书名:锦绣农门 作者:寒小期   作品简评:   现代化科学养猪场主穿越成为古代农家女,姐妹易嫁是开端,精彩生活是过程,在妯娌众多的老朱家,看女主如何施展一身技术,开办古代版科学养殖,收获温馨幸福,造就锦绣农门。   作者用另类的写法,描写了一个古代农家女养猪致富的故事。她不会琴棋书画,没有心计城府,有的仅仅是一步一个脚印的奔向小康生活。本文基调轻松愉快,通篇都是满满的生活气息。 第001章   石门镇,秀水村。   尽管农忙已过,不过大清早的,各家各户还是忙活起来了。头一个起身的,永远都是家里的媳妇们。刚嫁人没几天的王香芹摸黑起了身,却及至听到东屋的大嫂二嫂有了声响,这才推门出去。   差不多跟她同时出去的还有同住西屋这边的三嫂,俩人相视一笑,各自忙活去了。   老朱家相较于村里其他人家,还是挺大的,堂屋五间房,东西厢各两间,虽是泥墙瓦房,但在这秀水村也算是难得一见了。西屋旁搭了灶屋,茅房则在屋后头,跟茅房紧挨着的是猪圈、鸡舍,也算是村里的殷实人家了。   这会儿,大嫂二嫂已经在灶屋忙活着了,三嫂提了一壶水往公婆屋里送热水去了。她们当媳妇的,年岁轻倒是无妨,洗一把冷水脸还精神呢。公婆就不同了,热乎乎的抹把脸人才舒坦。   王香芹则去了堂屋那边抹桌子摆椅子,又从灶屋拿了碗筷来摆。没一会儿,大嫂二嫂就端着饭菜过来了,农家饭菜简单,如今又是农闲时,只有白粥配咸菜,幸好粥还是很稠的。   只一会儿工夫,还在家的人都到齐了。   老朱家是十里八乡出了名人丁兴旺的大家族,只一个事儿就足够说明了。却说这年头,不论乡间地头或是镇上城里,端没有父母在就分家的道理。可轮到老朱家时,却是不分家都不行,就王香芹所在的这一房,就有六个男丁,而她公公单兄弟就有八人,还不算已经嫁出去的姐妹。至于其他几房,人丁亦是极为兴旺。   如此这般,不早早的分家还能怎么着呢?同一个屋檐下,根本就住不了。于是,早好些年,朱家就在老太太做主下分了家,她跟大房过,其他几房每年送米粮过去,也算是尽了孝道。   王香芹的公公是二房,她嫁的便是朱家二房的四郎。   说起来,这门亲事也是一波三折,甚至在半个月前,王香芹都想象不到自己居然会嫁给了同村的朱四郎。因为那个时候,她正准备嫁去镇上富户家,三媒六聘已定,大红的嫁衣更是她熬了小半年精心做成的,哪知就在她出门子前,突然出了变故。   她的妹妹王香椿把她弄晕了,自己蒙上红盖头坐上了镇上来的花轿,顶替她嫁了出去。   姐妹俩的身形相差无几,当然模样还是有很大区别的,只是洞房花烛夜,屋内本就昏暗,新郎官喝得醉醺醺的,愣是没能立刻发现。及至第二日清晨,真相这才曝光,新郎家忙派人去乡下王家问情况,殊不知王家这头早就乱了套。   王香芹是晕晕乎乎的醒转过来时,都已经是傍晚时分了,花轿已经出了村进了镇。她坐在床边懵了好半晌都没想明白是怎么回事,还是她嫂子进门唤她出来吃晚饭,才愕然发现早该出门子的她至今还待在家中。   事后,嫂子才说,是小妹说她头疼得很,要小睡一会儿,让吃晚饭再喊她。   这本没也什么,都嫁到王家五六年了,嫂子当然知道底下俩小姑子分别是什么性儿。大妹人长得好看不说,手脚也勤快,一看就是过日子的人;偏小妹是出了名的懒货,懒也就算了,关键脾气还大,有什么不如意就使性子发火,最要紧的是她长得还一般,说亲时可不是吃亏了吗?   眼看着一母同胞的姐姐说了门好亲事,就要嫁到镇上富户家享福去了,自己却因为坏脾气说不到像样的亲事,不得不嫁到同村的老朱家,王香椿可不是愈发难受了。   其实,老朱家也没什么不好的,因为人丁兴旺的缘故,在村里是第一大姓。就是吧,家里有个读书人,这年头读书格外费钱,使得原本还不错的家境,愈发的窘迫起来。可老朱家也有个好处,家里的男丁都憨厚得很,典型的蒙头做事话不多,要不是因为家贫,也看不上王家这个凶婆娘。   谁知,事情竟是演变成了这个样子。   王家父母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况弄得束手无策,她哥倒是先回过神来,起身就要往镇上去,说要赶紧把人换回来。见状,她嫂子忙拉住人,让他先听听爹妈怎么说。   怎么说?能怎么说?到底是从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就算小闺女这事儿做得颇不地道,那也不能真把人往死里逼。大闺女模样好人勤快,就算没了镇上这桩亲事,回头要说人也不难,反观小闺女,真要是换回来了,她还能有活路?   当娘的先想明白了这个事儿,流着眼泪劝王香芹忍了,要是真看不上老朱家,回头把亲事退了,再说一门好的。让她念点姐妹情分,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亲妹妹去死。   当爹的原本还在沉默中,听自家婆娘这么一说,就只剩下的长吁短叹。手心手背都是肉,眼下都这么个状况了,还能怎么办呢?   唯独当哥哥的不服气,他倒没拿大妹的终身幸福说事,而是反问爹娘,真当人家富户是傻子?新娘子被掉了包,还能不被发现?就算姐俩身形相似,那也不是双胞胎啊!他让爹娘仔细想想,这桩亲事可不是单纯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是那富家少爷下来收租子的时候,自己看中意的!   没等王家想出个应对之策,次日一大清早,镇上富户就派了人来问情况。   说是问情况,实则是让王家准备准备,赶紧把大姑娘嫁过去。又说他们家不干那种逼死人的缺德事,既然王家二姑娘也想嫁,成啊,做小就可以了。姐姐当大房,妹妹做小房,姐妹同嫁一夫又不是什么稀罕事儿。   这个说法着实惊到了王家上下,就连从事发到现在都没吭过声儿的王香芹都懵了。不过事已至此,王家又理亏在先,早已失了先机。来人又趁机表示,二姑娘既是做小,就一切按着镇上的标准给身价钱,哪怕她模样并不显,也没什么,吃点儿亏亦无妨。   如果没后面的事儿,估计还真就依着这个法子走了。果真如此的话,那个聪明反被聪明误的王香椿只怕要气得呕血了。不过,老朱家这边显然并不好惹。   有陌生人进村,且径直去了王家那头,还在院坝上毫不掩饰的说了那么一大通话……稍片刻后,老朱家就来了十几号人,全是扛着锄头膀大腰圆的庄稼汉子。   略后一步赶到的朱母在弄清楚了前因后果之后,表示这是老天爷的意思,既然王香椿嫁去了镇上,那就让王香芹嫁到他们老朱家来。如果不答应,她便是闹上衙门也定要讨个说法,反正两家小定大定都下了,庚帖也交换了,人证更是一大堆,正好她小儿在镇上念学塾,连写状子的人都有了。   王家是外来户,早些年逃荒过来的,在这边本就没什么亲眷。而且王家爷奶没得早,王老爹没兄弟只有两个已经早早嫁出去的姐妹,虽说嫁的是不远,可想也知道碰上这种事情,指望她们压根就没用。眼见老朱家的人越来越多,将他们家不大的院坝占了个满满当当,王老爹还想在村子里继续过下去,只能低头认栽。   解决了王家,还有镇上的富户呢。   老朱家的人连家都没回,就这么一路出了村子,径直往镇上赶。   时逢农忙刚过,就是地里还剩了些活儿,也不用着急。因此,老朱家自家的、隔房的,都没特地去喊人,就出村这一路上随便一吆喝,原本十来号人的队伍瞬间扩充了不止一倍。   他们村离镇上不算太远,平常大娘婶子去镇上买个东西,慢悠悠的走过去也就小半天工夫。眼下是正经事,他们一群人全是壮劳力,迈开步子雄赳赳气昂昂的往镇上走,竟是不到半个时辰就赶到了,比赶着骡车急忙往回赶的管事还快。   镇上的富户真是倒了大霉。想也知道,哪怕那家在镇上还算有钱的,那也只是个小地主,要不然也不能看到个乡下漂亮姑娘,就急吼吼的遣了媒人去说亲。那家倒也养了下人,除了两三个平日里帮着赶车收租子的小厮,多数还是老妈子和小丫鬟,压根就不顶事。回头,看到二三十号人抄着锄头、扁担,直接杀到家门时,得了信儿出来看情况的少爷腿都软了。   人家一家亲兄弟就有六个,当然最小的那个没过来,可隔房的全来了,还有族里的。单看这架势,就吓死个人了。   那家少爷突然发现,自己好像也没那么喜欢王香芹。算了算了,不跟这些乡下大老粗一般见识,就这么着吧。哪怕王香椿不怎么样,那不是还能纳妾吗?   事情爆发得突然,解决起来倒也顺畅。   原本,依着王家这边的意思,是先依着镇上给挑的日子,将大闺女嫁出去。过半个月,再将小闺女嫁给朱四郎。正好来个双喜临门,回头过年还能得两份女婿孝敬的拜年礼。   如今虽说有些变故,不过办喜事的日子还是没变,唯独新娘子换人当了。   半个月后,王香芹嫁到了老朱家,成了朱四郎的新媳妇。   ……   不管怎么说,在外人看来,这场风波总算是平息了。哪怕,结果并不是那么尽如人意,总算各人都有了归宿。   可谁也不会想到,其实早在变故发生之初,真正的王香芹就已经消香玉陨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来自于异世的灵魂。   王香芹也没弄清楚发生什么事儿,她感觉自己就打个盹儿的工夫,就穿越到了这里。原主的记忆她倒是继承了,只是这个开头太戏剧化了,姐妹易嫁的故事在现实中上演,紧接着又是一场场闹剧,等彻底平息后,她已是朱家妇。   仔细想想,老朱家也不差,尤其镇上那位,能提出姐妹同嫁一夫,单是这一点就让来自于未来的王香芹无法接受。况且,她原本就是新农村养殖大户家的女儿,真要让她嫁到镇上去玩那套宅斗的戏码,她肯定也玩不转,还不如留在乡下地头,继续她的养殖大业。   她倒是很快就接受了这个事实,主要也是因为她对于所谓的“嫁到镇上享福过好日子”,没有任何期待。可别人却不会这么想,王家爹娘觉得对不住大闺女,私底下倒也贴补了不少,肯定没法跟原先的嫁妆相比,毕竟之前那些嫁妆绝大多数本身就是镇上那家下的聘礼。   除了王家,老朱家这边也是心思各异。一方面是觉得运道好,本来想着王家小闺女也好,哪怕惫懒了点儿,脾气差了点儿,可总算也还凑合,毕竟自家的条件也没好到哪里去。另一方面却也是心里直打鼓,搞不清楚王香芹本人是个什么想法,从外人看来,她是吃了大亏的,不管是心里有所不满,还是心气高不愿意凑合过日子,都是个麻烦。   到今个儿,王香芹嫁过来也不过才第三天,朱母还没正式给她派活计,也是打量着看看她是个什么心思。要是人还老实能好好过日子的,就比着前头三个来,可要是想折腾的,那就对不住了,既是嫁到了老朱家,就该照着规矩来。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王香芹面上并无半点儿不满,且即便没什么活计,她也能自个儿找出活儿来。到目前为止,因为做的事情还不算多,尚看不出来她擅长什么,可想着她原就有着勤快的名声,该是不差的。   朱母看向围坐成一桌的儿子儿媳,又看了眼身畔只顾低头吃饭的朱父,轻咳一声,表示有话要说。   一瞬间,堂屋里就静了下来。   说是一大家子,其实家里的人并未全部到齐。像朱六郎,打小就跟着邻村的老秀才念书,农忙时分倒是回了家,如今活儿都差不多结束了,自然又回了镇上的学塾继续苦读。本来,老二和老三也不在家,家里人口多,又要供一个读书人,光靠地里那些出产怎么够?因此,老二和老三很早就被送去了学手艺,只有春耕和秋收才回家帮忙。   也因此,这会儿家里只有身为老大的朱大郎、新婚的朱四郎,以及尚未说亲的朱五郎在家。当然,媳妇们是都在的,还有就是老大、老二家各一个孩子。   “老四媳妇嫁到咱们家已经三天了,我看是时候分派活计了。”   朱母说这话时,还看了王香芹一眼,见她面上并无不平,这才继续往下说着。   老朱家人口众多,若是没点儿规矩还真就容易发生小口角。所以,朱母才会早早的立下了规矩,当然她也是跟她婆婆学的,从大儿媳嫁过来之后就立规矩,之后几个儿媳妇纵是有意见,也不会明着表现出来。   现如今,都是朱母每天给媳妇儿安排活计,像烧水煮饭、喂鸡喂猪、打扫屋前屋后、捡柴禾割猪草等等。这一大家子人呢,过日子确实得有个章程。尤其老朱家还喂了二十来只鸡,后院还养了两头大肥猪,真要算起来,活儿确实不少,这还没算上自己屋里那点事儿。   王香芹面上镇定,实则心里却在打鼓。   原主是出了名的勤快人,家里家外一把抓,农忙时还常跟着父母下地劳作,端的是过日子的好手。可她不是原主,哪怕她以前也是农村人,可新农村跟古代乡间地头也差得太大了,别的不说,地里活儿她是一点儿也不会,还有像用土灶生火做饭这种事情,估计也够呛。她以前只见过她奶用土灶,等她长大了,就算是农村也没了土灶。   “我看这样好了,老四家的……”   生怕婆婆说出了自己做不到的事情,王香芹顾不得装鹌鹑,赶紧出言道:“不如让我上山割猪草去?煮猪食、喂猪、打扫猪圈这些活儿,我都是可以的。”   她家原就是养殖户,就算古今是有些差距,这些事儿她倒还是做得。   朱母愣了一下,她原是想让王香芹跟她一起去河边洗衣服的,到底是新媳妇,松泛两天也使得。可她没想到王香芹张口就要了最累人的活计,犹豫了一下后,也就点头应允了。   王香芹松了一口气,她很怕自己会露馅儿。那些穿越女呼风唤雨甚至改朝换代这种事儿,她是想都不敢想的,反正原先她就是搞养殖的,到了古代就继续老行当,想来该是饿不死的。   等吃罢早饭,朱四郎给了她一顶八成新的草帽,就转身跟着父兄一起出门了。他们这边该算是比较暖和的南方,秋收过后还能种一茬蔬菜,也因此即便是农闲时分,地头的活儿其实还有不少。   又片刻后,王香芹也出了门,循着记忆往村后头走去。   他们这个村也算是依山傍水的,就是山略远点儿了,从朱家光是走到村尾就要一刻钟,再走出不少路才能看到山坡坡,且离得近的地方早就没啥东西了,打猪草一般得往里头再走一段路。这么一趟下来,光是在路上就得花不少时间。   好在,山上倒是没听说有什么野兽,起码上山没什么危险。就是得防备着村里有人挖陷阱抓野鸡,出事倒是不至于,可一个踩空扭到脚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王香芹戴上草帽背上竹篓拿上粗绳,出门就往山那头走,沿路上倒是遇上了村里的人,可她都没吭声,低着头默不作声的赶着路。   说实话,哪怕接受了原主的记忆,她没办法完全不露马脚。这么一想,也幸亏一穿越就遇到了这么狗血的姐妹易嫁,她只需要面无表情的低下头,就没人会自找没趣的凑上前跟她说话。包括王家爹娘也是如此,见着女儿一反常态的模样,也只当是她太难受了,半点儿都没往别处想。   王香芹是想着,朱家这边不了解她,小心点儿该是出不了错的,至于娘家那头,等她出嫁个两三月了,即便有所变化,那也是很正常的,谁家媳妇嫁人后还跟未出阁的姑娘似的?   及至上了山,寻了个没人的地儿,王香芹才小心翼翼的召唤出了她的系统。   她之所以能这般淡定的嫁入老朱家,除了那天亲眼瞧过朱四郎外,也是因为她有所依仗。她上辈子就是养殖大户家的女儿,父母出事后,家里的养殖场就全归了她,她也是后来才意识到自己原来也是有金手指的。事实上,若非有金手指在手,她也玩不转那么大的一个养殖场。   而如今……   王香芹叹了一口气,跟她预料的一样,她的养殖系统初始化了,上辈子的积累全没了,一切都要从头开始。不过转念一想,这样也好,她又不是纯粹的新人了,从头来过肯定能比上辈子做得更好。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新书啦啦啦~ 第002章   打猪草说难不难,不过要打满一整筐也不容易。   等王香芹背着打好的猪草从山上下来时,已经快晌午时分了。   从山坡上往村子里看,不少人家的炊烟都升起来了,王香芹赶紧加快了脚步,往村里走去。她上山那会儿,天色还早得很,路上也没多少人,这会儿人倒是多了起来,有些蹲在村道上捧着碗吃饭,有些则站在墙根处跟人有一搭没一搭的唠着家常。   见王香芹低着头走过来,就有人拿胳膊肘捅了下旁边的人:“看,那不是王家大闺女?”   “是啊,她这会儿已经是朱老二家的四儿媳了。你说,天老爷这不是爱捉弄人吗?搁早先,谁想得到呢?”   “想到啥?你可得了吧,人家朱老二家也不差,家里人多田也多,要不是还供着个读书人,日子比咱们几家可红火太多了。”   这话倒是在理。   要真论家底的话,老朱家可以说是村子里数得上号的殷实人家了。他们家光水田就有二十亩,还有十来亩的旱地。要是别家有那么多地,少不得要赁出去多半,虽说这样一来还是能收租子,可哪有自己种来得划算?老朱家男丁多,除了最小的六郎外,各个都是庄稼把式,不单把那么多田都侍弄得妥妥当当,还有俩儿子常年在镇上做工赚钱,按说这日子应该是过得很滋润的。   可老朱家那头也不知道是咋想的,放着好日子不过,非要供出个读书人来。早先,朱六郎还小的时候,是去邻村跟着老秀才念的书,每月送点米粮蔬菜,逢年过节再拎一篮蛋、提块肉啥的去,其实也不费多少钱。可自打两年前,朱六郎考上了童生后,就被送去了镇上念学塾。   去镇上念书,开销可大了。不单按月要交束脩,三节两寿的礼物也少不得。再说镇上离村里到底还是有段距离的,偶尔买个东西当然是早去晚归的,可要念书的话,每日往返也太折腾人了。朱六郎是住在学塾里的,这又是一笔不小的钱。   村人们说的这些个事儿,王香芹其实都是知晓的。   早在今年开春那会儿,两家开始说亲时,王家这边就仔仔细细的打听过了。最初,王家还有些犹豫,这嫁闺女,最担心的就是碰上偏心眼儿的婆婆,要是偏的自己这房倒没啥,一旦偏向别个兄弟,往后的日子想也知道是啥滋味。可王香椿的懒馋是出了名的,蒙蒙外村人倒也罢了,在本村谁还不知道谁呢?偏王家父母又舍不得将小闺女也远远的嫁了,想着老朱家别的都尚可,就索性一咬牙,答应了这桩亲事。   答应是答应了,就是没忍住在背后多嘀咕了两句,因为不好当着王香椿的面说她未来婆家的坏话,这些话倒是都入了王香芹的耳朵。   那时,谁又能想到,最终嫁到了老朱家的,竟然会是王香芹呢?   对于王香芹来说,这样也不坏,起码没叫她两眼一抹黑的嫁人。   王香芹理解村人包括她娘的担心,其实那些人也不是看不起读书人,而是觉得朱六郎不是块读书的料。道理也简单,就朱家那哥几个,一个两个的都是光有一把子傻力气的。要是下地干活,有力气当然是好事,可在读书上,力气可帮不上什么忙。   朱六郎看着是不如他几个哥哥那么大块头,可也比一般的读书人壮硕多了。而且他确实也不聪明,跟着邻村的老秀才念了十几年的书,才勉勉强强的通过了县试和府试,成了村人口中的童生。   其实,所谓的童生,与其说是功名,不如说是个资格。读书人只有通过了童生试后,才拥有参加院试的资格,也就是俗称的考秀才。   朱六郎是两年前考上的童生,同年考秀才落榜后,就进了镇上的学塾,可惜次年还是落了榜。再就是要看今年的了,具体开考的时间王香芹也不太清楚,主要是原主并不关注朱家的事情,可依稀仿佛记得去年好像是初冬刚换上袄子的时候,得知朱六郎没考上。   王香芹边走边琢磨事儿,结果半路上碰着了刚从河边回来的大嫂。   大嫂端了个大木盆,明显是刚洗完衣裳。她也听到了村人的议论声,瘪了瘪嘴,走到了王香芹身旁,同她并排走在村道上,压低声音道:“每年到了快考试的时候,就总有碎嘴婆子拿六郎说嘴。”   “快考试了?”王香芹问。   “可不是?每年都是秋后以后考,不是这月底就是下月初,反正就这几天了。”大嫂说着就叹了一口气,“不是我不盼着六弟好,实在是这事儿啥时候才算个头呢?一年两年的考不中,人家都说留底不是读书的料,只娘她不信邪,非逼着六弟上进。”   大嫂本以为王香芹会附和两句,结果王香芹压根就没往心里去。   学渣怎么了?王香芹自个儿上辈子也是学渣,可就算书念得不好,那朱六郎今年还不满十五岁呢,他不读书又能干什么呢?左右家里又不缺劳动力,多念两年也不是什么坏事。   可怜大嫂,原是想找个同盟军的,还认真的盯着王香芹的脸色猛瞧,只等她一变脸,或者稍稍漏点儿不满的意思,她就可以接着往下说了。偏王香芹是丁点儿反应全无,就哦了一声,背着猪草继续往前走。   一时间,大嫂完全没弄明白这个新进门的弟媳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可眼看到就快到家了,她只能将满腹的话咽回了肚子里,想着下回再找机会说。   大嫂进了家门,王香芹略后一步也跟了进去。   这时,二嫂已经做好了饭菜,只等着全家人都到齐了,好端上桌。   还真别说,王香芹挺佩服二嫂的,那手厨艺在村里绝对是最棒的,哪怕用的都是一些平常至极的食材,经了她的手做出来,保准喷香扑鼻,美味极了。甚至她觉得,就连最简单的熬粥,二嫂熬的也比她上辈子用电饭煲煮出来的要好喝太多了。   其实,老朱家这日子过得已经不错了。在穿越之前,王香芹还以为古代人都是两餐制的,后来才知道,穷苦人家是这样的,就连喝碗粥都是没几粒米,清得能映出人影来的那种。不过,秀水村这边的条件还是很不错的,土地丰饶物产丰富,早些时候农忙那会儿,都是多半都是捞干饭,不然也有饼子和馒头配粥喝。也就农闲了才改成喝白粥或者红薯稀饭,但不管怎么说,都能吃饱。   没一会儿,外出的朱家人就都到齐了。   午饭是红薯稀饭,用的红薯是自家地里出产的,口感绵软,甜津津的,不论是烤着吃还是煮饭吃,都是好滋味。二嫂还拍了根黄瓜,尝着脆生生的,还有拌了个胡萝卜丝,俱是自家产的,百分百的绿色安全食品。   吃罢午饭后,王香芹主动帮着二嫂收拾了起来,等收拾完灶间,略歇会儿后,她就去煮猪食了。王香芹的厨艺相当得一般,当然煮猪食只需要煮熟即可,跟厨艺没什么太大关系。唯一的问题就是,她不会用土灶。   好在二嫂念着刚才王香芹帮她一起洗了碗筷,过来帮忙生了火,同时还在心里嘀咕,不都说王家是姐姐勤快,屋前屋后的事情一把抓,怎么连最简单的生火都不熟练呢?转念一想,王家那小闺女就算再惫懒,也不可能什么活儿都不干的,灶屋的活儿又不累人,干活的同时还能多尝口吃的,该是被那小闺女抢了这好伙计,让王香芹干别的去了吧?   自认为找到真相的二嫂同情的看了王香芹一眼,又及时想到人家还被亲妹妹抢走了那么好的亲事,当下愈发的怜悯起来了。   王香芹还在担心万一二嫂问起她为什么不会生火时,该怎么蒙混过关。结果就看到二嫂看向她的眼神里,满满都是心疼,顿时懵了。   “四弟妹啊,你也不用到处寻活儿做。咱们婆婆还是很讲道理的,基本上你把她交代给你的活儿都做完了,就可以忙自己的事情去了。这不眼看要入冬了,过冬的衣裳准备好了吗?外头的衣裳你可以去找三弟妹帮忙,她手艺很好的,可这里头的衣裳还不得你自个儿做?等下喂完猪,你就忙你的去吧。”   二嫂好心的提点这个可怜的弟媳妇,她之所以那么说,是因为王香芹嫁过来的时候,根本就没什么陪嫁。   也不能说完全没有,王家爹娘因为心里有愧,还是塞了不少钱给她的。可衣裳却是真的没有,怪只怪她妹妹做的绝,在出嫁前愣是什么都没准备,从这点上来看,只怕是蓄谋已久的。偏王香芹自己也忙,忙着绣嫁妆呢,她爹娘则整日里下地干活,就这样完美的错过了发现真相的机会。   尽管王香芹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二嫂突然可怜起自己了,不过她知道二嫂是好意,忙道了谢,等煮完猪食,晾了会儿后,她将猪食倒进了槽子里,又略打扫了一番后,洗干净了手回屋去了。   其实,比起做衣裳,王香芹最头疼的还是系统的事儿。上辈子,她是跟父母一起出了车祸,大难不死,还在苏醒后得到了养殖系统。本来,她是打算卖掉养殖场的,一方面是怕睹物思人,另一方面也是担心自己没办法管理好偌大的一个养殖场。偏那时得到了系统,她索性心一横,给自己也给这个有着太多太多美好回忆的地方一个机会。   可这里头有一个问题,系统给予的新手任务是至少养五只基础家禽或家畜。   所谓的基础家禽或家畜,指的是鸡鸭鹅、猪牛羊这些。上辈子的她在得到系统之前,就已经合法继承了父母的养殖场,再说就算没有养殖场,买五只鸡也很容易。可现如今……   在这个家产公有制的年代里,她要怎样才能开启新手任务呢?   作者有话要说:  新书求收藏,么么哒=3= 第003章   王香芹嫁到老朱家才几天光景,不过她已经感觉出来了,朱家的门风不错。   男丁们一个比一个勤快能干,将地里的庄稼伺候得妥妥当当的,哪怕已经农闲了,也又种了一茬蔬菜,再不就是上山砍柴、下河摸鱼,一刻不得闲。   婆婆虽然喜欢拿主意,可这也没错,一家家里总该有个主事的人。况且她打眼看着,大嫂也不过才二十出头,婆婆如今还不满四十岁呢,她不当家谁当这个家?   妯娌们兴许私底下还是有各自的小算盘,可明面上还是一团和气的。想也是,亲姐妹都能狠下心来算计,妯娌之间客客气气的也就可以了。   可就算朱家的总体氛围还算不错,却也不代表王香芹这个刚进门的儿媳妇可以置办私产。   像方才二嫂说的,只要将婆婆分派下来的活儿做完了,接下来干啥都成。可这里指的是自己屋里的活计,类似于缝缝补补之类的,婆婆当然不会管,但肯定不能干私活。   坐在屋里的床沿上,王香芹不由的犯了难。   古代跟现代不同,这年头讲究的是“父母在,不分家”。当然,朱家其实已经分过一次家了,是多年前由老太太提出来的,原因是儿子们都成了家生了娃,家里人太多太多了,一个屋檐下根本就住不开,索性分了家,各过各的。   这年头的律法就是这么不公平,很多事情都是当儿女的做不得,但当父母的却完全使得。   问题来了,就算朱母将来也会像老太太那样提前分家,那起码也得等最小的六郎成家以后。偏如今,连五郎都还没说亲呢,六郎更是一团孩子气,最起码三五年之内,绝无分家的可能。   可如此一来,她的新手任务怎么办?要知道,所有的主线、支线任务都是建立在新手任务完成的前提下的。   新手任务很简单,鸡鸭鹅猪牛羊,任择其一,名下有五只就算完成。   当然,新手任务也不是随便做做的,选择哪一种家禽或家畜,就相当于决定了未来的发展方向。不过现在说这个还太早了,眼下最重要的,就是如何名正言顺的拥有私产。   想破了头,王香芹也没想出个好法子来。无奈之下,她只好拿了绣筐子去寻二嫂说话找灵感。   不幸中的大幸,她会点儿针线活。这个会,指的是她会钉个纽扣、缝个袖套之类的,高难度的肯定就不行了。原主倒是精通一切女儿家该学的活计,可记忆里有跟动手做之间的差距太大了,兴许多练练她的熟练度也能上去,但这肯定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成功的。因此,她很有自知之明的拿了裁剪好的袜子来缝,就两块布片按着边沿缝到一起,就算针脚丑了点儿,但穿脚上别人也看不到。   这会儿,三个嫂子其实都在家,大嫂和三嫂已经把今个儿的活计都做完了,二嫂还得准备晚饭,不过晚饭一贯吃得很简单,等天色暗了再忙活也来得及。因此,等王香芹走出房门时,三个嫂子都坐在堂屋门口,边做活边闲聊。   秋收已过,这天凉起来可就快了,也确实是时候准备做冬衣了。   王香芹走过去一看,发现大嫂和二嫂做的明显是小孩儿的衣裳,也不是做新衣裳,而是将旧的拆掉,再补一截新的。这也正常,乡下地头过日子都磕绊,能吃饱喝足就算不错了,哪儿能年年做新衣?尤其小孩儿个头窜得快,或是干脆做大点儿穿个几年,或是嫌小了再补一截,都是常有的事儿。   大嫂和二嫂嫁进门有些年头了,她俩各有一个儿子,如今也有五六岁了。乡下习惯糙养娃,别说五六岁的男孩儿了,就连两岁多的,只要能自个儿走路了,就能整日里跑得无影无踪的。王香芹进门时日尚短,仔细想想除了饭桌上见到人外,旁的时候还真没瞧见过。   再一看,另一旁的三嫂手里做的却是一件长衫。   略一思量,她就明白了。   经常下地的庄稼人穿的都是短褂,长衫只有读书人才会穿,联想到朱家就一个读书人,这长衫必是给六郎准备的。   见王香芹过来,二嫂热情的招呼了她,让她去搬条板凳一块儿坐下来晒太阳做活儿。等王香芹过来了,二嫂还伸长脖子瞅了一眼她的箩筐,看到那针脚一点儿都不细密也不齐整的袜子后,面上的神情明显一滞。   好在二嫂也没说什么,尴尬的笑了一声继续低头改娃儿的衣裳。   王香芹也挺尴尬的,可她有什么法子呢?搁在现代,她完全称得上心灵手巧了,不单会钉纽扣做袖套,她还能织毛衣勾围巾。十字绣最流行的那几年,她还绣了好大一幅双猪图,裱起来挂在了自己卧室里。可让她纯手工缝制衣服……   这不是存心为难人吗?   正想找个话题岔过去,王香芹就听大嫂先开了口:“六郎过几天该回家了吧?农忙都没回来,就四弟妹嫁过来那天匆匆回来了一趟,我前头还听娘念叨他呢。”   “他不是要考试吗?横竖地里的活儿又不愁没人干,回来做啥?”二嫂顺口接道,“娘念叨六郎了?是盼着他今年考上秀才吗?我咋听娘成天念叨五郎呢?”   “念叨五郎干啥?”三嫂也接了一句。   “说亲呗。你看四郎娶了媳妇,六郎年纪还小又不着急,娘能折腾的可不就只剩下五郎了?都十六了,今年说亲明年娶妻,挺好挺好的。”二嫂嘴上说着话,手里的动作也不停,又是拆袖子又是补块布。她这头一个袖子都缝好了,王香芹那头袜子才缝了一小边。   大嫂眼看话题越来越扯开去了,暗地里埋怨俩弟妹没眼力劲儿,她忙着拉人入伙呢,偏那俩就知道拆台。当下,她又艰难的将话题硬扯回来:“五郎是到了说亲的年纪,六郎也不能再耽搁了,顶好他今年就考上秀才,正好冬日里方便娘帮着相看媳妇。”   “六郎要到冬至才满十五……哦哦,也对,赶早不赶晚嘛!”二嫂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大嫂的意思,赶紧顺着大嫂的话接下去,“要是能考上秀才就好了,怕只怕今年又瞎忙活一场。”   一旁的三嫂虽没言语,可看她的神情,明显也是赞同这话的。   王香芹听到这里,差不多明白嫂子们的意思了,看来她们都不赞成六郎继续进学。问题是,这事儿又不是她能做主的,先不说六郎的开销是公婆出的,就她一个刚进门才三天的新媳妇,哪里有底气插手家里的大事儿?   这么想着,王香芹索性继续吭哧吭哧的缝她的袜子。   之后,嫂子们又聊上了,王香芹选择性的搭腔。就这样,有一两次还因为搭话分心,扎到了手指。好在,最终她还是缝完了,松了口气起身往自己那屋去了。   她是松了口气,嫂子们则干脆就是长叹了一口气。   大嫂见她进了屋,忍不住压低声音抱怨道:“你还说她跟咱们不一样,她在娘那头说话一准好使。结果呢?你自己看看。”   “是不一样啊!亲儿媳呢,说话肯定比咱们好使。可我哪知道她压根就不接茬呢?”二嫂也是一肚子的怨气,末了还疑惑道,“你说她在家里是不是不干活啊?可我看她上午打了那么一大筐的猪草,喂猪的时候也挺利索的,还不嫌脏的把猪圈打扫了个干净。”   “在家干的都是粗活呗!王家比咱们家穷多了,怕是好几年才做一身新衣。不会做衣裳有啥好奇怪的?说正事!”大嫂想也不想就给驳了回去,事实上她对王香芹的事情半点儿都不好奇,只一门心思的盘算着怎么劝婆婆放弃让六郎进学。   二嫂停了手里的活儿,无奈的看向大嫂:“你以为我不想劝娘?我劝过了,还挨了好几次骂。早就跟你说了,这事儿只能让四弟妹去,她才是娘的亲儿媳,亲的!”   ……   进了屋的王香芹多留了个心眼,贴着房门听外头的动静。大嫂的说话声儿其实挺轻的,像是刻意压低了声音,听不真切。好在二嫂那声儿还是蛮明显的,叫她听了个七七八八。   一开始,她还没反应过来,等仔细的搜索了脑海里的记忆后,这才恍然大悟。   老朱家的情况其实是有点儿复杂的,用后世的话来说,就是再婚家庭。说白了,朱母就不是朱父的原配妻子,而是续弦再娶的。   这事儿在村子里不算什么秘密,年长些的人都知道。王香芹也是从她娘那头听说的,还不是专门对她说的,而是当初劝她妹妹的话。大概就是,朱家二房虽然有六个儿子,可只有后头那仨是朱母生的,朱四郎看似在兄弟里头排行第四,实际上却是朱母的长子。   哪怕这些年来,朱母明着是一碗水端平的,可那朱四郎是她亲生的,比不得六郎,总比得过前头仨哥哥吧?   王香芹她娘是过来人了,别看她现在没了公婆,早年间也是吃了不少苦头的。她太清楚女人家嫁人不单是嫁给了一个人,更是嫁给了整个家,要是能得了婆婆的偏疼,那日子能好过很多的。   再就是,原本要嫁到老朱家的人是王香椿,生了这么个惫懒货,她娘在给她挑婆家的时候,那是仔仔细细的挑了又挑。绝对不能选人丁稀少的人家,不然家里家外所有的事儿全要自己一肩扛了,总不能指望婆婆帮你做事吧?可人丁兴旺的,妯娌肯定多,这是非也就跟着来了。所以,最好的是能嫁给兄弟多但本人受宠的男人,这样嫁过去后有婆婆偏疼着,哪怕偷懒不干活,妯娌也不敢多言。   这么精挑细选下来,老朱家就成了唯一的人选。就算朱四郎不是最受宠的那个,可前头有仨嫂子扛着事儿,小闺女嫁过去日子也不会难过的。   可怜天下父母心,王家阿娘替不省心的小闺女把方方面面都想周全了,却架不住小闺女上赶着非要作死。   镇上那户人家是独一个儿子,据说还是好几代单传了。假如嫁过去的是大闺女,王家阿娘才不担心,大闺女相貌好人勤快,嘴甜会说话,关键脾气好极了,最得长辈们的欢心,况且还是人家少爷自个儿相中的。到时候,有相公护着,再费点儿心思哄好了婆婆,日子不愁过不下去。   反观小闺女,脾气差,做不来讨好婆婆的事儿,甚至她还不是人家中意要娶回家的。就算耍了手段进了门,这日子真能过顺了?还不如嫁到村里,起码离娘家近,真有个什么事儿娘家父兄还能搭把手。   作者有话要说:   委屈巴巴的看着你们,求、求个收藏好不好嘛~~ 第004章   偷听最尴尬的是什么呢?   是被当事人逮了个正着。   王香芹只稍稍分了个神,房门就被人推开了。   一脸不忿的大嫂就这样出现在了门口,张口就道:“我说四弟妹……”   话音未落,大嫂自己也变了脸色,似是完全没想到回了屋的王香芹竟是站在门后,面上是掩饰不住的心虚,她当即被气乐了:“你想听就出来听啊,躲屋里头做什么?行了,横竖你也都听到了,咱们就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就六郎读书这个事儿,你到底是个什么想法?”   什么想法?   依着她本人的意思,小孩子念个书而已,就算念的不好,人家父母愿意供,旁人有什么置喙的余地?哪怕她是当嫂子的,可只要小叔子花的不是她的嫁妆钱,她就没立场来反对。可在原主的记忆里,这年头读个书花费也着实不少,哪怕开销都是从公中出的,可说句诛心的话,六郎花的钱越多,将来留给其他几房的就会越少。   王香芹自己有能耐,又有养殖系统傍身,自是不会惦记公婆的那些钱。可其他人肯定不这么想,只会觉得一样都是朱家的子孙,凭什么钱都叫六郎花了去?   “四弟妹你别不吭声呢!问你到底是个啥想法,你就照实说了呗。咱们家啊,在外人看来,兴许家底子还挺厚实的,三十多亩地呢,又没赁给别人种,全是家里人扛着的,除了咱们爹之外,出力最大的就是大郎和你家四郎了。当然啊,二郎和三郎平日里在镇上做活也很辛苦,五郎年岁不大,虽说干的活不如其他几个哥哥多,可起码他也没败活钱呢。只六郎,他从小败活的钱,怕是抵得过前头五个哥哥了。”   大嫂娘家姓温,可性子却一点儿也不温吞。   当初,朱母就是看她做事麻利不拖拉,在娘家又是当惯了姐姐的,瞧着挺符合老朱家对长媳的要求,这才托人帮着说合了。而在前些年,大嫂温氏确实各方面都做得不错,从她进门后,朱母轻松了不少,却没曾想过,温氏其实早已积攒了一肚子的抱怨。   她并非本村人,当然娘家离秀水村也不算很远,嫁过来之前只听说老朱家有多好多好,还说朱母是个明事理的婆婆。刚嫁过来时,她还想着婆婆看着可真年轻,一点儿都不像四十好几的人。结果等嫁过来都一年了,这才在一个偶然的机会里得知,朱母根本就不是原配发妻,也不是看着年轻,而是真年轻。   刚知道这个消息时,温氏差点儿没疯了。   婆媳关系本来就是个麻烦,她嫁的还是原配生的长子,跟后头嫁过来的继婆婆,怎么相处才算合适?   更别提这个继婆婆自己还生了儿子,后头的四郎五郎六郎,才是她亲生的。   本来,要是不知道这个事儿,温氏还没品出味儿来。毕竟从明面上看,朱母对几个儿子的确是一视同仁的。那时六郎还在邻村念书,每天都回家,吃的饭菜跟大家一样,穿的也是庄稼汉子那种短褂,看着一点儿也不像个读书人。   可温氏既然都知道了,就没办法不往深处想。   其实多数人家,都是年长的孩子吃亏,小的占便宜。本来温氏觉得这很正常,可后来她却越琢磨越不是滋味,总感觉朱母在苛待前头三个原配生的儿子,以前一些习以为常的事情,也被她看出别的意思了。   随着前年六郎考上了童生,去了镇上的学塾念书后,温氏心里头的怨念是越攒越多,几乎随时都要爆发。   从二郎媳妇进门,再到三郎去年年末也娶了妻,温氏就有心集合妯娌几个一起向婆婆摊牌。偏老二家的是个怂货,每回都嘴上说的好听,事到临头跑得最快,压根就不顶事。后来又扯出四郎是婆婆亲生的,让四弟妹去才是最合适的。   这么说也没错,温氏为了确保万一,还提前想法子仔细打听了王家那小闺女的为人。   惫懒啥的就不说了,反正看着就不像是个有脑子的人,而且脾气比较冲,村人评价是个凶婆娘。可在温氏看来,这种人最容易受激,天生就是个被人当枪使的。   结果,四郎媳妇换人当了。   眼见这事儿要糟,尤其这会儿她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王香芹面上还是一派平静,温氏慌了神。   要是王香芹像二郎家的那样,有心无胆倒也罢了,偏看她那神情,竟像是并不往心里去,不在意,或者起码不是很在意六郎败活家里钱这个事儿。   温氏急急的道:“四弟妹你年轻没经过事儿,你根本就不懂,这书要是继续读下去,开销老大了。这要是六郎是块读书的料,咱们集全家之力供着他上进也没啥,可他不是啊!读了那么些年,花了那么多钱,他连个秀才都没考上!”   “退一步说,就算他将来真的考上了秀才……穷酸秀才听说过没?最多也就是跟邻村的老秀才那样,在家里办个私塾,招几个小儿认字,能赚多少钱?”   “就这还是好的呢!四弟妹你也就嫁过来那天见过六郎吧?他呀,根本就不像个读书人,木讷得很,让他闷头做学问还好,指望他开馆授课,做梦去吧!你知道我最怕的是什么?是回头他读书读书不行,种地种地不行,偏生娘又最疼六郎了,要是将来指望咱们五家接济他一辈子,这日子过得还有什么滋味呢?”   “你还年轻,等过几年要是跟我一样生了儿子,你就知道这拖累有多大了。咱们老朱家惯常生儿子,每家都不止一两个。到时候,你说你能放着亲儿子不管,去管小叔子?哪个重要还用的着我来教你?”   “四弟妹,听大嫂一句劝,长痛不如短痛。你这就去跟娘说,要么让六郎别读了回来种地,要么就……分家!”   分家???   王香芹原本还是保持一派淡定的,直到听了最后那话,一瞬间眼睛都亮了。   大嫂一直盯着她瞧呢,就连后一步过来的二嫂和三嫂也堵在门口往里头看,王香芹的反应自然落到了几人的眼里。大嫂立马就懂了她的意思,她压根就不在乎家里给六郎花了多少钱,她只想分家。   也成啊!   深感希望就在前方,大嫂给自己鼓了鼓劲儿,再一次劝了起来。可惜,她无论说什么,王香芹都不表态,逼急了也只道:“大嫂你说的句句在理,可怎么不同娘说呢?”   “你才是她亲儿媳妇,亲的呢,你的话她肯定听得进去!”   王香芹摇了摇头,有些话她不好说的太直白,毕竟跟前站着的是长嫂。可谁也不是傻子,就这年头,除非提出分家的是长辈,不然谁提谁凉。到时候,这家甭管是分还是不分,这不孝的名声她怕是背定了,一辈子都别想摘下来。   看明白王香芹的意思后,大嫂差点儿没给气死,这一刻她最恨的人变成了王香椿。   要是王香椿不搞事乖乖嫁过来,就她那个脑子,随便三两语哄一哄,还不得傻乎乎的冲上去跟婆婆拼了?到时候要是事情能成,大家都能获利,反过来就算事情成不了,四房得了婆婆的厌弃,有人兜底其他人的日子肯定要好过不少。   “你俩看戏呢?就不能帮着劝劝?”大嫂回头冲着门口喊了一声。   彼时,是王香芹站在屋子中间,大嫂立在进门两步距离的地方,至于二嫂和三嫂则是堵在门口并不曾进入屋内。   大嫂喊那话之前,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王香芹身上,盼着她赶紧应下此事。而王香芹虽说正对着三位嫂子的,可她多半时候是低着头做聆听状,并不曾跟嫂子们对上眼。直到大嫂说了那话,她才下意识的抬头瞄了一眼,就这一眼,她感觉到了一丝违和感。   同样感觉到不对的还有大嫂。   王香芹和大嫂站在屋内,二嫂和三嫂则在屋外,也就是说眼下应该是有四个人才对,还是两两相应对的。可刚才瞥了一眼,好像不是这样的,两边的人数不对称呢。   几乎同时,王香芹和大嫂一起抬眼看向门口,站在门外的二嫂和三嫂尽管完全是一副摸不清头脑的模样,却也下意识的跟着她们左右看了眼,随后……   “娘啊!”二嫂近乎惨叫一般的第一个出了声儿。   紧接着,几个声音同时响起。   大嫂:“娘,我正在提点四弟妹,到了老朱家应该……”   二嫂:“娘啊!!我知道错了,我不该听了大嫂怂恿闹分家!!”   三嫂:“娘我们……”算了她还是继续闭嘴吧。   几个声音几乎同时响起,朱母的目光却始终放在身为长媳的温氏身上:“编啊,你咋不接着往下编了?我听你还能编出啥玩意儿来,没选你去唱大戏还真埋没你了啊!”   “有什么话你直接对我说,你不说,我都不知道你对我的意见那么大。”   “还觉得我后娘刻薄?想分家?”   “娘,我没想要分家啊,我就是觉得吧……”温氏恨死了几个弟媳妇,尤其是二郎家的。不会说话就闭嘴,这蠢货倒是好,一开口就不打自招了。   天可怜见的,二嫂真的差点儿没被吓死。天知道婆婆是什么时候过来的,而且就紧挨她站着啊,贴的那么近,还不知道站了多久,在发现真相的那一刻,她一个腿软就坐在了地上,整个人是三魂丢了两魂半,还有半魂也不在身上了。   朱母目光狠戾的盯着温氏,都到这份上了,温氏说啥都没用了,那祸头子、惹事精、不孝儿媳的章算是都给她戳上了。   足足盯了半刻钟后,朱母才冷笑着看向别的儿媳妇,一一扫视过去后,才道:“可以啊,一个两个的,年纪不大心思倒是不少。行,既然你们都有意见,那索性今个儿就掰扯得明明白白。晚上我有话说!”   撂下这话后,朱母就转身回了正房,可哪怕她人是走了,留下的四个儿媳妇还是没敢立刻动弹。   王香芹立在原地思考朱母方才那话是什么意思,她其实不像其他妯娌那般怕得厉害,说白了她对婆婆没什么敬畏之心。只琢磨着经此一役,老朱家就算不分家,大概也会出个别的章程来。毕竟下面的意见太大了,这次又彻底闹开了,不可能完全当没这一会事儿。   事实上她猜的不错,朱母确实没打算将此事轻飘飘的放过。   她从十五岁嫁到老朱家,十六岁真正圆房,十七岁生下朱四郎,到如今十几年过去了,可她也不过才三十五岁而已。人生才过了一小半,怎么可能叫儿媳妇强压了过去?真要是这样,她后半辈子还有什么指望?   分家是不可能的,她必须想办法把这几个倒霉儿媳妇摁下去。   当天晚饭桌上,朱母黑着脸宣布了新的政策。   “谁都是从媳妇过来的,你们心里头的盘算我也知道,不就是心思全在小家上了吗?成啊,以后这样,我重新分配活计,你们每个人做完了我分派的事情后,想干私活就去干。但我也把话撂在这儿来,你们吃家里的住家里的,还想干私活赚钱,那行啊,赚的钱刨去成本,交一半到公中!”   作者有话要说:   继续求收藏嘤嘤嘤~~ 第005章   刨去本钱,交一半到公中?   王香芹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深觉这个主意很是不错。   她跟三位嫂子是不同的,说白了,对于朱家的家产她是没有占有欲的。既然不觉得朱家的东西是她的,那么她和四郎要吃要喝要住,等将来有了孩子,也是吃用都在公中的,付出些生活费也是应该的。况且,朱母那话其实很有意思的,是干私活所得的利润交公中一半,假如没赚头,压根就不用上交哪怕一文钱。   最最重要的是,如此一来,她就可以开启新手任务了。   王香芹在心里琢磨了会儿,刚想问详细点儿,可打眼瞧见婆婆的脸色很不好看,又感受到了堂屋里的气氛格外得凝重,当即就将到了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反正如今已经是秋日了,无论是想养家禽或是家畜,都得等来年开春以后,等过些时日再问也使得。   她是忍住了,可有人忍不住了。   “赚的钱交一半?”大嫂一声惊呼,显然是觉得这个分成比例太出乎意料。   朱母目光冰冷的扫了过去:“你要是不乐意,全交了也可以。”   一句话砸过去,大嫂瞬间噤声了,只是看她的神情还是不满居多,可起码没再上赶着发表意见。偏她是闭嘴了,她身畔的大郎倒是出了声:“好端端的,为啥要改啊?还真以前一样不就好了。”   不单是大郎,在场的其他男丁也俱是一脸的茫然,似乎都在疑惑同样的问题。   这下子,大嫂可着急了,偏她又不能当众说出自己的心思来,只拿手在桌子掐大郎。大郎吃痛,一脸纳闷的扭头看她。也不光是大嫂,其他媳妇或多或少都在暗示自家男人闭嘴。   朱母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心知已经到了这份上,想跟以前一样是不可能了的,她索性直截了当的道:“就依着我方才说的那样,媳妇们要干私活赚钱可以,只要交一半的利润给公中。还有,从明个儿开始,灶屋的事儿全交给老二家的,洗洗涮涮的活儿也归你,去菜园里摘菜也是你的事儿;老三家的把过冬的衣服被褥都准备起来,缝缝补补的活儿全是你的;四郎媳妇就管猪圈那摊子事儿,打猪草煮猪食啥啥的,给我弄仔细点儿,年前我要卖猪。”   大郎兄弟几个还是有优点的,就是听话。   尽管心里头的疑惑不少,可既然朱母执意要这么做,那就这么办呗。   其他人都忙着消化朱母的话,就听大嫂急急的问道:“娘,那我呢?我做什么?”没听到关于自己的那部分,她可不认为婆婆突然就对自己好了起来,心疼她不派活儿给她。   朱母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其他活儿都是你的。”   哦,其他活儿都是她的啊……   大嫂初时一愣,随后脸色就变得难看至极。再看其他几个媳妇,俱是一脸同情的看向她。   干活最怕的不是活儿重,而是过于繁琐。像其他三人,只要做完了分内的事情,之后干点儿啥都可以,哪怕再累,干久了习惯了也就那么一回事儿。可大嫂就不同了,刨去已经有人干了的活儿,仔细算下来,没人喂鸡,没人拾柴,没人打扫屋前屋后,没人……   等于说,大嫂是老朱家的一块砖,哪儿有需要上哪儿。甚至于到了农忙时节,别的媳妇都可以待在家里做些轻省的活儿,可大嫂呢?只要朱母来一句地头的事情忙不过来,她也得上阵。   越想越觉得吃亏,大嫂脸都绿了,她觉得婆婆就是在针对自己。   可不就是针对她吗?   这也是没办法,谁让温氏的仇恨值太高了呢?   朱母只要一想到下半晌的那一幕,就气得心窝疼。哪怕不知道啥叫杀鸡儆猴,那她也明白要先将祸头子一举拿下。   等吃过了晚饭,都收拾利索了,各人归了各屋,温氏才压低声音,无比气恼的跟自己男人抱怨了起来。哪知,大郎完全体会不到这些,还在纳闷为啥当娘的突然就搞了这么一出。   他道:“跟以前一样不挺好的?都是一家人,没的赚了钱还藏自己兜里的。还有活计啊,干多干少不都是那回事儿?咱俩多干一些,其他人不就能松快些了?”   温氏差点儿没叫大郎这话给气死,反问道:“那你咋不说,其他人多干点儿,咱俩就能轻松点了?”   “我是当大哥的,你是当大嫂的,哪儿有叫咱俩歇着,让几个小的多干活?再说五郎还没娶媳妇,六郎还在念书,家里要花钱的地儿多了去了,咱俩多担待些。爹娘养大我们几个兄弟也不容易,是时候该咱们报答他们了。”   “就因为年长合该吃亏?”温氏更气了,她在娘家就是长姐,底下一堆的弟妹。几个妹妹也就算了,起码吃喝都一样,还得捡她穿不了的衣服。她最气的就是弟弟们了,温家家境也一般,一年到头饭桌上都见不到几次荤腥,反正一旦有好吃的,一准没她的份,全都得留给弟弟们。   在娘家吃了那么多年的亏,好不容易嫁人了,还得接着吃亏?凭什么呢!   “以前的事情就不提了,反正你记住,娘既然都说了,干私活赚的钱交公中一半,你就不准给我拆台!就算你不为我考虑,就不能不为儿子考虑吗?”   “家里也没少他吃的……”   温氏不想说话了,闷头就睡下了。   她还不知道,朱母这次受的气太大了,哪儿可能仅仅在安排活计上针对她?等到了第二天,她就知道自己将要面对的是什么了。   朱母“病”了。   说是前段时间秋收时累到了,浑身上下都不舒坦,又是头疼又是胸闷,腰也酸背也疼,还吃不下东西。朱父不疑有他,就唤大郎去请赤脚大夫来家,却被朱母喊住了,说她也没那么严重,没的多费钱,让大儿媳过来陪她说说话就成了。   乡下地头,就算生了病也少有去看大夫的,诊费加药钱,可不是一笔小数目。与其花这冤枉钱,还不如下碗细面条再卧两个蛋,啥病都没了。   “大郎媳妇,辛苦你了,你就给我捏捏肩,我这把老骨头哟。”   “虽说灶屋的事情交给了老二家的,可我不知道咋的,就惦记你刚嫁过来那年烧的酸辣汤。”   “老大家的……”   温氏欲哭无泪。   说真的,当婆婆的要对付儿媳妇,哪怕是个继婆婆,那也是手到擒来的。只是温氏就不明白了,闹事的又不止她一个,怎么就非要把所有的账都算在她头上?昨个儿下半晌明明是四个人都在场,她还仅仅是不想让六郎继续读书,那四郎媳妇还惦记着分家呢,到底哪个更过分?   温氏不知道的是,在朱母看来,是个人都有自己的小算盘,只要别说出来,谁管你心里想啥?再说了,昨个儿要不是温氏挑头搞事,朱母完全可以当做什么都不知道,过日子嘛,本来就是难得糊涂。偏生,温氏非要将一切都掰扯开了说,心底里藏着的那点儿小心思都摆到了明面上,那朱母还能怎么办?不把祸头子镇压了,往后的日子还能过?   就这样,王香芹和二嫂、三嫂当起了鹌鹑,除了忙活婆婆分派给她们的活儿外,也开始琢磨能做什么赚点儿私房钱,哪怕要上交一半,那不是还剩下一半吗?整个秀水村里,谁家跟她们婆婆似的,还允许当媳妇的私藏钱财?   王香芹早就打定了主意,她就想重操旧业——养猪。   少生孩子多养猪,养猪致富,勤劳发家。   至于二嫂和三嫂暂时还未定下主意来,只是在心里有了个大致的想法。   二嫂的厨艺不错,她以前还是当姑娘的时候,就常跟她娘一起帮忙给人家喜宴上掌勺。刚嫁到老朱家时,她也还去过几趟,可这种掌勺并不能来钱,多半都是办席剩下的饭菜叫她拿回家去吃。可每次端回来的菜都是全家一起分的,统共也就两碗好菜,家里人多,一人一筷子下去就没了。费老大的劲儿就为了吃一口?觉得划不来的二嫂,只有推脱不了时才去帮忙,平常能歇就歇了。   三嫂的情况也差不多,她女红不错,平常的缝缝补补是看不大出来的,可她给六郎做的长衫,那是比镇上裁缝做的都好。可这手艺很难来钱,毕竟乡下地头谁家也没这闲钱请人帮忙做衣服,她又不可能去镇上开裁缝铺。思来想去,觉得大概可以做个荷包、绣个鞋垫啥的,卖给偶尔来村里的货郎,多少也能赚点儿针线钱。   其实这年头,几乎人人都有一门不赖的手艺,可怎么把手艺变现却是个难题。   对于怎么赚钱一事,王香芹是胸有成竹,二嫂、三嫂则是举棋不定。   相较而言,大嫂温氏那边就不同了,她压根就没空想这些,朱母快把她给逼死了。偏生,男人跟女人看问题的角度是截然不同的,在大郎看来,又没打没骂的,只是让陪在病床前伺候着,算个啥呢?   因此,在温氏又一次抱怨后,大郎纳闷的问:“你总说娘故意针对你,可这没来由的,她为啥要这么做呢?”   “还不是因为我不想让六郎继续念书?四弟妹她还想分家呢,娘都没说她!”温氏越想越生气,主要是这几天她太累太累了,不单是身子骨疲惫,心更累。一个没忍住,她说出了心里话,“我看就是后娘刻薄,她故意的!”   大郎扭头看她,满脸的不敢置信。   朱家的男丁多憨厚,可憨厚不代表傻,在后知后觉的了解到自己媳妇干了什么事儿后,大郎一把拽起她:“走,你跟我一起去给娘赔不是。”   “啥?还要我去给她赔不是?”温氏气疯了,她不想去,可大郎天生就是一把子好力气,轻而易举的就将她拖了出去,一直给拽到了正房门口。   敲开门说了来由,大郎就“噗通”一下给朱母跪了,还非要拉着温氏一起跪倒在地,逼着她向朱母赔罪。   温氏真的要被气哭了,可她拗不过大郎,被逼着赔了不是后,一回屋就扑到被子上大哭起来。   后一步回屋的大郎叹着气道:“你光知道她是我后娘,咋不想想这其中的缘由呢?我亲娘是生完三郎后没的,那时我才五岁,二郎才两岁多点儿,三郎刚出生。偏偏那时,咱们老朱家已经分家了,我奶倒是能帮衬一把,可日子总得自己过下去,家里没个女人哪儿成呢?可谁能乐意嫁给一个鳏夫呢?还是三个儿子的鳏夫……”   世人常说有了后娘就有后爹,前头的孩子日子难熬。   可细想想,后娘也不好当。假如前头留下的是个闺女,那起码养些年头就能嫁出去了,可要是儿子呢?仨儿子呢?好好的黄花大闺女,一进门就给人当后娘,累死累活的把前头生的儿子们养大,还要给他们攒钱娶媳妇,完了百年之后还不能跟自己男人合葬,图什么呢?   温氏还不服气,这还能是图啥?肯定是图老朱家的日子过得红火呗。   可她不知道的是,朱家当初可没三十多亩地。最初,在朱母嫁过来的时候,家里只得五亩地,还有三个嗷嗷待哺的娃,要不是她将家里操持得妥妥当当,让朱父能够一心一意的侍弄土地,又勤俭持家,慢慢的攒钱置办土地,此时的老朱家将会是另外一个样子。   “我娘她不单是我娘,她还是我小姨。当初,我亲娘丢下我们哥仨就这么走了,我爹那会儿才二十出头,这么年轻咋可能不再娶一个呢?可要是娶了别人,先不说压根就没好人家的姑娘愿意嫁过来,就算真的有,我也怕啊!”   大郎当时才五岁,五岁的孩子其实已经懂事了的,从他娘没了,就有好事者不停的在他耳边嘀咕着,说后娘不好,说后娘进门就会虐待他们兄弟三个,说后娘要是生了自己的孩子搞不好会把他哥仨转手卖了。   那时候,家里一团乱,两个弟弟又太小了,身为长子的大郎难免被大人忽略掉,谁也不知道当时的他有多害怕。   结果,进门的是他的亲小姨。   他外祖父那边也劝,说你爹这么年轻肯定会再娶的,娶了别人家的会刻薄你,反而小姨母来了好,又帮他回忆小姨母平日里待他如何如何,所有人齐上阵劝服了他。   大郎之所以那么快就接受了小姨母变成娘的事实,还是因为小姨母原本就很疼他。想着既然肯定会有后娘的,还不如是这个一贯待他好的小姨母。   朱母进门非常匆忙,主要也是因为朱家这边有三个孩子亟待照顾。等她进门后,并未立刻跟朱父圆房,而是又等了一年。大家都觉得仁至义尽了,而包括大郎在内的三个孩子,也觉得姨母很好。其实也就是大郎知道那不是他亲娘,二郎是一开始知道,过不了多久就给忘了,至于三郎更是完完全全将小姨母当成了亲娘。   这个事情,村里人其实都知道的,只是时间久了也就没人刻意提起来了。   在村人眼里,朱母这个后娘当得比亲娘也不差了,最多也就是爱拿捏儿媳,可谁家的婆婆能允许儿媳们爬上来骑到自己头上去?村里的恶婆婆多了去了,像朱母这样的,已经是很不错的了。   “那六郎呢?凭啥让六郎念书不叫你们去?说白了,还不是偏疼自己生的儿子?”哪怕知道了事情的原委,温氏还是很不服气。在她眼里,所有的一切缘由都可以归咎于亲生的和非亲生的,却完全没想过,她娘家、几个妯娌的娘家,全是清一色的偏疼幺儿。   “你咋知道她没叫我们几个去念书?从我到五郎,咱们都是念过书的。”大郎反问道。   见温氏瞪圆了眼睛看过来,大郎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继续道:“我念书的时间最短,去了三天就说什么都不想去了。唉,读书啊,太苦太苦了,我宁可每天早起去挑大粪,也不想再念书了。其他几个也没比我强多少,咱们老朱家的都不是读书的料啊!最后实在是没办法了,就抓了筷子,五长一短。”   “六郎他倒霉啊,那天他哭了整整一晚上,第二天肿着眼泡去学堂了。”   “我爹说了,家里总得有个人认识字,不然给人骗了都不知道咋骗的。六郎运气不好啊,他老可怜了,咱们几个当哥哥的最心疼的就是他了。你没读过书,不知道读书多苦多累,唉!”   在知悉了全部的真相后,温氏懵了,彻彻底底的懵了。   足足过了小半刻钟,她才结结巴巴的说:“我、我想让咱们儿子去念书,其实我也觉得念书有出息,就、就是……”就是不想吃亏,不想叫六郎一个人独占便宜。   再看大郎,他两眼瞪得有铜铃那么大:“那可是咱们的亲儿子啊!”   大郎满脸都是控诉,只差没直接问,你的心咋就那么黑呢?   温氏:……   作者有话要说:   肥肥的一章=v= 第006章   那天夜里,温氏整宿都在辗转反侧,几乎彻夜未眠。   她思来想去都觉得自己没问题,明明就是六郎占了大便宜,他一人的开销就抵得过其他五兄弟,怎么反倒变成他可怜了呢?至于读书辛苦啥的,这年头干啥事儿不辛苦了?下地干活就轻松了?留在家里忙活屋里屋外那些事儿就轻松了?   平头老百姓,尤其像他们这种地里刨食的,过日子别提有多难了。   所以,读书到底哪里辛苦了?就待在屋子里,风吹不着雨打不着,比下地干活轻松太多了。   温氏虽说没念过书,可她娘家所在的村子里却是有秀才开私塾的,她曾经路过好几次,就看到里头的小萝卜头们摇头晃脑的跟着吆喝着啥,不然就提笔写字,多容易呢。   说一千道一万,读不好书还不是因为六郎蠢?   自认为看透了一切的温氏,心里盘算着回头还是得想法子让六郎别念了,换成她儿子去。就她这股子聪明劲儿,儿子铁定比他六叔强多了,到时候还叫公中出钱,束脩、笔墨可贵着呢。   不过,这一切的前提却是六郎在今年的院试里再度一次失利。假如说,六郎考上了秀才,再想劝服他放弃学业就太难了。毕竟,乡下地头就算不稀罕童生,秀才还是很难得的。可以说,一旦六郎成了秀才公,她的如意算盘怕是要落空了。   就这样,温氏日日祈祷六郎榜上无名,也不知道是不是祈祷灵验了,等半个月后,院试的结果出来了,六郎还真就没考上。   这都第三次了。   听到这个消息,朱父朱母面上虽有失望,不过还是很快就接受了这个事实。说白了,他们本来也没抱太大的希望,朱母还吩咐大郎往镇上去一趟,把刚打下来的秋粮送一些过去,再顺便安慰一下院考失利的六郎。   温氏听到了朱母给大郎派的活计,她收拾收拾,也想跟着一起去,不想还没出院门就被拦了下来。   话说回来,自打上回大郎强拽着温氏去跟朱母道歉赔罪后,朱母的“病”就奇迹般的好了。可即便都痊愈了,想要折腾儿媳妇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朱母眼珠子一转悠,随便扯了些活计,就把温氏使唤得滴溜溜打转。别说去镇上了,那是连歇口气的机会都寻不到。   看到了大嫂的惨状,二嫂缩头缩脑的拎着菜篮往地里头去了,三嫂紧赶慢赶的给公婆做正月里要穿的新棉鞋。她俩当日受到的惊吓着实不小,这都半个月光景了,每次只要朱母的嗓门略大一些,就瞬间怂成了鹌鹑。   跟嫂子们比起来,王香芹倒是个胆儿大的。反正该干啥就干啥,也没刻意避讳着谁,可因为她确实忙得很,朱母也没找她麻烦,只一心一意的折腾温氏。   一句话,朱母算是把杀鸡儆猴做到了极致。   “猴儿们”到底有没有得到刻骨铭心的教训,就目前看来还没准儿,不过“鸡”已经被吓傻了。   不过,就算家里的气氛略显压抑,媳妇们还是在绞尽脑汁的想辙儿,琢磨干什么私活最来钱。可除了三嫂之外,其他人就算拿定了主意,可还有个亟待解决的问题。   ——成本。   三嫂是打算做几个荷包、绣几双鞋垫,卖给偶尔来乡下的货郎。就算货郎不来也无妨的,除了秋收那段时日外,每隔初一十五,乡下都会有集市,可以摆摊卖掉,再不济也能特地跑一趟镇上。尽管想也知道利润不多,可也不需要太多的成本。几块碎布头、各种色儿的绣线,齐活了。   可其他人呢?   大嫂和二嫂还没完全定下来,王香芹倒是已经决定重操旧业了,她就想养猪。结合新人任务,就是一开始打算先养五头小猪崽,之后再慢慢的增加,扩大养殖规模。   这个想法要是搁在她上辈子是一点儿问题都没有的,即便她没继承父母的养殖场,买五头小猪崽的钱她还是有的。就算没有,随便打份零工,要凑够本钱也很容易。可别忘了,如今她身在古代,这年头本就没几个适合女人做的活计,乡下地头就更少了。除了帮着下地干活,养些鸡鸭猪羊外,大概也就只剩下稳婆和媒婆这两个行当,偏这两样她都不合适。   王香芹犯了愁,忽的意识到就算解决了私产的问题,她也没处凑本钱。   她娘家的条件比朱家差上许多,当初镇上富户来她娘家下聘礼时,倒是给了几样银首饰,还有几个银锞子,当然还有其他的茶果子等等。就银子来说,加在一起二十两总是该有的。看王家爹娘丁点儿都没昧下,又贴补了些料子棉花,请村里的五福老人帮着做了两床棉被,连带聘礼一道儿陪嫁了过去。   自然,在姐妹易嫁的事情发生后,那些东西全归了妹妹王香椿。   父母那头没的银钱,再说就算有好了,她一个已出嫁的闺女也不好回头跟父母借。假如真的是性命攸关的紧要事,豁出去脸面也就借了,偏是为了自己挣钱的私事,还是对农家而言很大的一笔钱,似乎也就只能向……   寻到了冤大头,王香芹找机会让四郎帮她合算成本:“四郎,你帮我算算,我要养猪的话……”   “啥?你要养猪?”四郎惊了,“捉猪崽可不便宜,再说娘年后肯定也要养的。”   老朱家原先就有猪圈,养着两头肥猪呢,朱母早先就提醒过王香芹的,叫她好好照看着,勤打扫猪圈,年前这两头猪就该出栏了。可就算年前卖了猪,年后朱母肯定还会再养的,因为年年如此,推测起来并不难。   四郎想了想,建议道:“不如你养几只鸡仔?鸡仔便宜,拿鸡蛋就能换,一般是五换一,养起来也省事儿,不像养猪又是打猪草又是煮猪食的。”   王香芹承认养鸡比养猪容易多了,可她有养殖系统啊!   养殖系统会在新人任务阶段,就会让宿主对未来的职业方向做出选择。简而言之,一旦选定了某种家禽或者家畜,将来是不可以再做修改的。当然,比如说王香芹上辈子选择了养猪,她在养猪这一方面就是专精了,但系统并不禁止她再养其他家禽家畜,只是无法接受任务,也无法享受到任何系统给予的福利。   除了系统的缘故外,还有一点很麻烦。   撇开系统不提,王香芹只道:“年后娘会养猪,难道就不养鸡了?猪我分得清楚,鸡呢?再说了,要是养猪我可以上山打猪草去,只要把家里的活儿干完了,娘不会说的。可要是养鸡,单院子里的虫儿肯定不够吃,回头拿粟米喂了,这个又怎么算?”   养鸡看似轻松,实则麻烦事儿可不算少。   王香芹懒得一一掰扯,她只央四郎帮她合算下成本:“我想买一块地盖猪圈……”   四郎再度惊了:“家里有猪圈,你还打算专门买块地来盖猪圈?”   “家里的猪圈是爹娘的,再说屋后头那猪圈小得很,再多挤一头猪倒是勉强可以,多了根本挤不下。”   “捉一只猪崽还不够?”   “我打算捉五只,肯定挤不下的,这地省不得。左右我又不要那上好的耕地,就挨着咱们这屋子,往左近买一块地呗,应该不会贵吧?”   买一块地,就算宅基地比水田旱地便宜多了,那没个三五两银子也下不来的。盖猪圈倒是容易,他们老朱家兄弟多,到时候唤上搭把手帮个忙,用不了多久就能盖起来的,可就算省了人工费,石料和木材还是需要的,木头到时候去山上拉几根,石料却是必须得花钱买的。再有就是买猪崽的钱了,跟鸡可不一样,小猪崽也是很贵的,万一养死了,哪怕只养死一头,都能给心疼死。   四郎茫然的看着她,头一次觉得这媳妇咋志向那么大呢?   “我就这么一说,你帮我合计合计,大概要多少钱,也好叫我有个盼头。”王香芹其实心里已经有了主意,不过她并没有明说,只软言央求四郎帮忙。   四郎觉得,真要想省点钱还是有办法的,可差得太离谱怎么办?他是打小跟着爹和大哥在自家地头上忙活的,家里从来没少过他的吃喝,可论钱财,却是一文钱都没有。他媳妇倒是带了嫁妆过来的,可谁家会陪嫁银子呢?至于那些被褥衣裳,哪怕拿去当,也值不了几个钱的。   “不管咋算,没个七八两银子就别想了。”四郎苦笑一声,他连半两银子都拿不出来,“不然咱们还是养鸡,我回头跟娘好好说说,叫她借咱们些鸡蛋。”   “到时候再说吧,反正不管咋样都得等到开春。”王香芹心中已经有了主意,却不欲多言。   听她这么说,四郎只道是她放弃了,毕竟养猪的成本太高太高了。就算是朱母好了,前些年也是喂一头猪的,也就是前头的儿子们一个个都娶了媳妇,家里的活儿有人帮着干了,她腾地开手了,感觉也有经验了,才开始养两头猪的。   成本高,过程着实辛苦,风险还不小,哪怕出栏后确实能赚钱,可凑不到本钱有什么办法呢?   ……   次日一早,王香芹就向朱母告了罪,说要往镇上去一趟。   前两日大嫂温氏想去镇上才叫朱母狠狠的收拾了一回,见王香芹主动撞了上去,温氏还颇为期待的看向朱母。人嘛,倒霉的时候都想找别人作伴,仿佛看着别人倒霉了,自己的心情就能好一些。哪知朱母偏就不按牌理出牌,闻言就“噢”一声,又叮嘱她别忘了喂猪,然后……   就没有然后了。   温氏被婆婆这不加掩饰的区别对待给气了个倒仰,越想心里越是不平,有心想跟着一块儿去,可王香芹走得太快了,转瞬间就没了人影。温氏还想着等她打完猪草总该回来的,哪曾想她跟四郎说好了,让四郎帮着打了一筐猪草,又叫二嫂帮她煮了猪食顺便喂了。   敢情她早先跑出门后,就直接去了镇上?温氏气得心窝子疼,回头就怼二郎媳妇:“你咋这么闲呢?还帮她干活……我怎么就没见你帮我干活?”   二嫂缩了缩脖子,一溜烟儿的跑远了,完全是一副身后有鬼在撵的模样。   温氏先后被两个弟媳气到了,殊不知让自己更生气的地方还在后头。   当天傍晚,王香芹就带了十两银子回到了家。   作者有话要说:   更√ 第007章   石门镇,孙家。   当小丫鬟过来传话,说少奶奶的娘家亲姐登门造访时,王香椿整个人都懵了。   她怎么也没想到,那个被她夺走了一切的姐姐,竟然会特地跑来镇上寻她。可寻着了她又怎么样呢?婚事都已经成了,她如今是石门镇富户孙家的少奶奶,而那个打小就处处比她强的姐姐却嫁给了个憨厚的庄稼汉子。   其实,王香椿对老朱家没什么意见,更多的是出于对亲姐姐的不满。假如姐俩说的亲事差距不大,她自然不会做什么。可问题就在于,明明是亲姐妹,在亲事上头却来了个天壤之别。偏她还不能怨父母不公平,因为在娘家时,作为幺女的她才是家中最受宠的那个。   被偏爱的人,才会有恃无恐。   不管是出于嫉妒还是单纯的为自己的将来做打算,王香椿最终选择了换嫁这条路。然而,这条路显然没她想象中的那么好走。   嫁到了镇上后,因为孙家富裕,她确实不需要干活了。要知道,哪怕娘家爹娘宠着她,还是有很多活儿避免不了的。像公中的事情能推给嫂子和姐姐,可自己跟前的活儿呢?她也不是完全的十指不沾阳春水,之所以村子里的人都说她惫懒,也是因为其他大姑娘小媳妇都太勤快了,把她彻底比下去了。   可即便嫁到孙家后不用干活了,日子却也没她想象中的那么好。   这话要怎么说呢?大概是心里头发虚吧,总感觉踩在云里似的,整颗心都是提着的,空落落的不说,还有一种挠心挠肺般的焦虑感。   谁让这年头结亲都讲究一个门当户对呢?当然,攀高枝这种事情肯定是有的,可即便家庭背景不行,本人总该出挑吧?孙家少爷之所以遣了媒人去秀水村王家提亲,原因只有一个,看中了王香芹的美貌。   所谓一见钟情,多半都是建立在好相貌上的。等发现新娘子被掉了包,哪怕王香椿也不算丑,孙家少爷还是失望极了。他还算是心善的,又提出了让王香椿留下来当小房,至于王香芹,就仍旧照原计划嫁过来。结果,老朱家那几十号人把孙家的门一堵,这个法子也没成。   一而再再而三的希望落空,还平白遭了一回惊吓,孙家少爷对王香椿彻底没了耐心,成亲都一个多月了,歇在房里的次数不超过十个指头。   没能笼络住相公,又不讨婆婆欢心;家中下人因为老朱家堵门那事,都是知晓内情的,哪怕明面上对她还算恭敬,暗地里说什么的都有;娘家那头,爹娘让她寒了心,就算没明着断绝关系,她也没脸子再回秀水村了,更别提村子里还有个吓死人的老朱家。   王香椿整个人就处于极端焦虑之中,她完全不知道下一步该往哪里走,踩在地上的每一步都是虚浮的。她倒是没王家爹娘猜测的那般在婆家使小性子,毕竟她又不傻,哪儿能不知道婆家跟娘家是截然不同的?可就算她想哄婆婆高兴,却也一样是无从下手。   孙家其实不过是个小地主,除了在镇上有房舍外,还有几间小铺子赚开销,再就是二三百亩的田产了。这点儿家产根本就称不上什么大户人家,可跟乡下农家还是完全不同的。本来孙家太太都相看了一房儿媳,正是她的娘家侄女,结果儿子非要娶个乡下土妞,她最终被迫让了步,心里到底是什么滋味,猜也猜得到。   婆媳相处本来就难,哪怕当儿媳的豁出去舔着脸讨好婆婆,也得看婆婆愿不愿意接受这份讨好。   一句话,王香椿费劲千辛万苦,给自己选了个难度为地狱级别的亲事。   嫁过来一个多月了,她这头的事情还没理顺,结果亲姐姐还找上门来了。   “你来这儿做什么?你不都已经嫁给朱四郎了吗?”王香椿烦都烦死了,出嫁前她就想着要取代姐姐嫁到镇上来过好日子,哪里知道这里头还有那么多的弯弯绕绕。   “来看你呗。”王香芹还真就笑眯眯的凑到了亲妹妹面前,上上下下、前前后后的好一番打量。换做是熟悉她的人,一定能看出来,她这会儿那眼神像极了在猪圈里打量肥猪们,琢磨哪一头可以出栏开杀了。   王香椿被看得心头发毛,毕竟是曾经朝夕相处的姐妹,她隐隐感觉到了姐姐的不对劲儿。可仔细想想也是正常的,就算原先姐俩的感情还算不错,出了这样的事情,还能指望当姐姐的,仍旧像以往那样疼爱妹妹?   “你、你想要干什么?”   见王香椿心虚了,王香芹也不墨迹,直接伸出手来,手心向上,理直气壮的说:“给钱!”   “啥玩意儿?!”打死王香椿都想不到她姐会这么说,震惊之余,她差点儿没气到跳起来,“咱们都嫁人了,你凭什么管我要钱?就算是孙家往咱们娘家下的聘礼,那也是归我的,我才是孙家的少奶奶!”   “给钱!我要十两银子!”王香芹昨个儿已经从四郎那头获悉了买地盖猪圈捉猪崽的大致花费,为了确保万一,她索性凑了个整儿,喊了十两银子。毕竟这是一锤子买卖,干完这票就再没下回了。况且,坐地起价落地还价嘛,她又没说不准讨价还价。   “凭什么?凭什么!”   “就凭当初议亲的时候说的是我王香芹!就凭合八字用了我的生辰八字!就凭你是个冒牌货!”王香芹先狠狠的打压了王香椿的气焰,随后放缓了语气,道,“我也不是故意来敲你竹杠的,实在是日子难过啊,再说你也不想一辈子都被我用这事儿拿捏吧?咱们可以说好,你给我钱,这事儿就一笔勾销了。”   王香椿皱着眉头,狐疑的看向跟前的姐姐,她还是觉得姐姐的情况不太对,却也没往深处想,而是被这话勾得心里痒痒的。   低头琢磨了好半晌,王香椿问道:“给了钱,你就再也不提那个事儿了?”   “我保证再也不提!”   “那以后我们俩就都是正正当当议的亲、嫁的人?”   “对。”   “你从今往后再也不提换嫁的事儿,那要是别人提了呢?你能帮我打圆场不?”   “行啊。”   似乎是觉得没什么漏洞了,王香椿咬了咬牙,转身去了内室里,不多会儿就娶了个荷包过来:“我没有十两的现银子,拿银镯子抵一部分成不?”   “都成。”王香芹也没想到这个傻妹妹那么好哄,不过转念一想,其实王香椿也就是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乡下丫头。再说了,恐怕正是因为她一贯表现得没脑子,原主才不会想到她会突然来了这么一手。   等临到要给钱了,王香椿又舍不得了,捏着荷包怎么也不愿意松手,反反复复的问道:“你保证啊,你以后绝对不能反悔啊,拿了钱就彻底两清了。”   “对对对,我保证,只要给钱什么都好说。”   就算都这么说了,王香椿还是舍不得。她其实也没多少钱,孙家下的聘礼是都到了她手上,但其实现银没多少的,再说她嫁人都一个半月了,不得置办点儿胭脂水粉,偶尔还要拿钱打点下人。十两银子她倒是凑得出来,可这么一来,她的荷包可就差不多空了。   王香椿脸上的表情实在是太精彩了,都不需要学会读心术就能看出来她心里有多纠结不舍。半晌,她又提出了一个要求:“要不然你再发个誓?”   王香芹:……   突然感觉跟这种人谈判很掉价怎么办?   说真的,她之所以特地跑到镇上来敲诈王香椿,一方面确实是没处儿凑本钱,另一方面也是想替原主出这口气。甭管前因后果是怎样的,原主就是因为王香椿那没轻没重的一记重击丢了命,就算不能一命抵一命,报复一下总是可以的。   结果……   “行,我发誓,只要我收了你的十两银子,往后咱俩之间的恩怨就一笔勾销,以后还是好姐妹,爹娘哥嫂那头我也会帮你说话的,要是听到有人说起那事儿,我还能帮你圆场。这样成了吧?”   “嗯!”   王香椿终于一咬牙给了荷包,随后立马闭上眼睛,急忙忙的摆手:“你赶紧走,立刻走,走走走。”   走就走,你当我爱留?   十两银子到了手,王香芹高高兴兴的离开了孙家。她也是没想到王香椿连还价都不会,至于银锞子不够,用了一对银镯子抵了部分钱也无所谓。这年头,银子就是硬通货,银镯子的价格甚至还会略高于本身的重量。   生怕钱财外漏,王香芹都没在镇上买吃的,只跟孙家门房讨了一瓢水喝,就急急的赶回了秀水村。   待赶回家时,已经是下半晌了。   因为是农闲时分,地里的活儿并不多,王香芹到家时,四郎正在院子里整理柴禾垛。他今个儿往山上跑了好几趟,除了割猪草外,还弄回了不少柴禾,他们这一带入冬后就少雨了,直接放在院子角落里晒干就成了,回头要用了直接拿。   “四郎,你来屋里,我有事儿同你说。”   王香芹唤了四郎回屋,关了门就掏出了藏在衣服里的荷包,打开来叫他瞧:“两个二两的银锞子,两个一两的银锞子,还有一对银镯子,正好十两银。银镯子先留着,回头兴许能多卖几个钱,这银锞子你先拿着,去里正那头帮我买块地,要咱们家左近的,最好是挨着的,反正是盖猪圈,地好地坏都无所谓。还有,盖猪圈需要的石料也帮我买了,木头啥的,你瞧着办。”   六两银子是绝对够了的,毕竟之前四郎说的大概要七八两,是包含了五头猪崽子的钱。   只是如今,钱倒真不是问题了,可再看四郎,他已经完完全全的惊呆了。   “你、你从哪儿弄到的钱?”仔细想想,媳妇今个儿好像去了镇上?他家因为有个六郎在镇上念学塾,经常性的还是会往镇上去的,多数是他大哥,偶尔也会轮到他。可去了镇上那么多趟,他怎么不知道镇上还有能弄到那么多钱的地儿?   王香芹一眼就看懂了四郎的意思,其实老朱家的人心思都特别容易懂,因为全都写在脸上了。   “我妹给的。”   “啊?”   王香芹在回来的路上已经盘算好了,这会儿张嘴就是一个感人肺腑的故事:“就是我那个嫁到了镇上富户家的亲妹妹啊!我本来是想着,没本钱怎么办呢?家里就一个有钱的亲戚,可不得舔着脸跟她借点儿?我还想过了,大不了按着市面上的利钱算,等我养的猪出栏了,连本带利一并还给她。”   “哪知,我到了孙家,还没张口说这个事儿呢,我妹妹就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给我跪下了。她哭着恳求我原谅她,说她只是一时糊涂,等上了花轿她就后悔了,可她从小就个耗子胆儿,不敢叫喊,只能哭着嫁进了孙家。”   “她特别诚恳的给我赔了罪道了歉,听说我想养猪没本钱,二话不说开了嫁妆箱子拿钱给我。别说利钱了,她都不准我提那个‘借’字,非要硬塞到我手里,逼着我收下。我要是不收,就说明还在记恨她。”   “我想了想,到底是一家子出来的亲姐妹,如今我跟她都嫁了人,往后只怕一年到头都碰不见几次面,既然她这么有诚意,那就……原谅呗。”   若论睁眼说瞎话,哪怕是专门吃这碗饭的媒婆都没王香芹能耐,谁叫她是从信息大爆炸的时代过来的,分分钟编出一个感人至深的故事来。她还不怕回头叫王香椿知道了,知道了又怎样?不得硬着头皮忍着恶心把这话给认下来?她可是煞费苦心的帮忙圆场了。   王香芹在心里给自己点了个赞,朱四郎却已经彻底傻眼了。   老朱家的男丁都比较憨厚,属于别人说什么都信的。再说了,十两银子就在跟前搁着呢,也由不得他不相信。   好半晌,四郎才仿佛活在梦里一般的问:“那这是王二妹白送你的?”   “对呀。我也不想要的,是她非要塞到我手里,我不收,她就长跪不起,还要给我磕头赔罪……”王香芹长叹一口气,“到底是亲妹妹,我实在是狠不下心来,就原谅了她。”   “那她人还挺好的,也不像外头说的那么坏。”四郎也跟着叹了一口气,只拿了两个二两重的银锞子,光买地的话,这四两就够了,又说等花完了再找王香芹要。   王香芹只说好,将剩下的仍旧搁到了荷包里,找地方妥当的放好了。   如今还不到冬日里,天黑得没那么早。四郎一看离晚饭还有一段时间,就索性大步流星的跑去找里长了,买块宅基地不费什么事儿,可假如要挨着家里的话,最好提前说,万一已经有人要了,也好想办法跟人换一下。   还算幸运的是,附近的宅基地没人要,里正就是老朱家本族的人,不算近亲,但四郎要喊一声族叔。族叔给了个不错的价,三两半就买下了一亩地,明个儿就去盖红印子。   于是,等晚间吃饭的时候,四郎就一五一十的同家里人说了这个事儿。   “啥?你买了地?”朱母也跟着惊了,当然家里其他人也没比她好多少。   四郎看了眼王香芹,后者示意他继续说。他便继续道:“娘啊,芹姐儿说要养猪,又说不好占着家里的猪圈,就喊我去买了一块地,就紧挨着咱们家的。对了,回头等我买了石料,还要叫大哥帮忙,去山上砍几个好木头下来。”   “成啊,到时候你喊我一声。”朱大郎想也不想的就一口答应了下来。   五郎也想帮忙:“四哥你最好略晚一点,这样二哥三哥就都回来了,盖个猪圈,咱们哥几个上就可以了,用不着请别人,就算不费钱不得包餐饭呢。”   老朱家的人憨厚是憨厚,不过也不算,关键时刻还是很精明的。   只不过,你们的重点真的对吗?   朱母拿筷子拍了下桌:“等等,你们哪来的钱?买地三四两,买石料一两总要的,还要买猪崽子?这么大的阵势,总不能只买一头吧?四郎家的,你娘家给你陪了多少嫁妆?”   按说,嫁妆不论多少都跟婆家没啥关系,也因此朱母从不关心儿媳手头上到底有多少私房钱。其实多半是没有的,乡下地头嫁闺女,陪嫁一般是衣裳和被褥,有些抠门的,收了婆家送去的聘礼,却舍不得花钱给闺女扯布做衣裳,一身旧衣打发出门子的也不在少数。   结果王香芹手头上居然有那么多银子?   四郎也是实诚,就照着王香芹下半晌跟他说的那话,简单的重复了一遍。   本来,要是换做王香芹说这话,精明如朱母未必就不能看出点儿端倪来。可眼下成了朱四郎,他憨啊,又完全信了媳妇的话,说起来那叫一个感概连连,只道不该听信片面之词,人家王二妹虽说模样一般了点儿,人惫懒了点儿,脾气凶了点儿,可也不是那么坏嘛。   得亏王香椿没听到这一席话,不然气都能给气死。   王香椿是没能立刻气死,在场的某个人却差点儿没气疯了。   大嫂温氏捏着筷子的手指都发白了,面上嫉妒的神情根本就掩盖不住。也亏得这会儿全家人都在听四郎说话,没人注意到她,不过就算注意到了,也没什么用,谁叫她没个心里有愧的亲妹妹呢?   听听!   十两银子啊!   人家王香芹只想借个三五两的,她亲妹妹寻死腻活的非要往她手里塞十两银子,不收还就长跪不起了。都这样了,那肯定是选择原谅了,毕竟亲事都已经成了,揪着那点儿陈谷子烂芝麻的事情不放也没什么意义了,还不如抓住眼前这笔钱。   那可是足足十两银子啊,都能买一块好田了。只是,田里的出产到底是小头,再说朱家眼下又没分家,真的置办了田产,回头反而不好掰扯。养猪就不同了,辛苦归辛苦,回头到了年底卖出去,到时候可是一大笔钱。   朱母也没想到王香芹动作那么快,问她:“你想养几头猪?”   “先养五头吧,多了怕忙不过来。”   尽管感觉五头略有些多,不过又不用帮着出本钱,还不用出力气,到时候直接白得一半的利润,朱母想来想去都觉得占了大便宜。当下,难得的冲着王香芹露了个好脸色,笑道:“那你赶紧忙起来,趁着农闲先把猪圈盖好了,等开春了,我领你去镇上捉猪崽。”   又扭头看向其他几个儿媳,嫌弃的神情明晃晃的摆在脸上:“你们几个也上点心,跟芹姐儿学着点儿!”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第008章   老朱家祖祖辈辈都是地里刨食的,没有食不言饭不语的规矩。事实上,家里大小事情几乎都是在晚饭桌上说的。   早上着急干活呢,哪个有空慢悠悠的边吃边聊?都是快速的扒拉饭,吃完就离桌的。中午稍微好点儿,可也得分时候,像最近农闲时分,倒是可以略聊几句,农忙时肯定不行,朱母要骂人的。倒是晚饭,甭管啥时候,吃完了饭都是歇下的,所以可以慢慢来,有事都是攒着留到晚饭桌上谈的。   结果今个儿的这一出,差点儿没把人气出毛病来。   听到朱母的话,除了王香芹之外的几个儿媳心里多少都有些不得劲儿。   是她们故意磨叽不想赚钱吗?这要是公中的事儿,那还真有可能,可这都说了是私活,赚了钱自己能留下一半的,她们心里比谁都着急。   好好的一顿晚饭,几个媳妇都吃了一肚子气,其中最难受的则是大嫂温氏。   温氏原就妯娌几人中最看重钱财的,在她看来,没占便宜就是吃了大亏。像六郎花销的钱,就算是公中出的,那六郎多花一些,他们不就少花一些了?还有家里人明明都在干活,她还是会盘算,她男人是六兄弟中最年长的一个,她又是妯娌里头最早嫁进来的,那岂不是他们夫妻俩干活的年头最多?   这还是琐事,眼下涉及到私活,那可是实实在在能进自己腰包的钱啊。她拿筷子戳着红薯粥,心里默默的盘算着王香芹来年开春捉了五头猪崽回来养了,等到了年底出栏卖掉后能得多少钱。   猪肉值钱,要是找杀猪匠杀了卖零碎的,那家里人还能捞到肉吃,可万一卖了整猪,到时候钱全落到了王香芹一人手中,哪怕还要交到公中一半,可管家的是朱母,想也知道朱母不可能再花钱买肉回来大家分着吃的。   五头猪啊,起码也能卖个二十两银子吧?一半就是十两银……   哦对了,人家今个儿不过就是跑了一趟镇上,回来荷包就鼓起来了,这还真是同人不同命啊!   温氏想得太认真了,等她回过神来时,才发现桌上的盘子已经彻底空了,连菜汁都被人用馒头抹了一遍,干净得要命。   本来心里就难受的温氏,当下更难受了。   “娘,我明个儿想回一趟娘家。”温氏几口将碗里的红薯粥喝下肚,眼见朱母就要起身离开了,忙提了自己的事儿,生怕再度被驳回来,她赶紧又添了一句,“我手头上没本钱,想回娘家借点儿。”   朱母觉得这话很有道理,就点头应允了。   二嫂和三嫂原本只是羡慕王香芹,这回儿又齐齐的看向了大嫂温氏。后者得意的仰起头,可不是谁都有底气回娘家借钱的。   既是得了朱母的允许,次日一早温氏吃罢早饭就出了门。她想着今个儿回娘家还是特地借钱的,总不好两手空空的去,可家里也没别的东西,鸡蛋倒是有,却是婆婆收着的。思来想去,她索性去自家菜园里砍了颗最大最水灵的白菜,抱上就出了村子。   温氏娘家离秀水村有段距离,即便是大清早就出门的,等赶到时,也已经是半上午。   嫁出去的闺女回来看望爹娘长辈,温家人自然是高兴的。尤其是温母,她早间刚被儿媳妇们气了一遭,瞧见亲闺女回来了,忙一脸欣喜的迎了上来:“来就来呗,还拿什么东西?家里还能缺口菜吃?”又唤儿媳,“没眼力劲儿的东西,还不快拿去灶间?记得回头去地里说一声,让今个儿早点回来。”   使唤完儿媳,温母就将女儿拉进了堂屋里,又拿了花生瓜子,让她吃着。这档口,东屋那头的温家大伯母和三婶娘也过来了。   跟老朱家不同,温家尚未分家,仍是由温氏的爷奶当家做主,中间是叔伯三人,至于温氏同辈的就多了,十好几个,不过里头一多半都是闺女,仅有四个男丁。再往下一辈,到目前为止只有俩孩子,全都是温氏大伯那一房的。可就算如此,温家的人口也不算少了,一大家子人住在一起,热闹是热闹,是非也不少。   温氏嫁的好,哪怕离秀水村远着呢,娘家这头也知道老朱家家底厚实。说白了,要不是因为这几年六郎念书的开销越来越大了,也不至于去跟王家那凶婆娘提亲。好在,结果还是好的。   王家姐妹易嫁那事儿,他们村里也听说了,但知之不详。眼下正好温氏在,就忙问了起来,温氏也乐得打开话匣子,毕竟她总不能一来就开口说要借钱吧?   长辈们陪着温氏在堂屋那头说话,温氏同辈的堂嫂、弟妹们,在忙活完了手头上的事情后,也都聚到了堂屋里,不过却是听的多说的少。及至温氏终于从王家姐妹易嫁说到王香芹从妹妹处得了十两银子,自然而然的就扯到了借钱的事儿上头。   “……我婆婆那人不知道有多过分,后娘就是后娘,明明我是跟老四媳妇一道儿被抓的,结果她就只收拾我。我也就是想让六郎别读了,老四媳妇还想着分家呢,想分家都没被收拾,凭啥我就被收拾了呢?”   “还有做私活这事儿吧,她不肯借本钱也不愿意出力,偏生最终得的利润还得分她一半。我还问她了,万一要是亏本了怎么办?你们知道她咋说?她说你亏本有我啥事儿啊?那有本事我赚了钱你也别分呢!”   提到婆婆,当媳妇的多半都是一肚子气,温氏自然也是。   可这回,她却没得到支持,不管是温母妯娌仨,还是温氏的堂嫂、弟媳妇们,都一脸羡慕的望着她。一半呢!她一个当儿媳的,居然能得一半的钱,都这样了,还嫌不满?要知道,这年头别说当儿媳的,就算是亲儿子好了,只要父母还在且没分家,手头上哪会有钱?   温母劝闺女:“你婆婆对你够好的,还分一半给你呢。”   “是我得白白分她一半呢!”温氏强调道。   听到这里,她堂嫂收回了羡慕的眼神,不由的忆起了很久之前的一桩事儿。当时家里小辈儿里头,只堂嫂这一个媳妇,那可真是累啊,起早贪黑的各种忙活,连带喂鸡打扫院舍等等活儿都是她来做的。有一日,她清理鸡舍时,在边角角里捡了两个鸡蛋,想着正好没人发觉,就偷偷的揣怀里,准备给自己和儿子加个餐。结果,就是这么碰巧,叫当时还未出嫁的温氏逮着了。   换个心善的,大不了就当没瞧见呗,横竖母鸡下蛋又没个定数,当时温家喂了二十多只鸡,少了俩鸡蛋根本就看不出来的。可温氏非要把事情捅破,那一次闹得特别难看。   温氏当时说的那些个话,哪怕已经过去七八年了,她堂嫂还是记忆犹新。   “你这会儿总算是知道当媳妇不容易了,当初可你不是那么说的。你当时说啥了?你说吃家里的喝家里的,还敢藏私?!你有私心我也有私心,这个家就散了!!藏私就是做贼,偷家里的东西,是贼,休了最好!!”   “别说是为了儿子,当初我藏那俩鸡蛋不也是给儿子吃的?你是怎么说的?你说家里还会亏了孙子吗?天地良心啊,一家子人呢!”   “婆婆分你一半你还嫌少了?谁家能叫媳妇拿着钱?你婆婆这么心善,你不谢天谢地,居然还一文钱都不想给你婆婆?你怎么能这么自私自利呢?你婆婆拿了钱是自己花用吗?还不都是用在你们身上了?家产是谁挣的?你吗?你怎么能这么没良心呢?”   因为印象太深刻了,堂嫂将当初温氏砸到自己脸上的话,一五一十的全都回敬了过去。字字句句都在质疑温氏没良心,不知感恩。   温氏结结实实的给弄懵了。   同样没搞懂状态的,还有温氏的弟媳妇们,晚进门的她们压根就不知道这段往事,不过这并不妨碍她们看戏。一边是朝夕相处的堂嫂,另一边是早就嫁出去的大姑姐,傻子都知道该站哪边。再说了,温氏还能分钱呢,不就是帮着养家禽家畜,居然能到手一半的钱?太令人嫉妒了。   一旁的温母心疼闺女,想帮着说话,却没办法开口。   道理很简单,只要今个儿温母开口帮衬了闺女,等将来上头的老头老太没了,温家也跟着分家后,温母该怎么降服儿媳妇们?她有俩儿媳呢,回头要是跟大房那糟心媳妇一样,记住了今个儿的事情,反过来拿捏她,那她又该怎么办呢?   “好了好了,都少说几句。”温家大伯母笑着打了圆场,却并不骂自家儿媳妇,而是反过来教育温氏,“你也是,你婆婆够好了的,不就是干点活儿吗?干活就能得一半的钱,这可是打着灯笼都寻不着的好事儿啊,你不说感恩,怎么能在背后说她呢?操持一个家可不容易,要我说,你就不该收着钱,就算是你赚的钱,全给了婆婆又怎么样呢?她回头不都是花在你们身上的?花不完的,将来也是分给你们的。”   “那是我干活,我赚的……”   “都是一家人分什么你呀我呀,你整个人都是老朱家的,你赚的钱不就应该给家里吗?”温家三婶娘也插话道,“回去好生跟你婆婆赔个不是,你年岁还轻,手里捏着钱还不得叫人哄了去?全叫你婆婆收着,反正将来都是你们的。”   堂嫂打了头阵后,就顺势退回去了,接下来根本就不需要她出面,长辈就你一言我一语的教育起了温氏,听到消息后一步赶来的温老太也连连点头,觉得儿媳们说得太好了,孙女真是不知好歹。   温氏之所以忍住了没发火,完全是因为心里头还惦记着借钱这回事。等长辈们好不容易教训完了,她又再次开了口:“娘,你就借我点儿钱,我想买上四五十只小鸡崽,养鸡这事儿我熟,不单鸡蛋能卖钱,回头养大了直接卖鸡,又是一笔钱。只要等我赚了钱,一定立刻还你。”   方才还没怎么开口的温母,这回却是直接摇了头:“你说什么傻话?我哪儿来的钱?咱们家可不是老朱家,一家人都是拧成一股绳的,谁也没藏私。”   个人没法借钱,公中就更不可能了。温老太直接道:“你索性也别借钱了,叫你婆婆买上个四五十只鸡崽子给你养啊!”   “她不会借的!难道你还能给我想出法子来,叫她主动借钱给我?”温氏脸色难看极了,不借钱为什么要教训她那么久?她已经嫁出去了!   不想,温老太还真有办法:“我教你啊,你回去跟你婆婆说,叫她出本钱,回头母鸡下的蛋,包括鸡啥的,卖的钱全部归她,你一文钱都不要。你放心,她一准儿能答应。”   温氏:……   被气得狠了,温氏直接起身就走人了。她才走出院子呢,就听到身后她堂嫂故意提高了声音在那头说:“带颗白菜回娘家借钱,可真有脸呢,谁家还能少颗菜吃?”   回了趟娘家,温氏差点儿没给气死。   确实不用留下来吃午饭了,气都被气饱了。等她饥肠辘辘又疲惫不堪的回到了秀水村时,还没走到老朱家呢,就先听到了一阵熟悉的叫骂声。   “哪个缺德冒泡的狗东西偷了我的菜!!”   “特别大的一颗白菜!长得最大最好最水灵的大颗白菜啊!起码能吃两顿的大白菜啊!我都没舍得砍,想着留种啊!!到底是谁偷了我的菜给我站出来!!!”   “你个头上长疮脚下流脓的王.八犊子!你个吊死鬼擦粉,死不要脸!!你个耳朵一边大一边小的,猪爹狗娘养大的东西!!!”   村道上,老朱家的二媳妇插着腰吊着嗓子,走两步骂三句,看着架势估摸着已经骂了不短时间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家庭聚餐,我回来晚了_(:з」∠)_ 第009章   见了这一幕,温氏差点儿一口气没接上来。   二嫂是典型的乡下婆娘,她娘家远不如温家,一贯就是扣扣索索的,倒不至于说非要占人便宜,却是丁点儿亏都不愿意吃的。快晌午那会儿,她照例去了一趟菜园子,结果才刚到地头,就一眼看到菜园子中间秃了一块,略一回忆,她就气炸了。   顶顶水灵的一颗大白菜啊,天不亮那会儿,她过来浇水时还在的,结果这就叫人偷了?!   搁在前段时日,二嫂兴许还会觉得是家里哪个人砍了去,可自打婆婆朱母定下了新规矩,给每个儿媳妇都派了活计,就再没人会跑菜园子里来。再说了,真要想吃口白菜不会说嘛?说一声就好的事情,干嘛非要跑过去偷摸着砍了拿回家去?   越想越生气,偏那会儿急着做饭,二嫂愣是咬牙憋住了,等吃罢午饭收拾妥当后,她就离了家,沿途一路骂过去,一副非要将那贼偷儿碎尸万段的模样。   在村里,谁家丢了东西都是直接骂娘的,因此二嫂这副做派倒是没引起村人的反感,只有些孩子跟在她后头,看热闹的同时,还鹦鹉学舌着。这其中,就包括大嫂家的和二嫂家的俩孩子。   温氏连喘了好几大口气,才勉强忍住了没回骂过去,不过她还是冲到了弟媳跟前:“你干啥呢?为了颗白菜至于吗?走,跟我回家去!”   二嫂愣住了,一脸错愕的望着温氏。   “不就是颗菜吗?走了走了,别骂了。”温氏边说边伸手去拽人,不由分说的硬是将弟媳强行从村道上往回拖,还教训道,“芝麻绿豆大的小事儿,也就你了,非要闹得全村都知道了。你以为那些人会站你这边帮你说话?人家指不定在家里笑话你呢!”   “啥玩意儿?还笑话我?”二嫂不干了,“我的菜叫小贼给偷了,人家不骂那贼偷儿,反而来笑话我?凭啥啊!他们就不怕回头贼偷儿上他们家去偷?这杀千刀的贼偷儿……”   “回家!!!”温氏抓狂了,提高了至少八度音,冲着弟媳的耳朵边就是一声惊天怒吼。   二嫂瑟瑟发抖。   大嫂的话还是要听的,二嫂心里憋着气,索性甩着手大步流星的回了家。   ……   老朱家这头,王香芹正在同三嫂闲聊着,聊的就是菜园子里少了颗菜的事儿。   乍一看,这事儿的确是不值一提,就像大嫂说的,不就是颗菜吗?这年头,细粮金贵,粗粮以及一些蔬菜压根就卖不上钱。想想就知道了,谁家还没个菜园子呢?缺地的人家,也照样可以在屋前屋后找地儿略种一些,着实不算什么。   叫王香芹纳闷的是二嫂那突如其来的爆发。   算起来,她嫁到老朱家也有差不多月余时间了,除了不在家的二郎、三郎和六郎外,家里其他人都已经慢慢熟悉了起来。而这其中,又以女眷最为相熟,毕竟男丁们就算是农闲时分,也不会一直杵在家里的。撇开没什么话题可说的朱母,王香芹对三位嫂子的印象该是最深刻的。   大嫂爱管人,更爱对着弟媳妇们说教;二嫂怂得很,怕婆婆也怕大嫂,唯唯诺诺的,遇到事儿就习惯性的往后缩;三嫂则是个性子偏内向的人,不似二嫂那般缩,也绝对不是挑事的主儿。   王香芹本以为自己看人挺准的,哪知今个儿就大开眼界。   为了一颗大白菜,二嫂差点儿没原地爆炸。打从菜园子回来后,她就不停的叨逼叨逼,一开始是小声逼逼,再问清楚家里人压根就没往菜园子去过时,她就更气愤了。吃过午饭就杀气腾腾的冲出了家门,从村东头骂到了村西头,又绕回来重新骂了一遍。   尽管王香芹上辈子也是在农村长大的,这辈子也得了原主的记忆,可像二嫂这样连环爆炸式的骂人,还真就是头一回看到。   “二嫂骂了有一个时辰了吧?等下她会不会再绕回来,重新骂一遍?”王香芹是震惊的,她突然开始心疼那贼偷儿了,主要是二嫂都骂成这样了,就算对方有心站出来赔礼道歉,那也不敢啊。最惨的是,万一对方中午已经把白菜煮了吃下肚了,依着二嫂那骂法,怕是恨不得把手伸进嗓子眼里,生生的呕出来。   三嫂正在低头做棉鞋,闻言笑道:“那可不?起码也要骂到快做晚饭那会儿。”   可以肯定的是,二嫂不会因为骂人而耽搁朱母分配下来的活计,可她已经把别个事儿做完了,痛痛快快的骂上一整个下午才是她的风格。   见王香芹还是一脸的懵,三嫂解释道:“二嫂这人,也就是娘和大嫂能制住她,别人她压根就不惧的。她以前还没嫁人的时候,都能把她亲嫂子治得服服帖帖的,连她亲娘都得听她的话。”   王香芹:……   也就是说,这人是典型的看人下菜碟?   “二嫂进门后就这样?乖乖的听娘和大嫂的话?”王香芹仔细想了想,“我记得三嫂你娘家跟二嫂娘家是挨着的?”   “嗯,离得可近了。可你刚才说错了,她才不是进门就听话的,也吵过也闹过,后来发现不是娘和大嫂的对手,就老实了。”三嫂仍旧笑着,“我跟她打小一块儿长大的,家里还沾了一点儿远亲关系,她倒不会欺负我。你也不用担心,她怕你跟娘告状,说到底四郎都是娘的亲骨肉。”   才这么说着,就看到二嫂怒气冲冲的回来了。   正在说话的俩人都目露讶异,三嫂不禁脱口问道:“出了啥事儿?还有人敢跟你吵嘴不成?”   “还不是大嫂!”二嫂委屈死了,“我在村里骂贼偷儿,有她啥事儿啊?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非要说我不讲理,还要硬拽我回家,丢人死了!”   “大嫂?”王香芹也惊了,“她不是回娘家了?没吃午饭就回来了?”   这会儿虽说还不算晚,可大嫂娘家离秀水村也不近,算下时间,她岂不是刚到娘家没多久,就急匆匆的赶回来了?   二嫂也愣住了,她这人其实不单是爱看人下菜碟,脑子还有些僵硬,多半时候转不过弯儿来,很多事情都要得了别人的提醒才醒悟过来:“对哦,她怎么回来得那么快啊?”   正说着,大嫂追在二嫂后头回来了:“二弟妹,你……”   “大嫂你咋半下午就回来了?你娘家离得远,好不容易回去一趟,咋没陪你娘你嫂你弟媳他们好好聊聊?”二嫂得了提醒,狐疑的看向大嫂,同时开口问出了心头的疑惑。   大嫂叫这话给噎住了,本来就心情颇为不佳的她,当下就没好气的瞪了一眼这个哪壶不开提哪壶的弟媳,恼羞成怒的拔高了音量吼道:“有你啥事!!!”   二嫂:……   很快,大嫂就怒火冲天的回自己那屋去了,她看起来比吃了亏又挨了教训的二嫂气愤多了。这要是叫不知道内情的人来看,绝对会以为大嫂才是吃亏受罪的那个人。   “你、你们看她!”二嫂气到了极点,直接就委屈上了,“就算是大嫂好了,也没这么欺负人的!我骂贼偷儿,她不帮我还要教训我!我关心她为啥不留在娘家吃过饭再回来,她还骂人!”   王香芹看看二嫂,又扭头看了眼东屋那关上的房门,在心里总结了一下二嫂想要表达的意思。   大概就是——要不是怼不过你,我一准儿怼死你!!   默默的叹了一口气,王香芹觉得,她还是干自个儿的事情去吧。   有四郎在,买地一事并不需要王香芹操心,正好如今是农闲,又还没到隆冬时节,正适合办各种琐碎的事情。没两天,地契就办好了,上头还盖了红印,为此作为买家的他们还多付出了三钱银子给衙门,不过这样一来,就保险多了。此外,趁着盖红印子的机会,四郎拉了一车石料回来,当然一车石料肯定不够的,之后他和大郎一起又去了两趟,总算将盖猪圈需要的石料都拉回了家。   有了地,也有了充足的石料,还需要砍几根木头。好在,猪圈一般高度都不是很高,上山随便找个几年生的树砍了就成了。大郎建议他们干脆弄一排低矮的小平房,回头拿锁把门一锁,就不用担心猪叫人偷了去。   王香芹从善如流的接受了大郎的建议,心下却不以为然。   她养的猪是不需要担心被偷走的,有胆量的尽管来偷吧,到时候系统爸爸会教贼偷儿做人的。   在木头也都齐活后,二郎和三郎先回家了。石门镇毕竟只是个小镇,眼瞅着冬日来临了,镇上也没多少活儿了。事实上,真想要靠做工赚钱,更好的法子是去县城里。可朱母却始终认为自家几个儿子心眼都太实了,人在镇上,就算有点事儿,家里也能帮衬一把,要是去了县城里,只怕连消息都递不回来。也因此,二郎和三郎哪怕已经快出师了,也没准备去外头搏一把。   四郎早就在等这俩弟弟回来了,二郎和三郎一到家,他就领着弟弟们去了隔壁空地上,草草的说了一遍事情经过,兄弟几个就商量定了明个儿大清早就开始动工。   盖猪圈而已,哪怕王香芹已经很讲究了,可到底跟盖人住的房子不同。老朱家兄弟五人齐上阵,先是将大块的石头移除,再将地面弄平整,而后才开始动工盖猪圈。   都没叫上隔房的人,他们五个就将猪圈给盖了起来。   因为本就是紧挨着的,再说隔壁也没来得及弄围栏,因此进度是所有人都看得到的。王香芹自是心情不错,每天早上去打猪草时,都会特地多走两步路,去隔壁瞧会儿再心满意足的出门。她是高兴了,三位嫂子这心里可就真的是五味杂陈了。   妯娌四人里,王香芹的进展是最快的那个。三嫂也还行,趁着年关将至,她除了做家里的活儿外,也抽空做了几个样子喜庆的荷包。前头货郎来过了,她询了价,感觉不太满意,准备过几年赶年前最后那趟集,想来到时候能卖掉的。要是实在不行,留着开春卖给货郎也成,反正这东西放得住,成本也不高。   撇开她俩,大嫂和二嫂却是毫无进展。   大嫂回娘家借钱碰壁一事,全家都知道了,其实根本就不用她说,见她继续琢磨私活,就知道她白跑了一趟。二嫂也后知后觉的认为,那天大嫂就是因为没借着钱,才借机冲她发火泄气的。可就算寻着了理由,二嫂还是不高兴,一是自己白受了气,二是她比大嫂也好不到哪里去。   二嫂说:“大嫂家起码是有钱没借给她,我呢?我娘家穷成那样,就算愿意拿钱给我,那钱呢?哪儿来的钱?”   这话二嫂没背着人说,自然被大嫂听了去。可惜,大嫂并未感到丝毫的心理安慰,反而发了好大一通火,把二嫂吓得够呛。当真是,大嫂一声吼,二嫂抖三抖。   就在王香芹的猪圈彻底完工那一日,村道上远远的走来个身着长衫的年轻人,正是许久未归的朱六郎。   作者有话要说:   更√ 第010章   六郎还未走到家门口,远远的就发现紧挨着自家房子西面的空地上盖了一排矮房,心下生疑的同时又紧走几步,离得近了才发现那块空地不单被铲平整了,还有几个格外熟悉的身影正在忙进忙出的装栅栏、安门窗,敲敲打打的好不热闹。   “大哥二哥……”一连串的哥哥叫过后,六郎也走到了矮房跟前,探着脑袋往里头瞅了几眼,“这是猪圈?”   王香芹让四郎盖的猪圈,算是现代猪圈的简易版,也可以说是古代农家猪圈的升级版。大致的样子是不变的,只是相比其他人家的猪圈,面积更大了。从外头看,是几间连在一起的矮房,实际上里头是相通的,当然也做了隔断。   矮房的窗下是一条通廊,靠里侧的才是一排猪舍。一般是一间房里弄两到三个猪舍,用栅栏隔开,靠通廊那面则是食槽,全是用石料凿的,敦实的摆在地上,既不担心被猪啃烂,也不用怕被猪拱翻。   六郎尽管打小就开始了求学生涯,却也是典型的农家子,对猪圈还是很清楚的。因此,他一眼就看出了这矮房的作用,只是纳闷家里为什么要弄这么一排矮房当猪圈。要知道,就自家屋后那小小的一个猪圈里就能养两头大肥猪还不嫌挤,这里……   “六郎回来了?你先往家里去,咱们就快干完了。”   “对对,你赶紧回家,让你二嫂给你做弄点儿好吃的接接风。”   “走了走了,你别堵在这儿……”   几个哥哥连说带哄的,就把六郎给轰走了。不过,其实前两天猪圈就都弄好了,这两天他们在装门窗栅栏,到这会儿,基本上已经快收尾了。   又忙活了一阵子后,老朱家这哥五个终于在太阳落山之前彻底完工了,提着工具就往家里走。   彼时,二嫂已经将饭菜都做好了,王香芹帮着一起端到了堂屋里。因着是晚饭,并不是很丰富,只有稠粥和小菜。不过因为六郎回来了,朱母特地拿了几个蛋,让二嫂临时加了个葱花鸡蛋羹,一出锅味儿就飘过来了,搁到饭桌中间后,瞬间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照惯例,家里人有事都在留到晚饭桌上说的,不过今个儿难得有好菜,所有人都没顾得上说话,先开吃了。等吃了个七八分饱,朱母才问六郎这段时日的情况。   朱母这话提醒了六郎。   六郎停了筷子,迟疑的看向朱母:“娘,我有个事儿想跟你说。就、就是……我字差不多认全了,是不是就不读了?”   说这话时,六郎的目光里满满都是哀求,因为他本来就是个半大孩子,下个月过生后才满十五岁呢,看着就格外的可怜。   一瞬间,屋里安静极了。   不过随后,除了朱母和俩孩子外,其他所有人都齐齐的点头,纷纷出声帮六郎:“是啊,别读了吧,考秀才也太难了。光会写字还不成,还得做文章啊,这不是成心为难人吗?”   “娘,你就心疼心疼六弟吧,你瞧他多瘦啊,咱们几个在家里吃好喝好睡好的,就他一个人在外头吃苦受罪,多可怜呢。”   “让小六回家吧。”   老朱家前头五个兄弟,都一脸愧疚的看着六郎,他们一直认为这辈子最对不住的人就是六郎了,自己不想念书,又拗不过父母,最后推了六弟出去……哪怕是抽筷子的结果,那也是当哥哥的对不住弟弟啊!   几个媳妇目瞪口呆,王香芹是懵得最厉害的,毕竟她嫁过来的时间还短,不大清楚这里头的内情。二嫂和三嫂也是懵的,唯独大嫂,因为早先大郎跟她提过一嘴,她是妯娌里头最快反应过来的人:“对对,娘你还是让六弟回来吧。要是你真想叫家里出一个秀才,回头让我家猪毛去念!”   众人:……   朱母沉吟了一下,才开口:“成吧,那就别念了,开春跟你爹你哥他们一道儿下地干活去。”   “嗯嗯,好!”六郎高兴极了,憨厚的脸上全是喜悦的表情,嘴角一个劲儿的往上翘,怎么都止不住。   不想,朱母又看向大郎:“你想叫你家猪毛念书?年岁有点儿小,不知道能不能坐得住。再说咱们村也没人办私塾,去邻村……还是太小了,等过两年再说吧,起码得叫他能一个人来回,家里可没人送他上学。”   大郎刚听了个开头,脸色就变了,煞白煞白的,仿佛被勾起了童年时期的阴影,好一会儿才急急的撂了筷子猛摆手:“不不不,没有没有,我没想叫猪毛念书……哎哟!”   关键时刻,大嫂出手了,在桌子底下狠狠的拧了大郎一把,而后在面对朱母疑惑的眼神时,一脸镇定的微笑道:“娘你说的对,猪毛还太小了点儿,我琢磨着,等两年后,他也有八岁了,到时候再叫他去。”   “成啊!”朱母一口答应下来。   老朱家的哥几个齐刷刷的用怜悯的眼神望向还在一旁吃得很开心的猪毛。   猪毛今年六岁了,是大郎的儿子,同时也是老朱家的大孙子。不过,乡下地头养孩子一贯不怎么精细,哪怕他出生时家里的条件还算不错,也没怎么娇惯他,只由着他摸爬滚打的长大。他本来正低头吃吃吃呢,突然就感觉脊背一凉,抬头看时,他爹和几个叔叔已经将目光收了回来,因此他只不明所以的又低下头继续吃了起来。   这顿颇具深意的晚饭终还是结束了。   王香芹照例帮二嫂收拾碗筷,她主要是收拾,残羹剩饭就算不多,肯定还是留了点儿的,还有碗筷盘子上的油水,都洗刷一遍,都倒到馊水桶里,拌上煮好的猪食,给屋后的猪们加个餐。等妥当了,她又检查了一遍后院,这才安心的回到前头。   养猪比养鸡好的是,倒不用太担心被偷,毕竟快出栏的肥猪块头大,想偷的话,还得防备着别被拱翻。不像养鸡,乡下地头年年都有人家丢鸡的,破案的几乎没有,最多也就是像丢了菜的二嫂那样,插着腰在村里边走边骂,狠狠的出口恶气。   这天晚上,其他几个屋倒是安生得很,唯独大嫂那屋,小吵了一阵子才归于平静。   老朱家是朱父朱母夫妻俩住正房,东屋住着大郎夫妻、二郎夫妻以及俩孩子,西屋才是三郎夫妻、四郎夫妻。至于尚未成亲的五郎和六郎则住在粮仓边上,靠近西屋这边。   因为位置的缘故,王香芹只知道昨晚上大嫂在吵吵,却并不清楚具体是什么。不过,这不是有二嫂在吗?她大清早的起来生火做饭,结果刚出门就发现六郎居然已经起了,蹲在灶屋门边上发呆。   “你起那么早做啥?等着,我这就去烧热水。”二嫂顺口问了一句,她其实并不期待能得到答案,单纯的就是随口一说。   可六郎是个老实人,听到嫂子的问话,他就老老实实的回答:“不早了,平常在学塾里我起得更早。镇上有打更人的,我都是五更天就起的,要是夏日里就更早一些。起来也不能用热水洗,得用冰凉凉的进水,洗把脸就清醒了,能读书了。”   二嫂都已经一只脚迈进灶屋了,听了这话又回头说:“读书那么辛苦啊?啧啧,大嫂说你占了大便宜,娘是疼幺儿才叫你去读没叫大哥读。大嫂还说啊,你都占了那么多年的便宜了,往后可不能叫你继续占便宜了,轮也该轮到她大房了。”   六郎:……   可怜的孩子彻底懵了,他连二嫂啥时候进的灶屋都不知道,等二嫂出来问他要不要热水洗漱,他都没个反应,只蹲在檐下,就跟魂魄飞了一般,整个人都不好了。   因为白天要干活,早饭一贯都比较丰富,同时早上也是二嫂最忙碌的时候了,她根本就分不出神来关心六郎。更何况,她本人也不是多机灵的人,压根就没察觉到六郎的不对劲儿。   直到家里其他人陆续起了床,都洗涮完毕,坐到了饭桌前时,这才有人发现六郎好像一直蹲在灶屋旁:“六郎!六郎你咋了?吃饭了!”   连着叫了几声都没得到回应,五郎先忍不住蹬蹬的跑了过去:“小六,小六!”边喊边推了他一把。   六郎直接被推得往后倒,结结实实的坐了个屁股墩儿,他好似才反应过来一般,哇的一声哭开了:“大哥他不厚道!他太欺负人了!”   “五长一短,六根筷子啊!只有我倒霉抽中了那根短的,这才被逼着上了学塾。可、可大哥大嫂还觉得是我占了便宜,娘是疼我才叫我去念书,不疼大哥才没叫他去的……”   “嗷呜呜呜!你倒是早说啊!你为啥不早点儿跟我说啊?”   “你早说了,我肯定把读书的机会让给你啊!你想读书你咋不说呢?!你咋早不说呢!!!”   什么叫做“知道真相的我,眼泪掉下来”?这就是啊!   六郎委屈极了,正好他刚被推了个屁股墩儿,索性也不起来了,坐在地上就嗷嗷的哭了起来。他其实六岁就开始上学了,因为他上头是有哥哥的,前头仨当时已经大到可以下地干活了,但四郎五郎又不大,就承担了送弟弟上学放学的重任,直到他能自己独立来回为止。   因此,六郎读书的年头已经有足足八年了,就快满九年了。   在这八、九年间,从邻村的村学到镇上的学塾,六郎一直都是所有的学生中最努力的那个,当然也是最笨的那个。他知道自己脑瓜子笨,又怕糟蹋家里的钱,每天天不亮就读书,人家读个三五遍就能背下来,他读个三五十遍都不一定能背下来,所以他就只能上百遍的读啊背啊。都说勤能补拙,但最终还是要看天赋的,当然效果还是有的,在六郎头悬梁锥刺股一般的刻苦努力下,他费劲千辛万苦,终于通过了县试和府试,成为了童生。   多辛苦啊!多不容易啊!   无论哪个时代,对于愚笨的人都不怎么友好,假如愿意接受自己笨这个事实,选择过平静安稳的小日子倒还好。可像六郎这样的,他明知道自己笨得很,却偏偏还得上进,又生怕糟蹋了家里父兄们赚的辛苦钱,可想而知心里到底有多苦。   结果……   结果!!   别说家里的其他兄弟了,就连朱父朱母都用谴责的眼神看向大郎,纷纷质问他,你想读书你咋不说呢?你咋不早说呢?咋不呢?!   一声声泣血的质问,在这清晨的农家小院里响起。   美好的一天开始了。   作者有话要说:   拉肚子拉到虚脱,ε=(?ο`*)))唉   ps:上一章改了个错,剧情不变,不用回看。 第011章   六郎哭得太伤心了,王香芹到底心存不忍,所以她借口上山打猪草,先一步开溜了。   说是这么说的,在上山之前,她还是习惯性的先往隔壁新盖好的猪圈去了。说是猪圈,其实到了如今,该称猪舍才对。一排的矮房里头一共有五间猪舍,每间猪舍又用木栅栏被隔成了两到三个猪栏,每个猪栏最小的也能放在两头成年的肥猪,要是小猪崽子的话,初期买的五头猪崽搁在同一个猪栏里就可以了。   猪舍是四郎依着王香芹吩咐的样子给盖的,可其实她是依照系统给的模板仿出来的。尽管新手任务还未达成,但系统本身就有无偿提供各种类型的猪舍模板。只不过设计图是免费的,要是想让系统帮忙建造的话,花费可就不少了。   且不说王香芹没那个钱和材料,就算有她也是不敢的。假如是她上辈子,想在自家的养殖场角落里无声无息的搞出个现代化猪舍来,只需要趁员工放假时就可以了,可这辈子明显不成了,除非她打算把家里人吓出个好歹来。   没鱼虾也好。   尽管眼前这排猪舍看着很是粗糙,完全比不得系统建造的那般完美,但实则里头的功能还是俱全的。   王香芹将打猪草的工具随手搁在了门口空地上,推开门走了进去。   因为猪舍刚盖好不久,就算安了门窗、栅栏,里头其实也没什么东西,最多就是几个石槽,可那玩意儿不值钱,关键还重,压根就不需要担心被偷。因此,四郎昨个儿离开时,只是将门简单的虚掩上了。王香芹倒是不担心被偷的问题,因为有系统在。   进了门后,她先看了眼系统列表上的温度调节器。如今已经是冬月了,他们这一带因为地处南方,哪怕真到了寒冬腊月里,其实温度仍然不算太低的,可养猪的话,温度是关键。   防寒采暖、防热降暑,这两点要是做不好,猪就算不得病,胃口也不会开的,身上自是不见肉,这么一来不亏本也赚不上钱。除此之外,整个猪舍环境湿度、卫生消毒、光照气流、灰尘微生物等等,要注意的地方多得是。与之相比,防盗反而是最简单的一环了。   王香芹一面在猪舍里来回走动着,一面仔细看系统界面。考虑到就算来年开春温度有所上升,可因为刚买来的肯定还是小猪崽子,温度就必须得调高,其他各个方面也必须密切注意着。要知道,这年头的猪崽子贵,她的启动资金又不多,实在是容不得一丝一毫的懈怠。还有一点,她没打算回头年年去别人家那边买小猪崽子,比起每年花这样一笔冤枉钱,她更倾向于自己培养种猪。   省钱不说,关键是优化猪种本来就是系统后期的任务之一。   砍号重来就是比纯新人玩家更具备优势,哪怕所有的一切都已经清零了,可她也记得上辈子踩过的各种坑,就算无法完全避免,可这一次她肯定比上辈子会顺畅很多的。   初步了解过后,王香芹就转身离开了。   她如今能做的事情特别少,只能对猪舍进行额外的加固和防御,就是加强安全系数和牢固程度。至于其他的,像猪舍的温湿度调解等等,前提都是先将猪崽子买到手,归根结底还是得先完成新手任务,养殖至少五只基础家禽或家畜。   照旧将门虚掩上,王香芹转身往山上走去,家里的两头猪还等着开饭呢。   家里的大肥猪其实已经快出栏了,朱母原先想的是两头猪都给卖了,正好贴补家用。可因为六郎说他不念了,朱母盘算自家已经好几年没杀猪了,六郎不念以后家里能减少好些开销,索性就卖一头杀一头,杀掉的那头当然不是家里人全吃了的。老朱家人多,又不单只有他们这一房,见他们杀猪,肯定会有人来买的,价格自是比不得外头卖的,不过他们家卖给杀猪匠的本来也不是外头的售价,因此谈不上亏本。   这个决定,朱母是当着全家人说的:“往年,咱们自家养的猪都整卖了,再去隔房买一刀猪肉吃。今年,咱们也杀一头,叫别家跟着沾点儿喜气。”   朱母也是想着,前头几年日子过得紧巴巴的,连大过年的给婆婆送的都是鸡蛋鸡肉,今年也不可能再像从前那般了,好歹也要割一块上好的五花肉给婆婆送去。表孝心是一回事,朱母自己也是当婆婆的,按照老朱家这多子多孙的传统,搞不懂过上个十来年,她也得给儿子们分家。到时候儿媳肯定是比着自己来的,自己对婆婆多孝顺点儿,就算将来儿媳不孝,她也能挺直了腰杆,不用担心被人说嘴。   至于杀猪的日子,朱母定在了赶集的后一天。也不用特地找杀猪匠来,大郎二郎他们,过年还帮村里人杀猪呢,就一头猪而已,自家人就完全忙得过来。   提前两日,朱母就喊来了人将整猪卖了去。到了赶集那日,又跟儿媳们商量好,由她领着王香芹先走,其他仨儿媳慢一步,把家里收拾妥了再走。   王香芹一开始有些不明所以,直到朱母说:“不是你说开春要抓五只猪崽子吗?回头我也是要养的,养两只。咱俩加一道儿就有七头猪了,不提前跟人家养种猪的人家说好了,到时候你想买,还不一定有。”   这么一说,王香芹就懂了。   结果朱母又说:“你算着钱够不够,要是还有多的话,买两把大锁。”   “娘是怕人偷猪?”王香芹倒是不担心这个,且不说大肥猪被偷的概率太低了,以系统的安全系数来看,真要是来了小贼儿,她就可以提前为人家点蜡了。   “搁早前,我也不信有人偷猪。可你想啊,连大白菜都有人偷,猪咋就没人惦记了呢?”朱母说得那叫一个理直气壮,从她身畔经过的二嫂瞬间红了眼圈。   二嫂:……我的大白菜啊!养得最大最水灵的大白菜啊!   就因为朱母这句话,二嫂整个人颓成了一团,连赶集都提不起劲儿来。不过她到底还是去了,因为这是年前最后一次赶集了,再往后就得等到正月里了。乡下地头可不比城里,真要是突然发现短了什么东西,买都没处买,除非她愿意顶着凛冽的寒风跑到镇上去买东西。   王香芹是跟着朱母走的,朱母给她介绍了好几个家里养着老母猪的妇人。这个所谓的预定,其实真的就只是打个招呼而已。倒是对方一听说王香芹准备养五只,欢喜得很,连道自家的小猪崽一贯健康得很,又夸朱母多了个好儿媳。   因为忙着跟养猪人家打招呼,王香芹倒是没空去看集市上的摊子,自然也没买着大锁,甚至她连三位嫂子都没瞧见。倒是等忙完回家后,她发现大嫂一脸恹恹的,整个人看上去竟是比早上被朱母戳了痛脚的二嫂更颓废。倒是二嫂,一改早间的颓废之气,浑身洋溢着喜悦之情。   “二嫂?二嫂可是碰上了什么好事儿?”王香芹问。   “我?没呢,倒是三弟妹女红做得好,她做的荷包全卖出去了,赚了不少呢。”二嫂随口说着,徒然间就看到朱母一跃而起,吓得瞬间噤了声,等她发现朱母不是冲着自己来的,这次拍着胸口庆幸道,“对哦,要分给娘一半的。”   三嫂也没打算藏私,这不是朱母走得早回来得晚吗?   一面拿了钱出来,她一面还问道:“娘,你原先说的是扣掉本钱赚的利润分一半,对吧?做荷包的绣线原是我的,还有这回我又买了一些。”   乡间地头的赶集而已,就算买了绣线和布头,价格也很便宜。当然,三嫂卖的荷包也是图一个薄利多销。想也知道,就算她能做出更为精美的荷包,在乡下也卖不掉。事实上,对于她能一下子将荷包全卖了,朱母还挺困惑的。   对此,三嫂解释道:“恰好在集市上碰见了曹货郎,他原先出的价格我不满意,这回又提了两文钱,我寻思着也就这样了,索性就全卖给了他。绣线也是跟他买的,额外多赠了我一些。”   朱母顿时明了:“他肯定是趁着年前在乡下收荷包,回头一准去县城,城里啥都贵,定能卖个好价钱。不过咱也不亏,货郎收东西太累了,都是赚个辛苦钱。”   三嫂点头:“可不是?他还跟我说,叫我多做一些,价格好说。”她跟妯娌们不同,像粗活累活,她一个都干不了。主要是她打小身子骨就弱,家里的叔伯哥哥们又多,粗笨的活计实在是没做过,也做不来,还好她有一手不错的女红手艺。   “你和老四媳妇都不错。”朱母刚收了钱,哪怕不算多,她心里头也是高兴的,“老大、老二媳妇,你俩想到活儿没?”   二嫂原本有些缩,见朱母露了笑,这才往跟前凑了凑:“寻着了。这不是年前喜事多嘛?有办喜酒的,有要做祭祀的,我在集市上跟人家约定了时间,约了三家呢。”   “掌勺?倒也不赖,只记得回头将饭食备好就成。”   这也没什么问题,早先王香芹去镇上时,二嫂还帮着煮过猪食,都是一家子妯娌,谁还能没个紧要事的时候?   听二嫂提起这事儿,王香芹也是一口答应。其实她是会做饭菜的,上辈子很长一段时间,她都是自己做饭的。只是刚穿越时,实在是拿土灶没辙儿,那会儿还是二嫂帮了她一把。这都那么长时间了,她每天都用屋后那个土灶煮猪食,既然都会煮猪食了,那煮饭……   咳咳,一样一样的。   王香芹心里也不是太有谱,琢磨着大不了顿顿喝粥配小菜,横竖也没几顿。   比起仅仅是心头有些发虚的王香芹,大嫂这心里才是真正的不好受。眼见这一个两个的全都寻到了活儿,回头就算见不到钱,起码也能多盘肉菜。唯独她一人,没着没落的,这可怎么办呢?   没等大嫂想出好法子来,二嫂先跑去给人家掌勺了。她是做完早饭跑掉的,那天的午饭是王香芹做的,最简单的红薯粥,吃着是跟二嫂做的有些差别,但也谈不上难吃,反正就是这么个味儿,家里人也没说什么。倒是当天下午,二嫂颠颠儿的捧着一大海碗的肉菜,眉开眼笑的回来了。   刚把鸡撵到鸡窝里的大嫂瞧见了,往前走了两步,顺势就要接过二嫂手里的大海碗。   不想,二嫂却一拧身子,直接躲开了。   “干嘛干嘛!你要干嘛!娘说过了,干私活一半上交家里,一半归我自己的!”二嫂转身进了灶屋,拿了个碗将菜匀出一半,“剩下的都是我的!”   大嫂:……   作者有话要说:   更√ 第012章   二嫂是难得言行完全一致的人。   撂下这话之后,她就上院坝高声喊了男人和儿子回家吃肉菜。   离吃晚饭还有好些时候,二房这三口人就聚在一起吃吃吃。他们都没上堂屋去,就蹲在灶屋里,搁拿了一双筷子,往嘴里送吃的。一开始,二郎还挺不好意思的,他媳妇就说,家里的新规矩本就是朱母定下来的,老三家的前个儿卖了荷包不就只上交了一半?反正已经将一半匀出来了,剩下的这些就是他们的。   听她这么一说,二郎就埋头大吃起来。   其实,也就半碗肉菜而已,真要想吃饱是没可能的。不过,因为日常饭菜一贯都是少盐少油的,肉更是完全看不到,难得有油水这么重的肉菜,他们三口人吃得别提有多香了。没一会儿工夫,碗就空了。   吃饱喝足,二嫂就将男人和儿子赶跑了,她自个儿收拾了碗筷,又提了菜篮子,打算先往菜园子里去一趟,回头再去河边一并都洗了,洗完赶回家,正好就到了做晚饭的时候了。   从头到尾目睹了这一切的大嫂温氏一脸的冷漠。   看看别家,那叫长嫂如母。换成老朱家,她这个当长嫂的,好悬没叫家里这几个弟媳妇给气傻了。一个两个全是不省心的主儿,不让她摆布也就算了,还一个比一个能耐,倒是将她衬得无比难堪。   等到了吃晚饭时,朱母听了温氏的告状,又瞧了眼摆在饭桌中间,特地热过一遍的肉菜,不以为然的摆手道:“规矩就是规矩,没的老三老四媳妇可以留一半,老二家的就不成的。”   “可其他人留的不是钱吗?”温氏急了。   “那万一老四媳妇来年年底,没把猪卖钱,直接分我两头半呢?要不然她卖了三头,给了我两头半的钱,剩下的不卖了呢?”朱母想了想,觉得没啥问题,“我这个当婆婆的,也没那么计较,大致上不差就可以了。”   温氏彻底没话说了,倒是二嫂得意的一扬头,显摆似的道:“明天中午、大后天,还有人请我去掌勺,我都答应了。”   “你把该你干的活儿都干了,其他的随意。”朱母道。   朱母的态度早就摆出来了,要干私活儿自是可以的,前提是不能影响分派到各人身上的活儿。不过,这一点难不倒二嫂,她早就跟王香芹商量好了,她有事时让王香芹帮着做一顿饭,回头她拿两筐猪草来换,如今用不着就年后开春了还。   王香芹觉得挺划算的,主要是家里的两头大肥猪,一头卖了一头杀了,她从原本家里最忙碌的人,直接成了最清闲的那个了。她也闲不住,顺手就将屋后头的猪圈打扫了个干干净净,没事儿了又帮二嫂摘菜囤地窖里,还商量着开春了多做些下饭的小菜。   老朱家这妯娌四人,老二家的和老四家的,隐隐成了一国的,倒不至于结盟,只是正好她俩可以互帮互助,毕竟煮猪食和煮饭之间多少还是有些共通之处的;老三家的,生性喜静,早先没活儿做时还会帮着打扫下院落,如今却是一心做女红,几乎不跟家里其他人打交道;唯独老大家的……   大嫂温氏只剩下了满腹的气愤。   她已经够生气了,朱母还拿话刺她:“老二媳妇能给人掌勺,老三媳妇能绣荷包,老四媳妇眼下猪圈啥的都弄得差不读了……老大媳妇,你打算干点儿啥?说出来大伙儿听听,我也好帮你合计合计。”   “我想养鸡。”温氏抿着嘴,看着不太高兴,“我以前在娘家就帮着养鸡,嫁过来那么多年也把鸡养得好好的。就想着开春以后多养一些,养它个四五十只的。回头,下的鸡蛋能卖钱,等过几个月鸡养大了,也能提到集市上去卖。”   因为这年头一般农家养的猪都是留到年前杀的,平日里想吃口猪肉都得碰运气,倒是常见人卖整鸡的,哪怕集市上卖不出去,镇上酒楼里也常年在收活鸡活鸭。因此,温氏这想法是可行的。   朱母也觉得可行:“那就趁着如今活儿不多,让老大几个先把鸡棚搭起来,原先的肯定不够用。”   搭鸡棚比盖猪舍还要简单,老朱家哥几个齐上阵的话,只怕小半天就搞定了,连材料费都不用买,山上全都有,最多也就是费点儿力气罢了。   可温氏听了这话却并不曾露出笑来,半晌才喃喃的道:“可我没钱。”   “要我借钱给你可不成。”朱母一句话就绝了温氏的希望,不过她随后又提醒道,“你要是买小鸡崽子,五个鸡蛋就能换一个。可要是买那种还没孵出小鸡的鸡蛋,我记得两个普通鸡蛋就能换一个了。”   温氏瞬间眼前一亮,不由的脱口而出:“我去我娘家借鸡蛋自己孵!”   朱母本来想借给她一些鸡蛋,不过既然温氏都这么说了,她傻了才会自荐。殊不知,温氏也不想跟她借,既是私活,其实最好是不要跟婆家有太多的牵扯,不然回头说不清楚。尤其温氏还觉得,她在婆婆这里从来就没讨着过便宜,到时候一旦掰扯不清了,吃亏的绝对是她。   话题就到此为止了,温氏前些时候才回过一趟娘家,还带了一肚子气回来。不过,她这会儿却顾不得那么多了,次日草草的干完活,又出了门。照例,她先往菜园子里跑了一趟,老二家的今个儿又要去给人家喜宴掌勺,家里其他人没事儿又不会来菜地这边的,她很是淡定的扫视了一圈,又挑了个最大最水灵的白菜,砍了抱上往娘家去了。   借鸡蛋和借钱是两码事儿,说白了,温氏跟她的娘家人关系还是挺不错的,要不然前段时间她也不会特地跑娘家来借钱。这借钱无果,提起借鸡蛋,她娘倒是帮着说了好话。那头商量了一下,寻思着就算要孵小鸡也得等年后了,就同她说好了,正月十五再来一趟,到时候借她五十个鸡蛋。   见女儿还是有些不高兴,温氏她娘也劝她:“你一下子跟我要那么多鸡蛋,我上哪儿给你找去?这不等等看,到时候我把能孵出鸡崽子的鸡蛋挑出来,要是实在不行,还得替你跟亲戚们匀一些出来。你老姑不是老自己孵小鸡卖吗?等她正月回娘家,我再问问。”   温氏这才高兴了:“那娘你再帮我问问,孵小鸡有啥诀窍没?反正我和姑她家离得远,再说我是自己养鸡,又不卖鸡崽子的。回头我养的鸡下了蛋,立马给娘你送来。”   “成成,都成。”   眼瞅着自己也即将有来钱的活儿了,温氏别提有多高兴了。   只不过,她也没高兴多久,因为一回村就得面对老二媳妇那熟悉的叫骂声。   前头丢了那颗最大最水灵的大白菜后,二嫂又重新培养了一颗,结果呢?她就去了一趟邻村给人掌勺,回来那颗第二大的白菜又叫人砍了,把她给气得哟,恨不得揪住那偷菜贼,迎面先扇个十几嘴巴子的。   又叫骂了一圈后,二嫂寻思着这事儿可没完,她咬着牙想了半天,回忆起她娘家的土狗好像怀了,赶忙往娘家跑了一趟,叮嘱她娘一定要替她留一条小狗,等天气暖和点儿了,她就来抱。   光只是养条狗哪里行?二嫂琢磨着,贼偷儿多半都是惯偷,一次两次的哪里能满足?可年前她太忙碌了,给人掌勺还来不及,实在是没精力盯着菜园子。思来想去,她索性将已经长成的大白菜都砍了,囤地窖里去,剩下半大不小的,就先留着,等回头她抽出空来了,一定要来菜园子蹲贼偷儿。   哪怕已经琢磨出对策来了,二嫂的心情还是相当不好。   她心情一不好就喜欢骂贼偷儿的祖宗十八代,家里其他人是无所谓的,甚至朱母还觉得老二媳妇骂得好,就算一颗白菜是不值当什么,可谁也不喜欢自家的东西叫人给偷了。苦就苦了大嫂温氏了,哪怕鸡蛋的事情妥了,可听着耳边一阵阵的骂娘声,她这心里哟,又憋屈又恼火。   不就是两颗大白菜吗?至于把祖宗八辈儿翻来覆去的痛骂吗?   温氏被气了个半死,偏年前的活儿多,别的妯娌干的都是分配好的活儿,唯独她是哪里需要去哪里。于是,她被朱母使唤了个团团转,基本上是睁眼就开始干活,一直要干到天擦黑才算完,累得她都没工夫生气了。   同样忙得脚朝天的还有二嫂。   二嫂的娘家就在秀水村,因此村里人都知道她有一手十分不错的厨艺。早些年她不是懒吗?除非是近亲,一般人都不会找她,毕竟掌勺这种事情也讲究一个你情我愿,没的强迫人家的。可眼下她是自己出来找活儿做,还让她娘家的嫂子帮着宣传了一波。这下可好,从入了腊月后,她的活儿就没停过,连带着家里的伙食一下子好了不止一筹。   对此,朱母是相当得满意。   别看眼下只有老三媳妇真正的往家里拿了钱,可人不能太短视了,看老四媳妇,来年开春去捉猪崽子,年底出栏后,家里一下子就能有一大笔进项。至于老二媳妇,她是没办法赚钱,可肉菜也好啊,哪怕她每次都匀了一半出来,那也剩了不少。再说了,老二媳妇吃得其实不多,多半还是叫男人孩子吃了的。   不单朱母很满意,二嫂本人也相当得舒坦。   “还是娘聪明,分了一半给咱们,你看这不就来劲儿了吗?瞧瞧这几日咱们吃得多好啊,我家灶台本来黑瘦黑瘦的,这不就长胖了不少吗?要是早几年就这样,该有多少啊!”   灶台就是二嫂的儿子。   据二嫂本人所说,当初家里人是想让灶台随他堂哥取名的,他堂哥叫猪毛,他就叫猪耳朵。可二嫂不干啊,听着就像是一盘菜,哪里有烧菜的灶台来得响亮大气?朱二郎是随婆娘的,朱母也不爱管这事儿,用她的话来说,就老朱家的儿孙们,你就喊他金子银子,你以为真能来金银?又想着灶台也不错,保不准长大以后能去镇上的饭馆里当个厨子呢。   就这样,老朱家的大孙子叫猪毛,二孙子叫灶台。这让第一次知道名字的王香芹特别绝望,并且提前会她将来的孩子鞠了一把辛酸泪。   大郎二郎三郎……听着还像个样子,猪毛灶台啥的,怎么听都觉得寒碜。   二嫂倒是挺有干劲儿的,她一面掌勺一面得了空还琢磨席面怎么摆更好看。王香芹虽说厨艺很一般,可她曾经生活在信息大爆炸的时代里,什么没见过呢?当下略指点了一下关于摆盘的问题,还提供了几个新颖又容易上手的菜式。   听她说完,二嫂眼睛都放光了:“四弟妹你咋那么聪明呢?都不用试,我听着就觉得特靠谱。”   王香芹略迟疑了一下,才道:“二嫂啊,其实你给人办席没搞头的。你想想,办席多半都是集中在年前这段时日,等过完年就没人找你了。再说了,就算你办席办得再好,乡间地头的又不兴拿钱给你,就算给也给不了几文钱的,划不来。”   二嫂本来还挺高兴的,闻言顿时急了:“那咋办呢?我又不会干别的,倒是想去镇上饭馆子帮忙,可我的手艺也就是在村里强些,人家肯定不要我,再说娘也不能同意呢。”   “我倒是觉得你可以支个小摊子卖吃的,你要是觉得心里没底,也可以先去集市上试试。这不,正月里就有赶集日,还有庙会,你弄些喜庆点儿的吃食,像炸糖环、笑口枣、花生糖、糯米糍这些材料现成做法繁琐的小吃,到时候孩子要口吃的,大人还能不给买?你可别小看了小吃摊子,来钱得很。要是能卖烤肉串、肉丸汤更好,可我觉得娘不能赊肉给你。”   作者有话要说:   更√ 第013章   王香芹上辈子并没有做过吃食买卖,可没做过,还能没见过?   她是个实打实的农村土妞,只是因为家里头正好摊上了好政策,从最小型的家庭养猪场起步,到后来慢慢的做大了,猪牛羊都养了,但主要还是以养肉猪出名的。等她继承了家里的养殖场后,更是因为系统的缘故,将养猪事业推至巅峰。   其实,也不单是养殖,她家以前是集养殖、繁育、改良、推广为一体的。也因此,哪怕她只是个农村土妞,家里也从未亏待她,最多也就是小时候父母太忙碌了,时常忽略她。那时候她就会自个儿找乐子去,像逢五逢十的赶集日,十里八乡出名的庙会,她都不会错过。更别提,她长大后还独自去了大城市上学,见得多了,哪怕不精通也能说出个一二三来。   就像这会儿,她轻轻松松的数出了好几样适合在正月庙会里卖的小吃,不一定都是最美味的,却难得都是最合适的。   一则,正月里家家户户都图个喜庆,有些小吃虽说味道好,却不大合适放在年关里吃。   二则,老朱家的家境毕竟一般,哪怕她知道好几种小吃味道好寓意佳销量也极高,可没本钱买原料,又有什么法子呢?   王香芹说了一圈后,总结道:“我认为最开始选个一两样比较好,也不需要准备太多,甚至连小推车都没必要。像花生糖这样的吃食,二嫂你做个十几二十斤,切成小块用桑皮纸包好,挑个担子就能上集市、庙会卖了,都不用太多本钱的。”   “对对,四弟妹你说得太对了,这么好的法子你是咋想出来的呢?你咋就那么聪明呢?”二嫂激动坏了,那可真的是两眼放光,满脸憧憬的望向王香芹。   见二嫂这么捧场,王香芹正想再多说几句,不想朱母冷不丁的就从斜刺眼里杀了出来。   “好了!你住嘴!别说了!”   “哪个说我不肯借肉的?我可没说过这话!”   “先谈分成,谈好了你再继续说。回头先弄一样试卖,卖的好了再增加品种。只要有钱赚,一切都好商量!”   王香芹目瞪口呆的抬头望着不知道从哪儿窜出来的朱母,一时间有点儿回过神来。至于二嫂,她本来是坐在小板凳上跟王香芹正聊得起劲儿呢,被朱母猛的一吓,她直接从板凳上滑了下来,一屁股坐在地上,怂成了一颗肉球。   朱母一口气说完后,才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吓到了人,略缓了缓,她硬是挤出了一个笑,先看王香芹:“老四家的,我早看出来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打从你一进门,我就知道你是个能过日子的。”又对坐在地上的老二媳妇道,“老二家的……”   二嫂激灵灵的打了个寒颤,忍不住抱住自己,瑟瑟发抖。   “娘,为什么还要谈分成呢?不是说好了一半交家里吗?”王香芹见二嫂被吓得够呛,就帮她问了一句。   好在这会儿朱母的心情极好,听了这话半点儿都不恼,还好声好气的解释道:“交家里一半,那不是我啥都不管吗?可老二家的这吃食就不同了,她有啥本钱呢?她娘家穷得很,给她的嫁妆就两身衣裳两双布鞋,也没个傻……我是说没个大气的妹子。这做买卖哪儿能没本钱呢?我帮她出这个本钱,她不得多分我一些?”   王香芹觉得这话还挺有道理的,出资人占一定比例的股份也是应该的,遂点头道:“也是这个道理,可娘想占多少股呢?”   朱母走过来挤掉老二家的,自己坐上了小板凳,认认真真的跟王香芹商谈了起来。她的意思也简单,最开始卖的小吃品种少份量也不多,出的钱自然也少,所以她可以让一步,少分一些钱。可要是试卖成功了,往后去镇上甚至去县城里摆摊做买卖了,那她就要多分一些,尤其像肉之类的,本钱太高了,万一卖不掉还会折本,毕竟是她出资的,哪怕二嫂到时候愿意认这个账,都是一家子,她还能把儿媳妇逼死了要回本钱?   “二嫂,你倒是出个声儿啊,娘说的你听见了没?你觉得咋样?”王香芹听了一会儿,觉得这法子靠谱,可单她觉得靠谱管什么用?这又不是她的买卖。   说白了,王香芹并不是一个真正的生意人,她上辈子哪怕做过生意,做的也是类似于供货商的事儿。早先父母没出事时,销售并不是她管的,等她自己掌了养殖场后,托系统的福,她家肉猪的质量特别好,一度造成供不应求的紧缺现象,更是没有遭遇过谈判问题。   当下,她只将难题抛给了二嫂。   二嫂瑟瑟发抖的抬起头看她,颤颤巍巍的冲着她伸出了一根手指头。   王香芹讶道:“你只愿意分给娘一成利?”感觉不是很靠谱。   “不不不,我是说我愿意拿自己利润里的一成分给你。”二嫂被她这话吓到根本就不敢看朱母的脸色,忙不迭否认的同时,又抓紧时间拉盟友。哪怕二嫂也知道王香芹没做过买卖,可难道她就做过吗?反正不管从哪方面来看,王香芹都比自己要聪明能干,此时不抱大腿,更待何时?   生怕被王香芹拒绝,二嫂想了想又赶紧添了一句话:“我不要你帮着干活,啥活儿你都不用做,就帮我指点指点,你聪明我蠢笨,你教着我听着,回头赚了钱保证分你一成。”   二嫂也不是真的傻,她觉得要是说什么重礼感谢之类的话,也太虚了。谁知道所谓的重礼到底是什么,又值当多少钱呢?可要是说一个确切的数目,她也觉得悬乎,毕竟眼下她手头上连一文钱都没有。还不如给一成红利,哪怕为了后面持续不断的利润,四弟妹也得帮衬她。   将心比心,反正换成是她她一准儿乐意!!   王香芹也挺乐意的,她养猪虽然也能来钱,可毕竟时间长。哪怕有系统的帮衬,但其实养猪的时长仍然是无法改变的。系统只能帮她让猪健康无忧的长大,份量比普通家猪更重,肉质也远胜不止一筹,但并不能加速成长。   小食摊儿就不同了,早间出摊晚间就能揣着钱回来,至于帮着出主意啥的,对王香芹来说并不难,毕竟她从小逛过的集市庙会太多了,就连大城市里经常举办的美食节她也没少参加。   想明白之后,王香芹笑眯眯的看向朱母。   朱母黑着脸瞪了老二媳妇一眼,想了想又说:“那还得记个账,省得回头给浑忘了。”她本想说立个字据的,又觉得一家人不能这么生份。可弄个账本就不同了,方便盘账嘛!   王香芹点头说好,二嫂自然也没什么意见,至于人选,正好现成就有。   当然非朱六郎莫属了。   ……   打死六郎都不会想到,他才刚摆脱了可怕的学业,高高兴兴的跟着父兄一起上山下地的干活儿,还盘算着回头多砍些竹子下来,留着给大嫂搭鸡窝。结果,好日子还没过多久,迎面就来了个天大的噩耗。   记账并不是最惨的,最惨的是六郎他根本就不会记账。   朱母的意思是,反正都要记账了,那就索性把各房的账目都记一下。老大家的先不记,反正最早也要到年后开春才开始,至于搭鸡窝这种事情是不用记账的,搭把手的小活而已。又因为老二家的账目比较复杂,就先从老四家的开始。   王香芹也有意先从自己开始,好做个示范样本。   “娘早先就说过了,不管做啥私活儿,都可以先扣除成本,只按着最后的纯利润上交一半留下一半。那我买地的钱、盖猪舍用的石料钱,全是成本吧?六弟啊,我说你写着,买地共花了三两半,又有红印子契税三钱银子……”   朱母又黑了脸,她以为买地不能算成本,可转念一想,横竖也就出这么一回,地是可以反复使用的,哪怕将来多养几头猪,也犯不着再买。想着话是自己说的,她就算有些不乐意,到底还是忍住了没说。   有了王香芹打头阵,三嫂这边就痛快多了。她买绣线和布头的钱又不多,当然回头卖了荷包,赚的钱也不算多,原原本本的照实说了后,六郎全记了下来。   再到二嫂时,六郎要疯了。   二嫂这头其实是最麻烦的,她要跟朱母借好多原材料,就单说花生糖好了,花生、饴糖、油是必须的,不单要记种类还要记录数量,等做了成品后,还要记录份量和价格。这还只是一种的情况下,往后品种多了,光记账就能逼死人。更麻烦的还不是这个,而是几人的分成。   既要按照纯利润上交公中一半,又要依着材料费给朱母钱,还要从二嫂自己所获的利润里头,挪出一成红利分给王香芹。   六郎他抓耳挠腮的写着字,还得让二嫂慢点儿说,他来不及写。   等他好不容易写完了,王香芹好奇的伸长脖子瞅了一眼,顿时一头的黑线。   “六弟,咱们是让你记账,不是叫你写家信,你不能二嫂她说什么你就写什么。这么多字呢,回头你翻看账本就能烦死,你应该提取重点关键词,像品种名称和数量、价格应该列个表格之类的。还有分成的法子,你要单独写一张纸,不能给混淆了。”   王香芹很想问他,谁家账本是一大堆的话里面夹杂了几个关键数字的?而且六郎他写的还不是数字,他是用大写的数字来表示的,更可怕的是,六郎写的字一点儿也不好看,全是黑粗傻。   想象一下,一大坨的黑粗文字里面,混着像“壹贰叁肆伍”这样的字。王香芹深以为,单单是回顾账目,就能把眼给看瞎了。   六郎哭唧唧的看过来:“四嫂,我不会记账啊,我只是把常用字认全了,都会写了……”   听他这么一说,王香芹真的无奈了。记账嘛,她倒是会,哪怕没专门进修过会计,但毕竟上辈子管着这么大的一家养殖场,像记账盘账这类的活儿,她可熟悉了。然而,她却不能明着教六郎,起码现在不能。要知道,她连个稍微看得过去的理由都没有。   这可咋办呢?   没等她想出法子来,就见朱母猛的一拍桌子:“六郎你别干活了,去跟人家账房先生学算账记账!以后,你就咱们老朱家的账房先生了!”   朱六郎:……   作者有话要说:   热烈撒花庆祝朱六郎即将转职成会计→_→   六郎:我想种地。   朱母:念书去吧。   六郎:字认全了。   朱母:学算账去。 第014章   六郎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深以为,就是从那年开春,他抽中了短筷子的那一瞬间,他的人生就注定了是一场悲剧。偏生他还无法反抗命运,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一出出悲剧降临到他身上。   朱母还在那儿嘀咕着,说自家二郎三郎虽说从几年前开始就去了镇上打短工,可也没能认识个能耐人,回头给六郎寻师傅时,保不准还得从长房那头走。她说的长房,是朱父的大哥,那头尽管也没太大的本事,可好赖认识的人略多些,帮着寻个学徒的活儿还是没问题的。   “哦,对了。”朱母忽的想起一个事儿,“六郎啊,到时候你还不能待在镇上跟着师傅慢慢学,你得边学边回家做账。应该没啥问题吧?好歹你也考过了童生,不比那些个两眼一抹黑大字不识一个的学徒强?记得好好学,争取半年出师。”   六郎一脸死不瞑目的看着他娘,哆嗦着嘴唇,问道:“娘,大哥他想学……不然让猪毛去吧。”   “没听你四嫂说吗?都等不到开春了,正月里就要开始支摊儿了。让猪毛去?等他把字认全了,黄花菜都凉了。行了,你收拾收拾,下午我领你去找你大伯,问问看有没有门路塞你进去,咱多拿些钱和礼物,让人家把真本事传你,横竖到时候你是回家做账的。”   在老朱家,别看从朱父到朱家六兄弟全是体格壮实的大高个,可整个家里,却是朱母说了算的,说老朱家是她的一言堂都不为过。既然朱母都把事儿给定下来了,六郎哪怕再委屈,也只能照办。   家里其他人各忙各的去了,六郎蹲在屋檐底下,一脸的生无可恋。   其实,真要说起来的话,这年头干哪行都不容易,反过来说,干哪行也挺容易的。这容易与否,取决于做事人的态度。   像六郎,他当初去上学时,是带着很大压力去的。他太清楚读书有多费钱,偏自己的脑子笨,眼看着同窗一个个都比自己学得好,他就格外得着急,生怕因为自己不够用功,白白糟蹋了家里的钱。说白了,他怕的不是读书本身,而是担心花了那么多钱却没能学到该学的知识。   要是换个心大的主儿,完全可以高高兴兴的去上学,学得进去就学,学不进去就不学。不管是邻村村学的先生还是镇上学塾的先生,都不是很严苛的,平日里也少有考校的。甚至他还可以接着读书跟家里多要钱,笔墨纸砚哪个不费钱了?家里人对读书又不了解的,稍稍多要点儿,压根就察觉不出来的。   可六郎他做不到啊!   上学期间,他每日里起得比鸡都早,天还没亮就开始苦学,日日都是如此,从未有松懈的一天。就他这个脑子,要不是比同窗用功个十倍百倍的,根本就不可能考上童生的。   好不容易被允许休学回家,六郎立马高高兴兴的跟着父兄下地干活,等农活差不多做完了,他又自个儿给自个儿找事做。眼看着要冬日了,柴禾绝不会嫌多的,还可以修缮房舍,清扫后院,反正眼里有活的人肯定闲不下来。倒不是他愿意干活,实在是因为干着活他心里不虚,哪怕再累,起码心里是舒坦的。   结果呢???   眼看着就要到年关了,六郎被朱母安排得明明白白的。才两天工夫,就托了关系找了门路,硬是给他塞去了老账房那头学算账,还特地去镇上给他买了个算盘。   笔墨纸砚都是现成的,全都装进书箱里,再往腰间挂个算盘,六郎再度踏上了求学之途。只是这一次,注定比前次更苦命。   家里其他人都不理解他,因为在一般人看来,走科举之路才是最难的,不单需要用功苦读,还需要一定的气运,君不见没到了科举年考乡试时,都会涌过来一群的白头秀才。可当账房先生,想来肯定比考科举容易吧?天底下多少个账房先生啊,再说老朱家的人也没指望六郎能学到极致,就差不多能记个账,算清楚成本、毛利、纯利、分成就好了。   唯独王香芹,目送六郎背着书箱挂着算盘出门时,总觉得六郎的背影透着一股子凄凉的感觉。   假如说,考科举是读语文,那么学账应该算是数学吧?对于脑子不太灵光的人来说,这数学明显要给语文难嘛,两者根本就不在一个档次上。   “四弟妹,你说咱们年后先卖什么?花生糖吗?”比起王香芹,二嫂完全没体会到六郎的悲伤,她顺着王香芹的目光往远处看了眼,只道,“真希望六郎学得快一点儿,别等正月里咱们都开始做买卖了,他还没学会。”   转念一想,二嫂又乐了。没学会也不怕嘛,没人做账她就虚报成本。要是六郎学会了算账,想想那个笨脑瓜,肯定会有算错的时候,算错了只要是自己占便宜就不说,嘿嘿嘿……   王香芹收回目光往旁边一看,就看到二嫂笑得一脸的意味深长,以为二嫂是想着做买卖发财的事儿,她只道:“我原先是想着花生糖、笑口枣、糯米糍这样的吃食不错的,主要是成本低,还可以在家里先做好,用担子挑到集市、庙会上去卖。”   “对呀对呀,就是这样的。”   “可那会儿不是不知道娘愿意出本钱嘛?二嫂你想想,像花生糖这类东西,也就是步骤繁琐了点儿,其实不怎么稀罕的。早先我算得是你没本钱,可不得拣几种便宜的卖?如今娘掺了进来,咱们就不用这么扣扣索索的了。”   二嫂一下子没明白王香芹的意思,不过她这人看着好像是不太有脑子,实则却很是有一股子小聪明劲儿。她低头琢磨着,自己让了一成利给四郎媳妇,按说就冲着这个,对方也不能坑她。说白了,那一成利是从她的利润里抽出来的,只有她赚了大钱,四郎媳妇才有的钱分。   想通了这一点,二嫂冲着王香芹重重的点头:“四弟妹你拿主意好了,你聪明我笨,我全听你的。”   愿意听话就好了,王香芹其实口才一般的,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劝服二嫂,好在二嫂配合得很,让做什么就做什么:“那行,咱们趁着今个儿有工夫,先磨点糯米粉。”   老朱家的粮食还是多的,糯米也有,就是数量不多,王香芹掂量着得有三斤多,这么点做买卖铁定不成,可做个样品出来还是很容易的。   如此这般,二嫂给王香芹打下手,王香芹边做边随口解释一两句。二嫂原就是做惯了厨活的,压根就不需要王香芹仔细掰碎了教导,她就在一旁看着就学会了。   磨糯米粉和黑芝麻,加入了细白糖,还偷摸着舀了一点朱母珍藏的猪油来用,这些都是最简单的。关键步骤在于,王香芹提前准备了好几种天然染色剂。胡萝卜、南瓜、紫薯都去皮切块,菠菜则是去根,捣碎榨出汁水煮熟,放入糯米粉。至于接下来包汤圆,二嫂拿手得很,稍片刻一大碗的五色汤圆就出锅了。   王香芹还在旁边继续说着:“其实我不爱吃黑芝麻,我喜欢吃花生馅儿的汤圆。家里不是收上来不少花生嘛?回头把红衣去了打成花生碎,再磨成花生酱,一样可以当馅儿。还有红糖枣泥馅儿、豆沙馅儿、红豆馅儿……酒酿也不错呀,下回让娘买些甜酒酿回来。”   其实,一开始二嫂心里头还存着疑,暗自思量着,这花生糖、糯米糍是不稀罕,难道汤圆就稀罕了?等五色汤圆出锅了,二嫂才瞬间去了疑惑。   一碗共有五个汤圆,除了本色的,还有绿的、紫的、红的、黄的,依着王香芹所说,想要调制其他颜色也容易,可这不是先打个样板吗?让朱母心里有了数儿,才能拉到投资嘛。   二嫂早就已经心悦诚服了,等汤圆出锅后,就亲自舀好了送到了堂屋里。   朱母倒是知道那俩儿媳妇在忙活年后支摊儿的事情,见有东西上桌,也没太大反应,直到她看到了那碗五彩缤纷的汤圆。   王香芹和二嫂都眼巴巴的望着朱母,哪怕她俩都觉得这玩意儿不错,可那也得朱母这个投资方满意啊!   见朱母盯着碗里的五色汤圆迟迟不吭声,王香芹隐隐有些发虚,忙道:“大过年的,不就讲究一个团团圆圆?再说了,寒冬腊月的,就算集市、庙会上再热闹,那也冷得慌,热乎乎的一碗汤圆下肚,该多舒坦呢。还有就是,这汤圆是实实在在的份量,饿了吃一碗就饱,不像糖果子,干巴巴的不说还不显饱。”   二嫂忙不迭的点头,看向朱母的眼神越发急切了。   半晌,朱母才开了口,只是看向俩儿媳妇的眼神好像看俩大傻子:“卖汤圆你们还墨迹啥?赶紧的啊,我这就让大郎去镇上买糯米,还缺啥你们说,馅儿呢?要不要多准备几个馅儿?说啊!”   王香芹愣了下,马上就将早已打好的腹稿说了出来。   朱母边听边点头,及至王香芹说完了,她才若有所思的道:“食材的事儿你们不用操心,我会让大郎他们兄弟去买齐的,镇上没有也不怕,去县城嘛,县城那头就算是腊月下旬也是热闹的。就是吧……”   她看向王香芹:“依着你的说法,这不是还得要一个摊儿?锅碗瓢盆也少不了,柴禾炭也得买,还有木桶需要几个吧?光拿盆儿装,能装多少呢?”   “对,我就是琢磨着,让二嫂现场做汤圆,让客人说要啥色儿、啥馅儿的,她包好了就立刻下锅,按颗数算钱。”   “那你就不怕汤圆掉色儿?”朱母觉得不靠谱,“热汤锅里煮着呢,煮一两锅还没啥,煮多了不成黑的了?还不如一天卖一个色儿,回头到处跑着赶场子,横竖集市都是错开的。”   掉色的问题,王香芹还真没想过,毕竟她上辈子买的五色汤圆……商家用的都是人工制作的食用染色剂,根本不存在掉色问题。得了朱母的提醒,她才想到这一点,忙佩服的点头:“娘您说得对,是我没考虑周全。”   听得这话,当下朱母就露了笑:“也不怪你,你年岁还轻着呢,想不周全也没啥。行了,接下来的事情我来安排,你们先歇歇,回头有的忙了。”   ……   朱母真不愧是远近闻名的利索人,她亲自掏了钱,又让朱父去长房那头借了牛车,命大郎二郎三郎去买糯米,一口气就要五百斤,让四郎五郎跟自己走,买其他的馅儿。结果,临走前又被王香芹唤住,她想让朱母顺便买些甜酒酿回来。   老朱家的人行动力都挺强的,一天工夫,原材料就凑了个七七八八。   等六郎下学回到家,就发现又变天了。   “不、不是说好了挑个担子卖花生糖啥的吗?这这这……二哥啊,你救救我啊,别让二嫂搞那么大阵势,咱们是庄稼人,好好种地才是最要紧的,你说对不对?”   朱二郎觉得这话特别在理,也不单他,老朱家六兄弟,甚至连朱父都觉得这么大的阵势太吓人了。家里有三十多亩地呢,六郎又不打算继续考科举了,好好种地完全不愁吃喝的。   然而,朱家父子七人说话不算的,老朱家啊,那就是朱母的一言堂。   六郎明白大势已去,眼泪花花都迸出来了:“当初没说抓了短筷子的要学算账啊,更没说家里要做那么大的买卖啊!”   作者有话要说:   朱六郎:悲伤那么大┭┮﹏┭┮   PS:为了庆祝六郎转职会计,本章留言随机派发红包100个~=v= 第015章   六郎太惨了,原先只是读书倒还成,说白了,要不是有院试压在兴头上,单纯的每天早起晚睡读那几本已经倒背如流的科举经典书籍,就算再苦,习惯了也就那样了,最难熬反而是心理上的压力。   可眼下,六郎几乎可以说是换了一种惨法,无论是邻村村学还是镇上学塾的先生,全都没教过他算术。等他第一次面对老账房拿出来的那一把用于教授算筹的小木棍棍时,他整个人如遭雷劈,总感觉自己对类似于筷子之类的木棍有了永久不可磨灭的心理阴影。   算筹计数法先入门,再背诵珠算的加减乘除口诀表,还有珠算的各类常用术语,单单这些就够要他的命了,偏这还仅仅是基础课程。用带他的老账房的话来说,学会了这些也还是个账房学徒,想当账房先生的话,可不单要学记账、算账,还要会做账、盘账,分辨真假账,通过账面窥探生意的真正亏盈情况。   六郎:……   他在老账房那里遭受了巨大的打击,本以为回家能稍稍好受点儿,结果差点儿没一闷棍把他给敲死了。   “好好种地不好吗?”这是六郎来自灵魂深处的质问。   二郎很是心疼这个最小的弟弟,可他又能怎样呢?让媳妇收手别干了?可东西都买来了,这是说撂摊子就能撂开手不管的吗?且不说他媳妇不一定听他的,就算听了,这不是还有老娘吗?   “你好好学,熬过去就好了。”   “对,咬牙挺过去。”   “六弟你行的。”   五个当哥哥的,轮番上前鼓励了六郎。可惜,六郎并未感受到丝毫安慰,他整个人都颓了,尤其是看着原本宽敞的堂屋里满满当当的放了无数的东西,他的心拔凉拔凉的。   “来来,趁着天还没黑,六郎过来记账。你先记下来,回头等学会怎么算账了,再一并算在一起。”朱母略一回忆,就将采买的账目全部报了一遍。刚才还要死要活的六郎听到亲娘的话,麻木的放下书箱,取出笔墨纸砚,自有当哥哥的帮着添水磨墨,他只需要提笔记下来就可以的。   唉……   一出悲剧正在老朱家上演,最可怕的是,这才仅仅是个开端,远未结束。   眼看东西都齐全了,账也记下来了,接下来自然是发动全家之力揉面团了。王香芹的意思是,染色这个事儿,纯属早先没人想到,说白了就是个创意而已,回头只要有人仔细瞧过再细细琢磨了,难保不会叫人学了去。虽说山寨这事儿是无可避免的,可好歹也要尽可能拖延时间才对。   朱母觉得这话很是在理,事实上她想得更多,才是决定一下子购入那么多原材料,要干就干一票大的,这能赚钱的时候不狠狠的捞上一笔,回头没钱赚了,后悔也来不及。   只这般,全家人匆忙扒拉了几口饭后,就一齐忙活起来了。   其实,即便是在冬日里,像芝麻馅儿这样的,一旦搁的时间长了,就算没坏也会变味儿的。所以只能当天准备当天卖,但凡能提前准备的就头一天晚间先备齐,实在是搁不了太久的东西,就第二天天不亮起床来准备。等次日一早,朱母让几个儿子将染好色的几大木桶的面团都抬上牛车,牛车是她提前跟长房那头借来的,她都想好了,要是这买卖做得好,回头开春后,自家也可以买一辆牛车。   临出门前,朱母还问王香芹要不要一起去,王香芹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般,拒绝得异常干脆,还找了个特别难以拒绝的理由:“娘,我得留下帮着准备明个儿要用的东西。”   朱母琢磨着,这话也在理,就在临走前又重新指派了活计。要知道,这年头有卖糯米的,却没有成品的糯米粉,光是推磨就是个既耗时间又费力气的苦差事了。更别提王香芹还要增加汤圆馅儿的种类,家里倒是不缺花生,可要把花生剥出来,炒熟,去皮,再碾碎,磨成花生酱……   活儿都不算难,就是繁琐得要命。   “娘,我想跟着你们一起去。”大嫂听着这一连串的活儿,还没开始做,头就已经要炸了,“头一次做买卖,也不知道你们忙不忙得过来,我灶上的活儿是不咋样,可好歹也能帮着收收钱啊!”   “你还想收钱?”朱母一个眼刀子甩过去,想了想这时间也不早了,懒得同她掰扯,直接摆手让她待在家里干活,晚间要检查的。   王香芹不想去,朱母还问她去不去,自己想去却去不成。大嫂恼火的揪自己的衣摆,及至牛车都走得看不到影儿了,大郎又高声唤她来帮忙,她才气鼓鼓的回了院子。   这个时候,大嫂只是烦活儿又增加了不少,哪怕她可以只做原先的那些,她男人呢?要知道,农闲时分男人们是最轻松的,尤其眼看就要过年了,就连外出打短工的人都回村了,这个时候最多也就是修下屋顶、上山砍柴,再不就是凑一起瞎聊天打发时间。凭什么就因为老二婆娘想要赚钱,就搭上全家?   大嫂越想越窝火,她还没意识到小食摊子到底能赚多少钱,不过这个疑问,很快就不存在了。   到了晚间,牛车回来了,原本带出去的食材却卖了精光。   “都、都卖完了?”不单大嫂惊了,家里其他人也差不多,早先想着就算五色汤圆看着是挺抢眼的,可说白了不还是汤圆吗?汤圆这玩意儿,味道是不错,还是用精细的糯米粉做的,可再怎么样,谁家还能不会搓汤圆了?怎么就被抢购一空了?   在一群目瞪口呆的人里头,王香芹就显得格外淡定了。   被抢购一空完全在她的预料之中,主要吧,他们家用的原材料都是好的,馅儿也是由二嫂亲自调配得,要说这个味道,比不过那些酒楼饭馆是肯定的,那也比普通人家糊弄出来的强。还有一点,他们要价并不算太高,又特地选了按颗算的,哪怕再抠索的人,花上几文钱买一颗汤圆尝个鲜还是愿意的。   朱母累得够呛,见一群人跟傻子似的看着自己,连个搭把手都没有,顿时怒了:“看啥看?还不赶紧过来帮忙?还等着我来请你们啊!”   大郎如梦初醒,赶紧带着弟弟们上前帮忙。   “六郎你不用去了,跟我去堂屋里,记账。”朱母满意的看着几个儿子上前卸东西,伸手拦住了六郎,拉他去了堂屋。   六郎都快心痛如绞了,他觉得他能干活,也想干活,并且十分愿意为家里出力!   同样被拦下来的还有二嫂,王香芹将她拉到一旁:“我昨个儿教你的广告词可说了?”   “汤圆人圆事事圆,皮薄馅大好美味!”二嫂高高兴兴的道,“四弟妹你是不知道啊,咱们这买卖做得可红火了,好多孩子看着咱们的汤圆就走不动道儿了,就连大人也一样,抠索的就买一两颗尝尝鲜,大气就来五六颗。就是我头一次出摊,你教我的话倒是记住了,搓汤圆还是慢了点儿,不然回头还能多捎上一木桶的面团,卖的更多呢。”   “头一次嘛,以后会练出来的。”王香芹想了想,又教了二嫂几句朗朗上口的汤圆广告,其实她挺想教那首汤圆儿歌的,就是全部的歌词她记不住,想着回头拿别的词儿充数,练熟了再教二嫂。   妯娌俩在这头聊着,朱家兄弟们在那头干活,另有朱母拖着六郎在堂屋记账,朱父则站在檐下,看看外头瞅瞅里头,有心想要提醒该做饭了,憋了半天还是没说出来。   最终,晚饭还是上桌了,却不是二嫂做的,而是王香芹和三嫂一起准备的。   直到现在,王香芹还是没办法一边生火一边做饭,像煮猪食倒还好,只需要看着火就成了,可做饭的话,除非是最简单的熬粥,别的真是够呛的。三嫂给她搭了把手,还纳闷:“你原在娘家不做饭?可你不是会做那个特别好看的汤圆吗?”   “我娘家人口少,原先嫂子没进门时,就五口人。我娘、我和我妹胃口也小,就连我爹和我哥吃得也不算多。五人的饭菜小锅子就能做出来了,哪儿像咱们家,那么大口锅子,我差点儿连锅铲都提不动。再说了,我娘家那头,自打嫂子进了门,灶间的活儿就交给了她,我都有好多年没碰这些了。”借口是王香芹早先就盘算好的,好在也跟实情相符,倒不怕被戳穿。   事实上,三嫂也就随口一问,做活时哪儿能不闲聊几句呢?听着院坝上的热闹劲儿,三嫂颇为羡慕:“可惜我也不会做吃的,也就只会看个火。我娘家穷,长年累月的喝稀粥,不怕你笑话,我都是嫁到老朱家以后才吃饱的。”   王香芹不大了解几个嫂子娘家的情况,只依稀知道,仿佛大嫂娘家的家境是最好的。冷不丁的,她的脑海里闪过一个疑问,二嫂娘家既然条件不大好,怎么就那么会做饭菜呢?连邻村人都特地请二嫂去掌勺……   一时没想通,她也没往深处想,很快就同三嫂一起将饭菜端了出去。   不料,外头的气氛却有些不大对劲儿。   见王香芹过来,大嫂扭头冲着她道:“四弟妹,就算我厨活一般,可这不就是搓个汤圆吗?这活儿我也能做啊,你怎么不教我呢?”   作者有话要说:   蠢作者有点儿不舒服,晚更了抱歉_(:з」∠)_   PS:庆祝三八女王节,今天也随机发放100个红包=v= 第016章   大嫂这话问得太尴尬,叫人根本就没法往下接。   本来嘛,一家子是不该分得那么清楚,可就摆小食摊儿这个事,当初压根就是话赶话出来的,早先谁能想得到?那会儿,二嫂在为掌勺摆盘的事情犯愁,王香芹就帮着支了个招,后又随口出了个主意,叫二嫂去集市上支个小食摊儿。哪知恰好叫朱母给听到了,最后可不就演变成了如今这个样子。   假如说,事情还没定下来,怎么商量都成。可眼下都成定局了,再说这种话除了伤和气外,还能起到什么作用呢?总不能将二嫂撸下来让大嫂上吧?先不说二嫂得气成啥样儿,单说就大嫂那厨艺,能成吗?搓汤圆是容易,调馅儿就麻烦多了,王香芹只是出了个博人眼球的噱头,真叫她上也未必能成。   见没人搭理自己,大嫂愈发的气恼了:“四弟妹,你是不是还记恨我早先寻你麻烦的事儿?那是个误会!也是我傻,啥事儿都冲在最前头,平白遭了娘的嫌不说,如今还……”   “还吃不吃饭了?”朱母一下子冷了脸,“不吃就出去!”   二嫂原本都已经准备开腔了,人都从长凳上跳起来了,就在开炸的时候,听得朱母饱含怒气的一声吼,顿时整个人都缩成了一团,怂怂的哆嗦了一下,就把手伸向了筷子:“来来,吃饭,赶紧吃饭。”   吵架嘛,总得有人接腔才能接下去吵。王香芹是不知道该怎么接腔,二嫂本来都已经撸袖子准备上阵开怼了,被朱母一吓就给怂回去了。大嫂好似一拳打在了棉花里,满腔怒火发都发不出来,憋得差点儿没背过气去。   朱父挟了一筷子菜,朱母等人就顺势开了饭,片刻工夫堂屋里就只剩下了吃饭的声音,及至吃了个七七八八,朱母才再度开了口:“前头我去你们大伯家借牛车的时候,老太太也问了我让家里儿媳们私藏钱的事儿,我跟她解释了几句,她就说我心善,说当儿媳的,吃喝用度全是家里出的,连人都是咱们老朱家的,就算赚了点钱,全交给家里也是应该的。”   妯娌几个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都抬头看朱母。   “我是想着,说出去的话哪儿有收回来的道理?可再一想,要是你们真不乐意,还依着老规矩也成呢。你说是不是,大郎媳妇?”   大嫂温氏:……   她听懂了,婆婆这话的意思是,要么选择听话交公一半,要么就索性全部充公。   “娘您说的是,既然家里定了新规矩,就依着新的来吧。”   温氏心里怄得都快吐血了,可眼下根本就没她选择的余地。仔细想想,这还能不是因为她不让六郎念书那事遭了婆婆的嫌?这么算下来的话,全都是二郎媳妇的错,要不是她怂在一旁看热闹,连婆婆来了都没发现,能成如今这样?还有,哪个新进门的儿媳不得战战兢兢个一年半载的,偏二郎媳妇爱充好人,非要上赶着各种帮衬,再就是主动分钱那桩事……   原本,温氏是暗恨王香芹没帮她想个发财的主意,因为朱母这一席话,她反而恼上了二郎媳妇,总觉得要不是二弟妹从中挑事,也不会变成如今这般情况。   可惜再懊恼也没用了,多好的发财机会啊,叫二郎媳妇抢走了。   温氏越想越难受,晚饭压根就没用多久,本想回屋后跟男人仔细分说分说,偏她男人今个儿也干了一天的活儿,躺到床上就睡过去了。她就出去倒了下洗脚水,转身回来,已经是鼾声如雷了。更叫她难受的是,晚饭没吃饱,半夜里肚子就咕咕叫了,她心里又揣着事儿,整夜就翻来覆去的,压根就没能睡上一个囫囵觉。   次日,等温氏起来时,朱母和二嫂已经兴冲冲的出门了。   这么早就离开,还能不是因为赚大钱了?温氏看着还擦黑的天色,委屈得眼圈都红了。有什么比钱在眼前被人抢走更叫她难受的?哦,其实是有的,那就是她还得接着干活。   有活儿干,没钱分。   温氏打定主意,回头一准儿要跟二郎媳妇拿钱,没的说她和她男人牺牲休息的时间帮着干活,却拿不到一文钱的。她这想法倒是不错,就是实施起来略有些难,等这天傍晚朱母和二郎媳妇回来时,温氏一提这茬,就被怼了一脸。   二嫂答得那叫一个理直气壮:“有我啥事儿啊?又不是我分派活计给你的,你不想做可以不做嘛,等我回来自己会做的!”   朱母分别看了眼斗鸡眼似的俩人。在她看来,这俩儿媳都不是省油的灯。大郎媳妇自然是不用说了,让干活绝对想法子开溜,有好处绝对抢着先上。二郎媳妇严格来说也没比大郎媳妇好多少,从前两日那事就可以看出,这人鸡贼得很,还知道主动让利笼络了王香芹。   其实,正是因为看出了二郎媳妇鸡贼,朱母才会跟着她一起去摆摊。这要是卖别的倒也罢了,卖汤圆啊,还是按颗卖的,谁知道一木桶的糯米粉能出多少颗汤圆?要是没人盯着,就二郎媳妇那性子,一准中饱私囊。   “不是说累了?早点儿吃饭早点儿歇着去。”朱母丢下这句话,扭头就去找六郎了。   温氏又被气到了,她不明白怎么婆婆就偏心成这样了,殊不知,在朱母眼里,能赚钱能分给她钱才是最重要了,要是家里人都不干活了,就二郎媳妇一人能做多少?尤其五色汤圆这买卖吧,都不用等时间长了别人跟风,单就说出了正月,还有人会买汤圆吃?   强行镇压了想搞事的温氏后,朱母回头想了想,决定犒劳一下家里人,毕竟赚了钱,买斤猪肉给家里人补补身子还是应该的。于是,在接下来的几天里,老朱家的饭桌上出现了肉菜。   唯一的问题就是,肉菜也不是那么好吃的,原先只是单纯的干活,眼下都吃着肉了,不得加把劲儿努力拼搏?不过,老朱家这些人就算再怎么努力,仍旧比不得二嫂。   二嫂啊,她这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多钱,尤其卖汤圆吧,是卖一颗算一颗的钱。每当她感觉膀子太酸了,可看着食客们掏出钱来,她就两眼放光,重新又绽放了神采,对钱的渴望愣是让她忽略了疲惫。   朱母也是眼看着她从慢吞吞的搓一个汤圆,到后面捏面团加馅料搓圆下锅……   所有的步骤那叫一个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动作快到让人眼花缭乱,几乎可以说是一天一个加速。到年二十九那天,二嫂已经超越了她自己,速度快到几乎出现了残影。   当然,代价也是有的。连着数日下来,二嫂那膀子足足粗了一圈,夜里睡觉的时候,胳膊都直抽抽,好几次一胳膊砸到二郎脸上,把他砸了个眼冒金星,彻底清醒过来。没等他出声抗议,又一肘子过去,他只能默默的起身去跟灶台挤着睡了。   二郎还跟兄弟们哭诉了这个事儿,可惜其他人也没好到哪里去。   五色汤圆说白了就是抢一个时间差,在别人还未仿出来之前,狠狠的捞一笔钱。等于说,要快,一定要快,手快有手慢无,要想赚钱怎能不多付出一些呢?在这种情况下,全家都不好受,哪怕家里的伙食急速上升也安慰不了他们。   王香芹觉得,还有一个原因大概是她炒的肉菜不大中吃。   三嫂还安慰她:“这年头谁家能天天吃大荤的?起码你还会做肉菜,我呀,真就只会烧个水熬个粥。”   王香芹很无奈,她其实会做肉菜的,可小炒能跟食堂大锅饭相比?就老朱家兄弟们的食量,她如今跟个食堂师傅也没啥区别了。再一个,肉菜要做得好吃,就必须舍得放油放佐料,可自家啥都缺,饭菜做得不好吃,真怪不了她。   “明个儿就三十了,娘她们还出去支摊儿吗?”   “不了吧,我听说初一那天,娘要去庙会呢,大概会让咱们多准备一些。”   妯娌俩齐齐的叹了一口气。   朱母还嫌弃二郎媳妇掉进了钱眼里,殊不知她更夸张。生怕备下的原材料少了耽搁她赚钱,那可真是牟足了劲儿让老朱家哥几个推磨,到如今堂屋里还堆了半间屋子的东西,多半都是磨好了的糯米面。   正说着话呢,忽的听到外头有人喊,王香芹出来一看,却是个眼生的半老头儿,瞧着还略有些富态:“你找谁?”   这个点儿,朱家哥几个还在长房那边接着推磨呢,他们自家倒是也有磨,却是个小的,磨点儿花生酱还使得,磨糯米面就够呛了。至于朱母和二嫂是出门还未归,大嫂则是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找我闺女。”半老头儿双手搁在背后,乐呵呵的道,“她不在啊?那你跟她说一声,就说我帮她寻着狗了,是她表叔家的。要是有空,正月初二我领她去挑,没空我帮她挑条好的,让她哥给送过来。”   “诶,你……”王香芹还没明白咋回事儿呢,那半老头儿就哼着小曲儿转身走了。   后一步出来的三嫂看了眼,笑道:“那是二嫂她爹。二嫂她早先不是闹着要养条狗看菜地吗?回头记得跟她说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  生病真头疼_(:з」∠)_   PS:本章再随机发送100个红包,希望明天病就好QAQ 第017章   二嫂娘家姓宁,她亲爹名唤宁大河。   宁家也是外来户,不过来的却是要比王香芹娘家早许多年。大概是从宁大河爷奶那一辈儿起,因逃荒而留在这里的。   秀水村极大,光是村里的第一大姓朱家,就有族人两三百号。还有旁的大姓,多则百余人,少则几十人,大多都是依着姓氏聚居的。至于像王香芹娘家这种外来户,则是零散的在村子边沿盖屋定居,平日里也不会跟村中的老姓来往过多,因此王香芹对村里人并不十分了解。   王香芹是不认识宁大河,对方倒是认识她。这不是前几个月朱四郎娶媳妇,作为姻亲,肯定会来沾喜气的。   不过,对于二嫂娘家人来说,沾喜气倒不重要,关键是多尝一口闺女做的菜。要知道,自打闺女嫁了人,他们家的伙食水平是急剧下降,连烧肉都不是熟悉的那个味儿了。   宁大河离开老朱家后,走至岔路口,还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幽幽的叹了一口气。   今个儿,他往镇上去了。本来是想着快过年了,瞅瞅有没有卖新鲜吃食的,他儿子还叮嘱他要是有大棒骨捎两根回家。去是去了,也顺利的到达了镇里,结果就是那么凑巧,在镇上碰着了他亲闺女。   他闺女在干啥?正甩开膀子动作格外利索的搓汤圆呢!   那搓汤圆的架势简直绝了,当真是一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一般的完成,配合旁边亲家母收钱的速度,直接把没见过世面的宁大河给看呆了。   叫他震惊的,第一是闺女搓汤圆的勇猛模样,第二就是亲家母收钱的狠劲儿。   懵了好一会儿后,宁大河又将目光投向了摊子上的东西。汤圆啊,明明就是很平常的汤圆,居然被他闺女搞出新花样来了,还带色儿的,红彤彤的格外好看。馅儿也极好,就一眼瞄过去,起码有五六种调好的馅儿。再闻闻空气中散发着的甜香味儿,他瞬间走不动道儿了。   宁大河恍惚了,等回过神来之后,那可真是又懊悔又委屈。   他真的好后悔啊!   闺女任劳任怨多能干啊!!   早知道这样当初就该招赘啊!!!   结果呢?就这么白白便宜了老朱家……唉!   宁大河也没心思继续逛了,直接转身离开镇子回到了村里。及至走在了村道上,他才想起多日前,他闺女特地跑回了娘家,闹着要一条狗,可他家的母狗估摸着得来年开春才能生。想了想,他就调转头,往亲戚家去了。   寻到了狗,又往老朱家跑了一趟。这么一耽搁,等宁大河回到家里,已经是半下午的时候了。听着外头的动静,宁大河的儿子宁冬生跑了出来,却很快又止住了脚步,一脸狐疑的上下打量了老爹一阵,才问:“爹啊,让你帮着捎带的大棒骨呢?你去的那么早也没买到?”   噢,还要买东西来着。   宁大河愣了一秒,随后抬起手就冲着儿子的后脑勺来了一下:“吃吃吃,你除了吃还记得什么?我咋就没把你嫁出去呢?留你妹在家招赘多好呢,你个赔钱货!”   宁·赔钱货·冬生:……   一脸懵圈的看着不知道抽啥风的老爹,他过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老爹没买东西回家,顿时长叹一口气,耷拉着脑袋回去了。路过堂屋时,他还特地停下脚步,哀求的冲着屋里头道:“娘啊,看在大过年的份上,这两天你下厨好不好?”   紧随其后的宁大河也跟着放软了声儿:“孩儿他娘,我想吃碗汤圆,要芝麻馅儿的……不然饺子也行。”   “你俩就见不得我闲!!”   ……   王香芹完全不知道宁家那头的热闹,她只是在二嫂回来后,尽职尽责的把话传达了过去。   二嫂那叫一个高兴:“有狗了?也别等正月了,娘说明个儿不出摊,我干脆明个儿就去抱小狗。我爹说是我表叔?哪个表叔?算了,我明个儿先回一趟娘家好了,顺便告诉他们,正月初二不回去了。”   婆家和娘家在一块儿的话,其实没必要掐着时间回去。事实上,早以前每年正月初二必回娘家的也就只有大嫂温氏了。像二嫂,多半都是让着她的。至于刚进门才一年半的三嫂,她去年倒是回去了,今年一样没打算回去。   正好提到了回娘家的事儿,一旁的三嫂道:“你才头一年嫁过去,年初二回去看看爹娘吧。家里有我呢。”   王香芹道了声谢,想着是该回去一趟。别看她娘家也在秀水村,因为是在村口那边,她平日里除了待在家里就是往山那头去,出嫁多日以来,还真就没回过娘家。当然,这也是因为她心里发虚,到底不是原装货了,多少还是有些忐忑的。   大嫂温氏姗姗来迟,朱母看了她一眼,毕竟是大过年的,也懒得说她,只吩咐赶紧卸东西,外加可以准备开饭了。   “说啥呢,这么高兴。”温氏不想帮忙,索性躲进了灶间,磨磨蹭蹭了半天,也只打开了咸菜坛子,拿长筷子挟了一些出来,放到案板上准备切成块。   “年初二回娘家的事儿,我要回去,大嫂你呢?”王香芹道。   温氏抬头想了想,随后摇了摇头:“年初二不回去,我等月底再去,正好把鸡蛋拿回来孵小鸡。算算时间,等小鸡出壳了,这天气也该暖和起来了。”   “那挺好的,我和大嫂留家里,二嫂要跟娘一道儿出摊,四弟妹到底是出嫁头一年,还得唤上四弟陪着一起回门子。”三嫂说着,略有些担心的问道,“四弟妹,那你妹子……会碰上吗?”   她问得含糊,不过王香芹倒是听懂了,顿时笑开了:“三嫂你忘了吗?我和香椿和解了,我原谅她了,从今往后我和她还是好姐妹。”   对喔,那十两银子。   大嫂和三嫂同时想到了这个事儿,齐齐向王香芹投来羡慕的目光。   “你开春就要捉猪崽了吧?我的鸡还不知道能孵出几只呢。”母鸡孵鸡蛋的出壳率都不高,自己孵的话,要是老手估计还成,可大嫂明显不是,她只盼着能多讨一些诀窍回来,免得临到关头又抓瞎。   “开春要忙活起来了,我只怕不能待屋里绣荷包了。”三嫂也有自己的烦恼,她的绣活是不错,可乡下地头却没那么讲究,连个用绣帕的人都没有。至于绣花荷包,过年这阵子销量是不错,翻过年后想也知道没那么好卖了。   闲聊之中,饭菜也准备好了。那头忙完了卸货的事儿,二嫂兴冲冲的过来拿筷子帮着摆:“四弟妹啊,娘说等下记完账,明个儿就让六郎算好了利润分钱。对了,你平常在家里,能帮我喂一下狗吗?早晚都有我,可小狗饿不得,你帮我喂中午那顿成不?”   “成啊。”尽管比起狗子,王香芹更喜欢猫,不过仅仅是帮着喂一顿又不费什么事儿。   “狗?”大嫂温氏顿住了脚步,狐疑的看了过来。   二嫂边走边回答:“对呀,我托娘家人要了一条狗,回头我好好教一教,等下回碰到了偷菜贼,让狗子狠狠的咬!”   温氏顿时惊呆了。   她是先惊后怒,差点儿没被这话给气死了:“不就是两颗菜吗?你能不能有点出息啊?”   二嫂忙活了一天,又累又饿的没空跟她计较,只道:“偷菜贼啊!贼偷儿都叫狗子咬死了才好!”   这个说法得到了全家一致的认同,一两颗菜是不值当什么,事实上乡下地头,谁家要是馋了,上门讨颗菜真的不算什么,换菜吃更是很寻常的事儿。可偷窃就是另外一码事儿了,纵容不得。   家里唯一的读书人六郎还摇头晃脑的道:“不告自取视为偷也。”   就算大嫂没念过书,起码“偷”的意思还是知道的,顿时面皮涨得通红,也不知是羞的还是气的,憋了半天只憋出一句话来:“六郎你知道你明个儿要算这半个月来的利润和分成吗?”   六郎:……   我不知道。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么残忍的事情?   明个儿是大年三十,就不能让我安生的过个年吗?   就因为大嫂的这句话,六郎这顿晚饭都没能吃好,几乎是含着眼泪往下咽,一想到要算清楚近半个月的账目,要计算总收入,要扣除投入成本,还要清算库存,以及利润分配……   六郎心里拔凉拔凉的,等吃罢晚饭,众人要么忙着收拾要么忙着消食,只六郎他回屋拿了自己这半个月记的账,揪住他二哥:“你看看你看看,那么多的账啊,要我一天之内给算完?你看啊!”   “弟啊,你二哥斗大的字不识一箩筐。”   “没事儿,我念着你听着!”六郎不管三七二十一,非要给他二哥念一念,让他二哥知道算账是个要人命的事情,“……总收入、投入成本、耗损、毛利、纯利、分红!来来,你算啊,你来算啊!明明当初说好了送我去学认字,没说要当账房先生啊,没说啊!!”   二郎也要凉了,他曾经无数次的庆幸当初没抽中短筷子,可他怎么能想到,他媳妇突然就搞了事情,他六弟不敢去找娘和嫂子的麻烦,就独独揪住了他一人。   造孽啊!   更造孽的事情还在后面,晚间回了屋里,二郎正打算劝一劝他媳妇,不想还未开口,就听媳妇神秘兮兮的道:“灶台他爹,年后开春你也别往镇上去了,留在家里帮四弟干干活多好呢。你仔细想想,我为啥能支这个小食摊儿?”   “你做饭好吃呗。”   “比我厨艺好的人多得是!我跟你说,我能支摊儿能发财,全是依仗了四弟妹帮我出主意。我算是看出来了,她脑袋瓜灵光得很,一眨眼就想出个金点子。所以啊,你要多帮衬一把四弟。”   为了能发财,所以要帮四弟干活?   二郎遗传了老朱家的憨气,完全没理顺这两者的逻辑。   “反正你听我的就是了!”二嫂懒得解释那么多,生活不易,为了发财,当然要讨好四房才对。她都想好了,回头得了钱就自掏腰包买礼物。   ——孝敬财神爷!   作者有话要说:   下红包雨啦~~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继续发红包100个~=v= 第018章   次日就是大年三十。   贴对联贴福字,挂灯笼放鞭炮,还要准备一桌子上好的年夜饭。   大清早起来,老朱家的人就忙活起来了。他们家原先养的两头大肥猪卖的卖杀的杀,猪肉倒是留下了不少,全做成了腊肉和熏肉,节省点儿吃能吃许久。朱母的意思是,猪肉切一点,再杀两只鸡,一只今个儿就吃了,另一只留着正月里吃。除了这些外,还要包一些饺子,往年吃的多是素饺子,最多也就掺点儿肉末,今年朱母就大气多了,自家的腊肉和熏肉没舍得,让大郎又去割了一刀肉,包猪肉白菜馅儿的饺子吃,管够!   其实,搁在往年,这些事情应该是提前准备起来的,也因为准备的时间久了,就不会显得特别忙碌。可今年不是特殊吗?虽说出去支摊儿的只有朱母和二嫂,可家里人也没闲着,又要磨糯米面,又要准备各种馅料,再说没有朱母在家主持大局,家里头难免有些乱。   也因此,所有的事情都集中在了年三十这一天,朱母提前就说了,早饭吃得饱一点,午饭就吃干饼子,横竖晚上有吃的,忍一忍就过去了。   吩咐完这些事儿后,朱母又忍不住同朱父嘀咕了两句。   她是忙着支摊儿,毕竟每日里进账那么多呢,就当是她钻钱眼子里好了,怎么大儿媳丁点儿作用都派不上呢?当年她给大郎找媳妇,特地强调要长女,最好是一大家子同辈里头最年长的那个。温氏的话,她是她家那一房的长女,上头还有个堂哥,底下有亲弟妹,也有堂弟妹,加上她本人干活特利索,长相在农家女里头也算是中等偏上的。各方面一合计,朱母觉得这人蛮符合她对于长媳的要求。   可眼下看来压根就不是这么一回事儿。   旁的就不说了,这眼瞅着要过年了,家里各种琐事是一大堆等着人去做,也不光是缺人做,顶顶要紧的是需要人去统筹安排。   长媳啊,在婆母顾不着家的时候,可不得顶上来吗?可温氏就跟毫无知觉一样,压根就不管这些,最多就是把自己分内的事情完成了,多的活计一点儿也不愿意沾手。   本来,老大不行就老二上。偏生,二郎媳妇叫朱母带着去支摊儿了,三郎媳妇虽说进门一年半了,可这不是还没生过儿子吗?女人家就是这样的,嫁人之后第一要紧的就是开怀生个儿子,有了儿子才有底气,要不然你就愿意给她机会,她也不敢挑大梁,多做多错少做少错不做不错,万一因为没办好事儿,招了婆家人的嫌,膝下又没儿子傍身,这日子还怎么过呢?   至于四郎媳妇那就更不用说了,秋收后才进的门,头上又有好几个嫂子,她除非是傻了才会冲到第一线上。   朱母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这个长媳没择好。   可眼下说这些也已经晚了,朱母盘算着,五色汤圆就算再招人喜欢,过了正月里估计也没人会买了,就算还有人买生意肯定也大不如前了。这么一来,要么就让二郎媳妇一个人出摊,要么索性就别出摊了,她多顾着点儿家里,把心思多放一些在长媳身上。要知道,一个家族兴盛与否,跟长媳是密切相关的。   老朱家的人都忙着呢,哪怕家里人多,一下子要完成那么多活儿也够呛。   二郎媳妇还掐着点儿回了一趟娘家,前后不过半个时辰,她就抱回了一只黄不拉几的小狗崽子。王香芹好奇的过去瞅了一眼,发现那就是一只标准的中华田园犬。   “这狗不错,好养活。”王香芹上辈子虽然主要是养猪,但养猪场里也有好几只狗。她不大喜欢那些名贵的纯种狗,感觉那就是找个祖宗来伺候的,养的都是看门的大狗,中华田园犬是必须的,还有一只血统不是那么纯的黑背,反正那几只狗瞅着没一个是好惹的。   “对呀,它是一窝狗崽子里头最结实的。”二嫂高高兴兴的给小狗崽子做了个窝,就是找了个已经很久了的箩筐,里头铺上干稻草,再往自己那屋一放就成了。乡下养狗糙,就如今这待遇都是小狗崽子才有的,回头等略大一些了,就更用不着费心了。   “它叫啥名儿?”   “叫二狗子吧。”   “为啥?”   “四弟妹你想啊,我在娘家排行老二,我嫁的又是老二,我还盼着回头能再揣个老二……”二嫂美滋滋的畅想未来,正想接着往下说呢,就听到朱母在院坝里喊人,她赶紧将狗窝往角落里推了推,忙不迭的冲了出去。   王香芹也跟着出去了,就看到朱母把一个不大的木桶给了二嫂,吩咐她要拿出真本事来,好好整治出一桌好吃的来。   等朱母又走开了,王香芹凑过去一瞧,却发现木桶子里装了三尾鱼,桶子里还有水呢,鱼看着挺活泼的,正游得欢快。   “今个儿还要烧鱼?”   二嫂也在低头瞅着鱼,闻言只道:“年年有余嘛,肯定要吃鱼的。四弟妹喜欢吃啥味儿的?你说,我给你做。”   王香芹不由的语塞了。   她上辈子生活的地方,既不靠海也不临河,加上自家一直以来就是开养殖场的,所以逢年过节吃的多半都是肉,没咋吃过鱼。虽说等她长大以后,离开了家乡去了大城市,吃喝也方便多了,手头上也不差钱,可打小养成的习惯使得她不会特地买鱼吃。倒是不算挑食,只是没那个意识。   “鱼汤?我娘家很少吃鱼,倒是记得鱼汤挺好喝的。”王香芹想了一下,秀水村因为临近水域,河流溪水确实不少,吃鱼也就方便多了。可因为她娘家不富裕,多半都是吃自家地里产的,哪怕鱼卖的不贵也不会特地去买的,只隐约记得很早以前,她娘会买一条小鱼,再买一块豆腐,配着熬鱼汤喝。   听王香芹这么说,二嫂只拍着胸口打包票:“鱼汤肯定是有的,我再做个鱼羹,红烧鱼也不错,都是我的拿手菜。”   “那我就等着享口福了。”   俩人略说过几句话,又四散开来忙活去了。今个儿的活是真不少,好在家里人都是干惯了活的,动作麻利得很,就连习惯性偷懒的大嫂温氏,因为有朱母盯着,手脚亦是快了许多。不过半下午,所有的准备都齐活了。   齐活了不代表就真没活儿了,朱母瞅着家里的活计差不多了,就唤过几个儿子,继续去磨面,正月里她还要去支摊儿呢。   磨面的人里并不包括六郎。   事实上,六郎打从吃过早饭以后,就一头扎进了账本的海洋里,这会儿差不多也该淹死了。   朱母忙完后,就去六郎那屋瞅了瞅。六郎一贯都是跟五郎住一屋的,毕竟他这两年一直待在镇上的学塾里,少有回家的,哪怕回家好了,跟五郎住一屋也没啥的。他俩那屋是在正房,因为房间很大,左右各放两张铺,中间则摆了张桌案。早以前,六郎还在邻村上村学时,他都是在自己那屋用功苦读的。   而眼下,六郎也在伏案苦读,哦不,是算账。   家里支小食摊儿已经有半拉月了,当然六郎跟着老账房学账也有半个月了。早先,他都只是记账,就是朱母和二嫂说啥他就记啥。王香芹瞧过一次,简直就是惨不忍睹,他记账就跟人家写家信似的,密密麻麻的一大张纸,乍一看连具体的数字都找不着,感觉就是纯粹想要逼死算账的人。   怎么说呢?要是记账是一个人,算账是另外一个人,那倒是还能理解。可就老朱家这情况,记账算账的还不都是六郎自个儿吗?王香芹实在是弄不懂他,为啥要这么作死坑自己。   这不,报应来了,面对多达半个月的账目,六郎从天微凉就开始算,中午饭直接就没吃,用他的话来说,他吃不下完全没胃口。一直到下半晌,家里的活儿都干完了,他才堪堪算完了。   朱母见他算完了,就喊他拿账本去堂屋里,又高声唤了二郎、四郎媳妇过来。   人都是在的,不单二嫂和王香芹听到唤声立刻过来了,就连没啥关系的大嫂和三嫂也赶过来凑热闹了。   “算清楚了?我该给你二嫂多少钱?”朱母问道。   其实,依着最新的规矩,该是儿媳妇们赚了钱交给公中一半的。但支小食摊儿是个特例,因为成本都是朱母出的,做买卖期间,又补充了不少原材料。哪怕朱母有钱,但也不可能让二嫂捏着所有钱,她再另外掏钱买糯米的。因此,每日里赚来的钱,都是叫二嫂数清楚后,又托付给朱母保管的,后续的进货钱也从前头的收入里扣。   这一点,朱母和二嫂是达成了共识的,就是差点儿逼死了六郎。   好不容易算完了,六郎已经是累得精疲力尽,整个人都快要虚脱了:“扣掉成本还有上交公中的一半,给娘的分成,二嫂能拿三十八两七钱银子。”   大嫂温氏腾的一下从凳子上弹了起来,把紧挨着她坐的二嫂吓得差点儿滚到了地上。等略缓了缓神,二嫂气得直跳脚:“干嘛呀!你干嘛啊!人吓人要吓死人的,你知不知道啊!”   没等大嫂开口,二嫂又满脸疑惑的看向六郎:“你刚才说我该得多少钱?”   六郎又把数字给报了一遍,顺口又说家里的库存。   二嫂对库存啥的丝毫不感兴趣,她只眯着眼睛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六郎一阵,过了一会儿才幽幽的开口:“你算清楚了?你真的算清楚了?”   “算……算清楚了啊,二嫂。”六郎被二嫂那饱含怨念的眼光看得毛骨悚然,下意识的抬眼想要去寻二哥,这才想起二哥他们好像被娘打发去磨面了。   按理说,大年三十还要去推磨是一件非常惨烈的事情。可六郎却完全无法同情他的哥哥们,反正要他选择的话,他宁可从早到晚都推磨,也不愿意埋头算账,完了还要被他二嫂用那种眼神盯着瞧。这真不是他多心,他二嫂看他的眼神吧,就感觉像是在看案板上的肉一样。   朱母看看这个,又瞅瞅那个,问:“咋了?是算错了吗?”   二嫂猛点头:“就是算错了啊!娘你别不信我,你早先出了多少本钱,不都是跟我说过的吗?后来陆续买的糯米和馅料,也都是我俩一起去看的,价钱我都记着呢。还有每天收入多少,不都是我一一清点好的?我是没念过书,但算账难道不是,赚了多少钱扣掉花出去的钱,剩下的都是利润吗?”   朱母:……   有道理,这话真的是太有道理了。   扭头看六郎,朱母也忍不住皱眉头了:“你算清楚了?真的没出错?”按理说,二郎媳妇就算再鸡贼,也不可能撒这种谎的,毕竟账目本身是没错的,要是她瞎说算错了,回头找个靠谱的人帮着一算,不就露馅了?   王香芹也探头看了眼,但她很快就选择了放弃。那密密麻麻的字啊,看得她密集恐惧症都要犯了。   再看六郎,更是一脸的绝望:“我真的算清楚了!”   二嫂原先还想着六郎那么笨,早晚都会算错的,到时候她占便宜就不说,她吃亏了直接说。没想到啊,这一天来得这么早,还是她吃了亏。当下,她用一脸死不瞑目的眼神看着六郎:“可我算出来的是,四十一两二钱银子啊!你足足少算了我二两半银!!”   “二两半的银子能换足陌的两贯半钱啊!那是整整两千五百文的钱啊!猪肉才三十文钱一斤,全买了猪肉,那份量都有我那么重了!”   “六郎啊!六弟啊!你倒是仔细再算算啊!我的钱啊……”   王香芹看着悲痛欲绝的二嫂,又瞅了眼生无可恋的六郎,一时间不知道该同情谁。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早了呢!   继续发红包100个=v= 第019章   王香芹在心里琢磨了半晌,最终还是忍不住上前拿了一张崭新的纸张,道:“来,六郎你这样子,在这张纸的左边空一行写下日期,譬如腊月初一、腊月初二这样的,记着要竖着写。右边抬头先写收入,再写支出,这个要横着写。然后按着左边的日期将每日里的收入和支出一一誊写上去。”   六郎早先都已经绝望了,为了把账目弄清楚,他可是从大清早一直忙活到下半晌。这要是再叫他重新算一遍的话,只怕他今晚的年夜饭都不用吃了,直接算到明年去了。   及至听了王香芹的话,他还有些懵,好在这孩子心眼实,就依着照做了。   要说算账盘账,六郎是真的不成,可他好歹也是念过那么多年书的,别人说一句他写一句,那还是很容易的。至于誊抄具体数据也不怕,念过书的人怎么会惧怕抄书呢?直到按着王香芹所说的全部做完之后,六郎才抬头看她:“四嫂,是这样吗?”   王香芹是识字的,繁体字也是认识的。当然,仅仅是认识而已,真叫她提笔写了,难免会丢笔画。就刚才六郎忙着誊抄时,她其实已经看过一遍了,看着数据都没出错,这才应道:“是这样的。那你看着这一竖排,也就是收入这一栏,用算盘把所有的数字都加一遍,写到末尾去。支出这一栏也是这样的。”   六郎又照做了。   其实,最简单的加减法他是没问题的,麻烦在于,他先前的算法太凌乱了,一日日的算纯利润,可有几日朱母买的东西多,就会造成负数,他一着急就出了错。眼下,虽然费了点儿工夫,可总算将账目给理清楚了。   “最后是收入减去支出。”王香芹看了眼数字,她心算能力其实是不错的,毕竟常年接触养猪场的事务。可有一点很烦人,她没办法对照着大写的数字计算,得先将繁体字在心里转换成阿拉伯数字,这样才能得出结论来。   结论就是,二嫂是对的。   这就很尴尬了。   六郎这边也算完了,他一脸羞愧的看向二嫂:“是我算错了,二嫂,对不住。”   二嫂从头到尾眼睛一错不错的盯着这俩人重新算账,但其实她压根就没看懂,却并不妨碍她看得起劲儿,且满脸的忐忑不安。一直到六郎说了这话后,二嫂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没事没事,算对了就成。”   王香芹忽的想到一事,扭头看她:“二嫂你是咋算出来的?你往常学过算筹?”   “算啥来着?没呀,我娘家人一个念过书的都没有。我嘛,这不是边做买卖边算着自个儿回头能往兜里揣多少钱吗?每天到手的钱有多少,我都知道,花出去的钱数我也问了娘。这样,每日里我都掰着手指头算,晚上做梦都在算呢,哪儿能错呢?”   二嫂说这话的时候一脸的得意,完了还道:“你能分一成呢,回头能多买几只猪崽子!”   王香芹点点头:“可不是?多亏了二嫂呢。不过一开始还是先买五只吧,略养大些再买也不迟的。”   “也是,有些养猪的人家都是养一年半卖出去的,反正猪又不愁卖。”   这俩妯娌倒是聊得欢快,那头朱母得了确切的数目后,就转身去屋里拿钱了。不多会儿,就拿了钱过来,有银子也有铜钱。她们原先摆摊的时候,进出倒都是铜钱,可铜钱太重了,就兑了一些银子,一两、二两的银锞子都有,算上铜钱,看着可真不少。   二嫂高高兴兴的分了王香芹一成,本来该是四两多银子的,她还帮着凑了个整数,给了五两银子。王香芹原想推辞,不想二嫂却道:“你跟我客气啥呢?我原还想着得了钱回头买一份礼物给你,如今索性不买了,你自个儿上街买去。别推了,就这么办了。”   王香芹到底还是收下了,她琢磨着要还这份情也不难,回头再想个好点子,毕竟汤圆嘛,出了正月谁还吃它。   “完事了?终于完事了?”惊喜来得太突然,六郎很是有些不知所措。   “对呀。”王香芹冲这个可怜的孩子点了点头,略思量了一下,又道,“六郎你这样,以后就按着我刚才教你的法子记账,也不用你那个账本了,就列个表格……你有尺子吧?用把尺子将每天的数据划起来,这样看着更方便。”   “好好,就这么办!”六郎激动坏了,突然觉得算账也没啥难的嘛!   他表现的太明显了,心里想啥面上就露了啥。王香芹看在眼里,忍不住替他鞠了一把辛酸泪。是啊,感觉好像一下子容易了很多,可想也知道这只是个开端,往后二嫂的账目肯定会更繁琐的,要是回头多增加几种小吃,或者开个连锁分店……   看着笑得一脸傻乎乎的六郎,王香芹最终还是选择做个人,没将心底里的话说出来。   倒是朱母,愈发高看了这个四儿媳妇:“难为你还能想出这种好法子来。”末了,又催二儿媳妇赶紧将钱收好,这就要准备年夜饭了。   六郎乐呵完了,也过来谢谢王香芹,那可真的是大恩不言谢啊!   这令王香芹想起一个事儿,她觉得自己不能总装文盲,偏她这个年岁,还是个已嫁的妇人,肯定不能往村学去。让六郎教自己念书也不妥当,哪怕六郎在她眼里只不过是个初中生模样的少年郎,那该避讳的还是得避讳。因此,她思来想去,决定来个折中的法子。   ——跟六郎借书看。   “借书?”六郎惊呆了,还未离开堂屋的几人也愣住了。   “我的意思是,你拿本旧书借我翻翻,我也不耽搁你做事,每天给我念个两句,我回头对照着读音,自己学。”王香芹生怕他一下子拿出论语之类的书来,她一个学渣受不起经史子集,“拿最浅显的给我,千万不要是科举用书,反正我只是想学几个常用字。”   六郎犹豫了一下,道:“三字经怎么样?入门书,科举不考。”   “成啊。”   眼见六郎回屋拿书了,王香芹扭头一看,却见四郎一脸同情的看着自己,顿时狐疑的问:“怎么了?你是觉得我不该学认字?”   四郎没有立刻回答王香芹的话,而是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你呀,你说你干嘛放着好日子不过,非要学认字呢?那些个书,看一眼我就能一个头有两个大。”   王香芹乐了:“那要是多看两眼呢?”   “这个嘛……”这个问题难倒四郎了,却难不住留在堂屋收拾账本的朱母。   朱母看了四儿子一眼,凉凉的道:“能咋样啊?睡过去了呗。人家说啥对牛弹琴,你嘛,猪看书睡得喷香,还打鼾呢!”   四郎:……   噢,娘您说得对。   王香芹憋着笑离开了堂屋,在院坝上碰着六郎后,她指着那书的第一页道:“六郎你念念。”   六郎依言念了一遍,他还是很厚道的,没直接将一页念完,只念了开头第一句,还很善良的让四嫂回去慢慢学,要是忘了再问他就成,不着急的。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王香芹伸手接过了书,“嗯,我记住了,回头慢慢看。六弟你放心,我会爱惜书本的,保证不给你弄坏了。”   她压根就没打算来个手不释卷,想弄坏都没机会的。之所以这么说,也是因为看这书的样子,六郎应该是很爱惜书本的,这才在最后又添了一句。   王香芹只是随口那么一说,六郎却……   大年三十除夕夜,这会儿已经是夕阳西下之时了,眼瞅着就要天黑了。也就是说,新的一年即将到来。然而,六郎的心情却如同这凛冽的寒风一般,已经不是拔凉了,而是直接被冻成了冰坨子。前有二嫂算账比他更好,后有四嫂背诵比他更好,所以为什么非要他去念书呢??   哦,那是因为抽筷子的时候,哥哥们都还没娶媳妇。   六郎:……唉。   比六郎更悲伤的人是大嫂温氏。事实上,她那不叫悲伤,她已经彻彻底底的懵了。   早先,她有想过做买卖能赚钱,可毕竟她又没跟着一起去过,从不曾亲眼看到过五色汤圆卖的火爆的样子。再一个,哪怕她娘家的条件比其他妯娌要好,可乡下地头,就算好又能好到哪里去呢?说白了,她就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婆娘。   她原先想着,不就是卖汤圆吗?赚钱是肯定的,可汤圆这玩意儿能卖多少钱呢?原先镇上也不是没有卖汤圆的,五文钱一碗,豆沙馅儿的。五色汤圆卖多少?一天能卖出几碗?一个月能赚多少钱?这些她全没概念,盘算着能赚个五六两银子就算多了吧?   可结果呢?   温氏整个人都不好了。   假如今个儿是超出了她预料一两倍,她肯定会生气会嫉妒会说风凉话。可因为超过了太多太多,她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仔细回忆起来,就婆婆和二郎媳妇每日里带出去的那么多桶糯米面,可不得搓出个一两千颗汤圆吗?   这利润,这利润……   六郎只是被打击到了,但因为他打小在学堂里都是最笨的那个人,从未得到过夫子哪怕一句夸奖的话。也因此,对于这种程度的打击,他很快就缓过来了。尤其今个儿的饭菜是真的好,好上了极点,二嫂为了谢谢他终于算对了账,还舀了一碗炸肉丸子,让他跟猪毛和灶台一起吃。   可温氏就不成了,她真的缓不了。   关键在于,温氏既跟六郎的情况不同,甚至跟三郎媳妇也不同。   看着妯娌有钱拿,三郎媳妇最多也就是羡慕一下,完了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了。因为在整个老朱家,论厨艺,再没有人比三郎媳妇更差的了,甚至连猪毛和灶台都要比她强。因此,打从一开始,三郎媳妇就没想过要插手吃食买卖。她羡慕了一阵后,就高高兴兴的去帮着盛饭菜了,今晚的伙食真好啊,好几个大菜呢!   而温氏……   活不了了,活不出了。   她是真难受啊,就忍不住满脑子想的都是,假如当初王香芹那主意是给她出的,岂不是这么多钱都算是她的了?一想到这里,她就悲从中来,心痛得几乎要窒息。   最惨的是,整个老朱家就没一个真正心思灵敏的人。   就不说朱大郎了,几个妯娌也都是缺心眼。   哪怕王香芹好了,她其实特别不会体谅别人,别看她上辈子是农村姑娘,可事实上她是家境优越人家的独生女,大学毕业后没多久又回到了老家继续经营父母的养殖场,再加上又有系统的加持,她一路走来,唯一经受过的打击就是父母突然离世,别的俱是一帆风顺的。也因此,对于为人处世,她远比同龄人更弱。   二嫂宁氏也一样,她有小聪明,却是都用在了别处。   这不,眼看着饭菜都好了,她又在王香芹这儿咬耳朵:“我刚才说不给你买新年礼物是骗他们的,你等着,回头开春了我买两只猪崽子送给你。”   王香芹:……   对哦,她想起来了!   系统的前期任务之一,好像就有接受朋友馈赠的猪崽子。只是,她上辈子压根就没完成这个任务,因为寻常人是不可能送猪崽子给一个养殖场老板的。   这辈子似乎有戏了。   作者有话要说:  继续红包雨100个~~ 第020章   甭管怎么说,除夕这天晚上老朱家的气氛还是很不错的。   二嫂使出了看家本事,整治了一大桌的美味佳肴。尽管其他人也有搭把手帮着洗菜切墩之类的,毕竟主要的功劳还是在于她,不过二嫂却全然没有揽功劳的意思,而是忙不迭的将所有的功劳都推到了朱母和王香芹身上。   “夸我做啥呢?要是没有娘准备的鸡鸭鱼肉,我手艺再好又抵什么用呢?还有四弟妹,咱们往年就算是大过年的,整两三个肉菜就很不错了,就今年,四弟妹进了门,教给我发财的好法子,这才有了口福嘛。”   老朱家原先的日子过得紧巴巴的,一方面是因为要供一个读书人,另一方面也是朱母会过日子。要知道,她刚嫁过来时,家里也就五亩地、一个鳏夫、仨年幼的孩子。眼下,家里的地多了不少,孩子们也都健康长大了,这里头最大的功臣自然是朱母了。   既是会过日子,那么就算逢年过节的,能有一两个肉菜就不错了,吃的也多半是自家养的鸡。可今年到底是个例外,得了这么多钱,朱母难得大方了一把,前头半个月隔天就能见到个肉菜,鸡蛋更是天天都有,今个儿是过年,更是下了血本,采买了一堆好吃的。   二嫂当真是一点儿也不居功,夸完朱母夸王香芹,却独独撇下了大嫂温氏。   该怎么说呢?二嫂这人哪怕脑子不聪明,倒极为看得清楚形势。早以前,她都是捧着朱母和温氏的,如今却……   温氏坐在桌旁,气得拿手拽衣角,大过年的她啥都做不了,连句扫兴的话都不能说。要不然,回头一准被朱母狠狠收拾,尤其眼下朱母对二郎、四郎媳妇都满意得很,别说她不傻,就算是傻子也不能在这种日子里上去触霉头。   不过,也不是全然没法子。   一口气憋在心里出不去的温氏,很快就搞了事儿。她让猪毛去要压岁钱,不单向朱母要,还要向她那几个赚了钱的妯娌要。   按理说,当婶婶的给侄儿压岁钱也是应该的,可问题在于往年都没这个习惯,毕竟家里的钱都是朱母收着的。可今年不是改了规矩吗?每人手头上都有钱在,面对作揖行礼讨要压岁钱的猪毛,王香芹妯娌几个都给了,给的不多,每个孩子两文钱。   是的,每个孩子。   温氏千算万算,就是漏算了家里不止猪毛一个小孩子。她算计着让猪毛坑妯娌,可没一会儿,二嫂生的灶台也眼巴巴的过来了。尽管家家户户都更看重长子长孙,可老朱家因为儿孙多,格外讲究一碗水端平。猪毛有的,灶台一定也有,俩孩子同年所生,一个年头一个年尾,所有的待遇都一模一样。   结果,亏得只有三嫂和王香芹。   也不算太亏,毕竟就四文钱,别说刚发了一注财的王香芹了,连三嫂也不甚在意。至于朱母,在俩孩子高高兴兴的回屋睡觉后,她开始用阴恻恻的目光打量温氏。   除夕夜是要守岁的,当然俩孩子不用,其他人都待在堂屋里吃着二嫂提前炒好的花生瓜子,聊聊过去一年发生的事儿,再顺便畅想下来年,满堂尽是和乐融融。就连早先饱受刺激的六郎,在美食的慰藉下恢复了乐淘淘的本性。唯一如坐针毡的便是温氏,谁叫朱母时不时的就瞄她一眼,哪怕一个字没说,那眼神里也透着不善。   温氏:……   二郎媳妇也占便宜了,怎么就光盯着她呢?婆婆果然是个偏心眼儿!!   另一头,傻大姐似的二嫂正应王香芹的要求,给她说明个儿拜年的事儿。他们老朱家人口众多,不过因为都各忙各的,往日里最多也就是田间地头碰到了打个招呼,再不就是正月初一的拜礼了。因为老太太是跟着长房过的,他们别的几房都要前往磕头拜年。   王香芹担心的是,她新媳妇刚进门半年,眼下婆婆倒是好相处的,可在她的印象里,朱奶奶似乎格外得严肃,看着就不是个好相与的人。   二嫂却说她瞎操心。   朱奶奶生了八个儿子两个闺女,全养大了,俩闺女最近几年不太来往,八个儿子却全都在秀水村里。儿子生孙子,最多的一房生了九个,最少的也生了三个。孙子又生曾孙子,再算上几个未出嫁的孙女,那可当真是儿孙满堂。   “阿奶?她年岁大了,记性不好,别说咱们外来的媳妇了,亲孙子还能记岔呢。放心吧,她最多也就是爱搭不理的。再说了,明个儿上百号人呢,咱拜完年就回来补觉,下午我还要做活儿呢。”   就像二嫂说的那般,次日正月初一的拜年,完全走的是形式主义。一茬茬的人结伴去长房给老太太拜年,就跟割韭菜似的,去了一茬又一茬。朱父其实是二房,他带头给老母亲磕了头,之后他自个儿留下了,让朱母带着儿孙回去了。这也是没办法,要是都留下,长房那头的院坝能给挤爆了。   王香芹松了一口气,回头补了觉后,就起身帮着二嫂干活去了。   正月初一啊,其他人都闲得长毛,就他们家忙得四脚朝天。   想着明个儿还要回娘家瞧瞧,干完活的王香芹特地袖了钱去寻朱母,想问她买点儿鸡蛋。回娘家嘛,哪怕做不到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拿半篮子鸡蛋总是要的。朱母最近发了财,很是瞧不上那点儿鸡蛋,可她也不能白给,真要是开了这个先例,回头家里的东西能悄没声息的全不见了。因此,她随口要了个低于市场价的数目,给王香芹拿了半筐子鸡蛋。   这一幕被温氏瞧见了,她刚想说这个价格卖亏了,朱母就一个眼刀子甩过来。   温氏:……   这还能不是偏心??   朱母想都想不到自己还能被戳上偏心眼儿的章,谁会给自家人算市场价?再说了,村里头啥东西不便宜了?就连地头的菜,挑到镇上卖还贵几文钱呢。   且不提这事儿,单说王香芹在初二这日提着半篮子鸡蛋回了娘家,见到了父母兄嫂。她因为心虚,很是有些小心翼翼的放不开,结果娘家人比她还要小心,略一思量,她大概就猜到了原因。在确定自己不会掉马后,她斟酌着词句,模仿着原主说话的语气,将她和妹妹王香椿和解一事告诉了娘家人。   “……是我不对,早该跟你们说这事儿的。香椿吧,她已经跟我赔不是了,我想着,到底是亲姐妹,眼下都这样了,没的记恨一辈子的。爹娘,哥哥嫂子,我是原谅她了,你们能不能看在我的面子上,算了吧。”   姐妹易嫁这事儿,吃亏的是王香芹,她都说算了,王家人尽管面上有些迟疑,到底还是都点头答应了。又问起老朱家做买卖一事,王香芹没提自个儿在其中起到的作用,只说二嫂子厨艺了得,跟婆婆一起出去支摊儿,是赚了不少钱,家里的伙食都好了不止一筹,天天都有蛋有肉吃,油水足得很,她都感觉自己过个年胖乎了不少。   听她这么说,王家人心里倒是舒坦了不少。其实,早在六郎放弃学业时,王香芹的爹娘就已经松了一口气,以老朱家那家底,但凡不用供养读书人了,过上吃饱喝足的日子那是绝对没问题的。眼下还多了个小食摊儿来钱,那闺女可真是掉到了福窝窝里。   她娘多虑,还特地问了一句:“你那二嫂脾气挺炸的,眼下她又能赚钱,欺负你不?”   王香芹:……   王香芹费了好大的劲儿才让娘家人相信朱二嫂是个好人,她甚至都开始怀疑人生了,就她二嫂还欺负人?不过,想想之前发现菜地里的白菜叫人偷了时,她二嫂骂遍全村的模样,这么想想,确实脾气挺炸的。   因为惦记着家里的活儿,王香芹没在娘家留太久。让她纳闷的是,及至她离开,都没见到那倒霉妹子王香椿,也不知道是路上耽搁了,还是压根就没打算回门。   之后,王香芹就全身心的投入到了干活中。   正月里本该是乡下地头最轻松的时候了,可老朱家这不是要做买卖吗?别的买卖也就算了,卖五色汤圆最好的时候就是正月里了。还真别说,早先刚干起来的时候,家里人劲头儿十足,眼下已经轮班倒了好一段时日,也就是二嫂依旧活力十足了,别人多多少少都有些泄劲儿了。   也不仅仅是家里人没了早先的热火劲儿,连食客们都没以前那么稀罕五色汤圆了。想想也没错,毕竟都卖这么久了,哪怕朱母一直错开时间赶集、赶庙会。可别忘了,秀水村附近也就那么几个村镇,就算借来了牛车,还能赶着去县里不成?时间上根本来不及的。   王香芹听着每天晚上二嫂的报账,心里隐隐觉得,可能五色汤圆卖不到月底了。   不是说没钱赚了,而是没有之前那么暴利了。   事实就像王香芹猜测的那般,在元宵节过后,五色汤圆的销量跌了不少,到了正月二十,利润已经是前些日子的一半不到了。   “娘,我明个儿跟你们一起出去呗。”   “干啥?你要捉猪崽了?”   “捉猪崽,顺便走走逛逛。这五色汤圆卖不动了,咱得换一样新鲜吃食来卖。”王香芹其实还没想好具体卖啥,也不是她想不出来,而是选择困难症发作了。除了这个原因外,还有一点很重要,她上辈子从事的职业跟厨师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甚至她的厨艺还不如普通的家庭妇女。因此,以滋味取胜绝无可能,她只能从创意入手,再让二嫂自个儿折腾滋味去。   哪怕她没给出准话,朱母和二嫂都齐刷刷的眼睛发亮。   与此同时,六郎一个没坐稳,噗通一声跌坐在了地上:“啥、啥意思?还要换一样吃食?”   “小食摊儿要继续下去,也不单单是一样吃食吧?而且我也不太清楚哪种卖得好,可能会选个几种,让娘和二嫂去试试看,再根据具体的销量来调整……”   王香芹说不下去了,因为六郎那眼神太令人窒息了。   “我明个儿去捉猪崽,四郎一起去吗?我要买五只猪崽子,份量还挺沉的。”王香芹到底不是铁石心肠的人,扭头借着跟四郎说话的机会,岔开了这要命的话题。   四郎果断点头:“去。我挑着水桶去,回头猪崽子竖着放在木桶子里。”   王香芹觉得这法子不错,正好买了就回来,就不用一直等到朱母她们收摊子了。商量妥当后,她借口算钱就开溜了,只是临出门前到底没忍住看了六郎一眼。   六郎满目的绝望,仿佛写着:   ——救救孩子! 第021章   六郎不明白,为什么哥哥们不是去推磨就是去挑猪崽,独独他一个人要对着账本算盘犯愁呢??   这个疑惑折磨了他许久许久,反正一直到后来他也没想通。倒是大嫂温氏对他羡慕得很,想也知道,推磨究竟有多累人,挑猪崽也不是个好差事,毕竟得一家家的跑着挑选采买好后,再往家里挑,顺利的话,半天工夫就成了,不顺利的话,前后折腾几天也是有的。   多辛苦啊,多累啊!   当然,这都不是关键,对于温氏来说,最最关键的问题在于,这么辛苦还没钱拿!当天夜里,她就忍不住冲大郎抱怨道:“你说咱们那个四弟妹是不是脑子有毛病?”   “你咋这么说话呢?人家和和气气的,招你惹你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温氏头疼得捏了捏眉心,略组织了一下措辞后,才又道,“我就是觉得四弟妹那人傻乎乎的,支小食摊儿的主意明明是她想出来的,就这么白白给了二嫂。就算二嫂分她钱,那才一成,她要是自己干,钱不都是她的了?”   “自己干太累了。猪毛娘,你是不知道,二弟早就跟我说过了,二弟妹一天到晚都在搓汤圆,那膀子粗了一大圈不说,半夜里胳膊还老抽抽,好几次都把他打醒过来。前段时间,他是真没辙儿了,只能搂着灶台睡。结果灶台那小子白日里喝了太多汤圆那个甜水,尿床了……你说啧啧。”   温氏烦得要命,只觉得自己在对牛弹琴:“我跟你说赚钱的事情,你给我扯这些做什么?苦点累点有什么关系?能赚钱才是最最紧要的!”   大郎实在懂不起自己的婆娘,退一步说,就算王香芹是真的傻,白白将赚钱的机会拱手让人了,可跟他们又有啥关系呢?吃亏的难道不是四郎夫妻俩吗?   他是不懂,这世上有些人不是吃亏了才难受,而是没占到便宜就难受的挠心挠肺的。哪怕最近几日,卖汤圆的利润是越来越少了,可那是针对前段时日的暴利来说的,实则每日里小食摊儿赚的钱,起码能买半头大肥猪。正因为如此,温氏才觉得王香芹傻透了,辛辛苦苦的捉猪崽、打猪草、煮猪食,前后忙活一年光景,就算一切顺利,按着五头大肥猪来算,到年前一共能拿多少?撑死了不过二三十两银子。这要是去做买卖,不消半个月就能赚回来了。   至于苦啊累啊,温氏一方面是不在乎,另一方面还是觉得王香芹有毛病。这支小食摊儿兴许是很辛苦,可养猪就轻松了?再一想到晚间盘账时王香芹对六郎说的那番话,温氏就更睡不着了。   啥叫五色汤圆卖不动了,要换一样吃食?还弄个几种试着卖卖看??   早先那么好的发财机会叫二郎媳妇抢了去,温氏已经心肝肺一起揪着疼了。这要是再错过下一次发财机会,她觉得她根本就活不了了。   “大郎,大郎我跟你说……”温氏推了一把身畔的男人,谁知回应她的却是一阵高低起伏的鼾声。   对于温氏来说,这又是一个不眠夜。   睁眼到天明,温氏听着西屋那头有响动了,忙不迭的起身穿衣,打算找机会跟王香芹好好聊聊,务必要叫她知道,自己也是能吃苦的人,以前偷懒耍滑那不是因为没钱拿吗?这一碗吃食好几文钱,搁谁谁都乐意卖力干活啊!   可惜,温氏的动作还是慢了一步,王香芹起得并不是最早的,可她才推门出来,二嫂就端着脸盆过去了:“刚兑好的洗脸水,你抹一把醒醒神。早饭快好了,我蒸了俩青皮鸭蛋,油汪汪的,可下饭了。”   温氏:……   哪怕起得很早,她还是没寻着机会,最终也只能目送牛车载着王香芹出发了。   自家的牛车还是借长房的,朱母不止一次的说要买一头牛。可牛这玩意儿不是家家户户都有的,他们秀水村还算好的,整个村子有耕牛的人家有五户,像邻村,整个村子就一头牛。朱母是年前就起了意的,直到如今眼瞅着正月都要过完了,还是没找到愿意卖牛的人家。朱母也犯愁,她是想长长久久的做买卖的,毕竟来钱快啊,可马上就要春耕了,她得把牛还给长房去,这没了牛车,吃食买卖就不好做了,毕竟东西太多太杂了。   朱母就盘算着,实在不行就买头驴或骡子,虽说没牛劲儿大,可作用也不小。回头还能帮着推磨,让家里的傻儿子们也歇歇。   让四郎在前头牵着牛,朱母就把这个事儿说了,让王香芹捉猪崽的时候顺便问问谁家有驴或骡子卖:“我实在是抽不开身,就算如今这买卖不像前头那么火热了,可还是得有人看着摊子吧?你大嫂三嫂都不顶事,回头要实在是不行,我还牛车的时候,托大嫂子问问。”   “还有啊,你捉猪崽的时候看仔细点儿,哪头猪崽抢食最凶就买哪头,还有那种看着脾气最坏的,身板最结实的,都成。千万不要选那种没啥精神头的猪崽,也不要人家说啥你就信啥。”   “回头记得让四郎也帮你看看,早先我养猪的时候,他老帮我来着,多少还是会看一点的。”   哪怕王香芹对挑选猪崽一事极有信心,她还是一一应承了下来,谢过了朱母的好意。及至到了目的地,王香芹草草的逛了一圈,心里大致有数后,就跟四郎一起去了年前就说好的养猪人家。   这年头的养猪人家,少的就养一两头,多的也不过三五头。因此,不论是配种还是买猪崽,都没形成固定的规模。这种情况有好有坏,对刚开始创业的王香芹来说,因为卖家太少了,她挑选的余地其实也很少,去的第一家,一共活了六只猪崽,却没一只入她的眼,第二家第三家的情况也类似,逼得她不得不放低要求。   不过,好消息也是有的。王香芹本来是觉得自己手头上的资金比较少,头一年的五只猪出栏后得全部卖掉,再等次年开春捉更多的猪崽来养。创业嘛,本来就是起步最难的,等后面规模大了,流动资金多了,她也就可以着手优化猪种一事了。而如今就不用那么麻烦了,她可以直接今年就开始育种,反正二嫂会源源不断的给她提供资金,再说就眼下这个市场,等她的养猪场颇具规模时,谁家要是想捉猪崽,一准来找她。   市场尚未形成的时候,其实也是吃下整个市场最好的机会。   本着育种的打算,最终王香芹买下了一公四母五只猪崽,却是分别在三户人家买下来的。可就算这样,她还是觉得不满意,未曾优化过的品种真的太难以入眼了。   至于朱母想买驴或骡子一事,尽管眼下没什么消息,不过王香芹也跟人家提了,有意想卖的自然会来秀水村找他们。   忙活了一天,等四郎吭哧吭哧挑着担子回到家时,天色已经渐暗了,而朱母和二嫂也已经回来了。闻着院坝里肉的香味,王香芹笑道:“看来二嫂又烧好吃的了。”   “你家去吧,我把猪崽子放到猪舍去。”四郎让王香芹先去,自个儿转身去了隔壁。经过一冬的改造,猪舍已经设施齐全了,里头就不说了,连外头都搭好了一个土灶,专门用来煮猪食。当初这么做是为了避免矛盾,毕竟那会儿朱母自己也说了要养猪的,猪圈分了,没的吃食还在一锅的。   四郎将猪崽子放到猪舍里,又回家提了清水,将原先准备好的草料和豆渣一块儿煮热了,倒进了食槽里。等一切完事后,他又将猪舍的门锁好了,这才返身回了家。   老朱家这边,饭菜已经上桌了,等四郎洗净了手过来后,朱父就宣布开饭了。到底是辛苦了一天,哪怕自家没有食不言饭不语的规矩,在填饱肚子之前,全家人都忙着挟菜吃饭,一直到吃得差不多了,才陆续有人开口说事情。   说买驴那事儿的进程,关心下王香芹买的猪崽子,算了下春耕开始的时间,再大致分配了各人的任务。到时候小食摊儿肯定摆不了了,事实上等春耕开始了,所有的集市都没了,连买东西都会变得很麻烦,毕竟他们这里只是小地方,不像那些大的州城府城,一年四季都是热热闹闹的。   温氏对春耕没啥兴趣,她娘家夫家人口都不少,本也不需要她下地干活,一般分给她的任务不是洗衣做饭就是带孩子,累肯定是要比平常累的,不过也还行,毕竟谁家都是这么过的。比起这个,她更想知道王香芹到底琢磨出新鲜吃食了没?再就是,怎样才能截胡了这发财的买卖。   直到朱母宣布她今年既不养鸡也不养猪了,温氏才如梦初醒。   “娘你不养鸡了?为啥啊?猪咋也不养了?那你今年干啥呢?”   “我干啥用得着你管?你爱养就养,问那么多做啥?”朱母很是不耐烦,问她为啥不养?能是为啥啊,当然是没赚头。不过嘛,乡下地头养鸡本来就不是为了发财,这鸡下的蛋都是给桌上添道菜,鸡一般都是留着逢年过节杀了吃,就算拿去集市上卖,那也卖不了多少钱的。至于养猪,赚头肯定比养鸡要多,却实在是太辛苦了,有这工夫,她还不如多支会儿摊子。   尽管朱母没明着说缘由,可温氏又不是傻子,在心里略品了品,她就琢磨过味儿来了。   想明白之后,她这心里就更难受了。   朱母一旦不养鸡了,那往后家里要吃个蛋,不得找她吗?逢年过节要吃肉,也是冲着她的鸡下手。可凭啥呢?她养鸡就轻松了?没人帮忙不说,还得拿她的东西。   一想到,到时候家里上下十几号人都吃着她养的鸡下的蛋,要是今年秋能给五郎说上亲了,保不准还要杀鸡庆祝,万一顺利的成了亲,喜宴上要用到的肉啊蛋啊,肯定是从她这边出,毕竟谁家也不能为了办喜事杀头猪吧?再说这时间也不够,养一头猪,少则一年多则一年半,到秋收后,王香芹养的猪离出栏还远着呢。   这还没养上鸡呢,温氏就已经不高兴要上交的那一半了。偏生,这鸡还不能不养,因为除了养鸡,她再也想不到其他能赚钱的法子了。除非、除非王香芹愿意帮她……   “四弟妹!咦?人呢?”等温氏按下心事再度抬头时,目光所及之处,却早已没了王香芹的踪影。一旁的大郎告诉她,四弟妹去猪舍了,二弟妹也跟着去了,看能不能帮点儿忙。   温氏憋气憋得她胸口发疼,她就不明白了,这世上怎么会有那么恶心的人?明明刚才四郎都说收拾好了,就四郎虽然话不多,可办事还是很靠谱的,说收拾完了,就一定收拾完了。帮忙?她倒觉得,那一定是趁机套近乎拍马屁!   太不要脸了!!   ……   另一边,王香芹进了猪舍看小猪崽,二嫂则略慢了一步,因为她临到了猪舍这边,又回去将她养的小黄狗唤了回来,非要小黄狗仔细认认门,正好白日里守着菜园子,晚间看着猪舍,万一有贼人来,它这小身板硬抗那是肯定不行的,可这不是还能叫唤吗?   “二狗子你晚上就住这儿好了,睡的时候警觉一点,听到声响就咋呼……”二嫂拽着狗就是好一通教育,看她那样儿,真比平常教导灶台认真多了,“明个儿我再带你去菜园子,咱们家就全靠你了!”   王香芹同情的看了一眼二嫂怀里的小黄狗,人家才出生两个月呢,就被赋予了重任,也是蛮可怜的。又见二嫂教导得格外认真,压根就往她这边瞧,就转身去了唯一一个满员的猪栏前,打开了系统界面。   新手任务:拥有五只基础家禽或家畜。   下面是提交任务的按键,前提是玩家所拥有的家禽或家畜已经放入指定的范围里。毕竟不是真的新手,王香芹极为熟练的提交了任务,不想系统界面又跳出了一个确认的按键。   【系统:玩家提交猪×5,是否确认(是/否)。】   再度点了“是”后,紧接着系统弹出了一个官方协议,居然还是很复古的布帛纸,上面是大段大段的繁体文字,密密麻麻的,布满了整张纸。最可怕的是,这玩意儿居然还是个卷轴,文字是从左往右的竖排字,而且可以拉出去好长好长。   王香芹:……   时隔多年,她差点儿忘了系统还有这么一出。   犹记得上辈子,她头一次接触养殖系统时,差点儿没这玩意儿吓得撅过去,勉强稳定了心神后,又揣测了无数的阴谋诡计,整个儿就是个重度被害妄想症。尤其这系统给出的官方协议,她是逐字逐句的看完了,还读了不止一遍,甚至反反复复的品了又品,遇到生僻字或者涵义比较模糊的,她还上网查了无数的资料,全程战战兢兢,生怕系统坑她。   结果呢?   全他喵的是废话!   用个很形象的比喻,系统这个官方协议就跟她上辈子玩过的游戏一样,开号前必须过的一道程序,完了给你在最后写一句最终解释权在谁谁那儿。反正想玩你就点同意,不想玩你就叉掉。   作为一个砍号重来的老玩家,并且这个老玩家完全没打算选一个全新的职业,而是准备走老路,让自己的养猪事业更上一层楼。既然都这样了,还看这玩意儿干啥呢?   果断的拿手一阵乱划,冗长乏味又累赘的协议就这样嗖嗖的在王香芹面前飞过,最后定格在了末尾,是否养猪的确认框里。   王香芹一面执着的点着“是”,一面吐槽这系统一点儿也不人性化,为什么不能将新手指南直接跳过呢?新手任务那是没办法,可完整教程就没必要了吧?她会玩啊,她不用系统手把手的教她怎么玩,她可是已通关的老玩家!   【系统:一旦选择确认将无法更改,请玩家谨慎选择职业道路。】   【系统:玩家确认养猪为终身职业后,选择将不可逆,请慎重。】   【系统:即将进行版本更新,升级后将正式更名为养猪系统2.0……】   是否确认。请玩家再度确认。不可逆选择请慎重确认。   系统叨逼叨逼的好久好久,哪怕并没有声音,但一坨坨的文字就这样一股脑的全砸在王香芹眼前,不断的重复再重复,放大又加粗。说真的,第一次看的时候,确实会造成不小的心理阴影,让人本能的感觉这系统不是个好东西。可第二次尝试后……   王香芹一脸冷漠。   隔了这么多年,她怎么就忘了这个系统在更新升级之前是个二傻子话唠呢?就因为系统太能说了,她一度想找个哑巴共度余生。   确认确认确认……一阵猛操作后,世界终于清静了。   【系统:版本更新中。】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晚了,但是今天是大肥章呢!   继续红包雨100个=3= 第022章   显示完最后一行字后, 系统页面就逐渐暗了下去, 哪怕作为宿主也无法再启动, 及至它完成版本更新。   等等,她的任务奖励呢??   王香芹目瞪口呆的看着消失在自己眼前的系统页面,以前每次完成了系统发布的任务后,都会得到一些奖励,当然奖励有多有少, 有些非常鸡肋不说,还带着系统的恶趣味, 甚至除了实物奖励还有称谓奖励等等。可甭管好坏,任务完成后总归有奖励吧?   想啊想啊想,回忆对她来说挺难的,主要是距离她第一次接触系统到如今已经过去太久太久了,而且那个时候, 她刚遭遇了双亲过世的噩梦,整个人就是浑浑噩噩的,很多事情确实有些模糊了。   不经意间, 她的目光落在了眼前猪栏里的小猪崽们身上。   二嫂扯着小黄狗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自家这位有着令她羡慕的聪明脑袋瓜的四弟妹, 眼神直勾勾盯着小猪崽子们看的一幕:“咋了?这猪不是挺好的?”   王香芹猛的回神,先是扭头看了二嫂一眼, 后又再度将目光落到了猪崽子们身上:“是挺好的。就是数量少了点儿, 我想再买几只回来。”   “也是, 早先你不是差本钱吗?现在不怕了, 要是你钱不够,跟我说一声!”二嫂还记得自己说过要送王香芹几只猪崽的事情,又道,“回头等娘拉我去买驴子时,我让娘帮我掌掌眼,再买几只回来送你。”   “那我就先谢谢二嫂了。”王香芹眼神有些恍惚,不过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她刚才忽的想起来了,新手任务的奖励跟后续的主线、支线、趣味任务等等都是不同的。简单地说,新手任务更像是一个考核,只有通过了才算是真正的拥有养殖系统。当然,任务奖励还是有的,等版本更新完成之后,就会对玩家所拥有的猪进行品种优化。   免费的品种优化,还是立杆倒影的效果。   假如让王香芹自己去优化猪种,没个五六年都不可能完成的。尤其她从农户家里买的猪崽子,品相差得可以,哪怕勉强选了几只还凑合的,那也完全是矮子里头拔高个。就这些原始猪种,要想进化成她上辈子的那个世界最普通的肉猪,只怕都需要耗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   新手任务的奖励就好比及时雨一般,来得恰到好处。而且还有一点,奖励并不限制猪崽的数量,上辈子的她没有刻意去多购买猪崽,因为她家本来就是做养殖场的,尽管不是单一品种的养猪场,但猪的数量也不少。那时候仿佛所有的幼生猪崽都齐刷刷进化了,成年猪倒是没什么影响,幼猪是得到了巨大的好处。   王香芹仔仔细细的回忆了一遍,虽说细节方面有些记不清楚了,可品种优化这个事儿绝对是真的,并非她幻想出来的。   有门!   等二嫂安顿好小黄狗后,王香芹这才面上带着笑回到了隔壁的家里。   砍号重来就是好,明确的知道下一步会发生什么事儿,比起纯新手占了太多的便宜了。当然,这也得亏当初她买地盖猪舍时,想着一劳永逸,愣是多盖了好几间,不然如今再盖猪舍就太耗时间了,尤其春耕在即。再就是,幸好二嫂是个能干的,赚回来不少钱,这要是手头上没钱,说啥都是白搭的。   心情很好的王香芹回了家就发现堂屋里的气氛不太对,她也没说什么,借口累了一天,就匆匆回屋去了。   她回屋后不久,四郎就进门了,冲她苦笑道:“大嫂也不知怎的了……”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还是让王香芹猜了个七七八八,想也知道肯定是大嫂眼红二嫂的买卖,这也不是一两天的事儿了,大嫂甚至丝毫不做掩饰,一副想把二嫂拽下来自己上的模样。可问题在于,她行吗?   “吃食买卖很麻烦的,我为啥让二嫂去做,一点儿也不考虑大嫂?说白了,还不是因为二嫂这人……”想了一下形容词,王香芹谨慎的道,“能屈能伸吧。”   其实,二嫂就是个社会人,特别的社会。要说她那脾气,确实不太好,可人家也不会无缘无故的发作。就说今个儿白日里在镇上瞅了一会儿,王香芹就觉得二嫂天生就是干销售的,笑得格外灿烂,开口就是嫂子大姐,哪怕有人计较个一两文钱,她都是笑眯眯的应对,半点儿没有往日里骂贼偷儿那气势。说白了,做买卖嘛,就讲究个笑脸迎客,尤其是吃食买卖,那真的是三教九流都有,里头肯定有你瞧不上眼的人,可就算那样,你也得赔笑吆喝着。   说真的,光是这一点,王香芹就做不到。   严格来说,王香芹从来不是生意人,甚至她都没有真正走入过社会。大学一毕业就遭遇父母出事,回家继承了养殖场后,又意外得被养殖系统所青睐。之后,她的人生就跟开了挂一样,顺风顺水的开办着养猪场,规模那是越办越大,养的猪因为品种优化的缘故,肉质格外得好。别家养殖场怕的是收购商压价甚至不收,她就不怕,因为都是别人求着她出售的。   正因为如此,她根本就没学过舔着脸陪着笑推销自家的产品。   做不到的。   反观二嫂,她的性格里面兴许有很多遭人诟病的缺点,可有一点却是没办法抹杀的。她是个金牌销售,为了钱可以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的那种人。   “信我,大嫂这人不能做买卖,她那个气场就不对。说白了,人们不会尊重一个小摊贩的,她太高高在上了,就她那样儿,往摊子后头一戳,食客都跑了。”现代人都不一定会尊重小摊小贩,在古代这个重农抑商的大环境下,做买卖就更难了。   做买卖最难的是心态,多的是人吃着味道好但转身怼你一脸的,你能跟他吵?肯定不能,再多的气都得狠狠咽下去,完了还要赔笑脸送客,最多背后啐一嘴,等下一个食客来时,依旧要摆出笑脸欢迎。   当然,也不单单要将心态摆正,别的讲究还有很多很多。说白了,就是一口吃的,又不是不吃不行的,真把人得罪了,回头人家在背后传些流言蜚语的,你还能追着一个个解释不成?做买卖,要树立口碑很难,要垮掉却是太容易了。   老朱家因为六郎先前在镇上念书的缘故,家里男丁常往镇上去。四郎去镇上的机会是不如大郎多,可他累积下来也不少了。他仔细回忆了一下,果然不管是镇上做小买卖的,还是赶集、赶庙会时碰到的,人家都是笑脸迎客的。再一想大嫂那张嘴就得罪人的性子……   这就很尴尬了。   “对了,大嫂没打听咱们今个儿去镇上干嘛了?”王香芹好奇的问。   “打听了,可咱们也没干啥啊,就是四处走走瞧了瞧。哦对了,我告诉她,咱们今个儿在铁匠铺停留了一会儿。”四郎一脸茫然的看过来,“话说回来,咱们去铁匠铺干啥啊?”   王香芹:……   你不说我都把这事儿给忘了。   瞅了眼窗外已经完全暗下来了,王香芹琢磨着也不急于一时,就让四郎明个儿再提醒自己一下。末了才告诉四郎:“我想定制个特殊的铁器当锅子,明个儿找六郎借纸笔画下来,让二嫂去铁匠铺找人做。”   四郎点头表示记下了。   王香芹是半点儿也不担心叫大嫂学了去,旁的就不说了,铁器很贵的,这还不包括为数众多的各类食材。大嫂没本钱,也没本事拉到投资方,所以不用担心她瞎搞胡搞亏本坑了家里。   及至次日,王香芹寻六郎借了纸笔,画了个鱼形状的图,郑重的交给了二嫂:“下次要卖的小吃定下来了。我昨个儿就问过铁匠铺的人,他们说能做鱼形状的铁锅。咱们先做个样品,回头看情况再加订。”   二嫂捧着画一脸的懵圈,全程看王香芹作画的六郎比她更懵。   这年头,画画讲究一个神似。别人画鱼都是寥寥几笔一条墨色的小鱼就跃然纸上了,水墨画嘛,可不就是讲究一个意境。可王香芹画的鱼却是连鳞片都画出来了,一张纸上她愣是就画了一条巨型鱼,还告诉二嫂大小就按照这个来。   “好,我等铁匠铺开门就去。”二嫂瞅了半天,觉得四弟妹这画看着虽呆板,看久了还挺像的,鱼可不就是这样的吗?“四弟妹你可真能干啊,居然还会画画。瞧瞧,这脑袋这身体这尾巴,多像鱼呢!还胖乎乎的,真要是鱼,不得有个一斤重?啧啧,真好看。”   一旁的大嫂也凑近看了,在心里琢磨了一下,觉得再观摩观摩,等二郎媳妇折腾出样品来了,再做决定。   铁器真不便宜,好在用的时间也很长,像铸铁锅的话,就算用个十几年都不带坏的。就算坏了也不怕,补补就行了。可这么一来,成本确实要比早先做汤圆高了,尤其回头王香芹又跟朱母报了一长串的东西,什么精面粉、细砂糖、红豆、鸡蛋等等,就这还是试验品,回头还要继续增加品种。   这么一来,要出的钱指不定比早先卖五色汤圆都高了。   不过王香芹信心十足:“娘你别不信我,这东西做出来一定好卖,比五色汤圆好卖太多了。虽然准备工作可能麻烦了一点,可回头卖起来比汤圆简单。放心好了,我还等着分了钱好多买一些猪崽子呢。”   朱母也没不信她,就是没琢磨出个所以然来,及至听了这话,才讶道:“你还要买猪崽子?”   “买啊,不然我费劲儿想点子做什么?”王香芹一脸真诚的道,“只有二嫂赚了多多的钱,我才有余钱买更多的猪崽子。不然我就得等一年甚至更久的时间把猪崽养大了卖钱,才能再买猪崽子了。”   这下,不单大嫂觉得她有病,朱母看她的眼神里也充满了怜惜。   赚钱的理由千千万,但像王香芹这样的,赚钱是为了买更多的猪崽子……   闻所未闻。   也行吧,她高兴就好,反正是自家占了便宜。朱母又背了一遍食材,王香芹确定没问题后,这才唤上二郎媳妇一起出门去了。   尽管五色汤圆越来越不好卖了,可横竖都已经做惯了,干脆就做到春耕前好了。甭管怎么说,赚还是在赚的,赚多赚少的问题罢了。   等朱母走后不久,王香芹先去照顾了一下猪崽子,之后就拽着四郎出门继续收购猪崽子了。   因为想起了品种优化的事情,她决定将自己的标准放低一些,只要看着不算太差的,都收。反正只要是幼猪,到时候都是能一并优化的,况且看着不那么见状的猪崽卖价还便宜一点。正因为把标准放低了,不到半天时间,她就收了六只猪崽子。四郎担着的水桶每个都能装三只猪崽,两个就是六只,赶在午饭前,他们就回了家。   下午,王香芹再度将猪崽子们照料完毕后,又踏上了收猪崽子的路途。   幸亏早先她囤了一部分猪草,当然这也是因为小猪崽子的食量不大,要是换成是成年猪,只怕一天就能让猪草告竭。可就算猪崽吃的少,却架不住它们的数量越来越多了。还好,关键时刻二郎加入了进来,他除了帮着家里做春耕的准备外,一得空就上山打猪草,尽数堆放到了猪舍前的空地上。   因为二郎从山上回来就径直去的猪舍,并没有背着猪草回过家,一开始家里人并不知道这个事儿。当然,二郎夫妻、四郎夫妻那肯定是知情的。不过,也没刻意隐瞒,因此在春耕前两日,还是叫大嫂温氏瞧见了。   明面上,温氏什么都没说,毕竟这是你情我愿的事情,二郎是干完了家里的活后才上山打猪草的。可暗地里,温氏差点儿把自己呕死,她就不明白了,二郎夫妻俩咋就那么不要脸呢?当哥哥嫂子的,居然上赶着拍弟弟弟媳的马屁,一点儿面子都不要的。   最麻烦的是,二郎夫妻俩都做到这份上了,她要怎么才能将好买卖抢到手呢?   没等温氏想出法子来,这天晚间,二嫂带回来了铁匠铺做的鱼形铁器。当然,所需的食材也早就准备好了,王香芹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让我先试试,我还从来没做过这个呢。”   二嫂:……   朱母:……   王香芹完全没意识到自己一句话差点儿噎死了家里面最支持她的两个人。她只回忆着上辈子看过不止一次的画面,琢磨着就算以前没做过,可她吃过很多回呢,也看过无数次,应该是没问题的。   信心十足的王香芹很快就被自己打了脸。   费了老大的劲儿,她终于勉强做出了一份半焦糊的鲷鱼烧,外形还凑合能看,滋味就比较**了。   王香芹不明白问题出在哪里,她明明记得小摊贩就是加热后,先在模具里刷上一层油,再倒入面糊,大约五六成满,然后等起泡泡时,填入红豆馅儿,最后再淋上一层面糊,用另一份模具紧紧压盖两面翻转的烤熟。   步骤是没错的,这点她还是可以确定的,再撇开略有些焦糊的外表,可为什么吃着这么不对味儿呢?她明明记得口味是像蛋糕一样软的,尾巴部分是最酥脆的,至于馅料,她个人偏爱甜食,所以选了红豆口味。一切都是这么完美,除了那叫人难以下咽的口味。   二嫂尴尬的打了个哈哈:“没事儿,我看你做一遍大概知道怎么做了。等下,我来试一遍,四弟妹你看看,我做的对不对。”   从二嫂手里过一遍后,无论是口感还是味道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当然,还是有改进的余地的。   王香芹虽然不会做,但是吃的确实不少,提供了好几种方案给二嫂。譬如,有些人喜欢连尾巴部分都灌入红豆馅儿,她本人虽然不喜欢,可做买卖嘛,肯定要提供多种选择的。还有除了红豆之外的口味她也提供了几种选择,再就是面粉的问题,可以用木薯粉做白色的鲷鱼烧,同理,也可以做其他的颜色,具体的就看二嫂自个儿了。   因为很久没吃到鲷鱼烧了,王香芹让二嫂多做了几份,瞅着接下来没她的事儿了,她就拿了个大海碗装了鲷鱼烧,跟猪毛、灶台排排坐在了檐下的石阶上,吭哧吭哧的吃了起来。   她本人还好,毕竟以前吃过很多次了,而且二嫂毕竟也才刚上手不久,味道是不错,却还是不如她上辈子吃到的那些。可猪毛和灶台就不同了,这俩还是孩子呢,头一次吃到甜津津的红豆馅鲷鱼烧,关键这东西不单好吃还好看,顿时兴奋的两眼放光,直说今个儿不吃饭了,就吃这个。   猪毛尤为羡慕灶台:“你娘可真厉害,能做出这么好吃的东西来。我娘就不成了,她光会煮猪食。”   灶台摇头,指了指王香芹:“我娘说是四婶子厉害,还要我好好像四婶学一学,脑袋瓜聪明比啥都好。”   面对俩孩子齐刷刷崇拜的眼神,王香芹心虚的咽下了嘴里的鲷鱼烧。 第023章   鲷鱼烧是折腾出了样品, 却还没到上手卖的地步。   现有的鱼形铁容器自家用是可以的,做买卖肯定不够用的。依着王香芹的说法, 起码也得多打几排, 每一排六个空, 盖子也得重新做,最好是本来就跟锅子连接在一起的,再弄个长手柄, 方便两面翻转烧烤。还有,这么一来,底下的炉子也得用专门的, 那又是一笔钱。   单花钱还不够,还得有时间,眼见要春耕了,要是想在春耕结束前就拿到新铸成的鲷鱼烧锅子, 只怕他们还得往县城里跑一趟,镇上的铁匠铺春耕时也关门的。   还有,二嫂就算能做鲷鱼烧了,口味方面仍然需要改进,要多预备几种馅料速度也是个大问题。鲷鱼烧不是五色汤圆, 二嫂她本来就很擅长搓汤圆,可鲷鱼烧却是全然陌生的食物,火候方面也不太拿得准, 不想像王香芹那样烤个半焦糊, 就得格外的小心谨慎, 因此速度会大大降低。   再就是食材采购也麻烦,鲷鱼烧需要鸡蛋,哪怕村里几乎家家户户都有养鸡,可如今刚开春,好多人家的鸡都在年前杀了,剩下的母鸡因为刚经历过寒冬,暂时不会下蛋,而预留的鸡蛋却挨不了多长时间的。   其实,关键还是在于春耕将至。   春耕了,别说没办法做事,就算真的将小食摊子支起来了,也没人有这个闲工夫去捧场。   王香芹出了主意后,就将所有的一切都抛到了脑后。她将手头上绝大部分的钱都买了猪崽子,余下不多的钱,是特地留着回头买猪草的。猪崽子买的太多了,哪怕眼下尚且忙得过来,等略大些,肯定就跟不上了。既然如此,她还不如出钱让人帮她打猪草,她专心留在猪舍里照顾猪崽子们。   在饱餐了一顿鲷鱼烧后,王香芹终于等来了系统版本更新完毕,在熟悉的界面出现在自己眼前时,她激动到顾不得细看系统的新版本提示,就急急的领取了任务奖励。   在一阵只有她才能看到的光芒过后,所有在猪舍里的猪崽子们都进行了品种优化。乍一看,似乎没有什么变化,可王香芹能从系统界面里调看每只猪的身体数值,发现无论是哪方面的数值都远超先前。   品种优化并没有一个具体的标准,那些原本就属于上品的猪崽,在优化之后将比先天弱的猪崽更胜一筹,潜力也会更强,甚至下一代的基因也会更好。   王香芹一门心思的查看每一只猪崽的身体数值,系统就好像给它们做了一次全身体检一般,还额外给出了优化前的对比数据。她要做的,就是从这里面挑选出最优秀的猪崽,培养成种猪,持续性的进行品种优化。到时候还得分组做实验,父本母本越优秀,后代的基因才会得到最大程度的改良。   整个猪舍如今早已不是往常那副模样了,自打系统版本升级完毕后,猪舍的温湿度调解已经自动开启。首批优化的猪崽子倒是不用再打疫苗了,但卫生消毒方面还是需要时刻注意的,毕竟品种优化不代表这些猪就不会生病了,抵抗能力是会优于其他普通猪,可疾病预防永远都是养殖场最关心的问题。   第一批优化的猪崽子一共有三十只,真可以说是掏空了王香芹全部的家底。不单她从王香椿手里诓来的银子全花了,还卖了那两只银镯子,至于二嫂年前年后给的红利也全投进去了,二嫂还额外帮她买了两只,好让她的小猪崽子们凑了个整儿。   钱是都花了,但感觉真棒。   待猪舍这边的事情都处理好了,王香芹还不忘找六郎算个账。   “算、算账?四嫂这是为啥啊?连娘和二嫂的账都结算清楚了,怎么你那边……哦,你买了小猪崽。”六郎先是经受了一大波惊吓,等意识到仅仅是记账时,这才长出了一口气,“四嫂你说,我记下来。”   王香芹同情的看了六郎一眼,这孩子还不知道她干了一票大的,只怕以为她就买了五只猪崽子,最多也就是知道二嫂又买了俩。   可惜,真相是瞒不住的。   待得知王香芹的猪舍里已经有三十只小猪崽了,而且她并不打算所有事情都亲力亲为,而是盘算着雇村里的半大孩子帮自己打猪草时,六郎惊呆了。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成本不单增加了,还额外多了不少开销。当然,最最重要的是,六郎要帮着记录繁杂至极的账目。   王香芹也很不好意思,寻思了一下后,索性道:“要不然这样吧,六郎你教我写数字,回头我自己记上。”见六郎没反应过来,她索性自己抽了一张白纸,指着上头说,“你在这边写上一到十,再换一行写百千万,顺便把银两的‘两’,和几文钱的‘文’也帮我写上。”   六郎就算饱受惊吓,倒也还是个乖孩子,依言顺从的提笔写下了王香芹想要的字,只是他多少还有些不忍心:“四嫂,写字挺难的,要不然还是我帮你记吧。”   “可不是难吗?真当自己是文曲星下凡了?”温氏冷不丁的开了口,她是真的忍不住了。跟六郎一样,她其实也不知道王香芹究竟买了几只猪崽子,因为每回四郎夫妻俩从外头回来,都是直接去的猪舍,收拾妥当后,才会回家。这直接导致她受到了巨大的刺激。   要知道,温氏前后折腾了好久,才总算确定下来养五十只鸡。但其实总数肯定没那么多的,因为她跟娘家人订的是受精鸡蛋。要是老手,鸡蛋的孵化率大概能达到九成以上,可温氏头一次孵蛋,哪怕她有让娘家人帮着问清楚技巧,估计也就能达到个八成的孵化率。   就这样了,温氏还欠娘家人五十枚鸡蛋呢。   再看王香芹,一声不吭的就从妹妹那头得了银子,改完猪舍又捉猪崽,也没见她怎么卖力,眼下居然有三十只猪崽子了??   嫉妒的种子在温氏的心里生根发芽,王香芹什么都没做,愣是在此时此刻超越了二嫂,稳稳的拉住了仇恨。   王香芹也不是全然没脾气的人,这无缘无故的叫人嘲笑了,她自然是不高兴,反问温氏:“就依样画葫芦而已,有啥不会的?前头六郎教我的那句三字经,我都会写了。”   “四嫂你会写了??”六郎瞪圆了眼睛。   就人之初那句嘛,王香芹回忆了一下,那句话里多数字本身笔画就不多,也就是简体和繁体是同一个字,唯独俩字是繁体,且不算难。当下,她拿了六郎的笔,写下了傻大粗的十二个字。还真别说,丑是丑了点儿,可好歹也算是横平竖直,且一笔都没错。   六郎:……   温氏:……   很难说这一幕究竟对谁的冲击更大,反正王香芹收了纸就回屋去了。没一会儿就迎来了幸灾乐祸的二嫂,好一番夸赞后,还拜托她以后帮着记账。   王香芹想了想,觉得这事儿不靠谱:“我那边是小头,娘不会在意一文两文钱的。可吃食买卖是大头,我琢磨着她不能将记账的活儿交给我。”   “那我就只能接着用六郎?”   “他读了那么多年书,给你当账房先生也不亏啊。”   “可他老算岔啊!年前那回就不说了,你都教给他那么简单的法子了,前头清算总账的时候,他不是又算错了吗?还老是给我少算了钱,怎么能这样呢?”   二嫂好气哦,她知道六郎笨,还想着兴许有占便宜的机会。结果呢?六郎成功的打碎了她所有的念想,老被坑不说,她还没法子解雇了,谁叫人家六郎有后台呢?   眼见二嫂一脸的绝望,王香芹到底还是给她出了个主意:“回头等大嫂把猪毛送去邻村的村学时,你也把灶台送过去,横竖花的是公中的钱,这钱还都是你赚来的。”   “让灶台也去学写字?考秀才?”   “就学认字,学个几年光景,让他跟账房先生学算账去。当然,要是他念书念的好,继续读下去更好,兴许咱们家还能改换门庭呢。”王香芹还是觉得不能当睁眼瞎,甭管是不是读书的料,字总该要认全的。   二嫂还是很信王香芹的,当下点头表示记下了。提到这个,难免又说到了大嫂的不知足,明明最该不平的该是赚钱最多的她,怎么大嫂反而看着受的刺激更大呢?   要知道,自打小食摊儿赚钱后,自家的生活水平是肉眼可见的提高了不少。别的不说,这秀水村里,谁家像他们家似的,隔天能吃上肉,每天都有鸡蛋的?还有,朱母前几日买了不少料子,全堆在了三郎那屋里,只等三郎媳妇做好衣裳后,全家就都能换上新春衫了。   带着一肚子的狐疑,二嫂摆手离开了王香芹这屋。   又片刻后,人还在屋里的王香芹就听到外头传来一阵语调高昂近乎吆喝一般的说话声儿,一听就是二嫂在嚷嚷。   “大嫂啊,我可真羡慕你啊!你看你啥都没干,一文钱没赚到,往后就能分去不老少呢!”   王香芹深以为,她刚刚拉过来的仇恨似乎又被强行转移了。   至于温氏……   气成河豚。   **   本来还想缓一缓的,被这么一刺激,次日温氏就回了娘家。   当然,顺手一棵白菜是少不了的,这还多亏了二郎勤快,他媳妇忙着小食摊儿的事情,他就将菜地里的活儿都包圆了,要不然温氏说不定还真得空着手回娘家呢。只是,哪怕她带了礼物,还是被嘲讽了。   温氏堂嫂站在灶屋门口上下打量了她一阵,嗤笑一声:“都说秀水村老朱家发了发财了,又是买收糯米又是买猪崽,还逢人就打听有没有卖牛的。咋某些人就那么小气呢?回娘家拎颗菜?哦,你是来拿鸡蛋的吧?拎颗菜来,拿五十枚鸡蛋走,这买卖咋就那么划算呢?”   这么一番话说下来,不单温氏面上是一阵青一阵白的,连带她娘都有些挂不住面儿了。当下,她娘忙将归整好的鸡蛋都给了温氏,让她赶紧走,连口水都没叫她喝。   本来,温氏还想问问鸡蛋孵化的诀窍,可这档口,她也顾不得了,想着她自个儿养了那么多年的鸡,再不济秀水村里也有不少养鸡老手,回头问她们就成。只这般,她匆匆的来,又匆匆的走,要不是怕背篓里的鸡蛋给磕坏了,她都能赶在半上午回到家。   当然,最终等温氏回到秀水村时,还是已经临近晌午了。刚一进村子,温氏就听到了一阵熟悉的叫骂声。   二郎媳妇又在骂娘了,这次比前头两次还要厉害,直接诅咒偷菜贼生儿子没□□、生女儿没肚脐眼,还扯着嗓子尖叫般的道:“好你个贼偷儿!头顶生疮脚底流脓的下三滥东西!别叫我逮住了!回头给你摁粪坑里灌你一肚子的粪!!”   春耕其实已经开始了,村里多半人都忙着下地干活呢,因此这回不像前头两回那般,有无数看热闹的人。可就算如此,温氏还是觉得脸上火辣辣得疼,想想昨个儿晚间被两个弟媳妇先后怼了一脸,回娘家又被堂嫂指桑骂槐的一通,别说吃口饭了,连口水都没叫她喝。好不容易回了村里,又……   “宁氏你干啥呢?不就是一颗菜吗?有这工夫你干点儿啥不好,至于来来回回的骂吗?真是越有钱越抠门!”温氏一个没忍住,径直上前拦住了人。   二嫂止了骂声,狐疑的冲着温氏好一番打量。   这要是换做心不虚的人,肯定是不怕的。可问题在于,温氏她本来就立身不正,当下就冒火了:“你咋还没完没了了?听听骂的都是什么,咱们老朱家的面子都叫你给丢尽了!不就是一颗菜吗?”   这话一出,二嫂更狐疑了:“我刚才说了是为了一颗菜?我咋不记得呢。”   “那不是还能是为了啥?”温氏懵了,眼神里闪过一阵明显得慌乱,结结巴巴的道,“难不成这次不是为了菜?可你前头两次骂骂咧咧的,不都是因为一颗白菜吗?”   “是倒是的,可我今个儿只骂了贼偷儿了,我没提是被偷了菜啊!”二嫂面上的神色越来越古怪,她总觉得大嫂的反应不太对,下意识的问,“就算是为了菜又咋的?我又没骂你,你反应那么大干嘛?你偷的啊!”   那一瞬间,温氏的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艰难的咽了好几口唾沫,这才勉强又开了口,可眼神却是忍不住往旁边瞄去:“胡说八道啥呢?我刚从娘家回来,我要去放鸡蛋,免得给磕坏了。”   说罢,温氏就急吼吼的走了。   二嫂站在原地,目送她走远,暗自奇怪她一面说不想磕坏了蛋,一面又走得那么快干啥?因为被打了岔,她也没接着骂,而是跟着回了家。   午饭后,二嫂越想越不对劲儿,偏温氏借口要烧炕孵鸡蛋,躲进屋子就不出来了,她就是想套口风都不成。转个身,二嫂就去找了王香芹,让帮着回忆回忆。   “回忆啥?”   “咱们家的菜园子吧,从年前到今个儿,一共叫人偷了三回。今个儿先不说,前头两回是啥日子来着?我记得不是太清楚了,你帮我想想。”   这还真的难倒了王香芹,她只记得二嫂格外神勇的满村子乱窜的骂贼偷儿,全然忘了当天还发生了什么事儿。倒是一旁正边晒太阳边做衣服的三嫂随口答了一句:“也没啥特别的,就是大嫂回了娘家呗。”   二嫂腾的一下站了起来,倒是把其他人吓了一跳,忙问怎么了。   “没事儿,我……我回一趟娘家,要是娘问起来了,你们帮我圆一圆。”说完这话后,二嫂就跑开了,留下俩弟媳面面相觑,完全是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模样。   更没想到的是,二嫂这一跑就是一整个下午。她本来就是家里做饭的人,眼下她跑了,王香芹赶紧替上,可家里人又不傻,这俩人的手艺差得太多了,别说吃了,看都能看出来。一直到晚饭上了桌,还是没看到二嫂,这下根本就瞒不住了。   朱母今个儿跑了一趟县里,订购了鲷鱼烧需要用到的铁锅子。回到家就发现二郎媳妇没了踪影,好在因为二郎媳妇给了她不少钱的缘故,她倒是没着急发火,只问人去哪儿了。   正问着呢,二嫂犹如一阵飓风般的冲进了堂屋,伸出手怒指大嫂:“偷菜贼!我可逮着你了!!”   “我告诉你!我今个儿下午去你娘家村子了!我问了好多人,你这几次去娘家带啥了没!知道人家跟我说啥不?他们说你每回都带一颗水灵灵的大白菜!”   “你接着往下编啊!我看你还能扯出啥鬼来!怪不得娘说你这么能掰扯咋不上台唱戏去呢!你还教训我,说我给老朱家丢脸了!到底谁丢脸?谁!!”   “温氏你个贼偷儿!!” 第024章   二嫂一手插腰一手怒指大嫂温氏, 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子胜券在握的气势。   不过也是,她早先就怕温氏矢口否认, 还特地往温氏娘家村子去了一趟, 将所有的漏洞都堵了个严严实实后, 这才信心十足的指认偷菜贼。   本以为这次是必胜的结果,可谁知……   “宁氏你太过分了!!”   “不就是一颗菜吗?你都已经发大财了,还在这儿跟我计较一两颗菜?一天到晚的为了颗白菜穷叫唤, 你还真是眼皮子浅得可以啊!狗改不口吃.屎说的就是你!就算你有钱了,还是这副死德性!!”   “再说那菜是你的吗?咱们家还没分呢!让你管个菜园子,菜就成你的了?那回头可不得了, 哪天让你管个家,咱们全家人的身家性命怕是都要改姓宁了!我砍个白菜咋了?你能砍,我不能砍?怎么就变成贼偷儿了?我不就是砍了白菜没特地跟你说一声吗?我干啥事儿都要告诉你啊?你是我祖宗啊!!”   “别扯出那副青天大老爷的样儿来!妯娌那么多年,谁还不知道谁呢?早以前, 四弟妹没进门的时候,是谁一天天的大嫂长大嫂短的?见着好处就往前冲,让你做个什么事儿都磨叽,说啥都不肯当出头鸟,早先让六弟别念书那事儿, 你敢说你没起这个心思?坏人让我当了,好处全落到了你身上!咋的?你还真以为自己是个好人了?”   “我告诉你,逼急了我跟你拼了!横竖我的名声也叫你败坏了!说我是贼偷儿了, 我还说你个臭不要脸的狗东西!破落户家出来的下三滥!!”   ……   看着徒然爆发出满腔怒火的温氏, 堂屋内的众人彻底懵了。   旁观的人都听傻眼了, 更别提直接承受了温氏全部火力的二嫂宁氏了,她都快怂成一坨肉球了。   说白了,二嫂本来就是个怂怂的性子,不然也不会嫁到朱家多年仍被温氏压得死死的。要知道,她俩的情况其实是差不多的,温氏娘家条件略好一些,可娘家钱再多跟一个出嫁女有关系吗?二嫂娘家的条件是差了点儿,却胜在她跟娘家关系好,又是本村出来的,真遇到什么事儿,她高声一吆喝,还是会有人来帮她的。   再说嫁的男人,大郎一直待在家里,反而二郎和三郎经常外出打短工赚钱,真要比较起来,既会种地又能赚钱肯定更胜一筹。还有儿子,猪毛和灶台同一年出生的,都长得虎头虎脑的,谁也没比谁差。   而论模样论身材,二嫂也比大嫂强。更别提,她还有一手格外出众的厨艺,村里多的是人请她去掌勺。   综合来说,就算温氏占了个长嫂的位置,这俩人最起码也该是旗鼓相当。可真相却是,成为妯娌的这些年来,二嫂永远是被欺压的那一个,还是被欺负到完全无力还手的地步。   “人都说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我看你就是皮痒了欠的!”温氏越骂越生气,索性不管不顾的一头冲了过去,“就为了一颗菜!再怎么精穷的人家都不会那么抠!就你!!宁氏,你给我站住!!站住别跑!!!!!!”   咋可能不跑呢?二嫂当众表演了个现场版的抱头鼠窜。   眼见这俩人都窜出堂屋去了院坝上,朱家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劝架的劝架拉架的拉架。王香芹和三嫂更是一叠声的唤着大嫂,几次去拉人,却都被温氏狠狠的甩脱开去。   “够了!!”   朱母怒了,操起一旁的小板凳,狠狠的摔在了地上,发出了一声闷响。   温氏止住了脚步,而二嫂大概是逃习惯了,愣是窜出去有半里地,听着后头没啥动静了,这才缩头缩脑的又往回走,却不敢直接走到院坝上,只站在外头,怂怂的往这边瞧。   “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婆婆吗?”朱母气到不行,见她这样,大郎忙上前拽过温氏,硬是将她摁了下来,夫妻俩都跪在了朱母跟前。   朱母冷笑一声:“可省省吧,当着我和你爹的面都敢喊打喊杀的,还跪呢,我真怕我受不起。”   温氏到底只是个妇道人家,被大郎硬是摁住了肩膀怎么也挣脱不了,一顿满腔的委屈,嗷呜一声哭了出来:“娘你就是小心眼儿!我上回就说过了,不让六郎读书那个事儿,家里的媳妇人人这么想,你就只怪我一个人,还一直记在心里头。你看看,二弟妹都把我欺负成啥样儿了,我不就砍了家里几颗菜吗?她在外头骂了我多少难听的话?还上我娘家村子败坏我的名声!像她这么心肠恶毒的妇人,你不收拾她,你反而骂我!”   二嫂远远的站在院坝底下,她倒是听到了温氏诋毁她的话,有心想要反驳,可又不敢上前,小心翼翼的凑近了一点儿,可只要温氏一动,她就立马缩了回去,怂的一批。   朱母看着这俩媳妇就脑壳疼:“宁氏你过来!”   “噢……”二嫂拖长声音答应了一声。婆婆的话她可不敢不听,因此只能委屈唧唧的挪步走了过来,可她却不敢靠得太近,一面望向婆婆,一面却将注意力放到了院坝之外,完全是一副随时随地都准备夺路而逃的模样。   见她这怂样儿,朱母简直被她给气乐了。   其实,朱母一直都知道几个儿媳里头,最能的是大郎媳妇。长媳嘛,本身就得有魄力,要能镇得住底下的弟妹。二郎媳妇怂是怂了点儿,可正因为她怂,才不敢轻易搞事。至于三郎媳妇,因为进门一年半多了,肚子都没个动静,加上娘家那头既没钱又不咋在乎她,她别说搞事了,连大声说话都没那个底气。还有四郎媳妇,早先说的那个王香椿是个没脑子的,可正因为没脑子反而好拿捏,换成了王香芹后,好是好了,也给家里带来了发财机会,却也一度导致了家里的失衡。   一个家,尤其是儿孙满堂的大家族,想要平平稳稳的往前走,互相制衡才是最重要的。   偏生,老朱家早在不知不觉之间就已彻底打破了平衡。   这种情况下,分家是最简单粗暴的选项。可朱母不想分家,对于一个婆婆来说,一旦分家,哪怕儿子们还愿意孝顺她,日子也大不如前了。再说了,不就是儿媳妇们之间闹矛盾吗?镇压即可,这点手段她还是有的。   正好,小食摊儿收了,矛盾又激发了,趁着这个机会,朱母打算重新立立规矩。   朱母看了看俩儿媳妇。   温氏刚才还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转瞬就哭得肝肠寸断。她是真的伤心上了,想想这个月她的日子多惨啊,处处都是憋屈,哪哪都是受罪,可以说她活到那么大,这段时日是她生平最难捱的了。   再看宁氏,她再度恢复了原先怂哒哒的模样,一方面不敢违背婆母的意思,她只能尽可能的靠过来,可另一方面又怕大嫂怒起伤人,她做好了随时跑路的准备。   朱母长出一口气,单就这事儿而言,温氏的错处更大一些:“你不想空着手回娘家,不能跟家里人打声招呼吗?一颗菜算得了什么?可你为啥不直说呢?下次,要是还回娘家,直说!听到了没!”   温氏很大声的抽泣了一声:“听到了。”   “咳咳。”朱父咳嗽了两声。   朱母自然看懂了男人的暗示,了然的点了点头。   为啥老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那是因为家务事本来就不是要断个是非黑白的,更不是要还谁一个公道。说白了,要的是保持家里众人那微妙的平衡。身为婆婆,朱母一点儿也不想看到家里成天吵吵闹闹的,她就想把挑事的主儿给摁下去。哪怕你再有道理,一天到晚咋咋呼呼的,也照样会被收拾。   她不是衙门里的青天大老爷,她只是当家主母。   朱母就这样直勾勾的盯着二郎媳妇,直到把人看得瑟瑟发抖,她才开口:“让你做买卖你就做买卖,管什么菜园子?我不是交代你弄那个啥鱼烧,你放着正经事儿不做,为一棵白菜折腾那么久,你能分出个轻重缓急吗?”   “别告诉我你真就是心疼那两颗白菜,还不就是捏了你大嫂的把柄,趁这个机会兴风作浪。高兴吧?得意吧?你大嫂名声坏了,咱们老朱家有什么好处啊?从今个儿开始,你只用管灶屋里的那摊子事儿,别的事情跟你一文钱的关系都没有,听到了没?”   二郎媳妇被训得五官都挤成一团了,闻言,忙不迭的点头答应:“听、听到了。”   朱母见这俩人都得了教训,这才摆了摆手:“行了,都进屋吃饭吧。”   她是作罢了,可温氏不干啊!   “娘,二弟妹坏我名声,这事儿就这么算了?她还特地跑去我娘家的村子里问了这事儿。回头我哪儿还有脸面回娘家啊?丢死个人了!”温氏不依不饶,她觉得自己不能白白吃了这个亏。   殊不知,在几个儿媳妇里头,朱母最反感的就是温氏这个长媳了。问题在于,温氏如今太弱势了,当婆婆的要是再打压她,她就真的扶不起来了。长媳一旦趋于弱势,要是二媳妇是个和气的,家里倒也太平,偏生那宁氏也是个刺儿头、搞事精。   这温氏弱了,只会连带整个大房沉寂下去,而宁氏绝对会迎头赶上,趁你病要你命。   到时候那就不是妯娌之间的矛盾了,而是会伤到了兄弟情分。   朱母沉默了,从情感上而言,她只想怼死这个没脑子的温氏。可从大局来看,她却不得不托温氏一把,免得大房从此一蹶不振。   正迟疑着,二郎媳妇弱弱的开了口:“娘,大嫂,我知道错了,我跟你们赔礼道歉,以后我再也不敢惹事了,一定好好听娘的吩咐将灶屋的活儿做好。”   她小心谨慎的组织着措辞,还要同时观察婆婆面上的神情,眼看着婆婆紧绷的表情略松了一些,她心里的大石头这才落了地,接下来的话说的就顺畅多了。   “这样吧,我出钱买些酒肉来,让家里人吃顿好的,就当是赔罪了!”   不等朱母开口,二嫂就快速的跑回屋里,摸了些钱出来给二郎,让他跑快点儿,去买肉打酒。自己则麻利的去了灶屋,生火烧水,再瞧瞧有啥配菜,心里很快就有了成算。   稍片刻后,饭菜重新上了桌,二嫂是真的能屈能伸,再度给温氏赔了罪。温氏憋屈得不行,可公婆在上头盯着呢,旁边还有男人一直拿胳膊肘鼓捣她,更气人的是,她儿子猪毛早就已经盯上了刚端来还冒着热气的肉菜,一个劲儿的问可以吃了吗?   众目睽睽之下,温氏不得不接受了这份“歉意”。   目睹这一切的王香芹小幅度的摇了摇头,轻轻的吐出了一口气。   大嫂最终还是输了,哪怕实际道歉的人是二嫂,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朱母对大嫂的厌恶已经到了极点,只是碍于大郎和猪毛,不得不帮着兜底。再就是,通过这件事儿,王香芹愈发确定了大嫂不适合做买卖,二嫂却是个天生的买卖人。   待夜里,四郎迟疑再三,压低声音说起这个事儿时,王香芹提醒他别插手。   “我觉得这个事情是大嫂的错,怎么最后道歉的人变成了二嫂?还有,你不是跟二嫂比较要好吗?”四郎很是不解,当然对他来说,大哥二哥倒是差不多,他颇有些担心的道,“我怕回头大哥二哥处不好。”   “不会的,二嫂会劝二哥的。”王香芹并不担心,“等二嫂哄好了二哥,二哥也会跟大哥道歉的。到时候,本就理亏的大哥能怎么办?当然是更加的羞愧自责了。”   “那这事儿就翻篇了?”   王香芹想了想,在二嫂那头大概是很容易翻篇的,明显二嫂在认清楚形势后果断的选择认栽。可想也知道,在朱母和温氏那里想要翻篇是很难的。   朱母为了制衡强压了二嫂,偏二嫂还是孝敬家里最多钱的人,哪怕二嫂在发财以后,是略有些飘了,可说白了错仍然不在她。再算上前面那些事儿,估摸着朱母只会越来越看不惯温氏。   温氏心里也有刺,发财的事情轮不到她,倒霉事儿全罩在她头上了,偏她还不是那种会自省的人,只会将所有的错处一股脑的推给别人。这种性子的人,只怕会越来越钻牛角尖,尤其是看着二嫂愈发有钱,她自己却穷得叮当响……   想不开的,真的想不开。   “家务事本来就是一笔糊涂账,反正咱们只要明面上公平的对待每个人就成了。我想,经了这个事儿,大嫂和二嫂也不会再闹起来了。”   “也对,咱们不能再搅合闹事了,让娘也松快点儿了。”   四郎的心态代表了朱家兄弟们,自认为已经翻篇了,今夜他们几兄弟都睡得喷香,全然不知有人气得脑壳生疼,咬牙切齿的想要扳回一城。   王香芹说错了,大嫂和二嫂不是不会再闹起来了,而是将台面上的事情转移到了地下。争斗还是有的,只要别叫朱母逮个正着就成了,想来朱母也不可能非要她们妯娌亲如姐妹。再说了,亲姐妹还有互相算计的,妯娌之间维持个表面客气就成了。   就这样,老朱家陷入了一种格外微妙的气氛之中。   温氏倒是屡次想找麻烦,可二嫂太鸡贼了,她明显感受到了朱母不想看到她挑事,那就只能避开了。你指桑骂槐,我就装傻;你冷嘲热讽,我就当自己聋了。   次数一多,朱母也不耐烦了,索性让温氏跟着下地去。   春耕即便没秋收那么忙,下地干活还是很辛苦的,让温氏跟着下了两天地,她就彻底老实了。可朱母并不想再平添事端,之后虽没逼着她下地,却也安排了一堆的活计,件件都不轻松。偏温氏还要孵小鸡,一面忙活家里的活计,一面操心孵蛋的成功率,心里还有一团火气发不出去,憋得她胸闷气短,恨不得找人拼了。   那头的二嫂也不高兴,说白了,发财之后她的心态确实发生了变化,如今她怕的是朱母和王香芹,对于温氏只能说是余威尚存。   怕朱母怼她,又担心鲷鱼烧做不好失了发财的机会,二嫂这才忍住了没挑事。   可谁能想到呢?她不挑事儿,事来找她了。   这天她正在灶屋里忙活着,主要是配鲷鱼烧里头的那个馅儿,除了王香芹提供的红豆馅儿外,她另外鼓捣出了三种,又根据馅料的不同,要调整面糊的比例,还有火候也是个问题,既要保持内里的软绵,又要保证外表的酥脆。最关键的是,她的速度还不能慢了,食客们可没这个耐心。   将再度做好的鲷鱼烧挟出来搁在旁边的浅口大盘子里,二嫂又继续做下一份。   片刻后,意识到不对劲儿的她猛的一抬头,刚才还冒着热气的鲷鱼烧居然不见了。再想起早先她做的也不止这一份啊,去哪儿了?   四下一搜寻,二嫂冷漠的看着张着小嘴呼呼的往鲷鱼烧上吹气的猪毛。   二嫂闪电一般的出手,夺下了猪毛手里才咬了一小口的鲷鱼烧,迅速放进嘴里,三两口的吃完:“我的!”   猪毛:……   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之后,猪毛嗷嗷哭的冲出了灶屋:“娘啊娘啊娘……”   紧接着,外头传来一阵惊天动地近乎惨叫般的尖锐声音:“啊啊啊啊啊啊!猪毛你干啥!天、天、天……”仿佛是一口气接不上来的那种感觉,片刻后尖叫声冲破云霄:“我的蛋!!!!!!!!!!”   二嫂差点儿没给吓劈叉了,连滚带爬的跑出了灶屋:“咋了咋了?”   坐在院坝上做衣服的三嫂直接一针戳到了手指头上,疼得连连倒吸凉气:“嘶嘶……嘶!”   就连刚出了院坝打算往隔壁猪舍去的王香芹都被吓得不轻,赶紧往回跑:“出什么事儿了?” 第025章   此时正值春暖花开时。   地处偏南的秀水村早早的开始了春耕, 到了这会儿,多半活计已经进入了收尾阶段。有些家里壮劳力多的人家, 更是在前两天就彻底忙完了。当然,特例还是有的,像老朱家这样, 壮劳力虽多,可地也比一般人家要多的, 哪怕紧赶慢赶的, 大概还得再干个两天。   朱母老早就盘算好了,剩下的活计压根就不牢她费心, 摆小食摊儿所需要的全部东西早已备齐,只等着明个儿一早就出摊赚钱。   说真的, 哪怕朱母很清楚对于庄户人家而言, 地里的收成才是最为重要的, 可在经历过赚快钱后, 饶是她都有些按捺不住想出摊的心思。盘算着,反正家里的壮劳力多,完全可以种地出摊两不误的, 她索性就由着自己了。想想那鲷鱼烧,味道反而在其次, 模样实在是太讨喜了。他们这一带因为临水的缘故,鱼被赋予了不少美好的寓意, 想也知道这玩意儿一露面, 必是格外受欢迎的。当然, 滋味也很重要的,不过那就要看二儿媳妇的了,想想她那手艺,应当是不成问题的。   正美滋滋的想着今后的事情,朱母忽的听到一阵熟悉的喊叫声,下意识的抬头往发声处望去,只一眼她的好心情就被破坏殆尽了。   她才夸了二儿媳妇呢!   瞧瞧!!   远处奔来一人,速度极快不说,还一面跑着一面大声呼救,不是她那糟心的二儿媳妇又是谁呢?   “娘啊娘啊!救救命……娘!!救命啊啊啊啊!”   假如说南方女子弱柳扶风,那么眼前一坨只能是狂风骤雨。哪怕平心而论,宁氏那长相挺不错的,可配上她那台风过境般的狂奔姿态,保准儿没人会在乎她长啥样儿。   朱母烦死了,丢下手头的活儿,插着腰怒骂道:“你又咋了?才安生了两天,咋又……行了,没人追你,停下来!”本以为是宁氏搞事温氏又在收拾她了,可仔细一看,根本就只有宁氏一人撒丫子狂奔在田埂上,“咋了,说!”   宁氏就跟个老风箱一样呼啦啦的喘着气,好半晌才半翻着白眼的道:“救、救命……大嫂大嫂她要打死猪毛……救救猪毛!”   “她没追上来!……啥?猪毛?”   “快!快去救救猪毛,大嫂要把猪毛打死了!快啊!快去啊!娘你再慢点儿,猪毛就……”宁氏快吓哭了,好在朱母虽未反应过来,隔得不远的大郎听到了,也顾不得细问情况,赶紧跳上田埂,往家里奔去。   不多会儿,朱母等人也回过神来,急急的往家里赶。   ……   王香芹觉得自己可能是个假的农村人,她上辈子是从小在农村长大的,也常见到小伙伴们因为各种淘气被父母收拾的,事实上她也挨过骂,谁还不是从熊孩子过来的?可打孩子也得有个分寸吧?在听到那阵凄厉的惨叫声后,她跟三嫂一起冲到了大嫂房门口,亲眼目睹了一幕几乎同大义灭亲没啥两样的残暴画面。   大嫂温氏发疯似的先给了猪毛啪啪两巴掌,又将猪毛提起来,冲着他那屁股蛋子就是噼里啪啦一顿狠抽。偏因为最近几日天气转暖,猪毛身上的衣服比冬日里少了很多,哪怕离了有几步路,都能清晰的听到巴掌拍在肉上的啪啪声。   猪毛一开始都吓傻了,及至疼了起来,才哇的一声哭出来,边哭边嚎,那声儿起码也能传出个几里地。   王香芹和三嫂先懵了一下,随后赶紧进屋拉人。可温氏也是打小干活的,平常劲儿就不小,气狠了简直就是大力女金刚。妯娌俩一齐拉人,愣是没能将母子俩分开,当然,主要也是不敢太用力,怕伤到孩子。   幸好,过不了多久救兵就赶到了。   大郎先进了门,制住了温氏后,王香芹趁机将猪毛抱出了屋外,差不多这时候,朱母也赶到了,还有跑得一头汗的二嫂宁氏。   猪毛哭得嗷嗷叫唤,被王香芹放到地上时,立马扑到了朱母怀里:“奶!奶!哇呜呜呜!奶啊,我娘要打死我!奶!”   一阵兵荒马乱后,朱母抱着大孙子,恶狠狠的瞪着温氏。   温氏是被大郎从屋里拽出来的,这会儿哭得比猪毛还要大声,发髻凌乱不说,身上的衣服也沾了不少东西,看着分外惨烈。   朱母见她哭得都说不出话来,就看向其他几个儿媳妇。   “娘,我什么都不知道,就看到大嫂在打猪毛,我一害怕就冲出去找你了。”   “我坐在屋檐底下缝衣服,就听到大嫂在屋里叫了声儿,然后四弟妹也过来了,我和她一起进屋拦下了大嫂,可怎么也拦不住。”   “……三嫂说得对。”王香芹觉得自己好像没啥可以补充的,事实上她到这会儿还是懵的。   朱母见其他人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问怀里已经渐渐止了哭声的猪毛。可猪毛被吓得不轻,只知道反反复复的说他娘打他,再不就是说屁股疼。他面上的两巴掌其实还好,就是脸颊微红,屁股蛋子就受罪了,回头一准儿得肿起来。   最终,还是哭得不行的温氏自个儿说了缘由。   鸡飞蛋打!   确切的说,是温氏想尽一切办法弄来的五十枚受精鸡蛋,全碎了。据她所说,她本来就跟前头几天一样,例行在屋里给鸡蛋翻面,就听到猪毛在外头嗷嗷叫唤,她想出来问问咋了,结果却跟猪毛撞了个满怀。本来嘛,撞个满怀最多也就是坐个屁股墩儿,问题不大的,可谁叫那会儿温氏刚好站在鸡蛋前头。被猪毛狠狠的一撞,她整个人仰面摔倒在了鸡蛋上,压碎了不少鸡蛋,剩下没被压到的也被撞飞了出去。   五十枚鸡蛋啊,就这样全部碎了,无一幸存。   温氏当时就疯了。   哪怕这会儿她稍稍冷静了点儿,一想到方才那惨烈的一幕,她再一次忍不住嚎啕大哭,边哭边拿手拍地,绝望到恨不得以头抢地。   弄清楚事情的原委后,在场的人皆一阵沉默。   温氏这是流年不利吧?   其他人都没立刻开口,猪毛也因为温氏那高亢尖锐的哭声被吓得一个劲儿往朱母怀里缩,唯独二嫂宁氏小声逼逼了一句:“不就是几个鸡蛋吗?至于把孩子往死里打吗?”   朱母瞪她一眼:“你给我闭嘴,干你的活儿去!”   宁氏缩了下脑袋,麻溜儿的窜进了灶屋里。   见最爱逼逼的儿媳闪人了,朱母又看向其他俩人,三嫂秒懂,抄起她的针线箩筐就往屋里走,王香芹也借口去看猪崽子,往隔壁去了。   没一会儿,就有小孩儿在外面喊她,王香芹出来一看,是个小孩子,问他咋了,才知道前几日她有心找人来帮着打猪草一事,被二嫂嚷嚷出去了。问了那孩子是老朱家长房的,一起玩的还有很多,她就说了收购猪草的价格,还交代了要尽可能选嫩的,新鲜的。   目送那孩子离开后,王香芹继续收拾猪舍内外。   外头倒是没啥,最多也就是空地上略有些不大平整,她倒是有心给弄平坦些,可盘算着回头说不定还要多盖些猪舍,索性歇了这份心,只每日过来拿大笤帚扫一遍,看着干净清爽了自个儿的心情也能跟着好。   里头那就讲究多了,早先她是没想到自己会一口气买那么多小猪崽,还想着初期能够偷一把懒。这要是依着原先的计划,就养五只小猪崽的话,一间猪舍就够了。可眼下,五只变成了三十只,她根据各个猪崽的身体数据,分别安排到了七间猪舍里,正好前头跟六郎学会了写数字,就拿了纸写好后,糊在了相对应的猪舍外。   猪舍其实可以分为密闭式和敞开式的。他们秀水村的猪舍多半都是敞开式的,朱母原先在后院就搭了个极为简易的猪圈,弄了个茅草顶,通风换气倒是不愁了,就是完全不保暖。好在,朱母也不担心这个问题,她每年开春后才捉猪崽,在隆冬来临之前就卖了,价格上可能会吃点儿亏,倒也省心省力。   可王香芹不成,她想做的是长久买卖,因此打从一开始就弄了个封闭式的猪舍,有墙有门窗有屋顶,用朱母的话来说,比穷人家住的屋子都不差了。   早先,在猪崽子入住之前,四郎就将猪舍里里外外都打扫了个干净。可猪崽子们入住后,需要的可不仅仅是干净。   系统能帮她进行温湿度的调节,但卫生工作还需要她自己处理,倒是可以在清扫干净以后,进行深度消毒,以预防幼猪生病。   因此,王香芹每日都需要彻底清理猪舍,可以说在饲养猪崽子的阶段,最为重要的除了保暖之外,就是这卫生消毒了。还好,对她来说,这些都是干惯了的活儿,哪怕她上辈子事业做大后就不太管这些琐碎的事情了,可重新捡起来后,居然还有一种怀旧感。   唯一麻烦的是,上辈子的猪舍里到处都有高压水枪,可眼下别说这么方便的东西了,她就是想要喝水,都得去河边或者水井。尽管四郎每日里帮她挑了水过来,可仍旧是不方便,她琢磨着,要么回头买两口大水缸摆在外头,要么就干脆打口水井。   忙活了好一阵子,王香芹瞅着快晌午了,这才匆匆洗了手锁了门,转身回了家里。   其实,干了这半天活儿,她都忘了早先发生的事情。说白了,这年头父母打孩子都不算什么稀罕事儿,再说猪毛只是哭得惨烈,大嫂也没真的把他打出个好歹来。   万万没想到,她才刚走到院坝上,就看到温氏立在堂屋门口的檐下,充满恨意的盯着灶屋方向。而二嫂宁氏则躲在灶屋门后,只露了半个身子,嚷嚷着说不关她的事儿。   “咋就不关你的事儿?猪毛刚才说了,是你不给他吃的,他才冲到屋里找我的。就是你!都是你的错!你赔我鸡蛋!赔我鸡崽子!!”   宁氏不乐意了:“谁不给他吃的了?你问问猪毛,今个儿上午他吃了多少个鲷鱼烧?红豆味的两个,豆沙馅儿的两个,蛋黄馅儿的一个,还有个我试验的板栗馅儿的!他一上午就躲在灶屋里吃吃吃,吃了好多个,一直吃不停。我这不是怕他吃多了撑着吗?再说这不是离午饭也没多久了吗?我、我就给他拿走了……”   “不然,回头他要是真的吃撑了,吃出毛病了,你还不打死我啊?”   这番辩解当真是有理有据,就连当事人猪毛听着都没办法反驳,他隐隐是觉得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可……   “猪毛你说,是这样吗?”朱母问大孙子。   “吃……我吃着呢,二婶婶抢走了我的鱼烧。”猪毛委屈的揉了揉眼睛。   温氏气道:“她打你了没?她骂你了没?猪毛你说,娘给你做主!”   猪毛惊悚的看了他娘一眼,又瞅了瞅一脸怂样儿的二婶,果断的摇头:“二婶婶抢了我的鱼烧,娘打了我,娘骂了我……娘老凶老凶的,我屁股疼。”   “我问你她打你骂你了没?”温氏冲着猪毛就是一通怒吼,猪毛被吓得瑟瑟发抖,本能的狂摇头。   眼见连儿子都不站在自己这边,温氏气过了头,又开始撒泼:“我不管!反正得叫她赔我的鸡蛋、我的鸡崽子!她不是发财了吗?她有的是钱,叫她赔我!要不是她,我的鸡蛋……我的蛋啊啊啊啊啊啊!”   温氏想着之前宁氏为了平息事端,主动拿钱出来买酒买肉,她觉得要个赔偿也容易,毕竟真要算起来,鸡蛋确实不算贵。可她没想到的是,这次宁氏说什么都不干,就连朱母都不站在她这边。   哭也哭了,闹也闹了,一想到这么多鸡蛋都碎了,自己的发财梦也跟着碎了,温氏整个人都不好了。   连衣服都没换,她直接回屋躺下了,只觉得头疼胸闷哪哪儿都难受得慌。大郎喊她吃饭也不去,猪毛倒是恢复得快,到底还是个孩子,吃过午饭就跟着灶台跑出去玩了。眼见家里人都各忙各的去了,温氏从窗户里看到了一切,气得眼泪直流,恨恨的拿手捶床沿。   不多会儿,朱母冷着脸推开了温氏那屋的房门:“我可以借钱给你养鸡,不过得算利钱,就按着县城钱庄的算法。还有,我答应给你出本钱,你就不准再瞎折腾。听明白了吗?”   温氏猛的从床上起身,一个劲儿的点头答应:“好好,我都听娘的。”   对温氏来说,这才是峰回路转,至于算利钱,她也没办法了,生怕自己贪心太过,惹得朱母不快,这事儿又给黄了。而朱母也同样很无奈,她算是看出来了,温氏铁了心想干私活赚钱,真要死掐着不让她干,她能让家里所有人都不痛快。   ……   没两日,老朱家的小食摊儿再度开张了,而温氏也想方设法的买了五十只鸡崽子。她倒是还想买受精鸡蛋,可乡下地头要鸡蛋都得提前说的,一时半会儿真的弄不到这么多。再一个,她现在对鸡蛋有了很深的心理阴影,反正朱母已经答应出本钱了,索性就多借了点儿,想着等鸡养大了开始生蛋后,还钱也更容易点儿。   与此同时,三嫂给全家人做的春衫也都完成了,只是眼下这时候,少有人会买绣花荷包,鞋垫子倒是有人买,价格却实在是低得很。她思来想去也不知道该从何下手,回了一趟娘家后,仿佛下定了决心一般,袖着东西去猪舍那头寻上了王香芹。   “四弟妹,我知道你聪明,就想托你帮我拿个主意。你看,像我这样的绣活儿,能赚钱吗?”   王香芹刚打扫完猪舍,本来想伸手接过三嫂手里的东西,听得这话后,反而不敢接了,只唤她展开来瞧瞧。待三嫂展开之后,她才愕然发现,竟是一副精致的祥瑞绣纹图。   哪怕王香芹上辈子只绣过十字绣,可她看过的好东西却不少,这绣工怎么说都该是上乘的,哪怕古代绣娘手艺好,就三嫂这手艺起码在这十里八乡绝对是数一数二的。   绣活,那是必须经过专门训练的。哪怕古代女子人人都会缝制衣裳,可缝纫跟绣活可没啥关系。就王香芹的记忆里,乡下婆娘最多也就是会在鞋面上绣朵花,像那些在她上辈子近乎绝迹的女红绣活,在小地方压根就不存在的。   “三嫂,这是你绣的?”王香芹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心里却愈发狐疑起来。   她犹记得,妯娌里头属大嫂温氏娘家的条件最好,包括她在内的剩下三人,家里都是普普通通的。甚至二嫂和三嫂娘家可以说是很穷的,尤其是三嫂,曾经还跟她说过,嫁到老朱家后才终于不用饿肚子了。这样的人家,居然会拥有这么好的绣工?   三嫂收了绣图,低着头盘算了一阵,这才道:“我娘家的情况,四弟妹大概知道些吧?我娘是个瞎婆娘,也不是全瞎了,只是看不清五步开外的东西。那是因为她年轻忙着做绣活熬坏了眼睛,以前她是在县城里的富户家里当绣娘的,主家刻薄,见她手艺好,就逼着她天天点灯赶工。等她眼睛不行了,就将她撵了出来。我爹家贫,上了三十岁还没娶着媳妇,经人撮合,就娶了我娘生下了我和弟弟。”   “她也不想让我干这个,只是见我天赋好,就教了我一手。可就算这样,我娘还是不愿意我走上她的老路,哪怕当绣娘赚钱不少,她也不让我去。教我这个,也是担心有朝一日吃不上饭了,有门手艺傍身,总归饿不死。她还叫我瞒着,只说比一般人做得好点儿就成,缝个衣服又不会怎样的。可我……”   “你们都在挣钱,连大嫂都养上鸡崽子了,就我啥也没有,啥都不会干。就寻思着找你拿个主意,反正我娘是被主家害成那样的,我小心点儿,只白日里做活,天黑了就歇工,不会有啥问题的。”   “四弟妹,你说呢?”   三嫂一脸期待的望了过来。 第026章   说真的, 三嫂那绣活确实是好。   早在上辈子,王香芹在事业做大后, 对于这些传统文化就倍感兴趣,而这里面她最爱的大概就是刺绣了。正好,那时候的她有闲又有钱, 完全可以在这方面下大力气。其实再仔细想想,她对于刺绣的喜爱, 应该是源自于她的母亲, 当然是她上辈子的妈妈。   可喜爱并不代表精通,她最多也就是跟风绣幅十字绣。事实上, 因为是农村出身,加上早年间一直忙于养猪场的事情, 她的双手早已很粗糙了, 对刺绣只能停留在表面的喜爱上, 根本就没办法深入接触。   王香芹让三嫂稍等等, 她舀了清水洗干净手后,又拿帕子仔仔细细的将水汽都吸干了,这才小心翼翼的接过绣图, 认真的端详起来。   方才,只是就着三嫂的手看, 她就已经觉得不得了,眼下认真细看后, 愈发敬佩起来。这要是搁在她上辈子, 三嫂只怕是一位深藏不漏的民间艺术家了。只是, 放在当下,三嫂这情况就有些尴尬了。就像她方才所说的那样,有钱人家习惯于养绣娘,就算真想重金求购上等的绣品,也是找名家的。当然,坊间也有专门的绣坊,可依着三嫂这情况,让她去绣坊上工也不实际。自己做出绣品去卖看似可行,仔细算下来,成衣店不需要这般精致的绣工,本来他们面对的顾客群也就是普通人家。   简单地说,有钱的看不上,看上的没钱买。所以三嫂才会一直做一些绣花荷包,这种体积小成本少,普通人家也会咬咬牙买上一两个。   确实蛮头疼的。   王香芹翻来覆去的看了一会儿,问道:“我记得石门镇上有布庄,三嫂去问过了?”   “问了,早先我绣的荷包多半也是卖给了他们。有时候也会卖给路过的货郎,或者谁家要嫁闺女、娶媳妇了,会同我订个一两样东西,可是吧……”活太少,利太薄。   三嫂没说出口的话,王香芹猜也猜得到。其实说白了,这年头对女子一点儿也不友好,能赚钱的方式少之又少,仅有的几样也需要抛头露面,偏生这个是最遭人诟病的。她本人倒是不在乎,看二嫂似乎也完全不在意,可感觉三嫂这人,很是有些抹不开面儿。   仔细回忆了一下平日里三嫂的为人,王香芹觉得三嫂这人应该是想赚钱,但不愿意太受人恩惠,且也没有特别特别大的**。简单地说,人家想赚体面钱,假使不能体面,宁可不赚钱,而只要能保持体面,哪怕赚少点儿也成。   王香芹给她出了个主意:“咱们这儿是小地方,想要接那种大的订单怕是得去县城或者府城。眼下也没这个机会,更不知道哪儿是门路。我倒是觉得,你可以先做一些略小件的东西,将名声先打出去,回头要想接单也方便。”   “小件的?荷包?”   “干嘛非要跟荷包过不去?人偶不成吗?如果不喜欢人偶,你可以做一些小儿玩具,小老虎小狮子小白兔这样的。要是觉得这些凸显不出你的手艺,也可以做些小儿服饰。人嘛,对自个儿不一定舍得花钱,却很舍得在孩子身上花钱。你将顾客定位在那种,请不起绣娘但有几个闲钱的人家,专攻跟小儿有关的东西。”   三嫂忽的有主意了:“我原先做过虎头鞋、虎头帽!”   “帽子不错,围涎也好。你想想,小儿长得快,普通人家可能不大舍得在衣服上头花太多钱。可围涎和帽子能用挺久的,送人也体面。再说小小的一件,肯定比整套衣裤便宜得多,咬咬牙也就买了。”   “围涎是啥?”   “就是兜孩子口水的,有些人家讲究,再说老换衣裳也是个麻烦,就弄个围涎挡着,湿了换一块,小小的一块清洗也方便。要是做得精巧点儿,看着也欢喜。”   三嫂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其实乡下地头也有类似的东西,她娘家弟弟小时候就爱流口水,她娘直接拿块抹布给塞衣领里,却没想到还有这些讲究。   想想这倒是可以做,可问题在于,她娘并不是绣坊里的绣娘,而是因为手艺好叫主家买了去。平常赶工做活也是给主家女眷做的,小孩儿衣服肯定也有,可她娘负责的却一直都是主家太太小姐,对于殷实人家小孩儿穿戴的样式,她娘不清楚,她一个最远只去过邻村的人,又怎么会知晓呢?   不过,好歹也得了个主意,三嫂不欲太麻烦王香芹,琢磨着回头用心想想,尽可能把围涎弄得好看一点儿,应该没啥问题的。   “谢谢四弟妹啊,回头你生了娃,我给孩子做全套衣衫鞋袜帽子。”   王香芹到底不是读心神探,哪里知道三嫂心里想啥,见她道了谢后离开了,也就自顾自的又忙活去了。眼下,别的她不犯愁,就是迫切的想要解决水源问题。感觉买再多水缸都不够,她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找人打口井。   打井这事儿,王香芹是真的不清楚。她娘家没有水井,吃水是去村东头的一口公用水井里挑的,平常洗衣洗菜之类的,则去河边。秀水村临水而居,最大的一条河有二三十米宽,离村子还是有段距离的,平时村里人最常叮嘱孩子的,就是别去河边玩。至于小些的河流溪水,那就多了去了,离老朱家不远处就有一条小溪,最深处也就到膝盖,浅些的地方不过刚刚没过于脚背。猪毛和灶台就喜欢往那边跑,家里人觉得硬拘着孩子不让玩水也不可能,反正那块也安全,就由着他们去了。   寻思着既然秀水村里多水源,打井应该也挺方便的。就是不清楚,打一口水井需要多少钱,她如今可只是预留了买猪草的钱。   待稍晚些,四郎忙完地里头的事儿,又担了两桶水过来,他知道王香芹爱干净,一天起码打扫猪舍三五回,哪怕心下很是不解,可媳妇就这么个爱好,也没啥不能支持的。   王香芹完全不知道四郎心里的想法,事实上不单四郎,家里其他人也都觉得她这人怪怪的。别家女子得了钱,不是买花布做衣裳,就是买头绳首饰,还有买胭脂水粉打扮自己的。当然,会过日子的人也不少,给家人置办物件,攒起来买地,或者一文钱舍不得花都捏在手里,以备不时之需……   可从来没有哪个人,会把钱都砸在猪崽身上的。早先朱母也提醒过她,不要一口气养那么多,先少少的养上几只练练手,慢慢增加就可以了。可王香芹贪新手任务的奖励,品种优化要是全靠她自个儿的话,少则两三年,多则五六年,因此她愣是把手头上的钱全砸进去了。   到底花的是她自个儿的钱,家里没出一文,因此朱母在提醒过一次后,就不说她了。当然,最重要的原因还是在于,自打小食摊儿支起来后,朱母经手的钱越来越多了,眼界开阔了,也就懒得管那些小钱了。要不然,想想温氏打碎的那五十只鸡蛋,换成别家婆婆,准保能为了这个事儿,闹得翻天覆地。   见四郎过来,王香芹忙跟他提了打井一事。   四郎目瞪口呆:“打井?你为了清扫猪舍要打一口井?”   总不能是为了喝口水,毕竟家里的水缸永远都是满的。至于洗衣服啥的,王香芹也是跟着妯娌一起往小河边去的。   “打了井也方便咱们自家人用水啊!再说了,咱们村里人喝水可以去村头村尾的水井里,可我看娘以前喂猪,都是直接用河里的水。”王香芹特别犯愁,她不太相信河水的卫生标准,所以自打她养猪后,每次都是烧开以后再放凉的,而且每次都给最新鲜的水,没喝完的全部倒掉并且清洗水槽。   “猪喝河水没啥吧?猪连泔水也吃的,早先我给六郎送钱送东西,还看到有人在饭馆子后巷收泔水呢,没点门路还不成,我跟娘说了,她还可惜呢。”   王香芹:……   哦,泔水猪啊!   这个她懂,泔水猪就是打小吃餐馆、食堂的剩饭剩菜长大的猪。就不说泔水里调味料极重的问题了,单就一点,剩饭剩菜啊,很多都是馊掉了,隔夜或者隔了好多天才喂给猪吃。因此,泔水猪的得病概率特别高,身上的寄生虫、各种霉菌真菌也是超标的。想也知道,这种猪肉给人吃了会发生什么事儿。在她上辈子,国家三令五申禁止泔水猪,可就算这样还是屡禁不止。   “这样的猪不好。”王香芹也没办法解释得太清楚,主要吧,她想着这种东西一般人还真的弄不到手,得走门路,而老朱家是没有这种门路的,她也就没必要纠结这个,只道,“我是想着,有口水井干啥都方便,就是不知道打口井要多少钱。”   四郎也不知道具体的价格,家里又没打过井,不过哪怕他们这一代水源丰富,几两银子肯定是要的:“我回头仔细打听打听,再问问哪个村有会打井的。”   “成啊,反正一时半会儿我也没钱。要么等一旬后二嫂分我点钱,要么我只能厚着脸皮管二嫂借了。”   “应该不至于,打井也得挑时间,再算上干活的时间,等这口井出来了,怕是一个月都过去了。”   这年头干啥都慢,王香芹也能理解,只后悔没早点儿起意。可转念一想,早起意早打井了,她也没钱买那么多猪崽了。这么想着,她也就淡然了。本来嘛,很多事情都要一点一滴的慢慢来,一口吃不成一个大胖子。   又说了几句话,俩人将每个猪舍里的水槽都清洗了一遍,换上了干净的水后,这才锁门离开。   离了猪舍,没走几步路就是老朱家了。其实,说是隔壁,两边也不是紧紧贴在一起的,还是有一小段距离的,充其量十步开外,实在是近得很。王香芹每日里往返数次,愣是踩出了一条窄窄的小径儿。而今个儿,她又踩在小径儿上,却忍不住看了眼四下的空地,盘算着得什么时候才有钱买下附近的空地。   她上辈子的养猪场可是有近千亩地,眼下区区一亩地可真不够她折腾的。   得亏四郎不知道他媳妇这会儿在想啥,不然能吓死他。要知道,秀水村最有钱的人家,也就是五十来亩地,且一多半都是不大值钱的旱地。他媳妇呢?想着不是一亩一亩的置办土地,直接就盘算着拥有近千亩地……   四郎什么都不知道,他只抽空去问了关于挖井一事,最后告诉王香芹,挖井不是哪儿都能挖的,得找能耐人瞧一瞧。假如正好那块地上有挖井的地方,那还成,要是没有,就只能去别处了。而秀水村这边的情况,他也跟对方提了,可就算是水源丰富的地段,仍旧不能保证哪里都能挖井。   王香芹听了这话也没失望,只说让人得空来瞧瞧,最好找个借口走亲戚之类的借口,不要直接说是挖井。她想着,要是自家地上能挖自然是最好的,不能的话就在附近寻一块地,横竖她迟早要继续买地盖猪舍。先前盖的猪舍是注定不够用的,都不用等太久,在猪崽子们半大的时候,就不够住了,毕竟早先她没那么多钱,七间猪舍能养十四头猪,硬挤挤的话,每间勉强养三头,那也才二十一头猪。   不够住啊!   于是,既买地盖猪舍之后,王香芹又要开始挑战家里人的神经了,她打算买地打水井。 第027章   想打水井肯定要同家里人支会一声,当天晚饭桌上, 四郎就提了这个事儿。他没说打井是王香芹的主意, 只道眼下家里用水的地方多, 打一口水井会方便不好。   这要是搁在早以前,朱母一准喷他了。打啥井?秀水村处处都是水源,担个水能有多累?懒得你!   可话说回来, 随着二嫂那小食摊儿的生意越做越好,尤其鲷鱼烧的买卖是独一份的, 哪怕往后会被人模仿,可起码眼下正热乎着。朱母略一盘算, 倒觉得这事儿可行, 就让四郎得空了去打听打听, 正好再过几日,春耕就该彻底结束了,想找人帮忙也会容易很多。   见朱母允了, 王香芹也说了她平常用水会比较多,她可以出钱。朱母摆手否了,只道由公中出这一笔钱。又说打井的花费是一时的,却可以让子孙后代都省事, 没钱忍着,有钱了就赶紧去办。   有了朱母这话,接下来的事情就容易多了。   没几日, 四郎就打听清楚了, 回头就请人来他们家查看。要说老朱家这运气, 该说是不好不坏。屋前屋后是没找到适合打井的地方,不过在离王香芹猪舍不远处,倒是有一块正合适。只是,那块地已经超出了早先买地的范畴,还得额外掏钱买下来。   等地契办下来后,打井的人也过来了,带着一堆的工具开始忙着。   秀水村地方就算再大,那也只是一个普通的村落。早先忙着春耕时,自然没人有这份闲心去管别人家的事儿。可眼下,春耕已经结束了,村人们又开始优哉游哉的边晒太阳边闲聊了。冷不丁的见到好几个眼生的人,瞧着有热闹可看,都纷纷聚了过来。   还没半天工夫,整个村子都知道老朱家要打水井了,再细细一打听,还知道他们家为了打口水井专门买了块地。   这下,却是引起了村人们的羡慕。   要说秀水村这一带,因为土质比较好,连着好些年又都是风调雨顺的,多半人家日子都过得还成,起码不至于饿肚子。有些会过日子的人家,手头上也会捏个几两银子。真要说买块宅基地打口水井,倒也出得起这个钱。可问题在于,老朱家这边是轻轻松松,完全不当一回事儿就将一切置办好了。再看离水井不远处的一排猪舍,哪怕瞧不清楚里头具体的情况,可猪叫唤声还是能听到的。再看相距略远些的朱家院坝上,一群小鸡崽子在木栅栏里窜来窜去,竟是多达几十只。   村人们都惊了。   也难怪他们会这样,早先那不是寒冬腊月吗?就算是农闲,多数人还是喜欢窝在家里。等开春后,紧跟着就是春耕了,自家的事情都忙不过来,谁会管别人家的闲事?谁能想到,冷不丁的,老朱家就大变样了呢?   那些往常就来往不多的人家,也就是当个热闹看。乡下地头,连猫狗打架都有人蹲着看半下午,像这样的热闹,能说个三五日呢。不过有些有亲戚关系的就不同了,朱家的亲戚还好,多少都知晓一些,最为惊讶的其实是朱家的姻亲。   温氏的娘家离得远,可老朱家其他三个儿媳妇的娘家却是都在本村的。   这不,王香芹才将水槽里装满清水,就被娘家嫂子喊了出去。   “你婆家这日子过得不错啊,他们把养猪的活儿给了你?那不是挺辛苦的?其他人做啥呢?”她嫂子好奇的四下看了看,不等王香芹回答她提的问题,又开口道,“大妹你知不知道,前头你回门那天,你走后没多久,小妹就回来了。她一个人回来的!”   王香芹有点儿懵,有点儿不太适应娘家嫂子对她这般热情。   其实,她一直有意在避免跟娘家人接触,毕竟老朱家这边又不认识原主的,哪怕变化颇大,也不会生疑。可娘家人就不同了,原本朝夕相处的人,冷不丁的性格大变,能不起疑?除了刻意保持距离外,她也确实想不出别的法子来。   幸好,王家人始终认为她在气当初姐妹易嫁的事儿,对她不回娘家也不说什么,在旁人说她时,娘家人也会帮着解释两句。时间一久,也没人再提这桩事儿了。   “大妹你是不知道,小妹她在孙家过得一点儿也不好。想也知道了,孙家是什么人家,咱们家又是什么人家。她长得也就一般般,搁在乡下还成,放在镇上算什么?她那相公就喜欢长得好看的,就她说的,嫁过去才两个月,她相公就往房里收了俩美娇娘。找婆婆说理吧,她婆婆说,看不惯就自请下堂,聘礼不用还了,嫁妆全拿回去。”   她嫂子一脸的幸灾乐祸:“叫她抢你的好姻缘,眼下遭报应了吧?娘说,让她安生待着不许瞎折腾,没事少往娘家跑。爹说,她想嫁有钱人家,眼下也嫁了,还想怎么着?你哥也说,大妹心善原谅了你,咱们家到底丢了脸,往后少来往。”   “啧啧,眼红别人也不看看自个儿有这个本事没!小妹还说媒人哄她,当初明明说孙家少爷是家里的独苗苗。结果呢?原来孙家前头还有好几个出嫁了的闺女,嫁的还都挺近的,隔三差五就回趟娘家,变着法子挤兑她。还有个姐姐,她老早就想把小姑子嫁给娘家弟弟,她每次回娘家都能把小妹从头到尾数落一遍,小妹都被她说哭了。”   “对了!你那个二嫂子,就是朱二郎他媳妇,听说她去外头摆小食摊儿赚了很多钱?她脾气可炸了,欺没欺负你?”   王香芹被她娘家嫂子灌了一脑门子的问题,几次想开口回答,可她嫂子似乎压根就不需要她的回答,叨逼了一堆后,才停下来看她。   她只能回答最后一个问题:“我二嫂?她人很好的,从不欺负我。”   “那就行!哎哟,天色都晚了,我得赶回去做午饭了。回头得空了再来找你闲聊啊!”她嫂子来得快去得更快,仿佛纯粹就是来找她瞎聊的。   王香芹抿着嘴回了猪舍里,认真的回忆了一通,隐约想明白了这里头的事儿。她嫂子这人不算坏,就是有些碎嘴,依稀记得刚进门的时候被她娘狠狠的收拾了好几次,所以每次当着她娘的面不敢说什么,背过身去又忍不住碎嘴。为什么早先王香椿会被传出懒姑娘的闲话?其实就是她嫂子没事儿了说出去的,不然谁知道一个未嫁的姑娘在家中是什么情况?   也因为这个事儿,这俩人的关系一度僵得很。   更要命的是,当初王家阿娘总觉得小闺女人懒长得一般脾气还不好,所以特地给说了同村的亲事。就盘算着,嫁得离娘家近,婆家人就算再过分也会收敛一些的。还叮嘱了儿子儿媳,让多帮衬一下小妹子。   王家嫂子烦都烦死了,她为啥要去帮衬一个跟她一直不对付的小姑子?再看如今这情况,哦,你还是自求多福吧!   弄明白缘由后,王香芹也就没再深想。说真的,她不太喜欢碎嘴的人,哪怕娘家嫂子确实没什么坏心,也不打算多亲近。不过话说回来,为啥谁都担心二嫂欺负她呢?   ……   打井一直持续了五六天,就算打好了也不能立刻使用。王香芹还提了安全问题,毕竟家里还有俩孩子在呢。朱母也听进去了,特地唤人将井口加高,又逮着猪毛和灶台一通教训。   等水井正式开始使用时,小半月都过去了。   天热得很快,仿佛开春没多久,初夏就已经来了。   老朱家的人都换上了三嫂子早先就做好的春衫,与此同时,朱母又买回了好些轻薄透气的棉布,让三嫂子再接着给家里人做夏衫。公中有钱就是好,朱母舍得在儿孙身上花钱,之前正月里,虽说是农闲,可因为全家都帮忙做汤圆的准备工作,伙食比往年秋收时还要好。后来等汤圆买卖不干了,伙食是差了几天,可这不是没多久就春耕了吗?好吃好喝的又上了。到如今,春耕早就结束了,村里其他人家都开始了一天两顿的吃法,唯独老朱家仍旧是一天三顿,且每天都能吃到肉或者蛋。   吃得好,穿得好,除了活儿多一点外,再没别的缺陷了。   活儿多其实对王香芹没什么影响,她就管着她的猪舍。早先,朱母派活时,是叫她管屋后的两头猪,可眼下一个小食摊儿都够她忙活的了,她啥都不想养了,只等着回头吃大儿媳的鸡蛋鸡肉,吃四儿媳的猪肉。   猪肉还很遥远,哪怕王香芹将猪崽子们照顾得再好,这么点儿时间,也就刚够猪们从小崽子过渡到半大崽子。不过,要是有心人过来仔细瞧一瞧,就会发现她养的猪跟别家的确实不一样。   干净是肯定的,健康壮实也是肉眼可见的,可还有一点,她养的猪看着就格外得精神。   乡下养猪的人家不少,事实上但凡家里人口多的,都会养上一两头猪。可谁家养猪都是胡乱往猪圈一塞,到点了喂食喂水,旁的时候该干嘛就干嘛。哪怕再勤快的人,能做到一天打扫一次猪圈就算不错了的。略懒一些的,往往猪圈里臭不可闻,隔老远就能闻到那一股子说不出道不明的味道。   别以为猪就喜欢脏乱差的环境,它们也是很爱干净的,可惜没人会在乎罢了。   王香芹就格外得在乎,清洗洒扫消毒,再通风换气,调解猪舍内的温度湿度,查看每头猪的需求,时刻保证猪们生活得愉快幸福。   这就是她的日常任务,每次完成后都会得到若干经验值,以及随机获得数量不等的精细饲料。她原本就会按照各个阶段猪所需营养来配置饲料,无论身处这个环境,很多东西只能将就。系统倒是了解她,给的精细饲料虽不足以让每头猪都饱腹,却能叫它们偶尔加个营养餐。   更难的是,她记得上辈子得到的饲料都是塑料包装的,就跟猫猫狗狗的宠物粮食包装那样的,当然份量要多出很多。可眼下,她换了个时空,系统居然赶上了时髦,给她换成了粗麻布袋子。   除了日常任务,她时不时的还能接到趣味任务,这个趣味当然是针对于猪来说的,她本人并没有感到丝毫的趣味性。   【系统:音乐能够陶冶情操提升涵养使人身心愉悦。请为您的小猪猪高歌一曲,让它们在音乐的陪伴下享用早餐。】   王香芹一脸冷漠。   她怎么就忘了呢?!   虽然在多数情况下系统都是很靠谱的,可冷不丁的还是会抽个风。给猪唱歌什么的,她上辈子就干过,好在后来她想了个办法,将自己的歌声录下来,到点了就放。尽管羞耻了一点儿,可任务总归还是完成了的。   可眼下怎么办?她记得这个任务要持续从三个月大陪伴到五个月。也就是说,她要连续两个月大清早的过来给猪唱歌?   王香芹站在猪舍门口思考人生,不过最终她还是认栽了。   在确定没人注意这边后,她轻咳几声,开始唱起了山歌。   任务开始那天倒真没人看到,王香芹从羞耻变成习以为常,中间仅仅搁了几天时间。甚至她还可以边给猪崽子拌食,边摇头晃脑的哼唱山歌。   等又一日照例发放完早餐,她也唱完了今天份的山歌后,一扭头就看到了大嫂温氏站在猪舍门口,瞠目结舌的望着她,那眼神那表情,怎一个一言难尽。   王香芹:…… 第028章   真不是温氏没见过世面,而是王香芹太吓人了。   早先刚接到这个所谓的趣味任务时, 她还是挺抹不开面子的。上辈子, 她是背着人哼哼唧唧的录了一首山歌, 之后到时候就播放给猪崽子们听,就这样给糊弄过去了。可眼下,没了旁的助力的她只能每天亲自上阵, 每天都要在固定时间来到猪舍里开演唱会。   这事儿得这么看,甭管再怎么羞耻难堪的事儿, 做多了也就习惯成自然了。再说了,老朱家住得离其他人家挺远的, 家里人也不太爱来这边。早先水井还没打好前, 四郎倒是一天要往这边跑七八趟, 谁让王香芹用水厉害呢。可如今水井就在离猪舍不远的地儿,王香芹只让四郎没事儿的多打些猪草也好,倒是不必老往这边跑。   如此这边, 猪舍这边也就没什么人过来了。   王香芹唱了几天山歌,从一开始的小声哼唧满面羞红,没两天就放开了,到了今个儿, 她不单早已将羞耻抛到了脑后,还能唱得格外投入,再配合手上的动作, 真就跟开演唱会似的。   还真别说, 确实像演唱会, 猪舍又不是普通的民居,在里头唱歌天然具备环绕音,所谓的绕梁三日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只这般,王香芹高高兴兴的唱着山歌分着猪食……   “哟~~~”   “大山的子孙哟~!”   “哟哟哟哟哟哟哟哟哟!!!”   猪栏的小猪猪们听着歌声纷纷凑到食槽边来,等王香芹倒了猪食,它们吭哧吭哧的开吃着,一看就是好胃口。不单胃口极好,还边吃边摇头晃脑的,尤其等王香芹唱到高音时,能吃得一头栽进食槽里,半晌都不抬头。   就是吧,王香芹到底没学过声乐,有些音她实在是唱不上去。不过没关系,小猪猪们又不嫌弃她,她吊不上去就咳嗽两声再继续唱,就算一不小心唱破音了,也没人听到不是吗?   “这里的山路十八弯,弯弯弯弯弯弯~~这里的水路九连环,环环环环环环~~”   唱着喂着,等眼看着所有小猪猪都开心不已的吃上了,王香芹这才满意的转身,打算去打些清水来。结果一个转身,她懵了。   懵的何止是王香芹啊!温氏受到的伤害才是最大的!   从表面上看,温氏是顶着一脸难以言喻的表情,懵圈的望着王香芹。可实际上,她的脑内在疯狂的弹屏。   ——四弟妹她这是疯了哟!是疯了对的吧哟?一定是疯了哟!哟哟哟哟……大山的子孙哟~~!   “大嫂,您找我有什么吗?”这么羞耻的一幕被人撞见了,王香芹的内心在呐喊,可明面上还要故作淡定的问道。她想得很美,兴许大嫂才刚过来呢。   温氏特地来猪舍这边找王香芹,当然是有要紧事儿。问题在于,方才温氏受到的刺激太大了,她这会儿已经彻底忘了自己来这里有什么事儿。事实上,在王香芹问了这话后,温氏脑内的弹屏就瞬间被清空了,取而代之的就是……   ——我是谁哟?我在哪里哟?我来这里干啥哟?哟哟哟哟……大山的子孙哟~~!   就算王香芹不会读心术,可温氏这副如同被雷劈了一般的表情,实在是让她不得不面对一个事实。不要存在侥幸心理了,明显温氏不是刚来的,而是站在门口好一会儿了。   事实就是如此,温氏倒不是想听壁角,仅仅是单纯的被王香芹的歌声给震住了。   “那个……大嫂,事情是这样的。你知道我为什么非要养猪吗?还一口气养那么多猪?那是因为我知道一个秘方,不传之秘哦,我告诉了你你千万不要告诉别人啊!”   温氏猛的回神,下意识的道:“什么秘方?”   “就是啊,得每天给猪们唱山歌,这样猪的心情就会好起来,心情一好就胃口大开,吃得多了身子骨就壮实了,不单多长肉还不生病。”王香芹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她也是真的没办法,毕竟这是每天都要做的任务,而且还是个循环任务,只要她的猪舍里有三到五个月的猪,系统就会自动开启这个任务。   当然,任何任务都不是强制性的,王香芹可以无视。可这么一来,她就失去了她最大的优势,跟普通农户养猪又有什么区别呢?   两害取其轻,唱山歌就唱山歌呗!   王香芹还火速的回忆了一下方才唱的山歌里的歌词,确定没有出格或者不符合当下情况的词儿后,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可她不知道的是,温氏根本就没有听清楚后续的歌词,而是只听了前面就被震住了。而且吧,她唱的歌词是不出格,却相当得洗脑。   温氏脑内无限循环的那句“大山的子孙哟”,又听到王香芹一脸严肃认真的解释,狐疑了一下后,探出头去看猪栏后头的猪们。   还真别说,这些猪吃得可真香呢,知道的说它们在吃猪食,不知道的还以为在吃啥山珍海味呢。再就是,哪怕没看到猪们的表情,温氏也能从它们的肢体动作里清晰的感受到,那发自内心深处的愉悦之情。   好像是挺快乐幸福的?   回想起去年朱母养的那两头猪,肥是挺肥的,就是终日里蔫不拉几的,没事儿就瘫在猪圈里晒太阳睡大觉,看着就蠢得可以。再仔细想想自己出嫁前,娘家也养过猪,似乎情况都差不多,猪们要么浑身上下透着不高兴和懒散,要么就索性凶巴巴的。   似乎别人养的猪确实没王香芹养的那么活泼开朗??   温氏还是太年轻了,轻信了王香芹的话,尽管还是觉得对着猪唱山歌挺傻的,可那是为了让猪更快的长大长肥,那就可以理解了。   最终,温氏还是离开了,没说为了啥事儿过来的,因为惊吓被安抚住了,她这一时半会儿的也确实想不起过来干哈来的。   经了这个事儿后,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温氏看王香芹的眼神都透着一股子纠结的意味。还有另外一个后遗症,她不是老朱家的长媳吗?朱母平时喊她温氏,其他妯娌们都是喊她大嫂的。每当有人喊“大嫂”时,温氏的脑内就忍不住开启了自动循环。   大、大、大山的子孙哟~哟哟哟哟~!!   ……   自打入夏以后,老朱家的人就发现打了水井以后,生活确实方便了不少。要知道,就算先前村子里到处都是水源,可离得到底不是那么近,再说了,那些是公用的井水,有时候碰巧了,能有好些人堵在井边上,排着队轮流打水。这要是不急着用水倒是无所谓,可一旦有急用,就特别容易上火。再就是,自家有了水井以后,就可以将瓜果啥的往水桶里一放,搁在井水冰着,回头提上来吃时,那叫一个冰爽舒坦。   今年,因为二郎和三郎没外出打零工,家里干活的人多了,朱母就让多收拾出了一亩地,专门种些瓜果蔬菜。要知道,种粮食容易,也就春耕和秋收忙活点儿,平常只需要浇点儿水就成。因为秀水村多溪水,浇水方便得很。可要是种菜就麻烦多了,时不时的就得有人归整,还要防虫害,累倒是不算太累,就是繁琐得很。   以前老朱家就一个不大的小菜园子,一贯都是二嫂在管着的。从开春后,朱母就将菜园子的事情,包括挪出来种菜的那亩地,也都交给了二郎管着。二郎干活利索,往往小半日就干活了,闲下来的时间他全耗在了山上,跟一群小孩崽子一起打猪草,当然四郎也在。   三郎也不得闲,他得帮着做午饭,本来这事儿是三嫂的事儿,可她做饭太难吃了,跟王香芹简直不分上下,三郎怕媳妇被娘骂,就索性接过了这档子事儿。还真别说,三郎做饭哪怕谈不上有多好吃,起码比三嫂做得强多了。   四郎的主要任务是打猪草和收猪草,王香芹给了他一匣子的铜板,让他在村里收猪草。最早,因为王香芹养的小猪崽子还太小了,哪怕胃口再开,也吃不了多少的,朱家隔房几个半大小子打的猪草就够用了。后来,小猪猪们越长越壮实,猪草的消耗也越来越夸张,这活儿就慢慢的传开了,如今可不止朱家隔房,村子里不少孩子都愿意赚这个钱。   乡下地头来钱难,小孩子就更难了,可如今只要上山打个半天猪草,回头就能看到现钱。秀水村离镇子又不算远,再说附近也常有赶集的,花个几文钱就能买上一大块麦芽糖了,慢慢吃能甜一整天嘴呢。   五郎也没闲着,他主要还是跟大郎一起忙活庄稼地,当然朱父和其他人也跟着一道儿浇水施肥。累是累的,可盘算着今年比往年入账不少,再加上朱母越来越大方,家里的饭桌上常能见到荤腥,朱家男丁们那叫一个乐开怀。   六郎的心情也不错,他虽然还是得每日里跑账房先生那头学账,但因为他已经入门了,基础的记账、算账都学会了,心情一下子放松了不少。至于更深入的知识,像盘账、清算陈年旧账、做漂亮的假账,甚至一些从账本数据窥探商业机密之类的事情就别提了。   总之,男丁们高兴了,女眷们的情况也差不多。   就连一贯喜欢把不高兴摆在脸上大嫂温氏,最近也有了不少的变化。究其原因,还是因为她养的鸡大获成功了。   温氏当初咬死了非要一口气养上五十只鸡崽子,朱母很是不看好,在她看来,干啥都不应该一下子把摊子铺得那么大。可因为早先朱母并未阻止王香芹养猪,之后再拦着温氏,就显得不是那么合适。想着鸡崽子也不值当什么,朱母就没再插手,由着温氏瞎折腾去。   不曾想,温氏居然把鸡崽子养得很不错,这段时间更是吹着气般的长大。前些日子就有母鸡开始下蛋了,眼下更是所有的母鸡都比赛似的拼命下蛋。她养的那五十只鸡里头,除了三只光吃不下蛋的公鸡外,母鸡们都特别争气,她一天能捡几十只鸡蛋,喜得她见天的笑。   只是温氏的好心情也没持续太久,因为她很快就发现了,鸡蛋的销路打不开。   要知道,乡下地头几乎家家户户都养着鸡呢。像以前,老朱家养了十来只鸡,每天一般能捡个七八枚鸡蛋,多的时候十枚也是有的。朱母对家里人还是很不错的,像猪毛和灶台经常能得到一个水煮蛋,其他人就算没这个待遇,隔三差五的还是能吃到蛋羹、蒸蛋之类的菜。   家里人口多,养的鸡就多,当然吃的鸡蛋也多。这么算下来,其实结余不是很多。每回攒到了四五十枚鸡蛋的时候,朱母就会用一个竹篮子,里头铺上厚厚的稻草,小心翼翼的将鸡蛋搁到里头,提到镇上去卖掉。对了,当时六郎还在镇上的学塾念书,朱母还会给先生送一些去,实际上卖掉换钱的应该会更少一些。   可那是以前啊!   早以前,扣除自家吃掉的鸡蛋,朱母差不多需要一个月时间才能攒下一篮子鸡蛋。可眼下,温氏每天都能捡一篮子!   当初,说好的买小鸡崽子的钱是跟朱母借的,要算利息的,而且养的鸡还得交公一半,当然鸡蛋也算在内。可实际上,朱母忙着跟二儿媳妇支摊儿呢,哪里还记得这些个琐事。家里做饭缺鸡蛋了,她倒是会去鸡窝里摸,平常却是不放在心上的。   朱母倒是要回了借出去的钱,连本带利要的,温氏没给现钱,依着集市上鸡蛋的价格,拿了好几篮子的鸡蛋给朱母。   撇开当初花的成本,温氏又扣扣索索的,轻易不给家里人添菜。这么精打细算下来,这才刚到初夏时节,温氏住的那屋里就堆了不少鸡蛋。   她拿了两个大竹筐子装鸡蛋,有样学样的拿稻草垫底,再小心翼翼的往里头放鸡蛋,放一层铺一层稻草,很快两个竹筐就都装满了。   乡下地头别的东西少,像竹筐子还是很多的。就算家里没有,朱家几兄弟也都会编,肯定不好看,也编不了太细致的东西,但最最简单的竹筐、竹篓、竹簸箕都没问题。   问题在哪里呢?鸡蛋是放不久的。   要是寒冬腊月的,那放上个两三个月都没太大问题。可如今都已经入夏了,接下来天气只会越来越热,真到了三伏天时,鸡蛋只怕得放馊了。   温氏也想过让母鸡抱窝,但受精鸡蛋又不多,她倒是特地捡出来了,无奈家里的母鸡都还小,完全没有当母鸡的心思,压根就不理会她盼着母鸡抱窝的心情,每日里就高高兴兴的捉虫子吃。无奈之下,她只能将那些受精鸡蛋单独放起来,人工开始孵蛋。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一只小鸡出壳。   撇开被拎出来单独放的受精鸡蛋,剩下的鸡蛋还有很多。她倒是舍得给猪毛吃,可猪毛一个小孩儿能吃多少?最多一天两个,再多他还不乐意吃了。   她还想过去卖鸡蛋,可要是一篮子鸡蛋,随便拎着就去镇上了。可她的鸡蛋太多了,牛车肯定不能用,背着去也怕蹭坏,而且就算她愿意每天大清早起来去镇上,那家里的活儿怎么办?一来一去路上就要花不少时间,更别提摆摊卖鸡蛋根本就是碰运气的事情。   这也不成那也不成,看着屋子角落里越堆越多的鸡蛋,温氏差点儿愁秃了头。   不得已,这天晚饭桌上,温氏把这个问题提了出来。   朱母道:“吃不完你不知道搁在灶屋里?做饭的时候多搁些啊,正好家里可以省下买肉的钱,挺好的。”   二嫂也跟着点头:“你别堆在你自己那屋啊,拿到堂屋里放着也好,回头我看看能带走多少。放心,有多少我都给你用了。”   鲷鱼烧里头也是要用鸡蛋啊!   温氏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又犯蠢了。好在如今知道了也不迟:“那我卖给你啊,按着集市上的价格来。”   二嫂一脸“你当我傻”的表情:“集市上买两斤鸡蛋的钱我能买三斤呢!你要我收也成,就按着这个来。”   “不成,就按着集市上的价格收。”   “那算了,我不要了。收你的鸡蛋贵不说,你的鸡那么脏,满院坝都是鸡屎,走路不看着点儿能踩得一脚都是。回头你卖我鸡蛋,肯定不会洗干净的,我不光要洗干净鸡蛋上沾的鸡屎,还得自个儿想法子背到镇上去,路上磕了碰了你肯定不会赔我,我何苦哩!”   温氏:……   信息量太大,她有点儿懵。   ——她养的鸡太脏?不是,谁家的鸡还能是干干净净的?得有多傻才会吃饱了撑着给鸡洗澡?四弟妹都干不出这种事情来!   ——鸡蛋上有鸡屎不是很正常吗?还要叫她洗干净再送到镇上去?那咋不干脆叫她帮着喂到嘴里呢?   “等等!二弟妹,你的意思是早先就有人帮你洗干净鸡蛋送到镇上去给你?价格还比集市上便宜不少?这怎么可能呢?谁会那么傻?!”温氏急了,她好不容易找到个销路,这还没卖掉呢,就被人截胡了?   哪儿来的大傻砸!!!   朱母和二嫂又齐齐的看了过来,目光里那叫一个一言难尽。   温氏想不通,又问了一遍。哪怕秀水村里家家户户都养着鸡,可谁不知道老朱家的鲷鱼烧生意红火呢?鸡蛋虽不是最主要的材料,可为了口感更好,面糊里都会打个蛋的,还有人很喜欢鸡蛋口味的鲷鱼烧,林林总总的算下来,每天的需求应该不小才对。   有些事情就不能深想,一往深处想了,就会发现哪哪儿都不对劲儿。   譬如说,过年前后卖五色汤圆时,全家都跟着忙得脚不沾地,怎么从春耕后做起了鲷鱼烧生意了,反而家里人又闲下来了呢?也不是完全闲了,隔三差五的,二郎还是会去隔房推磨,除此之外呢?怎么没人帮忙,俩人就能把个生意红火的摊子搞定了?   越想越感觉不对劲儿,可这档口,温氏也顾不得思考别的问题,她一心只想卖鸡蛋:“你说啊!到底是谁那么傻?说啊!你倒是跟我说说啊!!”   眼见温氏是真的急了,二嫂宁氏尽管很是迟疑,可最终还是开了口:“你娘家人呗……”   “啥??”   “我说是你娘家人!你娘家那个村子养鸡的人家比咱们这边多了不少,还有你姑姑,好像家里养的鸡比你还多。反正他们每天送一百枚鸡蛋,都是洗得干干净净后送到我手上的。”顿了顿,二嫂又添了一句,“早先天气还不热的时候,鲷鱼烧的生意特别好,他们上午给我送一百枚鸡蛋,下午又送一百枚,价格便宜不说,关键是方便啊!”   温氏整个人都不好了,大热天的,她如坠冰窟。   半晌,她才气若游丝的问:“你、你为啥会跟我娘家人熟?他们啥时候来过咱们村了?不就是我嫁过来那次吗?可那时你又没进门!”   二嫂缩了缩脑袋,怂怂的咽了咽口水:“他们没来过咱们村,我去过他们村子啊……”   “什么时候?”   “捉偷菜贼……不不,是我想知道你到底有没有拿菜回娘家,就就就……娘呀!!”二嫂迅速起身拔腿就跑,几息之间就跑了个无影无踪。   温氏气到升天。   好嘛,在她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她二弟妹居然跟她娘家人就这么勾搭上了??二弟妹也就算了,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了,谁不知道那货鸡贼得要命,可她的娘家人呢?就这么瞒着她干了大事儿?从春耕到如今,就没人想起要支会她一声?   其实这是温氏冤枉了她娘家人,主要吧,温家那头的人对二嫂宁氏还是不够了解,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宁氏一点儿都没跟温氏提。   不过,就算知道了真相也没用,对于敢截胡她买卖的人,温氏是不会原谅的。哪怕那是她的娘家人!   “娘啊!你也不管管二弟妹,就由着她花钱买别人家的鸡蛋,也不要我的鸡蛋?”温氏急了,她倒是没追出去,反正也追不上,再说这不是还有朱母吗?   朱母想了想,道:“你不说我都给忘了,你养的鸡还有我的一半。这样好了,把你屋里的鸡蛋分我一半,让大郎提到我那屋去,明个儿出摊先不带上,回头跟亲家母说一声,让他们缓两天,先将自家的鸡蛋用了。”   温氏:……   不是,她这就损失了一半鸡蛋???   肝肠寸断都不足以形容温氏此时此刻的心情,偏生她还没办法辩驳。当初,朱母是说了儿媳们干私活必须上交公中一半,这当然是既包括鸡也包括鸡蛋的。就好像王香芹养的猪,回头要是下了猪崽子,也该上交公中一半。   王香芹倒是无所谓,她回头是要育种的,又不打算全部卖掉。最多也就是卖掉几头淘汰品,大不了卖的钱给朱母一半,别的继续养着就成。   可温氏太无助了太难受了太绝望了,她整个人仿佛被烈火焚烧,差不多就心如死灰了。   屋里的鸡蛋分出去一半后,看着倒是少了很多。大郎还挺高兴的,觉得这样看起来顺眼多了,又劝温氏降价,哪里有赚自家人钱的道理?不求她比温家人卖得便宜,起码也要一样嘛。   道理谁都懂,可温氏太难受了,她没办法把心态调整过来。   天气却不等人,不过更可恶的还是朱母。   朱母原先是没想到,她早出晚归的,再说鸡一直都是温氏在管着,没有直观的感受到每日的下蛋量。等她意识到这一点后,就停止了买肉,天天变着法子烧跟蛋有关的菜。这下,温氏的鸡蛋耗费倒是大了,蒸鸡蛋炒鸡蛋煮鸡蛋蛋包饭……   二嫂也发现了这一点,不单帮着朱母出主意增加菜谱,还在一旁说风凉话:“不就是个蛋吗?你每天捡那么多蛋,少一个两个有啥呢?”   温氏心痛到窒息。   兴许是太难受,在辗转反侧无数日子后,她终于聪明了一回,去寻了王香芹:“难道就没有鸡蛋的小吃?”   “有啊!”王香芹脑海里蹦出了鸡蛋仔,当然还有鸡蛋饼之类的,鸡蛋类的小吃可以说是最多了,就连西点里,鸡蛋也是不可或缺的。   “那我可以跟二弟妹合作支小食摊儿,卖鸡蛋小吃吧?”   王香芹想啊想,最后摇了摇头:“我觉得二嫂不能同意这个事儿。”   这话没错!温氏咬咬牙,恨恨的道:“那我就自己做!”顿了顿,她又问,“要是我自己一个人支小食摊儿,要做哪些准备?”   到底是自家大嫂,王香芹还是很想做个人的,可问题在于,温氏不让她做人啊!“要打个小食摊儿,要借辆牛车,要收购做小吃的原料,要准备一定的闲钱,要……大嫂你要不要先跟二嫂拜个师,练个五六年再说?还有,你去支小食摊儿了,你那五十只鸡该怎么办?”   问得好!   王香芹每说一句话都是在温氏心头扎一刀,等她说完了,温氏的心也已经鲜血淋漓了。   “难道我就只能用我娘家人给的价钱,卖鸡蛋给二弟妹??”   现实太残忍了,可惜王香芹没办法昧着良心骗她,只能一脸沉痛的点了点头,还提醒她:“夏天鸡蛋放不久的,二嫂这人吧,她对食材的要求特别高,你要是再放下去,万一真的变味儿了,我敢说她一定不收。”   温氏偏不信邪,因为被朱母拿走了一半存货,之后每天的鸡蛋,朱母都会麻利的收走一半,说什么会让六郎算钱给公中。算倒是真的算了,可温氏并不关心这个,她只关心剩下来的那些鸡蛋。   数量少了一半,家里人又陆陆续续的吃了不少,温氏感觉自己要是再不作为就真的要凉了,索性咬咬牙,每天早起半个时辰干活,然后背着竹篓子去镇上卖鸡蛋。   一开始几天还挺顺利的,当然她人是累得不轻,大夏天的来回奔波啊,就算她出发时天色很早,可回头却是顶着大太阳回来的。再加上家里的事儿还不能丢下,她原先人工孵蛋的小鸡也陆续出了壳,事情越来越多,可她愣是咬牙坚持着。   偏生,老天爷好似非要跟她作对似的,这才过了没几天,就下起了雨来。   夏日里雨水多,可以前多是在半夜里下雨,并不耽搁第二天的活计。偏就在温氏起意卖鸡蛋后,连着下了一夜的暴雨不说,到了天明后,还在淅淅沥沥的下着小雨。   朱母瞅着这天气觉得不大对劲儿,就扭头说今个儿不做买卖了,正好累了这几个月,好生歇一歇。又让大郎往温氏的娘家跑一趟,跟他们说今天别送鸡蛋了。   等温氏循声出来时,大郎已经跑了,气得她直瞪眼。要她说,就该让他们白跑一趟,最好别插手这买卖了,她的鸡蛋才能卖出去。   这场雨其实下得不算大,却一直断断续续的下着,眼见停了一会儿,温氏都打算出门了,又下雨了。温氏还不信邪了,拿了把凳子坐在檐下,身边是早就整理出来的一竹篓子鸡蛋。   她在这儿烦着呢,王香芹那头也不好受。   猪猪们不喜欢下雨天。   确切的说,人家不管夜里下不下雨,可白天得开太阳啊!虽说夏日里外头是热得很,可它们的猪舍里有通风设备,哪怕称不上凉快,起码一点儿都不闷热。可自打外头的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后,猪猪们就难受了,说不上哪里不舒坦,反正就是不高兴。   王香芹纳闷的发现,猪猪们的胃口减了。   那就唱首山歌??   清了清嗓子,王香芹提了提气,开始了新一轮的唱山歌。这回,倒是没碰上之前那么凑巧的事儿,她顺顺利利的唱完了整首歌,不想效果却不明显。看着无精打采的猪猪们,她有点儿懵。   打开系统界面仔细的看了起来,该怎么说呢?猪的身体状态是好的,各项数值都是标准以上的。既然不是生理上的问题,那就只能是心理问题了。   【系统:请玩家多一些创新意识,始终重复同一首歌,猪没听烦系统君都听烦了。】   王香芹:……   噢,她听懂了,这是让她换一首歌呢。可她会唱的歌不多啊,仔细的搜索了一下脑内曲库,王香芹再度清了清嗓子,唱道:“是谁~带来远古的呼唤~!”   【系统:难听。】   王香芹一脸冷漠的停止了歌唱,稍片刻后,她又重新开嗓:“清晨~我站在~青青的牧场~!”   【系统:闭嘴。】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王香芹总觉得在穿越以后,她的系统变了。明明还没穿越的时候,系统是各种严肃正经,除了发布任务的时候会出现外,别的时候就算呼唤也没用的,整个基调就是老干部风格的高冷。可自打穿越后,哦不,确切的说是在版本更新以后,系统总给她一种怪怪的感觉。   踟蹰再三,王香芹还是问出了心头的疑惑:“系统你是中毒了吗?”   【系统:吐了。】   王香芹深呼吸一口气,可就算她把猪舍打扫得再干净,猪舍里还是存在一股子特殊的味道。平常,她有注意均匀呼吸,猛的吸了一大口后,她被呛住了。   系统倒是没再发话,可在这诡异的沉默中,王香芹清楚的感受到了系统对她浓浓的嘲讽。   沉默,再沉默,王香芹又一次屈服于恶势力,再度切歌。可再怎么样都没用,系统不间断的给她打击,最终跳出了一张歌单。可没等王香芹看清楚歌单上的歌,系统就自动切出了其中的一首歌,并告诉她,这是猪猪们点的歌。   猪……猪点的歌?   王香芹深深的震撼了,她的猪啊,原来建国以后不许成精的规定是真的。这不,她上辈子养了那么多年的猪,从来没见过这种事情,可眼下她才养了几个月的小猪,就学会点歌了……   它们以为这是ktv包厢吗?!还兴点歌的?!   其实,点歌不是重点,重点在于被切出来的那首歌太考验王香芹了。   灵魂出窍般的盯着眼前的歌名许久许久,久到王香芹都忍不住想一头撞死看看能不能穿越回现代去。要知道,她在穿越之初都没兴起过这个念头,可如今……   【系统:请玩家带上情绪,用心歌唱。这样你的猪才能体会到玩家的心意,玩家希望它们长大长肥的心意。】   道理她都懂,哪怕猪会点歌这个事情她都可以不计较,可是能不能告诉她,为什么她的猪要点这首歌呢?   系统界面上赫然写着:   -忐忑-   王香芹用一种仿佛能将系统界面盯穿的炽热眼神看着歌名,不多会儿后,她提出抗议:“系统你觉得我能记住这首歌的歌词吗?太为难我了吧?”   几乎是她的话音刚落,界面迅速变化,出现了一整页的歌词。   看着满屏“a~o!a~o~e!a~se~di!a~se~do!”王香芹发现,自己居然看得懂?最可怕的是,她脑海里已经自动开始播放起了曾经格外熟悉的旋律。没办法,这歌太洗脑了,隔了那么多年,她居然还记得……   等等!!   王香芹咬着牙根儿挤出一句话:“系统!!”   【系统:原唱者演唱现场视频开始播放,music~!】   原来,这根本就不是她的臆想,而是系统真的放了伴奏,还特地帮她打开了原唱者的现场视频,方便她模范学习。当然,这一切都只有王香芹一个人能听到看到,无需担心别人发现。真要是出现了像上回被温氏瞧了个正着的情况,最多也就是被怀疑王香芹疯了,系统是不会暴露的。   在系统的解说下,或者更确切的说,是洗脑之下,王香芹从一开始的懵逼,很快就逐渐放开了。   很多事儿吧,一旦想开了接受了就会很享受的。反正她崩溃着崩溃着,就投入进去了,仿佛回到了上辈子跟许久不见的友人k歌一样,慢慢的就嗨了起来。现场的观众还给了不少反应,哼哼唧唧的样子让王香芹觉得,其实猪们也能听到伴奏吧?总觉得自己的歌声应该没那么大的感染力。   【系统:请玩家集中注意力,用心唱。】   王香芹还是认为系统就是在故意搞她,帮她选个忐忑非要她唱,唱完再给猪们开个buff,这不就开心了,吃嘛嘛香了?可她也没别的办法了,在系统给出的伴奏下,卖力开嗓,放声歌唱。   【系统:请玩家歌唱时注意表情管理,这是一首通过演唱者的表情动作以及歌声三合一去传递意义的曲子。】   王香芹:……   你赢了!我认栽!!   **   几步开外的老朱家院坝上,在外头淅淅沥沥的小雨终于停下来后,温氏长吁了一口气,又耐心的多等待了片刻后,确定这雨是真的停了而不是在驴她后,这才小心翼翼的背上了竹篓子,目光坚定脚步稳健的走到院坝上。   当然,离家之前还是要跟朱母说一声。这会儿朱母正在堂屋里看六郎算账,听到温氏的唤声,走到檐下无语的看了她一眼,可到底还是允了。   就在这个时候,不远传来一阵吓死人不偿命的歌……勉强算是歌声吧。   “啊哦~啊哦诶!!……唉呀呦~唉呀呦~!呔卟啲呔卟啲!!”   堂屋里,六郎一个手抖,毛笔在账本上划下了一道墨印,当下脑海里一片空白。   而正准备出门的温氏一个晃神,迈出去的脚在雨水淋得湿透了的院坝上一个打滑,整个人直挺挺的往前扑了出去。幸好她反应快,及时用手撑住了地,没让自己的脸跟院坝亲密接触。可就算这样,她的鼻尖还是差点儿碰到了一坨湿哒哒的鸡屎,真的,就差这么一点点,最多也就是一巴掌的距离。   尽管她本人没事儿,可她背后竹篓里的鸡蛋们,却跟着飞了出去。鸡蛋们混合着干燥的稻草,在力的作用下齐齐的离家出走,飞出去一小段路后,又重重的砸在了地上。   朱母:……   全程目睹这一切的她,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这画面太美,她不敢看。 第029章   猪舍里的王香芹感觉自己要升天了。   头一次,她觉得唱歌这个任务对她而言难度太高了, 不单要调动满腔情绪去唱, 还要时刻注意表情管理, 一旦她想稍微收敛一点,系统就会无情的让她闭嘴,重来。   倒带卡带了好几次后, 她终于勉勉强强的通过了任务。   猪们是高兴了,王香芹简直就是快被折磨死了。她觉得不对, 就是不对,她的系统变了, 明明上辈子很好骗的, 感觉穿越后变了很多, 再也不是当初的那个傻白甜了。   再感觉不对,该收拾的一样得收拾。活儿都是干惯了的,谈不上有多累人, 可她今个儿是心累啊!   等她都安排妥当了,锁了门往隔壁去,就看到大嫂温氏瘫坐在地上,哭得肝肠寸断。   ……   温氏是真的伤心上了, 这跟早先猪毛撞倒了她砸飞鸡蛋还不一样。那时候她是生气带绝望,但其实谈不上有多伤心,可眼下, 鸡蛋虽然还是那些鸡蛋, 数量也没差多少, 可她的心情却完全不同了。就看着满地的蛋液,想着自己近大半年来都是各种倒霉,不禁悲从中来,眼泪是怎么都止不住。   她怎么就那么倒霉呢?   咋啥倒霉事儿都叫自己给碰上了呢?   早先大郎夜里头就问过她,问她到底在闹什么,明明家里的日子比以前好了太多太多,加上朱母眼下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小食摊儿上,压根就懒得理会媳妇们,真不想干活偷个懒也没啥,日子本来可以舒舒服服的,怎么就偏要瞎折腾呢?   之前,温氏也思考过这个问题,她自个儿也说不上来,大概就是不服气吧,凭啥别人能赚钱她就不能?可眼下,再度遭遇了挫折的她,不禁寻思开了,难道她真的不行?   “行了,别哭了,明后天你分我的那一半鸡蛋我不要了还不成吗?这两天大家一人少吃一口,不就省出来了?”朱母见温氏哭得太伤心了,还不是往常那种嗷嗷大叫的戏精哭法,她终于发了回善心,没再火上浇油。   朱母是善良了,不代表别人也是。   听着动静从灶屋出来的二嫂目瞪口呆的望着那一地蛋液,懵了半晌后,忍不住问道:“大嫂,我觉得你可能跟鸡.八字相克,不然咋老是那么巧呢?我看你不行就改行养鸭吧,反正鸭蛋也能卖钱,鸭子也能做很多好吃的。”   太凑巧了!   就算隔壁猪舍里刚才那一声是有点儿吓人,可其他人最多也就是被吓一跳,轮到温氏时,咋就那么惨呢?   二嫂还提醒她:“大嫂你想想上一次,猪毛啊灶台啊天天在家里跑来跑去的,也没见他们撞到过谁,就上次啊,你孵的鸡蛋啊……”   “呜呜呜呜呜呜……”温氏再度悲从中来,哭得眼泪鼻涕齐齐落下来,浑身都散发着委屈伤心悲痛等等负面情绪。   就在这时,王香芹过来了,看到坐在地上哭的温氏,她一头雾水的问:“这是咋了?”   一瞬间,温氏的眼睛都红了,通红啊,就好像要杀人一样,带着哭腔控诉道:“你赔我鸡蛋!我的蛋啊蛋啊蛋!!”   王香芹低头看了看这一地的蛋液,又望向温氏,随后扫视了一圈家里其他人。   因为下雨的缘故,今个儿除了被朱母使唤去温氏娘家村子里跑腿的大郎外,其他人都在家,这就更尴尬了。眼见王香芹回来了,家里人纷纷从屋里出来,全家一起懵圈的望着她。   隐隐的,一个念头渐渐冒了出来。   她第一次唱忐忑啊,系统还嫌弃效果不好,瞧瞧,这效果分明就特别好。忐忑啊,她唱完,全家都忐忑了。   四郎满脸纠结的走到她跟前,小心翼翼的组织措辞:“媳妇儿……没事儿吧?”   王香芹强作淡定:“什么事儿?没事儿!我很好,就是看着猪们吃得特别高兴,随口哼了两句自己瞎编的歌。”   这就看出唱忐忑的好处了,她不需要去管歌词中有没有出格的地方,任凭谁来挑错都只能想到她在随口哼唧。唯一的缺陷就是,那确实挺疯的。幸好,大家只是听到了声儿,没看到她唱歌时的表情神态。   “你赔,你赔我鸡蛋,你赔我的蛋啊蛋……”温氏坐在地上哭啊,她方才都摔懵逼了,家里也没个人来扶一把,愣是让她自个儿拿手撑着起来。起了一半她就不想起了,刚上身没多久的新衣裳啊,到处都是泥点子不说,好几处都蹭上了鸡屎。再联想到朱母不止一次的让她去清扫院坝,说她一个养鸡的,还没人家养猪的弄得干净,她都没当一回事儿,结果呢??   不想活了……   王香芹沉默了,她倒是愿意赔这一次,可接下来呢?迟疑再三,她忍不住道:“大嫂,最近天气挺反常的,晴一天雨一天的,我那头的猪们都不大高兴,这要是我每天都要唱歌给它们听呢?你说这事儿咋办?”   赔个一次无所谓,就怕一而再再而三。   不等温氏想好说辞,二嫂就扯着嗓门偏帮起来:“赔啥啊!是雨天路滑,这地上又到处都是鸡屎的,灶台昨个儿还不小心滑了一跤。怪谁啊?还不是自个儿不小心!还背着鸡蛋呢,你不能稳着点儿走路?再说娘都答应这两天不收你一半的鸡蛋了,差不多就得了。”   “要说也怪你,早就让你把鸡蛋卖给我,我都没嫌弃还要费劲儿背到镇上去,你倒是死咬着价格不卖。还是那句话,鸡蛋我收的,给你娘家人啥价,给你也是啥价,没的赚自家人钱的。”   “再不然,大嫂你还是改行吧,我看你是真不适合养鸡。对了,改行前把院坝仔仔细细的清扫一遍,瞧瞧这埋汰的。”   温氏怒目而视,她就不明白了,怎么每次这二弟妹都有办法将她的仇恨拉过去。   眼看新一轮的大战又要上演,朱母咳嗽一声:“行了,温氏你把院子收拾收拾,下次小心点儿。我呢,多让你一天,三天不跟你收那一半鸡蛋。可以了,别闹太过。”   朱母都发话了,温氏就算再委屈也得憋着。   好在,天公还是作美的,之后倒是没再下雨,就是天一直阴着,看着朱父直皱眉,很怕过阵子秋收时天气也不好,那就算粮食收上来了,不能及时晒干也要糟。   地里的事儿,王香芹并不清楚,她只小心翼翼的绕过温氏回了堂屋,见六郎目光呆滞的坐在桌前,她就探过头好奇的瞅了一眼。   呃,那一道深深的墨迹啊,看来又是她造的孽。   “那个,六郎啊,你慢慢算账,我去灶屋帮二嫂。”院坝待不了,堂屋这边也太尴尬了,她索性跑去灶屋跟二嫂作伴去,顺便问问方才到底是怎么了。   二嫂是有问必答的,她还总结了一番,大意是人不能不认命,大嫂明显就不是养鸡的料。末了她还小声的逼逼着,最怕不是大嫂不能养鸡,而是不能发财,要不然早先帮家里养鸡咋没问题,怎么一到干私活了就总出岔子呢?还没回都这么赶巧,就跟特地算好了似的倒霉。   这话,二嫂是在灶屋里跟王香芹说的,声量也是特地放低了的。可大嫂这不是要清理院坝吗?她走到灶屋外头的墙边拿大笤帚,结果就听到了这个话,顿时就气疯了。   啥叫她不能发财?不就是两回绊子吗?谁做买卖是一点儿麻烦不碰上的?遇到问题难道不是迎难而上吗?怎么就变成她发不了财了?   在心里咆哮了好一会儿,温氏却没有实际行动。说白了,她听到这话时心里就一拧,哪怕再不甘心也不得不承认二郎媳妇那话多少还是有些道理的。这么想着,她就没进灶屋找人算账,而是慢腾腾拿过大笤帚,边清扫边寻思起解决办法。   ……   当天略晚些时候,大郎回了家。没等其他人说,猪毛就小嘴叭叭的将白日里发生的事情全部告诉了他爹,一旁的灶台只知道吃,顺带还会点头附和两句。   大郎也是一阵恍惚,因为没听到现场版,他其实不是很能理解什么叫做“四婶唱歌吓得娘摔了个大马趴”,不过他还是安慰了媳妇,并叮嘱她下回小心点儿。   温氏:……   气到爆炸!!   王香芹正好听着这话,总感觉下回小心点儿跟多喝热水有着异曲同工的效果。正好朱母唤她,她急急的走开了,一问才知道,六郎在经过了重新算账后,终于将上一旬的账理清楚了。   “你又重算了一遍?”王香芹一脸的心虚,都不需要开口问,她就能猜到是为了什么。   六郎气若游丝的点了点头,他方才也被吓到了,倒没出什么事儿,就是被吓得大脑一片空白,彻底忘了算到哪里了。无奈之下,只好从头开始。   王香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这可怜的孩子,只能默默的低头帮着核对账目。自打她让六郎教她账本上的常用字后,她就多了一项工作,帮着核对账目。   这几个月下来,王香芹帮着核对出了好几次错误,无一不是六郎少算了二嫂的钱。弄得二嫂每回到了算账日都特别紧张,只要那天不是很忙,她就死死的盯着六郎拨算盘,把人孩子盯得汗如雨下不说,还每次都找王香芹偷偷咬耳朵,说她怀疑六郎不是真傻,是装傻,要不然怎么每次吃亏的都是她呢?最可怕的是,这么菜的账房先生,她还不能开了!   然而今个儿……   在认真的核对了账目后,王香芹用一种无法言喻的眼神看向六郎,把六郎看得毛骨悚然,赶紧拿过账本猛瞅:“又算错了?可我今个儿算了两遍呢!哪儿错了呢?怎么会又错了呢?”   二嫂杀气腾腾的看向六郎:“又!!……算错了??”   六郎哆嗦了一下。   王香芹忙安抚二嫂:“没事的,谁还能不犯个错呢?六郎已经很好了,最近一个月都没犯错呢。就是吧……”   “他这次算得特离谱?”二嫂见王香芹那表情十分的微妙,不由的急道,“他不会给我算亏本了吧?我上一旬赚了很多钱!很多的!”   “二嫂你冷静一点,你听我说。”略平静了一下心情后,王香芹这才再度开口,却只是张了张嘴,到了嘴边的话化成了一声叹息,一副不知道该从何说起的表情,把二嫂吓得打起了饱嗝。   见二嫂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王香芹只能扭头对六郎道:“六郎,你是没算对,你亏了娘一两多银子。”   六郎:……   二嫂:……嗝~   至始至终都淡定如斯的朱母终于也裂了表情:………… 第030章   就连王香芹自己都没有想到, 忐忑的威力竟然那么大。   怎么说呢?真不愧是她上辈子的神曲?   好家伙, 听她唱了忐忑,不光全家人都跟着一起忐忑了, 还吓得六郎换了一种错法?   王香芹用眼角小心翼翼的看朱母的脸色,这以前,每次六郎算错了账本的时候,都是二嫂宁氏不停的闹腾, 又是咋呼又是跳脚的, 一副恨不得立马开了六郎的模样。朱母却永远都是一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淡定样子,每次王香芹觉得, 二嫂还是太年轻了, 瞧婆婆多稳呢。   可这回,一贯稳稳当当的朱母却变了脸。肯定不能跟宁氏那样瞎咋呼,可她却不由自主的眯起了眼睛, 目光直勾勾的望向坐在桌前的六郎,哪怕什么都没说, 可她浑身上下却散发着一种相当危险的气息,惊得六郎脊背一凉, 冷汗直冒, 头皮发麻。   伴随着宁氏一声接着一声的打饱嗝, 朱母终于慢悠悠的开了口:“六郎……”   六郎他腿软, 要不是原本就坐在长凳上, 他真的能像先前摔了蛋的温氏一样软瘫在地上。事实上, 他还不如温氏呢, 这不,光坐着还不成,他抓着桌子的边沿,生怕自己缩到了桌子底下去:“娘、娘我这就重算,立刻重算一遍!”   “嗝~嗝~”宁氏打嗝打到怀疑人生,终于看不下去的二郎给她端了碗热水过来,让她喝口水压一压。二郎还拍了拍六郎的肩膀,语重心长的道:“六弟啊,你要明白你最重要的任务是算账,地里的活儿有二哥呢,你好好算慢慢算。”   不单二郎这么说,人在堂屋的朱家兄弟几个都纷纷附和,表示横竖如今还没到农忙,家里人多,活儿忙得过来,让六郎安心算账,不用惦记地头上的活计。   如此兄弟和睦的一幕,落在朱母眼里自是万分满意的,她其实已经不大在乎地里的活儿了。道理很简单,朱父和前头五个儿子都是老庄稼把式了,农活绝对没问题。反而六郎,他打小就去念书,就算农忙时会帮衬一把,那肯定不能同老庄稼把式比。地里少了六郎不会有太大影响的,至于算账的事儿嘛……   想到这里,朱母轻抚狗头笑而不语,用眼神给了六郎无穷大的压力。   再度从头开始算起,这回六郎是一直算到了晚饭后,也亏得如今天气越来越热了,天时也跟着长了,这要是放在冬日里,只怕这会儿都已经伸手不见五指了。要知道,就算老朱家如今已经不差钱了,却仍然没有点油灯的习惯,真要是天黑前都算不完,怕是得等明个儿天亮后再说了。要是这样的话,别人且不说,六郎注定得是彻夜未眠的。   好消息的是,第三次重算后,六郎得出的数字跟王香芹一致。朱母长出了一口气,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宁氏却长叹了一口气,她梦寐以求的事儿啊,终于出现时却被揭穿了,多难受啊!   坏消息也是有的,尽管王香芹也觉得很抱歉,可她不得不告诉六郎,明个儿她还要给猪们唱歌。   唱歌……   六郎很想问问他四嫂,你管那鬼哭狼嚎的声音叫唱歌?还非说是猪喜欢听,那他也姓朱啊,他怎么就欣赏不来呢?   甭管内心是如何咆哮的,最终六郎还是用死不瞑目的眼神望着他四嫂,随后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耷拉着肩膀,收拾东西回屋了。   尽管最终账目是理清楚了,可这一夜对于老朱家的很多人来说,仍然是个不眠夜。   碎了蛋的温氏。   差点儿亏钱了的朱母。   梦想成真却被瞬间打破的宁氏。   当然还有换了一种错法差点儿被亲娘打死的六郎。   难受啊,真的难受啊。而这其中,温氏难受的点还不仅仅是为了那筐蛋,也不知道是被王香芹那声鬼叫吓到了,还是之后宁氏的那番话惊到了她。总之,在辗转反侧了半夜后,她终于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却做了一个很可怕的噩梦。   梦嘛,也不是很连贯的,剧情也不是很清晰,但梦里的那种感受,却让温氏感到无比窒息。   快天亮的时候,温氏一下子坐直了身子,拿手摸了下自己的脸,却发现已经出了一头一脸的汗。扭头看身畔的大郎,却发现大郎四仰八叉的睡得喷香。再看靠角落里小床上的猪毛,猪毛那睡相简直跟他爹一模一样。   温氏:……   捂着胸口坐了好一会儿,温氏才感觉狂跳不止的心稍稍舒坦了一些。再瞅瞅窗外那天色,起来嘛,略有些早了,再睡会儿吧,方才那说不清道不明的噩梦实在是吓到了她,她一点儿睡意都没有了。   没的办法,温氏只能躺下来琢磨事儿。思来想去,她觉得大概是宁氏的那番话在她心里生根发芽了,兴许她是真的倒霉?要不然,怎么就连着蛋碎了两次呢?对,最早那次猪毛跑得太快了,可小孩子啊,不就是成天东跑西窜的吗?猪毛这两年还乖了不少,两三岁的时候更皮。昨个儿也不对,王香芹唱的是挺吓人的,可她早先第一次听到那首“大山的子孙哟哟哟哟”,也很吓人啊。可听多了还觉得挺好听的,反正她如今已经会唱了。   很多事儿就怕多想。   温氏憋了半晌,等天亮后,这颗心还是没放回到远处。倒是循着身体的本能开始干活了,将鸡们从棚子里放出来,简单的打扫了一遍,就开始捡鸡窝里的蛋。结果没多久,就听到隔壁那近乎惨叫般的歌声,她手一抖,鸡蛋又掉了。幸好是掉在了柔软的稻草上,没磕碎,就是把她吓得心跳漏了一拍。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温氏还觉得,她的鸡们今个儿看着精神头不太好,蔫巴巴的。她本人就更不用说了,干啥都心不在焉的,总是忍不住发呆想事儿。   因为今个儿没下雨,朱母和宁氏又照例出摊儿去了。家里其他人也是各忙各的,整个家最闲的估计就是猪毛和灶台了,可那俩其实也闲不住,六七岁的年纪,最是猫嫌狗厌了,好在村子里差不多年纪的孩子多,如今又是夏日里,他俩一会儿下水摸鱼,一会儿上树摘果子,每天都能玩个畅快淋漓。   反正等温氏将大部分活儿都做完后,家里特别的安静,就只有鸡叫声,以及隔壁的猪哼哼声。也是,整个家里除了她本人之外,就只剩下坐在背阴处低头做绣活的三郎媳妇。   老朱家如今就四个儿媳,每个人的性子都不同。不过,早以前温氏倒是跟宁氏说得来,宁氏这人咋咋呼呼的,有她在就不愁没话聊,再说了,就算宁氏性子怂了点儿,可正因为如此,早先跟温氏处得挺好的。反而三郎媳妇个性闷得要命,八棍子都打不出一个屁来,有时候温氏都怀疑,就三郎那闷葫芦的性子,再配上他媳妇,这俩口子别是一年到头都不讲一句话吧?   且说眼下,宁氏忙着小食摊儿的事情,不到晚间不着家。王香芹倒是人就在隔壁,可温氏怵她,只恨不得离得远远的,哪里有送上门去的道理?偏她娘家离得还远,懵了半晌后,她索性去找隔房的嫂子说话。   朱家亲眷多,且多住得不远。   温氏很快就找到了说话的人,她不敢提昨个儿摔了一筐子鸡蛋的事情,别人可不是她婆婆,真没那么大气,就算摔的是她自己的鸡蛋,只怕还是要叫人说嘴的。她只说自己最近做啥事儿都不太顺利,问问可有啥讲头没。   ……   王香芹可不知道自己给大嫂带来了那么浓重的心理阴影,她只径自待在猪舍里,跟她的猪们相亲相爱。   还真别说,这系统有时候看着是挺坑爹的,可效果也是很硬核的。从王香芹将每日必唱的曲目更改成了忐忑之后,猪舍里的猪们一下子活泼了许多,肉眼看着就是兴高采烈的。吃饭胃口开了,喝水咕噜噜的,哪怕互相打闹嬉戏都透着一股子傻乐的劲儿,整个猪舍仿佛都洋溢着幸福美满的气息。   很好,就继续这么下去吧,也不枉费了王香芹拼着崩人设的勇气去唱忐忑。   唯一值得注意的是,她每次唱忐忑前,都有检查门窗,务必不能叫别人看了去。   听是无所谓的,忐忑之所以被称之为神曲,并不单单是因为那魔性的歌词和调子,而是必须加上歌唱者的面部表情以及眼神。   用系统的话来说,就是情绪要饱满,表情要到位,眼神里要有戏!   王香芹深以为,系统应该感谢它没有实体,这要是有实体的话,一定会被打屎的!!   试想想,仅仅是让人听到了声音,就造成了昨个儿那般惨烈的结局,这万一叫人看到了她唱歌时的表情和眼神,那恐怕结果就是二选一了,要么看到的人以为她疯了,要么就是自个儿疯了。   家里人都对她不错,就连最不对盘的大嫂温氏好了,人家也没做错什么事儿。这摔了蛋倒也罢了,万一真把人吓出个好歹来,多亏心啊!   抱着这样的想法,王香芹只有等唱完歌以后,才将门窗打开,同时开启通风设备,让猪舍里的空气流通起来。要知道,浑浊的空气也会诱发很多疾病,就算不生病,处于臭烘烘的环境里,猪们也高兴不起来的。   等差不多半上午时,四郎挑着担子过来了。自从家里打了井以后,四郎就省了不少力气,哪怕他还是会从井里打水装满外头的水缸,可起码不用大老远的去河边打水了。只是,水是省下了,别的活儿还是得干。   比如,挑粪。   天知道六郎有多稀罕这个活儿,可惜四郎不让的。想想看,他媳妇平日里就老待在猪舍里,又不往田间地里跑,早先还可以挑水过来见到媳妇,自打水井开始使用了,他可不就只剩下挑粪了吗?不过,四郎也是很疼惜弟弟的,挑粪的活儿虽然没让出来了,他倒是将浇粪的活儿给了六郎。   每当六郎从猪舍这边挑粪到田埂上,他就会高声招呼道:“六郎!六郎!你要的粪来了!”   往往话音刚落,六郎就眉飞色舞的朝田埂上奔来。   对于浇粪这个完全不需要脑子的活儿,六郎老稀罕老稀罕了。   这个时候,大家还没意识到问题的所在。因为春耕时到底不是那么的赶时间,所以家家户户都是干半天后回家吃饭,然后歇一会儿再继续干活。可等到秋收那就完全不同了,到时候所有人都会急吼吼的赶工,连午饭都是由家里的孩子送到地头上的。   ——爷,爹,叔!来吃饭了!!   ——六郎,你要的粪来啦!!   多么熟悉的画面啊,只怕又是美得叫人不敢看。   幸好,离秋收还有那么一小段时间,起码在这期间,六郎还是可以保持他的幸福生活。六郎勉强算是幸福的,温氏就真没那么幸福了。等到了晚间,家里人将桌子拖到了院坝里,吹着微风,吃着喝着闲聊着时,宁氏突然想起了一个事儿。   “大嫂,今个儿你娘家人来送鸡蛋时,我跟人聊了聊,他们让我告诉你,你运鸡蛋的法子不对。你不能在竹筐子底下加干稻草,那样不管用,得装上米糠,或者木屑也成。还说啊,你可以把鸡蛋捆成那种长条形,外头包上草,每个蛋都隔一点距离,这样蛋跟蛋就碰不着了,你提在手里,只要不丢开就不会碰碎了……”   宁氏叨逼叨逼了不少法子,听得温氏脑门上青筋直跳。   “你把我摔了鸡蛋的事情告诉我娘家人了?”   “对呀,不止昨天那个事儿,我还特地跟他们说了上回你也摔了。啧啧,他们跟你一样啊,心痛啊,赶紧教了我几个法子,叫我转告给你。对了,还有啊……”   还有什么都不重要了,温氏又要不好了,她白日里还在惦记宁氏,想着要是宁氏不出摊儿,家里还是挺有人气的。结果呢?这才一天不到,宁氏就再一次成功的拉到了仇恨。   “你咋那么大嘴巴啊!!!”温氏气啊,气到直翻白眼,一点儿也不知道宁氏口中的好法子。马后炮谁不会啊?哎哟她的心哟!   眼看温氏又捂着心口难受上了,宁氏止住了话题,想了想后又道:“也是,你娘家人的法子再好,也抵不过你倒霉啊!就算真照样画葫芦的做了,你一下子摔个大马趴,估计也不管用。”   温氏:……   “叫你别说了,你还说?”   “你闭嘴!我不想听!!”   在温氏的强烈抗议之下,宁氏终于不再提跟蛋碎有关的事情了。可温氏心里那股难受的劲儿啊,快别提了。想来,今夜又将是一个不眠夜。   后一天,温氏提前跟朱母打了招呼,说她要出门一趟。朱母急着出摊,懒得理她,只点了点头表示允许。倒是宁氏多嘴叮嘱了一句,让她路上千万小心,毕竟她这人倒霉啊!   很好,宁氏无师自通了哪壶不提开哪壶。   而就在这天下午,温氏外出归来后,双眼通红,满脸气愤,嘴巴叭叭的动着,就好像是那种气狠了骂不出声儿来,只能在心里憋着狠劲儿骂人祖宗的样子。   其他人都不敢触她的眉头,直到朱母和宁氏回来后,由哪壶不提开哪壶的宁氏问出了全家人心中的疑惑:“大嫂你又在哪儿受气了?还是又倒上霉了,吃亏上当受骗了?这回亏了啥?我记得你出门那会儿没带鸡蛋呢。”   温氏恨得咬牙切齿,头一回没对宁氏发飙,由此可见,她在外头是真的受了天大的气。   “我听隔房的嫂子们说了,南山村那头有个刘神仙,算命特别准。这不是你老说我运气不好,总走背运,我就想着找个能人帮我算一算,看看我到底能不能养鸡。哎哟,嫂子们乱说,那啥刘神仙,根本就是个骗子!”   宁氏听得津津有味的,使唤二郎给她倒了碗水,指明要凉的,又顺势问道:“骗子?他骗你啥了?”   这个问题问得好。   温氏狠狠的一拍桌子:“我都知道他是个骗子了,还能叫他骗了去?我当场就揭穿了他,告诉他,我不傻,我不会上他的当!反正最后我也没给他钱,我还把他的算命摊子给掀了。要不是旁边的人拦着我,我都恨不得打死他!”   看来真的是被气狠了,宁氏连水都不着急喝了,急忙忙的问她:“他到底说了啥你这么生气?说你命里带衰啊?”   “那倒不是。”温氏看了眼宁氏手里端着的水,见她不着急喝,就伸手抢了过来一饮而尽,“可别提了,我问他我是不是不适合做买卖啊!你知道他咋说?他说,你挺合适的,能做很多次买卖,反正失败了再来呗,多大回事儿呢。”   这当然不是人家算命先生的原话,不过意思倒是到位了。   其实,算命的是在安慰她,只要有钱,想做啥就做啥,喜欢做买卖就做个过瘾,亏了再来来了再亏,回回买卖回回亏。简单的说,就是屡战屡败,屡败屡战,没有困难制造困难也得上!   听到这种话,温氏能高兴?最叫她气愤的是,一开始她只觉得这算命是想骗她的钱,这不是最老的套路吗?先给你当头一棍,然后再说有一线生机,让你拿钱出来做法事,最好再沐浴焚香,反正一定要虔诚。最后,就能逆天改命了。   温氏以为那算命先生就是这个套路,她在气愤之余就等着对方说出自己心中想的那番话。谁知,对方完全不按套路来,在给她算完命后,就让她付了算命的钱,不多,才十文钱。   当时,温氏就懵了,不过她仍然抱有一线希望,就觉得吧这人可能是等着她主动发问。想着也成吧,她就配合一下,问问看。哪知,更叫她气到升天的事情发生了,算命先生并不想配合,他只想收那十文钱。   你让我给你算个命,我算好了你就该给钱啊!   温氏气运丹田一声吼!   这时候就看出环境是如何影响人的。那一声吼,温氏吼出了老朱家的气势,更确切的说,在那一瞬间她完全控制不住体内的洪荒之力,愣是吼出了忐忑的调子来。   啊~   啊呀哟!啊呀哟!!   呔呔呔呔呔呔呔呔呔呔呔——   真心疼那位算命先生啊!这年头,干啥都不容易,唯独容易碰上疯子。为了这十文钱,人家说了一车话,关键是闹到最后没收到钱不说,连摊子都叫人给砸了。这还不算,就像温氏说的那样,要不是旁边看热闹的人拦得快,温氏真能把人家算命先生挠秃了。   钱,没收到。   摊子,被砸了。   最可怕的还是心灵受到了重创。   要知道,早先温氏只是听到了王香芹的叫唤声,而且隔了一段距离的,两边又是紧紧挨着的,多少还是有几步路的。再说了,王香芹是在猪舍里叫唤,起码中间有一堵墙在,甚至于人家还不是一下子就过渡到忐忑的,前头的“大山的子孙哟哟哟哟”,不是给了适应加缓冲的机会吗?   可算命先生呢?温氏之前表现得很正常的,因为她以为自己是被套路了,一派淡定自若的模样。谁能想到呢?冷不丁的,对方就发病了。   当时,算命先生就被吓得差点儿没背过气去。   好不容易等温氏愤怒的离开后,算命先生就在那儿扼腕不已。你说他今个儿早上出门前咋就没给自己算上一卦呢?人吓人吓死人哟呔呔呔!   也不单单是算命先生被吓掉了半条命,围观群众也好不到哪里去。当时看热闹的人里头,还有个蹲在边边上,捧着半个西瓜挖着吃的人。结果温氏爆发的太突然了,那人一下子没崩住,一头就栽倒在西瓜里,整个人摔了个七荤八素。也不知道这到底算是忐忑的威力,还是温氏自身的问题。   当然,换成温氏的视角,事情肯定不是那么一回事。   她愤怒的斥责了算命先生的不靠谱,为了骗钱胡乱编造谎话,也不怕回头遭了报应。   宁氏听得那叫一个两眼放光,及至温氏说完了,她还颇有些意犹未尽的感觉。琢磨了一会儿,她问温氏:“南山村?咋走的啊?那人平常在哪儿摆摊?我也想去问问看。”   “明知道那是骗子,你还给他送钱去?钱多烧手?那你送我啊!”   “咋是送钱呢?他要是说的不准,我不给不就好了?”   温氏想了想,觉得也有道理。宁氏这人怂归怂,可她跟那些窝里横的人正好相反,她是在外面一点儿也不怂,就是怵家里某些特定的人。   详细了地点儿,温氏还特地叮嘱她,千万别叫人哄了去,那算命的看着倒是人模人样,外头名声还特地好,甚至旁边还有托儿,说些他以前的丰功伟绩。反正听得特别像回事儿,就是一张嘴全他娘的胡说八道。   宁氏点头表示记住了,回头又拉着王香芹,问她要不要一道儿去。   王香芹琢磨着,算命先生无非也就是两种情况。一种就是温氏口中所说的骗子,那去算了又有啥意义呢?另一种则是有真本事的人,那她不得害怕被人戳穿了身份?   “算了吧,猪舍离不得人,再说我也不信这个。”   宁氏倒是没强求,其实她也不知道啥时候能抽出空来。这几日肯定还是要出摊的,等到了农忙时,她就算不用下地干活,那不得做饭呢?不过,时间挤挤还是有的,她越想越觉得有兴趣,就把这个事儿放在了心上。   还真别说,铁了心要办一个事儿,总归能想出法子来的。   这不,在农忙开始前,小食摊儿停了,宁氏分外利索的干着活儿,愣是挤出了半天工夫,兴冲冲的出了门。   南山村离秀水村确实有段距离,不过人家也不是在村里摆摊儿的,而是去附近的集市上。宁氏盘算着,她脚程不慢,走着去,要是回来的晚了可以搭过路的驴车。反正如今天时也长,不怕天黑前赶不回来。   就这样,宁氏踏上了寻找算命先生的旅途。   她对这一片都很熟,那个集市以前卖五色汤圆的时候也去过,因此很顺利的就找对了地方。她还知道对方人称刘神仙,据说算命算得特别准,当初温氏也是听了这个名号才信了的,毕竟能被叫神仙的,还能不是有真本事?   宁氏一路打听过去,终于在累出了一身汗后,见到了刘神仙本人。   刘神仙确实是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就是精神头不太好,看着有点儿蔫哒哒的,像是没睡好,更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   “你是刘神仙不?我来算命,你给我看看,我命里有福不?”   有生意上门,自然没有不算的道理,刘神仙抬了抬眼皮,让她报上生辰八字,低头摆弄了好一阵子手指头,这才缓缓的开口:“你啊,女生男命,八字强八字旺,土又多……这土生金,财运旺,财心紧,但属劳碌奔波财,是占了贵人,可凡事还是要靠自己。”   宁氏:……   她就听懂了那什么土生金,财运旺,其他的不太明白。   “这啥意思啊?就是说我会发财,是吧?”   “对,你会发财,你其实这会儿已经起财运了。”刘神仙漫不经心的回答道,“你占贵人,就是你会遇到贵人,可贵人最多点拨你一下,发财还是要靠你自己。劳碌奔波财懂吧?就是你能发财,不过赚的是辛苦钱。”   宁氏都惊呆了,刘神仙每说一句话,她就不由的瞪大眼睛,感觉每件事都说对了,没毛病,她是遇到了贵人,可贵人只是叭叭动下嘴,事儿全是她在做。还有说她这会儿已经起财运了,也没错啊,从开始摆小食摊儿到如今,她已经悄悄的攒下了好几百两银子,当然是起财运了。   “财心紧是啥意思?”   刘神仙摇头晃脑的道:“就是你抠门,小气,铁母鸡,一毛不拔。”   旁边有人忙制止他,提醒道:“你前阵子才叫人砸了摊子,咋又直筒筒的说开了,好歹委婉一点,别一点弯儿都不打,直接将批命糊人家脸上。”   宁氏忙摆手:“没事没事,不要紧的,我这人平常是挺小气的。”看她赚了那么多钱,除了给王香芹的,旁的一点儿都不拿出来花。她吃家里的喝家里的,衣裳鞋袜都是家里出的,反正每回都要上交公中一半,吃点喝点不是应该的?   当然,说她抠门小气也完全正确。   看热闹的人见她不生气,这才松了一口气:“刘神仙算命可准了,就是他那张嘴啊,从不拐弯抹角的,信他的是信,可他这摊子也被人砸了不止一回了。”   “咋回事儿啊?”   旁边的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跟她说了前阵子发生的事情。宁氏不由的大开眼界,这才知道温氏有多厉害,她还嫌弃王香芹叫得吓人呢,瞧瞧,她都把刘神仙和其他人吓了个够呛,据说当时有个三四岁的孩子都被吓哭了。   宁氏在内心鄙夷温氏,却听有人道:“前阵子那个还行吧,起码没真的动手打人。上一回,大概是去年吧,有个妇人来找刘神仙算命,算她的老闺女啥时候能嫁出去,好像是说都十八了还没人上门提亲。你知道刘神仙咋说?”   “他说啊,你别担心,你闺女肯定能嫁出去的,她能嫁好多回呢!”   “那次他被打得老惨老惨了,脸都给挠花了,胡子也给揪秃了,差不多有一个月没见着他人。”   刘神仙翻了翻眼皮看向不停叨逼叨逼的人:“有你啥事?那个谁,我方才说到哪儿了?”顿了顿,他似乎想起来了,又道,“你现在已经起了财运,可就这点儿真不算啥,多的还在后头呢。”   宁氏惊了,她都存了好几百两了,多的还在后头?忙道:“我现在这日子过得就挺好的,不指望发大财,就盼着往后每年都能攒那么多钱就好了。”   “这才哪跟哪儿呢。”刘神仙嫌弃的看了宁氏一眼,“就你现在这点儿财,能跟往后比?我跟你说,你这就是毛毛雨,懂吧?九牛一毛!”   宁氏一个腿软,要不是扶住了桌子,能直接一屁股坐倒在地上。   她都有几百两银子了,还九牛一毛?娘啊,那她将来该多有钱啊!   乡下来的宁氏没见过世面啊,差点儿就叫刘神仙给吓死了。哪像温氏那么能耐,险些没把人家神仙给吓得升天。宁氏愣是缓了好一会儿,这才勉勉强强的缓了过来,忙掏了钱袋。   “十文钱。”   宁氏一把掏出了不少铜板,草草扫一眼都至少起码有二十文,她全给了刘神仙,只问:“老神仙啊,我有啥要小心的不?”   不知道是因为得了钱,还是因为被宁氏唤了神仙,刘神仙看着高兴了许多,抚着山羊胡子道:“小心啊……好好孝敬你的贵人……嗯,你八字大,你男人估计不会有啥出息,这也没法子,不是他的问题,是你的,他的财运全给了你。大概就这些了,好好发财吧,你将来的钱啊,八辈子都花不完。”   宁氏在看热闹的人羡慕不已的眼神下,晕晕乎乎的走了。   及至走出了好长一段路,她才猛的回神,吧唧着嘴感觉心里挺美的。怪不得啊,人家都说那是神仙,可不是神仙嘛?说的太好了,说的太准了,已经发生的事情全对,就是后面嘛,真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还能发大财。   因为心里高兴,她还买了一刀肉回家,大好几斤呢。不过,家里人多,不用担心吃不完放坏了。她还顺带买了点儿大料,决定今个儿好生整治一桌好吃的,正好快要秋收了,给家里人补补也是好的。   等回了家,刚一上院坝,宁氏就高声唤道:“我回来了!今个儿烧肉吃!”   她因为心情舒畅,脚程特别快,一点儿都感觉不到累,比预估的时间早了好多回到家里。也因此,家里没几个人,不过温氏总是在的,还有就是刚忙完想过来看看宁氏回来没的王香芹也在。   “二嫂回来了?那晚饭你做吧,我就不糟蹋好东西了。”王香芹的目光落在了宁氏手里提着的肉上。   宁氏不等发问,就高高兴兴的道:“我买的,今晚做肉,吃个痛快!”   又亲亲热热的喊大嫂,问她:“大嫂你从哪儿找的神仙啊,太灵了,全说对了。我啊,这不是自打听了四弟妹的话,支了个小食摊儿后,就一直在赚钱,都攒了好几百两银子了。结果你知道不?老神仙跟我说,才这点哪跟哪儿呢,说这是毛毛雨,九牛一毛。说我往后会赚大钱,会发大财,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宁氏是真的高兴啊,太高兴了,难得她那么大方,还真情实感的谢谢大嫂给她指路去算了命,让她找到了未来的方向,对将来充满了希望。   温氏:……   吸气再吸气,再再吸气。   “我不是都跟你说了,算命的是骗子吗?他坑你钱来着!”   宁氏完全听不进去这话,尤其她还听看热闹的人说了类似的事情,人家老神仙就是嘴巴快了点儿吗?这有什么呢?有真本事的人理应受到宽容对待。再说了,刘神仙一直都是只算命,才不会帮人逆天改命,怎么可能是骗钱的呢?   “大嫂,你应该好好反省一下自己,算命的也不一定是骗子。人家好言劝你你倒是听听呢。”   “那是恶意中伤!才不是好言相劝!!”   俩人正僵持不下呢,听了全程的六郎冒头道:“大嫂啊,那叫忠言逆耳,知道不?忠言逆耳利于行,良药苦口利于病。”   温氏扭头怼他:“你闭嘴,我不想听,那人就是个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   六郎缩了缩脑袋,怂回去了。   见六郎退缩了,温氏又转身去看宁氏。不料,宁氏也不想跟她打嘴炮,拎着肉转身就进了灶屋里,背影里就透着一股子“管你信不信反正我信了”的自信。   温氏一口血哽在嗓子眼里,差点儿没背过气去。   这天的晚饭相当丰富,而吃晚饭时,家里人也再度听宁氏说了一遍刘神仙的丰功伟绩。讲道理,没人真的深信不疑,主要是因为宁氏眼下的积蓄太多了,好几百两银子啊!一般的人家省吃俭用一年也就存个五六两银子,她都有那么多钱了,这还不算啥?   朱母对此报以深深的怀疑,不过好话谁不喜欢听?加上前头都说准了,朱母觉得,可能二儿媳确实能发财,保不准往后他们家还能改换门庭呢。   可温氏却忍不住泼了冷水:“是要改换门庭啊,真要是买卖做大了,咱们老朱家就得变成商籍了,子孙后代都不能考科举了!”   王香芹讶道:“还有这种说法?”   宁氏半点儿不在乎的摆摆手:“大嫂吓你呢,一般的小买卖朝廷才懒得管。再说了,咱们是卖吃的,自家出产的东西简单做一下卖掉,咋能算商人呢?商人不得走南闯北?”   “卖农家自产的东西就无所谓?卖南北杂货就不可以?”王香芹确实不懂这方面的知识,好奇的问道。   朱母帮着回答:“说白了就是丁点儿钱人家看不上,就算是卖南北杂货的,那些小货郎农闲时走街串巷的,农忙还下地,也算是农籍。商籍……这要是那刘神仙说的是真的,几百两银子九牛一毛,那咱们家不得有个几万两十几万两几十万两银子啊?”   宁氏兴奋的摆手:“对对,那变成商籍又咋样?就灶台那蠢样儿,肯定考不上!”   灶台一口肉一口肉再一口还是肉,吃得满嘴流油,完全没意识到他娘在骂他。朱母倒是听到了,瞥了宁氏一眼后,就将目光落到了六郎面上,看得六郎一个哆嗦,连肉都掉桌上了,赶紧又挟起来塞嘴里。   朱母:……   算了,反正都是蠢的。   农忙前,小食摊儿已经收了,总账却还没算出来。六郎紧张到不行,今个儿折腾了一整天,最终算出来的结果却是错误的。王香芹都不好意思开口,憋了很久才告诉六郎,你又亏了娘二两银子。可因为时间太晚了,六郎没办法,只能挪到第二天去算。即便知道自己最终不会少钱的,可朱母还是不高兴。   念了那么多年的书,考不上功名也就算了,哪怕算不清楚账她也可以忍了,可为啥眼下就变成了亏她的钱呢?   吃罢晚饭,朱母的眼神一下一下的落在六郎脸上,吓得六郎只差没诅咒发誓明天一定会好好算的。到底是亲生的,朱母也没打算把幺儿逼死,只是耷拉着眼皮,心情不太美好的回屋歇着去了。   要说朱母的心情不是那么得美好,那么宁氏的心情却怎一个欢呼雀跃了得。   她哼着歌收拾桌子清洗碗筷,要命的是她哼的还是王香芹的力作——忐忑。   当然,歌词宁氏是不知道的,语调气势也不太对,就是啊依哟呔了个呔的,瞎唱一通,倒是没吓到温氏,因为此时此刻的温氏已经陷入了人生低谷之中,心情格外郁卒,感觉就快自闭了。   宁氏什么都不知道,她高高兴兴的收拾好一切后,就唤了灶台洗脸洗脚,之后就回了屋。   哪怕等她躺到了床上,还是兴奋得不得了,满心满眼都是白日里刘神仙对她说的那一席话。反反复复的回忆着,又细细的琢磨品位着,她越想越高兴,越想越心里美滋滋,冷不丁的,她意识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假如说,她将来会发大财,难道还要继续让六郎那个瓜娃子帮她算账?   算错了咋办?到时候就不是一两半两的事情了,是成千上万两的银子啊!哪怕事情还未发生,只要一想到有这个可能,宁氏就心痛如绞,痛到无法呼吸。   不行,她必须想想办法。只靠王香芹也不成,眼下家里是没分家,可往后呢?就老朱家的惯例,怕是等所有的儿子都成亲生子后,分家一事就会被提上来。毕竟,家里就这么大,人多了住不开,可不就只能分家了吗?到时候,她还能处处依靠王香芹?   琢磨来琢磨去的,宁氏终于想明白了。   她要学认字!!   六郎不靠谱,二郎更不用说了,斗大的字不识一箩筐。靠灶台也不成,屁点儿的孩子,能挑得起大梁吗?万一这灶台随爹,岂不是比六郎那瓜娃子还坑?再联想到刘神仙说过的,就算她有贵人相助,最重要的还是得靠自己啊!这说明什么问题?就是男人孩子都靠不住!   也对,他们笨嘛。   打定主意的宁氏决定,改明个儿有机会就要开始学认字。想想王香芹这么容易就学会了,这认字应该不难吧?毕竟六郎那么笨,他不能作为标准。   宁氏怎么也不会想到,王香芹才是最不能当成标准的那个。   更不会想到的是,她这头才盘算着啥时候能有机会学认字,机会就这么来的。来得凑巧极了,就跟老天爷一早就安排好了似的。   几天后,老朱家来了位意外的客人。 第031章   秋收时节, 家家户户都起早贪黑的忙活地里那些活儿。   老朱家是因为人口多,且男丁们各个都是庄稼把式, 女眷们倒是不用这般辛苦,就是灶屋的事儿全部交给了宁氏, 朱母则负责每日去田间地里送个饭菜, 得闲了往菜园子里转转, 至于其他儿媳原先做什么眼下仍做什么。   王香芹边仍忙活猪舍里的那一滩事儿, 别看活儿是没变多, 可试想想,秋收前后天气多热啊, 哪怕猪舍有系统附带的温度调节功能, 那也不可能直接打个空调的。事实上, 系统格外得入乡随俗,就连平时做任务给的奖励,都是同这个年代的科技水平相符的, 自然也就不用去惦记空调了,只能通过增加空气流通, 以及用井水降温之类的土法子了。   这温度上去了, 猪舍里的味道就大了起来, 哪怕再怎么勤清洗勤通风, 味道仍然是存在的。早先家里人还会往这边来,眼下除了四郎还过来之外, 别人只恨不得多长两条腿, 哪怕非要从猪舍前头通过, 还是宁可多走几步路。   偶尔路过的都有些受不住了,整天待在猪舍里的王香芹呢?   就快撑不住的时候,她得到了系统发布的支线任务。   任务难度不算高,顶多就是略繁琐了点儿,要求跟着系统给予的清单,为猪们配置出消暑饲料。配料都是附近常见的东西,有些自家就有,同朱母打声招呼就可以了,大不了算在成本里头。另外一些恐怕要收购了,毕竟每家种的蔬果都不同,不过想来要凑齐还是比较容易的。   王香芹的目光落在了最后的任务奖励上,久久挪不开眼。   【任务奖励:个人除臭剂一份,使用后将大大削弱嗅觉中对臭味的灵敏度。持续时间一个月。】   “系统你总算做了回人。”嘟囔了一句后,王香芹立马招了平日里帮她打猪草的孩子,出了高于市场价一成的价格,收购了所需的配料。   尽管价格仅仅提高了一成,可别忘了,乡下地头的东西本来就便宜,眼下都不用出村就能将东西卖了,价格比集市上还略高了一点不说,王香芹收购的份量还不少,毕竟她养的猪多,每天的饲料消耗本来就很庞大。   孩子们的行动力也很高,仅仅半天工夫,就帮她凑齐了清单上所需的配料,看着份量大概能吃两顿。王香芹痛快的给了钱,并约好明个儿继续,酷暑时节,肯定还是新鲜的好。送走孩子们后,她就开始调配消暑饲料,这个工作只能由她来完成,就好比宁氏早先做买卖时,前头那些洗切之类的准备工作可以由别人代劳,最后一步却必须要她自己来,不然就不是那个味儿了。   才想着宁氏呢,王香芹就听到了一阵咋呼声。   “四弟妹啊!我听说了一个事儿!”   宁氏能说,哪怕没人跟她搭话,她自个儿就能叨叨的说上个大半天。王香芹正在拌猪食,手上的动作并不停,只随口答应着:“农忙呢,有啥大事儿呢。”   “跟我娘家离得挺近的那个老杨家你知道不?”没等王香芹开口,宁氏又自顾自的说了下去,“他家的幺儿杨铁蛋回来了!哦不,人家改了名字,叫什么杨谦,不过村里人还是习惯叫他杨秀才。”   “秀才?”   “对呀,杨家幺儿在十八岁那年就考上了秀才,最早跟大郎他们都当过同窗,六郎跟他同窗的时间最长,大概有一年多。再后来他考上了秀才后,就去了外头,听说是去县里的什么什么书院。”   “那他回来干啥?最忙的那阵子不是过去了吗?”   “又不是为了秋收来的。听说,今年是科举年,他也下场考试了,一出来就知道自己又没戏了。再说他年纪也不小了,今年怕是都有二十五六了,还没娶妻呢。这不,回了村里打算说个婆娘过日子。他好歹是秀才,就想办个村学。”   王香芹听到这里,终于明白了二嫂的意思:“你想送灶台去上学?大嫂那头呢?她肯定也要送猪毛去的吧?”   “那就一起去呗!正好有个伴儿,横竖村学的花费又不多的,他说是依着邻村老秀才那样收,要么给束脩,要么就每月送些米粮平日里帮着砍柴挑水就成了。”宁氏美滋滋的盘算着,杨家离她娘家是挨着的,离老朱家其实也不远,她脚程本来就快,每日里借着送儿子上学的机会,多瞅个几眼,日子长了不就能学会字了?哪怕束脩不值当几个钱,可能占便宜为啥不占?再说了,她回头还要支摊子呢,实在是抽不出空来跟小孩崽子们一起上学堂。   “他说?”王香芹愣了一下。   宁氏忙道:“我方才没说吗?杨铁蛋……哦不,杨秀才这会儿就在咱们家呢,正拉着六郎说话,说啥啥多读书知、知……”   “多读书知理明义?”   “对对!他大概是听说咱们家做买卖赚钱了,就来家里收学生。还真别说,这两年收成好,到时候他这学堂开起来了,不光咱们家,隔房那头应该也会送孩子上学。就像娘说的那样,一家人里头总该有个认识字的,不然回头买田都没人帮着看田契。”   王香芹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她虽然觉得没必要跟科举死磕,可读书识字肯定是对的。要是能考上秀才,起码可以开馆收学生,不管怎么样解决温饱肯定是没问题的。哪怕没考上秀才,给人家代写个书信,逢年过节写些对联福字去卖,再不就是跟六郎这样当个账房先生,怎么着都是出路,不像目不识丁的除了卖力气又能干啥呢?   “对了对了,娘还说秋收后要帮五郎相看媳妇。我早就盼着五郎娶媳妇了,最好找个干活利索的人,回头我带着她去外头支小食摊儿,不然我和娘两个人根本就忙不过来。”   五郎娶媳妇倒是不难,早先老朱家是因为供了个读书人,所以各处才紧巴巴的,可就算这样,温饱还是没问题的。眼下,六郎不念说了,家里又做着买卖,哪怕猪毛和灶台念了村学,可村学又不贵的,等他们长大到能去镇上了,那都是多少年以后的事情了。   再一个,自打六郎弃学后,他对农活迸发出了极高的热情。哪怕原先他不太擅长田间地里这些事儿,可经过了一年的劳作,即便还是比不上自家父兄,却比其他人家的男丁要好上一大截。   王香芹平常跟村里那些半大孩子都有来往,收着猪草、柴禾,难免听到一些话,再说这不是还有宁氏吗?遇到丁点儿事情,宁氏就喜欢来她这边叨叨,自然而然的,她知道不止五郎,连六郎在村里的欢迎度也很高。   这也难怪了,乡下人最看重的本来就是种地的能耐,老朱家其他人就不用说了,就连六郎这样原先沉迷于读书的,稍稍一带就显出了种地本事来,这还能不是祖传的?不过,早先有些人家还在观望,想看看六郎能不能吃得消秋收的苦,六郎一点儿也没有辜负大家的期待,自打秋收前夕,家里的小食摊儿收了后,不用看账本的他,每天都有使不完的劲儿。六郎都这样,老朱家其他人更不用说了,让村里有待嫁闺女的人家都相当得眼热。   朱母今年只打算给五郎说亲,六郎且缓缓,横竖六郎年岁不大,家里有田有粮有猪有鸡还有不少活钱,不怕娶不到媳妇。   宁氏在猪舍里也没待太久,主要是味儿太大了,话唠如她都不得不败退,同时也愈发敬佩起王香芹来了。   王香芹则在她离开后,秒速打开系统界面,领取了任务奖励,选择立刻使用。   系统出品的东西效果都是杠杠的,几乎是一瞬间,她感觉到空气里的臭味消减了极多,当然隐隐约约还是能闻到一些的,却起码过滤掉了九成九。   终于活过来了。   ……   上村学的事情,在当天晚饭桌上,由六郎开口向朱母提了提。温氏和宁氏皆两眼放光满怀热切的望着朱母,急等着她点头同意。   朱母多少还是有点儿不忍心:“俩孩子都去上学?有这个必要吗?读书挺辛苦的。”   她不心疼钱,她心疼俩孙子。   一旁的朱父也是这个意思,亲孙子呢,不是外头捡来的啊!而且猪毛才七岁,灶台更是要过几个月才满七岁,村里像他们这么小的孩子,哪个不是成天到晚的嬉笑玩闹,小小年纪就送到村学里去吃苦受罪……   当爷奶的都这样,更别提孩子的亲爹了。   大郎牙疼似的捂着腮帮子,恳求的道:“就算要念书,也可以再等一年吧?我记得六郎就是八岁上学的。”   二郎更干脆:“一家子有个识字的不就成了?不算六郎,那他们这辈儿出个猪毛,咱们家灶台……”   兄弟俩齐刷刷的看向俩孩子,这俩正埋头苦吃呢,谁叫秋收时节最是耗体力,家里如今不差这口吃的,最近宁氏不出摊儿了,顿顿饭都是她烧的,食材好油又重,那味道啊,好吃到让人停不下来,全然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即将被改变。   “早一年晚一年不都要读书?万一猪毛聪明,你让他晚一年上学耽搁了他的前程咋办?当初说的是去邻村不方便,眼下就在村子里,合该秋后就让他去念书!”温氏强烈抗议,并悄悄的在桌下掐了大郎一把。   “读啊,为啥不读啊,灶台一天到晚就知道吃吃吃,就该找点儿正事让他干。”宁氏不好说自己想偷师,就拿灶台说事。   亲娘都不心疼,当奶奶的,也懒得管了,索性就答应了下来。大郎和二郎还想再抢救一下,不过盘算着就算杨秀才要办村学,那也得等到秋后了,可以慢慢来,不要紧的。   这俩是歇了,三郎夫妻俩眼神却有些复杂。倒不是眼红猪毛、灶台能念书,而是他俩成亲都两年了,还没个孩子。尤其是三嫂,嘴里苦涩的扒着饭,默不作声。   在外人看来,老朱家的四个儿媳妇,大儿媳温氏成天眼红这个眼红那个的,典型的没占到便宜就当自己吃了亏,二儿媳宁氏脾气炸嘴巴快,一手厨艺叫人称赞,三儿媳性子恬静不争不抢,四儿媳脾气古怪一心放在猪舍里。可外人不知道,宁氏那个小食摊儿究竟有多赚钱,哪怕她脾气再炸,只要能持续的赚钱,谁都不会说她,至于王氏,只有自家人才知道,小食摊儿买的东西,全是她给出的点子。   三郎媳妇也不是天生的不争不抢,而是真没那个底气,她想起自己费尽心思做好的几样绣品,决定在厚一次脸皮去问问看,没孩子傍身,总该寻个赚钱的路子。   一屋子的人各有各的心思,好在大家都是想把日子过好的,暂时倒没有太大的矛盾。   让猪毛和灶台念书这个事儿,哪怕有人反对,却称不上是矛盾。温氏是铁了心要让猪毛今年就去的,她倒是不介意灶台一起去,因为在她看来,猪毛要比灶台机灵多了,再说大了这半岁是白大的?宁氏倒不是非要灶台去,可灶台不去,她有什么借口去村学呢?   大郎和二郎还在努力,谁知连老天爷都站在朱家女人这边,没两天村子里出了个不大不小的事情。   秀水村名义上是依山傍水,实则离山还是有一段路程的,不过这水却是实打实的。大河就不提了,小溪河沟处处都是,也因此村里的水田多土质好,只要不是年景特别差,吃饱饭绝对没问题。可这么一来,也有个问题,就是熊孩子下水的事儿。   老朱家的孩子倒是乖,平常被大人训着不敢往大河边上去,只在离家不远处的小溪里玩耍,那小溪平常也就没过脚背,哪怕是汛期水深也不会超过膝盖。可那是素来听话的老朱家孩子们,别家就不一定了,好在这些熊孩子们个个都是水里泡大,加上河边去的人也不少,一直没出过大事儿。哪知今年就出了个事儿,几个熊孩子趁着家里人忙着田间地里的活儿时,奔到大河里游泳,结果有个娃儿脚抽筋了,要不是正好有人过来打水,就真的出人命了。   哪怕到最后是没出大事儿,却也吓到了不少人,心大的觉得这事儿轮不到自家,可也有人盘算开了,正好杨秀才要办村学,家里哪怕出不起钱,送些米粮蔬果,再平常多帮着砍些柴挑些水,就算不是读书的料,但也没太大的损失。   借着这个事儿,杨秀才很容易就招到了十来个学生,在农忙结束后,找木匠打了些桌椅,择了个好日子就开学了。   大郎和二郎虽说早知道这事儿必成,可真的到了这一日,心里还是很不忍心,这感觉跟多年前送六郎去上学还不一样,起码六郎吃苦去了,他们就逃过这一劫了,可猪毛和灶台又犯了什么错?明明家里已经有一个识字的人了。   哦不,确切的说是两个,王香芹是自学成才的,学的有多深大家不知道,可起码她能看得懂账本。   所以说,这是何苦你?   “四郎啊,还是你好,弟妹认识字,往后也不用逼着孩子上学了。唉,我可真不忍心啊,猪毛一个人去上学不就成了?可怜我家灶台啊!”   四郎迟疑了一下,他觉得这事儿不好说:“二哥,上次我听到我媳妇跟二嫂说话,好像就是她说的,甭管是不是读书的料,字总该认识的。”   “啥?”二郎惊了。   “我觉得吧,原先是因为家里拿不出钱来,就眼下这情况,我家逃不过的,你家……就算灶台认识字了,回头二嫂再生了娃,等娃七八岁了,她还是会送娃上学的。”四郎长叹一口气,深深的心疼上了自己未来的孩子,当然也包括侄儿们。   “那怎么办?”   “没啥法子吧?我是想着,就算我笨了点儿,可我媳妇聪明啊,说不定读书也没那么吃力。”四郎安慰道。   二郎很想接受这个安慰,可他回忆着灶台的点点滴滴,觉得那孩子从头到尾都是随了他,简直就跟他小时候一模一样,那念书……   可怕的事情还在后面,宁氏她爹宁大河不知道从哪里寻的路子,居然帮着从中牵线搭桥,让老朱家顺利的买下了一头驴子,有了驴子打个车架是很容易的。这下,家里再出摊就方便多了,不光不用再向隔房借牛车了,这驴子跑得还挺快的,毕竟东西也不算特别多。如此一来,宁氏再出摊时,就不用抹黑出门了,她有空亲自送孩子上学,并且每天坚持趴在窗户外头看一会儿再走。   一开始,谁也没发现,包括灶台。   可有一日,灶台睡眼惺忪的坐在课桌前,有一搭没一搭的跟着先生念书,时不时的抬下眼皮,看一眼今个儿教的字。结果好巧不巧的余光瞄到了窗户口有个人影,下意识的扭头一看……   灶台差点儿没被吓到钻桌子底下去。   扒着窗户的人不就是他亲娘吗?亲娘哟,你好悬没把你儿子吓尿了。   多吓吓也就是有好处的,起码灶台的瞌睡虫被吓跑了,哪怕后来他看着娘走了,他还是把背挺得笔直,格外专注的看着先生授课。表面上是这样的,实则灶台的心里却觉得他娘疯了,疯了吧?是疯了没错吧?   下课休息时,灶台拽着猪毛:“我娘咋了啊?她咋就还能扒着窗户看我上课呢?大伯娘都没那么疯。”   猪毛也被吓到了:“真的啊?那她看我了没?回头不会跟我娘说吧?”   “我咋知道啊!我就瞄了一眼,哪里敢盯着她看。可哥你想啊,我才是她儿子,她肯定是来盯我的!”   这话倒是有理,猪毛信服的点了点头,可他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他娘最爱跟二婶比着来了,要是被他娘知道,那他还有好日子过?尤其他娘比二婶可闲多了,说不好真能天天扒窗户。   堂兄弟俩都是一副心有戚戚然的模样,不过这么一来,课堂效果确实是好了一些。到底是人小,到了下午放学后,他俩也就将这个事儿抛到了脑后,跟着一群小伙伴儿又玩开了。   村学上课早放学也早,主要是杨秀才习惯了天天早起,再说收的学生又全是本村人,早点儿上课早点儿下学,一些懂事的孩子还能帮着家里做事,当然更多的则是满脑子玩玩玩,憋了一天了还不让玩?   玩了个痛快,猪毛和灶台都是赶在傍晚才回家的,搁在往常确实没啥问题,可这不是家里有了驴车了吗?宁氏回来的早了,没瞧见灶台也没说什么,只径自进灶屋帮忙去了。   等俩孩子回来后,都是熟门熟路的循着香味进了灶屋,拿了块土豆饼就往嘴里塞。   冷不丁的,宁氏问:“灶台啊,那个开门的‘开’,咋写的啊?”   灶台正吃着呢,听了这话,差点儿就叫土豆饼给噎死了:“咳咳咳……啥?开?”突然问这种问题,他还真答不上来。   宁氏又道:“不着急,你慢慢想,想出来了拿手比划给我看,沾点儿写在台面上也成啊。”   听着这话,灶台两眼都发直了,还好身旁的猪毛够义气,悄悄的拉过灶台的手,在他手心里写了出来。灶台生怕过一会儿又给忘了,赶紧拿手指沾了点水写出来给他娘看。   “哦,原来是这么写的啊!”宁氏满意了,她也是自己开始学字后,才明白字真的不好学,尤其她年纪也不算轻了,老忘记。还好,儿子挺聪明的,不像她。   宁氏是高兴了,灶台却是心跳如鼓,手里的土豆饼也吃不下去了,反手给了猪毛后,他就出去蹲在了墙脚边。及至王香芹从隔壁的猪舍回来了,见灶台一个人可怜兮兮的蹲角落里当蘑菇,不由的过去问道:“怎么了?上学不好玩吗?”   灶台一副蔫哒哒的模样,他觉得上学是不好玩,却也没到吃苦的地步。毕竟一屋子都是年岁差不多的孩子,而且全都是平日里的玩伴,谈不上好玩却也不无聊。可他娘……   “四婶儿,我娘疯了。”灶台仰着肉嘟嘟的小脸,可怜兮兮的控诉着,顺带将方才的事情告诉了王香芹。   老朱家的伙食好,他原本是胖嘟嘟的一孩子,当然现在也胖,就是小胖脸上满满都是委屈和心酸,全然没了平日里那傻乐劲儿。   王香芹心疼的拍了拍他的脑袋,觉得回头要找二嫂说一声,这么点儿大的孩子最是需要爱的教育、爱的鼓励了,提问当然没啥,可表扬也是必须的,多鼓励一下,孩子学习的劲头也能更足一些。也没隔多久,就晚饭后,她就同二嫂提了这事儿。   宁氏这人多信王香芹啊,早先就特别信服她,加上刘神仙那一出,她更是觉得四弟妹说啥都是对的。当下拍着胸口保证往后一定对孩子多进行爱的鼓励,王香芹也乘机说,要对孩子和颜悦色的,简单的说,就是多笑笑,跟他说话的口吻也要透着温柔。   “行,我都记住了!”   一方面是出于对“贵人”的信任,另一方面灶台是宁氏眼下唯一的儿子啊,不疼他疼谁啊?很快,宁氏就改变了策略,看到灶台就微笑,微笑格外得温柔可亲,光是看着就透着一股子慈母范儿。   村学里,灶台正准备打个哈欠,下意识的瞄了一眼窗户,就看到他娘扒着窗户往里头瞅,似乎是感受到了他的目光,冲着他来了个露出八颗牙的温柔笑容。   灶台:…… 第032章   还有什么比上着课回头一瞥就看到亲娘更可怕的?   这一幕, 在灶台幼小的心灵造成了不可磨灭的可怕阴影。   稍片刻后,即便宁氏已经离开了, 可灶台却仿佛被吓住了,两眼直勾勾的望着先生, 别说打哈欠了, 连晃神都不敢了。及至下了课, 他还有些缓过不来, 猪毛过来问他咋了, 他这才“哇”的一声哭出来,告诉堂哥方才那惨烈的一幕。   猪毛也惊了, 直觉告诉他, 要是再任由着二婶这么监督下去, 别说灶台了,只怕连他也得跟着倒霉。可这一时半会儿的,俩人都没主意, 猪毛只好建议他,要不回家找找爹。   找爹是个好法子, 怕只怕当爹的不靠谱。   下半晌放学后, 灶台都没顾得上找小伙伴们玩耍, 就敦敦敦的跑去寻了他爹, 红着眼圈边哭边说了这几日的事情。哪怕有那么几天他没看到他娘扒窗户,可他没瞧见又不代表他娘没过来, 哪能回回都叫他看到呢?   “爹, 爹你救救我!”灶台越说越伤心, 哭得一抽一抽的,他原先没觉得读书可怕,眼下倒是感受到了,才没上几天学,他就不想学了。   二郎听得脑壳疼,心道这婆娘不会是疯了吧?天天往学堂窗户上扒着看孩子上课?代入自己想了想,二郎差点儿没自己脑补出来的景象吓死,直暗自庆幸他娘没那么疯。   “行吧,我回头跟你娘提一提,才刚上学,至于吗?”   哪怕得了亲爹的保证,灶台依旧哭唧唧。他可没忘记,早先寻了四婶儿帮忙时,四婶儿也是答应得好好的,可结果呢?只能盼着亲爹靠谱点儿。   事实证明,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就这天晚间,灶台好不容易忘却了早上那可怕的一幕,结果等吃过晚饭,乖乖听话的洗脸洗脚上床准备睡觉时,他娘冷不丁的又择了个字问他咋写。这回,灶台倒是没被噎着,他直接就红了眼圈,抽抽搭搭的看向他娘。   这会儿天气还算热,天时也成,可就算这样,都是入睡的点儿了,屋里还是很暗的,宁氏压根就没看到灶台面上的神情,只回忆着王香芹叮嘱她的话,柔声细语的宽慰儿子:“灶台你好好想,慢慢来不要紧的,真的要是不会,明个儿去村学后问问先生。记着了吗?”   灶台包着两泡眼泪,含泪点了点头:“嗯。”   终于看到了全程的二郎心有戚戚然,次日一早逮着机会就同媳妇提了这事儿,让她别太逼着儿子,说咱们老朱家的孩子啊,那就不是读书的料!   宁氏还纳闷呢,难道她不知道吗?就灶台那模样,看着就是随爹,所以她才决定自个儿上。刘神仙说了,她发财只能靠自己,指望儿子……且不说灶台能不能扛起这么重的担子,就算能好了,她也心疼不是?   只这般,宁氏面上答应得好好的,回头就又往村学去了,仍旧扒着窗户听先生讲课,她一般就扒上午那一会儿工夫,把今个儿教的字给记住后就离开,后面那些个摇头晃脑的读书,她就不参与了。要是碰巧灶台回头看她,她也会扬起笑容给灶台一个爱的鼓励。而每天傍晚在家里碰着灶台时,她更会反复的鼓舞孩子,让孩子跟着先生好好学习,但不要给自己压力,要学着放轻松。   灶台:……   他的压力更大了。   宁氏做得那么明显,家里人都察觉了,就连朱母都提点了她几句,只是甭管怎么说,灶台都是她儿子,她非要监督,其他人也没办法。二郎倒是隔三差五的提醒几句,可灶台总觉得,好像每回他爹跟他娘谈心过后,他的处境就更惨了一分,弄得他总是怀疑他爹在背后说他坏话。   更可怕的事情还在后头,温氏也察觉了宁氏最近一段时日的不正常,她倒是没上赶着劝,而是认真的反思了自己对猪毛的忽略。很快,她也学着宁氏的样子,不是抽空往村学跑,就是冷不丁的问猪毛哪个字咋写,那不就是盯着猪毛好好读书。很多时候,往往猪毛学了一天,刚歇会儿,就被他娘发现了。   “猪毛你咋又不好好学了?过来,念书写字。”   有一种鬼故事叫做,你娘让你好好学习。   很难说,猪毛和灶台哪个更惨,又或者说,他俩都认为自己比对方要惨烈一百倍。温氏每天都找猪毛谈心,让他好好学习努力上进,将来考秀才考进学,回头当上大官改换门庭,到时候全家人能不能过上好日子就全靠猪毛了。而宁氏倒是不说这些,她只会让灶台放宽心,可就算这样,灶台的压力还是很大,明明亲娘没说啥,可他就是觉得有点儿啥。   只这般,日子在俩孩子心惊胆战中缓缓的过着。   搁在以前,总感觉时间过得很快。春耕之后野菜满山,小孩子们会纷纷上山割野菜好给家里添个菜。再过阵子天气就热了,下河玩水是最佳的解暑方式,接着便是秋收农忙,那阵子家里的伙食都会较之平日好上一个档次。等熬过酷暑,各家各户嫁闺女的娶媳妇的,当然少不了盖新房的,又因为村里人或多或少都连着亲,小孩子们东家蹭把花生,西家拿块糖。及至连这都过去了,那离年关也不远了,过年吃食就更多了,还有杀猪饭吃,糕点果子也少不了,殷实人家会给孩子做一身新衣裳,还有压岁钱拿,日子不要太美滋滋。   一年四季过得多快啊,中间碰上自个儿生日时,还能破天荒的吃一碗长寿面,面里头还埋了鸡蛋,上头撒了葱花滴了香油的。   可惜,那是以前了。   自打上学后,猪毛和灶台都蔫吧了,只觉得时间过得真慢啊。同样觉得时间漫长的,还有六郎,再又一次算错账,被王香芹指出来后,他被朱母召去谈心了。   当儿子的最怕什么?别家儿子不清楚,反正老朱家的,最怕被娘逮住谈人生谈理想,谈……   “六郎啊,就算你下回要算错,咱们还跟以前那样错,成不?”朱母下了最后的通牒,她觉得自己再也受不了刺激了。说这话时,她都没特地背着人,就拽着六郎在堂屋里说开了。   宁氏才盘算着要跟王香芹说,不用检查也成啊,就这两个月,六郎错的那几回,全是亏了朱母的,上哪儿找这么好的事儿呢?结果,她还没说,朱母就抢了先。   也不知道是被亲娘吓到了,还是因为王香芹养的猪已经都过了五个月,暂时不再需要她每天唱忐忑开胃口了,六郎终于不再忐忑,正确率徒然高了不少,且偶尔错个一次,亏的一方又变成了宁氏。宁氏也是认命了,反正她如今已经开始学着认字了,没事就拿手指比划着。她到底是成年人,哪怕论记性不如孩子们,可谁叫她的决心大呢?下了狠心好好学习的她,认字的进度比灶台还快一些。   这档口,朱母也抽空寻了媒人给五郎说亲,按说五郎要说个媳妇不难的,眼下老朱家有钱了,唯一略麻烦的是房间不太够。但这个也无所谓,朱母已经找人起房子了,将原本泥墙稻草顶的灶屋拆了,东西厢各多起一间房,随后再重新搭灶屋,这回要三个灶眼的,方便自家开火做饭,也方便回头做一些需要初加工的吃食。   房子是还没起好,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老朱家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可也不知道怎的了,朱母一直没寻到合适的,不是没人选,而是没中意的。   朱母还叮嘱王香芹帮着留意一下,毕竟她还要跟着出摊,至于老大、老三媳妇,她都不大放心。老大媳妇就不说了,老三媳妇太面了,她哪怕不想个坏脾气的,可太软棉了肯定也不成,最好是话不多立得住干活又麻利的。   王香芹被迫接受了这一重任,却完全不知道该从何下手。   她娘家人少,唯一的亲妹妹已经嫁出去了,至于她嫂子,那叫一个能说。偏跟二嫂宁氏还不同,宁氏仅仅是话唠,并不会无缘无故的编排别人,可她娘家嫂子却是个碎嘴婆娘,无事还要起三分浪,要是托她嫂子介绍,只怕就算成了,那也不是朱母想要的那种儿媳妇。   只这般,五郎的亲事就停滞了下来,愣是到家里新房都盖好了,还是没个头绪。   新房盖了也不能不住人,朱母一声令下,五郎和六郎就从原先的房间里搬了出去。他们原先那屋也没空着,而是让已经大了的猪毛和灶台住进去。这下可好,温氏见天的往那屋去,盯着猪毛伏案练字。灶台也怕啊,看大伯娘盯着堂哥,他自然不敢独自一人出去玩,只能被迫跟着一道儿念书练字,一时间家里读书的氛围倒是好了许多。   “俩娃儿都大了,你们也该再要一个了。”见俩孩子住得也挺好的,朱母很快就提点了温氏和宁氏,被提点的人倒是没往心里去,哪怕她们也希望再怀,可没怀上有啥办法呢?反而这话落在一旁的三郎媳妇耳里,却分外刺耳。   三郎媳妇犹豫再三,还是捧着早先精心做好的围涎,寻上了王香芹。   还真别说,王香芹早就把这事儿抛到了脑后,直到看到这几个做工精致但造型很是死板的围涎后,这才皱起了眉头。   她发现了,尽管上辈子很多工艺都是从古时流传下来的,可事实上,因为古代很多手艺都是不外传的,普通人几乎没可能接触到那些真正能被称为艺术品的东西。甚至围涎的做法都谈不上有多稀罕,可不会就是不会。哪怕三嫂的绣活很不错,做出来的却仍然是乡下地头常见的口水兜,只是在旁边包了一圈边,上头分别绣了胖娃、锦鲤以及最传统的福字。   假如没有抢眼的造型,只怕绣工再好,也很难卖上价。   王香芹思量再三,去猪毛和灶台那屋借了笔墨纸,边回忆边画了个贴补绣虎纹围涎。   多亏她上辈子被忙于养殖场的父母塞过各种兴趣班,没一样是精通的,不过多多少少还记得一些。贴补绣虎纹围涎的款式有不少,她挑了个印象比较深刻的画出来,整个儿围涎的模样就是个趴在地上的大老虎,中间镂空,尾巴处则是用绳扣的,方便解开系于孩子的脖颈处。待完成后,顶着王字纹的大老虎脑袋就在孩子下巴处,远远的看着就好像胸口上贴了个老虎头。 第033章   王香芹给三嫂画绣图一事, 虽没刻意说开了,可别忘了,她是去猪毛和灶台那屋借的笔墨,到底还是叫温氏知道了。   温氏气了个倒仰,她还是觉得王香芹记恨去年刚进门时,自己给使了绊子。要不然,怎么每回有了发财的机会都记着别人, 从不捎带自己呢?偏她又是个直性子, 一个没忍住,就径自说开了。   换个角度来看,温氏这性子倒也不错,起码她有啥心思都是放在明面上的, 从不会在背后做手脚。可说真的,王香芹思来想去都不知道温氏能做什么,她不是不想带着温氏发财, 而是想不出来温氏能做什么。   这发财跟学习恰好相反, 学习是要面面俱到的,偏科绝对要不得。可发财却只需要在某个方面做到极致就可以了, 完全没必要做到样样精通。就好比二嫂善厨艺,可她那女红估摸着也就比王香芹好上那么一丁点儿。再比如说,三嫂善女红, 可三嫂的厨艺真的就只会生个火, 熬乱七八糟的糊涂粥。   反而大嫂温氏, 她其实样样都不差, 可样样都不出挑。当初,朱母是觉得她方方面面都不差,又是家里的长女,性子外向,干活利索,这才特地聘下温氏当长媳的。谁也没想到,就是这个方方面面都不差,制约了她的财路。   面对温氏的质问,王香芹唤来了三嫂,跟她要了绣图,展开给温氏看:“大嫂你要是觉得你能做,回头我给你另外画一份不同的。”   温氏盯着绣图仔细的看了看,憋了半晌才道:“这我哪儿绣的出来。”   “那不就结了?我的女红也不好,横竖这钱我赚不到,不如画出来叫三嫂子赚。”王香芹其实也挺心疼温氏的,本来身为长嫂压力就特别大,不说非要比弟媳们强,起码不能差太多吧?可问题在于,她是真的想不到温氏能干啥,倒是眼下这养鸡看着还成。只不过,养殖这玩意儿,除非规模化,不然赚几个零花钱没钱,想发财,难哟。   可又不能叫别人停下脚步来等着温氏,这不就尴尬了吗?   “不然,大嫂同我说说,你擅长什么?”   温氏被问住了,她擅长什么?洗衣做饭洒扫喂鸡喂鸭喂猪,反正除了地头上的活儿外,旁的屋前屋后,只要是乡下女子能做的事儿,她全部会做。可真要她说出来,自己擅长某个方面,又确实说不上来。   憋了半晌,温氏道:“那我不能学吗?”   “倒是可以,那你看看能不能向三嫂子学吧,我是不擅长女红的。”王香芹说着,看了眼温氏的手,温氏自己也低头看了看,当下就彻底泄气了。   三嫂是因为打小跟着她亲娘学女红,家里的活儿很少做,而且有刻意的保养手。至于嫁到老朱家后,因为家里的壮劳力多,也不需要她下地干活。刚进门时,看她是新媳妇,朱母派给她的活儿本来就少。等王香芹进门后,家里因为支小食摊儿很是赚了不少钱,她就彻底成了老朱家的专用绣娘,专门给家里人缝制四季衣裳,倒是将一双手养得白嫩无暇。   温氏憋屈极了,忍不住就想起了刘神仙的那番话,哪怕她早就认定了刘神仙是骗子,可那些话却像是在她心里生根发芽一般,叫她冷不丁的就难受一下。   眼见众人又四散开各干各的去了,温氏起身喂了鸡,又捡了蛋,正准备搁回屋里去,临时却改了主意。她寻了个竹篮子装了十来枚鸡蛋,还特地用湿布将蛋壳外头的鸡屎给擦干净了,拿了个块土布盖在上头,挽着篮子去了村学。   这个点,村学正在上课,不过杨秀才家肯定有其他人的,温氏径自寻上了杨秀才的娘,送上了鸡蛋,拉着人闲聊了好一会儿。直到算着快到放学时间了,她才走到檐下,往窗户里头张望了两眼,耐心的等着下学。   村学不兴拖堂,一到平日的点,杨秀才就宣布放学了。他倒是也布置了功课,让学生们回去背书,再拿树枝在地上练字。村里条件差,再说这才刚启蒙没多久,哪怕是劣质的笔墨也不需要,当初杨秀才也是练了好久才动笔写的。   只是这么一来就有个问题,没办法明确的知道这些熊孩子们回家后到底练没练字,估摸着多半是不练的。让父母监督也不成,谁家都忙活,哪怕这阵子已经是农闲了,可乡下地头真想要找活儿还不容易?再说了,别看这群孩子年岁不大,心眼儿却不少,真要是铁了心糊弄人,不识字的父母根本就盯不住。   当然,特例还是有的。   “朱大嫂?”杨秀才对老朱家的人倒是刮目相看,别看天赋不怎么样,对读书这执着的劲儿啊,简直没谁了。朱家二嫂子是赶清晨,大嫂就跟着下午来了,这要是她俩真能齐心协力排个班,保不准老朱家那俩孩子就要被逼死了。   “杨先生,我就是来问问看,我家猪毛他上课还认真吧?”温氏边问边用眼神去搜寻儿子,很快儿子和侄子就都自投罗网了,站在她跟前几步开外,怂怂的望着她。   猪毛想哭,灶台更想哭,他就不明白了,为啥他娘疯完大伯娘又疯了,尤其他娘跟大伯娘还不对付,他今个儿下午上课时还睡着了,回头还不得挨骂啊?   “猪毛啊,还真别说,他是你们老朱家最会读书的孩子啊,没见过比他更会读书的了。”杨秀才想了想,“灶台就不太成,上午精神点儿,吃过午饭老打瞌睡,记性也不大好,跟你们家六郎差不多的资质吧。”   温氏压根就没听清楚杨秀才后面那段话,她的脑海里全是“猪毛是最会读书的孩子,没见过比他更会读书的了”。这叫什么?虽说她本人不太行,嫁的男人也不靠谱,可她儿子聪明啊,会读书啊!只要猪毛能读上去,那她不就能扬眉吐气了?   “谢谢啊,杨先生谢谢你啊,拜托你平日里多照看我家猪毛,我回家也会盯着他的!”温氏前头刚被王香芹打击得丢盔弃甲,一瞬间又找回了人生的目标。   她啊,哪怕没投个好胎、嫁个好男人,可只要她生的儿子有出息,这辈子就有指望了!!   唯一的问题就是,她似乎听漏了杨秀才方才那番话里的特定前缀词……   激动过后,她又拜托杨秀才帮着给猪毛起个大名,原先每日里唤着猪毛倒是没什么,可一想到她儿子有那么好的读书天分,那必须要个响当当的大名啊!   ……   当天晚饭桌上,温氏就红光满面的宣布了这个特大好消息。   先说了猪毛被杨秀才夸赞极有读书天赋,后又说了猪毛的大名:“以后你们记着点儿,我们猪毛啊,他以后就不叫猪毛了,他叫朱茂!”   众人沉默了一瞬,最终还是由嘴最快的宁氏打破了平静:“这有啥区别?灶台啊,你大伯娘说的那俩字咋写啊?”   灶台眼泪往肚子里咽,想说有他什么事儿啊?怎么啥事儿都能扯到他身上啊?委屈唧唧的抬头看娘:“我不会写,娘你问问六叔吧。”   六郎才是真的飞来横祸,字他倒是都会写,可他哪知道是哪个字?   还好,温氏记得当时杨秀才说的话:“先生说了,朱茂朱茂,就是草木繁盛,还说什么茂士,优秀,美好,有才德!”   真难为温氏把杨秀才的话记了个七七八八,虽说肯定有遗漏的,不过大致上还是差不离的。唯一差得最离谱的就是她将杨秀才夸猪毛的原话里最关键的前缀词给记漏了。   人家说猪毛是老朱家最会读书的那个……   当然,这个事儿别人是不知道的,家里人只听了个云里雾里,六郎略帮着解释了一下,还被宁氏逼着拿手指沾水在桌上写了一遍。完事之后,朱母忍不住问:“猪毛,朱茂,听着也差不多啊!”顿了顿,又问灶台,“杨秀才给你起名了没?要不让你娘也去讨个名字?”   俩孩子差不多大,你有我没有,回头不得闹意见?   哪知灶台一点儿意见都没有,只狂摇头:“不要不要,我就叫灶台,不要换名字。”说着,他就抬头去看他娘,可惜他娘完全沉浸在知识的海洋里,全然没接收到儿子的信号。   还有一人也有点儿懵,那就是王香芹。   她倒是不怀疑猪毛的读书天赋,毕竟她自个儿就是个学渣,又没亲眼见过猪毛上课的情况,想着兴许老朱家就真的出了个学霸也没准儿。她懵的是,朱茂这个名字为啥那么耳熟呢?   这天的晚饭,每个人都在寻思着,就是寻思的点儿全然不同。   兴许是被这个消息给震到了,晚饭后盘账时,六郎又出了错,好在差的没多少,而且他很幸运的没再亏朱母。这么一来,宁氏的心情又不好了,哪怕最终钱是补回来了,她还是不高兴。之前她一度怀疑六郎是装笨,因为前段时间亏过朱母的钱,她又信了六郎是真的笨,可眼下她又有些吃不准了。说白了,甭管六郎是装笨还是真笨,她都信不过,看来是时候用功一把,将字认全了好去学打算盘。   宁氏一脸的不高兴,吓得灶台整个晚上都心惊胆战的。朱二郎心疼儿子,再度委婉的劝了他婆娘,说不要跟猪毛比,人跟人本来就是有差别的,再说了,不会念书也还有别的出路,谁叫他们当父母的没给孩子生个聪明脑袋呢?   二郎好话说尽,宁氏的脸色也没多少改善,她满脑子都是记字,抽空就拿手指比划着,倒是听到了二郎的话,也仅仅是随口附和着点了点头,一副压根就没往心里去的模样。   见她这样,二郎也没法子,寻思着婆娘平日里还算听得进去四弟妹的话,他就寻了四弟,让帮着传个话好生劝一劝。这当爹娘的谁不希望儿子有出息?可再没出息那也是自家的孩子啊!总不能由着婆娘把他儿子往绝路上逼吧?   四郎得了二哥的嘱托,回头就跟王香芹提了提。   王香芹还在那儿寻思朱茂这个名字为啥那么耳熟,听了这话微微一愣:“二嫂又逼灶台进学了?我早先就劝过她一回的,这么小的孩子,还是应该以鼓励为主的,她没听进去吗?”   “不知道听没听进去,只听说二嫂每日清晨就要去村学那头看会儿再走。灶台本来就被吓得不轻,偏大嫂又说猪毛聪明会读书,只怕二嫂回头又该逼死灶台了。”   “哦,我记下了,改明个儿抽空同二嫂好好说一说。灶台挺好一孩子,再说他还小呢,可别把孩子吓得厌学了。”记下这事儿后,王香芹又道,“你得空了,要不要再盖一排猪舍?猪渐渐大了,只怕住不下了。还有就是,我算着日子,过阵子也该给猪配种了。”   四郎本来就瞌睡了,一听这话忽的被惊着了:“你没骟猪吗?不是幼猪时候就该骟了吗?”   朱母原先养猪的时候,都是早早骟了的,这样才能让猪更好的长肉。当然,也有那种专门养了种猪预备配种的,可一般都是少少的留个一两头,多数还是骟了的。   王香芹比四郎还惊讶:“我打算育种来着,骟了的猪我要来干嘛?难道你们以为我把猪养大,卖给杀猪匠,然后来年开春再去捉小猪崽,费心养大年底再卖?就算按着每头猪卖四两来算,扣除成本,一年也就只赚一百两银子,我图这个?”   更要命的是,系统给的品种进化福利只有一次,就是版本更新升级过后的那唯一的一次。她把这些第一代的优等种猪卖了,回头再捉普通猪崽子来养?   王香芹很想问,你是不是觉得我傻? 第034章   四郎倒不觉得王香芹傻, 他是自个儿傻眼了。   乡下地头几乎家家户户都会养些家禽家畜。养猪辛苦是辛苦, 可一出栏就是好几两银子, 比零碎的小钱看着让人舒坦多了。养鸡的人家占了多数, 喂鸡就是顺手的事儿, 鸡蛋还能给家里的饭桌添个菜。而像秀水村这样水源比较多的村子,还有些会选择养鸭、养鹅。可甭管养啥,每家养的都不是很多, 说白了, 庄稼人家仍是觉得种地最为紧要, 旁的事情不过就是顺带着的。   像早先, 王香芹又是买地又是盖猪舍的,家里人明面上是没说什么, 可暗地里还是纳闷,觉得她心大, 一口气养那么多,回头咋忙得过来呢?别说自家人了,村里犯嘀咕的多得是。哪怕养上五六头猪, 那都是算多的了, 像王香芹这样一口气养上三十头的……   疯了吧?肯定是疯了吧?   这么多猪啊!光是每日里吃的猪食得有多少?一个人能打多少猪草?忙得过来吗?   就算回头都养成了, 卖给谁去啊?十里八乡的,哪个杀猪匠能一口气收购那么多猪?怎么着也该错开时间养吧?譬如每个月出栏两头,这样起码不至于卖不出去。   王香芹养个猪, 那可真是连累村里人为她操碎了心。纷纷盘算着, 要是她真的卖不出去, 保不准大家伙儿都出点儿力添点儿钱,便宜买几斤肉回家解解馋。更有甚者,帮着王香芹算时间,她是开春捉的猪崽,那年前应该会卖掉,看来自家这个年倒是可以吃得好一点儿。   眼下,因为离年关还有好久,倒是没人来王香芹这头说,可村里人的那些心思,瞒得过不爱跟人闲聊的王香芹,却瞒不过老朱家其他人。   四郎原先是怕媳妇上火,这才忍住了没说,还盘算着,要是到时候实在卖不出去,大不了他赶着车去县城里卖。县城有钱人多,菜市口那头好几家屠夫开的肉铺,不说太多,卖出个二十头猪绝对没问题的。就是运输起来麻烦一点儿,不过为了不让媳妇上火,四郎觉得自己多出点儿力也没啥。   结果呢?   他媳妇压根就没打算卖掉!   忍了又忍,四郎到底没忍住将村里人的某些话说了出来,也说了自己的盘算,还道:“娘先前也挺犯愁的,倒是二嫂对你特别信任,说你脑子活络,真要是卖不掉,你肯定会想出个猪肉做的好吃的,到时候你出点子出猪肉,她去支摊儿卖,一定能大赚!”   王香芹:……   猪肉做的好吃的?那确实很多很多,她都不用费脑子想,怕只怕选择综合症发作了。   “我没打算卖掉这些猪。倒是想着回头找人帮我宣传一下,我这边可以提供公猪配种,来年也可以卖猪崽子。这样一来,村里谁家开春要捉猪崽,直接来我这儿就成,数量多,质量好,又是一个村的,多方便。”王香芹连负责宣传工作的人都想好了,最早她是觉得二嫂宁氏不错,可宁氏太忙了,而且每旬都在给她分红,她也不好意思多劳烦人家。所以,她盯上了她娘家嫂子,正琢磨着啥时候有空回趟娘家,她嫂子那张嘴哟,快得不得了,保准宣传到位了。   四郎觉得这主意不错,至于多盖两间猪舍也容易,又不用打地基,他只需要将石料买来,回头再去山上砍几棵树,赶在入冬前完工就成了。   “那这回你要改几间?来年要是下猪崽子了,你自己可养?”   “我算算……”王香芹回忆着宁氏陆陆续续给她的分红,其实除了今年开春捉猪崽时花干净了外,之后的分红她几乎全存了下来。毕竟,家里供着吃喝穿,她又不爱上集市逛,确实没什么开销。仅有的开销大概也就是花钱雇佣半大孩子帮她打猪草。但猪草极是便宜,说白了那猪草漫山遍野都是,她不是花钱买猪草,而是雇人割回来。这年头人力不值钱,早先还有大人想赚这注钱又怕丢了面子,就打了猪草使唤自家孩子送来。她一概都收了,装作不知道。   这么一来,她今年着实攒下了不少钱。尤其每年的年前年后吃食卖的最好,到时候又是一笔入账。   “索性再买两块地吧,趁着地价便宜时,把咱们家附近几块地都买了,省得回头叫别人买了去,干啥都不方便。”王香芹担心得也是很有道理的,自家附近本身没啥值得惦记的,可这不是前阵子打了口水井呢?要是哪家分出来单过的人家看中了这个,搬过来住,人家想挑水,你还能拦着不让?真要是那么干,自家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跟四郎一说,他也觉得不错。主要吧,庄稼人对别的事情接受起来难,但买地却是正中了他的心意。水田旱地,或者普通的宅基地都成,只要是地,庄稼人都爱。尤其他们这一带土质好,就算是宅基地好了,种些葱蒜姜还是可以的,土豆红薯白菜也没问题,稍稍归整一下就是块菜园子。   夫妻俩商量了一阵子,到底扛不住睡意盹过去了。   次日,四郎就同家里人打了个招呼,准备去找里正问问。   对于买地一事,大家普遍还是支持的,就是不看好王香芹继续扩大养猪规模的事儿。朱母犹豫了一下,拉过她问:“你给我交个底,到底要养多少猪才是个头?眼下你使唤半大孩子帮你打猪草,那往后呢?你要是真打算养个几十上百头的,那些小孩崽子全上也忙不过来的。”   村子就那么大,猪草就那么多,以前漫山遍野都是,也是因为养猪的人家少。可再怎么下去,猪草的生长速度怕是赶不上王香芹养猪场扩大的速度了。再一个,眼下打猪草还算方便,人家也乐得赚这个钱。要是往后打猪草要跑更远的路,甚至要往深山老林里去了,谁还愿意?起码如今这个价钱,人家必是不乐意的。   王香芹也想过这个问题,反问朱母:“娘可知道苜蓿草?”   苜蓿一直被誉为牧草之王,产量极高草质优良,各类家禽家畜都极是喜爱。最重要的是,苜蓿不太挑土质,当然极恶劣环境肯定是无法生长的,但起码秀水村这一带绝对没问题。好养、产量大、营养极为丰富,苜蓿草简直就是天生的牲畜饲料。   “苜蓿草?那是……”   朱母还没想到,一旁的宁氏当下举着手叫唤道:“我知道我知道,金花菜嘛,养鹅用的。种一亩苜蓿草起码能养五六十只鹅了,人也能吃的,蚌肉炒金花菜、金花菜年糕、金花菜香干!四弟妹啊,你要是种苜蓿的话,我让二郎去帮你,反正那玩意儿野生野长的,种好就不用管了,回头你记得分我点儿啊!”   宁氏一面说着,一面已经吧唧着嘴想起了那味儿:“冷吃味道也好啊,掐上头最嫩的部位,洗干净后拿开水烫一下,浇一勺热油,加点儿盐巴、醋、蒜泥调味儿,最后再撒上一些葱花,配上姜丝,吃着可开胃了,还能清热去火呢。”   “四弟妹你记得到时候给我留点啊!”   说完最后那话,宁氏一溜烟儿的跑了,看她跑的方向,应该是又往村学去了。   王香芹目送她离开,很想说留多少都没问题,可她们早先难道不是在说猪饲料的事儿吗?木然的回头看朱母,王香芹发现朱母也有点儿懵。好在,懵完过后,朱母赞同了王香芹的想法,回头嘱咐大郎也一起去,顺带打听一下谁家要卖地,趁着手头上不差钱,多置办几亩地。   很快,大郎和四郎就出发了,其他人也各忙各的去了。王香芹刚准备去隔壁猪舍,就被大嫂温氏拦了下来,问她:“那金花菜,猪能吃鹅能吃,鸡呢?”   “二嫂都能吃……”王香芹顶着一头黑线说,“我也不太清楚鸡能不能吃,到时候试试看呗。不过鸡好像更爱吃虫子吧?”   “也没拦着不让它们吃虫,混着喂呗。”温氏盘算着,这要是解决了食物问题,那她岂不是也可以多养一些鸡?横竖鸡蛋的问题解决得差不多了,哪怕她心里还是有些不平,到底还是按着她娘家那头给的价,将鸡蛋卖给了宁氏。赚的是没那么多,可这得看鸡的数目,假如她到时候养的鸡多了,哪怕一个鸡蛋卖不了高价,一百个呢?一千个呢?   王香芹又多添了一句:“与其叫鸡吃草,大嫂你还不如弄个蚯蚓坑,多养些蚯蚓喂给鸡吃呢。”   “啥?”温氏听懵了。   蚯蚓坑这事儿,王香芹自己没干过,也是以前听人说的。不过原理特别简单,就是挖个坑,放点儿肥料菜叶子啥啥的,吸引蚯蚓过来吃。蚯蚓这玩意儿,只要食物充足繁殖起来格外得迅速,一个蚯蚓坑要形成容易得很,成本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唯一麻烦的是,那玩意儿特别特别特别的恶心。   简单的说了个大概,王香芹觉得自己已经不行了,她宁可去清理猪粪,也不想去脑补蚯蚓坑的样子。看着温氏大概弄明白了,她赶紧开溜,跑到猪舍里缓了好久,才把脑海里那可怕的画面给去掉了。   等王香芹离开了,温氏一面干着家里的活儿,一面在心里琢磨蚯蚓坑的事情。等下定主意打算试试看时,突然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事儿确实有点儿恶心。可再恶心,关乎到赚钱的事情,温氏还是很愿意去试试看。她很清楚鸡多吃虫子的好处,下蛋勤快不说,个头还大。要知道她卖给宁氏的鸡蛋,是论斤两算钱的,不是单纯的论个数。   才想干完活去试试看,温氏就听到外头有人喊她,却是她亲娘。   “娘?娘你咋来了?”   “来瞧瞧你……算了,不跟你打弯弯了,我就问你个事儿,听说你小叔子要说亲?就是那个朱五郎,对不对?”   “是要说亲没错,这不是还没看上吗?我那婆婆眼界高,非要挑个好的,左右都没个中意了,偏她自个儿还忙,就想着再不济年后再说,眼下她不是忙着支小食摊儿赚钱吗?”   “有这样的好处你都不知道回家说一声?你堂妹还没嫁人呢,说给朱五郎不是挺好的?到时候你在婆家也有了帮手,她嫁的好了,家里也能安心。”温氏的娘一连说了好些个益处,温氏本来是没往那方面去想,眼下一琢磨,好像确实是这个理,当下就应承了下来。   可光她应承有啥用?五郎的亲事明显就不是她能做主的。   “行吧,这事儿我记下了,等晚间我婆婆回家了,我找个机会同她说一说。”又思及自己的鸡蛋因为娘家人的关系,愣是没能卖出高价,温氏又开始心痛了,可跟前这位是她亲娘,她还不好直筒筒的说开了。憋得不行又说不得,温氏只得借口要干活,把人打发走了。   “你可要记着点啊!搁心里啊!”   ……   这天晚间,她抽了个空挡,同朱母提了提。总算温氏还没把脑子完全丢了,知晓这种事儿要背着人说,哪怕不成也不至于丢人。要不然事儿不成还传了出去,五郎兴许没啥,她娘家堂妹就不用做人了。   不过事情都有两面性,这要是温氏是当众说的,朱母还会委婉的拒绝。可偏生,温氏心里没底,愣是将朱母拉到一旁说了,朱母……   “你老温家坑了我一回还不够,还来?!” 第035章   你老温家坑了我一回不够, 还来?!   ……   朱母撩下话后, 就径自走开做事儿去了, 只丢下温氏一人立在原地,脑子里嗡嗡作响。   这当婆婆的跟儿媳妇说话,本来就犯不着拐弯抹角的。更别提, 朱母和温氏说话时,特地寻了个没人的角落。横竖没第三人知晓, 委婉给谁听啊?   道理是这么说的,可温氏还是接受不了,懵了足足半晌后, 才红着眼圈委屈的回自己那屋了。偏生这话还不好跟人说,朱大郎就别提了,每次跟他说些啥,最终气到的还是自己;也不能同妯娌讲, 因为那样会坏了她堂妹的名声;最最不能提的还是她娘家人,万一娘家人误会她在婆家搞风搞雨的败坏了老温家的名声……   温氏恼得不行, 又没处说烦恼, 偏她娘家人一直惦记着这个事儿, 等了三五天没消息后,她娘又来了一趟。   来寻温氏是很容易的, 因为老朱家的人各打各的忙碌,哪怕眼下已经是农闲了, 他们谁也不闲着, 包括三郎媳妇如今也是成天待在屋里绣东西, 盘算着多出点儿绣品,赶在冬月到来之前一并拿去县城里卖个好价格,也好给自己和家人添置些东西。   也因此,温氏她娘过来时,朱家这头都没个人声。只见着一群鸡在屋前屋后到处撒欢,再不就是隔壁猪舍里猪们的闹腾声。   “前头来时就没瞧见猪毛,咋今个儿也不见他?你这养着那么多鸡,猪毛年岁也不小了,咋见天的就知道玩啊闹的,也不说帮你喂喂鸡?”温氏她娘到底还是疼惜女儿的,哪怕来朱家是为了侄女的婚事,还是先关心了女儿一波。   可惜,温氏丝毫不感动。   “猪毛上学呢,要下半晌才能回来。就算回来了,读读书练练字,干点儿正经事不好吗?喂鸡能有啥出息?我盼着他考上功名改换门庭呢!”   温氏想起自己小时候,仿佛才会走,就要帮着大人照看年幼的弟妹,再大一些就得帮着干各种家务活,除了不用下地之外,别的活儿她哪样儿没干过?倒是方方面面都练利索了,偏没一样是精通的,眼下想赚钱都没路子,简直对不起她打小吃过的苦头。   带着这些情绪,温氏说那话时就有些不耐烦,她娘因着了解这闺女,倒没同她置气,只是惊讶于她的话:“猪毛上学了?那你家还有个娃儿,也一道儿去了?”   “嗯。”   “哟,看来外头说的一点儿也不错,老朱家是真的发大财了,都供得起俩孩子了。我问你啊,你妹那事儿,同你婆婆提了没?她咋说啊?啥时候请媒人上家里来?还是想先去瞧瞧?要想瞧也成呢,下个月你奶过生,倒是个好由头。”   温母盘算得很好,哪怕乡下地头不讲究,少有特地给自家老人办寿的,可真想要办寿了,谁还能说啥不成?正好,邀请亲家母来家里吃个酒,顺带就让她瞧瞧,要是满意就可以谈下去了,退一步说哪怕不满意,本来就是寻常走亲戚,也不怕传出什么不好听的话来了。   无奈,盘算得再好都抵不过现实的残酷,温氏哪怕再怎么说不出口,听到这里也不得不憋出一句话:“说了,她不乐意,想寻个好的。”   “啥叫寻个好的?我闺女能给她当大儿媳,我侄女咋就不能当她五儿媳了?”温母寻思了一下,恍然道,“是眼下发财了?唉,罢了罢了,高攀不上。”   结亲本就讲究个你情我愿,既然对方不情愿,温母倒是没再强求。说白了,她那头是姑娘家,这男方追着女方要娶亲讲出去是美谈,哪怕真不成也没啥大不了的,反过来那就……   温母叹着气走了,显然失望得不得了。   然而,叫她更失望的还在后头,她本来以为是老朱家因为发了财眼界高了,这才不想再跟温家结亲。万万没想到的是,不过才七八日工夫,老朱家那头就同秀水村的牛家说成了。   牛家是谁?老朱家二儿媳宁氏她表妹,确切的说,就是宁氏去年年底那阵子突发奇想,非要只小狗来看菜园子,就是跟她表叔家讨的。   要说宁氏表叔他们家,当真是连殷实人家都谈不上,最多也就是勉强混个温饱,在秀水村这一带算是穷的了。再说牛家姑娘那样貌,丑肯定是不丑,可完全谈不上有多漂亮,就是单纯的年轻有朝气,这种身段相貌的乡下妹子,在村里当真称不上稀罕。   娘家条件一般,自身也极为普通,偏就说上了老朱家这门好亲事。如果说村里其他人仅仅是眼热的话,那温氏可就气坏了。   不敢找朱母的麻烦,温氏忍不住趁着朱母和宁氏不在时,同另外俩妯娌抱怨了起来:“牛家那姑娘我也是见过的,真说不出来哪里好了,就算想找个知根知底的,从姻亲里头挑也没必要寻那头吧?咱们几个娘家不都有未嫁的妹子?凭什么呢?”   王香芹抬眼看了她一眼,再看一眼:“我没有,我妹妹嫁了。”   温氏差点儿没被这大实话给噎死,偏王香芹说的没错,她娘家是定居秀水村没多少年的外来户,亲戚本来就少,唯一的妹妹不光是嫁了,还是抢了她的亲事嫁掉了。怪不得从给五郎说亲开始,王香芹就对这事儿没有半点儿兴趣。   “娘定下的,咱们能说啥呢?”三郎媳妇一贯就是和稀泥,她娘家倒是有未出嫁的妹子,可她却没底气同朱母说道,满心满眼就是做绣活儿赚钱。   温氏还想继续抱怨,三郎媳妇也不在意,就这么边做活儿边留了耳朵听着,隔一会儿就点个头。王香芹就没那么好的耐心了,没多久就借口还有事情要忙,起身就要离开。温氏追问她有啥事儿那么急,她也不隐瞒,只说是为了扩建猪舍的事儿。   就在温氏气恼的这几日里,四郎的动作倒是不慢,他同大郎一起找了里正,又去别处打听了一圈,很快就定下了老朱家附近这一大块地,决定甭管是不是要盖房,先买下来以后再说。当然,除了宅基地外,良田也定了一些。每年的秋后到冬月这段时间,都会有人交易水田旱地。买地的肯定是因为攒够了钱,至于卖地的保不准是在外头干了荒唐事,被债主逼上了门,不得已才打算卖田卖地。   理由不重要,重要的是,想要买田基本上就只能等这段时日。去年这会儿,家里还没多少余钱,再说一户人家手头上也不能丁点儿钱都不留,万一有急用那不就抓瞎了?可今年就不同了,朱母的意思是,让大郎和四郎尽管寻田地,有多少要多少,不拘水田还是旱地,都要。当然,价格还是要看的,就算有钱也没有上赶着去当冤大头的道理。   搭猪舍简单,空出半月就可以了。买地置田反而略麻烦一些,因此就先紧着那头去了。   王香芹见四郎抽不开身来,索性唤了她娘家亲哥帮她买了一批石料来,木头也好弄,农闲时分闲汉还是有的,她花钱买,省时省力,人家还能给她拉到了猪舍前头的空地上。只等四郎忙完了朱母交代的事情后,随时可以开工盖猪舍。   这事儿吧,温氏其实是知道的,就是没往心里去。她本来是想追问王香芹是不是随便寻个借口敷衍她,结果这么一问,倒是彻底想起来了,顿时她又开始胸闷气短心里头不舒坦了。   都是一家子妯娌,人人都法子赚钱,就她天天在鸡群里走来窜去,好不容易攒筐鸡蛋还卖不上价,你说气人不气人?   更气人的是,三郎媳妇也赚钱了。   三郎媳妇娘家姓田,村里人都知道田家有个瞎婆娘,却不知道那个瞎婆娘曾经是县里大户人家的绣娘。就连老朱家,早先也只知道三媳妇女红好,做的衣裳瞧着就比别人妥帖,连针脚都比寻常妇人更密实。早以前,她还仅仅是做些荷包、帕子之类的小件,自打得了王香芹给的图纸,她很是下苦功夫琢磨了许久,第一回 出的样子还不算特别精巧,可紧接着第二、第三回做出来的围涎,却是叫人眼前一亮,且越看越有种说不出来的喜庆   熬了两三月,三嫂田氏收拾出了足足两包袱的绣品,终于盼到了去县城的日子,她琢磨再三还是决定跟着一道儿去,毕竟要是绣庄有啥意见,托人带口信总归不如自己去听的好。   结果,这一趟回来,田氏乐得几乎合不拢嘴,回头就塞了王香芹两个小瓷瓶,说是县城里最流行的面脂,既可以擦脸也可以擦手,冬日里用最是合适不过了。   田氏给东西的时候也没刻意背着人,就叫温氏和宁氏瞧了个正着,两个当嫂子的都很不高兴,唬得田氏赶紧回屋做绣活去。末了,隔了才一天,宁氏就买了个银簪子送给了王香芹,前头是光秃秃的啥都没有,末端却是刻了两朵花,兴许搁在城里不算啥,可在村子里头却是实打实的独一份。反正宁氏自己都没有,她就买了这么一支,转手就赠了王香芹。   朱母冷漠的看着儿媳妇们作幺,觉得老二这媳妇怕是要不得了,进门七年啊,连块肉都没孝敬过婆婆,这就大手笔的送了银簪子给弟媳妇?   温氏也气了个半死,深以为自己这个长嫂还是趁早换人当算了。弟媳妇一个两个的,都不是好东西,至于已经定下来,但还没过明路的五郎媳妇,她也不抱什么希望了。宁氏的表妹啊,那还能不跟宁氏一个德行?   不过,就算把所有人心中的悲愤都掐一块儿,也没四郎更悲愤。   他的媳妇啊,被别人送面脂,送银簪子,偏生这别人还是他的嫂子们……   “二哥、三哥,来,我跟你们聊聊。”四郎唤出了二郎和三郎,决定来一场兄弟之间的谈心。殊不知,二郎和三郎也的确有话对他说,还顺便唤上了朱大郎。   二郎告诉兄弟们,他媳妇宁氏决定年前就扩充买卖,说是要向王香芹看齐,不能老是盯着自己跟前的一亩三分地,要想赚钱就必须将眼光放得更长远。确切的说,宁氏打算将小食摊儿分开来,她主管一个,再分给其他人管几个,统一食材统一配方,当然开分摊儿的必须给她钱。   既然是准备开分摊儿了,本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想法,肯定得是先紧着家里人的。   三郎却道,他媳妇不善厨艺。四郎也说,他媳妇只会煮猪食。唯独朱大郎陷入了沉默中,不知道该怎么办,他觉得他媳妇是想支小食摊儿的,麻烦的事情有两个,第一温氏的手艺不成,第二温氏肯定不愿意拿钱给宁氏。   见朱大郎不开口,二郎也差不多猜出了这里头的意思来,他也很无奈,本来自家兄弟,有好处肯定得先留给兄弟,偏温氏和宁氏不合。二郎的本意是,想给大郎提个醒儿,看能不能劝一下,或者两边都各退一步,反正全让宁氏退让是不可能的,那到底是她的买卖,还能按头逼着她让步不成?   这天晚间,四郎也同王香芹说了这事儿。   “我听二哥的意思,二嫂可能打算请人来帮忙支摊儿。这以前她和娘管着小食摊儿,甭管赚多少都没话说。可一旦分给了别人,却不叫大嫂……”宁可请外人都不请家里人,这话好说不好听,哪怕你真的有道理,到时候也难免不起风波。   尤其,宁氏的小食摊儿已经做了一年了,鲷鱼烧的买卖是不如早先那么红火了,可胜在稳定。尤其秋收以后,各大集市都起来了,等年后还有好些个庙会,小食摊儿必能大赚一笔。宁氏选在这档口找人支分摊儿,想必也是舍不得丢掉这块大肥肉。   这本来也没什么,王香芹的分红是跟着宁氏走的,她赚得越多,分给王香芹的也越多。   况且,分店连锁店之类的模式,王香芹上辈子见得多了,只要合伙人不出问题,赚的钱只会更多。再一个,到时候也不需要像眼下这样,东奔西走了,完全可以一方守一个地儿,哪怕单个摊位的生意不如以前了,掐一块儿还是大赚的。   王香芹完全理解宁氏的做法,也做好了坐等拿分红的准备。   而四郎犯愁的地方,她觉得没辙儿。   “眼下是二嫂在赚钱,别人想要分一杯羹,肯定得给她低头。没的要她上赶着求人收下钱的,别人不清楚,反正二嫂不可能的,她找谁合伙那人都能赚钱,凭什么不找个合自己心意的,非要拽上跟她不对付的大嫂?”   难就难在之前是宁氏搂着钱不放,她如今要松开手了,就像王香芹说的那样,她选了谁当合伙人,那人就必赚钱。这么一来,放着家里人不选,非要选个外人?到时候温氏不恼才叫怪了,而且一旦弄个不好,大郎和二郎也会产生嫌隙的。   “担心也没用,咱们还是定个时间赶紧把猪舍盖起来吧。”   “也是,我明个儿就去找人。”   王香芹不爱在心里揣事儿,就拿二嫂和三嫂的事情来说,点子她出了,红利她收了,虽说三嫂那个不算是红利,可人家愿意感激她,她收个礼物也没啥。但别的事儿就不用她操心了,有时候帮忙太多反而会造成对方的理所当然,更有甚者还会落得埋怨,所以点到为止即可,路是她指的,能走到哪一步,就看各人的努力了。   比起操心别家的事情,王香芹更愿意花时间和精力在她的猪舍上。   没两天,在四郎的带领下,新的猪舍就盖了起来。去年年前盖的猪舍就一排,是位于东面的,今年索性加盖了两排,相当于盖了个小三合院。东西北面都是整齐的一排猪舍,只留了南面空着,也没特地做院墙和院门,毕竟猪又不是鸡,还能溜达出门的。再一个,这边到底是猪舍,哪怕王香芹今年是不打算杀猪卖猪,可以后呢?留块敞亮的地,到时候运猪也更方便。   随着猪舍的完工,王香芹心情极好的给猪们搬了家。   她再一次对猪舍进行新的规划,详细的分为了公猪舍、空怀母猪舍、妊娠母猪舍、分娩哺乳舍,以及猪崽保育舍。眼下后头那仨还是空得多,不过也快了,想来到了明年,各个猪舍里都该住上了新房客。再就是,今年她是一头猪都舍不得杀,明年还真就不一定。因为自家猪下的崽,公母的数量不好说,她只需要挑选最优良的公猪留着配种就可以了。留那么多不会下崽的公猪有啥用呢?还不如养肥了卖钱。   苜蓿地的事情也该提上议程了,苜蓿这玩意儿既耐寒又耐旱,当然北方极寒之地是例外,可他们这一带,即便是冬日里也不会特别冷了,反正根据王香芹的记忆,这里好多年才下一回雪,且多半是雪籽,洋洋洒洒的落到地上就没影儿了。在这种情况下,完全可以提前播种,就跟那冬小麦一样,早早的收获起来。毕竟,来年她对猪草的需求就太高太高了。   要忙的事情太多太多了,王香芹还没忘记唤了她娘家嫂子过来说话。   王嫂子其实早就想来找她了,早先听说小姑子跟村里那些半大孩子收猪草时,就颇为心动,可王家又没个半大孩子,就算想借名头赚几个小钱都没法子。尤其王香芹的娘盯得紧,听说闺女在婆家的日子过得好,生怕自家这个眼皮子浅的儿媳跑去坏事,变着法子屡次警告,不许去打扰王香芹。   当儿媳的还是怕婆婆的多,反正王嫂子是没胆子跟婆婆对着干,不过小姑子主动找她就不同了,喜得她一叠声的追问收猪草的事情。   问题是,猪草真的不需要再收了,再说这真赚不来钱,半大孩子是因为本身就没事儿干,费上半天工夫打了猪草,捞上两文钱买几块糖甜甜嘴也是好的,可这玩意儿真发不了财。   王香芹只道:“打猪草太费事儿了,钱少人还累得慌。我给嫂子寻了个好活计,我这儿有公猪配种,你帮我打听一下谁家想让母猪抱怀了,来我家配个种,每成一个我给嫂子一成好处。”   她嫂子别的一般,可那张嘴太能说了,见天的就是东家长西家短,十里八乡就没有她打听不来的事情。王香芹一直觉得,她嫂子没去当媒婆真是屈才了,再转念一想,还是别当媒婆了,真要是被这张巧嘴哄了,回头发觉不对,那可是坑了别人一辈子。给猪配种就无所谓了,当个猪媒婆还是可以的。   “那好,说定了啊!就这么办!”她嫂子风风火火的跑了,脑海里已经帮着书写好了这十里八乡猪们的姻缘谱。   只这么着,王香芹和她周遭的人都忙碌了起来,一时都忘了今夕是何夕。   谁知,这天她突然被告知,五郎的亲事已经定下来了,新娘子将在腊月初十嫁进门。 第036章   王香芹一早就知道家里正在给五郎说亲, 只是她娘家没待嫁的妹妹, 亲戚不多也不熟,就一直没太关注这个事儿。   等她得知日子就定在不久之后的腊月初十时,尽管心下微微诧异为啥这般匆忙, 可仔细一想, 眼下又不是她上辈子, 俩人从相识到结婚能拖个好几年的, 就这年头,多的是父母觉得不错很快就定下来过门子的。   这要是搁在城里,兴许还会留些时间打嫁妆,可他们这一带少有给闺女嫁妆的,一般能陪嫁几身新衣几床被褥的,都算是娘家厚道的了。   不过, 到底家里就快办喜事了,王香芹特地寻了二嫂宁氏,问她有什么要准备的。   宁氏乐呵呵的摆手道:“不用准备, 到时候我会喊我娘我嫂子她们过来帮忙的, 好生热闹一天,第二天我就带着她出摊去。”   王香芹懵了一下:“出、出摊?”   “哦,四弟妹你不知道啊, 我跟娘商量过的, 年前年后能赚一波大的, 所以回头我们会分开来支摊儿。最开始几天我先带带五弟妹, 回头看她练出来了, 就让娘同她一起支摊儿,我这边唤上我哥帮忙,我们分成两拨,狠狠的捞一票大的!”   “……那你忙吧。”尽管早先已经从大嫂温氏那头略知晓了一些事儿,可王香芹确实不知道这里头具体的安排。不过她想着二嫂多精明一人,再说还有朱母呢,应该不至于叫人哄了去,也就没再多事叮嘱。   还真别说,王香芹猜得八.九不离十。   早先宁氏就想着要分成两个摊子了,可她也怕啊,怕叫人学了去,尤其鲷鱼烧这玩意儿,难就难在里头的配料上,一旦配料叫人破解了,外头的样子其实是很容易学的。甚至于要是别人肯花大价钱,多弄几个讨喜的造型,劣币驱逐良币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也因此,哪怕宁氏知晓支两个摊儿更能赚钱,也不敢轻易传授。   可眼下不同了,五弟妹要进门了啊!   五弟妹牛氏是朱母和宁氏一道儿挑的人,外人不知晓缘由,她们却是仔细盘算再三的。首先,手脚勤快干活利索是必须的,毕竟做吃食买卖不是在家做饭菜,你略慢一些,可能食客就等不住走了。其次,厨艺也要上佳,哪怕本身厨艺不算特别好,起码悟性要高,不能教了半天啥都不会的。再然后,要会感恩,不能一学会就当了白眼狼,自己去做买卖不给公中钱了。当然,本身还要跟宁氏关系好,这点是宁氏强调再三的,她一点儿也不想教跟自己不对付的人。   婆媳俩权衡再三后,择中了宁氏的娘家小表妹牛氏。   牛氏论相貌身段娘家条件,都不是最上乘的,难得在于她符合朱母和宁氏的全部要求。   只这般,亲事定下来了,新房也准备好了,家具打得不算多,只一张床、一个柜子、两个大木箱子,跟当初王香芹进门时差不多。老朱家也不是不能打更多的家具,可朱母的意思是,不能太偏了,没的五郎媳妇一进门就越过前头四个嫂子的,真想要好东西,回头得了钱自己打去。   五郎完全没意见,事实上自打知晓自己年前就能娶上媳妇后,五郎见天的傻乐,得空就掰着手指头算日子,盘算还有几日自己能过上媳妇热炕头的好生活。   见五郎这般,他四个哥哥也替他高兴,唯一不是特别高兴的,大概就是六郎了。   六郎倒不是嫉妒五郎,他纯粹是替自己感到悲伤。前阵子,三嫂田氏卖出了两个包裹的绣品,赚了不少钱,又从县城的绣庄里买了一批质量上乘的绢纱布头以及韧性极好的绣线,这些都是要记账的,成本要扣除,利润要入账,还要交公中一半等等。光算这一笔账,就费了六郎小半天工夫。结果还没等他松一口气,王香芹也来寻他,说自己开辟了配种的生意,要多添一笔账。   二嫂、三嫂、四嫂排着队的来折腾他不说,而那还未进门的五嫂回头只怕也得逼死他。六郎就感觉吧,腊月还未到来,但他的世界里已经充满了凛冽的寒风,将弱小可怜又无助的他推向无底深渊。   不得已,六郎关心了一把俩侄子的学习情况。   这一关心,六郎突然觉得自己还是有希望的,因为俩侄子的学习进度,比他当初要好上不老少。为此,他还特地跑了一趟村学,回来后难得露了笑,告诉家里人,猪毛很聪明,杨先生说了,用不了三年就能学透启蒙教材,到时候就可以学着算账记账了。   三年啊,听着时间是不短,可起码希望就在眼前啊!   结果,温氏翻脸了。   “六弟你咋说话的?我家猪毛是要考科举的!将来咱们家就靠他改换门庭了。什么学当账房先生,我家猪毛才不干的。杨先生都说了,从来没见过比猪毛更会读书的孩子了!还有,别喊猪毛了,他叫朱茂!”   六郎:……   再没有比这更绝望的事情了,明明希望都在眼前了,结果一盆冷水兜头泼下来。他怎么会想到,大嫂的志向那么高呢?   温氏一点儿也不觉得自己的志向高,孩子能读家里也能供,那干嘛不读呢?真要是出了个能人,不止老朱家面上有光,她娘家那头都与有荣焉。到时候,就该朱母后悔没给五郎说温家的闺女了。   对自家堂妹输给了宁氏表妹这桩事儿,温氏心里一直很介怀。而且她这会儿还不知道朱母心里头的盘算,一面气恼宁氏在背后编排了什么,一面又反感朱母见钱眼开,妯娌里头她这个当长媳的,反而地位越来越低。不过也没什么,她想着等五郎媳妇进了门,有的是机会打压。   抱着重振长嫂威风的想法,温氏甚至比五郎更盼着新媳妇进门。   当然,谁也比不上宁氏。   其他人不知道的是,最初朱母是打算将喜事安排在正月后的,可宁氏不干,她恨不得立刻让表妹进门,哪里愿意多等一个月?朱母拗不过她,又被她拽着去见了那刘神仙,重新算了日子,赶在年前就把人娶进门。而等日子定下来后,宁氏又特地回了一趟娘家,几乎是一哭二闹三上吊的逼着她爹再给帮忙寻一头驴子。至于驴车和鲷鱼烧相应的工具等等,她则是逼着二郎给她又弄了个全套的。   朱五郎娶个媳妇,宁家那边差点儿没跟着陪葬了。   好处也是有的,宁氏许诺到时候以一天二十文的价格雇佣她哥去摊子上帮忙,主要的工作是打蛋和打面糊糊。这个工作是很枯燥,却胜在简单易上手。   至于宁氏为啥非要她哥……   她是这么跟朱母说的。   ——我哥他傻,看得再久也学不会。   对呀,换做别人万一被学走了,那她不就吃了大亏了吗?毕竟,鲷鱼烧这玩意儿,是谈不上简单,可也没多难啊,一天天的跟在身边,还要帮着打蛋、打面糊,万一学会了呢?换成她哥就不怕了,那就是个大傻砸!   朱母就这样被说服了。   至于宁家那头,盘算着一天二十文啊,一个月就是六百文啊,那一年下来岂不是六七吊钱?这能买多少好吃的啊!   只这般,在万众期待之下,五郎媳妇牛氏进门了。   成亲那天,老朱家在院坝上摆了十来桌,哪怕这样朱氏一族还坐不下,小孩儿和女人几乎没有上桌的,只有朱家的老奶奶和另外几个辈分高的被请上了桌。没办法,老朱家的人太多了,好在吃食管够,糖块花生瓜子等等都是往多了准备的,倒也宾主尽欢。   这天夜里,温氏到了很晚才睡着,她提前打好了腹稿,盘算着朱母和宁氏一大清早就要出门支小食摊儿,她这个当长嫂的,必须承担起教导新进门弟妹的责任来。   万万没想到,等第二天一早,她都准备好等朱母和宁氏一走就开始教导五弟妹,结果五弟妹牛氏她、她、她居然走了……   等王香芹照例收拾完饭桌,从堂屋里出来打算往隔壁猪舍去时,就看到温氏如同一尊石雕般的立在檐下,两眼直勾勾的望着两辆离去的驴车,久久无法回神。   王香芹有点儿懵,侧过身子歪着脑袋看温氏,一个没忍住还拿手在温氏眼皮底下晃悠了一下,问她:“大嫂?大嫂你咋了?娘她们已经走远了。”   是啊,都已经走远了。   温氏僵硬着脖子扭过来看王香芹,不敢置信的问:“娘她们就这样走了?”   “不然呢?”王香芹比温氏更迷茫,“她们哪天不这样?哦,昨个儿没出门,可那不是五郎娶媳妇吗?”   “对呀,昨个儿是五郎娶媳妇。可五郎媳妇呢?牛氏她咋也跟着走了?小食摊儿需要那么多人吗?真要是忙不过来了,我不能帮忙吗?”温氏又不是真的傻子,就算一开始没猜到,眼见五郎媳妇跟着走了,再联想到前几日家里又添了一辆驴车,哪儿还有不明白的?   王香芹也明白了,她原本以为朱母和宁氏说了,就没多这个嘴,结果温氏压根就不知情?隐隐觉得不妙后,她就想开溜了,恰好此时外头传来她娘家嫂子的唤声:“大嫂,我娘家嫂子喊我呢,我先去下隔壁。”   她嫂子寻她只有一个事儿,那就是生意上门了。   早先只觉得她嫂子爱夸张天生的满嘴跑火车,可自打她嫂子立志成猪媒婆后,这个缺点瞬间就变成了优点。从王香芹托她嫂子帮着说合配种后,不过短短半月时间,她嫂子就说成了三桩好事儿。当然,她也毫不吝啬的每次都足额给了回扣。   配种给的钱不算多,她这边的定价比周边要高出一些,一次一百文,但保证成功配种,假如一次没成功可以免费第二次,因此这个价倒也能被接受。也不用担心别家拿长相类似的母猪来糊弄她,要知道她的系统可不是摆设,每次配种都有备案,基因密码绝无仿冒的可能。不过,至今她还没碰上过冒充的事儿,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做这买卖的时间还不长。   这不,今个儿又有买卖上门了,是隔壁秀山村的,不过对方要求送猪上门,但被王香芹拒绝了。   王嫂子不明所以,可因为王香芹态度坚决,她也不好说什么,心下又舍不得丢掉到手的钱,索性又跑了一趟,希望能说服对方改主意。   目送嫂子离开后,王香芹走进猪舍里,调出系统界面查看了一下。别人不清楚她为啥坚定的要求在自家猪舍里配种,唯独她知道,猪舍已经被系统改进了一次又一次,在这里不光配种成功的几率会大大增加,对妊娠母猪的安胎顺产都有很大的益处。   咦……   王香芹的目光落在了系统新的消息通知上,惊讶的发现她的猪舍里已经有三头母猪确认成功受孕,建议将这三头母猪从空怀母猪舍转移到妊娠母猪舍。 第037章   系统的建议, 王香芹自然是依言听从的。   早先新的两排猪舍盖好之后,她就对各个功能区域进行的划分。只是先前一直没有妊娠母猪, 所以那些成年的母猪们都待在空怀母猪舍里。尽管之前没用上, 可一应的清洁消毒却是早早的做好的,眼下只需要再度确定一遍后, 就可以将确认妊娠成功的母猪转移到相对于的猪舍里。   其实, 真要按照严格来说, 不该将猪舍安排得如此密集,尤其还不分公母、大小尽数安排在一块儿。像王香芹上辈子, 都是一个区域划分为同一类型的猪舍, 中间各自相距甚远, 也免得互相干扰。   可如今也没其他法子了, 就王香芹这样养猪的,都是十里八乡头一份了。事实上, 在他们秀水村, 多的是随便砌个猪圈, 不分公母大小都放在一块儿养的。   这有条件自然可以讲究, 没条件也就只能凑合了。幸好,有系统这个作弊器在,起码不用担心集中养猪产生的疫病了。   等帮着妊娠母猪们搬了家, 王香芹又仔细的将空出来的猪舍清洗了一遍。   眼下已经是腊月了, 即便他们这一带不似北方那般寒冷, 可这都腊月了, 天气还是逐渐冷了下来。王香芹不敢再像原先那样一天三次的清洗猪舍, 毕竟水能带走细菌,同时也会将温度再走。当然,冬日里本身也不是疫病的高发期,只是她习惯使然,还是希望将猪舍内外都归整得井井有条的。这不,满员的猪舍动不得,空出来的却是已经由着性子仔细打扫了。   正清洗着猪舍,又有人过来瞧。   王香芹认识来人是隔房的伯娘,忙擦干净了手,迎了出去。   伯娘来这头确实是有事,先问了她年底卖不卖猪,原来隔房那头也有适龄的儿郎娶妻,他们家倒也养了猪,却是不够用。可惜王香芹今年并不打算卖猪,便婉拒了。伯娘也不恼,毕竟这年底多的是人家要杀猪,买肉比平日里方便多了,她只是觉得亲戚家有猪她跑去别家买不地道。见王香芹不舍得卖,又问来年可有猪崽卖。   秀水村这边,养鸡鸭鹅的占了多数,养猪的人家非但少,还都是跟朱母一个样儿的,都喜欢开春捉猪崽养到年底卖。隔房伯娘也是这个意思,原本她年年开春都要跟朱母一起捉猪崽,今年朱母没去,她就寻了别人一道儿,又听闻四郎媳妇养的猪好,就存了心思来这儿捉猪崽。   王香芹听了这话,索性带她去了妊娠母猪舍外头瞧。   “这三头已经有孕了,估摸着接下来还会有的。几时生产还拿不准,回头等生下来了,我再去唤伯娘您?”   “成啊,你记着这个事儿就好。我家今年捉了三头猪,特地留了一头最肥的,盘算着来年初夏杀,我家那小闺女的好日子就定在夏至后。”伯娘瞧着猪舍里的母猪们,乐呵呵的留下话后就离开了。   老朱家这头儿郎多姑娘少,像朱父他们就是兄弟八人,姐妹却仅有两人。而跟王香芹平辈的人中,他们这一房干脆就没了姑娘,其他几房有倒是有,却也不多。俗话说,物以稀为贵,哪怕乡下地头更看重能干农活的儿郎,可姑娘少了也一样稀罕。这才有了伯娘特地留了一头猪明年初夏杀,宁可年底买肉来吃。   王香芹留心记了一笔,又想着朱家这般多的亲眷,估摸着回头来她这边捉猪崽的不在少数,她得提前算好预留的猪崽数,要知道养猪场万万不能断层,自是要先紧着自己,有多余的再出售。   送走了隔房伯娘后,她接着又干起了活儿。   冬日里,疫病倒是无需担心了,可防寒保暖工作还是要做好。再就是,随着猪舍里出现了妊娠期母猪,相应的猪饲料也要为之改变。所幸这些事儿本来就是王香芹做熟了的,她上辈子在养猪场做大以后,将肉猪那一块儿交给了信赖的人管理,可妊娠母猪以及初生仔猪这两块,一直都是她亲自盯着的。   猪饲料配方都是现成的,且自打系统跟着她一起穿越之后,还顺带将配方当中的原料进行了调整,俱是周遭就有的东西,弄得她一度认为系统自带大范围扫描功能。撇开这个不提,单说猪饲料这块,别家养猪都是吃剩饭剩菜以及打了猪草来喂养的,最多偶尔添些豆渣玉米棒之类的,王香芹在这方面却是讲究得不得了。   初生仔猪的饲料配置是最繁琐的,且好些原料得要开春才有。其次就是妊娠期母猪的饲料也麻烦,好在王香芹早就掐好了时间,提前准备妥当了各色原材料,依着系统给每头母猪的体检结果,临时调整配方比例,务必做到尽善尽美。   不是她吹牛,就秀水村这一带,只怕对孕妇都没这么尽心的……   王香芹是将全部心思都放在了猪舍这边,也因此对于家里已经出现的某些风波,全然没感觉。或者应该这么说,她意识到了一些,却因着感到棘手,就索性借着要忙活猪舍的事情躲了开去。   所谓的风波也简单,五郎媳妇牛氏才刚进门,就跟着朱母她们一道儿出摊去了。要说,老朱家尽管田产不少,可最起码眼下还是小食摊儿最是来钱。让最晚进门的牛氏跟着,却不叫身为长嫂的温氏跟着,这里头的缘由,稍稍一品就知晓了。   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其实这也是因为家务事本来就不讲究一个是非对错,更多的是如何让这个家持续稳定的过下去。   就在王香芹忙活猪舍里这摊事儿时,温氏正气结的拽了朱大郎说话。   “娘也太偏心了吧?五弟妹这才刚进门一天啊,她就领着人出门支摊儿去了。要说二弟妹那手艺确实是好,我比不得她也没话好说。可五弟妹呢?早先我可没听说五弟妹手艺好了,不过就是平平,指不定还不如我呢。这下倒是好了,二弟妹、三弟妹、四弟妹我都说不得,连刚进门的五弟妹都骑到我头上去了!”   “这日子还怎么过啊?我养几只鸡,娘就只知道盯着鸡蛋瞧,非要分走一半鸡蛋。那她怎么就不能盯着四弟妹的猪瞧呢?她想吃蛋,就拿走我的鸡蛋,那我想吃扣肉,要不要杀一头猪啊!”   “一桩两桩的小事我可以不计较,可小食摊儿……凭什么啊!这么欺负人,当初干嘛要聘我当长媳啊!”   老朱家的儿郎都不太善言辞,相对而言朱大郎已经算是好的了。毕竟,他是家里的长子,早先经常要去镇上给六郎送米粮衣裳,平常也少不得卖粮食买地置业。可就算他比几个弟弟稍微能说会道了一些,却也没法同温氏说理。再一个,从某方面来说,温氏也确实委屈。   温氏是老朱家的长媳,进门半年就迎来了宁氏这个二弟妹。又因为宁氏性子略怂,可以说从俩人相识之后,温氏处处都压了宁氏一头,算下来都有六七年了。谁知,宁氏忽的起来了不说,她还是个爱抖索的人,察觉到自己如今有底气也立稳当了,处处不把温氏这个长嫂当一回事儿。温氏本就是心高气傲的人,心里自是怄得慌,愈发铁了心要压过宁氏。没曾想,这个愿望非但没实现,更是因着同宁氏关系不好,直接导致连合作的机会都没有了。   “大郎,我是长嫂!这个家的长嫂啊!”   “你看看咱们老朱家这些隔房近房的亲戚们,再看看我娘家那头,谁家的长嫂跟我似的?我娘是二房的,我大伯娘吭一声她都不敢反抗,让干什么就干什么。还有娘也是,她对底下的弟妹态度,跟大伯娘能一样?甭管有本事没本事,尊重长房总是应该的吧?咱们家还没分呢,她宁氏就敢甩我脸子看,还有其他弟妹也是有样学样,我这日子过得还有什么滋味啊?”   温氏越说越委屈,她眼下的苦闷跟一般人还不同,其实家里有吃有喝的,今年人人都做了新衣裳新鞋子,日子过得比村子里多半人家都要更好。可物质方面好了,这不就要求精神方面了吗?   仔细想想,温氏觉得这日子还不如从前呢,以前也是顿顿吃饱的,最多就是没有荤菜。可那时,家里除了朱母外,就属她最能耐,底下的二弟妹、三弟妹都以她马首是瞻。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化的?温氏隐隐记得,应该是从四郎媳妇进门以后。   再认真一品味,温氏抹着眼泪说:“大郎,不是我非要把娘往坏处想,实在是……你就长点儿心吧,她不是你亲娘,就算往常看着一碗水端平了,可眼下你还没看明白?”   大郎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我是不知道你到底在闹什么,娘怎么就没一碗水端平了?除了六郎打小念书外,其他五兄弟不都是跟着爹下地干活的?干一样的活儿,吃一锅的饭菜,你别老是惦记着她不是我亲娘。”   “你再仔细想想,想想啊!!”   “二弟妹是爱说嘴,可她也没把你怎么着。再说了,娘就算要偏心,也没必要偏心二郎吧?”老朱家六兄弟,前头三个都是原配所出,后头三个才是朱母亲生的。   温氏狠狠的抹了一把眼泪,拉过大郎,压低声音说:“早以前我欺负二弟妹、三弟妹,你看娘啥时候管过?谁家嫂子不使唤弟妹干活的?谁还不是这么过来的?可自打四弟妹进门了,你看娘多护着她。还有,二弟妹那摊儿上差人手,明明可以唤我去的,娘偏让五弟妹去,为什么?”   “那不是因为五弟妹跟二弟妹是表姐妹,感情好吗?”   “对呀,那为什么娘左挑右捡的偏就择了牛氏当五郎媳妇呢?说白了,牛氏除了是二弟妹的娘家表妹外,旁的哪里出众了?娘啊,她肯定是怕五郎将来没人助,特地拉拢了二弟妹,想着让二弟护着五郎。”   大郎沉默了。   很多事情就不能往深处想,一旦想得深了,可能本来没啥的,都要变成有啥了。   温氏一口咬定朱母偏向亲生儿,要不怎么以前她们妯娌仨不论闹成啥样儿,朱母全然不理会。直到四郎媳妇进门了,朱母才又是更改规矩,又是支持媳妇们干私活。尤其五郎这个媳妇挑的,让温氏格外得窝火,她觉得随便哪个嫁过来都比牛氏强。   “大郎你也要为咱们这个家考虑考虑。你看看现如今,二弟妹和五弟妹就不说了,表姐妹啊,还能不是一伙的?二弟妹还喜欢拍四弟妹的马屁,那舔着脸的模样,连个嫂子样儿都没了。三弟妹看着好像谁都不亲近,可你别忘了,她前头去县城里卖绣品,还给四弟妹带了面脂!我是没买过这样的东西,可看着那小瓷盒子,肯定是金贵玩意儿。你看看这家里一个两个的,她们就是故意撇开我!”   大郎低着头沉思了许久许久,就在温氏气到原地爆炸的时候,他终于憋出了一句话。   “照你这么说,二弟妹、三弟妹都向着四弟妹,五弟妹跟二弟妹好……那你干嘛不也学着点儿?学不来二弟妹那没个嫂子样儿的,你学学三弟妹啊,买不起好东西,你平常煮个蛋杀个鸡,不一样可以搞好关系?”   温氏:……   一口血哽在温氏的嗓子眼里,差点儿直接送她上天。   偏生朱大郎还觉得自己这个主意相当得好,一手握拳捶在了手心上:“就这么办,正好四弟妹她舍不得年底杀猪,你把养的鸡多杀几只,炖得烂烂的,单独给她送一碗去,鸡汤那么香她肯定领情!”   老话常说,吃人嘴软拿人手短,除了那些个脸皮极厚的人,多半人还是顾惜脸面的。朱大郎对几个弟妹了解不多,可眼见着其他人都能成,为啥自家媳妇就不成呢?就算比不得宁氏直接给钱来得实在,可鸡肉鸡汤多好的东西,不比那不能吃的面脂稀罕?   朱大郎自认为想出了个好点子,浑然不知温氏差点儿被自己气死了。   “我是长嫂!长嫂啊!你见过大伯娘反过来拍娘马屁的吗?就算娘如今手头上有钱,家里有田有粮,见着了大伯娘不一样得低头问声好?”   “那不一样……”   朱母是继室,当年匆忙嫁了进来,家里有仨年幼的孩子,最小的三郎还未满月,可以说是里外一团忙乱。大伯娘很有长嫂的意识,帮衬了朱母不少,更是在朱母怀孕坐月子期间,承担了绝大多数的家务活。之后有几次家里碰到困难,也是大伯娘伸手拉拔的。也因此,朱母对长嫂极为敬重,比之婆婆也不差了。   大郎有心解释这里头的缘由,可温氏哪里听得进去,她要的是来自于弟妹们的敬重,偏生底下四个弟妹,没一个是好相与的。   闹到最后,大郎也乏了,横竖说不通还不如省省口水别说了。   温氏气得心口疼,好不容易稍稍缓解了一些,朱母等人回来了。一见着正主儿,温氏立马红了眼圈,不单面上带出来了一些,语气也格外得不耐烦。   朱母瞧是瞧见了,她只瞥了一眼跟个狗颠儿似的往王香芹跟前凑的宁氏,心里直纳罕。这全家里头最能搞事的宁氏都叫她带走了,还有谁能跟温氏发生口角?   在温氏看来,几个弟媳妇都不是好相处的人。可在朱母看来,唯独大儿媳和二儿媳是搞事的主儿。只不过,早以前宁氏自个儿愿意怂着,她一个当婆母的,还能上赶着给媳妇们主持公道去?嫌日子过得太舒坦了?后来,宁氏不愿意忍气吞声了,她早先没吭声,之后更不可能出面,寻思着横竖这俩如今见面的机会少了,想掐也掐不起来。   想当年,在温氏和宁氏前后脚进门后,朱母立马就后悔了,所以之后寻儿媳妇,第一要求就是不惹事。王香芹算是个意外,可就算她亲妹妹王香椿,在姐妹易嫁那桩事之前,外表瞧着也是个老实头。至于三郎媳妇田氏、五郎媳妇牛氏,更全是软绵性子。   琢磨了半晌也没琢磨出个所以然来,朱母也懒得再想了,直接问温氏:“这眼瞅着要过年了,哭丧着脸给谁瞧呢?说吧,谁又招你了?”   温氏瘪着嘴,有心想指责婆母偏心,可到底还是畏惧朱母,临到了嘴边的话又改了口:“还能有谁?大郎呗!”   可怜的朱大郎,无事家中坐锅从天上来,还是他媳妇亲自给他扣上的。   朱母并不娇惯儿孙,听闻就给了大郎一记眼刀子:“你没事儿干了是吧?入冬了那么多杂事要做,真闲得慌你不能多砍些柴禾?招你媳妇干嘛?”   大郎嘴角抽抽着低头认了错,朱母也没多言,今个儿的生意极好,她哪怕没帮着做活,可也得算钱数钱收钱,一样累得不轻。三言两语处理完老大两口子的矛盾后,她就进堂屋歇着去了。   殊不知,温氏又气红了眼,拉过大郎到角落里,带着哭腔数落道:“你看看她,后娘就是后娘,好端端的骂你做什么?怎么就不见她骂四郎五郎六郎去?”   朱大郎:……   我娘为啥骂我你不知道??   还为啥不骂四郎五郎六郎……   全家所有人掐一块儿挨的骂都没有六郎一个人多!!   被自个儿媳妇气到说不出话来的朱大郎索性甩手走人了,他也是闲的,这么多活儿不去做,偏听媳妇满嘴瞎扯淡。才这么想着,大郎就听到堂屋里传出他娘的咆哮声。   “让你把昨个儿你五哥办席的开销都记上算清楚,你算了吗?还有,咱们家眼下人多事儿杂,我不是跟你说了置办年货的账也要一并记上吗?你记哪儿去了?啥?挑粪肥去了?好好的账你不算,你挑粪肥干嘛?……老四你给我过来!!挑粪肥不是你的活儿吗?你干不完找别人不成吗?非要逮着六郎不放?你存心想气死我是吧?”   王香芹屁不疼的从檐下路过,就跟里头挨骂的不是她男人似的。   她还顺便回忆了一波,犹记得上辈子她奶奶和父母都还在世的时候,每回她奶发脾气骂她爸,她和她妈都恨不得搬把板凳排排坐好听着。还真别说,她奶骂人的声儿听着嘎嘣脆,独有韵味不说,还特下饭。   朱母也不差,骂起人来抑扬顿挫的,格外得有节奏感。   一直等到朱母骂痛快了,当儿媳妇的才陆续进了堂屋,端盘子的拿碗筷的,很快就摆齐了今个儿的晚饭。等朱父动了筷子,一大家子人就开始大快朵颐,没多大工夫,就只剩下了残羹剩饭。   冬日里,因着天气愈发冷了,感觉饿得更快了。又因为老朱家的特殊情况,早饭倒都是吃得饱饱的,午饭却多半都是糊弄着来的,毕竟厨艺好的跑了,余下的媳妇中,温氏算是不错的。可她又没心情仔细弄饭食,也不想自己一个人吃亏,就提议轮着来做午饭。这下可好,温氏的菜泡饭、田氏的糊涂粥,还有王香芹的“猪食”,组成了老朱家的午饭日常。   幸好,晚饭还是很丰盛的,且隔一日就吃顿带油水的,加上平常王香芹还会蒸个蛋羹之类的,所谓的糊弄饭也比村里多半人家更好。要知道,好些人家在农闲时分,本来就是只吃早晚两顿饭的,早上那顿吃饱是为了好好干活,晚上那顿则是为了能顺利入眠,中午自然就是能省则省了。   老朱家再寒碜也不会到这份上的,便是当初六郎还在进学、家里也没支小食摊儿时,也能做到让家里人吃饱喝足。   待吃罢晚饭,男人们自去闲聊了,冬日里天时短,外头又冷,也不会往外跑,就待在家里说会儿事,差不多时候就该歇下了。女人们则四下忙活开了,温氏要去检查鸡棚是否关严实了,还有碗筷盆碟的清洗,灶屋那头的归整,看似都是琐碎的事情,要料理起来也麻烦。   搁在以前,温氏是不管这摊子事儿的,都是宁氏带着俩弟媳做的,不过今个儿,新进门的五郎媳妇牛氏不用人催,就利索的挽起袖子,将碗筷一并搁在大木盆里,也不用旁人帮衬,就搬到了灶屋前的大水缸旁,麻利的洗了起来。   朱母没管其他人如何,她就盯死了六郎算账,又唤了王香芹到近旁,让仔细盯着看,别叫六郎又算错账了。   年底各项开销本来就多,以前朱母没这个意识,可眼下想着横竖都要记账,干嘛不都一并记下来?朱母一拍脑门的事儿,可苦了六郎。倒是宁氏,如今有牛氏帮着洗碗了,她只高高兴兴的挤在另一边,也跟着一起盯着六郎算账。   堂屋里基本上就是这么情形,六郎坐在已经擦干净了的大饭桌前,苦着脸低头记账,时不时的拨弄一下算盘,算清楚后提笔写几下。他的正前方是朱母,这会儿正直勾勾的盯着他,甭管看不看得懂,盯着看就对了。左手边是王香芹,一面看着六郎记账一面还要帮着核算。至于右手边,则被宁氏占了,一脸饶有兴致的看着六郎提笔写字。   这要是换个背景,勉强还算是坐享齐人之福。偏在老朱家,生生的变成了修罗场。   朱家五兄弟皆十分的同情六郎这个最小的弟弟,其中大郎和二郎还顺带心疼了一把儿子,总觉得六郎的今天,就是猪毛和灶台的明天。   正算着呢,宁氏忽的指着账本上的傻黑粗问道:“这个字念啥?”   六郎被她吓了一跳,赶紧瞪圆了眼睛看账本上的字,懵了一会儿才道:“这不是红纸两卷吗?哦,那个字念‘卷’。”   “哦。”宁氏恍然大悟,又继续默不作声的盯着账本看,心里却是暗暗将这个字记在心上,手指还悄悄的在桌子底下比划着。   “……那我继续算。”六郎好想哭,不过他更想回到小时候,打死那个抽到了短筷子的自己,“二嫂,你要不要去看灶台写字啊?你去看好不好?别盯着我了。”   宁氏一脸的莫名其妙的,她吃饱了撑着看灶台写字啊?又环顾四周,发现温氏不在,就道:“大嫂盯着呢,没事,你继续算。”   早先温氏对猪毛的学习还不是那么上心,可自打宁氏见天的往村学跑之后,温氏一下子就变得格外重视猪毛的学习,村学那头也时不时的跑一趟,下午放学后也会盯着点儿。托温氏的福,非但猪毛长进了许多,连带灶台都不敢闹腾了,他怕温氏跟他娘告状。   调虎离山之计未能得逞,六郎又不敢反抗亲娘和嫂子们,只得苦哈哈的继续算账。万幸的是,他今天居然没算错,哪怕等他算完后,天都快黑透了,可总算没被打回来算第二回 。   六郎深以为,他这日子过得,还不如早以前呢。这一刻,他的想法跟温氏不谋而合,可惜甭管咋盼着,日子总归在往前走,绝不往回看。   等收拾好笔墨账本后,六郎在回房前回顾四下,突然间发现自己好惨。   爹娘、哥嫂都是成双成对的,就连猪毛和灶台也能搭个伙住一道儿,就他一人……   凛冽的寒风毫不留情的往六郎脸上拍,他决定明个儿抽空找曾经的同窗杨秀才好好聊一聊,凭什么镇上的学塾每年都有考核,轮到村学就啥都没有了?对,邻村的老秀才是不爱考核,可谁规定了他们秀水村的村学非要跟邻村一模一样了?   考!必须考! 第038章   一般正规的学堂里, 每年腊月里都会进行岁考,难易程度且不论, 起码有考核逼着,可以让学生们愈发用心一些。可村学显然不在此列,尤其秀水村这边, 杨秀才开办村学连一年都不到, 自然不会想到这个。   只是没想到, 又不是做不到。   听了六郎的建议,杨秀才很快就宣布了岁末考核的通知,直言不难, 就是考校一下这几个月来学生们认识了多少字, 有无认真背诵启蒙书。简单的说,就是考两次,一为背诵二为听写。六郎觉得这实在是太简单了, 跟他在镇上学塾里遭受的磨难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   可那是六郎的想法,村学里的学生崽子们听到了这一特大噩耗后, 简直被吓傻了。   考试啊,那可是考试啊!   别家且不论,反正老朱家的猪毛和灶台在这日下学后,就是哭丧着脸回的家。都不用等大人特地问, 就哭唧唧的道出了事情的原委。   温氏拍手叫好:“猪毛你给娘争口气, 考他个第一名!回头娘给你煮鸡蛋吃!”   猪毛不想吃鸡蛋, 他只想当一条快乐的咸鱼。有着同样想法的还有灶台, 只是他连跟他娘诉苦都不敢,要知道,哪怕腊月里小食摊儿生意兴隆,他娘仍旧会时不时的考校他一回,弄得他一度被吓得不轻,连吃个东西都要先瞅一眼他娘的面色是不是正常的。   学生多半都怕考试,这一点王香芹深有体会。   可转念一想,这都读上书了,考试不是迟早会轮得到吗?就猪毛和灶台这水平,估计也就是她上辈子小学一年级的程度,想来考得也不难,没啥好怕的。   王香芹还特地安慰了俩侄儿,鼓励他们好好考试。考完不就可以放假了吗?放寒假最舒坦了,有吃有喝有的玩,想想未来的美好生活,眼前的考试也不算什么了。   猪毛问:“考完了就可以好好玩了?真的啊?我都好久好久没好好玩了。”   灶台比较悲观:“不上学也玩不成吧?我娘一定会问这个问那个,还会让我写字给她瞧。”   堂兄弟两个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底里看到了绝望,恨不得抱头痛哭。   看到这一幕,六郎略微有些心虚,结果还没等他说什么,就被温氏逮住了。他还以为是自己建议年底考校一事被温氏知道了,吓得他差点儿不打自招,幸好温氏先开了口:“六弟啊,你看猪毛他们马上就要考试了,你这个当叔叔的,不帮点儿忙?家里就数你最有文化了,你抽空多教教呗。这样好了,其他活儿你就别干了,做完账就去教猪毛他们,成不?”   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什么叫做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在嫂子们的支持下,六郎被迫重拾书本,当起了猪毛和灶台的家庭教师。   很快,就到了年底考校的那一日。村学放假是由先生安排的,杨秀才将考校的日子定在了小年的前一日。上午考校,下午出成绩,紧跟着就可以放假了,一直放到元宵节,到正月十六那一日再开学。   这么安排挺合理的,方便有孩子上学的家长打孩子,毕竟从风俗上来说,过了腊月二十三就算是真正的进入了年关里。而年关里是不能打孩子的,整个正月里也不能打孩子。所以,要打孩子得趁早,小年前一日下午并晚上,想怎么打就怎么打。   猪毛和灶台确实不知道先生的险恶用心,知道了也无所谓,因为他们的成绩不差的。   小孩子嘛,撇开那些读书天赋惊人的,还是以贪玩居多的。而且,村里其他人家也不可能跟老朱家的温氏和宁氏一样,死盯着孩子读书的。功课简单,又有亲娘盯着,临近考校时,还有当叔叔的给开小灶。说真的,都已经做到这份上了,就没有考得差的可能性。   考校成绩出来后,猪毛名列全班第一,灶台次之,将其他学生远远的甩开。   温氏高兴疯了。   小年前一日,朱母、宁氏她们是照例出摊的,所以等她们傍晚回来后,远远的就看到了温氏站在院坝上,兴高采烈的冲着她们摆手。   宁氏的第一反应是:“大嫂疯了?”   朱母则认为,疯了的可能性不大,更像是傻了。   等温氏将俩孩子考校分别得了全学堂第一、第二的好消息告诉了朱母宁氏她们后,这俩更震惊了。宁氏压根就没想过蠢儿子能考那么好,对于温氏在她跟前洋洋得意的样儿,更是完全没感觉,她只是震惊于……   “灶台都能得第二,为啥六郎以前在镇上的学塾老垫底呢?”   这个问题问得太好了,朱母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中,再狠狠的剜了宁氏一眼后,将不善的目光投向了六郎。   六郎:……   报应啊!!早知道就不坑侄子了。   家里其他人的想法暂且不提,反正温氏是扬眉吐气了:“杨先生说的一点儿也没错,猪毛啊,他就是会念书。”瞥了眼没啥表情的宁氏,温氏觉得宁氏就是在故作淡定,嗤笑一声,“就算二弟妹那么拼,我们猪毛还是全村最优秀的孩子!”   温氏本以为听到这话后,宁氏一定会气不过跟自己吵起来,结果宁氏只一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模样,很是敷衍的点了点头,就急急的奔灶屋里做晚饭去了。   没得到二弟妹的羡慕嫉妒,温氏心里很是有些不是滋味,又寻思着,一年考校一回是不是太少了,多考校几回,那她在村里各家婆娘跟前也能更有些面子啊!   “六郎啊,你以前在镇上学塾念书的时候,先生也是一年考校一回?太少了吧?”   六郎刚摆脱了朱母的死亡凝视,正心有余悸着呢,听了这话,只下意识的点头:“就是一年考一回啊,还想怎么着?那只是镇上的学塾,又不是县学、府学那种官家的学堂。”   “啥意思?”   “就是只有县学、府学才会有月考的,别的地儿都是一年考一回的,很多连这个都省了。”   温氏重重的一拍巴掌:“对呀,可以每个月考一回啊!”   正巧路过的王香芹听了这话,忍不住吐槽她:“这么点儿大的孩子呢,每个月都考多可怜呢?大嫂你咋不干脆建议一旬考一回呢?”   温氏一愣,旋即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之中。   王香芹:……   啊噢,好像坏事了。   “二嫂啊,我来帮你生火!”王香芹果断的开溜,她做饭是不行,可生火还是没问题的。大冬天的,待在外头等饭菜吃也挺冷的,还不如进灶屋帮着生火,正好可以暖和暖和。   次日便是小年,依着风俗,过了小年才是真正的年关,一应的年货就必须开始准备了,当然性急的人家早在半月前就开始置办年货了。除了年货,还要扫尘、祭灶,像老朱家长房那头还得负责祭祖,当然其他几房也要参与,只是不负责操办而已。   好在,对于这些事儿,朱母经验很是丰富,再说她手里又不缺钱,提前月余就准备起来了。因此,到了正日子是半点儿不慌,还亲手绑了四只公鸡送去了长房那头,用作祭祖。   其实,讲究一些的人家祭祖用的是黑猪白羊,甚至还要准备三牲四果。当然,秀水村这一带没这么讲究,主要是讲究不起来。因此,祭祖多半都是割一刀猪肉,再绑上两只鸡鸭的。就这样,在村里都算是丰厚的,多的是穷人家割半斤、一斤肉来祭祖的。   祭祖的事情是由老朱家长房那头全权操办的,作为子孙也要去祭拜,却同嫁进门的媳妇们没太大关系。虽说这么一来,显得轻视女眷了,可王香芹乐得轻松,尤其男丁们都跑去长房那头了,她们剩下的妯娌三人随便下一锅面条就能把午饭对付了。   要说真有不高兴的,也就是温氏了。她认为自己是长媳,其他媳妇没去,她总该有资格帮着祭祖吧?当然,这还不是重点,最让她不自在的是朱母径自绑了四只鸡送去长房一事。   鸡本来就格外容易下蛋,温氏喂得好,平均每只母鸡一年能下二三百枚鸡蛋,出雏率也不低,差不多能达到六七成。经过这一年的发展,原先的五十只小鸡仔,已经扩充到了三百多只鸡,家里人特地拆了后院的猪圈,改搭了鸡棚。   朱母的意思是,早先就说好的,媳妇们干私活要上交公中一半。当然,说是这么说的,可实际上肯定没那么严苛,朱母一心盯着小食摊儿,对其他媳妇都是睁只眼闭只眼的。像温氏养的鸡,每日里拿上一些鸡蛋供家里人一起吃,鸡也是碰上日子了杀一只,绝大部分还是归了温氏的。也就眼瞅着过年了,这才一次性绑了四只,还是特地挑了公鸡,没舍得绑母鸡。   这原本也在理,可甭管干啥都怕对比。   温氏瞧着隔壁猪舍里的猪们被养得膘肥体壮的,王香芹舍不得杀就没杀,到了她这头,婆婆说捉鸡就捉了,不是偏心还能是什么?想着过年要吃肉,母鸡们天冷了又不下蛋,到时候就家里那么多人,一天杀一只都不够吃的。   一想到这些,温氏这心哟,真的是揪着疼,哪怕猪毛考了第一名都没办法安慰她。   忍了又忍,温氏到底没能忍住,趁着今个儿家里人都不在,只得她们妯娌三人在,就问王香芹:“四弟妹啊,我看你养的那些猪都挺肥了,要不杀一头吧,也好给家里改善改善伙食。这鸡肉哪有猪肉好吃的?猪肉肥,油多。”   杀猪那是不可能的,第一批的优良种猪啊!   王香芹摇头道:“大嫂要是馋猪肉了,晚上同娘一声,让多买些猪肉回来。”   “家里养着那么多头猪,还买?”温氏急了,“你留着那么多猪干什么?母猪要下崽,公猪呢?配种也不需要那么多吧?还有啊,四弟妹你不觉得你在猪舍里花了太多本钱吗?”   温氏一样一样的派给王香芹听。   从一开始说要养猪,就先买了一亩地,又买了石料砍了木头盖了一排猪舍。之后为了方便取水,家里特地花钱请人打了水井,还额外多买了几块地。再往后,猪舍不够用了,又是重复的买石料买木头,找人盖了两排猪舍。以及猪饲料不够用,家里买地种苜蓿,一种就是十几亩地。   最最关键的是,花了那么多成本,除了最近一个月配种得了些钱外,旁的啥收益都没瞧见啊!   温氏是苦口婆心的劝解着,努力让王香芹明白,养猪不是这么个养法的:“你把猪养大了,要么卖整猪把钱攒下来,要么自家杀了吃,哪儿有既然不卖又不杀的?就算想留着下猪崽,一头老母猪还不够?你那边三十多头猪啊!”   王香芹吃得差不多了,拿起碗筷欲去洗涮,顺口回道:“今年三十多头猪,明年不就百来头了?到了后年、大后年,迟早能养到几百头上千头猪。这么着急杀做什么?大嫂没听说过杀鸡取卵?”   三嫂田氏瞧着这话头不对,赶紧匆忙吃完,也跟着起身:“大嫂你就别管四弟妹了,横竖她花的是自己的钱,又不消你出一文。”   身为弟媳妇,田氏没底气跟大嫂硬杠,能附和这一句已经算是她记王香芹的情了。也因此,说了这话后她赶紧起身溜了,又说自己年初二不打算回娘家了,今个儿天气不错,提前回趟娘家,等温氏回过神来之后,田氏早就跑得没影儿了。   相较而言,王香芹不怎么将温氏这个大嫂放在眼里,主要是她没这个概念。要知道,在她上辈子,多的是当儿媳的跟婆婆顶嘴甚至拍桌子叫板的,对长嫂……   她不是对温氏欠缺尊重,而是压根就没意识到自己要尊重长嫂。   不都是一家子妯娌吗?谈不什么尊重不尊重的? 第039章   王香芹作为一个拥有着现代思维的穿越者, 哪怕她已经尽可能的让自己不那么锋芒毕露,可有些事情并不是轻易能够掩盖住的。   就拿是否尊重嫂子这个事儿来说,王香芹并非刻意针对了温氏, 事实上她对二嫂宁氏、三嫂田氏,也一样不具有尊重的想法。只是,宁氏这人看重钱财,在她看来, 王香芹随口一个点子就能让她赚来源源不断的钱财, 别说不怎么尊重了, 就是让宁氏反过来供着王香芹,她也是相当得乐意。   至于三嫂田氏的情况有些特殊, 田氏跟王香芹一般大小,只是比她早进门大半年而已。偏田氏直到如今都尚不曾开怀, 她除了绣活外, 旁的什么都不擅长, 娘家又是秀水村里出了名的穷困落魄。自身底气不足的她, 在王香芹没帮忙出主意前都不敢吭声, 更别提后来人家帮了她一把。   王香芹是对嫂子们皆缺乏尊重感,不过她也同样不会在五郎媳妇牛氏跟前摆嫂子的谱。说白了, 她就是没这个概念, 只道是一家子妯娌, 谁还能比谁高贵不成?   只是, 温氏误解了这里头的缘由, 一口咬定王香芹这是故意给她难堪。   温氏心里窝着火, 想找人说话抒发郁气,偏她娘家离得还远,只得找原先交好的几个嫂子婶子去闲聊。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气到了,以至于她不单觉得心里头憋得慌,一度还感觉胃不舒坦。还是同她闲聊的一个嫂子提醒她,恶心反胃是不是有了。   被这么一提醒,温氏恍然大悟,连道怪不得她最近哪哪儿都不舒坦,又算了一遍小日子,她到底是生养过的,哪怕还没找大夫确认,估摸着也是八.九不离十了。   哪怕前头已经有了猪毛,可这年头,哪怕是穷的掀不开锅的人家也不会嫌弃孩子多的,老朱家的传统就是多子,温氏一想到来年就能再添个大胖小子了,当下喜上眉梢,也不继续闲聊了,只匆忙往家里赶。   等温氏回到家时,已经是下半晌了。搁在平日里,猪毛、灶台他们也该下学了。不过,眼下村学早就放假了,一帮小孩崽子早就不知道跑哪儿去了,横竖小孩子火气壮又不怕冷,大不了回头多灌一碗姜汤喝。   温氏倒是不担心猪毛乱跑,只是瞧着家里这冷锅冷灶毫无人气的样子,心下格外得难受。   好不容易等大郎他们陆续从长房那头回来了,温氏急急的上前,又忽的想起了什么,止住了脚步高声唤大郎过来:“大郎,回头你领我往镇上去一趟,我可能有喜了。”   大郎愣了一下,旋即大乐:“又有了?成啊,我明个儿就领你过去,得赶早些,回头人家医馆也要关门过年了。”   “嗯。那就明个儿去吧,晚间我会同娘说一声的。”温氏难得露了笑,昂首挺胸,一副常胜将军的模样。   平心而论,就算老朱家不差儿孙,得知温氏有喜了,家里人还是很高兴的。尤其是朱父和朱母,早先就寻思着家里只两个孙子太少了,可他们毕竟是通情达理的人,觉得不能给儿媳妇们太大的压力,就都忍住了没提。眼下,温氏怀孕了,一贯不太吭声的朱父连道了三声好,朱母也笑容满面的直道今年喜事多。   可不就是喜事多吗?   今年家里做买卖赚了大钱,置办了二十多亩地,虽说多半是宅基地和不值钱的旱地,那也是买地置业。还打了井、盖了两间新屋,五郎也娶了媳妇,猪毛和灶台进了学。眼下温氏又有喜了,可以说整个一年都是喜气洋洋的。   温氏格外得意,就跟那巡视阵地的将军一般,傲气的扫视了一圈,紧接着却变了脸。   宁氏死死的盯着六郎盘账,不知道瞧见了什么,直接叫停,又是盘问又是狐疑的打量账本,末了还将灶台唤到跟前问着什么。好半晌,她才终于放过了这一茬,六郎被折腾得够呛,整个儿就好像死里逃生一般,大冷天的额头上都冒出了汗来。   田氏倒是挺在意的,她比王香芹还早一年进门,算下来已经是进门的第三年了,肚子却一直没什么动静,可以说她才是整个老朱家最盼着赶紧开怀的那个人。可有时候就是这样的,越在乎的越不敢表现出来,她心里憋得慌,却不敢流露出来,只到处寻活儿干,忙进忙出的,好似完全没听到温氏的话一般。   王香芹就更绝了,她用一种很是怜悯的眼神看了温氏一眼,随后该干啥就干啥去了,全然没注意到六郎就快被宁氏逼死了,只道了一声算完了喊她。   至于刚进门十几天的牛氏……   牛氏的生辰在正月里,她要翻过年才堪堪满十五岁,完全还是一团孩子气,听到怀孕之类的话,她还会脸红,只忙忙的帮着三嫂一道儿收拾东西,假装没听到刚才那话。   见弟妹们这副态度,温氏好似被堵住了嗓子眼,气得够呛,又没处发泄。眼见各人都忙活起来了,残羹剩饭也被清倒出去,牛氏还烧了热水,唤大家早点儿洗漱好了回屋歇去,温氏忍了又忍,终于没忍住唤了王香芹:“四弟妹,早先我同你说的那个事儿,你咋说啊?”   “啥事儿?”王香芹讶道。   “就是快过年了,你杀头猪呗。我瞧着有两头养得特别肥,能熬出不少板油来。”温氏不等王香芹拒绝,就笑眯眯的掰着手指头帮着算了起来,“你看,自打娘说允许咱们妯娌几个做私活以来,我呢,给了家里不少鸡蛋、鸡肉,二弟妹就不用说了,她给了钱啊,三弟妹也给了一些钱,还给家里人都做了新衣新鞋。五弟妹进门晚,好歹也去小食摊儿上帮忙了,你说你……”   王香芹懂了,温氏这是气不过,觉得她没为家里贡献多少。   正琢磨着这话要怎么回时,正在同儿子们商量来年买一头牛的朱父忽的开了口:“四郎媳妇给了不少粪肥,咱们今年庄稼大丰收,比去年足足多了两成呢!”   甭管小食摊儿有多赚钱,在老庄稼把式的眼里,最最重要的永远都是地里的出产。朱父这人是典型的庄稼汉子,一辈子都醉心于伺候庄稼。以前,在他的进行照料下,老朱家的地里出产一直都是秀水村数一数二的,而今年因为有了王香芹提供的粪肥,地里的产量较之去年高了不少。   他们家的石碾子不够大,所以农忙结束后,是送去长房那头借用的大石碾,因为地里出产极高,朱父还被他大哥好生夸赞了一番,叮嘱他多留些粮种,回头跟他换,说不定来年也能大丰收。朱父倒觉得跟粮种没多大关系,只说是用了上好的粪肥,还道要是来年四郎媳妇养的猪更多了,让四郎送些粪肥给长房。   朱父不馋猪肉,他更希望王香芹多多养猪,这样来年他就可以拥有多到用不完的粪肥了。   听到温氏说要杀猪,朱父顿时急了:“别杀猪了,要熬猪油就去买几斤肥膘,我还答应了你们大伯来年送他几担子粪肥呢!”   别看平日里朱父不大管家里的事情,可一旦他开了口,这事儿就算是定下来了,包括朱母也不会反对。就听朱母点头附和道:“就这么办吧,回头我去买二十斤猪肉。还有啊,四郎媳妇,你大伯娘说要几头小猪崽,你记得到时候唤她一声。”   王香芹点了点头:“白日里才检查过,已经有五头母猪开怀了,差不多每胎十个左右,最起码也该有四十头小猪崽,到时候我喊大伯娘自己来挑。”   “行,你记着就好。”   三言两语之间,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   温氏憋了半晌,还打算说些什么,就听到六郎一声惊呼。当下,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的投向了坐在大饭桌前算账的六郎身上。   六郎满脸都是震惊,他完全没听到其他人在说什么,只两眼直勾勾的盯着宁氏瞧。更确切的说,是盯着正在提笔写字的宁氏猛瞧,那眼神,活脱脱的就跟见了鬼一般。   他确实是见了鬼,要不怎么会看到他二嫂正在写字呢?关键是,那是真的在写字,而非乱涂乱画。   “以后我的账本我自己来记,我每天记,跟你一旬对一次账,知道了不?”宁氏头也不抬的说着,继续提笔写字。她写的字特别丑,傻黑粗,握笔的姿势也显得格外笨拙。然而,无法否认的是,她就是在写字,一笔一划的全没错。   老朱家众人:……   “不是你咋就会写字了呢???”朱二郎问出了全家人心头的疑惑。   宁氏一脸莫名其妙的抬起头来,反问道:“我学了那么久,你们没瞧见?我天天去村学那头听课,隔三差五的还问灶台啊!”   “你去村学……你问灶台……你……不是啊,你要学认字你为啥不早说啊?”   朱二郎太惊讶了,惊到连话都说不利索了。相较而言,灶台受到的刺激更大,他原本是跟猪毛在一块儿分糖吃的,听了方才那席话,连糖都不吃了,扭头不敢置信的往饭桌前冲,就见他三下五除二的爬上凳子趴到桌上,伸出手指颤颤巍巍的指着他娘写下的字,控诉一般的道:“你咋不早说呢?!”   “咦?我没说过吗?灶台啊,娘不是每天都问你吗?你忘了?这要是我不学我问啥呢?我吃饱了撑着见天的往村学跑?”   这是个好问题。   二郎脱口而出:“你不是去监督灶台上课的?”   “我有那工夫我干点儿啥不成呢?我干嘛不赚钱去呢?还监督灶台……灶台那么笨,我监督他干啥呢?”宁氏说着瞥了灶台一眼,正好看到了灶台眼底里的泪花花,当下她慌忙改口,“不笨不笨,咱们灶台比六郎聪明多了,咱们是全村学第二名呢!不笨啊,娘说错了,灶台可聪明了。”   灶台并没有得到安慰,他沉默了半晌后,忽的放声大哭,委屈得像个几十斤的肉团子。   “哇呜呜呜……娘你想学认字为啥不早说啊?你咋不早点儿说呢?你为啥不说呢?你倒是告诉我啊!嗷呜呜呜呜哇啦哇啦!!”   宁氏被吓了一跳,满脸无辜的看看这个瞅瞅那个,结结巴巴的开口道:“我、我啥也没做啊!我这不是自己闷头努力怕吓着大嫂又摔了蛋吗?我都没敢念出声儿来,就拿手指比划着写……哎呀,这不是刘神仙说的,他说我以后要发财,我就想着那不得看账本啊?不然要是人家骗我咋办呢?刘神仙还说发财要靠我自己,我、我这不是……”   灶台趴在饭桌上嚎啕大哭,边哭边嗷嗷叫着拍桌子,哭得直冒鼻涕泡。他太委屈了,自打上学后,他承受了多大的压力啊,还央求他爹帮忙找他娘求情,可每次求情之后,他娘看着更吓人了,哪怕他娘每回都安慰他说没事儿,放宽心,慢慢来,可越是这样他这心里就越害怕。   结果呢?   结果呢!!!   “娘啊啊啊啊……你为啥不早说呢?你咋就不告诉我你想学认字呢?咋不早说呢!!”   宁氏艰难的咽了咽口水,环顾四周后,发现包括她的财神爷王香芹在内的所有人都用谴责的目光看向她,顿时忍不住心虚了起来:“好吧,我错了,灶台乖啊,不哭啊,娘咋舍得逼你学习呢?你才多大啊,这小胳膊小腿儿的,咋扛得住呢?你等着,等娘赚了钱发了财,给你盖大房子娶漂亮媳妇!” 第040章   灶台哭得太惨烈了,吓得宁氏一叠声的哄他, 连带许诺了不少东西, 这才让灶台止住了哭声。   可等灶台不哭了,猪毛觉得, 大概轮到他嚎啕大哭了??   以前,是宁氏死盯着学习, 起码明面上是这样的。温氏则完全是抱着不甘于人后的心态,这才跟着宁氏一道儿监督孩子学习。可看眼下这情况,灶台在大哭一通后, 反而整个人都松快了, 倒是猪毛,他深以为自己要完了。   其实也没那么可怕,温氏才刚意识到自己有孕,而且这会儿还在年关里,就算再怎么渴望儿子出人头地, 也不至于急于一时的。猪毛在意识到自己的好日子不多时, 下定决定要大玩特玩, 玩个够本来年再受罪。   没两日, 老朱家的小食摊儿就收了。今年跟去年还是有所不同的,要知道, 去年她们卖的是五色元霄,做的就是过年前后这段时日的买卖。可今年卖的是鲷鱼烧, 而且这都已经卖了将近一年光景了, 早已不如最初那般红火了, 赚头肯定还是有的,可这话要怎么说呢?宁氏早先尝到了赚快钱的滋味,眼下这情况,颇有种鸡肋的感觉,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宁氏心里头一直揣着刘神仙那话,平常得空了就寻思,越琢磨越觉得自己不可能靠卖鲷鱼烧赚大钱。要知道,哪怕是最初买卖最红火的那阵子,每天的纯利润也就五两银子,这在旁人看来,绝对是赚翻了,可离刘神仙说的那个话,差距却太大太大了。   再说了,那是买卖最红火的时候,眼下鲷鱼烧都卖了近一年光景,早已大不如前,哪怕添了牛氏这个分摊儿,也难续早先那辉煌了。   仔细算清楚了账目,宁氏搂着她的钱箱子,开始琢磨下一步该怎么做。   首先呢,当然是哄全家最聪明的四弟妹高兴了。   王香芹就这么看着她二嫂忽的就跟疯了一般,在家里做各种糖块果子,还有炸丸子等等,做完了也不是直接给灶台吃,而是第一时间搁在她跟前,美其名曰请她试吃。她吃倒是吃了,就是吃得颇有些不安心,总觉得二嫂那眼神太过于炙热了。   “二嫂,你有话就直说吧。”最终,王香芹先举了白旗投降。   宁氏也不是那种心里藏得住事的人,当下就将鲷鱼烧买卖的情况同王香芹说了一通,随后又道出了自己的想法来。   要说这鲷鱼烧吧,本身也不是什么做法特别困难的小吃,一旦有心人想模仿,只是个时间问题。唯一谈得上困难的馅料配方,搁在擅长厨艺的人眼里也不算什么,至于外头的模子就更容易了,老朱家可以找铁匠打模子,其他人自然也可以。   仿冒品的出现在所难免,所以才有了宁氏让牛氏开分摊儿的事情。她原先是盘算着,与其叫别人赚了去,还不如自家多支个摊儿。效果还是有的,不过这个法子到底治标不治本。   “明着说吧,我觉得这买卖不长久,就想趁着这几日得空,把我娘也教会了,让她正月里也去支摊儿,趁着这买卖还能成时,赶紧多捞点儿钱。到时候,我让我娘给我钱,回头仍算在红利里头,不会亏你的。”宁氏也明白,这老朱家的买卖,让妯娌跟着一起做自是无所谓的,可一旦涉及到了外人,那性质可就不同了,所以她才会特地同王香芹打招呼。   王香芹点头应道:“鲷鱼烧本来就是吃个新鲜,能卖一年已经出乎我的意料了,是该想个别的辙儿了。”   “你不反对我教给我娘?”宁氏奇道。   “教呗,就像二嫂你说的那样,趁着还有赚头,赶紧大捞一笔。这能赚钱的时候不赚,回头能悔死你。就是吧,你娘年岁也不小了吧?这鲷鱼烧做起来还挺辛苦的。”   “放心吧,我娘懒是懒了点儿,可我有法子让她动弹起来。”宁氏拍着胸口保证道。   王香芹被这话噎了一下,她其实跟宁家人都不熟,哪怕一个村子住着,但因为两家距离挺远的,而且她平日里忙猪舍的事情,确实没什么空闲跟村里人闲话家常。听着宁氏这话,她忽的想起了一个事儿:“我老早就想问你了,你还记不记得,去年这会儿你赶场卖五色元霄,正巧碰上了你娘家爹?”   “记得呀,咋了?”   “我就想知道,你娘家人看着挺、挺敦实的?反正不太像穷人,你瞧三嫂的娘家人,都是精瘦精瘦的。你爹你哥看着气色都挺好的,逢年过节还老跑去赶场子,怎么村里人都说你娘家穷呢?”   穷是掩藏不住的,尤其是在古代的乡下地头。穷人一走出来就透着个穷酸劲儿,最明显的就是身材了,多半都是干瘦,肤色蜡黄,头发也会很干枯,至于衣服上的补丁就更不用说了。可就算王香芹极少见到宁家人,仅有的几次见面还是让她留下了蛮深刻的印象。   再有就是宁氏的那手好厨艺。   这年头的穷人是真的穷,吃不饱饭的那种穷,像三嫂田氏虽说因为要做绣活的缘故,有刻意不干粗活,但其实生火做饭之类的活儿她还是在做的。然而,田氏只会最简单的熬粥贴饼子,像炒菜一类的,她完全不会。理由特别简单,她娘家从不吃炒菜。   可宁氏就会,她不单会炒菜,还格外擅长做大荤菜。   厨艺这玩意儿,除了天赋之外,练习是绝对少不了的。要不是因为宁氏表现出来的完全是个彻头彻尾的古代土著,王香芹差点儿要以为她也是穿越者了。   “这事儿啊!”宁氏忽的拿手捂了脸,一副丢人的模样,“唉,其实也没啥,反正村里人都知道的。”   王香芹感觉到接下来有故事可听,忙抓了一把宁氏早先炒好的花生瓜子,做好了听戏的准备。   接下来,宁氏讲述了一个特别悲惨的故事,没有什么跌宕起伏,就是听着格外得心酸:“我娘家呢,爷奶很早就没了,家里就我爹娘、我哥、我和我弟,一共五口人。我记得从小家里的伙食就特别好,无论农忙还是农闲,都是一天三顿饭。”   “早上一般是喝粥,配两三碟咸菜、腌菜,再一筐子煎饼或者白面馒头,还有煮鸡蛋每人一颗。中午是吃炒菜的,一般都是三菜一汤配白米饭吃,每顿都有一个荤菜。晚上略简单一些,多半是一锅乱炖,像中午吃剩下的肉啊菜啊放在一起,再添点儿菌菇、木耳、豆干之类的,闻着香吃得更香。”   “我家还喜欢吃鱼虾,隔一天就去跟有船的人家买活鱼吃,只吃活的不吃死的。红烧鱼、清蒸鱼、鱼头汤……这些啊,我全拿手,都是练出来的。”   “这还只是平常的饭菜,要是农忙了,家里还会特地多去买些猪肉,猪肉肥,油又多,吃了特别补。等快过年了,我爹还会特地跑到隔壁秀山村,找我已经出嫁了的姑姑买羊吃。那时候啊,我们家每年冬天雷打不动的要吃掉一头羊。”   宁氏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尽管说的不是很连贯,不过在她的描述下,王香芹仿佛看到了一出舌尖上的宁家。   “你问我娘家为啥那么穷?其实不穷的,有房子有田有鸡鸭,就是没钱。”宁氏说到这里,长叹了一口气,“你猜我是啥时候知道家里没钱的?唉,就是我嫁人之前,我家当初给哥哥娶媳妇欠了钱,可我不知道啊,我还奇怪呢,这眼瞅着嫁人的日子就快到了,我问我娘,陪嫁呢?我的陪嫁在哪儿?然后,我就知道了。”   本来吧,宁氏其实不太稀罕朱二郎的,可冷不丁的听到了家里一贫如洗的噩耗,吓得她连滚带爬的赶紧嫁人,连陪嫁都不要了。   王香芹:……   怪不得啊!宁家人看着就红光满面的,宁氏她爹宁大河还是个胖子,她哥虽然没那么胖,可一看就是好吃好喝的堆出来的。   见王香芹一脸的恍然大悟,宁氏又忍不住想要捂脸了:“前阵子我哥不是在帮我干活吗?他笨,别的啥都不会,我就让他帮我打蛋,说好了给他一天二十文的,不过我也没每天给他钱,而是算好了一旬结一次。我给钱的时候还特地叮嘱了,叫他回头交给我嫂子藏着,我嫂子这人还挺能藏钱的,起码比我爹娘靠谱多了。结果……”   往事不堪回首啊!   直到这会儿,宁氏回想起结算工钱那日的事情,还是有种特别无力的感觉。   那天,她刚给了她哥一旬的工钱,结果转头就看到她爹颠颠儿的跑了过来,说她哥干活太辛苦了,要他把钱拿出来,买肉吃给他补补身子。就这样,她哥肥肠感动的就给了钱。   宁氏当时就看懵了,偏生她已经出嫁多年了,总不好老插手娘家的事情。再说了,她爹和她哥完全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父子俩一个德行,欢欢喜喜的把工钱全换成了猪肉和板油,回家吃了个痛快,第二天她哥还跟她描绘了昨个儿那顿饭的好滋味。   “我能说什么呢?能说什么呢?”宁氏除了叹气就是叹气,“我娘家人都不坏,就是贪吃,个顶个的贪吃。别家养鸡攒着蛋拿去换针头线脑,他们就天天每人一个蛋,有多了就蒸蛋羹、炒鸡蛋吃,到年底还杀鸡杀鸭吃。以前也养过猪,一头猪啊,他们全给吃光了。还有地里的出产,别家是吃粗粮卖细粮,我娘家就吃白米饭,吃完了还能拿红薯土豆去跟别人家换大米吃。我娘家十亩地啊,地里的出产都不够一家人吃的,你敢信?”   王香芹:……   不敢不敢,我真的不敢。 第041章   宁家家风, 搁在王香芹上辈子倒是算不了什么, 尤其是年轻一代中多的是月光族, 甚至月欠族。可搁在当下,却绝对是稀罕中的稀罕。   问题是,宁家爷奶早已过世,族中虽有长辈, 可毕竟不是至亲, 劝几句是无妨,可也不能时时刻刻盯着宁家。偏宁大河这人,端的是一副笑面弥勒佛的模样,谁劝他都连连点头称是, 回头该怎么样还怎么样,典型的虚心接受屡教不改。   当然,宁家这么做也是有底气的,他们家有房有田, 并非真正的赤贫之家。再一个,原先也有亲近的人家提醒过宁父,怎么着也得攒些钱财以备不时之需, 想也是, 这年头别的不说, 一旦家里人有个病痛,诊金和药费也不便宜。谁知, 宁家全家上下身子骨都倍儿棒, 他们家男丁需要下地干活, 女眷除了操持屋前屋后的家务事外,还时不时的外出给人家办席面,加上平常吃得很好,哪怕换季时温度骤升骤降,别家都病倒了,他们家啥事儿都没有。   据宁氏的记忆,这二十多年来,他们家唯一欠债的就是给她哥娶媳妇。   欠债也不怕,宁家到底是有家底的,跟亲朋好友的关系也不错,尤其宁家厨艺好,逢年过节都会被亲眷托付做些吃食,原料配料都自带,他们家虽不收加工费,却能白得不少吃食。如此这般,宁氏她哥娶媳妇需要钱时,宁父很容易就跟人借到了钱,又花了二三年光景将欠债清零,随后就继续该吃吃该喝喝了。   王香芹听着,就感觉宁家特别时髦,这不就是享乐主义吗?真有急用了,先借钱后分期付款,只要信誉好,小日子照样过得有滋有味的。   然而,宁氏不是王香芹,她真的做不到这么淡定。   “我呀,就是那戏文里常说的,皇帝不急太监急。就我娘家那些人,左看右看也就我嫂子稍微靠谱一点,可她也说不上话,眼瞧着我爹娘我兄弟大吃大喝,她除了跟着吃吃喝喝,还能怎么办?眼下我小兄弟也大了,再过两年该说亲了。还有我哥嫂生的俩儿子,瞧着是还小,可这日子过得快着呢!”   宁氏可犯愁了,要是她同娘家的关系略差一些,那倒是无所谓了,偏生她和娘家人亲近得很,眼瞧着娘家人跟那蝗虫过境一般,把这些年的出产全吃了。有心帮衬一把,可到底她已经嫁了,凡事都要以婆家为重,但完全撂开手不管吧,她又狠不下这个心来。   见王香芹听得认真,宁氏又道:“早先刚忙活秋收那阵子,我就有了开分摊儿的打算了。那时没想到五弟还没同我表妹说亲呢,我是想着让我娘去支摊儿,又怕大嫂听了不乐意,后来跟娘商量了一下,娘就说让五弟赶紧娶个媳妇,好帮衬家里的买卖。”   王香芹并不知道这里头还有这样的事情,听了这话后,又转念一想,觉得也合情合理。   要知道,在朱母眼里,小食摊儿根本就不是宁氏一个人的事情,而是家里的买卖。这宁氏想拉拔娘家人,哪怕娘家那头赚钱了会给红利,那也不大妥当,尤其家里还有个温氏在。可让新进门的五郎媳妇帮忙就不同了,甭管牛氏跟宁氏是啥关系,一旦进了老朱家的门,那就是正经的一家人了。   “那娘如今同意了?”王香芹奇道。   “五弟妹进门后,咱们家的分摊儿是支起来了,可生意也就平平。按理说,这腊月里该是最适合做买卖的时候了,却只有最早先二三成的利润。尤其石门镇上,已经有人学着咱们的样子做起来鲷鱼烧,娘就说,这买卖长久不了了,索性趁着还有些余温在,再赚上一票。找我娘是合适的,她厨艺好,都用不了一下午的时间准能学会,而且给钱这事儿本来就是我娘家爹提出来的。”   宁氏娘家爹宁大河也是个能耐的,他从早先发现闺女支小食摊儿赚钱了,就两眼放光的想跟着混点儿好吃的。这不,早先也是他提议让儿子去帮闺女的,一天二十文,一个月也得有六百文了,都能买二十斤猪肉了,多划算。他也曾提过,看能不能让媳妇也学着这样儿支个摊儿,照着利润抽成给闺女。   要不怎么说这是亲爹俩呢?宁大河特别懂闺女,谈啥都不如谈钱,只要钱到位了,一切都好说。而且他也说了,自家可以去另外的镇上卖,保证不会影响闺女的生意。   宁氏跟朱母商量后觉得,这个可以有。   “娘说成,可我还是想问问你,到底这个主意是你想出来的。不过你放心,回头到手的钱,绝对有你的一份,多赚多分钱。”   王香芹点头:“我没意见。”寻思了一会儿后,又问,“这么说,你哥是专门在摊子上替你打蛋打面糊糊的?”   “是啊,我哥他脑子笨,啥都不会干,那会儿我爹来寻我,想给我哥找个活儿做,我就问他了,打蛋会不会?我爹说,要是不会就打死他。后来我瞧着,一开始是不太顺,好在干了那么多天了,如今倒是越来越顺溜了。”宁氏不明白王香芹为啥特地提起这个,不过既然问了,她也就顺势回答了。   “打蛋啊……”王香芹忽的心疼起了宁氏的哥哥,天天打蛋,估摸着回头都能练出麒麟臂吧?伸手拍了下脑袋,她又道,“我给你画个图,你自个儿找铁匠做个打蛋器。”   “啥玩意儿?”   “回头你就知道了。”   手动打蛋器并不复杂,哪怕王香芹上辈子很少用,可只要见过几次,大致的模样就还原出来就可以了。别的细节方面的,就交给铁匠铺去烦恼吧,按说应该不难,这年头手艺人的本事不可小觑。   已经是年关了,铁匠铺自然也关了门。不过,家里巧手的人却是不少,根据王香芹画的图纸,四郎和五郎在一起琢磨了许久,用篾竹做了个简易版的。原理没错,造型也还可以,唯一的缺陷就是……   “篾竹做的太容易坏了,搁咱们家用倒是不错,就二嫂那买卖,别一天坏一个。”王香芹细细查看之后,倒是很赞许,只是这玩意儿太不适合高强度作业了。   宁氏也瞧了,还试用了一番,感觉除了不大结实外,旁的啥缺点都没有,顿时喜出望外:“年后我就去找铁匠铺定做,索性多定做几个,这玩意儿特实用。”   王香芹提供了点子后,就又忙活自己的事情去了。   这大过年的,别人是可以歇会儿了,她却不行,猪舍里的肥猪们正等着她呢。   好消息倒是一个接一个,原先只有五头母猪查出了有孕,之后这段时日里,系统陆续发来喜讯,等到了大年夜这天时,猪舍里怀孕的母猪数量已经突破了十二头。成年母猪一年能生两胎,每胎十个上下,这要是普通人家养猪,还有一个幼猪的夭折率,不过王香芹却是不怕的,她有系统帮忙,几乎可以做到百分百的存活率。   妊娠母猪的管理方式跟空怀母猪是截然不同的,需要更加细致的管理,也需要在平时的饲料中添加不少额外的营养物质。还有一点,由于母猪在妊娠期间大量分泌孕激素,会增加新陈代谢率,简单地说,假如给妊娠母猪和空怀母猪喂同样的饲料,前者非但能诞下一窝仔猪,还可以同时增加不少体重。   当然,这点也适用于其他动物,人也是如此,妊娠期营养吸收率本来就会较之平常高一些,增肥效果相当显著。   除非妊娠期管理外,王香芹还得提前准备好母猪们的产后月子餐,虽说离最好怀孕的母猪生产也还有许久,可早做准备总是没错的。   自然,新生仔猪的营养也得跟上。跟人类一样,幼生期的营养至关重要,一旦错过了关键时期,哪怕后面营养再好,错过的生长发育期是回不来的。   王香芹忙着,宁氏也不闲,她要趁着过年期间将她亲娘培训出来。幸好,就像她说的那样,她亲娘厨艺很是不错,又因为干惯了灶屋的活计,哪怕鲷鱼烧的做饭略有些新鲜,还是很快就上手了。非但上了手,母女俩还绞尽脑汁的想着新的馅料,争取年后一炮打响狠捞一笔。   还有三嫂田氏,秀水村这一带有正月里不动针线的习惯,当然穷人家没那么讲究,可一般元宵节前都是不会去动针线的,因此田氏赶在过年前,一口气做了不少鞋垫、荷包、绣囊,还给王香芹塞了一堆。   嫂子们都在忙活,刚进门不住一月的五郎媳妇牛氏自然也跟着忙活了,她厨艺也不错,跟宁氏是没得比,可较之其他几个嫂子却是好多了。因此,在宁氏忙碌期间,她揽下了灶屋里的全部活计,跟朱母一起做了不少过年吃食,还特地熬了一大锅糖,做了最传统的麦芽糖。   整个老朱家,要说真正清闲的人,估摸着也就只有大嫂温氏了,毕竟男丁们也有事儿要做,只温氏因着刚查出了怀孕,彻底当了闲人。   温氏有多闲呢?她往常还会去捡鸡蛋、喂鸡、收拾鸡棚,自打觉察到自己怀孕后,她就让大郎带着自己去了一趟镇上,确认无误后,回到家就当起了太婆。   捡鸡蛋要弯腰的,这么危险的举动怎么能让孕妇干呢?所以这事儿就交给了大郎,猪毛和灶台也会帮忙的,俩孩子年岁是不大,不过捡鸡蛋又不是什么难事儿,比起看书写字,他俩乐得帮家里干活。喂鸡、收拾鸡棚也成了大郎的事儿,家里其他人得闲了会帮衬一把,不过大郎还是最主要的劳动力。   朱母瞧着温氏啥事儿都不做了,嘴上是没说什么,心里嫌弃得不得了。也不怪她心狠,主要是乡下地头的,孕妇真没那么金贵,假如眼下是忙着春耕秋收,孕妇自然是不用跟着下地的。可就喂个鸡而已,至于吗?尤其温氏这才两个月身孕,又不是马上就要临盆了。   憋了几天后,朱母趁着还没到正月,赶在年三十一声令下,杀鸡。   可怜温氏就睡了个懒觉,等日上三竿,扶着腰慢慢出来时,就看到了一院子的狼藉,朱母让老伴和六个儿子联手,一口气杀了二十只鸡。自家吃的、送亲朋的、风干熏肉……朱母感觉二十只还少了呢。   王香芹还特地要了所有的鸡爪子,她别的不会,泡椒凤脚还是会的。他们这一带是有辣椒的,人们不算特别嗜辣,却也是能够吃辣的。就是吧,原先这里没有泡椒凤爪,只有辣白菜,王香芹唤了宁氏,她动嘴宁氏动手,很快就收拾了一坛子泡椒凤脚。   她还回忆起了辣子鸡,当然只知道滋味不知道做法,不过不要紧,这不有宁氏在吗?在她的描述下,宁氏的试验下,尽管最后做出来的味道跟王香芹上辈子吃到的不尽相同,但滋味还是挺不错的。   反正等温氏起来,她的鸡啊!!   朱母还跟她说,要是忙不过来,就别再扩充了,家里养的鸡太多太多了,这杀了二十只还有百多只呢。鸡跟猪不同,鸡繁殖得太快了,天热时还能下蛋,如今天气冷了,那是光吃不下蛋,不杀了吃肉留着干啥?哦对了,朱母让杀的都是公鸡,她也舍不得母鸡,毕竟他们这一带气候偏暖,等出了正月,天气就会逐渐转暖,到时候母鸡又可以下蛋了。   可惜,朱母这种说法并未让温氏感到丝毫安慰,哪怕回头她吃了好多鸡肉,仍然还是心疼得不得了。   更让温氏难过的事情还在后面。   正月初一家里人照例要去长房那头给朱家老太太拜年,这其实就是个形式,老太太的儿孙们太多了,估摸着又跟去年一样,坐在太师椅上等着儿孙们过来磕头。这拜年不算麻烦,只是朱母转身又拎了四只鸡,这回还是专门拣了当年的小母鸡。   温氏觉得她快要晕过去了。   早先咋就没想到养鸡不好呢?养鸡啊,鸡太下蛋了,多的时候一天能拣七八十枚鸡蛋,家里吃蛋半点儿不手软,经常一天能消灭掉二三十枚,朱母还特别有道理,她觉得鸡蛋也要上交一半,眼下都没叫她上交,就家里人吃一些,咋了?你没吃?   不光鸡蛋,鸡也保不住,有个啥事儿朱母就磨刀霍霍向鸡群,仍旧是有她自己的逻辑,这不是先杀公鸡吗?你养那么多公鸡干啥?除了吃就是吃,纯粹浪费粮食。   再看隔壁的猪舍,那么多膘肥体壮的出栏猪们,朱母就没舍得杀。杀猪烦,要专门空出一天时间来,烧热水开膛破肚,关键吧,乡里乡亲的,你家杀了猪不请人吃刨猪汤?这要是普通村人是可以不请,那要是自家亲戚呢?朱母对长房那头倒是很不错,却没的白叫其他几房跟着占她便宜的。试想想,一人一碗刨猪汤,老朱家亲眷那么多,回头得舍出去多少猪肉?要是自家只养了一两头,那倒是无所谓,做个表面样子就可以了,偏生他们那么多猪呢!   索性别杀了,回头真要是不养了,直接拉到镇上卖给屠夫去。   温氏觉得她错了,她当初就不该养鸡的!   眼瞅着朱母提溜走了四只当年的小母鸡,温氏还是挣扎了一下,试图让朱母改变主意,起码拿公鸡啊!   可朱母却道,这是送给长房那头的,那边会帮你好好养的。又顺口提醒了一句,明个儿正月初二回娘家,几个媳妇每人提只鸡走吧,这样就不用特地割一刀猪肉了,猪肉要花钱买呢,又道:“你明个儿就别回去了,留下来看家吧。这大冷天的,路上又滑,你这怀着身子呢,好好看家,别出门了。”   这话听着倒是没错,温氏娘家跟秀水村之间隔了好几个村子呢,平常是没啥,可冬天就算没下雪,道路也容易结冰,万一磕了碰了,那后果可了不得。   道理没错,可温氏听着心里极是不舒服,凭啥弟妹们提着鸡回娘家,只单她一人留守家中呢?   ……   很快就到了初二这日,朱母也没让儿媳们只拎一只鸡,还让提了一篮子鸡蛋,再就是五郎媳妇牛氏早先做的麦芽糖也每人分了一些,好拿给娘家的孩子甜甜嘴。   老朱家妯娌五人中,只有温氏的娘家不是本村的,其余几个全在本村,回娘家倒是极为方便。就连朱母也难得收拾了东西,她觉得去年赚了钱,是该回娘家瞧瞧了。又因为其他儿子都娶了妻,朱母只唤了老伴和六郎陪她回去。   温氏站在檐下,看着其他人拎着东西陆续出门,转瞬间家里就只剩下了她跟大郎,就连猪毛都跑了,估摸着是跑去跟村里其他孩子玩了。   她回想起前个儿质问宁氏,为啥宁可叫娘家人帮忙支摊儿都不叫上她,宁氏毫不客气的怼了她一句,你不是怀着身子吗?哦,她怀着身子,不能外出支摊儿赚钱,不能初二走大老远的路回娘家,只能傻不愣登的看家……   委屈成球。 第042章   温氏的委屈在旁人眼里根本就不值得一提。   乡下地头, 哪怕是像秀水村这种拥有颇多良等水田的地方, 最多也就是解决温饱,离富裕还有一段极远极远的距离。也因此,家家户户都很忙碌, 真正得闲的恐怕只有无知小儿了。所谓的穷忙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越穷越忙,从年头忙碌到年尾,别说好的生活了,能生存便是幸事。   正因为这样, 老朱家如今的日子才显得格外珍贵起来。   “嫂子你今个儿没回娘家啊?”路过的村里媳妇瞧见了站在檐下的温氏, 忙过来同她说话, “我今年也不打算回了,大冷天的白跑那么多路, 送了好东西也是进了弟妹的嘴。偏家里大小姑子一堆,我不耐烦杵在家里, 你呢?为啥不回?家里其他人呢?”   温氏勉强露了个笑, 跟这小媳妇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了起来。   别看温氏在家里的人缘很是一般,她在村里这些大娘小媳妇们跟前还是很能说得上话的, 尤其全家妯娌里她最闲, 不像宁氏和牛氏要早早的出门, 也不像田氏老是待在屋里绣花,更不似王香芹那样一门心思守着猪舍。   她随口说了弟妹们都回了娘家, 又提到了自己有孕今年就不回了。温氏还是有脑子的, 并未直接开口抱怨, 毕竟跟前这小媳妇也不是自家人,平常闲聊几句无妨,要是说了啥不该说的话,回头传到婆婆耳中,那可有她受的。   不想,才没说几句,就引来了小媳妇的羡慕。   “还是你家婆母心善,见你怀了身子都不让你出门了。这大冷天的,泥路又不好走,万一滑倒摔到了,还不知会出啥事儿呢。回娘家哪有肚子里的孩子重要?老朱家日子过得那么红火,回娘家还不得……”小媳妇撇了撇嘴,她嫁过来也没几年,头一年倒是拎了不少东西回了娘家,结果东西是收下了,连顿午饭都没捞着,回来后被婆婆好一通数落,多来两次后,她自己也渐渐寒了心。   可温氏不是那么想的,她是瞧着弟妹们都拎着东西回娘家了,她不回,那不是吃了亏?   “说来说去还是我娘家离得太远了,要是也在一个村子,走路小心一些也没啥的。”   “话可不是这么说的,这在一个村子,见你婆家日子过得那么好,娘家人还不得跟那苍蝇似的见天的往你跟前凑?我倒觉得离得远些好,冬天路不好走,平日里又要忙活家里的事儿,随便找些由头,等过个几年,慢慢的也就断了怜惜。横竖你有儿子,肚子里又揣了一个,怕啥?”   温氏笑得很尴尬,她知道这小媳妇娘家是怎么回事,也不好说自己娘家情况不同,又想到几个弟妹这会儿应该都到了娘家,心里愈发的不是滋味起来。   村里的媳妇们多半就是这两种态度,要么就是恨不得一出嫁就跟娘家断绝来往,生怕娘家人纠缠上来,要么就是一门心思的拿婆家的东西去贴补娘家。温氏倒没那么极端,只是不高兴自己被排除在外,偏生肚子里的孩子来得凑巧,让她连个发作的理由都没有,毕竟这事儿任谁来看,都觉得朱母是在为她考虑。   所以,她只愈发感到怄得慌。   好不容易打发走了这小媳妇,温氏也不敢再待在院坝上了,生怕回头又来个拉着她谈心,索性就躲后院去了。   ……   另一边,正如温氏猜测的那般,王香芹她们都在各自夫婿的陪同下回到了娘家。   几人里头,王家离老朱家是最远的,不过秀水村就算再大,那也只是个村子,略费了点儿工夫也就到王家了。   王家人口简单,王香芹的爹娘、兄嫂以及才三岁的小侄儿,统共也就五人。今个儿是年初二,王香芹以为兄嫂和侄儿肯定不在家,毕竟嫂子也是要回门的。没曾想,他们都在,小侄儿更是在看到她时,就高兴的边蹦跶边大声嚷嚷。   “嫂子今年没回娘家?”王香芹手里只拿了分量最轻的麦芽糖,那只鸡和一篮子蛋则是朱四郎提着的,这会儿都交给了迎出门的王家阿娘。   “她又有了。”王家阿娘接过东西,一脸的惊喜交加。   乡下地头的,就算出嫁女回门也不会带太多的东西,一般能拎个一篮子鸡蛋就算是很不错了,像老朱家这般客气的绝对是头一份。王家阿娘瞧着这些东西,一方面确实是为了得到重礼而高兴,毕竟没人会不喜欢礼物的,而另一方面她也替闺女感到开心,去年还可以说是王香芹出嫁头一年,婆家帮着做做脸面,今年那就是实打实了,要不是老朱家那边对闺女极为满意,能给这么重的礼吗?   只说话间,王嫂子也从灶屋里出来了,一面帮着收拾东西,一面高兴的同王香芹打招呼。   王香芹问她嫂子:“啥时候的事儿?早先嫂子咋没同我提过?”   “这不是年关里忙糊涂了呢?冷不丁的想起来日子不对,结果一看大夫,居然已经三个月了,你说我这人糊涂不糊涂?还好,我身子骨好得很,孩子稳当着呢。他大姑,你咋样啊?”王嫂子笑着说道,又顺手将凑上来讨糖的儿子打发走,拉着王香芹往堂屋里去。   至于四郎,也被王香芹的大哥拽进了堂屋里:“这大冷天的,杵在外头吃冷风的干啥?有话不能进屋说?”   一个村子待着,哪怕王香芹不常往娘家跑,她在老朱家过得如何,娘家人多少还是有些耳闻的。尤其在她养的猪都长成后,王嫂子没少替她从中撮合,真就成了个优秀的猪媒婆。而王香芹也是遵守承诺的人,每次成了好事,都会给王嫂子结钱,喜得她嫂子恨不得把自己的腿当成风火轮使,这也是为什么怀孕三个月了才发觉的缘故。   几人进了堂屋后,王嫂子就端了热糖水过来,王香芹瞧着她那矫健的身手,还颇有些不适应。记忆里,她嫂子头一次怀孕时,还是挺小心翼翼的,虽说家里的活儿也是做的,却全然不是眼下这风风火火的模样。   王香芹她娘见老伴和儿子正在同女婿说话,她只拉过王香芹,压低声音问:“你嫂子又有了,你呢?这不都进门两年了?”   “我前年秋收后嫁人的,满打满算这也还没一年半啊!”王香芹一脸的无奈,“再说我才多大,急啥呢?”   “你多大?都十八了!”   是啊,她才十八啊,多青春年少啊!   王香芹也明白这事儿跟她娘没法沟通,就好比她在婆家看五郎媳妇的眼神都是不对的,牛氏要月底才满十五周岁啊,身量未长开,脸上的稚气也未消,当真就是一团孩子气。其实她也没比牛氏好多少,甚至她三嫂田氏也差不多,就连妯娌里头最年长的温氏,其实也就是她上辈子大学毕业的年纪……   “娘,没事儿的,我婆婆人好,从来不在我们跟前提这个。对了,我婆家大嫂也怀上了,自打知晓她怀孕了,家里的活儿都不叫她沾手了,回头我要是有了,肯定也舒坦。”   “又有了?你别管她,她都生过一个儿子了,你多管管你自己,争取赶紧怀上一个。就老朱家这传统,只要怀上了,一定生儿子。”她娘说着就叹了一口气,“我本来是不担心你的,你打小就比你妹妹省心多了,手脚勤快,也有眼力劲儿,谁知就……也好,起码老朱家上下都是厚道人,听你嫂子说,你养了好多猪,只要再添个儿子,我就不用替你发愁了。”   王香芹寻思了一会儿,她觉得自己并没有什么值得她娘唉声叹气的,略一思量后,只道:“小妹那头有事儿?”   “也没啥,就是她比你还早嫁了半个月,跟你一样,肚子没动静。”隐瞒这个没意思,她娘摇着头的道,“孙家可没老朱家那么厚道,你妹妹又懒又馋又不会做人,我是怕啊!”   怕什么?怕被休弃。   手心手背都是肉,这话一点儿也不错。哪怕王家阿娘也觉得小闺女对不住大闺女,可她并不想看到小闺女被休。真要是出了这样的事儿,莫说小闺女这辈子都完了,自家也要蒙羞,连带沾亲带故的几家未嫁女儿只怕也得跟着受罪,已嫁出去的王香芹也一样落不得好。   王香芹倒觉得不至于:“要真有事儿也等不到如今了,再说那孙家,家里是有二三百亩田产,可祖上也是乡下出身。他们家要是真能寻摸到好亲事,当初也不会上咱们提亲了。说白了,孙家中意的,对方铁定不愿意。矮子里头拔高个才择了咱们家,这要是闹出个什么事儿,回头再娶一样是农家女,还能高攀到什么大户?要是真能,也不会一直拖到二十好几才娶亲了。”   “话是这么说的,可我这不是愁……算了算了,不提那糟心东西了,晌午在家吃饭,你爹年前特地割了一刀肉,年夜饭都没舍得用,今个儿全烧了!”   王香芹本来就对原主那糟心妹子没啥感情,不过就是提到了随口应和两句,眼下见她娘主动岔开了话题,自然不会主动提起,只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自己在婆家的事儿。   对她而言,每年正月初二的回娘家更像是一次固定的行程,主要是她穿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姐妹易嫁之后了,家里那叫一个兵荒马乱,压根就不可能给她时间让她慢慢的培养跟父母兄嫂的感情。真要算起来,她跟婆婆、妯娌们的感情,远胜于跟她亲娘的。   幸好,王家这边也不爱折腾,尽管多半是出于对当初姐妹易嫁一事的愧疚,不过眼下这种客气的态度,恰好是王香芹最需要的。   因为王香芹一心扑在她的养猪事业上,在婆家那头的日常就是围着她的猪舍转悠,聊天时也难免会提到一些。王家也是养猪的,不单养猪还养鸡,当然数量少得很,一般是一年养一头猪,再养上七八只母鸡,这样年底就固定有一笔进账,平日里隔三差五的还能吃上个蛋补补身子。   这是秀水村多半人家的常态,像王家住的地儿离大河有段距离,所以附近几家都选择养鸡,而非养鸭。至于像二嫂宁氏的娘家那一块,养鸭的就多了,还有养鹅的,离河边近了,养这些方便。   王嫂子常去猪舍那头,比旁人更清楚王香芹养猪有多精细,正好提到了,就说来年去王香芹那头捉猪崽子。王香芹正要答应,却被她娘拦住了,只说来年不养猪了,家里俩闺女都嫁了,大孙子才三岁,眼下儿媳又怀孕了,算算日子生产那会儿只怕正好赶上秋收,哪里忙得过来。   这话挺在理的,王香芹也没细究,就放过了这个话题。   她嫂子颇为可惜的低下了头,等稍后进灶屋时,还是被训了一顿。   “收起你那些小心思,想着大妹心好就上赶着占便宜?要捉猪崽上哪家不成,为啥非要去大妹那头?还能不是趁机赖掉钱、少出钱?咱们家已经亏欠了她,你要是再敢背着我作幺,看我回头怎么收拾你!”听着堂屋里女儿女婿的说话声,王家阿娘压低声音狠狠的教训了儿媳一通。   王嫂子不由的打了个哆嗦,忙一叠声的给婆婆赔不是,连一句辩驳都不敢。   当婆婆的,甭管平日里有多善良,一旦铁了心要收拾儿媳,那可多的是法子。她男人也不是那种多护着媳妇的,儿子又小,她可不敢在这兴头上搞事儿。   就在王嫂子忙着道歉时,家里又来了人,却是嫁到了石门镇孙家的王香椿。   听着院坝上的动静,王香芹下意识的往外看,待看到许久没见的小妹时,说实话她真的挺惊讶的。去年也是这个时候,她回娘家可没碰上妹子,虽说后来从嫂子那头知晓,她妹妹略晚些还是来过的,可因为俩人没打照面,也就没放在心上。没想到,去年没碰上,今年倒是碰了个正着。   更尴尬的是,朱四郎还在堂屋里呢。   王家几人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可这事儿也没法避免,正月初二本来就是回娘家的日子,总有碰上的可能性。王家阿娘把灶间的事情交给了儿媳,自己走了出来,拉过小闺女进了堂屋,给她安置在了下首。   “娘,你扯我干啥?不是……这屋里啥味儿啊?你们闲着没事儿干不能多收拾收拾屋子吗?”王香椿一面将手里的东西交给了她娘,一面嫌恶的拿手捂住了鼻子,随意的四下一扫,就看到了坐在上首的王香芹夫妻俩。   “姐也回来了。”王香椿捂着鼻子皱着眉头,明明已经坐下的人,又跟屁股被烫到一般,急急的起了身,从袖子里掏出手帕,仔细的擦了椅子,这才一脸勉强的落了座。   王香芹同情的看了她一眼。   就算自己跟娘家人不亲近,也知道娘家上下都是些什么脾气。说白了,看着都是和和气气的,可前提是别招惹他们,尤其是她娘家爹。   “你这是什么意思?嫌弃我家脏?臭?那你还回来干嘛?成了镇里人了,多能耐啊!趁早给我滚蛋,看不起谁啊!”王家阿爹张嘴就骂,一点儿也不顾忌眼下是年关里。   王香椿无辜的看过来:“我没说啥啊,不就是让你们勤快点儿多收拾屋子吗?你以为我想回来?家里六个姑姐呢,一个两个的,对我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我不出来躲躲,还有活路吗?当我稀罕啊……”   “王香椿!”   “别这么喊我!这名字土死了,平常我婆婆都管我叫王氏,还不许我把名字告诉别人。你们也真是的,取名字的时候动动脑子不成吗?就算咱们村没教书先生,邻村就有啊,花上几文钱就能办到的事儿,偏自己瞎取名……”   “你可得了吧,叫香椿还不好?当初咱奶给你俩起的名字是菜花、豆花。咱爷说了,姑娘家起啥名儿,叫王大妹、王二妹不就得了?”王香芹她哥忍不住逼逼了两句,成功的让两个妹妹都绿了脸。   王香芹差点儿没崩住表情,菜花豆花什么的,那还真不如叫大妹二妹呢。   而另一边的王香椿差点儿没气得跳起来:“啥?凭啥你就叫王继业呢?还不是咱爷花了十个鸡蛋跟镇上帮人写家信的读书人求来的?”   王香芹无语的看着这一幕,权衡再三,还是决定先走为妙:“爹娘,我家里还有猪要喂呢,今个儿就不留下吃饭了,你们先聊着。”   见她这般,第一个配合的就是四郎,当下放了茶碗,半点儿质疑都无的起身跟着她离开。   见他们要走,王家人肯定是要挽留的,结果还没开口,就听王香椿惊讶的叫道:“姐!你身上有味儿!天啊,喂猪?你在婆家天天喂猪吗?难怪身上都有味儿了!熏得我头疼。”   王香芹转身冲着王香椿露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明年见。”   她还是赶紧带着四郎走吧,他们不走,王家人肯定也不好意思教训王香椿这个糟心闺女。   怎么说呢?跟王香椿才处了这么一会儿工夫,她就开始想念大嫂温氏了。温氏人多好啊,就算时不时的端个长嫂的谱儿,可人家本来就是长嫂,端架子也是正常的。最重要的是,温氏说话太中听了。   回了趟娘家,就让王香芹挖掘到了温氏的心灵美。   其实,这次意外的跟王香椿碰了个正着,最尴尬的人应该是朱四郎了。最早,老朱家向王家提亲,说的就是王香椿。要是没有后来的那场人为意外,王香椿才是朱家妇。   王香芹倒是没纠结这个事儿,她到底是穿越者,再怎么伪装也做不到跟土著一个想法。前任什么的都无所谓,更别提这种原本就没见过面的事儿了。就拿上个月刚进门的牛氏来说,也是一个村的,从说亲到相看再看定亲、成亲,明明是五郎和牛氏的终身大事,可别人都忙活,就他俩跟局外人似的,啥都不掺合。   她是没纠结,朱四郎憋了半天,终于在快到家时,忍不住开了口:“你妹妹……”   “咋了?”   “幸好她看上了孙家少爷。”   王香芹:……   她以前怎么不知道朱四郎是个毒舌的?啥叫幸好看上了孙家少爷?怎么她听着有种,孙家少爷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的悲惨感觉?   仔细一想,好像还真挺有道理的。   **   因着在娘家碰到了王香椿,王香芹和四郎比预期要早很多回到了家里。家里倒是做了饭,毕竟温氏和大郎,还有猪毛都是在家的,不过似乎是没料到他们会回来,饭菜不够多。王香芹也没说什么,自个儿又添了一些,横竖等略晚一些,宁氏就该回来了,到时候想吃啥都成。   兴许是因为回来的太早了,温氏看向王香芹的目光很是有一种古怪。   王香芹心里还想着她那糟心妹子,面对温氏时倒是比平常要和气很多:“大嫂还想吃口啥?早先做的泡椒凤脚已经入味了,尝一个?呃,不知道孕妇能不能吃。”   “有啥不能的?不就是辣的鸡爪吗?”鸡爪就算肉再少,那也是肉,温氏虽不嗜辣,可平日里为了下饭也吃辣白菜,因此二话不说接了鸡爪,略尝一口,居然是难得的美味,“咦?还挺好吃的,这个能卖不?”   卖泡椒凤爪?   平心而论,没啥东西是不能卖的,可王香芹却并不看好这个买卖。   “就泡椒和鸡爪子,内行人一看就会的,再说论滋味也没太好吃,还有就是,大嫂你舍得把鸡都杀了?”王香芹挑眉看她,果不其然,温氏拉下脸子,生气的转身出了灶屋,临走还不忘了端上那盘鸡爪。   王香芹也很无奈,她不是不想帮温氏发财,实在是想不出辙儿来。就拿去年夏日里,温氏卖不掉鸡蛋那事儿来说,其实她当时是想提醒温氏的,鸡蛋卖不掉,大不了住腌蛋、皮蛋。可再一想,首先她不会做这玩意儿,其次这种传统小吃在乡间地头是很常见的,再一个甭管做啥都有本钱,这年头盐价还不便宜,要是回头腌好了卖不掉,温氏一准儿能吃了她。   所以还是闭嘴吧。   略收拾了下灶屋,王香芹端着做好的饭菜去了堂屋,唤上四郎一起对付着吃了一顿。   她和四郎吃的饭菜当然可以随便对付一顿,只要别饿着就成了。可她的猪们却不能这么来,尤其是那十二头妊娠母猪,千万得小心伺候着。   因此,等吃过饭她就往猪舍去了,四郎也跟着一道儿去了,他要帮着清理粪便。左右无事的大郎见状,也顺势往隔壁去了,就连猪毛也不怕脏的跟在后头蹦跳着去凑热闹了,弄得略慢一步的温氏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转眼间家里又只剩下了她一人。   温氏深呼吸一口气,然后气运丹田……   气着气着也就习惯了,她左思右想还是觉得不痛快,索性也一并去了隔壁。   隔壁猪舍里,四郎同大郎一起在清理猪粪,眼下是冬日里,倒是不用立马将猪粪往田里挑,可也得先清理出去,寻个地头先堆着,回头等天气转暖了,春耕之后有的是要用粪肥的地方。   王香芹则在给猪们加餐,她今个儿早间出门往娘家去之前,就已经喂过猪了。因为本来想着中午不回来,所以早上那顿挺丰富的。眼下她既然回来了,多喂些也使得,尤其是妊娠母猪,得多增加些营养。   温氏过来时,王香芹正嘴里念念叨叨的给食槽里的添饲料,一面添着一面还得留神看系统面板上的每只猪的体检报表。这要是普通的育肥猪也就罢了,只要往死里增肥就好了。偏她养的这三十头猪,俱是第一代的进化猪,每一头都珍贵得很,得小心呵护不说,妊娠母猪、空怀母猪、种公猪的营养需求还不一样。只能说,得亏眼下还没有月子期母猪以及未满月猪仔,不然她只会更忙碌。   似乎是想到了这个事儿,王香芹手上的动作一顿,抬头想要唤四郎,结果刚抬眼就看到了温氏那张大脸,吓得她差点儿没把猪食泼过去。   她被吓了一跳,可好歹勉强稳住了。再看温氏,显然也看到了她手上的动作,赶忙往旁边一让,生怕被猪食敷脸。   “大嫂,你这怀着身子呢,来猪舍做什么?”王香芹放下猪食桶,一脸无奈的问,“娘不是说不叫你往外跑?我这儿乱着呢。”   “我就过来瞧瞧,又没干啥。”温氏不高兴的四下看了看,瘪了瘪嘴,“你这儿弄得倒是干净,比我那鸡棚瞧着清爽多了。”   大概是听到了她们这头的说话声,人在另一边的大郎高声接话道:“那可不是,四弟妹就是爱干净,这猪舍啊,别说你那个鸡棚了,比咱们那屋都要干净不少。”   王香芹继续保持微笑,她觉得她错了,老朱家的儿郎们啊,哪里是不善言辞,简直各个都无师自通了毒舌技能。   温氏气得脸都红了,哪怕明知道大郎瞧不见,她还是回身冲着那方向狠狠的瞪了两眼。转身却发现王香芹又拎着猪食桶忙活去了,紧走了两步跟上后,很快却又狐疑了:“为啥你这食槽里的饲料看着有点儿不一样?”   “每头猪的情况不同嘛,其实这一排还好,全是怀孕的母猪,饲料差别不大的。大嫂你要是去看隔壁的空怀母猪和另一边的公猪,那才叫饲料不一样呢。”   “不都是猪吗?”温氏一脸的狐疑。   “猪跟猪之间的差别可大了去了,先不说每个阶段的营养需求不一样,就算是一样的月龄,公猪母猪吃的饲料也是大有不同的。还有啊,咱们就说母猪好了,没怀孕的时候要调养身子,让它们便于受孕,等怀孕了,首先要保证它自身的营养,其次才是保证肚子里的猪仔们,同时也不能让它们只吃不动光长肉,这样的话,保不准会难产的。哪怕等后面顺利生产完毕了,产后护理也不能放松,一旦产后护理不周到,回头落下了月子病来,就难保下一胎了。”   王香芹平时话是不多,不过提到了专业的事情,她还是很能聊的。   她也不介意别人学了去,说白了,这些知识搁在她上辈子真的算不上什么的,几乎稍微有点心的人,随便上网买几本养猪指南就能知道了。这养猪,难点不在于怎么养,而是如何坚持下去。养猪跟养鸡最大的区别就是,前者投入大回报却很晚,必须要有很好的耐心,以及持之以恒数年如一日的专注于养猪事业。   当然,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那就是王香芹的养猪系统。   尽管穿越后系统君一度脑子不正常了,可在养猪这个事情上,却至始至终都是很正常的。也正是在系统的帮忙下,王香芹才能在这个生产力落后,且全无疫苗概念的年代里,大规模的养猪。这要是没系统,哪怕她有再多的经验,也不敢这么做。谁都知道,养殖这个事儿一旦上了规模,爆发疫病的概率太高太高了,要么提前打好疫苗,要么干脆就直接家庭小作坊式养殖,不然就算再怎么注重卫生也很难保证牲畜的健康。   才这么想着,王香芹心里忽的打了个突突。   “大嫂,你那头的鸡棚里有多少只鸡了?”   温氏还沉浸在王香芹方才那一长串的话里,她原本只是觉得王香芹这人矫情,本人爱干净是没啥,哪怕冬日里洗澡也不过费点儿柴禾罢了,可猪舍弄得那么干净干什么?   可惜那是她原本的想法了。   到了今时今日,温氏终于明白了,王香芹根本就不是矫情,而是脑子有病。这要是没病,谁会这么伺候母猪?伺候孕妇都没这么精细的,还特地分成没怀孕的、怀孕的、生产之后的饲料?那她呢?她也怀孕了,吃的跟平时不也没啥区别吗?   这才刚刚意识到人不如猪的温氏,冷不丁的听到王香芹唤她,还被吓了一跳。缓过来后,温氏既觉得难堪,又有了些不耐烦:“叫啥叫啊,我就在你跟前,你说啥我听不到啊?干嘛呢?”   王香芹微微皱眉:“大嫂,我刚想到一个事儿,你到底在屋后养了多少只鸡?我记得光是鸡棚就搭了两回吧?”   搭鸡棚要比盖猪舍容易太多太多了,压根就不需要买石料砍木头,基本上就是劈些篾竹搭起来就成,怕漏风可以糊些泥巴,至于上头一般都是茅草顶。熟手来做的话,都不用半上午就能搭出一个鸡棚来。   老朱家屋后挺大的,最早王香芹刚进门时,被朱母分配的任务就是喂猪,那段时日她倒是天天往屋后跑。可这不是屋后不养猪了吗?原先的猪圈都给拆了,又搭建了鸡棚。王香芹自己这一摊事儿都忙不过来,怎么会有闲心往屋后跑?也因此,算算时日,她差不多已经有近一年光景没去过老朱家的后院子了。   这会儿她问这话,也没旁的意思,就是突然想起了大规模养殖的弊端,想提醒下温氏注意疾病预防。她本人并不曾大规模的饲养过鸡,可养殖知识本来就是相通的,卫生消毒工作永远都是养殖场最重视的问题。可她仔细想来,好像温氏并不在意这个。   再看温氏,却是一脸的不高兴:“啥意思?就许你盖猪舍,不兴我搭鸡棚?我就搭了鸡棚又咋样?”   “我没那个意思,就是想问问大嫂你究竟养了多少只鸡。”王香芹尽可能平静的问着,可眉宇间还是透了几分愁容。   “本来早就超过一百五十只了,这不是年前被娘一口气杀了二十只,又往长房送了四只,还叫你们几个一人拎了一只回娘家。再算上前头五郎娶媳妇办喜事,娘也杀了好几只,还有那个……”温氏本来是面露不悦,等说到后面,却是不由的带上了伤心。   她养鸡容易吗?从最好到处筹钱筹鸡蛋,说尽了各种好话,那五十只受精鸡蛋还是她娘家人帮着好不容易凑到了,结果就因为猪毛的冒失,五十只鸡蛋啊,全毁了。之后虽说得了朱母的资助,买了五十只小鸡仔,可养鸡的过程也是很辛苦的,能形容眼下这规模,当真是经历了一番艰难坎坷。   结果呢?   朱母说吃蛋就吃蛋,说杀鸡就杀鸡。要不是这样,她的养鸡场规模肯定能更大!   温氏忽的一顿,旋即一拍巴掌:“我就多多养鸡多多孵蛋,四弟妹你等着瞧吧,三十头猪怎么了?就算回头下了猪崽子,能有我孵蛋快?总有一天,我的鸡会超过一千只的!等着,过了元宵节,我就让大郎再去搭两个鸡棚,你瞧着吧!”   王香芹:……   我的娘呀! 第043章   王香芹上辈子也是在农村长大的, 小时候常听老人说,家有万贯带毛儿的不算。那时, 她还小不太能理解这话的意思, 直到她真正接手了养殖场后,才明白养殖业的风险到底有多大。   这要是搁在她上辈子, 国家大力推广各种疾病预防措施,以及推出各类针对性的疫苗, 哪怕养殖业的风险并不能完全去除,起码不像早以前那般风险不可控了。可眼下, 不是她上辈子了, 农家自个儿养个十来只鸡、一两头猪,问题自然不大, 可要是大规模养殖的话……   说真的,假如没有养猪系统这个金手指, 王香芹是绝对不敢这般迅速的扩大养猪场规模的。   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   别人她是不清楚,可温氏明显是没这个能耐的。   看着意气风发准备大干一场的温氏,王香芹不由的想起了小半年前,还是盛夏那会儿,二嫂宁氏不止一次的跳脚说温氏养的鸡太脏了, 满院坝的鸡屎, 稍不留神就能踩一脚。由于宁氏的强烈抗议, 后来温氏就不让鸡来前头院坝上了, 而是尽数圈养在了后院里。正因为如此, 完全不去后院的王香芹没能第一时间发现温氏的养鸡规模早已在不知不觉间扩大到了如此地步。   “大嫂, 有个事儿我必须提醒你。”   略思量了一下措辞,王香芹正了正神色,很是严肃开口跟温氏提到了卫生消毒问题。她上辈子的家里倒是有养鸡,但养的不多,本人没接触过类似的事情,可养殖业需要注意的问题大多类似,王香芹将她平日里对猪舍的清洗处理详详细细的告诉了温氏,毫无半点儿保留。   养鸡和养猪之间的差距肯定是有的,王香芹的意思是,温氏完全可以借鉴她的方式,对鸡舍鸡棚进行针对性的卫生消毒管理。   眼下问题还不是特别严重,一来,如今是正月里,数九寒天是不大可能发生疫病的;二来,百来只鸡看似规模很大,却也没到特别大的地步。   可这会儿没问题,不代表以后也是。   他们这边地处南方,天气热起来特别快,基本上过了元宵节,家里人就要为即将到来的春耕开始做准备了,到了二月初就该犁地播种了。到了三四月间,气候就会飞速的转暖,这个时候是鸡群繁殖的最好机会,以温氏的性子,绝对会毫无顾忌的大肆繁衍。如此这般,一旦到了六七月间,家里只怕能出现几百只鸡了。   鸡跟猪最大的不同就是,繁衍起来太快太快了,一只母鸡一年能下差不多三百只鸡蛋,出雏率在七成以上。温氏养的鸡群里,小公鸡被杀了多半,却还剩下不少,而母鸡差不多占了八成以上,要是不加以控制,明年真的极有可能像温氏说的那样,鸡群的数目一下子逾千。   真要是那样的话,就真的要出事了。   王香芹苦口婆心的劝温氏控制一下鸡群数目,还将自己所知道的卫生消毒方面的知识倾囊相授。可惜的是,温氏回应她的是一脸的莫名其妙。   “四弟妹,我早先就说你这人太矫情了。你说你自个儿,大夏天的每天洗澡,冬天隔三差五的烧热水擦身,这些我都不说了。可猪啊!猪弄得那么干净干啥?你出去瞧瞧,咱们秀水村养猪的人家也不少,谁家跟你似的,一天三次的打扫猪舍?还老洗那个食槽、水槽,谁洗那玩意儿啊?没吃完的就丢着呗,那是猪,不是人,人也没那么矫情的!”   “啥?你还想让我跟你学?可别了,就这样啊,谁还不是这么过来的。你看我的鸡群,多精神啊,再说我不是拦住了没让它们往前院跑吗?都没搞得满地都是鸡屎,你还想咋样?”   “行了行了,就这样吧。知道的说你是在养猪,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伺候祖宗呢。”   温氏极是不耐烦的摆了摆手,不等王香芹再开口相劝,就先行离开了。她是真心觉得王香芹这人脑子有病,一天三次的打扫猪舍啊,她和大郎那屋一个月扫一次就算是勤快了。   王香芹眉头紧锁的看着温氏离开,她不是不可以追上去继续说,问题是这么做有用吗?温氏有句话说对了,秀水村养猪养鸡的人家都是这么干的。就拿早先的朱母来说,养猪时也极少收拾猪圈,鸡窝更是从来没管过。所以说,特殊的人是她,而非温氏。   问题在于,也没人家会一口气养上几百上千只鸡啊……   等稍后,王香芹见了担完粪过来的四郎时,忍不住同他说了自己的担忧。四郎一脸的惊讶:“是这样吗?不清扫会得病?但咱们家以前……”   王香芹琢磨了一会儿,举了个不是那么恰当的例子:“秀水村离河近,往常家里也有买过鱼对不对?要是往缸子里养一两条鱼,那是没啥的,放多了,鱼就会死的。虽说这跟养猪养鸡是两码事,可其实道理是相通的,一旦大规模的饲养,就不能跟以前那么随便了。”   四郎点了点头,想了一下后又道:“也不用太担心,后院都已经被挤得满满当当了,大嫂想养更多的鸡怕是没地儿了,除非她杀掉一些。再说她这不是有身子了吗?还能跟以前似的忙活?回头我跟大哥提一下,你也跟娘支会一声。”   这主意倒是不错,王香芹自个儿劝不了大嫂,不过可以让朱母去说。   生怕回头自己忙活起来就把这事儿给忘了,当天略晚些时候,朱母回来后,王香芹就逮了个空挡,将自己的担忧同朱母说了说。   朱母显然没料到还有这种说法,听了王香芹的话,她只道:“没事儿,她养她的,我杀我的。回头倒是要看看,到底是她养的快,还是我的菜刀快。这事儿你别管了,有这工夫倒是可以想想还有啥新鲜的吃食,我看鲷鱼烧卖到秋收前就差不多了。”   见朱母揽下了这档事儿,王香芹立马就轻松多了,只点了点头:“嗯,回头我仔细琢磨琢磨。”   新鲜的吃食多得是,麻烦的是,王香芹上辈子又不是当厨子的,她是吃过不少美食,可会吃跟会做是截然不同的两回事儿。要她说,冰激凌就是既好看又好吃,超级新鲜的吃食,可有啥用呢?她又不会做。还有其他的美味佳肴,她能一口气不停歇的给说出上百种来,然而不会做有个屁用。   不过,好歹大嫂那事儿有解决的方案了,甭管咋说,王香芹都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至于新鲜吃食,则是第二天就有了转机。   次日,王香芹正照例要往隔壁猪舍去时,就见到一少年人在外头探头探脑的,当下就奇道:“你找谁?”   “找我姐。”少年郎看着年岁比六郎还要小,清清秀秀的小男孩儿,倒是不认生,一面回答着王香芹的话,一面就举高手大声唤:“姐!姐!”   王香芹回头一看,却是二嫂宁氏。   宁氏一脸讶异的走过来:“波崽儿你来干啥?家里有事儿?还是你又要作幺了?”   “我做啥幺儿啊,这不是昨个儿听你说了,过几日要娘和哥一道儿去邻镇摆摊儿卖吃的,那会儿我就想跟你说了,你倒是喊上我和嫂子啊。不然,回头娘跟哥加一块儿,赚的钱还不够他俩买好吃的。”小少年垂头丧气的走上院坝,一脸的愁容,“前头你唤哥干活,赚的工钱全叫爹娘买好吃的了,一文钱也没攒下来。去年收成那么好啊,粮仓瞅着又快空了……”   “啥?粮仓快空了?”宁氏差点儿没叫他这话给吓死,“这才正月啊,离秋收还有多久?粮仓给空了?”   “留够了粮种,也还有地瓜土豆白菜啥的。大米全吃光了,娘说过年要吃白米饭,爹说吃饱喝足才有力气干活,反正年后娘就要摆小食摊儿了,到时候赚了钱直接买米回家慢慢吃。”   宁氏:……   一脸绝望。   王香芹看了看宁氏和她弟弟,发觉这俩长得还挺像的,尤其是脸上那神情,仿佛是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充满了绝望、凄凉和无助。   再看宁氏弟弟,小少年已经抱着脑袋蹲在了地上:“姐啊,你说你倒是好,拍拍屁股就嫁出去了。你说爹咋不把我也给嫁出去了?哎哟可愁死我了,他们就没想过,万一小食摊儿生意不好咋办呢?不对,爹想过的,他说真的买卖没做成,土豆地瓜管饱。”   说话间,家里其他人也出来了,这不是才初三吗?倒是还要走亲访友,不过也不急于一时,大家伙儿倒是都有志一同的看起了宁家姐弟俩唱戏。   宁氏太绝望了,好在她弟弟刚才那番话安慰到了她:“对哦,我已经嫁出来了,你们吃糠喝稀都不关我的事儿。”   “姐!!!!!!!!”   “你要是我亲妹,当初我怎么着也会撮合你和五郎,轮不到表妹。可你这不是……”宁氏一眼瞄见了五郎夫妻俩出来,顺口说了一句话,被点到名的五郎媳妇牛氏倒是没啥反应,却差点儿没把五郎和她弟弟吓得一个踉跄。   “波崽儿啊,早饭吃了没?吃了?进来喝碗热粥暖暖身子,来来。”朱母唤了波崽儿进屋,又打发其他人该干啥干啥去,回身对宁氏道,“宁氏你也是,啥话都往外头说,也不怕吓死人。”   宁氏有气无力的“哦”了一声,尽管没再说什么,可从她的表情来看,还是能看出满满的生无可恋。   王香芹本来都要往猪舍去了,脚都迈出了,忽的一顿,喃喃自语的道:“波崽儿?宁氏?”她讶异的回过来,问宁氏,“你弟叫什么?宁波崽?”   “宁波。”宁氏颓颓的回道。   “那二嫂你娘家是不是还有个姐妹叫宁夏啊?”王香芹忍不住吐槽了一句,随后就看到宁氏和波崽儿齐刷刷的看过来,就连已经进了堂屋的朱母也定定的看着她,吓得她说话都打磕绊了,“咋、咋了?”   波崽儿伸手指了指他姐,宁氏反手指着自己:“宁夏。”   王香芹:……   你娘是中国地图啊啊!   就听宁氏回道:“我家啊,我哥叫宁冬生,因为他是冬天出生的。我呢,夏天生的,本来想叫宁夏生,我娘觉得拗口,怎么喊都不对味儿,就干脆管我叫宁夏了。本来我娘家可以顺着季节下来的,结果我弟也是冬天生的,总不能叫宁大冬宁二冬吧?正好啊,我爹叫宁大河,河面上不是有波吗?那就叫他宁波了,小名波崽儿。”   一旁的波崽儿猛点头:“我觉得挺好的,宁冬生、宁夏、宁波,听着我哥就是捡来的。”   宁氏一个眼刀子甩过去,波崽儿秒速改口:“不不,我和我姐才是捡来的……姐啊,你倒是想想办法啊,再这么下去,嫂子都要跟着叛变了。”   “咋说?”   “还能咋说啊!你原先指望嫂子约束哥哥,可你也不想想,她就算管得住哥哥,还能管的了爹娘?前头过年,爹娘把家里的钱全都花了,买了一堆吃的。嫂子气得够呛,可东西都买来了,不吃还能咋地?就算她不吃,你以为这钱就能省下来?不能啊,所以嫂子也跟着吃吃吃,你昨个儿没瞧见?她如今啊,抵得上原先三个她!”   宁氏懵了一下:“她不是怀了?”   “没啊!怀啥怀,谁跟你说的她怀了?她那是胖的!吃出来的!”波崽儿要疯了,“娘也胖了好多你没发觉?难不成娘还能怀啊!”   波崽儿好可怜,就一个十来岁的小孩儿,委屈巴巴的控诉家里人跟那蝗虫似的,能吃啊,太能吃了。他就一孩子,为了不靠谱的全家那是操碎了心。   “实在不行你也嫁了吧,给人当上门女婿去。”宁氏不负责任的随口出着瞎主意,回应她的是波崽儿的死鱼眼。   后续咋样了,王香芹没接着看,她生怕饿坏了她的猪们,急急的往隔壁猪舍煮猪食去了。不过,有个想法还是在她脑海里扎根萌芽了。   原来她二嫂叫宁夏啊,宁夏……为啥不卖羊肉串去呢?他们秀水村少有养羊的人家,可隔壁秀山村却多的是。羊肉膻,有些人是吃不惯,可只要调料配得好,那味道简直了。再一个,羊肉大补,很多人都喜欢吃羊肉喝羊汤一定要等到冬日里,实则不然,都说“伏羊一碗汤,不用神医开药方”,当然过量了肯定不行,可羊肉比猪肉贵,想过量也是挺不容易的。   就这样,王香芹一面煮着猪食,一面琢磨着细节。   羊肉可以去邻村采购,别地儿肯定也有,厨艺方面二嫂肯定能胜任的,唯一的问题就是调料。这烤羊肉串没有孜然怎么行?回头她得想想法子,打听下县里有没有孜然。要是没有的话,还得考虑别的替代品,不过那就是二嫂的事情了,她可以帮着品鉴。   王香芹正煮着猪食,不多会儿路边走过了几人,见着王香芹远远的冲她打了招呼。   正月里,多的是走亲访友的,他们老朱家住得也不是很偏僻,只是平日里没人特地从这边过,正月里闲逛的人太多了,再就是朱母提前备下了不少糖块果子,就等着亲戚家的孩子过来讨要。因此,正月里的老朱家比平常热闹了好多。   见打招呼的人走远了,王香芹也没把这事儿放心上,自顾自的忙活起来。   谁知,没过多久又有大娘婶子结伴过来了,径直走到了猪舍前的空地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同她说话:“瞧瞧四郎媳妇,把这猪养得多肥啊,年前咋没杀?这是留着年中杀?你呀,还是太年轻了,年前肉价贵,就算没那么肥,买的价也不低的,干嘛要多养这几个月呢。”   “二大娘你想岔了,四郎媳妇是打算留着做种猪。瞧瞧,那边一排的母猪都是怀上的吧?”   没等王香芹回答,早先那大娘就惊讶的叫出声儿:“你在煮啥啊?这是猪食?”   王香芹低头瞧了瞧,才道:“是啊,煮猪食,这是专门快临盆的母猪配的。”见几人一脸的不解,她耐心的解释道,“妊娠最后一个月的胎儿发育很快的,需要大量的营养,所以我才加大了精细饲料的供应。简单的说,就是要多吃点儿好东西,肚子里的猪崽子才能身子骨壮壮的。”   道理大家都懂,就是该懵的还是懵。   麦麸、大豆饼、稻谷、菜籽饼、玉米、骨肉粉、鱼粉……   尽管已经煮成一锅了,也不可能把所有的成分都分析出来,但仅能瞧清楚的几样吃食,就让大娘婶子一脸懵。王香芹也尽量解释了,别的阶段的猪饲料肯定没那么精细的,甚至妊娠初期的母猪都不用吃的那么好,那也是因为妊娠初期的胎儿并不需要太多的营养,喂的太好胖的母猪本身,而非供应营养给胎儿。然而,她养的妊娠母猪里面,最早查出有孕的母猪已经到了孕后期,这个阶段需要太多太多的营养物质,一旦营养跟不上,极易造成死胎,又或者勉强生下来了,成活率却很低。   王香芹当然不可能解释得那么清楚,不过也大致了解释了一番。   看大娘婶子那表情,听肯定是听懂了,孕期要吃好的嘛,这个道理人人都懂。可明显大家还是没有认可王香芹的做法,就感觉……咋说呢……   “你这是养猪呢,还是伺候祖宗呢?”半晌,某大娘才喃喃的挤出这么一句话,“我年轻时候怀孕生娃,就是天天吃红薯粥的,连个细白面都吃不上。”   “我家就更别提了,你这养猪……你大嫂吃啥啊?她不是也怀了?”又有人问道。   王香芹露出了尴尬而又不失礼貌的笑容,诚恳的表示,她也不知道她大嫂在吃啥,毕竟她只负责煮猪食,给家人做饭的活儿,眼下主要是五郎媳妇牛氏管着。   结果,她这话又引起了惊呼声。   “你们家居然让个刚进门才一个月的新媳妇管灶屋的活儿啊!真真是厚道人。”   烧饭做菜是有油水的活儿,多半人家都是当婆婆的管着,又或者活儿让媳妇干,一应的吃食都是由婆婆牢牢的捏在手里。可老朱家必须不能啊,道理很简单,朱母和宁氏平常都要外出摆小食摊儿,要是朱母捏着粮食不放,那回来就可以看到被饿死的一家子人了。也因为平常习惯了,哪怕正月里朱母不太出门,也不会死盯着那点儿粮食吃食不放的。   王香芹费了点劲儿才打发走了闲聊天的大娘婶子,不想,人家倒是离开了猪舍,却是径自去找她大嫂温氏了。   在村子里,温氏的人缘比老朱家其他妯娌要好很多,毕竟全家就属她最闲,再一个,别看她老喜欢在弟媳妇跟前摆谱,可在村里其他大娘婶子跟前,她还是很收着的,说话也是好声好气的,哪怕时常抱怨一些事儿,也多得是人愿意听。   这不,温氏就同几个素来聊得不错的村中妇人说开了。   她倒是没敢抱怨婆婆偏心之类的话,只说这年头啊,当真是人不如猪。   “……你们都知道了吧?哎哟这个王氏啊,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她。她这哪里是伺候猪啊,别人伺候祖宗都没她那样儿。一天到晚的待在猪舍里就不说了,成天打扫这边擦洗那边我也懒得说道了,就说给猪吃的那些东西,还不稀罕剩饭剩菜,只要最新鲜的。原先喂的起码只是猪草和豆渣,后来她养的母猪接二连三的怀上了,你们猜怎么着?”   “哎哟,她还给母猪们做好吃的,说什么不加餐肚子里的仔猪养不好。还非要跟我说,这什么怀孕初期、中期、后期,吃的东西是不一样的。每个阶段要喂啥东西,都是有定量的,她还让我二弟妹从镇上帮她稍带了个秤,要配比啥啥啥的。”   “我看,她就是傻!不单傻,还坏得很。”   “唉,我真的不知道说她什么才好,我这个做大嫂的,还不如母猪金贵!哦对了,我还没说呢,她早先同我说,母猪生产完了要那个什么……产后护理,就是坐月子!你说气人不气人,她要伺候母猪坐月子!”   温氏说到后面,已经不是抱怨那么简单了,简直气到不行。   然而,更气的人事情还在后面,而且还是排着队来的,就跟专门来搞她似的。   一般来说,母猪的妊娠期从最初的受精开始,到最后的分娩结束,大概是111天到117天之间。当然,系统确定母猪妊娠成功通常需要三到五天时间,有些则需要一周左右的时间。在这期间,胎儿的生长发育是完全依赖母体的,而母猪不是人类,它们的健康状况以及营养吸收则完全依赖于养殖者。   王香芹从得到系统通知有母猪妊娠成功后,就将绝大多数的精力放在了妊娠母猪身上。当然,这不代表她就不管其他猪了,只是将更多的注意力投放在了妊娠母猪上头,其他的杂事,四郎帮着分担了很多,尤其在地里的活儿彻底忙完之后,他就跟王香芹一起,埋头于猪舍的管理上。   在王香芹有意识无意识的科普下,四郎也被迫灌输了不少养猪知识。   就拿妊娠母猪来说,王香芹告诉他,妊娠期间照顾妥当,母猪才能生产出数量多、体重大、生命力顽强的仔猪。而且,母猪的产后护理,也决定了泌.乳.性能和质量,从而再度提高初生仔猪的身体素质。   四郎听了绝大多数,还以此反推了一波:“怪不得以前大伯娘养的母猪,好不容易下了十多个仔猪,只养活了一小半。还有一次,母猪下了崽没多久就瘫了。从那以后,大伯娘就跟娘一样,宁可每年开春捉猪崽,也不想费劲儿养母猪了。”   王香芹了然。   乡下人家养猪的多,养母猪繁殖的少,其根本原因就是没这个意识,跟原先一样的喂法,直接导致胎儿营养不良,流产死胎倒是不太多,但生产下来后,看着就没精气神,或者养不了多久就没了。   这个道理其实还通用于人,为啥这年头的小儿夭折率那么高,除开一部分是因为医疗水平不够外,还有些原因在于胎儿在母体中并未好生发育。说白了,当娘的自己都吃不饱,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可能养得好呢?先天没调养好,哪怕勉强生下来了,这身子骨又能好到哪里去?更可怕的是,好多人家在孕妇怀孕期间倒是让吃饱喝足的,可一旦生下来了就不管了,仿佛任务完成了,你该干啥就干啥去吧。殊不知,母体未保养好,会直接导致泌.乳问题,从而影响到初生儿的身体健康。   老朱家正好有个孕妇在,王香芹上辈子没结婚也没生过孩子,因此对孕妇相关知识了解的不深。不过,她还是提醒了家里人,要给温氏多补充些营养,还拿了她养的母猪举例子。   王香芹倒是好意,只可惜温氏并不领情。   非但不领情,还气了个够呛。   “大郎,你说四弟妹她到底是啥意思啊?一面又说让我好好养身子,一面又提她养的母猪……她这是拿我跟母猪比?哎哟气死我了!”   关键还不在于王香芹拿母猪跟温氏比,关键是比还没比过。   这就很尴尬了。   更惨烈的事情还在后头,随着初春的到来,猪舍里最早怀孕的母猪终于到了预产期。王香芹是有系统这个金手指的,会提前通知她每头妊娠母猪的具体预产期,这个时间是相当准确的,但也不一定百分百正确,毕竟每头猪的情况都不同,偶尔提前个一天半天的,也属于正常范围。   早有经验的王香芹提前小半日就蹲守在了即将临盆的母猪栏里,至于所需的东西更是早早的就备下了。   母猪临产前,王香芹就在其猪栏里提前铺上了清洁干净的干稻草,全是用滚水烫过后又仔细晒干的,保证干净无忧。等母猪分娩后,立刻更换垫草,将污物清除,时刻保证垫草和整个猪栏的干燥清洁。同时还要防风倾袭,毕竟眼下还是初春,外头仍是挺冷的,母猪刚分娩完的第一天,需要格外得谨慎。   同时,因为在分娩时失水过多,母猪会格外得身体虚弱疲乏无力,因此王香芹提前准备好了麦麸盐水汤,成分倒是简单,不过是麦麸加食盐和水,视情况喂个两三次。   做这些事情时,王香芹压根就没有瞒着其他人,起码没有刻意隐瞒。尤其她本人必须在分娩母猪栏里,四郎一个人根本就忙不过来其他事情,宁氏和二郎也加入了进来,家里其他人或多或少的都帮了些忙,只温氏除外。   这回倒不是温氏故意拿乔,而是朱母不让。   他们这儿的风俗习惯里,有一条就是怀孕的女人不可以进产房。虽说情况有些不大相同,可朱母也吃不准母猪分娩算不算在内,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朱母让温氏老实待在家里,哪儿都别去。   温氏倒是听话的待在了家里,可隔壁猪舍那么大的动静,她还是听到了。尤其王香芹一声声的吩咐其他人帮忙,她也皆听在了耳里。   一个没忍住,温氏想的是,等她临盆时会有这么大动静吗?   而另一边人在猪舍里的朱母想法更奇葩,她偷偷的跟朱父说:“我咋瞧着四郎媳妇比村头苗稳婆还能耐?我看回头大郎媳妇生娃,都不用去请人了,她上就成了。”   “瞎说啥呢,她自个儿都没生过孩子!”   “我看她手法挺老脸的,感觉接生过好多次一样……唉,我就随口这么一说,肯定还是要请稳婆的,就四郎媳妇那么年轻我也不放心啊!”   朱母不会想到,她就这么无心一说,却是猜到了某些事实。王香芹当然不是头一次给母猪接生了,事实上连她自己都记不清楚到底给多少母猪接生过了。除了手法老练外,王香芹因为系统的缘故,还能额外给母猪和仔猪不少好处,相当于小幅度的增益了。   第一头母猪平安分娩,一共诞下了十二头仔猪,每一只都格外得健康活泼,看得朱母两眼放光。   要说老朱家这边,除了王香芹外,也就朱母对养猪最为熟悉了。可就算她以往每年都会捉猪崽来养,却也是头一回看到初生的仔猪,还是这么健壮的仔猪。   “刚出生就这么活泼?我咋看着像是出生五六天的?”朱母何止眼热,她还第一时间想到了,“这么康健咱们家全留下吧,一头也不卖!哦不对,我答应了大嫂要给她留两头的。”   一时间,朱母陷入了天人交加之中。   从情感上来说,她肯定是更在乎自家人的,有好东西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自己家。可理智上又告诉她,她大嫂对她一直不错,也不能太自私了。思量了半晌,她咬咬牙:“还是分你大伯娘一头……两头吧。养的可真好啊,太好啊。”   “除开这头母猪,咱们家猪舍里还有十八头怀孕的母猪。这个月会临盆的有五头,怀相都十分得好,每个应该都有超过十头仔猪。”王香芹手头上的活儿暂时告一段落,回神给朱母细细解释,“不过我还是不建议大伯娘抱这胎的,眼下天气还不是很热,不如等月底或者下月初抱新生的。再不就是,我帮她养大一些再说。”   “成成,都成,你说了算!”   朱母是不知道王香芹哪来的这么足的底气,不过眼下的情况确实如她所言,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听着呗。   王香芹又道:“分娩是结束了,不过产后护理很重要的。尤其哺乳母猪不能受到惊吓,还请娘回头吩咐下家里的娃儿,不要太吵闹了。”   万幸的是,他们村里没有放鞭炮的,不知道是这东西没普及,还是价格太贵了,根本就没人买。王香芹觉得应该是后者,因为在她的记忆里,当日她妹妹王香椿出嫁时,家里是放了好多鞭炮的。   对于王香芹的要求,朱母是一口答应。   “他俩不是在上学吗?回头我跟杨铁蛋说一声,让他放学后多教一段时间,就……就给他拎两只鸡去好了。”   这才是真正的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在猪毛和灶台完全不知道的情况下,朱母擅自决定让他们留堂开小灶。更可怕的是,这个决定居然得到了温氏的支持,温氏头一次没嫌朱母拿她的鸡,而是亲自去屋后捉两只大肥鸡,也没让朱母跑,而是由她去了一趟村学那头。   也不知道她是怎么说的,反正原本只需要上大半天学的猪毛和灶台,在别的同窗放学后,被先生留下来单独开了小灶。至于原因,家里人也没有隐瞒,直说是因为隔壁猪舍里的母猪需要静养,仔猪也不能受到惊吓,所以请他俩晚点儿回家。   猪毛、灶台:……………………   这才是真正的人不如猪啊啊啊! 第044章   对于老朱家的这俩孩子来说, 噩梦才刚刚开始。   别看温氏平日里永远都是一副抠门样儿,可在自家孩子身上,却极为愿意下血本。这不, 两只大肥鸡送过去后, 杨先生瞬间给俩孩子增加了学习时间, 还是特有的开小灶。事实上,杨先生不单每日下午都会给老朱家的俩孩子开小灶, 还听从了温氏的建议,每个月都来次小规模的考校, 又因为学生们的程度尚浅, 多半都是考校背书和默写。想也知道,跟别的孩子比起来, 每天都被迫“进补”的猪毛和灶台, 就这样稳稳的当上了村学的第一、第二名。   猪毛和灶台并不高兴。   相对而言, 灶台要更加不高兴一些。   “我娘都说了不用我去考秀才, 为啥我要跟着你一道儿用功读书?不是说好了认完字就去学打算盘吗?”灶台委屈成球,他本来就长得胖乎乎的, 又因为自打开始读书以后, 就少有玩闹的机会了, 瞧着要比原先白嫩多了。只这般,乍一看他就像个白白胖胖的大肉包一样,配上他那五官皱成一团的委屈劲儿, 像极了肉包包上的褶子。   “那你起码比我好啊, 我娘顶着个肚子还要每天晚间拷问我呢!”猪毛难道不委屈吗?哦不, 他觉得自己才是最惨的,每天回家后都会被他娘逼着念诵课文,还美其名曰是念给肚子里的弟弟听的。   猪毛:……   你当我傻吗?他都还没生下来,能听得懂?   眼下,猪毛唯一的期待就是他娘真的如愿生下一个聪明伶俐擅长读书的弟弟来。这样的话,他大概就能像他爹一样,放弃学业回家种地了。   这个愿望能否成真,到如今还不好说,不过可以确定的是。哪怕一切顺利,从弟弟出生到够年岁读书,没个七八年也不可能的。所以……   节哀顺变吧。   撇开这俩天天苦着脸不想上学的娃儿,老朱家其他人的日子倒是过得相当不错。   王香芹这边,自打第一只妊娠母猪顺利诞下仔猪后,之后陆陆续续的又有十来头母猪临盆。她原本就有经验,加上还有四郎等人帮她,以及系统24小时的全方面监控,使得所有的仔猪尽数存活。   这其实是非常非常难得的,别看早先说小鸡仔的孵化率只有七成,可别忘了,一只母鸡一年能产蛋三百余枚,基数大了,就算成活率不算特别高,到最后活下来的鸡们数量依然会相当庞大。可猪不同,一头成年的健康母猪一年最多也就是两胎,按照平均产仔十只来算,哪怕是百分百的成活率,那也不过才二十只。但事实上,要做到百分百几乎是不可能的,哪怕是王香芹上辈子刚接触养殖业时,能做到九成的存活率就已经算是幸运的了。   幸好,这辈子她不单有系统的帮助,还多了上辈子多年的养殖经验,那些宝贵的经验才是让她的养猪场蓬勃发展的重要原因。   当然也少不了家里人的支援,要知道她上辈子在刚接触养殖业时,完全是一个人操持所有事情,里里外外全都是她一人,身体方面的劳累还不是最麻烦的,更烦的是心累。有时候,妊娠母猪会在半夜里发动,她哪怕提前知晓了预产期,也不敢沉沉的睡去,稍有动静就要急急赶来,一个人陪伴在母猪身边,帮其接生、清理等等。   偏生那时候,她失去父母也没多长时间,那种孤立无援的感觉,哪怕耳边会响起系统的提示音,依旧没办法给她安全感。   万幸的是,这辈子她的身边多了很多愿意陪伴她的人……   只这般,待春耕开始时,猪舍里多半的妊娠母猪都已经平安产子,唯独只有五头母猪,是在新年才发觉得妊娠成功。王香芹随时都在对猪们进行相对应的调猪栏,刚查出喜讯的母猪们去了已经空了的妊娠母猪舍里,而临盆成功进入产后阶段的母猪们则都是单独的一个猪舍,也不能完全算是单独,因为初生仔猪们是离不开母猪的。   幸亏王香芹早有准备,早在去年年底前就对猪舍进行了扩充,眼下倒是还有空余,不过就目前这发展情形来看,只怕在秋收之前还要扩充。   王香芹也想好了,下一回扩充的话,她就要安排一个全新的妊娠母猪舍,毕竟一个养猪场要发展,母猪才是至关重要的。到时候,成年公猪的数量一多,却是可以贩卖掉,不过这估计就要等年底甚至来年年初了。   她在这头忙活着,家里其他人比她更忙碌。   春耕秋收永远是庄稼人最为在意的时日,哪怕春耕不像秋收那般需要赶时间,那也是极为忙碌的。尤其今年不比前头几年,老朱家在去年秋收之后,买入了不少田地,除了一部分土质不太好的宅基地外,也有买入一些不错的水田旱地。早先,三十亩地尚且需要全部的壮劳力投入进去,如今就更不用说了,连许久未曾下地的朱母等人也跟着下地去了。   妯娌里头,王香芹是不需要下地的,事实上她白瞎了两辈子都是农村的出身,压根就不会种地。加上猪舍这边离不开人,朱母索性就不管她了,还让四郎抽空帮一把。除了王香芹之外,也就温氏不用下地了,可她还是得干活的,家里的饭菜由她来做,田氏因为要刺绣的缘故,也不能做粗活,就调她去喂鸡,只因这个不用伤手。   可怜宁氏和牛氏,就没借口了,只得硬着头皮下地干活。唯一庆幸的是,春耕的强度到底是不如秋收的,加上重活儿男丁们都包了,她俩做的还是一些比较轻松的活儿。   再怎么轻松,等熬过了春耕,所有人还是累得不行。除了温氏,她把自己养的白白胖胖的,明明肚子才三四个月大,瞧着已经挺高了,脸颊也红润得很,看着气色相当不错。   虽说朱家一贯人丁兴旺,各房的子嗣都不少,可他们这一房,看着子嗣确实挺多的,仔细一算却远不是这么一回事儿。   猪毛和灶台是家中唯二的小辈儿,可别忘了,再往上一辈儿是朱大郎他们六兄弟,撇开尚未成亲的六郎不算,已经成亲的五兄弟中,唯独只有大郎、二郎有后,别的三人完全没消息。可就算是大郎、二郎好了,其实成亲已经好多年了,猪毛翻过年虚岁都八岁了,灶台只比他小了半岁。这么一算,他们这一房的孩子确实是太少了。   这也是为什么温氏那么爱作幺,朱母十分看不惯她却还是不得不纵容她的原因。   人嘛,穷的时候就忙着赚钱养家糊口,略富裕些了,自然就盼着人丁兴旺了。眼看其他儿媳没怀孕,温氏也是好不容易才怀上的,哪怕再瞧她不顺眼,朱母还是忍了。   忙过春耕后,朱母对家里活计进行了重新分配。   其实,不管怎么分,王香芹的活儿是不会变的,她能把自己的猪舍管理好就已经不错了,确实没有余力再做其他的事情了。倒是对于家里的小食摊儿,她在春耕之前就同朱母提了一嘴,也告诉了二嫂宁氏,等地里的活儿结束后,朱母也将最终的决定告诉了家里人。   王香芹的建议就是烧烤,其实不一定非要烤羊肉串,别的肉也使得。至于方法,她上辈子倒是也跟着大学同学一道儿玩过沙滩烤肉,当然那时候肉是直接买腌制好的,调料也是现成的,比起动作能力相当不足的大学同学,她勉强还能称得上“烤肉高手”。   不过,她这个烤肉高手,在简单的演示了一遍如何烧烤后,宁氏就立刻学会了,且一上手就把她秒成了渣渣。   春耕前没空去收整羊,因此是用杀了只鸡做示范的。烤鸡翅、烤鸡爪、烤鸡肉串、烤鸡心、烤鸡架……   烧烤最大的难度在于火候的掌握,不过这对于宁氏来说,压根就不是问题,她好似无师自通一般,就掌握了各个部位的肉类该有的火候。可惜的是,当时家里只有盐巴,其他人吃着味道是不错,王香芹却颇为遗憾,她还是认为烤肉跟孜然是分不开的。   待春耕一结束,宁氏就将她那套鲷鱼烧工具转手租给了娘家人,她本来是要卖钱的,可她娘家人哪里来的钱?所以就改成了租赁,她按旬收钱。除了工具的租金外,还有加盟费用、分红钱。本来,朱母还担心宁氏偏向娘家人,结果等宁氏说完之后,朱母特别感概,觉得老宁家啊,真的是太惨了,唯一一个带脑子的给嫁出去了,鸡贼到半分好处都不叫娘家人沾。   不过,牛氏那边还是继续摆摊儿的,即便鲷鱼烧赚的钱不多,在没找到下一个背锅侠之前,牛氏仍旧出摊。又因为牛氏这个人比她表姐宁氏老实太多了,完全不用担心她抠下钱来,朱母就让五郎陪同一起,不会做吃的也算不清楚钱,那还能连打蛋和打面糊糊都不会?真要是不会,干脆打死你算了。   朱母选择继续跟宁氏合作,她算是明白了,五个儿媳里头,兴许脑子最灵光的是当属四郎媳妇王香芹,问题在于王香芹这人太稳了,压根就没想过要赚快钱。再说了,猪舍就在隔壁呢,王香芹也没宁氏那么鸡贼,跟娘家那头的关系也不太好,完全不必担心她有外心。   而宁氏……   想起宁氏曾经跑去算过命,那什么刘神仙说过了,宁氏就是个发大财的命,天生的命里带财啊!朱母觉得自己不多盯着一些肯定不行,再说也不单是盯着宁氏,这不是跟着宁氏有钱赚吗?   等听王香芹说了其他调料的事儿后,朱母就让已经闲下来的二郎跑县城,到处问问看,有没有其他的配料,各色都买一些回来,包括那些在药铺里卖的调料,一并都想法子弄些回来。又跟宁氏亲自出马,去附近的村子庄子上收整羊整猪,趁着如今天气还算太热,可以先收回来,收拾干净后腌起来,回头等到了赶集日,赶着牛车去卖烧烤。   剩下的田氏还得继续刺绣,再说家里也不能没人,不然就温氏顶着个大肚子,王香芹见天的往猪舍里蹲,真要有啥事儿时,连个喊人帮忙的都没了。   匆忙安排妥当后,朱母也意识到屋前屋后那么多活计,就凭眼下这点儿人肯定是忙不过来的。她也特地跑了一趟朱家长房,找了同她关系最好的长嫂,借了两个媳妇。对了,顺便也告诉她,赶紧来捉猪崽子吧,再晚一些的话,就赶不上年底出栏了。   春耕结束后第三天,王香芹卖掉了两头小猪崽,这是她继公猪配种后,首次拿到钱,很痛快的交了一半给朱母。   朱母:……   满脸嫌弃。   就算再怎么嫌弃钱少,朱母还是收了钱,并唤六郎过来记了账,同时告诉六郎,以后主要精力要放在两个鲷鱼烧摊子记账上。别忘了,牛氏是不识字的,至于宁家那边,因为要收红利钱,朱母允诺免费帮着记账。   六郎差点儿没哭死过去,好不容易二嫂和四嫂都开始自己记账了,他从每天埋首于账本,变成了一旬遭受一次磨难。怎么好日子才没过多久,又要回到地狱里了呢?更可怕的是,温氏抽空找他谈了谈心。   “六弟啊,你看猪毛还没学出来,再说我是打算让他走科举这条路的,没办法让他分心学算账。所以我想着,我这边还是得叫你帮忙,你可得给我仔细算了,千万别出错啊!”   “大嫂你又要算啥?!”   “卖鸡啊,你看二弟妹不是要卖烧烤吗?羊肉那么贵,猪肉也不便宜,倒是我看鸡肉串不错啊,还有什么鸡心鸡架鸡翅……这不都挺好的?我想过了,反正要用肉,干脆就用我养的鸡。我这就让母鸡孵蛋,回头自己也孵,弄个小火炕一次能孵蛋两百枚呢,我还特地叮嘱了猪毛,叫他不准上我那屋里来,好好念书,不许乱跑乱撞的。”   温氏是把一切都算好了,养鸡见效快,而且早在春耕开始前,她的母鸡们就又开始了每日勤快下蛋。到如今春耕都结束好几日了,早就攒下了大几百枚鸡蛋。除了自己孵蛋外,她还特地找了十来只母爱爆棚急于当妈的母鸡,让它们坐窝孵蛋,相信用不了一个月,她这边就能有数百只小鸡崽子了。   将自己的想法都告诉了六郎,六郎差点儿没稳住一屁股坐在地上。   “不、不是啊大嫂,你想过没有!咱们家的后院一共才多大点儿?就算小鸡仔一点点大,可它们多能长啊!我跟你说那叫迎风见长啊!你孵出几百只小鸡仔倒是容易,回头它们住哪儿啊?鸡出栏再怎么快,三个月总是要的吧?就算马上天气热了,那也得有地方住吧?”   温氏沉默了,半晌才道:“你说得对。”   六郎长长的松了一口气,他以为自己劝住了温氏,忙再接再厉:“大嫂你想啊,就算你准备加盖鸡棚,可咱们后院太小了,原先的鸡棚还是你让大哥拆了猪圈的。还想再搭,那也没地方啊!算了吧,眼下这样就挺好的,二嫂缺肉让她自个儿收去呗。”   假如是宁氏收购的原材料,她会自己记账的。哪怕每一旬都要跟六郎对账,那也不会详细的记录鸡几只猪几只羊几只,只会笼统的写上今天购入了多少钱的肉类,其他的材料也是只记金额的,而非详详细细的种类。   自以为说服了温氏的六郎,还没等他彻底放下心来,就听温氏又道:“六弟啊,你说我要是学四弟妹那样,去买地搭鸡棚,咋样?”   噗通一声。   六郎终于没稳住,一屁股狠狠的砸在了地上,摔得他尾椎骨生疼。   苍天啊大地啊!猪毛你娘又在造孽了啊啊啊啊啊!   **   摆烧烤摊儿,最麻烦的除了手艺之外,肉类的供给也相当得麻烦。   王香芹一开始是因为宁氏的闺名宁夏,才想到要卖羊肉串的,又回忆起相隔不远的秀山村有很多人养羊,她觉得这个主意相当不错,要是能如愿的收购到孜然的话,就更美了。   说白了,鲷鱼烧这玩意儿就吃个新鲜,哪怕味道确实不错,谁会天天惦记着?甜口的东西,就算再好吃,吃多了一样会腻味儿的。烧烤就不同了,反正王香芹一直很喜欢吃,感觉永远都吃不腻。   想象一下,那种肥瘦参半的嫩羊肉,切成小手指那般粗细,腌制好了架在火上烤,要一直烤到滴油,然后刷上一层浓郁可口的咸辣酱,再撒上一大把的孜然粉,吸溜~   王香芹最感谢的就是,这个世界是有辣椒的,各种辣度的都有,普通人家虽然极少直接用辣椒炒菜,却喜欢用辣椒腌制白菜。还有就是咸菜疙瘩,腌制好了切成丝或者丁,跟辣椒一起用油猛炒,这样不光吃着口感更好了,也更下饭了,还能延长保质期。哪怕大夏天的,也能放上个大半月都不会坏的。   辣椒没问题的,他们这边产量不少,往南那头走个二十里地,还有个专门种辣椒的村子,一般都是收上来晒干了运到县城乃至府城去卖的,干辣椒很好保存,几乎都不会坏,所以一贯不用担心积压太多。不过,就算销路没啥问题,附近的人需要,那边也乐意卖,谁不希望立刻拿到现钱?卖谁不是卖,就近卖了就不用特地赶远路瞎折腾了。   孜然的问题尚未解决,但辣椒已经收了两挑担子过来了。   朱母还建议不要只卖羊肉串,那玩意儿太贵了,而且羊肉膻,喜欢的人爱死这个味儿了,可不喜欢的人还是有很多。所以,整猪也要收,鸡当然也少不了,尤其鸡肉串和鸡翅膀烧烤之后,味道也相当得不错。   王香芹还建议可以顺带卖些烤时蔬,她本人其实不太爱吃烤玉米、烤茄子之类的,总感觉烧烤嘛,不吃烤肉还能算是烧烤?哪怕真的烤肉吃腻了,蒜蓉扇贝味道多好呢?干嘛非要吃时蔬?可仔细一想,上辈子买烤时蔬的人也不少,王香芹觉得做买卖不能以自己的口味为准,反正家里就有菜园子的,顺便带些玉米、茄子啥啥过去,哪怕卖不掉也不碍事儿。   她是一贯只负责嘴皮子叨逼,幸好朱母和宁氏的行动力超级强悍,没两天工夫,就将所有的准备工作都做完了。而二郎也从县城里带来了不少配料,王香芹跟宁氏一道儿,晚饭后在灶屋里研究调料,并且她成功的从二郎带回来的调料包里,发现了一种名为小茴香的东西。   因为并非厨师,王香芹其实分不太清楚各种调料之间的相似处和区别点,反正她觉得这玩意儿就是孜然,品尝后尽管味道上似乎有些区别,可应该错不了。   调料问题也解决后,宁氏的烧烤摊儿就开门营业了。   烧烤这玩意儿跟鲷鱼烧的差距太大了,别的不说,反正王香芹本人看着鲷鱼烧是馋不起来的,可烧烤摊儿一摆,隔了半条街这口水就能跟着下来。尤其宁氏这人特别鸡贼,小聪明全用在这上面了,都不用人教,她就弄了一个巨大的蒲扇,发疯似的狂扇,扇得赶集的人都懵了,从来没有闻到过的香味啊!   大人们只是有点儿懵,小孩儿则直接被馋哭了,纷纷闹着要吃。   别看肉类贵,那是算风量的。这年头,买肉一般都是按斤买的,假如跟屠夫关系好一些的,兴许能卖个半斤肉的。可那也贵啊,而且买个半斤肉回家还舍不得全放了,哪怕都放了好了,这年头哪家都是大人小孩一堆的,你一口我一口,还剩下啥呢?   可烧烤就不同了,肉再贵,你就买一串又能贵到哪里去?而还不用费劲儿生火烧肉了,省柴禾省油盐还省时省力,关键是谁兜里都揣着几文钱,买不起贵的羊肉串,就买一串鸡肉过过瘾,回头把嘴擦干净了,把身上的味儿散了,回家谁也不知道你吃了肉。   头一次摆烧烤摊儿,宁氏品尝到了久违的赚快钱法子。   也确实有人连鸡肉串都买不起,那还有烤茄子、烤玉米、烤土豆片、烤香菇……这些就便宜多了,而且看着份量也多,吃起来虽然没烤肉那么香,起码也能解解馋。   这天收摊儿回来,宁氏那一脸的笑啊,当真就诠释了什么叫做笑到合不拢嘴。   当然,麻烦事儿还是存在的。高兴过后,宁氏叹了一口气:“生意太好了,竹签子根本就不够用,这可咋办呢?”   王香芹想了想,略有些底气不足的建议道:“找、找你哥?”   “对对对!四弟妹你真的是太聪明了!我这就去找我哥!反正鲷鱼烧摊子上有我爹娘在,要他干啥?打蛋打面糊糊的事情都是做惯了的,眼下又有打蛋器了,他多半时间都是闲着的。嗯,就这么办,叫他闲得没事儿干帮我削竹签子!”   说干就干,这马上就要吃晚饭了,宁氏转身撒丫子狂奔而去,留下王香芹一人心虚不已的立在原地。   她这么做是不是太坑人了?宁冬生刚摆脱了手工打蛋还没多久,这就迎来了新的活计?一扭头正好看到四郎瞧自个儿,她尴尬的笑了笑:“我好像是有点儿对不住二嫂她哥……”   四郎想了想:“我觉得还好,不就是削竹签子吗?白日里,六弟还说他能干……六弟!”   “对啊!我能干啊!四嫂你为啥不跟二嫂举荐我呢?难道我还不如宁冬生那傻大个儿吗?我能干的,我特别会削竹签子!真的!!”六郎汪的一声哭出来,这么好的活儿啊,为啥不让他去做呢?   王香芹:……   坑人也应该先坑外人吧?直接一上手就坑自家人,她过不去心里那道坎儿。   削竹签子这个完美的活计最终还是没能落到六郎手里,倒是朱母听闻他主动找活儿干后,相当欣慰的给他安排了新活计,算烧烤摊儿的成本钱。   朱母义正言辞的道:“烧烤摊儿的生意太好了,一旬算一次账怎么行呢?三天算一回好了,但每天都要记下成本。对了,四郎媳妇,你要不要再琢磨下,还能卖点儿啥?咱们不要一口气推出来,等食客们吃腻了再推出一两样来。其实吧,我也是想着茄子、玉米这些不是一年四季都有的,之前卖的就是去年的存货,不多了啊。”   “豆腐呢?老豆腐也可以串起来烤着吃,还有豆腐干,土豆可以,那红薯片也成呢。再就是,我想着调料上还可以出彩,除了辣椒小茴香外,咱们是不是可以弄点儿甜口的?我看好多人都爱吃甜的,蜂蜜口味?来点儿芝麻?蒜蓉也不错。”   王香芹天马行空的瞎说,朱母也不管她说的能不能成,一并先记在心里。   其他人倒是没觉得有啥问题,只有六郎一脸的绝望,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生无可恋的气息。   老老实实的种地有那么难吗?有钱可以多买一些水田旱地来种对不对?为什么非要跟小食摊儿较劲儿呢?他们家往上数祖宗十八代都是老农民啊!这到底是为什么呢?活着咋就那么困难呢?真希望天天不是春耕就是秋收……   兴许是因为六郎已经很惨很惨了,所以温氏觉得,再惨一些也无妨了。   在烧烤摊儿步入正轨之后,某个下雨不出摊儿的日子里,温氏找上了朱母,说出了思量已久的想法。   “什么?你要买地?盖鸡舍?你疯了吧?”   朱母目瞪口呆,她清楚的知道温氏跟王香芹是不同的,说白了,王香芹这人跟眼下绝大多数人都不是不同的,脑子就跟一般人长得不一样,明明有一堆赚快钱的法子,偏就一门心思守在猪舍里,整个做派完全不像是十来岁的小年轻,反而朱母对着她时,总是有一种对着同龄人的感觉……   其实这种感觉是对的,朱母眼下也不到四十,而王香芹上辈子过世时,也已经有三十好几了。经历过坎坷波折的人,跟十来岁不谙世事的孩子是截然不同的,也是无法隐藏的。   幸好,王香芹这辈子的经历也挺不一般的。朱母认定了她是因为姐妹易嫁那个事儿,一夕之间变了性子。当然,这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温氏她不是王香芹,她没有那份沉淀的心境。   “你说你要买地、盖鸡舍,然后呢?说出你的全部打算,省得回头你又到处诉苦说我这个后娘不厚道,连话都不让你说全了。”   温氏一下子变了脸,这话的意思也太明白了,朱母明摆着就是不赞同的,只是给她机会让她说个痛快而已。偏生,这事儿在她心中已经徘徊许久了,到了这档口,她是不得不说的。   深吸了一口气,温氏一面暗地里给自己鼓了鼓劲儿,一面下意识的伸手抚上了已经隆起得很明显的腹部。似乎是感受到了肚子里孩子的心跳,她仿佛瞬间有了动力。   “娘,您跟我仔细跟你说,我先说明白,我没跟任何人斗气,也不是得了红眼病想干啥,就是……我也是为了孩子啊!”   为了孩子……   无可否认的是,这是每个当母亲的原动力,哪怕温氏这人平日里有诸多的缺点,可再怎么样,都不否认她对猪毛是掏心掏肺的。你看平日里,谁要吃个蛋她都忍不住翻白眼,一脸的不高兴,唯独对猪毛,哪怕没人叮嘱她,她也会天天给猪毛煮个鸡蛋让他揣兜里带去上学。还有请杨先生开小灶的事儿,也是她主动挑选了两只最肥硕的鸡,亲自给人送去,还说了一箩筐的好话。   提到了孩子,朱母的面色稍稍缓和了一些,又问她:“行吧,就当是为了孩子,可你这不是怀着身子吗?等生下来再谈别的。”   “娘,我这胎怀相很好的,早先大郎也带我去看过大夫,只说孩子跟我都很好,一点儿问题都没有。而且我是想着,咱们家的烧烤摊儿不是需要很多肉吗?买谁家的不是买?整羊整猪我是没法子,那鸡呢?我看出一回摊儿就起码要卖掉三五只鸡的,二弟妹上回还说不够卖呢,我是想着,要是我这边有多多的鸡,买我的不比买其他人的便宜?我还能帮着杀鸡,多省事儿呢。”   朱母瞥了一眼后院:“你的鸡看着是挺多的,可还是不禁杀。”   “多养些啊!我屋里还有两百只鸡蛋正孵着呢,后院好多母鸡都抱窝了,回头要不了半个月就能……”   “好啊,你这是把啥都算计好了,那还跟我商量什么?”朱母猛的变了脸,“你能耐,你主意大,我原先还想提醒你勤快收拾鸡棚,瞧瞧都脏成什么样子了,又脏又臭的。这会儿天气还不算太热,回头天热了,不得臭出毛病来?”   “所以我才想让娘借我钱买几亩地,多盖一些鸡棚,再搭一圈的栅栏。回头鸡就有地方住了,离咱们家还远,再臭也熏不到家里人。还有啊,我都跟人说好了,帮我多留几只狗子,鸡棚旁边搭个狗窝,晚上有狗在,也没人敢偷鸡,再不成我让大郎晚上去那头睡,这不是……”   朱母冷眼瞧着她:“你都盘算好了?瞧上哪块地了?”   “就是咱们家去年买下的那块,就在水井的另外一边,我去过,大概有三亩地左右,往边上还都是没盖房子的。娘啊,你让大郎往那边再买两亩地,凑个五亩,让我盖个养鸡场好不好?回头我便宜卖给家里鸡肉,我保证以后再不眼红弟妹们了。”   温氏越说越可怜,眼圈都忍不住红了,拿手背抹着眼泪道:“娘,你也替我想想。对,我是没用,我是窝囊,我既没四弟妹那么聪明,也比不上二弟妹那么会来事,三弟妹会绣花,五弟妹也不差。可娘啊,我是长嫂啊,再这么下去,我可咋办呢?”   “您就支持我一回呗,看看屋后的这些鸡,我养的多好啊。别的东西我实在是不会,也学不来,养鸡还成的,就算没二弟妹卖烧烤那么来钱,可好歹是个事儿啊!”   “大郎是家里的长子,我是家里的长媳,猪毛是咱们家的长孙,我肚子里还揣着一个呢。眼下她们就都不服我了,往后可咋办呢?我一定要有个事儿做,我不能真的叫所有的弟妹们都比下去啊!”   “就当是为了我肚子里的孩子,求求你了,我养鸡赚钱又不是为了我自己!”   “娘啊,求求你了,就当是偏帮我这一回吧!”   ……   朱母沉默了许久许久,最终千言万语化作了一声叹息。   温氏有句话是对的,她是家中的长媳,将来百年之后,担负起他们这一房祭祀重责的也是大郎和猪毛。长房这一支若是式微,那这个家就算再兴旺,总归还是缺了一丝遗憾的。   “行吧,甭管成或不成,就一回。” 第045章   所谓的长幼有序, 不单是指年长者与年幼者之间的尊卑关系,更是代表着一种世俗规矩。   尽管平民百姓家没有那些传承百年的世家大族那般讲究,可所谓的长子、长媳, 还是在一个家中占据极高份量的。长子要顶门立户,所以打从一开始, 身为父母长辈就会有意识的锻炼长子,幺儿可以宠溺,长子绝不可以, 在长子身上需要承担的责任非常之大。至于长媳,更是较之其他媳妇地位更高, 与此相同的,自然是在婚配上的精挑细选。   平心而论, 温氏不差的, 非但不差在当年完全可以算是十里八乡中格外出挑的未嫁姑娘。   虽说她没有格外突出的优点, 却胜在方方面面都好。模样不赖,身段也不差,本身又是家中的长女, 屋里屋外都是一把手不说, 还打小帮着父母长辈带弟妹、堂弟妹。加上她性子稳重大气,当初朱母是细细打探清楚后, 才定下了温氏为老朱家的长媳。   相反, 只比温氏晚了半年的进门的宁氏就不同了。   宁家那情况, 其实在秀水村压根就不是什么秘密, 只不过宁氏原先还未出嫁时, 从来不闻不问家里的情况,给吃就吃给喝就喝,平日里也是帮着母亲做些简单的家务活儿。可以说,在她出嫁之前,村里对她的评价特别简单,就是个缺心眼儿的馋嘴姑娘。   至于她厨艺好,这个真不算太大的优点。做饭嘛,乡下地头哪个姑娘还不会生火做饭了?好坏不都是那么一回事儿?再说了,饭菜做的好不好吃,很大程度上取决于食材本身的,鸡肉猪蹄髈什么的,肯定要比白菜萝卜好吃。因此,在最初没人看重宁氏那厨艺,毕竟乡下姑娘哪怕做饭再好吃,最多也就是人家红白喜事时,帮着掌厨拿碗肉菜,又不可能外出赚钱的。   在那时,是个人都觉得温氏比宁氏靠谱。   当然,长媳和次媳本来就比不得的。朱母为了能让朱大郎娶个靠谱的媳妇,前后找了不少媒婆探访,后头定下来的有好几个,又让她一一找熟人细问,最后才决定了是温氏,还特地去找了长嫂帮着提亲下聘,里子面子都做足了。   可到了朱二郎时,朱母压根就没找人打听,只是将村子里年岁恰当的姑娘人选在心里过了一遍,之后就决定是宁氏了。选中宁氏还不是因为她厨艺好,而是因为宁氏这人跟别人不同,她是窝里怂,哪怕在外头能跟人家吵起来,在家里却是脾气最软和的那个。   朱母觉得,宁氏这人比较在意家人,所以哪怕她本身的脾气再炸,面对家人时,还是最先软下来的那个。   说白了,在挑选媳妇的时候,朱母看中的都是媳妇本人操持家事的能耐,而非所谓的赚钱能力。   而之后的三郎说亲,朱母也是用相同的标准,特地寻了个性子柔和不会挑事的媳妇。再往后就是四郎说亲了……   在王家人看来,兄弟众多妯娌众多的人家,正适合惫懒成性的小闺女,而在朱母眼里,四郎在兄弟里头算小的,娶的媳妇在家排行较小也好。小闺女嘛,上头有哥哥也有姐姐,应该是习惯了听话的,哪怕略有些娇气,也还在接受范围之内。再一个,王香椿再惫懒,那也只是懒得干活,而非真的不会。事实上,生火做饭、洗衣洒扫、喂鸡喂猪、缝补衣裳等等,但凡女儿家会的东西,她都是会的,只是每回都要人催着才动手,没人唤她她就宁可闲坐着发呆也绝不动弹。   谁知,就这样发生了姐妹易嫁的事情,老朱家迎来了王香芹。   王香芹那性子,更适合当一位长媳。   结果就这样阴差阳错的,成了朱四郎的媳妇。哪怕这个结果是老朱家自个儿求来的,而后发生的一切,却早已出乎他们最初的预料了。不是说王香芹这人不好,而是她的出现让温氏产生了危机感,也间接的激发了其他妯娌的赚钱能力,直接影响到了五郎说亲的标准。   ……   朱母在答应了温氏的请求后,板着脸转身离开了。   这天夜里,朱母就将这事儿一五一十的告诉了朱父,同时也说出了自己心中的顾虑:“老四媳妇挺好的,不争不抢,也能让妯娌们信服,别说底下的弟媳了,连嫂子们都听她的话,也难怪温氏心里头不得劲儿了。”   哪怕是在一个家里,一样是要么东风压倒西风,要么西风压倒东风的。王香芹看似不争不抢,可给温氏造成的压力却是巨大的,尤其二郎媳妇宁氏是个直性子,脑子里想什么就会直接表现出来,宁氏站队太明显了,这已经不是对待妯娌的态度了,而是真真正正的把王香芹捧作财神奶奶来看了。有宁氏立在前头,三郎媳妇田氏立马跟风模仿,至于五郎媳妇牛氏,因为跟宁氏是表姐妹的关系,她倒是没直接捧着王香芹,却是处处以宁氏马首是瞻。   朱父听完事情经过了,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你既答应了给她一次机会,那就看看吧。记得一碗水端平就成了,就依着老法子,记账。”   账是必须要记下的。王香芹当初之所以能够买地盖猪舍,那是因为她坑了她亲妹妹一笔钱。当然,老朱家这边并不清楚那事的具体经过,但钱是从王香椿那儿拿来的,这点却是全家都清楚的。   温氏没有本钱,最初养鸡买鸡崽子的钱还是朱母借给她的。当然,那笔钱温氏早就还上了,且不提旧事,但接下来温氏要打算买地盖鸡棚,那就不是几个小钱能够解决的了。   地价还是很贵的,哪怕是土质不好的宅基地,一亩地最少也得要三四两银子。当然,王香芹买来盖猪舍的那亩地花了三两半银子,这还是苦求来的优惠价,还不包括过户的契税钱。   依着温氏的说法,她想要五亩地,就按一亩地三两半来算,那也得要十七两半了。而且连在一起的地块,肯定没那么便宜的,更别提她看中的那块地还算不错,估摸着二十两银子能买下来就已经算是幸运的了。买地,再算上契税钱,还有之后搭鸡棚的钱,这不是一个小数目。当然,搭鸡棚不会太贵,可想也知道,不可能再像在老朱家屋后那样,简单的弄竹子搭建,离家一段距离的话,肯定要考虑防盗问题,最起码的泥墙稻草房总是要的。几百只甚至上千只鸡,需要搭建的鸡棚也不小。   早在去年秋收后,因为王香芹提出要多收些地,以备将来她要扩充养猪场,本来她的意思是自己出钱买的,但当时朱母手头上不差钱,又一口气买了不少好田,所以就没跟王香芹要钱,而是从公中出钱买下了连成一片的宅基地。   温氏看中的那块地,有三亩左右的本来就是属于老朱家的,再往旁边买个两亩就差不多了。可就算有三亩地本来就是家里的,也不代表朱母会免费给她用。   仔细盘算后,次日一早,朱母告诉温氏,由公中借给温氏一共二十五两银子,其中五亩地以实际购入的价格计算,包括契税钱。而买地交税之后剩下的钱,则直接按实际多少给现钱,温氏可以拿这些钱或是买所需的材料,或是直接雇人搭建鸡棚,都可以。   但是,需要注意的是,这二十五两银子是借款。   “记住,那是借给你的,是将来要还的。不单要还本金,还要给利钱,就按照县里钱庄的来算。别说我贪你几个利钱,这要是不跟你要利钱,回头只怕你钱多的烧手了也不会记得还钱。另外,你的养鸡场,就跟王氏的养猪场一样,有一半是要交给公中的。鸡和蛋都要交一半,这次我会仔细记账,不会再像以前那样,随便拿十来个鸡蛋给家里人添个菜就算了。”   “条件我说了,要不要借钱看你自己,想清楚了再告诉我。”   朱母倒没要温氏立刻给出答复,真要依着她的意思,完全可以等孩子生下来后再说。所以,她完全不着急,让温氏慢慢想,仔细想,想好了再来找她。   温氏的脸色异常难看,她猜到了结果,却没料到还有那么多附加的条件。   说是比照王香芹的养猪场来,可别忘了,王香芹的本钱是来自于她妹妹的。等于说,之后所有的一切都是她自己赚的,不存在要还钱这个事儿。可温氏没有本钱,一旦要借钱,哪怕是比照钱庄的利息来算,那也不是一笔小钱,毕竟她借的数目太大了。   因为朱母没逼她立刻给答复,温氏就去寻了大郎商量这桩事儿。   朱大郎听完她所说,顿时大吃一惊:“这好端端的,你搞这些事情干嘛?屋后那块地不也挺大的,养个百八十只鸡,没问题啊!”   “我想养几百只、上千只鸡,回头不管是卖鸡蛋,还是卖鸡肉,都能入账不少钱。你想想,已经有那么多小母鸡了,回头就算有小鸡仔出来,有母鸡带着,根本就不用咱们操心。地买的大一些,回头你撒些草籽,苜蓿籽也成啊,我问过了,就算土质不好,苜蓿还是能活的,最多产量不高。我再多弄一些蚯蚓坑,再去收一些谷壳玉米粒啥的……”   大郎越听越眉头紧锁,忍不住打断了她的话:“你怀着孩子呢,就算春耕结束了,那回头秋收呢?到时候,我肯定要跟着下地的,你就顶着个老大的肚子去喂鸡?”   “咱们家去年添了太多的地,春耕也就算了,秋收到时候抢收起来,光凭你们几个根本就来不及的。你放心吧,娘精明着呢,到时候她肯定会花钱请人帮着秋收的。再不济,也可以请隔房的男丁们,回头摆几桌酒感谢一下就成了。”   “不管地里的收成,却要管养鸡?媳妇啊……”   “你别说了,反正养鸡这个事儿我已经决定了,你就当是为了猪毛,为了我肚子里这块肉!我就想跟你商量,要不要一口气跟娘借那么多钱。二十五两银子的利息啊,那得多少钱呢,娘也是的,都是一家人算什么利钱!可要是借少了,回头那周围的地被人买了呢?烦死了,你倒是说个话啊!”   说个话?还能说什么话呢?这都已经决定干了,还纠结应该给家里多少钱?   朱大郎最终还是被温氏说服了,只是他没听温氏的去跟朱母讨价还价,而是索性都应承了下来,包括给利息,也包括养鸡场有一半要上交公中。所有条件,他都答应。   他们决定之后,这事儿自然也就瞒不住了。   听说了这个消息,宁氏是最惊讶的,她当时就忍不住脱口而出:“你不是说身子骨不好不能干活吗?连喂鸡捡蛋都交给别人了,咋又可以养鸡了?还买地,还搭建鸡棚,还……你一会儿身子骨不好,一会儿又结实得不得了了?”   宁氏秉承了她一贯的说话方式,直接将所有的疑问连珠炮一般的轰向了温氏,突突了温氏一脸,半点儿脸面都没留。   温氏瞬间拉长了脸:“我之前不是才刚怀上呢?谁不知道刚怀上是最危险了?眼下我胎坐稳了,还不兴我干活了?再说我之前让你帮忙了吗?喂鸡的是大郎,捡蛋的是猪毛!好好,灶台也帮我捡了蛋,可他也没少吃啊!大不了我往后不叫他帮我干丁点儿活了,行了吧?”   眼见宁氏还要开口,朱母赶紧打断:“没事儿做了?她又没跟你借钱,说好了借公中的,也会按照钱庄放贷给利息。你急啥啊?还是你也想借钱?成,就按照这个来,你说吧,要借多少。”   宁氏本能的缩了缩脖子,她如今是不怕温氏了,可还是十分的惧怕朱母,当下拼命摆手:“不不不,娘您误会了,我没有,我不是……我去帮四弟妹干活!”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转眼之间,宁氏不光自己走了,还拽走了王香芹。随后,田氏和牛氏也各寻了借口开溜了。   **   王香芹很是担忧。   她先前提醒过温氏,绝不可大规模的养鸡。又因为温氏不以为然,她还特地找了朱母,朱母倒是应承了下来,可最后怎么还闹成了这个样子?   不过,要是五亩地的话,几百只鸡控制好距离,鸡舍又做好规划,再加上勤打扫、清理,那问题或许没那么大。   可没等她将自己所思所想说出来,就被抽了风的宁氏强行拽走了。   王香芹莫名其妙:“怎么了?就算娘同意了,也不会不让咱们开口说话的。我还是担心大嫂,早先屋后弄成那样,搭建了新的鸡棚后,真的会打扫干净吗?”   “那你回头再找娘说吧,我是不敢在娘跟前瞎折腾了。”哪怕离了朱母,宁氏还是一脸的怂样儿,她其实特佩服王香芹,竟然一点儿也不怕朱母。这还不是装出来的胆大,而是真的半点儿不在意。   假如说,王香芹已经进门好多年了,膝下儿孙环绕,而朱母也已经年迈老去。那么,就算王香芹半点儿不将朱母放在眼里,也是可以理解的,村子里被儿孙嫌弃的老人不在少数。可老朱家这边完全不是这种情况,朱母还四十不到呢,王香芹刚进门两年不到,关键是她压根就还没开怀。宁氏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王香芹能有这份底气,难不成就因为她比旁人聪明?   想不通就不去想了,宁氏很快就放下了这些疑问,转而开始算温氏即将付出的利息。   “四弟妹你知道钱庄放贷要多少利息吗?我记得早以前听我爹说过的,应该是两分利。”   王香芹只会算她上辈子银行放贷的利息,也就是比较大众的年利率。对于民间的一些借债说法,她完全不清楚,遂问宁氏这里头具体的算法。   据宁氏所说,钱庄那头是按照每月计算利息的,千分之十为一分利,也就是说,两分利的话,每个月要给百分之二的利息。算作一年的话,该是百分之二十四。这种算是官方的房贷,又叫赊债,是需要审核借债人资质的,一般都需要抵押物。还有一种是民间的借债,又成为倍债,这种就狠多了,年利率是百分之百,就是所谓的借一还二。   无论是哪一种,一旦无法按时偿还,结局都会相当惨烈的。   宁氏她娘家爹平日里除了吃喝外,最好打听这些事儿了,因此比较清楚这里头的弯弯绕绕。   王香芹仔细回忆了一番,她依稀记得自己在穿越之前,银行存款最高年利率貌似是……百分之四?   呃,这么一比较,朱母也挺吓人的。   当然,老朱家到底算是内部借债,哪怕是按照人家钱庄的利息算法,其实还是比较仁慈的。最起码,要是温氏真的还不出钱来,朱母也不会怼死她,最多就是把地收回来,然后把她骂个狗血淋头。   甭管怎么说,王香芹觉得还是不能坐视不理。寻了个机会,她将这事儿的严重程度,仔仔细细的告诉了朱母,让朱母千万要同温氏说个清楚。   朱母原先只是觉得爱干净是好事儿,并不知道这事儿有那么严重。等王香芹刻意往严重了说时,她这才慎重起来,表示一定会转告的。事后,她想想还是不放心,特地将朱大郎唤到跟前,连唬带吓的好一通叮嘱,这温氏兴许靠不住,大郎还是很靠谱的,再说不就是打扫鸡舍吗?大郎一样做得来。   只这般,朱母放心的继续跟宁氏一道儿忙活烧烤摊儿去了。   ……   没过几日,地就买来了。连带契税钱,以及之前那三亩多地,一共花了二十二两银子,比预期的还要高出不少。   这也正常,本身地价就是不稳定的,要是灾荒年间,相对的地价就会暴跌,反过来要是连年风调雨顺的,这地价自然而然的会跟着上涨。秀水村这一带本来就属于土质偏肥沃的,哪怕相对而言不是那么好的宅基地,种粮食兴许不成,种些蔬菜葱蒜啥的,绝对没问题。再一个,如今谁不知道老朱家发财了?去年一口气买了那么多地,今年这春耕才刚刚过去,又要买地?人家才不管你买地是用来干啥的,哪怕啥都不干,只要知道你是诚心购买,坐地起价妥妥的。   只能说,花了二十二两银子还算是比较幸运的。   剩下的三两银子,温氏也没守住,她想干票大的,就想学王香芹盖猪舍那样盖鸡舍,层高可以略低一些,但房舍一定要多。也要类似于这样一排一排的,看着就格外得大气。又因为鸡和猪是不同的,鸡会瞎逛,猪只爱睡觉,所以她就想用房舍当做围栏,四四方方的,中间的空地就用来散养鸡。   当然,真正实施起来肯定没那么完美的,温氏有五亩地啊,要是想绕着五亩地盖房子,那三两银子是绝对不够花的。最终,她只能学着盖了三排鸡舍,占了约莫两亩地。还并非是三排一样宽长,而是坐北朝南的一排巨长无比,左右两边的稍短,再用高高的木栅栏将空的那面严严实实的挡起来。   整个鸡舍差不多就是个长方形,温氏还盘算着,回头再添了钱,继续盖鸡舍,总有一天,她会将五亩地都围住的。   温氏这么大手笔的搭建鸡舍,光老朱家这几人是绝对不够用的,再说了,如今真不是早先王香芹盖猪舍那番光景了。家里人都忙着呢,大郎是唯一一个有空的,其他人都忙得脚不沾地,就连六郎……   六郎不想跟他大嫂说话,事实上他不想跟任何人说话。   他自闭了。   好在,温氏当时还有钱,花钱雇了人帮她搭建鸡舍,不够的部分也用鸡蛋抵了。当然,这些都是要入账的,尤其在鸡舍完全建好之后,六郎被逼着去清点鸡群数量、鸡蛋数目,还有旁的林林总总一堆东西。反正等账目理清楚后,他已经不单是自闭了,他快自尽了。   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之后,六郎发誓,他以后绝对不找爱做买卖的媳妇,还特地寻到了朱母,表示以后找媳妇就依着三嫂的样子找。   朱母有点儿懵,忍不住提醒他,三郎媳妇田氏一样也做买卖的。   田氏擅刺绣,自打得了王香芹的提点后,一门心思花在了制作小儿衣裳用品上。王香芹最早只是帮她画了些小儿围涎的图纸,之后得了空又给她画了些鞋帽的样式。因为王香芹本人记得图样也不多,所以提醒她要悠着来,不要一口气将新图样都做了,回头叫人家学了去,再没新图样了,迟早玩完。   还好,田氏这人在刺绣方面确实有天赋,原先只是没想到这方面来,得了王香芹提醒后,她又依样画葫芦的衍生出一些别的花样来。当然,她还是很珍惜这些新图样的,每次都只做一两个款式,然后数量做多,差不多每半年交一次绣品,一口气赚一大笔钱。之后,她再买上一堆的绣线锦缎,再回家埋头苦绣,完全不嫌枯燥,就这么反复得来。   也因此,尽管田氏也在做买卖,可在六郎眼里,三嫂是全家最安生的那个。毕竟,她的成本就是绣线和锦缎,而且每次都买上一大堆,能用上好几个月。积攒的绣品也是一口气卖掉的,比起其他几个嫂子,三嫂就是个善良的好人。   听了六郎的解释,朱母还是感到很恍惚。   “要是这样的话也简单,你三嫂有娘家妹子的,亲妹堂妹表妹都有,回头我给你问问?反正咱们家如今不比从前了,在村里找媳妇容易得很。”朱母最开始就是这么随口一说,回头仔细一琢磨,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好。她倒是不在乎田氏赚的那点儿绣品钱,她喜欢田氏的性子。   看着是很软绵没错,但起码不生事啊!家里搞事作幺的媳妇太多了,她真的希望再来个安静不折腾的。   六郎见朱母真把这事儿放在心上了,当下又慌了神,忙摆手道:“娘哟,我还小,真的,我没想急着娶媳妇,你不要那么急……”   “我知道,这个还用你说?慢慢来呗,就算你再着急,这档口我上哪儿给你说亲去?最早最早也要等秋收以后了。”   “不急不急,我真的不急!”   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就是!   六郎吓得跑去盘账了,就算早先的活儿做完了,随着家里的买卖多且杂,他真要找事儿做还是很容易的。再不济,还能去练拨算盘,他感觉再这么搞下去,迟早有一天,他能跟他师傅那样,把算盘拨得飞快,看得人眼花缭乱的同时,还能把账目结算得一清二楚,半点儿不出错。   最后那点才是重中之重,也是他最终的梦想。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六郎变了,他已经忘了他最初的梦想是认完字回家种地。   ……   随着温氏的养鸡场初具规模,天气也渐渐热了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温氏真的转运了,她早先自己孵的那两百枚单,孵化率居然罕见的达到了八成。至于其他抱窝的母鸡,也差不多同时孵化了小鸡仔。那些没能孵出小鸡仔的蛋也没浪费,温氏是外村嫁进来的,她娘家那边养鸡的多,知道一些罕见的食谱,其中之一就是烤毛蛋。   等温氏收拾出来后,好奇的凑过去看情况的宁氏,当场就吐了。   妈呀,太可怕了,明明是蛋的样子,里头却是已经长成了小鸡仔。更可怕的是,温氏还一副味道相当好的模样,吃得那叫一个津津有味的。   宁氏吐开了,朱母瞧了眼倒是想起来了:“活珠子啊!这是好东西,吃了补脑子的,能变聪明。”   温氏忙点头:“对对,就是这样的,我原先在娘家时,遇到好东西都是堂哥还有弟弟们吃的,都轮不到好。眼下好了,我吃个痛快!对了,你们吃不吃啊?”   “不不不!”宁氏吓得赶紧开溜,时隔一年光景,她再度找到了对温氏那久违的惧怕感,深深觉得这人太可怕了。跟她同样想法的还有田氏和牛氏,王香芹虽然不吃这玩意儿,不过她依稀记得,上辈子好像听说过类似的地方小吃。只不过,听说跟亲眼见到还是两回事儿,尽管她不至于跟宁氏一样恶心吐了,还是感到相当得不适,而且忍不住一脸懵逼。   见其他人不吃,朱母就指挥家里的男丁分着吃:“补脑子的,会变聪明的。猪毛、灶台你俩多吃一点儿。”   灶台伸长脖子看了一眼,随后火速的转身逃窜:“娘啊娘啊娘!娘救救我啊!娘!!”   猪毛也想跑,却被温氏死死的拽住,强迫他吃了一口。还真别说,这玩意儿滋味是真的不错,这要是闭上眼睛不去看,光吃还真是一种享受。反正也反抗不了,猪毛索性自暴自弃的开吃了。最可怕的还不是吃活珠子,而是必须硬着头皮听他娘说为了他付出了多少,如今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的将来,让他千万要好好念书,以后考上功名当个大官,光宗耀祖,带他娘过上好日子云云。   不得不说,养鸡的回报率就是快,哪怕有一部分蛋未被孵化,但因为本身的基数很大,在短时间内,温氏的鸡数目就突破了四百。虽说其中有三百是小鸡仔,不过鸡仔长大是很快的,一般三个月就能出栏。况且,在这期间,原先那百来只母鸡依旧在不停的下蛋、孵化,更别提温氏一直有在刻意攒受精鸡蛋,进行人工孵化。   只不过,这回她选择了在养鸡场孵化,特地让大郎在那头砌了个硕大的土炕,又在外头搭了个两眼的土灶,还在空的房舍里堆放了不少的柴禾、稻草。   温氏想的简单,哪怕朱母说了必须要上交一半,可朱母是没空亲自盯着的,倒是可以让大郎帮着盯,然而大郎也不是全天待在鸡舍这边的。温氏偶尔藏些鸡蛋,或者给自己烤个鸡蛋、蒸个鸡蛋羹啥的,压根就没人知道。全家都忙得很,谁有空死死盯着她不放呢?   这么一来,温氏的伙食质量急速上升,她还私底下塞了猪毛不少煮鸡蛋,为了以防灶台发现告密,她也塞给了灶台,叮嘱他不许告诉任何人。俩孩子到底年岁小,有的吃就忘了别的,事实上就算朱母知道了这事儿也不会说什么的,给孩子加个餐,本来也不叫个事儿。   就这样,温氏的养鸡场规模日渐扩大,当然还是不能跟王香芹那头比。   比起数量,那绝对是鸡群的数量多,可别忘了,王香芹那头母猪的妊娠概率极高,产后护理也极为周到,因此身体恢复得很快,并且在彻底恢复后不久,就又可以配种妊娠了。至于初生仔猪更是达到了百分百的存活率,在王香芹的特殊初生食谱的照料下,小猪崽们一个个活泼健康。且在这些初生的仔猪里头,王香芹运气极好的,小母猪占了多数。   就像温氏那头不需要太多公鸡一样,王香芹这边也不需要养太多的公猪,不过考虑到配种问题,尤其第一代进化种猪其实是来自于完全不同的村庄的,血缘越远繁殖的仔猪体质就越好。因此,这一批公种猪,起码在最近几年里,王香芹绝对不会杀掉。至于第二代,一旦公猪远远的超过了该有的数量时,那就不得不杀了,因为多留下是毫无意义的。   幸好,今年诞生的这一批仔猪里,母猪占了三分之二。这么一来,对于养猪场接下来的发展就有着很大的助力了。   还有就是,今年的天气特别好,春天来得早,夏天却晚得很。整个气候就让人感觉到格外得舒坦,偶尔还会下一阵雨,不大不小,对庄稼也好,人本身的感觉也罢,甚至对于牲畜们来说,这样的温度以及湿度,都是极好的。   一直在离秋收还有半个月时,天气才骤然炎热了起来。不过这也是正常的,秋收前后本来就是一年中最炎热的时候,王香芹怕她的猪们中暑,提前做好了防暑的准备,她还特地去提醒了温氏,千万要注意清理消毒工作,盛夏高热天气里,是最容易爆发各种疫病的。   “行行,我知道了,你怎么老是说这些啊?你说不腻我还听腻味了呢。”温氏很是敷衍的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她如今已经是七个多月身孕了,不过她这胎养得确实好,伙食好心情好,加上平日里为了养鸡场也没少劳作,因此整个人看着就健康,气色特别得好。   好不容易打发走了王香芹,转身就回了自己那屋,挑出了前些时候才拜托田氏做好的新衣裳,仔细的打扮好了,还特地挽了个新的发髻,插上了一根细细的铜簪子。等一切都妥当了,她才抚着肚子出了门,正好碰上坐在檐下做绣活的田氏,田氏问她去哪儿,她仰着头得意非凡的道:“我去赶集,坐长房那头的牛车去赶南山集,晌午不回家吃了。”   田氏极少出门,压根就不知道南山集在哪儿,只目送温氏离开。   可回头她仔细琢磨了一番,越琢磨越觉得这南山集听得格外得耳熟。待吃午饭时,她一个没忍住,问了王香芹。   王香芹也觉得耳熟,仔细回忆了一番后,不大确定的开口道:“南山集?南山村?是不是南山村附近的集市?”   “南山村?可咱们家没亲戚住那头吧?”   “是没亲戚。”王香芹隐隐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我只记得二嫂特别信的那个算命先生,好像就是南山村的,是叫什么……”   “刘神仙!天呐,大嫂不会又去找人家麻烦,砸算命摊子吧?”田氏吓呆了。   王香芹想了下温氏的为人,她觉得这个可能性真的蛮高的,毕竟温氏好像一直很在意去年刘神仙批的那个命。   这算什么呢?事业有成之后的打脸? 第046章   温氏就是特地去打脸的。   早先, 温氏一口咬定那算命先生就是个骗子, 又说自己压根就不相信这些神神叨叨的事儿。可想也知道, 她要是真的不信, 又怎么可能特地跑一趟给自己算命呢?骗子就更谈不上了,人家摆摊几十年了, 几乎逢集就出来摆摊,要真是骗子不早给人家打死了?   甭管嘴上叫得有多厉害,实则温氏心里一直在打鼓, 每到夜深人静时, 总会不其然的想起刘神仙那番话。   啊呸,什么刘神仙, 那就是骗子!   赶在秋收之前, 温氏坐了牛车去了南山集, 熟门熟路的寻到了那算命摊子。这一回,她倒是没动手砸摊子,而是立在摊子前,阴阳怪气、冷嘲热讽的说了好一阵子话, 直接说痛快了,也瞧着把其他客人都吓跑了,她这才心满意足的离去。   老朱家这边, 王香芹和田氏猜到了温氏的去向, 心里急得不行。这上回温氏就已经把人家摊子给砸了, 再来一次?关键是, 温氏眼下顶着个硕大的肚子, 万一真有什么闪失,后悔都来不及。   俩人商量了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顶多今个儿烧烤摊儿的生意好,朱母比平日里早了两刻钟归家。田氏急急的过来同朱母说了这事儿,哪怕只是猜测,可想也知道,无缘无故的,温氏干嘛要去南山集?真要是缺了什么东西,完全可以让朱母帮着带,或者叫脚程极快的大郎帮着买呗。   朱母听说后,还来不及表态,跟着一同归家正在收拾东西的宁氏就炸了。   “啥?她去找刘神仙算账了?她疯了吗?”   “你才疯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温氏扶着腰走上了院坝,没好气的瞥了宁氏一眼:“跟你说过多少回了?那算命的就是个老骗子!还神仙,他也配?你没听人说过吗?这要是真的特别厉害的人,能窥天机的那种,一定是有那什么……五弊三缺的。你看那刘骗子,就算长得不咋地,起码样样没缺啊,这种不是骗子是什么?”   五弊三缺?   王香芹方才落后了一步,眼见三嫂已经把话说了,她也就不着急慢慢来了。结果就这么一磨叽,先是二嫂炸锅了,随后大嫂就扶着腰回来了。等她走到近前,就听到了大嫂那句“五弊三缺”。   这个她上辈子还真有听说过,所谓的五弊三缺,五弊指的是鳏寡孤独残,三缺指的是缺钱缺命缺权。貌似是指窥探天机之人必然会遭到一定的惩罚,不过这到底是不是真的,她也不清楚。   “你咋知道刘神仙到底是个啥情况?”宁氏显然也是听说过这种说法的,当下忍不住跳起来怼她。结果,才说了一句话,她就被朱母镇压了。   “闲得慌?做了一天的买卖还不嫌累?干你的活儿去,吵什么吵。”朱母一通吼,宁氏抖三抖。及至宁氏缩着脑袋去收拾摆摊儿的家伙,朱母才扭头狠狠的瞪了温氏一眼,“当娘的就该有个娘的样子,你这还不是第一个的,我还以为你知道怎么做。咋的?挺着个大肚子跑出去跟人吵架?你可真能耐啊!”   温氏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只低了头认了错。   这场莫名的口角,来得快去得也快,没多会儿,家里其他人都陆续归了家,围坐在饭桌旁吃起了晚饭。   比起处理儿媳们之间的小口角,朱母更关心的今年的收成如何。眼下,离秋收已经不久了,他们家因为粪肥多且好,今年庄稼的长势比去年更好一些,甚至还比别人家要早熟一些,到时候应该会提前收割。   就算如今老朱家因为摆小食摊儿的缘故,家里的进项不少,朱母手里更是捏了不少钱。可甭管怎么说,眼下地里的出产才是重中之重。况且,秋收这段时日里,本来也没有集市,连带镇上的人都会比平常少上许多。既然秋收跟摆摊并无冲突,朱母就更在乎这个了。   问明白了家里的庄稼确实会比别家早熟一些,哪怕只有几天,那也是一件了不得的事儿了。   朱母道:“确定了?那我明个儿就去找大嫂他们,让他们先帮咱们一起收割,到时候咱们家收割完了,再帮他们去。我估计到时候人还是不够,还得找找其他几房……二郎媳妇,咱们的小摊儿从明个儿起就不摆了,回头你和五郎媳妇在家里做饭,都是找亲朋好友帮忙的,饭菜整治的好一点。”   宁氏朗声答应了,这要是做别的,她估计够呛,可论做饭,在场的没人能跟她比。哪怕表妹牛氏,那水平最多也就是比普通乡下妇人略强一些,跟她咋比呢?   见其他人都没意见,事儿就这么定下来了。   不过,甭管是春耕还是秋收,跟王香芹的关系都不大。事实上,跟温氏也没太大关系,她如今差不多就是家里第二个王香芹,一门心思扑在鸡舍那头,时不时的给自己加个餐,反正就算朱母早先说了一半出产归公中,可只要没一天到晚的盯着,几百只下蛋鸡,少几个鸡蛋谁知道呢?不过,她原先每天都会卖给宁氏好几只鸡,眼下小食摊儿收了,她又少了一笔进项,偏鸡群还在不间断的扩充,想来还得找另外的买家。   只这般,温氏一面照料鸡舍,一面寻思着再另外找买家,最好能偷偷卖掉一些,不分给家里才叫好。   而在另一边,王香芹目送温氏离开家往鸡舍那头去,顿时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如今,王香芹的猪舍里,几乎各个年龄段的猪都有一些,自然也就少不了比较特殊的三月龄猪了。为什么要说这个年龄段的猪特殊呢?原因很简单,就因为它们爱听忐忑……   去年那次惨烈的一幕还时常在王香芹的脑海里回放,她是真的不敢再吓唬温氏了。这去年,温氏因为被她的歌声吓到,狠狠的摔了一跤,人是没事儿,蛋却碎了。可今年,温氏顶着七八个月的大肚子,万一再被吓到,那就太造孽了。   王香芹宁可让猪们稍稍饿一会儿,也一定要亲眼看着温氏离开家后,才进入猪舍给猪们唱山歌。每到这个时候,她就特别庆幸朱母同意了温氏扩充鸡舍的请求,自打新的鸡舍建成后,温氏是见天的往那天跑,基本上每天都是咽下早饭就离开,一直到快吃午饭了才回来,吃过午饭又会离开,再度看到她基本上就是傍晚日落之前了。   因为没养过鸡,王香芹并不清楚鸡舍那头究竟有多少活儿,还道是温氏终于靠谱了一回,知道要一天三次的打扫鸡舍了。又想着马上就要三伏天了,只怕一天三次的打扫都不一定没事,她决定今晚再同朱母谈谈,宁可放缓发展速度,也千万要悠着点儿。   王香芹唱忐忑已经很熟练了,几乎都可以称之为本能了。因此,她边唱着边在心里琢磨事儿,手上的动作还不停,自然表情也得跟着到位,得亏她每天早上唱忐忑前都会小心翼翼的将门锁好,要不然还真担心吓到别人。   “系统,你什么时候可以换首歌呢?猪崽子们还没听腻?”王香芹有理由相信,这就是系统故意针对她,早先她唱山歌时,才没几天工夫,系统就借口猪们听腻味了,强制性的换歌不说,还自带点歌系统的。结果,这首忐忑她都唱了那么久了,还没听腻?   【系统:请注意情绪管理,猪崽子们正沉浸在音乐之乡中。】   王香芹:……   我信你个大头鬼!   吐槽归吐槽,任务还是要做的。   因为是养猪系统,所有的任务都是围绕着养猪本身转的。这就会显得多数任务都偏无聊,像让母猪成功受孕、顺利临盆、母子平安等等,王香芹都一丝不苟的完成了,却不是因为任务本身,而是单纯的舍不得这些任务奖励。   就在王香芹按部就班的做着系统给予的各种任务时,对于老朱家而言,繁忙的秋收率先到来了。   各家的田地又没盖儿,因此老朱家地里的庄稼早熟一事,在整个秀水村都不是秘密。至于为什么长势会这么好,跟朱父一样,有经验的庄稼把式都将原因归功于猪粪。随着王香芹猪舍里的猪越来越多了,所能提供的猪粪也随之增多。幸好,去年年底老朱家置办了不少田地,猪粪多的恰到好处。而朱父也像他去年跟老大哥承诺的那样,给了长房那边好多挑猪粪。可不管怎么说,那边还是不如他们自家,要知道老朱家的庄稼,比别人家的早熟了足足五天。   五天时间足够干很多事情了,庄稼地里干得那叫一个热火朝天,而宁氏和牛氏也在灶屋里忙得不可开交,幸好还有朱母和田氏时不时的搭把手,总算将最繁忙的那段日子撑过去了。当然,宁氏也是有小技巧的,她做的全是炖菜和蒸菜,不过因为她手艺好,用的料也足,吃的大家伙儿是满嘴流油,直呼过瘾。   谁也不知道,就在此时,温氏面临着人生第一波特重大打击。   鸡舍前,温氏明明是站在烈日底下的,却整个人如坠冰窟,脊背后头渗出了密密麻麻的冷汗来。   大郎垂头丧气的蹲在一旁,半晌才道:“也怪我,我忙着地头上的事儿,前几天倒是发现了有几只鸡不大精神,我以为是这天儿太热了,就没太当一回事儿。哪知道,等地头上的事情忙完了……”   他的跟前是他刚刚拣出来的病鸡,死倒是还没死,不过瞧着是快了,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粗粗一看大概有六七只,全是半大的鸡。   温氏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整个人抖成了梭子,哆嗦着嘴唇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见她这样,大郎忙起身扶她坐到一旁的椅子上,又倒水给她喝:“你先别着急,我回头去问问大夫,看有没有什么好法子……”   “问大夫有什么用?大夫还能给鸡看病?”温氏一把打掉了大郎端过来的水,也不知道是气得还是吓得,她脸色煞白,“肯定是那刘骗子!那个杀千刀的王.八.蛋!”   “什么?”大郎一脸愕然。   “还能是什么?肯定是上回给我算命的那个骗子!我前阵子刚去找了他,我就想让他知道他算错了,我的日子过得好着呢!有地、有房、有鸡、有钱,我儿子还特别出息,是先生见过的孩子里头最聪明的一个!我还怀上了,所有人都说我这胎一定生儿子,我、我、我……”   “你别急,你先着急,慢慢说。”   “我咋可能不着急啊!这可咋办啊?鸡快死了啊!!”   温氏越想越觉得一定是那该死的算命先生干的,要不然好端端的,鸡怎么会死呢?就因为天太热了?说笑的吧?哪一年的夏天不热了?去年也没今年凉快啊,怎么就好好的没出事呢?再说了,村子里养鸡的又不止她,也没听说谁家的鸡被热得快死了啊!   “不行,我得去找他!我一定要找他算账!肯定他投毒了!!”   什么叫做天降大锅?这就是!   可怜的刘神仙这会儿也在自家地里忙着秋收呢,明明今个儿的日头毒辣得很,其他人热得汗流浃背,只他一人站在烈日底下“阿嚏阿嚏”接连不断的打着喷嚏。旁边地头上的人还笑话他,咋不算算自己会病?刘神仙不以为然的摆摆手,算命不算己,这是他们这一行的老规矩了。   且不提南山村那头,单说温氏这边,在懵了许久之后,她到底还是坚强的站了起来:“不行,还不能去找刘骗子算账,咱们得先把鸡卖掉。”   “卖掉?”大郎讶道,“都这样了怎么卖?还是卖便宜一点?我说一共也就七八只,不如干脆杀掉吃了吧,别卖了。”   温氏心疼的看了一眼大半的鸡们,虽说还没到出栏的日子,不过她平日里喂得多,这些鸡看着也挺肥的,估摸着该有三斤重了,七八只那不得有二十多斤了?都杀了吃,她得损失多少钱?再说了……   “你说前些日子才一两只没精神?”温氏本来都要起身离开了,忽的想到了这个事儿,顿时心头一紧,“咱俩分头仔细看看,到底有多少只不精神的。”   原本,温氏只想仔细看过后,求个心安的。结果,这么一看下来,心就再难安了。   像门口那些死气沉沉的鸡倒是没了,大郎又不瞎,肯定是挑出来的。可仔细打量后,他俩发现还有大概三四十只鸡看着蔫头蔫脑的,倒是还能站立和走动,可打眼一瞧就能看到精神十分的不好。再就是,兴许是他们担忧太过了,总觉得仔细瞧过一遍后,其他看似健康的鸡也不像原先那般劲头十足了……   温氏又要开始打摆子了,吓得大郎赶紧扶住她,再不敢松开手。   片刻后,温氏狠狠的咬了咬嘴唇,开口道:“你待在这里收拾收拾,把那些鸡屎扫一下,再换些清水,记得要干净的水,然后那什么,窗户都打开通风,门也开着,还有……”   到了这一刻,温氏奇迹般的想起了王香芹曾经对她叮嘱过的话来,她期盼着鸡群不是被投毒,而真的是因为所谓的“太脏了”而被熏病了。可惜,哪怕大郎依着她的吩咐,把所有的鸡舍都捣腾了一遍,结果还是一样。   哦不,还是不太一样的。那就是,更多的鸡显露出了疲态来,瞧着就跟急着抢收地里的庄稼,又没吃饱喝足的庄稼汉子似的,反正就是一股子累,鸡累,温氏瞧着心更累。   一直忙活到傍晚太阳下山,鸡舍这边瞧着倒是比原先干净了不少,可鸡们的状态非但不曾改善,反而有越来越恶化的趋势。   大郎一叠声的劝温氏赶紧回家,哪怕这段时间天时长,再过阵子这太阳也该落山了。再说了,已经到了平日里老朱家开饭的点了,他们可以不去帮忙做饭,可总不能连吃饭都要人催吧?   “不,我不回去,我要看着鸡!”温氏眼泪都快下来了,尤其最初那几只死气沉沉的鸡,原先时不时的还能扑腾两下翅膀,这会儿却是连动都不动了,说不清楚到底是活的还是死的。   可这次,大郎却不能由着她了。要知道,温氏已经怀孕差不多八个月了,从她怀孕起,就特别的容易饿,每天除了日常的三餐外,上午下午都要加餐。可今个儿,温氏从午饭吃完后,到这会儿可以说是滴水未进,再这么下去,大人孩子都要糟。   生怕真出事,大郎强行拽着她往家里走,边走边劝她:“是我的错,本来就不该把这事儿告诉你的。行了,鸡舍这边有我呢,等吃过饭我就立马过来,你安心待在家里。”   鸡舍离老朱家的院子还是有一段距离的,当然离得不是很远,可这么多鸡待在一处,哪怕温氏养了两条狗,也仍旧叫人不大放心。因此,大郎会时不时的过来瞧瞧,有时候就干脆住下来了。这个事儿家里人也知道的,回头支会一声,没人会觉得奇怪。   温氏是真的不想走,可她又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回头仔细的看了几眼病鸡们,暗暗将具体的情形记在心头。等漫不经心的吃过晚饭后,温氏看着大郎走了,转身去寻了王香芹。   她问的还是很有技巧的,只说是看王香芹将猪养的那么好,有心求教一番,料想就王香芹的性子该是不会藏私的。   这点还真没错,兴许是因为王香芹生在信息大爆炸的时代,所有人恨不得屁点儿就昭告天下,确实没有藏私的想法。可问题在于,王香芹没养过鸡啊,她小时候家里倒是有鸡,可那不过就是方便自家吃蛋养的十来只鸡,压根就没费神,随便喂喂的。听得温氏的虚心求教,王香芹心头闪过一丝狐疑,不过还是没多想,只说自己不大清楚,见温氏一脸的不满意,她想了想后,又教了一些通用的清洁消毒办法。   水槽、食槽必须每天清洗,像夏日里,最好能做到每餐都清洗干净并用沸水烫过消毒。要知道,滚烫的沸水能够杀死绝大多数的细菌,而这年头又不像王香芹上辈子,会出现各种乱七八糟的超级细菌,事实上沸水烫过的餐具是相当干净的。   除了水槽、食槽消毒外,水源和食物来源也必须确保无忧。王香芹一贯都是用井水的,井水比河水要干净很多,而猪食因为是煮熟的,也不大可能存在问题。但鸡不同,鸡吃的饲料都是生的,而且鸡还会自己在地里找虫子吃,这一点很难避免。   其实就是老调重弹,甚至王香芹觉得温氏应该是见过的才对。她只有在唱忐忑的时候,才会特地关上门,平常的话,猪舍的门窗一贯都是大敞着的,温氏一旦出门就必须从那头过,该是见过好多次的。   还有通风换气、降温去暑,包括进出人员的卫生情况都要仔细一些。   王香芹的猪舍情况有些特殊,她自带养猪系统的,年初在第一胎仔猪顺利出生后,系统就奖励了她一个紫外线消毒设备。并不是直接用于猪舍里头的,而是安装在进出猪舍的门框上方,每当有人从外面进入猪舍时,就会无声无息的自动开启,有效的避免了初生仔猪免疫力低下易受感染的问题。   因为紫外线消毒设备的不可复制性,王香芹略过了这一条没提,只说常进出猪舍的人要勤换洗。考虑到她本身就比较爱干净,夏天每日里都洗澡擦身,连带四郎也是如此,温氏倒是没起疑,只觉得异常的麻烦。   还有最重要的粪尿处理。   搁在王香芹上辈子,她的养猪场是有专门的粪尿处理设备的。如今虽说没有了这样的设备,可这不是有四郎在吗?王香芹并不管他是怎么处理数量庞大的猪粪,反正她只要确保猪粪离开猪舍就行了。当然,光这样肯定是不行的,接下来还要每天用水冲洗地面,保证不残留任何污水。隔一段时间,还要人工铲粪,保证猪舍内场的卫生。   “铲屎也是很辛苦的。”王香芹深以为,最辛苦的铲屎官就是养猪的了,数量太庞大了,要不是有四郎帮她……她一定会雇佣短工专门负责铲屎!!   末了,王香芹实话实说她不太清楚养鸡该怎么办,不过她觉得应当是差不多的。   差不多是差不多,可这也太麻烦了,而是从道理上来说,这是预防措施,不是治疗方法。   温氏低着头离开了,她整个人颓得不行,一方面觉得是刘骗子下毒想害死她的鸡,可另一方面又觉得这不像是毒杀的,好像是真的病了。有心想好好休息一晚,可一颗心又是提得老高老高的,人在家中,心却在鸡舍那头。   及至次日一早,天还擦黑呢,温氏就已经收拾妥当起了身。朱母见她一脸的憔悴,还道是怀孕太辛苦了,只吩咐她好生歇着,反正自家地里的活儿都差不多了,剩下的收尾工作倒是不着急。温氏乘机提出让大郎陪着她,朱母也没说什么,主要是温氏那脸色太吓人了,陪着就陪着呗。   到吃早饭的时间了,大郎也没过来,温氏给他装了一兜饼子,又提了一壶凉茶,步履匆匆的往鸡舍那头去了。   随后,她就又遭受了一波特重大打击。   昨天死气沉沉的鸡大概有七八只,今天瞬间扩大到了五十多只。   温氏呆呆的看着被大郎拣出来的病鸡,整个人都呆滞了。过了许久许久,她才仿佛如梦初醒一般,对大郎说:“你看着这儿,别叫人发现了,我去找二弟妹。”   “你去找……”大郎本来还想问找二弟妹干嘛,可温氏走得太快了,转瞬间就跑了个无影无踪,一点儿也不像是揣着大肚子的孕妇。   没多会儿,温氏去而复返,紧随其后的是宁氏。   宁氏欢欢喜喜的奔过来,那种发自内心的喜悦隔着好几步开外就能感受到,等她走近时,还能听她到欢呼雀跃般的声音:“大嫂你是说真的吗?要便宜卖给我鸡?只卖原价的三分之二?那你卖我多少只?十只二十只?还是……”   喜悦的声音戛然而止,宁氏目瞪口呆的看着地上这一堆横七竖八的鸡们:“呃……这就是大嫂你要卖给我的便宜鸡?你这鸡死了啊!”   “没死!”温氏很想喷她,可眼下确实有些底气不足,因此她的神情看着相当的古怪,就好像突然之间表情管理失控了一般,“二弟妹啊,这鸡就是中暑了,有些吃热了,但肯定没死,不信你仔细瞧着,翅膀还会扑腾一两下的。”   宁氏:……   那跟死了有啥区别?   “你这鸡快死了啊!”宁氏到底还是改了口,从死了变成了快死了,“我不要,便宜也不要,都快死了,这咋要呢?”   “死啊活的不都是鸡?反正你是要卖烤肉串的,又不是买回去养的!死的活的要紧吗?便宜卖你啊,我再退一点,只收原先六成的价。”   宁氏瞪眼,再瞪眼,一时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她本来是在家里忙活着配调料的,地里的活儿基本上都干完了,自家的劳力多半都去长房帮忙了,剩下的像朱父朱母和六郎则是留下来做一些收尾工作。她盘算着这么下去,估摸着没几天烧烤摊儿又可以支起来了,忙趁着眼下有闲工夫,赶紧多弄几样调料,烤肉串的味道是差不多的,区别就在于调料,当然腌制的酱料也很要紧,她决定抓紧时间一一尝试。   结果,温氏突然跑到灶屋里告诉她,有一批鸡要便宜卖给她,只收原先三分之二的价钱。   一听说有便宜可占,宁氏整个人都飞扬了,也不管被她弄得一团乱的灶屋了,当下就连蹦带跳的跟着温氏跑了。结果,希望越大失望越大,看着那倒在地上半天才抽动一下的鸡们,宁氏受到了巨大的重创。   其实,她跟温氏是一类人,都是那种爱占小便宜的。听说有大便宜等着她,那简直是拉都拉不住,等发现这便宜不好占时,宁氏心痛如绞,几乎要窒息了。   “大嫂啊!我是做吃食买卖的,做买卖最要紧的就是口碑啊,这要是口碑坏了,回头我这买卖可咋办啊?你这鸡就算这会儿没死,看着也是活不长了,死鸡的味道能跟活鸡一样?血都凝固在里面了,肉都快要馊了!不行不行,我不要,绝对不能要,往日里卖剩下的肉都是自家人吃吃掉的,卖死鸡肉……”   宁氏用一脸死不瞑目的神情多看了一堆鸡好几眼,最终还是痛下决心,不能因小失大,跟那东施一样捂着心口皱着眉头,踉踉跄跄的走了。   温氏最初还以为她是故意拿乔,眼见她是真的走了,忙高声喊她,又连道这价钱可以商量。哪知,听说还能再继续降价后,宁氏跑得更快了,活脱脱的就跟有鬼在追似的。她是温氏最后的希望了,温氏哪里能放她离开?别家就算图便宜买了鸡,最多买个一两只,这边可有好几十只呢。   见宁氏跑远了,温氏一着急,索性追了上去,可没追出多远,她突然浑身一颤,慢慢的倒了下来,捂着肚子侧着坐倒在了地上。   ……   温氏那肚子本来就很大了,这两日她受了不少刺激,昨个儿夜里更是完全没睡着,方才又跑着去找了宁氏,再加上找背锅的人还被拒绝了,种种原因加在一起,她早产了。   原先她怀孕的时候,好多人瞧着她的肚子都说她会生儿子,她也颇为得意,并不会觉得这是别人在吹捧她。只要吧,她感觉这胎跟怀猪毛的时候也没什么差别,再说老朱家一贯多儿少女的,加上别人一起哄,她就自然而然的觉得自己肚子里这个一定是儿子。   谁知,她生下了个闺女。   才四五斤重,看着就瘦不拉几皮肤通红的小闺女。   老朱家是因为一贯闺女少,这物以稀为贵,难免会稀罕一些。可实则,这个年代多数人还是重男轻女的,少数人虽说不至于嫌弃闺女,可最多也就是无所谓。多半就是这么随便养着,略大些就能干活了,再大些一副嫁妆打发嫁出去,家里不缺那口吃的,那就养着呗。   温氏的情况也差不多,她不至于厌恶闺女,可也真的没法违心说喜欢。得知生的是个闺女,她原本就系在鸡舍的心,这会儿就更着急了。   “娘,她还奶饱着,你帮我看着点儿,我出去一下。”温氏想着秽物还没清干净,她权当自己来了亲戚,手脚麻利的收拾妥当穿戴齐整后,还额外裹了块头巾,随后就出门去了。   出门去了……   原本好奇心大盛打算过来瞧几眼小侄女的王香芹仿若被雷劈过一般,傻不愣登的站在檐下,目送英雄妈妈离开。   刚打发走了稳婆的朱母一扭头就发现温氏走了,她也被吓得不轻,跟王香芹面面相觑了好一会儿后,才勉强回过神来:“她、她刚才说啥?”   “她说让娘帮忙看着点儿……”王香芹感觉自己的魂儿正在飘,她上辈子虽然没生过孩子,可不代表她没见过孕妇啊!就不说她那些大学同学了,哪怕是农村里,生完孩子也是要坐月子的,肯定没城里人那么讲究,可就算是她奶奶那辈儿的人,也没有生完孩子就下地的。   她依稀仿佛记得她奶奶曾经说过,生完孩子三天就下地了。   那起码也躺了三天不是吗???   朱母看看王香芹,又扭头望向村道那头,可惜就这么点工夫,温氏已经走得没影儿了。与此同时,方才在灶屋里帮着生火烧水的牛氏也过来了,她没生过孩子,所以刚才就一直待在灶屋里。至于宁氏,尽管被温氏的突然发动吓了一跳,还是进去帮着稳婆和朱母一起接生了,弄得一身污秽,方才进屋换衣服去了。   没多会儿,还在家的人都到齐了,立在檐下、坝上,好似一群傻子般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王香芹终于放心了,原来不是她没见识,而是温氏太能耐了。不过她还是忍不住发问了,问的是同她关系最好的宁氏:“二嫂,你之前坐了几天月子?”   “一个月……哦不,大概二十五六天吧。要春耕了,我就起来帮着做饭了。”宁氏气若游丝的接口道。   “那大嫂呢?我记得猪毛也就比灶台大了半岁多吧?”   “嗯,她生猪毛的时候,大概一个月临几天吧,反正那会儿我月份还小,又是做惯了灶屋的活计,就多躺了几天。”宁氏还处于浑浑噩噩之中,只凭着本能回答道。   所以,这是搞毛啊!!!   屋内孩子超小声的哭了起来,听着像极了小猫嘤嘤叫。   朱母猛的拉下了脸子,四下一看,指了指宁氏:“你看着孩子,其他活儿你们看着做,我去找温氏!” 第047章   因为温氏这突如其来的早产, 很是打乱了家里的日常活计。不过好在老朱家的人多, 每个都是手脚麻利的,因此不多会儿, 家里就又恢复了正常。包括先前温氏那屋里弄脏的褥子衣服什么的,也都被年岁最小的牛氏用个大木盆装好了, 端出去找地方洗了。   “大哥呢?”王香芹帮着收拾了一通,眼看差不多了,洗干净手又回屋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这才去了温氏那屋, 问正坐在床沿边上抱着孩子哄着的宁氏。   “谁知道呢?好像娘让他去喊稳婆, 然后我就不知道了,忙都忙不过来,谁管他去哪儿了。”宁氏怀里抱着刚出生才小半天的孩子,面上虽有些不耐烦,不过动作还是极为轻柔的, 又道, “这孩子太小了, 大嫂也是的,生完孩子跑啥跑, 就不能老老实实待在屋里看孩子吗?”   闻言, 王香芹也跟着凑了过来,她其实没见过刚出生的小孩儿, 在她的想象中, 小婴儿应该是跟那影视作品中的那样, 白白嫩嫩又肥嘟嘟的。结果现实根本就不是这样的,宁氏怀里的小婴儿又瘦又小,皮肤通红,这会儿正咧着嘴小声的哭着。之所以是小声哭,绝不是因为孩子乖巧,而是力气不足,看她的表情已经是哭得嘶声力竭了,实际上的哭声微弱得要命。   又隔了一会儿,朱母回来了,进门瞧了瞧,喊宁氏把孩子抱到她那屋去。宁氏倒是依言照办了,只是一脸的莫名其妙:“娘养着?可孩子不是要喝奶吗?”   朱母一脸的恼怒和不耐烦,她知道是怎么回事就好了。方才她追上去找温氏,温氏直接将她拦在了鸡舍外头,直说养鸡太忙太累了,没空看孩子。还说横竖是个丫头片子,随便养着就成了,真要是捱不过去,那也是她的命。   平心而论,朱母其实也不怎么喜欢小姑娘,可不喜欢是不喜欢,这跟撂在一旁不管不顾能一样?眼见温氏摆明了不管,朱母心里相当得不痛快,连带对宁氏都没了好气,只让她听话把孩子放她屋里后,随后就将所有的儿媳妇轰了出去。   “堵这儿干啥呢?该干啥就干啥去!”   见宁氏和田氏都缩了脑袋,王香芹迟疑了一下,到底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娘,大嫂她不用坐月子吗?以前我娘家嫂子也是没坐满一个月,可好歹在屋里歇了半个月。”   “她不坐月子我有啥法子?把她捆起来绑到床上?”朱母的耐心彻底告罄,“你管好猪舍就成,宁氏你也是,老实干活,过几天把烧烤摊儿再支起来!”   田氏是一如既往的没存在感,朱母连话都没有跟她说,就回屋照看孩子去了。   妯娌几个也是无奈,只能依着吩咐去做自己的事情。宁氏还有些不大放心刚才离开去洗脏衣服被褥的牛氏,生怕牛氏一回来就撞火山口了,忙说自己去河边提醒她一声。   很快,几人也就散开了,王香芹转身就回了自己的猪舍,只是脑海里却全是方才的情形。   她是知道古代同现代是不一样的,不可能做到像她上辈子那般对产妇精心照顾,事实上就算是她上辈子,也一样存在月子里受气受罪落下病根的事情。可就算这样,温氏的反应还是大大的超出了她的预料,让她的三观遭受了强烈的冲击。   以往只听说过产后抑郁症,难不成这个世界上还存在产后狂躁症?   左思右想也没想通这里面的逻辑,王香芹最终还是选择了放弃,只点开系统面板查看任务。先前听到隔壁的动静,她撂下一堆事情就跑了,眼下还得将方才未完成的事情继上,日常任务也得一并都清了。   ……   秋收时节真可谓是一整年最忙碌的日子了,哪怕老朱家这边,因为地里的庄稼比别家的要早熟好几日,提前将大部分的工作完成了。可别忘了,早先他们是跟长房和隔房借了不少人手的,人家先帮他们将庄稼都收割了,自家事后肯定是要还上的。   整个老朱家,朱父和六郎没去帮忙,只留在自家地头上做一些收尾的工作。大郎本来是要去的,可这不是被鸡舍的事情绊住了吗?也就没过去。早先他匆忙去喊了稳婆过来,之后就一直蹲在院坝的角落里,抱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等屋里传出母女平安的消息后,他这才起身回了鸡舍。   其实,当朱母追着温氏过来时,大郎人就在鸡舍里面。只是等大郎听着声音出来时,朱母已经被温氏气跑了。   “娘她……”   “大郎,我知道我刚才那番话太不客气了,可这会儿我也没其他法子了,要是叫娘走到里头看到这样子,我能被她骂死!行了行了,咱俩先把这些鸡卖掉,要赔罪也是以后的事儿了。”温氏难道不怕得罪朱母吗?本来俩人的关系就不好,经了这一遭,只怕回头有的是苦头吃。可她又能怎么办呢?养鸡场巨大的损失就摆在眼前,占据了她所有的心绪,让她没办法去考虑别的问题。   朱大郎仔细一想,也是这个理,毕竟鸡舍的事情太紧急了,别的都可以缓缓的。   见他没说话,温氏就知道他是默认了自己的办法,赶紧又道:“二弟妹不肯买咱们的鸡,我都给她便宜了那么多都不成,那看来是真的不成了。”   假意推脱乘机压价和真心实意的拒绝是截然不同的,反正就温氏看来,宁氏那头的路是肯定被堵住了,这要是眼下时间还有多,她兴许还会再去试试看。可问题就在于,时间太紧迫了,她完全没可能在宁氏这头慢慢的磨叽了。   当下,温氏直接放弃了宁氏那条路,并在瞬间做出了决断:“我跟你一起去石门镇,先从最近的地方开始,问问他们要不要鸡肉,我们可以帮着杀好了褪完毛,直接卖给他们白条鸡。省时省力,价格还不贵,他们肯定乐意的。”   “咱们帮着……”   “不帮着收拾干净了,人家一看到咱们鸡这情况,谁还愿意掏钱买?行了行了,你赶紧跟我走,这档口想借车都借不到,咱们俩走快一些,先问问看,要是石门镇上能成,别的镇子也成。”   温氏不耐烦的上前锁了鸡舍的门,还仔细检查了门窗是否关严实,又将养的两条土狗栓在了门口,这才唤大郎一起走。从他们村子出发,哪怕去是距离最近的石门镇,也要走上蛮久的路,有什么话路上说不成吗?非要堵在鸡舍里耽搁时间。   一路上,温氏也确实没闲着,原先她只有一个粗劣的想法,这会儿边同大郎说着心里的盘算,边慢慢的完善了想法。   在最初得知鸡出事时,温氏只想着要迅速脱手,第一个想法就是降价便宜卖出去。结果已经摆在眼前了,宁氏压根就不收,哪怕她已经赔本卖了,最后还是没成。   这条路走不通那就换一条路,温氏仔细盘算了一番,觉得降价确实不可行。老话不是说了吗?便宜没好货,自己主动提出降价,不是明摆着鸡出了问题吗?关键是,真要是降价了,小幅度的肯定没用,而大幅度的降价,那回头哪怕将所有的鸡都卖掉了,她不还是会亏本?还是严重的亏本。当然,不卖更不可能,那就变成血本无归了。   “……你等下不要说话,就听我跟人家说,然后记在心里学着点儿,回头还要你出去送货的。”   快到石门镇时,温氏已经将计划做得很周详了,她只是不太放心大郎,可事态紧急,她也只能多叮嘱两句后就被迫赶鸭子上架了。   幸好,一切顺利。   温氏最初找的是镇上的酒楼饭馆,这段时日因为乡下地头秋收的缘故,镇上的人都变少了。不过,对于酒楼饭馆来说,乡下人本来就不是他们的消费主力,因此生意还是跟以前差不多,对于温氏提出卖白条鸡的想法,也只是微微一愣,随即却是大喜。   在大郎看来,温氏这做法有些不地道,哪有病鸡卖好鸡一样的钱?可在酒楼饭馆看来,卖的是一样的钱其实就已经是赚了的。要知道,白条鸡是杀好褪毛洗净的鸡,每斤的售价却跟毛鸡一个样,不是占便宜又是什么呢?哪怕私心觉得温氏有毛病,干嘛给自己添麻烦呢?可对此温氏也是有说法的,只道家里急等着钱用,偏生除了那么多鸡外,没别的可卖的,只能受点罪把鸡收拾出来换钱。   一家家的推销过去,温氏费尽口舌总算推销出去了一百来只鸡,偏石门镇也就那么大,这个数量看来是极限了。   “咱们这就回家杀鸡去,明个儿一早你就给人送来。记得送完了鸡也不要直接回家,去旁边几个镇子问问看。方才我说的话你都记住了?我没力气跟你跑那么多地,就待在鸡舍那头杀鸡褪毛,能不能卖出去就看你的了。”   朱大郎头都大了,哪怕他算是全家里头比较能说的,那也是建立在弟弟们都少言寡语的前提下。说实话,要他挨家挨户的上门推销白条鸡,简直比抢收那几天还痛苦,偏生眼下没别的法子了,他总不能让刚生完孩子的媳妇顶着烈日到处跑吗?   没办法,大郎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了下来,又见温氏脸色难看得很,索性弯腰将温氏背了起来,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家里赶去。等他们匆匆赶回家时,早已是华灯初上之时了。   饭菜倒还是有的,五郎媳妇牛氏一直守在灶屋里,趁着眼下有空,又做了些干饼子,及至听到外头的动静,忙将还热在锅里的饭菜端了出来搁在了灶台上,探出头唤人:“大哥大嫂,你们来灶屋吃?还是我给你们送房里去?”   温氏趴在大郎背后,她原本就是强撑着一口气的,这会儿只觉得浑身都快散架了,压根就没胃口吃东西。大郎虽没看到她的表情,可略想想也猜到了一些,忙对牛氏道:“麻烦五弟妹了,帮我们端到屋里去吧。”   牛氏依言照办了,末了还道碗筷不用洗,吃完给放到窗台下,她看到了会收起来的。   对于温氏来说,漫长的一天就这样过去了。可对于家里其他人来说,尤其是全天都在长房那头忙活二郎他们几个来说,简直就像是错过了一整个世纪。有些话,他们吃晚饭时就想问了,可各自的媳妇一直在冲他们挤眉弄眼,像宁氏这样的,直接就上手掐腰间软肉了,因此这天的晚饭桌上格外得安静,只是一吃完饭,就赶紧出了堂屋询问情况去了。   温氏和大郎回来的动静,自然也瞒不过其他人,不过已经知道了个大概的几兄弟都没出来,都知趣的当了个贴心弟弟。   所有人都认为温氏和大郎是极度重男轻女的人,要不怎么会连看都懒得看一眼刚出生的闺女呢?又想着眼下刚出生的小婴儿是由朱母照看着的,也没人觉得不放心,加上累了一天,都心大的睡去了。   别人能睡着,温氏却真的不能。   尽管身子骨已经疲惫到了极点,她还是彻夜难眠,感觉好像已经睡着了,又猛的惊醒了,随后又累到极致沉沉的睡过去了,没过多久又醒来了。温氏知道这是什么情况,就是典型的心里揣着事儿睡不安稳,哪怕她跟石门镇上的人说了百来只的订单,可她养的鸡太多太多了,仅仅卖出去百来只根本就不够。更可怕的是,鸡的病情在加重,要是再不快些,她就完了。   次日,外头的天色还是黑的,温氏就拽着大郎起身了。   没敢在家里烧水洗漱,甚至连吃饭都不敢,生怕动静到了吵醒了家里人。温氏和大郎只匆匆的走了,横竖鸡舍那边家舍还是齐全的,凑合的喝口水煮点蛋吃,眼下明摆着最忙碌的极端还在后头,平日里节俭惯了的温氏也顾不得了,吃肯定是要吃的,还得多煮几个蛋给大郎揣兜里,方便他边走边吃,或者回头饿了垫一口。   等天微微亮时,俩口子已经烧好水开始杀鸡了。   乡下地头很多人都会杀鸡,大郎就别说了,他连猪都会杀。温氏会倒是会,只是原先还未出嫁时,她是属于在一旁打下手的,等出嫁后,家里男丁多,像杀鸡这种活儿都是大郎他们帮忙的,因为温氏刚开始杀时,很是不利索。大郎心疼她,就让她去生火烧水,却被拒绝了。   “等下你出门了,剩下的鸡不得我杀?行了,你有空就多教教我,眼下不是矫情的时候。”   温氏行动力本来就强,又被这一大堆的事情逼着,加上本来就会只是不熟练而已,没多久她的手速就提起来了。等收拾出一挑担的白条鸡后,大郎挑着担子急急离开时,温氏已经动作娴熟到好似从小做这个一般。   非但动作娴熟,她脑子还挺灵光的,寻了几个竹竿子,就跟以往在院坝上搭晒衣杆一样,直接在鸡舍前头弄了个类似的。只不过,她弄这个可不是为了晾晒衣服被子,而是为了挂鸡……   两根竹竿子戳在地上,再在中间绑上一根竹竿子,然后是搓几根长短适合的麻绳,将抹了脖子的鸡,头朝下,爪子绑到竿子上,最后在底下搁一个大木盆,任由鸡滴答滴答的往木盆子里滴血。   杀鸡时,鸡血是必须要放干净的,要不然血液凝固在肉里头,会导致口感变差。这活蹦乱跳的鸡尚且如此,蔫巴巴的病鸡就更不用说了。温氏可不敢偷懒,起码放血这一块是丁点儿不敢的。等鸡身上的血流尽了,到烫鸡毛时,她倒是松懈了不少,直接拎着鸡头,把 鸡往滚烫的沸水里摁,泡上一会儿就开始粗暴的拔毛,这么一来鸡毛是绝对拔不干净的,那也无所谓,她会拿灶眼的柴禾胡乱的烫一圈,只要表面上看着干净了就成。最后当然是开膛破肚了,将内脏掏出来放到另外的盆里,先搁着回头再说,这档口就算她再抠门,也没办法关注这些细节了。   这干活前,温氏倒是煮了不少鸡蛋,除了给大郎带走了一些,剩下的就搁在土灶旁边,她也不嫌噎得慌,硬是吃了好几个。等活儿上手后,她就顾不得这些了,尤其在越来越娴熟以后,她整个人就跟疯魔了一般,一门心思的杀鸡放血褪毛开膛破肚。   当机械性的工作做了无数次后,那些动作就是深深的烙印在人的脑海里。到了后面,温氏整个人都是放空的,全凭本能在杀鸡。   按说,就算是再怎么简单的动作,也不会在这般短的时间内形成肌肉记忆,可温氏这不是特例吗?从得知鸡生病到现在,短短几天时间里,她的心路历程简直堪比王香芹上辈子坐的过山车,甚至是蹦极一般,毕竟中间她还抽空生了个娃。   从天不亮一直忙活,忙活到中午温氏也没回家去,倒是瞧着日头升高了,她喝了点儿水又勉强吃了几个煮鸡蛋,随后顾不得歇口气,又埋头接着干。   温氏夫妻俩这般情况,家里人肯定是知道的。   无奈,这会儿是秋收啊,又没人知道他们究竟在忙些什么,加上昨个儿晚上他们全须全尾的回来了,今个儿早上看情况也是自己走出去的,其他人也没多想,甚至朱父还道是大郎也学会偷懒耍滑了,要不然怎么平常都好好的,一到秋收就跑得没影儿了?自家地里的庄稼是收上来了,那长房呢?人家帮了他们的,他们必须还上呢!   本来只有朱母一个人生气的,到今天早上,朱父也被气到了,索性自己跟着二郎他们几个一起去了长房,只让六郎留下做收尾的活儿。   男丁们都走了,女眷们也不闲着。   王香芹就不用说了,这几天她也忙的不行,四郎要忙活地里的事儿,倒是有按时过来帮着挑粪,可别的事情却是都落在了她一人身上。偏这档口,村里人人都忙得脚不沾地,她就算想出钱雇人都没处找人。被琐事一压,她哪里还有闲工夫去管温氏夫妻俩,只道是一样米养百样人,兴许温氏就是身强体壮的英雄妈妈吧。   宁氏要忙的事儿也不少,朱母已经提醒过她了,过几天就继续摆小食摊儿。别看烧烤这玩意儿看着仿佛是冬日里吃的,可事实上热天买这个人也不少,哪怕生意是不如冬日里好,那也比闲待在家里强。   其他人也不得闲,毕竟无论是农忙还是农闲,屋前屋后的活儿都不少,其他人忙去了,剩下的就得多做活儿。哪怕有人早先还在琢磨温氏咋了,可回头一忙活起来,谁还记得这些琐事。   哦不,还是有人记得的。   早在秋收之前,村学就放假了。猪毛和灶台都七八岁了,也能帮着家里做不少事儿了,不过相较于家里其他人,他们还是比较闲的,尤其自家的事儿做完了,这帮长房的活儿是轮不到他们身上的。本来,他俩可以去跟村里别的小伙伴儿一起玩,可猪毛到底是比较大的那个,寻思着自己都有两三天没瞧见爹娘了,就有些想得慌。   中午,温氏和大郎没回家吃饭,别人不带惦记着,猪毛却惦记上了。   吃罢午饭,他撇开灶台,一个人去灶屋那头寻牛氏:“五婶儿,我爹娘咋没吃饭呢?我爹是跟爷他们一起吃的吗?那我娘呢?”   去帮忙都是包饭的,猪毛对没见着爹倒是没啥感觉,重点问的是他娘。   牛氏也弄不清楚那俩口子是咋回事儿,索性就拿了个干净的篮子,装了一摞饼子,又给放了一碗用辣椒炒过的菜干,塞给了猪毛:“你去鸡舍那头瞧瞧,你爹我不知道,你娘应该是在的。问她吃过没,没吃就让她吃,吃过了就再拿回来。”   猪毛接过了竹篮子,说了声好,转身就跑了出去。   彼时,温氏已经再度进入了工作状态,整个人全身心的投入到了她的杀鸡事业之中。这个时候村子里家家户户都在抢收,只她一人在抢杀。   从天不亮到晌午过后,温氏也记不清自己到底杀了多少只鸡了,她只知道要快点儿再快点儿,尤其前两天那些死气沉沉的鸡,那是片刻都耽搁不得。还有今天又出现了不少蔫巴巴的鸡,哪怕不至于随时随地都会咽气,看着也是一副活不长了的模样。   她必须要快,快点儿,再快点儿,争取尽快将这些鸡都收拾出来。回头哪怕一时间没找到下家,也可以让大郎挑着担子去镇上叫卖。镇上的有钱人多,再说一只鸡本来就不贵,杀好放掉血,又拔了毛掏干净了内脏,还能剩下三斤肉都算是肥鸡了。乡下地头的人是舍不得花钱买鸡的,不过镇上的人就是例外了。还有一个情况就是,一般秋收后办喜事的人家多,瞧着方便说不定就买了。   温氏一面畅想着将鸡尽数卖掉收拢一大堆钱的未来,一面手上的动作却并不停顿,仍旧利索的提刀抹喉,再将鸡挂到竹竿子上。   因为做的娴熟了,她如今都不用特地拿绳子去绑住鸡爪子,而是直接用绳套给套住,甚至于都不需要特地瞄准,她随手一摸就能找准位置。所有的动作那叫一个行云流水,顺畅得不得了。   当猪毛过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她娘正一手掐着鸡脖子,一手提着菜刀,猛的一划拉,刚才还在挣扎的鸡就这样被抹了脖子,随后直接捞起鸡爪子将整只鸡挂在了身后的晒衣杆上,而此时晒衣杆上已经有一排死鸡迎风招展了。   更可怕的事情还在后头,杀过鸡的人应该都有体会的,鸡不是那么容易死的,有时候就算被抹了脖子,鸡还是会蹦跶两下的。温氏的鸡舍里尽管好多鸡都是死气沉沉的,可再怎么样被掐着脖子还是会蹦跶两下的,等被抹喉后,哪怕鸡已经被挂上了晾衣杆,还是努力的抽抽着,仿佛在说它还能被抢救一下。   猪毛以前也见过杀鸡的,连杀猪他都看过的,可从来没见过如此惨烈凄凉的杀群鸡场面。   一排被抹喉了的鸡挂在竹竿子上,间或你抽抽一下我扑腾两下,还有鸡不甘心的甩了甩脖子,哪怕底下有大木盆接着血,还是有不少血被甩了出去。温氏就在一旁,机械的重复着掐脖子、抹喉、挂鸡的动作,因为并未刻意避让,身上也就免不了沾上不少鸡血。   杀鸡啊,有时候鸡挣扎得厉害了,就算有心避开都不一定能完全避免。像温氏这 样的,她已经无心关注这些细枝末节了。因此,她的身上被甩了不少血珠子,甚至头发上脸上都有血污。她也不在乎,或者说都这个时候了,脏就脏吧,大不了回头仔细洗洗,实在要是洗不干净也没办法了,横竖她今早是穿了前两年做的旧衣服,补丁累补丁的,丢了也不心疼。   可猪毛想不到这些啊,他就看到他娘疯魔般的杀鸡抹喉,浑身上下都是血,且就在他看过去的时候,有只鸡蹬着腿儿正巧将血珠子甩到了温氏的脸上,温氏没事儿人一般的拿袖子抹了一把脸,又转身去抓别的鸡。   就在这时,温氏抬眼看到了人影,本能的一惊后,随即就发现是她儿子来了,尽管心情很压抑,不过温氏还是很勉强的冲着猪毛露出了一个笑。   她是尽量的挤出了笑容来,落在猪毛眼里就……   炎炎烈日下,温氏犹如一个嗜血大魔头一般,一只手提着滴血的菜刀,另一只手正准备伸向无辜的鸡,却忽的停了下来,冲他露出了一个带血的笑。   猪毛激灵灵的打了个寒颤,手里的竹篮子很快落了地:“我、我给娘送吃的……”最后一个字落下后,他转身夺路而逃,生怕跑得略慢一步,他娘的手就从鸡脖子上挪到了他的脖子上。   温氏是真没想那么多,见猪毛丢下竹篮子撒丫子跑开了,她也只以为小孩子贪玩。这要是搁在平日里,她兴许还会再叮嘱一句,少玩多写字,可这会儿她是真的顾不上了。   没理会被丢在一旁的竹篮子,温氏径自埋头杀鸡,还有一堆活儿等着她呢,她可没工夫在这儿发呆。   一直杀到半下午,朱大郎才匆匆赶来,二话不说就将已经处理好的白条鸡往担子上放,见旁边有面饼子,随手拿了几个揣到了怀里:“我去送鸡……这个钱你拿着。”   大郎来去匆匆,只留下了一堆铜钱。   温氏将钱拿到了鸡舍角落里放好,想想不放心,又找了点儿稻草盖上,随后就继续抢杀了,连钱数都没点,可见她这会儿有多忙碌。   照今天这个进度的话,再有个三五天,应该就能成了。   ……   入夜,其他屋里一片寂静,想来大家都已进入梦乡。只有猪毛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明明是盛夏时分,哪怕夜里也依然是很热的,另一张床上的灶台躺在草席上,只小肚皮上盖了一块小薄被,小声的打着呼。可相距不远的猪毛却只觉得冷飕飕的,整个人不由自主的打着哆嗦,他本想咬牙坚持的,可后来实在是坚持不住了,只得起身去衣箱里一通翻找,找了一床带着霉味的棉被,这才重新躺回到了床上。   床上还是很冷的,竹席嘛,凉飕飕的。   猪毛索性将棉被半垫半盖着,整个人都裹到了棉被子里,还裹得严严实实的,连脖子都缩进去,就这样还是觉得冷,不过比之前冷得发抖那是好了很多。   最终,他还是进入了梦乡,只是这个梦显然不是很美好。   在梦里,他看着他娘举着菜刀,一刀一个割了鸡的喉,一大群鸡啊,他娘没多久就都杀完了,死鸡太多了,堆成了个小山,旁边是好多好多的鸡血。可就算这样,他娘还是不满足,提着刀到处转悠了一圈,仔细寻找还有没有活着的鸡,一旦找到了立马又是一刀。到最后,他娘再也寻不到活鸡了,忽的一扭头就看到了他。   他就看着他娘提着滴血的菜刀,冲着他露出了一个带血的笑容,那是真的带血啊,眼睑下方、右边的脸颊上、下巴,甚至嘴唇边上都凝固着一滴血。不光如此,白日里他没看仔细,梦里却突然发现,他娘两眼通红,看着完全是一副杀红眼了的模样。   “娘啊!”猪毛一声惊叫,不过声音却极轻极轻,听着完全是梦中的低喃。   ……   次日一早,天光大量时,睡得迷迷糊糊的灶台就听到他娘在院坝上大喊大叫:“灶台你个小兔崽子,你是猪吗?太阳都晒屁股了,你还不起床?再不起来,早饭没你的份,我都吃掉,我保证全部吃光光,一点都不给你留!!”   灶台吓得一跃而起,他太清楚他娘的脾气了,说不给他留就是真的一丁点儿都不留。最可怕的是,五婶儿就是他表姨,他表姨怂啊,比他娘怂多了,绝对不敢违抗他娘的意思。   生怕起得晚了要饿肚子,灶台慌慌张张的穿好衣裤,一下子蹦跶到地上找鞋,边努力把脚丫子往鞋里塞,边喊道:“哥哥哥哥哥哥……你咋不叫我呢?你帮我留个饼子啊!”   嚷嚷完了,灶台才发现不对劲儿,为啥他哥都起床了,床上还有那么大一床被子呢?他好奇心一起,汲着鞋子就凑过去了,这一看可不要紧,吓得他大声叫娘。   “娘!!娘啊!!猪毛哥哥中暑了!!!”   灶台去年见过别的小伙伴中暑,今年放秋收假前,杨先生还特地叮嘱了他们,让小心些别中暑了。因此,一看到猪毛脸蛋通红的模样,灶台就直接嚷嚷着猪毛中暑了。   宁氏听着声儿不对,直接踹门进来了:“灶台你咋了?咦?这是啥意思?”   看到把自己裹成个球的猪毛,宁氏傻眼了。不过很快她就反应过来,三两步的走到猪毛跟前,二话不说就把猪毛扒了个干净,随后她就立刻感觉到了不对劲儿,背起猪毛就往外头走:“娘啊娘啊!猪毛发高烧了!!!”   一大早的,老朱家就鸡飞狗跳,彻底乱了。   偏这时,多半人都已离家了,包括温氏和大郎。朱母循声出来后,拿手贴在猪毛的脑门上感受了一下,顿时变了脸色:“五郎媳妇呢?赶紧去喊俩人回来,快点!我去拿钱,你先去村口等着,等下跟他们一道儿去。”   一通忙乱后,猪毛被送到了镇上的医馆里,幸好大夫不用忙秋收,他的病情也不算太严重,好一番诊治后,总算清醒了过来。大夫又开了方子,让拿着方子去抓药,先吃几天看情况再说。完事后还逮着二郎和宁氏好一通教训,喷他们连个孩子都管不了,质问他们咋当的爹娘。   大夫嘛,有点儿脾气很正常,况且他说的也没错,哪儿有发烧一夜都不知道的?就算情况不是很严重,那也是父母的失职。   宁氏忍得快内伤了,偏二郎一个劲儿的给她使眼色,让她憋着不要回嘴。宁氏咬牙忍了,毕竟人家大夫说的也没错,可她还是暗下决心,回头喷死温氏。 第048章   猪毛的病情不算严重, 这主要还是得益于他原本身子骨就很康健, 大夫给开了方子,又说了养病期间的忌讳,之后就让他们回家了。   二郎也就罢了, 宁氏是一回到家就一头冲向鸡舍,预备看到温氏就破口大骂。万万没想到啊,等她冲到鸡舍跟一看,整个人就跟那过了电似的,猛的一激灵, 脸色瞬间大变,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就这样咽了下去。还是温氏抬头极是不耐烦的问她来干嘛,她这才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告诉温氏,猪毛病了。   温氏对刚出生的小闺女没啥感觉,不过对猪毛却还是很上心,匆匆洗了脸和手, 就离了鸡舍往家里赶。在回家的路上她也没忘警告宁氏, 别把她杀鸡的事情说出去。   宁氏脑海里还在回放刚才看到的渗人一幕,听到这话也只是忙不迭的点头,连问都不敢问。温氏同她做了多年的妯娌,深知这人眼皮子贼浅, 做事情完全不过脑子, 哪怕真瞧见了鸡舍那模样, 也不会联想到其他的, 因此又威胁了两句后,就没再多提。   只这般,温氏回了家,一上院坝就得了朱母一通狠喷。   “你一天天的到底在干啥?眼下是农忙,秋收啊!所有人都忙不过来了,你又在干啥?家里的事情撂开手不管,刚出生的闺女也不管,如今连猪毛都不想要了?他生病了还是二郎背他去镇上的,你呢?大郎呢?有你们这样当爹娘的吗?”   朱母气炸了,她第一次开始后悔当初提出来允许媳妇干私活的事情。   “当初让你们干私活得一半钱,那也是先做完家里的事情!你倒是好,一门心思都放在了鸡舍上。早先我说了你怀着身子,就算做买卖也不用那么急,你跟我说什么?你说怀孕不耽搁你做事,你说你会把所有的事情都收拾妥当的!结果呢?”   “你还是家里的长嫂,你有个表率吗?看看你这些弟妹们,哪个不是先忙活家里的事儿?二郎媳妇平常是忙着摆小食摊儿,可哪次春耕秋收不是看顾着家里的?三郎媳妇也要做绣活赚钱,可每回我让她帮着家里人做衣裳鞋袜,人家都是先紧着这些的,得闲了才做自己的绣活!四郎媳妇还养着猪,养猪不比你养鸡辛苦?我吩咐她什么事儿,她照样都给我做妥当了。五郎媳妇就更不用说了,你撂开手什么都不管的时候,你那些活儿谁做?都是五郎媳妇在给你收拾烂摊子!!”   “温氏,你能分得清楚轻重吗?谁告诉你做私活就可以不管家里的?要是你不能两头兼顾,那行,你给我把鸡全给卖了,一个都不用留,然后回家来,照顾家里照顾俩孩子!”   温氏也没想到朱母会一点儿面子都不给她留,要知道,这会儿在家的可不止她,所有的弟妹,还有孩子们都在。等于说,朱母是当众将她的脸面狠狠的往脚下踩。   当下,温氏张了张嘴,她想解释也想反驳,却不想朱母连这个机会都没有给她:“进屋照顾猪毛去!”   屋内的猪毛早在镇上医馆里时,就已经清醒了过来,虽说在回村的路上又迷迷瞪瞪的睡过去了,可这会儿听到外头的大吼声,他又猛的惊醒了,似是想到了什么,跟着就面色大变,忍不住咬紧牙关打起了寒颤。   果然不多会儿,他娘就进屋了。   猪毛眼泪瞬间迸了出来,与此同时脑海里浮现的就是昨个儿看到的那血型场面,有心说不用他娘来照顾,可他太害怕了,浑身战栗不已,却完全说不出话来。   温氏原本是憋了一肚子的气,她以为猪毛只是贪玩中暑了,没想到其他方面,如今进了屋里才发现猪毛是真的病了,这才慌了起来,忙冲到床边:“猪毛?猪毛你咋了?你别吓唬娘啊!你这是咋的了?昨个儿不还是好好的?”   昨个儿……   猪毛脑内在循环播放他娘提着刀抹鸡脖子的画面,小孩子本来就是心里想什么面上就露出什么的。温氏看他一脸的惧怕惊悚,当下心疼的抹起了眼泪:“猪毛啊,你这是咋的了?你告诉娘,到底是谁欺负了你,你说,你说啊!”   温氏在猪毛床边嚎啕大哭,这夏日里,窗户都是大开的,老朱家的院坝虽然不小,可又不隔音的。温氏的哭喊声很快就传到了朱母房内,原本朱母是在给小孙女换尿布的,听到这声儿,索性抱着孙女冲了出去:“你嚎啥嚎?难不成我一个当奶奶的,还会虐待大孙子啊?得了,索性孩子你自己看,我可不欠你的!”   ……   自己看孩子那是不可能的,温氏又不是没看过孩子,小婴儿压根就离不得人,还得洗一堆的尿布。几乎可以说,从孩子出生到差不多两岁,都没有任何的自由可谈。以前养猪毛时她就受罪了,只不过那时候宁氏也生了灶台,加上当时老朱家只有她们这俩儿媳妇,朱母哪个都不帮衬,伺候完月子就彻底撂开手不管了,俩人的待遇完全相同,倒也没啥好说的。   可如今不是以前啊!   一想到鸡舍那头还有好多蔫巴巴的鸡等着她去杀,温氏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接手小闺女的。索性她也光棍,意识到事情彻底糟糕后,转身就给朱母跪下了。   “娘,我知道错了,可这会儿您不能不管啊!这样吧,你等我把鸡收拾收拾给卖了,回头把欠你的钱都还给你,然后我就不养那么多鸡了,就养它十来只下蛋吃。到时候,我一定照顾好孩子。”   朱母狐疑的看着她,深深的觉得温氏这话说的跟放屁一样,完全不信她会舍得关掉养鸡场。   温氏一叠声的保证着,毕竟以后的事情说不准,反正眼下她是没办法回家带孩子的。见她这般讨饶求救,朱母也不能真把人往死里逼,最终还是松了口。   好不容易摆平了朱母,温氏又回头跟猪毛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说了好几大车的话,中心思想就是,她这个当娘的肯定是最疼爱猪毛的,但是她太忙了,所以不能早晚都陪伴在猪毛身边,希望他能体谅。   猪毛:……   我体谅啊!你快走快走快走啊啊啊啊啊啊!   走肯定是要走的,温氏惦记着鸡舍里的鸡,在心里默默的盘算了一会儿,琢磨着以她的速度,最多再两天,差不多就能杀掉鸡舍里九成的鸡了。其实,牲畜嘛,只要最初没病倒,捱过了最艰难的日子,后面其实是没事儿的,不一定会发生全军覆没的事情。   事实也就像她想象的那般,鸡舍里的鸡再杀掉了九成之后,剩余的鸡坚强得挺了过来,并且一天比一天精神了。温氏也没掉以轻心,她回忆着王香芹早先说过的话,选了最偏僻的三间鸡舍,进行了彻底的清理,随后才 将健康的鸡们分成三波,送了进去。除此之外,她早先杀鸡留下的内脏到底还是没敢吃,因为她想起来以前在娘家时,也曾有鸡死掉过,那时候鸡肉都是分了大家一起吃的,但内脏却是不敢动的,具体的缘由她不清楚,这会儿也没办法回娘家讨教了,她只能回忆着当时的情况,将内脏全部销毁了。   病鸡都杀掉收拾好卖出去了,内脏也尽数销毁了,幸存的鸡们被转移到了干净的鸡舍里。还剩下了好多的鸡毛,温氏也没舍得丢,洗干净后又晾干了,让大郎卖给了镇上的杂货铺,那边常年低价收购鸡毛,用于**毛掸子和毽子。价格肯定是不高的,可架不住数量多啊,不管怎么说还是多赚了一笔钱,合着原先卖鸡的钱,温氏和大郎费了好些工夫才把钱数清楚了。   一共是四十贯零三百十七文钱。   看着跟前的钱,温氏一脸的怅然若失。   她想的是,要是鸡舍不出事,那她的鸡就可以不断的生蛋,孵化,鸡蛋变小鸡,小鸡又长大继续下蛋,周而复始之下,她就算一下子发不了财,却可以细水长流。到时候,迟早能给猪毛攒下一笔不薄的家当。   可偏偏,养鸡场才有了些规模,就出了这么大的事情。   大郎安慰她,如今这样也不错了,起码没白忙活一场,又提醒她应该把钱交给朱母。   温氏一下子炸了。   是啊,干私活的话,应该上交公中一半的钱。她赚了四十多两银子,一半的话就是二十多两。可别忘了,当初她闹着要买地盖鸡舍,本钱是跟朱母借的,一共借了二十五两银子。哪怕先扣除本钱二十五两,再交给公中一半的利润,那到她手上的钱也不过才七八两银子而已。   她累死累活的,还闹得自己早产了,就图这点儿钱?   大郎还提醒了她,实在要是不愿意交银子,也可以把地还给朱母。五亩地的地价是二十二两银子,鸡舍不能算钱,因为哪怕盖鸡舍花了钱,可除非是打算继续养鸡或者养其他的牲畜,不然这玩意儿又不能住人的,怎么算钱?大郎的意思是,把地还给朱母,这不就扣除了二十二两?剩下三两银子也扣了,余下的再对半分。   “哦对了,还要算利息,这个要怎么算呢?我去问问六郎好了。”   温氏很想阻拦,可对于大郎而言,把病鸡卖贵了,最多不过是心虚,毕竟坑的是别人嘛。可面对家里人,当然应该是照着原先的说法来。温氏好说歹说,才说服了大郎缓一缓,没的她前两日刚答应要卖鸡,回头就卖干净了。朱母又不是宁氏那个傻子,一定能瞧出端倪来的。   最终,俩人商量着再往后推迟一段时日,再提这个事儿,但前提是温氏不能贪墨钱,该怎么算就怎么算。   其实也是赶了巧了,鸡大面积生病时,正是秋收前后。秋收多忙啊,既要跟老天爷赶时间将庄稼都收割上来,还要及时找地方晒干、脱粒、入仓等等。基本上每年到了秋收这段时日,庄稼汉子们都会投入到繁重的农活之中,有些男丁不够的人家,连女眷也要跟着下地帮忙,而不是帮着做些翻晒谷子之类的轻省活儿。   老朱家虽说男丁多,几乎用不着女眷帮什么忙,可别忘了女眷们自身还有活儿要做。   不过说到底,温氏能瞒得住养鸡场出事的最根本原因,才是在于她给养鸡场搬了家。这要是还在老朱家的屋后,那是一旦出了丁点儿事都别想瞒得住。可偏生她之前搬了地方,哪怕隔得也不是很远,然而不在一处的话,多数人都是不会特地跑过来看的。别说离得远的养鸡场了,连就在隔壁的猪舍那边,农忙时除了四郎每天报道外,其他人压根就不会来的。   累都累死了,好不容易可以休息了,当然是吃饱了就睡,谁有那份闲情逸致去鸡舍、猪舍里瞎转悠?   事实上,也不是真的没人发现。猪毛就看到了,偏他是个小孩子,吓都吓死了,哪里会去想别的。宁氏也瞧见了,非但如此温氏还希望忽悠她买下病鸡。可惜的是,宁氏脑子简单,看问题从来就是只看到表面的,温氏让她买鸡,她不愿意所以就没有买,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知道真相的不是孩子就是傻子,这才造成了温氏瞒天过海的结果。   总算将所有的事情都解决了,温氏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里又冒出了一个想法。   这好端端的,鸡舍为什么会出事呢?难不成真的是王香芹所说的,因为鸡舍不干净?可问题是,乡下地头家家户户都养牲畜,谁家也不可能跟王香芹那么吃饱了撑着一天三趟的清洗,别说鸡舍猪圈了,很多人家连自己睡觉的屋子都是不打扫的,也没见有什么问题。   闲下来的温氏努力的回忆着前段时间被她忽略的问题,越想越觉得这事儿里头有蹊跷。   就因为她的鸡舍太脏了,所以鸡全都生病了?   这个猜测是最先被她否决的,尤其闲下来后,她特地去村子里各家窜门子,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打量了别家的鸡舍。可以确定的是,其他人家的鸡舍一样很脏,有些养了好多年鸡的,那鸡舍脏得简直就没眼看。相较而言,她的鸡舍是新盖的,怎么看都比那些人家的要好上很多。   不是脏的问题,那就是养的鸡太多了?   温氏细细思量后,仍旧给否决了。她娘家就是养鸡的,虽说养的不是很多,可她有个嫁出去的姑姑,家里养了不少鸡,要不然当初也不可能给她提供足足五十个受精鸡蛋了。当然,具体养了多少只鸡,她是不大清楚的,可怎么说几十只上百只还是有的。   养几十只上百只没问题,那为什么养几百只鸡就会发生问题?没这个道理啊!   这也不是那个不是,温氏最终还是将矛头指向了原点。   刘骗子!!!!!!!!!   横竖眼下没太多的事情了,大郎也闲下来了,鸡舍里剩余的鸡完全可以交给他来喂,温氏索性收拾了一下自己,又裹了个头巾,刻意弄成跟以前不大一样后,这才离开了秀水村,往南山集去了。   秋收已经结束了,好些地方就恢复了集市,南山集也是如此。当然,秋收刚结束时的集市,来赶集的人肯定不多,跟年前年后那是绝对没法比的。不过,温氏来这边也不是为了赶集买东西,她是来打探情报的。   她想知道,在她家鸡出事之前那几日里,刘骗子有没有出摊。   因为时间其实相隔得不太远,而是那段时间又发生过一个事儿,也就是温氏实名真身去砸摊子一事。那事儿闹得挺大的,主要是温氏说 的太信誓旦旦,加上当时还有一位穿着比较体面的客人,是特地打听了刘神仙的名号,从县城过来算命的。被温氏这么一搅合,那生意直接就黄了,刘神仙气得胡子乱颤。这事儿,只要是当天来赶集的人都是知道的。   温氏问要的就是,那天被砸摊子之后,刘神仙有没有继续摆摊。   有那么明显的记忆点,时间隔得也不是很久,温氏没费多大功夫就打听到了不少消息。当第一个人告诉她,那天之后刘神仙足足有三天时间没来摆摊,她这脸色就变了,不过她还是决定先缓一缓,来都来了,不多问问怎么成呢?   于是,第二个、第三个……   等辗转问了七八个人,得到的回答都相差无几时,温氏已经差不多笃定了。最后,她还不辞辛苦的往南山村跑了一趟,假装是来走亲戚的,再度打听到刘神仙那几天根本就不在村子里。确切的说,晚间还是在的,就是不知道白日里去哪儿了,有人说肯定是去摆摊儿了,可这个回答显然跟温氏先前打听的情况不符,她没明说,心里却已经有了决断。   一定是那个杀千刀的刘骗子!!!   温氏真的恨不得提刀把那混蛋的脖子给抹了,可她不敢。杀人偿命的道理她还是懂的,再说了这一切都是她的猜测。还有一点相当得重要,她把病鸡当成好鸡卖的事情是绝对不能曝光的。   不得已,温氏被迫咽下了这口气。   回家之后,她就病倒了。   生病的原因其实很多的,秋收这段时间,在朱母看来这个长媳一直都在偷懒,还带着大郎一起偷懒耍滑,可事实上温氏一直都在忙活,连轴转的忙啊。再说了,中间她还抽空生了孩子,别说坐月子了,她连日子都没坐。更别提她心里已经笃定了刘神仙故意搞事,偏又没办法出这口恶气,可不就连累带气的病倒了吗?   彼时,猪毛早就已经痊愈了,而且随着秋收的结束,村学再度开始上课。猪毛从未有过的期待上学,恢复上课的第一天他就高高兴兴的冲出去了,灶台在后头跟着跑,怎么撵都撵不上,弄得灶台一度认为先前生病的人不是猪毛是他自己吧?   猪毛上学上得非常快乐,等他放学回来得知亲娘病了,那笑容瞬间从脸上消失。他颤颤巍巍的去了亲娘那屋关怀,只是那模样,完全不像是去探望生病的母亲,倒像是被逼着走向鬼门关一般。   好在,温氏没多想,在鸡舍的事情顺利解决后,她的想法又恢复到了从前,见了猪毛只叮嘱他好好学习,吓得猪毛一叠声的点头答应,随后就跟逃出生天一般的冲回去背书写字了。   灶台:……   哥哥啊,这是秋收假结束上课的第一天,难道不是应该出去玩玩玩吗?   猪毛太好学了,灶台孤零零的站在院坝上,眼巴巴的往外头张望了好几眼,最终还是垂头丧气的回屋写字去了。有个太好学的哥哥也不好,唉!   温氏病了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老朱家,到吃晚饭时,所有人都知道了。   因为时间太晚了,大郎决定明天再带温氏去镇上看大夫,当然这也是因为温氏看着情况尚好的缘故,真要是急病,再晚也赶过去了。可温氏却道,她只是太累了,早先生孩子又没休息好,其实不是什么大病,好好歇几天就没事儿了,犯不着看大夫。   这个说法,朱母也相当得赞同,只是赞同的同时又怼她:“你啥都知道,那为啥不好好坐月子?再刻薄的人家起码也会让媳妇坐个三五天月子的,你呢?你是不是故意让人知道我这个婆婆刻薄你?”   温氏当然不是这个意思,偏真相还不能说,她犹豫再三后,索性把心一横,咬牙道:“娘说的对,都是我的错,我当初就不该仗着身子骨好不坐月子。娘,我错了,我从今个儿开始坐月子,一定坐满一个月。”   朱母:……   老朱家的其他人:……   要说骚,还是温氏这操作最是骚。从她生完孩子到如今,虽说时间不长,统共也就才十天光景。但试问,谁家产妇会在生完孩子精神头十足的蹦跶了十天后,突然又说身子骨不适,我要补坐一个月的月子。   呃,连生在信息大爆炸时代的王香芹都表示,这种操作闻所未闻。   偏生温氏如今病了,看着气色也确实不太好。哪怕不是那种病重的,可明显有着气血不足的症状。还有一点,温氏早先怀孕时,补得相当好,不光孩子补得好,她自己也是如此,要不然她也没可能生完孩子就下地蹦跶了,再怎么有股子劲儿支撑着,也不可能完全违背生理的。可如今再看她,明明生完孩子才十天,她已经完全没了当初的丰腴样儿,瞧着竟是比原先还没怀孕时都要略瘦一些,尤其是脸,脸一旦瘦了,就会给人特别消瘦的感觉。   朱母尽管很想喷死这个倒霉儿媳,可最终还是忍了下来,坐月子就坐月子吧,权当她坐的是一个月临十天的月子好了。   连朱母都默认的事情,家里其他人就算有什么想法,到底还是没说出来。   只是私底下,宁氏不止一次的同王香芹嘀咕,说大嫂这人可能脑子有问题,要不然就是天天待在鸡舍里,被鸡毛砸坏了脑壳。   按说,在如今这个时代背景下,当弟媳的是不能这么诋毁嫂子的,尤其是长嫂。不过,宁氏也就是背后嘀咕两句,而且她就算脑子简单,也知道这些话不能跟外人说,只跟王香芹嘀咕两句,连她表妹牛氏都没说。   王香芹甭管怎么掩饰自己,都无法成为真正的古人,因此对于这些话倒是没什么感觉,不过她也就听听,没说什么。且在宁氏说了一个段落后,主动打岔,提起了烧烤摊儿的事情。   烧烤摊儿是王香芹提的建议,然而除了这个建议外,旁的事情全是宁氏搞定的,从调制腌料,到酱料的搭配,再到收购各种肉类等等,反正苦活累活全是宁氏干的,分红还是照旧。王香芹拿钱拿得欢快,有事没事就回忆当年,又提了一些小建议。   这如何腌制肉类,她是插不上嘴的。要知道,就算她上辈子没少去野外烧烤,那也是直接买现成腌制好的串串。不过,关于酱料方面,她还是能回忆起一些的,不会做还能不会吃?那些滋味她都记着呢。   除了最关键的孜然外,早先宁氏只准备了香辣酱,后来又增加了甜辣酱和麻辣酱,又因为有些人喜欢吃甜口的,宁氏增添了甜面酱和花生酱。王香芹建议她弄个烤肉酱,除了用在烧烤上,平常还能拌饭吃,辣椒油也很不错,总有人喜欢吃辣口的。   秋 收已经结束了,宁氏也该出门支烧烤摊儿了。   得了新的建议之后,宁氏认真的折腾了一天,仔细的将收购回来的羊肉、猪肉、鸡肉都腌制上,还准备了一些搭配用的素菜,数量不错,纯属是附带的,毕竟这年头的人还是觉得肉最实在,吃烧烤也是点肉串的偏多。   一切准备妥当后,宁氏带着牛氏一起赶着驴车出摊去了。   本来,宁氏的搭档一直都是朱母的,主要是宁氏这人脑子简单归简单,她性子还鸡贼得很。朱母生怕她脑子一热就贪墨钱,回头还跟你来个死不认账,因此始终不放心的跟着她出摊儿。可眼下没办法了,家里还有个小婴儿呢,温氏是病了,并非单纯的坐月子,偏家里这么多人里头,除了温氏之外,也就宁氏会带孩子,其他几个儿媳连孩子都没生过,怎么能放心的把刚出生不久的小婴儿交给她们带呢?   不得已,朱母留守家中,也因为这个,她看向温氏的眼神愈发不善了。   温氏什么都不敢说,她很清楚原先就看她不顺眼的朱母,如今是彻底厌恶上了她。只不过,她娘家也不弱,男人把她放在心上,膝下还有一子一女,甭管从哪方面来说,朱母都不能轰她出门。   觉得自己老稳了的温氏,索性当起了鹌鹑,横竖眼下老朱家又不差钱,有吃有喝还能躺在屋里休息,猪毛又大了不需要人照看,最麻烦的小闺女也由朱母接手了,她就算偶尔听几句不得劲儿的话又怎么样呢?   ……   王香芹是目送宁氏和牛氏赶着驴车走的,出发时是一大清早,她俩都兴致勃勃的,尤其是宁氏,高兴得很,一想到耽搁了一整个秋收,如今又可以出门赚钱了,宁氏怎一个神采飞扬了得。她为了来个开门大吉,昨个儿特地腌制了不少羊肉,要知道烧烤摊儿上,烤羊肉串的地位是不可动摇的。   见宁氏她们走远了,王香芹就去隔壁猪舍干活了。农忙结束对她的好处也是很大的,起码来挑粪的人多了,除了四郎外,六郎也天天来报道,还自告奋勇的要帮着铲屎、清理。   结果,这天还没到吃午饭的时间,王香芹就听到外头有动静,出来一看,她就惊了。   宁氏回来了,后头跟着赶驴车的牛氏。   假如说,牛氏是一脸的垂头丧气的话,那么打头的宁氏就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了。   “这、这是怎么了?你们怎么回来的那么快?都卖完……”王香芹的话尚未说完,就已经看到了驴车上的东西,走上前细细一看,她一脸的愕然,“没卖掉?怎么看着跟早上一样啊?丁点儿都没卖掉?”   宁氏泪眼朦胧的看过来,随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哇”的一声哭开了。   “没卖掉啊!一串烤肉都没卖掉啊!镇上没客人啊!一个客人都没有啊!我们在镇上等了好久好久,连一个光顾的客人都没有啊!没有啊!!”   “这下可怎么办啊?我准备了好多好多的肉串,如今天气那么热,肯定不能放过夜的!哇呜呜呜……完蛋了啊,亏本了啊,这么多肉串串啊!我的肉啊!!”   王香芹目瞪口呆的看着宁氏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边哭还边拿手拍地面,这情形别提有多熟悉了!   仔细一回忆,王香芹想起了。   这不就是当初灶台得知宁氏去村学是为了认字而非去监督他的,那会儿灶台就是这么边拍打桌子边委屈的放声大哭,反反复复的念叨着:你怎么不早说啊?你为啥不说呢?你早说啊啊!   彼时,朱母等人也从屋里出来了,听了宁氏的话,俱是心头一紧。   朱母忙打断宁氏的哭声,问她:“先别哭了,你仔细说说到底是咋回事儿?是烤串串吃腻味了?可早先秋收前,不是有好多人问你啥时候再出摊儿吗?早先鲷鱼烧买卖不行的时候,也不至于一下子没人买啊?”   正常情况下,哪怕是过气的吃食,也不至于一样都卖不出去的。像烤地瓜,多简单的食物啊,哪怕到了王香芹上辈子,销量是一般,但只要出了摊子,就肯定能卖出去一些的。同理还有烤玉米、茶叶蛋之类的小吃,没啥新意,味道也就那样,赚不来大钱,却还是有人愿意捧场的。   烧烤摊儿就更不用说了,反正王香芹吃过很多回烧烤,可只要有段时间没吃到,想起来依旧会嘴馋的。   因此,朱母问了这话之后,王香芹也凝神看向宁氏,迫切的想要听到她的回答。   宁氏狠狠的抹了一把眼泪:“就是没客人啊!老顾客都没来,一个都没来!镇上的小吃摊儿也都不见了,酒楼也关门了,我昨晚答应了灶台要给他买一包饴糖的,结果连糖铺都没开门。”   “为啥呢?”   “不知道啊!”宁氏委屈极了,眼泪唰唰的往下落,一想到准备了那么多烤肉串,眼下全砸手里了,她简直是肝肠寸断、心如死灰,完全不想活了。   “总归有原因的,你就没问过?”朱母急了,拿眼去看后头跟着的牛氏,“你说!”   牛氏犹犹豫豫的开了口:“倒是听人说了一个事儿,就是不知道跟这个有没有关系。”   “说啊!磨磨唧唧的,急死个人!”   “听说是这几日镇上的人都拉肚子了,好像是吃过外食的都拉肚子,弄得酒楼饭馆都没了生意,倒是医馆的生意好得很,好多人排着队买治拉肚子的药。听说有几味药都没了,咱们回来时,就碰上一辆从县城里拉药材回来的马车。”   “拉肚子?”朱母懵了,她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是这么个答案,又问,“那严重吗?”   这却是问倒了牛氏,她也就是听人提了那么一耳朵,哪里会知道具体的情况,迟疑了一下,只道:“吃坏东西拉肚子罢了,应该不严重吧?就只听说好多好多人闹肚子,都是一些贪嘴爱上街找东西吃的人。”   每个镇上的吃货就那么多,还要是既要吃又不差钱的,范围就更少了。要是那帮人全都病倒了,自然而然的也就没人光顾了,毕竟普通小老百姓也没那个闲钱天天买外食吃。   至于糖铺、蜜饯铺子之类的,纯属倒霉。有些事情就是以讹传讹的,本来问题不大的,一传十十传百,越传越玄乎,加上糖块蜜饯之类的吃食本来就不是必需品,在人云亦云之下,也就跟着凉了。   王香芹正胡思乱想着,忽的心下一动,面上的神色一下子难看了起来。 第049章   宁氏哭得太伤心了, 最后还是王香芹将她拉进了屋里,帮着打了清水绞了帕子, 让她先擦把脸再说。   以前其实也不是没有准备好的吃食卖不完的情况,像摆摊卖鲷鱼烧时,后期就常有剩下。通常情况下,剩下的要是不多, 宁氏和朱母就拿来填了肚子, 要是略多的话也不打紧, 横竖都是面糊糊,拿回来摊饼子也是可以的,都是精细粮食怎么摆弄都好吃。   可哪怕是生意最冷清的时候, 那肯定是卖出的占了绝大多数,剩下的哪怕再多, 也不够全家人吃一顿的。再就是, 鲷鱼烧的主要用料是面粉鸡蛋之类的,跟羊肉猪肉鸡肉这些可没法比。   宁氏心疼坏了。   待洗干净脸后, 她还是一副颓废到了极点的模样, 耷拉着脑袋委屈的直嘀咕:“咋就出了这种事儿呢?我还想着秋收结束了,是时候大干一笔了, 特地收了不少肉,费心费力的腌制好, 还有那么多酱料……唉, 这下全完了, 赔惨了。”   王香芹回忆了一下宁氏昨个儿准备的东西, 大概的估算了个价,很快就释然了:“其实也没啥的,酱料不容易坏,用密封的罐子装起来,再找个背阴的地方放着,半拉月都不带变味儿的。肉和蔬菜也没啥的,咱们家人多,放开肚子吃总能吃完的。不然,二嫂你还能拿回娘家去,都是好东西呢。再说了,总共算下来其实也就二三两银子的东西,也不算亏得太离谱。”   二三两银子……   宁氏听到王香芹说前头那番话时,都已经稍稍放松了一些。事实证明,王香芹确实是不会安慰人,等最后那句话落下后,宁氏肉眼可见的又颓废了,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子生无可恋的气息。   兴许对比宁氏如今积攒的家当,这二三两银子的东西不酸什么,况且还都是可以吃下肚的。可宁氏不那么想啊,她本来就是抠门性子,赚钱的时候高高兴兴的,却一文钱都舍不得花,横竖吃喝用度都是家里出的,她赚来的那些钱除却给王香芹的分红外,其他的几乎全部都积攒了下来。对她来说,人生最大的幸福就存钱存钱再存钱。   结果呢?耽搁了一整个秋收时节没能赚到钱,第一天摆摊营业就亏损了二三两银子,这跟要了她的命没啥两样。   只这般,在王香芹的安慰下,宁氏再度没忍住眼泪,嘤嘤嘤的哭了起来。   王香芹懵了一下,随后想起了要紧事,也顾不得再安慰,只问宁氏:“二嫂,你觉不觉得大嫂前阵子很是有些不对劲儿?就是她生孩子前后那三五天里,莫名的像是变了个人似的,早出晚归的不着家,早午饭都不来吃了,大哥也没了踪影,就连猪毛病倒了,俩人还是也不是很上心。”   很多事情本来就是细思恐极的,原先王香芹压根就没往那方面去想,眼下她静下心来深入思考之后,却是在三伏天吓出了一身冷汗。   镇上出事的源头,不会真的跟大嫂有关吧?   “嗯,这事儿我知道。”宁氏拿手背抹了下眼泪,“大嫂的鸡生病了,蔫巴巴的没个精神头,瞧着就算不立马死掉,我看也捱不过几天了。她想折价卖给我,我想着,咱们是做买卖的,哪儿能以次充好呢?就狠心拒绝了。后来也不知道她卖给谁了,大概就是为了忙活卖鸡的事情,才急得早产了。”   说起这个事儿,宁氏心里还是有些悔意的。她这人脑子简单,典型的走一步看一步。当初是想着买卖人最重要的是口碑,所以绝对不能以次充好,因此才断然拒绝了温氏的要求。结果她前脚刚回了家,温氏后脚就早产了,她就认为这事儿跟自己有些关系。但是吧,后悔归后悔,再来一次她还是会这么干的。做买卖,哪儿能以次充好呢?   再抬头时,宁氏愕然发现王香芹脸色相当得不好。   王香芹沉默了半晌后,忽的起身:“二嫂,你同我一起去大嫂的鸡舍看看吧。看看到底生病的鸡有多少,再看看还剩下多少。”   “我去吧,你回头还要养猪呢,也不知道鸡的病会不会传给猪。”   王香芹觉得这话有道理,就又细细的叮嘱了几句,随后目送宁氏往鸡舍那方向走去。等宁氏走得没影儿了,王香芹这才收回了目光,看向了温氏所在的东屋,怔怔的看了好一会儿后,这才去了灶屋那头。   做烧烤买卖,准备的食材肯定是多的,且都是以肉类为主,还提前都用竹签子串了起来。这会儿,烧烤摊儿被迫收了起来,牛氏将东西送回了灶屋,又将蔬菜都丢到了一个木盆里,然后拿了个大的粗瓷盆子,将烤肉从签子上取下来。   听到了脚步声,牛氏下意识的抬头,见是王香芹,赶忙露了个笑:“四嫂啊,没事你忙去吧,这儿我一个人能行的。”   王香芹迟疑了一瞬,到底还是没忍住又问起了镇上的事儿,当然都已经站在这里了,她也洗净了手,帮着一起拆解烤肉。   牛氏不明白王香芹为啥对这事儿这般关注,不过既然当嫂子的问了,她就有一说一,凡是知道的全都照实说了。情况就跟她先前所说的没有太大出入,就是更加详细了一些。毕竟,她也就是跟着宁氏一起出摊,又不是专程去打探消息的,只是听过路的人略提了几句。   “秋收后头一天出摊呢,没想到……”   做买卖嘛,本来就喜欢讨个好彩头,今个儿又是秋收后头一天出摊,本来盘算着能大赚一笔,结果一桩买卖都没做完。说难听的,这就是个坏兆头。牛氏倒不在乎白忙活一场,只是眼下这样,她哪怕不像宁氏那般委屈到哭出来,心情也不免有些低落。   “这事儿又不是咱们的错,没事儿的。”王香芹反过来安慰道,“只要咱们的东西好,口味佳,就不愁没生意。”   “嗯,也只能这么想了。对了,我表姐呢?”   正说着呢,宁氏风风火火的回来了,先瞥向西屋那头,因为门窗是大开的,她一眼就看到里头空无一人。紧接着,王香芹就走到灶屋门口冲她招手,让她进来说。   大夏天的,灶屋热得很,幸好这会儿只是拆解烤肉没生火,倒也不是那么难熬。   宁氏本来是一副有话要说的模样,结果一进来就看到已经拆解了一半的烤肉,顿时整个人就跟抽空了精气神一般,瞬间颓了。   “那头怎么样了?”王香芹略过安慰的话,直接问道。   “少了好多好多的鸡。”宁氏强打精神回答道,“我是不知道大嫂原先养了多 少只鸡,可最起码三四百只肯定是有的,只多不少呢。可我刚才去瞧了瞧,只有三间鸡舍是满的,一共六七十只鸡。”   王香芹的脸色难看了起来。   一旁的牛氏好奇的道:“咋了?大嫂养的鸡……去哪儿了?”   “被她卖了呗。”宁氏也不清楚这里头的具体情况,不过略想想也知道了,又不可能是吃掉了,唯一的可能不就是卖了吗?不然还能咋样?   “可她没报账啊!我这几天压根就没看到六郎写字。”牛氏惊讶极了,她虽说进门晚,可别忘了,她是去年腊月初嫁进来的,到如今,也有半年光景了。因为她就是本村人,早以前就听说老朱家出了个读书人,心里还想着读书人该有多厉害呢,结果进门半年光景,她就看透了。   朱六郎就是个笨蛋,还读书人呢,算账都没她表姐厉害,更别提王香芹了。   再怎么笨,六郎依旧是老朱家的专用账房先生。牛氏记得很清楚,从秋收开始前,六郎费劲儿清算好账目后,就再没看到他提笔写过字。假如说,温氏卖了大几百只鸡,那钱呢?不是说好了干私活要上交一半的钱吗?既然要交钱,那不得先记账啊?   这倒是提醒了宁氏,随后就见她一脸的震惊:“天呐!大嫂她居然敢私吞钱!娘一定会打死她的!”   “打死谁?”   娘啊!!!   朱母就跟那背后灵似的出现在了灶屋门口,且离宁氏只有最多两步距离。   宁氏原本只是精神头不太好,被突然这么一吓后,她整个人都怂成了一团。哪怕早知道宁氏是个什么德行,朱母还是厌烦的摆了摆手:“干嘛老是一副怂包的模样?我是骂你了还是打你了?行了,说,到底咋了!”   王香芹看了眼被吓得魂飞魄散的宁氏,微微叹了一口气,上前拉开了宁氏,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包括自己的猜测,一五一十的都告诉了朱母。   朱母倒抽凉气。   “啥玩意儿?把病鸡卖给别人?那别人知不知道是病鸡?”朱母很快就抓住了重点,乡下地头哪家哪户没死过牲畜?又有几人舍得将好不容易养大的牲畜丢了?都是趁着还剩下最后一口气,赶紧杀掉吃了的。只要不是彻底死透的,再将内脏单独撇开丢掉的话,光吃肉问题不大。要是病的牲畜数量太多,也会半卖半送给亲戚家,只要双方都愿意,这就不叫个事儿。   但以朱母对温氏的了解,她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转个身,朱母就去了温氏那屋。   自打麻烦事儿彻底结束后,温氏就开始了她那姗姗来迟的坐月子。大郎也去通知过温氏的娘家人,不过听说是生了个女娃,再加上温氏娘家那头的壮劳力不够,哪怕地里的庄稼尽数收上来了,但还有些收尾工作尚未完成,就道回头得空了来看她。温氏知道后也没说什么,只安心的调养身子骨。   很快,朱母就进了温氏那屋,王香芹想了想,也跟着走了进来。宁氏和牛氏虽有些迟疑,不过眼看有人打头阵,索性一咬牙也来了。她们这头的动静自然引起了堂屋那边的注意,原本正低头忙着刺绣的三郎媳妇田氏也一脸狐疑的跟了上来,悄声问牛氏发生了什么事儿。   朱母也懒得拐弯抹角,张口就问:“你养的鸡呢?为啥鸡舍都空了?”   温氏见这么多人挤了进来,正疑惑有什么事儿呢,听了朱母这话,她的面上明显闪过一丝慌乱,结结巴巴的道:“卖、卖掉了。”生怕朱母发火,她赶紧又添了一句,“不是娘你说的吗?让我分清楚主次,所以我就让大郎把鸡卖掉了大半。这样的话,我以后就不用那么忙活了,可以腾出手来做家里的活儿了。”   “这么说还是我的原因?”朱母被温氏这种混淆视听的说法气乐了,“你自己说,说清楚点儿,到底是我说了这话之后你才卖的鸡,还是一早就卖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温氏又不是宁氏那种脑子简单的人,当下就听出了朱母的言下之意。不过,她并不以为然,说白了,卖鸡也是朱母希望的,卖早卖晚有什么关系?横竖她也没想过要昧下钱来,因此只干脆的承认了:“是早些时候就卖了的,我觉得我忙不过来,身子骨吃不消,就想着卖掉大半后,好好坐月子调养身子骨。正好,娘你也这么说了,我想着横竖都是卖,就没仔细说清楚。”   紧接着,温氏又急急的道:“钱都放在大郎那头,娘你放心,我一文钱都没昧下,我保证。”   说这话的时候,温氏止不住心里一阵揪着疼。要知道,她哪里是不想昧下钱,而是大郎不愿意。偏那钱是大郎经手的,要是早先她就起意偷藏起来一些,那或许还成,偏那会儿她一门心思杀鸡,压根就没想过要偷藏钱。等到她忙完了,想起这茬时,大郎已经将钱看好了,说什么坑别人也就算了,家里人绝对不能坑。   反正事情都这样了,温氏索性借此卖了个乖。   哪知,朱母面沉如水,开口说的话更是让温氏在大热天里脊背发凉:“你可真能耐,卖病鸡给别人,照你这说法,卖的还是原价?拿病鸡充好鸡卖,眼下镇上闹成这样,就是你害的?”   “娘!”温氏立马出口打断道,“这话是怎么说的?我的鸡好好的,哪里就成了病鸡了?还有,镇上的人吃了坏掉的东西闹肚子,又怎么就变成是我害的了?这大夏天的,说不定就是隔夜饭菜馊掉了呢?就前几年,咱们家不是有一次不也是中午吃剩下的东西忘记拿到背阴处了,结果晚上一尝,味儿都不对了,灶台多吃了两口,晚上跑了好几趟茅房呢!”   见她不承认,王香芹实在是忍不住了:“大嫂,你做都做了,何必再狡辩呢?真要是鸡没病,你舍得便宜卖给二嫂?你还特地跑来问了我一大堆的问题,没事儿发生的话,你有这份闲心?”   温氏一个眼刀子甩了过去:“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你凭啥说我卖病鸡?空口白牙的诬陷人?就宁氏看到的那几只鸡,只是日头太烈了,给晒蔫吧了,回头就好了!”   “真的?”王香芹挑眉,“这么多的鸡,少说也有四五百只吧?真要是卖鸡,你不能自己去,应该是让大哥挑着担子去卖吧?鸡要是病了,蔫头蔫脑的,明眼人都能看出不对劲儿来,尤其二嫂看出来了,那其他买家应该也能吧?你刚才说卖鸡的钱都在,那就说明你是按照好鸡的价格卖的,买家那么傻?用买好鸡的钱去买一堆病鸡?还是你卖的是白条鸡?”   古代买卖鸡鸭,一般都是直接买的活禽。可王香芹上辈子,因为种 种原因,市场上的禽类都是宰杀清理好的白条鸡。她将前后事情仔细一捋,差不多就猜到了七八分。   再瞧温氏,脸都绿了。   “白条鸡处理起来很麻烦,偏鸡都病了,你不想叫别人知道,只能自己杀鸡,让大哥挑着担子去卖。所以,你生完孩子后急急的就跑了,连稍稍歇歇都不成,后面连早午饭都没工夫回家吃,就是忙着杀鸡褪毛吧?”王香芹越说越轻,到最后长叹一口气,“那是病鸡啊,你自己愿意承担风险去吃病鸡肉,我没话说。可你怎么能卖给别人呢?你就没想过,万一不是单纯的得病,而是发瘟了呢?”   “你胡说!!”温氏急了,腾的一下从床上一跃而起,指着王香芹的鼻子怒骂道,“明明就是日头太烈给热晕了,到你嘴里怎么就变成瘟鸡了?真要是发瘟了,你还能好端端的站在这里?这一村的鸡鸭鹅猪牛羊,还有这么多人还能好好的?你以为我没去瞧过吗?就我的鸡不好了,其他人家的都是好好的!”   温氏气急败坏的说了这一通后,见家里其他人或是震惊或是了然的看向自己,这才意识到刚才自己是变相的承认了。   意识到这一点后,温氏索性破罐子破摔:“那些鸡刚热晕的时候,我找过你没有?我找了啊,我还问了你一堆的问题,那会儿你咋说的?扯了一堆勤快弄干净的话,一说到点子上就是不知道。你那会儿屁都不知道,这会儿倒是扒拉扒拉的说一堆了?几百只鸡等着你救命你不说,现在你还说啥?有啥好说的?就你能耐啊!”   “对了!还有那个蚯蚓坑!搞不好我的鸡根本就不是热晕的,是你给出的那个啥破主意!蚯蚓坑多脏啊,鸡吃能不闹肚子?还能好了?我看你就是故意的,你个黑心烂肠的东西,就盼着我不好过,见不得人发财!”   “这么多鸡啊!我不卖掉我还能咋办?全吃了?我吃的过来吗?病了就不卖了?那亏的钱你赔给我吗?谁家还没个一两只病倒的鸡?谁还没吃过病鸡肉?不就是多跑几趟茅房吗?多大点儿啊!就你死咬着不放,你什么意思?你就这么见不得我好?”   ……   王香芹听得瞪目结舌。   因为多年来从事的都是养殖业的关系,她对于食品卫生是非常讲究的,远较于普通人更关心这一块的事情。这要是一般人,可能更接受不了杀人放火,甚至像乡下地头这边,对于小偷小摸都厌恶的不得了,但她反而对这些事情缺乏同理心。   杀人放火那是小范围的,小偷小摸更是不值得一提。可食品安全一旦出了纰漏,那跟大规模投毒又有什么区别呢?   危害公共安全罪啊!一不小心,就会爆发大规模的疫病,那不是一两条人命,而是涉及到千家万户的生命安全。哪怕事情没那么严重,可你知道吃到问题食品的人一定是健康的?万一其中有年岁较小的孩童呢?或者有本身免疫力缺陷的病人呢?还可能是孕妇吃到了问题食品……   王香芹定定的看着温氏,半晌才挤出一句话来:“我原本以为,最坏的事情是明知道这是坏事却还是狠心做了,没想到还有人做了坏事却认为自己没错。”   “我做错了什么?”温氏气疯了,“王氏!我不就是在你刚进门的时候,给了你一个下马威吗?你这人就这么小心眼?事情过去那么久了,你为什么就不能放过我呢?我知道你脑子活络,给家里人出各种发财的主意,怎么到了我这边就那么难呢?好不容易我自己找到了发财的门路,你非要给我断了?你你你……”   “娘。”王香芹忽的转身看向朱母,满脸严肃一字一顿的道,“我要分家单过。我不开玩笑,分家!哪怕你一文钱都不给我,哪怕净身出户,哪怕你今个儿就让四郎休了我,我也不会再待在这个家里了。”   这番话一出,方才还在叫嚣着的温氏整个人都懵了,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完完全全就是一副傻眼的模样。   朱母懵了半晌后,才迷茫的开了口:“这、这事儿有那么严重吗?”   “我没办法跟一个不拿人命当回事儿的人待在同一个屋檐底下。”   王香芹自诩不是苛刻的人,也明白是个人都会有缺点,包括她自己也不是完美的。可有些缺点,跟草菅人命是完全不同的,像之前温氏没跟家里打招呼就偷砍了菜园子里的白菜,她当时还有些小无奈,觉得不就是几颗白菜吗?只是因为菜园子不是她管的,加上宁氏最多也就是嘴上逼逼几句,她也就没说出心里话。   小毛病无所谓,人无完人嘛,可温氏暴露出来的问题却没那么简单。   最可怕的是,她还必须当这个同案犯。   假如是上辈子,哪怕温氏是她大嫂,她一样会实名举报了。可惜眼下不是她上辈子了,这个年代流行的是连坐。假如事情真的曝光了,包括她在内的老朱家所有人都会跟着倒霉,即便情况不算严重,这年头的吃官司却是能把整个人生赔上的。   好不容易重活一遍,王香芹没兴趣陪温氏一起去死。   见朱母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王香芹耐着性子将事情的利害关系一一分说了一遍,最后总结道:“娘你别以为病鸡自家人吃没问题,这当爹娘的弄死自己的孩子还不会获罪呢,杀了别人不就是个斩立决?你自己要吃那是你的事儿,官府不会管你的,但眼下大嫂做的这个事情,是在别人根本就不知情的情况下,让别人去冒险。拉肚子严重了也会死人的,就算没出大事,好端端的谁愿意生病?反正我没办法跟温氏继续相处了,就这样吧。”   朱母没有立刻说话,一旁的宁氏终于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了:“不行!为啥要分家?不对……分家可以,让他们分出去,我们不分!”   宁氏不聪明的脑子拼命的转动着,她觉得王香芹肯帮她想各种新鲜的小吃点子,一方面是因为她愿意给一成的红利,另一方面还不是因为她们是一家人?要不然,跟谁合作不是合作呢,凭啥要便宜她?是的,在老朱家她的厨艺是最好的,可她还没有自信到比得上外头那些真正的厨子们。这要是分家了,王香芹不跟她玩了,那她咋办啊?   “不分家!不要分家!”宁氏扭头掐了一把她表妹牛氏,牛氏痛呼一声,随即赶紧跟着附和。   而站在人群最末一直没吭声的三郎媳妇田氏也赶紧跟着表态,她的花样子还是王香芹给画的,再说了,哪怕不为了花样子,眼下家里吃好喝好的,不是靠二嫂宁氏?她一个占便宜的,为啥要跟着分家呢?   “把大哥大嫂分出去就好了,咱们不分!”   “ 对,咱们不分,让他们分出去单过!”   朱母还没发话,温氏就已经气炸了,赤着脚跳下床跟叫嚣着最凶的宁氏掐到了一起去。这要是搁在往日,宁氏肯定怂了,然而关乎到她将来的财路,她哪里肯让?本来吧,温氏和宁氏体格力气是差不多大的,可别忘了,温氏的病还没好呢,人也还没出月子呢,反而宁氏因为摆小食摊儿的缘故,深深的把胳膊都练粗了一圈,没费多大力气就将温氏撂倒在地,气得温氏破口大骂。   “够了!给我住手!”   随着朱母一声大吼,已经掐到一块儿去的温氏和宁氏终是停了手。不过,哪怕是停了手,宁氏还是趁着温氏抬头看朱母的那一瞬间,抬脚狠狠的踩了她一下。温氏回神又要掐她,宁氏火速的退回了远处,躲到了朱母背后。   朱母简直无语了,不过宁氏是啥德行她早就清楚,再说眼下有更要紧的事情,她只拦下了温氏,扭头看向王香芹:“你真的宁可不要钱也要分家?”   “钱没了可以再赚,我不可能跟一个不拿人命当回事儿的恶鬼待在一起!”王香芹坚定的道。   宁氏本来还趾高气扬的,得意没在温氏手底下吃亏,结果一听这话,就忍不住哭了起来:“不要啊,你不要分出去啊,我不想跟你成两家人!”   ——她的财神奶奶啊!刘神仙说过的,那是她的贵人啊!!   王香芹并不知道宁氏的心理活动,还感动于宁氏重情重义,安抚的看了她一眼,随后还是选择先跟朱母说话:“娘,我知道你不愿意分家。不分家,你是家里的老太太,钱都捏在你手里,儿媳妇们随你使唤,这些我都懂。假如没有眼下这事儿,我也不会提出分家,可事情已经发生了,我做不到当作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分家是必然的。实在要是不行,你让四郎休了我吧。”   “不要不要不要啊!!”宁氏哭惨了,这他娘的还不如分家呢!分家了还是亲戚,这要是王香芹被休了,甭管她以后还会不会再嫁,跟前夫家算是彻底闹翻了,这是老死不相往来的节奏啊!   正说着话,院坝里传来一阵阵脚步声,宁氏瞬间两眼放光,以狂风过境般的速度冲了出去,并且在她男人朱二郎目瞪口呆的注视下,直接冲着朱四郎一叠声的哀求道:“四郎啊,你可不能休了四弟妹啊!四弟妹多好一人啊,你不能休了她啊!你说啊,你保证啊,你发誓啊!!”   朱四郎:……   其他人:……   院坝是敞亮的,哪怕这会儿是没人经过,可谁知道等下会不会来人。朱母气得差点儿没忍住暴打宁氏,幸好关键时刻她看到了温氏,这才勉强忍住了。   将所有人包括温氏都叫到了堂屋里,朱母又让六郎去院坝上守着,这才将事情的起因经过告诉了家里人。不过,她未必提王香芹想要分出去单过这个事儿,只在最末,长叹一口气后,道:“你们一个个都大了,这个家……”   分家这个话,她到底还是说不出口。   旁人都觉得她是舍不得放弃当老太太的威风,可又有谁站在她的立场上替她想过?她如今还不到四十岁,最起码也能再活个二三十年。如今要是分了家,她咋办呢?秀水村这一带的规矩,分家后都是由长子赡养父母的,其他儿子们逢年过节给点孝敬钱,或者不给钱也行,给米粮就成。也因此,分家时,一般父母都是不留钱和地的,均分给几个儿子是比较常见的做法,然后住在长子家里,吃着几个儿子凑到一起的米粮,最终也是由长子长孙养老送终。   这主要是因为这年头分家都比较晚,一般都是父母七老八十了,才分家。很多甚至压根就没分家一说,是直到父母都过世了,兄弟们这才分开来过的。像老朱家这五个儿媳妇娘家,全都是这个模式,父母在不分家。   老朱家因为子嗣兴旺的缘故,倒是有分家的先例,但也没那么早的。   还有一点就是,朱母不是原配,长子朱大郎并非她所生。   朱母比朱父要小了差不多十岁,所以不出意外的话,她会比朱父晚走。这搁在以前,她倒是想过的,等七老八十了,把家分了,想来以朱大郎的性子也会给她养老送终的,哪怕日子没早先好过,可横竖她没几年好活了,也没什么好计较的。   可眼下,她却不安了起来。   老大家啊……   见朱母迟迟没把话说完,朱父倒是开了口:“也行吧,孩子们都大了,各过各的也好。”   朱母又是一声长叹,可事情已经这样了,她也是没办法了。只是,这么一来,她整个人好似一下子老了好几岁一般,冲着众人摆了摆手,转身回屋里想一个人静静。   谁知,王香芹却跟着她走了出来,待进了屋里,忽的问:“娘,你和爹养老的事儿怎么办?”   “什么?”朱母诧异的看了她一眼,不明白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原先不是说过我吗?你说我这个性子更适合当长嫂,当了弟媳妇,嫂子们会有压力的。”王香芹目光直直的看向朱母,“我怎么就不是长媳了?我不就是你的长媳吗?”   朱母一开始还真没明白她这话是什么意思,待仔细品了品,顿时面色大变。   王香芹见她想到了,索性直截了当的道:“虽说这事儿错在大嫂,可分家是我提出来的,我知道你不放心跟着大哥大嫂一起生活,那为啥不能跟着我和四郎呢?四郎是你亲生骨肉里的长子,我就是你的长媳,对爹来说,跟哪个儿子都一样,可对娘你来说呢?”   这话说的有些诛心了,等于就是质疑朱大郎的孝心。可无论是王香芹还是朱母都很清楚,在赡养老人这个问题上,儿子反而不是最重要的,关键还在于儿媳妇的态度。换言之,只要王香芹对朱母好,还怕四郎对父母不好吗?   朱母迟疑了许久,还是摇了摇头:“你说的很有道理,我也想跟着你和四郎,可你有想过吗?你是咱们家的四儿媳,你上头有三个嫂子呢。”   “我有办法说服二嫂听我的。三嫂这人吧,她是随大流的性子,兴许心里是不赞同的,但她绝对不会跳出来反对的。”   “我知道了。”朱母抬手制止了王香芹的话,转身出门走向了堂屋,路过六郎身边的时候,她忽的脚步一顿,“把所有的账本子都抱到堂屋里来,清算全部家产,要分家了。”   六郎:…… 第050章   清算家产!!!!!   明明今个儿的天气相当不错, 晴空万里艳阳高照,然而六郎却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寒冷的冰天雪地之中,整个人从头到脚,甚至连三魂六魄都给冻僵直了。   对于才十几岁的六郎来说, 分家这个词儿离他无比的遥远,毕竟老朱家上一次分家时, 他还未出生。后来哪怕村子里也有人分过家, 可因为他始终埋首于努力学习,压根就没有见识过。万万没想到啊, 第一次见识到分家,竟然是自家。   更可怕的事情还在后面, 这要是别人家分家了,最多也就是分房分田分粮食,连钱财都不多的, 可轮到他们老朱家时……   六郎踉踉跄跄的回了他自个儿那屋里, 没多久就抱出了一大摞的账本子, 几乎挡住了他的视线。可惜压根就没人来帮他, 他只能一个人小心翼翼的捧着厚厚的一摞账本来到了堂屋里。   “真的要分家吗?”六郎迷茫而无助的扫视了一圈堂屋内的家人。   老朱家众人心里头也不好受, 尤其早先压根就没有丁点儿预兆,冷不丁的就提到了分家,除了心里的难受外, 还有就是懵圈。   这会儿听到六郎的问话, 朱父先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他是不像朱母那般担忧将来的生活, 可一想到儿子们大了都要分家单独过了,这里头的滋味也是五味杂陈百感交集。叹息之后,朱父出言安慰幺儿:“虽说是分家,不过你还没娶妻,到时候还是跟着我们过。放心吧,就算是分家了,你们还是亲兄弟。”   六郎死鱼眼看着家里人:“咋过都成,可你们知道咱们家有多少东西吗?”   “房子就不说了,这玩意儿还算好分。可猪舍、鸡舍、牛棚咋算呢?”   “田产呢?前前后后陆续置办的田产,已经超过了七十亩。这里头,水田占了六成,又分成上中下三等,每一种的价钱都是不一样的。旱地大概占了两三成,下等的旱地娘她不稀得买,可上等和中等的却不少,每一种价格也不一样,而且就算是同等的旱地,因为位置不同价格还是不一样。”   “还有那么多的牲畜,大嫂养了成百上千只鸡啊,囤了多少鸡蛋啊!四嫂的猪舍里,成年大肥猪就有几十头了!更别提小猪崽子们了。还有为了小食摊儿买的驴子,为了秋收买的耕牛……这还没算家里的狗子呢!”   “咱们家那么多的地,秋收收上了好多好多的粮食啊,粗粮细粮多少石啊!!”   六郎好绝望啊,他一屁股坐到了堂屋的门槛上,委屈的像个上百斤的孩子。   朱父原本是想好好安慰这个年岁最小的幺儿,结果等听完六郎这席话,他直接不干了,操起一旁的旱烟杆子就想敲六郎的脑袋。幸亏,在这个关键的时刻,朱母叫了停。   “让你算账你就算账,说这么多话干嘛?分家的事情,我跟你爹已经决定了,你就在这儿算账,听到了没?”朱母一声吼,六郎擦干眼泪起身坐到了桌前,认命般的开始算账。   一旁已经哭够了的宁氏忽的开口道:“六郎啊,你可要仔细算清楚了,不准出错听见没?记得,你先把所有的东西都罗列出来,然后估算好价格,再……再咋算来着?哦哦,是这样的,把所有的家产均分成六份,按着长幼的顺序由着我们挑。”   宁氏是经历过分家的,她爷奶过世后,她家就跟她叔家分开过了。不过宁家分起来还是很简单的,老房子归了宁大河,田产粮食一人一半,家里的银子归了宁二河,用于盖新屋。两家关系一直不错,哪怕分家也没影响兄弟之间的感情,之后宁氏的大哥宁冬生娶媳妇没钱跟亲戚们借钱,多半都是宁二河出借的。   按照长幼顺序挑拣家产的话,宁氏觉得她不吃亏,同样这么做也有个好处,让六郎能够认认真真的算账分家产,要是真搞了事,最吃亏的肯定是六郎。   哪知,六郎压根就不在乎吃亏,他只想把自己挂牌卖出去。   呜呜呜呜,谁来救救他啊!   救救孩子吧!!   家里人根本就领会到六郎的悲伤,非但如此,还像撵鸡一般的将六郎撵到了猪毛和灶台那屋。这档口,猪毛和灶台还没下学呢,确切的说,村学倒是放了,可他俩正在杨先生手底下开小灶继续补课呢。正好,那屋敞亮,又有现成的桌案和笔墨纸砚,六郎被迫转移了阵地,边算账边吸鼻涕。   “分家的事情就这么定了,就是六郎算账没那么快,先散了吧,该煮饭就煮饭,回头吃过早点儿回屋,想商量就商量,不过反对就没必要了。”朱母一反方才的犹豫不决,直截了当的说道,又催几个媳妇一起去灶屋,动作快点儿将晚饭收拾出来,早吃早了事。   朱母都这么说了,其他人自是照办。   因为心里揣着事儿,这天的晚饭很是简单,就是煮了点儿稀饭,然后将已经被拆解下来的肉蒸熟了。趁着还没吃饭,宁氏又往外跑了一趟,将剩下的肉一分为二,少的那份给了娘家,多的则给了长房那头的大伯娘。   烧烤摊儿的肉类再多,这么一分也差不多了。就是吧,这天不光老朱家的人吃撑了,连带宁家,还有大伯娘他们一家子都给吃撑了,毕竟谁都舍不得让这么好的肉坏掉了。   等略晚些,猪毛和灶台回来时,面对的就是一碗米粒数得着的稀饭,稀到都可以当镜子用了,没等他们抗议,就闻到了扑鼻的香味。连着好几大碗的炖肉、烤肉,今个儿吃肉管饱!   猪毛和灶台是真的高兴,这俩太小了,事情说开时没在家,这会儿家里人也不打算告诉他们,就摁头让他们吃吃吃,努力吃,拼命吃。晚饭吃完了还有夜宵,反正今个儿必须将所有的肉给干掉。   朱母还告诉他们,今晚去六郎那屋凑合一下,不然就回爹娘那屋也成,他们屋子被占用了。俩孩子完全沉浸在吃肉的喜悦中,听了这话压根就没多想,只拼命点头,随后就一个劲儿的往嘴里塞肉。他俩是高兴了,六郎整个人如遭雷击。   这话的意思是,他今晚还要熬通宵算账本???   没错,朱母就是这个意思。   既然已经决定分家了,当然是赶早不赶晚了。最重要的是,夜长梦多,横竖结果不能改变,趁早了事,大家都安心。而安心的大前提,就是早点儿将家产理清楚,六郎面临的根本就不单单是熬通宵的问题,他明个儿也不需要干活了,朱母明确的表示,眼下六郎唯一的活儿就是算账,吃喝都送到他那屋去,茅厕也不用上了,在屋里解决,回头她会帮着倒的。   nb s“你认真算账,回头弄清楚了,有的是时候让你休息。甭管这个家怎么分,你到时候拣剩下的那份就成了。”朱母好声好气的安慰了六郎一通,尽管这些话在六郎听来,完全跟安慰扯不上关系,倒是更像故意扎心的。   六郎食不知味的吃了晚饭就去算账了,其他人在麻利的将东西收拾好后,也跟着回了屋。   这一夜,对老朱家绝大多数人而言,注定是个不眠夜了。   朱母刚将房门掩上,就听到朱父问她,四郎媳妇跟她说了什么。朱母也不惊讶,毕竟她前后的反应确实是蛮大的,之前是被迫分家,哪怕嘴上是答应了,可心里既迷茫又不安。分家前是婆婆给儿媳脸子瞧,分家后就不一定了,就算她自问拿捏的住温氏,可那样过日子也太累了。结果,她就离开了那么一会儿,回来后神态就完全变了,朱父怎么可能不联想到是因为跟着一道儿出门的王香芹从中说了什么呢?   低头略思量了一下,朱母就将王香芹同她说的话略修饰了一番后,告诉了朱父。   分家已成定局,那么哪一房来养老就成了关键问题。本来是没可能让四郎夫妻俩养老的,可这不是情况特殊吗?说真的,经历了这一遭事儿,朱母也觉得温氏靠不住。   “我一开始也以为温氏就是以次充好,可后来仔细想想,这里头的问题太大了。要是买家知道东西是坏的,贪小便宜买了,那还能说是你情我愿的事情。可她这样瞒着,真是拿别人的身子骨不当一回事儿。你想想,以前家里有病鸡,咱们都是不让孩子、孕妇吃的,不也一样是怕有个万一吗?她这样……”   “还是钱闹的。”   “甭管是啥由头,这也太吓人了。这回是没出大事,万一要是真有人吃这个出了事儿呢?她卖的还是人家酒楼饭馆,要是有钱人家的啥人吃了东西坏了事儿,追究起来,怕是咱们全家都要上公堂了!”   朱父沉吟再三,不得不承认朱母说的话有道理,可他还是过不去心里那道坎,毕竟长子养老送终才是惯例。而且吧,这一下子越过前头仨儿子,独独点名让四郎养老,外头的人还能不说道说道?   依着他的意思,就算老大俩口子靠不住,那不是还有老二吗?   “宁氏?可别提了!她那人什么性子你还不知道?天天就盯着个钱,比温氏是好点儿,起码她是自己折腾出钱来的,可这也太能折腾了,咱们老骨头一把,回头她越折腾越大,还不一天到晚受惊吓?再说了,你说越过前头三个不太好,那要是独独越过大郎就好了?起码让四郎养老,人家只会说我这个当后娘的信不过前头那仨,要是让二郎养老,不得传出大郎不孝的名头了?”   就算温氏再不好,朱母也没打算毁了他们那一房,真要是传出了不孝的名声来,就不说大郎和温氏了,连带猪毛都要倒霉,还有刚出生不久的小孙女,女孩家的名声顶顶重要了,爹娘不孝,她能得什么好?   最终,在朱母的苦劝之下,朱父默认了这个结果,算是不赞成也不反对吧。   家里其他人还不知道养老这个事儿,单就分家一事而言,老朱家哥几个都是一脸震惊但最终还是点头默认了,算是中立吧。   除了大郎,以及温氏。   分家对他们可以说是一点儿好处都没有的,要知道,从宁氏开始摆小食摊儿起,家里就多了一笔对于庄稼人来说大额的进项。当然,肯定不是每天,撇开春耕秋收,还要撇开过年那几天,中间要是遇到刮风下雨也不能出摊,另外就是平常的日子生意不一定那么好,收入多的一般都是赶集日。可不管怎么说,做买卖得来的钱财哪怕只上交一半,也让老朱家过上了好日子。   假如分家了,以后买任何东西,都得花自己的钱了。   这还不算平常的活计,屋前屋后的事情那么多,原先是几个媳妇分着做的,温氏仗着自己是长嫂,先前又是怀孕生孩子的,几乎没帮衬过家里什么忙。可一旦分家了,所有一切的琐事都得交由她来做。就说最简单的一日三餐,以前到点了就去堂屋吃饭,最多饭后帮着收拾下碗筷,以后却是必须自己去菜园子里摘菜择菜、洗好切墩,然后再生火做饭,最后还要洗碗筷等等。   温氏一想到这些事儿,真的是一个头两个大,假如可以选择的话,她肯定不愿意分家,偏事情闹到了这个地步,分家成了定局。   “王氏真他娘的是个扫帚星!从她来家里以后,我是事事不顺心。以前的事情就不说了,她还提出要分家?分什么家?她要一个人过就让她分出去,谁稀罕她了?还大不了让四郎休妻?行啊!休了啊!瞧把她能耐成什么样子了,居然敢说这种话!!”   “我怎么了?我不就是把鸡都卖了吗?弄得好像我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一样,我是杀了人还是放了火?我上辈子是杀了她全家吗?她这么针对我?非要看我不好过?”   “气死我了!!她这么亏良心,也不怕遭报应啊!!”   温氏在屋里发飙,大郎还一个劲儿的让她压低声音说轻声点儿。可温氏哪里耐得住?字字血泪的控诉王香芹的罪过,哪怕这会儿时间不算太晚,可夜里头啊,老朱家一共也就那么大,就算听不清楚温氏具体说了什么,她在屋里骂人总归没错吧?零星的还能听到几次词儿,像王氏就说的特别清楚。   没一会儿,温氏这屋的门就被敲响了。   宁氏冲出去对着门板噼里啪啦好一阵拍打,等门开了,她也不管来开门的人是谁,张嘴就骂:“半夜三更的嚎啥嚎啊?咱们老朱家人人都挺好的,你在给你娘家人嚎吗?做错了事儿不知道反省还赖别人!有本事你干脆出来叫嚣啊!把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啊!大不了咱们来个鱼死网破,你敢吗?敢不敢啊!不敢就老实闭上嘴,有气忍着有火憋着!!”   二郎都被自家媳妇这突如其来的爆发给惊到了,赶紧把人拽走,还不忘跟大郎道歉:“大哥对不起,这婆娘她得了失心疯了,对不住啊,我回屋说她啊!我这就说她!你和大嫂先歇着,好好歇着!”   被二郎这么一拽,宁氏也就顺势走了。走是走了,就回屋这么短短的几步路她都不放过,继续高声叫着:“别拽我!你让我跟她说个清楚明白!哎哟,你拽我干啥?我要跟她好好分说分说!我……”   正对面的王香芹透过窗子看着这一幕,脸色简直不要太精彩:“二嫂啊,真是生错了年代。”这要是搁在她上辈子,戏精的诞生欢迎你。   被宁氏这么一闹,温氏气得快心梗了,可也确实不敢再骂人了。谁都知道宁氏没脑子,真要是激怒了她,盛怒之下的她干出啥事儿都有可能。温氏自诩是个聪明人,不跟傻子一般见识。   见外头安静了,王香芹这才扭头继续说刚才未尽的话题。   自然是关于朱父朱母养老一事。   讲句实话,四郎还在懵圈之中呢,他完全不明白早先宁氏为啥跑到他跟前,非要他诅咒发誓绝对不会休妻,更不懂事情怎么就落到非分家不可的地步了,不过等王香芹提出要给父母养老时,他倒是立马点头。   “行,应该的,爹娘跟谁我都没意见。要是跟了咱们,回头我一定好好孝顺爹娘,跟的别个兄弟,咱们就比着老太太那孝敬来,只多不少。”   四郎说的老太太是朱家阿奶,如今跟着大伯和大伯娘一起生活的。每年,朱父都会带着儿子给老母亲送粮食和钱,主要还是粮食,蔬果鸡蛋也有,钱只有在过年钱才会给,数目也不多,毕竟老太太生养了八个儿子,就算每个儿子就出一点,加在一起也不少了。   听了四郎这话,王香芹才忽的想起那老太太来。这也不怪她,朱家阿奶平常不爱出门,王香芹本身也是整日里窝在猪舍的,哪怕进门都两年了,她见过阿奶的次数也就三回,其中一回还是她嫁人当天,剩下的就是正月里拜年那会儿了。   “这样的话,老太太的孝敬也由咱们来给吧。”王香芹想了想又道,“六郎还没娶媳妇,到时候也先跟着咱们过。”   “成啊,你说了算。”四郎觉得这么安排没毛病,遂一口应承了下来。   朱家兄弟几人中,大概答应得最快的就是四郎了。哦不,应该是六郎,他连质疑的权利都没有,真的是答不答应都那样了。   ……   次日一早,在多数人顶着黑眼圈出来时,王香芹那叫一个神清气爽。她洗漱之后就去灶屋逮人了,果不其然看到宁氏正跟牛氏在一起做饭,见差不多了,她对牛氏赔了个不是,将宁氏唤了出来。   唤出来后瞧着回屋也不是个事儿,王香芹索性带宁氏去了猪舍那头,在充满背景声和气味的猪舍里,开始给宁氏洗脑,说的自然是朱父朱母跟谁那事儿。   然而,比起公婆的养老问题,宁氏显然更在乎分家一事,她想了一宿,哪怕明知道分家这个事儿已经成了定局,还是一脸纠结的问王香芹:“真要分家?不能把大嫂他们一家单独分出去吗?四弟妹你想想,一旦分了家,你得多出多少事情来?不划算的,还不如就把大嫂弄出去。”   “那是不可能的,这样一来,是个人都能猜到咱们家出了事儿,还是跟大嫂有关的事儿。回头,不单是大嫂没法做人了,大哥也一样,还有猪毛小兄妹俩也会被人说嘴的。”   “唉,道理我都懂,可这不是……分家有啥好的呢?”   “也不是完全没好处吧?”见宁氏苦着脸狐疑的看向自己,王香芹耐着性子解释道,“你想想,你原先做买卖赚的钱不是得上交公中一半吗?这要是分了家,你赚来的钱就都是你的了,这么一想是不是好受多了?”   “那也得能赚到钱吧?我昨个儿光顾着哭亏本的肉了,现在想想,这段时日都没法继续做买卖了,每天损失多大啊,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宁氏昨个儿是三段式哭法的,最开始哭的是亏损的肉类,足足二三两银子的损失呢。接着,上半夜哭分家,哭以后跟王香芹就不是一家人了,哭到后半夜她想着不能继续哭了,明个儿还要早起做买卖呢,突然就意识到买卖做不成了,最近一段时间都没办法出摊子了,于是她又开始哭了。   王香芹被她这话噎了一下,随后继续再接再厉安慰她:“总归会过去的,就算一时损失了,回头也能弥补回来了。一半的利润呢,这可不是小数目。”   “噢……”宁氏蔫巴巴的垂着头应声。   “那爹娘养老这事儿呢?你怎么看?”   “四弟妹你说啥就是啥吧,反正回头该给的米粮和钱,我一丁点儿都不会少给的。”宁氏幽幽的叹了一口气,“我又不是长媳,我能说啥呢?”   跟王香芹事先预想的差不多,宁氏就是属于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人,横竖她本来也不负责养老,谁爱养谁养,至于孝敬钱,大房养老她也是要出的,那就更无所谓了。   搞定了宁氏,王香芹又拜托她同三嫂说一说,这事儿宁氏也应下来了,直说包在她身上,毕竟田氏那性子太容易拿捏了。   及至出了猪舍,宁氏呼吸到了新鲜空气,这才纳闷的问:“咱们为啥非要到猪舍里说话?……算了,我还是回去看看六郎吧,也不知道他算完了没有。”   王香芹跟她并排走回家,边走边道:“六郎啊,二嫂你原先不是一直想把他开了吗?还说总做不对账的账房先生要来干啥啊!”   “对呀,要不是他上头有人,我一早就开了他!老算错老算错,一不留神就算错。可我又能咋样呢?他上头有人呢,我非但不能开了他,还不能凶他!好气哦!”   “以后你就可以开了他,分家了呀,自个儿算。所以说,分家还是有好处的。”   宁氏抬头看向刚从屋里出来的六郎,两眼放着光:“对呀!等以后分家了,我就可以自己算账了,不要六郎了!”   六郎:……   不知该笑还是该哭。   “吃饭了,吃完饭还要核对账目呢。”朱母没立刻说分家,其实她也不太相信六郎那算账的本事,决定回头让俩儿媳再瞧瞧,等确定没问题了,再去请长房的人过来帮着做见证。   吃饱喝足后,猪毛和灶台又去上学了,六郎一脸羡慕的看着他们,吓得俩孩子飞速逃窜走了,总觉得今个儿的六叔病得不轻。   之后的核对账目又费了小半天的工夫,毕竟除了核对外,还要均分成六份。偏在分成六份时,遇到了一个问题。   王香芹先提出了意见:“我的猪舍可以折价,但是我要全部的猪舍和猪。别的像钱和田产,我可以少分。”   “不行,说好了是六份就是六份,哪有挑挑拣拣的!”温氏一口否决,她恨死了王香芹,哪儿能叫她如愿呢?   “猪舍所在的那块地是我掏钱买的,盖猪舍的钱也是我出的,最早买猪崽的钱还是我的。”王香芹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再说我是愿意放弃其他东西换取这个的,大嫂你还有意见吗?”   “我不管,反正说好了是均分就是均分!我就要分猪舍和猪!”   见温氏执意如此,王香芹只得看向朱母。后者深深的看了温氏 一眼,沉声道:“分家产的时候会考虑本来干的私活,像你那块地还有鸡舍和鸡,也会优先分给你。”   “我不要!反正说好了均分就是均分,什么东西都要平均分。还有二弟妹的驴车,也要均分!家里的牛还是要均分!”温氏一口咬定要平均分成六份,她是铁了心自己不好过也要让别人不好过。   宁氏听到前面就想跳起来了,还是二郎强行摁住了她。结果听到后面,她实在是忍不住了,一把掀翻了二郎,冲上去就呸了温氏一脸:“呸!难不成你还想把我的驴子杀了分成了六份?你信不信我回头就去官府告了你,让那些倒霉蛋把你撕成六份?”   温氏脸色憋得通红,她是想说你没证据,可问题是,一旦宁氏真的去告了,哪怕没证据,苦主还是会找她算账的。再一个,她当初并不觉得卖病鸡是什么大错,所以并未加以掩饰,眼下是没人告,一旦有人出头,稍稍费神一调查,她恐怕就要完了。   “你不敢的,出事的时候咱们家还没分呢,你想陪着我蹲大牢吗?”温氏反驳道。   哪知这话却是点炸了宁氏,宁氏立马举起板凳:“你试试啊!你试试我到底敢不敢!”   宁氏是个怂包没错,可那是面对家里人的时候,她对外的形象一贯都是泼妇,虎得不得了。而眼下,谁都看出来了,哪怕还未分家,宁氏也已经不拿温氏当自家人看待了。都不是自家人了,你接得住她那虎劲儿吗?   就在众人想上前劝阻的时候,牛氏高举门捎站到了宁氏身旁,虎着脸威胁温氏:“你试试看我们到底敢不敢!”   温氏差点儿一口气背过去,险些被这俩姐妹气到当场暴毙。   朱母不得不出面再度做了和事佬,在场面重新恢复平静后,忍不住多看了牛氏两眼。说起来,牛氏进门都半年光景了,一直都是弱小可欺的小媳妇人设,她跟田氏还不同,田氏是属于不干粗活的,细致活也得你找上她,她才会接手去做。可牛氏是满屋子找活儿做,那利索劲儿就别提了。   万万没想到啊,就是这么个干活利索不多话的媳妇啊,居然也能这么虎。   最终,分家的方案一改再改,等定下来后,早已过了午饭的点。   牛氏做饭去了,其他几人还在那儿研究最后的细则问题。分家产的大方向上,是各房先挑出绝对不让的东西,像王香芹选择了猪舍和猪们,宁氏选择了她的小食摊儿和驴车,田氏和牛氏没表态,温氏在最后选了鸡舍所在的那块地。   最终,温氏除了那五亩地以及鸡舍和剩余的所有鸡外,还得了十亩中等水田,以及二百七十两银子。   宁氏要的小食摊儿和驴车,包括驴都归了她,水田旱地都要了一些,宅基地则选在了离鸡舍不远的那块,比较小,一共也就不到两亩。而比起宅基地小,她更不愿意跟温氏当邻居,但因为之前买地的时候,就是选离家不远买的,除了那块外,也没别的好地了。又因为她要了足足三百两银子,所以相对的在宅基地上吃点儿亏也没办法了。   田氏本性保守,于她而言,钱那么多也没啥用。因此她就是要田产,宁可少要或者不要银子。宅基地则在老宅的另外一边,很小,大概也就一亩地那么大。为了弥补这一点,朱母做主将耕牛给了她,又给了五十两银子用于盖房子和家用。   王香芹猪舍所在的那块地比较小,又将附近两块连在一起的地都给了她,其中就包括了水井,面积倒是不算大,也就四亩地多一点。田产方面,她没要水田,要的是旱地,因此亩数多一些,有多半就是当初买下来专门种植苜蓿的地。银子则是一百两,老宅也归了她。   牛氏收了那虎劲儿,又恢复了原先小媳妇的模样,问她要什么,她就说一切听五郎的。五郎受宠若惊,天知道他和兄弟们都是一脸的懵圈,这分家大事啊,爷们一点儿话都插不上,真是老惨老惨了。不过,就算将选择权给了他,他也不知道选啥好,最终表示听娘的。   因此,五郎和六郎的那份就由朱母做主了,安顿好后,就请了长房的人做见证。   其实吧,不管怎么说,都没办法做到完全平均的。假如家里人都有意见的话,长房那头也会帮着出面分家产,不过这样一来,就难免被人在背后嘀咕了。   大头分完了,余下的秋粮倒是容易,毕竟这玩意儿要均分还是可以的。哪知等长房的人来了,温氏又作幺,非说她家人口多,要多分一些粮食。   温氏这是吃准了朱母不爱在外人面前丢脸面,哪怕长房也不算什么外人,朱母也不会当面训斥她。她不光要求多分几石粮食,又要求锅碗瓢盆、柜子箱子、桌椅板凳什么的,都归她。   说真的,都到这份上了,差一点也什么。   朱母问过了其他几个儿媳妇的意见,摇头叹息着多给温氏分了一点。而朱父则是深深的看了大郎一眼,什么都没说,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大郎脸色煞白,他也没想到温氏会当着长房的面发难,尤其就几个锅碗瓢盆,压根就不值钱,这些东西都是早先置办下来的,哪怕老朱家发财以后,也不会将好端端的粗瓷碗丢了另买新的。至于家具,也一样都是旧物,这算成钱连个二两银子都没有。粮食倒是稍微值点钱,可说到底,都已经分了那么多了,何必再计较这么点儿东西呢?   没人当面说什么,可谁知道人家回去后会嘀咕什么?   长房派来做见证的人,就是朱家大伯和大伯母,又来了大堂兄夫妻俩,看看能帮什么忙,结果忙没帮上,却是看到了这么一出。   “还有每年给的孝敬钱,你们商量过了吗?”朱家大伯不忍心看弟弟唉声叹气的,忙岔开了话题。   当下,朱母便说出了要求儿子们每年给的米粮和钱的具体数目,比朱家阿奶当初要的略高一些,毕竟朱父是兄弟八人,而他们这边则是六人。总得来说,这个数目完全在正常范围内,配上之前各房分得的家产数目,可以说是少得可怜了。   朱家大伯问几个侄儿,听闻都没意见后,便道:“正好眼下秋收结束了,你们各家又都有钱,赶紧趁着农闲把房子盖起来。对了,四郎啊,你爹娘说老屋归了你,可在房舍盖好之前,他们还是可以住在老屋里的,你知道吧?”   四郎点了点头:“嗯,我知道的,大伯。”   “那就这样吧。”朱家大伯想想没有遗漏的地方了,便准备起身离开。   “等等,还有一桩事儿没说。”朱父喊住了他大哥,“我们俩口子不打算跟大郎了,让四郎小俩口给我们养老。” 第051章   顺顺利利的分家过程, 到这儿突然就卡了壳。   朱大郎不敢置信的抬头看向他爹, 他从分家初始就不曾吭声, 哪怕后面温氏为了争夺那几个锅碗瓢盆丢尽了脸面, 他也不曾出过一声。可到了这会儿, 他却不能再沉默了, 只无比震惊的问:“爹,爹你刚才说什么?你不跟我……”   “嗯, 我和你娘商量过了,打算跟着四郎小俩口过日子。六郎没成亲之前也跟着我们, 等回头他的亲事说定了, 就立马给他盖屋让他也搬出去。”朱父说这话的时候, 是一脸的平静,可在这平静的外表下,眼底里却难掩失望,“唉, 就这样吧。”   “什么就这样?”大郎不由的惊呼出声, “这谁家不是长子养老的?爹你为啥要跟着四郎?我做错了什么?”   朱父深深的看了这个曾经寄予厚望的长子一眼,随后却长叹一声,摇了摇头:“别问那么多了, 就算家家户户都是长子养老的,可我这个当爹的既然说了不要你养老……行吧,就这样吧。”   大郎心里堵得慌, 左看右看, 似乎是想找个人帮他说话, 可他目光所及之处,人人都避开了他的视线,就连特地请过来作为公证人的朱大伯和大伯娘都默不作声。末了,大郎只能看向他媳妇温氏,毕竟在他看来,媳妇肯定是站在他这边的。   温氏倒的确是站在他这边的,刚听到朱父说要跟着四郎夫妻俩,她也是万分震惊的。可就算她几乎要脱口而出质问声之时,她忽的悟了。   是的,身为长子长媳要是不负责养老,必然是会被人在背后指手画脚说三道四的。但相较于这个而言,不养老的好处实在是太大了,哪怕每年要给一定的米粮和钱,那又能值当什么?比起这个,自己当家做主才是顶顶重要的。   权衡利弊之后,温氏冷笑出声:“大郎你还没看明白?这事儿是他们早就商量好了,你看看,二弟妹、三弟妹有半点儿惊讶不?还没想通?这是娘觉得咱们靠不住,非要让她亲生的儿子养老呢!”   朱父怒了:“别人不知道缘由你还不知道?别的能耐没有,倒打一耙的本事倒是不小!你要是不满四郎,回头我叫二郎养老可好?给你台阶还不下,非要人把话砸到你脸上才好?”   温氏没想到公爹会突然发难,即便今个儿反驳的人是婆婆,她都有底气怼回去。毕竟,朱母是续弦这个事儿,村子里略年长一些的人都知道。哪怕因为朱母这些年尽心尽力的操持这个家,已经极少有人说起这个事儿了,可只要她今个儿把话挑明了,回头自然会有流言蜚语出来的。   谁知,朱父居然出头了。   见长媳没了言语,朱父又看向他那长子:“大郎,你娘进门那么多年,对你们兄弟几个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我想你还是看得出来的。今个儿在场的也都是自己人,我索性把话给你说明白了。我不是非要四郎给我养老,我是不相信你了!我觉得你靠不住,男人可以让着婆娘,却不能真叫个婆娘骑到头上去!可你是我的儿子,我的长子啊!就算你再怎么做事不地道,我也不能真的毁了你。”   “我……”大郎一脸的挣扎,有心想说些什么,可话到了嘴边又不知道怎么说才对。   其实,直到这会儿他还是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仔细想想肯定是因为早先卖病鸡一事,可这事儿真就有那么严重?不就是以次充好吗?尽管不能说每个商家都是不地道的,可做买卖的,短斤缺两真不是什么稀罕事儿。以前他去货郎那头买东西,人家还少给了些呢。   说实话,哪怕明知道做买卖最重要的是口碑,一旦坏了就很能再续上。可问题在于,这世上短视的人不少,像开铺子做长久买卖的,自然不敢这么明目张胆的坑人。可还有一些走街串巷做小买卖糊口的,这种就不一定会这般讲究了。看你一副精明样儿兴许不敢坑你,可遇到上长相憨厚的,或者小孩儿拿钱去买糖块果子的,不坑你坑谁?   大郎因为是老朱家长子的缘故,对外的很多事情都是他来处理的,这碰到的人多了,自然难免会遇到一些波折。他长得就是一脸憨样,每回被人坑了,他除了自认倒霉之外,也没别的法子,最多也就是下回不找那人买东西,久而久之,他也就懒得理会了。   也就是这个缘故,当温氏提出将病鸡充当好鸡卖时,他最多就是感到心里没底气,可当温氏坚持时,他也就顺势闭嘴了。   结果呢?以次充好不就是跟短斤缺两差不多吗?怎么就严重到这个地步了?   朱父见他那神情,就知道他压根就没反省,偏偏这个事儿,得自己想通了才好,旁人说再多也没用。无奈之下,朱父只得再度强调:“你要还拿我当你爹看,就听我的!”   大郎张了张嘴,可到底还是没出声,只颓废的抱着脑袋蹲在了地上。   说到底,这年头还是父母说了算,有道理没道理都一样,反正爹娘都开了口,当儿女的甭管心里是怎么想的,乖乖听话就成。真要是闹开了,没人会指责父母做得不对,只会将所有的责任归咎到儿女身上。   不孝的罪名,朱大郎夫妻俩是绝对承担不起的。   最终,这家还是分了。   朱大伯见弟弟一脸的颓废,很是不忍心:“你跟我去老屋吃个饭吧,正好也要跟娘说说这事儿。弟妹啊,今个儿晚饭也不用等了,我回头跟他喝两杯。”又让他媳妇留下帮忙,朱大伯拉着朱父很快就离开了。   其实也没什么好帮忙的,眼下主要也就是跟里长那头支会一声,从今往后一家就变成五家了,六郎还未娶妻暂时就不分。更确切的是,因为朱父朱母并不离开老屋,实际上的操作是大郎、二郎、三郎、五郎先后离开老屋,搬出去单过。还有就是,田契地契也是要过户的,这个比较麻烦,还需要过户的契税钱,看今个儿这光景肯定是来不及的,得明个儿一早再去。   别的,像钱粮之类的,刚才说话间也就分好了。几人搭把手,就将粮食从原本的粮仓里搬到了各人的屋子里,剩下的自然就是朱父朱母以及四郎他们几个的了。   “那锅碗瓢盆呢?还有桌椅板凳,说好了是给我们长房的,你们不准用!”温氏见大郎跟摊软泥似的抱着头蹲地上,半点儿用处都派不上,顿时气结,“粮食给我们搬到屋里啊!你们撂在外面是啥意思?”   搬粮食的是二郎和三郎,他们先将分给自己那房的粮食搬到了屋里,又去帮别 人搬,三郎顺手拿了五郎的那份,二郎就想帮大郎搬。结果,这不是还有个挑事精宁氏吗?一见这情况,忙制止了二郎,硬是将他拽到一边,不叫他白给大房出力气。   “搬啥搬?你是没长手还是没长脚?又不是瘫了不会动弹了,凭啥使唤我们给你帮忙啊?”宁氏拧着脖子跟温氏叫板,“要锅碗瓢盆、桌椅板凳是吧?你自个儿搬啊!怎么的,还指望我伺候你?我呸!”   温氏气得跳脚,偏宁氏转头就使唤上了别人:“你们干愣着做啥啊?农忙是结束了,不得伺候地里的冬麦啊?还有菜园子啥啥的,刚才不都分了?各自照管去啊,时候还早呢,不行就跑一趟里正家里,把户籍给立了啊!”   二郎本来是想劝媳妇别搞事的,可听了这话,他也觉得挺有道理的,索性唤上三郎和五郎,准备先去里正家。   宁氏见他们终于肯挪步了,又追在后头嚷嚷:“记着啊!今个儿先把户籍的事情给办了,明个儿去把地契田契给过户了!还有啊,盖房子要买石料、青砖、瓦片啥啥的,你们要一起去订啊!买多了能便宜一些,趁着农闲大家伙儿都有空,赶紧往家里拉啊!”   已经走出一小段路的二郎冲着她摆了摆手,表示听到了,其他几个也跟着点头摆手,不一会儿就走远了。   温氏:……   她是长嫂啊!!她才是长嫂啊!!   然而,事情已成定局,就算她气死了也没用。温氏又拿眼去瞧王香芹,她觉得经过了这么一遭,王香芹总该认清楚宁氏的真面目了吧?没见宁氏压根就不把王香芹放在眼里吗?   可王香芹一脸屁不疼的模样。   眼下是分家了,可对于王香芹来说,她又不搬家,那不就是以前咋过往后还咋过?至于宁氏说的那席话,听着好像是有些越俎代庖了,可宁氏使唤的是二郎、三郎和五郎,跟她又有什么关系?   王香芹瞧着没啥事儿了,转身又去了隔壁猪舍忙她的那摊事儿去了。   温氏气了个倒仰,偏大郎眼下一副万事不理的模样,她没的法子,只能亲自上阵,先将粮食一袋袋的提回屋子,还打算去灶屋拿锅碗瓢盆时,就感觉腹部一阵抽疼,赶紧又去床上躺着了。哪知,她才躺下没一会儿,朱母就抱着个襁褓过来了,也没说什么,就将怀里的襁褓放到了她的床头,转身就离开了。   “娘!你这是啥意思?分家了,这孩子就不是你孙女了?”温氏惊了,她是养过孩子的,当然知道养孩子有多累,尤其她小闺女满打满算也就半个月大,麻烦的事情还在后头呢。本来,她是盘算着赶紧养好身子骨,再将养鸡场办起来,可要是让她亲自带孩子,那她还有什么精力折腾养鸡场呢?   朱母这会儿已经走到了门口,听了她这话,才扭过头,一脸冷冰冰的道:“你不是口口声声说我是个后娘吗?有意见你就去族里告我,我还就不信了,我一个当奶奶的不亲自养孙女还是个错了。”   温氏面色煞白。   按说,乡下地头因为家家户户活儿都不少,像这种刚出生的孩子,多半都是由长辈帮着带的。可这事儿是惯例,却不是道理。说白了,祖辈愿意帮你带孩子是你的福气,可真的不愿意带,你又能怎样呢?更别提,眼下都分家了啊!   憋了一肚子话不知道该从哪里说,温氏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朱母离开她这屋,还好这会儿襁褓里的小婴儿正在睡觉,哪怕临时被换了地方,她也没醒来。然而,这种情况是不可能长久的,不到半个时辰,小婴儿就哭开了,温氏是带过孩子的,自然看出来这是饿了,可她先前忙着杀鸡,根本就没下奶,只能高声唤大郎进来看着孩子,她勉强撑着起身去了灶屋。   灶屋里,牛氏正在收拾东西,她把温氏要的锅碗瓢盆统统放到了几个大竹筐子里,又将用剩下的油盐酱醋也一并归拢了给温氏。还有一些剩下不多的米面蔬菜,全都一股脑的装了起来。及至看到温氏过来,她插着腰道:“拿去!都给你!趁早拿回你屋里去,别搁在这儿碍事儿!”   “咋的,我还不能用灶屋了?”温氏火大了,这才刚分家了,弟媳们一个两个的都翻天了,牛氏原先看着就是一副小家子气的模样,见天的只会跟在宁氏屁股后头,表姐长表姐短的。温氏还以为她是个好拿捏的,哪知这人还真不愧是宁氏的表妹,姐俩一个样儿。   “那你用吧!”牛氏扬着脑袋出了灶屋,把一摊子狼藉留给了温氏。   温氏忍着气将需要用的东西找出来,勉强熬了一锅粥,打算凑合凑合,就当今个儿的晚饭了。哪知,她熬的米粥太稠了,小婴儿根本吃不下。偏她上次带猪毛时,是全程喂母乳的,差不多喂到了七八个月,才给断的奶。实在是搞不定小女儿,她又跑去问朱母,这才闹明白之前朱母喂的都是米汤,又重新生火熬米汤,费了半天劲儿才喂饱了女儿后,转眼间,小女儿拉了。   等她好不容易寻了尿布给女儿换上,又让大郎去井边打水给孩子洗尿布,刚晾晒好了,那头女儿又尿了。大郎见媳妇没养好身子又累上了,颇有些不忍,只得低着头向朱母求救。   朱母抱着胳膊看着他:“知道带孩子有多累了吧?早先你一甩手全给我,我欠你的?这不是你闺女?你心疼媳妇就自己上啊!喂奶不成,搓块尿布也不成?嫌丢人?”   撂下这话,朱母也出门了,大郎问她去做什么,她连头都没回,只没好气的怼道:“你那个好媳妇要了家里所有的锅碗瓢盆,我不得上长房借点儿去?回头你煮饭给我吃啊!”   大郎:……   分家第一天,大郎和温氏就感受到了如同寒冬腊月般的冰冷。   结果,似乎是想让他们原本已经够糟心的日子过得再糟心一点,到了傍晚时分,宁氏又搞事了。   她没去借锅碗瓢盆,可晚饭肯定还是要吃的,所以她就在院坝上支起了她的烧烤摊儿,又去长房买了只大肥鸡,还去菜园子里弄了些方便烤的素菜,给王香芹表演了个古代版的露天烧烤。   彼时,朱母已经借了锅碗瓢盆来,也煮了一大锅粥,宁氏舔着脸凑上去跟她讨粥喝,作为回报给了她一大把的肉串子。而牛氏也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了一大块的豆干,切吧切吧,混着切成块的土豆、莴笋、玉米段、胡萝卜块,来了个大杂烩,又盛了一大碗跟宁氏换肉串,还跑去跟朱母换粥喝。   本来田氏是被排除在外的,她自己 厨艺不成,前头秋收忙活时,哪怕不用下地,家里的活儿也干了不少,身子骨很是有些不舒坦,因此也没跑出去跟人借东西。她寻思了一会儿,主动找上了宁氏,说她手头上还有些细棉布,回头帮灶台做身新衣服,让宁氏包几天伙食。   宁氏一琢磨,这买卖划算啊,主要是她那女红太差了,就好像老天爷把她所有的天赋都点在了厨艺上,女红水平比王香芹都惨:“你放心,在新房子盖好之前,我都可以包了你们俩口子的吃食,不过你得答应我,回头帮我做秋衣、冬衣,还有棉被啥的。布料棉花我会买的,你们的口粮也拿出来。”   “成啊!”田氏一口答应。   等王香芹从隔壁猪舍回来,看到的就是一大家子和乐融融聚在院坝上喝粥吃烧烤的情形,她懵了片刻后,就被四郎唤去吃了,又听朱母说了几句,这才弄懂了个大概。   王香芹私以为,这哪里是分家单过啊,分明就是把大房撇开他们还是凑一块儿玩。   本想着就这样了,谁知大家都小看了宁氏。等猪毛和灶台回家后,宁氏塞给灶台一把大蒲扇,命令道:“给我扇风!听到没?用力扇,使劲扇!不好好干活没肉串吃!”   灶台懂个屁,他就是个贪嘴的小馋娃,当下就领了任务使劲儿扇,成功的让躲在屋里喝粥的温氏享受了一把夏日烧烤摊的威力。   温氏和大郎兴许忍得住,他俩的小女儿又太小了,完全不懂,可猪毛呢?眼看灶台边扇风边吃上了,他也想凑上去帮忙,结果宁氏回头就凶他:“你娘欺负我,懂不?我不给你吃!”   猪毛:……   哇呜呜呜呜呜呜!   到底还是灶台不忍心,偷偷藏了一串烤肉塞给了猪毛。猪毛一面感动于堂弟的贴心,一面快速的消灭了肉串,然后只感觉肚子更饿了。可他没胆子跟亲娘抱怨,只能捧着粥委委屈屈的喝着。   ……   老朱家分家一事,成了秀水村这段时间茶余饭后的最大谈资,又因为村子里本来就少有是非,估摸着很长一段时间里,这事儿都没办法平息。   其实吧,这要是仅仅是分家单过,真谈不上有啥稀罕的。可偏生朱父朱母撇开长子跟了老四,可不就引起了众人的诸多猜测。   短时间里,说啥的都有,好在老朱家太忙了,各种事情堆在一起,使得他们压根就没工夫去考虑别的。等户籍、田契地契的事情都办妥当了,他们又赶着牛车、驴车一起去拉石料、砖瓦等等。四郎是因为被猪舍的事情牵绊着,肯定不能出去帮忙,六郎倒是跟着去了,怎么说他都是个识文断字的,能帮着算个账啥的,不用担心会吃亏。   买这些东西,都是买的越多价格越低的,因此其他人倒也没撇下大郎,而是一起去了。   可大郎这一去,却是苦了温氏,猪毛是不用她操心,这不是还有个小闺女吗?尿布就那么几块,她又不能堆着等大郎回来洗,只能弯腰清洗,有心想让朱母帮忙,朱母只道她当初刚生完孩子就能杀鸡,怎么隔了大半月反而矫情了?   温氏看出了朱母这回是真的记了气,遂不再说什么,只能忍气吞声的自己干活。   转眼间,温氏之女就满月了,温家人也终于忙活完了手头上所有的事情,温母提着半篮子鸡蛋过来看女儿和外孙女。结果,温母差点儿没被老朱家这操作给吓死。   “分家???上回女婿去家里报信时,咋提都没提呢?啥意思?说分家就分家?你家公婆是咋想的?”温母吓了个够呛,这个时候她还没想到所谓的分家是温氏等人被分出去单过,还倒是其他几房要被分出去了,顿时心疼坏了,“别人也就算了,你那个二弟媳呢?她被分出去单过,那她往后还会买咱们家的鸡蛋和鸡不?哎哟,我说这几天她咋丁点儿动静都没有呢,完了完了啊!”   宁氏没动静是因为她这半个月压根就没出过摊儿,可这事儿温母并不知情,还道是宁氏因为分家的缘故,断了他们家的买卖。   温氏本来是积了一肚子的苦水想要跟她娘抱怨的,结果话还没出口,反倒是听了她娘的抱怨,顿时气道:“你闺女我都要被分出去单过了,你还说这些有的没的!”   “啥?”温母再度惊了。   等温氏将前后经过,美化了一番后告诉了温母,温母已经彻底的惊呆了。   这要咋说呢?本来温母是过来看望生完孩子坐月子的女儿,结果眼下看来,她倒是特地过来受惊的。又因为温氏说事情的时候,习惯性的掐头去尾,还狠狠的美化包装了自己一番,听得温母不断抽气,心疼的要命。   “咋能这么干呢?你公婆这么做,不是明摆着告诉别人,你和大郎不孝吗?这可不行,万万不行,我得找她去!”温母说着就要出门找亲家母说理,可朱母这会儿正巧不在家,她找了一圈没找到正主,倒是叫她碰上了宁氏。   宁氏跟温母熟得很,最早做鲷鱼烧的时候,宁氏每天都需要用掉大量的鸡蛋,那都是跟温母买的。之后又是做烧烤,哪怕温氏有养鸡,但其实宁氏从温氏那头购入的不算多,多数还是从温母那边买。道理倒是简单,温母买的鸡又肥又便宜,关键肉质还特别好。宁氏厨艺那是没的说,舌头也比一般人灵光,一尝就知道好话,所以哪怕自家大嫂也养着鸡,她也只是做做样子买个三五只,横竖温氏又不知道她每天要用掉多少鸡。   见着温母,宁氏就一叠声的同她抱怨起来:“镇上那些人拉个肚子还没完没了了,我这摊子啊,还不知道啥时候能摆出去。我寻思着,等咱们家的砖瓦啥的都买齐了,索性赶着牛车去远点儿的地方支摊儿。回头你得给我多留几只大肥鸡啊,我大嫂还是你闺女呢,她养的鸡哟……反正没你养的鸡好。”   关键时刻,宁氏的脑子回来了,她忍住了没曝光核心内容,不过却不妨碍她可劲儿的诋毁温氏。   “我跟你说啊,一般人我都不告诉的。我大嫂这人心太黑了,她老跟我说,让她买她的鸡和鸡蛋,不让我买你家的。来来,我带你去看她的鸡舍,你还没见过吧?她养了大几十只鸡呢,还盖了三大排的鸡舍,连带那边的五亩地都是她的。走走,我领你去看,她就盼着养鸡场做大了,硬卖给我。”   宁氏这人简直是狗,三言两语的就将温母给策反了。   尤其温母在亲眼看到了那气派的鸡舍,以及几十只鸡时, 两眼都瞪圆了。再一听说老朱家分家时,给了温氏十亩中等水田,以及二百七十两银子后,温母整个人都恍惚了。   这也不怪温母,其实说白了,秀水村本来就是他们这一带比较富裕的村子了。像温家,他们家人口不少,地却不多,统共十亩地,多半还是旱地。哪怕家里人一年到头勤勤恳恳的种地,所出的粮食也不过堪堪温饱,偶尔遇到丰收年,能多攒个一两石粮食就算不错了。可即便这样,积攒的粮食卖了钱,也要存下来用作婚丧嫁娶的费用。平日里,像买些针头线脑、油盐酱醋之类的,都是靠卖鸡蛋的钱攒下来的。这日子过得嘛,平心而论不算太差,起码家里人人都能吃饱,每一年还能扯布做身衣裳,棉被褥子也都是齐全的,可要说有多富裕,还真谈不上。   可听听宁氏说的,温氏啥都没做,分个家就得了那么多钱??   温母恍恍惚惚的离开了,并没有像温氏所期待的那样,找朱母算账。她没这个底气啊!你说分家得了那么多的钱财、粮食、田契地契,你还说婆家欺负你?哦,她也想让婆家这么欺负她。   只这般,温母悄没声息的来,又默默的离开了,老朱家的人甚至没几个知道她来过了。   又过了几天,所有盖房子的材料,包括需要的有年头的木材都齐全后,老朱家终于召集村里的闲汉开始盖房子了。几人都不缺钱,又想着盖房子是百年大计,都认为要盖个好的。商量妥当后,就决定仿照老屋的样子,盖气派的三合院。   先盖房的是大郎,他们几人商量好了,按着长幼顺序来,横竖都是要盖的。又让六郎也去帮忙,哥哥们承诺回头他盖房子时,无条件帮忙。   四郎还是没参与,主要是猪舍这边太忙太忙了。母猪们怀孕的怀孕,临盆的临盆,还有做月子的,以及为数众多的初生仔猪需要人照顾,忙得他和王香芹脚不沾地。   这个时候就看出赡养父母的好处了,朱父朱母年纪又不大,眼下农闲时分,地头上的活儿朱父一人就干得完,屋前屋后的那点事情朱母也能做完,因此王香芹和四郎只需要埋头在猪舍就成了,不需要为了旁的琐事分心,每天到点还能吃上热乎的饭菜,看得温氏嫉妒不已。   再嫉妒也没办法,朱母这回明显是气狠了,当面是没怎么说道,背地里不知道骂了多少声白眼狼。她最气的甚至不是温氏,而是朱大郎,要知道她进门时,朱大郎也就才几岁的样子,是记事了,但还是凡事都要人操心的年岁。朱母为了养前头这仨,是费劲了心血,说是拿亲生的看是半点儿没错,结果真有了事儿,大郎却选择了默不作声。   有时候,沉默也是一种巨大的伤害。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可明明眼下新屋还未造好,一大家子还是住在了一个屋檐底下,朱母进进出出却拿温氏当空气来看。期间,朱大伯娘也来找过她,见她这样,问她担不担心温氏不拿小闺女当回事儿,可朱母却道:“我一个当奶奶的,还是已经分家单过的奶奶,我能怎么办呢?小丫头再怎么招人疼,我还能看顾她一辈子不成?大嫂啊,不是我心狠,这是没法子的,一旦我心软松口了,你信不信她能一直赖上我?眼下是小奶娃搭把手没事儿,回头她能让猪毛和小丫头一直上我这儿来讨吃的要喝的,保不准以后缺钱了还能上我这儿来要。我既是跟了四郎,就别怪我偏心护着四郎了,横竖家产分了,以后她就是穷得要饭,也不关我的事儿!”   朱大伯娘是个心软的,要不然她当年也不会瞧着朱母日子难过,得空就来帮衬一把。不过,她最大的优点就是,哪怕她自己心善,却不会逼着别人心善。琢磨着也是这个理,再一回忆前阵子分家时的情形,温氏是连掩饰都不成了,表现出来的嘴脸让她这个当大伯娘的都心寒,当下她也不说什么了。   她是不说什么了,三郎媳妇田氏见她来家里,忽的上前说想跟她买几只肥母鸡。   田氏一脸的羞意:“大伯娘,我知道没有上赶着跟你买当年小母鸡的道理,可我……我有身子了,偏跟大嫂闹得不太愉快,想吃口鸡蛋又不能天天去买。你就心疼心疼我,卖几只肥母鸡给我吧。”   这下,连朱母都惊了:“你有身子了?”   “早先秋收就觉得身子乏力,只以为是累的,再说日子也短没确定。这不,昨个儿三郎闲下来了带我去邻村找了郎中看了看,说是有了。”田氏还是原先那份软哒哒的样子,好声好气的解释了一番后,又软语跟朱大伯娘央求着。   早先就说朱大伯娘是个心软的,听了这话,当下就许诺让长媳拎几只鸡来,就当提前庆祝了。可田氏却不答应,只道是买的,又说分家时尽管多要了田,银子却也不少,五十两银子呢,盖大屋满打满算也花不了三十两的。再者,她自己做着绣活,早先也攒下了不少钱,毕竟她跟宁氏一样的,只赚不花,吃喝用度全是家里出的,就算没宁氏有钱,比一般人家可算是有钱多了。   花钱买了三只肥母鸡,田氏安安心心的边养胎边做活计,她答应了宁氏要做秋冬的衣服,又觉得孕期做绣活太伤眼睛,缝衣服就无所谓了。事实上,巴掌大的绣活要做一个月,费时费力还费神,可缝衣服被褥之类的,速度快不说,还一点儿不费劲儿。以田氏的手艺,单纯的缝纫锁边轻松得不得了。   结果看她轻松了,温氏直接找上门来,让她帮着也做几身秋冬衣服。万万没想到,一贯面团似的田氏直接拒绝了,说她太忙了,没空。   温氏冷眼瞧着,回头就寻了大郎,让大郎去同三郎说这事儿。果不其然,脑子一根筋的三郎满口子答应下来,连道没问题。   三郎拍着胸口应下之后,当天晚上就把这事儿告诉了田氏。   田氏:……   “哎哟哎哟哎哟!哎哟我的肚子疼!”   大晚上的,田氏捂着肚子就嚎了起来。关键不在于她说肚子疼,而是在于她嚎得太假了。全家女的都瞧出来了,就男丁们当了真。想着田氏进门三年好不容易才开了怀,朱父忙让六郎跑去请郎中,三郎更是寸步不离的守着田氏,又万分抱歉的同大郎赔不是,说自己媳妇身子骨不好,不能帮着做衣裳了。   温氏气得差点儿吐血,宁氏乐得险些笑出声来。王香芹忍住了笑意去看婆婆,却见素来淡定的朱母一脸的懵圈。   朱母:……   她这些儿媳妇们啊!一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第052章   一切都变了。   就不说温氏了, 连朱母都没想到她这些儿媳妇们哟, 一个个都这般能耐。从分家那天开始, 先是牛氏暴露了自己虎的一面,那起码还能说是因为牛氏进门不久, 毕竟满打满算也才半年光景,再说了,牛氏是宁氏的娘家表妹,有这么个表姐立在前头,哪怕再虎感觉也不算太突兀。   可田氏呢?进门多年始终保持着老实巴交人设的田氏,怎么说变就变了?   温氏铩羽而归,饶是她再怎么恼火, 也没办法逼迫一个“身子骨不适”的孕妇,即便长眼睛的都看出来田氏是在装模作样。然而眼下都分家了, 她这个长嫂连出言教训弟妹都做不来,万一她这才开了口,那头田氏又抱着肚子哎哟哎哟了呢?   田氏还真就是这么想的, 即便之后郎中来了她也不惧。人嘛, 难免有个头疼脑热的,更别提一个孕妇了, 尤其这会儿还是盛夏时分,她来句热着了都成。果不其然,郎中看了之后也倒是天热胃口难开, 倒没说孩子有啥问题, 只吩咐平心静气的养着, 又说田氏身子骨略有些虚,让有可能的话,尽量吃点儿好的。   郎中说啥二郎都点头答应了,好在他们家虽说分家时拿的银子不算多,可那是跟其他几房人比起来的,实则要是跟别家比,他们手里捏的钱也不算少了,还剩好几十两呢。二郎一叠声的询问田氏想吃口啥,说明个儿就去镇上买。   因为明知道田氏无碍,妯娌几个很快就散了,等二郎送郎中离开后,朱母立在房门口,不咸不淡的道:“行了,人都走了……”还装啥装呢?关键你装的一点儿都不像呢!   田氏笑盈盈的看向朱母,又恢复了往日的神情,一副乖巧小媳妇的模样。   朱母懒得说她了,只吩咐赶紧歇着,虽说是农闲,可老朱家这不是要盖新屋吗?零零碎碎的活儿多得很,接下来有的忙活了。   经了这一出,温氏倒是再没找田氏的麻烦,她虽不至于惧了田氏,可这档口真要有个什么闪失,就是再给她十张嘴都说不清楚。再一个,她也的确是忙碌得很。   大房这边跟其他几房最大的不同在于,多了个小婴儿。本来,要是没这个孩子,或者朱母愿意帮忙继续照顾,温氏完全可以跟着去新房那头收拾,或者干脆就继续将养鸡场的规模扩大,因为她现在有地有房又有钱,想来过不了多久就能恢复养鸡场最鼎盛时期的规模。可惜的是,她又要带孩子又要做家务,别说扩大规模了,她连每天喂鸡都做不到,只能让大郎先兼顾着。   可大郎也要看顾新房那头,万幸的是,两边隔得不是很远,他勉强兼顾着,倒是不至于出什么岔子,可整个人累得比那春耕的老黄牛都惨。每天白日里一通忙活,到了晚间只想倒头就睡,根本没办法帮温氏一把。   这个时候,温氏就想到了朱母。   其实,早在多年前,老朱家跟温家说亲之时,温氏得知自己要嫁的是朱大郎,就已经默认了将来要赡养老人。这是很正常的,长子长媳负责养老可以说是人之常情,起码他们这一带都是这么做的。及至前阵子,老朱家正式分了家,温氏也仍旧是认为朱父朱母会跟着她和大郎过,完全没想到后续的发展。   平心而论,养老或者不养老都是有利有弊的。   假如选择养老,那就代表着温氏要跟朱母相处几乎半辈子,除非朱母过世了,她头上就要一直有个婆母管着,就好似朱大伯娘那般,即便朱奶奶早已撂开手不管事儿了,可头上有个婆婆,遇到事儿肯定要打个招呼的,永远都做不到轻松自在。若是不用养老,这个问题就彻底没了。   可这么一来,没了心理负担是真的,那公婆也不能再继续帮忙了。   朱父已经四十出头了,不过朱家人的体格好得很,这个年纪是要力气有力气、要经验有经验。有朱父这个老庄稼把式在,几乎不需要操心地头上的事儿,哪怕春耕和秋收,也只需要听话干活,半点儿不需要费心。朱母还不到四十呢,身子骨倍儿棒,年轻时候就是家里家外一把好手,有她在,所有的家务活儿都不用挂心,她还格外擅长带孩子,看温氏所出的小闺女就知道了,早产还没母乳喂养,虽说看着是瘦弱,不过相对来说还是很康健的。   哪怕二老年岁大了,养老是个问题,可眼下他们跟谁谁占便宜啊!   分家半拉月后,温氏总算回过味儿来了。   可惜,已经太迟太吃了,分家又不是儿戏,是请了族中长房长辈作证的。朱奶奶也是知道了情况的,事后更是去里正那头更改了户籍。哪怕温氏后悔了也没用了,况且……   不是朱大郎和温氏不想赡养朱父朱母,是二老嫌弃他们!   温氏还不曾想到这一茬,她只是在权衡再三后,放弃了找王香芹理论这事儿。要不然,回头绝对又会被扎心的。   而此时,完全不知道温氏想法的王香芹,在喂完猪后,同四郎打了个招呼,回屋拿了钱出门去了。早小半天光景,她娘家哥哥来寻了她,告诉她嫂子生了,让她得空回去一趟。本着早去早了事的想法,王香芹忙活完手头上的事情就出门了。   路过朱大伯娘家时,她进去买了一篮子鸡蛋,往娘家去了。   大伯娘也是对那家子无语了,明明温氏养了几十只鸡,可家里其他人要买鸡时绝对想不到温氏,又或者说是故意避开去了。这要是单一个人这么做,那兴许对错各半吧,毕竟妯娌之间有些小摩擦也是难免的。可眼下,人人都瞧温氏不顺眼,大伯娘也不禁嘀咕开了,私底下叮嘱了几个儿媳,让别跟温氏凑得太近,想也知道这里头肯定另有隐情。   且不提这一茬,只说王香芹拎着鸡蛋回了娘家,她嫂子原就有个儿子,如今又得了个儿子,正志得意满的躺屋里坐月子呢。   见王香芹这就过来了,她娘接了鸡蛋,隐晦的提点了几句,就轰她进屋看小侄儿去。   王香芹一脸的无奈,她娘的意思她看明白了,就是让她乘机多抱抱小侄儿,沾点儿喜气回头好赶紧生一个。可她真没这般迫切,不过想着回娘家一趟也不容易,就顺着她娘的意思,进了屋小心翼翼的抱起小侄儿,边抱着边听她嫂子侃大山。   她嫂子是真能说,比她二嫂宁氏还能耐,最起码宁氏话唠归话唠,可说出来的话还是挺负责的。然而,她嫂子就不同了,用她上辈子的话来说,简直就是满嘴跑火车。   “我记得嫂子你跟我夫家大嫂温氏是差不多时候怀上的吧?你倒是生得晚。”   “不是我生得晚,是她早产了。”她嫂子一脸你是不是傻 的表情看向小姑子,“对了,听说你们分家时,让你们小夫妻俩负责养老?还有个没成亲的六郎也跟你们?你呀,这么大的事情怎么就不知道回娘家喊人呢?”   王香芹愣住了:“我又没吃亏,我喊啥人?”   她嫂子被噎了一下:“你嫁的不是朱四郎吗?明明是该长房养老的,让你们养老不是吃亏是什么?还有那个六郎啊……”   “我公婆还年轻力壮着呢,又不是七老八十了,吃啥亏?我要管着猪舍,哪里有空管家里那摊事儿?有我婆婆在,凡事都不用我操心,回家就能有口热乎饭吃,我吃啥亏了?六郎又咋了?家产是分成六份的,他有田有粮食有银钱,又不用我养着他?再说了,他还能帮我挑粪施肥呢。”   分家以后,六郎终于得偿所愿,他既不用每天再折腾账目了,还如愿的抢到了铲屎的活儿。每天高高兴兴的铲屎挑粪,比起分家前的愁眉苦脸,他如今是见天的傻乐,经常铲着屎都能笑出声儿来,弄得王香芹一度认为这孩子是真的傻了。   当然,这些细枝末节就没必要告诉嫂子了,王香芹只道自己没吃亏,非但没吃亏她还是占便宜的那个,所以干嘛要寻人来找茬?   她嫂子陷入了沉默,而随后进屋的她娘也跟着沉默了,半晌后这对婆媳才点了点头。   “嗯,你说的也有道理。”   “是这个理,那就是温氏太傻了。”   是挺傻的,只是方才你俩不还觉得温氏甩脱了累赘吗?王香芹在心里吐槽了一句,又听到她娘担心的说:“你公婆跟你们过好是挺好的,怕就怕回头那温氏穷了又找上门来。”   “……找上门来挨骂吗?”王香芹没详细说分家后各房都得了些什么,不过大致的数目还是可以说说的,横竖这事儿也瞒不住,“我公婆把家产分成了六份,虽说东西不大一样,价值上也略有不同,不过我估算了一下,每一房得到的钱和物加在一起,估摸着得值个四五百两银子。”   王家婆媳:……   如果温氏能把这么多家产都败光了,还上门打秋风的话,只怕不是挨骂而是主张休妻了。别以为分家了就没事,分家代表着兄弟们成了亲戚,也代表着父母对已经分出去单过的儿子没义务了,却并不代表当爹娘的收拾不了儿子儿媳。   咋的?分出去了你就不是我儿子了?当爹娘的就收拾不了你了?   弄明白内情后,王香芹她娘就担心不起来了:“分家了也好,妯娌多了是非多。像你那个二嫂……对了,这次分家她最高兴吧?也没法子,她摆小食摊儿多赚钱呢,老朱家多半家当都是她赚的吧?怪不得想分家,分家以后她就不用往家里交钱了。”   听了这话,王香芹露出了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脑海里全是宁氏坐在地上边拍大腿边嚎啕大哭的嚷嚷着不分家的情形。   老朱家分家那么大的事情,哪怕已经过了一阵子,在村里仍然是经久不衰的话题。本来嘛,王家所在的这边离老朱家还是有一段路,远是不远的,可正常人也不可能上赶着跑去人家家里打听这个说道那个,偏朱家几个媳妇又不爱扎堆说话,温氏以前倒是爱干这事儿,可她被小闺女缠着根本哪里都去不了。这就苦了那些好打听的妇人,听说王香芹回娘家看望坐月子的嫂子了,当下左邻右舍的人就赶着过来了。   王香芹不擅长处理这些事儿,反正小侄儿看也看了抱也抱了,她就跟完成了一个支线任务般的,赶紧找借口开溜了。   万分感谢猪舍里的初生小仔猪们,让她得以有借口开溜。   一进一出又是半上午。   这就是王香芹不爱回窜门子的原因,就感觉出门一趟,啥都没做时间就飞快的过去了。有这个工夫干点儿啥不好呢?只能说,窜门子很能消磨时间,却实在是不适合她本人。   等回到猪舍时,四郎还在猪舍里忙活,王香芹同他打了声招呼,又点开任务界面查看今天未完成的任务,挑了几个动静不是那么大的先完成,剩下的回头再说。   到了这时候,系统对王香芹如今猪舍的评价仍然停留在家庭小作坊模式,离下一步遥遥无期。王香芹其实已经记不住具体阶段的名称了,只依稀记得,想要脱离家庭小作坊模式的首要条件就是雇佣。   赚钱的四大阶段本来就是:你替别人干活赚钱,你为自己干活赚钱,你雇佣别人为你干活赚钱,以及最终的你出钱让钱来帮你赚钱。   王香芹至今还处于第二阶段,四郎属于她的丈夫,哪怕六郎好了,也是家人,而非雇佣工。   记不清楚究竟要雇佣几人才算脱离家庭小作坊模式,王香芹琢磨着,也确实要朝着这方面去准备了。眼下,地里的活儿主要是由朱父和六郎在忙,猪舍基本上就靠王香芹夫妻来,她得分出活儿来给别人。   边做任务边分神想着事儿,王香芹刚有了那么点儿头绪,就听到外头传来格外响亮的一声大吼,她最初懵了一下,紧接着却头一次勃然大怒。   外头那声吼的是:瘟猪!!   老朱家分家一事,本来只是在村子里传来传去,毕竟说白了,这事儿再大那也不过就是个分家而已,哪怕提前了许多年,哪怕人家二老不走寻常路不跟长房非要跟四房,那也跟别人无关。同村的人,是因为多少都沾亲带故的,再不济也都是多年相处下来的熟人,这才会额外关注,可对于外村人来说,确实没那么大的吸引力。   可凡事都有例外。   温母当日来探望坐月子的温氏,因此意外得知了老朱家分家一事,等回到家里,自然而然的也就跟温家其他人提了提。倒是没说得太细,毕竟温母也防备着自家的大房和三房,万一有人起了占便宜的念头,特地跑到秀水村找温氏咋办?   然而,哪怕没说温氏具体分得了多少家当,温母还是提到了朱父朱母跟朱四郎夫妻俩过的这个事儿。她非但说了,还是当稀罕说的,又额外的强调了朱母续弦的身份。   当娘的不会认为女儿蠢,或者刻薄到不想赡养公婆,所以她只一而再再而三的强调朱母是个后娘,前头仨都不是亲生的,早先全家在一个屋檐底下过日子倒是没啥,眼下分家了,人家才不信前头那仨,一口咬定要亲生的来养她。   从温母口中听到这消息后,温家其他人是有羡慕的也有觉得不妥的,特别是年长一辈的,总认为甭管当爹娘的咋想,儿孙都该尽到义务,放在老朱家这事儿上,就该是哪怕朱母再想跟亲生儿子过日子,温氏也得将婆婆请来家里供着。   温母明面上笑着,心里很是不屑一顾,暗道不是你们生的果然不心疼,当婆婆的想跟亲生儿子过,你非将她请过来?不知道请神容易送神难?而且你自个儿作死请来的大佛,回头她折腾死你也是你该受的。   而小辈儿们却又是另外的想法,像一贯同温氏不合的温氏堂嫂背地里没少骂小姑子好狗命。嫁了户殷实人家,早早的分家单过不说,还不用赡养公婆,这才二十多岁呢,就可以自己当家做主了,可不是命好?   这个堂嫂也没多少脑子,想着什么面上也忍不住带出了一些,她当然不会明着说温氏的不是,只是话里话外都在说温氏命好,年纪轻轻的就当家做主了,累是累了点儿,可起码整个家都由她说了算。这话自是背着长辈们说的,却叫几个小辈儿听了去,其中就是有温氏的亲弟弟。   温氏这个弟弟也是个不甘于现状的,他烦死了一天到晚不是下地干活就是喂鸡捡蛋。早先,托宁氏那小食摊儿的福,他曾不止一次的跟着堂哥往镇上去了,瞧多了镇上的热闹喧哗,又见识过了宁氏那小食摊儿的来钱速度,心里愈发痒痒起来。   他也想支个摊儿,倒不一定是小食摊儿,杂货摊儿也成,不然当个走街串巷的货郎也行啊,横竖怎么着都比地里刨食来得舒坦。   可惜的是,他想的再美都没有用,他没钱不说,连带他爹娘都没钱。   温家是一贯不分家的,直到如今都是温氏她奶奶捏着全家的钱财。父母在不分家,温家这般倒是最为普遍的做法,却苦了温氏的弟弟,想做买卖都没处弄钱。他也不是没想过跟奶奶要钱,无奈他奶奶想法太保守,一味的就是种地收庄稼卖钱买地,就连养鸡这事儿都不热衷,很多次他们提供给宁氏的鸡和鸡蛋,其实并不是他们家养的,而是由温家出面跟村子里人低价收购,再略加点儿钱卖给宁氏的。   想破了头都没想出法子来,这不就听说自家亲姐姐当家做主了,温氏的弟弟只觉得自己做买卖的启动资金有着落了,寻了个机会就偷跑来秀水村找姐姐。   因为只是在温氏出嫁那天来过秀水村,她弟弟一大清早出发的,等找对地方时都已经快晌午了。好在,总算找到了人。   等见着了亲姐姐,他也不拐弯抹角的,直接说自己想做小买卖,说想借点本钱,算利息,回头赚了钱连本带利的还给温氏。   温氏听了直皱眉:“家里缺你吃还是缺你穿了?好端端的地不种,做什么买卖?你以为做买卖容易?简直瞎胡闹!”   “话不是这么说的,种地能有什么出息呢?看天吃饭,最多也不过就是温饱而已。姐你想想啊,做买卖是不容易,可起码有希望对吧?我给你算利钱,你借钱给我,回头赚了钱,我一定连本带利的还,多给你几成红利,行不?”   “行啥行!你今个儿出来爹娘知道不?他们同意不?早先娘来瞧我,我咋都没听她提过这事儿?”温氏一脸的怀疑,她压根就不觉得自己的亲弟弟有这份能耐。   “姐!我实话跟你说吧,你弟弟我有做买卖的天赋!早先啊,你家那个二郎媳妇,不是在摆小食摊儿吗?她缺东西都是管咱们要的,一开始数量是够的,后来不够了啊,爹和伯父就说咱们有多少卖多少,我说这哪儿成呢,不够咱们可以去收啊,谁家还没养鸡下蛋呢?后来啊,不止鸡和蛋,我还帮着收了不少红豆、花生啥的。可惜,咱们家跟你们家不一样,赚到的钱连一半都留不下。”   温氏:……   她终于想通了!   怪不得呢,她瞧着分家的这银子不对呢,要真是像宁氏表现出来的那样,只需要一点鸡蛋,怎么就能赚那么多钱?还有后面摆烧烤摊子时,她那么多鸡等着卖,宁氏每天就收三五只,她只道就需要那么点,完全没想过宁氏一直都跟她娘家人保持着生意往来。   气死她算了!!   温氏正准备黑着脸把弟弟臭骂一顿,话刚到嘴边又叫她咽了下去,略思量了片刻后,她换了语气:“州哥儿啊,不是我这个当姐姐的心狠不帮你,实在是我分家也没得多少银子。你想啊,农家能有多少现银?就算早先是有的,我婆婆那人啊,就跟咱们奶一样,喜欢买田置地。这不,我和你姐夫啊,分到了五亩的宅基地和十亩上好的水田,还有六七十只鸡、十几石的粮食,对了,家里的桌椅板凳、锅碗瓢盆也是归了我的。钱的话,当然也有,可这不是老宅让四房得了,我那些钱得盖新屋啊,我和你姐夫商量着,猪毛也大了,回头我肯定还要再生娃,就想着一次到位,盖青砖瓦房,堂屋一排八间,左右厢房各四间,一共十六间屋呢,还要再搭鸡舍牛棚啥啥的……唉,一气花了五十两呢。”   “这么多啊!你们家可真有钱!”小孩子家家的没见过世面啊,一听这个数,首先就感概老朱家真有钱,随后一琢磨,想着姐姐这话也在理,哪怕早先小食摊儿再赚钱,也不可能真的攒下巨额家资。   所以,他做买卖的启动资金又没着落了?   “我就想借个三五两银子,唉……”   一声叹息还没结束,宁氏不知道从哪里突然就冒了出来:“大嫂你这人也太过分了吧?州哥儿不是你亲弟弟?你分家得了二百七十两银子呢,就算盖屋子花了五十两……为啥你家盖屋子要花那么多钱啊?咱们不是盖的一样的吗?我咋就才花了二十二两呢?三弟妹也差不多吧?”   坐在自家屋前的檐下托着腮帮子看好戏的田氏冲着这边笑眯眯的道:“对的呀,咱们盖的屋子是一模一样的,我是琢磨着,回头家舍全添置好了,再算上人工钱,那也花不了三十两的。”   宁氏点了点头:“怎么独独大嫂就花了那么多钱?被人坑了吧?”压根就没给温氏解释的机会,宁氏又继续说着,“就算真花了五十两银子好了,你不是分到了二百七十两吗?扣掉五十,那还有二百二十两银子呢,就算让六郎来算这个账,也不至于丁点儿不剩吧?”   可怜的六郎,哪怕他如今高高兴兴的铲着屎挑着粪,也依然逃不过被宁氏调侃。   温氏气得满脸通红,她跟前的娘家弟弟也终于回过神来了,顿时沉了脸:“姐,你要是不愿意借钱就直说,我难道还会逼着你拿出钱来吗?何苦扯谎哄我?”   “你……你懂什么?小孩子家家的没个正行,就知道做买卖来钱快,你以为我不知道?可来钱快,赔得不也快?毛都没长齐的小破孩子,就满脑子钱钱钱的,你说你赚钱了连本带利的还我,那要是赔本了呢?”   “不借就不借,没的我买卖还没做,你就在这儿触我霉头的!”   “啥触霉头?我这是跟你说事实!你给我记着,赶紧回家下地 干活去,别总是想有的没的,就你这样儿,还想做买卖发大财呢,天生的穷命!”   “你!温珠儿!!——”   ……   王香芹怒气冲冲的从猪舍出来后,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她大嫂温氏跟一个看着最多也就十三四岁的少年郎站在院坝前头,跟顶牛似的,吵了起来。   “……温珠儿,你太过分了!我跟你借钱,你当然可以说借还是不借,我逼你借了吗?不借就不借,谁稀罕你的臭钱啊!你凭什么触我霉头,还教训我,你凭什么?”   “凭什么?就凭我是你姐!我怎么就教训不了你了?你等着,我不但要教训你,我还要抽你,爹娘管教不好你,我帮他们管教!”   眼看这吵架就要变成打架了,宁氏这瓜也吃不下去了,赶紧跟王香芹一起拉开了这两人。宁氏还劝道:“行了行了,一人少说两句话吧。大嫂啊,这是你亲弟弟,小孩子家家的又不懂事,你就不能让着他一点儿吗?就是个小孩儿嘛。那个州哥儿啊,她是你姐姐,你还能不知道她是什么抠门性子?算了吧。”   “要你当什么好人?!有你啥事儿?!就数你能耐?!”温氏扭头怒喷宁氏,她本来都能将弟弟劝回去了,既没出借钱,又全了她好姐姐的面子,结果呢?宁氏莫名其妙的掺合了进来。   宁氏才不怕她,梗着脖子就冲她嚷嚷开了:“分家了!咱们已经分家了!吼啥吼啊,想比赛谁的嗓门大啊!那是你亲弟弟不?真不是你爹娘随便捡来的?要是我弟弟跟我借钱,别说三五两了,三五十两都没问题!”   “好啊,回头我就去找波崽问问看,让他来跟你借这三五十两银子!”   “你去啊!别等回头了,你这就去啊!”宁氏喊得一声比一声高,“我才不像你呢,钱不肯借,好人还要当。波崽跟我借钱我肯定借啊!他是我亲弟!”   这话乍一听是没什么问题,可回想一下之前那话,倒是愈发的衬着温氏姐弟俩不是亲的了。   温氏气了个倒仰,偏这会儿屋里的闺女又哭了起来,她狠狠的瞪了她弟弟以及宁氏一眼,就连刚过来的王香芹和一直坐在檐下看热闹的田氏都没放过。一人一枚眼刀子,公平又公正。   等看她进了屋里,宁氏这才收了方才的气焰,露了笑容:“她就这副样子,那个词儿咋说来着?虚啥假啥?”   王香芹想了一下:“虚情假意?”   “对对,四弟妹你可比灶台聪明多了。”宁氏转身看了看温氏的弟弟,又道,“州哥儿你真是来找她借钱的?好端端的,你借钱干啥?”   或许是因为温氏回屋了,又或许是意识到自己的启动资金泡汤了,他整个人好似抽空了精气神一般,颓废到不行:“借钱做小买卖啊,我想当小货郎,可没本钱。”   宁氏斜眼看着他:“当货郎啊?我还想去镇上盘个铺子做买卖呢,不然回头我雇你当小伙计?”   “啥?”王香芹本来还沉浸在被宁氏拿来跟灶台比的迷茫中,一听这话她就愣住了,紧接着她就想起来了,“所以你分家那会儿,连那么好的水田都不要了,宅基地也是挑小的,就是为了拿那三百两银子买铺子?”   “三百两哪里够哟!”宁氏满不在乎的拿手当扇子扇风,“我和波崽商量好了,咱们要买就多买几个铺子。可惜啊,本钱不够用,不然能买下一整条街呢。”   三百两银子看似很多,实际上却要看具体用在什么地方。像最上等的水田,一亩只怕就要二十两了,还是有价无市的,尤其这风调雨顺的极少有人舍得卖出这般好的田产。而像宅基地就便宜多了,二三两银子一亩的多得是,可那是在村子里,要是去镇上买,还是挑最繁华的那条街面的话,只怕还没他们家灶屋一半大的一间铺子就要好几十两银子了。   王香芹上下打量着宁氏:“这主意是你出的,还是波崽出的?”   “我哪里想得到什么好主意?我不是出了名的笨蛋吗?哦,就比我哥好上那么一点点。”宁氏一脸的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我是笨蛋啊,笨蛋就得听聪明人的话。这主意是波崽出的,本钱是我出的,咱俩合伙。”   “那赚的钱咋分呢?”王香芹奇道。   “当然是分他一成纯利润啊!跟当初小食摊儿那样,你不也是拿一成?”   刚刚进屋里的温氏抱着孩子出来了,闻言冷笑道:“敢情在你眼里,亲弟弟跟妯娌一样嘛,也没高贵到哪里去。”   宁氏张嘴就怼她:“在你眼里,你弟弟又值当什么?你连三五两银子都不肯借!”   “有你啥事啊!!”   眼见姐弟战争,要演变成妯娌大战了,王香芹赶紧拉她走。哪知,温氏紧赶两步走上来,冲着王香芹道:“四弟妹你也悠着点儿吧,我跟宁氏当了这么多年的妯娌,我敢说再没人比我更了解她了。她压根就不是在乎妯娌啊弟弟啊,她在乎的是钱!钱啊!等往后,你想不出好点子帮她赚钱了,她一准直接踹开你!”   王香芹奇怪了,反问她:“我都不能出点子帮她赚钱了,她为啥还要分我一成红利?”   温氏被噎了一下,恼羞成怒的怼怼她亲弟弟:“温州你赶紧给我回家去!走啊,别再来了!”   “温州?等等!他叫温州?那他刚才吼的那声瘟猪是啥意思?是在叫你吗?大嫂?”王香芹震惊了,跟她一样震惊的还有宁氏,宁氏差点儿吓成呐喊脸:“瘟猪???天呐,大嫂你爹娘是咋想的啊?为啥要给你取这么个名字?还有爹娘啊,当初咋就去你家说亲了呢?”   “是温珠儿!珍珠的珠儿!”   宁氏看了眼王香芹,见她一脸的了然,也赶紧假装听明白了,心下暗暗记了这个事儿,决定晚间吓吓灶台,哦不,问问灶台。   其实,她们并不知道,当初温氏跟朱大郎说亲的时候,朱母对温氏哪哪儿都满意,独独这个名字膈应了她。最后,双方商量的结果就是,谁都不准再喊这个名字,就相当于强制性的改名了,不准喊她闺名,平常叫起来就喊温氏,或者猪毛娘。   可谁能想到呢?竟是让温州给喊出来了。   王香芹没太纠结这个事儿,横竖这都分家了,以前一家人的时候,温氏也没瘟着她的猪,都分家单过了,想来也没多大关系。她只看向温州,喊他跟宁氏一道儿来猪舍这边,有些事儿她想详细问问。 第053章   王香芹对几个妯娌娘家都不太了解, 相较而言, 因为跟宁氏关系好的缘故,起码没少听宁氏提起她娘家。可温家就不同了,至始至终她也没跟温家人打过交道。   不过, 真要聊起来了, 倒也不怕冷场。   宁氏跟温州明显是熟人, 俩人跟着王香芹来到了隔壁猪舍,头一次过来的温州还好奇的透过窗户往里头瞧:“哇!那么多猪啊!都是大肥猪!”   “那几间就是育肥猪舍。”王香芹略解释了两句她这边各类猪舍的划分, 只寥寥几句就让温州惊为天人。毕竟这年头就算是养猪大户, 能一气养个七八头就已经算是能耐了,可就算是这样,那人家也没划分的那么细,更不可能像王香芹这般讲究。   温州听得两眼放光:“那个……朱四嫂子啊!回头我帮你卖猪好不好?”   王香芹被噎了一下,心道你一个姓温的,干嘛非要跟猪过不去?你姐也是,姓温的去办养鸡场,这不是自个儿找罪受吗?   “卖猪不适合你,我觉得你方才那话没错,你就该当个货郎,走街串巷卖那些南北杂货, 这个可以的。”可惜了眼下没皮革生意, 不然那才是最适合温州的买卖。   “朱四嫂子你也觉得我适合干货郎这行?你知道吗?我打小就特别羡慕那些来我们村的货郎, 什么针头线脑、土布绢花、拨浪鼓布老虎, 要啥有啥, 一副货担一个曲尺柜,晃着摇鼓哼着歌‘嘿得隆咚、嘿得隆咚’……每回听到这声儿,我就立马撂开一切撒丫子冲出家门。货郎啊,一个人就比得上赶集时候的热闹劲儿,一群妇人孩子围着他,要这个要那个,偶尔想要的东西他没有,还得好声好气的央他下回带来。走的时候,小孩子半大少年都追在他后头,缠着问他啥时候再来。”   温州说这话的时候,那是一脸的憧憬,一看就知道他确实惦记了很久。   王香芹对货郎其实没什么概念,上辈子她没见过货郎,这辈子倒是有货郎来秀水村,可一般都是待在村头晒坝那头的,她不常往那边去,一方面是没啥特别想要的东西,另一方面则是真需要什么了完全可以让宁氏帮着捎带。   不过,听着温州的这席话,王香芹脑海里极为清晰的浮现了一幕幕画卷,当下好奇的问他:“你惦记了那么久,那你想过没有,真要是当了货郎,打算卖啥?还是人家卖啥你就卖啥?”   “那咋可能呢?我一个后生,要是跟人家卖的一样,大娘婶子肯定不光顾我的买卖。我早就想好了,顶好是事先打听好哪个村的谁家要办喜事,帮人家算好需要的糖块点心果子,还有酒啊肉啊,到时候我帮他家都置办齐整了,反正附近十里八乡的我都熟。农闲了就忙活喜事,临近年关了就卖一些喜庆的东西,平常的日子里卖点奇巧小玩意。要是本钱够的话,我想上县城里进货,那头东西多,拣些咱们这边不常见的东西。”   “你就不怕进的货卖不掉?”   “朱四嫂子你不知道,乡下地头有钱人还是不多,不过附近的镇子里有钱人还是挺多的。我可以去打听他们需要些啥,凭着需求采买物件。一开始先小打小闹,等积攒够了钱,我还可以雇佣每个村的半大小子帮我收集消息,需要什么我就送什么,天南地北的杂货都可以!”   王香芹:……   孩子你为啥要姓温呢?你咋不姓马呢?   眼见王香芹都懵了,一旁的宁氏就更不用说了,她早就彻底听傻眼了。及至温州止住了话头,宁氏才一脸感概的道:“你爹娘真不厚道。”   “啊?为啥啊?”这下轮到温州傻眼了。   “都是亲生的娃儿,凭啥把全部的聪明劲儿都给了你。你瞅瞅你姐,笨的哟!”宁氏吧唧着嘴,回头看了眼老朱家的院坝,又道,“不过也没啥不公平的,你聪明没钱,你姐笨可她有钱啊!”   一句话,温州彻底蔫吧了。   是啊,甭管他有多少点子,没启动资金说个屁啊!偏他眼下年岁还小,即便要去镇上打短工,只怕也赚不了几个钱。   “唉……”温州长叹一口气,看起来似乎是认命了,“算了,我还是好好长大,再过两年去镇上打短工,干个几年应该能把本钱给攒出来。”   “你需要多少本钱?”王香芹忽的出了声,面上是一派认真。   ……   待温州高高兴兴的离开了秀水村后,宁氏一脸纳罕的看向王香芹:“四弟妹,你就这么信他?不怕他回头坑了你?”   “坑了又咋样?我最多也就损失一头大肥猪罢了。”王香芹看向育肥猪的猪舍,这要是去年间,她是满心满眼的想要保留种猪的,不过今年就不同了,每头成年母猪一年能够下两胎,平均每胎都能下十头仔猪。也因此,在最初的难关之后,她的猪舍规模扩充得相当快。   损失一头大肥猪她还真无所谓,万一成功了,她得到的却是一位金牌销售。   她上辈子就是一心扑在养猪场里,对于销售方面的知识几乎为零。幸好,上辈子是信息大爆炸年代,就算她不懂销售,也可以招聘人才,甚至请猎头公司挖墙脚。又因为她的养猪场所有的出栏猪品质都是上佳的,还时不时的能出一些肉质顶级的猪,一旦打开了市场后,并不用对销售一事犯愁。   可眼下已经不是她的上辈子了,她所耳濡目染的那些销售手段,在这里完全施展不开。也因此,她比上辈子更需要一位顶级的销售人才。   只是,顶级的销售人才本身就是可遇不可求的,就这个年代而言,人才都是跟东家签订了契约的,哪怕她想挖角都无从下手,再说她怎么知道谁行谁不行呢?万幸的是,她的运气一贯不错,哪怕没遇到现成的人才,起码碰上了个天赋不错的。   自己送上门来的人才啊,不收着岂不是太可惜了?横竖就算失败了,损失的部分她也承担得起。   宁氏不知道王香芹想了什么,她代入了一下自己,点头道:“要是波崽跟我要个三五两银子当本钱,出去搏一把,我还是愿意给他机会的。万一成了呢?不成就当买个教训好了。”顿了顿,她又补充道,“仅限波崽,别人就算了。”   “谁叫我没个聪明弟弟呢?”王香芹无奈的笑了笑,冲着宁氏摆了摆手,准备进猪舍干活去。   不想,宁氏又喊住了她:“四弟妹啊,你的育肥猪该出栏了吧?”   “过阵子吧,继续养着还能长些肉,不过你想要的话,卖你一两头还是可以的。”随着猪的数量增多,王香芹已经不是那么稀罕公猪了。只筛选了最优质 的几头留下来当公种猪,用于给空怀母猪配种,别的不是那么优质的,就等着养肥了卖掉。   其实道理就跟养鸡场是一样的,公鸡多了没意义,还得费粮食喂着,不如直接杀掉吃肉。   宁氏挺好奇王香芹养的猪是啥滋味的,毕竟她是祖传的吃货:“我就这么随口一说,你要肯卖就太好了。过些日子,新房子那头彻底收拾好了,乔迁之喜办几桌是肯定的。我琢磨着,横竖要搬的也不止我这一房,回头跟三弟妹、五弟妹说一声,几家凑一起办吧。”   “撇开大嫂?”   “呃……我问问她吧。”宁氏并不是很想跟温氏凑做堆,可有个问题就是,哪怕他们分家了,那也还是亲戚。假如今个儿是宁氏他们都打算单独办酒,那不管温氏还是说得过去的,一旦几房联合起来,却独独撇开温氏,这在外人眼里成什么了?   不过,这就跟王香芹没多大关系了,她又不打算办酒来着,只是问了宁氏大概搬家的时间,回头好去帮忙。   老朱家兄弟几个是同时买了原材料请人来盖房子的,当然不可能齐刷刷的一起动工,而是商量好了,先给朱大郎家盖屋,再顺着给二郎家、三郎家……也不是完全结顶后才到下一户的,是例如泥水匠的活儿结束了,就去下一家,然后是瓦匠上,最后木匠帮着打门窗、家具等等。   也因此,不可能同一时间将所有的屋子都盖好,可总得来说,完工的时间还是很相近的。   因为是刚分家,外人就算不知道具体每一房分了多少东西,可想也知道必定不是小数目。也因此,兄弟几个索性都盖大屋,好叫外人认为他们把钱都花在这上头了,免得回头家底叫别人惦记上了。   很快就到了老朱家摆酒的日子了。   提前一天,大郎几个就杀了头大肥猪,当然其他的吃食也不少,因为是几家联合起来办酒,所有的钱都平摊,凑一起后交给了朱母。朱母收了钱,转身就将卖猪的钱给了王香芹,王香芹一点儿没推辞的就收下了,先不说这本就是她该得的,就说眼下都分家了,早就是亲戚而不是一家人了,就该按着十足的价格给。   这边是没咋样,温氏瞧了这一幕却是气得很,她差点儿被小闺女逼死了,当婆婆的不说帮一把,那简直就跟眼里没他们大房似的。不过,想着马上就要搬出去单过了,温氏心里的火气倒是小了些。   老朱家办酒,亲朋好友自然都来凑热闹了,包括几个儿媳的娘家人。   除了温氏之外的其他儿媳娘家都在本村,招呼一声就全家赶来了,温氏倒也通知了娘家人,她觉得不吃白不吃,横竖几家都是出了钱的。只是,因为距离不近的关系,温家那头只来了不多的几人。   甭管是哪个儿媳的娘家人,瞧着这气派的新屋,都是满脸的赞叹。   王香芹的爹娘哥哥还有大侄儿也都过来了,只有嫂子还在家里坐月子外加看孩子。等看过新屋又回来看看朱家老屋,哪怕老屋也不错,可到底没新盖的屋子瞧着舒坦。王香芹她娘忍不住拉过她说了几句,谁知王香芹却不以为意,谁不知道盖新屋好?可那也太费钱了,她还得留着钱多盖两排猪舍呢。   闺女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王香芹她娘念叨了两句,发现不管用后,就不再继续提这话了,只是同她说起了别的事儿。   “啥?六郎的亲事?”王香芹懵了一下,去年腊月里五郎娶媳妇已经惊到了她,五郎那会儿才十八,娶的牛氏更是还得月余光景才满十五岁。只是这事儿吧,没她说话的份儿,她就老老实实的当了个旁观者。   “对呀,就是你那小叔子,他年岁也不小了,该说媳妇了。”   王香芹沉默了片刻,忍不住提醒她娘:“先不说他自个儿还是个半大孩子,就算真的到了说亲的年纪,那也该是我婆婆的事儿吧?”   “你婆婆不是跟你过吗?你帮着给说说呗,你三舅家的表妹,就是那个秋梨,你还记得不?模样长得可好了,干活也利索,打小就帮着她爹娘带弟妹,你去跟你婆婆多说几句好话,她一准听你的。”王香芹她娘眼下愈发觉得老朱家的日子过得好,瞧瞧,这村里谁家能给每一房都盖大屋的?朱父朱母是没帮着盖,可他们给足了盖大屋的钱啊!   “……行吧,回头我跟她说说。”王香芹犹豫了三秒,在耐心解释和敷衍糊弄之间左右摇摆了片刻后,果断的选择了后者。   听了这话,王香芹她娘满意的笑了:“你多说两句好话,秋梨那孩子的性子你也知道,回头从姐妹变成了妯娌,多好啊!”   “嗯嗯,好的好的。”   前脚答应了这事儿,后脚王香芹就给抛到了脑后。她本人不赞同这么早婚,公婆非要这么干她也没办法,可没的让她上赶着促成吧?再说那个秋梨……   在苦思冥想了好一阵子后,她才勉强从记忆里翻出了这么个人。是有点儿印象的,上次相见是十年前,印象中是个拖鼻涕的小丫头片子,再往上翻翻估摸就得是十五年前了,嗷嗷大哭还尿了她娘一身的小婴儿。   王香芹压根就没把这桩事儿搁在心上,可她是没有,不代表别人就没。   老朱家家底不薄的,只是因为早些年供了六郎这个读书人,以至于相对别家而言,要更省吃俭用一些。再一个,朱母是续弦这个事儿,起码本村人都是知道的。前头仨原配生的找媳妇不容易,温氏更是大老远找别村的,后头仨虽是亲生的,其实也一样不容易。   都说后娘难为,不是指要付出的多,而是甭管付出了多少,都一样得不了好。   对原配生的不好,人家骂你后娘刻薄,太好了又觉得你是故意捧杀,不好不坏就变成了果然是后娘一点儿也不上心。等生下了自己的孩子后,更是难免会把前头的和后头的放在一起比较。即便真的做到了一碗水端平,外人还是觉得哪怕你表面上是公平的,暗地里肯定是对亲生的好。要是对前头的孩子略好一些,更是成了这人虚伪做作,专做这些表面功夫,毕竟哪有人会不疼自己亲生的,偏去疼前头留下的?   更要命的是,此时多数人家都是更看重长子的。哪怕老朱家这一房并不是族中的长房,那起码是他们这一支的长子总归是朱大郎。长子顶门立户、承嗣祭奠、赡养父母,这责任大了,所享受的好处肯定也会相应的多一些。   朱父平日里更看重长子,单对外出面的人总是大郎就能看出来了。朱母在家里琐事上是全由她做主的,可大事方面肯定还是要听朱父的。如此这般,朱大郎和温氏就成了老朱家的门面。   结果,眼下门面被二老亲手给拆了。   拆就拆了吧 ,可明明就是二老一起做出的决定,在外人眼里全都是朱母的错。大郎他们六兄弟都是朱父所出,当爹的咋会偏心呢?所以一定是朱母这个后娘在搞鬼。   好在,有钱能使鬼推磨。早些年朱家哥几个的亲事是不好说,不是朱母寻不到样样出众的好姑娘,而是人家好姑娘凭啥嫁过来呢?从五郎开始,亲事就好说多了。到了眼下,分家这码事儿是各人有各人的看法,多数都觉得朱母不地道,极少数是认为里头肯定另有文章。可有一点,却是所有人都想到一块儿去了。   六郎是顶好的女婿人选,有钱有田还不用赡养老人,关键他还念过书,能写字算账,嫁给他那是享不完的福。   打死六郎都不会想到,从老朱家分完家的那一刻起,他就成了众人眼中的香馍馍。   为了庆祝乔迁之喜特地办的酒,愣是莫名其妙的变成了相亲会。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六郎他傻他啥都不知道,只是领着猪毛和灶台吃吃吃。   乔迁酒习惯是办两顿的,不过对外只有中午那顿,晚上是自家人吃吃喝喝的,而且也不是凑在一起,而是各自在自家堂屋或者院坝上摆一桌。   王香芹早先还说晚上就不凑这个热闹了,回头就看到包括朱父在内的老朱家男丁们都被灌了酒,等席面结束后,女眷们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先将醉鬼扶到房里去,好在有其他几房帮着一道儿收拾,等她们安顿好自家男人后回来时,收尾工作也差不多完成了。   “真好啊,今晚就能住新屋了。”宁氏收拾着东西,一脸的感慨,“虽说早就分家了,可我咋觉得还是不一样呢?”   “是不一样,可高兴归高兴,我家晚上那桌咋办呢?”比起宁氏傻乐,田氏则是傻眼了。她怀着身子,倒是可以下厨,只是生火不大方便。可问题的关键在于,她做的饭菜上不了台面啊!自家人吃吃也就算了,她方才招呼了她娘家人晚上过来,那岂不是……   “没事儿,乌鸦落在猪身上,谁也别嫌弃谁黑。你娘家人啊,他们还能不知道你的手艺咋样?反正也不能丢脸去别家。”宁氏高声安慰着田氏。   田氏:……   好像真的有被安慰到哦。   等收拾好了午间吃席的残局后,几人就开始忙着搬最后那点东西了。像粮食等份量重的东西早就搬过去了,剩下的也就是一些贴己的东西,不重但真要搬起来也是挺麻烦的。   王香芹照例喂了猪,过来看有啥要帮忙的,见宁氏和牛氏利索得很,她就过去帮田氏的忙。田氏肚子倒是不大,可干活确实没宁氏她们表姐妹利索,瞧着王香芹过来帮忙,感激的笑了笑,一起收拾了起来。   零零碎碎的东西都搬去了新屋后,田氏又想起她在老屋后头养的那三只肥母鸡,拿了个竹筐子把鸡搬过来后,她提醒王香芹:“等咱们都搬空了,四弟妹你也养几只鸡呗,不图别的,起码每天能拣俩鸡蛋吃。”   “也是,鸡挺好养的。”王香芹琢磨了一下,养鸡是不麻烦。她得到的是养猪系统没错,可系统并不阻止她养别的牲畜,只是没了金手指后,她养别的牲畜跟其他人是一样的。所以,大规模养鸡绝对不行,但少少的养上个五六只鸡应该没事儿。   “我还要去央二嫂,让她帮我找只狗子来看家。”   “一起去吧,我也想要只狗子。”   这时候就看出来院子隔得不远的好处了,俩人一起往宁氏的新屋走去,结果快走到时,却听得不远处传来一阵凄厉的尖叫声,听着格外像是宁氏叫的,吓得田氏差点儿没一屁股坐到地上去,幸好王香芹及时搀了她一把。   王香芹脸都白了,再看田氏,她明显吓得更厉害。   “三嫂,我扶你回家去。”   衡权利弊后,王香芹决定先把孕妇送回家,之后才又匆匆的往宁氏这边跑,结果跑到一半,就看到宁氏已经将驴车赶出来了,车上头坐的却是已经哭成了个泪人的温氏,以及躺平在车上头枕着温氏腿上的猪毛。   “二嫂!”   宁氏听着声儿往旁边瞧了一眼,见是王香芹,忙语速极快的道:“猪毛病了我和大嫂送他去镇上医馆,你帮我看下灶台,他还在后头哭呢!”   后头坐着的温氏已经哭得泣不成声了,这会儿也勉强挤出话来:“喊大郎来啊!猪毛啊!我的猪毛啊!!”   王香芹目瞪口呆的看着驴车走远,两个嫂子的话她倒是都听见了,就是一时半会儿的回不过神来。及至驴车走得彻底没影儿了,她才如梦初醒般的往宁氏那院子跑去,没曾想压根就没寻到灶台,最后她还是循着灶台那标志性的哭声,在温氏的养鸡场前面空地上寻着了灶台。   领着灶台往老屋那头走,王香芹一面柔声安慰他,一面也忍不住问他出了什么事儿。   灶台被吓得厉害,这会儿哭声倒是小了很多,却忍不住一个接着一个的打起了嗝来,止都止不住。直到俩人走回了老屋,看到朱母站在院坝上焦急的冲着她们摆手,灶台这才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般,嗷嗷叫着往朱母怀里冲。   “奶啊!奶啊啊!”灶台抱着朱母的腰死活不放手,边哭边嚎,“哥哥鬼上身了!哇呜呜呜!吓死灶台了!!”   朱母:……   王香芹:……   啥玩意儿???   始终坚信无神论的王香芹就不说了,就连朱母听了灶台这话都忍不住懵圈了,哄了他足足半晌,又喂他喝了半碗温水,瞧着他渐渐平静了下来,朱母才问:“啥叫鬼上身了?这青天白日的,你们又上哪儿玩了?跑去半山腰的破庙了?”   灶台忙着抽泣抹眼泪,一时没有开口。   王香芹帮着回答:“灶台方才在大嫂的养鸡场前边空地上呢,我瞧过了,那一块没遮没挡的,今个儿天气那么好,日头烈得很,哪里有……”   “哥哥鬼上身了啊!!”灶台扭头看了眼王香芹,又扑到朱母怀里,“奶啊,哥哥刚才在养鸡场那头,突然指着鸡就不好了,嘴里叫着************……跟着就头往后一仰,翻着白眼撅过去了。”   “那你为啥说他鬼上身了?”朱母问。   “我娘说的呀!我娘说,哎哟不好了,猪毛鬼上身了啊——啊!”灶台跟宁氏不愧是亲娘俩,一听这声儿,王香芹就想到了之前听到的那声尖叫,她果然没听错,就是宁氏叫的。   王香芹在那儿恍然大悟呢,朱 母听着却忍不住额头上青筋暴露:“啥玩意儿啊?就这么吓孩子!不定猪毛就是今个儿晌午吃多了又热着了。”   “大嫂和二嫂领着猪毛去镇上看大夫了,大嫂还让我跟大哥说一声。不过,既是去了医馆,应该就没事儿了吧?”寻思了一下今个儿乔迁酒上的好酒好菜,猪毛肯定没碰酒,可大肉估计吃得不少,今个儿天气确实好,酒席又是摆在露天的,真要是热着了倒也说得过去。   朱母让王香芹帮着看下灶台,转身去了东屋那头喊大郎,结果因为大郎醉得太厉害了,费了半天劲儿都没喊醒,只能没好气的走了出来:“算了,有那俩在应该没啥问题。”   甭管温氏为人怎样,她对猪毛是真的好,宁氏平常跟温氏是不对盘,但在大事上头还是拎得清的,况且宁氏老往镇上跑,路熟人也熟,回头看完病自然就会回家了。   王香芹也觉得是这个理,可她总感觉好像忘了傻,拉着灶台在家里走了一圈,忽的一拍脑门:“哭声呢?我是说大嫂的小闺女,今个儿为啥不哭了?”   朱母愣了一下,转身就往温氏的新房去了,不多会儿就抱了个哭得满脸通红的娃儿过来,又给她洗屁股,找干净的尿布换了,把换下来的搓干净了晾好,抱过小婴儿好一通哄后,终于把这哭包哄睡了。   其他人倒是还好,灶台瞅着眼睛疼:“真能哭啊,回头让我娘生个不爱哭的。”   ……   正被灶台惦记着的宁氏,却是一直到傍晚才回来。当然,温氏和猪毛也跟着一道儿回来了,与此同时,睡了一下午的朱家男丁们也陆续起身,抹了把冷水脸后,被朱母怼了一脸,尤其是朱大郎。   朱大郎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儿,就远远的看到驴车回来了,赶紧上前看情况。   宁氏停了驴车让人下来,又唤二郎把驴车弄回家去,叮嘱要好好喂草料,这才得空面对家里其他人:“娘哟,猪毛怕是要在你这儿多住几天了,起码也要等大嫂把鸡全……”   “****鸡!!”猪毛又开始两眼发直,浑身惊颤。   温氏吓坏了,忙搂着他往旁边走,还不忘回头怼宁氏:“大夫都说了别提鸡,你还提!”   “你不也提了?”宁氏没好气的反驳道,不过确实没再说这话,直到温氏把猪毛拉进了堂屋里,她这才又开了口,“猪毛被鸡吓到了,大夫让往后小心点儿,尽量别看到鸡,最好连鸡这个字都别提……反正就这么个意思,看回头恢复情况吧。我说早先中午的菜里头不也有鸡吗?鸡翅鸡腿鸡块都有啊,我瞧着他吃得挺欢的啊!”   朱母等人凑过来听她说话,可愣是没弄明白她这话的意思。   “啥叫被鸡吓到了?鸡啄他了?”   “不会吧?大嫂养的鸡多半是母□□?就算是公鸡好了,猪毛都八岁快九岁了,怕鸡?”   “以前他不还追在鸡屁股后头撵着鸡跑吗?早先后院的鸡都是他喂的,他每天都跟灶台一起去捡鸡蛋。”   几人七嘴八舌的发表着意见,总结一下基本上都是废话。   最终还是朱母开了口,让其他人赶紧回家做饭去,老屋这边没做他们的饭菜。朱母一发话,其他人都陆续离开了,其实这会儿离晚饭还有一段时间,不过因为请了娘家人过来吃饭,是该忙活起来了。倒是宁氏,偷偷的向王香芹招手,让她跟着一道儿去。   “娘,我去趟二嫂那屋,回头给你端俩菜来。”   “记得端肉。”   婆媳俩一个赛一个的不客气,不过宁氏也确实不在乎这个,拽上灶台唤了王香芹就往家里去了。可能是有些话不好当着灶台的面说,宁氏打发灶台去喊他外婆过来:“你就说你娘我累坏了,让你外婆来家做饭,去去,她做饭好吃着呢。”   灶台憨憨的点了点头,不一会儿就跑开了。   等灶台跑远了,宁氏才拉过王香芹,一叠声的说开了。   “四弟妹你都想不到出了啥事儿!猪毛压根就不是被鸡吓到的,他是被他娘杀鸡的样子给惊了魂。你还记得不?那会儿还在秋收呢,大嫂刚生完孩子就忙着杀鸡,连午饭都不来家里吃,猪毛不是给他娘送饭去?估摸着是撞见了什么,给吓坏了。对了,那天晚上他不就发烧了?还是第二天灶台喊我,我进屋后才发现他病了的。”   “发烧倒是没啥,可听医馆那大夫的口气,猪毛可能是真的被惊掉了魂,这病咋治?没法治啊!”   “原先猪毛和灶台每天早早的去上学,下午又要跟着先生开小灶,咱们家那会儿也没养鸡,他就一直没撞上。后来三弟妹倒是养了几只,可她都是把鸡关在后院的,猪毛没往后院去就看不到鸡。哪知,今个儿中午吃过饭,他路过大嫂那养鸡场,一下子就犯病了。”   “吓死个人了,突然就整个人直挺挺的往后倒,我帮着给抱到驴车时,他身子都快僵硬了,就挺得笔直笔直的,只差没口吐泡沫了。对了,还直冒冷汗,眼珠子都不会动了,看人都是直勾勾的,哎哟太吓人了!”   ……   宁氏明显是憋了一肚子的没处说,眼下一股脑的全倒给了王香芹,弄得王香芹也跟着惊了,半晌才问她:“那大夫没说怎么治?”   “开了方子的,也抓了药的……哦,可能落在驴车上了,我等会儿拿给你,你帮我带给大嫂……开的好像是什么安神静气的药,我也不懂这个,反正每天吃一帖药就成。大夫还说,回头只怕会梦魇,半夜里受惊抽抽也是有可能的,让大人多看着点儿,说啥好好养着,等长大一点兴许就好了。对了对了,最好别看到鸡!”   乡下地头别看到鸡?   王香芹觉得这话一点儿也不靠谱,她倒是可以为了猪毛不养鸡,或者就将鸡一直关在后院里。可别家呢?秀水村里家家户户都养鸡的,还全都是散养的,任由鸡在院子里瞎跑。只能说,先前那一两月里,猪毛没瞧见鸡,完全是运气好正巧避开了。可以后呢?   宁氏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牙疼的捂着腮帮子:“我做烧烤的呀,我不可能不卖鸡肉啊!不管了,我把鸡关屋后杀。哦对了,我回头也找人打口井,做吃食买卖呢,用水厉害着呢。还有个事儿,我这趟去镇上发现了,好像那啥拉肚子的毛病已经过去了,周遭的酒楼饭馆是没早先生意那么好,不过多少还是有客人的,过两天,烧烤摊儿继续摆!”   这话题跳跃得可真快……   王香芹结结实实的被噎住了,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第054章   因为猪毛, 温氏彻底告别了她的养鸡事业。   在匆匆卖掉了剩余的那几十只鸡后,猪毛的病情也基本上痊愈了。其实, 猪毛的病情并不重,说白了就是受到了惊吓, 用乡下地头的说法就是, 惊了魂,找个懂行的人收收惊就可以了。宁氏大力推荐她的信仰刘神仙,可惜被温氏想都不想就给否了。宁氏还嘀咕呢,人家刘神仙说的多准啊,都到这份上了,还不信?其实,温氏不是不信, 她是怕了刘神仙了。   万幸的是, 镇上医馆的大夫还是很有能耐了, 几帖药下去,猪毛的病情就轻松了不少, 没几日就彻彻底底的恢复了, 照样跟灶台一块儿,蹦蹦跳跳的上学去。   是的,如今猪毛最高兴的事情就是上学了, 只要能离他娘远远的, 他并不在乎读书有多费脑有多辛苦。只是隐隐的, 村学的杨先生总觉得猪毛最近一段时间笨了许多, 当然不是说他傻, 人孩子正常是正常的,就是感觉不如原先那么灵光了。好在,他们如今学的还算浅,这才哪到哪儿呢,没瞧见脑子很一般的灶台稍稍一用功也能赶上来。说白了,才刚入门呢,用功完全可以弥补天赋的不足。   这些个事儿,杨先生也没同别人提起过,只是在听说猪毛怕鸡后,叮嘱家里人把鸡关起来。   其实,乡下地头养鸡一般也就两种,要么就随便散养着,满院子乱跑不说,有些还会跑到堂屋里来,一家子凑一起吃饭时,鸡就在人脚边跑来窜去的,要么就圈在后院,干净不说捡蛋还方便了许多,就是得多喂些吃食。   猪毛这事儿,乍一看挺吓人的,不过很快就平息了,毕竟谁家孩子还没个小病小痛的。村里人更爱八卦夫妻吵嘴婆媳不合,却不会掐着小孩儿的事情不放。   与此同时,宁氏的烧烤摊儿也跟着摆了起来。要说这里头的利润嘛,肯定是没最初那么好的,不过宁氏也机灵,除了去镇上外,她还给自己排了个时间表,将十里八乡所有的赶集时间都记录了下来,轮轴般的到处跑。而不逢集的时候,则继续去镇上,也不一定去石门镇,有时候她也会临近的几个镇子去。基本上吃过一回想吃第二回 就得至少等待差不多一旬时间,如此一来,倒是反而激得食客们愈发爱光顾了,珍惜每一次吃烧烤的机会。   宁氏一个人肯定忙不过来的,她就喊了牛氏给她帮忙,很多需要提前准备的东西,则是交给了她的娘家人,像竹签子干脆就包给了她哥。   分家的好处还是很多的,这要是以前没分家,她可不能像这般贴补娘家,可眼下都分家了,她爱干啥就干啥,横竖二郎也不爱管她。再一个,以前喜不喜欢都是一家人,都得硬着头皮相处着,可如今就不同了,不喜欢的人直接屏蔽在外,哪怕住得不远,她一个月起码有二十四五天奔波在外,想不碰面太容易了。   待过了一阵子后,碰上了个雨天,宁氏算了一上午的账,回头就揣了钱往王香芹那边跑。想着这个时间,王香芹必是在猪舍那头的,宁氏直接去了猪舍堵她,一露面就是大大的笑容:“分家真好啊,用不着看到讨厌的人真棒啊!”   王香芹已经习惯了宁氏抽风,淡定的拿了把小凳子让她坐,又问她下雨天的不在家里歇着,跑这儿来做什么。听了这话,宁氏当即从怀里掏出了个用帕子裹起来的东西:“我给你直接兑成了银子,省得你拿着铜钱不方便。”   谢过了宁氏,王香芹接了钱就觉得不太对劲儿,掂量了一下,又打开来瞅了瞅,狐疑的问:“不是说如今生意不如最初那段了吗?为啥钱数反而多了?”   宁氏:……   她总觉得她这个四弟妹有时候脑子灵光,有时候又笨得哟。   “你忘了以前要交给娘一半?咱们说好了是我赚的钱里头,扣除所有的本钱后,纯利润给你一成的。烧烤买卖是不如从前那么好了,可这不是……娘哟!!”宁氏刚冲着王香芹挤眉弄眼呢,就被从里头出来的朱母吓得“腾”的一下从凳子上跳了起来,“我还有事儿,我先走了啊!”   “回来!”朱母呵住了宁氏,“真不知道该咋说你才好,一会儿虎得厉害,一会儿这胆子比耗子还小。待着吧,我回家去了。”   朱母借着屋檐下的雨水洗了洗手,临走前还格外嫌弃的瞥了宁氏一眼。   宁氏目送朱母离开,扭头问王香芹:“她咋在这儿呀?吓死我了!”   “二嫂,这都分家了,娘不会说你的。”   “分家就不是我婆婆了?她真要铁了心收拾我,不一样有的是法子?哎哟,吓死我了,我这心肝儿哟,到这会儿还在砰砰的跳。”宁氏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口,片刻后又回过神来,“娘帮你干活啊?”   “那可不?”   王香芹如今是真心感概啊,有公婆在太好了,尤其是她婆婆,能干的事情太多太多了。回忆以前,朱母好像是不太管事的,不过仔细想想也对,以前是一大家子都住在一个屋檐下,朱母帮谁好?帮了这个,别个心里肯定得犯嘀咕,索性就撂开手彻底不管了。   眼下,老朱家分家了,朱母如今比之从前可要忙活太多太多了。他们家又捉了十来只小鸡崽子,就喂养在屋后,因为考虑到猪毛偶尔还会往老屋来,所以朱母让四郎用在屋后往前头的路上用木栅栏挡了,人是防不住的,鸡肯定没问题。还有洗衣打扫、生火做饭等等,包括自家的菜园子都是朱母在管,就这样,得闲了她还能来猪舍这边帮衬一把。   宁氏听王香芹说着这些话,吧唧了下嘴,想了想还真是这个理,毕竟朱母年轻时候最出名的就是特别能干,只是后来随着儿媳妇们一个两个的进了门,才逐渐撂开手不做事儿了。即便如此,前头温氏生完闺女就丢开不管了,不一样是朱母帮着带的?这分家后,温氏就快被她闺女给逼死了,可当初孩子刚出生时,朱母却是带得好好的,也没见她多有慌乱。   不过……   “那也是你了,要是换做我,见天的跟她打个照面,吓都要吓死了,还是算了吧。我宁可多干些活儿,也不想成天到晚的给吓得一哆嗦。”   听宁氏这么一说,王香芹也只是笑了笑。她的情况跟宁氏是截然不同的,说白了她本身就不擅长处于这些屋前屋后的琐事,况且宁氏可以将烧烤的准备工作分一些给别人,她这边猪舍的事情里,多数都必须她亲自来处理,不然她也放不下心。   宁氏就是来送钱外加闲聊的,这会儿钱送到了,聊天的话,她倒是有空,可瞧着王香芹似乎还有事儿要做,她只道:“回头得空了再聊啊,咱们再盘算盘算往后干点儿啥。”   “还能干啥?我这边喂猪,你那头继 续摆摊儿呗。”王香芹也就是顺口这么一说,结果就在这个时候,她的系统界面突然间弹了出来,瞬间铺满了她的目光所及之处。   王香芹差点儿没被这突如其来的异状吓到尖叫出声,就听系统一本正经的泼了她好大一碗浓浓的鸡汤。   【系统:人生在世最重要的是不断的迈开步子往前走,很多时候当你原地踏步时,就意味着你在后退。时光如白驹过隙,终有一日时代会抛弃你,不会say byebye~】   【系统:随机任务开启,请玩家自行前往任务界面查看。】   王香芹一口血哽在嗓子眼里,险些把自己呛死过去。有那么一瞬间,她很想问问,系统你在穿越过程中究竟遭遇了什么?   哽着血的王香芹随便扯了个借口,避开宁氏走进了猪舍里。她倒不是担心宁氏看到什么,毕竟系统界面只对她一个人展示,她怕的是自己对着面前的空气戳戳戳,让宁氏误以为她疯了。   打开任务界面后,王香芹很容易就从一堆的日常任务里瞄准了系统方才所说的随机任务。毕竟,主线任务是加粗的,支线任务是普通的黑字,日常任务则是灰不溜秋的,至于随机任务……   它是绿色的!!闪瞎人眼的亮绿色,就这么杵在一群或黑或灰的任务当中,仿佛生怕她这个玩家看不到似的。   ……   片刻后,王香芹从猪舍里冲了出来,一把抓住了刚准备离开的宁氏:“二嫂!我有事儿想请你帮忙!”   好一通说辞后,宁氏的眼睛越瞪越大,到最后她甚至完美的诠释了什么叫做铜铃那么大的眼睛。不过,甭管内心是咋想的,宁氏最终还是点头应承了下来,只是在离开时,她的脚步略有些踉跄,总觉得吧,她这个四弟妹,可能脑子真的不太灵光。   过后不久,王香芹又去了老屋找朱母,一样是慷概激昂的一通说辞,朱母显然没宁氏那么好糊弄,她整个人都不好了。   “啥叫做举办一场养猪知识讲座?不是……你想叫别人养猪?不藏着掖着,咋还往外抖落呢?你疯了吧??”   王香芹一脸的坚定,其实内心深处也跟着在吐槽。   是啊,系统莫不是疯了吧?   【随机任务:举办首届科学养猪知识讲座。】   后面详细了描写了讲座的各种要求,包括场地、布置、物料、与会人数等等,还明确的表示最终系统将根据所有的一切给予最终评分,而评分的高低将直接影响到最后的任务奖励。   而任务奖励……   王香芹一看到最终的任务奖励,两眼都变绿了,一瞬间也顾不得吐槽系统的抽风,忙急急的安排起来。   场地好办,分家时,王香芹分到的宅基地虽然不是最多的,不过撇开老屋和猪舍外,还有一大块空地。原本是想着回头正好用于猪舍的扩建,不过眼下倒是正好了,只要略归整一下,弄得平坦一些,到时候就是现成的讲座现场。当然,该有的布置肯定少不了,像座椅板凳是要的,物料方面最适合的就是花生瓜子之类了,这些也好办,哪怕需要花费一些钱,但对比最终得到的任务奖励,一切都是值得的。   唯一需要考虑的问题就是,家里人的反应。   这个时候,王香芹不得不赞同宁氏的话,分家真好啊!   “娘,你听我说,养猪知识传播是很有必要的,你想想先前大嫂那事儿,要不是因为她不懂得牲畜养殖的知识,又怎么会造成这么大规模的鸡生病呢?养猪比养鸡还麻烦,而一旦有个什么闪失就是巨额损失。这乡里乡亲的,咱们既然懂这些,就该为乡里乡亲多做出一些贡献。”   “就这么办吧,等过两天我就去跟三嫂借牛车,再唤上四郎,多买些茶叶瓜子点心来。还请娘帮我找几个人把猪舍旁边的空地归整归整,地方就选在那头了,正好大又敞亮,离咱们家也近,方便烧水泡茶。”   王香芹一脸认真的说完这番话后,就转身忙活去了,独留朱母一人迷茫而不知所措的立在原地,半晌才挤出一句话:“教他们咋养猪,还要给备茶水点心?”   你怕不是疯了哟!!   疯没疯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眼下已经分家了,哪怕朱母这个当婆婆的,也拦不住王香芹自掏腰包举办科学养猪知识讲座。   王香芹特地隔了两天才去找田氏借牛车,这是因为得给宁氏留够宣传时间。宁氏也是真的给力,哪怕她觉得王香芹这人的脑子时而灵光时而不灵光的,可考虑到人家一直带她赚钱来着,为了讨财神奶奶的欢心,哪怕那所谓的知识讲座一听就是个瞎主意,可再瞎,她还是昧着良心去宣传了。   宁氏也是很会抓重点的,她听说王香芹打算买茶叶和瓜子花生备着,以防听讲座渴了乏了有东西解闷,就瞬间领会了卖点在哪儿。   主动且免费交村人们养猪这事儿吧,一听就挺傻的,仔细一琢磨那就更傻了。可要是说王香芹准备了大量茶水点心等着大家伙儿来吃吃喝喝……好像里外都透着傻气。   作为王香芹的死忠粉,宁氏可不光在口头上支持了她,还动员了她娘家人和亲眷们一起去捧场。她回去就跟她娘和嫂子好一通嘀咕,重点是过几天来朱家老屋旁的空地白吃白喝。   宁家上下是啥属性?当之无愧的一窝子顶级吃货,盖了戳的那种。   早先宁氏不卖鲷鱼烧了,他们还在卖,也不是天天往外跑,就是逢集了外出一趟,基本上一个月摆摊半个月。赚的钱肯定不能跟宁氏最早那会儿相比,可比种庄稼来钱快了不知道多少。可惜的是,就算赚钱不少,宁家依旧没能存下钱来,每回摆摊赚了钱,收摊时候就会顺势多买些吃食来。割一刀肉啊,砍个猪蹄髈啊,或者拎两只肥母鸡回家炖汤,甚至前段时间伏天时,宁大河背了只羊回家,连道“伏天喝羊汤,不用开药方”。   反正忙活了这大半年的,宁家人钱是没攒下几个,身上的肉倒是多了不少。   宁氏已经认命了,就连波崽都彻底领悟要发财靠自己,家里人一个两个都靠不住,尤其是宁大河这个一家之主。   今个儿下了雨,宁大河瞅着这天气,估摸着得下两天,顿时难受了起来。结果就这样,瞌睡碰到了枕头,宁氏告诉他,过几天上老朱家白吃白喝去!   “真的假的?真给白吃白喝啊?”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后,宁大河搓着手心高兴坏了,“那我能喊上你二叔吗?前段时间农忙哟,瞧把他给累的,人不单黑了还 瘦了很多。我一想,这可不对啊,忙把剩下的羊肉给他送了去,他一高兴就帮我割了三亩地,人瞅着更黑瘦了。”   “叫叫!都叫上!到日子了,我会提前来喊你们的,到时候帮我去搬凳子椅子啥的,娘和嫂子还能帮发瓜子花生。你们好好干,我琢磨了一圈,就想着可能我那四弟妹就是个喜欢别人哄的。”   叮嘱到位后,宁氏也没就此撂开手,她将通知村里其他人的事情交给了她娘,自个儿则联系了温州,让温州走街串巷时,别忘了也帮着宣传宣传,让外村的人也来瞅瞅。横竖王香芹同她说的是人越多越好,不拘是不是本村人。   与此同时,王香芹也提前一天揣了钱唤上四郎,又跟田氏借了牛车往石门镇上赶。田氏并不知道她想干啥,横竖这两天用不着牛车,借就借了。   提前询问了宁氏宣传情况的王香芹,早就估算好了茶水点心的用量。茶叶嘛,有贵有便宜的,他们这儿是小地方,上等茶叶直接没有,当然她也不需要买那么好的,就比着普通小茶馆的大叶子茶买个几十斤的。茶叶好保存,就算一时没用完,也可以存着下回继续用。倒是花生瓜子得多买一些,尤其是瓜子,这玩意儿嗑起来有气氛,一时半会儿又吃不完,先备个几麻袋好了……   可怜的朱四郎赶着牛车往镇上去时,还不知道他媳妇准备干啥,只以为是采买些日常用品,毕竟眼下家已经分了,手头上余钱不少的话,多买些东西备着也没啥。结果,等到了石门镇上,王香芹就指挥着他去了炒货铺。   这年头的炒货铺肯定比不得后世那么品种多样化,最主要的还是瓜子,各种口味的瓜子,其次是花生和蚕豆、青豆之类的,板栗子和核桃也有,却不在王香芹的购买清单里了。   “掌柜的,来两百斤瓜子、一百斤花生,再来蚕豆五十斤,各种口味都来一些。”   王香芹下了牛车,进炒货铺草草一看,就知道了个大概,张嘴就要了一堆东西。门口的四郎还没惊着,倒是把没见过世面的炒货铺掌柜的吓着了。可再怎么着,生意上门总得做啊,哪怕心里憋了千言万语,在王香芹掏出钱来之后,掌柜的赶紧招呼了伙计,帮着整袋整袋的往牛车上搬东西。   朱四郎面无表情的看着伙计进进出出,他还伸手帮了一把,将一袋袋的瓜子花生等等,整整齐齐的码好。还记得空个位置出来,好让王香芹等下坐。   及至结完了账目,王香芹在铺子里一群人的目送下离开了炒货铺,上了牛车:“我问过了,咱们这地儿不产茶叶,买茶叶要去南北杂货铺子,就前头街角那边。”   指挥着四郎转移了阵地,王香芹还感概四郎不愧是她男人,瞧瞧,多稳得住啊!不像刚才炒货铺里的那群人似的,一惊一乍的,不就是买了几百斤炒货吗?假如讲座上来了四百个人,平均算下来,一人最多吃一斤,压根就不算多。况且,跟最终的任务奖励比起来,又值当什么呢?   自信满满的王香芹又在南北杂货铺里买了三十斤茶叶,盘算着回头还得跟长房和亲近的一些人家多借些杯碟过来,杯子泡茶水,碟子装炒货,有吃有喝的话,气氛必然热闹非凡。当然,前提是宁氏要帮她宣传到位,要不然没人来参加讲座,她好不容易盼来的任务奖励就落空了。   兴冲冲的买了一车的东西,王香芹真正的做到了满载而归。   及至四郎赶着牛车快到秀水村时,憋了一路的他终于憋出了一句话来:“香芹啊,这是谁家要办酒?怎么光买茶叶和炒货?不买肉吗?”   “没人要办酒,是我要开办个知识讲座。用不着肉,这些就够了。”王香芹努力回忆着上辈子大学期间,被室友拖去给招聘讲座当义工的事儿,细节肯定记不住了,不过大致的流程她还是记得的。   “知识……讲座……”四郎绞尽脑汁思考这几个字的意思,勉强猜了个七七八八后,又开始狐疑,这跟茶叶瓜子有啥关系。   这个问题,直到牛车停在了家门口,他也还没想通。其实也用不着继续想了,听着响动出来的朱母看着牛车的东西,发出了一声跟宁氏有的一拼的尖叫声,哪怕她立刻捂住了嘴,还是吓得四郎瞬间清空了脑子。   “不是……你买这么多东西干什么?吃到什么时候?花生瓜子会潮的!”   “娘,明个儿我就要开办知识讲座了,桌椅板凳我已经跟别家支会过了,他们答应我明个儿过来听讲座时,顺便就带来了。还有啊,娘你明天啥都不用做,就跟着大娘婶子聊天好了。五弟妹答应了我,到时候她帮着烧水,提大铜壶续茶水,二嫂负责分瓜子花生啥的,她还喊了她娘和嫂子来帮忙,放心吧,忙得过来。”   朱母:……   四郎:……   不懂,也懂不起,真的搞不懂她在搞啥。   次日一早,早就掐好了日子的村民们拎着板凳就过来了,有些还背上了家里的长桌,还有那消息灵通的,自备了个大茶杯、布兜子,打算耍个痛快。   就这样,秀水村第一届科学养猪知识讲座如火如荼的召开了!   本村的村民别提有多捧场了,但凡还能喘气的,一早就赶来了。就连老朱家那一年有三百天宅在家里的朱奶奶也被儿媳、孙媳搀着过来了。王香芹特地让四郎将自家的藤椅搬了过来,给老太□□排了一个vvv专座,还在藤椅旁边搁了个小几,放上沏好的茶叶水,又将花生瓜子蚕豆各端了一碟放好。不光如此,她还特别叮嘱了宁氏,老太太这边顶顶要紧,要随时续杯续碟。   宁氏拍着胸口说好好好,让王香芹放宽了心,赶紧上台讲去。   没错,就是上台。   作为一个颇为负责的后勤部长,宁氏不光将宣传任务做到了近乎完美,她还详细的询问了讲座的细则,根据王香芹的要求,给她搭了个戏台子出来。   不消片刻,本村的人已经各就各位,因为吃着喝着,哪怕讲座还未开始,大家也一点儿都不着急,耐心极好的东家长西家短,嗑着瓜子聊着天儿,慢悠悠的等着好戏开始。等又过了一阵子,人越聚越多,王香芹开始后悔起来,早知道应该将场地定在村头那晒坝上的,那边更加敞亮,就算来再多的人也坐的下。   “第一次啊,还是思量不周,下次一定能办得更好!”事已至此,也不可能再临时变卦了,王香芹暗暗给自己鼓了鼓劲儿,上台前又看了眼任务面板,目光落到任务奖励时,她周遭的气势陡然一变。   【任务奖励:任务完成后,给予一次抽奖机会。系统将根据讲座实际情况进行多角度考核评分, 评分高低将直接影响到奖池内珍稀品的比例。】   王香芹两眼发绿的看着那个小小的抽奖标志,心一横,她今个儿豁出去了!   “各位父老乡亲,各位大娘大婶、大爷大叔们,早上好!!”   “首先,我要感谢大家放下手头上的活计,赶来参加秀水村第一届科学养猪知识讲座。我是王香芹,大家也可以叫我朱四嫂!”   “本次讲座的主题就是关于如何科学养猪、快速养猪、养猪致富!我来跟大家介绍一下优良猪种的选择和引进,在介绍之前咱们要先弄清楚一个事儿,你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养猪的,需要的是生长速度快和**瘦肉率高的猪?或者是出肥出油率较高的增肥猪?亦或是为了提高母猪的生育率,窝产仔数较多的优等种猪。”   “弄明白了你的需求后,才能够有针对性的进行猪种的选择、引进、培育以及优化……”   王香芹早已对着猪崽们演练了好多遍,演讲稿差不多能倒背如流了,可单单这样是不够的,语言的魅力是有限的,必须通过肢体动作和神态表情来进行更深一步的扩展。这个时候就看出来系统的用心良苦了,假如是上辈子,她一定不能这么豁得出去,可这辈子就不同了。   最大的不同在哪里呢?这辈子的她,唱了差不多一年半的忐忑。   系统是真的用心良苦,走一步看十步。   唱山歌这个日常任务是只要猪舍里存在三个月月龄的猪崽时就会自动触发的,一开始王香芹的猪舍里所有的猪都是差不多月龄的,过了也就过了。可后面,随着母猪们陆续开怀,猪崽子们的月龄就横跨了每个月。也因此,王香芹几乎每天早上都要高歌一曲。唱忐忑吧,一开始确实羞耻度挺高的,不过多唱几遍也就那么回事儿,经过了这么多日子的打磨,王香芹已经彻底豁出去了。   她站在临时搭建的戏台子上,面对的不光是本村的村民,还有闻讯赶来凑热闹的十里八乡的人们,然而她只当台下是一群群月龄不同的猪。   与此同时,她的脑海里浮现出的是系统君的敦敦教诲。   声音要洪亮、吐字清晰,但不要扯着嗓子喊,要注意使用胸腔共鸣,使用腰部力量帮助声音传得更远。肢体动作要配合歌词,哦不,演讲内容,还要时刻注意表情管理,神态也是很关键的,要情绪饱满,要慷概激昂!!   别看王香芹口口声声说着乡亲父老们,实则她眼里没有这些人,有的只是近在咫尺的任务奖励。   兴许一开始说起来还有些磕绊,但很快她就渐入佳境,彻底的沉浸在了科学养猪知识讲座里,她要传播文化知识,让大家明白什么是科学养猪、勤劳致富!   她还记得上辈子的村委会外墙就刷着两排红底白字:要致富要发财,少生孩子多养猪!   ……   台上,王香芹讲得激情澎湃。   台下,广大父老乡亲们吃得口齿生津。   宁氏作为王香芹的死忠粉以及头号狗腿子,忙着续花生瓜子的同时,还不忘时不时看一眼台上的王香芹。当她注意到王香芹振臂一呼,讲到最关键部分时,她高声喊了一句好,同时一脚踹向了正在拼命吃的宁大河,并用眼神给予强烈的暗示。   宁大河:……   懂懂懂!!   “好!!讲得好!!”   宁家这边陡然间爆发出了一阵叫好声,使得那些专心致志忙着吃吃吃的人们直接呛着了,不过顺过气后,大家一致叫好,喊声震天。   王香芹在台上看到这一幕,心里无比的淡定。因为吧,她以前给猪崽子们唱忐忑时,人家也会给予一定的反响,所以在面对这振聋发聩的叫好声时,她还挺稳得住的,压了压手,示意这样就可以了,她还要继续往下讲。   台上说的热闹,台下吃的热闹。   这一次知识讲座注定是成功的,王香芹仿佛看到了任务奖励在向她招手,就这氛围、这反响,回头她绝对能抽中个极品奖励!   ……   王香椿前阵子就听说自家嫂子又生了个儿子,她倒是不稀罕嫂子生了啥,横竖前头已经有个大侄儿了,生啥都无所谓。可她一想到自己这情况,高攀了镇上人家,成亲两年了肚子却毫无动静,左右一思量,决定趁着最近这段时间她男人去县城了,拎了大包小包的东西,回了一趟娘家。   她是想跟嫂子讨些小婴儿用的东西,这是乡下地头的说法,把健康男婴的东西放在被褥或者枕头底下,就能招来男孩儿。   真假且不论,总归得试试吧?   抱着这个想法,王香椿挑了个天气不错的日子,大清早就出发赶往了秀水村。让她颇感意外的是,咋村头大树底下没人呢?眼下已经是秋日里了,别说农忙了,所有该忙活的事情都已经忙活完了,而这会儿离置办年货又很早,该是一年里头数得着的清闲日子。   所以,村里的人呢?都跑哪儿去了?   不止村头大树底下没瞧见人,王香椿这一路走去,压根连一个人都没瞧见,等她走到了娘家,门关着呢,敲门也没人答应。她懵了半晌,正犹豫着要不要去田梗上瞧瞧时,突然就听到一阵轰轰烈烈的叫好声。   好奇之下,王香椿循着声音走了过去。   要是知道后面会看到什么,她一定不会起这份好奇心,甚至她都不会选择今个儿回娘家。一年到头那么多日子啊,她咋就非要逮着今个儿来秀水村呢?   望着临时搭建的戏台上的亲姐姐,王香椿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中。   我是谁?我在哪里?我来这里干啥子?   台上这人又是谁?她是我的姐姐吗?我姐姐她在干啥呀!台下又是什么情况?这些人都是自己从小认识的村民吗?自己真的是在这里长大的吗?总感觉今个儿回娘家的方法可能有点儿不对,可到底是哪里出了错呢?   哦,月岁啊,它真是一把杀猪刀。   深深的看了一眼台上正热血沸腾演讲着的亲姐姐,王香椿僵直着脖子,用极慢极慢的速度转身,就好似三魂去了两魂半般的,同手同脚的离开了这个已经物是人非的秀水村。   从背影来看,王香椿浑身透着一股子凄凉悲伤,显得可怜弱小而无助。 第055章   在知识讲座举办之前, 朱母是特别反对的,她就认为这个儿媳疯了哟,有好东西就算不藏着掖着,也该按着亲疏远近教吧?一般来说, 祖传手艺都是传自家孩子的, 讲究的人家还是传男不传女的,生怕闺女带着手艺嫁了出来, 就这样产生了竞争对手。可王香芹呢?居然大方到上赶着教全村人?   不止朱母反对,哪怕是王香芹的粉丝头子宁氏其实也是反对的, 她将心比心, 自己靠厨艺赚了大钱, 怎么着都不想叫别人学了去, 最好没人跟风,这才好叫她一直赚快钱。   甭管别人是怎么想的, 秀水村第一届科学养猪知识讲座还是如期举行了,且气氛极为热烈。哪怕抱着白吃白喝过来凑热闹的人占了绝大多数,但其实还是有人是抱着偷师的想法来的。   前者耍得很是尽兴, 后者就感觉有些怪怪的。   你说王香芹没教大家伙儿养猪秘方吧?那肯定是不对的,她教了啊!不单教了,她还是从最基础的养猪知识开始传授的, 从易到难循序渐进,详详细细的将自己掌握的知识一股脑的说了出来。   可这话要咋说呢?没啥用的样子。   倒不是说王香芹讲得太晦涩难懂了, 事实上因为她上辈子也没少给手底下的员工进行培训, 对于最基础的养猪知识, 还是能够用浅显易懂的语言讲的。而且考虑到这只是首次办知识讲座,面对的又是没有文化的村民,生怕大家伙儿听不懂,王香芹讲得更直白了。   听吧,倒是听懂了,就是做起来几乎不可能。   “四郎那媳妇疯了吧?她这是养猪呢,还是伺候祖宗呢?”   “这也太惊细了,养头猪比养个人还麻烦了。咋的?这样养出来的猪能变成金子?哟,换成我,宁可简单点儿,少几十斤肉也没啥。她养一头猪费的劲儿,够我养三头了。”   “太折腾了,一斤猪肉算三十文钱好了,她每头多个五十斤,那就是一千五百文。听着是不少,可每天要干多少活儿呢?算下来一天也就多五文钱?为了这五文钱我得一天到晚哪儿都不去,就待在猪圈里卖力的干活?再说她能每头猪多五十斤吗?我看玄乎。”   想偷师的,私底下这么一交流,就有些兴趣缺缺了。王香芹这养猪办法,看似简单易上手,仿佛人人都可以学,实则换个人来根本就做不到。   撇开这一小部分人,单纯来凑热闹的却是玩得相当尽兴。这茶水喝着,瓜子磕着,花生剥着,小牛吹着,只能说好久好久没这么乐呵了,就感觉吧,一下子神清气爽了,到结束时还颇有些意犹未尽。就有人跑去问啥时候再来一次,没等王香芹回答,周遭的人们就嚷嚷开了。   “对呀,这不是第一届吗?啥时候来第二届啊!我看要么下个月吧,一个月开一次要的噢!”   “学赶集啊,一旬一次!不然逢初一十五来一次。”   “下回早点儿说啊,我好叫上亲戚朋友一道儿来,还是你们这儿好,我们那儿一年到头啥有意思的事儿都没有,猫狗打架都能叫人蹲那儿瞅半天。我这也是赶了巧了,下回记得通知啊,我家是北淞镇那头的。”   王香芹认真的听着意见反馈,她也不知道系统下次还会不会发布类似的任务,不过据她的观察,上辈子那个一本正经的系统君肯定不会这么干,可这辈子也不知道系统在穿越过程中遭遇了什么,总之一切皆有可能吧。   不单王香芹将这些个意见反馈听了进去,宁氏那头也得了一通的意见,跟讲座本身几乎没一点儿关系,倒是跟吃喝密切相关。这个说,她家的南瓜子炒得特别好吃,下回要开讲座,提前支会她一声,她帮着炒个几十斤,比镇上卖的好吃多了价格还实惠。那个说,炒花生味道太单一了,没啥吃头,她会做那个酒鬼花生,那滋味哟,绝对的下酒好菜,配着茶水吃也很不错呢。   甭管这些反馈有没有用,王香芹和宁氏都暗暗记在了心上。   其实大概也就三点,一是养猪基础知识的可操作性并不强,感觉付出和收获不成正比,俗称划不来;二是通知太晚了,有些离得远的根本就不知道,有些则干脆就是恰好在附近办事,顺势就跟着来了,所以希望下回能尽量扩大宣传范围,当然这样一来的话,场地也要相应的扩大一些;三就是关于吃食问题了,要是能够花样更多滋味更多就太棒了。   这次讲座,从早上开 始后,一直持续到了半下午。虽说讲座并不包早饭,不过这年头三餐制的人家并不算多,绝大多数人家是农忙时候一天吃三顿,农闲了就改成一天两顿,因此没人觉得有问题。况且茶水喝着花生吃着,也能混个半饱。   ……   及至下半晌,外头来凑热闹的都散了后,本村一些关系近的主动留下来帮忙收拾乱摊子。像这种收拾起来还是容易的,虽说也有不少脏了的杯碟,但又不是开席面,没油没盐的,就算是脏的杯碟洗起来也容易的很,况且村里好多人都是自备杯子和布兜子的,清洗的活儿就更容易了。   来帮忙的也没亏着,剩下的一些花生瓜子就叫她们分了分,还有一些桌椅板凳,多半都让人顺势带回自家了,少数则由宁氏帮着还了。   活儿是不多,不过等真的彻底收拾完时,已是夕阳西下了。   朱母在人群散了时,就离了这边,回老屋做饭去了。因此等这边收拾完后,王香芹和四郎回了家就有热气腾腾的饭菜吃。   哪怕早先朱母很是反对举办这知识讲座,好在成都成了,朱母也就认了。没想到朱父倒是有了话说:“我看四郎媳妇讲的不错,爱干净总是好的,要是有心想学,家里也能好起来。”   “道理谁都知道,可你也不看看她做的那些事儿有多麻烦。”朱母嘀咕着,她总觉得再有道理都没人会学的,谁有那闲心呢?有这工夫,只怕村里那些婆娘们更乐意窜门子瞎聊。   “养猪我不懂,可庄稼地不会欺人。一样的地,懒汉们一年到头能收多少粮食?以前咱们家没粪肥,就算我是老庄稼把式,每年出产的粮食也就那么些。从去年开始,你瞅瞅咱们那地,再想想以前那出产,伺弄的精细了一准儿没错。”   朱母想了想:“是这个理没错,可是吧……”还是觉得怪怪的。   王香芹乖乖吃饭,并不吭声。   她知道哪里怪了,无非就是惯性使然,觉得老法子省时省事,祖祖辈辈都这么干的,凭啥要花费大力气下苦功夫折腾呢?假如有暴利驱使也就罢了,类似于宁氏这样的,出门支摊儿就有进项,还是一笔买卖一笔进项,都不用人催,就能让她乐此不疲。可养殖就跟种庄稼似的,见效太慢了,甚至还不如种庄稼,养殖要形成规模,产生巨大的效应,那不是短短几年能见效的。   很多事情都需要长期投资,可绝大多数的人都容易被短期利益所诱惑。   不过,王香芹代入自己想了想,要不是因为当初意外得到了系统,她就算被迫回家继承养殖场,只怕也不一定能坚持到最后,更有可能没干几年就放弃了吧?   边吃边胡思乱想着,待吃罢晚饭,王香芹就借着洗碗的工夫,在灶屋就忍不住瞧了眼系统评分。   【系统:正在评估中。】   嗨哟,好气哦!横竖都是你说了算的,为什么不能给她来个秒出成绩单?   王香芹这会儿的心情就跟当初高考结束后等待分数时差不多,甚至比那会儿还要迫切,就想知道抽风版的系统准备给她打多少分。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她能抽中怎样的奖励。   一夜无话。   次日一早,王香芹还未完全清醒,就先下意识的打开了系统界面,紧接着她就精神了。   系统评分已经出来了,百分制的考核分里,她得了八十分。   按说这个成绩还算不错,起码对学渣而言是这样的,不过王香芹也明白,这是系统对她进行的头一次考核,应该会有一定的宽容分。好在,纠结这个没啥用,她果断的点开任务奖励,切换进了抽奖页面。   系统的抽奖页面倒是没什么变化,仍旧是个巨大的转盘,上头被划分成了无数个小格子,中间的指针这会儿是停滞不动的,只等着王香芹点击开奖,才会疯狂的转动起来。   点击一下是开始抽奖,再拍一下就是答案揭晓时。   王香芹深吸一口气,刚准备按下时,就听到外头传来朱母和四郎对话。   “你媳妇醒了没?”   “还没呢,大概昨个儿累着呢。猪舍有我呢,等会儿喊她。”   王香芹瞅了一眼巨大的抽奖转盘,犹豫了一秒后,还是选择先 起了床。虽说沐浴焚香太过了点儿,不过洗漱完毕再抽奖,应该能增加抽中好东西的概率吧?概率这玩意儿难说得很,就刚才那一瞥,王香芹就中意了不少转盘上显示的好东西。当然,最好的永远都是品种优化,只是那个纯属只可远观不可近触,01的概率,也就是千分之一的抽中机会,王香芹自认为没那么好的运气。   洗漱完毕,她心一横,就一巴掌拍在了开始抽奖的按钮上,瞅着抽奖转盘疯狂的转动了起来,她忍不住嘴欠说了一句:“系统你抽风时,是不是也这样?”   【系统:……玩家,请注意你的言辞。】   玩家并不怕它,都认识两辈子了,哪怕这辈子略抽抽了点儿,不过基于上辈子的信任,王香芹是半点儿都不怵它。倒是在心里默念了几个数后,咬牙一闭眼,拍了停止。   这时候就显出了系统的恶趣味,明明这是系统控制的抽奖转盘,怎么就非要跟现实对照呢?转盘慢吞吞的减缓了速度,又因为奖励非常的密集,几乎丁点儿的变化都能造成巨大的差异,唬得王香芹心里一阵紧张。   终于,答案揭晓了。   【系统:恭喜玩家抽中高级品种优化,是否立刻使用?(是否)】   王香芹目光呆滞的看着系统界面,耳边倒是传来朱母喊她吃早饭的声儿,身子骨却好像完全不听使唤一般,蹭的一下飞奔出去,转瞬间就跑到了隔壁猪舍里。   朱母目瞪口呆的看着她儿媳跟被鬼撵了似的,直接就跑出残影来了,懵了片刻后,她看向吃得最慢的六郎:“你磨叽啥呢?你爹和你哥都吃完了,你为啥吃得那么慢?”   六郎愣了一下,下意识的回答:“因为我起得晚了。”   “那你为啥起得晚?读书,读书不行,干活,干活又不行,连起床都比其他人晚,你说吧,你想干啥?要不要我再跟杨铁蛋说说,让你接着跟他学?”   有种悲剧叫做你娘看你不顺眼……   “我、我去干活!!”六郎三两口的把最后的一点粥全倒在嘴里,拿手背一抹嘴,随后一溜烟儿的跑远了,哪怕速度是没方才王香芹那么快,不过那背影里却充满了狼狈逃窜的意味。   猪舍里,王香芹目光炽热的看着猪栏里的大肥猪们,秒速点击了立刻使用高级品种优化。   她的猪们,在最初的新手任务中已经优化过了,而之后繁殖出来的,就是优化品种的第二代,暂时还没有第三代出来。原本,按照她的预估,差不多五代能做到品种优化,按照平均一年到一年半一代的速度,想要得到高级品种优化的猪,最快也需要五六年,慢的话就不好说了,毕竟品种优化这种事情说不准的,万一在优化过程中发生返祖退化现象,那就得追本溯源,重新开始培育新的种猪了,时间上就更加难以确定了。   没想到啊,千分之一的概率都让她触发了。   理论上,系统做任何事情都可以瞬间达成,可架不住系统时不时的抽个风,搞点儿形式感什么的,那样的话就会产生一定时长的延迟。王香芹最不明白的就是这一点,怎么穿越之后,系统就莫名其妙的多了这么多的仪式感呢?生活是需要仪式感,可你一个连实体都没有的养猪系统,搞什么幺蛾子仪式感?   明白讲不通道理的王香芹在确定已经开始品种优化时,就转身又回到了老屋,吃她那迟来的早饭。   这会儿,朱母已经往屋后去了,早饭就搁在堂屋里,有粥有饼子有小菜,不算特别丰盛,但搁在乡下地头也算是挺不错了。   王香芹吃着早饭,心思却始终放在系统身上,只可惜及至她把早饭吃完了,品种优化还是没能完成。等她将碗筷洗干净了,又顺手将灶屋收拾了一下,转身再度去了猪舍,开始给她的大肥猪们做早饭,以及她的日常任务。   这些都是做惯了的事情,对王香芹来说,几乎相当于本能了。可今个儿,她明显就不在状态,生火煮猪食时,还差点儿烧到了自己,唬的恰好过来寻她的宁氏瞧见了,忙替下了她:“我来煮吧,你坐旁边看着……话说你咋了?昨个儿累着了?”   “没。”王香芹时不时的瞄一眼系统界面,又分神回答道,“可能刚起来还没完全清醒吧。对了二嫂,你今个儿咋没出摊儿?不逢集吗?”   她一直就没弄懂赶集的日子,有些集市是逢五,有些是逢十,还有逢三六九的 ,真亏得宁氏记住的时间,还没把地点搞混。   “我今个儿打算往南山集去一趟。”   “那怎么还没出发?”   “不是去南山集摆烧烤摊,是打算买点儿东西去看望下刘神仙。”说到自己的信仰,宁氏瞬间激动起来了,两眼放光,满脸憧憬,“你说他咋那么厉害呢?算得可准了。想想大嫂……哦,还是别提了,你都不知道哟,原来大嫂又去砸了一回摊子。”   说到这个,宁氏瞬间蔫吧了:“早先我就想去了,我得空时,偏他没在集上,我问人家他住哪儿,旁边的人都不肯告诉我,哪怕我一个劲儿的说是去感谢的,不是去打砸的,人家也不肯说。我听着这话茬不对呢,几番盘问下来,才知道大嫂又找刘神仙麻烦了。四弟妹你说说,她咋就那么过分呢?自己倒霉还怪别人。”   宁氏一脸的忿忿不平:“幸好刘神仙不知道她是我大嫂,不然可不得连累了我?你说,大嫂又不信他,一趟两趟的都能碰个正着,我那么信,上回就刚巧错过了。不过今个儿应该能碰上吧?天气多好呢,我回头在南山集多买几样礼物,让他好好给我算算。”   在不在的,王香芹不知道,她只问道:“二嫂你遇到啥麻烦事儿了吗?又想找他算?”   “不是麻烦事儿,是……我这不是前头攒了钱,分家又得了钱。就琢磨着在石门镇上盘几个铺子,早先是没消息,昨个儿波崽跟我说,石门镇有人卖铺子,我问了地方,居然还是挺不错的位置,想叫刘神仙帮我算算靠谱不。”   算命本来就是信的人信,不信的人说破天都不相信的。王香芹本来不信这玩意儿,偏宁氏一遍遍的说着,时间一长,她也被带偏了,觉得那刘神仙应该是有些本事的。   别的不说,就方才宁氏提到的,刘神仙的能耐在温氏身上的确得到了验证。   “我是来问问你,要我带啥东西不?南山集那头靠着南山,眼下是秋末了,好多的新鲜果子,价格也不贵,你爱吃啥我给你买一些来。”   水果?这倒是不错,王香芹想着来到秀水村后,她吃的最多的水果该是黄瓜和番茄。他们秀水村号称是依山傍水,实则水确实是不少,吃鱼打水都很方便,离山倒也不算特别远,无奈那山上,猪草倒是极多,各种树木也不少,包括一些野果子树。无奈的是,据说野果子树上结出的果实涩得很,连鸟儿都不稀罕吃。   “那二嫂你多买些来吧,找那种能放得久一些的,回头我给你钱。”   “不值当几个钱,再说爹娘也吃的呀。”宁氏摆了摆手,瞅着猪食差不多了,就跟王香芹一起给猪分了食。   分食投水时,宁氏还感概呢,直夸王香芹这猪养得好,瞧着一头比一头肥,还指着猪道:“你瞧你瞧,这猪瞧着多水灵呢!看这儿,猪里脊啊,可以做里脊肉串,抹上一层香辣酱,再撒一层小茴香,味道别提有多棒了。还有五花肉串也是我很受欢迎的,对了,猪蹄子更棒,我前头琢磨出了新的吃法,不是整个的猪蹄,是四只猪蹄剁成十六块,加点生姜黄酒大火煮开,再加入老卤汤,葱姜蒜就不提了,最不可缺的是八角香叶和桂皮,炖它个半个时辰,添点儿油和盐,油不能是猪油,要耗油。卤好后还得麦芽糖水,最后才是小火慢烤,要一直把猪蹄表面烤得红亮亮的,吱吱冒油最好了,再撒辣椒面和花椒粉,哎哟那滋味……”   王香芹:……   得亏猪听不懂人话,不然怕是得吓的消化不良吧?   可就算没听懂宁氏话里的意思,被宁氏用炙热火辣毫不掩饰的眼神直勾勾的看了这么久,原本正埋头苦吃的大肥猪忽的感受到了灵魂深处的战栗,默默的让开了点儿,躲墙角思考猪生去了。   王香芹忙乘机拉走了宁氏,还弱小可怜又无助的肥猪宝宝一个温馨的早餐环境。   好在宁氏也是有正事要办的,没停留太久就离开了猪舍。等她离开后没一会儿,随着系统‘滴’的一声提示音,高级品种优化终于完成了。与此同时,王香芹眼前出现一道霹雳闪电版的成就。   【系统:恭喜玩家,[品种猪——石门黑猪]成就达成。】   【系统:个人成就系统正式开启。】   【系统:新的版本更新中。】   王香芹:??? 第056章   系统这一升级就忙活了三天三夜。   在这72小时里,王香芹什么都操作不了, 好在猪舍这边是早就进行过系统改造的, 哪怕系统处于更新升级状态无法进行任何操作,那些预先改造好的被动设备也会自动运行的。可就算猪舍还能照常运作, 王香芹本人却是相当的迷茫。   时隔太久,她已经不记得上辈子最初那些事情的细节了。版本更新是肯定有的,可那时似乎不需要那么长时间, 不过自打穿越以后, 系统抽风也不是一次两次的, 总感觉就算她投诉了, 系统也能扯到古今差别上头去。   索性,王香芹认了命。   也是运气好, 这三天里并没有母猪临盆。而只要每日的餐点、卫生管理仍然照旧, 猪舍里的大肥猪也好, 小仔猪也罢, 都是完全感受不到系统在于不在的区别。反正它们生活得很好,该吃吃该喝喝,睡眠也得到了保障,早上没了王香芹鬼哭狼嚎般的起床歌, 都能多眯一会儿,睡个香喷喷的回笼觉了。   三天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待系统终于提示更新结束时, 王香芹简直热泪盈眶。说真的, 她上辈子追剧追小说都没这么激动过, 一看到提示,她立马点开了系统界面。   当然,此时的她身处于猪舍内,要是在人前的话,她还是会先找个理由避开,以避免被人当成疯子。   打开系统界面后,王香芹首先看的就是成就系统。   [品种猪——石门黑猪]这个成就,她上辈子绝对没有触发过。不过这也正常,上辈子她接触到的种猪就不同,自然进化方向和具体情况都会有很大的变化。而单看系统给出的名字,石门黑猪,不难看出这是本地猪种的优化品种。   更赞的是,这次的品种优化,居然是针对猪舍内的所有猪的。这就代表,即便是已经成年的猪,也一样进化完成,不需要再通过培养下一代就能看出品种优化后的优势了。   王香芹直接点开石门黑猪的介绍,果不其然,系统给出的评价就是基于石门本地猪进化而成的。未进化之前的本地猪,优缺点很是明显。   优点在于产仔数多,基本上头胎就能产下十只左右的仔猪,后续只要营养跟得上,平均产仔数还会略微增加一些,差不多能保持在每胎十三只左右,且成活率较高。   当然,缺点就更明显了,最显著的特点就是深长缓慢,一年出栏的猪几乎没有,因为多半人家捉猪崽都是在开春那会儿,到了年底最多也就十个月,做不到出栏,年后正月里不让杀生,就会索性再养个半年。而事实上,哪怕养上两年整,其重量也就两百斤,这还是喂得好的情况下。另外一个缺点则是因为地域产生的,因为石门镇这一代气候很好,冬天不会特别冷,夏天也不会特别热,因此本地猪无论是耐寒还是耐暑性都不强。具体表现为,冬天不爱动弹一天到晚除了吃就是睡,夏天则是蔫巴巴的没个精气神,胃口也不太开。   根据王香芹上辈子的经验,品种优化往往是很极端的,优点是会不断的优化,然而缺点却并不会消失。   果然……   在具体的品种优化介绍里,王香芹看到了熟悉的描述。   [石门黑猪优化方向:产仔数、肉质,具体参考“太湖猪”、“金华猪”。]   太湖猪和金华猪都是王香芹上辈子比较出名的猪种,她是不清楚这辈子有没有这样的猪,不过既然介绍里有,只怕在这个年代一样有着类似的存在。   其中,太湖猪最出名的就是产仔数了,她先前还觉得本地猪产仔数不低,然而人家太湖猪却是以产仔猪闻名世界的,初产就是十二头以上,三胎以后直接蹦到了十六头以上,这还是平均产仔数,要是按照最高来算,据她所知,最高纪录是单胎产仔三十六头,且存活率极高。假如石门黑猪的优化方向是太湖猪的产仔数,那她可就赚翻了。   当然,缺点也不是没有,跟本地猪一样,太湖猪生长速度较慢,虽然是没有夸张到两年出栏,但的确不像其他品种的猪那样,能够做到快速催肥。事实上,太湖猪的瘦肉率是偏低的。   至于金华猪,最大的优势自然是肉质了,皮薄骨细,肉质极佳。缺点则是就算精心饲养,成猪的体重也就两百来斤 。   人都不能十全十美,何况是猪呢?   王香芹倒是十分想得开,她上辈子哪怕经营到后期,也没折腾出十全猪来。眼下虽说是砍号重来,可因为时代所限,最初得到的本地猪资质太差太差了,能到这地步已经让她很惊讶了,尤其是这次的转盘抽奖,纯属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儿啊!   很快,她关了系统界面,走进猪舍里头,仔仔细细、上上下下的挨个儿给猪们做检查。   亏得这会儿不早不晚、不冷不热的,这要是搁在猪们犯困的时候,哪怕是主人它们一样能闹脾气。要知道,石门黑猪就算往太湖猪和金华猪的某些特质上进化了,然而脾气依旧是原本的脾气,半点儿没继承到金华猪那温驯的性情。   费了小半天工夫,王香芹亲自核实了猪舍里所有的猪,并将其一一对照到系统给出的检测表上,同时心里也有了新的发展计划。   正盘算着呢,四郎过来寻她说事儿,却是为了近段时日里的吃酒问题。   老朱家亲戚极多,毕竟每一房都挺能生的。平常忙活的时候看不出来,一旦到了农闲,尤其是年前这段时间,那是喜宴扎堆。搁在王香芹上辈子,绝对被红色炸弹轰得头晕目眩。好在,他们这一带虽说也有喜宴送礼的风俗,送的却不多。像交情一般的,送几棵白菜萝卜就能混一顿酒喝,当然菜色也就一般;交情实在的,鸡蛋是最好的选择,一篮鸡蛋有时候能解决很多问题;要是关系极为亲近的那种,那么一块布、一只鸡或者别个实用点儿的东西都成,左右不过是日常用的。   让王香芹纳闷的是,去年可没人问过她这个,就连今年春耕结束后,也有人办酒,那会儿她是连去都没去。   “是大哥来问我打算送些啥,说咱们几兄弟就算分家了,送的东西也应该差不离才对。”四郎解释道,他能说自己也是懵的吗?别说王香芹了,在朱大郎提出这事儿之前,他压根就没送礼的概念,毕竟之前这些事儿都是朱父朱母在操持的。   王香芹又问:“那是大嫂让大哥来问你的?还是问你们几兄弟的?”   四郎刚要回答说不知道,话到了嘴边又皱了皱没有,仔细寻思了一会儿,才不大确定的道:“应该是大嫂让大哥来问的,送礼这事儿原先是娘管着的,大哥……他肯定也问过二哥三哥他们的,不会专程只问我一人。”   “那我可要同你好好说了,这大哥二哥三哥怎么做,咱们管不着。可咱们如今跟爹娘一起过,送什么礼、送几份礼,跟他们是不一样的。要我说,还是听娘的吧,咱们可没分家。”王香芹在心里微微一叹,真不是她多心,实在是上次那事儿把她吓到了,在她看来,一个连人命都不在乎的人,做出什么事儿都不意外,也因此无论怎么防备都是很有必要的。   “行,那我去同娘说。”   “我去吧,你把这儿收拾一下,我正好也有事儿要找娘说。”   四郎一口答应,撸起袖子就开始干活。   王香芹说她有事找朱母,倒也不是什么借口,待洗干净手后,她就回了老屋,在灶间寻到了朱母后,也懒得拐弯抹角,就先将四郎告诉她的事儿一五一十的说给了朱母听。一番话下来,朱母的脸色很是不好看:“大郎让你们随一样的礼?”   “倒没那么说,四郎转述的是,就算几兄弟分了家,送的东西也应该差不离。”王香芹不认为四郎会加工话,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原话转达,因此她也尽可能的还原了四郎的话。   可惜,这话并不能安慰到朱母。   “几兄弟送的东西差不离?那只怕六郎也要另外备一份礼,我和你爹也得备礼。”朱母提着菜刀脸色阴沉,“这要是你不来问问我,就这么照办了,人家不得说你和四郎是被迫答应赡养我们的?没分家也跟着分家的礼数走?”   “娘,我肯定不能这么干,就是担心六郎听了话,真就独自办了一份礼。”这其实不是几份礼的问题,事实上就算不分开,王香芹这边送的礼也会比大郎他们几房重出不少的。也就是说,几份礼跟一份礼的价值其实是相当的,唯独分开来送,却像是家已经散了。   “我知道了,这事儿你不用管,我会处理好的。”   王香芹胆战心惊的看了眼朱母手里的菜刀,发现她 拿得极稳,一点儿也没有因为生气而丝毫颤抖,顿时……就更担心了。   “还有事儿不?”   “哦,是还有个事儿。早先吧,我娘家那头就同我说,叮嘱我在娘您面前多提提我舅家的表妹,多说些好听点儿的,好叫她嫁给六郎。”   “你娘让你这么直接说?”朱母惊呆了,她真想让亲家母好好听王香芹说的话。   “肯定不能啊,我这不是不知道怎么说好话吗?原先我都没打算同娘您说这个事儿,这不是四郎跟我说,接下来有好几家要嫁娶。我想啊,喜宴上不是最容易扯到这事儿上去吗?前头是我娘家,我就算不答应也没啥,后头要是有别家来寻我,我怎么回呢?一口回绝肯定不好,太不给人家面子了,那是委婉的拒绝掉,还是先答应着回头权当记性不好忘掉了?”   朱母:……   正常人听到对方的请求,不应该是在答应和不答应之间选择一个答案吗?怎么她这个儿媳妇,一门心思就想着怎么拒绝呢?   总觉得自家娶进门的几个儿媳妇里面没一个是省油的灯,朱母放下菜刀,脑壳疼的伸手捏着眉心,暗下决心一定要给六郎选个最好的。她完全没有意识到,每次给儿子挑媳妇时,她都是抱着这个念头的。可惜想法再美好,也要现实给力才对,先不说找到一个十全十美的未出阁姑娘有多难,退一万步说,就算真叫她寻着了,人家凭啥委身下嫁乡下农家呢?   偏王香芹完全没法理解一个当妈的给儿子挑媳妇那种为难劲儿,她只一叠声的问:“娘您赶紧给我个说法呢,到底该咋拒绝才合适呢?不然到时候我全都推给娘?就说,家里没我说话的地儿,桩桩件件的事儿不论大小我都得听娘的,反正我说了也不作数,让她们回头全来找娘?”   朱母面上的表情那叫一个扭曲,她突然庆幸自己放下了菜刀,因为这会儿她感觉自己有些拿不动刀了。   “行吧行吧,你高兴咋说都行。”   “诶,那就这么办了。娘您先忙着哟,记得千万要跟六郎说随礼那事儿。对了,咱们家的猪粪坑快要溢出来了,自家的地根本用不了那么多粪,您倒是想法子赶紧处理掉一些。还有啊,我想腊月里杀猪,别看咱们家请客好多回了,这刨猪汤还没请过呢,好久没吃这味儿了,怪想的。”   王香芹说完就高高兴兴的走了,全程都没注意到朱母那黑漆漆的脸色。哦,哪怕注意到了也没啥的,她肯定会认为朱母是被温氏气着了,一点儿也不会联想到自己身上的。   朱母好气哦!   就王香芹这样的还要装怯弱无助受家里欺压的小媳妇?别家受气小媳妇哪怕在家里受了千百般的委屈,一旦出了门还是会努力往自己脸上贴金,生怕叫别人看出了底虚。就他们家这个,装也装出一副小可怜的模样,不怕被人瞧不起也就算了,也不想想就前几天开办知识讲座那次,已经完全暴露了好吗?   试问,谁家饱受欺压的受气小媳妇能搞出这么多事儿来?谁啊!!   朱母有个很难得的优点,那就是对于注定无法掌控的事情,她会干脆利索的选择死心。很多事情死心了就好了,放过自己也放过别人。因此,她既没有管王香芹怎么折腾,甚至连温氏那头也没理会,只是抽空找了六郎谈话,随后就自顾自的备了一份合适的礼物,与此同时,跟除了温氏之外的其他几个儿媳妇商量妥当了供应粪肥一事。   猪舍眼下的产粪量极高,就算老朱家后面多买了地,一样是用不完的。用不完就囤着,其他几房已分家的过来挑粪也没拦着,本来这事儿是可以继续下去的,谁知温氏想不开惹毛了朱母。   哪怕已经分家单过了,哪怕朱母已经对温氏彻底死心了,哪怕她完全没想过要改造温氏,然而给温氏一点小小的教训还是可以的。   朱母回头就断了大房的粪肥,二房、三房、五房倒是可以继续提供,却都不是无偿的。   二房那头,宁氏倒是格外痛快,尤其朱母隐晦的提点了一下改变的缘由,宁氏当下拍着胸口保证,年底她送朱母一头成年羊,粪肥就由她随意取用,当然仅限她自家的地。这是明面上的,回头暗地里宁氏就跟田氏和牛氏通了气,哪怕不知道具体的起因,反正温氏又惹毛了朱母是事实。   随后不久,田氏就拿了做好的 冬衣给朱母,冬衣是比着一家五口的身量做的,是没绣花,但是针脚细密得很,可见也是花了心思的。跟田氏倒是不需要说的那么明白,你懂我懂一切尽在不言中。牛氏就更容易了,那就是个脑子缺根筋的,事事以宁氏马首是瞻,也亏得宁氏没打算卖了她,不然极有可能发生那种被卖了还帮人数钱的蠢事。牛氏别的不成,干活是真能,见缝插针的来帮朱母干活,还许诺年前会过来帮着做年菜,像腊肠、熏肉之类的活儿,费时费事还不一定弄得好吃,朱母就全交给她了。   前后也就一两天工夫吧,别人是没啥感觉的,就温氏隐约觉得变天了。   粪肥莫名其妙的不提供了,原先她都买好了布料、棉花,半强迫的塞给了田氏让帮忙做冬衣的,突然就被退回来了,田氏甚至都不装肚子疼了,她上门追问也是冲着她笑。   笑个屁啊!想干嘛啊!!   在温氏努力刨根究底的时候,老朱家亲戚们的喜宴陆陆续续的开始了。这年头,娶媳妇才兴摆席,嫁闺女是不需要请客的。不过假如是近亲的话,就算是嫁闺女,那不是还能去送嫁吗?去亲家那头喝酒总是成的。因为老朱家已经分了家,王香芹终于躲不过去了,好在她还是有所选择的,本村的都去,要是去外村那就不好意思了,家里的仔猪还小,她脱不开身。   而喜宴上,也亦如王香芹所料的那般,她被不少人盯上了。   谁让老朱家分家以后,朱父朱母是由她和四郎赡养的?再加上六郎眼下又是跟着父母过的,她这个当嫂子的,虽说不是长嫂,可在外人看来,她比温氏在朱家的地位要高出太多了。还有人想起那些前尘往事,暗地里嘀咕说她是长媳也没错啊,这不是朱母亲生的三个儿子里头,王香芹就是长媳啊!   还有一点极为重要,那就是王香芹看着比朱母要好相处多了。相较于朱母那精明的性子,王香芹托她自己的福,因为前阵子举办的那场科学养猪知识讲座,外人生生的往她头上按了个冤大头的名号,直接盖了戳的那种,反抗都无效的。   左看右看都是她比较好哄,一时间,吃席的大娘婶子就忍不住围着王香芹好一阵忽悠,恨不得哄着她直接答应下来。这时候谁管她是不是说话能算数的,横竖这么多人看着、听着呢,只要她开口应承了下来,回头就算朱母心里头不乐意,还不得照样硬着头皮允了这门亲?不然,女儿家的名声就这样给毁了?人家肯定是不乐意的。   万万没想到,王香芹完全不按牌理出牌。   “六郎啊?我家六郎他还小呢,他还是个孩子。”   “娶媳妇儿?小孩子家家的娶什么媳妇?怎么着也得等他再大一些吧?你看看六郎还是一团孩子气呢!”   “你说我婆婆啊?我是觉得六郎还小,可要是我婆婆觉得他大了……那就说呗,我一个当人儿媳妇的,怎么可能跟婆婆较劲儿呢?是啊是啊,在我们家,就是我公公婆婆说了算的,公公管家外头的事儿,婆婆管家里头的事儿。我和四郎?我俩还是孩子呢!”   谁还不是个宝宝了?   王香芹上辈子人到中年都能理直气壮的宣称自己还小,不着急成家立业,甭管事业做的有多大,心态不成熟说个屁啊!   眼下,她一朝穿越连带身子都严重缩水了,她这才十九岁呢,不是宝宝又是什么?   就这样,但凡有人来她这头打探六郎的亲事,她就立马施展太极宫。不是推说家里没她说话的份儿一切都听公婆的,就是说六郎还是个孩子,再不济她自个儿都是孩子呢!!   朱母一点儿也不担心王香芹吃亏,自打分家以后,她的几个儿媳妇一个个的暴露了内心之后,她就意识到自己有多眼瘸了。以为性子最妥当行事最稳定的长媳温氏是个事儿妈,以为从头到脚都透着怂包二字的宁氏却是个利索能耐的,以为最温顺不过的田氏敢情之前是一直没寻着机会耍横,以为……   行吧行吧,反正她就是个眼瘸的。可哪怕再眼瘸她也看出来了,王香芹那就不是个会吃亏的人,就是不明白当初明明有嫁到镇上去享福的机会,她怎么就没去呢?跟她比起来,王香椿那傻子根本不够看。   被朱母誉为傻子的王香椿,在家里浑浑噩噩的休养了几天后,再度拎着东西回了娘家,她希望这次能一切顺利,别再让她饱受惊吓了。 第057章   王香椿胆战心惊的回到了娘家所在的秀水村, 打从快到村子口时, 她一颗心就提到了嗓子眼里, 忐忑不安得很。及至一眼望到了村口闲聊的大娘婶子, 这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看来,上次真的只是个意外, 兴许是她白日里梦魇了也说不准。   心下略安生了点儿,王香椿总算恢复了常态,昂首挺胸的往村里走去。   从村口到她娘家,还是有一段蛮长的路,且还必须是沿着村道走的。这么一来,除非是像上回那种情况,要不然村里的闲汉婆娘们肯定能瞧见她。她倒是不惧这些,真要是怕被人说嘴,当初她也不可能做下那等子事儿, 再不济婚后也不能往娘家跑。万万没想到的是, 村里人瞧见了她,第一反应不是王家那个嫁到了镇上富户人家享福的小闺女,而是……   “哟,这不是那个朱四嫂的娘家妹子吗?”   “对对, 前阵子你姐姐举办那啥讲座, 咋就没瞧见你呢?吃喝一堆呢, 你姐没喊你啊?啧啧, 那你可吃大亏了!”   “哪儿能没来呢?我瞧见她了, 是家里有事儿早走了?反正我是瞧见的, 不过人家是啥身份,不稀罕那点儿吃喝。你手里拎的啥啊?镇上的点心?”   王香椿:……   所以她上次过来看到的情形不是白日里梦魇了?所以她姐姐是真的疯了?所以她现在要不要立刻回头离开啊?   “没、没啥东西,就是两匹料子,这不是要过冬了吗?”王香椿上回提的还真是点心,不过她上回不是彻底懵了吗?带来的东西又原封不动的提回去了。点心这玩意儿,即便眼下天气已经逐渐转凉了,那也没多少日子好放,毕竟又不是寒冬腊月的。因此,她这回过来索性换了东西,拿去年夫家给她的旧料子叠吧叠吧,就给拿过来了。   “料子哟!这东西实在,你爹娘没白养你。”   “啧啧,到底是嫁的好了,瞧瞧人家多大方啊,咱们这样的人家,回娘家最多也就送点儿鸡蛋啥的。去吧去吧,你还没见过你那小侄儿吧?赶紧的。”   “你们说,这王家老俩口这是啥运道呢?儿子儿媳孝顺不说,前头一个大孙子长得壮壮实实的,眼下又得了个小孙子。还有他们家大闺女长得好看人又能干,小闺女长得是寒碜了点儿,架不住人家嫁得好哟!”   王香椿人都已经往娘家那头走了一小段路,可村里这些婆娘说话都是扯着嗓门的,一副生怕别人听不到的模样。自然,人家那话就这样传到了王香椿的耳朵里,气得她脸都变了色儿,却没胆子回头跟这些老娘们吵嘴掐架。   出嫁前,她就是一惫懒的姑娘家,哪里跟人斗过嘴?出嫁后就更不用说了,她夫家规矩是不少,内里的龌龊更是多得数不胜数,唯独没有吵嘴一说。相反,就连最气人的姑姐都是一副温温柔柔的模样,说话也是笑眯眯的,带着软糯劲儿,就是话里藏着的全是暗戳戳的冷刀子,扎心扎肺的,轻而易举就能把她扎得鲜血淋漓,偏听着还句句在理,让人别说回嘴了,就算面上带出一些来,都能迎来更猛烈的攻击。   她能怎么办呢?还是得赶紧想法子开怀生个儿子。   ……   王香芹一开始并不知道她妹妹来了。其实,出嫁的姐俩除非是本身感情深厚,外加嫁得还近,不然迟早成为陌路人。王家姐俩是两不沾,想亲近也没法子。   谁知,温氏不知打哪儿听说了这个事儿,特地跑到猪舍这边来,将自己打听来的消息添油加醋的告诉了正在煮猪食的王香芹。   “噢。”听了这一番话,王香芹只随口应了一声,见温氏说完了话还不走,奇道,“大嫂你还有事儿?”   温氏僵着脸不知道该说啥才好,半晌才道:“四弟妹啊,你要是心里不舒坦就说出来呗,我又不会笑话你的。”   “为啥要心里不舒坦?”   “就是你那个娘家妹子呀,这不是成了孙家少奶奶吗?那孙家,镇上数一数二的富户呢,别的就不说了,你看她回趟娘家就送两匹好布,啧啧……”   “两匹布值当什么?我也送得起呀,可这不年不节的,送这个干啥?”王香芹愈发奇怪了,其实她都没闹明白王香椿这个时间回娘家干啥呀。要说拜年的话,眼下才十月里, 离年关还有好久呢。要说爹娘生辰的话,那也不对啊,根本就不是这个时间点。唯一稍微扯得上关系的大概就是出生已经一个多月的小侄儿了,可探望产妇吧,一般都是在生完前半月的,看孩子吧,满月早就过了,百日还有好久。这档口来干啥?   “那还不是因为她嫁得好,她有钱呗!”   王香芹瞅了温氏一眼:“想要钱我可以自己赚,成天手心向上跟别人要钱……她高兴就好。”   温氏接连被堵,弄得她差点儿以为自己面对的不是王香芹而是宁氏那嘴炮傻货了,绞尽脑汁想了好一会儿,她才假装淡定的问道:“你是不是还在记恨你妹子啊?她不是都给了你十两银子吗?该原谅还是得原谅,要我说啊,到底是一家子亲姐妹,打断骨头还……”   嘭——   王香芹将猪食桶往温氏跟前一撂:“大嫂你闲得慌去村口找大娘婶子们瞎聊不成吗?我这儿还忙着呢,没空跟你闲话家常。”   “不是,我是找你有正经事。”   这话一出,王香芹都忍不住带上了审视的意味,上下打量了温氏一番后,纳闷的问:“正经事?大嫂你……行吧,你赶紧说,挑重点长话短说,不然你回家想好怎么说了再来寻我。”   温氏被这般不客气的话气了个倒仰,硬生生的按捺住了火气,才开口问:“我就是想问问你,为啥其他几房都能从你这儿挑粪使,就我家不成呢?”   “那我咋知道呢?你找娘去啊,这事儿归她管。”王香芹双手一使劲儿,提起猪食桶就往猪舍里去,“耽搁我这般长时间,结果就为了这点儿芝麻绿豆大的小事儿。”   “咋是小事儿呢?这关系到后头收成的啊!”   王香芹一点儿也不在乎地里的收成,哪怕她两辈子都是农村人,却从未真正干过地里的活计。再说了,她的苜蓿地就算不浇粪也照样长势良好,至于别的庄稼地,这不是有朱父这个老庄稼把式在吗?用得着她瞎操心。   眼见王香芹真就不管自己往猪舍里去了,温氏心头闪过一阵恼怒,伴随着还有一丝丝后悔,早知道王香芹这么不好说话,刚才就不提王香椿回娘家的事情气她了,当下赶紧描补道:“我说你这人也太小家子气了,不就是一点子猪粪吗?你留着也没啥用啊,早先没分家的时候,全家的地都够用,怎么就……喂!王氏!”   王香芹才不管她,径自走到了猪舍里头,撂下猪食桶,就往另一边墙上的气窗口大喊:“娘啊!娘!娘你在不在家?大嫂跟我说你故意针对她,不给她猪粪!娘!”   不消片刻,朱母满脸怒容的杀了过来,压根就不听温氏解释,跟撵鸡崽子似的,愣是给她撵出了二里地。回过头,朱母来寻王香芹,一脸纳闷的问:“她非说你扯谎骗我,诅咒发誓说没讲过我故意针对她啥的。”   “对呀,我就这么随口一说。”王香芹一脸的理直气壮,“再说我也没说错啊,娘您不就是故意的吗?不然为啥独独她没有呢?”   朱母:……   她这婆婆索性别干了,谁爱当谁来当!这一个两个的!!   气炸了的朱母运气再运气,气沉丹田的结果就是,最终憋着一肚子火气把自己气走了。   朱母前脚刚走,四郎就挑着空桶过来了,他倒是瞧见了朱母的背影,却完全没往心里去,只道是可能刚好有事过来。只瞧了一眼,四郎就忙着去清理猪粪了,随着猪舍里的初生仔猪数目增多,王香芹对于卫生方面愈发的讲究起来了。   多亏眼下还是秋末,早晚是有些凉意,不过大中午的,气温倒还算不错。四郎要抓紧时间,趁着日头好赶紧将猪舍清理干净,不光要将猪粪都铲出去,还得拿井水一遍遍的清洗地面,最后还得用热水冲刷洗涤,再等地面上的水渍差不多干了,这才能将隔壁猪栏里的仔猪一一运过来。   其实,这个方法也适用于产妇和小婴儿,只需要提前准备好两个房间。这样一来,完全可以先将产妇安置在其中一间房内,另外一间进行彻底的卫生消毒,同时做到通风换气,等一切妥当了,再关门窗让产妇换位置。   可惜的是,乡下农家没那么讲究,哪怕知道了具体的法子,也懒得这么做。至于养猪这般精细就更不可能了,也因此哪怕王香芹在上一回科学养猪知识讲座上都一一 讲明了,只怕也没人去学。   起码眼下肯定是没有的。   等四郎将初生仔猪舍全部清洁完毕后,又去了妊娠母猪舍,之后才是空怀母猪舍以及种公猪舍。   在他忙着卫生消毒时,王香芹也没闲着,她在给大肥猪们加餐。这夏日里要注意消暑和开胃,眼下是秋日里了,大白日的气温不冷不热,正是猪们长膘的好时候,此时不加餐更待何时?   最值得高兴的还是,自打猪舍里的猪全部都进化成为石门黑猪之后,继承到了两项独特的优势,太湖猪的产仔数量以及金华猪的肉质。眼下,肉质如何尚且不可得知,可就这几日临盆的母猪们,最低也产下了十五只仔猪,最多的则是生了十七只仔猪。王香芹是弄不懂都已经到了孕后期的母猪,是如何一夜之间增胎的。不过仔细想想,系统连基因都可以优化,相较而言,增胎似乎谈不上有多了不起。   这还仅仅是开始,要知道太湖猪最出名的是,生产过三胎以后的母猪最高单窝产仔量能达到三十六只,且存活率还颇高。   哪怕眼下还没到这个地步,王香芹也已经很满意了。虽说砍号重来是有不少的经验优势,可就连她自己都没有想到,一切竟然能这么的顺利。照这样下去,她头一个五年计划,兴许能提前在三年内完成也说不定。   一直忙碌到下半晌,王香芹和四郎这才算暂时告一个段落。   当然,等到夕阳西下后,还得再准备一顿猪食,这马无夜草不肥,猪的情况也类似。这要是晚上不加餐,它们只怕半夜里头就能饿醒了,饿着肚子可睡不好,影响增肥。王香芹一贯是自己晚上吃得极少,偏给猪们准备一顿丰盛至极的晚饭,让它们饱饱的吃上一顿好的,吃饱了就容易犯困,困了就老实睡觉,肚子滚圆的状态下睡上一夜,保准长肉!   干着活儿,时间过得就是快,感觉一晃眼,一天就过去了,再这么转悠着几次,一旬又过去了……尤其今年老朱家分了家,人少了是清静了活儿也多了,就给人一种日子连轴转的错觉。   让王香芹没想到的是,次日一早,就被她娘堵在了猪舍门口。   “这原先两三月都没人来寻我,怎么最近……娘啊,家里有啥事儿不?”吐槽归吐槽,该问的还是得问,哪怕她对娘家人谈不上有多深厚的感情,那起码也得当寻常亲戚处着,万一有个什么麻烦,她一个就嫁在村里的女儿,多少也得帮衬一把。   还好,王香芹她娘即便过去那么久了,仍然在为当初易嫁一事心存愧疚,别说找闺女帮忙了,她只恨不得过来帮衬着。   “昨个儿你妹子回娘家了,给捎带了一个消息过来。”   王香芹听了前头,还以为是王香椿有个啥事儿,结果听了后半段才知道是自己误会了,诧异的问道:“消息?她能有什么消息?”   “去年不是科举年?咱们县的老县太爷不知被调到哪儿去了,就换了个小年轻当县太爷,据说是什么什么家的儿子,反正我也没太明白。你妹子只说啊,如今那位县太爷是个有能耐的,前头几个月一直在折腾县里的商业,结果上个月突然从县里传来消息说,县太爷要专心搞农业了。一说是要选出全县范围内亩产量最大的好田,二说是要评比啥……全县最重的大肥猪!反正都是有奖励的。”   “啥意思?这秋收都过去好久了。”   “那就明年再说,反正那个比谁家养的猪最重,是年前弄的,说是让每个镇先选着,让养猪的农户们赶着自家的大肥猪先去镇上,再让镇上选出最重的去县里,到时候衙役过秤,还说设呢么……”虽说只隔了一天光景,可王香芹她娘一贯记性就不太好,能记住这么多就已经很为难她了,说到最后她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只道是肯定有好处的。   没好处谁干啊?别说赶着猪去县里了,就算是去镇上那也麻烦得很。不过,只要奖励到位了,一切都好说,反正年前本来就是要杀猪卖猪的,到时候甭管评没评上,直接在县里卖了就成。这乡下地头过年要吃肉,县里人就更不用说了,保不准还能卖个高价呢。   王香芹听她娘说了个大概,心里已经差不多明白了,毕竟像这样的事儿,搁在这年头算是稀罕事儿,可在她上辈子却完全不算啥。   略一琢磨,王香芹便有了主意:“挺好的,我这儿最早的一批猪养了有一年零八个月了,再可劲儿的填 一个月,应该……”   【系统:名震八方,请玩家参加县太爷举办的第一届猪状元大赛,让石门黑猪勇夺全县第一,打响名号!】   王香芹目瞪口呆。   讲真,她上辈子为了销售量没少拍摄各种宣传片、纪录片,也曾不止一次的自发举办过各种活动,可以前都是她主动搞事的,这绝对是她头一次配合外界的活动。不过,仔细看了眼任务说明,王香芹倒是信心十足。   比赛重量啊!   本地猪的特质相当明确,其中缺点就包括生长速度缓慢以及平均重量不高。一般来说,极少有当年养着当年就出栏的猪,不是开春养来年秋收办喜事杀,就是秋收后捉猪崽直接养到来年年前去。可即便是养足了年头,本地猪因为品种所限,其体重一般也就两百斤左右,少有超得过的。   别看两百斤好像挺重的,要知道王香芹上辈子最最普遍的苏白猪,成年母猪的体重能达到四百斤以上,比较起来,石门镇本地的猪简直太苗条了。   王香芹不清楚全县范围内,除了石门镇外其他镇子有没有别的猪种,不过通常情况下,在类似的气候之下,是不太可能繁育出优缺点完全不同的猪种。根据她的经验,就算其他镇上有别的猪种,优缺点应该也是类似的。   这么看来,只要她的猪能超过三百斤重,这所谓的猪状元就必定属于她了。   “……大妹你就要好好干啊,也给咱们秀水村争口气,好叫别处知道,咱们秀水村养的猪就是比别地儿水灵、敦实。”王香芹她娘完全没发觉闺女的心思早就飞走了,还仍在絮絮叨叨的说着。   她娘也是参加过上回养猪讲座的,跟那些鸡蛋里挑骨头的人不同,她娘是越听越觉得有道理,回头不单勤快了许多,抽空把鸡舍、猪圈都清洗了一遍,还老催大孙子弄干净点儿,又用王香芹教的法子仔细的照顾小孙子。   当然,再怎么仔细都没办法跟王香芹比的,再说时间才过去了多久,效果如何暂时是看不出来的。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反正这么一做之后,王家几人看着白净多了,毕竟就算做不到天天洗澡,每天多洗几遍脸还是能够做到的,就连屋里都瞧着干净清爽了,起码也算是养成了良好的卫生习惯。   王香芹并不知道娘家那头因为她渐渐发生了改变,她在确定了任务内容后,很快就关闭了系统界面,定了定神同她娘说道:“看谁家养的猪份量最重是吧?没问题,这事儿我一定参加,回头都不用赶猪去镇上,我可以跟我二嫂借牛车使。”   “跟你二嫂?”王香芹她娘略顿了顿,有些不解道,“你倒是跟那宁氏挺好的?我前头还看到她在那儿吓唬孩子呢,可凶可凶了,她家那崽儿哟,叫啥来着?哭得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灶台?”   “对对,就是这个名儿,她太凶了,嘴巴还厉害,真不知道你咋就喜欢跟她相处。行吧,反正都分家了,你警醒着点儿,别叫那宁氏占了便宜去就成了。”话也带到了,王香芹她娘没打算多留。其实,要不是担心儿媳妇传话没传到位,她都不想跑这一趟。她自个儿也是个当婆婆的,将心比心,她当然明白没有哪个婆婆喜欢看到儿媳妇的娘家人老来这边的。   急急的说完后,王香芹她娘就匆忙离开了。   等瞧着人走得都没影儿了,王香芹这才又打开系统界面,将任务详情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当然也没忘掉最后的任务奖励。   养猪系统发布的任务里,除了主线任务是必须完成的之外,别的任务全都不是强制性的。当然,其实就连主线任务也不会强制玩家去做,只是假如一定的时间里该完成的主线任务没有做完的话,接下来任务系统就会罢工,别说其他重要任务了,保准玩家连一个日常任务都接不到,相当于整个系统凉凉了。至于别的任务,完不完成倒是无所谓,可王香芹却没打算放过这个任务。   名震八方吗?   这确实是她想要的,在失去了自己的宣传团队后,不善于宣传销售的她确实很需要一个将自家养猪场广而告之的机会。况且,这个任务真的完成后,拿到的是两份奖励,一份来自于系统任务奖励,一份来自于县太爷,哪怕尚且不知道具体奖励是什么,可有了县太爷的肯定,她的猪就相当于得到了官方的认可。 第058章   甭管在哪个年代, 来自于官方的认证可信度永远都是最高的。   王香芹都没怎么思考,就已经决定了要配合外界一起搞事。仔细想想,不就是比拼谁家养的猪最重吗?比起上辈子的肉质、营养成分、瘦肉率等等,仅仅只是比拼重量简直太小儿科了。   既然已经下定了决心, 当天晚饭桌上, 她就将这个消息告诉了全家人。   讲真, 家里人挺懵的。   跟上辈子几乎人人都盼着一夜爆红截然不同的是, 这辈子的人们多半还都是属于那种只想本本分分过安稳日子的。对于一些稍稍超出常规的事情,都会本能的带有一些抗拒性。就说这个事儿好了,跟县太爷都扯上关系了呢!要知道,他们乡下地头的人见过最能耐的,也就是里正了。   然而,里正属于官吏里头的“吏”,县太爷却是正正经经的大官老爷了!   最先质疑的是朱母。   “县太爷?他老人家关心猪有多重?”严格来说,朱母也不是质疑这个事儿,她就是单纯的想不通, “县太爷不应该是吃香的喝辣的,穿金的戴银的?他关心这档子事儿做啥?”   王香芹其实并不关心县太爷这么做的目的,她只猜测道:“农业不是根本吗?也不单是养猪的事儿,还包括亩产量,不过这个估计就得等来年秋收以后了。”   朱母对这个理由不是很信服, 又问:“那你真打算回头赶猪去县里?你知道县城有多远吗?”   “没事儿, 大不了到时候我跟二嫂借用一下牛车。”   “宁氏没牛车。”朱母用看傻子的眼神看向王香芹, “你忘了吗?咱们分家的时候, 宁氏要的是驴车,耕牛给了田氏。”   听朱母这么一说,王香芹这才忽的想起来了。要说这也不怪她记岔了,主要是老朱家原本的那头耕牛是宁氏她爹帮着介绍才买回家的,之后多半也都是宁氏在照顾,毕竟全家就属她用的多。不过,分家那会儿,宁氏要了驴和驴车,耕牛却是分给了田氏。   分家至今也没两个月,况且王香芹先前也没借用过,这才给记岔了。   “我明白了,那我回头跟三嫂去借。”   朱母很想说句大实话,田氏那就是个看着软和实则精明得要命的一人,没见自打分家后,温氏被田氏明里暗里的怼了不止一回吗?不过,话还没出口,朱母就想到了,田氏貌似还真就只针对了温氏,对其他妯娌一如分家之前。   “行吧,你自己去借,赛猪这事儿我可不管。县城……县太爷……你胆子也是真的大。”   这年头的人,一听说要跟官府打交道,本能的就先怂了。偏这事儿到最后必须由衙役过称,朱母觉得,搞不好自家养的猪还真能夺个状元,因为寻常老百姓不敢跟官衙门打交道啊!谁家跟她家儿媳那样傻大胆啊!   王香芹并不知道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就被冠以了“傻大胆”之名,她见朱母没了意见,就拿眼去看家里其他人。   朱父没啥反应,其实他方才听到县太爷还要比较亩产量时,稍稍还抬了抬眼,不过等王香芹说这个估计要等来年秋收后了,他就又继续吃他的了,这么久以后的事情,如今说啥都不管用。   还是四郎道:“回头我把猪送过去吧,县城离咱们这儿挺远的。”   “成啊!正好我还在发愁要是去了县城,猪舍里的其他猪该咋办。”王香芹对外出真的是没半分兴趣,事实上从穿越到如今也有接近两年光景了,她最远只去过石门镇,还是为了跟王香椿要启动资金去的。以前她就不爱出门,横竖有某宝在,如今更棒了,快递专员就有两位,她男人和她二嫂子。   事儿就这么定下来了,谁也没注意到,家里还有一个成员不曾发表意见。   六郎:……   有我啥事儿?   **   既然决定了要参加由县太爷出面举办的赛猪一事,王香芹很快就在所有的猪里头进行了最初步的筛选。   其实,一般养猪的人有个误区,总觉得母猪会比公猪重,毕竟事实摆在这里,老母猪确实份量最重。然而,老母猪一般都是养上五六年甚至七八年的,这期间又不断的怀孕产崽,份量自然而然的重了上去。事实上,公猪也好母猪也罢,基础都是差不多的,只要营养跟得上,公猪一样能养膘。   王香芹还是想留着母猪育种,她吃不准到时候真评选出了最重的猪后,那头猪又是个什么结果。考虑到这年头普通小老百姓几乎没什么话语权,就必须考虑一个后果,那猪去了就回不来了,至于县太爷给的奖励能不能覆盖猪本身的价值,她倒是不太在乎,横竖她已经决定到时候善用猪状元的名声来作宣传,哪怕赔上一头大肥猪,这笔买卖也是很划算的。   当然,这是最坏的结果,却不是可能性最大的结果。   最大的可能就是,猪状元被当场宰杀,现场品尝肉质,至于本钱还是能回来的。那就不能使用正当年的母猪了,太划不来。   只这般,王香芹从公猪里头,挑选出了十头。这是最初步的筛选,她还要用系统自带的检测,来预测这些猪增肥的潜力,最终筛选出了五头公猪,进行重点培育。   与此同时,这五头公猪的日常食铺也换了,并非妊娠母猪那种营养餐,而是为它们量身定制的增肥套餐。   【系统:特别提醒,增肥套餐对玩家也有一定的增肥效果,但本系统不建议玩家使用。】   王香芹:……   我为什么要增肥??   不理会时不时抽风的系统,王香芹将自己的精力分出一些用在了这些育肥猪上头。当然,重点还是猪舍的管理,以及猪种群的持续扩大。赛猪对以后的宣传很有帮助,支线任务的奖励也很叫人心动,可她永远清楚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在特定增肥套餐的帮助下,被选中的那五头猪几乎每日都能增重一斤到一斤半。王香芹当然不可能每天给猪们称重,可这不是有系统在吗?日常的体检就包括了健康程度以及身高体重腰围等等,其中体重的数值原本是能精确到克的,可惜自打穿越之后,系统就退化了很多,入乡随俗的将重量单位改了,如今最多只能精确到两。   不过这样也够了,足够王香芹根据每头猪的体重随时调整食谱,让它们能够更快更好更健康的……增肥。   因为猪舍是相对封闭的,哪怕是自家人,像四郎最多也就是帮着添水添食、铲屎挑粪,并不很清楚猪们的重量,至于朱母更是只管家里头的事情,几个月都难得来猪舍一趟。这就直接导致了等朱母某日心血来潮,特地跑来猪舍那边参加时,被明显块头要比其他猪栏里的猪壮实的育肥猪惊着了。   震惊过后,朱母突然对自家这个脑子跟寻常人不一样的儿媳有了信心。   当晚,她就跟朱父感慨道:“我算是服气了,本来想着不就是养猪吗?谁还能没养过猪呢?可我原先养猪的时候,最重的也就两百斤,看着还蔫巴巴的没啥精神头,也就喂食的时候欢快点儿。你是没瞧见四郎媳妇养的那大肥猪哟,先不说块头就比我养的大,就那精神头哟,反正看着就神神气气的,你说她咋喂的?”   “咋喂?挑好东西喂呗,你以前喂猪吃的那都是啥啊,真是猪食。她呢?前头豆腐李跟我说,四郎包圆了他们家的豆渣。”   朱父不知道的是,王香芹准备的猪食可不止豆渣,尤其是针对被选中的五头猪,完全可以说是不惜一切代价。而且,她还打算来个内部竞选评比,实行末位淘汰制,不过考虑到万无一失,她并不准备孤注一掷,最起码还是要留下两头大肥猪的。   日子一天天的过着,这期间,王香芹生怕错过赛猪的日子,特地让四郎往县城里跑了一趟,得到了确切日子后,这才安心的养猪。而在去县城之前,还得先过镇上这一关,他们县下属的镇子有十来个,要求每个镇子先评选出最重的猪,再往县城里送,由县衙门的衙役亲自过称,最终面呈县太爷。   比赛的过程还勉强算是严谨,就是完全不具备任何娱乐性,不过这也没的挑剔了,有总比没有好。   终于到了去镇上评比的日子,王香芹提前两天就去跟田氏打了招呼,所要借用牛车,田氏很痛快的借了,得知这个消息的朱母终于明白了,敢情田氏还真就是故意针对温氏的。不过,明白归明白,朱母并不想掺合儿媳妇们的是非之中,横竖已经分了家,这都不是一家人了,往后谁愿意跟谁好,就完全看自身的想法了。   这天大清早的,王香芹连哄带骗,几乎使劲浑身解数,终于将大肥猪哄上了牛车,然后就跟那得了手的渣男似的,一见猪上车了,瞬间就翻了脸。   “快快,拿绳子捆好了,捆得紧一点,别让它挣脱了绳子。”   一旁的四郎早已有了准备,跟六郎一起动作飞快的用粗麻绳将这头天选之猪捆得严严实实的,可怜的猪啊,嗷嗷直叫唤,可惜已经太迟太迟了。   六郎嘿嘿一笑:“这咋瞧着就跟灶台一个样儿呢?我看灶台就像这头猪,四嫂就跟二嫂似的,能哄就哄能骗就骗,实在不行就来硬的。”   话音未落,六郎就感受到了一道杀气腾腾的眼神,扭头就发现亲爹亲娘都用一种极为不善的眼神看向自己,六郎秒怂:“四哥,我跟你一块儿去镇上吧,万一有啥事儿我也能搭把手。”   四郎不疑有他,随口就答应了下来,不多会儿俩兄弟就赶着牛车,带着嗷嗷叫唤的肥猪,往石门镇去了。   及至人和猪都走了,王香芹还在思考六郎那话,又想起早先她娘来寻她说话时,貌似也提到了宁氏凶灶台一事。当下,好奇心大起的她瞅着时间还早,往宁氏那边走去,结果才走到半道上,就看到了一个哭得满脸眼泪鼻涕的灶台,以及满脸不耐烦的宁氏。   矮墩墩胖乎乎的灶台走在前头,边走边抹泪花花:“娘真坏,我去上学了娘和爹在家里偷吃好吃的!”   “跟你说了多少遍,上回是个意外!意外你懂不懂?我和你爹没背着你偷吃好吃的!”   “偷吃了!我都看到了!”   “没有!”   “有!”   母子俩就一前一后的站在村道上拌嘴,吵了片刻后,还是宁氏先举手认了输:“不管以前咋样,娘跟你保证以后绝对不会背着你偷吃好吃的,这总成了吧?”   胖娃儿一听这话,顿时眼睛瞪得老大:“好啊!你们就是背着我偷吃肉肉!还骗我说没有!看吧,一诈就诈出来了!”   宁氏:…… 第059章   宁氏看着眼前这能气死人的胖娃子, 右胳膊都抬起来了,差点儿就忍不住抽过去了。多亏在关键时刻她想起了这糟心的胖娃子是她十月怀胎好不容易才生下来了, 这才勉强忍住了没下手。   灶台还不知道他逃过了一劫, 还在那儿仰着脑子瞎嚷嚷着:“我不要去上学了, 不去了不去了, 以后再也不去了。没得我辛辛苦苦的去上学, 你和爹却躲在灶屋里偷吃好吃的!我不去了!”   “不是都跟你说了上次是个意外吗?”   “你刚才都承认了!”   “我打死你个小兔崽子!!”   “救命啊……”   王香芹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前劝阻时,结果宁氏和灶台就一前一后的追逐了起来,更巧的是,村道另一头正好走来一人,却是听到声音出来看热闹的温氏。   难得看到死对头吃瘪, 温氏抱着孩子走上前几步, 扬声道:“这是咋了?灶台你咋还不去上学?猪毛都走了老半天了。”   “我以后再也不去上学了,省得我爹娘背着我吃好吃的。”灶台气鼓鼓的回道, 转眼就看到他娘杀气腾腾的冲了过来,吓得他抱头鼠窜, 恰好看到王香芹在前头,顿时眼前一亮, 敦敦敦的跑到了王香芹身后, “四婶救我!”   王香芹觉得灶台这孩子真机灵啊, 她倒是知道论学习成绩, 灶台远不如猪毛。不过,灶台那聪明劲儿真就别提了,既能诈他亲娘, 又能在一瞬间做出选择,清楚的分辨出大伯娘和四婶谁更能保护自己。   “二嫂。”王香芹唤住了宁氏,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宁氏好气哦,不过财神奶奶的问话她还是要回答的,因此只忍着气拿眼睛剜灶台:“就前两天,灶台清早出门去村学了,我娘家爹给我送了些豆腐豆干,我想着好久都没吃豆花了,跟二郎两人分了吃了点儿。结果这小兔崽子落了东西回家来取,碰巧被他撞见了,非说我们背着他吃好吃的。我给他留了呀!”   “没有!是肉,灶屋里有肉肉的香味,才不是豆花!”灶台梗着脖子冲宁氏嚷嚷。   “就是豆花!那肉味是我做的烤肉酱味道!”   “才不是!”   “就是!”   眼见这俩又要吵起来了,王香芹忙叫了停,一面让灶台赶紧上学去,一面唤了宁氏来老屋这边。灶台虽然不服气,不过瞅着时间确实不早了,到底还是瘪着嘴往村学去了,只是一边走一边还在嘀嘀咕咕的,哪怕听不清楚他在嘀咕什么,可想也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王香芹将宁氏往老屋那边拉,不想温氏抱着孩子也跟了过来。   老朱家虽说是分家了,可也没道理不让温氏来老屋这边,分家并不等于断亲,亲戚之间常来常往,凭谁都说不出错来。   只是王香芹因为温氏卖病鸡一事,心里存了疙瘩,自打闹翻以后,她俩就再没有面对面说过哪怕一句话。这会儿,眼见温氏过来了,她也仅仅是拉着宁氏走在前头,并不理会仅落后几步的温氏。   几人很快回了老屋。   老屋这边,朱父并不在,倒是朱母收拾完碗筷,又去后院鸡舍里摸了鸡蛋,完了又喂过鸡,这会儿正在院坝上支晾衣杆,应该是瞅着今个儿天气不错,打算晒下被褥之类的。正忙着呢,就看到几个儿媳依次过来,便停了手里的动作,问:“这是咋了?对了,刚才灶台嗷嗷叫着往村学跑了,他这是迟到了?”   王香芹便将方才发生的事情简单的说了一遍,宁氏也跟着补充了几句,完事后还忍不住添了一句:“真不知道灶台这胖娃随了谁,那么贪吃!”   朱母、王香芹、温氏:……   三人突然间好似心里灵犀一般的看向宁氏,眼里的意思是再明确不过了。   灶台随谁,你心里真的没点儿数?   宁氏被这眼神瞅的,差点儿没崩住:“那、那反正他已经上学去了,大不了回头我再给他单独烧碗肉。”   朱母还真没怀疑宁氏背着灶台吃好吃的,宁氏这人吧,哪怕有再多的缺点,对男人和孩子绝对是掏心掏肺的,估摸着还真是一场误会。当下,朱母打圆场道:“小孩子也别太宠着,你家吃的已经够好了,村子里有谁家是隔三差五吃肉的?”   “就是,吃那么多肉也没见聪明多少。”温氏换了只胳膊托着女儿,阴阳怪气的道,“杨先生就给猪毛和灶台开小灶,天天下午都补习,结果呢?我看啊,灶台就不是读书的料!”   讲真,灶台可以算是村学里学的第二好的,不过他跟第三名差距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偏生他是跟着猪毛一起开小灶的,这么一来,倒是显得他比较笨了。   王香芹听了温氏那话就觉得不太好,可没等她想好怎么接口,就见宁氏满不在乎的摆摆手:“老朱家哪里有读书的料?我压根就没想过让灶台走科举,等回头他把字都给认全乎了,我就送他去镇上的大饭馆子当人家主厨的学徒。识字好啊,回头他还能抄下菜谱,我连大名都给他取好了,就叫他朱厨!”   生怕其他人听不懂,宁氏又添了一句:“朱厨,就是姓朱的大厨!等回头我要是再生个儿子,小名就叫算盘,大名叫朱算!叫算盘的一定聪明,能帮我算账。”   在场的人都被宁氏这远大的志向给整懵了,不过平心而论,就他们这乡下地头,多数孩子都是十岁出头就跟着父辈下地,很多人一辈子都没去过镇上,最远也不过是去附近的集市。而那些愿意送孩子去当手艺人的学徒,就已经是为孩子打算了。要知道当学徒非但没工钱,还要孝敬师傅,哪怕学成以后是不错,可事实上大多数人并没有这样的远见。   朱母寻思了一下,觉得这样也不赖。最重要的是,她觉得宁氏刚才那话说的非常在理,老朱家根本就没有读书的料!   可温氏不乐意了,她觉得猪毛哪哪儿都好,唯一一点不好的就是,看到鸡要犯病。不过,这其实也不难办,在她处理掉了自家所有的鸡后,又特地拜托杨秀才他娘平时拘着鸡,猪毛就再没犯过病。这主要是因为猪毛每天天不亮就往村学跑,下午还要开小灶,等他回家都是临近傍晚时分了,加上他又素来是走村道的,不爱往别家窜门子,反正从上次犯病过,还真就没碰上过鸡。   温氏觉得,这毛病没啥大不了的,又不痛不痒的。再说了,等猪毛将来考上了秀才,到时候往镇上一搬,甚至直接去县城那头,想看着鸡还难呢。   “我说,咱们家老朱家还是有脑子灵光的读书人……”温氏也不敢当面怼人,寻思了一下话头,刚准备教育一下说话不谨慎的宁氏,哪知就这么片刻工夫,宁氏和王香芹都走了,只留下朱母一人从屋里抱出了冬天的大棉被,趁天气不错好生去去霉味。   见温氏傻不愣登的站在院坝上,朱母狐疑的瞥了她一眼,随后将目光落在了她怀里的孩子上:“孩子还小呢,早晚凉飕飕的,你抱她出来干啥?对了,记得回头让大郎多置办些炭,小孩子受不得冻。”生怕温氏舍不得花钱,朱母还额外提点她,“分家得了那许多钱呢,你不舍得借给你娘家弟弟我就不说你了,可别连在亲骨肉身上花钱都不乐意。虽说是个姑娘家,到底也是自家娃儿。”   温氏脸颊涨得通红,依稀想起当初猪毛和灶台刚出生的那一年,朱母也是额外省出钱来置办了好些木炭。乡下地头小儿夭折率太高了,多半不是因为吃的不够好,就是冬日里受了冻。尤其是刚出生头一年的冬天,对小婴儿来说太关键了。   “嗯。”温氏没再说什么,抱着女儿匆匆的走了。   朱母一直到将家里的三床被褥都晒好后,寻思了一下,又去了三房院子里,同样也叮嘱田氏多置办些取暖的东西。三房虽说没孩子,可田氏怀着身子,万一挨了冻着了凉,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横竖田氏手里捏着钱,没必要那么扣扣索索的。   田氏原先还真就没想到这一茬,她娘家穷,出嫁前每年冬天都是硬捱过来的。柴禾什么的倒是不缺,可那玩意儿又不能烧一晚上,况且她娘家老屋也仅仅是勉强不漏风,棉衣棉被也比别家要薄很多,甚至她有个妹妹,就是小时候没能捱过来病死的。   谢过了婆婆,田氏回头就叮嘱三郎,让他多置办一些过冬的东西,哪怕备着不用也总比要用了没有强。好在,当初分家时,三房要的钱虽然少,不过她手里本来就有一笔做绣活得来的私房钱,买一车炭是绝对没问题的。   “四弟妹说晚间就来还牛车,你明个儿一早就去镇上买炭,顺便将年货也一并买了。这是咱们家分家的头一年,一定得好好过。还有,记得帮爹娘也买一些来,要是一车拉不过,你后天再去一趟。”   田氏琢磨着,回头还得跟妯娌们商量一下今年的孝敬,以前因为是一家子的缘故,自然不讲究这些。可眼下,家都分了,虽说当初说好了每年要给多少米粮,可年前的孝敬也不能少,毕竟他们每一房分得的钱都不是小数目。   三郎不管这些,凡是媳妇说的,他一并都答应下来。又因为自家的屋子是刚盖的,倒是少了修缮这一步骤,他只找了五郎,一起上山砍柴去。   巧合的是,宁氏也在跟王香芹说孝敬钱这个事儿。   早先分家那会儿,商量好了是比着给老太太的钱给的。又因为老太太生养了八个儿子,朱父朱母只六个儿子,所以商量的是略多给一些。可宁氏自个儿就觉得不太对,别的就不说了,这要是跟她原先想的那样,由大房来赡养公婆,那自然是依着分家那会儿商量好的给。可问题是,眼下她的财神奶奶可是跟朱父朱母一起过的,咋可能还依着原先的来??   “四弟妹,这原先说好的孝敬钱,我肯定会给,可那也太少了!我就寻思着,要么多给一些钱,要么我多买些年货?你帮我拿个主意呗。”   王香芹哪里有主意?可宁氏眼巴巴的望着她,她想了想后,索性道:“不然二嫂你回头抽空来帮我们做饭菜?你看啊,这打年糕、蒸豆包、炸丸子、熏腊肉……我哪会做那些啊?原先在娘家时,这些活儿不是我娘做的,就是我嫂子干的,再说我娘家最多也就准备个一两样。反正我是不会的,对了,回头还要杀年猪熬猪油,你家没猪,回头拿几斤走。”   “我给孝敬还来不及,还拿你的猪肉?”宁氏咂舌,不过她也觉得帮着干活是个好主意,当下拍着胸口保证,说到时候一定空出时间来帮忙。   宁氏的烧烤摊儿已经摆了好几个月了,最初她只要是天晴就跑出去摆摊,生意也相当得不错。不过嘛,就算烧烤这玩意儿不容易腻味,也得考虑一下寻常老百姓的荷包。到后来,宁氏就不天天往外跑了,她除了赶集外,一个月也就去三趟镇上。还真别说,甭管哪个年代,饥饿营销都能获得成功,如今宁氏都在盘算,要不要年后索性赶驴上县城去。要知道,县城那头,正月里可是有花灯节的,从初一一直到十八才停歇,就是每天来回不太方便,因此她还没做出决定来。   好在,这趟也没白出来,起码把孝敬这事儿弄明白了。宁氏高高兴兴的回了家,去后院瞅了好久的鸡窝,到底没忍心杀鸡,最终还是捏了一把钱去屠夫家里割了一斤肉,又说好了明个儿要用的猪肉数量,这才提着回家给讨债鬼做吃的去了。   ……   这天一直到傍晚太阳快落山的时候,四郎和六郎赶着牛车的身影才出现在村口。   初冬时节到底不比早先天气热的那会儿,加上已经不早了,村口压根就没人,哥俩费了半天劲儿才终于将牛车赶回了家,又急忙忙的将牛车上的猪卸下来,由四郎送猪回猪舍,六郎去还牛车。   听着声儿,王香芹就出来帮忙了,一瞧这猪,看着就像是遭了好大的罪似的,不单没了早间的精气神,整个猪给人的感觉就好像自闭了一样。   生无可恋、心若死灰……   王香芹忍不住笑了出来,她还是头一次看到猪露出这样的表情来,忙上来帮着赶猪回猪舍。好在,自闭归自闭,猪倒是没闹腾,只是在回到了熟悉的猪栏里后,就往犄角旮旯里一趴,脑袋朝内墙,屁股冲外面,瞧着既像是面壁思过,又像是不想理会傻子主人的模样。   四郎不由的担心了:“它这样,三天后怎么去县城啊?”   “通过了?”王香芹这才想起来,她还没问结果。   “嗯,别家的猪瞧着就比咱们家的小了一大圈,不过到底还是过了秤,最后说咱们家的拿了第一,让三天后去县城。”   本来嘛,三天后去县城也没问题,可眼下瞧着猪整个儿就是蔫巴巴的,别等下在这三天后暴瘦了。虽说从镇上的比拼来看,就算瘦了几斤也不碍事儿,可谁能保证全县别的地方没有比这更壮实的猪?差的多也就算了,要是正好差了这一两斤的,多划不来呢。   眼见四郎认认真真的愁上了,王香芹无奈的拿手指了指别的育肥猪:“我就是想到了这个问题,不然为啥要喂五头育肥猪?三天后挑最大的去,这头蔫了吧唧的,回头杀年猪。”   顿了顿,王香芹又问:“镇上还有别的说法没?”   “有,说是三天后送去的猪,要是没得第一也就算了,第一名是猪状元,到时候要游街的,完事之后还要杀掉吃。不过你放心,该给的钱一定会给的,只多不少。”   游街??   王香芹忍不住嘴角抽了抽,她对游街的概念还停留在影视剧里的死刑犯游街,忽的想起古代状元郎好像是要策马游街的。不过,这猪状元嘛,感觉就好像是死刑犯和状元的结合体,先风光一回,然后直接杀掉吃。   杀掉吃……   “到时候让谁来掌勺?怎么个吃法?”   这些问题太琐碎了,四郎当时没问,这会儿自然也答不上来。王香芹见他确实不知道,便止住了这个话题,同他一起先回了老屋吃晚饭,准备回头有空再寻下宁氏。   要说这从古至今,猪肉的吃法有太多太多了,不过根据她的经验,就眼下猪栏里的育肥猪,最棒的吃法应该做火腿肉,只是这么一来就太麻烦了。还有一种比较简单快速的吃法,就是做她上辈子的一道名菜,东坡肉。   东坡肉的做法有好几种,但主料和造型却是大同小异的。皆是选择半肥半瘦的猪肉,烹饪后呈玛瑙色,透亮诱人,口感软和,肥而不腻。   严格来说,东坡肉要做得好,厨艺反而是次要的,主料的好坏决定了最后成品的口感。而且,东坡肉做法虽麻烦,却胜在耗费时间不多,最最重要的是……   这是她难得拿得出手的菜品。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从外地回来了,恢复日更_(:з」∠)_ 第060章   东坡肉是属于焖菜类的, 这种菜有个比较出名的一点就是上手容易,只需要将火候调好了, 每次焖的时间掐算好了, 即便是新人也能做得八.九不离十。   可惜, 那是王香芹上辈子了。   临到要上灶了, 她才忽的意识到, 上辈子想要燃气灶保持火候很容易,掐算时间弄个手机自带的闹铃就成了,可眼下要怎么办?这一迟疑,她就放弃了由自己亲自动手做示范的念头,而是决定忽悠二嫂宁氏来做。   她说, 宁氏做, 想来以宁氏那厨艺一定是没问题的。   宁氏隔三差五的就要出趟门,时间可不好算, 偏她还没那么多时间慢慢等,毕竟离去县城也没两天了。好在东坡肉不费什么工夫, 王香芹提前让四郎去屠夫那头买了肉,又准备好所需要的诸多配料。啥都备齐以后, 她瞅着天气已经不早了, 就索性拿了板凳坐院坝上, 盼着宁氏回来。   等这天下午后半晌, 宁氏照例跟牛氏一起赶着驴车回来时,隔了老远就看到王香芹站在院坝上冲她挥手。   “你把驴车送回家去,我去瞅瞅四弟妹有啥事儿。”   三两语的打发走了牛氏, 宁氏兴冲冲的往老屋跑,得知是王香芹希望她能帮着做道菜后,二话不说撸起袖子洗净了手就上了灶。   王香芹先提了昨个儿四郎和六郎去镇上那事儿,说到时候可能需要宁氏帮忙做个菜。当然,假如县令大人另有安排的话,那就算了,她只是希望尽可能的做到最好,毕竟是她亲手养出来的猪,适合做什么菜她心里还是很有数的。   宁氏其实不是很理解这个逻辑,好在她有个优点,甭管财神奶奶说啥听着就是了,还费什么劲儿去想呢?当下,她只依着王香芹的指示,高高兴兴的做起了新菜。   因为材料俱全,就连肉块都是王香芹提前洗净切好的,至于其他的配料也都是整整齐齐的盛在小碟子里,依序排好的。等于说,统共也就只剩下锅这一步骤了,当然火候也很重要,不过这些都难不倒宁氏。   “咋还要加酒呢?我做菜还从没加过酒呢。别说,这闻着味儿还真不赖。”宁氏做完了最后一道工序,拍了拍手,又将剩余的大半壶酒搁到了灶台旁边的架子上,顺手将台面都清干净了,又问还有什么事儿,没有的话她就回家去了。   王香芹咋干得出来使唤完人就让人离开的事儿?当下,她高声唤了六郎,让六郎去将二郎和灶台唤过来,晚饭就在家吃了。   其实,她准备的肉挺多的,自家用的灶台全都是大灶大锅,刚才倒不是满满一锅,不过半锅的肉也不少了,别说添二房一家三口,就是将其他几房叫过来也无妨。只是这么一来,要是叫了三房五房,那大房叫不叫?再说了,三房的田氏还怀着身孕呢,眼下天色虽然还挺亮堂的,等吃完饭天肯定黑了,大冬天的,还是别折腾了。   宁氏别的地方不成,这种事情上倒是人精一枚,她很快就想明白了这里的症结,当下笑着道了谢,也没提其他,只是等灶台过来时,耳提面命的说了好一会儿,气得胖娃子嗷嗷叫。   不过,等东坡肉出锅时,灶台就不叫唤了,他双眼直勾勾的盯着他娘手里的饭盆,从院坝到堂屋,再到饭桌上,灶台演绎了现场版的呆若木鸡。   也是宁氏能耐,她嫌弃碗碟不实用,直接拿了平日里盛稀饭的饭盆,里头密密麻麻的码了十余块东坡肉。当然,宁氏本人并不清楚这道菜叫什么,王香芹也没特地提起,可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香味太诱人了。   “你给我等着,你爷奶先吃,懂不懂!”宁氏眼瞅着灶台伸长了脑袋就要凑过来,嫌弃的瞪了他一眼,将饭盆放在了饭桌中间,又问王香芹吃这个有啥讲究没?   “这能有啥讲究?吃呗。”王香芹毕竟不是真正的厨子,上辈子会做的也都是一些家常菜,味道不好也不坏,就普普通通的那种,没啥吃头,唯独除了这道菜。这也是因为她养出来的猪,除了做火腿肉、熏肉味道极佳外,也特别适合做焖肉。而焖肉里面,东坡肉是当之无愧的肉状元。多做几次后,加上有辅助工具,做这道菜并不难。   当然,被偷师也容易。   这点宁氏也想到了,她本来是盘算着还能给小食摊儿添道菜,毕竟这焖肉看着就叫人口齿生津,格外得有食欲,可仔细一琢磨,她觉得工序太少了,只要稍微有些厨艺底子的人,就算不能复制个百分百,好好琢磨一番,会个七八成总没问题的。   想到这里,宁氏就熄了这个念头,准备好好品尝美味。   另一边,朱父和几个儿子本来是眼睛盯着酒壶看的,王香芹提前买了一壶酒,还是品质比较好的那种,份量倒是不多,差不多够每人喝个几盅的,这是朱母提前叮嘱的,生怕喝多了误事。不过很显然,朱母想太多了,等东坡肉一上桌,父子几个眼里还哪里有酒?要知道,王香芹是临时起意的,根本就没时间去寻摸好酒。就乡下地头,再好的酒又能好到哪里去?比起不知道吃过多少回的酒,他们明显对东坡肉更感兴趣。   东坡肉吧,是属于典型浓油酱赤的大肉菜,减肥人士的天敌。幸好,这年头可没这种说法,像这样实实在在的大肉菜,绝对是极受欢迎的。   一筷子下去,轻轻松松就能挟掉一块肉,最上层是肥肉,却是肥而不腻,中间层是五花肉,软而不烂,底下又是瘦肉,一丝丝的能被轻易的挟走……   王香芹本人倒还算镇定,她品尝过各种不同做法的东坡肉,浙菜、川菜、鄂菜里头都有这道菜,做法是大同小异,不过差距还是有的。只是,她最爱的还是自家养猪场出来的猪,顶好还是上午杀猪,中午就做东坡肉吃,那滋味可真就别提有多美妙了。   眼下这个嘛,滋味是不错,但也仅仅只能算是不错了。   对比才能出结果,别人就不提了,就说灶台这小胖娃,最初还嘟嘟囔囔的说他娘坏,等东坡肉一上桌,他整个人都迷离了,他娘虽然平时爱叨叨他,可关键时候还是能看出亲娘的,自己都没顾得上吃,先给小胖娃挟了一块到碗里。然后就……   没有然后了。   灶台一头栽进了碗里,吭哧吭哧的吃得满嘴流油,他也不挑肥拣瘦的,反正无论是那一层的肉,都吃得开开心心的,从头到尾没吱一声。   王香芹也是想着自家人吃,没必要扣扣索索的,因此每块都挺大的,差不多有成人拳头那么大,一锅是四乘四码的,十六块刚好每人两块。   可灶台吃不下啊!   在高高兴兴的啃了一块半后,灶台绝望的看着碗里的半块肉,眼泪水都快溢出来了:“我、我能拿回家明个儿早上吃吗?娘你明早给我热热当早饭吃吧!”   宁氏瞅了一眼活脱脱像狗啃过一样的肉,嫌弃得不要不要的:“知道了知道了。”顿了顿后,她忍不住吐槽道,“这肉我都会做了,过年再做给你吃。”   灶台太高兴了,顶着油嘴就给他娘亲香了一个,气得宁氏差点儿没忍住抽他。   至于王香芹拜托的事情,宁氏倒是答应得很爽快,还说到时候她顺便将驴车赶过去,正好今年赚了不少,在县城里采买一些镇上买不到的好玩意,回家过个好年。宁氏倒是没刻意问朱母家里缺啥,因为想也知道朱母肯定会说啥都不缺的,她只盘算着回头去镇上瞧见好东西了多买一些,提前说这个没意思。   还真别说,宁氏跟温氏想到一块儿去了,只是她俩的做法却截然不同。   温氏是得了大郎的叮嘱,让她寻思下今年给什么孝敬,钱和米粮肯定会给的,可他们到底是长房,眼下父母由四房赡养了去,他们身为长子长媳总不能跟其他几兄弟一样只给那点儿孝敬吧?大郎的意思是,正好快到年关了,借着这机会给东西,当父母的就算心里不痛快,也不会发出来的。   道理温氏都懂,可她却不想平白吃了这亏。她算是看出来了,朱父朱母跟了哪一房,那房就是享福的。朱父是老庄稼把式,有他盯着,地里的收成还能差了?朱母眼下连四十都没有,又是利索人,什么活儿都会干,有她在,王香芹是半点儿都不需要操心家里的活儿,到点回家就有热饭热菜吃,还有人帮着喂鸡捡蛋洗衣打扫……   哪儿有便宜都叫四房占了,偏叫他们大房多出孝敬的?   话虽如此,温氏也没直白的拒绝,她就是跟宁氏想到一块儿去了,觉得只要直筒筒的问朱母缺啥,朱母肯定会说啥都不缺的,这样一来,她不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少给孝敬了?   这么想着,她也就这么做了。   朱母倒是如她所愿的说了自家不缺任何东西,结果宁氏那头的孝敬还没到,毕竟她要等去县城后才买年货,倒是田氏指派三郎送来了孝敬。   木炭、棉花、布料、糖块、瓜子……   田氏也是能耐,她这哪里是送孝敬,压根就是帮着把年货采买了一遍。当然,这些年货也就是将将够,要多买也是可以的,且她买的都是很寻常的东西,没有一样是出众的。田氏这么做也是想过的,她觉得她不能抢二嫂的风头,不是没钱,是不能把二嫂比下去,不然谁知道二嫂回头会不会找机会收拾她。   宁氏还真就特地过来瞧了一眼,她是做惯了买卖的人,如今算账的本事是远远超过了六郎的。只草草的扫了一眼,她就大概的估算出了这些东西的价值。   看着种类挺全乎的,东西也不老少,可实际的价值绝对不会超过五两银子。   对比一下自己的预算,宁氏顿时放下心来,暗道三弟妹还是挺有眼力劲儿的,知道不能越过嫂子去。又想着田氏给她留了面子,她也得提点提点牛氏,让牛氏按着田氏给的孝敬略减一分来送。   这是啥?这是妯娌们之间的默契啊!!   其他人都高兴了,唯独温氏……   疯了吧???   他们秋收以后才分的家,眼瞅着连半年光景都还没到,怎么就要给那么多孝敬了?况且,当初分家时说好的米粮和钱都是依着数给的,等于这就是平白多添的。可试想想,朱父朱母能吃多少东西?其他几房给的米粮都吃不完,更别提二老年纪又不大,完全可以自给自足的,所以她们这是想便宜谁啊?   温氏气成了蛤.蟆,想着就算意思一下送了年礼也一样会被人说嘴,索性就捏着朱母先前给的话,回去告诉大郎,只道朱母亲口说的,家里啥都不缺。   朱母还真就不稀罕这些,分家时,家里的钱财是都分了出去,可之后各房给的米粮和钱,王香芹全没要,就让她自己留着。再一个,她手里还有另外一笔钱,就是六郎该得的那份家产。哪怕她并不会去花用六郎的钱,可手里捏着钱,仓里堆着粮,后院养着鸡,还有其他几个儿媳妇时不时孝敬的衣裳、吃食等等,她真的不稀罕倒霉长媳的那点儿破玩意儿!   她是没说啥,不过朱父却上了心。又因为眼下离年关还有一段时日,朱父只是在心上记了一笔,并没有明着说出口。他还想给大郎一次机会,年礼送早送晚无所谓,送多送少他也完全不在乎,可要是完全不记得这事儿……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还有一章,大概12点前。 第061章   朱大郎丝毫不知道眼前正有一个重大危机向他逼近, 他仍旧按部就班的过小日子, 还得抽空去镇上置办年货。又因为二房的驴车和三房的牛车都不得闲,他不得不独自一人挑着空竹筐往镇上去,一趟肯定不够, 少不得要多跑两趟。   而与此同时,也到了县城赛猪的日子。   提前一天, 王香芹就已经做好了全部准备。他们秀水村这块, 离镇子倒是不远,可这趟去的却是县城。王香芹提前问过了,得知要是坐牛车的话, 一天之内来回倒是没问题。可她吃不准究竟是当天哪个时辰比赛的, 再说万一到时候出了什么纰漏,这临门一脚有了闪失,得多后悔呢?   索性, 王香芹就让四郎提前一天出门去,只四郎一人肯定不行, 宁氏陪同就更不妥当了,因此商量到最后, 终是决定由四郎和二郎俩口子一道儿去,至于灶台则由六郎代为照顾两天, 晚间也跟着六郎睡。   说是照顾, 其实也没太多事儿, 灶台已经不小了, 加上白日里要去村学, 也就是帮着解决了一日三餐和睡觉的问题。再就是这两天里,让朱母去二房那院子里喂喂鸡和狗,别的倒还真不用太费心。   别的暂且不说,反正灶台是一点儿也不稀罕他六叔的。   眼见爹娘要走了,他只眼巴巴的仰着头瞅着他娘:“娘啊娘,娘你明个儿一定要早点儿回来啊!记得给我多带点儿县城里的好吃的。我不挑的,像什么蜜枣子、吹糖人、糖葫芦、五香豆、咸煎饼……”   灶台的话还没说完,宁氏就已经带着一脸的不耐烦,毫不留情的赶着驴车走了。   ……   眼看人跟车都走得没影儿了,剩下的人自然是该干啥就干啥了。   胖娃子还想趁机耍赖不去上学,结果被六郎强行拖拽去了村学,六郎的心态特别好懂,他就是典型的因为有个悲惨凄凉的童年导致了他就喜欢看侄儿跟他遭受一模一样的遭遇。他还不单是把人拖去了村学,还摆出了一副家长模样,好生同杨先生聊了两句,回家就告诉朱母,人家杨先生说灶台读书天赋不太够。   朱母多精明呢,一听这话就知道是杨先生费劲儿说的委婉话,不过她原也没对灶台抱什么期望,再一个,孙子跟儿子是不同的,连孙子他亲娘都没说啥,她一个已经分家跟别的儿子过的奶奶有啥好说的?   “得了吧,你二嫂一早就说过了,让灶台回头去镇上拜大厨为师,以后他是要当酒楼饭馆的大厨的!”   这个事儿吧,王香芹也知道的,当时在场的还有温氏,然而六郎却实实在在的是头一回听说:“当大厨?二嫂真不打算叫灶台考秀才啊?”   “估摸着最多也就再读个两三年吧。”朱母吧唧了下嘴,很快就算出了时间来,“灶台翻过年都九岁了,再读个三年,也该有十二岁了。我琢磨着,你二嫂大概会先把灶台带身边教个一年半载的,说是送去当学徒,也没的啥都不会就送去的,最起码切菜洗菜生火做饭总得会的,保不准连调料啥的都要认全乎了,回头出师也容易点儿。”   六郎一脸的懵圈,照这个说法,灶台最多也就再念三年书?这还是往多了算的,保不准过个两年,灶台把常用字都认全乎了,就该叫他回家练切墩了。   所以,苦的只有自己?   朱母嫌弃的瞅了一眼小儿子,俗话常说,小儿子大孙子,老太太的命根子。然而很可惜,朱母并不咋喜欢这个小儿子,总觉得他比前头几个哥哥还笨,最好的证据难道不是,他都念了八年书了,也没比几个哥哥聪明多少吗?   “有这发呆的工夫,把屎给铲了不好吗?反正你都熬出来了,我又没叫你继续念书,也没让你接着算账,你还有啥不满的?”   六郎悟了,对哟,他的苦日子早就过去了,还是彻彻底底的过去了。以前没分家的时候,隔三差五的还要算个账,分家那一茬更是差点儿没要了他的命。不过,正所谓苦尽甘来,他可算是将一辈子的苦都吃完了,以后的日子就幸福多了。毕竟,这家都分了,他四嫂自己会记账并不稀罕他,他再也不用跟笔墨纸砚打交道了。   想通了这一切的六郎,顿时恢复了他的乐观开朗,高高兴兴的去了隔壁猪舍,帮他四嫂铲屎去了。   先前,王香芹看着六郎强行拖着灶台去村学了。转眼之间,六郎又过来了,同她打了个招呼后,就笑容满面的去后头铲屎了。他不单是笑着去的,还跟着哼起了歌来,整个儿一副没心没肺的傻孩子模样。   王香芹不由的想起了前阵子不少大娘婶子来她跟前套近乎,尽管打开话匣子的方式不一,但每个人的目的都是相同的。那就是,全都是为了自家的闺女侄女外甥女,来说合亲事的。   就六郎这小孩崽子的模样和性子,咋就扯到娶妻上头了呢?   说来也是奇怪,朱家哥六个,长相其实都挺像的,虽不至于说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但却是那种一眼看过去就知道肯定有血缘关系的。哪怕他们六兄弟其实是同父异母的,可模样却还是极为相似。王香芹是觉得,可能是因为原配和继室是亲姐妹的缘故吧。   不过,就算模样相似,但六郎给人的感觉就是不同的。其他五人,估摸着是因为打小就跟着朱父下地干活,皮肤都比较黑,唯独六郎一人皮肤偏白,哪怕他如今也跟着下地了,但肤色差异还是不小。也不单是肤色差异,还有那种给人的感觉也差挺多的。总觉得其他五人都是成人了,唯独六郎一个是小孩儿。   你说他自个儿都是小孩子,娶啥媳妇生啥娃儿呢?   王香芹绝不会想到,六郎单纯就是因为以后不用再熬苦日子感到高兴罢了。   只不过……真的吗?   以后的事情谁也说不准,对王香芹来说,眼下最重要的事情除了猪舍的日常任务外,就是县城里的赛猪了。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四郎他们是大清早就出发了的,猪食也是提前备好的,全是王香芹准备的精细猪食,也煮过了,只是眼下这天气,放凉的猪食一样不好,所以到时候还得再煮一回。幸好,他们是赶着一辆牛车一辆驴车去的,驴车上的东西也很齐全,除了煮猪食的工具外,宁氏还带上了不少调料,并且预备今天下午到了县城后,再购置一些。   因为先前为了给田氏揽活,家里人曾经去过县城,也知道那头还是很方便的。人住的客栈不少,廉价的大通铺也有,另外就是县太爷既然安排了这个活动,就不可能不提前准备好猪住的地方。   尽管样样事情都计划周详了,可一想到他们这一走,最快也要明个儿傍晚才能回来,王香芹还是很记挂的。   出门在外本就艰难,加上这年头通讯手段又格外落后,也难怪讲究一个父母在不远行了。   不止王香芹,朱父朱母也是很记挂的,好在朱母及时想到了宁氏。   “放心吧,就宁氏那人,别看她在老四媳妇眼前跟个鸡崽子似的,在外头凶得很。再说了,她打小就跟着她爹四处跑,胆子早就练大了。”   吃晚饭的时候,家里人不由的提到了这事儿,结果却听到了朱母这么一席话。王香芹很是惊讶,她并不知道二嫂还有这么一段往事。似乎是她面上疑惑的神情太明显了,朱母索性说开了:“宁氏啊,她娘家爹娘都是好吃的,这个你总知道吧?她娘馋归馋,却不是个爱往外跑的,可她爹却闲不住,除了春耕秋收外,旁的时候一有空就往外瞎跑。最早是带着宁氏她哥,可也不知道咋了,宁氏她哥那性子是完完全全随了亲娘,倒是宁氏随爹。反正我记得,别家丫头片子再馋也是往灶屋里钻,就宁氏,打小就被她爹带着往外头跑,每次回来两手都是好吃的,兜里也揣得满满的。”   宁家跟老朱家相聚并不是特别远,尤其宁家就在秀水河边上,村里人洗衣服倒是未必会去河边,不过挑水总是要去的。朱母去的次数不是很频繁,可甭管怎么说,在村里那么多年了,哪怕去的再少,时间久了总归还是能熟悉起来的。   朱母对宁氏印象特别深,因为宁氏是村子里独一个胖妞。   别家孩子里头,就算出了个小胖墩,那也肯定是男孙孙,还是老太太最疼爱的那个。唯独宁氏,小时候长得比她哥还胖乎,好在长大以后抽条了,看着身段还是比较丰腴的,不过她哥后来居上,眼下有宁氏两个胖。   “所以我就说你放心好了,咱们这村子附近,她哪儿都去过。要不然你想想,一般人就算得了你出的那主意,有几个敢抛头露面的?咱们乡下人倒是不讲究这个,可妇道人家谁敢啊?就说温氏好了,你别看她那时候豁出去了跑去卖鸡,可那是没办法了,逼的啊!搁平时,你看她敢不敢上集市卖东西去,她就算平时叫唤得再厉害,也没胆子跟外人叫板。”   王香芹还真就是涨了见识了,她原先是认为宁氏天生胆子大,又或者干脆就是特别爱钱。如今再仔细想想,说爱钱?这年头谁不爱钱了?就说田氏好了,她明显也是个爱钱的,可她就没办法豁出去脸面挣钱,宁可少得些钱也要先将脸面顾周全了。其实,田氏才是最常见的古代妇人,至于温氏……   咳咳 ,那人就不能按常理来推算。   不过有了朱母这番话,王香芹确实感到了不少安慰。   只这般,最初的这天过去后,第二天很快就来临了,可不知为何,这天傍晚四郎他们并没有回来。   王香芹也考虑过这种情况,见原本还算镇定的朱母也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她反过来安慰道:“早先四郎同我说过镇上的情况,那时他就说了,去县城里比赛可不像镇上那样只管称重的,回头还要戴上大红花游街的。”   “娘你想啊,咱们镇上是只有两条街,可县城多大呢?从这头到那头,怕是半天时间就过去了。这会儿是冬日里,日头短,真要是游街结束就已经傍晚了,我估摸着二嫂不能让他们立刻往回赶。”   “再说了,不是还有杀猪吃肉吗?就算县城里有屠夫,要把一头大肥猪收拾出来,没个小半天也不可能的。我猜,可能还不是二嫂不让回来,是县太爷留人了吧?等明个儿大清早的,把猪一杀,中午正好吃刨猪汤,下午二嫂他们顺便在县里多买些年货,回家怕是得明个儿太阳落山那会儿了。”   这么说也挺有道理的,朱母听进去了话,扭头安慰灶台:“听到了没?你爹娘要明个儿才回来,你赶紧洗洗睡了。”   灶台小大人似的长叹了一口气:“我就说该叫我跟着娘一起出门的,就我爹娘和四叔去了,他们能背着我吃多少好吃的呀!”   “去!睡!觉!”   朱母一声令下,倒是没把灶台吓到,反而把六郎吓得一惊一乍的,飞快的拽上灶台,匆忙洗漱后就回了屋。   老屋这边房间是不少的,毕竟四房人搬了出去,要说没房间肯定不现实。不过,灶台只住这么一两宿,犯不着特地清理出一间屋子,再说这大冬天的,别给他冻出个好歹来。因此,六郎当仁不让的接过了这个苦差事。   嗯,没错,就是苦差事。   六郎在此之前,从未跟灶台睡过一屋。要知道,他是家里最小的那个,原先倒是跟五郎睡过一屋,却是堂屋那头的大房间,两个铺的那种。可灶台呢?小时候是跟着爹娘住的,前两年才搬进了六郎那屋。这俩人名为叔侄,实则交际并不算太多。   本以为带着个已经八岁的侄儿睡觉是件特别容易的事情,而且小孩子火气旺,睡一个铺还不得比早先一个睡暖和许多?结果,暖和是暖和了,六郎差点儿没叫灶台踹得口吐鲜血。   想着好歹就凑合一宿,到快天亮时,六郎索性起了个大早,在院坝上头劈柴禾,却反被朱母训了一顿,问他天都没亮呢,作啥幺呢?这还不是最惨的,他怎么也没想到,二哥二嫂第二天压根就没来得及赶回来,他还要跟灶台凑合一宿。   屋里,六郎杀气腾腾的威胁灶台:“晚上睡觉老实点,知道了吗?不然回头我把你踹到地上去!”   灶台冲着六郎扮了个鬼脸:“六叔你要是再凶我,小心我以后坑你啊!”   “坑你个头!睡觉!”   睡觉前,六郎还很是担心,生怕次日他二哥二嫂还不回来。幸好,他这个担忧没有实现,可另外一个担忧出现了。睡到半夜里,他突然觉得天旋地转,然后身子一沉,屁股一痛,他本能的惨叫了一声,及至他老娘举着油灯过来瞧情况时,他才发现自己摔下了床。   母子俩齐刷刷的看向了躺得四仰八叉睡得喷香的灶台。   “再凑合一宿吧。”朱母一看没啥大事儿,随后就转身走了,关门之前还不忘叮嘱一句,“记得给灶台盖被子,你看他都把被子踢开了。”   六郎:……   他现在可以肯定的是,灶台绝对是他娘亲生的,一看就是坑人的主儿,还专门坑他!不过,他到底是不是他娘亲生的,那就没准儿了。   好不容易捱过了这一夜,六郎是盼星星盼月亮的,终于在傍晚时分,将他二哥二嫂盼回来了。当然,回来的还有四郎。不过跟去的时候不一样的是,二郎赶着驴车,四郎赶着牛车,两辆车子上都是装得满满当当的。至于二嫂宁氏……   她如同脚踏风火轮、手舞乾坤圈一般,以一往无前之势径直冲向了猪舍。   “四弟妹你真是太能耐了!你说一样都是人,咋你就那么能耐呢?脑子活络就是好,聪明人才能得到老天爷赏的饭!你说,村子里多少人养猪啊,谁能跟你似的把猪养的那么好?那猪哟,啊哟那就不是一般二般的猪,要我说,那就是神仙猪!!”   nb s  宁氏一个箭步冲上去,立马拽住了王香芹的手,边说边忍不住热泪盈眶。   “那猪肉的味道实在是太好太好了,我这辈子都没吃过那么好吃的猪肉啊!你说你教我的那个焖肉,原先在家里吃的时候,也就觉得特别好吃,咋用你养的猪焖出来的肉味道就不一样了呢?明明是一样的做法啊!”   “不说做法了,那猪肉……哎哟哟,我这说着哈喇子就要留下来了。要说那天的焖肉好吃,今个儿中午那就是神仙都没尝过的好滋味啊!”   “好吃,太好吃了,吃的我恨不得连舌头一起吞下去啊!!”   王香芹是听见车碾子的声音出来看情况的,结果她只远远的瞥见四郎赶牛车的身影,压根就没来得及细看,就被宁氏逮了个正着。   这一刻,她从前的那些怀疑统统都消失了,她坚信宁氏就是土生土长的古代土著了。就宁氏方才那激动的劲儿,假如是穿越者,这会儿她可就不单单被死拽着双手不放了,最起码也是一个熊抱顺便好几个么么哒。   “二、二嫂啊!”王香芹努力想要挣脱宁氏的挟制,可她明明力气不小的,却硬是没能立刻挣脱出来,由此可见宁氏是真的激动了。   尽管如此,王香芹还是尽可能的提醒宁氏往旁边看。宁氏倒是往旁边看了一眼,看到的却是一脸睡眠不足蔫了吧唧的六郎,她一脸的茫然:“看六郎干嘛?四弟妹你觉得我会关心他睡得好不好?”   “不,我不是让你看六郎,你应该往另一头看。”王香芹露出了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其实我也不关心六郎睡得好不好。”   并没有人关心六郎的睡眠质量。   宁氏依言看向了另一头,只见灶台蹲在地上,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这小胖娃平常哭得倒是惊天动地,唯独真正伤心的时候,哭得悄然无声,可一看就知道他是真的在哭,不是雷声大雨点小的那种假哭。   王香芹见宁氏终于注意到了灶台,忙帮着解释一句:“灶台从昨个儿起就说你背着他在县城里大吃大喝,结果你一来就……”不打自招了。   论悲剧是如何诞生的。   宁氏懵圈了,灶台哭疯了。   方才还觉得生无可恋的六郎,在努力憋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没能憋住笑,当着宁氏和灶台的面,抱着肚子笑开了。   六郎不贪嘴,事实上朱家兄弟几个就没有馋嘴的人,反正一贯都是朱母做什么他们吃什么,饭量倒都是不小,却从来不会挑三拣四的,哪怕粗粮馒头配红薯粥,也照样能吃得津津有味的。所以,六郎一点儿也不嫉妒二哥和四哥吃到了难得的美食,他只知道,二嫂的好日子到头喽!   还有灶台,那胖娃子最最最贪嘴了。   宁氏在懵圈过后,上前抱住了灶台:“哎哟娘的宝贝儿子啊,别管你那傻叔叔咋笑话你,娘最疼你了,回头就给你烧好吃的。不就是焖肉吗?明个儿……哦不,今个儿就叫你爹去屠夫那头割一刀肉,拣最最好的五花肉割,晚上肯定能叫你吃上焖肉好不好?”   “要吃娘吃过的那种!要吃四婶养的猪!”灶台一点儿也不好糊弄,他听懂了好不好!   “那不行,你四婶养的猪要下小猪崽子的,哪儿能割给你吃呢?”宁氏指着驴车上的东西说,“你前个儿不是说要蜜枣子还有糖葫芦啥啥的吗?就吹糖人没给你找到,别的我都买了。单是糖葫芦就给你买了十串呢!走走,回家洗把脸去,叫你爹给你拿糖葫芦吃。”   王香芹赶紧上前拦人:“娘都准备好了饭菜,二嫂你们就留下来吃吧。”又弯腰哄灶台,“回头杀年猪吃刨猪汤的时候,我去喊你好不好?叫你娘来掌勺。”   灶台委屈唧唧的低着头对着手指:“娘背着我偷吃好吃的……还有爹!!”   朱二郎这会儿都已经停下驴车准备卸东西了,忽的背后一凉,回头就看到胖儿子瞪着自己,纳闷道:“咋了?哦哦,就为了中午那顿焖肉啊?那味道确实不赖。嗯,真挺好的,特别好吃,连县太爷都说自己这辈子从来没吃到过那啥啥味?四弟啊,他咋说来着?”   “跟六郎早些年说话那样的,此等美味药之类的。”   六郎秒懂,提醒道:“是不是,本官从未品尝过此等美味佳肴?”   灶台原本都已经被王香芹哄好了,听了这话懵了一秒后,爆发出了杀猪般的惨烈哭声。 第062章   因为灶台哭得太过于惨烈了, 且怎么哄都哄不好,宁氏恶狠狠的瞪了六郎好几眼。可惜, 六郎完全不带怕的。   谁让宁氏一贯都是在外头横得很,在家里却跟面团似的, 六郎跟她认识那么多年了,就没见过她真的坑过人。唯一勉强算的上坑人的, 大概就是让他算账那个事儿了,可严格来说这也不是宁氏主动要求的, 要知道宁氏嫌弃他还来不及呢!   当下,六郎乐呵呵的走在前头, 帮他二哥四哥往下卸年货。   四郎买的东西当然是全部卸下来的, 待在老屋里的朱父见状也过来帮忙。二郎车上的东西则一半是自家的, 另一半留下来给父母作为孝敬的年礼,里头的东西比较杂,好在买东西的时候, 是宁氏挑的,特地选了四郎不曾买的那些,又提前归整到了一块,卸东西的速度却是比那头三人帮忙的还要快。   “爹,这些是给你和娘的年礼,我先把驴车赶回家去,等下再过来吃饭。”二郎肯定不会跟父母客气的, 既然留他们一家三口吃饭了, 何必推来推去的?如今的老朱家还真就不差那顿饭。   朱父撇了一眼放在院坝上的那堆东西, 虽说并不清楚里头装了什么,可还是立刻露了笑:“好好,我还买了酒,回头咱们爷几个喝两杯。”   听到声儿从灶屋出来的朱母拿围裙擦了擦手,高声招呼儿子儿媳进堂屋去:“饭菜都做好了,在灶上热着呢,这就能吃了。”   说是就能吃了,也没到立刻开饭的地步。二郎几个到底还是先将东西搬进了堂屋里,又将牛车送去了三房那头。王香芹见状,拣了两样吃食搁在牛车上,虽说亲戚之间借东西实属平常,不过添点儿礼,大家伙儿也能高兴一下,哪怕三房并不差这口吃的,多少也是个心意。   等这些事儿全都妥当了,灶台也终于不哭了,他怕哭鼻子耽搁他吃晚饭,所以决定先吃,吃饱了再哭也来得及。   晚饭还是很丰盛的,尤其宁氏临时拿了一包卤牛肉过来,切好了端上桌:“谁能想到县城里居然还有卖牛肉的,说是盐井那头累死的老牛,轻易煮不烂的,要用小火炖煮个一天一夜,好料全渗进去了。来,爹娘也尝尝看。”   这年头,牛肉绝对是实打实的稀罕东西。家里其他人好奇的伸了筷子,他们压根就没尝过牛肉的味道,毕竟乡间地头难得碰上老牛过世的,早些年就算碰上了,也不会舍得花大价钱去买的。物以稀为贵,买一斤牛肉的钱,足够买十来斤上好的五花肉了。   在场的人里头,只有王香芹和宁氏尝过牛肉的味道,王香芹自是上辈子吃过的,宁氏却是小时候托她爹的福,略尝过几口。即便这俩是吃过的,这会儿吃起来也是格外的香。   一时间,堂屋里那叫一个和乐融融。   谁也没注意到,院坝外头有个人影闪过。更奇怪的是,老朱家是养了狗了,大黄狗就蹲在灶屋前头,见了那人影却只是抬眼瞅了瞅,又继续不声不响的蹲檐下了。   ……   温氏气呼呼的回了家。   进家门时,她的脚步略顿了顿,眼神扫过自家那宽敞的院坝以及新盖的青砖瓦房,可惜心情却并未好转。   都说货比货得扔,人比人得死!温氏本就是爱攀比的人,且还是那种由不得自己比别人差的。在王香芹进门之前,她还真就没叫人比下去过,甭管是出嫁前还是嫁人后,反正前头二十多年她都是顺风顺水的。当然,不是说她不知道这世上有人比自己过得好,而是她不可能拿自己去跟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比较。反正在她跟前这一亩三分地上,她能称王称霸就已经很不错了,唯一的烦恼来源大概就是明明没有读书天赋还非要走科举一途的小叔子了。   然而,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你刚才干啥去了?咋突然撂下碗筷就走了?”朱大郎饭已经吃得差不多了,没离开饭桌就是因为好奇媳妇跑出去干啥。至于他俩的儿子猪毛,这会儿当然是待在自个儿那屋里用功。   温氏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没好气的道:“我刚不是听到隔壁院子有响动?我还寻思着呢,二郎他们俩口子干啥去了,咋连灶台都不管了,甩手就丢给了娘。这两天,灶台吃住都在老屋那头呢!他们能这样,那咱们能不能?都是孙子,爹娘果然偏心得很。”   “不是说送猪去县城?”   “去县城一天工夫还不够他们来回的?用得着住两个晚上?哄小孩呢!”   “这都分家了,他们爱干啥咱们也管不了。算了吧,对了,咱闺女睡了?喂过了吗?别回头半夜里又饿了。我前头买了炭, 要不要点个炭盆?这两天白日里还好,夜里头挺凉的。”   “一天到晚就提你闺女,你烦不烦!”温氏本来都已经端起了饭碗,一听这话又撂下了。她真是烦透了那丫头片子,也不知道是因为早产的缘故,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反正比前头猪毛难带多了。这里头的难带,不是指小孩儿要闹腾,而是体质相当得不好,吃也吃不了多少,一不小心就闹肚子。秋收后生的娃儿,到如今都半年光景了,瞧着就好像猪毛三个月时候那么大。   要说温氏也没狠心到不管闺女的地步,可不能否认的是,她的确对这孩子喜欢不起来。尤其因为这孩子还离不得人的缘故,她直到如今都没办法干活赚钱。   眼下,大郎管着自家的地,还要抽空上山砍柴,去镇上置办年货,原本是兄弟几个一起做的事情,如今全是他自己在干。可要知道,很多事情本来就是顺手的,像置办年货这种事儿,去两个人就能将一大家子的年货办齐了。   至于温氏本人,光一个娇气的闺女就够她头疼的了,她还要分神关注猪毛的学业。偏屋前屋后的活儿还不能丢,以前妯娌几个一道儿做的事情,如今也全部都是她的了。洗衣打扫、生火做饭,光这两样就够烦了,完了她还得准备冬衣冬被,要知道这些事儿以前全是田氏的活儿。   “你闺女一天换八遍屎尿布都不够,我本来想着反正她也要尿湿的,就兜着呗。结果她倒是好,不歇气的哭,哭哭哭,哭个不停。你说这不是娘惯出来的?早先是大夏天的,换也就换了,可这会儿是冬天了啊,屎尿布难洗不说,干得也慢啊!”   一提到自家那倒霉闺女,温氏简直就是道不尽的苦水:“娘就知道说,谁生的娃儿谁管,我看她不就是嫌弃我生的是个丫头片子吗?”   “那以前猪毛和灶台,不也是你和二弟妹管的吗?”   “你还知道说以前?以前孩子是我管的,那娘不是会搭把手帮着洗下屎尿布吗?再说了,以前到点就吃饭,我啥时候操心过生火做饭的事儿?就连猪毛长大了三四岁大,那做饭的人不也是二弟妹吗?就光看个孩子,我会跟你抱怨吗?我是个连孩子都看不好的人吗?”   朱大郎努力安慰媳妇:“娘都这么说了,能有啥办法呢?反正都一样的。”   温氏一听就明白大郎这话的意思,顿时愈发的火大了:“一样?哪里一样了?你别给我提二弟妹、三弟妹他们。你当我不知道呢?二弟妹把鲷鱼烧的买卖白送给了她娘家人,就算那买卖没以前那么好做了,多少都能来钱的。回头她要是再怀了,她娘家人会不帮衬一把?还有三弟妹,她那个半瞎的老娘见天的在她院子里晃悠,你没瞧见?分家那会儿,她分到的地多,一早的便宜赁给了她娘家父兄,她那老娘就算半瞎了,还能帮她洗个衣裳、做个饭菜。我有谁帮?”   其他人的情况也差不多的,牛氏跟她娘家的关系也不错,眼下是没啥需要娘家人帮衬的,可真等到要帮忙的时候,牛家人还是会搭把手的。就半个月前,牛氏她奶过生,其他嫁出去的女儿孙女大半都没回来,就算回来的也就送十来个鸡蛋,唯独牛氏提了一大块肉回去。   那天,温氏恰好瞧见了,估摸着那块肉起码也有五斤重。   温氏越说越气,不单气红了眼,还忍不住拿手背抹起了泪花:“妯娌几个里头,就独我一个是外头嫁进来的。娘家离得远,啥都靠不上,娘不说来帮忙,还故意扯那些话来给我添堵,叫我好好照顾闺女,又说既不缺钱就多买些炭。她要是真疼孙女,为啥不帮我带?”   “四弟妹不是跟家里也处得不大好……”   “所以她才故意在分家前挑事,往我头上扣了个屎盆子不说,还抢着要养爹娘。我就知道,她连跟娘家的关系都处不好,咋对公婆就这么有孝心?她肯定是……等等,为啥四弟妹跟她娘家处不好关系?”   温氏说着说着不由的陷入了沉默。   其实,在村里多半人看来,王香芹跟她娘家人的关系算是还凑合的。这姑娘家嘛,一旦嫁了人,跟娘家渐行渐远是必然的。哪怕在同一个村里好了,毕竟乡下地头的妇人要干很多的活儿,忙里忙外的一通忙活下来,这一天时间也就混过去了。加上老朱家跟王家还是有段距离的,平常不太来往,时间一长疏远了也很正常。   可这是外人的看法。   相较于村里其他人,温氏更了解家里的这些弟媳妇们。她原先就感觉王香芹跟娘家的关系怪怪的,不能说好,也不能说不好,就是相处起来有种特别奇怪的感觉。一开始,她还以为是因为王家姐妹易嫁那个事儿,王香芹记恨娘家才故意疏远的,可时间一长她还是觉出不对来,因为她确实没感觉到王香芹恨娘家。   不是恨,甚至谈不上 怨,可其他妯娌偶尔都会提一两句娘家的事情,唯独王香芹提都不提。就连头一年嫁过来时,正月初二回娘家,带礼啥的也都是学别人的,及至后来她嫂子生孩子,王香芹当时手头上的钱不少的,屋里也应该有宁氏送她的各种小东西,田氏给的料子也不少,可她全不拿,只拎了一篮子鸡蛋回去,说是这样刚刚好。   “大郎,你觉不觉得四弟妹对娘家的态度怪怪的?按说她不小气啊,可对娘家就好像时时刻刻拿捏着度一样,多一分都不可能,就恰恰好捏在不被人说闲话的线上。还有啊,你说这十里八乡的,差不多家家户户都养着猪呢,为啥她就养的那么好?还能过了镇上的比赛,直接跑到县城去比?对了,我明个儿要去打听打听,她那猪去县里比赛得了第几名。”   温氏连晚饭都没心情吃了,要不是因为眼下天黑得快,她都想立刻跑出去打听情况了。即便她勉强忍住了没跑出去,一整个晚上她都在琢磨这个事儿。   不过,其实温氏根本就没必要出去打听,这不是有宁氏这个大嘴巴吗?   第二天,不到半天工夫,宁氏就让全村人都知道王香芹养的猪是他们全县上下份量最重的,而且味道极好,还得了县太爷的夸奖。   对于前面那半句,村里人还是信服的,毕竟前两天牛车驶出村口时,好些人看到了那头超肥的猪。可后面那些,抱歉,大家不相信。   怪只怪宁氏平常说话就习惯性的掺水分,夸大其词几乎成了她的标志。更何况,猪养的肥是大家都看到的事实,滋味好坏却难说了。再一个,猪肉的味道不就是这样的吗?当然,好吃是肯定好吃的,谁都知道肥肉多油水多,煎炒蒸炸煮都合适,只要舍得放大料,那还能难吃吗?可你要说它特别好吃,咋可能呢?全天下的猪肉不就是那个味道吗?   至于县太爷的夸奖……   “二郎媳妇你可别逗咱们笑了。人家县太爷是什么人?啥世面没见过?啥好吃的没吃过?猪肉啊,放在有钱人眼里,那就是上不得台面的吃食,还能夸哈哈哈哈!”   “我有个表姨就是嫁到了县里的,前年回门过,我娘恰好也在,就说啊,咱们县的那位县太爷哟,是从京里来的,人家上面有人!”   “别闹了,猪肉啊,搞得谁还吃过猪肉一样!没吃过猪肉还能没见过猪跑?四郎媳妇养的猪不就是肥了点儿吗?”   宁氏本来是想吹一波牛的,结果一不小心吹牛就吹劈叉了。怪只怪她打小就不太稳重,咋咋呼呼成了习惯,又偏生钟爱吃食,一遇到好吃的就忍不住想放一通彩虹屁,这就比较尴尬了……   高高兴兴的出门吹牛,却兜头被人泼了一盆冷水,宁氏气得要命,差点儿没在外头跟人干起来。   等回过头,王香芹就看到了一个气成河豚的宁氏。   王香芹听完她的抱怨后,当下就乐了:“我还当发生了什么事儿呢,二嫂你同他们计较个什么劲儿?我先前不是还说了,年前要杀猪请人吃刨猪汤呢?是没办法请全村人的,可咱们老朱家的那些亲戚还是要请的。等吃完喝完,都不用你说,自有人帮你证明。”   这话一出,宁氏当场就两眼放光,拍着巴掌直道:“对对!就这么办!我咋就没想到呢?”   撂下这话后,她转身就跑,弄得王香芹异常迷茫,忙追上去问她怎么了。却听宁氏边跑边喊:“我再去多买些好料,到时候还做焖肉!!”   尽管宁氏并未把话说全,不过王香芹还是很诡异的全听懂了。   多买好料,使出浑身解数做一顿焖肉,又因为焖肉本身的块头是由厨子定的,宁氏完全可以切成麻将牌大小的,争取一口一块,让到时候来的宾客们馋得口水直流,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当然,乡下地头吃刨猪汤还是很有讲究的,一般都要七大碗八大碟。像主菜之类的,一般都是特定的,粉蒸肉、回锅肉、炒猪肝以及一大碗地地道道的刨猪汤。不过,传统是传统,也没说不能做出改变。王香芹养的猪,做其他菜味道当然也不错,却独独适合做火腿肉以及东坡肉,这是她上辈子经过多次试验得出的结果,因此将东坡肉作为主菜摆上来,也无不可。   略一沉吟,王香芹觉得到时候还是可以保留炒猪肝和刨猪汤的,还可以加个卤猪蹄。反正请的多半就是自家人,还有就是长房等一些关系比较近的亲戚。   因为宁氏争强好胜的性子,王香芹相当放心的将重任交给了她。再说了,这不是还有灶台吗?相信灶台一定会为了那口吃的,逼死他娘的。   可惜,王香芹还是猜错了。   没两日,六郎就告诉家里人,灶台快把猪毛 逼死了。   原来,村学那头在年前会有一次考核,方方面面都要考的那种,比平常的月考要严禁很多,难度也会加深很多。这会送孩子去上学的,多多少少肯定是抱有一定的期望的,哪怕像宁氏比较宽松的家长,也同样不希望自己的钱打了水漂。这就直接导致了每到年前,村学里的气氛就会特别紧张。这以前吧,因为猪毛和灶台稳定的将第一第二名包揽了去,其他学生是互相竞争的,倒也勉强保持了一种平衡。可今年……   灶台疯了。   早先王香芹就觉得灶台很聪明,就是聪明没用在读书上。可眼下,灶台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一门心思的苦读。要知道,他们一共也就上了一年多的学,学得浅了,考试难度哪怕再高,也不可能高得离谱。灶台本身基础打得扎实,跟猪毛虽然有一段距离,却也谈不上鸿沟。因此,当他发疯似的苦读后,猪毛感到了深深的威胁,总感觉第一名的位置已经岌岌可危,他就快被堂弟逼死了。   王香芹听了六郎这话,很是好奇:“灶台不是一贯不爱学习吗?就算谈不上厌学,肯定也不喜欢上学。”   “对呀,可他爱吃啊!”   这下全家都好奇了,完全不理解好吃跟学习能有什么联系。好在,六郎并没打算卖关子,很快就帮众人解了疑惑:“二嫂告诉灶台,只要他能考到全村学第一名,回头吃刨猪汤的时候,就把自己那份焖肉省下来给他吃。”   噢,原来是这样啊!!   众人恍然大悟,且完全没有宁氏的那种疑惑。灶台随谁不是明摆着的事情吗?还需要困惑吗?老朱家以前从未出过吃货,倒是宁家人……   尽管有点儿心疼猪毛,可这事儿要怎么说呢?学习嘛,本来就是公平竞争的,只要灶台是凭实力考第一的,谁能说他?就是不知道温氏回头会不会训猪毛。   朱母暗暗记下了这个事儿,决定一旦发现温氏搞事,就立刻上前劝阻。可她决计不会想到,温氏这会儿心思全然不在猪毛身上,人家正一门心思的专研王香芹养猪的内幕。   托宁氏的福,温氏很快就确定了王香芹养的猪真就夺得了县里的第一名后。跟别人不一样的是,妯娌多年,温氏很容易就能分辨出宁氏说的话是真是假,甚至有几分真几分假都能判断出来。也因此,她完全相信宁氏说的那些关于猪状元戴大红花游街的话,尤其宁氏详详细细的描述了当时的情景。就连县太爷品尝猪肉后,表现出来的神情、状态,都有描述。   绝对是真的。   所以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呢?   温氏先跑去跟王家的左邻右舍打听了一番,当然不是直筒筒的问人,她是假意跟人唠家常,委婉的套话出来,问王家养的猪如何,又问王香芹以前在娘家时帮不帮家里养猪。得到的回答相当惊人,那些村人都众口一词,直接说王香芹未出嫁前根本就不碰猪的。   王家也养猪,年年都养,且都是养一头猪的。可猪这玩意儿金贵,喂猪这活儿又苦又累不说,猪圈里的味道也不好闻,所以通常情况下,未嫁人的姑娘家是不会替家里养猪的。再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家家的,万一年岁轻不稳重,把猪养死了怎么办?一头猪啊!一般农家绝对损失不起的,王家看起来也不是那种心大的人。   再继续调查下去,温氏得知王香芹在娘家时,一般也就是喂喂鸡、洗洗衣服,再不就是打扫院坝、整理房间等等。早在王香芹嫂子没进门前,她倒也常帮着家里煮个粥、切个咸菜什么的,等她嫂子进门了,灶屋事情就归了她嫂子,连缝补的活儿也是她嫂子在做的。至于她那个懒妹子,几乎不干什么活儿,因为王香芹说勤快还是勤快的,只是她的勤快却并不包括养猪。   从去山上打猪草,到背猪草回来剁,再到煮猪食、喂猪,以及打扫猪圈等等活儿,全部都是王香芹她娘做的。养猪这个事儿从王香芹奶奶过世后,一直到如今都是王香芹她娘在做。   温氏琢磨来琢磨去的,就是想不明白王香芹养猪究竟是跟谁学的。假如,她要是真的老天爷赏饭吃,自己瞎琢磨出来的,那咋的养猪行,养鸡就不行了?王家这些年每次都只喂一头猪,可鸡喂的却不少,早些年是不太清楚了,最起码这两三年里,王家每年都喂十几二十只鸡。   从未养过猪,却极为擅长养猪?帮着家里喂了那么多年的鸡,却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养鸡?明明王家的鸡更多的。   温氏在经过了两三天的调查研究后,又认真的苦思冥想了一天后,最终得出了结论。   ——王香芹果然是故意想要害死她那几百只鸡!   凶手找到了。 第063章   王香芹并不知道她大嫂温氏又开了个神奇的脑洞, 她只一门心思的照料猪舍里的猪们,还得应付灶台持续不断的眼神攻击。   “娘,咱们赶紧定个日子吃刨猪汤吧。再这么下去,我真担心灶台那孩子哪天窜到猪舍里对着生猪啃一口了。”王香芹是真的无奈了, 她如今真心觉得基因是个神奇的东西, 想想以前猪毛也挺馋的, 可还在正常的范围内。灶台就完全不同了, 猪舍就在他去村学的必经之路上, 王香芹得以每天早中晚都能看到灶台吸溜着哈喇子看猪舍的模样。   孩子啊, 那是猪舍啊!   就算王香芹自认每日里清扫得很干净,又有系统这个作弊器在, 她的猪舍要比寻常人家的猪圈干净太多了。可甭管再怎么干净, 猪舍始终还是猪舍,哪怕如今是冬日里, 空气里还是萦绕着古怪的味道。然而, 神奇如灶台, 就是能无视这些怪味,毅然决然的吸溜哈喇子。   王香芹认输了。   朱母听了她的说法, 最初还有些不信。这也正常的,每日里王香芹吃罢早饭往猪舍去的时间, 差不多就是灶台去村学的时候。可朱母还要洗碗刷锅,那个点她一般不是在灶屋里, 就是在井边。至于晌午和傍晚时分, 那就更简单了, 她肯定在生火做饭。   带着这丝怀疑,朱母特地掐着时间站在院坝上。果然,没过一会儿就看到灶台颠颠儿的从院坝前头的村道上经过,并且直奔猪舍前,含着手指望着猪舍吸溜着哈喇子,足足看了好一会儿后,才恋恋不舍的走开了。   于是,朱母也认输了。   吃刨猪汤倒是不需要特地选时间,不过多半人家都会选择在小年前。毕竟只要到了腊月里,这天就已经冷下来了,不用担心生猪肉变味儿,再说这不是还能灌腊肠、做熏肉吗?   只这般,朱母很快就定好了日子,他们自家就会杀猪,以往都是几兄弟一起上的,可今年的情况有些特殊,考虑到自家已经分家了,王香芹养的那猪体型又比较大,就索性喊了屠夫过来。又提前跟亲朋好友打好了招呼,邀请他们来家吃席。   吃席的地点选在了离猪舍不是很远的那块平地上,就是早先王香芹开科学养猪知识讲座的那地儿。那边地方大,正适合开席,就是讲座那会儿还在初秋,眼下却是寒冬了。好在,只要有席面吃,没人会在乎这个。   那头还在杀猪,这头宁氏和牛氏已经开始准备起来了,当然还有其他来帮忙的人,光她俩可忙不过来。   王香芹实在是不擅长厨艺,再说她的猪舍也确实一天都离不开人,就索性全部交给了朱母。朱母厨艺一般,不过这些年来,她开过的席面太多太多了,自是没问题。唯一有点儿不太和谐的,大概就是来吃席的人,还是将目光放在六郎身上,眼神格外得直白,只差没绕着六郎转圈圈,好将他上上下下前前后后都打量一遍。   托那些大娘婶子的福,原本正打算撸袖子帮忙的六郎中途闪人了。咱惹不起还躲不起吗?横竖等开席以后总不会再盯着他了吧?   还真别说,六郎跟大娘婶子想到一块儿去了。可惜后者想的是,横竖等吃席了肯定会回来的,到时候有的是机会好生念叨一番。   结果,等真正开了席……   “真、真是神仙猪啊!”   “不是这猪肉尝着怎么跟别家的不一样啊?吃啥长大的?”   “好吃好吃好吃!!”   “……”   话多的人很快就后悔了,因为就在他们逼逼的时候,有人抢在他们前头多挟了两块肉。乡下地头吃席本来就讲究一个快狠准,有话不能吃完再说吗?又有妇人习惯性的拿了大碗来装菜,可惜的是 ,这招在此时却不灵了,尤其是摆在正中心的焖肉,你一筷子我一筷子,哪怕再手快的人,也不过挟了两块,再想动手时早已只剩下汤汁了。   没肉,汤也好。   从焖肉的秒速消失,再到其他几个大菜,那叫一个风卷残云。等众人回过神来要挟带私货时,最好吃的那几个菜已经光盘了。   要怪就只怪王香芹给出的主意,让宁氏将肉都切成方便入口的小块,争取一口一个。这要是别的席面,抢个大鸡腿放到碗里能慢慢吃,可眼下所有的菜都被切成了块,你放到碗里跟放到嘴里又有什么区别呢??   朱母邀请的都是自家亲戚,多半都是朱家的人,也有一些他姓的,比如王香芹的娘家人。   王家人也在急吼吼的吃,早先他们就听过宁氏在村里的吹嘘,说王香芹养的猪跟别家的不一样,胖乎不说,味道也极好。那会儿,王家人还不是很相信这个话,毕竟猪肉嘛,谁还没吃过呢?结果,打脸来得异常迅速。   等最中间的几样大菜都清空后,宾客们倒是放慢了速度,也有闲工夫说话了。于是,朱母这头就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朱母本能的认为又是给六郎说媒的,可惜这会儿没人关心这事儿,她们只想问问这猪肉卖不卖。得知剩下的几十斤肉都打算自家用后,又开始疯狂的游说朱母再多杀几只。   “这马上就要过年了,你家几十斤肉咋够呢?养了那么多猪,不就是为了吃的吗?正好屠夫也在吃席,下午再杀几只吧。我家要二十斤!”   “就是就是,养那么多干啥呢?每天煮猪食都要累坏了,索性多杀几只,横竖这大过年的,猪肉不怕卖不掉。”   “我家也要。弟妹啊,价格就比着镇上肉铺的来,不叫你吃亏,咋样?”朱家大伯娘忽的出了声。   不是没有那趁机占便宜的人,肉质好坏兴许肉眼看不出来,可品尝之后却是异常分明的。哪怕宁氏厨艺好,可她又不是头一次掌勺办席面了,那几道肉菜与其说是宁氏的厨艺太好,不如说是肉质跟厨艺结合的结果。   再一个,农家年前杀猪本来就是低价卖的,一般都会比屠夫家略便宜一些,当然只供自家亲朋,并不会对外销售的。   谁知,朱家大伯娘却来横插了一杠子。要知道,镇上肉铺的猪肉本身就比屠夫家要贵上一成,假如老朱家的猪肉卖的比镇上的还贵,那……   就有人打了退堂鼓,味道好吃是一回事儿,要出高价买那就是另外一回事儿了。   朱母笑眯眯的看着大伙儿嚷嚷,及至她大嫂出了声,这才道:“我家人口少,剩下的猪肉够吃了,不打算再杀了。大嫂啊,你回头等等,今个儿娘没过来吃席,我给她老人家留了一碗,就在锅里炖着,想着炖软烂点儿方便她吃。”   周围的人还想再说,可思及肉价问题,就忍不住迟疑了起来。   趁这个机会,朱母赶紧脱身。不是她舍不得卖猪,而是这么做太划不来了。早先她就问过宁氏,县城里的猪肉是什么价,得知比农家杀猪卖的价贵上足足一倍后,她就琢磨着,要不要索性拉生猪往县里去卖。这要是只赚个几十文钱,那自是没必要费这个劲儿,可要是拉去县城一头猪能卖到十两以上,费劲儿又怎样呢?   再一个,卖生猪到底不如直接卖熟食来钱快,焖肉的做法容易叫人学了去,可这么好的猪肉却是只此一家,完全可以让宁氏摆摊卖焖肉,按块卖,赚得钱分一半。   这话,朱母前头也同王香芹提过,不过王香芹的意思是略微再等等。朱母不太理解这话的意思,好在如今的老朱家也不差钱,等就等呗。殊不知,王香芹所谓的再等等,是另有深意。   亲朋们虽不曾买到猪肉,不过这顿席面是真 的不赖,吃完后自有人留下来帮着收拾整理。宁氏和牛氏揽了洗碗刷锅的活儿,朱母则端了一碗焖肉出了灶屋,正准备让朱家大伯娘顺道捎回去,却看到温氏笑盈盈的过来:“娘,这肉做得还真不赖,猪毛他还没吃够呢。”   朱母临时改了主意:“大嫂,我跟你一道儿去吧,正好有日子没跟娘聊聊了。”   “成啊,正好也同她说说今个儿的席面,我嘴笨还是你得来说。”   俩人说着就往外头去了,权当没瞧见温氏面上的尴尬。   尴尬倒是没什么,温氏闻着那焖肉的香味,不禁回味起方才那好滋味,扫视了一圈后,很快就将目标落在了刚送走最后一波客人的王香芹身上:“四弟妹啊!”   王香芹脚步微微一顿,随即临时换了个方向,避开了温氏。   “四弟妹你这是怎么了?虽说咱们分家了,可总还是亲戚吧?”温氏勉强崩住了神情,心里却怄得不行,又瞥见有几人从村道上走过,索性拔高了声音,引得那几人频频回头往这边瞧。   换做真正的土著,哪儿有不担心村里闲言碎语的?偏温氏碰上的是王香芹,她连娘家人都只是很敷衍的做做表面功夫,指望她费尽心思树立人设岂不是扯淡吗?闻言,她连眼神都没给一个,就径直去了堂屋,只留给温氏一个背影。   这下,路过的村人纷纷交头接耳,哪怕温氏听不清楚她们在说啥,也能肯定绝对不是什么好话。气急之下,温氏干脆豁出去了,扬声道:“猪毛爱吃今个儿那焖肉,四弟妹你个当婶子的,总不能让你侄儿饿着吧?不是还剩下好几十斤肉吗?我不占你便宜,正好昨个儿李家也杀猪了,我依着他们家的肉价给你钱!”   路过的村人并不是今个儿吃席的朱家亲戚,因此只道:“大郎媳妇你倒是客气,这大孙子跟爷奶讨口肉吃,还要花钱呢?”   温氏顿时眼前一亮,是啊,四郎和王香芹如今是跟朱父朱母算一家的,这当爷奶的还能叫孙子少口肉吃?   “四弟妹,四弟妹!”温氏站在院坝上又喊了几声,见王香芹全然当她是耳旁风,气得三步并作两步进了堂屋里,“王氏你啥意思啊?我喊你你听不到啊?你故意的!”   王香芹正在寻思堂屋里有啥事儿可做的,没想到温氏还能追进来,顿时诧异道:“对呀,我就是故意的,你都看出了我不想搭理你,为啥还非要不依不饶呢?”   “你!……我还没找你算账,你倒是……”温氏气得浑身发抖,可再气她也知道眼下是讨不了便宜的,因此只恨恨的道,“我那几百只鸡不就是你害死的?你明明能救的,你就是见不得我好!行,算你狠,你给我等着!”   王香芹一脸懵圈的望着温氏怒气冲冲的离开,完全不明白她这一副受害者的模样是怎么来的。想不通就别想了,她也跟着出了堂屋,去水井边跟宁氏和牛氏一块儿洗碗刷锅。   宁氏本来是不肯的,可架不住王香芹伸手就去拿脏碗。等听到王香芹说了温氏找茬这事儿,宁氏顿时瞪圆了眼睛:“啥意思?她还敢来占便宜?”   “娘好像跟大伯娘一道儿走了,回头我跟她提一嘴好了。”王香芹随口道。   “对,该提!”宁氏转了转眼珠子,改口道,“这事儿不用四弟妹你去说,我去!你仔细跟我说说方才那事儿,回头我保准添油加醋的跟娘说!”   添油加醋是宁氏最近新学会的成语,她觉得这个词太好了,做饭离不开调料,这说话做事一样离不得,完全不知道这是个贬义词。   王香芹还没开口,牛氏就乐了:“你去跟娘说,让娘别去找大嫂说,直接寻上大哥,效果一准更好!”   “好,就这么办!” 第064章   之后不久, 宁氏果然找了个机会,把这事儿告诉了朱母,还真就是像她所说的那样, 添油加醋的好一通说道,并真诚的建议朱母直接找朱大郎谈谈, 毕竟就温氏先前那些言行举止,差不多也就是无药可救了。   朱母听了这话,脸色相当得不好看, 半晌才摆手道:“我知道了, 你忙你的去。”   宁氏美滋滋的走了,还特地分神关注了隔壁院子的动静。两家挨得近也是个好事儿,平常宁氏在家里做好吃的,那香味一准儿飘到隔壁院子去,就算飘不到她也会让灶台特地拿大蒲扇多扇一会儿。而万一温氏要搞什么大动作,宁氏这边绝对是第一个得到消息的, 尤其最近这段日子她压根就没外出摆小食摊儿。   就像宁氏预料的那般,当天晚间,隔壁院子就传出了争吵声, 动静还不小。宁氏特地搬了个小凳子,就坐在墙脚下头, 捧着个大红薯, 边吃边听壁脚。不过, 叫她意外的是, 朱母竟不是直接找的大郎说事, 而是又过了一手,让朱父去同大郎谈了谈。   父子谈心的效果绝对是爆炸性的,尤其朱父这人平常都是不言不语的,谁知这次不知为何动了真火,将大郎从头到尾狠狠的数落了一通。因为是长子的关系,大郎一贯都是兄弟们之中的表率,没曾想,眼下孩子都那么大了,却得了这么一通教训,臊得他面皮通红,愣是当场给朱父跪下磕了头,且一回家就同温氏爆发了激烈的争吵。   宁氏美滋滋的听着,次日就拉着牛氏去猪舍那头寻王香芹。   “四弟妹你都不知道,昨个儿大嫂被大哥训得有多惨,我也是头一回见大哥发了火,听那话茬好像是爹找他谈了话,让他有空多管管妻子,别一双眼睛就只知道盯着别家院里的事儿瞧。大哥哪儿听得了这些话,回家就骂大嫂,问她最近又做了什么,还说爹骂他,想吃肉自个儿上屠夫家割去,分家得了那么多钱和东西,爹娘不欠他的,弟弟弟媳更是没必要惯着他。”   王香芹一听就知道说的是昨个儿的事情,其实吧,个把斤肉真不算什么大事儿,可也没像温氏这般上门讨肉的。像昨个儿,朱母不就盛了一大碗肉端给了朱奶奶,另外杀猪时也特地留出了五斤生猪肉一早就送去了朱奶奶那头。   这当儿孙的,拿肉孝敬长辈是应该的。可哪有当子女的,时时刻刻都惦记着算计父母兄弟的东西?更别提,温氏压根就不穷。   简单的说,就是吃相太难看了。   尽管王香芹没怎么开口表达自己的意见,不过看她面上的神色,也足以说明很多问题了。倒是牛氏,心直口快的道:“姐啊,你怕是还不知道吧?爹他一早就对大哥大嫂不满了!”   “为啥?”宁氏奇道。   “因为大哥大嫂今年没给孝敬呢,一针一线都没给。”   王香芹都惊了,这事儿她确实不太清楚。事实上,她对朱母的东西一点儿都不惦记,所以其他几房给的孝敬,也都是由朱母自己收着的。像吃食一类的,朱母会主动拿出来给自家人添道菜,不过更多的还是她自己收着的。这手里捏着钱,底气就会足,心态也会大不同,因此王香芹一直觉得即便是一家人,也该各管各的账。   就听宁氏一个劲儿的催问牛氏细节,牛氏只道:“我也是听三嫂说的,好像是前段时间大嫂寻了她麻烦,质问她明明分家时没得多少现钱,为啥还要充大头送一堆东西?又说什么,故意上赶着表孝心倒是衬得她不孝之类的话。三嫂事后打听了一下,才跟我说,大嫂提前问了娘缺啥不,娘说啥都不缺,她就趁机啥都没送了。”   “这事儿我咋不知道?她还跑去找三弟妹吵嘴了?三弟妹不是怀着孩子吗?可真有她的!”宁氏气结,追问道,“后来呢?你接着说啊!”   “三嫂说她当时装肚子疼,糊弄过去了。也是碰了巧,那会儿她娘家人在,大嫂也不敢做得太过。对了,三嫂贴补娘家这个话也是大嫂传出去的,明明人家只是过来帮着做饭洗衣,被她说的好像田家人天天上门蹭吃蹭喝的一样。”   “这事儿我也听说了。真好笑,家都分了,三弟妹就算真的贴补娘家又咋样?管得着吗?”   王香芹也隐约知道一些,轻摇头解释道:“早先娘也想问问三嫂要不要帮忙,虽说家是分了,可毕竟三嫂好不容易怀上了,娘也担心她照顾不好自己,毕竟分家这事儿也确实有些突然。好在,三嫂说她顾得过来,说她娘家人离得近,真忙不过来会去喊她娘和嫂子的。又说规矩既是定了,就索性照着做,省得回头大嫂闹腾起来,倒是叫外人看了笑话。”   “是这个理。”宁氏点头道,“回头咱们几个要是再怀,宁可找娘家人帮忙,最好别牵扯到娘。哦,四弟妹你不算,娘帮你,饶是大嫂也没处挑理,到时候我也会帮你的。”   提到生儿育女,王香芹倒还好,她一贯脸皮厚,再说这本身也没啥好羞耻的。倒是牛氏臊红了脸,借口家里还有活儿要做,一溜儿烟的跑远了。   就在宁氏正准备离开时,牛氏又腾 腾的跑了回来:“姐,四嫂,有大官老爷来了!!”   王香芹一脸懵圈的跟宁氏一起走到了外头,不多会儿就看到了一大群人往她这边来。等略近点儿细细看时,才发现应该是一群人簇拥着一个身着官服的人过来了。   里长点头哈腰的走在一旁:“县太爷,前头就是老朱家了,还有他们家那个猪舍,可气派了,养的猪各打各的膘肥体壮,瞧着就跟别家的不一样,精气神都足得很。”   旁边还有几人跟着附和的,都是村子里大姓人家的宗长,其中挨得最近的就是朱家大伯。而那县太爷身后则跟着好些个衙役打扮的人,再外围以及后头坠着的,便是秀水村的村人了。   王香芹看得目瞪口呆,她倒不是惧怕,只是单纯的惊讶于县太爷怎么会突然下乡来了。正讶异着呢,就听身边的宁氏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尖叫,然后就跟屁股着了火似的,三两步的冲到了前头:“县令大人哟!您这是……哦哦,您是来看猪舍的?您还真来啊!”   县太爷明显还记得宁氏:“你是那个朱四郎的嫂子?朱四郎人呢?本官当日就说了,有空一定会亲自过来查看的,也正好问问他,关于养猪的诀窍。”   宁氏的小眼神瞄啊瞄,忍不住就往王香芹那头看,心说,你想知道养猪的诀窍问四郎干啥?四郎只能告诉你铲屎的诀窍。   “这位是……”县太爷见宁氏一脸古怪的往旁边瞄,随口问了一句。   “是我四弟妹,也就是四郎他媳妇。”宁氏很快就有了决断,“五弟妹你去喊一下四郎,他肯定在村里。”   其实都不用特地去喊人,从县太爷进村到现在,也过去好一会儿了。早有人满村跑的去喊人了,差不多牛氏前脚刚走,朱四郎后脚就到了,一块儿过来的还有朱父和二郎、三郎。   “拜见县令大人……”   朱父带着儿子们上来就要叩拜,不想却被县太爷拦了下来。   围观的众人都惊呆了,想着县太爷不单亲自进村子里来见朱家人,居然还扶着不让跪。这得是多大的体面啊!朱四郎这是发达了啊!   就听里长简单的介绍了县太爷的来意,朱四郎一脸绝望的看向他媳妇。   王香芹:……   【系统:来自上级的参观访问。请玩家协助你的对外代言人,一同安排好此次参观访问。】   看了临时出现的支线任务,王香芹也挺绝望的,她都不知道四郎啥时候就变成了她的对外代言人了。要知道,上辈子她也曾接到过类似的任务,可那都是要她亲自出面接待的。哪曾想,穿越过后连参观猪舍都需要代言人了?   代言人就代言人吧,可系统你知不知道,让朱四郎带着参观,比她亲自上阵的难度系数高出了不止一筹啊!!   王香芹露出了职业化的笑容:“四郎,我已经把猪舍收拾干净了,你就带着县太爷进去瞧瞧吧,给简单介绍下咱们猪舍的特点呗。”   朱四郎不敢置信的看向他媳妇,差点儿没忍住伸出手指反指自己。   他来介绍???   还要介绍猪舍的特点???   比起瞬间懵圈的朱四郎,在场的多半人都是羡慕的。乡下地头绝大多数的人,这辈子别说见到县太爷了,那是连里长都没见几次的。眼下,县太爷不光来了,还说要参观猪舍,那是多大的荣耀啊!   至于王香芹,朱家大伯原先没觉得这个侄子媳妇有啥了不得的,就算会养猪好了,顶多称得上一个干活利索。可眼下他却后悔了,他也有好几个儿子,早知道应该一早去跟王家结亲的。瞧瞧人家,不单勤快能干,还懂得在外人跟前给自己男人留面子,村里人谁不知道猪是王香芹在养,可她却一点儿也不居功,出风头的事情全给了她男人。   这是多么令人感动的好媳妇啊!   她男人……并不感动。   碍于眼下也没别的选择了,朱四郎硬着头皮带着县太爷进了猪舍里,拼命回忆着王香芹早先提过的只言片语,草草的介绍各个猪栏的分类,还有食槽、水槽之类的设计,以及他最为熟悉的清洁问题,简称铲屎。   值得庆幸的是,哪怕猪舍收拾得再干净,那肯定还是有味道的,即便这会儿已经是隆冬时节了,味儿相对来说已经很不明显了,出身大世族的县太爷还是有些受不住。   快速的参观了一番后,县太爷终于放过了自己,也放过了已经词穷的朱四郎,离开猪舍去外头透气去了。不过,里长等人却是借机多看了几眼,看得王香芹头皮发麻,感觉这帮人走了以后,自己又要申请系统的全方面无死角的卫生消毒了。   素来只有人嫌弃猪舍脏乱差的,唯独王香芹嫌弃的是这些来参观的人,他们来一趟倒是容易,回头打扫起来,累的是她。   ……   县太爷来到秀水村这个事儿,就跟台风过境一般,瞬间席卷了整个村子。   上至八十老妪,下至黄口小儿,全都听说了。单听说肯定不够,但凡手头上没有紧要事儿的,都一窝蜂的涌了过来,这里头甚至包括了一年到头也出不了几回门的朱奶奶。   别的人王香芹可以不管,朱奶奶来了还是要招呼的。   王香芹相当自然的将县太爷那一行人交给了四郎招待,眼睁睁的看着四郎被问倒也没出手相救,她只搀扶着朱奶奶,听着朱奶奶一叠声的夸她,心情相当的不错。   朱四郎:……我俩倒是换换啊!我跟奶比较熟啊!   万幸的是,县太爷对于四郎这种泥腿子也是早有预期的,并不曾奢望他侃侃而谈。尤其,县太爷这回亲自到访也是有其他目的的,好在还不着急,他只一副礼贤下士的模样,先是好一番夸赞,后又表示向往乡村的生活,午间要留在朱家吃个饭。   这话把里长他们吓了个够呛,幸好县太爷表示他不挑食,要尝的也是乡间地头的寻常饭菜,千万不要特地去镇上酒楼饭馆买。   官老爷都这么说了,底下人还能如何呢?   朱家大伯拽过朱父,问家里短了啥,又因为三两语的说不清楚,索性吩咐他婆娘回家杀鸡去,再有别的吃食也赶紧拿来,千万不能丢了朱家的脸面。也不单是朱家大伯,朱姓的其他亲戚也跟着纷纷回家拿来好东西。因为临近年关,各家各户还真就置办了不少好货,拣最好的拿来,务必要让官老爷吃上一顿满意的饭菜。   还不单是饭菜,各家珍藏的大料也被拿来了不少,尤其是宁氏,她本身就好吃,做的又是小食买卖,家里囤了不少好料,这会儿一并都拿来了。还有她娘家人,顶着至少六个月孕肚的宁大河扛来了一个羊腿。   当然,掌厨的必须是宁氏,帮厨的则是宁氏她娘,就连牛氏都只是个打下手的。   在所有人的卖力支持下,这顿午饭相当得完美,宾主尽欢。   饭罢,县太爷表示要挑两头最好的猪送去京里,好让京里的贵人也尝尝这边的特产猪肉,又问这猪是否有个名儿,王香芹赶紧悄声在四郎耳边说了句话。   “回大人的话,自家人起了个名儿叫石门黑猪……”   “好名字!就这么办!”   四郎其实还是有些心虚的,他本来想说,叫秀水猪不好吗?直接拿镇子名儿按在猪身上真的好?不过,成亲两年已经习惯了事事听从媳妇的话,他也就顺口说了。谁知县太爷居然还叫好,这名儿就算是彻底定下来了。   “还有一事,本官认为农家要想致富,只种田可不成,养猪是个好法子,就是不知朱四郎你可愿意同旁人分享育猪的心得?”   朱四郎一脸的木然。   他愿不愿意其实并不重要,不过他觉得他媳妇挺愿意的,要不然上次也不会搞那啥科学养猪知识讲座了。就是真没想到啊,他媳妇居然还能跟县太爷有共同语言。   四郎也就愣了那么一下,身旁的朱家大伯就毫不犹豫的卖了他,连道四郎夫妻俩格外得心系村民,早先就办过一次讲座,说的就是如何更好的养猪。   县太爷听得眼睛都亮了,当即拍板决定,由朱四郎出面在全县各镇各村举办巡回讲座。时间就定在正月里,刚好余下的日子好生准备一番,等正月里宣传到位了,也差不多该是捉猪崽的时间了,要是碰上春耕就暂停,等春耕结束后继续举办巡回讲座。   “好!”   “官老爷就是官老爷,一心为百姓啊!”   “县太爷英明!朱四郎你可不能辜负了县太爷对你的殷切期望啊!”   马屁精纷纷上线,变着花样吹着彩虹屁,全然没意识到这个事儿对于朱四郎来说是多么大的挑战。甭管朱四郎内心有多崩溃,这事儿就这样定下来了。县太爷在酒足饭饱之后,带着两头据说是整个猪舍最好的猪,离开了秀水村。   当然,猪也不是白要的,随后不久就送来了一牛车的东西。   考虑到老朱家只是平常的农家,送的东西也都是眼下用得上的。上好的棉布成匹成匹送,风干的猪羊肉就有近百斤,还有茶叶、蜜糖、糕饼等等,俱是县城里的上等货。不过,最值得一提的却是,县太爷连牛车带牛都送给他们家了。牛车且不提,那牛却是正当年的黄牛,耕地、拉车都是好手,可把朱父高兴坏了,上上下下好一通爱抚不说,还亲自去后院将许久没用的牛棚收拾了出来,好叫牛安心住下。   县太爷送来的东西价值自是远远超过了那两头大肥猪的,不过朱家这边也没全都收下,而是回忆着当日亲朋好友送的吃食,一一给了回礼。因为村里人平常难得见到县城里的东西,收了回礼也很是高兴,一时间气氛倒是极好。 第065章   县太爷造访秀水村这个事儿, 真可谓是引起了巨大的轰动。   全村上下但凡能跑能跳的都过来围观的, 别说农闲时分本身就没多少活儿, 就算手头上有急活, 也一准会撂下先过来凑热闹的。用王香芹的话来说, 简直就跟后世的追星族有的一拼。   而这里头, 绝大多数的村民都是单纯是因为有热闹可看才过来的, 可也有极少数人瞧着这一幕,心里那叫一个五味杂陈, 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温氏就别提了,她本来就对王香芹心存芥蒂。原因有很多, 除了瘟鸡那事儿外,还有自打王香芹嫁到老朱家后发生的种种, 包括分家那个事儿, 在她看来全都是王香芹搞的鬼。再就是, 昨个儿她才被朱大郎狠狠的训斥了一通,哪怕大郎并未提到别个, 她却还是顺势将所有的锅都按在了王香芹头上。   新仇旧恨加在一起, 温氏站在看热闹的围观人群里,瞧着被县太爷礼遇有加的朱四郎和王香芹,心里可不仅仅不是滋味那么简单的,简直就是恨不得冲上去撕破王香芹脸上的假面具,好叫所有人见识一下那女人隐藏起来的卑鄙无耻。   偏生, 昨个儿朱大郎的话还在耳畔回响着, 温氏的双手紧握成拳, 却又不得不再度松开。   宁氏只听到了温氏俩口子的吵架声,并不知道在吵架结束后,大郎冷着面告诫温氏,若是再搞事,下次就不是训斥而是休妻了。   休妻自是没那么简单的,尤其温氏膝下有儿有女。可这话,即便仅仅是威胁好了,也着实唬住了温氏。哪怕吓唬不了一辈子,起码短时间内温氏是不敢再直筒筒的冲出去怼王香芹的。   有气出不了是一种什么感觉?   温氏眼睛都红了,不是嫉妒而是怨愤,她怎么也想不通,为啥这女人这么好命。   原本,温氏是想来个眼不见为净的,与其留在这里看王香芹得意,还不如直接回家歇着去。没曾想,等她转身后却看到了一脸羡慕嫉妒的王香芹嫂子。   一个主意陡然成形。   只这般,温氏悄悄的退出了人群,因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前头,倒还真没人发觉身边少了人。温氏也没退得多远,她只小心翼翼的躲在了离人群不远的草垛子后头,一面留神王香芹嫂子的情况,一面在心里默默的盘算待会儿该怎么打开话茬子。   没过多久,温氏就寻着了合适的机会。   县太爷要在老朱家吃午饭,朱家的亲朋好友都纷纷回家拿好料。王香芹她爹娘也回家去了,她嫂子则略落后了一步,被温氏拦了下来。   “你……”王嫂子微微一怔,她自然是认得温氏的,就是不明白这人拦下自己是为了什么。   温氏将她拉到了一旁,问:“你觉不觉得王香芹这人有些怪怪的?”不等王嫂子开口,她又道,“我嫁到秀水村也有差不多十年了,从来没听说王家擅养猪。你嫁来晚,可好歹也跟王香芹在一个屋檐下待了两三年,你可见过她啥时候管过猪圈的事儿?”   尽管有些不明所以,王嫂子还是如实说:“甭管大妹出嫁前还是出嫁后,我家养猪的人一直都是我婆母。”   “对呀,她都不管养猪的活儿,那怎么一下子就这么会养猪了?这里头的缘由你想过没?”   王嫂子低头思量了片刻,最终还是摇了摇头:“那我咋能知道呢?我又不是秀水村人,就算像你说的那样,跟大妹处了两三年,可她以前就不爱说话,就是埋头干活。比起大妹,我倒反而更了解小妹一些,她惫懒得很,总是要三催四请的才肯动一动,还喜欢在婆母跟前编排各种小话。我刚进门时,可没少在她那头吃亏。”   这也是为什么王嫂子当初会故意散播那些不利于王香椿消息的缘故,她本身就不是一个宽宏大量的人,吃了亏自然是要讨回来的,全然没想过王香椿的名声坏了,身为长嫂她也一样讨不了好。   不过,温氏并不关心这个,眼看话题偏了,她赶紧截住了话头:“王香椿就是个傻子,你跟她有啥好计较的?王香芹可比她妹子厉害多了,平常是不声不响的,可你仔细瞧瞧,她进门也有两年了,蛋都没生一个,连开怀都不曾。结果呢?我公婆偏她,妯娌偏她,更别提还有朱四郎护着她了。还有,就因为她,老朱家都分家了!你再想想,县太爷来村里是为了啥?大官老爷不明白养猪的人是谁,难不成你也不明白?四郎平常在猪舍里干的都是粗活累活,根本就不管养猪的事儿!”   “你啥意思啊?”   温氏见她还没明白,索性挑明了说:“我能有啥意思?王香芹嫁进来没多久,说养猪就养猪,一搞就搞那么大的,我最初还是拿她当笑话瞧的,结果还真就叫她成功了。你想想,她既然能在老朱家养猪,那为啥在娘家就不能养呢?就算一开始没法子搞那么大,不能慢慢来吗?为啥不跟你婆母说,把猪接过来管?要是她当初在娘家就养了,你再想想,现在得了奖赏的人是谁?县太爷进村来见的人又是谁?”   “那、那还能我公爹不成?他又不爱吭声。”王嫂子被说懵了,喃喃的回道。   “兴许是你男人呢?”温氏恨不得拿手指戳她的脑壳,一脸的恨 铁不成钢,“你可动动脑子吧,她王香芹养了那么多猪,就不提被县太爷表彰这种虚的,单说那些猪能卖多少钱啊!她在娘家藏着掖着,半点儿本事都不肯露,一嫁到老朱家就立马搞风搞雨的,什么心思你还不明白?”   王嫂子沉默了,半晌后才道:“你的意思是,她天生就是胳膊肘往外拐的?”   “不然呢?你仔细回想一下,上回她在村子里开办那啥知识讲座时,是咋说的?那么多话呢,甭管咱们办不办得到,你想想她说的有没有道理?她说了足足大半天呢,那么多话她是咋知道的?那么多人养猪,咋就她把猪养成那个样子了?你不觉得奇怪吗?老王家的猪还要死不活的呢!”   当然,温氏这话是夸张了的,老王家的猪养得是普普通通的,可也没到要死不活的地步,最多也就跟原先朱母养的猪差不多,村里的平均水平而已。可凡事都要靠对比,跟王香芹养的神仙猪比起来,王家的猪可不就只剩下要死不活这唯一一个评价了吗?   王嫂子本来心里就存了些想不明白的事儿,倒不是质疑王香芹的养猪能力,而是单纯看王香芹发达了,想借机靠上去占些小便宜。偏生,她婆母一直拦着不让,非说王家没啥能帮衬闺女的,能做的也就是不给闺女添乱,让她本分些千万别搞事。当儿媳的少有不怕婆母的,就算不怕好了,婆母都明着这么说的,她就算想占便宜也得缓缓。可想也知道,她心里有多不得劲儿。   亲戚啊!互相帮衬一把不是应该的吗?尤其是嫁的好,贴补娘家那就是常事!   再想想王家嫁出去的俩闺女,大的小的嫁得都不错,偏一个两个都不惦记娘家。镇上的那个,一年才回一次,只知道拿些陈年的旧料子和破糕点过来显摆,真要是惦记娘家,倒是拿不用的旧首饰回来啊!村里的这个就更别提了,一个村待着呢,哪怕两家距离不近,可秀水村再大又能有多大呢?走快点儿一盏茶的时间都不用的,可人家说不惦记就不惦记,轻易瞧不见人。   “等等……”王嫂子忽的想到了一事,“那也不对啊,你说她故意藏着掖着养猪的窍门?”   “对啊,这有啥不对的?”   “可她嫁给朱四郎不是意外吗?原先她说的亲事是镇上的富户孙家啊!”   温氏听了这话,难得一噎,可旋即却一拍脑门,恍然大悟道:“明白了明白了,我可算是想明白了!好个王香芹,原来是这么阴险的人!”   “你说啥啊?”   “我早就开始怀疑了,你说王香椿这么懒的一婆娘,打小就啥活儿都不干,这种人咋就能把天天干活的王香芹放倒了呢?”   “咋、咋个意思?”王嫂子更懵了。   “你想啊,她嫁过来没多久就说要养猪,等于说她早就知道养猪的窍门了。那她为啥要瞒着娘家不说呢?当然是为了带到夫家去啊!可谁知道娘家人给她说的亲事居然是去镇上的,她要是真的嫁到了镇上,还咋养猪啊?孙家肯定不能让唯一的媳妇跑去养猪啊!那反正她都要去镇上享福了,为啥还不将养猪的窍门留给娘家?”   “为啥啊?”   “因为她有心上人了!她知道自己的心上人是村里人,知道心上人一家子都不会反对她养猪!”温氏越说越激动,大冷天的额头上都渗出了汗珠子,“所以说,当初她想嫁的就是老朱家,就是朱四郎!!”   “哈??”   “就是这样的!所以当初姐妹易嫁,她才那么淡定,一点儿都不意外,也压根就没闹腾过!而且她一进门就立马适应了,非但没丁点儿难过,还趁机敲诈了她妹子!回来还跟我们说啥原谅了,以后还是好姐妹……啧啧,搞不好她早就跟朱四郎有一腿了,这对狗男女!”   王嫂子两眼瞪得滚圆,脑子里一片空白,彻彻底底的惊呆了。   说真的,王香芹出嫁前后的变化真挺大的,按说娘家那头早就该产生怀疑了。也不是完全没有怀疑,这不是因为姐妹易嫁的事情在前,她爹娘哥哥都心疼她,就算性子变了,也权当她是因为受到了刺激,毕竟就被亲妹妹坑了后半辈子,谁都没办法轻易接受的。   因为心存愧疚,所以忽略了很多事情。   当然,在听闻王香芹养出大肥猪时,娘家那头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怀疑的。可因为之前他们对王香芹有所愧疚没太多来往,哪怕有怀疑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平时轻易见不着人,偶尔见一面,也没合适的时机提这个事儿。久而久之,王香芹跟娘家人的关系越来越疏远,也正因为这个疏远,导致娘家人更不好意思说这个事儿了。   “那、那……”王嫂子真的是被震住了,结结巴巴了半天,愣是说不出一句囫囵话了。   温氏见状,愈发的来劲儿了:“你再想想当初姐妹易嫁那个事儿,王香椿是跟孙家少爷圆房了,可她王香芹还是个清白身子啊!朱四郎娶她都是半拉月之后的事情了!在这个事儿之前,她为啥不闹?她可以闹的啊!让妹妹当小妾,她照样可以当孙家的正头娘子。可她呢?她压根就没闹,乖乖的就嫁到了老朱家,这里头还能没有问题?”   这个话,王嫂子还真能反驳:“那不是你们老朱家纠集了一帮子弟兄跑去孙家了?”   “你这不是废话吗?聘礼都下了,小定大定这得多少钱?换做你能咽下这口气?”温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要是王香芹宁死不从,非要嫁给孙家少爷,可以让王家把聘礼退了啊!大不了双倍退,没钱找孙家啊,大闺女当正妻,小闺女当小妾,让孙家多出几两银子又咋地?这买卖不亏啊!”   王嫂子再度陷入了久久的沉默中。   当初那个事儿,她可以说是全程看下来的。平心而论,那会儿她也怀疑过王香芹为啥不闹腾,可她以为是王香芹被打傻了,毕竟后脑勺那么大的一个肿包呢!   再一个,她也是有私心的。   当初,王香芹爹娘在给儿女们说亲时,都是有所盘算的,尤其是在最小的闺女身上。或许在外人看来,王香芹和她哥要比年岁最小的王香椿靠谱太多了,当爹娘的要宠也该是宠前头两个大的。可事实并不是这样的,王香椿是懒了点儿,可她并不是爱折腾的人,平常也是能坐着就不站着,能躺着绝不坐着,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可撇开这些个缺点,她也不是什么坏人。当爹娘的宠爱幺儿本就是常态,她又娇憨得很,平素也很会讨好爹娘,加上前头哥哥姐姐都是懂事会体谅的,倒是惹得父母对她愈发上心了。   想着这在娘家有父母哥姐护着,可回头嫁出去了咋办呢?   为了王香椿的亲事,她爹娘可算是操碎了心,最终才给她择了朱家这门亲事。想着老朱家家底不薄,哪怕供着个读书人好了,也没见饿着冻着。朱母是后进门的,比起那些原配肯定底气会相对弱一些,朱四郎又是她头一个亲生儿,不护着亲儿媳,难道还要护着前头那仨?再说朱四郎本人虽是个庄稼汉子,却也是身体健硕相貌堂堂的,最重要的是性子好人勤快,万一王香椿嫁出去后还是不改惫懒性子,以朱四郎的为人,只会帮着她把活儿都做了。   考虑到方方面面的,可以说朱四郎是最合适的人选。   最后,哪怕真有个万一,同在一个村子里,当爹娘的总归能护住闺女的,再不济不是还有哥嫂在吗?   王家爹娘这些盘算,王嫂子太清楚了。因为她婆母不止一次的在她耳边嘀咕着,耳提命面的让她好生看护着小姑子,绝不能叫人欺负了去。可她不愿意啊!谁他娘的愿意一辈子护着小姑子?偏生,她男人是个孝顺的,对这话就上了心,还保证说,会把小妹子放在亲生儿女前头,甚至还说哪怕他走了,还有他的儿女们。   凭什么呢?!   王香椿她何德何能,出嫁前有爹娘哥姐护着,嫁出去了还要他们俩口子操心,以后还要连累她的儿女们帮这个不省心的小姑姑?   就因为这样,当那个事儿发生时,王嫂子巴不得王香椿嫁得远远的,她宁可看着王香椿去镇上享福,也不想跟那惫懒玩意儿待在一个村子里,后半辈子都要帮着擦屁股。   所以,王嫂子就昧着良心帮着劝,说自家跟老朱家到底是一个村子的,自家又是外来户,比不得祖祖辈辈都是秀水村的老朱家。又说这事儿本就是自家理亏,若不安抚好了老朱家,回头可别累得姐妹俩都坏了名声。   最息事宁人的法子,不就是姐妹易嫁吗?   亲姐妹呢,谁嫁到孙家,谁嫁到朱家,不都是嫁吗?   这不……挺好的吗?   由于王香芹至始至终都不曾反对过,甚至连一句不愿意都没说过,姐妹易嫁的事情就这样顺理成章的发生了。   以前,王嫂子是心存愧疚,都不敢回想当初的事情。可眼下听温氏一说,她几乎可以说是醍醐灌顶,所有曾经想不明白的一切,如今是清楚分明的摆在了她的眼前。   可不是这个理吗?要是王香芹跟朱四郎没一腿,为啥会同意这桩亲事呢?任凭你去问谁,问十个乡下妹子,起码九个会闹起来。剩下的那个就算不闹,也会气疯了的。因为两门亲事的差距实在是太大太大了,没道理说就这么平平淡淡的接受了。事实上,只要当初王香芹闹起来了,事情就不可能这么平静的解决。   被亲妹子毁了一辈子啊!!   本来可以嫁到镇上享福的,如今却要嫁给一个乡下泥腿子!!   王嫂子代入了自己,顿时被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深以为就算没办法再嫁到镇上享福,也一定要毁了亲妹子。我得不到的好日子,凭啥叫你得了去?最坏的结果也就是自己嫁给泥腿子,那干嘛不大闹一通,顶好叫孙家休了那东西,干出这种坑亲姐的事儿来,怎么报应都不迟!   温氏将王嫂子脸上的神情尽数看在眼里,还适时的添了一把火。   “你可想明白了?王香芹肯定一早就跟朱四郎好上了,他俩一个村的,王家又不可能一直守着她的,谁还不用干活了?保不准你还没进门,他俩就已经勾搭上了。不然为啥那事儿发生后,她不吵也不闹,就这么高高兴兴的嫁过来了,接着不是盘算着怎么养猪,就是寻思着去妹子那头搂钱。”   “啧啧,连亲爹娘、亲妹子都要算计,心真脏!”   “兴许王香椿把她打晕都是她提前算好呢!你想啊,你公婆为了钱昧着良心也要棒打鸳鸯,幸好有亲妹子帮忙,姐妹情深英勇替嫁,保住了她姐不 说,还让她姐如愿的嫁给了心上人。自己呢?唉,她自己去镇上受苦受难。大户又怎样呢?感情不比钱来得重要?”   “她王香芹可真不是东西,可怜王香椿哟,真叫人心疼,唉……”   最可怜的其实是王嫂子,本来是过来瞧热闹的,结果被温氏拉到旁边这么絮絮叨叨的说了一车话,她感觉自己的三观都裂了,整个人生都被颠覆了,连怎么回的家都不知道了。   温氏也是真能耐,她自己就是当儿媳的,太清楚儿媳妇的心态了。句句话都戳在心窝子上,先是让王嫂子明白自己究竟错过了什么,又深入剖析王香芹的所作所为,成功的让这对姑嫂离了心。   当然,她俩本身也没多深厚的感情就是了。   回家后,王嫂子越想越不对劲儿,总觉得温氏那套逻辑特别有道理,完全说得通啊!没道理说王香芹原先在娘家啥都不会的,嫁到了婆家就一下子变得灵光了。既然能在婆家养猪,那为啥不能在娘家养猪呢?这要是在娘家养了猪,眼下这一切的好处不都是王家的吗?   兴许是嫌刺激还不够大,到了晚些时候,王家大哥回了家,还意犹未尽的告诉媳妇一个事儿,说是县太爷从王香芹的猪舍里挑了两头顶顶好的大肥猪,说是要送去给京城里的贵人尝尝,回头啊,搞不好京城里的大官老爷,甚至皇帝老爷都要知道他妹子妹夫了。   王嫂子“腾”的一下站起身来,不敢置信的问道:“京城?皇帝老爷?”   等弄明白稍早之前发生的事情后,王嫂子瞬间瘫坐在了地上,拿手拍着地哭叫道:“苍天啊!她王香芹太不是东西了!黑心烂肠的王八羔子!她就是故意的!……”   连哭带嚎的将温氏跟她说的话挑重点说了出来,王嫂子倒是没提温氏,只是反复的咒骂王香芹,仿佛这样就能出了心头的一口恶气。   “都说女儿家天生就是胳膊肘往外拐的,可没像她这样的啊!有这个本事不在娘家施展,她藏着掖着全都给带到夫家去了!娘家啥都不知道,啥都捞不着,这是钱的事情吗?这事关列祖列宗啊!!她倒好,白便宜她男人、她婆家,往后要是皇帝老爷知道了,那说的也是老朱家!天啊!我不活了!!”   王家爹娘略慢了一步回了家,结果一进家门就听到儿媳在骂已出嫁的大闺女,顿时来了气。可没等他们上前质问,就听到了儿媳一叠声的哭嚎咒骂,等听清楚那话里的意思后,他们也呆住了。   很多事情本来就是细思恐极的,没往深处想时,一切都是温馨美好的,可一旦被人点醒后,却会发现整个世界都变得截然不同了。关键是,温氏的那套理论还真就是立得住脚的,王香芹出嫁前同父母哥嫂包括妹子的关系都是非常好的,可自打出嫁后,哪怕仅有的那两次回娘家,言行举止、眼神表情都透着疏远。   当爹娘的,以为是姐妹易嫁那事儿伤透了大闺女的心。可再仔细想想,王香芹连亲妹子都能原谅,没道理痛恨父母啊!父母不是不想给她做主,是她自己放弃了的。   越想越不对,越想越心惊,总觉得王香芹好像真的是自己看上了朱四郎,铁了心要嫁过去的。   ……   王家跟老朱家不同,他们家是外来户,宅基地很小。当然,乡下地头的房舍再小也是有个度的,因此一家人还是住的开的,也有前后院,不能跟老朱家比,却也能后院养家畜前院种葱蒜。只是,他们家四下都有邻居,不是境遇相当的外来户,就是因各种原因跟家里人闹掰分出来过的。差不多十来户人家,都是挤挤挨挨的住在一道儿。   挨得近不说,王嫂子还在家里又哭又闹的,丝毫不收敛,那番大动静自是引起了左右邻里的注意。   有一墙之隔偷摸着听墙角的,有跑到院门口东张西望的……总之,在众人的努力下,王嫂子的那番论调成功的传播了出去。   就连温氏都没想到事情居然会传得那么快,没两天,整个秀水村都在讨论同一个事儿,不是县太爷进村,而是朱四郎的绝美爱情。   “真看不出来啊!朱四郎居然这么能耐!”   “可不是吗?以前我还道他八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来,敢情都是装的啊!瞧瞧,王香芹这还不是泼出去的水一心向着夫家,她还没嫁人前就惦记上了啊!真看不出来啊,朱四郎还真是有点儿本事的。”   “那是有点儿本事?那是太有本事了!前脚勾搭上姐姐,后脚跟妹妹定亲,回头娶的还是漂亮的姐姐,俩口子还合谋从倒霉妹子手里骗钱!这叫啥?人财两得啊!”   “何止啊!没听县太爷说吗?他要把那两头猪送到京城里叫贵人们尝尝……你们说,万一贵人也觉得味道好,会不会赏赐东西下来?就算不赏东西,自家养的猪能叫大官老爷吃了叫好,那不得是光宗耀祖的事情啊!老朱家这是坟头冒了青烟吧?”   就在朱四郎为了全县巡回演讲一事愁秃头时,他和王香芹之间的二三事已经传遍了秀水村,并有向十里八乡继续传播的趋势。   终于,有人忍不住了,逮着个机会问了朱四郎,问他是不是老早就跟王香芹好上了?   朱四郎:…… 第066章   朱四郎是懵圈的。   他跟王香芹成亲都有两年光景了, 不说有多腻歪恩爱吧, 起码也算是举案齐眉,俩人平常里默契也不错,做事也是有商有量的, 尽管多数情况都是王香芹说的他都叫好。可甭管怎么样,他俩也算是这乡下地头的模范夫妻了吧?   可是……   什么叫做是不是老早就跟王香芹好上了?   问话的也是朱家人, 是朱四郎的隔房堂弟,叫栓子。俩人年岁差得不多, 也算是打小一块儿长大的。只不过,朱四郎这人比较闷,而栓子却是个能侃大山的,因此在年岁越长一些后, 俩人就没什么来往了。   见朱四郎一直不吭声,栓子又追问道:“你倒是吱一声啊!村里头都传遍了你知道不?都说你跟你婆娘老早就好上了,她故意坑她妹子嫁到镇上去不说, 还骗了她妹子的钱。这还不算, 她刻意留了一手带到你家来。啧啧,你说你咋那么能耐呢?人嘛,人哄到手了,钱嘛, 钱也弄到了,连那手养猪的绝活都白便宜你了。我咋就没你这本事呢?”   栓子拦住朱四郎的地方就在村道上, 他那嗓门又大, 不多会儿周遭就围了一群看热闹的人。   “对对, 我也听说了这个事儿。”   “要我说,四郎他做的对啊!王家姐俩,明显就是当姐姐的长得好看啊!瞎了才会选妹妹吧?”   “好看是一回事儿,关键不是有本事吗?你说这十里八乡的,真要找个好看的婆娘也不算太难,可谁家的婆娘能那么争脸?你再想想,咱们村里谁不知道那猪舍是四郎婆娘侍弄的?可去县城里赛猪,还有县太爷上门那回,他婆娘说啥了没?”   “是这个理!四郎你倒是跟咱们说说啊,啥时候好上的?这得好几年了吧?”   朱四郎:……   他能说什么?就算给他机会让他解释,又能怎么样呢?他嘴笨得很,憋了半天也只是勉强憋出了一句:“我没有。”   面对村里闲汉们的再三追问,朱四郎生了一肚子的闷气,他和媳妇明明是成亲以后才见面的,怎么就扯到早就好上了?他一大老爷们倒是无所谓,他媳妇多好一人啊,凭啥呢?   最终,朱四郎板着脸推开人群走了。可这一幕落在别人眼中,却像极了恼羞成怒,众人纷纷意味深长的点头对视,心里只愈发的笃定了。   没过多久,朱家几兄弟就相继来寻朱四郎。   “四郎啊……那个啥……”   “就是村里吧,突然就有些话传开了,你知不知道啊?”   “说、说你和弟妹……”   刚刚才被人堵了一回,朱四郎咋会这么快忘了这事儿?只听了个开头,他就明白了,等兄弟几个不好意思的住了嘴后,他只再次澄清没有这种事儿。好在,亲兄弟跟村里那些闲汉到底是不同的,几人都很信任他,既然他说没有那就肯定没这回事儿,可外头那些传言听着真的很有道理啊!   因为这个事情从头到尾都透着一股子古怪味道,不去推敲的话想不到的,可一旦被人挑明了,仔细推敲的话,就会发现问题特别大。   姐妹易嫁是一回事儿,王香芹不吵不闹,没有丝毫抗拒就嫁过来了。这说得通吗?一个是乡下泥腿子,一个是镇上的富户,两者财富差距几十倍不说,朱家还是兄弟六个,孙家却是独子。可王香芹呢?别说抗拒了,她自打进门后,跟朱四郎好好的,平常也都是高高兴兴的。乍一看是没什么问题,可没问题就是最大的问题啊!   还有她那手养猪绝活,且不说那绝活是谁教她的,就算是她自己琢磨出来的,那为什么在娘家丝毫不露,非要带到夫家来?要知道,王香芹出嫁前跟娘家人很亲近的,她是那种格外温顺孝敬的女儿,怎么一出门子就像是完全变了个人似的?   左思右想都没个结果,不过这也是当然的,村里那么多人都在琢磨这个事儿,谁都没能琢磨出个所以然,老朱家哥几个就更不用说了。   最终,还是朱二郎得出了个不是结论的结论来:“四弟啊,不会是弟妹喜欢你吧?”   既然不是老早以前就好上了的,那就只能是王香芹单方面的暗恋朱四郎了。顺势往下想,说不定就是王家爹娘不愿意放弃镇上那么好的亲事,舍不得那丰厚的聘礼,硬是逼着王香芹嫁去镇上,也因此导致王香芹记恨上了家里人,等她出嫁后才会跟娘家越来越疏远。   这么说就说得通了!   老朱家哥几个都被朱二郎这话给说服了,纷纷夸他特别聪明,唯独朱四郎仍旧恍恍惚惚,半晌才道:“芹姐儿喜欢我?”还是老早之前就喜欢了?不是……她图啥啊!!   不理会已经彻底傻眼了的朱四郎,哥几个说说笑笑的各自忙去了。   朱二郎不单帮着断了案,他回头还把这一切原原本本的告诉了宁氏。   宁氏乍一听这话,也是两眼发直,等她寻摸过味儿来时,瞪圆了眼睛问:“你打哪儿听说的这个事儿?算了,我不问你,我去村里打听打听。”   打听消息还是很容易的,事实上压根就不需要宁氏刻意打听,村里人一看到她,就纷纷开口询问。谁让大家都知道宁氏跟王香芹要好呢?都想从她嘴里得到第一手消息,还让她别卖关子了,就算朱四郎跟王香芹早就好上了,又能怎么样呢?他俩都成亲两年了,好就好呗,咋了?   “对呀!我家老四跟四弟妹感情好,恩爱得很!咋了?碍着你们了?有你们啥事儿啊?吃饱了撑着没事儿干,不想法子多赚几个钱给家里孩子添道菜,尽会瞎逼逼!滚滚,别再叫我听到这些话!”   宁氏本就是村里一大泼妇,为了一棵大白菜就能骂遍全村的人,有啥话是说不出口的?   尤其她做买卖还赚了钱,腰杆子硬得很,几个爱说闲话的婆娘不敢太招惹她,纷纷避开了去,改为背后偷偷的说嘴。   就算把人轰走了,宁氏也没露个笑,她站在原地默默的思考了一会儿,猛的一拍巴掌:“一定是温氏搞的鬼!!”   不得不说,宁氏和温氏真不愧是一家子妯娌,曾经朝夕相处了近十年光景。尤其男人们要下地干活,可以说她俩才是真正处得时间最长的人,只怕就算是亲姐妹都没她俩更熟络。这熟络的结果就是,她俩互相是最了解对方的人,当然脑回路也差不多。   温氏在完全没证据的情况下,光凭脑补就给王香芹定了罪,只差没直接排成一出大戏了。就好像早些年朱母说的那样,没去搭台唱戏真是埋没她了。反观宁氏……   她也一样无凭无据,可底气却相当足,径直杀到了温氏那院,站在院坝上插着腰就开始叫骂起来:“是不是你?就是你吧?你说你咋就那么坏呢?”   “你嘴里又喷的什么粪!”   “装!你再装!我还不知道你?你一撅腚我就知道你要拉什么屎!村里头那些话是你传出去的吧?你就这么见不得别人好?可惜啊,就算你再怎么逼逼,该好的就是好,该发财的就是发财,凭你怎么跳脚也沾不到半分好处!”   温氏最开始还真就不知道宁氏在说什么,毕竟宁氏一上来丝毫铺垫都没有,就这么莫名其妙的逼逼了两句。可等听到后面,她倒是悟了,只是紧接着就气炸了肺。   “到底是谁见不得别人好?她王香芹就是个祸害!要不是她,我那几百只鸡怎么会病的?她还掐着这个事儿不放,非要闹着分家!!”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哪怕温氏分家时得了不少东西和钱,可她又没个进项。就算地里是有出产的,可分家都是秋收后了。再说了,庄稼人除非真缺钱,少有拿粮食去卖的,关键是卖也卖不了多少钱的,毕竟他们这一带已经好多年都风调雨顺了,粮食尤其是粗粮真的不值钱。   眼见分家后,处处都要用钱,日子过得还没以前好了。再对比之前,吃好的喝好的,活儿少不说,关键是一文钱都不用出啊!要是再算算分家时得的钱,温氏就算再傻都知道小食摊儿赚了多少钱。要是不分家,她照样可以一文钱不出过舒坦日子,等往后朱父朱母百年之后,她身为长房长媳,又为老朱家生下了长孙,怎么说都应该比其他几房分得更多的钱。哪怕退一步说,到时候家产均分,那也远比现在多得多。   还有王香芹,早先说啥都不愿意杀猪,弄得她只以为王香芹养的猪仅仅是比别家的略肥一些,对比所花用的猪食,会肥也是很正常的。谁知道那猪的味道那么好,眼下又是得县太爷夸赞,又是要送到京里去给贵 人尝……   这些本来她都有份的啊!!   宁氏其实也不想分家,她也有自己的小心思。这不分家,她跟王香芹就是至亲的一家人,分了家就成亲戚了,听着就见外。   但是!   她的想法一点儿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必须要跟温氏对着干!   “分家才好呢!凭啥叫你白占了便宜?往常啊,咱们家吃肉一起发财一起,眼下多好呢,我家天天吃肉,你就等着闻味儿吧!往后啊,我还要去镇上开饭馆子,开大酒楼!你就继续窝在这乡下地头啃干饼子喝红薯粥吧!就是要气死你!”   “大哥娶了你这婆娘才是上辈子造了孽呢!猪毛有你这种娘才叫倒霉呢!一天到晚的不干好事,不是眼红这个就是眼红那个!你再眼红那也不是你的!你活该穷一辈子!”   “我想起来了!刘神仙就说过你,干啥啥不成!就只会祸霍钱的败家婆娘!你等着吧,你的苦日子还多着呢!我也等着,等着看你能把日子过成啥糟心样儿!”   要说气人,再没有比宁氏更气人的了,尤其她分外了解温氏,骂出口的话句句都是直奔心窝子去的,几句话下来,直接把温氏那玻璃心扎得鲜血淋漓,恨不得扑上去跟她玩命。   温氏想玩命,宁氏还不想奉陪呢!   横竖已经骂痛快了,宁氏一个转身就夺路而逃,目标相当得明确,就是奔着朱家老屋去的。她还不单单是跑,还边跑边瞎嚷嚷:“杀人了!放火了!温氏那缺德丧良心的狗东西啊!狗咬人了!!!!!!”   老朱家早先买的宅基地都是连成一片的,即便温氏那院子离朱家老屋还是有段距离的,不过在俩人你追我逃的追逐战里,不出片刻就冲到了老屋那头。   朱母:……   她刚才就听到了那分外熟悉的叫嚷声,出来一看还真是她那不省心的二儿媳妇。   只是,万万没想到的是,后头居然还跟着一个比不省心二儿媳妇更不省心甚至糟心百倍的大儿媳妇。   “你俩又闹腾啥啊?”待人跑得近了,朱母极是不耐烦的道,“温氏你一个当嫂子的,就不能有点儿嫂子样儿?成天欺负弟媳妇算个啥?”   温氏气结:“娘你没听到她在骂我啊?”   “她就是嘴巴坏,还能干啥?”朱母瞥了一眼宁氏,“说,咋回事儿。”   宁氏本来就是那种给点儿颜色就开染坊的人,闻言当下就噼里啪啦的说开了,语速之快用词之丰富着实让人震惊,这还不算,她还能在阐述事实的同时将所有的罪名尽数按到了温氏头上,并且信心满满、言之凿凿。   温氏自然不干,想也不想就反驳道:“你凭啥这么说?你有啥凭证没有?”   “我又不是县太爷,断案还需要讲究一个凭证?反正这事儿就是你干的,绝对是你干的,一准儿是你,没跑!”   “你胡说!”   “那行,你就当着娘的面说,这事儿要是你干的,你吃饭噎死、喝水呛死、上茅厕掉坑里溺死、下雨天叫雷劈死……你说啊!你敢说不?”   温氏气得眼睛都快翻白了:“那要不是我干的呢?”   “所以让你发誓啊!横竖不是你干的,你还怕个啥?”   要不怎么说坏人怕无赖呢?宁氏一旦耍起了无赖,任凭温氏有再多的小聪明都无处施展。就在温氏思考着怎么挽回时,王香芹从一旁走了出来:“原来真的是你?”   通常情况下,这种闲言碎语往往当事人最晚知道。王香芹倒还真没听到村里人说的闲话,却也感觉到了不对劲儿,原因很简单,自打县太爷来过老朱家后,村里就有不少人爱往这边跑,对着她可劲儿的笑,她都以要准备讲座资料为由拒绝了,可就算被拒绝,那些人也都是高高兴兴的,纷纷说下回得空了再来寻她聊。结果,就从昨个儿起,所有人看她的眼神都不一样了,那种带着难以言喻的兴奋、期待、暧昧的眼神,像极了她上辈子去网上八卦娱乐新闻的样子……   本来还想着处理完手头上的要紧事儿后,就找人打听打听,结果就这么凑巧,听到了院坝上的对话。   王香芹就想不明白了,自己到底哪里得罪了温氏?   横竖都已经这样了,王香芹索性开口质问道:“大嫂,我还唤你一声大嫂,就是不知道你为什么三番两次的要跟我过不去?编排那些话有意思吗?我要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这名声肯定要叫你给毁了,可我都跟四郎成亲了,你再说这些图什么?平白叫人家看咱们老朱家的笑话?还是你没啥别的缘由,就是故意想要挑拨生事?”   没等温氏开口,一旁的宁氏就叫嚣道:“还能是因为什么?她良心坏呗!天生的坏胚子,坏得冒黑水!”   温氏转身就要跟宁氏掐到一块儿去,却被宁氏险险的躲过,没等宁氏还手,朱母一声吼,制止了她俩的掐架:“温氏你说!我也想知道你到底图啥!”   “我图啥?我不过就是说了两句大实话!怎么了?这年头连实话都不叫人说了?她王氏坏事做绝没关系,我就说两句大实话就成了罪人了?天地良心啊!”   没给朱母继续发问的机会,温氏扭头就对上了王香芹的眼睛:“对,那些话是我说的,可你凭啥说我编排你?”   “行啊,你解释啊,你倒是跟我说说!你怎么就会养猪的?从哪儿学的啊?咋就养的那么好呢?比人家养了一辈子的都还要好,看着猪都快成神仙了!你养的那么好,咋在娘家就没吭气呢?你可别说是挨了王香椿那一棍子突然就会了!”   温氏突突突的来了个灵魂大拷问,直接问得王香芹愣了神。还真别说,她挺想拿王香椿那一棍子说事的,醍醐灌顶不成吗?结果唯一一个听着勉强还算靠谱的理由,就这样被堵住了。   见王香芹答不上来,温氏更得意了:“就不说养猪那事儿了,还有那个五色汤圆!你娘家就没个会搓汤圆的人?不会那么多馅料,倒是拿最简单的豆沙和芝麻馅儿做啊!你在娘家时咋就不卖呢?我还记得,当初你让老二家的卖汤圆那会儿,说的可笃定了,说肯定能挣钱的,一准儿来钱,绝对不会亏本的……你知道能挣钱为啥在娘家提都不提?”   “还有你妹子干出了那种事情,你为啥一点儿都不气?你从进门第一天就高高兴兴的,你这是让妹子抢走了好亲事的反应?”   “更别提你打从进门后,就想着分家分家。要不是你,娘会提议做私活拿一半钱吗?这还能不是一早就商量好的?要说没跟四郎商量过,谁信啊!老二家的你信?”   宁氏下意识的摇了摇头,她还真就不……   “温氏你瞎说个啥啊!”宁氏吓都吓死了,她方才被温氏那一连串的发问给整得目瞪口呆,差点儿被温氏给绕进去了,还好还好,她及时反应了过来,该她登场去救驾了。   就算昧着良心也要救驾啊!   不得不说,这次温氏还真就是有备而来的,看的出来这些话在她心里藏了很久了,估计已经翻来覆去的琢磨了好多遍了。宁氏还真就被说服了,的确不知道怎么辩驳。你说你怎么辩驳呢?这不是句句话都挺有道理的?   但是对不住了不能跟你站边,就算再有道理,财神奶奶还是财神奶奶,她不帮理也不帮亲,只帮财。   宁氏小心翼翼的偷瞄了一眼王香芹,却发现她的财神奶奶哟,这会儿已经彻彻底底的懵圈了。   “咳咳,那个四弟妹啊,你别理温氏那疯婆子,她就是自己没能耐发财,又眼红得不得了,啥法子都没有可不就只剩下瞎胡说了吗?”宁氏绞尽脑汁的寻摸话头来反驳,偏温氏仍旧不依不饶。   “我咋胡说了?我还不怕告诉全村,等着瞧吧,她王香芹还有的折腾呢!暗地里不知道藏了多少本事,就是铁了心要带到夫家来的!早先露的还不算啥,真正的大本事人家还非要等到分家以后再施展!她进门第一天就想分家,铁定藏了不止一两手!”   刚略缓过来的王香芹又被噎住了。   温氏不单又说对了,关键是她还不能不施展。   “老王家啊!就是养了个白眼狼!!”温氏笃笃定的下了结论。   王香芹:……   万万没想到啊,当年,她在缓过了穿越最初的迷茫后,只一心想着赶紧离开王家。比起那些胸怀大志的穿越者,她只 想先把自己的小命保住再说。偏生,她和原主的性子差很多,哪怕得到了原主的记忆又怎样呢?她上辈子就是个养猪的,又不是演员,怎么可能看过一遍记忆就模仿个七七八八的?刚穿越的迷茫困惑,怕穿帮的惶恐不安,再加上朱四郎确实长得符合她的审美观,她就痛快的嫁了出来,想着终于不用面对原主的至亲了,可不是自打进门第一天就高高兴兴的吗?   结果……   只能说,温氏太能耐了!   怒喷完王香芹后,温氏扭头又怼上了急于护驾的宁氏:“我想起来了,老二家的,你以前可不就是这么讨好我的吗?怎么着,一样的法子在我身上用了一遍,又使到了她王白眼狼身上?你从来对我多恭敬呢,嫂子嫂子的叫着多甜呢,如今是怎么对我的?一口一个温氏!你啊,她王香芹是白眼狼,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马屁精!墙头草!”   这下轮到宁氏噎着了。   温氏还没完,一副干完这票就跑的气势,插着腰怒气冲冲的高声骂开了。   “老朱家就没一个是好东西!老三家的表面瞧着是柔柔弱弱的,一副不惹事生非的模样,其实就她最阴险了!又是将男人哄得服服帖帖的,又要在公婆跟前卖好,进门那么多年了连个蛋都没生,不说低头做人还就知道背地里阴人!好啊,这不怀孕了吗?一下子就翻天了,我倒是要看看她能不能生出儿子来!”   “老五家的就好了?我呸!牛氏她就是宁氏你的一条狗!闻着味儿就颠颠儿的窜上来了,往她跟前钓根肉骨头她连屎都舔!什么东西嘛!”   “全家一个两个没个老实的,全他娘的在装样子!”温氏撂下这话后,恶狠狠的瞪了朱母一眼,尽管没骂出声儿来,可嘴巴却吧唧吧唧的,一看就知道在心里骂娘。   不知什么时候,老朱家院坝前已经悄然聚集了一些人,他们倒没敢走得太近了,可因为温氏的那些话全都是扯着嗓子喊出来的,别说就站在院坝前头了,哪怕隔得老远,想要听清楚也绝对没有任何问题。   与此同时,也有人通知了朱家男丁们,不多会儿朱父就带着儿子们匆匆赶来。   “这是干啥呢?”   眼见朱父等人过来了,看热闹的人倒是散了一些,却还是有些人恋恋不舍的站在远处往这边瞄。   见看热闹的人散了,朱父冷冷的看向这个当初自己拍板定下的长媳。   温氏心里慌慌的,她没想到朱父等人来的那么快。可尽管如此,她还是依旧死鸭子嘴硬:“我怎么了?我说的哪句话不占理了?她王香芹敢说自己没藏一手?没早早的跟四郎好上?”   凭良心说,温氏这次的的确确是占了理的,任凭从哪个角度来看,王香芹都做得不地道。哪怕嫁鸡随鸡嫁狗随狗,那甭管怎么说,娘家将她养育成人,且确实对她不薄,她却明明有本事还藏着掖着,在娘家丝毫不露,尽数都带到了夫家来……   问题是,眼下占便宜的是老朱家啊!   朱父朱母不是不知道这里头有问题,可谁叫老朱家是占便宜的,吃亏的是王家呢?那还能说啥呢?哪怕王香芹真的单方面的暗恋了他俩的儿子,还能说她不对吗?   退一万步说,就算王香芹当年真的是处心积虑、手段用尽的想要嫁给朱四郎,那朱父朱母也只能……   认了呗!   还能咋地?   温氏也是没想到,道理不代表一切,就算全村的人认定了王香芹就是个白眼狼,天生的胳膊肘往外拐,没出嫁之前就芳心暗许,非朱四郎不嫁……那又能怎样呢?   王香芹有老朱家护着,就算她娘家人气了个半死,眼下也没办法了。温氏气得更厉害,她怎么也想不通,都这样了,还护着?怪不得都说后娘心肠狠,瞧瞧,眼下可看出谁才是亲生的了!   一场闹剧终是落下了帷幕,朱父唤了朱大郎到跟前,这次他不光是骂了,还让大郎跪在冷冰冰的地上,用竹条狠狠的抽了他一顿。直言,要不是因为猪毛,这种媳妇早该休了。   朱大郎回家后做了什么,就没人知道了,只有宁氏不甘心的贴着墙,听了半宿的墙脚,最后还受了凉,硬是灌了两大碗姜汤才缓和了手脚,不情不愿的睡觉去了。   而另一边,朱家老屋里,朱父也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忍不住问朱母:“四郎媳妇真的老早就看上四郎了?为啥啊?”   “不知道这个事儿是不是真的,不过我感觉吧,可能真的小看了四郎媳妇。你想想,分家那会儿她说啥都要分,无论咋样都要分,瞧着好像是提前打算好的。你再想想,她刚进门那会儿,我不是还担心她不甘心?结果她一点儿也没闹腾,高高兴兴的跟四郎圆了房……这事儿吧,肯定是有问题的。”   “那她还真是看上四郎了?”   “应该是吧,不然还能是为啥呢?”   老俩口在这边说着,那边王香芹也是半宿没睡着。   白日里吵着闹着,倒还真是没想那么多,只觉得气愤难当。等入了夜,周遭都安静下来了,王香芹才感觉到阵阵后怕。她真不敢相信温氏居然一直都在留神观察她,更难以置信的是,居然沉得住气憋到今个儿才发难。仔细想想,真的是头皮发麻。   怎么说呢?就感觉是穿越之后第一次大危机,仿佛一夜之间掉马了。是啊,这年头的人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这世上还有穿越这种事儿,这才把她刻意疏远娘家的行为形容成白眼狼,要不然她如今已经凉了都。   也就是说……   “芹姐儿。”枕边一直没动静的朱四郎忽的开了口,吓得王香芹陡然一哆嗦,“你也还没睡着?”   王香芹很想说,她都快被温氏吓死了,以为马甲快要捂不住了,都这样了,换谁都睡不着吧?不过,话到了嘴边,她还是咽了回去,只轻轻的“嗯”了一声。   就听朱四郎迟疑的开了口,是那种哪怕没看到他面上的神情,也能轻易的感受出他说话时有多么的犹豫不决:“那、那个芹姐儿,我就想问问你,你吧,你到底是从啥时候看上我的?”   王香芹:……   次日,王香芹是顶着一双黑眼圈出门的。   吃早饭的时候倒还好,家里人很有默契的不提这个事儿,可偶尔流露出来的神情却还是曝光了心里的想法。好在,王香芹可以装作不知道。可等她去猪舍忙活了半晌后,宁氏就颠颠儿的过来了。   “四弟妹嘿嘿嘿……”   王香芹绝望的看了宁氏一眼,她已经猜到了接下来的话是什么了。   “那个啥,我就想问问你,你怎么就看上四郎了呢?你放心,你就说实话好了,我还是支持你的!”宁氏一脸期待的望着王香芹。   说实话,王香芹也不知道她还能说个啥,犹豫半天她只道:“我要是说,我没跟四郎好,你信不?”   宁氏为难极了:“信……信就信吧。可为啥呢?说不通啊!那你以前咋不养猪呢?你娘家有猪啊!还有那个汤圆,咋的就说不通呢?”   “我喜欢四郎,我打从十岁那年第一次看到他我就喜欢上他了,非他不嫁。就是这样的,没错!”王香芹撂下这话后,梦游一般的去喂猪了,成功的将一桶猪食兜头倒在了大肥猪头上,然后又飘走了。   猪:……???   终于,宁氏满意了,四郎满意了,全家都满意了,包括村里那些看热闹的也尽数满意了。   这次的瓜,大家都吃得很开心的。   要说真有不满意的,大概就要数温氏和王家了。可朱母有句话是对的,王香芹她已经嫁了,她眼下是老朱家的人了,王家哪怕是她的娘家,能做的事情也很有限。最大的报复也就是来年的正月初二回门那日,不让王香芹进门了。   这一点,王香芹也想到的,眼下她还没决定正月里要不要回娘家,横竖还有段日子,就想着先暂时放一放,把正经事儿给办了。   正经事儿就是县太爷前头吩咐下来的,科学养猪知识讲座。   这要是王香芹本人上,那绝无二话,只需要有人帮她把台子搭起来,她自个儿就能唱一整出戏。可问题在于,县太爷点名了让朱四郎去,当然她自己也不想去。上回的知识讲座是系统发布的任务,任务奖励让她眼热得很。这回却变成了县太爷给 奖励,甭管给啥,她都毫无动力,再说她也没办法丢下猪舍不管。   琢磨了半天,她决定将演讲内容写下来,让四郎背诵出来。   本来,她还打算自己写,可因着温氏搞了这一出,心情极为郁卒的她临时抓了个壮丁:“六郎,你的纸笔呢?我来说,你写,再由你教四郎念会,最后背出来。”   六郎结结实实的懵了,真的是那种一瞬间灵魂飘了的感觉,足足愣了有半刻钟,他才不敢置信的反问道:“四、四嫂你方才说啥?”   王香芹耐着性子重复了一遍,见他毫无行动的预兆,索性去她自个儿那屋拿了之前算账的笔墨纸砚,放到了堂屋桌上:“我口述演讲稿,你记下来就行了,不用动脑子。”   她不是不能写,只是懒得写。况且,她那一手毛笔字也太丑了,写的丑不说,速度还慢,加上眼下又是天寒地冻的,王香芹决定对自己好点儿。再说了,她只跟家里人说自己会写账本,演讲稿跟账本完全是两回事儿,之前已经差点儿掉马了,以后可不得小心点儿?   理由有万千个,哪个是真的只有王香芹自己才知道。   可对于六郎来说,一出悲剧刚刚上演。   “不是……为啥啊?当初说好了只要认完了字,我就可以回家干农活的,结果你们让我学着当账房先生,天天算账啊!等我习惯了算账,你们又要分家,那么多粮食啊、钱啊、东西啊,我差点儿没算死了!你们说的,以后不用再写字了,我连文房四宝都送给灶台了!”   “所以我拿了我的给你用。”王香芹指了指刚拿来的东西,“用吧,用完了我让二嫂再帮我带点儿,横竖她回头还要去镇上的。”   六郎好惨的呀,他看着文房四宝的眼神就跟看到了十八层地狱的鬼怪一样,凄凉、悲伤、痛苦、绝望……   及至朱母收拾完了回堂屋一看:“咋了?”   “娘啊!!”六郎猛的转身,恨不得一下子扑到朱母身上嚎啕大哭。可惜,朱母显然没那么多母爱,她往旁边避让了一下,满脸冷漠的看着傻儿子。   六郎顾不得别的,只哭丧着脸控诉王香芹的罪恶行径,结果还没等他控诉结束,就听到了一阵幸灾乐祸的笑声,却是不知道啥时候过来的灶台。   灶台抱着了个小坛子,见自己曝光了也完全不怵:“奶,我娘叫我把这个给你,是好吃的!”   朱母顺手接了过来,看了看乖孙子又瞧了瞧蠢儿子,摇头道:“可惜灶台太小了,要是再过几年,还能帮你写呢。现在吧,算了,你赶紧写,别耽搁了正事儿,回头你哥还要背呢。”   对哦,六郎忽的悟了,写稿子还不算是最惨的,通篇背下来才是真的惨绝人寰吧?   一想到有人比自己更惨,六郎的心情瞬间开朗了许多,使唤灶台帮他接了水磨墨,又随口问他为啥不去上学。   灶台一脸看傻子的表情看着他六叔:“村学早就放假了!我先生他去岁考前就放假了!这都好几天了!我还考了全村学第一名呢!”   六郎一点儿也不想夸他,提笔沾墨汁的时候,顺手在灶台鼻尖上点了一点,这才问王香芹要写什么。   王香芹倒是提前打了腹稿,可这里有个问题。演讲啊,还是全县巡回演讲,那肯定要搞的正式一点的,而且起码要说个半天吧?总不能上台五分钟就下来了,那也太不把县太爷的话当回事儿了。可要是说半天的话,哪怕语速不快,估摸着几万字肯定是要的。   就王香芹上辈子储备的关于养猪的知识,别说几万字了,十几万字、几十万字都完全没问题。不过,其中的基础部分,还必须是跟他们县的气候条件相符的,那就不算太多了。好在,讲座嘛,单单讲理论多无聊呢,肯定得加入一些例子的,理论结合实际还能叫人印象深刻。   “你就这样,先做一段自我介绍,关于咱们家猪舍的情况……”   六郎才不想听王香芹说稿子的概述,他只想充当一个人形打字机。可很快,他就知道这活儿一点儿也不好干,他四嫂太能说了,为啥这么能说呢?他就快要累死了!!   朱母内心深处还是很疼爱几个儿子的,尤其这个最小的儿子。在发现他确实在做正经事儿后,朱母果断的放过了他,转身将六郎的活儿交给了别的儿子。其中最惨的莫过于二郎了,宁氏正在烦恼要怎么讨好王香芹呢,一听说有活儿没人干,二话不说就应承了下来,逼着二郎赶紧干活去。   二郎能说什么呢?且不说老朱家这些男丁们各打各都是听婆娘的,就冲着他婆娘让他过去帮爹娘干活这一点,他也没办法反对啊!   于是,二郎他不单自己干了,还顺便将儿子也一并领了去。灶台倒是乐颠颠的,他还惦记着他六叔前不久故意气他的事儿,主动帮着磨墨,偶尔还能挑出一两个错字让他六叔赶紧改。   六郎真的是太惨太惨了,就单单把稿子誊写下来,就得花好几天时间。到后面,他几乎是边哭边写,问四嫂你为啥非要搞那么大呢?平平淡淡过日子不好吗?再说明明是他四哥去演讲,为啥倒霉的又是他呢?这到底是为啥呢?   朱家的男丁们都很同情六郎,当然等六郎写完后,所有的同情又尽数转移到了四郎身上。   四郎才绝望,他满打满算一共上了不到三天的学,学到的东西早在十年前就都还给了先生。瞅着那厚厚一沓、每一页都写满了字的演讲稿,他瞬间眼前一黑,突然就不想活了。   有了稿子后,但凡识字的都能教他背诵了,然而这个活儿还是交给了六郎,一来是他亲笔写的,二来也是他比较空。   除了六郎之外,灶台也自告奋勇来教,遇到不认识的字他会问,直接记下样子和读音,要比会写容易太多了。等灶台能对着稿子念时,被赋予重任的朱四郎啊,他连第一页都没背下来,还处于稿子认识他他不认识稿子的阶段。不过很快,灶台就没了耐心,他宁可跑去找猪毛一起跟村里的小伙伴玩,也不想陪着俩傻叔叔背稿子了。好不容易放了假呢,干嘛不玩?   灶台是跑了,倒是宁氏时不时的会过来看一会儿,听六郎一遍遍的念稿子,而四郎却是记了前面忘了后面,又要六郎继续念。   念啊念啊,小年夜到了。   按说,分家以后是各过各的了,不过到底还是亲戚,父母都在呢,没的分开来过的。朱母本来还记着气,不想看到温氏,可想着大孙子猪毛,到底还是心软了,不过还是提前跟大郎打好了招呼,让温氏不准吭声,当哑巴就行了。   温氏倒还真没搞事,只是一脸羡慕的看着小年夜还在用功的四郎和六郎,忍了又忍,到底没忍住说了一句话:“这要是让我们大郎去演讲该有多好啊!”   朱大郎一个腿软,噗通一下跪在了朱父跟前,把朱父吓了老大一跳:“干啥呢?放心,不让你去,分家了!”   头一次,大郎万分庆幸,老朱家已经分家了,不然被逼死的人就变成他了。   没人在乎这边的事情,所有人的注意力还是集中在四郎和六郎身上。可怜的六郎,他念稿子念到嗓子都沙哑了,可他哥哟……   “四哥你咋那么笨呢?这都几天了,你第一页还背的磕磕巴巴的。县太爷说让你正月里就去办讲座啊,你这样可咋办呢?对了,为啥非要背出来呢?县太爷没说不让带稿子吧?”六郎眼前一亮,自以为想到了一个好办法。   不想,宁氏兜头给他泼了一盆冷水:“老四他不认识字!要我说,当初就不该让六郎去念书,就该让四郎去啊!他要是认识字,好歹能拿着稿子自己念。”   “是该叫四郎去念书啊!”   “当初抽长短筷子时,六郎你咋不跟四郎换一换?”   “对啊对啊,你要是换了不就啥事儿都没有了?”   得了宁氏的提醒,老朱家全家都特别后悔,当真是悔不当初啊!   而在后悔的这些人里头,六郎却仿佛如遭雷劈,所以他那些年的付出算个啥呢?他头悬梁锥刺股的刻苦读书,为的又是什么呢?只有四郎不买账,他才不想读书,读书太苦了。   就在大家后悔的时候,王香芹冷不丁的插了她男人一刀:“现在学也不晚。”   朱四郎满脸震惊的望过去,却听王香芹继续道:“多学点儿东西总是好的,不然回头你跟猪毛灶台他们一起去念书?咱们家如今有钱了,不差这点儿。你看,二嫂不就学会了。” 第067章   “对对, 认字真的很好学,特别简单!”   作为一个优秀的狗腿子, 宁氏想也不想就开口附和了王香芹的话, 全然不顾朱四郎这会儿的内心有多崩溃。   不过,就算识字真的不难, 都到这会儿了, 再让朱四郎从头开始学认字显然已经来不及了。家里人在商量了一阵后,还是决定让四郎先将演讲稿背诵下来,横竖稿子就一篇,多花点儿时间背诵, 应该还是没问题的。   朱四郎:……你行你上!!   理论上来说,演讲稿要背诵下来确实不难。原因也简单,稿子的内容都是由王香芹口述的,也就是说全都是偏口语化的日常用语,而非在学堂里学的那些拗口的之乎者也。再一个, 这到底只是演讲稿, 就算是经过整理归纳的,那也还没到缺一个不行的地步。也就是说, 与其说是原原本本的尽数背诵下来, 不如说是用相似的语言进行复述朗诵来得更为恰当一些。   可惜,理论跟现实永远都是有着巨大的鸿沟。   又几天后, 王香芹不得不承认, 人还真就能这么笨的。   或者说, 老朱家的人确实不适合念书。   王香芹抬头望天, 算了,她还是去猪舍干活吧。临走前,她扫视了堂屋了一圈,最终将目光定格在了宁氏脸上,用眼神示意由宁氏接着监督背诵。   宁氏得令,乐淘淘的上前监督,而在监督的同时,也不忘提出了个坑人的建议:“我想着吧,就四郎这个情况,他单独一个人去全县巡讲……你们真的能放心?要不这样吧,让六郎也跟着去呗,好歹六郎他认识字,回头四郎要是忘了词,还能在旁边提醒他接下来该说啥了。”   这个主意相当得靠谱,主要是家里人,包括四郎本人都不相信自己能完完整整的背诵下整篇演讲稿了。   背诵这活儿啊,它就不适合脑子不好的人。   很快,宁氏这个主意就被全家人采纳了,唯一反对的大概就是六郎了。可惜,六郎的意见被无情的忽视了,他简直不想活了,再一次将目光望向跑来老屋吃饭的灶台。   “你再欺负灶台,回头我还坑你!”宁氏一眼就看出了六郎的意图,瞬间给予了强有力的反击。   六郎哭唧唧,他觉得宁氏那才是亲娘,又忍不住问:“二嫂,你真就觉得,让四哥带着我去全县巡讲是个靠谱的主意?”   宁氏果断摇头:“其实吧,我本来是觉得办讲座啥的,光听着就有股子傻气,可谁叫四弟妹喜欢呢?她喜欢嘛,我也不可能泼冷水。结果呢?唉,要不怎么说四弟妹是个聪明人呢,谁能想到县太爷也喜欢这个,还开一场讲座给一笔补贴,我太羡慕了……要是能叫我该有多好啊!”   不就是上台叨逼叨逼吗?只费些口水就能换来钱,对方还包吃喝,还负责用牛车接送他们,甚至还有县衙里的衙役陪同。宁氏羡慕坏了,甚至想着自己咋就不是男的呢?不然不就可以娶四弟妹了吗?   这个想法,倒是没人知道,宁氏也只敢私底下幻想一下。也许是出于羡慕嫉妒,她在监督四郎背诵稿子的同时,也愈发的严苛了。   “四郎你背稿子的时候,能不能稍微带点儿感情啊?这是教别人如何养猪的,你那口气,就好像让人奔丧一样。这大过年的,高兴一点儿,对对,带些笑容,语调上扬些。唉,别说跟四弟妹比了,你还不如我呢,咋就不让我去呢?”   “你讲得一点儿也不生动,干巴巴的,没有任何感情。喂喂,这里还背错了!四郎你是真的记不住,还是故意背成这样的?不应该啊,说完猪栏的划分,就该讲卫生清洁了,你咋就能一下子跨越到母猪的产后护理呢?”   “错了!又错了!你咋就那么笨呢?”   临近过年,家里的活儿基本上都完事了,就算还差了点儿,也被其他人争着抢着去做了。原本,朱母是想着乍一分家,又是头一次安排年关的事情,就算不至于忙不过来,手忙脚乱却是可以肯定的。结果,已经分出去的儿子儿媳们纷纷过来帮忙,就连猪毛和灶台这俩娃儿都帮着做了不少杂事,倒是让她欣慰不已。   可再怎么欣慰,等朱母一回头看到坐在堂屋里背稿子的四郎时,就不由的感觉到阵阵脑壳疼。   突然间,朱母理解了家里其他人的做派,大概是因为有四郎做对比,大家才会对眼下的生活珍惜不已,哪怕干粗活累活,好像也没那么累了?   转身,朱母去了堂屋里,站在旁边看着宁氏数落四郎。瞅了一会儿后,连朱母都看不下去了,真不敢相信自己的亲生儿子居然能笨到这个地步,尤其在同一个地方连续卡壳数次后,朱母这个亲娘愣是在寒冬腊月里替儿子急出了一头汗。   “四郎你真的有用心背吗?我都记住了,咋你还没背下来呢?”   四郎生无可恋的抬头看了眼亲娘:“为啥非要我去呢?明明是芹姐儿养的猪,我就帮她做些粗笨活儿,懂养猪的人是她啊!”   朱母嫌弃的道:“你也知道懂养猪的人是她啊?那她要是去巡讲了,猪舍里那么多的大肥猪怎么办?你来养?这么大个人了,哪头轻哪头重都分不清楚?”   “对对,娘您说得对!”宁氏扭头先吹了一波朱母,再度转身后却瞬间变了脸,“瞎抱怨啥呢?到底是养猪重要还是巡讲重要?你那么笨,要紧事儿能交给你去办呢?来,再背一遍,从头开始!”   四郎能怎么办呢?背呗。   这一年,完全可以说是四郎自从出生到现在,过得最为凄凉的一个年。吃不好、睡不着,白日里全在背诵稿子,即便到了晚间做梦的时候,梦里也全是稿子稿子稿子……   原以为过了年情况会有所改善,可很快,四郎就知道自己太天真了。   就在四郎已经能在宁氏的稍加提醒下,能够磕磕绊绊的背诵通篇演讲稿时,王香芹提出了一个建议:“咱们要不要在村里试办一个讲座?”   “就像四弟妹你先前搭台子弄的那个?”宁氏一拍桌子,果断叫好,“行了,全都交给我,我一准儿办妥!”   “也不用像上回那样,这次就只喊咱们村里的人吧。”王香芹瞧了一眼已经面如死灰的四郎,终究还是心软了一下,觉得真要是跟上次那么大阵势,她怕是要当寡妇了。   可就算只邀请本村的人,其实阵势也不小的。   秀水村算是附近这一带比较大的村落了,这要是秋收后那阵子,还有不少壮劳力外出打短工。可眼下是什么时候?正月里啊!就算偶有走亲戚的,可绝大多数人还是待在村子里的,都不用提前通知,只需要大清早的从村头走到村尾喊一遍,过不了多久村民们就会齐聚在老朱家猪舍边的空地上了。   朱四郎是崩溃的,尤其他还小瞧了宁氏的行动力。   前一日刚决定这么干,后一日宁氏就说一切都妥当了,只缺一个朱四郎。   过年啊,瓜子花生都是现成的,茶叶也有,直接用大铁锅多煮两锅茶水,又因为都是本村人,连板凳都不需要准备。事实上,在通知的时候,宁氏就提前说了自备板凳、碗碟,大碗装茶水,碟子放花生瓜子,真要是空着手啥都不带也无所谓,随意就好。   别的村民倒是相当随意,唯一没办法随意的大概就是四郎了。   哦不, 确切的说,还有六郎。   “等下四郎上台演讲的时候,六郎你就站在台子边上,他那边一卡壳,你这边就要给他提醒,记住了吗?稿子给你,拿好了。”宁氏格外尽职尽责的安排好了一切,随后就袖着手坐到了她提前让灶台占好的座儿上。   灶台自己也有座儿,他没拿碗碟,只往脖子上套了个小布兜兜,里头装满了花生瓜子糖块,心情相当不错的坐在台下边听边吃。   其他的村民陆陆续续的都来了,毕竟早先已经有过一次类似的经历了,他们倒是一点儿也不见外,很快就排好了座儿,吃着喝着,也不催促四郎上台,而是自顾自的先聊开了。   正月里天气冷得很,自然是比不得上回了。好在,大家伙儿的热情不减,哪怕稍后四郎一上台就开始打摆子,他们也都相当给面子的鼓了掌,抢着叫了好。   四郎并不感动,他就快被吓死了。   没上过台的人永远不知道上台有多么的可怕,就算是宁氏临时搭的草台子,最多也就半人高,饶是如此,站在上头还是能将下面所有人都看的清清楚楚。关键是吧,从这种角度看下去,会给人一种格外居高临下的感觉,要是那种天生喜欢灯光舞台的人倒是会立刻兴奋起来,可朱四郎真的不是这种人,他这会儿除了心慌还是心慌。   这一慌,他直接就忘了开头该怎么说。   幸好,宁氏提前做好了安排。就是吧,六郎真不愧跟四郎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他俩慌起来都是一个样儿,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六郎就算再慌乱,稿子上的字还是认识的。很快,六郎就给了提醒,四郎一面恍惚着一面顺着早先背下来的内容顺着说了下去。   台下的宁氏很是绝望,她身边的灶台倒是吃得喷香,还指指点点的说:“四叔说的一点儿也不好,结结巴巴、磕磕绊绊的,他舌头打结了吗?”   “吃你的!”   “噢……”   宁氏管得了灶台却管不了其他的村民,在座的人里头,起码有六七成是去年听过王香芹讲座的人,尽管已经过去好几个月了,一下子肯定是想不起来内容的,可听着朱四郎在上头边打磕绊边讲着,他们依稀仿佛想起了一些。   “四郎讲得没他媳妇好。”   “是啊,听着咋那么费劲儿呢,他媳妇讲得可带劲儿了。”   “你说为啥县太爷不让四郎媳妇去讲呢?让四郎去……万一他回头讲着讲着忘词了,不得把咱们秀水村的脸都给丢了?六郎那小子会一起去吗?”   “那谁知道?我吃着这花生挺香的,你拿的是瓜子啊?给我尝几颗呗。”   这时候就能看出提前准备吃食的好处了,哪怕四郎讲得并不咋地,看在有吃有喝的份上,村民们都还是很配合的,一个提前早退的人都没有。即便中途四郎好几次忘了词,扭头找六郎求救时,底下的人也没起哄,而是耐心的等待着,最多也就是悄声议论两句。   终于,演讲结束了。   四郎差点儿没给跪下了,至于底下的六郎已经快要疯了。一沓的稿子啊,他好几次为了找内容差点儿没给翻疯了,眼下演讲是结束了,他也把稿子给弄乱了,这要不赶紧整理好,回头吃苦受罪的还是他。   “你拿绳子扎一下,就跟装订书籍那样。”王香芹随口提醒了他一句,就走开去安慰四郎了。   没曾想,她还是晚了一步,老朱家族里的长辈们这会儿都上了前,抢着给朱四郎爱的鼓励。中心思想概括一下就是,虽然你讲的不够好,但起码讲下来了,回去以后多跟媳妇好好学学,千万别丢了朱家的脸。   朱四郎:……   他不知道自己除了虚心接纳意见外,还能做什么。   送走了族里的长辈们,又将临时搭建的台子给拆了,宁氏快手快脚的忙活着,不多会儿就将空地恢复成了原状,还带来了诸多建议和意见。   譬如,下次开办讲座还是让王香芹来吧。   再譬如,提前几天打招呼,好叫亲朋好友一起来捧场。   还有类似于茶水点心的建议、座位顺序的建议,以及下回可以等天气暖和点儿再开……   “前头这些我也就随便说说,你们不用在意。不过,我自己还有个建议。”宁氏说这话的时候,满脸的严肃认真,倒是将家里人唬住了,“我认为,六郎太笨了!”   六郎本来坐得好好的,听了这话差点儿没摔下来:“二嫂你才知道我笨吗?不然我不去了,换二嫂你去,反正你已经把稿子上的字都认全了!”   宁氏并不理会恼羞成怒的六郎,自顾自的跟王香芹说:“四弟妹,你今天也看到了,六郎他笨得哟……他连随机应变都不知道,整个人木愣愣的,好几次都是四郎卡壳了扭头看他,他才赶紧低头翻找稿子。要我说,难道不应该他自己根据四弟讲得内容对着稿子看吗?还有啊,虽然咱们原先也说了,四郎忘词了让六郎提醒,可也不能这样吼出来吧?悄默默的提醒不成吗?太笨了,真的笨得可以!”   王香芹也有这种感觉,六郎明显不能当一个合适的人形提词器,当下她只道:“我原本也是想着,最好能让二嫂你跟着去,可这样会不会影响你小食摊儿的生意呢?”   “没事儿,横竖眼下也没新买卖,耽误不了啥的。我是想着呢,出去见见世面也好,正好不用开销,白吃白喝白坐车,还能开眼界,这种机会多难得啊!四弟妹你说对吧?”   “嗯,那就麻烦二嫂了。”   既然宁氏自己愿意,其他人自然没有反对的理由。事实上,王香芹原先还真有些不太放心,四郎和六郎外出倒是无妨,可他们既然是去巡讲的,那就势必要跟当地的里长们打交道。偏生,这哥俩的性子如出一撤,要是有宁氏在,起码不会冷场。   再说了,公费外出巡讲嘛,作为巡讲的领导身边带俩秘书,也是很有必要的。   这个时候,王香芹还没有意识到,等真的外出了,领导带俩秘书倒是真的,只是究竟谁才是领导,却是有待商榷了。   因为一心准备演讲的事情,加上猪舍的事情还不能丢开手不管,王香芹压根就没闲工夫顾别的事情。幸好,有朱母在,旁的琐碎事情倒是不用她操心。   然而,有一个事儿却是连朱母都帮不上忙的,那就是正月初二回娘家。   四郎试演讲那日是初三,也就是说,王香芹压根就忘了还有回门这个事儿,偏生朱母早就过了每年回娘家的年岁,她差不多是四五年才回去一趟,去年回去过,今年压根就没记着这事儿。更要命的是,去年秋末他们分了家,妯娌几人也没意识到这一点。   其实吧,说是正月初二回娘家,真正遵守这一条的也没多少人。一般来说,出嫁的头一年肯定会注意的,可后来却是没那么重视了。   像嫁得比较远的,才不会特地选在正月初二这种大冷天出门。就拿温氏来说,她娘家一天之内倒是也能来回,可她有年幼的女儿要照顾,就索性没回。而嫁得近的,像宁氏、田氏、牛氏,平常啥时候都能见到娘家人,尤其是田氏,她娘天天一大清早过来给她做早饭,吃饱了撑着才会特地往娘家跑。   可王香芹……   等她真正意识到这一 点时,却是这天早上在猪舍忙活时,听到外头有人喊她。出来一看,是娘家嫂子。   “你前个儿为啥不回去?”王嫂子面色很是不好看,也没拐弯抹角,一见到王香芹就直筒筒的拿话砸她,“就住在一个村子里,为啥你初二还不回娘家?有闲工夫鼓捣那有的没的,却没空往娘家瞧瞧爹娘哥嫂侄儿?”   王香芹微微一怔,倒是很快就明白了她嫂子这话的意思,略一迟疑,她只道:“是我忘了这事儿,不过我以为……”前头都闹成那样了,她还有回去的必要吗?   “前阵子村里人说的话你都没听到?好多人都在背后骂你白眼狼,你不说初二那天拎着重礼回娘家解释道歉,倒在这儿给我说你忘记了?”王嫂子一脸的不敢置信,天知道她前个儿特地没回娘家,想了一肚子的话,就等着王香芹自投罗网,准备好好跟她掰扯掰扯。   万万没想到啊,王香芹回了她一句,忘记了???   “这娘家你是真的不打算要了?”   “大妹啊!亏得我原先老觉得小妹这人不厚道,惯会偷懒耍滑。没想到啊,你才是那个满肚子坏水的人!老王家亏待你了吗?”   “对,爹娘是更疼你大哥,可这不是很正常吗?谁家不是最看重长子了?更别说王家就你哥一个儿子。可他们对你也不差了,从小到大是饿着你了还是冻着你了?好歹你也是娘十月怀胎辛辛苦苦生下来的,又养了十来年,给你吃给你穿。可你呢?你是怎么对待他们的?”   “芹姐儿,做人要讲良心,你要是离得远也就算了,一个村子的,就算来不了,你倒是托人捎个口信来啊!!”   王香芹目瞪口呆,她是真的不知道原来正月初二不回娘家居然是这么罪大恶极的事情?   想着这事儿是她理亏,她到底服了软:“这事儿是我不对,等下半晌我得了空,就去看望爹娘。”   “我来找你还有一个事儿。”见王香芹态度还算可以,王嫂子也缓了下口气,拿手拢了拢额前的头发,“我就是想问问你,你养大肥猪有啥诀窍不?”   “昨个儿讲座嫂子没去听?”   王嫂子眼神直勾勾的看着王香芹,在王香芹开口说接下来巡讲的地点时,她硬邦邦的打断了话:“我说芹姐儿,你能别整这些虚的吗?说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有意思吗?能说点实在话吗?”   “那些就是实在话,全是关于养猪的技术和诀窍……”   眼见王香芹又要长篇大论了,王嫂子整个人烦躁得不得了。她本来就不是那种有耐心的人,也曾想过靠自己赚钱,这不早先还当做猪媒婆,每牵线搭桥成功一个,就能从王香芹这头得一份抽成。钱肯定是不多的,当时王香芹的猪还没出名,配个种也就百来文钱,一成的红利不过就十几文,有时候更少。   人嘛,原先没钱的时候,觉得串个门子说些话就能得十来文钱,都能割小半斤猪肉了,可不是划算得很?偏这头老朱家的猪愈发出名了,对比下来,她赚的那些个辛苦钱,真的啥都不是了。   一想到那些个钱啊、奖励啊、名声啊,甚至眼前整个猪舍原本都该是王家的,王嫂子气得眼睛都红了。她不会去想这些都是王香芹赚来的,满心满眼都是自家的东西被人夺走了。   “王香芹!”   王嫂子再度气急败坏的打断了王香芹的话,赤红着眼睛怼她:“你亏欠了娘家那么多,你那么对不起娘家,就没想过要做些什么来弥补吗?养猪这个事儿又不存在抢生意的,又不是吃了我家的就不吃你家的,真要是本地猪太多了,还可以拉到外地去卖啊!到时候买卖做大了,人家还会说这石门黑猪是你们老朱家搞出来的,对吧?你又不亏的!为啥就不能跟我说个实话呢?”   “你能不能别总是想着这猪是你养出来的,谁家当姑娘的时候不帮着娘家干活的?我也喂个鸡鸭,我也打过猪草煮过猪食!娘家养你那么大,你帮着娘家做点儿事情怎么了?还有那辛辛苦苦做荷包、纳鞋底攒钱给兄弟娶媳妇的呢,怎么换成你就那么自私呢!”   “我都不求你给娘家啥了,你连句实在话都不愿意说?算我求求你行了吧?你就说个实话吧!”   王香芹目瞪口呆,她寻思了一会儿后,大概明白了这是三观不同造成的差距。早先,温氏搞出的那事儿,对于温氏本人来说,单纯就是见不得她过安生日子,气不过故意搞事的。而村里其他人更多的也是关注她和四郎那点儿事情,独独王家人想的却是自己的利益损失。   这年头,儿女的一切都是父母的,尤其是女儿,夫家给的聘礼尽数留下,出嫁时却不带走丝毫嫁妆的情况比比皆是。王家倒还真没那么过分,老朱家当年下的聘礼本就不多,除开买糕点果子的钱外,又给做了一身新衣裳带了过来。   本来是没什么问题的,偏王香芹养的猪出了名……   王香芹也不是不明白她嫂子的心态,在她上辈子,周遭也有很多类似的情况。身为女孩子,念完初中就早早的辍学外出打工,赚的钱完全舍不得花,寄回来给父母存着,以后也不是属于自己的,而是要给家里盖新房子,或者用作兄弟娶媳妇的彩礼钱。   大家都觉得这是很正常的,包括女孩子本人,也都觉得这是应该的。   可王香芹上辈子是独生女儿,家里的条件也还不错,自然就没这种想法。饶是如此,她小时候也曾听家里的亲戚可惜过,可惜她爸妈辛苦赚的钱就要给外人花了。那时候,她大概也就只是刚上小学一年级吧,一听那话就站出来表示,她爸妈的钱是她的,才不是什么外人的。独生子女的占有欲,跟多子女家庭洗脑养出来的女儿是完全不同的。   “嫂子,你得明白一件事儿,猪是我养的,它们都是属于我的,而我现在人在老朱家,所以猪也在老朱家。”   “那你在娘家的时候为啥不养猪呢?为啥呢?你要是养了,这些都是老王家的了!”   王香芹:……   “不,是我的。”瞄了一眼突然弹出来的系统版面,王香芹在心里安抚系统君,淡定的解释道,“这些猪都是我的,只属于我本人,除非我自愿出售或者出让,要不然就是我的。当初买地盖猪舍的钱是我的,捉猪崽的钱也是我的,后面不断投入的钱也是我得到的分红,就算有让其他人打猪草,那是给过钱的。除了四郎外,其他人帮我铲屎挑粪都会有报酬,不一定是钱,多数是猪粪。但不管怎么说,这些都是我的,四郎可以跟我共享,因为我们是夫妻。”   “说来说去你心里就只有朱四郎!!”   “那不然我心里应该装着你吗?”王香芹觉得跟三观不合的解释太累了,索性粗暴的下了决断,“不管怎么说,这些都跟你没关系。你想养猪就自己去想,你想赚钱就自己去赚,别老是盯着别人的东西!”   不单王香芹觉得烦,王嫂子更烦。她当然清楚得知道眼下自己也好,王家也罢,根本就拿王香芹一点儿办法都没有,可越是这样,她这心里就越是火烧火燎的,难受得很。她可是听说了,王香芹养的猪一头卖十两银子都没问题,猪舍里至少也有七八十头猪了,那就是七八百两银子啊!要是京里的贵人吃了猪肉真觉得好,那说不准就是上千两银子了。而且,只要好好养着,母猪一年能产两胎,那可是源源不断的钱啊!   至于王香芹那句,想赚钱自己去赚,她更觉得可笑。要是有这个本事,她还会跑到这里来跟着白眼狼理论吗?   王嫂子心里一阵阵的发闷,抬头看看这连排的猪 舍,就感觉自己错过了无数白花花的银子。   要是搁在王香芹跟温氏闹翻之前,她还能揪着王香芹跟朱四郎早就好上了这事儿做文章。偏偏,温氏提前发了难,王香芹被逼无奈硬着头皮承认了她早些年就看上了朱四郎。这事儿她都承认了,还怕什么呢?   “你就是为了你男人!你心里眼里就只有朱四郎!!”   王香芹瞅了一眼又再度弹出来的系统界面,她彻底没了耐心:“对对,你说得对,我就是为了朱四郎,我心里眼里就只有朱四郎一人,行了吧?我还有很多活儿没干呢,你要真的闲得慌,能不能找别人说话?”   所谓破罐子破摔也就这样了。   万万没想到的是,等王嫂子气疯了扭头跑掉时,王香芹一转身就看到了满脸都写着目瞪口呆的朱四郎。   这就尴尬了。   “你不去背稿子你来这儿干啥?”   一句话,旖旎的气氛就此终结,朱四郎深深的看了媳妇一眼,认命的回去背稿子。   ……   气疯了的王嫂子一口气跑回了自家,抱着小儿子就开始哭。   “别家当姑姑的,多疼娘家内侄儿啊!尤其是那些自己没开怀的,把内侄儿看得比眼珠子还重,偏只我家宝儿可怜,你姑姑一点儿都不心疼你!”   王嫂子这么大动静,自是引起了王家其他人的注意。她说话也没刻意放低音量,王家本就不大,待在家里的人都听到了。   听是听到了,心里也确实有些不甘不愿,却是毫无办法。   没等来家人的安慰,小儿子又哭闹了起来,王嫂子越想越气不过,把儿子交给婆婆管着,自己赌气又出了门。及至她再度离家,王香芹她娘才叹着气摇了摇头:“这是干啥呢,大妹都嫁出去了,折腾那么多又能咋样呢?”   王香芹她爹心里也很不是滋味,却没吭声,倒是王大哥说了句心里话:“爹娘你们也别怪我媳妇,她就是过不去心里那道坎……你们怕是不知道,老朱家分家以后,除了那大郎媳妇和大妹,其他几个媳妇都把分到的地便宜赁给了娘家人。可那大郎媳妇她娘家不是隔得老远吗?”   这话一出,连王香芹她娘都不吭声了,屋内一片寂静。   在王香芹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她已经是盖了戳的白眼狼了。殊不知她从嫁给朱四郎的那一天起,就从未关心过田地,就算分家当时,她也是一口咬定想要猪舍,别的爱咋咋地。田产啊,庄稼啊,粪肥啊,啥啥都跟她没关系。   而让王家人更没想到的是,王嫂子这一跑,愣是到了下午接近傍晚时分才回到家,还是披头散发的,一看就是遭了大罪的模样,把家里人唬了好大一跳,忙追问发生了什么事儿。   王嫂子一进家门就坐在地上哭,嗷嗷叫着放声大哭。   “我、我又不知道……这事儿怎么能怨我呢?完了完了,这下可咋办呢?小妹要恨死我了,孙家会不会找咱们家算账啊!娘啊,我可咋办啊!!”   在王嫂子边哭边捶地的诉说中,王家人费了老大的劲儿才总算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儿。可等弄明白后,才是真的晴天霹雳。   原来,上午王嫂子实在是气不过,跑出家门后,本来是打算回娘家哭诉的,后来一想不对,这事儿找她娘家人有啥用呢?关键时刻,她想起了王香芹那话,说什么买地盖猪舍、捉猪崽的钱都是王香芹自己出的,可她明明记得那是王香芹管王香椿要的!   想通了之后,她改了主意,决定去石门镇找小姑子王香椿!   憋着气跑到了孙家后,王嫂子如愿的见到了数月不见的王香椿。   王香椿正月里也没回娘家,她上次回去时正好碰上了亲姐姐搞事,吓了她好大一跳,后来是找机会又回了一趟,不过那也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见着了娘家嫂子,她以为是为了她正月没回娘家的事儿,一面吩咐人上茶水点心,一面解释说家里的婆婆不让她回去,因为初二那天,六个姑姐都要回娘家,她作为孙家唯一的儿媳妇,自然避不开。   “我知道你忙,娘也没怨你,家里都理解,放心吧。”王嫂子随口安慰了一句,就迫不及待的说起了来意。   她先将这阵子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又万分笃定的告诉王香椿,她姐老早就跟朱四郎好上了,之所以发生姐妹易嫁那事儿,完全是王香芹的阴谋!   王香椿:……???   千言万语也无法表达王香椿内心的懵圈,理智告诉她,当年就是她想嫁到镇上来享福,趁着姐姐没留神时,给了姐姐狠狠一闷棍。直到今天她依然还记得那时的情形,甚至在她盖上红盖头上花轿时,心里隐隐还晃过一个想法,别她下手太重了把人给打死了。   当然,没过多久她就在孙家看到了上门要钱的姐姐,这个念头自然而然的也就消散了。   谁知这两年多的时间都过去了,突然告诉她,当年那所有的一切都是她姐姐王香芹的阴谋算计???   “王香芹她不是人啊!她为了嫁给心上人,特地算计你去镇上受苦受难!这世上哪儿有心思那么狠毒的姐姐?对了,她还坑了你的钱!你说,当初她买地盖猪舍,还有捉猪崽的钱是不是跟你拿的?你就该回去找她要钱!不不,不是要钱,你去跟她要猪舍、要大肥猪!听到没有?要猪啊啊啊啊啊啊!!”   王香椿还处于迷茫之中,那一刻她只觉得她姐姐好陌生啊!   冷不丁的听到娘家嫂子在她耳边大喊要猪,原本就已经彻底懵圈了的她,让她嫂子惊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紧接着她只觉得腹中一阵绞痛……   ……   王嫂子坐在自家的院坝上哭嚎得仿佛天塌了一般。   她怎么知道事情就有这般凑巧呢?嫁出去两年都没开怀的小姑子,几个月前还特地跑回娘家来跟她讨儿子的小衣服,结果就怀上了?怀上也就算了,王香椿是懒了点儿,可她还真不是那种咋咋呼呼的人,真要是知道自己怀了孕,一准儿会小心的。要命的是,王香椿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有了身孕。   等孙家请了大夫过来,一切都已经晚了。   在王香椿哭着喊着“我的孩子啊啊啊”的时候,王嫂子浑身发抖的溜出了孙家,连滚带爬的往家里跑,中途也不知道摔了几次,反正等到家时,已经是这个鬼样子了。   “咋办啊,这下可咋办啊?孙家那可是镇上的大户啊!他们要是真找咱们家算账可咋办啊?爹娘,孩儿他爹,你们倒是说话啊,这事儿真不赖我,我不知道小妹她怀了啊,她没跟我说过啊!不不,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呢!”   “都怪她王香芹,都是她惹出来的祸!找她去,找她去啊!!”   最终,王家人也没真去找王香芹,他们想办法安抚好了自家儿媳,随后就忐忑不安的等着镇上那头的消息,这一等就是好几天。   与此同时,正月初六一大早,老朱家这边驶来了一辆马车,接上了弱小可怜又无助的朱四郎、六郎兄弟俩,以及满脸都是跃跃欲试的宁氏。   王香芹目送他们远去,终于明白了,这根本就不是领导带着俩秘书公费出差,而是大姐大带着俩小弟出门收保护费去了。 第068章   根据县衙那头的安排, 全县巡讲是以秀水村为中心点,向四周辐射开来的。也因此, 最开始巡讲的地方, 离秀水村很近,早间出发, 傍晚就能回来。   王香芹并不太清楚具体的安排,毕竟她对这个世界的了解并不多, 就目前为止, 她也就知道秀水村和隔壁的秀山村, 以及之前去过两回的石门镇。不过这并不重要, 横竖对她来说, 管理好猪舍才是最为紧要的事情。   目送四郎一行人离开后,她同朱母打了声招呼, 就往猪舍去了。   因着眼下天气比较冷的缘故, 猪舍并不用跟夏日里那般每日好几次清洁, 不过日常的打扫还是不能少的, 再一个就是取暖问题了。对于成年的公猪母猪来说,就秀水村这一带的寒气并不足以伤害它们,可要是刚出生的小猪崽就不同了。好在,对于这一点王香芹很有经验,要知道, 母猪的妊娠期是可以计算出来的, 不想让母猪在最寒冷的数九寒天产下幼崽, 最好的办法就是错开配种时期。   就目前来说, 猪舍里并没有刚临盆或者即将临盆的母猪,预产期最近的也是出了正月了。   不过,妊娠期母猪的保暖问题也是重点,也因此,每到冬日里,整个猪舍是呈包围状的,将最需要保护的妊娠期母猪以及尚未成年的幼猪们护在中间,两边则是公猪舍和空怀母猪舍。   王香芹先去检查了一下猪舍的整体情况,接着才开始煮猪食。又因为眼下并没有新鲜的猪草,用的都是提前储备下的苜蓿,考虑到越冷越需要营养,每一锅猪食里必须加入豆类、谷物等营养品,以及系统提供的特殊饲料。   这边,王香芹正忙活着呢,忽的感觉到一阵奇怪的视线,扭头一看,她顿时窘到了。   “灶台你蹲哪儿干啥呢?”   虽说是需要加入系统提供的特殊饲料,可因为那些饲料都是被磨成粉状的,王香芹并不担心别人偷窥她,主要是偷窥了也没用,甚至哪怕别人偷走了饲料,以这个年代的科技水准,想要分析出来成分绝对是痴心妄想。倒是她上辈子,在养猪场规模越来越大之后,试图分析系统饲料,虽说到最后也没能做到百分百的复制,不过好歹也能配置成山寨版的,勉强算是聊胜于无吧。   只是让她不明白的是,村里其他人过来偷看兴许是想偷学诀窍,可灶台……   “四婶婶~”灶台萌萌哒的看过来,“你在煮什么呢?好香啊!给我尝一口好不好?”   王香芹沉默了一瞬,才道:“煮猪食。不好。”   被拒绝了的灶台也不沮丧,只颠颠儿的蹭了过来,蹲到了王香芹脚边,托着腮帮子看着灶膛里的火苗:“我娘跑掉了,我中午没饭吃了。”   就算第一次巡讲的地方离秀水村不远,宁氏他们要回来最早也是下午后半晌了。不过,王香芹并不担心灶台会饿着,提醒他:“那你中午来老屋吃饭不就行了?你奶就算不准备你爹的饭菜,也一定会准备你的。”   “也对哦。”灶台伸出手烤了烤火,直到王香芹要去喂猪食时,才恋恋不舍的跟她道别,就是那目光一直落在猪食桶里。   王香芹:……   等二嫂回来跟她说一声吧,话说回来,苜蓿草本来就是可以吃的,她依稀记得当初提议家里的旱地种植苜蓿时,二嫂好像就提过,他们这一带习惯性的把苜蓿草叫做金花菜,还说回头丰收了分一些给她。   因为地头的事情一贯都不是王香芹管的,她就没太在意这个事儿,也不知道宁氏后来有没有用苜蓿做吃食。但不管怎么说,苜蓿加各种豆类、谷物,就算味道不好,吃了也没啥的。   话是这么说的,王香芹还是做不到拿猪食给灶台……尝一口???   怀着五味杂陈的心情,王香芹给所有的猪都添了今天份的早餐,当然水槽里也添置了干净的水。忙活完这些后,她对照着日常任务表,做完一项勾选一项,等上午所有的事情都完成后,也到了临近晌午的时间了。   走出猪舍的王香芹开始盘算一个事儿,早先因为猪舍里的猪数量并不多,她忙活这些是很轻松的。可随着猪的数量越来越多,尤其因为特地算计好了母猪的妊娠期,到二月中下旬,就有一批妊娠母猪集体产仔,到时候她铁定会一心扑在产后母猪护理以及照顾初生仔猪上头的,只怕会忙不过来。   思量了片刻,王香芹锁好门窗,又将家里养的大黄狗拴在了猪舍前头,转身回了自家。   四郎和六郎不在家,少了两个大肚王,哪怕今个儿二郎和灶台父子俩回来这边吃饭,对朱母来说,仍旧是少了不少负担。唯一让她烦心的是,灶台这娃特别挑嘴,其具体表现为,宁氏做啥他都捧场叫好,朱母做啥都少不了被灶台叨逼。   正烦着呢,朱母就看到一向不爱往灶间来的四儿媳妇过来了,诧异道:“咋了?事儿都忙完了?还是你担心四郎?”   王香芹露出了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她能说她一上午忙得不得了,压根就没分神想过四郎吗?哦不,她不能这么说,毕竟不久之前她亲口承认了她对朱四郎爱得深沉。   “娘,我是有个事儿要同你商量。”   “你说呗。”   “猪舍里的猪越来越多了,眼下因为暂时没有小猪仔出生,我倒还算是忙得过来。可等到开春以后,大概有二十五只母猪会临盆,到时候只怕要请人帮忙了。”   朱母本来正在擦台面,听了这话后,放下了手里的抹布,想了下才道:“开春啊,到时候四郎他们倒是回来了。”   “回来了也没用,四郎和六郎到时候肯定会下地忙活春耕的,娘你也要做饭,回头估摸着你还要多养几只鸡?再说了,也不单是忙活那一茬,猪舍里的猪越来越多了,雇人是肯定的。”   “那你真不打算杀猪?也不卖?”   王香芹舍不得的是后续发展,倒不是心疼猪本身,略一盘算后,她道:“卖肯定会卖一些的,可前头县太爷不是说要拿去叫京城里的贵人尝尝?咱们不妨再等等,万一运气好得了一声赞,回头猪价肯定会翻番的。说起来,猪这玩意儿跟蔬果不同,要是真能同京城那边搭上线,咱们家完全可以卖生猪。”   “倒也是……”朱母犹豫了片刻,“那就再等等吧,横竖你说要忙也要等开春了。”   “嗯,我就是提前跟娘你打声招呼,再一个,等今个儿傍晚问问二嫂,看巡讲的反响如何。”   “对哦,都快晌午了,四郎肯定已经开讲了吧?不知道讲得怎么样。”   颜值差距不少的婆媳俩,在这一瞬间,露出了一模一样的惨不忍睹的表情。回想朱四郎在村里的那次试演讲,总觉得今个儿很难顺利得开讲。   ……   还真叫她们猜对了,演讲的过程真就不是太顺利。万幸的是,观众们还是很捧场的,主要还是这次真没走太远,地方还是宁氏略有些熟悉的南坪镇。   南坪镇是石门镇相邻的镇子,不过说是相邻,实则路也不少。好在,秀水村本来就位于两者之间,只是因为离石门镇更近一些,才会被划分在石门镇这边的。而南坪镇,有个村子是宁氏特别熟悉的,那就是南山村。   “南山村啊!刘神仙啊!不知道他今个儿会不会来。”宁氏打从一到地方,就异常的兴奋,确切的说,她从今个儿一大清早离开了村子后,就一直保持着精神抖擞的状态。相较而言,另两位就显得格外得蔫了吧唧。   四郎从头到尾都在念念有词的嘀咕着什么,这知情人是明白他在临时抱佛脚,赶着最后一段时间背诵演讲稿,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犯病的,两眼发直的看向前方,眼神却毫无焦距,嘴唇一张一合不知道在念叨啥,活脱脱的即 将疯魔的前兆。   至于六郎,按说他的状态应该是要比四郎好的,毕竟到时候上台演讲的人也不是他,他不过是个人形的提词器罢了。可事实上,他比四郎还要焦虑,不是低头翻看稿子,就是小心翼翼的转着眼珠子看向负责护送他们的衙役。   那是衙役啊!那可是县衙门里的官差大人啊!   即便六郎很清楚,衙役只能算是官吏里头的吏,也不妨碍他惧怕这些人。这时候,他就分外佩服他二嫂了,为啥就那么有劲儿呢?四哥也值得佩服,怎么就能一门心思准备稿子呢?   等从十里八乡赶来的人们都到齐了,演讲也就正式开始了。六郎是没空再胡思乱想了,只是他瞅着台下那些人,或站或坐,还有蹲在前头的,哪怕上台演讲的人不是他,他都替他四哥感到腿软。   四郎:……   他除了硬着头皮上去讲外,还有别的选择吗?   万幸的是,这年头的老百姓都是很实诚的,加上这又是县太爷安排下来的任务,各方里长们都在现场维持秩序,又有好几个衙役在旁边瞧着。因此,即便四郎的开场白磕磕绊绊的,也没人嘘他,而是纷纷仰着脑袋认真的看着他。   于是,四郎更心虚了。   对四郎来说,南坪镇是全然陌生的地方。坏处是,这里没一个熟悉的人,弄得一贯不习惯同陌生人打交道的人更慌了。好处也是有的,因为这些人都是第一次听到关于养猪的秘诀,并不会嫌弃四郎讲得不如他媳妇好,而且听说人家养猪还得了县太爷的夸赞,都纷纷凝神细听,想着无论如何也要学点儿东西回去,毕竟一般人都会在家养一两头猪的。   第一次巡讲,就在四郎磕磕绊绊的讲话中,六郎时不时的提醒下,以及宁氏全程用目光搜寻她男神的情况中,结束了。   如同王香芹早先料想的那样,即便这次巡讲的地方离得不远,等他们回来时,也是下午后半晌了。又因为冬日里天黑得特别早,那会儿已经是临近傍晚夕阳西下了。   “我们回来了!!”   宁氏那叫一个神采飞扬,对比早上的精神抖擞,明明应该是奔波了一天的,可瞧着她那状态,愣是比早上还要精神。   第一个上去欢迎她的,自然是胖娃儿灶台。   “娘啊娘啊娘!我奶中午给我吃猪食了!哦不,她还不如给我吃猪食呢,我奶做的饭菜,都不如四婶婶煮的猪食来得香!”   朱母袖着手站在灶屋门口,笑得一脸狰狞:“那你明天就去吃猪食吧,我不做你的饭了!”   灶台才不怕,抓着他娘的胳膊一叠声问:“娘你今个儿吃了啥?不是说那头请你们吃午饭吗?六叔,你吃了啥好吃的?”   六郎冲着他摆了摆手,耷拉着脑袋,拖着两条腿,仿佛虚脱了一般的挪步进了堂屋。四郎的状态跟六郎差不多,不同的是,起码他得了王香芹亲手绞的热巾子,让他擦把脸解解乏。   因为前阵子的事情,眼下全村都笃笃定的表示王香芹对朱四郎绝对是真爱。托这些人的福,王香芹如今无论做什么,甚至她什么都不做,依旧会被盖上深情的戳,目测短时间是摆不脱了。   宁氏不需要安慰,四郎有人照顾有人安慰。唯独六郎一人,孤零零的进了堂屋,也没人关心他的情况,苦哈哈的伸手去拿白馒头吃,还要被朱母拿筷子敲头,吼他去洗手。   而此时,宁氏已经高高兴兴的说开了:“四弟妹你是不知道啊,南坪镇那头可欢迎咱们了,来了至少两三千人吧,据说好像是每家每户至少要来一人,还不让小孩儿来凑数,说是太闹腾了。我还看到了刘神仙啊,他老人家还是那么的有精神。快散的时候,我还跟他搭上了话,他说我气色很好,正走在发财的道路上!”   “哦对了,南坪镇的伙食也很棒呢,鸡鸭鱼肉摆了一大桌,每一道菜味道都很不错。我还吃到了两道特别好吃的菜,我有仔细尝过,回头得空了做给你们吃啊!”   “县太爷不愧是县太爷,这个巡讲办得太好了。要我说,别的也就算了,这等吃遍了全县后,我能仿出多少好吃的呢!灶台啊!回头娘给你做别的菜,你从没吃过的那种!”   “……”   宁氏可高兴了,在她的描述下,今天简直就是精彩纷呈的一整天。只是再看看四郎和六郎兄弟俩,总给人一种他们去的是两个地方的错觉。   这么说好像也没错,就说今天的午餐好了,哪怕南坪镇是准备了一大桌的美味佳肴,可那也得有胃口吃啊!一想到午饭后的演讲,四郎完全吃不下,他满脑子都是稿子稿子稿子,紧张到光喝水啃馒头了。六郎也没好到哪里去,一则他本来就不是很在乎口腹之欲,二则他怕生,在全然陌生的地方一点儿都放不开。   至于宁氏……   这个好吃,那个不错!机会难得,开怀大吃!甭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儿,眼下最要紧的难道不是吃吗?吃饱了才有力气帮着题词,吃饱了才有心情继续嗨起来。   当然,宁氏也不光是吃,她还要细细琢磨每一道菜的滋味,从滋味中品味具体的食材、调料,拼凑出食谱来。要知道,因为是县太爷的命令,每个地方都是勒令当地最好的酒楼饭馆准备拿手菜端过来的,宁氏就算再好吃,那也不可能跑那么多地方吃那么多道大厨的拿手菜。所以才说,机会难得啊!   就在老朱家这边和乐融融之际,石门镇孙家却是一片阴霾。   不满意妻子并不代表就不希望她早日生下孙家长孙,尤其孙家这边,也不知道是不是中了邪,甭管娶妻还是纳妾,数代下来,少有同时出现两个男丁的。即便偶尔有这种情况,下一代也不一定都能生子。反正到了如今,孙家就只有一位少爷,并且成亲两年多来,膝下尚无子女。   虽说王香椿这胎也不一定是儿子,可冷不丁的就这么没了,等于连高兴的机会都没有,直接希望破碎了。加上眼下又是正月里,孙家上下在失望的同时,还觉得十分的晦气,连带对王香椿本人也没了好气,只吩咐她照大夫开的方子调养身子骨,好生在房中休息。   如果说孙家这边是失望不满,那么王香椿本人却是绝望到了顶点。   她出嫁至今已有两年多了,可肚子一直都没有消息。以这个年代女子的普通想法来看,为夫家生儿育女开枝散叶才是身为妻子最重要的任务。即便是门当户对的亲事,两年多未开怀也难免心慌意乱,更别提这门亲事完全是高攀了的,甚至还是她千方百计求来的。   孩子没了,好在她本人身子骨还算不错,孙家对她虽不曾尽心尽力,在用钱方面倒是大方。大夫开了方子,用的也都是好药,还道好生将养着,倒不至于坏了底子。   从出事到现在,王香椿听到的话,清一色全都是“好好歇着”、“仔细调养着,孩子将来还会有的”、“哪儿也别去,就待在房里”……   因为出事那会儿,离得近的就王香椿和她娘家嫂子,伺候的人倒是也有,可孙家只是镇里的富户,又不是那种底蕴深厚的世家大族。事实上,身为孙家少奶奶的王香椿是有丫鬟可以使唤的,可她的丫鬟并不仅仅是伺候她的,平常的斟茶倒水、铺床叠被、收拾打扫也都是要做的。出事时,那丫鬟刚放下了茶水点心,去外头做事了,等听到惊呼声跑来时,自是错过了关键的一幕。   本来,王香椿是可以解释的,可刚出事时,她因为疼痛难忍没有第一时间开口,等缓过来了她又沉默了。想着这事儿解释不解释也就那么一回事儿,就没开口,只默认了是自己不小心没坐稳摔着了。   再往后,她就开始了蛮长的调养身子骨之旅。   吃药、进食、休息。   与此同时, 她也在脑海里仔细的回忆了两年多前的往事,一帧帧的认真回想,结合她娘家嫂子说的那席话,她越想越觉得有道理,认为自己吃了天大的亏。   记忆本来就是自带美化功能的,只是美化的往往都是关于自己的那部分。在思前想后,自认为将前后事情都理顺后,她怄得不得了,也愈发的认可了她嫂子的话,同时也暗下决心,只等身子骨调养好了之后,就去找罪魁祸首算账。   王香椿毕竟是乡下地头长大的,就算她往常再怎么惫懒不干活,那身子骨也比镇上富户家养出来的娇小姐要强多了。加上她怀孕的月份太浅了,满打满算也就一个月光景,这也是为什么她早先一直没察觉的根本的原因。   又多养了几天后,她就彻底缓过来了。   这里的缓过来只单纯指的是她的身子骨,而非她的心情。   问过丫鬟,明个儿就是元宵节后,她还是决定跟家人过了节再说。没曾想,也就是在元宵佳节当日,后院的一个小妾道出自己怀了身孕,于是,孙家又变得喜气洋洋,只是这喜气却跟她丁点儿关系都没有了。   正月十六一大早,王香椿就带着满腔怒气回到了久违的秀水村。   她恨她娘家嫂子不分时候的告诉她这种事儿,不过她更恨的还是她的亲姐姐王香芹。   先径直去了娘家,她冷着脸表示,要找王香芹算账,又说只要他们帮她,孩子的事情就此勾销。王嫂子一见到她吓得两股战战,本来都打算躲到后院去了,听到这话后,又捂着胸口颤颤巍巍的回过来,不敢置信的跟她确认。   “我说了,我要找王香芹算账!你那笔账能不能一笔勾销,就看你今个儿是怎么做的!”   王嫂子当下就活泛了:“我肯定帮你啊!可是小妹啊,就咱们去老朱家?他们家倒是分家了,可几房人住得挺近的,咱们……就是加上你哥,那也没啥用呢。要不然,你让你夫家多来些人?”   可惜,王香椿并不打算接纳王嫂子的意见,她转身出了王家院子,大步流星的往老朱家方向去了。她嫂子见状,只愈发不安起来,又不能不管她,偏她婆婆抱着她小儿去窜门子了,她男人和公公也不在家,只好吩咐自家大儿去通知家里其他人,自己则急急的跟了上去。   等王嫂子撵上去时,王香椿已经快步走出了老远。又半刻后,她们前后脚到了老朱家。   元宵节已过,依着传统的算法,算是出了年关了。不过,因为还在正月里,这档口离春耕还有一段时间,可又不适合外出打短工,村里人除了走亲访友的,多半都还是留在家里,或者三五成群的凑在一起闲聊着。   王香椿是大摇大摆的进村的,虽说眼下因为天气寒冷,聚在村口聊天的人比秋收后是少了很多,不过还是有好些人的。等她从王家出来往老朱家去时,走的也是村道,不少人都瞧见了她,也有人同她摆手打招呼,她却一个都不予理会,只板着脸怒气冲冲的往前走着。   稍片刻后,王嫂子也跟着急吼吼的追了出来。   本就闲得长毛的村里人一见这情况,顿时想到了前阵子的事儿。当下,就有那好事者一声招呼,不少人就聚集着,齐齐的坠在王家姑嫂后头,一道儿往老朱家去了。   老朱家这头,巡讲的地点已经离秀水村越来越远了,也因此,最近两三天他们都不曾回家,横竖县衙门会安排好一切的。他们如今住的是镇上的客栈,吃的是当地酒楼饭馆大厨准备的宴席,进出都有马车接送,还有巡讲当地的里长安排戏台子,招呼每家每户派人过来听讲座。   王香芹并不担心四郎他们,毕竟这是出公差,就如今这年代,有县衙门当靠山,起码在本县的地头上,想出事都不容易。再说了,他们这一带都是偏南方的,即便是正月里,也没有落雪的情况,路面也少有结冰现象。要她说,唯一值得担心的是,她二嫂会不会这一趟出来涨个七八斤膘的。   也因为王香芹这淡定自若的态度,影响到了朱母等人。本来,朱母还是挺担心儿子们的,可想着对她儿子一片深情天地可鉴的王香芹都不担心,那她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只这般,老朱家这边是该干嘛还干嘛。又因为少了俩能干活的男丁,猪舍那头每天产生的大量猪粪无人清扫,可怜的朱二郎就这样被迫赶鸭子上架当起了铲屎官。   “你闲待着干啥呢?铲屎去啊!挑粪去啊!”   朱母高声唤着二郎,不单是她,连胖娃儿灶台都跟着有样学样,使唤他爹赶紧干活去,别整天磨磨唧唧的。灶台甚至还知道拿着鸡毛当令箭:“娘说她在外忙活,爹你也不能闲着,夫妻俩要共同进步!”   进步不进步的,朱二郎真的不知道,他只知道他快要被累死了。天知道,为啥猪舍里的猪那么能吃能拉的,他每天都是铲屎、挑粪、挑粪、铲屎,无限循环中。这一刻,他无比的思念起了他六弟,想起当初六郎最大的梦想就是天天挑粪,他当时还笑话过六郎,如今想想,真的是太不应该了。如此美好而又远大的梦想啊,他这个当哥哥的自然要支持,鼎力支持!!   “四弟啊六弟啊,你俩赶紧回来啊!”   二郎一面嘀嘀咕咕着,一面还是得硬着头皮去铲屎挑粪,结果才刚铲够两桶屎,出来一看,却愣住了。   同样愣住的人还有王香芹,天知道她听到外头有人连名带姓的喊她时有多懵圈,没想到走出来后更懵了,愣了好一会儿才满脸困惑的问:“香椿?你来这儿干啥?你不是最讨厌猪臭味吗?”   还是那句话,再干净的猪舍那也必然有一股独属于猪的气息,俗称猪臭。王香椿本来就是个娇气包,嫁到镇上后变得愈发的难伺候了,连王家那头都嫌弃有味道,王香芹想不通她为啥会来这边。   王香芹一脸懵逼的看着很久很久没见面的妹妹。   其实,确切的说,去年秋收后王香椿是见过王香芹的,就是在第一届科学养猪知识讲座上。只不过,那应该算是单方面的见面,别说王香芹了,就是村民们也少有人注意到突然回娘家的王香椿。   因此,对王香芹来说,上次见面真的已经是很久远以前的事情了,久到她都忘了具体的时间。   就听王香椿红着眼咬着牙恶狠狠的道:“我的孩子掉了,这下你满意了?你高兴了?你怎么就那么黑心烂肠呢?”   王香芹:……   嘛玩意儿啊?大姐我们很久没见了啊!   大概是王香芹面上那无辜的神情太明显了,王香椿气得胸口一阵阵翻腾,怒道:“王香芹你少在这儿给我装无辜!当年的事情到底是怎么个情况,再没有人比你更清楚了!你自己想嫁朱四郎凭啥要将我拖下水啊?本来我都不想跟你计较这事儿了,可你呢?你都如愿的嫁给了自己喜欢的人,为啥还要搞出这些事情来?事情不都已经过去了吗?你现在再提又是啥意思?”   “我……”王香芹大概猜到发生了什么事儿,她是想解释的,唯一的问题就是到底该从哪里开始解释呢?别忘了,之前她亲口承认了她确确实实早就看上了朱四郎。   “你说过的!你答应过我的,拿了我的钱就再也不提姐妹易嫁这个事儿了!你别告诉我你已经忘记了,你拿了我足足十两银子!结果呢?说好了不提的,你为啥又要翻旧账,为啥!!”   王香芹张了张嘴,她想说翻旧账的是那脑壳坏掉的温氏,谁知道温氏得了什么疾病,非要逼着她承认暗恋朱四郎,哦不,确切的说,是逼着她承认她是白眼狼,眼里只有朱四郎,完全没有娘家人。   可别说王香椿压根就没给王香芹机会了,就算真叫王香芹说了,这个理由明显是说服不了已经怒火中烧的王香椿。   “你自己想嫁朱四郎,却故意不说,看着朱四郎跟我订了亲,回头又反悔了,还不想当坏人,顶好坏事都 由我来做,好人全留给你来当!人怎么还能坏到这个地步呢?你就是故意的!你故意害我!害我嫁到了孙家!”   “孙家不是你自己想嫁的?”王香芹简直服气了,人还能这样颠倒黑白的。她其实也不太清楚当年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儿,反正等她醒来,自己已经被敲了闷棍,躺在了本属于王香椿的床上,面朝墙躺着,后脑勺肿了个巨大的包。哪怕继承了原主的记忆,可那些零碎的记忆也只是告诉她,原主收拾好一切,盖上了红盖头,满心欢喜的等着花轿临门,结果忽的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后来的那些事情,其实都是推测出来的。然而,可以肯定的是,王香椿是自愿上花轿的,完全没有任何人逼迫她。   结果,这货隔了两年光景,突然就变卦了?成了被人害得嫁到了孙家?   “我怎么从不知道你竟是被逼着嫁给孙家的?当初不是你打晕了我,换上新嫁娘的衣裳和红盖头出门子上花轿的吗?我那会儿是晕过去了,被你打晕过去的,可当时也有很多人看到那一幕吧?你自个儿颠颠儿的上了花轿!”   “你胡说!明明是你害的!要不然,你打小就帮着家里干活,练就了一把子力气,我怎么就能一下子把你打晕呢?”   王香芹简直开了眼界:“我不是蒙着红盖头吗?”   “就算看不到,你还能听不到?反正你就是想嫁给朱四郎!不然你说,你现在当着大家伙儿的面说,再给你一次机会,你是嫁给朱四郎还是嫁到孙富贵?”   听到这话,王香芹第一个想法居然是——孙富贵是谁?   等她回过神来,却恨不得喷王香椿一脸唾沫星子,这种问题摆明了是个陷阱,她还能改口吗?当着全村乡亲和朱家人的面,改口说她不想嫁朱四郎?她是疯了不想继续过日子了?   “看吧,你就是想嫁给朱四郎!你老早以前就看上他了!!”   王香芹捂胸,再一次被迫承认:“对,所以呢?我是拿着你的胳膊敲闷棍了,还是逼着你穿新嫁娘的衣服上花轿了?”   “你算计我!”   “行吧行吧,你要是真不想跟那姓孙的过了,赶紧回去自请下堂,回头让娘比着朱四郎这样的,再给你找一个嫁了。”   “王香芹!!”王香椿气到原地爆炸,“你别忘了,当初你算计我嫁给了孙富贵不说,你还特地跑去孙家骗了我的钱!足足十两银子啊!”   王香芹头都要炸了,不过撇开那些前因后果不提,她坑了王香椿十两银子这个事情本身确实是真实存在的。可没等她主动开口要还这十两银子,就听王香椿又开炸了。   “那可不是简单的十两银子!要不是因为这十两银子,你能有钱买地盖猪舍吗?能有钱买最初的那些猪崽子吗?你现在能养那么多猪,全都是因为我当初给你的那十两银子!”   这话一出,围观的人们齐刷刷炸锅了。   如果说,王香椿的目的是为了跟王香芹讨要当初的那十两银子,绝大多数的村民都会站在她这边的,因为这个事儿确实是真的。本来算是妹妹抢了姐姐好亲事的补偿,可既然王香芹打从一开始就喜欢上了朱四郎,那就没有补偿这一遭了。也因此,单偿还那十两银子,甚至连本带利的归还,大家都会支持的。   可王香椿千不该万不该扯到了猪舍。   猪舍眼下是属于王香芹的,可事实上,在外人看来,那是老朱家的。从去年县太爷到访后,又正好碰上了年关,前阵子族中长房祭祖的时候,已经焚香告诉过老祖宗们了,说族中儿孙大有出息,养猪出了成绩,不单得了县太爷的夸赞,年后还要去全县各处巡讲,甚至朱家人养出来的猪,极有可能被送到京里叫贵人们尝。   反正在朱氏一族的人看来,这个荣誉是属于朱家的。这已经不是钱的问题了,是光宗耀祖的大事!   眼下王香椿这么一闹腾,朱家人先不干了。   “你这婆娘还要不要面皮了?当初明明是你打晕了亲姐姐,偷了她的衣服扮成她的样子嫁到了镇上享福。你自己瞧不上我们老朱家的儿郎,这会儿又反过来怪罪别人?”   “就是!真当我们老朱家的人好欺负了?四郎不在,其他人总在吧?来啊,跟她好生掰扯掰扯!”   前头开口的还是朱家的男丁们,等女眷们闻讯赶来后,场面直接失控。   这里的女眷们并不是指朱家的未嫁女儿,而是那些媳妇们。   朱家大伯娘和朱母并肩而立,身后是十来个儿媳妇辈分的人,并且还陆陆续续的有人过来支援,直接将王香椿围起来,你一言我一语的抨击了起来。   “你亲娘没好好教你,我今个儿就费点儿劲教教你。人活着最要紧的是脸皮,你连脸都不要了,还活个啥劲儿呢?当年的事情到底咋样,你自己心里真的一点儿数都没有?不是你嫌弃我们老朱家穷,另攀了高枝?”   “当初是我瞎了眼,还觉得你这人虽然长得不好看,脑子又蠢笨,人还懒散不会干活,可骨子里总归是个好姑娘。我呸!幸好我家四郎没娶你,我倒是心疼那孙家,花了大价钱娶媳妇,没曾想娶了个丧门星!”   “想折腾就折腾呗,横竖当初是你先嫁了的。咱们这头,大定小定都走了的,还有媒人、乡亲们作证,真要闹起来,孙家会咋样不知道,你没嫁对人,倒霉的是你啊!”   “少跟她瞎扯,轰出去!”   王香椿直接气哭了,跳着脚大喊着:“我的孩子没了!都是她王香芹害的!她好好的折腾这些做啥?事情都过去两年多了,陈谷子烂芝麻的事情啊!她做什么非要提起来?她害我的,就是她害我的!”   朱家的人可不就纳闷了?别说朱家人了,全村的人都知道她王香芹不爱出门,这已经不是不爱出远门的问题了,她王香芹基本上就只待在老朱家和猪舍这两处,今年她连娘家都没回,最远也就是朱四郎试演讲那次,去了猪舍旁边的空地上。   就有人直接问了出来,问王香芹怎么就害了她。   王香椿扭头去寻她娘家嫂子,不想她嫂子一看情况不对,赶紧脚底抹油开溜了。没寻着证人,不代表她就不会说,当下王香椿就将事情的前因后果,竹筒倒豆子般的全说了出来。   这时,她嫂子是开溜了,可她爹娘哥哥却是得了消息,前后脚到了这里。也因此,她这番话,王家人全听到了。   “不是……那不是你自个儿不小心摔的吗?你嫂子又没碰你一根指头,怎么就变成她的错了?香椿啊,你还年轻,下回小心点儿就是了,怎么能平白诬陷人呢?”她娘听了这话,顿时急眼了。王家家底薄,当初也是攒了好多年才攒够了聘礼钱,其中还跟人借了一部分,咬牙两三年才勉强给还清了。说白了,王家这边不可能为了一个出嫁的闺女,真的严惩儿媳妇。   王香椿怎么也没想到,她娘会这么说,当下不敢置信的看过来:“娘你说什么?你又开始和稀泥了对不对?你除了和稀泥外,你还会干啥?!”   “那不然呢?孩子掉都掉了,你吵啊闹啊,孩子能回来?算了吧,都已经这样了,你姐也不容易,再说这大过年的……”   不单她娘这么说,连一贯不爱吭声的她爹也跟着劝了起来,直道就这样吧,别再折腾了,事情已经发生了,说这些有啥意思呢?   已经被挤到一边的王香芹,看着眼前这一幕只觉得十分熟悉,她依稀想起,在自己穿越之初,正迷茫无措时,好像王家爹娘也是这么说的。说她妹妹嫁都嫁了,还能怎么样呢?洞房都圆了,真要换回来,她妹就没活路了。反正都是嫁人,嫁谁不是嫁呢?横竖都是过日子,差不多就得了,大不了回头少往来,各过各的就成。 第069章   场面一时颠倒了过来。   王香椿只觉得满腹的委屈, 她怎么也想不通, 为什么自己吃了那么大的亏受了那么多的委屈, 娘家人不说站在自己这边,怎么还和稀泥了?她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 事实上,她最不该的就是牵扯上她娘家嫂子, 本来是姐妹撕逼大战,扯上别人做什么?说一千道一万, 她嫂子只是上门去同她说了几句话, 实在是称不上错。   可惜,没人替王香椿分析这些,她又气愤又伤心,叫嚣着让她嫂子过来。   在她的坚持下,稍片刻后, 她嫂子还真就赶了过来。   一到地方, 王嫂子就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双手拍着地,嗷嗷的哭开了:“这事儿咋能怨我呢?今个儿村里人都在,大家伙给我评评理,她王香芹对得起我们老王家吗?换你们哪家摊上这么个闺女, 不说打骂了,连哭诉都不让吗?我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了, 摊上这么个大姑子。她那还叫人吗?啊?”   “在娘家的时候, 装着那叫一个孝敬温顺, 本事全带到夫家来了。发达了以后提携了一堆人,唯独没管过娘家一丁点儿啊!这还是人吗?摊上这种糟心大姑子,我还不能说两句咋的?我咋知道小妹怀了呢?她也没跟我说啊!谁知道会出那种意外呢?谁知道啊!!”   “我不怪小妹子,她也怪不容易了,被亲姐姐这么算计,远远的嫁到了镇上去吃苦受罪,盼着两年的孩子说没就没了……我不怪她!”   “可王香芹呢?白眼狼一个!!”   “是啊,你们老朱家当然要护着她了,便宜占了好处拿了,咋可能不护着呢?”   “要我说,老朱家的最不是东西!那朱四郎更是为了钱连面皮都不要了。先私底下跟王香芹勾搭上了,又跟王香椿订了亲,回头还能回去跟王香芹商量着下了套骗了钱。真是哄了姐姐又骗妹妹,拿咱们老王家开涮呢!你们怎么还有脸骂别人呢?你们良心亏不亏啊?”   “我就问问你们姓朱的,这个猪舍跟你们有啥关系呢?你们是出了钱还是出了力?有你们没你们不都一个样儿吗?连本钱都他娘的不是你们出的!他朱四郎哄得我们大妹在娘家的时候藏着掖着,平日里连个屁都不放,硬生生的憋到嫁了人,带你们全家发财去了。你们……”   “苍天啊,大地啊!老朱家太欺负人了!!才不是我们大妹坏,是你们家朱四郎坏透了!老朱家的男人坏透了!黑心烂肠的东西!一肚子的坏水啊!大妹就是叫朱四郎给撺掇的!要不然,咱们家好端端的闺女,咋就成了这个样子了?她就是傻!她就是因为喜欢错了人!!”   ……   王嫂子一声接着一声控诉着,誓要将满腹心酸尽数道出。她本来是逮人骂人的,可骂着骂着,王香椿先被她洗白了,又一个劲儿的说王香椿不容易,被姐姐算计被夫家欺负,偏嫁得远,娘家这头是想帮衬都没法子,还道自己不怪她,对她只有心疼。   洗白了王香椿后,下一个就是王香芹了。   别看王嫂子是边哭边骂,可愣是条理清楚、逻辑严谨。反正,在她声泪俱下的控诉下,王香芹和王香椿姐妹俩,愣是被扣上了缺心眼傻子的帽子,倒是朱四郎……   心机深沉、居心叵测、阴险狡诈、不是东西!!   王嫂子又不知道王香芹是穿越的,站在她的角度上,她是实实在在的气到了。在她看来,女儿家就算嫁了人以后是夫家的人了,可嫁人之前呢?哪个闺女还没嫁人之前不帮着家里做事的?就算嫁出去了,那也是盼着娘家好,毕竟血浓于水啊!出嫁又不是断亲了。   偏生,她摊上了个眼里完全没娘家的大姑子,有本事有能耐偏就藏着掖着,非但一点儿也不帮衬娘家,还坑亲妹妹的钱,连亲爹娘亲哥亲侄儿都毫不在乎。   这是啥?这就是活生生的白眼狼啊!!   单只是这些事儿,还不足以让王嫂子疯魔。关键是,因为这个白眼狼姑子,她眼下摊上大事儿了。本来仅仅是因为心里气不过,想去跟小姑子念叨两句,谁知道后头会发生那种事儿呢?她要早知道会这样,就算心里再怎么憋屈,也不至于特地跑去镇上说那些话。一想到出事那天,她连滚带爬的回到家,吓得几乎是魂飞魄散,生怕老王家被报复,想跑到娘家躲一躲吧,又实在是放心不行俩儿子。   气愤、怨恨、惊恐、绝望全交织在一起,逼得她眼下只能背水一战,反正情况已经不能更糟了,她不如将压抑在心头的话尽数说个痛快,横竖乡下吵架本来就是比谁的嗓门大,她不虚,她没做错事儿,她为啥要心虚?!   “我不活了!我今个儿就跟你们拼了!!反正已经这样了,那就索性掰扯个明明白白!他朱四郎是什么东西?以前装着一副老实样儿,暗地里早就坏透了!好好的闺女嫁给他,瞧瞧现在,都成啥样儿了?”   “他朱四郎咋那么有本事呢?训人跟训狗似的,狗都没那么听话的,让藏本事就藏本事,让不认娘家就不认娘家!我们老王家又做错了什么呢?咱们家没做过一件对不起人的事儿,本来都是好好的,平白钻出了个白眼狼来!话里话外都向着老朱家,心里眼里全都是她男人!亲爹亲娘亲哥都不要了,还狠得下心来去骗可怜的亲妹,这他娘的还能不是朱四郎搞出来的事情?”   “芹姐儿啊!大妹啊!你快醒醒吧!别再被接着哄骗了!他们老朱家啊,不是人啊!朱四郎啊,尽会教你不认祖宗,你还帮他孝顺爹娘?对对,为啥老朱家去年分家那会儿,我家大妹分要抢着赡养公婆?她连亲爹亲娘都不认了,怎么就非要心疼婆婆呢?还怕婆婆跟着不是亲生的大房受委屈,她为啥会心疼啊?她亲娘都不心疼啊!”   “还不都是朱四郎!!!!!!!!”   朱四郎惨啊!   为了全县巡演这个事儿,他的压力已经无穷大了。本来嘛,横竖每个地方讲的都是同一篇稿子,次数一多应该就能倒背如流了。偏他的记性是真的差,经常记得前头忘了后头,偶尔还会把前后的顺序搞错。也因此,每次去一个新地方,别人都能在马车上稍稍休息一会儿,只有他不停的在背诵,生怕到时候上了台却忘了词。   不单在路上不好过,真到了地头上更不好过了。   县太爷非常重视这个事儿,提前派人安排好一切,还派了衙役随行护送。底下的那些人看出了县太爷的意思,或是真的在乎养殖业,或是单纯的为了迎合上头的喜好,反正各打各的重视此事。   别人一重视,朱四郎就更紧张了,经常还没上台就开始打摆子,上了台后更是浑身颤抖,好几次都是硬生生的咬牙捱过来的。更悲催的是,他这紧张的毛病并没有因为巡讲的地方多了而好转,反而有越来越严重的趋势。   前头几次因为离自家还算近,他每天都能回到家里,看着熟悉的家人,吃着熟悉的饭菜,晚上睡的也是格外熟悉的床铺,那时候他的情况还稍稍好一点儿。可惜,随着地方越来越远,他开始好几天才能回家一次,哪怕地方上的人给他们安排了最好的客栈和最丰盛的饭菜,他依旧没办法调整自己的状态。   也不单是朱四郎,六郎的情况也差不多,他俩不愧是同一个爹娘生的亲兄弟,毛病一模一样,认床认人认饭菜,最要命的是完全不能适应新环境,其凄惨程度简直令人落泪。   反观宁氏,那叫一个吃得好睡得香,就跟专程出来度假一样,身上的肉也跟着增多了,整个人白白胖胖的,就跟镇上富户家的太太似的。她 自我感觉特别好,美滋滋的想着,冬天嘛,可不就是养膘的好日子。   这才是同人不同命啊!   依着原定的计划,他们一行人将在春耕之前,将全县都巡讲结束。当然,这种安排下,不可能顾及到所有的地方,一般都是一个镇巡讲一次,有些特别大的镇子,或者周遭村落庄子间隔比较远的,则巡讲两次。要真像是当初在秀水村那样,以村子为单位,那别说是春耕之前了,只怕讲到秋收都不一定能完,毕竟他们这边大大小小的村子太多太多了。   可事实上,即便每个镇子巡讲一次,对于朱四郎来说,也是一件格外艰难的事情。反正就这半个月的时间里,他已经瘦了一圈了,幸好有亲弟弟作陪……   “四郎啊,今个儿咱们回家休息一晚,明个儿晌午县衙的人会来接咱们的,到时候就要往县城北边去了,说是这一去,就要将北面那一片的镇子都巡讲完,估摸着起码也得十天光景。”坐在马车上,宁氏半眯着眼睛打瞌睡,同时还能继续叨逼叨逼,“去完县城北边那块,咱们再去一趟西边,应该也是十天左右。到时候,就差不多该春耕了。”   光听前面部分,感觉真的挺凄惨的,不过听到宁氏的最后一句话,朱四郎多多少少得到了一丝心理安慰。人嘛,就是得有个盼头不是吗?   才这么想着,就听宁氏继续道:“真可惜啊,要我说,光讲这么一次有啥用呢?你都是背了好多天才背下来的,咋能指望别人听一遍就记全乎了呢?不然等春耕结束后了,咱们再去……”   “二嫂!二嫂啊!!”   “您可放过咱们吧!!”   四郎和六郎一起讨饶,尤其是六郎,他本来想着起码今个儿是没事儿了,明个儿晌午出发的话,那后半天应该是用在赶路上了,所以他正安安心心的休息呢,一听这话,差点儿没直接在马车里给宁氏跪下了。   宁氏嫌弃的瞥了他俩一眼,吧唧下嘴:“唉,你说为啥是县太爷吩咐呢?要是更大的官儿,那咱们不就可以去别的县巡讲了吗?”   朱家哥俩:……那他们还有命在?   随着宁氏的愉快畅想,马车驶向了秀水村。可等进了村里以后,车上的人都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儿。哪怕眼下是正月里,天气还挺冷的,那也不至于所有人都躲在家里不出门吧?村里的人呢?都这个点了,窝家里烤火?   等马车离老朱家越来越近时,那种不详的预感也愈发甚了。   宁氏趴在窗口往外头看,她是最先叫停的,只道反正也没几步路了,自个儿下来走就好了。等挥别了马车后,宁氏眯着眼睛不善的望着不远处的人群,比起朱家哥俩的懵圈和不安,她总感觉……   自己好像错过了一整个世界!!   这么说也没错,毕竟王香芹正在遭遇穿越以来最大的危机,而作为她的头号狗腿子,在如此关键的时候,居然不在她身边。   没理会俩小叔子,宁氏杀气腾腾的冲向了人群,与此同时她还用眼睛往人群里不停的扫视,并且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了她心目中的那个罪魁祸首。   温氏也是一脸的懵,她都糊涂了,本来以为是王香芹做人不厚道,万万没想到闹到最后,问题竟然是出在朱四郎身上的?   想到这里,温氏不禁认真的开始回忆了自己嫁入老朱家之后的事情。她进门其实已经十年了,很多事情自然也就记得不是那么清楚了。尤其她跟朱四郎的年岁差得很大,事实上,朱家是老大老二老三年纪分别差了两岁,往后的那仨岁数都小。再加上温氏进门后不久就怀了身子,更多的是照顾自己男人和孩子,不然就是帮着生火做饭、洗衣打扫之类的活儿,跟底下几个小叔子相处的时间并不算多。   不过嘛,就算相处的时间不多,仔细回想的话,还是能够回忆出不少事情来的。   温氏努力的想了又想,忍不住摇了摇头。她是真没看出来朱四郎是这样的人,看不出来啊,知人知面不知心啊!也对,人心隔肚皮嘛,就算看着憨厚的人,也有可能满肚子坏水的。   再一想,温氏私以为朱四郎应该是把所有的聪明劲儿都用在套路王香芹上面了,要不然怎么平常完全显不出聪明劲儿?还能不是把全部心思都放在哄骗女人上了?   “四郎媳妇也挺可怜的吧?就这样叫人骗了。”温氏喃喃的说着,她身畔是平常聊得比较好的几个嫂子婶子,闻言也跟着点头附和,直道没想到。   可不是没想到吗?谁他娘的想得到呢?朱四郎啊!那个长相憨厚满脸淳朴的庄稼汉子啊,居然是幕后的大佬,谁想得到啊!!   温氏站在人群里,听着前头王嫂子的叫骂声,时不时的跟身边的人搭几句话,她全然没有意识到自己才是那个真正的始作俑者,这一切的元凶,她只顾着回忆那些年的往事,还要分神同情王香芹一波。   “四郎媳妇是不太聪明,你们都不知道啊,她早先想出的那些个赚钱的法子,全叫二郎媳妇哄了去。宁氏也是真能耐,哄起人来脸不红心不跳的,好话那是一箩筐。我当时还纳闷呢,心说王氏那婆娘也太傻气了吧?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宁氏不是个好东西,咋就只有她实心实意的相信呢?我都劝过她了,跟她说了宁氏那人压根就是钻到了钱眼子里,她不信啊,一点儿都不信的!”   “唉,太傻气了,大概是聪明劲儿都用在琢磨咋赚钱上头了,不然咋就那么容易叫人哄了去呢?”   “还有四郎最能耐,娶了这么个能耐媳妇。”   宁氏蹑手蹑脚的摸到了温氏身边,本以为能听到前因后果,结果全他娘的是在诋毁自己!!   至于温氏说朱四郎的那一段,宁氏没听得太清楚,只依稀仿佛听到了几个片段,她也没往心里去,朱四郎是啥人她还能不清楚吗?憨得哟……   就在宁氏准备跳出去吓死温氏的那一瞬间,围观群众的前面陡然间爆发出了一阵尖锐至极的叫声,吓得宁氏差点儿扑街。   “爹啊!娘啊!哥哥嫂子啊!你们可来了!他们老朱家太欺负人了,做人哪儿能这样呢?!”   王嫂子也是有娘家的,她娘家不在秀水村,不过离得也不算太远。早先,她一见情况不对,当即就撇下王香椿,偷摸着溜出了人群,找了个跟她娘家一个村的嫂子求救,让人帮她跑了腿,将娘家人喊了过来。   乡下地头吵嘴就看两样本事,其一要嗓门大底气足,其二就是要人多势众。   老王家因为是外来户,家里就这么一点儿人,平常过日子倒没啥问题,一碰到像如今这种关键时刻,立马就显得不够看了。好在,王家那头早先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给儿子挑的媳妇都是本地人口众多的,给闺女找的亲事也都是以这个标准来选的,亲戚不够姻亲来凑,这是时下比较常见的做法。只不过,老王家也没想到,他们遭遇的危机竟是来源于亲家。   等王嫂子的娘家人赶到了,原本就底气十足嗓门震天响的她,愈发的来劲儿了。   “仗着人多欺负人啊!这还有没有天理了?你们老朱家算计这个算计那个,完了还装出一副憨厚老实的模样,哄谁呢?公道自在人心懂不懂?你们能哄得了一时,还能哄得了一世不成?”   朱家人倒是想去拉拽王嫂子,男丁肯定是不敢上前的,不过女眷力气也足。无奈,王嫂子早就防备着了,谁敢碰她她就扯着嗓门声嘶力竭的尖叫,仿佛人家伸出的不是手,而是烫红了的烙铁。   这早先王嫂子的娘家人还没来时,朱家人都没能拽得起她,等她的娘家人一到,哪怕他们眼下都在老朱家的地盘上,人家也愣是反客为主了。   最最重要的是,眼下朱家人也有些心虚。   撇开穿越这档子事儿不提,王香芹的所作所为确实是充满了漏洞的。早先无人提及自然就无所谓了,一旦有人开了先河,只需要稍稍弄出点引子来,剩下的事情就完全可以任由其自由发展了。毕竟,道理说不通啊!!   朱家人,包括朱母这会儿心里都不确定了,她抬头看了看愣在一旁的王香芹,平心而论,她一点儿也不觉得这个儿媳是个心机深沉的人。真要说的话,儿媳心里藏着事儿是真的,可算计……会算计的人会把保证能赚钱的买卖白送给人?就算给分红又怎样?宁氏许诺的是一成分红,也就是说宁氏拿走的才是真正的大头啊!至于做事累不累,并不在朱母的考量之中,干啥不累呢?要说摆小食摊儿累人,那养猪就不累了?再说王香芹这人瞧着也不像是个好逸恶劳的。   排除所有的不可能,剩下的就算再不可思议,那也只能是真相了。   眼瞅着王嫂子和她的娘家人掌控了全场,尤其是王嫂子她亲娘,俩人真不愧是亲母女啊,在大致弄清楚了前因后果后,她娘也跟着一屁股坐在地上,跟闺女挨在一起,边哭叫边拿手拍地。   “丧天良啊丧天良,你们老朱家咋还能这么干呢?把人家好端端的闺女哄了骗了也就算了,还非要人家不认娘家?别的要是一个村里住着,咋也经常往来的,干点儿啥都是约着一道儿去的,偏你们哄得人家跟娘家离了心,你们咋那么缺德呢?”   王嫂子等着她娘哭骂了一个段落后,赶紧接着上:“分家了还抢着要赡养公婆!这还能不是他朱四郎教唆的?亲娘不心疼就心疼婆婆,有这样的道理吗?他朱四郎好本事啊,把好端端的一个姑娘家训得比自家养大的狗都听话啊!我们老王家可没对不起你们,你们老朱家又干了啥呢?你们是怎么对我们呢?”   他朱四郎……   已经懵了。   出去巡讲压力本来就很大,好不容易能回来休息一晚,没感觉到春风拂面也就罢了,还给他来了个倒春寒,冰碴子直接呼了他一脸,心都凉透了。   更可怕的事情还在后面,也不知道是谁第一个发现了朱四郎哥俩,忍不住惊呼出声,虽说很快就消了音,可还是将朱四郎暴露在了阳光底下。   正月里的太阳啊,看着亮堂堂的,实则屁用没有!   朱四郎被人们推搡了出来,他实力演绎了何为懵圈。   他是懵了,王嫂子一点儿也不。哭嚎了这半天工夫,丁点儿无损她的实力不说,她反而有种越战越肖勇的感觉。这会儿一见到正主儿来了,她“腾”的一下从地上一跃而起,一手叉腰一手指着朱四郎的鼻子,用极为高亢尖锐的声音开始了新一轮的骂战。   “好你个朱四郎!!你居然还有脸来这里!!”   “你说,你是不是威胁我家大妹了?先哄得她为你寻死腻活的,回头却故意让你娘来我家说和你跟小妹!肯定是这样的,你威胁她了,她不听你的,你就不娶她!不然这事儿说不过去,你就是拿这事儿威胁她了!”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你的良心叫狗吃了吗?怕是早几年前就私底下偷摸着跟她好上了,把她哄骗了个彻底,连哄带骗还外加威胁的,逼得她不得不听你的!不然为啥在家里啥都不会,嫁出去了就帮着夫家发了大财?哪里有这样的道理?”   “人咋能这么坏呢?还说老朱家的男人老实,我呸!我看你读书干活啥都不行,坏主意倒是一套套的!说,你是咋哄得我家大妹?哄得她非你不嫁,爹娘哥嫂妹妹全不要了,你可真是好本事啊!!”   王嫂子气势如虹,朱四郎……   他就觉得荒谬,太荒谬了。就是王嫂子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词全不对,他都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反驳才好。全错啊!每一个点都是错误的,这要怎么反驳?你说对方话里要是有一点错误,那是能直接拽住了喷她一通,可是全错啊!全他娘的错了啊!人生观世界观都要重建了,这咋说呢?   憋了半天,朱四郎挤出了一句话:“我没有……”   “你没有?!”   王嫂子直接表演了个原地爆炸,就连围观群众都露出了不敢置信的眼神来。要知道,前阵子王香芹已经被逼得不得不承认她跟朱四郎有一腿,甭管是互相勾搭还是单方面的暗恋,反正她承认了。   “你婆娘都承认了你咋还有脸说没有呢?你他娘的要是啥都没做,那她为啥要非你不嫁啊?她疯了吗?这还能不是你勾搭了她?那你要是啥都没干,她为啥要这么做啊?”   朱四郎:……   这个问题问得很有深度,所以到底是为啥呢?   不由自主的,朱四郎的目光就落到了已经俨然从事件中间人物变成了围观群众的王香芹。这个时候就需要王香芹本人站出来说说为啥非嫁朱四郎不可了。   王香芹露出了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在众人看不到的地方,系统君已经好几次给她强行弹窗了,让她尽快度过穿越后的危机。   她也想啊!她难道不想平平顺顺的把危机度过去吗?可这能怪她吗?上辈子看过的穿越小说里也没有人追究穿越者的那些漏洞啊,为啥轮到她了,身边就出现了那么多搅屎棍呢?关键是,她原先也没觉得自己暴露了什么,又没有搞创新改革来个自由论,也没剽窃唐诗宋词打造新时代才女头衔,她就是回归了老本行养猪而已。   养猪啊!她就是养了个猪而已啊!!   穿越到这个农耕社会,既不会种地也不会织布,养个猪咋还摊上事儿呢?   不止朱四郎要怀疑人生了,王香芹也没好到哪里去。穿越又不代表全知全能,她上辈子就不是什么社交达人,养猪系统既不能提高她的智商也不能提高她的情商。眼见朱四郎求救般的看向了她,她只能目光呆滞的回看朱四郎。   这却又摊上事儿了。   当所有人都默认了一个事实后,很容易接受在既定事实上发生的事情。就譬如,眼下大家都觉得王香芹就是被朱四郎哄骗了的,她哪怕是完全不带任何意义的看了一眼朱四郎,也能被外人解读为,用眼神向朱四郎询问接下来该怎么办。   怎么办……   朱四郎也不知道啊,他啥都不知道,每个点都想不明白,只觉得所有人都疯了。偏生,眼下的矛盾在于全村所有人,包括他自家人都对俩人早有一腿这个事儿深信不疑,要不然咋都说不通啊!十来岁的姑娘家就算嫁了人,哪有立马把娘家人抛诸脑后的道理?这还是一个村子的,咋能两年多了,除了不得不回去的时候往娘家去了两趟,平常完全不来往呢?   不是说没有那种只在乎小家的女人,而是不应该这么快就变了。像温氏,她娘家离得远,嫁到老朱家十年了,期间又生儿育女的,她的重心绝对会偏移到自己亲生儿女身上,慢慢的也就跟娘家疏远了。这种是常态,朱母也是这样的,她跟娘家的关系还不差,可就算不差好了,她出嫁都二十多年了,疏远是很正常的。   可王香芹呢?她变了不是错,错就错在变得太快太快了,要说不是蓄谋已久都没人信。   朱四郎还想解释,因为他 本人明确的知道自己跟王香芹是成亲那天才正式见面的。不是说之前完全没见过,毕竟一个村子待着,兴许小时候曾经见过也说不准。可他敢发誓,俩人在成亲之前,绝对是清清白白的,没有一星半点儿的暧昧。   偏生,这种事情越解释越糟糕。   就有那嘴快的已经忍不住了,反过来帮着劝朱四郎:“你就认了呗,都穿帮了咋还不敢承认呢?你也是有本事啊,能让一女的为你做到这个地步,这不是挺……”   男人觉得,这是本事啊,为啥不承认呢?   尽管仔细想想,他的确不是个东西,可说真的,他确实挺成功的。愣是找了个本事那么大的媳妇,关键是吧,王香芹长得还很好看,身段好,人勤快,性子也温顺,可以说除了好骗之外,没有任何缺点了。至于她是不是真的孝顺也无所谓了,横竖她好哄,真孝顺还是单纯听男人的话,也就不是那么重要的了。   ……   ……   这场闹剧一直持续到了夕阳西下,好多人连午饭都没吃呢,肚子饿得咕咕叫都没舍得离开。不过,再怎么折腾,眼瞅着快天黑了,也不得不停歇下来,总不能提着油灯继续吵闹吧?再说了,王嫂子也累了,她坐在地上又哭又叫了大半天呢,正月里的地面哟,冷飕飕的,寒气都往上窜,她这会儿的感受并不比朱四郎好多少。   散场是散场了,并不代表事情就这样了结了,朱氏一族不得不出面调停,表示要几位长辈商议之后再行决定。王家以及王嫂子的娘家人也知道这会儿想要猪舍是不可能的,不过其他的补偿也成呢,总不能白闹这一场。   也不是没人劝王家,让他们多少留点儿情面,这要是彻底的撕破脸了,就算眼下拿了一笔,往后也没好处捞了。可王嫂子并不以为意:“两年多了啊!早先丁点儿好处都没瞧见,你们以为往后她还能记着娘家?没撕破脸之前也没拿到好处,这会儿都闹成这样了,你们劝我收手?可得了吧!”   劝的人听了这话,低头琢磨了一番,也觉得挺有道理的,当下也就不劝了。   谁能想到呢?真正的真相是王香芹被掉了包,芯子都换了,指望她惦记娘家不是扯淡吗?本来,等她安稳下来,彻底的适应了这个时代后,尤其是接下来猪舍要进行扩充,到时候铁定是需要人手的,她对娘家人只是心虚,又不是敌视,雇谁不是雇呢?为啥不能用娘家人呢?   不过经了此事,那确实是不可能了。   老王家想象不到他们错过了什么,得了朱氏族长的许诺后,趾高气扬的离开了,就连一开始想找嫂子算账的王香椿,后面也回过味儿来了,想着以她对亲姐姐十多年的了解来看,王香芹的确不是那种城府深的人,所以真的是上当受骗了?   跟着娘家人离开前,王香椿还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亲姐姐,却见她姐一脸的懵圈,面上的表情既像是在思考人生,可仔细瞧瞧,却更像是对整个人生产生了怀疑。   “我姐真的是被骗的?”回去的路上,王香椿忍不住出声问道。   王嫂子这才想起还有王香椿这个人,说实话,她确实不觉得自己应该为王香椿掉孩子的事情负责,不过身为女人,她还是挺同情王香椿的。尤其这还是盼了两年多好不容易才盼来的孩子,结果才来就没了,多可怜呢?   “小妹啊,你想想大妹那为人,姐妹一场你还不知道她吗?往常是不是你让她做啥她就做啥?爹娘哥嫂,包括你这个当妹子的都能支使她,换个有心计的男人……”   “是哦,我姐那人是有点儿傻气,白瞎了一副聪明相。”   “他朱四郎还长得一副老实憨厚样儿呢,你知道他心里想的啥?唉!”   王家姑嫂倒是重新和好了,回家后还商量了要点什么补偿,因为天色太晚了,王香椿当天也就没回镇上,就在原先自己那屋里歇下了。她那屋还在,床铺什么的几乎毫无变化,主要是因为王家人口少,王嫂子本来盘算着,等自己儿子大了,俩兄弟完全可以睡那屋,就懒得去动了。   等王香椿躺在原先自己那铺上,瞅着旁边本属于她姐的那床铺,心里也是五味杂陈。   原来啊,她们姐俩都是被人哄骗了去的。   谁也没想到,此时此刻的老朱家正面临着更大的危机。   本来,朱家这边是想着明个儿一早跟族中长房商量一下,看怎样能把事情给平息了。讲道理,这事儿的确是朱家理亏,但此时此刻暴露出来却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试想想,眼下猪舍也就几十头猪的规模,王香芹前阵子还跟朱母商量着,等春耕结束后,打算扩大规模,到时候还准备多雇佣些人。虽说朱氏一族不缺人,可真要扩大规模了,也不可能完全不管王家人。这要是等猪舍的规模越来越大,且王家人已经参与进来后再出事的话,那才是真正的无法收场。   早暴露也不错。   就听朱母问:“年前县太爷不是说要送猪去京城里给贵人尝尝吗?你们听没听到信儿?贵人尝了吗?有啥说法不?我给你们说,外头人越是闹腾,咱们家越是要稳住,回头把日子过得红红火火,啥都不用做就能把那些人气死!”   宁氏觉得挺有道理的,只是她也确实没听到这方面的消息,因此只道:“咱们在外头也没瞧见县太爷啊,反正就是挨个儿地方巡讲。对了,明个儿晌午又要出发了,这次是去……”   “我忘记稿子了,全忘了。”朱四郎一脸的空白,这次他受到的惊吓实在是太大了,别说演讲稿的内容了,他都快忘了他自个儿是谁了。   那头宁氏饿惨了,正拿了块干饼子边啃边说话,结果一听这话,吓得她差点儿没□□饼子噎死,连连咳嗽,咳得连肺都快咳出来了:“咳咳……这玩笑不好笑!!朱四郎你想吓死我吗?!”   朱四郎面无表情,他觉得他快要升天了。   这才是最大的危机。   等弄明白这是真的后,全家都要疯了,感觉天都塌了,完全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要说替代的人选不是没有,六郎就可以的,可对外要怎么解释呢?毕竟,当初说的时候,提的是朱四郎,县太爷往上头禀报说的也是朱四郎。   老朱家众人面面相觑,全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   关键时刻,还是宁氏顶事儿。   只见她放下手里的干饼子,转身走出了堂屋。过了一会儿,她吭哧吭哧的提了一桶水过来,往朱四郎脚边一撂:“刚打上来的井水,保证冰冷冰冷的。是你自己动手浇,还是让二郎帮你?我看你装病也不像,还不如真的病了。”   其实宁氏也被今天的动静吓得不轻,好在她天生大心脏,很快就恢复了常态。再说了,眼下最重要的是度过危机,至于朱四郎是不是表面一套背后一套,这种事情完全可以往后得空了再研究。   朱四郎低头看着脚边的那桶井水,只犹豫了一瞬,他就一把提起水桶,把自己从头到脚淋了个透心凉。   “爷奶,我爹让我……”猪毛目光呆滞的站在堂屋门口,他本来是帮他爹带个口信的,没曾想却看到了这样的场景,一时间他的大脑也一片空白。   我是谁?我在哪里?发生了什么事儿? 第070章   一桶凉水从头浇到脚, 直接把朱四郎浇了个透心凉, 他这会儿是由内而外的诠释了何为心情如同天气一般寒冷。   就是吧,吓到了突然过来捎口信的猪毛。   猪毛愣在了堂屋门口, 直到他奶唤他问有啥事儿不,他也没能回想起来到底来这儿干嘛。   朱母已经烦死了温氏那张嘴,就拿今个儿这事情来说,要不是温氏莫名其妙的翻旧账, 又怎么会有今个儿这一出呢?也因此,朱母前阵子就说过了, 疾言厉色的一通教训,让温氏不准来老屋, 除非她或者朱父提前同意了。   温氏就算再怎么爱折腾, 对于婆婆这种摆在明面上的规矩, 还是不敢反抗的, 尤其朱母说那话时,朱大郎就在一旁。也因此,她不敢再往这边来, 就连白日里看热闹时,也只敢往围观的人群里钻, 哪怕心里再怎么痒痒, 也不敢冲到前头来。   可让朱母没想到的是, 猪毛会过来。   “猪毛啊, 你今个儿在老屋里看到的事情, 不要跟别人说, 知道了不?甭管啥人都不要说,就连你爹娘问你你也不要说,记住了不?”   猪毛一脸的懵,半晌才挠着头弱弱的点了点头,又道:“我爹叫我带话……我想不起来了。”   “想不起来就回去问问你爹,放心吧,你爹不会骂你的。今个儿天色都晚了,明个儿早上再过来。”朱母拉着猪毛的手出了院子,和颜悦色的给他哄走了。   宁氏见状,也道要走,反正就算有事也可以明个儿再说。当下,她也不管灶台闹着要吃,强行给拽走了,二郎随之而去。   很快,家里就只剩下自家人了,朱母回来后,叹了一口气:“去歇着吧,明个儿衙役来了,你别出门,我看能不能把人哄走,实在要是不行,再让人进你屋里去。对了,要是顺利的话,回头六郎你还教你哥背稿子……唉,我说当初为啥是六郎你去念书呢?这要是换成你哥,不啥事儿都没了吗?”   六郎:……   怪我喽?   还有我想挑粪,不想陪背。   很显然,六郎的意见没人当回事儿,更别提他也就只敢在心里嘀咕两句了。几人匆匆吃了干饼子,又喝了稀粥,很快就各自歇下了。毕竟,今个儿白日里发生的事情,身子骨倒不算疲乏,心里却是累到不行。   ……   另一边,猪毛回到了离朱家老屋不远处的自家,进门时还听到了他妹妹的哭声,犹豫了一下后,到底还是进了堂屋,老老实实的说自己忘了要捎带的话。   猪毛还记得他奶的叮嘱,因此完全没提他四叔那一桶冷水兜头浇的事情,尽管他并不明白为啥要隐瞒这个事儿,猜测可能是他奶不想让别人知道他四叔……傻?   殊不知,听到猪毛的话,朱大郎和温氏才叫一个一言难尽。   “你忘了我刚才要你捎带的话?”大郎愣了愣神,随后才摆摆手,“算了算了,明个儿我自己去吧,你赶紧吃饭,吃完了就去睡觉。”   正好饭菜刚上桌,温氏懒得折腾那些有的没的,因此晚饭是极为简单的红薯粥配咸萝卜干。她也不闲着,猪毛吃饭的时候,她还得给小女儿喂吃的,边喂着边同大郎说话:“真没想到啊,闹了半天,居然全是四郎搞的鬼。我原先还以为是她王香芹白眼狼呢,没曾想竟然是被骗了的。”   “外人乱说一气,你也跟着瞎起哄?”大郎黑着脸瞪了温氏一眼,低头闷声吃饭。   “这咋能是乱说的呢?真要是乱说的,那为啥四郎都不解释呢?好好,四郎嘴笨不知道该咋解释,那为啥她王香芹也不说呢?要我看,就是大家伙儿猜得那样,他俩早就好上了!王香芹那人吧,白瞎了一副聪明样儿,你看二弟妹,不也三言两语的就哄了她团团转?四郎能骗她,也不稀罕吧?”   温氏喂女儿喝了点儿粥,见孩子又不肯吃饭了,随手放到了一旁的摇篮里,自己吃了起来:“还真别说,闹了这一出,村里那些有闺女的人家可得愁上了。咱们家也得上点儿心,眼下闺女是还小,可她总是要长大的。回头你也帮我盯着点儿,记得千万别让她跟王香芹太亲近了。”   大郎再度愣住了:“你原先可不是这么说的,去年还跟我说,要她多跟四弟妹处处,好叫她多学点儿本事,以后咋咋的。”   “那我不是没想到这茬吗?你想啊,跟王香芹兴许是能学到本事,可要是她将来全带到夫家去了,娘家一丁点儿好处都捞不到,那我图啥?本事越大越气人啊!”   要怎么说歪理也是理呢?温氏每次都能从不同的角度寻到独特的道理,哪怕她确实角度清奇,不过这话听得似乎还是有那么一点点道理的。   就在大郎寻思这话时,温氏又道:“可不能叫咱闺女跟王香芹接触,不过嘛,猪毛倒是可以跟他四叔多处处。你想啊,四郎看着是憨厚了点儿,可他要是没点儿本事,能把王香芹骗到手?我就不求别的了,只要猪毛能学到四郎五成本事,将来就不用犯愁他娶媳妇的事儿了。”   “你这也……”   “咋了?当侄儿的跟叔叔多亲近亲近也有错了?”温氏眼睛一瞪,大郎就算心里有其他想法,也咽了回去。主要吧,侄儿跟叔叔亲近这句话也没啥问题,为了这事儿再吵架划不来。   见摆平了朱大郎,温氏转而向正在埋头喝粥的猪毛叮嘱道:“猪毛你记着了?往后有空多往你四叔跟前凑凑,让他多教你点儿本事!”   猪毛迷茫的抬起头来,嘴角还沾了点儿稠粥的痕迹:“四叔?”   “对,就是你四叔,横竖村学还没开学,你明个儿没事就去老屋那边,午饭就在那儿吃吧。我可瞧见好几回了,灶台午饭晚饭都在老屋吃的!”   “那不是二郎在帮爹娘干活吗?”   “灶台能吃,我们猪毛就不能吃了?大不了你也去帮爹娘干活啊,反正眼下家里也没啥活儿要干。”   朱大郎还能说什么呢?他再度催促猪毛吃完赶紧睡觉去。猪毛其实还没吃饱,不过到底听话的离了堂屋。等猪毛离开了,大郎才犯愁的摇了摇头:“这孩子是不是真的变笨了?”   “杨先生说是不如早先灵光了。”温氏闷闷的吃着饭,冷不丁的闺女就哭开了,她不耐烦的抱过孩子,又喂了几口,“早知道是个闺女,我当初就不该生她。怀她生她我吃了多少苦头?眼下就因为她,我啥事儿都做不了!我就盼着她长大后别是个白眼狼,不然还不如给她丢粪坑里呢!”   大郎没接这话,温氏喂完了闺女继续吃饭,随后她又道:“回头你问问娘,六郎的亲事到底咋说的,真要是不成了,还说我娘家的妹子。”   “做啥梦呢,娘不稀罕温家的闺女。”   “那是以前!你咋知道现在还是这样?早先,外头人眼红咱们家的家底,这才拼了命的想把自家姑娘说给六郎。可你也不动动脑子,经了四郎这个事儿,咋可能还有人家不怕死的把闺女嫁给老朱家?”   见大郎一时没想明白,温氏索性说透了:“原先是瞧上老朱家的家底了,可要是嫁个闺女过来,回头就翻脸不认娘家了,那不是白瞎了个闺女?甭管稀罕不稀罕,那都是养了十几年的。聘礼值几个钱?人家图的就是多一门亲,要不然还不如直接把闺女卖了换钱来得痛快。”   秀水村这一带,要是正当结亲的,聘礼一般都不会很高,除非是像当初孙家那种特殊情况,可那也是孙家少爷自己乐意的。通常,依着正常的礼节走,普通人家娶媳妇的花费也就三五两银子,要是女方有什么明显的缺点,聘礼还能往下压一压。可假如要是买卖人口的话,一个好人家的十来岁大姑娘,没个十两银子是拿不下来的。   像六郎这情况,家底厚实的,又因为已经分过一次家了,等女方一嫁过去,就能单过的,还不需要赡养公婆。试想想,自家闺女只要嫁给了朱六郎,回头就能捏着大笔钱财当家做主,哪怕从指缝里漏一些出来,娘家也是受益无穷的。   这不,老朱家其他几个儿媳妇,温氏且不说,她娘家毕竟太远了,大家也不清楚具体情况。可宁氏、田氏、牛氏的娘家俱是得了好处的,最最起码也能便宜赁田地,还能弄到上好的粪肥。   正因为如此,那些人家才会这么迫切的想将自家闺女或者侄女嫁给朱六郎。   可惜,那是以前了。从朱四郎这事儿一出,六郎的行情瞬间暴跌。哪怕有些人脑子转得没那么快,不久之后也会得到别人提醒的。嫁闺女是长久买卖,卖闺女才是一锤子买卖。他们是想细水长流的得些好处,而不是就得那三五两银子。   试想想,嫁个闺女给老朱家,回头闺女倒是过上好日子了,可对比自家……算了吧,还是一起穷着过吧。   次日,临近晌午时分,衙门那边派来了人。   而此时的朱四郎已经如愿以偿的病倒了。说来也是凑巧,本来他们这一带即便是冬日里也不会冷到哪里去,过了元宵节后,天气更是逐渐转了暖。结果,冷不丁的来了一场倒春寒,让本来还处于病和不病之间的朱四郎,彻底的病了。   衙门来人倒还真没想那么多,主要是巡讲这活儿是千载难逢的好活儿。来回有马车接送不说,到了地头上还有格外丰盛的一日三餐,假如当晚没法回家,镇上最好的客栈敞开门等着呢。这还不算,县太爷早先就发了话,按次给予补贴,毕竟人家愿意分享养猪秘诀已经够仁义了,可不能叫人亏了去。   这些好处是明晃晃摆着的,加上朱四郎前头又已经巡讲了半月,衙门来人压根就不会想到别的,听闻他病了,也只是站在门口瞧了一眼问了两句,见还真病倒了,就暂时先这样吧。前头没能听到的镇子,回头再巡讲也就是了,只吩咐他安心养病,等春耕过了再说。   衙门的人倒是很快就离开了,朱四郎的心却依旧是拔凉拔凉的。   眼下离春耕还有好些日子,等春耕结束那日子就更长了。可就算时间措措有余,他也根本就没办法安安心心的养病。   没听衙门的人说了吗?前头没听到的下次有空再讲,还特地提到了春耕后。都说的那么明白了,还能不是春耕后继续?!   可不管怎么说,眼下这个难关是过去了,老朱家除了朱四郎以外的其他人都长长的松了一口气,纷纷说,那就这样吧,趁着养病期间好好背稿子。尤其是宁氏,她还乐颠颠的,盘算着春耕后那不就是天气彻底暖和起来了吗?这冬日里出行就是不方便,巡讲也挺不容易的,经常被吹一脸冰冷。可等春耕结束了,那不就是春暖花开时?哟哟哟,出游的好时候啊!   宁氏是真高兴,一高兴就忍不住卖弄起了她的厨艺来。   对于这一点,朱母还是很乐意看到的。要知道,分家后虽说家里人少了,可对于女人家来说,屋前屋后那些事儿却并不会因此减少。眼瞅着要开春了,她盘算着要忙活的事情还真就不少,旁的不说,每年开春都必须要做的咸菜、腌菜之类的,起码也要忙活好几日。正好宁氏愿意帮着解决一日三餐,朱母乐得如此,只道索性来家好了。   朱母的意思是,让宁氏来老屋这边做饭,她都出力了,米粮就自家出了,正好二郎帮着家里做了不少活儿,眼看着接下来四郎养病兼背稿子,肯定抽不出空来的,六郎本就不如四郎能干,如今还要帮着监督,估摸着倒霉的依旧还是二郎。   然而,宁氏婉拒了朱母的好意,她表示还是更习惯她家的灶屋,毕竟是去年秋收后才盖的新屋,而且那边的灶屋是全部依着宁氏的喜好和习惯盖的,旁的不说,单单面积就是老屋这边三倍有余。   既然宁氏坚持,朱母也就随她去了。殊不知,所谓的习惯只是宁氏随口寻的借口罢了,真正的理由是,她要气死温氏。   私底下,她同王香芹道:“我是不知道你娘家嫂子怎么就突然发了疯,可我猜,这事儿保不准还是温氏搞的鬼。要不然,好端端的她为啥要发疯?你听我的就是了,但凡确定不了的坏事,那一准是温氏干的没跑!!”   对于这种神奇的逻辑,王香芹也只能报以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仔细想想,温氏在那天压根就没出过头,偏她又不是那种藏得住的人,因此就连朱母也不觉得这次是温氏搞的鬼。可谁又能想到事情会这么凑巧的?诚然,那日的事情跟温氏没有直接关系,可要不是她在王嫂子跟前叨逼这个叨逼那个,王嫂子又怎么会憋了一肚子闷气无处发泄?之后的事情也就不用多说了。   所以,有时候还真是对手最了解自己,连温氏都不觉得那日的闹剧同自己有关,宁氏就是这般笃笃定。   又因为没有直接证据,加上老朱家这边已经为了那些烦心事焦头烂额了,宁氏没敢直接上手搞事,她想了另外的法子,在自家灶屋里卖力的做好吃的,誓要将前阵子吃过的美食都模仿出来。这还不算,她还特地让还没开学的灶台帮着扇风,对准隔壁院子去。   就像宁氏了解温氏那般,温氏对宁氏也是相当的了解,对于这种近乎幼稚的手段,她简直气乐了。偏这手段幼稚归幼稚,温氏还不能直接抗议,只能打落牙齿往肚里吞,过后倒是愈发使唤猪毛往老屋去蹭饭了。   趁着春耕还没开始,温氏和宁氏又开始了她们的别劲儿生涯。   因为她俩又较上劲儿来,倒是没能第一时间发现村子里的流言蜚语。   前头那么大的事情,还关系到人们最为看重的钱财,加上春耕尚未开始,几乎所有的村民都忍不住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嘀咕这个事儿。   有闺女的人家痛骂朱四郎不像话,直言他这般做法会坏了整个村子的风气。试想想,谁家不是男人养家糊口,女人在家收拾打扫?真要是都学了朱四郎,自己没本事还老盯着别家的闺女,哄了骗了还要人家不认娘家,那风气该坏到什么地步啊?   还有人想着,朱四郎一贯身强体壮的,哪怕这两天是来了一场倒春寒,可村里的其他人都没病,怎么偏就他病倒了?就说是真病还是假病,还不能确定呢。不过,这事儿倒是好办,很快就有那跟老朱家亲近的人出来做了保,说他朱四郎是真的病了,如假包换。可惜,就算有人做了保,其他人依旧有话说,只道他是做了亏心事心虚了,这才给吓病了。   人嘴两张皮,本就是上下一拨弄就成的,偏村里没人知道朱四郎想要逃避巡讲一事,自然而然的也就坐实了此事。   除此之外,也不是没有人对朱四郎羡慕佩服的,都觉得他虽然不是个东西,可人家确实很成功。靠娶媳妇攀登人生巅峰,成为人生赢家,这种人能有几个?就有那嘴快的在外出时,忍不住嘀咕了几句,倒是引来了外村人的好奇。托巡讲的福,朱四郎本就是十里八乡的名人,只是早先那是县太爷强制的听讲,很多人就算去了也不一定真的用心去记。眼下,那些人倒是后悔上了,原来朱四郎最能耐的不是养猪而是调教媳妇啊!   就有人来秀水村打听啥时候再办巡讲,得知至少要等春耕结束后了,就耐不住性子想干脆见朱四郎一面,乘机讨教讨教。   当然,这些人都被婉拒在了门外。   别人不知道,老朱家的人还能不知道?朱四郎背稿子都来不及,讨教个鬼啊!真要是一对一的讨教,别人把他考倒了咋办?回头还得想法子圆回去,累不累啊?还是统一回绝了的好。   此时,朱家人还不知道此“讨教”非彼“讨教”。不过,这事儿也瞒不住,迟早有一天他们会明白的。   万幸的是,再大的热闹都没有春耕来得要紧。等春耕愈发临近了,甭管是本村的还是外村的,终于都消停了,以后会不会再度复发尚且不得而知,反正眼下是没人再折腾了。对于庄户人家来说,春耕是顶顶重要的事情,今年下半年的吃喝嚼用,全看春耕这一茬了。   也是步入了春耕之后,留在家里养病闭门不出的朱四郎这才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讲句良心话,朱四郎很懵的,甭管外人是咋把事情圆起来的,到他这边一切就是荒谬的。因为只有他可以确定,自己跟王香芹压根就没有什么暧昧的过往,他俩第一次见面就是拜堂成亲那一天。虽说乡下地头本来没那么严苛的,可这不是新娘子临时换了人吗?早先大定小定该是见过的,偏那时他见的是王香椿,至于他如今的媳妇王香芹,确确实实是洞房花烛掀开红盖头后才正式见面的。   可要说王香芹是单方面的爱上他了,为他掏心掏肺,为他不认娘家人……这也说不通啊!   就他病了这小半月里,他认认真真的回忆了这两年的生活。就感觉吧,他可能对媳妇的认识和了解还是不太够。要说王香芹是对他不错,可他也确实没有感受到浓郁到窒息的爱。就不说别的了,王香芹平时对猪都比对他好,所以……   “六郎,你觉不觉得还有一种可能?”   六郎可怜兮兮的捧着一大沓的稿子,有心想提醒四哥赶紧背吧,背完了他好出去帮着挑粪,可他到底还是心软的,见他四哥一脸认真思考的模样,顺口接了一句:“啥可能?”   “你四嫂吧……她这人其实挺迷信的。”   “啥?迷信的人不是二嫂吗?她前头又去给刘神仙送钱送米粮了,还特地做了一提兜的糕点果子。娘说二嫂对刘神仙比对她还孝敬。”   “那不一样,二嫂对刘神仙是有所求的,要不是刘神仙说的话句句都灵光,你看她理不理人家。可你四嫂不同,我是想着,她原先不就说过大嫂不适合养家禽家畜吗?她不是开玩笑的,也不是故意埋汰大嫂,她就是真的认为姓温的不能养一切东西。所以……她不会是认为姓朱的就能养出大肥猪吧?”   六郎顺着他四哥这话往下想,感觉这话乍一听是有些牵强,可多琢磨琢磨,似乎还真有些道理:“我记得四嫂以前还说过二嫂的名字,说啥叫宁夏的为啥不卖烤羊肉串?大概是这个意思。可为啥叫宁夏的要卖烤羊肉串呢?”   “那为啥姓温的不能养一切呢?姓朱的就能养出大肥猪呢?”   最终的答案就是无解,非要说的话,大概就是王香芹的脑子跟寻常人不一样。说不出哪里不同了,反正就是不一样。   朱四郎觉得,这个不是理由的理由,听着比他跟王香芹提前好上了要靠谱太多太多了。   勉强给了自己一个心理安慰,可惜的是,该背的稿子还是得背。幸好,春耕一忙活,几乎没人再提早先那些事儿了,毕竟别人家的事情就算再有意思,也抵不上自家的吃喝嚼用来得重要。当然,这也是因为朱氏族长一直在努力平息事端,朱大伯也是倒霉,他还不能看着弟弟一家不管,幸好,王家那头还是打算在秀水村好好过日子的,说白了他们就是想再捞一笔好处,免得闺女的光一点儿都没沾着。   有朱大伯从中做调解,王家那边也不可能一直闹腾下去。说白了,这个事情道理是在他们这边的,可真要闹大了,从律法上来说,嫁出去的闺女就是夫家的人了,占了情理并不代表就占了法理。至于王香椿,她也是气不过当初的那十两银子,真想霸占猪舍和大肥猪们,这本身就是不可能的。   最终,两方达成了一致,拿银子作为补偿,以后绝不再提此事。   简单的说,就是拿钱抹去了往昔的情分,尽管王香芹跟娘家这边本来也没太多情分。   银子拿到手了,王嫂子还是不乐意,她总觉得太少太少了,对比老朱家得到的东西,实在是不值一提。甚至他们王家得到的还不如王香椿多,早先还心疼了小姑子的王嫂子,这会儿又再一次嫉妒上了,全然没想到王香椿之所以能多拿银子,完全是因为这里头包含了她最初出的那十两银子。   甭管怎么说,这事儿总算是摆平了,就算有人心存不满,事情了结后再闹腾却是真的无理取闹了。   王嫂子还特地在事情了结后,提了两只老母鸡回了趟娘家。这让王家阿娘很是不满,连声念叨咋有这种嫁出来还惦记娘家的媳妇?偏她如今也只敢私底下嘀咕一两句了,王家这边的亲戚本来就少得可怜,王家阿娘的父母更是已经过世了,她跟哥嫂的感情不好,有差不多近十年没怎么跟娘家来往了。眼下,想想已经彻底决裂的大闺女夫家老朱家、本就不太能指望得上的小闺女夫家孙家,也就只剩下儿媳的娘家这门亲戚了。   罢了罢了,就这样吧。   对比王家的不是滋味,老朱家那头却是彻底放下了心来。尤其是王香芹,她本来是真的拿捏不准跟娘家人的关系,原先是想着逐渐疏远也不错,可因为两家同住一个村子,老王家是绝对不可能搬离的,朱家更不可能,也就是说两家是世代为邻的,这要怎么疏远?而如今,甭管过程如何,至少结局还是她所乐见的,又有里长帮着做见证,她跟王家算是彻底没了关系。   王香芹那叫一个神清气爽,终于不用烦恼跟娘家人怎么相处了,甚至连往后必须应酬的事情都可以名正言顺的拒绝了,世界多美好啊!   朱四郎的病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他坐在窗户底下背稿子,一抬眼就看到了媳妇那明晃晃的笑容,不禁叫他看愣了。   “你不背稿子你在看啥啊?”朱母从后院喂鸡回来,见到傻不愣登看向院坝的儿子,顿时气结,“最多再十天你就要去巡讲了,稿子背熟了吗?”   “我背我背……”朱四郎欲哭无泪,只能继续背稿子。   朱母也挺服气的,看他背过稿子,自己这个不认字的都跟着着急。这翻来覆去的那些话,又不需要一字不漏的背下来,意思对不就成了?为 啥咋老是背了前面忘了后面?莫不是老朱家的人真就天生不是读书的料?   思量了一会儿,朱母决定等忙过这阵子,去村学那头打听打听,问问杨秀才自家这俩孙子到底行不行。灶台也就罢了,他娘是个实在的,据说这几天忙着让灶台写菜谱呢,还说写好以后要一代代传承下去,说不准回头自家还能出个御厨呢。可猪毛就可怜多了,朱母是一年比一年后悔当初去温家提亲,这要是早知道温氏是这么个德行,打死她都不找温家女。   记下这个事儿后,朱母又狠狠的剜了一眼正在背稿子的朱四郎,再度忙活去了。   开春时节,真要找事儿做的话,那事情绝对是一茬接着一茬,怎么做都做不完。且不提别人,单说王香芹好了,她眼下是伺候月子伺候到怀疑人生。   对,就是母猪的产后护理。   因为不想在数九寒天里接生,王香芹早先有特地算过日子,从预产期往前推,很容易就得出了母猪最佳的受孕时间。按说,春暖花开的时候,对初生仔猪来说是最友好的季节,可这么一来,就难免发生集中临盆的事情。   王香芹真的是接生完这个接生那个,最多的一天,她一共接生了八头临盆母猪,共计百余头初生仔猪。甭管是母猪的产后护理,还是初生仔猪的营养需求,都能逼死她。幸好,关键时刻系统没抛弃她,接连给她发了好几个奖励丰厚的任务,尽管这些任务并不能让她轻松多少,却能确保仔猪的百分百存活率。   早先,猪舍里就已经有几十头成年公猪母猪了,随着之后陆陆续续诞下来的仔猪们,及至春耕结束后,猪舍里猪满为患。即便小仔猪并不需要太大的地方,然而它们长大是很快的。于是,老朱家的猪舍再度面临扩建。   这一次,王香芹的意思是,直接将猪舍旁边那块空地利用上,全部盖上一排排的猪舍。   朱母略微有些犹豫。   “那块地是不是太大了?全盖上猪舍?先不说哪里去找那么多人手,你用得过来吗?还有,到时候你肯定忙不过来了,真要雇人?雇谁?不然先卖掉一些猪?”   王香芹只道:“那块地也不算很大,猪舍又不能盖得密密麻麻的,肯定要留出一些用于通风换气的通道,真正能用作养猪的地方并没有娘你想象的那么多。卖猪倒是可以,等下次衙门来人吧,年前腊月里就送猪上京了,眼下春耕都结束了,怎么着也该有个说法了。真要是京城那头没啥动静,咱们也能死了这份心。”   “那是卖仔猪还是卖大肥猪?”   听了这话,王香芹犹豫了一瞬。   早在去年开春时,她就卖过几头仔猪,卖的是朱家大伯娘。可当时,猪舍里的猪只是经过了最初步的进化,比当地土生土长的猪品质肯定是要好的,但跟真正的石门黑猪还有着很大的一段差距。而眼下,仔猪越来越多了,尤其去年开春的那些仔猪有不少已经符合系统检验标准,最早三月最迟四月就可以配种怀孕了。到时候仔猪的数目只能吓死人,多到完全忙不过来的地步。   可真要是卖了仔猪,王香芹倒是不担心别家抢了自家的生意,她只是没办法解释,为啥同样都是养猪,甚至是一母同胞的仔猪们,到最后本质会差那么多。要知道,有系统的帮助,她养出来的猪跟其他人养的是截然不同的,哪怕外表近乎一样,肉质口感也会差距极大。   “再看看,我如今更想卖大肥猪,猪舍里的成年公猪太多了,没必要留那么多。”   最终,王香芹只说了这话,不过没拒绝就代表默认了。真要是有亲戚求上门来,她肯定还是会卖仔猪的,只不过到时候就要提前声明,仔猪随便挑,但她不保证最后出栏猪的品质。换言之,就是一经售出概不负责。   其实就算这样,王香芹猪舍里的仔猪品质也是远超于本地猪不知道多少倍的。亏是肯定亏不了的,就怕没办法发展太好。因此,提前打个预防针是很有必要的。   至少成年的公猪卖给谁……   王香芹直接去寻了二嫂宁氏,谈了一桩新的买卖。   “二嫂,去年那焖猪肉你还记得不?”这话刚一出口,王香芹还没等到宁氏的答复,就看到一个大肉团子扑面而来,嗷嗷叫着冲过来就是一个大大的抱抱。   “四婶婶!!你又要杀猪了吗?好好好,娘啊娘啊娘!多买点儿四婶婶养的猪啊!四婶婶人长得好看,养的猪也好看,还顶顶顶好吃!”灶台激动得都快语无伦次的,气得一旁的宁氏抬脚冲着他的大肉屁股就是一踹。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除了吃你还会干啥啊?”   灶台捂着肉屁股眼泪汪汪:“我还会给娘写菜谱……娘啊,我想吃四婶婶养大的猪肉。”   “知道了!”宁氏没好气的怼了儿子一句,转身却仿佛瞬间变脸了一般,笑容满面的看向王香芹,“四弟妹啊,来来,这边坐,咱们坐下来慢慢聊。”一扭头,“去倒茶!!”   倒茶就倒茶呗,那么凶干嘛呢?   灶台委屈巴巴的倒了茶,还从橱柜里拿了他娘珍藏的好吃的,每样都抓了一些,装盘端到了自家堂屋里,冲着王香芹笑得两眼都眯成一条缝了:“四婶婶您吃。”   宁氏已经不想说话了,生下这么个贪吃鬼儿子,她又能怎么办呢?   “对对,四弟妹你吃!哦哦,你继续说,接着往下说,我听着呢。”   王香芹笑着道:“还不就是去年那焖肉?我也明白,那肉其实不太适合摆在小摊上卖,可做买卖这事儿我确实不擅长,就是想着,那焖肉滋味是真的不错,加上我猪舍里的大肥猪多了,就盘算着要不要跟二嫂你合作一把,我出猪肉,你出手艺,到时候咱俩扣除成本后,一人一半如何?”   这比例跟之前的合作差距颇大,不过这也是有原因的。   早以前,王香芹除了出个点子之外,所有的事情都是撒手不管的。简单的说,她就是动动嘴皮子,无论是原料还是配料,亦或是出摊子干活等等,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宁氏一人搞定的。可这回的情况却跟以前大不相同了,最重要的原料是来自于王香芹的猪舍,换言之,那是独一份的,别的地方绝对寻不出来的。还有焖肉的做法,也是王香芹一点一点回忆出来教给宁氏的,再一个,上辈子的东坡肉做法其实有很多的,要复制出来并不难,她打算以后要是大家伙儿吃腻了这一味,完全可以再换一种。   再就是……   “我家这猪,可是县太爷亲口夸过的石门黑猪,单这个名头,就能涨很多身价了。二嫂,你说是吧?”   宁氏一叠声的说是:“不适合小食摊儿又不要紧的,我可以去开个铺子卖。光卖焖肉好像太简单了,焖猪蹄也很好吃的!”   “做菜的事情还是听二嫂的,怎么盘活这买卖也听你的。”王香芹不太懂经营,而对于她不懂的事情,一贯都是放手不管的。   “成,你先给我几天时间,我要仔细想一想。最迟……后天给你答复咋样?你放心,分红改成一人一半这个是绝对没问题的!”宁氏拍着胸口保证道。 第071章   对于王香芹来说, 乡村生活是格外忙碌的。   这也是没办法,就她的性子来说, 即便眼下没事儿做, 她也能搞出事儿来。偏生因为她搞出的事儿到最后都是能发财的, 哪怕再折腾,旁人也无话可说。   当然, 也不是真的无话可说,背着王香芹, 村里人不知道说了多少关于她的是非。这要是搁在以前吧,说的都是她人聪明, 能想出别人完全想不到的赚钱点子来。可眼下, 那些话全都变了, 村里人也仿佛全然忘了早先自己说过的话,哪怕打的是自己的脸那也绝不手软,一口一个王香芹傻乎乎的好哄骗。   很多话说多了, 就连本来对这事儿不太认同的人,也会跟着不由自主的信了。因为王香芹已经嫁人了, 村里男的多半是扼腕不已, 女眷们却纷纷抢着上了阵。   王香芹平常不爱出门, 多半都是从朱家老屋到隔壁的猪舍。难得一次出了门, 去的还是她二嫂宁氏那院儿。谁知, 她出门时路上还没啥人, 等她从宁氏那院儿出来后, 几乎走两步就能碰着人, 大娘婶子们就好似故意在村道上等着似的,拉着她的手说个没完儿。   “四郎媳妇啊,听说你那猪舍缺人手?有啥要帮忙的不?你说,正好我家地不多,地头上的活儿都完事了,我去帮你!”   “这话说的,咱们朱家还能缺人?他四婶,看在咱们是亲戚的份上,你就算找人也该找我家吧?”   “你家地里的活儿不是还没做完吗?”   “那咋了?不是有孩儿他爹他叔伯吗?我们朱家也就是秋收最忙活的那两天,女的会跟着下地,春耕从来都是不管地头上的活儿!……他四婶,你说是吧?侍弄庄稼还是他们男人比较适合,咱们女的嘛,养鸡养鸭养猪啥的,也好贴补些家用,对吧?”   王香芹一脸的懵圈,她倒是认识后说话的那妇人,从亲戚关系上来说,那妇人的丈夫跟朱四郎堂兄弟。不过,就算是堂兄弟好了,因为老朱家的亲戚太多太多了,她只是认得这人,具体是哪一房的,跟自家关系如何,她却是真的不清楚了。   事实上,老朱家的那些亲戚里头,除了她自家的妯娌外,最熟悉的莫过于朱家大伯娘和她那几个儿媳妇了。   话是这么说的,不过到底都是亲戚,王香芹已经跟娘家那头算是彻底断了亲,没的再上赶着跟夫家这边的亲戚闹翻的。因此,即便不太熟悉,她也冲着那妇人露了笑,只道:“我家猪舍是缺人手,不过这事儿我说了不算的。”   “不是你的猪舍,咋就你说了不算呢?还是你要去问问四郎?”听了这话,那妇人的面色有些不好看了。   王香芹笑道:“四郎倒是不管这事儿,不过他早先就说了,人手的事儿让娘来拿主意。我年轻没经过事儿,听娘的也不错。”   这下,不止那妇人了,旁边的人也俱露了难色。   莫说是亲戚了,就算仅仅是关系很一般的村里人,那也清楚的知道朱母是多么精明的一个人。她们本来就是来捡漏的,想着大家都说王香芹这人傻乎乎的好哄骗,与其便宜了别人,不如抢先过来占便宜。没曾想,王香芹是如同想象中的那般软和,可她却是个拿不了主意的人。   就有那心里别有想法的人忍不住撺掇道:“那是你的猪舍,早先盖猪舍捉猪崽的钱还是你娘家妹子的,你男人也就算了,你婆婆算是咋回事儿呢?你也是,咱们谁家不是长房养公婆的?你嫁的是朱四郎,为啥要上赶着伺候公婆呢?你不是跟你那个二嫂关系好?让她去奉养呗!你也能轻松一些。”   王香芹笑盈盈的看过来:“娘很好呢,我可舍不得跟她分开。”   “那起码猪舍的事儿该听你的吧?”   “听谁的不都一样吗?再说我家四郎说了,让我听娘的。”王香芹看了一眼天色,说实话,她在宁氏那头压根就没耽搁多久,几句话说完就离开了,因此这会儿的天色还很早。不过,看天色本来就只是借口而已,她瞥了一眼后,就故作为难的道,“时候不早了,我要回去干活了,猪舍还没打扫呢。”   就有人上前要拦着她,可她再怎么着也是打小干活儿的身子骨,嫁人以后,别的活儿倒是没怎么做,可这天天在猪舍里忙活呢,兴许干架是不成的,一溜烟儿的小跑躲过人却是绝对没有任何问题的。   于是,趁着今个儿天气好,在院坝上晒被褥的朱母,就得以看到她那平常挺稳重的四儿媳,跟背后有鬼在追一般,“嗖”的一下从自己跟前窜了过去。   朱母:……   王香芹也看到朱母了,临时改了方向,冲到她跟前道:“有人想来我 猪舍里做事儿,我说我做不了主,全听娘的。娘,你……”自求多福吧。   最后那句话,王香芹还是没说出口,可朱母又不傻,看她面上的神情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暗骂一句村里人都傻,还说她王香芹是个好哄骗的,不知道她内里有多精。   不过话说回来,朱四郎到底是怎么哄的她?   眼睁睁的看着王香芹又往猪舍去了,朱母不由自主的看向东屋那头。因为东屋是背风的,加上今个儿天气是真的好,两扇窗户都是大开的,从外头就能看到里面正在用功背诵的朱四郎,以及比朱四郎还要生不如死的朱六郎。   哥俩正跟演讲稿做着殊死搏斗,冷不丁的感受到了一阵异样的眼神,当下有志一同的抬头看去……   “背稿子!!”朱母一声吼,不单吓到了哥俩,还将结伴过来占便宜的妇人们吓了个够呛。   那几个妇人中,有两个跟朱母有亲戚关系,另外几人也不能说是单纯的村民,总之都是带了点儿交情的。想也是,要是全然没有半分关系,人家也不能冲在第一线讨便宜占。然而,她们还没想好要怎么在朱母手上讨便宜,就被朱母那一声吼,吓得双腿打哆嗦。   没办法,朱母那一嗓子确实有些吓人,关键是太突然了,毫无预兆。   此时,朱母也瞧见那些人了,得了王香芹的提前支会,她自然知道那些人是来做什么的。不过她并不在意,猪舍缺人手是事实,不单是猪舍缺人手,稍后还要再建几排猪舍,缺的人手那就不是一个两个的问题。   只见朱母冲着那几人招了招手,也没在院坝上说,而是带着她们进了堂屋,又从灶屋里拿了大铜茶壶,用粗瓷大碗给她们倒茶喝。   那几人都是一脸的受宠若惊,哪怕只是最普通的粗茶,也都是感激的接了过来,还让朱母别忙活了,都不是外人。   朱母一面给人倒热茶,一面笑得灿烂无比,就好似这些人真就不是外人似的。等每人跟前都有一碗茶后,她才笑着道出了来意:“你们说巧不巧,我这儿还真就有事儿找人帮忙,你们就赶巧过来了。这是约好了一起来的?”   “不不,就是赶巧了。”   “哟,那还真是够凑巧的。”朱母也不在乎这话是不是真的,依旧笑容满面的说下去,“我啊,这两天就琢磨着,这阵子家里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也没个叫人乐呵的事儿,就想着是不是趁着眼下春耕快结束了,托人给我家六郎说个亲。”   正捧着茶碗的几个妇人瞬间僵硬了,偏生朱母还没给她们插嘴的机会,仍旧径自往下说着。   “我家六郎年岁也不小了,早先不过是因为他在镇上的学塾念书,加上他头上还有俩哥哥没成亲,所以一直不慌不忙的。可眼下,四郎和五郎都成亲了,我家六个儿子,独独剩下他一个光棍。虽说亲事这事儿是不能太着急,可我这个当娘的,也不能完全撂开手不管吧?”   几个妇人面面相觑,半晌才有人开口道:“六、六郎年岁还真不大。”   “那也不算小了,他今年都十八了。”朱母皱了皱眉头,“大郎十五就开始说亲了,十六就成亲了,十七就生下了猪毛。”   “这不是刚过年嘛,也不着急……幺儿嘛,谁家的幺儿都是最晚的成亲的,再说这事儿真的急不得。”   朱母狐疑的看了她们几眼,提及六郎的亲事,的确是她临时起意的。因为猪舍缺人手一事,她还没想好请哪房帮忙,所以才临时拿这事儿充数。可充数归充数,六郎的亲事也确实是她的心病,原先是说不急不急,可事实上她从去年春耕后就开始给六郎寻摸亲事了,一直就没找到中意的。眼下,又一年过去了,她就算再淡定,这事儿也是必须提上议程了。   可这些人,看着竟不像是推脱,而是真的不愿意沾手。   咋回事儿啊?   “那个……我突然想起来了,家里还有点儿活计没做完。回头得空了我再过来好了。”就有人忍不住想逃离朱母那审视的目光,急急的寻了借口就开溜。   一有人开了头,其余几人纷纷跟上。   不过才短短一会儿工夫,这些人比来时更着急的开溜了。徒留一脸迷茫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的朱母在原地。   啥意思呢?去年不还急吼吼的介绍自家闺女、侄女给她?这才过去了多久,一晃眼工夫全他娘的变了?   这是说她家六郎要砸手上了???   “朱六郎!!你给老娘过来!!你说,你最近干了啥事儿?!!” 第072章   什么叫做人在家中坐, 祸从天上来?   听到亲娘在院坝上那声大吼,人在屋里朱六郎整个人都不好了,当下紧赶两步从里头出来,一见着人就叫冤枉。   可朱母哪里会听他解释, 回忆着去年间, 虽说弄到最后亲事是没定下来, 可那不是被温氏给气着了, 想挑个好吗?尤其是去年秋收后, 他们老朱家分了家,那阵子别说村里人了, 还有那外村, 打着各种旗号来他们家凑热闹,就算人家没明说,可特地赶来他们家闲聊到底是啥个意思,这不是明摆着吗?   朱母一脸严肃上下打量着朱六郎, 那眼神实在是太吓人了, 把六郎吓得直愣神不说, 还愣是在冬日里给他吓出了一身冷汗来。   “你说你啥都没干?那既然你啥都没干,她们咋会变脸变得那么快?”   “我不知道啊!娘你要相信我, 我这不是从去年腊月里, 就被四嫂逼着写那个什么演讲稿。等好不容易稿子写完了, 又得教四哥背诵……后面就更不用说了, 我见天不着家, 你说我能干点啥?”   人潜力是无穷, 在这危机时刻,就连一贯不善言辞六郎都被逼得开口替自己解释,由此可见朱母把孩子给逼成啥样儿了。   讲道理,朱母是信他,可这事儿还是说不通。   “四郎!”   既然事情说不通,那就得仔细查明才对,朱母很快就将矛头对准了朱四郎,可四郎又能怎么办呢?他就想好好背个稿子咋就那么难呢?   从俩儿子身上都没能得到消息,朱母只犹豫了片刻,就放弃了跟王香芹打听消息想法。她是觉得吧,甭管外头人是咋说,可就她看来,王香芹哪里是满心满眼都是朱四郎,这是多说了两个字呢,因为王香芹分明心里眼里装都是猪!   “你俩待家里别出去,我去长房那头打听打听。”   朱母所说长房那肯定不是温氏,而是朱母本人大嫂,也就是朱家大伯娘。   她是怎么跟人家打听暂时不得而知,只说她离开了家后,朱四郎继续埋头苦苦背诵,而六郎就没那么幸运了,他被他娘方才那反应弄得忐忑不安,总觉得自己要凉。   事实证明,有时候人直觉是格外灵验,尤其还是事关切身利益时候。朱母其实也没去多久,毕竟她是揣着事儿去,又不是真跟人闲聊打发时间,加上她同朱家大伯娘关系亲近得很,都省略了客套时间,没多会儿工夫就打听了个七七八八。   打听清楚后,朱母一脸失魂落魄回了家。   彼时,已是临近晌午时分。王香芹最近太忙了,加上她半上午时候去了一趟宁氏那院儿,多少还是耽搁了点儿事情。也因此,及至朱母回到家又做好了饭菜,她才堪堪踩着点回来。这要是换做别家,当婆婆一准儿骂儿媳惫懒了,哪儿有婆婆做好饭菜端上桌了,当媳妇才过来?不过,朱母还真没那个心思,事实上自打她从外头回来后,就是一副大脑放空模样。   “娘……娘你怎么了?”从王香芹这个角度上看过去,只见朱母两眼直勾勾看着朱六郎,仿佛第一天认识这个儿子,从表情到眼神里全透着一股子不敢置信,好 像受了什么巨大刺激。   再看朱六郎,这孩子已经完完全全被吓傻了,没敢吭声不说,这会儿明明饭菜都已经上桌了,他也只是缩头缩脑坐在凳子上,完全不敢动弹。   朱父和朱四郎也意识到了什么,可父子俩都不敢在这档口撩虎须,直到王香芹开了口,他们才长长松了一口气。   再之后,朱母终是开了口,很快就让其他人明白,这口气松得太早了一点儿了。   “什么?娘你是说,外头都在传四郎他……呃,就算他得利了,跟六郎又有什么关系呢?娘你大可以直接告诉那些人,说六郎娶媳妇以后就会分家单过?我不是想赶他走,只是觉得还是娶媳妇这事儿比较重要。”   “我说了啊!”朱母太难受了,哪怕早些年,家里不宽裕还要供个读书人时,她也没有这般心累过,“你大伯娘跟我说,还不单是四郎这事儿让大家伙儿改了想法,还有六郎念书那事儿。”   在朱母解释下,王香芹等人终于明白了这几日村里发生了什么事儿。明白归明白,王香芹还是觉得这世界有点儿魔幻了。   原来,早些年村里人就对老朱家有些看法了,原因就在于老朱家供了个读书人。   这年头,读书人尊重就不必多说了,可有时候地位越高反而越容易引起旁人不满。尤其在外人看来,朱六郎跟他几个哥哥都长得很像,人高马大,又憨头憨脑,怎么看都不像是读书料。而事实证明,他也确实不擅长读书,读了那么多年就不说出人头地了,那是连童生都费劲巴拉才勉勉强强过了最低线。这种情况,想要获取别人尊重太难了,人家只会觉得,朱六郎就是命好,仗着是家中小儿子受宠才得以求学,换成自己绝对比他更能耐巴拉巴拉……   外人是这么想,偏当时老朱家非但没有解释,身为长嫂温氏还带头表露了不满。其实,不满并不单单只有温氏,像宁氏和田氏也是不赞同六郎念书。并非不赞成家里有个读书人,而是不想这么好事情落在小叔子身上。   里外都这般,就使得朱六郎身上被戳了个命好人蠢章。   本来这也无妨,等他真不念了,帮着家里记账算账、下地干活后,村里曾经那些闲言碎语也就消失不见了。再后来,老朱家逐渐富裕了起来,也没人再抓着这陈谷子烂芝麻事情不放了。及至去年分家后,大家伙儿一算这家当,可不得了了,再加上成亲即分家单过这等没事儿,直接将六郎推至了高位,位列乘龙快婿榜首。   结果……   “娘你意思是,村里现在传言说,六郎不单像四郎那样御妻有术,还有人翻出了那些陈年往事,说他打小就心机重城府深,所以才能在六兄弟里头脱颖而出,花家里钱读自己书?”王香芹总算是家里承受能力最强那个,谁让她上辈子看多了各种狗血剧呢。可就算这样,她还是忍不住有点儿懵,总觉得事情越来越神奇了。   搞了半天,六郎还不是单纯被连累?又或者说,大家从四郎身上看到了老朱家男丁小聪明,纷纷深度挖掘起来,成功将六郎搞凉了。   “可不就是这个意思吗?完了啊!六郎要砸手里了!”   朱家其他人:……   这厢,朱家老屋里一片愁云惨雾,那厢 ,宁氏匆匆吃过午饭后,就拎着东西回了趟娘家。   要不怎么说自个儿当家做主来得爽快呢?想以前,就算宁氏自个儿能赚钱,依着老朱家规矩只需要上缴一半利润后,剩下全是她私房钱了。可有时候吧,这事情不能这么算,就说最简单回娘家,要是正月初二这种特定日子,或者是娘家那头有什么大事,拿些东西回去自是没问题。可这要是平常呢?哪怕只是拿些吃喝,次数一多,哪个婆婆受得了?   所以,自打分家以后,宁氏是乐呵个没完,感觉啥烦恼都没了,整个人从里到外都是痛快。真要说话,遗憾也不是没有,这不以前跟财神奶奶是一家子,眼下从家里人变成了亲戚,差距肯定还是有。好在,宁氏这人乐观得很,琢磨着既然打感情牌没用了,那就换个对策,改成打利益牌。人嘛,少有不爱钱,反正就她看来,王香芹还是在乎那些真金白银。   只这般,宁氏颠颠儿回了娘家,将手里提东西塞给了她娘:“摆出来吃呗,都是些别镇子稀罕吃食,我前阵子买了不少,也叫你们尝尝鲜。”   撂下两句闲话后,宁氏也不磨叽,直接进入正题,说起了王香芹今早同她提那个事儿。   当下,除了就知道吃宁冬生外,其他人忙聚了过来,认真听宁氏讲这事儿。等宁氏把前后经过,以及自己盘算部分尽数都说完后,一抬头就看到了塞得嘴里满满宁冬生,顿时气结:“我说为啥灶台这孩子既不像爹也不像娘,贪嘴得很呢!敢情他是随了你这个当大舅!”   宁氏他娘还在想方才那事儿,她闺女一人明显是摆不平,毕竟听这口气,支小食摊儿不太可能了,最好是能盘下个铺子。结果才思量着,就听到了宁氏这话,嗔怪道:“都说生女儿像姑,生儿子像舅,这有啥好奇怪?”   “那灶台不是有俩舅?干嘛要随最贪嘴那个?”宁氏好气啊,她因为跟她哥年岁差得不大,俩人可以说是从小打到大。当然,打人肯定是宁氏,挨打才是她哥宁冬生。偏她不喜欢她哥那面团子似个性,生怕自家宝贝儿子全学了去,心里顿时打起了鼓,默默决定以后要杜绝甥舅俩见面。   谁知,宁氏她爹宁大河却道:“灶台也不一定是随了大舅吧?兴许是像亲娘呢?你俩不是一样馋吗?对了,你最近是不是又胖了一圈?在家没少吃好吃吧?前阵子出门也一定尝了不少稀罕吃食吧?真羡慕你啊!”   宁氏杀气腾腾看过去:“你还说?!我问你,当初你为啥不让我哥娶王香芹?”   “啥玩意儿?”   “你想啊,咱们家虽说家底不如老朱家,可老朱家不是六兄弟吗?咱们家就俩,而且你当初完全可以说,家产全留给大哥啊,反正波崽年岁小,耽误得起。这样一来,我哥也不比朱四郎差了,那我跟王香芹不就能成为姑嫂了?姑嫂嘛,听着就比妯娌来得亲近,到时候我娘家发了,你们还能不带上我?说来说去,就是爹你没用,为啥当年不上王家提亲去?”   宁大河惊呆了,目瞪口呆看着宁氏,明显是被宁氏这神奇脑回路给镇住了。   相较而言,宁家其他人倒是觉 得挺有道理,宁母思量了片刻后,一拍大腿:“可不是吗?这要是让冬生娶了那个王氏,发家就变成咱们家了!”紧挨着宁母坐宁冬生居然也跟着附和点了点头,就是他嘴里塞了不少好吃,没办法开口,能做也就是猛点头表示赞同了。   这还不是最奇葩。   却道那宁氏大嫂,竟然也被带过去了,觉得这话说相当有道理……   “宁夏!!!!!!!!!!!!”后知后觉品过味儿来宁氏大嫂一声惊天怒吼,吓得宁氏一跃而起,躲到了她爹身后。   宁母忙过来劝架:“你可悠着点儿吧,这怀着身子呢!你要是有气,冲冬生撒。你打他掐他,他保准儿不躲。”   这种劝架方式虽说新奇了点儿,不过效果还是很显著。   等屋里再度恢复了平静后,宁氏奇道:“我嫂子怀了?真看不出来啊,她平常瞅着就胖,我还以为过了一月没见面,她又胖了呢。”   宁氏大嫂瞪眼再瞪眼,倒是没再跟宁氏闹起来,只道:“我胖还不是因为家里伙食太好了?原先刚进门那阵儿,我劝也劝了拦也拦了,这眼瞅着都过去十多年了,我还折腾啥劲儿呢?反正也拦不住,索性一道儿吃了呗。”   “你吃得就快赶上我哥了。”宁氏吐槽了一句,又再度把话题扯到了正事上,“我想过了,就我四弟妹那猪舍,一时半会儿也供应不了那么多猪肉。那要不索性就这样,盘个铺子但也不用每天开门,逢集咋样?”   “行是行,可你算过没,有那么多人买猪肉吗?你这卖还是熟肉,价格肯定贵,估摸着得赶上酒楼饭馆里招牌菜了。偏你只卖猪肉,又不搭别菜,这价格不好定……”宁大河还是很靠谱,关键是他去过地方多了,吃过东西也多了,连带各种见识也跟着添了不少,很快就帮着宁氏指出了问题关键,“镇上人还是太少了,你这种买卖得去人来人往地界,我看县城就不错。”   县城肯定比石门镇要好,这话压根就是句废话。   可眼下这情况,宁氏不觉得自己能去县城。且不说盘铺子钱,真要是别事情都办妥了,她也如愿在县里开了铺子,那她财神奶奶咋办?想也知道,要发财必须傍住财神奶奶,离得越远越没戏!   “我在想想,你们也帮我打听打听,横竖这一时半会儿也成不了。对了,我四弟妹还说了,最好是等县里有了消息,就是那个……年前不是送猪去京城了吗?也不知道是啥情况。”   这事儿确听要紧,真要是能叫贵人尝了得句好,回头甭管咋样,都能有个极好噱头。君不见那县城里,走哪儿都能看到什么祖传八代手艺,或者什么独家秘方之类。噱头啊,只要王香芹养猪叫京城里贵人尝过了,其实都不用特地得句夸,就能涨不少身价。   宁家人略商量了一下,还是决定让宁大河过两天去镇上、县城里转转。横竖春耕已经差不多结束了,还差点儿那不是还有宁冬生吗?结果提起这事儿,波崽也想跟着去,直说要去见见世面。   “想去就去呗,波崽也不小了。”宁氏倒是很无所谓,其实要她说,就波崽这个年岁,合该找个妥帖 行当,进去当两三年学徒。甭管怎么说,老天爷总饿不死手艺人,多学一手本事,回头也能有个谋生手段。可毕竟,波崽是她弟弟而不是她儿子,她只能叮嘱弟弟多瞧多看多记,但凡发现好一定要告诉他,哪怕最后没成,那也不亏。   波崽统统答应,末了还主动送宁氏回去。宁氏看出了他想私底下跟自己说话,也没拒绝,姐弟俩一道儿出了门。   “姐,娘在给我相媳妇你知道不?你回头帮我劝劝呗,我不想这么早娶媳妇。”波崽一脸苦恼,都不用宁氏发问,他就主动自发说出了心里想法,“我啊,我就想跟那朱四郎学学,学一手他本事,回头也找个长得好看、干活勤快、脑子灵光、一心对我好,还会赚钱孝顺媳妇!”   宁氏也是醉了:“弟啊,咱们做人要实在。还有,你说那是王氏不?她呀,别都好,就是一心只惦记着她猪舍!”   “姐你瞎说!人家都说了,她满心满眼都是朱四郎……唉,你说我咋就没朱四郎那本事呢?我要是有他那本事,就算哥他再笨再能吃,我也照样养得起他。反正,我就想找那样,不想娶个难看乡下婆娘!”   宁氏:……   她咋不知道自家弟弟志向那么远大呢? 第073章   这年头人们还是很朴实,尤其是在乡下地头, 女儿家都想嫁个知冷知热汉子, 男则想娶个温顺勤快媳妇, 像波崽这种想法人还真是少……   其实也不算少。   很多时候, 并不是人们不想做出别选择,而是想象力有限, 除非有人开了先河,不然想都想不到。别就不说了,像朱四郎这种神仙操作, 那是普通人能想出来??   宁氏这趟回娘家,倒也算是有所收获, 起码坚定了她去镇上开铺子想法,也知道了她娘家嫂子怀孕消息。不过,最让她恍恍惚惚, 还是亲弟弟波崽想法。   等离了娘家,她索性径自往猪舍那头寻王香芹去了。   说实话,王香芹挺意外:“二嫂?是早上同你说那个事儿有谱儿了?咋这么急?”   “本来我是想明个儿再来寻你, 就是吧……”被波崽那熊孩子给刺激到了。   当然, 后面那话宁氏没说出口,一方面是不想开罪财神奶奶,另一方面却是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才好。摊上这么个熊弟弟,宁氏也是心里苦啊!   宁氏只将自己同娘家商量事情说了出来, 开铺子是肯定, 分红也没问题, 就是她这般还需要一个相对而言比较确切时间:“……我就是想问问,四弟妹你估算一下,大概啥时候能给我提供出栏肥猪?”   王香芹瞥了眼正在吭哧吭哧吃着加餐大肥猪:“眼下倒是能供应得了,只是接下来要看娘了,我托她帮我寻几个帮手,不然等这一批初生仔猪大一些了,我肯定是忙不过来。”   “娘那边有谱儿了吗?”   “没呢。”提起这个事儿,王香芹也是苦笑连连,索性宁氏也不是什么外人,她就将从朱母那头知晓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了宁氏,重点当然在于六郎即将砸手里这个事儿。   宁氏:……   傻愣了好一会儿,宁氏才堪堪回过神来:“砸、砸手里了?不是吧,早先不还有好多人上门打听吗?娘就是想仔细选个好,才一直拖拖拉拉到这会儿都没定下来,她原先还道不急不急,这就砸手里了?”   “这不是没想到会这样吗?”王香芹更无奈,虽说她不想主动揽责任上身,可这个事儿吧,还真就同她脱不了关系。要不是因为穿越之初,她心里没底不敢同娘家人太亲近,满脑子都是远离原主熟悉人和事,也不会被人抓了把柄,更不至于闹成如今这个样子。   眼下,她就是想解释都没办法了,因为撇开穿越这个事儿不提,一切一切都是说不通。可既然无法言明真相,除了承认自己是个白眼狼外,还有别法子吗?两害取其轻,横竖不 认娘家也不是什么大罪过,总比被人知晓了真相把她当妖怪烧了好。   宁氏略一思量,大概就明白问题出在哪里了,又不由想起了自家熊弟弟说法,顿时头疼得很:“别提了,波崽那孩子也是……唉,能怎样呢?慢慢寻摸呗,总不能真打了光棍。”   “我倒不担心六郎真打光棍,只是这么一来,娘那头只怕要耽搁了。”   “也对,娘肯定要分神先办六郎那事儿。”宁氏想了想,又提了个想法,“实在不行,咱们直接找大伯娘去呗,她在族里说得上话,为人妥帖办事靠谱,大不了回头赚了钱给她贴份礼。”   王香芹也不想再这么耽搁下去,主要是她这边是急缺人手。再一个,有部分大肥猪其实已经到了出栏时候,再这么养下去,除了浪费猪食外,没有任何作用。毕竟,就算是经过了系统改良优秀猪种,那也是有进化方向,像石门黑猪,主要进化是口感,其次才是份量。说白了,份量这边是有上限,再接着养,即便饲料再好那也不可能再增肥了。   也因此,对于宁氏这个想法,王香芹深表同意。   见状,宁氏索性让她赶紧着点儿,晚上就同朱母提一嘴,最迟明个儿一早就可以去寻大伯娘了。王香芹只点头称好,眼见宁氏要走,她又道:“二嫂,其实我这边猪数量不算少了,实在不行,你倒是可以卖半天,只做上午买卖,买不到明个儿赶早。”   限量促销啊,王香芹就算再不懂营销,毕竟上辈子见得多了听得多了,好歹也能说上几句。   宁氏原先是想着,可以隔三差五开门做生意,比如逢五逢十这样。不过,这么做坏处也是显而易见,没办法固定营业时间,势必会造成顾客流失。即便她有信心自己做焖肉能留得住老顾客,可既然是开门做生意,肯定是想做好做大,谁会跟钱过不去?倒是做上午买卖挺不错,而且下午也不一定就不做买卖了,完全可以上午卖焖肉,下午卖烧烤、鲷鱼烧之类,要是有了个铺子,回头还能卖些汤水,左右都是赚。   想到这里,她只连连点头,又催王香芹赶紧确定人手事儿,实在要是忙不过来,她娘家那边亲戚多,而且亲戚们之间关系也好,有她作保准错不了。   这话,王香芹自是听进去了。当天晚上,她就同朱母说了这个事儿,只道自己去寻大伯娘,又说宁氏娘家可以帮忙。   让王香芹自寻大伯娘这事儿吧,朱母倒是没什么意见,她很了解她长嫂,办事一贯公正,从不会仗着长辈身份压晚辈。唯一让她不太能接受是……   “宁氏说可以找她娘家人?”朱母眼神古怪看了看王香芹,“可你想过没有,你要是真这么干了,会发生啥事儿?”   “啥事儿啊?”   “你自己也有娘家人,而且就在本村,结果不去找自己娘家人帮忙,却寻了你二嫂娘家人……你这是嫌自己名声还不够坏?”   王香芹被噎了一下,不过她到底是没有心理包袱,又或者说她老早就决定破罐子破摔了,倒也没太在意,只摆了摆手:“横竖已经闹成这样了,就算我请了他们帮忙,难道他们会夸我句好?得不到一句好倒是无所谓,怕只怕我这边低下头请了他们来,却落得个请神容易送神难 30340下场。到时候,他们要是认为拿捏住了我,压着我替我拿主意,那我咋办?算了吧,起码宁家人听二嫂话,回头真要是犯了错,请二嫂出面就成了。”   朱母也是真佩服这个儿媳,当真是轻飘飘说出这番话,完全没把娘家人当回事儿。   也不单是朱母,在场其他人也是神情古怪。只不过,朱父和朱六郎看却不是王香芹,而是朱四郎。   这得私底下给王香芹下了什么蛊,才能叫她彻底不管娘家?这已经不是心向不向问题了,而是心里压根就没娘家人吧?   朱四郎感受到了他爹和他弟目光,也看懂了这俩人意思,只是他……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那还能咋样呢?低头扒饭吧。   ……   另一边,二郎和宁氏也在吃饭,同时宁氏也将今个儿发生事情告诉了二郎。她倒是没提波崽那事儿,只说了六郎,又叮嘱二郎有空多替老屋那边做些活儿,也好让朱母腾出空来去张罗六郎亲事。   结果二郎想到别地方去了。   “你说六郎万一真砸手里了,那咱们灶台咋办呢?他也老大不小了,咱俩又只得这么个儿子,不得早点儿为他打算打算?”   宁氏差点儿没叫这话给噎死,多喝了几口汤压下去后,这才开口喷他:“我手里单单是现银就有差不多两千两了。刘神仙还说这点儿钱那就是毛毛雨,回头我还能发大财!灶台娶媳妇起码也是七八年以后事情了,到时候就算往少了算,那我不得有几万两银子?我他妈都有好几万两银子了,又只得灶台一个崽,还怕他娶不到媳妇?娶不到也能买啊!一千两银子都能买到天仙了!!”   其实压根就不用一千两银子那么夸张,像乡下地头,多半人家给聘礼都是三五两银子,再多也不会超过十两。因为那是正经结亲,而非卖闺女,所以才不想闺女嫁人后彻底跟娘家断绝了来往。可换句话说,只要铁了心想娶媳妇,大不了多给银子,多到对方无法拒绝地步,谁还会在乎将来如何?   这也为啥宁氏嘴上说着六郎砸手里了,实际上却完全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根本原因。   “六郎你也不用担心,说白了,早先娘那是想拣个好,这才一直磨磨蹭蹭定不下来。这会儿她总算知道不能再这么挑挑拣拣下去了,回头把标准放低一些,肯定能叫六郎娶到媳妇。实在要是不成,我在娘家那头托托人,到时候我多出一份谢礼,还能叫他真当个老光棍不成?”   “行吧行吧,反正你多上点儿心。”二郎说不过她,果断举手投降。   倒是一旁灶台吃着吃着住了嘴,托着腮帮子一脸思考表情。   等宁氏回过神来就看到胖儿子这副样子,诧异道:“你又咋了?还真跟你爹似,犯愁娶媳妇那事儿?放心吧,到时候娘肯定能叫你娶上媳妇。”   灶台摇头:“我在想啊,要不娘你把给我娶媳妇钱挪一半出来给六叔吧,他本来就笨笨,要是连媳妇都娶不上,那多可怜呢?”   宁氏:……   是挺可怜,忒大一人了,还要叫你个小孩崽子操心娶媳妇事儿,还有比六郎更可怜人吗? 第074章   为六郎亲事操心, 可不止猪毛这个小孩崽子。   这原先吧, 因为感觉自家娃儿挺抢手, 虽说上门提那几个确实有这样那样问题, 可朱母也没太在意。人嘛,哪儿就有十全十美?别不说, 就连在外头吹得神乎其神王香芹好了, 甭管外人咋说,就朱母看来,这儿媳妇吧, 旁都好, 就是脑子不太好。   哦不,也不光是脑子不好,连眼神都不行, 要不然咋就非认准了朱四郎, 还为此跟娘家彻底闹掰了呢?   撇开这一点不提,朱母对王香芹还是很满意,就连其他几个儿媳妇,只要把温氏撇开,她都还算是满意。甚至就说温氏好了,前头没分家时, 是咋看咋不顺眼。如今分了家, 又被她勒令少出现在自己面前后, 感觉反而好了很多, 起码想起这个人时候, 不咋讨厌了。   可六郎呢?六郎媳妇咋办呢?   眼看朱母是真愁上了,王香芹就跟早先说那样,将猪舍雇人事情揽了下来,这事儿吧,最多也就是有些麻烦,不像六郎亲事那样,属于高难度挑战。等这日一早,王香芹吃罢早饭,就跟准时过来报道宁氏一起去了长房那头。   妯娌俩边走边说话,当然主要还是宁氏再说,王香芹留了耳朵听着。   一说,就难免提到了昨个儿灶台那番话,宁氏对胖儿子是真疼爱,提起这事儿就止不住一阵阵发笑,连声道:“……他还叫我跟六郎说说,我寻思着,不说还成,这要是说了,六郎指不定没脸见人了。”   王香芹沉默了一瞬,想起吃早饭时,六郎那绝望中带着凄凉神情,难得做了一回人:“还是别说了吧,本来这亲事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同他说这个也没啥太大意思,他又不是那种会自己挑挑拣拣人。”   “倒也是,他一贯就是娘说啥他做啥,是没必要告诉他这么糟心事儿。对了,四郎稿子背得咋样了?眼瞅着也该到日子了,这附近十里八乡,春耕秋收时间都差不离,就算真有那懒货,最多也就三五天差距,该出门了。”   要说宁氏心心念念就是赶紧出门巡讲去,横竖负责出力巡讲人又不是她,她只管好吃好喝,得闲了还能去各个镇上逛一圈,买些新鲜小玩意儿,给胖儿子也好,给爹娘也罢,总该叫他们也跟着乐呵一下。   宁氏想得挺美,就是完全没考虑过同行人悲伤。   倒是王香芹想起那俩兄弟近乎一模一样绝望神情,忍不住叹气道:“早知道这样,就该让二嫂你去巡讲,四郎背了这许多天,还是磕磕绊绊,感觉都不如原先好。”   “没事儿,到时候在路上还能背。再说了,四弟妹你也不用太在意,上了台,底下人都是新鲜,头一回听呢,说好说坏都是这么一回事儿。难不成,你还指望他们听一回就把养猪诀窍学了去?真要是那样话,难不成状元讲个课,底下学生都能考上状元了?扯啥呢。”宁氏是半点儿不以为意,兴许听了讲座是有些作用 ,可要想一步登天,与其听这讲座,其实还不如直接来买小猪崽子呢。   说话间,俩人就到了朱家长房这头。   这会儿时间还早着呢,再说春耕这活儿本来就没有秋收那会儿多,老朱家甭管哪一房人丁都不少,咬牙忙活一阵子,保准能抢先将地里活计做出来。就是吧,春耕时也不单单要忙活地头上事儿,还有家里家外一些杂活儿,也够忙活一阵子了。   她俩过去时,朱家大伯娘跟几个媳妇一起正在那头清洗菜坛子,看着是打算装腌菜了。   见有人上门来,大伯娘将事儿留给几个媳妇,笑着上前问她俩有啥事儿,没等她俩开口,就一脸神秘领着她俩去了后头猪圈那头。   去年开春那会儿,王香芹猪舍里初生仔猪也不少,当时大伯娘买了两头回去,到如今也有将将一年光景了。一年时间,如果是原先从未改良过猪崽,那是肯定不足以出栏。不过,去年那会儿初生仔猪是经过了一次改良,半成品意思,到这会儿瞧着,倒是养得膘肥体壮,看着就好像跟那一年半猪没啥两样。   “咋样?四郎媳妇你觉得我养得咋样?”大伯娘一脸献宝表情,她是真没少在这猪上花费心思,加上仔猪本身体质就好,看着就跟村里其他人截然不同。   王香芹眼前一亮:“养得很好啊,大伯娘有没有想过去我哪儿养猪?”   “啥?”大伯娘懵了。   别说大伯娘了,宁氏也有些愣神,不过她反应一贯很快,稍片刻就醒转过来了,笑着叫好:“要是交给大伯娘那真是再放心不过了,我觉得这个好!”   光说好可没用,王香芹上辈子没少干挖墙脚事情,再说她跟宁氏相处多了,难免就被带着走偏了点儿,当下就道:“帮我养猪,干活儿都是大伯娘平常做那些,有些细节部分我稍后可以慢慢教你。工资月结,每个月一两银子,年终会发奖励,钱或者猪肉。另外,我不介意你将我教你手艺传给家里媳妇们,假如你家也打算养,我还可以提供最优质初生仔猪,当然这个是需要用钱购买。”   亲兄弟还明算账呢,王香芹觉得把条件直接摆出来更合适,眼下就看大伯娘是否愿意了。   大伯娘:……   她还是有点儿懵。   关键时刻,还得看宁氏,宁氏小嘴一吧唧,挽着大伯娘胳膊一声声吹捧叫好,把人哄得云里雾里,加上王香芹提供薪酬条件确实优渥得很,一不留神,大伯娘入坑了。   有了第一个,第二个也不会太难。王香芹意思是,很多事情她不放心别人去做,换做大伯娘就好多了,人品过硬用着忍心。至于另外一些比较外围活儿,完全可以包给其他人来做,那种薪酬就很一般了,像打猪草和收割苜蓿活儿,廉价得不行。还有挑粪活儿,以前是六郎在做,如今是二郎在干,不过王香芹盘算着,以后可以将这一项外包出去,铲屎算一个活儿,等完事之后挑粪就归别人,横竖这活儿既不需要保密,又不用任何技术。   结果,听王香芹这么一说,大伯娘赶紧大包大揽下来,直道像这种不用脑子粗活累活,她几个儿子还有大孙子他们都能干,不用动脑子嘛!!   至此王香芹也终于明白为啥朱母偏生就跟大伯娘关系好了,这俩除了年岁差外,简直就是一模一样,尤其是提起儿子时候那嫌弃模样……   甭管怎么说,这事儿总算差不多了。王香芹是打算带着大伯娘,俩人共同承担比较细致那些活儿,眼下肯定是没问题,至于以后猪舍再度扩充以后会如何,她也没办法预估。好在,大伯娘在家中威信要比朱母强上太多了,到时候完全可以考虑在她家挑人,横竖大伯娘会将儿媳妇压得死死。   解决了这个事儿,宁氏多嘴说了一句六郎亲事,听得大伯娘长吁短叹了。   “去年我就跟你娘说了,高嫁女低娶媳,这娶媳妇哪儿有挑三拣四道理?就算有这样那样缺点,娶回家后完全可以慢慢教嘛,当成自家闺女那样教,都是十来岁小姑娘家家,哪儿有教不好道理?就说你们那个大嫂,你们娘要是真下定决心狠狠收拾一番,早给改过来了。”   说来说去,还是后娘难当,有些事情得罪了儿媳不要紧,要是伤了儿子心就不成了。大伯娘也知道这个道理,想着他们如今分家了,倒不再提,而是继续说起了六郎事儿:“回去让你娘先别着急,这事儿是急不来。我呢,也让儿媳妇们回头各回一趟娘家,帮着打听打听,眼下也就只能从亲眷里头说合了。不过她也不能再挑剔了,各方面平平就成了。”   宁氏忙道了谢,又说:“是这个理,我回头也跟娘家人问问看,我娘家亲戚也多。”   “多问问,多打听打听,人还真能叫尿给憋死了?别不说,你问四郎媳妇,她娘家当初为了给她哥娶媳妇,那是十里八乡几乎所有人家都问遍了,前后折腾了起码七八年,才总算把亲事给定下来了。”   王香芹:……   还有这种事儿?   搜刮了一下记忆,王香芹没找到那部分,不过她也没太在意,很多当父母在给儿女说亲时,是不会告诉本人。这要是连本人都不告知,更不可能告诉她这个当妹妹人了。   待从长房这边告别后,王香芹同宁氏一起往老屋去,结果还没等走近,就看到朱母将一把大扫帚挥舞得那叫一个飒飒生风,还怒吼道:“滚出去!我家六郎就算再不成器,也没到娶破落户家闺女地步!!” 第075章   六郎的亲事是注定会艰难的, 不过就像朱家大伯娘说的那样, 真要是铁了心想找一个,不会找不到的。眼下, 无非就是朱母挑挑拣拣想寻个好的,这才一直僵持不下来。   这也是没办法的, 如今的朱家已经不是从前了。况且, 就算是没发财之前的朱家, 也没办法接受一个有着明显缺点的儿媳。   就拿温氏来说, 她出现纰漏那是在嫁到朱家多年以后的事情了, 起码在说亲的当时,温氏附近这一带数一数二的好女子。并不是说她都有出挑,而是方方面面都不错, 娘家家境不错,近百年不曾分家了, 父慈子孝阖家欢乐,她虽说是二房的, 却是家里实实在在的长女, 打小帮母亲做家务活儿, 帮着照料弟妹,本人长得也挺不错……总之,在明面上看来, 当时的温氏完全是一家有女百家求的。   寻常人说亲, 看的肯定是表面, 最多也就是央着亲朋好友多帮着打听一下平常的为人, 像那种隐藏得很深的缺点,有时候别说外人了,只怕连自己都是不清楚的。   可要是明摆着是个坑呢?   ……   看着眼前的情形,王香芹和宁氏赶紧上前劝着,甭管怎么说,说亲不成也没得像这种撕破脸大闹的,真要是传出去了,人家可不会说对方的不是,只会说朱家发达后朱母翻脸不认人了。   六郎的亲事已经够艰难了,可不能再添是非了。   幸好,朱母也不至于完全丧失了理智,在俩儿媳妇的劝阻下,勉强平息了怒火,而她手里的大扫帚更是被宁氏抢走丢到了墙角边。   谁知道,这厢朱母是平静了点儿,那厢来说亲的却不干了。   “你咋个意思啊?前头不是还放出风声去,说要给你家六郎讨个媳妇?我这送上门来的,你又不稀得要了?我闺女啊!长得不挺好的?干活也麻利,春耕秋收还能下地帮忙,你还有啥不满的?”   朱母原本刚消了气,听了这一番话,又动怒了:“十里八乡谁不知道你家是什么情况?你咋就有脸上门说亲呢?”   “咋了?不就是我得闲了爱小赌两把吗?左右嫁到你家也不会再认我这个爹了,我是好是歹跟你家有啥关系啊?差不多得了,你家也没什么好闺女愿意嫁,就我家的已经算是愿意嫁里面条件最好的了,你还挑啥挑啊?再这么挑下去,你家六郎保不准真的就要打一辈子老光棍了!”   “滚!!”   眼见朱母又要去拿大扫帚,上门自荐的到底还是嘟嘟囔囔的走了。只是,他人是走了,却还是一路上找人说话,非要旁人主持公道,他说的话哪里不对了?   等那人走了,王香芹才问朱母是怎么一回事儿。不等朱母回答,一旁的宁氏就叨叨叨的说开了:“他呀!原也是咱们村的,从年轻那会儿就爱赌,一开始还是农闲了小赌两把,后来好像就越赌越大了。先是气死了他老娘,又气死了他爹,等上头没人管了,他就愈发不像话了,卖田卖地的。再后来,好像是为了躲债,丢下婆娘孩子就跑了。他婆娘倒是不赖,一直守着那破屋等着他,好赖也把几个孩子都拉拔长大了。这不,前两年他突然又回来了,家里又闹腾起来了……”   宁氏只说了个大概,可就算仅仅是这样的三两语介绍,也让人听着不寒而栗。   王香芹顿了顿才问:“那他来咱们家,是打算把他女儿许给咱们家六郎?”   “可不是?”朱母恨得牙痒痒,要不是方才她们拦着,她还真想冲上去给那人几扫帚。   老朱家啊!秀水村数一数二的大户,哪怕是最穷最落魄的时候,也决计没有跟烂赌鬼家结亲的道理。甚至就连当初朱父死了原配又拖了三个年幼的儿子时,一度找续弦困难,那也绝不会考虑这种破落户的。   这已 经不是嫌贫爱富的意思了,而是完全瞧不上赌棍家。   王香芹对村里多半人都不太了解,哪怕她继承了原主的记忆,问题是原主十多年来少有外出的经历,她本人穿过来后,又满脑子养猪,对外头那些八卦消息并不热衷。可饶是如此,她也太清楚烂赌鬼的危害了,因此她全力支持朱母,绝不能跟这种人家结亲。   宁氏也是这个意思:“就不说咱们家已经跟从前不同了,就说六郎本人好了,好歹也是个读书人啊!谁家读书人不是金贵得很?配不上人家城里的千金小姐,也不能胡乱找个赌鬼的女儿吧?娘啊,回头我帮你想法子,怎么说也得给六郎寻个镇上的姑娘家,大不了你拿钱给六郎在镇上置办个铺子啥的。”   “镇上的姑娘家?”朱母愣了一下。   “对呀,村里人不是看不上咱们家吗?他们看不上咱们,咱们还不稀罕他们呢!娘,我跟你说,我正好也决定要去镇上买几个铺子,自家做买卖也好,赁出去给人家收租子也好,横竖银子捏在手里又不会下崽子,干嘛不呢?你要是没空管,我帮你啊!还有啊,你别以为镇上的人家就有多好,好多人家这日子过得还不如咱们家呢!咱们也不挑,找那种老童生家的闺女、侄女啥的,也认识字,怎么着也比那些大字不识的乡下婆娘强!”   王香芹也在一旁附和着:“二嫂说的有道理,六郎是个读书人,总要找个有共同语言的。不然他在那头看书,媳妇整天就知道喂鸡喂鸭的,那也说不到一块儿去啊!”   “对对对,可不就是这个理?还是四弟妹说得好!娘你放心,这事儿包在我身上了,我回头一定给六郎说个好的!烂赌鬼咋不掉粪坑里溺死呢?”宁氏咬牙切齿的挤出最后一句话,她本来就比较看重钱财,以钱财为终生追求目标的人最是受不了这种祸霍钱的人。   朱母最终还是被宁氏这话给诱惑了,她倒不是一定要找什么镇上读书人家的姑娘,只是宁氏说的太叫她心动了。当然,她也没抱太大的期望,盘算着没那么好也成啊,只要是普通人家出来的就行。   殊不知,这事儿确实没她想的那么容易。   是这样的,这年头条件差的养闺女是赚钱的,在粥里添碗水就能凑合着多养个闺女了,略大一些了就能帮着做些轻省的活计,长大了就更不用说了,能省不少事儿,等到年纪了弄笔钱半嫁半卖出去,简直不能更划算。   可反过来说,家境好的人家养女儿绝对是亏钱的,吃喝用度哪一样不费钱?就算将来发嫁出去了有聘礼,可这不是也有嫁妆吗?心疼女儿的人家,养闺女十几年花一大笔钱,等闺女出嫁时还要准备一笔嫁妆,这样的人家是宁可闺女嫁给穷光蛋也不会嫁给朱六郎叫她吃亏受罪的。更叫好人家爹娘接受不了的还不是亏钱的问题,而是捧在手心里疼了十几年的亲闺女啊,转眼就翻脸不认爹娘了,光是想想心就碎了。   好在,宁氏还是有本事的,她私底下琢磨着,村里人不好糊弄,那就索性糊弄别人去啊!就老朱家这点儿,还真能传到全县去不成?稍稍远一点就没问题了。   这般想着,她趁着眼下还有几天空闲,赶紧往石门镇上跑。也不单是石门镇,相邻的几个镇子她都跑了一遍,誓要将六郎赶紧嫁出去!   而就在宁氏忙活着时,村里的流言蜚语却是愈演愈烈了,烂赌鬼上老朱家给女儿提亲一事,彻底传遍了整个秀水村。   朱母得知这事儿后惊呆了,她自己是肯定不会往外说的,这结亲不成无所谓,跑出去到处嚷嚷那是结仇啊!至于两个儿媳妇,王香芹一直没怎么外出,宁氏倒是见天的不见人,可她是跑去了镇上,又不是在村里瞎晃悠。于是,真相就简单太多了,将这事儿传遍整个秀水村的不是别人,就是那可恶的烂赌鬼。   就有那自称好心的人上门来劝朱母。   “人家当爹的是不像话,可又不是让你家六郎娶那当爹的。那闺女还是很不错的,家里家外一把好手,她爹跑的那些年,她娘忙着照顾她弟妹,地里的活儿都是她干的。人勤快,干活利索,话还不多,实实在在的好媳妇人选啊!”   “这么好,你咋不说给你儿子?”朱母怼道。   “说给我儿子,万一被哄着去赌钱咋办?当爹的来要钱咋办?我家那个咋能跟你儿子比呢?你儿子多能耐呢,哄得人家好好一闺女,还没嫁过来这一颗心就扑在你家了,嫁过来后就更不得了了,连爹娘都不认了。”   “你啥意思啊!”朱母又开始去寻大扫帚了。   “啥意思你不懂啊?反正她嫁过来了也不会再认亲爹娘的,娘家好坏跟你们家有啥关系呢?就算她爹再爱赌,回头卖儿卖女卖婆娘,那你家教得好,当闺女又不带心疼的。你也别嫌弃亲家不好了,亲家都没嫌弃你们,差不多就得了,反正好好的闺女嫁到你们家就成了白眼狼,闺女嫁给别家那叫结亲,嫁到你们家……哎哟!!”   朱母气疯了,索性来一个轰走一个。   这下倒是彻底没希望了,等宁氏从镇上回来后,就听村里人说,朱母的择媳标准太高了,照这么下去只怕六郎没啥希望娶到媳妇了。   宁氏顿时大怒:“啥叫六郎娶不到媳妇了?我这就给他寻了个好的!好的!!镇上人,城里媳妇!!” 第076章   要说宁氏也是真的能耐, 原先她只是拿这事儿当个乐子,想着就算是当嫂子的, 也没得说将小叔子的婚事全部包揽下来的道理, 况且他们老朱家早在去年就分了家, 那就更说不通了。不过嘛,人争一口气佛受一炷香, 听着村里的那些个闲言碎语愈发的过分了,宁氏反倒是来了气, 牟足了劲儿非要给六郎寻个好的不成。   还真别说, 她娘家亲戚是真的多,忙活了两天后,真叫她寻到了个靠谱的。   这不, 刚有了确切的消息, 她就牛气哄哄的回了村。哪知道,才走到了村口那块儿, 就听到有吃饱了撑着的碎嘴婆娘在那儿笃笃定的说六郎娶不到媳妇了。一个来气, 她也不管前头那事儿只是有谱, 还没确切,就一时嘴快说了出去。   宁氏在村里的名声并不好,事实上她和温氏是相反的。温氏是在老朱家内部不招待见, 但在外头, 她的人缘还是很不错的, 跟谁都能扯上几句, 就连前头王香芹她娘家大嫂, 都跟老朱家闹成那样了,同温氏依旧说得来。可宁氏却不同,自家人包括她娘家和夫家都知道她什么德行,偏外头人因为某些闲话,对她的印象极为不好。眼见她怒气冲冲的过来,当下纷纷住了嘴,有些人还索性随口寻了个由头,赶紧跑路了。   待气走了旁人,宁氏愈发的得意起来,抬脚就往朱家老屋那头去,殊不知等她一走,原先的人又重新聚在一道儿,七嘴八舌的说开了。   “真的假的?她给朱六郎说了个城里媳妇?县城?”   “你可别逗了,还县城呢,估摸着说的就是石门镇吧?她宁氏早先不是一直往镇上跑,还说要买铺子啥的,大概是认识了什么人?县城就别想了,咱们乡下地头的泥腿子,高攀得上吗?”   “镇上也不赖啊!你看这十里八乡的,有个能嫁到镇上去享福的闺女都了不得了,娶个镇上的媳妇哟……也是,仔细想想,朱六郎还是个读书人呢,又被朱四郎带着去外头见过世面,连县太爷都跟他说过话的呢!”   “就因为这个,我家才不同意啊!你再想想,朱家六兄弟,前头仨又不是一个娘的,后头那仨才是同个娘胎里出的亲兄弟啊!再说那朱五郎,他就是个憨的,除了闷头种地外啥都不会的。反倒是朱六郎,前头过完年,春耕还没开始那阵子,朱四郎要去外头各个镇上巡讲,他咋不带其他兄弟,只带了六郎呢?还不是因为俩人最亲近?这么亲近的俩兄弟,还能不是一个德行?”   “嗯,说的没错。”   “这话有道理。”   道理是肯定有的,歪理也是理啊!但凡有个脑子稍微清楚的人,就能想到为啥朱四郎外出巡讲非要带上六郎了。一方面其他兄弟都已经分家单过了,能劳动自家人就不会去劳烦亲戚,另一方面也是最为重要的是,朱六郎他识字啊!   识字仿佛是个诅咒一般,迫害了六郎的童年、少年时光,就目前看来,估摸着还得继续迫切他。   ……   与此同时,宁氏已经回到了朱家老屋里,顶着一脸邀功的表情道:“娘啊,我给说成了一家,你先把手上的活儿放放,听我好生对你说!四弟妹呢?四弟妹你也来听听呗,帮着一道儿拿个主意!”   王香芹听着声儿从猪舍那头过来了,一看宁氏那副表情,她心下了然,明白宁氏并不是让她帮着拿主意的,而是心里笃笃定这门亲事能成,讨夸奖来着。   平心而论,王香芹并不觉得六郎年岁有多大,搁上辈子那就是刚上大学的年纪,咋就变成剩男了?不过,本着入乡随俗的想法,她也没说什么,只是这事儿她实在是帮不上什么忙,一来没啥至交好友,二来她如今跟娘家都闹掰了,当真是啥人脉都没有了。   只这般,婆媳俩就认真的听宁氏说了起来。   据宁氏所说,对方是镇上的人,但不是石门镇,而是相邻的青瓦镇。从血缘上来说,那家跟宁氏还是有那么一丝丝的亲戚关系的,不过一表三千里,所谓的远房亲戚就是那种不提祖父,甚至曾祖父的名讳人家连你是谁都不知道。   不过这个不是重点,重点在于,早先宁氏到处赶场子摆摊子时,就同那家人打过照面,有段时间人家还常来她这边买鲷鱼烧吃。可后来就渐渐没了音讯,当时宁氏不以为意,觉得鲷鱼烧嘛,本来就是图个新鲜,你要非说它好吃得不得了,那也确实挺夸张的。再慢慢的,她就把这事儿给忘记了。   这不要给六郎说亲了,她特地回了一趟娘家,跟她爹娘把自家的所有亲戚都盘了一遍,又用广撒网的形式将原先经常去的几个镇子都摸索了一遍,愣是碰巧的摸到了曾经的老食客家里。   “……娘啊,我得先给你提个醒,咱们家就算搁在乡下地头家底不薄了,可也没真好到人人求上门的地步。那家人呢,人品方面的我能给你打包票,可缺陷也不是没有。”   “啥缺陷?”朱母急了。   “我说的那个姑娘家,她大哥去年出了意外,摔断了腿,光吃药和养身子就花了不少钱,几乎掏空了家底。倒是没欠债,不过眼下家里也就只剩下几间屋子了。到时候,咱们家要是下了聘,估摸着是得不来嫁妆的,人家摆明了急缺钱过日子。”   朱母寻思了一下,她对宁氏这个儿媳妇还是很了解的,看重钱财是不假,不过除了爱钱这个缺点外,别的是真不差。再说了,人家爱钱也没妨碍着谁,横竖宁氏也是折腾自己,把自己往死里逼的。也就是说,宁氏这话的可信度非常高。   “聘礼我可以出十两银子,有没有嫁妆无所谓,不过我要看看人。”朱母很快就下定了决心,还道,“我又不是心疼钱,前头那烂赌鬼欠的那是赌债,肯定不成的。像你说的那家,是看病治伤才缺钱的,也是没法子。”   “对对,他们家还说了,就算一时凑不出嫁妆来,回头只要等家里的情况好转了,一定会补偿那姑娘的。对了,按辈分算,那姑娘也是我表妹,就是隔得远了点儿,该是从曾祖父那辈儿算的,差不多就是他们的曾祖母跟我的曾祖父是堂兄妹。”   朱母:……   那确实很远了。   甭管怎么说,眼下起码事情有了曙光,朱母提着的一颗心总算是放了下来。她也不想再拖拉,很快就寻了媒人,隔天就拽着宁氏往青瓦镇上去了。   不知为啥,王香芹总觉得这事儿不太靠谱。   待到了当天后半晌,果不其然,朱母和宁氏蔫头蔫脑的回了家,原先跟她们一同离开的媒人早已没了踪影。   王香芹今个儿干活时一直惦记着这个事儿,时不时的就往外张望几眼,见婆婆和二嫂归来了,赶紧出去问情况,结果一眼看到她俩这副模样,到了嘴边的话临时改了口:“这……这是咋了?出啥事儿了?”   宁氏幽怨的看了王香芹一眼,长叹一口气,随后再叹气,接着又叹气。   “娘啊,这是咋了?”王香芹被宁氏这种不说话光叹气的颓废模样给惊到了,索性不问她了,扭头看向朱母。   朱母也跟着叹气:“那家挺好的,就是吧,也不知道村里哪个多了嘴,把咱们家的事情给说了出去。”   呃……   这就很尴尬了。   宁氏本来就是打着外头人不知道老朱家内情的主意,想着能忽悠一个算一个,这才故意不在附近的村子庄子上寻,甚至连石门镇都放弃了,特地选了略远一些的青瓦镇。其实,青瓦镇离他们这儿也不是特别远,问题在于,多半人都有那种不去陌生地方的想法,横竖青瓦镇也没啥稀罕的,那头有的东西石门镇上全都有,偏距离还要更远一些,吃饱了撑着没事儿干都 不会往那头去。   可谁知,人家要嫁闺女的那户人家也不是好糊弄的,就算是亲戚好了,一表三千里呢,他们跟宁氏又不熟的,再说人家是正当人家,穷是穷了点儿,也没到卖闺女的地步。当下,就回忆着曾祖母以前提过的娘家,昨个儿下午就摸了过来。   朱母原先就是担心夜长梦多,结果人家也担心这个,昨个儿下午过来一打听,这事儿就凉了。   “我要去问问,到底是哪个多嘴多舌!”宁氏气呼呼的就要走,王香芹忙拉住她,“谁家嫁闺女不打听一番的?再说了,村里人也没说错,你这样出去一吼,回头他们又该编排你了。”   宁氏一听就蔫吧了,她倒不在乎别人怎么编排她,只是忽的回忆起了昨个儿回村时,因为听了两句闲话,气不过跟人吵了起来,难道是因为……   这么想着,宁氏顿时心虚了,生怕朱母知道实情后收拾她,赶紧借口家里活还没做完,乘机开溜了。   结果,宁氏才没走出多远,五郎媳妇牛氏风风火火的从另外一条路冲了过来,边飞奔边叫嚷着:“娘啊!我的娘哟!娘!娘!娘!”   朱母刚想骂人,已经奔到了跟前的牛氏一把拽住了她的手:“县里来人了!!四嫂的猪啊!叫皇帝老爷吃了!!”   “啥玩意儿?”别说朱母了,就连正准备回猪舍的王香芹,已经跑出一段路的宁氏皆惊呆了。   “就是去年县太爷拉走的那两头猪,不是说要送到京里去吗?送去了,还叫皇帝老爷吃了,吃了还说特别好吃,给四嫂发了个大木牌牌!!”牛氏激动坏了,伸手想拽朱母和王香芹去村口那头,结果就这么一会儿工夫,牛氏刚才奔来的路上,就出现了一大群人,敲着锣打着鼓,往老朱家这边来了。 第077章   从去年冬日里送猪进京, 到如今连春耕都结束了,王香芹原先是抱有很大期望的, 不过随着时间的流逝,她也就慢慢平静了下来。   倒不是说她就不信任系统优化过的石门黑猪了,而是因为这年头有着太多太多的不确定性,甚至直到现在, 她依然不清楚自己身处九州大地的具体哪个位置, 只能根据气候条件判断出位于偏南方。试想想, 从秀水村到京城,天知道具体隔了多少距离, 又有谁可以肯定,县太爷送到京城里的猪一定能被端到贵人们的饭桌上。   然而,有时候生活就是这般神奇, 就在王香芹已经淡忘了这件事情之时,突然从天而降一块天大的馅饼。   就是吧, 等王香芹瞪大了眼睛看清楚了来的那群人最前头的东西时,忍不住嘴角抽了抽。   牛氏方才的原话是, 皇帝老爷给四嫂发了个大木牌牌!!   可事实上,那群敲着锣打着鼓的人群最前头,是好几个身强体壮的衙役抬着个大牌匾, 上头还给戴了个大红花。等再离得近了点儿,王香芹就看清楚了那牌匾上赫然写了两个大字:   贡猪!   王香芹:……   这大木牌牌好像有点儿太高大上了。   这时, 宁氏也看到牌匾上头的字了, 忙拽了一把王香芹:“上头写着啥?啥猪来着?黑猪?石门黑猪?”   宁氏倒是识字, 可惜她只认识一些常用字,起码到目前为止,她的文化程度只限于记账算账,就连写菜谱也得靠灶台帮忙。等王香芹告诉她那是“贡猪”,顺便又解释了两句后,宁氏整个人都飘了,一脸梦幻般的表情,可惜没等她开口,县里来的那群人已经到了跟前。   在一阵锣鼓喧天声中,御赐的“贡猪”牌匾就这样在朱家老屋的堂屋里安了家,是安在内堂里的,而非外头。这是因为,一来担心这牌匾受损,二来老屋的构造本来就没有地方让牌匾安家,事实上就算安置在了内堂里,也不过是将牌匾端端正正的放置在矮柜上。   咳咳,这是权宜之计,谁让这事儿来的那么突然呢?   而此时,老朱家的其他人也陆续赶来了,不单是自家人,包括已经分出去的几房人,以及族中的人都纷纷赶来,族长更是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直呼要搞个大祭祀,开祠堂告诉老祖宗这件大喜事儿。   比起其他激动难耐的人,王香芹还算是镇定的,毕竟她真的没有那么深刻的阶级观念。再一个,她上辈子也着实没少被表彰,应付起类似的事情还是很淡定的。她只对朱母道:“娘,回头扩充猪舍的时候,也顺道把老屋这边修一修吧,好歹弄个挂牌匾的地方。再不然,索性在隔壁的那块空地上再搭个屋子?专门用来放置牌匾,你看咋样?”   她上辈子的猪场里,一应设施可以说是应有尽有,还有专门的陈列馆,里头不单有各类荣誉表彰、大赛奖项等等,甚至还有一间专门的3d影厅,用来给参观猪场的人播放记录片。   当然,眼下要搞这些那是不可能的,就算有系统也不可能。谁让王香芹得到的是养猪系统呢?即便后期能开启高科技,前提也是跟养猪这个项目密不可分的。   这些自是后话了,只说当前。   王香芹同朱母说了这些后,本以为依着朱母的性子肯定会一口答应下来,结果等了半天都没等到回应,纳闷的凝神看去,却发现朱母已经是一副魂游天外的模样。她转而去看朱父,朱父正拽着他大哥的胳膊不放,平常一整天都蹦不出两句话来的他,这会儿都激动成话唠了,连声说一定要办一场声势浩大的祭祖。   除了朱父朱母,朱四郎和六郎哥俩也是一副不在状态的模样,相较而言,四郎懵得更厉害,时不时的还下意识的嘀咕两句。王香芹好奇的凑近一听,炯炯有 神的发现,四郎只是本能的在背诵演讲稿而已。   其实,别说老朱家的这些人了,亲朋好友都各打各的激动。   对于朱父提出的祭祖要求,朱氏一族的族长和宗老都表示支持,并说所有的花费族里包了,老朱家这边只需要到时候出席就成了。才这么说着,朱家大伯娘和她的大儿媳妇就搀扶着朱家阿奶过来了。   朱家阿奶一贯就不爱出门,加上她年岁也不轻了,如今虽说已经临近春耕结束时,可气温还是有些偏低的。老人家嘛,自是比年轻人更加怕冷,事实上从去年步入初冬以后,一直到昨个儿,朱家阿奶就没出过门,哪怕是去年吃杀猪饭那天,也是由朱母亲自给她送的焖肉。   谁知,她老人家今个儿居然过来了!   王香芹赶紧拽了朱母一把,好容易给她唤回了魂,忙同她一起上前招呼朱家阿奶。   “不用扶我,我就是来瞧瞧皇帝老爷赏赐下来的木牌牌!”朱家阿奶一脸的喜气洋洋,对于别人只能看不能摸的牌匾,她仔细的凑近瞅了又瞅,回头还唤儿媳妇给她打了盆水,洗干净手又擦干了水,这才小心翼翼的摸了两把。   朱家其他人见状,也很想凑上前摸一把,却被朱家阿奶那恶狠狠的眼神给逼退了。随后,阿奶还拉过王香芹的手,笑得满脸菊花开,用尽她生平会的一切美好的词汇夸赞了王香芹,直把人夸得两眼发直。   县里来了人,尤其其中还包括了县丞大人,自是没道理叫人就这么回去的,老朱家这边怎么说都得请人吃一顿。自然,宁氏当仁不让的成了掌厨,缺啥的族里但凡有的都会拿过来。也是在这个时候,沉迷“皇帝老爷赏赐的大木牌牌”的众人这才发现,赏赐并不单单只有木牌牌而已。   在县丞大人解释下,他们这才明白,原来赏赐是分为两个部分的。   其一,自然是前头说过的御赐牌匾了,同时还包括了皇帝赏赐的“贡猪”名头,至于每年上贡多少头猪,暂时还不得而知。县丞还宽慰了朱家人,不必要担心数目,毕竟贵人们的饮食多还是以牛羊为主的,猪肉吃的并不算多。   饶是如此,王香芹还是决定继续按照原定计划扩建猪舍。   其二,则是一直被众人忽略掉的落在后头的两车东西。那是县太爷给的赏赐,他本人因着公事繁忙并不曾前往,但还是记得要赏赐朱家人。当然,县太爷的赏赐是绝对不可能同御赐牌匾相提并论的,不过县太爷相当实际,给的赏赐异常的接地气。   上等的粮食种子半车,上等的各类布匹半车,还有茶叶茶具器皿糕点风干肉等等,全都是农家用得上的东西。   反正朱母瞧着是两眼放光,当下就让宁氏拿上头的吃食做饭菜,还拿糕点赠给了族里人。   就靠宁氏一人,又是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自是不可能让她一人做全部人的饭菜。事实上,宁氏就做了两桌菜,一桌是让族长和朱父、朱四郎一起陪着县丞等人的,另外一桌则是给朱家阿奶、朱母、王香芹等人的。至于其他人,自是各回各家,实在是不想回也无所谓,反正今个儿是不包吃的。   一直到吃过饭,朱父等人又将县丞他们送出了村子,据说直接送到了镇上。所以等他们回家时,天都已经漆黑了。   这一天过的,可真是太刺激了!   此时,已经没人记得朱六郎亲事没成这事儿了,就连最关心这事儿的朱母这会儿都满脑子是“贡猪”一事。就是吧,她想起县丞说的“贵人们吃猪肉的机会不多”这个事儿时,忧心忡忡的问王香芹:“那咱们每年要送到京城几头猪啊?十头二十头?唉,你说这猪肉多好吃呢,贵人咋就不爱吃呢?”   王香芹露出了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娘你知不知道,京城里的大户人家,只怕一天就要吃掉两三头猪。”   “啥玩意 儿?”   “娘你可放宽了心吧,从今个儿起,咱们家的猪再也不愁销路了,价格都可以翻上好几番。哪怕京城里的贵人们吃腻了,这不是还有天南地北的有钱人吗?但凡不差钱的,谁不想尝尝皇帝老爷吃过都说好的石门黑猪?”   “那咱们以后卖生猪?”   “都成,直接卖生猪的话,运输的事情就让对方犯愁去吧,咱们不需要负责。不卖生猪也可以卖焖肉,或者做成火腿、腊肠,这种保存的时间更久了,运到哪儿都方便。”   王香芹记得系统对石门黑猪的介绍里是包括了进化方向的,为了避免出现差错,她还特地飞快的打开系统界面瞄了一眼。   [石门黑猪优化方向:产仔数、肉质,具体参考“太湖猪”、“金华猪”。]   果不其然,石门黑猪的肉质是偏金华猪的,最适合做火腿了。   既然上辈子有金华火腿,那这辈子再来个石门火腿也挺好的,比起直接卖生猪,怎么看都是卖成品食物更赚钱一些。   别人还沉浸在“贡猪”这个事儿上时,王香芹已经盘算着怎么从这事儿里头捞钱了。而跟她有着同样想法的还有宁氏,只见宁氏悄悄的将王香芹拉到一旁,伸出了两个指头:“改下分红,八二开,你八我二!”   从最初的“赚钱了给王香芹一成红利”,再到前不久才谈妥当的“纯利润五五分成”,接着到如今的“八二开”……   王香芹不得不承认,她二嫂啊,真的是把全部技能点都点在了抱大腿上头了。关键是吧,她还不能不答应,傻子才不答应呢!多个金牌销售员,她不知道能省多少工夫。尤其,等将来她要向全国供应石门火腿时,最最缺的不是干粗活累活的苦力,而是像宁氏这种满脑子都是钱的金牌销售啊!   “成,就按照二嫂你说的来,我还可以给你承诺,起码在本地,我的猪只卖给你!”   宁氏瞬间两眼放光,真的毫不夸张的说,王香芹差点儿以为自己看到了探照灯。   老朱家是高兴坏了,哪怕天色已经很晚很晚了,愣是点着油灯也要把话说完,到最后还恋恋不舍的约着明个儿早起继续规划。尤其是祭祖和开祠堂一事,更是眼下的重中之重。   这些王香芹全然不感兴趣,本来她还想说一说扩建猪舍的事情,可眼瞅着家里人都太兴奋了,索性就闭了嘴。横竖也不是特别赶,不如等祭祖的事情结束后再说也来得及。况且,经过了这一遭,她觉得到时候盖猪舍一定不会缺人手的,真的要是缺人了,就直接跟族长说,只要得到了族长的支持,就算盖再多的猪舍也没问题。   与之截然相反的却是王家了。   王家离村口还更近一些,因此他们其实比老朱家的人更早一些知道这个事儿。哪怕不知道具体的情况,那句“皇帝老爷吃了老朱家养的猪”,他们却是听在耳里的。   就不说御赐的牌匾,以及后续的那些好处了,单单这句话,就击溃了王家人。   “什么老朱家养的猪?那是王香芹养的!朱四郎除了会铲屎挑粪,他还会干啥?对对,他还会拿着王香芹弄出来的稿子背完了出去讲!!”   “凭啥啊?明明是咱们老王家的功劳,凭啥都叫他老朱家抢了去?苍天啊,你开开眼吧!!”   “祖宗……”   整个王家,最崩溃的还不是二老,而是王大哥和王大嫂。王大哥直接就冲进里屋抱着他爷奶的排位一声声的泣血哭啼,王大嫂更绝,在怒骂之后索性就坐在地上一哭二闹三上吊,非要王家爹娘把好处从老朱家讨过来不成。   王家爹娘一个劝儿子,一个劝儿媳,结果两边都没劝住不说,连带家里的俩孙子都被吓得嗷嗷哭起来。大孙子是真的被吓坏了,毕竟他也有四五岁了,听着爹娘那歇斯底里的哭 嚎声,他吓得一面哭一面浑身发抖。小孙子去年才出生的,他是因着有半天工夫没人理会,又饿又渴,还没人给换屎尿布,委屈得扯着嗓子痛哭。   从下午县衙来人开始,王家这边就没消停过。等住在他们家附近的村民回来了,听到王家这边的动静后,还有那嘴贱的帮着转述老朱家的盛况,于是乎,王大哥和王大嫂闹得愈发厉害了。   谁都没想到,这仅仅只是个开端。   御赐牌匾一事传得极快,恰好这档口还是春耕结束时,很多人那是宁可放着家里的事儿不做,也非要出去跟人家说说这事儿。没两天,附近这一带就全都知道了,还有人特地赶过来看御赐牌匾,一时间老朱家这边是热热闹闹的,从早到晚就没个消停。   王香芹特别担心人多了会影响到她的猪舍,跟朱母好一通说道后,终于说服了朱母将御赐牌匾暂时送到长房那头,也就是朱大伯他们家。   朱大伯相当欢迎,他本来就是朱氏一族的族长,对族中之事极为关注。一听朱父说了自家的难处,立马大包大揽,二话不说就将堂屋清理一新,还安排了一个神奇的看牌匾人——朱家阿奶。   她老人是不爱动弹,骨子里却还是个爱热闹的老人家,只是因为年岁渐长才不得不留在家中。这下好了,她索性长驻堂屋里,亲自守着牌匾。外人要看可以,只能站在堂屋门槛外看,不能走进来,更不能上手摸。   王香芹在送走了烫手山芋后,还特地去瞄了一眼,帮着出主意说,可以在堂屋门口拉条布匹,提醒参观者不能越界。   在这之后,热闹就归了长房那头,猪舍这边再度恢复了往昔的平静。   刚平静了没两天,县里头又来了头,提醒朱四郎全县的春耕都结束了,可以开始巡讲了。   朱四郎:……   听到这个噩耗的那一瞬间,朱四郎的表情太绝望了,生无可恋都不足以形容他。仿佛是担心他还不够惨,县里来人又附赠了一个消息,说是其他县城听说了这事儿后,表示也想请朱四郎去他们那边巡讲,除了县太爷原先给的补贴外,每巡讲一场再额外多添一贯钱。   这事儿虽说用的是商量的口吻,可谁都知道,拒绝肯定是不合适的。   王香芹倒是无所谓,朱母则当即一口答应下来,一副唯恐对方反悔的模样:“成成!就依着这个来,上哪儿去都成!”   朱四郎不敢置信的看向朱母,忍不住提醒她:“娘,春耕以后活儿是少了很多,可也不是没活儿啊!我和六郎都走了,家里的活儿谁干?全叫爹来干?”   那是不可能的,累死朱父都完不成的。   不过,朱母并不担心:“这不是有二郎吗?五郎也不忙的,他昨个儿还跟我说,有事唤他就成。三郎家地太多了,估计忙不过来……不过没事儿,实在要是不成,大不了雇人嘛!”   想想看,巡讲一次多补贴一贯钱啊!那就是一两银子,上午一场下午一场的话,一天光是银子就能赚二两。就算一天两场太赶好了,一天一两银子也很不错啊!乡下地头人力又不值钱的,即便是秋收最忙碌的那段时间,一个壮劳力割一天的麦子,也不过才一百文。   朱母是没宁氏那么会算计,可她也不差了,几息之间就算出了利弊来,扭头安慰四郎:“你放心出去巡讲好了,家里的事儿不用操心,娘会安排妥当的。” 第078章   朱母的话并没能让朱四郎哥俩得到丁点儿心理安慰, 家里嘛,自然是一切安好的,怕只怕他俩又要不好了。   幸好,县太爷还是很仁慈的,没让他俩一上来就直接往邻县跑, 而是先紧着自家地盘。同一个县,就算在远也还能隔两天回家一趟,这要是回头去了隔壁几个县城, 只怕真要十天半个月才能回家一趟了。   更大的噩耗还在后面, 宁氏在苦思冥想好一阵子后, 最终告诉朱四郎哥俩,她就不去了。   “二嫂你不去……为啥啊?!”六郎先炸毛了, 这要是宁氏跟着一道儿去了,多半时候都是宁氏在监督四郎的。反之,宁氏要是不干了, 那他咋办呢?会被自家蠢哥哥逼死的!   宁氏耐心的解释着, 不过却不是对六郎的,而是面对家里其他人:“本来要是在本县也就算了, 这都跑到隔壁好几个县去了, 也太远了。还有就是,我好不容易才托人相看了两个铺子, 回头就要付钱上衙门盖红契去, 接下来还要收拾收拾开铺子卖焖肉了, 事儿多着呢, 实在是没那闲工夫了。”   朱母一品,顿时明白了,宁氏还是朝着钱走的,原先是因为烧烤那活儿在最初的热度过去后,不是那么赚钱了,起码没最早先那么暴利了,这才高高兴兴的舍了烧烤跑去帮忙。而眼下,自家得了这“贡猪”牌匾,赶在这档口开个铺子卖焖肉……   这么一琢磨,朱母很快接受了宁氏的说法,毕竟她也不想跟钱过不去,哪怕宁氏如今赚了钱已经不会分她一半了,可这里头还有王香芹的大笔分红,以及宁氏赚了钱也是花在她男人儿子身上的。   “行吧,横竖有六郎也够了,又不是一开始没经验。”   六郎一脸的不敢置信:“娘啊,二嫂要是不在,万一临时出点儿啥状况,那可咋办呢?”   “你俩自个儿看着办呢,都那么大的人了,咋还老问咋办咋办的?大不了也就是丢人罢了,再说丢的也是四郎的人,有你啥事儿啊?让你二嫂好好折腾店铺去,回头还能给你找个方方面面都合适的镇上媳妇。”   不得不说,贡猪一事给老朱家带了极大的变化,旁的就不说了,单就一点,朱母原本一直在为六郎的亲事犯愁。可眼下,愁是还愁的,却是犯愁究竟该找怎样的好,而不是担心六郎找不到媳妇了。要知道,他们家养的猪可是连皇帝老爷吃了都叫好的,那能是一般二般的人家?必须给六郎挑个好的。   再一次的,朱母好不容易才降下去的择媳标准,又瞬间飙升了。   然而,事实却泼了朱母当头一瓢冷水。   村里人一方面羡慕老朱家,另一方面却也真情实感的同情上了老王家。整个秀水村,谁不知道那猪是王香芹养的?朱家其他人做过什么了?最多也就是铲个屎挑个粪,所以这贡猪跟老朱家有关系吗?可怜王家啊,辛辛苦苦养了出个能耐的闺女,没享受到任何好处,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闺女造福了亲家,简直太绝望了。   也因此,即便老朱家因为贡猪一事再度成为话题中心,可村里人愣是没有一个兴起跟他们家结亲的心思。结亲有啥好处呢?老王家的处境还没看明白?真要是嫁个闺女去朱家,回头闺女是享福了,作为亲家呢?丁点儿好处占不到是肯定的,怕只怕千辛万苦养大的闺女,连娘家都不认了,那当爹娘的该有多心碎呢?   也不是说真就没人动心,只可惜,愿意的人要么是朱母完全看不上的那种破落户,要么就是姑娘家自个儿心动了。可那又能怎样呢?破落户就不提了,就说姑娘家自个儿看上了朱六郎,她还能跑去跟爹娘说愿意嫁?真要是那么说了,回头就能被盖上白眼狼的戳,挨骂不说,爹娘心凉了,当闺女的还能落得啥好下场?   更惨的事情还在后头。   原本 ,老朱家的事情也就是附近十里八乡比较出名一些,像早先宁氏帮着说的那桩亲,那户人家是在略有些距离的青瓦镇,那头的人就不清楚这些事儿了。要不是对方谨慎,特地过来打听了一下,说不准还真能被糊弄过去。   可惜,那是过去的事情了。   自打“贡猪”一事出了后,别说附近这十里八乡了,那根本就是在短时间内席卷全县的。并且,这还仅仅是个开头,目测根据时间的推移,传遍相邻的几个县城都不成问题。而且大家都不需要仔细讲解主人公,这不是朱四郎哥俩正好要去附近几个县城巡讲吗?到时候,完全可以想象的出来,底下的人边听知识讲座,边四下交头接耳的说着老朱家的八卦。   六郎哟,目测是真的凉了。   幸好,这个时候还没人预料到后续的事情,只忙着心疼王家人。   王家是真的惨,惨绝人寰的惨。从去年冬日里,到如今春耕都结束了,眼瞅着初夏即将到来了,他们家依然如同在黄连水浸泡着一般,心里都被堵得没缝了,苦得都没边儿了。   “贡猪”一事还没那么快过去,即便朱四郎哥俩又一次踏上了巡讲的路程,还有每日里都有外头的人来秀水村参观“贡猪”。当然,猪舍是不开放的,他们也不是真的想看猪,因此很快就会被引到朱家长房那头看御赐的牌匾。   这人多了,还是天天都有人过来,村里那些原就酷爱说长道短的妇人们愈发的来劲儿了。尤其,她们还很快发现了一个事儿,同样翻来覆去的车轱辘话,搁原先多说几遍就没人听了,可眼下却是天天都有人跑到跟前求着听。说真的,这些碎嘴婆娘们还真的是平生第一次感觉到自己这般受欢迎,心下一高兴,愈发的爱说道了。   还有人帮着解读王家人的心里,告诉外来人,说人就是这样的,看着跟自家啥关系都没有的外人发了财,最多也就是羡慕一下,或者就像他们那样得闲了过来凑个热闹瞧个新鲜。可要是发财的不是外人而是自个儿身边的人呢?甚至于,这笔横财原本该是自家的,却硬生生的叫人给截胡了呢?   人本来就是立场动物,多半人其实是跟着发财的那一方走的,想着自己要是摊上这样的好事岂不是心里美滋滋?瞧瞧那气派的牌匾,真不愧是皇帝老爷赏赐下来的。又盘算着“贡猪”这个事儿,回头能得多少利啊!就不说眼前的利益了,这简直就是造福子孙后代的特大好事儿啊!   可等到有人提醒他们站在王家人的立场上想想……   我的娘哟!这心理落差,何止巨大啊,都能成为终身难消的心理阴影了。   自家的闺女啊,把一身本事藏着掖着就是不拿出来,回头等嫁出去了,立马大显身手造福夫家。这种事情真的不能代入自己,一旦代入进去,真的令人窒息。用王香芹上辈子的话来说,那简直就是错过了一个亿!   这哪里是贡猪那么简单的事情?这是祖传的手艺啊!   试想一下,要是自家有一门祖传手艺,那子孙后代真的是一出生就含着金汤匙。哪怕脑子略笨点儿,也不用犯愁吃不饱饭,儿女结亲的档次也一下子高了起来,整个家族瞬间就能改换门庭。   结果,叫亲闺女带去夫家了!!!!!!!!!   受到巨大刺激的外来人,一回家就将这个事儿告诉了亲朋好友,反正不能只让自己一个人心塞。托他们的福,老朱家的这点破事儿,简直就是呈辐射状态疯狂的往外扩散,真正的做到了在短时间内,一传十十传百。   老朱家,一个靠儿媳妇发达的家族。   朱四郎,一个靠媳妇飞黄腾达的男人。   ……   与此同时,仿佛是嫌王家还不够惨,很快他们又迎来了新一轮的惨剧。   王香椿哭着跑回了娘家。   “爹娘!我 该咋办啊?孙家说要休了我!”   一回到娘家,王香椿连歇口气都不曾,就立马爆出了这句话,随后就抱着王家阿娘嚎啕大哭起来。   王家人目瞪口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要知道,就算乡下地头经常发生夫妻吵嘴闹腾不休的事情,甚至还有不少庄稼汉子会揍婆娘,却少有人会提到休妻的。别说乡下了,就算是镇上,除非发生了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才会被休弃。可王香椿干了啥?真要计较的话,大概就是她前不久小产那个事儿了,可这个事儿都过去有段日子了,咋就突然又旧事重提了呢?   在王家爹娘的反复盘问下,王香椿抽抽搭搭的说出了实情。   其实,她自打嫁到了孙家后,日子就不是很好过。孙家人打心眼里看不上她这个乡下媳妇,本来要是有男人护着倒是还好,偏她男人是个极好颜色的人,在她进门后不久,就一个两个的往屋里抬人。按说,依着本朝律法,像孙家这种仅仅是有些家底的镇上富户是没资格纳妾的,可也架不住人家改换名头,只消说那是屋里伺候的人,不提妾室就成了。   这还不算,因着她没了孩子,原先就看她极为不顺眼的几个姑姐,那是变着法子的羞辱她。等后院的“丫鬟”查出有喜后,她那日子就愈发的难过了,她婆婆甚至还提出来,等孩子生下来了,要是个儿子,就记在她的名下,充当嫡长子,横竖她也得不来儿子了。   “我肯定不乐意啊!哪有丫鬟生的儿子当嫡子的道理?我是没了孩子,可大夫也说了,我年轻底子好,回头调养一段时日,自是会再怀上的。我凭啥要让个丫鬟生的东西占了我孩子的位置?结果你们知道不?我听到三姑姐跟我婆婆说,他们孙家一贯都是只得一个儿子的,哪怕曾经有一代是俩兄弟的,后来其中一个也出了事儿。”   “这那儿成呢?我又不是不会生,儿子啊,肯定得是我生啊!我跟她们吵了几句,结果没等分出个对错来,就、就听说……”   听说了老朱家得了御赐的“贡猪”牌匾。   这简直就是晴天霹雳啊!   孙家原就觉得王香椿哪哪儿都配不上自家,一听说这个事儿,再联想到前头听过的,猪都是王香芹养的,顿时勃然大怒,连声说孙家原先定的就是王家长女王香芹,若不是王香椿打晕了亲姐厚着脸皮嫁了过来,这“贡猪”的牌匾岂不就是他们孙家的了?   “孙家是石门镇上数一数二的富户,她王香芹当初要是真的嫁了孙家,还能盖猪舍养猪崽?这分明就是孙家故意借这个机会想要我滚蛋!!”   “我咋办啊?爹啊,娘啊,我不想被休啊,真要是被休了,我还咋有脸活下去呢?”   王香椿双手捂脸,呜呜呜的哭了起来。她是真的怕死了,一般妇人被夫家休了后,都是鲜少有活路的。这年头,可没人关心弃妇就休弃的具体缘由,只会觉得是被休妇人的不对。就不提孙家地位远远高于王家,只说孙家数代单传,王香椿出嫁两年多了都没生下过一儿半女,甚至还有前头姐妹易嫁的事情……   真要是被休弃了,王香椿大概就只剩下一头撞死在孙家正堂的法子了。   听完了王香椿的哭诉,王家其他人皆相顾无言。她爹低着头只顾抽旱烟,她娘则搂着王香椿簌簌的落泪,她哥也跟着傻眼了,蹲在角落里一声不吭,她嫂子更是一个劲儿的跳脚骂娘。至于王家俩孙子,大孙子被吓得不轻,躲在一旁捂着嘴哭,小孙子则因为许久没人理会,扯着嗓门嗷嗷哭叫。   整个王家都充满了压抑至极的气氛。   王香椿是快晌午跑回家的,她也没啥掩饰,就这么边抹泪边往家里冲。这一幕落在村口那些闲来无事只会叨逼的闲人眼里,顿觉有热闹可看,立马就跟在她后面去了王家。她哭诉经过的时候,也没刻意压低嗓子,自然就叫躲在外头 瞧热闹的人听了个正着。   不过短短半日工夫,整个秀水村都知道王香椿要被孙家休了,甚至有些人直接说,王香椿已经被休了,孙家把她扫地出门了。   还有人跑去猪舍那头找王香芹,把事情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可惜,那人来的不凑巧,正好碰上了过来说事的宁氏,宁氏将来人好一通狂喷后,重新恢复了猪舍的宁静。   除了这些好事之人,还有些人是真的同情王家。就有人给王大嫂出了主意,让她去烧香拜佛去去霉运,还有人提醒她,可以去算个命,看看这个坎儿要咋样才能过去。   烧香拜佛实在是太麻烦了,主要是他们这一带也没个出名的庙宇,最近的也要走上一整天的路。王大嫂在思量过后,决定听从后一个建议,给自己算个命。又跟人打听了一阵儿后,她第二天一早就揣上几个铜板,往南山集去了。   南山集只有一个算命先生,那就是被宁氏极度推崇又被温氏极度唾弃的刘神仙。   刘神仙今个儿开张不利。   刚送走了一个倒霉蛋,他本人还被相邻摊子的摊主教训了:“我说你脑子咋就不会转弯儿呢?说话稍微好听点儿,就算她不给你钱,起码不会骂你啊!听听你说的,人家给儿子算姻缘呢,就算再不好,你就不能捡点儿好听的说?非要直筒筒的往人家心窝子里插刀,搁我我也骂你!”   王大嫂过去时,就听见旁边的人正在数落那个长得仙风道骨的算命先生。她还好奇的问了旁边围观的人:“这咋回事儿啊?前头有人合八字?”   “一个当娘的拿了几个八字过来合,问哪个更适合她儿子。结果刘神仙哟,他拿过来算了算,指着头一个说,这个不好。那当娘的就问另一个呢,刘神仙说,那个更不好。”   看热闹的人帮着解释了一下前情提要,可惜他说的太平淡了,实际上刘神仙的口气更欠揍,气得那个当娘的破口大骂,不过好歹没砸摊子。   听人这么说,王大嫂略有些打退堂鼓了,她是盘算着自家已经那么倒霉了,这要是再被算命先生说这个不好那个不好的,那往后的日子还咋过呢?可想着来都来了,就这么回去好像又有些不甘心,万一回头转运了呢?老话都说了,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他们老王家总不能一直一直倒霉下去吧?   王大嫂还在犹豫,那头刘神仙已经极不耐烦了,偏偏隔壁的摊主还在那儿逼逼着:“你下回说的好听点儿,不然回头摊子又被砸了,还要连累到咱们……”   彼时,王大嫂到底还是下定了决心,她决定算一算,横竖都已经那么倒霉了,还能更惨不成?   眼看有生意上门了,隔壁的终于闭了嘴,刘神仙问了她生辰八字,掐指一算:“你这命格……”   听刘神仙开了口,王大嫂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里,紧张到手心冒汗。   “……是少奶奶命,命里该享福,吃山珍海味,穿绫罗绸缎,跟前有丫鬟,出入坐马车。你还特能生儿子,各个都是少爷命!”   王大嫂一脸懵圈。   她都做好了自己接下来还要倒霉的心理准备,可听听这话,这他娘的都说的是啥啊?!   “不是……你这说的是我?我?!”王大嫂拿手指反指自己,满脸都写着不敢置信,“你倒是睁大眼睛好好看看我穿的是啥!骗人也要编得像一点,就我这样的,还能是少奶奶命?”   哪怕对方说她是老夫人命,她还能稍稍多给点儿信任,毕竟以后的事情也没准儿,保不准她儿子长大后就有出息了呢?可少奶奶命格是什么鬼?且不说她完全看不出来自家有翻身的可能性,就算是有好了,她男人、她公公那个样儿,还能干成啥大事儿不成?还说她儿子是少爷命?她回忆了自家那俩脏猴儿,还享福?打小吃苦受罪才是真的!   难不成是那白 眼狼良心发现了?可就算那样,也不能算是少奶奶命啊!   王大嫂越想越来气,一巴掌拍在了刘神仙的算命摊子上:“你啥意思啊?我咋就是少奶奶命了?我家穷的叮当响,不接着倒霉就是好事儿了,还少奶奶……行啊,你倒是说说看,我到底是咋当上的少奶奶!!”   刘神仙抚着他的山羊胡子,面上一派淡定:“急什么?你等着吧,过几个月就知道了。反正就是今年,你今年要转运了。”   今年转运?   王大嫂满脑子都是今年的那一连串倒霉事儿,她咋琢磨都觉得这事儿不靠谱。当下,她看向刘神仙的眼神就不对了,除了质疑还有警惕。   “你就是个骗子吧?以为说两句好话我就信了你?你咋不仔细瞧瞧我这样儿呢?你觉得我能有多少钱?太缺德了!!”认定了对方是个骗子,王大嫂也就歇了那份心,后悔今个儿特地跑这么一趟。有这工夫干点儿不好呢?费这劲儿跑了一趟,结果对方就是个招摇撞骗的江湖骗子。   “是不是骗子,你过几个月就知道了。对了,你不光是少奶奶命,还是官宦人家的少奶奶。”   王大嫂:……   这他娘的越扯越离谱了吧?   “我才不信你的鬼话!还有,我不会给你钱的!!”   刘神仙抬了抬眼皮:“我等着。”   王大嫂并不上当:“你还等着?我等着还差不多!这真要是给你说中了,我回头不单给你送钱,我还给你磕头!”   撂下这话,王大嫂怒气冲冲的甩袖离开了。   及至王大嫂都走得没影儿了,围观群众这才哗然,纷纷指责起了刘神仙。   “那人一看就是家里遇着难事儿了,不然穷成那样的,咋可能特地过来花钱叫你算命呢?你说你咋能这样呢?连穷人家的钱都骗,还是个人吗?”   “就是啊!要骗也该去骗有钱人啊!上次那个,就是最近特别出名的老朱家,那家不是有个儿媳妇特别信你吗?你说啥她都信,你倒是骗她去啊!骗穷的叮当响的人家,你可真有出息!”   “我说老哥啊!这事儿赖我,都是我不好,我不该教你说点儿好听点儿……你这是拣好听的话说吗?分明就是昧着良心说谎话!你啥时候就变成这样了?以前你不是啥难听的话都敢说吗?你咋就变了呢?!”   面对这一声声控诉责难,刘神仙端坐太师椅,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完完全全是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   可惜,大家都不信。   围观群众都这样,更不必说当事人王大嫂了。   王大嫂一脸的晦气,只觉得这大半天时间全白费了,白瞎她特地一大清早出门,浪费时间浪费力气,得来的全是一派胡言。   气愤难当的王大嫂一回到秀水村,顾不得回家歇口气,就直奔村口那块闲人聚集地,用眼神一搜索,很快就锁定了那个劝自己去南山集算命的人。   “那啥刘神仙?分明就是个骗子!你知道他说我是啥命?”   刚说了个开头,一群闲人们就涌了上来,抢着问她到底是啥命,同时又在心里盘算着,那刘神仙该说了多过分的话,才能把王大嫂气成这样?莫不是说她天生乞丐命?还是说她穷一辈子?甚至家破人亡?   托温氏、宁氏的福,刘神仙在秀水村还是挺出名的,同样出名的还是他那扎心的嘴。   其实这很正常的,像真正命好的人,人家根本就不会去找个在集市摆摊子的算命。再说了,秀水村这一带,包括南山集附近的几个村子、庄子,可不是穷人占了绝大多数吗?泥腿子的命能有多好?尤其是家里田产不多的,一旦碰上啥天灾**,那是丁点儿风险抵抗能力都没有的。要是不幸碰上灾年,绝对是来一个命不好,来一群还是命不好,甚至整个村子都是命不 好的。   偏那刘神仙就是天生的不会说话,有啥说啥,半点儿弯都不拐的那种。久而久之,就只剩下他毒舌的传闻了。   反正这些年里,唯一一个算出来命好的,只有宁氏。   哦不,如今又多了一个。   “他说我是少奶奶命!还是官宦人家的少奶奶!有丫鬟在跟前伺候的那种,还说出门就能坐马车,吃的好穿的好,连我的儿子们都是少爷们,享福的!!”   村民们:……   就有人忍不住问她:“你真的是去南山集了?你找的是刘神仙吗?别叫江湖骗子给骗了。”   王大嫂一扬头:“我有那么傻吗?我当然是问过的,就是那啥啥刘神仙!……我呸,他还神仙呢,刘骗子才是!”说着,她还得意起来,“一听就是骗子,我能给他钱?没给,一文钱没给!”   哪怕王大嫂笃笃定的说了,村里人还是一脸的不敢置信。   也是赶了巧,恰好温氏路过,听了个尾巴截,忙拉过王大嫂:“你说的是南山集那个算命先生?哎哟,那就是个骗子啊!你咋还眼巴巴的给他送钱去了?你该早点儿问问我的!”   别看王家前阵子跟老朱家闹成那般了,王大嫂跟温氏的友谊还是在的,毕竟温氏在老朱家的处境,全村就没有不知道的。再一个,王大嫂最恨的人是王香芹,对于朱家人她是抱着一种对方捡了便宜还卖乖的心态,恶心又膈应,但要说恨意,倒还真没多少。   王大嫂没打算牵连温氏,尤其这会儿听了温氏这话,她仿佛找到了知己,连声附和。很快,俩人就一起声讨起了刘骗子,你一眼我一语的,听得周遭的人也渐渐改了想法。   说真的,早先说宁氏会发财,大家还挺相信的,可仔细一琢磨,宁氏又不是找了刘神仙算命后才发财的。事实上,宁氏头一次去南山集,那会儿她手里已经捏了不少钱了,穿的衣裳不说有多好,起码是簇新的,上头一个补丁都没有。莫不是,当初刘神仙看着宁氏那打扮,加上她那财迷样儿,这才顺着她的心意接着吹捧吧?   有些事儿吧,原先没深入仔细的去思考,自然没啥感觉。可一旦仔细想了,总觉得处处都是破绽。   别的就不说了,单就王大嫂……   你要是说她会转运,将来能买地置产,或者能去镇上过好日子,这样的话,大家都还能相信,王大嫂也会高高兴兴的迎接新生活。可少奶奶又是什么鬼?还是官宦人家的少奶奶?   如果说,别人还是疑惑不解,那么温氏却是只恨没撒花庆祝了。   温氏拉着王大嫂的手,满脸掩饰不住的喜悦:“那骗子就是惯会说好听的话,才哄得我那傻弟妹眼巴巴的给他送钱去。你可别信他的,咱们攒几个辛苦钱容易吗?叫人三两句话给哄了去,等回过味儿来该有多心疼呢!你忙不?你要是不忙,跟我去找我那傻弟妹,可不能叫她再三天两头的给那骗子送钱去了!”   跟温氏不同,王大嫂很反感宁氏的,原因当然在于宁氏是王香芹的狗腿子。   可这事儿跟别的事儿不同,王大嫂一寻思,被人骗的时候肯定不觉得气恼,等回头发现自己被骗了,还折损了一大笔钱,那才是该懊恼的事儿了。这么一想,她立马露了笑脸,连连点头说自己愿意为受骗百姓出份力。   受骗百姓——宁氏本来是在猪舍里同王香芹说话的,结果就被这俩冤家叫出去说话了。   听着温氏和王大嫂你一言我一语的,当着她的面这般诋毁刘神仙,宁氏真的好气哦。可她气的主要是温氏,对王大嫂,她还是决定耐着性子忍着怒气好生劝一劝。   当然不是为了王大嫂,而是为了刘神仙。   “你咋不能是少奶奶了?你想想,万一你回头换个男人呢?你改嫁给了官宦人家的少爷,那你不就成了官宦 人家的少奶奶了?”   王大嫂惊呆了,他娘的这话还能这么说?再一想,她满脸的鄙夷:“你瞅瞅我这样儿,我还能嫁给官宦人家的少爷?”   这要是摸着良心说,那肯定是不能的。别看王大嫂的儿子比温氏、宁氏的儿子小很多,事实上她们仨都是同龄人。为啥王大嫂嫁得那么晚呢?因为她家穷得叮当响,她娘家原先是留着她打算给她哥换亲的,可她娘家实在是太穷太穷了,她哥本人也不争气,憨头憨脑的没个屁用,别说养媳妇孩子了,他能勉强养活自己就算不错了。哪怕是换亲,也没人愿意干。当然,还有一个原因在于王大嫂长得不好看,确切的说,是丑。为了个丑不拉几的媳妇赔上自家姐妹的幸福,咋想咋觉得不划算。   也因此,她娘家始终没能找到愿意换亲的人家,她哥都三十好几了,也没娶上媳妇。后来还是瞅着她年岁大了,再不嫁就真的嫁不出去了,这才收了王家好不容易凑出来的一贯钱,让她嫁给了王大哥。   穷人家嘛,别说她是个姑娘家,就算是她哥,那也是从小苦到大的。而且像这种打小就吃不饱穿不暖的,严重的营养不良,是绝对不可能好看的。更别提王大嫂嫁人都有五年了,儿子都生了两个了,如今的她已经不单单是不好看的问题了,连那身材……   哦不,她没有身材,整个人跟个水桶似的,分不出哪里是腰。加上她终日劳作,脸上乌黑的,皮肤差得要命,连手上都全是老茧。反正一句话,从头到脚找不到丁点儿美感。   再一个,这年头还是很封建的,就算是美人,改嫁的结果也不可能比前头嫁得更好。   然而,宁氏依旧不放弃:“那没准儿是有人眼瞎看上你了呢?或者有哪家的少爷病重,要找人冲喜,正好必须得是你那个生辰八字的,你不就改嫁了?”   “我去你娘的!”王大嫂呸了宁氏一脸,坚决不信。   宁氏并不在意王大嫂的态度,她是必须要相信刘神仙的话,这要是刘神仙是个骗子,那她不是白折腾那么久了?打定主意后,她绞尽脑汁的给王大嫂编剧情,想要说服她变成官宦人家的少奶奶也不是不可能的。   “对了,你男人他们家不是从外头来的?没准你们在外头有个特有钱的亲戚呢?眼巴巴的跑来找你们,非要给你们送钱,硬要带你们发财,那你不就成了少奶奶了?”   这下,别说王大嫂了,连温氏都忍不住了:“二弟妹你可别折腾了,你不就是图那刘骗子说你将来会发财?做人要讲点良心,这种骗鬼的话,三岁小孩都不带相信的。”   王大嫂也点头称是:“那老骗子还说我儿子是少爷命呢,他俩一个只会玩泥巴,一个只会屙屎撒尿,我咋看不出来他俩是少爷命呢?”   “就是,都这样了还能不是骗子?”   “你醒醒吧,别叫那老骗子三两句话给哄了钱去!对了,你原先给了他多少钱?我可一文钱都没给,你要是被骗了钱,赶紧找几个人上门要去。你摆摊卖吃食也不容易,凭啥就叫人骗了去?”   “可不是吗?赶紧砸摊子去!那老骗子就是看你傻乎乎的好哄骗!”   温氏和王大嫂你一言我一语的,可惜就算这样也依然无法改变宁氏的想法。宁氏想啊想啊,真的是快把脑壳想破了,这档口王香芹见宁氏迟迟不回来,生怕她被温氏和王大嫂联手揍了,赶紧唤上朱家大伯娘,一起到外头看情况。   结果,王香芹就听到宁氏编的那一茬茬的故事,正懵着呢,她就迎来了新的剧情。   只见宁氏手舞足蹈,兴奋不已的道:“我知道了!!兴许你公公不是他爹的亲儿子呢?万一是他爹偷了人家富贵人家的孩子呢?要不然,说不准是抱错了孩子呢?你公公突然就被认了回去,那你男人不就成了少爷?那你可不就是官宦人家的少奶奶了?”   宁氏真的是拼了老命了,为了给刘神仙圆场子,她真的是发挥出了十二分的想象力,努力编出了各种狗血剧情。   王香芹惊呆了。   前面那些剧情也就算了,咋后面还能扯上蓝色生死恋呢?关键是,这年头甭管谁家生孩子不都是在自家吗?哪个吃饱了撑着没事儿干的富贵人家会专程跑到这穷乡僻野的地方生孩子?还缺心眼到把孩子给弄错了?   这边王香芹正懵着呢,那边王大嫂也看到了她,顿时没了好气:“你这么能编排,你咋不去搭台子唱戏呢?说书的都没你能编!算了,你爱信不信,横竖被骗钱的也不是我。”   撂下这话后,王大嫂临走前还不忘狠狠的剜了王香芹一眼。可惜的是,王香芹正处于极度惊愕状态,并没有注意到这一幕。   等王大嫂走了,温氏也没多留,就连朱家大伯娘瞧着没事儿了,也回头接着干活去了。   王香芹瞅着宁氏,满脸都是无奈:“我说二嫂啊,你可真的是生错了时代……”这要是生在二十一世纪,不就能上晋江写小说去了?   见宁氏不解的看着自己,王香芹立马改口道,“你应该去写话本子,出书也成呢,反正你不是认识字了吗?编几个故事,前后圆一圆,像什么书生私会富家千金,不然写点儿妖魔鬼怪的故事也成呢。你那么能编排,真要是干这一行了,一准把别家挤垮了。”   说这话时,王香芹是真没别的意思,纯粹调侃而已。然而,宁氏却听进去了……   想想刘神仙说过的话,王香芹是谁啊?是她的贵人,她的财神奶奶!!   财神奶奶的话咋能不听呢?不听的话,她咋发财呢?真要是靠卖点儿吃食,富裕是没问题,可咋能发大财呢?刘神仙说过了,她将来赚的钱几辈子都花不完呢!!   “嗯,四弟妹你放心,我回去就好好琢磨琢磨,你再同我说说,还能写点儿啥,要注意些啥,有啥套路没有?” 第079章   王香芹真心觉得,她二嫂是个能耐人。   说真的, 她就是这么随口一吐槽, 结果宁氏就这样听进去了。不光听进了耳里, 还牢牢的记在了心上。当天,因为还有别的事儿,她俩没说多久, 可回头等宁氏得了空,特地过来寻王香芹,开口就问她这话本子该咋编。   好歹也是个穿越女, 虽说王香芹认为自己给穿越者大军丢了人, 毕竟别人穿越后不是扰乱后宫,就是称王称霸,再不济也能玩个宅斗啥的。也就她了, 穿越前忙着养猪, 穿越后接着养猪, 仿佛两辈子都跟猪杠上了一般,整个人生除了养猪还是养猪。   饶是如此,王香芹上辈子多多少少还是看过一些小说和影视剧的,把大概的套路给宁氏说了说,又建议她得空了可以去镇上的茶馆酒楼瞧瞧, 一般这种地方都会安排一两个说书人。哪怕镇上热闹的地方少,这不是还有县里吗?横竖宁氏前阵子没少跟着朱四郎哥俩往外头跑, 去县城对别的乡下妇人来说特别遥远, 对宁氏而言, 只要她得空,跑一趟那根本就不算啥。   宁氏自认为又寻到了一条发财的路径,听得异常认真,不单听得认真,她还生怕自己忘了,回头就让灶台记了下来。   当然,编话本子这个事儿跟摆小食摊儿是不同的,小食摊儿是立马能赚钱的,哪怕单笔赚的钱不算多,可积少成多这个道理她还是懂的。可编话本子就没那么简单了,门槛一下子高了不少不说,关键吧,一开始是绝对看不到钱了,非但没钱还要亏本,谁让笔墨纸砚不便宜呢?   这些事儿宁氏都懂,因此她没立刻开始她的创作大业,而是决定先将手头上的要紧事儿给做完了。   石门镇不算大,整个镇子最繁华的也就只有两条街罢了,跟县城是完全不能比的。不过,就算石门镇不算热闹,那铺面的价格也一样贵得很,小小的一间铺面就要上百两银子。要知道,在乡下建个青砖瓦房的三合院也花不了五十两银子,可同样的五十两银子,连半间铺面都买不来。   接下来的两天里,宁氏快速的订下了三间铺面,还特地跑来问王香芹要不要买个铺面收租金。   王香芹思量了一下,觉得古代的房地产应该不会跟现代那么夸张,再一个就是她惯常信奉一个道理,那就是一次只做一个事儿,养猪就好好养,一门心思的认真养,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到头来啥事儿都做不好。   尽管王香芹拒绝了宁氏的好意,不过她到底还是给了一个建议:“二嫂,你要做吃食买卖就好好做,做买卖不一定非要买下铺面不可。倒是你那个弟弟……”   “波崽?他咋了?”   “我觉得他可以专门做这个。”宁波啊,总感觉不做房地产生意对不住这个名字,其实温州也挺适合做房地产的,可那小子做南北杂货生意做的不亦乐乎,往后倒是可以考虑往皮革皮具方向发展。   王香芹咽下了后头的话,只是建议宁氏先专心走一条道,起码前期不能分心。   对于财神奶奶的话,宁氏一贯都是很愿意听的,不过考虑到如今的波崽没啥本钱,真正买铺面的人还是宁氏本人,可她还是将波崽使唤得团团转,让他到处跑腿打听铺面的好处,包括砍价的活儿也是波崽做的。   与此同时,宁氏还抽空跑了一趟南山集。   马上就要到清明节了,宁氏照例要去给刘神仙送节礼。节礼倒不是什么值钱玩意儿,而是她亲手做的一些糕点,像艾草青团、馓子、薄饼、鸡蛋等等,林林总总装了两个大竹篮子。结果,让宁氏格外意外的是,她明明是掐着日子去的,却没能在南山集找到刘神仙。   “诶,你不是那个老朱家的媳妇吗?”   要说宁氏在南山集这边绝对是个明星一般的人物,反正时常摆摊、 逛集市的人都认识她,哪怕她压根就不是这边的人。这也正常,谁让她每次逢年过节都往这边跑呢?那孝敬送的,比人家亲生闺女勤快多了,简直就是孝子贤孙的典范。   宁氏不认得跟她说话的人,只觉得略有些眼熟,待她打了招呼,又询问刘神仙的去向后,人家直接告诉他,刘神仙有几日没来摆摊儿了,横竖来不来都一样,反正又没生意的。   这话一出,宁氏可就纳了闷了。   要知道,算命先生其实并不单单只算命而已。一般来说,他们的生意主要还是来自于帮人合八字、算良辰吉日。而眼下,春耕老早就结束了,按说这时候正好是各家各户忙着给自家儿女说亲之时,既然要说亲那就必然会合八字,回头成亲了还要算良辰吉日。还有,农闲时不少人家会修缮房屋,或者干脆给自家儿子盖新屋,像上梁之类的,都是要算日子的……   反正去年这个时候,刘神仙是很忙很忙的,宁氏只是放下东西就离开了,不敢耽搁人家生意。   满腹狐疑之下,宁氏就开口问发生了什么事儿。   这一问可不得了,宁氏差点儿没被气死。   原来,前阵子王大嫂来算命时,因着她不信刘神仙那番话,带头搞事,弄得周遭看热闹的人也是心生狐疑。要光只是这样,事情还不至于到如今这般地步,偏王大嫂回村以后逢人就说这个事儿,别人也就罢了,那温氏却是实实在在的听在了耳里,没两日就跑了闹了一场,还在附近一带大肆传播。   农闲时候,乡下地头的闲人本来就多,一听说有热闹可看,多的是人愿意捧场。   于是,在温氏坚持不懈的努力下,刘神仙的生意彻底凉了。   听完了前因后果,宁氏真的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忍住了没直接杀回秀水村找温氏算账。最终,她还是选择了跑去刘神仙家里送节礼,还不敢直接安慰,只额外的在糕点里又塞了个二两的银锭子。   刘神仙没拒绝她的节礼,还反过来安慰她,说自己日子过得节俭,前头还留了点儿积蓄,反正饿不着冻不着的。   尽管如此,宁氏还是觉得很心酸。不过等她离了刘神仙家,愤怒就战胜了一切。   正如温氏了解她那般,宁氏也相当得了解温氏。都不用细想,她就知道这所有的事情绝对是温氏所为,哪怕王大嫂是整个事件的□□,真正的罪魁祸首非温氏莫属。   这么说也没错。王大嫂只是觉得刘神仙是个不学无术的江湖骗子,说几句好话哄她高兴了,这才好从她手里骗钱。可她又没上当,丁点儿损失都没,只是好话吹过了头,她不信归不信,过了那口气也就忘了这个事儿。可温氏就不一样了,哪怕隔了那么久,她依然记得当初刘神仙给她批的命,原话肯定是不记得了,反正就没一句是好话,说她干啥啥不成,明明啥都不成还非要接着干,一次又一次,全是祸霍钱。   还不单是当初的批命,温氏犹记得自家养鸡场那惨烈的结局。这还不算,就因为养鸡场那个事儿,她宝贝儿子猪毛直到现在都见不得活鸡。哪怕她有心想要重建养鸡场,都没法子了。   在温氏心目中,王香芹和刘神仙的地位是均等的,这俩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是祸害!!   ……   宁氏杀回了秀水村,她本来是想去温氏家里寻人的,结果好巧不巧的,才刚进村,她还没瞧见人,就已经听到了温氏那大嗓门正在诋毁刘神仙。   对温氏来说,那就是前仇旧怨一块儿算,好不容易逮着了这个机会,哪能不趁机给自己讨回公道呢?   “……那南山集的老骗子,居然还有脸称自己叫啥刘神仙,啥神仙啊,我看那就是个耍猴戏的,吧唧下嘴随便这么一编排,就哄得那傻子乖乖的把钱掏出来。他上回就说我是个瞎折腾的命,干啥啥不成的。可我瞅着, 我也没咋样啊,种地我是不成,可不是还有猪毛爹吗?原先我养鸡那会儿也干得不错,要不是后来生了娃,婆婆又不肯帮我带,我实在是没了法子,这才把鸡都给卖了。还有啊,我家猪毛也挺好的,全村学再没有哪个孩子比他聪明了。那刘老骗子咋就有脸说我命不好呢?”   “哦,我知道了,他大概是想说我的命比不得那些官宦人家的少奶奶吧?这个就更好笑了,就我四弟妹她娘家嫂子……对对,就是那个老王家!”   “老王家啊,几十年逃难来到了咱们村里,没钱也就算了,还没个跟脚。早几年娶媳妇多艰难呢,眼下媳妇倒是娶了,孩子也生了,可那日子过的哟,也就最近两年老天爷赏饭吃,好赖没饿着他们。可就那样,他家儿媳妇居然是个少奶奶命,还是官宦人家的少奶奶!!”   “说我干啥啥不成、光会败活钱,这些都算了,我一个妇道人家成不成也没啥。说王家大媳妇是官宦人家的少奶奶哈哈哈哈……我这辈子就没听过比这更好笑的笑话了!”   “连王家大媳妇都不信这个话!吹牛吹过头了,怕是发觉吓唬人没用,就改了主意变成说好听话了。可惜啊,也没用!”   “我跟你们说,最好笑的是啥呢?是我那个傻子弟媳妇!!就是我二弟妹,宁氏啊!她想发财想疯了,人家说啥她就信啥,眼巴巴的捧着钱送给那刘老骗子,前前后后怕是孝敬了有几十两银子了,傻子一个!!” 第080章   宁氏听到温氏这么连番诋毁刘神仙, 恨不得直接冲上去挠花她的脸。   事实上, 宁氏尽管后面忍住了没动手, 却还是跟温氏在村口大战三百回合, 吵得那叫一个惊天动地,最后连看热闹的村民都看不下去了, 跑去唤了朱母, 这才堪堪将两人分开。   朱母被气了个够呛。   对于温氏,朱母已经彻底不想说了, 别家是分家以后还当亲戚走动, 独独对温氏,朱母恨不得跟她彻底划清界限, 前头就叮嘱她没事儿来往老屋来,哪怕有事儿也可以让朱大郎或者猪毛代为传话。眼下就算出了这乱子,朱母也不想跟她废话,只拽走了宁氏,勉强算是平息了这场风波。   回头,朱母对着宁氏好一通喷:“她脑壳坏掉了, 你也跟着学?不知道村里因为咱们家出了贡猪的事儿,每日里人来人往的?你倒是好,搁村口就跟她吵啊闹啊, 这是嫌还不够闹腾?打算再往里头浇点油添把柴?丢人丢到村里也就罢了, 你这是上赶着好叫外头人都知道咱们家那点破事儿?”   宁氏蔫头蔫脑的站在院坝上任凭朱母骂, 直到朱母骂够了, 她才喃喃的道:“我这不是被她气到了吗?她说我不要紧, 咋能这么编排刘神仙呢?娘你都不知道,就因为她到处跟人瞎编排,弄得刘神仙连算命摊儿都摆不下去了,平常这时候多的是人找他合八字、算良辰吉日,这会儿啥客人都没了。”   “那你就跟她吵?跟她闹?”   “我这不是咽不下那口气吗?娘你想想,万一刘神仙的算命摊儿真的摆不下去了,他不得往别处去?那往后我要是有个啥事儿,我找谁去呢?”   正好这时,王香芹从猪舍那头过来,就听到宁氏说了这话,顿时无奈了:“二嫂,你咋就那么信这个呢?就算信好了,合八字、算良辰吉日不是很多人都会的吗?也不一定非要找他。要说算命的话,就算他算得再准,你都算完了自己的,他摆不摆摊儿又有啥关系呢?”   “不成不成!”宁氏赶忙摆手,“他人在那头,我这心里就是定的,想着哪天就算真摊上事儿了,也有人帮着拿个主意。万一他要是跑没了人影儿,那我还不得心里慌慌的,甭管做啥事儿这心里都没底吗?”   王香芹愈发无语了,敢情那刘神仙还成了宁氏的信仰了,这简直就是指路明灯、人生导师嘛!   话是这么说的,王香芹上辈子也算是见多了各种各样的信仰,人家宅男的信仰还是手办呢,像宁氏这种的,就算理解不了,也要宽容对待。   宁氏可不知道她心心念念的财神奶奶已经将她放在了要宽容对待的特殊人群里,她还在径自生着气,气着气着,她又回想起了最初的情况,转而问王香芹:“你娘家真的没点儿啥来历?”   王香芹:……   有没有来历不清楚,反正原主的记忆没告诉她。   话肯定不能说,可还没等王香芹开口,就听朱母极是不耐烦的道:“来历?王家能有啥来历?四郎媳妇她爷是外头逃荒过来的,几十年前啊,连着好些年年景都不好,咱们这块儿好歹土地肥沃,勉强能糊口吧,别的地儿更惨,听说饿死了好多人。你说,穷的都要饿死了,能是什么来历?”   这些事儿,宁氏当然是清楚的,就算原先不清楚,这几日打听下来,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她全都知道了。可她依旧眼神热切的盯着王香芹,渴望能听到更多的消息。   王香芹没了奈何,只能开口道:“别的事儿我是不清楚的,可我娘家没啥亲戚是真的。我爷奶就得了我爹一个儿子,早些年我奶还在世时,好像还有俩姑姑来看过。等后来,我奶咽了气,连那俩姑姑都不来往了,算起来也有好些年了。”   跟王香芹上辈子不同,这年头的独生子相当的不招人待 见,绝大多数人家说亲时,都会要求对方是个多子多孙的大家族,反正就是要枝繁叶茂的,像朱家这种兄弟极多的人家,哪怕穷一些,也还是能说到亲的。当然,眼下六郎的情况是例外,况且六郎迟迟定不下来,最根本的原因还是因为朱母有要求。   不过,特殊情况还是有的,像王香椿嫁的石门镇孙家少爷,那家也是独子,说是好多代单传的。可孙家有钱,在镇上有宅子、铺子,在乡下有好几百亩的良田。也因此,孙家那独子非但不是什么缺点,反倒是变成了优点。   王香芹正努力回忆着娘家那点事儿,就听朱母吧唧着嘴道:“你那俩姑姑啊,又不姓王,你奶都没了,她俩还会来才叫怪了。”   “我姑姑不姓王?”   “那俩是你奶带到你家的拖油瓶,当然不姓王。”朱母见王香芹一脸的茫然,明白她是真的不知道,只道,“你奶是寡妇再嫁,懂了吧?你爷逃难到咱们村的时候,要人人没有,要钱钱没有,哪个愿意嫁给他啊?最后,还是李家那老太帮着说合了,把自家的寡妇媳妇连带俩孙女都塞给了你爷,反正孙女迟早是要嫁出去了,全甩出去还省了口粮呢。”   王香芹听得真的是一脸恍惚,她不知道是她从原主那头继承的记忆有缺失,还是王家那头根本就没告诉过原主。仔细想想,倒是觉得后者比较靠谱,毕竟她奶过世时,原主也才六七岁,当爹娘的不太可能把这些事儿跟个小孩子说。   只是这么一来,宁氏是真的绝望了。   “也就是说,四弟妹她爷是逃难来的,跟亲戚早几十年前就彻底断了?她奶是寡妇再嫁,还是夫家帮着操持的,那娘家呢?不来往了啊?”   “她奶活着的时候都没见来往,人都死了那么多年了,咋可能还来往啊!”朱母没好气的怼了宁氏一脸,“还有,她奶是山里人,家里连半亩地都没有,穷的只能卖闺女了。你咋惯会做美梦呢?就算人家真就发了财,跟王家人有啥关系呢?我发财了,跟你有关系吗?有吗?!”   宁氏满脸的生无可恋,她感觉朱母比温氏都要狠。人家温氏也就是到处数落她蠢,朱母直接来了个釜底抽薪,告诉她没可能的,那些几十年都不来往的亲戚真就发了迹,跟王家人也没多大关系啊!   最终,宁氏绝望的走了,就单看她的背影,都能看出她满身的凄凉悲伤。   更绝望的事情还在后头。   等宁氏缓过神来,仔细想想还是觉得不甘心,她又给自己鼓了鼓劲儿,往王家那头去了。她琢磨着,王香芹年岁太轻了,想也知道当长辈的不可能事事都告诉小辈儿。而朱母又是十足十的外人,换位思考一下,她要是有啥秘密也不可能告诉外头人的。   这般想着,宁氏重燃了希望,决定好生劝一劝王大嫂,让她回去问问公婆,反正她是坚信刘神仙不会出错的。既然刘神仙没错,那就是王家人错了。   嗯,就是这样的!   打死宁氏都没想到,等她跑到王家时,还能看到这么惨烈的一幕。   老王家这边,屋里小孩儿的哭声震天,屋外更是不得了。王大嫂抱着她大儿子坐在院坝上嚎啕大哭,而她公婆、男人全不在家,周遭倒是有邻人过来看情况,在旁边人的解说下,宁氏把事情还原了个七七八八。   原来,王香椿她夫家还是决议要休了她,她肯定是不愿意的,这年头弃妇的下场比寡妇还惨,哪怕她年岁还轻,又没生养过,可一旦被休弃了,再想找好人家是绝无可能的。哪怕勉强再找一户,别说跟孙家比了,只怕是连她娘家都不如的。   不说王香椿了,连她爹娘都不可能认下这个结果的。可跟孙家硬杠是不可能的,权衡再三,王家爹娘并王大哥,就这样带着王香椿去镇上寻孙家求情了。想着就算到时候跪下来苦苦哀求,也不能真的叫王香椿被休 了。   农闲时分,虽说地里的活儿少了许多,那也不是完全没有的。像菜园子总是要归整的吧?尤其王家还养了猪和鸡,至于洗衣做饭就更别提了,总之屋前屋后那是一堆的事情,把王大嫂累得够呛。   结果这一忙活,可不就出了乱子吗?她小儿子倒是还好,还不会爬不会走,最多也就是躺在摇篮里嗷嗷大哭,可她大儿子都有四岁了,这年岁的孩子最最淘气不过,一个眼错不见就能惹出一堆乱子来。王大嫂实在是没工夫盯着他,他也不知道是自己摔了还是被其他小孩儿推搡了,愣是捂着摔破了的脑袋呜呜哭着跑回了家。   周遭的村人都劝她赶紧送孩子去赤脚大夫那头,其实去镇上的医馆更好,总之赶紧想法子给孩子脑袋止止血,血刺呼啦的看着就渗人。还有人答应帮她看着小儿,也是催促她抱着大儿去找大夫。   然而,王大嫂并不听村人的话,只仍旧坐在地上,抱着她大儿哭得那叫一个凄惨绝望。   “苍天啊!这日子还咋过啊!!” 第081章   看着王家的惨烈状况, 所有人的脑海里都浮现了一句话: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其实, 像这种老话都是很有道理的,福不福的且不提, 但凡是有灾祸降临时, 多半人都免不了手忙脚乱的,一个不留神就极为容易忙中出错。搁在王家人身上, 最根本的原因则是他们家人丁稀少。   没钱也就罢了,连个出了事儿能拉拔一把的人都没有,可不是太惨了点儿吗?   最终,王大嫂也没抱着儿子去镇上找大夫,她没钱不说, 家里还有个离不开人的小儿子,实在是脱不开身。好在, 村里还是有好心人的,帮着跑了一趟, 将赤脚大夫请到了她家里。别的不说, 起码也能帮着把伤口清理一下,再把血止一下,至于其他的, 就只能随缘了。   就在王大嫂抱着小儿子守在大儿子床头抹眼泪之时, 石门镇孙家刚送走了亲家。   说实话, 孙家是真的不想要王香椿这个儿媳妇了, 娘家破落户, 本人长得不好看, 至于才能就更不用说了,反而好吃懒做这个早先备受秀水村人诟病的缺点,孙家倒不是那么在乎。当然,说一千道一万,最最根本的原因还在于王香椿嫁进门两年了,依旧一无所出。   不过,休妻这事儿吧,到底是好说不好听的。别看孙家在石门镇上是数一数二的富裕人家,实则也就是个平头老百姓,钱是有,却也没有多到可以藐视律法的地步。偏生,孙家少爷纳妾是事实,不单纳妾还叫妾室有了身孕,王香椿蠢归蠢,到底也嫁到镇上有两年光景了,一口咬定若孙家敢休了她,她就上官衙门去告,横竖弃妇没活路,还不如索性闹个鱼死网破。   王香椿也是真的没了法子,留在孙家兴许没好日子,可离开孙家她的下场更惨。无奈之下,她只能又哭又闹的做着最后的抵抗,她大哥硬着头皮站出来威胁孙家,她爹娘则是苦苦哀求……   这些手段是老套了点儿,可甭管怎么说,效果还是不错的。   孙家思来想去,到底还是歇了休妻的念头,不然他这头休妻是容易,回头万一王家人一头撞死在他家大宅门上,还不得晦气死了?   不过,条件也是有的。   孙家和王家最终达成了一致意见,孙家不会休弃王香椿,不过如果小妾肚子里的孩子是男孩,就算是王香椿所生。   王香椿还是不满意,可她也没别的法子了,只能暗自祈祷小妾生不出儿子来,又挥别了娘家人,苦着个脸被送回了房。   她是不满意,王家人难道就满意?就算孙家有钱,可再有钱又跟他们有什么关系?别人家养闺女赚钱,他们家全折了。王香椿也就算了,是她自己不争气,都嫁过来两年了也没还立住跟脚,可王香芹呢?多能耐啊,可惜还是没给娘家带来丁点儿好处。   人都是要靠比较的,本来摊上王香椿这种闺女,娘家人只会恨其不争,可要是跟王香芹一比较,总感觉这闺女是蠢了点儿是废物了点儿,可底子总归还是好的……吧?   王家人头疼不已的往回赶路,索性石门镇离秀水村本来就不算远,几人的脚程也不慢,加上如今天时长了,应该能在太阳下山前赶回家。没想到,他们仨才走了大概一小半路,就被路人告知,他们家孩子出了事儿,磕破了头,血流了一地。   等他们心急火燎的赶回村后,却都愣住了。   自家门口倒是围了不少人,可更显眼的却是一辆看着就不属于乡下地头的青布马车,仔细瞧着,倒是像极了去年冬日里,县太爷来村里时坐的那辆马车。   “王顺子!你家有贵亲来了!!”   这个时间还没离开的,那只能是本村的人,一看到王家人过来,忙高声招呼着,还不忘冲着屋里吼了一声。   王顺子就是王香芹她爹,只 不过这会儿王顺子也是懵圈的,下意识的走上了院坝,就被几个热情的村民连推带搡的给弄进了王家堂屋里。   此时的王家堂屋里已经坐了两人,而王大嫂则一脸拘谨的立在一旁,紧张的连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偏来的那俩人还不停的追问她各种问题,她磕磕绊绊的回答了一些后,就不住用眼角瞄外头的天色,盘算着公婆和她男人啥时候才能到家。   “这、这是……”王顺子被村人推进了堂屋后,下意识的先看了一眼坐着两个陌生人,随后立马挪开了眼睛,看向自家儿媳妇,问她,“这咋回事儿啊?”   王大嫂满脸都是慌乱:“爹啊,他们说是咱们家亲戚,是来认亲的……”   事实上,王大嫂知道的情况也不多,她面上是无比的慌乱,脑子里则完全是一片空白。   时间回到一刻钟前,就在她好不容易从大儿受伤的难受中缓了过来,正盘算着要去灶屋做晚饭时,却听到外头一阵骚动,等她出去一看,就见一辆青布马车晃晃悠悠的朝着他们家过来,最后甚至就停在了他家门口。   再然后发生的一切,对她而言,真的犹如在梦中一般。   下马车的两人中,那个穿着更为体面的人自称是王管家,说是来替自家老爷、老太爷寻亲的。先是说了亲戚的名讳,可王大嫂又知道什么呢?她只知道自家公爹和男人的名讳,连她婆婆叫啥她都不知道,毕竟平常也用不到不是吗?偏对方连番询问的是她男人已故爷爷的名讳,可她嫁到王家时,别说王家阿爷了,连阿奶都已经过世好些年了。   没得到答案的王管家,就同小厮一起等在了王家。   幸好,他们过来时已经是下半晌了,没等多久,王家人就回来了。   尽管其他人也是懵的,可甭管怎么说都要比王大嫂强多了。将地方让给了公婆和男人后,王大嫂急急的出了堂屋,贵客突然登门,她一点儿准备都没有,方才又忙着紧张了,竟是直到这会儿才想起忘了给贵人上茶了。可即便要上茶,其实她家也没茶叶,只能烧些热水端上去充数。   王大嫂急急的出了堂屋的门,还没等她走到灶屋那头,就被好奇心大起的村里人给围住了。   “这咋回事儿啊?他们上你家来做啥?穿得那么体面,镇上人?”   “得了吧,镇上人哪里有那么体面?去年县太爷过来时,他跟前的随从也就这样了。县里来的人吧?”   “可县里来人不该上老朱家去吗?还是上头的人终于知道贡猪是你们王家人养出来了?你倒是说话啊,说啊!!”   王大嫂急着烧水端上去,再说她也是真的不知道,只能闭上嘴一声不吭的往灶屋去,实在是被逼急了,也只是挤出一句话:“我啥都不知道……”   她可不是啥都不知道吗?五年前,她嫁过来时,王家就五口人。她公婆、她男人,还有当时都还没出嫁的俩小姑子。至于王家爷奶,她只知道很早以前就过世了,具体什么情况,身为外村人的她是一点儿也不清楚了。   不过,她很快就知道了。   顺便被吓了个魂飞魄散。   也不单是她,王家除了俩不懂事的孩子外的其他人也被吓了个够呛,连带堵门口眼巴巴看热闹的村人都被惊得不轻。   而这其中自然少不了酷爱八卦的宁氏了。   只见宁氏飞一般的跑回了老朱家,先去猪舍找人,没找到人就直奔隔壁:“四弟妹啊!!你娘家那头来了贵亲!听说是你爷爷那边的亲戚,发达了来找人!我的乖乖呀,难不成还真叫我说对了,你家的有钱亲戚找上门来非要塞钱给你大嫂?所以她才发了?刘神仙果然没说错!!”   听宁氏没头没脑的喊了一通后,朱父朱母包括王香芹都懵圈的望着她。   宁氏定了定神,飞快的将自己 知道的事情从头到尾的说了一遍。   王家大孙子磕破了头的事情就不用多说了,反正赤脚大夫都说应该问题不大的。关键还在于突然登门拜访的贵亲,据说来的人还不是真正的亲戚,而是管家和小厮。据王管家所说,他家老太爷同王家阿爷是亲兄弟,俩人失散几十年了,本以为还有机会相见,没曾想王家阿爷竟是早早的故去了。   “我看那人穿的那么体面,还以为他就是你家亲戚呢,没想到啊,那就是个管家!是管家也就算了,他说他家老爷是举人!天啊,举人啊!!”   “早先不是说咱们那位县太爷就是举人吗?四弟妹你娘家亲戚……算下来,王举人应该是你堂叔?还是堂伯?甭管是啥,这也太吓人了,你娘家居然出了个举人老爷啊!!”   “太吓人了,举人老爷啊!!那不就是官宦人家了?刘神仙全说中了!全对!!”   宁氏激动的好似她娘家出了举人老爷一样,大呼小叫了好一阵子,直到把邻近的几家人都喊出来了,她还是没消停。   比起宁氏的激动难耐,王香芹是实实在在的懵圈了。她真的不记得自己有啥贵亲,事实上在她的记忆里,阿爷早在她出生前就没了,她阿奶则是在她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所谓的娘家人,除了爹娘哥嫂和妹妹外,大概也就是她那许多年都不曾来往的两个姑姑了。   举人亲戚?   开玩笑吧?   宁氏显然没开玩笑,见王香芹一脸的不信,她索性拽上了王香芹,急吼吼的往王家那头赶去。   王香芹是拒绝的,可很明显她杠不过宁氏。   及至妯娌俩奔到了王家那头时,这才发现此时的王家院子早已被闻讯赶来的村人团团围住。尽管看不到里头发生了什么事儿,可还是能听到那此起彼伏的哭声。   “爹啊!你咋就走得那么早呢?大伯他找了你几十年啊!!”   “阿爷啊阿爷,大爷爷他一直在等着您啊!!”   叫嚷的主要是王家父子,光顾着哭的却是王家婆媳。尤其是王大嫂,她哭得整个人坐倒在了地上,当真是眼泪鼻涕一大把,说不出是悲伤还是激动。   就在这时,围观的人群里硬是挤出了一人,直奔王管家跟前,还一把揪住了王管家的胳膊,疯了一般的吼道:“错了吧?这肯定是弄错了吧?你可一定要仔细查一查啊!找错了人可不得了了!”   正拽着王香芹死命往里头挤的宁氏懵了,连带落后一步的王香芹也懵了,俩人齐齐的看向那吼得歇斯底里的人,彻底傻眼了。   那是温氏…… 第082章   王家是难逃来的, 这一点秀水村老一辈的人都是知道的。只是,他们并不知道王家阿爷这一生过得有多凄苦,怎一个命运多舛了得。   事情还要从几十年前开始说。   那时,王家阿爷还是个十来岁的少年郎,他家原也不算穷, 好赖有五亩地在,只要勤快些, 起码温饱还是能够解决的。谁知,那一年开春后, 几乎连着三个月滴雨未下,整整一季的收成就这样全给毁了。还不单单是毁了这一季的收成, 要知道五亩地需要的粮种也不是小数目。收成没了,粮种也泡汤了, 王家上下十几口人愣是勒紧裤腰带才捱过了那半年。结果下一季该播种时,还是灾年,虽不至于颗粒无收,可收成连口粮都不够, 更妄论留下粮种了。   所谓恶性循环就是这样的,像他们这种紧巴巴过日子的, 只要有两季收成不好, 就没法过日子了。   王家阿爷是家中的次子,眼看父母为家里的生计熬白了头发, 又见长兄到处找活儿只为能给底下弟妹挣口吃的, 再瞧着年幼的弟弟妹妹一个个饿得连哭的力气都没了……他甚至想过要自卖自身, 可灾荒年间,最最不值钱的就是人命了,你就是想卖人,也没人会买的。   不得已,王家阿爷为了给家里省口粮,最终选择了孤身一人离开家乡。   离开之前,他倒是有给交情好的朋友留了个话,大意是说,他是往南方去的,要是熬过来了,会想法子回来的。不过,他也有特别交代朋友,这个话必须得等灾荒彻底过去后,才能告诉他家里人。   家里人只知道他跑了,却是在两三年之后才从别人口中得知他是往南面去的。   可光知道个方向有什么用?往南走的?可南面这个概念太笼统了,天知道他是往南面跑了几十里还是几百里,最后落脚的地方又在哪里?   那时的王家,就算勉强捱过了灾荒,却实在是没有余力去找人。再后来,王家阿爷的父母先后过世了,弟弟们分家单过了,妹妹们则都嫁了出去,转眼就是二三十年。也不知道是不是王家祖坟冒了青烟,身为长兄的王家大爷爷靠着辛苦做工养大了几个儿子,甚至还送最年幼的小儿子去念了书,也就是这个小儿子,在几年前侥幸的通过了乡试,成为了一名举人。   这年头,秀才都很难得了,基本上只要考上了秀才,就代表着生活无忧了,而举人却是实实在在的跨越阶层了。   王举人在中举之后,只去考了一次会试,没通过就回了家乡,在县学里谋了个学官的职儿,置办了宅子后,就将父母哥嫂侄儿们都接到了县城里过日子。他很有自知之明,能考上举人已经是极为侥幸之事了,以他的生平所学,只怕倾尽一生之力都考不上进士。既如此,倒不如安稳度日,仔细教导家中子侄,将希望寄托在下一代。   也就是从王举人崛起后,王家这才有余力打听多年前离家出走的王家阿爷。可寻人这个事儿,本身就很难办,更别提这事儿都过去那么久了。几十年间能发生多少事儿?甚至都没人敢肯定王家阿爷是否还在世。   好在,王举人是个大孝子,尤其在他母亲过世后,他愈发的在意老父的话。一方面托老家的族亲继续留意外头的消息,一方面也不间断的派人往南面去,希望能尽快找到人,也好圆了老父的心愿。   按理说,像这种逃荒是走不了太远的,最多也就一两百里的路程。问题是,王家阿爷一辈子没干过什么大事儿,他甚至都没能留下自己的全名,就连在秀水村,提到他也只是唤他顺子爹。更要命的是,当年的王家阿爷还真的是一口气跑出去很远很远,毕竟灾荒多半都是连片的,他是跑了很远之后,眼见情况有所好转了,才慢慢的往回走。结果,走到秀水村时,再也走不动了,拖着已经垮了的身子骨,勉强置办了两亩薄地, 娶了个寡妇生了个儿子。   等儿子出生后没两年,他就再也撑不住了,倒是在临终前告诉了自家婆娘,自己的老家、名讳,以及家中还有什么人等等。   可王家阿奶又能怎么样呢?她原先就是寡妇再嫁,还是拖着俩闺女从原先的夫家嫁出来的,等于她如今是娘家靠不住,前夫家就更不用说了。原本,王家阿爷还在世时,日子过得虽然苦,可好歹能饥一顿饱一顿的撑过去。等王家阿爷撒手人寰了,她一个寡妇,拖着两个大一些的闺女,还要带一个当时才两岁的小儿子,日子真的就跟浸泡在黄连水里一般,苦得都没边儿了。   再后来,王家阿奶靠着家里的两亩薄地,勉强将儿女们都拉拔长大了,靠着嫁闺女得的聘礼,这才给儿子娶上了媳妇……   王家阿爹,也就是王顺子,将这些年来的事情一五一十的都告诉了王管家。当然,重点在于,王家阿奶在感觉到自己快不行时,就将当年从王家阿爷处得知的消息,全都转告给了儿子。只不过,这些消息看起来是丁点儿用处都没有,王顺子那会儿自己也才二十出头,且不说去老家寻亲了,他连妻儿的温饱都是勉强维持的。   只这般,知道确切地点的王顺子没条件去老家寻亲,而另一边有条件寻亲的王举人他们又实在是不清楚王家阿爷究竟跑去了哪里。   直到今时今日,两边才得以相见。   整个寻亲之旅当真是艰难无比,哪怕结局看似还不错,可仔细想想,最期待回到故乡的王家阿爷早已化为尘土,而在这几十年里一直期待着跟弟弟重逢的王家大爷爷更是注定要失望了。   王家人哭成一团,王管家也忍不住红了眼圈,连声安慰着,又道明个儿一早就先带王顺子去邻县,好叫老太爷仔细瞧瞧。   “爹哟,你咋就这么早走了呢?大伯他盼着那么多年,怎么就……”王顺子是哭得最惨的,他爹没的时候他虽说年岁还小,可到底听他娘说过一些事儿。再说了,他也是最清楚这些年来自家过得有多辛苦的人,没钱也没人,哪怕在秀水村已经待了几十年了,可在外人看来,他们王家还是没能立住跟脚,提起来都说是外头逃难来的。   最让人难受的是,王顺子自个儿没兄弟不说,他还只得了一儿两女,俩闺女都靠不上,亲家一个比一个过分。本来,他都死心了,觉得儿子又是重复自己前半辈子的人生,一个人苦苦捱日子,有个什么坎坷也没人愿意伸手拉拔一把……   结果,他亲大伯派人来找他了!!   “好好,我明个儿一早就跟你一道儿去,见见我大伯、堂弟。”王顺子拿袖口擦了擦眼泪,刚想再多问两句那头的情况,就看到外头聚在一起看热闹的人群中突然冲出来一人。   ……   “错了吧?这肯定是弄错了吧?你可一定要仔细查一查啊!找错了人可不得了了!”   温氏这种冷不丁杀出重围的行为,着实惊呆了在场的所有人。   讲真,就算之前王家同老朱家有过一些嫌隙,也不能像这样突然杀出来坏别人家好事吧?再说了,那穿着体面的王管家看着就是个聪明人,咋可能弄错呢?他们这些看热闹的离得也不是很远,多半都聚在王家院坝上的,就算听得不是很真切,也能大致上听到关于老家、名讳、家中人口等等。   “这哪儿出错呢?人家可是举人家里的大管家,咋可能这么容易就被骗了呢?”   “想啥呢?是王管家自个儿上门的,又不是王顺子他们跑出去骗人的。真要说骗人,也说颠倒了吧?”   “老朱家的人?二郎媳妇,你不上去拦着点儿?那可是举人老爷的亲戚啊!!”   宁氏才叫惨,她咋知道她大嫂莫名其妙就疯了呢?偏她方才拽着王香芹一个劲儿的往前挤,弄得其他人一眼就看到了她。这都被点名了, 她能怎么办呢?只能硬着头皮上去拽温氏:“大嫂你干啥呢?咋哪儿都有你呢?”   温氏并不理会,用力甩脱了宁氏后,她仍冲着王管家那头嚷嚷着:“这咋可能呢?老王家不就是个外乡人吗?咱们秀水村这一带,好些个外头来的,你咋能肯定要找的就是这家人呢?万一弄错了可咋办呢?仔细查查啊!重新来过啊!”   人家本来是久别重逢的温馨气氛,被温氏狠狠打破后,正懵着呢,又听到这么一席话。王家阿爷还没开口,他儿子、儿媳受不住了。   尤其是王大嫂,三步并作两步的冲上前,狠狠的推搡了温氏一把,无比凶悍的道:“有你啥事儿?我家咋样用得着你来多嘴?还是你怕咱们家回过头来找你们老朱家算账?哼,没想到咱们家还能翻身吧?早干嘛去了?”   温氏面色煞白,她还真不是担心王家找老朱家翻旧账,她只是单纯的为自己的将来感到揪心。   是啊,她是没想到王家都这样了居然还能翻身。可这是她的问题吗?谁能想到呢?连王大嫂自个儿只怕都没想到,还能有这样的好事落在自己头上。然而,要是王家翻身了,那她温氏呢?   “这不是真的!一定是你们背地里搞了什么小动作,蒙骗了人家举人老爷!对对,就是这样的!!”   “你们不就是外头逃难来的破落户吗?要不是秀水村这一带对外乡人还算客气,你们就是想待在这里也不可能啊!咋可能咋可能跟举人老爷成为亲戚呢?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不!可!能!”   温氏的心态炸了,彻彻底底的炸裂了。   可很显然,在场的人中,就不说王家人了,连看热闹的,甚至老朱家的人都有些看不下去了。你说羡慕嫉妒也就罢了,哪儿有像她这样直接跑出去说人家弄错了的?这下,不单宁氏了,连本来站在略靠角落位置的五郎媳妇牛氏也赶紧上前,站在了宁氏身旁。这俩妯娌兼表姐妹也是能耐,对视一眼后,直接上手拽温氏,真可以说是用了九牛二虎之力,硬生生的将温氏拽走。   王大嫂还想跟温氏理论,可她男人伸手扯了她一下:“王管家看着呢,回头再找她算账。”   想到刚跟本家那边联系上,并且对方还是举人老爷家,王大嫂心里一咯噔,生怕自己说话做事不妥当,惹得本家那边的人厌弃就不好了。当下,王大嫂按捺住就要爆炸的心情,勉强挤出个笑容来:“都这么晚了,大家都回去休息吧,等回头我让大宝爹去集市上买点儿好吃的,请你们来吃茶。”   这话说的大气,实则王大嫂内心是生疼生疼的,可当着王管家的面也不能太小气了。她只能暗自祈祷本家那边大方一些,别的就不提了,好赖接济他们十来两银子。到时候再多置办几亩地,好好耕种,日子总归会好起来的。   这个时候,王大嫂还没意识到自家已经变了,当然其他人也没想到这一茬,只是听她这么说,又瞅了瞅天色,果真已经很晚了,这才纷纷散开了去。   温氏是被宁氏和牛氏一人驾一边,硬生生的给她连拖带拽的弄走的。   关键吧,从王家去老朱家的路还不近,眼下天色又已经很晚了,村道本来就不宽敞,温氏还拼命的挣扎着,弄得几人心下那叫一个忐忑不安,生怕走在田埂上被她给扯到田里去了。   及至走出了一段路,瞧着四下没啥人了,宁氏才放开了温氏,还趁乱狠狠的踩了一下她的脚背:“你想干啥啊?早先就是你闹腾这个闹腾那个,害得四弟妹跟她娘家彻底闹掰了,这会儿你还不消停?非要上赶着得罪人?就算人家王举人真的寻错了亲戚,有你啥事儿啊?他回头去了邻县,见了人家老太爷,事情还能不立马清楚分明了?要你多事儿?”   牛氏也跟着道:“就是!认对也好认错也成,咱们 不就是看个热闹吗?四嫂都跟她娘家闹翻了,他们好坏跟咱们有啥关系啊?大嫂你非得厚着脸皮凑上去?早先就是这样,还跑去跟王大嫂逼逼这个逼逼那个,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他们王家闺女呢!”   王·真的闺女·香芹,这会儿正一脸懵圈的看着妯娌们。   她从方才看热闹听了个七七八八时,就已经恍恍惚惚了。等到温氏犹如脱缰的野狗一般冲出人群时,她更是懵了个彻底。幸好,就算再懵圈,本能意识还是占了上风,起码当宁氏她们离开王家时,她还记得要拔腿跟上。   不过,她能做的也就这些了,直到都这会儿了,她还处于大脑当机状态,迷糊着呢。   其实仔细想想,穿越大神对她还挺好的,早先她还暗自嘀咕呢,人家穿越女就算不是直接宫斗,起码也该去豪门大户宅斗一番,哪怕再差也该是什么世家的庶女之类的。也就她了,直接迫降到了这个远离京城的十八线小县城的犄角旮旯里的小镇下属村落中。   万万没想到啊,她居然还有这般狗血的身世。   就是吧,身世之谜揭晓的未免太晚了点儿,就像妯娌们说的那样,她已经跟娘家闹掰了,那头是好是坏,还真就跟她没啥关系了。   唯一让她狐疑的是,温氏咋就突然心态炸了?   没等王香芹开口询问,宁氏忽的就灵光一闪,猜到了:“哦哦,我懂了,你是怕刘神仙说的话都应验了,是吧?我不是早就跟你说过了,刘神仙很灵很灵的,能被人称作是神仙啊,当然灵啊!”   听宁氏这么一说,温氏整个人好似被抽空了灵魂一般,先是一屁股坐在地上,随后崩溃大哭:“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的!就算是举人老爷好了,那刘老骗子不是说王家的是官宦人家的少奶奶吗?举人是官吗?方才明明不是这么说的!!”   温氏是不清楚这里头详细的情况,不过她也知道,举人并不是官,只是有资格谋官而已。尽管意思差不多,可非要计较的话,差别还是很大的。   偏这时,王香芹终于缓过来了,迟疑了一下,道:“县学的学官也是官,我记得跟县丞是一个品阶的……”   民间有七品芝麻官的说法,泛指县太爷,到了后世则多指职位不大的官。而县学的学官比七品芝麻官还低了一个档次,仅有八品。   可就算这样,八品的官儿他也是官,所以刘神仙说王大嫂是官宦人家的少奶奶,亦是没错的。   “不是!不是!!不是!!!”温氏发疯似的大吼大叫,在这已经天色半黑的乡间地头上,显得格外得渗人。   王香芹不想跟她争辩,就连宁氏也失了这份耐心,都这个点了,晚饭时间早就过去了,再不回去就算不会挨骂,肚子也饿得受不了了。   “大嫂你自个儿回去啊,村学早就放学了,猪毛还饿着呢。”宁氏丢下这话,赶紧拉着王香芹和牛氏往前头走,还悄声的嘀咕了一句,“我明个儿一早就去找王家的算账,叫她前头那么编排刘神仙,我非要让她给人赔礼道歉去!” 第083章   前一天,宁氏还盘算着回头一定要替刘神仙讨回公道, 可让她没想到的是, 王大嫂压根就没给她这个机会, 次日天色还灰蒙蒙的就急吼吼的去了南山集。   王大嫂离家时, 别说天色还没亮,那是真的连鸡都还没开始第一声叫。不过, 秀水村到底离南山集还是有一段路的,哪怕她脚程再快, 等到了地头上时,也已经是半上午了。结果, 不到晌午时分, 她就又跑回来了, 还带着满脸的惊慌失措,直奔朱家老屋。   “你家二媳妇呢?哦对了,你们已经分家了……”初春时节, 王大嫂愣是跑出了一头一身的汗, 正赶上老朱家吃午饭, 她冲到人家堂屋门口吼了一嗓子, 回头就跑了个无影无踪。   朱父朱母并王香芹都是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样,略片刻后,朱母才急忙忙的放在碗筷:“我去瞧瞧, 别是宁氏又惹出什么事儿来了。”   王香芹也跟着起身出门:“我也一并去吧。”   搁在以前, 王大嫂是翻不起浪的, 可谁让昨个儿王家贵亲到访了呢?不过, 就方才王大嫂那神态举止,看着却丝毫不像是来找茬的,倒像是……   求救?救命?   等婆媳俩匆忙赶到二房院前时,就看到王大嫂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半跪在宁氏跟前,不停的哭诉讨饶:“……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尽管王香芹通过王大嫂方才的神情猜到了一些事儿,可还是被眼前这一幕惊得不轻。宁氏能怎么救人?是王家的谁有了急诊需要借钱?可昨个儿不是刚有贵亲上门吗?   一脸懵圈的王香芹走上前去,不过没等她开口,朱母已经将疑惑问了出来。   宁氏见是她们,格外无奈的摊了摊手,解释道:“她说她今个儿一大清早就去南山集找刘神仙了,结果没找着人……你没找着人你找我干啥?我又不会算命。”   “朱二嫂啊!是我做错了,我不该不信刘神仙的话!不信也就算了,我咋还能到处编排他呢?我我我我、我知道错了,你就行行好帮帮我,那可是刘神仙啊!我苦了这小半辈子,眼瞅着好日子就快到了,我可不能得罪神仙啊!”   王大嫂真给吓坏了,说话的调儿都跟平常完全不一样了,声音里带着颤,抓着宁氏的手更是不停的发抖,瞧着确实是受惊不轻。   换作别人,见王大嫂这么一副心惊胆战的模样,老早就心软了。可惜,她偏偏碰上的是宁氏。   宁氏是啥德行?温氏老早就说过了,眼下宁氏是真不负温氏对她的定论,在最初的愣神后,很快面上就露出了嘚瑟的神情来:“对呀,我老早就跟你说过了,刘神仙可灵了,这世上就没有他算不准的事情。可你咋说的?你还跟我大嫂一起骂我!!”   “我……”王大嫂一脸的后悔莫及,看她那神情,完全是一副想回到前段时间打死自己的模样。   “骂我也就算了,你还到处编排人家刘神仙!还公然给他起外号,叫他刘老骗子,对不对?好嘛,前阵子你上蹿下跳的编排人家,如今又改了,那你倒是还刘神仙一个公道啊!你来找我有个啥用?你知不知道,就因为你那些话,这阵子刘神仙一笔买卖都没能做成?眼下是农闲啊!多少人家给儿女相看亲事,还有那盖新房子的,搁往年光是合八字和算良辰吉日就够刘神仙一家老小吃喝嚼用了,就因为你!都怪你!!”   王大嫂“哇”的一声哭开了,她也不拽着宁氏了,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伤心欲绝的抹起了眼泪,边哭边懊悔道:“我那是叫猪油蒙了心,我、我……哎哟我错了,我咋就不相信人家刘神仙呢?”   “你不信刘神仙,你只信温氏那家伙!”宁氏站在一旁不忘插刀,还顺手把从屋里探出脑袋的灶台一把推了进去。   “我知道错了 啊!!”   “瞧瞧你跟温氏多要好呢,俩人凑在一起编排了刘神仙好多好多闲话!人家惹你了吗?非要说他是老骗子,他骗你啥了?一个温氏,一个你,都是算完了命不给钱。单单不给钱也就算了,刘神仙也不差你们这十文钱。结果呢?你还编排他,害得他连算命摊子都摆不下去了……”   宁氏一个劲儿的碎碎念,将这段时日以来,刘神仙的艰难度日一一道明。别说王大嫂了,连朱母和王香芹看着都倍感心酸。   仔细想想,宁氏说的也没错啊,买卖不成仁义在,就算你觉得人家算得不对,大不了不给钱就好了,凭啥还可劲儿的编排、抹黑人家呢?要知道,这年头的算命先生不单单做算命这个买卖,更多的还是靠帮人合八字、算良辰吉日过活的。   刘神仙又做错了什么?   “以前还有人不满意刘神仙给批的命,当场砸摊子的。可人家砸完摊子也就完事了,才不会逮着人就叨逼。你俩倒是好,还学会蹲点在村口,逢人就说、一个不落!”   宁氏可算是逮着机会了,好一通数落后,这才勉强收了尾:“咋的,你来找我是因为找不到人了,托我传个话?”   王大嫂方才还哭得绝望呢,听到这话,一下子就精神了:“我听集上其他摆摊的人说,你跟刘神仙熟,逢年过节都给他送礼……那你肯定知道他家住哪儿对不?还有人说,看到刘神仙前两天外出了,那你能问问他家里人,他到底去哪儿吗?”   “你是听温氏说,我见天的犯傻给刘神仙送钱吧?”宁氏斜眼看她。   顿时,王大嫂噎住了。   还真别说,正如同温氏了解宁氏一般,宁氏也格外的了解温氏。老朱家五个儿媳妇里头,也就温氏和宁氏相处的日子最长,彼此了解的都相当透彻。   然而,这个话王大嫂不能接,她憋了一会儿后,勉强道:“朱二嫂,你就帮帮我,我当初说过的,要是刘神仙说对了,我就去给他磕头赔不是。”   “哟,你还打算磕头赔不是?”宁氏也是惊了,想了想后才道,“那这样吧,吃过饭我去一趟刘神仙家里,不过你不能跟着我!我先去看看情况,问下他上哪儿去了,回头要是他愿意原谅你,我再带你去。”   “好好好!!”   “行吧,你赶紧走吧,温氏就在隔壁,你还可以继续找她编排别人去,记着下回换个人编排!”宁氏一脸小气的模样,摆手就赶客,又冲着朱母和王香芹,“午饭吃了没?我今个儿做了好吃了……喂你咋还不走!”   王大嫂委屈巴巴的走了,当真是一步三回头,满脸都是犹豫不舍。她当然不会再去找温氏,其实说白了,她跟温氏的感情也没多好,只不过因为年岁相当,以前就常聚在河边洗衣说人家小话,熟是挺熟的,不过真论起来,交情也不深。   等王大嫂离开后,朱母和王香芹也没久留,倒是宁氏麻利的拿了个空碗瞅着好菜扒拉了一碗,跟着她俩去了老屋。   可怜的灶台,他就因为多看了两眼热闹,转头好菜就所剩无几了,委屈的他把脸皱成一团,像极了个满是褶子的大肉包子。   另一边,婆媳仨回了老屋,朱父已经吃完了,见她们回来,问过没事儿后,就去屋里歇午觉了。宁氏一点儿也不见外,一面把好菜往桌上饭,一面去灶屋又舀了一碗饭,高高兴兴的拣了王香芹身旁的座位,边吃边说话。   朱母一脸的嫌弃:“吃饭还堵不住你的嘴!”   宁氏从嫁到老朱家后,就没少挨朱母的训,这教训挨得多了,她早就已经没感觉了,只笑嘻嘻的道:“娘你不是担心六郎没着落吗?回头等刘神仙从外地回来了,我央他给六郎算一算,看他配哪家姑娘比较合适。”   “对呀!”朱母恍然,连连点头说好。   “四弟妹你呢 ?下回也跟我一起去呗,横竖算个命也就十文钱。”宁氏又扭头看向王香芹,殊不知她这话差点儿把王香芹吓死。   王香芹是不可能去算命的。   算命的结果无非就是两个,一个是遇到骗子白瞎了钱,另一个就是碰上了有真本事的人把她的老底给掀了。这要是前者反而无所谓了,十文钱罢了,她一点儿也不心疼,可刘神仙明显是后者啊!温氏、宁氏前头的算命还不好说,王大嫂之前被刘神仙断言是少奶奶命……   “为啥我大嫂是少奶奶命?”王香芹忽的回过神来,讶道,“就算亲戚里头出了个能耐人,也称不上是少奶奶命吗?”   宁氏并没有意识到王香芹是乘机转移话题,她还真就认真的想了想,稍片刻才道:“说不准那个什么王举人特别有钱,然后硬塞了一大笔钱给你娘家。你想想,只要有钱了,还能不是少奶奶?你妹妹不就是孙家少奶奶吗?”   王香芹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有道理。”   “那四弟妹你下回跟我去算命不?”   “……二嫂你先把眼前的事儿折腾完吧,横竖我又没啥可着急的。”王香芹很想说,能不提算命了吗?偏偏,她还不能这么说。   好在,关键时刻朱母帮了她一把,只见朱母白了宁氏一眼:“先把跟前事儿做好,然后让刘神仙给六郎算下命。事情要一件一件来,再说了,你看眼下猪舍离得了人吗?”   “对对,让我走我也不安心。”王香芹忽然觉得猪舍真的太棒了,天然的借口。   只是宁氏却颇为心疼的看了她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你真的是太惨了,被猪舍绊着哪儿都去不了。   王香芹:……   我很乐意,谢谢。 第084章   宁氏的行动力还是很强的, 事实上她也不单是行动力强, 还特别能忽悠人。   也不知道她是怎么跟刘神仙的家里人说的,反正没几天工夫,刘神仙一个本家的侄儿就跑到秀水村来找她, 说人已经回来了,不过只是待在家里,啥时候去南山集摆摊儿还不知道。   对于宁氏来说, 这就够了。她又亲自跑了一趟刘神仙家里,回头就仰着脑袋去了王家。村里人还不清楚这其中发生了什么事儿,哪怕还有人记得之前有个算命先生给王大嫂批了命, 也不可能一下子就将这个事儿跟宁氏联系到一起去。也因此,当有人看到宁氏趾高气昂的去了王家,顿觉有好戏看了,忙急吼吼的呼朋唤友跑来王家院坝上看热闹。   这个时候, 距离王家贵亲上门已经过去好几天了。自然,王管家以及小厮做了不少的事情, 其中最重要的肯定是跟邻县那头的王举人联络, 其次便是帮王家这边将生活水平提了起来。   一下子是不可能盖房买地的, 不过吃喝用度的水准想要拔高却是再容易不过了。也因此, 这几天里,王家就近的几家邻居日子很是不好过,谁家也受不住隔壁天天做好吃的吧?哪怕王大嫂的厨艺很是一般, 可天天炖肉吃, 那个味道哟, 馋哭了不少邻居家的孩子。   宁氏过去的时候,王大嫂正在院坝上杀鸡呢,她杀的还不是自家的下蛋鸡,而是王家小厮从镇上买来的活鸡。   “哟,正忙着呢?我这有好消息告诉你,听不?”宁氏一来就抢走了王大嫂的板凳,一脸嘚瑟的开了口。   闻讯赶来的村民们惊呆了。   要知道,前段时间老朱家才跟王家闹了矛盾,老朱家仗着人多势众,差点儿没把王家给干掉了,甚至最后还是王大嫂扯着嗓门又哭又叫的撒泼,加上王大嫂的娘家人及时赶到,这才勉勉强强没叫老朱家给骑到头上去。谁能想到,王家居然还能有这么一门贵亲,眼瞅着王家就要翻身了,老朱家不说低头做人,居然还敢昂首挺胸的上门找事儿???   谁给他们的胆子!!   更让人目瞪口呆的是,面对宁氏的霸道行径,王大嫂居然还真就放下了手里的活儿,舔着脸赔笑道:“听说刘神仙的本家侄儿来寻你了?朱二嫂真不愧是咱们村里数一数二的能耐人,瞧瞧,连刘神仙都愿意给你面子!”   “那是啊!我跟刘神仙的关系多好呢,逢年过节都不忘给他送孝敬,比着我亲爹娘送的!不像有些人,明明一文钱没给,还到处嚷嚷着被骗了……话说回来,你咋就那么能耐呢?我还是没想明白这里头到底是咋回事儿。”   宁氏说着说着,又忍不住旧话重提了。   她还真是没想通,刘神仙在南山集摆了几十年的算命摊子,他嘴巴坏这个事儿又不是今年才有的。就以前吧,刘神仙甚至还对着一位犯愁闺女老大不小还没出嫁的娘说,你闺女肯定能嫁出去的,还不止嫁一回呢!听听这话,哪怕宁氏格外的崇拜刘神仙,还是觉得这话听着就不像是人能说得出口的。   可就算这样,人家最多也就是将算命摊子给砸了,也没干太过分的事情。毕竟所谓的算命摊子又不是宁氏那种颇为复杂的小食摊子,算命摊子它就是一张木桌、一把椅子,损失不大的。   既然提到这个事儿了,宁氏就将以前发生的事情简单的说了一遍。当然,肯定不止这一回,刘神仙嘴巴坏那是在南山集出了名的,为此被砸摊子、挨揍、揪胡子,都算是家常便饭了,可像王大嫂这样直接把人家买卖彻底坏了的……那确实是破天荒的头一次。   “反正你是真的能耐,你都把刘神仙逼的离开南山集,去别地儿算命了,你可不是真能耐吗?”宁氏一说到这里就忍不住来气,幸亏王家贵亲来得快啊,这要是再晚几个月过来,刘神仙保不准就真的在别地儿安家落户了。真要是这样的话,她回头万一碰上什么难处,又该去找谁帮她化解呢?   这么想着,宁氏看向王大嫂的眼神就愈发不善了。   王大嫂赶紧摆手解释:“这事儿不怨我,都怪你那个大嫂温氏!你想想,前段时间我多忙啊,屋前屋后多少活儿等着我去做,哪儿有闲工夫跟人瞎扯呢?我就是那天算命回来跟别人说了几句,后面就忙着干活了,一点儿都没编排!是温氏!全都是她干的!”   宁氏凉凉的翻了个白眼:“我才懒得管你,反正我跟刘神仙说好了,他卖我一个面子,再给你一次机会……记住!这是最后一次机会,到时候该说什么,你给我提前想清楚了。听到没有?有啥话想清楚了再说,仔细想,认真想,再得罪他,我可不管你了!”   “好好好!”王大嫂忙不迭的点头哈腰,末了才问,“那咱们啥时候过去呢?”   “明个儿吧,正好他的算命摊子重新开张……这次不准搞砸了!!”宁氏临走前又威胁了她一通。   王大嫂当然不敢再搞砸了,不过她还是有点儿心虚,想着实在不行就送厚礼,到时候再多磕几个头,态度诚恳一点儿,毕竟那可是活神仙啊,应该不至于跟她这个妇道人家一般见识。   殊不知,刘神仙也很怵她,人家从事算命行当都几十年了,连带祖师爷算在内的话,那是一门传承了几百年的老行当。以前也不是没碰上坏心眼的,几句话说不好就闹事的。然而,多半会去算命的都爱走直路,一言不合砸摊子很平常的,可哪个会揪着一个事儿不放,见天的编排人,还变着花样找不同的人传闲话?   结果呢?王大嫂她做到了,她在温氏的帮助下,狠狠的搞砸了刘神仙的算命买卖。更要命的是,你道刘神仙为啥在听到家里人的传话后,乖乖的回来了?因为他出师不利,离开了南山集,哪怕他算命真的很准,可这一行需要的是口碑,甚至还有地头划分,乍然去了别人的地盘,可不是被挤兑得没客人上门吗?   互相犯怵的双方,终于还是在宁氏的撮合下,进行了二次会面。   不过,这一回要见面的也不单是他们,临时又增添了一人,朱母。   朱母原本也没那么着急,可她听宁氏说,这回刘神仙是打算重新开张的,既是重新开张,这第一卦就显得尤为重要了,意义也是截然不同的。当下,朱母临时改了主意,硬是要跟着宁氏一道儿去。宁氏倒是不在意多添个人,甚至还又跑去问了王香芹要不要跟着去。   王香芹:……   不去。别问。   再问自杀!   宁氏倒是没想太多,哪怕王香芹抗拒的神色太明显了,她也只当是王香芹不想见娘家人。想想也是这个道理,前头闹得多凶啊,冷不丁的娘家人又翻身了,换做是宁氏自己也不好意思再见面了。宁氏还想着,要不回头帮着劝劝,不指望跟着王家沾光,也不用非要把关系弄得这么僵吧?   这事儿暂且不提,宁氏只带着人去了南山集,王大嫂是去赔礼道歉的,朱母是去给六郎算命的,两边倒是不冲突,只是碍于前头的纠纷,互相之间并不理睬。   及至到了刘神仙的摊位前,王大嫂那是二话不说,“噗通”一下就跪了个稳稳当当,还结结实实的磕了好几个响头,同时还大声的道了歉,态度是万分诚恳。   刘神仙还懵着呢,宁氏赶紧帮着说好话,铺好了台阶等着刘神仙下。   见状,刘神仙总算是不拿乔了,抚着他那山羊胡子,一脸的世外高人模样:“我就跟你说过,让你耐心等着,最晚不过今年……算了,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他过得去,王大嫂过不去!   磕头了赔罪了,自然也不差送礼了。哪怕王家这边还没正式跟贵亲见上面,可王管家却是给了不少钱财的,不光有钱财,还有不少从县里带来的礼物。王大嫂早几天就跟家里人说了这个事儿,王家人本就胆子小,怂得很,一听说自家媳妇得罪了一个活神仙,差点儿没被吓死,赶紧挑最贵的礼物让她给送过来。   只这般,王大嫂这个事儿算是彻底过去了,而此时,整个算命摊子已经被闻讯赶来看热闹的人群围了个满满当当。   因为事情从发生到这会儿,也没过去太久时间,哪怕当时好多人没往心里去,这会儿听人提了个开头,就立马想到了前头的事儿。一下子,原本就名声在外的刘神仙彻底的火了。   听闻算命摊子重新开张,自然有人急着过来抢这头一卦,不过十文钱,谁都出得起,请活神仙说两句话很值当啊!   见状,宁氏赶紧开口:“刘神仙啊,我给跟你说好的,给我小叔子算一个。”   刘神仙还真给她面子,闻言点了点头:“生辰八字呢?”   朱母赶紧从怀里掏出朱六郎的生辰八字,这还是朱六郎之前自己写的,毕竟家里就他一个没着没落的,朱母早早的叫他写好了放在家里,万一有合适的姑娘家,直接就可以去合八字。当然,这会儿是没有合适的姑娘,要算的只是朱六郎本身的命。   “问姻缘。”朱母没等刘神仙开口,就急忙忙的说道。   刘神仙认认真真的掐指算着,半晌过后,他眉头微皱,开口道:“这人吧,谁嫁给他都过不好。”   朱母:……   宁氏:……   围观群众:…… 第085章   随着刘神仙的话音落下, 一瞬间, 周围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   讲道理, 单凭一个生辰八字并不能确定究竟是哪个人的, 很多来给儿女合八字的, 哪怕被算命的说其中一个命不好,多半回去之后也只是借口不合适, 而非直筒筒的把原话说出去。有些比较忌讳的, 来算命时还会刻意多拿几个生辰八字,绝口不提是给谁算的, 就怕万一算的不好传出去被人说嘴。   可问题在于, 方才朱母在把生辰八字拿给刘神仙算命之前, 宁氏好死不死的提了一句“给我小叔子算一个”。   宁氏嫁的是老朱家的二郎, 按说她是有四个小叔子的, 无奈朱母随后又提了一句算姻缘,那还能是谁的?笃笃定是给老朱家唯一没着没落的朱六郎算的!!   凉了……   作为声名远播的软饭男朱四郎一母同胞的亲弟弟, 六郎的亲事一直就是老大难。以前吧, 还能说是朱母要求太高了,偏外人觉得六郎是朱四郎一手教出来的亲弟弟,不愿将闺女往火坑里推。假如仅仅这般倒也还罢了, 这年头多的是重男轻女甚至不拿闺女当人看的家庭,拣这种的话,再略拔高些聘礼的数量, 单纯给六郎寻个婆娘还是容易的。可惜啊, 眼下连这种可能都没了。   这是刘神仙归来后的第一卦啊!!   哪怕称不上万众瞩目, 可瞅瞅周遭这些看热闹的人们,想也知道刘神仙的这番话绝对会以前所未有的速度传遍附近的十里八乡。   完了完了,彻底完了。   朱母整个人都不好了,就连宁氏也是一脸的懵圈,打死她都没想到,刘神仙先前都被王大嫂折腾得被迫离家外出找活路了,刚一回归,就搞出了这般事儿,哪怕他说的稍微委婉点儿呢?这简直就是……   真不愧是她的人生导师、指路明灯啊!!   崇拜归崇拜,该安慰的话也绝不能少。宁氏回过神来后就对着朱母好一通安慰,又问刘神仙可有解决的办法。   刘神仙是真的不怂,哪怕先前的教训再多,都不影响他给别人批命。不过,他到底还是给了宁氏几分薄面,抚着山羊胡子沉吟了一会儿后,才道:“我又不是说他娶不到媳妇,只是说甭管谁嫁了他都过不好。你们自个儿看着办呗,实在不行这不是还能买个媳妇吗?”   宁氏差点儿没叫这话给噎死,假如说她面对的不是刘神仙,就她那暴脾气,能直接上手把人摊位给砸了,偏生……   “这、这话说的好啊!娘,你听到了没?实在要是不成,咱们还能给六郎买个媳妇啊!”   如果说本来只是猜测这生辰八字是属于朱六郎的,那么随着宁氏的这话一出,所有的围观群众都下意识的点头,朱六郎啊,谁嫁给他都过不好啊!   朱母还是懵的,她原先并不理解大儿媳温氏骂刘神仙的那番话,更无法理解其他砸摊子的人,那会儿听说王大嫂搞凉了刘神仙,还在心里嗤之以鼻,觉得这些人都太不淡定了,人家算命的不就是说了几句话吗?愿意信就信,不愿意信拉倒,至于跳脚骂娘的吗?   而眼下,她突然就理解了那些人……   心态崩了。   最终,还是宁氏搀扶着朱母回去的。   等老朱家婆媳俩一人,余下的人可就热闹了。   “是朱六郎对吧?朱家兄弟啊,那可是咱们这一带的名人呢,早先朱四郎搞的那个讲座,我也去听了,就是没咋听明白,他家到底是养猪呢还是伺候祖宗呢?”   “朱家前头五兄弟都成亲了吧?就剩下最小的那个……哎哟,砸手里了。”   “那也不一定,去年他们家闹分家那会儿,我听我远房表姑说,朱家每一房都分了千八百两银子呢,就算没直接分到银子,也分到了差不多银子的田产,有钱着呢!”   “买个呗,十来岁的姑娘家又不贵,撑死了十两银子。”   要说这些看热闹的人纯粹就是随口瞎说的,倒是不带什么恶意,最多也就是掺合了几个仇富心态的人,酸他朱六郎娶不到媳妇还能买。除了这些人外,别忘了还有一位。   王大嫂早先磕头赔罪后,就退到了一边,自然听到了后面刘神仙对朱六郎的批命。   这要怎么说呢?在心里的大石头落地之后,又得了这个爆炸性的消息,对王大嫂来说,无异于酷暑时节灌下了一大碗井水冰过的绿豆汤。那滋味儿,就别提有多舒坦了。   等老朱家婆媳俩离开后,王大嫂也没立刻跟着走,而是又留了两刻钟,认认真真的听其他人评价这个事儿,以及后面其他人花钱叫刘神仙给算了算,她也都听在耳里记在心里。不得不说,她也是真的佩服刘神仙,无论前头遭遇了什么,依然啥话都敢说,就完全不带怕的。   之后那几卦里,除了两个一般般外,还有一个是不错的,当然这个不错是针对乡下人家而言的,说白了,会来南山集再顺便让刘神仙算一算的,本身也不可能是特别好的人家,越是普通的乡下人家,越容易算出不好的来,哪怕是不错的,那也是矮子里头拔高个。   于是,王大嫂成功的听到了某个不太好的卦象。   说不太好都是客气的,反正特地来算命的听了刘神仙那话,脸色别提有多精彩了,就仿佛下一秒就要挥拳揍人了。幸好,关键时刻围观群众开口解救了刘神仙,谁让跟前就是王大嫂呢?就有人提到了王大嫂,并指着正主告诉来算命的,说她先前看着就是穷命,谁看到都嫌弃她穷酸,就刘神仙一口咬定她要享福的,是少奶奶命格……   “谁能想到呢?她还不是老夫人命,而是少奶奶命。那就是说,还不是他儿子出息,是她公公有出息!她公公啊,那就是个地里刨食的,结果是人家有钱人家老太爷的亲侄儿,举人老爷的堂兄啊!”   “你看看,你仔细看看,她就站在你跟前呢!刚早上过来给刘神仙赔礼道歉来着,瞧,这就是她送来的赔礼!是你自己命不好,咋能怪刘神仙说话难听呢?讲讲道理啊,你要是命好,那他不就说话好听了?”   “对啊,刘神仙早先就夸这位大嫂命好,享福,出入有马车,跟前有人伺候,还说她生的儿子哟,各个都是小少爷的命。听听,刘神仙多会说话啊,你嫌他说话难听还不是因为你自个儿命不好?”   这些围观群众简直就跟专门去修炼了扎心技术一样,就不说被人围攻的那来算命的人了,连王大嫂本人都开始恍惚了,依稀记得早先他家贵亲没来之前,大家伙儿似乎不是这么说的,那会儿该是墙倒众人推,纷纷指责刘神仙不地道,骗钱也就算了,咋能骗这么个穷酸人家媳妇的钱呢?   再看刘神仙,依然是那副仙风道骨的模样。   ……   南山集的事情,朱母和宁氏并不清楚,她俩只急忙忙的往家里赶,打算找家人商量一下六郎的亲事。   因为清楚的知道刘神仙的能耐,朱母已经对给六郎娶个方方面面都好的媳妇不抱有任何幻想了,甚至她这会儿都开始后悔先前拒绝那个烂赌鬼太快了。其实仔细想想,烂赌鬼家的闺女好像也挺不错的,模样虽平平,但胜在手脚勤快干活麻利。再说了,谁家的闺女嫁出去了都是别人家的人了,哪怕那些心向着娘家的,也不过是逢年过节送点儿礼,还真能把夫家搬空了去接济娘家?不可能的。尤其在女的生了孩子后,绝对会把亲骨肉放在第一位,别说娘家父母了,连自己男人都可以往后排。   后悔啊,真的后悔啊!   等王香芹再度看到朱母时,就见朱母一脸的追悔莫及。   “咋了?”王香芹心里直犯嘀咕,她当然知道婆婆是去找刘神仙算命了,正是因为知道这个事儿,她才会忍不住犯怵,总觉得自己的底牌已经暴露了。   万幸的是,王香芹担心的事情并未发生,事实上朱母这会儿满心满眼都是六郎的亲事。   还是宁氏将事情简单的说了说,又提了刘神仙的建议:“我也觉得买个媳妇比较好,咱们还可以挑个模样周正点儿的,大不了多花几个钱,十来岁的小姑娘最多十两银子,咱们出十五两,央那镇上的人牙子给挑个好的。”   “这咋成呢?”王香芹目瞪口呆。   “为啥不成呢?”宁氏诧异的看向她,“甭管过好过歹,媳妇总归是要娶的吧?既然好人家的姑娘不愿意嫁,买个人不是最好的法子了?四弟妹你也不用担心回头处不好,像这种买回来的媳妇,没底气的,绝对不敢生事。”   王香芹:……   那是处不好、处得好的问题吗?那是人口买卖!!   深吸了一口气,王香芹知道宁氏不是那种坏人,只是观念问题罢了,毕竟在这个年代,人口买卖是合理又合法的。略思量了一下,王香芹只道:“强扭的瓜不甜,买来的媳妇哪有好的?”   道理是没错,可这不是没法子呢?   宁氏一脸无辜的看向王香芹,也亏得说这话的人是王香芹,宁氏想着财神奶奶的意见还是应该采纳的,略迟疑了一瞬,她果断的改口:“四弟妹说得对,买的媳妇是不如那些知根知底的好。让我想想……我二婶娘家好像有个侄女,家里穷,长得也不咋地,矮墩墩的跟个冬瓜似的,不过人还是不错的,干活也麻利,不然我去说说看?”   朱母嘴角抽抽的看向宁氏,好一会儿才咬牙点了点头:“你去试试看,咱们家不挑,咋样儿的……都成!!”   有这句话,宁氏就放心了。她琢磨着,就算六郎哪哪儿都不好,可这年头也不是没有方方面面都差的姑娘家,只要把标准降下来,六郎应该还是能嫁……哦不,娶到媳妇的吧?   只这般,宁氏拍着胸脯保证一定给六郎说一个。   注意,是说一个,而不是早先那样保证能说个好的。   甭管怎么说,这事儿总算还有一线生机,朱母目送宁氏雄赳赳气昂昂的出了门,就连王香芹也一脸期待的望着宁氏离开,希望回头就能得到好消息,毕竟她实在是无法接受买个媳妇这种操作。   至于身负重任的宁氏,倒是没立刻去找她娘家二婶,而是先回了一趟自己家,挑挑拣拣后,拿了一堆礼物回了娘家。过后不久,她就在她亲爹的陪伴下,去了她二叔家里。   宁氏她爹叫宁大河,她二叔就叫宁二河,先前她同朱母说的那姑娘,是宁二河媳妇娘家兄弟的闺女。宁氏之所以清楚那姑娘的情况,也是去年正月那会儿回娘家时,听她二婶提了一嘴,大意就是娘家兄弟不争气,连累儿子娶不到媳妇,外加闺女也嫁不到好人家之类的。   其实,按理说这年头就没有嫁不出去的闺女,可那也得看具体的情况,就说那姑娘家里,也是想着给儿子娶媳妇,所以难免就希望闺女的聘礼多一些,偏那姑娘自身条件很是一般,单单一个干活麻利显然不可能让她的身价提升多少。这一拖二拖的,听说今年都十八岁了,还没着落。   等到了宁二河家,宁氏立马笑容满意的跟她二叔二婶并堂弟堂妹们热情的打了招呼,略作了铺垫后,她就问起了那姑娘的情况。   宁家人祖传的精明也就是在宁氏她哥宁冬生身上落了空,可最起码宁二河还是很精明的,刚听了个话茬,就立马醒悟了过来。   “咋了?想给你小叔子说个婆娘?”宁二河转了转眼珠子,他婆娘的娘家侄女条件实在是很一般,按说朱六郎就算行情不好,也不该拣这么一个矮胖的丑媳妇。男人嘛,可以容忍婆娘家境不好,甚至偷懒耍滑都无所谓,可模样太差的话……这里莫不是有啥问题?   打死宁氏都没想到她二叔能精明成这样,她之所以急吼吼的跑回来坑娘家人,就是担心事情传开以后,六郎就真的要砸手里的。万万没想到,她二叔还是根据前头这些蹊跷,愣是猜了个七七八八。   宁氏啥都不知道,她还笑着解释道:“六郎也老大不小了,我婆婆眼下也就只剩下这桩心事了,就琢磨着哪怕聘礼再多给几成,也该让六郎成个家。”   “是这个道理,可那闺女也太拿不出手了吧?”宁二河回忆了一下自家婆娘那娘家闺女,穷不是原罪,丑自然也不是,可都那么丑了还要对方拿比正常情况下还要多的聘礼就有点儿丑人多作怪了。然而,他记得宁氏是见过那姑娘的,都清楚这个情况了,还这么说的话……   略一沉吟,宁二河问:“你问过你婆婆了?可别把好听的话先的说完了,回头人家亲眼一看,哎哟,那真的是连亲戚都做不成了。”   “肯定问过的呀!”宁氏还没意识到自己已经暴露了,一叠声的夸着婆家有多厚道,朱母有多疼爱儿媳妇们,甚至还拿温氏举了例子,说这要是别家婆婆早就勒令朱大郎把温氏休了,哪像朱母对温氏那般宽容的。   宁二河斜眼看她:“那还能不是因为你婆婆是后娘?”   “话不是这么说的……”   “得了得了,我就问你,早先听你爹说,你打算在镇上开铺子?有这个事儿吧?”   听到这话,宁氏微微一愣,随即点了点头:“是啊,铺子已经看好了,钱也付了,就想着回头找木匠收拾收拾,打算开个饭馆子。”   “那缺人不?你看你妹子咋样?”宁二河指了指坐在自己身旁的长女,意有所指的问道。   宁氏还是很精的,当下就猜出了她二叔的意图来。   要说这宁二河家里吧,情况跟多半人家都不同,他本身娶妻晚,生孩子更晚。看宁大河家,长子都快三十岁了,就连最小的儿子都满十五了,可宁二河的长女却年仅十三岁,加上他前头生的都是闺女,最小的儿子跟宁氏生的灶台差不多大,虚岁也才九岁。   “夏娘啊,你想想你爹当初为了给你哥凑聘礼有多难呢,家里所有的亲戚都借遍了,这才凑了个七七八八,勉强让你哥娶到了媳妇。我就想着,让你妹子跟着你做事,赚钱倒是其次,跟着你见见世面学点儿本事,回头就是嫁了人也受用,你说是吧?”   宁氏想了想,就她如今这家底,倒还真不担心手艺叫人学了去,大不了以后村里办喜事请她堂妹去掌勺,她又瞧不上这点儿蝇头小利。至于她那买卖,本身最大的卖点就是焖肉,还是用贡猪做出来的焖肉。这就意味着,哪怕别人有她这个手艺,甚至手艺比她还强,依然抢不走她的生意。   最最重要的是,这是为了朱六郎能娶到媳妇!!   行吧,她豁出去了!!   “我那铺子大概下月初正式开张,到时候就让妹子去我那做事。放心吧,我肯定不能叫她抛头露面的坏了名声,就去后厨做事,累是累了点儿,本事还是能学到的,工钱也少不了。”   用谁不是用呢?她堂妹干活是挺麻利的,再说还能解决六郎的问题,这买卖不亏。   “呵呵,我就知道夏娘心里惦记着咱们这些亲戚。那行吧,让你妹子送送你们爷俩。”   见宁二河要送客了,宁氏忙提醒他:“那二婶她娘家侄女……”   结果,宁二河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啥意思?这不是你要帮衬亲戚?我说夏娘啊,你就是要坑人也该坑外头人,咋能回娘家来坑人呢?你二婶那侄女是长得不咋地,可那也是好人家的闺女,哪儿能为了几两银子就把亲闺女往火坑里推呢?你呀你,我说大哥你眼睛抽抽了?倒是开口说句话啊,管管你家夏娘,没瞧见她坑人都坑到自家人身上了吗?”   宁大河:……   我能说什么呢?傻闺女哟,我刚才给你使了多少个眼色,你咋就没瞧见呢?   “二叔!”宁氏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了,好家伙,她被宁二河坑了!!   “夏娘你叫我一声二叔,二叔就要好好说说你了。这人呢,该精明的时候就要精明,咱们老宁家的人啥都吃,就是不吃亏。可你要坑人也该坑外人吧?就算你瞧上了你二婶的娘家侄女,那完全可以找别人当这个中间人,万一回头她日子过得不好,也怪不到咱们身上来。咳咳,当然喽,最好还是别坑亲戚,不然回头你二叔我也难做人。”   宁氏斜眼看他:“说了半天,你就是不想趟这趟浑水?”   “你也知道那是浑水?”   “可甭管怎样,老朱家的日子过得好啊,嫁过去就是享福,这总错不了吧?”宁氏急急的辩驳道。其实,她也不是非要那姑娘,就是想着回头只要能逮个人交差就成。   “那跟娘家有啥关系呢?再说了,享福……我咋没瞧见你享福呢?老朱家的媳妇哟,哪个不是累死累活的?你辛辛苦苦的摆摊儿赚钱,回头全给二郎和灶台花了,你享啥福了?还有那个四郎媳妇,见天的在猪舍里忙活,眼下天气越来越热了,猪舍啊,那味道多大啊,得多熬人呢?结果她赚的钱去哪儿了?就不说钱了,好处全叫别人得了,贡猪的牌匾也是给老朱家的,出去巡讲也是他朱四郎,还连累得跟娘家断了亲。对了对了,王家出了个举人老爷呢,老朱家得罪了他们,还不知道举人老爷回头会不会报复,你也悠着点儿吧,没事儿少往你婆婆那头凑,横竖都分家了。”   宁氏:……   深呼吸,再深呼吸。   过了好半晌,宁氏才勉强开了口:“辛苦是辛苦了点儿,可这不是有钱赚吗?为了赚钱,辛苦一点儿又算个啥呢?这福气啊,还在后头呢!”   “没瞧出来……我就寻思着,你没嫁人之前多好看呢,再看看你现在,都成啥样儿了?膀大腰圆的,这就是老朱家的媳妇哟!反正我是宁可我闺女回头嫁个家境一般的,也绝对不会让她嫁到这样的婆家吃苦头。你说你要是干个一两年,攒一笔钱咱们以后不干了,那是还成。可你会不干吗?真不知道老朱家喂你吃了啥,一门心思的干活赚钱。”   宁二河连连摇头叹息,就连坐在一旁始终没开口的宁大河也下意识的打量着自己的闺女。话说回来,宁大河也觉得他闺女这两年丑了许多,还是他记岔了?他闺女本来就丑?或者是原本就丑现在更丑了?   强烈的求生欲让宁大河最终还是没开口,只可惜了宁氏跑这一趟,就亏出去一个雇工名额,啥事儿都没办成。   ……   不久之后,朱母就看到了一个蔫了吧唧的儿媳妇回来了,跟方才那气势冲天的模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宁氏委屈巴巴的表示,事儿没办成。 第086章   连宁氏都办不成的话……   这事儿大条了!!!   朱母瞬间面色煞白, 假如说早先刘神仙的那番话犹如晴天霹雳的话, 那么眼下宁氏的话却让她整个人如坠冰窟,彻彻底底的来了个透心凉。   还是宁氏看情况不对,忙不迭的开口安慰道:“娘啊,好人家的姑娘是不大可能, 要不咱们找那种……守望门寡的?不然有点儿残缺的?家破人亡的?”   明明是安慰的话语,然而朱母并未感受到些许安慰。   望门寡是那种已经定亲尚未成亲时, 男方就过世了的。其实这种情况下,女的完全可以另行改嫁。当然, 就算是真正的寡妇也不妨碍再度改嫁,可想也知道, 一旦出现了这种情况,再嫁的对象会比原先的差上很多很多。   残缺就更好理解了, 残疾人……   至于家破人亡的……   莫说朱母无法接受了,就连略慢一步过来的王香芹都无语了, 不是她歧视别人,实在是哪个当娘的能够接受自家好端端的儿子娶这样的媳妇?哪怕朱母早先说了不拘条件,可所谓的条件指的是女方的娘家吧?真要朱母接受宁氏所说的这三种,估摸着还真的挺不容易的。   “那、那要不然……”宁氏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可她真的想不出其他法子了, 憋了半天只道, “不然回头再问问别人?娘啊, 我是真的没法子了。”   朱母无力的摆了摆手, 让她赶紧滚蛋, 自己则脚步虚浮的回房歇着去了。   宁氏苦哈哈的目送朱母进屋,转身就拉过王香芹去一旁说话了:“四弟妹啊,这事儿怪不得我,对吧?我真的已经尽力了。”   可不是尽力了吗?她回一趟娘家带去了好多东西呢,还赔出了一个雇工名额,结果得到了啥?就得了她二叔的一通教训。偏生,他们老宁家那头就是习惯性的坑人,坑别人能成,坑自家人也就……反正就是自个儿能耐不够,被坑了也怪不得别人。   甭管怎么说,她是真的尽力了呢。   王香芹又能怎么办?略一思量,她只能勉强宽慰道:“横竖六郎如今又不在家,就算这亲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也该同他支会一声吧?”   “是这个理,那就等等再说?”宁氏顿时高兴起来了,能拖就拖呗,兴许拖着拖着办法就想出来了呢!   “那先这样吧。”   妯娌俩合计下来的结果就是先这么着,毕竟仔细想想,六郎如今也不过才十八岁而已。哪怕乡下地头成亲的确普遍很早,可十八岁还没娶妻的儿郎也是有的。再一个,六郎还是读书人呢,读书人普遍成亲晚,好多上了二十才开始说亲,所以……   应该也不是很着急吧?   朱母怎么也不会想到,她那俩儿媳妇有多能耐,随便一商量就使起了拖字诀。当然,她这个当娘的肯定不会这么着,思来想去,她决定回头抽空再去南山集找刘神仙仔细问问。   说起来,先前那次朱母是真的被说懵了,谁能想到呢?刘神仙重新开张的第一卦啊,尤其刘神仙先前还因为嘴欠吃了那么多亏、受了那么多罪,结果一回来就开大,竟然是丝毫都不收敛。也因此,朱母是实实在在的懵圈了,哪怕之后略有些缓过来了,她也不敢直接开口问个清楚明白。   为啥?因为她不敢啊!   仅仅是问个姻缘就直接开大,要是她再多问几句,谁知道刘神仙能说出什么来。当时那个情况,周遭好些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真要是说出点儿什么来,只怕六郎就真的要打光棍了。   朱母闷在屋里将所有的可能都认真的思考了一遍,最后决定略晚几天再去找刘神仙,起码也要熬过再度开张那个热闹过程。这样的话,万一问详细的是好话,大不了她多出钱再让刘神仙当众说一遍,要是问出来的结果比原先还要更差,那就憋着,谁问都别说!   打定主意后,朱母总算稍稍好过了点儿,盘算着实在要是不成,她还能给儿子买个媳妇,对吧?   ……   对比朱母的憋屈,其实温氏最近的日子才是真的不好过。   说不好过都是客气的了,事实上,温氏早在几天之前就病了。   生生的把自己气出病来了。   这能怪谁呢?早先温氏去刘神仙算了命,结果自然是令她很不高兴,她也辩解过,也编排过一些关于刘神仙的坏话,可惜信的人不多,相反倒是有人让她认命,坦然接受事实。她自然是不愿意的,却也没有旁的法子。   谁知,王大嫂也去算了命,还是格外神奇的官宦人家少奶奶命格,这不是搞笑又是什么呢?   温氏带着报复的快感将事情宣扬得人尽皆知,又为了让更多人相信刘神仙就是个老骗子,她还拿自己曾经算过的命格做了对比。   然后……   王家贵亲上门。   如果王大嫂真的就是少奶奶命,那她呢?   温氏心态炸了。   这也是为什么她会当着王管家的面,强烈要求仔细调查清楚的根本原因。然而,最终的结果却是,王管家压根就没弄错,从秀水村到邻县,马车来回只需要一天。到今天,已经过去了差不多一旬时间,该查清楚的早就彻查完毕了。事实上,只有王大嫂一人耿耿于怀刘神仙的事情,王家其他人都在忙别的事儿呢。   没有认错亲,王家真的有一门举人老爷的亲戚,还不算远亲,毕竟举人老爷的亲爹还在,而那位王老太爷跟王家阿爷是亲兄弟。   多近的亲戚关系啊!   最关键的是,眼下根本就不是王家要去攀附贵亲,而是贵亲主动上门让他们攀附。   这两者的性质是截然不同的,反正王家是彻底发达了,更进一步的证实了刘神仙是有真本事的,人家只是嘴欠,本事那是杠杠的!!   所以,温氏才会崩溃,硬生生的把自己气出病来。   朱大郎倒是给她请了大夫,可人家大夫一看她这情况,连药方都没开,只叫她放宽心。可温氏只要一想到自己将来干啥啥不成,做一行亏一行,这心里还能好过?哪怕她知道再这么折腾下来,损害的是她自己的身子骨,那她也仍旧控制不住自己去想那些事儿。   难受,憋屈,悲伤,不甘,绝望……   老朱家这边先是忙着震惊,而后又是给六郎算姻缘这个事儿,压根就没空管其他人如何了。事实上,原先没分家时倒还好,毕竟都是住在一个屋檐下的,进出都能碰见,一天三顿也都是凑在一起吃的,想知道近况太容易了。可自打分家以后,得闲时候倒也罢了,毕竟各房住得都不远。然而,一旦忙活起来,好几天没见着人实在是太正常的。   事实上,朱母那五个儿媳妇里头,除了跟自己一道儿过的王香芹外,最常见面的唯有宁氏。可宁氏不是特例吗?没人找她,她自个儿就能蹦跶到你跟前来,叨逼叨逼个没完没了,那存在感简直突破天际。   朱母是丁点儿异常都没感觉到,毕竟像三郎媳妇田氏和五郎媳妇牛氏,她也是经常十天半个月才会见着一次面的。   结果,再度看到温氏时,朱母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咋了?是又有了?还是有了又没了?”   仔细打量跟前的温氏,朱母认真的回忆了一番,感觉去年温氏早产生下孩子,而后又接连忙了好些天杀鸡褪毛啥啥的,也没这么颓废吧?那时,看的出来是身子骨疲惫,而眼下瞧着却是整个人失了精气神,就好似主心骨垮了一般,看着特别渗人。   温氏幽幽的看了朱母一眼,半晌才虚弱的开了口:“娘你去找刘神仙算命了?”   朱母瞬间脸就黑了:“不会说话就别说!”   “不是,我就是听人说……那个刘神仙到底是不是骗子啊?他说的到底对不对啊?凭啥搁在王家的身上就成了少奶奶命?搁我身上就干啥亏啥呢?等等,少奶奶命……官宦人家……”温氏忽的怔住了,整个人好像魔障了一般,反反复复的念叨着“少奶奶命”、“官宦人家”这几个字。   这青天白日的,今个儿又是艳阳天,朱母愣是被温氏这番做派弄得脊背发寒,就感觉一股子寒气从脚底板直冲脑门。   朱母瞅了瞅四下,朱父一早就出门了,她家四郎和六郎又忙着到处巡讲,也不知道啥时候才能回来,王香芹肯定在隔壁猪舍,当然猪舍里还有其他人……   瞄了眼看着就诡异的温氏,朱母果断的抬腿走人,麻利的溜到了隔壁猪舍,起码这边人多猪多的,就算气味有些不好闻,可瞧着就实在,阳气足!!   谁知,没等朱母缓口气,就看到温氏飞一般的冲了过来:“四弟妹!四弟妹!!四弟妹!!!”   王香芹一脸莫名其妙的其中一个猪舍里走出来,见温氏这般模样,也被唬了一跳:“大嫂你……你这是小产了?”   要不怎么说王香芹跟朱母是亲婆媳呢?连脑洞都一模一样。不过从这一点上来看,也足以证明温氏的模样确实不妥。   难得的,温氏没跟王香芹计较这个,她把眼珠子瞪得滚圆,语气更是满满的焦急:“四弟妹我问你,你娘家贵亲是不是官儿?”   “是吧?不是说是县学的学官吗?学官也是官老爷吧?”要是有选择的话,王香芹真的不想理会温氏,问题在于温氏现在这个状态太吓人了。王香芹怂了一秒,觉得这个问题也不涉及**,就顺口回答了。与此同时,她也赶紧打开了系统界面,开启了一级警备功能,以防温氏暴起伤人/猪。   幸好,温氏只是看起来不太正常,并没有真的做出异常的举动来,她只径自追问着:“那就算你家亲戚是官老爷,也不代表你娘家也是吧?”   “啥意思?”   “我是说,当初王家的跟我说,刘神仙说她是少奶奶命格,还是官宦人家的少奶奶。可亲戚是亲戚,就像咱们分家了,你就是发了大财那也跟我没关系,对吧?”   王香芹:……   真难得你有这样的感悟啊!   “大嫂,我觉得你问错人了。我跟娘家早就闹翻了,那边的事情我真的不清楚。你要真想知道,还不如去问二嫂呢,她啥事儿都知道。”   “那你娘家发财了,你就不难受?”   “还成吧,我就怕他们回头找我算账。不过我瞅着,他们好像没这个打算。想也是,学官老爷呢,还能真的跟我这个养猪的一般见识?”   王香芹真的担心过这个问题,别的也就罢了,她最怕的就是王举人仗势欺人抢她的猪。后来一想,那到底是进了贵人眼的贡猪,应该没那么容易抢走才对。再一个,真要是抢走了,哪怕眼下是品种优化的,不过也就这样了,没了系统的帮衬,石门黑猪的进化到底为止,甚至会大大减低繁殖率和仔猪成活率。   也就是说,贡猪的招牌连带这些猪舍里的猪都被抢走了,最终的结果也是两败俱伤,谁也没想落得好。   当然,王香芹一点儿也不想得到这个结果,只是这并不是她说了算的。幸好,就目前为止,王家没做什么,除了天天好吃好喝嘚瑟吹牛外,他们真的什么都没做。   挺好的,希望王家能继续保持这个作风。   王香芹是淡定的,温氏却不行。   “说来说去,刘神仙批的命到底准不准啊!!”温氏急得不行,她迫切的需要一个准确的答案。   然而,王香芹摊了摊手,表示无能为力。   就在这时,朱家大伯娘从里头走了出来,她似乎听了有一会儿了,一现身就冲着温氏道:“刘神仙没说错啊,王家眼下就是官宦人家了。”   “为啥啊?!凭啥啊?!”   “不是说他们要搬家吗?前头还在问有谁愿意买下他家那三五亩地……”大伯娘才说了一半,就看到温氏风风火火的跑了,她愣了一下,随后变了脸色,“赶紧追去啊!王家已经不是原先的王家了,可不能让大郎媳妇闹事!她要再闹事,理亏的是咱们家!!”   猪舍这边干活的都是女人,男的倒是也有,可这会儿都不在,毕竟男的要做的仅仅是将已经清理出来的猪粪挑到田里去,他们一般是傍晚时分才过来的,然而这会儿才晌午刚过。   又费了点工夫叫了人,老朱家的一行人急匆匆的往王家赶去。   这架势搁在不知情的人眼里,还以为朱家又打算跟王家拼了,甭管是想劝架还是单纯的看热闹,赶紧跟上才是正理,晚了就看不成了。   万万没想到,等他们前后脚赶到王家时,就看到温氏一个人坐在王家院坝上哭得伤心欲绝、肝肠寸断。   另一边,王家几人脸上都是满满的尴尬和不解,尤其是王大嫂,她见到朱家人过来,忙不迭的开口问道:“你们家大郎媳妇这是干啥呢?一进来就噼里啪啦一通问话,我都回答她了,她突然坐下来就哭……”   朱母、朱大伯娘等人这才想起,尽管朱家跟王家狠狠的闹过一次,但作为老朱家公认的叛徒,温氏跟王大嫂的关系居然还不错?   所以,这货到底想干啥?!   当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温氏面上时,温氏哭得更大声了。   她真的受不了了,彻底绷不住了。   就在方才,她质问王家不是认个亲戚吗?就算真的认了亲戚,最多也就是时常走动一番,怎么就要搬家了?然后,王大嫂就告诉她,本家那边跟他们没分家。   没分家……   没分家啊!!   这意味着什么?只要不曾分家,家里的一切就都是共享的。   跟没分家前的老朱家都不同,起码当时老朱家是允许各房捏着私房钱的,只要上交公中一半,剩下的就是各房自己的私产了。可这个规矩是朱母自己定的,正常情况下,只要不分家就不存在任何私产。当然,媳妇的嫁妆除外。   也就是说,王举人赚得的一切钱全部都是归公中的,而所有隶属于王家的人,都有权利享受这些钱财。甚至以后分家了,也是每一房公平分钱,顶多也就是身为长房可以单独继承祖宅、祭田。   王香芹的娘家肯定不是长房,可那又如何呢?只要他们回归了本家,就是真正的官宦人家出身,王大嫂生的那俩儿子的待遇,跟王举人亲生的孩子是没有差别的。   这刺激就大了,太大太大了。   “刘神仙说的居然都是真的,是真的啊,他都说对了啊,全说中了啊!!”温氏心态炸了,直接哭崩了,最后还是闻讯赶来的朱大郎强行给她扛了回去。   等温氏被迫离开后,王大嫂这才将目光落在了朱母……身后的王香芹面上。   王大嫂笑眯眯的开了口:“大妹啊,前头一直忙着,我都没跟你好好说话。对了,还有小妹,她也还不知道这个事儿呢。也怪我,这一通忙乱的,都没来得及跟她好好说这个事儿。以后她可该放宽心了,有个举人老爷的堂叔,再也不用担心夫家亏待她了。”   王香芹:……   对哦,还有王香椿那倒霉孩子。   这要怎么说呢?总感觉王香椿知道这个事儿后,可能不会太高兴。 第087章   确切的说, 王香椿一开始是很高兴的。   说真的,谁不希望自家能有个牛气冲天的贵亲?哪怕关系不算亲近,有这么一门亲戚在, 外人要想欺负上门时都会提前掂量掂量, 要是运气爆棚,贵亲正好是那种家族荣誉感极为强烈的……   那简直就是赚大发了!!   因为王家这边还有好些零碎的琐事要忙活, 前往石门镇孙家看望王香椿的,只有她嫂子。按理说,应该是王香椿她娘去看望闺女的, 可因为前阵子王家跟孙家闹得很不愉快,哪怕眼下王家翻身了, 王家阿娘还是心里犯怵,借口家里活儿一堆,孙子又小离不得人, 索性就让王大嫂一人去了。   王大嫂风风火火的赶到了石门镇。   本来她都想好了,要是孙家敢对她不客气, 甚至直接将她拒之门外的话,她一定要找王管家告一状,顶好是让王管家跟她一道儿上孙家要个说法, 也好叫孙家上下仔细瞧瞧,他们老王家已经不是以前那个乡下农户了。   令她倍感意外的是,孙家对她格外得恭敬, 就连一贯眼高于顶的孙家太太都高高兴兴的迎了出来, 一叠声的说王香椿想娘家人了, 让她这个娘家大嫂赶紧去瞧瞧。   王大嫂斜眼看着孙家太太,隐约猜到了几分。   其实这也不难猜,石门镇跟秀水村本来就离得近,这段时间又是农闲,多的是人往返于两地之间。加上王管家也让小厮采买了不少生活用品,绝大多数都是从离秀水村最近的石门镇买的,一来二去漏出点儿消息,简直是再正常不过了。   孙家……   身为石门镇数一数二的富裕人家,孙家肯定会留意镇上的异常,再说王家那边也的确从未掩饰过一二。所以,几乎可以肯定的是,孙家已经知道王举人的存在了。   王大嫂倒是没猜得那么细,她只是觉得如今的王家已经不需要再看孙家脸色行事了,因此她昂首挺胸的进了王香椿那院儿,放下带过来的礼物,摆手让孙家丫鬟上茶点,而后就跟大爷似的坐在了王香椿身畔。   别说孙家丫鬟了,就连王香椿都懵了。   “大、大嫂?”   “我可怜的小妹子哟……”王大嫂拉过了王香椿的手,红着眼圈心疼上了,“在家里千宠万宠的养大,本来还想着嫁到镇上能过上好日子了,没想到啊,孙家竟然这么欺负你,早知道当初甭管孙家怎么恳求,都不该将你嫁过来。”   王香椿瞪眼,再瞪眼,她不是生气,只是单纯的懵圈。   诚然,关于王家那些最新消息早已在秀水村附近传遍了,石门镇上也有不少人知晓了这些事儿,可这里头显然并不包括王香椿。   前阵子,王香椿差点儿被孙家休弃,她和娘家人费劲了千辛万苦,才堪堪保住了她孙家少奶奶的位置,就这还是暂时的,谁也不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事儿。问王香椿后悔嫁到孙家吗?说真的,她后悔过没能保住肚子里的孩子,却并不后悔嫁到孙家。想也知道,要是不嫁孙家她就只能嫁给那些泥腿子庄稼把式了,哪怕在孙家受点儿委屈,也好过于成日里围着灶台转,再就是喂鸡喂猪洗衣打扫。   嫁到孙家是心里苦,就好像一颗心都泡在黄连水里一般。可要是没嫁到孙家,王香椿觉得,她大概是整个人都泡在苦水里了,那哪是过日子?分明就是熬日子,还不如眼下呢。   抱着这样的想法,自打上回夫家松口答应暂时不休弃她,她就老老实实的待在家里,哪儿也没去,什么都不做,努力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值,就连房中妾室故意到她跟前炫耀大肚子,她都没敢露出半分不悦。   万万没想到啊,才几日没见,她娘家大嫂居然跑到这里来使唤人了?   要单单只是使唤人倒还行,毕竟孙家哪怕再怎么不待见她,那她也是孙家的少奶奶。由着怀孕的小妾欺到她头上的事儿有,可丫鬟婆子还是使唤得动的。可后头的抱怨又是什么?什么千宠万宠养大的?什么早知道就不嫁过来了?   见王香椿一脸的目瞪口呆,王大嫂猜到她是完全不知情的,又思及进门时孙家太太那副神态,顿时猜到了几分,冷笑一声:“小妹啊,我今个儿特地来跟你说一声,咱们家的大爷爷派人找上门来了。”   “啥大爷爷?”   “就是你爷爷的亲大哥,咱们爹娘的亲大伯……”王大嫂将大致的情况简单的说了一遍,重点当然在于王家大爷爷的小儿子王举人。   王香椿惊讶的都快把眼珠子瞪出来了,跟王香芹预料中的并不相同,她相当的高兴。   至少眼下,她别提有多高兴了。   “我堂叔是举人老爷?天呐!”王香椿一脸的不敢置信,下意识的拿手捂住了嘴,“举人老爷……他们愿意认咱们这门穷亲戚?还给你们送东西了?”   “瞎说啥呢,大爷爷为了找到咱们,不知道费了多少心力,还派了好多人四处打听,附近几个县城据说都打听过了,前些年还去过更南面的地方,前后打听了得有二十年了,这才找着了咱们。多不容易呢,他们咋会嫌弃我们家穷呢?举人堂叔啊,他真是个大好人。”   王香椿激动的两眼放光:“那、那是不是以后家里都不会嫌弃我乡下出身了?举人堂叔……能不能叫堂叔跟我公婆说一声,让他们别叫那小妾生孩子了,我也能生,我愿意给他们家生儿子啊!”   “小妹啊!”王大嫂一脸的恨铁不成钢,“你还怕他们老孙家做啥?你是什么身份,孙家又是什么身份?该叫孙家将你捧得高高的,你呀你,你可真没出息!”   “大嫂你说啥呢?就算咱们家有一门贵亲,遇到事儿能帮我撑腰,可这日子不还得自个儿过吗?就算他家再富贵,顶多也就是从指缝里漏点儿东西给咱们,还能……”   “还能啥?傻妹子哟,咱们很快就要搬家了。其实本来这几天就可以走了,偏爹舍不得那几亩薄田,娘又丢不开鸡和猪。这才一拖二拖的,拖到这会儿都没把事儿解决。不过我瞅着,也就这几日了吧,回头将东西归整归整,咱们一家子就要搬去邻县了。唉,小妹你可咋办呢?以前好歹离得近,有啥事儿回娘家也容易,这往后可咋办呢?邻县呀,听说坐马车都要一天呢。”   王香椿一脸的呆滞,她忽的感觉自己的脑子转不过弯儿来了。   更确切的说,在那一刻,她跟温氏陡然间就心有灵犀一点通了。   “搬家?为啥要搬家?”王香椿皱了皱眉头,“大嫂,你们可不能见着举人老爷家里富贵,就眼巴巴的攀了上去。没得好处倒是没啥,万一惹恼了举人老爷,那可咋办呢?”   “是举人堂叔让咱们搬家,说是要认祖归宗呢!”   “啥意思?大嫂你赶紧仔细解释一下,多了一门贵亲咋还能跟认祖归宗扯上关系呢?大嫂!大嫂!!”   隐隐的,王香椿有了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很快,预感就成真了。   从多了一门贵亲,到原来自家压根就从爷爷辈开始就没分过家,再到大爷爷那边强烈要求他们赶紧搬过去,以便能更好的补偿他们……   继温氏之后,王香椿心态也炸裂了。   她忍不住开始思考,假如自己还没嫁人,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嫁一个上等的好人家?听她大嫂那口气,王家姑娘多半都是嫁给那些能进县学的优秀学子,各打各都是秀才不说,还是那种前途无量的。假如想嫁给商户的话,那更简单了,县城里多的是大商户,想攀学官的高枝,人家才不在乎你是亲闺女还是堂侄女,反正王家又没分家,统一称呼就是王家姑娘。   再看孙家,不过就是小镇上的普通富户。   孙家比王香椿娘家不知道要高出多少,别的不说,王家至今也不过才三五亩薄田,而孙家单是水田旱地就有几百亩,还有不少其他的产业。论家当,一百个王家都不如一个孙家。   可那能跟县城里的大商户比?孙家要是真有这个能耐,早就搬去县城里了,不过就是因为在县城里啥都不是,还不如待在镇上,起码这日子过得舒心自在。   “他们咋不早点儿来啊!!”王香椿想明白了,顿时委屈的哭了起来。   王大嫂刚开始还劝了几句,回头见效果不佳,她犹豫了一下,脑海里不经意的浮现了前段时日宁氏同她说过的话。   当时,王大嫂刚得了刘神仙的批命,她是一千个一万个不信。宁氏为了让她信服那批命,找了无数个鬼扯淡的借口,其中有几个还多少沾了点儿边。再就是,宁氏胡说八道时,曾建议她换个男人。   她是不可能换男人的,可王香椿就不一定了。   有些话是不可能说的明明白白的,好在王香椿也不是十足的蠢货,在将王大嫂送走后,她又一个人待在屋子里仔仔细细的将事情掰碎了品味,足足半个时辰后,她终于想通了,也做出了最终的决定。   转个身,王香椿就去寻了她婆婆,正好公婆都在,她一见面就跪下了:“我要自请下堂。”   当下,她开始自己数落自己的不是,别无他求,只求被休。   孙家老俩口的脸色格外得精彩,他们是要比王香椿更早一些知道这个事儿。不过说实话,也没早上多久,毕竟多数人还是觉得出嫁女跟娘家关系不大。或者更确切的说,要是出嫁女日子过得好了,娘家当然有权利让她拉拔一把,可要是反过来了,这闺女嫁都嫁了,娘家就算发达了,也跟出嫁女没太大的关系。   当然,就算这样,孙家也已经在偷偷的整改了。   连王香椿本人都没注意到,最近这两三天里,根本就见不着那盯着肚子刻意来恶心她的妾室,太太跟前体面的人儿也开始反过来给王香椿体面了,还有日常的三餐愈发精细了,就连平素经常不着家的男人,这不也开始乖乖的回屋睡了。   可这些不够啊!   王香椿打定主意要脱离孙家,她想明白了,哪怕是个弃妇好了,那她也是举人老爷家的弃妇,要改嫁并不难。横竖她也没想过要嫁给年少有为的一等秀才,她就想嫁一个家里钱多的花不完的人家,哪怕给人当继室填房也无所谓。   本以为笃笃定的,毕竟往前没几天,孙家还想将王香椿休弃,好迎来别的有助于孙家的好亲事。眼下,王香椿愿意让他休,这不挺好的?   并不好。   因为孙家不同意。   得了消息赶来的孙家少爷冲过来就给她跪下了,举手发誓以后绝对不干混账事儿,诚意满满的求她原谅。   孙家太太还在旁边附和着:“你得保证以后都不许干混账事儿了,好好同椿姐儿过日子才行。还有你屋里那些个莺莺燕燕的,成什么样子?赶紧都散了,咱们家是正当人家,咋能养这些个乱七八糟的人呢?”   没等王香椿开口,孙家太太又冲着她道:“椿姐儿你放宽心,回头咱们再去请个大夫来给你好生瞧瞧,该调理的调理,该休养的休养。这孩子随娘,当娘的不像话,孩子能有好?我呀,就盼着椿姐儿赶紧养好身子骨,好给咱们孙家开枝散叶。”   王香椿一脸冷漠。   她如今都不求将来一定能嫁到大商户,只求孙家赶紧把她休了。休了再嫁啥人暂且不提,好歹能嫁个离堂叔近点儿的,回头互相也能有个照应。要不然,回头娘家人都走了,那谁还照应她呢?指望王香芹吗?不坑她都算好的了。   可休书必须由夫家来写,哪怕是自请下堂的,休书一样得男方执笔。   至于和离,乡下地头听都没听说过。再说王香椿还想再嫁一回呢,可不能真的把名声给搞臭了。   王香椿还没想出好主意来,孙家这边行动力十足。   先是将一屋子莺莺燕燕清理了出去,多半都是卖了的,极少数调到了其他地方做活儿,而唯一一个怀了身子的妾室,则是被灌了药以后卖出去了,以后会如何真当是听天由命了。紧接着,孙家少爷的六位姐姐齐刷刷的回了娘家。   “香椿啊!”   “弟妹哟!”   “椿姐儿你听我慢慢同你说。”   一声声亲昵的称呼,听得王香椿一阵阵恶寒,尤其是这些个大姑姐原先每一个都曾经数落过她这不是那不是的,就仿佛她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儿能令人看得顺眼的地方。   可眼下,全变了。   大姑姐们争先恐后的夸着她,夸她是难得的好媳妇,比她姐姐好一万倍,全然忘了前阵子“贡猪”一事出来了,那几个姑姐们纷纷说她扫把星转世投的胎,要不是她敲晕了王香芹,这天大的好处就该落到他们孙家人头上了。哪怕孙家有点儿小钱,可想也知道这将一笔多么巨大的财富,尤其这活儿还是能够世袭的,等于孩子一出生就拥有了祖传手艺,祖祖辈辈都吃喝不愁。   那时候骂她有多凶,这会儿夸她就有多甜。   甚至在发现王香椿面色极为难看的看向其中一位最能折腾的姑姐时,做婆婆的,当着儿媳妇的面收拾亲闺女。   “……家里的事儿轮得到你说?你嫁都嫁了哪儿来的那么多事儿?要不是因为你,你兄弟能跟椿姐儿闹成这样?椿姐儿能误会那么大?哎哟椿姐儿,我的好媳妇儿啊!你可受大委屈了!”   王香椿恨不得给她婆婆跪下,就想让对方麻溜的写个休书。   她婆婆也想给她跪下,求她原谅请她宽恕。反正一句话,休妻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   问题在于,王香椿急啊,她等不住的,只想趁着王家人还没走,赶紧被休弃回娘家,这样才好跟着一起搬家去邻县过好日子。   一个要写休书,一个打死都不肯写,一时间孙家热闹非凡,除了孙家老爷之外的所有人都齐刷刷的给王香椿跪下了。   王香椿:……   好绝望啊!   假如说,她当初嫁的要是朱四郎的话,那是不是就很容易被休弃了?老朱家肯定没孙家那么不要脸,她只要坚持自请下堂,朱家一定会将她扫地出门的。   结果呢?   都怪王香芹!!   之后,王大嫂又来了一趟,这回她是跟王家阿娘一道儿来的,暗中还使了不少眼色。偏孙家的态度来了个彻彻底底的大转弯,极为诚恳的表示,王香椿真的是世间难得一见的好媳妇,当真的是方方面面没一丁点儿的欠缺。   早先就说要休了这倒霉婆娘,回头就变成了一夜夫妻百夜恩。   王香椿:……   她并不感动,她只想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赶紧休了她吧,她要跟着娘家人一道儿去邻县过好日子!!   然而,孙家的态度异常坚决。   ——休妻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 第088章   王香椿都要疯了, 明明不久之前还非要休弃她的孙家,一转眼就变了态度。   人间真实。   这要是搁在别人身上,她还能说几句风凉话,或者劝对方看开点儿,毕竟平心而论,孙家的条件确实不差了,起码在石门镇这一亩三分地上,绝对是排的上号的富裕人家。   可这不是轮到了自己吗?   王香椿很希望自己能够想开点儿, 问题就在于她做不到啊!一想到自己是举人家的姑娘,本该有着美好的人生和灿烂的未来,哪怕她没有她姐那能够令人眼前一亮的美貌,可起码也算是耐看型的。当然, 嫁人这种事情,最要紧的是家世。她一个举人家的姑娘凭啥要嫁给小镇上的普通富户?   图他穷?图他矮?图他丑?   图他全家都对自己凶巴巴的各种挑刺嫌弃?   横竖自己也没生孩子,为啥就不能跟这个造孽的孙家彻底闹掰一了百了呢?   就在王香椿大闹孙家时,王大嫂自然早就回了村里, 她对王香椿还是抱有很大期望的,毕竟王香椿最大的毛病是惫懒,可想也知道, 为了自己的将来, 那肯定懒不起来, 只要还剩一口气就绝对能撑着闹翻天的。   话说回来, 自打贵亲上门后, 王大嫂的心态也有了极大的转变。   从震惊、不可思议到极度狂喜, 再到坦然接受了这个身份,其实也不过才短短一旬时间。并且在这个过程中,王大嫂彻底的原谅了刚进门那两年,小姑子王香椿对她的折磨。   这话要咋说呢?一来,这事儿本身就已经时过境迁了,老揪着那些个往事不放的确有些傻。二来,王香椿太惨了,假如不是嫁得那么早,她完全可以择一门原先想都不敢想的好亲事嫁过去。三嘛,王大嫂也要为自己考虑。   眼下,贵亲对自家的态度是很好的,可想也知道,乍然去了一个陌生的地方,熟悉的只有自家这几人,王大嫂哪怕再怎么认同自己的新身份,也难免心里有些犯怵。假如王香椿也跟着一道儿去了,哪怕不会在娘家待太长时间,那起码也是一个地方的,回头嫁出去了,也能多一门亲。再说了,真要是去了邻县,对王香椿来说也是人生地不熟的,想要在新的夫家立足,可不得讨好她这个娘家大嫂吗?   王大嫂盘算再三,觉得王香椿跟随自家人一起离开简直就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好事儿。   说白了,以前她那般嫌弃王香椿,不过就是因为家里的很多活儿,王香椿不干就得她这个当大嫂的来干,这不是心里头不痛快吗?再说嫁人后,但凡出了点破事儿就要回娘家求救,想想都嫌烦。   可那些从前觉得麻烦得不得了的事情,搁在眼下再仔细想想,竟是完全不值得一提了。   不想干活算个啥?听王管家说,本家那边奴仆成群,就王大嫂夫妻俩,标配是一个小套院,两个大丫鬟、四个小丫鬟,还有八个粗使婆子。护院、家丁之类的肯定也是有的,可那是前院的,并不属于他们,当然想要使唤也是可以的。   跟前伺候的人多了,谁还在乎小姑子爱不爱干活呢?更别提未嫁的姑娘家跟前是一个嬷嬷、一个大丫鬟、两个小丫鬟,王香椿别说不爱干活了,她就是想别人把饭菜喂到她嘴里也成呢。   还有嫁人以后,王大嫂再怎么没见识也知道再嫁的妇人是不存在高嫁的,起码是不可能嫁给读书人的。而商户,不得看举人老爷的脸色过日子?压根就不需要担心王香椿被夫家欺负后哭着跑回娘家找救兵的事儿。退一步说,即便真的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不也有举人老爷在吗?   王大嫂寻思了很久,就觉得王香椿跟着一起走是最好的,好赖也是她男人的亲妹妹呢,再说有同村的那个白眼狼比着,王香椿简直是个温柔贴心又孝顺懂事的好姑娘。   谁知道,没过两天,王香椿就哭着回娘家了。   对于孙家来说,休妻那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但除了休妻之外,他们能让步的地方却有很多。在听闻王香椿说,王家人很快就要离开这里,赶往邻县之后,他们立马放人,让她回娘家好生跟家里人聚聚,虽说邻县离他们这边也不远,可到底往后不容易碰面了,是该好生团聚一番。   王香椿并不感动,不过倒是立马动身回了娘家。   一回到熟悉的娘家,王香椿就懵了。   家还是那个家,外头的院坝、破旧的房屋、乌黑的墙壁……一切都是王香椿记忆里的那个家,毕竟真要算起来,她上个月才回过娘家的,的确是分外熟悉的。   然而,都不需要仔细对比,只粗粗的一看,王香椿就已经找不到那种熟悉的感觉了。   房屋院坝是没变,可除此以外几乎所有能变的地方都变化颇大。   爹娘哥嫂侄儿们全穿上了新衣裳,簇簇新的,就是看着不怎么合身,王香椿到底在镇上待了两三年,略一思量就明白这是直接买了成衣铺子的衣裳。还有家里的吃食,清一色都是镇上所能采买到的高端货,有些甚至根本就是直接从酒楼里买来的。再就是来往的人们了……   王家因为是外来户,哪怕事实上他们已经在秀水村定居几十年了,可还是没能很好的融入进去。   这也难怪,谁让王家人丁稀少呢?王家阿爹是独子,他倒是有俩同母异父的姐姐,可那俩人都嫁出去了,离得倒不是特别远,可自打王家阿奶过世后,人家就不同他们来往了。等到了王香芹这一辈,他们倒是兄妹三个,然而,事实已经摆在眼前了,除了王大嫂的娘家还算友好外,王香芹姐俩的夫家都对王家不是那么的友善。   没血脉至亲,连姻亲都不太来往,王家的日常就是自家这几人冷冷清清的吃饭、劳作、休息。一年到头也没几个上门闲聊的人,要是平常遇到点儿麻烦,也没人愿意出手相助。   反正在王香椿的记忆里,家就是冷清的、破旧的,家人脸上也多半都是麻木,常年见不到笑。   可眼下,这一切全变化了。   明明家还是那个家,可特地过来登门拜访的人太多太多了,还一个个的都特别友好,没一个是空手上门的,再怎么说也会抱棵白菜、拎捆大葱来。说的话还特别好听,连道是自家种多了吃不完,让王家人帮着分担一点儿。甚至还有送鸡蛋、鸭蛋的,就连看到王家那俩拖着鼻涕的小孩儿都和善的往他们手里塞糖块。   王香椿:……   总觉得今个儿回娘家的姿势又错了。   呃,为什么要说又呢?哦对了,上次出错是看到了她姐疯魔一般的站在搭好的台子上神情亢奋的讲解如何更好的养猪。   不过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王香椿很快就驱散了心头的那丝异样和不自在,跟她娘和嫂子哭诉起了夫家的过分行为。   ……   “四弟妹,我咋会骗你呢?这是真的啊!我亲耳听我娘家大嫂的三弟妹的堂妹……说的啊!!”   猪舍里,宁氏不顾里头那颇大的味道,坚持不懈的跟王香芹八卦她刚听来的消息。   王香芹真的佛了。   “二嫂,我不是不信你,而是这个事儿吧,你同我说了也没用。别说我早就跟娘家人不来往了,就算是我娘家人好了,他们也没办法插手我妹子夫家的事情吧?还有,你说的那个自请下堂……”王香芹说着说着就愣住了,懵了好一会儿才狐疑的问,“她都自请下堂了,那不是完事了?”   “说啥呢,她自请下堂有个啥用?人家用这个词,本来就是夫家那头想休妻,又不好彻底得罪亲家,再说好歹夫妻一场多少要给人家留点儿颜面,才扯那啥啥自请下堂。说白了,那不还是休妻?”   哦,懂了。   所谓的自请下堂,其实就是委婉版本的休妻。   “那二嫂你的意思是,香椿不会被休?”   宁氏眼神古怪的瞅了瞅王香芹:“你想啥呢,谁会把举人老爷家的姑娘给休了?他也跟六郎一样挑粪挑傻了吗?”   远方的镇子里,六郎接连打了好几次喷嚏,缓过来后他就一脸的表示,一定是家里人思念他了,又摆着手指头算了算,还有两场就可以回家了。   回家的感觉真好啊!   六郎那头的事儿,宁氏一点儿也不知道,不过这并不妨碍她日常拿六郎当对照组埋汰人。   可惜的是,王香芹并不是一个很好的倾诉对象,这别的事儿她不感兴趣也就算了,咋连娘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还那么淡定呢?   宁氏悄悄的打量着王香芹面上的神情,半晌才颓废的叹了一口气:“四弟妹啊,你咋就不好奇你妹子最后到底被夫家休了没呢?”   “肯定没啊。”这次,王香芹回答得异常果断。   “为啥?”宁氏来劲儿了,直觉告诉她,接下来兴许能听到什么秘辛也说不定,就好比王香芹其实私底下跟娘家人的关系极好,只是明面上不来往罢了。   “因为要是她被休了,你肯定会告诉我的。”王香芹莫名其妙的看了宁氏一眼,“你今个儿进门时,也没大呼小叫的说‘四弟妹!你妹子被休了!!’……那就说明她没被休。”   中间那句话,王香芹是模仿了宁氏平常说话的口吻,但因为她说话时面无表情,看着格外诡异不说,还令宁氏忍不住低头回忆自己平常说话有那么欠揍吗?看来是得认真反省一下了。   王香椿并未被休,她倒是想被休,可孙家完全不配合。反正一句话,想要啥都可以满足,除了休书。   关键这事儿吧,跟别的事情还不一样。   哪怕王家如今有了一门贵亲,那贵亲甚至还是一位举人老爷,却仍旧不可能插手这种事情。假如今个儿王香椿跟孙家掉个头,是孙家想要休妻,那举人老爷倒是可以出面说合,也不用担心对方不从。然而,眼下对象反了,举人老爷总不能登门说,请你们务必要休了我侄女吧?   劝和不劝离,懂不懂?   宁拆十座庙不拆一门亲,明不明白?   王香椿是想死了想被休弃,她还特别着急,毕竟听娘家人的意思,他们随时都有可能要离开秀水村。眼下之所以一直未能成行,完全是因为王家爹娘舍不得家里的田地和家畜家禽。不过,就算再舍不得,也不可能就这么拖下去,回头邻县那头的举人老爷要是着急了,他们就只能立马离开了。   所以,一定要快,必须得快。   就这般,王香椿几次三番的来回跑,甚至直接留宿在娘家这边。还有那所谓的七出之条,她一条条的研究着,争取给它犯个遍,可最终还是栽在了恶疾和yin上。毕竟,她总不能为了被休,把自己的身子骨搞垮,或者直接来个偷人吧?   偷人也不是不可以,可她真的担心就算她去偷人了,孙家这边还是不放人,或者回头她名声坏了,往后还咋改嫁呢?   这也不成那也不成的,王香椿生生的把自己给愁秃了头。   而这些后续,也由宁氏原原本本的告诉了王香芹。   王香芹再三表示她对于娘家的事情丁点儿兴趣全无,可显然宁氏并不相信这个说法。宁氏始终认为,王香芹和娘家的关系还能再抢救一下,哪怕不图攀附举人老爷,也没必要直接把关系搞崩吧?再说了,就算真的厌恶了娘家人,难道不应该对那头的事情更感兴趣吗?反正宁氏本人对死对头温氏的事情特别好奇,恨不得一天到晚都盯着瞧,也好叫她抓住把柄。   只这般,宁氏只要听说跟王家有关的事情,就会巨细无遗的全部转述给王香芹听。   因为听得太多了,王香芹从最初的拒绝,到后面就只当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佛了,彻底佛了。   这天,宁氏又兴冲冲的来到了猪舍里,王香芹一看她那副神情,就知道又有惊天八卦来了。当下,她赶紧往宁氏手里塞了一大通仔猪的营养餐,让帮忙添个饭。   宁氏倒是照做了,等做完后她还是抓紧机会跟王香芹叨逼叨逼。   “……你都不知道大嫂那脸色有多难看哟!她早先不是为了刘神仙给她算的命格,生生的病了好几天,别说没空照顾猪丫了,连猪毛的学习都不监督了。这不,她好不容易才缓了过来,去了一趟村学那头,恰好就叫我听到了她跟杨先生的话。”   “杨先生说,要是咱们家没跟王家闹翻,怎么说都能让猪毛去县里求学,就算进不去县学,那不是还有其他有名的学塾吗?还说王举人啊,他不光是个举人老爷,还是县学里的学官大人,学问可好可好了。又说他自己连县学都进不去,给王举人当学生都不配!”   “哎哟大嫂呀,她难受死了,捂着胸口就在那头哎哟哎哟哎哟的叫,我瞅着咋就那么像早先灶台提过的那个成语故事呢?叫啥啥……东施效颦!哈哈哈哈她难受死了,还说你耽误了猪毛的前程。”   宁氏真不愧是人形八卦传播机,当真是一口气不停歇的将最新八卦原原本本的告诉了王香芹。   事实上,宁氏还不单是转述,她还努力的还原了当时的情景,将温氏面上的惊愕、懊悔、难受、悲痛、绝望等等情绪,一一表现了出来。   “二嫂啊,我还是觉得你应该去说书,再不济也该去写话本子。”王香芹一脸的感概。   早先,就宁氏劝王大嫂相信自己是少奶奶命格时,就显露了超强的脑洞能力,也就是写小说最重要的创意。如今,她还表现出了超出水准的表达能力,将名场面说的那叫一个绘声绘色,简直就是神还原。   这创意有了,表达能力也在标准线以上的,不去写小说……哦不,写话本子还真是太浪费了。   宁氏点头,再点头,随后继续她的话题。直到将所有的最新八卦都说完了之后,她才问王香芹:“四弟妹啊,你有啥想说的没?就大嫂啊,她还埋怨你来着,说你耽搁了猪毛,非说要不是你跟娘家人闹掰了,猪毛就能进县学了。对了对了,还有一句话,她说猪毛要是进了县学,还能考不上秀才?”   王香芹忍不住提醒她:“搞反了吧?县学的最低标准好像就是秀才?”   “那不重要,你再想想有啥要说的?我还可以帮你转达啊!”宁氏一脸倾听者的表情,要知道,她之所以能够在最短的时间里得到那么多的最新消息,完全得益于她的聆听能力。作为一个合格的八卦传播者,光会动嘴皮子是没用的,还要学会聆听,最好是表现出那种愿意倾听的模样,好让人自愿将心里话说出来。   就是知心姐姐的雏形。   可惜,宁氏找错了人,王香芹倒是意识到了宁氏想要啥,可她真的想不出来自己能说点儿啥。   吃好喝好?加个营养餐?   半晌之后,王香芹勉强挤出了一句话来:“猪丫是谁?”   宁氏:………………   “大嫂的小闺女,咱们的小侄女,随她哥猪毛起的名字,叫猪丫,大概就是老朱家的丫头片子的意思。”   “哦,原来是这样啊!”心头的疑惑得到了解答,王香芹心满意足的乘机开溜,干活去了。   ……   其实,杨先生的那番话造成的影响是巨大的,最起码对于温氏来说是这样的。   要知道,温氏对猪毛报以了极大的期望,希望他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以后能走科举之途,升官发财光宗耀祖,当然最重要的是带领全家过上好日子。   尤其在猪毛开始读书后,先是得了邻村老先生的夸奖,说猪毛是老朱家最优秀的孩子,后来转学到了杨先生办的村学里,又是回回拿第一,只有寥寥几次是拿了并列第一的。总之,猪毛的资质那么出众,当娘的肯定要替他多考虑一些的。   也因此,在听到了杨先生那番话后,她的内心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原来,王家那门贵亲居然那么厉害?   原来,还不单是举人老爷,居然是县学的学官?   原来,县学招生的最低标准是秀才,那跟着学官念书肯定前途无量啊!   那种感觉要怎么说呢?用王香芹上辈子的流行语来说,那就是错过了几个亿。   温氏心痛如绞,恨不得转身回去跟王香芹拼了。试想想,这要是王香芹没跟娘家闹翻,两家是姻亲的话,那她的猪毛不就可以跟着举人老爷念书做学问了?天杀的,居然为了一时的意气耽搁了她家猪毛的前程!!!   更让温氏悲痛的事情还在后面,宁氏在王香芹这头没念叨痛快,心知温氏没那么容易走出来,特地掐着时间在村学前头将温氏堵了个正着。   “老话说得好,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想想也是多亏了大嫂呢,要不是大嫂见天的去王家的那头挑拨,人家能同四弟妹闹起来?当初大嫂你一口一个白眼狼,恨不得四弟妹被娘家人打死,这下可好了,你如愿喽,两家彻底闹掰了,啥好处都沾不到喽!”   “我倒是无所谓,反正我家灶台笨得很,我就指望他把字给我认全乎了,都不图他能记账算账,我就想着回头让他写个菜谱啥的,往后咱们家也弄个祖传的菜谱、秘方!”   “你就不一样了!猪毛哟,真可怜,那么聪明就只能待在乡下地头的破村学里跟个连考七八回才勉强考上秀才的杨铁蛋念书……哎哟铁蛋啊,我来接我家灶台回家!来来,灶台咱们走,今个儿家里吃肉呢!”   见情况不对,宁氏赶紧开溜,连灶台都只是招呼了一声,转个身她就跑了个无影无踪,只剩下胖嘟嘟的灶台撒开脚丫子努力跟在后头追,边追还边委屈的大喊:“娘你慢点儿啊!娘你不要把肉都吃光了啊!娘你给我留两块肉啊!”   杨铁蛋露出了尴尬而又不失礼貌的微笑,对于宁氏这个勉强算是他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人,他很快就做出了决定,那就好好教导灶台读书好了。   好歹杨先生经历了太多次的落榜,早就已经看淡了一切。可温氏显然没有那么好的心理素质,本来已经崩塌了的心境,这下彻底的炸了。   感觉全世界都在跟她作对。   难受,不想活了。 第089章   有些悲痛实在是难以用言语来阐述。   尤其像温氏这种情况, 哪怕她本人悲痛欲绝、生无可恋, 可在外人看来无非就是她自个儿矫情。单说她的命格好了, 人家刘神仙仅仅是说她干啥啥不成, 失败了再继续,永远都在努力开创自己的事业, 却始终不会成功。   这话乍一听好像是挺惨的, 可仔细想想,刘神仙又没说她会穷困潦倒, 她既然能一次次的失败,就说明是有本钱让她挥霍的。从这一点上来看,温氏的命格要比普通人好上很多了。   因此, 即便温氏真成了村里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却仍有不少人在暗暗羡慕她。   再会祸霍钱,那也得有钱让她祸霍不是吗?   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温氏那命格是妥妥的败家子!!   可败家子的命格, 本来就很令人羡慕嘛……   只这般, 无论温氏表现出来的悲伤有多么的浓重,依旧没人同情她,反而觉得她得了便宜还卖乖。通过王大嫂那个事儿, 刘神仙已经向世人证明了自己的实力,所以温氏真要是不满意自己的命格, 完全可以选择不去败家, 安安稳稳的过日子不成吗?   温氏的悲伤, 大家都不懂。   而另一边, 朱母的难受劲儿倒是令很多人都感同身受。   随着朱母将儿媳妇的标准一降再降, 还真就有人过来问情况。当然,条件肯定是不好的,可朱母能如何呢?她认真的盘算了一阵子,觉得早以前拒绝掉的那几门亲事,搁在眼下的话,她还真就有可能会同意。   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听到了她的心声,最早那个曾经被朱母断然否决的烂赌鬼来了,只可惜,他来者不善。   “咋了?后悔了吧?我闺女哪里差了?就算模样不是很出挑,可搁在秀水村这一带,怎么说也算得上是中等偏上了吧?脾气好,人勤快,干活麻利,又孝顺懂事……”   “这么好的姑娘啊,你非说不行。不就是摊上了我这么个爱小赌两把的爹吗?算个啥啊!村里有几家嫁闺女的是带陪嫁的?没钱咋了?没钱娶不着媳妇,还嫁不了闺女啊?怕我这个当爹的回头管她要钱?这要是别家那么说也就算了,你们家?!”   “外头谁不知道你们老朱家训妻如训狗?还怕我闺女贴补娘家?瞎扯什么呢!”   “现在好了,你们家就算想娶也娶不着,我闺女的亲事定下来了!你们家六郎就等着当一辈子老光棍吧!!哈哈哈哈哈……”   烂赌鬼就站在老朱家院坝前,噼里啪啦说的一大通话,随后仰头大笑扬长而去。   看得出来,他确实憋了很久了,就等着来老朱家这边撒气呢。   朱母被他气得够呛,偏人家一个脏字都没说,再就是朱家到底同原先不一样了,以前能可劲儿的折腾是因为他们不怕,眼下……别的倒是没什么好怕的,可朱母是真的担心再这么闹腾下去,六郎保准就真的要打光棍了。   这要是搁在以前,一般都是附近人家的闺女不愿意嫁,就托人往远点儿的地方说。不知情的话,多半能避重就轻的瞒下一些缺点来,就好比当年朱大郎娶温氏时,老朱家这边别的倒是还好,就是没提朱母是继室这回事儿,还是温氏嫁过来有几年后,才偶然间从旁人处得知的。   可问题在于,朱六郎的情况要严重得多,更可怕的是,他是附近十里八乡的名人。   托朱四郎的福,但凡是听过巡讲的人,基本上都知道朱四郎有个特别看重的弟弟,年岁差得不多,感情十分要好。这不,甭管上哪儿巡讲都必带上朱六郎,他二人的兄弟情感天动地啊!   于是,朱六郎凉得更透彻了。   假如说,眼下朱六郎的年岁能再小几岁,那兴许还有救,毕竟谁也不可能好几年都揪着一个事儿不放。可他已经不下了,真要是拖到了二十好几再说亲,怕只怕人家第一个疑问就是……为啥耽搁到这岁数?   像猪毛和灶台的先生杨秀才,他也是被耽搁的,可像他就可以明确的说,自己早些年忙于求学,直到考上了秀才这才开始考虑亲事。   理由嘛,只要有个光明正大的理由,要解决问题还是有希望的。怕只怕所谓的理由,你根本就没脸开口说出来。   朱母愁死了,肉眼可见的颓废起来。   王香芹虽然知晓她的心病,却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医治。倒是宁氏,再一次提出要给六郎买个媳妇。   “再看看吧,要是六郎回头二十多了还没着落,就给他买一个。”朱母到底还是听进去了王香芹先前的话,强扭的瓜不甜是一回事儿,再就是买来的媳妇肯定不如知根知底的好,万一哪天跑了呢?或者祖辈曾经作奸犯科咋办?再不就是祖上得过啥恶毛病,那他们也没法得知啊!   老朱家这边,一面要忙活六郎的亲事,一面还要继续盖新的猪舍,毕竟猪舍里的猪太多太多了,再这么下去,只怕不单要将旁边那块空地盖满了,说不准还要继续买地不断的扩充。   猪舍的发展情况倒是在王香芹的意料之中,然而叫她倍感无奈的是,盖猪舍容易,招聘员工却问题重重。   依着王香芹原本的打算,她是想着先从朱家族亲开始,再慢慢的向外辐射,就找那种知根知底的勤快妇人,最好还是沾亲带故的,这样就能从中择一个领头人,也就是管理层的雏形。   梦想有多美好,现实就有多残酷。   老朱家的族亲是不少,可无奈王香芹招聘的标准略有些高,单独的一个是无所谓,可要方方面面都合适却是难上加难了。   尤其是关于家里的情况、身体的状况、技能的掌握等等,基本上要真的依照王香芹的标准来招聘,只怕到最后一个人都留不下来。甚至就算她已经尽量放低了标准,提出了试用期的概念,依旧没能解决最根本的问题。   事实上,她所谓的试用期制度还遭到了最近心态频频炸裂的朱母的抨击。   “你说你弄这个有啥意思呢?招进来嫌不够格,那不够格你倒是直接拒了啊,非要先弄进来……哦,你说在试用期里头你可以没理由把人给辞了?那以后呢?哪个东家不是想辞退谁就辞退谁的?那你说你折腾这个又有啥意思呢?”   王香芹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之中。   对哦,差点儿忘了这是古代了,古代并没有劳动者权益保护法。身为东家,别说雇工干得不好辞退他,就算人家方方面面都无可挑剔,只要你想辞退,就没有不许的道理。甚至别说辞退了,打骂都是家常便饭,雇工能怎样呢?告官吗?没可能得到公道的,趁早死心吧。   所以,试用期就成了个笑话。   得了朱母的提醒,王香芹索性将这一点剔除了,只随波逐流弄了个学徒工。   朱母只是得空了过来盯着点儿,主要还是监督施工现场,极少管猪舍招人的事情。其实,最开始她对招人是很感兴趣的,迫切的询问每一个有意来猪舍打零工的人家里有没有未出阁的妹子,结果生生的把人家吓跑了,面对王香芹幽怨的目光,朱母败退了。   行吧行吧,想也是,没人愿意为了份零工把自家亲妹子给卖了的。   只这般,在猪舍勉强招够了现阶段够用的人手后,朱六郎的亲事依然没着没落。   真的是太惨了,连朱大伯娘都忍不住给六郎鞠了一把辛酸泪,并诚恳的建议朱母:“实在不行,要不让大郎二郎三郎……他们几房多生几个儿子?这媳妇可以不娶,儿子总归是要的,不然以后谁给六郎养老送终呢?”   这个话题太渗人了,王香芹只听了个开头就果断的退避三舍。   犹记得她上辈子也没少听过这话,毕竟她就算父母双亡,也仍然还是有一些亲戚的。再说了,人的年纪一旦大了,就会突然发现周遭有特别多的热心人都在操心你的终身大事。不过,一开始是操心终身大事的,后来大概是太绝望了,就直接从催婚跨越到了催生,伴儿可以不要,孩子还是要的。   王香芹:……   真没想到啊,她上辈子三十多了才经历的事情,眼下年仅十八岁的六郎就要经历了。   惨绝人寰。   朱大伯娘最后到底是怎么跟朱母说的,王香芹并不知晓,她只看出来朱母的心情愈发不佳了,明明是大夏天的,愣是感觉朱母背后寒风瑟瑟。   也就在这个时候,有媒婆上门了。   “大妹子哟,我给你说的这个肯定错不了了的,年岁呢,是略微大了点儿,今年二十有一了。可你想啊,女大三抱金砖,而且我问过人家了,六郎和那姑娘的属相特别相配,一准能合得来。再说这模样啊,比不得你家四媳妇,倒是比你家老五媳妇还强一点儿。”   五郎媳妇牛氏就是宁氏她表妹,论模样确实挺普通的,若是以她为标准的话,那姑娘估摸着就是个大众脸,丢人群里找不着的那种。   朱母认真的点了点头,单就前面两点来看,她完全同意。   “嫁妆就别想了,估摸着能陪嫁一身新衣裳。聘礼呢,就按着咱们这一带的出,三五两银子就成。姑娘本人肯定是勤快的,她娘家也不差,爹娘都是本分人,前头好几个哥哥姐姐,娶妻的娶妻,嫁人的嫁人。眼下她家就只剩下她一个没出嫁的……”   媒婆径自说着那姑娘的条件,朱母听得很认真,可隔了一会儿,见她扯东扯西的就是不说正题,实在是忍不住了就直接问了出来:“那她为啥拖到这会儿呢?”   看吧,这就是为啥朱母非要急赶着将六郎嫁出去……哦不,脱手的根本原因。   因为一旦再这么拖下去,拖到超过了二十岁再说亲的话,那对方可能开口第一句话就是问为啥拖到现在了。   “这个啊!”媒婆略有些不大好意思,眼见绕不开这个话题,这才犹犹豫豫的开了口,“那姑娘嫁过人了。”   “寡妇还是弃妇?”这个回答明显在朱母的意料之中,毕竟要是孝期之类的问题,媒婆一早就开口了。再说了,就他们乡下地头压根就不在乎孝期不孝期的,除非是亲爹没了,像爷奶之类的,一般过了百日就无所谓了。周遭也没人会揪着这个事儿不放的,更不可能去告官。因为大家都这么干,也就成了默认的习俗了。   哪知,听到朱母这么问,媒婆又沉默了。   许久之后,媒婆才再度开口:“先是寡妇,后是弃妇。”   朱母:………………   待好一番盘问后,朱母勉强崩住脸色客气的送走了媒婆,回头就忍不住冲着王香芹抱怨开了:“四郎媳妇哟,你说这叫什么事儿?二十一就不说了,反正差个几岁也没啥。哪怕是寡妇或者弃妇我也认了,谁还没个意外呢?结果她告诉我,那姑娘先嫁了一回,不到半个月男人就没了。后来守了差不多一年的孝,家里又给她说了一门亲。这不,上个月刚被休了。”   是刚被休哦!   还很新鲜,热乎着呢!   王香芹倒是没歧视那姑娘,只是略思量了一会儿,才问道:“第一桩亲事,怕是对方故意隐瞒了病情吧?刚嫁过去半个月人就没了?病的,还是意外没的?”   “病的。”朱母附和的点了点头,“媒婆也是这么说的,男的那头故意瞒下来了,那村子正好全是一个姓,姑娘父母倒是托人打听了,愣是没打听出来。”   古代就这点不好,像他们秀水村这种的,属于附近比较大的村落,村里人也多是杂姓。像老朱家已经算是村里第一大姓了,其次还有李家、张家、宁家,再然后类似于王香芹娘家这种的外来户也有不少。杂七杂八聚居在一起的话,相对而言就容易打听消息。   反之,一个村子就是单独的一个家族,要是对方刻意隐瞒,甚至封锁消息,外人也毫无办法。   很显然,那倒霉姑娘就是碰到了这种情况。   “那确实怪不得她,说不准她守寡时还是姑娘家呢。第二回 呢?”   朱母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半晌才颓废的道:“要是媒婆说的是真的,第二回 也怪不得她。说是藏私房钱,还顶撞了婆母,被摁了个窃盗和不敬父母的罪,就这样给休回娘家了。”   王香芹无言以对。   “你说,咱们要不要让人打听一下?”朱母很是犹豫,她是有点儿同情那倒霉姑娘,可同时心里又有些犯嘀咕。她家六郎的运气就不太好,再摊上这么个倒霉媳妇,将来还能有好日子过?再一个就是,媒婆的话是不能全信的,尤其上门说这事儿的媒婆本来就不是村里人常托付的那位,她这心里哟,还是不安稳。   “打听一下也好。”王香芹提议道,“干脆让二嫂去吧,她认识的人多。”   “成,就让她去打听。”   就这样,宁氏再一次被委以重任。   并且她不负众望的打听到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那姑娘不成,娘你直接换个得了。”不过一天工夫,宁氏就给了答复,并且笃笃定的让朱母放弃。   “你打听到了啥?”   宁氏一口气灌下了半壶冷茶,抹了抹嘴才道:“早先听娘跟我说时,我听着就觉得有点儿耳熟。等我去那头一打听,又问了下刘神仙,立马知道为啥觉得耳熟了。”   “你问了刘神仙?可媒婆没给我那姑娘的生辰八字啊!”   朱母一脸的惊愕,不过她对于宁氏动辄就跑去问刘神仙的行为已经见怪不怪了,问题在于,按理说大家谁也不知道那姑娘的生辰八字才对。   “刘神仙知道啊!”   “我一说个大概,他就知道是谁了。说来也是凑巧,我头一回去找刘神仙时,就听人提过那姑娘的。说是有位大娘给自家十八岁的老闺女算姻缘,问啥时候才能嫁出去,会不会砸手里了。结果刘神仙哟,那时候的他跟如今一样,嘴巴毒得很。他安慰那位大娘,说她闺女肯定能嫁出去的,还能嫁好几回呢!”   “然后他的摊子就被那位大娘给砸了。”   宁氏说着,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她早先觉得温氏不该这般冒犯刘神仙,更不赞同王大嫂的行为。不过,摸着良心说,对于那位大娘砸了刘神仙摊子一事,她是一百个赞成。   真的是……太不会说话了!!   可甭管怎么说,刘神仙他算的准啊!   “他说那姑娘能嫁好几回呢,可到底是几回,他自个儿也说不上来。我琢磨着,三回算是几回,那四回五回呢?算不算几回?这要是她嫁了六郎,回头又嫁人了,那……”宁氏眼神直勾勾的看着朱母,“刘神仙没说行,也没说不行,是我自个儿觉得还是算了吧!不过到底要咋样,还是娘您说了算。对了,那姑娘别的都成,媒婆没说谎。”   朱母被宁氏这绕口令一样的话弄得脑壳生疼,愣是半晌都没能回过神来。   还是王香芹瞧着朱母那模样可怜得很,索性把宁氏拽走了,让朱母一个人好好想想。   宁氏对财神奶奶永远保持着尊重,正好她先前打听这事儿时又听说了不少新鲜事儿,很快就反拽着王香芹去了猪舍那头,噼里啪啦的说开了。   ……   朱母最终还是没敢拿六郎冒险。   那倒霉姑娘要是再当了弃妇倒是没啥,可万一人家第三次是寡妇呢?那可咋办呢?六郎再蠢,那也是朱母亲生的。   等媒婆再度上门时,朱母拒绝了这桩亲事。   媒婆肯定是不高兴的,她前头已经得了姑娘父母的钱,想着朱六郎的名声多糟糕啊,有人愿意嫁给他就该谢天谢天了,到时候以老朱家的家底,还不得多给她一笔赏钱?   结果,朱母居然不同意?!   饶是朱母拒绝的时候还算客气,媒婆依旧是拉着个脸骂骂咧咧的离开了老朱家。谁知,刚走出不远就碰上了温氏。   温氏背着闺女正往村学那头去呢,猪毛倒是不必她接送,可她想跟杨先生好好聊聊,看如何能提升猪毛的学问,或者真要是不行,她也可以咬咬牙把猪毛送到镇上的学塾里去。   可没走出家门多远,她就迎面碰上了刚被朱母拒了生意的媒婆。   那媒婆夫家姓李,并非秀水村人,也不是相邻的秀山村人。真要说的话,她家所在的村子,恰好是位于秀水村和温氏娘家村子的中间。又因为她的口碑很是一般,做的也都是穷人家的媒,赚几个跑腿的辛苦钱。   十拿九稳的生意没了,李媒婆很是不高兴,见迎面走来个穿着不错的妇人,心下又是一阵不悦,等她再仔细一看……   “你不是那个温家二房的大闺女吗?哦,对了,你是嫁给了朱大郎吧?”认出了温氏后,李媒婆彻底没了好心情。她是认识温氏的,还帮着说过亲,可惜最终温氏嫁给了朱大郎,她并没有得到半分好处。   温氏没认出这人来,打量了几眼后,猜出了她的身份,又瞅了瞅几步开外的朱家老屋,心下了然:“给六郎说亲的?看这样,是没成?”   猜对了。   可惜没奖励不说,李媒婆的情绪已经从单纯的不高兴,转变成愤怒了。   “是啊,没成,这哪儿成得了呢?你家婆婆眼光多高呢,恨不得给她儿子说个四角俱全的好亲事,就跟你爹娘当初一样,看不上一般二般的人家!”   温氏一脸的茫然,她倒是听出这媒婆语气里带着□□味,却完全没理解这火气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只猜测是不是朱母给了她气受。   没等温氏把事情理顺,李媒婆又道:“看看你们村的王顺子家,他老早以前就给他儿子说亲,你爹娘不也一样没看上?啧啧,挑来拣去的最后择了个朱大郎,没想到人家王顺子家还能有贵亲吧?眼界那么高,活该你一辈子困在这乡下地头受穷!哼!!”   为啥李媒婆干了二三十年的媒婆行当,依旧只能给穷人家保媒拉纤呢?就因为她不够大气,亲事说成了是满面笑容,一旦没成就忍不住想要叨逼。稍微有些底气的人家就不爱托她说亲,也就是那些个穷得叮当响的人家才会扣扣索索的掏几文钱让她帮着说个凑合的。   不过,这些已经不重要了,李媒婆出了口恶气,随后就扭着腰身走人了。   她倒是心里痛快了,却徒留温氏一人站在离朱家老屋不远处的田埂上,彻底懵了。   王顺子是谁?   不就是王香芹她亲爹?   原来她温氏才是当年王家择媳的第一人选啊!   结果,被她爹娘拒绝了吗? 第090章   温氏是真的懵了, 结结实实的懵圈了。   这事儿跟当初她被刘神仙批命还不一样, 那时候她更多的是气恼,恨不得立马跟刘神仙拼了。可眼下, 她却是脑海里一片空白, 立在那儿不知道下一步该做啥。   老朱家离村口远着呢,离村里最大的晒坝也有段距离,等于说这边不属于热闹的范畴。可别忘了, 那是之前了, 这不先是“贡猪”的事情,后又有王家贵亲一事,再跟着老朱家又开始了扩建猪舍……搁在往年没啥人来的地方,如今哪怕比不上村口热闹,却也隔段时间会有人过来。   村人见温氏傻不愣登的站在离朱家老屋不远的地方, 自是好奇的多看了两眼。因为恰好来的人同温氏不熟,倒也没特地凑上去说话,而是转身去了工地那头, 跟相熟的人叨叨了几句。   就有自认跟温氏交情不错的人出来看情况,可探头一瞧, 哪来的温氏呢?前头压根就没一个人。   ……   温氏脚步飞快的离开了秀水村。   连她都不知道自己是咋想的, 一方面是认为那媒婆编瞎话糊弄她来着,另一方面又觉得人家没那么无聊。再说了,通常人说说话和说谎时, 神态是不一样的, 当初那种精心算计过的不在此列。   可温氏再傻也看得出来那媒婆是临时瞧见了自己, 才随口说了这个事儿,兴许是不怀好意来着,却肯定不是刻意编排了假花来哄她玩的。   在最初的懵圈之后,温氏猛的回过神来,却发现自己已经走出了秀水村。   既然不知道真假,不如直接回娘家问个清楚明白!   就这样,温氏全然忘了自己原本是打算去村学找杨先生的,只步履匆匆的往她娘家所在的村子走去。她娘家其实离秀水村挺远的,中间隔了两个村子不说,还有一座不太高的小山坡。搁在往日里,基本上都是要一大清早天还没亮就出门,差不多晌午时分能赶到了。可今个儿,温氏仿佛陡然间爆发了无穷无尽的潜力,愣是只花了平常一半不到的时间,就杀回了娘家。   温家跟老朱家是不同的,他们属于再普通不过的庄稼人。这要是春耕和秋收,那必然是在田里忙活的,而农闲时分却是闲得不得了。尤其在宁氏不再摆小食摊儿后,他们连鸡都养得少了,赚的钱肯定没以往那么多了,却胜在平淡安稳,反正吃饱穿暖是绝对没问题的,且在他们村里,温家属于家境比较好的人家。   “娘!!”   正在屋檐底下边打扇边闲聊的温母,冷不丁的就听到了一声唤。这叫娘没啥的,她有好几个儿女,儿媳妇也有,问题在于这声儿咋听着不对劲儿呢?   下意识的抬头看去,温母一脸的讶异:“珠儿你咋回来了?”   这不年不节的,尤其还是下午后半晌,温母简直想不通,她闺女咋会在这个点跑回娘家。难不成是在婆家受了欺负?有可能,看着眼圈是红红的,哭过了?   想到这里,温母忙急急的起身迎上去嘘寒问暖。然而,温氏顶着大太阳跑那么远的路,显然不可能是来求关心的。   “娘,我问你个事儿,你一定要跟我说实话!”温氏急急的打断了温母的关怀问候,直截了当的问,“在老朱家向咱们家提亲之前,是不是还有别人来过?”   温母一脸的茫然,不过还是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肯定有啊!   正所谓,一家有女百家求。别看温氏如今是被朱母嫌弃得不要不要的,可搁在十年前,温氏绝对是炙手可热的抢手货。   能不抢手吗?温家本来就是殷实人家,当然跟富裕扯不上关系,可好歹家里也有十来亩良田,家禽家畜年年养着,粮仓里也基本上都是满的,手头上也有些散碎的银子。最重要的是,温家人丁兴旺,就不说族里了,单说他们自家,因为温氏的祖母还在世,他们家已经有好几十年没分家了,不算嫁出去的闺女,家里也有三十多号人了。   娶妻本来就看娘家和本人,温氏的娘家是无可挑剔的,当然不可能跟富裕人家相比,可起码在这十里八乡,温家算是不错的了。而温氏本人虽说是二房的长女,可因为温家大房前头几个都是儿子,事实上她就是家里的长女,底下弟妹成群,家务活儿自然是样样都拿得出手,她长相身段都算是不错的。   朱大郎能娶到温氏,还是依仗温家是外村人,不知道朱母是续弦。   总之一句话,人家温氏没出嫁前可是很受欢迎的!!   所以,温母才会更茫然,尤其在自己点头后,看到亲闺女一脸死了娘的表情,她愈发的迷惑了:“你咋了?朱大郎不是你自己点头答应的吗?早先那几个,不是你自己看不上吗?”   说起来,温家还是很尊重儿女的意愿的,甭管是嫁女还是娶媳,都会提前支会一声,假如儿女强烈反对的话,他们也不会硬逼着嫁娶。毕竟,强扭的瓜不甜,这个道理温家人还是知道的。   ——这也是为啥温州那小子直到现在都没说亲的真正原因,因为那小子太烦人了,左一个看不上右一个不合心意,气得温母上个月直接抡起烧火棍揍了他一顿。   暂且不提这事儿,只说温氏。   在听到温母后续补充的话后,温氏原本煞白的脸上出现了一抹红晕,却不是羞的,而是单纯给气的。   “你问过我了?你啥时候问过我了?秀水村王家曾经托媒婆上咱们家提亲这个事儿,你跟我说过?我咋一点儿也不记得了?”   面对温氏的厉声质问,温母也懵了。   温氏的大伯娘和三婶闻讯过来,而她的堂嫂则略落后一步赶来了。其他的女眷,要么不在家里,要么就是刚进门不敢过来触霉头,毕竟温氏那气急败坏的样子,哪怕不知晓前因后果也看得出来她这会儿已经怒火中烧了。   “王、王家?哪个王家?”   别说温母懵了,随后凑过来的仨人也有些回不过神来。   要不怎么说王举人他爹费了老鼻子力气,却隔了那么多年才找到王家呢?除了那些客观的原因外,还有一点很重要。王这个姓氏吧,太常见了。几乎除了那些聚族而居的村落外,其他的村子镇子上都或多或少有几个姓王的,别的不说,就温家所在的村子,也有三户王姓人家。   “村西头的王癞头家?”温氏堂嫂开口问道,可随后她却自己推翻了这个想法,“他们家疯了吧?敢上咱们家来提亲?娘、二婶、三婶,你们没直接提起扫帚轰人?”   温大伯娘没好气的瞪了长媳一眼:“说啥呢?人家是癞头,又不是没头,咋可能来咱们家提亲?没这回事儿!”   “哦!”温氏堂嫂转而看向温氏,“你说的是哪个王家啊?”   “秀水村!我四弟妹她娘家!!”温氏恼火的怼了一句,“王顺子家!知道了吧?”   诚实的说,温氏堂嫂不知道。   好在,温母这会儿倒是想起来了,只是面上却还是迷茫和不解:“这事儿我好像是有点儿印象,大概就是老朱家来提亲的那天吧。朱家是午饭后来的,他们家要早那么半天吧。”   得了提醒,其他三人隐隐约约是想起了一些,不过具体情况却实在是记不清楚了,毕竟这都差不多有十年了,连猪毛都八岁半了,可不是时过境迁了吗?   几人嘀咕了几句后,证实了这个事儿,却齐刷刷一脸狐疑的看向温氏。   温氏心都凉了。   她本来就是为了证实这件事情来的,哪怕直觉告诉她,那个讨人厌的媒婆不太可能特地编排谎话来骗她,可她还是抱了那么一丝期望的。   希望这个事情是假的,希望真的只是那媒婆吃饱了撑着没事儿干哄她玩儿的。   结果呢?!   “为啥啊?这到底是为啥啊?有人来提亲你们为啥连说都不跟我说一声?你们到底是啥意思啊?凭啥问都不问就一口回绝了?我连一点儿风声都没听说过!我一辈子的幸福就叫你们给毁了啊!!”   温母等人:………………   每个人的脸上都大写着懵圈,完全不明白温氏到底在闹啥。   这也难怪了,虽说王家贵亲登门一事,在秀水村闹的是沸沸扬扬的,可温家所在的村子到底离秀水村有一段距离。倒不是他们完全没听过这事儿,听是听说了的,就是人跟事情对不上号。再就是,信息是有延迟的,在他们村里听到的版本只是说,某个王姓人家突然有贵亲上门硬塞钱,至于到底是哪个王家,还有没分家即将搬去邻县县城一事,他们全然不知道。   主要吧,感觉这种天上掉馅饼的事情离自己太远太远了,尤其宁氏从年前腊月下旬开始就没再出过摊子了。温家这边跟宁氏没了交集,可不就被掐断了八卦的源头吗?   “为啥啊?为啥啊……为啥啊啊啊啊啊啊啊!!”   温氏哪里顾得上给娘家人解释事情的前因后果,在得知真相的那一刻,她脑海里全是王大嫂如今的好日子,那原本该是属于她的啊!   是她的!明明是她的!!   只这般,好不容易从连番打击中缓过来的温氏,再一次心态炸了。   尽管有些艰难,不过温家人费了些劲儿后,还是从温氏口中套出了话来。其实也不用套话,温氏边哭边控诉娘家人毁了她的终身幸福,她全说了,就是说的时候颠三倒四的,需要将事情理顺再拼凑到一起,才能将真相还原出来。   麻烦是麻烦了点儿,可最终还是弄明白了。   温家人目瞪口呆。   尤其是温母,她彻底傻眼了,结结巴巴的开口解释道:“我、我也不知道啊,那个王家多穷啊,还是外头逃难来的。王顺子他爹娘咋就没了,他自个儿没兄弟不说,他儿子也没个兄弟。你想想,你要是嫁到那种人家去了,真要是有个啥情况,连个帮衬的人都找不到。”   像王香椿嫁的孙家,虽然也是独子,然而人家是有钱小地主家的独子。可王家……   王香芹她哥最大的优点,大概就是人还长得不错,高高大大的,模样也还算俊,起码跟村里那些庄稼汉子比起来,他那长相还是挺出挑的。   可谁家择婿是看脸的?   要是个姑娘家家的,长得不错那当然是个优点,当然单单长得不错也不成,还得性子好,勤快能干会持家。   而换做是男的,那就更现实了,要看家底子厚薄,看他自个儿的能耐,看他脾气如何,甚至还会看他兄弟的能耐,却独独不会看长相。   也因此,当年王家托人提亲事,温家略一打听就直接拒了。   主要也是因为那个李媒婆虽然气量小了点儿,说亲时也爱避重就轻,或者干脆故意隐瞒一些问题,却独独不会胡乱编排。想也是,她要是真的满嘴胡言乱语,早就被人打死了,还咋在这一行干下去?当年,她也是可劲儿的夸大王家的优点,什么哥儿模样俊俏,底下俩妹子温顺乖巧,公婆都是和善人,嫁过去就能当家,还没有妯娌纠纷等等……   温家一开始是客气的表示回头考虑考虑,毕竟婚姻大事,不可能一口就答应下来。紧跟着当天下午,老朱家就托人上门说亲了。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站在当年的立场上,温家这么做是合情合理的。可眼下,温氏根本就不想听这些解释。   “人家上门来提亲了,你们为啥不告诉我?为啥啊!!”   温氏最崩溃的是,这件事情她从头到尾都完全不知情。假如说,当年的那门亲事是她自己拒绝掉的,哪怕眼下心里再怎么懊悔,那也只能硬着头皮认了。自己选择的路,就算再苦再难,不也得走下去吗?   问题在于,她不知道啊!!   断然拒绝了娘家的留饭,温氏边哭边往回走。   她到娘家时都已经是下午了,等把事情弄清楚后,再掉头往回走,到家时早已是夜幕降临了。   朱大郎都急死了,他问了好多人都不知道温氏去哪儿了,最后还是有个大婶想起来了,说自己好像看到温氏往村口去了,再之后就不知道了。   从傍晚猪毛回家发现他娘没了踪影,再到朱大郎满村子寻人,一直到家家户户都吃完晚饭准备歇下时,温氏这才踉踉跄跄的回了家。   “我回娘家去了……别问了,我头疼,让我歇会儿。”   猪毛倒是没饿着,他去灶台家蹭饭了,在宁氏同情的注视下,干掉了两大碗白饭。等后面猪毛回家去了,宁氏还问灶台,猪毛在家是不是一直饿着。猪丫也没咋的,朱大郎在出去找媳妇前,把闺女抱去给了朱母,央她给喂点吃的。至于他自己,压根就吃不下去,直到媳妇安全到家,他才吃了干饼子泡水糊弄了一顿。   等次日,大家就都知道了,温氏临时跑了一趟娘家,回来就病倒了。   所以,温家出事了???   ……   没两日,宁氏就兴冲冲的跑到了猪舍那头,逮着王香芹就是一通叨逼。   “我知道大嫂咋了!四弟妹啊,你说你是不是拿我当外人?这么要紧的事情咋不跟我说一声呢?我都不知道你家原先跟温家提过亲!”   王香芹面上的神情,就跟前两日的温母一模一样:“啥?二嫂你说啥呢?”   “还瞒着我啊?不就是你爹娘以前托人跟温家提过亲吗?这有啥不能说的?说亲罢了,谁家不都是互相说合的?成了就是天生一对,没成就是缘分没到,又没啥的!”   宁氏吧唧着嘴,一脸的兴奋难耐。   都不用王香芹开口发问,她自个儿就能搭台唱一整出戏,噼里啪啦的说了好大一车的话,没多久就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个遍。   然而,宁氏似乎忘了一点。   猪舍并不是全封闭的,尤其这会儿已经快端午了,就算还谈不上炎热,猪舍这边却早就已经是门窗大敞了。再一个,以前的猪舍就王香芹一个人在忙活,最多也就是自家人帮衬一把,而眼下随着猪的数量猛增,猪舍里干活的人愈发多了,哪怕王香芹一直不肯放低员工的标准,那这会儿里头也有五六个人了。   宁氏天生的大嗓门,加上这会儿她极是兴奋,等王香芹听明白事情前因后果时,猪舍里的其他人也听到了,甚至就连不远处的在建工地上帮忙的人也听到了……   原来,王家曾经向温家提过亲啊!   原来,温家没出事,温氏回娘家是为了问清楚这个事儿啊!   原来,是温氏心有不甘才病倒的啊!   各种揣测在各人心中徘徊,并且在不到一天的时间里,传遍了整个秀水村。   诚然,像宁氏说的那样,曾经说过亲不算啥的,谁家还不是对比三家才定下来的?问题不在于谁向温家提过亲,而在于温氏病倒了。要不是心有不甘,她为啥要病倒呢?再联想到王家如今的情况,对比下十年前……   噢!原来是这样啊! 第091章   人嘛, 哪个不想过好日子?   假如今个儿温氏是径自去寻了王香芹她哥, 那问题就大了。眼下,温氏只是暗自后悔, 自己把自己给气病了, 可到底人家也没干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于是,背地里讲闲话的人有,干脆拿温氏这事儿当笑话说的也有, 可真跑去朱大郎跟前嚼舌根的却没有。   要知道, 就算随着王家贵亲上门,老朱家不再是秀水村第一大户了。可别忘了,王家人是要走的,要不是王家老俩口舍不得自家的田产和家畜家禽,人家早就走了。再一个, 就算王家如今不怕老朱家了,别家还是会犯怵的。   只这般,村里虽然有了些闲言碎语, 倒也不曾传到朱大郎耳中。就连朱母都不知道,朱大伯娘倒是听到了宁氏的叨逼, 却也是硬按下了几个儿媳妇, 不让她们告知朱母。   像这种事情,一般传几天也就不了了之了,尤其王家只怕在秀水村待不了太久了, 等他们一走, 再有个什么新鲜事儿, 就没人会再提这事儿了。   按说,这种猜测是对的,完全符合正常事情发展走向,可谁知,又有了意外情况。   还是宁氏那个祸头子。   她是兴冲冲的跑来跟王香芹分享最新八卦,当然也想着是不是能从王香芹嘴里套出点儿什么来。她是代入了自己的,要知道当年她爹娘给她哥说亲时,从头到尾都没瞒着她。以己度人,她觉得王香芹怎么着也该听说一些事儿。   然而,王香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二嫂,你跟你哥就差了两三岁,我跟我哥可是差了八岁呢。他说亲的时候,我才多大?再说了,我爹娘压根就不是跟我提这个事儿,别说我哥的亲事了,我自己的亲事,我爹娘都没问过我的意见啊!”   王香芹一脸的无辜,这事儿她还真不是瞎扯的。要知道,这年头尊重儿女的父母是有,但完全不在乎儿女意愿的父母也不少。王家倒不至于完全枉顾儿女的意愿,只是王家爹娘觉得孩子年岁还小,又没经历过事儿,哪里懂那么多了?尤其是终身大事,可不得由父母帮着拿主意?   就这样,王家三兄妹的亲事都是父母帮着相看的,等最后要决定了,才简单的支会了一声。   仅仅是支会一声,而非商量。   宁氏一开始还没明白过来,直到她忽的想起王家姐妹易嫁一事,这才恍然大悟,不好意思的同王香芹道了歉。王香芹自不会怪她,可也没多少性质说这个事儿。宁氏也不好再在这个事情上纠缠,随便寻了个借口就走了。   然而,对于一个热爱八卦事业的人来说,没叨逼痛快就被迫退场,那是极为遗憾的。   偏生这个事儿还不是那种随便找个人就能叨逼的,嗓门大不小心叫人听了去是一回事儿,上赶着找人说自家的是非,那就是另外一回事儿了。   宁氏在自家妯娌里转了圈,很快就将目标对准了她表妹牛氏。牛氏倒是愿意听她说,也会附和,可因为牛氏打小就是宁氏的小跟班,平常吩咐做什么事儿时倒是无所谓,说八卦时,总觉得差了那么点儿味道。   从牛氏家里出来后,宁氏还是觉得意犹未尽,瞅着天色还早,她索性一个转身回了趟娘家。   因为是农闲,村里人除非是要外出打短工的,不然都挺清闲的。而宁家那边,早先宁氏放弃了做烧烤摊儿后,她娘舍不得这个钱,倒是每逢赶集日都必外出赚钱,宁氏她大嫂也会跟着一块儿去,帮着看个火递个烤串之类的,收钱的多半是宁父。至于宁氏她大哥,自然就是不二的苦力人选了。   不过今个儿并非赶集日,因此宁家人倒是都在家。   宁大嫂刚好在河边洗完衣服回了家,正准备晒呢,就看到小姑子来了。她也不觉得奇怪,毕竟宁氏但凡有空了就往娘家跑。再一个,她刚好有话要问问小姑子。   “夏娘!我刚刚洗衣服的时候,听人说啊……”   一把拽住宁氏,宁大嫂连衣服都不晒了,急吼吼的就将自己听到事情说了出来。   饶是宁氏觉得这个事儿迟早要传开的,也没想到会那么快。她压根就没往自己身上想,而是以为有别人听到了风声。当下,她就将自己知道的那部分也告诉了宁大嫂,姑嫂两个都没进屋,就站在院坝上聊开了。   半晌,宁父从屋里出来,招呼闺女去里头说话。   宁氏依言进了屋,宁大嫂则吧唧着嘴意犹未尽的晒衣服去了,俩人都没注意到,刚才宁母的身影一闪而过,去了灶屋那头。   堂屋里,宁氏又将这事儿同她爹说了一遍。然而,宁父的反应却有些出乎她的意料,总觉得神情有点儿古怪,似乎是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的那种感觉。问题是,宁家人都是直肠子,把话怼人才是常态,压根就不会有像这样欲言又止的情况。   “爹?你咋了?”宁氏眯着眼睛,细细的审视她爹,以她对她爹的了解来看,这里头肯定有问题。   宁父——宁大河面上闪过一丝古怪,事实上从宁氏进屋说八卦的那一刻起,他就表现得很是奇怪。搁在以前,每回听到闺女说村里的新鲜事儿,他都会主动搭话的。说白了,宁家这边,宁氏的厨艺虽是随着她娘,性子却是完完全全随着她爹的。   半晌之后,似乎是被闺女那眼神看得浑身不自在,宁大河最终也没能熬过去,吞吞吐吐的开了口:“那个……王顺子啊,他家当年不是穷吗?又是外来人,在本地没个跟脚,没叔伯不说,连个亲兄弟都没有,再说他还就一个儿子……”   “所以呢?”宁氏难道不清楚王家的情况吗?不,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是一个八卦爱好者的素质!   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后,宁大河一狠心,到底说了出来:“就是他们家吧,以前也跟咱们家提过亲!”   哦,原来是这样啊!   也跟咱们家提过亲啊!   ……   宁氏:???   “啥叫也跟咱们家提过亲?我早先问过你,为啥不去王家提亲,把我四弟妹说给我哥时,你是咋说的?你说没有!!”   “你哥跟王家姐俩差了有十岁呢,傻子才同意!人家是娶不到媳妇,又不是嫁不出去闺女!”宁大河见宁氏还不死心,索性说开了,“当年,王顺子是替他儿子跟咱们家提亲!就是给你说的!”   宁氏听懂了,敢情她跟温氏的情况是一毛一样的啊!   可正因为听懂了,宁氏才会更懵。   “不是……那王家当初到底跟多少人家提过亲?我大嫂家,还有咱们家,那是不是其他人家也有啊?”   宁大河认真的回想了一下,随后才肯定的点了点头:“没错啊,就王顺子家那个情况,差不多是咱们家给你哥说亲时,他们家就开始到处找人说亲了。后来你哥娶了你嫂子,你嫂子怀你大侄儿那会儿,咱们家才给你说亲的,这时候他们家就来了。这里头隔了有一年呢,肯定还跟别家提过的。再往后嘛……”   王香芹出嫁时,她嫂子进门才两年呢,而那个时候灶台都六岁了。再往前推算的话,王家给儿子找媳妇,最起码也有五年光景了。   五年的时间,足够他们把十里八乡所有有适龄姑娘的人家都提一遍亲了。   这叫什么?   广撒网多捕鱼?   宁氏目瞪口呆,她简直没想到这件事情还能发展到这个地步。也就是说,她吃个瓜,居然吃到了自己的头上?她本来也有机会成为王家媳妇的?能跟着王家一起去邻县享福?当上官宦人家的少奶奶?   我的天呐!!   那边宁大河还在逼逼着:“我其实是无所谓的,王家嘛,条件是不好,不过他们家的人还不错。你脾气臭,嫁到别家兴许还会跟男人斗气。他们家别的是不成,可胜在没底气,你要是真的嫁过去了,肯定不敢给你脸色看,再说也没个妯娌啥的。就俩小姑子怕啥呢?迟早要嫁出去的。”   “那最后呢?你为啥没同意?”   “这不是你娘死都不同意吗?一口就给回绝了。她也没告诉你,还不让我跟你说,怕你年岁轻没经过事儿,轻易叫人哄了去。毕竟王顺子他儿子长相还是不错的……”宁大河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轻了,指了指灶屋那个方向,“你娘知道了,这不觉得对不住你,就刚才趁你跟你嫂子说话那档口,偷摸着躲灶屋里去了。”   宁氏无言以对。   “其实吧,这也不怪你娘,谁能想到后面这事儿呢?王家啊,一家子穷鬼,连个能倚靠的亲戚族人都没有。你娘也是怕你嫁过去以后吃苦受罪,她不就是想让你嫁个好人家吗?老朱家就挺好的,二郎他也长得高高大大的,人又老实巴交的,打小就特别会侍弄庄稼地。你看你又是摆小食摊儿,又是准备买铺子开饭馆子,他都没二话,也不差了,是吧?”   说这话时,宁大河小心翼翼的瞅着自家闺女,生怕她一个暴脾气上来,又搞事情。偏生,这个事儿还不能瞒着,毕竟当年就算自家拒绝了,那也没刻意隐瞒着,回头万一哪个亲戚想起来了,往宁氏跟前一提,那更糟糕,还不如趁早自己先说了。   出乎意料的是,宁氏并没有爆发,她只是一脸的恍惚。   稍片刻后,宁母红着眼圈进了堂屋里,身后跟着弄不清楚状况的宁大嫂。   一进屋,宁母就开始抹眼泪:“夏娘啊,是娘对不住你,娘也不知道他们一家子穷鬼居然还能碰上贵亲登门这种事儿。我这不是……”   比起宁大河的尴尬,宁母简直就是痛心疾首。   这也是没办法,因为王家眼下这个情况,正正好是宁母心目中的乘龙快婿模样。她就喜欢闺女嫁到这种人家,吃穿不愁有人伺候,住在城里想吃口啥就吃口啥,而且社会地位还好,不缺钱不用吃苦,冷冷不着热热不着,甚至出入还有马车……   如今的王家啊,那就是宁母梦寐以求的好人家!   结果呢?   就因为她一句话,错过了啊!!   整个老宁家,就数宁母受到的刺激最大,她难受死了,一见到闺女就忍不住哭:“娘对不住你啊,都怪娘当初眼皮子浅,我、我……是我害了你一辈子啊!”   宁氏还没从惊愕中回过神来,不过比起她,宁大嫂更是震惊,张大的嘴巴几乎能塞进去一整个咸鸭蛋。   半晌,宁氏才面露古怪的扫视了一圈,最终把目光定格在了宁大嫂面上:“大嫂啊,你要不要也回娘家问问看啊,爹说当年王家那个跟我大哥是差不多时候开始说亲的,万一他们家也去你娘家提过亲呢……”   这话一出,宁大嫂本来张大的嘴巴瞬间合拢,还因为太快了,一下子给咬到了舌尖,疼得她倒抽凉气,还忙摆手道:“你瞎说啥啊,没这个事儿!”   “也说不准。”宁大河若有所思的摸了摸胡茬子,“王家在本地没亲戚啊,保不准他们家跟所有人家都提过亲。你们想啊,提亲又不会少块肉,万一成了呢?”   呃,道理是没错,可这话听着咋就那么尴尬呢?   宁氏也没想到,自己回了一趟娘家还能得到这么震惊的消息。关键吧,她其实就是震惊,一口瓜咬下去,结果居然是自己的。可要说痛心疾首,还真就没有。   见亲娘还在那儿抹泪花花呢,缓过来的宁氏忙安慰她:“没啥的,刘神仙不也说了吗?我就是个发财的命。发财啊,这都发财了,还管其他做啥?王家是官宦人家,我就一商户,搭不上的。”   “你不怨我?”   “不怨不怨,这哪儿能怪你呢。再说了,你当年要是真给我说了这家,我自个儿也不能同意啊!”宁家比王家民主多了,再说宁氏还是个暴脾气,真要拧着性子不愿意嫁,她爹娘还真就没法子。再说了,她当初嫁朱二郎还不情不愿的,总觉得自己还能嫁个更好的,要不然她爹告诉她自家早就吃穷了,她还不乐意呢!   这么一想,宁氏心里就舒坦多了,反正就算她娘说了她也不会嫁的,反正她如今手头上也有钱了又不靠夫家吃饭的,反正刘神仙说了她以后会发大财的……   安慰好了亲娘后,宁氏赶紧离开了娘家,生怕再待下去还会发生更惊心动魄的事情。   不过,她在快到自家门口前,临时一个转身,去了相隔不远的田氏家:“三弟妹哟,我跟你说个事儿!”   简单的开场白后,是惊天巨瓜。   宁氏不愧是个称职的八卦传播者,她狠起来连自己的瓜都吃。先将前头那些事儿跟田氏说了一遍,然后就说到自己身上了,末了,宁氏语重心长的对田氏说:“三弟妹,你也回娘家问问呗,没准他老王家还去你家提过亲呢!”   田氏:……   可怜她一个身怀六甲的孕妇啊,从开春肚子越来越大之后,她就再没出过门。外头的那些事儿,她完全不知道,就连王家来了贵亲一事,也只是曾听她娘提过一嘴,但因为她娘不善言辞,明明是个跌宕起伏的事情,从她娘嘴里过一遍就平淡如水了。   也因此,今个儿她算是大开眼界了。   宁氏那张嘴啊,上下一拨动就是一整出的好戏,比那镇上饭馆里说书的都要强。整个剧情下来,那叫一个惊心动魄,听得田氏是一愣一愣的,眼珠子也是越瞪越大,再然后……   居然挺心动的。   要不怎么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呢?田氏没嫁人之前多乖巧的一姑娘呢,嫁了人之后,跟宁氏虽然只处了两年就分了家,可俩人关系还真就挺不错的。主要吧,田氏这人是缩着的,宁氏又是外放的,在没有利益冲突的前提下,宁氏跟田氏的感情是不如她跟王香芹和牛氏,然而相处还是挺愉快的。慢慢的,田氏也叫宁氏给带偏了。   田氏抬头看了看天色,因为已是初夏,如今天时长着呢,哪怕这会儿都下半晌了,天色都极为亮堂。   见田氏一副心动的表情,宁氏赶紧怂恿她:“你会一趟娘家吧,反正是一个村子的,走一趟又不费什么事儿。不然我陪你一块儿去,回头再扶你回家来,咋样?”   顶着个大肚子,田氏多少还是有些不安的,直到听了宁氏后头那话,她这才一狠心:“成,那咱们赶紧去,早去早回。”   “放心,我扶着你,要是有啥活儿来不及干,我帮你啊!”   为了能听到第一手的八卦消息,宁氏也是豁出去了。   妯娌俩很快就出了门,相携一起去了田家。   熟料,才刚到田家前头,还没上院坝呢,就听到田家人已经吵成一团了。妯娌俩略一犹豫,就着那此起彼伏的声音,差不多就把事情听了个七七八八。   这话要咋说呢?王家没跟田氏提过亲。原因很简单,田氏她年纪小啊,她也就比王香芹大了半岁,等她到了能说亲的年纪,王家早就娶进了媳妇。   可要说宁氏猜错了话,那也不对。   因为宁氏说的是——没准他老王家还去你家提过亲呢!   是的,王家的确上田家提过亲,却不是想娶田氏过门,而是田氏的堂姐。   田氏的堂姐早好几年前就嫁出去了,嫁的虽然不算特别远,却不是本村,自然不可能跟温氏那般消息灵通。事实上,田氏堂姐压根就不知道这茬事儿,吵起来的也不是她本人,而是田家的长辈们。   “谁让你拒的?你咋也不跟家里人商量商量呢?!”   “就是啊!你主意咋就那么大呢?还故意瞒着,要不是前头闹出来了,你是不是还打算瞒一辈子啊!!”   “王家那小子有啥不好的?人长得高高壮壮的,瞧着就跟咱们这儿的庄稼汉子不一样。对,人家老王家当初是穷了点儿,可你这人咋就知道钱呢?钱钱钱,满心满眼就看着钱,你就不能考虑一下别的?”   宁氏和田氏压根就不用进去问情况,光听吵架声就把事情弄明白了。   妯娌俩面面相觑,半晌后,田氏指了指来时的路,用气声说:“还是回吧,下次叫我娘给咱们说说。”   “回、回。”宁氏一口答应,小心翼翼的抚着田氏回去了。   这一天,以及接下来的好几天,注定整个秀水村都不得安宁了。   怪谁呢?要怪只能怪王家当初做的太不地道,哪儿有跟所有人家都提亲的道理?真就是抱着瞎猫碰着死耗子的心态?想着万一人家瞎兼傻呢。还好,也不是所有人家都沦落了,像年岁不合适的就没这个问题了,唯一遗憾的是,这种人家很少,谁叫这年头多数人家都没分家,一大家子住在一起,总归有个适龄的未嫁姑娘。   之后,宁氏经过一番打听,又去寻了王香芹,将这一惨绝人寰的消息分享给了她。   “大嫂、我自个儿、三弟妹她堂姐、五弟妹她舅家的表姐,还有大伯娘的娘家侄女,七婶娘的大闺女……”宁氏掰着手指头给王香芹算,她这算的还仅仅是跟自家沾亲带故的人家,而且都是本村的。这要是真的细细算下来,怕是遭难的人数还能翻个好几番。   末了,宁氏认真的看着王香芹,发自内心的感概道:“四弟妹你娘家真的是太能耐了,咋还能这么提亲呢?听都没听说过还有这种操作。”   这算啥?一网打尽?   王香芹深以为,这大概是……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毕竟她娘家大哥最终的的确确是娶到了媳妇,这就代表这个法子是有用的!   就是苦了村里这些人,本人好多都嫁出去了倒是无所谓,只怕家里要难受死了,错过了这么好的机会,简直就是曾经有一门现成的金玉良缘搁在眼前却没有好好珍惜,如今再怎么懊悔都没用了。   真的惨。   这事儿涉及的人太广了,很多人本身是带着看笑话的想法跟家里人说的,回头就发现自家也曾经拥有这么个绝好的机会,顿时恨不得坐在地上大哭。   与此同时,王家那边也终于后知后觉的知晓了这个事儿,看向王大嫂的眼神里充满了歉意。   王大嫂略懵了一会儿,等弄明白前因后果后,大乐。   想当初啊,为了贡猪那个事儿,她是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当时多少人笑话她。眼下好了,不是不报时辰未到,现在轮到她去笑话人家了!   想想温氏,王大嫂跟温氏曾经还是朋友呢,可惜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自打王家贵亲上门后,温氏就不跟王大嫂玩了,王大嫂也不在乎,她当时就觉得吧,自己跟温氏的层次已经完全不同了,那还说啥呢?掰了就掰了呗。   没两天,王大嫂就去寻了温氏,笑眯眯的跟一脸病容的温氏闲话家常,随后又去拜访了好几个曾经的熟人,挨个儿的往人家心窝子上扎刀。   而就在整个村子都沉浸在悲痛欲绝的气氛中时,老朱家又发生了一个事儿。   田氏生了。   大半夜的突然发动,一直到天亮时分才平安诞下一子,母子平安。   也就在田氏平安产子的第二天,一辆马车缓缓的驶进了秀水村,不多会儿就从车上下来俩年轻人,正是离家多日的朱四郎、六郎兄弟二人。   “终于回家了。”   “不知道爹娘咋样了,这段时间有没有发生啥事儿。” 第092章   朱四郎和六郎回来的太是时候了。   他们是在开春那会儿离村的, 那时别说老朱家了,整个秀水村也没多少新鲜事儿。大家伙儿不外乎琢磨着春耕事儿, 再就是盘算着等春耕结束后,或是外出打零工, 或是找媒人相看亲事, 也有冬日里就相看好的,那自然是忙着盖新屋娶媳妇了。   总得来说, 四郎哥俩离开秀水村之前,村里样样事情都在预料之中,最多也就是谈论一下老朱家 “贡猪”一事。   结果呢?   算下时间, 其实他俩离开也不过才短短两个月时间,然而就这两个月里发生的事情, 简直就是跌宕起伏、荡气回肠……   王香芹还是穿越女呢,她两辈子的人生都没王家这段时日来得精彩纷呈。   不过,王香芹到底是经历过信息大爆炸年代的人, 再加上对她来说, 事情是一点一滴的发生的,全程她都在局中,虽然难免还是有些惊愕, 可总得来说, 还是在接受范围之内的。   四郎哥俩就……   等他俩回到了久违的家中, 边吃着午饭边听家里人说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 只一会儿工夫, 他俩就啥都吃不下了, 皆一脸的目瞪口呆,总感觉今个儿进村的姿势不对。   王香椿险些被夫家休弃。   王家连招祸事。   王大嫂去算命却意外得知自己是官宦人家少奶奶命格。   温氏与王大嫂联手差点儿搞凉了宁氏的信仰刘神仙。   再然后王家贵亲拜访。   以及最新的进展,全村乃至附近十里八乡但凡有适龄姑娘的人家,当年都被王家提过亲。   “……哦对了,三嫂昨个儿大清早生下了一个儿子,母子平安。”王香芹挑重点,简单的将最近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四郎哥俩。   按说,添丁进口是大事儿,哪怕老朱家去年秋日里就分了家,可到底也是近亲,加上三郎和田氏成亲三年多了都没个孩子,生了儿子自是极为重要的。然而,就不说别人了,连朱母都觉得把这个事儿放在最后没毛病。   田氏去年就怀了孕,生下来不过是时间问题,至于性别,反正不是儿子就是女儿,横竖又不是只生一个。   这真的不是朱父朱母的觉悟高,而是他们老俩口已经被这两个月跌宕起伏的剧情搞怕了。相比之下,田氏生儿生女都无所谓了。   王香芹在说完之后,还看了朱母一眼,问:“娘,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哦对了,猪舍快扩建好了,这算个事儿吗?”   摸着良心说,不算。   朱母深吸了一口气,她才不管王香芹是要盖猪舍还是准备继续买地置业,哪怕某天起来发现自家叫王香芹拆了,她都不会觉得惊讶了。   事实上,朱母的眼神略过了朱四郎,直勾勾的看向了朱六郎,目光深沉,神情凝重。   六郎心下一个咯噔,本来他只是吃不下,如今更是直接撂了筷子,满脸忐忑不安的看向朱母,小心翼翼的开口道:“娘?娘您咋了?是四嫂漏说了什么事儿吗?”   “嗯。”朱母重重的点了点头,再度开口时,却忍不住先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这才道,“六郎啊……”   “啊?”六郎好害怕啊,他觉得下一刻自己可能就要凉了。   幸好,他娘没打算真的吓死他,再度叹息后,终于还是将话说出了口。   王香芹是忘了说某个事儿,那就是六郎的亲事问题。   早在四郎和六郎离开秀水村时,六郎的亲事就已经遇到了难题。可那时候,仅仅是说亲不容易,还没有到彻底凉掉的地步。事实上,就连六郎本人也明白,他可能是娶不到心仪的姑娘,但就凭自家的家底,娶媳妇还是很容易的。   真、真的吗?   朱母用事实告诉他,他只怕是娶不到媳妇了。   “……也怪娘,娘就是一时心急,没忍住去刘神仙那头给你算了算姻缘。哪曾想,刘神仙这人就算刚被逼得不得不离开家乡,回过头来还是没学会怎么说话。他说你呀,谁嫁你都好不了。这话还叫很多人都听到了,回头你二嫂到处帮你寻摸亲事,愣是说不成了。”   六郎懵了。   对于一般男子来说,媳妇孩子热炕头是毕生的追求。   假如六郎真的是那种心怀抱负的读书人也就算了,可问题就在于,他不是啊!   即便读了七八年的书,六郎却依旧是那般的淳朴。他的梦想就是有朝一日娶个普普通通的乡下姑娘当媳妇,他挑粪种地,媳妇操持家务,再生几个胖娃儿,过那种安稳平淡的小日子。   “我、我要求不高啊!”六郎急了。   他都十八岁了,这会儿看着是还不算太大,可那也得立刻相看起来了。趁着秋收还没到,赶紧相看好了,等回头秋收结束了,就可以操办起来了,等入了冬他就有媳妇了。可要是眼下没个头绪,秋收过后只怕更烦,一转眼就过年了,到时候事情一茬接着一茬的,等翻过年他就十九了……   所以,真的是时候着急自己的亲事了。   朱母比六郎更着急,老朱家六个儿子,前头五个都有着落了,虽说眼下王香芹和牛氏都没有生孩子,可这话要怎么说呢?要是自家没那么多风波,朱母一准就催生了。可这不是事情一个接着一个来,弄得朱母根本就无暇顾虑那些事儿。再说了,生孩子是迟早的事情,横竖媳妇都进门了,还能跑了不成?可六郎啊!他没媳妇啊!!   “你先安心在家里歇两天,等我回头唤上你二嫂,一道儿去寻刘神仙。这回我们不去南山集了,直接去刘神仙家里,让他给支个招,看能不能给你改命。”   思来想去,大概也只剩下这个法子了。   然而,六郎还是难受。   改命是那么容易的事儿?你以为是改名啊?再说了,就刘神仙那臭脾气,原先温氏在他手头上吃了亏,可没少在家里逼逼,结果呢?温氏到现在还没改命,那他朱六郎凭啥就让刘神仙松口答应这种事情呢?   本能的,六郎觉得还是不走这一趟的好,保不准再去一趟事情会更糟糕。   沉默了半晌后,六郎看向朱母:“娘,咱们这趟回家,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啥?”   “县太爷的意思是,附近可能还有几个县城想请四哥去巡讲,不过真要是一个地方一个地方的跑,怕是再过三五年都跑不完。所以他让咱们回家将巡讲的资料整理成册,然后找书局印刷出书。”   朱母一时间没理解:“那意思是以后用不着你们了?”   “也不是,出书的内容没那么口语化,是拿给县城里的老爷们看的。四哥以后还会跑,他跑的是乡下地头……就是双管齐下的意思。”   “所以你们能在家里待多久?”   六郎沉默了,拿眼去瞧他四哥。   朱四郎还处于恍惚之中,半晌才道:“先出书,这个估计会花不少时间。等书写好了,咱们再出去巡讲。”   这时,一直都没开口的朱父冷不丁的开口道:“那出书跟你有啥关系呢?让你媳妇说,六郎记下来不就好了?”   “那六郎不去,我咋巡讲呢?再说县太爷也不知道这个情况……”   老朱家的人悟了。   说白了就是信息不对等,外头的人还是觉得“贡猪”是出自于老朱家的,也就是将功劳都归咎于朱四郎了。既如此,要整理成册当然少不了让朱四郎本人口述,再由识字的朱六郎执笔,最后再修改誊写完成后,上交县衙门。   这么一来,这哥俩倒是能在家待一段时间了。   朱母拍板道:“这样也好,省的四郎老外跑,你媳妇老怀不上。”   王香芹、朱四郎:…………   这个逻辑没毛病,就是说出来有些尴尬。   更尴尬的是朱六郎,算下来,他前头的五个哥哥都娶了媳妇,只他没有。紧跟着,他大哥二哥三哥都有了儿子,他……他连媳妇都没有,更别提儿子了。   似乎是为了让朱六郎感受到人世间的冷漠,就在他回来后没两天,温氏和宁氏先后被诊断出了有孕。   朱母对温氏和宁氏还是挺放心的,哪怕温氏之前生猪丫时,闹腾过一阵子,不过眼下猪丫的身子骨挺好的,也就没啥好不放心的。她只是愈发的关怀了王香芹,还让宁氏转告牛氏,也赶紧加把劲儿。   关于牛氏的部分,是宁氏来猪舍告诉王香芹的。   与此同时,宁氏还带来一个消息。   “四弟妹你最近几天可千万不要出门啊,哪里都不要去。像什么去菜园子摘菜啊,去河边洗衣服啊,反正都别去。要么让娘帮你,要么我来帮你。记住啊,一定不能出门啊!”   “你都不知道大嫂昨个儿又干了啥。她原先不是要死要活的,没曾想一察觉自己怀孕后,整个人都乐呵起来了。单这样也就算了,她还告诉村里其他人,说这一切全赖你!”   “为啥你哥当年娶不到媳妇啊?说是因为藏着掖着不肯在娘家养猪,这要是你那会儿就在娘家养猪了,你娘家也不会那么穷了,跟别家提亲自然是一说一个准儿,也不会白白便宜了王家的……四弟妹你说,温氏她咋就那么能耐呢?甭管出了啥事儿,她都能往你身上推,脸呢?”   宁氏气愤难当,可对于温氏来说,这已经是最好的办法了。   这要是再不找个人推卸责任,温氏真的活不了了。   原先养鸡场破产都没有打倒她,但眼下这次要比鸡瘟那次严重的多得多。她错过的不是一星半点儿,而是赔上了整个人生。再不找个人背锅,她就真的要怄死了。 第093章   就因为温氏的那一席话, 王香芹再度成为了众矢之的。   王香芹本人已经彻底麻木了,她眼下就只求一个事儿,让王家人赶紧走吧。她没打算跟着享福, 可再怎么下去,谁知道接下来王家人还能搞出什么事情来。关键吧,王家人不可怕,后头还跟着个温氏。更要命的是, 哪怕分了家他们还是一个家族的, 真的要是闹起来, 白叫外人看了笑话不说, 也并不能彻底的解决矛盾。   宁氏还在那儿叨逼着, 一脸愤慨的替王香芹抱不平。   “你说她咋能那么坏呢?好端端的, 又把黑锅往你头上扣。那帮傻子也是,咋温氏说啥他们都信呢?也不想想你哥说亲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那会儿你才多大啊?”   “为了自个儿心里好受呗。”王香芹随口应了一声。   “啥意思?”   “对于很多人来说,嫁个好人家才能改变后半辈子的命运,家里人也能跟着沾沾福份, 眼看错过了这么一桩好亲事,又不能怪自己,那还能怎么着呢?找个人怨恨, 心里能好受点吧。”   王香芹大概能猜测到原因,这也不意外, 总有人放弃自己的人生, 把全部希望寄托到别人身上。那个别人兴许是父母长辈, 兴许是一门好亲事,还有可能是自己的孩子。   宁氏听她这么一说,又低头寻思了一会儿,忽的单手握拳捶了下掌心:“我知道了!这不就是自己没本事,还希望嫁的男人有本事?不然就是指望着儿女有本事?亲家有本事?”   是倒是,不过二嫂你不用说的那么直接……   好在这会儿身边没别人,王香芹到了嘴边的话又给咽了回去。没曾想,她倒是没再说,宁氏又忽的想起了什么,忙拉了她一把:“听说县太爷要你们把巡讲的内容整理出书?让我来呗,你说的那些我都记住了,我帮你整理,我口述,让六郎写!”   王香芹没想到宁氏会提到这个,在最初的愣神后,却是两眼放光:“对呀,二嫂你可以帮忙的,正好我这头事情太多了,实在是忙不过来。”   “你忙猪舍的事情,记得一定要多多的养猪啊,宁可多费些苜蓿草,反正那玩意儿没人照料也能疯长。尽量多囤一些,回头我的铺子开了才能供得上货。”   “嗯。”   宁氏的铺面已经买下来了,收拾起来也不难,唯一麻烦的是,王香芹这边不一定能供得上货。当然,真要是开了饭馆子也不可能只单卖焖肉一项,肯定是有别的菜搭配着卖的。宁氏早就盘算好了,贡猪焖肉是招牌菜,其他的菜肴都是搭配焖肉出的,价格肯定不能跟焖肉比,但完全可以比其他家稍稍贵一些。   至于开业的时间,她这头是随时都可以的,人手也容易,她娘家人都空着呢,摆小食摊儿哪有开饭馆子来得赚钱?毕竟,小食摊儿是逢集才摆的,不像饭馆子天天开门,还风吹不着雨淋不到的。大不了她给娘家人开的工钱多一些……对了,还有她那坑人二叔家的堂妹。   妯娌俩就生意一事略聊了几句,王香芹还有些担心她的身子骨,毕竟这才刚查出来怀孕,还不安稳呢。   宁氏反而无所谓,她已经生过一胎了,顺顺利利的,压根就不担心这个。再说了,乡下地头还真没那么讲究,多的是大肚婆还下地干活的。她起码不用管地头上的事情,上灶时也有二郎帮着生火,只要稍微小心一些,出不了啥事儿的。   “对了,你回去跟娘提一嘴,我总感觉温氏还有后招。”临走前,宁氏留了这么个话。   王香芹还真不怕温氏搞事,就眼下这个情况来看,温氏纯粹就是被一连串的打击弄得快自闭了。这个时候,谁要是上赶着去温氏跟前,搞不好直接点爆了炸.药桶。反过来说,由着温氏叨逼几句,让她能有个出气的地方,时间一久这事儿也就过去了。   不过,宁氏既是这么说了,王香芹在这天吃饭时,还是同朱母提了一嘴。   朱母脸色如常的表示知道了,显然她也不觉得温氏能翻起什么浪来,尤其前不久温氏刚查出了身孕来,估摸着也就只剩下动动嘴皮子了。   倒是朱母提了另外一个事儿:“四郎媳妇你知道你娘家人啥时候走吗?前阵子就嚷嚷着要走了,这咋一直拖到这会儿了?难不成真的要等到秋收以后?”   “不清楚。”   王香芹迟疑了一瞬,朱母不提这事儿她都没意识到,温氏这段时间所受的打击竟是全都跟王家人有关。换句话说,等王家人走了,事情也就自然而然的淡了下来。   这般想着,王香芹试探的问道:“我寻个机会去问问?”   “还是算了吧。真要去问,也该让你二嫂去。”   说来也是真稀奇,哪怕是老朱家跟王家矛盾最厉害之时,王大嫂和温氏依旧交情不错。等回头这俩人彻底闹掰了,宁氏又贴上去了。估摸着,哪怕是看在刘神仙的面子上,王大嫂也不会宁氏闹翻的,去探个口风应该不难。   ……   也是巧了,老朱家在谈论王家,王家那头亦在聊他们。   村子里的那些风言风语压根就瞒不住人,甚至还有那碎嘴婆子特地跑到王大嫂跟前嚼舌根。这一回,王大嫂难得没有气恼,只是惊讶于村里人最终得出的结论。   真要是依着他们的说法,岂不是说她最终能嫁到王家来,还是托了王香芹的福?得亏王香芹没在娘家养猪致富,没人看得上王家,这才便宜了她?   哎哟,真没想到啊,那白眼狼还帮大忙了??   短暂的惊讶过后,王大嫂很快就发觉了不对劲。   要知道,王家兄妹的年岁差得很多,王大哥刚开始说亲时,王香芹最多也就十岁罢了。这十岁左右的丫头片子能干啥?让帮着喂个鸡倒是没啥,哪个心大的敢让她养那么金贵的猪啊?   还养猪致富呢!养个屁!   王大嫂认真的思量了好一会儿,深以为王香芹藏一手应该是在她这个当嫂子的进门以后的事情了。所以说,温氏也好,其他条件比她好的姑娘也好,就是跟王家没缘分。独独她啊,跟她男人才是命中注定的一对。   得出了这个结论后,王大嫂又开始犯愁了。   她到底要怎么说服公婆赶紧搬走呢?这乡下地方破房烂地的,到底有啥好留恋的?   只隔了一日,王大嫂的新朋友宁氏就来寻她了。宁氏倒没直接问她到底啥时候走,只是拽着她东拉西扯了好一阵子,末了还约了下回再碰头聊天,还说下次逢集她打算再去南山集一趟。   王大嫂对别的事情兴趣缺缺,满心满眼都是说服她公婆赶紧搬家。不过,听宁氏提了南山集,她还是很心动了,想着也没啥别的事儿,不如跟着一道儿去,哪怕不算命,也可以给刘神仙送些礼物。   俩人约定了时间后,宁氏就离开了,她也没往自家去,而是径直去了朱家老屋。   “娘,我问过了,王家的应该是很想立马去邻县县城里享福,听她的口气,她恨不得立马就走。她男人不是个有主见的,按说不会跟她对着干,我猜是她公婆吧,舍不得老家?”宁氏将打听来的消息简单的说了说,又提到了过几天去南山集的事儿,问朱母去不去。   朱母很想去,可她一想到先前那次算命,就忍不住心头发憷。   刘神仙那张嘴啊,那是有再多的心理准备都没用。   “你先去瞧瞧,最好是私底下没人时问问能不能改命,千万别再让他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再说不好听的了。”   “行啊!对了,四弟妹你去不去?”   然而,王香芹注定是不敢去的。   一听到宁氏旧话重提,她立马摇头,并提醒道:“县太爷不是让把巡讲内容整理成册吗?虽然没说截止哪天,可这事儿吧,总归早点弄完早点了事。”   “弄着呢,我口述六郎先记下,回头他修撰好了再誊写一遍。”宁氏拍着胸口保证,“四弟妹你就放心好了,交给我肯定没问题。六郎他磨叽着呢,回头咱们吃过午饭赶着牛车去南山集,不到傍晚就能回来的。”   王香芹:……   她尽可能的露出了十动然拒的表情来,末了还得是一脸的遗憾,仿佛真的很想去又实在是抽不出空来。   宁氏一脸纳闷的问:“还有啥事儿呢?这新的猪舍不是快盖完了?再说本来也不用你管呢。我说四弟妹啊,刘神仙真的真的很灵的,咱们村里多半人都去过了,你也去呗,让他给你算算……嗯,就让他算算你啥时候怀上啊!我打算这回叫他算算我这胎怀的是儿子还是闺女。”   “还是算了吧。”   “为啥啊?哦!我懂了,你是担心你娘家大嫂吧?那也成,下回好了,咱们下回一道儿去!”   尽管最终还是打发走了宁氏,可王香芹这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   这已经是第二次了?还是第三次了?   以宁氏对刘神仙的推崇,只怕将来无论大小事情都会去找刘神仙算一卦的,哪怕没事儿好了,这逢年过节都必上门送礼。这样一来,她到底能躲过几次?   王香芹差点儿愁秃了。   她仿佛陡然间发现,温氏都没宁氏那么吓人,毕竟温氏那人只会嘴上逼逼,但凡别把温氏的话往心里去,就啥事儿都没有了。   可宁氏呢?要是再提几回去刘神仙那头算命……她迟早会被吓死的。   蓦然回首,王香芹才意识到,她穿越以来的第二次麻烦,居然来自于宁氏??? 第094章   刘神仙的能耐早在王大嫂那件事情之后, 就被彻底的神话了。   以前,因为他说话太直接还被人不止一次的砸过算命摊子,可自那以后,但凡再碰到类似的情况, 就有那热心的围观群众帮着劝解, 是你自个儿命不好, 咋能怪人说话太直接呢?又抢着举例子告诫来算命的,试图让对方知道,这不是刘神仙的错,纯粹就是自己的问题。   劝没劝服就不得而知了, 只一点却是可以确定的,那就是刘神仙的生意越来越好了,口碑彻底的传了出去。   在这种情况下, 王香芹哪里敢让刘神仙帮自己算命呢?万一算出什么不得了的情况来,那还咋收场呢?   要知道,她得到的是一个废材养猪系统, 武力值为零。   系统:…………   王香芹格外的犯愁,好在宁氏还真就信了她先前的托词,以为是不想跟王大嫂同行的缘故才拒绝的。考虑到王家人不可能再在秀水村待太久, 宁氏就决定将这事儿放一放, 横竖刘神仙又不会跑,有的是机会找他算命。   只这般, 没过几日, 宁氏和王大嫂以及村里另外两个妇人一道儿去了南山集。   几乎是宁氏前脚刚离开, 朱六郎后脚就来找朱母和王香芹哭诉了:“娘、四嫂,你们能不能别把出书那个事儿交给二嫂了?她快逼死我了!!”   在六郎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哭诉下,家里人才知道最近几天里宁氏究竟干了些啥。   从宁氏主动接下了出书的任务后,六郎的末日就到来了。   他每天要做三件事。   第一是先把宁氏说的记录下来;第二是修撰润色,毕竟宁氏的话都太过于口语化了,必须加工成书面语才行;第三是字迹工整的誊抄一遍。   乍一看好像不是特别辛苦,可别忘了,宁氏太能叨逼了,她哪怕只说一个上午,光记录这一个事情就能把六郎的胳膊给累断了。记录完毕后,宁氏是回家做饭去了,下午她也不会来,可六郎还得接着继续干。   假如说,宁氏说两个时辰,那么六郎就得先憋着气拼命记录两个时辰,随后最起码要润色四个时辰,最后还要认真的誊抄……   “二嫂刚开始还安慰我,说‘六郎啊,我说着你先记录下来,以后抽空再慢慢修、慢慢抄’。可她说是这么说的,回头就盯着我,我但凡跟人家多说两句话,她就能跑来问‘六郎你忙完了?’……”   宁氏干劲十足,六郎心都碎了。   偏六郎还不敢明目张胆的跟宁氏作对,甚至宁氏在的时候,他都没胆子告状。好不容易趁着宁氏去南山集了,他赶紧抓住机会跟朱母和王香芹说了一通,央求道:“回头换四嫂来说吧?二嫂的话太多了,我回头光是修改她那些语气词就费老鼻子劲儿了。再说了,这不是四嫂的绝活儿吗?咋能叫二嫂抢走了呢?”   要不怎么说,人一旦出去见了世面,多少会有长进呢?   瞧瞧,六郎都知道暗戳戳的挑拨离间了。   可惜的是,王香芹完全不吃这套。   第一,她并不在乎别人学去了她的绝活,毕竟她之所以能养出石门黑猪来,靠的是系统加持,而非她自身的本事。第二,宁氏主动帮她做事,她为啥要推辞?第三,也就是最最重要的一点,她如今最怕宁氏一时兴起再提议算命一事,有个事情能绊住宁氏是再好不过了。   所以……   “六郎啊,我这猪舍的事情还忙不过来,你看……”王香芹很同情六郎,可她真的不想以身饲虎。   六郎太绝望了,忙拿眼看向朱母,求救的意思溢于言表。   朱母沉默了,半晌才眼神漂移的开了口:“你四嫂忙,再说了,这事儿是县太爷让办的,咱们也不能推脱。还有啊,你二嫂如今怀孕了,她这人的脾气你也知道,不拘着点儿,天知道回头她能搞出什么事儿来。正好,忙着你这个事儿,她就没办法一天到晚闹腾了。挺好的挺好的,你的活儿我让二郎去干。”   说罢,朱母忙借口还有事儿要做,急急的离开了。她一走,王香芹赶紧乘机溜掉,徒留六郎一人,仰天长叹涕泪横流,只觉得人生毫无希望。   王香芹开溜时,还忍不住回头看了六郎一眼,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六郎的头发好像薄了很多。   呃,应该是错觉吧?   当然不是。   可怜的朱六郎,他觉得他的人生就是个大写的悲剧。明明当年说的是,让他去学堂里把字给认全了就可以回家种地挑粪了。结果呢?等他头悬梁锥刺股的终于将字认全了,家里莫名其妙的开始做起了买卖,他就这样被迫成了账房先生。再等到他终于摆脱了账房先生一职后,又变成了要写演讲稿。眼下,演讲稿倒是没啥了,怎么就要将巡讲内容整理成册出书了呢?   这跟原本说好的不一样啊!!   说好的把字认全就回家挑粪呢??   六郎太难受了,他大把大把的掉头发,才十八岁的他就已经有了秃头的先兆。   在亲娘和四嫂不愿意施以援手后,六郎左思右想,还是觉得不能再坐以待毙了。蓦然间,他想到了一件事儿,当下就兴冲冲的往自家那口水井方向兴冲冲的跑过去。   他并不是想跳井,而是……   一口气冲到井边后,六郎神采飞扬的提了一桶水,二话不说就往自己头上浇。他还怕一桶水不够,足足浇了三大桶井水。沁着凉意的井水从头盖骨往下冲,哪怕这会儿是夏日的正午还是将他冻得连打了几个哆嗦,并且成功的打了个巨响的喷嚏。   果然,全家里头就属二嫂最聪明啊!   遥想几个月前,朱四郎就因为被突发事件刺激导致忘掉了巡讲稿子的内容,那会儿就是宁氏灵光一闪,亲自提了一大桶井水过来,让四郎自己浇了个透心凉。六郎觉得,当初一桶井水就让他四哥病了好几天,他今个儿可是连着浇了三桶井水呢!   万事俱备,只欠生病。   六郎心满意足的回屋去了。   让他没想到的是,一整个下午他都好好的,连第二个喷嚏都没打过。他摸摸自己额头,也没有发热发烫,再闭上眼睛认真的感受一下自己的喉咙,似乎也没有任何想要咳嗽的意思。直到快傍晚时分,宁氏赶着牛车从院坝前经过,还扯着嗓门问了一声六郎修改得怎么样了。六郎一脸的懵圈,他还是完全没有感觉到任何生病的先兆。   哪里出了问题呢?   傻孩子六郎完全没有意识到,宁氏上回出馊主意时可是正月里啊,而眼下却已经是夏日了。不单是夏日,六郎还特地挑了个正午太阳最烈的时候,往自己身上浇水,这要是换个体质不好的,兴许还能多打几个喷嚏,可搁在六郎身上,能打一个喷嚏就已经很给面子了。   书还得继续写着,罪还是依旧得受着。   等吃过晚饭,宁氏还抱着个大西瓜过来:“在南山集买的,我那儿有好多呢,你们先吃着,明个儿让二郎挑一担子来。”   没等王香芹上前,朱母已经接过了西瓜,还急急的问她:“刘神仙咋说啊?”   宁氏高高兴兴的道:“他说我没生闺女的命!”   朱母愣了一下,随后拿眼瞪她:“谁问你这个了?我是让你看看刘神仙啥时候有空,私底下问问他能不能给六郎改命!你肚子里是儿是女……啥意思?他说你这胎还是儿子?”   “是啊!”宁氏挨骂挨惯了,一点儿不介意朱母的语气,仍旧笑着回答,“我都想好了,老二就叫算命,将来送他去当账房先生!”   一听到账房先生这几个字,旁边的六郎浑身一颤,惹得四郎看了他好几眼,忍不住问:“你咋了?我看你中午跑去井边打水冲凉,凉着了?”   “他中午去井边冲凉了?”宁氏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过去了,就在六郎准备好要挨骂时,宁氏扬起笑脸夸赞道,“干得好,这大夏天的,正中午热得很,浇一桶井水可不是清醒了吗?咋样呢?六郎你下午修完了吗?”   六郎一口血卡在嗓子眼里,好想直接撅过去算了。   幸好,朱母又追问起了关于改命的事情。   宁氏摆摆手:“刘神仙那头的人太多太多了,我咋跟他说这个事儿呢?再说了,他也从来不帮人改命呢。要不然就干脆等到端午吧,回头我包一些粽子,咱们去他家给他送节礼,顺便再仔细问问?”   “行吧。反正这事儿你记着点儿,就算咱们家六郎笨了点儿,也不能叫他真的打一辈子老光棍。”   “娘您放心好了,我记着呢!实在要是不行,咱就给他买个媳妇。这要是连媳妇都买不到,大不了我把算盘过继给他。”宁氏满不在乎的拍了拍尚未隆起的肚子,许诺道。   还在娘胎里的算盘:…………   求问怎样才能换个靠谱的娘?在肚等,肥肠紧急!! 第095章   听着屋内女儿的哭声, 温氏心里烦躁得不得了, 还得挤出笑脸跟客人赔不是。等人走了后,她才火冒三丈的往里屋走去, 还没进到屋里就已经极是不耐烦了:“哭哭哭,一天到晚的就知道哭, 老娘上辈子欠你的!!”   话是这么说的, 温氏倒也不是那等心肠歹毒的人,好歹那也是她的亲生骨肉,就算平常不咋待见, 吃喝还是不落下的。   等她进了门, 闻着空气里的味儿, 就知道是咋回事儿了, 忙又走出来,拿了个盆儿去那灶屋门前的大水缸里舀水, 给女儿换洗起来。   她女儿是去年秋收后出生的, 到如今也还不到一周岁。要说眼下吧,肯定比刚出生的那几个月要好带, 可真要说容易其实也没那么容易。小孩儿嘛,最开始那两年都麻烦, 尤其略大些后, 就会爬了,还得提防着孩子一不小心从床榻上摔下来之类的。好在, 老朱家的孩子都挺好带的, 哪怕她女儿当初是早产儿, 养了这多半年,身子骨也好了许多。毕竟她家也确实不差那口吃的,孩子的营养还是跟得上的。   可是累啊!!   从去年秋天老朱家分了家之后,温氏感觉自己就没过过一天的好日子。诚然,分家是得了不少钱财东西,可她的活儿却要比分家之前多上太多太多了。就不说那些屋前屋后的活儿了,家里多了个小婴儿,那得平添多少杂事儿呢!   按说温氏也不是头一次生孩子了,可这回跟上回完全不同,哪怕生猪毛那次她也挺辛苦的,可好歹她只需要照顾猪毛一个人,像生火做饭洗衣打扫等等活儿,当时是由朱母来做的。而且,哪怕之后猪毛大了,她要做的家务事儿其实也很少的,毕竟还有其他妯娌们帮着分担。   可这回呢?原先的活儿一样都逃不掉,连属于其他妯娌活儿眼下也归了她,她还得照顾男人、儿子、女儿……   假如再给她一次选择的机会,她肯定不分家!!   也不对,分家本来就不是出于她的本意。   温氏叹着气给女儿擦洗好了换上干净的屎尿布,脑海里却还在想着刚才送走的客人。   自打分家前将养鸡场里的鸡卖掉后,她就一直没做上新的买卖,就连后来剩下不多的鸡也因为猪毛怕鸡的缘故,全给卖了。放眼整个秀水村,有哪户人家不在家里养些家畜家禽的?连宁氏这么能折腾的人,也一样在家里喂了三五只鸡,方便平时吃个蛋啥的。偏只他们家,养猪就别想了,她能给累死,鸡也不能养,至于牛羊之类的就更不奢望了。   好不容易等女儿大一些了,温氏盘算了许久,终于想到了可以养鸭。   秀水村本来就是依山傍水的,不过相较而言河是真的很近,就在宁氏娘家旁边,山就远了点儿,确切的说,挨着山的是秀山村。也因此,秀山村多养羊,秀水村则有好些人家养了鸭和鹅。   猪毛怕鸡,但是他并不惧鸭和鹅。又考虑到鹅没那么容易下蛋,再说鹅蛋也不好卖,温氏就决定养一群鸭。   谁能想到呢?   她连卖家都找好了,也提前让人准备好了鸭崽子,临了要正式开始养鸭时,才发现自己有了身子。   温氏都绝望了,她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刘神仙当年给她批的命,难道她真没做买卖的命?可这也不对呢,刘神仙说的是,她只要有钱想做啥买卖就做啥买卖,只不过做一行亏一行……   甭管怎么说,既然怀孕了,她只能把这心意放下了。   鸭跟鸡是不同的,鸡能圈养在后院里,定时喂个食就成了,要是后院足够大,有足够的草籽,鸡都能自己找食去。可鸭却是每日里要去放的,她一旦怀孕了,连家务事儿都不一定吃得消,那是决计不可能大规模的养鸭的。   也不知道爱钱这个事儿是不是会传染,搁在秀水村其他家妇人眼里,再没有什么比怀孕生子更重要的事情了,可在老朱家的媳妇们看来,挣钱才是顶顶重要的事儿。   当然,这主要也是因为温氏已经有了猪毛了。   暂且将养鸭这个事儿搁下,温氏抱着女儿去了朱家老屋。   曾几何时,朱母警告过她没事儿别忘老屋这边来,瞅见她脑仁疼。可温氏也知道那是气话,从她家去村口,那是必然会经过老朱家的。大不了等下不上院坝,她站在村道上说话,朱母能把她怎样?   还真不能……   稍片刻,朱家老屋前,朱母站在高出村道一大截的院坝上,居高临下面无表情的看着温氏:“又咋了?”   “娘,我又怀上了。”   “我知道。”朱母面上露出了一丝丝狐疑,温氏怀孕这个事儿都过去好几天了,她是没出面,可这个消息朱大郎早就来老屋说过了,用得着再特地过来说一声?   温氏看懂了朱母的意思,心下气结的同时,又不得不好声好气的开口:“娘,我怀孕了,家里的活儿忙不过来,你看……”   “你才刚怀孕,忙活啥了?”朱母不耐烦的打断了她的话,拿手指了指西屋那头,“二郎媳妇也怀孕了,为啥她忙得过来,你就忙不过来了?”   此时,正是上午时分,宁氏照例吃过早饭就来糟蹋六郎……哦不,她是来口述,让六郎记录关于科学养猪的内容。   说来也是凑巧,当年刚进门时,温氏跟宁氏也是前后脚怀孕,不过那会儿起码差了有小半年。而这一次,更是连半个月差距都没有,实在是赶巧。   也正因为赶了巧了,朱母才不信温氏那话。   要说大房和二房的情况太相似了,宁氏好歹还喂了几只鸡,温氏是啥都养。至于两房的田产数量也是相差无几,反正就凭朱大郎和朱二郎俩人是绝对忙得过来的。真要说差距,温氏多了个小闺女,可宁氏要做的事情也不少,又要忙活镇上铺面的事情,又要帮王香芹口述养猪,还要留意有没有适合六郎的姑娘,得空了还要做各种新鲜吃食,哪怕不卖也会往老屋这边送。对了,眼瞅着端午节快到了,宁氏稍早前还说她要多弄几种馅儿的粽子,让朱母别忙这事儿,到时候她给送来。   所以,宁氏忙得过来,为啥温氏就忙不过来?   朱母半点儿掩饰都没有,就这样眼神直勾勾的看了过去,满脸都是不信任。   温氏要怄死了。   要问分家单过后,最麻烦的事情是什么?肯定不是洗衣服,毕竟乡下地头真的没有像王香芹那么爱干净的人,很多村人能一冬天不洗澡的,夏日里也没那么讲究,温氏家里就几口人,洗衣服一点儿也不累,洗屎尿布才要逼死个人。也不是打扫,多的是人一年到晚就腊月里大扫除一次的。至于其他像挑水、砍柴之类的事情,是男人们干的,倒是跟女人关系不大。   所以最累的是啥?除了给闺女搓屎尿布外,最最辛苦的就是做饭菜了。   朱大郎别的事儿都包办了,这个是真的不行。温氏每天早起要去收拾菜园子,砍菜洗菜切菜生火做饭。   灶屋里的那档子事儿,要说做惯了还真不算啥,可要是不擅长的人呢?   真可惜,温氏就属于特别不擅长做饭的人,当然她比王香芹是要好多了,起码逼死王香芹都整治不出一桌家常菜来,她起码费劲儿半晌能勉强做出来。可这太辛苦了,她还得做好几样饭菜,朱大郎和猪毛的是一份,因为都爱吃肉,一个要干活一个要读书,毕竟吃的好一些。她自个儿是一份饭菜,节俭一些能省则省。她闺女又是一份菜,毕竟小婴儿很多东西都不能吃。   所以,这回真的不是温氏搞事,而是她的情况跟宁氏确实是不同的。   可朱母才不管,哪怕听了温氏的解释,她还是不想管,只摆手道:“说这些干啥?横竖之前猪丫丁点儿大的时候你都忙过来了,没得道理她这会儿都十个月大了,你反而忙不过来了。怀孕?刚怀上能有啥事儿?”   “娘,我要是忙得过来我能来找你吗?”温氏一脸的烦躁,眼下虽然是五月间,可天气已经很热了,她站在大太阳底下,热得额间冒汗不说,怀里的闺女真就跟个小火炉似的,不单热得难受,还因为不舒服胡乱挣扎,“过些时候就要秋收了,那时候……”   “秋收也不能叫你下地。”   “可我……娘,我直说了吧,我就问问你,帮我带两年猪丫成不?”   朱母沉默了。   温氏见话已经出口了,她反而松快多了。这肚子里已经揣上了,她就算再不满意还能咋地?可一想到分家这一年来自己吃的苦遭的罪,她是真的不想再来第二遍了。尤其是,到了明年,她要管俩孩子,毕竟那会儿猪丫也才两岁不到。   见朱母一言不发,温氏急了:“也不用一直带着,等她有个三四岁了,不用我每时每刻盯着了我就领回去。还有啊,我明年坐月子,娘你得来照顾我,不然谁来洗衣做饭收拾啊?我娘家离得太远了。”   站在温氏的立场上,她给老朱家生孩子,要求婆婆来伺候月子照顾孙女,那是完全说得过去的。事实上,村里家家户户几乎都是这样的。要么是婆婆帮着带孩子,儿媳做家务活儿,要么就干脆反过来,儿媳自己带孩子,别的杂事交给婆婆。   一个人只能干这些事儿,温氏觉得过去这一年她都快累死了,再添一个她还能咋办呢?把她劈成两半也忙不过来啊!   然而,朱母并不这么想。   “温氏,咱们老朱家已经分家了。啥叫分家你知道不?以后咱们是亲戚,不是一家子了。亲戚之间帮忙是情分,而不是本分。你让我去伺候你坐月子,那二郎媳妇呢?她跟你前后脚怀孕,到时候肯定也前后脚生,我帮你不帮她?三郎媳妇上个月刚生了娃儿,月子是她亲娘伺候的,我就送了一篮子鸡蛋过去。还有啊,眼下我脱不开身,连四郎媳妇要扩建猪舍我都没帮忙,我得想法子赶紧给六郎说一门亲。”   在朱母看来,莫说已经分家了,就算没分家,她也得一碗水端平。要么儿媳妇坐月子都伺候,要么就索性都别管。这要是管了这个不管那个,根本就是嫌日子过得太好。   其实,田氏倒也罢了,本身就不是个爱折腾的,可别忘了老朱家还有个作天作地的宁氏。   朱母偏心王香芹,宁氏是不会管的,可一旦偏向了温氏,朱母敢对天发誓,宁氏回头就能搞出大事儿来。   当然,说一千道一万,眼下最最紧要的还是赶紧把六郎的亲事办妥了,啥事儿都没这个来得重要。   温氏是抱着巨大的希望来,却没曾想会得到这样的答复。   “我怀的不是老朱家的种?就算分家好了,那亲戚之间不该帮衬一把?我娘家隔得那么远,比不得二弟妹、三弟妹,你拿跟她们比算啥意思?她们到时候坐月子可以让娘家人来,我呢?我能这么干吗?”温氏气得眼圈都红了,索性把怀里的猪丫往地上一放,“我不管,我忙不过来了!”   “干啥干啥干啥!!!”   就在温氏即将转身的那一刻,一直偷摸着在关注外头动向的宁氏,“嗖”的一下从屋里跑了出来,看她那架势,完全不像是个怀孕的妇人。   朱母被她这风一般的狂奔吓了好大一跳,刚准备开口骂人,就见宁氏双手叉腰深吸一口气:“好你个不要脸的温氏!这都分家了,谁给你的脸上门来要挟婆婆的?朱大郎呢?”   “好哇,他朱大郎就是个忘恩负义的,娘辛辛苦苦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他喂养长大,他就是这么报答娘的?帮着娶了媳妇盖了新屋带大孙子,分家还得了那么一大笔钱,结果呢?没良心的白眼狼,以为自个儿不出面让媳妇出面就可以推卸责任了?做他的春秋大梦!!”   “还伺候月子呢!你娘家人离得远不会出钱请人照顾你啊?非得要一把年纪的婆婆上赶着去伺候你?真要是忙不过来你倒是别生啊!再不然,谁让你生娃的,你找谁算账去啊!!”   ……   等王香芹和大伯娘她们听着声音不对,从猪舍跑过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宁氏站在高高的院坝上,一手叉腰一手指着温氏,嘴巴噼里啪啦不停的动着,嗓门更是震天响,大有不喷死温氏誓不罢休的气势。   一旁的朱母只觉得脑壳疼,见王香芹过来,忙招手唤她:“赶紧劝劝,劝一劝,大不了不答应,至于这么吵翻天吗?”   王香芹很想提醒朱母,吵架那是一对一有来有往的,可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这哪里是吵架啊,分明就是单方面的碾压。   其实,也是自打分家以后,大家伙儿才发现宁氏早先真的是很收敛的。以往,宁氏对温氏是真的不错,敬她是家中的长嫂,哪怕挨了骂也是一脸的怂样儿。可自打分家以后,宁氏是彻底的不把温氏放在眼里了。说实话,这不敬公婆是大罪,不敬嫂子却只会被人指点一二,假如是已经分了家各过各的嫂子,那就更无所谓了,村子里以往也没少发生过妯娌彻底撕破脸闹翻天的事儿。   眼下随着聚拢的人越来越多,温氏的脸色难看极了,而被她放在脚边的女儿更是仰着头闭着眼嚎啕大哭。   王香芹赶紧上去拉宁氏:“怎么回事儿?这次又是因为什么?”   真不是她拉偏架,实在是因为宁氏这个人属于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挑事的人肯定是温氏,不过就目前来看,吃亏的也必然是温氏。   “其实也没啥,就是她舍不得花钱请人帮忙,非要娘过去帮她干活伺候她。”宁氏转了转眼珠子,很快就换上了笑脸,对待财神奶奶还是应该恭敬的,再就是她这话也不单是说给王香芹听的,最重要的是让凑上来看热闹的人也听到。   没错,婆婆照顾儿媳照顾孙子孙女是应该的,可这话绝对不能由儿媳自个儿提出来。说白了,婆婆自愿那是她心疼儿孙,她要是不愿意……   那你就受着!!   子不言父之过,莫说仅仅是不帮忙了,就算真的做错了,那也不是当儿女的能随意谈论的话题。   听宁氏这么一说,刚凑过来还没弄明白情况的众人都纷纷看向温氏,眼里充满了鄙夷。   说白了,不慈又不是罪,不孝才是滔天大罪。   没一会儿工夫,朱大郎就被热心人找了过来,冷着脸命令温氏抱上女儿立刻回家,自个儿则噗通一下给朱母跪下磕了好几个响头。   都这样了,朱母肯定不能再计较下去,忙摆手让他走,一副心灰意冷不想再多事的模样。   等人群散了,朱母才叹着气唤俩儿媳进屋,她没法说宁氏不对,哪怕宁氏确实怀有私心,那也是在给她抱不平。她只能尽可能耐着性子劝道:“你就不能安生点儿?怀着身子呢,真当自己还是十七八岁?悠着点吧,你这还不满三个月呢!”   “稳着呢,怕啥。”宁氏一脸的不以为然,转个身又去糟蹋六郎了。   可怜的六郎好不容易才借此机会歇了一口气,结果才过去了一会儿工夫,就又迎来了大魔王。愁得他忍不住伸手挠头,却没发现他四嫂满脸同情的望向了他的头顶。   王香芹是真的心疼六郎,她穿越之前,零零后都开始秃头了。万万没想到,穿越到了古代以后,还能亲眼目睹个十八岁少年郎秃头。当然,眼下肯定没那么严重,不过再怎么下去,怕是这孩子迟早要凉。   头顶冰凉凉……   正替六郎忧心着呢,王香芹就听朱母叹着气道:“都说当婆婆的要一碗水端平,可真要端平了,只怕还是有人要不高兴。”   王香芹知晓她说的是温氏,却完全没办法感同身受,只劝道:“这有啥办法呢?有些人是占不到便宜就当吃亏的,要让她满意了,其他人又该有意见了。”   话是这么说的,不过朱母不得不承认,温氏的情况的确蛮尴尬的,谁让老朱家五个儿媳妇里头,只温氏一人是外村的呢?像田氏做月子,就是她娘家人来的,可要是换成温氏那却不可能了。道理很简单,温母也是当人儿媳妇的,丢下婆婆和家里人不管,跑去隔了好几个村子的女婿家留宿,那可能吗?不像田氏,她娘是白日里来帮忙,天一黑就回去的。这两者是截然不同的。   温氏的委屈,朱母能理解,可就像王香芹说的那样,惯不得。   “三郎媳妇就坐着月子,我没去她那头帮忙,就不可能去别处。”朱母顿了顿,又高声唤回了宁氏,提醒她,“回头你生了我也不会去照顾你的,记得提前找好人。还有,回头跟五郎媳妇也提一嘴,免得说我偏心。”   宁氏兴冲冲的跑过来,还以为朱母要跟她说啥好事儿,结果就这破事儿,当下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想找个贴心的,再没有比亲娘更贴心的了。要找个干活麻利能吃苦还不多嘴的,请族里哪个缺钱的婶子就成了。我傻了才会让娘你来照顾我,不满意还不让说也就算了,动辄就要挨骂,我图啥?”   朱母斜眼看她,随即深呼吸一口气,抬高声量道:“知道要挨骂还不赶紧去干活!!记得,后天留出时间来,我跟你一道儿去刘神仙家!!你敢给我出岔子,看我咋收拾你!!”   瞬间,宁氏抱头鼠窜,怂成球。   及至朱母转身走人,宁氏这才拍着胸口,心惊胆战的道:“太吓人了,也就温氏那个死抠门才敢让娘来伺候她坐月子。你说这月子期间,一天被娘吼上这么十七八顿的,我还不得把奶给吓回去了?对了,四弟妹!后天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走?算命去啊!”   王香芹:……   我帮你把娘叫回来怎么样?   →_→ 第096章   看着宁氏, 王香芹恍惚间仿佛看到了上辈子的大学室友, 那姑娘用一个词儿就可以形容了:   追星少女。   宁氏近段时间的表现跟那姑娘简直一模一样!尤其是安利自家爱豆的时候!!   王香芹只觉得累觉不爱,这要真的只是个普通的爱豆, 她也就无所谓了。偏生,刘神仙的威力太大了, 总觉得再这么下去, 自己迟早要凉。   ……   两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一大清早,宁氏就提着一篮子的粽子来到了朱家老屋,指着颜色各异的绑线一一介绍着口味。秀水村这一带, 粽子的口味挺单调的, 多数人家吃的都是豆沙粽, 极少数会包肉粽。偏宁氏愣是把这玩意儿搞出花儿来了, 什么红枣粽、赤豆粽、冬菇粽、咸肉粽等等。   原本宁氏还想趁机多夸自己几句的,没曾想, 朱母急着要去跟刘神仙商量改命的事情, 愣是把她给拖走了:“让你多给刘神仙准备些粽子,你拿这里来干啥?”   “准备了啊!在马车上呢!”宁氏连声喊冤, 尤其在看到朱母一脸不信任的表情时,更是顾不得再显摆自己, 忙急急的将朱母领到了牛车前, “这不是在吗?我包了可多了……”   王香芹探头看向院坝,正好看到朱母一把将宁氏扯到牛车上, 催着她赶紧走人。   好容易这俩人走了, 王香芹这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她方才老担心了,就怕宁氏又旧话重提,鼓动她一起出门。幸好,又捱过去了一回,就是不知道这趟顺利不顺利,宁氏那肯定是高兴的,只怕朱母又是乘兴而去败兴而归。   万万没想到,等她们下午归来时,两人的神情是截然相反的。   一个难掩喜悦,一个生无可恋。   要命的是,前者是朱母,后者才是宁氏。   “娘,二嫂她……”王香芹真的闹不明白了,在她看来,宁氏给刘神仙送年礼节礼,不就跟她上辈子追星少女给爱豆送应援物是一个性质吗?那就算累了点儿,也应该是高兴的。咋会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呢?   朱母满不在乎的摆了摆手:“没事儿,不要紧的,就是刘神仙让她最近一段时间悠着点儿,说她那买卖可能会不顺。”   王香芹心头一紧,就宁氏那财迷属性,老朱家所有人都是很清楚的。假如说,刘神仙都这么警告了,那也就难怪宁氏是这么一副颓废样儿了:“那……”   “没啥的,只是不顺罢了。”朱母随口敷衍了一句,紧接着就转身去唤六郎了。   今个儿,宁氏虽然跑了,可六郎却并不能歇着,因为前一天宁氏是上午下午连轴转的让他记录。于是,他这一天就忙着修改整理了,都到这会儿了,还没开始誊抄。   幸好,宁氏因为心里太难受了,牛车在经过朱家老屋院坝时,只将朱母放下,她自个儿就晃晃悠悠的回家去了,总算饶了六郎一命。可惜,六郎并没有感到丝毫庆幸,听到朱母唤他,也只是耷拉着脑袋毫无精气神的走出来:“咋了?刘神仙他咋说呢?答应帮着改命了?”   朱母笑眯眯的道:“刘神仙可是真神仙,哪儿能改命呢?他说啊,你不是啥光棍命,就是谁嫁给你都没好日子过!”   六郎:…………   都这么说了,你怎么还笑得出来呢?   不单六郎被这话震住了,连还在纠结宁氏事业为何会不顺的王香芹都惊了:“这是刘神仙的原话?他还是一如既往的不会说话……”   “那不重要,反正六郎他不是光棍命就好了,别的也没啥要紧的。”   哦,明白了。只要能娶到媳妇生了孩子,过得好不好无所谓的。   真·亲娘。   六郎已经不想说什么了,在听了这话后,一脸木然的回屋继续修文去了,以他对他二嫂的了解来看,哪怕颓废也是不过夜的,明个儿一早必来找他麻烦。与其活儿没干完挨骂,好不容易抓紧时间早点做完早点歇下,也好有精气神迎来新的暴风雨。   然而这一次,六郎高估了宁氏。   宁氏怕啊!!   她这辈子都没有跟今个儿那么害怕过。   朱母说的简单,作为从头到尾都在场的人,再没有比宁氏更清楚刘神仙那番话的杀伤力了。其实,她今个儿本来是没打算给自己算命的,毕竟家里啥啥都有,连肚子里孩子的性别都知道了,还有啥好问的?说白了,她这回是单纯的陪客,朱母才是最重要的。   谁能想到呢?朱母杂七杂八的问了一大堆,刘神仙只答说朱六郎不是光棍命,再问详细就不说了,也不知道接下来究竟该怎么办,反正就一句话,虽然谁嫁给他都过不好,可眼下问的是姻缘啊,又不是事业。   等朱母那边告一段落,刘神仙目露古怪的看了宁氏好几眼,看得她心里直发毛,最后还是在临别前,刘神仙终于憋不住了,提点了她两句。   大概就是最近要小心点儿,最近生意方面会有些不顺。   等宁氏回过神来想多问几句时,刘神仙又不肯说了。   宁氏一颗心提到半天高,就连回来的路上都是完全依靠本能在赶车。万幸的是,她这两年间经常赶着牛车出门,技术很是不错,起码没把朱母带到沟里去,稳稳当当的归了家。   朱母满脑子都是接下来到底该怎么办,不过有刘神仙那句“不是光棍命”,她心里倒是安稳得很。而宁氏则是正好相反,她对于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是有一套完整详细的计划书,只需要按部就班的往下做就成了,偏因为刘神仙这番话,弄得她心里只打鼓,甚至开始犹豫起来。   依着计划,她接下来是要去镇上开铺子的。   计划里是开个小饭馆,招牌菜是贡猪焖肉,再依着这个菜,搭配一些下饭的可口吃食。同时,厨子也不止她一个,她主要是负责做焖肉的,她娘则帮着做其他拿手菜。跑堂的暂定她弟宁波,还有她二叔家的堂妹则在后厨帮忙打杂,至于他爹和他哥嫂到时候也会过去,反正秀水村离镇上还是挺近的,早出晚归就可以了。   焖肉这道菜是王香芹教她的,她自己又进行了几番改良,那味道太好了,简直就是人间绝味。   所以,她的买卖为啥会不顺?   内心忐忑不安的宁氏,次日天还没亮就跑去找王香芹了,结果在路过六郎那屋时,惊醒了六郎。   六郎听着屋外那熟悉的脚步声,吓得一个鲤鱼打挺就蹦了起来,随后用最快的速度穿好衣裳套好鞋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出了房门:“起了起了,我昨个儿有好好修文,就是来不及誊抄完……二嫂?二嫂!”   宁氏已经冲到了东屋那头,举起手来,噼里啪啦的捶门:“四弟妹啊,四弟妹你出来帮我拿个主意啊,我这想了一晚上心里都不踏实,你帮我琢磨琢磨,这里头到底哪里不合适了?”   王香芹:……   朱四郎:……   以及一墙之隔的朱父朱母:……   哪怕早就知道宁氏是个财迷性子,可感觉每一次她都能刷新纪录。不就是一句买卖会不顺吗?以刘神仙那毒舌程度,真要是破产了,他能说的那么客气?再就是,他就一定是对的?   这些个问题,宁氏昨个儿夜里全都想过了。   她生平头一次希望刘神仙错了,那心态真的跟当年的温氏如出一撤,妯娌俩首次达成共识。可惜,宁氏到底不是温氏,她做不出诋毁刘神仙的事情来,反而越否认心里越是不安稳。   等王香芹穿好衣裳出来后,看到的就是一个心态炸了的宁氏。   “实在要是不行,我回头先把铺子开起来?四弟妹啊,你会供给我猪肉的,对不对?我让二郎留在家里杀猪剁肉,我先去镇上。对了,还有出书那个事儿,怕是要交给你了,我要赶紧把买卖做起来,这事儿可耽误不得。”   宁氏快哭了,有什么比事业不顺更让她揪心的吗?太可怕了。   王香芹也快哭了:“二嫂,你早先不是说要慢慢来,慢工出细活吗?怎么又改主意了?我猪舍里的猪倒是能勉强供应上,可眼下……这大夏天的,吃焖肉?”   焖肉的原身是东坡肉,虽说没规定到底是什么季节吃的,可想也知道,像这种浓油酱赤的菜,肯定不适合酷暑时节。依着原本的计划,是王香芹这边先将育肥猪养着,等秋收结束后,再开杀。到时候,肉质肥美,酱汁浓郁,一口下去整个人都通体舒畅,再配上高汤,那日子,赛神仙。   可同样的菜单放在了三伏天……   你自个儿感受一下!   经过深思熟虑,宁氏最后还是决定坚持自己的意见:“先开业!趁着大家伙还没把贡猪的事情给忘了,咱们赶紧开业,能卖多少就卖多少。这要是不趁着能捞钱的时候赶紧捞钱,回头你会后悔的!”   行吧。   王香芹妥协了,反正对她而言,差别也不是很大,因此她只表示要计算清楚她这边的供应量。至于别的一切都是宁氏的事情了,她是不管的。   直到俩人商量妥当了,天空才露出了一点鱼肚白。   五月初六啊,已经入夏了,天亮得本来就快,由此可见宁氏当真是一整晚都没睡。   被判了缓刑的朱六郎也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之中,比起他二嫂,他是不是太不作为了?他二嫂眼看不能像以前那样好好的发财了,都能一晚上睡不着天不亮就起来发疯。他眼瞅着就要娶不上媳妇了,却该吃吃该喝喝,一觉睡到大天亮不说,平常一天三顿都没少吃。   正在认真反思的六郎忽的听到宁氏临走前撂下了一句话:“四弟妹你要是实在忙不过来,等我晚间从镇上回来再给六郎说,灯油钱我来出!” 第097章   接下来, 王香芹有幸亲眼见证了宁氏那超强的行动力。   要说这一般人,哪怕做的是日常做惯了的事情, 那也难免会磨叽一番。这要是让去做一件之前从来没做过的事情,不做一番心理建设,简直没办法走出下一步。就不说别人了, 连王香芹也是这样的, 你看她为啥穿越之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养猪,还不是因为这是她上辈子做惯了的事情?哪怕换了个时代背景, 明明有那么多条路,她依旧会下意识的选择那条早就已经走顺了、熟悉的道路。   别说这辈子了,她上辈子大学毕业后, 之所以会想到回家乡养猪,不是她对养猪事业有多热爱, 完全是因为打小就生活在那个环境里,看着父母一点点的将养猪场置办起来。对比全然陌生的大城市,她自然觉得熟悉的环境更具有安全感。   可宁氏跟她却是截然相反的。   先前是考虑到秋收后再开门营业, 因此她并不着急, 只惦记着将准备工作一样一样的做好。脑子里想的也是慢工出细活,仔细来, 认真做, 省得等到正式开业时,慌手慌脚的不是缺这个就缺那个。   谁知, 计划赶不上变化, 为了能够尽快开业, 宁氏加快速度将准备工作压缩到了短短三天里面。精细程度那是肯定不能跟慢慢来相比了,可好歹也勉强做完了。等瞅着差不多了,她赶紧又去了一趟南山集,让刘神仙帮着算了个好日子。   刘神仙倒是给了日子,却没说啥好不好的,只道跟日子没关系,甚至跟早晚开门营业都没关系。简单地说,就是早营业凉得早,晚营业凉得晚,不营业不会凉。   可不营业那也发不了财啊!!   宁氏只犹豫了一瞬,还是决定尽快开业。早死早超生嘛,既然左右都避不开,那不如趁早打算起来。话说回来,她还真想看看,这么一门上好的买卖,到底是咋凉的。   因为临时改了计划,王香芹没办法让她提前做广告宣传,只能作为补救措施,让她在开门那日多放一些鞭炮,最好请个舞龙舞狮的团队热闹一番。再就是,开业促销方面也给了些许建议。   而宁氏对王香芹的态度一如既往,凡是财神奶奶说的话,她全都记在了心里,至于到底合不合适,或者应该按照什么顺序推出这些个促销手段,她自己另有一番打算。再就是,她也对朱二郎叮嘱再三,要好好做后勤保障工作,尤其是猪肉的提供方面。   朱家几兄弟都会杀猪,手艺是没专门的杀猪匠那么好,不过最多也就是耗时略久罢了,单纯的杀猪分肉是难不倒他们的。   再说了,明显王香芹是打算一直办养猪场的,不像别的人家一年甚至两年才喂养一头猪,那交给杀猪匠自是没问题的。可像王香芹这种的,自家人必须会,不然那不得便宜外人了?哪怕杀一头猪不费什么钱,数量多了呢?   在宁氏给出了明确的开业时间后,朱四郎就唤上了二郎和三郎,只他们三兄弟就够了。   本来,他们是想直接朱家老屋前的院坝上杀猪的,地方够宽敞不说,离井水也不太远,方便得很。然而,这个提议却被王香芹否决了。   “院坝离猪舍太近了,这边杀猪,那边全能听得到。成年的育肥猪倒是无所谓,但是初生仔猪和怀孕的母猪,还不得被吓到?尤其咱们家以后天天都要杀猪,我可不想家里到处都是血刺呼啦的。”   王香芹的意见还是要听从的,再说这话也很有道理。   几兄弟略一商量,果断的将地方转移到了二房那边。   老朱家分家后,几房人虽然还是住在一个地方的,不过各自的院子还是隔了一段距离的。宁氏他们院子跟温氏家是相邻的,可离朱家老屋却是有一段距离,跟猪舍就更远了。在那头杀猪的话,声音再大也不用担心传过去,尤其还是背风的,那就更安全的。而且宁氏他们家去年才盖的屋子,院坝比朱家老屋那边更为宽敞,除了用水略有些麻烦外,几乎没有别的缺点。   开业时间和杀猪地点都确定后,在开业的前一日,他们就开始杀猪了。   猪是由王香芹挑出来的,选的是成年公猪。   王香芹看那些公猪不顺眼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了,能吃能喝能睡的,偏生体重在达到极限后,就很难再增长了,就算每天还是有在增肥,那对比吃食,明显是不划算的。正好,宁氏只说要猪,别的随意,她打算趁这个机会将育肥的公猪都解决掉,至于母猪就先留着下崽。   杀猪那天,王香芹没露面,只待在猪舍里。她倒不至于怕杀猪,只不过那叫声的确挺惨烈的,横竖杀猪她又帮不上忙,何必折腾自己呢?   她是没露面,朱家其他人倒是都兴冲冲的过去帮忙了,就算杀猪帮不上忙,这不是还能帮着挑水、烧水吗?连朱大郎都主动去帮忙了,温氏虽气恼,还是顶住回头拎点猪肉来,哪怕猪下水也是好的。朱大郎有些犯难,他觉得都是自家兄弟,没的说帮个小忙还收东西的,不过这话他倒是没说出口,大不了回头花钱买一些,也没啥。   猪是统一由宁氏出钱购买的,她是开饭馆子的,别说猪肉舍不得卖,连猪下水她都要。要知道,她把贡猪焖肉的价格定得极高,不是所有人都吃得起或者舍得吃的,这时候就该猪下水派上用处了,宁氏很会做卤味,当然最重要的还是食材好,卤好简单的切个盘,就是一道美味。   所以,温氏注定又要失望了。   这一日,朱家兄弟只杀了两头猪,因为怕天气太热了,肉变质了,所以约定次日一早看饭馆子的营业情况再决定要不要杀。横竖秀水村离镇上近得很,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宁氏还提前跟田氏预定了牛车。她自家有一辆牛车,可猪的份量重,再说还有收来的其他果蔬,一辆牛车怕是不够的。   田氏特别无所谓,她还在月子里,吃好喝好睡得好,用宁氏私底下的吐槽来说,就是完完全全把自己当成了猪来养。还真别说,田氏早在怀孕初期刚知道喜讯时,就努力回忆了王香芹养猪的步骤,还特地抽空请教了母猪的产后护理,一股脑的全教给了她亲娘,让田母根据这个来照顾月子。   谁让当初整个秀水村都说人不如猪呢?田氏活学活用,就这样用到了自己身上。   听说宁氏要来借牛车,她一口答应下来:“用到秋收都没问题,不要你花钱,你把牛喂饱就行了。”   宁氏自然不会反对,还保证到时候给她带好吃的。至于秋收那段时间要咋办,眼下犯愁也没用,走一步看一步,实在不行回头多买两头驴子,好歹也能凑合着用。   只这般,一切都妥当了,宁氏的饭馆子开业大吉。   开业那日,王香芹是没去,可朱母去帮忙了。   王香芹以为朱母最多待到晌午就该回来了,万万没想到,朱母这一去就直接待到了傍晚日落时分。更让她没想到的是,回来的人里头并不包括宁氏,就连匆忙回家的二郎也急急的唤了兄弟,说要立刻杀猪。   傍晚杀猪?   哪怕王香芹不迷信,她也觉得这个不靠谱。这个点儿杀猪,先不说忙不忙得过来,等杀好猪立马给送到镇上也不现实呢。可二郎急着要,还说是宁氏吩咐的,她只得选出猪来,顺便帮忙赶到了宁氏那院子里,这才满腹狐疑的回去了。   家里其他人都去帮忙了,连六郎都兴冲冲的过去了。他担惊受怕了一整日,还以为晚间逃不过宁氏的魔爪,要挑灯夜读辛苦写书了,结果喜从天降,宁氏啊,她没回来!!   及至夜幕彻底降临,王香芹都把油灯点上了,才看到朱母他们回了家。   “干完了?那猪送去了?”正说着呢,王香芹就听到牛车碾过去的声儿,远远的只依稀看到个黑影,顿时惊了,“这么晚还去?”   “没事儿的,夏日里夜色亮,再说这条路走了太多遍了,不会有事儿的。”朱母摆摆手,她也忙活了一整天,累得够呛,可心里却是极为兴奋的,拉着王香芹一叠声的说,“我早先也跟二郎媳妇一块儿摆过几天小食摊儿,生意最好的那阵子,就是卖鱼烧那个,那也没今个儿好。你是没看到啊,今个儿小饭馆的生意太好了,我本来就想着看热闹的,可食客太多了,我一个没忍住就上去帮了忙。”   生意火爆?   王香芹又惊了,她想到了先前刘神仙的话。   朱母明显也想到了,抹了一把额头上渗出的汗,满不在乎的道:“任凭本事再高,也难保不失手一两次的。我看这生意没跑,不单食客多,人家吃过了还说好,都道下回再来。”   小饭馆本来就很受欢迎,而且别小看了一个镇上的消费能力。首先,石门镇本来就不穷,附近的村子多数也跟秀水村那样的,吃饱穿暖绝没问题。其次,他们这一带已经好多年都风调雨顺了,哪怕再穷的人家,家里也会有存粮的。最后,也是最为要紧的一点,这些已经脱离了温饱线的人们,肯定会想对自己好一点,但在消费能力有限的情况下,吃顿好的就成了约定俗成的最佳奖励。   真要考虑生意凉掉的可能性的话,王香芹觉得应该是在几年以后。   焖肉再好吃,时间久了还是会吃腻的。就像她上辈子的东坡肉,名菜还是名菜,几乎从全国各地去杭州旅游的人,都会点几道本地名菜。可本地人吃的却不是很多,赚的不过是个新鲜钱。   再譬如,先前的鲷鱼烧、烧烤慢慢的就不如之前生意那么好了。赚钱肯定还是赚的,却不大可能满足宁氏赚大钱的心愿。偏生,王香芹的美食储备很有限,她上辈子就是个养猪的,又不是厨子,提供的美味佳肴也多半都是重在创意,等创意用完了,可不是该凉了吗?   王香芹觉得自己真相了。   刘神仙不一定说错了,估计是说过个几年大家伙吃腻了那几道菜,她又没了新主意,小饭馆注定做不长久。   又或者,这回是朱母说对了,再能耐的人也难免会失手一两次。刘神仙到底不是真神仙,单纯的卜卦算命,有个几次没算准不是很正常的吗?   假如是这样的话,那简直不能更好了!她终于不用再提心吊胆,担心哪天被刘神仙看破身份了。   这俩可能,都挺好。 第098章   有钱赚, 宁氏别提有多安心了,哪怕她再怎么崇拜刘神仙, 那也比不上搁在眼前的日进斗金。   王香芹也很安心,甭管是先前猜测的哪一种可能性,对她而言都挺好的。   再说朱母, 虽说伴随着老朱家的分家, 宁氏将来赚再多的钱,也不可能再交到她手上了, 可这不是还有王香芹的一半分红吗?再说了,就算最终她落不到一文钱,以宁氏的性子, 赚的钱除了大吃大喝外,剩下的还不得花在灶台和宁氏肚子里的孩子身上?这么一想, 朱母也别提有多安心了。   还有就是宁家那边的人,或多或少谋了个来钱的差事,哪怕不能跟着去石门镇, 可想也知道, 开小饭馆麻烦着呢!如今又不是王香芹上辈子了,市场上啥都有得卖。事实上, 宁氏想要的米面果蔬豆制品肉类等等, 没有一样是现成的。   米面要用石磨碾好,蔬果也要初步清洗, 总不能带着泥土直接拿过去, 还有豆制品等等, 每一样都很费时间。可偏生,乡下地头的人们,在农闲时最多的就是时间了,拿那些不值当什么的时间去换些钱来,是他们最常做的事情。然而,比起离开家去镇上、县城里打短工,在家做这些原先就做惯了的事情,不但有钱拿,还不用受气,也不用累得家里人替外出的人担惊受怕的。   当然,也不止宁氏的小饭馆缺人,王香芹的猪舍在彻底的扩建完毕之后,又招了几个人。   她那头招人的标准异常得高,要进去帮忙,首先得是老朱家的族亲,还要看平常的为人处世,当然手脚勤快也是必然的。甚至王香芹还要求赤脚医生过来给每个人把脉诊断,确定身体康健才会被正式聘用。   这般高的标准,薪酬自然也不少,也因此大家伙儿都是先紧着王香芹的猪舍去的,没叫这边聘上,再转身去找宁氏要活儿干。   也因为要求太高了,猪舍这边哪怕几次招聘人手,依旧数量不多。好在,那些被聘用上的人都很珍惜这份工作,一个两个的都勤快得很,再加上宁氏的小饭馆消耗猪肉的速度也很快,一时间倒是达到了一个平衡。   ……   今年,怕是秀水村过得最忙碌的一个农闲了。   可要知道,这些庄稼人家,最怕的是没钱花没粮吃,完全不在乎出这些力气。想着使使劲儿多干些活,保不准这几个月下来就能攒下一笔不小的钱,那等秋收后再卖一部分粮,自家就可以推翻旧屋重新盖新屋了。   乡下人家一辈子的大事无非就是盖新屋、娶媳妇。   托这些年风调雨顺的福,秀水村这一带几乎家家户户都有余粮。然而,有余粮在灾荒年间是个稀罕事儿,搁在这年头,还真没啥值得吹嘘的。反而因为日子过得好了,本地的嫁娶花费日渐升高。就拿今年来说,娶媳妇要是不准备个五两银子,你都不好意思出门找媒人说合。甚至好些养姑娘的人家都放出话去,自家姑娘要住新屋。   秀水村临河多水田,离山也不是特别远,因此假如说盖的是泥墙稻草顶的屋子,倒也不算难。   可谁家愿意将闺女嫁到那种只有泥墙稻草顶的人家过苦日子?再不济也要个泥墙瓦房,要是条件好的,还要求青砖瓦房。   ——就老朱家分家后盖的那个!   ——总不能比老朱家新盖的猪舍差吧?   前头那句话,指的是宁氏他们分家单过后,拿分家银子盖的几大间青砖瓦房。遥远去年那会儿,他们几兄弟全都拿了钱出来,盖的是相差无几的敞亮大屋子,着实羡慕了一村人。好一阵子,外村人来秀水村时,都忍不住指着那几间新屋问,屋主娶媳妇了没?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后,还难掩失望神色   而后头那句话就更扎心了,人住的屋子,咋能连猪住的地方都比不上呢?   这也怪王香芹,因为当初分家时,他们四房是跟着朱父朱母住的,加上朱家老屋其实挺牢固的,十年前朱大郎娶媳妇时,才刚刚翻修过。家里人商量了一下,都觉得没必要盖新屋。要知道,乡下地头盖房子都是考虑百年大计的,哪里有大翻修才十年就推倒重建的?有钱也不是这么糟蹋的。因此,他们只是简单的收拾了一下内部,小细节处修缮了一下,再就是换了下房间,主要就是王香芹俩口从西屋搬到了东屋那头,又打了几样家舍,别的大动作倒是没有。   可自家人住的屋子没咋太折腾过,猪舍那头却几乎是一年一个翻新。   原先最早盖的那一排猪舍,倒仅仅是简单的修缮了一下,然而在相邻的那块空地上,却依次盖起了好几排猪舍。   新房子嘛,哪怕它的作用是养猪,那也是好料子盖起来的房舍,最多也就是层高略低了点儿。其实也没太低,弯腰进去多累人呢,王香芹当初设计的就是差不多三米的层高。这对猪舍来说是足够了的,因为是净层高,而且顶部还特地留了五十公分的通气口。不过,谁让这年头流行那种耸起的青瓦片屋顶呢?对比民居,猪舍还是略有些矮的。   就算矮,那也是新屋,是好料子盖的青砖房呢!!   以前只听说过,人比人气死人,眼下就有不少人家拿自家的屋子跟老朱家的猪舍去比,这一比,分分钟心态炸了。   幸好,被王香芹和宁氏这对妯娌俩联手一折腾,村里绝大多数人都多了一笔进项,仔细省着点,回头等粮食收上来了,就能盖新屋了,哪怕没办法一口气盖一排,起码能多盖几间了。   又因为王香芹并不介意招未嫁人的小姑娘,但凡被她选上的,爹娘就开始盘算开了,绝对不能把闺女嫁远了,不然不就白丢了这份工吗?甚至有些干脆就想着不嫁了,了不起招赘嘛,哪有把会赚钱的宝贝闺女嫁出去,再花一大笔钱让傻不愣登的蠢儿子娶媳妇?那也太划不来了。   在这件事情上,宁氏她亲爹宁大河相当得有发言权。   事实上,宁大河不止一次的表示过懊悔,要是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一定把蠢儿子嫁出去了,把能招财的闺女留下来招赘,横竖都是自家的娃,假如只能留一个,只要不傻都知道怎么选择。   其他人听了这番话也就哈哈一笑,唯独宁二河听了进去,他是盘算着,宝贝闺女如今跟了她堂姐宁氏,都不求学到多少本事,哪怕只学会一两手好了,他就舍不得把人轻易嫁了。他跟胃口已经被养大的宁氏是截然不同的,他只求家里能有个稳定的来钱路子,都没想过要发大财,每个月赚个二三百文就满足了。毕竟,宁氏是包吃包住的,这个钱纯粹就是白赚的,一年下来往少了算都该有三两银子了。   三两银子代表着啥?   要知道,乡下地头前些年娶个媳妇也就差不多这个价格,而娶媳妇的钱,往往是全家人省吃俭用了好些年才攒下来的。   钱啊,说好赚也好赚,可当没路子的时候,那是你就算愿意豁出去一切也很难真的赚到钱。   ……   这些事情,王香芹都看在眼里。   其实,这跟她上辈子几乎是一模一样的。   养猪系统有时候是沙雕了点儿,可作用却是毋庸置疑的,哪怕武力值为零,也不能给宿主增加什么魅力啊、颜值啊、智商啊等等。但不得不说,当养猪系统进行到后期时,它改变的并非宿主一个人,而是一大群人,甚至一大片区域。   因为,王香芹一个人是没办法兼顾整个养猪场的。而养猪系统并不能凭空出现全自动化的机械设备,哪怕是王香芹上辈子那种科技水平,也做不到全自动化。   盖一排排猪舍需要人手吧?   养连成片的苜蓿草需要人手吧?   割草、剁草、煮猪食需要人手吧?   还有生火烧水喂食、铲屎挑粪管理衍生出来的果蔬种植基地等等,这些事情试问哪样缺得了人?   这个时候,秀水村的人还不知道,他们接下来会被王香芹带着走。哪怕明知道粮食是农民的根本,可假如种别的经济效应更高呢?不是高出个一星半点儿,而是高出几倍乃至十几倍呢?猪粪能很好的滋养土地,一年两年的兴许效果还不是特别大,可若是十几年几十年后呢?以前就有那种因为灾荒导致人口大量流失的,土地荒芜杂草丛生,哪怕原先还不错的土地慢慢的也不好了。反过来说,只要肯用心养土地,土地是绝对不会辜负你的。   王香芹还在可惜呢,可惜这年头不适合搞旅游经济。   要知道,她上辈子的养猪场,每年光参观游览的人就无数。像她还是不收门票的,但吃喝住行哪样不花钱?还有那种特别高大上的养猪场,每年光是门票钱就是巨大的一笔资金。   真可惜啊,这年头出个门太不方便了,不然弄出个风景区还真挺不错的。   ……   秀水村多数人都挺乐呵的,可不管什么情况下,总有极个别的案例。   温氏就属于个中翘楚。   她怀孕了,跟宁氏一前一后发现有孕的,大致算下来,估摸着连预产期都差不多。然而,她这头忙不过来,天天叫苦不迭,那头宁氏却把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倒是反衬得她故意搞事装矫情。   但是,人跟人本来就是不一样的。   宁氏这种情况真的是特例,她完全是因为小时候养得太好了。可以说,这年头没有哪家人会跟宁家似的,将几乎全部的收入尽数花在吃喝上头。哪怕有些比较富裕的人家,最多也是紧着金孙喂好吃的,谁在乎一个丫头片子如何呢?   也因此,多数女子身子骨都不是特别好,加上又早早的嫁人、操持家务、孝顺公婆、生儿育女等等,一而再再而三的拖垮了身子骨。   温氏本来体质还凑合,属于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毕竟温家也确实不穷,加上她刚出生那会儿,家里就她和堂哥两个孩子,倒也不会太过分了。可别忘了,她去年才生过一个孩子,早产不说,产后连月子都没做,就疯魔一般的开始杀鸡。再后来,又是分家单过,又是忙着盖新屋,还有猪毛病倒,以及刚出生的猪丫需要她这个当娘的不离身的照顾……   这一次,还真不是温氏矫情了,是她真的吃不消。   猪丫是去年秋收那会儿生的,到如今连一周岁都不到。她这个年岁的孩子,既不如刚出生那会儿躺得住,又不想两三岁了可以稍微脱开手。等于说,如今的猪丫是顶顶烦人的,屎尿憋不住,吃喝要人喂,还闹着咿咿呀呀的瞎嚷嚷,甚至再过几个月又该学习走路了。   温氏娘家离得远,老朱家又分家了,假如她跟妯娌们相处得好,那兴许还能帮着带下娃,好叫她稍稍松口气。然而,事情就是那么糟糕,她一个帮忙的人都找不到,还被人拿来处处跟宁氏作对比。   也难怪,她跟宁氏前后脚进门,前后脚怀孕,前后脚生儿子……也就是去年那次宁氏没赶上趟,可她生的却是个闺女。她自己也感觉多个闺女实在是没脸夸耀,反而多了个累赘不说,眼下她跟宁氏又一齐怀孕。   她累得要死,每天清晨一睁眼就是犯愁,嗓子眼里都是泛着苦味儿,反观宁氏,那叫一个精神奕奕中气十足,把小饭馆经营得红红火火,生生的把她这个当大嫂的给比了下去。   到这会儿,温氏甚至失去了跟宁氏比较的想法,她只想找个人搭把手。   可惜,男人永远不知道干家务有多辛苦,带孩子有多崩溃。反正朱大郎除了时不时的去一趟地里,就是忙着帮二房赶牛车运食材。钱倒是赚了的,宁氏素来秉持亲兄弟明算账的想法,甭管谁干都无所谓,只要保证东西是好的,她就按车结算钱。   温氏有心让朱大郎回家帮衬一把,却又舍不得那些钱,本来想让朱母帮自己,结果朱母是一天到晚的连个人影都见不着,连她已经想妥当了的苦肉计都不知道要演给谁来看。   又一日,温氏将女儿背在后头,脸色极为难看的去了猪舍那头。   王香芹自打新的连排猪舍盖好以后,就找人弄了个围墙。墙倒是不算高,因为本身也不是防备着那些艺高胆大的毛贼,就是单纯的圈起来,好叫人知道这里头是私人领地。她还找了人帮着看门,是老朱家本家的一位长辈,说的也不是看门,而是震慑,还特地搭了个门房,里头有躺椅有床榻,还弄了个小炉子好煮个茶啥的。反正弄好以后,朱父过来一看是特别嫉妒,差点儿没让他那堂兄出去,换他自己上。   温氏去的是新猪舍,愣是被拦在了外头,偏她还不敢硬闯,谁叫那是长辈呢?   朱家堂伯问她干啥来的,而后才唤了个七八岁大的孩子去里头说一声。足足过了一盏茶的时间,王香芹才一脸纳闷的出来看情况。   “大嫂?”   “娘到底上哪儿去了?为啥我咋都找不着她?还是你说话不算数,又哄她帮你做事?”一见面,温氏就火气很大的开了口,她身子亏了太多,哪怕去年一下子没暴露,却随着这次怀孕,弊端都出来了。   “去给六郎说媳妇了。”王香芹如是说。   温氏惊呆了,她咋也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愣是懵了半晌才不敢置信的问:“你说的是真的?你没骗我?那她不管家里这些事儿了?直接撂摊子啥都不管了?”   王香芹心里没有婆婆必须干家务这种想法,主要是她眼下也不是很缺人手,因此只道:“也没事儿要做的,简单的洗洗涮涮这些小事儿,六郎就会做。吃饭的话,我请了堂婶过来帮着掌勺,雇来的人都在这儿吃,咱们家里人也跟着吃呗。”   大锅饭肯定没有宁氏做的饭菜好吃,可好在这年头多数人都不大讲究。再说了,吃的是白面米饭,还每顿都能见到荤腥,就算手艺略差了点儿,那就怎样呢?白吃的饭菜啊,再计较那么多……不爱吃你回家吃去!   反正老朱家这边一切都挺正常的,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宁氏的小饭馆消化了太多的育肥猪,偏那些育肥猪本身就是最能吃的,少了一批后,连活儿都轻巧了很多。   温氏没找到朱母,又知道指望不上王香芹,迟疑了一下,转身离开去了三房那头。   彼时,田氏虽然还没出月子,却也已经下床走动了。她生的时候是初夏,热是热了点儿,却胜在不用担心会着凉。感觉身子骨养好了点儿,她就开始在屋前屋后走动了,也没干啥重活,就是喂喂鸡哄哄儿子。   乍一看到温氏,田氏惊着了。   算起来,自打田氏月份大了以后,她还真就没跟温氏正面碰上过。像之前一些热闹的大场面,她是连去都没去,几乎就一直待在她那院子里,只偶尔会去一趟娘家。算下来,她还真就有段时日没跟温氏碰面了。谁知道,一碰面就看到了一个无比憔悴神情萎靡毫无生气的温氏。   “大、大嫂?大嫂你这是咋了?病了啊?”   温氏本来是想好好说话的,因为她知道田氏她娘因为眼睛不太好的缘故,其实在田家那边也干不了太多的活儿,最重要的是,田家不缺人做家务。反而待在田氏这边,有吃有喝不用受气,干的活儿也不重,多数时间还是陪着说说话解解闷,因此就算将来田氏出了月子,田母依旧会留下来的。   就是大清早的过来,到太阳快下山时再回去。   田家也不会计较这些的,只因为老朱家去年分家时,田氏要的最多的就是田产,朱三郎一个人根本就忙不过来,因此多半田产都被田氏赁给了娘家人,收的租子比正常的低了半成到一成。因此,只舍个瞎婆娘过去给田氏帮忙,是任凭谁都挑不出理来的。   温氏打的主意就是让田母顺带看下自家猪丫,反正就是个丫头片子,随便看着点儿就成了,还能省下伙食嚼用呢。   她原本是想的好好的,甚至还在来时的路上回忆了前些年宁氏是如何拍王香芹马屁的,学个十足十那是不可能的,所以她打算略学几句,哄哄田氏,反正最后能得实惠就成,脸面也不是那么重要的了。   结果,一打照面,温氏就变脸了。   还在月子里的田氏因为万事不愁,养得那叫一个白白胖胖,乍一看还道她是宁氏的亲妹妹呢。这年头面黄肌瘦才不招人待见,像这种略有些丰腴的,而且气色养得极好的,在一众农妇里头显得格外的出众。尤其被温氏一衬,原本也仅仅是中等长相的田氏,愣是被衬托成了大美人。   温氏憋气,再憋气。   面对田氏惊讶之中带着不解,又掺杂了些许不敢置信的目光,温氏最终还是没能憋住:“没事!我就是过来看看你,你儿子咋样?”   到底是妯娌,平常可以选择不来往,人家都登门拜访了,还能轰出去不成?这事儿宁氏或许做得到,但田氏决计做不出来。   就这样,田氏领着面色苍白气色极差的温氏去见了养得圆滚滚的儿子,前后也就半刻钟时间,温氏果断告辞。   田氏那头行不通,那牛氏呢?   牛氏去石门镇帮宁氏端盘子去了……   连着几次失败后,温氏彻底死心了,感觉婆家人就是靠不住,她索性让朱大郎明个儿往她娘家跑一趟,问问能不能让她娘来秀水村帮衬一段时间。再这么下去,她怕是真的熬不住了。   **   与此同时,王管家再度从邻县归来,刚进村却发现了村里的异常,恰好有几个老太太在村口大树底下闲聊,提到了最近的新鲜事儿,宁氏那小饭馆。   王管家认不全村里人,可村里人却全都认识他,当下就有人故意扯着嗓门说开了。   “要说老朱家运气就是好,白白的从王家捡了个有本事的儿媳妇。你们是不知道啊,那饭馆子生意可好了,贡猪焖肉那是一出锅就有人抢着要,那队哟,排出去半条街!”   “还是王家没这个福气!跟那贡猪没缘分哦!”   贡猪?   等等!! 第099章   王家那个嫁出去的大闺女擅长养猪一事, 王管家早几个月前就知道了。   知晓的途径很简单,就是王家人亲口告诉他的。   明明有这么好的谋生手段,没出嫁时咬紧牙关忍着憋着, 愣是没暴露一星半点儿。等一嫁到了夫家,没多久就开始了谋划养猪事宜。   这么说其实也挑不出理来,毕竟其他人又不知道王香芹穿越一事。站在王家人的立场上来看,说她是个白眼狼还真就没错。尤其她养猪的节点还很有问题,深秋才嫁人, 之后就开始盖猪舍,等一开春立马捉猪崽养猪。要说没半点儿筹划, 还真就没人会信。   在乡下地头, 一般的女儿家几乎都没有谋生手段。像宁氏,她之所以擅长做吃食,也是因为她娘家一门子吃货。田氏擅女红,则完全是因为她那半瞎的老娘曾经给县里的富户当过针线房的绣女。   像这种情况已经算是很罕见了,况且就算有一定的谋生手段, 那也多半只能混个温饱。   普通农家女, 会的无非就是屋前屋后那点子事儿, 再勤快再能耐, 那也有个限度。   王管家本身也不是富贵出身的,事实上他原先就是贫家子,要不也不会自卖自身。他相当得清楚乡下地头的情况, 先入为主的观念, 让他哪怕听到王家人气愤难耐的提到王香芹擅养猪, 也完全没当一回事儿。   结果……   忽然间听到的这一消息,王管家结结实实的懵了。   懵完之后,又去寻了王家人,最后才在王大嫂口中听到了原原本本的事情。   于是,王管家更懵了。   没过多久,他就驾着马车匆匆离开了秀水村,赶回了邻县找王学官。   这一去,就是好几天。   因着王管家本身就是时常来往于两边的,村里人没见着他也并不感到奇怪。还是王香芹她娘从儿媳妇口中得知了这个事儿后,暗暗觉得不大妥当,拉着儿媳问东问西:“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你再提这个有啥用?咱们不都要去县城里享福了吗?”   其实,王大嫂已经不是很气了,毕竟事情是过去蛮久了,再说了,他们已经是官宦人家了,再扯皮那档子养猪的事情,怎么想都觉得掉档次。可问题在于,人家王管家主动开口询问了,那她还能瞒着不说?拼着得罪人也要替王香芹遮掩?她看起来像是那么善良的人?   “说都说了,眼下再计较这个有啥用?”王大嫂把她婆婆的话掉个个儿,轻轻松松的敷衍了过去,眼见婆婆满脸的不安,又随口安慰道,“堂叔是举人老爷,还是县学里的学官大人,哪里会计较养猪的事情?最多也就是知道大妹不孝,回头断了这门亲就是了。”   “到底是咱们家的……”   “我的娘哟,你把她当咱们家的,她可没把咱们当成她家的。横竖眼下老朱家有钱了,她也不愁日子不好过,你还担心她干啥?再说了,早先听王管家说,堂叔还说要补偿一下咱们家嫁出去的闺女。娘你想想,小妹那日子过得多糟心啊,真要补偿的话,全给了小妹不更好?到时候,咱们一家子都走了,就独留小妹一人在石门镇上,孤零零的一个人啊!多可怜?多无助?不得多给她点儿傍身银子?万一往后她夫家又欺负她,轰她出门,她手头上捏着银子,好歹也能过来找咱们啊!”   手心手背都是肉,老祖宗的话肯定是没错的。   对于王家阿娘而言,她一共就生了一儿两女,这仨对她而言都是心头肉。然而,就算是心头肉那也是能分个三六九等的。儿子是王家的根,是他们老俩口后半辈子唯一的依靠,那地位素来都是稳稳当当的占据了第一位的。至于俩闺女,大闺女懂事孝顺,小闺女娇憨可爱,于她而言地位那是不分伯仲的。   可谁让后来事情就变了味儿呢?   儿子的地位那是一如既往的稳当,倒是后头出生的俩孙子,慢慢的占据了她心头第二、第三的位置。   俩闺女的话,大闺女是白眼狼不说,从出嫁后不到万不得已压根就不往娘家来,要东西没东西,要好话没好话。慢慢的,她这心也就冷了,倒是不至于心生怨气,可有时候难免会念叨几句“女生外向”、“胳膊肘往外拐”。   反而小闺女出嫁后一直被夫家欺辱,前几个月甚至被迫回了娘家,要不是他们好话说尽,怕是早就被休了。人嘛,本来就是付出越多越在意的。为了当初小闺女差点儿被休一事,王家人几乎是忙断了腿,直到如今想起来,都替闺女觉得委屈。   王家阿娘被儿媳妇带着回忆了先前的事儿,渐渐的,面上就露出了认同的表情来。   见状,王大嫂还再接再厉,又道:“娘你想想,老朱家是什么人家?乡下地头的泥腿子罢了。咱们王家可是出过举人的官宦人家,他朱四郎能娶到咱们家的姑娘,那是烧了八辈子的高烧了。再说大妹本来就有本事,村里人谁不知道那猪舍离不得她?就这样,老朱家敢欺负她?别想了。倒是小妹子啊……”   “香椿咋了?”   “咱们原先就在村里住着,他们孙家就敢那么欺负她。公婆看不上她,男人又接连往屋里纳人,还有她那些个大大小小的姑姐们,变着法子的上门挑刺。回头咱们就这么走了,连个替她做主的人都没了,那她还不得被夫家欺负死?尤其她那性子,就是个窝里横,唉!”   “对对,就是这样的,所以我当初还想着让她嫁到老朱家去!同在一个村子里,夫家那头就算有啥想头,也不敢太过分,你说对吧?”   王大嫂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这种没可能的事情干嘛还拿出来说嘴?可眼前这是她婆婆,听说那个没见过面的堂叔最是看重孝道了,她忙收敛了情绪,挤出了笑脸:“娘您说的对,可不是这个理吗?所以你想想,回头得了东西,是不是该紧着小妹给?大妹嫁的是乡下农家,她愿意嫁就是老朱家的福气了,可小妹嫁的是镇上的富户,她当初是拿孙家的聘礼凑的嫁妆,后来还叫大妹给骗走了,咱们家可不得给她补一份嫁妆?嫁妆嘛,女人的底气,有底气了,在夫家的日子才能好过一些。”   “嗯……”   好容易劝服了婆婆,王大嫂心下其实还是有些不安的。她是不介意坑王香芹一把,不过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劝公婆赶紧搬家走人。   末了,待到下午,她就寻了个机会,私底下拉住她男人好生说道了一番。   王大哥也想走,可劝不服爹娘,他又有啥法子呢?总不能丢下爹娘不管,他们俩口子带着俩儿子走吧?   “你是不是傻?”王大嫂气狠了,拿手掐他胳膊,“咱们家为啥能回本家?那是因为大爷爷念旧,想着咱们亲爷爷,这才让堂叔把咱们找回去的。可大爷爷多少岁数了?咱们早点儿过去,好歹也能多尽点儿孝心。等大爷爷百年之后,王家肯定是要分家的,到时候哪怕是看在咱们尽孝多年的份上,也好叫堂叔多关照咱们一点。可再拖下去……你呀!!想想法子吧!!”   这有脑子才能想法子,王大哥是绞尽脑汁,愣是无计可施。   想也是,真要是有法子,他老早就说了,也不会等到这会儿了。   “算了吧,眼瞅着离秋收也就一个多月了,索性把粮食收了,把猪和鸡卖了,咱们再走。”   折腾了半天,王大哥说了个不是法子的法子。   王大嫂更生气了:“你们三兄妹啊!那脑子是全都给了大妹了吗?不对,她也没啥脑子。官宦人家的小姐呢,就这么甘心嫁给一个乡下泥腿子?没出息!”   人穷的时候,恨不得兄弟姐妹都别来倚靠自己。可反过来,要是富裕了,虽说还是不希望财产分薄,可前提却是有财产可分。眼下,王家这边是完完全全倚靠本家的,王大嫂又没妯娌,原先看不顺眼的小姑子就显得顺眼多了。   她原先只想着让小姑子王香椿被休后回家帮衬她,哪怕过不了几年又要嫁出去,可只要是嫁得不远,往后走动也是方便的。在王香椿那边无望后,她琢磨着王香芹再怎么有不是,好歹也是一家子,要是王香芹被休了,她还是愿意接纳的。横竖嫁过一次的,怎么着都不可能嫁得比娘家好,哪怕嫁给了富商,那回头不也照样得拍她这个官宦人家少奶奶的嫂子?   结果,王香椿是想被休而无法,王香芹却是自甘堕落,仿佛嫁给个泥腿子是世上最幸福的事情。   ——都这样了,她和朱四郎还能不是真爱?   然而,甭管王大嫂多生气,她依旧没办法说服公婆。实在是没法子,她也就只能认命了,想着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等秋收以后一切妥当了再走人,都等着这许多日子了,再多等一个来月也没啥的。   ……   让秀水村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不几日,县衙门来人了。   一开始,大家伙儿还道是又来请朱四郎出去巡讲的,还算着咋早些日子不来请,眼瞅着离秋收的日子越来越近了,咋又来了?就算老朱家是不差朱四郎一个壮劳力,可别的地方难道不用准备秋收?结果,就有那精明的人看出了来人表情不对,咋感觉就气势汹汹的呢?看着不像是来请人的,倒像是来找人算账的。   就这样,一路目送县衙门的人去了老朱家,外人不知道具体情况如何,只知道朱家五口人都进了堂屋,同衙门的人聊了半个下午。后来,衙门的人是面色平静的离开了,朱家人却一个个的,脸色都很难看。   没理会外头人的议论,朱家人在送走了衙门的人后,又打发了看热闹的人,绝口不提方才的事情。直到周遭没人了,他们才凑一起开了个小会,商量对策。   衙门来人说的是贡猪的事情,更确切的说,是来提醒他们的。   “也怪我,没想到贡猪的需求量居然那么大。”王香芹一脸的懊恼,这回真的是被经验主义给坑了。   她上辈子的养猪场也一度供过国宴,可那时是有专人给她提供数据的,需要怎样的猪,数量、部位、质量等等。说白了,对她而言,那也仅仅是一份高标准严要求的订单罢了,依着上头要的东西给足,就不存在任何问题了。   然而,那都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上辈子的国家机构不会来管她是怎么管理养猪场的,他们只会安排检测人员过来检测肉质,全部合格了,就按照订单的数量走,假如不合格,那就判定养猪场违约,该付的违约金肯定少不了。   可这辈子……   县衙的人说了,听说石门镇有卖贡猪焖肉的,让立刻停止,因为所有的猪都要备着,以便秋收后统一送到京城里。考虑到朱家养猪的日子尚短,所以这次并不会限定数量,有多少要多少。但以后,会给一个具体的数字,能保质保量供应是理所当然的,万一供应不上……   人头落地都是轻的。   王香芹这才想起上辈子旅游时听过的一则故事,说是苏杭的丝绸锦缎,都不是挑最好的上贡。原因在于,很多最上等的料子并不能保质保量的完工。所以,他们一般都会选择上等品,而非极品锦缎,怕的就是一下子养叼了上位者的胃口,将来一旦供应不上就会招致灭顶之灾。   因为只是听了这么一耳朵,王香芹当时压根就没往心里去,事实上她对历史并不感兴趣,更不会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还能穿越到古代。   这也是为什么当初自家的猪被赐封为贡猪时,她完全没想起这个事儿的缘故。   眼下,她倒是想起来了,却已经晚了点儿。   还是朱父略镇定:“如今知道了也不算太晚,我听那官差的意思是,县太爷没打算找咱们家算账,应该就是提醒一下。”   “对对,再说咱们家要是出了个什么事儿,县太爷也讨不了好。”被朱父瞪了一眼后,朱母勉强改了话头,只道,“咱们家的贡猪得了好,县太爷才能跟着沾光呢,他跟咱们家是一边的。”   “这倒是。”王香芹赞同的点了点头,略寻思了片刻后,不得不选择按照这个时代的规则走。   贡猪啊,那就是献给皇室的,就算皇帝老爷不吃,那也有其他的皇亲国戚。她想卖也不是不可以,而是必须得等皇室那头吃剩下了,不要了才可以。换言之,这个数量是由对方决定的,而不是她。且就算到最后要卖,卖的也必须是过了年份的猪了。   几人商量了一番后,最终的结果还是听从县太爷的话。   取消贡猪买卖,认真养猪繁殖,秋收后准备妥当往京城送生猪,至于来年会怎么样,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因为这个是没得选择的,朱家人反而很快就接受了。   不接受也没办法啊,那就这样吧。   他们倒是接受了,因为县太爷给出的价格不低的,远高于本地猪,差不多王香芹卖一头猪的钱,能买同等份量本地猪十头了。   是不亏,但其实也没赚大钱。   王香芹养的猪精细,寻常人家是不可能这般大动干戈的,说白了,她养猪的本钱就是远高于正常水平的。要是卖一样的价格,亏大发了。她之前就算过的,至少要卖五倍的价格,才算是有利可图。   这里的有利可图,指的不单单是卖猪肉的利润,还有其他的成本,像人工、精力等等。因此,赚是赚的,却并没有达到利润的顶峰,连半山腰都没有。   好在,这也并非最终的定价。再一个,当猪的数目翻倍再翻倍时,平均成本是会被摊薄的。哪怕眼下赚的不是特别多,但以后还是会慢慢增加的。   ……   这边,王香芹他们很快就接受了这个事实,尤其是朱父朱母,卖谁不是卖呢?这卖给皇室起码稳定啊,不然真要是每一头猪都卖高价,一开始兴许有那二傻子来尝个鲜,那以后呢?做皇室生意,那是长长久久的,可以传承给子孙后代的!   那边,宁氏枯了。   眼看着小饭馆的生意越来越好,那可真的是客似云来,日进斗金啊!   结果,突然间晴天霹雳,衙门的人不单去了秀水村,还跑到小饭馆告诉她,不能再卖招牌菜贡猪焖肉了。   尽管没明着说让她关门大吉,可要知道,她的小饭馆之所以生意兴隆,本来就是因为那道招牌菜。要不然,她一个乍然间开门营业的小饭馆,凭啥那么红火?论铺面大小,不说县城了,连石门镇都不敢说是数一数二的,就同一条街面上,比她小饭馆大的酒楼就有两家。论手艺老道,她本人的厨艺搁在秀水村那绝对是第一,可凭啥跟那些做了几十年老厨子比?   说白了,就是因为贡猪。   因为有贡猪这个名头,加上贡猪焖肉确实是极品美味,这才惹得客似云来。很多来宁氏小饭馆尝鲜的客人,那根本就不是本镇上的,而是从四面八方闻讯赶来的。   石门镇的地理位置其实挺不错的,离京城当然有着千里之远,但周边好几个富裕镇子,离县城也不远。甚至哪怕从其他县赶来的,只要先到达本县县城里,就有专门做这条线的马车行为客人服务。也可以自家驾驶马车过来,从镇上去秀水村的路是不好走,但从县城到石门镇的路还是很平整的。   也正是因为这样,宁氏的小饭馆才能一火再火,都开业好些日子了,每天都有人来排长队,招牌菜贡猪焖肉更是必点的菜式。   宁氏赚钱赚得无比快乐。   可惜,这样的快乐十分短暂。   听说将来没有贡猪了,宁氏几乎是眼前一黑,要不是牛氏扶了她一把,她真的能一头栽倒。   钱啊钱啊钱!她的小钱钱啊!!   哪怕她做买卖用的贡猪并不是按照市场价给的,而是说好了按照五五分成给王香芹红利的,可事实上那也是赚翻了。要知道,五五分成的只有贡猪焖肉这道菜,可任凭谁上饭馆子也不可能只点这一道菜的,其他菜的利润是不需要分给王香芹的。当然,其他的菜利润肯定没那么高,差不多就是别家饭馆子卖啥价,她这边也一样。可就算单一道菜利润不高,数量多了呢?   尤其是,当小饭馆没了这道招牌菜,谁还愿意千里迢迢的跑来尝鲜?别的菜,那别的地方也有啊,何必呢!   宁氏觉得她的买卖可能真的要凉了。   凉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瞬间,她的心态炸了。   当天晚间,宁氏就被朱二郎送了回来。她都没回家,径自就在朱家老屋前下了车,看到朱母就两眼泪汪汪,等王香芹出现在她面前时,她更是忍不住泪如雨下。   “我的买卖啊!这么好的买卖啊!这就不能接着卖了?”   王香芹很同情她,平心而论,这事儿真的不能怪宁氏,甚至依着上辈子来看,纯粹是她这个供货方单方面的毁约在先。当下,她只叹了一口气,劝道:“这也没法子,不然之前那些钱你就别分我了,也怪我,早先没想周全。”   “一码归一码,我知道四弟妹你也不想的。”宁氏还真没那么没远见,哪怕前头五成利润也有不少了,她也没想过要得罪她的财神奶奶。   又或者说,她如今眼界可高了,那些在别人眼里不菲的一笔钱,她还真就看不上。   她心痛的不是先前已经到手的利润,而是之后流失的巨款。   一想到这里,她又哭开了:“这好端端的……皇帝老爷也太能吃了吧?猪舍那么多头猪呢!”   要不是时机不对,王香芹挺想笑的,好在她忍住了:“不止皇帝老爷,还有其他的皇亲国戚……其实吧,这也不是没缓和的余地,等以后确定了数量,多余的我还是可以卖给你。咱们猪舍一次次的在扩建,猪只会越养越多,可上头要的数量却是一定的。放心,这一天不会远的。”   “那咱们说定了,要是你打算卖,你要交给我来卖,我不会亏待你的!”   “行行,我保证。那二嫂你别哭了,你还怀着身子呢,好好安胎生个漂亮孩子。”   宁氏并不想好好安胎,她只想嚎啕大哭。   哭着哭着,她忽的想起一个事儿,猛的一拍大腿:“不行!我要去找刘神仙!当初是他说的,我这段时间买卖会不顺,他都没告诉我要咋办!我明个儿就去!四弟妹要一起吧?”   王香芹:…………   额滴娘哟!! 第100章   王香芹又一次拒绝了宁氏的盛情邀约。   宁氏倒不至于硬逼着王香芹非要一起去,只是她回头仔细想想, 却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直到回了家, 匆忙弄了点儿吃的, 一面吃着一面还在想方才的事情。   半晌,宁氏问道:“二郎, 你说四弟妹为啥就不信刘神仙呢?刘神仙多灵呢,每天特地来找他算命的人都排成长队了, 要不是我跟刘神仙交情好,还得提前去排队呢。排个大半天都是常事儿,有时候前一天没排上, 第二日还得接着排!”   “她说不信?”朱二郎也有点儿纳闷, 他原先的确不太信这玩意儿,比起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他更相信一分耕耘一分收获。可凡事都有例外, 事实证明人家刘神仙就是灵。用好些人的话来说,你可以不信算命先生, 但你不能不信刘神仙啊!   “没这么说,但我看出来她是这个意思了。”   “为啥?”   “要不是不信,那她为啥老拒绝呢?别说猪舍离不得人, 这又不是头一年喂猪那会儿了,整个猪舍上上下下都要她忙活。眼下猪舍雇了好些个人了,四弟妹她要是一走半拉月, 那兴许不行, 可就这么小半天工夫, 至于吗?我还跟她说了,赶牛车带她去,要怕慢的话,也可以赶驴车,不买东西不就好了?”   牛车速度略慢,但运载量惊人,加上南山集那头一贯有很多新鲜的果子,宁氏每次名为算命,实际上肯定是要采买好些果子的。驴车速度就快了很多,就是最多坐三五人,多了带不动。   宁氏是觉得,自己方方面面都考虑周全了,完全可以天微亮那会儿就赶着驴车全速前进。这别人要排队,可她能插队啊!用不了多久就能回来的,一切顺利的话,就算到家也不过才半上午,能耽搁啥事儿啊?   她将理由说了,得到了朱二郎的认可。   可朱二郎认可又有啥用呢?王香芹就是不去,说不去就不去,还能把她绑了去?   一夜无话。   次日早晨,宁氏鬼鬼祟祟的去了朱家老屋。她没立刻进去,而是躲在一边,亲眼瞧着王香芹往猪舍那头去了,这才闪身出来:“娘!”   朱母正准备刷锅呢,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唤声惊得连手上的锅都掉地上了,忙弯腰拾起锅看了看,见啥事儿没有,这才抬眼瞪她:“大清早的你干啥呢?非逼着我收拾你?”   “娘我问你个事儿啊……”   宁氏压根就不惧挨骂,她脸皮厚着呢,硬是无视朱母那黑漆漆的脸色,凑到了朱母耳边嘀嘀咕咕了好一会儿,好说歹说才让朱母松口答应了她说的事儿。   ……   半个时辰后,宁氏驾着驴车出现在了南山集外。   她一个孕妇啊,赶车的模样那叫一个风风火火,好在这一片的人都认识她,见她过来忙让了路,而道路尽头就是刘神仙的算命摊位。   南山集原本只是供应附近两三个小村落的小集市而已,最早以前是逢初一、十五开集的,后来就变成了逢五开集,而因为前不久王大嫂那个事儿,愣是变成了天天都有集市。不单开集的日子密集了,就连大大小小的摊子也从最初的十来个,扩充到了如今五六十个,卖啥的都有,那热闹的劲儿竟是不比石门镇差了。   当然,甭管别的摊位如何,刘神仙的算命摊子永远都是最热闹的。   见宁氏过来,刚算完前一个的刘神仙冲着下一个摆了摆手,拿过一旁的茶壶给自己添了一杯茶,好整以暇的看着宁氏笑得一脸谄媚的凑了过来。   “刘神仙啊,又叫你给说中了,我这买卖原先做得好好的,昨个儿……唉,给停了。”   刘神仙一点儿也不意外,只道:“没啥的,只是略有些不顺而已,没那么严重。”   严格来说,确实如此。   县衙门的人从来没说不让宁氏继续做买卖,他们只是让王香芹不准再提供贡猪了。换言之,宁氏只要撤掉她的招牌菜贡猪焖肉,完全可以继续做她的小买卖。然而,这么一来,生意冷清是必然的,毕竟她的小饭馆除了那道贡猪焖肉外,也没别的特色了。   是没夸张到破产那么糟,可对于宁氏而言,这不能继续赚大钱了,还能不算糟?   宁氏忍不住长吁短叹起来,一旁等着算命的听她这话茬,心里痒痒,忙问出了啥事儿。宁氏倒不觉得这有啥好隐瞒的,便三两语简单的说了一下,末了还是看向刘神仙:“那我接下来该咋办呢?”   完全无视了旁边人的赞叹声,刘神仙抚着他那山羊胡子开了口:“我原先不是给你算过命?你呀,女生男命八字又强,是占了贵人没错,但是贵人最多也就指点你一番,最终发财还是要靠你自己。”   提及最初的那次算命,宁氏那叫一个记忆犹新啊,她还记得刘神仙说过她男人没出息,但没出息怪不到男人头上,是她自己的八字太强了。至于那个贵人,她打从一开始就认定是王香芹了。可发财靠自己又是咋回事儿呢?   一时间,宁氏的脑子有些转不过弯儿来。   忽的,她仿佛恍然大悟一般,从怀里掏出了个叠在一起的纸张,递给了刘神仙:“差点儿忘了正事,刘神仙你给算算这个人呗,是啥命呢?”   刘神仙边伸手接过纸条边随口问:“又给你小叔子合八字?我跟你说过好多次了,你小叔子配啥人都无所谓,反正谁嫁他都过不好……咦?”   话音戛然而止,刘神仙皱着眉头看着纸条上记录的八字,看了半晌,他才抬起头,语气里满是犹豫不决:“这个人……还在?”   这话问得稀奇,宁氏一时有些懵,下意识的说:“在啊,当然还在。”   听了这话,刘神仙更纳闷了:“那是你找人抄错了八字?这个八字是夭折命,按说活不过十八的。”   宁氏:……………………   青天白日的啊!!!   这都已经快入伏了啊!!!   哪怕她出门是很早,可都这个点了,太阳当头照啊!!!   然而,听了刘神仙这话,宁氏还是被吓得冷汗涟涟,就觉得一股子寒意从脚底板直窜脑门,惊得她连说话都开始打磕绊了:“刘、刘神仙,您老人家再给仔细算算啊……”   何止打磕绊啊,她都快被吓哭了。   刘神仙还在那儿奇了怪了,只说:“我咋算这人都应该已经没了。”又当场算了半天,哪怕心里是这么想的,看宁氏真的快要被自己吓死了,他才勉勉强强的改口道,“八字是这么一回事儿,早夭的命格。可是吧……兴许那人找到了一线生机呢,这也说不准。”   宁氏并没有感到丝毫安慰,她本来就信这个,尤其对于刘神仙的本事,是十二万分的信任,哪怕这会儿他改了口,还是吓得手脚冰凉。   “那、那您再说两句?”   “就是短命的……行吧,这人啊,看八字是个女的,出身也就那样吧,普普通通的人家,饿不死冻不着,可也好不到哪儿去。本来命里是有一桩好姻缘的,可正所谓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这段姻缘害了她,她是没可能顺利出嫁的。不过……”刘神仙想起来自己应该给老主顾点儿面子,可惜他“不过”了半天,愣是没想到咋圆回来,只能打哈哈,“不过也没准儿,我就是个普通算命的,也不敢保证一定就准。”   宁氏更害怕了。   前面部分都对啊!!   所以说,她、她四弟妹……   是的,宁氏让刘神仙算的生辰八字,主人就是王香芹。   要怪也只能怪宁氏好奇心太强,当然跟王香芹也有关系。其实,一开始宁氏真的只是随口邀约,没想到王香芹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找的借口又是那种漏洞百出的。一来二去的,宁氏越来越好奇,昨个儿夜里更是因为生意不顺和好奇心的双重刺激下,今个儿特地等王香芹出门后,跟朱母好说歹说才要到了王香芹的生辰八字,为了怕出错还特地誊抄了一遍。   是她亲自誊抄的,抄完还核对了好几遍,保证没出错!   结果……   算命的结果太刺激了,刺激得她几乎是三魂去了两魂半,还有半魂估摸着也不稳当了。   哪怕刘神仙最后很勉强的改了口,留了那么一丁点儿的余地,然而这并不能安慰到宁氏。   宁氏想起早以前,村里人包括外头的人都信誓旦旦的表示王香芹爱朱四郎爱到了骨子里,可她看得明明白白的,要说那俩口子关系不差是真的,过日子嘛,相看两厌还咋过?可要说爱到骨子里……   瞎扯淡!   过年那会儿,朱四郎为了逃避巡讲的差事儿,愣是往自己的头上浇了一大桶井水,这才如愿以偿的病倒了。可王香芹呢?她连药都没帮着煎过。   所谓的绝美爱情,完完全全站不住脚。   真要说的话,王香芹满心满眼都是猪,只怕猪都比朱四郎来得重要。   还有,为啥王香芹会性情大变呢?明明出嫁前跟娘家的关系那么好,一嫁人就立刻变了?宁氏代入自己想了想,觉得不太可能,除非是打小被虐待的,不然哪有当闺女的不惦记亲爹娘的?哪怕像温氏那样的,跟娘家人没少拌嘴,那也不至于彻底冷了。   唯独王香芹……   “你还要算啥?”刘神仙喝完了茶,见老主顾还傻不愣登的立在摊子前,提醒她,“别犯愁你的买卖了,你是发财命,就算有一时的不顺,以后总会好起来的。”   “哦哦。”宁氏忙下意识的答应了几声,掏出了钱袋子里的一块碎银子,随后魂不守舍的走了。   去的时候,她把驴车赶得那叫一个风风火火,回来时,却是由着驴子慢吞吞的往前走。   心思已经彻底的飘了。   ……   打死王香芹都不会想到,她的狗腿子会搞出这样的骚操作。本人不去又咋样?谁也没说过算命必须本人前往的。事实上,这年头最常找上算命先生的,还真就不是为了算命,而是合八字。既是合八字,双方就都是未婚男女,自然是由父母辈儿代为前往。君不见先前给六郎算姻缘,他也没亲自前往吗?   王香芹想不到的事情还有很多。   她原先是盘算着,穿越这种事情,就算搁在她上辈子脑洞大开的年代,那也仅仅是脑洞而已。即便真的碰上性情大变的人,也只会以为对方遭遇了什么特殊情况,才导致了变化很大。   现代都不会相信的事情,古代人咋能想到那方面去呢?   尤其早先还出过那个事儿,她和朱四郎的绝美爱情……   所以,她是很安全的,安全得很!!   真的吗?   王香芹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她上辈子有穿越有重生等等各种脑洞,然而古代人民的想象力并不比现代人差。   古代啊!   有聊斋故事。   宁氏在回秀水村这一路上,脑海里那叫一个翻天覆地,她思考了很多种可能,最终将结果定格在了精怪上。   秀水村离河近,但离山也不算远,挨得近的有秀山村那头的矮山头,离得略远些的就是南山集附近的大南山。   要知道,大南山是群山,连绵不绝的那种山头头。最外围是种着很多的果树,南山集卖果子的那些人多半都是在那边摘的。里头那就不清楚了,飞禽走兽都有的,只不过因为他们这一带连着十来年都是风调雨顺的,已经很久没经历过灾荒了,极少听说有猛兽下山这类的事情。   但是!   既然是群山,那就说明山里可能有精怪!   宁氏想啊想啊想,她琢磨着,她四弟妹是个精怪无疑了,顶多就是个好精怪。兴许是因为修行还不到家,这才借了王家大闺女的身子变成了人。   至于原本的王香芹……   哦,她明白了,那一定是被王香椿给敲死了。   难怪啊,王香芹不肯帮娘家人,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等宁氏慢悠悠的赶着驴车进村时,她已经把所有的事情全都理顺了。   要不怎么说凑巧呢?她才刚进到村口,隔了一段距离就看到王大嫂抱着小儿子站在树荫底下跟人闲聊,她停了驴车,左顾右盼了一阵子,唤了个朱家的少年郎,从钱袋子里摸出几文钱:“帮我把车拉回我家院里去,别忘了给驴子添些草。”   轻松就能赚到几文钱,那少年郎欢欢喜喜的拉着驴车走了。   宁氏则挤出了笑脸,往王大嫂那头走了几步:“哎哟,好久没见了,瞧瞧,王大嫂你是越来越有官宦人家少奶奶的气派了。”   这种夸奖法,王大嫂还真没听说过。要知道,村里人夸奖都是一个套路,不是夸她命好,就是夸她有福气。   王大嫂对宁氏没啥意见,她还要谢谢宁氏帮忙说情,不然得罪了刘神仙多吓人呢。   “你这是往哪儿去了?听说你镇上那个馆子不开了?为啥啊?没了王香芹的猪,你还可以收其他人家的猪啊!”   哪壶不开提哪壶!   宁氏最烦的就是生意不顺这档子事儿了,不过那是以前了。方才被刘神仙那么一吓,她已经彻底忘了这破事儿,当下只笑着道:“这不是我怀了吗?再说眼下天气又越来越热了,算了,先歇一阵子,等我生完了孩子再开门也不迟。横竖铺子是买的,回头收拾收拾赁出去也能赚一笔租子。”   租子能跟生意利润比?哪怕王大嫂再傻,也听出不对来了,不过因为宁氏提到了怀孕,她倒是有了兴趣。   “你又怀了啊?咋原先没听你提过呢?是该再生一个,你就得了灶台一个娃哪够呢?起码也得有两三个,越多越好!”   “嗯嗯。”宁氏附和的点了点头,顺口说自己是刚从南山集回来。   提到南山集,王大嫂一下子就想到了刘神仙,再说这不年不节的,跑去那儿干啥?她的目光落到了宁氏的肚皮上,惊讶的问:“是去算你肚皮里是男是女?”   “呃……对对。”   “刘神仙咋说啊?”   “他说我这辈子就没生闺女的命。”   王大嫂完全没起疑,因为这话实在是太像刘神仙说的了,完全是他的风格。当然,这话其实就是刘神仙说的,就是日子不对,是上回而不是这回。她倒是没咋羡慕,因为刘神仙也说过她会生好几个儿子,可一旁其他的婶子大娘却羡慕坏了。   “不生闺女那就是生儿子呗,二郎媳妇你的命也好,命里有钱还有儿子,真叫人羡慕。”   “我就不成了,我倒是有仨小子,可惜没钱啊!”   “那也比秀山村那老周家好,他家大儿媳妇啊,一连生了四个闺女了,听说前不久又怀上了,不知道是男是女。”   “让她去找刘神仙算算啊!不就是十文钱嘛,买个安心也好。”   趁着那几人聊开了,宁氏忙拉过王大嫂,一副有话说的模样。   王大嫂心里想的是宁氏刚从刘神仙那头回来,莫不是有话要告诫她?当下就顺从的跟着走了,俩人也没走远,就拐个弯儿去了岔道口,找了个阴凉处说起了话。   宁氏想打听一下王香芹的事儿,譬如她还没出嫁前都喜欢做些什么,还有口味啊、忌讳啊,啥啥的。王大嫂虽觉得奇怪,可也没想太多,就顺口说了几样,还问:“你问这些是想拍她的马屁?我跟你说,你别跟她走太近,她那人就是个白眼狼,就不说我这个嫂子了,对她亲爹亲娘都能那样呢,你指望她对你好?做梦吧!”   见宁氏仿佛没把她这话听在耳里,王大嫂忍不住多说了几句:“不是我这个当嫂子的编排她,实在是啊……你想想,我那俩儿子不是她娘家内侄儿?任凭谁家当姑姑的都不是她那个样子了,自家兄弟的亲骨肉啊,哪个当姑姑的不是疼得要命?她自个儿还没生孩子,我大儿刚出生那会儿都是她帮着带的,带了一年多呢,咋就一点儿感情都没有呢?往常好不容易回趟娘家,也没见她给她侄儿带块糖甜甜嘴,连抱都没抱两下!这人啊,没的感情哟!”   听着这些话,宁氏的心是拔凉拔凉的。   她头一次觉得王大嫂的话很有道理,特别认同。她也是当姑姑的人,哪怕平日里再嫌弃她家蠢哥哥,对俩侄儿还是极好的。但凡回娘家都会收拢几样好吃的,哪怕她不会特地给侄儿,可给她娘也是一样的,她娘极疼孙儿,肯定会给的。   然而,王香芹真的没有的。   老朱家不差那点儿东西,可她连回门带些啥都要问人。按说问一下妯娌也没啥,可谁家外嫁女不会私底下多藏些东西?问妯娌能带啥,那也多半是出于客套,好叫夫家人看清楚了,自个儿没私藏,完全是跟着大家走的。   再仔细想想,宁氏深以为,王香芹连问带啥回娘家好,那眼底里都是纯粹的疑问,完全不像是在做戏,就好像真的不通人情世故一样。   等等!   不通人情世故??   宁氏忍不住在心里长叹一口气,是啊,山里的精怪咋可能会通人情世故呢?   再听着王大嫂回忆王香芹原先没出嫁时在家里的言行举止,宁氏就更觉得脑壳疼了。   “就是那朱四郎!黑心黑肺的!大妹原先多好一姑娘呢?愣是叫他给带坏了。我说二郎媳妇,你也要小心点儿,离那俩口子都远点儿。对了,我听说你还在帮忙给朱六郎相看亲事?别啊,这村里谁不知道四郎跟六郎感情最好,上哪儿都带着他呢,朱六郎还不得把四郎的本事学了个十成十?”   于是,宁氏真情实感的心疼上了朱四郎。   唉,真是天可见怜的,黑锅都让他背了,尤其是王香芹前后不一的表现,咋样都解释不通,那还能不是被男人哄了去?毕竟,这天底下也的确是有那种容易被男人哄骗的女人。   可真相不是那样的啊!!   无比心累的告别了王大嫂,宁氏已经猜了个七七八八,毕竟王大嫂说的那些关于王香芹未出嫁前的喜好,跟如今的王香芹是咋样都对不上来的。尤其她还记得王香芹刚嫁进朱家时,那是连生火都不会,可王大嫂却说,王家负责生火做饭的人一直都是王香芹,做的一般是一回事儿,可起码她会做啊!   骗子!   全是骗人的!!   宁氏生无可恋的走在乡间小路上,此时此刻,她心中只剩下了最后一个疑问。   王香芹到底是个什么精怪呢?   狐狸精?不可能,王香芹长得虽然挺好看的,却不是勾人的那种类型。   蜘蛛精?更不可能,又不吃人的。   黄鼠狼精?可她记得王香芹也没放过奇臭无比的屁啊!   走啊走啊走,一直到宁氏走到离朱家老屋不远处时,望着那成排的猪舍,宁氏终于恍然大悟。   她明白了!!   王香芹啊,那就是个猪精!!   怪不得那么会养猪,怪不得看着就不聪明。   只这般,在宁氏心目中,王香芹从财神奶奶变成了……   猪精奶奶!!!!!!!!!!!! 第101章   其实,不管是财神奶奶, 还是猪精奶奶, 好像都不是宁氏能招惹得起的。   后知后觉才意识到这一点的宁氏, 望着近在咫尺的猪舍,可耻的退缩了。   假如说, 今个儿发现这个天大秘密的人是温氏,那保准有好戏可看了。就温氏那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性子, 一准就大肆宣扬,最终的结果肯定是人尽皆知。   可换成了宁氏……   宁氏小心翼翼的避开了猪舍,甚至为了怕叫人发现她从前头经过, 还特地走到了田埂的另外一边,下了地后深较浅一脚的往家里走去。   她怂。   一想到王香芹刚嫁到老朱家时, 她还跟着温氏一起给王香芹来过下马威, 她就忍不住想要拍死当时的自己。她咋就那么大的胆子呢?猪精奶奶是她能够招惹的?哪怕猪精听着就不是很厉害,那也是个修行多年的精怪啊!   缩头缩脑的回到家里,宁氏径直走到了灶屋里,这里是她最熟悉的地方,而且灶屋是盖在外面的,几乎全部露在正午的阳光之下。这要是冬日里,灶屋这边暖和得很,可眼下已经临近三伏天了, 她没待一会儿就出了一身汗。   汗是出了, 可她心里还是拔凉拔凉的。   有些事情吧, 不知道的时候总是挠心挠肺的想, 可一旦真的知道了,又忍不住开始后悔。反正宁氏这会儿就是这么个状态,要早知道会是这么个真相,她还不如从一开始就不要好奇呢。   捅破是不敢的,哪怕王香芹的本事再不济,那不也是个精怪吗?就不说报复了,宁氏思来想去,还是舍不得放弃她的发财路。   那是她的财神奶奶啊!!   好吧,就算眼下是变成了猪精奶奶,但只要能带着她发财,是啥都不重要,钱才是最最重要的!!   王香芹决计不会想到,自己的马甲已经被宁氏扒了。   更令她完全没想到的是,宁氏的贪财保住了她的狗命……   这个时候,王香芹什么都不知道。   及至这天夜里,宁氏梦到有一只有着长长獠牙、体型壮硕的野猪精追在她身后,喊着“二嫂”……   宁氏一声尖叫,从噩梦中惊醒了。   彼时,其实已经临近天明了,朱二郎本来睡得好好的,被媳妇这一声惊天动地的尖叫声,吓得差点儿没翻滚到地上去。好不容易缓过神来,就看到自家那素来胆大包天的媳妇面色惨白额头渗汗的坐在床榻上,他赶紧关切地问:“咋了?你这是……做噩梦了?”   “嗯。”宁氏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朱二郎牙疼的看着她,联想到最近这段时间里发生的事情,他忍不住小心翼翼的试探着问:“啥噩梦?梦……梦到咱们家没钱了?”   宁氏本来已经快从那种惊慌失措的情绪中脱离了,毕竟她也清楚的知道,哪怕王香芹真的是猪精,那最多也就是追着朱四郎跑,哪怕在这之前,那也是自己追着王香芹跑。结果没等到她自己安慰自己,就听到朱二郎说了后头那话,吓得她猛的一打嗝,肚子微微抽痛。   她是孕妇啊!!   哪怕宁氏的身子骨一贯都挺好的,也架不住这接二连三的惊吓。   眼瞅着离天明时分也没多久了,朱二郎赶紧扶她起来,本来是想去赶牛车去镇上的,还是宁氏自个儿不愿意,说没多大的事儿,问问赤脚大夫就成。   那要是赤脚大夫的话,就没必要让宁氏跟着跑了。朱二郎匆匆出了门,只过了一刻钟,就将还睡眼惺忪的赤脚大夫拖了进来。   赤脚大夫虽说没镇上医馆里坐诊的大夫那般有能耐,可人家最多也就是医术不好,这治不好疑难杂症,还会连把脉都不会?很快,赤脚大夫就将手搭在了宁氏的脉搏上,闭上眼睛认真的感受起来。   宁氏斜眼看着他。   她之所以拒绝了朱二郎去镇上瞧大夫的主意,完全是因为她知道自己是啥问题。   肚子里的孩子没啥事儿,最多也就是刚刚受惊过度抽抽了两下,不要紧的。至于她本人的问题,平心而论,她不觉得大夫能治得好,甚至她觉得连刘神仙都拿这个事儿没法子。   精怪啊!   哪怕还需要借助别人的身体才能化形的,那不还是挺有本事的?凡人咋跟精怪斗呢?更别提就这么个最多只会治疗头疼脑热等小毛病的赤脚大夫了。   就这样,宁氏淡定的看着大夫装模作样的给她把脉,她倒是要看看这人能把出什么脉象来。   过了好一会儿,大夫都没吭声,一旁的朱二郎都急了,有心想催问,又不敢打扰大夫诊脉。直到隔壁传来灶台喊肚子饿的声音,大夫这才放开了宁氏的手,沉吟道:“你这脉象有些奇特啊!”   “不是喜脉吗?”朱二郎忍不住问出了声。   “喜脉是没问题的,肚子里的孩子也挺稳当的。就是吧……我咋感觉……”赤脚大夫支支吾吾了半晌,终于才下定决心道,“我看着有点儿像是小儿夜惊。”   宁氏:…………   朱二郎:…………   等一脸恍惚的朱二郎送走了大夫后,路过朱家老屋时,被朱母唤到跟前,问宁氏咋的了。   方才,朱二郎急匆匆的跑去找大夫时,天色是还不怎么亮堂,可等他找了大夫回来时,却正好叫早起做饭的朱母瞧了个正着。因为见他行色匆匆,身后还跟着大夫,朱母当时就忍住了没问,本来是想等过会儿去那头瞧瞧的,结果就看到朱二郎送大夫出门了。   大夫摆摆手先走了,朱二郎叹了一口气将事情大致的说了一遍。   “啥、啥玩意儿?小儿夜惊?”既二郎夫妻俩饱受惊吓后,朱母也被惊得目瞪口呆,“宁氏都快三十的人了,还闹啥个小儿夜惊?她平常不是胆子大得要命吗?惊啥惊了?”   朱二郎一脸的无奈,他也不知道,他也不敢问。   “行了,回头你赶牛车把宁氏送去镇上医馆,让人家正经大夫好好给瞧瞧。灶台不用担心,他肚子饿了找不着你们,自然会来找我要吃的喝的。”   “好,我回去问问宁氏。”   朱母烦透了几个儿子事事都要问媳妇的性子,可想着宁氏毕竟怀着身子,再说平日里宁氏也不是爱折腾的性子,便忍下了抱怨没提,只道:“我看她肯定不是啥小儿夜惊,那就是心疼的!她多贪财一人啊,小饭馆开得好好的,冷不丁的就给关门了,她那么爱钱的一人,心里能好受?要我说,关了就关了呗,钱再重要那能有肚子里的孩子来得重要?好好养胎,等生完孩子她想干啥不成呢?”   “嗯。”   眼见朱二郎只闷头答应,别的啥话都说不出来,朱母也懒得再说了,摆摆手让他赶紧走。   这时,王香芹从里头出来,她方才只听了个尾巴,并不清楚前因后果,因而随口问了一句。这一问可不得了,朱母一面抱怨着一面将事情告诉了她。   末了,朱母还忍不住吐槽道:“宁氏都是快三十的人了,还小儿夜惊?我看那赤脚大夫是越混越回去了,一天天的,大毛病看不好,小毛病瞎治疗,横竖二房牛车也有钱也有,还不如送去镇上仔细瞧瞧。”   王香芹穿越至今还真就没生过病,除了原主身子骨还算凑合外,最重要的还是因为系统的加持。   她的系统啊,虽说除了养猪屁用没有,不过每次完成任务后都有一定的概率改善体质。哪怕一次两次的不明显,等天长日久,还是能很大程度的增强体质。只不过,这种幅度的增强体质,最多也就是让她的力气略微大一些,再么就是抵抗力强了不容易生病。   还是没啥太大用处。   忆起今年四郎生病那会儿,王香芹道:“是该去镇上找坐堂大夫仔细瞧瞧,上回四郎病倒,就是吃了那赤脚大夫开的药方,前后折腾了半月才好。”   朱母无言以对的看着她,那次还真怨不得人家赤脚大夫,这不是朱四郎自己找病生吗?之所以前后折腾了半个月,还不是因为他拖着不想去巡讲?   好在,朱母对王香芹还是很宽容的,对于这个会养猪能赚钱但是时不时会冒点儿傻气的儿媳妇,她确实挺宽容的。   人无完人嘛,反正五个媳妇里头,王香芹起码能排进前三的。   ……   宁氏最终也没去镇上。   她清楚的知道自己没病,对于赤脚大夫说的那句“小儿夜惊”,当时是觉得挺扯淡的。事后,她坐在床榻上仔细的品了品,觉得人家大夫也没说错,她就是受到了天大的惊吓,哪怕年岁跟小二扯不上关系,脉象略相似也没错。   想着连赤脚大夫都能看出个一二三来,宁氏就更不敢往镇上跑了。   万一叫镇上的大夫看出来自己是受到了巨大的惊吓,回头朱二郎问她,到底咋受的惊吓,她该咋圆回去呢?   假如说,再一不小心漏了点儿底,叫猪精奶奶看出个……   宁氏激灵灵的打了个寒颤,躲在被窝里不吭声了。   她没去镇上,却也顺势对外称病,正好她如今又怀着孕,理所当然的躲在家里安起了胎。   结果,宁氏千算万算也没算到一个事儿,她怀孕又称病,甭管是身为婆婆的朱母,还是身为妯娌的王香芹等人于情于理都是要来看她的。   头一个过来的人是牛氏,她这人闲不住,是天生的勤快人,一过来先看了眼宁氏,二话不说就卷起袖子干起了活儿。生火做饭、打扫院落、喂牛喂驴……前前后后的忙了半天后,她才拍拍屁股走人,临走前告诉宁氏,明个儿还会来帮忙的。   宁氏特了解这个表妹,知道这人就算再担心她也不会说半句关心的话的,只谢过了她,说自己啥事儿都没,就是前段时间累狠了想趁机歇歇。   牛氏一脸“我懂得”走了。   随后过来的是田氏,她已经出了月子了,不过没把孩子抱过来,也是怕过了病气。等她过来一看,感觉宁氏比她想象中的要好很多,反正光看气色,她瞅着要比前几天看到的温氏好上太多了。   “二嫂啊,这人是不能没钱,可身子骨比钱更重要。好好养胎,回头生个胖小子出来。”田氏委婉的劝了几句,她跟朱母一样,都认为宁氏是因为心疼乍然关门的铺子才病的。好在,瞧着还行,应该养几日就能彻底好了。   宁氏她有苦说不出啊!   万幸的是,宁氏这人倒从来不好面子,想着真相绝对不能曝光,对于别的倒不是那么计较。   就在宁氏琢磨着用啥话把田氏敷衍过去时,朱母来了。   来就来吧,还把王香芹给带来了。   宁氏一个哆嗦,大夏天的愣是被吓出了一身冷汗来,满脸惶恐不安的看向王香芹。   然而,王香芹特别有当儿媳妇的自觉,她平常在家里倒是没这些顾忌,可一旦出了门,她就格外得给朱母面子。永远都是站在落后朱母一步远的位置,低着头不吭声,谁问话她就看向朱母,从不抢话,一副乖乖牌儿媳妇的模样。   于是,宁氏那惊恐的眼神明明是跃过朱母看向王香芹的,在其他人看来,却是她一脸惊悚的看向了朱母。   尚未离开的田氏都惊了,跟着也诧异的看向朱母,不明白为啥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二嫂突然间就开始惧怕起婆婆来了。王香芹倒是没那么敏感,她只下意识看向宁氏,见宁氏气色尚好,只是满脸的惊慌失措,顿时就纳了闷了。   最为尴尬的人是朱母,她难得开始反思了起来,是不是前段时间骂宁氏骂得太狠了,把宁氏吓到了?   吓个屁!   就宁氏那二皮脸,每次骂她都跟没长耳朵似的,还吓到呢。   朱母沉下脸训她:“既然眼下铺子也关了,你也别再想那些有的没的,好好把身子骨调养一番,记着你如今是双身子的人了,别再跟前头那样没分没寸的瞎折腾了,知道了吗?”   “我知道了,娘。”   宁氏半靠在床榻上,微微含胸低着头一副怯弱的模样,仔细看还能看到有泪花花在她的眼眶里打转转。她这样子,完完全全就是个受气包小媳妇。   朱母:…………   这人疯了???   大概是被宁氏这副模样给吓到了,朱母也没待多久,很快就随便扯了个借口离开了。她一走,王香芹自然也跟着走了,只是在临走前叮嘱宁氏要好好养病。   这本来是没啥的,朱母还站在门口略等了王香芹一会儿,结果就听到宁氏发出了很大一声抽泣,朱母的脸都黑了,甩袖离开了屋子。   等她俩走了,一直被无视的田氏纳闷的看着宁氏:“这是咋了?娘凶你了?”   打死田氏都不会想到,宁氏害怕的人是王香芹。   也难怪想不到,宁氏跟王香芹多要好啊,这还不是双方面的,而是宁氏几年如一日单方面主动的当王香芹的狗腿子。再一个,王香芹长得好看,虽说不是那种动人心魄的,却胜在温柔小意,谁也不会想到一贯泼辣凶悍的宁氏有朝一日会惧怕王香芹。   反正田氏是想不到的。   宁氏不知道该咋解释这个事儿,听了田氏这话,心里灵机一动:“娘……娘她……娘……呜呜呜呜。”   不好意思,财神奶奶兼猪精奶奶的王香芹,她是肯定惹不起的,可婆婆就无所谓了,得罪就得罪吧,还能吃了她是咋地?   想法是很美好,可惜现实对宁氏格外得残忍。   她的这些做法瞒得过其他人,却独独瞒不过当了近十年妯娌的温氏。   没过多久,温氏也过来瞧她了,嗤笑一声后,就是满腹的嘲讽:“咋了?饭馆子开不下去了,钱也没得赚了?啧啧,你以为你做事王香芹白捞好处她就要感谢你?才怪!你看看你,累死累活的做事,赚的钱还要分王香芹一半,结果她还不满足,撇开你自个儿做买卖去了。你猜,她赚了钱会不会分你啊?”   宁氏死鱼眼看着温氏,心说,猪精奶奶的钱,给她她也不敢收啊!   “不过你也还算机灵的,知道没啥赚头了,就不去她那头当狗腿子了。挺好挺好,反正我早就看出来了,你这人啊,满脑子都是钱钱钱,以前王香芹想主意让你赚钱,你就甘心当她的狗腿子,眼下她自个儿赚钱去了,你就……不然你还当我的狗腿子?我不嫌弃你。”   “你走!”宁氏恨恨的咬牙,她不敢怼猪精奶奶,难道还不敢怼傻子温氏吗?   结果,还真的不敢……   哪怕称病好了,那也没有一病许久的道理。再说了,乡下地头还真就没有闭门不出这种事情的。就连前头田氏生完孩子坐月子,那也一样是大敞着院门。当然,这也是因为眼下是三伏天,门窗紧闭这种事情,听着就透着一股子傻气。   宁氏憋了几天后,终于还是出门透了透了气。   只是,她不敢了。别说像往常那样跑去王香芹跟前献殷勤了,她连猪舍都不敢去了。   偏生温氏还一天到晚的激她,说她满心满眼都是钱,谁能给她钱谁就是活祖宗,等祖宗给不了钱了,那就赶紧躲开点儿,跟避瘟疫似的,躲得越远越好。   结果,温氏见她一副畏畏缩缩的模样,竟是高高兴兴的去王香芹跟前嚼了舌根,还一丁点儿避讳都没有,就这么当着宁氏的面,大大方方的走向王香芹:“四弟妹啊,你还记得早些年我跟你说的话不?二弟妹就是个墙头草,两边倒的。谁有本事谁能叫她赚钱,她就跟谁好。你那会儿还不相信我的话,如今再仔细瞧瞧?啧啧……”   宁氏心里苦啊!   宁氏她说不出来啊!   温氏是故意提高音量说的这话,宁氏全听到了,她有心解释,却又实在是没有勇气上前,哭唧唧的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咬着小手绢回自家去了。   她就想不明白了,为啥堂堂猪精奶奶会自甘堕落嫁给看着就普普通通的庄稼把式朱四郎呢?还是说,猪精奶奶以为姓朱的就都是猪精?假如真的是这样,那可真的是太惨了。   老朱家啊,只是姓朱而已,就招来了猪精奶奶。   偏偏她这个唯一的知情者还不敢捅破事实,她太苦命了。   悲伤得哭了一会儿,宁氏忽的想起一个事儿。居然王香芹的生辰八字明摆着是个短命的,那为啥当初说亲合八字的时候,完全没提过呢?越想越觉得可疑,等她调整好心情,趁着王香芹没在家时,鬼鬼祟祟的溜进了朱家老屋去寻朱母。   “娘啊,我再问你个事儿……”将自己心里的疑惑说了出来,宁氏眼巴巴的等着朱母给自己解惑。   哪知,朱母反而一脸古怪的看向她:“合八字?”   “对啊,早以前四郎和四弟妹合的八字……娘你肯定找的不是刘神仙吧?你找的谁?那人咋说啊?”   “说啥说!那会儿合的八字不是四郎和王香椿吗?你怀个孩子连脑子都掉了吗?都蠢成六郎了!!”朱母没好气的怼了她一脸,转身准备接着干活去。   宁氏初听到这话明显面上的神情一滞,不过她很快就回过神来,忙急急的拉住朱母:“对对,是我忘了,当初合的是王香椿的八字。那娘你把王香椿的八字告诉我啊,我有用。”   “有个屁用!我说你不能安生的养胎吗?”朱母见她不依不饶,也是失了耐心,只摆手道,“你是不是真的傻?当初说亲是互换了庚帖的,可回头就还过去了啊!不然你当上回我给你的四郎媳妇生辰八字是哪儿来的?换了啊!”   就算换了也该知道吧?   宁氏压住了即将脱口而出的话,老老实实的退了出去,转过身就去老王家找王大嫂要了王香椿的生辰八字。王大嫂倒是不疑有他,因为宁氏扯谎还是有一定水准的。   “你就真能狠得下心来丢她一人在这儿?你们全都搬走了,她一个人多可怜呢!你把她的生辰八字给我,我拿去问问刘神仙,看还有没有法子。”   王大嫂痛快的给了,只是语气却不是那么笃定:“刘神仙真的会有法子?他不是从来不帮人改命吗?”   “你管他有没有法子,问问又不会咋样,大不了白瞎了十文钱!”   “也是。”王大嫂摸了钱出来,还额外多给了些,连道这是给宁氏的辛苦钱,让帮忙多说两句好话。 第102章   刘神仙当然不会给人改命。   可假如不改命, 仅仅是算个命,再叨逼几句话却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听了宁氏报出来的生辰八字, 刘神仙掐指一算, 很快就开了口:“这人命格挺不错的, 年少时可能过得略苦一些, 不过好歹也是吃饱穿暖的。嫁人以后最初那两三年波折不少, 熬过去好日子就来了。是儿女双全命,娘家夫家都不赖, 尤其是这娘家……”   宁氏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刘神仙看,屏息凝神,就等着他接着往下说。   “她娘家是官宦人家?”刘神仙反问了一句, 却并未打算听宁氏的回答, 只接着往下说,“官家女儿下嫁商户?那为啥年少时会吃苦?啧啧,挺有意思的命格。你只管告诉这人,苦难都过去了, 往后的日子等着享福吧。”   其实这命格乍一看挺奇怪的, 不过刘神仙也算是见多识广了, 啥古古怪怪的命格都见过。反正一般过来算命的,要听的也是还不曾发生的将来之事,至于过去的事情, 这都已经过去了, 谁还在乎呢?   宁氏品了品刘神仙这话, 随后忙问:“那这人会不会被夫家休弃啊?哦, 她前头被婆婆姑姐欺负得挺惨的。”   “刚嫁人会有磨难,但应该已经过去了。而且看着也不像是会闹到这么严重的地步,她夫家吓唬她的吧?”   “就不会被休?”   “放心,肯定休不了,她一辈子就这一个男人,倒是有好几个孩子,有儿有女。”   宁氏懂了,看来王香椿是没办法跟着王家人一起去邻县过好日子了。当然,就刘神仙这个说法,王香椿的命也挺不错的,先苦后甜嘛,换个人肯定乐开怀了,就怕她本人看不开。   然而,算命先生才不会管你的心情如何,撇开心情不论的话,在孙家的日子应该是不错的。毕竟,就算是王香椿跟孙家闹得最厉害之时,人家也没少她吃穿用度。   告别了刘神仙后,宁氏心事重重的回了家。   她之所以特地跑这一趟,当然不像她跟王大嫂所说的那样,担心王香椿将来没个依靠。事实上,她是想看看王家其他人的命格有没有错。王大嫂的命格如今已经证实了,可王大嫂外头嫁来的,感觉不太具有参考性。反而王香椿,跟王香芹是嫡亲的姐妹,假如说连王香椿都是正常的,那王香芹……   猪精奶奶!!!!!!!!   宁氏忍不住长叹一口气,难受得几乎要落泪了。   等回到村里,她一刻都没歇,立马脚不沾地的往村头去了。她眼下别说去猪舍、朱家老屋了,那是连自家都不想待。谁让当初分家时,她为了能跟王香芹离得近一些,挑的地方跟朱家老屋很近,几乎这头喊一声,那头都能听到的。当时是觉得特别棒,眼下结合猪精奶奶的事情再一想,她简直恨不得打死自己。   还不如去村头呢!   还不如去王家呢!!   还不如去找王大嫂闲磕牙呢!!!   说去就去,宁氏步履匆匆的往王家去了,殊不知她前脚刚走,后脚温氏就出现在了她方才走过的小道上,望着她的背影吧唧了两下嘴,冷哼一声往朱家老屋去了。   温氏是掐着点去的,等她上了院坝没多久,王香芹就从猪舍那头过来了,看到她,面上露出了微怔的表情,随后喊了一声大嫂,就往堂屋去了。   “四弟妹你就这么不待见我?”温氏皱了皱眉头,没好气的问了一句,随后就将怀里的女儿往院坝上一丢,让她自个儿扑腾去。   王香芹就看着那小丫头在满是尘土的院坝上摇摇晃晃的走着走着,就突然噗通一下坐到了地上,随后就手脚并用的爬了起来:“大嫂,你就让她在地上爬?”   “那不然呢?”温氏反问道,随即她就笑了,“四弟妹要是喜欢,不如你抱去养?正好你也没个孩子,兴许养着养着,你的肚皮就鼓起来了呢!”   “谁生谁养!不爱养就别生!”朱母从灶屋里出来,这大热天的,生火做饭简直就是个酷刑,偏生今个儿负责做饭的大娘家中有事,她只好亲自上阵,刚简单的做了俩菜,就热得浑身直冒汗。正火大呢,温氏就这样撞了上来,“你来干啥?”   见朱母出来,温氏到底收敛了一些,不再提方才那事,只改口道:“我这不是想跟四弟妹聊聊二弟妹吗?”   “宁氏又干啥了?”朱母猛的皱了下眉头,不过很快就摆手道,“我管她干啥,都分家了,她爱咋咋地!”   这话可不是温氏要的,她撇了撇嘴,又转而看向王香芹:“我当初咋说来着?宁氏就是个眼里只有钱的,你知道她今个儿往哪儿跑了?大清早的就去了你娘家,这不刚才我瞧见她了,又往你家去了。你跟你娘家的关系那么差,她倒是好,上赶着去捧臭脚。”   “大嫂以前不也是?我记得你跟我娘家大嫂交情不错吧?”王香芹随口道。   哪知,这话却是触及了温氏的逆鳞。   曾几何时,温氏跟王大嫂是有着颇深的交情,哪怕王家和老朱家闹成那样,依旧丝毫无损她俩的友谊。然而,成也萧何败萧何,当初就是因为刘神仙的一番批命,让她俩好得跟亲姐妹似的,反过来也因为刘神仙的批命,她俩的友谊就此葬送。   “我早就不跟她往来了!!”温氏气得咬牙切齿,“我跟她交情好那会儿,你娘家那个举人堂叔连个影儿都没有呢!等后来,你娘家来了贵亲,我就跟她彻底断了交情!”   王香芹想了想,好像的确是这样的。只不过,这样一来她就更惊讶了:“为啥啊?我娘家穷成那样,你俩反而能聊得开,眼下我娘家得了势,你却……”   “我咋了?我又不是宁氏!她是看谁有钱就死皮赖脸的扒上去,以前扒着你,眼下又去扒王家的。跟个狗皮膏药似的,甩都甩不脱!”温氏恨极了,眼里都在冒着火。   听了这话,王香芹下意识的看了她一眼,心里有了个猜测,正好朱母唤她进屋吃饭,她便先进了屋,哪知温氏又跟了进来,还没忘记在院坝上爬来爬去的猪丫,愣是不顾猪丫的意愿,强行给她丢进了堂屋里。   “反正你可要擦亮了眼睛,宁氏就是个狗.东西,谁有钱跟谁混,等哪天她真的发达了,一准不把你放在眼里。不信你就继续看着,看她接下来会咋做。要我说,只怕等王家人走了,她也不会再来你跟前奉承了。眼界高了,瞧不上你这个养猪的了!”   “不过,最最要紧的还是你没叫她继续赚钱,她原先把你当成财神奶奶看,那是看在你能让她发财的面子上,等你没法叫她接着发财了,她当然懒得理会你了。”   “躲你都来不及呢,还能上赶着拍你马屁?做梦吧!”   温氏叨叨叨的说了半天,期间她闺女哭了两回,尖叫了无数回,最终以尿裤子告终,逼得温氏不得不拽起孩子回家里换裤子去。   等她终于走了,王香芹才长松了一口气,温氏太吓人了,哪怕后面她一声不吭,啥话都没接,温氏也能叨逼叨逼的说个没完。再配合猪丫那嗷嗷叫的大嗓门,这顿饭吃的哟,简直就是磨难。   “可算把瘟神送走了。”朱母没好气的怼了一句,见家里人都看了过来,才哼哼着继续吃饭,不过看她的面色,显然也被温氏气得不轻。   王香芹安慰道:“也就这会儿了,回头就忙活了,大嫂要是不打算请人,一准儿忙得脚不沾地。等农忙过了,她肚子也该大了,更不会往外头跑了。”   “我看她就是还不够忙!”朱母冷着脸回道,随后就陷入了沉思。   一看朱母这脸色,大家都猜到她要给温氏找点事儿做,偏这事儿其他人还不好劝,只朱父开口和稀泥:“回头我跟大郎说说,你别管了。”   “跟大郎说有用?我去找杨铁蛋说!”   杨铁蛋就是杨秀才,哪怕他后来改名叫杨谦,村里上了年纪的老人还是更喜欢唤他的小名。可朱母寻他干啥呢?   一开始,朱家人都弄不明白,不过没过多久,真相就自动浮出了水面。   “啥?童生试?”   再见到温氏时,温氏面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美滋滋的跟朱家所有人宣布了这件大喜事。她的意思是,村学里那么多孩子,被杨秀才建议去考童生试的,唯独只有她家猪毛一个。就连经常跟猪毛抢第一的灶台,都不在此列。   这说明了什么?   不正是说明猪毛的学问做得比灶台要好吗?   都可以去考童生试了呢!   老朱家到底已经出过一个读书人了,虽说那个读书人略笨了些,但该走的流程还是都走完了的。   想当年,朱六郎也是去考过童生试的人,可惜最终还是名落孙山。整个考试包括三个阶段,县试、府试、院试,只有全部通过者,才能被成为秀才。   六郎在府试上头就卡住了,卡了好几年,最后还是朱母主动叫他回家的。本以为回家后就能愉快的挑粪种地,却偏偏又被逼着学了账房。好不容易丢掉了账房先生的职位,眼下又被抓了壮丁,继续记录、修文。哪怕宁氏已经不怎么逼他了,他的日子还是过得无比心酸。   而杨铁蛋……杨秀才关于童生试的经历也不美好,他是没朱六郎那般惨烈,然而在最后的院试上,却也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栽了跟头。虽说最终还是通过了,如愿以偿的考取了秀才,可惜的是,光秀才没太大意义,他是没可能考取一等秀才的,连官衙门给的补贴都没有,只得这么个名头,最多也就是开馆收徒罢了。   眼下,却是轮到猪毛了。   送走了满脸喜悦的温氏后,除了六郎以外的朱家人都将谴责的目光落在了朱母身上。   朱母:…………   “我咋了?我大孙子多聪明一孩子呢!眼下年纪也够了,咋就不能去考童生试了?我问过杨铁蛋的,他也跟我说了,整个村学要说学的最好的还是猪毛,灶台那学问不扎实,要么特别好,要么特别差。我猜啊,灶台考好的时候,应该是他娘拿好吃的吊在他跟前了。自打年后宁氏忙起来以后,灶台立马就不爱学了。”   道理是有的。   要知道,哪怕灶台偶尔一次两次的比猪毛考得好,可猪毛就算考差了,那也是全村学第二名。确切的说,这不赖猪毛的,猪毛的成绩相当的稳定,几乎毫无波澜起伏。反而灶台,要么极好要么极差,毕竟就这岁数,教的内容几乎都是新的,认真听讲仔细复习了,成绩自然是好,稍微有几天浪里个浪,不就差了?   朱母将杨秀才的话同家里人说了一遍,随后强调道:“谁家供个读书人都不容易,就算没指望他升官发财、光宗耀祖,考个秀才总是好事儿吧?以后就算不种地,也能有口饭吃。”   六郎猛点头,几乎是朱母说一句话,他就狠狠的点一下头。   “对对,娘您说的对,说的真是太好了!读书是为了啥?还不是考功名?猪毛那么聪明一孩子,他一准能考得比我当年要好!”   尽管六郎对朱母鼎力支持,然而朱母并没有给他好脸色:“跟你比?他为啥要这么想不开呢?”   六郎不说话了,他低下头默默的扒饭吃,不过片刻后他还是忍不住又问:“反正一个也是考,两个也是考,为啥不让灶台一起去了?娘啊,你想想,只要灶台出息了,二嫂以后要折腾人……”   这才是他的目的啊!!   一瞬间,全家人那充满了谴责的目光就尽数落到了六郎身上,仿佛在说,你怎么能这般坑你侄儿?   六郎欲哭无泪。   那为啥他二嫂可以坑他这个小叔子,他就不能坑亲侄儿了?   真不讲理!!   ……   就在朱六郎感到生无可恋的同时,有一个人比他更加得绝望。   王香椿哭得几乎肝肠寸断,一副打算就此哭死过去的模样。   坐在她面前的王大嫂也跟着红了眼圈,满脸的不忍心,犹豫了半晌后,才叹着气劝解道:“你也看开些,我看刘神仙帮你算的命格也挺好的。儿女双全,日子过得也不差,还说你是先苦后甜的命,那不就说明你的苦日子已经过去了?放心吧,以后全是好日子了。”   这话显然并不能安慰王香椿,尤其她以前并不觉得日子有多苦。   在整个秀水村里,王家的确是属于比较穷困落魄的人家。然而,得益于连年来的风调雨顺,王家的日子还是过得下去的。反正就单纯的吃饱穿暖来说,决计不成问题。至于别的,在当时未出阁的王香椿眼里,最多也就是肉和新衣裳吧。   以前的王香椿没见过世面啊!   她们姐俩都是几乎足不出户的人,要说王香芹偶尔还会出个门,那也是去地头上给她爹娘她哥送个饭递个水啥的。可王香椿是真的不爱出去,她懒,最大的爱好就是躺在屋里睡觉,要是在前面加个前缀词的话,那就是吃得饱饱的再上床睡觉觉。   这样的生活习惯之所以没造成肥胖,全部得益于王家极少吃荤腥,且一年有三百天吃的是粗粮,偶尔一顿荤的,也就是炖个蛋啥的。   也正因为如此,当石门镇孙家找了媒人上王家向王香芹提亲时,王香椿第一次听说外头的好日子居然是这样的。   媒人说,孙家是镇上数一数二的富户,家有良田百亩,全都赁出去让佃农种,每年收上来的粮食哪怕卖了一半,也能堆满十间屋。在镇上还有好几间铺子,不单自家做生意,也赁出去收租,年年都能赚几百两银子。还说孙家一天三顿白米饭管够,每天都能吃上肉,什么鸡肉猪肉羊肉轮着来,还每年按四季做新衣裳,做事的有仆妇,当少奶奶的还能有专门的小丫鬟伺候着……   这些个话,要是放在眼下,王香椿早已不在乎了。可在当时的她看来,简直就是神仙般的日子。   所以,她一个没忍住,在姐姐出嫁那一日,下了黑手。   “报应啊!这是报应啊!!”王香椿边哭边拍腿,眼泪鼻涕一起往下落,看着极为惨烈。   好在,此时的屋里并没有丫鬟在,她大嫂本来就是乡下出身,平常俩儿子比王香椿脏多了,倒是不至于嫌弃她,还一个劲儿的安慰她。   “这咋能说是报应呢?真要是报应,还不知道多少个人抢你这个报应呢!”   “就是报应!要不是当初我一棍子打晕了我姐,眼下我就该嫁给朱四郎!就老朱家那臭脾气,我一说看不上他们家了,再把当年的聘礼翻倍退给他们,他们还不早早的把我给打发了?他们可没孙家那般不要脸!”   王大嫂想了想,觉得这话还真的挺有道理的。   其实吧,也不单单是老朱家,一般人都是有脾气的。别的小毛病无所谓,人无完人嘛。可要是当儿媳的都自请下堂了,谁还会留你?真的连脸面都不要了吗?事实上,当年老朱家之所以闹着要王香芹替嫁,也是因为王香芹本人是选择沉默的,要是她寻死腻活的就是不嫁,老朱家就该让王家将聘礼都吐出来,一文钱都不能少,甚至还会要求赔偿。   可孙家……   “咋有这样的人家啊?我都说了,我配不上她儿子,我求着她给我一纸休书,可人家愣是不答应,死活不松口,还变着法子夸我……谁稀罕你夸了?我就想被休,我就想跟着你们走,我连大爷爷都没见过呢,还有堂叔他们。”   王大嫂再度叹息一声,这要是没有刘神仙的批命,她兴许还会再帮着出出主意,唆使王香椿闹腾。然而,刘神仙都那么说了,她深以为王香椿还是趁早认命吧。真要是闹得太难看,完了又不能被休,那往后的日子该怎么过?真以为有个举人堂叔就万无一失了?可举人堂叔人在邻县啊!   好说歹说了一番,王香椿总算没再哭得那般歇斯底里了,她抽了抽鼻子,问:“你们啥时候走?到时候能再来瞧瞧我吗?还有,等你们回头安置好了,能给我来封信吗?”   “成,成,都成!”   看她哭得那么惨,王大嫂自然是一叠声的全都答应下来。   主要吧,这要是搁在穷人家,无论是走亲访友还是送封信都是耗时耗力又耗钱的事情。可对于有钱人来说,托人写封信也就几文钱,送过来的跑腿费也就几十文,要是能叫王香椿安心的话,倒也合算。   忽的,王大嫂想起一个事儿:“咱们家大概是秋收以后走的,不过回头真的还得再回来一趟。你想啊,咱们爷奶的坟还在秀水村呢,迁坟麻烦得很,要找人算日子,还得在那头选好地方,估摸着……我也不太清楚,反正再回来一趟是肯定的。”   “那你们要是再回来了,记得来镇上看我!”   “会的会的,去秀水村肯定要路过石门镇的啊!”   得了这么个消息,王香椿总算是有了些许安慰。再一个,她虽然不像宁氏和王大嫂那般信任刘神仙,可因为在镇上也没少听这些几乎神化了的传言,以及王大嫂好几次给她洗脑,慢慢的,她也开始相信了。   既然命中注定她只能嫁这么一回,那就这样吧。   打从这天起,孙家倒是平静了下来。   孙家太太欢喜得很,尤其听王香椿说,她娘家大嫂帮她去找那个神乎其神的刘神仙算过命,她命里儿女双全时,就愈发的喜得合不拢嘴。   王香椿的内心是崩溃的,可兴许这就是破而后立吧,在深深的绝望后,她逐渐麻木了起来。只这般,她每天不论做什么嘴里都泛着苦,曾经做梦都想不到的好日子就在跟前,她却一点儿也不快乐,就跟行尸走肉一般,按部就班的过着日子。 第103章   过日子嘛,本来就讲究一个知足常乐。   但凡知足了, 哪怕日子过得再辛苦, 总归能从中找到乐趣的。可要是不停的跟被人比较, 不看比自己过得差的,非要跟那些好的比,那这日子还咋过呢?这世上肯定有人比自己过得好的。   王香椿就是陷入了这种情绪中, 哪怕在这之后,全家都将她当祖奶奶似的供起来了, 她自己还是觉得仿佛泡在黄连水里一般苦。就连她娘家大嫂都飞黄腾达了, 愣是从一个家徒四壁的农家女变成了官宦人家的少奶奶,偏只她一人被留下来了。   太苦了。   这日子真的是太苦太苦了。   同样觉得日子难捱的还有一人, 那就是最近生意不顺的宁氏。   宁氏跟王香椿的情况还不同, 反正王香椿眼下算是认命了, 人还能跟天斗?命中注定的事情, 再挣扎也没用了。可宁氏不能啊!莫说刘神仙只是说她最近这段时日买卖不顺,哪怕真说她命中无财, 她还是会死命挣扎的。   其实, 温氏说的一点儿也不错, 宁氏之所以这般信任刘神仙, 全是因为刘神仙说的话都是她爱听的。   这个时候,离宁氏断定王香芹是猪精奶奶已经过去好几日了。这段日子里, 宁氏是能躲就躲, 实在要是躲不过去了, 她也是一副低头默哀状, 打死不跟王香芹对视,一逮着机会撒腿就跑,喊都喊不回来。   最开始,王香芹也好,朱母也罢,都不是很信温氏的话,毕竟早先宁氏可是把王香芹当祖宗来供奉的。结果时间一长,宁氏还是这般表现,王香芹和朱母就忍不住心里犯起了嘀咕。   王香芹还好,她只是觉得懵,不明白宁氏到底在搞什么名堂。尤其宁氏早几天就将前段时间做买卖该分的红利尽数给了她,以王香芹对宁氏的了解来看,既然宁氏还愿意分钱给她,就代表……没啥?   可朱母不那么认为,她倒不至于全信了温氏的话,可谁让宁氏最近这段时间的表现实在是太古怪了,她只道:“好些年前,我听我奶提过一嘴,说有些人啊,一旦怀了娃儿,就会性子大变。你说你二嫂会不会是这个情况?”   产后抑郁症?   那也不对啊,宁氏这才刚怀上没多久吧?具体多大月份了,王香芹还真不清楚,可还没显怀总是事实。她思来想去,抑郁症看着不像,躁郁症倒是挺像的。   “随她去吧,兴许就跟娘您说的那样,等她生下娃儿就好了?”   朱母点头:“是这个理。对了,横竖她眼下闲着也是闲着,我回头让她把前阵子那个养猪啥啥的,赶紧收拾收拾给人家县太爷送去。再这么耽搁下去,就快秋收了。”   这点王香芹完全没有意见,也因此当天傍晚,朱母就将这个事儿跟宁氏说了。   宁氏满脸的苦相。   让她帮着口述肯定是没有问题的,哪怕怀孕也不耽搁她逼逼。可要知道,早先她负责这档子事情时,每次都是她去朱家老屋找六郎的。一想到朱家老屋里住着一个猪精奶奶,宁氏就忍不住心口发颤,小腿肚都开始打哆嗦了。   “咋的?难不成你还有别的事情要忙?”朱母纳闷了,因为宁氏并不是那种会偷懒的人,非要说宁氏的缺点,也就是超级爱钱,以及贪嘴好吃,跟懒散是半点儿扯不上关系的。   宁氏想啊想,她眼下唯一可以确定的一点就是,不想跟王香芹近距离接触。   假如可以选择的话,她非常希望跟王香芹彻底划清界限。然而,这点注定是不可能的,她既怕跟猪精奶奶碰面说话,可更怕的还是被猪精奶奶发现她知道了真相……   下意识的打了个哆嗦,宁氏一脸紧张的跟朱母商量道:“我跟我娘家要了几只下蛋鸡来,先养着回头坐月子了还能杀鸡吃。所以这不是……”   “直说!”朱母以为她是不愿意接这档子差事,顿时没了好气。   宁氏却道:“我就是想让六郎来我这儿,毕竟我这还怀着身子呢,进进出出的也不方便。再说了,笔墨纸砚这类东西,我这儿也有的是,这个钱我出了!”   朱母一脸的诧异。   就在刚才,朱母还以为她是找借口推脱,哪知她话锋一转,非但应承了此事,还愿意承担所有的笔墨费用。至于让六郎多走几步路,朱母才不在乎呢,要是这点路程都要计较,那让一个孕妇来来回回的走,岂不是更说不过去?   当下,朱母一口答应了下来,说让六郎第二天一早就过来。   婆媳俩商量妥当后,就此分开了。俩人完全没有考虑过这个事情另外一个当事人的感受。   于是,次日一早,当六郎吃过早饭,正高高兴兴的准备去猪舍那头铲屎挑粪时,朱母唤住了他,并将这个惊天噩耗告诉了他。   六郎懵了。   从宁氏去石门镇开小饭馆以来,六郎的生活就回到了从前。确切的说,他也不是完全不管出书那个事儿了,事情他还是在做的,只不过是每天抽出半个时辰,将之前未完成的内容一点一点的修改誊抄。   读书写字是很苦,可要是每天只做那么一会儿工夫,也不是那么苦了。尤其自打宁氏不折腾他以后,他就跟王香芹毛遂自荐,成了猪舍那头第一勤快的挑粪工,每天快乐的时间远比吃苦的时间多。六郎感觉,生活还是很美好的,人生还是有盼头的。   谁知……   这他娘的还真的是应了那句老话,好景不长。   确实不长,六郎就感觉,自己的好日子才过了没多久,噩梦再度降临。   他还想抢救一下,结结巴巴的对朱母分辨道:“我要挑、挑粪的!四嫂那头,缺人手!”   还没离开堂屋的王香芹忙表态:“没事儿,六郎你忙去吧,眼下地里的活儿少得很,你的活儿交给你四哥就成了。”   一旁的四郎立马点头:“不就是挑粪吗?交给我了,多干俩时辰,啥活儿都做完了。”   六郎:……   生无可恋,心若死灰,不想活了。   对于六郎而言,最惨的还不是心爱的活儿被人抢了,也不是即将面对大魔王宁氏了,而是……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别忘了,他前两天刚投了赞成票,举双手赞成猪毛去考试,甚至还觉得应该让灶台跟着一起去。   那时的他有多高兴,这会儿就有多绝望。   可惜,甭管再怎么绝望,他都要面对二嫂宁氏。   宁氏那头,笔墨纸砚是现成的,至于早先已经完成的那部分,六郎都依言带过去了。宁氏还专门腾出了一间屋子,作为书房,本来是打算给灶台写功课用的,不过灶台白日里都不在家,正好拿来用。她甚至还特地挪出了一个书柜,让六郎将原先那些写好的都放在这里,放着就不用带走了,回头整理好了装个盒子,径自送去县城就成了。   “都过去那么多日子了,你咋才修改到这里?这些天你到底在干啥啊?还想不想早些交差了?赶紧的,写起来,等折腾完这些后,我亲自给送到县城里的县衙门去。”   在宁氏魔鬼般的催促呵斥声中,六郎的注意力从未有过的集中,原本要做一旬才能做完的工作量,他一上午就完成了,质量居然还挺不错的。   这其实也不难想象,前段时间没了宁氏的监督,六郎那叫一个消极怠工。每日里只做半个时辰的工作,而这半个时辰还包括了盛水研磨、回顾前篇、提笔思考、落笔修改,当然还有后面的收尾工作,比如洗笔收拾桌案等等,甚至中途他还要去倒个水润个喉,再跑一两趟茅厕之类的。   可今个儿,宁氏就待在他身边,俩眼珠子瞪得有铜铃那么大,吓得六郎是一刻都不敢分神,脑子里的那根弦是崩得紧紧的,几乎做到了眼到手到心思到,修文的速度前所未有的快。   仅仅一个上午时间,六郎就将前头那段时间消极怠工敷衍做的任务彻底完成,且保质保量。   这时,外头传来了灶台嗷嗷喊肚子饿的声音。   六郎乘机表忠心:“二嫂你忙去吧,我就不在这儿耽搁你了,我回家吃去。下午我还得去挑……”   “吃完饭立刻过来啊!早点写完早点给县太爷送去。”宁氏猜到了六郎接下来说的话,可惜她并不想满足这欠抽的小叔子,“记住,吃完立刻过来,别让我去喊你!”   “是。”六郎欲哭无泪。   话是这么说的,等真的吃过午饭,六郎琢磨着,他二嫂这段日子不知道哪根筋抽到了,居然莫名的有点儿怕他四嫂。这别人兴许没那么敏感,可六郎觉得那就是惧怕,他二嫂看到他四嫂的表情,亦如他看到二嫂。   所以……   六郎嘚瑟的一扬头,他不去,就不去,看他二嫂敢不敢追杀到老屋这边来!   事实证明,宁氏不敢。   可宁氏不敢不代表她不能使唤别人啊!   先是朱二郎过来喊了一声,让六郎赶紧去,宁氏已经在书房等着了。六郎一叠声的答应了,可答应归答应,他却不想动。谁知,朱二郎走了没多久,灶台就敦敦敦的跑了过来,也不进屋,就站在院坝下方的村道上,扯着嗓门大喊大叫。   “六叔!六叔!赶紧去写书啊!快去快去快去!写完书要给县太爷送去的!六叔六叔六叔……哎哟奶!奶,我娘让我来喊六叔。”   灶台没把六郎喊出来,倒是把朱母喊得脑壳疼。   朱母到底心疼孙子,再说这情况一看就知道是宁氏唆使的,舍不得骂孙子,又骂不着儿媳妇,那还能咋的?   “灶台你玩去吧,放心,我这就去喊你六叔。”打发走灶台后,朱母压根就没喊六郎,她直接转身闯进了六郎那屋,伸出手就一把揪住了六郎的耳朵,生生的给一路拖到了宁氏那头。   不远处正坐在自家院坝的阴凉处纳鞋底的田氏,听到了六郎那熟悉的哎哟声,一抬头就看到了这炯炯有神的一幕,她忙起身问咋回事儿。   六郎心知自己时日无多,却也还是不放弃任何希望:“三嫂啊,我这不是要去四嫂那头挑粪……哎哟,娘啊,我以后每天上午来写书,下午去挑粪,你看成不成?”   没等朱母开口骂人,田氏就已经开了口:“挑粪啊?我让三郎去帮忙。”一回头,“三郎啊!猪舍那头忙不过来,你去帮一把!”   “帮啥?要杀猪?”三郎从屋后走出来。   “不是,是去挑粪。”   “成,我这就去。”   俩口子一问一答特别和谐,和谐的六郎几乎要落下泪来。他也想要个媳妇,最好是那种主动会给他找挑粪这种活儿的好媳妇……   最终,六郎还是去了宁氏那头,顶着一脸不想活了的表情,任凭宁氏差遣。   还真别说,宁氏那糟蹋人的本事确实能耐,在她那近乎严苛的监督下,在朱母等人配合下,短短五天时间,六郎就完成了剩余的工作量。要知道,这要是任由他自己扑腾,别说五天了,只怕五个月都完不成。   完工后,宁氏都没让其他人赶着,自个儿就赶着她家那辆小驴车,高高兴兴的去了县城。   终于恢复自由的六郎,摸着已经薄了许多的头毛,忍不住腹诽道:“二嫂还说她怀着身子进进出出麻烦,那她还能赶着驴车上县城?故意的吧?”   朱母白了他一眼,谁看不出来宁氏是故意搞事?可是吧,这过日子本来就不能计较太多,说白了老朱家已经分家了,出书那个事儿是王香芹和朱四郎的事情,作为还跟他们一起过的六郎也要承担一部分责任,可这跟宁氏有啥关系啊?人家自愿贴钱贴物贴时间,哪怕她故意挑事说非要在她家里写书,你又能拿她怎样?   这些话,朱母没提,她只是琢磨着,书也出了,虽说这其中宁氏出了不少力,可好歹书是六郎一笔一划的写的,怎么说也该分六郎一些功劳吧?   她倒不在乎上头的奖赏啥的,就是指望县太爷回头说句好话,让六郎对外的形象略好一些,这样回头说亲时,多多少少能加些分。   想法很美好,可惜天不遂人愿。   县太爷忙得很,哪里还能记得好几个月前吩咐下来的事情?宁氏倒是将完成的稿件送到了县衙门,也有文书出面接过了册子,赞赏了几句,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宁氏倒是不介意,横竖秋收以后肯定还要巡讲的,县太爷这会儿想不起来,不代表回头还想不起来。再一个,这玩意儿一旦由书局印刷出版了,全县都会知道老朱家的,出名也好,受益也罢,那都是迟早的事儿,急啥呢?   朱母就是急啊,急着把六郎嫁出去,省得拖到最后真的就砸到了手里。   可惜,当嫂子的跟当娘的心态差得太多太多了。反正在宁氏看来,刘神仙都说了,六郎根本就不是光棍命,那还有啥好着急的?最多就是拖得晚一点,或者娶的媳妇不咋地,可只要最后有不就成了?哪怕退一万步说,六郎到最后真的打光棍了,她都愿意把自家算盘过继给六郎了,还有啥好犯愁的?   那当然是要犯愁的,娶媳妇又不单单是为了生儿子,这不是老母亲希望有人陪着小儿子吗?   这个时候,谁也没有意识到,宁氏这一次的县城之行,造成的后续影响会那般大。   怪谁呢?怪县衙门那头出来人太快了,怪县太爷没空接见宁氏,怪宁氏想着来县城一趟不容易横竖时间还早,那当然要四处逛逛喽!   这般想着,宁氏还真的就赶着她的小驴车,慢腾腾的逛了起来。   作为一个家族遗传性吃货,宁氏的目标直指小吃街,糕饼果子买了一堆,卤肉腊肠风干肉买了一堆,还有各种瓜子花生山核桃等等,反正只要不是立马会坏的吃食,她都买了一些。横竖她家吃货多,自家吃不完还有娘家那头,再说给娘家送了,还能不给婆家送?哪怕婆家人不太贪嘴,横竖她送了礼数就到了,管他们吃不吃。   晃悠着,她就看到了一家茶馆,盘算着时间差不多了,喝一碗茶歇歇脚就可以回去了,就这样,她安顿好驴车,抬腿进了茶馆大堂。   ……   等王香芹知道书籍已经被送过去时,已经是次日一早了。还是因为六郎舒舒服服的喝着米粥吃着饼子,高兴的对她说,等下去猪舍挑粪。   平心而论,王香芹肯定是不嫌弃猪舍的脏臭的,要不然这一行她也干不成。只是,不嫌弃是不嫌弃,她对于铲屎挑粪还是热爱不起来,更加无法理解为啥六郎这般痴迷于挑粪这个活儿。   可她有个优点,甭管自己是咋想的,都会充分的尊重对方的爱好。   谁还能没个兴趣爱好呢?只要不犯法不伤害别人,那就值得尊重。   王香芹微笑的对六郎进行了鼓励,让他好好干,年底给他一个厚厚的红包。   六郎倒是不在乎红包,可是挑粪啊!多完美的活儿啊!最最重要的是,完全不用动脑子,只靠本能他就可以干得特别好。   然后……   “六叔六叔!我娘喊你等下去我家,她说写书啥啥的!”胖墩墩的灶台在外头大喊大叫,喊完了见没人理他,他才吭哧吭哧的爬上院坝,好奇的探头往堂屋里看,“六叔你听到没?我娘喊你去写书……六叔?”   六郎悲伤到恨不得以头抢地:“不是写完了吗?写完了啊!她昨个儿不是送去县城了吗?她说她送去了啊!我的命咋那么苦啊!!”   灶台的眼神瞄啊瞄,最后挤出一句话:“可惜猪毛哥哥要复习考试,不然他还能帮你写……我去上学了!”   猪毛没空帮忙,灶台帮不了忙。   尽管六郎认为是宁氏不舍得糟蹋自己儿子,所以盯上了他,可惜他娘并不心疼他。   片刻后,六郎悲悲切切凄凄惨惨的走了,光看那背影就透着一股子绝望凄凉。更让他心若死灰的事情还在后头,因为他很快就弄清楚了所谓的写书是怎么一回事儿。   “啥玩意儿?不是县太爷让写的,是你自个儿想写……二嫂你啥意思呢?我咋听不明白呢?   宁氏扯过一张写满了字的纸,那是她昨个儿晚上自己写的,她写的字太丑了,且只会记账所需的那些字,遇到不会写的字要么写成白字,要么就干脆空着。也因此,那张纸上的内容犹如天书一般,反正除了她之外,没人看得明白。   她一面指着纸上的字,一面给六郎解说。   “你瞧见过说书人没有?除了说那些人人都知道的老话本子外,有些能耐的说书人还会自己编故事,还有一些是书生写好了故事拿去书局里出版卖钱,再由说书人记熟了去酒楼茶馆里说给别人听的。我嘛,就想让你编这么个故事……”   “不不不不!二嫂你太看得起我了,我不行的,我真的不行!”   “我知道你不行的,这不是我编故事让你记下来吗?”宁氏难得这般好声好气的给六郎解释,“你不要觉得很难,就跟早先我口述你记录一个样儿的,我先说你先别管好坏都记下来,回头得了空再修改整理,最后誊抄好了我再送到县城里去。放心,等回头赚了钱,我一定给你个大红包!”   同样的话,就在刚才王香芹才对六郎说过。   然而,明明话是差不多的话,可听在六郎的耳中却是截然不同的。   “我不要红包,我只想去挑粪……”   “写!!”   好话说尽都没用,宁氏索性恢复了本性。在她的一声大吼后,六郎从善如流的接过笔,屏息凝神低头认真的记录了起来。   “我要写的故事是一对夫妻俩,男的叫汪大哥,女的叫汪大嫂。开篇就是汪大嫂去算命,家里穷的叮当响穿着打满补丁的汪大嫂啊,算命先生一看到她就说,哇,你是富贵命享福命,命里有享受不完的荣华富贵,还是官宦人家的少奶奶啊!!” 第104章   宁氏清楚的记得,有段时间大概是她太能逼逼了, 王香芹吐槽她为啥不去当个说书人, 不然也可以自个儿写话本子去。那会儿, 宁氏出于好奇,还真就问了王香芹不少关于说书、关于写话本子的事儿。   当时是没想其他的,纯粹就是当个热闹听了。可自打昨个儿在县城茶馆里听了一段说书后, 直觉告诉宁氏,这里头或许真的有商机。   仔细想想, 人嘛, 或多或少总归是有些好奇心的,这要是春耕秋收忙得不可开交时, 那是真的没工夫说别人家的闲话。可但凡农闲了, 村里那些个闲汉, 还有大娘婶子们, 哪个不是聚在一块儿东家长西家短的瞎扯淡?   说东道西这种事儿,宁氏最是擅长不过了, 只是她原先没想过要借此谋生, 毕竟谁也不会为了听一耳朵新鲜事儿给钱的。可这趟县城之行改变了她的看法, 听热闹的人兴许不愿意给钱, 可场子的主人呢?那些人为了打发时间跑去茶馆里听说书,不得买一壶茶上两碟糕点?说书人赚不到茶客的钱, 还能赚不到茶馆给的钱?   再结合早以前王香芹跟她说的写话本子的套路……   宁氏一面盯着朱六郎记录, 一面暗暗点头。   刘神仙说的一点儿没错, 猪精奶奶还真就是她命中的贵人, 当然贵人只能在关键时刻拉拔她一把,发财还得靠自个儿。再就是,她也愈发的笃定王香芹不是人了,要知道,王家就算是外来户,那最起码王香芹总归是秀水村土生土长的人吧?原先从没听说过王香芹离开村子,虽说嫁到老朱家后,王香芹曾往石门镇上去过一两趟,可时间非常之短。所以,凭啥其他人啥都不知道,王香芹却知道那么多本不该知道的事情呢?   猪精奶奶是挺能耐的。   不过嘛,猪果然不聪明,哪怕成了精也一样。   这不,马脚都露了那么多,王香芹竟然全然没有意识到。   很多事情本来就是细思恐极的,就不说写话本子这个事儿了,兴许人家王香芹是去石门镇时偶然间见了说书人得来的灵感呢。单说她昨个儿刚交到县衙门里的那册书,书上写的都是朱四郎巡讲的内容,只不过依着顺序整理妥当了而已。   可事实上,朱四郎在全县范围内巡讲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不是没人去学,而是学了效果不大。养出来的猪是比以前要好一点儿,可根本就不像王香芹养出来的那么好。甚至早几个月,还有人特地跑来问朱四郎,问他是不是欺骗了大家,明明都是依着方法养的,把猪伺候得比人都好,咋还是没太大的变化呢?   其实不是没变化,而是并没有预想中的那般脱胎换骨。   别人依着王香芹的方法去养猪,猪倒是胃口大开、精神奕奕的,可惜猪还是那样的猪,品种完全没有变化,只不过瞧着胖乎圆润多了,并没有那种叫人眼前一亮的感觉。   是有人觉得老朱家还是藏私了,可宁氏却太清楚了,王香芹真的完全没有藏私,她就是那么样的。   所以,为啥王香芹养的猪就那么好?   为啥呢?   因为她是猪精奶奶。   还有,王香芹一个最远只去过石门镇的妇道人家,咋就能想出那么多新鲜的吃食来?什么五色汤圆、鲷鱼烧、烤串串……她凭啥知道那么多呢?   更叫人费解的是,王香芹的厨艺差极了。她对外的说辞是,未出嫁时家里负责做饭的人不是她,所以她不擅长厨艺。那既然不擅长厨艺,她为啥就知道那么多种多样的新鲜吃食呢?这两者咋说都说不通呢!   你要么就极善厨艺,那鼓捣出新鲜吃食也不稀罕。要么就不善厨艺,连生火都不会,熬个粥都能熬糊的人,居然知道那么多稀罕吃食……   宁氏幽幽的叹了一口气,她这会儿才意识到原先的自己有多蠢。   王香芹兴许是不聪明,但是吧,她好像也没多聪明。这不,那么多漏洞摆在眼前,愣是无知无觉。好在,仔细想想,起码她如今是察觉了,不像其他人至今还被蒙在鼓里。尤其是朱四郎,天天跟猪精奶奶睡一个被窝呢!   啧啧……   只这般,宁氏一心两用,一面回忆着过往的事情,一面将她首次编排的话本子理顺,让朱六郎先记录下来。因为记录的内容比较零散,过后肯定还是要做整理的,甚至光整理还不够,还需要大量的修改词汇,毕竟宁氏哪怕认识了不少字,她也还是个乡下妇人,写话本子的大白话是不如那些经史子集来得正规,那也不是宁氏能说的出来的。   简而言之,工程量非常大。   宁氏是不怕辛苦的,她觉得,既然想要赚钱,那就必须吃得了苦。这人啊,要是吃不了赚钱的苦,那就必须承受贫穷的苦。   二选一。   人生嘛,吃苦本来就是避免不了的。   ……   老朱家的人决计想不到宁氏还有这么一手,因为去县衙门交稿子的人是她,回来时也只说稿子交了,具体啥情况家里人也没多问。后来虽然也听说了她又将六郎提溜过去写书了,可都以为还是为了那档子事儿,就没太当一回事儿。   其实,换个情况就该有人心生疑惑了,无奈这个时间点,正好家里人人都忙得很。   离秋收已经没多久了,朱父眼下是一门心思盯着地里的庄稼,就好像光盯着就能丰收一样,怎么劝都不听,时间一久也就没人劝他了。朱母就更不用说了,她如今就一个心思,早日把六郎的亲事说定了,别的一切她都不在乎,别说怀孕的俩儿媳妇了,连田氏刚生下来一个多月的小孙孙,她都只去瞧了两眼。   王香芹则是没这个意识,她对县太爷缺乏最基本的敬重,毕竟上辈子来她猪场巡视检查的领导也不少,心情好时她会亲自接待,不过多半情况下都是交由专人接待的。比如跟领导会面,她更乐意跟猪待在一起。   至于朱四郎……   他愉快的接受了六郎丢下的差事,跟三郎一起天天铲屎挑粪,俩兄弟不要太开心,还商量着在田埂旁边挖坑埋大水缸,却不是用来盛水的,而是用来堆肥的。想法是不错,且这个方法在王香芹上辈子的农村里挺流行的,唯一要担心的就是村里的那些熊孩子,别不小心掉到粪缸里去了,所以这个位置一定要选好。再一个,三郎表示应该多养几条狗,因为怕别人偷粪肥。   这些事儿,王香芹并不知道,她一点儿也不关心粪肥去哪儿了,反正只要她的猪舍内部能够保持干净,别的事儿她一律不管。   试想想,连猪粪的去向她都不感兴趣,就更别提六郎干啥去了。唯一让她感到疑惑的是,她自己感觉,已经有段时日没见着二嫂了。   “难不成真叫大嫂给说中了?二嫂不理我了?”王香芹刚给猪宝宝们换上了干净的饮用水,想起最近的事情,忍不住喃喃自语道。可惜,没等她想明白,就听到有员工隔得老远喊自己,顿时她就将宁氏抛到了脑后,赶忙过去看情况了。   满心满眼都是地里收成的朱父。   一门心思只想着六郎亲事的朱母。   全身心都扑在猪舍上头的王香芹。   还有跟三郎快乐挑粪准备堆肥的朱四郎。   只这般,全家上下谁也没有意识到,朱六郎正在痛苦的深渊里扑腾。二郎倒是发觉了,可是他不敢跟媳妇硬杠,只能选择早出晚归,眼不见为净。还有胖墩子灶台,他瞅着他小叔那惨状,生怕小叔的今天就是他的明天,求爷爷告奶奶的让亲娘肚子里那个是弟弟,好长大以后代替他秃头。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间,宁氏的话本子第一册 就已经完工了。 第一册 嘛,说白了就是试水的,宁氏牢记王香芹教的套路,务必要让第一册吸人眼球,要有爆点,要有争论点,要富有戏剧化。   以汪大嫂算命为开篇,展开了汪家那精彩纷呈的剧情,到了第一册 结尾处,汪大嫂那俩糟心的大小姑子已经出来了,大姑子白眼狼,小姑子搅屎棍。然而,因为开头的铺垫,让读者明白,就算摊上这么俩倒霉姑子,汪大嫂还是腾飞了。所以,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事儿呢?   请看下篇。   依着宁氏的设计,第一册 还仅仅是停留在剧情展开,将主要的角色介绍一番,汪家各人之间的关系,以及矛盾点,尽数展现在读者眼前。到了第二册,才是汪氏夫妻的崛起。   没错,汪大哥的戏份也是很足的,毕竟去茶馆里听书的主要还是男性,如果说汪大嫂是个吸引眼球的噱头,那么汪大哥才是整个小说最重要的男主,整个事业线就靠他来支撑了。基本上,前期种田文,中间换地图,男主走事业线,女主走宅斗路线,后期大团圆结局,妥妥的爽文模式。   就在宁氏高高兴兴的拿着第一册 赶往县城时,朱母那头终于传来了好消息。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费劲了千辛万苦之后,终于有人家愿意考虑一下朱六郎了。之所以说是考虑,也是因为早先从南山集那头传开来的六郎批命,“谁嫁他都过不好”这句话,简直就跟诅咒一样,让不少人都心怀芥蒂。   不过,总归还是有人想搏一把的,想着老朱家家底颇厚,当初分家时,六郎虽没有拿太多的田产,可只要有现银在,买地置业又不是什么难事儿。庄稼人嘛,只要有个几十亩地,哪怕啥事儿都不干,单单是吃租子,也能过得很好了。   也因此,就有人通过中人给朱母递了话,大概的说了一下自家的情况,问愿不愿意结亲。还加了个条件,要求成亲后将所有的现银尽数置办成田产,只要有田产在,起码不会饿死。   会考虑朱六郎的,本身条件肯定也好不到哪里去。可朱母生怕六郎会砸在手上,听了下条件,虽说样样都不好,可也不至于太糟心,当下一口应承了下来,并火速开始准备聘礼,并主动将本地一贯的聘礼加厚了一倍,期盼着这般诚意能换来一个好结果。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直到事情久无响动,朱母又托人去对方家里问情况后,作为中间人的大娘支支吾吾的过来回话:“那个……人家又反悔了。”   “为啥啊?是有啥不满吗?聘礼还不够厚?那成啊,我再加三贯钱。”朱母急了,哪怕对方的条件处处都显得不尽如人意,可有几点她还是很满意的。   女的,活的,年方十七。   就这三点,朱母就已经相当得满意了,至于女方家境不咋地,父兄都有不小的缺点,本人身段不好长相不好手脚不够勤快等等一切一切的毛病,在她看来都是可以容忍的。   可为啥说好的事情又变卦了呢?   中间人吞吞吐吐了半天也没说到点子上,还是朱母急了,抓了一大把铜钱硬塞给她,就求她说实话,还保证自己一准不生气。   最终,中间人被朱母的诚意所打动,冒着被老朱家恨上的风险,咬牙说了实话。   “……那家人嫌六郎丑,姑娘家宁死也不愿意嫁。”   朱母惊呆了。   嫌、嫌六郎丑?!   要不是中间人说这话时的表情无比诚恳,朱母还真当她是在说笑。诚然,六郎的长相跟俊俏是没啥关系,可跟丑有啥关系呢?事实上整个秀水村那就没一个男的是长相俊俏的,要说气质出众的大概是村学的杨秀才,单纯长得好的应该是王香芹的娘家大哥。村里其他男人,则都是标准的庄稼汉长相,尤其是老朱家的人。   个头高,体格壮,浓眉大眼。   这就是朱家人一脉传承的长相。   跟俊俏完全扯不上关系,但跟丑陋也没啥关系吧?   及至中间人都走了许久许久了,朱母还是愣在原地回不过神来。最后,还是王香芹从猪舍归来,看到婆婆傻不愣登的立在堂屋门口,目光望向远处,仔细看去却是毫无焦距。   王香芹吓了一跳,忙伸手在朱母眼前摆动,还高声唤了好几次,这才堪堪将朱母唤回了魂来。   “咋了?”朱母下意识的问道。   “娘?”王香芹想说,你还问我咋了,您老人家这一副魂游天外的模样才让人忍不住问咋了。   好在,朱母很快就回过神来,想起前不久的事情,顿时红了眼圈:“我好不容易给六郎相看了个媳妇,人家嫌弃他长得丑!”   王香芹:…………   槽多无口。   朱母这回是真的伤了心,甭管六郎的行情再差,那也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前头为了六郎的亲事她费了无数的心力,眼看着希望就在跟前,她都已经将聘礼都准备好了,结果晴天霹雳。   嫌弃六郎长得丑啊!!!   “六郎上哪儿去了?”王香芹有心安慰朱母,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忽的想起自己仿佛是有许久没看到六郎了,先问出了声儿,才想起来,“哦,对了,六郎这些日子是跟二嫂家搭伙的。”   本来,应该是六郎在家吃一天三餐,吃完再去宁氏那头的。可后来,宁氏也不知道是出于何种想法,兴许是心虚,也有可能只是单纯的不想浪费时间,六郎一天三顿就都跟二郎一家三口一起吃了。又因为六郎早出晚归的,很多时候还真碰不到面,毕竟其他人也挺忙的。   朱母并不关心六郎去哪儿了,她只是伤心于六郎真的要砸手里了。   “他们怎么能这样呢?嫌六郎长得丑啊!那家姑娘就好看吗?没有啊!你长得比那姑娘好看一百倍!”朱母气愤难当,“我还没嫌她丑呢,她倒是嫌弃上了!”   王香芹露出了尴尬而又不失礼貌的微笑,她该说承蒙夸奖吗?   就在这时,朱父和四郎前后脚回到了家中。   于是,继王香芹之后,他俩也受到了不轻的惊吓。   男人啊,尤其是秀水村这种乡下小村子,对于女子的容貌都不是那么看重,又怎么会在乎男子的相貌呢?要知道,说亲一般都是先看家境,后看能耐,如果是女子就看是否勤快,男子则是看他是否是个老庄稼把式。   好看不好看的……   老朱家几人面面相觑,最终还是王香芹先开了口:“这事儿要不还是别告诉六郎了,横竖亲事又没说成,告诉他白叫他伤心。”   朱母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她到如今都不能接受这种反悔的理由,偏先前也仅仅是口头上愿意考虑一下,人家要反悔自家也没法子。就是吧,哪怕对方是嫌弃六郎的命格,也比眼下这个借口听着靠谱一些。   “咱六郎不丑!”朱母恨恨的磨着牙,到底还是听进去了王香芹的话,没再提这个事儿,转身去了灶屋那头。   王香芹见时间不早了,也过去帮忙,就听着朱母低头喃喃说着些啥,哪怕听得不真切,她也大概能猜到一些。   这要咋说呢?告诉朱母,这世上有种人是颜控?   因为心里揣着事儿,这天朱母仅仅是准备了最最简单的饭菜,结果饭菜刚上桌,院坝上就来了人,远远的招手喊道:“爹娘啊!二嫂进城去了,我回家吃饭。”   是六郎。   吃就吃呗,因为老朱家如今富裕了,并不差这口吃的,哪怕今个儿朱母准备的菜色简单,份量还是很足的。想着早前的事情,朱母不禁心疼起了傻儿子:“我再去炖碗蛋羹,添个菜。”   才这么说着,六郎已经走到了堂屋前的檐下,跟起身准备去灶屋的朱母碰了个正着。   朱母:…………   “咋了娘?灶屋里还有菜没端上来?”六郎看着似乎心情不错,语气里充满了快活。   “六郎啊!!”   随着朱母这近乎咏叹调的唤声,堂屋里的其他人也下意识的抬起头,望向了六郎,随后齐刷刷的倒抽了一口凉气。   这一刻,其他人暂不提,反正王香芹特别理解嫌弃六郎丑的那姑娘了。不过,理解归理解,她还是忍不住想要吐槽一句,姑娘啊,六郎这不叫丑,这叫秃,秃成大腐国王子的那种秃。   破案了。   事实上,早先家里人就隐隐发现六郎头发比较少,可谁也不会一直盯着瞧,最多也就是心里有些异样。直到差不多有半月没咋碰面,哪怕见了面那也是在日落之后了,夏日的夜里也挺亮堂的,可再亮堂也没到可以清楚的看到发际线的地步。   于是……   “写书很辛苦吧?”王香芹感到万分愧疚,她是真的不知道写书那么辛苦,要是早知道,宁可花钱请别人来钱,再多的钱也买不回头毛啊!   六郎还没意识到异样,只是听到他四嫂的话,顺势重重的点头:“特别辛苦!二嫂逼死个人了!还好还好,第一册 完成了,她拉着二哥去县城了,还说要在县城里住一宿明个儿再回。对了,胖台呢?他还没从村学回来?那好,咱们先吃,别给他留!”   几乎是六郎的话音刚落下,胖台……哦不,灶台就敦敦敦的跑上了院坝:“奶!奶!我爹娘私奔不管我了!我饿!饿饿饿饿!”   换作别的时候,朱母一准收拾胖孙子了,可惜这会儿她真的完全没有心情。   迷茫的看看已经英年早秃的小儿子,再瞅瞅莫名就胖若两人的矮敦子,朱母面上的神情心碎得让人揪心。   将自己的那份挪出来给六郎吃,朱母心疼的道:“来,六郎,多吃点儿,娘这就去灶屋里给你炖蛋,你还想吃什么?你说,娘给你做。”   不等六郎开口,灶台就先不干了,蹦跶着宣示存在感:“我也要吃蛋!蒸蛋炖蛋炒鸡蛋!奶!”   “闭嘴,饿着!”凶巴巴的吼了灶台一声,朱母立马换上了温柔的面孔,眼里还泛着星星点点的泪光,“六郎啊,想吃啥你说,你倒是说啊!……娘的六郎啊!!”   六郎:…………   害怕。 第105章   命中注定, 今个儿感到绝望的不仅仅是朱母一人。   六郎又不是女子, 他平常压根就不关注自己的容貌, 甚至整个老朱家, 只有王香芹那屋有一面小铜镜, 还是去年宁氏做烧烤买卖赚了钱后,买了送给她的。也因此, 六郎从小到大,大概也就是洗脸的时候偶尔瞥一眼自己的脸, 更多的时候他连这个都没在意。   ——男人嘛,那么在乎外貌干啥?   ——这就是六郎一贯的认知。   没镜子, 也不关心自己的长相,那就更妄论头毛了。尤其从前段日子开始,他就一直为写书的事情忙碌着, 最早是写科学养猪, 紧接着就是帮宁氏写小说。平心而论,真要六郎比较的话,他觉得还是写养猪比较辛苦一些, 一想到这个书将来是要拿去给县太爷看的,他就特别的有心理压力, 遣词造句格外得讲究。反而帮宁氏写小说时,因为知道宁氏打算找人说书, 在表达方面也就随意了许多。   这也是为啥前头仅仅是将巡讲稿子整理成册就花费了那么多时间, 反而后面写小说的速度要快上许多的根本原因。   当然, 这些话六郎倒是没跟朱母提, 他只是纳闷的看着家里人,不明白为啥大家都看向自己的头顶。   不过也没过多久,六郎就知道了真相。   知道真相的六郎眼泪掉下来。   他秃了。   村子里不是没有秃子,哪怕村里人多半一辈子也用不上几回脑子,可该秃的时候一样会秃的。然而,六郎连二十岁都没有,村里秃顶的多半都是超过了六十岁的。别的就不说了,反正朱父都四十好几奔五十岁的人了,头毛依旧健在,发量照样惊人,唯一的缺点就是两鬓早已斑白,发丝之间也屡屡出现银白。   古人老得快,尤其是常年干重体力活的,四十好几出现一半的白发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可像六郎这样的,还不到二十就英年早秃……   “娘啊!我还娶得到媳妇吗?”六郎汪的一声哭出来。   有些事儿吧,那可真的是连扯谎都扯不出来,可要是实话实说呢,又显得太伤人了。   朱家几人面面相觑,最终还是王香芹弱弱的表示:“我听说吃黑芝麻糊好像能长出黑头发?”   关于这个,王香芹也不太清楚到底有没有用,反正她上辈子没少听人提防秃洗发水、生发水啥啥的,吃黑芝麻糊似乎也是一个法子。当然,能否成功她也不确定,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黑芝麻糊就算不能帮助六郎长头发,吃了也没害处。   他们本地不产芝麻,不过朱母立马拍板:“我这就托人帮你去买!甭管有用没用,死马当活马医吧!”   哦,连朱母也不太相信这话。   六郎还是一脸的伤心欲绝,他有三大梦想,挑粪、娶媳妇、生孩子。就眼下看来,似乎这仨都没办法达成了,这怎能叫他不心碎呢?   更让他心碎的事情还在后面。   次日,朱二郎和宁氏回来了,带来了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可惜的是,好消息仅仅针对于宁氏,坏消息倒是跟六郎脱不开关系。   “咱们那书通过了!书肆的人愿意跟咱们合作,看,这是签订的契约。首本先印刷个一百本,我得了十贯钱的定金,回头按卖掉的钱分红!”宁氏高高兴兴的捧出了一兜的铜钱,这十贯钱啊,要是换算成银子差不多也就是十两银子,银子本来就沉,十两压根就没多大。可书肆那头给的是铜钱,那就完全不同了,满满一兜,沉甸甸的。   然而,六郎并不感动。   他只有气无力的答应了一声,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生无可恋的气息。   宁氏感觉到了不对劲儿,先小心翼翼的东张西望了一番,见没人注意到这边,忙拽他去了自家。彼时,灶台早就已经去村学了,家里只有提前一步赶驴车回家的朱二郎。看到六郎过来,朱二郎高兴的同小弟打招呼:“六郎你可真能耐,你都会写书了!人家书肆掌柜的都夸你了!”   “夸我啥?”六郎一时间好奇心大起,下意识的问道。   “就是那个啥……哦,对对,夸你这故事写的好,就是啥表达还不太够……”朱二郎的话音未落,就已经遭到了宁氏的大白眼,他怂怂的缩了缩脖子,果断的去后院喂鸡喂牛喂驴子了。   六郎捂着心口,一脸心若死灰的表情。   宁氏略有些尴尬的咳嗽了一声,好在她这人脸皮厚,很快就恢复了常态,笑着道:“别听你二哥瞎逼逼,人家书肆掌柜的是真的夸了你,说你写的特别好……对了,我跟他说好了,下一册月底就给。”   “月底?”六郎惊了,“离月底也就十天了!”   “对的呀,还有足足十天呢,赶一赶没问题的。反正眼下一册又不厚的,给说书人讲的话,也就讲一场,没啥的。人家掌柜的说了,要趁热打铁!听听,这话说得多有文化啊!”宁氏乐淘淘的将装着铜钱的布兜子放好,转身又对六郎道,“赶紧啊,还傻愣着做啥?放心,二嫂亏待不了你的。”   说是这么说的,宁氏心头还是有那么一丝不安。   于是,在开始写第二册 书之前,她又搞了个骚操作。   这不是书肆掌柜的让她签订了一个契约吗?上头明确的写清楚了定金数额、交稿日期、分红比例等等。既然书肆掌柜的能这么干,那她为啥不能照样画葫芦呢?   写书之前,由宁氏口述,六郎执笔,写下了一份霸王条约。   六郎并不知道何为霸王条约,当然宁氏本人也不太清楚,她只是本能的让所有的条款都有利于自己,并让六郎认罪画押……哦不,是按手印签契约。   契约一式两份,不过宁氏说了,怕给六郎会丢,不如就丢留在她家里,就放在书房的柜子里,保证安全。   等契约完成之后,宁氏就彻底安心了,再度叨逼叨逼的开始说剧情,六郎挂着一张苦瓜脸,认命的提笔开始记录。   这一记录就是十天。   在宁氏魔鬼式压榨之下,六郎还真就按时完成了书稿。他并不知道,人家书肆那头才没有那么夸张,是宁氏一心痴迷于发财,硬生生的压缩了交稿时间。等第二册 一完工,她就立马急吼吼的赶驴车进县城,将书稿给了书肆掌柜的。   宁氏在此之前,连话本子都没看过,最多也就是庙会的时候看过几出戏,再么就是在县城茶馆里听人家说书了。   也因此,哪怕早先有王香芹教她几手,她其实也不能很好的掌握。   但是不要紧的,宁氏这人天生就爱八卦,平常说起东家长西家短,就特别来劲儿。还不单单是她自个儿讲得起劲儿,别人听得也特别热闹,仿佛声临其境一般。带着这个特地,她口述的故事确实有种别样的吸引力,书肆掌柜的才会评价说,故事挺不错的。   故事不错,也就是剧情给力,不说有啥教育意义,但最起码闲汉们爱听。唯独让掌柜的不满意的是,这个表达方式还是太差了一点儿。   幸好,这年头写话本子的人不多,反正搁在他们这个县城里,那是真的少之又少。平常戏台子上演的永远都是那几出耳熟能详的戏目,茶馆的说书先生讲得也多半都是演义小说,反正就是翻来覆去的那些个故事,多混一段时间,茶客都能背会了。   话本子之所以不多,一方面是这年头读书习字还是一件很稀罕的事儿,多数人家都没有余力去供孩子念书,而另一方面就是,哪怕有能力供得起读书人的,那又有几人会去写这种通俗话本子呢?   读书是为了什么?   考科举,走仕途,升官发财!   正因为这些个缘由,书肆掌柜的哪怕觉得宁氏给的书稿有诸多缺点,还是决定收下来。这年头难得有精彩的故事,小毛病忍忍就过去了,反正到时候说书人买了书,自个儿会改编的。   不过,掌柜的还是叮嘱宁氏:“回去告诉秀水居士,还是应该好好锻炼一下文笔,仔细润色之后,书稿会更吸引人的。”   “好好,我一定帮着转达。”宁氏想也不想就一口答应了下来。   她压根就没告诉掌柜的,这是她口述写下来的书稿,更不曾说所谓的秀水居士,完全是她随口编的。谁让上次掌柜的问她,书稿的主人文号为何,她压根就没听明白,多问了两句。掌柜的以为她是忘了主人家的吩咐,就拿了两本其他书稿,跟她细细解释起来。   那两本书稿的作者分别名为奇石客和慧峰居士,宁氏的小聪明是连朱母和王香芹都赞叹不已的,她当即就拆分一下,借用了秀水村的名字和居士的称呼,硬生生的给编排出了一个人:秀水居士。   幸好,宁氏一副乡下劳动妇女的长相,书肆掌柜的根本就没有怀疑过她,完全不知这名号真的是刚面世的。   …… 第二册 书稿完工后,宁氏特地唤了六郎到跟前,给了他一锭银子。   银子是五两的那种大锭,搁在他们这一带,绝对是一笔巨款了。五两银子啊,一般人家娶媳妇也就花个三五两,早年间朱四郎娶王香芹,统共才下了二两银子的聘礼。   六郎倒没推脱,他并不贪财,只是想起朱母提过要托人帮他买黑芝麻,转个身就将刚到手的五两银子给了朱母。   朱母:…………   一开始朱母还没明白这钱是哪儿来的,等她弄明白之后,瞠目结舌已经不足以形容她的崩溃了。   “你就为这点钱把自己搞秃了???你图啥啊???”   捧着五两的银锭子,朱母直接就哭开了。她一直以为,写书那事儿是县太爷交代下来的任务,自家因为县太爷的缘故,得到了御赐的“贡猪”牌匾,还因此得了个世代传承的活儿,帮着整理书稿也是应该的。   结果呢?   六郎压根就不是在为县太爷写书,他是在给宁氏卖命啊!!   朱母捏着银子拽着六郎的胳膊,狠狠的哭了一通。   完了之后,她杀气腾腾的就去找宁氏了。   那头,宁氏刚交完第二份书稿,第三份还没那么快,毕竟市场也需要一个反应的。也因此,她舒舒服服的给自己煮了一锅子的甜汤,准备等略凉一些后,先吃两碗,其他的拿粗瓷坛子装了给放到井水里冰着,等回头她家二郎和灶台回来了,刚好可以吃。   正美滋滋的等着甜汤凉呢,朱母杀上了门。   “宁氏!!看看你干的好事!!”   朱母何止杀气腾腾啊,她就快要原地爆炸了。   “咱们老朱家哪里对不住你了?是少你吃了,还是缺你穿了?分家那会儿你分了多少钱呢,咋还不知足呢?你是咱们老朱家这几房里头最有钱的一个了啊!你为啥不能本本分分的过日子,你你你……”   “你要咋折腾是你的事儿,别来折腾六郎!他还等着娶媳妇呢!!”   宁氏也跟着惊了,作为儿媳妇,她还是有些怕朱母的。但是吧,这个惧怕跟她当年刚嫁进老朱家时已经完全不同了,彻底变味儿了那种。也因此,面对朱母的厉声斥责,她一声都没吭,只是瞪大了眼珠子满脸迷茫疑惑的看着朱母。   及至朱母骂够了,大喘气时,宁氏才弱弱的说:“娘啊,我咋了?我最近也没干啥呢。”   “你还敢问干了啥?!”朱母气坏了,当下就扯着嗓门将宁氏为了发财搞秃六郎的事情讲了出来。   宁氏家那块,离朱家老屋不远的,不过离温氏那屋更近,几乎就是相邻的。因此,就出现了戏剧化的一幕,朱母在墙的这边怒骂宁氏,墙的另一边温氏蹑手蹑脚的走到墙根底下,贴着耳朵仔细听,越听越来劲儿,越听越高兴,当真是比三伏天喝了甜津津的凉水都高兴。   等温氏弄明白了前因后果,宁氏自然也懂了。   噢,原来是写书那个事儿曝光了。   “那事儿啊!”宁氏满不在乎的摆摆手,“我给了润笔费的。”   “啥……给钱了不起?分家那会儿,六郎也是分了钱的,他不缺钱!”   宁氏又一次被惊到了:“不缺钱?这年头居然还有人会不缺钱?不对,竟然有人会嫌钱太多了?这才写了不到一个月啊,我就分给了六郎五两银子,上哪儿找这么来钱的差事去?”   “他不差钱!他就想娶媳妇!”   “娶呗,说得好像没钱了他就能娶到媳妇一样。”   所谓鸡同鸭讲大概就是这样了。   朱母心累心塞,都快心梗了。她感觉自己没法跟宁氏这个财迷沟通了,转身就去找朱二郎。找二郎倒是容易,训起来就更容易了。朱母的意思是,骂宁氏不管用,那就只能让二郎立起来,好好管管他婆娘,首先要把写书这个事情给停了,必须要停了,再不停六郎就要真的打光棍了。   朱二郎:…………   他也很绝望啊,哪个男人不想让自家婆娘服服帖帖的?可他行吗?   行的行的,他一定行的。   被迫在朱母跟前应承下来的朱二郎,暗地里给自己鼓劲打气,努力做心理建议。可惜的是,再多的准备在见到宁氏的那一刻,彻底的消失不见了。   “我……我……”朱二郎很努力了,可宁氏却不是那等容易被控制的人。   哪怕最终二郎费劲千辛万苦终于表达出了他的想法,宁氏也毫不在意,摆摆手,轻飘飘的甩出一句话:“我跟六郎签了契约的,咋能说毁约就毁约呢?再说了,以前没写书的时候,他不也一样打光棍吗?”   朱二郎左思右想,觉得这话很在理,回头就将原话转述给了朱母,结果差点儿被朱母把天灵盖都给喷飞了。   人生最苦是什么?   是夹在娘和媳妇之间,左右为难,里外不是人。   这要是情商高的,兴许能摆平两边,可惜朱二郎两边都摆不平,深受夹板气的他,也开始夜不能寐,头毛大把大把的往下掉。   宁氏不在乎的,她的人生目标就是那么的明确。   发财、发财、再发财!   还要发大财、巨财、家财万贯金银满屋!   有钱就好了,头毛这玩意儿,多了还碍事儿,没了多省心。只要不耽搁赚钱,好看难看又有啥呢?   朱母后知后觉的发现,她对宁氏的了解还是不够深入。   仔细回顾一番后,朱母又有了惊人的发现。似乎,六郎之所以这么惨,从头到尾宁氏居功至伟啊!可惜,事到如今已经无力回天了,哪怕她辗转托人买来了黑芝麻,又仔细磨碎了拌成糊糊,让六郎一天三顿的往肚子里灌,效果依然不明显。   说不明显都是委婉的,那根本就是完全没效果。   那不然呢?要是吃黑芝麻糊就能让秃子焕发青春,人家大腐国的王子殿下还能买不起这玩意儿?成吨成吨买好吗?   黑芝麻糊是养发护发的,不是生发水,更不是神仙药!!   就在老朱家混乱之时,村里终于有人见着了许久未出现在众人跟前的六郎。不出半天工夫,关于六郎英年早秃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秀水村,还有人拍着胸口暗自庆幸,没将闺女嫁给他。哪怕男人的长相不是那么重要,长这样的,人家还是会介意的。   要说长辈们还仅仅是庆幸,那些曾经跟六郎说过亲最终却没成的,简直就是谢天谢地。不过,其中也有不高兴的,就比如宁氏的娘家二叔宁二河,他想起了当初宁氏特地跑他家来,想给六郎说亲……   “还是亲戚呢,有她这么坑亲戚的吗?对了,她上回答应了要让咱姑娘去她铺子里做事的,结果才干了多少日子?哎哟哎哟,气死我了,我就知道宁夏那丫头靠不住,人啊,还得靠自己。来来,闺女你过来,爹跟你说啊!”   宁二河又有了别的打算,不过这就是后话了,反正经此一役,六郎英年早秃的名声算是坐实了,原本还有那么一丝丝犹豫的人家,也都歇了这份心。哪怕闺女是没儿子重要,那也是自个儿身上掉下来的肉,哪能这么糟蹋呢?   最惨的是王香芹,她沉迷养猪不可自拔,蓦然回首六郎已秃。   秃就秃了吧,反正秃的也不是她男人朱四郎,可让她万万没想到的是,婆婆交给她一个伟大而又艰巨的任务。   ——劝服宁氏。   王香芹觉得她纯粹就是遭受了无妄之灾,偏朱母一再恳求她,她不得已只能找上门去,一路上都在盘算着要怎么劝才好:“二嫂那么爱钱的一人,她能听我的劝吗?”   显然不能。   事实比王香芹预料之中还要惨烈,宁氏在看到王香芹的那一瞬间,瞳孔立马放大,整个人飞速的转身开跑,其动作之猛速度之快,叫人瞠目结舌,完全看不出来这人已经怀孕好几个月了。   王香芹就愣了那么两三秒,等她回过神来之时,宁氏早已跑了个无影无踪。   一时间,一个荒谬的想法涌上心头。   她觉得宁氏要是参加她上辈子的田径赛,说不准还能拿块金牌回来,打破黑人统治赛道的历史,为国争光!话说,田径比赛的奖金还不少呢,宁氏一定会很高兴的。   乱七八糟的想了一通,王香芹这才开始正视眼前的问题。   宁氏跑了啊!   她都没来得及开口诉说自己的来意,宁氏就撒丫子跑了个彻底,所以接下来该咋办呢?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王香芹耳畔响起。   “哟,四弟妹咋来了?来找二弟妹啊?啧啧,你总不会以为到了今个儿,她还当你是财神奶奶吧?你都不能带她发财了,她当然要躲着你啊!”   温氏撇着嘴冷眼瞧着王香芹,试图从她面上看出一丝心寒受伤来。然而,王香芹只有一脸的懊恼。   ——朱母拜托的事情没办成,六郎的头毛还要继续秃,再这么下去,难不成真就只剩下给六郎买媳妇这条路了?说实话,她真的无法接受这种事情。 第106章   从这里开始, 朱母对自家的儿媳妇们又有了新的看法。   以前她是觉得温氏是家里的祸头子, 没有当长嫂的能耐,偏就最爱摆长嫂的谱。诚然, 像老朱家上一辈的长房长媳的确在族里很有地位,可那却是因为朱家奶奶年事已高不再管事了, 这才将那些散碎的事情尽数交给了长媳, 也就是朱家大伯娘。   朱母觉得自己还年轻得很,能干好多年呢, 凭啥要将管事的位置让给温氏?况且, 温氏也没这个能耐。再加上之前温氏也确实闹出过不少的乱子,尤其是直接引起分家一事的瘟鸡事件。   可惜, 那也是以前的事情了。   在写书稿这件事情曝光之后, 宁氏成了朱母心中的第一祸头子。   毒瘤啊!   为了赚钱啥都不顾了,明明都已经分家了,她咋就能把小叔子使唤得那么顺手呢?哪怕以前王香芹一样也有使唤六郎, 可那多半都是铲屎挑粪担水之类的体力活儿,不用动脑子的。哪像宁氏,明知道六郎那脑子是用一点少一点的,还这般不要命的使唤。   朱母愁坏了。   眼见宁氏那头说不通, 连王香芹特地上门找人, 宁氏一样都能溜得飞快,躲着不见人。朱母还能怎么办呢?她只能将所有的怨气都撒在了朱二郎身上, 一天三顿的找他来出气, 逼着他压制宁氏。代价就是, 没过几日,二郎那头毛就跟着薄了起来,六郎本来没啥感觉的,瞅着这一幕,压力反而愈发大了。   一招不成再来一招。   这天清晨,朱母特地起得早早的,将宁氏堵在了屋里:“六郎跟你签的契约呢?我赔钱还不成吗?我给你钱,你自个儿拿钱去雇别人,咋样?”   从理论上来说,这招是可行的,可宁氏却不接受:“我那书稿都写了两册了,临时换人,书肆那头不得有意见啊?娘啊,你就让我好好发财吧,横竖六郎原先没秃的时候不也一样没娶着媳妇吗?我把话给您放在这儿,万一他真的娶不上媳妇了,我出钱帮他买个媳妇。再不济,我把算盘过继给他当儿子!”   宁氏不单死咬着不松口,回头还在六郎过来帮她记录书稿剧情时,好言相劝他干脆剃个光头算了。   “你想啊,你眼下头顶是秃的,周围一圈都是有头毛的,这不是明摆着告诉别人你是秃子吗?可要是你狠一狠心,索性就给剃光了,人家只当你是图凉快才剃头的,没啥的。”   六郎并不接受这种鬼扯淡的建议,只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   “得了吧,你父母啊,看着你的秃头都快糟心死了!”宁氏一脸的嫌弃,仿佛六郎的秃头跟她毫无关系似的。   最终,宁氏也没有劝服六郎,当然朱母那头肯定也不会放弃的,不得已,宁氏决定供出罪魁祸首。   ——是四弟妹建议我去的,她说写书能赚大钱!   ——她还教我要咋写才能卖钱,套路都是她说给我听的!!   ——你以为我乐意啊,要是我的铺子还开着焖肉还卖着,我才不写这玩意儿呢!!!   王香芹才是真的惊呆了,她努力回忆了一番,仿佛曾经的她是随口提过这个事儿。可这不是随便说说的吐槽吗?就好像她两年前头一次看到温氏的弟弟温州时,就曾吐槽他应该去卖皮革,再不济也应该卖小商品,生生的把人忽悠的去当了行商。还有宁氏的弟弟宁波,她还说让宁波去买铺子做房地产……   这是吐槽!!   不负责任的那种吐槽!!   谁能想到,宁氏就真的听了她的话,跑去写书了?   再仔细一想,王香芹沉默了。这其他人暂且不提,宁氏会听她的忽悠似乎是很正常的,毕竟最早以前第一次做吃食买卖五色汤圆那会儿,宁氏就对她言听计从的,再到鲷鱼烧、烧烤串串、贡猪焖肉……   好叭,她承认是她错了。   王香芹是低头认错了,可朱母却愈发的牙疼胸闷心梗了。   人家都说娶妻娶贤,咋就他家娶进了一窝的财迷呢?温氏是没能耐还想发财,宁氏倒是有能耐了,可她太能折腾了,王香芹是嘴皮子吧唧,可谁让还有个愿意听她胡说八道的宁氏在呢?   剩下俩儿媳妇,牛氏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或许是因为进门没多久就分家的缘故,牛氏眼里压根就没公婆,只有宁氏这个表姐。哪怕她本人不会主动搞事,可每次宁氏一想干点儿啥,她都会举双手赞同,并在行动力给予十足的支持。   这么一想,好像只有三郎媳妇田氏还可以。   尽管田氏论相貌不如王香芹,论能耐不如宁氏,论城府不如温氏,论勤快不如牛氏……   但是!!   她不搞事啊!!   打死田氏都不会想到,托妯娌们的福,她明明啥事儿都没做,愣是一跃成为朱母心目中最完美的好儿媳。   全靠同行衬托。   好在,朱母哪怕心里是这么个想法,也没无聊到上赶着去田氏跟前说这个。她只一门心思的想对策,仍旧不愿意放弃六郎。   就在朱母忙着求爷爷告奶奶,让人家帮忙说说好话给六郎说个媳妇时,天气越来越热,不知不觉间,离秋收也没几天了。   秀水村是这样的,农闲时分很多人都会去石门镇或者周边几个镇子上打短工。因为附近一带都还属于比较富裕的城镇,像平常镇上的人要起房子,就会特地等到乡下农闲时,好雇佣到一批便宜的劳力。还有就是附近是有一条河的,经过秀水村时,河流已经变得比较窄小了,可就算这样也有好几人手拉手的宽度,而往上游主河道去的话,就会有一个不大不小的码头,那边常年缺力工,对于那些个只有一把子傻力气的庄稼汉子来说,当力工是个不错的选择。   也正因为如此,农闲时村里多半都是老弱妇孺,少有壮劳力的。唯一不习惯外出打短工的,也就是老朱家的。可事实上,早些年他们也常轮流出去的,至于朱氏一族中,外出打短工的更是不在少数。   可每当农忙即将到来时,那些个外出打短工的村民就会结伴回来。   不单人回来了,还会带回来不少的钱,起码对于一般人家而言,打短工还是很来钱的。而有时候,这些人还能带回来一些村里人不知道的消息。   譬如说,去码头那边当力工的,会说一些来往商船的事情。   还有一些胆子大的,会跑去县城里做事,自然而然就能带来一些县城里最新流行的话题。就好比今年,离秋收还有几日,就有人陆续从外头回来,告诉村里人,最近县城里出了一个新的话本子,好些个茶馆都在说这个,是讲一个特别有意思的故事。   “刚开春那会儿,王家的不是去算命了?你说巧不巧,县城里的说书先生讲的就是这个故事,算命的给一个穷得叮当响的乡下妇人算出了少奶奶命,还是官宦人家的少奶奶!”   “故事里的主角倒是不姓王,人家姓汪,那个汪大嫂啊,命是好命,就是有俩糟心小姑子,好在她命中就是要享福的……”   随着外出打短工的人接连回村,关于汪家的故事就这样在秀水村传开了。   汪?王?   哪怕不是那么敏感的人,也察觉到了两者的联系。想也知道,乡间地头上能出几个少奶奶命的?再详细一问,那位汪大嫂居然还有俩小姑子,其中一个还是盖了戳的白眼狼……   这就很尴尬了。   尴尬的是朱氏族人,村里其他人有啥好尴尬的?因为那些外出打短工的,都不是什么嘴皮子利索的,愣是问了好几个,才勉勉强强的拼凑出了大致的剧情。就有人忍不住去了王家,问王大嫂知不知道这个事儿。   王大嫂一脸的懵圈,最近这段时日,她真的什么都没做,就一门心思的劝公婆赶紧搬家吧。偏生,她公婆算着秋收就快到了,愣是非要收了庄稼再走。王大嫂暗中叫苦不迭,秋收啊,一年到头最辛苦的日子了,本来她还想着自己要去享福,终于可以不用再忙活春耕秋收了,结果……   就在王大嫂犯愁之时,村里人找上门来,神秘兮兮的问她知不知道这个事儿。   问是这么问的,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来问的人笃定了这事儿是王家人干的。   为啥这么想?因为那故事里,主角就是王大哥王大嫂夫妻俩,王家爹娘和俩屁事不懂的小子是主要配角,两个糟心小姑子里,大姑子是白眼狼是反派,小姑子则是蠢蛋是炮灰。怎么看都感觉是王家人写的,再不济也是王家人请别人写的。尤其,王家有钱啊,王举人有人脉啊!   来问话的还一脸我俩关系好的表情,挤眉弄眼的表示,王大嫂尽管说好了,她是站王家这边的,大家都觉得这事儿是王香芹不地道,老王家吃了大亏呢,还不兴找人编故事损老朱家?   然而,王大嫂还是懵的。   在送走了来八卦的人之后,王大嫂一咬牙,索性第二天起了个大早,去石门镇上坐车往县城里去了。她跟人打听了茶馆的位置,很快就点了最便宜的茶,听人说起了故事。   越听越懵。   很多事情吧,要是完全不知情的人,就会当它是个热闹听。而且说书啊,本来就不一定是真实故事改编的,所以多半人还是拿这事儿当个故事听。至于王家和老朱家的纠纷,在秀水村、石门镇那一带是传遍了,可确实还不至于传到县城里来。县城这边,最多也就听说过老朱家养出了贡猪一事,然而在故事里,王大嫂那白眼狼大姑子是嫁了人,嫁的却是祝家,而且还没提到祝家是干啥的。   宁氏只出了两册嘛,提过白眼狼大姑子和缺心眼小姑子,却还没介绍到俩人婆家的背景。   王大嫂是局中人啊!   她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儿,因为有些细节太真实了,真实到连她忍不住怀疑是不是自家人干的。可再一想,老王家哪儿有那么聪明的人?她公婆满心满眼就是地里的庄稼、后院的牲口,她男人也差不多,八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俩孩子太小了。除非算上王举人,可直觉告诉她,王举人要是真打算找老朱家算账,没必要搞出这么多事情来,由着别人议论自家的是非,这明显不是大家之风。   关键是,王举人不可能知道这么多内情的,哪怕是王管家好了,因为经常来往于邻县和秀水村,很多事情也只知道个大概,细则一概不清楚。   越想越不对,王大嫂是带着满肚子狐疑去的县城,结果县城之行回来后,她反而更加纳闷了,脑子里一团乱麻。因为她知道不是自家人干的啊!!   等之后,再有人上门询问时,王大嫂就拍着胸口告诉他们,不是王家找人编排的。   “不是你们家,那还能是谁?有些事情,连咱们村里人都不知道的,外人咋知道?”   这么说也有道理,尤其是之后有人打听到,编故事的那人名叫秀水居士。这下,愈发的让人认为是王家人干的了。不是王家还能是谁?村里其他人有这个本事?没钱也没人,难不成还能自己写?谁写?村里识字的有几人?   哪怕秋收在即,到底还没开始,再说闲人还是占了多数的。   就有人用了排除法,挨个儿的将秀水村的所有人都撸了一遍,最终锁定了三人。   杨铁蛋杨秀才,朱六郎,以及猪毛。   这仨都是认识字的,猪毛都能去参加童生试了,肯定也没问题。至于村学里的其他人,或者是一早就已经不念书的,都被排除了,不是学问不够,就是将学问都还给了先生,没这个能耐。   再之后,猪毛也被排除了,他要参加童生试啊,忙得连饭菜都是匆匆吃一口,哪里会有时间去编故事?杨秀才也很快自证清白,他本人包括家里人,最近几个月压根就没出过村子。   那就……   猜到真相的人纷纷倒抽一口凉气。   太狠了。   朱六郎真不愧是朱四郎的亲弟弟,这反手插自家一刀的本事,简直令人瞠目结舌。   难道他会不知道故事传开以后,迟早会叫人知道故事原型的?王家那边兴许无所谓,看王大嫂那反应居然还挺乐呵的,因为作者将她塑造成了一个明珠蒙尘的乡下大美人,王大哥也被塑造成了嘴上不多言但心中自有沟壑的聪明人。反正整个王家,除了嫁出去的那俩,其他人的形象都挺正面的。   有正面形象就必须要反面形象。   哪怕眼下只出了两册,知悉内情的秀水村人也猜到了接下来的剧情。   等村里人再看到朱六郎时,目光里不由的带上了审视的意味。哪怕朱六郎很正常的在村道上走路,仿佛也有一种六亲不认的气势。   太可怕了,这世上咋会有这样的人呢?   再一次,那些没将闺女嫁给六郎的人,不由的拍着胸口暗自庆幸。试想想,今个儿朱六郎他能对自家亲人下手,坑的还是跟他一家的四哥四嫂,那将来呢?老丈人一家迟早被坑,毕竟姻亲哪里有兄弟来得亲近呢?   还有就是,别看村里人明着看不惯朱四郎,暗地里都羡慕得很。而且平心而论,朱四郎哪怕对不起王家,可对一母同胞的亲弟弟朱六郎那是别提有多好了,说是掏心掏肺都不为过。   结果呢?   结果呢!!   村里人恍然大悟,原来老朱家的黑心黑肺是祖传的。只不过其他人没传到,朱四郎坑的是别人对自家人还是极好的,而最小的朱六郎就不一样了,谁都坑!!   太坏了,太缺德了,太……   难怪他娶不到媳妇→_→   六郎这人还是挺迟钝的,主要是这两天宁氏又开始作幺了,逼着他多读书,还要锻炼文笔,提高表达方式,为将来的写书做准备等等。折腾得他都不知道今夕是何夕了,真的没心思去管村里那些八卦消息了。   本来,老朱家这边消息最灵通的就属宁氏了,可宁氏这不是忙着开创新事业吗?   温氏则因为这几日天气太热了,害喜状况一下子变得特别严重了,她连自己都顾不上了,确实没有心力管别人了。   朱母更是见天的往外跑,她已经对坑村里姑娘不抱任何希望了,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外头不知情的人家上。   王香芹就更不用说了,她本来就消息十分落后,再一个,很多事情往往当事人反而是最后一个知道的。那个故事里,老朱家的人压根就还没露面,唯独她已经出现了,是作为反派出现的。   只这般,老朱家这头愣是没得到半点儿消息,还是在秋收前一日早上,朱家大伯娘一脸犹豫的找上了朱母,十分委婉的提了这个事儿。   朱母彻底懵了。   及至朱家大伯娘走了,朱母还沉浸在巨大的震惊之中,等她好不容易回过神来,顿时勃然大怒:“宁氏!!!!!!!!!”   虽说宁氏那院子离朱家老屋不远,可所谓的不远也得走上一小段路。刚吃过早饭的宁氏,正在自家檐下走动着消食,隐约间好像从不远处传来一记喊声,似乎听着是在叫她,可仔细一听却又不是很分明了。   宁氏也没太在意,只当是自己听岔了。   可很快,她就知道事实并非如此。   朱母杀上了门。   随之而来的,还有硬被朱母拽过来的王香芹。   宁氏在看到二人到来时,吓得打出了一记饱嗝。   等真相从朱母嘴里说出来后,宁氏转了转眼珠子,很快就有了说辞:“写书啊,那肯定要……对对,四弟妹以前跟我说过的,要艺术加工的。我这是夸大了,编故事啊,难道要我写一日三餐这种流水账吗?谁耐烦听呢?这不是,大家都喜欢听穷人乍富吗?王大嫂突然间从一个穷苦的乡下妇人,摇身一变成了官宦人家的少奶奶,多吸引人呢!四弟妹那会儿就说了,话本子都不敢这么写,还说写成话本子一准有人看!”   王香芹:……   她好像是说过这话。   “那确定了王大嫂俩口子当主角,我总不能说他俩的坏话吗?再说了,人家王家现在是官宦人家了,我要是胡乱编排他们,诬陷他们,回头保不准王家就喊人把我抓起来了,你说我怕不怕?”   朱母:……   这么一说貌似有点儿道理。   “四弟妹你肯定是懂我的,你教我的啊,要迎合市场,写故事就跟卖吃的一样的,别人想听啥故事就得写啥,啥赚钱卖啥,对不?咋能跟那些看书的听书的反着干呢?我一直都是这么发财的,这是……我想想啊,四弟妹那话是咋说的来着……对对,是适应市场规则的!!”   王香芹:……   她二嫂真的不是穿越的吗?   “娘啊,你也知道的,要是我那小饭馆开得好好的,我肯定不能搞事啊!你老说我爱搞事,不肯本分过日子,可这不是因为我想发财呢?要是本本分分的就能发大财,我为啥要搞事呢?我又不傻!再说了,让六郎背锅这个事儿真的怪不得我,谁叫我家灶台笨呢,记个菜谱还成,写故事他是真不行呢!我答应你,回头要是灶台聪明了,让他写,好不好?那要是实在不行,你们就对外说,写那故事是我的主意,都是我的错,成吧?”   朱母:……   成个屁!谁信啊!!   试想想,在所有人都认定了某个事情的时候,你跳出来跟人家说,大家全都猜错了,事情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而是另外一个版本的。谁信?反正她是不会信的。   尤其眼下,在全村人都认为朱六郎不是个东西,朱家男人都他娘的一肚子坏水,为了发财连这种坏主意都想得出来,踩着亲哥哥嫂子发财,暴露后甚至还抓了另外一个嫂子顶包……   太坏了。   人咋能那么坏呢?   坏透了,都坏得流油了! 第107章   家里人倒是都知道了这事儿是宁氏干的, 确切的说,她才是幕后主使。   可问题是, 光老朱家的人知道这个事儿没用啊!外头人会怎么想?怎么说?还不照旧将矛头对准了弱小可怜又无助的朱六郎?   因为宁氏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朱母哪怕是她婆婆, 也一样没辙儿。   其实, 这也是因为老朱家已经分家单过的缘故, 就算是当婆婆的,也不能插手太多。再说了,宁氏怕啥?她最怕的是发不了财,别的才不在乎呢, 朱母又不可能为了这个事儿真叫二郎休了她。再说了, 朱母私底下琢磨着,怕只怕今个儿二郎真的休妻了, 宁氏还是不会改的。   用宁氏的话来说, 只要还能喘气, 那就要发财!   摊上这么个儿媳妇,朱母也是无奈了。   第N场战役,宁氏依旧获胜。   叫人没想到的是, 就在朱母和王香芹退败后不久, 有一个既出乎意外又在情理之中的人出现在了宁氏家门口。   宁氏送走了人后, 就去了后院那头, 她是养了几只鸡的, 为了吃蛋方便, 结果才刚走到后院, 还没来得及喂鸡呢,就听到前头有人唤她。等她再度来到前院时,看到的却是有一阵子没见面的王大嫂。   “你……”见着正主,宁氏心下闪过那么一丝丝的心虚。不过,对她而言,心虚不心虚的也就那么一回事儿,反正哪怕明知道自己做错了,只要能发财那就不叫个事儿。   很快,宁氏恢复了正常,笑眯眯的领着王大嫂往里头坐,又是沏茶又是拿糕点果子的,殷勤得不得了。这要是换做温氏,被宁氏这般热情的招待,一早就心里发毛防备起来了。可王大嫂嘛,她跟宁氏的以前没太多交集,也就是几个月前因为刘神仙的缘故,才熟悉了起来,而且一开始的熟悉……那还真不是啥好话。   宁氏是因为拿人家当了小说里的女主角,天然的心虚,只是她脸皮厚绷住了而已。   王大嫂则是对刘神仙有些犯怵,连带看到刘神仙的狗腿子时,也会带上一些客气。   俩人互相谦让了一会儿,又说了一些客套话,再接着就沉默了。   乡下地头妇人们聊天说嘴,多半都是跟地里的收成、家养的牲畜、男人、孩子、公婆等等,就是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偏宁氏和王大嫂其实没有太多的共同语言可讲,谁让宁氏打小就吃好穿好的,嫁到老朱家以后日子过得也不错,之后更是连着发了好几笔财。而王大嫂呢?她命是好的,可真要说享福,起码到目前为止,还没享受到太多的福,王举人那头倒是托管家带了银票来,可银票是捏在她公婆手里的,再说她也舍不得大手大脚的花销。   一时间,堂屋内的气氛略有些尴尬。   总这么尴尬下去也不是法子,宁氏是真的不想开口,她生怕王大嫂是来找她麻烦的,更怕的则是王大嫂会管她要钱。因此,她索性打定了主意先叫王大嫂开口,这样才能见招拆招。   又好一会儿,王大嫂大概是意识到宁氏不可能主动开口,她无奈的扯了个话题:“二郎媳妇,你最近听没听说过,县里有个听出名的话本子?”   宁氏瞬间明了,可正因为她听明白了,才更加不能揽事上身,可装傻充愣也得有个限度,这事儿明显整个村子都知道了,哪怕宁氏眼下怀着身子,那怀孕又不代表足不出户,就算真的足不出户,还不兴人家上门来跟她聊天?   略一迟疑,宁氏咬牙点了点头:“好像是有这事儿,咋了?”   王大嫂拿眼上上下下的瞧她,却见她一脸的茫然无辜,仿佛真的跟这事儿无关似的:“刘神仙说你是个发财命,我原是不信的,可经了我自个儿这事儿,就再没了不信他的道理。可我寻思着,开饭馆子又能挣几个钱?别说石门镇了,就算是县城里,开酒楼饭馆的,赚钱肯定不少,可发财呢?啥叫发财命?”   “嘿嘿,王大嫂你有话就直说呗。”   其实,她俩的年岁相差无几的,王大嫂是因为娘家穷且不靠谱,这才被耽搁了好几年,最后不得不嫁了个外来户王家。真要算起来,王大嫂、宁氏、温氏,这仨都是同龄人。   可同龄人嘛,其实不需要这般尊重的,一般称呼都是随夫家走。像王大嫂就喊温氏为大郎媳妇,喊宁氏为二郎媳妇。而私底下,温氏也好宁氏也罢,都是管王大嫂叫王家的。   称呼这玩意儿挺神奇的,有时候什么都不用说,光品位一下称呼,大概就能猜到对方在附近一带的地位了。只是,王家到底起来得晚,又不知道啥时候就会搬出去,哪怕他们家日后真的不一样了,村里人的感触其实并不深。也因此,背后大家提起王家就觉得他们家走了狗屎运,只是当面又不得不忍着酸劲儿捧着他们。   宁氏倒是不酸,原先她还羡慕过王大嫂,觉得这人命是好,啥都不用做就能享福。不像她,天天为了发大财,那叫一个累死累活的。   俩人一来一往的又说了一会儿话,宁氏明摆着是不愿意说出实话的,王大嫂见她实在是难缠,索性敞开天窗说亮话。   “我就问你,那书其实是你写的吧?秀水居士也是你吧?”   听到这话,宁氏心里一个咯噔,她是真没想到,王大嫂的直觉那么灵?这要不是直觉太灵,难道还能是太了解她了?不等她想出说辞来,王大嫂又是一叠声的发问,语气是笃笃定的,一副你瞒不过我的模样。   末了,王大嫂又道:“我特地来找你,可不是为了跟你闲话家常的,更不是来找你算账的。这事儿吧,你承认不承认对我来说也没差的。就是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前些日子,你没少找我聊天,还缠着我问了不少事儿。我敢说,整个秀水村除了我们老王家,也就只有你对清楚家里的事儿了。”   宁氏眼神里透着虚,往左瞄瞄往右瞧瞧,就是不看王大嫂。   “你不用怕,我真的不是来找你算账的。我去过县城里,还特地去了茶馆里点了一壶茶,仔细的听那说书人说了故事。你写的挺好的,不过还是不够好,你要听听我说吗?”   王大嫂还真就不是来找宁氏算账的,她跟王香芹不同,她完全没有**观念,再说了,宁氏既然要将她写成女主角,就必须捧着她。在茶馆里,当她听说书人说,那汪大嫂肤若凝脂、面带桃花、秀发乌亮、身段窈窕……   她那感觉啊,那可真的是太舒坦了,从小到大都没人这么夸过她啊!   宁氏是接受了王香芹的小说套路,觉得男主负责事业线,女主负责美美美,当然,因为才刚开了头,事业线尚未起来,可女主角的美丽却已经征服了大众。   当然,也征服了王大嫂本人。   王大嫂是头一回经历这种事儿,被人从头到尾仔仔细细且不重样的夸赞了一番。不单在书里被夸奖,人家说书人还是要自己加不少词的,这么一来,她这心里就更痛快了。   太舒坦了,简直比喝了蜜都甜!   所以,她不生气,她真的一点儿都不生气。   非但不生气,她还想好好感谢一下秀水居士,谢谢对方能这么昧着良心夸赞她。   宁氏目瞪口呆。   在意识到王大嫂真的不是来找她算账或者想要分钱后,宁氏立马承认了自己就是秀水居士,保证接下来会好好写他们一家子,尤其关于女主角的戏份,一定好好写,认真夸,变着法子不重样的赞美她。   王大嫂猛点头:“咱们家就算到时候搬到了邻县,也还会再回来的。你别忘了,我们家爷奶的坟还在这里呢。迁坟麻烦得很,今年肯定办不成了,估摸着起码也得等到来年清明了,兴许更晚也说不准。”   “那到时候碰面了,咱们再好好聊聊?你给我说说你在本家那头过得啥好日子,我给你再写到书里去?”   “成啊!再不然你也可以去邻县找我啊!我回头问王管家要咱们家的地址,实在不行你还可以打听,可容易打听了,你就说县学里的王学官。”   “没事儿的,我大不了去县学门口打听,我说我是王学官侄儿媳的朋友!成不?”   “对对,就这么办。你还可以在去找我之前,先往石门镇孙家去一趟。你不是会写字吗?不行就让小妹自个儿想法子,你叫她写个信,正好你要去邻县可以帮她捎过去。”   俩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的热火朝天,完全不复之前的尴尬氛围。   等宁氏送王大嫂离开时,还一脸的恋恋不舍,站在院坝上一直目送王大嫂走远,走得彻底看不见了,这才准备转身回屋。   偏就在这时,温氏冷笑着出现了。   “咋了?人家正主儿上门找你算账,你还挺舍不得的?看来是骂你骂得不够惨。”   “你说啥?”宁氏一脸的警惕,面对温氏时,她的防备值瞬间飙升到最高点。   “说啥?我能说啥?早先娘和四弟妹过来找你,你以为我没瞧见?你们说话的声儿那么大,我就算想听不见都不成。啧啧,真没想到啊,你居然还能想出写书赚钱这种歪点子来。怎么着,饭馆子开不下去了?刘神仙没跟你说以后咋发财?”   “有你啥事儿啊?”宁氏很是不高兴,“反正刘神仙说我肯定能发大财的,只是这段时间有些不顺罢了。等回头过中秋时,我再去找找他,说不定到那会儿我就顺利了。”   “你就是白丢钱!”   “那丢的也不是你的钱!”   眼看再这么吵下去也没啥意义,况且温氏有句话没说错,她是听到了朱母和王香芹跟宁氏的对话,却不是因为对方声音大,而是她故意听的壁角。然而,王大嫂和宁氏究竟说了什么,她却真的没能耐听到了,只知道没吵没闹,更没打起来,让她颇为失望。   最终,温氏只恨恨的瞪了宁氏一眼,转身走了。   她不是回屋去的,而是径自去了朱家老屋,找朱母等人挑拨去了。   可问题在于,眼下朱母压根就不需要她挑拨,宁氏用自己的实际行动,一跃成为了朱母最厌烦的儿媳妇。跟宁氏比起来,连温氏都瞧着要顺眼太多了。   挑拨的效果几乎没有,温氏是想借朱母的手去教训宁氏,偏朱母也毫无办法。   说了一大通的话,结果啥效果都没有,温氏气急:“娘啊!您可是二弟妹的婆婆啊!这年头,哪儿有收拾不了儿媳妇的婆婆?你还这么年轻,这就叫宁氏骑到头上来了,那往后?往后等你和爹年岁大了,那还有什么指望?再不济,你倒是让二郎收拾她啊!”   朱母看向温氏,一脸的冷漠:“我要是真的收拾得了儿媳,当初就不会由着你瞎折腾了。找二郎有啥用?二郎跟大郎完全一个样儿!”   “那咋一样呢?我那会儿不就是以次充好吗?算个啥事儿啊?要不是四弟妹……算了算了,过去的事情就不说了,反正这回不一样了。再说了,我坑的是别人,我坑过咱们自家人吗?”   这话……还是有那么一点道理的。   问题在于,眼下不是朱母不想收拾宁氏,而是真的没法子收拾她。   一般婆媳关系里,婆婆之所以能够站在上风,是因为绝大多数人家都是父母在不分家的。身为一家之主,要收拾家里的小辈儿,任谁去说都是占理的。其次,多数当儿子的还是怕爹娘的,或者是敬着爹娘的,当娘跟媳妇闹了意见,也是让媳妇忍着憋着,千万不能气坏了老人。再然后,还要顾忌到媳妇的娘家姐妹,像姐姐名声不好,必然会影响到未出阁的妹妹,身为姐姐多少也要收敛些。最后,还有一招,休妻。   可宁氏不怕的!   老朱家已经分家了,管天管地也管不着早就分家单过的儿媳妇。除非儿媳妇不给孝敬钱,可宁氏给了的,她不单给足了孝敬钱,逢年过节都会拉上一车东西,浩浩荡荡的给送到朱家老屋这边来。   别家当儿子的怕父母,可朱二郎更怕媳妇,尤其他跟宁氏成为夫妻快十年了,他已经习惯了服从媳妇。   还有怕耽搁娘家妹子婚事的,宁氏有哥有弟,独独没有妹妹。她倒是有堂妹,就是她二叔宁二河家的闺女,可毕竟又隔了一房,再说宁家很早就分家了,没的说早就分家单过并且出嫁十年的堂姐还能影响到娘家隔房的堂妹。这有点儿太远了,犯不着。   至于最后的休妻……   朱母深以为,真要是走到了那一步,宁氏会不会退让她实在是没有把握,但朱二郎绝对能被吓死,还有灶台,一准儿的给她上演一哭二闹三上吊。   惹不起惹不起。   这些个道理,王香芹其实已经猜到了。说白了,在古代父母的权利是很大,可真正要算下来,还是要看男人自己的决断。要是朱二郎死也要跟宁氏在一块儿,就算是父母都没法子。要不然,给你来一出孔雀东南飞咋办?更别提还有个灶台,以及宁氏现在怀着身子呢,真要闹出大事来,别的不说,六郎是彻底凉了,哪个敢嫁到这般狠心的婆家?   王香芹都能猜到的事情,温氏咋可能想不到呢?   论人情世故,温氏比王香芹要通透多了。可越是这般,她越是咽不下这口气。   告状这事儿过去了没几日工夫,温氏又往老屋这边来了,她还知道挑饭点来,一准将全家人都堵在堂屋里。只是,等她真的进了堂屋,随意的一扫视,顿时到了嘴边的话临时转了个弯儿,问道:“六郎呢?”   “又被宁氏喊去了。”朱母没好气的应了一句,虽说宁氏包饭,且吃的也很不错,可老朱家如今又不缺钱,哪怕大笔的钱都是捏在王香芹手里的,可家里的田产都是朱父朱母管着的,光田里的收入就足够家里人吃香的喝辣的,更别提王香芹还会每月交一笔生活费给朱母使用。   不差钱,就不稀罕六郎省下的那一顿。朱母只要一想到秃了的小儿子,就满肚子火气无处发泄。   温氏大概意识到自己提了个不太讨喜的话题,立马改口:“娘啊,我给你说个事儿,王家他们过几日就要走了。”   “啥?”   不止朱母惊了,在座的其他人也是一脸的惊疑不定。   王家要搬家至邻县一事,是整个秀水村都知道的。可他们早就说要搬要搬,结果几个月过去了,还没搬。就有人打听了一下,问是咋回事儿,得到的回答也挺搞笑的,不过也算是在情理之中。   老王家的人舍不得田里的出产和自家的牲畜。   因为王管家来时,春耕早就结束了,要收庄稼就必须等到秋收之后。而家里养的牲畜,一般都是算好了日子养的,有些会等到秋后卖,赶上别人家办喜事收猪,还能多卖几十文钱。还有些是算好了入冬后出栏的,每年的年关里,肉价都会上涨一些。   王家也是这么想的,他们家养的猪,最早最早也要等到秋收以后才能卖。半大猪崽卖了太划不来了,苦了半辈子的老俩口是决计舍不得的。   所以,眼下秋收已经到了,好些户人家都已经开始收割庄稼了,这个时候走?   温氏知晓自己这话必然会引来好奇心,她还特地卖了个关子,等朱母问她时,她才帮着解惑,却开口就是捅了宁氏一刀子:“还不是二弟妹!一点儿人情味都没有,胳膊肘往外拐,居然帮着那王家的设局算计人,真能耐啊!”   “等等,你说清楚。”王香芹懵了,她感觉这话拆开来每个字她都听得懂,合在一起却懂不起了,“二嫂跟我娘家大嫂设局算计人?算计谁?”   “算计你娘家爹娘啊!”   王香芹:…………   这确实像是宁氏能干出来的事儿,问题是王大嫂为啥要配合她?有病?   温氏大概也意识到自己这话不清不楚的,忙又补充道:“就是吧,王家的老早就想搬去邻县享福了,偏你爹娘死活不肯,舍不得地里的粮食家里的牲口。所以,宁氏就帮了她一把,设了个局,在那王管家跟前演了一出戏,生生的说服了王管家。再让王管家出面,将你娘家所有的家产都赠给了亲家!”   “是你娘家大嫂的娘家!可不是咱们家!”   王香芹当然知道这个亲家不可能是老朱家,王家要是真的增产给她,那还能不是疯魔了?况且她也不敢收的,谁知道会不会有后招。不过,听说是王大嫂的娘家,王香芹倒是点了点头,赞同道:“也好啊,她娘家挺穷的,是山民,家里没啥恒产,就几间破屋。眼下有房舍有田产,还有牲畜,慢慢的也能将日子过好。”   温氏瞪圆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王香芹:“人家谋夺你娘家的产业,你还觉得挺好的?”   “你都说了那是我娘家,只要我娘家父母同意,我有啥好不乐意的?”   “那也是你娘家啊!这闺女是赶不上儿子,那也比媳妇来得亲啊!哪有将家产给亲家翁的道理?这给嫁出去的闺女,起码是花在外孙、外孙女身上的,再不济也是花在女婿身上的。给了亲家翁,给谁花?那不都是外人吗?”   好像也有点儿道理……   然而,道理归道理,王香芹完全不在乎。   她上辈子还见过老人不将家产给儿女,而是让家里的狗子继承遗产的,还有全副身家都捐赠出去的,啥情况没听说过?就给亲家,这个操作还是合乎常理的。尤其吧,王家眼下有钱了,所谓的全部家产,王香芹估算了一下,撑死了也不会超过二十两银子的。   这么一想,她就更淡定了。   “家产是他们置办下的,跟我有啥关系?别说给亲家了,他们就是一把火都烧完了,也不干我的事儿。”   温氏气得直打哆嗦,半晌才挤出一句话:“你就不气宁氏?她算计了你娘家啊!”   “那她算计的也不是我啊……”王香芹迷茫的望着温氏,“再说了,你不是说她跟我娘家大嫂合谋吗?”   “对呀对呀,她跟你娘家大嫂联手算计了你娘家!!全部的家产啊!!”   王香芹:…………   关我屁事→_→   反正给谁都不会给她的,况且真要是给了她,她才要吓死呢!!   温氏气得不行,偏生她跟王香芹的三观差得太多太多了。这要是她娘家嫂子联合她的妯娌,坑了她娘家所有的家产,她一定会跟那人拼了的!!   “不对啊,我娘家父母不蠢的,而且他们那么小气,为啥会松口同意赠产?就因为二嫂在王管家跟前演了一出戏?”王香芹纳闷了,她本能的想去找宁氏打听一下,临时想起宁氏如今不跟她玩了,非但不跟她玩了,还躲她跟躲瘟疫似的。   好在,没有宁氏还有温氏。   “哼!她多能耐啊!你都不知道她咋能想出这么缺德的主意来!她说你是白眼狼,嫁了人就翻脸不认娘家了!还说王家就不同了,发达了也不忘亲家。又说搬去县城里住,咋可能连老旧的被褥衣裳都带走呢?不如赠儿媳妇的娘家,结个善缘。还说啊,城里人不吃粗粮的,要是能把粗粮也留下,那就是十里八乡传颂的厚道人了!!”   读书人好颜面,当然要是吃不起饭了,那肯定啥都顾不上了。   可王举人家境富裕,王管家也深知自家主子的为人。要是送上一些破衣烂袄外加几袋子粗粮就能留下个好名声,那自然没有不干的道理。这笔买卖太划算了。   宁氏算准了王管家的心态,故意找了几个托儿,在他跟前假装闲聊,几句下来就将她的想法全盘托出了。她本就好八卦,善洗脑,更何况这些乡下人眼里的好东西,在王管家看来真的是一文不值。甚至于,在回禀了王举人后,王管家又来传话,让把一切东西都给亲家,说那头啥都准备好了,还说王老太爷念叨好久了,王举人出私房钱,早一日赶到邻县,就多给一百两银子的红包。   当然,人家没说的那么直接,王管家还带来了两个绣花荷包,里面装的全都是沉甸甸的金银锞子,王家大小俩孙子一人一个,说是王夫人给的,盼着早日亲手抱一抱自家的小孩儿。   都这么说了,王家肯定得走。   其实吧,就王管家陆续给的银子,还有那两个荷包的金银锞子,就价值好几百两银子了。   而王家老俩口之前一直不想走,一方面确实是丢不下家里的老物件,另一方面也是近乡情怯。那头亲大伯是还在,当家做主的却是堂弟。偏生无论是大伯还是堂弟,都是素未谋面的。他们也担心将人家的客气当成了福气,就下意识的拖时间,想着人家能拉拔一把就好了,别求那么多。   直到宁氏布局在后面推了一把。   有时候,真的就只是差那么临门一脚。   之前磨磨唧唧每天嘴皮子上说着要走却毫无任何实际行动的老王家,这回却是行动力惊人。不过他们还是比不上王大嫂的娘家人,王大嫂亲自回了一趟娘家,告诉他们这个大好消息,说好了,王家那几间大屋、屋内的家舍、屋后的猪圈鸡舍包括里头的肥猪和二十来只鸡,以及最重要的几亩地和地里待收的庄稼,就全部赠给了她娘家人。   庄稼需要他们自个儿找人去收割,秋收显然易见是非常辛苦的,但王大嫂的娘家人太开心了,听到消息当天就过来核实,问清楚后,二话不说下地收割粮食,高兴得就跟天降横财一般。   与此同时,王家人只拣了几样留作纪念的小东西,泪别村里人,坐上马车往石门镇去了。 第108章   王香芹压根就不生气的。   而宁氏也正是因为预料到了这一点, 才大着胆子搞事情。   要知道,就算财神奶奶已经变成了猪精奶奶,可对于宁氏来说, 依旧是她得罪不起的小姑奶奶。若不是她笃定了王香芹不会因为这个事儿而记恨于她, 就是借她熊心豹子胆, 她也不敢搞事的。   宁氏一早就看明白了。   但凡王家人再继续待在秀水村里, 老朱家就难逃被人在背后议论。哪怕王家人这几个月以来安安分分的从不主动搞事, 可任凭哪个见了他们仍旧会下意识的想起老朱家, 想起王香芹是个白眼狼,想起朱四郎是个靠媳妇发家致富的软饭男。   最重要的是,所有人都会笑话老朱家千算万算,却聪明反被聪明误, 机关算计也只是占小便宜吃大亏, 白丢了一门极好的亲家。   宁氏权衡再三,认定了王家人尽快离开秀水村才是对朱家真正的好。   试想想,王家人离开后,再过个一年半载的, 有谁还会记得那些个陈谷子烂芝麻的破事儿?再说了, 到时候村里只剩下老朱家, 吃饱了撑着才会为了一个已经离开不会再回来的人家,开罪村里的大户。   所以, 王家必须走, 越快越好!   至于家产的事儿……   宁氏代入自己想了想, 要是自己突然出现在另外一户人家里, 管跟自己毫无关系的人喊爹娘,那她会孝顺那家人吗?不会的,撇清关系才是正理。至于那家的财产,更是不会沾手,彻底断绝往来才是最佳的办法。   笃定得罪不了猪精奶奶后,宁氏就高高兴兴的跟王大嫂联手坑了王家人。   赶紧走!   不送!   ……   宁氏的猜测一点儿也不错,这王家人前脚刚走,后脚就再没提这个事儿了。   人走茶凉这种事儿,不单适用于官场,在普通地界一样相当得适用。不出两天,王家人就彻底在村里销声匿迹了,再没人提及他们。   秀水村的人到底跟王家不亲近,走都走了,哪怕王家爷奶的坟还在这儿,谁知道他们啥时候会来迁坟。可也有人惦记呢,自然不是王香芹,而是人在石门镇孙家的王香椿。   王香椿泪洒石门镇。   她娘家人是先离开了秀水村,往石门镇去了一趟,再由镇上往邻县去的。也因此,王香椿得以亲自跟父母哥嫂侄儿们道别。想着这一别,也不知道啥时候才能见面,再想想自己原是官宦人家的千金小姐,却落得这么个落魄商户,王香椿一颗心仿佛浸泡在黄连水里似的,苦得都没边儿了。   可惜,哪怕她哭得肝肠寸断,仍旧留不下她的娘家人。   临走前,她娘叮嘱她要跟孙家人好好过日子,争取再怀一个,一举夺男是再好不过了,还让她记着,一旦有了好消息,务必要派人去邻县王家找他们。   而她嫂子却道,万一受了啥委屈,孙家人欺负她娘家离得远,她也不用太害怕。回村里去,找她嫂子的娘家父兄也成,不然就去老朱家找朱二郎的媳妇宁氏,又说宁氏这人虽然死要钱,可瞧着却远比王香芹靠谱太多了。   再三叮嘱后,王家人离开石门镇前,还塞了王香椿一笔钱。   当年,她嫁人时没准备啥嫁妆,孙家给的聘礼之后还被王香芹哄走了。所以王举人叮嘱王管家得空给王香椿置办一份还算看得过去的嫁妆,可因为时间比较紧急,再加上王香芹到底已经嫁人两三年了,这时候再来个十里红妆,不像是撑面子的,倒像是故意来个下马威。所以,在众人商量之后,决定给王香椿一笔钱,手里捏着现钱,干啥都方便些。   最终,王家人还是走了。   **   转眼间,夏季已过,秋日来临。   又过了一阵子后,天气逐渐转凉,在人们还未回过神来之际,初冬已然悄然降临。   这期间,秀水村所有人都已经将王家彻底抛到了脑后,好几户家里有适龄儿女的人家,说定了亲事,有那性子急的便定在了腊月里结亲,不太着急的就定在来年正月里,还有磨叽性子的安排在了来年春耕结束后。   除了儿女婚嫁问题,还有几家咬牙凑钱盖了新屋,哪怕不是很着急添丁进口,家有新屋总能让人底气足,到时候年关里走亲访友也能让面上更有光。   可惜的是,无论朱母如何努力,朱六郎的亲事依旧毫无起色。眼见别家儿女说亲这般容易,只自家无论怎么降低要求,都全无动静后,朱母是真的灰心丧气了。   眼见初冬来临,再过不久怕是就要到年关了,朱母这心里就更难受了。   朱母不好受,朱父自然也是如此。尤其在秋收结束后,朱四郎再度外出巡讲,本来六郎也是要跟着去的,可最后却还是未能成行。一方面是宁氏不肯放人,她找不到比六郎更好的劳力了,另一方面也是朱父朱母担心让六郎这么出去见人后,怕是所有人都该知道他年纪轻轻就秃了顶,到时候亲事只会愈发艰难。   六郎倒不是非要跟着亲哥外出巡讲,只是想着留在家里还要遭二嫂的毒手……   他心里也苦啊,不单发苦还绝望,即便宁氏给的润笔费一次比一次多,也依旧安慰不了他苦闷的内心。   全家里头,也就只有王香芹丝毫不受影响了。她依旧是猪舍、家里一条线,生活虽然日复一日的相当无聊,可她早在上辈子就已经习惯了过这样的日子,说实话,她并不觉得有多无聊。   道理其实也挺简单的,王香芹是拿养猪系统当游戏玩了,顶多就是大型具现化经营游戏。系统不光每天都有日常任务,每周还有趣味任务,以及支线任务、成就任务、宝箱任务等等。偶尔碰到节日了,还能有节日的专属任务,而当养猪场达到了系统的任务触发点时,还能接到至关重要的主线任务。   游戏狗的日常,不玩游戏的人是绝对想象不出来了。   他们不会觉得日复一日的刷这些任务有多无聊,反而是一副乐在其中的模样。外人理解不了,反正王香芹本人挺自得其乐的。   还有一个事儿,关于猪毛的。   猪毛这孩子原本是真的聪明,在村学里的成绩也是遥遥领先的。可惜的是,那次温氏疯了一样的杀病鸡正好叫他给瞧见了,生生的把他吓得半夜起烧。虽说后来病是好了,可猪毛看着就不如以前那么灵光了,连村学的杨秀才也说这孩子似乎笨了点儿。   好在,就算这样,猪毛那资质在整个村学里头还是数得着的,远胜于其他同窗。   这原先吧,宁氏暗中学字时,曾把灶台吓了个半死,那段时日灶台和猪毛的学习进度倒是不分上下。可后来,宁氏的心思明显就没放在过灶台身上,偏温氏却死盯着猪毛,逼着猪毛上进考学将来好升官发财光宗耀祖。   两相一对比,可不是高下立判了吗?   只这般,在参加了童生试后,猪毛很顺利的通过了前面两关,而最后一关也就是最关键同时也是最难过的院试,定在了半月以后开考。到时候,应该能在腊月前出成绩。   其实,童生试都称不上科举考试,人家真正的科举考试是从乡试开始的,也就是考举人。前头的童生试,一则是每年都有一次的,二则考试地点就在本地,三则出题监考的全是本地人,也就是说,能动手脚的地方还是很多的。不过,猪毛倒是真真正正的用自己的实力通过前两次考试的,毕竟老朱家也就是在秀水村这一亩三分地还能说得上话,出了村子,别说去县城了,那是在镇上都没啥地位的。   也因为猪毛到了关键时刻,温氏如今是顶着大肚子顶着他学习,她自个儿还是挺注意身体的,就是前头那个闺女,实在是不耐烦带了,想丢给朱母吧,朱母又不想养。最终,温氏想了个辙儿,在朱氏一族里找了个大娘,给了钱米让人帮忙带着,盘算着带个一两年,有那么三岁了就可以撒手不管了,再大一些还能帮着照顾后头出生的弟弟呢。   除此之外,三郎和田氏将主要精力放在了今年刚出生的儿子上,而五郎媳妇牛氏则在不久前查出了身孕,虽不至于到卧床养胎的地步,不过她也极少露面了。   乍一看似乎很清闲的初冬时节,实则家家户户都在忙碌着。   这天清晨,王香芹照例吃过早饭就往猪舍那头去了,出门时,她还抬头看了看天色,见天气挺不错的,就心情不错的哼着歌儿进了猪舍。   在猪舍忙活时,听帮工的婶儿讲,今个儿村里有喜事儿,有亲的人家大概都要去,又问王香芹咋不去。   王香芹并不清楚这些个事儿,事实上,从她穿越至今,撇开她自个儿的婚事不提,她也就只参加过一次喜宴,那就是五郎娶牛氏那会儿。可就算是那一次,其实她也没能帮上任何忙,当时忙前忙后帮着说亲的人是宁氏,操持喜事的人这是朱母,她这个当嫂子的,不过就是在办喜酒当天搭了把手,吃了顿好的。   听说今个儿有人家办喜酒,王香芹只奇道:“是哪家啊?跟咱们家有亲?”   “老朱家啊,跟哪家没点儿沾亲带故的关系?”说话的婶子反问道,不过很快又改了口,“没事儿,你不去也没啥的,横竖你头上有婆婆在,这种事情本就不该由你这个小辈儿出面的。”   王香芹觉得有道理,真要是必须出席的喜宴,朱母肯定会提前说的,既然朱母完全没提,那就应该没啥关系吧?这般想着,她就将这个事儿彻底抛到了脑后,继续忙她的事儿去了。   万万没想到,王香芹以为跟自己毫无关系的事情,到了这天下午后半晌,却硬是跟她扯上了关系。   她那猪舍的院墙,叫个醉鬼扒了半堵。   被人急急喊过来看情况的王香芹,目瞪口呆的看着消失了的半堵墙,以及趴在地上呼呼大睡的醉鬼,无语极了。   第一时间,她呼叫了系统,因为早在盖猪舍之初,系统就告诉她,猪舍有安保装置。然而,猪舍是有安保的,别说正常人扒墙了,就算是发生大地震,别的房子都倒了,她的猪舍也绝对安然无恙。可这里头却并不包括猪舍的围墙。   也就是说,猪舍的院墙仅仅是最最普通的建筑而已,很寻常的泥墙,被人扒了……   听着好像是有点儿离奇,但也不是没有可能发生。   事情已经发生了,王香芹想着如今尽管才初冬,可要是任由这醉鬼趴在地上,保不准风寒了也说不准,忙叫人搀扶起来,又唤了几个婶子帮着看,这人是谁家的。   “这……这不是那个宁二河?”都不用细看,很快就有人认出了来人。   这下好了,原本就不能跟个醉鬼较劲儿,又是拐弯抹角的亲戚,更是不能太计较了。   王香芹头疼的摆了摆手,让人喊了朱二郎过来,让他帮着将这醉鬼送回家去。幸好,被扒的只是半堵泥墙,损失并不大,回头再找人砌上就成了。   本以为这事儿就这样过去了,让王香芹没想到的是,次日一早,昨个儿那醉鬼宁二河就领了个十来岁的大姑娘上了她家的门。   “四郎媳妇啊!真是对不住你了,是我的错,是我昨个儿多灌了二两马尿,就分不清楚东南西北了。对不住啊对不住!我也知道做错了事儿该赔偿,可我家没余钱了,要不我把我闺女先押给你,等我凑够了钱,再来赎她!”   王香芹:…………   啥玩意儿??   那一瞬间,王香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扒了墙就把闺女押她这儿了?这是你亲闺女?   再看那姑娘,长得清清秀秀的,只是面上略有些怯怯的,眼神躲闪着不敢正视王香芹。   王香芹无奈极了,有心想说算了吧,横竖也没太大损失,结果那宁二河特别光棍,丢下女儿转身就走,只说随便使唤等他凑够了钱再来赎人。等王香芹跑出去喊他时,人家早就跑了个无影无踪。   没奈何,王香芹只能先把人留下,等晚间朱母回来再说。   更没想到的事情还在后面,朱母相当得高兴,拉着宁家姑娘的手,上上下下前前后后的打量,又主动跟王香芹商量,说宁家是穷,不如让这姑娘白日里在猪舍里做工,跟着其他雇工一起吃饭,晚间叫她回家住去,横竖一个村子的,不怕她跑。   “娘啊,我哪里是怕她跑,我这……她不是二嫂的堂妹吗?”   “早就不知道多少年前分家的堂妹,有啥关系?”朱母拼命给王香芹使眼色,“你先留下用着呗,你那猪舍多一个人少一个人又看不出来的。你都不用给她工钱,就当她做工还债呗。不然,她那个糊涂爹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凑够赔偿的钱。”   “凑不够就算了啊,就半堵泥墙……”   “一码归一码,宁家人好面子,再说了,最多做一个月的工就能还清的债,怕啥?正好年前还完,还不耽搁人家过个团圆年。”   因为朱母一而再再而三的坚持,最终王香芹不得不妥协了。   不过,她没听朱母的话,直接拿人家姑娘的工钱抵债,而是根据上辈子的经验,拿工钱的三分之一算作还债,其余的还是给了那姑娘。小宁姑娘自是一口答应,而朱母听了这个算法后,更是高兴得见眉不见眼的,暗地里没少夸王香芹上道。   王香芹……   她不是很懂朱母的意思。   好在,她看得开,甭管朱母是啥个意思,她仍旧按部就班的伺候她的大肥猪,尤其是离县衙门说好的运猪上京的日子没多少天了。   安顿好小宁姑娘没两日,村里一个老大娘寻上了她。   一开始,老大娘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不过到最后,她还是说了出来,问王香芹猪舍里的猪是不是快出栏了。   别看王香芹穿越至今都三年了,可事实上她连村里人都没认全,只看着这老大娘有些眼熟,又听得对方问的这话,还道是来买年猪的。对她而言,猪卖给谁都一样,可因着得了贡猪牌匾的缘故,她得先紧着上头,就道是要出栏了,不过得看县衙门要多少头,要是还有多,倒是可以卖给乡亲们。   哪知,听她这么说后,老大娘顿时急了:“出栏了?你养的肥猪都出栏了?那我家、我家咋看着还没那么肥呢?”   王香芹一头雾水:“你家?你家也养猪了?”   “是啊是啊,都养了一年半快两年了,秋日里那会儿人家办喜事,我还舍不得卖,就等着年前猪肉价高,再卖掉好过个肥年!”老大娘急得不行,也顾不上支吾了,跟那竹筒倒豆似的全说了,“我养得可精细了,你那个讲座,还有四郎的,我都认真听了,还让我家俩儿媳都记了不少。”   “哦,那你家猪肥吧?精神头好吧?”王香芹了然,觉得完全依照科学养殖方法养的猪,应该是差不了的。   “比以前养得是肥了不少,起码肥个三四十斤吧。”老大娘想了想,又道,“精神头也是挺好的,能吃能喝,大冬天的看着都挺精神的。”   “那不就行了?”   “可、可是……”犹豫再三,老大娘还是问出了最为重要的问题,“为啥瞧着没你家猪舍里的好?”   为啥没有她养的好?   王香芹一脸的懵圈,这也算是个问题?她养的猪本来就是最好的啊!就不说在这个落后的年代了,哪怕是在她的上辈子,经过了系统一次次优化的猪种,本身就比正常进化的猪要好上很多很多。   这个道理其实很简单,正常的进化不一定全是往好的去,在进化的道路上,偶尔走点儿岔路是很正常的。唯独系统不同,每次被系统优化的猪种,那绝对是取其精华去其糟粕的。   所以,这算啥问题?   一脸懵圈的王香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老大娘的问题,还是其他雇工过来给她解了围,朱家大伯娘还劝道,让人不要着急,再看看,毕竟离腊月还有好些天。又道自家也是好生精细养的,看着就差不多。   老大娘本来是因为焦虑不安来的,听了人劝,又见王香芹一脸的茫然不知所措,还道是自己没养好,或者没到时间。深感不好意思的她,忙表示歉意,很快就离去了。   然而,这并不是第一例,没过两天又有人来朱家打听情况,只是这回人家找的不是王香芹了,而是朱母。朱母许久没管猪舍的事情了,哪里知道的那么清楚?不过,就算她不太关心猪舍,也知道王香芹有多在意,因此只道一切正常,毕竟真要发生个什么事儿,王香芹早就急坏了。   这两拨打听猪舍情况的人被打发了之后,先前跑去邻县巡讲的朱四郎回来了,还带来了一个口信,说了县衙门来运猪的具体时间,以及这批次的确切数量。   一下子,朱家人又忙活开了,丢下别的事情,先将这事儿办妥当。   “记得挑公猪,咱们家只卖公猪。”王香芹叮嘱再三,她算过猪的数量,公猪的数量是够的,最多也就是留种的公猪可能会不太够。不过,略少一些也无所谓的,猪舍里时刻都有一批妊娠母猪,而小猪崽养到半大就可以配种了,完全不怕断档。   她一贯的原则就是,宁可留种的公猪不够,也不能卖母猪。   确切的说,也不是不能卖母猪,而是不能卖活的母猪。上辈子她的养猪场里是有专门的屠宰部门的,那些繁衍能力下降的母猪一样会被宰杀后卖出去。   然而,一旦活的成年猪成对成对向外出售的话,配种是分分钟的事情,加上猪群繁衍本来就极快,适应能力也强,用不了几年的,石门黑猪的基因就能遍布大江南北。   那就不是她所乐意看到的局面了。 第109章   这回外出巡讲, 朱四郎可是遭了大罪的。   他们这个县里各处,其实早就已经都巡讲完毕了,也因此这回他去的是邻县那边。到底不属于县太爷治下了,那就不可能跟以往那样,隔一个镇子就巡讲一次,而是在邻县定了几个点,让附近的村民配合的赶往那处听。   别看这么着,好像忙活的是其他人, 事实上朱四郎更忙活, 毕竟别人也就跑一个地方,他却是在短时间内将整个邻县都各处都跑遍了。可每一处的距离都挺远的,光是在路上就耗费了不少时间。更要命的是, 这回六郎没跟着一起去, 他被宁氏扣下写书了。也因此, 朱四郎不得不跟县太爷要了个识字人陪同,虽说县衙那头派了人跟着他,可到底不是自家人,配合肯定没默契可言, 相反,人家还嫌弃他太笨了,直呼下回让县太爷换个人。   下回的事情就下回再说吧, 就这么一回就够朱四郎受的了。   倒不是巡讲有多累, 也不是因为路途中的奔波, 而是……   邻县啊!!   王家啊!!   早在秋收刚开始那会儿, 听说王家人搬走了,朱四郎还长出了一口气,虽说他很清楚自己跟王香芹在成亲之前绝对是清清白白的,却架不住所有人都认为他哄骗了王香芹。每回王家人看到他,都是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就算啥话都没说,也会用谴责的眼神狠狠的剜他一眼,再不就是冷哼一声扭头一走,一副他对不起王家祖宗十八代的模样。   所以说,对朱四郎而言,王家人走了更好。   可又有谁能想到呢?前头他刚高高兴兴的挥别了王家人,紧跟着他就在邻县看到了他们。   朱四郎:…………   虽说巡讲跟城里人的关系不太大,可谁让县城周边的镇子村子最多呢?也因此,邻县县城里也安排了一场讲座,当然不是在县城最中间,而是安排在了离县城最近的一个镇子上。   等朱四郎循着以前的样子走上搭好的台子,正准备开口说时,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台下的王家人。   老王家举家过去听讲座,为首的就是王举人。   当然,朱四郎是不认识王举人的,可他的老丈人一家子他总是认识的。眼看着坐在前头两三排的人都冷冰冰的望着他,哪怕一言不发,那气势也足够让人心颤的。   朱四郎吓得腿肚子打颤,那可真的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才勉勉强强的立住了,结结巴巴的开了口。   王举人其实不太了解王家跟朱家的那些纠纷,事实上,他是将搬家那个事儿全权交由大管家负责的。也是前些日子王家六口人到了县城里后,他才听到了完整版。   这一听,却是扼腕不已。   贡猪啊!   也许乍一听,养猪这个事儿跟他一个堂堂举人老爷颇为不搭,可要是这门手艺还是属于王家的,那其中可操作的余地就大了去了。   王家人原本还没意识到这些,他们是想着自家都成了官宦人家,虽说还是气王香芹有好处只向着夫家,实际上却也已经看开了。到了邻县后,也是半诉苦的说了这个事儿。   当时,王举人就懵了,差点儿没捶胸顿足:“你们知道咱们家损失的是什么吗?我都不知道该说你们会教女儿还是不会教女儿了。贡猪啊,光这么个牌匾就价值连城了,只要招牌还在,就算自家不养猪,完全可以多买几个庄子专门用来养猪。养猪怎么就丢人了?民以食为天,经商才叫丢人,种庄稼养牲口,那都是正经行当。”   这位王举人本就是出身贫寒的,他是属于典型的农家子出身,全家出钱出力拼命供出来的。偏生这人读书的天赋也有限,前头一路考上秀才倒是很顺利,却在乡试上卡了壳。好在,最终他还是通过了乡试,成了举人老爷。可当时他已经不年轻了,四十好几了。幸好,当了举人后能给人挂田,亲近的自然是不能收钱,可一般关系远的却是无所谓了,按亲疏远近收了些钱,自家人就能过得很好了。   再之后,他就谋了县学里的学官一职,因为很清楚自己比不过那些真正能读书的天之骄子,他除了平常认真教学外,又将主要精力放在了教导后辈上头。   要知道,挂田也好,当学官收孝敬也罢,这些全都是建立在他这个举人身份上头的。换言之,眼下整个王家全都是靠他一人在撑着,哪天他要是倒下了,虽说积攒下来的田产金银还在,家族却无论如何也回不到过去的兴旺了。偏生,他的后辈里头,包括他的亲生儿子在内,皆没有太好的读书天赋。考秀才倒是绝对没问题,可穷酸秀才又有什么用?乡下地头的人倒是稀罕秀才,搁在县城里,每年起码出几十位秀才,除了本人见官无需跪拜、本人不用服徭役外,并没有太多的好处。   可要是自家能出个贡猪牌匾就不同了,试想想,平常老百姓家里若是能有一门家传手艺,子孙后代就能过得很好了。   这贡猪还是专门替贵人们养的,整个家族在当地的地位就截然不同了。   王举人连连摇头,眼下说这个已经太晚了,这要是能早几年联系上,直接就不用让王香芹嫁人,招赘也无妨,实在不行让她教自家子侄也可以,咋都要将人留在王家,哪有将金娃娃白送给别人家的道理?   “唉,你们把女儿养得这么有本事,干嘛还把她嫁出去呢?招个上门女婿不成吗?算了算了,别提了。”   托王举人的福,本来已经看开了的王大嫂他们再一次陷入了心痛到无法自拔的地步。原来,他们错过了那么多呢?不是仅仅是一门养猪手艺吗?   是的,对于普通人家而言,那确确实实仅仅是一门养猪手艺。可要是举人家的侄女养出来的贡猪,那性质可就完全不同了,王举人虽说学问不算特别出众,却胜在心思活泛,只要他从中做些运作,贡猪王家绝对能一.炮打响名声。到时候,情况绝对比眼下要好上太多了,要名声有名声,要钱财有钱财,还能帮助他坐稳县学一把手的位置。   可惜啊,一切都太晚了。   是太晚了,可再晚也不妨碍王家人过来瞻仰这位在自家内部出了名的软饭男啊!   只这般,朱四郎在台上磕磕绊绊的演讲,王家全体人霸占了前排座位,就这样冷冰冰、直勾勾的望着台上。   等朱四郎好不容易撑过了巡讲后,居然被告知王举人请他过府一叙。   过府一叙啊!!   你说多吓人??   朱四郎并不知道何为鸿门宴,但也本能的意识到事情不太对劲儿。然而,每到一个地方,原本就会有当地的乡绅地主来跟他套近乎,虽说之前完全没有惊动过任何一个读书人,可眼下人家王举人都主动邀请他了,甭管对方是什么目的,他都没有拒绝的余地。   不得已,朱四郎去了一趟王家。   王家本家啊,连王香芹和王香椿姐妹俩都没去过,没想到,作为王家人最讨厌的姑爷……没有之一……他倒是成功的进了府。   府中如何他已经不记得了,就记得气氛不是那么好。   万幸的是,王举人到底是个读书人,尽管话中带刺,可因为说的太委婉了,朱四郎愣是没听懂。   倒是王举人在打发走了朱四郎后,纳闷的问王大嫂等人:“他这样儿倒是跟我想象的完全不同。”   王举人也算是经历过很多事情的人了,尤其像他这种贫寒出身的读书人,想要达到如今这个地位,绝少不了察言观色。可就他的观察,朱四郎明摆着就是个乡下地头的庄稼汉子,就跟自家尚未发家之前,那些村里的憨厚汉子一模一样。   这样的人,居然能前后耗时数年,精心布下这么个大局,不单将他那有本事的堂侄女哄得团团转,还让出嫁女转身跟娘家互怼,宁可拼得个老死不相往来,也绝不妥协。甚至于,在知晓了自己的身世后,作为一个官宦人家的小姐,仍旧还死心塌地的待在乡下农家……   想不通,真的想不通。   还是王大嫂气不过道:“人心隔肚皮呢!”   生怕王举人不信,王大嫂又忙不迭的说了一大通的话,大概是大妹原先还未出嫁时有多善良、多孝顺、多勤快,反正在她嘴里,原先的王香芹跟如今的王香芹就好似变了个人似的,连说的话那都不是人话了,只要男人和夫家,娘家人的死活都不管了,发了财也没想着要拉拔一把娘家,只满心满眼想着猪是她的,跟你们没半点儿关系……   最终,王举人不得不承认,是自己看走了眼。   **   朱四郎说事儿自然没有宁氏这般绘声绘色的,他就是用最简单的语言,不带任何修饰词的,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过了一遍。   主要还是说邻县那头碰上王家人的事儿,其他地方的巡讲都被他一语带过。   而朱母和王香芹也将这段时间里自家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他。别的倒是没啥,主要就是六郎的亲事。朱母的意思是,横竖家里如今也不缺钱,要不干脆等到来年开春忙完了春耕后,起新房子得了。   在乡下地头,起新房是一件天大的事情。很多人家住的都是传了不知道多久的老房子,哪怕老房子出了点儿问题,那也是修修补补的,极少会有人直接盖新房。就是原本的房子住不下了,那也一般就是盖几间屋。   朱母所说的盖新房,肯定不是单单盖几间屋的意思,她就是想要盖一个三合院,最好还是石门镇上那种青砖大院,其目的却是希望能让六郎的亲事更顺一些。   对此,朱父肯定是没意见的,倒是离家有段时日的朱四郎尚不知道这事儿。   听了这话后,朱四郎先拿眼去看王香芹,王香芹只道:“这事儿娘已经跟我说过了,我没意见,不过真要盖房子,让我拿钱可以,但事情我是不管的。”   本也没指望她能管,朱母有时候也很纳闷,纳闷老王家到底是怎么教闺女的,怎么就能把闺女教成生活技能瘸成这样的?不喜欢生火做饭,不喜欢洗衣打扫,不喜欢……反正绝大多数的家务活,王香芹都不喜欢,偏偏你还不能说她懒,因为她伺候起猪来,实在是太勤快了,完全不知道疲惫的那种。   好在,前有温氏,后有宁氏,眼皮子底下还有个要砸手里的六郎。如今的朱母对于儿媳妇的标准那可真的是一降再降,哪怕王香芹确实有不少缺点,只要想想糟心的宁氏,就感觉连温氏都是个无可挑剔的好儿媳妇了。   “那就听娘的。”朱四郎也没啥意见,他只提醒道,“就是我也不知道来年还要不要去巡讲……”   “没事,忙得过来,大不了多雇几个人。放心吧,这笔钱不用从公中出,就从去年分家那会儿,给六郎的那笔钱里出,事儿也不用你们操心。”朱母是豁出去了,她将六郎的亲事作为了头等大事来看待,誓要将这砸手里的小儿子嫁出去。   看得出来,朱母是下了很大决心的。   在询问过猪舍的事情不用帮忙后,朱母就跟宁氏借了驴车,让朱四郎赶着车送她去了南山集。   对朱母来说,去南山集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找刘神仙算命!   哪怕刘神仙再三强调他不负责改命,朱母依旧没有放弃。坐在驴车上的时候,她还一个劲儿的琢磨着,既然刘神仙早先说六郎不是光棍命,那不就是说六郎能娶着媳妇的。至于日子过得好不好,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能让六郎打光棍。   也因此,朱母盘算了一路如何让刘神仙指点迷津,起码给她一个方向,好让她知道接下来该往哪儿使劲儿。   南山集离得又不远,驴车的速度可要比牛车快多了,他们出发早,到达时也不过是上半晌。又因为眼下已经入了冬,南山集这边春夏秋都有不少味道可口的果子卖,一入冬就没啥特产了,哪怕是有人冲着刘神仙来,可想要说亲合八字的,也不会等到冬日里。再加上离王大嫂的官宦人家少奶奶命格也已经过去大半年了,算命摊子跟前虽然还是有人,却早已不复往昔排成长龙的热闹景象了。   见是老熟人,刘神仙抬了抬眼皮,凉凉的说:“别折腾了,你小儿子原本娶媳妇就不容易,眼下就更不容易了,你越折腾他越不容易,何苦呢?”   朱母还没开口就被噎住了,半晌才赌气似的说:“谁说我是替六郎来的?你帮我算算我四儿子的生辰八字。”   “算啥?”   “呃……”本来就是临时起意的,朱母哪知道算啥?随口道,“就算、算他啥时候能有儿子!”   说了朱四郎的生辰八字,朱母正在努力回想王香芹的时,就听到刘神仙大喊一声:“不妙!”   “啥?啥不妙?”朱母惊了。   “都不妙。”刘神仙皱着眉头,语气低沉的道,“大祸临头不说,恐有牢狱之灾。夫荣妻贵,夫妻本为一体,怕是祸根出在他妻身上。休妻就别想了,没用!从今年年末,一直到来年一整年,你们家都是霉运连连,逃不过避不开,破财都不一定能消灾。可怕,真可怕。”   朱母:…………   她就是来给六郎算个姻缘啊!!   嘴欠个什么劲儿啊!!   见朱母一脸饱受惊吓的模样,刘神仙终于住了嘴,抬起眼皮子面无表情的看向她:“承惠,十文钱。”   饶是早就知道刘神仙是个什么画风,朱母也被这话气得差点儿一口气没接上来。她可算是知道了,为啥当年温氏气不过砸了摊子,还有人盛怒之下直接殴打刘神仙的。这人呢,能耐是有的,就是太不会说话了。   “那……那敢问刘神仙,要怎么破解呢?”朱母强忍住砸摊子的冲动,好声好气的跟刘神仙商量,“我会给钱的,没问题,我家不差钱!”   “你还想算谁的?算一个十文钱,不还价不赊账。”   朱母气到心梗,偏生还得按捺住脾气跟他说话:“就四郎,我不算他啥时候有儿子了,我就想知道,这个大祸临头……”   “马上就会应验的,不用你等太长时间。慢则半月,快则两三天,放心吧,可快了。”   “……我是说怎样可以避免。”   刘神仙摸着他那花白的山羊胡子沉吟了好一会儿,才语气笃定的告诉朱母:“避免不了的,反正就是要倒霉,从今年冬日开始倒霉,明年一整年的霉运,后年看情况是倒大霉还是倒小霉,或者干脆就是倒血霉。”   她今天来算命才是倒了血霉!!   朱母下定决心,等回村以后,一定要喷宁氏一个狗血淋头,再将朱二郎痛揍一顿!!   “那牢狱之灾是什么意思?咱们家可都是本分人呢!”然而,教训人可以留待日后,眼下最为重要的还是讨要解救的法子。   刘神仙想啊想,磨叽了老半天,才勉强挤出一句话:“其实要是运气好的话,不一定会有牢狱之灾,这是比较坏的结果。”   “那最坏的结果呢?”   “人头落地。”   朱母:…………   要不是朱四郎一把扶住了朱母,她能立马表演个命丧当场!!   最终,刘神仙也没收到他心心念念的十文钱。不过,他其实也并不担心,这都初冬了嘛,很快就要到年关了,等宁氏过来给他送年货的时候……跟她要!!   不过事实上,根本就不需要等到年关时。当天下午,顶着个大肚子的宁氏就赶着驴车冲到了南山集上,没等驴车停稳当了,宁氏就“咚”的一下把自己砸到了刘神仙的算命摊子前面,满脸惊慌失措的问:“咋、咋就开始走霉运了?刘神仙你前头不还说我只是买卖有些不顺,没啥吗?”   都不用详问,刘神仙就猜出来了,一准是早上那朱家婆子回去告诉她了。   事实上,宁氏一听朱母说了那话,差点儿吓疯了,连午饭都没吃,就屁滚尿流的过来了。朱母没拦住她,只来得及让四郎去通知朱二郎赶紧跟上去。不过,宁氏驾着驴车冲得太快了,她人都到南山集了,朱二郎还在后头吃灰呢。   淡定的指了指跟前的座儿,刘神仙道:“走霉运的不是朱四郎吗?你是朱二郎媳妇,你怕啥?我记得你们家早就分家了。”   “分家了就没关系了?”宁氏完全没有受到安慰,这要是真的说分家后半点儿关系都没有了,她早就把温氏给举报了,还能眼看着那货在自己跟前蹦跶那么久?   “本来是没关系的,就看你会不会掺合进去。”   到了这会儿,宁氏稍稍安心了一点儿,小心翼翼的问:“要不您再多说两句?”   “就是这事儿跟你没关系,甭管发生了啥你都不要瞎掺合。本来牵连不到你的,你要掺合那就不好说了。”刘神仙顿了顿,好似忽的想起来一般,道,“你婆婆好像是来算啥时候添丁的?”   “四郎……添丁啊?”宁氏本来已经逐渐平静下来的心,猛的一下又给提了上去。   四郎是没啥问题的,可王香芹呢?猪精奶奶要是真的怀孕了,那生下来的到底是小猪精呢?还是半人半猪呢?是人头猪身呢?还是猪头人身呢?   一时间,宁氏又把自己给吓到了,面色煞白心跳如鼓,弄得刘神仙多瞧了她好几眼:“都说了跟你没关系……十文钱!不对,二十文,你婆婆没给钱。”   钱肯定是要给的,就是这回去的路上吧,宁氏就在琢磨,到底是出了啥事儿呢?自家没得罪什么人呢?快到秀水村时,看到村口那颗大树时,她才忽的想到,这头好像是王大嫂最爱待的地儿。当下,她又加快速度冲到了朱家老屋门口,喊出了人后,才神秘兮兮的问:“是不是王家人?”   朱母早就盼星星盼月亮的等着宁氏了,一方面是担心她大着个肚子一人跑了太危险,另一方面也是想着她跟刘神仙交情好,看能不能要个法子来。   结果,朱母还没开口问呢,甚至才刚注意到朱二郎没跟宁氏在一块儿,就听到了宁氏刻意压低声音问的这话,顿时心下一惊:“刘神仙说的?”   “他没说,我猜的!”宁氏不好说这事儿跟她无关,只强扯理由,“娘你想啊,咱们家啥时候得罪过人了?就算跟村里的大娘婶子绊了嘴,那也不至于扯到牢狱之灾啥啥的啊!我想来想去,也就是王家了,他们家出了个举人老爷,还是啥县学的学官?反正真要说得罪了大人物,就只有他一个!还有啊,跟四弟妹有关的,不就是她娘家人?不然她一个猪……”   宁氏吓得差点儿把自己的舌头咬掉,赶紧改口:“她满脑子都是猪舍肥猪啥啥的,猪猪猪的,她得罪猪也不会得罪人啊!”   这理由是略有些牵强,可朱母听着却深觉有道理。   低头琢磨着半晌,朱母长叹一口气:“好处是叫咱们家得了,祸事……算了,咬牙捱过去吧。对了二郎呢?他不是去追你了?”   “没瞧见!”   宁氏格外得光棍,她往南山集去的时候,恨不得给自己插上俩翅膀。回来时倒是没那么赶了,却满脑子都在琢磨这事儿,如今回想起来,仿佛是有人喊过自己,不过那又怎样呢?   “他一个大老爷们还能走丢了不成?管他呢!”   又想到刘神仙叮嘱的话,宁氏赶紧撤退:“娘啊,我先回去了,灶台还饿着肚子呢。走了走了!”   等王香芹走到朱母身边时,就看到宁氏赶着驴车飞速逃离。 第110章   王香芹之前就已经从朱母口中听到了事情原委, 这要是搁在上辈子的早些年, 她兴许不是那么相信这种迷信的事情。偏生, 她两辈子都碰上了系统,还经历过了穿越这种更加玄幻的事情, 再加上先前刘神仙已经用事实证明了自己的实力, 弄得王香芹都不得不信了。   顾不上喊已经走远了的宁氏, 王香芹只问朱母,情况如何。   朱母未语先叹息, 她原先还抱了希望, 想着宁氏往日里没少孝敬刘神仙, 兴许真能刘神仙嘴里挖出一点儿额外的消息来, 哪知……   然而,事实上,宁氏的确得到了某些消息, 可她并不打算公布,反正掺合和不掺合,都于事无补,她干嘛非要凑上去送人头呢?   宁氏躲开了, 朱母和王香芹也再度回到了堂屋里, 彼时已经是晚饭时间了, 只是谁也没有心情做饭, 幸好如今天气冷了, 中午剩下的饭菜被端上了桌, 还有一盆子馒头, 可惜除了六郎之外,没人吃的下去。   众人面面相觑,最终还是朱母先开了口,说的倒不是什么解决办法,而是将宁氏方才告诉她的事情,简单的复述了一遍。   王家,王举人……   这个答案其实是在朱家人的意料之中的,说白了,他们就是普通的乡下人家,哪怕因为贡猪的缘故跟县衙门打过交道,但想也知道,他们绝对不会因为一个贡猪牌匾就沾沾自喜,特地跑去开罪那些得罪不起的人。至于会不会存在竞争对手,可能性也不大,就算有,只要他们保质保量的上缴贡猪,也不可能摊上事儿。   思来想去,王家大概是唯一的可能性了。   让王香芹感动的是,朱家人并没有因此迁怒到她身上,大概也是明白她跟娘家人的关系已经差到了极点,再说迁怒也毫无意义。再一个……   朱母想起了早先宁氏同她逼逼的话,迟疑的看向王香芹:“你知道你妹妹几个月前发生的事儿吗?就是跟她夫家闹的那事儿。”   “要休了她?”王香芹惊讶的挑眉道,“这事儿我是知道的,可那也是年前的事儿了吧?再说孙家不是早就后悔了吗?他们得罪不起王举人的。”   “那是之前了,后来又发生了事儿。是你妹妹想自请下堂回娘家另行改嫁去,可她夫家不同意,说啥都不同意,最后这事儿就没了音讯。”   王香芹还真没听说过这事儿,仔细回忆了一番后,她到底还是摇了摇头:“这事儿我不知道。可这事儿跟咱们眼下碰到的麻烦有关吗?”   当然是有关又无关啊!   朱母张了张嘴,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到底还是叫她咽了回去,只敷衍道:“也没啥,我就是临时想起来了。”   王香芹不觉得这事儿会跟王香椿有什么关系,既然朱母说没啥,她也就没再追问下去,只是这么一来,她就更犯愁了。   家里人又商量了一番,可惜谁也提不出有建设性的意见,最终只是匆匆结束会议,简单的吃了点儿东西填饱了肚子后,就各自洗漱歇下了。   想也知道,今夜有好些人睡不着了。   其中就包括了朱父朱母。   尤其是朱母,在关门熄灯后,她叹着气压低声音同朱父道:“你说王家真的是因为气不过才打算报复咱们家的?”   “要不然呢?”   “我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黑暗中,朱母摇了摇头,再度旧话重提,说起了王香椿自请下堂那个事儿。   试想想,王香椿其实对整个王家来说,没啥太大意义的。简单地说,王家有她没她都一个样儿。当然,要是王香椿真的被夫家休弃了,回了娘家也能再度改嫁,对王家来说,能多一门亲戚总归不是什么坏事,就是没啥见得着的好处。   可王香芹就完全不同了,她那一手养猪的好本事,谁看了不眼红?   “你是说,王家是想逼着咱们拿出养猪的诀窍?”朱父有点儿懵。   “那可不一定,说不准儿他们就是故意想弄得咱们家离心。你想啊,刘神仙说了,咱们就要大祸临头了,还有可能有牢狱之灾。那还能是咋回事儿?王家肯定是想把四郎抓进去,让咱们恨上四郎媳妇,休了她出气。到时候,她一个弃妇能上哪儿去?还不得回娘家?就算弃妇改嫁不容易,可要是王家压根就没打算让她改嫁呢?王举人自个儿不可能去养猪,那要是出钱买地盖猪舍,让四郎媳妇养呢?”   朱母越说越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问题在于,就算她自认为猜到了真相,眼下也没有什么好的解决法子。   她当然可以不迁怒王香芹,可接下来呢?等着王家继续发难?还是到时候眼睁睁的看着四郎被他们耍手段坑进牢房里?   越想越犯愁,朱母几乎是睁眼到天亮。   ……   次日,老朱家的人尚未起身,相距不远的宁氏已经麻溜的完成了洗漱,还打包了好几个包袱,一面让朱二郎帮忙搬东西,一面招呼灶台:“你先去村学那头,回头直接上你外祖父家里去,听见了没?”   灶台用小胖爪揉了揉眼睛,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   宁氏见他这副模样,又提高了音量再次叮嘱了一遍,这回灶台才总算有了反应,蔫巴巴的答应了一声,摸了摸兜里还温热的煮鸡蛋,边打哈欠边往村学去了。   等灶台一走,宁氏就忙不迭的催促朱二郎赶紧走。他们倒是没赶驴车,毕竟那玩意儿动静太大了,宁氏要的是悄无声息的跑路,而不是锣鼓喧天的昭告天下。   幸好,她娘家离她家也不是很远。就在一个村子嘛,能离得有多远?她自个儿扶着腰走在前头,朱二郎身后背了个巨大的竹篓子,肩上挑着扁担,宁氏收拾的东西都被他放到了扁担两边的箩筐子里。   大概一刻钟后,他俩就到了宁家院门外。   宁家上下一片寂静,宁氏都不用费心猜,就敢肯定她娘家人一准儿都在屋里睡大头觉呢。她从小就没少听她爹念叨,什么今个儿下雨不如回屋睡觉,什么日头太晒应该歇个午觉,甚至还有什么春困夏倦秋乏冬眠……   反正干啥都不如闷头睡大觉!   朱二郎其实也猜到了,毕竟他跟宁氏成亲都十年了,跟老丈人家又是一个村子待着的,咋可能不清楚宁家人的德行呢?就在他犹豫着要不要喊人时,宁氏已经上了院坝,摆手让他先走,自己抬手就啪啪啪的大力拍门:“开门!别睡了!赶紧给我开门!”   换个人拍一阵子也就算了,可宁氏才不管,硬是拍到宁家人过来开门。   宁冬生打着哈欠开了门:“咋这么早啊?哟,你这是被二郎赶出来了?”最后那话,竟是洋溢着一种很明显的幸灾乐祸。   “我把他赶出去还差不多!”宁氏气势汹汹的推开她哥进了门,又使唤她哥把东西都弄到她出嫁前那屋子去,还叮嘱道,“记得打扫干净了,我晚上住这儿!”   这下,宁冬生急了:“啥意思?那天杀的朱二郎真的把你赶出来了?我可去他娘的!你等着,看我不把他打趴下!”   “你要是再不立马干活,我就把你打趴下!!”   宁氏成功的闹醒了她娘家所有人,随后噼里啪啦一阵说道,将事情讲了个大概,最后总结道:“反正我要在这儿住下,一直住到我生完孩子出月子!”   她娘家人面面相觑,一副既不敢怒更不敢言的怂样儿,最终还是宁大河拍板道:“成,咋样都成,你住吧,让你娘中午多烧几个好菜。”   安抚好了狂躁的宁氏后,宁大河又打发他媳妇去收拾屋子,完了才对儿子道:“老朱家要倒大霉了?啥意思啊?王家干的?那王家还出了个举人呢,咋这么小鼻子小眼睛的上不得台面啊?我还以为只有乡下人才会死盯着那门养猪手艺呢!”   “那可不,朱家养的猪味道多好呢!城里人咋了?城里人就不吃肉了?王家那么有钱,还不得顿顿吃肉?换我我也惦记,味道那么好。”   “呵呵……”宁大河冷笑两声,“去,跑一趟,找你二叔去,让他中午来家吃饭,再打两斤酒来。还愣着干啥?去啊!!”   当天中午,宁大河、二河两兄弟就凑在一起说了这个事儿。   尽管宁氏也说了,刘神仙让她避着点儿,只要不主动掺合进去就肯定出不了事儿。可宁大河还是怕,他跟老朱家是姻亲,可架不住他闺女也是老朱家的人。分家咋了?分家了就不是一家人了?还真别说,所谓的分家就是,好处你捞不着,出了事儿大家就是一根绳子上蚂蚱,一个都跑不了,吃不了也让你兜着走!   哥俩凑一起边吃边喝边聊得热乎起劲儿。   巧合的是,他俩说到最后,竟是跟朱母的想法不谋而合。   王家啊,那是出了个举人老爷的大户人家,当然搁在那些个真正的豪门大户眼里屁都不是,可起码在他们这个县里,那是数得着的富户。   这样的人家,要说不捞好处单单就图一个出气,谁信?   有利可图,那自然是啥事儿都干得出来。没有赚头,就为了出气,费时费劲儿的,也太不值当了。   再联想到宁氏转述的刘神仙那番话,宁大河很快就有了新的想法:“照我看,王举人就是看上了贡猪的牌匾,只要朱家让了牌匾,再把王家大闺女休了,这事儿就作罢了。没听刘神仙说嘛,事情可大可小,只要朱家人愿意配合,就啥事儿没有。”   “大哥你说的有道理。可为啥刘神仙说咱们家大丫头不能掺合进去呢?”   “这个嘛……她不是跟王家大闺女交情好吗?你还记得不?就去年秋收刚结束那会儿,老朱家要分家,她不就是寻死腻活的不答应吗?”宁大河越说越觉得在理,他闺女他还不清楚?要不是王香芹能让她赚钱,她会这么死抓着不放?换句话说,要不是刘神仙有言在先,他闺女能舍得放弃这么一尊财神奶奶。   宁大河并不知道,他闺女的财神奶奶啊,已经堕落成了猪精奶奶。   不过,那并不重要。就算发财再重要,宁氏还是很惜命的,想想也是,命要是没了,有再多的钱又有啥用呢?   堂屋这边,他们哥俩是越聊越高兴,尤其是在确定了王家人是图财而非害命后,就更没烦恼了。他们坚信,面对牢狱之灾,朱家人一定会将贡猪牌匾并王香芹本人送出去的,命啊,命肯定比一切都来得重要不是吗?既然如此,朱家没了危险,就更不会牵连到他们宁家身上了,原本唯一的一个不确定因素宁氏,这不也老老实实的躲回娘家了吗?   那还有啥好愁?   不如快落的喝酒,完了美美的睡上一觉!   反正等宁氏并她娘俩人将她未出嫁时住的那屋收拾出来,并将她带来的行李都收拾好时,堂屋里那俩已经喝高了。   可就算是醉倒了,依旧不妨碍这俩吹牛。   “大哥我跟你说啊!这钱真不好挣呢!你看先前,我还以为我家大丫头跟着你家大丫头,好歹也能赚些钱回家,还能涨点儿本事,谁知道那小饭馆说关门就关门了。唉,我愁啊,我这不是一愁就想了个不是法子的法子。”   “啥法子?”   “前阵子不是好些人家办喜酒吗?我就去喝了,完了我就假装喝醉,扒了那老朱家猪舍那院墙。哎哟,我说那老朱家也是败家子,猪舍啊!院墙啊!砌得那么牢靠干啥?我真的是费了老大的劲儿,好不容易才扒倒了半面墙。”   “你扒人家墙干啥?”   “赔钱啊!我说我没钱,我说我把闺女赔给他们,做工抵债……对对,那你说,王家要是报复朱家,跟我闺女没啥关系吧?”   “跟我闺女都没关系,跟你闺女有啥关系?好好学,认真学,回头你家也可以养猪了,记得招个上门女婿啊,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当初没给夏娘招个上门女婿!夏娘多聪明呢,又勤快又能挣钱的。冬生……冬生他太蠢了,你说我当初咋就没给他随便许个人家嫁出去呢?”   宁氏和她娘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俩醉鬼你一言我一语,最开始谈兴是真不错啊,不过最后还是经不起酒劲,噗通一声趴下了。   “所以,堂妹她去猪舍干活是我二叔故意搞事?!”   后知后觉的,宁氏才联想到先前的事儿。   这早先她不是故意躲着王香芹吗?加上她怀着身孕,这天气又越来越冷了,就有意识的避开猪舍那头。所以,她只知道她堂妹去猪舍干活了,连宁二河扒了人家的墙都不知道,更别提背后的那些事儿了。   再一想,宁氏也醉了。   王香芹啊!她给猪舍招员工是很讲究的,除了自身条件方方面面都要达标外,还要看祖上有没有犯事,刨根究底的,恨不得把人家祖宗十八代给问清楚了,最后才会决定要不要这人。也正是因为王香芹的要求太高太高了,以至于她哪怕给出了极高的工钱,到目前为止,猪舍的员工仍然不多,且绝大多数还是朱家的族亲。   啧啧,弄了半天,正常应聘的人进不去,倒是她二叔这么一搞骚操作,轻轻松松的就把人给送进去了?   就算是做工抵债好了,就一堵泥墙能值当几个钱?猪舍员工的工钱高着呢,哪怕算上王香芹那个前三个月工钱比较少,后面加钱的规矩,那头一个月的工钱也够还债了。然而,这事儿明显已经过去两个多月了,她堂妹依旧还在猪舍里做事,也就是说……   说好的做工抵债,弄到后面就变成正式员工了?   宁氏:…………   猪啊,哪怕它成了精,果然还是不聪明。   对于宁氏而言,最最憋屈的是什么呢?就是甭管去年温氏卖病鸡,还是王香芹是猪精奶奶,再就是眼下宁二河这个骚操作,她都不能去举报。   哎哟好气哦!!   全是能耐人,她一个都惹不起!!   莫名把自己气了个倒仰的宁氏,转身就回屋了,才不管这俩醉鬼如何。宁母瞅了瞅那俩趴在桌上边打呼边喝酒,桌上下酒的菜几乎没咋动过,想了想,她唤了孙子过来,祖孙俩高高兴兴的拣好吃的菜,吃了个肚儿圆。   **   秀水村里,处处都显得平静祥和,偶尔有人走进走出,也是忙着准备过年的事情。   然而,在远处的县城里,一场风波正在酝酿之中,随时都有可能出事。   待又一日过后,好些个庄稼汉子打扮的人结伴进了县城里,看他们的言行举止,完全是乡下人进城的模样,但出乎意外的是,他们却逢人就打听县衙门在哪儿。   这年头的人,都是极为怕官的,若不是有避不开的原因,哪个愿意主动跟县衙门打交道?当然,那些个乡绅富户是例外,可看看眼前这些人,哪个不是穿着补丁累补丁的衣裳?手指关节粗大,指甲里满是泥,除了满面尘霜外,每个人脸上都是一副悲伤难耐气愤交加的神情,有些还有着明显的绝望,以及面对陌生县城的手足无措。   这还能不是有着惊天冤情?!   县城里是没有农忙农闲之分,不过哪个地方都少不了爱凑热闹的闲汉。   当下,就有人凑了上去,拍着胸口保证领他们去县衙门。   最后那好心人不单主动领着他们去了县衙门,还指点他们如何告状,最好是能找个状师什么的,不过县太爷仁慈,考虑到很多人目不识丁,也不一定出得起钱请状师,所以允许县衙门里的文书帮忙理清情况。   又是一番折腾后,消息被送到了衙门里。   与此同时,那些来县衙门告状的庄稼汉子都纷纷盘腿坐在了衙门门口,抹着眼泪的,气愤难耐的,还有就是被看热闹的人你一言我一语,忍不住将满腹的委屈都说了出来。   乡下地头的憨厚汉子,多半都不擅长言辞。不过能看得出来,过来的这些人已经算是庄稼人里头比较能说的了,起码经过一番问答后,事情的大概就已经说的挺清楚了。   让围观人们颇感惊讶的是,他们原本以为这是一个家族出来的人,再不济也该是一个村子的。谁知,这些人居然是挨得比较近的几个村子凑出来找县太爷伸冤诉苦讨公道的。   “我是石门镇柳泉村的,咱们村啊,所有人家都养了猪,好多的猪啊!可、可是全完了,完了啊!”   “谁不是呢?我家是丁西村的,全家把所有的钱都砸在了盖猪舍捉猪崽上,连庄稼地都分出一半来种苜蓿草,今年秋收的收成只够来年的口粮!可猪呢?瞧着是比原先养的猪胖乎一些,精神一些,可那有啥用啊?你们说说,有啥用呢?”   “你这还是好的,我家还跟亲家借了一笔钱捉猪崽,本来想着年底卖了猪,连本带利还清了,还能有结余,谁知道、谁知道……”   “那也比我家好。我家养了十头猪啊!足足十头啊!!前头开春那会儿,朱家那媳妇开的小饭馆卖焖肉卖得多红火,就有开酒楼的找上我们村,说有多少要多少,还跟我们全村签了契约,付了定金的啊!这下完了,交不出猪来,咱们拿什么交?拿命吗?”   “一整年的心血啊!全毁了啊!”   “天杀的朱家人,可把咱们祸害得不轻!”   很快,消息也一一递到了后衙门,县太爷在了解了事情的原委后,惊怒交加。   “什么?那些人是为了养猪一事来的?依着朱四郎说的养猪法子养出来的猪都不对?可是问清楚了?是全都不对?”   “问清楚,来的是哪个村子的人……什么?好几个村子?赶紧派人去其他村子庄子打听打听,看这只是特例,还是所有养猪的人家都如此。”   “派衙役去石门镇秀水村,让朱四郎立刻来见本官!!” 第111章   县太爷派人去秀水村传唤朱四郎时, 并没有将详细的情况告知朱家人, 传话的衙役只道是有要事,让他立马跟着走。   朱四郎还没有敏感到能从衙役的言行举止察觉不对劲儿, 哪怕有刘神仙的话在前,他也没有将那话跟眼前这档子事儿联系到一起。也因此, 他很顺从的就跟着衙役走了,因为是县衙门派来的马车, 那速度可要比什么破牛车、驴车快上许多。   一路风驰电掣,等马车驶入县城里, 即将到达县衙门口时,朱四郎还没有意识到不对劲儿。直到喧哗声越来越大,马车也终于停下时,他从上头下来,就看到好多个老庄稼把式模样的人,齐聚在县衙门口,或是半蹲着或是直接躲在地上, 那副情形配上后头的县衙, 怎么看怎么不搭。   没等朱四郎反应过来, 那群庄稼汉子就突然暴.动了。   这要是县城里的人,多半还仅仅是听说过贡猪这个事儿,然而也就仅限于听故事而已, 换句话说, 对于城里人而言, 人和事儿是对不上号的。可乡下的庄稼把式不一样啊, 他们或许不认识老朱家其他人,可朱四郎总归是认识的,都去听过他的讲座啊!!   得亏衙役们早已准备,在那群庄稼汉子正要对朱四郎群起而攻之的那一刻,赶紧将人连拖带拽的弄进了衙门里。   老庄稼把式嘛,哪怕再怎么气愤难耐,也不至于真的把县衙给砸了。等朱四郎本人消失在衙门里后,他们也只是懊悔方才手慢了,倒是有人忙不迭的问这事儿该咋办,得到的回答也无非就是等着县太爷发话。   “县太爷会升堂吗?”   “对对,有没有那个……庙会唱大戏的升堂?咱们可以看看吗?”   “啥时候能有消息啊?可不能放过他啊!”   “反正我一家老小的身家性命都砸进去了,不给咱们一个说法,也活不到来年了,我就耗在这儿了!”   “青天大老爷啊!你可要为咱们这些穷苦老百姓做主啊!”   ……   朱四郎完全是懵圈的,他之所以能躲过那些人的攻击,全仰仗于衙役在关键时刻拽他进了县衙里头。可即便进了县衙门,他还是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儿,尤其当他听到身后那些庄稼汉子一声高过于一声的讨伐声,他愈发的茫然不知所措了。   很快,他就被带到了县太爷跟前。   依着县太爷的意思,这事儿肯定是要升堂审问的。不过,考虑到其他出去调查情况的衙役们尚未回来,再加上朱四郎又是一脸不明所以的模样,县太爷暂且决定先不升堂,只唤了师爷过来,准备先套套话,若是朱四郎相当配合,那自然是将情况弄清楚更为重要。反之,若是他不配合,到时候再升堂用刑审问也来得及。   简而言之,看朱四郎本人的表现。   朱四郎的表现……相当得一言难尽。   顶着一副茫然的神情,朱四郎先给县太爷行了礼,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师爷看了一眼县太爷的神情,很快就由他先了口:“朱四郎,你可瞧见了衙门外头的那群人?”   “瞧见了。”   “你可有话可说?”   “没有。”   “那你可知他们是为何而来?”   “不知道。”   随着师爷和朱四郎的一问一答,县太爷的脸色是越来越难看了。抬手制止了这毫无营养的对答,县太爷冷着脸,官威十足的道:“朱四郎!本官问你,为何那些人照着你给的法子养猪,却没能养成呢?”   朱四郎面上一片空白,愣了一会儿才开口:“为啥呢?”   “本官在问你话!”   “我……我记错了稿子了?”本能的,朱四郎以为是他在背诵演讲稿子的时候记岔了。其实这也不是头一回了,事实上就那份稿子,他来来回回不知道背诵了多少次,可每回还是会出现各种差错。最早先是宁氏毫不留情的挑刺,等宁氏罢工以后,起码还有六郎盯着,等六郎也不干了,那不是让县太爷又派了个文书跟着。   左思右想了好一阵子,朱四郎觉得自己记岔了的可能性还是比较高的。这么一想,他就愈发懊恼了。   真情实感的向县太爷赔礼道歉,朱四郎的认错态度别提有多好了,不单认了错,他还满脸的悔恨,直道太造孽了,要是因为自己的原因,造成了乡亲们巨大的损失,他真的难辞其咎。   见他的态度实在诚恳,县太爷的面色稍稍缓和了一些,问:“还有一事,数月之前,让你负责整理成册的文稿,可是正确的?”   朱四郎想了想,那份文稿好像是从最早的演讲稿直接着手改的,经手人是他二嫂和他六弟,他本人是完全没有插手过的。也就是说,正确率是没问题的。   当下,他长出一口气:“回县太爷的话,文稿是正确的。”   不止朱四郎,连县太爷和师爷都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假如只是巡讲的时候,漏了一些重要内容,或者前后顺序混乱,造成了部分养猪人家的损失,那问题还不算大。这要是连文稿都是错的,那事态可就太严重了,只怕他这个县令的位置都要坐到头了。   “既然文稿没错,那就是某一场巡讲的时候,内容出错了?”县太爷脸色好看了许多,不过这些事儿也不是朱四郎一个人能说了算的,还是得看派出去的衙役们调查结果。但总得来说,眼下的情况应该还在控制范围内,他只道,“你先留下来,到时候看事态轻重再来断你的罪行。”   朱四郎吓得脸都白了,可他到底没辩解什么,假如真的是因为他的缘故,造成了其他农户家里巨大的损失,那即便官老爷要判他有罪,他也只能低头认了。   很快,朱四郎就被带了下去。   县太爷问了师爷对此事的看法,师爷边回忆方才朱四郎的言行举止边答道:“观朱四郎的神色,看着不像是在说谎,应当是个意外。”   “意外吗?可意外有大有小,如果只是某一场巡讲出了问题,那倒是无妨。万一……”   从最开始的巡讲到如今,前前后后朱四郎巡讲过的地方多达几十上百个。尤其是最初那段时间,几乎是一天两场的配置,等后来因为贡猪的名声越来越大了,很多农家会打听巡讲的地方,主动过去听,也因此每场的距离就远了一些。   时至今日,朱四郎巡讲的范围已经扩大到周边好几个县城。   这要是仅仅一两场出了纰漏,那自然无妨,可要是所有的巡讲……   师爷听懂了县太爷的未尽之言,可事情已经出了,如今也只能期盼不要闹太大,能安抚下来最好。假如真的是最坏的那种情况,那只怕真的让朱四郎获罪,也难以平息民愤。   然而,很多时候就是越怕什么越来什么的。   等外出调查情况的衙役们陆续赶来时,最坏的结果出现了。   所有的地方,所有的农户家里,所有饲养的猪们,都是一模一样的情况。   县太爷勃然大怒,他简直不敢相信,区区一个农家子居然敢如此欺瞒他,还装出了这么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连他都差点儿相信朱四郎是无辜的了。   再度传召朱四郎,这次县太爷可没那么客气了。   “大胆刁民,而今你还有何话可说?衙役们连日连夜遍访全县,本县上下所有听从你的方法养猪的农户,无一例外尽数如此,你还敢说这只是个意外?”   朱四郎一脸的懵逼,可随着师爷帮忙解释事情原委后,他面色煞白,冷汗都下来了,可眼底里的茫然却不是作假的。   县太爷连番质问。   “你可知,对于一个普通农户家庭来说,一头猪意味着什么?”   “很多农家原本压根就不养猪的,就因为信任你信任本官,才咬牙投入大笔本钱捉猪崽、打猪草,精心侍弄了一整年的猪!甚至有农家还为了猪草不够,听从你的建议,将好好的良田改种了苜蓿草。”   “本以为这般投入付出之后,必然能有所回报,可结果却让他们寒心。那些猪,衙役们禀告说,所有农户家里的猪,不过就比原先肥了一些,最多也不过重了四五十斤,少的才增重二三十斤。本县屠夫收生猪肉,每斤不过才二三十文钱,即便按最多了算,一头猪也就比原先多赚一两银子。”   “但是他们付出了多少?一整年的心血,投入的本钱,改种了苜蓿草的良田!”   “农户们是相信依着你的法子养猪,能够养出跟你家的贡猪一样的大肥猪,结果呢?你对得起那些个信任你的农户吗?你对得起这么多人付出的心血吗?你就不会感到良心不安吗?”   县太爷的质问声,一句句的砸在朱四郎脑壳上,弄得他眼前发黑脑子发闷,压根就无法回答这些问题。   朱四郎一会儿摇头一会儿点头,反正询问为什么的,他只能摇头,因为他确实不知道这里头真实的原因。等到问他是否会良心不安时,他就猛点头,因为他太不安了,哪怕眼下还不清楚具体的缘由,他已经良心难安了。   这个时候,他也顾不得隐瞒实情,忙请县太爷派人去他家里找他媳妇,直言猪舍的真正管理者是他媳妇。   县太爷目光深沉的看着他,似乎在判断这话的真伪。   “你说猪是你媳妇养的?法子是她养出来的?具体哪里出了纰漏得问她才知道?行,本官就再给你一次机会。”   话是这么说的,可这次朱四郎被带下去后,却不是暂时安置在衙门的空屋里了,而是直接送入牢房。   刘神仙所说的牢狱之灾,就此应验了。   **   衙役很快就又来到了老朱家。   传达了县太爷的命令后,让王香芹前往县城里。   朱家人都惊呆了,要说早先他们还以为是贡猪那块儿有啥问题,这才唤朱四郎去的,那么这会儿他们全都齐刷刷的想到了刘神仙给朱四郎的批命。   王香芹是肯定要去的,这年头可不是她上辈子,会给人说不的权利。可也不能让她一个人去,于是在经过了短暂的商议之后,由朱母并朱六郎跟王香芹一起前往县衙门。   临出门前,王香芹想起上辈子看过的那些古装电视剧,问朱母要不要带被褥啥的,还揣上了一包碎银子,打算到时候买通狱卒。甭管需不需要,带上总比不带的好,朱母最希望的当然是把四郎赶紧接回家,可实在要是不行,早做准备也有好处。   紧赶慢赶的收拾了一些必用品,王香芹一行人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县城里。   这个时候,尽管离最初事发已经过去了两天时间,可事实上县衙门口聚集的庄稼汉子不单没有丝毫减少,反而人数越来越多。   道理很简单,这年头的人还是实诚得多,他们当中的很多人压根就没怀疑过养猪的法子有啥问题,真的出了事儿,也只会在自己身上找问题。加上有些村子是比较穷的,并不是家家户户都跟风养猪的,还有就是一些村子本身没有开办过巡讲,而是部分人在听说消息后,主动前往巡讲地点听的。这么一来,就有好些地方养猪人家是完全分散的,即便意识到自家的猪没有说的那么好,也没往别的方面想。   直到县太爷派人外出一一打听调查,那些原本怪自己没听明白没记详细的农户们,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事儿不怪他们自己。   只这般,越来越多的人聚集在了县衙门口,他们舍不得住客栈吃外食,只会找个能够遮风挡雨的地方,把破被褥一卷就是个歇觉的窝,饿了啃几口从家里带来的干粮,渴了就跟城里人家讨口水喝。要命的是,眼下已经是初冬了,哪怕他们这边是不如北方那么冷,可冬天啊,这风餐露宿的,即便不至于病倒,那滋味也极不好受。   等王香芹一行人到达县衙门口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情形。   幸亏那些农户们都不认识他们,事实上,绝大多数的农户只认识朱四郎,有些记性不错的,还会记得当时有一男一女两个人跟着他。问题在于,宁氏又没跟着来,六郎倒是来了,可先前他的发量惊人,眼下的他秃成了和尚。   联系不到一块儿啊!!   也因此,他们这一行人得以顺顺利利进入县衙里头,周围聚集的农户们虽然很是诧异的看了几眼,可都以为他们是为别的事情来的,很快就没了兴趣,有忙着低头将棉衣裹紧一些的,也有瞅着干粮越来越少心下不安的,还有坐不住了起身渡步取暖的。   等王香芹他们进了县衙里头,第一时间就被带到了县太爷跟前。   县太爷看着眼前的一行人,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平心而论,就他跟前这仨人看着都不像是坏人。朱母平常发火时是有些凶的,可多半时候瞧着也不过就是略有些精明,她这个年纪的妇人多半都是这样的,实在是不值当说道。朱六郎则是英年早秃,整个人给人的感觉该咋说呢?反正看着就不太聪明的样子。王香芹模样倒是不错,可那是放在乡下地头的,对于从京城而言见过大世面的县太爷来说,不过就是个寻常的妇道人家。   就这样的人,能闯下这弥天大祸?   考虑到人不可貌相,县太爷耐着性子亲自将事情原委讲述了一遍。他一面说着一面仔细观察留意这三人面上的神情,意图看出些什么来。   然而,这仨皆是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样,仿佛县太爷说的话,全然出乎他们的意料。   朱母是第一个忍不住的,嚷嚷道:“咋可能呢?我家四郎再笨也不至于每场都说错啊!最后那回先不说,前头几回我家二媳妇也跟着去了,还有他弟也在,真要是说错了,他们肯定会提醒的啊!”   事实上,要是宁氏在场的话,朱四郎一旦说错了,那不叫提醒,那叫骂人。宁氏能把朱四郎喷个狗血淋头,逼着他将出错的话连着背诵上百遍。朱六郎虽然没那么残忍,可该提醒的肯定会提醒的。   生怕县太爷不信,朱母忙给了六郎一胳膊肘:“你说话啊!你哥早先是不是照着稿子说的?”   “是啊,他最多也就是说的磕磕绊绊的,但都没说错啊!”六郎眼睛都瞪圆了,笃定的给打包票,“他在上头讲,我都是照着稿子听的,一列列对下来的,没错啊!”   宁氏是记性好,她压根就不需要看稿子,就能瞬间发现朱四郎哪里出了错。可六郎的脑子不好使,他就是拿手指指着字,四郎在台上背得费劲儿,他在台下也不好受。然而,就算他再蠢,只要是认识字的,这么对照下来,有没有出错实在是太明显了。   县太爷并没有搭理朱母和六郎,甚至对他们的话完全没有任何反应,只将目光投向了一直处于震惊状态,完全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的王香芹身上。   “你就是朱四郎之妻?你说说,这是怎么回事儿。”   王香芹:…………   她面上的震惊比朱母和朱六郎加在一起还多,事实上,从听完了县太爷说的前因后果后,她整个人都不好了。   为啥照着法子养的猪没养成呢?   这到底是咋回事儿啊?   王香芹倒是知道是咋回事儿,可问题是,谁保证说一定能养成的?她可以笃定的保证,自己绝对没说过这样的话。这要是照着她说的法子能养成,她是傻了还是疯了,会把养猪秘诀外泄?   换言之,要不是笃定养不成,她能开讲座吗?她会对外传授吗?   县太爷等了又等,可底下的年轻妇人就这么两眼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瞧,仔细一看,很明显就能看出王香芹眼睛虽然看着他,实际上目光毫无焦距,看着就是一副被吓懵了的模样。   事实上,王香芹是惊呆了,她忙着头脑风暴呢,压根就忘了还要回答县太爷的话。   朱母赶紧拽了她一把,小声道:“你说话啊!县令大人还等着呢!”   王香芹下意识的张了张嘴,可是说啥啊?她就算再蠢也知道不能将真实的原因说出来,又愣了一会儿,她才勉强挤出一句话:“是谁说的,依着这个法子一定能养出贡猪来的?”   这话显然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县太爷直接被这话气乐了:“无知妇人!若依着法子不能养出一样的贡猪来,本官为何要让朱四郎去各处巡讲?本县闲的发慌吗?”   道理是有的,但是……   你家开讲座是要求百分百效果的吗?   知识讲座难道不是随便听听的吗?   王香芹想起上辈子自己上大学时,听过的不知道多少讲座,以及后来哪怕接手了养猪场,其实因为现代化设备很方便的缘故,她根本就不像如今这般,一天到晚待在猪舍里。事实上,她闲得没事儿就刷手机玩,各种免费的付费的课程不知道参加了多少。   像什么记忆王课程,学渣逆袭考上北大清华;什么理财课程,五年赚到人生的第一个一百万;还有美容减肥课、烹饪点心课、闪电写作课……   人家的广告打得比她夸张多了,又有谁能保证最后的效果呢?   区区免费的养猪知识讲座,居然还要包售后?听着县太爷这话的意思,不单他们要负责包售后,还要保证百分百效果,一旦达不成,竟然还要坐牢?   你逗我?!   王香芹心中有千言万语要说,可真的话到了嘴边,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兴许是她面上的神情太过于震惊了,县太爷直接给她盖上了一个无知妇人的戳,冷着脸下了逐客令:“你们退下吧,可以去牢里看看朱四郎,商量出一个解决法子来,不然的话……小心人头落地!”   ……   嘛玩意儿?!   办个免费的知识讲座,既要包售后,还要保证百分百效果,稍有个差错,不单有牢狱之灾,还会人头落地?!   王香芹连自己是怎么出去的都不知道了,她整个人都不好了,感觉就好像被雷劈了一般,从里到外都透着一股焦糊味儿。   等她再度回过神之时,已经被朱母连拖带拽的弄到了牢房门口。   狱卒显然没那么好说话,问清楚来探视谁后,冷笑着冲朱母道:“哟,就是那个姓朱的大骗子?你是他娘?行吧,进去一人就成了,其他人在这儿等着!”   朱母攒着一肚子的火气,却也不敢发在狱卒身上,想着自己又不管猪舍的事情,忙推了王香芹一把:“你进去,去问问四郎到底是咋回事儿,问清楚些。”   还好,狱卒没打算为难王香芹这个看着就被吓傻了的小妇人。   只不过,等王香芹被带到了朱四郎所在的牢房外头,没等她想好该怎么说,就看到朱四郎一下子冲过来,张嘴就问:“咋回事儿啊?芹姐儿你知道是咋回事儿不?为啥人家照着咱们教的法子就没一个养成的呢?哪儿出了问题啊?!”   给王香芹领路的狱卒露出了一言难尽的表情,似是对朱四郎这种毫不犹豫往外推卸责任的表情感到极度的鄙夷。   大男人啊!   一人做事一人当,凭啥把所有的责任推卸到婆娘身上?   你婆娘懂啥?演讲的人不是你吗?啧啧,真不是个东西!!   狱卒那鄙夷的神情是连掩饰都懒得掩饰了,可惜没人在乎他的想法,王香芹试图解释,可真要她开口,又不知道从哪儿开始解释比较好。说她明知道养不成才教的法子?那倒是好了,他俩能一道儿进去了。因此,在犹豫了半天后,她只能岔开话题,关心了一波朱四郎在狱中的生活。   可朱四郎不想听这个话,事实上,他只想找出问题的根本原因,然后再想解决办法,不然他就算人在狱中也愧疚难当。   “我没事,你赶紧回猪舍里仔细瞧瞧,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明明是一样的法子啊,我连你唱山歌的事儿都说了,还是二嫂提醒我补充的。对了,二嫂……你回去问问二嫂,她记性好,你俩合计合计,到底是漏掉了啥关键点。”   王香芹能说啥呢?她只能保证尽快把朱四郎捞出去。可惜朱四郎并不在意这个,他只想解决农户们遭遇的巨大危机。   一旁等候的狱卒面上的神情已经不能用一言难尽来形容了。在他看来,王香芹就是个没啥见识只关心丈夫的小女人,倒是里头那个哟……   装,你再装,你接着装!   看你能装到啥时候去! 第112章   尽管狱卒很是看不惯朱四郎, 倒也没太为难王香芹,让帮忙递进去的被褥衣裳也都给朱四郎, 当然塞过去的碎银子人家也收了。不过, 再问别的就什么都问不出来了,只道县太爷没说要怎么办。   没奈何, 王香芹只得先同朱母和六郎汇合,简单的说了下人在狱中的朱四郎近况,再然后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朱母早就等得不耐烦了, 一直到看见王香芹出来, 她还忍不住拿眼往后头看, 哪怕明知道没可能, 也仍旧抱着一丝奢望。及至狱卒重新将大门关上,她这才长叹一口气:“好端端的, 咋就成这样了呢?”   这同时也是王香芹想要说的话。   婆媳俩并朱六郎没在县衙门多作停留, 主要是就如今这个情况, 除非能找出缘由并及时纠正错误, 不然再说什么都是白搭的。又思及朱父一人在家里枯等,几人很快就决定先赶回家, 再找朱家大伯商量一下,看能不能想出什么对策来。   只是, 眼下是冬日了,太阳下山早得很, 他们在来的路上花了不少时间, 在县衙门这边又耽搁了许久。等快步走出县衙门, 到县城大街上时,其实就已经是夕阳西下时了。   最终,他们还是巷子里找了家小客栈,先将今晚对付过去,等明个儿天亮以后再作打算。   这么一来,等王香芹一行三人回到秀水村时,已经过去了一天一夜。   原本,消息是不该传得那么快的,毕竟这年代的通讯可不发达。可麻烦在于,县太爷先前为了确认养猪一事是否出了问题,派了人去各处打听。当然,要做到每个村子都挨家挨户的调查那是不可能的,一般都是有选择性的找村子找人家查看情况。秀水村本身倒是不在其列,无奈隔壁的秀山村却被选中了。   几乎就在王香芹他们进村后不久,秀山村那头就有人结伴来了这边,想打听一下具体情况。   ……   王香芹等人好不容易回到了家里,却连歇口气的时间都没有,就得立刻忙活起来。   朱母将事情大概告诉了朱父,催促朱父赶紧去找朱家大伯,甭管怎么说,多个人也能多个主意,还不忘叮嘱说,千万不能叫别人知道。   “老头子你可记着了?一定要拉大哥去角落里说,千万不能叫别人听了去。万一被人知道咱们家四郎坐了牢……那六郎可就真砸手里了。”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记着这一茬?算了算了,我记着呢,等下我把大哥喊来咱们家说话总可以了吧?你们再商量商量。”撂下这话后,朱父步履匆匆的离开了家。   他是走了,剩下的人却仍然不知道该怎么商量。   真要是有法子的话,又何苦等到现在呢?事实上,昨个儿晚间在客栈里,他们就已经很努力的想法子了,可惜一无所获。   这事儿无解。   朱母还是觉得这中间出了岔子,不然为啥一模一样的养法,自家可以别家就不行?六郎倒是有信心,他觉得巡讲过程中并未出现过任何差错,至少他跟着去的那些场次全都没出错。   至于王香芹……   她还在三观崩塌重新塑造之中。   其实,昨个儿夜里,在朱母睡下后,王香芹就曾召唤过系统,想从系统那里看看能不能得到什么办法。然而,她的随身系统是养殖系统,并且在她开启新手任务之后,直接就更新版本成了养猪系统。在这个大前提下,系统君表示没办法帮忙。   当时,王香芹就急了,又怕惊扰到朱母,只能强忍着急躁跟系统辩解,提醒它别忘了,这件事情的起因就是系统发布的任务——举办第一届科学养猪知识讲座。   假如是她自己作死,那确实是怪不得别人。问题是,她当初仅仅是出于完成系统发布任务的想法,却没想到,后续的发展会这般出乎意料。   所以,系统不打算负责吗?   →_→   【系统君:本系统发布的所有任务都非强制性,由玩家自行选择是否接受任务。任务失败无惩罚,放弃任务亦无惩罚,完成任务后将得到系统承诺的任务奖励。】   王香芹被气得无话可说,想到养猪系统也确实没办法解决眼下的问题,她只能皱着眉头苦思冥想解决办法。   其实,直接现在,王香芹都没想通自己哪里做错了。   她亲自举办的第一届科学养猪知识讲座非但是免费性质的,还提供了不少吃食,哪怕只是些不值钱的小零嘴,因为数量颇大,其实加一起多少也值点儿钱。后面的巡讲虽说没提供吃食,可也从来没收取过任何费用。怎么就非要包售后了?她出售了什么?   再说了,听县太爷的意思,那些猪的确是增重了不少,这难道不是证明了她提供的养猪办法是完全正确的吗?还想怎么着?养出跟她一模一样的贡猪?   王香芹觉得,要么是她疯了,要么是这个世界疯了。   先不说在没有系统的帮助下能不能养出品种优化的石门黑猪,就算能养出来好了,她凭啥要跟自己过不去将垄断市场的好机会,变成烂大街的大众货?   从昨个儿知道这件事,到昨晚一整个晚上,再到今个儿从县城一路匆匆回到秀水村,王香芹的脑子一直就没停止过转动。不过更多的是,她是在质疑这个世界,而非真的想法子捞人。当然,就眼下这个情况,想要捞人并不容易。   及至朱父引着朱家大伯匆匆赶来,王香芹还是枯坐在长凳上,满脸的茫然。   “到底咋回事儿啊?猪出了问题?可我看我媳妇养的那几头猪不是挺好的吗?”朱家大伯一进屋就嚷嚷道,好在朱家老屋附近也没其他人家,倒是不用担心叫人听了去。   倒是朱母,听了他这话眼前一亮:“大嫂养的猪是好的?跟咱们家猪舍一样的?”   “对啊!可不就是一样的吗?”朱家大伯理所当然的道,“是不是那些人没好好养?要我说,侄媳妇说的那养猪法子是太麻烦了,可你要想养好,就得不怕麻烦,怕麻烦就依着老法子养呗,自己养不了还赖别人,哪儿有这样的事儿!”   朱母连连点头称是,可随即又犯愁道:“这个理由怕是县太爷不会信,要不咱们先去村里其他养猪人家打听打听?看其他人家的猪是个啥情况?”   “不是你说先瞒着别说吗?”朱父问。   “我不让你给别人说,那也是怕人知道咱们家四郎被关进了县衙大牢里!”朱母垮着脸道,“这十里八乡的,你听说谁进去县衙大牢?平常乡里乡亲的,就算打架骂人,那也是关上门来解决的。就是谁家后生手脚不干净,最多也就是打一顿让家里赔钱,哪有送上官衙门的道理?四郎……”   这些话一说出口,众人皆陷入了沉默。   牢狱之灾。   除了本身的问题外,对于绝大多数人而言,更是意味着丢人。   就不说这年头了,哪怕是王香芹上辈子那么开放的年代,进过班房一样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要是叫亲戚朋友们知道了,怕是再也挺不直腰板,甚至极有可能影响到近亲的婚配,乃至其他大大小小的事情。   总之,能瞒就瞒,最好是悄无声息的就将事情摆平了,偷偷的接朱四郎回家。   反正朱四郎之前就老是离家,哪怕失踪半月一月的,村里人也不会多想的。唯一的问题就在于,离年关已经没多少日子了,甭管有天大的事情,过年总归是要回家的吧?   过了半晌,还是朱家大伯先开了口:“养猪这事儿我没太管,也不大清楚这里头的弯弯绕绕。我婆娘呢?在猪舍?去喊她过来问一问。放心,她知道分寸的。”   六郎快手快脚的跑了一趟,没多会儿,大伯娘就大喘气的跑了进来,张嘴就问:“咋了?”   又是一番解释,不过说话的仍然不是王香芹,而是朱母。   大伯娘满脸的诧异:“我养的猪挺好的啊!没啥问题啊,不就是养的时候费劲儿了些吗?那些人也真是的,自个儿没养好就怪别人?瞎说!”   为了证明自己说的话,大伯娘转身就打算往自家去,也就是这个时候,王香芹才忽的开了口:“不一样的。”   “啥?四郎媳妇你说啥?哪儿不一样了?”大伯娘回过头来看她。   却见王香芹满脸的苦涩:“你养的猪……猪崽是从我哪儿捉的,忘了吗?”   “对呀,就是从你猪舍里捉的,还是你帮我捉的呢,说帮我挑几只身子骨最结实的猪崽,还说先帮我多养几天,省得抱回去出了问题。”大伯娘的记性很好,再说这事儿其实也没过去太久,咋可能不记得呢?   “猪种的问题。”王香芹曾经有那么一瞬间,是想过要隐瞒的。不过她很快就抛开了这个念头,倒不是因为知道隐瞒无用,而是她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略微组织了一下语言,王香芹正色道:“养猪的法子是没有问题的,并不是四郎记错了,也不是那些农户没照着做。问题是出在猪种上面,是我隐瞒了育种的诀窍,只说了要如何养猪。大伯娘养的猪没出问题,也是因为猪崽一开始就是从我那儿捉的。”   养猪系统肯定不能曝光,那就只能先说部分真相。   其实,这就是真正的原因。系统帮助本地的原始猪种进行了优化,从基因上改良了猪种,而且不止一次的优化。   假如说,本地猪是刚勉强能够直立行走的人,那么经过系统优化的猪差不多就是奴隶社会的人了。看似外表差距不算特别大,实则内里的基因链却是经过了很大程度的优化。   基本上可以说是系统将原本需要千百年进化的时间,浓缩到了短短两三年时间。   ……   朱家堂屋里静得只剩下几人的喘息气,所有人都瞪圆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王香芹,一时间谁也没勇气打破这个平静。   王香芹更多的是心累,而非愧疚,见众人都不说话,她反问道:“谁家会将能下金蛋的母鸡给卖了?我原本就是想着配种、卖猪崽的,就像刚进门不久,娘不是带我去捉猪崽?那户人家不就是养了母猪卖小猪崽的?我也是这么打算的,所以才隐瞒了育种的法子,可起码养猪的办法是完全正确的,这点我可没有丝毫隐瞒。”   老朱家其他人还是没吭声,兴许是因为王香芹这番话太惊人,又或许干脆就是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   偏这时,从外头风风火火的跑进来一人,那敦敦敦的跑步声儿,让王香芹下意识的认为是宁氏来了,没等她心头一喜,扭头却看到了捧着肚子进来的温氏。顿时,她的脸色就变了。   王香芹不想看到温氏,温氏其实也一样。   瞥了一眼屋里人后,温氏长话短说,直接问朱四郎是不是出了事儿。没等家里其他人问她从哪里得到的消息,她就连珠炮似的开了口:“秀山村的人找上门来了!说是县太爷派人去他们村子打听养猪的情况。别说秀山村了,咱们秀水村跟着四弟妹学养猪的就不止一家,这才多会儿工夫,好些人就聚在一起说开了,都说四弟妹缺德没良心,故意教错的法子,坑了他们一年的血汗钱!”   “我怎么就坑他们血汗钱了?”王香芹忍不住了,“我收过他们哪怕一文钱吗?”   “四弟妹,你这人咋这样?”温氏扭头上上下下的打量起了王香芹,满脸都是鄙夷和嫌弃。   “我咋样?”   “你忘了你去年分家那会儿是咋说我的了?我不就是卖了点儿病鸡,以次充好吗?多大点儿事情呢,你就非要闹分家,还说没办法跟我这种在一个屋檐底下过日子了。我还道你这人多有良心呢,结果呢?我看啊,你就是逮着机会闹分家吧?你根本就不在乎别人吃不吃亏。”   王香芹简直开了眼界了:“这两桩事情能放在一起比?能一样?”   “肯定不一样啊!我不就是卖了几百只病鸡坑了别人点儿钱吗?你别看加在一起钱是挺多的,可我又不是逮着一头羊撸毛的,好几个镇子呢,都分开来卖的,卖的还都是酒楼饭馆子,摊到每个人身上值当几个钱?你呢?你就不一样了,你坑死乡里乡亲了!”   温氏可来劲儿了,一手扶着腰,一手指着王香芹的鼻子,叨叨叨的说开了:“我撑死了一人坑个几十文钱,再多也没有了。你干了啥?一头猪值当多少钱?好多两银子呢!家家户户都等着肥猪出栏换家用呢,结果呢?多的忙活了一年半,少的也忙活了起码一整年,养出来的猪就比原先的肥了几十斤,亏大发了!”   “肥了几十斤还不满足?那不然呢?我养的猪也没肥几百斤啊!”   “不一样啊!他们养出来的猪,看着就跟以前的没啥区别,压根就不是你养的石门黑猪。就多出个几十斤管啥用?一斤猪肉三十文,五十斤也就一千五百文。等猪杀了,咋可能多出足足五十斤肉呢?就算真的有,那也亏了啊!你算算你养猪的成本,喂的水要干净的进水,还要烧开了放凉。吃的猪食必须是新鲜的,馊水还不让喂。每天早中晚都要打扫猪舍,铲了屎还不算,得用沸水冲洗弄干了。要是怀孕的母猪,还得乱七八糟一大堆的谷子豆饼啥啥的,你这是要逼死人啊!”   论吵架本事,十个王香芹都不如一个温氏。事实上,在整个秀水村里,能在嘴皮子上干过温氏的,到目前为止仅有宁氏一人。就连朱母都是靠身份压着,而非凭实力跟温氏硬拼的。   王香芹努力分辨科学养猪的好处,食品卫生难道不是应该放在第一位的吗?   可惜,温氏并不这么认为。   “吃都吃不饱,谁管这些啊?你说要是照你这么麻烦的养猪,跟原先的差不多,那谁会费这么大的劲儿养?吃饱了撑着?还卫生呢,不干不净吃了没病!谁家鸡鸭猪死了,不都是吃下肚的?最多也就是自家收拾收拾吃了,不会以次充好卖给别人。难不成你还觉得,不干净的肉要丢掉了?不吃了?我看你是疯了吧!”   温氏从气势上就完全压倒了王香芹,哪怕王香芹有再多的理由,温氏还是坚持自己的想法。   “一斤稻米能换十来斤的红薯呢!”   “你要么就让大家伙儿养出比以前重很多很多的大肥猪来,要么就让乡亲们养出跟你猪舍里那样的贡猪来。两边都不沾,谁跟你玩?要是咱们爹费了一整年的时间,花了巨大的本钱,种出了比原先多一两成的红薯,爹能乐意?”   “还说我没良心,我看你比我坏多了!太缺德了,咋能干出这种事情呢?你要么好好教,要么就干脆没教,教人教一半,好人都让你当了,你祸害谁呢?哟,倒是害得四郎进了大牢!”   “娘啊,娘你还等啥呢?赶紧让四郎休了这倒霉婆娘!等等,先把四郎唤出来,去跟县太爷说啊,养猪这个事儿全是她王香芹一人鼓捣出来的,跟四郎丁点儿关系都没有,就算要蹲牢房也该让她去。赶紧啊,你们还等啥呢?四郎可不能蹲牢房,我家猪毛还要考科举呢!”   ……   王香芹看着上蹿下跳的温氏,穿越至今,她终于彻彻底底的明白了,自己跟古代人的三观差异有多大。   可惜,现在才明白过来显然有些晚了。   其实别说古代了,哪怕在现代很多地方也不是那么注重质量的。君不见某多多风靡全国吗?这就代表着,很大一部分人比起质量更在乎数量,能用同样的钱买到更多的商品才是他们的追求。当然,这也不代表古代就没有注重质量的人,多的是人一辈子没吃过一顿白米饭,但也有产量低得惊人的珍稀粮种。   就像温氏说的,质量和数量,两样你起码要占一样吧?   两头不占,半吊子的东西祸害谁呢?   王香芹后知后觉的想起来,在她上辈子,国家提倡食品安全之时,国民的温饱问题已经彻彻底底的解决了。再往前推算,她依稀记得自己小时候,好像周围的人也都不在乎这些细节,什么喝生水,什么吃过期食品三无小作坊零食,什么长毛的土豆发芽的马铃薯……不在乎的,把坏的切了不就好了?过期咋了?三无又怎样?吃就就吃呗,谁还没吃过乱七八糟的垃圾食品呢?   她硬生生的把历史的进程往前面拨快了上千年,扯着蛋也就不奇怪了。   努力无视掉耳边温氏逼逼声,王香芹转身看向朱父朱母并大伯大伯娘:“就算我跑去说这事儿是我的责任,县太爷也不会相信的,从四郎代替我外出巡讲的那一天起,这事儿跟他就彻底绑在了一起。如果你们坚持,我可以去替他坐牢,不过很有可能是我俩一起坐牢。还是说,大家静下心来想个解决法子?县太爷肯定是希望看到事态平息,光拿我和四郎出气是没意义的。”   朱母深深的看了王香芹一眼,扭头冲着温氏叱道:“你闭嘴!都分家了,这里有你说话的份?”   温氏的逼逼声戛然而止,不敢置信的指着王香芹,对朱母说:“她这么祸害咱们老朱家,娘还偏帮她?好啊,我就说嘛,关键时刻就看出谁是亲生的了!我家大郎真倒霉啊,摊上这么个没良心的后娘!有好处就踹我们走,出了事儿又拽上我们。有本事你去对县太爷说啊,咱们已经分家了,甭管朱四郎是死是活,都不要牵累到我们……啊!”   及时又或者不够及时赶来的朱大郎,勉强制止了温氏接下来的话。   可问题在于,温氏差不多已经把心里话都说出来了,这个时候制止她已经没有太大意义了。   “爹娘,大伯大伯娘……”大郎面色煞白,不知道是被朱家大祸临头这事儿吓的,还是被温氏方才那一席话给惊的。总之,在开口喊了人以后,他又闭上了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紧随朱大郎进来的还有二郎、三郎和五郎,明显朱家兄弟方才都在一块儿,听到了消息后,赶紧往老屋这边赶。   朱家大伯长叹一口气,仿佛瞬间苍老了不少:“不想被牵连?这事儿要解决不好,别说你们几个了,怕是整个朱氏一族都要跟着倒霉。行吧,现在来说说该怎么办,是赔钱,还是赔肥猪,是咱们家对不住乡亲们,总该把问题给解决了。”   说完这话,朱家大伯还深深的看了王香芹一眼,眼神里的意思跟方才朱母的差不多,大概就是先解决外头的矛盾,至于家族内部的问题,则等事态平息后再说。   简单的说,就是留待秋后算账。 第113章   “……谁能想到呢?四嫂她咋这么能耐呢?明知道其他人学不会才教的, 可这么教有啥意思呢?别人养不成猪,肯定得找她算账啊!”   宁家西屋里,宁氏坐在木桌前, 明明桌上摆了热茶和点心,她却很罕见的碰都没碰,整个人仿佛彻底傻住了一般, 两眼直勾勾的看向坐在她对面的表妹兼妯娌牛氏。   这种感觉要怎么说呢?明明牛氏先前说的一大通话, 拆开来她每个字都能听懂, 合在一起却彻底懂不起了。   说起来,从宁氏借着怀孕躲回娘家到现在, 已经过去好几天了。她愣是憋住了没往外头去, 甚至连自家那屋都不出, 平常倒是老在屋里走动,可一旦有人来宁家闲聊, 她一准立马躺回床上去, 假装身体不适, 无力接待客人的模样。宁家其他人对外也保持完全一致的口风, 只道宁氏年纪大了,这胎又有些不大稳当, 需要卧床静养等等。   怀孕这事儿吧, 还真就是可大可小。   在乡下地头,多的是快临盆了还下地干活的, 甚至还有直接把孩子生在地头上的。可反过来说, 几乎每个村子都有那么一两个特例, 别人怀孕屁事没有,可摊在倒霉蛋身上,才开怀没几个月,就浑身上下不舒坦,严重的还会吐得死去活来,别说干活了,只怕连自个儿都需要家里人无时无刻的照顾。   宁氏从得了刘神仙的提醒后,就打定主意决定这么干了。   假装身子骨不好,又因为老朱家早就分家了,她待在家里也没人照顾她,搬回同村的娘家住不是很正常吗?当然,要是别家不一定会同意的,有些说法是,谁家的孩子生在谁家,要是别人在自家生娃,会带来霉运。   可问题是,宁家人自个儿都不反对,跟别人有啥关系?   于是,宁氏舒舒坦坦的躲开了最大的风波,完了还在心里头琢磨着,到底出了啥事儿,才会严重到刘神仙口中所说的牢狱之灾。还盘算着,王家可真狠啊,到底是姻亲,咋就非要赶尽杀绝呢?不知道啥叫得饶人处且饶人?再说了,这也不是王香芹想把娘家的手艺带到夫家来,而是真正的王香芹她死了啊!如今的猪精奶奶跟王家可没多大关系,万一事情真的闹大了,王家如愿以偿的抢走了猪精奶奶……   太吓人了。   正脑补着呢,牛氏找上门来了。   换做别人,甭管有天大的事情,宁氏都是绝不相见的,反正她就是不舒坦,坐着不舒服,说话不舒服,见人不舒服……可既然是牛氏,宁氏只犹豫了那么一瞬,就松口让人进来了。   谁知道呢?牛氏就带来了这么个惊天巨瓜!   宁氏差点儿没被噎死!   身为宁氏的表妹,牛氏也是很能逼逼的。只不过,她到底没她表姐那么厉害,多半情况下,她还是听得多说得少。可这回不是情况特殊吗?她表姐是躲了,她又躲不过,虽然她也怀了孕,但那个孕相太好了,再说牛氏娘家的情况跟宁家也不同,她是不可能回娘家待产的。也因此,留在老朱家的牛氏听了全程,又没其他人供她逼逼,在挠心挠肺了两天一夜后,她果断的跑来找她表姐说话。   一口气不停歇的足足说了一个半时辰后,牛氏长出了一口气,伸手拿过她表姐跟前的茶盅,又拎起茶壶,一杯接着一杯,喝了个痛快后,这才舒坦了:“总算说出来了,我差点儿给憋死!”   宁氏一脸懵圈的看着她,半晌才道:“我差点儿被你吓死。”   她不就是在娘家躲了三五天吗?怎么感觉整个世界都坍塌了?   再一想,宁氏的内心充满了愧疚:“当初我听了刘神仙那话,还以为是老王家不地道,得了势不饶人,借着背后的靠山要整死咱们呢。没想到啊,我还冤枉了人家老王家。”   王家何其无辜啊!   事实上,自打秋收前他们搬离了秀水村后,就一路顺当的去了邻县县城。之后,虽然王举人是可惜了贡猪那个事儿,也的确是带着全家去参加了朱四郎的那个巡讲。可平心而论,这是他们的正当权益啊,巡讲是不设限制的,是个人都能参加。王举人最多也就是在巡讲结束后,邀请朱四郎来府上拜访,喝了茶吃了典型,再就把人送走了。   除此之外,啥都没做啊!   宁氏万分愧疚,于是她伸手拿了块点心送进了嘴里。   略缓了缓神,宁氏才说起了老朱家摊上的这桩祸事。   因为早就得了刘神仙的话,其实知悉内情的人,都隐约猜到了一些。起码朱四郎即将遭遇牢狱之灾这个事儿,他们都是知道的,就是没想到真相会这般出人意料。   “爹娘咋说?是打算赔钱呢,还是打算赔猪?”宁氏说着,抬眼看了看坐在自己对面的牛氏,却见牛氏满脸的一言难尽,顿时拿点心的动作一顿,“他们想赔猪,四弟妹不肯?”   “嗯。”牛氏点头。   宁氏扶额,她就知道猪精奶奶舍不得那些种猪。不过仔细想想也没错,留着种猪在,就等于是源源不断的钱,哪怕要卖猪好了,只要一直卖公猪就没问题了。要知道,像这种养殖,公母基本上就是各占一半的比例,然而不管养的是猪牛羊还是鸡鸭鹅,都是母的需求多,公的能吃还浪费粮食,养得差不多就可以杀了,大家都是这么干的。   也因此,宁氏早就猜到了王香芹的打算,将母猪全捏在自己手里,公猪无论是卖初生仔猪还是卖成年出栏肥猪都没问题。至于母猪年老后,只要保证在自家杀掉后卖猪肉就成了。这样一来,石门黑猪的源头就会被老朱家牢牢捏在手里,世代传承下去。   “四弟妹的想法我懂的,你别看眼下她要提供上头要求的贡猪数量很吃力,可你想想,猪多能生呢,母猪一年产两胎,每胎少了也有七八只,多了十来只。她那个猪舍里的母猪各个都很不错,生得多不说,几乎每一只小猪崽都能养活。今年给贡猪还吃力,到了明年就不怕了。”   “上头哪怕要求数量翻倍她也供得起,要是再给她三五年时间,她真的能弄出一个肥猪数量超过万头的大猪舍来!”   “到时候,一来,她可以稳定的赚卖贡猪的钱,这个钱虽然不多,可稳定不说,数量也大,还能给她的猪舍打名声,平头老百姓谁不想尝尝皇帝老爷都爱吃的贡猪肉呢?二来,她还能继续给我提供猪肉,让我去镇上或者干脆上县城、府城去开饭馆子,得了钱五五分成,多划算?还不用她费心。三来,她还可以出售自家的小猪崽,只要笃定了只卖公的不卖母的,就不怕别人抢走她的买卖,再说了,公的也没差啊,很多人家不就是开春捉一两只小猪崽,养肥了就卖掉,有几户人家是自家生的?”   宁氏真不愧是全家里头最了解王香芹的人,一下子就猜出了王香芹对未来的规划。   严格来说,这么做是没错的,唯一麻烦的是……   “姐啊,我就不明白了,别家有啥好东西都是藏着掖着的,为啥四嫂非要把这事儿嚷嚷出去呢?要是当初她没嚷嚷,那谁能知道她养猪好?等过个三五年的,她养的猪多了,到时候只要像你说的那样,卖公猪崽就成了。”牛氏越琢磨越狐疑,“眼下好了,她自个儿把事情闹得那么大,咋收场?就算她肯赔钱,人家农户也不乐意啊!”   宁氏摊手:“这点我真的不知道。”   其实,她隐约猜到了一些。   王香芹是猪精奶奶啊!猪啊,就算成了精,又能聪明到哪里去呢?肯定是顾头不顾尾的。   宁氏猜测,最初的那场养猪知识讲座,王香芹应该是想将自家养猪的事情告诉村里人,好让村里人拉着母猪去她家猪舍配种,或者就是去她那头买小猪崽。至于后面发生的那些事儿,估摸着是出乎了她的预料。   比起这个,宁氏还担心一个事儿:“你记得回头去找娘,别提我,就说你自己想出来的。”   “啥啊?”   “你跟娘说,别家照四弟妹养的猪,只怕不单是外头的样子看着不一样,别等杀了以后,味道也是完全不同的。懂吧?四弟妹教的法子是没用的,那些猪还是原来的猪,你就是像伺候祖宗一样的伺候他们,也没丁点儿用处的。”   听得这话,牛氏很是不解的皱了皱眉头,问:“为啥啊?四嫂就是那样养猪的,没错啊!”   宁氏暗暗翻白眼,心道,人养猪,跟猪精养猪,就算法子一样,你能保证效果就一样?!   不想解释太多,宁氏只道:“你别管这个,反正你只要把话带到就行了。你告诉娘,现在还是第一波闹,等那些养猪的人家,都拉着猪去杀了,一尝味道……后头还有的闹腾呢!你让她警醒点儿,要谈赔偿就得趁别人家还没反应过来之前,赶紧先谈妥了。你想啊,同一个事儿还能叫人赔偿两次吗?反正就是猪没养好,赔就赔了,回答再发现肉质也不对,还能追着再要一次?赶紧的,你去传话。”   “赔什么呢?四嫂不会同意把种猪赔出去的。”   “她不同意有啥用?你以为是在谈买卖?商人以和为贵,可眼下四郎的小命都捏在县太爷手里了,他可不是商人,他是官老爷啊!”宁氏也不想吓唬牛氏,可有些又不能不说,“真得罪了官老爷,回头全家获罪,猪舍查封,他们照样能弄到种猪。你信不信,真到了那一天,所有人都拍手称快,夸县太爷干得好,这么黑心烂肠的坏蛋,活该蹲大牢?”   牛氏一脸的苦相:“不然姐你自个儿去跟娘说。”   “你去,不然就算了,反正咱们以后分家了,获罪也轮不到我身上!”宁氏牢记刘神仙的话,坚决不插手,“你要是去的话,记住不准提我半句,要是不去也没啥。县太爷要的是种猪,要的是全县普及石门黑猪,只要目的达成了,他不会把我们咋样的……算了算了,你还是别去了,别等下说太多反而坏了事儿。”   “那我到底是去还是不去呢?”   “别去了,你就当今个儿没来过我这儿,没见着我!”宁氏说着就起身打算轰人,“记住啊,你没来啊,我啥都不知道,我就是个需要卧床修养的柔弱孕妇!”   说着,宁氏就将牛氏连拖带拽的弄出了屋子,随后嘭的一下关上了门。   牛氏:…………   好一个需要卧床修养的柔弱孕妇。   **   宁氏的猜测其实一点儿也没错,只不过已经太晚了。   养猪农户家里闹出的是非,甭管是镇上还是县城里,不少商家都听说了。这其中,自然有不少是提前跟农户家里签了契约的酒楼饭馆东家。就有人亲自去瞧了瞧,看着的确跟老朱家的贡猪完全不一样,不单是重量的问题,就是整个儿都不对。   怀揣着最后一丝希望,有人狠了狠心,请了屠夫过来杀猪,想着就算份量轻了一点儿,或者样子差别大了一些,但只要味道还过得去,一样能卖出高价。   这么想着,人家还特地让自家酒楼里的大厨师傅准备好,等猪杀了,肉也送来了,立马拿出看家本事做一道焖猪肉。   负责掌勺的是真正的大厨,比宁氏的手艺要好过百倍的那种,用的佐料也是最好的,甚至连填灶台的柴禾都是特质的。   只这般,经过了好一番折腾后,焖肉出锅了。 第114章   酒楼的东家其实没到场, 负责处理这个事儿的是那家县城老字号酒楼的少东家。那家是一连得了好几个闺女后, 才好不容易生下了这个儿子, 对儿子期望自然很高。好在,这位少东家也算是争气, 自打及冠后, 就接手了自家生意,不说做得有多好, 起码没砸了招牌, 生意也是稳稳当当的。   说实话,就几个月前宁氏在石门镇上开的那个小饭馆,其实就没怎么妨碍到别人。   当然,同在石门镇上开饭馆子的, 肯定是被她影响到了了, 但其实也不算太过分。为啥呢?因为宁氏虽然将饭馆子开在了石门镇, 卖的菜价却是县城大酒楼的价格。   小小的一个石门镇, 有钱人肯定有, 却也没到那份上。偶尔尝一次鲜自是无所谓, 天天吃顿顿吃, 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况且, 宁氏把价格是提上去了,却没将自家饭馆子的档次提上去,对于那些小富人家而言, 总感觉有些划不来。   也因此, 当时那个情况就是, 石门镇上的有钱人在宁氏的小饭馆开业之后,陆陆续续都去捧了场,几乎每家都去尝过鲜了,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哪怕之后还要在酒楼招待宾客,人家还是会选择石门镇上的其他酒楼,毕竟宴请宾客,不单要看菜色好坏,排场档次也是很重要的。   宁氏那小饭馆之所以生意红火,是因为贡猪那事儿太出名了,国人都有好奇心,爱凑热闹的本性在哪个年代都暴露无遗。正因为如此,不间断的有外头的人听说了这个事儿,不辞辛劳的赶过来尝个鲜,有些还听了刘神仙的传说,顺便再去南山集算个命啥的。   这么算下来,就算王香芹那头的供货没出问题,等时间一长,大家的新鲜劲儿过去后,哪怕小饭馆依旧生意不错,那也仅仅是不错而已。   当然,就宁氏那鸡贼的德行,极有可能在发现生意略差之后,就立马搬家去了县城,另择他处重新开张。毕竟,石门镇还是太小了,狠狠捞一笔就走,换个有钱人多的地方重新开始,哪怕等县城的生意略差了,她还能往府城搬,或者都不需要搬,县城弄个酒楼,附近几个县也可以安排上,她本人坐镇府城就行了。   法子总是人想出来的,偏宁氏对于如何发财总是能下苦功夫去钻研。   假如说,猪肉的货源没出问题,不出一年半载,宁氏绝对能把整个府城祖业是做吃食买卖的人家都得罪个遍。可这不是王香芹那头断了货源吗?宁氏满打满算也就开了不到两个月,压根就没得罪什么人。那些酒楼的东家也只是眼馋她的买卖,还特地派了当家大厨去偷师,结果发现宁氏那焖猪肉压根就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   焖菜啊!   最讲究的其实是食材本身,以及调酱料的秘方,当然火候也挺重要的,可能当上大酒楼大厨的,还能不懂火候?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连负责宰杀生猪的屠夫都是少东家亲自带过去的。一般庄稼汉子,就算是有一把傻力气,却会因为不擅长杀猪,弄得满地都是猪血,有些猪挣扎得太厉害了,还会造成二次伤害,甚至有些血还没放光猪就已经死了。凝固的血堆积在猪肉里,会造成猪肉品质严重下降。   朱家哥几个的手艺肯定不至于那么差,却也好不到哪里去。   这酒楼的少东家特地请过来的屠夫就不同了,把猪血放得干干净净的,保证保留了最佳的品质。   如此这般,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当所有的一切都妥当了,大厨师傅也拿出了看家本事开始掌勺,最终到焖肉出锅,所有人都提着一颗心。   负责伸第一筷子品尝的人自然是那位少东家,他不顾烫口,先挟了一丝,看着轻松被挟走一块的焖肉,他稍稍放下了点儿心,起码这个手感跟他上回特地赶到石门镇吃宁氏做的焖肉差不多。   可等那一小块焖肉入了口,他满怀期待的一品尝……   随即他就摔了筷子,勃然大怒。   怎么说呢?焖肉的口感还是不错的,可也仅仅只是不错而已。跟他家酒楼里类似的菜肴一个水准,非要说的话,猪肉确实比以前那些略微香了一些,入口滑了一些。可惜,这点些微的差距,必须是由专门品尝菜肴差距的人才能感受到。   换句话说,那少东家本身就不是普通的食客,他是类似于王香芹上辈子那种美食评论家的,平常就挑剔得很,所有大厨研发了新的菜式,都必须先过他这一关。若没他的首肯,绝不能上桌。   而这道焖猪肉,凭良心说,这水平是可以上酒楼菜单的,却跟他的期待有着天壤之别。   在少东家摔了筷子之后,掌勺的大厨也大着胆子略尝了尝,随后眉头紧皱:“少东家,这绝不是我的手艺问题,是猪肉不对。”   这个道理,少东家怎么可能会不明白呢?   可就是因为他太明白了,所以才会更生气!   假如是厨子的问题,大不了换个厨子就好了,哪怕在县城里找不到更好的厨子,他完全可以去府城里挖人。然而,换做是猪肉本身的问题,他就没辙儿了。   没辙儿不代表就不会追究。   那少东家是典型的生意人,假如是地位相当的,他自然会讲究一个“买卖不成仁义在”。可面对一群泥腿子,他凭什么给人留面子?当初,他是下了定金的,还签订了契约,为了避免这些养猪人家见利反悔,他还特地拿去官衙门盖了红印子。原本,他留这一手完全是怕竞争对手搞事,眼下却成了出气的好法子。   “你们最好按照当初签订的契约如数赔偿,不然……咱们衙门见!”   农户们吓傻了。   这还不是一两家的事儿,毕竟谁家也不可能像王香芹那样,一口气养上几十上百只的。正常情况下,普通人家也就喂养一到两头猪,一整个村子所有的猪加在一起,可能也才百来头。   跟酒楼少东家签订契约的是附近两个村子的人,又因为有利可图,有些人家是咬牙拿出压箱底的棺材本去买的猪崽。所以他们附近两个村子,最少也一家养一只,多的竟是一口气养了八只。   眼下,全砸了。   赔本就不说他了,可问题是,人家现在要状告他们,要让他们依着契约赔钱!!   杀了猪的那户人家自是不用说了,坐在地上就是好一通的哭天抢地。可惜,都到这时候了,压根就没人会来安慰他们,大家都纷纷跑回家,翻箱倒柜的找出了当年签订的那份契约。   通常来说,就算一个村子连一个认识字的人都没有,附近总归是有的。   等他们找到识文断字的人,拿出东拼西凑出来的铜板,央求着人家帮忙念念契约,最好再帮着分说分说。那读书人还真的帮忙念了,也分析了,就是那个结果很是不尽如人意。   契约上,由酒楼方先付出二成的定金,待肥猪出栏后,再付剩余八成定金。这所谓的二成,是按照通常情况下一头猪两百斤计算的,每斤作价一百文钱,整头猪也就是二十两银子。这个价格是要高出朝廷的收购价的,但这也算正常的,朝廷是大批量收购,而且如何运输皆不需要王香芹那头操心,只需要将生猪准备妥当,就万事大吉了。而酒楼方则是要求农户将猪宰杀后送到酒楼后厨的,这就是又是另外的价格了。   且不提细节方面,反正依着契约,酒楼方已经先行付了每头猪二两银子的定金给养猪户。假如最后出栏的肥猪并非两百斤,那就依着实际重量来计算。并且养猪户不可将猪卖予其他商家,必须交由契约方,违者将赔偿十倍定金的价格。   那读书人也听说了这事儿,帮着分析了一下,叹息道:“这事儿只怕你们不占理。”   养猪户们哭得死去活来:“咱们当初就是想着只卖给他就好了,没想过要卖给别人啊!”   整猪卖二十两银子还不够?这都嫌不够,得有多贪心啊!普通的猪最多也就是三五两的价格。换句话说,假如真的有商家高价求购,要是在付清了赔偿金后,还能赚到比尾款还多的钱,那就卖呗,反正这个契约规定的是赔钱,又不是坐牢。   其实,那酒楼少东家也是这么想的,他没想把这些农户坑进大牢里去,就盘算着,假如真的有二傻子来搞事,他虽然拿不到贡猪肉,起码还能得到每头猪二十两银子的补偿款,而对方想要买猪,起码得付出双倍以上的价格。这么一来,利润就太少太少了,正常人都不会干,哪怕退一步说,真的遇到了这种二傻子败家子,吃亏的也不是他。   万万没想到,他没等来二傻子败家子,自个儿倒成了被坑的那个傻砸!!   万幸的是,傻的不止他,毕竟跟他一样去附近村子里订购生猪的人还有好几家同行。   同行是冤家,自个儿倒霉是很惨,不过想着起码他签订了契约不亏还有得赚,其他人要是订了契约还成,没订的就只能自认倒霉了。   话是这么说的,可少东家其实并没有得到太多的心理安慰。   他要的又不是赔偿的那点子蝇头小利,而是长久的利益。要知道,宁氏这种乡村妇人只会那么一两道菜,可像他家这种大酒楼,好些个大厨呢,多整治几道猪肉菜简直太容易了。甚至他还可以让大厨们依着贡猪肉的口感,量身定做菜肴,将贡猪肉那极佳的口感发挥到极致!   可惜啊可惜,眼下全毁了!   ……   养猪户们并不知道那少东家的想法,不过事实上,少东家咋想的也确实跟他们没啥关系。   眼下,对于养猪户们来说,只剩下了两条路。   要么依照契约赔钱,要么上公堂。   就不说这年头了,哪怕是王香芹上辈子,普通人对于官司也是能避就避的。而这年头,普通老百姓若不是真的活不下去了,才不愿意跟衙门扯上关系。可少东家的话时刻在他们耳边回响着,逼不得已,这些养猪户们只能联合在一起,齐齐的往县衙门去了。   再怎么没见识,也知道先下手为强。   之前上县衙门的那些人,还是觉得被人坑了,想让县太爷主持公道。可后来这一波人,却是觉得活不了了,赔偿款他们是交不起的,大牢也是不想蹲的,况且这两个选项最终的可能性都指向了家破人亡。   一时间,县衙门再度成了众矢之的,比赶庙会当天都要热闹得多。   **   听手下人讲述了衙门前的盛况,县太爷面沉如水。   “来人,提审朱四郎!”   可怜的朱四郎,再一次上了公堂,面对县太爷的厉声质问,他满脸的痛苦懊恼自责绝望。   县太爷的本意是,通过再度提审逼朱四郎说实话。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已经彻底的排除了偶尔一次巡讲出了纰漏这个可能性的。那么,唯一的可能性就是所谓的巡讲内容,从头到尾都是错误的。既如此,作为巡讲的负责人,朱四郎就有着不可逃避的责任。   不责问他,责问谁?!   然而,甭管县太爷是厉声呵斥,还是好言相劝,或者干脆就是布下语言陷阱,等着朱四郎入坑,最终换来的结果还是朱四郎的无条件配合。   “……全县养猪户都因为你的缘故,损失巨大,还要面临被商家追责的境况。若不能解决这个问题,他们接下来很有可能会家破人亡,你就一点儿也不愧疚吗?”   朱四郎:“我愧疚啊!”   “那些人曾经无比信任你,哪怕你的巡讲说的不是那么好,他们也记不住那么多的内容,就经常好几户人家派出记性好的后生,一人记一部分,有时候甚至追着你跑了好几个地方,好不容易才背下了那一长段一长段的话。他们觉得你是大好人,是活菩萨,结果呢?你的良心就不会不安吗?”   朱四郎:“我特别不安。”   “本官自从得了吏部的调令来到本县后,自诩还算是个为百姓着想的好官。最初的那两三年,我一心想要增加管辖范围内良田的亩产量,为此我不惜自掏腰包,找人改良粮种,还特地举办了亩产大赛。那些品质最好的粮食,本官出高价跟农户买下,进而推广优质粮种。及至本县城里多数良田都种上了好的粮种后,才开始着眼于家禽牲畜的繁殖,本以为你们老朱家会是个好的示范,没想到啊,真的没想到啊……”   朱四郎已经难受到无法言语了,只能用眼神来表示自己内心的不安。   县太爷也不是单为了提审他,在提审的同时,也一直在观察朱四郎方方面面的反应。   平心而论,这人很可怕。哪怕县太爷自认为是个老江湖了,也被朱四郎的言行举止弄得忍不住怀疑人生。就是那种,无论县太爷质疑什么,朱四郎都觉得很对,特别有道理,您说的一点儿也没错,太了不起了。要不是事情已经发生了,县太爷都不敢相信这人还能闯下如此弥天大祸。   沉吟了半晌,县太爷又道:“而今事情已然发生,你可愿意尽自己所能去补偿乡亲们?”   朱四郎在极为短暂的愣神之后,猛点头答应,一叠声的问自己能做什么。   能做的事情其实很多,对于那些破产了的养猪户们来说,最好的补偿就是钱。帮他们将跟商家签订的契约抹去,就算还是亏,起码这日子能过下去了。   唯一的问题就是,县太爷图什么?   正如他先前对朱四郎所说的那般,从调任到了本县之后,他做了太多太多的事情。当然,他本身也不是有多么的心疼贫苦百姓,确切的说,他是想着报效朝廷,不过更多的还是为了自己的仕途着想。   这种人很难说清楚他究竟算不算是个好官。   就感觉,比起那种一心向着百姓的好官还是差了一些的,可比起那种贪官污吏还是强了很多的。事实上,在他的任期内,本县的老百姓生活水平的确上涨了不少。尤其在粮食亩产量方面,就因为他提倡比亩产量,并将每年秋收时,亩产量最高的农户家中的所有粮食高价收上来,用好粮种继续培养。两三年下来,粮食的产量确实提高了不少。   在县太爷看来,粮食是农户安生立命的根本,而在这点有了很大程度的改善之后,就该进行到下一步了。   只是,令他倍感不解的是,他对老朱家都那么好了,也没抢朱家的功劳,还帮着将生猪送上了京城,贡猪的牌匾也没私藏,甚至他都不曾贪功,连带巡讲推广养猪办法时,都是由县衙门安排好一切,还给了朱四郎耽误种地的补偿。   他自诩已经仁至义尽了,结果……   还嫌不够??   得有多贪心??   眼见提审没什么效果,县太爷心累的摆手让人带他下去。末了,他问师爷,觉得朱四郎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憨厚老实木讷到甚至有些傻气——这是县太爷原本的想法,也是他对多数庄稼汉子的看法。   在事发之前,县太爷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可自打事发后,他就对自己产生了非常的怀疑。而如今,再度提审了朱四郎后,县太爷发现,他好像更怀疑自己了。   师爷却不这么认为。   县太爷是一路顺畅的走上了科举一途,虽说在考进士时失败过一次,最终也不过得了个三榜的同进士。可总得来说,他的人生还是很平顺的,并且在外调时,还调任了他们这个一贯风调雨顺土地肥沃的县城。哪怕本县比不得江南鱼米之乡,却也比那些个穷乡僻野好上太多太多了。   然而,那师爷却是个经年的老秀才。   穷酸秀才啊,在乡下地头当然很了不得了,搁在县城那是连个屁都不是。他之所以能坐到如今这个位置,连县太爷有事都会找他商量,全凭借多年以来在官场上的钻营。   就凭他一双火眼金睛,完全可以确定朱四郎不是那种能演的人,换句话说,朱四郎所表现出来的一切,就是内心的所思所想。   那就很有意思了。   师爷主动请缨,亲自前往石门镇调查此事,保证在三天之内必给县太爷一个交代。   很多事情本来就是不经查的。   三天之后,一份详详细细的事情起因经过就放在了县太爷的桌案上,与此同时,旁边还很突兀的放了几份话本子,据说是一对贫家夫妇意外得以由贫转富,还成为了官宦人家的少爷和少奶奶的神奇故事。   更神奇的是,据说这个是由真实故事改编的,且就出自本县。   确切的说,原始人物来自于石门镇秀水村。   “跟那朱四郎是同村人,且这里面的主角夫妻二人,还跟朱家有亲。”师爷道。   **   打死王香芹都不会想到,自己不单早就被宁氏扒了马甲,眼下又被县衙门里的人调查了个一清二楚。   她什么都不知道。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她给广大穿越者丢人了。   而此时此刻,她无法说服家里人后,她最终选择了妥协,答应赔钱给广大“可怜的养猪户”。赔钱是她最后的退让,但也不能全赔,起码不能是对方说赔多少就赔多少。直到如今,她仍然认为自己没错,只是出于人道主义的关怀,才愿意出一部分赔偿款。   朱父朱母其实是不太愿意出钱的,不过既然王香芹坚持,再加上将心比心,要是自家亏了钱,肯定也希望得到现钱补偿的,又考虑到眼下天气越来越冷了,朱四郎一人待在牢里,就算不用刑,那滋味也不好受。眼瞅着年关越来越近,比起钱财,朱父朱母更希望早日接回儿子。   终于商量完毕后,朱家人准备一齐前往县城。   哪知就在这个时候,村里人上门了,还不是单纯的上门拜访,而是来了十几家人,将朱家老屋团团围住,叫嚣着要给个说法。 第115章   麻烦大了。   看着眼前的这番情形, 朱父朱母皆变了脸色, 王香芹虽没那么夸张,也意识到这事儿只怕不能善了了。唯独六郎仍然是那副迷茫不知所措的模样,愕然的看向那些曾经无比熟悉的村民们。   来的这些个村民可以说都是老朱家平日里很熟悉的, 有几个不单是熟悉, 甚至还有些沾亲带故的。可惜,这时候在他们的面上可看不出往日里的热络劲儿来,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恼怒和怨怼。   甭管王香芹怎么强调她所提供的养猪法子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可事实上,秀水村的村民也好, 其他地界的养猪人家也罢,他们要的并不是那所谓的“好处”,至始至终他们的目的都很明确, 就是养出跟朱家一样的贡猪来。   这就好比有些人觉得读书识字明事理,哪怕将来考不上秀才, 没办法走仕途之路, 多认识几个字总归是没害处, 对吧?然而,假如注定不能获利,只怕很多人会直接放弃前边的付出。   “让王氏出来!赔咱们的猪!”   “亏得我还以为你们是天大的好人,没想到啊, 居然在这儿等着呢!!”   “一个村里的人,祖祖辈辈都在一起的, 你们咋就这么狠心呢?坑谁不好, 咋就能坑自己人呢?”   “你把他们当自己人, 他们可没把你当成自己人!再说了,王氏可是连娘家人都不认的,你还指望她管你?做梦吧!”   “她凭啥不管?坑了人就撒手不管了?我不管!反正当初说好了照着她的法子养,就能养出贡猪来的,那我养不成,我就扛她的猪!”   “对对!扛她的猪!!”   王香芹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这群叫嚣着要砸开猪舍的门直接扛猪的人,此时她倒不是懵的,而是实打实的心惊、心寒。   她做错了什么?好心好意的普及科学养猪的法子,而且至始至终她可都没有收取过任何钱财。当然,也从来没有做出过任何的承诺。偏这些人,得了便宜还卖乖,每头猪增重几十斤还不知足?疯了吗?   尽管朱母并不如宁氏这般了解王香芹,可看她那神情,就知道她并未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什么,生怕她就这样冲出去,万一说错了什么话,只怕能被愤怒的村民直接开揍,忙伸手拽住了她,自己大步流星的走上前,朗声道:“乡亲们,咱们老朱家又不是外来户,在秀水村也待了好几百年了,出了这事儿也不是咱们想这样的。这不,我今个儿正要去县城那头,跟县太爷好生说说,看这事儿到底要咋办。”   “咋办?赔猪啊!”   人群里不知谁先嚷嚷了一声,很快就引起了共鸣。   “对,赔猪!谁让你们骗咱们的?骗了咱们害得咱们没养成猪,那就赔我们猪!我家养了两头猪,你们赔!直接赔出栏的大肥猪!”   “没错!咱们不要钱,要大肥猪!”   “他们猪舍里的猪再多,也不够这么多家赔的,咱们还是先动手吧,谁抢到算谁的,手快有手慢无!”   眼看着就要出大乱子,朱母几次抬高声音都不管用,朱父黑着脸上前,刚准备开口,朱家大伯和大伯娘匆匆赶来。   朱家大伯面沉如水:“干啥呢?真当我老朱家没人了?还打算明强了是不是?你们以为今个儿你们能动手抢朱家的,明个儿就没人抢你们的了?回头十里八乡的人见猪舍都被拆了,啥好处都捞不着,就不会来你们家抢猪了?到时候你们是不是该想着全村人团结起来,不让外村的欺负了?做梦!这种事情一旦开了头,想要收尾可就没可能了!”   闹哄哄的人群有了那么一瞬间的安静,可很快就再度恢复了喧闹。   有几个刚才叫得最厉害的,上前几步冲着朱家大伯嚷嚷:“那你说这事儿咋办?就这么算了可没门!要不是因为你家,我家这一年来能亏那么多?”   “要不是因为四郎媳妇给了养猪的法子,你们谁家的猪能这么肥?”大伯娘反驳道。   可显然,这话并不能安抚这些闹事的人:“谁稀罕啊!我家特地舍了一亩地来种苜蓿草,我俩儿媳妇轮流伺候猪,一天两三回的打扫猪舍,还给猪烧开水晾凉了喝,猪食还得是最新鲜的,冬日里还好,夏天光每天准备新鲜猪食就要老命了。想当年我老娘瘫床上都没伺候得那么精细!结果倒好,就重了这么几十斤,全卖了能值几个钱?我那一亩地就是随便撒点儿种子,种些土豆地瓜啥的,没那么辛苦不说,赚得也更多啊!”   “以前养头猪,一个人就能忙活过来了。我那老婆婆不单能养猪,还多养了二十来只鸡,什么生火做饭、拾柴打扫、洗衣收拾,得闲了还能帮我看下娃儿。我腾出手来纺纱织布,一年下来光织布卖的钱就有二两银子了!就因为听了你们的话,养那啥破猪,我老婆婆一人根本就忙不过来,添上我都是顾了这头顾不了那头的。一整年啊!就肥了几十斤!有啥用?你说有啥用啊!”   “你们家要是不想教,不教就不教呗,谁也没逼着你非要教。咋就非要坑人玩呢?看咱们一个个的,被你们家耍得团团转,好玩吧?我呸!!”   “就是啊,谁家还没个祖传的手艺呢?你想藏私不想教,不然只教自家人,这些都没啥的,你为啥要骗人呢?辛辛苦苦忙活了一年,全泡汤了!”   “黑心烂肠的东西!”   “活该你嫁人几年都生不出儿子来!!”   ……   吵架这事儿吧,假如没人阻止,只会越吵越厉害。尤其像这种一边倒的吵架,骂人的不会觉得自己说出去的话有多过分,只因为站在他们那边的人太多太多了。而人一旦得到了认同感,只会愈发的自信起来。   越吵越自信,越自信越过分,甚至会从单纯的骂架演变成打群架。   就目前来看吧,假如真的变成了打群架,估计也是一群人痛殴老朱家这几人。   朱家大伯和大伯娘也没了法子,对方的底气太足,人数也多,偏他们这边只得寥寥几人。   其实,老朱家不是没人,当然也不是没空,毕竟眼下离年关也没几天了。追其根本原因,无非就是被坑了的人里头,也包括朱家的族亲。   遥想当初,王香芹是不愿意出售初生仔猪的,对于她而言,每一头仔猪代表的都是未来那一大群的猪。也因此,哪怕有人来求购,能推脱的也就推脱了,唯独像朱家大伯娘这样的,帮了自家很多回,实在是没办法推脱的,王香芹才会拣公的仔猪卖予她。质量倒是真的好,因为对于王香芹来说,单只猪之间那些许的差距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所以她当初真的是挑最身强体壮的仔猪给了大伯娘。   可其他的朱氏族人呢?   并没有。   哪怕是公的仔猪,王香芹也是舍不得的。毕竟她也是要卖猪的,成年母猪要用于繁衍族群,能够宰杀的也就只剩下公猪了。弄到最后,真正从她猪舍里流出去的优良种猪压根就没多少。   眼下的情况就是——   其他十里八乡的农户们气的是,他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的,朱家人为啥要害他们?   秀水村的村民气的是,你们就算要坑也该坑外人吧?祖祖辈辈都住在一个村子里,你们咋就忍心坑本村人呢?   还有朱氏一族的人,他们更生气,一个家族的啊!本家人啊!这都能下得去手坑人,缺德不缺德?!   换言之,假如今个儿是外村人特地过来找朱家人麻烦,本村的一准儿作壁上观,甚至极有可能摇旗呐喊。如果是本村的找朱家人麻烦,朱氏一族的人虽说不至于特地跑来看热闹,却也绝对不会施以援手的。   两边都不能说是僵持不下,而是单方面的控诉、谩骂、指责。   眼下只缺一个契机,就是缺这么个领头人,先行冲进猪舍里,那么接下来一准儿会有人主动跟着往前冲。再然后,事态必然会彻底失控。   朱父朱母急得不得了,偏啥对策都没有。   再看王香芹,她倒是不着急,只是生气,气这些人说不通。至于她为啥不着急……   猪舍有系统保护的,院墙那个不算,那不属于系统防御的范围内。但假如说,有人要跑进猪舍偷猪,却是会触碰到警戒线的,到时候会发生什么事儿,就不是她可以控制的了。   不到最后一步,王香芹当然不想动用最后的底牌。   唯一的问题在于,她所谓的底牌,其实并不是她所能控制得了的。她倒是可以出声警告这些人不准暴力进入猪舍,可想也知道,这些人绝对不会听她的,而系统……   也不听她的。   而这,就是她最郁猝的地方,事实上她之于系统,真的并非是宿主和金手指的关系,而是就像系统所说的那般,是玩家和系统。   玩家完成系统发布的任务,从未得到系统给予的任务奖励。   这就是她和系统之间真正的关系。   对比那些动不动就抹杀宿主的系统,养猪系统真的算是很温柔的了。不单从头到尾也没威胁过她丁点儿,而且是否愿意接受任务全凭玩家选择,哪怕真的接到了任务后,又反悔了,也可以选择放弃任务。或者还有那种,我接受了任务但又不想做,然而放弃又有些舍不得,那就搁那儿!以后再说!   没有威胁,没有时限,接受任务数量不设上限,随时可以选择放弃,放弃任务不会有任何惩罚。   多么的人性化。   然而,王香芹还是觉得自己被系统阴了一把。   就在朱家人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是好之时,人群里硬生生的挤进来一人,却是已经怀孕数月的牛氏。   朱母被她这风风火火的样子吓了一跳,忙上前护住了她。好在,村里人也没那么过分,因为知道养猪这个事儿跟后进门的牛氏丁点儿关系都没有,还给她让了道,让她得以跟朱家其他人汇合。   “你不好好待在家里你干啥?”朱母又惊又怕,恨不得抬手抽她两下。   牛氏怀孕要比温氏和宁氏晚上两个月,所以其实这会儿看着还不是特别明显,主要是她人年轻,怀相也好,加上她本身长得就略有些壮实,如今又是冬日里,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她怀着身子。   被朱母一凶,牛氏讪讪的低了头,随即好似想起了什么,忙伸手扯了一把朱母,又扭头去看王香芹。朱母心下一动,低声问:“可是有事儿?宁氏唤你来的?”   “呃……”牛氏就这么一迟疑,成功的暴露了宁氏。   朱母眼下是真的没法子了,想着宁氏这人平日里确实是有些小聪明的,索性死马当活马医,让朱家其他人先守着,她去跟俩儿媳妇说几句话。   原本,村里人是不干的,可牛氏回头就是一嗓子:“嚷啥嚷?还想好好过日子吗?这要是外村人搞事儿,咱们又不认得,一个村子的谁还不知道谁!等着!”   还真别说,牛氏不愧是宁氏的表妹,姐俩一个德行不说,气势也差不多,还真就在短时间内压住了闹事的人。   当然,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村里人只想挽回损失,而非真正撕破脸跟老朱家开战。   婆媳仨很快就退到了空着的西屋里,压低声音说事儿。   牛氏就是替宁氏来传话的,不过宁氏的本意是不暴露自己,可惜的是,牛氏方才那一迟疑,已经暴露了宁氏。既然都暴露了,那就索性说开好了。   “我姐让我问四嫂,问你是不是还觉得只要赔点儿钱就能把这事儿给了结了?不可能的,大家伙儿的损失太大了,你要不给他们一个靠谱的解决办法,他们不会就这么罢休的。”   一开口,牛氏就先打破了王香芹的幻想,她还说:“姐说你可能有啥法子不叫他们抢走猪,可她说没用的,只要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你今个儿躲过去了,往后呢?别的不说,咱们家那么多的地在外头,他们要想做点儿啥太容易了。还有啊,咱们家的根子在村里,你要真的将全村人都得罪遍了,这日子就没法过了。除非你打算卖掉猪舍肥猪,还有祖屋田产,全都卖光了搬到城里去,那兴许还有活路,毕竟城里人不养猪。”   离开村子搬去城里?   王香芹肯定不乐意,她要是喜欢大城市,上辈子也不会在农村带了那么久。况且,古代的县城还不如农村呢,起码在乡下地头,没人管她往哪儿去,她只是自个儿不爱出门,并不是别人不让她出门。县城就不同了,哪怕是已婚的女子,也没有成天抛头露面的,上个街都要男人陪着。   再一个,她要是进了城,干啥去?买个三进、四进的大宅院,然后在后宅养猪?   别家穿越女玩宅斗,她在大宅院里玩养猪?!   可算了吧。   牛氏仔细瞧着王香芹面上的神色,从她说进城后,王香芹就是一脸的不情愿,当下她就略略放宽了点儿心。   要说牛氏为啥突然就改主意愿意跑这一趟了?还不是因为她终于意识到了,这事儿一旦闹大了,哪怕老朱家早就分家单过了,她这个五房媳妇一样儿逃不开。尤其是,万一王香芹觉得在秀水村过不下去了,卖掉产业拍拍屁股走人了,那留在乡下地头的其他几房咋办?全都搬去城里?根基都不要了?娘家还有亲戚们全都不要了?可能吗?   幸好,看王香芹那神情,应该是没想过要彻底搬离秀水村的。   牛氏张了张嘴,本来是想继续转述宁氏告诉她的那些话,只是话到了嘴边,忽的打了转儿,她忍不住问道:“四嫂,我问你个事儿,你为啥丁点儿心虚愧疚都没有呢?”   换个情商高的人决计问不出这种直筒筒明摆着就得罪人的话来,哪怕一贯大大咧咧的宁氏也问不出来。当然,宁氏并不是因为情商高,而是她脑洞大,不敢开罪猪精奶奶罢了。   幸好,王香芹并不觉得冒犯,只一脸迷茫的问:“我为啥要心虚愧疚?我又没做错?”   “没……做错?”这下轮到牛氏迷茫了,“可你……就这么教了一半……我打个比方啊,假如说你娘家那个堂叔,他不是举人老爷吗?他还是县学的学官大人,要是他教学生也教一半,教的还是你儿子,你就不气?本来就是冲着他能考上举人去求学的,结果学了好多年,连个秀才都没考上,倒是识文断字了,可这也差得太多了,你真能不气?”   王香芹认真的想了想,随后摇头:“不气啊,这有啥好气的?谁还不允许人藏私来着?再说了,这也不一定是藏私,可能只是自己笨呢?”她大学老师还是教授呢,别说教一半学一半了,她怕是连人家的百分之一、千分之一的学识都没学到。   牛氏:…………   你说的太有道理,我竟然不知道咋反驳。   “别扯这些了,你就说宁氏有啥法子没?”朱母急急的问道。   “她说赔猪崽啊,直接赔大肥猪肯定是不成的,马上县衙门就要来收肥猪了,这些都是要及时送上京城的贡猪,被人抢了,皇帝老爷吃啥去?赔猪崽就不同了,可以分开来赔,一年配一点,毕竟咱们家的猪是好猪,再说这事儿波及太广了,谁都想要,那就是每家每户都吃点儿亏呗。”牛氏边回忆边说着,忽的一拍脑袋,又道,“我姐还说了,千万不能跟他们硬顶,真的逼急了直接抢走肥猪,拖回家就给你杀了煮了吃,法不责众啊!就是告到县衙门去,县太爷还能把一村人都给抓了?万一有人趁乱打伤了咱们家的人,你还能记得住打你的人是谁?记住了也没用啊,人家不承认啊,他们可以互相作证的!”   宁氏啊,她还不知道牛氏已经把她给卖了,她只觉得自己对猪精奶奶是真爱啊,明明刘神仙都给了她忠告了,她还是没能狠得下这个心来。   眼下,唯一能够祈祷的就是,猪精奶奶别犟了,先把这一关给熬过去再说。   人家戏文里都说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换做猪精奶奶,完全可以“猪精报仇百年不晚”,反正一百年后村子里眼下活蹦乱跳的人估计全化灰了。   躺在娘家自个儿那屋里的宁氏,心下还是觉得有些不安,琢磨着不然等开春了,再去找刘神仙算一算?不行不行,离开春还有好多日子,还是先准备一份厚厚的年礼,就算她自个儿不去,也可以让朱二郎和灶台跑一趟,正好让刘神仙也给灶台算一算,算他能不能成为名镇一方的大厨师傅。   另一边,王香芹终于被劝服了,其实也不是劝服了,而是别无选择。   诚然,猪舍在系统的保护下,一般的扒墙砸门是弄不开防御层的,可这么一来,还不得叫人发现不对劲儿?区区一个良种的石门黑猪都能闹出这么大的风波来,要是叫人知道猪舍的防御等级比城墙都高,那她就真的凉了。   最起码,猪崽还能选择交出来,万一县太爷要她交出猪舍的防御系统呢?她咋办?   最终,由朱母出面给出承诺,务必会给村里人一个交代,又在村里人的追问下,透露用猪崽来弥补他们的损失。   要说贪心一些的,心里还是想着要大肥猪的。可在朱母的提醒下,他们也想起来了,那些快出栏的大肥猪是给皇帝老爷准备的。这得罪老朱家倒是无所谓,得罪了皇帝老爷,还是在人家嘴里夺食……想想就害怕。   “那猪崽要咋给呢?一家一头?那可不成,太不划算了。”   “万一你们又拿差的给我们呢?能骗一回就能骗第二回 !”   “就是就是,咱们可不能再叫他们给唬了去!”   朱母是好说歹说,只差没诅咒发誓了,这才勉勉强强的安抚好了这些人。当然,具体的方案这会儿肯定是定不下来的,还得让县太爷来确定,并且通告全县。   就在人群散去后不久,扶着腰抱着肚子的温氏急匆匆的赶来,没等朱母感动,温氏就一屁股坐在了院坝上,拍着地嗷嗷的哭了起来:“王香芹你个祸害!你这回害惨猪毛了!!” 第116章   这一回, 王香芹才叫真正的懵圈。   以前不管发生了什么,王香芹虽然也懵, 可她主要是不理解为啥责任都在于她这边。然而,面对哭天抢地的温氏,她却是连到底咋了都不知道。   猪毛?   “大嫂, 我少说也有好几个月没见过猪毛了吧?怎么就害惨他了?”王香芹本能的辩解道, 及至话出了口, 她才意识到一个问题。   虽说老朱家去年就分家了, 可分家也不代表老死不相往来, 尤其就算分家以后,几房住的地儿也相隔不远。甚至于猪毛每天都要去上村学, 起码应该早晚都经过朱家老屋一趟才对。所以说, 为啥王香芹好几个月没见着猪毛了?是恰好岔开了?那也不对, 王香芹认真的回忆了一番,她平常就没少见胖墩墩的灶台往院坝前头经过,不说每天都能瞧见,起码两三天能看到过一回。   这般想着,王香芹的眼神就变了:“大嫂你故意让猪毛躲着我……我们?”   “谁故意躲你了?我吃饱了撑着让猪毛躲着你?”温氏火大的反驳道, 可她这副神情, 其实反倒是证实了王香芹的说法。   王香芹心里闪过一阵不舒服,她不明白自己到底干了啥,居然能让人唯恐避之不及。不过, 眼下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 她抬头看了眼天色, 扭头催朱母:“娘,咱们还是赶紧出发吧,冬日里太阳下山太早了,早点儿赶到县城也好安心。”   “对对,赶紧出发,有话路上说。”   朱母的话音刚落,温氏就起身拦住了人:“不准走!先把话给我说清楚!”   “你又想作啥幺?上回大郎没教训你?”朱母一脸的不耐烦,她现在满心满眼都是人在大牢里的朱四郎,好不容易才说服了王香芹同意赔偿猪崽一事,她只恨不得立刻赶到县城的衙门里,将事情好生解释一遍,也好早点儿把四郎接回家。   结果呢?   温氏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非要拦着他们不让走,还口口声声的说是王香芹害惨了猪毛。   王香芹会害猪毛吗?哦不,她满脑子都是猪,才不会分心去管猪毛呢!   大概是因为朱母把心里的想法全部摆在了脸上,温氏气得心肝肺揪在一起疼:“娘!你怎么能这么偏心眼儿?我那会儿就犯了个小错,你就吵着要让大郎休了我。可眼下呢?王氏她闯下了天大的祸事,你居然还袒护着她?你倒是让四郎把她休了啊!谁不知道猪舍一直都是王氏在照料的,所有的责任都是她的,跟四郎有啥关系啊?赶紧休了她,让县令大人审她去,四郎不就能回来了?”   朱母黑着脸怒视温氏:“你又知道了?还是县太爷会听你的?”   “那不然呢?谁干的谁负责啊!跟别人有啥关系?”温氏理直气壮的道,“还有我这头,猪毛前边两回考试,顺顺当当的,一点儿岔子都没出。临了到最后一场了,就因为王氏这档子破事儿,害得上头对咱们老朱家没了好感,硬是把猪毛的名字从红榜上划了去!”   “……有这事儿?”朱母微微一愣,下意识的看向王香芹。   王香芹只知道猪毛准备今年参加童生试,前头两场过了的事儿,她也有所耳闻,可也仅限于此,具体是怎么个情况,她并不清楚。   因为宁氏躲着她啊,失去了最佳的八卦来源,王香芹几乎与世隔绝。   见朱母看过来,王香芹只微微摇头,表示她不清楚这个事儿。尽管如此,王香芹还是尽可能好声好气的给温氏出了个主意:“如果猪毛真的考上了,是上头人因为这个事情才把猪毛的名字划掉的,那你待会儿就跟着咱们走,一道儿去县衙门,找县太爷为你主持公道。这事儿,一码归一码,本来就没有已分家的叔叔婶婶,牵连到准备考秀才的侄儿的。再说了,咱们家这个事儿,还没有完全定案呢。”   哪怕时至今日,王香芹依然不认为这个事儿有多严重,充其量不就是个民事纠纷吗?能调解就调解,实在不行也就是赔钱赔物。没的说因为一个民事纠纷,而影响到早就分家的另外一房孩子的前程。   “找、找县令大人?”温氏忽的没了方才的底气,眼神躲躲闪闪的,“县令大人多忙呢,哪好为了这点子小事去劳烦他?再说了,这么做还不得得罪了监考院试的那些人?都是官儿呢!”   “县太爷本来就是为老百姓主持公道的,他连养猪的事情都管,怎么就不能管童生试的事儿了?真要计较起来,童生试更要紧吧?”王香芹冷眼看着,碰上温氏,她的脑子又回来了,盯着看了好一会儿,她冷不丁的出声,“还是说,你就是随口瞎编的,猪毛只是自己没考上,你却赖给了我?”   一听这话,温氏顿时气得暴跳如雷,甚至一度想冲过来打王香芹。   王香芹忙叫了停:“先说好,我没碰你一根指头,要是你回头这儿不舒服那儿不得劲儿,千万别来找我!”   说真的,王香芹不怕温氏揍她,她怕的是温氏碰瓷!   就不说别的,单看她俩如今的体型,温氏因为已经身怀六甲的缘故,比以前胖了不止一圈,尤其是肚子部分,看着就跟胀气一般,鼓鼓的。再说眼下还是冬日里,王香芹是因为要做事的缘故,哪怕天冷她穿的也不是很多,毕竟做了那么多系统任务,哪怕这个糟心系统并不是为了改善玩家的体质,可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受益的。   哪怕是没怀孕的温氏,都不一定是王香芹的对手,至于眼下……   王香芹不怵温氏冲她撒泼,她只怕温氏碰瓷。   再说了,这也不是没先例的。   “你啥意思!!”温氏气急败坏的冲着王香芹嚷嚷。   “上回,那一筐子鸡蛋!我人好好的在猪舍那头了,唱歌咋了?我也不是第一天唱歌了,咋就偏生你摔了一跤,还摔了一筐子鸡蛋,这样的事情都能赖在我头上,谁知道你这回又想搞啥呢?一筐子鸡蛋无所谓,我赔得起,你这肚子……”   “王香芹!你居然敢咒我!!”   眼瞅着温氏就要扑过来了,王香芹赶紧闪避,利索的几个转身后,她离温氏隔着老远:“二嫂都知道躺在屋里养胎,你怎么就非要折腾呢?真要折腾不能再等等?等咱们把四郎从牢里捞出来了,等你把娃儿生下来坐完月子了,到时候随你怎么折腾。”   王香芹是躲了,朱母却不敢躲。   说白了,朱母再怎么反感温氏,对于温氏肚子里的孩子还是很在意的。她左右一瞧,立马就盯上了牛氏:“你扶着她,赶紧给她送回家去。”   牛氏赶忙摆手:“别介别介,四嫂赔不起我也赔不起呢。再说了,我这肚子里也有一个呢,万一大嫂折腾出个好歹来,她要我拿孩子赔给她咋办?不成不成,我不沾手的,家里还有事儿呢,我先走了。”   刚还说自己怀着身子不方便的牛氏,转瞬间就消失在了村道尽头,那动作那速度,瞧着比王香芹都利索。   朱母已经绝望了,她总觉得自己上辈子造孽太多,要不怎么就摊上了这么一群儿媳妇呢?别家儿媳妇都是一副畏畏缩缩的小媳妇模样,被婆婆一吼就蔫吧了,最多也就是在背地里抹抹眼泪说说婆母的坏话。可轮到她呢?   这些儿媳妇,一个两个的……全不是什么好东西!   “走!别管她!”   怒火中烧的朱母索性一招手,直接走人。反正堂屋和其他几个放了东西的房门都锁了,除非温氏想不开去后院摸鸡偷蛋,那她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温氏倒还没跌份到这个程度,事实上,换成分家之前的她,还真有可能这么干,整个儿就是个贼不走空的状态。可自打分了家,手头上捏了钱,她就算还有些旧习不改,却也不至于这么抠了。真要说的话,现在的她就是心不平。   同样是儿媳妇,同样犯了错,她那不过就是一桩小事儿,王香芹这个才叫做闯下了弥天大祸。   结果呢?   当初王香芹闹着要分家,还真叫她成功了,甚至要不是那会儿朱大郎不愿吭声,温氏真的觉得,自己当时极有可能直接被休了。   可是凭啥呢?   心不平,真的是心不平。   及至王香芹一行人已经离开了,温氏还是立在朱家老屋的院坝上,眼圈红红的,整个人显得憔悴又可怜。   这其他人是走了,朱家大伯和大伯娘却还在,见状,大伯娘叹息一声,忍不住劝道:“都分家了,大郎媳妇你就……管自个儿家去吧。”   “可是凭啥呢?”不劝还好,一听这话,温氏更气不顺了,“都是儿媳妇,咋就差别那么大呢?就算我家大郎不是娘亲生的,好歹也是从丁点儿大养起的。那么多年了,难道还不亲?再说了,大郎比不得四郎这我能理解。可一样都是儿媳妇,她王香芹都把四郎害得那么惨了,娘凭啥还护着她?”   朱家大伯皱着眉头看了温氏一眼,在心里摇了摇头,只觉得大郎这媳妇娶错了,别的也就算了,这脑子,太蠢了。   给了老妻一个眼神,朱家大伯随后也走了。   大伯娘看懂了他的意思,拉着温氏走到屋檐下头,让她坐到了竹椅上,这才缓缓的劝道:“你做什么非要跟四郎媳妇比?就算是妯娌,每个人都是不同的,比这比那的有啥意思?”   “我就是气不顺!”   “行吧,你既然非要知道原因,我说给你听也没啥。”大伯娘正了正神色,“去年你们家闹分家,那会儿村里人多半都知道了或者猜到了你们家的家底,说白了,大郎就算休了你,转个头就会有媒人上门来说亲的。说不准,还有那十来岁的黄花大闺女愿意嫁给他。”   见温氏气红了脸,大伯娘也懒得安慰她,继续说道:“那时候,你们家六郎多受欢迎啊,你娘她是挑儿媳挑花了眼。不怕告诉你,那会儿她还跟我说来着,她后悔啊,后悔早早的给五郎订了亲。牛氏吧,乍一看是不错,但是人太咋呼了,一点儿也不稳重,还跟她表姐一条心。人家新媳妇进门是看婆婆的脸色,她呢?你让她选,她一准撇开你爹娘,选她表姐。”   “这有时候吧,老天爷就是爱跟人开玩笑。去年六郎多受欢迎啊,十里八乡的好姑娘随便他挑。谁能想到呢?他就这样砸手里了。后来你娘又跟我说,得亏宁氏警醒,抢先把她表妹说给了五郎,要不然只怕五郎也要跟六郎一样砸手里了。”   牛氏这人的确不算特别好,主要是她娘家的情况还复杂,像宁家,起码是上下一条心的,宁氏在娘家也很能说得上话,有个啥事儿,娘家人也愿意帮衬一把。然而牛氏的娘家,虽然跟宁家有亲,但情况却不同,也不是说牛家有多不好,而是普通的人家。反正在牛家看来,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你过得好我不会来沾光,但是你过得不好也别老跑回家抱怨,你跟我已经不是一家人了。   这种想法其实挺普遍的,加上牛氏的爷奶去得早,她娘家兄弟也多,她亲娘摆平几个儿媳妇都嫌费事儿,自然不可能分心来照顾她了。   那会儿,六郎极是受欢迎,媒婆上门说的姑娘,那是一个比一个好。   朱母瞧着就很不是滋味,四郎五郎六郎都是她生的,王香芹也就算了,起码那会儿朱母对王香芹是千百个满意的。可五郎媳妇呢?牛氏不太上得了台面。想着要是给六郎说个方方面面都好的媳妇,到时候五郎瞧着嫂子弟媳,心里能是滋味?可要是顾忌着五郎,非要撇开那些好的,给六郎也说个跟五郎媳妇差不多的姑娘,朱母这个当娘的,也亏心啊!   所以说,六郎之所以被剩下,原因是方方面面的。   大伯娘给了温氏一些思考的时间,隔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那时大郎要是休了你,回头就能娶个比你好一百倍的黄花大闺女。可这会儿四郎要是休了王氏,他怕是注定要打一辈子光棍了。家里一个光棍还不够?还非要凑一对?再说了,你咋知道休了王氏,四郎就能出来了?咱们村子的人是知道猪舍是王氏管着的,可外头的人呢?县太爷呢?这一年里出去巡讲的人可都是四郎啊!”   “好啊!王香芹她耍诈!!”温氏急了,胸口是起起伏伏的,看着大伯娘心惊肉跳的。   “说得好好的,你急啥啊?”   “可那不是……”   “耍诈?耍什么诈?她王香芹有那么聪明?走一步看十步?真要是这样,事情也不会闹成眼下这个样子了。”   温氏想了想,也对哦,那王香芹看着好像也不是那么聪明的样子。   大伯娘瞅了瞅天色,她也是有事儿要做的,没那么多闲工夫帮着开导温氏。只不过,眼下朱母一家子忙乱成这样,她这个当长嫂的,不说帮衬一把,起码也要保证温氏不在里头添乱才好。   “温氏,你早先养鸡不是挺好的?人嘛,忙起来就顾不得其他的了。不然,等你生完这胎,还养鸡去?”   “不,不了吧。”温氏嘴角抽了抽,她对养鸡也有心理阴影了,当然她还是认为最重要的原因是猪毛怕鸡。   “不养鸡,那就养猪好了。四郎媳妇不是说愿意赔人家猪崽子吗?你呢,就花钱去买,横竖也不差你这一份。要是你怕面子上难看,就索性再等等,等回头别人家养出来了,你上人家家里去捉猪崽。她咋养猪的,你也是知道的,别人养坏了是猪种不对,你到时候猪种买对了,照着养,既能得钱又有个事儿做,省的一天到晚的盯着别人家那一亩三分地。人啊,眼红别人是没用的,还得要自己立起来!”   说完这话,大伯娘也不管她愿意还是不愿意,搀起她就往她家院子去了,硬是给她搀到了堂屋里,回头还喊了大郎过来看着,这才安心的离去。   温氏这回还真没反抗,她盘算着,养猪确实是个好主意,毕竟没分家时,她没少看王香芹伺弄猪。再说了,就像大伯娘说的那样,问题在于猪种的好坏,跟养猪的法子关系不大的。那就……   “大郎啊,等我生完这胎,猪丫也大些了,到时候咱们把她接回家,让她帮着照顾小的。我呢,正好腾出手来养些猪啊,再喂几只鸭子,你看成吧?”   “成成,只要你别老上爹娘那头闹事,你想干啥我都没意见!”   **   等王香芹一行人赶到县城时,已经是夕阳西下了。   他们还不知道大伯娘帮着搞定了温氏,只一心往县衙门那头冲。   “咱们还是先去县衙门,把让步说一说。态度诚恳一点儿,说不准县太爷就立马放四郎出来了。就算今个儿赶不回家了,咱们拿钱去客栈住一宿,也总比让四郎待在牢里强。”王香芹如是说。   她的想法得到了朱家其他人的赞同,不管怎么说,还是先见了县太爷更安心。   别人要见县太爷还是很麻烦的,不过朱家人却是得到了通融。   片刻后,县太爷在偏厅接见了他们,神情复杂到了极点,尤其是看向王香芹那眼神,透着一股子一言难尽。   朱四郎和王香芹的绝美爱情啊!   之前县太爷是不知道这个事儿的,毕竟县城离秀水村挺远的,再说了,县太爷有太多的事情要做,正事儿都忙不过来,哪有闲情逸致去关心乡下地头的八卦消息呢?等他对这个案子产生了怀疑后,又派师爷出马仔细调查,结果就被真相怼了一脸。   这俩人他都见过的,朱四郎一看就是个典型的憨厚农家汉子,反观王香芹,一开始要是没带任何偏见的话,就会觉得这是个长相不错的农家妇人。可知道得越多,县太爷这心情就越是五味杂陈,很明显,他看出来了,这俩人中真正当家做主的人是王香芹啊!   再就是,县太爷还不像乡下人那么蠢,真就相信了那些鬼话。什么王香芹被朱四郎骗了,用不娶做威胁,这才哄的她将养猪秘诀带到了夫家等等。   朱四郎是真的傻啊!   真真切切、不掺任何水分的傻啊!   这种人能套路王香芹?!   结合秀水居士写的那个话本子,县太爷大致的猜出了真相。估摸着就是王香芹自个儿琢磨出了一套养猪的诀窍,不想留给娘家人,想带到夫家去。确切的说,应该不是娘家和夫家的差别,而是想留给自己和自己未来的孩子。偏生,娘家给她说的亲事是镇上的,据说家境还不赖,那样的话,等于绝了她养猪的路。偏巧,亲妹子说的亲事就是同村的人,典型的农家,家境比不得镇上那个,却也比娘家好多了,能支持她养猪。   接下来的事情就很容易解释了,从话本子上推测,那个汪小姑是个傻子,这种没脑子的傻货最好忽悠不过了。只要在她跟前多编排两句,什么亲姐妹不同命,什么我要去镇上享福了你留在村里好好过日子,没事儿多来瞧瞧爹娘……   瞎编一些话,随便这么一挑拨,傻货还不得上当受骗?甚至在真的发生了姐妹易嫁的事情后,外人还不会责怪王香芹,毕竟在正常人看来,明显是镇上的那家更好。   县太爷头脑风暴了一阵子,再看到王香芹里,当真是感概连连。   这人吧,其实不一定特别聪明,或者说小聪明是有的,就是没用在正道上。满脑子就只想着自己,连娘家人都不管,自然更不会在乎其他没啥关系的乡下农户的死活了。不能说她就是根子坏,但天性薄凉是真的。   继宁氏之后,县太爷也将事实真相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只不过,宁氏欠缺的是身份的问题,她想不到穿越的。县太爷则将一切归咎于王香芹本身就是个薄凉的人,毕竟这年头嫁出去后不管娘家的情况也挺多的。   “说吧,你们打算怎么弥补自己的罪过。” 第117章   听到县太爷这话, 王香芹本能的觉得反感。   她还是不认为自己错了,甚至于同意补偿养猪户的损失,也被她归咎于是人道主义的补偿。怎么到了县太爷的嘴里,就成了弥补罪过了呢?   话虽如此,她总算还没有傻到家, 知道胳膊拧不过大腿的道理。因此, 在面对县太爷的问话时,她没有开口,而是拿眼看公婆。   县太爷将这一切收入眼底, 面上闪过一丝不屑。拿主意的时候不深思熟虑,眼下出了事情, 反倒是晓得听别人的了?好在,县太爷至始至终要的仅仅是解决问题的办法,对于这些个细枝末节, 他懒得过问。   朱父朱母对视一眼,很快就由朱父出面,将他们原先商量好的话, 告诉了县太爷。   依着他们商量的法子,是由猪舍提供初生仔猪给养猪户,当然是经过性别甄选的。换言之,就好像先前朱家大伯娘那样的,捉几只公仔猪回家养着。这样一来, 一方面是品质有保障, 另一方面也可以避免别家繁衍正宗的石门黑猪。   这法子是王香芹最后的让步了, 在她的观念里,想要做到行业内第一,就必须掌握核心技术。哪怕别家没她养的这般细,可谁让这年头也不讲究这些细节呢?只要学了个七八成,再略一降价,她的猪舍就会面临行业竞争。   其实,也不怪古代劳动人民不讲究细节了,换做是现代人,除非是经年的老饕餮,一般人哪里尝的出来细微差别?如果本身猪种不同,那自然是没问题的。假如说,一样的初生仔猪,仅仅是饲养方式不同所造成的差距,多数人都是无法分辨的,只能用检测报告来说明问题。   王香芹觉得自己已经一让再让了,因此,当朱父说出他们家提出的方案后,她信心十足的看向县太爷,等着县太爷赞赏他们为民着想。毕竟,这事儿本来错就不在于他们。   万万没想到,县太爷只是眉头紧锁的垂下了眼眸,愣是半晌没开口。   朱父到底有些沉不住气,见状忍不住开口询问,片刻后,县太爷才道:“依着你们的意思,每年能提供一部分初生猪仔?这一部分是多少?足够安抚几个村子?数量若是不够,其他人该怎么办?”   “那自是……慢慢来。”   “慢慢来?”县太爷抬高了声音,“来,你告诉本官,要怎么样才能让那些养猪户慢慢来。他们将所有的本钱都投入了养猪这事儿上,眼下年关将至,猪却卖不上价。就不说别的了,只怕连这个冬天他们都熬不过去。你说吧,怎么才能让他们耐心等待。”   这种问题,朱父能回答得上来才叫奇怪了。   当然,县太爷没指望他回答。在大致的弄清楚了事情的原委之后,县太爷已经明白这事儿的主谋是王香芹,目前唯一不能确定的是,到底是王香芹故意如此,还是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县太爷比较倾向后者,毕竟若是前者的,他真的不知道王香芹图啥。   图啥?   当然是图垄断行业的暴利啊!   甭管哪个年代,想要牟取巨大的利润,干哪一行不是重点,重点是好东西只有你才有。就好比这年头,但凡跟盐政、漕运搭边的,都是巨富之家。真以为卖盐就能赚取巨额利润?还是河运暴利?其实都不是,是垄断了一个行业后,这个行业所产生的利润皆为一方掌握,那自然就成了暴利。   王香芹就是想要石门黑猪成为一个经典品牌,最好是那种经久不衰,能够传承百年的手艺。君不见她上辈子那些家中所有传承的人,天生就比普通人多了一条后路,她也想要如此。   想法是很好的,可有时候还要看别人愿不愿意看你发展。   其实,王香芹弄错了一点。   她一直都没明白,为何朝廷、为何县太爷会大力扶持他们。早先她是认为运气好碰上了好官,实则县太爷虽然也算是个廉政为民的好官,但扶持老朱家的本意,却是想要推广石门黑猪这个品种,好让本地家家户户都能养上。这样一来,石门黑猪就变成了县太爷自己的政绩,而非王香芹所期盼的那样搞垄断发大财。   搞垄断是能发大财,这点绝对没错。可就算朱家真的发了大财,那跟本地其他人有啥关系?哪怕王香芹的猪舍一而再再而三的扩建,雇佣的员工也渐渐多了,可甭管怎么多,你见过给人打工变成富翁的吗?兴许在王香芹上辈子真就有打工皇帝,可不说这种情况极为稀罕,单说眼下,给人打短工的最多也就是养家糊口,决计不可能发家致富的。   县太爷要的是整个县的老百姓日子过好,这样一来,他才有可能被上头赏识,早日调职回京城。   反之,一个县里多了几个乡绅地主,对他而言是没有丁点儿区别的。   眼见朱家几人,尤其是王香芹一言不发,县太爷终是失了耐心,沉声道:“本官以为,已经很对得起你们朱家了。换做其他地方,底下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儿,直接将功劳占为己有又如何?商人才讲究以和为贵,当官的是为民请命。你们一家子富裕有什么用?不如让其他人家跟着吃肉。再者,我也替你们上书京城,御赐的贡猪牌匾还不够?还让朱四郎四处巡讲,让你们将养猪秘诀整理成册,由县衙门联系书局出书……这些打的都是朱家的招牌,本官已经仁至义尽了!”   “试想想,将来哪怕全县家家户户都能养石门黑猪,可谁不知道你们家才是正宗的?其他人养得再好,也只有你们家养的才配称得上贡猪。到时候,所有人的日子都过得好了,他们不得感谢你们?”   “偏生,你们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搞这些事情。这叫什么?敬酒不吃吃罚酒!!”   朱父等人脸色都变了,也就王香芹尽管低垂着头,却仍然没有太将县太爷当一回事儿。   县官嘛,撑死了也就是一县之长。问题在于,古代的人口少,所谓的一个县,甚至不如王香芹上辈子的一个乡大。你说她会惧怕一个乡长?哪怕上辈子她始终醉心于养猪第一线,那该见的领导也没少见。乡长级别的,或者就是正宗的县长,那又怎样呢?主管畜牧养殖业的副县还见天的往她那头跑呢。   得亏县太爷不知道王香芹心里想的啥,不然他能直接气得背过气去。   县太爷啊!   整个县的父母官啊!   手里掌握着全县老百姓命脉甚至生死大权的县令大人啊!   “大人您觉得咱们应该做出怎样的补偿呢?”最终,王香芹还是开了口,她知道这事儿是必须处理的,哪怕不想示弱,可形势比人强,朱四郎人还在县衙大牢里。   县太爷没有深究她说话的语气,只道:“提供初生仔猪的主意是不错的,不过不能直接交到百姓手里,给谁不给谁,一旦弄得不错,只怕反而会引起大乱。”   顿了顿,县太爷冲着一旁候着的师爷微微颔首:“本官认为,可以由县衙门出钱出地建造一个养猪场,专门来培育仔猪。再由县衙门出面,将这些健康强壮的仔猪,按照各户的损失补偿给他们。而你们……”   王香芹的心猛的一沉。   就听县太爷继续道:“你们负责提供种猪,这次送上京城的贡猪,一律采用公猪。年后开春,将成年母猪送到县里来,当然公猪也是要的,但以母猪为主,由县衙统一派人管理照顾,正好试一下你们之前提供的法子,究竟是不是对的。”   养猪的方法肯定是没问题的,其他人养不出石门黑猪,那是因为他们没有系统。   没有系统,无法对劣等猪种进行优化改良,自然也不存在后续进化的石门黑猪。反之,只要有现成的石门黑猪产下的仔猪,再配合王香芹先前提供的科学养猪办法,那一切就是水到渠成的。   “这不是跟你们商量,而是通知你们。”   “退下吧,回头本官就会派人进驻秀水村。”   王香芹颦眉不语,不是她不想说什么,而是她终于意识到了一个问题——这里没她说话的份儿。   至始至终县太爷的意思就是,听我的,不然闭嘴。至于要如何闭嘴,可以选择自己主动闭嘴不言,也可以被动的选择永远闭嘴。反正猪舍就在那里,你们不愿意给,他也可以派人去接收。   “那四郎……”朱母喃喃的开了口。   “你们何时将猪送来,本官就何时释放朱四郎。”   王香芹蓦地抬头:“县太爷,就算是成年的猪,冬日里也不能随便挪动。像送猪上京,等猪送到了,它们也不可能保持跟以前一样的身体机能。”   肉质兴许变化不大,可寒冬腊月长途跋涉的结果,足以破坏掉猪体内的平衡系统。哪怕勉强还能活着,那也仅仅是活着而已。当然,若是待宰的肥猪就无所谓了,反正不影响口感的。   “开春。”   撂下最后一句话后,县太爷拂袖离开,倒是那个长相和善,始终面带笑容的师爷将他们送了出去,并笑眯眯的给了一句忠告:“大人不立刻释放朱四郎是为了他好,就眼下这个局面,他若是出了大牢,保不准就被愤怒的养猪户打死了,到时候别说凶手难寻,就算真的抓到了,又能如何呢?”   王香芹还能说什么呢?   为了你好,真不愧是八大无耻话之一吗?   最终,王香芹一行人还是离开了县衙门。不离开咋办?留着吃晚饭吗?又因为天色已经很晚了,他们并未立刻赶回家,而是在县城里随便找了个小客栈,开了两个房间,将就着对付了一晚。   王香芹跟朱母睡一屋,隔壁是朱父和朱六郎。晚饭也是在客栈吃的,没心情去留下大堂吃,只叫店小二端了些包子馒头,就着茶水随便糊弄了一下。   朱母愁得跟个什么似的,她原先是抱了很大期望的,因为王香芹退让了啊,都愿意提供赔偿了,咋就不能放了朱四郎?毕竟,这又不是什么杀人放火的大罪。   见朱母吃一口包子叹三回气,王香芹也没了胃口,只劝道:“师爷说的也不错,眼下四郎真的出来,也会被人骂的。”   “唉……”道理她都懂,可朱母还是意难平。   人的立场本来就是不同的,所谓的将心比心,不过就是说说罢了,更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   朱母其实已经意识到了,迟疑了半晌,到底还是忍不住问:“照县太爷的意思,那以后家家户户都有咱们家的猪了?那……”   “是的,家家户户都会有石门黑猪,咱们家就算比别人家养的多,利润也有限。”   王香芹粗略的估算了一下,赚肯定还是赚的,因为本地原始猪种实在是太劣等了,以此推算,其他地方应该也是如此。假如说,县太爷想帮全县百姓致富,最好的办法就是只圈定在本县范围内培育石门黑猪。就怕他不甘心一辈子当县官,搞个什么种猪外交的,那只怕很快附近几个县城,乃至整个府城包括周边,都开始培育石门黑猪了。   其实,如果大家都养了,那就谈不上有多赚钱了,最多也就是够吃,从以前的一年没吃上几回肉,到后面天天能吃上肉。   道理其实很简单的,就好似王香芹上辈子那样,农产品的产量上来了,价格就势必会下降。这样一来,家家户户就都不愁吃喝了,还能吃得更好更丰富。等所有普通老百姓的营养都跟上来了,才能发展其他方面。   唯一的问题在于,她穿越是为了服务广大人民群众来的?   王香芹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之中。   **   陷入怀疑人生中的,并不只有王香芹一人。   还有人在石门镇孙家的王香椿。   养猪风波闹得那么大,整个县城都知道了,只怕过不了多久,连邻县也该听说了。而作为离秀水村仅仅只有小半天路程的石门镇,想要打听事情的前因后果,实在是太容易了。   真要说起来,王香椿还算是比较晚知道的那个。   原因在于,她怀孕了。   从前头她怀孕又被娘家嫂子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流掉孩子,已经过去了差不多一年时间。她身子骨还是不错的,主要是底子还行。孙家尽管在那之后搞了不少事儿,可最起码在王香椿刚流产的时候,对她还是比较关心的。给她请了大夫开了方子,还让人炖了不少补身子的好东西,结结实实的养了不少日子。   底子好,外加养得好,王香椿其实老早就完全好了,可这不是王举人来寻亲吗?   开头是孙家想休妻,中间是王香椿想被休,再掺合了别的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以至于王香椿明明身子骨已经全好了,也一直没再怀孕。   没心情圆房啊,咋怀啊!   也就是随着刘神仙给王香椿的批命,以及王家人举家离开一事,让王香椿不得不被迫选择面对事实。又别扭的一段时日后,她最终还是接受了事实,认命的继续做她孙家少奶奶。   再然后,她就怀了。   也许是因为心情一度处于跌宕起伏中,也许根本就是上一次孩子没保住的心理阴影,总之这一回,王香椿的孕相挺不好的,就跟宁氏对外宣称的那样,需要卧床休养。   当然,宁氏是假装的,王香椿却是真的。   前后诸多事情,直接导致了她没能第一时间听说亲姐姐夫家的事情。可等到她这胎稍微稳当了一些,一个很偶然的机会,就从丫鬟处听说了这个事儿。   那丫鬟还不是她的,而是她五姑姐回娘家时带的丫鬟。   孙家五姑奶奶,就是嫁到了本镇上,三天两头回娘家搞事,曾经一度想将她夫家小姑子嫁给娘家弟弟的那位。当然,对于王香椿而言,五姑姐就是个碎嘴婆子祸头子。   当主子是这样的,贴身丫鬟也好不到哪里去。   到底是连襟出了事,孙家少爷怎么可能不知道这桩事儿?他非但听说了,还仔细的打听清楚了,随后就吩咐全家上下隐瞒了此事,谁也不准将这事儿告诉怀孕的少奶奶。   这是出于保护,生怕原本情绪就不太稳定的王香椿,一听说亲姐姐夫家出了天大的祸事,一个着急就……   所以,当王香椿从她五姑姐的丫鬟处得知了这事儿后,孙家上下差点儿没疯掉。太太更是暴怒之下将丫鬟连带她亲闺女一并轰出了家门,勒令不准再过来,随后又是请大夫,又是好一阵安抚的,生怕王香椿焦急之下出个什么事儿。   王香椿:…………   老天爷果然没有放弃她啊!   在这苦涩难耐的日子里,终于给了她一丝难得的快乐。   想想她亲姐,当初为了那个猪算计了多少,怕是连头都想秃了吧?藏着掖着就是不跟家里人说,甚至在嫁到夫家后,不惜跟娘家撕破脸老死不相往来,结果呢?   一想到这里,王香椿整个人仿佛豁然开朗,原本堆积于心的郁气瞬间消散了。   在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后,王香椿笑得无比灿烂,还跟满脸担心不停吧唧嘴安慰她的婆婆说道:“这人呢,就不能坏,心怀了连天老爷都看不下去了,都想收了她。”   孙家太太正绞尽脑汁的想安慰话呢,冷不丁的听到这个,还以为儿媳妇这是在嘲讽她,可转念一想,好像也不对啊!   正品着呢,就听王香椿继续道:“我想让夫君帮我写封信送去邻县给我娘家人,说说我姐这事儿,也好叫家里人安安心。”   “说你姐这事儿真的能让他们安心吗?”孙家太太终于品过味儿来了,“哦,我明白了。不过到时候要送去哪里呢?他们留了地址给你?”   “嗯,说是把信送到邻县县学就成了。对了,还要跟他们说一声我怀孕的事情,要是这胎是个儿子,我想让他读书认字,等再大一点儿,送到我堂叔那头,让他帮着教导一番。”   听到最后那话,孙家太太瞬间欣喜若狂:“好好,听你的,都听你的!!”   谁不想让子孙后代出息呢?那些吃不饱穿不暖的穷汉都想让儿女过上好日子,而像孙家这种,有钱有产业,能在镇上数得上号的富户,所求就大不相同了。他们不缺钱,缺的是跨阶层的机会,而这年头,想要跨越本身的阶层,唯一的可能性就是走科举一途。   这信还没写呢,孙家太太已经在盘算家里的生意了。   庄子良田不用管,店铺的话,如今赁出去收租金的也不用在意,就是自家做买卖的那几个铺子,看看能不能给收拢一下。   其实,本朝的科举并没有那么严苛。商人本身当然是不能参加科举的,还有戏子之流也不能。可真要想办法也不是不成,只要立马改,过个几年,比如七八年,十年这样的,就能跟其他人一样参加科举了。当然,若是想一边从商一边从政,那是绝不可能的,只能二选一。不过对比前朝“商籍者三代不得科举”,本朝真的已经算是很宽容了。   孙家又有了新的希望。   尽管那所谓的“希望”,如今还仅仅是个胚胎……   反观秀水村朱家,温氏才是真的绝望,她家猪毛啊,没考上秀才啊!   假如仅仅是一次没考上还不算啥,毕竟院试是年年都有的,极少有人是一次就能通过的,反正乡下地头这样的情况是少之又少的。既然这次没考上,那下次继续努力呗。像村学的先生杨秀才,那就是连着考了好几回,最后才侥幸挂了个榜尾。   对于温氏而言,猪毛没考上秀才并不是她绝望的原因,而是因为参加了这次考试后,她打听到了太多太多关于科举的消息。也因此如此,她终于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她家猪毛错过了什么。 第118章   本朝建立已逾百年, 从好多年前开始,朝廷就开始重文轻武。   这也很正常,太平盛世,本就是文官治天下。   在这种情况下,三年一届的科举就显得尤为重要了。似乎是为了能够尽可能多而全的吸收人才, 本朝对能够参与科举的人选条件放得很开, 像前朝就是只允许勋贵子弟、大世族以及寒门子弟才能参加科举的,哪怕到了前朝末期,最多也就是让祖上三代皆良籍者才能参加, 且多半是没可能录用的。   值得一提的是,所谓的寒门子弟, 而是指门第势力较低的世家,并非赤贫人家。老朱家这样的,哪怕猪毛真的走上了科举一途, 也仅仅是个农家子而已。   不过,尽管本朝对科举的条件已经放宽了许多,可对于那些寻常百姓人家, 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变化,不是考得上不考上的问题,而是本身读书的条件差得太多太多了。   就说猪毛好了,他家算是家境比较宽裕的,起码在石门镇这一带, 条件还算不错, 家里供他念书完全不吃力。可那又如何呢?他上的是秀水村的村学, 村学唯一的教书先生也不过是个秀才,还是那种考了好多次,最后一次才勉勉强强吊榜尾的穷酸秀才。   猪毛真的不笨了,是当之无愧的老朱家最能念书的娃儿了,放在秀水村村学里也是头一份的。毕竟之前灶台是为了那口吃的,豁出去拼老命才撵上来的,等一没了好吃的诱惑,灶台的成绩瞬间下降,完全没法跟猪毛比。   也正因为如此,猪毛才能顺顺利利的参加童生试,并成功的通过了前两轮考试。   然后卡死在了最后一轮院试上。   这本不算什么稀罕事儿,本来就鲜有一次就能通过的人。偏生,温氏之前太得意了,非但在村里显摆炫耀了很久,还特地跟三房借了牛车回了一趟娘家,好一通的自夸。假如猪毛能考上秀才,那无论温氏之前怎么嘚瑟都无妨,可谁让猪毛没考上呢?   猪毛没能顺利的考上秀才,老朱家反而因为巡讲的事情陷入了信任危机,哪怕这两个事情关系不大,可谁让他们都姓朱呢?   一时间,村里议论纷纷,先说朱四郎和王香芹俩口子做事不地道,又讲老朱家先前太高调了,接着回忆起王家的那些事儿,感概好人有好报,恶人自有老天爷收。   本来这农闲时分,窜门子闲聊天才是乡下地头的日常,偏一不留神就扯到了猪毛,温氏听了几耳朵,气得不得了,偏又毫无办法。再联想到她陪猪毛上县城考院试时,听到的那些小道消息,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等王香芹一行人于次日一早从县城匆匆赶回村里时,已经过了晌午了,结果刚到家,就看到温氏搬了把凳子坐在朱家老屋的院坝上,脸色极为难看的瞪着他们来时的方向。   连着赶路的王香芹等人精神状态很是不好,一方面是因为疲惫不堪,当然更重要的还是那个案子,这事儿一天不解决,他们根本就没办法放宽心。   见着温氏,几人都没吭声,只拿眼询问她有啥事儿。   温氏沉着脸语气极为不耐的冲着王香芹:“你堂叔是县学的学官?”   王香芹微微一愣,她真的是跟不上温氏那无比跳跃的思维,回忆了一下才想起昨个儿温氏说因为她的缘故,才害得猪毛没考上秀才,对此她肯定是持有怀疑态度的,听了刚才那话,她以为温氏旧话重提,只不耐烦的道:“是又怎么样?我跟他没关系。”   “什么叫做没关系?!”温氏气结,“你这人怎么一点儿人情味都没有?娘家人说不要就不要了,你忘了你爹娘这般辛苦的把你养大?真真是一头白眼狼!”   “我是不是白眼狼跟你有关系吗?”王香芹也是醉了,这人怕是脑壳有问题,她跟娘家人关系不好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冷不丁的跑来质问……   关键是,温氏用什么立场质问她?   温氏气得两眼瞪得有铜铃那么大:“县学的学官大人啊!他还是好几届以前的举人老爷!在县学里教书那么多年,真正的桃李满天下,你不说敬着他扒着他,还觉得自己当了白眼狼很了不起是吧?”   王香芹用看傻子的眼神看向温氏,哪怕她堂叔真的是教育界的大佬,跟她一个养猪的有关系吗?她为啥非要上赶着去巴结人家?为了她将来的孩子?先不说孩子如今连个胚胎都不是,就算真的有孩子了,谁能保证是儿子?这年头的女儿家可不能外出念书。退一步说,她就算真有了儿子,就她一个学渣,再加上连学渣都谈不上的朱四郎,他俩的亲生儿子还能走科举一途?疯了吧!   “我很累了,我要回屋歇一歇,大嫂你哪儿凉快待哪儿去吧。不过有一点你记住,别说我跟娘家关系已经相当恶劣了,就算关系特别好,那也跟你没有一文钱的关系。”   撂下这话之后,王香芹都没给温氏再度说话的机会,就转身回了自己那屋。   这年头的赶路真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住的,昨个儿往县城跑,跑到后没歇口气就直接上了县衙门,虽说昨晚在客栈里歇了一晚,可因为朱母连着唉声叹气的大半宿,连累住在同一个房间里的她根本就没法好好休息。等今个儿天亮后,他们就又急赶着回来了,她是真的累了,完全没劲儿跟温氏掰扯。   王香芹躲开了,温氏本来是想拽住她的,无奈身子骨不给力。顶着个硕大的孕肚,温氏还真拿王香芹没办法,气得她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拿手背抹起了泪花花,边哭边控诉。   “做人咋能这么自私呢?有这么好的一门贵亲,不说巴结着点儿,非要上赶着去得罪人家。就算你自个儿不需要,那家里还有别人呢!我家猪毛多聪明一孩子呢,连杨先生都说他是块读书的料,偏家里只能出几个束脩钱,连个稍微好点儿的学堂都进不去。你明明就有门路,不帮着说说话,倒是特地赶去先把路给堵死……”   “我又不是想跟你儿子抢东西,这要是只能去一个,我说啥都不会舔着脸上门找不自在。可这不就是你说句话的事情吗?都不求去县学,哪怕让给引荐个稍微好点儿的学堂呢?猪毛这么聪明,又是咱们老朱家的长房长孙,我真的心疼啊,我不想耽误他的前程啊!!”   “怪不得外头都说你自私自利,这还没啥利益冲突呢,你就上赶着得罪人,完全不考虑家里其他人。猪毛啊,那是你大侄儿啊!!”   温氏在院坝上哭天抢地。   身为公公的朱父肯定没办法跟个怀孕的儿媳妇较劲儿,迟疑了一下,索性拽上六郎,父子俩分头出去寻找朱大郎了。眼下,也就只有朱大郎能够制得住温氏了,哪怕制不住,起码能把人拖走。   这朱父和六郎走了,王香芹又躲进屋里只求耳根子清净,留在院坝上的人也就只剩下了朱母。   朱母长叹一口气,不明白这好端端的日子咋就变成眼下这个样子了。   她是婆母啊,谁家婆母不是摆架子逞威风?没把儿媳妇往死里蹉跎就称得上是个不错的婆婆了,要是对儿媳跟儿子一视同仁,一点儿也不插手小夫妻俩的事情,还将财政大权下放的,那就是万里挑一的好婆婆了。   想想自家,去年秋日里就分了家,该分的家产都分了,她还从来不插手小辈的事情,不多事也不多嘴,还没到需要人奉养的年纪,相反她还能帮着做很多事儿……   多好的婆婆啊!   摊上她这么个人美心善话不多的绝世好婆婆,她的那几个儿媳妇完全是上辈子积了大德了!!   可结果呢?!   朱母心塞塞的拖着竹椅坐到了温氏身旁,满脸郁猝的开口:“说吧,你到底想干啥。”   温氏止住了哭声,斜眼看朱母:“你就是不敢休了我对吧?我昨个儿问你,为啥王氏干了那么过分的事情,你都不言不语,别说让四郎休妻了,你都没责骂过王氏一句。为啥呢?还不是因为你不敢。”   可不就是不敢吗?!   要知道,朱母是出了名的暴脾气,虽说她从不苛待儿媳妇,却也不是那等子温柔善良的主儿。原先,她隔三差五的就会骂儿媳妇一顿,尤其是温氏和宁氏,挨得骂是最多的。反倒是田氏,因为当初进门多年都不曾开怀,加上娘家穷的叮当响,本身性子软和不说,关键是没底气啊,成日里就缩着,能不吭声就不吭声,抢着做家务活儿,这才没挨骂。   然而如今……   “对,我就是不敢。大郎要是休了你,回头一准找不到婆娘。一样的,四郎要是休了他婆娘,保准这辈子就打光棍了。咱们家啊,有六郎一个光棍就够了,何必呢?你说是不是?”朱母也懒得装样子了,她明确的告诉温氏,“就你们几个,从你到牛氏,我一个都不满意,真依着我的性子,都休了才叫最好!”   温氏冷哼一声,满脸的不以为然:“行啊,那你让他们哥几个休了我们呗,休啊!”   昨个儿朱家大伯娘本意是想劝温氏消停一些,今时不同往日,朱母并非是因为偏心才对王香芹百般容忍的,事实上她是别无选择。   这些话,温氏倒是都听进去了,可正因为听进去了,又仔细思考了一整夜,她毅然决然的雄起了。   ——反正你不敢让你儿子休了我。   “你问我到底想干啥?那还不简单,我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们老朱家的大孙子?我就一个要求,让王香芹想法子找人将猪毛送到县城里的好学堂去,就不说先生是举人了,起码得是一等秀才!”   朱母从温氏一开口说自己的要求时,就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听到后面她的眉头几乎能夹死苍蝇了:“……秀才还分几等?那杨秀才是几等?”   温氏没想到朱母的关注点居然那么神奇,被噎了一下后,没好气的解释道:“一共六等,杨秀才是五等!如果他下回岁考考了六等,就会被剥夺秀才功名。”   ——这么神奇吗?!   朱母眼神飘移了一下,语气里带着满满的狐疑道:“你咋知道的?”   “一等秀才叫廪生,朝廷给发钱米,二等也有赏,三等四等不赏不罚,五等从蓝衫改为青衫,六等革去秀才功名!”温氏气得胸口一阵阵起伏不定,“那杨铁蛋,从十岁出头就开始考童生试,连考了十来回,好不容易才考上了秀才。对了,秀才要岁考的,要是考得好,还是往前挪挪,可惜啊,杨秀才只考了个五等!”   不等朱母开口,温氏气恼不已的道:“他自个儿都没学好,咋可能教得好呢?猪毛在他手底下学,得要多少年才能考上秀才?这要是能去个好的学堂,先生博学一些的,就猪毛的聪明劲儿,还不得立马考上秀才?只要他能考上秀才,不就能去县学了?”   县学只收秀才,这是最低标准,倒是没规定几等才能入学,可人家的准入门槛就是秀才。   “本来一切都是好好的,哪知道王氏那么短视。谁家出嫁女会跟娘家闹成那样?就算是娘家穷得快揭不开锅了,那也没有说断亲就断亲的,最多也就是平常不咋来往,一年到头择个日子去瞧一回,礼数到了也就行了。”   “可她呢?她呢!!娘啊,你倒是管管她啊!”   朱母一脸“你可真看得起我”的表情,语气却是淡淡的:“我管她?你们几个,我哪个都管不了。”   “那你就眼看着猪毛被耽误前程?那是你大孙子啊!”温氏猛的拔高了音调,不敢置信的问道。   “不然呢?连你自个儿都说了,我拿你们几个没辙儿。不过话说回来,我是不敢让大郎休了你,可你敢自请下堂吗?你以为你是王香椿?被休了也不愁找下家?可得了吧,都这样了,这日子就凑合过呗,大郎离了你保准娶不到媳妇,你离了大郎难不成还能嫁到啥好人家去?凑合过吧。”   温氏:…………   好不容易才打发走了温氏,朱母累到连生火烧水的力气都没了,其实也不完全是因为身子骨疲惫,主要是心累。别看她在温氏跟前崩住了,实则难受得很,索性舀了点儿缸子里的水,草草的抹了把脸,连饭都没吃一口,就进屋睡觉去了。   她没做饭,难不成指望王香芹做饭?   等朱父和六郎好不容易找到了朱大郎,先回了朱家大屋,没找着人后又去了温氏那院,总算瞧见了人,且人没事儿后,朱父和六郎才又往家里赶。   家里冷锅冷灶的,两个女人都在屋里歇着。   父子俩面面相觑了好一会儿,最终认命的抱了柴禾去生火。乡下地头,半大孩子就要学着帮家里做事了,因此无论是朱父还是六郎,最基本的活儿还是会做的,反正都这会儿了,也不指望手艺了,生了火煮了夹生饭,又去咸菜摊子里挟了块老咸菜头,草草的切成几块,凑合着吃呗。   本以为也就是随便糊弄一顿的事儿,哪知道,次日朱母就病了。   也不是啥严重的病,就是头晕胸闷的,平躺着还成,一起身就难受。六郎跑去喊了赤脚大夫来看,大夫只道是累的,外加郁结于心,也没给开方子,就叮嘱弄些好吃好喝的养养,再让家里人帮着劝劝。   前者倒是好办,哪怕王香芹厨艺不佳,她猪舍里雇佣了不少人,拨个人过来专门给家里做饭还是没问题的,至于好吃好喝的,只要食材本身好,就没大问题了。   然而,后一个要求咋办?   王香芹本来就不是那种能说会道的人,让她当知心姐姐,那不是扯淡吗?最重要的是,她很清楚朱母是因为什么病倒的,还不就是朱四郎入狱一事?有道是心病还须心药医,除非朱四郎立马出狱回家,不然谁来劝都不管用的。   这王香芹没法子,朱父和六郎更没法子,想来想去,也只能拜托大伯娘得空了过来瞧瞧。   本以为是养几天就能好的事儿,可谁知朱母这一病连着七八天都没丝毫好转的迹象,家里瞬间就乱成了一锅粥。   做饭这事儿托给了猪舍干活的一位婶子,可居家过日子,又不是只有做饭这一个活儿的。   以前,王香芹是一门心思的扑在猪舍那头,压根就不管屋前屋后这些事儿;朱父则是只管自家的那些地;四郎是两边跑,农忙时跟着朱父侍弄庄稼,农闲了就去猪舍那头帮忙做事;六郎要看具体情况,一般只要宁氏不找他麻烦,他很愿意帮着担粪施肥。   这几人都是各忙各的,默契的将家里这些杂事儿全部交给了朱母。   结果,朱母病了,家里全乱了。   再没人帮着洗晒衣裳了,眼看天气越来越冷,也没人帮着从箱子里拿出后褥子拆洗晒干缝好后送到各人的房里,冬衣也没人帮着张罗了,连屋里院坝上都没人打扫了,至于后院就更顾不上了。得亏这会儿是冬日里,数日不换洗还过得去,外加菜园子里也多少菜了,这要是搁在春夏,家里还能更乱一些。   不光家里彻底乱了,王香芹那头也是麻烦不断。   县衙门不是已经给出了最后通牒吗?即便心里极为不情愿,该做的事情还是得做。   王香芹先将需要送到京城里的贡猪准备好,要确保每头猪都是健康强壮的,份量还得一致,哪怕上头只要求了数量没明确每头猪的份量,她也不敢再搞事了。这得罪个县太爷都能搞出那么多事情来,得罪了皇帝老儿还有好日子过?   忍着烦躁,王香芹将贡猪一一备好,光这件事情就花了她好几日的工夫,及至县衙门那头终于派来了人,点清楚数目后,将生猪送上车,运出了秀水村。   至于县太爷要怎么把这么多生猪送到京城去,这就跟王香芹无关了。   好歹这事儿做完了,王香芹略松了一口气,终于有空琢磨年后开春送仔猪的事儿了。   对于定量按批次出售初生仔猪,她是完全没意见的。本来她的计划就是这样的,因为无论猪舍盖得有多大,雇佣了多少员工,到了后期她都没办法接收那么多猪崽的。出售部分仔猪是合情合理的事儿,事实上她上辈子的养猪场也是有这个业务的,很多农村家庭都会养上一两头猪,却不是想卖钱,而是养着自己过年杀了吃。她的养猪场出品的仔猪品种优良,成长期相对其他猪种会短上许多,增肥却很容易,肉质口感更是一级棒,哪怕自家没养的那么细,最终出栏猪的味道也相当不错。   主要是,一般农户就算自家养了猪,也多半是寒冬腊月才杀猪的。平常,尤其是夏日里想吃口肉,难不成还会去杀猪?不可能的。也因此,就算这些农户养了猪,也绝不会对她的业务产生丁点儿冲击力的,她自然是乐见其成。   对了,她以前对外出售的仔猪,全都是公猪。   这很正常啊,在她上辈子根本就没几家人会留种的,别说养猪了,连种粮食都很少留种,多数人都是直接去种子店买的。当然,凡事都有例外,肯定还是有人会这么干的,那完全可以选择不上她那儿买,本地也不止她一个养猪场。   一想到年后开春就要被迫出售母猪,王香芹就烦躁得要命。可她思来想去,脑壳都快想破了,依旧想不出任何好法子来解决这个问题。   所以,只能这样了?被迫公开出售种猪?   哦,还不是出售种猪,那叫赔偿乡亲们的损失。换言之,就是免费提供优良的种猪,任由全县百姓跟风养殖,断了她的买卖。   好气哟,可是一点儿法子都没有!! 第119章   王香芹烦躁, 县衙门更烦。   对于县太爷而言, 这桩事情才叫真正的天降横祸。   原本,依着县太爷的计划, 从去年就开始的巡讲, 到了今年年末, 那些第一批胆大的养猪户就应该能抢先出栏一批大肥猪了。当然, 他也没指望那些养猪户养出的肥猪跟老朱家的一般无二, 主要是老朱家这个要求太繁琐了, 很少有人能够原原本本的做好。可就算略差一点儿也不怕的,朱家养出来的大肥猪可以作为贡猪送到京城, 而其他养猪户养的大肥猪则可以高价出售给商户人家, 或者干脆就作为他们县城的一个知名品牌, 送到府城那头去。   甭管在哪个时代里,既然有穷人, 就少不得有钱人的存在。   哪怕一个小小的石门镇上, 都有好几户家境不错的富户, 放到整个县城里那就更多了。自然而然的,更大更繁华的府城绝对少不了有钱人家。   县太爷都盘算好了, 他本身就有些门路的, 当然不是那种背景非常过硬的,要是那样的话, 也不至于沦落到在区区一个小县城里当县官了。事实上, 他是属于大世族的旁支子嗣, 所在家族的势力确实不差, 然而那是对本家而言的,他一个旁支真的得不到多少资源。   可话说回来,但凡这种大世族,除了看重血脉传承外,也同样的注重利益。只要他能证明自己有利用价值,相信本家的人还是很愿意提拔他的。毕竟,旁支也是自家人。   想法再怎么美好,却偏生毁在了区区一乡下妇道人家手里。   一想到已经呈上去的养猪册子,再想想之后要面对的相邻几个县城的官员,县太爷一个头有两个大。若是弄死老朱家能让问题彻底解决,那么老朱家的坟头草怕是已经迎风见长了。   等将贡猪一事都安排妥当了,县太爷略松一口气后,又传唤了朱四郎。   他的本意是,哪怕这事儿是王香芹主使的,作为王香芹的男人,理论上来说,朱四郎不可能完全不知情。   然而,朱四郎就是不知情。   在朱四郎磕磕绊绊的解释下,县太爷终于彻底弄懂了老朱家那异于常人的画风。明明朱家男丁众多,可当家做主的却是女人。等于说,问题不仅仅是出在王香芹身上的,而是他们全家都有病。   最终,县太爷还是只能摆手让朱四郎滚回牢里继续待着的。   等朱四郎离开了,县太爷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心里不安,他总觉得遗漏了什么,又或者说,他不太相信王香芹真的会老老实实的依着他的吩咐办事。   招来了师爷后,他将心中的忐忑说了出来。   师爷抚了抚山羊胡子,思量了片刻后,才道:“大人不如直接昭告全县,将如何赔偿一事挑明。再勒令那些曾经跟养猪户们签订了契约的商户收敛行事,或者将收猪的日期往后挪,总不能任由着他们胡来。”   本朝重文轻武是不假,可因为已经进入太平盛世多年了,对于商人其实也不算严苛。当然,若是商人故意挑事就另当别论了,可就眼下这事儿而言,错原就不在商人身上,他们仅仅是花重金收购大肥猪,养猪户也同意了,无人逼迫无人作怪,只能算是合理买卖。   那问题出在哪里呢?当然是因为王香芹了。   县太爷沉吟半晌,觉得这个法子也还算可行,毕竟若是任由商户们折腾下去,那些养猪亏了血本的人家为了还清债务,恐怕只剩下卖房卖田,甚至卖儿卖女的境地了。   很快,就有县衙门作保,将此事涉及到的商户一一唤到县衙门。他们签订的契约还是奏效的,只是将时间往后延长了。商户们虽多少有些不满,但到底碍于官威,再说这个结果其实他们也没亏多少,便忍了下来。   等于说,县太爷将损失均摊了。   商户们要承受的是收货时间延期,对于商人而言,时间就是金钱,早一刻晚一刻那真的差挺多的,无奈此事涉及面太广,又有县太爷亲自出面作保,就算他们心中有颇多的怨言,也只能咬牙忍了下来。   养猪户们一样损失不少,要知道,哪怕立刻赔偿他们相对应的初生猪仔,那他们一样还是亏本了,除非赔偿的是成年大肥猪,可那又是不可能的。甚至于,什么时候领到赔偿的猪仔都是未知数,还得等开春王香芹那头先将成年的公猪母猪送到县城,再由县太爷安排人进行培育养殖,最后才按批次下发赔偿给底下的养猪户们……   这个时间真的是难以估算的,亏是亏定了,好在县衙门安抚住了商户们,哪怕养猪户们交不起契约里的赔偿,也不至于落得个家破人亡的地步。   至于王香芹……   她觉得自己才是最亏本的那个,县衙门有病吧?凭啥逼着她将会下金蛋的母鸡拿出来跟所有人共享?她脸上写着“圣母”二字?   你穷你的,与我无关。   也因此,当县衙门派人一一去各个镇子、村落告知此事时,其他人的想法暂且不提,反正王香芹是很不满的。   这是她的系统,她的金手指,她辛苦做任务才得以进化的猪种,帮自家人也就算了,凭啥要帮助那些跟自己毫无关系的人?甚至还要为此断送自己的财路?!   王香芹再一次呼叫了系统,她非要系统给她一个交代。   “开办知识讲座是系统任务之一,系统在发布任务前,难道一点儿也没有设想过任务完成后的结果吗?就算这不是强制性的任务,可系统发布任务应该是有目的……有目的的吧?”   说这话时,王香芹心头忽的产生了一个想法,可那想法一闪而逝,快得让她抓不住尾巴,只剩下一个模糊的想法,让她止住了责问,快速的打开了任务系统。   养猪系统的任务设置就跟王香芹上辈子念大学时玩过的那些网游一样,她读书时,智能手机还未曾普及,在未来大火的手游都没出现。在那个时候,多数大学生是沉迷网游的,或是自己买了电脑在寝室里玩,或是受不了校园网的蜗牛网速,跑去网吧一条街玩的。   王香芹倒还不至于到彻底沉迷的阶段,可那个时候,她父母还在世,家里的养猪场也好好的,就算不是大富大贵,可起码家境良好,她又是独生女儿,因此她父母倒是给她配备齐了电子产品。其中,就有一个在当时配置还算不错的笔记本电脑。   其他人都在玩网游,她就算本身没啥兴趣,也会跟风玩的,这是合群的一种表现,起码在当时,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大学生。   托大学时期玩过网游的福,哪怕她技术很一般,但基本的操作都是学会了的。也因此,当养殖系统绑定她后,她上手很快,并且除了一开始抱有戒心外,在之后的那些年里,从未对系统产生任何的质疑。   直到此时此刻。   王香芹将任务列表打开,系统的任务跟网游一样,分为了好几个大类别。譬如主线任务、支线任务、日常任务,还有节日任务和趣味任务,以及完全随缘的随机任务。   其中,主线任务全部都是跟养猪场息息相关的,从一开始让她至少养五头猪,到后面的盖猪舍、猪舍分类、扩建等等。就好似一条事业线,有人帮她规划好了未来,让她就算从未学过猪场管理,也能按部就班的发展扩张。   总得来说,主线任务是一定要完成的,哪怕不完成并没有任何惩罚,却没办法接下去继续任务了。就好比,要是当初王香芹没办法购买五只猪崽,那整个系统任务就没办法进行下去了,直接卡死在那个关卡里,即便不会给她带来任何害处,但也不会给予任何好处。   而支线任务则是可做可不做的,做了自然有任务奖励,不做的话也不会影响到整个猪舍的运行,她照样可以接到其他任务,对大局毫无影响。   日常任务就是类似于给猪喂食、添水、清理等等,每天都会刷新,给的奖励不是很多,可因为是每天都有的,累积起来还是很不错的。同样可以选择不做,没有丝毫惩罚,而且也不必心疼那丁点儿奖励。就好像之前王香芹跟朱父朱母他们一起去了县城,还在县城的客栈里住了一晚,那天她就没办法完成日常任务,但影响并不大。   节日任务,好比端午节给每头猪送上一份节日餐点,回头奖励的不过是美味的粽子,味道是不错,可也没太大意义,倒是猪们吃了特质的粽子,心情相当得不错,当天的饲料都多吃了好些,算是变相的开了味加了餐。   多数的节日任务奖励都挺鸡肋的,当然不至于亏本,属于闲了就做,忙了就算了。值得一提的是,所有的任务里,唯独只有节日任务是有时限的,过期自动放弃。当然,不管是放弃还是失败,都不会有任何形式的惩罚。   趣味任务……   参见王香芹唱山歌,奖励是挺好的,就是比较挑战人的底线。实在要是豁不出去,还是先晾在那儿吧,横竖也没限制。   而王香芹当初接到的那个举办第一届科学养猪知识讲座的任务则属于随机任务,一切皆随缘而定,不管是任务内容,还是任务奖励,或者其他因素,完全随机。哪怕王香芹是砍号回来的,也捉摸不透系统的想法。   在这之前,王香芹从未思考过系统安排这些任务的目的,直到今时今日,她才翻开任务列表,点开已完成任务,仔仔细细的看了下去。   主线任务是帮助她进行事业线,支线任务属于辅助,主要目的还是为了发展事业。日常任务更像是让她练手的同时,也给予一定的好处,换算成网游的话,就是确保玩家的上线时间,增加用户对游戏的粘性度。节日任务应该是单纯的福利,多少不论但起码难度是很低的,只有玩家不想做,没有完不成的情况。趣味任务是增加游戏的趣味性,调动玩家的积极性。   至于随机任务……   随机任务的数量本来就少,随缘啊,要是随随便便就能刷出来的,那能叫随机任务?该改名叫烂大街任务还差不多。   也因此,到了这个时候,王香芹才意识到,从她穿越至今,她只做了一次随机任务。   再仔细回想了一番,她上辈子应该也是接到过随机任务的,数量肯定不多,但因为那时候她接触系统的时间很长,应该少说也接到了三五个随机任务才对。   是什么呢?   因为时间过去得太久太久了,主要是她以前做任务都不会专心去记忆任务内容,多数时候都是跳过任务描述,拉到最末,直接看需要做什么,以及任务完成后的奖励。   “知识讲座……”   王香芹低着头喃喃自语着,她记得上辈子自己也举办过讲座,还不止一次。可为什么她要办讲座,却实在是记不清楚了。其实,还不单是办过讲座,她还应邀出席过很多场合去讲话,以及建立一个自家养猪场的官方网站、出科学养殖的书籍等等。   她自认不是一个高调的人,而性格这玩意儿一般成年时就差不多定型了。所以,当初她之所以会高调的举办讲座等等举动,难不成都是因为系统发布了随机任务?!   可是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随机任务的开启到底是依据什么来的?   再就是,举办讲座、建立网站、出版书籍等等,这些事情对于自家养猪场似乎并没有太多的益处。哪怕是要打广告,也不该选择这一类,甚至于直接出具质检报告的效果,都要比举办讲座来得强。   所以,为什么呢?   王香芹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之中,恍惚间,她仿佛抓住了些什么,却又好似仍处于一团迷雾之中。   **   就在王香芹动脑子动得快秃了的时候,年关已经来临,可惜今年整个秀水村,乃至附近的十里八乡,都没了往年的热闹劲儿。   这可是过年啊!   搁在以前,哪怕家里条件不怎么样的,没到年关时,也都是尽可能的多采买一些好吃的。如果有条件,还会给家里人添置一些鲜亮的布料,即便没办法做到每个人都做一身新衣裳,那也可以做双新鞋子。若是那些个条件比较好的人家,还会杀年猪,请吃杀猪饭,能热闹一整天。   可惜,搁在今年,这些全没有。   县衙门的公告早就已经通过口口相传,传到了这些农户家中。得知县衙门的做法,农户们心安的同时还是有些难以接受。他们付出的太多了,最后却只能根据自家养猪的数量,得到同样数量的初生仔猪,这怎么算都是亏的。这还不算,县衙门的意思明显是没办法做到立刻给予赔偿,最早也要等到明年开春,要是晚的,只怕得后年、大后年……   偏生,寻常老百姓没办法跟县衙门较劲儿,哪怕明知道是自家吃了亏,也只能和着眼泪咽下肚。   一想到年关已至,自家所有的积蓄都填到了猪身上,连置办年货的钱都拿不出来了,哪能不心灰意冷?有心想要卖掉猪,收猪的给出的价却是老价,算上这一年来在猪身上花的钱、时间、精力,实在是太亏了。可要是不卖吧,只要一看到自家的猪,就忍不住感到憋屈烦躁。   除了少有的几户人家没养猪,绝大多数的人家这个年都过不好了。   别以为没养猪的就一定过得好,他们为啥不养?因为养不起啊!捉猪崽不要钱?养猪不需要腾人手出来?没养猪的人家,不是穷的叮当响,就是家里劳动力严重不足。甭管是这两者的其中哪个,日子都不可能好过的。   只这般,整个县下属的所有村镇,都陷入了愁云惨雾之中,全无过年的气氛。   别的地方暂且不提,反正秀水村这边,提到老朱家就忍不住骂娘。睁眼醒来骂几句,吃饭前骂两声,吃饱了继续骂,闲人扎堆在一起齐刷刷的骂,临睡前再嘀咕几声……总之,老朱家上下都被问候了个遍,连已经作古的祖宗都未能幸免。   村里人是毫不避讳的痛骂,哪怕朱家人恰好路过,他们也完全不惧。   谁让他们家理亏呢?活该!   正因为整个村子都在骂娘,朱家人慢慢的减少了出门的次数。本来,年关里是要互相走亲访友的,他们直接选择闭门不出。这里的朱家人不单是朱父朱母他们这一房,连带其他的朱氏族人一样都受到了牵连。   秀水村的朱氏族人挨骂也就算了,他们哪怕知道自己是无辜的,可也不能否认跟朱父他们是族人。当然,他们是听着村里人骂娘,回头自家关上门也骂,骂的却是王香芹不地道,坑外人也就算了,怎么能连自家族人都坑呢?   这时候就有人提醒他们了,说王香芹连娘家亲爹娘都不管了,还指望她惦记夫家的族人?做梦吧!   尽管这年头,都默认出嫁女是夫家的人,可说实话,出嫁女一般都惦记娘家的,你要让她完全不管娘家,可能性真的不大,除非是嫁出去好几十年了,娘家父母都没了,跟兄弟又不常见面,渐渐的就疏远了。到了这时候,出嫁女才算是彻彻底底的收了心。   然而,王香芹才多大?她嫁到老朱家又没几年的,偏就能狠心到完全不顾娘家父母,也是够能耐的。   最倒霉的还不是秀水村的朱氏族人,而是跟他们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其他朱姓人家。   虽说朱姓不是什么大姓,可在本县境内还是有很多人家姓朱的,他们跟朱父等人是完全没有关系的,仅仅是恰好一个姓,并不是亲戚。然而,外头的人才不管,要骂一起骂,横竖多骂几声也不费力气。   就不说姓朱的倒霉蛋们了,连带姓氏读音差不多的,都跟着一起走了霉运。   那些姓祝的,姓诸的,姓竺的……   哎哟,这才叫做真正的无妄之灾。   几乎所有类似姓氏的都被连累了,包括嫁到这些人家去的,也同样包括了从那些人家嫁出去的。   唯一完全没受到丝毫影响的,只有王香芹了。她一点儿也不心虚,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事儿,只是苦恼系统在哪里挖了坑,这么做又有什么目的呢?   没等王香芹找出缘由来,大年夜就到了。   其实,去年秋日里老朱家就分家了,因此他们其实已经单独过过一次年了。可要说不同,肯定还是有的,最起码去年过年时,朱四郎是在家的,就是大过年的还在忙着背稿子,可至少他人在啊!   而今年的大年夜,朱四郎人在县衙大牢之中。   团圆饭还是勉强收拾了出来,只是没了宁氏的帮忙,朱母的病也一直没好,王香芹是拿钱请了族中的一位婶子帮着弄的。可通常情况下,村里的妇人哪怕都会做饭,可也仅仅是会而已。因为寻常人家平日里很少做肉菜,甚至极少有机会做炒菜,也因此这顿年夜饭看着很是一般。别说色香味俱全了,差不多也就是能吃而已。   当然,家里也没人嫌弃这个,反正米饭是蒸好的,也有面饼、包子等等。菜的话,蒸腊肉、蒸丸子都是有的,再配上几道清爽的腌菜、咸菜,还有一大碗的蛋羹。总得来说,比普通人家还是好的。   就是所有人都没胃口。   朱父朱母是惦记着四郎,明明已经拿起了筷子,还没挟菜就先叹息。尤其是朱母,她自打病了后,就一直没好利索,大冬日的,哪怕屋里摆了炭盆,她自个儿也穿上了厚棉袄子,还是冷得直打哆嗦。   六郎更是忍不住想起了往昔的好时光,去年啊,他正跟着他四哥和二嫂到处巡讲。那时候觉得苦不堪言的时光,搁在眼下想起来,却显得那么的幸福美好。   唉…… 第120章   好好的大年夜, 竟是连半点儿过年的气氛都没有。   其实, 也不单是因为朱四郎不在家中,更因为其他几房人完全没往朱家老屋这边来。   讲道理,分家是一回事,可过年来看望父母却是另外一回事儿了。当然,那种距离格外远的另当别论,毕竟大冬天的, 很不好赶路,留着正月里再拜年也是很正常的。可问题在于, 朱家这几房人离得太近了,哪怕不是紧挨着建的, 那也是喊一嗓子能够听清楚的距离。从今个儿, 从清晨到傍晚,压根就没人过来。   朱父朱母一脸的丧气, 既要为人在牢里的朱四郎担忧, 又被其他几个儿子伤了心。想来想去, 也只能自己安慰自己,毕竟温氏和宁氏都是身怀六甲的身子,田氏孩子太小了,牛氏倒是没怀几个月, 可大冷天的……   所以,儿媳妇不来还算是情有可原, 可那些蠢儿子呢?!   再怎么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朱父朱母还是肉眼可见的不高兴。等勉强吃了点儿东西, 这顿年夜饭就算彻底结束了,朱父朱母很快就回了房,留下王香芹和六郎两个年轻的守岁。   王香芹叹了一口气,她也难过啊,哪怕难过的点跟其他人略有不同,可感受着家里这气氛,她又怎么可能高兴地起来。   倒是六郎,左看右看了一阵子,忍不住道:“不然嫂子你也去歇着吧,明个儿一早还要去大伯那头拜年呢,守岁有我就成了。”   吃的喝的倒是有的,虽说无论是朱母还是王香芹,都没心情鼓捣这些东西,可她们手里捏着钱,无论是请人做还是直接去集市上买,都容易得很。再一个,其他几房也没那么过分,早在过小年时,就陆陆续续的送来了今年的年礼,鸡鸭鱼肉都有,糕点果子也不少,只是因为宁氏在娘家养胎的缘故,很多手工做的东西就缺了些,但也用其他的补上了。   也因此,就算这段年夜饭看着不算特别好,其实较之老朱家穷的那些年,已经算是很不错了。   王香芹抬眼扫了一圈,迟疑了片刻后,到底还是点了头:“也行,那我先去歇着,明个儿早些起来,你也好眯会儿。”   六郎点头,其实他真的不困,毕竟这段时日里,除了跟着父母一起去了县城一趟外,他都没做什么事儿。农闲嘛,地里又没什么活儿,家里也没紧要的事儿,别家忙着修缮房子,可他家的屋子虽然是旧的,却是年年翻新的,压根就不用专门腾出空来修缮。要是搁在以前,六郎还会去猪舍帮忙,可因为巡讲那事儿,朱母不让他去,加上猪舍如今也雇了人,并不差人手,六郎压根就无事可做。   没事儿干就歇着呗,熬一夜也没啥,横竖明个儿正月初一也没人上他家来的,等去朱家长房那头给朱奶奶拜过年磕过头,有的是时间回屋睡觉。   只这般,在别家热热闹闹守岁之时,朱家老屋格外得安静。   六郎一个人待在堂屋里打哈欠,只时不时的吃点儿喝点儿,顺便用他并不聪明的脑子,盘算着来年的事儿。   ……   大年夜守岁,很大程度上本来就是用来规划来年的。   确切的说,是回顾一年的得与失,再商量来年要做什么。譬如,家里的孩子大了,该嫁的嫁该娶的娶,这些都要提上日程来了。再譬如,自家的人口多了,屋子不够住了,就该琢磨着钱财够不够,能盖几间屋。还有类似于来年开春是养鸡还是养鸭,或者该捉几只猪崽,以及春耕时自家的地要怎么安排,种什么庄稼,要不要划半亩出来种其他的……   乡下地头的普通农户家庭,肯定是比不得城里的富贵人家,要操心的也基本上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可过日子嘛,本来就是由许许多多琐碎的事情组成的。   换言之,除非是投胎到了大富大贵 之家,普通老百姓家,多数都是年复一年的过着差不多的日子。像家里多盖间屋子,或者能添一头牛,就是一辈子难得遇到的大事儿了。   不过,今年很显然是个特例。   托王香芹的福,几乎整个县城的乡下地界都在谈论同一桩事儿。   甚至于就不说乡下了,连带县城里都有人在为这件事儿犯难,其中就包括了县太爷。   县太爷给的命令是开春后,让王香芹配合提供成年的公猪母猪,由县衙门接手培育繁殖,再将之后的初生仔猪送到各家各户手中作为赔偿。其实,最方便的办法是由王香芹这边直接提供初生仔猪,可因为数量是不足的,只能双方各退一步。   然而,这些事情并不是一句话就能完成的。王香芹对于猪舍的要求之高,县太爷是心知肚明的,哪怕已成年的公猪母猪不似初生仔猪那般难养,可别忘了,母猪在妊娠期间,包括之后的生产过程中,以及坐月子期间,都必须接受全方面的照顾。   这是用于繁殖的种猪,而非简单的育肥猪。   也因此,在乡下地头忙着准备过年的事情时,县城里一点儿也不太平,既要找地方盖猪舍,又要招募人手做事。杂七杂八的事情一大堆,偏桩桩件件都马虎不得,时间还这般紧凑。为此,县太爷不得不要求所有人取消年假,本来县衙门应该在小年那日就给所有人放假的,除非是出了特重大案件,不然整个县衙门就只得两个值房的人。可今年,所有人一直忙活到了大年夜下午,并被县太爷要求正月初二一大早接着忙活。   造孽啊!!   不止乡下地头的养猪户们在骂老朱家,连带那些衙役们都看他们家不爽了。要不是因为朱四郎认罪态度良好,悔过也相当得诚恳,保不准还有人拿他出气。   就在县衙门的人忙得脚不沾地时,各处的里长也接到了上头的任务。   让所有的里长,在自己的管辖范围内统计清楚养猪户的损失,越详细越好,还必须做到如实登记,以便之后衙门给予赔偿损失。   讲道理,这种事情是很难做到如实的。   谁家养了几头猪,按说这不算什么秘密,可也不是什么值得别人去打听的事情。像老朱家,在王香芹嫁进来之前,也是养猪的,可除了最亲近的几家外,谁会关心朱母养了几头猪?同样的,别家也是这么个情况,自家人肯定是清楚的,近亲可能知道也可能没放在心上,至于外人,除非特地去打听,不然不清楚才是正常的。   里长们在接到了县衙门给予的任务后,皆是一脸的犯难。   除非核实数量很困难外,还得防备着其他人弄虚作假,万一只养了一头猪偏说养了两头呢?你说证据?证据在哪里?还有就是,里长自身就是有亲戚的,这要是自家的亲戚找上门来,让帮着捞点儿好处呢?   着实为难。   可就算这事儿再为难,县太爷安排下来的任务也是非做不可的。还好,关键时刻有人帮着出了个主意,让那些养猪户们拿大肥猪做证明。   你说你家养了一头猪,那猪呢?如果大肥猪就待在自家后院里,那自然就是证据充分,啥都别说了,数一数有几头大肥猪就成了。假如是卖给了屠户,那行啊,卖猪的时候肯定不止一个人看到,屠户本身也可以算作是证人,只要人证齐全,也算。或者还有可能是自家杀了吃了,可杀猪啊,那不是杀鸡这般容易的,既是杀猪,绝对有人瞧见了,还有其他人一道儿吃了杀猪饭等等。   总之,想要获得赔偿就要好好配合,弄虚作假不是不行,而是你要承担起曝光之后的责任来。   里长们苦口婆心的劝着村里人,又要夸县太爷是个为民着想的好官,还要拿老朱家举反面例子,你要说谎没啥,有本事就瞒一辈子,万一捅出来了,那很抱歉,就算你家真的养了猪, 回头也没得赔了。   在强压之下,多半村人还是说了老实话的,毕竟这年头多数人的心理素质都很差,稍微一吓唬也就吐露实情了。   然而,甭管哪个年代,总归是有几个混子的,就有人一口咬定自家养了三五头猪,猪栏里还真有猪,就是瞧着特别不对劲儿。   “听说了没?南边那桃树村的老李家闯大祸了!”   “知道,他们家那小儿子是个混不吝,从外头买了好些个出栏猪假冒自家养的,结果被那头的里长发觉了,是这事儿吧?”   “对!也不知道他那脑子是咋想的,咱们咋就想不出这种法子来呢?”   单纯的说谎是没用的,你家养没养猪,养了几头猪,除非打从一开始就瞒着,那兴许还有可能成功。可很显然,谁都不会预感到会出事,更不可能提前一年就开始布局。也因此,就算有人编排了谎言,但没过多久就会被揭穿的。   就不说别的,家里人平日都不去山上打猪草,也没种苜蓿草,你说养猪,你家猪吃啥长大的?要是只养了一头非说是两头三头,也行吧,你家里人这么能耐,一个老婆子就能伺候好三头大肥猪?谁不知道朱四郎巡讲上说的养猪法子繁琐得要命?   可这种办法只限于比较了解内情的人,换句话说,要是完全不熟悉的人家,不一定就真的能够察觉到。   就好比,王香芹知道宁氏娘家的大致情况,但要是让她说田氏和牛氏的娘家是怎么一个情况,她就只能两眼一抹黑,啥都不知道了。   村里人谈论的桃树村老李家,也是那个村子的大户,人丁兴旺,且跟朱家一样,都是族人挨着住的。那家排行最末的小儿子就想出了个法子,去外头买了大肥猪,也不全放自家猪舍里,而是联合其他几家近亲,每家多添一头猪,这不到时候就能每家多获得一份赔偿了?再加上各家都得了实惠,自然愿意互相帮忙编排谎言,这不就成了个天衣无缝的局了吗?   然后……   他们倒了大霉。   是的,这么做理论上是完全可行的,毕竟李氏一族几乎家家户户都养了猪,好几户还养了不止一头。所以,每家每户多出那么一头猪,似乎是完全可行的,加上李家确实有十亩旱地种植了苜蓿草,从大致上来看,这些谎话也是经得起考验的。   可惜,仍然逃不过里长的火眼金睛。   原因很简单,只要是真的根据朱四郎巡讲上说的内容养的猪,就该是精气神很足的,而且体格也会比普通家养猪肥一些。那个差距,就算不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可仔细看,还是很明显的。   最惨的是,那家被抓了典型,在里长将此事告知县太爷后,县太爷很快就给了惩罚,李氏一族所有人家都不能得到赔偿。   杀鸡儆猴……   这事儿完结得很快,并且在最短的时间内,传遍了全县所有的乡镇村子。要说没人在背后推波助澜,还真不太可能。   可就算好些人猜到了这是县太爷杀鸡儆猴的手段,又有谁敢当面质疑?民不与官斗,更别提这事儿原就是桃树村李家有错在先。   据说桃树村李家是哭天抢地,始作俑者更是被骂成了臭头,要不是还抱着转圜的希望,只怕那小子能被直接逐出家族。   而自打这事儿传开之后,其他人倒是收敛了很多,也不敢再搞事欺瞒了,纷纷配合得登记损失。   只这般,赶在正月十五元宵节前,各处里长终于将统计完毕的册子上交到了县衙门。   乘机浑水摸鱼的肯定有,这个是没办法杜绝的。不过根据县太爷派人查证,起码这里头九成九是属实的,那就没必要再继续追究了。至于李家那头,直到名单核实完毕,依然没得到宽恕的消息,气得各房又斗成了一团,俨然成了附近村子里的笑话。   与此同时,县衙门也终于派人来到秀水村,跟老朱家交涉。   县太爷已经很清楚猪舍是王香芹在管的,因此负责此事的人,直接来到朱家老屋,要求王香芹依着之前的承诺,提供成年种猪。   王香芹这段时日也没闲着,她还是存了私心的,仗着别人看不到系统数据,又进行了一批筛选。将最好的一批留了下来,而稍差的一批则提供给县衙门。   两者的差距并不是很大,是属于那种质检报告上一目了然的,可单凭肉眼是没办法分清楚的。   县衙门的人也不知道是被瞒过去了,还是不欲将人往死里逼,只要带过来的行家说这些猪都是健康的,他们就愿意接受。   成年公猪和母猪的比例暂定为一比二十,其实这个比例还可以继续降低一些的,可王香芹提供不了那么多母猪,毕竟她的猪舍还是要继续运营下去的。也因此,最终被陆续运走的成年种猪一共有两百一十只,全部都是正当年的种猪。   王香芹心痛到窒息,却又毫无办法。   就在她忙着为猪舍巨大的损失感到无比痛心之时,朱母踉踉跄跄的跑过来问衙役,她家四郎啥时候能回家。   衙役是得了吩咐出来办事的,除了自己该做的事情外,对于旁的事情并没有太多的好奇心。因此,面对朱母的追问,他们只摇头摆手,表示并不清楚。   朱母没了法子,只能低头垂泪。   王香芹听了他们的对话,才意识到自家男人还关在牢里,后知后觉的走过来安慰朱母:“猪也赔了,四郎肯定会没事的。”   平心而论,王香芹这个安慰效果几乎约等于零,可朱母眼下没了别的法子,只能信了她的话,又唤来了其他几个儿子,主动帮着做事。   大年夜那天,朱家其他几房都没过来,这事儿确实让朱父朱母挺寒心的。可正月初一他们又都来了,包括几个怀孕的儿媳妇,加上后来过元宵前,每房都送了自己做的元宵。当爹娘的还能一直跟儿子记气不成?也就难得糊涂的,不再去想大年夜那事儿了。   等猪们尽数被运走后,王香芹瞧着比早先空了一半的猪舍,心里那叫一个揪着疼。   要知道,年前送贡猪上京时,她就已经舍了一批大肥猪,当然因为是育肥猪的缘故,她也谈不上有多难受。可眼下,正当年的母猪也被拉走了一批,怎么能叫她不痛彻心扉呢?   那是她的猪……   朱母彻底无奈了,刚才王香芹起码还安慰了她两句,甭管走没走心,反正安慰的话是说出来了。结果一转眼,王香芹又去心痛那些猪了,朱母真想吼她,你就不能多分出些心思去关心你男人吗?   不过很快,朱母就没这个心思了。   因为温氏和宁氏先动发动了。   俩人查出怀孕的日子差不多,不过就算这样,事先谁也没想到她俩还能赶在同一天生孩子。跟先前的猪毛和灶台不同,这回是宁氏先发动了,她早先就生过一个,底子好,养得还好,不过半个时辰,孩子就顺顺利利的生下来了,是个儿子。紧接着,没等稳婆离开,朱大郎就风风火火的冲过来找人,正好宁母可以帮着料理后续的事情,就让稳婆去了那头。   等温氏平安生产后,已经是这天傍晚时分了。还没到开春时候,天色还是暗得很快的,等孩子收拾好,外头也差不多黑了。   因为朱母的病一直没好利索,这回两个儿媳妇生产,她都没过去帮忙。倒是朱家大伯娘听了消息赶去了,就是她略慢了一步,等她感到宁家时,宁氏已经生完了,又匆忙跟着朱大郎去了那头,好赖这回倒是帮上了忙。   对了,俩人生的都是儿子。   二郎喜气洋洋的道:“我媳妇说,这回就叫算盘。她还说,要是回头六郎真的砸手里了,她愿意把算盘过继给六郎养老送 终!”   要不是一早就知道二郎是个憨子,朱母能一巴掌拍死他。   偏二郎还觉得这是一桩很值得高兴的事情,他同兄弟们感情好,自然不忍心六郎落了个孤苦无依的下场。本来还以为自家媳妇是说着玩儿的,哪知道居然是真心的。能娶到这么个为人着想的媳妇,二郎觉得他简直是上辈子积德了。   等朱母忍着火气把二郎送走后,隔了小半天,大郎也来了。他是特地送稳婆的,路过朱家老屋,还嚷了一嗓子:“爹娘啊!我婆娘又生了个儿子,叫猪头!”   朱母好不容易才平息了火气,又在王香芹的劝解下,就着咸菜勉强喝了一碗粥,刚感觉好点儿了,打算洗洗睡了,就听到了朱大郎这一嗓子。   说真的,那一瞬间,朱母真的很想操起手边的东西给他砸过去。   这些个儿媳妇,一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都不是好东西!!   ……   好不好的,眼下也没法子了,毕竟在外头看来,就算朱家这几个儿媳妇各有缺点,配朱家儿郎那是措措有余了。   在第二天一早,王香芹陪着朱母去瞧了两个新生儿。   孩子挺好的,毕竟两个当娘的在这种事情上还是很靠谱的,且奶水也足,至于坐月子期间需要的营养,想必也没啥问题。   温氏还在犯愁,她娘家离得远,好在田氏喊了她娘家嫂子过来帮忙,当然不是无偿的,按天数计酬劳,一天给二十文。这个价格不算太高,不过本身也没啥太多的活儿,搓个尿布洗个衣服,再帮着做个饭。对于做惯了这些事儿的人来说,不算麻烦。毕竟,田里的事情不用管,温氏家里连个鸡都没有,也不打算开春做腌菜,自然少了很多事儿。   宁氏就更方便,她摆出了一副在娘家赖定了的模样,不过既然她娘家不反对,其他人也没反对的理由。   朱母和王香芹是先去看了离得近的温氏,随后才去宁家那头看望宁氏的。   结果,朱母瞅着皱巴巴的小算盘,长叹一口气,看向王香芹,半恳求的道:“等四郎出来了,咱们家好好过日子吧。你呀,也赶紧怀一个,是男是女都无所谓,家里总不能连个孩子都没有。”   王香芹:…………   催生?   算算这具身体的年龄以及进门的时间,王香芹倒不算意外。她都二十一岁了,好像是该生了。   这王香芹倒是淡定,还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朱母见她确实将话听进去了,也在心里松了一口气。然而,她俩谁都没有注意到,一旁正在坐月子的宁氏满脸的惊恐欲绝。   猪精奶奶要生孩子?!   娘呀!那她将来是生个小猪精呢,还是生个人头猪身的怪物?或者猪头人身? 第121章   人吓人真的会吓死人的。   而有时候, 自己吓自己,也能把自己吓得够呛。   其实,宁氏要是有选择的话, 她压根就不会跟王香芹碰面, 连远远的见着人她都会选择赶紧溜走, 跑得远远的。像这样, 俩人共处一屋, 房门和窗户还都是关着的,且挨得极近……   本来就已经够害怕了的宁氏又听到了朱母这一席话, 顿时吓到面无人色瑟瑟发抖。   彼时的朱母其实已经对王香芹很不满的, 不满的程度甚至胜过于温氏和宁氏。之所以不满,还不单单是因为朱四郎被牵连一事, 那事儿毕竟也可以说是王香芹无意造成的。她最不满的, 其实还是因为朱四郎入狱已经这么多日子了,王香芹却完全跟没事儿人一般, 该吃吃该喝喝, 哪怕仅有的几次犯愁,也是为了猪舍的事情。   儿媳妇心里没儿子,这可比儿媳妇身上有各种小毛病更叫当婆母的心寒。   可自家已经是现在这个情况了, 朱母也不可能为了这种难以言喻的事情就把儿媳妇休了, 再说了,就算要休那也得等朱四郎回家啊。   权衡再三, 朱母还是决定再给王香芹一次机会, 用生孩子来试探她。   朱母的逻辑太简单了, 一个女人愿意为一个男人生孩子,不管怎么说,那心里多少还是有对方的。   眼见王香芹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看似好像也是将她的话听进了耳朵里,朱母悄悄的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愿意就好,至于到底啥时候生,反而要看天意了。这个时候,朱母连她娘家远亲的堂姐都羡慕上了,她堂姐也是挺倒霉的,也算起来也就跟她亲姐前后脚嫁的人,她亲姐嫁人后没多久就怀孕了,陆续生下了大郎二郎三郎,可她堂姐呢?   因为娘家的条件不错,她堂姐其实嫁得也挺好的,反正怎么说都要比她这个直接嫁过来当后娘要强。然而,她堂姐嫁人之后,头胎是闺女,二胎是闺女,三胎还是闺女,一口气生了五个闺女后,这才老天爷保佑终于生下了一个儿子。本以为是时来运转了,结果那儿子打小体弱多病不说,好不容易养大了也给娶了一房媳妇,结果就跟噩梦似的,一直到如今,她堂姐已经有仨孙女了。   更讽刺的是,她堂姐前头出嫁的那五个闺女,全给夫家生了儿子,最多的生了五个,少的也起码生了仨。   原本,朱母特别同情她堂姐。可眼下仔细想想,仿佛她本人更值得同情。   试想想,人家儿媳妇虽然不给力,可起码也生了娃儿了。这生儿生女又不是当娘的自己选的,怪得了谁呢?哪像她啊,明面上来看是孙子孙女都有了,可实际上,除了牛氏肚子里那个,其他的都不是亲的。换言之,她还没抱过一个亲孙子亲孙女呢。   唉……   想到这里,朱母不由的满面愁容。好在因为这段日子里,她几乎天天这般,倒是没引起别人的注意。当然,事实上同在屋里的也只有朱母和王香芹,以及躺在床上坐月子的宁氏。   王香芹正在思考生孩子的事情,她上辈子没做过母亲,那是因为一直到最后也没找到合适的人,眼下倒还真可以试试。   至于宁氏,她还在惶恐之中。   谁知,就在这个时候,外头有人高声喊宁氏,不多会儿,宁氏的娘家大嫂就走了进来,满脸狐疑的问:“咋有个县里人过来找你?说是什么书肆……姓刘?”   宁氏起初一愣,随即似乎想起了什么,笑得一脸勉强和尴尬:“那个啥……嫂子你帮我问问他,是不是为了话本子来的。”   “行,我去问问。”   仅仅片刻之后,宁大嫂就去而复返,一进门就冲着宁氏点点头:“就是为了话本子来的,我跟他说了你刚生完孩子还在坐月子 ,他就让我问你,怎么联系秀水居士。”   宁氏:…………   这是一个好问题。   唯一麻烦的是,秀水居士是俩人,她负责编剧情,朱六郎负责执笔记录以及后续的修撰、誊抄。当然,最后将书稿送到县城书肆里的人还是宁氏本人,谈生意签契约负责收钱的也是她。   可尽管朱六郎这人从未出现在书肆掌柜跟前,然而人家掌柜并不疑心宁氏所说的——家里读书人好面子,托她来交书稿换钱。   读书人好面子有啥稀罕的?虽说写书稿不算什么丢人现眼的事儿,可那也是看具体情况的。   事实上,家贫的读书人为了赚钱买文房四宝,的确会接一些抄书的活儿。可人家接的活儿,都是誊抄四书五经、经史子集,而非写一些贻笑大方的话本子。尤其秀水居士写的话本子,是属于那种特别适合放到茶馆酒楼里说书的类型,一个字,俗!   书肆掌柜特别信任宁氏,对宁氏编排的谎言那叫一个坚信不疑。尤其吧,宁氏这人虽然也认识字,那也仅仅是认识而已,她多少能写几个字,却至今停留在记账本的水平。   只这般,书肆掌柜在迟迟不曾收到书稿后,就依着早先宁氏留下的地址,派人找了过来。当然,宁氏留的地址是她自家的,那人去了宁氏家里,发现家中空无一人,又去旁边打听了一下,可巧正好让出门干活的朱大郎碰上了,说宁氏如今人在娘家,还顺手给指了路。   再然后,就是这般了。   宁氏只觉得脑壳疼。   在她看来,秀水居士是她啊,朱六郎就是个代笔的。可问题在于,先前老朱家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她就算再厚脸皮,也不能拘着六郎不让人走。再说了,她不是想要避开猪精奶奶吗?既然如此,她就不能老往朱家老屋去。再往后,她的肚子也越来越大了,就索性等生完孩子坐完月子,盘算着到时候朱四郎也该被放出来了,到时候再去逮六郎回来帮她接着往下写。   这个想法倒是没啥问题,唯一的问题就在于,宁氏她没算到她都坐月子了居然还能被人催更?   严格来说,宁氏跟人家签订的契约没那么详细,反正还不至于详细到约定几月初几交稿且交多少稿子的地步,更多的其实是约定怎么分成,关于利益部分,永远都是宁氏最为关心的事情。   低头算了一下日子,宁氏纳闷的看向她嫂子:“没到日子……那人还说了啥?”   宁大嫂似乎是厌烦了这种带话的活儿,索性冲着门外吼了一嗓子,让外头那人大声喊。喊了几嗓子后,宁氏的脑壳更疼了。   因为销量太好所以要加快更新速度什么的……   太坑了。   朱母和王香芹面面相觑,宁氏赶在朱母开口之前,抢先一步道:“娘啊,我再多给六郎一笔润笔费,你让他来我这边帮我写吧。对了,或者这样好了,钱就不给了,我回头帮他买个媳妇?”   这要是单谈钱,朱母还不一定在乎,毕竟她又不差那点儿钱。   可一提到媳妇……   “那这样好了,你回头帮他买个媳妇,但不能说是买来的,就说是你娘家的远房亲戚啥啥的,具体啥情况你自个儿编,反正你连话本子都能编。”说到最后,朱母还没忍住刺了宁氏一句。   宁氏才不在乎这些,当下忙不迭的点了头:“行啊,我就说她娘是我多年前远嫁的表姑,家乡发了大水,家里人全死光了,想起她娘生前好像提过有啥亲戚在这边,碰运气试试看……这样成吧?回头要是别人家说闲话,就让她来宁家,也算是娘家嘛!”   还没等朱母点头,一旁的宁大嫂猛点头:“这个好,记得每年正月初二回门来,多带点儿吃的喝的。”   朱母被噎了一下,可到底觉得这法子妥当。   这 年头,买个人不算啥的,但多数情况下,买人是为了来伺候主家。换句话说,周遭的人都认为买来的人是低贱的,这要是娶了这么个人,就算别人当面不说啥,背地里保不准被说成什么样儿呢,毕竟要不是说不上媳妇,谁会特地去买人?   朱母是既想让六郎娶媳妇,又不想让外人小瞧了六郎,宁氏这个法子深得她心。   “成成成,就这么办,回头等我出了月子就去县城找人牙子挑个好的。娘你要是怕离得太近叫人知道了,赶明个儿我特地跑一趟府城帮你买,这总成了吧?”   “嗯,府城好,你还是多跑一段路,去府城买吧。不要找太好看的,要看着能生养的。”朱母顿了顿,立马拍着胸口保证道,“我这就让六郎来找你,他要是不好好写,我揍他!”   王香芹目瞪口呆的看着这桩交易就这样达成了,一时间不知道该同情哪个比较好。她本人肯定是反对人口买卖的,问题在于,甭管哪个年代的法律,都管不了嘴上说说的。迟疑了片刻后,她没作声,只打算视情况再看要不要阻止,毕竟眼下宁氏才刚生完孩子,咋都得再等上一个月才好。   就这样,六郎被迫去了宁家写书。   依着这一带的风俗习惯,女人家的产房也好,坐月子的房间也罢,其实都不太吉利的,男人多半嫌晦气不进去。当然,要是家里只有一间屋子,那就没办法了,穷可比晦气更可怕。   六郎倒不是嫌弃那屋晦气,他纯粹是害怕,怕他二嫂折腾死他。   事实上,他这么害怕是很有道理的。等宁氏出月子时,新的书稿也差不多完成了,而此时的六郎……   更秃了。   这真是个悲伤的故事。   在宁氏和温氏坐月子期间,十里八乡各个里长也挨家挨户的通知了具体的补偿时间。   其实就是按批次补偿,毕竟就算县衙门拿走了王香芹猪舍里的一批种猪,也没办法在短时间内立刻繁殖出足够数量的初生猪仔。而要是迟迟不给个准确的说法,底下的人耐性耗尽后,依旧会惹出乱子来的。   县太爷充分的考虑到了这个问题,因此才会在里长将损失名单上交县衙门后不久,安排了各个批次的补偿。   基本上可以说是依着当初朱四郎巡讲的地点来的,以秀水村为中心,向四面辐射。也就是说,先获得赔偿的是秀水村以及附近几个村子的人,接着就往外扩散,慢慢的到达了全县范围。   虽说这个时间没办法精确到具体的年月日,可起码有了个盼头,可以算着前头还有多少人,再估算着还有多久能够轮到自己。不管怎么说,这个举措很好的安抚好了那些养猪户,当然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其实他们并不敢真的在县太爷跟前闹事,哪怕最初那些闹上县衙门去的人,也是打着请父母官做主的名号,真要闹事还是没胆子的。   王香芹知道这个事儿时,其实已经算是晚的了,谁让她穿越至今也没在村里交到过一个至交好友呢?况且如今连她的妯娌都不跟她来往了,更是没处得到消息。   好在,她还有员工。   迟归迟,起码最后她还是知道了。   然而,一般这种情况后面还会紧跟着一个坏消息。而坏消息就是,宁氏的堂妹,也就是宁二河的大闺女,辞职了。   两个消息是一起来的。   王香芹刚为事态平息长出了一口气,紧接着就被突如其来的辞职搞懵了。   这年头,绝大多数人还是站在东家这边的,东家想要辞退人,甭管有没有理由,都没人会说三道四的。可反过来说,雇工想离开,就算会被人说几句没良心,那也仅仅是被说而已,除非是签了卖身契的,不然人家要走谁能拦得住?最多也就是扣着最后的工钱不发而已。   当然,王香芹还 不至于没品到这个地步,她如数的给了工钱,肯定没多给,因为并不是她辞退了人家。宁二河那闺女也没说啥,给就收着,真要不给她也没辙儿。   在之后,那姑娘就离开了。   而这几乎是打开了一个口子,在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猪舍的雇工陆续请辞,不过三五天工夫,就只剩下了王香芹并朱家大伯娘,以及大伯娘的两个儿媳。   面对大伯娘的欲言又止,王香芹沉默不语。   她是不聪明来着,却也不至于蠢到这个地步。   最开始宁家那姑娘辞职时,王香芹还以为是那姑娘年岁大了,家里要给她说亲事,那回家待着也属正常,甚至还盘算着,要是回头说的亲事是本村人,成亲以后还是可以来猪舍做事的。可随着一个两个……好些个人陆续离开后,王香芹就懂了。   这还能是为什么?   要么就是那些人怕老朱家的坏名声影响到他们,要么就是遇到挖墙脚的了。   前者不太可能,毕竟那事儿到如今都已经慢慢平息了,没道理闹腾得最厉害的时候不走,等事态平息了反而提出辞职。那么,答案就只有一个了。   挖墙脚。   “大伯娘,是不是县衙门那头……他们出了多少工钱?”   没可能是别家的,王香芹可以保证,附近这十里八乡,没有哪一家能够一口气吃下那么多员工。   朱家大伯娘苦笑一声,沉默了半晌后,到底还是点了头:“工钱其实还不如这边呢,可给官衙门做事呢,说出去多气派?还说只要给官衙门的养猪场做事的,就能给家里免去三年徭役。”   王香芹懂了,古代版的公务员嘛。   哪怕待遇很一般,肯定还是有人愿意做的。   只是,她也提醒道:“官衙门不可能一直开着养猪场的,等县里的养猪户都拿到猪仔后,迟早要关门的。”   “关门就关门,到时候可以回自家养。”大伯娘不是没想到这个问题,她只是不在乎而已,“还有一些姑娘家,干两三年活也该回家嫁人了。去过县城,给官衙门做过事,说亲时面上还有光呢!”   王香芹长叹一口气,她还能说什么呢?   大伯娘看她这样,也有些不忍心:“放心吧,我不会走的。等回头我在族里问问,看谁家婆娘有空,起码先把这阵子熬过去。”   “嗯。”   连遭坎坷,王香芹是真的没心情了,很快她就回了家,进了自己那屋,安静的坐在床榻边上想事儿。   事情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原先不还好好的吗?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哪一步走错了呢?   王香芹一声接着一声叹气,她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是当初那个随机任务的锅。   再一次召唤出系统,她下定决心这一回要跟系统好好谈谈,必须把事情掰扯清楚了,不能再由着系统敷衍糊弄她。要不把真相弄个一清二楚,她都没办法再面对系统、面对猪舍了。   似乎是感受到了王香芹的坚决,系统这次终于露面了。   只是,就连她也没想到,这次坚决的好好谈谈,竟会成为她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   ……   ……   等朱母拖着疲惫的身子骨回家准备生火做饭时,刚踏上自家院坝,就听到一阵呜呜的哭声。她愣了一下,很快就循着哭声走到了王香芹的屋门口。   王香芹是关了门的,但她没锁门。   朱母轻轻一推就将房门推开了,随后她就看到了哭成了个泪人般的王香芹。   “咋、咋的了?!”   在看清楚屋里情况的那一瞬间,朱母只觉得心口拔凉拔凉的,整个人就真的好似如坠冰窟,清晰的感受到一股子寒气从脚底 板直窜脑门,冻得她浑身发颤。要不是及时抓住了门框,她能腿软到一屁股坐到地上去。   通常来说,只要家里有病人或者有犯人时,一看到某个家庭成员突然哭疯了,绝对会联想到不好的地方去的。   尤其眼下的老朱家根本就没别的事情,其他几房都好好的,朱母就算不可能每时每刻都见着人,可同在一个村里,想要知道对方的消息实在是太容易了。   只除了人在县衙门大牢里的朱四郎。   所以,当朱母一看到王香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差点儿断了气的模样后,第一反应就是四郎出事了。   “四郎、四郎他到底咋了?!”朱母踉踉跄跄的进到了屋里,一张脸惨白到连丁点儿血色都无,语气里更是充满了忐忑不安,甚至还透着一丝丝的绝望。   王香芹只忙着哭,压根就没顾得上回答朱母的话。   朱母急了:“你倒是说话啊!你别光顾着哭,你说啊!四郎他到底咋样了?四郎……哎哟我的天老爷啊,四郎啊,你咋这么命苦啊!!我的四郎啊啊啊啊啊!”   等朱父回到家时,看到的就是哭天抢地的老妻,以及坐在床榻边上一个劲儿抹眼泪的儿媳妇。   “咋、咋……”朱父年纪不小了,一看这架势,就算没问出口,也大概的猜到了是怎么一回事儿。哪怕没猜到好了,这朱母一声声的哭喊着“四郎”,还有啥不明白的?   王香芹成功的吓坏了老俩口。   得亏她哭了一阵子,渐渐缓了过来,一看这情况,心下暗叫不妙,忙不迭的开口解释:“四郎?四郎咋了?我不知道四郎咋了,没人来跟我说啊!今个儿一整天我都没瞧见过外头来的人。”   “那你哭啥!”一听说儿子没事,朱母“腾”的一下从地上跳了起来,因为太着急,还差点儿没再度摔倒,勉强稳住了身子后,她冲着王香芹怒吼,“好端端的,你嚎啥嚎?要嚎丧你回你娘家嚎去,咱们家啥事儿都没有,没有!!”   王香芹委屈的瘪了瘪嘴,到底忍住了没顶嘴,只弱弱的解释了一句:“我、我就是心疼猪舍里的猪……好多人都不干了,我那些猪可咋办呢?”   “咋办?卖了!!”   朱母只觉得一股子火气在身体里烧了起来,方才那又惊又怕乃至绝望的感觉还在胸口里回荡着,又想起儿子至今还在县衙门大牢里待着,当媳妇的不说担心自家男人,居然还只知道心疼猪?   到底是猪重要还是你男人重要?!   王香芹抬眼看了看,面上除了委屈还有不解。   真相当然不像她所说的那样,员工走了无所谓的,只要有钱不怕请不到员工,别看那些村民平常骂得厉害,可谁又会跟钱过不去呢?再说了,来她的猪舍里干活,不单工钱多,还能得到手把手的教导,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只要时间足够,她的猪舍不会缺人手的。   既不是她所说的那样,那便是……   系统离她而去了。   打死王香芹都不会想到,在强烈要求系统给出个说法后,系统居然弹出了她当初在穿越之后签订的那份官方协议。因为她在上辈子已经将官方协议从头到尾,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并确定没有任何坑后,这才签了同意。也因此,出于惯性思维,她觉得上辈子系统没坑她,这辈子也一样不会坑她的。   结果……   就是那份冗长乏味又累赘的系统官方协议,居然赫然写明了她有义务帮助系统普及优质猪种。   并不是售卖,而是普及。   进一步的解释里更是详细的说明了要无条件配合系统,换句话说,养猪系统确实是有目的的,它找上玩家是希望对方帮助它将优质的猪种以及科学的养猪办法在这个落后的年代普及开来。这有点儿像是王香芹上辈子闲得无聊 玩过的手游,要求将截图分享至朋友圈等等,算是一种宣传手段。   只不过,宣传是宣传了,却不是为王香芹的猪舍宣传的,而是为系统本身。   直到那一刻,王香芹才彻底明白过来,系统跟县太爷才是一国的,他们都想推广养猪业。   “可是为什么呢?你不是帮我发财的吗?”   【系统:本系统为养殖系统,版本更新后为养猪系统,并未大富翁系统。】   “你的目的就是让全民都养猪?!”   【系统:少生孩子多养猪!养猪致富!造福全民!】   王香芹:…………   系统你赢了。   【系统:玩家与系统理念不合,是否选择和平分手?(是否)】   王香芹惊呆了,在系统的进一步解释下,她才明白是系统想跟她分手。   →_→   依照她之前所完成的任务,换算成一定的积分,最终结算后兑换成福利大礼包,再根据积分档次给予成就称号。再之后,系统将会脱离玩家本身,从而再去寻找下一个玩家。   明面上,系统算是给予了选择的权利,实则却是变相得强制。因为在这个选择弹出来之后,系统所有的界面都在那一瞬间变成了灰色,无法查看属性,无法接受任务,无法……   都这样了,她还有选择的必要吗?   和平分手。   最终,系统给王香芹留下了一个福利大礼包,礼包并非实物,而是附加的各种属性点,增强体质的、提升颜值的、进化视觉听觉嗅觉的……   再然后就是那个称号。   系统给的称号叫做——养猪小能手。顾名思义,称号的效果是跟养猪有关的,只要玩家本人亲手照料的猪,都能给予很大幅度的状态提升,不管是生长速度还是体重肉质,都会有所提升,但这种程度的提升不至于导致猪种再度进化。   王香芹研究了一下,猜测大概就是以后她养的猪会比别人养的略微强一些,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没有了那些奖励丰富的各类任务,也没有了系统半作弊形式的属性查看,还没有了诸如最佳妊娠期、预产期等等的确切数据,更没了猪舍的高级别防御……   懵了片刻后,王香芹“汪”的一声哭出来。   紧接着,朱母就过来了。   ……   真相肯定不能说,王香芹又不是宁氏那种眨眼间就能编出一个像模像样故事的人,她只能拿早先的事情当借口。结果,朱母还真就信了她,可也正因为相信了,朱母才更生气。   那是你男人啊!!   敢情还比不上你猪舍里的大肥猪!!   最让朱母生气的还不是这个,而是哪怕她再怎么生气,都没办法把王香芹休掉。   于是,朱母就更生气了。   可正所谓,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在这天之后,王香芹意识到自己没办法照顾周全这么多大肥猪,尤其在失去了系统任务这个巨大的金手指后,她根本没办法借由做日常任务完成大部分基础工作,偏生这一时半会儿的,她也没法子招来合适的员工帮忙。再一个,她如今也不确定招来的员工能否跟她一样养好猪,没办法查阅每头猪的属性,让她产生了一种强烈的不安感。   最终,她不得不选择再度出售一半的种猪,而能在短时间内接受这么一大批猪的人,唯独只有县衙门了。   在跟师爷接洽之后,王香芹以略低一成的价格,出售了猪舍里一半的猪。兴许就是看在她态度良好的份上,县太爷大手一挥,松口放人了。   接朱四郎出狱这一天,朱父朱母并朱六郎还有其他几人,但凡能来的都来了。   毕竟别人兴许会有所误会,可自家人都是很清楚的,这事儿真 的不关朱四郎的事儿。好在,也没人再去追究过去的事情,兴许温氏是想追究的,可她刚出月子不久,被大郎留在家里带孩子。其他人明显不想多事,都带着一脸的热切,堵在牢房门口,等着朱四郎出来。   没过多久,朱四郎出来了。   也许是因为许久没看到这般灿烂的阳光了,哪怕这会儿其实已经是下半晌了,朱四郎还是下意识的拿手遮挡住了眼睛。再然后,他就被家里人团团围住了。   在灿烂的阳光下,朱四郎看着眼前许久未曾见到的父母兄弟以及妻子,只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他扯了扯嘴角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没事儿,我没事儿,咱们回家去。”   又特地深深的看了一眼王香芹:“媳妇,我真的没事儿,就是苦了你舍了一多半的猪。”   朱四郎太清楚王香芹有多在乎那些猪了,简直看得比命都重要。可他也听说了,自家猪舍里先是舍了两百多头上好的种猪,之后为了救他,又舍了剩下的一半。哪怕眼下猪舍里还有些猪,那也等于说,起码这几年的心血十之**都没了。   王香芹泪眼朦胧的看着朱四郎。   俩人四目相对,深情对望。   朱母看得火气又要上来了,心说可不是那么一回事儿,可碍于这是在县衙门,她生生的咽下了这口气,咬牙道:“先回家!回家再说!”   “对对,回家,赶紧回家去。”   “回去好好洗个澡,再做一桌子好吃的!”   朱家哥几个七嘴八舌的说着,没一个是有眼力劲儿的,全没注意到朱母那即将喷火的眼神。   “四弟啊,这几个月你在牢里不好受,爹娘还有你媳妇在外头也一样吃不好喝不好,你瞧瞧,你……”你媳妇啊,她的气色为啥那么好?咋感觉有几天没见了,眼睛更大更亮了,皮肤更白皙更透亮了,还有那头发是乌黑发亮,怎一个红光满面了得。   王香芹看着那些不解的眼神,差点儿没吐血。   系统啊系统,你临走前还要坑我一次!!   福利大礼包增强体质也就算了,神他娘的提升颜值!!   我可去你的!!   —正文完— 第122章 番外一:系统君的第二春。   自打系统离开后,王香芹心都好像被割了一半, 整个人浑浑噩噩的, 好几回都下意识的想要召唤系统。   哪怕没啥事儿的时候, 还不兴她打开系统界面看下时间?再不就是刷新下任务列表,还有系统提示猪舍里各个不同猪栏里的猪的情况, 等等。   可每一次, 她都失望了。   其实,算下时间,从她上辈子大学毕业后就得到了养猪系统, 系统君几乎陪了她大半辈子。一直到她穿越到了这个陌生的朝代里, 在举目无亲的情况下,可以说系统是她唯一的陪伴。   可结果呢?   系统……跟她分手了。   是的, 就是分手了。   和平分手,外加还给了分手费的那种。   换言之, 也就是两清了。   可王香芹还是不习惯, 总感觉心里空落落的, 颇有种魂不守舍的感觉。好在,并没有多久,她就被迫习惯了,因为还有更艰难的事情等着她。   没了系统的帮助, 她压根就玩不转这么一个硕大的猪舍。   道理很简单, 就好比她上辈子曾经一度流行过的农场游戏, 但是好多人沉迷于此, 种菜、浇水、施肥、收获, 还有趣味性的偷菜等等。可要是让这些人真的亲力亲为的去农场里种菜,你看他乐意不乐意。就算乐意好了,能坚持多久?   在外人看来,王香芹是勤快的,要不怎么能每日里都往猪舍里跑呢?谁不知道养猪是个苦差事儿?偏就她高高兴兴的养猪,还不能证明她是个干活利索手脚勤快的人?   其实并不是这样的,很大程度上,王香芹是依赖于系统的。有系统在,她能很省力的就将养猪的所有琐碎又麻烦的事情都处理好。反过来,当系统离开了她,哪怕给了分手费……哦不,给了称号,能让她比一般人养的猪更好,可这不也得亲手养吗?   所有的活计一齐向王香芹压来时,她才忽的意识到,其实年前送去京城的那一批贡猪,还有之前赔偿给县太爷的种猪们,少了这两批猪对她而言是个好事儿。   不然她直接累死算了。   可就算已经减少了这两批猪,她依旧忙不过来。当然,这其中最根本的原因还在于,县太爷挖了她的墙脚。   重新招聘是不难,可刚招聘的员工还能不进行培训?等这些新员工能上手了,最少也得花上小半个月时间。这个前提还是那些人本来就是养猪的熟手。   最惨的是,县太爷并不满足于挖她猪舍里的这些员工,甚至还在对外招聘。   王香芹都傻眼了,实在是不明白县太爷招聘那么多人做什么。   要知道,假如是农户家里想要养一头猪,几乎就要舍出去一个劳力了。可那是因为那个人本身还要做别的事情。再就是,养一头猪所耗费的精力,跟两头猪其实并不是一比二的关系。要是彻底形成了规模,一个人是完全可以同时照看至少十头二十头猪的。   因为那人根本就不需要忙活屋前屋后的事情,不需要给家里人生火做饭、洗衣打扫,更没有说农忙了还要搭把手的问题,而是全身心的都投入到了养猪大业之中。更有甚者,只要安排好人专门负责铲屎挑粪,再派人固定的负责煮猪食、烧开水等等,但凡将所有的活计细分以后,管理好两百头猪,其实有差不多十个左右的人就可以了。   最重要的,是分工明确。   王香芹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县太爷在搞什么,又因为她自己实在是忙不过来,就索性咬牙将剩余猪里头的一半又卖给了县太爷。   于是,她再度发现,县太爷又开始招聘养猪工了。   搞什么呀?   几百头猪,需要那么多人吗?   抱着这些疑问,王香芹还真就去打听了一下。当然,她没问县太爷具体招聘了多少人,她问的是谁这么“幸运”被官衙门看上了。还真别说,这年头完全没有保密条例这种事情,但凡家里有人被选上的,都一副很光荣的模样,对外津津乐道了好一番,像宁二河这样的,还忙不迭的跟人吹嘘,直到他闺女能耐,一去就当上了一个小官。   再略一统计,王香芹得出了一个令人惊愕的数字。   短短月余时间,县太爷已经至少招聘了不下五百人。   问题在于,王香芹连赔偿带售卖给县太爷的猪,总数都没五百头呢!   这啥意思?打算来个一对一的精英特色培训?   更夸张的是,都已经招聘了那么多人了,县太爷居然还在继续招人。又因为县太爷从调任到本县后,名声一直很不错,哪怕很多人都知道本县的县太爷是个官迷,可这又不妨碍他发展本县的农业、养殖业、商业等等。你管他脑子里想的是啥,反正他做出来的事情,确确实实是造福了全县百姓。   也因此,但凡县太爷还在招人,就会有源源不断的人过来应聘。   等王香芹跟着朱家人一起去县衙门接朱四郎回家时,就看到了这样的情形。   县衙门口张贴了一份红榜,但凡上头有名字的,皆是被录取的。考虑到多数人不识字,还有衙门请了县里的穷秀才帮着读榜,也顺便接受咨询。   榜上有名的,那叫一个兴高采烈,恨不得原地转圈圈的那种,还嚷嚷着要赶紧回家报喜去,在他们看来,能给县衙门办事,哪怕只是养猪,那也是一件光宗耀祖的大喜事儿。当然,有高兴的肯定也有失望的,据说审核还挺严格的,不少人都是满怀着希望而来,却被迫只能失望而归。好在,他们也没太失望,因为穷秀才告诉他们,只要回去练好了养猪本事,下回还能再来考,万一考上了呢?   看着这情形,听着这些话,王香芹愈发的不明所以。   县太爷这是在干啥呢?   ……   ……   打死王香芹都不会想到,跟随了她两辈子的系统君,此时已经找到了新的宿主。   哦不,系统君从来不称呼王香芹为宿主,它管她叫玩家,也不认为自己是属于玩家的所有物,而是抱着寻找合作伙伴的心态,认真的物色每一任玩家。   上一次,因为某些突发状况,系统君在骤然失去了上上任合作伙伴后,必须在短时间内尽快绑定新的玩家。偏生,在王香芹上辈子的那个年代里,绝大多数的人,各种家禽家畜的肉倒是吃了不少,却是从来没接触过养殖的。   有句老话是这么说,没吃过猪肉还能没见过猪跑?   然而,在那个对于系统君来说,极为可怕的年代里,真的有好多好多人没见过猪跑,倒是吃过很多很多的猪肉。   系统君对于绑定的玩家也是有要求的,其实仔细品品这个要求真的不高,可怕的是,系统君被年代给耽误了。   在当时,凡是范围内的所有人里,唯独只有王香芹一个人符合条件。   “所以说,系统大仙是在百般无奈的情况下,这才被迫选择了朱王氏?我能问下……”   要是此时王香芹在场的话,她绝对能现场直播一个懵圈。那个在她面前满脸高傲不屑的县太爷,此时却好似一个刚开蒙的孩子面对启蒙恩师一般,态度极为谦逊有礼的跟系统君对话着。   就在多日前,系统君跟王香芹和平分手并且留下分手费后,系统君就找上了县太爷。   在最初,县太爷着实被系统吓得不轻,好在他经历的事情多了,又发觉进来送茶水点心的丫鬟看不到系统后,顿觉自己碰上了机遇。   他只觉得,在艰辛劳碌了小半辈子后,他终于迎来了属于他的机会。   紧接着,他就在系统的要求下,耐心的看完了新手指引,以及官方协议等等。他完全没有半分不耐烦,像王香芹就看着这竖排的繁体字,脑子都快炸了,压根就没细看,唰唰唰拉过去就完事了。可县太爷不同,他的耐心很好,态度更好,用几乎是求神拜佛的虔诚态度,带着感恩之心接受了系统君的存在。   将基本情况了解之后,系统就给出了一个选择。   眼下这个情况跟王香芹当初是不同的,要知道,王香芹两辈子在刚接触系统时,她的名下都是没有任何家禽家畜的。而新手任务就是要求至少养五只基础家禽或家畜,这个养,其实并不是要求玩家亲手照料,而是指名下有至少五只以上的基础家禽或家畜。   县太爷有啊!   在得到系统的最初,他就有两百多头的石门黑猪!   不管那些猪将来的归属如何,反正在眼下,它们名义上是属于县衙门的,也就是落在县太爷名下的。   系统在检测到这一点后,直接询问是否选择养猪分支,并且友情给予了一个额外的福利。   【系统君:检测到优良猪种石门黑猪,是否直接开启养猪系统2.0版本。若玩家同意开启养猪系统2.0,将继承前任玩家的任务进度条。若选择其他分支,请尽快提交数量五以上的基础家禽或家畜。】   县太爷:…………   能当上县太爷的,就不可能是蠢蛋。尤其这位出身其实挺好的,大世族的子弟,可惜是旁支的。可正因为如此,他才比别人更努力上进,凭借自己的实力考上了举人,又费了大力气才好不容易谋到了县太爷一职。   家里对他的帮助仅限于此,毕竟是个大家族,子弟众多,不可能无限制的将资源倾斜给他。再往下,他就要靠自己了,只要能在地方上做出政绩来,他的家族可以保证他的政绩绝不会叫别人抢了去,也能帮他调职或者升职。   前提是,要有实实在在的政绩!   憋着一股子劲儿,县太爷下了大力气扶持本地农业,在农业上小有成就后,又将精力放在了养殖业上面。本县没啥特殊的,既没特产也没山珍,好在土地还算丰饶,粮食出产不错,农户们也多有养鸡鸭鹅猪牛羊,只要再这么继续下去,过个三五年的,他还是能顺利升官的。   一门心思都扑在官场上的县太爷,揣摩人心的能力自然也很强。   所谓听弦知雅意,只听系统提到了前任玩家,他就已经将真相猜出了个八.九不离十。   “系统大仙,前任玩家可在本县?是否是一名年轻妇人?”一个没忍住,县太爷将心里的疑问问了出来,不过他却没抱太大的希望,总觉得系统大仙的想法可能跟他们普通凡人不一样,兴许不一定能听懂。   【系统君:在方圆百里之内。】   县太爷还真没想到系统君回答了他的问题,哪怕只回答了前一个,他也受宠若惊。赶忙先道了谢,他这才低头盘算起来。   他是去过秀水村的,不过那时他坐在马车里,确实不知道具体走了多少路,不过根据时间判断,县城离秀水村不会超过百里的。   “我选养猪。”很快,县太爷就下定了决心,同时也迎来了版本更新。   等更新完毕之后,他愕然发现了系统隐藏在协议中的一项补充条款。   “……有义务帮助系统普及优质猪种是何意?”县太爷隐隐有了猜测,等系统君回答完毕后,他更是彻底的大彻大悟了。   “看来,就是那朱王氏了……系统大仙您大可放心,我一定达成您的心愿,让优质猪种遍布九州大地,让所有普通老百姓都能过上顿顿吃肉的好日子!”   在这之前,县太爷只是觉得属于自己的机会来了。   可在版本更新之后,他简直高兴到失了态。   这可当真是天降机缘,他很快就能干出一番政绩,然后就能回到京城,加官进爵光宗耀祖!   ……   “那个,大仙,我同朱王氏有何相似之处?”   大喜之后,也不是完全没有狐疑。反正县太爷挺委屈的,他绞尽脑汁还是想不明白,自己怎么可能跟王香芹有共通点呢?要说当初只有王香芹一人符合条件,那如今又多了他?所以,条件到底是啥?   系统君沉默了。 第123章 番外二:宁氏上位记。   其实, 王香芹跟县太爷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相似之处。   系统之所以先后选了这两位, 完全是因为当初选择王香芹是出于无奈的。   更确切的说, 在那个时候,王香芹是系统君唯一的选择。   有些话,是不能告诉县太爷的, 倒不是出于保密原则, 而是县太爷肯定弄不懂什么叫做穿越,王香芹的上辈子在县太爷看来无异于是光怪离奇的年代。可就是在那个年代里, 系统君前前任玩家寿元尽了, 在被家人紧急送往医院的途中过世了,要知道系统最多也就只能帮住玩家增强体质, 寿元这玩意儿, 它是无能为力的。可问题在于, 当玩家过世后,系统必须尽快找到下一任,当然不是立刻,可对于时间还是很明确的限制的。   要命的是, 能够被系统寄生的玩家,有一个很明确的标准, 要见过活的家禽家畜,并与之相处过一段不短的时间。   这个标准搁在眼下,那是一点儿问题都没有的。当然, 豪门大户的子嗣不一定见过, 可人家也不会闲得没事儿往街上乱窜。更别提系统圈人的范围足足有方圆百里之多, 这个范围足以包括县城附近的数个镇子、村子、庄子了。   可偏生,当年的系统君就是那么倒霉,简直就是霉运罩顶。   在车水马龙川流不息的省城最繁华的大街上,以此为圆心向外覆盖百里范围,愣是没找到一个符合标准的人。   就在系统君绝望之际,王香芹出现了,以车祸受害者的身份出现的。   那个时候,系统君自身都快灰飞烟灭了,还哪里顾得上去细究王香芹的资质如何,赶紧绑定才是正理。只这般,系统君做出了一个令它后悔不已的决定。   ……   可这个理由说不出口啊!   面对县太爷的询问,系统君选择了闭口不言。   万幸的是,县太爷不是王香芹,不会冲它吼着:系统你出来!系统你给我出来!!系统你今个儿必须给我一个说法!!!   县太爷在迟迟没得到回复后,格外善解人意的帮着递台阶:“莫不是……仙缘?”   那就好理解了,仙缘这玩意儿,看不见摸不着的,跟家世本人都没啥关系,两个出身背景截然不同的人拥有同样的仙缘,好像也说得过去。   系统君用沉默来回答,好在县太爷也不是刨根究底的人,只当这是默认了,还暗暗窃喜,自己原来真的有仙缘,看来是福分不浅了。   毕竟,仙缘这种东西,当真是可遇不可求,求也起求不来的。   ……   县太爷不是王香芹,他对自己的人生始终都有个明确的规划。至于人生目标,更是早在稚龄时就已经想好了。   加官进爵。   因为出身大世族的关系,哪怕县太爷并非长房嫡支,他从小到大也依旧是锦衣玉食的,打小就不知道何为缺钱。也因此,他对于钱财方面没有太多的追求,毕竟正常情况下,人都是缺啥补啥的。   可就算不期待发财,县太爷也是有自己的追求的,他读书做学问的天赋很一般,哪怕家境极好,打小也是在家塾里刻苦用功的,最终却也仅仅考取了举人而已。   举人在平头老百姓眼里当然是贵人了,可放在大世族里,别说举人了,连家塾里的先生都是个进士,一个学问极好却不适合官场的老进士。   县太爷没能靠读书出人头地,家族里也不可能对他一个区区旁支倾尽资源。所以,他只能靠自己,用政绩来说话。   来到本县已经是第二任了,在第一任期间,县太爷一心为农耕之事忙碌,效果肯定是有的,却不是那么明显,反正还不足以他在上头人眼里留下印象。好在,之后没多久就有了贡猪一事,哪怕他并未占老朱家的功劳,可到底还是在上头留了名儿。   这是个好的开端,只要继续下去,升官调职指日可待。   说真的,连始终醉心于仕途的县太爷都没想到,有朝一日会被大仙看中意,虽说这位大仙的仙号有些古怪,不是那等子古韵十足的字,居然叫什么系统。不过,这并不是重点,重点在于,他仿佛看到了自己那官途一片敞亮……   在初步了解了系统后,县太爷就大手笔的开始扩建猪舍。   他原本只是想建造一个能够容纳两三百头成年猪居住的猪舍,最多再算上初生仔猪专用猪舍。可那是以前了,在大致的了解了系统的功效后,他不单要求将猪舍扩建两倍,还拿出自己的私房钱,去离县城有大半天路程的地方,买下了两个庄子,并且派人开始建造新型猪舍。   值得一提的是,前头那个安置猪种的猪舍,是模仿朱家的。可后头那个新型猪舍,是县太爷从新手大礼包里开出来的。   后者要比前者好上太多太多了,无论从建筑结构还是功能划分上,都要远远的好上不止一筹。当然,缺点也是有的,那就是贵。   王香芹当初买猪舍所在的那块地用了三两银子,之后盖猪舍、打水井,再扩建猪舍等等,陆陆续续花费的钱财加在一起,绝对不会超过百两银子的。而县太爷从新手大礼包开出来的新型猪舍图纸,不算地皮,光建筑本身的预算就超过了五百两银子。   县太爷连丁点儿磕绊都没有,立马选择派人依照图纸来建造。   要知道,系统从现代穿越到了这个年代之后,就进行了升级换代,功能上虽然没有太多的变化,却变得更为适应这个年代了。也因此,新手大礼包里开出来的猪舍图纸,撇开贵这个不算缺点的小缺点外,别的都是相当符合本时代气息的。毫不夸张的说,在这个年代里,再也寻不出比那猪舍更棒的设计了。   顺应年代,且完美无缺。   新手大礼包当然不止一张图纸,还有猪种进化。   虽说县太爷继承了王香芹之前的任务进度条,但是该给的新人奖励是少不了的。而且,他跟系统君那叫一个三观契合,哪怕相识不过寥寥几日,却已经是情投意合、情根深种了。   系统君还友情提示他,猪种进化是只针对幼崽的,对于成年猪而言,好处还是有的,却没那么明显。另外,猪种进化是不限数目的,只要是在他名下的猪,就可以同时进化。   县太爷惊呆了。   要说他先前还只是猜测王香芹就是他的前任,可如今他却是笃笃定了。   笃定之后,他却忍不住露出了鄙夷的神情了,都有大仙相助了,朱王氏还能把一手好牌打得稀巴烂?也真是个人才了。不过,这也间接的解释了,为何朱王氏会大方的公开养猪方式,因为她肯定知道,没有系统大仙的帮助,凡人是没办法养出石门黑猪的。   太黑心了!!   原以为她是不知情,或者存了私心才这般作为的。县太爷不可能要求所有人都大公无私,可当他知道王香芹是故意的……   要不是忙着养猪大业,县太爷真想收拾这人。   难怪啊,难怪让她交出育种的秘方,她一问三不知。   在心下给王香芹记了一笔后,县太爷继续忙自己的事情。既然系统大仙都说了,种猪进化收益最大的是幼崽,他就不能现在立马就用了,毕竟如今的猪舍里只有那几百头成年种猪。   跟系统商量新人奖励延后使用后,县太爷立马派出了手下,让他们去其他地方收罗别的品种的猪崽。   既然当初王香芹可以将奖励用在格外普通的本地土猪上,那不就证明了也能用在其他猪种上面?不限数量的话,他完全可以一口气买它个几百头猪,品种不同口感不同,尽数进化之后,那不就能得到了类似于石门黑猪那样的极品猪种?   当然,县太爷还是很尊重系统大仙的,在得出了这个结论了,他态度谦逊有礼的将这个想法告诉了系统君,询问是否违反了仙界条例,在得知完全不违反外,这才松了一口气,交代下去立刻去办。   寻找猪种这个任务,看似容易实则挺麻烦的。   这年头又不是王香芹上辈子,某宝上啥稀奇古怪的玩意儿都有得卖。事实上,在这个年代里,每个地方都有自己的地方猪种,都不一定有名姓,多半都是统称为本地土猪的。   县太爷要猪崽,还要与石门黑猪不同的猪崽,最好是优点各异的。   譬如说,石门黑猪最大的优点其实是生长期较短,每胎猪崽数目偏多,以及成年育肥猪比寻常猪重个四五十斤。   其实说白了,石门黑猪更偏向于育肥猪,而不是真正的口感极好的那种顶级猪。   了解了这一情况后,县太爷又鄙夷了王香芹。   可其实,当年王香芹也没办法啊,她根本就没能力去寻找更好品质的猪,能弄到最开始的那五头猪崽,都是她努力坑了亲妹妹王香椿的结果了。   这年头的交通还不便,通讯条件更是落后到没话说,哪怕县太爷派出去不少人,还是没能弄回多少个品种,倒是在这期间花了差不多两三个月的时间。   好在,他名下庄子上的超大新型养猪场也已经彻底完工了。   彼时已经是临近秋收了,县太爷怀着激动的心情,在他的养猪场里,使用了新人奖励,将整个养猪场里,包括他想法子从王香芹那头又弄来的几十头初生石门黑猪幼崽,一齐选择了品种进化。   系统的进化也就是那么一瞬间的事情,其实猪崽的变化是不大的,起码外表看不太出来。可之后,会随着时间的变化,越来越明显。就好比,本地未进化的猪种,哪怕喂得再精细,身上的肉起不来有啥办法呢?吃得倒是多了,可它不胖啊!起码胖得没那么明显。   然而,猪种进化后,一切都不同了。   这个时候,县太爷已经让手下收集了附近好几个府城里所有的猪种。   太河猪,天生脂肪较多、肉质较好,长得头大额宽,且额头上皱纹多且深,耳朵巨大,几乎立不住,全垂了下去。进化之后,外表暂时变化不大,可在属性面板上,原本就偏多的脂肪数值急剧增多,上限猛的窜上去了,尤其是标注着肉质那个数值,比之前足足高了三倍。   缺点也不是没有,就是生长速度还是偏慢,系统建议可以再度进化。另外,旁边还备注了此猪种的进化方向,以及如何杂交,用母本该跟哪一种猪杂交,用父本又该如何。甚至于,还有菜谱方面的建议。   这年头的老百姓爱吃肥肉,况且肥肉多了还能炼油。像本地的土猪,要想炼出一罐子猪油来,起码要杀两头猪。可假如是进化之后的太河猪,一头猪炼出的油能够装至少两罐半的猪油来。   五倍的含油量……   这要是让王香芹看到,她能给吓死,简直就是减肥克星,这个卡路里太高太高了!!   搁在她上辈子卖不出去你信吗?你说炼猪油?谁吃猪油啊!大家吃的都是植物油!   可县太爷看到时,却是激动到浑身颤抖。   哪怕他本人出身大世族,可别忘了,他早就已经离开家很多年了,在来到本县任职后,为了发展农业,他没少往乡下地头跑。哪怕论种地还是不如那些经年的庄稼把式,可对于民间疾苦,他却是再清楚不过了。   就算是他的任职辖区内,也有为数巨多的穷人。那些人倒不至于饿死,毕竟他们这一带土质还是很不错的。可不会被饿死并不代表就过得好,很多人都是长年累月的吃红薯土豆等等粗粮过活的,好几年不见荤腥都是很寻常的事儿。   假如这进化过的太河猪能推广开来,穷人家完全可以养一头,哪怕长得略慢一些,一年半好了,到时候杀掉了猪,光是炼出来的猪油就能吃两三年的。还有剩下的肉,完全可以腌制起来,脂肪多含油量巨高,这不正是穷苦老百姓所需要的?   除了太河猪外,还有二方猪,这种猪最大的特点就是适应性极强,无论是高温还是极寒,都能立马适应,且对吃食要求极低,看着就是那种特别蠢笨的,对外界刺激反应相当得迟钝。   可好处也不是没有,完全可以推广到极寒极热地带去。这适应性强,啥都能吃,能长肉也很能生,唯一的缺点大概就是口感不是很好,可谁在乎呢,有肉吃还不成吗?口感一般,那也是肉啊,不比土豆红薯好吃?   还有生长速度极快、肉质良好的百**等等。   哪怕每一个猪种都有一定的缺点,但同时也有极为突出的优点。   而最让县太爷欣喜的还是一种花白猪,要是让王香芹瞧见,她一定会感到极为眼熟的,因为那猪长得格外像她上辈子最流行的苏白猪,还是已进化的那种。   生长速度很快,差不多七八个月就能出栏,成年猪的体重能达到五百斤以上……   再就是,被再度进化的石门黑猪。   县太爷满脸欣喜的在养猪场里转悠,对照着系统属性列表,一一查看每个猪种。可惜的是,现在的猪数目还是不够多,要能让普通老百姓都养上这样的猪,至少还要培育个一到两年时间。   那就培育!   横竖他来到本县都这么多年了,也不差这么一两年时间。   怀揣着雄心壮志,县太爷再度要求全县征集养猪小能手,并且提出举荐有功,让已经入职的养猪工推荐好手。   就有人推荐了王香芹。   王香芹会被推荐是很正常的,毕竟只要是秀水村那一带的人,都知道朱家的猪舍一直都是她在照料。甭管她如今名声有多差,她的养猪本事,还是被很多人所认同的。   可惜,县太爷并不认同。   瞒得过别人,瞒得过他吗?   这哪里是王香芹会养猪,分明就是托了系统大仙的福。最遭人诟病的是,哪怕有系统大仙的帮忙,王香芹还是将一手好牌给打了个稀巴烂。县太爷很早就给她盖上了蠢货的戳,并不相信她能行。   有些话不太好解释,县太爷只道,养猪能力虽重要,但本人的人品也是重要标准之一。   他这么一说,自然就没人敢再举荐王香芹了。   陆续有其他人被推选上来,县太爷安排了一次选拔,将最最优秀的那一批人,尽数送到了他庄子上的超大新型养猪场里。这一批人的数量不少的,毕竟这小半年来,他一直在不停的招聘。算下来,还真叫王香芹说对了,几乎变成了一对一的服务。   县太爷不在乎,他宁可多出工钱,也要保证这一批最优质的进化猪种能够得到最周全的照顾。   因为县太爷强调了好几遍,如此慎重的态度引得养猪工们很是紧张,真就像是伺候祖宗那样的,开始伺候起了这一批最优质的进化猪。   而在这些人中,很快就有几人脱颖而出,其中最为出色的是一个姓宁的姑娘家。   宁二河的大闺女,他家延续了宁大河家的传统,按出生的季节给孩子取名。那姑娘是冬日里出生的,可因为她的大堂哥就叫宁冬生,轮到她时就改了改,叫做宁雪。冬天嘛,下雪了啊,叫这个没毛病。   她本来是托了她爹的骚操作去王香芹的猪舍里做工还债的,因为本人极为勤快利索,且很有眼力劲儿,没等还完债,就成了猪舍里数一数二的能人,等她辞职离开猪舍时,她其实已经是不亚于王香芹的养猪小能手了。而王香芹……是靠的系统。   宁雪几乎完全继承了老宁家精明强干的基因,能干就不提了,关键是她在发财这桩事儿上半点儿不含糊,完完全全的老宁家人。   当初,她跟着王香芹在猪舍里做工还债,整个儿就跟偷师似的,恨不得多长几双眼睛,把所有的东西都学到手,哪怕一时半会儿消化不了的,那也先囫囵吞枣似的全咽下去,然后再慢慢的琢磨,掰碎了细细品味,直到彻底学透了。   等她辞职后,很顺利的就被县衙门聘用了,一般人到这地步也就暂停了,毕竟县衙门啊,都能给县太爷做事了,多光荣啊。   可宁雪不同,她依旧在不断的学习中,期间还特地跑去跟她堂姐要了一本养猪的书。她已经明白王香芹在育种上面藏私了,不过无所谓,养猪方式是没错的,眼下猪种是由县太爷提供的,她只要将养猪方法一一学透了,并且运用在工作上,就一定能成为拔尖的那个。   果不其然,在数月之后,宁雪成了最优秀的那个养猪工,没有之一。   因为县太爷格外的关注养猪场的事情,几乎天天都会过问好几次,对于宁雪这个其貌不扬但是格外能耐的养猪工,还是很有印象的。让县太爷没想到的是,这位宁姑娘跟她推荐了一个人。   “我大堂姐,她可能耐了,虽然不会养猪,但她特别聪明,一点就透的。要是大人您能让她过来,我保准这么大一个养猪场很快就会变得格外有序,所有人都能拧成一股绳。”   “只一点,她嫁给了秀水村老朱家,跟朱四郎是亲戚,不过他们很早以前就分家了。”   推荐管推荐,有些话还是要说清楚的。宁雪不敢有半点儿欺瞒,在好话说尽的同时,也点明了宁氏的身份。   县太爷沉吟半晌,脑海里忽的出现了一个矮墩墩的乡下婆娘身影。   “朱四郎吗?是不是曾经跟朱四郎、朱六郎一起去各处巡讲的那名妇人?”   “对对!大人您知道?”   还真别说,县太爷对宁氏确实有印象。因为出身的关系,他其实见过不少有能耐有手腕的妇人,也从不敢小瞧了妇道人家。可他却真的是头一回见宁氏这种人,看着就是个普普通通的乡下妇人,训起两个小叔子就跟训狗子似的。关键吧,他记得那妇人还认识字,把巡讲稿子背得比朱四郎利索多了。   再往深处一想,县太爷恍然大悟。   “前段时间在县城里格外流行的话本子,是你堂姐写的,根本就同那朱六郎无关,对吧?”   很多事情都是不能推敲的,仔细琢磨之后,县太爷就明白了,毕竟朱六郎看着比他哥还蠢,也不像是那种会踩着兄嫂往上爬的人。这要是换成宁氏的话,就好解释多了,毕竟对于宁氏而言,朱四郎和王香芹是她小叔子和妯娌,也没啥踩不踩的问题了。   宁雪略一犹豫,很快就点头:“回大人的话,不单那话本子是我堂姐写的,就连大人之前要求朱六郎整理的养猪册子,也是我堂姐写的。”   行了,明白了,统统真相大白了。   县太爷在心里又给王香芹记了一笔小黑账,不过考虑到眼下他太忙了,也懒得跟这种小人物一般计较了,他只道:“让你堂姐立刻来县衙门,本官有要事让她去办。”   宁雪敢在县太爷这边推荐,自然是提前跟家里透过气的。   其实,宁氏眼下也苦闷得很,她早就生完了,因为身子骨好,做完月子就活蹦乱跳了。换做之前,她老早就回家去了,毕竟自家房子是新盖的,敞亮不说,住自家不是更自在吗?可她不敢的。   她怕猪精奶奶。   从发觉了王香芹的身份后,宁氏无时无刻不在后悔,后悔当初自己咋就非要选一个离朱家老屋那么近的宅基地呢?要是再给她一次机会,她绝对能搬到村头去,哪怕跟老王家挨着盖房子,也绝对不敢往猪精奶奶跟前凑。   可眼下不是没辙儿吗?   所以,她只能一直赖在娘家不走,打死也不走。   等听说堂妹被县太爷重用后,宁氏就开始琢磨这事儿了。她当初可以抱王香芹的大腿,那为啥如今不能抱县太爷的大腿呢?王香芹从财神奶奶变成了猪精奶奶,可县太爷总归是个官儿啊!   只这般,当县太爷开出了丰厚的条件来挖宁氏,宁氏在“短暂的犹豫”之后,欣然同意了。   彼时,灶台都已经九岁,差不多虚岁都十岁了,她后头生的算盘倒是小得很,朱母肯定没工夫带,有工夫她也不敢让算盘跟猪精奶奶待在一个屋檐底下,那是她亲生的崽儿啊!好在,她嫂子的两个儿子都大了,眼下也没再怀,就顺理成章的将算盘托付给了她娘和嫂子,每个月都会给一笔不少的钱,反正她嫂子是很乐呵的,还怂恿她再生一个。   “你再生一个啊!再生一个我还帮你带,到时候我一个月赚的钱,比得上你哥一年的收入了!”   宁氏:…………   不提跟她傻哥哥天生一对的娘家嫂子,宁氏是顺利的进入了超大新型养猪场。只不过,她不是去养猪的,她是去管理那些全县最优秀的养猪工的。   养猪工多数都是妇人,少有的几个壮劳力,那也是负责铲屎挑粪的。而妇人一多,哪怕县太爷本事再大,也不能直接上手管理。   宁氏的到来彻底缓解了这个问题,她对养猪的业务格外熟悉,张嘴就来一大通,保准每一项都说得无比准确,且她还有那个气势在,管起人来那叫一个爽利痛快。架势一摆出来,监督安排工作时,几乎是令行禁止。   县太爷很快就品尝到了甜头,因为宁氏还特别的“善解人意”,每次只需县太爷张嘴说个大概,她就能完成个格外圆满。   总之一句话,县太爷吩咐下来的事情,她全部都能不打一点儿折扣的照办。哪怕是县太爷不曾吩咐的事情,她也能想到,并且做得完美无瑕。   不到半个月时间,宁氏就成了那个超大新型养猪场里名副其实的总负责人。   她甚至干掉了县太爷原本的二把手。   成功上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