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我的前任继兄 作者:五叶昙   文案:   一觉醒来,她的身份从国公府的大姑娘变成了表姑娘,厌恶她的继兄变成了未婚夫。   阿晚还在暴击中,那个曾让她瑟瑟发抖的继兄已经森森地看着她,语气莫测道:“晚晚,再过几日我们就要成亲了,你可高兴?”   【强宠强撩,男主独占欲强】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 穿越时空 甜文 爽文   主角:顾晚(赵云晚) ┃ 配角:赵恩铤,原缜 ┃ 其它: 第1章   下雪了。   阿晚推了门看出去,便看到了外面白茫茫的一片,漫天的雪花飘絮一样夹着寒风扑簌簌砸下来。   她一开门,寒风就裹着雪花迎面卷进来,再灌进她的脖子,她刚刚才从床上起来,穿得单薄,这么一刮,就是一激灵。   “姑娘!”   丫鬟绿枝端了热水从外屋进来,看到穿着单袄站在门口的阿晚就是吓一跳,忙放下了水盆,从一旁的支架上取了披风上前给阿晚披上,念念叨叨道,“姑娘您怎么没穿衣裳就开了门站在风口了,您这才刚大病了一场,这要是再病了,世子爷知道是冻的,回来后还不定要怎样发怒,届时奴婢只怕是再也不能照顾姑娘了。”   阿晚听到她提起“世子爷”,身上莫名又是一激灵,回过神来。   她不欲为难绿枝,更不欲为难自己好像风一吹就已经摇摇欲坠的身子,伸手裹了披风,退回了房间到了里面铺了软垫的罗汉榻上坐下,静静看着绿枝关了门回了身过来,才开口问她道:“绿枝,阿兄.....表哥他,什么时候回来?”   绿枝叹了口气,难怪,原来姑娘是想世子爷了。   她也没理会自家姑娘称呼的混乱,世子爷宠着自家姑娘,自家姑娘私下里唤世子爷的称呼多得很,正儿八经叫表哥也只有在外人面前才会。   她上前绞了巾帕服侍云晚洗漱净面,一边就道:“姑娘您怎么这一病就把天天记在心上的事情都给忘了,北疆边关大捷,世子爷一早就命人快马加鞭传了信回来,道是下个月,年底之前一定会赶回来的。”   她说完又叹了口气,心道,姑娘定是记得的,不过就是想反复问自己确认世子爷的消息罢了,世子爷出征大半年,姑娘思念世子爷,茶饭不思的,都瘦了好大一圈了。   现在又大病了一场,小脸都瘦没了,她看着都心里发紧。   世子爷回来,还不定怎么心疼呢。   世子爷平日最是肃冷严厉不过的性子,谁见了都怕,但却偏偏把姑娘放在手心里宠,把姑娘私下里娇惯得不行,想到这里,她不由得把先前的惆怅又都收了去,心里替自家姑娘高兴,又笑了出来。   ***   阿晚察觉到绿枝那个贼兮兮的笑容,只觉得心里又是堵塞又是郁结,就是想扯出个笑容也扯不出来。   绿枝不知道,阿晚只盼她口中的这位世子爷越晚回来越好。   因为,她根本还没想好应该要怎么去面对他,这位定国公府的世子爷,她的未婚夫。   因为就在几日前,这位绿枝口中对她宠爱有加,放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未婚夫,还是她那个心思难测,冷漠严肃,对自己和她母亲都极其厌恶,从来看都不愿意多看她一眼的继兄。   可是母亲,她的母亲现在在哪里?   ***   阿晚的记忆很清晰,她觉得自己没疯也没傻。   就在前几日,她醒过来之前,她还一直都是这定国公府的大姑娘,但也不是定国公的亲生女儿,而是她母亲带着她改嫁入的这国公府,所以她就成了定国公的继女,赵云晚。   可就在前些日子,她不知如何就感染了风寒,大病了一场,结果前几日醒来,就发现自己的整个世界都被颠覆了。   她从赵云晚,变成了暂住在国公府的表姑娘顾晚。   自然而然的,原先她的继兄,定国公府的世子赵恩铤,也变成了她的表哥,顺带未婚夫。   还有她原本的母亲,相依为命的母亲,原本的国公夫人云氏,干脆就没有了这个人,没有人知道这个人。她跟丫鬟小心打探过,她们道是国公爷常年镇守边疆,原配夫人过世后,根本就没有续娶过什么继室夫人,这些年也就是在边疆那里纳了一个姨娘照顾他的饮食起居。   可以想见她刚刚知道这个变故时的震惊和惶恐。   好在她向来谨慎,那日她醒过来之时喉咙沙哑又极其虚弱,尚口不能言,老国公夫人和她现在的母亲,也就是姑太太赵氏都过来看她,她从她们的言语之间她发现了些问题,震惊之后就更是装聋作哑,后来待她们离去后又试探了一下小丫鬟,这才把自己现在的情况给摸了个七七八八,没出什么大的纰漏。   她们走之后她拿了镜子反复确认过,她的确还是她没错,确却的说,还是原来那副身体没错。她仔细看过,不仅身形相貌丝毫未变,就是隐秘之处的一些胎记小特征都一样。   至于时间上,现在是明德十五年十一月中旬,自己刚刚过了十五岁的生辰,和她病倒之前没相差几天。   甚至她住的云意居也还是叫云意居,身边的两个贴身丫鬟也还是绿枝和秋红,大致上好像什么都没变。   只是她却不知为何从赵云晚变成了顾晚,她的母亲换了人,原先的母亲不见了,哦,还有,未婚夫也换了人。   她原本还是赵云晚的时候也是已经有了未婚夫的,是定国公府的世交,南安侯府原家的嫡次子原缜。原缜年长她几岁,两人自小就认识,感情一向都很好,原本两家都已经定下了婚期,就在明年年底成亲。   就在她生这场莫名其妙的大病之前,她生辰的那日,他还送了她一个亲手刻的木簪。   然后一觉醒来,未婚夫换人了?!   ***   “姑娘,姑娘?”   阿晚正在出神之间,就听到了绿枝的唤声,她醒过神来,便从梳妆镜中见到正在给自己梳妆的绿枝正有些狐疑和担心的看着自己。   绿枝是委实担心,自从姑娘大病醒来,原先欢喜开朗的性情完全不见,整日里都是混混沌沌,郁郁寡欢,好像是有无穷无尽的心事般,又好像不知道是在担心着什么,也不知是怎么了。   阿晚看出绿枝的担心,在镜中冲绿枝勉强安抚的笑了笑,心道,好在她身边的这几个丫头都没变,性子跟以前也一样,这让她在面对这么大变故的时候心里好歹也踏实上一些。   她知道,事情既然已经这样了,震惊和惶恐都是没有用的,当务之急,她不想死,也不想被人当疯子一样烧死,就得小心翼翼地把现在所有的情况都摸清楚,然后再想出应对之法,还有寻找母亲......想到这里她心中一痛,她甚至不知道这荒谬的世界,还到底有没有她母亲这个人。   那是她是赵云晚时,唯一的血缘亲人,相依为命之人。   可她现在身边的丫鬟都是她十岁之后才开始服侍她的,并不知道她幼时的事。   唯有一个曹嬷嬷,是她的管事嬷嬷,据说是顾家的人,自幼照顾她的。只是那嬷嬷不是以前她身边的人,她不知其品性和深浅,一时之间便也尚未敢贸然打探。   她吸了口气,定了定神,强忍着不适道:“绿枝,我已经有大半年没见表哥,你知道,表哥那么好,一直都有好多名门贵女爱慕表哥,还有边关那边一些武将世家的贵女,肯定也会有爱慕表哥的,你说,这大半年里,表哥他会不会喜欢上别人?”   绿枝松了口气,她就觉得自家姑娘大病醒来后这几日都是怪怪的,却原来是因为太过挂念世子爷,忧思成疾呢。   绿枝一边帮阿晚梳着头发,一边就笑着宽慰道:“姑娘,世子爷自姑娘小时就只宠着姑娘,从来都不会多看别人一眼的,又怎会喜欢旁人?姑娘若是担心这个,就大可不必了。依奴婢看,姑娘您现在顶顶要紧的还是要好好养养身体,免得世子爷回来后又要生气,到时候世子爷拘您拘得紧了,不让您出门,也不让您随便吃东西,您又要不开心了。”   阿晚的脑中闪过自己那位继兄冷着脸不让她出门,不让她吃东西的情形......那会是种什么样的日子?   她的头更疼了。   阿晚还在头疼和闹心着,紧接着就听到绿枝又道,“而且,姑娘您和世子爷明年年底就要成亲了,不过是一年的时间,您的身体不好好养养,到时候若是有孕,岂不是危险得紧?唉,要奴婢说,姑娘还小,实在不宜过早有孕,可是老夫人盼孙子又盼得紧。”   说到这里声音慢慢低了下去。   委实是这国公府子嗣太过单薄,已经是三代单传,偏偏国公府还是将门世家,深受圣上器重,边疆不太平,国公爷和世子爷都要常年征战沙场的。她知道,若不是世子爷坚持要等姑娘长大,老夫人又是真的疼爱自家姑娘,老夫人和国公爷怕是早就让世子爷成亲生子了。   绿枝情绪低落下去,云晚则更是听得傻眼。   成亲,明年就要成亲?   还要有孕,和她的继兄赵恩铤有孕?!   大家闺秀都有专门的嬷嬷教导闺房之事,阿晚对成亲和有孕这种事了解的可不仅仅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她脑中划过那些闺房图册,不由自主的代入她和赵恩铤的羞耻亲热画面,差点就一口气没缓过来,直接又晕了过去,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升起,一直升到头顶,浑身冰凉。   她镇定了自己好一会儿,才忍了颤声继续探问道:“绿枝,你说表哥喜欢我......但不知道为何我最近心里总是不踏实,或者,表哥是不是对我只是兄妹之情......”   前世,姑且当作赵云晚是前世吧。前世的时候,她也从未听说过自己这位继兄有过什么心仪之人,那个人整个人都是冷冰冰,硬邦邦的,就像是绝情绝欲似的,他的婚事曾经让祖母赵老夫人和继父定国公操碎了心。   她摇了摇头,再定了定神道,“旁观者清,绿枝,你记得,记得表哥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为何有时我怎么觉得他待我好像也并不怎么好,有时候我好像还有点怕他。”   绿枝听得一怔,她低头看了自己姑娘一眼,见她垂着眼睛,睫毛微颤,细瓷般凝白的脸上微微带了些粉色,就算她日日对着自家姑娘,也不由得微走神了一下,心道,姑娘可真美啊,难怪那样的世子爷也对她视若珍宝,这样的,谁人不爱呢?   世子爷性子冷,待姑娘如何,外面的人可能不知道,但绿枝是自家姑娘的贴身丫鬟,却是最清楚不过的。   那是当真放在心尖子上宠的,虽然有时好像过于严厉了些,但那也是太过紧张姑娘的缘故。   姑娘这是太久没见世子爷,所以患得患失了吧?   听说但凡女子陷入情思,这些便都是在所难免的。   她笑着宽慰道:“姑娘您怕世子爷才是正常的,府里府外谁人不怕他呢,不过世子爷待姑娘好,就算有时候严厉了些,也都是为了姑娘,姑娘委实不必怕他。不过,您要说世子爷是何时开始喜欢您的,这个奴婢就不清楚了,但奴婢记得,自打奴婢十岁的时候跟着您,那时候世子爷就已经对姑娘很好了,世子爷那样严肃的人,只有对姑娘的时候才会那般温柔,所以您实在不必担心什么。”   她不必担心?她担心得近乎崩溃!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你不纯洁,刚换未婚夫,脑子里就有了亲热戏~~~   开新文了,新文非常需要小可爱们的收藏和留言呵护,恳请小可爱们留下小爪印吧~ 第2章   绿枝约莫是为了哄自家姑娘的安心,云晚问她,她便拉拉杂杂的说了许多陈芝麻烂谷子的小事,说得都是好话,尽是世子爷平日在府上之时如何如何“疼宠”阿晚,两人感情是多么深厚的。   绿枝说的两眼冒星,阿晚却是听得心底发寒。   照着绿枝的话,这个“顾晚”是非常信任和依赖她继兄......赵恩铤的,两个人的关系十分亲密。   这样的话,另一个迫于眉睫的问题就是,等赵恩铤回来,她要以怎样的态度去面对他?   这已经不仅仅是她肯不肯继续做他未婚妻的问题,还有......他要怎么去处理自己这么一个假货的问题。   有些东西就算想假装都是假装不了的。   自己的反应骗不了人,若是他发现什么,不,他肯定会很快就发现自己不是他那个“未婚妻”顾晚的,届时他会不会请什么和尚道士收了自己,好让那个“顾晚”回来?若他真如绿枝口中所说的那般爱“顾晚”,他肯定能做出这种事的,或者还会采用更极端的手段。   阿晚当然知道自己这位继兄的手段。   他是为了查出军中奸细,可以活剥了人皮眼睛都不会眨一下的狠人,若他以为自己是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异魂夺了他“心爱”的未婚妻的身体,怎么可能饶得过自己?   虽然她也很想做回赵云晚,可她却更惜命得紧,很怕自己被收,或者变成个孤魂野鬼,更甚者魂飞魄散!   她不想,她又没做错什么!   而且她还想查出她的“生母”到底去了哪里,还在不在人世。   ***   阿晚想着自己现下的处境,想了又想,急中总算是生了点智,突然想到她怎么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她现在是顾晚,顾家的姑娘,已经不再是赵云晚。   她住在国公府,只是暂住,听说是因为赵老夫人疼爱她这个外孙女,这才接了她长住在国公府的,她一年里约莫有八-九个月都是住在这定国公府。   这也是因着定国公常年驻守边疆,赵恩铤近年也多是在沙场之上,就是他偶在京城之时也多是忙碌得很,偌大的国公府就赵老夫人一个人守着,顾大夫人不舍膝下寂寞,她自己是顾家媳妇,也不能长住在娘家,这才送了女儿陪着赵老夫人的。   阿晚也有些不舍国公府,这里原本就是她的家。   但现在这种情况,她应付不了赵恩铤,自然只能先选择避开。   她可以先回顾家。   以后的事情,等回了顾家,自身安稳了下来,再作从长计议好了。   原先在她还是赵云晚的时候,顾大夫人赵氏是她的姑母,和她母亲云氏相处得不错,对她也很疼爱。她对赵氏的性子,对顾家情况也是知道一些的,所以她想应对她和顾家那些人应该也不会出什么大问题,肯定要远远强过直接面对赵恩铤的。   ***   阿晚思定了这些,心里总算是稍微定了定,简单梳妆完毕,拒绝了搽脂抹粉,让面色显得更苍白些,又着了家常的茜碧色的窄褙袄裙,看起来越发病恹恹的,这样万一有什么变故,装病装晕都比较有可信度。   用完早膳之后,阿晚就琢磨着是不是要先去她现在的母亲,顾大夫人赵氏那里说说话之时,就有小丫鬟前来禀告,道是大姑娘前来过来看望她。   大姑娘。   听到这个词阿晚又是一阵的郁结,因为,这又是一个变数。   原本她才是这国公府的大姑娘。   而现在的大姑娘却不再是她,而是国公府远房旁支的一个女儿,名唤赵媛的。   在她还是赵云晚的时候,赵媛只是一个寄住在国公府的旁支族女,因为国公府人丁单薄,老夫人又喜欢女孩儿,族中一个远房旁支因着自家的女儿多,赵媛又生得格外的伶俐,就将她送到了老夫人面前给她养着,道是给老夫人逗逗乐子解解闷,但也就是如此了,前世的时候因为国公府有她,还有她母亲云氏在,老夫人并不像现在这般,收了赵媛做国公府的养女。   那日她醒过来之时赵媛就曾随着老夫人过来探望过她,虽然她当时还处于刚发现自己身份骤变的惊惶之中,并没和赵媛说上什么话,但还是看出了她的一些不同。   前世的赵媛可能因为只是寄住在国公府,性格一向温婉伶俐,衣着打扮虽应了赵老夫人的喜好偏喜庆暖色,但她的衣裳首饰有限,也不会有多精致华丽,对她也是各种小心奉承,总之,就是一个寄居在国公府,很会说话还算讨喜的小姑娘。   但那日阿晚醒来之时,她看赵媛和老夫人相处时自然熟稔的态度,在自己屋里使唤丫鬟的派头,还有丫鬟们跟她行礼唤的是“大姑娘”而不是“堂姑娘”,便隐约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阿晚听了丫鬟的回报,尚在回想着那日见到赵媛时她给她的印象,就见一个穿身玫瑰红织锦褙袄并粉霞色绣绫裙,又披了孔雀翎裘衣,衣着颇为华丽的姑娘进了房中来。   阿晚看见她这身衣裳时又是一愣,但很快就调整了神色,收了异色。   “晚妹妹。”   赵媛走了进来,她一面唤着阿晚,一面就除下了身上的裘衣给身后的丫鬟,然后熟门熟路的坐到了阿晚对面的椅子上,对阿晚亲切笑道,“晚妹妹,听你的丫鬟说你的病已经好了许多,原先我还不信,现在看你的气色,果然是好了许多了。不过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听太医说,妹妹此次寒气入体想要根除不是件易事,还是要多卧床休息为好。”   她跟以前真的截然不同,形容举止衣着打扮,还有说话的派头,真是有翻天覆地的变化。   果然成了正经的养女底气也足了起来。   以前的赵云晚对赵媛没什么戒心。   而她看赵媛和自己说话时的亲密和随意劲,估计以前的“顾晚”对赵媛也没什么戒心。但现在的阿晚看到这个和前世截然不同的赵媛,再有自从发生变故后本能的警戒之心,却是下意识就对她起了些防备之心。   而且,除了自己的身份变了,赵媛的身份也变了,并且看样子赵媛显然是很满意这个变化。   那这些突然的变故和赵媛会不会有什么关系?   她越发的警惕。   她笑着听赵媛说话,等她说完了,才似有些病弱气虚道:“妹妹已经好多了,多谢姐姐挂心了。”   赵媛一笑,她觉得现在这个病得奄奄一息就像随时要断气的顾晚比平日里那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一颦一笑都跟能发光似的顾晚要顺眼多了。   还有,她是个很会察言观色的姑娘,先前阿晚落在她那孔雀翎裘衣上时微愣的目光虽然转瞬即逝,但还是被她捕捉到了,她便又笑道,“晚妹妹,刚刚我看到你在看我的裘衣,是不是觉得这件裘衣太过艳丽了些?这是宫里前些时日才赏下来给祖母的,祖母说这颜色也就适合年轻的姑娘们穿着玩了,而妹妹你一向都是喜素的,又卧病在床不能出门,所以就把它给了我。”   她没听错,她语气中是若有似无的炫耀吧?   阿晚眼皮子可没那么浅。   刚刚她一时愣了一下,只不过是因为那件裘衣原本的确是她,是赵云晚的罢了。   不过看赵媛这个样子,阿晚倒是隐约知道该怎么糊弄她。   她浅笑道:“嗯,这颜色的确是太过艳了些,一般人压不住,但衬姐姐却刚刚好,先前我就是看姐姐穿着这身衣裳实在好看,一时竟是有些看得呆了,姐姐真应该穿了这衣裳出去走走,怕到时候就不只是我,还不知道要有多少人要看呆了去。”   赵媛虽心眼多,但到底还是十几岁的小姑娘,听得阿晚这般夸她,顿时喜得嘴角上翘。   两人说了几句话,阿晚应酬了几句,觉得实在有些累,便做了大病初愈疲乏的样子,那赵媛见了果然就很有眼色的告辞了,不过她临走前看着阿晚颇有些欲言又止。   她这般想说话,阿晚觉得还是满足她好了。   她现在不怕人话多,还就怕别人话太少,就问道:“姐姐,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   赵媛就叹了口气,道:“晚妹妹,你身子不好定要好好歇息,千万不要逞强累着了自己。先时我还在园子里听到一些婆子嚼舌根,唉。”   所以她们嚼舌根嚼了些什么?   阿晚睁大了眼睛故作好奇似地看着赵媛,但却并没问出口。   不用问,她知道赵媛也肯定会自己说出口的。   果然赵媛等不到阿晚问她,就接着道,“姐姐听到那些婆子说,国公府子嗣单薄,大哥又常要上战场的,祖母和父亲都是急着要抱重孙/孙子的,可晚妹妹你身子娇弱,此次得了寒症又这般严重,怕是就算成亲了也不知道能不能生养,届时就算祖母和母亲疼你,也定会要大哥纳妾收房的。”   说着看了眼阿晚有些发白的面色,就急急道,“晚妹妹你可千万不要跟她们这些下人生气,也不要把这话说出去或者闹出去,否则吃亏的还是妹妹你。只是我听了这话心里很是担心,所以还是跟晚妹妹你说了,让妹妹千万不要大意,定要好生调养自己的身子,将来早些给大哥诞下子嗣,好堵一堵她们的嘴。”   阿晚:......我多谢你的好心!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可爱们的留言,继续转圈求支持,这章还是继续红包哦,25字以上双倍红包~~~   明天早上9点更新大肥章~ 第3章   赵媛离开了,但屋子里却似乎还残留着她身上脂粉的香味,还有她那些话的余音。   阿晚斜靠在软塌上,看着外面簌簌的白雪,灰茫茫的天,正恍惚间,脑间突然就响起了一个少女满是怨恨的声音,道,“如果不是你,不是你的突然出现,当初老夫人已经有意想让国公爷认了我做这国公府的养女,就是因为你的出现,才夺走了我的一切,否则我就是这国公府的大小姐,和南安侯府原二公子定亲的也会是我,而不是你,是你抢走了本该属于我的一切。”   阿晚愕然,然后紧接着就是一阵尖锐地头疼。   自赵媛离去后绿枝就一直担心地看着自家姑娘。   她心道,这些日子姑娘本就多思多虑,三魂少了六魄似的,大姑娘还特地跑过来这么说上一通话,岂不是让她又添上了一层心事?   大姑娘也真是。真不知是来探望人的还是过来添堵的。   她正腹诽着却见到自家姑娘突然伸手按了自己的脑袋面色发白,似有痛苦之色,她惊吓之后就忙上前扶了阿晚,急道:“姑娘,姑娘您怎么了?”   “无事,”阿晚喘了口气,从那阵尖锐的头疼中缓了过来,就对绿枝道,“刚才有些心悸,还有头痛,可能受刺激过度了,你端杯雪莲茶过来给我喝一下,缓一缓应该就好了,不必担心。”   受刺激过度?   绿枝被这句直接的话给惊到了,也没吩咐小丫头,就自己亲自冲泡了一壶雪莲茶,端了上来,服侍着阿晚用了。她看着阿晚靠在大迎枕上有些憔悴失神的样子忍不住就出声宽慰道:“姑娘,那些不过都是些碎嘴的婆子存的妄想,您可千万别将她们的话往心里去,好好的将养自己的身子才是最重要的。待世子爷回来,定会为姑娘做主的。”   阿晚抬首瞅了一眼绿枝,道:“绿枝,表姐是不是不喜欢我?”   绿枝一愣,姑娘难道不是在因为那些婆子的闲言碎语伤心生气,而是因为大姑娘?姑娘一向跟大姑娘关系不错的,所以她虽觉得大姑娘心眼有些多,却也不好说什么。   她小心的看了阿晚一眼,道:“姑娘怎么突然这么说,姑娘您和大姑娘一向和睦的。”   阿晚扯了扯嘴角,道:“自然和睦得很,我在国公府不过是客,自然不会和任何人闹什么龃龉。可是你听听刚才她那话,分明就是想气我啊,我病才刚刚好,若是个多愁善感的,还不得被她给再气出个什么好歹来啊。”   而且她若真是一心想嫁给继兄的“顾晚”,赵媛的那些话定会成为她的心病。而且若是“顾晚”,她还未嫁进国公府,又是事关她的身体和子嗣问题,肯定不愿把事情闹大,只会闷在心里自己折腾自己。   绿枝:......我瞅着姑娘您现在这副样子可不就是个多愁善感的。   她张了张口却又不知道该说啥。   就像姑娘说的,她们姑娘在国公府是客,大姑娘又是姑娘未来的小姑子,大姑娘好不好的,委实不该是她随意非议的。而且大姑娘的亲生父母在赵家族里也是有体面的,她怕自家姑娘吃亏。   阿晚瞅了绿枝一眼,道,“绿枝,你素来都是眼明的,你跟我说说表姐到底是怎么回事吧?我以前也一直觉得她待我又亲切又体贴,可现在怎么觉得她是在故意给我添堵呢?别的事情我从不计较,但今日那话却不能不让我多想。”   “姑娘?”绿枝有些犹疑。   阿晚又叹了口气,道:“绿枝,我虽然不是个聪明的,但人的善意和恶意还是感觉得出来的,只是我身在其中,又只是客居于国公府,很多事情看不明白,你是我身边最亲近信重的人了,难道也不肯跟我说实话吗?这里并无旁人,你私下跟我说了,也不会怎么样,不过是我以后多留一点心,行事谨慎些,不要惹了别人的眼,着了别人的道罢了。”   “姑娘。”绿枝喃喃道,心中大为感动。   感动之下就是冲动,她咬了咬唇,终于还是低声道,“姑娘,老夫人虽然让国公爷认了大姑娘作养女,但国公爷常年都在边疆,怕是记不记得大姑娘是什么样子都难说,而老夫人对大姑娘虽好,但却还是比不上姑娘您是老夫人的嫡亲外孙女,再加上世子爷他眼里也只有姑娘,平日里有什么好东西也都只会想着姑娘,当大姑娘如无物般,所以大姑娘面儿上虽然对您不错,但心里肯定还是介意的,姑娘防备些总是好的。”   阿晚点头,她又想起先前脑中莫名其妙浮出的那些话,“否则我就是这国公府的大小姐,和南安侯原二公子定亲的也会是我,而不是你”,心中微动。“顾晚”已经和继兄定亲,却不知赵媛她现在如愿成了这国公府的大姑娘,她有没有和原缜定亲?   她遂向绿枝继续试探道:“绿枝,说起来表姐还要大我一岁,我明年中就要和表哥成亲了,你可知表姐的亲事......可有听到过些什么?”   这话问得含糊,无论赵媛有没有定亲,都没什么破绽。   绿枝皱了皱眉,瞅了一眼阿晚,看她看着自己不容含糊等她回答的目光,咬了咬牙,道:“姑娘,奴婢听说,老国公爷和南安侯府原家的老侯爷曾经私下议过亲,说是要在这一辈的小辈中结上一门亲事,可世子爷跟姑娘您已经定下婚约,国公府再无旁人,奴婢听些闲言碎语,道是大姑娘可能对南安侯府的二公子存着些妄想,可原二公子对大姑娘却是无意。”   她说到最后声音已经细如蚊蝇,什么“大姑娘对南安侯府的二公子存着妄想,原二公子却对大姑娘无意”这种话实在不是她该搬到姑娘面前嚼舌根的。   阿晚:......   所以即使成了大姑娘,赵媛还是没能和原缜定亲?   那自己呢?不,“顾晚”呢?“顾晚”和原缜现在还有没有关系?还有原翎,原缜的妹妹,她是自己最好的朋友,她现在还是“顾晚”的朋友吗?   可是她生了这么一场大病,原翎都没有过来看过自己,在她还是赵云晚的时候,是绝无可能的。   这个时候,约莫是听得多了“顾晚”和她的继兄赵恩铤之间的深情,发现“顾晚”和自己种种的差别,她心中根本就已将“顾晚”和她自己划作两个人了。   她又有些头疼,回头看一眼面色有些惶恐的绿枝,道:“绿枝,你是我的丫头,我问你什么话,你一五一十的告诉我才叫尽忠职守,若是捏着瞒着才是欺主,懂吗?”   绿枝点头,好像是挺有道理的。   阿晚教育完了自家丫鬟,便又装作随意地问道:“那原二公子既然对表姐无意,他是有别的意中人了吗?”   绿枝茫然:......我怎么知道?而且原二公子有没有意中人关姑娘您什么事啊?   她茫然过后就狐疑的看了一眼自家姑娘。她自幼就服侍阿晚,自然也还算了解她,就她现在这副装作漫不经心浑不在意的样子,才更有问题,若不是她早知道姑娘对世子爷情根深种,定还会以为她是不是喜欢上了那原二公子呢。   “哦,只是好奇。”阿晚对上绿枝略有些诡异的眼神之后及时的补了个补丁。   绿枝松了口气。   姑娘您可千万别有了什么其他心思,想到世子爷可能的反应,明知道不可能,绿枝还是打了个冷颤。   ***   因为阿晚生的这一场大病,她母亲顾大夫人赵氏也从顾家回了娘家,就暂住在了阿晚隔壁的院子。   阿晚歇息了一会儿就想着要不要撑着这身子去赵氏那里说说话,趁自己还在病中先熟悉熟悉两人相处的方式,同时求她让她赶紧带自己回顾家之时,赵氏就先过来她房中探望她来了。   赵氏的丈夫,也就是“顾晚”的父亲顾大将军十几年前就战死沙场。   在阿晚还是赵云晚时,赵氏无子无女,就对娘家侄女阿晚十分疼爱,其实说起来赵老夫人那时也十分疼爱阿晚,她们都是当真当她是赵家女疼爱的。据说阿晚生母云氏未嫁时定国公就喜欢过她,所以那时不知赵老夫人和赵氏,甚至国公府其他人是不是都以为阿晚根本就是定国公的私生女......   其实阿晚自己以前也曾怀疑过的。   只不过后来她母亲云氏亲口否认了罢了。   “晚晚?”   赵氏伸手摸了摸阿晚的额头,温柔中带了点担心道,“晚晚,是不是还有些不舒服,要不要先去躺回儿?本来这天气就寒冷,你才刚刚醒来没几日,还是卧床多休息几日为好。”   阿晚醒过神来,刚刚和赵氏说话时她竟然又走神了,她摇了摇头,把头靠到了赵氏胳膊上。   赵氏此刻说话的语气让她想起了她的生母。   她低声道:“没事阿娘,只是有些事情,我想跟阿娘说。”   赵氏摸着她头发的手顿了顿,这几日女儿心事重重,神情恍惚忧郁,她如何能不知道,遂声音更是放柔了一些,道:“何事?晚晚,阿娘是你的母亲,无论有什么事,你都可以跟阿娘说,阿娘定会为你做主的。”   阿晚的鼻子一酸,她忍了眼中的泪意,吸了吸鼻子,道:“阿娘,我想回家。”   赵氏一怔,女儿一向是把国公府更当作她的家的。   竟然说要回顾家?   她神色严肃了些,伸手扶起阿晚,对上她的眼睛,看着她道:“晚晚,是不是发生了什么?阿娘本就觉得你这场病来的蹊跷,你醒过来之后又一直神思不属,忧思过盛的,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阿晚的心里“咯噔”一声,她咬了咬牙,想到赵媛的那些话,正好借了来用,便垂了眼道:“阿娘......我自幼就有些体寒,此次生病,更是可能落了病根,我怕,怕于子嗣上会有些艰难,我想回家,寻个大夫好好看看。”   说到后面,声音已渐低。   赵氏的面色已经沉了下来,她仔细看了看阿晚,道:“晚晚,可是有人在你面前说了些什么?”   阿晚点头,她回头看了一眼随侍在一旁的绿枝,道:“绿枝,你来跟阿娘说吧。”   她不是真的“顾晚”,是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的顾忌的。   绿枝很有些惶恐,她不敢做任何修饰,就将先前赵媛过来说的话一字不漏的跟赵氏复述了一遍。   阿晚看着听言面沉如水的赵氏,低声道:“阿娘,我并不怪别人的闲言碎语,虽然那些婆子说那样的话着实可恶,但其实说的也未尝不是事实。其实我想回家就是想回去之后母亲您能不能帮我找大夫好好调理调理身体,在这国公府,若是大阵仗的请医,总是多有不便,也更容易惹人闲话。”   赵氏看着阿晚泪盈于睫的模样,很是心疼,她沉默了好一会儿,终于握了握阿晚的手,道:“你说的的确有些道理,现在这样,的确还是回家去住上一段日子要更好一些,况且你和你表哥明年就要成亲了,再总住在国公府也是不像话。不过你外祖母一向疼爱你,她怕是不会同意的。”   阿晚听到这个“明年就要成亲”的话题就头疼,她靠在赵氏身边,道:“母亲,您都说了,我和表哥明年就要成亲了,那您就跟外祖母说,其实我也该跟着母亲学些管家理事才好,否则将来,将来要如何做这国公府的媳妇?而且外祖母年纪大了,将来定会想要把这国公府的中馈交给我,我又如何能胜任?”   这些都是正理。   不过听阿晚说到这个,再联系那些婆子的闲言碎语,赵媛的“好意传话”,赵氏想得还要更深了些。   这些年国公府没有一个当家夫人,她母亲年纪越来越大,国公府管得也越来越松,里外事情多是交给几个得力的仆妇来打理,还要赵媛的生父生母,也帮着管着国公府的一些产业,如今女儿要嫁入国公府,自然可能就会动了别人手上的利益,她还听说,府上可是有不少得力的管事心心念念就想把女儿送到侄子房里去呢。   赵媛有私心,但她传的那些话也未必是假的。   还没等她女儿嫁进这国公府,就已经有人想拿捏她了呢。   这些事情好不得要好好料理一下,可别让那些心大的动了歹心的害了女儿。   她思定此事,缓缓点了点头,又伸手拍了拍阿晚,道:“这些倒是正理,回头我便跟你外祖母提上一提吧。”   又笑着摸了摸云晚的脑袋,道,“我们家阿晚也越发的懂事了。”   原先她还担心她被养得太娇了,将来管不住这偌大的国公府。   ***   翌日,赵老夫人的寿安堂。   阿晚醒来之后已歇息了好几日,这日感觉身体已无大碍,又急着落定回顾家一事,便一早随了母亲赵氏到寿安堂给赵老夫人请安。   她们去时老夫人正坐在罗汉榻上喝茶,下面是赵媛坐在杌子上陪着她说话。   老夫人已近花甲之年,她这生只有一子一女,长子常年驻守边疆,女儿嫁出去不过才几年女婿便战死沙场,孙辈也唯有世子赵恩铤和外孙女顾晚两个,赵恩铤自长成,亦是在战场居多,所以她虽身在富贵,养尊处优,但不顺心之处却也多,此时已是满头的银发。   她看到赵氏和阿晚进来,就已放下了手中的茶杯,也没理会女儿赵氏,就先唤了阿晚上到近前,搂着她坐在了罗汉榻上好一阵“心肝肉”的心疼,道:“我的晚姐儿,不是叫你不用过来请安了吗?这才病好些,怎么就过来了,还是得将养着些日子才好。”   这模样竟是比前世还要疼爱她。   也是,前世阿晚只是继室夫人带过来的继女,而现在,她却是“嫡亲”的外孙女。   这几日阿晚瞅着,不管是赵老夫人还是赵氏对她的态度,还是国公府众人,都是俨然她是赵氏亲生女儿一般的模样,绝无是抱养的嫌疑,这并没有安慰到阿晚,反是令她更是心惊。   还莫名地觉得害怕。   若“顾晚”真是她母亲赵氏亲生的,那就是说真的从来也没有赵云晚这个人,也没有赵云晚的母亲云氏这个人,这个认知让她无比惶恐。   不过前世老夫人就很疼她,她对她也是真有祖孙之情的,此刻老夫人这般,她心里五味杂陈,神情上露出来便是伤感之色,带了些哽咽之声道:“外祖母,是阿晚想外祖母了,想过来给外祖母请安。”   这话说的老夫人更是搂着她一阵心疼,看得下面的赵媛一阵的牙酸,面上也有些不自在的神色一闪而过。   赵氏扫了赵媛一眼,心中冷哼,不过她并没将赵媛看在眼里,不过是扫了她一眼之后目光就又放回了自己母亲和女儿身上,见阿晚如此这般就是叹气,心道,这孩子,都要走了,还这样招老夫人做什么?   赵氏是个利落的性子,而且已经是年底,她也不便久住在娘家,遂说了一会儿话就把想要将阿晚接回顾家一事提了出来。   一直坐在下面的赵媛听言目光就闪了闪。   老夫人一听这话面色却是立即就沉了下来,不高兴道:“茜娘,晚姐儿这才刚刚病好,如何就突然提出要回顾家去?听说昨日顾家派了人过来,是不是那顾老婆子又说了什么?你不必理会她,若是她要人,就让她到我面前来要好了。”   赵氏很无奈,她道:“母亲,您想到哪里去了?只是女儿想着阿晚也大了,离她和恩铤的婚期也就不到一年的时间,也该学学管家理事了,还有她的嫁妆,女儿也都替她准备的七七八八了,想着年底的时候那些庄子铺子上的管事都会过来汇报,女儿也想让她一起听听,将来也好方便她接手打理,不然到时候突然接手,岂不是一团乱。”   赵氏是国公府嫡女,也是唯一的嫡女,当年下嫁顾家,嫁妆是十分丰厚的,不说良田,就是铺子庄子都有十几个,再加上她善于经营,这么些年下来,手上的财产已经十分惊人。   她无子,又只有阿晚一个女儿,要嫁的还是自己娘家侄子国公府的世子,她给阿晚准备的嫁妆比她自己当年出嫁也只多不少了。   这也是她和她婆母顾老太太主要的矛盾之处,这且是后话。   赵老夫人听了这话也沉默了下来,这话的确是正理,她虽疼爱阿晚,却也不是个糊涂的,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将来阿晚是要嫁到国公府的,这些东西总是都要学着的,但她自己却是没精力教她太多了,况且阿晚还是孙子的未婚妻,尚未过门,现在就让她打理国公府的中馈总有些不妥。   她想了想,叹了口气,终究是同意了下来,不过她握了握阿晚的手,还是对赵氏道:“你明日就要回去,晚姐儿这病都还没好利索,是万万不能即刻就随你回去的,若是累着了,或再受了寒如何是好?我看就先还是在我们府上住着,待到恩铤回来,让恩铤送她回去也不迟。”   这话说得阿晚脸都白了。   她祈求的看向赵氏,赵氏看女儿这个样子,想到那些闲言碎语,心里就是一疼。   她陪了笑脸,小心的又劝了自己母亲好一会儿,才让赵老夫人松了口,同意她提前些接走阿晚,但那也得是十日后,且还要看届时阿晚的身体状况云云。   阿晚总算是松了口气,只要能在赵恩铤回来之前离开就好。   赵恩铤还要近一个月才回来,十日还是安全的,只要他未回来,自己留在国公府再摸一摸情况也好,毕竟这里曾是她前世的家,以后很有可能她再也不会回这里了。   作者有话要说:  晚晚,你可醒醒吧,不要做梦了~   小仙女们,敲一敲键盘留个可爱的小爪印啊~ 红包天天有,希望今天发的特别多,依旧是25双红包~~   本文每天早上9:00日更,加更或者改时间都会提前通知,v后会双更~ 第4章   不过阿晚虽然得了赵老夫人的话定下了心来,但老夫人却还附加了条件,说得要看她那时的身体状况才决定给不给她离开,所以接下来的日子阿晚自然不敢出任何纰漏,每日里都很认真地吃药,吃饭,按时定点精神饱满地去给老夫人请安,顺便再小心地熟悉着国公府上的众人,看现在这些人的性情行事和前世有何不同。   她前世十四岁之后就已经跟着母亲云氏学习管家,对国公府上下,里外的管家仆妇,甚至外面一些产业的管事都还是了解一些的。   她知道,有时候完全不记得不一定可怕,反而是似是而非的记忆误导才是最可怕的。   这之后赵媛又来寻她说过几次话,其实赵媛很会看人脸色,也很会说话,她哄起人来很容易让人对她产生好感,和她亲近,不过阿晚现在对她防备很深,“疑心生暗鬼”,便就从她满是关心体贴的话中听出了许多弯弯绕出来。   例如赵媛跟她说,“晚妹妹,还好平日里你很少跟人出去玩,也从不参加什么宴会,你知道大哥年纪轻轻就战功赫赫,这京中不少贵女都对大哥仰慕得很,甚至连宫里的端慧公主都对大哥情根深种,还有南安侯府原家的大姑娘,原本和大哥还是有婚约的,因为晚妹妹你是大哥的未婚妻,她们不少人都对晚妹妹你有很深的敌意,上次你不过就是去天源寺上了个香,回来之后就昏迷了数日,病成了那样,也难怪平日大哥都拘着你不让你出门的。你回家之后若是闷了就派人过来跟我说,我便去顾家看你,以后千万不要再自个儿随意出门了。”   这话信息很丰富,她告诉了阿晚几件事,一是赵恩铤平日里拘着她不让她出门,二是赵媛也在恐吓她希望她不要出门,三是她在暗示自己这次病倒是人为而不是意外。   “端慧公主?”阿晚面上做出惊讶又惶恐的表情,道,“她,她如何会喜欢表哥,姐姐你又如何知道?若是陛下强行赐婚......”   赵媛伸手安抚地拍了拍阿晚,道:“端慧公主是圣上的妹妹,骄横跋扈,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都摆在脸上,她喜欢大哥一事并不是什么秘事,京中许多人都知道。不过晚妹妹也不必太过担心,你和大哥已经定亲,就算是天家也不能强行赐婚的,只是那些贵女心思多,手段狠,就怕有人动了歹心,若是妹妹有个什么万一,自然大哥身边的位置就空出来了。但妹妹你只要平日里都是呆在家中,那些人就算想算计你也算计不到,所以也不必太过担心了。”   阿晚怎能不“担心”?她“担心”得脸都“白”了。   那之后赵媛再来寻阿晚的时候就发现阿晚的状态很不对,在老太太面前倒还好,私底下她见她之时却都是神情抑郁,神思恍惚,越发地病弱了,对她也冷淡下来,每次她过去云意居之时她便不是在“小憩”就是在发呆或抄书,赵媛以为是自己那些话奏效了,之后倒是也来得少了。   在赵媛眼里,顾晚不过就是个被娇宠过度,心思很浅的小丫头,又善良易欺,并没想过她会跟自己耍什么心眼。   阿晚:......顾晚,你披着跟我一样的皮囊,到底是怎么活得如此窝囊的?   ***   阿晚懒得再理会赵媛,一来她将自己能从她那里得来的信息已摸得七七八八,二来她也是真的很忙。   既然已经决定了要离开,而且还是不打算再回来的,她这几日一直都在清点自己的财物家当,收拾箱笼,要带走的,和要留下的都收拾了一遍,也在从“顾晚”的物品中慢慢研读着她过去的生活。   她院子里的管事嬷嬷曹嬷嬷是顾家的人,自“顾晚”幼时就服侍她的,而两个大丫鬟,绿枝和秋红,却都是国公府拨给“顾晚”的人,这两人前世也是跟在赵云晚身边的,阿晚跟绿枝打探过,原先“顾晚”身边还有一个大丫鬟倒是顾家的人,不过年纪大了已经出府嫁人了。   曹嬷嬷管着她屋里的大小事,但她的私己财物却都是绿枝和秋红管着的,阿晚找了两人要了自己库房和银箱的钥匙,又让两人把这些年来自己的账本和库房册录都拿了来给她。   她原本以为“顾晚”不再是国公府的大小姐,没有了母亲云氏和继父定国公送给她的那些东西,她库房里的珠宝财物很可能会比前世的赵云晚逊色很多,但当她打开“顾晚”的各色箱笼和首饰箱子之后,却是真真吓了一跳。   前世的时候她已经有很多好东西,却没想到“顾晚”的首饰珠宝比她前世还要多,或者说,多很多,堪称惊人了。   好在她向来心细,前世的时候所有贵重的东西出处都在库房录册上有详细的记录,而她翻了“顾晚”的账册和库房册录,就发现这个习惯“顾晚”也是有的,所以她也不必再寻绿枝或秋红去试探,只拿了库房录册一一对过,便也就将那些珠宝首饰的来龙去脉都查核清楚了。   不过不查核则罢,结果一查核,阿晚简直又是一头的冷汗。   那些珠宝,一笔笔的,凡是眼生的,除了一些是母亲赵氏送的,外祖母赏赐的,绝大多数都是她的继兄赵恩铤所送。   她不是没有见识的,那些东西,很多都是市面上都买不到的好东西,且有许多好像还是异域番邦的宫廷之物。   她倒是记得有些东西她前世也有,但以前那也都是赵恩铤把那些东西给了赵老夫人,而赵老夫人就她一个孙女,看见适合她的,就都挑了送给她的,而现在,一笔笔的,却全是赵恩铤直接送她之物,每次他出远门,回来之时都会成箱成箱的送礼物给她,就跟不要钱似的。   阿晚竟然不合时宜地想到,难怪赵媛成功成了这国公府的养女之后还要暗戳戳地嫉恨“顾晚”,看看这些东西,以她那个继兄的性情,都不必问,赵媛必是半分也不会有的。   这仇恨拉的。   看着这些东西,阿晚终于确认,她这个继兄应该是真的在意“顾晚”。   这让她心里更似压了大石般,重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她盖上了册录本,再看看那些东西,简直觉得如芒在背,如坐针毡。   她要带走这些东西吗?   不,她不能带走这些东西,这些都是她继兄送给“顾晚”的,但很显然她也不能退还给他,那就封了箱,重新做了登记册录,放在这里好了。将来退了婚,再给了他这些册录,把钥匙还给他就是了。   但看着这些东西,她开始十分担心退婚的可行性,以及越发地忧虑自己现在的处境。   赵恩铤能放过占了“顾晚”身体的自己吗?   “赵云晚”是不存在的,就算自己说什么他也不会信自己,更何况那个人,他又如何会在意别人的死活?   ***   十一月中,阿晚终于盼来了顾家过来送信的婆子,道是翌日一早就会派管家和马车接阿晚回府。   赵老夫人还是不舍,但看着阿晚面色红润,生龙活虎的样子,也说不出反驳的话,只能应下了,阿晚这日好不得又好一番哄她,在寿安堂陪着她用了晚膳才回自己院子。   回了自己院子,她总算是彻底松了一口气,不管将来如何,先解了燃眉之急再说。   就寝之前她又命了秋红拿了账簿和重新做好的库房册录给自己最后清点一遍,她早已经将装了箱笼准备带走的东西,和留下来的东西都分别做了两份册子做备录。   她摸着“顾晚”的旧册子,看着上面熟悉又有些陌生的笔迹,心里百味杂陈。   那上面的字迹有些已经发黄,所有赵恩铤送的东西,一笔一笔的,都是“顾晚”亲笔记下的。   “顾晚”和她都写得一手非常好看的簪花小楷,两人笔迹略有些相似,但也就是“略”了,“顾晚”的字不论是在骨架还是在细微之处都明显比她的字多了一些别的什么。   阿晚以前看到过继兄赵恩铤的字,自是看了出来,“顾晚”的笔迹神似赵恩铤,她还在“顾晚”的书房看到过赵恩铤的字帖,她看着“顾晚”的字,就好像看到小姑娘临窗一遍一遍临摹赵恩铤字帖的模样。   她的字中,多了赵恩铤。   约莫是明日一早就要离开了,阿晚心中生出了些怅然,忍不住又去了隔壁“顾晚”的书房。   这些日子她清点了“顾晚”的衣裳财物,却没怎么收拾她的书房,因为那里有太多赵恩铤的痕迹,她觉得自己不是“顾晚”,并没有资格带走那里的东西......虽然她带走她的钱财还带得挺理直气壮的。   她踮了脚伸手去够书架上那排字帖,字帖抽了出来,“啪嗒”一声,还有一个卷轴也滚了下来。   她低头去看,那卷轴滚开,露出了里面的画像,是赵恩铤的一副画像。   他穿了银色的战甲,身姿挺拔,眉眼俊朗深刻,眼神中的神采像是令整个画面都流动起来。那是她的继兄,阿晚自然算得上是熟悉的,但阿晚记忆中的赵恩铤从来都不是这个样子,她记忆中的那个继兄,一向都是阴沉冷硬,看着人的眼神哪怕是漠然的,也像是带着阴森森的钩子般,看得人瘆得慌,阿晚就从来不敢跟他对视,他哪里会是这般样子?   这画是“顾晚”画的。   阿晚看着那一笔一画,看着那画中赵恩铤含笑的眼神,就知道“顾晚”对赵恩铤是有情的。   她的心突然就抽了一下,生疼生疼的。   那个“顾晚”,她去了哪里呢?   自己突然就成了顾晚,她觉得难过又惶恐,那个消失的“顾晚”想来也是十分痛苦的吧?   不管赵恩铤在自己眼里是个什么样的人,可却是“顾晚”爱着的人,他们两个彼此心里都有对方,而现在自己占了“顾晚”的身体,却要去伤害她所爱的人。   可是她能怎么办?   她也不想这样,这世界没有了赵云晚,好端端的她不见了,没有人记得她,她想做回自己却无路可寻。   她心中难受,弯腰去拾那副画,却不妨一滴眼泪滴下来,正好滴到了画中赵恩铤的手背之上。   阿晚伸手去抹,却在触到那画之前就像被烫着了似地缩回了手。   哪怕那就是幅画,她也下不去手去触碰他的手。   ***   “姑娘,”听到了书房动静的秋红进了房间,见自家姑娘蹲在地上收拾画卷,忙上前蹲下身去帮忙,并道,“姑娘您是想收拾这些带去顾府吗?您跟奴婢说一声,让奴婢来收拾......”   她说话间手刚触上卷轴就发现了那画上的泪迹,就是一愣,下意识转头去看自家姑娘,便看到了阿晚红红的眼睛和眼中的泪水,她的手顿了顿,目光再移到地上世子爷的画像上,立时便想起了自家姑娘是受了委屈才要离开国公府的。   秋红误解了阿晚此刻心中难受的原因,叹了口气,小心翼翼地取了帕子吸了吸那泪迹,再收拾了画卷扶阿晚起身,才低声劝道,“姑娘,您别难过了,太医都说了,您身子没事,只要好好养着过些日子定会好的。至于其他的事情,姑娘您要相信世子爷,等世子爷回来定是会给您做主的,您且安心再等些日子,世子爷很快就会回来了。”   她的安慰将阿晚从伤感和愧疚情绪中拉了回来,她摇了摇头,吐了口气,道:“我无事,只是突然要离开有些伤感罢了。”   自从醒来之后她变成“顾晚”,虽然震惊惶恐,但她却从没落过泪。   刚刚那滴泪倒像是把她心中的郁结都冲走了许多,这些日子她也好像一直被一只无形的手箍住了脖子,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此时虽然伤感怅惘,却到底松下了那口气。   但显然她这口气松得还有些早。   阿晚被秋红扶着坐在了扶手椅上,手上握着那幅卷起来的画还有先前取下来的字帖,正待出声让秋红收起这些东西时,就听到了屋外一阵急急的脚步声由远而近。   阿晚往屋外看去,就见到绿枝兴冲冲的冲进了房间,两眼放光,一脸兴奋地冲她道:“姑娘,世子爷,是世子爷回来了,世子爷提前回来了,现在正在老夫人的寿安堂说话呢。”   “啪嗒”一声,阿晚手上的画连着字帖再一次地成功掉落到了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晚晚,我回来了,你高不高兴?   求花花,求爪爪,今天还是所有留言都有红包掉落,25字双红包~   每天更新时间是早上9点,没有特别提加更的,其他时间都是捉虫,感谢大家~~ 第5章   “姑娘,姑娘。”   绿枝却没在意自家姑娘的失态,世子爷突然提前回来,姑娘失态不奇怪,不失态才奇怪呢!   她尚处在激动状态,并未留意到阿晚陡然发白的面色,犹自冲着阿晚道,“姑娘,世子爷一会儿和老夫人说完话肯定会过来看望姑娘的,您要奴婢给您梳洗打扮打扮吗?哎呀,一定要的......”   阿晚此时正穿着准备就寝的素布碎花对襟单袄和袄裤呢。   绿枝正兴奋地想着要如何给云晚打扮,阿晚却是激灵了一下,反应了过来,她定定看着掉落到地上的画卷和字帖好一会儿,总算是慢慢拿定了主意。   她弯腰将画卷和字帖拾了回来,站起身就对绿枝道:“不必了......绿枝,现在已经是酉时末,表哥他和外祖母她们叙完话,定会很夜了,怎么还会过来这边?而且表哥一路车马劳顿,也当早些歇息。绿枝,我们明日就要离府,今日还是早点歇息为好,如此明日我也好早些起身,去寻表哥跟他道别。”   她说完就把手上的画和字帖放到书案上,又对一旁的秋红道,“把这些放回原处,这里我之前已经收拾了,要带的也都已经装箱,不必再收拾了。”   她说得还算镇定,但暗中紧紧捏着的拳头却泄露了她此时的心境。   绿枝和秋红听得都是有些怔愣。   绿枝看了一眼秋红,和她略有疑惑地对视了一眼之后目光又重新回到了阿晚的身上,她觉得自家姑娘的反应好像有些不对。   但若要说姑娘太冷静了也不对,先前她跟姑娘说世子爷回来之时姑娘还激动的把手上的画和字帖都掉地上了呢。   姑娘这是在克制着自己吧?   也是,期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世子爷是去了寿安堂,正在跟老夫人说话,国公爷尚在边疆,世子爷自己先回来了,大半年没见的,老夫人定是有很多话要问世子爷,一时半会儿肯定说不完,姑娘当然不能一直等着,的确是该早点歇息,明日一早再去见世子爷才比较稳妥,也符合礼节。   绿枝冷静了下来,虽然觉得满心遗憾,但还是应下了扶了阿晚出去,再服侍她喝了安神药睡觉,而秋红则是留下了收拾书房。   不管两个丫头心里想的是什么,而此刻的阿晚想的就是,今晚先睡下混过去,赵恩铤这次回来,明天一早肯定是要去进宫面圣的,届时她便趁他不在早早走了即是。   哪怕这样的行为很奇怪她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   阿晚想得很好,但事实总不会如她所愿。   半个时辰之后赵恩铤便踏入了云意居。   他入到云意居之时,哪怕阿晚已经睡下了,却也无人敢阻拦他,长驱直入地就直接入了阿晚的闺房。   喝了整整一大碗安神药但却一直未能成功入睡的阿晚:......这不是“顾晚”的闺房吗?   大半夜的,她的闺房,在她睡觉之时,赵恩铤都可以随意出入,她身旁服侍的人还都完全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   “顾晚”她,到底和她这个继兄亲密到了什么程度?   思及此,她更是心乱如麻。   他的脚步声一步一步的踏近,就像是踏在了她的心上,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那安神药没有半点用处,反倒是有些阻碍了她脑子的正常运转。   ***   脚步声终于在走到床前之时停了下来,阿晚听到绿枝恭敬的声音小声禀告道:“世子爷,姑娘用了药已经歇下有小半个时辰了,姑娘想着世子爷今日刚刚回来,必是要跟老夫人说许久的话,且世子爷车马劳顿,也当早点歇息,便早早歇下了,道是明日一早便去寻世子爷,给世子爷请安。”   “用了药?”   阿晚听到那个熟悉却又恍如隔世的声音低沉道,“不是说姑娘的病已经大好了吗?现在还在用些什么药?”约莫是刚才外面来的缘故,那声音似还夹带着寒气,凛冽中带着股令人不自觉敛容屏息的迫力。   听着那声音,阿晚都已经能想象出他现在的神情和面色,她只觉得身体一下子就紧绷了起来,连呼吸都屏住了,好像生怕自己呼吸声大了点就被他发现自己还醒着。   绿枝小心翼翼道:“禀世子爷,姑娘的伤寒的确是大愈了,只是这些时日姑娘的精神一直都不大好,经常夜不能眠,所以每日都需要喝了安神药才能入睡。”   房间静了好一会儿,赵恩铤才又出声道,“知道了,你且下去吧。”   一句话,就听得阿晚浑身僵硬,手也猛地抓紧了身下的床单。   绿枝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   赵恩铤径直上前掀开了阿晚床前的帐幔,坐到了床榻之上。   阿晚感觉到床榻的深陷和震动,她明明是闭着眼睛,但却仍感觉到了他坐下后烛光照过来的阴影,还有连带着的那一股巨大的压力,她的心不可遏制的就“砰砰”跳了起来。   她想,好在这冬日的锦被够厚,大约他是听不到的,而且被子盖着她,也让她觉得安全了许多。   阿晚的心和身体都紧绷着,而赵恩铤则是静静看着睡在床上的阿晚。   她素来怕冷,所以房间里虽然有暖炉,但她还是盖着厚厚的锦被,一直遮过了细细的脖颈,到了尖尖的下巴那儿,就只剩下小小的脸露在外面,那张脸,他再熟悉不过,每一处都精致柔美得令人窒息,让他在边关之时日日想着念着,还有更遥远的日子,曾让他想得如同啮心噬骨般疼痛。   不过和半年前相比,是真的瘦了很多,原本圆润的小脸瘦得像是掐不出一点肉来。   此刻她正闭着眼,昏黄的烛光下映照着她长长的睫毛在眼睛下面扫上了一弯淡淡的影子,他的目光一落下,便已看到她的睫毛微颤,还有她的呼吸也有些不规律,小嘴是抿着的,有些紧张地微微绷着。   她在装睡。   他无声地笑了一下,目光瞬间柔和了不少,伸手触了触她的额头,食指从额头划到她的鬓角脸侧,柔声道:“晚晚,别装睡了,是我回来了。”   阿晚:......   他在摸她......他的手常年骑马握剑,并不似一般世家公子的软滑,而是粗粝炙热,划过她的额头脸颊之时那强烈的刺激让她差点克制不住惊跳起来,她要强忍着才没一手就劈开他,但也已经起了一阵的颤栗。   装肯定是装不下去了。   她在被子底下攥着床单的手紧了松,松了紧好一阵,才挣开了眼睛,入目的便是赵恩铤那张她熟悉至极却又陌生的脸,其实是好看的,如同刀凿斧劈出来般轮廓分明,眉眼深敛,额头,鼻梁到下巴,每一寸线条都恰到好处的利落俊美,但他一向气势太强,目光漫不经心之时亦会令人觉得阴狠凌厉,让人心生害怕而忽略他的相貌其实并没有那么可憎。   不过此刻他面上倒是有着阿晚以前从未见过的柔和,只是她心头阴影犹在,一触及他漆黑深不见底的眸子,心头就是一颤,还是忍不住避开了眼睛,微侧了脸似不经意地让开了他在她耳边的手,然后张了口,低低的唤了一声“表哥”。   赵恩铤落空的手微顿了顿,他是个观察入微之人,更何况他对阿晚十分熟悉,熟悉到对她的每一寸表情都了如指掌。   她的声音微颤,她在怕他,还有些抗拒他。   最近家中的事情,她的事情,他早得了暗卫的禀告,并不是一无所知。   他的眼神更幽深了些,但神色却是未变,只作一无所知,看着她别开脸后的侧颜,又伸手捋了捋她耳侧细软的头发,温声道:“怎么了,晚晚?可是在生我的气?听说前些日子你大病了一场,我都没能在家中陪你,还有你的及笄礼,我亦未能参加......抱歉,但这次我应该会留在家中多一些时间,一直到我们成亲,可好?”   阿晚听着他低沉的声音,感觉到他手指轻触自己耳侧肌肤的灼烫,她身体就已经紧绷,直到他口中吐出“成亲”两字,这种紧绷已经爬升到了顶点,像是随时都要裂开一般。   不行,不能这样。   这样下去,他定会立时发现自己不是他的“晚晚”。   阿晚心念急转,她咬了咬牙,心道,没有办法,就是硬着头皮不把自己当人也要装下去了。   不过她一急,都不需要怎么装,眼泪就已经盈满了眼眶滚了下来,她往里侧退了退,避开了他的手,再把自己往被子里再裹了裹,裹到只剩下了一双眼睛和一个头顶,哽咽着道:“表哥,你,你终于回来了。可是这么晚了,你过来做什么,我已经大了,你这样,别人,别人会说闲话的,表哥你先回去,我们明日再说话可好?”   她也知道平缓温柔的诉说思念和委屈,再适合的撒点儿娇比较好,可一来她还是下不了嘴,二来她怕自己把握不了分寸太容易露馅了,现在这样情绪激烈点才比较容易掩盖她的异样和失态。   她也不敢直视他,眼睛只盯着他的胸前说话,好在此时她眼中已满是泪水,早模糊了视线,让她自我感觉又安全了些。   赵恩铤眼睛眯了眯,面色可见地沉了下来。   “晚晚?”他伸手直接扯了她的被子,但却也没完全扯下,不过是扒拉到了她脖子就停下了手,不知是不是怕她把自己给闷着了。他道,“晚晚,这些日子可是发生了何事?闲话,又是什么闲话?”语气中已经带着些不经意的压力。   阿晚心跳如擂,在他刚刚伸手过来扯被子之时更是魂都差点吓了出来,她咬唇哆嗦着道:“表哥,男女授受不亲,以后表哥还是不要对我太亲密了吧。今日已经很晚了,表哥您先回去歇息吧。”   “男女授受不亲?晚晚,你在跟我说男女授受不亲?”赵恩铤似乎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低低地笑了出来,但阿晚却听出,他生气了。   他不是很疼爱“顾晚”吗?在“顾晚”哭成这样时不是心疼,不是安慰,反是这样威吓她?   她觉得他对她的态度有些奇怪,可是此刻她也想不了那么多,干脆心再一横,闭了眼睛就哭得跟要断气似地断断续续道:“表哥,我这次大病之后,听到了大夫的话,还有不少的闲言碎语,说我身体本就偏寒,此次更是积了寒症,以后定会对生育有碍,不利于子嗣,表哥你知道,外祖母她是多么急着要抱孙子的,我,我实在害怕惶恐得很。此次我回顾家,也是想找大夫再给自己看看,若是治不好......”   若是治不好你还是另娶她人吧。   阿晚泪如泉涌。   她从没想过自己演技会如此之好,当然可能是被吓得,也或者是对自己莫名其妙落入如此境地真的伤心绝望。   作者有话要说:  阿晚:(泪眼朦胧)表哥,若是治不好你还是另娶她人吧   表哥:(掐脖子)晚晚,你爱做白日梦的习惯怎么还是没改   今天又是摇旗求花花的一天呢~   感谢冰糖柑和小蕾的霸王票,还有感谢天上飛的不只鳥x26、gbw123x2、豹子珠x4、randomnessx10、chinansharonx3、慕慕x20、妃宸雪恋、secretx5 的营养液,么么哒~~~ 第6章   若是治不好你还是另娶她人吧。   阿晚这话没说出口,但说没说的,对赵恩铤来说又有何分别?   阿晚没睁眼,她也不敢对上他的眼睛,所以不知道他的眼睛已经慢慢染上一层猩红之色。   他看着床上哭得满脸湿漉漉的阿晚,以前,她受了委屈或者不高兴的时候,还只会扑到他的怀中跟他撒娇求他的宠爱和安慰,那是他废了多年的心机惯出来的,从她小时候起,他便有意的惯着她,极尽一切的宠着她纵着她,但是,却也明确地告诉她他喜欢的是怎样的她,如此让她的眼里,世界里便只得他一人。   可是不过是半年的时间,他回来,她不是装模作样地去寿安堂“看望”祖母实际是去寻他,不是像以前一样坐在院子外笑眯眯地等着他,或者偷偷躲起来,等他到了她的房间里,扑到他怀中故意“吓”他一跳,然后问他有没有想她,他说没有她便要生气要让他哄她许久。   全部不是,而是喝了安神药在装睡,他稍微碰触一下她,她便全身紧绷,对他满满都是防备和惧怕。   她的反应根本骗不了他半分。   为什么,这半年发生了什么?还是他千防万防,只是半年不在,她的心里还是住进了别人?无论他用尽了多少手段,都还是没有用?想到这里,他只觉得心中的暴戾几乎压制不住,原本抚摸她,帮她扯被子,现在正在她脖颈边的的手因为这种压制而微不可见地颤抖。   ***   可是他就这样定定看了她好一会儿,看她脸上满是泪水,被打湿的睫毛一簇一簇的,脸上的肌肤如凝脂一般吹弹可破,他知道,他只要轻轻碰触她一下,她的肌肤上便会划下红痕,他从来都不舍得伤害她分毫,更不能容忍失去她的哪怕一丁点的可能性。所以他的情绪一浪一浪的,但最终到底还是被他压制了下去,然后伸了手慢慢帮她擦着眼泪,可是她的眼泪却像是抹不尽似的,越抹越多,他抿了抿唇,伸手将她连人带被抱入了自己怀中。   他闻着她身上隐隐传来的馨香,抚了抚她的后背,声音低暗道:“晚晚,这些你不需要考虑,我既然回来了,这些自然都会替你处理好。至于你的身体,你也不必担心,我早就收到过太医传给我的消息,只要好好调理一番,就不会有什么大碍的。”   阿晚被他这样突然扯入怀中,却是又惊又吓,气都有些喘不过来,还好还有一层厚被,她把自己的脑袋尽可能地缩到被中,有些发颤道:“表哥,我不知道,我真的害怕得很,我也不想让外祖母伤心,让你失望,可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办,我想,我想回顾家好好静一段时间......”   回顾家。   她的话音未落,就已经感觉到了腰间骤然产生的压力,然后是他的下巴蹭到了她的头顶,就算是隔着被子,她的鼻息间也已满满都是男人陌生强烈的气息,她又急又恐,只觉得自己现在是不是要直接晕过去为好,但她什么都不敢做,只能在被中打着颤,竭尽全力地镇定着自己。   赵恩铤当然察觉到了她的颤抖和在他怀中的僵硬,他垂了眼看下去,就看见她的一只小手露在被外,紧紧地攥着被角,因为用力,小小的指节露出来,惨白,原本是极好看可爱的,却更显得惹人心疼心怜。他伸手握住,入手就是冷冻如冰,没有一丝热气,再低头看她,满脸的泪水,裸-露在外的侧脸苍白如纸,她本来就白,但原本是那种带着些粉润的凝白,但现在,却是完全失了血色的白。   她竟是怕成这样。   她怕的是那些人那些话,还是根本怕的就是他?   他心中翻涌,阿晚没有抬头,若是她抬头,就会发现他眼中血色被盖,已是阴云密布,风雨欲来。   过了也不知有多久,他最终也还只是拍了拍她,用宠溺的声音道:“好,晚晚,你别害怕,今日且先好生歇息。明日一早我要进宫面圣,你等我回来之后我再送你回顾家,你放心,家中之事,我定会替你做主。至于你的身体,更不必担心,而且你还小,子嗣一事不急,等过了几年再说也不迟。”   他说完就低头在她的发端吻了吻,但也只是浅尝辄止,那样拥着她抱了她片刻之后就又将她放回到了床榻之上。   阿晚闭着眼睛,她怕得要死,也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应对他。   他再伸手帮她抹了抹泪,道,“我先回去,你今晚好好歇息一下,明日等我回来。”   他说完了这句话之后又站在她的床前停留了片刻,看她闭着眼咬着唇,睫毛颤动红唇变色,终于还是转身离去了。他离开了,阿晚才像是又活了过来,她睁开眼睛,正好看到他离开的背影,看到他腰间的一块黑色挂件,那块黑色挂件她还是赵云晚时就曾见到过,他好像从不离身。   她的心像是一下子被什么揪住了,一抽一抽的疼。   ***   阿晚不知道自己是何时睡着的。   半夜的时候约莫那碗安神药到底还是发挥了作用,她一觉睡到了天明。   不过那中间她却还做了一个难以启齿的噩梦。   她梦到他又到了她房中来,她原本是睡着的,然后赵恩铤俯身吻她的嘴唇,他的吻干燥,炙热,带着些压抑的掠夺,她被压得有些喘不过气,便有些醒了过来,可是她半梦半醒之间发现是他,竟然并没有惊慌害怕,而是欢喜又委屈,然后嘤咛了一声,也没有推开他,反是在他抬身之际抱住了他的脖子就那样半梦半醒地跟他撒娇。   他似乎极受用她的撒娇,阿晚还记得她伸手搂住他脖子时他眼中划过的光芒,看着她的眼神再不是如先时那般的黑不见底,深不可测,而是满满都是宠溺和爱怜,他如她所愿的没立时就走,而是又搂着她亲吻了好一会儿,从她的脸颊到脖子往下,最后咬了她的唇,但再不是先前那种简单的吻吻唇瓣,而是抵-进了她的口中,唇舌相缠,满是欲-望的一个吻,她并没有拒绝他,最后还是他撤了开来,再哄着她睡下了。   阿晚醒来之后,坐在床上发了很长时间的怔忪,那个梦并不太清晰,但那个吻的感觉却实在太过强烈和真实,她还从未和男子有过那般亲密的行为,和她的未婚夫原缜也没有过,其实她和原缜虽然青梅竹马感情很好,但两人一直都恪守礼节,长大之后好像连手都没触过,更别说是亲吻了。她不知道亲吻竟是那样,那样令人失魂酥麻的滋味......甚至就是现在,她只要回想一下都会心跳加速,面上热得火烧一般。   她怎么会做这种可怕又羞耻的梦?   她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然后手,不,是整个人都僵住了。   一股寒意从脚底一直升到头顶。   ***   阿晚是近乎跌撞地爬起了身,冲到了梳妆镜前。   镜中的自己双唇有些微的红肿,她肌肤虽白,但唇色向来水润嫣红,此刻因着这些微的红肿,更显娇艳欲滴,阿晚看得心跳如擂,她想起了什么,伸手猛地扯开了自己肩头的袄子,目光看下去,果然就看到锁骨以下有一块触目惊心的红痕。她的皮肤一向娇嫩,只要稍微用力,啃咬过后就必定会留下痕迹,昨夜,在梦中,她就梦到过他曾经吮咬过这里。   是真的,不是梦。   阿晚跌坐到座椅之上,伸手按着那块红痕,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恨不得真晕厥过去,醒来之后就能发现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可偏偏她又清醒得很。   她甚至还记得很清楚,那时赵恩铤吻了她,是起身打算离开的,是她半梦半醒之间搂了他的脖子撒娇,不放他走,他这才又留下和她缠绵了好一会儿,又哄着她好一会儿入睡了才离开的。   就算是在梦中,她又怎么会,怎么能做出这种不知廉耻之事,还是和她现在本该避之唯恐不及的继兄?   以前的“顾晚”到底和他有多亲密她管不了,她可以说那些都和自己无关,可现在那个“顾晚”已经不在了,她甚至不能欺骗自己说昨夜那个人不是自己,因为那些身体的感觉和反应都太过真实,记忆也很清晰,那就是她自己,她不受控制似地在梦中做了那等可怕可耻之事,她赖不了人。   那她为何会做出这种事?   是因为“顾晚”残留的意念吗?她不清醒之时,“顾晚”残留的意念就会控制自己的身体,做出非她所愿之事?   阿晚如堕冰窖。   现在她要怎么办?   这种情况,她还能退得了亲事吗?   更令她恐惧害怕的是,有一就可能有再,昨夜的事情,她能保证将来永远不再发生吗?   阿晚满心的惊惧惶恐,最后脑中只剩下了一个念头:她必须离开这里,越快越好,离赵恩铤也越远越好。   ***   绿枝听到阿晚起身的动静就进了房间来服侍,阿晚已强迫自己镇定了下来,她转头看她,问道:“绿枝,表哥他进宫去了吗?”   绿枝点头,道:“嗯,姑娘,世子爷寅时末就出府了,不过他出府前有来看过姑娘,姑娘不记得了吗?”   阿晚的手脚冰凉,明明先前已确认,但再次得到证实那心还是又往无底深崖再坠了坠。   她不想让绿枝看出自己的异样,转过身背对着她“嗯”了声,道:“时候不早了,你去打水过来服侍我洗漱吧,我们快点去给外祖母请安。”   ***   阿晚皮肤好,从来都没有涂抹胭脂的习惯,但今日为了掩饰自己苍白如鬼的面色还是稍微搽了点,她在镜中看到自己左边脖颈近耳垂之处也有一块红痕,怔了怔,但手握着脂粉犹豫了片刻之后却又放了下来,没再刻意去用脂粉遮掩那红痕,就这样去了寿安堂给赵老夫人请安。   大约人受惊过度之后也会逼出无限的可能,此时她一举一动反倒是异常镇定了下来。   陪着赵老夫人用了早膳之后,她就看着外面的大雪有点忧愁道:“外祖母,这雪下得越来越大了,路上的积雪这么厚,怕是不好走,我看我还是早些出发吧。若是等表哥回来,他定是要送我的,可是从这国公府到将军府,这样的雪天,来去怕是要上两个时辰,表哥至少要耽搁到晚上才能回府,天黑赶路,我实在放心不下。”   外孙女一向乖巧体贴,外面的风雪又的确有些大,赵老夫人不疑有它,搂了阿晚就道:“好孩子,外祖母知道你的心,只是你表哥特特地赶回来,你本该再住些日子的。”   “外祖母,”阿晚垂头低低地唤了声,红着脸低声道,“也不在乎这一两日的。”   她微侧了脑袋低头,耳边的黑发滑下来,赵老夫人就看到了她脖颈处的红痕,她的目光一顿,再看外孙女脸上的羞红,心里隐约知道了些什么。昨晚孙子去了云意居她是知道的,孙子一直把外孙女放在心尖子上她也是知道的,但以前外孙女还小也就罢了,现在再这般,还是太出格了些,若是万一孙子克制不住,外孙女又一向对他柔顺,岂不是要出大事。   可就孙子那乖戾霸道的性子,她都是半点管不住他的。   她伸手怜爱的帮阿晚捋了捋头发,慈爱道,“好好,以后的日子还长着,不在乎这一两日。”   外面的大雪越来越大,的确是晚出发不如早出发,赵老夫人仔细吩咐了护送和随侍的丫鬟婆子一路上小心服侍之后,又不顾阿晚的劝阻,硬是冒着风雪亲自送了阿晚至国公府大门,看着她上了马车才肯回转自己的院子。   阿晚拨了车帘看着老夫人已经老迈的背影,只觉得眼睛一阵的酸热。   老夫人真的很好,就算前世她只是个和国公府毫无血缘关系的继女,她也从来没嫌弃过她,待她像亲孙女般,对她母亲云氏也好,她只希望将来自己不管做什么都不要太伤了老人家的心。   作者有话要说:  阿晚:是顾晚,是顾晚残留的意念控制了我   男主:呵呵   小可爱们,求继续撒花花啊~红包照旧,25双红包照旧~~ 么么哒~~ 第7章   风雪很大,路上积雪深厚,被压之处又结了冰很不好走,为了避免意外马车行得很慢,这一路怕是漫长,阿晚想了想,就唤了绿枝和秋红去了后面仆妇们的马车上去坐,又唤了曹嬷嬷在自己马车上服侍自己。   这些时日她一直忙着各种事情,没来得及也无心去细细打听顾家之事,现如今即将归家,便打算唤了曹嬷嬷跟她打听打听顾家之事。   前世她是赵云晚的时候也知道些顾家之事,但知道的并不详细,更何况这一世母亲有了自己,顾家的形势估计又已是不同。   曹嬷嬷是自她幼时就照顾她的老人,这几日阿晚一直都在暗中观察着曹嬷嬷的为人行事,看绿枝和秋红等人跟她的相处,就发现这嬷嬷面上温和良善,实则很是精明能干,就是绿枝和秋红对她也是十分恭敬的。   想来是她母亲精挑细选之后才放到她身边的。   马车开始前行,阿晚靠着大迎枕,捧着梅花形的小手炉摸着上面的环扣就有一搭没一搭地问道:“嬷嬷,我已久未归家,祖母原本就不甚喜欢我,现在怕是更甚,你且跟我说说现在顾家那边的情况吧,祖母那边,二叔二婶那边,最近又都发生了些什么事,都跟我说说。”   顾家人口还算简单,顾老太爷和顾老太太有两子一女,长子就是阿晚的父亲顾大将军顾恩韶,次子顾恩康,娶的是顾老太太娘家侄女周氏,周氏生了二子一女,长子顾武兴今年十七,次子顾文昌今年十三,女儿顾娆只比阿晚长了几个月,都是十五,现如今除了顾武兴是顾老太爷生前定下了一门亲事,顾娆和顾文昌都尚未定亲。   曹嬷嬷听得自家姑娘有此一问倒是也没什么意外,实则原本“顾晚”虽被娇养着,却一向是个心细的姑娘,她心疼母亲赵氏,早就吩咐过曹嬷嬷,让她注意着顾府那边的动静,有什么事都要事无巨细的跟她说。   曹嬷嬷看着阿晚苍白的面色,靠在迎枕上略有些失神的样子,很是心疼。   本来就不胖,这一场大病又瘦下了许多,原本是欢喜娇憨的性子,现在却每日里都有无尽的心事般,就是定国公世子回来了,好像也没能让她欢喜些。   但顾家之事,该说的还是得说。   她道:“姑娘,您的婚期临近,前些日子又生了那么一场大病,现在老太太和二房那边越发心急的想要把二公子过继给夫人了,老太太那边也一直都在给夫人施压。姑娘您回去,怕是老太太也会跟您提及此事的。”   她说的“二公子”便是阿晚的二婶周氏的次子,十三岁的顾文昌。   阿晚皱了皱眉。   果然还是有此事。   这事她前世就知道,顾家一直都为此事闹腾。   顾家虽说是将军府,但祖上却并不富贵,阿晚祖父原本不过就是个京中普通的五品武官将领,只是阿晚的父亲顾大将军能征善战,十几岁时便做了阿晚的外祖父定国公的侍卫,后来跟随定国公征战多年,立下战功无数,后来更是凭战功得封了一个正三品的将军之衔。赵氏也是在北疆认识的顾大将军,两人称得上是青梅竹马,感情深厚,成亲也是顺理成章之事。   只是十几年前顾大将军战死,顾家若没有定国公府这门姻亲,其实也就被打回了原型。   顾老太爷明理,他在世的时候还好,有他压着顾家还算太平,但自去年顾老太爷过世,顾家就开始风波不断。   顾家祖产不多,但花销却不少,每年的入项怕都还不够家里一年的嚼用的,顾家真正富贵的唯有阿晚的母亲顾大夫人一人,因为她是定国公府的嫡女,当年嫁过去之时就带了五万两银子的陪嫁,田产铺子无数。   可偏偏她却无子。   依大魏律,女子若无子无女,等其身故之后,娘家是有权取回她的嫁妆的。若只得一个女儿,那她的财产多半都会在女儿出嫁之时就给了女儿作陪嫁。   反正夫家是没有支配权的。   除非她过继了嗣子,自己愿意分得一部分的嫁妆给这个继子。   这么大的一笔财富,可以保顾家数代子孙无忧的财富,怎么可能不动人心?   ***   阿晚和曹嬷嬷正说着话,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阿晚抬头看向外面,但隔着车帘其实什么也看不见,但不一会儿外面就传来侍卫的声音,禀告道:“姑娘,前面是南安侯府的马车,出了些故障,成管事已命人上前打探,还请姑娘稍候。”   南安侯府的马车?   阿晚示意曹嬷嬷道:“既是南安侯府的马车,嬷嬷你开了车门,我看看。”   曹嬷嬷应下,开了车门,阿晚刚撩了帘子,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踏着积雪向着她的马车走了过来,是一名披了大红色斗篷的少女,她的帽沿衣边皆镶了毛茸茸的滚边,可爱又娇俏,那帽子围住的小脸隔着飘雪也看得出眉眼明艳,在这漫天的白雪中看着格外醒目,不是原翎却又是谁?   原翎是南安侯府的大小姐,阿晚未婚夫原缜的妹妹,也曾经是阿晚最好的朋友,两人自幼相识,然后相知相交了十几年。   阿晚当初的及笄礼,请的就是原翎做的自己的赞者。   可是她已经打听过了,“顾晚”的赞者是赵媛,原翎甚至没来参加她的及笄礼,那就是说,“顾晚”和原翎关系并不亲密。   是了,赵媛说赵恩铤一直拘着她几乎不让她出门。   “阿翎。”   阿晚知道自己该唤“原姑娘”,可是理智归理智,话到嘴边,她还是忍不住低低唤出了一声“阿翎”。   她看到了她,只觉得一股酸涩直冲眼眶。   实在是这样的场景太过熟悉,熟悉到她有一种错觉,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她不是什么“顾晚”,仍然还是赵云晚,原翎笑着向自己走过来,然后逮着哪儿先掐一掐,再拉了她的手就似真似假地抱怨道:“喂,晚晚,最近你怎么一直不出来,知不知道我二哥总在我面前转,再不把你约出来,我都快被他烦死了。唉,晚晚,你这么好的性子,我还真不舍得你嫁给我二哥那么个人,以后岂不是要被他欺负死。唉,你说我们的兄长,为何就不能像别人家的兄长,懂得爱护幼妹呢?只会一个比一个没人性。”   那时阿晚只会抿唇笑,因为她知道原缜很好,从来都不会欺负她。   可是那些都只会在她的梦里出现了,现在,他们,她们都还在,和以前一样的生活,只有她不见了。没有了她,所有人都还好好的,根本没有人知道她不见了。   ***   风雪有点大,两人一个在马车之上,一个在马车之下,中间隔着一段距离,还有簌簌飘落的白雪,阿晚的声音又低,雾茫茫的,原翎只看到了她对自己笑,并未听清她唤的是什么。   不过她看到阿晚的这个温柔又亲近的笑容就已经有些诧异了。   南安侯府和定国公府是世交,但原翎对这位定国公府的表姑娘却陌生得很。   这位顾姑娘一向很少出门,据说身体不好,性子还孤僻傲慢,仗着长得好和赵老夫人的宠爱一向目中无人,这些好像还都是定国公府那位大姑娘赵媛闪烁其词意有所指传出来的话。   可是原翎此时看她,目光清澈,神情温柔友善,看到自己似乎有些欣喜还有些怯生生的,看起来虽娇弱了些,却哪里有什么孤僻傲慢的影子?   原翎行到了马车前站定,笑道:“顾姑娘,我的马车出了故障,阻了顾姑娘行路,还请姑娘见谅,待你的侍卫一起帮忙移开了我的马车,清了路上的积雪,想来就可以前行了。”   阿晚听言看了看原翎身边欲言又止的大丫鬟侍雪,再看她们帽上还要身上积得一层细细的白雪,便知道她们在这路上怕是候着也有一段时间了,就温声问道:“原姑娘,你的马车可还能用?”   原翎面上露出了些无奈之色,摇头道:“是车轴坏了,一时半会怕是修不好的,不过先前我已经命人去了城中雇车,也派人回了家中报信,想来用不了多久就会有消息的。”   阿晚听言就转头对曹嬷嬷低声说了句什么,那曹嬷嬷扶着阿晚下了马车,阿晚这才对原翎邀请道:“原姑娘,这外面天寒地冻的,如何能久侯?你不介意的话,就先上我的马车一起走吧?从这里回我家会顺路经过南安侯府,我便先送原姑娘回府可好,这样并不碍着我什么。”   原翎皱眉有些犹豫,说什么顺路,很可能只是这位顾姑娘这般说罢了,这大雪天,让人专门送自己回家,也太麻烦了别人些。   原翎不想麻烦阿晚,她身边的侍雪却是有些急了,小声劝道:“姑娘,既然顾姑娘邀请,您就坐顾姑娘的马车吧,您在这里已经侯了这么长时间,这样的雪天,长贵去雇马车,且不说能不能雇到,就算是雇着了,那必也是十分简陋的,姑娘已冻了半日,再捱下去受了冻着了寒,可如何是好?”   好的马车可不是临时想雇就能雇着的,都是要提前很多天预订的,尤其是这样严寒的天气。   阿晚上前拿了自己的梅花手炉递给原翎,柔声道:“原姑娘上来吧,雪天路长,我刚刚还觉得闷得慌,就不想见到原姑娘,还有些很不厚道的高兴,原姑娘莫怪,你上来,我们可以一起在马车上玩玩骰子。”   这是个什么提议?   原翎看着阿晚亮晶晶的眸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不是扭捏的性子,而且也不知为何她看见对面顾晚这样的笑容,她就有一种从心底生出的亲近和喜欢,觉得自己就不该拒绝她,大约是美人美到一定程度,就会男女通杀?   原翎只能用这个理由作解释了。   她伸手接过阿晚递过来的梅花手炉,笑道:“好,那就叨扰顾姑娘了。”   阿晚便拉了她的手上了自己的马车,而曹嬷嬷和原翎的侍女侍雪则是一起坐了后面绿枝和秋红等丫鬟们的车。   ***   两人上了马车,阿晚还当真拿了一副骰子出来和原翎一起顽。   这个是两人以前经常一起玩的。   原翎却是没想到阿晚会是这么一副性子,两人玩比大小,输了的就说说自己听来的或者自己经历的一些趣事,玩了一路,说了许多的话,两人便已经不知不觉就很亲近了。   及至后面,原翎看着阿晚清澈对人毫不设防的笑容,一时之间都有些怔忪,好几次甚至想提醒她,告诉她怕是她身边有小人,整日里地在外面败坏她的名声,让她提防着些。可毕竟两人是刚刚相交,到底还是忍不住了,觉得来日方长,将来再说也不迟,而且只要阿晚自己能出去多走动走动,她这样的性子,那些谣言自然就不攻自破。   不过阿晚并未送原翎至南安侯府,他们行到一半路程的时候就遇到了得了护卫送过来的信,策马过来寻妹妹的原缜。   半个多月前还是阿晚青梅竹马未婚夫的原缜。   作者有话要说:  原翎:为何我们的兄长都这么没人性?   阿晚:(默默)总比未婚夫都没人性强   小可爱们,天气不错,记得撒花哦,爱你们~~ 今天依然是个发红包的好日子~~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笑笑 2枚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不浊 10瓶、慕慕 10瓶、gbw123 5瓶、小孩子 2瓶、chinansharon 1瓶、豹子珠 1瓶、画画的猴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8章   原缜骑马疾驰而过,好在南安侯府的侍从一直注意着路上的来往之人,远远看见了自家公子,就赶紧地跳下了仆从的马车,拦下了原缜的马,这才没有错过。   原缜是得了护卫的消息担心妹妹,命了家中准备马车,自己则是先骑马过来了,是以此刻他虽然到了,但原家的马车却还是在后面,此刻他见妹妹上了顾家的马车,便隔着马车门和阿晚打了招呼,致谢之后就道:“恐怕还要叨扰顾姑娘一段时间,待家中马车到了之后舍妹再和姑娘辞行。”   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一个多月前这个说话的人还帮她整着斗蓬,拂了帽沿上的雪花,跟她道,“晚晚,祖母梅园中的檀香梅开了,她想接你过去住几日,阿翎也在,如果你有空的话,我就让祖母派人过来接你。”   那时她笑弯了眼,故意道:“我不去,既然是大长公主想要接我过去住几日,干嘛是你让大长公主派人过来接我?”   原缜的祖母便是当今圣上的姑母,寿宁大长公主。   他听了她的话笑了出来,眼睛闪着亮光,他本来就生得十分俊美,只是不笑的时候总带着些慵懒和漫不经心,此刻笑起来就格外的好看,像阳光打在雪花上折射出漂亮的光芒。   她看见他的笑容就知道他是故意的了。   是了,他一向聪明,怎么会犯这种明显的错误,不过是故意想从她的答案里听到她的心意罢了。   只不过后来阿晚最终也没有去成大长公主的梅园,因为她回家之后翌日就病倒了。   再后来她从病中醒过来便就是现在的“顾晚”了。   不过他的声音虽然还是那样熟悉,但语气却格外的清冷,无甚波澜,不似那时跟她说话时的温和宠溺,甚至也不知是不是阿晚的错觉,就是比以前他对别人说话也都要更冷漠了几分。   有那么一刹那阿晚很想掀开车帘看一看他,想看看他还是不是跟以前一样,说话时或慵懒或清淡地扫人一眼,总带着些漫不经心的,睥睨的傲慢味道,让人不由得有些恨得牙痒痒,但在她面前,他却从来不是那样的,他总会想着法子哄她......   阿晚深吸了口气,到底压过了这股冲动,她怕原翎看出自己的异样,最终也没有掀开车帘,甚至连表情都控制得还不错。   她和他之间,隔得已经不仅仅是一道车帘这么简单。   她多看他一眼,都怕会引来什么难以预料的后果和误会。   虽然外人总以为她是个被娇宠得天真的小姑娘,但其实她从来都理智得很,看又如何,不看又如何,她已经不是赵云晚,如果没有昨晚她和赵恩铤的事,她可能还会想,若是她和赵恩铤的事情解决了,或许还有再嫁给原缜的可能性,因为她实在贪恋属于赵云晚的温暖。   可现在,发生了昨晚那样羞耻,噩梦般的事情,她怎么还可能嫁给他?她更害怕让他和继兄对上,那场面她想都不敢想......反正她暂时都不想再把他牵扯进来了,免得把事情弄得更复杂。   所以纠结了半日,她最后也只道了一句“原二公子不必客气”,便命马车前行了。   只是她在马车之中,自然没有看到原缜听到她这句话时面上陡变的神色,原先身上的冷淡傲慢,还有万事皆关我何事的漫不经心尽失,眼中慢慢聚集的皆是困惑和震惊。   原翎不知车内车外的风起云涌,她只知道自己二哥说了那么一句不痛不痒的谢辞之后,顾晚隔了好半晌才回了一句更不痛不痒的话,她随口就笑着道:“你们这对话,听着怎么像是有多大仇怨似的。”   阿晚瞥了她一眼,道:“不是有仇怨,是你二哥的声音太好听,我一时呆住了。”   说完才发现这句话不该是自己说的,她已经是别人的未婚妻,这话也太过轻浮了些。   不过原翎眨了眨眼睛,却是“噗嗤”一声笑出来,并没想太多,反而只觉得顾晚可爱,她以为顾晚这句话是反讽,谁让她二哥总是一副眼睛长在头顶上忒惹人恨的模样。   ***   如此原翎仍是坐在了阿晚的马车之上,而原缜则是骑了马在雪中随行,这样又行了小半个时辰才遇到了原家赶过来的马车。   因着原缜的到来,又因为阿晚先前那句“你二哥的声音太好听”,也不知是戳动了原翎的哪根弦,她开始讲他们家兄妹几人幼时的趣事,阿晚以前和他们关系亲密,几乎可以说是一块儿长大,那些事情她多半都是知晓的。   甚至其中有些事还曾是她参与过的。   这个世界没有赵云晚,但所有的事情还是都发生了,只是抹去了赵云晚的痕迹而已。   原来没有了自己,这世上其他的人其他的事皆是未变,她听着心中越发的酸涩,怕原翎觉察出自己的异样,便掩饰道:“原姐姐,你们兄妹感情真好,我自幼都是一人,每日都是无趣生闷得很。”   原翎看出阿晚眼中的孤寂和苦涩,那一刻她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心软得不行。   她觉得阿晚真是忒可怜,   看她这样子,分明就是被家中给拘束得狠了,可恨那赵媛竟然还在外传她那样不实的谣言。   她宽慰道:“那你以后有机会就多出来玩玩好了,你身子不好,有可能就是因为总在家待着闷着的,平日里就该多出来走动走动。”   说着她又道,“说起来这个月底就是我的生辰,我邀请了几个闺中好友一起去我祖母的梅园那里赏梅,我知你刚刚大病初愈,现在又天气严寒,但若是你能过来的话,我定会很高兴的。”   她口中的大长公主便是寿宁大长公主,原翎和原缜的嫡亲祖母。寿宁大长公主喜梅,梅园是她在京城南郊的一座庄子,里面种了很多的名品梅花,京城的贵夫人和姑娘们一向以能去大长公主的梅园赏梅为荣。以前寿宁大长公主也很喜欢阿晚,她是常和原翎一起过去玩耍的。   阿晚当然想去。   她笑道:“我不过就是前些日子受了些风寒,早就痊愈了,并不碍事的,届时若是家中无什么其他要紧事绊住,定会去的。”   原翎很高兴,道:“那我改日就派人给你送帖子。”   ***   因着原翎在车上一起说话,枯燥的行程也变得欢快起来,及至原家马车到了,两人分开之时都有些恋恋不舍,阿晚亲自下了马车送原翎。   刚下了马车阿晚就看到了牵着马站在马车旁的原缜。   她尚未抬头看他,就已先看到了他身上熟悉的深蓝色锦袍和玄色氅衣的衣摆,那一刻阿晚只觉得一阵恍惚,她怕自己失态,更不敢看他,只垂着头匆匆给他行了一礼,就把注意力都放到了原翎身上,所以自然也就错过了原缜看到她下车之时面上怔愣震惊的神情,以及随后眼中汹涌的情绪。   原翎和阿晚告辞,原翎拉着阿晚的手叮嘱,道:“顾妹妹,我生辰之时你可一定要过来。”   阿晚点头应下,又保证了一番,两人才很是不舍得分开。   ***   阿晚和原翎告辞,转身上了马车,这过程自始至终都没再去看原缜。   既然都不再认识她,就不再牵扯了吧。   她因为贪恋属于赵云晚的温暖,去招惹原翎,却不敢再去招惹原缜,在她还没有处理好自己和继兄赵恩铤之间的事情之前,她都不能去招惹他。   可是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却隐约觉得他的目光好像一直盯在自己身上。   她真是自作多情呢,所以自始至终都没去看他一眼。   ***   但阿晚不知道的是,实际上,那根本就不是她的错觉。   原翎目送阿晚离去,一回头,就发现自己兄长竟然牵着马一直在看着阿晚的马车,目色沉沉,意味不明。   原翎也未想太多,顾晚生得实在太过貌美,少有男子见了会不多看两眼,恍然若失的,就像她,她还是个女人呢,感觉今天也像是被顾晚的美色给灌了**汤似的,竟然初次见面,相处了也就这么多的时间,就喜欢她喜欢得不行,总想和她在一起似的。   就算她二哥一向都不近女色,但总也有破例的时候,只可惜顾晚已经定亲了。   她心情很不错,就笑着打趣道:“二哥,别看了,那是顾家的妹妹,早就和定国公世子定亲了,以前还听赵大姑娘说她这位表妹性子高傲,目下无尘,现在想来怕都是她心中妒忌杜撰出来的,还好你不喜欢那赵大姑娘,简直是......”   “和定国公世子定亲?”原缜打断了自己妹妹的唠叨,嘴角微翘,明明好像是在笑着,但眼神中却全是冷意,语气中也像是加了刺,还有些意味不明的讽刺和愤怒。   那模样真是要多古怪有多古怪。   原翎被打断了话抬头看见自家二哥这副神情心中就是一咯噔,她有些茫然的看着他好像就快要和风雪融成一色的面色,喃喃道:“二哥?”   你不会是,真的喜欢上顾晚了吧?   赵恩铤那人的未婚妻,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肖想的。   不,她摇了摇头,觉得是自己多想了,她二哥和顾晚以前根本就没有交集,刚刚顾晚也没怎么搭理二哥,至于吗?她二哥也从不是轻浮,会被女色左右之人。   她皱了皱的鼻子,道:“嗯,你不记得了吗?我们南安侯府原本和定国公府是有过一个口头婚约的,但定国公府就定国公世子赵恩铤那么一个阎罗王,原先我还十分担心爹娘想不开定要把我嫁给那个阎罗王,好在两年前定国公亲自跟祖父请罪,说是顾姑娘自幼丧父,在顾家处境不好,定国公老夫人心疼外孙女,要让那阎罗王娶顾姑娘,所以和我们家的婚约就此作罢了。不过听说那阎罗王倒是对顾妹妹挺好的。”   原缜捏着自己手中的缰绳,因为太过用力而青筋暴露,指节发白,他控制住了自己心中翻腾的情绪,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上马车吧。”说完就转身上了马,也不等原翎就直接疾驰而去。   原翎看着他踏雪而去,那马蹄蹬起的雪花扬得老高,一时之间也是目瞪口呆,然后跺了跺脚,气恼道:“什么人嘛,也不知是怎么了,这半年来就跟个神经病似的。”   也不再理会他,自顾上了马车归家。   ***   因着偶遇原翎一事耽误了一些时辰,阿晚回到顾府之时已是晌午时分。   顾府分了东西两院,东院是顾家祖上传下来的宅子,现如今顾老太太和顾家二房都住在东院里,西院是原先顾家隔壁人家的宅子,赵氏嫁过来,顾府不够住,定国公府就把这顾家隔壁宅子高价买了下来给了赵氏做嫁妆,那时赵氏和顾大将军也都没在意,因为赵氏成亲之后便随着顾大将军去了北疆,及至顾大将军过世,赵氏带着女儿回京,这才收拾了西院住了进去。   阿晚自然是直接回了西院。   只不过她刚回到西院,不过跟母亲略说了几句话,衣服都还尚未来得及换,东院那边就已经得了消息,派了婆子过来请她,道是老太太那边还一直都在等着她用膳呢。   耽误老太太用膳可是大事,阿晚便赶紧随着母亲去了东院上房给顾老太太请安。   顾老太太是武官家的出身,生得十分健壮,虽则年纪比阿晚的外祖母赵老夫人还要年长上两岁,面上褶子也不少,但精神头却很好,头上更是半点银丝也无。   阿晚入了房间脱下了身上的银狐斗篷给了身后的绿枝,然后上前给老太太行礼请安,老太太唤了她到跟前就一把搂了她到怀中,“心肝儿”的唤着,道:“我的儿,听说你前些日子大病,昏迷了数日才醒,可把我这心焦的啊,现在可觉着怎样了?你父亲可就你这么一点血脉在这世上,要是你在外出了什么事,可叫祖母怎么去见你父亲。”   约莫是说起战死的儿子真伤心,眼泪鼻涕一把流。   阿晚:......   她被这么搂着哭真有些受不住,倒也不是她嫌顾老太太粗鄙,而是她实在跟她不熟,很不熟。而且她话里明晃晃的指责赵氏和国公府让她也有些不舒服。   但她好歹忍住了,道:“孙女已经好多了,劳祖母挂心,是孙女的不孝。”   这时旁边一位头上盘了金丝髻,又插了支明晃晃凤头金钗的长脸中年妇人就插言道:“要我说,晚姐儿就是养得太娇了,我们武将家的姑娘,身子骨哪里有这么差的?看我们娆姐儿,从小到大就没生过什么病,我觉着,以后晚姐儿就留在家中,和娆姐儿同吃同睡一起玩着,保准就能健健壮壮的,什么药也不用吃。”   阿晚看过去,认出这位长脸妇人,便是她的二婶周氏了。   她笑了一下却并未说什么。   周氏被她这么一笑却是很有些不自在,这丫头一直都这样,就那么云淡风轻地笑上一笑,旁人觉得她脾气好,但她却觉得那笑里满满都是轻慢和骄傲,好像话都不屑跟你说上一句似的。   而周氏口中的“娆姐儿”顾娆坐在下面则是眼神十分羡慕地打量着阿晚,阿晚身上的宫缎雪丝袄裙,先前褪下来的那件银狐皮的斗篷,脖子上红得想要滴血的红玉璎珞,腕上晶莹得犹如有水在其中流动的翠玉镯子,还有绣鞋上镶着的拇指大小熠熠生辉的珍珠,每一样都是顾娆可望不可及的,看多一眼都会眼睛连着心一起烧。   都是顾家的女儿,凭什么她要什么有什么,有那样的人把她捧在手掌心,可自己却什么都没有?   阿晚不说话,但顾老太太对次子媳妇周氏的话却是十分认同,她点了点头就对阿晚母亲赵氏道:“如娘说得也有几分道理,这姑娘家啊,哪能真的一直关在家里跟个药罐子似的养,好端端的把个武将家的女儿养成了个药罐子。”   “还有,茜娘啊,晚姐儿是阿韶在这世上仅存的骨血,但这么多年来,她留在我跟前的日子屈指可数,往日里为娘是想着你娘亲身边无子女侍奉说话,让她住在国公府孝敬她外祖母也就罢了,但现如今晚姐儿就快嫁去国公府了,也不该再一直住在国公府了。我想着不若她出嫁前就让她跟娆姐儿一样,住到我跟前来吧。就住在娆姐儿隔壁的屋子,我已经命人收拾了出来,今日晚姐儿就可以直接住进去。”   阿晚乍听这话有些呆,赵氏的脸色则是可见的沉了下来。   可顾老太太可不管赵氏的面色,她对赵氏“命令”完就形容可亲地对阿晚慈爱道,“晚姐儿,以后你就住在你姐姐隔壁,平日里姐妹两一起做做针线一起玩耍,白日里就到祖母这里说说话,可是欢喜?”   一点儿也不欢喜。   ***   阿晚心中腹诽,她还在想着该如何拒绝了顾老太太这提议之时,就听得自己母亲赵氏声音冷淡道:“母亲,此事怕是不成的,您也说了阿晚就要成亲了,她要嫁的是定国公世子,以后就是国公夫人,将来是要执掌国公府中馈的,现在也该学学管家理事了,儿媳已经准备现在就将儿媳自己的一些嫁妆产业拿出来交给阿晚打理,让她早些练练手,免得将来手忙脚乱。”   一段话说得顾老太太和顾二太太周氏皆是色变。   赵氏手上的产业一直都是她们的心病。   她们早知赵氏很可能会把她手里的产业都会给了阿晚陪嫁到国公府去,但猜测是一回事,真正听到得到证实又是另一回事。   可这事偏偏她们还阻止不得。   房间里有片刻的凝滞,顾老太太脸上阴晴转换,好一会儿才沉着脸道:“就算是晚姐儿要学习管家理事,跟她住在我这边也没有什么冲突,往西院去走路不过就是一两盏茶功夫的事,她完全可以住在这头,每日里跟娆丫头一起给我请过安之后,再跟你一起回西院学习管家理事。”   因着心情不好,语气已然是很不好。   她心中不满,不过就是让孙女住到东院,这儿媳就敢拒绝自己,照理来说,她是儿媳,她自己都不该独居那么个大院子,吃住都和她们东院分开,而是应该搬到东院来服侍自己的。这都是过去这么些年来,老头子在世之时把她给惯坏了。   她对她太好,这个儿媳已经快踩到自己头上来了。   赵氏略皱了眉尚未出声,周氏又尬笑了两声,道:“哎呀,是啊,晚丫头就要出嫁,是该学学管家理事了,不过大嫂,母亲说得的确没错,这东西院来回不过是两盏茶的功夫,而且就算晚丫头住在西院,她也还是要过来给母亲请安不是?”   “不过说到晚丫头出嫁,不怕大嫂你笑话,又戳中了我的一桩心事,说起来,我们娆姐儿还是姐姐,现如今晚丫头就快出嫁了,可娆姐儿的亲事还没个着落,大嫂,这也是我的私心,我就想着娆姐儿能多和晚丫头亲近亲近,也沾点喜气。”   “还有,虽则娆姐儿的亲事还未定下,但我觉得,娆姐儿也该学学管家理事和大家规矩了,我是个粗人,连大字都不识一个的,也教不了娆姐儿,就想着大嫂既然教晚丫头,能不能以后就让我家娆姐儿也和晚丫头一样跟着大嫂,顺便一起教了?”   阿晚目瞪口呆,她母亲说得很清楚,要把她的嫁妆产业拿出来教着自己打理,日日看的都是那些嫁妆产业的账本,见的是铺子产业的掌柜,还有教自己国公府的人情往来,她二婶竟然开口让顾娆跟着自己一起去学?   还有顾娆比自己还大两个月,但亲事却一直未定下,并不是因为无人上门提亲。   而是顾老太太和周氏都嫌上门提亲的人家门第太低,或者也偶有门第不错的,但却是旁支庶子,她们又是看不上。   她们总记得自家是将军府邸,另一个孙女/侄女定的可是年纪轻轻就已经有战神之称的国公府世子呢,这个孙女/自己女儿怎么能嫁得差了?   可她们却忘了,就算是将军府邸,阿晚的父亲顾大将军已死了十几年,而顾娆的父亲不过就是在北城兵马指挥司做了一个正七品的副指挥,有尚算不错的人家肯提亲,看的多半还是顾家和国公府的姻亲。   阿晚尚在惊愕中,尚未来得及去看她母亲面色,周氏已经对她女儿顾娆使了眼色,顾娆便起身就对着赵氏行了礼,道:“大伯母,侄女愚钝,以后还要请大伯母费心了,不过侄女一定会认真跟着大伯母好好学的。”   阿晚看着这一家子的作派,心道,难怪这么多年来她母亲一直要把“顾晚”送到国公府养着,而自己就日日闭门礼佛。她看着神色清冷的赵氏,心里突然就觉得有些疼。   好好的金尊玉贵,千娇百宠的国公府嫡女,下嫁到了顾家,可是成婚没几年丈夫战死,然后日日就对着这么些人,这么些事?虽然她知道母亲赵氏性子强硬利落,后面又有国公府撑腰,这些人在她面前也就是蹦跶几下,实际吃不了什么亏,但也膈应人不是?   作者有话要说:  阿晚:(含愁)我们之间,隔的不仅仅是一道车帘   原缜:(一把扯开车帘)有病   男主:(杀过来中) 第9章   不过周氏母女这种强按头的招式对别人可能有效,对赵氏却是半点用处都没有。   她甚至神色都没动一下,只语气平淡地对周氏道:“阿晚学管家理事之前,已经跟着教养嬷嬷和女夫子学习规矩礼仪,诗书,算学,琴棋书画,刺绣,厨艺等各种才技近十年,二弟妹既然说自己大字不识,从未教过娆姐儿什么,我看娆姐儿也没专门请过什么师傅,那她现在应该还不适宜跟着阿晚一起学习打理嫁妆产业,我看不若还是我给娆姐儿请一位宫中的嬷嬷先教教娆姐儿规矩礼仪吧。”   这话就是明摆着打脸,饶是周氏和顾娆脸皮厚,此时也涨得通红,然后不等她们再说什么,赵氏又续道,“勋贵世家也好,寻常的官户之家也好,说亲最紧要的一是门第,二是姑娘本身的品性,有宫中的嬷嬷教过,别人相看之前,也都会高看两眼。”   说到这里赵氏又看向自从提起阿晚嫁妆一事之后面色就一直不怎么好看的顾老太太,道,“母亲,说起这个儿媳还想起来一事,前些日子族长家的三婶娘进京,她还说想让儿媳帮她们家的三姑娘寻个宫中的教养嬷嬷,只是儿媳寻的那位嬷嬷并不愿意离京,儿媳想着,不若就接了三姑娘一起到家中来住着,这样母亲身边岂不是又要热闹一些了?”   顾氏一族祖籍齐州,赵氏口中所提的三姑娘顾烟是顾氏老族长的侄孙女,定的是京中忠义伯府的嫡次子,顾烟在其七岁时祖父致仕之后就一直住在齐州,顾烟的祖母担心其嫁到京中却不懂京中礼仪,以后在伯府的日子会不好过,是以这才求到赵氏头上。   赵氏此话一出,老太太的面色已经黑如锅底。   顾老太太一直想把自己的小孙子,周氏的幼子十三岁的顾文昌过继给赵氏好继承长房的财产,可前些年顾文昌小的时候周氏不舍得,或者说周氏心眼比较多,她觉得大房这种情况,小儿子迟早都是要过继给长房的,那可不能早,怎么着也得等养大了,自己养熟了才好过继吧。   可万万没想到等顾文昌过来十岁之后赵氏却不肯了,赵氏说,要过继,行,那就去顾氏族里挑个年纪小的养着。   赵氏背后可是定国公府,谁也拿捏不着她。   再等这话放到族里,赵氏的身份和财产谁不心动?族里可不就都站到了赵氏那边?   现在赵氏这话其实就是拿族长压老太太和周氏,把族长家的三姑娘接过来和顾娆一起跟宫里嬷嬷学什么规矩礼仪,可不就是把族长之势搬到了家里压着?   “这事儿且再说吧,也不是一时半会的事,今日就先让晚姐儿搬到东院里住着。”顾老太太沉着脸语气强硬道,“我自己的孙女,我儿子唯一的一点骨血,从没在我面前养过一日,这事儿就是走到哪儿也说不过理去。”   她脾气本不是好的,一直忍着赵氏是因为赵氏背后的国公府,还因着老头子临终前的千叮万嘱,可是现在她都要被赵氏踩到头上了,她还要怎么忍?继续忍着,赵氏的心里也没有半点顾家。   ***   阿晚还就在顾老太太身边坐着呢。   老太太绷得铁紧跟个石头似的腮帮子就近在咫尺,阿晚转头再看自己母亲隐忍但眼看就要发飙的面色,心中叹了口气,她拿了帕子掩了口鼻就连着咳了好几下,像是连肺都要咳了出来。   她这副模样,就是顾老太太都忍不住身子往后侧了侧。   老人家冬天最难熬,被过了病气可不是小事。   阿晚也乖觉的退出了顾老太太的怀抱,她又喘了好几口气,才对着老太太道:“祖母,我的身子尚未痊愈,太医嘱咐了,这些时日若是不小心注意,很容易落下病根,所以尚还需要日日熬汤煎药,不仅是吃的汤药,还有每日里浸浴的浴汤,都很麻烦,还有膳食,也都是照着太医的单子做的,孙女虽然也很想在祖母跟前尽孝,但若是现在就住进东院,实在怕滋扰了祖母,更怕过了病气给祖母那就是孙女的大不孝了。”   “此次我是要在家中长住的,祖母不若再等些时日,待孙女的病尽全好了,孙女院子里的东西也都收拾了,再到祖母跟前服侍,可好?”   阿晚说得温柔,眼神如水,明透清澈,再不像撒谎的样子,就算顾老太太原先已经打定了主意,可她现在看着阿晚这副模样也是犹豫起来。   主要是她怕阿晚的病会过人。   周氏看着阿晚那副病弱的样子虽心中不屑,但她的脑子也是个转得快的。   她见老太太那副神情就知道让阿晚住到东院的打算怕是要落空了,眼睛转了转,就道:“唉,这说的也是,晚姐儿在国公府娇生惯养惯了的,肯定住不惯我们东院,而且大嫂说要请宫里的嬷嬷过来教导娆姐儿,又要把族长家的三姑娘接过来,这样说我们东院哪里还能住得开?要不我看就让我们娆姐儿也跟着晚姐儿一起住到西院去好了。”   阿晚:......   不过这事还不等赵氏拒绝,顾老太太就黑着脸先拒绝了,她道:“烟丫头过来,自然是要住在东院里,这事以后再说吧。”   烟丫头便是族长家的三姑娘顾烟。   若是顾烟过来,顾老太太是决计不肯让顾烟住到赵氏那头去的。   ***   兜了一圈,顾老太太和周氏所有的打算都落了空,顾老太太再看阿晚那咳得就快断气的样子,连午膳都不想留她在自己房里用了。   阿晚是顾老太太长子留在这世上唯一的骨血,若阿晚乖乖巧巧,孝顺听话,是个正常的孙女,她自然是真心疼她,可阿晚本来就不是在她身边长大的,情分已经薄了些,现在再病成这样,她就算要疼,也还是更看重自己的身体一些。   所以在阿晚又一轮咳嗽之后,她脸色就有些难看得冲赵氏道:“亲家母这到底是如何照顾的晚姐儿?好好的姐儿怎么就病成了这个样子?既病成了这样也就不该出门,在家好生养着,怎么这样大的雪天还要在外面颠簸?你快带了晚姐儿回房歇着,寻常的饭食也不要用了,只嘱咐丫头们煲些燕窝粥给她好生润着嗓子,养养肺。”   这不是你急匆匆的召了人过来用膳吗?   赵氏也不说什么,只上前从容地领了阿晚跟顾老太太告退,道:“母亲教训得是,儿媳这就带了阿晚下去歇息,母亲您好生用膳。”   回到了西院,阿晚也不装了,赵氏看她这样子叹了口气,道:“晚晚,女子太过病弱,终归对名声有碍,也不可装得太过了。家中之事,你只需眼明看着既是,母亲自能应付得过来。”   好在阿晚定的是自己娘家,母亲和侄子都不会嫌弃她,但病弱的名声传出去终究是不好,国公府那边有些人的心本就已经养大了,无事都要弄点事出来,若是阿晚病弱的名声再传出去,怕是更有人要蠢蠢欲动,不知生出多少事端来。   阿晚知道赵氏是为她好,一来心中感动,二来也怕赵氏看出自己的异样,就搂了赵氏胳膊撒娇道:“女儿知道,只是刚刚一时心急,不过阿娘您看我现在的情况,东院的确是住不开的,我就是不想住到那边去,阿娘您别怪我。”   她身边服侍的丫鬟婆子就有十几个,老太太说只给她收拾了一间屋子出来,要她怎么住?   赵氏无奈,拍了拍她笑道:“好了,没有怪你,只是装都装了,你今日还是回去好生养着。改日母亲就派人把族长家的烟姐儿接过来,我之前也见过她,是个稳重懂事的,亲事也已经定了下来,有她在你祖母和二婶那边也能消停些,你以后要和她好好相处。”   “嗯,女儿知道。”阿晚道,“可是阿娘,您接了她过来,是当真要过继族中的孩子作嗣子吗?”   赵氏浅淡地笑了笑,道:“不过是拖着罢了,这事等你出嫁了再说也不迟。”   阿晚看着她母亲的笑容,心里却隐约知道了她的意思。   等她嫁了,她母亲也就没什么可顾忌的了,还过继什么?她从来就没有什么过继孩子的心思。   ***   定国公府。   赵恩铤一早入了宫见驾,出宫之时已是巳时,虽然他出宫之后就弃了马车直接快马加鞭回府,但回到府中之时阿晚的马车也已经走了近一个多时辰了,只是彼时他尚不知情。   他下了马刚入了国公府外院就有管家在门口候着了,恭敬地禀道:“世子爷,老夫人吩咐了,道是世子爷一回来就请世子爷去寿安堂说话。”   他扫了他一眼,一边往内院去,一边就随口问跟着的罗管家道:“表姑娘可是在寿安堂?”   今日阿晚要回顾家,以他祖母疼爱她的程度,走之前肯定是会留她在寿安堂说话的。   罗管家的脸上僵了僵,很有些小心地道:“世子爷,表姑娘陪着老夫人用完早膳就离开了,道是雪有些大,怕路上不好走,若是等世子爷回来,也不好让世子爷再送的。”   赵恩铤的脚步就是一顿,回头目光扫过罗管家,最后落在先前也是侯在一旁一直没说得上话的侍卫身上,侍卫忙上前小声禀告了几句,他的脸色越发沉了下去,不过步子倒是没停,径直往寿安堂去了。   ***   赵老夫人看到孙子回来,再看他面色,也未直接提阿晚之事,只待他请过安之后就问道:“恩铤,今日你进宫,陛下可有什么打算?”   有何打算?赵恩铤心中冷笑,试探我是否愿意娶端慧公主可算是一件?   不过此事他却不会跟自己祖母说,只道:“陛下打算先调父亲回京,再封我为北军都督府右都督,命我年后就回北疆。所以,祖母,我想将我和阿晚的婚事提前,婚后就带她一起去北疆。”   赵老夫人一惊,这话的信息可真丰富。   调儿子回京,将北疆兵权交给孙子,说起来是对定国公府的器重,但其实也是削弱了定国公府的兵权,同时也是在防着定国公府。但此事她却是不好说什么,只道:“你父亲已经几年未曾回京,他年纪也大了,回来就回来吧。”   兵权不兵权的,她不在意那么多,她老了,已经多年不见自己的独子。不过儿子即将回京的喜悦却又被孙子要带着外孙女一起离开的话给冲淡了,只觉得满心酸楚。   她看了孙子一眼,道,“只是你和晚儿的亲事,这眼看着就要过年了,怕是太仓促了些,还有,她身子骨不好,我也怕她去北疆那边受不住。”   其实这事也是她的一桩心事。   阿晚是她的嫡亲外孙女,她疼她是仅次于自己唯一的孙子的,可是疼归疼,阿晚却并不是最好的孙媳妇人选,甚至从阿晚的角度来看,孙子也不是最好的夫婿人选,她嫁进赵家几十年,如何不知道赵家媳妇的苦楚。   只是孙子的脾气硬,他的决定谁能左右?所以这事她也无可奈何,但赵家子嗣问题的确是她的心病,左右都是忧心,所以她一直热衷的事情就是帮阿晚养身子,结果一场大病阿晚的身子骨反而更弱了。让她就这么跟着孙子去苦寒的北疆,她实在不放心。   赵恩铤知道自己祖母的心事,但阿晚就是他的命,他是绝对不可能放开她的。他总算找了句话宽慰道:“阿晚是在北疆出生的,说不定那边的风土更适合她。”   赵老夫人看着自己孙子完全没得商量的语气,叹了口气,道:“罢了,此事若是你姑母和阿晚同意,我这把老骨头还有什么好说的,我总是盼着你们好的。”   ***   当晚,定国公府,外院书房。   赵恩铤靠坐在桌案后,手上慢慢翻着书册,窗外是白茫茫的雪,桌案上掌了灯,在他脸上打下了一层暗影,明明是面无表情,却显得格外阴沉。   下面单膝跪着一名玄衣侍卫。   正是今早护送阿晚回顾家的那位侍卫首领,他禀告道:“世子爷,表姑娘一路平安,只是在途中遇到了南安侯府原家大姑娘的马车出了故障,表姑娘便邀请了原大姑娘坐了自己马车同行,其后是原家二公子得了消息备了马车过来接走了原大姑娘。”   在侍卫说起南安侯府时赵恩铤的面色已经阴沉下来,握着书册的手就是一顿,及至说到原二公子,那面色已非阴沉可形容,书扔到了桌案上,手则是按到了一旁的黑玉镇纸之上。   他盯着那侍卫,那侍卫的额上已经冒出了细汗,但偏偏他的话还尚未禀完,只能硬着头皮继续道,“还有,原大姑娘和表姑娘告辞之时,邀请了表姑娘去寿宁大长公主的梅园参加她的生辰宴,表姑娘应下了。”   赵恩铤的手一紧,那手下的黑玉镇纸已然碾成了碎片。   他道:“你下去吧。”   侍卫松了一口气,忙道了声“是,属下告退”,就僵直着身子匆匆退下了。   赵恩铤松了手,看向自己的手下,碎片几近成了粉末。   但这也并未能卸走他心头的半分怒气。   这怒气倒不是冲着阿晚,大约只是自己心底的烦躁吧,自从昨日他发现她怕他,或者说很怕他之后这股烦躁和不安就已在心底发酵。今早之事,若非是因着这股压制着的烦躁和不安,他也不会失控对她那般,而今早她在他怀中的娇嗔依恋原本也已经缓和了些不安,可是偏偏他回来之后就得知她没有等他就直接走了。   不过就是那时候得知她离开,他虽然不悦,但因着今早她的依恋,她在自己怀中的娇馨温软的感觉犹在,所以也并没有特别恼怒,他昨日也已经查问过她身边的人,这大半年来她并无接触过多少外人,和原缜更是没有交集,只不过是一些内宅的算计和闲话而已。   他打算等处理完了手上的一些事情之后过两天再去看她,也让她先静一静,再告诉她婚期提前一事。   可是转眼之后她就见了原缜,还应下了原家大姑娘之约去大长公主的梅园。   哪怕现在她的心还在自己身上,也并不表示他能容忍她和原缜有任何的接触,哪怕就是想到她和原缜站在一处的场景他都不能忍,梅园,那些曾经的画面和那些事都是刺在他心底最深处的钉子,哪怕她就在他身边,也从来没有完全拔除过。   ***   顾府。   阿晚回到顾府的翌日就收到了南安侯府大管家亲自送过来的谢礼和帖子,谢礼是南安侯夫人亲自准备的,感谢阿晚那日帮原翎脱困,送她回家的恩情,帖子却是原翎亲笔写的请帖,邀请她去参加她的生辰宴,宴席地点是寿宁大长公主的梅园,时间就在八日后,十一月二十九。   阿晚自然是高高兴兴的应了下来,这好歹算是她的一个新开始。   她命绿枝给自己准备衣裳首饰,又命秋红给了自己小库房钥匙亲自打开箱笼去挑选送给原翎的生辰礼物,绿枝看着自家姑娘这般兴冲冲的样子欲言又止,她欲言又止了一整天,阿晚想刻意忽略都不行。   终于到了晚上的时候阿晚放下了手上准备送给原翎的绿宝石坠子,问她道:“绿枝,你是不是有话要说?之前我不是跟你说过吗,有什么话就直说。”   绿枝犹豫了一下,道:“姑娘,您去大长公主的庄子上参加原大姑娘的生辰宴,要跟世子爷说一声吗?”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实在是扫阿晚的兴致啊。 第10章   阿晚转过了身,没让绿枝看到自己晦暗下来的表情,道:“不过就是个姑娘家的聚会,表哥刚回京城还有许多的大事要忙,我怎么能拿这样的小事去打扰他?”   “可是......”   “罢了,”绿枝还想说什么却是被阿晚直接打断了,道:“绿枝,我记得我有一套樱粉的窄褙袄裙,你帮我看看是放在了哪个箱笼里,你寻了来帮我熏上幽兰香,那日我就穿那件衣裙去大长公主的庄子上。”   以前她很喜欢樱粉色,箱笼里有许多樱粉色的衣裳,褙子,袄裙,绉纱裙,斗篷,各色式样的都有,可她在定国公府的时候就发现了,“顾晚”的箱笼里樱粉色的衣裳却很少,也就是那件窄褙袄裙出挑点,也是她以前就有的,她记得那件袄裙应该是前不久宫里才赏下来的别国进贡上来的料子,赵老夫人叫了绣娘新给她做的。   绿枝的注意力瞬间就被移走了,她有些奇怪道:“樱粉色的窄褙袄裙?姑娘,您不是一向不喜欢樱粉色吗?”   “顾晚”不喜欢樱粉色?   阿晚心里刚划过些微诧异,就听到绿枝继续嘀咕道,“也不是,姑娘您皮肤白,穿樱粉色好看,但是世子爷不喜欢,所以您很少穿的。”   阿晚:......我了个叉,赵恩铤他管得可真够宽的。   “顾晚”的生活里赵恩铤就像个阴魂不散的角色,简直就是无处不在。   她扯了扯嘴角,假笑了一下,道:“那是宫里赏下来的料子,西夏国的冰丝锻,样子也是最时新的样子,去大长公主的庄子上正好,那日过去的可都是名门贵女,你去寻了来就是了。”   绿枝“恍然大悟”,原来姑娘这是为了打扮得好些去大长公主的庄子上,免得被别的贵女看轻了,并无关自己喜不喜欢,所以忙应了声“是”,转身就向着放置箱笼的隔间那边去了。   ***   南安侯府这般大张旗鼓的送了厚礼和帖子过来,过来送礼之人又不知道顾家的情况,因此东西虽是送到了西院,但消息却还是传到了东院。   翌日阿晚去给顾老太太请安之时,顾老太太就说到了她去大长公主的庄子上作客之事。   阿晚还有些“咳嗽”,这回顾老太太没拉着她坐到自己身边了,而是任她坐在了赵氏的下首位,然后一脸慈爱地问她道:“晚姐儿,我听说南安侯府的大姑娘送了帖子过来,想要邀请你参加她的生辰宴,去大长公主的梅园作客,可是也不是?”   阿晚忙起身应了声“是”,因不知顾老太太有何意图,也不多说什么,只等着顾老太太接下来的话。   果然顾老太太接着就笑眯眯道,“唉,晚姐儿,你身子这般弱,之前的伤寒又尚未完全好,这样大雪严寒的天气,本来是不该出去的,只是难得南安侯府的大姑娘邀请,又是去大长公主的庄子上,推了委实可惜,也会扫了南安侯府大姑娘的面子,祖母想了想,便想了个折中的法子,不若那日就让你大姐姐陪你一起去,也好有个人照顾你,这样祖母也就放心了。”   阿晚眨了眨眼,原来是为了这个。   她转头看向顾娆,柔声问她道:“堂姐,您想去吗?”   顾娆当然想去,这本就是她找祖母求来的。可她对上阿晚的这个表情,这样直白的问话,一时之间竟有些拉不下脸,不想直接答她。   旁边顾娆的母亲周氏就插言道:“晚姐儿,一笔写不出两个顾字来,一家子姐妹本就该相亲相爱,互相扶持。晚姐儿,你大姐姐是姐姐,照顾你本就是理所应当的,再来你大姐姐也很少出门见人,这才让她的婚事这般困难,二婶也是想让你帮衬你大姐姐一下,虽是不指望你大姐姐参加个生辰宴就能被哪个贵人看上,但能去得大长公主的庄子上,也能抬一下她的身份,让别人高看她一眼。”   她这般实诚,反倒是让人不好拒绝了。   而且阿晚其实也没打算拒绝。她正缺一个将来若是赵恩铤问起好应对他的理由呢。   阿晚就温婉笑道:“二婶言重了,其实我收到这个帖子之时原本还犹豫不定,因着身子本心是不想参加的,不过既然祖母和二婶想让我带堂姐去大长公主的庄子上,那我便看看到时候身体如何,若是尚可,便带堂姐一起去吧。”   顾老太太听言面色立时便慈爱了不少,周氏和顾娆也喜上了眉梢。   顾老太太心道,还好孙女的性子没像了赵氏,不是个冷心冷情的,还算孝顺听话,果然还是流着顾家的血,是顾家的女儿。   她心情好了不少,转头就对阿晚的母亲赵氏道,“茜娘啊,既然娆姐儿要跟晚姐儿一起出门,那她也代表了晚姐儿的脸面,娆姐儿没什么好东西,我看她的衣裳和首饰,你就连带着也帮娆姐儿准备准备吧。这一家子姐妹出门原也理当穿一个样式的衣裳,配戴着同款式的首饰,让人一看就知道是一家子姐妹才好。”   阿晚:......   难怪她阿娘对着顾老太太和周氏母女一向都没什么好脸色,这上杆子爬的功夫也太厉害了。   赵氏是不会惯着顾老太太和周氏等人的,她冷淡道:“阿晚那日要穿的衣裳,要戴的东西都或是宫里赏下来,她外祖母送她之物,或是定国公世子送回来的,怕是寻不着什么同款。大姑娘要参加别人的生辰宴,也不当去寻晚姐儿的外祖母和未婚夫去送她衣裳和首饰,说出去顾家的脸面也都不要了。”   顾老太太,周氏还有顾娆都给气了个倒仰,面色涨得跟猪肝似的。   但赵氏也知道顾老太太和周氏她们蛮劲上来了是不顾脸面的,说完那番话便又补充道,“不过上季阿晚倒是还做了些衣裳和从丝凰斋买回来一些首饰,都是没用过的,若是大姑娘想要的话,借给她用一下也尚可。”   顾老太太和周氏原先到嘴的话吞了回去,虽然心里恨得牙痒痒但也没再出声了。   因为她们知道若是再说什么,赵氏应下来的东西也会鸡飞蛋打。   那也都是上好的东西呢。   阿晚瞅着这一大家子,无语至极。   ***   不过顾老太太和顾娆之事并没能影响阿晚的好心情,这种好心情一直持续到这日傍晚她回到自己院子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   她到底是有多天真才会以为只要回到顾家她就能避开赵恩铤了?   早知道她还不如顺了顾老太太的意搬到东院去住呢。   阿晚尚处于乍看到赵恩铤的僵硬和惊惧之中,赵恩铤已经回转了身来看她。   他带了一些笑意看着她,温和唤道:“晚晚。”   可是也不知是心虚还是为何,看到他这个笑容,阿晚只觉得毛骨悚然,莫名打了个寒颤,再想起她离开那日凌晨两人的缠绵,脸更是立时就烫了起来。   不过阿晚并不是毫无准备之人,这几日哪怕是回了顾家,她也反复琢磨了若是再见到赵恩铤之时应该如何应对他,又该如何慢慢调整两人的关系,只是没想到这才两日就要用上罢了。   虽然此时她心中还是有些慌张,也害怕得很,但好歹还是稳住了,她深吸了口气给自己状了胆,轻声唤了声“表哥”,然后垂下了眼,温柔中带着些脆弱道:“表哥,你怎么过来了?”   他定定看了她片刻,就知道她在做戏,跟自己装模作样的做戏。   他养大的姑娘,眼里心里只有自己的姑娘,调皮的时候也会跟自己装,但装也不过就是跟自己撒撒娇罢了,她的一个动作和一个眼神他就能猜得到她想要什么,想要做什么。而现在不过半年不见,她竟然开始垂了眼帘躲避他的眼神,而他一时之间竟也不能完全看清她,只看到她装作温柔乖顺的背后小心翼翼的防备和害怕,这副样子,活脱脱跟记忆中那个久远的影子又重合到了一起。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被他狠狠地按了下去。   不过他看着她鲜红欲滴的耳朵,心头的燥意好歹缓了些下去,不管她怕不怕自己,她心里还是有自己的。或者是那日自己吓着她了?毕竟她已经大了,懂得了男女之事,和以前不同了。   他走到了她面前,伸手轻触了一下她的脸颊,然后那只手再从她的脸颊之上滑下,落到她的肩上,温柔道:“那日不是跟你说过,让你等我回家送你吗?”   阿晚强忍着自己不要失态,她闭了闭眼,再深吸了口气,心中跟自己说“我是顾晚,我就是顾晚”,想象自己面前这个人不是她那个可怕的继兄,而真的是她爱着的“未婚夫”,然后情绪勉强到位之后才睁开眼低低道:“表哥,我......我也想等表哥回来,只是你每次从外归来入宫见驾至少都要到巳时末才能回家,有时陛下更是会留你用膳。”   “那日大雪,路上更是要耽误些时候,我不想自己那么不懂事,那日你若是再送我来顾府,再回去定是要黑夜了,我不放心。而且......表哥,我也不想自己太过依赖你,离开了你就好像活不下去。表哥,我要嫁给你,就不想做一个一无是处,连个府中的婆子都能随便拿捏的人。”   她实在会拿捏人的心,也或许只是因为那颗心太在乎她罢了。   赵恩铤听得前面那颗焦躁的心稍微熨帖了些,及至后面,不适的感觉又升了上来,声音骤冷,道:“不过是些无关紧要之人,你放心,那些人我已经全部打发了,以后也不会有人敢在你耳边随便嚼舌根。”   定国公府祖上其实是北疆的武将世家,只是他的曾祖母是皇室郡主,皇帝将其赐婚给了他曾祖父的同时,还另赐了一座宅邸给他祖父,他曾祖母不愿意离开京城去北疆,定国公府这才在京中扎下根来,及至他祖母,他母亲,也都是京中贵女,一直都住在京城的定国公府,渐渐的,世人好像忘了,其实定国公府真正的根是在北疆。   但别人忘了,定国公府的男人们从来都没忘过。   所以赵恩铤其实一直都从未将京中的定国公府,京中定国公府的那么些产业太放在心上过。定国公府世代累积的财富,其实一直都在北疆,京中的那么些东西,对外人来看或许很惊人,但定国公府的男人,却还从来没将那些东西看在眼里过。   至于赵媛,于他来说,也不过就是给他祖母解解乐子的玩意,毕竟偌大的国公府,他和他父亲都不在祖母身边,可想而知,老人家的日子有多寂寞。而阿晚的身边也一直都有人保护,只是赵恩铤没有想到,还是有人钻了空子伤了她罢了。   “不,不是这样的,”阿晚抬头,她强撑着看向他,眼中隐有泪光隐现,她道,“表哥,我不是要你帮我打发任何人,我不想这样,没有理由让你远在千里之外浴血征战还要为京城的我和内宅小事分心。表哥,我嫁给你,是想站在你的身边,而不是一个会让你处处操心的累赘。”   她的眼睛很漂亮,像蒙着丝光的宝石,看人时会让人不自觉忘记周遭的一切,一直沉浸到她的眸光之中,眼里心里都只剩下她。而此时她的眼中蒙上了一层薄雾,还有以前从未有过的悲伤和脆弱,更是美得令人心颤。   什么时候,她有了这种情绪?   她道,“表哥,如果我嫁给你,以后就是国公府的当家主母,不应该什么事情都要让表哥帮我收拾烂摊子,表哥你要上战场,一去少则一年半载,多则三年五载,难道表哥你在上战场的时候还要牵挂着帮我收拾国公府的婆子丫头吗?这样的话,如果,如果我们有了孩子,将来我又该怎么教他们呢?”   说到最后“我们有了孩子”她实在看不下去他,还是垂下了头去,但好歹也不影响大局了。   她心中道,对不起,顾晚,我利用了你,利用了你们的感情。   可是我不想死,真的对不起。   等我查清了所有的事情,或许我就能找到回去的路,你也就能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阿晚:等顾晚回来,我就能回去了   世子:呵呵   今天依然是求小可爱们爪爪的日子,你们的爪印对这篇文爬榜很重要呢,恳请动一动手支持一下哦,今天会抽取字数多的掉落红包吧,但肯定多数都会有哒,么么哒~   感谢小可爱们的营养液哦:慕慕 3瓶、风色子 2瓶 第11章   阿晚也算是了解自己这个继兄了,她很清楚自己不能直接跟他对上,否则定是死路一条,很可能还要被个和尚道士弄得魂飞魄散,所以下定了决心只能努力把自己当成“顾晚”来面对他,但却也不能完全是“顾晚”,她只能借着两人大半年的间隔,把自己和以前“顾晚”的不同合理地表达出来,而又不至于让他产生怀疑,最后再想法子顺理成章的退亲和离开。   反正任谁也想不到一个身体会突然换了个人。   其实说一个身体突然换了个人,也不完全对,阿晚很确信,这个身体就是自己的身体,所以很多时候她都会产生错乱的感觉......她摇了摇头,真的是不能深想,一往这个方向去想,她就头痛欲裂。   ***   赵恩铤看到了阿晚面上的痛苦和挣扎,还有眼中的雾色,这倒是真真歪打误着地帮了她。   而最后她说“如果我嫁给你”“如果我们有了孩子”也取悦了他,让他的心软了下来,也缓和了他因为隐隐察觉到她试图挣开他而产生的戾气和焦躁。   她说的是事实,只不过他不在乎,或者间接是他造成的罢了。   他心底未尝没有把她养得只能依赖他,没有他就活不下去的念头。   只是他更不愿她怕他。   他沉默了一会儿,道:“晚晚,我们成婚后,我会带你去北疆,那些内宅之事不过是些些须小事,我会派人料理的。”   去北疆?   阿晚心一动,眼睛也亮了亮。她是在北疆出世的,她试探过曹嬷嬷,知道她是在四岁之时被母亲赵氏从北疆带回京城的,在京城,她的身份根本看不出什么任何破绽,而前世,她母亲云氏也是在她四岁的时候嫁给了定国公,然后翌年带着她跟着定国公回京城的。   京城若是查不出什么,她想要查自己的身世,想查她前世母亲云氏的下落,或许真的要去北疆。   但是却也不能嫁给他。   而她骤亮的眼神却令赵恩铤产生了误会,以为她是因为听到他说他们成婚之后就带她去北疆而高兴,及后她的眼神黯了下来,也只当她是想到祖母和她母亲,不舍她们。   这令他的心一下子松了下来。   他是怕她不愿意离开京城的。   此时她的眼睛里还有欲滴未滴的泪水,水汪汪的,这样的一亮一黯就像是把他的心给掏了出来揉了揉,他克制着低头吻了吻她的头发,柔声道,“晚晚,你放心,之前是我疏忽了,以后定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   不管阿晚怎么催眠自己把自己当成“顾晚”,但还是没有办法面对他的温柔和亲热,而且人是有心的,她又不是个冷血之人,自然看出她的继兄是如何的在乎“顾晚”的,哪怕她以前多么怕这位继兄,对他有何偏见,但这却也不妨碍让她在假装“顾晚”时产生无比的愧疚。   好在赵恩铤说完话后没有再进一步亲热的动作,只是将她拉入了怀中。   阿晚被他抱入怀中,只觉得身体僵硬,手脚都不知该放在何处,她的手哆嗦了两下,碰到了他腰间的衣裳,索性闭眼攥住了他的衣裳,如此有个受力处,整个人才能慢慢镇定了些。   同时她也松了一口气,她真怕他要是像那日那般亲她她会装不下去......她肯定装不下去。而且或许因为不用面对他或宠溺或深不可测的眼神,她被他这样抱着,虽然鼻息间全是他的气息,他身体的热度也太高,她还是很紧张害怕,有些头晕目眩,心也“砰砰”地跳,但却比站在他面前,被他用眼神“宠爱”,实则对她来说就像是“凌迟”一样的感觉要强多了。   但天已经黑了,这样下去总是不行的。   她鼓起勇气带着些颤音道:“表哥,天已经快黑了,你还是早点回去吧。”   说完后她感觉到他搂着自己的手臂重了重,立时便察觉到自己的语气可能过于生硬,忙硬了头皮低声道,“外面雪大,路不好走,太晚不安全,外祖母又要担心了......我,我也会不安心的。”   “晚晚。”   赵恩铤看到她几欲滴血的耳垂和细长的脖颈上已染上绯色的肌肤,无声的笑了笑,他抱着她自然感觉到她异常的心跳和紧张,还有她拽着自己腰间的衣裳拽得那样紧,他只当她是害羞,而且嘴上说让他离开,行动上却是不舍得自己的。他的小姑娘已经长大了,想到那日,那日若不是他要入宫,他还真不知道他舍不舍得放开她,他的确不适宜在这里久留。   他克制了自己低头去亲吻她的念头,低声道,“好。”   不过看着她红透的耳垂,实在克制不住心里的怜爱,伸手轻轻搓了搓,她耳上的热度比他的手心还烫,然后感觉到怀中身子的轻颤,他只觉得身体胀满得快裂开,真恨不得今日就能娶了她,这样他的心也不会总有那么一丝悬着,不能落到实处。   他道:“晚晚,年后我就要回北疆,所以我想把我们的婚期提前,可好?”   阿晚攥着他衣服的手就是一紧。   提前成婚?她只觉得眼前就是一黑,半晌都不知该如何回应。   “晚晚?”   “表哥,现在已经是年底,年后就成亲,会不会太仓促了些?而且我的身体,我的身体都还未养好......”   也不知她的话如何取悦了他,他低笑出声,道:“你的身体未养好和嫁给我有何关系?嫁给我之后也可也慢慢养着,晚晚,我说过,你还小,我不会让你这几年就要孩子,子嗣问题,等过几年再说也不迟。”   他的声音暗哑得令人心惊肉跳,莫名让阿晚觉得危险和晕眩,她觉得她心跳得都快蹦出来,拧着他衣服的手越发的用力,另一只手推了推他的胸膛,勉强推开了两拳的距离,总算是让自己有了个喘息的余地。   她觉得自己就快晕过去了。   她极力地让自己冷静镇定,道:“表哥,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婚期提前,好多事情都要重新准备,而且很可能还会让外人揣测,说闲话......要不,要不,表哥,我们的婚期不变,但年后我陪你一起北疆好不好?”   赵恩铤一愣,随即失笑道:“这样别人就不会说闲话吗?”   阿晚抿了抿唇,道:“我想劝阿娘陪我一起去,反正阿娘在京中也不快活,她心里一直怀念着北疆,不若就让她陪我们一起去好不好?”   阿晚说完后赵恩铤一直没说话,他的手还在捏着她的耳垂,时间像是静止了,只有她的心还在“砰砰”跳着,更让阿晚觉得惊惧的事,约莫是因着这沉默,她的感觉更敏锐了些,从他揉捏之处,竟隐隐有酥麻之感传来,身体也不知是怕的还是别的原因有些发软,她的手攥着他的衣裳越发的紧,忍不住唤了声“表哥”,声音一出口,声音之中已经隐隐带了哭腔,还带着些令人难以自持的柔媚。   还好她低着头,未看见那一瞬间赵恩铤变得浓黑且亮得像是要灼起来的眸子。   他知道这样下去他肯定会克制不住的,所以强忍着松了手推开了她,转身走到窗边风吹着冷静了好一会儿才道:“好,那你和姑母商量一下。”只要他肯跟她一起去北疆,年初还是年末成亲他并不在意,他也不愿在她已经有些怕他之时逼得她太紧。   赵恩铤一直到离开也没有再提她要去大长公主的梅园参加原家姑娘生辰宴一事,她这段日子心情不好,那就让她散散心好了。以前她小,他又不常在京城,他怕她心性未定,对他人动了心罢了,现如今她长大了,已经是他的人,而且过两个月就要和他一起去北疆,那么在他的可控范围之内让她出去走走也未尝不可。而且他也知道,只要她的心意真正定下,她也并非是摇摆不定,见异思迁之人。   最重要的是,他不愿让她怕他。   ***   赵恩铤走后阿晚瘫坐到软塌上犹如去了半条命,先前身上的热度去了,窗外的风吹进来,身上一片冰凉。   她到底该怎么办?   她原先觉得可以扮作“顾晚”先敷衍着赵恩铤,然后再寻机退掉婚事,可是两人这样的相处模式,她觉得自己很难再继续扮下去“顾晚”,也不觉得退婚有什么希望。   可是开始扮演之后,她也发现,她在他的压力之下,根本不敢反抗,只能继续“柔顺”地扮演下去。   ***   翌日阿晚就有些发烧,赵氏过来看她,她便将赵恩铤说年后就要去北疆,想要提前成婚一事说了。   阿晚道:“阿娘,表哥说想要提前成婚,可是阿娘,我现在的身体,我真的害怕。阿娘您知道子嗣对表哥,对定国公府有多么重要,可是我现在的身体短时间内根本不可能有子嗣,我觉得我配不上表哥,外祖母完全可以在京中贵女中挑选一个宜室宜家的好女子做定国公府的主母的。”   说到后面,因为心里难受,已经是泪水涟涟。   赵氏看女儿这般心里也十分复杂,她道:“晚晚,你的身体并没有问题,太医说过了,只要你放宽心好生养着对子嗣根本无碍,那些话不过是些别有用心之人的挑拨之言,你若是真因此患上了心病才是着了别人的道。”   阿晚咬了咬牙,硬着头皮试探道:“其实我是知道的,但我真的觉得压力很大。阿娘,我一定要嫁给表哥吗?有时候我觉得我并不适合他,跟他在一起时压力很大,心底甚至隐隐害怕。我觉得我配不上表哥,觉得他值得更好的女人,外可以陪他骑马射箭,应酬世家往来,内可以打理定国公府,主持中馈,让他无后顾之忧,而不是我这样......”   作者有话要说:  阿晚:你值得更好的(潜台词:请放过我吧)   世子:晚晚,过来让我亲一下   小可爱们,请撒花啊,晚晚这么可怜了,需要花花的安慰,么~~   感谢小可爱们的营养液:xx 10瓶;conniechh 2瓶;豹子珠、慕慕 1瓶; 第12章   赵氏摸了摸阿晚的脑袋,柔声道:“傻孩子,旁人再好,但却不是你表哥喜欢的啊。晚晚,你知道,自你幼时,你表哥的眼里就只有你一人,这么多年,从来也没有别的女子入过他的眼,所以,别的女子再如何,又和你表哥有何相干呢?”   阿晚:......   赵氏看阿晚蔫蔫的样子,想了一下,又道,“晚晚,近情心怯,这都是很正常的,更何况是你表哥那样的人,你们又这么长时间未见,你没有安全感也不足为奇。不过你用心想想,就知道你表哥眼里心里都是你,你是他看着长大的,若是他不喜你,又如何会跟你定亲?如何会一心想着要早些娶你入门?所以你完全不必给自己太大的压力,觉得自己配不上他。”   说到这里,她笑了一下,道,“而且,我们家晚晚怎么配不上你表哥了?这世上,我就从没见过比我们家晚晚姿容更加出色的女孩儿,而且又善良又体贴又聪慧,你表哥能娶到你,才是他的福气。至于你说的庶务,只不过是以前少有接触,晚晚这么聪慧,学一学很快也就能上手了,还有什么骑马射箭,你去了北疆,还愁你表哥不教你不成?”   阿晚听出母亲赵氏的打趣,实在是苦涩难言,她耷拉了脑袋,道:“阿娘,以前我还小,表哥可能......宠爱我,对我好习惯了,他将来可能发现他并不喜欢我,那时我可要如何?我......”   他可不是好色之人,以前自己还是他继妹的时候也是和“顾晚”生得一模一样,但他却讨厌自己得紧。   “哪里来得这么多胡思乱想,”赵氏打断阿晚的话,失笑道,“你表哥岂是这种人?晚晚,可能就是因为你们太长时间没见,你表哥陪你的时间少,你才会这般。我会跟你表哥说说,让他这些日子多抽出时间来陪陪你。”   阿晚听言差点跳起来,忙拉了赵氏的手道:“不,不,阿娘,表哥刚刚回京,有许多事情要忙,怎么能总往这里跑,对表哥也不好......我不是那个意思。”   赵氏笑吟吟地看着阿晚,看得阿晚心虚的低下头去,才又道:“那是因为快要成婚,所以心中无所适从,很是恐慌吗?”   阿晚点头,有些干巴巴地道:“嗯,所以,阿娘,我跟表哥说说了,能不能不要提前婚期,但是我可以陪他一起去北疆。阿娘,您知道表哥他决定的事情不可能改变,但是我真的没有准备好这么快成亲,阿娘,我能跟表哥一起去北疆吗?还有,您想跟我们一起去吗?”   赵氏听言眼神中闪过一抹怀念之色,北疆,那里有过她最美好的年华,还埋葬了她爱的人。   赵氏帮阿晚捏了捏被子,道:“你跟你表哥去北疆住一段时间也不错,晚晚,其实早些成亲......”   话未说完就看到阿晚面色有些发白,心里叹了口气,她是真的没想到阿晚竟然这般害怕成婚,遂转而道,“此事等阿娘跟你表哥商量一下,你不要太过担心。阿晚,你表哥虽然看起来脾气硬,但他最疼你,你有什么事情好好跟他说,他总会顺着你的。”   阿晚:......退婚行吗?   ***   十一月二十九,梅园。   阿晚带着顾娆一起去了原翎的生辰宴,原翎见到顾娆也没有意外,这事阿晚一早就命人送了消息给她,对原翎来说多一个人少一个人根本就是无关痛痒之事,只要阿晚能过来就行。   阿晚到了庄子之时庄上的主厅已经有不少人,寿宁大长公主也在,原翎拉了阿晚给寿宁大长公主请安,道:“祖母,这便是我跟你提过的顾家的妹妹,那日我在雪中被困,幸亏遇到顾妹妹,这才免了我在雪中受冻,祖母您可要好好谢谢顾妹妹。”   寿宁大长公主是当今圣上的姑母,还曾是庆安帝唯一的嫡公主,身份尊贵,为人超然,对人一向平和宽容,但却掩不了骨子里的尊贵。她看到阿晚时似有些诧异,唤了阿晚上前,然后拉了阿晚的手细细打量了她一番,就从自己手上褪下了一个镯子,给阿晚戴上,那玉镯通体灵透,水色极好,一看便不是凡物,最紧要的是入手温暖,竟是极难得的暖玉。   阿晚一惊,她自是知道这个镯子的珍贵,这个还是寿宁大长公主的生母前庆安帝孝贤皇后之物,前世的时候寿宁大长公主也把此物送给了自己,但那是因为她是原缜的未婚妻,是大长公主的未来孙媳妇,自己也算是大长公主看着长大的,现在这却是为何?   惊讶的不仅只是阿晚,旁人也就罢了,但知道那镯子来历的原翎和端慧公主可以说是很震惊了。   原翎惊讶过后却是高兴,她祖母久经世事,看人的眼光最是精准,那便是她认可了阿晚的意思了。   阿晚道:“大长公主,这个是不是太贵重了些?晚辈......”   寿宁大长公主拍了拍她的手,笑道:“不过就是一件东西,见到你想起来一个故人罢了。”   阿晚的心咯噔一声。   一个故人。   ***   阿晚记得前世的时候,大长公主就对她,还有她母亲云氏格外的好,从未像旁人那样因她母亲出身低微,又是再嫁,而自己只是定国公府的继女而看轻过她们。   甚至她和原缜的婚事,其实她说是定国公府的大姑娘,但实情如何,大家心里都很清楚,顶级的勋贵世家给嫡系子孙挑媳妇的时候还是忌讳的,可是大长公主却从未反对过她和原缜的婚事。   起初她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也没有想那么多,直到后来有一次她跟随她母亲到大长公主府来玩,听得大长公主和她母亲聊天,才知道原来大长公主和她外祖母竟然是旧识,不过也就是那次听得了只字片语,她心又大,所以也并没有太放在心上。   此时乍然听得大长公主说这话,却忍不住又想起了那些往事。   她知道有些不太妥当,但还是忍不住出声问道:“故人?大长公主,是我的相貌和您的哪位故人生得有些像吗?”   大长公主一愣,大约也是没想到阿晚会这么直白,不过她很快就笑了出来,也未怪她,只道:“嗯,是有六七分的像,就你睁大眼睛这样看着我的时候尤其像,若不是知道你是顾家的孩子,我还当真会以为你和她有什么关系呢。”   她说着就摇了摇头,明显就不想再继续说下去,转头就看向原翎道,“好了,你们小姑娘家的宴会,我也不留在这里了,省得你们还拘束,一会儿你就带她们出去转转,但也别在外面逗留太久了,省得受寒。”   又对阿晚道,“今日好好玩,玩得晚了就在庄子上住下,让阿翎领着你四处都转转。”   大长公主说完就起了身准备离开,阿晚虽有心再问却也知道不是时候了,只能忍着心里的急切道了一句“多谢大长公主”,恭送大长公主离开了。   ***   半个时辰后。   园中小姑娘们三三两两的说话,或去了园中赏梅,一个穿了湖水碧斗篷的少女坐到了孤单坐在一角的顾娆身边,笑道:“怎么不过去和大家一起说说话?”   顾娆张了张嘴,看了一眼远处被原翎拉着说话的顾晚,面上有些窘迫,喃喃道:“我并不识得大家......”她在家有祖母和母亲撑腰,是个窝里横的,但在这里,周边都是世家贵女,她也怕自己出丑坏了名声,是以不敢乱说话。   她已经独自坐在这里很久,根本没有人理会她。   她知道这个突然过来和自己说话的少女,先前原大姑娘跟顾晚介绍过,说是端慧公主的生母袁贵妃娘家的侄女袁淑玉,之前袁淑玉一直都和端慧公主在一起,刚刚端慧公主提前走了,她得了空,却没想到会过来跟自己说话。   袁淑玉看出她的窘迫,了然一笑,同样看了一眼远处的原翎和顾晚,笑道:“你堂妹长得可真漂亮,难怪就她那样的家世,那样的身体还能让定国公世子不成亲等她数年。不过你堂妹看来并不是很喜欢你啊,她带了你过来,却丢下你不闻不问,怕是被家中长辈逼了才带你过来的吧?或者她可能还会觉得带了你过来是一件很丢脸的事。”   顾娆的脸色一下子涨红。   袁淑玉一笑,伸手用手上的一枝梅花拨了拨桌上的糕点,那枝梅花好看,但她的手更好看,还有她手上的镯子,莹翠欲滴,让顾娆不由得想起来先前大长公主送给顾晚的镯子。   她和顾晚在一起,无论是谁,别人看到的永远都只会是顾晚。   明明是一家子姐妹,但所有的好东西却都是属于顾晚的。   一个被人捧在了天上,一个只能在泥地里挣扎。   袁淑玉看着她盯着自己手上镯子眼神中露出来的怨恨和不甘,心头暗讪,真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一点子心思都不懂得遮掩,不过也就这样的性子才格外的好用。   她看着她的眼睛,轻声笑道:“说来一家子姐妹去别人家作客,都是第一次见,长辈赐物,或许会有厚薄之分,但却少有一个赐贵重之物,另一个却全如无物般的。大长公主是厚德长辈,必不会这般轻忽,我猜,可能是有人根本就没有跟大长公主介绍你吧,你那时跟在她身后,可真真如同她的丫鬟一般。”   顾娆的脸更是烧了起来,眼睛都气得通红,可是她虽是被袁淑玉的话给刺激着了,但却不敢恨袁淑玉,只把怨恨都堆到了堂妹顾晚身上。   袁淑玉笑了笑,伸手一扯,她手上那枝梅花花瓣便尽数掉进了白色的瓷盘中,低了头低声道,“顾大姑娘,大长公主是很仁慈宽和的长辈,南安侯府也是有信义和规矩的人家,若是你堂妹在大长公主府出了什么意外,大长公主和南安侯府定会竭力补偿你们家,只要你祖母出声,就算是让你嫁进南安侯府也不是什么难事。”   顾娆猛地抬头,面色由红转白,就算她再嫉恨顾晚,可也不是个连挑拨和怂恿之辞都听不出来的傻子。   而且,一出口就是要人命......不管顾娆心思如何,毕竟还是个从未害过人性命的闺中少女,她置于腿上的手有些发抖,道:“你想要我堂妹的命,却想让我动手?”   袁淑玉一笑,倾身在顾娆身边近乎耳语道:“顾大姑娘,不是我想要她的命,而是有贵人想要她的命,可以让你生,也可以让你死的贵人。因为,她挡了别人的道。至于为何是你,不过是因为你眼中的**太过明显,贵人愿意给你一个机会得到你想要的东西罢了,你不愿意,自然还有旁人愿意,挑你,不过是便宜行事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赵氏:晚晚,你表哥疼你,你想要什么,他总会顺着你的。   阿晚:......退婚行吗?   世子:晚晚,你爱做梦的习惯还是没改~   **小小的解释一下,阿晚和顾晚就是同一个人,就算跟继兄/世子的感情不同了,但本质性格还是没变的,就像《嫁给权臣之后》里面的妱妱,两世的生长环境差异巨大,乍一看性格好像差很远,但有些内核和心性其实并没有变,更何况阿晚两世都是国公府娇养长大的大小姐,赵恩铤也没怎么着她,就只是宠她纵容她,而赵云晚身边宠她的人同样也没少过,甚至更多,最大的不多就是赵云晚在生母云氏身边学到的人情往来管家理事方面要更多一些,而顾晚则要稍微天真娇纵一些,但不管是心性还是内外性格都还是属于同一个人的差异之内。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randomness 10瓶;圆滚滚的Claire、豹子珠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章   梅园庄背山临湖而建,风景极佳。   用过午膳之后原翎说带大家去梅园的湖心岛去看盛开了的檀香梅和素心梅,湖心岛,顾名思义,那是梅园庄后湖的一座岛屿,那里整个岛屿都种满了梅花,此时漫山的积雪,岛上梅花盛开,当真是如同仙境。   原本去那岛上是有一艘画船的,载上所有人过去都不是问题,但却有人提议说那样也太没有趣味了些,不若大家就作一个比赛,就是都带了画架,然后乘了独篷舟前往湖心岛,比赛的内容有两个,一个是看谁先到湖心岛,另一个则是看谁画的画最好,彩头则是寿星原翎请自己的祖母寿宁大长公主给夺魁的画题字。   寿宁大长公主不仅身份尊贵,还是书画名家,师承源山大师,关键是她的字画还从来不卖,所以一向千金难求。   众人听得竟有这个彩头,自然皆是欣然同意。   那独篷舟每艘只能坐上四五个人,一个划船的婆子,再加上每个贵女带上一两个丫鬟,也就差不多了,但原翎觉得安全起见,还是建议了两人一舟,各自带了一个丫鬟勉强也能坐下。   原翎是想和阿晚坐同一艘船的,但顾娆可怜兮兮的跟在了阿晚身边,她到底是阿晚带来的,没办法,原翎只好安排了阿晚和顾娆同乘了一舟。   虽说划船也是比赛内容之一,但划船的都是庄子上的婆子,力气和技术都不相上下,在场的都是世家贵女,对这些贵女们来说,谁赢了划船对她们有何意义?但若是凭画夺魁,能让大长公主在自己的画上题字,意义可就非同一般了。所以大家对急着去湖心岛都没兴趣,皆是命婆子划了舟绕着岛寻绝佳的景致入画。   不过这湖上景色美则美矣,天气也着实是寒冷。   顾娆就指着岛边背风方向一处建议道:“二妹妹,你身子不好,受不得寒,不如我们就去那边背风的地方寻个景,画完了再上岸可好?在这湖中心作完画,不说你身子骨受不了,怕是连我都要冻成冰棍了。”   阿晚点了头,虽说她不怎么喜欢顾娆,但此刻她说的话的确是没错的。   ***   阿晚遂命了婆子划向了先前顾娆所指的那个方向,在梅林之后寻了一个蔽风之处停下,此处风景极佳,又是背风,前面还有山石和梅林遮挡,的确是停下作画的好去处。   “啊!!!”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阿晚正沉浸在自己的画中,却突然听得一声尖叫,她吓得一抖,抬头就看到一条红影从不远处的梅林火龙般直直窜向顾娆,她盯着那红影尚未反应过来,顾娆已是尖叫着连连往后退。   阿晚坐在船沿边上,因着这突发事件被惊得站起了身,她看到那条红影窜到了顾娆身上,那时才反应过来那该是一条火红色的细长蛇,顾娆疯了一样拿手去抓那蛇,结果那蛇就一口咬在了她的手上。阿晚被这一连串的变故惊到,尚未来得及反应,却不察顾娆已经退到了自己前面,直接撞到了她的身上,她根本来不及稳住自己的身子,一个踉跄就被顾娆撞倒,再被船沿绊了一下,在后面秋红的惊呼声中往后跌入了湖中。   她掉下水之前看到坐在后面的秋红往这边扑过来,却因为顾娆挡在了前面而未能拉住自己,然后顾娆大约是太过惊恐,竟是一把拉住了秋红。   后面她就看不见了,因为她已经掉入了湖中,她身上还穿着斗篷,起先她还能挣扎两下,但待斗篷入水,她沉了下去,再挣扎不得,冰寒刺骨的水刺进她的脖子,钻进她的脸上和裸露在外的每一寸肌肤。   好冷呀,她在昏迷之前想,她这回要是真的冻死了,也不知道冻死之后她还能不能再做回赵云晚。   ***   不过这里的人这么多她显然死不成。   秋红一脚将拽着她的顾娆踢开,跟着跳下了水,但因为她刚刚被顾娆挡住耽误了一些时候,等她跳下水去寻阿晚之时阿晚已经被旁人救了。   那日秋红跟随阿晚回顾家的路上曾经见到过原家的二公子原缜,所以她跟着爬上了岸之后一眼就认出了救自家姑娘的就是他。   她上岸之时就看到了这位原二公子正在扒自家姑娘的衣裳,秋红大骇,也顾不上身份之差,冲过去一脚就向原缜踢过去,却被原缜一掌扫开,原缜扯下了阿晚身上的斗篷,再将自己下水之前置于雪地上的氅衣拿了过来裹在了阿晚身上,然后理都未理会秋红就抱了阿晚就往岛上院落的方向走去。   秋红见他如此,便知道自己先前该是误会了他,刚刚自家姑娘落水,那斗篷浸了水哪里还能穿?这里风大严寒,原二公子拿自己的斗篷裹了她也是好意。   她呆了呆之后就急道:“原二公子,男女授受不亲,还请二公子将我家姑娘交于我。”   原缜回头冷冷看了她一眼,道:“你知道要去哪里吗?把你们姑娘的斗篷带着,跟上,一会儿去院子里给你们姑娘换衣服。”   说完正待离去,后面独篷船上却传来一个丫鬟的哭叫声,唤道:“公子,这位公子,我们家姑娘被蛇咬了,还请公子救救我们家姑娘。”   原缜看了一眼船上在给顾娆扎着手臂的婆子,冷声道:“死不了人,将她拖去给刘大夫。”   说完便抱着阿晚径直离去了。   ***   阿晚并没有昏迷多久,她被救得及时,在水里的时间不长,所以在屋子里暖烘烘的炉火之下很快就醒了过来,但到底是受了寒,约莫还引发了上次的寒症,醒来之后只觉得头晕目眩,身体也格外的沉重和疲倦,喉咙也有一些痛。   “姑娘,姑娘你醒过来了?”   阿晚刚睁开眼才对上头顶的帐幔就听到了秋红焦急的声音。   她“嗯”了声有些艰难地转头看她,再看了看房间陌生的环境,这才在秋红担心的目光下问道:“秋红,这是哪里?先前我跌下河去的时候好像看到大姐姐被蛇咬了,她现在如何了?”   她多么希望秋红跟她说,“姑娘您是不是烧糊涂了,什么大姐姐,什么被蛇咬?”,她希望现在她又变成了赵云晚。   但显然这不过是她的妄想,美梦很快就醒了,因为她听到秋红道:“姑娘,这里是梅园湖心岛的别院,大姑娘先时的确被毒蛇咬伤了,不过刚刚那边已经有人过来跟原二公子禀告,说是大姑娘的毒已解,并无性命之忧,只是那蛇有剧毒,大姑娘现时仍是昏迷着,而且性命虽无碍,但还很难说会有什么后遗症,需得观望上几日,且这几日也不便挪动,只怕是要留在这庄子上多住几日了。”   阿晚皱了皱眉,低声道:“原二公子?”   她这才想起自己昏迷前好像隐约见到了原缜,当时她还在想自己可能真的又变成赵云晚了,却不想原来是他救的自己吗?   秋红点头,道:“是的,姑娘,先前您落水之后也是得了原二公子所救。但姑娘放心,当时我们所在的地方偏僻,并无旁人看到,原二公子也已经应下奴婢,他救您之事必不会对外人言道,那划船的婆子也已经封了口,一会儿奴婢服侍完姑娘用药就再去看看大姑娘,也会嘱咐大姑娘的丫鬟一番,必不会影响了姑娘清誉的。”   原缜身份贵重,素来又是不近女色的,刚刚行事也是处处为自家姑娘考虑,谨慎周全,此时秋红半点不再怀疑原缜。   阿晚听了她的话,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只能木然地点了点头,为了掩饰自己的情绪,就唤了她扶了自己起身,再将药端给了自己,也不管那是什么味道就一口饮尽了,然后就对秋红道:“秋红,你去代我看看大姐姐吧,问问大夫她的情况。”   若是顾娆有了什么后遗症,人是她带出来的,以顾老太太和周氏的性子,后面可还不知道要怎么闹,说不定还要逼着她嫁人时带着她做小......呃。反正她对顾老太太和周氏她们的下限是没什么期望的,她也懒得和她们纠缠。   这事秋红心里自然也很清楚,她应下了,又服侍着阿晚躺下,道:“那姑娘您且先好好休息一下,奴婢去去就来。原二公子已经派了人去主庄那边接绿枝,想必一会儿也会过来了。”   阿晚“嗯”了声,道:“外边也有婆子守着,我无事的。”   ***   秋红离开,阿晚闭上了眼睛,忍着有些疼的脑袋回想之前落水的事,想要好理一理今日发生的事,只是她还没理个头出来就听到了一阵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她似有所感,睁开了眼睛,就看到了一双有些眼熟的皂靴,还有更眼熟的绛紫色锦袍衣摆,皂靴的主人越走越近,最终立在了她的床前,阿晚的心跳有些快,她的目光迟缓地顺着那锦袍往上,就看到了神色不明看着自己的原缜。   阿晚对上他的眼睛,就那样呆呆地和他对视了好一会儿才惊觉自己的失态,忙垂下了眼睛,低声道:“原二公子,今日还要多谢原二公子相救。”   好在她此时声音有些沙哑又是在病中,勉强掩饰了她的异样。   作者有话要说:  叮,前未婚夫上线~   花花呀,小可爱们求花花,嗷~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怪我咯 10瓶;conniechh 2瓶;12511890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章   原缜静静看着床上的小姑娘。   原本她于他来说应该很陌生,不过就是上次在雪中匆忙一面,可事实上,她的眉眼,她小巧的鼻子,红润的嘴唇,凝白至透明的肌肤,每一丝每一点对他来说都熟悉到可怕,熟悉到多看一眼就想上前将她拽入自己怀中揉碎在自己的身体里。   半年了,半年前自己突然就多出了那么一个记忆,多出了一个未婚妻,他也曾试图跟自己说那大约就是个癔症,可那些记忆,真实得令人发指。   可偏偏记忆中那个最重要的人,那个自己从小到大疼着宠着护在掌心的未婚妻,舍不得她受一点点委屈和伤害,爱得入骨入髓的人,这世上却没有那个人。定国公府没有一个继室夫人,更没有一位继室夫人带过来的赵云晚。   这半年来,他因为一想到这世上没有这个人就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人剜了一样的疼,痛苦不堪,他觉得自己简直是魔怔了,为了一个莫须有的人发疯成这样。   他为此还曾特意去寻过凌元大师,凌元大师道,“幻由心生,魔由痴起,既知是虚妄,又何苦执着”。   结果他为此还可笑的念了几个月的经,以去什么鬼他妈的心魔。   然后他就看到了她。   和记忆中的那个人一模一样,说话时的模样,微微抬头有些迷惘的模样,笑起来有点点狡黠小小得意的模样,不高兴时微微撇嘴的模样,全部都一模一样。   但她不是赵云晚,而是顾晚,定国公府的表姑娘,赵恩铤的未婚妻。   那日他看到她之后就已经命人查了她所有的过往,可是却查不出任何端倪,除了她和他那个凭空多出来的记忆里的那个未婚妻长得一模一样,一样都是在北疆出生,幼时入京,身份却是截然不同。   他那个记忆中只有赵云晚,并没有顾晚这个人,赵恩铤也没有未婚妻。   他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他只知道,他看着床上的人,就觉得她本来就该是他的未婚妻,是他的人。刚刚她垂下眼不愿看他,那样疏远,那一刹那就像一根针插在了他的心上,初时还只是细细的疼,慢慢就通彻心扉。   但现在她是别人的未婚妻。   ***   原缜心中波澜万丈,但面上却还是面无表情的冷淡,带着一抹世家贵公子的清贵慵懒和居高临下。   他从来都不是无脑之人。   他此刻若是多流露出一丝情绪,她约莫就会将自己当成好色之徒,避自己如洪水猛兽了。   他垂下了眼皮,掩下了其中的复杂情绪,走到桌前,斟了一杯川贝雪梨茶,似随意地递给了她,再用一贯有些冷淡地语气道:“喝了再说话吧,今日之事多有蹊跷,外面我已经让人稳住,无人知晓你们发生何事,身在此处,我要在众人过来之前查清楚当时的情况。”   当时的情况?   阿晚终于从乍见到原缜的茫然和怔愣中回过神来,是了,刚刚在他进来之前她还在寻思这事。   当时的情况的确是很有些蹊跷的。   首先大冬天的怎么会突然就蹦出来条蛇而且是直直的窜向顾娆,然后顾娆别的方向不退,竟是生生想要把她往湖中推的意思,可能别人看不出来,但阿晚就是觉得顾娆当时就是想推自己落水,这几乎是一种不能,   她看一眼原缜,终于又想起来,她的这个前未婚夫还是大魏最年轻的锦衣卫指挥使,虽然是无所事事居多,但却不能否认他的能力和手段。他会对此事生疑并亲自过问一点儿也不出奇。毕竟这事发生在大长公主的庄子上,不管是她还是顾娆出了事,大长公主府和原翎都要被牵扯到。   她不想矫情,更不想节外生枝,默默咬牙撑着坐起了身,然后伸手接过了原缜递过来的水杯喝了一口,润了润喉,才慢慢道:“当时的情况二公子想来已经问过那划船的婆子和我的丫鬟了,其实我知道的也不会比她们更多。不过二公子能否告诉我,我堂姐那边现在如何了?那条蛇,可知道是什么蛇,这种天气,又怎么会突然出现咬人的蛇呢?”   原缜的左手在她努力起身时就已捏成了拳,慢慢消化着自己身上的情绪,及至她取过自己右手中的水杯才慢慢松开,天知道刚刚他有多想扶她起身。现在她说着话,是在看着自己,却也不是在看着自己,而是盯着自己胸前的衣裳,看得他心里像压了块大石,也从未有过的憋闷。   他脑海中闪过记忆中那个阿晚跟自己说话时的模样,笑眯眯的,大大的眼睛弯成月牙儿的形状,带着些狡黠,道,“喂,缜哥哥,好端端的你要做什么锦衣卫,听说做锦衣卫要随叫随到,半夜三更的都可能要出去干活,你可从来都不是这样的性子。”   其实是锦衣卫的名声不太好,尽是帮皇帝做些暗中见不得光的事情,朝中官员对锦衣卫一向又恨又怕,想来她是不愿他去做什么锦衣卫的。   那时他并不想谈那事,只是哄着她道:“闲着无事,挂上个名头罢了。你不喜欢,待我们成婚,我就不做了。”   她便皱了皱好看的鼻子,不再问他了。   ***   “二公子?”   原缜听到阿晚迟疑地唤他,从回忆中回过神来,看了她一眼,道:“是顾大姑娘身上有什么东西引诱刺激了那条蛇。”   他用的是肯定而不是猜测的语气。   “有人想要害她?”阿晚皱了皱眉,为什么有人想要害顾娆,她身上有什么可图的?还是......背后的人真正想要除掉的其实是自己?她又想到一个月前让自己从赵云晚变成顾晚的那场大病,同样也是蹊跷得很。   “顾姑娘不觉得自己是嫌疑最大的吗?以顾大姑娘的身份,以前与今日在场所有的人都无任何瓜葛,除了顾姑娘你,再没有旁人有这个动机去害她。”原缜轻撩眼皮,看着阿晚,带着些冷淡的打量,慢慢道。   阿晚愕然,愕然于他会对自己说这样一番质疑的话。   他以前从来不会用这样的神情和语气跟自己说这种话。   是了,以前是以前,她怎么忘了,这个人已经不是爱她宠她,无论她做了什么事他也都只会护短哄她的未婚夫,这才是他一向对人的态度。若顾娆身上真有什么东西引诱刺激了那条毒蛇,自己的确就是嫌疑最大的吧。看吧,自己还“恰好”落了水,也是个受害者,事后好洗脱自己的嫌疑。在外人看来,岂不是顾家姐妹失和,她借大长公主府害人?   阿晚想到这些,心中酸楚,有些沮丧,而她现在的身体状况也由不得自己作什么口舌之辩,她靠到床上,垂了眼低声道:“嫌疑罢了。二公子不是素来很聪明,断事如神吗?想来此事对二公子来说也不难查出真相。”   能吸引特定蛇的药物,想来不是寻常可得的,既然是在顾娆身上,只要从顾娆下手去查,定能寻得蛛丝马迹的。   “聪明,断事如神?”   房间静默了片刻,阿晚听到原缜语气有些古怪道,而且声音似乎就近在眼前。   她睁开眼就对上了他的眼睛,他就站在了床前,与她不过一尺之余,他略俯了身低头看着他,眼神有些奇怪,眼底似乎还带着些奇异的光芒,他轻柔道,“顾姑娘,听说顾姑娘身体病弱,甚少出门,以前我们甚至从来没有见过,可是没想到顾姑娘在闺中对在下也了解甚多?”   阿晚自知自己说错了话,对上他眼中的光芒一时就有些心乱,她别开了眼睛,好一会儿才喃喃道:“原二公子年纪轻轻就做了正三品的锦衣卫指挥使,又岂可等闲视之,想来是担得起那句话的。”   又是一阵静默,然后她就听到他道:“今日我于水中救你,若是以世人标准,我已算是辱了姑娘清白,理当为姑娘负责,若是姑娘愿意,我隔日便请家母上顾家提亲可好?”   哈?   阿晚猛地抬头看他,一时就有些茫然不知所措。他在说什么?   原缜已站直了身,看着她,她的每一寸表情,都跟他记忆中他的女孩儿一模一样,惊讶时可爱的模样总是想让人拉了她在自己怀中好好亲上一亲,可他那时从来不舍得,她说不,他就不会强迫她,虽然无数次他都那么渴望。而现在面前这个女孩儿却并不属于他,一时间他只觉得心像是被什么绞了,生疼生疼。   阿晚看着他的眼睛。   她太了解他,他的这个眼神她也太熟悉,看起来不咸不淡,带着些浅浅的讽刺和讥笑,像是在说笑一般,但她却看到了他眼底深处的试探和认真,还有一抹她想忽略却忽略不去的痛苦迷惘。他不是在开玩笑,他是在说认真的。   阿晚的心就像是被刀扎了一下,慌忙就垂下了眼睛。怎么回事,他为什么要用这种眼神看她?她只觉得心乱得很,她现在的情况,怎么能再招惹原缜?她了解原缜,若是他对自己认真了,他和继兄对上......阿晚简直不敢想,她决不能让那样的事情发生。   她吸了口气,压住了心头的慌乱,低声但却是无比认真的语气道:“二公子说笑了,我已经定亲了,想来我的未婚夫也不会因为这样的事情嫌弃我的。而且先前我的丫鬟说外面的事二公子已经稳住,此事外人根本不知,又何来辱了我的清白一说呢?”   她已经定亲了。   原缜的面上有一刹那的扭曲,握紧的手上青筋暴出。 第15章   他站起了身,转身就向房门外走去,走到门口才道:“既然姑娘都说了在下断事如神,在下自然不能辜负姑娘所望。不过顾大姑娘昏迷不醒,姑娘受了寒气也需要静养,这两日恐怕就要先暂时住在这庄子上了,我祖母会派人跟外面那些人说因为喜欢你的画,就叫了你们去她那边说话,至于顾府,我也会打发人以我祖母的名义去说上一声的。”   阿晚怔怔看着他的背影,喃喃地道了一声谢。   她感觉到了他的情绪变化,还有他先前的那些话,阿晚倒是想跟自己说那些都是自己的错觉,那些话也只是随口说说而已,可是偏偏她那么了解他,他岂是会和一个女子随意说那种话的人,又岂是会随便对一个女子露出那种眼神的人。   以前的他,他的眼里除了她,从来都看不见旁人。   她不想自作多情,但心底还是隐隐知道,他应该是对自己有些......特别了。   最最开始的时候她也不是没有动过念头,想寻他帮忙查自己的身世和以前母亲云氏的下落,毕竟自己现在被困在定国公府和顾家,手上什么力量也没有,就是退婚一事都千难万难,而原缜,他虽看起来漫不经心,但他私下的手段她其实是知道的。   可是这个念头刚探出了一点头就被她的理智给摁下去了,因为现在她和他什么关系也没有,凭什么找他帮忙?她十分了解他,若是他肯帮忙,那必是有何缘由......还能有何缘由?   她变成“顾晚”,“顾晚”消失,虽然不是她的过失,但她装成“顾晚”骗赵恩铤心里其实已经很不安,又如何能以“顾晚”的身份去联合别的男人伤害和羞辱他?所以她已经打定了主意,在未和继兄说清楚,解除婚约之前,她都不会也不能去招惹原缜的。   ***   当晚。   顾娆醒过来时只觉得全身都疼,不是皮肉伤的那种疼,而是全身肿-胀得像是要爆裂开的那种疼,而且虽然疼但身体却完全不由自己控制,她醒过来半天,身不能动,口不能言,忍受着非人的折磨就这样躺了半天,生不如死。   她不明白为何会这样,明明她是吃了解药的。   当时袁淑玉给了她一个小指甲盖大的丁点粉末,说是到了那个地方无人之时打开,就会吸引一些蛇虫过来,让她趁乱推顾晚落水,又给了她蛇毒的解药,道是就算她被蛇咬了也不会死,反而更能脱开她的嫌疑。   难道是袁淑玉骗了她?   是了,如果她也死了,阿晚也死了,怕是才是最如了袁淑玉的意的,她竟然那么蠢,竟信了那毒妇的话。   顾娆真是又痛又恨。   她生生受了一个时辰的折磨,一个时辰之后,房门终于开了,进来一名玄衣男子,是她从没有见过的那种俊美男子,凤眼竣眉,高鼻薄唇,身上满满都是那种以前她可望不可及的属于顶级世家贵公子才会有的高贵清冷的气质,只是他的表情冷漠,眼神带着些令人无措的讥诮和嫌恶,她听到他道:“喂她药,再让她看看她现在的模样。”   跟着他后面的一个侍卫装扮的男子便上前拿了一粒药动作干脆利落但毫不温柔的塞进了她口中,拍了她的后颈让她吞下了那粒药丸之后再递了一面西洋镜给她,然后就悄无声息地退下了。   顾娆机械的举起了镜子,然后就看到了一张紫胀变形的脸,她“啊”的尖叫一声就扔下了镜子。   因为惊恐甚至忘记了自己怎么就突然能说话,身体也能动弹了。   极度惊恐和害怕之中顾娆就听到还是刚才那个声音道:“我时间不多,说吧,是谁给了你红绡散,把你们的对话一五一十的说出来,否则你的余生就将永远这样度过了。至于顾家,想来只要许你父兄一个前程,送上些财物,他们是不会理你的死活的。说了,就会把解药给你,让你滚回顾家。”   “不,我说。”顾娆大恐之下喊出口,她泪流满面,抬头看着前面那个俊美如神祗,但神情和声音都如同魔鬼般的男人道,“我说。”   她看见了男人脸上的厌倦和不耐烦,她知道他说的是真的,自己于这个人来说不过就如同一颗尘埃一般,想要怎么碾就怎么碾。她知道自己说了可能会有后患,但不说,她却要受这种无穷无尽的非人折磨,她哪里还有的选?她的精神早已崩溃,一刻也不愿再受这种折磨。   ***   事情发生在大长公主的庄子里,原缜可以私下安置了阿晚和顾娆,再不露一点风声地打发了那些参加自己妹妹寿宴的贵女们,但却瞒不住自己的祖母寿宁大长公主。   原缜见完顾娆之后先去了安置阿晚的房间,他站在在门外看到房间里自己妹妹正在和阿晚亲热地说着话,他看到她笑,微翘了唇和妹妹撒娇,那一幕和记忆中的无数个碎片融合,只觉得心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击中,又痛又胀又有一些饮鸩止渴般地满足。他就那样站在外面看了好一会儿才转身离开。   他去了祖母寿宁大长公主的院子。   烛火下,坐在罗汉榻上的大长公主手撑着桌子,面色有些凝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原缜进来,她抬头看向他,仔细打量了一会儿孙子的神色,才出声问道:“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查清楚了吗?”   原缜道:“是袁家大姑娘诱使顾家的大姑娘做的,应该是端慧公主想要除掉顾家二姑娘。”   端慧公主......寿宁大长公主抿了抿唇,虽然她早就不过问政事,但她毕竟是皇室公主,对皇室的事情不可能不敏感,而且此事背后牵涉的人,代表的意思,可能根本就不是表面这么简单。   她未必会插手,但事情既然发生在了她的庄子上,她也不可能不过问。若是那顾二姑娘死在了她的庄子上,定国公府岂能善甘罢休?若是此事袁贵妃知晓,那她可就是打得好算盘,指望着她包庇端慧,把事情揽下来吗?   她沉着脸道:“是端慧......此事是她自作主张,还是背后有袁贵妃和陛下的意思在?”她倒是不知道自己这个侄孙女小小年纪,心思就已经这么狠毒。   原缜翘了翘嘴角,道:“陛下的确有将端慧公主赐婚给定国公世子之意。”语气古怪,似乎带了些厌恶,又带了些诡异的高兴。   寿宁大长公主皱眉,她看了一眼自己的这个嫡次孙,没再继续那个话题下去,而是沉默了一会儿,问道:“阿缜,顾姑娘出事的地点偏僻,你如何恰好就在那里?而且,你从来不是多管闲事的性格,若是寻常贵女落水,你怕是看都不会多看一眼。”   “可是顾二姑娘落水,顾大姑娘被毒蛇咬伤,那划船的婆子会水,那顾二姑娘身边的丫鬟也不是寻常的丫鬟,当时的情况明明是顾大姑娘更危急一些,你却为何径直救了顾二姑娘,对顾大姑娘置之不理?”   更何况还是用他自己的氅衣裹了她,亲自将她抱回了自己的小院安置,后面的安排更是滴水不漏,这些从来都不是自己这个孙子的性格,他何曾为哪个女子做这些事情?他以前那性子,对女人可有半点兴趣过?   原缜垂了眼,烛火将他面上打上了一层阴影,面色不明,道:“祖母既然看出来了,还问什么?”   这竟是直接承认了,没有任何掩饰的。   那便是有所打算了,寿宁大长公主可是十分了解自己的这个孙子。   她有些色变,道:“阿缜,顾二姑娘是定国公世子的未婚妻。”   “可能很快就不是了,”原缜道,“陛下既然有意将端慧公主赐婚给赵恩铤,赵恩铤不肯退婚,也不肯将顾二姑娘降为侧室,今日之事就会不停发生直到她死为止。”   寿宁大长公主沉默了下来,她脑中闪过阿晚的那张脸,那双眼睛,心里莫名就是一软,好一会儿才道:“那也是皇家和定国公府,还有顾家之事,只要定国公世子一日未和顾家姑娘退亲,你就不该掺和进去。”   “祖母,”原缜扯了扯嘴角,道,“可是她们在您的庄子上杀人,不掺和也已经掺和进来了。”   大长公主脸色一黑,就听到孙子又道,“袁大姑娘手上的那个引蛇的红绡散,是南疆之物,我听说袁家的袁文沛和一南疆术士来往甚密,她能用此物拿来对付顾二姑娘,就不是她自己的意思,而是袁家,或者至少得了袁家默许的,说不定就连大皇子都知道,为的,也就是将您,将我们南平侯府拉到大皇子的那艘破船上吧。可还真是一箭数雕的好盘算。”   大皇子就是袁贵妃所出的皇长子,现如今几位皇子长大,夺嫡之争已经是愈演愈烈了。   大长公主面沉如水。   在她的庄子上杀了人,有皇帝想要将端慧许给定国公世子的意思在,哪怕她查出了真相,也得为了皇帝为了端慧把事情掩下去,把责任揽下来,这样看在三皇子等人的眼里,可不就是成了大皇子一系,说不定还会以为顾二姑娘的死是她的手笔。   她不愿掺和外面那些事,但却也不会容旁人算计到自己头上。   只是顾二姑娘......她又看了一眼自己孙子,叹了口气,道:“阿缜,不管怎么样,在定国公世子和顾二姑娘退婚之前,你都不要乱来,她毕竟是个小姑娘,你不要害了她。”   这种时候若是那小姑娘身上再传出点不好的事情出来,那些人还不得乘机扑上去撕碎了她。   原缜垂眼,害了她......他自然不会去害她,可是事实上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或许他知道,也正在步步为营的去做,但却不愿承认。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大家对男主很不满,嘿~   小小地剧透替男主稍微解释一下,男主是经历了前世一世,而女主和男二只有前面部分的记忆。男二很好,也很爱女主,但后面会是乱世,女主在前世的结局很惨,所以男主不会放开女主,也有一种近乎病态的保护欲。至于女主的生母,会有她自己的故事。男主的做法不一定对,但所有事情都是有因果的。   不过,该骂的还是得骂,不要波及无辜的作者就行了,谁让男主他是个大猪蹄子,哈哈哈~~   求花花,字数多的会掉落红包,么~~~ 第16章   翌日一大早寿宁大长公主就入了宫。   文德帝听了自己姑母的话自然是“大怒”,表示定会严惩袁家,并会命袁贵妃严加管教端慧公主云云,但他说完那些话表完自己的态度之后却又话锋一转问自己姑母道:“姑母,那顾家姑娘现如今就在你园子里,你观那姑娘性情如何?”   相貌他倒是见过画像,的确算得上是个美人。   但画像嘛,到底是个死物,也就能看出个美字,至于有多美,他是没有感受的,反正他是皇帝,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赵恩铤也不是什么好-色之人。   大魏之北是马背之族北凉,骁勇善战,大魏自开朝以来,一直都是靠着定国公府稳着北疆,抵御北凉,但定国公府的兵权也一向为大魏历代皇帝所忌惮,以前的皇帝也不是没试过收回定国公府的兵权,结果却让北凉长驱直入,差点攻陷北凉,然后西边的西夏以及西域小国,还有南边的异族趁机而动,足足战乱了十数年,也正是因为那次的动乱让原本兴盛的大魏从此开始走下坡路。   最后当时的皇帝在惊惧交加中病逝,文德帝的祖父庆安帝上位,他上位之后就将堂妹长禧郡主赐婚给了当时的定国公世子,让他重掌兵权,对抗北凉,同时割让了西北三州给了西夏,这才勉强稳住了当时的局势。只是庆安帝也是个心机很深的皇帝,他虽将兵权还给了定国公府,也给了定国公府很多的恩宠,但原本定国公府是世代居于北疆的,自赐婚长禧郡主之后,长禧郡主却是“不肯”离开京城去北疆,从此定国公府倒好似是扎根在京城了。   那些事情文德帝只在史书上寥寥看过几笔,听他父皇和太傅口述过一些,但彼时大长公主却已出世,虽然那时她尚年幼,但有些事情却还是记得的,感受也不一样。   此时大长公主听了文德帝的话就扬了扬眉,道:“陛下,您还真打算拆了人家的婚事不成?”   文德帝讪笑,然后叹了口气,道:“姑母,那顾二姑娘既然就在你园中,你就帮朕看看吧。”   那顾二姑娘和赵恩铤的亲事是他亲口允诺过赵恩铤的,所以绝不会明面上去拆那桩婚事,至于对那顾姑娘不利也的确不是他的手笔,但这些是没必要跟自己姑母说的。他不会主动去拆这婚事,但若是那顾二姑娘自己不行,婚事成不了,就不是他的事了。   他道,“这些年北疆西疆边关都是不稳,战乱连年,因着这些战事,国库早已空虚,可偏偏近两年各地又频频各种灾害,匪乱丛生,还有南边的藩王也已经开始蠢蠢欲动,令朕几乎日不能眠。定国公世子是个难得的将才,朕欲重用他,但却又不能完全放心,这才想要将端慧赐婚于他,其实也是想试探试探罢了。”   毕竟不能养虎为患。   是试探,还是真想赐婚?   大长公主想说您若害死人家未婚妻,再把女儿赐给人家,这是联姻还是结仇呢?但最后她还是吞回了自己的话,身为皇家公主,她最清楚,帝王之心难测,这些事怕不知在皇帝的脑子里来来回回过了多少遍了,她说什么又有何用?   而且在皇帝眼中,又哪有多少情爱,他要靠定国公府的男人替他打仗,却又想用女人把定国公府的根定在京城,说不定他还认为定国公世子坚持要娶那顾姑娘,这其中根本无关情爱,目的不过就是为了拒绝赐婚,脱离皇家的掌控呢。   ***   阿晚在梅园的湖心岛上歇息了一晚上,第二日感觉就已经好了很多。   其实她原本身体一点儿也不差,这段时间好好养一段时间就已经恢复得很不错,她感觉“顾晚”的身体底子应该也还不错,现在这大病小病的,完全就是被意外给折腾的。   她想着昨日的事,就问秋红以及身边梅园服侍自己的丫鬟,跟她们打听顾娆现在的情况,可惜她们跟自己一样,什么都不知道,连顾娆现如今是还在昏迷还是醒过来了都未知。   用过早膳之后原翎过来看她,她再问原翎,原翎也是一问三不知,她甚至不知道顾娆是被蛇咬了的,只以为阿晚和顾娆两人都只是不小心落了水。不过她倒是听说了阿晚落水是被顾娆害得,就道:“顾妹妹,你也太好性子了些,她都害你成这样了,你还理她怎么样做什么?反正死不了。”   虽然和阿晚相识没多少时日,但是原翎一边倒且护短的劲头可一点儿都不少。   阿晚笑道:“不过是问问清楚,想着她若是好些了我们也该早日回家,免得家中担心。”   原翎就安慰她道:“无事,祖母怕你母亲担心,已经派了人跟你家中说是祖母喜欢你,想留你们在庄子上多住几日,你就安心住下好了。”   原翎想到阿晚的堂姐是这么个德行,阿晚被她害成这样却是半点不吃惊意外的,而且她家里让她带顾娆过来参加自己的生辰宴她就带过来,想必在家中还不知受了多少委屈,再想到赵媛在外败坏阿晚的名声,她就不差把阿晚想成一个没了父亲,在家中处处受气的可怜小包子了。这事她后来跟自己二哥说话时,不免就把这些话给嘀咕了出来,结果说者无心,听者把意,又把原缜给心疼得够呛,她还是赵云晚,他的未婚妻的时候,何曾受过这种委屈?   且说原翎和阿晚两人说了一会儿话,到了用药的时辰,秋红服侍着阿晚用了药,就有大长公主专门派过来服侍阿晚的大丫鬟对原翎道,“姑娘,大夫吩咐了,顾姑娘用药之后宜小憩半个时辰,姑娘还是先回去,晚些时候再过来探望顾姑娘吧。”   原翎不疑有他,就跟阿晚说晚些时候再过来看她便依依不舍地离开了。   阿晚看那大丫鬟严肃认真的样子也是信以为真,还当真躺下了准备再睡上一会儿,谁知刚躺下原缜就过来了。   那大丫鬟见到原缜,却是半点没提什么“小憩半个时辰”的话,对原缜恭敬的行了一礼之后就退下了。   阿晚:......   原缜看阿晚傻眼的模样嘴角就微往上翘了翘,看了一眼秋红,道:“顾二姑娘,关于你落水一事,我有些话想单独跟你说。”   阿晚并不想跟原缜单独在一起,可是落水一事她的确有很多话想问原缜,而她身边的丫鬟,她其实心里已经隐约知道,秋红和绿枝,她们虽然对自己忠心,但恐怕她所有的事情,她们都会事无巨细的跟赵恩铤报告,所以她也不愿自己和原缜相处的时候有秋红她们在旁,有些话,她也不想让赵恩铤知道。   阿晚命秋红退下,秋红犹豫了一下,但她看阿晚眼神认真,到底还是没敢违抗阿晚的话,退了出去守在了外面。   ***   房间里只剩下了阿晚和原缜。   原缜今日穿的还是一身绛紫色的锦袍,腰间束了一副紫底暗纹腰带,他五官俊美,身量很高,宽肩窄腰,有着世家公子的清贵俊雅,又有习武之人的坚硬内敛气质,站在房内,想让人忽视都难。阿晚的目光看上他,原本只是随意的扫一眼,却在看到他的腰间时呆了一呆,那一刹那她几乎忘了自己的身份还有自己的处境,目光就盯在他的腰上好半晌未能缓过神来。   那当然不是因为他身材好。   而是因为他腰上的那副紫底暗纹腰带,那本是她送给他的生辰礼物,是原缜要求了很久,她才给他绣的为数不多的东西之一。那上面的暗纹也非一般的图案,隐隐约约是一个云纹标志,那云纹并非普通的云纹,是她幼时喜欢臭美,她母亲云氏教她绣的一个标志,她平日里什么绣帕,衣裳上都会明里暗里绣上这么个暗纹标志。原缜是她的未婚夫,此事自然知晓,这云纹还是他百般要求她才肯绣上去的。   她都没有了,为何原缜还会有这个腰带?   既然没有了她,她唯一能想到和这云纹标志有关的就是她前世的母亲云氏了。   “顾姑娘在看什么?在看我,还是看我身上的东西,有什么特别吸引顾姑娘的吗?”原缜的声音从头顶懒洋洋地道。   她恍神间,他已经走到了床前,就站在了她的床头,俯视着她,说话的声音像是从头顶压下。   阿晚:......   他平素就是这么跟别的姑娘说话的吗?   她忍了忍,但实在不愿放弃这唯一可能和她母亲云氏相关的线索了,所以还是忍不住道:“是二公子的腰带上面的暗纹,我觉得有些眼熟,不知二公子的腰带是何人所赠?”   原缜脸上的慵懒之色慢慢收了去,他眼睛盯在了阿晚的脸上,语气不明道:“眼熟?别人赠我的腰带,姑娘也有兴趣?”   阿晚:......   她知道自己这话问得实在突兀且暧昧,被他这么一看,有些窘迫,她心一横,低声道:“嗯,幼时在北疆的时候认识一个极好的姐妹,跟我长得很像,外人看来,像是双胎一般,更巧的是,她的闺名也带了一个晚字,所以我记忆深刻,她曾经送给过我一个荷包,上面就绣了这云纹,她跟我说,她所有的物件之上在暗处都有这云纹。只是后来我回了京城,就再未见过她,如今见到二公子身上的腰带,却又想到了此事,便想这腰带是否是我的那位姐妹所赠。”   阿晚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编了这么个故事,但她可能只是随性而起,但原缜听完脸色却是全变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世子就会冒泡了~~   世子:再不冒泡,读者的心都变了也就算了,晚晚的心也要变了~   阿晚:(生气脸)变什么变,本来也就从来没在你身上过   读者:你瞎说什么实话!小心修罗场! 第17章   阿晚垂着头,没有抬头看他,所以看不到原缜陡变的面色,但却也感觉到自己说完话后他盯着自己的目光陡利,像是要把她刺穿似的。   “呵,”隔了也不知多久,原缜嗤笑一声,道,“跟姑娘长得很像,闺名也带个‘晚’字?若不是顾姑娘已经定亲,在下倒是真要怀疑姑娘是否对在下有意了。”   呃......阿晚有些诧异地抬头看他,她说完那段话也觉得话中有些不妥当,觉得自己太沉不住气了,但他却是如何根据那些话就怀疑自己对他有意?这其中能有什么联系?   她摇了摇头,不理会他的阴阳怪气,只是突然想到大长公主的话,心里闪过什么,遂正了神色,道:“昨日我拜见大长公主之时,大长公主曾跟我说我和她老人家的一位故人有六-七分像,如今想来却不知我幼时那位姐妹是否是和大长公主的那位故人有什么关系。”   原缜的眼睛死死盯着她。   他不知道她的话有几分真假,不知道她口中那个跟她长得如同双胎姐妹,闺名也带个“晚”的“好姐妹”到底是真,还是分明说的就是她自己?但于他来说,却是肯定了一件事,那就是他那个记忆并非空穴来风,并非是自己的癔症,否则,这个和他记忆中的未婚妻分明长得一模一样的顾晚,为何会知道有个女子叫“云晚”,知道她喜欢在她每件绣品上都绣上云纹标志?   只要是真实存在的,他总会查出来的。   不过此刻他看着她,也总算明白了她的意图,她想跟自己打听什么,她口中的“云晚”或者他祖母口中的那个故人。他还正愁怎么样跟她牵扯上关系呢,自然会顺了她的心,看着她慢慢道:“好,我会好好打听打听,既然姑娘如此挂念这位姐妹,那我便顺便帮姑娘问问好了,还有祖母口中的这位故人,说不得还真能有什么联系。”   阿晚抿了抿唇,想说“不用了,多谢”,但到底还是真的想知道,所以最后便很认真地给他道了个谢,道:“那就有劳二公子了,若是有这位好姐妹或者她母亲的消息,还麻烦二公子告之。”   说多错多,她不想再在这个话题上面继续下去,顿了一下,就道,“二公子请坐吧。”   房中的座椅离阿晚睡的拔步床尚有一段距离,这样两人说话他不会看到自己,他这样站在自己床头,这样俯视着自己说话,让她很不自在,她也怕自己神色再有不妥,让他产生什么不必要的误会。   原缜一直在看着她,她所有的神色变化自然全都落入了他的眼中。   他心中暗涌翻滚,却最终也没有再出声,但也没有如她所愿坐到那有些远的扶手椅上,而是稍退了两步,就坐到了她的床侧。   阿晚皱眉,他淡道:“顾姑娘,你身边的那个丫鬟是习过武的,我们说话的声音稍大点,怕是都会尽数落入那位丫鬟的耳中了。”声音已没有了先前像是完全不过心的调笑或古怪,接近温和且难得的认真,是认真谈事的态度。   阿晚沉默了一下,便没再对他这般坐说些什么,她深吸了口气,命令自己将心神都放到落水一事上,问道:“那二公子是查出些什么来了吗?”   “顾姑娘,你知道陛下有意将端慧公主赐婚于定国公世子吗?或者说,也不一定是端慧公主,但赵恩铤的婚事,陛下定是想要赐一个他认可,且不会随赵恩铤离开京城的宗室或者世家贵女的。”原缜看着她慢慢道。   端慧公主,赐婚吗?   阿晚努力忽略原缜看着自己探究研磨的眼神,回想上一世有关赵恩铤的婚事,她的确是知道端慧公主心仪赵恩铤的。端慧公主身份高,宫中自元后娘娘过世之后皇帝就一直未再立新后,而一直由端慧公主的生母袁贵妃掌管后宫,她外面又有胞兄大皇子撑腰,所以一向想要什么就要什么,根本不会掩饰自己的心思。   她以前也听过母亲云氏和赵老夫人的一些对话,隐约知道陛下有意赐婚给继兄,但却不知为何事情拖了一两年,那婚事也没赐下来。   原缜为何突然要跟她说这个?   她心思灵敏,立时便联想到自己现在的身份,可是继兄的未婚妻,难道......   她道:“二公子的意思,是因为我是表哥的未婚妻,所以有人容不下我吗?”   原缜没有否认,道:“是。定国公府手握北疆重兵,几代以来,定国公府的婚事从来都不是他们自己可以做主的,历来都是皇家赐婚,赐的或是宗室贵女,或是皇亲国戚之后,嫁入定国公府的女子无一例外,从来都不会离开京城。所以皇家是不会允许定国公世子娶你入定国公府的,定国公世子只要坚持娶你,昨日的事情就还会不停的发生。”   阿晚脑中闪过什么,但此时她来不及细想就又想到了一个月前让她身份转变的那场大病,不由得就喃喃道:“所以,我一个月前的大病很可能也不是意外吗?”   “二公子。”原缜尚未回答她这句半是自言自语的话就听到了门外的叩门声,和丫鬟恭敬的声音。   这种时候过来打扰,显然是有急事,他道:“进来。”   原先那名大丫鬟入了房间,就低头恭敬地禀告道:“二公子,定国公世子刚刚到了庄子上,正好大长公主也已经从宫中回来,正在招待定国公世子,想来一会儿就会过来这边探望顾姑娘。”   ***   “你先退下吧。”原缜道。   “是。”丫鬟听令悄无声息地退下,退出去后还很体贴的又关上了房门。   现如今阿晚是在湖心岛上,赵恩铤就算要过来也还得需要一点时间。   原缜看向阿晚,自然没有错过阿晚听到赵恩铤过来时面上的神色,虽然她有努力掩饰,但他实在太了解她,还是看到了她眼中闪过的茫然和纠结,并没有一丝欢喜。   他心头过了一遍,却仍是不动声色道:“在下并不清楚姑娘上次大病一事,若姑娘需要,在下可以帮姑娘查查。”   阿晚摇头,道:“不必了,多谢二公子。这些事情我自己会查清楚的,以前是我不知道这些事,现在知道了自然能寻到线索。”   说完顿了顿,又低声道,“多谢二公子将实情告之。”   其实他完全可以不必蹚这趟浑水,毕竟事情牵涉到皇家,他素来可不是什么多管闲事的性子,想到这里,阿晚心里十分复杂,只觉得又是酸涩又是不安。   她吸了口气,又道,“所以我堂姐,她是这次害我的同谋帮凶,还只是不小心被利用了?”   “帮凶。不过此事毕竟牵扯到皇室公主,所以毒蛇一事外面的人,包括顾家都不会知道,所以姑娘在明面上不会得到什么公道。不过外人都会知晓,你此次落水是顾大姑娘所害,就因为我祖母送你手镯而忽略她,宴会上众人对你亲热,却对她冷淡,令她心生嫉妒,生了害你之心。”他道。   “嗯,多谢。”阿晚低声道。   若害她之人是端慧公主,甚至后面可能还有更深之人,就算她死了,怕也不会得到什么公道,更何况她除了稍微受了些寒,离死还差得远。   现在的局面已经算是最好的了,顾娆背上了这样的罪名,还是大长公主出口定下的,以后顾老太太和周氏她们将再拿捏不到她,也再不能将顾娆塞到她身边。   她不愿直视,但心底却隐约知道这些应该都是他的安排,他做事一向妥帖又周到。   她眼中有些酸涩,忍了忍,道,“我都知道了,二公子请回吧。”   原缜站起了身,但却没有直接离开,他就站在床前低头看着她,此刻她也垂着头,他看不清她的表情,只看见她长长的睫毛像羽扇一样在眼下投下了一圈细细的阴影,他看着她苍白的面色,心里突然就觉得像针扎一样,痛得厉害。   其实原本他并没有打算现在就见赵恩铤,但此刻他看着她,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心态,竟是脱口而出道:“既然赵世子已经过来,不若我就留在此处,将事情因果告知于他。此事既是赵世子引起,他也当负起责任。”   阿晚吓了一跳。   虽然她以为赵云晚的事情只有她自己知道,可此时此刻,她还是不愿意面对原缜和赵恩铤同处一室的局面。   她跟自己说,自己已经不是赵云晚,他也不再是自己的未婚夫,不过是只有两面之缘的陌生男子,狠了狠心,道:“二公子,男女授受不亲,更何况孤男寡女同处一室,虽然是事出有因,但终是不妥......”   “顾姑娘活得可还真够小心翼翼。”未等阿晚说完原缜就嗤笑一声,然后就直接转身离开了。   阿晚:......我不小心,劈了自己吗?还是左逢右迎,左拥右抱?想想就闹心。   ***   原缜离开后阿晚努力忽略他的怪模怪样,靠在床上回想着他说的那些话,当然不是那些对着自己意味不明古里古怪的话,而是有关定国公府和赵恩铤婚事的,她琢磨着这些,也是想要努力寻思着看能不能从其中寻到契机退掉她和赵恩铤的婚事。   “姑娘,大长公主和世子爷到了。”秋红进来低声禀告道。   这么快?   “秋红,你扶我起来吧。”   阿晚的话刚落下,就从门口传来了一个温和的声音,道:“不必了,顾姑娘身体不适,还是躺着吧。”   却是大长公主已经到了,她先进了门,后面跟着的就是阿晚现在的未婚夫,定国公世子赵恩铤。   阿晚努力忽略赵恩铤那副看着能让人心跳都给压没的死人脸,忙起身给大长公主行礼,却是被行到近前的大长公主给按下了。她并没有忌讳阿晚正在病中,怕过了病气什么的,而是径直走到了阿晚的床前坐了下来,道:“快歇下吧,你在病中,不必多礼。今日身体觉得如何了?”   阿晚道:“多谢大长公主挂心,已经好多了,臣女给大长公主添麻烦了。”   大长公主拍了拍她的手,慈声道:“说什么添麻烦,你是在我这里遇的险,说起来还是我们安排得不够妥当的缘故,你能够不心生怨责只是因为你心性善良为人豁达。你且就安心在这里好好养着身子,别急着回去。”   阿晚谢过她,大长公主又安慰了她几句之后便起身告辞,把时间留给了阿晚和赵恩铤。   ***   大长公主出门之后回头看了一眼,心里叹了口气。   她这一生经历世事沉浮,虽不能说对人心和感情皆已看透,但却还是能看得出定国公世子的愤怒,这一次袁贵妃和端慧公主怕是触到他的逆鳞了。再想到自己孙子对顾晚生出的心思,和他执拗的性子,心越发的沉了沉。   她知道,当年定国公世子和顾家的这位姑娘定亲,是征得了皇帝同意的,说不定还为此付出了不小的代价。可皇帝永远都是反复无常的,因为时局的需要而不停改变对臣子的要求,在皇帝眼中,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连死都能要求了,让你放弃个女人好让他安心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第18章   大长公主离开,绿枝秋红等一众服侍的丫鬟也乖觉的退了出去,房间内一下子静寂了下来。   阿晚再不愿,还是得把目光投向了一直未发一言的自己的“未婚夫”。   “表哥。”她看到他面上阴沉的神色,硬着头皮唤了一声。   他常年征战沙场,相较京城的世家公子,皮肤是偏黑的,但阿晚却看出他此刻面色发白,神色紧绷,还有眼底浓得让人难以忽略的阴影,那一刻也不知道是不是心中“顾晚”的残念,还是因为她想到了自己一直盘算着要对他做的事情很残忍,心竟然抽了抽,哪怕他现在这个样子仍是很可怕,她的不忍和愧疚还是超过了原先对他的害怕。   自己出事,大长公主封锁了消息,顾家都尚未派人过来,但他一早就冒雪匆匆赶来,且见他面色,阿晚怀疑他昨日怕是根本就一夜未睡,可见他对“顾晚”有多在乎。   她突然想到,这些年,他多数不在京城,他拘束着“顾晚”不让“顾晚”参加外面的这些宴席宴会,其实是不是也是知道些什么,怕“顾晚”发生什么意外?她原先还只以为是他性格霸道掌控欲太强。   “表哥。”她又唤了一声,这一回声音是温柔且带着些“依恋”的。   这里是原缜和大长公主的地方,阿晚知道她和他现在很可能会被人监视,在她得知原缜可能对自己有意的情况下,更是要扮好他未婚妻这个角色,现在不管她和赵恩铤的关系如何,都不能将原缜搅和进来。   更何况他的情绪看起来就像随时要爆发,的确很需要安抚。   虽然正常情况下,该被安抚的不是无辜落水的自己吗?   赵恩铤阴沉着脸径直走到了她的床前坐下。   在他开口之前阿晚就先道,“对不起表哥,让你担心了。”   ***   赵恩铤看着她有些羸弱但却平静的笑容,一直紧抿的唇线总算是松了松,但眼底的阴霾却仍在。   原本他是要安抚她的,只是她那副小心翼翼的模样却让他闭上了嘴。   大半年的间隔,现在的她,虽然装得很乖顺,但那乖顺之下总让他感觉到她对自己的防备,惧怕和小心翼翼,那些甚至已经超过了她对自己的感情。所以,为什么?是因为她长大了,发现对自己并无男女之情,却又不得不嫁给自己吗?   想到这个可能性,他的心就像被凌迟一般。   阿晚见他面色沉沉,却以为他是知道了自己落水一事不简单,遂道:“表哥,我落水的缘由外面的人都给你禀告过了吗?”   赵恩铤“嗯”了声,目光在她的脸上打了个转,再落下,最后凝在了她露在被外的小手上,她的手纤小软糯,肌肤白皙剔透,圆圆的指甲上莹莹透着粉光,此时抓着被子,格外的纤弱动人,不过他的目光从她的手上转过最后却是凝在了她手腕上那枚浅翠色的玉镯之上。   那玉镯正是大长公主送阿晚的暖玉玉镯,此时搭在阿晚细细的手腕上,水□□滴,颜色极好,更衬得她肌肤如玉,小手不盈一握,动人心但却刺了他的眼,他未出声,却是伸手整个握住了她的手。   阿晚一惊,下意识就抽了抽,紧接着她就轻声“啊”了一声,他原先还只是握住,可是刚刚她一抽动他便立时越发地抓紧了,且大力到她手疼。   阿晚早看出他情绪不好,此时更是察觉出不对,忙低声道:“表哥,这里是大长公主的庄子上。”   她不说还好,一说他手上的力气竟是更大了一些,阿晚疼得眼泪都差点掉了下来,她不敢太失态,只能拿了另一只手去掰他的手,一边柔声道,“表哥,疼,你轻点。”声音娇软柔糯,带着些讨饶的撒娇。   他听到这一句手上才总算是松了些。   阿晚不合时宜的想到,他似乎极受用“顾晚”的撒娇,不管真真假假,只要她肯求他,哪怕他心里不愿,好像也都会顺着她些。   不过阿晚尚来不及为这个发现感受一下难言的滋味,就听到他道:“原缜,他跟你说了什么?”   阿晚一愣,他怎么一开口就先问原缜?   但她不傻,很快就反应过来,自己昨日才落水,从昨日醒过来,到今日一直都是躺在病床上,下人们可不知道后面那些事,更不敢在自己耳边嚼舌根。她才是不应该知道背后缘由之人。所以他应该已经知道原缜单独见过自己了。   她莫名有些心虚,而且刚刚他提起原缜的语气,看着自己的目光都让她觉得,他好像已经知道自己和原缜有什么似的。   错觉,一定是错觉。   她努力撇除了一下杂念,将心神专注到事情本身之上,目光澄澈坦然道:“恩,原二公子已经跟我说过他查到的结果。”   “现在是雪天,那毒蛇出现的实在蹊跷,原二公子逼问了顾娆,顾娆已经承认了是袁家的大姑娘诱使了她想要加害于我。不过袁家大姑娘和我素无往来,亦无仇怨,反是那日她和端慧公主一直在一起,端慧公主又一直爱慕表哥,所以我也猜应该是端慧公主指使,但听原二公子说那药物并非寻常药物,想来不是闺阁女子能拿到的,背后可能还有家族的指使。”   她的话中没有特意回避原缜,因为无缘无由的特意回避才更奇怪。   反正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他定是已经全都知晓了,或者就算现在不知道,迟点也都会全部知道。   只是阿晚不知的是,其实不管她回避也好,还是像现在这样坦然,就事论事的述说也好,都不会让赵恩铤的醋意能少些。他就是听她口中吐出“原二公子”几个字都能让他心火烧起来。   更何况他太了解原缜。   原缜又岂是那种会大冬天的跳河去救个女人,短短时间就为她查清所有的事情,并替她将一切打点妥当,还过来亲口跟她解释缘由之人?   但哪怕醋意滔天他也只能自己吞下去。   就连握着她的手都不能再多用力上一分,他总不能把她的手当成镇纸一眼碾碎吧? 第19章   阿晚看他那副样子实在有些心惊肉跳, 咬了咬唇, 觉得自己不能太被动了, 俗话说进攻是最好的防守,所以她的手在他的手心动了动,另一只手再掰了掰,垂着脑袋尽量用娇嗔的语气道,“表哥,端慧公主对表哥有意,表哥知道吗?”   他的手心太烫,阿晚的手被他攥着,真的觉得就快要烧起来。   赵恩铤一直在看着她,听言嘴角扯了扯, 却也没觉得有什么可笑的,他知道她在转移话题,但可悲的是,只要她还愿意跟他撒娇,他便愿意宠着她顺着她, 哪怕他心底的情绪其实半点也没好转,心还是像在火上烤一样,但对着她的神色也还是极力软和下来。   他伸手摸了摸她因为低头而垂下来的黑发,慢慢道:“晚晚, 你放心, 这背后之人, 我一个也不会放过。”   阿晚听言却是一惊, 忙抬眼看他,他的眼底满是冷意和杀气,并无半点哄她的意思,她就知道他说的是认真的,他也从来不是说假话去哄人的人。   可是,这背后之人可是端慧公主,袁贵妃的娘家国子监祭酒袁家,甚至连袁贵妃本人,还有大皇子都掺了一脚,还有那位坐在龙椅上的皇帝,不也是一直属意要把端慧公主赐婚给他吗?他怎么能说这种话?   她忙摇了摇头,用空着的那只手拽住他的衣袖,低声道:“不,表哥,这不过就是女儿家的争风吃醋,要解决也是我自己的事。而且现在我也无事,这次也是我自己太不小心了,才遭了别人的算计,以后我定会注意,这件事暂时便算了吧。”   她也恨端慧公主太过狠毒,但她更不想因为自己而给定国公府,给他惹上什么祸事。   他的手滑到了她的肩上,看着她焦急的样子笑了笑,眸中闪过一丝温柔,但那抹温柔转瞬即逝,很快便被深不见底寒潭般的黑色取代,他道:“不,不会算,不过你不必担心,我自有分寸,不会有什么事的,你不相信我吗?”   阿晚张了张嘴,却是什么话也没说出来。   她原就是极怕他的,对上他现在这副表情更是心悸,而且此时此地也着实不是讨论这些的好地方。   他看见她面上的担心和不安,神色却是松了些,声音也真的软了下来,道,“晚晚,你让人替你收拾一下,我带你回国公府。”   ***   阿晚听言又是吓一跳,瞪着他一时都不知该如何回应。   阿晚原本就偏瘦,这段时间反反复复地落水受寒生病,小脸更是瘦得好像半只手掌都能遮住,此时赵恩铤看着她圆睁的大眼睛,有些茫然和无措的模样,一时之间心里满是怜爱,原先因着她差点出事的恐慌和这两日因她和原缜的接触而产生的焦躁不安尽数转化成了一种近乎疼痛的怜惜。   他倾身在她的眉角发鬓处吻了吻,柔声道,“晚晚,这里到底是他人之所,昨日之事能一就能有再,留你在此处,我实在不放心。”   而阿晚偏头对上他的眼神,看到他眼中浓烈的像是要泼出来的情绪,心头一颤,立即就垂下了眼来。   回国公府?   她当然不能去国公府,这样去国公府,对着这样的他,估计不用两日她小命就该玩完了。   可是她也不敢说“不”,此刻他虽然貌似温柔,但她看得很清楚他在强压着他的情绪,她若不同意,还不知他会做出什么事来,她万万不敢激怒他的。   她脑中又闪过原缜看向自己的眼神,也隐约知道自己留在大长公主府怕不是妥当之举。她心里叹了口气,想了想,低声道:“表哥,我看我还是回顾府吧,现在已经是年底,我这个时候莫名其妙去国公府总是不妥,阿娘会担心,外祖母也会不安心,下人更不知会如何揣测......所以还是回顾府为好。”   说到这里她又想到顾娆,也是为了岔开话题,就又补充道,“只是不知顾娆现在如何了,我若是今日就回去,将顾娆留在这里,好像也有些不妥。”   “不必理会她,”赵恩铤冷道,“会有人过来接走她,但她不会再回顾府,顾荣康会将她送到顾家的庄子上,在她‘病’好之前都不会让她再回顾府。至于顾家那边,你以后也不必再理会她们,想来顾荣康以后会好好约束顾老太太和他夫人的。”   顾荣康就是阿晚的二叔,顾娆的父亲。   阿晚立即明白,他必是对顾荣康做了些什么。   有时候内宅之事就是如此,看似复杂难缠,但其实在绝对强权之下,也可以一刀斩断,根本蹦跶不出什么水花来。也难怪她母亲赵氏平日根本就懒得搭理顾老太太和周氏的蹦跶,因为她从来就没将她们看在眼里过。   但强权强权,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在这大魏,还有谁能强权过坐在龙椅上的那位?   ***   阿晚肯离开,只不过是回顾府,赵恩铤虽然很想带她直接回国公府,但在她祈求的目光下最终还是同意了,只是打算回去再另给她安排两个暗卫罢了。   之后大长公主那边,阿晚见都没再见过,赵恩铤已经一切都替她安排好了。   阿晚从下了床,到上船从湖心岛至梅园主庄,再从梅园主庄出庄上马车,一路都是他毫不避忌地抱着她离开,起先阿晚还觉得很不自在,但她在离开湖心岛之时隐约察觉到暗处的锦衣衣角之后反倒是格外的乖顺起来,甚至主动搂住了赵恩铤的脖子。   赵恩铤察觉到她的主动倒是顿了顿。   在半年前,原本这一世的顾晚一直都是爱着他依恋着他的,这小小的动作若是以前的那个晚晚,那自然再寻常不过。可是可能是因为这段时间她的反常,又有她突然跟大长公主府,跟原缜的牵扯,他的心一直都处于极度的焦躁不安中,此时因着她这一个小小的举动,心竟然格外的酸软下来。   不知不觉中,他对她的爱竟然又开始小心翼翼起来。   也会因为她一点点的回应,就心神牵动。   ***   阿晚上马车之前,得了消息的原翎赶了过来,彼时阿晚还在赵恩铤的怀中。   她见自己如此模样被原翎见到,顿时脸上有些**辣的,她对自己现在赵恩铤未婚妻这个身份心理上还没有完全转换过来,尤其被原先的好友兼小姑子发现自己被抱在自己继兄怀中,真有一丝如同被捉-奸了的窘迫。   她低声道:“表哥,我跟原姐姐道一下别。”   赵恩铤在她脸上扫了一圈,也未为难她,表情无甚变化的放了她下来。   原翎上前给赵恩铤略施了一礼就拉了阿晚的手道:“顾妹妹,你身体不好,怎么突然就急着要离开?二哥不是说你会留在庄子上多住几日,等病完全好了之后才走的吗?”   她说完就扫了赵恩铤一眼,虽然他身姿挺拔地立在那里,气质肃杀,寻常人见了可能会害怕,但此刻却吓不到原翎,她撇了撇嘴,收回目光就对着阿晚道:“顾妹妹,这次都是我安排的不妥当才害得你落了水,也不知道会不会害你以后再也出不了门了。”   阿晚诧异,她这是何出此言?   只是不及她发问,原翎就已经眼圈发红道,“顾妹妹,我听大夫说,你身体不好,都是因为常年待在家中不能出门,心情郁结之故,可恨你常年待在定国公府,不仅不能出府,还要被定国公府那个大姑娘一直在外污蔑你的名声,平日在外但凡别人问起你,她定要说什么你身体弱,风吹一下就倒,又性子孤僻,不喜与人来往,是以你偶尔出外,也无人肯亲近于你。我都难以想象,你以前在定国公府过的都是些什么日子。”   说完还不忘又暗戳戳的再瞪上一旁的赵恩铤一眼。   阿晚瞠目结舌之余也颇有点哭笑不得,原翎她必是听了别人说了些什么才会跑过来跟自己说上这么一番话。   她跟她十几年好友,当然知道她其实也很怕赵恩铤的。这一世她们短短相交几日,她竟然肯为自己得罪赵恩铤,得罪定国公府,阿晚一时之间心酸软得一塌糊涂,因为她知道,原翎对她的好是属于她的,而不是“顾晚”的。   她极快的扫了一眼立在不远处的赵恩铤,看他没什么反应,一样还是个阎王脸,再转回头看到原翎眼圈红红的模样,也顾不得理会赵恩铤是什么反应了,拉了原翎就道:“原姐姐,没有,其实也没有那么差的。过些日子等我病好了,我就下帖子请你过去我那边玩好不好,我们再一起说话。”   两人软糯亲昵地说着离别之语。   赵恩铤看着两人说话,这一幕和前世无数的场景重合。他知道,她们不过是刚刚认识不久,却已经交好至此,是因为什么?是不是有些东西,你无论多么努力阻止,也斩断不开?   ***   阿晚尚在病中,自然不能在外面说话太久,原翎嘱咐了一番,两人约定了下次见面,原翎就催着阿晚上马车了。   阿晚应下,两人告别完,赵恩铤没理会阿晚的窘迫,仍是直接抱了她上马车,阿晚看着车门关上,车帘垂下,原翎的身影再也看不见,这才意识到赵恩铤竟然没有下马车。但她看了他一眼之后就靠在了大迎枕上,已经完全失去了反抗的意欲,有些东西知道说了是白说,还不如省些力气一会儿好装病。   她都可以预见后面还有的斗智斗勇。   但她是预见了,却也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甚至就算她准备了各种套路去应对赵恩铤,但面对“强权”之时也是半点劲使不出。   马车刚刚驶出了梅园,赵恩铤便伸手将阿晚拉入了他怀中,在阿晚尚来不及开口阻止之际他已经低下头来双唇压上了她的,虽然他压制了碾咬的力道,但于阿晚来说,却仍是很重很痛,且他的气息那么强烈,她甚至从他滚烫的双唇,还有压制的力道中感觉到了他即将爆发的的怒气。   那一瞬间,阿晚只觉得自己神魂都直接窜出了体内。   她的确和他已经亲热过一次。   但那次是在她半梦半醒,意志明显不是由她自己控制之时发生的。   可现在承受这个吻的却是真真切切的她自己。   她被他全身的气息笼罩,此时再顾不上去装什么柔弱顺从,拼命的推他,可是她被他铁钳一般的双手禁锢住,她那点子力气就跟被困住的小猫徒劳地蹬着小短胳膊小短腿似的,甚至还因着她的挣扎被禁锢的更紧了些,两人身体贴合的程度也更密了些。   不,不是小猫,阿晚就感觉自己像是条被扔在岸上,被狼叼在嘴里的鱼儿,越挣扎可呼吸到的空气就越少,狼啃得也越厉害,鱼没了水本来就已经快要窒息,还得忍受狼牙的锋利,和即将被撕成碎片的恐惧。   及至阿晚感觉到他身下的异样时已吓得泪流满面。   他的唇舌下滑,她的口舌也终于自由了出来,都顾不着喘气,就拽了他哭着求道,“哥哥,别这样,求求你别这样”,她的声音沙哑,其实很小声,但那声“哥哥”却是钻进了他的耳中,他吻着她的动作猛地停了下来,抽身退了出来,眼睛盯着她,双眼通红,炙热得让人不敢直视,他看着满脸泪水的她,哑着声音道:“晚晚,你叫我什么?”   “哥哥,”阿晚再顾不得其他,她知道自己现在在他手中,根本硬不过他,只能软着声音在他怀中哭道,“哥哥,你别这样,我害怕,你别这样对我。”   “晚晚,”他压着自己听到那个唤声之后就快要暴裂的情绪,抱着她的手都有些发抖,低声唤着她,道,“宝贝儿,你怕我吗?为何这样怕我,你知道我一定不会伤害你的。”   阿晚摇头,她从近乎奔溃的情绪中回过神来,终于知道自己叫错了什么,看到他盯着自己的眼神,越发的惊怕,只能将错就错的拽了他胸前的衣裳,颤抖着道,“哥哥,你是不是会娶端慧公主,或者就算不是端慧公主,陛下也会给你赐婚其他人?陛下他不会允许你娶我,也不会允许你带我去北疆,哥哥,我真的很害怕。”   赵恩铤听言先前的混乱情绪终于慢慢退了下去,眼中嗜血的红色也开始慢慢消退,就连身上的热度也在她的抽泣声中慢慢消了下去。   他从马车上取了白色的帕子慢慢帮她拭着脸上的泪水,等她的抽泣声也小了下来,才缓缓道:“晚晚,皇帝他想要的东西很多,但就算他是皇帝,这世上所有事也不会尽如他所想所愿。你放心,我不会娶旁人,这些事情你不用管,就好好的在家中调养身体,过完年我就带你去北疆。等到了北疆,你不必再日日待在家中,想做什么都可以,你想要骑马射箭,我便教你骑马射箭,可好?”   “可是,”阿晚道,“表哥,陛下既然已经有了这个打算,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君主之意,谁又能违抗?表哥,你若是不娶公主,陛下会不会降罪于你,降罪于定国公府?表哥,我不能,我不能害了你,害了定国公府,或者,或者.......”   “我们暂时先解除婚约吧。”   这句话,从她变成“顾晚”开始,就一直憋在了心中,每日想着各种“合情合理”的理由,想着何时能自然而然的说出来,但却也没想到会这么快。   但她不在乎了。   她真的再也不想再装作他的未婚妻,这个样子,她还要怎么装下去?   想到这里,刚退下去的泪又滚了出来。   可是她的话不过堪堪落下,他扶在她腰间的手就猛地重了下来,像是要碾碎她的骨头一般,阿晚痛得发抖,可是这回她却没再叫出声喊痛求饶,只闭上了眼睛,等着他的怒气落下来。   她真的,不想再继续装下去了。   哪怕是魂飞魄散,她也认了。   可是她等了很久,也没有等到他的怒气,只感觉到他的手从像要掐断她的力道中慢慢又松了下去,但接着却又把她往怀中搂得更紧了些,紧到她近乎喘不过气来,然后又低头用脸蹭上她的脸颊,蹭得她生疼。但阿晚却是一动也不敢动,然后她就听到他在她耳边哑着声音道:“晚晚,再唤我一声哥哥。” 第20章   “晚晚, 再唤我一声哥哥。”他在她耳边道。   听到他这句话, 极度惊惧中, 阿晚的心竟然慢慢诡异地沉静了下来。   她突然想到很多年前,不知道几岁的她坐在台阶上,他走过她面前,竟然屈尊降贵地停下了步子,就那么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十几岁的少年,因为常年习武,已经格外的高大挺拔,那时他身上还没有那么重的杀气,面上的线条深刻却也还没有后来那么冷硬, 在还是小姑娘的她看来,实在俊美非凡,尤其是在骑马射箭时,哪怕马匹是在奔跑中,他也可以百发百中射中空中的飞鹰。   她抬头看他, 好像看到了他骑在马上拉弓射箭时地下笔直的影子,忍不住喃喃地唤了声“哥哥”。他轻笑了声,道:“再唤一声哥哥,我送你一匹小马驹。”   她当时脸肯定红了, 因为他这般说, 一定是知道了她在马场偷偷看他骑马的事。   但能收到一匹小马驹真的很令人心动, 她便真的软软的又喊了他一声“哥哥”。   后来他果然没有失言, 真的送了她一匹小马驹,雪亮雪亮的白毛,骄傲又湿漉漉的大眼睛,她喜爱极了,可是万万没想到乐极生悲,她第一次骑就从马背上摔了下来,摔断了腿,然后在床上躺了近三个月,还差点成了个跛子,从那以后她母亲云氏都让她远远避着这个“哥哥”,她还听说,她继父定国公为此狠狠抽了他三十多鞭子,血都滴到了地上,他哼都没哼一声。   她还听嬷嬷说,这个继兄心狠手辣,十二岁就敢上战场,杀起人来眼都不眨的,还会剥人皮喝人血。   从那以后她就很怕他,两人关系就再没好过。   其实后来长大了,阿晚知道那定是一个误会,或者是旁人的算计也不一定,反正肯定不会是出自他的手笔,他那样的人,怎么会屑于欺负一个小姑娘,就算他看不上她,也不会那么做的,只是待她知晓这些,惧怕已经根深蒂固地种在了心里,再难改变。   ***   她想起了那些久远的事情,心中越发的酸了起来,轻声道:“哥哥,我们解除了婚约吧,好不好?”   说完这句话,她本该觉得轻松,或者解脱,却不知为何心中竟然一阵的剧痛,紧闭的眼中又滑下泪来。   赵恩铤看着怀中纤细的小姑娘,那一刹那,他竟然差点生出掐住她纤细幼白的脖子的冲动,无论他怎么对她,把她捧在手心里宠,她的眼里也总是看不见他,永远都只会怕他,想要远远的避开他。   可是这种暴戾情绪冲出来的瞬间就又被他死命地压制了回去,他的目光从她的脖子上移下来,移到了此时她还拽着他衣袖的小手上,她的手细细白白,如同极品白玉精雕细琢又在琼浆玉液中温养而成,美得像是在挠人心,而此时她的手腕上还戴着那个玉镯。   他伸手,有些粗鲁地用手指捏住了她那只手,从他的衣袖上扯了下来,然后重重的将那只玉镯从她的手上撸了下来,接着阿晚便听到了那镯子掉到地上闷闷的声音,马车地板上面铺着厚厚的毯子,但阿晚顺着声音看过去,竟发现那镯子已然四分五裂成了碎片在地上躺着。   那一刹那阿晚的心都好像“咔嚓”了一声,盯着那几截青绿的碎片好半晌都回不过神来。   他的手回到她的脸上,并不理会她盯着地上镯子的目光,只是慢慢帮她抹着泪水,声音压抑着暴风雨般的平静道:“晚晚,历代定国公府的继承人的婚事的确历来都是皇家指婚,但是在你十岁的时候我便见过皇帝,告诉他我会娶你为妻,他也答应了下来。君无戏言,所以,你完全不必担心这些。只是这京中的确会有人不甘心,跃跃欲试想对你不利,所以这一次我离开京城去北疆一定要带你一起离开。你放心,到了北疆,就再不会有人敢动你分毫,无论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没有预期的狂风暴雨,只有他清冷得不能再清冷的声音。   阿晚转头呆呆地看向他。   他却避开了她的眼睛,大拇指轻轻搓着她的手背,还是先前清冷平静的声音,但却带着森森的寒意,道,“晚晚,我们的婚约是不可能解除的,你若是生出了什么其他的心思,自己好生歇了,不要让我知道,否则不管是谁,我都能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阿晚猛地一抖。   先前他的反应那么大,她以为他已经发觉了自己不是他的“晚晚”,可是,原来根本不是,他只是以为自己要求解除婚约是因为自己变心了吗?也是,他又不知道赵云晚的存在,又怎么会想到这声“哥哥”的蹊跷,又怎么会知道这个身体换了个人?她太想当然了。   他只是怀疑自己变了心。   而这段时间她除了接触过原缜之后就再没接触过其他男人。所以,他认为自己对他态度的改变是因为她喜欢上了原缜?   她的目光不由得又看向地上那只已经四分五裂的镯子,抓着自己衣裳的手不由得一阵痉挛。   她做了他多年的继妹,自然知道他说出的话从来不会是什么恐吓之言,他是真的说得出做得出的。   她面色发白地摇头,低声道:“不,表哥,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只是不想因为我而拖累你,拖累定国公府。定国公府手握重兵,你是边关大将,皇家的信任犹为重要,你娶端慧公主,或者其他任何一个皇帝属意的人选,才能安心在边疆征战,否则你一边浴血沙场,一边还要担心远在京城的陛下的猜忌,担心朝中大臣给你使绊子,一想到这个我就惶恐得很。”   声音都不像是自己的。   他听了她的话身上森然的气息却是慢慢退了些,但对她这些话也是恍若未闻,只低声用几不可闻的声音问她道:“晚晚,你要退婚,真的不是因为你心里并没有我,不愿意嫁给我吗?”   “不,”阿晚摇头,根本没有给自己任何考虑的时间,道,“不,表哥,没有。我只是又担心又害怕,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表哥你别生气。”   “那就什么也不用做。”静了一会儿,他无声地笑了一下,搂着她道,“晚晚,只要你乖乖的,我自然不会生气。闭上眼睛,睡一会儿吧。”   那之后的一路上,他也再未对她做过更多的动作。   而阿晚经历了刚刚的惊吓,又在他的怀中,她以为她不可能睡得着,还不知道后面的时间会怎样难熬,但事实上她高估了自己,她本就在病中,又因为刚刚的事情耗尽了精神,此时疲乏至极,强硬地命令自己闭上眼之后竟然很快就睡着了。   ***   赵恩铤送了阿晚回顾府,虽然是直接从西院大门进的,但东院那边向来喜欢盯着西院这边的动静,院子里的事情是看不到,但门口的风吹草动还是能看到的,因此定国公世子送了阿晚回顾府的消息立即就传到了东院老太太的屋子里。   此时顾老太太的屋子里正闹成一团呢。   顾老太太和周氏昨日才得到大长公主府送来的消息,说大长公主喜欢顾家的姑娘,要留了她们在大长公主的庄子上多住几日,她们得了这消息自然是狂喜,不管大长公主喜的是哪位顾家姑娘,但只要得了大长公主这话,顾娆的身价必然会有所不同,婚事也定能上一个台阶了。   只是她们狂喜的劲头尚未过去,不多时却又得了一个晴天霹雳。   彼时顾老太太还正在和周氏说着话,一边商量着长孙顾武兴的婚事,一边又说着顾娆可能攀到的好亲事,说是最好也能嫁个有爵位的,哪怕爵位低点也是可以将就的。   她们正说话间,本来应该在衙门的顾二老爷顾荣康突然回了家中,且回房后听说周氏就在老太太院中,更是直接奔向了老太太的院子,也没理会见到他突然归家而诧异起身欲问他话的老婆周氏,直接就黑着脸对顾老太太道:“母亲,娆姐儿胆大包天,昨日在大长公主的庄子上闯下了大祸,我已经将她送到了北郊的庄子上,待其病好后就将其送到齐州老家,择一人家嫁了。”   顾老太太和周氏脸上原还都挂着笑容,闻言那笑容便都僵在了脸上,整个人如同被雷劈了般,顾老太太反应迟缓些,尚还在消化着儿子那些话到底是何意,一旁的周氏已先反应过来,脸色发白,声音尖利地冲顾二老爷道:“老爷,你这都说的是什么话呢?昨日大长公主才派人过来说她喜欢娆姐儿,留了娆姐儿在她老人家的庄子上多住上几日......”   “那是因为她发疯,推了晚姐儿落水,最后自己也掉到了湖中,晚姐儿和她都受了寒,大长公主这才不得已留了她在庄子上。就算是大长公主喜欢什么顾家姑娘,喜欢的那也是晚姐儿!”顾二老爷咬牙切齿地打断她道。   “不,不可能!”周氏呆了一瞬之后尖叫出声,“我的娆姐儿怎么会做这种蠢事?!老爷,你不过是上了一趟衙门,好端端的从哪里听来的谣言,是哪个黑了心的败坏我家娆姐儿的名声!”   “住口!”顾二老爷咬着牙,忍无可忍道,“你这个蠢妇,没有听到我刚才说的话吗?我已经派人从大长公主的庄子上将娆姐儿接走,送到了齐州的庄子上,此事是大长公主亲口断下的,你是嫌自己命太长敢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   说什么“哪个黑了心的败坏娆姐儿的名声”,岂不是说大长公主是黑了心的?   周氏呆呆地看着他,过了一会儿眼中突然迸发出强烈的恨意,道:“是顾晚,一定是顾晚,她不愿带我的娆姐儿去参加宴会,却又不愿直接拒绝,就想了这个毒计害我的娆姐儿!这个心思歹毒的小贱人......”   “闭嘴!”顾二老爷大怒,他被赵恩铤派的人用了致命的把柄警告,本来心情就处于极度惊惶恐怒中,被周氏这么一尖叫简直是怒从心头起,左右张望了一下,抄起最近桌案上的茶杯就对着周氏砸了过去。   好端端的妯娌关系,大嫂也不是不讲理不念旧情之人,却硬生生被这蠢妇败坏到现在这种地步。   茶杯在周氏的尖叫声中裂开,茶水连着茶叶四溅,周氏又痛又是狼狈不堪,一下子就扑到了顾老太太脚边,哭道,“母亲,母亲,您给儿媳和娆姐儿做主啊。”   顾老太太却也正在慌乱和心焦中,被她吵得头痛欲裂,顿了顿拐杖,道:“你先住口,先听老二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说完也不再理会她,就抬头哆哆嗦嗦地问自己的次子道,“老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一回事?快说,你快说清楚啊!”   顾二老爷喘了口气,双眼也是通红,道:“是昨日在大长公主的庄子上,娆姐儿见大长公主更看重晚姐儿而轻待她,就心生嫉妒,在一众贵女的划舟比赛中,特意引晚姐儿去偏僻处,然后推了晚姐儿落水。”   顾老太太惊了半晌,然后不可置信道:“荒谬,荒谬,这怎么可能?娆姐儿是我看着长大的,虽然有些小性子,但却也不是个蠢人,她怎么会在大长公主的庄子上行此等愚不可及之事,此事中间必有蹊跷!”   顾二老爷梗了一下脖子,道:“母亲,能有什么蹊跷,此事是大长公主亲口定下的案子,怕是满京城都尽已知晓,而且不管有没有蹊跷,这事都已经定论,娆姐儿已是废了。母亲,这事便就这样了,您就在老家给她择一个殷实的人家嫁了吧。”   他只有一女,对她也不是不疼爱的。   “不,母亲!”   周氏拽住了顾老太太的裤脚,哭道,“母亲,这怎么可以,娆姐儿的一辈子,怎么能就这么毁了,顾晚那个小贱人,她怎么能这么狠毒?她不肯带娆姐儿出去就直说好了,为何明明应下了,行事却这般狠毒,直接就将我的娆姐儿一辈子都给毁了啊。母亲,您可不能不管啊,娆姐儿可是在您的膝下长大的,您不能看着她去死啊。”   “而且,母亲,顾晚她再狠毒,可也总是您的孙女,只要您发话,对,只要顾晚说那是个误会,是她自己落水的,我的娆姐儿就会有救了,母亲......”   顾老太太原先一直是惊恐慌乱的,此时听到这里眼里却也恢复了些光亮,她对顾二老爷道:“老二,你媳妇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此事当事人毕竟是晚姐儿和娆姐儿,只要晚姐儿说娆姐儿是无辜的,说是大长公主误会了,也不是不可,我们这就将晚姐儿接回来,让她替娆姐儿澄清。”   顾二老爷面色青红转换,他咬了咬牙,恨恨地瞪了周氏一眼,才白着脸对顾老太太道:“母亲,晚姐儿您就不必接了,但等她回来,您要见她也不是不可。只是,母亲,晚姐儿她虽也是您的孙女,但却更是定国公府的外孙女,定国公世子的未婚妻,别说是儿子的前程,兴哥儿和昌哥儿的前程,就是我们整个顾家的身家性命都是捏在定国公世子手里的,所以儿子求求您,以后千万别再想着拿捏大嫂和晚姐儿了。”   顾老太太张了张嘴,可不及她说什么,顾二老爷就又道,“母亲,儿子知道您的心思,可是大嫂的那些东西,不仅是大嫂的东西,更是定国公府的东西,这世上,能有几个人敢觊觎定国公府的东西?怕是东西没拿到,先把命给送上了。母亲,您就当娆姐儿的事是一个教训,以后消停些吧。”   ***   阿晚是在赵恩铤的怀中醒过来的。   她醒来时就发现马车并未在行驶,已然是已经停下了。   她对上他的目光,想到自己竟然在他怀中睡着了,很有些困窘和尴尬,忙撑着想坐起身,但却没有别的用力之处,撑的也只能是他的大腿,更是尴尬,然后好不容易准备脱身之际他一伸手她便又牢牢地坐回了他怀中。   她忙道:“表哥,马车为何停下了,是遇上了什么意外还是路障吗?”这大雪天,路上有些意外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已经到了。”他看着她道。   她刚刚睡醒,雪白透明的肌肤上微微泛着些潮红,像是由里至外刷上了一层粉光,因为近在眼前,还能看到她肌肤上细细的绒毛,格外的柔软可爱,让人忍不住就想亲上一亲,揉上一揉。这一路上,她就在他怀中,有很多次,他都想低头亲一亲她,可是他知道只要一开始就容易收不住,他不舍得扰了她睡觉。   到了?   阿晚听到他的话则是一呆,喃喃道:“刚到的吗?”   “不,到了已经有几盏茶的时间了。”他笑道。   阿晚的脸一下子烫了起来,一直烧到了耳根。马车到了顾府门前几盏茶的时间,她和他就在马车上面,却迟迟不肯下马车,外人会怎么想?总不会有人以为她是在马车上睡觉。   虽然事实上她的确是在睡觉。   她有片刻的慌乱,但很快就命令自己要镇定下来,经历了先前的事,她觉得自己心底好像有什么碎裂了,具体是什么她也不清楚,但就是不一样了。   她知道,除非她能寻到机会偷偷离开,否则她在他的掌控之中,以后对着他的日子还会很长,她总不能一对上他就心慌意乱,又怕又怂,那样怕是只有一退再退,最后被他吃干抹净的份。   她深吸了口气,努力挤出了点尴尬的笑,道:“我怎么睡了这么久?既然到了,那我们就赶紧下去吧,怕是阿娘早得了消息在院子里等着了。”   她一边说着话,一边就努力装作自然地想要起身,如果她一下子成功起来了的话,这“自然”也就顺利扮成功了,可是偏偏他的手搂着她,丝毫没有让她起身的意思,更要命的事,阿晚努力尝试了好几下,就在头顶快要冒烟的时候,却发现到他的身体慢慢发生了变化。   阿晚僵住了,她慢慢转头看他,再不敢乱动。   她总算是知道,什么叫如坐针毡的滋味了。   然后她看着神色看不出半点异常的他,惊怕之余,竟又划过一丝荒谬的感觉,她那个高高在上,冷冰冰,好像从来都没有半分感情的继兄,竟然原来是这样的吗? 第21章   赵恩铤察觉到了阿晚转头看他时的眼神有些怪异。   前世的阿晚和这一世的阿晚性格其实差不了多少, 最大的分别就是对他的态度而已, 可现在阿晚看着他的眼神, 根本不像是这一世阿晚看他的眼神,而是更像,不,活脱脱就是已经有些久远了的记忆中,她看他的眼神。   这种眼神总会令他不安,好像下一刻她就会避他如洪水猛兽一般,拼命的推开他。   他道:“路上漫长,出发之前我让秋红在你的药里加了一些安神的药草,马车颠簸,能睡下对你的身体有好处。”   清冷的语气中还带了一些温柔, 平静得不能再平静。   他这语气让阿晚想起前世的他。   仔细回忆,那时的他也并不是所有的时候都对她冷漠如冰,也有这样平静中带了些温柔的时候,只不过那时他们相处的时间少得可怜,他和颜悦色的时候更少得可怜罢了。   不过他的语气再温柔再平静, 阿晚也忽略不了此刻他身体的异样以及他刻意禁锢自己的强盗行径。   而且她也不喜欢别人不经她的同意,打着为她好的名义替她做决定,不过现在的她又能怎么办呢?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为了这么小的事情惹怒他显然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现在她对他, 也就只能是个“忍”字罢了。   她“嗯”了声, 作了认真的表情道:“多谢表哥替我考虑周全,那我们下马车吧。”   但他却仍然没有放下她的打算,只抚了抚她的后背,道:“不着急,先时我已经吩咐了人下去传话,姑母是知道的。”   又道,“晚晚,你在国公府的时候,受了很多委屈吗?”   此事真的是他的疏忽,国公府人口简单,前世她在国公府生活得很好,而这一世祖母疼爱她的心有多无少,身边又有他安排的人,还有他未婚妻的身份,她又从来不是什么忍气吞声的软弱性子,他是当真没想到她竟会在国公府受委屈。   阿晚龇了龇牙,简直都快哭了,有什么话不能回去再说吗?   她这样坐在他身上,实在又羞又心惊胆战。   而且她其实并没受什么委屈,她也暗暗打听过“顾晚”以前的生活,同样也没受过什么委屈,至于赵媛,不过就是暗戳戳地使些坏,可从没能给“顾晚”什么气受。   是她上次哭哭啼啼表演“委屈”表演得太过了。   还有先前原翎的话,肯定也刺激了他。   她摇头,耐下性子道:“没有,只是表哥的子嗣问题一直是我的心病,所以上次才会反应过激,至于原姐姐的话,她只是对我关心心切,你不要跟她计较。”   她说“只是表哥的子嗣问题一直是我的心病”,他看着她的样子,明明知道她是在说谎,可心里仍会因着她的话泛出酸软,因着她说他们的子嗣而心有悸动。   他“嗯”了声,道:“国公府那边的下人,我已经命人整顿过了,赵媛父母手上管理的国公府的产业,我也已经命人全部收了回来。至于赵媛,祖母养了她十几年,我们就要离开京城,就让她继续留在国公府,当时给祖母逗逗乐子吧。不过我也命人敲打过她,以后她再不会敢在你面前胡言乱语,你也可以不必理会她。”   阿晚愕然,他竟然真的已经整顿过国公府了?   前世是她母亲云氏掌管国公府中馈,内宅之事他可是沾都不会沾的。   杀鸡焉用杀人刀啊?   她忍着因为他的抚摸而像是要着火了的后背,还有因为他身体的变化如同坐在烙铁上的不适感,道:“其实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我可以自己处理的。外祖母眼明心透,很多事情心里也都有分寸,表哥您突然插手内宅,可能会让老人家伤心,以后内宅之事你还是不要管了。再说,我年后就要跟你去北疆,这边的事情还是万事以祖母的心意为好。”   年后定国公就会回京城,他的那个姨娘也会跟着一起回来,说不定祖母还会帮他张罗着续弦,届时国公府又是另一番情形了,反正,那些跟她也没有关系了。   大约是她说“我年后就跟你去北疆”取悦了他,赵恩铤笑了出来,先前身上的沉抑一下子就去了不少,他道:“我并没有出面,不过是让下面的人处理罢了。晚晚......”   阿晚抬头,就见他已低头过来,阿晚想到先前睡前之事,再加上身下他的异常,心中大惊,侧了脑袋欲躲开,可是哪里有什么用,他的吻还是落了下来,因为偏了一下,就落在了她的耳前侧脸之上,然后她在闻到他炙热的气息就快窒息的时候,听到他在她耳边道,“不要动,晚晚,你动来动去的话,我根本克制不住,就这样,你让我亲一会儿,我就抱你下去。”   ***   阿晚不知道之前赵恩铤派人跟母亲赵氏说了什么,他抱着她直接去了她的院子,一路上都是静悄悄的,一直到他离开,她母亲也没有出现过。   阿晚看着静悄悄的院子,再看神色自然,小心翼翼生怕扰着她休息的秋红绿枝等人,只觉得这一切,这些人,她虽然无比熟悉,但却又觉得无比陌生。   秋红照着她的吩咐煲了安神雪莲茶,斟了一杯给阿晚端到了床前,阿晚坐起了身,接过了茶杯,浅浅喝了一口,味道熟悉,这是阿晚自己配的方子,秋红煲惯了的,和前世煲给她的味道都是一样,甜丝丝带着些清凉和馨香,可此时阿晚尝着却又尝出了不少的苦涩。   她抬头看向秋红道:“秋红,在梅园,原二公子救我,还有私下和我单独说话一事,是你跟表哥说的吗?”   秋红一惊,大约是没想到自家姑娘会直接这么问她,但阿晚不问她不会说,只要阿晚问了,她也绝不会骗她,不过是怔愣了片刻就禀道:“是的,姑娘,那些是奴婢禀告给世子爷的。此次姑娘差点被人害了性命,兹事体大,奴婢不敢有丝毫遗漏,每个细节都给世子爷禀告了,免得误了世子爷查事,对姑娘不利。”   她是个稳重心思细密的丫鬟,此时看阿晚神色也知道她应该是不高兴了。   再想到世子听到自己禀告原二公子下水救姑娘,又单独和姑娘说话时身上的冷气,便猜测怕是世子和姑娘为了原二公子闹了些矛盾,她犹豫了一下,就劝道,“姑娘,奴婢知道姑娘是怕世子爷误会姑娘和原二公子有些什么,姑娘放心,哪怕原二公子真对姑娘有些什么心思,那也是原二公子之事,世子爷就算为此事对姑娘有些生气,也是因为在意姑娘之故,只要姑娘软和些,好好跟世子爷解释,世子爷定不会误会姑娘的。”   阿晚心中苦笑。   软和些,她还要怎么软和?   前世的秋红,是断不会不经自己同意,擅自把自己所有的事情跟另一个人托盘而出的。   ***   这一日实在耗费了太多精神,阿晚喝了安神茶,就又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一直到天色快黑的时候才醒过来。   她睁开眼的时候就看到了母亲赵氏正坐在自己床前。   “阿娘。”阿晚唤了一声,撑着就要起身。   赵氏上前扶着她坐了起来,道:“先坐一会儿,跟阿娘说一会儿话。”   阿晚“嗯”了声,赵氏就怜惜道:“晚晚,这次让你受惊了,是阿娘没考虑周全,不该让那个下贱胚子陪着你一起去大长公主的庄子上的,阿娘也万万想不到那个东西竟敢这么大胆。”   赵氏虽性子爽朗直接但名门贵女的骄傲在,还很少亲口骂人“下贱胚子”的,她这般说话显是气得狠了。   阿晚摇头,道:“阿娘,根源根本就不在顾娆身上。”   顿了顿,又问道,“阿娘,表哥跟你说过是谁想害我了吗?”   赵氏握着她的手,点了点头。   阿晚就续道,“所以,阿娘,顾娆不过就是个工具而已,没有顾娆就必定还会有其他人,此次我没事,也算得上是因祸得福,以后她们再想害我就没那么容易了。”   赵氏道:“晚晚,俗话说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更何况在这京城,皇家就是皇家,行事从来毫无顾忌。我跟你表哥商量过了,年后就让他带你去北疆,那些人既起了这个心,有第一次就保不齐还有第二次。为免得有人狗急跳墙,也依你的意思,婚事还是到北疆去办为妥。”   阿晚道:“那阿娘呢,您会跟我一起去吗?”   赵氏摸了摸她的头发,道:“晚晚,你外祖母年纪大了,她一世亲人分离,身边从来都没有圆满过,阿娘不能丢下她一个人在京城。而且,为省却麻烦,这次带你去北疆外人不会知晓,之后阿娘会跟外人说你此次落水病重,送你去南边的温泉庄子上养病去了。等你到了婚期,就说是直接从庄子上去了北疆完婚即可。”   阿晚听言一时之间心中只觉满满都是酸胀。   她前世从记事起就已经是国公府的大姑娘,对国公府和赵老夫人都是有很深的感情的,这也是她在发现自己突然变成“顾晚”,明明对赵恩铤怕得要死,但却也没想过偷偷谋划逃走的原因之一,因为她不想留下一堆乱摊子,而且她从来都不是个没脑子会冲动行事之人,没有万全之策,她是不会轻易让自己陷入险境的。   可现在他们要安排她私下跟赵恩铤去北疆,如此将来如果自己真的查到什么离开了,以赵恩铤的性子,也定是会将此事瞒下,只会私下寻找,消息不会传到京中来。   阿晚眼睛发酸,她向前倾身抱住了赵氏,低声问道:“阿娘,陛下一直都想将端慧公主或者哪个他属意的宗室女赐婚给表哥,此事您知道吗?”   赵氏皱了皱眉,她微推开阿晚,看着她道:“晚晚,是大长公主府有人跟你说过什么吗?还是有人想劝你主动离开你表哥?”   阿晚摇了摇头,她是不会将大长公主或者原缜牵扯进来的。   她低声道:“阿娘,有些事情我一直都是隐隐知道的,只是此次端慧公主害我,让我更加意识到这一点罢了。阿娘,您知道,手握重兵的边疆大将历来为帝王忌惮,定国公府于北疆,虽非藩王势却类同藩王,以定国公府现在的形势,表哥若想后顾无忧的将北疆所有军权接手,顺着陛下的意思娶了端慧公主才是最有利的,阿娘,我不想因为自己拖累表哥,拖累定国公府......”   “晚晚,你愿意做你表哥的妾侍吗?”赵氏打断阿晚的话,突道。   阿晚一呆,有点愕然地看向自己的母亲。   赵氏面色凝重,并无任何玩笑之意,她道,“晚晚,你心里应当清楚,以你表哥对你的心意,他是绝不会对你放手的,若你执意‘深明大义’,让你表哥迎娶端慧公主,那你便只能退做妾侍,且以皇家素来的行事,你若想保得性命,将来只能长居北疆,再不能回京城,可就算如此,你的孩子将来也再无任何前程可言。如此,真的是你想要的吗?”   赵氏看着阿晚发白的面色,却是半点没有心软,续道,“晚晚,你一直都是个心善,喜欢替别人考虑的好孩子,可是有时候你替别人考虑,只会让你自己粉身碎骨。”   “你知道有定国公府的谋士来劝过阿娘什么吗?他们知道你表哥的脾气,也知道你在你表哥心中的分量,所以他们不敢寻你表哥,只敢来寻我,劝我说,让你深明大义,为长远计,请你表哥迎娶皇家贵女,让你退做你表哥的妾侍。”   “正如你所说,如此稳了上面那位的心,你表哥征战在外,又不用担心朝堂之上有人使绊子,将来也不必担心断了军饷军粮。同时你的身份还是战死沙场的大将军遗孤,你父亲在北疆的旧识同僚无数,皇家欺人太甚,逼你由妻降为妾,北疆将士心里就会有怨愤,他们世代都追随定国公府征战沙场,所以这怨愤不会冲向定国公府,反而会让他们更齐心。”   “晚晚,但凡我心里更偏重定国公府一些,或者你表哥自私一些,你舅舅和外祖母他们心狠一些,你知道你将要面对的都是什么吗?你表哥不肯委屈你,你也不要学了旁人,自以为为他考虑,其实却是伤透了他的心。我们定国公府的男人,从来靠的都是征战沙场横扫千军立于世,而不是靠牺牲女人来成全他们的事业和野心。”   阿晚:......   她不过就是想退个婚,想着赵恩铤那里行不通,就试试走父母长辈的路线好了,其实心里也知道希望很渺茫,但好歹也要试上一试不是。她现在最大的压力都是来自与赵恩铤的婚事,都快压得她喘不过气来了。只要退了婚,她的处境也可算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很多事情就易解多了,结果却是话还没说完,就被母亲赵氏好一番苦口婆心又义正辞严的教导。   她不是个心硬的丫头,被说的脑袋都耷拉了下来。   只觉得自己委实愧对了表哥赵恩铤的一番深情,再加上她是占了“顾晚”的身份......不好说身子,因为她就是觉得这身子也是自己的啊......反正她莫名其妙就落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对不起原缜,对不起赵恩铤,若行事稍鲁莽些,还要对不起“顾晚”的母亲赵氏,外祖母赵老夫人。   好端端的,她怎么就落到了这么个地步? 第22章   阿晚听了母亲赵氏一番教导真是又羞又愧, 头都抬不起来了, 再不好意思说什么退亲之类的话, 其实,是知道说了也是白说。   好在此时一阵叩门声解救了她。   叩门声之后,就是秋红在门外禀告的声音,道:“夫人,是老太太,二老爷和二夫人过来了,他们先时刚从庄子上看望大姑娘回来,此时正在正院厅房里候着,说是想要过来探望姑娘,只是二老爷不便入后院, 此时曹嬷嬷正在外面招呼他们。”   赵氏皱了皱眉,出了顾娆之事,她真是厌恶透了他们。   你以为他们是没牙的蚱蚂,虽有贪婪之心,却无伤人之能, 只能平日里蹦跶两下惹人厌恶罢了,却万万想不到没牙的蚱蚂也能变成阴暗的毒蛇,只为了丁点的利益,就能趁你不注意之时蹦起来要你的命。   是她太大意了。   赵氏道了声“进来”, 一直在外守着的心腹嬷嬷崔嬷嬷以及秋红便一前一后入了房间来。   赵氏正欲开口让崔嬷嬷去打发了顾老太太等人, 阿晚却是伸手拽住了赵氏的衣袖, 道:“阿娘, 就让他们过来吧,您刚刚不是说,我病得严重,要送我去南边的温泉庄子上吗?此次我生病全是因为顾娆而起,不若就先听听她们说什么吧,同时也好让她们知道我是真的病了。”   看赵氏有些不解的看向自己,阿晚就抬头又跟她低声说了几句什么,赵氏先愣了愣,然后就笑了出来,转头就吩咐崔嬷嬷道:“你唤人去把他们领过来吧。”   崔嬷嬷应下自去了正院不提。   ***   不多时崔嬷嬷以及阿晚的管事嬷嬷曹嬷嬷就领了顾老太太,顾二老爷以及二夫人周氏等人过来。   原本顾老太太和周氏身边都是带了好几个丫鬟嬷嬷的,只是在进入阿晚房间之前曹嬷嬷就拦了众人,对顾老太太恭敬道:“老太太,姑娘病弱,这个时候最沾不得油烟污秽,经不得杂扰。老太太,二老爷和二夫人过来探望姑娘,姑娘为着孝道,忍着病体也是要见的,只是其余人等就还请在外等候吧。”   顾老太太的脸刷一下就拉了下来。   顾二老爷也不高兴,但他慑于赵恩铤的威压不高兴也得忍着,忙道:“应该的,应该的,屋子狭小,太多人进去惊扰了晚姐儿的确不妥。”   又对着顾老太太低声道,“母亲,咱们既是过来探望晚姐儿,万事还是得以晚姐儿的身体为重。”   顾老太太这才杵了杵拐杖,黑着脸进了屋子。   他们入了房间,就见到阿晚正躺在床上,赵氏则是坐在床边拭泪。赵氏见到他们进来,别说是起身给顾老太太见礼,就连侧头看上他们一眼都没有,更别说招呼他们入座了。   虽然午前顾二老爷已经好生劝过顾老太太和周氏,但这些年来赵氏面子上的礼节一向做得不错,顾老太太在赵氏面前装腔作势久了,还从未曾像现在这般被无礼对待过。   先是让个婆子给她下马威,现在自己入屋,就如同无物般傲慢无礼。   这是儿媳妇,还是祖宗?   顾老太太气得早忘了自己过来的初衷,那脸黑得仿似刻薄的话随时都能从嘴里蹦出来。   顾二老爷看情况不对,忙咳了两声,忍了难堪对赵氏道:“大嫂,听说今日晚姐儿从大长公主的庄子上回来了,我听说这次她病倒都是娆姐儿的不是,此次我一来是陪着母亲过来探探晚姐儿,二来也是特意带了你弟妹过来给你和晚姐儿请罪的。”   赵氏轻蔑的冷哼了一声却仍是动也未动。从顾老太太顾二老爷几人的角度看过去,就见到她的神色反比先前还要更冷了。   气氛又僵了下来。   顾老太太气得顿了顿拐杖,顾二老爷忙上前“扶”了她,实际是用力的捏了捏她的胳膊阻止了她说什么难听话。   顾二老爷正待尬着脸问问阿晚现在病情如何时,就听得阿晚咳了两声,然后对一旁服侍的丫鬟绿枝虚弱道:“绿枝,你扶我起来说话吧。”   这对顾二老爷来说不亚于是天籁之音。   他忙道:“晚姐儿,你身体不适无须多礼,还是躺着说话就好。”   阿晚却是没理他,自顾就着绿枝的手“艰辛地”坐了起来,这才看向顾老太太等人,柔弱道:“祖母,二叔,二婶,此次你们过来又是有何要求?是为了堂姐推我落水一事,想要我不计前嫌,念在一家子姐妹的份上,替她把事情遮掩过去,跟外人说是我自己不小心落了水,她害我一事都是误会吗?可是,”   阿晚笑了出来,眼睛亮晶晶的,格外的好看,她继续道,“可是,这是不可能的事。她推我落水一事,就是我亲口说出来的,都到了现在这一步,我怎么可能再放过她?别说是替她遮掩,还当她好姐妹般,现在,我没有要了她的性命,已经算是我的大度了。你们还想要指望我分她首饰,分她衣裳,给她抬身份,攀龙附凤吗?我的东西,就是拿出去捐了充作军资,或者卖了买粮救济难民,也不会施舍她一分一毫的。”   阿晚的声音很好听,如三月杏花上的小黄鹂,又如溪涧流水,听着就让人心喜舒服,觉得她是个特别乖巧柔顺的小姑娘。   此时她的声音仍是很好听,因为在病中还带了些娇弱。   但顾老太太,顾二老爷和周氏三人却都被她的话给惊住了,一时之间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因为阿晚之前在他们面前一直都是乖巧柔顺,很好拿捏的,哪里能想到她嘴里会蹦出“我没有要了她的性命,已经算是我的大度”这样的话来。   顾二老爷臊得老脸通红,周氏则是气得冒烟,再对上阿晚看着他们笑意盈盈的眼睛,若不是有所忌惮,周氏真恨不得直接扑上去把阿晚的嘴给撕了。   顾老太太瞪着阿晚,看她脸上的笑容,气得直哆嗦,她想到在庄子上躺着半死不活,看到她只能拉着她的手淌泪的顾娆,再看阿晚精神奕奕的模样,哪里还能忍得住,冲着阿晚就厉声斥道:“顾晚,你说的这是人话吗?原来娆姐儿推你落水一事,全是你说出来的!说什么娆姐儿推你落水,在大长公主的庄子上,周围都是和你相识的闺中好友,娆姐儿在那里只有拘谨的份,她哪里敢,又哪里能暗算你?你这个恶毒的东西......”   顾二老爷已经急得满头大汗,急急得就去拉自己母亲,却是被顾老太太一拐杖打过去,她狠狠道,“怎么,他们定国公府势大,就能逼死我的娆姐儿了不成?说破天去,她还是我的孙女呢,就是我今天打死她外人也不能说个不字。”   她说着还真抡起了拐杖想要往阿晚的床前去,自然是被顾二老爷给一把抱住了。   “姑娘,姑娘。”   绿枝“扑通”一声跪在了顾老太太面前,道,“老太太,求求您,求求您饶了我们姑娘吧,您说为了抬大姑娘的身份,让我们姑娘带大姑娘去大长公主府,我们姑娘本还是在病中,却也不怕麻烦地立即应了下来,您说大姑娘没衣裳没首饰,让我们姑娘送,我们姑娘就送了她这季才新做的衣裳和首饰,可是大姑娘就因为别人的挑唆,说是只要我们姑娘在大长公主府出事身亡,大长公主必会心中内疚,补偿在她身上,为她寻一门好亲事,她便起了歹心,想致我们姑娘于死地。现如今我们姑娘被大姑娘害成这样,您还要为了大姑娘打死我们姑娘,虽然您是姑娘的祖母,可也没有为了一个逼另外一个去死的。”   绿枝的话尚未说完,老太太就已经气得差点中风,骂道:“你是个什么东西,真是反了天了,反了天了......”   ***   陈太医站在门口近乎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鸡飞狗跳的一幕,差点以为自己来错了地方。   秋红道:“陈太医,您去看看我们姑娘吧,姑娘又晕过去了。”   秋红的声音不大,但却很清晰,房间里总算是静了下来。   陈太医也没理会房间里谁是谁,都是什么样的脸色,听说阿晚晕了过去,再顾不得房间里的混乱,上了前去给阿晚诊脉,然后离开床边去了桌前写了方子递给秋红去煎药,这才对赵氏道:“之前我不是吩咐过,顾姑娘的病需要静养,最忌惊扰杂秽,现在闹成这样,是要嫌顾姑娘死得不够快吗?”   ***   赵氏当晚就带着阿晚搬出了顾府,住到了南郊的一个温泉庄子上去了。因为她们本就是住在西院,和顾府东院不相干的,搬出去之时东院那边虽得了消息,但一来她们才在宫里的太医面前丢了大丑,二来她们就是想拦也拦不住,最后只能暗戳戳的看着她们走了。   阿晚住到了庄子上,总算是又松了口气。   只是她住到了庄子上没几日,竟意外地收到了原翎的拜帖,她搬得匆忙,并没有跟原翎说过她会住到这个庄子来。   翌日原翎过来,她才从她口中得到原因。   彼时两人浸在温泉之中,水汽缭绕中,原翎伸手捏了捏阿晚白中透粉的小脸,道:“晚晚你可真是没良心,我听了外面的传闻,还替你很是担心了一阵,为此还费了血本才求了二哥,让他帮忙查到了你现在住的庄子。现在看你还是好着嘛,也不知道送个信给我。”   阿晚伸了指尖捏了她的手拨了拨,笑道:“什么传闻?”   原翎笑道:“你就蔫坏吧,现在满京城谁还不知道你们家老太太为了你堂姐,在你病床前大吵大闹,定要你去澄清你堂姐害你之事是误会,不然就要用拐杖打死你,结果把你吓得又晕了过去,你母亲没办法,只好带你避到了庄子上养病?”   阿晚的笑容更大了些,嘴角上扬,小小的梨涡漾出来,隔着雾气,简直看花了原翎的眼。   阿晚瞥了原翎一眼,侧了身子拨了拨池中的花瓣,笑道:“做戏要做全套,世上从无不透风的墙,我巴巴的送了信去给你,改天还不是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   她是玩笑着说的,但其实说的也是真的。   她装病不仅是为了躲顾家人,更重要的是为了躲开皇家的那一帮子人,现如今她倒是知道了赵恩铤和她母亲不怎么让她外出且由了赵媛在外面传她体弱多病的原因,为的不过就是麻痹龙椅上的那位,也省得宫中有人把心思打到她身上,召她入宫罢了。   倒是她原先误会了赵恩铤。   原翎也不傻,她已经知道了阿晚落水是端慧公主和袁淑玉所为,她听言先还是笑着,笑完之后却是看着阿晚在雾气中,美得有些不真实的小脸,叹了口气,低声道:“晚晚,你上次不是好奇我祖母口中所说的那位跟你长得很像的故人是谁,现在又身在何处吗?我问祖母,祖母不肯说,但我后来找我二哥打听了,你知道那人是谁吗?那人竟然是庆安帝时御封的云宁郡主,说起来还算是我的姨婆,是我祖母舅家的表姐。我听说,当年我们大魏战乱四起,和西夏议和之时,西夏王向庆安皇帝求亲,求的原本是我祖母,后来是云宁郡主主动替我祖母和亲的。”   阿晚僵硬的转回头看向原翎,她外祖母是和亲西夏的云宁郡主?   那她前世的母亲云氏是什么身份,她的生父又是谁?   她一时有些转不过弯来,近乎呆滞道:“云宁郡主?你是说那个长的跟我有六-七分像的人是云宁郡主?这怎么可能,若是如此的话,我虽不多外出,但京中也不是没人见过我,为何我从来都没听人说过?”   原翎耸了耸肩,道:“这世上本来相像之人就很多,那都是多久远的事了,就算有人依稀记得一些又怎样?而且本来我祖母外家就是江南世家,云宁郡主就是在江南长大的,京中熟悉她的人根本就不多。”   阿晚轻声道:“所以你祖母才会送我那个镯子吗?听说那镯子是你祖母的母后孝贤皇后之物,说不定原本就是孝贤皇后娘家之物,跟云宁郡主有些渊源的,就因为我和云宁郡主长得有些像,所以你祖母才将它送给了我?”   可惜已经被赵恩铤打碎了。   “阿翎,那你知道云宁郡主嫁去西夏之后,后来怎样了吗?”她又问道。   原翎摇头,道:“她嫁到了西夏,就是西夏王妃了,这些他国之事,不专门打听,是很难打听到的,更何况这都是多少年前的旧事了。”   她说完看阿晚有些失神的样子,伸手握了握她的手,原本想说“不过我二哥可能清楚,回头我帮你问问他”,但话到嘴边却是柔声道:“晚晚,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其实定国公府世代镇守边疆,这些西夏还有北凉的宫廷之事,定国公世子应该是最清楚的,你若真想知道,问问他或许就能得到最详细的答案了。”   “晚晚,以前因着赵媛一事,我对定国公府,对定国公世子都有些偏见,以为他对你不过是尔尔,但那日我见了他,虽然我说的话不好听,但后来仔细想想,其实他对你应该是真心的。”   阿晚听到原翎这般说,很无奈的看了她一眼。   他对“她”就算是真心,那真心也不是对“她”的,而是对原先那个“顾晚”的。 第23章   云宁郡主一事阿晚心中存了很多疑问,虽然挠心挠肺的, 但她也没敢去问赵恩铤。   有很多次她也想张口问赵氏, 不过话到嘴边却又收了回去, 虽然她一直认为“顾晚”和自己是两个人, 但时间越久, 知道的事情越多,心里却又开始隐隐怀疑“顾晚”的身世。   相处久了, 她当然知道赵氏是当真拿她当亲女儿对待的,她不舍得伤她的心。   此时已是年底, 到了庄子上不过二十余日, 文德十五年就在大雪中翻了过去,跨入了文德十六年。   阿晚自和赵氏搬到庄子上,顾家那边除了顾二老爷过来诚惶诚恐地道过一次歉,顾老太太和周氏就再也没出现打扰过她们,看顾二老爷那样子, 显然是被人收拾得狠了。   她们这一年的除夕就是在庄子上度过的。   阿晚陪着赵氏用了晚膳,她想到前世在定国公府热闹的除夕夜,看着灯影下的赵氏, 想到自己若是去了北疆, 赵氏以后就都是一个人,心里便有些难受。   她忍不住又劝道:“阿娘,不若您还是跟我一起去北疆吧?”   赵氏瞅了她一眼, 看她的神色便知她所想, 好笑道:“你不用担心我没了你会有多孤单, 等你去了北疆,我就搬去国公府陪你外祖母去住,现在在这庄子上孤零零地过年,还不都是为了你。”   阿晚:......敢情她其实是个拖累人的?原本的那么点子伤感一下子一扫而空。   阿晚原本还想着陪赵氏守夜,却是亥时不到就被赵氏赶了回去,道:“我可不像你,一晚上不睡也跟个猴子似,我才不会熬着守夜,你想要守夜,自己回房里让秋红和绿枝她们陪你玩牌去。”   又被嫌弃了。   阿晚无奈的回了自己院子。   原本她以为迎接她的会是黑洞洞的院子,可是前面的婆子推开了院门,她原先只顾了脚下踏了进去,这才隐约察觉到了什么,抬头一看,就被眼前的景象给惊呆了。   此时院子里的梅枝上,回廊檐下,都挂满了各种颜色和造型的冰灯,烛火透过剔透的冰灯,在雪地上打上了一层一层朦胧的光影,原先白雪皑皑在夜色下显得单调孤寂的景色,一下子饱满起来,如梦如幻,漂亮得不像是真的。   阿晚盯着冰灯,眼泪刷一下就涌了出来。   京城的人并没有做冰灯的习惯,但她母亲云氏出身北疆,每年雪季,都会送她许多各色的冰灯,府上还专门养了会做冰灯的师傅。   只是她再没想到此时此刻会在这里见到这许多的冰灯。   她没有出声问秋红她们这些冰灯是哪里来的,因为她的目光从冰灯上缓缓转过,便已经看到了站在廊下的那个笔直的身影。   他站在暗处,只有少许的雪光和灯影投在他的身上,看得并不清晰,好像和夜色还要更接近一些,她呆呆地看着他,一时之间就有些蛊惑,心里也突然一抽一抽地痛起来。   他对“顾晚”这么好,好到她受着这些,已经被愧疚和茫然压得喘不过气来了。或者应该说,自从变成“顾晚”,他和她的关系,他对她的好,和他想要索取的“顾晚”的爱一直都令她窒息。   她知道,如果继续这样下去,她会被裹得越来越紧。   “表哥。”她走上了前去唤他。   赵恩铤看着她却一直没有出声。   一直等到她走到了近前他才伸了手握住了她的小手,这回阿晚没有抗拒,也没有像往常那般怕他,只是由着他牵着自己回了房间。   其实在庄子上的这段时间他就算不是日日也会隔日就过来看她一次,也没有再对她做什么,不过是陪她说一会儿,或者看着她吃一点点心,也或者就是看她一眼很快就离开。   慢慢的,她虽称不上习惯,但也没有那么怕他了。   进了房间,他帮她除下了斗篷递给了后面跟着的丫鬟拿了下去,又有丫鬟们端上了茶和点心,都退下了,阿晚请了他坐下,才开口问道,“表哥,你过来多久了?今天是除夕,你怎么,不陪外祖母守夜?”   他道:“刚过来没多久。祖母年纪大了,不能熬夜,闲来无事,便过来看看你。”   是闲来无事吗?外面那些冰灯,怕是耗费了不少时间和心力让人准备吧?   阿晚有些干巴巴道:“其实我病了,也不能熬夜。”   赵恩铤好笑的看了她一眼,道:“没有人让你熬夜,没必要诅咒自己病了。”   阿晚再不知道说什么,只好自己亲自斟了茶递给他,他便端起慢慢啜了啜。   她看着灯影下他英俊的五官,刀刻般的线条,还有脸上淡淡的影子,突然想到前世他的样子,其实那时他对她也没有那么坏,他是冷了些,有时候凶了些,但对家人一向不错的,就算不喜欢她,但妹妹应该得到的东西,她一样也没少得到过。而她,其实也没有那么讨厌他,只是知道他不喜欢自己,所以越发的想避开他厌恶自己的眼神而已。   以前的他从来不会这样和颜悦色,温柔的对待自己。   很少吧。   而现在这些温柔,他对的都是“顾晚”,虽然不是她自己愿意的,但她还是觉得自己像是做贼一样,从“顾晚”那里偷了他对她的好和温柔。   而他对她肢体上的亲热,更是令她有罪恶感。   但她倒也没有因此就对他产生更多的厌恶。   因为她记得他刚刚回来时入宫的那个凌晨,她没有自我意识,或者说她在“顾晚”残念之时,两人之间的缠绵,既然他和“顾晚”相爱,两人又是未婚夫妻,那些事就不是她能评判的。   只是她很辛苦很难受而已。   阿晚看着他时因为想着这些事,一时便看他看得久了些,而在赵恩铤眼中,她却是看着自己看得呆了去。   他手中握着茶杯,嘴角却是微微往上扬了扬。   但他的愉悦还未维持多久,就听到阿晚突然问他道:“表哥,你知道庆安皇帝时御封和亲西夏的云宁郡主吗?”   赵恩铤的神色僵了僵,他放下了茶杯,看向她,道:“云宁郡主?你怎么会突然问起她?”   阿晚被他的目光看着有些心虚,略垂了眼,握了自己的茶杯,微微的摇了摇,装作随意道:“那日我去大长公主府,听大长公主说我有六-七分像她的一个故人,当时我心里就有些诧异,可是问大长公主,她却不愿多说,这事后来我也就放下了。之时没想到前些天原姐姐过来就跟我说,她帮我打听了,原来那位故人就是云宁郡主,我心里实在好奇,便想起来问问你。”   对面的赵恩铤一直没有出声,阿晚越发有些不自在,扯了嘴角笑了一下,解释道,“毕竟这世上竟然有一个人跟自己那么像,还是和亲的郡主,我听了总觉得有些恻然,便不由得就想知道多些,也不知道她后来怎么样了。”   阿晚都已经开始有些后悔突然提此事之时,他突然伸手覆在了她捏着杯子的小手上,那杯中的青叶颤了颤,她便放开了杯子,由着他握了自己的手。   他笑了一下,道:“晚晚,你知道你每次撒谎之时耳尖都会发红吗?还有你的右手食指总会想勾着什么。”   阿晚一愣,她知道她的这些习惯,可是耳尖发红也就罢了,手总想抓着什么然后右手食指勾起这种细小的习惯“顾晚”也有吗?   赵恩铤看她呆呆的样子,却并没有再追着她撒谎不撒谎的问题,只道,“当年云宁郡主嫁去西夏,很得西夏王的宠爱,但也正因为如此,深为西夏王后的忌惮,几年后,她诞下一子之后就难产身亡了。”   阿晚震惊的看向他,他说,云宁郡主诞下一子之后就难产身亡了?   “那她的孩子呢,她的孩子后来怎么样了?”她道。   赵恩铤笑道:“她的孩子,就是现在的西夏王珞维。”   哈?   阿晚有些茫然的看向他,好一会儿才低头看向他握着自己的手,喃喃道:“那她有别的孩子吗?她有女儿吗?”   他没有出声,只是看着她。   阿晚咬了咬唇,下定了决心,鼓了勇气低声重复问道:“表哥,你知道她有女儿吗?”   赵恩铤看出她的挣扎。   好一会儿,他才道:“为什么这么问?你是知道了什么,或者说是有什么东西是你想知道的?晚晚,只要你不骗我,肯跟我说实话,那么所有你想知道的事情,我都可以告诉你。我不知道的,也会帮你查。”   她心里一震,抬头看他,对上他的眼睛,看见自己的倒影在他瞳孔里,渺小得好像不用一根指头就可以摁下去。   他可以帮自己查。   她也可以把他的“顾晚”还给他,哪怕最后她可能再回不到原来的世界,甚至魂飞魄散,但总比强逼着自己只是为了活着,就一直强逼着自己伪装成另一个人,和她心爱之人行着亲热之事,甚至很快就要同床共枕要强。   她低下了头,看着他握着自己的那只手,终于下定了决心,低声道:“表哥,我做了一个梦,我梦到自己并不是顾晚,而是叫赵云晚,你不是我的表哥,而是我的兄长。在梦里,我好像听到大长公主和我母亲......不是现在的母亲,是梦里那个母亲,她和大长公主说话,大长公主的那个故人就是她的母亲,我的外祖母。我觉得这个梦很荒诞,可是那日我听到大长公主说起和我长得很像的故人,心里就觉得很惊慌。表哥,我是不是我母亲的亲生女儿?”   终于说出来了。   原本阿晚以为这些话很难说出口,可是说出来了,竟然发觉也没有像最初自己以为的那么惶恐害怕。   或者当初她在唤他“哥哥”时其实心底已经做了这个打算告诉他了。   只是当时他那样子太可怕,她一时就怂了。   她低着头,感觉到自己被他握着的手紧了又松,热得好像要烧起来,但却并没有像上次那般握得那么紧,紧到手骨都要断了那种,可是她并没有因此就觉得轻松些,因为她感觉到他身上倾压的气势,就好像一触就会将她碾成粉末那种。就在她感觉自己的心都快要跳出来的时候,他终于动了,他伸手将她扯了起来。   她知道他下一步会是将她扯到他的怀中。   那样,她很可能就说不下去后面的话了。   她本能地就伸手抓住了桌子的一边,身子抵在了桌子上,因为他的用力,胸前狠狠地撞到了桌子上,伴随着桌脚划在地面的刺耳声音,她的胸前传来一阵剧痛,像是骨头都碎裂了,又痛入了五脏六腑。   她面上因着疼痛一阵的扭曲,强忍着因为太痛而差点掉下来的眼泪,仍是咬牙道:“哥哥,我并不是顾晚,我是赵云晚。”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刚刚因为桌子的突然晃动而倒下的茶杯终于滚了下去,“哐当”一声掉到了地上,茶水四溅,还有桌上的水滴滴答答的滴下来。   外面听到动静的小丫鬟推了门进来,看到房间里的狼藉,再看到面对着自己的姑娘面色痛苦,也顾不上其他,只当阿晚是不是犯病了,刚唤了一声“姑娘”,就被赵恩铤一句“滚出去”而吓得停住了脚步。   她再看了面色难看的阿晚一眼,犹豫了一下,但到底还是被赵恩铤的声音给吓住了,低了头再不敢多看,匆匆就退了出去。 第24章   小丫鬟退了出去, 不过他也总算是放开了她的手。   阿晚按着自己的胸口坐回到了座椅上, 却不想他已经起身站到了自己面前, 然后伸手就直接抱了她, 在她反抗之前道:“先躺下看有没有撞伤, 有什么话一会儿再说。”   看有没有撞伤?要怎么看?   她是前面一片都撞到了, 撞到了胸骨,但还有那个部位,明明痛得要死, 在他面前那个部位她揉都不好意思揉的。   阿晚手按着自己的胸口更是惊慌,原先的勇气尽失, 虽然真的疼,但哪怕痛死她也不能让他看啊!而且她刚刚才跟他摊牌, 说自己不是“顾晚”,他先前那个样子明显不对, 若是他对自己做些什么......她可知道他有多喜欢和“顾晚”亲热,根本就很容易失控......看看刚刚那小丫鬟的表现就知道, 怕是就算他把自己给撕了,外面的人也不会吭一声的。   她急急地唤了一声:“哥哥!”   她看自己的那是什么眼神?   赵恩铤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可是更懊恼刚刚的失控, 看她痛苦的表情, 就知道她伤得不轻。   他没有理会她, 三步并作两步的就走到了她的床前, 拉开了被子, 将她放到了床上, 然后有些粗鲁的拉下了帐幔,道:“你自己查看。”   说完就转身离开了。   阿晚隔着帐幔心惊胆战地看着他的背影,哪里有什么心思去解自己的衣裳查看什么有没有撞伤,一直到他从房间橱壁八宝格里翻出了一瓶活血去淤的药膏回到了床前来,阿晚竟是一直都只是撑坐在床上,按着胸口呆呆地看着他。   他揭开了帷幔,看到她的样子就知道她根本没有动。   他将药瓶扔到了她手边,看到她像是受惊的兔子一样防备的神情,皱了皱眉,用了极大的忍耐力,才忍住了自己亲自动手,尽量温和道:“你自己查看一下,用药膏揉一揉淤青的地方,有什么不舒服的就告诉我......想说什么一会儿再慢慢跟我说。”   说完就又放下了帐幔,隔着帐幔对她道,“一盏茶的时间,还没好的话我会亲自查看,帮你上药。”   阿晚看着他走到了窗前,背对着自己看着外面,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拾起了药瓶。她的确是痛得厉害,而且她了解他的性子,他的确是会说到做到的。   想着他帮她搽药揉伤着的地方......阿晚忍着痛利落又迅疾的解开了自己的衣裳。   ***   赵恩铤看着窗外。   先前乍然听到她说出那句话的震惊下去,此刻心里只有一种像是把久远的伤疤翻出来的痛苦和苍凉。   其实他一早就发现了她有问题,但那时他只是以为她年纪小,心性未定,他们半年未见,她又喜欢上了原缜,或者大半年未见,她就莫名其妙的怕了自己,反正前世的时候,她不就是莫名其妙的怕自己吗?   他知道她有多倔强,他怕她再喜欢上原缜,所有的事情会再重来一遍,他可以控制很多事情,但却控制不了她的心,他也从来不舍得她伤心。   但却万万没想到她会说她是云晚。   云晚,云晚,怎么可能。   他还记得云晚死在他怀里的时候,心如死灰的样子。她跟他说:“哥哥,对不起,如果有来生的话,你不要再放开我的手,好不好?我答应你,如果有下辈子,我一定会一直陪着你。”   那个时候的她,眼神中根本就已经没有了任何的神采。   如果她是云晚,又怎么会是这样一副咋咋呼呼的性子?对着自己怎么还像幼时那般小心翼翼又害怕的样子?   问题是,她怎么会突然说自己是云晚?   当然了,她本来就是云晚。   他揉了揉太阳穴,觉得自己都快被绕进去了。   ***   “哥哥。”   他回头,就看到她已经掀开了帐幔,正带了些小心地看着自己。   他走了过去,坐到了床前,问道:“撞得严重吗?”   她娇气得很,平时自己不过是稍用力一点,她手上就会起了淤青,刚刚那样撞到桌上,还不知肿成什么样,想到这里,他又是心疼又有些恼火,可她撞的位置特殊,就算他再想亲自帮她查看,这个时候也只能忍着。   阿晚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其实撞得挺严重的,又青又紫,触目惊心,碰一下就疼得要命,就是不碰,她坐在这里,稍微动一下,甚至吸口气都疼,但却不好跟他说。她看到他眼里的心疼和焦急,他若真要亲自看看,她可要怎么办?   她只想跟他把刚才说的话一次性说完,可此时她看着他,因着先前那一打岔,却又一时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还好,她觉得他现在的样子不像是会失控的样子。   她习惯性地深吸了口气,然后胸口传来一阵闷痛......这真是晦气啊,她强忍着没做出龇牙咧嘴的痛苦表情来。   “哥哥。”她又唤了他一声。   他“嗯”了声,并没有排斥她叫自己哥哥。事实上,他极喜欢听她唤他哥哥,那时候在梦里,他便常常梦到她软软的叫他哥哥,所以哪怕她后来叫他表哥叫得多么亲密,他心里始终有一个黑洞,像是填不满似的,一想到那些旧事,心底深处的痛就会如阴雨天时身体最深的旧伤,让人难以忍受。   他伸手从床侧拿了引枕递给她,等她顺从的拿了默默放在身后靠好,才道:“说吧,你刚刚说你梦到你是,赵云晚,到底是怎么回事?除了你是赵云晚这个身份,你还梦到了些什么?”   阿晚抿了抿唇,她想说就是上次大病,她昏迷之后醒了过来,就莫名其妙的变成了“顾晚”,可是话到嘴边,脑子里闪过什么,却又收了回去,改道:“也不知道算不算是做梦,就是上次大病前,我就是一直都是赵云晚,从我记事起,小时候的事情,一直到十,十三岁,所有的事情,我都记得,可是就是上次病倒昏迷一觉醒来,就变成了现在的顾晚。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十三岁,是她和原缜定亲的年纪,她想把原缜摘出来,所以撒了一个慌。   她说完想到他也不知道赵云晚是谁,便又絮絮叨叨地把以前的事情都大概说了一遍,但说的多是国公府的事情,至于原缜什么的,自然是提也不敢提的。   哪怕她说自己不是“顾晚”,她还是本能地觉得,他怕是不会喜欢听到自己跟别的男人牵扯的。   这种奇怪的直觉。   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其中有什么不对。   她絮絮叨叨说了好一会儿,他都是沉默地听着,她抬了头看向他,看到他的眼睛变成了深黑色,浓得化不开,像是若有所思般,但却也没有她以为的震怒。   他就那样一直看着她没有出声。   阿晚的不安升了上来,她的手攥着身下的被子,吞了吞口水,鼓起勇气道,“而且,不仅如此,我根本就不记得顾晚的任何事情。所以,哥哥,我根本就不是顾晚。顾晚会的,很多我都不会,我会的,顾晚也不会,你记得吧,顾晚的字是你教出来的,可是我的字迹跟她的根本就不一样......”   她说得有些混乱,可是此时却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他打断她道:“上次?你是说我回来之时你已经失去了过去十几年的记忆?”   他说的是失去了过去十几年的记忆,而不是说你变成了赵云晚,但阿晚此时却已经听不出这些细节了,她点了点头,道:“嗯,是的,对不起,哥哥,我当时很害怕,我怕你为了让顾晚回来,会请和尚道士作法,我会魂飞魄散,所以我不敢跟你说。”   请和尚道士作法,让她魂飞魄散?   就算她是云晚,在她心里,他是会请和尚道士让她魂飞魄散之人?   他真是气极反笑,带了些讥讽道:“那现在就不害怕了吗?”   阿晚的面色白了白,垂了脑袋,道:“怕的,可是我不想这样一直骗下去。”   而且,她寻找不到更好解决的办法了。   她看到了他放在自己身边明里暗里的丫鬟暗卫,她不想借助原缜的力量将他扯进来,和他摊牌认真的谈判是她想到的最靠谱的方法了。   他看着她,小时候她的脸,这一世她的脸,还有前一世她的脸都在自己眼前晃过,最后又都定格在了现在这张脸上。原来她只有十三岁之前的记忆,难怪如此。   他伸手握住了她抓着被子的手,她吓得往后一抽,却是抽不动,就有些着急道:“哥哥,我并不是你的未婚妻。你不知道,实际上你,就是我是赵云晚时候的你,你是很讨厌我的,恨不得我永远都不要出现在你面前那种。而且不管怎么样你都是我的兄长,我们这样是不对的。”   “很讨厌你?恨不得你永远都不要出现在我的面前?”他语气有些古怪地问道。   “嗯,你很讨厌我,那种感觉,就像多看我一眼都能刺着你眼睛似的。”她很认真道,“大概你觉得我不配做你的妹妹,什么都不够好。”   她看到他好像笑了一下,又不像是笑,或许只是她的错觉。   她听到他问道:“哦,那你说我上次回来之时你就已经没有了晚晚的记忆,那那日我入宫之前,又是为什么?”   阿晚先是一愣,接着脑子就是“轰”一声,只觉得自己的脸就像是要烧起来,脑袋垂得更低了,低声道:“什么,入宫之前,什么为什么?那天你过来,我睡着了,根本就什么都不知道......”   抵死也不能认。 第25章   赵恩铤看着她这副惊慌失措又心虚的样子原本因为这个意外而产生的各种震惊, 疑惑, 烦躁, 不安等等各种情绪都在她这副模样中慢慢退却了下去, 取而代之的是难言的酸软从心底层层升起, 直至盈满胸腔。   她是顾晚也好, 赵云晚也好,对他来说其实又有何分别?   只要她不记得后来那些痛苦的记忆,哪怕她现在仍是排斥害怕自己也无所谓。亦或者, 因为她有的是云晚的记忆,他心里又有另一层隐蔽而又难以言说的满足。这一世的阿晚是他养大的, 就算她在他身边,他也总是觉得不够, 还差了那么一点,总是差了那么一点, 他是爱她,爱到恨不得揉到骨子里, 可是心底却总有那么一丝缺憾永远没有办法弥补,或者说心底总有一块干涸的地方润泽不到。   所以, 她再回来, 他并不排斥。   至于这一世阿晚的记忆, 将来总能找到机缘慢慢寻回来。   十三岁吗?   他回忆了一下那些遥远的记忆, 那时候的她, 还是个笑起来眼睛弯弯调皮可爱的小姑娘, 是所有人手中的掌心宝, 难为她突然从那时的记忆跳到现在,经了这么大的变故,还战战兢兢地她支撑到现在了,想必她这些日子定是惶惶不可终日的,再想到他以为她还是自己养大的阿晚而对她做的事,实在是又心疼又懊恼。   他只是以为她的变化是因为她长大了,发现对自己没有男女之情,无论怎么改变轨迹,她在少时都会喜欢上原缜。虽然他不愿意承认,但和自幼在军营里长大的自己相比,原缜那花蝴蝶的样子要更吸引小姑娘一些。   可若是因为她突然有了上一世少时的记忆,而没了这一世十几年的记忆,那就什么都能解释得通了。   不过,真的,那日他入宫之前,她那般对自己却又是为何?   再想到这些日子他因不知她没了记忆,她又因害怕不敢拒绝自己,他们时有亲热,她的反应,虽然害怕又小心,但可能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并不厌恶或者自己的亲热,甚至会对自己有反应。   一个女子如果真的厌恶一个男人,当然不会是这样的表现。   她怕是还不懂这些。   想到这些,再看看她现在羞窘的样子,他的心突然就热了起来,心情也好了起来。   这一段时间的焦躁不安都诡异得平复了下去。   他“嗯”了一声,没有再“难为”她,只是道:“不记得就不记得了吧。不过晚晚,你的记忆出现了问题,却并不代表你就已经不是顾晚。”   阿晚有些愕然地抬头看他。   她想过他可能会有的无数种反应,愤怒,难过,伤心,对她的厌恶和嫌弃,可再没有想到他会这么温柔平静,跟自己说“晚晚,你的记忆出现了问题,却并不代表你就已经不是顾晚”,他是觉得自己只是记忆出了问题?可先前他明明还很激动的。   他是不是,因为太爱‘顾晚’,所以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   当然了这事的确匪夷所思了些。   一时间,她看着他觉得他委实有些可怜。   情之一字果然伤人,连她继兄这样她一直以为是五毒不侵刀枪不入之人都逃脱不出。   不得不说,经了这一个多月,赵恩铤在她眼里的形象要饱满生动了许多。   虽然觉得有些残忍,但有些事情还是得挑明的,阿晚对着他小心但却是无比认真道:“哥哥,我说的都是真的,我并不只是失去了记忆,我就是不是顾晚。”   想了想这句话干巴巴的,好像没有任何说服力。   她又补充道,“你看,这段时间你应该也看出来一些了,不管我装得有多好,但我的性格应该还是跟顾晚很不一样。哥哥你多喜欢顾晚啊,可是你却一点也不喜欢我......以前的你是十分讨厌我的......”   “并没有什么不同。”   他太了解她,当然读懂了她眼里的小心和认真之后的同情还有怜悯,那目光让赵恩铤委实有点憋闷。   他打断了她的话,道,“你和以前并没有什么很大的不同,晚晚,即使你的记忆出了问题,但你现在遇事之时的反应,你所有的小动作,你喜欢的口味,喜欢的东西,都和以前并没有很大的分别。否则,你以为我是有那么好骗的?”   他看着她的眼睛,道,“晚晚,我自己喜欢的人,我怎么会认不出来?”   阿晚对上他的眼睛,看着他眼中的深情和温柔,也不知是被他的话还是他眼中的情意一时就有些震住了。   而他看着她现在的样子,红唇微张,鲜妍如晨时初绽尚沾着晨露的海棠,肌肤娇嫩白皙如凝脂,又染上了一层若有似无的桃粉色,她此时看着自己,如水洗过的宝石般黑亮的眼睛中露出一丝丝迷茫。   他想起那些遥远的记忆片段,欲亲近而不得,明明想宠着却只能远离,稍近一些就怕伤了她,一时之间就有些情难自禁,倾身低头吻上了那两瓣桃花,阿晚反应过来想推开他之时,他的唇已经刷过她的唇瓣,滑到了她的耳边,声音有些低沉道,“晚晚,你刚刚受了伤,我不会做什么,只是稍微亲一下,你告诉我这样的事情,不会指望我一点反应都没有吧?不要激怒我,一会儿再说话。”   阿晚侧了头,有些慌乱道,“可是......”   他的手已从她身后搂了她,那声“可是”就已经被他吞入了口中,他不敢太用力,也怕伤着她让她太辛苦,只是克制着来来回回地摩挲轻轻噬咬又似品尝着那饱满的桃花,阿晚想推开他,可是一来她真的有点怕激怒他,二来说实话,他已经亲吻过她很多次,更深的缠绵都有过,习惯就是这样可怕,被亲多了也就没有那么抗拒了。   也或者她年纪小情思未开,□□却先打开了一个缺口,那日凌晨入宫之前两人的缠绵曾反反复复在她脑里可耻的回放,那种酥麻失魂又刺激的滋味也像是毒药会蛊惑人心,此时他又温柔又爱恋,她竟然慢慢就有些迷失在他的这个亲吻里,身体也有些热起来。   在他探开她的唇瓣时,她终于清醒过来,强烈的罪恶和羞耻感袭来,她推开了他,带了颤音道:“不,哥哥,不能,我们不能这样。”   他的眼睛已经有些红,身体的感觉也有些失控,他的手握了握,张开,冷静了一下,没再勉强她继续,可也不舍得完全放开她,此刻他的心里胀满的都是激动和从未有过的满足,刚刚他是情难自禁,但也未尝不是没能忍住急切的试探之心,他想知道她对自己的心意,哪怕她自己都不知道,但他却已经先察觉了。   他摸了摸她的头发,柔声哄慰道:“无事,晚晚,你不用这么担心和抗拒,不管你现在记忆怎么乱,但你要记得,你现在是我的未婚妻,我们这样并无任何不妥,如果这还不够,我们可以早些成亲。”   重点是这个吗?   重点是她根本就不是他爱的那个“顾晚”啊,虽然他刚刚说的那些话好像也有道理,她也有点怀疑了,但那也只是怀疑,她还是一点也不觉得自己是那个“顾晚”。   她在焦躁中就听到他又道,“晚晚,你的身体,你撇除所有的杂念,感受一下你自己的身体,难道感觉不出这个身体就是你自己的吗?记忆是可以出错的东西,你听说过南疆有多种秘药,可以摆布人的记忆,甚至可以将你自己所有的记忆清楚,再种植一些新的记忆进去吗?所以你不要着急,这件事情我会帮你慢慢解决的。”   阿晚有些惊住。   她当然知道这个身体是她自己的,她确信无疑。   可是他说的那些话也太骇人听闻了些。   那她到底是谁?   她那些记忆又到底是真是假?   他伸手安抚地拍了拍她,道,“晚晚,这些日子你就好好养着身子,收拾一下准备去北疆的行李,等过些日子我带你去天源寺见凌元大师,他是得道高僧,或许他对你的情况会知道些端倪。”   天源寺的凌元大师......那是宫里的皇帝和太后娘娘都要敬着的得到高僧,阿晚自然知道他。只是这些年他已少现于人前,非有缘人不得见的。   他带她去见凌元大师......是不是要让凌元大师收她的魂?   她眼中的慌乱都藏不住,他自然看出来了,他皱了皱眉,拍了拍她,道,“晚晚,我最清楚,你就是你。我自己爱的人,我是不会弄错的。去见凌元大师也是为了安你的心,但你若不想见,那就不见,只要在庄子上好好的养养身体,收拾一下行礼,等时间到了,我们就一起去北疆即可。”   好吧。   阿晚看他的样子不像说谎,总算不一惊一乍了。   ***   难道他真的觉得自己就是“顾晚”?还是,她真的就是“顾晚”?   这种你突然是另一个人的感觉很可怕,并不是别人劝慰一下就能安心去接受一个新身份的。   现在告诉她她就是“顾晚”,跟当初她突然变成“顾晚”一样令她茫然和慌乱,而且紧接着,还更多了纠结。因为如果她真的是“顾晚”,只是她脑子,记忆出了问题,那么接着的一个事情就是......“她”和继兄的关系......这更让她无所适从。   她抬头看他,看他眼神中的阴影。   她突然就想到,对他来说,在心爱的人“消失”和“只是记忆出了些问题”两者之间选择,他定然会选择后者......所以那些话,根本就是他的私心。当然,他也未必是在骗她,或许他也是在说服他自己。   这样一想,好像还要更合理一些。   然后她听到他道:“晚晚,你今日也累了,先歇息吧,我在这里陪你,等你睡着了再离开。”   这么晚了,外面积雪深厚,他连夜赶回去,也太危险了些。   她是不是“顾晚”一事且先放下吧。   她道:“太夜了,哥哥你今晚还是就住在庄子上吧。”   说完这句话她就看到他眼中有亮光闪过,眼神温柔,一向都是板着看着只觉凌厉的眉眼都灵活了起来,一时之间就又有些心酸。人就是这样,前世的他和现在的他差异越大,她便越觉得自己做了亏心事,对他又是愧疚又是怜悯。   他那样理智清冷的人,现在这样......感觉就跟有病......魔怔了似的,那眼神就不太正常啊。   他看着她笑道:“好,你不想我走我就不走,等你睡着了我就去隔壁客房。”   他这话曲解了她的意思,但她张了张嘴,没忍心戳破他的“自我麻醉”,还是算了吧。   ***   阿晚躺在床上,外面赵恩铤还没离开。   两人隔着帐幔沉默着。   阿晚睡不着,外面赵恩铤在摩挲着茶杯。   阿晚看着他的背影也觉得纠结,不过说实话,也有一种终于把秘密说了出口的轻松,更没了原先怕被他发现之后被他收魂,或者弄得魂飞魄散的恐惧。   现在她不用再装,换成他在装了。   这又让她有些罪恶感。   但就算背着罪恶感也总强过魂飞魄散。   她道:“哥哥,那我是不是姑母的亲生女儿?”   赵恩铤皱了皱眉,默了片刻,但最终还是选择了对她说实话,道:“你的确不是姑母的亲生女儿,明德三年,大魏和北凉大战,大魏军攻破北凉的真州城,你便是我在真州城破时看到的,那时正值姑母丧女,我便将你送给了姑母养在了她身边。” 第26章   阿晚差点蹦起来, 然后刚刚动了动身子, 想撑起身坐起来, 胸前就传来一阵剧痛。   这真是喝口凉水都塞牙。   ......她不是姑母的亲生女儿。   她的身体就是自己的身体。   那么......很可能她的确就是顾晚, 顾晚就是赵云晚, 只是这个世界, 不知道为何会与赵云晚的那一世发生了偏差。   “那我母亲,我是说我的生母......”   “我会帮你查,晚晚, 如果你想知道你的身世,还有和云宁郡主的关系, 我都可以帮你查。”他慢慢道,“但这些都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你不要着急,等我们去了北疆, 我也可以带你去真州城,你幼时我遇到你的地方。”   只要你的心在我这里, 你要什么我都会给你。   ***   文德十六年,元月初六, 定国公府。   赵恩铤的书案上摆着一副画, 那画中是一对母女, 母亲深眸皓齿, 五官明艳, 哪怕就是幅画, 也看得出是一个绝色美人, 此刻她神情温柔含笑跟雪地上的小女孩儿说着什么。   小女孩儿仰头笑着,眼睛晶亮,小小的梨涡显现,别样的精致可爱。   别人或许认不出这画中母女是谁,但赵恩铤却是一眼就认了出来,那小女孩儿的模样更是刻在他心里熟的不能再熟的,因为那正是他放在心尖上的未婚妻小时候的模样。   至于那个妇人,她的五官也和他的未婚妻有五分的相似,只是这妇人的五官更为深刻,也更为明艳,阿晚的五官则要娇柔精致上许多。   这妇人赵恩铤也很熟悉,因为那是他曾经的继母,阿晚的生母云氏。   黑衣人单膝跪地禀告道:“属下收到黑鹰的急报,说是南安侯府的二公子,锦衣卫指挥使原缜原大人命人拿了此幅画像在北疆寻访这画中母女的消息,同时还在打听当年云宁郡主的旧事,黑鹰不敢擅自行动,只暗中阻挠了那人的寻查进度,再将这画拓印了送到了京中。”   赵恩铤看着那画,看不出什么表情。   但书房气氛却已凝滞,无形的压力破人心魄,黑衣人的额上已经开始慢慢冒出了些细汗出来。   隔了许久,赵恩铤才道:“不用再阻止了,让他查下去,不过只是让他们查到这画中人真正的身份即可。和我们定国公府,没有任何关系。”   “是,属下明白。”黑衣人恭声应下后就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   主上的意思是,让原缜查到云氏的身份,但却不能让他知道那小姑娘后来被主上带走,现在,正是主上的未婚妻。   ***   元月十六,天源寺。   赵恩铤元月十八就要出发离京,阿晚初时还怕他让自己见凌元大师是有他意,怕让那高僧收了自己的魂好让“顾晚”回来,但这些时日她仔细想了想,赵恩铤既然已经答应了帮自己查自己的身世,他心狠是一回事,但却是个重诺之人,承诺下来的事就一定会做到,所以在那之前应该还会留着自己一条小命的。   反正他若真想收了自己的魂让“顾晚”回来,自己也阻止不了什么。   而她自己心里也挠心挠肺的想知道自己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所以,最终还是在出发去北疆之前跟着他来了天源寺。   凌元大师居于后山一座隐蔽的居堂中,从上山到踏入天源寺,再穿过天源寺重重庙阁,踏入后山,明明四处寂静,庙宇在斜阳中格外的肃穆庄严,但阿晚的心却渐渐忐忑起来。   赵恩铤察觉到她的忐忑,在进入后山往元一堂回廊处,突然伸手握住了她的手,道:“晚晚,你不必紧张,凌元大师从不轻易干预世事,此次只是我求他给你解惑,他是绝不会做任何伤寒你的事的。”   阿晚听他这般说便知道他猜到了自己心中的怀疑和担心,有那么一丝的羞赧,毕竟这段日子以来,他对自己一直都是体贴入微,除了那晚的那次并不深入的亲吻,平时也一直都尊重自己,并没再强迫自己做任何自己不喜不愿的事情。   可她却那般想他。   好像辜负了他对待自己的好。   她“嗯”了声,抬头看他有些沧桑的模样,明明还是很英俊,阿晚还是莫名从他眼中看到了一种近乎久经世事的沧桑和悲凉,心里一软,道:“哥哥,其实没事的,当初我肯跟你直说,便已经有了这个心理准备,只是我心里还是有些祈望,希望能见到我的,上一世的母亲,等见了她,知道她这一世仍是安好的,我愿意尝试的。”   赵恩铤的脸一黑。   不过他也没问她愿意尝试什么,他抬头越过了她的头顶看向了她背后的回廊,阿晚觉得他的眼神有些奇怪,也转身看过去。   万万没想到竟然看到了原缜。   阿晚有些诧异,他过来的方向,正是凌元大师元一堂的方向,难道他也是刚刚见过凌元大师出来?   赵恩铤握着阿晚的手就那样看着原缜走向了他们。   阿晚的手下意识抽了抽,但察觉到他的手收紧,想到自己现在的身份,并且早已下定不和原缜有任何纠缠的决心,那手便松了松,没再抽,甚至在他手心试图抓了抓,约莫是试图抓到他的手指。   原缜走了过来。   他的目光在阿晚和赵恩铤两人紧握的手上顿了顿,脸上有一闪而过的愤怒和扭曲,然后又生生地抽开了目光,将其落在了阿晚的脸上,明明这个世界里顾晚和原缜并没有任何关系,但原缜的这个目光却让阿晚莫名有点被抓奸了的感觉,她好险才没让自己露出心虚的神态,还算自然地对他笑了笑。   但她此刻被赵恩铤牵着,两人亲昵地站在一处,一个高大挺拔气质冷冽但此时却是难得的露出一丝温情,一个娇妍柔怯满脸依赖,真是宛如一对璧人,她这样靠着另一个男人对着他疏远地一笑简直像是一把刀插在了原缜的心上。   原缜扯了扯嘴角,把目光挪到了赵恩铤的脸上。   他还真怕自己继续看着阿晚,会控制不住自己做出点什么事来。   他看着赵恩铤道:“赵世子,听说自从顾姑娘上次在我祖母的庄子上落水之后,身体一直未能痊愈,为此还推拒了贵妃娘娘的宫宴邀请,却不知今日赵世子如何还有此雅兴带她到这山上来观雪,若是传到宫中,怕是明日就会有什么圣旨懿旨传到顾家庄子上了。”   赵恩铤淡道:“多谢原公子操心。凌元大师医术精湛,本督的未婚妻久病未愈,所以特意带了她到天源寺请凌元大师为其看诊,陛下圣明,想必会了解实情的。”   说完又不带丝毫笑意地笑了一下,道,“听说太后娘娘有意将柔福郡主赐婚于原指挥使,本督不日即将离开京城赴北疆,届时怕是不能见到原指挥使的喜事,先就在此恭贺原指挥使了。”   阿晚惊讶,还有这么一出?   柔福郡主是当今圣上同母胞弟康王的嫡女,也是太后娘娘嫡亲的孙女,康王十几年前就藩,太后娘娘却不舍得孙女,正值那时柔福郡主年幼,身体也病弱,太后娘娘怕其不堪长途跋涉辛苦,就做主留下了她养在了自己膝下。   原缜冷笑,道:“没想到赵世子远在北疆,对在下的婚事也会这么留意。只是赵世子对在下的婚事留意也就罢了,但对宫中的消息知道也这般快,连这种没影儿的事都能第一时间知道,怕是会招了人的忌讳。”   赵恩铤扯了扯嘴角,道:“原指挥使不必自作多情,只不过,有人想要杀本督的未婚妻,本督自然要费心些。”   说完眼神如刀地扫了他一眼,道,“本督尚要带未婚妻见凌元大师,原指挥使还请便吧。”   他说完就再不理会他,拉了阿晚的手就如视无物般从他的身旁擦身而过,阿晚瞅着原缜那副隐忍却绷得不能再绷得神色,还真怕他会忍不住直接拔出剑来。   他脾气一向不怎么好的。   这两人脾气都不怎么好。   他们的性格其实相差很远,但相同的却是脾气都很差,前一世她还是赵云晚的时候两人就不对付,一碰到一起的时候哪怕是正常说话,也总让阿晚觉得都有些皮笑肉不笑,颇有一点剑拔弩张,火花四溅的感觉。   所以现在两人这么针锋相对,阿晚倒是也没觉得有什么奇怪。   大概就是天生的八字不合。   不过好在原缜忍住了。   已经走过了一截路,阿晚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就看到原缜仍是站立在原地,脊背挺直。她暗暗叹了口气,心中只希望原缜的异样只是因为他和赵恩铤的素来不对付,而跟她无关。   因着她的回头被牵着的那只手被人猛地一扯,就将她扯回了身,然后她听到他冷冰冰的声音道:“你在是赵云晚的时候,也认识这个人吗?”   阿晚:......   她斟酌了一下,道:“认识的,但不熟。我那时和原翎姐姐关系好,所以偶尔在原家也会见到他。”   “认识的,但不熟”,赵恩铤脑中划过她少时和原缜青梅竹马的一幕一幕场景,便知道她骗了自己,还说什么十三岁......   可真是个满嘴谎言的小骗子。   赵恩铤心潮涌动,但面上却是丝毫不显,阿晚想着心事所以也没察觉到他的异样,反而问道:“哥哥,你刚刚说太后娘娘想将柔福郡主赐婚给原二公子,此事可是真的?”   赵恩铤冷笑了一下,但眼中却尽是寒意,道:“这京中出色又适婚的名门贵女不少,但家世显,相貌不错,品性尚可,能文能武又尚未定亲的世家公子可用手指头都数得过来。”   最重要的是现在乱相渐起,皇帝需要用人,兵权又不想集中到某几个大家族手上,正好他又还算信任南安侯府,想要重用原缜,他向来都是想重用什么人,就想要将那人的方方面面的都拢在自己手里,好像只有这样他那张龙椅才能坐得安心安稳似的。   阿晚微张了口,不是一般惊讶地看着他。   赵恩铤皱眉,道,“你这是什么表情?”   阿晚认真道:“哥哥,我一直以为你是十分看不上原二公子的,却原来是我错怪你了。哪怕你并不喜欢他,但你还是欣赏他的。”   惺惺相惜?   “我的确是十分看不上他的,”赵恩铤戳破了她的错觉,道,“若是以剑喻人,我刚刚说的那些,不过就是形容一把中看不中用的镶了华丽宝石的废剑。”   这话实在有失偏颇,但他心里还真是这么想的。   阿晚:......当她没说。 第27章   赵恩铤带着阿晚拜见过凌元大师之后就退了出去, 留下了阿晚和凌元大师单独说话。   凌元大师是个慈眉善目瘦矍的老人, 并不似其他高僧那般体宽宝相, 他的眼睛是清灰色, 眼神清冷, 带着看透人世的宽容和疏淡, 虽不像其他大师那般眼神永远带笑让人心生亲近,但却也不会让人觉得不适。此刻阿晚跪坐在他面前,在他的目光之下, 好像这段时间的挣扎和纠结都离她远去了,心也无端地静了下来。   赵恩铤退了出去, 凌元大师的目光看向阿晚,那一眼, 竟令阿晚生出一种世事不过如此,岁月静好已足之感。   阿晚唤了一声“大师”, 喃喃之间,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又该从何问起。   她现在的情况,寻常人听了, 必会觉得她是得了癔症吧。   凌元大师见阿晚迟疑着不出声, 便问道:“施主可是有什么心结?”   阿晚喃喃道:“大师, 一个人, 会完全变成另外一个人吗?或者, 我们眼睛见到的这个世界, 可以和我们记忆中原来的那个世界完全不同吗?不......”   她摇了摇头, 其实这个世界除了她,并没有什么很大的不同,例如若是史书记下来,这个世界和她记忆中的世界定是根本没什么两样,因为她实在太过渺小,她的变化,甚至存在与否,于这个世界,根本没有什么影响。   她顿了顿,见凌元大师没出声,便重新整理了一下思绪,道,“大师,会有一个人一觉醒来之后,就把自己的过往全部忘记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个完全不同的记忆吗?明明还是自己的身体,但身份,记忆,所有的一切都变了......这种事情真的可能吗?还是,是我自己的记忆和脑子出了什么问题?”   “星罗世界,万事皆有可能,”凌元大师温声道,“施主不必给自己太多的压力,认为是自己有什么问题。这世间万事,皆有因果,施主既遇此果,虽则彷徨惊疑,也当静心受之,若想追其因,便坦然追其因,尽力而为,问心无愧即可。”   “世间万事,皆有因果,既遇此果,当静心受之,”阿晚喃喃的重复了这一句,忍不住道,“大师,您是说,我成为顾晚,并不是什么意外,而是事出有因的吗?那么大师,我能问您,顾晚和我,到底是不是同一个人?”   这回凌元大师一点没有用什么玄之又玄的话让她自己去领悟,而是直接道:“你们同体同魂,自然是一人,只是走了不同的路,记忆有所不同。例如你若今天未来见我,而是去了他处,你说来见我的这个你,和去了他处的你,可是同一人?”   他的意思是,顾晚就是她,她就是顾晚。   只是走了不同的路,所以记忆不同而已。   虽然赵恩铤一直都跟说她就是“顾晚”,阿晚心中也隐有此猜测,但此时听到凌元大师的肯定仍是震住,呆呆地看着凌元大师好半晌反应不过来,良久之后才道:“大师,为何会如此?”   凌元大师笑了一下,道:“施主,老衲刚刚说了,世上之事,有果必有因,我看到你的果,但却也看不到你的因,你想追其因,便自己试着去慢慢追寻吧。”   “那大师,我还会有一日再回到我记忆中的那个世界吗?”   “既然已是记忆,便已经是过去之事,施主,你对那些前尘往事心中可有何挂碍?”   挂碍吗?阿晚有些迷茫,她刚刚变成“顾晚”之时对那一世的确很牵挂,可是现在,除了她的母亲云氏没有寻到,其他人在这个世界却都在,都很好,只要她能再寻到她母亲,知道她安好,其实,她竟然对那个世界已经没有那么牵挂。   至于原缜......说实话,经过和赵恩铤这些日子的相处,就算她变回赵云晚,她还能心安理得,再有以前那般的心境嫁给他吗?   思及此她的心中就是一震。   为何她觉得自己纵然变回赵云晚,也不可能再嫁给原缜了......是因为觉得自己和自己的兄长那般亲热过,已然是负了原缜,所以不可能再嫁他了吗?   茫然中她听到凌元大师又道,“若你心中有惑,便去解了这惑,若心有挂碍,便解了这挂碍,但你身在此处,必是有身在此处之因,由心而为即可。”   ***   阿晚出了元一堂便看到了正在外面等着自己的赵恩铤。   她听懂了凌元大师的意思,其实说来说去就是说她就是顾晚,至于记忆的错乱和突变,自然有其缘由,她若想知道什么,就试着去查索好了。   那是什么缘由呢?   总不会就是让她寻回自己真正的身世,找到她母亲吧?   她看着赵恩铤,原本自己的继兄,现在自己的未婚夫。   若她就是顾晚,那这一世他就是自己的未婚夫,那她现在,要如何处理和他的关系?   阿晚站在门口就那样看着赵恩铤很久都没有动,赵恩铤见她傻愣愣的不往前走,便自己向着她走了过去,及至到了她面前,也没问什么,只是伸手替她理了理斗篷,然后握住了她的手,温声道:“我们回去吧。”   他的手很暖和,握了她的手,手心的热度从她的手上一直传到她的身体里,全身都好像暖和了起来。   阿暖“嗯”了声应下,就随着他往前走了一小截,见他一直都未再说什么,这才略侧了脑袋抬头看他,低声问道:“哥哥,你不问我我和凌元大师都谈了些什么吗?”   “你会和我一起去北疆吗?”他答非所问道。   阿晚:......对他来说,这个才是最重要的吗?   她又是“嗯”了声,先前从凌元大师处出来之时心中的恍然若失和怅然之感渐退,一股细细的甜蜜之感从心底慢慢升了上来,但伴随这升起的甜蜜,又另有一点失落和不安渐渐弥漫。   阿晚的复杂心思自不必提,而赵恩铤的嘴角却是微微往上扬了扬。她出来了,对他的亲近没有丝毫抵抗排斥之意,这对他来说就已经足够,至于她和凌元大师谈些什么,他就是猜也已经能猜到七-八分,又何须急着问?   ***   元一堂是在后山深处,凌元大师不喜人打扰,赵恩铤带来的侍卫都在后山外等候,两人从回廊转了几圈,在途中一个必经之亭又看到了原缜,阿晚看到他的身影,意外的看过去,正和他看过来的目光相对,她的脚步就是一顿,对上他的眼神惊怔了好一会儿才有些仓惶的避了开去。他此刻的眼神,阿晚以前从未见过的......像是碎裂的剑锋,看得阿晚心悸又痛。   她下意识就抓紧了身边人的手,转头看向了赵恩铤。   赵恩铤的眸色深了深,他慢慢揉搓着她的手,道:“看来,他是在等你,晚晚,你想过去和他说几句话吗?”   “你想和他说话,我就在这里等你,若是不想,我们就离开。”   阿晚被他捏着的手有些痉挛,她并不想和原缜说什么。   现在这种情况,她能跟他说什么?   可是刚刚他那个眼神像是细针一样插在了她的心上,又让她说不出一个“不”字来。   赵恩铤伸手捏了捏她的耳朵,道:“过去吧,后日我们就要出发去北疆,以后可能很难再见一面了。晚晚,原二公子他......很可能他也有一些你是赵云晚时的记忆。”   阿晚猛地瞪圆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他。   他也在看着她,不错过她面上的丝毫神色变化,道,“这是我的猜测,为何会有这等猜测,回去我会跟你解释的。你过去和他告个别吧。但是晚晚,你记住,不管是你记忆里的赵云晚,还是现在的你,任何时候,你都不欠他分毫。你现在,跟他更是毫无关系,你是我的,未婚妻。”   让你过去,只是跟他道别而已。   也是跟赵云晚和他的过去告别。   “哥哥。”   她抬头看着他,急急地唤了一声,她此刻因为先前他那句“他可能也有一些你是赵云晚的记忆”而极度混乱,所以也就忽略了他刚刚那一长串话中的信息和疑点。   此时她只觉心里乱得很,看着他,想再问一问什么,可是,那边原缜就那样看着他们,还在等着她,她还能问出什么?   此刻他怕是也不会再说什么了。   她的眼中慢慢浸出一层泪意,那一刹那,她心中竟然划过一个匪夷所思的猜疑,面前这个人,其实他什么都知道,他根本就什么都知道,可是这猜疑稍纵即逝,她想,她大概真的是疑神疑鬼想得太多了。   她从他手中抽出了手,道,“好,我去跟他告个别。”   ***   对面亭子里的原缜一直在看着不过百步开外的两个人之间的互动,隔着风雪,看到他握着她的手,看到她微仰着头和他说话,他帮她捋着头发,看到他的手从她的脸颊上划过,两人低声说着什么,然后他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   他只觉得自己的心就像是放在火山来回得烤,痛到已经麻木了,然后又被人掏出来,再扔到了雪地上,“刺啦”一声,再因为极寒,碎成碎片。   面前的这个她,到底是不是他的阿晚。   如果不是,他又要到何处,去寻回,他的未婚妻。   他就这样自虐般地看着,终于看她从他手中抽出了手,然后转身向着自己走了过来,好像曾经无数次,她曾经向着自己走过来一般,他突然想起,那时候,他好像也曾经看见过,赵恩铤就在他们身后看着。 第28章 如何放手   原缜看着阿晚走近, 再看她在自己几步远处站定, 对他行了一礼, 道:“原二公子。”   原缜看着她, 有很多的话想说, 有很多的话想问, 可是对着她疏离的眼神和表情,那些话却都被卡在了胸前,一句也不得说。   他盯着她, 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因为曾经拥有过,虽不见时亦相思, 但却知道她就在那里,知道何时可见, 知道何时她会嫁给自己,两人将会相伴一生。可现在, 却连见一面都是戳心戳肺的奢望,此刻过去, 下一次再见还不知道要再等到何时。   更令人难以忍受的是,想起她时, 她可能正在另一个男人的怀中。   阿晚曾经是他的未婚妻, 对他, 他的眼神都很熟悉。   此刻他的眼神看似尖锐冷淡, 但眼底深处的情意和痛楚几乎掩饰不住, 让人心惊肉跳, 阿晚有些受不住他这样的目光, 她记得上次在大长公主的梅园之时他还不是这样,这中间是不是又发生了什么?她都忍不住怀疑赵恩铤说原缜有了赵云晚的记忆是真的了。   正在阿晚皱眉想着如何开口,打破现下因着他的眼神而有些凝滞的气氛之时,他终于开口,语气中略带了些讽刺道:“赵世子竟然让顾姑娘单独过来跟在下说话,可不知有何缘由?”   阿晚心里叹了口气,若原缜没有赵云晚的记忆,“顾晚”和他素无交集,自己看到他独自在这里竟然撇了自己的未婚夫过来和他说话,的确是很突兀了。   不过她自是早有准备。   她道:“原二公子还记得上次大长公主提过的和我有几分像的故人,还有我曾经说过的,那位和我长得很像的姐妹吗?那时原二公子说会帮我去查问,后来原姐姐也跟我说过,原二公子查到大长公主提的那位故人就是和亲远嫁至西夏的云宁郡主。”   她顿了顿,在原缜紧盯着她的目光下继续道,“所以我特地过来是想要为此事多谢原二公子的。不过,也是想要跟二公子说一声,此事就到此为止吧,二公子不必再继续查下去了。”   “为什么?”他只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面前这个人死死的攥着,攥得一抽一抽的生疼,他轻笑一声,仍是用着他惯有的讥讽语气道,“是因为不需要我了吗?因为顾姑娘已经知道那个人是云宁郡主,所以后续的事情有赵世子帮姑娘查就足够了吗?”   “呵,原来我对姑娘来说,一直都是用完即弃的啊?”   阿晚皱眉。   这是什么话?偏偏要命的是,她还觉得他话中是另有所指。   她抬头看他,便看到他盯着自己的眼神已经有些破碎凌乱,他这个样子,分明是情绪有些不正常了。   她不想再多纠缠,更不想激怒他,遂正了正神色,道:“原二公子误会了。那些不过是些陈年旧事,当初我是不知道大长公主的那位故人就是云宁郡主,这才存了好奇之心,想着不过只是私事,查一查也无所谓。但公子当明白,牵涉到和亲郡主,西夏皇族,就已经不再是私事了。原二公子觉得,我和西夏的王妃娘娘生得有六-七分相像,这对我来说,会是件什么好事吗?所以,还请原二公子就此罢了,后续之事也不要再深查了吧。”   “多谢二公子,上次的救命之恩也在此谢过。”   她说完就冲着他又行了一礼,便转身准备离开。   他看着她的背影,在她准备踏下石亭的台阶之时终于又出声道:“那顾姑娘所寻之人,是这两位吗?若是顾姑娘不打算让在下替姑娘再寻,这幅画,姑娘是想拿走,还是想继续留在在下这里呢?”   画,什么画?   阿晚听到他的声音根本来不及细思就已经回头,然后眼睛盯着原缜手中展开的画,虽然明知道自己不该有任何异样,但那一刹那,真的根本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表情和神情。   他盯着她,没有放过她脸上的每一丝表情,道:“顾姑娘,你认识这画中的女子吗?”   阿晚强忍下了差点夺眶而出的泪水,垂首向他行了一个屈膝礼,克制了声音中的颤音,尽量以寻常语气道:“二公子,这画中之人原是我的故人,不知公子是于何处得了这副画像,又是否已经得知了画中母女的下落?”   原缜没有答她。   亭中一片寂静,静到好像可以听到雪下下来沙沙的声音。   阿晚盯着他的鹿靴,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在一片寂静中听他轻声道,“晚晚,你记得那个腰带吗?那个就是我的未婚妻所赠,那个云纹,也是她亲手所绣。”声音明明很轻,却是像锤子一样击在她的心上。   阿晚猛地抬头,就那样看着他,看到他的眼睛紧紧锁着自己,已经从先时的隐忍,变得咄咄逼人,又似乎烫得吓人。   他又唤道,“晚晚。”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对着他的眼神,阿晚知道此时自己若再不离开,后面怕是不知道要如何收场。事实上,此刻不离开,她也不知道该怎么收场。   难道要哭哭啼啼的相认,扑到他怀中一番诉离情,认他做未婚夫吗?   她做不来这种事。   也不会允许自己陷入那种境地。   更何况身后还有赵恩铤就在那里站着。   她近乎机械地行了一礼,有些哆嗦地道:“二公子逾矩了。”   说完便再不犹豫,转身就踏上了台阶要往下走,可是她不过刚刚踏了一步,一个踉跄差点滑倒,左手手腕上同时也传来一阵剧痛,是有人拽住了她的手。   “晚晚。”   “放手。”   两道声音先后响起,随着后面的那道带着满满杀气的“放手”,一柄闪着寒光的剑已经落在了原缜握着阿晚手腕的胳膊上。   阿晚抬头,看到的便是立在自己面前一身玄衣,身材颀长的赵恩铤,此刻的赵恩铤,阿晚才想起来,为何上一世自己那么怕他,此刻尚未近他身,她已经感觉那杀气侵入自己身体了。   而原缜的目光从阿晚的身上移到那道锋利的剑刃之上,也移到对面的那人身上。   他冷笑,一字一句道:“赵世子,是你,到底用了什么手段,换了晚晚的身份,把她扣在了你的身边,让她变成现在的顾晚,成为你的禁脔吗?”   “放手。”赵恩铤根本不屑回答他的话,只冷冷重复道。   原缜轻哼一声,声音如冰道:“若我不想放呢?我不放,你又能奈我何?”   赵恩铤的手一动,可同时阿晚已经向着他扑了过去。   阿晚太了解赵恩铤,在原缜一开口说“若我不想放”之时,她便已经扑到了赵恩铤的身上,用另一只手抱住了他的胳膊。她知道,他一定不会跟原缜废话,一定会直接去废原缜拉着自己的那只手。   她更知道,原缜的功夫虽然不错,但却远远不是赵恩铤的对手。   所以她抱住了赵恩铤的手,阻止了他的动作,才回头对原缜认真道:“二公子,不是他能奈你何,而是,这是我的手,我,请二公子放手。”   原缜的眼睛瞬间就红了,在他发怒之前,阿晚也已经放开了赵恩铤,对原缜继续声音清冷道,“我请二公子放开我的手,难道二公子也要跟我说一句,你若不想放,我又能奈你何吗?这与登徒子,又有何异?”   原本阿晚一直害怕把原缜牵扯进来,害怕因为自己而让原缜和赵恩铤对上。   她现在的身份是顾晚,是赵恩铤的未婚妻。   原缜和赵恩铤对上,对他,对自己,都不会有半点好处,只会让事情更复杂,也会让原缜受到的伤害更深,更可能会伤害到赵恩铤,她不能那么做。   她虽年纪小,但自幼她母亲就教导过她,感情之事当清清楚楚,两人之间都尚未理清楚绝不可牵扯进第三人,否则只会伤人伤己。   所以先前她确认原缜定是拥有赵云晚的记忆之时才会在震惊和慌乱之中,下意识就只想逃避。   可现在,最糟糕的事情都已经发生了,根本就已经避无可避,她反而冷静了下来。   她说完就那样目光清冷地看着原缜,原缜原还在激动和盛怒之中,但对上她这样的目光,那怒气也终于慢慢回退到了可控范围,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既绝望又悲哀的情绪,但他到底还是放下了手。   他不是傻子,更不是个孩子。   只有孩子才会用这种可笑的行为不肯放手自己想要的东西,想要的人。 第29章   他放开了她的手, 但目光却落在了她的脸上, 看着她, 声音沙哑像是碎瓷般道:“晚晚, 你是记得的, 你也有我们的记忆, 对吗?”   事已至此,再瞒又有何意义,只要他不能放下, 这种不确定的怀疑只会日日啃啮他的心,还不若完全的失望, 绝望然后重新来过,只要伤不致死, 伤口总会有一日愈合的。   可心中这般想,这般决定, 伤人的话却说不出口。   这个人,就在两个月前, 还是待她如珠如宝,意气风发, 笑起来如雪中梅花盛开般令人温暖心悦的原二公子, 她的未婚夫, 那时, 她还笑吟吟地收下了他亲生为她刻的木簪。   阿晚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 她道:“我是顾晚。”   只要是在这一世, 她连考虑的余地都没有, 只能选择做顾晚。   情绪激动中,她感觉到自己的手被人握住,然后听到赵恩铤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他道:“原二公子,你还是这样心急,原本我还以为你会等查到云夫人的消息之后,才会来找晚晚。”   “等吗?”   原缜从来都不蠢,听到阿晚那句话,她就知道了她的回答,她的决定。她没有否认,那便是她的确有赵云晚的记忆,可她说“她是顾晚”,那就是她选择了做顾晚。   他几乎看不下去她,怕自己会控制不住,他转向赵恩铤,声音中几乎凝成了刀子,道,“等吗?再等的话,怕是赵世子已经带了我的未婚妻一起去北疆了吧?”   “所以,你现在说,又有何分别?”赵恩铤淡道,“难道还能阻止我带走晚晚不成?你若不记得了,我可以再提醒你一声,她不是你的未婚妻,她是我的未婚妻,很快还会是我的妻子。”   就在原缜快要爆炸之时他突然又带了些嘲讽道,“你的未婚妻是柔福郡主,无论你怎么抗拒,将来她都会是你的未婚妻,曾经也是。”   阿晚吃惊又愕然地看向他。   不仅是她,就是原缜原先的愤怒也像是一下子暂时凝固了下来,同样震愣地看向他,随即冷笑道:“在下还从来不知道赵世子会不折手段到这个地步。”   赵恩铤面上却并无任何激动之色,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原缜,看了一会儿,目光再移到他手上展开的那副画上,语气平淡道:“原指挥使,你知道你手上那幅画,画中的女子是谁吗?”   不及原缜出声,他就自答道,“她是河西王的侧妃云夫人,同时还是西夏王和云宁郡主的女儿,是西夏已经‘过世’了西夏六公主唯雅,现在河西王的这位侧妃云夫人,明面上的身份就是一个普通的民女。她怀中的孩子,是她和河西王的长女,不幸的是,这位小郡主在文德三年就已经‘夭折’了。”   从他说出第一句,阿晚和原缜面上的表情就被震住,随着他接下来的话,阿晚的表情还是因为过度震惊之后的茫然,但原缜面上的神色却是寸寸发白,直至最后,面上的血色一丝也无了。   河西王郑徽,大魏数代皇帝都最忌惮,却偏偏也不能奈他何的手握重兵,割据一方的异姓藩王。   如果阿晚是河西王的女儿?   还是西夏王的外孙女......   赵恩铤道:“陛下看重原指挥使,将来说不定还会更加重用。现如今北边的北凉,西边的西夏和西域诸国,南边的南越还有蛮荒异族,再加上各地的水涝干旱,匪乱丛生,朝廷正值用人之际,南安侯府数代深受皇恩,原指挥使身为皇亲国戚,智勇双全,将来想来是前途不可限量的,又何必在此为儿女情长纠缠不清?”   他说完目光就从他身上移开,落到了尚未能完全消化他的话,仍是被震住一副无措又茫然模样的阿晚身上,道,“晚晚,我们回家吧。”声音温暖,再无先前对着原缜说话时的冰寒和若有似无的讥讽。   他拉着阿晚转身离开。   那一刻,原缜有无数的话到了嘴边,他想说,“你以为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吗?”,或者,“这就是你能不折手段夺他人未婚妻的理由吗?”......可是每一句话到了嘴边却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不是阿晚,他对他听到的每一句话都立时想到了那后面代表的意思。   他也很清楚,赵恩铤说的,阿晚的身世,每一句都肯定是真的。   这种事情,哪怕瞒得再深,他又有赵云晚的记忆,只要他去查一查河西王的后院,查一查那位云夫人,查一查河西王和云夫人是否曾经有一女,便会水落石出了,赵恩铤根本就没有必要,也不可能骗他。   可是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赵恩铤带走阿晚,他也做不到。   他道:“这些,你说出来,呵,你竟敢对我说出来,为了得到晚晚,你竟是一点也不顾她的安危了吗?”   皇帝本来就忌惮定国公府,忌惮赵恩铤。   若是知道阿晚是西夏王的外孙女,河西王的女儿,怎么会允许她活着嫁给他?   可是他说完之后就觉得自己又说了一句蠢到不能再蠢的话。   且不说他信不信任自己会不会把此事说出去,就算他自己不顾自己和阿晚的情分,疯了把此事捅到文德帝面前,文德帝除了自己憋屈到发疯之外,又能做什么呢?   阿晚是西夏王的外孙女,河西王的女儿,此时大魏和北凉的战还未打完,四处又各有不稳的迹象,现在坐在西夏王位上的,是阿晚的亲舅舅珞维,文德帝不可能冒着得罪西夏王和河西王的风险杀了阿晚,而且文德帝也还不知道河西王竟然娶了西夏王的嫡亲胞姐......依文德帝的性子,最可能做的事情就是将阿晚收进自己后宫,或者将她赐婚给某个皇子......   但阿晚已经是赵恩铤的未婚妻。   赵恩铤不会放手。   皇帝也不敢太过得罪定国公府,因为北疆的兵权,不是他想收就能收回来的,他还要指着赵恩铤对抗北凉。强收北疆兵权,这种事情皇帝的曾祖父曾经做过,结果就是大魏外忧内乱,差点亡国。   文德帝也没那么蠢。   赵恩铤既然敢说出口,他必是方方面面都考虑周全了。   原缜越往深处思,面色就越是难看,赵恩铤却是冷笑,他顿住了脚步,回头看着原缜,道:“你们南安侯府原家世代都对皇帝忠心耿耿,死而后已,至于原指挥使听到了这个消息,要不要跟陛下,本督没打算杀人灭口,就不会管。只是,”   他语气讽刺又冰冷道:“原指挥使对河西王的女儿心心念念,若是那河西王的女儿没有死,好运气的换了身份,嫁给了原指挥使,将来陛下需要重用原指挥使,授予原指挥使兵权之时,为保原指挥使的忠心,再赐柔福郡主,可不知原指挥使到时又会如何选择,南安侯府,又会如何选择?”   说完再不顾面如死灰的原缜,拉着浑浑沌沌的阿晚就径直离开了。   ***   马车之上,阿晚的双手冰冷,此时,就是他紧紧握着她的手,也暖不了她半分。   他叹息一声,将她拉到了自己的怀中,唤道:“晚晚。”   阿晚从先前听到他说起她的身世之后就一直在憋着,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在憋着些什么,但就是觉得憋得气都快喘不过来了,听到他唤她,眼泪就刷一下掉了下来。   她道:“你知道,你一直都知道,所有的事情,你什么都知道。”   所有的事情,她还没有理顺,但就听到的内容,不用去想任何东西,她也已经知道,他根本就一直知道她的身世,她母亲的身世,还有什么柔福郡主,他说什么如果自己嫁给了原缜,陛下会因为他的私心仍是要将柔福郡主赐婚给原缜......那是他的猜测,还是她是赵云晚那一世后来发生的事情?   或者,他根本就知道自己就是赵云晚。   她只觉得心里又慌又乱,对这所有的事情,升起一股害怕的情绪,也不知怕的是这所有的事情,还是现在抱着自己的那个人。可是偏偏,哪怕她再怕他,她也挣脱不开他。   他慢慢抚着她的背,道:“晚晚,许多事情,我是打算慢慢寻了合适的时机再告诉你的。关于你母亲的事,原本也是打算带你去北疆之后,直接带你去见她一面的,那样总好过现在这样突然的知道。晚晚,你试着相信我。相信我,在这世上,我情愿伤害我自己,也不会伤害你。”   你不知道我有多爱你。   “既然你是这样打算,现在为何又改变主意,突然说出来?”阿晚机械地问道。她有很多的话在心中,可是脑子乱极了,能问的也只是就着他刚刚的话问了。   他的手顿了下来,握住她的胳膊,看着她的眼睛,慢慢道:“晚晚,我知道你觉得对不起原缜,如果我就这样带你离开,原缜是不可能甘心的,他定会想尽一切办法出现在你身边。我不在意他,哪怕是他死了,我也不会皱一下眉,我甚至不介意亲自动手,让他在世上消失。”   “但是我不在意他,却在意你。这样的他,就会像一根刺,一直卡在你的心里,让你愧疚不安。我说那些话,不仅是要他死心,也是告诉你,晚晚,你不欠他任何东西,这一世,上一世,都不欠。要说欠,只有他欠你的,在我眼里,就是他死十次,也不能抵消他的过错。因为那一世,晚晚,你只记得了最初,却不记得了最后,不管他对你有多所谓的真心,在南安侯府和皇权面前,最后他也没能保住你。” 第30章   她呆呆看着他, 听着他亲口说出来, 呆滞了许久, 先前混乱不堪的情绪才好像勉强找到了一个落脚之处, 可是最直接的那个问题, 此刻她却不想, 一点也不想再问。   她避开了所有有关他,原缜还有自己的那些交缠和纠纷,只道:“所以, 我阿娘她,现在是在河西王府吗?”   “嗯。”他道, “她是河西王郑徽的侧妃,你如果想见她, 等以后有机会,我会带你去见她。”   阿晚的眼泪又无声地滚了下来, 道:“那她知道我在京城吗?这些年来,她知道我在京城吗?还是, 她也以为我已经死了?”   “她知道,晚晚, 当年她被人追杀, 是我救了她, 还有你, 当时她身处险境, 自身难保, 所以我提出带走你的时候她同意了, 但她也知道她的身份特殊,所以答应了我,永远不会和你相认。”   他低头看她小脸煞白,手上冰寒,再搂紧了她些,不及她再问,便道,“晚晚,上一世的时候,是我父亲救了你母亲和你,所以她嫁给了我父亲。但其实至始至终,那个婚事都是假的,他们从来没有在一起过,你母亲,她喜欢的也一直都是你生父河西王。所以这一世你母亲知道她被人追杀一事和你父亲无关,便跟你父王离开了。只是你,”   他道,“她不是不想带走你,但当时的你,跟着姑母,的确比跟着她要好很多。”   这一路上,她再没问他什么,他知道她还在消化着这些事,便只是抱着她,也没再说什么。   直到他送了她回庄,看着她喝下了安神茶,吩咐她好好歇息,打算离开之际,她才又唤住了他。   她终于开口问他道:“所以,哥哥你是有上一世,更多的记忆,并且是在我幼时,你救我的时候,就已经有了那些记忆了,对吗?”   他看着她的眼睛,平时她的眼睛澄澈,明亮,里面的情绪很容易读懂。   可是此时她的眼睛却像是蒙上了一层薄雾,让人有些看不清她此刻的样子。   他抿了抿薄唇,道:“是的。”   “所以,后来我怎样了?”她继续问道。   他皱了皱眉,却不想再回答这个问题。   阿晚看他这个样子就知道自己那一世肯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了,虽然她知道原缜是在意自己的,但在家族和皇权面前,儿女情长真的太渺小,太不值得一提了。其实得知了自己身世,她就知道,上一世她和原缜一定不会有什么好结局了。   思及此,她对原缜的愧疚之心和原先各种纠结的情绪也莫名其妙地就淡了。   倒不是因为知道自己上一世结局不好,就怪罪到他身上,而是在他的家族和皇权面前,既然儿女情长褪色了下去,她的那么些儿女情思和歉意同样也就不值一提了。   不过,她和原缜不会有什么好结局,她和赵恩铤又能有什么好结局?   皇帝连他娶个普通人家的女儿都不能容忍,又怎么能容忍自己手握重权的边关大将,娶西夏王的嫡亲外甥女,一直忌惮的割据一方的异姓藩王的女儿?   “哥哥。”她突然唤道。   他看向她。   她看着他道,“哥哥,你以前不是很讨厌我吗?为什么这一世,还要救我?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定国公府本来就被不知道多少人盯着,这事,迟早会被翻出来的。”   “这事我自有分寸,你不必担心。”   阿晚微侧了脑袋目色不明地看他,他叹了口气,走回到她面前,伸手摸上她的脸颊,低声道,“晚晚,定国公府不同南安侯府,我们定国公府,已经退无可退,有你没你,都没多大分别。你知道,我从来都不是冲动行事之人,所以不必担心我为了你,会将定国公府置于险地。至于其他,你也放心,我没有利用你身份的心思,你知道的,我没有必要。”   “你不讨厌我吗?”阿晚道,“还是,那时候,就算讨厌我,我好歹也算是你的妹妹,以前,你待我也不算差,所以,你不想我阿娘嫁给国公爷,救了她,送了她回河西王府,但又怕我回河西王府保不住小命,所以日行一善,把我给了姑母养?只是,后来,你喜欢上了顾晚......”   毕竟朝夕相处,“顾晚”又对他依赖又依恋。   阿晚也不知道为什么,她说着这些话的时候,只觉得难受得紧。   虽然现在她已然知道“顾晚”和自己其实是一个人,但心底却就是觉得,她和她,是两个人。   若他喜欢的是“顾晚”,他喜欢的那个人便不是自己,对她这么好,也不是因为自己,她就是有这种,沾了别人的光偷了他的好的那种感觉。   她低着头,然后就听到他就在自己头顶道:“我以前的确是有些讨厌你的。”   她的眼眶一酸,眼睛便有些模糊了起来,然后就听到他接着道,“你还记得你小时候吗?我费了很多力气给你找了一匹立宛的白色小马驹,送给你,可是却差点害得你摔断了腿,后来,不管我再怎么哄你,讨好你,你都离我远远的,避我如洪水猛兽,送你的东西你一转身就扔到仓库里从来都不会用不会要。你和别人出去玩,很开心的回家,但只要一看到我的身影,脸上的笑容就会立即消失不见。”   她小时候对他那么差?还有,他哄过她,讨好过她吗?她从来也不觉得。   她只记得他很凶。   阿晚抬头看他,一脸的茫然和诧异。   可是他离她很近,就在她的头顶,她抬头,头发便扫过他的下巴,对上他的眼睛,近的能看见彼此眼睛中的自己。   他没再说下去,而是伸手将她拉入了怀中,头又低了些,有些干燥的唇扫过她的脸颊,下巴,再到她的唇,阿晚一直没动,直到他咬过她的唇,克制的揉捻一番后又错开,才声音有些暗哑道,“晚晚,我可从来都不想做你的哥哥。”   “我从来都不想做你的哥哥”,若是在以前,她必然会以为他这是在说讨厌她,觉得她不配做他的妹妹。   可此刻她却是懂了,其中的另一层意思。   所以,他以前就是喜欢自己的?阿晚想不明白,她本来应该高兴吧,可是此刻,她还是觉得心里难受得厉害,也堵得厉害。   她伸手搂住了他的脖子,倾身上了前些,双唇就贴上了他的唇,这还是她第一次主动,他错愕间,她已经伸了小舌出来有些笨拙有些小心翼翼地舔了舔他,像小奶猫一样,并不带什么情-欲,大概就像是一只无家可归的小奶猫一点茫然的试探,但却立即点燃了他的心。等她收回舌头,他已经跟着探了进去,这一回,半点不再犹豫,也不再只是温柔的爱抚。   及至他渐觉再不停止可能就会停止不下去,从她身上撤开,克制了哄她,道:“先睡下吧,明日好好歇息,后日一早我们就要出发了。”   可是她却不肯放开他,她的手触在他的肌肤上,已经不再冰凉,而是温软滑腻,他克制得厉害,却也不舍得把她的手拽开,然后他就听到她道:“我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会离开,你今晚陪着我吧。”   她的记忆这么错乱,她的一切好像随时都会分崩离析。   他听了她这话心中却是一跳,仔细去看她的眼睛,此时她的眼睛迷蒙,还染着潋滟的水色,眼角眉梢都是从未有过的媚色,可是他却看见了她眼底的茫然,像是失了几魂一般。 第31章   文德十九年冬。   “夫人, 真的要收拾东西回京城吗?要不要等世子爷回来再作决定?”秋红有些迟疑地问道。   秋红一向少言寡语, 可是夫人要回京, 此事事关重大, 她又不能不劝, 她担心其中有诈......其实就是没诈, 这个时候夫人也不该回京的。   连续三年大灾,北疆和北凉的战事一直持续,南越又出现异动, 朝廷国库空虚,军粮军饷都是年年在减少, 更是早断了赈灾的粮食,中原匪乱终于愈演愈烈, 现在有三支义军已经分别夺了江南和闽南的不少州郡,皇帝想从北疆的北军都督府和西疆的河西王府抽调兵马镇压中原之乱, 但却先后被赵恩铤还有河西王以各种理由拒绝了。   皇帝一面依赖着定国公府,一面却又越发地忌惮赵恩铤, 这两年就没少花心思想把阿晚弄回京城。   还送了不少的美人给赵恩铤。   只是半点效果也没什么用罢了。   阿晚手中捏着京中快马加鞭送过来的急件,是定国公府送来的, 上面说外祖母赵老夫人病重, 太医已经命定国公府准备后事, 赵老夫人十分想念她和孙子赵恩铤, 知道北疆现在的局势赵恩铤是肯定回不去的, 就希望阿晚能回去一趟, 至少要在临终前见上一面。   等他回来吗?   阿晚摇了摇头, 他在顺州,现在战事吃紧,她不能现在让他分心。   她也知道自己回京城不是好的决定,但她认得出信件的笔迹,那是她母亲赵氏的亲笔书信,外祖母只有他一个孙子和她一个外孙女,她知道她有多疼爱他们,哪怕一踏入京城很可能就再也回不来,她也做不出把这消息就这么按下,不闻不问。   翌日一早,马车出了雍京城,阿晚掀开了车帘,看着外面茫茫的白雪,想到那个人,想到他此时可能风餐露宿,可能受了伤只是自己随便胡乱地包扎一下,可能还在雪中浴血征战,她的眼泪就突然涌了出来。   她不肯将赵老夫人病重的消息送给他。   不肯告诉他就自己决定离开北疆回京城,怕他得到消息分心。   可是这些事情能瞒他瞒多久?   她这样无异于是在他受伤之际再给他致命一击。   还自以为是的说什么分心不分心?   三年近四年了。   三年前多前他带着她来北疆,她嫁给他。   但其实她心里一直有心结。   这些他也知道。   所以这近四年来,他们都是聚少离多,他对她极好,但两人见面之后身体交流的远远比心灵交流的要多,到后来,她连话都不太跟他说了,但她也从来不拒绝他,而他本来就不是善于言辞之人,所以每次见面,都好像身体需求远远大于别的似的。   他每次的急切和失控,就好像他爱她的身体远远大于她这个人似的。   但她知道不是的,是她把他逼成现在这个样子。   她若是丢下他,离开了,他会怎么样?   阿晚突然都不敢往下想下去,只觉得心痛如绞。   她若是离开,他就真的只剩下一个人了。   那他这一世,为自己做的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她的命,其实本来就已经不属于自己了。   她怎么能对他这么残忍。   她转头看向秋红,道:“我真的能去京城吗?”   秋红面上瞬间划过一丝古怪的表情,轻唤了一声“夫人”,后面的话却是卡住了。   阿晚看了看外面的侍卫,默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道,“去顺州城吧。”   秋红愣住。   阿晚便又重复了一句,道,“去顺州城。”   说完便放下了帘子。   当晚,驿站。   深夜,阿晚看着立在自己面前的赵恩铤,好一会儿都说不出话来。   说起来,他们也有大半年都没见了。   她喃喃道:“我以为,他们会把我绑到顺州城,或者会把我□□起来。”   没想到他会亲自过来。   他沉着脸不出声。   她摇了摇头,道:“夫君,是我自己决定去顺州城的。”   他除下了身上的黑色大氅,后面的秋红接过了衣裳,退出了门去,再小心的扣了门。   他坐到床前,看着她,伸手有些小心的帮她捏了捏被子,克制了声音里的情绪,带了些试探地小心道:“你已经猜到我不会让你离开?”   阿晚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她看着他这个样子心里的酸意一阵一阵涌上来,忍了忍,但还是没忍住,坐起了身去抱他,他却是握住了她的胳膊,道:“我还没沐浴,衣服也没换。”   他知道她喜洁,他是得了消息之后就直接从边关骑马过来的,他刚刚一直忍着,连手都没舍得碰她。   她摇了摇头,挣了挣,他没用力,她很轻易地就挣开了他,然后伸手勾住了他的脖子,他本就是忍耐着,见她如此,便拉着被子将她拥到了自己怀中。   侧脸蹭了蹭她的脸颊,感觉到她的温软,闻到她身上淡淡的幽香,一直紧绷着的心才终于稍微松了下来。   阿晚这才道:“那日我决定去顺州城的时候,最开始是没想到你应该早就对我身边的人命令过,不会允许我离开北疆去京城的。只是那日,出雍京城的时候,我想到,这次我若是回京城,怕是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你了,我很想见你,所以就过来了。”   “但这样决定之后,便又想起来,你一向都会把所有事情都安排好,我身边你也一直都安排了重重的侍卫暗卫,这一次,没有理由会让我自己回京城的。”   “晚晚。”   他想说,他不是刻意要限制她的自由,可是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他一直都是控制着她的自由的,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   阿晚看着他,虽强忍着,但泪水却还是溢了出来。   她道:“对不起,哥哥。”   “晚晚?”他有些拿不准她的意思。   “哥哥,”她摇了摇头,低声道,“对不起,我差点又犯了错。就算我之前没有想起来,但我心底其实是知道的,我知道你一定不会让我离开,所以就自私的作出了去京城的决定,这样既全了自己的孝心,最后却还是能回到你身边,但责任和压力却都到了你的身上。”   “晚晚,”他的声音沉了下来,打断她道,“别这样说自己,你是什么样的,我很清楚。”   阿晚摇头,道:“不,你不清楚。”   “哥哥,对不起,一直以来我都好像不能谅解你对我做的事,其实不是这样的,是我不能谅解我自己,哥哥,一直以来,都不是你限制我的自由,其实是我离不开你,可是我却用低劣的方法折磨着你,让你背负着所有的压力。”   “我知道。”他拍着在她怀里哭得泣不成声的她,无声地道。   他当然知道,但他无所谓。   只要她肯留在他身边,肯让他抱她,爱她,做他的女人,那些他都无所谓。   但是心底知道是一回事,她肯主动回来,亲口告诉他她离不开他却又是另一回事。   他忍着没有去亲吻她,虽然他的确很想,想得心都快胀出来。   但他没有这么做,只是抱着她安抚着她。   等她平静下来,他才道:“祖母那边,我曾经安排过人接她出京,她不愿,对她来说,京城才是她的家。”   “但是我不会因此就回京,也不会让你回京,更不会为此就听任皇帝的摆布。晚晚,将来你会怪我,觉得我心狠吗?”   阿晚怔怔地看他,她听懂了他的意思,心里只觉又沉又痛,摇头道:“我说过,是我自己决定回来的,因为我不想离开你。” 第32章   赵恩铤没有骗阿晚。   在她和赵他谈话那日后不过二十余日, 就收到了赵老夫人过世的消息。   收到消息之时阿晚正在梳妆, 而他就站在她看着他。   自从这些日子她到了顺州城, 他就没再去军中, 而是一直都留在了府中处理政务和军务。   自阿晚那人跟他表明心迹, 两人正是从来也没有过的情浓时期, 祖母的情况未知,阿晚想陪着他,也想他陪着自己, 所以对他没去军中的行为也就没说什么更没多问,反是因着也不知他几时又离开, 格外痴缠了些。   在阿晚还没有放开心结之时,赵恩铤怎么爱她她都有些淡淡的, 但在这种事上却不会拒绝他,他便一向都很注重她的感受, 虽然他有些霸道,她多数到最后都有些吃不消, 但两人在房事上还是很和谐的。现在阿晚承认了自己对他的感情,赵恩铤自然更是热情, 像是永远都要不够似的。   赵恩铤收到下面的人递上来的纸条, 展开, 又揉碎。   他们在房里的时候很少会有人特地送外面的消息进来的, 阿晚转头看他, 他便走上了前来, 伸手从她头上摘下了一朵珠花, 阿晚心头一颤,就听到他道:“晚晚,祖母过世了。”   虽然早就猜到了,但真的听到,阿晚还是有些反应不及,抬头有些怔愣地看着他。   他看着她的眼睛,道:“对不起,晚晚,我知道有这一日,却没能做任何事。”   阿晚的眼泪流了下来。   她伸手握住他的手,靠到他的身上,道:“哥哥,你是人,不是神,不可能任何事情都尽在你的掌控之中。你说过,是祖母不肯离开京城,那里就是她的家她的根,她一直都知道自己要什么的,所以你没必要因为这个自责。”   “我并没有多自责。”   他本来就不是什么软心肠之人,他祖母是寿终正寝,他是有些难过但却并没有多严重,他道,“我只是担心你怪我,和我生疏。”   她抬头,张口想说什么,却听到他又道,“还有,晚晚,原缜成亲了。”   原缜?   她知道他在看着她,目光中带着试探和小心。   她抿了抿唇,知道自己或许不该表现出太多关心,但还是问道:“是柔福郡主吗?他不是还在江南吗?”   这几年来原缜的事情她也知道一些,她身边的人,虽然都是他精挑细选安排在她身边的,但她问他们京中的消息,他们也都是会尽忠尽职地告诉他的。   中原大乱,大魏四面楚歌,皇帝的龙椅都快坐不安稳了,南安侯府一向尽忠,原缜又是大长公主的嫡亲孙子,自然深得皇帝的信任,这几年来,官职升迁的很快,现在已经是从一品前军都督府都督同知,现在该是正在湖广带兵镇压起义军。   赵恩铤“嗯”了声,似随意道:“成不成亲,和他在不在京城并没多大关系。陛下已经越来越疑神疑鬼,草木皆兵了。不过南安侯府对李家忠心耿耿,为了让皇帝安心,为国尽忠,也只能如此了。”   阿晚默了一会儿,低声问道:“那上一世呢?哥哥,我记得你说过柔福郡主还是嫁给了原二公子,那我呢,被休还是死了?”   这几年以来,她从未曾开口问过他上一世之世,大概是明知结局惨淡所以不想去揭开,也或者是那一世她嫁的是原缜,她和他本来就有隔阂,再提不过是让彼此膈应而已。   赵恩铤默了默,许久之后才道:“你并没有嫁给他。”   哈?   阿晚愕然地抬头看他。 第33章   赵恩铤垂了眼, 道:“原本你们的婚事是定在文德十六年末, 但跟今世一样, 那年年底湖北动乱, 文德帝派了原缜跟随他父亲南安侯前去平乱, 你们的婚事也顺势推迟了下来。当时也并不是非他上战场不可, 而是太后和柔福郡主看上了他,求了皇帝,用这种光明正大的理由暂缓了他的婚事。”   “太后年轻时是见过你外祖母云宁郡主的, 以前她不管这些事情,但她疼爱柔福郡主, 既然柔福郡主看上了原缜,她自然要替她考虑, 便又想起了这件陈年往事,就将你母亲和云宁郡主相像一事告诉了皇帝。文德帝本就生性多疑, 自然会派人去查。这种事情,从来都是经不得深查的。”   “父亲得知了此事, 心知你母亲继续留在京城必不能善了,所以就让她诈死, 送她离开了。这样, 你便也需得守母孝, 三年之内不得成亲。不过, 文德帝的目的不仅是要推迟你们的婚事, 而是要终止你们的婚事。他既然能查到你母亲的身世, 自然也能查到你的身世。”   他说到此处就顿了下来, 约莫是想到了后面的事情,面色非常难看。   阿晚的身世特殊,西夏一直都是大魏的劲敌,数百年来大大小小不知打了多少仗。然后是异姓王府河西王府,接着又是定国公府,都是手握重兵,割据一方,令文德帝十分忌惮,却又无可奈何的势力。而且,南安侯府和定国公府本就是世交,文德帝要用南安侯府带兵,其实就算没有阿晚背后的身世,他也不会乐意阿晚嫁给原缜。   在赵恩铤说话之时阿晚一直都在看着他。   看到他突然变得难看和阴沉的面色,阿晚便知道,哪怕是她没有和原缜成婚,自己的结局怕也没能多好。   赵恩铤住了声,但既然已经谈到这里,不管最终结局如何,阿晚今日也一定要问清楚,在心里把这件事画上一个句号。   她抓着他的手,问道:“那后来呢?”   他垂眼看她,深黑的眼睛看似平静,但却像黑夜里幽深的海面,下面压着的,是无穷无尽的涌浪。   他不愿说,但阿晚却是坚持要问。   她看着他道,“哥哥,既然已经说了,就全部告诉我吧,以前的事情,本就该在我心里做一个了结了。以前,我一直没能把上一世的事情全部放下,也不能完全理解,谅解你对我做的事情,因为这个,我心里其实也十分愧疚。上一世的事情,不管结局如何,我现在都想全部知道,然后,我想要和你重新开始,在心里,真正的重新开始。”   他看她一眼,却是道:“晚晚,那已经是上一世之事,这一世本来就已经全部重新开始,只是我不知道出了什么乱子,让你的记忆出了错乱。”   阿晚笑了一下,道:“如果哥哥真的从心底这么认为,又为什么会那么介意原二公子?”   赵恩铤:......阴沉的面色退了退,但面色却更黑了。   阿晚握着他的手,用指甲掐了掐,然后低声道,“哥哥,我现在和你在一起,以前的事情已经不在乎了。”   她没有跟他说,上一世她虽然喜欢原缜,但那种喜欢其实和喜欢原翎大约也没有很大的区别,也因为很早定亲的习惯使然......这种事情是没有必要解释的,而且,那一世原缜本来就是她的未婚夫,她喜欢他并没什么不妥。   他看了她好一会儿,终于道:“文德帝查到了你母亲和你的身世,但那时大魏已经开始外忧内患,他并不敢和定国公府翻脸,更不敢定定国公府之罪,不过他找了父亲私下谈话,要求父亲送你入宫,父亲却是不肯,他便在趁你去南安侯府看望南安侯夫人之时,欲对你不轨。”   阿晚不敢置信的看着他,只觉得浑身发寒,脸色煞白。   这是一国之君在一个国家风雨飘摇之时,该行的事吗?   不管她背后的身世如何,她也是世代为守护李家江山抛头颅洒热血的重臣之女,重臣之妻,更何况她还在母孝之中?   就算阿晚知道自己前世的结局不好,她也情愿是和原缜的结局不好,被休或者被杀,都没所谓,但却不包括被文德帝......   他反手握住了她的手,道,“但你不愿就范,用随身的匕首刺伤了他,逃了出来,但你也不愿拖累定国公府,最后自杀而亡。”   阿晚松了口气,简直有劫后余生的感觉,出了一身的冷汗。   相比进宫,她是真的宁愿死。   她看着他脸上的戾气,才恍然过来,难怪,每次他跟她说起文德帝,说到李家皇室之时,脸上的厌恶之情都不加掩饰。还有,前世他虽不喜原缜,但和南安侯府的关系却还是不错的,不像这一世,不管家里的关系如何,他却是和南安侯府几无交集的。却原来都是因为她吗?   她看着他道:“死了就死了吧,听你这么说,倒感觉像是一直缚在自己身上的绳索解开了似的,你应该早些告诉我的。”   不过她看他的面色,便知道,死对她来说或许是一种解脱,但痛苦却都留给了活着的人。   她道:“哥哥,你之前应该跟我提过,要带我去北疆,但是被我拒绝了,对吗?”   他看她。   她想了想,便道,“虽然我不记得那些事情了,但我想那时我拒绝你,定然不是因为原二公子,而是因为定国公府抚养了我那么多年,我若跟你离开,皇帝必不会善甘罢休的,虽然他忌惮定国公府的兵权,惧怕和定国公府翻脸的后果,但那时也不是定国公府和皇家翻脸的最好时候,那样会对定国公府十分不利的。”   相反,她若死了,是皇帝色-欲熏心逼她自杀身亡的,那么她是定国公的女儿,也是河西王的女儿,还是西夏皇帝的外甥女,哦,还是原缜的未婚妻子,这些身份算不得什么,对她来说是灾难,但将来却会成为这些势力反出,或者攻打大魏最好的理由之一。所以,她的死迟早会成为皇帝的催命符,成为大魏江山分崩离析的那么一根稻草。   那是她的报复。   她完全不记得那些事了,但却不知为何,立即就猜到了她当初宁愿去死的所有动机。   她那时应该是不爱赵恩铤,也不爱原缜的。   她恨南安侯府,更恨文德帝。   她大概也知道了赵恩铤对她的心意,所以她用自己的死,利用他去为她报仇。   这一世,是让她偿还自己的罪孽的吧。 第34章 正文完   “我知道。”他道。   他知道当时她那么选择是为了不拖累定国公府。   只是, 她心如死灰, 没有什么求生欲也是真的。   阿晚摇了摇头, 她看着他紧握着自己的手, 好一会儿才低声道, “但是哥哥, 你心里一直都有隔阂。”   她再抬起头,看着他认真道,“哥哥, 你是不是觉得,一直以来我们之间都隔着原二公子, 所以总是差了那么一点,我的心里, 也不能完全的接纳你?”   他再没想到她会这么直接。   他的身体微微僵硬,微抿了唇, 道:“晚晚,过去的事情我不能改变, 但毕竟都已经过去了,现在, 只要你在我的身边, 心里的那个人也只是我, 那些事情我就不会在意, 也不会成为我们之间的隔阂。”   阿晚的眼泪滴下来, 滴到两人紧握的手上。   他不在意, 可是她在意。   人的心都是肉长的, 并不会因为他更强大一些就活该承受那些痛苦和寂寞。   她都难以想象过去他一个人是怎么度过那些日子的。   她觉得自己根本配不上他那样待自己。   她吸了口气,道:“哥哥,我从来没有爱过原二公子,或许年少的时候是喜欢的吧,但那种喜欢,和喜欢别人并没有什么不同,和对你的感情从来都是不一样的。但我以前一直不跟你说,是因为上一辈子,我本来就是他的未婚妻,这种话,对他并不公平。而且,”   “而且什么?”他盯着她问道。   他再也没有想到她会跟自己说出这样一番话出来。   虽然这两年相处,理智上他也不是不知道,她对原缜应该是没有男女之情的,但不是她亲口说出来,他始终不愿去深想,因为那就是他心底最深处的伤疤。所以现在她亲口跟他说,她从来都没有爱过原缜,那种狂喜一点一点渗出,几乎要将他淹没。   抱着她的手都有些颤抖。   如果不是想听她继续说话,他真想将她嵌到自己的骨子里。   她终于完完全全的属于他了。   阿晚看着他眼中的光芒和热切,只觉得心里又酸又软。   她抽了手出来,抱住了他的腰间,闷声道,“而且,我以前的确是有心结,所以不能完全的敞开心扉接纳你,不仅仅是因为我误以为你操控我的人生,让我很没用安全感。还有,我一直以为,哥哥你真正喜欢的是你一手养大的顾晚,而不是我。所以,虽然你一直跟我说顾晚就是我,我就是顾晚,但我还是怕太过靠近你,你会发现我和顾晚的不同,你会发现原来你并不喜欢我......所以我真的很怕......”   这才是她心底深处最怕的东西。   因为她一直记得他是厌恶她的,他爱的那个人一直都只是顾晚。   他的爱深入骨髓。   嵌入的时候痛,但失去的时候会更痛。   她感觉他抱着她手,随着她的话越来越紧,紧到她觉得自己的骨头是不是都要碎掉了。   但她却死咬着唇没有出声。   终于他的手缓缓松了下来,她听到他在她耳边道:“晚晚,我最开始喜欢的是你,在我眼里,顾晚是你,而不是,你是顾晚。”   这句话很奇怪。   但她却立时便听明白了。   这一晚,本是他们祖母的孝期,并未真正的行房,但却不能阻止两人的另一种缠绵。   ***   六年后。   大周,元熙元年。   “大公主,大公主,您就行行好,千万不要再私自出宫了,您要是再偷偷出宫,奴才这项上人头可就保不住了啊。”几个小太监跟在一个粉色裳子的小姑娘后面,领头的年纪大些的管事太监正满脸苦色的哀求道。   小姑娘看起来不过只有五六岁,粉雕玉琢的,就只是一个侧脸,也能看出相貌应该是极好的。   而落在远处的人眼中,哪怕是远远的一个侧脸,也已经是熟悉得令人刺目。   但相貌好,脾气却不好。   相貌是小仙女的样子,一出声却似个小魔女。   “呸,你什么意思,我不就是出个宫,你就说你项上人头要保不住,在你眼里,难道我父皇就是那样的暴君,嗜杀成性不成?”   外面的确是有这样传闻的。   管事太监的脸都吓白了,哆嗦着道:“不,不,不,奴才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哪个意思?我父皇都不管我出宫,你比我父皇还大?”   管事太监的冷汗刷一下就滴了下来。   ......   “原将军,御书房是往这边,陛下正在等着您呢。”   御花园,引路的太监六福对着突然停下脚步看向西边回廊看着大公主发脾气的平南大将军原缜道。   原大将军是前朝南安侯府嫡子,大长公主嫡孙,前南安侯府对前朝死忠,原大将军几乎是和南安侯府决裂叛出前朝,成为当今的大将,这些年来更是为平息前朝的动乱,为本朝的安定立下了汗马功劳,所以陛下十分看重这位将军,六福因此对他也格外的恭敬。   六福也听到了大公主的话,简直是为那管事太监捏了一把汗,十分的同情他要服侍这个小主子。   这大公主,明明长得跟皇后娘娘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性子却差的十万八千里。   皇帝冷漠话少,皇后娘娘温柔话也不多。   太子殿下才三岁,但也已经看得出来是个稳重的性子。   但却不知道怎么这大公主小小年纪,却是主意比谁都多,胆子比谁都大,三不五时的闹出些事来,小小年纪要骑马,上次差点从马背上摔下来,宫里的太监宫女还从没见过皇上发过那么大的火,那脸色,简直是几个月都让人不敢大声喘气儿。   原缜却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那边的那一幕,对六福的话置若罔闻。   他好像看到了很多年前,她的小姑娘微仰着下巴蛮横无理道:“是我想要去的,你什么人啊,你管我?”   她也曾经有过,最肆无忌惮的日子。   “母后!”   原缜怔愣之际,却听到小姑娘突然冲着另一个方向大声唤道。   他身体一僵,目光不由自主地已经随着那个小姑娘冲着的方向看过去。   然后就在重重叠叠的树影和回廊后看到了那个身影。   熟悉又陌生。   明明熟悉到闭着眼都能勾画出来的人,却像是隔着万重远山,或是隔着层层雾缭,怎么看也看不清楚。   他看到她走了出来,那小姑娘也冲了过去,然后她低头跟她说着什么,神情温柔,小姑娘也再没有先时的骄横跋扈,一脸的娇憨可爱,像是换了个人般。   阿晚看着明禾身后战战兢兢地太监宫女们,脸上的汗都还没来得及擦,她便知道她必然是又做什么惊吓着他们了,她也没说什么,想着稍后再召人来问问就是了,她很少在人前训她。   她和女儿说着话,似有所感,好像有什么人在看着她似的。   她下意识转头看过去,便看到了隔着荷池的原缜。   十年。   隔了十年,她终于又看到了他,这个她曾经在年少的时候喜欢过,后来却在重重现实中丢失了彼此的人。   “原将军。”   阿晚牵着明禾的手走到了他的面前,笑着招呼道。   原缜看着她的笑容。   她的笑容还是那样明亮,眼睛澄澈,没有一丝阴霾。   他待她,应该很好吧。   呵,这可真是傻话,元熙帝自后幼时便独宠后一人,及至登基,从无二意,又怎会对她不好?   他行礼道:“微臣见过皇后娘娘。”   “原将军不必多礼,原将军这是去见陛下的吧?陛下已经在御书房,原将军快过去吧。”阿晚笑道。   阿晚牵着女儿离开。   明禾道:“母后,刚刚那个就是平南大将军吗?长得好俊啊,原本我还以为是跟石叔叔他们一样都是一脸胡子,满脸凶相,还好奇怪京城为什么那么多女子想嫁给她呢。”   阿晚简直哭笑不得,道:“你才多大,就知道俊不俊,嫁不嫁的,你这又是从哪里听来的乱七八糟的。”   明禾笑道:“母后我不小了,而且这个是乱七八糟的吗?是习雅总在我面前炫耀说她舅舅又英俊,武功又好的,好像天下谁也比不上。不过我觉得吧,还可以,但是比父皇差远了。”   习雅是原翎的女儿,明禾的伴读。   阿晚敲了敲她的脑袋,道:“在你眼里,自然谁都比不上你父皇的。但是习雅觉得她舅舅是最好的也没有错啊。你想啊,对习雅来说,是你父皇对她好,还是她舅舅对她好?”   明禾撇了撇嘴,这还用问吗?   她父皇,除了对她母后和她好,是不会对别人好的。   “所以,你们只是在说你们自己心目中最好的而已,有什么好比的?”   她们说话的声音并不大,但原缜是习武之人。   两人前面的声音还是一字不落地落到了他的耳中,但到底还是渐渐远去了。 第35章 番外一   当晚赵恩铤回来之后就一直在看阿晚, 阿晚起初还只作不知, 后来就受不了了,转头看他道:“陛下,您可是有求于臣妾?”   赵恩铤皱眉,什么叫有求于她?   阿晚叹了口气,道:“陛下,您是终于发现充盈后宫的重要性,但却又跟臣妾开不了口,是吗?”   充盈后宫?   什么跟什么啊。   赵恩铤黑了脸, 道:“是又有什么人在你面前嚼舌根了吗?”   阿晚的真正身份外人都不知晓。   在外人眼中,她就是他的表妹, 云家没什么人在朝中为官,可以说是个毫无娘家支持的皇后。   虽然皇帝自认皇后的娘家人就是他自己, 但朝臣可不这么看。   所以自从他登基以来, 选秀一事就是朝臣们心中最惦记的一件大事。   皇帝后宫空虚,子嗣单薄,有野心的家族谁不想进来搏一搏呢?   就是一些正直的老大臣也要得空就劝谏一下,毕竟皇帝只得一子风险实在是太大了些。   更何况赵恩铤还没什么兄弟。   不过赵恩铤一向是个手腕铁血之人, 有心想将女儿孙女送入宫中的朝臣结果都十分不妙, 这些人都是人精, 很快也就明白了圣意,便也不敢随意再往虎须上撞了。   但总还有人不那么有眼色或者一腔忠心“为社稷着想”的。   所以知道找他没用,不敢找他,就直接找上阿晚了吗?   阿晚看他那样子, 轻笑了一下,道:“那倒没有,你把我身边都管得跟铁桶似的,连只苍蝇蚊子都飞不进来一只,谁敢啊。不过,嚼舌根的人没有,今天臣妾倒是见到了一个故人。陛下,你既安排他见臣妾,干嘛回来还这副怪模怪样的啊?”   年纪大了,真是越来越古怪。   赵恩铤咳了一声,道:“你怎么知道是我安排的他见你?”   阿晚好笑,道:“若不是你安排他见我,在这宫中,我就能那么巧撞到他?”   赵恩铤看她并没有真的生气的样子,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笑道:“在你心目中,谁是最好的?”   阿锦:……   她确定以及肯定,这位皇帝陛下真是年纪越大越幼稚了。   她道:“我倒是没有一个对我好的父皇,也没有一个将我宠上天的舅舅……”   不过说到这里就收了声,她舅舅不就是他爹,也是前世她爹,其实真的对她挺宠的……   赵恩铤却是没往那个方向想,他拉了她到她怀中,低头吻她的耳侧,道:“真是没良心,你从小到大我是怎么养你的,还叫不够宠你吗?”   阿晚已经依稀恢复了一些云晚时的记忆,但却也不全记得。   她侧了脑袋让开他的亲吻,道:“我不记得了,我只记得你送我一匹马差点害我摔断腿,还总是对我黑着脸,阴阳怪气的……”   赵恩铤:……   不过惹一惹他也就算了,阿晚也不舍得太招惹他,他刚称帝,朝堂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就没有不让他操心的,而她却帮不上他什么。   而且……接下来的日子,他怕也不会好过。   所以看他一脸郁卒的样子,她就笑着转了口,哄他道:“不过就算如此,陛下在我心中也是最好的。”   他低头看她笑靥如花的样子,心中那么一点点干醋总算是烟消云散。   虽然他也觉得自己是不知所谓,但有些时候就是那么莫名其妙。   他心情有些激荡,低下头吻她,初时她还不推拒,但等他吻得动情,手上也开始往里面探去的时候,却是被她推开了。   阿晚微微喘着气道:“陛下,今日,今日不行了。”   赵恩铤的手顿了顿,道:“是小日子来了吗?”   他记得她的小日子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来了。   想到这里他又皱了皱眉,她的小日子已经有快两个月没来了。   他们两人日日同床共枕,这个他自然记得很清楚。   这回他的情-欲彻底退了下去。   他扶了她起身,看着她唤道:“阿晚?”   阿晚看他这副样子便知道他怕是应该已经猜到了。   她真不明白,他一个皇帝怎么连这种事情都记得这么清楚,想给他一个惊喜都不成。   她“嗯”了一声,道,“太医说快两个月了,虽然脉搏还不明显,但应该是不会误诊的。”   赵恩铤沉着脸不出声。   阿晚看他面色,就搂了他道:“陛下,你别怪太医,药是我让太医停下的,我还想多要一个孩子,就多一个,以后再不生了可好?太医说了,我的身体早养好了,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阿晚幼时身体不好,生第一胎的时候也有些危险,所以别说是这一胎,就是上一胎他都不想让她生的,但子嗣的确重要,就算他说可以过继,阿晚承受的压力也大,所以才要了第二胎。   第二胎之后,他便一直让太医给她配了汤药避孕。   却不想她会停了药。   阿晚看他还是沉着脸,就撇了撇嘴道:“太医说臣妾有孕,应当每日开心些才有利于母体和胎儿,可是若是日日对着陛下这样的脸色,还怎么可能开心?陛下你这是嫌弃臣妾了吗?”   赵恩铤看她。   心里叹了口气。   都已经有了,还能怎么办?   他抱了她,吻了吻她的发顶道:“好了,真的不许再有下次了,你难道不知道,你每次有孕,都要去了我的半条命吗?”   阿晚靠在他的怀中,“嗯”了一声,其实她也是有些害怕的,不是怕死,是怕疼……可是她不想他在朝堂上受到责难。   而且,她也真的想多要一个孩子。   她希望她和他的孩子都不要像她和他当初那么孤单。   元熙三年。   河西王妃云氏携女朝云郡主,还有河西王世孙郑灏入京。   朝云郡主是云氏的女儿,但河西王世孙郑灏却并非是云氏的亲孙子,而是河西王早逝的原配王妃的孙子。   郑灏自幼丧母,一直养在云氏身边,云氏对他也是视作亲孙的。   郑灏去了前殿见皇帝,云氏则带了朝云郡主到了后宫见阿晚。   当年赵恩铤带阿晚到北疆之时曾经跟阿晚说过会安排她和她的生母河西王侧妃云氏见面,但那时阿晚得知了所有的前因后果却失去了见自己母亲的那股执念,当时情势也多有不便,便跟他说不必特意安排,以后再见也不迟。   只是这“以后再见”却没想到已经是在十二年后。   此时的云氏也已经不再是河西王侧妃,而是河西王正妃。   其实这中间两人也曾有很多次机会碰面,却都阴错阳差地错过了。   也或者说,是两人都没有很想要见彼此的欲望。   “臣妾/臣女见过皇后娘娘。”   云氏入了大殿,并没有逾礼地先去看坐在上位上的阿晚,而是一直都依礼地低着头,先恭敬地给阿晚行了大礼。   反是朝云郡主,应该是在王府从小就受宠的,性格活泼灿烂,一入到大殿就好奇地看向阿晚,然后明显地被阿晚的相貌给惊住了,还是被前面的母亲提醒,才急急低下头跟着云氏一起向阿晚行礼的。   “云王妃和小郡主免礼。”   阿晚道,又对身旁的女官柔声道,“还不快请云王妃和小郡主就坐。”   女官请了云氏和朝云郡主就坐,这时云氏的目光才看向阿晚。   和她的女儿朝云一样,她看到阿晚的相貌之时也是一愣,但随即就反应了过来,不像朝云郡主那样吃惊。   是啊,其实也没什么好吃惊的,毕竟,阿晚从小就跟她眉目很像。   虽然分开时她才只有三岁,但眉眼和轮廓还是看得出来的。   反是朝云,她生得并不像自己,而是更随了她父王。   云氏和朝云郡主打量着阿晚,阿晚也在打量着她们。   这是她的阿娘,却又不是她的阿娘。   明明是一样的眉眼,但气质神态却迥异。   前世的她气质高贵娴雅,但对外人却总是带着些冷漠疏离,只有在对着她时才会露出难得的温柔和疼爱。   而现在的她虽仍是高贵娴雅的,但却更多了温柔和煦,眉眼之间满是生活幸福的痕迹。   不过她气质虽温柔了下来,看阿晚的眼神却再没了前世的专注和疼爱……仍是温柔的,但却像是隔了重重山漠。   坐下后,朝云郡主终于得了空说话,她道:“皇后娘娘和我母妃生得好像。”   “朝云,”云氏一惊,她轻斥道,“不要胡言乱语。”   然后转头对阿晚请罪道,“娘娘勿怪,朝云她被臣妾和她父王宠坏了,不知轻重,还请皇后娘娘恕罪。”   被她和她父王宠坏了……阿晚以为过了这么多年她的心已经不会再抽痛,但却发现竟然并不是,此刻听了云氏的话,她的心还是像被什么扎了一下,有一丝细细密密的疼痛传了开来。   她笑道:“这有何好怪罪的,小郡主天真烂漫,本宫喜欢都来不及呢。”   不知为何,明明当初阿晚那么挂念她的母亲,但此刻真正面对她,她却发现自己并不想跟她说话,或者说,她怕自己会流露出什么异样的情绪,惹来她的怜悯或者歉意,甚至戒备。   刚刚,她的确在她的眼底看到她的这些情绪了。   虽然藏得很深,但她太了解她,所以还是看了出来。   也甚至,她觉得眼前这一位其实并不是她的母亲,只不过是和她母亲生得一模一样的一个妇人罢了。   而她看出来,她对自己也是有些不知说什么好吧。   所以阿晚便只是转头问朝云郡主,问她在西疆的生活。   朝云性格活泼,说话直爽,她并不惧怕阿晚,尤其是阿晚和她母妃生得像,又神情温柔,更是让她添了不少的亲切感。   阿晚问起,她便噼里啪啦的一下子就说了很多话,她说得生动有趣,就像是一下子就向阿晚展开了许多的画卷,铺陈的都是她西疆生活,王府生活的画面。   阿晚含笑听着她说话,听她说起骑马射箭射猎之时偶尔还会插上一两句,说些西疆和北疆风土人情上的不同。   云氏听着两人说话,阿晚看出她怕是有所顾虑,其实并不是很希望朝云跟自己说太多话的。   只不过一个要听,一个要说,她也插不上什么话就是了。   她偶尔看向朝云郡主无奈又纵容的模样,阿晚才依稀看出了一些她往日的神情。   她幼时在外面任性时,她便也是这般看自己的。   “母后。”   几人正说着话,门口却突然传来一个娇俏的声音。   众人向门口看去,便见门口走来一个小姑娘,约莫七八岁的样子,雪肌玉肤,已经可以看出生得十分貌美,和阿晚生得有几分像,但她神态高傲,眉宇间又有几分元熙帝的影子,乍看过去,竟是和云氏并无多少相像之处了。   这还真是奇妙。   云氏看见明禾心头就是一跳。   她看见她便已猜到这小姑娘的身份了,更何况她还唤皇后为“母后”?   这一次云氏带了女儿朝云郡主和世孙郑灏入京,主要的目的便是眼前这个小姑娘,帝后手中的掌上明珠明禾公主。   她丈夫,河西王想替世孙郑灏求娶明禾公主为河西王府的世孙妃。   河西王此举当然是出于政治考虑。   而阿晚是他的女儿,明禾公主是他的外孙女只是给他的求娶增添了一份可能性罢了。   若是没有这层关系,他想替孙子求娶明禾,以帝后宠爱明禾公主的程度,想想也是不可能的。   而对此一事云氏心中也是十分矛盾的,不考虑政治,也不考虑她在河西王府的地位和将来的处境,朝云的处境,只从本心来说,她当年放弃了阿晚,心中也始终有一分缺憾,而明禾是她的外孙女,若是能求得明禾为郑灏的妻子,对她的心来说也是一个弥补缺憾的机会。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章番外就完结了。新文《男主黑化中[穿书]》月底开文,拜托大家去专栏收藏一下哦~~ 存稿已经很充足,会是篇v后日万的文,望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