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零之悍妇当家》 作者:桃花露 文案 林岚一觉醒来穿成书中喝农药的泼妇,原主作天作地毁了老公的大好前途,五个孩子全都养成大反派。 公婆偏心,小叔小姑贪得无厌,五个熊孩子,一个冷面丈夫…… 林岚: 霸占我的钱?分家抢回来! 敢来撒野?送他去劳 改! 熊孩子难管教?那是缺爱!往死里疼爱! 那个冷面男人怎么回事?为什么要酱酱酿酿…… 阅读排雷: 1.架空不考据,就是个穿书题材,别纠结原主还是现主之类的,把原主当女主前世好了。 2.这就是一篇命题作文:现代女穿到一个糟糕的环境里,要如何斗极品、收服孩子、男人,过上好日子???男主内敛不善表达,冷硬男,性格不完美,前半生奉献给祖国军队,后半生爱家爱媳妇爱孩子。所以不要再纠结什么男人怎么不管老婆不管孩子了,肯定是有各种原因的,不理解不接受这个设定真的不要看了,别为难自己。 3.如果能坚持看过开头的,后面主调甜宠日常,种田养娃,穿插虐极品,孩子个个有爱棒棒哒,小夫妻也恩爱甜蜜,一家人努力奋斗过好日子。 注意:看文讲究眼缘,不适合的还是立刻点叉走人的好,不要越看越恼火,然后暴露自己的素质短板,这样不好。 内容标签:时代奇缘 主角:林岚 ┃ 配角:韩青松,大旺,麦穗,二旺,三旺,小旺,一大家子一大村子 ┃ 其它:养包子、爽文、极品、打脸、养孩子、甜宠 作品评价: 林岚穿成书中喝农药的泼妇,原主作天作地毁了老公的大好前途,五个孩子全都养残。公婆偏心,小叔小姑贪得无厌,五个熊孩子,一个冷面丈夫……林岚撸袖子表示泼妇就该有泼妇的套路,不治得敌人哭爹喊娘对不起自己泼妇之名!霸占我的钱?分家抢回来!敢来撒野?送他去劳改!那个俊朗挺拔的男人,原想就这么相敬如宾,谁知他竟然宠得她全村说闲话。本文语言流畅朴实易读,人物性格鲜明,情节鲜活生动,夫妻感情深厚互动有趣,教育孩子的情节读来让人会心一笑,作者描画的七十年代乡村风土人情,让人身临其境,印象深刻。 第1章 喝农药   六月底,大中午的暑气正盛,往日里这时候山咀村的社员们正歇晌觉,今儿却都围堵在大队部的场院上,里三层外三层的,水泄不通。   人群里传来尖利刺耳的咆哮,“你们告诉他,要是不回来我就喝农药,等着给我收尸吧!”   “天哪,她真喝了?”   “那可是1605剧毒啊!”   “哎呀娘啊,死人了死人了!”   众人七嘴八舌地喊着,人群纷乱起来。   大队长吼着“都他娘的死人啊,赤脚大夫!”   支书瞪了一眼,闷声道:“再去发电报,加急!”   …………   头疼眩晕口渴,这是林岚对宿醉最大的感觉。   昨夜她心情不好多喝了两杯,回到公寓倒头就睡,一晚上噩梦不断,总有电话和拍门声刺入耳中。   没想到一觉醒来,耳边又是嗡嗡嗡的声音扰人清梦。   “二哥,你说娘……是不是真喝农药死了?”   “嘘——,小声点,娘演戏吓唬他们呢,想让爹回家。咱们割草去吧。”   林岚努力睁眼,眼皮却好像被什么黏住一样,怎么都睁不开。   过了一会儿又有刺耳的声音传来,“老三在部队里,我看她带着五个孩子忙不开帮衬她,她倒是好,整天神作。不想过就滚回娘家去,没人稀罕她!不是上吊就是喝农药,这是嫌我老婆子碍眼想让我先死呢,天杀的就没见过这么恶毒的儿媳妇儿!想分家?你怎么不拿绳子勒死我?……都别杵着了,该干活干活去,别偷懒耍滑的!”   随即传来摔门的声音。   什么喝农药、什么分家?   乱七八糟的。   林岚头疼欲裂,几乎用尽全身力气才能把眼皮给撩开。   入目所见,狭窄逼仄的屋子,没看到窗户,只看到悬挂着的一个破草帘子,墙壁和屋顶都烟熏火燎,角落还挂着长长的黑灰,鼻端也弥漫着各种味道混杂的难闻气息,林岚都分辨不清是牲口粪尿还是孩子拉尿以及发霉或者什么奇怪味道。   简直让人烦闷欲呕。   林岚脑子轰隆一声,晴天霹雳——难道自己穿越了?   林岚闭着眼睛等待了半天,再睁眼,依然是烟熏火燎的黄泥墙。   这一下她确信自己是真的穿越了。   之所以如此确定,是因为脑子里已经出现一些不属于她的信息,就好似看了一本书或者电影似的,印象深刻。   七零年的华夏国,D省,北方一个小乡村——山咀村。   原主和她同名,娘家是林家屯,婆家姓韩,丈夫韩青松是一名军人,两人育有五个子女。   原主没上过学,只念过几天扫盲识字班,认识的字不超过五十个。自小就要强泼辣,脾气也不太好,没文化又没见识,遇到问题不会冷静想办法,最常用的手段就是吵闹,因此在娘家的时候就不太受待见。   她16岁嫁给韩青松,他常年不在家,她则受婆婆和妯娌打压,自己想不出化解矛盾缓和关系的法子,脾气越发暴躁,动辄就吵翻天,后来直接寻死觅活威胁别人。   而韩青松17岁当兵,经过十多年的打拼,如今已经是连长。   前途一片大好。   也因此原主才不放心,总怀疑他看不上自己,有了出息就想攀高枝儿。   所以她一直闹腾着让他回家过日子,免得被外面那些有文化又年轻漂亮的狐狸精勾了去。   这一次之所以上演喝农药的戏码,是因为原主听人议论一个复员兵带回来的确凿消息——韩青松在外面有人了,是某指挥官的闺女!   韩青松肯定要跟她离婚的念头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原主一次次跑去公社给部队打电报,一定要男人转业回家,不回家她就死!而且要带着五个孩子一起死!   这事儿被婆婆知道,韩老太太自然不同意,儿子的大好前途,那可是老韩家的光荣和经济支撑,要是把儿子弄回来,那不是要一夜回到解放前?   绝对不行!   然后原主就要求婆婆把自己男人的津贴给她,否则就逼男人回家谁也别想落好,要是不答应她就喝药!   她让自己的二儿子韩旺军悄悄捡了个空的1605瓶子回来,寻思已经没有农药,兑上水也看不出来,假装喝农药吓唬人。   当然,也有给家里人瞧厉害的意思。   哪里知道这1605可是剧毒,打药的时候操作不慎药液落在皮肤上都会中毒,更何直接兑水喝?   虽然她假意抿一口,也足够让一个身体常年不健康的女人中招的。   于是林岚就穿过来。   只是在原故事里,这一次原主真的得逞。   韩青松被闹得心灰意冷,无心仕途,终于跟部队打了转业申请,过几天就会回家。   但是他回家并没有让这个家从此和睦,反而开启了悲剧的序幕。   原主原本发誓只要男人回家,她就安心过日子,可男人回来她又怀疑男人看不上她,怀疑他和别的女人有染。只要他离开自己视线吃顿饭的功夫,她就怀疑他是不是和谁幽会。   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妇,哪怕是寡妇都是她的怀疑对象。   只要男人有不顺她心的,就会大吵大闹寻死觅活,最终导致男人要和她离婚。   谁知她大闹一场之后,韩青松在一次意外中身亡。   他死后,她更加扭曲,一边自怨自艾拿孩子撒气,一边又护短溺爱,把几个孩子全部养废,最后没有一个善终。   等等!   林岚突然意识到,这熟悉的剧情好像她很久以前看过的一本小说。书中的男女主是一对青梅竹马,忙着发家致富奔小康,其中的女配因为作天作地的风格让人印象深刻。她是原主的女儿韩麦穗,青春俏丽性格活泼,自小被原主养得心比天高虚荣无比,总觉得自己是公主,想要什么就要得到什么,凡不对她好的都是坏人。原主帮着女儿致力于纠缠男主,而她的几个儿子也都各有所坏,最后都不得善终。   究其根本原因,这和原主的教育脱不开关系。   她居然穿成这样一个人……   她该怎么办?   回去?不可能了。   离家出走?离婚?   这年头没人离婚,如果她离婚只管自己,只怕林家屯也容不下她。   在这个没有户籍、工分、介绍信就活不下去的年代,看起来,她只能以原主的身份活下去。   只是她突然改邪归正,不知道别人会不会怀疑,就算会引人怀疑,她也真的没法用原主的方式过日子。   她突然蹦出一个想法,她可以用大难不死心灰意冷,突然想通不再纠结过去要踏踏实实过日子当借口啊!   嗯,不错!   不过是被婆婆打压丈夫对她没感情而已,又不是什么要命的事儿,过日子么,她还是有很多办法的。   对她来说,最可怕的是—— 第2章 申请转业   那五个孩子好吧!!!   这辈子她最怕的就是孩子。在她有限的接触孩子的经历中,多半都是熊孩子。   比如说同事家那个六岁的女娃娃,进了办公室就喜欢让她给买东西要么就借着撒娇阿姨抱抱的机会拉她的耳环项链说好看想戴,还得拜托不要告诉妈妈。   一次两次也就罢了,几次之后,她终于忍不住跟同事说一下,同事当面道歉,说自己孩子不懂事别一般见识,结果转身就跟同事说抱怨她抠门没有爱心,对孩子太苛刻。   还有自家亲戚以及弟弟的孩子,每次来她家,都跟土匪过境一样。如果她没有提前把自己的化妆品以及首饰和电子产品收起来,那绝对是一场灾难。大几千的护肤品、化妆品都能被涂抹得到处都是。   不说她发火,就算不笑着说没事没事,亲戚都要跟她妈抱怨“岚岚怎么越来越小气,跟个孩子一般见识,这女孩子大了就是得赶紧结婚生孩子,要不就成了性格乖张的老古董。”   哪怕她几千的护肤品化妆品被侄女和侄子毁了,她妈妈数落来数落去,最后就落在她自己先买房而不是把钱留给弟弟买婚房,继而扩展到她不结婚不生孩子这事儿上。   “你反正没孩子,这房子和钱以后还不都是他们的?现在给他们怎么啦?也没给外人,不浪费。”   总之她恐婚、恐娃恐当妈,不想要小恶魔一样的孩子,不想成为自己妈一样的妈。   她打定主意单身一辈子,不祸害人,不被人祸害。   如今打拼十年事业有成,生活有滋有味,何必要找个男人生个孩子来降低自己的生活品质?   谁知道,老天爷看不得她舒服,居然让她穿成一个泼妇,带着五个熊孩子,附送一个木头老公!   这日子没法过了!!!   她紧紧地闭上眼,想着能不能再穿回去,兴许这就是一场梦呢?   这时候耳边传来小孩子怯怯的哭泣声,“娘……死……死……”一只小手在她脸上脖子上胡乱摸索,也没个轻重,摁得她眼珠子疼脖子疼呼吸不畅。   林岚只得睁开眼,把那小脏手扒拉开,“干嘛?”   说完她后悔了,自己语气太凶,再吓着人家。   可那小孩子却不在意,瞪着一双大眼死死地盯着她,生怕她真的死了。   虽然林岚不喜欢小孩子,却也承认这娃娃生了一双极漂亮的大眼,在昏暗中亮闪闪的,只可惜太过瘦弱,加上没人精心照顾,浑身脏兮兮的。   这是原主最小的儿子旺旺,今年4岁,因为早产生来就弱视,且有自闭倾向,原主很嫌弃他,觉得他是个小瞎子、傻子,是个累赘。   林岚倒不觉得他傻,傻子的目光怎么会这样专注明亮?   “娘,吃。”他伸过来的小黑手里托着一块融化得黏糊糊的糖果。   脏兮兮的,看得林岚有些反胃。   可她也不忍心迁怒于他,毕竟自己穿越是很玄奥的问题,跟他无关。   她闭了闭眼,“你自己吃,别碰我。”   那黏糊糊的小黑手让她紧张得直出冷汗。   小孩子很怕她,果然瑟缩在一边不敢再摸她,只是视线却一直黏在她身上,生怕娘像别人说的那样死了。   孩子啊……   林岚叹息,让她养五个孩子,这简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嘛。   她闭着眼将自己五个便宜孩子的人生过了一遍,很快冷汗直流,原主也真够厉害的,居然把几个孩子都给养成故事里的大反派。   林岚沉默良久,感觉自己虽然不怕以原主的身份活下去,却没有勇气接管这五个孩子。   他们的未来,实在是太过……她一旦进入角色,那就得负担起矫正他们引导他们走上在正途的责任。   天哪,她最怕孩子好吧!   就算可爱的小天使她都怕,更何况一下子进入地狱模式!   这运气她也是服气的好吧。   她正胡思乱想着,听着“吱呀”一声,有人蹬蹬跑进来。   “娘,我抓了一条大鲫鱼,好大个的!”一个虎头虎脑的男孩子冲进来,兴奋地手舞足蹈,“娘你猜我怎么抓的?我凫水的时候,哧溜一下子用手抠住的,哈哈!”   林岚勉强睁开眼瞅瞅他,这是三儿子,见他只穿着一条小裤衩,浑身晒得黑黝黝的,只有眼白和牙齿在昏暗的屋子里闪闪发光,特别好笑。   这个三旺,自从三岁掉到河里自己学会游泳,就爱上了水,除非河里结冰不能下水,其他时间总要偷摸去游泳。   不过俗话说淹死会水的,这小子后来正是被淹死的。   哎……林岚叹了口气。   三旺不解:“娘,你咋了?这大个的鱼也不高兴呢?”   “三旺!”又一个男孩子从外面走进来,顺手把门掩上,走到炕边小声道:“娘,三旺这傻小子,要不是我拉着他,他刚才还想把鱼送到堂屋去呢。”他推了三旺的脑袋一下,“笨!”   三旺不服气,嘟着嘴,“别推我的头!”   “娘,你好点了吗?我去给你熬鱼汤喝吧。要不,嫲嫲肯定让把鱼送去给小姑小叔吃。她今天让大哥和姐去送鸡蛋呢,还逼着让姐给小姑洗衣裳,真是偏心!”   林岚看了他一眼,这是二旺,从小就精明得很,比别的孩子都有心眼,小嘴也甜擅长哄人,比闺女更像原主的小棉袄。不过说不好听点就是油嘴滑舌、口蜜腹剑,反正大了以后靠着一张嘴走天下,最后也坏在这张嘴上。   现在这些孩子都还不大,一个个天真烂漫的样子,就算歪也没歪到哪里去,真正坏起来要等韩青松死后。   林岚寻思要是她现在开始引导,应该能把他们引入正途避免那些悲惨的结局吧?   哎,任重道远。   这时候堂屋传来韩老太刺耳的声音,那大嗓门分明故意骂给她听的。   林岚蹙眉,虽然原主有诸多不对,可这老太太屁股也太偏,对原主也太坏。   她打住了要二旺把鱼送到堂屋的念头,自己毕竟是泼妇和老太太不对盘,要是一下子懂礼尊老,会吓着他们。   她道:“二旺,你领着弟弟们去外头烤鱼吃吧。”   小孩子们找个大桥底或者犄角旮旯的生火烤鱼烧地瓜这是常事儿,原主以前没少偷东西带着孩子在外面吃。   “娘,好嘞,等烤好了我拿回来给娘吃。”二旺说着就招呼三旺跑出去,并没管炕上瑟缩在角落的小旺。   这可怜的孩子,大家都无视他了。   林岚也知道二旺就是说好听的,鱼是不会拿回来的,多半要进他自己的肚子,三旺能吃两口就不错的。   ……   D省某军驻地,团指挥部。   陈团长看着眼前的韩青松,转眼十来年过去,当年青涩的新兵蛋子已经成为连长。十多年军旅生涯让他英俊的脸不再稚嫩,可身姿依旧挺拔强健,气势沉稳凝练。   这人虽不善言辞,然业务突出,忠诚敏锐,大有前途啊。   现在他却说要转业?脑子被驴踢了吧!虽然现在斗争形势严峻,可就凭着韩青松屡次出生入死建立下来的功绩,也可以保他安然无虞的。   “韩青松,你已经转正,来年咱们师部要成立尖子大队,指挥部已经决定任命你为特训队长,现在转业?你可要想清楚!”   这个职位多少人盯着呢,还有不少人削尖了脑袋要钻进去。   韩青松紧抿着唇角欲言又止,握紧拳头略一沉默,点点头。   普通的农村义务兵能熬到他这个军职的寥寥无几,只要有点希望就没人舍得复员转业,不但他的战友不理解,连他的老连长都纳闷,立刻找他前来问话。   可他不想解释太多。   这些年他虽然在义务兵中脱颖而出,却也是血的代价,尤其受过两次致命伤,能活下来已是大幸。以他现在的身体素质,去特训大队,反而会影响训练。   最主要的是:既然已经在家庭和事业之间做出选择……他也不想反悔。   十几年在外,每次探亲匆忙几天,他没有时间和精力履行做丈夫和父亲的职责。所以家里鸡飞狗跳的现状,有他很大的责任。   婆娘寻死觅活,甚至扬言要带着孩子跳河,虽然知道她故技重施威胁他,可他累了。   不想再折腾。   之前他再三跟她保证,来年他就申请家属随军,让她和孩子跟过来。   她分明答应得好好的,现在却又变卦,而且只要闹起来,那就是连环闹,跳河上吊喝农药,不闹个天翻地覆不会罢休。   他经过慎重考虑,决定回家守着老婆孩子过日子。   陈团长知道韩青松是个闷葫芦,不会说话,为此也得罪过不少人,而且他认准的事情九头牛拉不回,任何人劝也没用。   他道:“准你半月探亲假,回家好好处理一下家务。”   韩青松回到宿舍,却又收到另一封家里来的电报,与前几封让他速归、寻死或者不准归的电报不同。   这一封却是让他速归休妻! 第3章 偷听   虽然不是直接喝农药,可这1605可是高毒农药,就算抿点涮瓶子水也够人受的。   林岚只觉得头晕耳鸣,直犯恶心,她祈祷千万别把肝脏肾脏神经什么的给毒坏了。   躺了半天她觉得不再那么难受,就想起来活动一下。   屋子又窄又暗,她下地的时候差点绊倒,看那破草帘子堵得屋里又黑又不通风,便一把扯下来。   炕上的小旺以为她又要发脾气,吓得使劲往角落里缩。   林岚溜达两步,胸闷憋气,想喝口水才想起瓦罐和碗已经被原主都摔碎了。   她想去堂屋倒水喝,可浑身乏力,只好回炕上坐下。   这时候二旺回来,他把一个树叶包放在炕上,里面包着几块烧糊的鱼还有两个知了龟。   二旺笑嘻嘻的,“娘,鱼都让三旺吃了,我没舍得吃,给你吃。”   林岚心知肚明,看了他一眼,“二旺,你爹不在家,咱们过日子不容易。吃多吃少没什么,你可不能和娘撒谎耍心眼啊。”   二旺笑着说:“娘你放心,我从来不和你撒谎。”   林岚就让他去给自己倒碗水喝。   很快二旺端着水溜回来,小声道:“娘,不得了了,爷爷嫲嫲他们躲在屋里开会对付你呢。”   之前林岚就听见正房隐约传来说话声,夹杂着老太太的骂声,猜测就是讨论怎么处置原主。   她接过碗,发现碗沿黏糊糊的,顿时有些反胃,等送到嘴边又闻到水里泛着一股奇怪的味道,更不想喝了。   按说家里吃饭很少有油水,就算没洗涤精这碗也不该这样脏。   她忍着恶心喝了一口,寻思着以后自己当家,一定要收拾得干干净净,绝对不能这样腌臜。   “你嫲嫲是不是说要把我赶回娘家去啊?”   二旺惊讶道:“娘,你怎么知道?”   在这里也听不见他们说什么啊。   林岚哼了一声,“我一猜就是。”   二旺看着她,寻思下一刻娘就得撸起袖子呜嚎着冲过去打个稀里哗啦,便下意识地往一边躲了躲,免得被波及。   追知道林岚却没动,把碗放下,道:“三旺呢?”   “割了草他就偷懒,又去河里凫水了,娘等他回来我替你教训他。”二旺一副当哥哥的样子。   林岚看了他一眼,“你去堂屋听听他们说什么,回来跟我讲。”   二旺立刻出去了,角落的小旺往前爬了爬,“……赶林家、分家。”   林岚好奇地看他,这才想起来小旺虽然弱视,但是听力比常人更好,只是后来原主越来越扭曲,拿着他撒气、嫌弃他,他才成为重度自闭症患者的。   这时候,他还算个正常的孩子,只是说话有些晚而已。   因为孩子们都叫他小瞎子小傻子的,他更加不爱说话,又没有人保护他,他自然会越来越自闭。   林岚朝着他招手,小旺没反应,她只好道:“小旺,过来。”   小旺爬到她身边。   林岚柔声细语地哄他,“你听见他们说什么啊?好好给娘说说。”   小旺开始只能说几个字、词语,在林岚的引导下慢慢地可以说整句话。   通过小旺破碎的词汇,林岚倒是猜个差不多。   过了一会儿,二旺回来汇报,更加印证了林岚的猜测。   果然,老太太先说要儿子回来休妻,她都已经给韩青松发了电报。老韩头儿却不同意,觉得多年的亲家不能这么绝情,不好看,丢人,然后说支持分家。看起来大哥大嫂家是同意分家的,毕竟夫妻俩是家里的主要劳力,干活最累。但是二哥二嫂不同意,估计是既想花韩青松的钱,又想让大哥大嫂多出力干活,他们可以轻松。   “俺嫲嫲的意思,俺爹的津贴她拿着,一分不给娘,还想让娘带着我们几个分出去呢。说除了口粮没有别的,以后也得自己挣工分吃饭。”二旺气愤道:“娘,你说他们怎么这么黑,把爹的津贴拿着不给你,还想让咱们自己挣工分吃饭,那大伯和二伯可都在家里挣工分呢,他们怎么不出去挣钱花?”   林岚示意他稍安勿躁,“过几天你爹回来再说。”   二旺惊讶地看着她,娘竟然不去闹?嫲嫲他们都说要把她赶出去了,她怎么不去打架啊?   “娘,他们想把咱们赶出去!”   林岚:“我知道,我不会让他们得逞的。”   分家可以,那就正儿八经地分,怎么能把三房赚的钱留下却把三房的老婆孩子赶出去?   想得美!   二旺有些不认识一样盯着林岚看。   林岚却摸了摸小旺,赞许地笑笑,夸他,“小旺真棒!刚才说的和哥哥说的差不多呢。”   娘夸他呢!   像夸姐姐和哥哥一样夸他呢!   小旺仰头瞪大眼看着她,想努力看清娘的样子。   看这孩子激动得一副要晕过去的样子,林岚赶紧再摸摸他的头,他似乎很喜欢她的抚摸,毛茸茸的脑袋向日葵找太阳一样往她手心里蹭。   莫名的,林岚有一种撸猫的既视感,吓得她赶紧把手收回来。   小旺感觉到娘的嫌弃,眼睛里的光芒又黯淡下去,整个人又瑟缩起来。   林岚莫名地心头有些酸胀,居然不忍心,笑了笑,捧着他的小脸蛋转向窗户,示意去那里监听。   小旺以为娘和他一起做游戏,欢喜得一双眼睛要烧起来。   他蹭蹭爬下炕,虽然视力不好,但是身边的环境熟悉得很,并没有磕碰到,他踩着一个小树墩板凳从窗户偷听。   二旺目瞪口呆,娘这是咋了?   虽然觉得奇怪,但是他也不想落后,又跑出去偷听去。   刚才娘居然夸小傻子,并没有夸他说得好呢,他可不能落后。   林岚搂着小旺听了一会儿,连她这种佛系都听出火气来了。韩老太太也真够可以的,原主动辄吵闹寻死觅活是不对,可老太太也好不到哪里去。如果不仗着她是长辈,家里孩子都尊重她,估计和原主半斤八两不相上下。   不说别的,就说韩青松赚的钱,老太太只给小儿子小闺女花,明明是俩贫下中农的儿女,非要跟地主家的少爷小姐一样,不是下馆子就是买这个那个。可家里的孩子那么小就捞不着上学,都要去割草、捡粪跟着下地挣工分,一个个黑瘦的,她这个不喜欢孩子都看着不是滋味。   原主再不好,自己孩子能不心疼?当然想要钱给自己孩子改善生活。   她当下有了一个主意,附耳对小旺说了两句,“记住了?”   小旺点点头,“娘,记、住。”   林岚把他抱下来,“等他们走了就去。”她顺手把墙根那根拇指粗的木棍拿出来。   小旺见状吓得立刻往角落里躲,以为娘又要打他。   林岚忙道:“小旺,娘把这个给你当拐棍,你拿着走路就不会撞到了。”   小旺视力不好,整天闷在屋里不是办法,以后她也不能时时刻刻盯着他,肯定要训练他自己走路的本领。   如果有钱,她就先带小旺去检查眼睛,及早治疗,也许可以治好几成呢。   小旺这才笑起来,“娘,好。”他握着木棍摸索着出去了。   林岚又把二旺招呼回来,叮嘱几句。   二旺犹豫:“娘,都贴俺嫲嫲炕头呢,拿了她不就看出来了?”   林岚道:“分家以后,你不想跟着娘?你想跟着你嫲嫲?”   二旺立刻摇头,“我当然跟着娘,俺大哥肯定跟着嫲嫲不要娘,我可不这样。”   林岚道:“你大哥也不会不要娘的,你大哥是男子汉,分了家更知道保护娘和你们。你去吧。”   等正屋开完会,男人出门女人在家里做饭的时候,二旺和小旺按照林岚的吩咐去了正屋。   韩二嫂和老太太去了菜园,韩大嫂在做饭,家里孩子多,只要看着别磕着摔着就没啥事,并不多管。   很快,二旺拿着一个东西回到东厢交给林岚,“娘!”   这是林岚和韩青松的结婚证,很像小学生的奖状,贴着两个人的一寸免冠照片。   上面的林岚青春俏丽,目光几分羞涩几分大胆,旁边的韩青松一身军装,坐姿挺拔,相貌英俊,也算是般配。   只是林岚的照片上有几个小窟窿,看看倒像是被针扎的一样。   本来各自的结婚证都各自拿着就好,可韩老太太非要把儿子的结婚证都贴在自己屋里,说贴着跟画一样,好看。   照这么看,倒像是学容嬷嬷呢。   林岚把结婚证卷起来,笑道:“二旺,娘跟你们保证,分家以后娘肯定带着你们过好日子,让你们吃白面、吃肉、吃糖、上学!” 第4章 吓   晚饭时候,一家子都回来,大旺和麦穗兄妹俩却没到家。   现在治安好得很,路上也没劫路拐孩子的,再者山咀村通往县城的路只有一条,也不会迷路,11岁的男孩子领着9岁的妹妹大人也没什么不放心的。   林岚却有点担心,不是为了安全,而是大旺和麦穗这俩孩子也不省心,去了县城跟着小叔和小姑学不出好来。   以后她得想办法让孩子离小叔和小姑远点。   那小叔和小姑因为是韩老太太的老来子女,宠得没边,如珠如宝的。一家子不舍的吃穿,省吃俭用攒粮票布票给他俩上高中。   小叔在外面一副富家少爷行径,整天狐朋狗友喝酒吃肉下馆子。   小姑就跟地主老财家小姐一样十指不沾阳春水,养得白胖白胖的,衣服都是打发侄女洗的。   就这样十天半个月的不见,老太太还觉得委屈他们呢。   他们花的钱可都是韩青松赚的,可韩青松的孩子却花不到一分,也不怪原主闹腾。   林岚收拾一下,牵着小旺的手去吃饭。   韩大嫂在堂屋忙活,看到她出来,跟没什么事儿一样笑着招呼,“大旺娘,饿了吧,快来吃饭。”   韩二嫂瞅了林岚一眼,讥讽道:“哟,我说老三家的,你可真好命,这么一天天躺着什么也不干,起来就有人伺候吃饭,跟地主老婆似的。”   林岚没理她,跟大嫂招呼一声,牵着小旺去屋檐下舀水洗手,“小手怎么这么黑呢……”没等说完又觉得自己声音太轻柔,不符合原主泼辣粗野的形象,便放开一点嗓门,“要勤洗手,免得拉肚子。”   小旺乖顺地蹲下把布满伤痕的小脏手放在黑瓦盆里涮涮,拿出来水淋淋的就要在衣服上蹭。   林岚蹙眉,赶紧捉住他的手,无奈只得蹲下给他洗干净,一边教他怎么洗手。   “记住啦?”   小旺点点头。   林岚就领他进屋吃饭。   韩二嫂跟看陌生人一样看着她,自己这么说她,她应该跳起来撕打,怎么跟聋了一样没反应?   林岚闹腾一上午躺了一下午,都不去上工,韩二嫂却被安排多干一点,心里很不乐意,想挤兑林岚让她跳脚打闹,这样惹怒了婆婆那是一定会赶回娘家去的。   哪里知道,林岚无视了她!   太不正常了。   林岚领着小旺一进屋,其他人立刻拿眼盯着他俩,吓得小旺瑟缩着往林岚身后躲。   林岚也发现他很抗拒离开房间,抗拒到人前来,也抗拒在人前说话,如果不及时疏导时间久了以后,就是很严重的自闭症,到时候连亲娘也被他关在心门之外。   幸好现在他还很期待亲娘的怜爱,并没有病得太厉害。   她下意识地放柔了声音,“小旺别怕,咱们吃饭。”她硬生生把那句“这都是一家人”咽下去,尽量不说太违和的话。   就算这样,一屋子人都看外星人一样看着她——原主多少年没这样正常说过话,只要开口不是骂人就是冷笑热哈哈。   韩大嫂没忍住,惊讶道:“大旺娘这是……咋了?”   怎么跟相亲那时候似的,大姑娘还要脸皮,说话也和气着呢。   林岚尽量让自己粗鲁一点,拖个小板凳坐下,拿了个饼子掰开塞给小旺一块,这才道:“没啥,就是鬼门关走一遭和阎王爷唠唠嗑,看开了。”   假托鬼神之事,在愚昧无知的人群中很吃得开。   而且自己鬼门关走一趟,性情大变,也不是不可能。   反正她不解释,随便他们自己脑补。   老韩家虽然能吃饱,可伙食也好不到哪里去,无非就是玉米面饼子、煮地瓜、咸菜、大酱、葱蒜之类的,夏秋菜园里有菜,还能来个盐水煮菜,并没有多少荤腥。   不过比起那些吃不饱,一天三顿喝稀的人家,这也相当不错的。   一口咬下去,林岚差点吐出来,又苦又糙,会不会把嗓子磨破?   做的真难吃!   等她自己当家,一定要吃上细面、肉菜!   满桌子都看她和小旺吃饭,自己都忘了吃。   韩二嫂忍不住继续挑衅:“老三家的,农药好喝不,什么味儿?”   林岚哼了一声,“那么想喝,你自己尝尝不就知道了?”   韩二嫂立刻不乐意,“老三家的你怎么说话呢?”   林岚好不容易把卡在喉咙的饼子咽下去,故意不理她,“我听说要把我赶回娘家去?”   韩大嫂立刻戒备起来,生怕老三家的一来劲把饭桌给掀了,“没有的事儿,大旺娘你别急。”   其他人也都紧张得看着林岚。   林岚却笑了笑,扭头看看,“二旺三旺这俩皮蛋又哪里去了?”   那会儿还在家呢,转眼又不见人,真是皮小子,在家里呆不住。   几个大人嗓子眼里吊着的那口气差点变成石头噎着自己,你说你有话就说完,干嘛换话题?   韩二嫂哼了一声说:“谁知道呢,整天也不割草挣工分,就知道野,大壮和大田都……”   “分家是吧?”林岚点点头,“分家好!”   韩二嫂:“…………”   这泼妇真去阎王爷跟前开了窍不成?怎么这么气人!!   韩老太太拿筷子敲敲桌子,“我丑话说在头里,咱们是大家口,可不是那些没规矩没讲究的人家。要分家除了各人的口粮可没有别的,分了家,你就得自己挣工分自己管孩子吃,我……”   “不要紧,他们还有爹呢。”林岚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反正韩青松就要回来的。   韩老太太被打断话头,顿时气息一滞。   虽然原主作,能闹腾,可说实话,不管要钱、让男人回来,还是怎么的,都是吵吵,大着嗓门喊,都是自残式儿地作,也从来没有正面骂过婆婆。   而且林岚这样和声细语的说话,让老太太有种错觉,这是大儿媳妇,不是能作的三媳妇儿,她下意识地就拉下脸,摆出婆婆款儿来,“婆婆说话,儿媳妇能插嘴?”   林岚诧异地看着她,“哦,我知道了,你是想我拍桌子骂娘是吧?”   她说着就撸撸袖子。   比起原主她相当好脾气的,还怕他们一时间适应不了特意循序渐进呢,既然不适应她正常说话,那她还是拍桌子骂人?   林岚有些不确定,这家子人不会已经被训得有受虐倾向了吧?   “哎呀大旺娘,可别的。”韩大嫂赶紧按住了她的胳膊,“有话好好说,别动气。”   千万别掀桌子。   林岚笑了笑,“可不是怎么的,崔判官也是这么说的,跟我说吵架发脾气解决不了问题,得坐下来好好谈,还说我这心出生的时候被借走了一窍,他给我通开我就明了事理,以后都不能再那样了。”   看着一家子被她震得跟见了鬼似的,她又笑了笑继续添把火,学着戏文里抱拳给老韩头儿等人摇了摇,致歉:“以前是我糊涂,不对的地方爹、大哥、二哥、大嫂你们都多多包涵哈。”   她代原主陪个不是,先礼后兵么。   “啪嗒”有人筷子掉桌子上。   韩老太太惊得忘了发火骂人,一个劲地看着她,寻思莫不是喝农药死了被什么东西附了身?   韩二嫂却一个劲地给男人努嘴,想让男人给自己撑腰。   林岚不管他们一个个丢了魂儿似的,先管自己和小旺吃饭。   这粗饼子拉嗓子眼,吃几口她就有些咽不下去,只好一个劲地灌水。   等她吃完,发现其他人都一边吃饭一边偷眼看她,显然是紧张着呢。   别看韩老太太背后骂她很起劲,真当面的时候,韩老太太不是对手,骂不过,原主也不会让她打,而原主又是个豁出去破罐子破摔不要脸的主,所以韩老太太这个还要点脸的真是没法正面杠。   只能事后仗着人多开会批判,还是原主不在场的情况。   毕竟老太太没有泼妇之名嘛,还是要脸面的。   想着老太太要把自己和孩子赶出去,却不给一分钱,林岚就不想让她好好吃饭。   她放下筷子,“爹,我有个事儿。”   不等老韩头儿反应,韩老太太受惊的兔子一样把筷子一拍,拉着脸紧张地骂道:“你有什么狗屁事,我警告你,再喝农药可吓唬不着人,下次要喝也不用涮药瓶子,我给你买一瓶子满的!”   林岚摸了摸小旺让他只管吃自己的,对老太太道:“看娘你说的,农药属于物资,也不是社员说买就能买的。我想要几块钱,带着小旺去县医院看看眼睛。”   “没钱!”老太太跟被人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家里什么情况你不知道?哪里有钱看病?再说……”   一个傻子看什么病,养着饿不死就不错了。   林岚冷笑,既如此,那么对不住了,这个季度的钱我先领为敬! 第5章 县城领钱   韩青松的津贴都是一个季度寄一次,不是他自己寄送,全部委托部队后勤统一处理。   这两天就是第二季度的汇款到账日,先到县城,然后邮递员会往家里送汇款单单子,因为人手少动作慢,邮递员把单子送到家起码也三天后。   林岚就想打这个时间差,她明天就去县城把汇款单先拿到手,先老太太一步把钱取出来。   最早的时候韩青松汇款都是写老韩头儿的名字,老太太会拿着介绍信和老韩头儿的私章去取钱。   后来生了小旺这几年原主年年闹,非要韩青松把钱汇给她,韩老太太自然也不答应,于是韩青松干脆让把林岚的名字也写上,两个名字谁都可以领钱,只是原主从来没机会领过钱而已。   林岚等小旺吃完,就领着他出去散步消食儿。   她在胡同里碰到村里和三旺一起玩的男孩子,赶紧问他,“小牛,三旺呢?”   小牛被她吓一跳,看也不敢看她,飞奔而去,“南河呢。”   林岚就把小旺背起来往村南去,路上碰到不少村里人,都遮遮掩掩地偷看她。   “她这是没事儿了?不是说都口吐白沫药死了吗?”   “别瞎说,就是空药瓶子兑的水。”   “哎,你们说,韩青松是不是真的要和她离婚啊。”   “嘘,她来了。”   林岚背着小旺路过,瞥了那个八卦她离婚的女人一眼,也算是原主宿敌之一,她便学着原主的表情和语气,“离婚也不会娶你。”   “你!”那女人气得够呛。   林岚悠哉地走了。   “她是不是中邪了?”   怎么不撒泼放赖了?搁以前那是肯定要骂人跳脚的,有些好事儿的人就喜欢气她,看她出丑的样子。   林岚背着小旺来到南河边,就见三旺那臭小子跟只鸭子一样在河里欢快地游来游去。   臭小子,饭都顾不得吃。   “三旺,你上来!”林岚喊他。   三旺听得娘叫,呲溜一下子跟条鱼一样钻进水中,半天不浮出来。   林岚看得心惊肉跳的,“韩旺民,你赶紧给我滚上来!”   有饭后出来找知了龟的人听见,知道韩家泼妇又在撒泼呢,都有意无意地往这里来看热闹。   三旺留恋不舍,不过到底也怕林岚发怒,不情不愿地游过来,爬上岸,一副茫然的样子,“娘,你咋来了呢。”   “你二哥呢?”   “不是回家送梢瓜了吗?我割草的时候找了个野梢瓜,让二哥送回家给娘吃。”   林岚估计二旺是躲在哪里自己吃去了,她让三旺赶紧回家吃饭,“以后不许一个人下河,黑天不许下河。”   想到这小子后来淹死在水里,林岚就觉得造化弄人,得让他离水远点。   三旺却不以为意,“娘,我水性好着呢。”   7岁的孩子,要搁现代还不懂事呢,可他跟个小大人一样,日常割草抓鱼,比哥哥还能干。   “你没听说淹死会水的吗?不会水谁来河边?”林岚催着他回家。   三旺虽然跟着家去,却不当回事,还兴奋地说东说西。   回村里看着三旺家去,林岚就背着小旺也去大队部,因为支书那些男人晚饭后都来这里扯闲篇。   这时候各家都吃过晚饭,男人们三三两两的到大队部场院聚堆纳凉说话。夏管时节就是除草,晚上没什么活儿,最近也没修路修水库,所以社员们都比较空闲。   离着老远就听见书记带的戏匣子叽里呱啦的声音,正在唱京剧《红灯记》,   看到林岚背着孩子过来,村民们都纷纷瞅她,连戏匣子都顾不得听,议论纷纷。   “她背着小傻子干嘛呢?”   以往就听见她嫌弃小旺,可不见她领着小旺出来玩。   今儿这真是中邪了不成?   以前她刚闹腾寻死的时候,大家说她中邪,等闹腾习惯了,这会儿不闹腾,大家反而觉得更像中邪。   林岚觉得有泼妇名声护体也不错,反正名声已经荡到谷底,基本没什么为了害臊怕人家说闲话不敢做的事儿。   比如说见了那些扯老婆舌的人她装没看见昂首阔步走过去,绝对不用打招呼。   打招呼反而会吓着他们。   大队部玩的都是男人,这也是不成文的规矩,男人就找男人扎堆玩,女人要是过来就会被人调侃。这时候乡下男人,不善和自己女人表达感情,除了干活,有些男人一辈子都不和自己婆娘扯闲话交流感情,这也是奇葩的。   “支书,大队长,我开个介绍信!”林岚并不怕人听见,反而学着以前大着嗓门喊。   这样的好处就是传声筒多,几乎是同步的,支书和大队长就听见了,有人替他们应了一声。   她知道两人的位置,就背着孩子过去。   “我说青松媳妇儿,你没事儿了吧?”干部们倒是没多少偏见,还主动关心一下。   林岚尽量不太出格,木着脸粗着声,“没事了。我要开介绍信,明天去县城。”   “去县城干啥呢?”   “你们看我家小旺,四岁了,眼神儿不咋好,我想带他去医院看看。”   众人松了口气,是去看病,不是去告状就行。   以前她也闹腾过,嫌韩青松不回家,嫌婆婆苛待她,要去县革委会去告状。   军人家属要是告状或者举报,那是非常严肃的行为。   好在没去成。   大队长和支书交换了个眼神,是不是问问老韩头儿?   支书就给旁边那会计使眼色,后者赶紧去找老韩头儿问问。   林岚又说:“支书,我能不能借五块钱?花不完的我还回来,花掉的到时候用工分补上。”   很快会计回来打了个手势,有这回事的。   支书就痛快批准,回屋里拿信纸,唰唰写几句话,盖上章,又让林岚摁手印。   “谢谢支书,谢谢大队长。”林岚接过介绍信和钱,又让小旺道谢。   看她这么懂礼,众人反而不知所措,这……不对啊。   母老虎还会说谢谢?这么懂礼倒像是读书的城里人。   林岚也不多说,留他们自己脑补去,背着小旺回家。   她一走,场部就炸了锅,纷纷问咋回事。   那边老韩头儿还生气她一个老娘们跑男人窝里来呢,后来听说是借钱要去给孩子看病,他又觉得老脸发热,就好似自己家苛待老三家的,不给她孩子治病一样。   “这娘们儿,在家里说过两天不忙就送他们去看病,怎么还自己跑过来。”   有心人却也懂,过几天秋收的话更忙,哪里有时间去?   无非就是老太太把着钱不给花呗,要是小儿子小闺女有个头疼脑热,早跑医院去了。   有林岚之前的铺垫,老韩头儿也没多想,甚至还主动瞒着老婆子林岚借了大队五块钱的事儿,寻思等回头告诉队里用家里工分顶上。   当天晚上,林岚就叮嘱二旺好好看着三旺,又让二旺悄悄去饭橱里拿干粮。   结果二旺就拿出来两块巴掌大的饼子,“娘,都吃完了。”   家口大,当天的干粮基本都吃完,第二天再另做。   林岚也只得作罢,又悄悄拿了韩青松带回来的军用水壶灌满水藏着。   东间炕上韩老太太听见动静,还想起来看看,却被老韩头儿摁着了,“估计孩子喝水呢,快困觉吧。”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林岚就起身带着小旺出发去县城。   因为干粮不够吃的,又没有粮票,她少不得绕到菜园悄悄摘两根黄瓜带着充饥,至于老太太到时候会骂,也随她去。   山咀村去县城只有一条土路,沿着南河往东走,不到五十里路,她带着孩子要走上好半天。   毕竟她是娇气的现代人,天热有空调,天冷有暖气,从来没顶着热辣辣的大太阳背着个孩子这样暴走。   又热又累,感觉头顶的太阳变成个大火球炙烤着她,脚下的土路也坑坑洼洼,走起来格外磨脚。   很快她就腰酸背疼腿疼脚疼,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疼的。   小旺也懂事,不让她背,主动下来牵着手走。   一路上林岚尽量逗着小旺说话,可他离开家门之后就不爱开口,尤其离开山咀村,更是小嘴闭得紧紧的。   林岚逗十来句,他能回个一两声算不错的,若是有外人,那是一声也不回的。   林岚也不强求,说实在的她也有点紧张,要是这孩子叽叽呱呱和她聊,她还不知道聊什么呢。   毕竟她真的不会带孩子。   后来遇到一辆骡车,搭了个便车,又走了半天,运气不错遇到一辆拖拉机。   这么走一会儿,搭会便车,不到晌天总算进了县城,她也不识路,不知道邮局在那里,就先找挂红臂章穿靛蓝衣裳的治安人员问路。   人家一听她这语气,看她那架势,还带着干瘦的孩子,就知道是贫下中农老乡,立刻热情地指路,还有好心人给了两块糖。   林岚带着小旺在路边喝水吃块饼子,寻思一定要买辆自行车才行,没有自行车出门跑断腿。   干粮不够,一人吃了几口喝了几口水继续赶路,县城不算大,很快就到了邮电局。   这时候县城邮电局也不大,挨着百货商店,位置很显眼。   林岚进了大厅看窗口那里有几个人在排队,有打电话有发电报的,汇款窗口也有那么两三个人。   她假意什么都不懂,找人问问领汇款在哪里领。   一个身穿灰蓝色制服的女工作人员接待她,问她哪里来,取多少钱。   林岚尽量模仿别的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妇女,怯怯的眼神,怯怯的语气,自然就让人生出要帮助的心思。   “汇款单带了吗?”   “汇款单还没送家去,就是这两天到邮局,能不能帮我查查。要是到了就取,要是没到我就在门外等一宿,领了钱,带娃娃去医院治病。”林岚尽可能说得委屈一些,激发对方的怜惜之情。   果然那女工作人员看看小旺,问问什么毛病,知道视力不好很是惋惜。   “这孩子长一双这样俊的眼睛,咋还看不清呢?”她抬手在小旺眼前摆了摆,小旺自然没回应。   “你等着,我去帮你查查。”   很快,那女工作人员笑着招呼林岚过去,“你来的是时候,刚到正要派单子呢。你要是不来这趟,起码两三天才能拿到单子。”   林岚欢喜地道谢。   她拿出介绍信,又拿出结婚证来,“俺是个女人,没章,不会写名字,就会摁手印,这是结婚证,政府发的,能证明俺是韩青松的媳妇儿不?”   “能的!”里面工作人员被她逗乐了。   林岚两眼清亮,“那快给俺取出来。”   这一次居然有260块,比以前足足多了40块!!! 第6章 医院看病   汇款单不带留言,自然不会解释为什么多了钱,只能通过家书了解。   林岚摁了手印,把钱分两部分揣进贴身的兜里,跟几个工作人员连声道谢。   “快去医院吧,早点给孩子治好病。”   林岚离开以后,几个女职员凑一起八卦,“260块呢,她男人干啥的,那么多钱?”   “那汇款地址是部队的。”   “那可是军官啊,真了不起,乡下义务兵还能出个军官呢。”   “人家咋那么会嫁呢!”   被人羡慕会嫁的林岚带着个孩子累得不轻,虽然身体是原主的,可不知道为什么,这痛感、疲累度、好享受的程度却是她这个灵魂带来的。   所以她不能吃苦,不能受委屈,不能受累,也是没谁了。   她一定要自行车,一定要吃白面吃肉!   离开邮局她寻思要不要先去一趟学校找大旺和麦穗,但是看看天色觉得还是先去医院。   反正那兄妹俩一起去县城给小叔小姑送东西也不是头一次,他们自己会回家的。   她带着小旺坐在医院门口的石头上休息,实在是走不动了。   之前卯足劲要取钱,这会儿取了钱就不想动弹,想找个饭店吃顿好的,再去招待所睡一觉。   可惜她没有粮票,有钱也吃不到东西,真是气人。   小旺瑟缩在她身边,用力地往她身上拱汲取安全感。   林岚拍拍他,示意不要怕。   歇了一会儿,林岚起身,谁知道动作太猛,眼前顿时一黑,整个人晃了晃。   “小心——”一个人及时扶住她,才没让她倒在地上。   林岚知道自己应该是低血糖或者低血压导致的,黑漆漆的眼前金星乱窜,足足持续了差不多一分钟才渐渐看清。   “这位……老乡,你没事儿吧。”很温和的声音,让人听着就不由自主地放松。   林岚揉了揉眼睛:“谢谢你啊,我没事了,就是有点头晕。”   她跟人道谢,见是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大夫,二十六七岁的年纪,生得温润俊秀,带着独有的书卷气。   他正笑微微地看着她,眼神有点奇怪。   林岚忙跟男大夫拉开一点距离,牵着小旺的手,小旺则紧紧地抱着她的大腿不松手。   那大夫笑道:“你是来给孩子看病的吧,我叫杨晗……”他顿了顿,见林岚对着名字没反应继续道:“是这里的外科大夫,我送你们进去吧。”   林岚忙婉拒:“不麻烦你了,我们自己过去就行。”   因为是顺路,杨晗还是陪着他们进去,路上了解了一下小旺的情况,介绍林岚去找一位姓刘的老大夫,眼科儿科他都能看。   这时候医院没有专门看自闭症的,顶多看看儿科。   林岚道谢带着小旺就要走。   杨晗:“你不觉得我有点眼熟?”   林岚看了他一眼,寻思这人怪有意思的,要对她有意思套近乎一般说“我看你面善”,哪里还有“你看我不眼熟”的?   她这念头一闪而过,觉得好笑,毕竟自己现在是带着孩子的农村妇女,桃花运……她觉得还是算了吧。   那还别的?   她走到老大夫科室门口,回头看了一眼,正对上杨晗一双含笑的眼。   她不由得一个激灵,赶紧带着小旺推门进去。   接待他们的是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大夫,鼻梁上架着老花镜,眼镜腿都断了用绳子缠着挂在耳朵上。   他先望闻问切,接着又问了好些问题说了堆专业术语,林岚也听不懂,她也不问怎么引起的。   反正就是当时原主怀孕的时候非要参加村里批斗大会斗一个狐狸精,结果和人发生了肢体冲突,导致肚子受创早产,所以小旺才会眼睛受伤的。   估摸着是有淤血压迫眼部神经也不一定。   老大夫表示可以配眼镜戴戴,另外开一些眼药点点。   林岚却想能不能做个手术,直接就好了呢,“大夫,您给他拍个CT片子呗。”   老大夫从老花镜上头瞅她,“我说大嫂,你还知道拍CT片子呢?这东西咱们还没有呢。”他都是听后生们说外国有才知道这么个东西呢,一个乡下大嫂居然还说得出名字。   林岚立刻装傻地憨笑,“哎呀,没有啊?我听俺村里大夫说拍个这样的片子来着。”   老大夫笑道:“X光片咱们小县城也拍不了,得去省里。不过我也了解那个,骨头坏了去拍拍行,这孩子眼睛的毛病,那片子拍不了的。”   林岚不是大夫也不懂这个,且听他说,那就先点眼药配眼睛试试吧。   老大夫叫了一个小医生来帮忙,带着小旺去检查眼睛。   小旺一直害怕,死死地抱着林岚不肯撒手,没办法,林岚只好跟着进去抱着他。   忙活了半天检查完,最后填了单子、选眼镜。   老大夫建议她选最便宜那种,反正能用就行,乡下人嘛,没钱,舍得配眼镜已经很了不起。   结果他看那乡下女人挑来拣去,最后竟然挑了一副最好的,水晶片、铜框,要七块多钱呢。   他不由得多看了林岚两眼,乡下女人有这种花钱魄力的,很少见。   林岚买好东西那是习惯,她深信一分钱一分货,自从自己经济独立以后就秉承只买好的不买便宜的。   只是交钱的时候,她发现还真贵呢,杂七杂八一共花八块多钱。在乡下看病抓药,也就花个一毛两毛的,所以比较起来是真的很贵。   林岚也只肉疼了一秒钟就痛快付钱。   毕竟为孩子看病,再多钱也要花的,她选的眼镜最好自然最贵,银质镜框,水晶镜片,紫铜眼镜腿,特制的。   反正那眼镜挺好看的,等小旺不戴,还是个古董呢,不浪费。   眼镜一天拿不到的,要等三天。   林岚一怔,合着刚才选了半天,就是看个样子啊,她是真不想再走一趟。   她跟老大夫套关系,“刘大夫,俺们娘俩从山咀村一步步走过来,五六十里路呢,从天不亮走到大晌天,这要是回去还得再来一趟着实不容易。招待所俺们住不起,也没有粮票,能不能今天给俺们拿着,晚点也没关系的……”   老大夫笑道:“大嫂啊,这个事儿急不来啊,三天还是快的呢,那特殊的镜片得从区里医院往这里送呢。”   见状林岚也只得作罢。   她这么一琢磨,农民进城还真是难上加难。   出门就要介绍信不说,吃的也是个问题。自己带的粮食也就吃两顿,时间一长就馊了,城里吃饭就要粮票,乡下人哪有?   乡下想要粮票就用粮食去粮管所换,换的时候只给粮票却不给钱,可出门吃饭,给了粮票还得花钱。这一来一去,老农亏得慌。家里哪里有那么多粮食?那点口粮本身都填不饱肚子呢。   可要是再来一趟,她是真犯愁,到现在腿疼脚疼呢。   也不知为什么同一个身体换个灵魂就这么娇气!   哎,好想有辆自行车。   她带着小旺,这会儿俩人又累又饿,可惜饼子吃完了,没有粮票就算有钱下馆子也没饭吃。   她犹豫了一下,寻思要不要去医院食堂套套阶级革命感情,不用粮票花钱买个馒头吃。   结果下午这会儿,晌饭过了晚饭没开,人家不卖,再说也没不要粮票的馒头,都是定数的。   “饿。”小旺无意识地叫着。   林岚想了想,“咱们去附近转转,看看能不能跟住户花钱买个饼子吃。”   她并不抱希望的,这时候粮票比钱重要,没粮票给钱也买不到吃的。   很多乡下人带着鸡蛋来城里偷摸换城里人的粮票,钱都不要只要粮票呢。   毕竟粮票是买粮食的资格,没有这个资格,有钱也买不到的。   她抱着小旺出门的时候,竟然又遇到杨晗。   林岚下意识按了按口袋里的钱,他干嘛这么热心,不会真的对她有意思吧。   她看杨晗眉清目秀,眼神温和清亮,不像坏人,所以只嘀咕下也并不害怕。   杨晗问:“孩子没大问题吧?”   很熟络的语气。   林岚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明明才认识好吧,她还是笑道:“谢谢杨大夫关心,刘大夫给配个眼镜,让过三天来拿。”   杨晗看她和孩子那样,知道是饿着了,“我那里有晌午多买的馒头,你带着孩子来食堂吃吧。”   林岚这下不能不有点想法了。   无缘无故干嘛对她这么好?   就算善良,这医院门前人来人往,多少可怜人,难道他一个个都帮助不成?   毕竟这时候谁也没多余的粮票,多买的估计是晚饭呢,干嘛给她吃?   难道是真的对她有意思?   其实原主的相貌挺俊俏的,虽然生了五个孩子,身材依然纤细窈窕,日常泼妇的行径状掩盖了她的美貌而已。   看,这么略微正常点就能吸引异性视线,连温柔英俊的大夫都注意呢。   可惜啊,已经有老公了。   “多谢杨大夫,不用了。”   杨晗看她那么懂礼的样子,眼神越发好奇,似笑非笑的,“我说林岚,你不认识我了?”   别撩了,我已婚!   林岚笑了笑,“我应该认识你?” 第7章 白馒头   原主的记忆里除了韩青松、婆家、娘家这些常年打架的宿敌,还真没别人,尤其没有这样板正的男人。   杨晗看她真的不记得自己,笑容便带上一丝戏谑,“你不是兰花花吗?”   兰花花?林岚头发都竖起来了,兰花花是什么鬼!   哎呀,她想起来,原主的名字认真说起来应该是林兰。   毕竟下乡人,给女孩子起名基本都是从花草树木庄稼上走,不会起岚这样的字眼。   可是,兰花花……实在是太皮了。   杨晗看她一副惊恐的表情,哈哈笑起来,“你别怕,我不是坏人。”   坏人还会说自己是坏人?   林岚对兰花花耿耿于怀。   杨晗赶紧道:“林兰,我是盼盼啊。”再不说清楚,估计对方要打人了。   “盼盼……啊,是你啊,杨胖胖!”林岚一下子想起来,她想起来了!   原主小时候有个小伙伴叫盼盼,大家都叫他胖胖,因为他真的又白又胖。   说来也怪的,五十年代,大家生活都不好,吃不饱穿不暖的,一个个都干巴瘦,可杨盼盼就能把自己喂得白胖。   大家都很奇怪,私下里猜测他是不是每天吃十个鸡蛋!   因为那时候允许一家两个人一只鸡,他们家按规定可以养两只半,可他奶奶愣是养了六只,还没被抓走,说要下蛋给独苗苗孙子吃。   这是很小时候的记忆,到了八岁上,原主要跟着干活儿,杨胖胖上学,男女孩子基本没交集,还一起玩会被小孩子笑话烂脚丫。   对于这时候单纯地认为男女拥抱、亲嘴就会怀孕的青年来说,在情窦初开之前,的确不会男女一起玩儿的。   而原主大了以后又忙着和自己三姐掐架,的确没心思关注别的人和事儿,杨胖胖早就被她丢到脑后去。   听林岚这声杨胖胖似乎报了兰花花一箭之仇的语气,非常解恨,他也不尴尬,笑着说:“对,就是我。走,我请你们吃白面馒头。”   林岚欢喜得很:“好不容易遇到亲人,可得好好吃一顿……”意识到自己有些忘形,不好意思地笑笑,“不怕你笑话,真有点饿了。”   “我知道,所以等着请你吃馒头呐。”杨晗招呼他们跟他去食堂。   不但有一笸箩白面馒头,居然还有一小盆紫菜蛋花汤!   林岚这个吃过多少美食的现代人这会儿心情都飞起来,果然饥饿是最美的食物。   她赶紧拿钱。   杨晗正色道:“咱们可是一个村的,几个馒头一碗汤还请不起?那也太看不起我。”   林岚就对小旺道:“小旺,谢谢舅舅。”   小旺飞快地瞅了他一眼,嘴唇动了动,在嘴里叫一声舅舅。   杨晗摸摸他的头。   小旺吓得赶紧躲开,死死地扒在林岚身上。   林岚安抚地拍拍他,示意他不用紧张。   杨晗笑着逗他,“放开肚皮猛吃,舅舅管够。”   林岚笑道:“让你见笑,那我们就开吃咯。”   啊,没想到有一天馒头加紫菜汤也会成为美食,说出去谁信啊!   可惜不能跟前世通信,否则一定要直播给自己那些狐朋狗友们看看。   林岚和小旺吃得喷香,她也不忘提醒小旺吃东西要闭上嘴巴,不能吧唧嘴,喝汤要小口,不要呼噜呼噜……   杨晗看得有些发怔。   这时候林岚抬头问他,“杨晗,你咋认出我来的?”   杨晗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我打小眼神好使,你不记得了?其实主要是你变化不大,不像我。”   林岚瞅了他一眼,这“变化不大”是一句恭维人的好话呢还是表示依然那么泼辣幼稚没长大呢。   他倒是真男大十八变,小胖子变成了大帅哥。   笑了笑,继续吃东西,她悄悄揣测杨晗。   杨晗也不动声色地打量她。   这人也怪,小时候虽然泼辣,可怎么说也是个正常的小丫头,为人还挺正直的,人家追着骂他白胖子她还仗义执言呢。   怎么嫁了人,就被人说成母老虎、泼妇?日常就是一哭二闹三上吊?   估计是和她三姐从小打架习惯了?可那时候是打三姐,也不是祸害自己啊,怎么去了婆家不打他们,专门自虐呢?   也许她婆家都不是东西,把个好好的女孩子给逼成疯婆娘。   就跳河、上吊、喝农药这事儿,他间接地也听过好几回。   原本寻思她现在肯定跟其他不幸福的农村妇女一样,邋里邋遢蓬头垢面,满脸浮肿眼神呆滞,动作粗鲁带着疯狂,而且一定会跟祥林嫂一样自怨自艾唠唠叨叨让人一见就退避三舍。   他怎么也没想到,今天居然会在医院门口看到她,虽然风尘仆仆有些憔悴,但是看起来很正常,甚至称得上有气质!   气质这个词咋也安不到兰花花身上吧,可邪门的是,杨晗就觉得眼前的林岚文静有气质,不是农村妇女该有的感觉。   反正举手投足咋也不像个泼妇啊。   哪有泼妇这样吃饭的?   杨晗寻思,可见传言不可信,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呢。   等林岚吃饱两人叙叙旧,说了说小旺的病情,配眼镜的事情。   杨晗道:“这样,等眼镜来了我让邮递员给你捎过去,你就不用再跑一趟。”   大热天带着个孩子不方便。   “这样好,我怎么没想到呢。”林岚暗道自己刚才饿昏头,居然没想到邮递员。   她看看天色,摸摸小旺的肚子已经吃撑,就跟杨晗告辞回家。   原本她还想去百货商店大采购一番呢,想起身上什么票也没有,有钱也买不到只得遗憾作罢。   杨晗惊讶道:“你不是想走回去吧。”   “我们就走着来的啊。”林岚不以为意,都这时候了也只能11路公交车将鞋底磨穿啊。   “你等着,我去问问有没有车去下面公社。”   说着杨晗就出去。   过了一会儿,他回来,“没有去你们公社的,不过有去临公社的,你们搭车坐过去,再走一段。”   “那敢情好,真是多谢你,没想到来医院还能遇到熟人。”   医院里有个熟人,那可是很大的便利呢,这关系可得处好了。   林岚盘算着等下一次来县城,就想办法给杨晗带点鸡蛋、蔬菜什么的,粮食鸡蛋这时候是普通人家送礼最好的东西。   杨晗送她去坐车,分别的时候变戏法一样拿出一把糖塞给小旺。   小旺有短裤背心穿就不错,自然没口袋,他也拿不了,所以林岚只好赶紧接过来。   “你说吃你的还拿着,多不好意思啊。”   杨晗笑了笑,“我不是舅舅嘛。”他也没个亲姊妹,小时候的确是把她当自己姊妹的。   林岚握着小旺的手跟他挥手再见。   有车回去就方便得多。   坐车走了三分之二的路,也只花了两毛钱,让林岚大呼便宜。   她带着小旺下了车,这时候已经斜阳夕照,余晖洒在河面上,金光粼粼。   坐车扬了一身一脸的灰,她就带着小旺下去洗把脸。   等她起身的时候,发现小旺仰着小脸,闭着双眼,长长的睫毛上跳动着细碎的金芒,晚风吹拂着他的碎发,仿佛油画里的孩童,静谧安详带着天使般的光泽。   她不忍打扰他。   过了一会儿,小旺睁开眼睛,对着落日的方向看了看,小声道:“娘,你听!”   林岚竖起耳朵听,蝉鸣蛙唱,草虫啾啾,风声飒飒,的确很好听。   “娘,你听见了吗?”   “听着呢。”   “有……的声音哦。”说着他就开始闭着眼睛哼哼,居然十分好听。   林岚惊讶地看着他,这孩子真不简单,比那些只会唱调子简单直白的宣传曲的孩子可厉害多了。   乡下孩子除了去学个吹唢呐敲大鼓的,哪里还懂什么音律啊。   ……   休息了一会儿,又喝点水,林岚就带着小旺回家。   现在地里都是锄草捉虫的社员们,有人看到她带着小旺都很惊讶,看热闹一样看他们。   林岚自然不在乎,反正有泼妇黑光环护体呢,怕什么!   “娘!”脆生生的一声呼唤。   林岚循声望去,发现北边田间地头上跑来一个小姑娘,8九岁的样子,活泼俏丽,正是麦穗。   麦穗飞快地跑过来,“娘,你去县城找我了吗?”   麦穗是个早熟的女孩子,今年9岁已经很爱美,虚荣也初见端倪。   这是原主最疼爱的孩子,可其实,麦穗并不如原主以为的那样亲近自己娘,愿意当小棉袄,反而更喜欢和有钱的嫲嫲、小姑亲近。   她淡淡道:“我带你弟弟去看病。”   麦穗敏感地觉察娘的语气有些冷淡,瞅了抱着娘大腿的小萝卜丁一眼,眼神轻蔑,好歹顾念着亲娘在边上没叫小傻子。   “我还以为晚上没回来,娘想我才去县城接我呢。”麦穗语气有些失落。   以前娘都是最先照顾她的,现在居然把她排在弟弟后面了呢。   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林岚随口问了两句学校小叔小姑的事儿,然后问大旺这两天干嘛了。   她怕大旺去县城认识一些不三不四的人,到时候跟着学坏。   麦穗却答非所问,一个劲地说城里的花花世界,城里人穿的怎么好,百货商店卖多少好东西,花裙子、好看的发夹、小皮鞋等等。   林岚有些不耐烦,“家去说。”   麦穗看小旺紧紧地拉着娘的手,这在以前是不可能的,娘很讨厌小旺,绝对不会带着小旺出门的。   这会儿,怎么比自己还受宠呢?她心里不是个滋味,跑过去拉着林岚另外一只手,亲亲密密的,“娘,一晚上没回来,我可想你了呢。”   林岚嗯了一声,“你差点见不着娘了。”   你娘昨天喝了农药,对不住,你真的见不到你娘了。   麦穗和大哥回家的时候已经听奶奶二婶他们绘声绘色讲过娘喝农药瞎闹腾的事儿,她还跟着批判两句呢。   大哥觉得丢人很生气,没吭声就跑去队上锄草了,她则特意跑到南边地头等着娘。别人说娘带着小旺去县城看病,她却笃定娘是想她去县城接她呢。   谁知道……   “娘,你去给小旺看病是有钱了吗,不如给我买双皮鞋吧。”麦穗说得理直气壮,甚至有点不高兴。   毕竟以前娘有点钱都是先给她买东西,她习惯了,觉得一切都是应该的。   林岚认真地看着她,说:“麦穗,从今天开始,咱们家的每一分钱先给小旺治病,再给你们几个吃饭上学,那些打扮好美的事儿,等有富余再说。”   什么?娘拒绝了她?   麦穗有点懵,无措地看着林岚。   娘变了!像个后娘! 第8章 挑拨   林岚将一切尽收眼底,却不动声色。   原主和女儿的关系,其实也好解释。   原主一直渴望有人爱她,作为一个女儿,希望能像小公主一样受尽宠爱。可惜亲爹娘重男轻女不疼她,婆婆虽然不重男轻女但是人家宠不尽的小女儿。   尤其婆婆对小姑的宠爱让原主非常羡慕,这种求而不得的宠爱,让她无形中把这番心思投射在女儿身上,把自己想要的疼爱都给女儿。   女儿就是她自己的化身。   而麦穗从小被她捧在手心里,可她始终给不了麦穗想要的优渥生活,反而让麦穗很烦恼。从懂事开始,麦穗就厌烦自己的娘那么粗鲁、愚蠢,反而羡慕小姑穿得干净漂亮吃得又好,有文化有人疼,在学校里引得一群男男女女喜欢羡慕。   原主没文化少见识加上护短,体会不出来,林岚旁观者清,却看得清清楚楚。   这么走到最后,女儿也会被养歪,而且并不会感激她,反而除了埋怨就是埋怨。   麦穗这孩子被惯得以为娘对她好就是理所当然的,根本不考虑其他的,比如说这一次去县城,她既不想是不是娘和弟弟病了,也不想其他的,想当然以为娘是去找她的。   典型的自我中心。   当然也是原主自己惯的,求仁得仁而已。   林岚自然不会惯着。   其一她不喜欢孩子,照顾他们是出于职责。其二,不是自己的孩子不心疼嘛。   哈哈。   一回家,林岚就听见堂屋传来老太太和韩二嫂的声音。   韩二嫂又气又怒的,“哪里有这样的人,自己从队里借钱去医院,谁知道她是不是拿着孩子当幌子就想要钱自己花?要看病,怎么以前不见她对孩子那么上心?现在装什么装?”   家里的钱都是婆婆把着的,一分一毛都出自婆婆之手,她都没自己额外弄一分钱,那泼妇居然跑大队里去借。   要不要脸啊!   她喝农药装死逃避劳动这事儿还没过去呢,又去借钱,她怎么那么能,那么大的脸啊!   韩老太太也生气啊,但是老头子已经安抚过她,把她的火气给灭了大半,告诉她小旺的病迟早得看,要不会被人说闲话的。   拿了五块钱去看,反正也看不好,三房也就死心,以后也没借口闹腾。   韩老太太寻思自己大度点,不和个泼妇计较,毕竟小旺也是自己孙子。   可想想泼妇居然敢去大队借钱,一借就是五块,她又觉得亏死了。   家里的钱一分一毛都要出自她的手,别人拿一分钱也是挑衅她的权威,真不能忍。   更何况五块钱啊,这可不是小数目,谁能随便拿出一块钱来?   老头子直接怼她一句“老三寄给你几千块了?比不得这五块?”   一听几千块老太太肉疼得要命,赶紧让老头子别吱声,免得被人听去嫉妒眼红占便宜,老三家的得更闹腾。   “娘,你管不管她?再这样下去,她要当家了!”韩二嫂气愤地说,“我看,娘就该把她赶回娘家去。老三现在是军官,多贤惠的也能找着,干么非要她这么个泼妇母老虎,又不孝顺。”   恰好林岚进了院子,笑道:“多谢二嫂操心,别累着您。放心吧,我是不会贤惠的,这辈子都不会贤惠的。不过,老三他就是不会休了我。”   气死你,爱咋咋地。   就韩青松那个性,原主作天作地他都看在孩子的面上不休,自己不作不闹,给他教导孩子,他得感激涕零好吧。   “你!”   太嚣张了!   韩老太太没好气道:“你可真能,整天不上工瞎溜达,县城也是你随便去的?”   林岚笑眯眯地道:“就算我不上工,孩子爹赚的也够我吃的吧。”   想让我干体力活?这辈子不可能出大力气的,姐姐没那力气,走五十里路都要累散架了好吧。   她看老太太和韩二嫂气得要命,自己却一点都不生气,还煽风点火:“哦对了,麦穗去县城给她小姑洗衣服把手磨破了。啧啧,我亲亲的闺女自己都舍不得她受累呢。她小姑领她去百货商店看皮鞋,说让嫲嫲给她买一双。”   韩老太太正气头上呢,那五块钱就足够她咬牙切齿意难平的,这会儿又说皮鞋,一双皮鞋也要七八块呢,那是能随便买的?   她脸一拉,把气撒在麦穗头上,骂道:“才多大个闺女就臭美?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配不配穿皮鞋?”   除了她小闺女,在她眼里别人都不配的,尤其老三家的闺女,不配中的不配。   林岚听她这样说,正中下怀,本就是为了挑拨麦穗和奶奶小姑的关系,免得她们总是借机挑唆麦穗、大旺和自己娘离心。   她火上浇油道:“这是什么话呢?怎么你闺女就穿的皮鞋,我闺女就穿不得?钱可是她爹赚的呢!”   麦穗果然听进去了,眼泪汪汪地看着林岚,还是亲娘护着自己,为自己说话。   嫲嫲有钱也是给小姑花不给自己,可那钱本来就是自己爹赚的。   呜呜~~~   麦穗伤心地哭起来,捂着脸跑回东厢去生闷气。她本来跟着老太太在正屋东间睡觉的,嫌弃东厢又窄又黑又臭又脏。   这会儿倒是忘了。   韩老太太被林岚气得浑身哆嗦,指着林岚的手指头都发抖。   林岚笑道:“哎呀……娘……你可别生气,气坏了不值当。”   对着陌生人叫娘,林岚还是有点不习惯。   大年纪的,再中风可麻烦了。   她笑微微地领着小旺回东厢,嘴里还哼着小曲,“今儿老百姓,高兴,高兴~~”   韩老太太和韩二嫂面面相觑,看看,看看!这是什么德性!   韩老太太骂道:“还不如跳河上吊喝农药呢!”起码祸害的是她自己个儿,这会儿不寻死觅活的,跟笑面虎附身一样专门气别人!   可别真是笑面虎附身了,是不是偷摸找个出马的仙家来瞅瞅?   林岚回了东厢让小旺躺下歇歇,等会吃饭,她则把杨晗给的糖摸出来一块塞进麦穗嘴里。   打个巴掌给个甜枣嘛,尤其小姑娘,心灵受了伤害得赶紧安抚,这样她这个亲娘在女儿的心目中才温柔亲近嘛。   麦穗吃着甜甜的糖,一头扎进林岚怀里,委屈道:“娘,俺嫲嫲这么偏心。”   林岚顿时有些手足无措,浑身僵硬,冷汗都出来了,恨不得赶紧逃开。   小旺不过四岁,小小的孩子抱抱就算了,麦穗这么大的姑娘,林岚真的抱也不是推开也不是,有点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怕麦穗多疑,她只得轻轻地拍拍后背,“我带小旺去看病,人家给几块糖……”   麦穗哭得都哽咽了,“还是娘对我好!”   嫲嫲就会让她伺候小姑,给小姑洗衣服,端茶递水,她们还不说自己好,而娘从来舍不得自己干活。   呜呜!!还是自己娘好。   林岚抚摸着她的头发,学着别的妈妈哄闺女的腔调柔声道:“麦穗啊,你放心,等分家以后有钱,娘肯定会给你买皮鞋,买花裙子。”   “可是……听嫲嫲的意思,分家就把咱们赶出去,钱不给呢。”   林岚笑道:“那可由不得她呢。”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儿子要转业,这是人力不可为的嘛。   过了片刻,西间也传来哭声,是韩二嫂在哭。   她哭家里穷,不公平,二房和大房还挤在西间呢,一家睡北炕,一家睡南炕,孩子跟着爷爷嫲嫲睡东间。   可老三家的就能自己睡东厢。   她还整天借着装死不上工,逃避劳动,让家里人白养着她。   凭什么啊!   自己攒了好久的布票,怕过期,过段时间就和人家换,一直攒到现在才够,却没有钱去扯布,怕是要等过年才能跟婆婆好好说说要几块钱去扯布了。   那泼妇可好,自己就去大队借钱。   要这样,她也去借!   韩大嫂回来,听见家里有人哭,开始还以为是老三家的呢,仔细一听,是老二家的,顿时心里犯嘀咕。   她以为是自己回来晚了没做饭,老太太让老二家的做饭,老二家的不乐意呢。   “来了来了,我来做饭。”   这时候林岚从东厢出来,笑道:“大嫂,我帮你做饭吧。”   韩大嫂吓得一哆嗦,下意识接口,“不用不用,你带孩子去县城怪累的,歇歇吧。”   以前老三家的整天阴着个脸,跟谁都欠她一瓶子农药似的,开口就呛声,没人敢跟她说话。   这会儿她这么和和气气的,还主动要干活,韩大嫂都怕她是不是别有用心,别是想在锅里下农药,把一家子毒死吧。   韩大嫂一个激灵,吓得赶紧进屋做饭,寻思以后还得好好看着,可别给老三家的机会。   都说咬人的狗不叫呢,以前整天叫反而不咬人只会自己折腾,这会儿自己不折腾,可别来咬人。   这么想着她觉着还真得把老三家的分出去呢。   林岚摊手,可不是她偷懒不干活,是人家不敢用她嘛。   她看了看,主动把院子扫扫,家里养了好几只鸡,院子里脏兮兮的。把天井打扫干净,晚上就在外面吃饭,凉快。   扫完,她看那三个男孩子还没回家,就出去找找。   二旺还好,油嘴滑舌不真诚,日常中潜移默化改即可,可三旺这个恋水,真得严厉点才能管住吧?   她也没有教育孩子的经验,无非就是按照自己旁观得来的经验加以脑补着来。   还有大旺,已经不小了,着实让她头大。   她想先去南河看看,生怕三旺再来个腿抽筋之类的,毕竟吃的不营养,万一缺钙肯定会腿抽筋的。   游泳最怕腿抽筋。   走到村口的时候,她看到几个男孩子在玩打仗、批斗的游戏。   领头的剃着平头,浓眉长目,年纪不大却自有一股英气,那小身板结实得跟小牛犊似的,他正指挥着小伙伴们这样那样,讲得头头是道。   正是大旺。   他喜欢当孩子头儿,小伙伴们都要听他的,谁要是质疑他的地位就会起冲突。   这不,有个比他们大的孩子,不服气大旺当头儿,直言挑衅。   两个孩子打了起来。   其他孩子兴奋地围着他们,握着拳头助阵,“打、打、大旺加油!” 第9章 打架   大旺虽然比另外一个孩子小了两三岁,却一点都不犯怵,跟对方抱在一起摔跤。   很快大旺一脚将对方绊倒在地,惹起一片喝彩声。   紧接着,他被大孩子反压骑在身上,摁住了脸,“臭小子,你服不服!”   大旺自然不服,他既不叫疼也不求饶,卯着劲要把对方掀下去。   很快,他腰部发力,双手扳住对方的肩头,猛得把对方给掀下去,顺势骑上去,双膝曲起压制住对方的双臂,顺手薅住对方的耳朵,“服不服!”   “啊——疼死啦!”那大孩子反而哭起来,双腿乱蹬着要把大旺蹬下去,“疼死了,韩大旺,你敢打我,看我不告诉我爹和我哥来打你!”   大旺却不管,只薅着耳朵不放,冷声喝问不断:“你服不服,服不服,以后听不听话!”   “听……听,听听听……”   “叫老大!”   “老……大……”   “哈哈哈,”周围的孩子们都笑起来。   这时候有大人满村子喊孩子吃饭,什么狗剩、柱子、铁蛋的,孩子们一哄而散,都回家吃饭。   很快就剩下大旺一个,他站在那里有些茫然,似乎不能接受一下子没了追随者的场面。   没人叫他,他也不想回家,转身走到一块大石头上坐下来。   “大旺。”林岚叫他。   大旺一愣,谁叫他?他抬头看到林岚站在不远处,蹭得站起来,扭头就跑。   “大旺,你干嘛去,回家吃饭了。”林岚赶紧追他。   “管好你自己,别管我!”大旺转身跑了。   林岚知道他讨厌原主不顾脸面动辄吵闹、寻死,觉得丢人、没个大人的样子,再加上原主总是跟他抱怨韩青松不寄钱给她、老太太偏心、家里人都欺负她等等,他真的是一秒钟也不想和原主同框,免得又被拉着叨叨,叨叨个没完没了。   林岚能体谅他的心情,毕竟前世爸妈唠叨她的时候,她也是恨不得原地消失的。   要不是弟弟终于结婚生子,她感觉在爸妈看来这辈子弟弟就是她的责任了,娶不了媳妇儿就是她这个姐姐的错。   所以她能理解对父母有意见的心情。   现在她最着急大旺,毕竟11岁是个很尴尬的年纪,开始进入青春叛逆期,他的世界非黑即白。如果爹娘没有成为他的榜样或者尊敬的人,那就是不理解他、丢他人的敌人。   中二病是很可怕的,发作的时候真是山崩海啸不足以形容。   否则哪里来那么多父母皆祸害的言论?   更何况,原主已经是他的反面榜样,再不改,怕是要晚了呢。   林岚觉得自己既然接管了这躯壳,总不能白白担了人家亲娘的名声吧,将孩子们引上正途避免最后的悲剧,也是她的职责。   可惜,这么大的男孩子都有主意,当娘的还真管不住,这不林岚都没机会跟他证明自己不会叨叨他。   她是真怕自己对大旺的人生无能为力啊。   她只好回家,这时候家里人除了大旺都回来,正摆桌子准备吃饭。   夏天都在天井里摆饭桌,趁着天没黑的时候吃饭,这样不用点油灯,省油。   韩二嫂跟醋缸里捞出来一样,酸气冲天,看林岚是哪哪都不顺眼,恨不得借着晚饭的时候开家庭批斗会正式批斗林岚。   林岚觉得她这就是蹬鼻子上脸,要是搁以前,原主开口就跟她骂,绝对不这样好声好气说话,她也没敢当面那么多唧唧歪歪。   所以说,她这是在试探的边缘徘徊啊,绝对不能惯着。   吃饭的时候,韩老头儿先问问小旺的病情,最后少不得批评一下,“老三家的,你要给孩子看病,这是好事,家里也支持。你私自开介绍信借钱的事儿,也不批评你了,以后别再犯。”   说支持看病这事儿,林岚也不怀疑,但是就不给钱呗。   她也没顶嘴,点点头,“我知道啦。”   韩老太太看她竟然不给自己赔不是,还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心里更加火大。   只是老韩头儿再三给她使眼色,她也只得强行作罢,又不顺气,少不得吃食上克扣老三一家子。   韩老太太一把扣着饭笸箩,冷哼道:“秋粮还没分,小姑小叔还上学,得用粮食换粮票去,这家里口粮不够,现在开始定量。”   男人给玉米面的饼子,再喝一碗南瓜豌豆粥,孩子吃厚粥,女人嘛就吃地瓜干好了,粥则是盛完之后的涮锅水。   林岚和韩大嫂吃的最差。   韩大嫂似乎习惯了,任劳任怨,有意见也不敢当面发出来。   林岚看了看那碗浑浊的汤,露出非常嫌弃的表情,可实在太饿,所以闷头吃蒸地瓜干。   啊呸,发苦发涩发酸,这什么东西?   难以下咽!   真是怀念杨晗的白面馒头啊。   等分家了的,自己一定要吃上白面大肉,到时候馋死你们!   林岚不懂,其实这个季节的地瓜、地瓜干是真不好吃。   地瓜一般都是中秋节之后才收,一部分晒地瓜干,霜降之后收的囤在地窖里吃一冬天。如果储藏得当没烂掉来年春天也能凑合,可基本过了年就开始烂的,只能把坏的削掉剩下烀烀吃掉。   就算那样的也绝对留不到这个季节!   现在吃的,其实是用来发芽秧地瓜的地瓜母种,切片晒干,留着粮食接不上顿的时候吃。   这种没营养不管饱还可能有毒的地瓜,当然就是女人吃了。   可老韩家其实没穷到吃这个的份儿,这不是老太太气不过,故意让韩大嫂烀上给林岚吃么。   小旺端着自己的碗喝粥,突然,他捧着粗瓷碗往林岚手上放,“娘、吃。”   本来各人都吃自己的,小旺突然这么来一句,而且他说话也不是那么利索,所以很突兀。   小旺这么一说,二旺端着碗犹豫了一下,麦穗则看了一眼没什么反应只管吃自己的。   三旺扭头看了一眼,惊讶地大声说:“娘,你的粥怎么这么稀?”他又扭头看别人的,发现也不那样,再看看自己的,挠挠头,“娘,我分你一半。”   说着他就把自己的粥给林岚倒了一半。   虽然女人吃最差的饭在乡下也是约定俗成的,除非那些强势、病弱或者特殊情况的女人,家家户户都是这么来的。   可一旦被人说破,满桌子男人还是脸上无光的。   韩大嫂则拿眼瞅自己的男人和几个孩子,可惜他们一个个就知道埋头傻吃,唏哩呼噜的根本没想着要分她点。   韩老太太脸上挂不住,筷子指指三旺,“就你个愣头小子,吃你的饭吧。”   三旺兀自好奇呢,“嫲嫲,是不是咱家也吃不起饭了?那明天我割草的时候顺便挖野菜吧,我看小牛他们都挖呢。”   韩老太太差点被他给噎死。   老韩头儿只得道:“吃饭吧。”又看了一眼笸箩,里面还有一些饼子,就示意老太太让孩子们吃。   老韩家外面的事儿都是老头子当家,家务事则都是老太太管,钱粮都是她把着,但是有些事她还是要听老韩头儿的。   毕竟不能在孩子面前驳了老头子的面子,这也是乡下的规矩和男人的体面。   她气呼呼地把笸箩放在桌上。   三旺立刻站起来够了一个最大的饼子,二旺一把抢过来递给林岚,“娘,你吃饼子。”   三旺习惯了,就顾自吃自己的。   林岚掰开分给几个孩子,看麦穗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硬塞给她一块。   吃完饭韩大嫂带着自己闺女收拾碗筷刷锅刷碗,韩二嫂迈不过心里的坎儿,又冲着林岚吆喝。   “我说老三家的,你自己借了大队的钱你自己还啊,别指望用家里的工分还。”   不等林岚说话,三旺喊道:“俺爹会寄钱回来还的。”   韩二嫂气得牙根疼,“你爹的钱是全家的,不算!”   三旺纳闷了,他可是个耿直又较真的孩子,就想跟二婶掰扯掰扯,“二娘娘,你说,俺爹赚的钱,咋个就不算?”   韩老太太烦得挥挥手,“滚滚滚,一边儿玩去。”   说到寄钱回来,她忙着掰手指头初五十五地数数,“哎今天十八还是十九,老三该汇钱回来了,邮递员怎么还没送单子?”   虽然每年都差不多这时候,但是部队后勤人员也有很多工作,差个一两天也是正常的,反正在家等汇款单就成,又不会丢。   林岚装作什么也不知道,钱呢她已经藏好,坦白是不可能的,毕竟坦白从宽嘛,在老太太这里钱的事儿是没可能从宽的,那就只能等到东窗事发。   过了两日,晌午。   社员们下工回来就看见穿着制服的邮递员进村,一群小屁孩儿追着他的自行车往韩家跑去。   邮递员到了门口,喊一嗓子,“有件儿!”   “哎呀,我的汇款可下来了!”韩老太太乐得见牙不见眼,也不说自己体弱腿疼了,摆着胳膊颠颠地小跑出去,脑后的发髻都跟着一跳一跳的。   “小董啊,单子呢,快给我。”韩老太太气喘吁吁地出了门,朝着邮递员伸手。   邮递员瞅了瞅单子,笑道:“韩大娘,这一次不是给您的,是给林岚的,林岚在家吗?”   “啥?”韩老太太一下子懵了。   她如同被一支利箭穿透胸膛,浑身力气被抽空,整个人无意识地往地上滑。   半晌,她喉咙里发出一声尖啸,“老天啊,这个不孝子啊,有了媳妇忘了娘啊——” 第10章 归来   邮递员愕然地看着老太太,以前每次见到韩老太太,她都是神清气爽的,那眉飞色舞的劲儿,简直就像见过M主席啊。   怎么这会儿,这么不顾形象地哭喊起来,“大娘,你这是……”   韩老太太已经忘了别的,只想着儿子变心了,背叛自己,竟然把钱寄给媳妇儿不给自己。   简直天塌了啊!   她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她忘了形象和尊严,只顾拍着大腿嚎啕大哭,“每一次都寄给我,怎么这会儿就变卦了?这是被老婆寻死觅活拿捏住了啊!儿子都是有了媳妇忘了娘啊!不孝子啊,我不活了啊!快别拦着我,我也一头碰死……”   邮递员走街串户见多识广的,一看就知道她刚说不练假把式,扑哧笑起来,“我说韩大娘你这唱的哪一出啊,不是汇款,是医院寄来的。”   他拿出一个小邮包。   韩老太太一听不是汇款,那就是儿子没背叛自己?   邮包?是什么东西?   她蹭得跳起来伸手就去拿,那麻溜的动作跟小年轻无二,“什么邮包,给我吧。”   “那可不行呢,大娘,寄件的说了,必须林岚同志亲自来拿。”   韩老太太不高兴,嘟囔道:“她是我儿媳妇儿,她的就是我的,怎么我还拿不得?是不是给我孙子的药?”   邮递员看了看,“眼镜。”   “眼镜?”   小旺戴眼镜?   韩老太太更炸毛了,一个庄户人家戴什么眼镜?又不是先生,这不是神经嘛?   “她不在家,我拿回去一样的。”   老太太就不信邪了,只要是进了这个门的,就是她的!   不过小董却不肯,毕竟杨大夫特意叮嘱,必须交到林岚手上,绝对不能让她婆婆沾手。   这下老太太没面子,她发现凡是跟老三家的沾边就没好儿,哼了一声,“行了,一个破眼镜,好人也不去戴它。那什么,我说小董,我们老三的汇款单子呢?”   被气得差点忘了正事。   邮递员摇头,“韩大娘,今儿没有你的汇款。”   “不可能!”   老太太不信邪,探头去看小董车把上挂着的本子。   小董:整得好像你认识字一样。   很快林岚下工回来,也不管老太太拿眼睛剜她,顾自摁手印领眼镜,跟小董道谢就回家找小旺去。   韩老太太咋也不信汇款没到,拉着小董不许离开,让人家给个说法。   回家做饭的韩大嫂也劝她,“娘,兴许还没到呢。”   韩老太太却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心里不得劲,非问小董怎么回事。   小董可知道她把这笔钱看得比命根子重要,为了避免自己受连累,只当不知道,绝不掺和人家的家务事。   他坚定地握住车把手,抬腿跨上去,“大娘,你看我这里还有很多信要送呢,我先走了啊。”   脚下发力,咻得就跑远了,求生欲无比强烈。   韩老太太疑惑地嘟囔两声也只得回家。   一进院子,她看见林岚正拉着小旺在东厢炕上试戴眼镜呢。   林岚看了看这副眼镜,材质真是不错,做工也精致,不愧花了大价钱的。   “小旺,来,娘给你戴上。”   小旺乖顺地闭上眼睛。   林岚给戴上,不禁笑道:“不刺眼的,睁开吧。”   小旺慢慢地睁开眼睛,光线透过眼镜射入眼中,给他带来了自然的色彩。   之前他虽然能看到东西,但是模模糊糊的,就跟隔着雾一样,哪怕是眼前的东西都看不清。加上别人都笑话他傻子、瞎子,亲娘也不喜欢他,所以他更加不敢仔细看,久而久之,心理疾病加上生理疾病,让他的眼疾越来越厉害。   上一次去了医院,老大夫给他拨了拨,还针灸几处,又开眼药点着,状况已经有所改善。   这会儿戴上眼镜,雾好似被风吹跑一样,眼前清清亮亮的。   他看到一双好看的眼睛,黑白分明,温柔含笑,像三月的风轻轻地吹过脸颊,像早晨的阳光暖暖的,像细微的雨丝润润的,甚至让他觉得像闭上眼睛在风里听到的声音那么舒服……   娘,真好看啊!   他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林岚,永远都看不够一样,喊了一声“娘”便抱住林岚的脖子,蹭了蹭,发出小兽一样满意的咕哝声。   这样一言不合就抱抱……林岚还是没习惯。   让小旺抱了一会儿她才把他的小手拉下来,又把弄歪的眼镜正了正,“戴个半天就摘下来歇歇眼睛,娘再摘一些野菊花晒晒干,到时候煮水给你洗眼睛。”   小旺很乖地答应。   “能看清就可以上学了。”林岚很替他高兴。   小旺现在还小,没受到太大影响,直接送去读书就好。   “上什么学,都以为自己是文曲星下凡呐,也不撒泡尿照照那德性。”韩老太太一肚子气,逮着机会就发泄。   这时候孩子们都回来,看到小旺的眼镜纷纷说真好看,多少钱,都想戴上试试。   林岚:“小旺的眼镜是特制的,你们戴上眼睛会坏,不行。”   三旺不服气非要戴戴,结果一戴上就头晕眼花,他立刻大叫一声往地上一倒:“哎呀呀,头疼,师父莫念……莫念……徒儿知错了。”   “哈哈哈。”孩子们大笑起来。   麦穗笑得肚子疼,趴在林岚腿上起不来。   林岚顺手拿把缺齿断把的梳子给她梳梳散乱的头发,又叫三旺赶紧起来,“就你戏多,地上凉,赶紧起来。”   二旺一把将三旺拉起来,“跟条泥鳅似的,滑不溜丢。”   三旺嘻嘻道:“明明是小鱼儿,你咋说我是泥鳅?泥鳅丑不丑。”   林岚看看外面,“你们大哥呢?”   二旺立刻一副我不知道别问我的样子。   三旺抢着道:“我知道,在地里和铁柱打架呢。”   林岚:这个熊孩子!   这要不是知道她泼,人家家长不得天天上门找啊。   她想找个机会跟大旺聊聊,起码让他知道自己这个娘是在改变的,无奈大旺不给机会。   自从她表示出想和他聊聊的意图之后,他就跟狼来了一样躲避亲娘如瘟疫。   林岚也无力,看来破冰尚需努力。   外面老太太正闹腾呢,“老二呢,老二回来没,赶紧去队里借车子带我去县邮局!快啊,我得赶紧把钱取回来。我这眼皮子卟咚卟咚跳,总觉得不踏实。”   预感不大好。   关系到钱,老太太是一秒钟等不及的。   不过就算骑自行也得傍晚才能回来,所以还得给韩二哥请个假。   林岚看他们忙活自然不会主动坦白,只寻思怎么应付老太太呢。   晌饭后,林岚跟着去上工,韩二嫂却说头疼,请假在家里歇着。   小旺因为有眼镜,不肯在家玩儿,非要跟三旺、二旺去割草,林岚叮嘱哥哥们好好照顾弟弟,也就由着他们去。   二旺虽然有心眼,但是心细,看孩子还是放心的。   *   县城邮局。   韩老太太趴在柜台上,眼巴巴地看着工作人员的手。   当听到对方说叫林岚的几天前已经把260块钱取走的时候,她原本七上八下的心直直摔到谷底,咔嚓碎成八瓣儿。   “娘嘞!这个混账媳妇儿啊,她真是胆大包天啊——”   不等她扯开调子拍大腿哭号,韩二哥赶紧扶着她,“娘,你还扯什么嗓子啊,咱们赶紧家去让她把钱拿回来。”   这个老三家的,以前总觉得她蠢、作,却没想到她这么有心眼,居然偷摸把钱取了,一点口风都不漏。   韩老太太原本还想哭一场,听儿子这么一说,也顾不得去看儿子闺女,赶紧脚踩风火轮一样往家赶。   路上她咬牙切齿地发狠,回到家一定要把那泼妇怎么怎么……   ……   傍晚时分,林岚下工回来。   热、累、酸疼、寒毛直竖,这就是她去棉花地拿虫子以后的直接感觉,她真的干不了体力活,修理不了地球。   反正大家都躲着她,她也不需要委屈自己去讨好别人,下工就直接回家。   正走着她突然听到哭闹和打骂声还有孩子嗷嗷的哭声。   家家户户都是住平房院子,大声说话邻居都听得见,更别说哭闹。   这谁家这么不讲究,不下雨不下雪的打什么孩子?   咂摸了一分钟,林岚后知后觉:原来是自己家啊!   没想到她这个泼妇不在家,家里也能打起来呢。   她快步跑回家,“这是干嘛呢,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要……王秀芬,你干嘛打我儿子!”   只见韩二嫂手里拿着一根漆黑的烧火棍,正扯着三旺纤细的胳膊没头没脸地抽打。   麦穗则和韩二嫂家的闺女扯成团,二旺跟着韩大嫂满院子劝这个劝那个,喊着“别打了,别打了!”   小旺呢?   林岚赶紧扫了一圈,就见小旺趴在西间窗外的地上,一脸的血!   她心口顿时针扎的疼起来,我擦!趁着老娘不在家打我孩子,你能耐了是吧。   扯头发挠脸不是林岚的作风,她也不废话,从南墙根的草垛上抽出根棍子,抬手就朝着韩二嫂咻咻抽去。   “让你打我孩子,我让你打!”   …………   韩二嫂正热血沸腾地抽打三旺,突然被人抽了一棍子,疼得嗷一声。   林岚也不吭声,拿擀饼杖粗的白杨棍子继续抽,你不是能耐嘛?打啊!   抽了两下,她就丢下韩二嫂朝着小旺跑去。   韩二嫂却以为林岚发疯要打死自己,吓得跳脚就跑,结果慌不择路一头撞在西南角茅房的墙上。   “砰”的一声,韩二嫂眼前金星乱晃,脑子都懵了。   头有点疼有点痒有点麻,她抬手挠了挠,感觉黏糊糊的,拿下来一看,“血,啊——”   “我流血了,我脑袋破了,我要死了!”   然后她就感觉脑门一凉,有什么流下来,顿时眼前一片红。   “啊——”   韩二嫂浑身发软,扭了扭倒在地上,怎么也爬不起来,总觉得自己要死了。   满院子闹腾的大大小小都惊了,韩大嫂慌忙道:“哎呀,了不得,别撞死了。”   韩二嫂家的孩子也顾不得撕打赶紧跑过去看自己娘。   韩大嫂则赶紧吩咐大孩子去喊赤脚大夫来给包扎伤口。   林岚也不管她,赶紧把小旺抱起来,又让发呆的麦穗几个打水。   “娘~”小旺皱着眉头唤了一声。   林岚赶紧应他,“小旺哪里不舒服,是不是迷糊?”   她检查了一下,小旺脑袋上鼓起一个大包,脸上的血是因为磕破鼻子流了很多血,这会儿已经自己凝住。   小旺虚弱地说:“娘,我没事。”   二旺把水盆从麦穗手里端过来,“娘,快给小旺洗洗。”   林岚撩水轻轻地给小旺洗脸上的血,生怕弄疼他。   小旺却挺开心,“娘,我不疼~”   这孩子这么懂事,林岚更心疼,这么点的孩子,本来就贫血呢又流那么多血,多可怜啊。   正洗着,韩老太太到了家门口,不等韩二哥停好自行车,跳下来踉跄着蹬蹬往家里跑。   一进院子,她的视线就锁定林岚,好似捕猎的母狮子锁住猎物一样,眼睛再也没有别人。   “你这个小偷坏分子!”韩老太太气得牙根儿疼,从地上抄起那根漆黑的烧火棍,一个箭步冲到林岚跟前劈头盖脸地就打下去。   一边打一边骂:“你这个小偷,坏分子,丧门星、败家子,我让你偷钱,你本事了,你还敢背着我去取钱!你给我滚,滚回你娘家去,我老韩家要不起你!”   来不及躲闪,林岚生怕打着小旺只得用身体护着,棍子抽在胳膊肩头和后背上,疼得她眼泪不受控制地流出来。   三旺赶紧护着林岚,麦穗在一边吓得直哭,二旺跑过去拉老太太,“别打,别打我娘!”   韩老太太却疯了一样。   “有完没完!”林岚怒了,她拼着挨打一把将烧火棍夺过来。   韩大嫂吓得赶紧喊她,“老三家的,你可不能打娘啊!”   ……   南路上停下一辆拖拉机,上头跳下一个高大挺拔的男人,一身军装,背着半人高的军用背包。   他跟司机挥挥手,提了提背包的肩带,大步朝着山咀村里走去。   有人看着纷纷问那是谁。   “哎呀,那不是韩老哥家的三子嘛?”   “是啊是啊,青松回来啦!”   这时几个孩子从胡同里慌里慌张地跑出来,站在街上就喊:“快来人啊,俺三娘娘发疯啦,要砍死俺娘和俺嫲嫲——”   韩青松矫健的步伐突然沉重了几分。   ……   小院里,林岚拿着烧火棍,自己胳膊肩膀火烧火燎的疼,瞪了韩老太太一眼,终归不好意思打一个老婆子。   她狠狠地把烧火棍撅断“啪”扔地上。   韩老太太笃定林岚不敢打她,这些年老三家的不管怎么闹,无非就是哭、指桑骂槐、折腾她自己,还真没敢正面骂过老太太,更别说打。   “你快把钱给我拿出来!要不……”她回头找不到老二,气得大喊:“老二,死哪去了?快去给老三拍电报,让他麻溜回来休老婆!把她给我捆起来,批斗她,这个社会主义家庭的蠹虫,坏分子、叛徒!”   韩二哥一进门还不等说话呢就被大嫂吩咐送韩王秀芬去医务室了,这会儿并不在跟前。   “老大家的,你还不去拿绳子!”韩老太太嗓子眼差不多要冒火。   韩大嫂为难地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只好劝林岚,“他三娘娘,你咋还去取钱呢,你快还给娘啊,那可是全家的活命钱。”   韩老太太头昏眼花耳鸣的,转着圈找棍子要打林岚,“你长本事了啊,我还以为你蠢你傻,哪里知道,里格楞的你娘的鬼精鬼精的,你还知道偷结婚证去取钱!”   “我拿自己的结婚证怎么能叫偷?我取我男人给我的汇款怎么能叫偷?”   她起身带着小旺就要回屋去。   “把钱拿出来!”   “钱?花光了啊,”林岚一副无辜的样子,“才两百怎么够?看好小旺的眼睛怎么也得一千块呢,我还欠着七八百呢……”   “啊——你个败家老娘们——我和你拼了!”韩老太太天塌了,她大喊一声,弯腰顶头朝着林岚撞去。   林岚哪里会让她撞,赶紧躲开,却见韩老太太一个收势不及就朝着东厢的墙撞过去。   这要是撞上,估计得头破血流,林岚下意识推她一把让她换个方向往南摔去,免得撞墙上有个好歹。   “哎哟喂!”韩老太太一跟头朝地上扎去。   电光石火间,一双结实有力的大手扶住她,免得她当滚地糖葫芦。   来人一身绿军装,面容冷峻,风尘仆仆却难掩其英姿。   老太太当下嚎啕大哭起来,“老三啊,你再晚一步就看不见娘了啊,娘要被你那个泼妇老婆打死了啊!”   “快,你快点把她给我送回林家屯去,我们老韩家,要不起她啊——”   回来的倒是巧嘛!   林岚挑眉不满地瞪过去,正好撞进一双漆黑的眼中,那眼神犀利如鹰隼,让人不敢逼视。 第11章 还钱?做梦!   看他那么严肃,林岚第一个念头就是:我要撒泼还是高冷淡定不理睬?   夫妻相见应该是什么态度?什么场面?   她完全没经验好吧。   太尴尬了。   林岚果断领着小旺进屋,把嚎啕告状的韩老太太和韩青松丢外面。   她忍着胳膊肩膀疼把小旺抱到炕上,想找点什么给小旺散散脑门的淤血,免得过会儿乌青一片。   外面韩老太太气得浑身哆嗦,“你回来,把钱交出来!”   林岚冷淡的声音从屋里传来,“娘,我说过来,钱都给小旺看病了,260不够,还欠着好几百呢。”   韩老太太歪在儿子身上,愤然道:“老三,你、你看,你看见了吧!你不在家,她真是无法无天,天天这么作啊,作天作地的不让我们过日子啊。才刚我听见说用铁锨拍了你二嫂,脑袋拍一个血窟窿啦,这会儿又把我推个跟头。老三啊,要不是老天爷有眼,你回来的及时,老婆子我就一头撞死了啊!”   韩青松视线在东厢一扫而过,又看向孩子们,几个孩子一个个好奇地看着他,却没人敢和他的眼神对视,纷纷有些畏惧地躲开。   甚至有几个胆小的孩子躲在大孩子后面。   韩青松跟韩大嫂点点头,叫了声大嫂就收回目光,“娘,腰没事吧。”   他扶着老太太让她进屋歇歇。   老太太却不肯,用力地抓着他的大手,“老三,赶紧的,把她给我送回林家屯去,咱们老韩家要不起她。无法无天了,以前寻死觅活地闹腾,给老韩家面子里子都丢光了,我看你的面上不和她当真,她可蹬鼻子上脸,你知道她作大业了吧,她……”   老太太想起260块钱来,比以前还多40呢,她就感觉那颗摔成八瓣的心八倍的疼。   她不信都花了,可当着老三的面,她也不能让人把林岚捆起来直接搜,还是得让儿子出面。   老太太不解恨地道:“不说了,赶紧把她给我赶回去!前两天她喝农药,真多余救她!”   韩青松眉头一紧,“娘?”   韩老太太见儿子不应承自己,立刻又开始哭,“老三呀,咱家过不下去了,揭不开锅啦,要饿死啦。你小弟小妹可怜哦,出生的时候家里没的吃,跟小鸡仔似的。好不容易拉扯这么大,有出息去了县中学读书,这会儿没有钱没有粮的,多可怜呐!”   韩大嫂赶紧来劝她,“娘,三叔都回来了,你就别哭了,进屋慢慢说。”   这时候老韩头和韩大哥下工回来。   他们见韩青松回来都很高兴,少不得寒暄几句,老韩头就让赶紧进屋歇着,又问大嫂饭做好没。   这时候太阳都落山了,虽然天还亮着,可等会儿天黑了吃饭看不清要点灯的。   韩大嫂赶紧说好了好了,带着女孩子去堂屋准备。   好是没好的,做到一半而已,赶紧继续烧火。   韩大哥说:“老三回来,快炒俩菜,再煮上几个咸鸡蛋,等会儿让爹和老三喝两盅。”   老韩头补充道:“还有你们大爷达达,都叫来,一起拉拉呱。”   韩老太太见状气得直摆手,“干什么干什么,先把正事办了。家里出了贼,必须开会斗她!”   老韩头和韩大哥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韩大嫂瞅了韩青松一眼,委婉地把林岚偷结婚证去领钱的事儿说了一下。   老韩头愣住了,嘴巴都合不拢,三媳妇儿有这个本事?还敢偷结婚证去领钱?   在他的印象里,老三媳妇儿就会吵闹,比如说过年分钱,大嫂分了五块,二嫂五块,给她三块,她不乐意就开始闹,指桑骂槐,说大家都欺负她当她死人,自己男人死外面自己没男人,然后就开始打孩子骂孩子,再厉害就开始寻死觅活。   就说前两天喝农药,老韩头都不知道为什么,还是老婆子解释“大概是因为前几天她想要几块钱回娘家,我没同意,她就开始作”。老韩头还有点纳闷呢,一次要不着,那就少要块,或者再要两次,也不至于就哭闹着要喝农药。   一个遇到事儿就自己闹腾寻死的,并不敢和婆婆直面骂架的,这会儿敢偷钱?   虽然韩老太太整天说老三家气死她,不孝顺她,自己不是骂架的对手,可老韩头也看在眼里,就算吵架,老三家的也是靠着嗓门大、撒泼放赖,并没有敢直接骂婆婆的。   所以老韩头只以为是老婆们的事儿,跟他没什么关系。   可这偷摸取260块钱,可就不是一般事儿。   老韩头吧嗒着烟袋锅子,耷拉着眼皮吞云吐雾的,不吭声。   韩大哥还打圆场,让大嫂去把钱要回来就行。   韩大嫂为难道:“老三家的说、说钱都花光了。”   老韩头一惊:“花光了?她买啥了?票也没有票,她能买啥?”   这可不是五块十块!   老太太气道:“谁知道她给谁了!”   肯定是偷摸送回娘家去了,叫她说就得让老三把坏分子退回去把钱要回来!   韩青松对家里的事儿并不清楚,听了听这一次林岚取了钱却没给老太太,所以老太太不依不饶。   只是他有些奇怪,以前孩子娘总是闹腾钱都被老太太取,她一分没有。这样闹腾好几年就算他把她的名字加在汇款单上,可她也没敢去取一分,怎么这一次胆子大了?   韩老太太骂了两一时间拿不到钱又惦记着背包,就指挥着大房二房几个孩子把背包抬过来,因为太重,几个孩子一起都有些吃力。   三旺上去拦说那是自己爹的包,他们凭什么抢,却被一把推开。   三旺一赌气,喊道:“那不是我爹的,怪不得人家都有爹,就我没有!”   喊完就跑出去。   二旺原本站在堂屋偷听,这会儿正好对上韩青松的视线,吓得他赶紧往东厢跑。   麦穗站在东厢门口,看着正屋,十分矛盾,最后也赌气回了东厢。   林岚正拿冷水拧手巾给小旺敷脑门,看他们气鼓鼓的样子,笑道:“怎么啦,要变成气蛤蟆的。”   二旺趴在窗口,“娘,你不生气啊?俺爹回来也不理睬咱们,就会听俺嫲嫲他们告状。你看,带回来好多东西,都被俺嫲嫲拿走了。”   韩老太太正把那背包翻一遍,衣服、被子、鞋子、另外还有一些书,自然也有一些吃食,诸如罐头、麦乳精、点心、糖果等。   她全都倒出来,吃的肯定要自己拿着,那衣服想着小儿子最喜欢军装,就拿一身给他穿,看那被子厚实轻快,应该是新棉胎给小女儿送学校里去最好……   韩青松看见走过来,“娘歇着,我来。”   老母亲年纪大了,哪里还能让她操劳收拾行李包?   韩老太太要拿那些东西,自然乐意收拾,结果韩青松怕她累着,大手一划拉就把那些东西基本都划拉进去。   末了,他把麦乳精和一包糖放在桌上,麦乳精给老太太,糖果让孩子们来拿,“娘,我把行李放屋里去。”   韩老太太张口结舌,差点一口气噎死自己,眼睁睁看着韩青松把那些东西都拿走了。   韩青松发了话,孩子们都抢过来要吃糖。   韩老太太怒道:“都给我滚开!”   她赶紧把麦乳精和糖收起来,大孩子给一块,小孩子俩人一块,剩下的她自己收着。   “老头子,你给我咬住了,必须把那坏分子给我送回去,留家里是个祸害。”   送回去的时候把钱要回来,260块一分不能少!   老韩头吧嗒吧嗒吸烟袋锅子,“老三是军官,婚姻不由爹娘做主。”   韩老太太却不管。   ……   东厢,林岚正要让二旺去把大旺和三旺找回来,却看俩孩子被踩了尾巴一样嗖得窜回来,左右护法一样站在她身边。   紧接着,门口光线一暗,有人从外面进来。   韩青松个子太高门楣却矮,他只能沉肩低头走进来。   他拎着硕大的背包,个子又高大,往光线暗淡的屋子里一站,整个房间显得更加逼仄。   林岚顿觉压力,那个人站在那里让她很有压迫感,被抽打的地方都格外疼起来。   她对孩子们道:“你们爹回来了,咋不叫呢?”   二旺叫了一声爹。   小旺不但不叫还紧张得要命,麦穗嘟着嘴赌气。   林岚看他身形有点僵的样子,顿时有了几分底气,故作轻松道:“爷爷嫲嫲让你来休我?这可是新中国,没那老封建的。休我是不成的,顶多离婚。既然要离婚呢,那就得说清楚。孩子想跟谁,让他们自己选……”   “娘!”三个孩子都叫起来。   小旺一骨碌爬起来,搂着林岚的胳膊,“我要娘。”虽然不懂离婚是什么,但是跟着娘这点不会变。   麦穗和二旺也略一犹豫就说要跟着娘,嫲嫲对他们不好,如果娘走了,爹再找个后娘,那还有他们的好果子吃?   村里小伙伴家不少有后娘的,过得什么日子他们都一清二楚。   轮到自己,想都不敢想。   林岚拍拍他们,示意稍安勿躁,还示意小旺躺好又把凉手巾盖在他脑门上。   她看向韩青松,后者站在门口,逆光看不清表情却更显目光锋利,压迫感十足。   她略感不适,移动了一下身体,换个角度,不再直视他的眼睛,而是看他下巴。   他脸部线条硬朗,显得下巴格外坚毅。   “要是离婚,你得给赡养费,不但给孩子,还得给我。”   暗处的韩青松没说话,片刻他举步走进来。   他不会打人吧。   林岚虽然笃定他性情如书中所说不会打女人,可当他走近的时候,总觉得一股无形的冷气随着他涌进来,迫得她不得不再挪一挪。   韩青松走到近前,抬手将背包放在炕上。   二旺和麦穗立刻眼睛盯着背包,那里面有好吃的!   屋子不大,炕更有限。   小旺躺在中间,她站在炕前照顾,这会儿他走过来,原本狭窄的屋子简直让人呼吸不畅。   林岚刚要借口出去透透气,他突然倾身过来,吓得她慌忙往后退。   阳刚英挺的雄性荷尔蒙杵过来,对林岚来说,冲击力还是太大。   虽然他俩是夫妻,可对她来说他是陌生男人。   韩青松拿开手巾看了看小旺的脑门,声音略低沉,“怎么磕的?” 第12章 告状   林岚扯扯嘴角,这是怪她没看好孩子吗?   男人果然都是大猪蹄子,不见出力,就见责备。   她给二旺使了个眼色。   之前忙着打架,具体怎么回事她也没来得及问,不过不用想她也知道和二嫂有关。   二旺心领神会,“爹,你可得给我们做主。你不在家,他们整天欺负娘和我们。娘领着小旺去县医院看了病,配了眼镜回来。俺嫲嫲和二娘娘就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一个劲地要把娘和我们赶出去。”   说到动情处,二旺就开始抹眼泪,抽泣起来,“爹,你要是不回来,俺嫲嫲要把俺娘捆起来搞批斗,呜呜……”   “说重点。”韩青松把手巾给小旺盖回去。   小旺啪嗒把手巾扔回去,抓着林岚的手不放。   韩青松:……   二旺继续道:“就是俺娘给小旺配了一副眼镜,俺二大娘就看小旺不顺眼,她下午不去上工,我领着小旺割草回来,她嫌小旺碍事一把就推在地上。小旺磕破鼻子,眼镜摔地上,二娘娘还不解恨,一脚给踩坏了。我和三旺和她理论,她拿了烧火棍就打……是吧,二姐。”   说着二旺就去一边的草盒子里把小旺的眼镜拿出来,水晶镜片已经掉下来,镜框倒是还好,但是眼镜腿断了一只。   麦穗和二旺是双胞胎自是比别人多了一份心有灵犀,她扒拉一下被扯得跟鸡窝一样的头发,气呼呼地补充,“就是,我去拉二大娘,高粱上来就抓我头发!”   高粱是二房的闺女,比麦穗大一岁。   麦穗委屈地也开始抽搭,不敢找韩青松撒娇,就跟林岚说,“娘,你看我头,头皮可疼了,是不是被高粱给挠破了。”   屋里不亮堂,根本看不真切,林岚还是道:“是有点,你看这里都冒血点了。”   韩青松看向她,这么冷静条理的说话,还是第一次。   这时候老太太出现在窗外,满脸怒气,“怎么老三一回来就瞎告状?”她蹭蹭地进了屋,“你先把那260块钱拿出来!”   恰好韩二哥和二嫂王秀芬也回来,王秀芬一个箭步冲进来,冲着林岚就开始骂。   “三弟啊,你看看二嫂啊,可怜啊,差点就让她给打死了啊!你说说,多心黑啊,一棍子敲我头上不说,还把我推墙上撞个血窟窿啊——”   她这里一开始,韩老太太也跟上,“可不是怎的,还有我呢。连我这个长辈她都下黑手,要给我推个大跟头摔死我,要不是老三扶着我,我怕是也不成了!”   林岚看着她们颠倒黑白,清了清嗓子,仗着韩青松回来演戏给他看是吧,行,咱们就你一出,我一出轮着演!   她看向老太太,“我说娘你怎么大年纪还撒谎,你一头撞过来,我怕你撞墙上给你拨个方向,你不领情就算了还冤枉好人。还有二嫂,我还没找你算账呢,孩子爹在部队出生入死的赚那点津贴养活咱们全家,我也天天上工赚工分,你在家里逃避劳动我就不说什么了。你说你怎么还不感激,还趁着我不在家,把我们小旺推石头上,还拿着大棍子追着三旺打?这是我看着的,我看不着的,是不是天天挨打?”   老太太等人都愣住了,没料到说话颠三倒四就会哭闹的林岚能把话说得这么利索带刺,一时间都没想起要打断。   王秀芬委屈得要命,什么天天打?什么逃避劳动。明明是你林岚逃避劳动好吧,我就歇了这么一天!   老太太和王秀芬刚要开口分辨,林岚抢先道:“反正嘴皮子一动费点唾沫的事儿,我就和你们掰扯掰扯。小旺病着我们去看病,哪里不对?你们怎么就见不到我们好,又是要打死我,又是要休了我。小旺不是他爹的儿子?他爹赚的钱不应该给他看病?告到县革委会我也敢说!反正钱都花了,你们不用想着管我要,打死我也拿不出一分的!”   “胡说,胡说八道!”   小屋里又闹成一团,韩大嫂喊好几声吃饭都不好使。   韩青松眉头紧拧,“停!”   嘈杂的声音瞬间消失。   大家面面相觑,接着又开始叽叽喳喳起来。   韩青松示意出去说,小屋太挤,三个女人叽叽喳喳简直能把空气都吵沸腾。   等他们都出去的时候,韩青松看了林岚一眼,示意她也跟着出去说话。   林岚趁着他出去,砰的一声把门关上。   韩青松被门板拍起来的气浪扇得衣裳都呼啦一下子,他身形顿了顿,浓眉几不可见地抖了抖。   韩老太太抓着他的胳膊,“老三,你看见了吧,你还等什么!”   韩二嫂:“三弟,你还等什么!她连娘都敢打!”   韩青松看看她们,看看正房门口站着的老韩头儿,这些人都在给他施压,让他休了林岚。   屋里林岚见不得他们这么嚣张,隔着窗户道:“要离婚也行的,赡养费不能少,一个月一个孩子至少十二块钱,一个大人要二十,你们看着办。”   果然,韩青松并没有说什么,韩老太太先跳了脚。   韩大嫂夫妻俩劝道:“娘,三弟大老远回来,又累又饿的,先吃饭吧。”   这天都黑了。   老太太嘟囔道:“队部里比咱们吃的好,天天白面肉菜,你瞎操什么心?”再说了,老三带那么多东西,路上还能不吃点垫吧垫吧。   叫她说,那钱要不回来她也没心情吃,损失这么一大笔钱还吃什么饭?一家子谁也别吃,饿上一年把那钱攒回来才好呢。   天黑了只能在堂屋点灯,老太太又开始唠叨费油,都是那不孝的惹的。   韩大嫂颇为尴尬,几次给男人使眼色,老三刚回来,怎么也留点面子,哪里能当着老三面这么贬低他媳妇儿。   吃饭时候,东厢没人出来,老韩头不乐意道:“吃饭了,怎么还得三请四请?”   老太太巴不得他们不出来吃。   韩青松:“我去叫。”   他走到窗口听见屋里低低的喳喳声,可能是因为他来了,立刻安静无声。   他也没隔着窗户说话,而是推门而入,“先吃饭吧。”   屋里黑乎乎的没有点灯,也没人回应。   他适应了一下,只见林岚搂着小旺躺炕上,麦穗和二旺在那里抽搭。   刚才明明不是这个声音。   韩青松:“怎么了?”   麦穗哇地哭起来,“爹,你看给俺娘打的,胳膊肩膀后背都紫了。”   闻言韩青松上前,“点灯。”   二旺一瘪嘴:“俺们屋里没有灯,俺嫲嫲说天亮着吃饭,黑天睡觉,天将将亮起身,点什么灯?她要把煤油都给小姑小叔带到县里去。”   韩青松:……   他转身走出去。   麦穗紧张道:“俺爹生气了。”   二旺立刻对林岚道:“娘,你看俺爹,心里只有别人,没有你和我们。俺嫲嫲屋和大娘二大娘他们屋都亮灯,就咱们屋没有。偏心!”   林岚暗道这小子真是心眼多,见缝插针地告状,不管韩青松听不听,反正是说了。   不过他肯定以为是自己教二旺这样说的。   她倒是没想到二旺这个心眼多的,不去巴结他爹,居然愿意守着自己。   也许他还小,心没原剧情那么自私凉薄,慢慢地也能焐热吧。   片刻,外面又响起脚步声。   韩青松裹着一团暖色的黄光大步走进来,他居然端着一盏油灯。   二旺和麦穗顿时眼睛一亮,爹还是自己爹,不是生气走了,而是去拿灯了。   看来告状还是有用的。   韩青松把油灯放在炕头墙内挖的灯窝里,这里背风,风吹不灭。   他把手伸进背包里,摸了摸,就掏出一个巴掌大的大肚瓶子来,放在炕上,伸手去扳林岚的肩头。   “干什么?”林岚下意识地躲开他的手。   韩青松:“搓点药酒散淤血。”   林岚看了看那瓶药酒,黑乎乎的,“我自己搓。”   二旺立刻道:“娘我帮你。”他一下子捧起林岚的手臂,掀开半截袖子,露出大臂到肩膀的紫青,那是被韩老太太抽的。   “娘啊,你说俺嫲嫲怎么那么狠啊,你要钱给小旺看病,她一分不舍的给,你取了钱也没乱花,她还往死里打你。呜呜~~”   说的好像你真心疼我似的,林岚抿了抿唇,“没事,不疼。”   妈呀,疼死了,不疼是假的,火辣辣的,胳膊都要抬不起来了。   麦穗是真哭起来,想着自己那次把小姑的雪花膏打在地上,被小姑和嫲嫲用擀面杖抽,一下就疼得她要死了。   娘被打成这样,得多疼啊。   这么哭着又想到自己爹不在家,在外面赚钱,赚了钱嫲嫲不给自己花,只给小姑打扮,她什么也没有,她便哭得越来越伤心。   林岚洞若观火,却也不好说啥,行了,可下见着亲人,哭吧。   哭就是最好的告状了。   正胡思乱想着,她手臂被韩青松握住。   他身上热量惊人,靠近的时候林岚就感觉阳刚之气扑面而来,更别说他那滚烫的掌心,简直能烫伤人。   她不自在,挣扎下,却被他握住。   “别动。”   他单手拧开药品盖子,在掌心倒一点药酒,搓几下就拿着林岚的胳膊就开始推拿。   “啊——”毫无预兆的疼让林岚猛地坐起来,“疼、疼疼疼疼……”   疼死了。   这力气是剥皮呢!   不是故意报复吧?   韩青松倍感无辜,他根本没用力,要是手下那些兵蛋子,直接刷拉几个来回,根本不管他们疼得直冒冷汗。   林岚甩了甩眼泪:“我、我自己来。” 第13章 分家   “吃不吃饭啦!”韩老太太在外面偷听一会儿,实在气得不行,扯着嗓子喊起来。   韩青松应了一声。   他把药酒放在墙上的搁板上,“你俩去给娘和弟弟端过来。”   二旺一听就夸张地笑起来,“爹,你不知道咱家规矩吧,俺嫲嫲说不吃就饿死,送什么送!”   外面韩老太太气得又让人给她拿棍子来。   韩青松:“不许没规矩。”   二旺吐吐舌头,反正让爹知道嫲嫲说过啥就行。   他拉着麦穗跑出去,到了堂屋赶紧让大娘给装了粥,拿了俩饼子,把几样菜拨一碗,然后送回东厢。   韩青松领着俩孩子去堂屋吃饭,林岚这才轻松自在起来,和小旺一起吃饭。   饭后,老太太赶紧把孩子们都打发出去,大的去找知了龟,小的去睡觉,她要主持家庭会议。   特意吼了一嗓子,“哪个敢凑在外面偷听,我打断他的腿!”   二旺吓得拉着麦穗赶紧跑了。   老太太摇晃着大蒲扇说了个开场白,再回忆一下过去的艰辛岁月,养儿女的不容易,艰难岁月的煎熬等等。   总之就是要唤起韩青松心里对父母的心疼、愧疚,毕竟都认为这么多年他不在家伺候俩老的,头疼脑热、吃苦受累他没跟着一起,按照老太太的意思,他可是一直在部队里享福的,吃的好饿不着,让他去当兵可是对他的偏爱。   当然,这会儿丝毫不提那时上头规定出义务兵去打仗,长子要在家撑门面,二儿子嘴甜会哄人舍不得,不得已就打发才十六七岁的三儿子去。   自然也不去想韩青松在部队里数次出生入死,身上新伤加旧伤怎么不容易。   更不想是韩青松出去当兵,寄回来津贴,补贴着这一大家子人。   她只觉得儿子是自己养的,辛苦拉扯大的,长大了有出息,就该回报自己,自己就该享福。   儿女对父母的回报,就该是无止境无条件的。   让干嘛就干嘛,让休妻就得休妻!   “老三,你说娘说的对不?这么多年,你在外头,我和你爹病了累了,都是你大哥二哥小弟他们伺候,家里活儿也都是他们干着。你隔着远,娘也知道,也不让你出力。你不在家,我也让大家伙儿多照顾一下子她和几个孩子。我不怕说亏心的话,我真是偏疼她和孩子的,她可好,狗咬吕洞宾!”   “他爹,我就做这个主了,让他们离婚。”   老三是军官,离婚了,要什么好媳妇找不着?   叫她说,就该找个指挥官的闺女,门当户对,配得上老三,也能帮衬老三,提拔老三。   人家文化人,更知道孝顺,不回来气她,还往家寄钱,多好。   韩二哥和二嫂拍手同意,“娘说的对,三弟,你可得好好想想。”   韩大哥和大嫂面色不忍,“爹娘,要说这三弟媳妇儿也没那么不行,不至于就离婚了。这么多孩子呢,这要是离了,以后老三再娶,人家能当回事嘛?”   “孩子有什么担心的?就留家里,有我和你们呢,还能委屈了孩子?”韩老太太不以为意。   她一个劲地戳老韩头,让他说话。   她虽然能咋呼,可真正发话的,还得男家长。   老韩头一直闷声吧嗒烟袋锅子,说良心话,要把老三媳妇儿赶回去,他觉得有点亏心。   毕竟老三媳妇儿也生了五个孩子,干活儿也出力,并不是那种奸懒馋滑好吃懒做的。   他倒觉得还是分家好,分开吃住,一起干活,省的她和妯娌、婆婆处不好。   “老头子,行啦,我知道你说不出口,就这么定了。”韩老太太摆摆手,“老三,你回去跟她说,明儿就去公社革委会,把这个婚离了,让她自己赶紧回林家屯去……”   韩二嫂在一旁添油加醋,“这样打婆婆,打嫂子的人,还真是少见呢。”她摸了摸自己的头,哎呀哎呀地喊疼。   老韩头没说话,拿眼看韩青松。   老太太也逼他,“老三,你赶紧说句痛快话。”   屋内气氛一直有些凝滞,不闻说话声,连摇蒲扇的哗哗声也停下来,只有喘息声以及混杂期间的蚊子嗡嗡声。   众人紧张地看着韩青松的嘴。   在这种时候,他原本就严肃的脸看起来更加严肃,一双幽深的眼睛格外黑亮。   韩青松:“不行。”   ……   啥?   老太太没听明白,什么叫不行?   这话可是痛快,却不是顺从她的心意,是让她不痛快。   老太太的脸一下子拉下来,“老三啊,你这是当了军官,翅膀硬了,眼里没老家人儿了啊。”   韩大哥赶紧推推韩青松,让他分辨几句,韩青松道:“娘,没有。”   韩老太太气得要抽过去,知道他打小不会说话,说话就招人烦,可都这么大年纪,怎么也学会了吧。   “那你的意思就是我欺负你媳妇儿和孩子了呗?”   韩大嫂也赶紧打圆场,“娘,三弟向来不爱说话,嘴巴不会哄人,他没那个意思,就是不想离婚呗。”   “他为啥不离?”韩老太太就差没蹦起来。   韩大嫂生怕她车轱辘话念叨,赶紧劝韩青松解释解释。   韩青松道:“儿子在部队不能照顾二老和孩子,心中有愧。”   对父母有愧,于婆娘孩子也有愧。   “爹娘体谅你,不和你计较,你只要听娘的话就行,把这个整天不好好过日子就会气娘的女人送回去。”   韩青松点点头,“为娘的健康着想,那就分家吧。”   分开住,不在一个锅里吃饭,不在一个院里碰头,自然能少生气。   韩老太太张了张嘴,她说的是离婚,怎么成了分家?   老三小时候就傻,这会儿看起来是更傻。   “老头子?你听听——”   老韩头道:“这也是个办法。”他把烟袋锅子在炕沿上使劲磕磕,“分家困觉吃饭,不分活儿。这么着一家子还是一起干活挣工分,按人头分口粮。”   老三不在家,一个女人带着孩子,挣不出吃的,自然还是要帮衬一下。   当然老三的津贴还得寄给大家庭才行。   韩二嫂和韩二哥脑子转的快,立刻就问:“那老三的津贴呢?”   韩老太太厉色道:“当然是寄给我!”   说完她立刻道:“说什么胡话,分什么家,房子没房子,家什儿没有家什儿,怎么分家?困大街上去?”   她已经忘记自己之前还说要把林岚娘几个赶出去,让他们睡墙根下的窝棚。   现在想的是真要分了家,到时候老三家的更有理由来要钱闹腾。   但是要让儿子把津贴寄给那泼妇不给自己,韩老太太不接受!   要知道她连让林岚带着孩子随军都不肯,因为随军就意味着他们要跟着吃喝花钱,那津贴就不能寄回家。   那可是自己的儿子,自己好不容易拉扯大的,现在有出息了,当然要回报自己。   儿子回报爹娘,那是天经地义的。   韩青松道:“住处就由我去跟连队革委会申请。”   “那也没有材料!”韩老太太不同意,现在谁家能随便盖起屋子?多少人家还十几口挤在三间屋里呢,一家子男女老少都在一盘炕上也不少。   韩青松虽然这些年没在家干农活,但是部队也经常深入乡村,他也了解不少。   “娘,先凑活盖两间小房,用不了什么材料。”先对付这两年,以后再盖新房子。   “还盖什么新的?”韩老太太道:“你三大爷家墙外有个窝棚,平时放柴火的,去借着住一下就行。”   韩大哥为难道:“娘,那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那老刘家二儿子结婚没地方住,不就是去你永顺达达家住。”   韩青松:“还是我先去问问支书大爷。”   以前叫支书,现在就是连队/村革委会主任,不过自家人习惯,觉得还是叫支书顺口。   韩大嫂忙道:“都在大队部乘凉呢。”   这会儿男人们基本都在大队部扯淡,去那里找人一找一个准儿。   韩青松点点头,跟爹娘说一声就要过去。   老太太还要不准,老韩头道:“让他去吧,老大不小的,也不是几岁的孩伢子,能主事的。再说,他回来也得去支书队长跟前说说话。”   韩老太太还是不乐意,撅着嘴生气,惦记着津贴、惦记着背包。   韩青松回到屋里,见林岚在炕上一边做针线活儿一边给孩子们讲故事,不由得一怔。   在他的印象里这种画面比敌人不抵抗自动投降还不可能。   他看了一眼:“我去找支书大爷。”   林岚点点头,“那你应该带点东西去。”   大老远回来,去看支书和大队长,怎么也不能空手。   韩青松就把背包拎过来,打开绳扣,从里面掏出两瓶麦乳精来,另外抓了两把糖。   林岚看了看,从炕头的晾衣杆上扯了块布给他,让他包着,省得太扎眼。   这年头麦乳精可是稀罕,不是谁都能拿回来的,就算韩青松回来也不可能谁都给,肯定是有求于人。   韩青松把东西兜起来,道:“回来的匆忙,背包塞得乱糟糟。”   林岚看着他,啥意思,让她给收拾收拾?   他就不怕她拿里面的东西?   韩青松拎起布包,把背包往林岚手边一放,又看了几个孩子一眼,“一人吃一块糖,多了坏牙。”   说完就走了。   “娘——”二旺和麦穗激动起来,爹这是让他们吃糖啊?   林岚却赶紧喊道:“别忘了吆喝大旺和三旺回家。”   那俩熊孩子指定在大队部听男人们扯淡呢,有些男人专门扯黄篇,她怕大旺受影响。   听着韩青松的脚步声远去,林岚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背包,手伸进去掏了掏,结果背包太深,整条胳膊都探进去才够到底。   三个孩子期待地看着她。   林岚清了清嗓子,摸出一大把糖来,刚要按照她前世大手大脚的习惯把糖撒给他们,突然想起这是韩青松的不是自己的。   他说不定还有别的用处,不能这么撒出去。   她数了数放回去大半,在孩子们热切的眼神中一人分一块。   “娘~~”麦穗嗲嗲地撒娇。   林岚受不了只好一人又分一块,“好啦,你爹还有别的用处呢。都藏好明天吃,晚上吃了虫子爬进嘴里把你们牙齿都咬烂。”   小旺把糖塞到林岚的口袋里,“娘给我收着。”   二旺和麦穗已经迫不及待塞进嘴里一块,贫穷紧张的大家庭,让他们知道吃到肚子里才是自己的。   留着,会生变故!   “娘,我把门关上。”二旺麻利地去关门。   林岚:“怪热的,你爹他们还没回来呢。”   二旺:“关上俺嫲嫲进不来。”   爹不在家,谁知道她会不会来抢背包呢。   果然,很快老太太就来推门,发现推不开就骂人,让把老三带回来的东西送到堂屋去。   二旺立刻拉拉林岚的袖子。   林岚会意,“哎呀,疼死我了,胳膊给我打残了。”   “娘,让我爹明天送你去县医院看看。”二旺说。   麦穗嘴里含着糖,也含糊说给娘揉揉。   老太太见治不了他们,气哼哼地出门找韩青松去了。   找了一圈没找到,她也只得回来,在家里跟老韩头和俩儿子叨咕。   又不肯浪费煤油,就让几个人摸黑听她念叨,结果很快老韩头鼾声如雷,气得她直捶他。   就在这时,外面响起韩青松低沉的声音,以及三旺不乐意地嘟囔声,老太太一下子爬起来,“老三回来了,让他赶紧过来!”   老韩头这会儿醒了:“三更天了快困觉吧,明天还得下地呢。”   老太太:“不行,不说明白的,我睡不着。”   韩二哥主动去把韩青松喊过来。   大旺本来跟着爷爷嫲嫲睡,这会儿那屋里还在开会,小孩子不许听,别的孩子都回爹娘炕上,他却不想回去面对他娘。   他转身往外走:“我去柱子家困。”   三旺犯怵对着他爹,也喊道:“大哥等等我也去。”   俩孩子抹黑一溜烟跑了,还能听见三旺撞在门外树上喊疼以及大旺骂他蠢愣的声音,韩青松觉得陌生又新奇,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以前从来没有的感觉。   也许这就是生活,是家?   “三弟,娘叫你呢。”   韩大哥打着哈欠,这一天天的,太能折腾了。   韩青松应了一声把手里的布放在东厢窗台上,然后跟着进了正屋。   韩老太太直截了当地道:“老三,你要分家也行,我和你爹哥哥们商量一下,就把他们娘们几个分出去,上工干活还像以前那样,这样分粮食我们也照应他们。不过,你的津贴可还得寄给你爹娘,不能给她。你也知道她那脾气,上来一阵就发疯,给她她都糟蹋了。”   韩青松犹豫一下,还是决定说实话:“娘,以后可能没有津贴了。” 第14章 新房、拿捏   “什么?”   不只是屋子里的男人惊得一跳,连向来佛系的韩大嫂都吓一跳,韩二嫂更是赤着脚就冲下地,“他三达达,这是咋滴了,怎么没津贴了?”   不是说当军官越来越多吗?这一大家子花钱可都指望他呢!   韩大哥:难道三弟犯了错误,被部队撵回来的?   韩老太太寒毛都竖起来,原本围着她嗡嗡转的蚊子都没了声音,“老三,咋回事,你说清楚!!!”   韩青松:“儿子旧伤复发,不能胜任部队的任务,按照规定需要转业。”   “转业?”韩老太蹭得就从炕上跳起来,差点一个跟头栽炕前地上,还是韩青松眼疾手快托住她。   韩老太太死死的抓着他的胳膊,“转业能干嘛?有没有给你安排什么职务,以后拿工资还是怎么着?”   七嘴八舌的,屋子里闹哄哄,把韩大哥问三弟旧伤怎么样的话都压下去。   韩青松摇头:“还不知道,要听部队安排。”   韩老太太张了张嘴,一下子不知道要说什么,应该说什么。   这比那260块钱被林岚取走还可怕。   这意味着,以后无数个260都飞走了。   不行,绝对不行!   “老三,是部队逼着你转业,还是你自己真想转业的?”韩老太太不弄明白,她这辈子睡不着觉。   韩青松却不想多说,毕竟当前是内部革命阶段,部队环境非常复杂,不是他能看清也不是他能左右的,说出来一点好处都没有。   他看看他们,“爹,娘,时间不早了,要不还是明天再说。”   这么说下去,回答一个问题肯定还有别的,一宿也说不完。   他跟大哥二哥招呼一声,让大家都回屋休息,明天再聊。   等他走了,韩二哥还跟老太太抱怨。   韩二嫂赌气:“分家就分家,也该让我们有个房住,老三家的男人不在家,还自己占着东厢。”   她们二房和大房没地方住,只能挤在西间,分南北炕睡。   多少不习惯了!   按说就应该她去东厢住,让老三家的和大房住西间才对。   老太太气不打一处来,骂道:“都滚滚滚,想分家明儿都一块滚出去,反正我和你们爹死了也没人管。”   知道她说气话,大家一哄而散。   老太太歪在炕上,哎哟着,“老头子,我这头一鼓一鼓的,就跟那冻坏的冬瓜一样怕不是要气中风了,快,给我绞块膏药贴贴。”   在她的感觉里,儿子是连长那可是干部!   虽然当年抗日、解放战争的时候,八路军、解放军也在当地驻扎,她也见过不少排长连长,感觉没有什么派头。   虽然五六十年代也有不少青年入伍,甚至抗美援朝回来好几个连长营长,可也没见大家如何。   可现在不一样!   那时候因为打仗,会死人,所以很多人不想去当兵,闺女也不乐意嫁给当兵的。   现在当兵的吃香!   当兵的和工人、机关一样,那可是铁饭碗!   小四还说等高中毕业要是分配不到好工作,就去部队找三哥呢。   要是老三转业,那还能干啥?   老太太也知道附近村里不少当兵的复员回家,义务兵的话三年复员,那是必须的,没什么好讲的。   复员给点钱,回来自己找工作,无非就是大队公社照顾一下,当个民兵或者村里治保主任而已。   就算是小干部转业,排长也有,顶多在连队当连长或者去公社公安局、国防部、民兵连什么的,这些老太太都打探过,委实没有前途的。   虽然当地社员们觉得这些都是长脸又来钱的工作,可韩老太太是什么人,怎么说也是正儿八经部队连长的老母亲。   她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晕,本来她想让韩青松说清楚,可他却跑了人,结果她一口气不上不下的,差点把自己憋死。   她不想憋死自己,就拉着老韩头唠叨。   老韩头困得眼睛都睁不开,开始还嗯哼一下,后来直接在老婆子的唠叨声里鼾声震天。   在他看来,以前都在地主家里扎觅汉都能活日子,现在党的领导红太阳,还有什么好烦心的?   韩二嫂则拉着大嫂回西间南炕上嘀咕。   韩大哥困得受不了,只得去了北炕和韩二哥一起睡。   韩青松回到房间,屋里灯早就熄了,炕上传来孩子们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借着外面微弱的光芒,他看了看,林岚搂着小旺睡炕头这边,然后是麦穗,之后是二旺。   他的铺盖被放在炕尾。   按照他们村大部分人家的说法,炕头是最好的位置,所以是男家长的位置,然后是女人,后面再是孩子们。   看样,自己是被排斥了。   他站在炕前,炕上的林岚紧张得汗唰唰的。   本来夏天就热,东厢尤其热,睡觉为了开门窗通风,又挂着破草帘子,蚊子还时不时地叮人,简直不是人过的。   根本睡不着!   结果韩青松还站她头上,热气一阵阵扑到她脸上,她就纳闷,他明明已经不是青春期荷尔蒙太过旺盛的少年青年,怎么热量还这么大。   就在她几乎要绷不住想开口解释一下的时候,韩青松已经迈过去上炕。   林岚松了口气,放心踏实睡觉。   翌日公鸡打鸣。   林岚赶紧起身,发现韩青松已经不在炕上,她也没急着叫孩子们起身,都是长身体的时候,让他们多睡一会儿。   农家蚊子多,一晚上她脸上脖子上被咬了俩包,痒得很,胡乱抓了抓下去把破草帘子拿下来,让光线照进来,就发现小旺被咬得最厉害。   她得问问谁家有芦荟、薄荷草之类的,弄棵回来养着,让蚊子咬了搓搓也能解痒。   幸亏有韩青松带回来的药酒,她睡了一宿,胳膊肩膀就没那么疼,否则估计今天得肿得抬不起来。   她活动了一下手臂,觉得没什么问题,不过很想借口胳膊疼请假不上工。   林岚觉得自己是真娇气,真的干不了体力活。   就说前几天上工,一开始她去棉花地里拿虫子,没给她膈应死。   那些蠕动的各色虫子,让她浑身发麻发颤。   后来又改去锄地,拿着大锄头一下下的刨地锄草,没多久就腰酸背疼,那大镢头重于千斤!再者夏天过了九点日头就热辣辣的,整个人都要被烤干的感觉。   所以,要么她能找到拿工资的铁饭碗,要么韩青松能够一直给她生活费。   不过这年头乡下的干部,都不是脱产的,就连村里的老支书都跟着下地呢,所以她再有招在绝对的政策面前也不好使。   那就只有韩青松一条路了。   或者她可以劝说他不转业?   毕竟按照原本书里的情节,韩青松之所以转业,是因为原主作得太过,韩青松心灰意冷,加上现在部队环境复杂派系争斗激烈,他无心仕途,然后才决定转业回家的。   韩老太太怕儿媳妇随军花钱不能往家寄工资津贴,原主怕他有好前途,休妻攀高枝,所以宁愿不随军也要把男人弄回来。   可自己不一样啊,自己不闹腾,无条件支持韩青松工作啊。   得找机会聊聊。   林岚去了天井,惊讶地发现韩老太太居然没起身,往常早敲着棍子喊一家起身下地了。   上厕所出来,她发现一个个都挂着俩大黑眼圈,就跟十天半个月没睡觉受折磨一样,啧啧,实在是可怜。   韩二嫂头上就一个小口子,已经包扎好也没什么问题,可她愣是用一条大手巾包成木乃伊,也不怕热,在那里哼哼,“哎呀,疼死了,是不能上工了。”   “娘,你怎么出来了呢?”二旺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了,跑出来扶着林岚,“娘,你胳膊不能动,就好好歇着别上工了。我爹都回来了!”   爹并没有听嫲嫲的休了娘,这让二旺十分得意,见缝插针就要显摆一下自己爹回来。   那些笑话爹要休了娘,不要他们的人,哼,都好好看看!   韩二嫂撇嘴,气得回屋躺着。   韩大嫂准备做饭,喊孩子们去割草挣工分。   像二旺、麦穗、三旺这么大的孩子都要去割草挣工分。   麦穗娇气不想去,还想让林岚帮她说话,林岚却假意不知。   割草算轻快活儿。   麦穗只得跟着姐妹们去了。   这时候韩青松挑水回来,见林岚坐在一块石头上对着那破瓦盆发呆,就把水倒进水缸里,出来对林岚道:“场里有两间空的草屋子,你今儿去看看,要是不嫌弃……”   林岚立刻道:“不嫌弃!”   笑话,再破的屋子也比住在这里强。   韩青松没料到她竟然不看不挑,那么痛快就答应,原本还寻思得花费点口舌呢。   见她同意,他点点头,又把眼镜递给林岚。   “镜框就是扁了,撑圆就好,没坏。”   他挑完水就又出去。   韩大嫂见状叹了口气,用自己都意识不到的羡慕语气对林岚道:“大旺娘,你别总置气。其实你看,三弟还是挺疼人。找了屋子,还问问你的意思,那眼镜也是他修好的呢。”   知道住的不开心,就主动说分家,还主动找房子。   搁其他男人,决定什么事,就是他们自己决定,很少会跟女人吱声或者商量的。   甚至很大一部分男人,除了商量干活说几句话,就连晚上造孩子也不和女人说话。   在他们看来,不和自己女人说闲话,就是有男人味儿!   林岚笑了笑,没说什么。   洗了脸,她回到房间,把小旺也唤醒,给他戴上眼镜。   “哇,我的眼镜!”小旺很开心。   林岚拿手巾给小旺擦脸,“你爹给修的,记得谢谢他。”   小旺撅噘嘴,没答应。   林岚也不逼他,小声道:“你们爹找了房子,咱们可以搬出去,快去看看。”   她把那两块糖给小旺揣上,带着他去看房子。   小旺虽然还不喜欢韩青松,但是一听说可以搬家倒是很雀跃。   那两间屋子是大部队以前的,后来大队部扩建有新的大院,这俩间就放杂物。   虽然有些破败,但是墙、梁架还是好的,就把屋顶的草重新铺铺,培上黄泥就成。   另外就是门窗,该换的换,该补的补,再盘炕即可   韩青松带着几个人正忙活呢,不但二旺在帮忙,大旺和三旺居然也在,另外还有几个本家的小子。   自然也有看热闹的人暗地里指指点点。   “瞧瞧,这韩老三刚回来就分家了,这是哪一出?”   “是不是被泼妇寻死觅活拿捏住了?”   “你们咋不说是被老太太给赶出来呢?”   一般人家分家,基本就是在原宅基地的基础上再盖间屋子,盖不起的就搭个窝棚,甚至去邻居本家的借宿,很少有搬出来这么远的。   老支书韩永芳听见了斥道:“胡咧咧什么呢,就你们长了长舌头?一家子四个儿子,就那么三间正房一个小东厢,老大老二两家住一间,小四也得结婚,不分出来住哪里?”   韩永芳这么说一下子就堵住很多人的嘴,尤其情况差不多的人家。   不过也有人嫉妒韩青松有面子,居然让老支书把那两间空屋子给他住。   村里好几家人都说过,想借住那两间屋子,可老支书说人那么多,给谁住?   结果就是谁也捞不着。   现在倒是大方地给韩青松住。   “别是送礼了吧。”   “谁知道呢,人家都是当官的,自然向着。”   “不是说韩老三回来离婚,不要那泼妇了吗?怎么还分家单过?他们家到底咋回事?”   “咋回事我还知道啊,又不是他们家老太太。”   “哎,说起老太太,咋不见人呢?”   “说实在的,韩青松真是个好青年,哎,当年要不是那啥,春香该嫁给他才是呢。”   “去你的,胡说什么呢。”   ……   韩青松动作很快,半天时间就准备两间屋子的材料,还从队里借来现成的土坯盘了炕。   好在队里有存的土坯,直接借来盘炕。   两间房,留下半间当堂屋,另外一间半都当睡房,盘一条长炕,中间可以垒一个长方形的箱子状炕洞囤地瓜,两边睡人,男女分开,免得孩子大了不方便。   现在许多人都是男女不分炕的,一家子睡一盘炕,儿女大了也挤在一起。   更别说有些结婚了还挤在一屋的呢。   所以,韩青松这么一设计,都够社员们羡慕的。   林岚看了一会儿回去吃了几口早饭就去上工,因为胳膊疼没拿大锄头,分去棉花地拿杈子拿虫子儿。   那边还有人打药,那1605的味道,顺风飘十里,闻着林岚就心里直咯噔。好不容易熬到晌午,林岚头晕眼花的,赶紧逃离虫子窝。   她回来的时候先去大部队那里看看,见韩青松正蹲在屋顶上摔黄泥。   他穿着一件工字背心,露出结实健壮的臂膀,汗水在阳光里亮晶晶的跟涂了油似的。   他一瞥眼看见林岚,手在房顶一撑,整个人出溜下滑,然后敏捷地跃下来。   林岚被他惊得一颗心都提到嗓子眼,你这么上蹿下跳的,有个旧伤复发的样子?   韩青松三两步就到了她跟前,“晌午送点饭来,我就不回去吃。”   林岚寻思一回去老太太揪着问个没完,耽误干活,等都收拾好再去也不迟。   “行。”   韩青松看她一眼,“胳膊好了?”   林岚揉了揉,“还疼。”   “疼怎么不请假?”韩青松还寻思按照她的习惯,受了伤肯定会请假不上工的,没想到她居然没请,是以问问。   林岚:“不上工吃啥啊,得挣工分。”   “以后不用你挣工分。”韩青松说着又回去忙活起来。   他这是关心自己呢?   林岚琢磨这话,那以后是不是就不用自己干体力活?   看样子韩青松的本性没变,还是书里那样,是个有责任有担当的人,既然决定回来,就会担负起做丈夫和父亲的责任。   就是之前太瞎,不在家不知道家里的矛盾,竟然由着老娘和老婆闹成那样。   看来是个情商低的。   林岚先看看孩子们,他们割草回来都在这里帮忙。小旺跟着麦穗,带着柳条草帽,手里拿着几片柳叶鼓着小腮帮子不停地吹,非要吹出哨音来。   麦穗对林岚道:“娘,小旺有了眼镜跑得跟三旺似的,一会儿就不见影儿。”   “他自己跑开干嘛呢?”   “谁知道呢,瞎待着,不让去水边就去草里面,今儿还趴在一个坡兔子窝那里要往里钻,非说里面有动静。”   “那肯定是有动静的。”林岚说。   麦穗:……当娘的都偏心小儿子,没有错的!   林岚就让她和二旺回去端饭让他们跟爹在这里吃。   晌午韩老太太还没下炕,只在东间炕上哎呀,“这是等我死了也不来看一眼啊。”   她笃定三儿子孝顺,只要自己躺在这里他一定会麻溜地来赔罪认错,以后乖乖地听话。   从前就是这样的!   家里人一个个轻手轻脚噤若寒蝉。   韩大嫂给林岚使了一个眼色,林岚点点头。   她拿了一个饼子,拨了一碗菜,夹一筷子咸菜,想躲去屋里吃。   她刚要走,屋里韩老太太喊道:“老三家的,老三家的——” 第15章 维护   林岚拔脚就跑,却被韩大嫂拦住,“娘叫你呢快点。”   林岚装傻,“叫我?”   “老三家的,可不就是你吗?”说着就把林岚的碗端回去,让林岚赶紧进去。   林岚不情愿地进了屋。   韩老太太躺在炕头上,靠着被,两个太阳穴上贴着圆圆的指甲盖大的膏药,林岚也看不出这是什么名堂。   不过看样子老太太倒像是老了几岁似的,两只眼睛都凹进去,估计一直没睡好。   “老三家的,我知道你有怨言。”韩老太太先定了个基调。   林岚不想被她贴标签,“老太太,我可从来不无理取闹。”   都是你们逼的!   要不是你一开始就偏心,总把原主当外人,也不至于这样。如果当初老太太愿意把韩青松的津贴拿出几块给原主,估计也能好一点。   毕竟这也是原主应该拿的。   “别说些没用的。老三转业,是不是你折腾的?你逼着他啦还是找他领导告状了?”老太太想了一夜,感觉不能是部队赶儿子回来,也不能是儿子自己回来。   在她看来,三小子虽然从小有些傻,但是很孝顺,绝不会不跟自己商量就断了现钱的来源。   那就只能说是老三家的搞鬼。   林岚摇头,“不是我,年龄到了该转业呗。”   不过她心里还是咯噔一下,想起些事儿来。   不是老太太提醒,她都没想起来。   老太太看她模样,还真是看不出什么来,越发觉得没意思。   就连这个泼妇都会糊弄人了。   搁以前这泼妇除了撒泼,还真是不会撒谎,也藏不住事儿。   林岚看老太太没话说就赶紧出来,看来老太太很介意韩青松转业这事儿,毕竟断了财路嘛。   下午她不用去上工,就回屋里收拾一下,等那边好了就能搬过去。   反正也没什么东西,一个不大的木箱把一家子的破衣裳装进去,再有个箩筐把零零碎碎的装进去,基本就差不多。   不过以后还得做饭、装粮食,还是要置办一些。   要不很多人家不爱分家,分家以后家什儿都要双份,而这时候铁锅、面缸、粮食缸,就是大开销。   有些人家攒几年都分不了家,也的确很无奈。   这也衬托出韩青松的津贴和工资,真的是一笔巨款。   林岚去大队部那里瞅瞅,炕居然都盘好了,这时天热晾两天烧烧火就能睡。   “娘,你喜欢吗?”小旺一手扶着眼镜小跑过来,胳膊上还挽着一根柳条。   林岚点点头,“喜欢,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   结了婚就应该分家,一个家里就应该只有一个女主人,有俩主妇就会出事。   她看大旺在那边,就过去想说两句话,谁知道大旺一见她立刻走了。   三旺尴尬道:“娘,我大哥他有事。”   小旺:“是不是我大哥生气没给他糖?”   三旺:“哈,你们吃糖!”   二旺拍了他一巴掌,“有什么事儿啊,不就是想讨好嫲嫲。”   林岚阻止二旺说下去,“别乱说,你大哥可不是那样的人,他只是不爱说话。”   她从兜里摸了两块糖给三旺,又拿出一块来让二旺和小旺分。   这时候韩青松从后面过来,她就让孩子们玩儿她去打水,招呼他洗手。   韩青松直接把沾满泥巴的背心脱下来,露出精壮的上身。   这样一言不合就脱衣,让林岚有点吃不消。   她第一反应就是移开视线,却也看到他身上有好几处伤疤,有刀伤有枪伤,看起来很吓人,后背处有一块凹陷,看着倒像是枪伤,而且是致命的,他能活下来也是命大呢。   她舀了一舀子水,先帮着韩青松冲泥手。   等把手洗干净,林岚就往瓦盆里倒水,让他好好洗洗。   韩青松却弯腰,示意她帮忙往后背上倒水,洗洗后背。   林岚:“这是井水,很凉。”   “没事。”   林岚:“要不还是让大旺他们去抬点河水。”   河水热乎乎的。   “没事,倒!”   他声音低沉磁性,带着一种让人不能抗拒的压迫力。鬼使神差的,林岚哗啦一瓢水倒下去,倒完才觉得不对劲,她刚才咋被控制了一样,那么听话。   清凉的井水浇在身上,顿时激起一阵鸡皮疙瘩,却是难以言喻的舒爽。   冲了一下,韩青松又顺手把自己的背心洗了洗,搭在一棵小树上晾着,就那么光着膀子。   林岚跟他说话的时候视线就有些飘,没想到他身上那么白呢。   明明脸四肢都被晒得小麦色,穿着背心的地方却那么白,真是……喜感。   她无意识地勾起了唇角。   韩青松恰好看过来,见她低垂着眼睫,一副在偷笑什么的样子,顿时觉得纳闷。   不知道是他以前的记忆有问题,还是哪里有问题,这咋也不是大家说的泼妇。   难道这一次她受教训,突然之间改了路数不成?   晚饭的时候,韩老太太下了地,就是那眼神有点瘆人,尤其看韩青松和林岚的时候。   她太阳穴上还糊着膏药呢,嘴里也哼哼着,“当时我就说老三家的得大利月进门,非不听,踩着龙头进来。这可好,可踩着我的头了。我这头整天疼,滋滋的,就和被马蹄子刨似的!”   这话说了好些年。   只要她生气或者头疼脑热,都要拿出来说一遍,反正她头疼也好脚疼也罢甚至拉不出屎来,都可以来赖到老三媳妇儿没大利月出嫁这事儿上。   大家已经充耳不闻。   只是她不动筷子,别人也不敢先吃。   老韩头饿了,“吃饭吧。”   老太太这才长长地喘了口气,“老三啊——”   韩青松应了一声,“娘,什么事儿?”   “你是真的要转业啊。”   “差不多吧,看部队安排。”   “老三啊,你是不是对娘有怨……”   “快吃饭吧。”老韩头看老婆子当着一家子老小的面在这里唠叨,实在是丢人,打断她。   韩老太太突然就炸了,“咋啦,咋啦,还不让我说话了?多少年就这样,那时候伺候老婆婆老公公,哪天我不是小心小意的?刚嫁过来,家里穷的叮当响,吃不起穿不暖的,老婆婆就扔给我个破袄让我缝,那破袄碎得面子里子都烂了,棉花都是滚包的,能缝吗?能缝吗?”   “你、你扯烂谷子陈芝麻做什么?”老韩头也没面子。   婆媳都是一笔糊涂账,谁家都别笑话谁家。   “怎么我做媳妇儿的时候就得小心伺候,这会儿我好不容易熬成婆婆了,媳妇儿就骑我头上拉屎?我还有错了?我现在当婆婆还不能舒展舒展,还得夹着尾巴呢?”   大家也都知道老太太是借题发挥呢,这些话儿在他们小时候也没少听,耳朵都起茧子了。   “娘,先吃饭,吃完饭咱们开会,成不?”韩大哥负责打圆场。   老太太开始抹泪,“怎么你们闹起来就不管不顾,也不怕孩子笑话,轮到我了就怕三怕四的?”   韩青松道:“娘,我不是故意转业,都是部队安排。你也知道,咱们庄户人家没有路子,到我这个岁数,已经额外多拿好几年的钱。”   这说的也没差,和他一起当兵的,多少万人呢,绝大部分都复原,起码本县的农家小子,他混的算最出息的。   但也止步如此,这是现实,不得不承认。   这些韩大哥、韩二哥他们都打探过,觉得老三没说谎。   当然韩青松也没把事情说全面。   韩老太太瞪着眼睛看着他,“是部队安排你转业,不是你故意的?”   不是被媳妇儿拿捏住了,或者被媳妇儿迷惑?   韩青松淡淡道:“娘,你想什么呢。”   韩老太太嘀咕一声,拿起筷子在桌上一点,端起粥碗来,“吃饭。”   说着唏哩呼噜地吃起来,之前闹腾的好像不是她一样。   林岚想,这家子估计在公社都算能闹腾的,肯定为其他社员家增添不少笑料。   吃过饭以后,韩老太太没事儿人一样,又找韩青松去问问,“转业应该有工作安排吧,有没有一笔转业金给?”   那些复员的都有一笔钱呢,虽然不多,可儿子是连长,应该多点,估摸着得有几百块吧。   如果有工资的工作,那也得说好以后工资给自己拿着。   韩青松倒是只有一句话,那就是听组织安排,毕竟他自己不能决定这一切,怎么安排他也不知道呢。   韩老太太突然发现当年的傻小子他变了!小时候他不受她待见,话也少说,只会干活,娘说什么就是什么,所以才能让他小小年纪替哥哥们当兵。   面对这样的儿子她很无力。   她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儿子好像有点不一样,若是从前,自己说什么是什么。   可这一次,她有一种自己问什么,他都躲着的感觉,就是不把话说透。甚至他看向自己的目光,都带着一种锋利的小刀子一样的感觉,好像能看到她心里去,让她很不舒服。   要说故意的,她自信三儿子没这个心眼,可要不是故意的,那为什么自己有一种拿捏不住的感觉?   这感觉糟透了!   就跟她第一次知道婚后拿捏不住老头子一样!   要不是老婆婆死了,她现在还受不尽的气呢。   越想越来气,她又把筷子一摔,惊得众人忙问怎么啦。   她死样活气的,“哎呀,不舒服,胸口闷,喘不上气。”   要是搁以前,老三立刻就得说“娘我去给你请大夫”“娘你是不是想吃罐头,我去给你买”“娘……”   现在韩青松无动于衷,似乎没听见没看见一般。   老太太等着韩青松起身扶她进屋,等着他说娘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她拿眼使劲地瞪着韩青松,结果韩青松竟然没事儿一样在吃饭。   韩老太太这个气啊。   韩青松放下筷子跟林岚说话,“吃完饭去那边收拾一下,墙面和屋笆还得拾掇。”   林岚嗯了一声,让孩子们也快点吃,“二旺,明天跟着你大哥去割点荆条回来,咱们绑个虚棚。”   虚棚、承尘、天花板的,反正就那么个东西,没那东西它容易落灰迷眼。   二旺痛快应了,麦穗说也要去,大房二房几个孩子也有说要去的。   吃了三达达的糖,自然要帮忙的。   大旺没听见似的顾自吃饭。   韩青松:“大旺?”   大旺爱答不理的,“嘛事?”   韩老太太知道儿子这是责怪大旺没立刻应承林岚的话,教育儿子呢,她立刻捣乱道:“干嘛呢,干嘛呢,咱家吃饭可不兴打孩子的啊。大旺有大旺的事儿,割荆条还用他?”   大旺丢下筷子就走了,不耐烦的样子。   韩青松浓眉一拧就要发作。   林岚赶紧拉他一下,让他不要生气,教育孩子要找机会慢慢教,毕竟这么大了,当着一大家子面打骂一点用也没有。   等老韩头放下筷子,她立刻也放下起身,回屋收拾一下,让麦穗哄弟弟睡觉,她则跟着韩青松去新家看看。   他们一走,韩老太太就炸毛了,拿筷子指指点点,“你们看看,看看啊,真是不像话,一个老爷们和老娘们那么黏糊干什么?这不是让人说闲话?”   村里自家男人和婆娘一块在外面出现的时候都少,都是男人和男人们扎堆,女人和女人们拉呱,更别说这种男人和自己婆娘俩人大晚上单独出去的。   不本分!   不正经!   韩老太太太阳穴又开始跳,感觉要鼓破似的。 第16章 分被窝   这时候月亮还没出来,只有满天星斗灿灿闪耀,夜风里有蝉鸣蛙叫,十分惬意。   忽略那烦人的蚊子。   韩青松步伐很大,出了院门她就跟不上,他也并没有要等她的意思,大步流星地走在前面,一会儿就不见了!   林岚原本还想趁着夜色很美和他聊聊人生,结果……真是白瞎这么好的星夜。   等到了小屋的时候,林岚已经气喘吁吁,不禁埋怨,“你就不能慢点走?”   韩青松惊讶道:“你要来怎么不说?”   林岚:……   “不是你让我一起来的嘛?”这个男人可真够闷的。   韩青松:“我说我来拾掇,脏。”   算了,她就不和他讲什么道理,她感觉这个男人真的不会说话,也不知道是天生这样,还是不善于表达。   韩青松把油灯点了放在灯窝里,他早就心中有数,这里如何,那里如何。   林岚看了一圈,见他也不说话,就自己东瞅瞅西看看,这里弄弄那里摆弄一下的。   林岚:“你说出来!”自己心里嘀咕个什么劲。   韩青松看她:“你想听?”   “我要住的屋子,我当然想听。”   你们家的男人,不、你们全村的男人,是不是没有和老婆商量问题的习惯?   这明明是一家人的问题好吧,怎么你自己心里嘀嘀咕咕就作数了?   这还真是当地男人的一贯作风,不稀罕和女人商量事儿。   韩青松没料到她想听这个,就跟她讲屋顶做虚棚,先用荆条扎架子,再用席或者什么当虚棚。围着炕的墙面也得处理一下,要不潮湿还掉墙皮,如果有条件也用篾席钉上就行,好看还干净。   “有种夏布,夏天糊窗,透风还不进蚊子,还能做蚊帐。”   听他说蚊子,林岚下意识地挠挠脖子上的包,这蚊子真他娘的狠,跟老太太似的,叨叨没完,直到现在还痒。   要是有蚊帐,那可好。   老韩家就两架蚊帐,都给了小姑小叔,大房二房的蚊帐是人家的陪嫁,原主娘家穷得要命,当时一点陪嫁也没,自然没蚊帐。   不但一点嫁妆都没,连衣服也是穿着老韩家的,着实太寒碜。   这也是老太太和韩二嫂那么瞧不上原主的原因之一。   原主后来也有一架蚊帐,是韩青松把部队里的悄悄给她了。   不过原主为了和自己三姐攀比斗气,拿回娘家做脸面,所以自己和孩子反而没的用,每年都被咬得一身包。   “挺好。”林岚很高兴。   韩青松又不说话了。   狭窄的屋子,虽然没放家具却也不宽敞,昏暗的灯光,孤男寡女,林岚觉得有点紧张。   她赶紧找个话题,“那个、你真要转业?”   韩青松扭头看她,黑漆漆的眼睛像个无底洞让人心里发慌,“不是你非要我转业吗?”   林岚咽了口唾沫,对,是我是我,还是我!我替原主背大锅!   “那个,可以不转业吧?我现在觉得……随军挺好。”她声音有点虚,毕竟当初原主作天作地,不惜以死相逼,就是要韩青松转业回来,这样才能杜绝韩青松攀高枝休了她的可能。   “晚了。”韩青松道。   林岚心里一紧,他不是怪她吧,不过听他语气很平淡,不像生气埋怨,按照剧情他是心灰意冷,那么这是遗憾?   “怎么就晚了?不是还没交申请?领导让你考虑考虑,你……”不等说完,林岚咬住了自己的舌头,自己一着急糊涂了,怎么把剧情说出来?   都怪他气场太强,给人压迫感太大。   她压力很大啊。   韩青松看着她,目光探究专注。   林岚咳嗽一声,“那啥,你没跟老太太说死,那就是有余地嘛。”   按照韩青松的作风,如果真的转业,他应该会说得果断利索,这态度分明就是有考虑的余地。   韩青松更加惊讶,她什么时候会懂人了?   “随军的话,你不害怕了?”   林岚:“怕什么?”在家里她才怕吧,怕忍不住把老太太抽死!   韩青松没说,却扯了扯唇角,那意思怎么都带着点耐人寻味儿。   林岚一下子意识到为什么,原主怕他休妻另娶啊。   自己当然不怕,离婚嘛,有什么好怕的,离婚才好呢,最好给她安排个工作,她就可以……   她正想得美呢,突然眼前一黯,韩青松站在了她跟前。   距离有点近,他身上浓烈的阳刚之气扑面而来带着迫人的气势,让她吃不消,她下意识后退一步,“有话好好说啊,别激动。”   韩青松声音低沉,“你见我激动过?”   还真没。   就算“她”偷偷抱着三旺跑部队里去告状,在部队大院里胡闹腾,疑神疑鬼地抓狐狸精,全军传为笑柄他也一副好声好气和她说话,一点都不激动,更没有打她骂她,甚至连指责都没有。   这么说起来,虽然他看起来冷硬、严肃,可其实他对人还是温和的,不像有些男人看着和气,结果不是骂就是打老婆。   “呵呵。”她干笑。   自己气场太小,要扳回来,不能被他压住。   她清了清嗓子,“那还不是你没做到位,你要是做到位,给我安全感,我还能……”   “什么叫做到位,给你安全感?”韩青松目光沉沉地看着她。   他本就浓眉深眸,不苟言笑,看人的时候自带威严,这会儿更是眼神冷肃逼人。   林岚不敢直视他,“你看啊,你们部队里那么多文工团漂亮女兵,还有部队医院的漂亮女护士女医生,据说好多人都对你有意思呢,再者你也没保证肯定跟我好好过一辈子……”   “我说过,一个女人为我韩青松生儿育女,不管她有什么错误,我都会护她一辈子。你不记得了?”   林岚想了想,这话好像说过,不过原主记不真切,而且原主曲解成护一辈子是他心虚,是保证离婚以后也会保护她,那她当然不干。   原主有个特点,容易钻牛角尖,扎进去出不来,不管他说什么,她认定他长得好看有前途,部队里无数漂亮女人稀罕他。她听说有干部的闺女看上韩青松,可能会想让韩青松离婚什么的。   林岚觉得自己还可以挣扎一下,“这个问题我认识不清,有错。但是你不了解家里的情况,我和老太太有冲突,也不能全怪我。我在家养五个孩子,当然想手上有几块钱,平时买点什么哄哄孩子。”   “我怪你了?”韩青松越发疑惑。   看他那么无辜,林岚又开始自我检讨,他还真没怪过。这一次老太太和韩二嫂告状,他并没有偏听偏信,也没有指责她一句。   要说以前,似乎也没指责过原主。   不过算上结婚的时间,他二三年回来一次?多的时候待五天,少的时候待过一晚上,能知道什么才怪呢。   林岚还奇怪,就这么有限的接触次数,估计都没有五次,他们居然还有五个孩子,也是……真百发百中了。   她不甘失败,要是第一个回合自己败了,那以后不得被他一直压着啊。   “反正就是不对,你把津贴都给他们,我和孩子凭什么一分都没有?孩子们不要上学的?以后不要攒钱娶媳妇的?”林岚抛出杀手锏。   “你想领钱后来不是加了你的名字?一人一半?”   那一次他去中印边境执行任务,为了救自己小队身负重伤。他回到省城军区医院养伤,收到陆锦绣电话。他说家里给发了好几封电报,媳妇儿在家闹腾要钱,要不到就跳河寻死。于是他就让陆锦绣告诉后勤,寄两份,但是后来后勤嫌烦,直接一个汇款单俩名字,这样也能一人一半。   “你是说过,可老太太也不给我啊。”   汇款单过来,都是老太太去取。而原主虽然想取钱,可她又不敢和老太太正面杠,就想通过闹腾,作,然后让老太太主动把钱给她。老太太又怎么可能那么好心?   韩青松看她,虽然没说话,林岚却自动解读:这次你怎么取了?   妈呀,她之前还说韩青松情商低,傻里傻气的,怎么一步步都在这里等着她呢?   以前原主是不讲道理,不知道,现在认真讲道理起来,居然……   “你说你欺负女人有啥意思。”林岚决定耍赖,“本来就是你不对,都加上我的名儿了,干嘛不直接寄两份,一人领一份不就好了?夫妻俩还有讲道理的?赢了也不见得光荣。”   她为了挽回颜面,哼一声,转身就走,不想再和他理论。   韩青松:“……”   林岚出去,还碰到出来抓知了龟的孩子们。   三旺跟着大旺瞎跑,林岚喊都喊不住。   “娘,我和大哥去柱子家困觉,你不用想我们啊。”   老娘才不稀罕想你们这些熊孩子!   林岚气呼呼地回家,小旺已经抱着块破手巾睡觉了。   麦穗一脸委屈,“娘,谁给小旺把毛毛丢了,刚哭得惊天动地的,非说谁杀了他的毛毛,找着才肯睡。”   林岚:……你们就不能消停点。   毛毛就是一块破手巾,破得都看不出颜色花纹,一个洞一个洞的,满是疙瘩。   那是小旺的毛毛,晚上晌午的睡觉如果没有娘哄,就一定要有毛毛。   典型的恋物癖。   林岚没多干涉,反正大了就好了。   谁知道韩青松不知情,今儿晚饭之前洗手的时候回屋看到,以为是抹布,拿去洗了洗晾在外面窗台上。   本来是他勤快,可林岚在气头上却编排他,虽然有五个孩子,却一个孩子的秉性都不了解!   不过理智来说,他在外当兵这么多年,出生入死不知道多少次,想想也能理解。作为现代人的理智,她对军人还是非常尊重的。   可站着说话不腰疼,作为不随军的军人家属,其酸苦也只有自己知道。   等韩青松回来,去正屋和老太太说了几句,老太太闹心,看板上钉钉要转业,而他有不肯哄她,她气得头直疼早早睡下。   韩青松回到屋里,发现孩子们睡中间,炕头炕尾都空一处,他犹豫了一下。   这是让自己睡炕头的意思?   他刚要上炕,林岚一下子坐起来,蹭得把小旺抱过来放在自己旁边。   林岚哼了一声,没理他就顾自躺下。   韩青松:“……” 第17章 搬家   三天后,新房彻底修好,一家子收拾了破烂搬过去。   因为还没有铁锅等家什儿,吃饭还回来吃。   晌午回来吃饭的时候,韩二嫂一家已经喜滋滋地搬进东厢,“哎呀,终于不用挤在一个屋里那么不得劲了。”   当初小年轻新婚的时候,简直了,要多尴尬有多尴尬。   再后来她就豁出去了,哼,干嘛自己尴尬,让他们尴尬,最后反而是韩大哥大嫂尽可能地躲躲,等他们完事再回来困觉。   反正后来她发现韩大哥夫妻俩很久很久都没有夫妻生活,她还得意又窃喜地故意要弄出点动静刺激刺激韩大嫂,找点优越感呢。   韩大嫂更是彻底松了口气,整个人都轻松起来。   趁着女人摆桌子的时候,韩青松去和老太太说话,“娘,还缺铁锅,要不去公社买口。”   韩老太太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嗯,买去吧。”   韩青松就管老太太要二十块钱去置办家什儿。   “什么?”韩老太太立刻眼睛瞪得比牛眼大,“老三,你有没有良心,我养大你,吃喝拉撒的容易吗?”   看她又要开始翻黄历从结婚伺候老婆婆开始说起,韩大嫂赶紧道:“娘,这搬了家没锅也没法做饭。”   “那就回来吃,做什么饭?问我要钱,哪里有钱?你不在家是不知道,你们小弟小妹还在上学,家里还有十个孩子张口吃饭,哪哪儿的都要花钱,咱们家都要揭不开锅了你还来管我要钱!钱不是都让那女人取了去?让她拿出来置办家什儿。”   她哼了一声,摔门进屋去。   韩大嫂对韩青松笑笑,“娘置气呢,嫂子这里有两块钱,你先拿去花。”   韩青松摇头,“大嫂好不容易攒的,我另外想办法。”   韩大嫂:“他三达达,大旺娘真都花了?”   怎么算也花不完,就是咬死不交出来。   按照她对原主的了解,以及原主对钱的渴望,一旦拿着钱,是绝对不吐出来的。   最大的可能是拿回娘家,但是最近她根本没回娘家,所以钱应该还在手上。   这时候林岚从外面进来,她就笑了笑不说话了。   林岚知道搬家要置办家什儿,可她不能拿钱出来,那不是告诉别人自己有钱嘛。   她可是说过已经都花光的,而且那钱要花在刀刃上。   她也不拿。   反正回来吃饭挺好,夏天也没必要整天生火,冬天再说吧。   谁知道韩青松去找了老支书和大队长,过晌他们就给送了一口锅来,虽然破了两处补过的,不过现在谁家也没有完好的锅,都是一口锅用很多年,破了就让补锅匠补补。   除了铁锅,另外还有人凑了碗筷等家什儿给他们。   韩青松都一一道谢。   林岚感慨,这就是地位啊。   要她,一根毛也要不来。   韩老太太听说人家给了锅,立刻让韩大嫂把家里的锅换过来,老韩家那口锅年头太久,破得地方更多。   二旺和麦穗嘟着嘴不乐意,嘀咕,“嫲嫲怎么这么偏心,咱们家就好像捡来的。”   韩青松听见瞥了一眼那口锅,却也没说什么,只管忙去了。   二旺和麦穗就去找林岚告状,“娘,你说我嫲嫲那么偏心,我爹是不是也偏心呀?这以后会不会有点好东西就给他娘啦。”这孩子小嘴叭叭的。   林岚心里拍手叫好,差点就要点头附和,不过她及时刹住。   她觉得自己得努力分辨,才不会被二旺带沟里去。毕竟孩子的三观是受大人影响的。前世二旺长成油嘴滑舌、精于算计、吃软饭,不得不说环境造就。   她心里吐槽着,嘴上却道:“二旺,她虽然有不对的地方,但是你爹是她儿子。他能为一口锅,让人骂不孝顺吗?”   “那咋整,以后咱们有好东西她就来要。”二旺愤愤不平,“要了去也是给小姑小叔。”   林岚也是这么想的,觉得应该给老太太个教训,可她不能跟孩子这样说啊。   毕竟自己也是当娘的,以后也要当婆婆,有些话可以跟闺女说不能和儿子讲,这就是区别对待。   人谁不是自私的?   韩老太太为了她自己着想,那她当然也要为自己着想,没人不是双标狗。   跟孩子不能按着生气的性子来,毕竟大人是孩子的榜样,你若是说爹听嫲嫲的话不对,孝顺嫲嫲不对,那将来孩子是不是也会觉得我不需要对娘好?   林岚可不想这样!   当然,愚孝是不对的,她得让孩子知道。   她笑道:“那当然不行!孩子孝顺长辈,首先要长辈慈爱,如果长辈不慈,晚辈就没有孝的义务。我们敬老爱幼,爱的是爱护晚辈的长辈,爱的是有风骨的长辈,如果老人太混账,那咱们也是要毫不客气的!放心,娘有办法对付她的。”   她得给孩子们撑腰,一切成竹在胸!   俩孩子看她一副莫测高深的样子,竟是一副高人范儿,顿时很是佩服。   林岚糊弄了孩子,少不得也得花心思想想这个问题,真到那一天,自己要怎么对付老太太,未雨绸缪嘛。   看了那么多宅斗宫斗片,能是白看的嘛?   末了俩孩子还得总结:“俺爹转业转的好,不给咱们的钱,让他们也捞不着!”   “别瞎操心啦,以后咱们想办法自己赚钱。”林岚给孩子们打气,“关键是你们要有出息,走正道,不能想些邪门歪道的事儿。”   俩孩子笑道:“娘,什么邪门歪道啊,我们可没有。”   你们现在没有,将来可不少。   “反正等分了家,娘能做主,你俩就去上学。”   这年头上学晚,乡下孩子九岁十岁上学的多的是,反正力气活干不动,割草的活儿上学之前放学之后也能干。而小于八岁的孩子又需要人看,上学也坐不住,所以就在家里跟着大人跑跑腿。   二旺立刻道:“我可不上学,我大哥都不上呢。”   麦穗也道:“娘,你不是说咱们不上学,上学的都是神经病嘛?咋还让我们去上学,我可不去。”   小姑小叔上学,娘可没少骂他们是神经病才去上学,她可不想当神经病。   只要到时候有钱给她买新衣服买皮鞋能去城里找个活儿干就可以了,上学什么的,她可不羡慕。   林岚:还是得慢慢地给孩子们洗脑,扭转之前的错误认识啊。   等晚上睡觉的时候,分配位置又出现分歧。   按照规矩,应该是父母带着最小的孩子睡这边,大一些孩子睡另一边。   可麦穗是女孩子,林岚觉得都九岁,应该分炕睡,总和哥哥弟弟一起不行。   但是睡过来和韩青松也不行。   更何况,冷不丁让她跟个男人睡一起,她有很大心里障碍。   虽然他长得帅身材好,也是她欣赏的类型,可没有感情基础她还是不能接受。   所以,她果断让韩青松睡过去。   她带着麦穗、小旺睡一边,让他们爷们儿睡一边。   反正那边大嘛,以后还可以挂个帘子,再分开也行。   韩青松:“……”   这还是以前恨不得把他拴在裤腰带上的媳妇儿?   一定是被换了!   他站在炕前看了看,端了碗水喝,“那边炕挂个帘子,让闺女、小子分开睡。”   林岚白了他一眼,“委屈你和小子们一起睡,我让他们洗过脚,不臭的。”   尤其三旺,整天泡水里,都泡肿了,不会臭的。   倒是大旺,臭小子还不着家,跟柱子好上了。   而柱子自从当了他小弟,简直是言听计从。   韩青松看林岚全神戒备的样子,不像有假,显然是不想和自己一起睡觉的。   这……有点伤自尊,以前不知道是谁恨不得眼睛扎他身上。   要说让老爷们和男孩子一起睡,不和自己女人睡觉,这要是传出去,估计满村都得暗地里笑话嘀咕。   反正其他男人受不了这个。   林岚也怕韩青松来硬的,不由自主地就紧张,倒不是怕他干什么,当着孩子的面,他也不会干什么。   但是……男人有时候为了自尊,到底能做出什么事儿来,她可不敢放松。   毕竟他禁欲太久,会有比较旺盛的需求?他这么长时间不回家,会不会憋得很,会不会用强的?   就在她忐忑不安的时候,韩青松走到另一边,默默地上炕睡觉。   林岚松了口气。   好在韩青松并不打呼噜,所以林岚睡得更踏实,不像在老韩家的时候,东屋西屋鼾声震天,她穿过来第一天根本没睡着,第二天也快天亮还眯瞪过去,过了好几天才适应过来呢。   分家第一晚,林岚一夜好眠。   一连几天,韩青松都是早起先去跑步然后收拾屋子,又盖茅房、鸡窝,把院墙垒好,再把房前屋后院子翻翻地,可以种菜栽树。   收拾差不多,林岚就跟韩老太太说从家里拿两只鸡来养着。   这时候还是两个人一只鸡的份额,老韩家人口多,所以养鸡也多。   按照人口,林岚家也能养三只半,加上韩青松身份特殊,养四只也没问题。   一般家里粮食都不够吃呢,顶多就是养两三只,下蛋换钱买油盐或者改善一下生活,不会养很多。   林岚觉得暂时养两只也行,多了老太太估计也不舍的给。   哪里知道两只老太太也不给。   韩老太太现在跟她说话特阴阳怪气,以前原主动辄就暴躁,显得老太太气定神闲特别有婆婆派头。可这会儿林岚冷静起来,又显得老太太不够看了。   “我说老三家的,看不出来你还是这样的人呢,你跟我耍心眼呢?我吃的盐比你吃的面都多。”   林岚笑了笑,“那老太太您可真不怕齁着,小心血压高啊。”   “你不是有钱嘛,都给你娘家啦?”没见她回娘家,老太太不死心见缝插针地要问问。   林岚笑而不语。   不给就不给,以后慢慢地自己抓呗。   反正现在还没粮食,自己也不能随便喂,冬天还不得饿死啊。   不过第二天韩青松就从别人家要了两只小鸭子回来,黄绒绒的特别可爱。   小旺几个孩子很喜欢。   “娘,小鸭子好,长大了能去河里找鱼虾吃,比鸡吃粮食少。”   “是的,鸭子好养活,不容易死。”   小鸡十只里面死一半是正常的。   林岚笑道:“那以后你们记得给它们挖嫩叶菜吃啊。”   小旺举手,“我放鸭子吃草吃虫虫,下蛋给娘吃。”   三旺笑道:“是得有人放,要不它们就跟着别家的大鸭子跑了,你还得小心它们把蛋下在外面。”   他见过不少这样的事儿,家里养一只两只的鸭子,出门就被别人家的母鸭子忽悠走,要多蠢有多蠢呢。   小旺一听如临大敌,立刻就追着两只小鸭子进行爱的教育,“大鸭小鸭鸭,我唱歌,你们下蛋哦。”然后就开始唱“门前大桥下,游过一群鸭……”   二旺说:“娘,你这是哪里学来的歌?”   林岚不承认,“那我咋记得啊,不知道听谁唱的了。”   那边麦穗在算一个鸭蛋几分钱,卖多少钱能买双皮鞋。   林岚看她一脸向往的模样不禁叹了口气,扭头却对上韩青松的视线。   他正在那边用树枝子拦一个小鸭圈出来,这样小鸭子回来就能在里面活动,不至于满地跑。   他看过来的时候眼神有些复杂又透着几分疑惑,林岚也说不清那是什么情绪。   她想着自己还跟他冷战呢,便很高冷地把头扭头去。   韩青松:…… 第18章 抓住偷吃!   这日傍晚下工回来,林岚照旧先回去收拾一下,看看小鸭子,帮着韩青松种点这个季节还能种的蔬菜。   “跟老太太说说能不能给小旺做一小碗面条吃?他肠胃弱,才拉肚子,粗粮不好消化。”小旺前天跟着哥哥姐姐出去乱吃野果子野草根结果拉肚子,虽然已经止泻但是蔫蔫的没食欲。   林岚心疼他就想弄点细粮吃吃,可家里粮食都在老太太手里把着呢。   韩青松也很关心小旺,“我和娘说说。”   他虽然不说,却看在眼里。林岚一身破旧的衣服,身上瘦得没有二两肉,那腰细得他一手能掐断。再看看自己几个孩子一个个面黄肌瘦。大旺三天两头不见人,跟个野孩子一样。二旺麦穗虽然略干净,可那衣服也是没眼看。更别说三旺,整天在河里泡着,身上只有一条破裤头。小旺眼睛不好,身体更差,瘦瘦小小,显得头大眼大格外可怜。   他打发二旺去跟嫲嫲说一声,给小旺做点面食吃,不爱弄面条,弄点面疙瘩也行。   等吃晚饭的时候,林岚发现别说小旺的面条面疙瘩,连之前的玉米面饼子都没了,竟然全都换成了黑乎乎粗拉拉的窝窝头。   她捏着个窝窝头试了试,记忆深处的那些吃苦画面都浮现出来,什么瓜菜代、什么淀粉、什么……吃了严重腹胀便秘,浑身浮肿……   这分明就是野菜窝窝头,甚至可能是掺了喂猪的地瓜叶、梗磨的粉面子吧?这是彻底吃糠咽菜了吧!   这才分家没两天伙食直线下降,敢情是不想让他们回来吃还是怎么的?   而且这农家饭也没什么技术含量,早饭把之前的饼子、窝窝头、煮地瓜之类的馏馏,若是有那心情也熬点稀饭,晌饭馏饼子等主食再盐水煮菜加滴浮油,晚饭没有菜会加黏粥之类的。   就算林岚前世不爱做饭,她也知道这些饭菜根本没什么技术含量。   可、大嫂做饭为什么那么难吃呢?   还不只是难吃,这几天——自从分家开始,她发现家里的伙食真的是越来越差。   现在赶上三旺说的揭不开锅的那些人家,什么“红薯饭、红薯汤、一天三顿饿得慌”。   看看手里这能打死狗的硬邦邦的窝窝头!   这种窝窝头里掺地瓜叶和地瓜梗磨的面子,三年困难期那个叫“淀粉”是一种代餐,人吃下去会便秘,严重的就全身浮肿甚至肚子都胀坏。   老韩家这是一夜回到解放前啊。   林岚心里来气,大人吃这个都不行,小孩子那么嫩的肠胃更会发育不良,更何况小旺还病着!   她瞅了老太太一眼,后者一副死样活气的说胃口不好。   几个大男人倒是没说什么,韩大嫂也默默地吃着,韩二嫂却只喝黏粥不吃窝窝头。   至于孩子们多半都喝黏粥,只有大旺在啃那难以下咽的窝窝头。这孩子又倔强又不爱说话,性子沉默得很,但是也从来不抱怨不挑食。想想他前世后来混黑,被枪毙……林岚心里一咯噔。   二旺和麦穗吃了两口,梗着脖子咽下去,后面的就不想再吃。   麦穗刚放下,韩老太太瞅着立刻骂道:“怎么还糟蹋粮食,嫌不好吃?这是没饿着你们,想想三年困难的时候,别说这样的菜窝窝头,就是干野菜都是好东西。多少人吃那棒子秸、豆秸、庄稼根磨的粉面子,你们还嫌这会儿吃的不好?”   三旺撇撇嘴,“嫲嫲,这、这吃的是啥啊,咱们村最穷最懒的那几家也不吃这个啦。”   这是猪食吧?   他把手里的窝窝头吃两口塞口袋里,打算拿回去喂小鸭子。   韩老太太怒道:“你们不当家,不知道柴米油盐贵,你们除了吃还知道什么?家里快揭不开锅了不知道啊?”   这么一骂,谁都不说话了。   林岚瞅瞅,等听见韩青松进院子的脚步声,她就问韩老太太,“娘,小旺这两天拉肚子,能不能做点细面汤给他吃?”   韩老太太啪的一声把筷子拍桌子上,“怎么那么多毛病,什么人就过什么日子,都是贫下中农,吃什么地主老财的饭?”   林岚装委屈道:“也没天天要,就生病了吃口。这样的窝窝头小旺吃了不消化。”   韩青松走进来,去一边洗手过来吃饭,他一听就知道怎么回事。   他问二旺,“跟嫲嫲说了吗?”   二旺撇嘴,委屈道:“爹,当然说啦,我说了好几遍呢。”   韩老太太没好气道:“说就有用啊?家里没有细面老天爷来说也没用。想吃以后再说吧。”   夏天才分的麦子,要说没细面那是不可能的。   韩青松:“没面就弄鸡蛋吃,我来做。”   “干嘛干嘛呢!”韩老太太火了,“统共就那么几只鸡,一多半还不下蛋。你现在也不赚钱,家里没现钱,还不得靠着几个鸡屁股当银行?你吃了,我拿什么换煤油盐?”   二旺撇嘴,小声嘀咕:“留着给小姑小叔吃呗。”   韩青松扫了一眼饭桌上。小旺蔫蔫的,麦穗一个小姑娘捏着个又黑又硬的窝窝头直犯愁,林岚穿着一身补丁摞补丁的衣服,比她对面的二嫂不知道寒碜多少倍。   他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酸酸的,有点刺疼,胸口也憋得慌。   “一个鸡蛋三四分钱。”韩青松坚持。   “咋滴了,你想跟娘算账啊,你是赚了钱那你整天不在家,不伺候爹娘不干活养家,不得拿点钱补贴啊?这一个季度的钱一分没拿回来,还要吃我的鸡蛋,有你们这么没良……”   “行啦,就一个鸡蛋!”老韩头一直没吭声,这会儿受不了了,“给孩子做个。都病了,你看瘦的可怜样。”   韩青松就进屋里去,林岚见状赶紧追过去。   韩大嫂也忙过去,“我来,我来!”   韩青松不在家,不知道家里行情,但是林岚知道啊。   她动作快,麻利地找到放鸡蛋的小瓮,里面都快满了,另外还有装面的缸,也还有一缸呢。   老太太隔阵子就擀饼烙饼,让带去县城给小儿子小闺女,家里是常磨面的。   一家子从老到小整天吃粗粮,就为了省细粮给他们俩呢。   韩大嫂还是慢一步,她尴尬得笑笑,拿了一个鸡蛋。   林岚顺势又拿一个,做了一次,怎么不得给小旺吃饱。   韩青松道:“大嫂,你吃饭,我来。”   做鸡蛋很快,锅底一碗水烧开,把鸡蛋磕进去,再烧开滚几滚就熟了,连汤舀出来捏几粒盐进去就行。   为了不惹众怒,林岚也不出去,而是把小旺叫到屋里吃。   小旺很懂事,小声:“娘你吃一个,我吃一个。”   林岚象征地喝了口汤,剩下地都喂给小旺。   外面老太太直酸,“他倒是知道给她娘吃,可不知道给嫲嫲吃。”   喂完小旺,林岚才过来自己吃。   她把窝窝头泡进黏粥里,看二旺和麦穗实在咽不下去,但是迫于老太太淫威也不敢丢下,就给他们眨眼,示意给爹吃。   她俏皮的样子落在韩青松眼里,他多看了一瞬。   二旺就把麦穗的也拿过去,悄悄地塞给韩青松。   韩青松又看了林岚一眼,默默地接过去自己吃了。   吃过饭男人们出去扎堆扯皮吹牛,女人们在家带孩子做家务。林岚带着几个孩子回家,路上她跟二旺和麦穗交代一下,让他们找机会看看大娘做饭,是怎么做的。   二旺一下子明白了,“娘,你说俺大娘故意做不好吃的给咱们吃呢?”   林岚示意他小声,“不是你大娘,肯定是你嫲嫲,生气咱们分家,不想给咱们吃呗。”   “真的?她咋这么坏呢!”三旺听着从一边挤过来,“我去看看。”   他扭头就往回跑,却被大旺一把拉回来,“都关门了,你跑个屁。”   他们出来的时候,二大娘就把门关上了。   大旺提溜着三旺走了。   到了家,林岚打发孩子们洗脸洗脚,然后把熏蚊子的艾蒿拿到门口,准备睡觉。   她把孩子们都赶回屋里,找机会单独和韩青松说话。   “这两天伙食你看到了吧?”   韩青松用水冲冲脚,“咋了?”   “咋了?你没看出来,从你回来分家以后,这伙食一天比一天差,今天连瓜菜代都拿出来了。”   韩青松想了想,“窝窝头有些粗。”   “只是有些粗?”林岚看着他,给他掰扯,“就算那几年,老太太他们也没吃过这种窝窝头!”   听她语气带着埋怨,韩青松领会到她的意思,“你觉得娘故意做这样的饭?”   林岚讥讽道:“怎么,你想不到吧。”   韩青松皱眉,对老太太这样的行径有些无法接受,又觉得老人家受过三年饥荒,基本都有这么个毛病,不舍的吃不舍的穿,“不该故意苛待孩子……”   毕竟晚上也给小旺吃了鸡蛋。   “切!”林岚翻了个白眼,除了对自己娘套着八百米滤镜的傻儿子,谁都能看出韩老太太不是个善茬好吧。   “你常年不在家,不知道情况,我也不和你多说,你自己好好瞧着吧。”整天不在家,还以为自己娘多通情达理呢。这一次回来还没看清?   老太太一句关心韩青松的话也没有,有的就是要钱,知道要转业就答应分家。   分家了什么都不给,韩青松弄来什么,她先要去。   这在明眼人眼里一看就知道老太太故意的。   以前原主能作,又软弱,老太太就乐得装个明白婆婆,可其实呢,她坏着呢。   她并不是要挑唆韩青松和老太太的关系,毕竟人家是母子,她只是想让韩青松看清楚,她和孩子在这个家里受的不公正待遇。   还有,让他看清楚,老太太并没有他以为的那样对他们都不错。   反正先给韩青松打个预防针,别以为是她搞事儿。   第二天她和二旺、麦穗、小旺几个悄悄嘀咕,让他们想办法看看大娘做饭。   这事儿不能让三旺知道,他是个直肠子,藏不住事儿,而且他听大旺的,大旺对林岚有很大偏见,不能让他知道。   结果二旺和麦穗好几次去那边也没看到韩大嫂做两样的饭,都是瓜菜代窝窝头,他们问其他的孩子也没问出什么。而且只要不是吃饭的时间,老太太看到他们就骂,让他们赶紧割草挣工分去。   孩子们都觉得可能是林岚多心,毕竟大家都吃一样。   林岚却不这样认为,按照她对老太太的了解,肯定有猫腻。   东间那两口大缸里都装着粮食呢,还有半间小耳房,里面也放着粮食,小姑不在家,老太太拿锁锁着,谁也不让进。   大嫂完全可以躲着三房蒸另外的饼子和窝窝头,至于孩子有老太太威胁,谁敢说话?   估摸着说话就得和他们吃一样的。   她暗中观察两顿饭就让她找到破绽,林岚略一思考就有了主意。   她要抓个现行,看他们还有什么话说。   翌日她起个大早,天还不亮就蹑手蹑脚下炕出门去老韩家。   院门关着。   她先溜达到屋后去,果然听见韩大嫂烧火拉风箱的声音,还有嘀嘀咕咕声。   然后她就听见韩二嫂压着嗓子喊:“高粱、小富快下炕了,赶紧起来吃二合面饼子,等会儿你三娘娘他们来了就只能吃地瓜叶窝窝头了啊。”   果然,背着他们玩这花招!   林岚想了想,赶紧回去叫二旺、麦穗一起往老韩家去。   韩青松起来挑水泼地种菜,看到他们问了句,“急匆匆干什么?”   林岚一挑眉,“给你找证据!”不抓个现行,你还不知道厉害呢!   到了老韩家,他们也不敲门,林岚直接从南边低矮的院墙翻过去,骑在墙头的时候恰好看到韩二嫂领着几个孩子在抢饼子,一边抢一边说:“谁去门口盯着,看着他们来了吆喝一声,赶紧的。快吃,快吃!”   林岚毫不客气地吆喝了一声,“你们偷吃!”   她冷不丁这么一嗓子喊出来,吓得院子里本来就心虚偷吃的女人孩子们一哆嗦,小富还把饼子掉在地上。   韩二嫂更是差点把饭笸箩扔了,她扭头看着林岚,眼对眼,见了鬼一样,一时间有点不敢相信,“老、老三家的、你、你咋来的?”   林岚发现了,在这个家里你不泼辣不行,该高冷高冷,该上手上手!   她跳下去一个箭步跑上前从韩二嫂手里把饭笸箩抢下来,“我说你们可真行啊。”   二旺和麦穗也爬进来了,“哼,不要脸!”   韩二嫂第一个反应就是想把饭笸箩抢回来,她还没吃呢。   韩大嫂却窘得满脸通红,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嘴唇喏喏着,“老三家的、来、来啦……今儿改善伙食,还说让孩子去叫你们呢。”   这丢人事儿也就老太太能干得出来,一开始她就不同意,这要是让老三家的知道,那不得笑死人啊。   关键用的还不全是鲜地瓜叶,很多都是去年干的,那口感真是谁吃谁知道,三年灾害的时候韩老太太都不肯吃呢。   结果老太太发狠说谁要是敢透口风,就让谁捞不着吃饭,包括小孩子。   所以她也只能啥也不说。   只是没想到才两天就让老三家给识破了。   实在是丢人啊。   韩老太太在炕上喊道:“咋啦,你以为津贴都是我花了?以前不都是补贴家里吃饭买口粮的?这一次没领钱,当然没饭吃!”   老韩家有一个算一个,那都是要上工赚工分的,但是不要忘了,还养着小叔小姑俩大活人吃饭呢,他们不干活不挣工分,口粮都是别人补工分或者花钱给他们补的。   不过老太太喜欢拿养11个孩子说事。   林岚也不和他们争吵,“那这么着,就把我们的口粮分出来,以后我们自己做饭吃。”   分粮食这件事儿提都不用提,韩老太太打死也不同意,不过这一次是她理亏,也不想让三儿子有意见,“要分也是等秋粮下来再说,这会儿都要断顿儿了,分什么粮食,折腾!”   韩大嫂默默地拿饼子出来让大家一起吃,低着头都不好意思看林岚,生怕林岚发疯又要寻死觅活,这要是让韩青松看见,肯定以为媳妇儿寻死也是被家里逼的。   这时候老韩头等男人也都起来,他们一个个尴尬得很,却假装不知道。   老韩头:“去把自留地锄锄。”说着拎着锄头就闪了,饭也顾不得吃。   韩大哥紧随其后,丢不起那人啊。   林岚看了看外头,二旺给她打手势,她知道韩青松领着小旺也过来了。   她拿着饭笸箩给二旺和麦穗分饼子,大声道:“我也把丑话说头里,要么就分口粮我们自己做着吃,要是不够挨饿也没话说。可要是不分口粮,专门给我们三房做猪食,下一次让我看见……”   她顿了顿,扫了韩大嫂、二嫂一眼,听着韩青松的脚步已经到了院门口,便大声道:“我就把锅砸了,把桌子劈了,谁也别吃!”   韩大嫂和二嫂两人吓得一哆嗦,孩子们也惊恐地看着三娘娘。   你婶子还是你婶子!   泼妇还是那个泼妇,更加凶悍了!   瞧那眼神,比母老虎还厉害!   说完这句话,韩青松已经走过来。   二旺立刻大喊:“爹你快看!他们做二合面饼子偷吃,等我们过来给我们吃地瓜叶窝窝头!” 第19章 抢回来!   韩青松顿住脚步,眼神冷肃地扫视着满院子的女人孩子,最后看向韩大嫂。   韩大嫂简直丢死人了,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尴尬地笑着,“老三,没、没的事儿。是娘今日说改善伙食,怕耽误干活就让早点做饭。没寻思着孩子馋先吃上了,没等你们。你看,爹也没吃,先干活去了。”   韩青松面沉如水,却什么都没说,一双深邃的眼睛却冷沉沉的,唇线绷直。   小旺赶紧跑过去拉着他娘的手,林岚塞给他一块饼子,还把笸箩里的饼子都分给孩子,让他们吃一个揣一个。   这时候三旺也从外面跑过来,疑惑道:“你们都走了干嘛也不叫我,俺大哥来家了吗?哎呀,你们这就吃饭啦,有二合面饼子呢!”   林岚立刻给他两个饼子,这小子能吃。   三旺嘿嘿一笑,露出小虎牙:“娘,俺嫲嫲今儿怎么这么大方呢。以前不是不舍的给咱们家吃嘛。”   听三旺毫无心机的童言童语,韩青松心里针扎一样,特别不是个滋味。   虽然他知道娘和媳妇儿不对盘,为了钱的事争吵,可他从来没想过在吃饭上还分三六九等,给自己孩子老婆吃最差的。   尤其林岚那句猪食深深地刺疼了他的心。   以前她只闹腾让他回家,闹腾把钱给她,却没说过这些。也是见面次数太少,七大姑八大姨加上亲朋邻居都来找他,他没机会和她多说几句话。好不容易晚上能说几句话,她要么抱怨要么躲着他,他都不知道如何和她相处。   他突然有一种深深的内疚感,也许他转业是对的,他为国效力忽略了家庭,以前不觉得如何,毕竟那是军人的职责。可回到家里,看到老婆孩子这样委屈,他又觉得卸下军人的职责,那他就是这个家的男人。   他要保护他们,给他们更好的生活。   他走到堂屋对着东间门口问道:“娘,这是你的意思?”   韩老太太一开始有些心虚,嘟囔道:“别听她胡咧咧,什么是谁吃过二样饭?你问问你大嫂,做野菜窝窝头她不吃?哪个孩子不吃?你少听那泼妇整天瞎叫唤,一天也不待消停的。”   说着她就来了底气,骂道:“咋啦咋啦,你还敢怀疑你娘,审问你娘了?你把亲娘当什么?当特务?你快把我抓起来吧,我生你养你还错了!”   被她这么无理搅三分地一闹,韩青松眼神都微微冷淡下去。   身份和地位的缘故,他做儿子的的确没法直接把老太太怎么着,林岚看在眼里,咳嗽了一声,也开始委屈地抽搭抹泪。   麦穗突然就哭起来,“整天那泼妇那泼妇的,干嘛总是这么骂我娘。我娘说的不对了?你就是不给我们吃。好东西都送县城给我小姑和小叔,他们在那里天天吃白面,俺小叔还骑着自行车去下馆子,俺小姑戴着手表整天臭显摆。隔三差五还让我去给她洗衣裳,不刚给她洗,还得给她同学洗,她讨好校长闺女,干嘛让我给她们洗衣服!”   她这么叫屈,二旺也开始控诉起来。   “三旺说的没错,俺嫲嫲就是不舍得给我们吃。过年吃饺子,小姑小叔吃不完还得留着早上再吃,我们一个人就吃四五个。那肉和白面明明也有我们的份额,干嘛不给我们吃?”   “俺娘说要给小旺看病,你一直不给钱,要不能逼得俺娘想那招儿?去年冬天,小旺发烧,管你要块钱去打针,你说什么这么多孩子,有什么稀罕的,还真当宝贝啊?给了两分钱就打发了俺娘!跟我们说没钱,过年就给俺小姑买了一双十块钱的皮鞋!还花五块钱买的工业券呢!”   二旺心思细腻善于观察,一件件一桩桩记得清楚,说起来也头头是道。   小旺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小嘴一瘪,也哇哇哭起来。   三旺啃着饼子愣了,挠挠头,疑惑道:“这么香的二合面饼子,你们哭啥呢?还有小旺生病了?啥时候的事儿?”   林岚:这粗神经的傻小子,除了凫水啥也不知道。   麦穗喷他,“你就知道吃,就知道往水里钻,你知道个啥?”   三旺被一骂,脑子突然灵光起来,虽然不懂是什么,但是他觉得只要跟着姐姐哭就对了。   于是他放开嗓门嚎啕大哭。   他虎头虎脑,嗓门洪亮,这一哭那可是惊天地泣鬼神的,还带拐弯的。   他一哭,感染力太强,太凄惨了,大房二房俩小的也跟着呜呜哭起来。   二房的小富是馋肉馋鸡蛋,可嫲嫲要给小姑小叔留着。   大房的小闺女谷米也是给姑姑做丫头使唤的,姑姑在家的时候,洗脚水都是她给端的。现在她要跟着下地挣工分,这任务才被嫲嫲分配给了麦穗。   老太太偏心小叔小姑这是有目共睹的,每次分了猪肉,老太太就亲自炖五花肉给那俩吃,他们却只能喝点油汤。   就这样,老太太还说得不偏心,说小叔小姑上学累,得补补,让侄子侄女们要多疼小姑和小叔。   啊呸!   老太太突然听着不对劲,怎么满院子都是讨伐自己的?   她气得跳下炕,骂道:“你们这些白眼狼,养大你们就是埋怨自己娘和嫲嫲的?有你们这样的?”   她一屁股坐在堂屋的板凳上就开始哭。   韩大嫂赶紧把她扶起来,“娘,你这是干啥,没埋怨你。”   韩老太太瞅着韩青松,“老三,你啥意思?这是找亲娘的不是?我好好的儿子不在家里伺候老子娘,跟着出去当兵,部队就这么教育你?让你不孝顺?”   韩青松:“没能在家里干活伺候二老,是当兵在外没有办法。我拿了津贴和工资,自己一分不留全寄回来的。一半养爹娘,一半养老婆孩子。”   韩大嫂赶紧打圆场,“娘,老三不容易。常年在外见不着老婆孩子,都和他不亲了,你再说这样的话,不是扎他的心嘛。”   韩二嫂阴阳怪气的,“我说老三,你是不是怨恨娘让你去当兵呢?咱爹娘病了,你确实没在家伺候,这也是事实,不用说那些有的没的。”   林岚看看她们,真是什么都让你们说了,“老太太让他去当兵,他赚了津贴和工资一分不落地寄回来养着一大家子。你们还怪他不能在跟前伺候头疼脑热的?想伺候头疼脑热,别让他出门当兵啊。这不,已经转业了,就在家里好好伺候吧。”   真是惯得些臭毛病,都是按你说的来,还怎么都不好了。   “忘了跟你们说了,这锅是我的!”林岚冷哼一声,就把笸箩塞给三旺,她跑去堂屋拿了个抹布就去提那口铁锅。   “你干嘛!”老太太吓了一跳,立刻就要去阻拦。   “老三家的,你放着!”韩二嫂也急了。   这口锅就俩补丁,好得很,以前的锅都五六个了,水多点就会滴答滴答漏,绝对不能让林岚给拿走。   林岚怒道:“我男人拿钱养着你们一大家子,你们过年分钱五块十块,总要少给我两块。吃饺子都不给我孩子吃饱,还让我闺女当丫头,我孩子病了也不给钱看病,我干嘛还惯着你们?”   之前韩老太太要锅的时候,大手大脚习惯的林岚还鄙夷:这么一口破锅,看你们那德性吧。   不过后来她发现铁锅对农家非常重要!   有些人家破锅都没有,还拿瓦锅、瓦罐做饭呢!   她凭什么便宜了他们!   她要抢回去!   韩老太太想去拉扯她,却被韩青松高大的身躯挡住了去路。   “老大家的,老二家的,给我拦着她!”韩老太太被韩青松扶着,分毫难动,顾不得骂韩青松就喊另外俩媳妇儿。   韩大嫂却不好意思,韩二嫂上去就抢,又被林岚一扭腰顶了个跟头。   韩二嫂滚地哭喊起来,她闺女儿子要上前帮忙,三旺几个孩子也冲上来。   眼看着就要打成一团,韩青松低喝一声:“住手!”   他声音本就磁性浑厚,这么带着怒气喝出来,可以说威力十足。   孩子们吓得都不敢上前。   林岚却已经憋着劲,一下子把锅给拔了出来!   之前韩大嫂蒸了二合面饼子,把水舀出来放在汤罐里留着喝,正要准备添水做第二次早饭呢,结果林岚就翻墙进来。   这会儿锅都凉得差不多了,林岚垫着块破抹布,真是毫不费力就给拔出来。   一口锅不过是二十多斤!   林岚很是得意。   “混蛋!你给我放下!”韩老太太跟被人剜了心肝一样嚎叫一声,开始寻死觅活起来。   二旺几个已经跑过来帮忙抬锅了。   这时候大旺从外面跑进来,见状一愣,喝道:“你们这是干什么?”   他本来以为他娘又在寻死觅活丢人,结果进来一看不是他娘,反而是他嫲嫲,他娘反而一副胜利者的样子在那里得意呢。   真是能耐了呢。他都惊呆了。   三旺塞给他一个面饼子,夸张道:“大哥,你来得正好,我才知道这锅是咱家的。”   “胡闹,看你们把嫲嫲气的!”大旺看了屋里一眼,视线在韩青松冷峻的脸上一扫而过,又扫了林岚一眼,后者跟个挓挲翅膀护鸡仔的老母鸡一样,真是丑死了。可他竟然……觉得很好看!   “你们太过分了!”大旺哼了一声,上前把锅抢过来。   他虽然年纪小,可力气远超过同龄人,自己端着一口生铁锅居然毫不费力。   “哎,那是咱家的锅!”林岚以为他帮着老太太呢,气得想踹飞他,这臭小子。   大家都以为他要把锅给装回去,谁知道大旺一把将锅扣在头上,对韩老太太道:“嫲嫲,我等会儿把锅给送回来!”   说着,他顶着黑漆漆的铁锅一溜烟的跑了。   众人:!!! 第20章 背锅侠   “我的锅——”韩老太太发出撕心裂肺的声音。   林岚忙劝道:“老太太你要大度些,看开些。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也不能强求,这不是您老人家劝我的话嘛。”   原主要钱,老太太就是这么说的,那时候不知道多高高在上呢。   “你、你——”   韩大嫂忙劝道:“弟妹啊,别说了。”   韩二嫂也哭起来,又闹成一团。   正吵吵着,韩二哥和大哥回来了。   这时大旺又扛了另外一口锅跑回来,俩人从远处看着,就好像一口锅倒扣着,底下生出了两条腿,跑得还很快。   韩二哥纳闷道:“大哥,你瞅着那锅咋还长腿呢?”   韩大哥道:“哪个皮小子呢。”   说着,大旺已经顶着锅跑过来,从锅的破眼里看到两人,喊了一声就往家跑,前面有门槛他看不到,踉跄了一下差点把锅甩出去。   韩大哥惊呼:“小心门槛!”   大旺已经自己稳住,“放心,不会砸了锅的。”   他跑回堂屋,也不要别人帮忙,整个人双臂发力,一下子就把锅给装回去,自己半个身子都扎进去。   也得亏他比同龄人力气大得多,否则还真是吃不消呢。   装完了,他拍拍手,顶着一脸的锅底灰,对正嚎哭的韩老太太道:“嫲嫲,我把锅安上了,你也别哭。你不是说只有那些窝囊废才屁也不是的整天就会寻死觅活地哭嘛?”   不用说也知道那窝囊废说的是谁了。   林岚:……我这么小心眼的,会记仇!   韩大哥兄弟俩进来,见状也是愣了一下,“这是咋了?”   韩二嫂立刻跑过去告状,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通,老三夫妻俩把锅抢走了,还埋怨老太太当年让他替哥哥们去当兵。   “他以为在家里伺候老人就容易呢,当兵才是享福呢……”   看她还要颠倒黑白,而韩青松不善言辞大男人也不方便和女人争辩,林岚就看不惯了,直接把韩二嫂怼回去,“饭是大嫂做的,老太太病都是大嫂伺候的,你除了吃你干啥了?你要不要把吃了我们的都还回来?不在家里干活伺候爹娘是俺们爹自愿的吗?还不是赚钱养这一大家子?”   听见林岚的话,韩二哥也不乐意,“我说老三媳妇儿,你咋说话呢?叫你这么说,我和大哥在家里伺候爹娘还有错了呗?”   林岚冷冷道:“你们没错,是他错了,就不应该去当兵,就应该在家里和你们一样伺候爹娘,也不用落埋怨。”   这么看,大家似乎对韩青松在外面当兵,反而有怨言,攀比他不用在家里上工,不用伺候老的,不用听老的骂。   可怎么不说他是谁替你们去当兵?   怎么不说他赚了钱,养活着你们?   韩大哥一直想劝却插不上口,急得团团转,“这是咋说的,这是咋说的,一家子兄弟干么说这么伤感情的话儿。”   “这是怎么啦?”外面传来老支书韩永芳的声音,他拎着一袋子粮食走进来,“前会儿青松跟我说家里粮食紧张要借袋子顶到下秋粮,我赶紧给送过来。”   韩青松跟韩永芳点点头,“多谢大爷。”他接过那袋子苞米面,他也不看其他人,只对林岚道:“走,回去做饭。”   “干什么,你这是干什么!反了你了是吧。”韩老太太凶巴巴地叫着。   韩大哥和二哥也愣了。   韩二哥一把拦着韩青松,“老三,你咋说话呢,娘不是说了收了秋粮再分口粮,你现在就分这是干嘛。你这不是戳娘的心口窝嘛。当儿子的,哪里能这样。”   虽然分家势在必行,他们也乐意分家,可分也得是老太太把泼妇分出去,却不能是老三心怀怨恨分出去。   这两者差别很大,外界说闲话的重点也不一样!   谁不是要面子的,怎么能被人说三道四?   韩大哥也道:“老三,别这样,不好看,让人家笑话,大爷还在呢。”   韩永芳道:“我还有事,先走了。”   他来得快去得快,除了那一袋子玉米面,根本不像来过的样子。   韩青松道:“那边支了锅也得做饭。”   林岚麻溜地从他手里把玉米面接过去,这可是他借的,总不能给大家伙儿吃了回头让他们自己还吧。   大旺又一把抢过去,也不和林岚说话,和二旺麦穗一起抬着飞奔而去。   林岚:……   三旺一看也不哭了,用袖子一抹眼泪,赶紧把笸箩里的二合面饼子收拾收拾,用自己衣襟兜着,也追着大哥跑出去。   林岚领着小旺在门口碰到老韩头。   其实老韩头已经回来一会儿,只是觉得丢人,在一个草垛外面没露脸。   也因为他站在这里,邻居们才不好过来看热闹。   见林岚几个抬着粮食出来,他才不得不露面,拉着脸一脸怒气,看起来像要打人似的。   韩青松三两步走过去。   老韩头并没有打人,他背着手捏着烟袋杆子没好气道:“行啦,别出样子让人家笑话,一家人还说外道话。以后让老三家的一起做饭。”   一起做饭,这是变相地道歉,以后大家吃一样的,没个二样饭。   当爹娘的要面子,再错也不会跟儿女认错的。   林岚看着老韩头那沟壑纵横的老脸,那上面满是岁月的痕迹,她对老韩头没啥意见,合格的农家大家长,话不多,勤恳能干,为人也算厚道,要说唯一一点就是不能把老太太约束住,当然这也可以说他疼媳妇儿。   她刚想卖老韩头个面子,屋里老太太已经跑出来,受了天大委屈似的,“我当媳妇儿那会儿,天天吃猪食喝刷锅水,我说什么了?我老婆婆……”   林岚当下一点面子也不给了,淡淡道:“爹,您回来啦!我去给孩子做饭了,还得上工呢。”   说完她领着小旺就走了。   看他们走了,韩青松也跟老韩头招呼一声就要跟着回家。   韩大哥看爹那难看的脸色,就想再劝劝,让韩青松多顾念一下爹娘的脸面,这要是走了,那四邻不得笑话啊。   韩青松瞅着老婆孩子绝然的背影,果断道:“大哥,我家去做饭了。”他追着林岚和孩子的背影去了。   没想到老三这么不给爹娘面子,有了媳妇就忘了娘,老太太拍着腿骂:“养儿子有什么用,都说养儿防老,我看是要气死亲娘的。一个个有了媳妇儿忘了娘的白眼狼,连口锅都……”   “行啦!别没完没了!”老韩头耷拉着脸,瓮声瓮气道:“你要是不想让你儿媳妇儿老了以后,整天在儿孙面前讲咕你这个老婆婆,你就这样!”说完他背着手气呼呼地去堂屋抽烟。   自从老婆婆死了老头子就没跟自己说过重话,家里事事都是她说了算,这会儿老头子突然硬起来,老太太倒是退缩了,委屈得跟什么似的。   韩大嫂两口子倍尴尬,忙着劝爹娘别生气。   韩二哥两口子却数落林岚,“这老三家的,就没个消停时候。非要闹腾老三回来,回来也不消停,这个家早晚让她闹腾散架了。”   “可不是咋的,你看她那样,还要把锅砸又把锅抢回去。这么看咱娘让把锅换了,她怀恨在心呢。”   “还有那个大旺,小白眼狼,娘白对他好了!”   韩大哥:“行啦。”   做二样饭也太过分。   他知道爹好面子,就道:“等吃了早饭我去跟老三说说让他别误会,爹娘对孩子都是一样的,手心手背都是肉,哪里还分二样?”   韩二嫂哼道:“大哥,你做好人,咱们就是恶人?分明就是她不对,自己挑事儿。”   老韩头在屋里扬声道:“谁出这么个骚主意,一家子人,还要做两样饭?当谁是要饭的呢?”   韩大嫂韩二嫂都不说话了。   很显然这是老太太吩咐得呗。   韩老太太也觉察老头子这是怪自己呢,她不服气一拍大腿,“老二家的,都怪你,要不是你出这个骚主意……”   “娘——”韩二嫂委屈极了,怎么还赖她呢,还不是老太太看老三家的不顺眼,不想让她吃得那么舒服自己就顺口附和一句?   怎么还怪她?   “就是你!我一个做娘的,做嫲嫲的,还能苛待孩子。就是你这个二大娘、妯娌,净出骚主意!行啦,别吵吵把火的,家里还剩一些窝窝头,就让老二家的吃完。”   韩二嫂撞天屈嗷一声,冲回东厢哭去了。   …………………………   林岚领着小旺一口气回了家,虽然有点累,却很开心。   “娘,咱们自己做饭!”孩子们欢喜雀跃。   “大哥呢?”林岚看了一圈,没看到大旺。   这孩子今天挺让她惊讶的,原本以为会帮着老太太骂她呢,没想到反而临阵倒戈。   三旺把兜着的几个饼子往灶台上一放,“俺大哥放下粮食拿着个饼子割草去了。娘你看,剩下的我都给拿回来了。嘿嘿。”   林岚:这孩子神经粗却也实在,挺好。不过大旺是不好意思,还是对她没和解呢?   她道:“咱们做个菜汤配饼子,等晚上我再给你们烙饼。”   “好啊,好啊!”孩子们很开心。   麦穗主动去拿草烧火,二旺帮忙刷锅,小旺还帮着拿水瓢舀水让娘和面。   这时候韩青松进了院里,手里还捧着一把豆角两根黄瓜一个茄子俩西红柿。   没想到他回来了。   林岚心里舒服一些,原本以为他会留下安慰老太太呢,她拿一个葫芦瓢去接他,“你摘这么多,老太太不得骂啊。”   她每次都偷摸掐一把。   韩青松看着她,“二大娘和有个婶子给的。”   哎哟喂,看人家这人缘,长得俊就是占便宜啊。   她愉快地接过去。   韩青松欲言又止。   林岚知道他的心思,肯定是不好意思呗。   之前她说老太太苛待三房他不信,现在事实摆在面前证明他错了,是他娘做得不对,这就等于让他出丑嘛。   男人自尊心那么重,很少人肯认错,不无理搅三分就是好的呢。   她本意可不是为了让他难堪,只是想让他了解真相而已,自然不会得理不饶人,更不想激化夫妻矛盾。   再说,她也没想过让韩青松明着跟老太太撕破脸,他不是这样人,当下的风俗也不允许他这样。   谁要是这样对自己老子娘,老支书能开大会当众扇耳光。   “你洗手吃饼子去吧。”   韩青松:“我来吧。”   他把水瓢拿过去洗菜,等洗好给林岚的时候,说:“这事是我不好。”   林岚低头切菜,“都是一家人过日子,哪里有谁好谁不好的,我也不是非要争个谁对谁错,只望你以后多顾着孩子们就是。”   她原本还寻思把锅抢回来,他肯定得生气跟她翻脸呢,没想到他不但没翻脸还帮衬一把。   照这么看,也不是无可救药的。   韩青松点点头,“我明白。”   既然回来了,自然要护着老婆孩子周全,以后一家好好过日子。   那边麦穗把水烧开了,“娘,好啦。”   林岚赶紧把西红柿丢下去,熬个西红柿汤,可惜没有鸡蛋,家里也没有油。   就算这样,孩子们也很开心,因为这是第一顿自己做主的饭菜。   那一锅西红柿汤上面飘着金红色的西红柿油,再扔点小葱,红的白的绿的,哪怕没有鸡蛋也特别漂亮,很有食欲。   “好吃!娘做饭好吃!”   “比大娘做饭好吃多了!”   林岚笑得颇有老母亲的慈祥派头,“别乱说,你们大娘做饭其实很好吃的。”   人家就是不拿真本事。   吃过饭赶紧去上工,孩子去割草,家里养着小鸭子呢,还得弄点嫩野菜给它们吃。   晌午快下工的时候,韩大嫂找着林岚,“弟妹,家去和我一起做饭。爹吩咐的呢。”   林岚不接茬:“大嫂,我哪里会做饭啊,早上就给孩子们弄了个水煮洋柿子,难吃死了。”   “那也比我做的好吃。我自己知道自己做的啥样,快走吧,晌饭得快。”   她身为大嫂,要负责家庭和睦,调节矛盾,老婆婆交给她的任务,只能硬着头皮上。   林岚却还是挣开,笑着说:“嫂子你可别多心,我早上活了点苞米面还没弄完呢,不弄的话就臭了,我得赶紧回去给烀熟。”   韩大嫂一把拉住她,语气带着请求,“弟妹,嫂子拜托你啊,不和娘置气,哪里有晚辈跟爹娘置气的?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咱老婆婆是不那么地道,可怎么说也是咱婆婆,咱总也不能越过她去。这要是让她闹起来,对三弟的名声也不好。”   这就是变相劝她翻过这篇。   林岚道:“大嫂,有些事儿我真挺生气的,反正我本来就是泼妇名声不好,也不会为了名声委屈自己讨好别人。我直接说吧,我就想分家自己做主,不想那么多人在一个锅里搅和。这么好的机会,大嫂你不想啊?”   韩大嫂苦笑。   要说分家,她比任何人都想好吧。   但是长子长媳,除非老的说要跟着小的,把大的分出去,那就必须要长子长媳跟着养老的,她敢说?   韩大哥得当场翻脸,别看他表面老实巴交的,其实照着老三差远了。   林岚想着大嫂日常对她的照顾,也就没硬着拒绝,大嫂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但是到了家以后,可就由不得他们。   林岚和韩大嫂进了家门,男人们还没回家,正好看到二嫂在那里啃窝窝头,啃得眼泪鼻涕都下来了,那个委屈啊。   林岚笑道:“二嫂,你这么喜欢瓜菜代窝窝头啊。”   这几天韩二嫂一个不吃,林岚都看着呢,这会儿怎么吃起来了?   想着她问自己农药啥味儿,自己问问她窝窝头啥味也不算落井下石。   韩二嫂恨恨地瞪她一眼,翻了个大白眼没接腔,只把窝窝头嚼得嘎吱响,就跟啃谁的肉一样。   做饭林岚是不会做的,这辈子她都不想给老太太做饭。   林岚直接走进东间。   老太太贴着膏药长吁短叹,无非就是说自己命苦,儿子不孝顺,媳妇是母夜叉之类的话。   林岚看了老太太一眼,毫不客气地戳穿她,“我说老太太你也甭演戏,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这会儿呢,不管你怎么的,我是再也不会寻死祸害我自己个儿。你们谁让我不痛快,我就变着法儿的祸害你们。我就是想分家,哪怕吃糠咽菜,我自己做主吃得也舒坦,用不着在这里吃不饱穿不暖还天天被人白眼骂来骂去。”   韩老太太气得直哆嗦,“你、你……你……”   要反驳她,却找不着机会。   林岚小嘴叭叭起来自然不是一个只会翻来覆去说那么两句白眼狼不孝顺之类话的农村老太太可比的,她不间断地道:“既然都分家那就得分得清清爽爽,房子分,粮食分,家什儿分,还有家里的存款也要分。我们的口粮肯定要拿回去,不给的话那就秋粮多分一些。”   “你、你想不养老……”老太太使劲喊。   林岚自然不会被她打断节奏,接着前言继续道:“还有孩子爹赚的津贴,这么些年你手里攒了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你不要跟我说什么小姑小叔上学花钱的话,这个我不听!我们有养爹娘的义务,没有养着两个废物的义务。我自己孩子吃不饱穿不暖,没学上,没钱看病,凭什么养着别人?你手里的钱,应该至少给我三百。”   “做梦,做梦!滚滚滚!”韩老太太几乎要疯了。   韩二嫂捧着窝窝头直接哑巴了,要说风凉话骂人都忘了,满心里都是:我的娘啊,泼妇去阎王爷跟前是换了张嘴吧!   韩大嫂在一边呆若木鸡,原本还想劝这会儿张着嘴都合不拢,脑子都不会转了,不知道要说什么。   老三家这嘴巴是怎么长的,以前就会撒泼,车轱辘话翻来翻去,要么就是我不活了吓唬人。   今儿这是要上天啊!   听听她说的那些话,都是自己想了很久但是怎么都说不出来的话。   人家咋那么会说呢?   每一句都说到她心坎里了。   就是啊,他们凭什么养老的还得养着两个废物啊。   小叔小姑说好听是上学,说真话那就是抖擞的,学习不好上什么学?   “你要是不同意,那咱们还得请支书大队长裁决。把这些年的事情,一件件一桩桩说得清清楚楚的,到时候该怎么断就怎么断!想让我们一直给你养儿子闺女,没门,我自己还有五个养不过来呢!”   韩老太太已经开始捶着胸口直抽抽。   这一出大家也见多了,只要讲不过对方,又气得要命,她就这样。   林岚也不惯着她,“还有一件事我得跟老太太说在头里。既然已经分了家,养老的事情我们也不会推辞。但是,养老也得商量好,从什么年纪开始养,四个儿子怎么养,是轮流养,还是各家凑份子。不过我觉得在还没有和其他儿子分家之前,我们是不会交工分和粮食的,毕竟我们也不知道是养老的还是养别人不是?”   林岚怒视着韩老太太这个罪魁祸首!   小姑小叔花着三哥的钱,结果呢!   他们不但不感恩,反而贪得无厌,觉得理所当然,等三哥转业没有津贴以后,他们立刻就埋怨挤兑他。   这些都和老太太是一脉相承!   按照故事里,小姑把麦穗当丫头使唤,却还把麦穗教得虚荣又扭曲,原主看不明白还以为是好事惯着捧着。而大旺跟着小叔混,羡慕小叔在学校呼风唤雨,骑着自行车穿着绿军装像个人物,结果就被带着打架斗殴不学无术。   否则,就原主那没见识的农村妇女,怎么可能把几个孩子教得那样?   被惯坏的孩子,如果在乡下巴掌大的地方,无非就是好吃懒做,一旦跑到城里见了世面被人领着走上歧途,是最容易堕落的。   之前她和孩子们没多少感情,觉得只要改变未来即可。   可这些日子的相处以及老太太的过分,让她非常生气,她决定不但未来要改变,过去的账也要算! 第21章 馋婆娘   把韩老太太骂个狗血淋头,林岚做全身spa一样舒坦,拍拍手哼着小曲走了。不走还等大家都回来,看老太太上演告状戏码?   韩老太太歪在炕上起不来,指着林岚的的背影抖得像帕金森一样。   林岚朝着呆若木鸡的大嫂和二嫂笑了笑,“二嫂,窝窝头慢慢吃,别噎着。”   她走出屋子,就见二旺在门口探头探脑,麦穗则领着小旺在院门口那里张望,大房二房的孩子们看她的眼神都不对了。   哇喔,还有人敢骂嫲嫲呢!   林岚看到自家孩子心里涌上一阵暖意,“没事,回家烙饼吃去。”   她领着几个孩子出了院门才有点心虚,寻思韩青松知道会不会跟她打架?   算了,管他呢!   只要不动手,韩青松那个笨嘴拙舌的一百个绑起来也不是她的对手。   二旺眼尖见大旺在草垛后面,喊他:“大哥,你躲那里干嘛呢?”   大旺骂道:“瞎了你的眼,我又不是小偷我躲什么?我抓知了呢。”他蹭蹭地上了旁边的梧桐树,把原本嘶声叫的知了全吓飞了。   林岚:“……”   她抬头看了看,大旺躲在树杈上不露面,她道:“大旺,家去吃饭了。”   树上传来闷闷的声音,不知道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林岚也不想逼孩子太紧,“三旺呢,又去凫水了?大旺你看着他点,不许自己去南边大沟,太危险了。”   这个熊孩子,有水就是娘,家里鸡飞狗跳啥也不知道。   路上麦穗笑道:“娘,俺大哥不好意思呢。”   二旺撇撇嘴,“他那是心里有愧。”   “别这样说你大哥,你大哥是个好孩子,咱们家的锅还是他扛回来的呢。”   小旺笑道:“还有苞米面。”   林岚寻思,大旺这是冷眼旁观自己的改变?这小子!   到了家,她发现灶台上居然有半酒瓶油,还有俩鸡蛋,一小篮子各色蔬菜。   林岚往外看看,也没见到韩青松,不过肯定是他弄的。   “烙饼咯,烙饼咯!”孩子们高兴得跳起来。   林岚笑道:“今儿做韭菜炒鸡蛋,锅边烙饼子。”   难得这个季节还有这么水灵的韭菜,炒鸡蛋是它最好的归宿。   她前世虽然厨艺不算出众,做点小吃哄哄孩子还是会的。   她把韭菜切碎,又把两个鸡蛋都打进去,加点盐搅拌均匀,然后热锅加一小勺油。   油太少在锅底看不见,林岚干脆放下勺子,拿瓶子那么豪放地一倒。   众娃娃:“!!!”   一个个嘴巴都合不拢。   小旺爬锅台上往里瞅,“你们看啊,油也能照影影儿!”他朝着锅里的一汪油瞪眼龇牙。   麦穗一把将他拖开,“别把哈喇子滴进去。”   “娘,这油都够俺大娘炒半年的菜了。”二旺实力演绎目瞪狗呆,太震撼了。   韩大嫂炒菜不加油,盐水煮熟加几滴油花就行了。   林岚有点不好意思,前世大手大脚习惯了,一下子改不过来,估计以后自己泼妇之外还得加个嘴馋的恶名。不过她还是要给自己找找场子的,“炒鸡蛋油少了不香。与其吃一百顿没滋味的,不如吃两顿有滋味的。”   孩子们哈哈笑起来,都说要香的。   二旺却担心以后家里会不会刚打了油就见底,然后一年就干眼馋,跟村里那些馋老婆家一样凄惨。   艾玛,这么想着他就一个激灵,赶紧道:“娘,以后我帮你做饭吧。”   麦穗以为他想做饭偷吃呢,赶紧道:“哪有老爷们做饭的,我是女孩子,当然我做。”   林岚却觉得二旺做饭挺好,谁说就得女孩子做饭?   想着麦穗前世虚荣成性,不学习不上进,整天就想打扮得花枝招展享受男生众星捧月女生嫉妒的虚荣感,林岚就有点头疼,寻思洗脑要从小做起,时时刻刻掰正她。   “闺女,没人规定必须女孩子做饭做家务,女孩子好好读书自尊自爱,比什么都重要。”   麦穗不懂,“咱村儿都是女人做饭啊。”   二旺也笑话,“嫲嫲说好吃懒做找不到婆家。”   林岚切了一声,“你小姑比谁都好吃懒做,她咋不说呢?我跟你们讲,你想找个什么样的人,就能找个什么样的人。 ”   麦穗哈哈笑道:“那我想找个家里有吃不完的白面,吃不完的油,花不完的各种票票。”   二旺:“不害臊,你找人家就要你啊。”   “那又咋啦。”林岚道:“志向要从小立嘛。我和你们说,你想找什么样的人,首先你就得是什么样的人。比如说你不想做饭还想吃好吃的,你就得是个会吃的,这样才能找人给你做好吃的。你想要吃不完的白面吃不完的油,那你就得有这个眼界和本领去跟这样的人打交道。你要是不读书,一辈子也就跟村里集上人打交道,顶好就是找个司机屠户。可如果你好好读书,以后考上高中,那就能在城里打工,再努努力考个师范、大学甚至是名牌大学。喝!那可了不得,接触的人就是上层人士,活动圈子也是文化人,米面油那不是小事儿么。所以啊,一切取决于你们自己!”   林岚点了点麦穗的鼻头,“比如明明上高中呢,整天不思进取就好打扮,盯着班上那几个小干部家的混混二流子,有什么用?”   麦穗恍然大悟,“娘,你说我小姑吧?”   林岚:我说的明明是你!   小旺:“娘,我要听最好听的声音!”   林岚亲亲他小脑门,“那你呀,先要练成一双会听的耳朵。”   小旺立刻侧耳倾听,“娘,糊啦!”   林岚:“艾玛,就跟你们几个扯犊子,赶紧的!”   一阵手忙脚乱,油锅滋啦,韭菜鸡蛋终于炒好了。   林岚先把炒鸡蛋盛出来,让孩子们吃点解解馋,又就着油锅添了半瓢水,再把摘洗好的豆角、茄子倒进去加点农家酱扒拉扒拉。然后把活好的玉米面团城饼子,压扁扁的,蘸盐水烀在菜边上当烙饼。   小旺和二旺也抢着要按饼子。   小旺摁了几个小爪爪让娘给烀上。   现代吃的农家地锅鸡,就是这样烀饼子的,等以后她也要想办法弄肉给孩子们烀上这么一锅。   锅里是肉,边上烀饼子,多香就不用说了。   她一边想着还跟孩子一起吞了下口水,贴好饼子盖上锅开始焖。   很快那香味就飘出来。   “娘,做什么好吃的这么香!我大老远就闻着了。”三旺扛着一根木棍挑着自己的衣服草鞋,只穿着一条裤衩从外面跑回来,迫不及待地冲进屋里,看见桌上有一瓦盆韭菜炒鸡蛋立刻两眼放光,伸手就想去抓。   二旺啪的一下子打开他的手,“整天在水里瞎游荡,你捞几条鱼回来。”   三旺拍拍小胸脯,“没问题,晌后就去捞。”   林岚赶紧嘱咐他,“不要整天泡在水里,多危险不知道呢。那水里有蚂蝗,叮了你怎么办?”   三旺不以为然,“才不会呢。”   “你说不会,叮了你就晚了。还有不许往南大沟去,只需在西河里玩。”   水深和水浅不一样。   三旺还想狡辩,这时候韩青松从外面进来。   他瞅见了,破天荒主动招呼:“爹,快来吃韭菜炒鸡蛋,可香了。”   吃都没捞着吃呢,就说香,二旺直乐。   韩青松洗了手进来,见酒瓶里的油用的差不多,就道:“以后屋前屋后种点花生。”   花生出油多,也能补贴一下,要不的话就只能等年底队里分。   乡下和城里不一样,不能像城里那样按月买。   林岚看看他的表情,应该不知道自己骂他娘的事儿吧。只要他没当面听见,别人转述她就可以耍赖别人添油加醋,自己只是去说说分家的事儿而已。   结果韩青松没事儿人一样,可能是不知道。   林岚索性不去想,对韩青松小声道:“自己种那几棵能顶啥啊,有没有别的路子弄点粮油……啥的,分那点不够解馋的呢。”   她有点心虚,这么教唆韩青松走关系捣腾物资可是犯错误呢。   二旺还在一边操心,这么馋真没问题吗?   谁知道韩青松并没有生气,反而点点头,“我来想办法。”   靠分的这点根本不够一大家子吃的,这点是明摆着的。   分家以前老太太把着大家都没得吃就算了,现在已经分家,自己做主,当然要让孩子吃的好点。   更何况老韩家还养着小姑小叔俩不挣工分的,摆明就是让全家人勒紧裤腰带整天挨饿,也不怪孩子们的日常状态就是:“娘,好饿,什么时候吃饭。”   分了家,韩青松就想第一件事让老婆孩子吃饱饭,不用再像以前那样天天挨饿。   见韩青松答应那么痛快,林岚有点惊讶,原本寻思他那么讲原则的人,肯定得骂她想歪门邪道,会被割资本主义尾巴呢。   既然他态度不错,林岚决定乘胜追击,“咱们都分了家,是不是让大队给分户口?”   她看出老太太的意思是分家不分户,粮油副食品的本子还归老太太拿着,那样自己就不能做主。   有户口本才给别的本子,这样工分才算自己的,秋粮也能分到自己家来。   要是韩青松说以后再说,她就自己去办!   谁知韩青松又点点头,“吃了晌饭就去说。”   林岚:这么听话?   难道是被老太太寒了心?想想剧情,他原本是被老婆寒了心,结果现在反而被亲娘寒心。   这就有点好笑了,林岚颇为幸灾乐祸。   林岚看看外面,大旺还没回来,问了问,三旺说从嫲嫲家扛了饼子跟柱子在外面野呢。   三旺出卖大哥向来不留余地的。   林岚对韩青松道:“大旺整天在外面野也不是个事儿,是不是得跟老支书和校长商量一下,把几个孩子都送学校去?”   上了学大旺不能出去跟人家胡混,三旺也不能整天泡水里。   一说上学三旺非常抵触,立刻就开始打马虎眼,呜呜啦啦的。   韩青松看孩子对上学兴趣不大,想以前她说神经病在家里抖擞不开才去上学,现在又大转弯让孩子上学,只怕孩子一时间接受不了。   他道:“看看再说,先吃饭吧。”   虽然韩青松话不多,也不善说笑,平时还挺严肃的,并不耽误孩子们高兴,分家自己吃饭,林岚做饭又花心思,他们吃得格外香。   “娘烀饼子,比以前过年吃得还香,还高兴!”三旺高兴得呲着大白牙。   麦穗笑话他,“比吃饺子还香?”   三旺挓挲开五指夸张道:“当然,吃饺子我就能吃五个!刚馋去了,哪里有吃娘做的饼子好,还有韭菜炒鸡蛋呢。”   二旺指他的脸,“你一个人吃一家子的酱,怪不得嫲嫲不给你吃。”   三旺每次吃酱都吃一脸,老太太骂着也不改,索性不给他吃。   小旺就举着手里的饼子去蘸三旺脸上的酱。   林岚赶紧拉着他,“脏,吃碗里的。”   “娘,你咋还嫌我脏!我天天洗得虱子都不爬,全村木有比我再干净的。”   这时候俩只小鸭子摇晃着屁股在堂屋门口嘎嘎地叫着,探头探脑的。   林岚道:“它俩也天天在水里泡着。”   三旺嘟着嘴用手指头把脸上的酱抹下来自己吃掉。   麦穗和林岚又嫌他脏,一叠声地逼着他去洗脸,满屋子充满了欢快的笑声。   韩青松一时有些愣怔。   就在这时韩大哥和韩二哥推门进来,韩大哥笑道:“吃饭呢。”   韩二哥却阴阳怪气地哼笑一声,“我说老三啊,一分家你挺恣儿啊,吃什么好吃的呢,也不先给娘送碗去?”   一看到他们,林岚顿时紧张起来,不会是老太太让他们来打架的吧? 第22章 偏心媳妇   这时候韩大哥还有些愣神呢,之前他和二弟站在木栅栏院门外,听着屋子里飘出来的欢声笑语,心里可以说很不是个滋味。   想想以前天天打得鸡飞狗跳,一天也不开心,这一分家就高兴得欢声笑语,总让他觉得有些扎心。   但是老三家的真不一样了。   从前只会拉着脸不是说丧气话就是骂人,何曾笑过。   这会儿不但说话和气,还把孩子带的满屋子喜气洋洋,跟换个人一样。   这也是好事。   看来夫妻真的不能分离太久啊,以前觉得老三当兵挺好,可以补贴家里,还是家里的荣耀。现在看老三回来,虽然不能当军官,可一家子高高兴兴的,比什么都强。   这么想着他觉得三弟转业挺好,他支持!   林岚忙跟着韩青松迎出去,她看韩大哥手里端着个小笸箩,里面放着几个二合面的饼子,不禁有点纳闷,这可不是老太太的作风呢。   不过看着韩二哥在那里一副酸溜溜的样子,她又戒备起来。   韩二哥心里那个酸啊,真是除了嫉妒就是嫉妒。   以前有老三的津贴勾着他不想分家,这会儿老三都转业没钱,他才是第一个想分家的呢。   可惜,之前自己和媳妇儿俩装好人,讨好老太太,这会儿说分家等于拿巴掌抽自己嘴巴子呢。   老太太对他可没有小四那么好,得指着鼻子骂死他。   所以他真是越想越憋屈啊。   本想来老三家看看刚分家的七口吃没的吃,喝没的喝,不知道得多狼狈呢。   结果隔老远就听见人家笑得那么开心,他这心里就不得劲。   这会儿看着他们在那里吃什么吃得眉飞色舞,他更来气。   可不就酸话连篇?   “我说老三,就算哥哥没去过部队,也知道百善孝为先,你……”   林岚对他可不像对大哥那么客气,一把将靠在墙边上的半秃扫帚抓在手里,冷冷道:“要是不说人话就免开尊口,哪里进来的哪里出去,别等我大扫帚招呼你。”   “老三家的,你怎么说话呢?”韩二哥下意识退了一步,生怕林岚真打她。   这泼妇别看装得人模人样的,骨子里肯定还是那么凶悍。   韩大哥对二弟道:“你先回去,我和三弟聊聊。”   韩二哥还不乐意,“大哥,我也有话要交代三弟呢。”   他扭头看韩青松,“三弟,不欢迎二哥啊?”   韩青松:“二哥多心了。”   韩二哥还想往屋里去看看他们吃什么,二旺已经拎了两个木墩到门口,“大爷、二爷坐吧。”   韩大哥赶紧道:“娘怕你们做饭还不顺手,让我送几个饼子过来。”   林岚才不信,老太太会舍得拿几个饼子过来?要不是有更大的胃口就是大哥和大嫂自作主张的。   韩青松则招呼一起吃饭。   韩大哥站在门口看了一眼屋里,堂屋只有一张八仙桌,不知道什么年头的淘汰下来给三弟结婚用,如今断了一条腿用土坯垫着。旁边有两张腿已经晃悠的杌子,孩子们都不爱坐,各自拿着饼子坐在捡来的木墩和土坯上吃饭呢。   坐也没地方坐。   太艰苦了。   韩大哥不禁心酸,“三弟啊,回头弄两块板子,去找木匠给钉几个小板凳。”   他就在门口的木墩上坐下,招呼几个孩子,“吃饼子,嫲嫲让拿来的。”   林岚让孩子们端着炒鸡蛋和大伯二伯一起吃。   虽然万般不舍,麦穗还是把瓦盆抱出来却又不放下。   翠绿的韭菜、黄色的鸡蛋、金色的油花,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韭菜炒鸡蛋啊。   韩二哥馋得眼睛直冒光,下意识就想去拿,却发现自己没拿筷子,暗骂死丫头抠门,不给筷子那叫让人吃饭?   然后他就发现了不得的事情,虽然鸡蛋少韭菜多,但是……油水十足啊!   这炒鸡蛋里用了多少油?   韩大哥一阵心疼,娘嘞,这才分家就把一家子半年的油吃了,那以后咋办啊?   老三家的真不是个过日子的啊。   老二却嫉妒得要命,他娘的,分家就是好啊,才分家就吃上炒鸡蛋了。在家里,十天半个月的吃不上一会啊。这还是男人,女人孩子更别说,一个月也吃不上一回。   看得见,吃不着,韩二哥急得抓耳挠腮。   韩大哥却忧心忡忡地和韩青松说话,指点一下自己过日子不容易,要知道节俭,不当家不知道柴米油盐贵啊。   林岚都和气地应了,还跟他道谢,一副虚心受教的样子。   韩大哥很满意,又说到二样饭上,表示爹已经说了家里再不许这样,一家人还是一家人,让韩青松和林岚别生气,一家人和和气气的,别生分。   韩青松看了林岚一眼,道:“大哥,你别往心里去,我和孩子娘真没怨恨。就是分家了这么一堆孩子,总得喂饱他们。”   韩大哥知道他不撒谎,又说了几句忆往昔拉近感情的话,“老三,晚上家去商量一下分家的事儿,你看看中不中?”   韩青松点点头,“中。”   “老三,你别分家就忘了养老啊。工分、粮食、钱,可都不能少。”韩二哥算计着老三转业怎么也还是有钱。   林岚怕韩青松一口应承,立刻道:“养老我们肯定会养的,但是现在爹娘还能干,也没有全分家,我们家里五个孩子等着吃饭,暂时没有余力拿工分和粮食过去。”   想养老,等大家伙儿都分了家老的自己单过再说吧,总不能到时候还剥削大家养着老四吧。   韩青松看了她一眼,“大哥二哥放心,养老弟弟绝对向哥哥们看齐。”   韩大哥觉得林岚的话有些刺耳,不过也没说什么,他也觉得三弟不一样了,搁以前三弟肯定会说“大哥放心,养老弟弟绝对头一份儿的”,这会儿已经知道先顾自己的小家。   韩二哥却不干:“你咋说话呢,我们现在不分家,不就是养着老的吗?我们工分和钱都在公中呢,你们的怎么就不能?”   “那兴许你们跟着公中赚便宜呢?大哥大嫂干活多工分赚的多,你们不分家就轻松些呗。”林岚冷笑,想来挤兑她,没门!   以前要没有韩青松的津贴,你们能那么轻松?   分家以后没有了现钱,看你们还能那么舒服的?   韩二哥果然被噎住,不禁拽了句听来的戏文:“果然是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林岚针锋相对,“我是女人不假,那你就是小人喽?”   韩二哥气得直接蹦起来,“你咋说话呢。”   韩青松大手一拍,“二哥,别激动。”   他这么一拍,韩二哥就跟被大铁钳子抓住一样分毫动弹不得,气得他脸色都白了。   “行啦,我也知道你们分家就眼里没兄弟,我走了。”也不听韩大哥挽留气呼呼地抬脚走了。   韩大哥略尴尬地笑了笑,“三弟,分了家兄弟之间也别生分。”   韩青松:“大哥放心,不会的。”   听看林岚说话不中听,三弟也不批评反而一副护着媳妇儿的架势,韩大哥越发觉得老三媳妇儿把老三给拿捏住了。   看来以后家里还有的闹腾呢。   韩大哥点点头,“三弟,有你这话大哥和爹就放心。哎,娘愁得病了,还怕你心里记恨,以后都不家去了呢。”   “怎么会呢,大哥你放心,我真没往心里去。就是事儿赶上了。”   韩青松其实本来就没生气,他生气也只会气自己没做好,没照顾好家里。若不是眼见为实,他怎么也想不出会这样的。   说到底听老太太那么说话,他还是有些寒心的。   自小受“天下无不是父母”理论教导,他不会怨恨父母,但是他觉得自己有错。   男人孝顺父母是天经地义的,护佑老婆孩子也是责任担当。她受了委屈,总归是自己没做好,所以,他只能想办法对她好点。   目前看来,他得先解决老婆孩子吃喝拉撒,再也不能让老婆孩子受那样的委屈了。   可他不是个善于言辞的人,做人做事都是做的多说得少,否则以他的功劳这会儿也不会只是一个没有什么实权的连长。毕竟农家小子,见识和教育有限,能走到这一步也是了不起的。   韩大哥还说爹娘让家去吃饭的话,韩青松也没自己应承,而是看向林岚。   林岚道:“大哥,你看分了家到底得自己做饭,总不能一大家子去麻烦大嫂。她做了这么多年饭,谁累谁知道。少做俺家这七口人的饭,大嫂轻松很多呢。”   韩大哥就没话说了,只得家去。   他把事情和爹娘一说,老韩头叹了口气,“老三没芥蒂就行,一家子骨肉的,别生分了。兄弟之间,还得互相扶持。”   韩大哥连声说是。   韩老太太这会儿委屈又生气呢。   她跟老头子告状三媳妇儿骂他,老头子根本不信。   他说“你要说她拿死来逼你我信,你说她骂你?她要是能骂你以前干嘛上吊跳河的?”不但他不信,甚至韩二哥都不信。   虽然韩二嫂作证,但是大嫂不吭声,结果自然没人信。   韩老太太越想越心凉,再想到三儿子居然那么质问自己,再也不像以前那么信任尊重自己,她就心里发虚难受,总觉得要失去什么,越是这样就越想抓住。   所以老韩头让大儿子去跟老三唠唠嗑,劝劝老三的时候,她是赞成的。   原本笃定老三会跟着老大回来给自己赔罪道歉,到时候就逼着他好好教训一下那婆娘,否则就别叫她娘!   结果他居然没来!老太太越发憋闷生气,卯着劲要等韩青松来了给他好看。   晚饭刚吃完,老太太也不怕热歪在炕上心憋得都要炸了。   就在这时候,她听见外面孩子叫三达达,顿时跟打了鸡血一样坐起来,蒲扇摇得哗啦呼啦作响,寻思要怎么给老三好看!   她笃定儿子来做小伏低讨好自己,打小就这样,每次挨了骂,他觉得委屈也不过躲着生一会儿闷气,回头还得过来讨好自己。   抢着干活,抢着给自己弄好吃的回来。   这么想着老太太心里舒松又得意,觉得儿子还是自己儿子,到底还得听自己的。   所以,她忍不住就要刺几句,毕竟老人家的毛病,那是一辈子的积习到死不会改的。   “我说老三,你还知道回来看看爹娘啊。我还以为分了家你心里就只有老婆忘了娘呢。那泼妇前会儿骂你老母亲,你怎么不叫她来磕头赔罪啊?”   韩青松微微蹙眉,“娘,林岚不是那样的人。她向来就会自己折腾自己,怎么敢骂娘呢。”   “放你娘的屁,我又不是聋子,她骂我我听不见?”老太太气得满炕找炕笤帚,想抽打老三两下解恨,结果一笤帚下去,韩青松没怎么着那笤帚破了。   韩老太太一看,气得把笤帚一扔,“连个破笤帚也欺负我!!”   老韩头道:“快别出洋相了,不怕丢人。孩子都三十多了,你还这么打?”   韩大哥也劝。   韩青松却神色自若,“没事,娘打两下出出气。就是儿子皮糙肉厚的打了也没感觉,可别累着娘的手。”   老太太听儿子语气,觉得这是讨好自己,顿时生出自信来,不由得就要趾高气扬,“我说老三,别学些臭毛病!父母之命,分家当然也是爹娘说了算。”   她自以为威严无比地瞥了韩青松一眼,继续道:“我看你们就分出去住,户口不分,到时候工分一起算。还有发的票赚的钱也都交给我,我到时候统一分派给你们三个。你放心,你的辛苦爹娘知道,到时候多照顾你些。”   “至于分粮食,咱们就一大家子分回来,自家再另分。不会短谁一斤口粮的,就是你也知道,你小弟和小妹还上学呢。一个人就那么两斤细粮不够他们嚼谷的,不能让他们天天啃地瓜,总得带够细粮。我就想着,咱们在家里,吃啥不是吃啊,粗粮就挺好的。把全家细粮都凑起来支援他俩免得在学校里寒碜丢人。”   她说得舒坦,便觉得这事儿就这么定了,“老三,你没意见吧?”   韩青松点点头,“娘,我没意见。”   老太太哼了一声,顿时得意万分,恨不得林岚在跟前自己狠狠啐她一口,让她看看儿子是自己的,还是先紧着弟弟妹妹的。   谁知下一刻,韩青松道:“就是晌午那会儿老支书已经给立了户口,户口本、粮油本都分好了。支书大爷说,明天晚上下工就来给主持分家……哎,娘,你别生气……” 第23章 亲一下&来钱   “老三, 你这是要气死亲娘啊——”老太太伸着胳膊就要去扇韩青松。   韩青松赶紧扶住她的手臂,“娘,你别动气, 小心腰。”他扶着老太太坐回炕上。   老韩头让老婆子别出洋相了, 赶紧坐下说正事。   以前整天拿着三媳妇儿说事儿,现在三媳妇儿好了,她倒是要作出花儿来。   老韩头虽然之前听大儿子说过, 却也没料到三儿子居然会主动请干部来主持分家,按照他对自己儿子的了解,那是爹娘说啥就是啥的。   比如说分家, 老韩头觉得自己不能亏待三儿子, 就算老太太抠搜, 他也得给三儿子争取粮食和钱的。   只是没料到三儿子竟然直接找了老支书,哎, 儿大不由爹娘啊。   想想儿子以后转业回家,要和老婆孩子过一辈子, 自然该为他们着想,也是应该的。   自己不也是如此的嘛。   想通了,老韩头也只是略一失落,就接受三儿子改变的这个事实。   再想想三媳妇儿如今不寻死,是个好好过日子的样儿,跟人也能好好说话,又觉得日子有盼头的。   “这样也好,等分了家还是一家人, 兄弟别生分,要互相扶持。”   韩青松点头,“那自然的,爹放心。”   韩二哥早把林岚不过日子,分家第一顿就韭菜炒鸡蛋还加那么多油的事儿添油加醋地给家里人说了,老韩头觉得儿媳妇儿不过日子,老太太却觉得这是跟自己示威呢!   越发恨得牙根痒痒。   这会儿儿子都不听自己话,韩老太太有一种红军刚走鬼子就打进来的感觉,暗无天日。   “哼,放心?就她那样的,我们怎么放心?搅和的全家不安宁。”   “娘,已经分家,不会了。”韩青松说。   韩老太太气得越发哼哼,韩二嫂赶紧道:“娘,户口分出去也不耽误往家交工分和粮食,老全家就是分了家,儿子们把工分上交。俺们的可都在公中呢。”   韩青松:“这个可以请老支书来帮忙立个规矩。”   “立什么规矩?我说的就是规矩,分家还用找什么干部?还不够丢人的啊!”韩老太太气急败坏地喊,她说分家不分户口,他早早找了干部。她说把工分钱粮交家里来,他又找干部立规矩。   这分明就是想给她立规矩,记恨她呢。   老太太简直要气炸了。   韩青松道:“爹,老支书找你说说话,我先回去收拾一下,院墙还没收拾好。”   他一直抽空休整小院周围的空闲地方,还有院墙虽然垒起来,也得那东西挡一下,等以后买了瓦来盖盖,否则容易泡坏。   等韩青松一走,韩老太太又要开始哭儿子不孝,老韩头有些不耐烦,“行啦,儿子结婚一窝子孩子,该分家就得分家,都挤在一起住不开还起龌蹉。”   “那养老的事儿不得说好?就算没津贴,以后工分也得往家交。”老太太说得理直气壮。   老韩头儿却不顺着她,“再说吧,两口子五个孩子,能养活一家子就不错了。”   要是没有以前那么多津贴,老三家的养孩子都困难,更何况儿媳妇儿还想让孩子都上学。   一家子一个孩子上学都折腾不开,更别说五个。   老韩头儿不赞同,但是也不想招人烦,等他们吃不起饭就知道厉害。   再说孩子是不是学习的料还得上学才知道。   老太太不同意,“那金宝和金玉还上学呢,总得有钱……”   老韩头:“他俩也好毕业找工作,花不多少钱……”   “怎么花不多少钱,这学费杂费还得买书本吃饭穿衣服,还有找工作不得托关系……”   不等老太太说完,老韩头把脸一拉,“这家里的孩子饭都吃不饱,一个个跟小叫花子似的,你还把妮儿打扮花枝招展干嘛?那可是作风问题!”   要不老三能态度大转弯?他看着老三肯定心里有怨言。   他下了炕,“行了,我去找支书叨咕叨咕,看看明天怎么分。”   他得估计一下家里多少粮食,多少柴火,还有家什儿以及钱,跟支书先说好,明天也有数。   老韩头领着老大走了,老太太却不肯拉倒,对老二道:“不行,你们弟兄四个,分家怎么能他说分就分,去,把金宝叫回来,分家也有他一份儿呢。另外去把你大姐叫回来,让她主持公道!”   老二看看外面,为难道:“娘,叫也得明儿,这会儿外面黑咕隆咚了。”   韩老太太哼了一声,“一个两个都不中用的,还是得我金宝金玉。”   她最小的俩孩子,儿子叫金宝,大名韩青桦,女儿叫金玉,这俩是她的金玉宝贝。   听她又开始唠叨,老二两口子也赶紧躲了,免得被老太太逮着骂。   等屋里没人了,老太太蹭得跳起来,赶紧把屋门关上,又拿下腰间的铜钥匙把炕前衣柜打开,从里面搬出一个木匣子。   她攒的小钱小票的用手绢包着锁在炕头搁板的匣子里,大钱则藏在这里面。   她想了想,把里面的钱拿出大部分来藏在她的一双小脚鞋里,用扎腿带子捆好了藏在被子里,然后又把匣子柜子分别锁好。   _______________   第二天一早,老太太就让韩二哥借了自行车,先去六里外的临河村给大闺女韩大嫚儿送信,再去城里给韩金宝和韩金玉送信。   韩大嫚儿是老太太的长女,比韩大哥小两岁,在娘家并不受宠,也是当牛做马的份儿,但是她并不觉得自己辛苦,反而特别喜欢揽事儿。   尤其喜欢跟着老太太在后面摇旗呐喊。   前两年没儿子的时候还低调一些,后来生了俩儿子就挺直腰板,敢跟男人顶撞,对婆婆也不像以前那么敬畏。   再后来就越发自己把自己高看一眼,喜欢四处当话事人,尤其喜欢回娘家处理兄弟之间事务。   林岚和婆婆之间的矛盾,她没少掺和。   每次韩青松回来,她都要拿出大姐派头,把弟弟训一顿,用她没上过一天学东听西学来的那些颠三倒四的孝道话来挤兑韩青松,压制林岚。   韩青松不在家,她则隔阵子就回家跟林岚怼一怼,指桑骂槐地让她守妇道、守规矩、孝顺婆婆,尊重大姑姐等等。   反正她做媳妇儿和闺女受的委屈,都能想办法在这些事儿上找点平衡出来。   林岚一点都不想见她,巴不得一辈子不见一面的那种!   因为已经分家,干活就是自己的,一上午林岚上工都格外有力气。   所以说不能吃集体大锅饭,也不能吃家庭大锅饭,就得小家庭过日子。   晌午下工回家,韩青松就把户口本、粮油本等拿回来交给林岚。   林岚赶紧打开看看,口粮本里面除了分粮食的栏目,还有副食品栏,以后要是发煤油、食用油、粉条、柴火等等,都在这里计数。   拿着这本子,林岚一颗心高兴得要飞起来似的,掌管本子的人,就是当家做主的人,以后就有资格去领物资。   多少没分家的媳妇儿眼红着呢!   她太激动了,心里已经跳起自由解放的舞蹈,原地转了俩圈还不过瘾,蹦起来在韩青松脸上吧唧亲了一下。   等柔软的嘴唇被硬硬的胡茬刺疼,她一个激灵,艾玛,自己抽风呢!   脚下一崴,差点摔了。   韩青松及时扶住她,看她的眼神都幽深许多。   林岚心咕咚一下,赶紧装作若无其事道:“哎呀,一时激动,你别多想啊。”   她为了掩饰自己失态,赶紧跑到院子里,把正在给小鸭子唱歌让它们快快长大的小旺抱过来,吧唧也亲一口。   韩青松:……   自己媳妇儿难道也不能多想吗?   “娘,那是什么啊?”小旺对她手里的户口本很好奇。   “户口本粮油本,以后娘当家做主啦。”她摸摸小旺的头,“娘要让你们上学读书,吃饱穿暖,还要吃好吃的!”   小鸭子嘎嘎地叫着。   小旺:“这是我娘,你们叫什么啊,你们娘是蛋……哦,是蛋皮!”他指了指扔在墙根的两个鸡蛋壳。   林岚:……   晌饭的时候,二旺主动跑回来给林岚帮忙,手里还拎着两条巴掌长的鲤鱼,“娘,三旺从大队捡了个破筛子在北河沟那里抓鱼呢。”   这小子也厉害,那么多人都抓不到鱼,就他能,估计整天泡在水里练出来的本领。   闻到鱼味儿,两只小鸭子立刻摆着尾巴凑过来。   小旺赶紧一手一个把它们拎回栅栏去,“吃菜菜,香甜着呢。”   林岚看他整天开开心心的,没有一点自闭的样子也很高兴。想来以前小旺不是不会说话,而是心里有话不说而已,现在有话能说出来,自然就正常啦。   她想杀鱼,只是心里有点障碍,差点把手给拉个口子。   韩青松看见,就把鱼从她手里接过去,麻利地刮鱼鳞开膛破肚洗干净然后丢在盆子里。   那鱼还打挺呢!   林岚:看来做饭这个营生真不是那么简单的。   韩青松看向二旺,“过来!”   二旺看爹一脸严肃,心里有些犯怵,不过总归是没挨过打,就麻着胆子过去,“爹。”   韩青松把刀递给他,“我教你杀鱼。”   二旺犹豫了一下,“要不以后让三旺……”   “第一步左手扣住鱼鳃,右手握刀……”   二旺下意识就服从命令。   “第二步……”   这么一个指挥一个做,虽然不那么流畅,但是也有始有终,那条鱼还没散架。   丢在盆子里,也直抽抽呢。   林岚:二旺大厨,以后靠你了!   “二小子真不赖,棒棒哒!”林岚也过去亲了一下头顶,“以后咱家可有鱼吃了。今儿熬鱼汤!”   没有豆腐不怕,这会儿自留地里有正在成熟的黄豆,去撸一碗回来拨出来拿东西捣捣破,放进去闷着,一样好吃。   林岚等锅烧热,倒了一点点油,然后把鱼放进去煎一下,这样熬鱼汤才鲜香呢。   闷着黄豆鱼汤,还贴了苞米面饼子,上面馏着茄子。   等开锅再小火烧一会儿便闷着虚蒸,这样省柴火。   过二十分钟以后开锅,那香气直接就飘出去了,街上都能闻到香气。   尤其下工在大队场院里扯几句的那些人,纷纷问:“什么这么香,这谁家还煎鱼吃,这生活也太讲究了吧。”   大家嗅了嗅,有鼻子灵光的喊起来:“那里呢!”   那泼妇家?   不可能吧!   “分家了,现在不泼呢,我和你们说,不分家害死人,分家立刻治好病。”   “哈哈哈。”   这时候韩大嫚儿扶着老太太走到房后,一副女干部下乡的架势。   前些天林岚喝药她得到消息就想来训一顿,可惜家里也是一地鸡毛没抽出空来。   后来弟弟回来她又想来,结果婆婆又跟她闹了一场。   好不容易把家里那点破事儿掰扯掰扯,她终于抽出空来,恰好二弟去给她送信,她立刻就撂下家里的营生跑过来。   一到家她先陪着老太太数落一顿,听老太太骂俩钟头的林岚和老三,快晌天娘俩打算来老三家看看吃什么饭。   “别看分家了,他也是我儿子,得养我老。以后我就在家里吃两天,去那里吃两天。”   韩大嫚儿就扶着她直奔林岚家而来,没想到就听到这些话。   老太太气得直跺脚,“你看见了吧,你三弟这是胳膊肘往外拐了不拿自己娘当娘啦,跟那泼妇一条心呢。一分家就捣腾好吃的,以前也没见他这么上心。”   在家里躲着煎鱼吃,居然不给她送,真是不孝顺!   韩大嫚儿道:“娘,我这三兄弟越来越不地道了,还有老三家的挺有招啊,喝个农药就变利索起来。”   “你是不知道啊,这些天……”老太太又巴拉巴拉说个没完。   韩大嫚儿从前不受亲娘待见,只有出嫁以后,亲娘因为婆媳关系总找她抱怨,她感觉自己地位重要起来,这会儿开始出谋划策。   “不行,我得找我兄弟说道说道,这样可不像话。娘你放心吧,我怎么也得让我兄弟把工分给你养老,不能让他老婆都败坏她娘家去!”   小院里,林岚正纠结要不要给大屋送碗鱼汤去呢。   叫她说,她是一根刺都不待送的,只是……一分家吃好东西就不管老的,实在是不大好。   不能让韩青松有意见,也得给孩子们树个榜样不是?   韩青松杀了鱼就出去,她等了一会儿也不见回来,只得忍痛拿碗装一条鱼进去,又盛一碗汤,非常心疼地道:“二旺,给你嫲……爷爷送去。”   二旺笑道:“娘,舍不得就不要送啦,反正就这么点,咱们还不够吃的呢。”   林岚以手掩面老太太附体:“儿啊,你要记住,等你长大有媳妇以后,就算再不舍得,也别忘给你爹娘分口吃的。”   小旺一把抱住林岚的大腿,大声道:“我不要媳妇儿,我要娘!我要和娘在一起!”   小孩子的童言童语惹得两人笑起来。   林岚一狠心,“快去送吧。”   否则一会儿我就改主意,“顺便喊三旺他们回来吃。”   麦穗也跟着三旺去捞鱼,到现在也没回来呢。   鱼汤很烫手,二旺拿个破盖垫托着汤碗,端着刚出屋门就看到他嫲嫲和大姑从外面气势汹汹地冲进来。   “老三家的!”   韩大嫚儿嗓门挺高,一看就来者不善。   有情况!   二旺立刻就转身回屋,把鱼汤放回桌上。   林岚站在门口挡着冲过来的两人,让她们进不了屋,“哟,老太太这气势领着女土匪下乡扫荡来啊?”   “你这个不孝儿媳,你怎么说话呢?”韩大嫚儿一手扶着老太太,一手指着林岚,怒目圆睁眉毛竖起,跟怒目金刚一样。   林岚扑哧一笑,“不该说大姑是女土匪,这是怒目金刚呢,女金刚你好。”她还拜了拜。   韩大嫚儿和老太太本来卯足劲来的,结果一进门就被林岚给打乱阵脚,顿时跟不上节奏。   韩老太太:“老三家的,你不要这么强梁,才分家就挑唆男人不孝顺不养老。”   林岚一脸委屈,“老太太您可别红口白牙,想养老?行!要不今天就彻底分家?反正大伯二伯他们也早就想分家单过。分家以后呢,您就一个儿子家住上个月,只管吃住,什么也不用管,这样可好?”   “你、你!”韩老太太捶着胸口开始咳嗽。   林岚赶紧端水给老太太,“快,喝口水压压。”   “你给我滚!”韩老太太怒极,一把将碗狠狠地推开,那粗瓷碗砸在一边的石头上摔得粉碎。   旁边的小旺立刻引发了记忆里那些黑暗画面,身体抽搐着尖声大哭,“啊啊啊——坏女人,坏女人!”   林岚没想到小旺反应这么大,赶紧去把小旺抱起来,“小旺不怕不怕,娘保护你,有娘在,谁也不能欺负我小旺旺。”   一边哄她还一边唱小旺喜欢的儿歌。   小旺慢慢地安静下来。   韩大嫚儿见不得林岚这么做戏,讥讽道:“我说老三家的,你就别装模作样了,有你这么对婆婆的吗?”   林岚把小旺交给二旺,瞪了韩大嫚儿一眼,冷冷道:“我怎么啦?你对你婆婆像亲娘似的孝顺吗?你天天真心实意伺候你婆婆吗?你自己屁股都没擦干净呢,还来闻别人臭不臭。你是不是婚姻失败生活不幸,活着没有滋味儿,整天要在我这里找存在感?等你婆婆不再告你的状骂你是个坏媳妇儿你再来说话吧。”   ……   韩大姑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娘、娘娘娘,你、你你你,你看她。”   韩老太太:“我看够她了!你还让我看!”老太太也顾不得看林岚吃什么了,气得扭头就走,再也不想登门了。   韩大姑:“娘啊,这老三家的怕是撞邪了吧,换个人似的。”   林岚冲着她们的背影道:“你说对了,真换个人。阎王爷给我换个心换张嘴换双眼,火眼金睛,专门看坏心肠的!你要是再上门挑衅挑拨离间,我就大笤帚抽你不待手软的!”   韩老太太脚下一个趔趄,差点绊倒。   她俩刚出门,就看韩青松大步流星地往家走来,“老三啊——”   韩青松杀了鱼以后就去河边瞅一眼三旺几个抓鱼,然后去附近捡石头回来铺院子的甬路。哪里知道刚走到场部就听见小旺的尖叫声,说闲话的就喊又打起来了,他丢下石头就往家跑。   “娘,大姐?”韩青松面色沉沉。   韩老太太从他眼中看到了不满,顿时心拔凉拔凉的,越发觉得不顺心。   “老三啊,你媳妇儿她,她心眼儿不好使儿啊。我和你大姐去看看分了家你们过得咋样,她端了碗开水想烫死我啊——”   韩大嫚儿也附和:“就是就是,还骂你大姐我是女土匪是女夜叉,嫌我和咱娘去你们家,赶我们走,不许我们去呢。”   这时候二旺隔着栅栏喊道:“坏女人,没有你这样的大姑,回来就欺负我娘,吓得小旺都傻了。”   二旺这么一喊,小旺还配合的尖叫两声。   韩青松脸色一变,再也不看韩大姑一眼便直接回家去。   韩老太太:“……你这个不孝子!”   韩青松一进门,还不等开口问,林岚就大声道:“原本我寻思分家分了户口就拉倒,咱们吃点亏,就算净身出户什么也不给,咱们借粮食吃缝草被子盖也忍了。现在这么看,我越忍让,人家越欺凌。我偏不做好人,分家该怎么分就怎么分!该分给我的粮食,一粒不能少,该分给我的钱的,一分也不能少!要不以后别想让我养老!还有,我们只养老,不养姑和叔,谁生的孩子谁养!”   别想老来子女让别的子女养,没那个义务!   关键那俩年纪也不小,早就该离开连中,结果他们找不到好工作,不想回家种地,非赖在学校。   凑不要脸!   “我就是泼妇,爱怎么着怎么着!”说完她还恨恨地瞪了韩青松一眼。   被迁怒的韩青松:……   林岚嗓门不小,一下子就传到场部那里,不少人都探头探脑听怎么回事。   “是不是又要喝药上吊?”有人还等着看林岚这一次用什么方法寻死呢。   结果等了半天,只听见林岚小嘴叭叭地一通骂,那骂得嘞,比村里最会骂人的婆娘还能骂。   关键那些婆娘骂人粗俗,就会c娘骂b的,人家林岚骂人都不带脏字。   啧啧,这婆娘,还真是厉害了。   林岚是真气了,虽然之前也没想过净身出户,但是借题发挥谁不会啊!   她就把事情推给他们。   河边三旺几个捞鱼呢,这时候柱子跑来喊道:“打打打、打起来了!”   大旺猛得抬头,“谁?”   柱子:“你娘把你嫲嫲和你大姑打了,说是用开水秃噜了,哎呀,那个惨啊!”   大旺继续低头捞鱼,跟没听见似的。   三旺:“你就胡说吧,我娘顶多骂她们一顿。”   麦穗把破筛子一扔,把另外用芦苇串着的三条鱼拎着就跑。   三旺喊:“姐,姐,留下!我和大哥要烤着吃!”   “你喝水就饱了,吃什么鱼啊!”麦穗蹬蹬跑回家,“娘,娘,我嫲嫲和大姑合伙来打你啊?”   一抬头,就看爹面沉如水,她娘噘着嘴气鼓鼓的,麦穗挠挠头,小声道:“……没事儿吧。”   林岚:“没事,就是你们还得做选择题,看看到时候是跟爹过还是跟……”   “洗手吃饭!”韩青松把鱼拿过去丢给二旺处理。   林岚瞅了他一眼,她借机撒泼这是成功了?   就在这时韩青松回头看向她,两人眼神碰了个正着。   林岚立刻把自己略忐忑带着试探的眼神飘向天空,无缝对接了一个白眼。   韩青松:……   “不要动不动说那种话,孩子听了不好。”   林岚:“吃饭。”   她瞅瞅外面,朝着河边放开嗓门喊道:“大旺、三旺、吃饭啦!”   她发现自己不能太和气,毕竟泼妇声名在外!   等收拾好饭桌,俩孩子还没回来。   林岚提起烧火棍就要往外冲。   韩青松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吃饭吧。”   “那不行,这俩孩子太不服管教,这样可不行。”   “我去。”韩青松出门去找孩子。   没多久,俩儿子跟他后面耷拉着脑袋回家。   林岚乐了,小样儿吧,有人治你们!   “吃饭,下午去上工,下工就去你爷爷家分粮食,你们都要去给娘撑腰,一个不许少!”   她故意瞪了大旺一眼,得拿出气场来。   大旺飞快地瞄她一眼,闷闷地应了一声。   下午一下工,林岚就往老韩头家去。   过来撑腰的韩大姑被林岚骂了一顿,不敌败走。   韩金宝和韩金玉姐弟俩并没有回来。按照韩二哥的说法,他只看到了金宝,告诉他娘让他回来分家,他随口应了一声就和同学骑自行车去了,至于金玉妹子,他压根没见着。   所以俩人没回来,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韩老太太受了气,贴着一头膏药,又因为小儿女没回来,气鼓鼓地跟气蛤蟆一样。   韩永芳已经带着大队会计过来,另外还有本家的比较有好名的俩青年,是来帮忙掌秤的。   当然,这也是因为韩青松的关系,别人家分家,老支书根本不凑热闹,都是随便有个本家长辈就能主持的。   不过老太太觉得这是她的人情,人家是看她的面才来的呢。   “老哥,家里也没多少粮食了,本来就坚持不到底,等着秋粮呢。”老太太不想把粮食都拿出来。   韩永芳笑道:“这个也好说。”   老支书在老韩家背着手溜达了两步,道:“房子就这么几间,四个儿子呢没法分。青松是个懂事的娃娃,他主动分出去不要房子,这就省了最大的一头。那就在钱上面补贴一下他。至于粮食,就按照每个人的口粮数分。咱们村大人一年是440斤,孩子是360斤,算成一天多少,算盘一扒拉就出来。其他也没啥了,小零小碎的你们看着办。”   韩老太太捂着胸口,“大哥啊,哪里还有钱啊,这个季度的津贴都让她偷走了啊!粮食就在大缸里,吃了上顿没下顿的,还有啥好分的,就看看吧。”   房子、粮食、钱,也就这几样,都没有还分啥?   韩青松不忍看他娘一把年纪那般作态,刚要说话,林岚抢着道:“那总比我们光着出去强。大人可以为了孝顺饿着,五个孩子长身体呢,不能饿,该多少粮食就称一称吧。”   听她这样说,韩青松就把话咽回去,决定以后遇事晚点开口。   老支书点点头,“该当的。”   那边会计听支书的,拿着算盘一扒拉眨眼功夫就把数量算出来,粗粮细粮都算清楚,让韩大哥和本家的一个叔伯兄弟一起称。   韩二哥和韩二嫂看着那么多粮食被称出来,急了,“那剩下的够不够我们吃的啊?一个人按口粮算,是不是也得先把我们的称出来?”   老支书道:“各家粮食都欠着点,熬到秋粮下来就行。”   到时候有高粱、大豆、玉米,主要是地瓜。   当地交公粮主要是小麦和玉米,高粱、大豆、地瓜基本都是队里社员自己分的。加上韩永芳当官作风霸道,说一不二,整齐划一,所以管理也算到位,磨洋工的少一些,浪费也少一些,粮食就能多分一些。   总体来说,山咀村的社员们都能吃饱饭的。   韩永芳对此非常自信。   老支书发话,韩二哥两口子也只有嘟囔的份儿,没人敢在韩永芳跟前耍横。   分完粮食就是分钱。   韩老太太感觉剜心剜肉的疼,那都是她的钱,都是她金玉和金宝的钱!   本来没有了韩青松的津贴,她已经无法接受,现在还要把她存的钱拿出去,那还不如杀了她呢。   “没钱,现在家里一分钱也没有。”韩老太太不松口。   韩永芳看了一眼老韩头,“老弟,要不你自己商量?”   这钱都是韩青松赚回来的,别人不清楚,韩永芳可太清楚了。   这时候都在队上上工,钱粮都是工分换的,谁家多少工分,多少钱粮,韩永芳闭着眼都门清。   韩永昌(老韩头儿)家里几乎所有的工分都换成了粮食、柴火、副食品等等,老太太就是仗着儿子往家寄钱,不需要和别人似的再三纠结要用口粮换点现钱应急。   而每一次韩青松能往家寄多少钱,韩永芳也门清。   当然,他不知道老太太自己花多少,但是按照他的估计,家里肯定有钱的。   既然分家,自然要公道点,要不他就不出这个头了,维护老的,也要爱护小的,社员们才服他。   毕竟韩青松没要房子呢。   那么多人看着呢,老韩头也丢不起那个人,看了老太太一眼,咬咬牙,“不是还有三百……还是两百来块的存款,拿出来……”   “什么?两百?你哪里来的两百?偷还是抢的?哪一次家里不是等着寄回钱来开销,这一次木拿到,这还揭不开锅呢。别说说三百,三十都没的。”   老韩头既然话说出口,自然不能收回,丢不起那人。   再者他知道老太太一千多的存款,他只说了两百而已。   他也知道老婆子这些年在家里的确非常节省,节省的家里人谁也没有一件子像样的衣裳,花钱的地方也就小儿子小闺女,但是票有限,也花不了太多。   那钱老太太又不舍的存银行,怕人家惦记,都是锁在一个小匣子里藏在大衣柜深处,大衣柜再落锁的。   “拿出来吧,拿一百五给老三家的,让他们家里置办点家什儿,要不没法过日子。”老韩头虽然也偏心小儿子小闺女,可大面上却还是过得去的,总不能让人戳脊梁骨的。   这也是他爹教导他的,只要是自己的儿子,就尽量表面一碗水端平,不能让外人说闲话。   老太太差点撅过去,她想撕碎这个老顽固不懂事的,当年养老那么多儿子,他总是多出一份钱多出一份力到底还不讨好,现在分家他又这样!   怎么那时候自己做不了主,现在自己还做不了主?   她一分钱都不想给老三家的,还想让老三家的以后每年交钱给她呢!   居然让她拿一百五十块钱,这是昏头了吧。   “别叨叨了,让你拿就拿,娘们儿懂什么。头发长见识短!我是为你好。”老韩头嘟嘟囔囔地说了句重话。   “啊——我、我,我头发长见识短,你见识多,你跟老三分出去过吧!”   那边三旺童言无忌,笑嘻嘻地道:“嫲嫲,要是分家,大家伙儿抢着要俺爷爷,别到时候把你剩下了。”   小孩子眼睛最亮,嫲嫲讨人嫌,肯定谁也不想要。   “啊——我不活啦!”韩老太太捂着脸就冲进屋子里扑在炕上嚎啕大哭。   三旺挠挠头,“我说错了吗?”   林岚拽了拽他,小声道:“瞎说什么实话。”   ……   老韩头进屋,让老太太拿钱,“别出洋相让人家笑话。那钱不都是老三挣回来的?你原说存着以后给他,现在他回来,你不给他,你什么时候给他?”   老太太更气了,“那、那能当真吗?我就是说说的的!”   进了她的手里就是她的。   说娘存着以后再给你这种话,做不得数。如果有几个孩子,说不定就补贴给谁了。就算只有一个孩子,也怕儿媳妇儿花了,还是要留着,总归是要留到自己最后一口气,即将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才舍得拿出来。   没想到老头子当真,老太太简直要气死,老脸都要丢尽了。   没办法,她还是打开衣柜拿了十块……二十……感觉老韩头目光像刺刀一样,她咬碎牙根的力气拿出五十往地上一扔,“没了!”   老韩头忍着心疼,又抢了五十出来。   韩老太太当时就疼得心脏一抽抽,摁着胸口趴在炕沿上嚎啕大哭,“天杀的,家里一分钱也没了——” 第24章 买到嫉妒   最后林岚分到一百块钱, 还有按照人口分的口粮。   韩老头儿把那一百块钱交给林岚的时候,也是心脏直抽抽的,“大旺娘, 这钱来的不容易, 好好攒着过日子,别乱花。”   千万别送回娘家去啊!   林岚笑道:“爹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花这钱的。”   家里还得置办家具、棉衣、棉被, 还得上学,这一百块钱看着多,其实也不抗花的。   她自己没感觉, 还觉得一百块钱没啥, 围观的几个人已经眼红得心里泛酸了。他们算算自己家, 连十块钱都拿不出呢,人家可好, 一下子就拿出一百来。   按照老太太那抠门样儿,拿出一百来, 只怕还有五百到八百呢。   不少人想着这个两眼放光,忍不住咕哝咽了口唾沫。   林岚接钱的时候,拉了拉,拉不动,老韩头捏着钱恋恋不舍。   林岚用力,还是拉不动,立刻明白他的担心,保证道:“爹, 你放心吧,我绝对不会送回娘家去的,我有五个孩子要养呢。”   老韩头这才依依不舍地松开手,林岚立刻把钱点了一遍塞进兜里。   众人视线在她口袋那里扫了一眼。   粮食称完,然后分家什儿。   得了一把磨得剩下一半的铁楸,一把快磨秃的笤帚,碗筷这些分几样,筐子分一个,再有俩破盖垫、炊具之类的,另外也没什么。   林岚眼睛一转,道:“咱们家的树,能不能分一棵?你们看,我和他爹结婚的时候什么家什儿也没,现在分家孩子又多,是不是得分棵树打点家什儿?”   不说别的,书桌要来一张,衣柜要来一个吧?   没想到她要的还不少,老韩头寻思她没那个见识,估计是儿子的主意。   想儿子也会耍心眼了,他叹了口气,点点头,“行。”   屋里的老太太听见,立刻呜嚎着冲出来,“不行!家里的树要给金玉和金宝结婚打家什儿的!”   韩大嫂拉着韩大哥在一边一直不说话,爹娘偏心是显而易见的,不过爹不那么明显,娘是偏得没边。   韩永芳听见也觉得有点过分。   老韩头挥挥手,几乎无力说话。   韩青松看爹那样,心里不忍,想说不要,不过还是看着林岚把嘴巴闭上。   分了钱粮家什儿和树,也就没什么了。   这些也都写在分家文书里,以后也可以作为其他儿子分家的依据。   众人觉得就如此了。   林岚却道:“支书大爷,不如您给主持一下,把以后养老的章程也给规定一下。这样明明白白的,以后我们也知道该怎么办。”   如果不说清楚,老太太绝对会以孝道来折腾儿子。   过生日了,要钱粮,过年过节的,要钱粮,弟弟妹妹上学结婚的要钱粮。   她有点好东西了,老太太就理直气壮地来要。   韩青松是个不善言辞的,到时候万一抹不开面,那可不行。   现在定下规矩,她好以此来反击老太太。   这可是堵死老太太的后路,深深刺疼韩老太太,其他人脸色也不大好看。   林岚却不惯着他们,自己本身就是泼妇,就要有泼妇的特权。   谁见过泼妇还和人讲道理的!   ……   韩永芳却点点头,颇为认同她的观念,“青松媳妇儿这个想法好。以后各家分家也这么办,省得你们分了家还闹腾。”   不少人家说是分家,但是责任和义务分不清爽,到时候互相扯皮,兄弟翻脸成仇家,比比皆是。   韩永芳不想自己辖区内那么多狗屁事儿,这个办法好,就照搬。   他们几个有经验的老人家根据实际情况嘀咕一会儿,然后约定等老两口过了六十岁开始,他们工分可能挣不出口粮来,就由儿子们补齐,四个儿子一人出一份。等过了66岁就可以随意,不想干活就不干,全由四个儿子凑口粮,按照实际养老标准凑钱,生病凑钱等等。   老太太隔着窗户喊道:“金宝和金玉还没结婚呢。”   韩永芳道:“这个有章程的,等弟弟妹妹结婚的时候,把聘礼和嫁妆分成四份,一家出一份。”   当然,这个聘礼和嫁妆就是当下标准,不可以故意多要。   商量好的都写下来,一式三份,大队还留一份当底,以后别人家分家也可以照例分。   这样分家,大家心服口服,皆大欢喜——虽然老太太觉得韩永芳偏心韩青松一家。   韩大嫂也委婉地问一下,等小四结婚以后怎么分家,老韩头的意思,到时候再说。   韩二嫂却不乐意,家里钱都给老三家分去,那等他们分家,毛也没有了!   韩大嫂却知道,这是老韩头儿给三房的补偿,算是之前的亏欠,其实说到底,一百块钱很多,可对三房的付出也补偿不了什么。   毕竟这钱都是人家韩青松赚回来的呢。   不结婚没啥,结了婚有娃,这钱本身大半应该给人家三房的,老太太一直拿着给小儿子小闺女花,说到哪里都不占理。   公公这也是在留后路。   老韩头自然有自己的一套养老哲学。   他其实也偏心的,偏心小儿子小闺女,老来子女嘛,人之常情。   但是他不像老太太那么偏得没边不合理,还是有分寸的。按照他爷爷、爹传来的习惯,表面对儿子一碗水端平,这样等养老的时候,儿子们才会尽力,不会互相攀比扯皮。   若是太偏爱某一个,等养老的时候,儿子们就会闹脾气,说爹娘就偏心小的,那就让小的养好了。   等他们年纪大了,干不动了,还不是儿子媳妇儿说了算?   就算有政府给撑腰,那能管啥用?政府又不给养老,还是得儿子出钱粮伺候呢。   这也是祖祖辈辈留下来的真知灼见,老韩头不懂大道理,但是老一辈的经验他要听,因为他爷爷也是这样的。   哪怕当娘的再偏心,只要当爹的把碗尽量端平,做儿子的以后也会感念,为了爹也不会亏待了娘。   反之一样。   可如果俩老的都偏心,那儿子的怨言可是无声无息的,年轻的时候不敢发泄,等他也当了公公、爷爷,那时候有了威严,自己的老父母已经风烛残年,威信全无,且要仰他鼻息过活。   那时候,他的怨气会排山倒海一样发出来,谁都无法承受。   老韩头现在给了儿子钱粮,尽量满足了儿媳妇的要求,那儿子媳妇儿也就不能有怨言,至少明面上,大家伙儿面前,他是公平公正的。   等养老的时候,三儿子也要尽心,不能有怨言,否则就不占理,如果有矛盾大家就要帮自己。   他也相信,老三是个孝顺孩子,这钱给得不亏,只可惜老婆子看不透。   分家以后,老太太就“病倒了”,天天贴着膏药,唉声叹气,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整天埋怨老头儿把家搬空了,都给了三儿子。   “你还说你不偏心,我看你就偏心老三一家子!我早就算计好今年拿了布票和棉花票要给金玉买件大衣的!这下可好不够了!”   “你懂啥,我是为你好!”老韩头抽着烟袋锅子。   自己在着还好,孩子们不会怎么样,若是自己走了,就老婆子这脾气,到时候孩子们指定都嫌弃。   所以他也是在铺后路,万一自己真的早走,他们也能看在自己的面上,对老婆子好一点。   这年头,六十来岁就去的老兄弟多的是,老韩头也不敢想自己就一定能活到七八十。   老太太却根本想不到那里,她的眼神只能看到眼前儿,只能看到自己的宝贝儿女吃亏了。   这得饿几年才能把那钱饿回来啊!   她又嘟囔着到时候要先把三房的布票棉花票领回来,让林岚领不到。   “金宝啊,金玉啊,你俩咋还不回来啊?”老太太唤着心肝,又骂起来,“老二个不靠谱的,让你去给弟弟妹妹送信,你死哪里去了?是不是嫉妒他们,根本就没给送信?”   院子里正懊恼的韩二哥两口子听到,别提多冤屈。   家里的粮食被三房分走,他们正嫉妒呢,这会儿老娘又埋怨他,他一跺脚,摔门出去了。   这里愁云惨淡,哀声遍野,林岚那里却欢声笑语,高高兴兴。   ……   林岚叉着腰指挥着男人和孩子们把抬回家来的粮食、家什儿都归置一下。   “面缸,对,就这么一个小缸,放屋里来,盖上盖垫压着省的有耗子。”   “另外的放那盆里吧,也没别的家什儿……”   “这些先……哎,先堆……堆炕洞子里吧。”   家里分了一个半大的缸,一个小缸,装粮食根本不够,还得买俩大的才行。   另外盆等还得买几个,水缸买个,水筲买俩……   这么一算,过日子的家什儿得置办一套。   韩青松看她在那里点点这个,数数那个,算算另外要买的,一副全神贯注的样子,昏黄的灯光里,那双黑亮的眼睛水溶溶的格外好看。   他不禁心神一荡,有些心猿意马。   林岚扭头对上他的眼神,冲着他甜甜一笑,“后天就是集,咱们得去赶个集,买点乌货回来。”   她笑起来竟然这样好看。   这还是她第一次对他笑得这样好看。   韩青松突然觉得喉咙发紧,渴得慌,赶紧去喝一通水。   林岚又在那里算,“还得收集布票、棉花票,去扯布买棉花,家里的棉被、孩子的棉衣,都得缝补一下。大旺的短了,干脆做件新的,换下来的添添棉花给二旺穿,二旺的改改给三旺,三旺的给小旺,小旺的拆了给他缝棉裤……”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就是在那里嘀咕没用的,韩青松却觉得很好听,怎么都听不够。   第二日,林岚上工的时候又和妇女主任等比较好说话的先进妇女们商量一下,能不能用自己家今年底要分的布票和棉花票,跟大家换一下现在手头的闲票。   “不怕婶子嫂子们笑话,刚分家,什么都破破烂烂的,眼瞅着天要凉了,等下雪的时候俺们孩子都没整装棉衣穿。谁家要是有先借我使,等年底我家七口人的,就还给你们。”   林岚知道按照以前的人缘,满村借是不行的,只能找先进分子好开口。   先进分子之所以能评先进,自然是有过人之处的,哪怕背地里不赞同她,也不会当面冷言冷语。   妇女主任看她现在这么和气,待人接物和从前大不同,心里很是高兴,觉得是自己教化有方脸上都有光,“青松家的,这事儿你交给我,多的弄不来,就你家七口人的布票我还是能张罗一下的。”   “那可谢谢槐花嫂子。”林岚赶紧道谢。   比起前些年,现在经济明显得到改善。以前一个大人一年就发三五尺的布票,还做不了一件衣服。现在大人一年发一丈布,做一件还有盈余,家里人凑凑先紧着需要的做。   林岚家七个人,大人是两丈布,半大孩子就有七尺半,三旺和小旺也有五尺。   还有棉花,大人一年是两斤半的棉花票,孩子一人是一斤半。   好在棉衣、棉被也不是年年新做,做一件穿好几年,只有孩子的需要添补修改。   董槐花动作快,从林岚告诉她之后,当天晚上她就把棉花票和布票给林岚凑来,“青松媳妇儿,等年底下来布票棉花票,你可一定要记得给我啊,不要给了别人。”   她也怕林岚拿回娘家去显摆。   林岚笑道:“槐花嫂子,我今儿就跟你说,等下来票不用发给我,你直接按数拿走。有借有还,这是该当的嘛,你帮我救急,我感激着呢。”   年底才发票呢,等拿到票再做棉衣可来不及。   董槐花没想到她现在这么懂事,越发愿意和她说话。一般来说做指导工作的人,总是希望自己的指导对象能够进步,知错就改,这样他们才觉得有成就感。   晚上吃了饭一家人也不出去闲扯,林岚坐在炕上归置破衣烂衫的,顺便叮嘱一下孩子们明天的注意事项。   韩青松借了木匠家什儿,弄了几块别人拆换下来的破门板,在那里钉小板凳。   大旺、二旺和三旺给他帮忙。   麦穗和小旺在炕上给林岚帮忙。   韩青松道:“明天你只管去买,买了让他们帮你放一起,晌午下工的时候我借个地排车去拉回来。”   林岚笑了笑,“好。”   她嘱咐二旺和麦穗,“晌午别在外面玩,早点带着小旺回来做饭。”   二旺和三旺都痛快应着。   她又点名:“三旺,不许去南大沟下水,只能在西河玩儿。”   三旺嘿嘿一笑,却不答应。   “大旺……”林岚犹豫着看了一眼,那小子光着膀子刨木头呢,倒是有模有样的,只是这几天依然没和她说话,也不知道闹什么别扭。   韩青松道:“大旺以后替你娘去上工。”   “不用不用,他还小呢,得上学,上什么工……”林岚赶紧拦住。   “就这么定了。”韩青松的口气不容置喙。   大旺在角落里嗤啦嗤啦地刨木头,一直没吭声。   林岚就继续说别的,孩子太多,调皮蛋又多,她不得不反复唠叨,就怕三旺和大旺惹事。   几个孩子听着林岚这么唠叨一点都不觉得烦,反而很开心。因为比起之前娘动不动就哭闹骂骂咧咧,他们宁愿她像别人家的娘一样唠叨。   小旺捏着自己的破手巾,头靠在林岚的腰上,小脚丫蹬着窗台,一点一点的,嘟囔:“娘的声音越来越好听了。”   然后就睡着了。   ……   第二天林岚去赶集的时候,发现大队场部聚集了六七个女人,她们都请假要一起去赶集。   看来是憋太久没赶集,都有些坚持不住。   山咀村离公社并不远,但是因为人人都要上工不能随便请假,所以公社也不是那么容易去的。   一般除非家里没有煤油和盐,又把邻居借遍,基本不会请假去赶集。   她们看林岚也要去赶集,有人就招呼她,“青松媳妇儿,走,咱们一起。”   林岚却不想和她们一起,说是招呼她结伴,她们也没有交情,以前原主还和她们不少人起过龌蹉,这会儿怕是看她喝农药换了脾性,又分了家男人回来,想打听新鲜一手八卦回去显摆而已。   她摇摇头,“不了,我着急走得快。”   说着就一阵风似的走了。   有俩女社员撇撇嘴,“你们说她这德性,一有钱就抖擞,韩青松竟然就没休了她。”   “人家有儿有女的,怎么能随便就休了?”   她们一开始还想跟林岚较劲,结果人多说着话很自然就慢一些。   没多久,她们就看不见林岚的身影。   林岚也苦得很,虽然就几里路,可她还是累得慌,只是不想和那些女人同路,所以咬着牙赶路。   好在走到岔路口的时候,碰到一辆骡车,车上有五六个赶集的社员,看她一个女人走路,就招呼她。   林岚赶紧道谢,没想到还能搭便车。   到了集上林岚和人告辞,她站在集市入口,看着熙熙攘攘的人潮,有点蒙。   原主没钱没空,说实话还真没赶过什么集,林岚搜集不到多少有用的信息。   她先观察了一番,发现集上多半是卖乌货、粮食、吃食、手工用具,没有高档品,衣服鞋子布料什么的没有。   反正只要是用券用票的,这里基本都没,想必那是紧俏货,如果谁有路子,不出门就被抢着买光,根本没机会拿到集上来。   她溜达一圈,先悄悄观察价格,等心中有数就去买两个釉面大缸用来装粮食,另外买俩釉面小瓮,到时候可以腌咸菜,还得买两三个中等的瓦楞缸,一个当水缸,一个装杂物,另外一个再想,反正总有用处。瓦盆和釉面盆也要买几个,和面的,洗脸的,洗脚的……   盆、瓦罐之类的,一件三毛钱,小缸五毛钱,中等缸就七毛钱,大缸都是釉面的结实厚重,比普通乌货要贵所以要一块二一口。   林岚直呼便宜啊!她挑的多,还让他们送两个瓦盆,两个瓦罐。   瓦罐冬天可以当夜壶,嘿嘿。   买买买……卖货父子三人已经合不拢嘴,哪里来的大手财神哎!   乌货大,占地方,他们三辆车也拉不了几个大缸,都被她买了,能不震惊么。   林岚还在嘀咕集上的乌货,都是乡下自己烧的粗制滥造的缸盆之类的,其实跟瓷器不沾边的。   易碎、不健康。   现在社员们基本都是用这些,和面盆、热汤罐儿、大盆菜等都用这个,林岚担心会溶解什么重金属出来,所以还得去公社看看能不能买几个粗瓷碗、瓷盆、瓷汤罐儿。   她看自己一不小心买多了,要是一两个缸韩青松还能拉回去,这么多那地排车也放不下啊?   她就跟卖乌货的商量,“大叔,你瞧我买这么多,我家离这里也不远。等散集的时候你给我捎过去呗。”   那老板是老爹带着俩儿子,合计了一下,爽快道:“行。”   毕竟林岚这一笔就是他们卖好些天的呢。   商量好了,林岚就去买别的。   这年头治安好、信誉好,在集上约好的就绝对不会有错。   林岚又去买了一些草编货,有草编的盒子、小箱子,还有藤编的筐子、篮子,有柳条编的箢子。   另外还买了几个盖垫、笸箩、箅梁、箅子灯。   还买了几根打磨好的木棍,回去装锄头、大镢头、铁锨等。   林岚大大小小又买了一大堆,都归置在一起,回去放在缸里一起送过去。   真便宜啊!总共也没花几个钱!   草编尤其便宜,一两分钱买一样。   就箢子贵点,但是筐子等又超级便宜。   款姐买买买!   卖货的都傻眼了,哪里来的傻婆……财神娘哎,赶紧把不好卖的好多小篮子、小笸箩全送给她。   林岚还感慨这时候民风真淳朴!   双赢,皆大欢喜。   她自己不知道,在集上这一通买已经引起很大的轰动,都说有个妇女好大手,买买买把卖乌货的、草编货的几乎买空了。   山咀村的几个妇女听见,不约而同地想到了林岚,“不会吧?”   “怎么不会,她有一百块钱呢!”   “韩青松就给她这么这么乱花?!!”   他们家的钱都是婆婆或者男人拿着,自己赶集也是定好了缺什么买什么,不待多买一样的。   “真是个败家娘们啊,你说那盖垫,谁家不会钉?还有那筐子,俺婆婆就会编。”   “就是,还有那铁锨柄,那还用买?自己家削一根不成?给我一块钱我给她削一捆!!”   她们义愤填膺,就跟林岚花自己钱似的难受。   旁边一个妇女听她们说了半天,最后凑上来问道:“嫂子们,你们说的可是山咀村老韩家的?”   “是啊。”   “娘家是林家屯吧?”   “就是她,你认识啊?”   那妇女呵呵两声,“我且认识她呢。”说着挎着手上的篮子跑了。   ……   林岚在集上“扫荡”完了就拐去公社。   这一趟她不过是揣着一百来块钱,不知道为什么竟然买出世界奢侈品买手的虚荣和爽快感。   就是那种看着一摊的东西,扫一眼,指指点点,这个那个……不要,其他的全给我包起来。   哈哈,想着自己买乌货的时候那父子三人张口结舌的模样她就好笑。   穿着补丁摞补丁的乞丐衣裳,剪着参差不齐狗啃似的短发,脚蹬草鞋,挎着破布包,林岚走得虎虎生风,愣是踩出了t台流行时尚的感觉。   犀利姐!   犀利姐到供销社就受到了挫折。   供销社不大,三间房的门面,南边墙上贴着各种革命标语,“祝福伟大的m主席万寿无疆”“要斗私批修!”“反对贪污浪费”!   左中右三面柜台,左边是卖布、衣服、鞋袜的,只可惜这会儿不知道为什么,居然没有布。   有货的没票,有票的没货!   奶奶的,你说气不气人?   她可是想好了要把布票和棉花票都买光的。   看那么多人排队呢,林岚只好先去买别的。   新立户的人家可以凭户口本买铁器家什儿,锄头、铁楸、镢头、铲子、菜刀等等,这些铁器集上没有,跟盐、油、布一样都是统购统销的。   都是铁器太重,她跟售货员说先寄存在这里,等会儿男人来拉。   这个没问题。   她买了俩海碗、一个搪瓷大碗、十个粗瓷碗,想买搪瓷盆子和暖壶没买到,这些需要专用券,她没有。又买了一个圆镜、一把梳子、一把篦子,还买了几根红头绳、发夹,这些不需要票。   她买几样文具,看角落里竟然还摆着根笛子,问能不能不要票。   售货员巴不得卖掉,乡下小地方,根本没人摆弄乐器,更别说花闲钱买这玩意儿。这玩意儿从进来就没卖出去,摆在那里落灰呢。   她看林岚买这东西,还寻思是不是学校音乐老师呢。   林岚想买点红枣、虾皮、海带之类的干货,不过都需要副食品票,不能随便买。   要不是他们不卖,她真想把一百块钱拍桌子上,吆喝一声:给我照一百块钱配货!!!   她只好想办法。   她把自己的几个本本往柜台上一放,“大海航行靠舵手,解放军是咱们最可爱的人,红枣给我来五斤。”   那售货员愣了一下,“东方红太阳升,没有本本真不行。”   林岚把自己本子推过去,让她好好瞅瞅。   那售货员笑了笑,摆摆手,“不成的,你这是你们村的,得要公社的才行。”   林岚心里哼了一声,我还不知道要公社的?可公社的只给你们吃商品粮的职工发,又不给俺们社员发。   “贫下中农一家亲,俺男人是解放军,同志,通融一下,给称几斤呗,孩子都贫血啦。”   那售货员越发认定林岚是教师,赶紧把户口本拿起来瞅瞅,发现后面没标注,就是山咀村的社员。   她有点懵,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虽然文革进行得如火如荼,可那是在大城市,边远地区尤其乡下并没有那么积极。更何况70年下半年局势已经稳定,除了某副主席疯狂地发行红宝书以外,总体来说还是很稳定的。   县城以下,公社村里,因为很多都是没文化的农民,要人人背语录是不可能的。   不但背不好,还可能会出错闹笑话,所以干部们就指示定期让先进社员去学习、运动,普通社员就专心生产。   是以公社供销社里是不需要喊口号的。   她是被林岚说懵了。   “同志,我没骗你,你看我户口。我男人是当兵的,常年不在家,我家里还有五个孩子,也没享受着他啥福利。现在刚分家,家里饭都吃不起,五个孩子一个个面黄肌瘦的,我买点红枣补补血,买点虾皮海带的补补钙,总没有问题吧?”   售货员还是为难,“有规定,没有票和公社发的副食品本,不能卖。”   “为啥不卖给俺?俺男人是解放军,俺在家里都没享受过什么福利,也没要政府帮衬,咋自己花钱买点红枣都不许?这不行,俺要见你们领导!”   “就卖给这个大嫂嘛,人家多不容易,还是光荣家属呢。”那边排队买布的社员有人喊。   这种东西一般社员都不买,所以乐得做好人。   最后售货员没法,只得去后面找老社长问问。   老社长拿着户口本看了看,看着韩青松的名字他就知道是谁,毕竟整个公社的军官也就那么几个。   他又问一下林岚的情况,然后亲自给林岚批三斤干红枣,五斤海带,一斤虾皮。   林岚原本也就是一试,没想到真成了,乐滋滋地付钱,打包好都寄放这里等韩青松过来拿。   买完这些林岚也去问问布的事儿。   还有几个社员在那里嚷嚷,“好不容易来一趟,怎么能没了?前天就来说今天有货的,怎么没了?”   “就是啊,我一早就来排队,明明看到有车来送货的,怎么会没,不可能没!”   “仓库里肯定有,就是故意不卖,想等过节的时候涨价呢!”   这时候虽然是集体定价,凭票购买,但是有时候为了应付各种节日,也会临时涨价。   林岚不禁有些好奇,还能这样呢?   她就走到前面,扒在柜台上往里瞅瞅,不过年不过节的,咋就没了?   售货员是个穿着白底碎花留着两条大辫子的女售货员,眼神冷漠地瞥了林岚一眼,不耐烦地道:“没了没了,退后,你们再喊也没用。”   你可别狗眼看人低啊,大嫂我有钱,林岚有些不高兴。   售货员不耐烦拿鸡毛掸子掸掸她的手,“退开退开,摸脏了怎么办?”   我擦!   林岚怒了,我穿着是破点,可你哪只眼睛看我脏了?我穿过来以后天天都擦擦洗洗,衣服也天天洗的好吧!   她一生气就把柜台拍得啪啪作响,“我要买布,买棉花,别给我整没用的!”   别忘了她可是泼妇!   泼妇的特权就是可以不分场合,随时随地看心情撒泼。   当然,现在不是看心情而是看需要撒泼。   她这么一声河东狮吼,不只是售货员,连几个叫嚷的社员也愣了一下。   随即,原本排队的社员都排到她身后,给她壮声势,“对,我们要买布,都排两天队了。”   林岚:……   那售货员看她一副泼妇样,双手叉腰,双眼圆睁,虽然是个农村妇女却倍有气势,倒像个女干部一样,自己心里气势不禁弱了两分。   跟她这种单纯势利眼的售货员比,林岚的眼神自然毒辣得多,一眼就把售货员给看穿了。   林岚笑道:“我说这个大妹子,你也就是个售货员,要是社员们闹起来你哪里吃得消?既然仓库里肯定有货,你要么去申请一下你们领导,要么就拿出来赶紧把我们打发了。我们也就这么几个人,能买多少布?你要是还等,人越来越多,可有的闹腾呢。”   那售货员嘴唇动了动,不知道为什么,居然觉得林岚那双黑亮的眼睛能看穿人心,她道:“布、布还有的,就是棉花、棉花真不够的。”   听她这么说,林岚就觉得她也是个实在人,并不是那种真势利眼儿,一句就诈出来了。   “大妹子是个实诚人,俺们信你,那就扯布吧。”   那售货员深吸一口气,只得把悄悄收着想和人合伙高价倒卖的布拿出来。   她刚被人忽悠着入伙,还不熟练,结果就被林岚给诈出来。   很快大家就排队开始扯布,林岚的布票多,先把近期要过期的布票扯掉,剩下的几尺,看看过阵子再扯。   毕竟布不多,其他人还排队呢,总要都扯点。   扯布的时候,更是乱哄哄的,大辫子姑娘算账的本事不咋滴,导致算账更不咋滴的社员们意见很大,纷纷说她给多算钱。   林岚看那大辫子一边泼辣地怼人,一边又急得汗珠直冒,就随口帮忙算账解围,免得那些算不清账又喜欢纠缠的社员们没完没了。   大家并不认识她,可因为她之前敢跟售货员叫板有气势就愿意听她的,她算的他们就信。   一个老太太说自己不会算账,又不信售货员的,就拉着让林岚给算。   等林岚给算了,她笑道:“大妹子,俺信你,你说话俺信。”   林岚笑得那叫一个尴尬,大娘,你是我大娘!求你别叫我大妹子!   对面东边的柜台后面,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个老干部,他穿着四个口袋,左胸袋插着钢笔,背着手津津有味地看着卖布柜台。   一边看还问旁边售货员之前的情况。   临了,他笑道:“这妇女有脑瓜有脾气,是个干事儿的。”   “社长,您啥意思?”那售货员敏感地觉察什么。   老社长摇摇头,“没啥,好好工作,为人民服务。”   林岚扯了三丈布,棉花没买着,还有点犯愁呢。   她看看时间,想去屠宰社看看买点肉,结果一出供销社这时候那个老太太拉了拉林岚的衣袖,“大妹子,我有自己织的布,你要不要?”   林岚立刻拉着老太太躲到角落里,“大……姐,要,有多少要多少!”   老太太殷切的眼神,她愣是没好意思叫大娘。   其实过了63年以后,社员们的生活就好起来,现在棉花和布已经不那么紧张,老韩家紧张都是老太太剥削大家伙儿供金宝金玉导致的。当地种棉花,现在不像以前那么严格,有些人家在河边沟沿的种点,收了棉花可以织布。   “你叫我刘大姐就行。俺们高老庄种棉花多,水好土好,随便哪里种点就收,比你们山根根那里可富裕着呢。”   “刘大姐,你布在哪里啊?”   刘大姐小声道:“那胡同呢,不能随便拿出来,让管理员瞅着就割尾巴,没收呢。”   虽然现在割尾巴没那么厉害,粮食蔬菜的买卖没人管,但是工业品还是不允许。   尤其布、棉花这种物资,还是要私下里悄悄的。   林岚跟着老太太去了胡同,那里停着辆独轮推车,一个憨厚的小伙子举着个大梧桐叶子等在那里。   那车子上有两匹布,一匹深米色的本色布,一匹三色格子色织布,这种布因为织机限制,只有一尺左右宽,但是有四丈长。   土布不如买来的布时髦好看,城里人不稀罕,带着乡下人也追求机织布以及化纤布。   林岚却觉得这是好东西,缝被子这个最好。而且做个床单,夏天当凉席,吸汗凉爽,好得很呢。   价格也美丽啊!   供销社的机织布门幅差不多三尺一幅,一尺最便宜的也要两毛八,好一点的就要四五毛了,对于当下的收入来说还是很贵的。   土织布就便宜,本色布一尺不到一毛钱,整匹买便宜只要三块五,色织布一匹四块五,整数好算账。   两匹布也才八块钱。   前世消费观影响,林岚觉得便宜死了!   不过买东西惯性使然,买的多总归是要还还价要求便宜点的。   这时候刘大姐就开始卖惨,家里多不容易,织布多不容易,腰酸背疼等等,还给林岚看她扭曲变形的手指。   短短的手指骨节扭曲,看得人很是不忍,林岚顿时动了恻隐之心。   前世劳动价值观念影响,总觉得人家把棉花变成布,多不容易啊。   棉花种出来,辛苦护理几个月,好不容易收回来,轧棉花籽、弹棉花、搓棉花条、纺线、绕线、染色、上浆、走经穿线,上机、织布。   可以说真的很不容易,上机之前就很多功夫,上机以后还得忙里偷闲织布,经常累得腰酸背影眼睛花,好些天才能织一匹。   出于对劳动人民的尊重,林岚觉得不还价也行,毕竟市价就是这样。   而且这时候她还没全融入当下环境,总有一种发达社会俯视困难时期劳动人民的感觉,觉得他们太辛苦,几毛钱就够人家吃很久的。   毕竟一分钱能买一堆草,一毛八能买一斤细面……只是付钱的时候,她又有点肉疼,想着这时候钱多难赚啊,她累死累活一天七八个工分,也就值四五毛钱。   “刘大姐,我不还价,你那不是还有线穗子卖嘛,给我俩。”   刘大姐也爽快,“我卖的还剩下三个都送你,还有一堆布头,你不嫌弃也送你。”   林岚自然不嫌弃。   刘大姐笑道:“大妹子,你脑瓜真好使,会算账还会买东西。”   林岚笑道:“刘大姐你更会卖嘛,只有买亏的哪有卖亏的。”   刘大姐哈哈笑起来,心花怒放,这可是第一个买两匹布的人呢。   两匹布还是有些重量的,刘大姐让儿子推车帮林岚送到供销社。   此时一个女人从胡同外面冲进来,“可下找着你们了!”   林岚以为是市场管理员,一下子气力爆发扛起两匹布就要跑,那女人喊道:“兰花花你跑个屁,给我站住!你个狗咬吕洞宾不知道好人心的夯货!” 第25章 打秋风   听那中气十足的声音, 那烙印在灵魂深处的声音,林岚一下子分辨出来人身份。   她是林梅!   林梅是谁?   林梅是她三姐,双胞胎姐姐。   按照林岚估计, 应该是异卵双胞胎, 因为三姐长得比较普通,没她好看!   但是三姐比她还泼辣还能作,只不过人家是祸害别人, 原主是祸害自己。   在原主印象里,三姐就是她从小掐到大的冤家,拔尖要强, 专门跟她过不去。   林岚把信息加以整合以后, 发现三姐其实很能干。   比如说这个年代, 原主只想着怎么从婆婆手里要钱的时候,三姐早就偷摸地进行投机倒把工作, 赚了不少私房钱,不但下乡而且进城, 后来更是山南海北地跑。   十足女强人一个。   当然人无完人,她的缺点就是对男人极度纵容,以至于她男人一直吃软饭还拖后腿,整一个诲人不倦。   原主和三姐的多年攀比斗争中,最拿手的武器就是自己男人和相貌!   每次回娘家,要是原主带回去的东西压过了三姐,就会很得意,一副我比你好看我男人比你男人能干, 理应如此。   如果输了没压过,就会冷哼一声,我比你好看,我男人比你男人能干,这点东西算什么?   当年原主有点东西就送回娘家去,什么蚊帐、布、钱、被子,凡是板正的能撑场面的她就拿回去给亲娘,就为跟三姐比谁给娘东西多,谁面上好看,要不她也不会那么缺棉花。   所以,也真真的是一笔算不清的烂账。   被三姐这么一喊,林岚脑子里灵光一闪,突然有了一个主意。   她立刻把布匹放回车子上,对刘大姐道:“不怕,是自己人。”   却见那刘大姐已经迎着林梅走过去,一把抓着林梅的手激动地道:“大妹子,了不得,两匹布都卖了,就是她!那个大妹子买的!”   林岚:……合着你们是一伙儿的啊。   艾玛,怎么觉得老太太跟林梅真挺像姐妹的,挺搭的!   林梅也冷哼一声,“咋地,这是发财了啊,有钱了啊?山咀村抖擞不开你了啊,还跑大集上来显摆。是不是恨不得全天下都知道你得了一百块钱啊?”   “怎么的,你眼红啊?”林岚笑眯眯的,“三姐,我分家了,你不去给我烧炕啊?”   烧炕就是恭贺乔迁,带着礼物和礼钱上门随礼。   林梅撇嘴,“烧啥炕啊,不得买上东西回娘家显摆显摆啊?一百块花了多少?剩下的是不是得送回去给老太太邀功啊?”   “三姐你放心,我不会作弊的,你又没那么多钱,我胜之不武啊。”林岚笑嘻嘻的。   林梅呸了一声,吓唬她,“你少跟我嬉皮笑脸的,你这么大张旗鼓地买买买,估计晚上老太太就带着儿子媳妇儿去找你。”   林岚心下一惊,艾玛,她还没回去打秋风,他们咋要上门?   “三姐你不知道,我们家破破烂烂的,站没地方站,坐没地方坐,巴掌大的炕睡一堆人呢。”   林梅看她一眼,“有钱就盖大砖瓦房呗,不是能得瑟么。”   “砖瓦房是大风刮来的啊?不得砖头木头啊,那不得有条子啊,你给啊。”林岚尽量往原主的语气上靠拢。   “没钱买砖瓦,你有钱买这些东西啊?不结婚不干嘛的,买这么多布抖擞啥啊。”   “我铺着啊,剩下的钉墙上当墙围子。”   林梅翻了一个大大白眼,认定四妹是要把东西送回娘家显摆。   过些天就是老太太生日,闺女自然都要回去祝寿的,贺礼是要带的。   按照当下生活水平,一般也就是带两个饽饽,带点菜,顶好的能带条肉,或者带双鞋,其他基本没的。   可看样子四妹这是要挣大脸啊。   林岚为了稳住他们,让娘家人不要上门来,她大声道:“三姐啊,你回家顺路跟娘说一声啊,过几天她过生日我肯定去。指定好好给她过一个难忘的生日。”   林梅认定她是要花大钱去显摆穷嘚瑟,气得脸色一变,哼了一声。   林岚看她三姐脸色,就道:“三姐,你借我十块钱呗。”   林梅吓得立刻往后退两步,戒备地看着她,跟见鬼似的。   这四妹是不是神经病了,以前饿死也不待跟她张口借一分钱的,怎么今儿才拿着一百块钱买买买的就跟她借十块?   这肯定是有毛病了吧。   鉴于四妹以前的表现,她倒没想到林岚故意借钱吓唬她呢。   随即想到四妹一百块钱呢,这就要借钱,不会都穷嘚瑟光了吧,“你个败家老娘们,一百块钱一辈子都花不完,你一下子花光了?”   林岚耸耸肩,“你能找来,你就没听人家说我把整个集买了个遍?这还好多东西没买呢,棉花没买着,副食品也买不着……”   “打住打住,你快拉倒吧。”林梅不说自己没有十块钱,只道:“你一百块钱都花光了,我十块钱好干吗,早花完了。”   林岚也不和她扯淡了,“三姐,你去我家坐坐?”   虽然从小打到大的,毕竟是同胞姐姐,林岚还是想亲近亲近的。   反正林梅除了讽刺她,和她掐架攀比,也没占她便宜过。   哦,是原主和林梅掐架攀比。   林梅嗤了一声,“免了,我家里有事。”   她扭头问刘大姐卖给林岚多少钱,刘大姐比划了一下。   林梅瞪了林岚一眼,“这会儿挺大手啊。”然后对刘大姐道:“自己人,给她便宜点。”   就让刘大姐退一块钱给林岚。   刘大姐一脸肉疼,好不容易碰到一个大方的,不过她一直听林梅的,林梅是他们的头儿。   林岚却道:“不用退我,你们帮我留意一下棉花吧,我没买到棉花,家里棉衣棉被都不行了。”   “行啦,等娘过生日那天给你信。”说着还瞪了林岚一眼,一副你看着办的架势。   想让我给你弄棉花,你还想压姐姐的脸,你就别想要棉花!   林岚秒懂,“三姐你看我们刚分家,家里真是什么都没有,粮食都紧张,给娘的寿礼可能就得考虑考虑。”   “那你还说要好好贺寿,穷显摆。”林梅嗤了一声。   “给娘个惊喜。”林岚笑了笑,“三姐你帮我想着点啊,有了棉花我都要,按照市价,不占你便宜。”   说着她就表示还得去屠宰组看看,就不闲聊了。   林梅那双眼睛瞪得跟小刀子似的,林岚觉得能被看透什么,还是先打个照面就分,来日方长吧。   林梅却不打算放过她似的,打定主意要跟着看看,就扛起一匹布,让林岚扛另一匹。   “三姐,多沉啊,让人家帮送过去。”   “你才刚两匹扛着都要飞,怎么一匹就不行了?”   林岚只好认命地扛起来和林梅一起去供销社,“三姐,你说我们扛着投机倒把的布去供销社,这不是自投罗网嘛?”   “我比你懂,我这是自己织的布,送给我妹妹,谁还管?”   “哎呀,三姐那你把钱都退我吧。”   “边儿去啊。”林梅白了她一眼。   到了供销社,把自己东西归置一起,坐在外面的树荫凉里等韩青松来。   林梅瞅着那一地的家什儿,一个劲地撇嘴翻白眼,真是有点钱就得瑟,有这么花的?   “三姐,你坐下歇歇。”   “我不累。”   “我看着你转来转去,嘴巴都撇到耳根子上,我替你累。”   林梅使劲翻了个白眼,在一边坐下,指指点点,“这是嘛玩意儿?烧火棍儿?”   “笛子,三姐,笛子!”   林梅使劲冷笑一声,“当饭吃?还是当柴火烧?”   “这是精神食粮。”林岚把笛子拿过去生怕被三姐给扔了。   林梅不说那根破笛子,又指着那一堆,“你用得着买这么多碗?给你公公婆婆小叔子小姑准备的?”   “我们家7个人呢,一个人一个碗,还得……”   “还得个毛!”林梅讥讽道:“你真是有毛病,喝水用得着一人一个碗?”   “喝粥呢?”   “喝粥你和小旺一个,二旺三旺一个……”   “快拉倒吧啊。”林岚感觉这是生活习惯的碰撞,不想争执。   就好像有人觉得全家一个盆,洗脸洗脚洗屁股甚至和面洗菜都用一个盆也没关系一样,觉得别人洗脸洗脚还分盆就是臭矫情。   她三姐更厉害,连碗都计较上了,“一个碗才五分钱,干嘛还得俩人用一个?再说了,这是粗瓷的,万一打了……”   “你还真是大手,好好的碗谁敢打了?回去就跟孩子好好嘱咐,谁打了碗就一顿胖揍,不许吃饭!”   林岚:!!!原来你是暴君三姐!   话不投机,她不是以前的攀比掐架四妹,三姐却还是杠精三姐,惹不起,败退。   林梅看林岚不说话,也觉得没意思,总觉得四妹不一样了,以前见面就跟点着的炮仗一样,不等自己说话先叭叭叭,现在自己叨叨叨她倒是哑巴了。   “行啦,你自己等吧,我回去给你看看棉花。”林梅说走就走,走了两步就回来,“你买这些东西,你婆婆不得让人搬家去?”   林岚一愣,随即笑道:“多谢三姐提醒我,没事,她不敢,钱都给我了,再搬我的几个碗有什么意思,再说她也怕我去撒泼。”   林梅扭头就走,身后带起一股小旋风。   林岚:……   不等晌天,她就看到韩青松拉着地排车过来,他穿着自己的军装,高大的个子稳健的步伐,在一群灰突突的社员中非常显眼,惹得很多人扭头去看。   “这里。”林岚站起来跟他挥手。   韩青松其实一眼就看到她了。   供销社前面是一个不大的广场,左右两边各有几个大槐树、梧桐树,林岚就坐在树下的石头上,跟前堆着小山似的东西,想看不见都难。   他赶紧拉着地排车大步走过去。   林岚起来搬东西。   韩青松:“你放着,我来。”   他从口袋里抽出手巾递给她擦汗扇风,自己去收拾东西,他手脚麻溜,一会儿就收拾干净。   看到那根笛子他也愣了一下,却没说什么,默默地装车。   装好车,他拉着车看了林岚一眼。   林岚以为他让自己给推车,立刻去后面帮他推。   韩青松:“……你上去。”   “哈哈,我不累,咱们走着就行。”   韩青松没动。   林岚:“……那、我上去啦。”   韩青松点点头。   林岚乐滋滋地爬上去,谁逞能谁是孙子,走那么远路累死好吧。   虽然没穿高跟鞋,可这破草鞋……回家一定要做几双鞋。   就是纳鞋底她没那个耐性,看看能不能买两双鞋底。有钱能使鬼推磨,啥买不来,就这么定了。   她心里高兴,就乐滋滋地唱着小曲,一得意可不管是不是这个时代大喇叭里放的,得着什么就唱什么。   前面的韩青松也不出声,就默默地走着。   “过两年孩子姥娘生日,我得回去一趟。”林岚想起来,就把碰到林梅的事儿跟韩青松讲。   韩青松嗯了一声,“我陪你?”   “不用,别耽误上工,我带着小旺去就行。”这年头除了冬天不上工能走亲戚,其他时间基本不走,都要挣工分呢。   另外几个孩子也都挣工分呢,不耽误。而且他们也不乐意去,因为原主稀罕兄弟家的侄子,对他们比自己孩子好,孩子们嫉妒。   韩青松就没说什么。   林岚又跟他讲自己买东西的过程,尤其是供销社,她还怕韩青松觉得自己撒泼丢人,觑了他一眼,发现没啥表情就放心了。   她给打打预防针,免得他听别人说闲话,到时候对她有意见。   毕竟集上一起去的好几个村里人呢。   她又说买两匹布的事儿,“自己家织的便宜,我就都买了,是有点多……但是真的很便宜!”   她也怕韩青松觉得她乱花钱,有意见。   结果韩青松说:“挺好。”   这就是不反对?   但是再想让他多说几句话,似乎也不可能,看来跟他别想有那种花了很少的钱买了最紧俏品的爽感共鸣。   韩青松步子大,走得稳,路上不需要停,所以很快到家。   一进村,就碰到下工回来的人,他们看到韩青松居然拉着地排车,地排车上坐着媳妇儿。   大家都发出善意的哄笑声,年轻人更是挤眉弄眼,“看人家青松,多会疼媳妇。”   “就是啊,看人家,五个孩子了还跟小年轻一样。”   “学着点。”   林岚反而不好意思,还怕韩青松害臊不好意思说,到家的时候,车没停稳她就赶紧跳下来,“以后我还是走着好了。”   “没事。”韩青松放下车。   家里的二旺、麦穗和小旺听见动静都高兴地飞奔而出,“娘回来了,娘回来了!”   林岚已经把小东西装在自己布包里,摸出糖块来一人一块分给他们。   糖块不是她买的,是韩青松带回来的,她收着呢。   一进篱笆门,她就看到院子里摆满了大大小小的缸、盆,顿时觉得自己真能买啊。   她小声问道:“嫲嫲来过没?”   小旺道:“俺嫲嫲病了。”   “病了?”   “肝疼。”小旺捂着胸口,学着老太太模样,抽抽着,“肝……疼!”   林岚忍不住噗哧笑起来,又赶紧捂着嘴。   二旺和麦穗一人一句讲得眉飞色舞。   原来乌货老板看自己东西卖光了,就不等,收拾一下把林岚的给送回来。   村里人开始以为他下乡卖乌货的,还想买呢,结果说都是林岚家买的,社员们都惊呆了。   这么多呢!   韩老太太听闻更是兴奋地跑过来,还想把林岚买的挑挑放到自己家里。   乌货老板自然不肯,林岚再三交代,一定要放到自己家院子里,放错了到时候要找他们算账的。   乌货老板不给面子,韩老太太就去找韩青松。   韩青松得到消息就回来,虽然他看不出这些缸大小作用有什么区别,还有那些瓦盆瓦罐买那么多有什么用处。但是感觉告诉他,林岚兴冲冲去了、兴冲冲买回来,肯定是有用的。   他要是敢给处置,只怕会睡一辈子臭小子炕。   所以,他没松口,只说林岚买的等林岚回来处置。   韩老太太哪里受得了这个!   当场就捂着胸口说气得肝疼,说自己缸破了,盆破了,汤罐破了,儿子买了新的,她换换怎么啦?   竟然舍不得!   才分家就这样,还指望他养老?   她骂了一通,韩青松就任由她骂。   倒是三旺忍不住,对韩老太太道:“嫲嫲,你那么多钱干嘛不买个好缸,非等我娘买了就来要?你是不是想把一百块钱要回去啊?”   老太太脸上哪里挂得住,追着三旺打。   三旺哧溜就跑了,泥鳅一样往河里一跳就不见了人。   小旺就哭着喊:“嫲嫲把哥哥掉河里了!”   老太太就气得心肝脾肺都疼,捂着胸口回家生气。   听三小只讲完,林岚忍笑忍得辛苦,最后借着整理缸的时候趴在缸里笑了几声,嗡嗡的,惹得孩子们觉得好玩,都去缸里嗡嗡。   林岚盘点了一下,对韩青松道:“老太太想要个缸,要不就送她这个吧。”   她指着一个瓦楞缸,釉面缸她都有用,装粮食、装面不潮湿。   韩青松道:“不必。”   林岚也看不出他这是说气话还是怎么,不过她挺惊讶老太太来要缸韩青松居然没给,本来她多买个预备着老太太来撒泼韩青松不好做人,送她一个的。   既然他说不必,那算了,她可不惯着毛病呢。   晚上下工回来,林岚指挥着二旺和麦穗做饭,又指挥着韩青松和大旺、三旺归置家什儿。   装粮食的大缸要摆在屋里,水缸屋里一个,外面一个小点的,咸菜坛子屋里一个外面一个,盖着盖子不怕雨。   这么一弄屋里满满当当的,只留一条小道走路。   韩青松往屋里运缸的时候,大缸口大而屋门小,差点进不来。幸亏他力气大,门框也都是木头有弹性,硬挤进去的。   不过到时候往外拿只怕就麻烦,可能得拆门框。   林岚寻思到时候再说。   锅碗瓢盆各种炊具都摆摆好,本来就逼仄的屋子更加狭窄,却也充满烟火气息。   韩青松道:“先凑合下,过阵子在边上盖间小屋。”   林岚表示要的!   接下来几天趁着天热,林岚就抽空把家里的棉被、棉衣都拆开洗洗。   好在二旺麦穗帮忙,让她这个不擅长针线的也顺利完成任务。   就是洗衣服的时候遇到点麻烦。   这时候还没洗衣粉,只有肥皂,一方一方的,那也是凭票买的。   林岚这一次没买着,家里只有那么一块还是韩青松带回来的。   现在社员们洗衣服都不舍的用肥皂,村里也没几户人家买肥皂,基本都是用碱,甚至碱也不舍的用,而是用草木灰泡,然后拿木槌在石头上捶,这样也就把灰洗得差不多。   林岚却怕把布的锤破,那些衣服穿了好几年,都很薄,力气大了都不行,要是捶来捶去的,肯定破得更快。   她忍痛先用那块肥皂,到时候想办法再买几块。   日常洗衣服不用可以,这棉被盖了一年,不洗干净点真不行。   这时候衣服少,条件好点的有单衣和棉衣,条件差的天冷了单衣絮棉花就是棉衣,天热了,棉衣拆下棉花就是单衣。   所以棉袄里面空着呢,也没春秋衣套着挡灰,加上冬天不洗澡,还真是……再有棉被也是,又没有床单被套的,干净不了哪里去。   这么一想她觉得棉布还是不够,得做被套和床单,这样棉被就不用年年拆洗。   另外还得给孩子多做衣服,让他们套在棉衣里面穿。   还得想办法冬天也让孩子们洗上澡,不能四五个月不洗澡。   洗干净晒干,收起来,等着棉花到位就可以缝。   转眼就到了打秋风——林老太太过生日的前夕。   林岚又把家里安排一通,第二天领着小旺去林家屯。   韩青松看她挎着个破布包,里面装了块二合面饼子,几颗糖,另外就没东西。过了一会儿,她又挎着一个新买的筐子,他寻思难道要把这个当寿礼送老太太,看起来不大合适呢。   林岚又放了几根黄瓜,几个洋柿子。   收拾好,林岚跟韩青松道:“晌午我要是回不来,麦穗和二旺把饭热热就行,你们凑合吃点。”   韩青松点点头,“行,你去吧。”   他寻思可能她带着钱,给老太太块钱也挺好。   林家屯离山咀村也不是很远,不到十里路,走路也就是半个多小时。   只是有个孩子,就要慢许多。   一开始林岚领着他走,路上还讲讲故事,走了十分钟,他脚步就慢下来。   林岚找个树底下让小旺坐在筐子上,拿了洗干净的黄瓜,一掰两半,把最水嫩的上端递给他,“小旺,吃黄瓜。”   小旺犹豫一下,“娘,不给姥娘吗?”   林岚笑道:“不给,这是咱们带了路上吃的。”   “那小新哥哥呢?”   “也不给,就给娘的小旺。”林岚摩挲着他的头顶,小旺不是很有安全感,总喜欢一遍遍跟她确认。   她知道他需要她坚定的回答,她是爱他的。   小旺果然挂上甜甜的微笑,脆生生地开始啃黄瓜。   林岚也吃了一块。   休息几分钟,林岚背着他继续上路,走一会儿再歇歇,小旺要求自己走。   等到了林家屯村外的时候,西红柿、黄瓜、饼子都吃完。   “小旺啊,晌午不吃饭会不会饿?”   小旺摸摸自己的肚子,“娘,一天不吃饭都不饿。”   “乖儿子。”林岚摸摸他柔软的发顶,领着他往娘家走去。   林家屯不算大,比起山咀村小一些,也就不到两百户人家。   林家屯靠河,水源丰富,石头也多。勤快的人家都捡石头垒墙打地基,上面黄泥墙,虽然也是麦草顶,但是比山咀村齐整很多。   山咀村说是靠山,并不是东北或者江南那种山,而是不长东西的矮山,没法种地也没树可伐。   老林头儿家住在村南,沿河而居,很快就到了。   林岚有一个大哥,三个姐姐,还有一个弟弟,也算是大家口。   老林家门口不朝南,而是朝东,面向马路。   院门开着,里面传来女人大嗓门的说话声。   林岚领着小旺刚要进去,草垛后冲出一个人来,一把拉着林岚就往另一条胡同里走。   “哎……”林岚刚要喊。   那人低喝道:“别呜嚎的,是我。”   “三姐,你干嘛鬼鬼祟祟做贼一样。”   “我不得等你啊。”林梅拉着她进了另外一条胡同,躲草垛后面说话。   她看了小旺一眼,“这是……小旺?”   林岚摸摸小旺的头,“叫三姨。”   原主嫌弃小旺,从来没领他出过门,大家只知道名字不知道人。   小旺乖巧地叫了。   林梅摸索了一通,“哎呀,你也没说带孩子,我没带糖。”   林岚知道她就这个性格,没准备或者没有也不能承认,怕掉面子。   她笑道:“自己人准备啥啊。”她掏出一块糖来塞给林梅,“给你的。”   林梅:……   她把糖塞给小旺,“吃吧。”   小旺笑着道谢,然后揣进兜里。   林梅:……娘啊,见鬼了吧,不是说小傻子嘛,咋还这么有礼貌?文绉绉的,跟干部家的孩子似的。   林岚看了看林梅的筐子,“你带啥来贺寿啊。”   林梅却要先看林岚的。   林岚给她看。   林梅瞪大了眼睛,“老四,我说你抽风啦,给娘过生日啥也不带?”   林岚耸耸肩,“我家里就有缸碗的,总不能扛个缸来吧。”   布她自己还不够呢,“哦也不是空手,这不是有个筐子嘛,新买的。”   林梅哈了一声,赶紧捂着嘴,戳了林岚一指头,低笑道:“你来气人的吧,爹就会编筐子,河边到处都是荆条,用你送?”   林岚撇嘴,“那爹会编筐子,怎么我家也没个筐子用?”   林梅哼了一声,“还不是你穷大方臭显摆,怪谁了?大姐二姐家都有筐子用。”她是自己婆婆会编,用不上。   林岚又看林梅带什么东西,林梅把筐子的包袱捂住,“没带。”   老四不带,她还带啥啊。   林岚笑道:“你带什么了,要不分我一半?”   林梅给了她一个大白眼,掀开包袱,露出里面四个白面饽饽,还有几个茄子一把长豇豆。   林岚夸张道:“三姐,你真舍得啊。带都带来了,饽饽拿出来咱们吃一个呗。”   她家里现在也有白面,可她自己都舍不得吃,孩子吃都不够,所以她没带。   林梅拍她手,把四个白面饽饽拿出来,用包袱包住,然后躲一边去,找个完好还没人动过的草垛把饽饽藏了进去。   林岚:……   还能这样呢?   藏好了,林梅哼一声,“还想要棉花就给我把嘴巴闭紧,我已经在收,下个集给你送。”   这会儿林岚就一个空筐子,她则是筐子挎着菜,总也比老四长脸!   “那行,咱就一起进去?”   林梅也牵起小旺的手,“走着!”   三个人一进院子里,原本呜呜啦啦菜市场似的院子一下子安静如鸡。   所有人都拿眼瞅着他们,小旺他们不认识,林岚和林梅也跟不认识一样。   她俩还能一起携手进来,那绝对是夏天下雪冬天打雷。   “三姑四姑,你们终于来啦!”几个小孩子跑过来,尤其是二房的小新,是原主最疼爱的侄子。   这孩子冲过来,一把就要推开小旺,“你谁呀,起来。”   小旺吓得小脸当时就白了,死死地抱着林岚的大腿。   林岚往小旺嘴里塞了一块糖,对小新道:“你是哥哥,别吓着我家小旺。”   “糖,糖,我要吃!”小新伸手就要从小旺嘴里抠糖。   “啪”林岚一巴掌把小新的手拍开,“这是干嘛呢?”   小新见最疼他的四姑居然打他,立刻就不干了,趴地下就开始打滚。   “咋地啦,咋地啦?”林老太太从屋里冲出来。   林大姐林二姐也过来,小新的娘,林家的二媳妇儿唐荷花也冲过来。   唐荷花一把抱起自己孩子,“他四姑,你这是怎么啦?一进娘家门就抖威风啊?听说你分家啦,分了多少宝贝回来给娘啊?”   林梅:“老二家的你咋说话呢,小新这孩子一点不如意就打滚,也该管管了。”   林老太太看看小旺,“快进屋,渴不渴啊,喝口水。”   她一边说着就去看俩闺女的筐子。   俩闺女喜欢斗,攀比,每次都想办法带点什么给她。   结果这一次她一看便呆住了。   大夏天的带几个茄子干嘛?   家里自己种的还吃不完呢。   四闺女……空的?   空手来娘家?   这是来吃白食啊!   林岚看老太太脸色都变了,就把筐子往她娘怀里一塞,“娘,我们新分家,就分了几斤口粮,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我都饿死了。还分了几块钱,我去买了俩缸,还买了点家什儿。顺便给你买了个筐子……”   林老太太手一松,那筐子就掉地上,跳了跳,然后骨碌碌滚一边去。   林大姐和林二姐赶紧上前:“老三老四,你们这唱的哪一出啊?可别气着娘。”   她们扶着老太太去屋里。   林岚冤枉道:“娘,不能我拿东西回来就进屋喝水,不拿东西就不是人,屋也不让进吧?我们一路走过来,渴死了。再说我带了筐子啊,又没空手。”   林梅都要笑死了,老四这个死丫头,这是长毛病了。   她把自己的筐子往林岚手里一塞,“你分家,你婆婆就没分你菜园自留地什么的?你就不能给娘带点黄瓜洋柿子?总要带俩饽饽吧,今天这么多人,不得吃饭啊。”说着还得意地瞅着林岚,要是敢把饽饽的事儿说出来,自己就不给她弄棉花。   林岚:“三姐,我哪里比得上你们啊,你们早就当家做主,家里怎么也有点家底。我刚分家,除了两间破屋子,也就是一百块钱……”   什么?   林老太太立刻扭头看向她,眼里冒火。   一百块钱?   林老太太还没见过一百块钱呢,现在手头也就二十块钱不到。   林岚叹了口气,“分家的时候说给,结果又说欠着,到现在就给十块,赶了个集,买点零零碎碎的都不够。这么,我就寻思,娘是不是……”   “你想什么呢?问我要钱?我可没有!”林老太太手摆得像拨浪鼓。   林梅瞅着四妹,一百块钱的事儿,她是知道的,林岚在集上那一顿买,山咀村的娘们儿都知道。   不过估计还没传到这里来。   “不借粮食不借钱的,那棉花给两斤也行啊,娘啊,我分家没分着被子和布,现在大旺没棉袄穿,二旺的三旺穿都小了,你说……”   “你……你这个窝囊闺女,我怎么就生你这么个窝囊闺女,你不是能闹腾嘛,你咋不闹了?你咋哑巴了?你拿根绳子去他们家门前一吊,再不行你就去大队上吊……”   林岚:……可下知道原主为什么那么喜欢寻死吓唬人。   小旺被她一吓就哭起来。   林大姐和林大嫂王连瑛一起过来,王连瑛塞给小旺一块饽饽,“乖孩子不哭啊。”   王连瑛对林老太太道:“娘,时候不早了,咱们早点开饭吧。”   林老太太不乐意,“都甩着十个大胡萝卜来吃饭,我哪里管得起?”她是亲娘还能忍,当哥哥弟弟也没什么意见,那俩媳妇儿不得有意见啊?   林大姐笑道:“娘嘞,你这话说的,亲闺女来家吃顿饭都不行?还真嫁出去的闺女就泼出去的水了?”   林二姐也跟着起哄,“就是啊,要这样,那我们也没脸,和四妹一起走吧。大嫂,我们走啦!”   王连瑛赶紧笑道:“你们都行了啊,别开起玩笑来没正形,赶紧收拾一下咱们吃饭吧。”   唐荷花还在一旁生气,狠狠踹了地上的筐子一眼。   林老太太见了,“好好的筐子,你踹它干什么,踹碎了不还是咱吃亏?赶紧拿墙根上装草正好。”   因为还没大晌天,男人们上工还没回来,唐荷花也不能找男人告状,只能拉着孩子们嘀咕生闷气。   林老太太看四闺女还站那里不知道看什么,顿时来气,“你杵着干嘛,亲娘又不是婆婆,还能真不让你吃饭?”   林岚察言观色,感觉老太太也没那么极品,还寻思自己这么闹一下,老太太得和自己绝交呢。   她看了看众人,其实林家相对来说还算正常的,大姐二姐比她们大,早早出嫁,她和三姐在家时间长。   爹娘是普通的重男轻女的类型,从小家里细粮都是给男人吃,男人回家不用干家务活,但是对闺女也没多苛刻,该吃饱还是要吃饱的。   大哥性格不错,对妹妹都挺和善,其实就是为人善良有点懦弱。大嫂读过几年书也明事理,虽然吐槽公婆重男轻女行事有时候不着调,但是因为没有偏心小姑欺负媳妇,所以相处还算融洽。   小弟就娇惯一些,家里就他上学,然而并不好好学习,上了个初中还不顶文革前的小学,干啥啥不行,当记分员都弄不明白,只能回家继续种地。   小弟媳唐荷花就泼辣些,好占便宜,娘家条件不错,在家里也高看自己一眼。   因为林二弟性子比较弱一些,一直都被她管着。   林岚也是想试探一下,如果娘家能容她,以后就继续正常来往着,如果容不下她,那也拜拜吧。   她嘴巴一扁,“老太太你整天让我不是拿根绳就是去跳河的,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你不知道我容易当真?”   合着你们不知道我前几天喝农药的事儿?还这么刺激我?   林老太太啐道:“今儿是我的好日子,你少说丧气话啊。你那点小心思能瞒过咱家谁?打小的毛病了。”   林岚就不说什么,抬脚进屋。   林家房子比韩老太太的小得多,韩老太太屋子很深,南炕加上北炕,还能放下衣柜和俩大缸,林老太太的就只有南炕,炕前放着一个衣柜,一口缸,差不多就满了。   所以堂屋也放着面缸、水缸,堵得满满当当的,倒跟林岚现在的小屋差不多。   虽然是晌午,可屋子木窗小,还是窗棂,里面也不是多亮堂。   林岚把带的糖块拿出来,一个孩子分一块。   可以气气大人,小孩子还是要哄好的。   王连瑛悄悄道:“听说孩子姑父回来了,没事吧?”   林岚喝农药的事儿,家里也听说了,只是知道的不是很清楚、按照惯例,原主寻死吓唬人以后,一般都会得逞要点东西,会带回娘家来显摆,次数多了,自然也没人去看她,只等她回娘家来自己表演。   林岚笑了笑,“前些日子就回来,这不是才分了家,一个人一天分了半斤粮食……”   “哎呀,半斤可不够吃的,半大小子吃穷老子,”王连瑛算了算,道:“自留地和菜地你得要点,多种点萝卜土豆的,还能当饭吃。家里还有点地瓜干和高粱米,回头我和爹娘商量一下,你也别犯愁……”   “大嫂,有你这话我就感激呢,粮食不用,他爹会想办法的。”林岚婉拒,粮食谁家都不宽裕。   “看你说的,都是自家人,有难处还能让外甥饿着?”   林大姐林二姐几个也你一言我一语地问林岚分家的事儿,得了什么东西,缺什么东西,都说上工也木时间去烧炕,要不就一人帮衬点东西,回头送娘家来,让林岚过来拿。   她们明显觉得四妹变了,看来孩子爹回来就正常,好事。   林老太太哼一声,瞪了林岚一眼,“没听说缸、筐子她都买下了,自己使不完还来给我送呢。家里没有棉花,这些孩子,冬天估计得光着出不了门。当姊妹的看看给她凑两斤棉花爪子。”   棉花爪子就是用了时间太久滚包的棉花,不暖和。当下棉花紧缺,这也是好东西,再弹弹也能用。   林大姐和二姐结婚年头久,都当家,再紧吧也能咬咬牙凑点出来。   林大姐还把要给大闺女准备嫁妆的棉花票先给林岚使,等来年让林岚再还,林岚婉拒,只要点旧棉花就成。   二姐说家里有个破棉袄,回头拆洗一下,把棉花拿过来让林岚拿去添添缝被子。   唐荷花是不凑热闹的,她就算有也不舍的给。   王连瑛倒是能拿出半斤新花来,是过年分的,她一直没舍得用,说攒着给男人缝个新袄。   “四姑刚分家,肯定缺,拿回去添添给小旺缝个袄。”   林老太太见儿媳妇表态,就掏摸出三斤旧棉花来,丢在炕上,“还是你以前给我的被子,我拆洗了两床凑一床,还剩下这些。”   林岚本想来出出气的,没想到大家出乎她意料,不禁让她眼睛有些湿润。   林老太太让大媳妇儿找根破布带子把棉花捆起来,“让她背回去就行,筐子留下了,比恁爹编得好看。”   林梅忍不住道:“我说娘,怎么老四不拿东西回来,你不赶她走还给她装,这太阳打西边出来……   她手搭凉棚往西边看。   林老太太拿起炕笤帚抽她一下子,“别出样子让你嫂子笑话。俺老林家过日子就指着你们那点东西?”   林梅立刻夸张道:“哎呀,不指望,大姐二姐,以后不用带东西啊……”   “行啦,爹他们该回来了,准备吃饭。”林大嫂打圆场,“三姑四姑就别耍贫嘴了,气着老太太没你们好果子吃。”   她是大嫂和大姐二姐年纪差不多,处得不错,两个小姑虽然从小掐架,对她却也尊敬,她对她们也随和一些。   等男人们回来拉拉呱,叮嘱几句,吃过饭,男人还得去上工。   林岚则背着棉花和俩大饽饽回家,林梅和她同路走三里路,帮她背一会儿小旺。   棉花是娘家给的,大饽饽是三姐给的,另外俩自然拿给老太太。   临走的时候老太太忍不住骂她,“别整天不着四六的,孩子爹都回来了,就好好过日子。”这话其实以前老太太也说,只是原主不当回事。   林岚点点头,“知道啦,过阵子再来看你们。”   到了路口,林梅还背着小旺,林岚就让她放下。   林梅又背着走了一里路才放下小旺,“好像我稀罕和你走似的,我是稀罕小旺。”   她从兜里掏出一卷毛票来,“咱娘偷摸给你的,我也凑了一块给你……”   林岚一下子怔住了,“我不要钱,我有钱。”   她还有好多呢,比他们有钱。   “别扯些没用的啊,从小你就没听我的,分家好好过日子,该置办的现在一口气置办上,过阵子就舍不得。”她把钱塞给林岚,又摸摸小旺转身就走了。   林岚拿着那钱,突然觉得眼睛鼻子都酸得厉害,视线都模糊了,擦了擦眼睛把钱揣起来。   “小旺,别看你姥娘和三姨凶,人好着呢。”   小旺点点头,“咱们也对她们好。”   林岚要背着小旺,他却不肯,她就背着棉花和大饽饽领着他回家。   到家发现门挂着,家里没人,估计都去上工。   她打开门回家,小旺就拿着笛子去找小鸭子玩,林岚则收拾一下棉花,却发现桌上放着一张电报。   是部队发给韩青松的:速归。 第26章 悍妇发威   林岚想了想最近部队能有什么事儿?   按照剧情他这时候应该已经转业老实在家里过日子, 然后原主天天怀疑他出轨抓奸,他为此很是烦心。   这一世因为她的缘故到现在他还没转业,难道是产生蝴蝶效应出现别的事情?   她想去找韩青松问问, 结果一直不见他。   林岚就先把饭做上。   她想给孩子们做点好吃的, 先把三姨给的大饽饽切成馒头片,热锅抹点油,再把馒头片在凉水里略微蘸一下, 然后放在锅里煎。   很快香气扑鼻,馒头干就煎得两面焦黄,只可惜油太少, 不能直接炸成金黄色。   炸完馒头干, 林岚就叫小旺过来吃, 然后开始做别的。   扁豆茄子的炖上,锅边烀饼子, 这样简单方便。   现在分了粮食,林岚就不只吃玉米面, 而是掺三分之一的面粉,这样孩子吃起来更有营养还好消化。   “娘,做什么好吃的!”三旺这尖鼻子又循着香味跑回家,进门看到焦黄的馒头干就去拿。   林岚给他一块,“你爹在哪里干活呢?”   三旺吧唧嚼着馒头片,“真香,谁给的大饽饽啊,俺大妗子?(舅妈)……你问我爹?我头会儿看他急匆匆地跟着火似的。”   林岚把电报拿出来, “这电报是今天来的吧?”   “是啊……娘你等着,我去给你打听一下。”他举着馒头干就往外跑。   “慢点,别摔了!”林岚喊他。   很快二旺和麦穗一起回来,他们去割草了,还捡了一些柴火回来,都是林子里掉落的枯枝。   看到有馒头片吃孩子们都很开心。   林岚又问大旺,这孩子也难捉摸得很,以为他跟自己近了一点,可他又行踪不定,跟个野人似的。   麦穗吃着馒头干,“我大哥能干啥啊,打架呗……哦,对了,我嫲嫲又让他去县城给小叔送东西呢,鼓囊囊的,里面肯定有钱。”   林岚蹙眉,她就奇怪了,老太太为什么不让别的孙子去送,就喜欢使唤她的孩子。   大旺也是,小叔就那么吸引人?让他一次次去城里?   等回来得教训一顿。   林岚让麦穗烧火,她把带回来的棉花摊开拍打一下明天晒晒。   三旺从外面跑回来,神秘兮兮地道:“娘,俺爹去大队找爷爷了。”   林岚忙问什么事儿。   三旺附耳道:“我知道,俺爹晌午那会儿让嫲嫲叫了去让爹给她什么钱,爹说他没钱还要回部队办事得借点钱。俺嫲嫲给他骂了一顿,说一分钱也别想从她手里借出去。然后爹估计找支书爷爷借钱去吧。”   借钱?   他要是回去办转业的事儿,部队肯定会补贴钱给他,按照剧情应该有一千块,这在他们队伍里都是头一份儿的。为了这笔钱,原主还跟老太太打了七天七夜,还跟小叔小姑大闹一场,最后这钱让她拿回娘家两百,被婆婆拿走三百,剩下的就给闺女花。   怎么这会儿还要钱了呢?   她索性也不想,等韩青松回来问问就是。   吃完饭,她打发孩子们洗漱休息,大旺和韩青松都没回来。   林岚点了艾蒿熏蚊子,然后把艾蒿的草辫子放在堂屋门口,让孩子睡觉,她则坐在门口的木头墩上等韩青松。   等大队场院的说话声小下去以后,这是人们回去睡觉,很快林岚听见韩青松推门回来。   难道他也去扎堆了?   虽然村里男人都喜欢去那里扎堆,不过以前韩青松都不去,今天去她还觉得奇怪呢。   韩青松进来,院子里黑乎乎的看不清什么,屋里有灯照着她周身让她看起来出奇的温柔,他问:“怎么还不睡?”   林岚:“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儿啊?”   韩青松:“没啥事,爹娘大哥他们还好吧。”   林岚没想到他居然还想着关心一下她回娘家的事儿,“挺好的。娘他们给凑了好几斤棉花,咱们棉花不够,冬天被子和棉衣都缝不起来。”   韩青松点点头,“等咱们有了还他们。”   林岚笑道:“三姐还给了俩大饽饽。我煎了馒头干,去给你拿。”   “不用,我吃过的。”韩青松让她不用忙活,“你先去睡觉吧。”   “你是不是需要钱?”林岚问,“你要用钱咋不跟我讲?”   韩青松惊讶地看向她,她居然这样敏锐?这一定是错觉。   “没事,我自己想办法。你先睡吧。”   “我说你这人怎么这样!”林岚这暴脾气。   现在她也没机会利用知识赚钱,她和孩子还指望他呢,怎么说也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他这是什么态度。   一点都不真诚!   韩青松见她不高兴,有点纳闷,“那要怎样?”   遇到事儿男人扛着,让老婆孩子过安稳日子,不是这样吗?   “咱们怎么说也是夫……一家人,你有难题也应该跟我商量吧,不管出钱还是出力,就算我帮不上什么,我也能出出主意,帮你疏导疏导不是?”   这就更不对了。   韩青松凝视着她,似乎要将她从里到外地给看透。   “我一个老……战友出了事儿,我得回去看看,需要多带点钱帮衬他一下。”   很可能就是去救命的,他也不多说,免得吓着林岚。   林岚自然懂,毕竟70年,虽然已经稳定下来,但是局部斗争还是很激烈的。   说不定哪个角落就在上演内部运动。   “我……我这里有280块钱,你先带去吧。”   之前260,看病买眼镜花了十来块,其他没动,分家一百块花了几十块。   韩青松笑起来,她那钱果然没给娘家,要不老太太他们都惦记呢。   “那就借我两百块,以后一定赚钱还你。”   林岚一下子来气,“怎么,你以后赚钱还不想给我?”   还想都给老太太啊!   “都给你,除了正经赚钱还想别的招儿多赚钱填补你。”他保证。   林岚倒是不怀疑他的承诺,“这还差不多。”   她去把自己的钱拿出来,她一直藏在小旺的破衣服里,小旺的衣服都带着小孩子特有的不咋好闻的味道,所以分家前哪怕韩老太太和韩二嫂几次趁着她不在家进屋翻腾也没找着。   她出去把钱递给韩青松,她相信这个战友和韩青松的感情肯定挺深,否则他不会这样紧张。   韩青松借着微弱的灯光看了看,只要了两百,把其他的还给她,“这些你拿着,家里要添点什么。”   林岚不要,都已经忍痛大方索性好人做到底,“我留下一点,也没券没票的买不到什么。这些你都拿着吧,出门在外办事宁愿多点。”   韩青松点点头,“行,那我明天走,估计要过几天回来。”   林岚笑了笑,“以后有事吱声,别自己闷着,我也不是神仙,猜不到你的心思。”   韩青松也笑起来,“要是你不嫌烦,以后就跟你说。”   林岚想起以前说的是“别把你外头那些破事儿拿来跟我说”回头又怪他和战友有说有笑,和她就没话说。   估计他会有点认知错乱。   第二天一早,韩青松就去跟老韩头儿和韩大哥告别,说回部队去。   家里人都以为他去办理转业手续的,让他快去快回,老太太还把他叫进去又一通洗脑,想让他转业回来记得把钱先拿来家里给她,否则就是不孝顺云云。   韩青松只是听着,气得老太太让他出去。   韩青松让大哥帮忙照顾一下林岚和孩子,有事照应一下。   韩大哥道:“你放心,家里有我和爹呢,你嫂子也过去照应下,没事的。”   韩青松就告辞步行去县里坐火车。   他有军人证件,火车票随时都能买,只是火车是中午的,他要等等。   想着林岚说大旺又跑县城去,他就把行李寄存在火车站,步行去了县城连中。   韩金宝和韩金玉姐弟俩在这里上学,老太太又打发大旺来给小叔送信送东西,大旺一来县城就跟着小叔东跑西颠不肯回家。   关于这里的情况,韩青松这几天也了解不少,二旺和麦穗也来过,告诉他不少事。   是以,他对小弟小妹的行径也已经有所了解。   韩金宝并不正经上学,整天骑着个自行车,穿着一身绿军装,歪戴着军帽,一副城里小混混二流子的架势,跟一群小干部家的孩子混,不是调戏女同学就是去跟人瞎晃悠。   韩金玉也没有多正经,小学升初中的时候正闹gm,等复课以后她就直接升了高中。现在学校也不考大学,整天闹gm,搞这个运动那个运动,所以很多人高中毕业也不过是gm之前的小学水平。   因为教育改革,上初中高中不用考,甚至初中高中连读,六年简化成三年,所以学生们都吊儿郎当的,也没有什么理想。   这时候大城市的初中高中生都上山下乡,到农村广阔的天地去大有作为,乡下的县城高中则毕业后就让学生们各自回家务农。   运气的好,县城寥寥几个单位也可能招工,只是僧多粥少,并不好分配,都要走关系。   韩金玉姐弟俩,原本早就应该回家务农,可他们总想留在县城进工厂,只是一直没机会。   于是就花钱找关系赖在学校,等着能进工厂或者供销社、国营菜场饭店等单位工作。   十六七的少年男女,时间长了自然要生事的,韩金玉就想着能嫁给干部、司机或者工人,韩金宝就想进工厂,实在不行进部队也行。   结果总是落空,所以他也很懊恼,更不想回家,就在城里跟一帮城里无业游民混日子。   韩青松没找到韩金宝,只找到韩金玉。   韩金玉听说三哥来看他,高兴地飞奔出来。   她穿着当下最流行的的确良连衣裙,腰身细细,扎着两根麻花辫,刘海烫得弯弯的,手腕上戴着一块女士坤表,脚上踩着一双跨带的黑皮鞋,配着雪白的袜子,比起大城市的女学生也不差什么。   看她这样时髦干净的打扮,再想想麦穗和林岚,韩青松突然就体会到林岚的不满。   “三哥,你怎么才来看我啊?你不是回来好几天了吗?快带我去供销社吧,给我买台半导体收音机。”韩金玉连珠炮一样说着,拉着韩青松就走,“你是军官,肯定不用券就能买吧?金宝过年时候高价买了一台,整天馋我,气死了,三哥你快带我去买。”   “娘那天让人送信给你们,你们咋不回家?”韩青松问她。   韩金玉俏皮地笑起来,“三哥,你不会怪我不回家看你吧。其实我是为你好,我听说娘和嫂子在家闹腾分家呢,我回家多没脸。再说了,我跟同学出去写生呢,没时间啊。这才刚回来呢。是听说三哥来看我我才出来的,要是别人,都找不到我呢,我忙着呢。”   韩青松面沉如水,“大旺呢?他昨天来给你们送东西也没回家。”   “那死小子啊,你可别提他,气死人。哎,麦穗咋不来了呢,我衣服都没人洗呢。”   韩青松浓眉紧拧,“麦穗比你小那么多,才九岁。”   “那又咋了,她乐意啊,我说等我这双皮鞋坏了就给她穿。对了,娘给我钱让我买一双新皮鞋呢,我还没来得及去。大哥,你说我买件那种呢子大衣好看不?好贵呢,一件要一百多呢。”韩金玉还沉浸在自己的憧憬中。   “大旺呢?”韩青松问。   “跟金宝去玩了呗,臭小子气死我了,让他给我洗衣服,非说是女人的活儿,他不干,三哥,你可得好好教训他。”   “金宝呢?”   “嗯,应该是去国营饭店了吧,这个点,他们肯定去喝酒了……哎,三哥?”   韩青松已经大步流星地走了,并不管韩金玉在后面喊他。   韩金玉一跺脚,“三哥这是怎么了,肯定是那个泼妇吹耳边风了。”   ……   国营饭店,几个小青年正推杯换盏。   韩金宝举着酒盅,“大哥,工厂那工作……”   “嗨,你着急什么啊,这不是还没招工嘛,等招工肯定让我叔先点你。”   “多谢大哥,多谢,再喝一个。”   酒过三巡,韩金宝就开始吹牛不打草稿,什么他三哥是军官,最听他娘的话,最疼他云云。   “我和你们说,等我三哥弄个团长……”   “我三哥最疼我了,比他亲儿子可疼,就那个傻小子叫大旺的,我侄子,他亲儿子,你们都看见了,给我当小跟班呢,我都不爱搭理他……”   “刘哥,刘灵怎么不出来玩儿啊?一起去看电影呗。”   “咣当”身后的门被人大力推开,一人大步走进来,他面色冷峻,气势如刀,吓得在场几个小青年倒抽一口气。   “解放军同志,同志,找哪位?”几个人赶紧起立恭恭敬敬的。   韩金宝看到进来的人,咧嘴一笑,“嗨,说曹操曹操到,这就是我和你们说的我三哥……”他扭头跟韩青松笑道:“三哥,你咋才来看我呢?”   他上前去勾肩搭背,一伸手却被人拧着手腕一下子压在桌上。   “哎呀……疼疼疼,疼……三哥!”   韩青松一把推开他,冷冷道:“大旺呢?”   “大、大旺、大旺……”   “大旺呢?”韩青松冷目如刀锋,犀利地盯着他。   韩金宝只觉得从头到底的透心凉,“家去了啊。”   韩青松瞪着他,似乎在衡量他撒谎没有,随即转眼看向众人。   被他这样盯着,几个人就感觉像被什么凶猛的野兽盯着一样,就跟县政府大院的那两只大狼狗似的,特别吓人,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他们看他肩头的徽章,知道是连长,赶紧点头哈腰,“三哥,大旺真走了,回家了。”   韩青松摆摆手,“县城也不大,麻烦你们跑一趟,把那个熊孩子给我送回去。”   几个人立刻就一哄而散。   很快,他们竟然真的就把大旺给找回来,这小子并没有回家,而是在酒厂后面跟一群孩子摔跤呢。   韩青松看了大旺一眼,“出门跟你娘报告了吗?”   大旺心里翻了个白眼,“我嫲嫲让我给小叔和小姑送东西。”   “送东西也要先跟你娘报告!”   大旺耷拉着眼皮,把白眼压了下去。   “你现在就回家,如果再敢不经过你娘允许随便出门,等我回来操练你!”   大旺现在还不懂这句话的重量,巴不得他赶紧走,回来这几天管东管西,多不自在都不知道。   他鼻子里嗯了一声。   韩青松又看了韩金宝一眼,让他不许再带着大旺出来玩儿。   韩金宝:“三哥,你赖我呢?”   韩青松哼了一声,韩金宝不敢说话了。   韩青松带着大旺去县城公安局,找了一个刘姓小公安将大旺送回去。   大旺:“不用!我自己能回去!我来来回回多少趟儿了,哪里还用人送。”   刘公安笑道:“你小子,少跟那些坏小子学啊,老实听话。”   韩青松托付之后,看时间差不多就去火车站。   等他走后,韩金宝就去找韩金玉。   “三哥他疯了吧?”   韩金玉也生气呢,“谁不说呢,你没看他跟我说话那语气,可凶了,就跟我欠他多少钱似的。”   韩金宝道:“娘不是说分家嘛,分咋样了?咱们也得回去看看。别让那泼妇在家里占便宜。你看三哥都被她吹风吹成啥样了。”他心里憋着坏水,因为韩青松不给面子,让他非常生气,无法无天的个性让他想出出气。   两人一合计就回去准备,要把东西收拾一下,该带回去的要回家洗的等等,各人收拾一大包。   结果下午还没等他们走,韩老太太倒是来了。   韩二哥借自行车驮着她。   韩老太太自然是瞅着三儿子出门才来的,一见到小儿子小闺女,韩老太太就哇哇哭,“金宝金玉啊,了不得了啊,咱们家的钱都被你三哥要回去了啊。”   “什么?”韩金宝急了,“娘,咋回事啊?”   韩老太太就开始数落他俩,“分家那天我让你二哥来送信,你们咋不回去?要是你们在家,他们还能那么得瑟?”   韩二哥赶紧道:“我那天可是来了的,还跟金宝打了个照面,是金宝自己说有事不回去的。金玉我压根没看着。”   韩老太太拉着儿女就开始哭,哭那些钱,哭他们不回去结果吃了大亏。   一百块钱呢!韩金玉不禁埋怨道:“娘,你现在来哭是啥意思嘛?”她的大衣啊!   韩金宝推了她一把,笨蛋,当然是让我们回去要钱了。他在城里混这几年可不是白混的,也学了不少手段呢,他就不信镇不住一个泼妇!   三哥不在家,那泼妇没人撑腰,回去要钱呗。   于是韩金宝就跟人招呼一声,骑着自行车驮着姐姐,韩二哥驮着老太太,四人一起回家。   ……   下午林岚去上工,刚下工的时候听生产队队长喊县公安局把大旺送回来了,让林岚去看看。   林岚吓了一跳,赶紧扛着锄头就往家跑。   到了场院就见一个穿着六五式军绿制服的公安,推着自行车,旁边站着一脸不满的大旺。   别是犯事儿了吧?   林岚赶紧跑过去,笑道:“公安同志,多谢您把孩子送回来,他没调皮捣蛋吧?”   说着就拍了大旺一巴掌,“你这个熊孩子,自己跑县城去干嘛?干啥调皮事儿了还惊动公安同志?”   大旺把脑袋扭一边,不说话。   刘公安笑道:“大嫂,没的事儿。是你家大哥让把孩子送回来。”   韩青松?   林岚没想到他去坐火车居然还有功夫把大旺给找着赶回来,她又忙道谢,“同志,您贵姓啊?”   刘公安没想到一个乡下大嫂说话这么讲究,笑道:“大嫂,免贵姓刘。”   “刘公安,你看这都晌天了,家去喝口水歇歇脚吃顿饭再走呗。”   刘公安却不肯,“大嫂,还有任务呢,先走啦。”   他摆摆手,蹬着自行车就走了。   林岚赶紧摆手再见,看大旺梗着脖子站一边就跟一点错都没似的,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又拍他一巴掌,“你这个熊孩子,一声不吭就跑人?”   大旺斜了斜嘴角,以前我天天往外跑也不见你问一声,现在管那么多。   “行啦,别跟你娘我梗脖子了,等你爹回来有你受的,快家去洗洗。”   大旺却转身就跑,“我割草去。”   他跑得嗖嗖的,林岚还没回过神来就不见了。   林岚:……我个老母亲,你筐子都不拿说去割草?   她把锄头放墙根,先去菜园摘点蔬菜回来做饭。   现在每家每户只有一点自留地,除了种粮食补贴就是种菜。   老韩家分家的时候把两个菜畦分给林岚,但是现在还有蔬菜,所以大家一起吃,等夏天蔬菜都过季再自己种。   林岚想摘俩洋柿子,做个鸡蛋汤,鸡蛋是孩子们割草去和别人家换的。   还想摘扁豆、茄子炖着吃。   这时候基本就是这些菜,另外还有番瓜等,这种瓜摘两个就够吃好几顿,她都不多摘。   今儿她看了一下,咦?怎么什么菜也没了?   难道被坏孩子给祸害了?   她看看邻居的,都好好的,没人动,怎么自己家的没了呢?   这时候韩永顺家儿媳妇张彩虹过来摘菜,看到林岚,笑道:“嫂子,你家二嫂子前会儿把菜都摘了,我家吃不完,你摘些去。”   林岚一听还待这样的?   她笑道:“谢谢彩虹,二嫂摘了我就家去拿吧。”   她抬脚去了老太太家,走到门口就听见院子里夸张的笑声,原来是小叔小姑他们回来了。   她倒是没多想,不觉得韩二嫂故意把菜摘光不给她吃,寻思可能是小叔小姑回来,家里人都,不够吃,老太太就让多摘些。   她又回菜园,看张彩虹在那里拔草抓虫子,就道:“俺家小叔小姑回来,吃得多。彩虹妹子啊,我借俩茄子吧。”   张彩虹笑道:“嫂子说什么外道话,吃不完也祸害了,你摘茄子和扁豆去。”   林岚道了谢,摘了俩大紫茄子,又摘了一小盆扁豆。他们这里种的都是白皮大粒的芸豆,炖着吃特别香,当地人都叫兔子翻白眼。   摘了菜,林岚就帮着薅草捉虫子,顺便把坏掉的枝条掰掉,再把自家菜园也收拾一下。   两人正说话呢,二旺蹬蹬地跑过来,喊着:“娘,俺小叔发疯了,砸咱家缸呢。”   林岚一听,来不及跟张彩虹告辞,抬脚就往家跑。   ……   小院外面围了一堆人,指指点点的。   院子里传来韩金宝嚣张的声音,“林岚,你个泼妇,给我滚出来,别仗着小爷我不在家你就撒泼耍赖欺负老太太!”   “你再不出来,我就砸了你这些破缸!娘的,花我的钱买这么多破烂玩意儿,真是黑心肠子!”   他一边喊着,“咣咣咣”就开始砸院子里的缸,“啪”就碎了一个。   “坏蛋,你别砸我家缸!”三旺、小旺还有麦穗几个在阻拦,却被韩金宝一脚一个给踹开。   有人看不过,就劝韩金宝,“我说金宝,你干嘛趁着你三哥不在家来耍混?欺负女人算啥本事啊。”   “就是啊,这也太不地道了,分家那是老支书做主,你爹娘同意的……”   “狗屁!我管谁做主?我韩金宝没在家,没同意,就是不行!”   他又轮着一根小腿粗的棍子朝着一口缸砸去。   “不许砸!”三旺扑上去,抱着他的腿就咬了一口。   “啊——”韩金宝疼得一脚把三旺踹出去。   三旺撞在一旁的碎缸片上,顿时血流出来。   “哎呀,你这个臭小子,怎么这么狠?”   有人喊着赶紧去报告老支书,报告治安主任,又有人去把三旺和几个孩子护起来,别让韩金宝给伤到。   有人看到林岚回来,赶紧给她让开路,“大旺娘,赶紧吧。”   林岚冲过去,看三旺满头血,当时心就抽疼了一下,她抓起放在墙根的锄头就朝着韩金宝抡过去,“你这个畜生!”   韩金宝正耀武扬威呢,歪戴着帽子,嘴里叼着根草棍儿,手里掂着大棍子,见林岚冲过来,他喊道:“别得瑟啊!”他棍子一摆就想把林岚给撅一边去。   林岚却比他想象的灵活,躲开他的棍子,一锄头狠狠地砸在他穿着皮鞋的脚上。   “啊——”韩金宝当时就疼得跳起来,扔了棍子,抱着脚滚成一团。   林岚赶紧过去看三旺,只见三旺脑门被破茬口扎了个窟窿,皮肉外翻,不知道伤没伤着骨头,“三旺,三旺,娘带你去看大夫啊。”   林岚给三旺抱起来,旁边人也赶紧搭把手,“快去喊赤脚大夫。”   这边林岚和人抱着三旺跑了,韩金宝还抱着叫惨叫,说要打死林岚这个泼妇。   很快,老韩头儿和韩大哥得了消息从地里跑过来,看地上一滩血,韩金宝滚在那里哭号。   老韩头儿赶紧问咋回事。   韩大哥气得直骂:“老四,你咋这么混账?”   韩金宝哭喊道:“大哥,我不是你亲弟?我都被那泼妇把脚砸断了。”   老韩头也顾不得别的,“老大,快让你娘拿钱,咱们去县医院。”   韩大哥却看看四周,见那滩血吓了一跳,“这咋回事?谁流血了?”   韩金宝立刻更大声惨叫,好像他流血一样。   “老大,快把金宝背回家!”老韩头急了。   那边林岚几个带着三旺去了医务室,赤脚大夫也上工呢,急匆匆跑回来给清洗伤口,却又不敢随便包扎,“去公社卫生院吧,得把里面的碎渣拿出来。”   很快老支书和大队长以及治保主任就来了,赶紧安排骡车送三旺去公社。   那边韩二哥也跑过来喊:“支书大爷,快,快安排骡车送我们金宝去县医院,脚趾头被打烂了!”   韩永芳啐道:“滚一边去,怎么没打死那小鳖蛋。”   韩二哥:“大爷,你、你咋还骂人呢?”   韩永芳哼了一声,“孩子没事好说,但凡有一点事,那小瘪三就有苦头吃。”   他们套好车,把三旺抱上车,这时候韩大哥和老韩头用门板抬着韩金宝过来,“一起去。”韩老太太拖拉着半裹过的脚,不那么利索地跟在后面,嘴里心肝肉地唤着。   林岚一把抢过马鞭,没头没脑就对着门板上的韩金宝抽:“滚远点,滚开!”   那马鞭带辫梢,把老韩头甩了一下子,疼得他抽了口气。   韩老太太一下子疯了似的要扑上来挠林岚,“你这个搅家精……”却被董槐花给拦着,“我说婶子你就别裹乱了。”什么事儿你没点逼数啊。   老韩头只得道:“再借辆车,再借辆。”   韩永芳也不能真不管,又让人套一辆车拉上韩金宝。   他们离公社不远,到了卫生院天还没黑,但是大夫都下班,只能找值班大夫。   韩老太太又吵着哭着让大夫先给自己儿子看,她金宝的脚趾头乌黑肿得老高,只怕骨头都断了。   “排队!”那大夫脸色冷冷的,让赶紧把孩子抱进去。   他先给三旺处理伤口,用镊子把里面的碎渣清理干净,再用生理盐水冲洗。   看着血混着水流下来,林岚又心疼又内疚。   她抱着三旺,“等好了娘给你买糖吃啊,想吃几块就吃几块。”   那大夫严肃道:“少吃糖!不利于伤口恢复!”   林岚吸吸鼻子,“三旺疼不疼啊?”   三旺咧着嘴,“娘不疼,就一开始嗖一下,针扎似的,这会儿麻嗖嗖凉飕飕的。”   林岚道:“大夫,你给好好处理一下,别给留疤,才这么点,长大了变成大疤不好说媳妇。”   众人:……   大夫清理伤口的动作都一顿,随即又动作起来。   三旺疼得嗷一声。   大夫:“处理干净点,不容易留疤。”   林岚就劝三旺,“别怕疼,疼这一会儿,以后没心事儿。”   要留个疤,多难看啊。   这下三旺可试着疼了,眼泪哗哗的,“娘啊,我要疼死了。”   大夫给清洗干净,包扎好,又开了内服的药,“明天这时候再换药就行。”   董槐花道:“大夫,拿了药村里赤脚大夫帮忙换行不?”   大夫点点头,“中。”   林岚问过大夫,知道问题不是很大,没伤着要害,赤脚大夫可以包扎,她也松口气。   不过儿子流了那么多血,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外面韩老太太还在鬼哭狼嚎的,大夫让他进来。   韩永芳小儿子韩青云帮忙抱着三旺,出去的时候韩金宝已经不躺门板上,而是坐在外面长椅上。   他狠狠地瞪着林岚。   林岚冲过去又挠了他一爪子,还想再挠第二下被韩老太太隔开。   不过韩金宝脸颊上已经多了三道血痕。   韩老太太心疼得又开始哭号,还要打林岚,却被人赶紧拉开。   老韩头儿也是心疼得要命,当着这么多人面也不能说什么,对林岚道:“快家去吧,孩子还在家里等着呢。”   韩大哥一脸内疚,“老三家的,三旺没事儿吧。”   三弟走的时候还让他照顾着呢,结果就发生这样的事儿。   林岚淡淡道:“三旺没事,他有事。”   有大事!   韩永芳原本还担心三旺被扎破头很厉害,现在看没性命之虞,他也松口气。   一行人又赶骡车回村里,到家天已经黑透。   林岚跟大家道谢,韩青云帮忙把三旺送回家,然后告辞离去。   韩大嫂在这里陪着几个孩子,二旺麦穗已经做好饭,也带着小旺吃了。   见他们回来,韩大嫂松口气,“弟妹,三旺没事儿吧。”   林岚摸摸三旺的头,“没大事,不过三旺需要营养,我得给他抓两只鸡下蛋。”   她让三旺去躺着,让小旺也去睡觉,让二旺和麦穗守着点,又问大旺哪去了。   二旺犹豫了一下,“大哥又说他去县城了,让咱们别找他,也不知道啥事。”   大旺去县城也是轻车熟路的,林岚倒是不担心安全,只是发生这样的事儿他不在家,林岚还是很失望的,这孩子估计得等他爹回来管了。   她挎着一个篮子,“大嫂,你忙去吧,家里也有孩子呢。”   韩大嫂:“没事。”   林岚还是拉着她走了。   韩老太太、老韩头儿还有韩大哥二哥都去公社卫生院,家里就韩二嫂和金玉和几个孩子。   韩金玉正在发脾气,骂林岚,又指着大房的侄女给她洗衣服,“可别像你们三娘娘似的那么懒那么坏,要不是在咱家,换个人家早就休她。看看你们这些脏样……”   听她这么骂,和林岚一起进来的韩大嫂都变了脸色。   林岚先去鸡窝掏了三只下蛋的母鸡出来,把腿用麻绳一扎,然后扔在筐子里。   当时分家的时候她没要鸡,凭什么不要!   她把筐子拿到院门口放着,然后往屋里去。   屋里人听见鸡叫,都出来问怎么回事。   林岚看着韩金玉出来,绕过去抬手就给她一巴掌,“你这个吃里扒外的小妖精,吃着我的花着我的,还背后诋毁我,你怎么这么坏啊!”   “啊——你打人!”   韩金玉尖叫着东多西躲,想还手却不是林岚的对手。   韩大嫂袖着手在一边冷眼看热闹,她的孩子们自然也不去帮忙,都躲在自己娘后面。   韩二嫂还想帮忙,也只是雷声大雨点小,并不敢过去和林岚硬碰硬。   这泼妇疯了自己都杀,何况是别人。   林岚把韩金玉打了一顿,又拿个笸箩冲进东间捡鸡蛋。   “分家的时候鸡蛋和鸡我没分,原想着留给你们吃的,哪里知道老四这么混账,居然打我儿子!不让我过?我早先就说过,谁不让我过,我就让他一辈子不好过!!”   捡完鸡蛋她依然不消气,转眼看到墙上挂着把斧头,她踩着凳子一把将斧子扯下来,握在手里,怒气冲天。   “老三家的,你可不能啊!”   韩二嫂吓坏了,以为林岚要把锅砸破,砸破锅哪里还能吃饭啊?   她又不敢去拦,就看着韩大嫂:“大嫂,你快劝劝,你也得吃饭啊。”   韩大嫂却知道林岚不会砸锅,根本不管,小院里淌了那么一滩血呢,她看着都心惊,这要是自己孩子,自己也得发疯。   韩金玉已经尖叫着跑出去,满大街喊:“杀人啦,林岚杀人啦!”   林岚看着她逃命一样的背影冷笑一声,进了东间挥斧头朝着大衣柜狠狠劈去! 第27章 1500块!   那大衣柜是老式铜锁, 并没有多结实,林岚运足力气几下就把大锁劈开。   她打开柜子一通掏。   之前韩青松拿回来的棉被、布、罐头,她统统掏出来。   娘的, 吃着他们的, 还打她儿子,她再也不惯着他们!   掏着掏着,从一双小鞋里掉出一扎子钱来, 还从柜子底下露出一沓子单子,竟然是韩青松寄回来的汇款单子和钱!   林岚把钱塞自己口袋里,把汇款单拿起来, 只见用粗麻绳钉着, 好厚一本呢。   如果不是韩青松汇钱, 这个家除非粜粮食否则根本没有一点现钱。   毕竟工分都要换粮食,还得养着俩不挣口粮的, 如果不是韩青松补贴,吃饭只怕都吃不起。   大衣柜里还有一个木匣子, 锁着呢,林岚给搬出来。   韩二嫂冲进来,“林岚,那可是娘的钱匣子,你不能动!”   林岚睥睨了她一眼,“我猜这里面也没有多少钱,还都是俺家孩子爹寄回来的。”她甩了甩那一大摞汇款单子,“看见了吧, 这都是孩子爹汇款的单子。”   按照她对老太太的了解,分家的时候肯定把钱藏起来,把一两百放在钱匣子里,这样对半分自己也顶多能拿一百块。   再看韩金玉穿着新皮鞋,新衣服,她猜现在这里面不会超过一百块。   这个钱就当给老太太养老的,剩下的她笑纳了!   当初韩青松寄钱回来,老太太说得好听,“娘给你存着,等你结婚给你。”结果等他结婚了,韩老太太又说,“娘给你存着,等以后给你”,说白了就是不想给。   她冷笑一声,把那一沓子汇款单子放在笸箩里,连鸡蛋带被子一起抱走,走到门口还想把筐子拎上,无奈手不够。   这时候黑暗里窜出个孩子,“娘!没事吧?”   是二旺。   林岚赶紧道:“没事没事,快把筐子挎上咱们回家。”   二旺一摸筐子里有三只鸡,惊呼一声,“娘?”   林岚笑了笑,畅快道:“没事,以后有鸡蛋吃了。”   他们有事才对!   到了家,她让二旺把鸡放鸡窝里,翅膀早就被老太太剪掉,那鸡飞不起来的。   她则把鸡蛋拿进屋,让麦穗生火。   麦穗看那么多鸡蛋,惊呆了,“娘?”   “生火,给你们做水泡蛋吃。”吃到肚子里才算自己的。   五个人,林岚下了十个,剩下放小瓮里腌着。   十个鸡蛋,比嫲嫲给小姑小叔鸡蛋还大手。   麦穗已经说不出话来。   林岚道:“闺女,你放心,娘对你们,绝对比你嫲嫲对小姑小叔好。以后咱们努力赚钱,一家人过好日子。”   麦穗眼泪都出来了,“娘——”   水泡蛋就是烧开水的功夫,几分钟就好,林岚让三旺和小旺也起来吃鸡蛋,吃饱饱的再睡。   就俩鸡蛋,小孩子消化快,不会积食。   让孩子吃鸡蛋,林岚又让他们把门关好,她要去找老支书评理。   二旺拿着棍子,这一刻仿佛三旺附体,“娘,我陪你去吧。”   林岚摸摸他的头,“不用,你好好保护姐姐和弟弟们。”   她叮嘱孩子几句,让他们不用怕,只管在家里睡觉,她则拿着汇款单子就去韩永芳家。   村里支书和大队长的分工也明确,上学、村务以及跟文化有关的找支书,干活上工的事宜就找大队长、队长。   当然,一把手还是老支书,也就是现在的村革委会主任。   相对来说山咀村的民风还是正常的,文革的时候,别的村很多贫下中农会闹腾的都借机上来当上了革委会主任以及其他干部,把之前的支书和大队长都压下去,批斗的批斗,撤职的撤职,多惨的都有。   山咀村之前的支书就是现在的主任,其他干部也没有大换血,基本都是老百姓认可的。   毕竟村里几个大姓为主,家族影响力还是很大的,不至于一下子就被翻了车。   老支书韩永芳也是出了名的硬汉,年轻时候有个外号,叫大狼。   说的是他参加八路之前,在村里就是个厉害的,去外地扛活的时候打过狼。   后来参军扛枪,也是个狠角色,可惜手受了伤早早复员回家。   回家以后他先当了民兵队长,后来一步步的就当上了支书,一转眼也十几年过去,他的地位无可动摇。   虽然不少人不满意他专横霸道占着位子不给年轻人机会,却也撬不动他的位置,尤其老人家有个什么矛盾都爱找他评理主持公道。   全村人又服气又害怕的,韩永芳说话,好使。   不管人家说韩永芳多霸道,林岚觉得其实他还挺好说话的。   他并没有瞧不上原主,哪怕闹得鸡飞狗跳,他还是劝和不劝分的,让韩老太太别太惯儿子媳妇儿的屋里事儿。   而且他还借了一口袋玉米面呢,她承情的。   林岚对他印象不错,有事也喜欢找他,并不犯怵。   走到老韩家那趟胡同的时候,她听见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   那惨叫,啧啧,简直是世纪大灾难一样。   看来老太太回来了啊。   她走到门外,就听见老太太杀猪一样的喊,“快去找支书来评评理,婆婆不在家过来偷鸡,这还得了?快,找人把她给我抓起来,送公安局!批斗!必须批斗!”   她又骂韩大嫂和韩二嫂,“你们都是死人烂木头儿?干什么不拦着她?”   韩二嫂叫冤屈,“娘啊,她拿着斧头要砍人,我们哪里拦得住啊!”   韩老太太等人从公社回来,一回家就听见闺女哭得那个惨,她赶紧跑回家,就发现家里跟遭了贼一样。   儿媳妇儿说那泼妇来把鸡抢走了,还把鸡蛋也抢走了,闺女就喊着说泼妇拿斧头砍人……   其实之前韩金玉喊的时候,韩永芳在家里喝小酒呢,懒得管,其他干部一听是林岚撒泼他们更不管。林岚撒泼这是常事,反正不是上吊就是喝药,多半都是吓唬人。他们估摸着这一次肯定是因为韩金宝去闹事还打了三旺,林岚忍不下这口气,又要寻死威胁人。   韩青云还着急呢,“爹,你不去瞅瞅?”   韩永芳滋溜着小酒,“这一天天的累死我了。看什么看,都不用去看。”   “万一她再喝药……”   “就你们这眼神儿会看什么?你看她那样,像是上吊喝药的?让他们自己家闹腾去吧,闹腾闹腾也好,省的憋出大事儿来。”   那媳妇儿从喝药以后看着精气神就不一样了,待人接物很正常,甚至还文绉绉的,对孩子也比以前上心一百倍,一看就是想过日子的。   看她刚才着急孩子那样,就不像是寻死的,拿斧头估计去婆家出气呢。   让他们闹腾去吧。   韩永芳不出头,其他干部自然也不出头。   干部不出头,韩老太太在家里哭天抢地的,跳着脚让俩儿子去把林岚绑来。   韩大哥却不肯动,“金宝去砸人家缸,还把三旺打成那样,当娘的能不气?出出气……”   “放你娘的狗臭屁!”韩老太太扬手就给他一个巴掌,吓得在场的人都一愣。   老韩头都愣了,大儿子从小懂事,就没挨过揍呢。   韩大嫂眼圈一下子就红了,“这是干啥?这是干啥?累死累活地养一大家子,还错了不成?”   韩老太太喊着让他们去把鸡和鸡蛋夺回来,她气呼呼地往屋里去想数数鸡蛋少了多少,结果视线一瞟就看到了被劈开的锁头。   “啊——”她猛得冲过去要把大衣柜打开。   韩二嫂还过去邀功,“娘,钱匣子在这里呢,没动,好好的呢。这可是我拼死抢下来的,差点就被那泼妇抢走了。”她知道老太太都把钱和各种票藏在这个匣子里。   韩老太太不知道哪里迸发出来的力气,一下子把韩二嫂推个跟头,猛地把大衣柜打开,就见衣服散乱,那支绣花的小鞋已经露出来,里面空无一物。   “娘啊——”韩老太太惨叫一声,但觉天旋地转,眼前一黑,咕咚,一头栽在地上。   ……   韩二嫂都懵了,自己把钱匣子抢下来,老太太咋还不乐意呢。   她顾不得委屈,赶紧去扶老太太,掐人中,“娘,娘!”   老韩头立刻就明白怎么回事,老婆子肯定把大头的钱藏着呢,看样子是被翻走了。   老婆子这是受不了打击,活生生给气昏了。   其他人除了韩大嫂,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寻思钱匣子好好的,老太太怎么还气晕了。   韩金玉看看也就被林岚拿走一床被,还是三哥拿回来的,一床破被丢了就丢了,何至于气晕。   老韩头几个把老太太抬炕上,掐人中,抚胸口,好不容易救醒。   老太太又叫了一声,“快,快……老头子快去找她,要回来,要——”   不过是瞬间,众人就觉得老太太一下子老了十岁似的。   韩金宝还躺在炕上说要打这个打那个的,却没人顾得上理睬他。   老韩头答应亲自去找韩永芳来主持公道。   韩金玉说要去作证,跟着她爹去了。   结果到了韩永芳家,发现林岚也在呢,桌上摆着一本麻绳装订的厚厚的汇款单子。   韩永芳念韩青云在一旁噼里啪啦打算盘。   老韩头脑子就嗡的一声。   韩永芳朝着他点点头,“老弟你来的正好,坐吧,等会说话。”   韩金玉指着林岚骂道:“你快把偷走的鸡、鸡蛋还有被子,还有娘的钱交回来!”   老韩头却浑身发虚发软,总觉得好像一张老脸连带着全身的皮,都在这一刻被人硬生生的,血淋淋地撕下来一样。儿子寄回来的钱具体多少,他没算清过,但是绝对比一百块多了很多很多。   那噼里啪啦清脆的算盘声,就仿佛是敲击在他灵魂上的叩问声,让他头晕目眩,眼前发黑,呼吸困难。   “爹,爹!”韩金玉原本扶着老韩头,这会儿发现他一下子出溜地上,急了。   韩永芳:“快掐人中。”   韩永芳的老婆子上前连掐带捶的把老韩头给弄醒。   老韩头咹咉一声长叹,“老三媳妇,你就给爹娘留点脸吧,行啦,你拿走就拿走吧,爹娘不计较啦。快家去吧,别丢人了。”   林岚义正言辞道:“爹你说的什么话,我可没打爹娘的脸。我得算算孩子爹赚回来多少钱,小姑小叔花了多少,到时候一笔笔的别忘了还给我们。”   “什么?”韩金玉怒极,“你是不是疯了,我花我三哥的钱,还还给你?那时候没分家,三哥赚的就是家里的,就得给娘,娘说给谁花就给谁花!”   林岚冷笑,“你说了不算。今儿我请老支书给算清楚,明儿我就去公社公安局告状,韩金宝偷花三哥的津贴,却把自己的嫂子、侄子侄女差点饿死,不让上学。分了家还上门行凶,差点把侄子打死,还把三哥家给砸了个稀巴烂。”   林岚眼里直冒冷光,“你们给我等着,不还钱就坐牢。还有你,穿得像个城里人,办的是龌蹉事儿。吃着我的,花着我的,还让我闺女给你当丫头,你是那资产阶级大小姐还是地主家的千金小姐?你这是腐化思想,要斗s批x!斗的就是你这样的!你给我等着!”   韩青云打算盘的空里还抬头看了她一眼,“金玉妹子,就冲你和金宝俩的名字,都很容易被斗呢。在村里不要紧,去了县城……”   韩金玉脑海里一下子想起那些批斗场面,尤其是他们批斗老师和同学的场景,剃阴阳头、挂大牌子、罚跪、吊起来打……这要是把自己推上去,她不敢想。   “你敢,你敢,不要,不要……”   她浑身抖若筛糠,趴在炕沿上,“大爷,你可得救救我啊。”   韩永芳叹了口气,“不是我。”   这时候账算完了。   韩青云惊呼一声:“哎呀不得了,俺青松哥这么能赚钱呢?这十来年他一共寄回来7521块钱,我滴乖乖!”   林岚也惊呆了,她盘算着韩青松能挣五千块,没想到竟然这么多!   想想也是,他敢拼命,拿的大部分是各种补贴和奖励,而不是津贴和工资,甚至可以说是买命钱。   有时候津贴才17块,他却能拿到30块,工资21块,他拿到四十块。   他其实在外面很拼命,就为了多赚钱寄回家,经常是双倍三倍的拿奖金。   可韩老太太和小叔小姑根本一点都不感激,甚至觉得是理所当然的。   简直太可恶了。   这一次分家以后,林岚本来想好好过自己的日子,不计较从前那些。也是给老韩头留面子,给韩青松面子,毕竟是他爹娘。   没想到韩金宝竟然趁着三哥不在家上门撒泼欺负人,最关键的是他居然那么狠心把三旺打伤了。   如果只是砸了她的缸,她也就是打回去,可他打伤了孩子,她就不能让他好过!一辈子都别想好过!   她不管他是想出口气还是怎么的,反正就是得罪她了,就要让他受到惩罚。   属于她的钱,拿回来!   欺负她的,找补回来!   打她儿子的,打回来!   林岚哼了一声,“分家我就分到一百块钱。往年总共拿到也没有三十块钱。结婚以前的390块不说,就说结婚以后的,就算养老,也得分我们一半。刨除买粮食买别的,起码也得给我3000块。”   在这一年花不了十块钱的年代,过去这些年她和孩子的生活成本都低得可怜。   老韩头都要吐血了,“哪里有七千,哪里有那么多?”   他其实一直不知道儿子具体寄回来多少,毕竟他不会算账,老太太也不咋会算账。按照他粗略算算,感觉怎么也有三四千。钱都是老太太拿着,怎么花也是她说了算,老韩头还真不知道。   但是老婆子给儿女买高档品,大家都看在眼里,甚至给娘家侄子钱花,这个他约莫是知道的。   只是林岚要三千块,他感觉要疯了。   那天晚上他看老太太数钱,数了好几次才数明白,好像有一千五百多块。   他的意思是拿五百块给老三,被老太太捶了,说顶多给二十。   后来老太太就拿两百出头放在钱匣子里,分家那天老头儿就咬着牙拿出一百给老三家。   哪里知道竟然是这么多。   韩永芳却没羡慕,反而叹了口气,“老弟啊,这都是青松那孩子的卖命钱啊。一个农家小子,没有背景没有靠山去当兵,能寄回这么多钱来,数遍他们部队里,估计不超过一巴掌。”   林岚就咬着牙要三千块,少一分不行,否则就告状去。   老韩头哭丧着脸,“老三家的,你这是要逼死爹娘啊,让爹上哪里去给你弄三千块?砸了我们这两把老骨头也不值当五百块钱啊。”   林岚冷冷道:“那就让他俩还。反正老太太有钱都给他俩败坏了,一个打扮得跟资产阶级小姐似的,一个就跟封建社会大少爷一样,整天不是下馆子就是看电影。”   这时候物价低,那是农民自己吃饭,在城里下馆子,一顿饭几个人怎么也得三四块钱。   听二旺和麦穗说,韩金宝隔几天就去下馆子,还经常买那些不要票的高价品送女孩子讨好人。   “韩青松同志自己的老婆孩子在家里吃不饱穿不暖,没学上,你们却挥霍他的血汗钱!你们这是还在那在革命的对立面,这是腐败行径!”   韩青云在一旁附和,“是这么回事,我们去学习是这样说的。”   韩金玉双腿一软,一屁股坐地上,冷汗刷刷的。   韩永芳也不忍心闹成这样,也知道一家子过日子闹太厉害也不好,还是留点余地,毕竟中间还有个韩青松呢。   “青松媳妇,给大爷个面子,三千块钱有些多,真拿不出来。”   林岚道:“我听大爷的,那您说让这俩腐败分子还我们多少钱?”   韩永芳看了看那摞单子,“要不这样,就当哥哥帮衬弟弟妹妹,划掉个……”他看看老韩头和韩金玉,他俩恨不得全划掉,他又看看林岚,后者一双眼睛在灯光里熠熠发光。   韩永芳继续道:“划掉一半,还一千五行不?”   “大爷!”韩金玉叫起来,“哪里有那么多,没有!”   她跳起来,一下子把自己的手表撸下来放在桌上,肉疼得心肝肺都疼,“手表还你,这个一百五十多块呢,还有券的钱。”   林岚扬眉,“旧货不值那么多了,顶多一百块。”   韩金玉就开始嚎啕大哭,丝毫顾不得什么优雅体面了。   林岚道:“行,大爷,我看的面子。你是咱们村的主心骨,俺们都信你,你说划掉一半就一半。他俩还欠我一千五,不管谁还多少,反正就给我一千五就行。自行车手表电子产品可以折旧。”   韩永芳点点头,“是个懂事的媳妇。”   他对老韩头和韩金玉道:“真是的,没有那个本事就别花那个钱。快回去收拾收拾,把窟窿填上。”   林岚却不肯走,“还是拿到大爷这里来吧,让大爷给主持一下公道,我怕回头家去,一群人欺负我一个女人。”   老韩头这辈子的脸都丢尽了。   他知道革委会主任、村支书出面,就代表这件事已经官方定性——老三的津贴给爹娘一半媳妇儿一半,被金宝金玉花的钱就要还上,否则去县城告状,金宝金玉不但要还钱还要呗斗。   没有什么可异议的。   韩永芳在村里向来说一不二,只要他拍板,就代表这事儿定局。   老韩头儿虽然心疼肉疼,面子里子丢光却也不得不认账,除非以后老脸不好不见人,那是不可能的。   他只能认下,捂着脸踉踉跄跄地家去,韩金玉赶紧跟上。   老韩头到家,韩金宝还在杀猪似的喊疼,要砍死那个泼妇,韩老太太一下子坐起来,“老头子,抓起来了?抢回来没?”   她藏的钱有一千二,全被偷走了。   老韩头捂着脸,眼泪都流不出来,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摆摆手,“收拾收拾,把剩下的钱赶紧拿出来,去还给人家。”   老太太急了,“你疯啦,你被她灌了什么迷魂汤?”   老韩头看看她,心疼至极,“你说你、你说你,七千五百块钱,你是咋的给败光了的?”   韩大哥韩二哥等人一听,吓了一跳,7500块?家里有这么多钱?   韩大嫂和二嫂这时候也过来。   韩金宝一听急了:“娘,咋那么多钱?你跟我说只有八百块呢?我才花了一千块……”   “畜生,闭嘴!”老韩头嗓子都疼得说不出话来,“金……丫头,赶紧的。”   他气不打一处来,“什么金宝金玉,赶紧改名字。”   韩青云那意思,分明就是韩永芳的意思,看来虽然人家不说话,都眼睛明镜儿似的呢。   老太太又骂他腐败了,“真是天煞的,什么七千五百块,这都十几年了,不吃饭不喝水?头疼脑热不看病?那钱不花的?谁家的钱还能越花越多的?”   虽然这样说,可人家也没义务不给自己老婆孩子反而给弟弟妹妹的,现在林岚还等着要钱呢,要不就去告状。韩金玉是个嘴上厉害的纸老虎,最怕挨斗,要是让同学知道了,那多丢人。她看上的男生,还能要她?   韩金玉哆哆嗦嗦地去收拾自己的那些东西,能抵钱的都收起来,反正别想让她为伺候付一分钱。   过去花的钱,凭什么以后还?   她都还没有工作呢,她可不想在家里种地赚那几个工分,累死累活,晒得跟黑泥鳅似的,吃得比猪差气得比鸡早,简直不能再糟糕。   老太太急了,“金玉啊,干嘛,你这是干嘛,这么好的衣裳……”   韩金玉又去拿韩金宝的收音机。   韩金宝鬼叫起来,“放下,你个我放下,你干嘛?”   韩金玉尖声道:“林岚她要去告公安局,要把你抓起来,要咱俩还钱。要不是支书大爷,人家得要三千块,支书大爷给砍了一半。还一千五就中。娘,你快把家里的钱拿出来,我把这些东西给她也能抵钱。”   韩老太太又一口气没上来要晕过去。   那边韩大嫂眼疾手快,赶紧掐人中,老太太没晕过去。   韩二嫂不干了,“家里的钱也有我们的份儿,凭什么给她?凭什么给你们还债?”   韩金玉骂道:“没分家,就是大家伙儿的。”   “那没分家的钱,干嘛要还?”韩二嫂不同意,没分家,韩青松的津贴就是家里的。   “支书、支书大爷是这么说的。”韩金玉不肯承担这个责任。   韩二嫂死活不同意,韩老太太也不肯。   老韩头儿怒喝一声,“还要命还要脸就拿出去!”   7500块钱啊,竟然就让老婆子带着小儿子小闺女败光了,这得……老韩头都觉得从头到脚都疼。   他亲自去捧钱匣子,韩老太太不肯,要去抢,却因为之前晕过去浑身没劲,结果就被老韩头抢了去。   打开钱匣子,里面还有不到八十块钱。   他手都开始哆嗦,“之前还有一百七十多块钱,怎么……怎么就没了?”   韩老太太之前给了闺女三十,给了儿子四十,另外还藏了三十块钱想接济给娘家侄子们。   老韩头原本想着是林岚已经自己拿走一千二百块,那现在还三百就行,手表,收音机,自行车也能顶一部分,再加上家里的钱,也就把这个窟窿堵上了。   哪里知道这钱又不够了。   “钱、钱呢!”老韩头气得浑身哆嗦。   韩老太太、韩金宝和韩金玉几个又吵吵起来。   韩金宝:“娘,你跟我说钱都被三哥分走了,家里就剩下一百块钱,就给我四十,你是不是还给金玉了?还有绿豆眼儿,你是不是也给他了?”   韩金玉一听急了,“娘,你给金宝40,就给我30?你重男轻女?呜呜……你还说最疼我呢。”   韩二嫂和韩二哥一听,小姑小叔三十四十的花,这也不干了,“咱们也分家,偏心成这样!”   以前他们知道偏心,可没这么大的冲击力,这会儿一下子受不了了。   这里吵吵着,那里老韩头就让韩二哥把自行车推着,再把收音机、手表以及其他值钱的东西都拿去。   韩金宝也顾不得脚趾头疼,跳起来就去拦,“大哥,二哥,大嫂二嫂,你们就让她那么撒泼啊?咱们可是一家人,不能让她得逞。”   韩大嫂却觉得这些都是小叔小姑的,给林岚和给谁都无所谓,反正他们也捞不着,自然不管。   韩大嫂就带孩子去睡觉,不肯掺和,她叫韩大哥去睡觉,他却还在这里帮衬,她气得也不理睬了。   ……   林岚在韩永芳家等着,“大爷,真是不好意思,耽误你们睡觉。”   韩青云笑道:“不耽误,反正吃了饭也没事,就去扯淡瞎聊。”   韩永芳瞪了他一眼。   韩青云挠挠头,“让嫂子笑话。”   林岚:“哪里呢,青云算账挺厉害啊。”   韩青云倒是不好意思起来。   韩永芳咳嗽一声,让韩青云去看看怎么还没来。   很快,韩青云就和韩大哥、韩二哥一起过来。   老韩头嫌丢人,韩金玉肉疼得走不动道,只能让他俩来。   韩二哥看见林岚两眼都冒火,恨不得上去扇他,却又不敢动,“现在你满意啦,自行车、收音机加上手表,这也顶三百了。”   林岚哼了一声,“不好意思,这收音机不值钱,也就五十块吧。不信你拿供销社打听打听。”   韩二哥还想跳脚,韩大哥赶紧拦住,又把另外八十块钱放下,“弟妹,你数数。”   林岚就把钱拿起来,“这也就顶330块,还差1170……”   “弟妹,你、你高抬贵手,爹娘说衣柜里有1200块,你不是……”韩大哥不好意思直说。   林岚一脸茫然,“啊?大衣柜里有钱?我咋不知道,要是有钱,分家的时候娘干嘛不拿出来分?娘说家里没钱的啊,就那一百块啊。”   韩二哥一下子就爆发了,“我说老三家的你别给脸不要脸啊,你……”   “老二,你住嘴!”韩大哥喝住他,一脸歉意地道:“弟妹,这……娘的脾气你也知道。”   有一千五也不舍得拿出来啊,给三房一百块估计都是爹给的。   林岚笑了笑,“要不这样吧,剩下1170,就让小姑小叔俩人分摊写个借条吧。这钱是他们挥霍了,自然该他们还。爹娘的钱那我不知道。我没拿他们一分钱。”   韩大哥一脸为难,“弟妹、大爷,你们看……”   韩永芳却一副事不关己的架势,他只管主持有证据的公道,没证据的事儿他不掺和。   你说林岚拿了1200块钱,大家伙儿也没见过那1200块,怎么就能平白给你做主?   那要是你说有一万,那还得做主一万?   没有的事儿。   韩大哥也明白这个道理,知道赖不着林岚,都是老太太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韩二哥气道:“那也该孝敬爹娘吧,没分家,哪里就是你们的钱。”   林岚冷冷道:“7500块,你说是不是应该分我家一半?就算没分家,怎么就能你们都挥霍了?另外,我看在大爷的面上,看在爹娘的面上,已经抹掉1500,就让他俩还一千五。要是这都不还,那咱们就公安局见。明天一早,我就去公社去县城公安局,报案!他俩,挥霍革命同志的用生命挣来的养家的津贴,整天过着资产阶级的奢侈生活,却让老婆孩子的吃不饱穿不暖没学上!他不但不感恩,还因为分家怀恨在心,今天更是趁着孩子爹不在家打上门去,砸了个稀巴烂,还把孩子差点打死,这个入室抢劫行凶,破坏社会主义团结,必须严惩!”   那边韩青云道:“大哥、二哥,这可不吓唬人的。我去学习过的,这可以定罪的,坐牢十年、枪毙,都可能的……”   “这么厉害?”   韩大哥都吓坏了,韩永芳是村里正义代表,多少年的干部,虽然霸道但是从来不偏袒、不贪污腐化,大家都信他,儿韩青云颇有乃父之风,韩大哥并不怀疑。   “大爷、弟妹,别、别,再想想办法。”   “大哥亲自来,我也不好不给面子,这样,我再给大哥大嫂一个面子,让小叔小姑一人还五百,那170块就算了。让他们记住不要不感恩,我是给爹娘、大哥大嫂面子,要是还闹腾,就去公安局说清楚,到时候坐牢枪毙我不管,钱也还是得还。”   韩大哥一害怕就想替弟妹写欠条,林岚暗叹一声,这个傻大哥。   “大哥,必须本人来签,要是你签的,他们不还,到时候你还?你拿什么还?我大嫂不得上吊啊?”   韩大哥也懵了,他又和韩二哥回去找爹娘弟妹商量。   韩老太太本来就在崩溃边缘,现在听说不还钱就坐牢还可能枪毙,她一下子就急火攻心,想着林岚已经拿走1200,还不收手竟然还要东西要钱,还让她儿女写欠条,她气得就哆嗦着要亲自去写,“我、我就把这把老骨头砸给老三!快,给老三拍电报!让他回来给他娘收尸!”   “娘,您就别裹乱了。”韩大哥都急了,也开始口不择言起来,“你们不就是趁着老三不在家才去他家耍横的吗?现在老三媳妇反而趁着他不在家拿捏你们,还能咋整?”   这要是老三在家,老三家的肯定不能这样,老三也不能让她这样啊。   当然老三在家,老四也不敢去耍横啊。   这下可好,真是上赶着给老三家的送把柄呢。   谁不知道老太太那点心里?儿子一走,她立刻就去县城叫人回来闹事,摆明就是故意的。   这叫什么?偷鸡不成蚀把米,搬石头砸自己脚,活该倒霉!   韩大嫂在西间直冷笑。   韩金玉还在哭喊她娘重男轻女偏心,给弟弟钱比自己的多,“金宝花的多,凭什么让我也还五百?”   韩金宝那里耍横,“我、我这就劈死她,大不了一命抵一命!”   韩大哥气道:“你就消停吧,到时候先被砍死的是你!”   最后还是韩青云来说项的,拿着一本红头文件,过来念了一通会议精神,反正就是各种反对浪费反对腐败反对奢侈,反对资产阶级、封建主义等等那一套。   “要是三嫂子去县城公安局和学校告状,那你们俩就拿不到毕业证,以后也别想在城里找工作,还得接受审查处分,肯定被批斗,现在正是严打时刻,判刑的话……”   一说判刑,老韩头和韩老太太吓坏了,赶紧说写欠条,写!   他们让韩金宝和韩金玉写,韩金宝说自己疼让姐姐写。   韩金玉手抖得不成样子,结果还不会写个正儿八经的欠条。   韩青云道:“你们这学上的可真有限啊。”   他指点着韩金玉写了欠条,又让韩金宝抄一张,各人签名摁手印。   韩青云道:“可消停地吧,别再去惹事了,人家还在那里说要去县城告状呢,我爹一个劲地劝,不知道费了多少口舌才把三嫂劝住呢。汇款单子在人家手上,那是铁证,再加上你们买的那些高档品,还有同学老师作证,一个都跑不了呢。”   韩金玉不懂,已经吓得不行。   韩金宝虽然混的,但是正经事也并不懂,相反他跟着那些坏孩子也看了不少批斗敲诈等事情,对此深信不疑。   等韩青云走后,老韩家立刻一片哭惨声。   韩二哥韩二嫂哭,家里那么多钱,他们也没捞着,孩子们哭,没那么多钱,他们也捞不着吃鸡蛋吃糖。   韩金宝和韩金玉哭……   老韩头儿重重地哎了一声,一头栽在炕上不动了。   老太太又吓得哭,韩大哥赶紧掐人中,拍胸口,这一晚上……   老韩头儿好不容易醒过来,人都萎靡了,眼睛空洞无神,看着竟然像是要中风。   韩大哥吓了一跳,赶紧给爹这里拍那里捏的,又去叫赤脚大夫。   韩金宝喊道:“看,我爹让那泼妇给气得不行了!”   韩大哥怒道:“还胡咧咧,就是让你气的!”   让韩金宝和韩金玉气得老韩头儿差点瘫了,这是韩大哥说的,一下子给盖了章,第二天就传遍全村。   林岚拿到了1280块钱,拿到一辆九成新的自行车,九成新的手表,九成新的收音机!   另外还有两张欠条,韩金宝和韩金玉写的,一人欠五百块!   拿到这些,林岚一个劲地给韩永芳道谢,“支书大爷,多谢你主持公道,要不是有你,我是非得去公安局告状的。”   韩永芳道:“青松媳妇,不是我,是青松能干啊。我主持公道,不是因为是谁,只要是这个村的社员,我都会主持公道。当然,你犯错我也绝对不会包庇。”   “大爷公道。”林岚知道他是真正直,也就没再说别的,拿了钱和东西,推着自行车家去。她寻思着这时候不能给谢礼,免得有贿赂嫌疑,只等以后有机会再报答。   韩青云道:“嫂子我送你吧。”   韩永芳咳嗽了一声,韩青云挠挠头。   林岚笑道:“青云兄弟,不用,咱们村治安好得很,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安全着呢。”   半夜,明月当空,银辉如霜泼洒大地,揣着一千多块钱的口袋开始发热发烫,林岚心头激动莫名,脚步越来越轻快,不由自主地就踩起《欢乐颂》的节奏。   “欢乐女神,圣洁美丽,灿烂光芒照大地。” 第28章 谁举报的?   当天夜里林岚回到家, 开了院门锁,发现二旺抱着棍子歪在堂屋门框上睡着了。   麦穗则拿着一把大铲子,和衣歪在炕上, 也睡着了。   三旺和小旺小孩子没心事, 睡得很香。   林岚心里热乎乎的,把二旺拍醒,让他上炕睡。   二旺揉揉眼睛, 看到林岚,顿时醒了,“娘你回来了!”   林岚笑了笑, “上炕睡去。”   得了这么多钱她倒是兴奋得睡不着, 可惜韩青松不在孩子们还小, 她没人分享这个喜讯。   二旺虽然心思细腻,可毕竟还是孩子, 担惊受怕一天,这时候体力也透支, 上炕躺下就睡得没了知觉,鞋子都顾不得脱。   林岚给他脱了草鞋,又打水拧了手巾,给他擦擦脚,再给他把衣服脱了摆正位置。   孩子睡得沉,怎么摆弄都没知觉。   林岚又如法炮制把麦穗也摆弄一番。   等把孩子们都收拾利索,她自己再去院子里检查一下,锁好院门, 关好鸡窝,寻思着还是得弄条凶一点的狗养养。   一般的土狗不行,欺软怕硬,至少得找条有狼狗血统的串串。   家里没有钱箱子,林岚想了想,暂时把钱分成几份,用破布包着,塞在一些不起眼但是孩子们又不会乱翻的地方。   其实这时候也有农村信用社,只是她不相信,不敢存进去。   农村合作社、供销社、信用社是建国以后的三架马车,合作社管农业生产和一些水利建设等,供销社则是沟通城乡工业和农业产品,信用社类似后来的农业银行农村合作社。   不过鉴于这时候的信用社功能,林岚觉得还是别去存钱,可别存上拿不回来。   因为太兴奋,她直接失眠,又觉得点灯费油,又想自己现在有钱,是个大富婆,还怕费那点油?再想自己有钱,可惜没有票,所以买不到煤油,又只好不点灯。   就这么胡思乱想着。   她想着有钱了,要想办法换票换券换物资,给孩子们做好吃的,做衣服、买鞋子,让他们上学学知识将来做个有出息的人,自己这个老母亲也就可以功成身退。想想孩子她又想自己应该干点啥,有了本钱,不如找点事情干。   这时候最好的营生就是倒卖物资,可是她得找货源才行,不知道韩青松转业以后能不能配合她呢?   除了倒卖她也不能干啥,至少不能以自己的名义干,现在还严厉打击私人生意呢,说是走资派。   所以,就算是要干啥,也得和大队一起,这就算是集体事业,是合法的,会受到保护。   这么胡思乱想着她就睡着了,直到第二天鸡叫。   三旺先醒的,小孩子皮实,虽然被打破头,可他吃了三个鸡蛋,睡一宿已经满血复活。   “咯咯哒,咯咯哒!”外面传来母鸡下蛋的报喜声。   三旺揉揉眼,趴在窗户上瞅了瞅,惊讶道:“娘,谁家鸡飞咱家来下蛋了!”   他蹭得跳下地,抢着去把鸡蛋捡回来,免得到时候人家来要回去。   回来的时候他看地上一滩血,还纳闷,“这谁淌血了啊?”   林岚醒了,听着三旺的声音直怀疑这傻孩子是不是被打傻了?   她赶紧穿衣起身,也不叫其他孩子,让他们多睡一会儿。   “娘,你看,鸡蛋!”三旺眼亮晶晶的。   林岚接过鸡蛋:“你受伤得吃点有营养的。你嫲嫲觉得咱们分家没母鸡不行,就分了三只给咱们。”   三旺笑道:“俺嫲嫲能那么大方?”   林岚笑而不语,三旺哈哈大笑,扯动了伤口,“哎呀。”   林岚赶紧让他老实点,“脑门不能动啊,晌午下工的时候去让大夫给换药。”   她还是怕留疤,不过也没办法,就算现代也没什么好办法。   很快二旺和麦穗也相继醒了,没有像以前那样懒床,而是第一时间起来下地帮林岚做饭。   林岚道:“烧水馏饼子,把这个鸡蛋用开水冲一大海碗,大家一起喝。”   “冲蛋花咯!”孩子们很高兴。   麦穗烧火,二旺装锅,姐弟俩配合默契。   先把开水盛在林岚买的瓷罐里冷着,一天都够喝的,顺便冲了一海碗鸡蛋花,然后再把饼子热上。   林岚让孩子们分着喝,还一个劲地嘱咐三旺,“不许沾水,沾水的话伤口发炎,到时候发烧脑袋烂掉。”   三旺吓了一跳,“真烂掉啊?”   麦穗笑话他:“笨,你不沾水不就行了?”   “那我会出汗啊!”三旺惊呼。   二旺:“你老老实实地躺着,摇着蒲扇,不会出汗的。”   吃过早饭上工的时候,赤脚大夫还顺路过来看看三旺,看他活蹦乱跳的,笑道:“小孩子就是皮实,睡一宿什么都好了。大人可没这么好。”   他说的是韩金宝。   韩金宝被砸了脚趾头,肿得又大又亮,幸亏没敲断,不过也够他受的。虽然去公社卫生院放了淤血没有大碍,但是一开始的麻疼劲过去,睡了一宿就更疼,疼得钻心扎肺的,在家里哭个不停。   反正全村都能听见。   林岚自然不管,她叮嘱过孩子,让三旺和小旺在家里,二旺和麦穗去割草就可以回来休息,准备做饭就行。   她则去上工。   上工少不得又被社员们旁敲侧击地打听。   毕竟昨儿闹得太厉害,又是骂又是砸缸又是打的,还去了公社卫生院,后续更是劲爆。   他们传说林岚举着斧头追杀小姑和韩二嫂,砍不到人就去砍家什儿,听说把老韩家的鸡砍死一地,扬言说一只鸡顶一条命!还把衣柜也劈破,锅都砸个大洞。   八卦都是转个圈就面目全非的。   但是其中一条是不改的,那就是——林岚发了,现在手上有几百上千块钱呢!   具体多少他们当然不知道,韩永芳家不会讲闲话,老韩头儿一家子丢人还来不及也不可能讲,只能从老韩家孩子那里下手打听。   可孩子说话颠三倒四,也听不见全貌,所以说的也不一样。   总之,钱是有的,甚至还有欠条呢!   啧啧,人家林岚可真厉害,不愧是村霸!   林岚自然不跟他们凑热闹,委婉地问她就装傻,直白地问她就故作生气,倒是把妇女吓得不轻,生怕她撒泼打人。   张彩虹和董槐花对她却越发和气,都知道她和婆婆闹矛盾,菜园里的菜摘不到。   “俺家的吃不完,多了就老了,你只管去摘。”   林岚想吃菜是肯定的,但是她不能白吃人家的,就道:“多谢嫂子妹子们照顾我和孩子,就是总白吃你们的不好。这样吧,我还是花钱买。”   这时候现钱值钱,菜园里那点菜在农村却不当什么。   两三分钱够买一顿的。   她们都不肯要,“青松媳妇,你这是笑话我们呢?我们还图你的钱不成?”   “你们可别误会,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觉得咱们明算账,一码归一码,这样我吃得也安心不是。要不我也不好意思总去摘。”   她这么恩怨分明,不占便宜的架势,倒是让董槐花和张彩虹诧异,还真是不一样了。   看来吃够苦头,真的就会进步。   林岚一家给五毛钱,可以吃到秋天菜园没菜。   到时候林岚自己就可以种秋菜冬菜,萝卜、胡萝卜、白菜、菠菜、韭菜这些都可以种,另外芥菜自己种或者买都行,三毛钱就买一大堆,足够腌咸菜的。甚至白菜、萝卜也可以买,几毛钱就够囤一座小山的。   在农村这些东西便宜,反而是钱珍贵,所以如果不缺现钱,买自然是划算的,不像城里那样必须要买统购统销的,一斤白菜也要两三分钱。   在这里,三分钱可以买一大颗白菜。   搞定这事儿,林岚很高兴,晌午下工就要回家告诉麦穗和二旺,以后让他们每天去两家摘蔬菜,够一天吃的就行,不用多摘。   结果经过老韩家胡同的时候,就听见韩老太太的惨叫声。   林岚:……   这一天天的,是装了个卖惨程序?   “天杀的,她这是什么时候去公安局告状了?”   “快,快去找她!”   林岚寻思这个她难道是指自己?   她就加快步子回家,发现院子里静悄悄的,没听见小旺赶鸭子,也没听见三旺嘿嘿哈哈,更没有二旺和麦穗为做饭的事儿争执。   “我回来了。”她喊了一声。   二旺立刻从门后闪出来,把她拉进去,示意她小声。   看他神神秘秘的样子,林岚一脸疑惑,“怎么啦?”   二旺动了动眉毛给她一个眼色。   林岚就往屋里去,果然听见有外人的声音。   “韩三旺小朋友,你现在有什么感觉,头晕吗?”屋里有人问。   林岚忙进去,就见一个穿公安制服的人手里拿着本子在那里一边问一边记录。   她就看着三旺躺在炕上直哼哼,看那架势,哪里是早上活蹦乱跳的三旺,倒像是奄奄一息要不行的。   林岚急得跑过去,“三旺啊,你可别吓唬娘啊。”   “韩大嫂,你回来了?请配合我们做个笔录。”温和的声音。   林岚一看,哎呀,这不是刘公安吗?   “刘公安,你、你怎么来啦?”   她虽然夜里做梦去报案,可、可不会是真的吧?   刘公安道:“我们接到报案,韩青桦在村里行凶,特意来调查做笔录。”   真的有人报案?   “刘公安,请问,谁报案的啊?”她真没去啊,虽然她很想,但是毕竟拿到了钱……   “韩大旺去报案的,不是你让他去的吗?”刘公安很纳闷。   林岚哎呀一声,大旺去报案?心里不禁一激动,随即又有点歉疚,为之前怪责大旺。   这孩子,在这里等着呢。   真是个好孩子。   孺子可教!   刘公安做完笔录,又问林岚几个问题。   林岚有些疑惑,“刘公安,韩金宝打我儿子,就这么严重到要抓起来吗?”   虽然韩金宝打了三旺,可实际上说起来,会归结为家庭矛盾,公安根本不会管。   她没有第一时间去报案,报案没用,所以她找韩永芳,利用韩永芳的正义感,再用韩金宝和韩金玉的腐坏作风来要挟拿钱。   没想到居然有用?   刘公安犹豫了一下,想也不是机密,且林岚也算受害人,有知情权,就道:“韩大旺举报韩青桦有反动行为。”   至于具体的行为,自然不能随意泄露。   不过林岚立刻就领会,这时候的违法行为跟后世不一样,这时候的违法多半跟投机倒把、污蔑领袖、作风不正、腐化等等有关。   这可没有冤枉韩金宝。   而且大旺一直跟着他,对他可以说了若指掌,举报他的话真是一举报一个准儿。   我儿大旺,给你点赞!   林岚喜滋滋地竖起了大拇指。   刘公安诧异地看了林岚一眼。   “刘公安,那韩金宝要怎么处分?那些罪名都坐实了吗?”   “我们带他回去调查,还得请学校老师同学们作证,已经查实会先羁押,然后等审判,到底是去劳改农场劳改还是罚款回家,还要看。”   这里面的可操作空间就很大,坐牢这时候是没坐牢的,本来物资就紧张,自然不会让人白白坐牢浪费粮食,都要去劳改农场种地的。   如果没有关系或者路子,没人给讲情,那就要去劳改,十年还是三年,也要看的。   如果有关系,愿意讲讲人情活动一下,不去劳改,顶多教育一下就能回家。   韩青桦的三哥是军官,这一点上头还是留了余地的。   只是韩大旺举报的动静太大,不能不查,到底怎么判,他们会先压住,把韩金宝带过去羁押,等韩青松回来,会跟他悄悄打个招呼。   看韩青松的意思。   这个林岚就不知道了,刘公安自然也不会透露一丝一毫。   刘公安带了笔录去老韩家。   林岚就跟着过去,一进门,就看到院子里乱成一团。   看到她过来,韩老太太红着眼颤巍巍地要过来打她,“你这个歹毒的,你好歹毒啊!你这是要我儿去死啊!”   林岚耸耸肩:“我说老太太,你红口白牙地污蔑人呢,我啥也没干啊。”   老韩头儿阴沉着脸,“老三家的,钱你也拿走了,欠条也写了,怎么还不放过他?”   韩金玉也在那里呵斥,骂林岚丧心病狂,赶尽杀绝,心思歹毒……反正把她上了这些年学,学会的所有能用不能用的词语都用上了。   韩大嫂道:“三弟妹一上午都在上工,她根本没去报案。”   刘公安也说不是林岚报案,但是没说韩大旺。   “那是谁?谁多管闲事?”韩金宝表情狰狞,眼珠子都要瞪出来。   他其实生得不错,只是日常故意挤眉弄眼、龇牙歪嘴的不出好样子,这会儿因为恼恨倒是真的狰狞起来。   他怀疑是韩青云,那小子喜欢多管闲事。   刘公安和他那个同事要给韩金宝铐上。   韩金宝立刻开始卖惨,哎呀哎呀的,把自己的脚露出来,那指头还紫青肿着呢。   刘公安道:“反正他也跑不掉,就不用铐了。”   铐着的话,那可丢人丢大发,以后回家也洗不清。   他们带着韩金宝往外走,老韩头儿和韩老太太俩人追着出去,尤其韩老太太那个依依不舍,心肝肺的似乎都要被人扯出来了。   “刘公安啊,可、可不能打俺孩子啊……”   她甚至连自己三儿子是军官,她愿意拿钱赎人之类的话都说出来。   刘公安的同事把脸一沉,“大娘,你可别污蔑俺们,没人敢犯错误,都是实事求是的。”   “娘——”韩金宝这会儿也狠不起来了,一个劲地卖惨。   韩老太太更是撕心裂肺地疼。   林岚冷眼看着,种瓜得瓜,这个瓜就是娘俩自己种下的,一个娇惯纵容,一个恣意妄为,这个结果也不意外。   这时候韩金宝瞪向林岚,眼神怨毒无比。   林岚冷冷道:“我上工呢,又不是我去报案,你恨我也没用。你得恨你为什么动坏念头。”   有些人总是这样,不检讨自己犯罪,只会怨恨受害人不原谅他。   傍晚时分,大旺从外面回来,进了屋也不说话,找了个饼子就开始啃。   看那样倒像是饿了一天没吃饭。   林岚赶紧给他倒水,又拿咸菜,“慢点吃,噎着。”顺便把其他孩子打发出去捡柴火,她盘问盘问。   大旺吃完两个大面饼子才喘口气打了个饱嗝,“我割草去了。”   “你站住!”林岚赶紧拦着他,割草个鬼,前会儿你说去割草,结果一眨眼不见了人,结果跑城里去告状。   作为看客我得给你点赞叫好。   可作为亲娘,我得狠罚你一顿才行!   大旺在门外站住,有些不耐烦地挑眉,“干嘛?”   “你没有什么话要跟我解释?”   大旺摇头。   我!林岚这暴脾气,抽出一根烧火棍来,这孩子不打不行啊。   大旺似乎并不怕打,毕竟从小也没少挨打。   林岚看他一副你又打不死我,我怕你个甚的表情就来气。   只是想他终究也还是个孩子,结果就鸟悄地干这么件大事儿,她又心疼。   打孩子这种事,那就是一时解气,回头还是自己后悔心疼。   林岚不能这么自虐。   她道:“你咋去报案的,给我讲讲。”   大旺乜斜她一眼,“干嘛?”   我擦!你欠揍是吧!   林岚低吼道:“让你娘我也高兴高兴!”   大旺:“……”他狐疑地看着林岚,有些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林岚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来,“那啥,咱们悄悄的,娘是大人,不能让人家知道。”   大旺:……你还怕人家知道?   他看出来今儿要是不讲就走不了,他只好敷衍一下,告诉林岚一个大概。   所谓大概就是干巴巴的两句话。   “我把韩金宝看的那些反动书籍上缴,还把他写的肉麻情书也翻出来。”当然还有其他的,他不能都告诉女人。   还是后来韩青松回来,林岚了解到具体细节,知道韩金宝他们传抄一些禁s,就类似少女之心那种吧,那时候可是大忌。   更何况韩金宝作风不正,也不止这点事儿,仗着有点钱就勾搭女同学,还不止一个,有女同学生气的,有男同学嫉妒的,自然就会惹事出来。   之前没人起头,韩金宝也有点小势力,没人动这个心思。   现在被大旺给捅开,公安局去学校调查,那些同学就借机落井下石纷纷揭发他,所以韩金宝的问题可大可小,这么一弄就严重了。   反正是不能轻易回来的。   林岚不由得肃然起敬,大旺这小子不可小觑,怪不得按照原剧情最后长成个大反派,这心机和手段,不是大反派该咋咋滴。   这么想着,林岚就有些狗腿起来,越发想和大旺搞好关系,“儿啊——”   老母亲的模式还没启动,大旺一个激灵,拔脚就跑。   林岚:……   一开始韩老太太以为是林岚捣鬼把小儿子抓起来的,想找林岚撕,结果刘公安说不是林岚报案,而是学校有人告发韩青桦有反动行为,非常严重。   老太太又吓坏,想着拿钱去跑关系,可她现在哪里有钱。   家里所有的现钱全给了林岚!   老韩家一夜之间从类似巨富变成了一贫如洗。   她当天晚上就去给林岚施加压力让林岚拿钱出来活动关系,却遭到林岚严词拒绝。   老太太控诉她:“怎么都是一家子,你能不管?你怎么就这么没有人情味儿?”   林岚劝她:“老太太,你这话说的,本身我都想去告状,是给支书大爷和大哥大嫂面子才没去的。你现在还让我拿钱赎他?你……”   这不是做梦吗?   “老天呀,我不活啦——”韩老太太又开始哭闹,为了小儿子豁出去了。   还是董槐花跑来劝她:“婶子你这个干什么?人家学校告发的证据确凿,你还想跑关系?你这不是嫌他小叔死得慢了?”   韩老太天吓得一个激灵,“主任,你嘛意思?”   “婶子,正严打呢,严查贿赂、腐化,你要是去活动,这不是撞枪口上?罪加一等呢。”这样的事儿要是闹开了,到时候公社、县革委开会点名,山咀村没脸。   他们这些干部更没脸。   韩老太太又开始哭,那可怎么办啊。   “就是作风问题,查清楚就没事儿的,好好配合交代,不会怎么的。毕竟咱们是贫农出身,根子正着呢。”董槐花也是个明白人,这事可大可小,等韩青松回来估计就是一句话的事儿。   韩老太太似乎也明白过来,不是阶级对立问题就不要紧,反正不会被枪毙的。   她又得了韩青云指点,最关键还是等三哥回来。   韩老太太这才消停,从没有像现在这样盼着三儿子回家,好让他去说说情把老四放回来。   不过总归是不乐意,整天糊着膏药,唉声叹气的,“娶了这么个丧门星,当时我就说应该等大利月,不能让她那么急着进门……哼,我看当时就不应该要她,还不如老刘家那闺女呢……”   韩大嫂听她又开始瞎说,赶紧让她打住,免得再惹老三家发飙,以前又不是没闹过。   韩金玉却犯愁,这么一闹,她也没发回去上学,得避避风头。   老韩头又让她和小儿子改名,什么金宝金玉的,脱离贫下中农,最后去请示了小学校长韩青平。   韩金玉就起了个大名叫韩青杉,韩金宝就还叫韩青桦,金宝金玉以后都不能再叫。   他们一消停,林岚过得就舒服,每天上工、下工做饭洗洗涮涮、听听收音机、教教孩子,别提多惬意。   这日又是大集,林岚请了假嘱咐好孩子就骑着自行车去赶集。   路上又碰到几个妇女,一个个羡慕得很,有人待要说两句风凉话,林岚脚下一蹬,风一样骑远,把她们远远撇在后头吃灰。   “看看,看看那抖擞样,她可真又出名了!”   “全公社有名的厉害老婆!”虽然在家里都不想被婆婆欺压被妯娌挤兑,可若是别人因为婆媳关系被人诟病,她们又会不由自主生出优越感,觉得自己没那么凶悍泼辣,是个温柔良善的。   林岚去了集上,先把之前想买没舍得的东西买上,看见有人在粜粮食、卖鸡蛋,林岚毫不犹豫就买了。   便宜着呢,干嘛不买?关键是不要票啊。   乡下人带着鸡蛋去城里换粮票,一斤鸡蛋换两斤粮票,换回来还得拿着粮票和钱再去买粮食。说白了就是拿一斤鸡蛋去换买两斤粮食的资格,还是变相的涨价而已。所以有人总吹嘘说这时候物价便宜,林岚都不知道他们怎么算的账,就算一分钱一斤粮食,可他不卖没有物资,你只能饿肚子,你能说便宜?   集上一般都是卖粗粮,什么地瓜干、高粱米、豆面等,再不就是卖那种豆面、高粱面加上地瓜面的杂合面窝窝头,苦衷带涩,相当难吃的。   如果有卖黄豆或者麦子的,这就是很好的,不过并不多,偶尔有人来卖,就是为了换现钱急用。除非看病、上学或者治丧,一般人不舍的这样卖粮食。   所以林岚如果碰到就一定会卖,她不缺钱,她有五个长身体的孩子正缺粮食,买回去既帮自己还帮别人,何乐不为呢。   她买了三十斤麦子,十斤黄豆,捆在自行车后座,然后去供销社看看。   三姐要来给她送棉花。   到了供销社,这一次来的是时候,买了五尺劳动布,还买了半斤棉花。   供销社的几个售货员都认识她,给她量布的时候都多放松两公分,生怕她挑刺呢。   林岚觉得泼辣点还真不错,要是畏畏缩缩的,售货员就会掐着分毫不差地扯布。   上一次和她怼的那个大辫子售货员这次对她态度不错,林岚也知道她叫邱冬梅,另外一个年纪大些的面相敦厚温柔的叫王慧娟。   林岚没有煤油票,就想请她们帮忙留意着,看看能不能收点,或者高价买点煤油。   虽然政策不允许倒卖票据,可煤油粮食都是必备物资,老百姓不够用的自然要想办法,这个大家都心知肚明,售货员也经常借机捞点外快。   邱冬梅告诉林岚:“没有没有票,不过有蜡烛你要不?”   蜡烛贵,不抗烧,不过林岚觉得买点也行。   另外王慧娟攒了一点煤油,不用票,但是比市价要高一毛一斤。   林岚果断买了。   一斤市价虽然是三毛六,可一年一户就分那点票,根本不够用的。   别说贵一毛,两毛她也买,总不能太阳一落山家里就陷入一团漆黑,跟韩老太太似的不舍的点灯吧。   当然,她是让儿子们黑漆漆的,她自己还是点灯的。   光明是人类心灵的慰藉,她不想让孩子们整天抹黑,养成抠抠搜搜的性格。   可惜,副食品她还是没得买,实在弄不到票。   半天没等到林梅,她就想出去找找,却在僻静处看到一个围着斗笠的女人,鬼鬼祟祟地往这边过来。   林岚:……   她绕过去拍了林梅一巴掌,吓得林梅啊一声就要跑。   林岚一把抓着她,“你跑啥,是我。”   林梅翻了个大白眼,“你可真不吃亏,我吓唬你一次,你就吓唬回来。”   她拉着林岚就走,到了一个小胡同里,那刘大姐挎着一大包棉花躲在一个草垛后面。   “费劲巴力地就弄了这些,其他的估计等今年新花下来再说。”   林岚看那棉花都弹好了叠成四方块,很是满意,“三姐和刘大姐办事,就是利索。”   她按照黑市价格付钱,除了市价还得加上棉花票的钱,现在皮棉差不多要一块钱一斤,如果籽棉便宜些,但是籽棉要自己处理,还得弹,除非自己家种,基本都是买皮棉。   一共三斤,林岚给四块钱。   林梅扔回来一块,“三块就够了。”   林岚不肯,“以后还得麻烦刘大姐,又不是刚给你的。”   那边刘大姐已经说不出话,妈呀,人家真是有钱!自己这些人买东西都是一分钱一分钱的讲,再有钱也是一毛钱一毛钱,人家可好,上来就一块钱一块钱的。   林岚有自己的想法,想和人长期有贸易往来,当然要大方些。   现在她不缺钱,缺物资,如果她大方些,以后他们有了好东西第一时间就会想着她。   有钱买不到东西的年代,这是最好办法。   林梅最后只多要了五毛,还给林岚五毛,“就这样。”   林岚就没再说什么,之前三姐和娘还借她钱,以后有机会多给他们些,不必现在急着还。   她邀请林梅家去吃饭,林梅却没功夫,给了林岚几个线穗子上面还插着两根钢针,“我们还有事呢,先走了,空了再说话。”   说完林梅就带着人匆忙走了。   林岚把东西捆在自行车上,又跑了一趟屠宰组,虽然没有肉票,但是可以买点猪下水、骨头、蹄子之类的,只要运气好能碰上花钱就可以买。   林岚运气不错,买了一条猪尾巴一块猪肝还有俩蹄子。   她骑自行车回家,孩子们已经回来,大旺正在挑水。   他现在只能挑两个半桶,压得肩膀有些低,腰也不由自主地弓着。   二旺在做饭,麦穗追着三旺跑,让他不许下水,又指挥着小旺把鸭子赶回来,剁野菜给他们吃。   三只母鸡在院门口用爪子刨食儿吃,并没有自己跑回老太太家去。   林岚甚是满意。   孩子们跑过来帮她卸东西,林岚小声道:“快去烧水,咱们煮猪蹄子和尾巴吃。”   孩子们一个个激动起来,纷纷去帮忙,先要把猪蹄子猪尾巴在火上烤烤毛,然后开水烫,再上锅加上葱姜大料焖煮。   另外还泡上一大把黄豆,等泡发了扔到锅里一起焖。   起码要焖个把小时才好,晌午吃不到,只能晚上。   所以晌午还是照旧吃饭,吃完休息一下去上工。   林岚上工的时候还叮嘱孩子们,“等好了,你们就回来喝汤,一人喝一大碗猪蹄汤。”   ……   县城公安局班房里。   韩青桦哭丧着脸,“大哥,你可得救救我。”   赵建国一脸为难,“金宝……啊,兄弟,不是大哥不救你,你看你自己做的事儿啊。那些书你也敢看?我提醒你们多少次了。”   现在说这些场面话有什么用啊,当时你也没少看啊,韩青桦却不敢说出来,心里已经把林岚和大旺恨透了。   通过赵建国他已经知道是大旺起头举报的,自然是林岚挑唆的,要不那傻小子哪里有这心思?   扯来扯去,赵建国就是不松口,只道:“我叔管不着这片啊,他是工厂的……”   “你叔不是和革委会国防部的人能说上话吗?让他帮帮我啊。”韩青桦真是急了,虽然没人打他,也没批斗他,可关在这里就够他受的,听着别人哭哭啼啼的,他心里直发毛。   等他出去,一定不会放过那个恶毒的女人!   “我是想求求那条路子来着,可惜不行啊,你知道我叔请他吃顿饭多少钱,没事根本见不起。原本我有机会弄五百块钱然后请他帮忙,哎,黄了。”赵建国摇头叹气。   “五百块?”韩青桦眼睛一亮,“我知道哪里能弄,别说五百块,一千块也有。”   赵建国也来了精神,“哪里?快说!”   韩青桦看了看四周。   赵建国笑道:“放心吧,没人管你。”   又不是什么要紧的犯人,不过是暂时拘留而已,根本不需要人看着,反正也跑不了。   韩青桦犹豫了一下,看了赵建国一眼,“钱是有,就看你敢不敢拿。”   “兄弟,你瞧不起我?”赵建国可受不得人家轻视。   韩青桦咬了咬牙,“附耳过来,我悄悄告诉你。”   赵建国虽然觉得好笑却还是配合,他听韩青桦吹牛惯了切看他向来大手大脚,相信韩青桦有钱。   嘀嘀咕咕一番。   赵建国瞪大了眼睛,“兄弟,你能啊,这都可以。”   韩青桦冷哼一声,恨恨地道:“那本来就是我的钱,我这么做也没什么不对的。与其让她拿去,不如给大哥呢。”   赵建国想了想,“得好好计划计划,不能让人家抓着马脚。”   明抢不行,只得暗地里去偷,一定要找个内应,如何踩点如何行动都要好好计划一番。   一千五百块钱,可不是小数目啊,赵建国非常非常心动! 第29章 夜盗   转眼收高粱、绿豆、黄豆, 支书和大队长领着各正副队长一通动员,要求每个社员都积极参加劳动,不能请假不能旷工。   孩子们都跟着去地里捡拾穗子, 没有一个闲着的。   三旺脑门上结了个疤, 很明显,不过他自己一点不在意。   林岚也就没时间跑集市,除了上工, 有点功夫就要研究缝新被褥,天凉了,晚上得盖东西, 要不孩子会着凉。   就是成效不大。   也不知道是不是累的, 她总觉得晚上有动静, 不过下去看又啥也没有,她就觉得肯定是自己太累。   她真的干不了体力活, 却咬牙坚持着。   她还盘算着等收完这季秋粮,学校新学期就开学, 她就把孩子们送去上学。大旺不听话不要紧,等韩青松回来管,其他几根孩子她还是管得了的。   这日晌午下工,社员们也不回家,都是家里孩子或者女人送饭。现在二旺做饭非常熟练,麦穗给他打下手,一点不用林岚操心。而大旺在地里上工,已经拿成年女人的工分, 秋收忙碌一天给八分,男人基本都是满工分十分。   中午三旺送了饭,林岚吃一块饼子就吃不下去,觉得头晕。   到下午就开始浑身无力,眼前发晕,手里的镰刀就越来越重,割豆子的时候好几下割不断。   那边董槐花看见,“青松家的,你是不是不舒服?”   有干部关心,林岚就不想强撑着,她拄着镰刀:“有点迷糊。”   董槐花就让她回去休息一下。   林岚寻思着工分不能浪费,要回去说不定就给算半天工分,就撑着想混到下工。   这时候大旺从玉米地里走出来,一把夺了她的镰刀去,“行了,我替你割,你快家去歇歇。” 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娇气了,以前收麦子大晌午的骂全场都不见她怕热。   见大旺关心自己,林岚还挺高兴,“我儿真孝顺,娘——”   不等她说完,大旺已经拿着镰刀去另一边割豆子了,似乎很怕她唠叨。   林岚笑了笑,呼扇着草帽子先去喝点水。   这里的井水甘甜清冽,喝起来非常提神,喝完她悄悄往嘴里塞块冰糖。   她管人借糖票买了半斤冰糖,秋收劳累,每天给孩子分两块,小旺会分她一块。   林岚回到家,孩子都不在,捡豆粒的,割草的,都有活儿干。   她到了家吃块饼子已经不那么晕了,也不想躺着,就把棉花翻出来,打算先把棉花铺铺,等天不好不能上工的时候就缝被子。   突然,她发现有点不对劲,这棉花是不是被人动过了?   虽然家里地方不大,东西有点乱,但是一样样林岚都有数的。   有问题!   林岚是个心思细密的,直觉不对立刻就四处检查,果然很快又发现不对劲的地方。   家里好几个地方都被翻过!   她心头一动,赶紧去看看自己的钱,幸亏她藏得不起眼又隐秘,钱都好好的。   想了想,她就把钱塞进小旺的枕头里,上面还盖着那块破烂的手巾呢。   看来得早点要条狗,还得让人给打家什儿,都必须上锁。   她出去找了几个孩子问问,“咱们村最近有没有陌生人来啊?”   都是些五六岁还不能干活的孩子,他们一直在街上玩,如果有陌生人,一眼就能看出来。   小孩子们都摇头,“只有锔盆子锔碗的,”“还有磨剪子来戗菜刀~~~”小孩子嘻嘻哈哈笑起来。   林岚就知道是真的没陌生人来,走街串巷做生意的不算,这种人已经很熟悉,不会随便进人家家里。   那么就是村里人。   她寻思自己从老太太那里拿来那么多钱,肯定有人眼红,保不齐就有人动歪脑筋想偷。   这时候虽然路不拾遗夜不闭户,说白了那是因为太穷没什么好偷的,也没什么好捡的,路上除了拾粪,连一分钱也拾不到。   林岚不敢大意,等下午下工,她就直接去找治保主任。   治保主任是公社下属的民兵连,一个村一个,还有几个民兵一起,收庄稼的时候负责巡逻看青,免得有人偷粮食。   听林岚说有人踩点想偷东西,治保主任不敢大意,“这几天白天社员们上工,村里没什么人,也要时不时地去转转,晚上更不能马虎,社员们太累都睡得死,得有人负责巡逻。”   有治保主任安排,村里的巡逻就更加严格起来,林岚发现一切又正常起来。   不过她也不敢大意,把自己的怀疑和孩子们通通气,尤其是大旺二旺,让他们平日里留意着点。   她还让人帮忙留意一下,谁家有小狗崽要送人的要一只。   有个狗看门,就比没有强很多。   只是这时候家家户户都不富裕,粮食自己都不够吃,哪里有闲粮食养狗,所以也不是那么好要的。不过一般大队或者生产队上都养,尤其仓库保管员,为了看门会养狗。   很快,大队长就从邻村帮忙要来一只小狗崽,普通的中华田园犬,俗称土狗。   因为刚断奶,瞪着湿漉漉的黑眼珠,毛茸茸呆萌萌的,叫起来也是奶声奶气的,特别可爱。   小旺和麦穗最喜欢了。就是有点小,不能看门。   看他们那么喜欢小狗,林岚觉得要只狗也不错,都说让小孩子养育宠物,有助于培养他们的爱心和体贴。   接着她又收到韩青松的信,韩青云给送来的顺便给她念念,就两句话,说过两天回家勿念,一点都没文学修饰字眼。   信是好几天前写的,林岚算算,那应该就这两天。   七月里天气好第一波秋粮收得块,收完高粱、黄豆和绿豆什么的,生产队就开始分粮食。   先把每个生产队的总数算出来,再算各家的工分,按照工分来分粮食。   每年也有惯例,所以并不需要每一次分粮食都把工分值一遍遍地算,大差不差地执行就行。   反正高粱不交公粮,留一些给集体喂牲口,剩下的就分给社员们。   这时候基本就是按照人口分,大人多少斤,孩子多少斤,等年底算总账分红的时候,再各家统一结算,谁家工分不够,就要用钱来补足口粮的工分,算平了这个账目,再各家发分红。   有些人家是从来发不到钱的,能发够口粮就不错,而有些人家,总能分十几二十块钱。   “分粮食了,分粮食了!”孩子们争相呼喊着,各家挎着箢子筐子去分粮食。   高粱是直接带着穗子分的,各家回去自己脱粒,这样高粱穗还可以用来扎笤帚。   高粱秸这些就要先留着修葺大队和生产队的屋子,剩下的就给村里申请盖房子和修屋子的人家,分的数量在柴火里扣。   林岚过去排队分粮食,就看到韩小姑和韩二嫂几个也在排队呢。   韩小姑这几天被逼着上工,干不了什么活儿,累得她直哭,后来就让她在家里做饭,结果还是韩大嫂的闺女谷米做,她就坐在那里唉声叹气或者骂这个骂那个。   不过分粮食她倒是积极。   那边念到韩永昌,她们分了一波,并不先拿回家,而是直接放在场院里晒晒干,然后让韩大哥往家挑。   这时候念到韩青松,不等林岚往前,韩小姑就跑上前,“我家的。”   分粮食的生产队记分员和会计看了一眼,“分家了就得自己来领。”   林岚和孩子们赶紧上前,“来了来了。”   那边生产队的人负责过秤,会计负责掌秤砣,这里面也有学问。   普通社员没上过学的算账看秤砣都稀松,水平不行,都是给多少算多少,除非相差太多,基本看不出来。   所以不少会计和记分员也会动点手脚,等分完粮食,他们就能得几十斤好处。   虽然韩永芳不准这样,可他是支书,不管各生产队分粮食的事儿,所以总有人会动点手脚。   林岚看他们称粮食,她就站过去看,这种磅秤并不难懂,都是看砝码和刻度的。   记分员看村里有名的泼妇都来看秤,还真是稀罕了,他笑道:“哎呀,我说你看得懂吗。”   虽然笑嘻嘻的,却毫不掩饰自己的轻视。   林岚:……就你看得懂,显摆什么啊。   她笑道:“你要是多给我几斤我看不懂,你要是少给哪怕一两我都能看出来。”   她伸手在刻度尺上指了指,“我家七口人,俩大人五个孩子,按照年纪的标准应该是这里。”   高粱是粗粮,两斤顶一斤细粮,按照生产队算的一个大人分八十斤,十岁以及大于十岁的就分五十斤,还有五岁一个杠是三十斤,以下是二十斤。   “你男人还没转业呢,户口没回来,不能分!”有个婆娘在人群里大声喊,“都占那么多年便宜,怎么还想占,真是占便宜没够!”说着还狠狠地啐了一声。   “你说不能分就不分?”林岚一拍那磅秤,“当初参军的时候说给全工分的!”   还敢啐她,你怎么那么能?你不知道我是有名的泼妇?火了挠你哦!   那一年当兵的任务重,但是社员们不爱参军,为了完成任务动员参军,就让家里有三个儿子的去一个,而且给全工分,发到复员为止。   现在部队待遇好,津贴高,加上当兵开始吃香,都爱去,再当兵已经没有这福利。   可谁也没想到韩青松一当这么多年,他没复员,大队自然也不会把这个福利取消。如此自然就有人嫉妒,尤其家里孩子去当兵又复员,没有这种待遇的就更加嫉妒。   毕竟他们当了三年义务兵,哪怕想办法多留两年,最后还是复员,并没有赚到几块钱。   其实刚当兵的两年他们和韩青松赚的差不多,可从第三年开始差别就大起来。以前不觉得,现在听人家说韩家分家,算算总账有好几千,那些人就开始红了眼。   同样是当过兵,咋人家就那么出息?   少不得有人开始说风凉话,吐吐酸水,甚至还有人说韩青松多会拍领导马屁啊,领导连闺女都想给他当媳妇儿呢。   说别的倒没啥,说韩青松会拍马屁,这话了解韩青松的得笑掉大牙。   林岚扫了一眼那个女人,那是刘春芳的娘余痦子,她鼻梁上长了一个大痦子,上面还有三根毛,背后大家都叫她三根毛或者大痦子。   原主跟刘春芳还有点过节,不算什么大矛盾,但也是起过龌龊的。   当年谈婚论嫁的时候,有人先介绍了刘春芳。   刘春芳是本村的闺女,长得挺柔弱的,看起来文文静静的。   她自己倒是挺乐意的,只是韩老太太觉得她长得不结实,不像好生养的,关键估计不能干活挣工分。还有一个隐晦的原因,同一个村的抬头不见低头见,韩老太太不是多宽容大方的,那余痦子也不是良善之辈,自然会起龌龊。   乡里乡亲就算没有大矛盾也有小摩擦,更何况这种看不顺眼的。   而余痦子也嫌弃韩青松当兵,因为那时候当兵不吃香还有危险,常年不在家闺女等于守活寡,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挂了。加上韩老太太这种人当婆婆,自己闺女得吃亏,她死活不同意。   所以事情就没成,韩青松娶了林岚,刘春芳嫁给本村的一个青年,大家安安稳稳过日子。   可原主却一直怀疑刘春芳不老实,总觉得她看起来文静,一副很和善的样子,其实没安好心。   要不为什么平时多少天见不着一次,怎么韩青松一回来,每次都能碰到刘春芳?   他一两年里难得回来,一次也就那么一两天,顶多三四天,怎么就那么巧?   再加上如果一起干活刘春芳就总盯着她瞧,说话也让她不舒服。   原主认定刘春芳在背后挑拨离间,说她坏话,骂了几次,结果反而自己名声在村里越来越坏。   后来在怀着小旺的时候,正好村里搞批斗大会,原主就趁机把刘春芳揪出来,说刘春芳不干净搞破鞋,刘春芳自然不肯承认,反而说原主泼妇霸道,是村霸坏分子。   两人就打起来。   虽然刘春芳看起来柔弱,力气倒是不小,一脚踹在原主肚子上,原主摔了个跟头,小旺就早产。   早产以后又黄疸,所以伤了眼睛。   按照林岚知道的剧情,刘春芳的确有心机。   她嫁的丈夫就是普通庄稼汉,木讷内向不识趣和其他男人一样以不和老婆说闲话为男子汉气概,整天有空就和男人们扎堆,忽略了自己老婆孩子。   她心里委屈生气就觉得如果当初嫁给韩青松,肯定会不一样,所以看原主也不顺眼,少不得会动点心思出出气。   比如说原主听到的很多风言风语,类似韩青松要离婚、韩青松看不上林岚等等,其实都是刘春芳从复员兵那里听到点风传出来的雨而韩青松连刘春芳是谁都不知道。   所以,刘春芳和原主的较劲,也真是吃饱了撑的。   林岚有泼妇光环护体,名声在外,自然不会为名声所累,当然有什么说什么,痛痛快快,绝对不委屈自己。   “当年参军的那批,都是这个待遇。复员回来的之前也一直享受着,能坚持到现在的,就该继续享有福利。我说这位婶子,你以前不说,怎么我们一分家你就老大意见?这么看你是觉得一大家子你掐不过,不敢掐,现在分家了我一个女人在家里,你随随便便就能掐掐?”   可惜你挑错了人,我可不是软柿子!   余痦子撇撇嘴,“就是占便宜没够,咱们累死累活粮食都不够分的,干嘛你男人不在家里干活,还要分粮食?”   林岚冷笑,这还真是问到点子上了,嫉妒军人福利好自己吃了亏,却从来不想军人为什么从军,出生入死是为了什么。   她看到的只是这几斤粮食而已。   看着余痦子,真是为牺牲的将士们不值,怕不是要气得活过来。   当然林岚才不和她讲道理,这种人就是故意胡搅蛮缠,你和她讲道理,那不是正好掉入她的陷阱?   有些人就不配听道理!   林岚一叉腰,直接骂道:“别给你脸不要脸,和你好说好道你以为我怕你是吧?你自己思想觉悟不高,思想落后不思进取,不舍的让儿子当兵,怎么别人家儿子当兵,你又想扯后腿!你这是资产阶级的极度自私自利的行为,应该好好地接受批评教育!”   “你、你血口喷人!”余痦子顿时跳脚,她可戴不起这么大的帽子。   林岚心道就你会跳是吧,我难道还跳不过你?   “我从来不喷人,我只喷隐藏在无产阶级贫下中农内部的毒瘤、坏分子!”她手一指,“说的就是你,你别跑!”   今日余痦子没事找茬试探她,她要是不狠狠怼回去,那以后就没消停,他们会在试探的边缘不断徘徊。   为免麻烦,她决定直接一脚给踹下去。   果然,看她这么泼辣,余痦子嘟囔一下立刻遁了。   村霸泼妇,惹不起惹不起。   称了粮食,林岚高兴地领着孩子们运到一边翻晒,“风干一下就运家去。”   高粱穗可以一捆捆靠墙站在家里,用的时候拿出来脱粒。   韩大哥和韩二哥把自家的运回去,差不多的时候韩大哥就过来帮林岚挑。   林岚笑道:“大哥,你只管忙就行,我这里有孩子们帮忙。”   韩大哥却不多说,只是让孩子一起捆起来,他给一担担挑家去,摊在天井里晒。   小院不大,不过因为院子里没有厢房南屋,所以比一般人家反而宽敞。   挑完了韩大哥就告辞。   林岚赶紧拿抓了两把红枣让韩大哥拿回去给大嫂和孩子吃。   韩大哥推辞不掉,只得用衣襟兜着回家,刚到门口,就碰到韩小姑。   韩小姑看到红枣,双眼一亮,“大哥,你哪里弄的红枣。”她立刻就全划拉过去。   韩大哥想说留几个给孩子,话到嘴边成了,“别都吃了,给娘留几个。”   “看大哥你说的,我还能不给娘,咱娘有好东西也都给我,我吃了就是给娘吃了。我和你说,这几天干活我都累死了,可得补补。”韩小姑噘着嘴撒娇。   恰好大哥家闺女谷米出来拿草做饭看到,不禁扁扁嘴,也想吃红枣。   韩小姑丢给她一个瘪瘪的,“行啦,别馋啦,快做饭去。”   谷米少不得要跟娘说一遍。   韩大嫂嘴上不说,心里却更加不乐意,老三家一分家日子就好过起来,自己这里却水深火热的,看来还是得想办法分家。   韩小姑得意地捧着红枣进了耳房,那是她自己的房间,她把红枣收好,打算以后慢慢吃。   她不想在家里烟熏火燎的,就说去外面拾草,这是小孩子的活儿,谁都知道她想偷懒。   结果等小姑回来,发现自己的红枣不见了,立刻就出来骂:“谁偷我的枣!”   自然没人承认。   她看二房小富和高粱嘴巴一直在咀嚼,分明就是吃红枣,立刻怒了,把孩子们都吆喝过来,让他们一个个都张开嘴巴检查。   结果几个孩子牙缝里都粘着红枣皮呢,气得她扬手就打。   小富和高粱被打了,等她打谷米的时候却被韩大嫂拦着。   “我说小姑你差不多就行了。”   “大嫂,你什么意思?”韩小姑一跺脚,“你也欺负我是不是?”   不等韩大嫂说话,韩老太太从屋里出来骂开了,“这是干什么,都要学那个泼妇气死自己爹娘?这就是你们的孝顺?”   韩大嫂被骂得抬不起头,真想像林岚那样豁出去,可她又抹不下那个脸来,总觉得丢人,村里丢不起人,娘家丢不起人,孩子也丢不起人。   看她不敢还嘴,韩老太太又骂了一通,最后还是拐到林岚身上翻来覆去地骂。   ……   数日后,县革委会办公室,韩青松一身军装,气度从容,将手里的转业证明以及一些证件放在桌上。   秦主任赶紧拿起来,看了看,“哎呀,韩青松同志,欢迎欢迎!”   他赶紧跟韩青松握手。   他又去看韩青松的文件,这是某部队签署的,这支部队他如雷贯耳,不但渊源已久且有着辉煌的战绩。作为尖子连队的连长,韩青松的功绩不容小觑。   可他竟然会转业,这其中的水太深,不是他一个革委会主任能看透的。   毕竟文化运动一开始的时候,可是部队管一切,他如今能安定下来,也是靠部队支持呢。   韩青松现在被派来任县公安局副局长,同时还兼任山水公社公安局局长、武装部部长。   这会儿治安好,基本就是抓抓投机倒把,有市场管理员就够,县武装部主要是管兵役、公安局也只是接收一些劳改犯、政治犯等,毕竟这会儿也没什么犯罪分子,所以还是很轻松的。   公社就更轻松,很多公社都是民兵一把抓,公安局也就是个摆设,有些公社都没这个部门。   公社武装部就更多余,那就是一个退休干部养老的地方。   怎么看,韩青松这几个职务都不像是做事的,反而像给机会多领几分工资。   但是秦主任却并不轻视韩青松,反而从中嗅到了什么苗头。   之前就暗中风传现任的县公安局局长要调任的,下面两个副局长互相别苗头,现在突然又空降一个副局长,其含义不言而喻啊。   当然,单纯一个局长秦主任也没必要捧着,关键还是军方背景,他觉得肯定没这么简单,肯定还有其他的安排。   看这样子,山水公社的民兵连以后是要归韩青松来管的。   秦主任看韩青松的态度又热情几分,连连请他落座喝茶,说些拉近关系的话。   可惜韩青松并不善言辞,也不能立刻就做出什么回应,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秦主任也不介意,部队里的么,都是大老粗,基本都这样。   韩青松:“秦主任,赴任之前我要先回家安排一下。”   “是得回去安排一下。”秦主任起身送他。   韩青松:“秦主任留步。”   秦主任却还是非常和气地送他出去,路上又拉拉家常,让他有什么困难有什么不理解的都可以直接来找自己。   ……   秋高气爽,云淡风轻,秋天一般都是好天气。不过秋风秋雨也时常相伴,一层秋雨一层凉,让人深切感受到连绵秋雨带来的虽不暴虐却也不容小觑的力量。   比如秋雨连绵起来,不见太阳,温度降低,那刚分的粮食就危险。   怕烂啊!   林岚屋里地方小,高粱豆子的都放不下,只好堆在炕上,还要注意翻开通风,免得发霉烂掉。   下雨也不能上工,大家就在家里给高粱脱粒。   这时候还是手工脱粒,直接把炕席掀起来,铁锨上炕,刃朝上,一只手掌摁着高粱穗,一只手往外拉。   就这样嗤啦嗤啦,一穗穗地手工脱粒,再上碾子压压,就能把高粱米压出来。   脱粒以后就可以像煮大米一样煮着吃,只是一般人不舍的,基本都要像碾麦子一样磨得细细的,磨成粉,留着做窝窝头或者煮稀饭。只吃高粱米也不舍的,基本都是高粱、豆面、地瓜面等捏一起。   林岚鼓励孩子们:“脱粒好了,回头给你们做一顿纯高粱面的窝窝头,管够。”   孩子们都干劲十足,只听着屋里嗤啦嗤啦一片,夹杂着收音机的声音。   二旺嫌听不清还费电,就把收音机关掉。   小旺把小狗也抱进来,“旺旺,你趴在这里,撒尿要下去啊。”   麦穗:“你干嘛给狗起名字,还叫旺旺,你想让它当咱们兄弟?”   三旺咧着嘴笑,“旺旺是女的,不是兄弟。”   大旺挑了挑眉,默默地嗤啦嗤啦脱粒,一句话也不说。   林岚对大旺呆在家里帮忙干活儿很满意,这孩子手脚麻利,干活比她像样。   除了不那么听指挥,再就是太过沉默,明明才是个孩子,倒跟他爹似的整天板着个脸,看着就有压力。   你说你是不是拿错了剧本,你是农村小子,又不是霸道总裁!   秋天日短,加上阴天下雨,黑得格外。   林岚让麦穗点灯。   二旺:“还早呢,等会儿再点。”   麦穗笑话他,“你可真过日子。”再下去和大娘一样了,炒菜不舍的放油,生怕家里断顿,比当娘的还操心。   “过日子可不得精打细算?要不金山银山也能坐吃山空。”   林岚:!!按照原剧情,二旺本来是个油嘴滑舌、大手大脚好享受的花花公子派头,怎么就被她给养成这么节约?   难道是过犹不及?   “二旺啊,没事,一个人点灯浪费,咱这么多人呢,点灯干活不浪费啊。”   二旺听林岚这么说,很勉强地把火柴从兜里掏出来递给麦穗,他嫌三旺总偷家里火柴出去烤鱼烤虫子吃,就把火柴揣兜里。   转眼到晚饭时间,再也不是韩老太太不给吃饱的时候,现在林岚不但让孩子吃饱,还争取让他们吃好。   张彩虹之前给送了一个大南瓜,墨绿色的皮,又长又粗,足足有十来斤。   林岚带着二旺熬南瓜疙瘩汤,切细长块,再把一饭勺面粉加水搅拌出细细碎碎的面疙瘩。热锅,滴几滴油,扔一小把葱花炝锅,等香味出来就把南瓜扔进去炒炒,然后加水,水开了倒面疙瘩进去,再把饼子放在箅子上热着。   吃饭的时候就着咸菜和农家酱,还有虾皮,孩子们吃得喷香。   吃过晚饭再干一会儿活儿,林岚听收音机里报时已经九点,就让孩子们赶紧洗洗睡。   外面还在下雨,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这种天不打孩子就睡觉,没人在外面晃悠,加上已经分了粮食连村里巡逻的都撤了。   毕竟现在场里也没粮食,有限的巡逻人员要派到周围地里看着玉米花生地瓜那些,村里就不用。   ……   黑暗中,几个身影鬼鬼祟祟地进了村。   “刘春和,你踩好点了吗?”   “赵哥放心,都多少回了,他们家住在大队部那里,安静着呢。”   大队部以及其他生产队的队部连成一片,位于村南,地方不小,除了几个仓库根本没人,入夜大家都回去睡觉,那里更加安静。   不过刘春和担心林岚把钱存到信用社去,那娘们去过公社呢,要不他摸进去好几趟,怎么什么也没翻着?   因为下雨,村里的狗也都懒洋洋的躲在狗窝睡觉,加上刘春和是村里人,脚步也熟悉,所以并没有狗叫。   这也是一些人偷东西喜欢找内应的原因,有自己人领着,村里的狗都熟悉,基本不会乱叫一气。   如果是陌生人进村,大半夜的,很容易就引起狗叫。   他们进了村,很快就到了大部队。   “赵哥,就是那里!”刘春和一指林岚家的小院,黑乎乎的也看不见什么。   赵建设心里涌上一阵热流,那可是1500块钱!   “兄弟们,快!”   当他们抵达小院门外的时候,一个小个子突然道:“赵哥,他们家那么多人,要是有人醒了怎么办?”   他们是想来偷的,可是有人在家,万一有人醒了,那可就是抢。   偷窃和抢劫,性质不一样。   赵建设低骂了一句,“刘春和都踩点好几次,白天他家基本有人。”   乡下孩子多,整天满地跑,就算收粮食,小孩子也进进出出的,白天根本没法下手。   再说,陌生人白天进村,人多目标大,很容易暴露。   关键前阵子晚上村里巡逻得很勤快,从三更天就开始巡逻,一直到四更天,再一更女人们就要起身,根本没法偷。   就这几天分了粮食又下雨,村里没巡逻,要不他也不会拖到现在才来。   而且他怕刘春和自己下手独吞呢。   赵建设几个人组成团,在城里经常偷偷出入工厂偷东西,或者去某大队偷,这样入民户说起来还真是第一次。   毕竟百姓都穷,家里也没值钱东西,都不值当下手。   但是1500块,这可是大肥肉,对他有很大的诱惑力。   “矮子和刘春和放风,我和瘦子进去。”赵建设说着就试探着去推推门,里面锁着。   那瘦子个子高,已经去试探围墙,想翻墙过去。   这种院墙都不是砖石结构,而是石头和泥,防君子不防小人的,很容易过去。   但是他忘了一点,这时候都是泥墙还没瓦片遮着,这两天一直下雨,秋雨绵绵最能渗透,把墙给泡了。   一般太阳出来风干一下就恢复如初,前提是不要强行动它。   那瘦子没留意,手搭上去就想轻巧地翻过去,结果一用力那墙就被他搂进怀里,“扑通”一下子抱着一堆泥石头倒在地上。   赵建设等人吓一跳,低声:“你他娘的干嘛?”   瘦子:“这墙塌了。”   刘春和提醒,“小点声。”幸亏住的离别人家远,否则这么个动静,自家听不见,房前那户人家先听见了。   瘦子爬起来,试了试,乐了,“不用爬了,直接进去。”   这墙不高,扳倒一半,剩下的一抬脚就跨过去。   瘦子得意地手舞足蹈,让他们赶紧的。   赵建设暗骂了一声,“他娘的,弄一身泥。”   矮子却还在提醒他们:“要是他们醒了咋整?”   赵建设骂了一声,“就你多事,这都半夜了,醒什么?”   这么冷风冷雨的天,半夜睡得正死呢。   他和瘦子大摇大摆地进去,院墙还能扒了,房屋却不能,只能从门进。   好在刘春和踩过点,知道他们房门没有锁,就里面一个门闩,用薄铁片就能拨开。   赵建设去拨门闩的时候,不知道碰到了什么,发出哗啦一声,吓了他们一跳,他赶紧把那东西给拿住声音立刻消失了。   黑夜漫漫,韩青松穿着部队带回来的雨衣,蹬着一双雨靴,手电筒已经没电只能插在背包侧兜里。虽然看不清路,但是他仗着这条路走过几次非常熟悉,依然冒雨赶路。   土路被泡得有些泥泞,却并不能影响他的速度。   韩青松走得很快,从来没有这样急切地想回家,堪称归心似箭。   当时在指挥部挑转业单位的时候,他们给了他一个机会挑选单位,不用像别人那样回来待业或者让公社给安排。一共三个地方,两个是去外县劳改农场当主任,但是不能带家属,他就毫不犹豫地选择家门口的公安局。   他想守着家人过日子。   想到这里,他胸膛里涌动着一股热流,秋风夜雨沁凉,他的心却热烘烘的。   走了半宿,他已经适应这种黑暗,到了村口就准确地拐进来,此时雨已经停了,惹来几声狗叫,很快又消失无声,他根据感觉辨明方向,大步朝着家里走去。   刘春和和矮子在外面放风,刘春和忍不住,也想进去帮忙。下雨天,黑咕隆咚的,有什么好望风的啊。   就在这时候矮子拉了他一把,紧张道:“狗叫,有人!”   刘春和低声道:“哪有人啊?狗叫那么一两声正常。”只要不是连续叫就没问题,再说下雨泥泞的,除了别有用心的,谁能出来?   矮子侧耳听听,“真有人,你听。”   刘春和被他拉着也不得不侧耳去听,开始没什么,后来听到雨靴踩在泥水里的扑哧声。   真有人!   矮子拉着他赶紧躲,同时“喵喵”两声,给院子里的人送信,这是他们的暗号意思是有人来,但是没暴露,如果暴露那就是汪汪汪赶紧跑。   他把这脚步声判断为晚上有人路过,或者是巡逻的,很快就会过去,是以判断没危险。   两人躲在一旁的草垛后面,祈求那过路人赶紧过去。   谁知道那人却直奔这里来了。   刘春和和矮子顿时血液倒流,紧张得要叫,大气都不敢出。   很快,那人到了跟前,刘春和感觉那处都格外黑浓,约莫是个高大的男人。   难道有人和他们想到一起去了,也来偷钱?他怎么也没想到是韩青松这个时候回来。   刘春和听着那人轻轻推了推门,发现门锁着就站了一会儿,估计在考虑是翻墙还是撬锁?   然后他们听着那男人也朝着一边的墙走去!   刘春和呼吸都要停止了,会被发现的!   那人摸了摸墙,立刻就纵身跃进去,无声无息,动作比瘦子可轻快得多。   艹!还真是同行! 第30章 狠揍   来人明显本领不弱,是个硬茬子!   刘春和跟矮子商量一下,两人也进去,打算仗着人多先把这个同行拿下,免得坏了好事。   如果点子扎手,那他们就合作,大不了得手以后再分赃。   韩青松刚到家时感觉锁着门,就不想叫门,免得林岚还得半夜起来给他开门。   他就想从墙过去,结果发现墙塌了,第一反应就是遭贼了?   随即没听到动静,又觉得可能是墙面不结实,连日下雨给泡坏的。   他便由墙直接进院子,没听见什么动静,看起来不像遭贼的样子,于是他就要去敲房门。   这时候赵建设和瘦子躲在黑暗中大气也不敢喘呢,如果他们就此撤退,也不会有后来那么多惨状。毕竟偷窃都是发现有人就立刻风紧扯呼,哪里还能顶头上呢?   可赵建设已经被1500块巨款冲昏了头脑!   他立刻握紧了手中的木棍就想给那位“同行”后脑勺来一下子——   岂料韩青松感觉敏锐,第一时间捕捉到黑暗中传来的细微簌簌声,抬脚就朝着黑暗中踹过去——   那一脚力道千钧,赵建设立刻改变主意,飞快道:“兄弟,自己人!”   韩青松果然没动,却立刻判断出对方一共有四个人。   那四个人听他没有喊有贼,更加断定他就是同行,也是来偷钱的。   赵建设嘿嘿一声,低低道:“兄弟是本村的,来偷钱还是偷人儿啊?”   随即他发出猥琐的笑声。   韩青桦说这媳妇儿长得挺俊的,男人不在家,村里有单身汉动歪心思也正常。   韩青松胸臆间立刻就腾起一阵火气,他的担心果然还是有道理的。   “你们?”他声音低沉磁性,在雨夜里尤其有特色。   他常年不在家,前几天刘春和也没跟他说过话,赵建设虽然听了两句,但是这会儿韩青松赶了几十里的夜路,声音更加低沉还带着几分沙哑,自然听不出什么。   “嘿嘿,兄弟,身手不错咱们可以合伙,拿了钱,咱们五个人平分。”   自然是假的,1500块赵建设一分也不想给别人,但是四对一对方自然要掂量一下,自己可不是吃素的。   韩青松确定他们还没得手屋里很安全,心下松了口气,身体也没那么紧张。   “你们哪里的?”   “你甭管我们哪里的,反正咱们是同行。”   赵建设得意道,却暗中戳戳刘春和,让他分辨分辨这是谁。   刘春和却听不出,怀疑不是本村的。   赵建设知道不能在这里打架,免得引来外人偷不成,只能稳住这人拉他入伙。   韩青松唔了一声,没说话。   赵建设就让刘春和跟矮子看着韩青松,他则和瘦子再去开门。   门上挂着的东西已经被瘦子拿下去,薄铁皮拨弄几下就把门闩拨开。   门一开,赵建设当先闪进去。   不料,黑暗里一阵疾风袭来,“砰”砸在赵建设头上,又准又狠。   听着都疼。   赵建设没有任何准备,立时倒地闷哼。   “谁,谁?”瘦子叫起来。   屋里没有声音,但是斜刺里又是一物飞快地戳过来,一下子插着瘦子,紧接着又是“乓”一声巨响,瘦子也被砸了。   两人咕咚倒在地上,挡住了门口。   “他们有准备,跑,快跑!”   刘春和跟矮子风紧扯呼,扭头就要跑。   林岚拉住要追出去的大旺,示意他穷寇莫追,毕竟他们不知道贼人究竟来了几个,万一追出去被狗急跳墙的贼人伤了得不偿失。   现在贼人慌乱地喊跑,林岚判断他们不会再强闯,立刻大喊:“有贼啊,有贼啊!”   屋里的孩子们也都一起喊起来,“汪汪汪!”在屋里熟睡的旺旺后知后觉地叫起来,然后附近的狗跟着叫,紧接着全村的狗都汪汪汪叫起来。   刘春和跟矮子更加慌不择路转身就跑,结果一条大长腿毫不客气地横扫过来,“扑通”两声,摔了个大马趴。   两人当时疼得感觉腿已经断了。   韩青松将两人扫倒,顺便一人踢了一脚,这一脚踢得又狠又有技巧,一下子就把对方的脚踝给踢错位。   “啊——”两人杀猪一样惨叫起来。   屋里大旺眼神好使,感觉外面还有个人,立刻就举着叉子狠狠地叉出去。   正要进屋的韩青松感觉一阵风朝着自己袭来,赶紧喊了一声,“是我!”同时快速地曲臂一挡,“咔嚓”一声那木叉劈了!   林岚听着他的声音,惊喜交加,“韩青松?别打!你爹!别打了!”   大旺啊了一声,立刻把木棍放下。   后头拿着棒槌、小䦆头以及大铲子的二旺和麦穗都松了口气,麦穗:“二旺,快、点灯!”   二旺从没这么麻溜地点过灯,嗤啦就把火柴划着,然后把油灯点上。   炕上三旺睡得四仰八叉的,小旺搂着小狗,一人一狗瞪着乌溜溜的眼睛看着外面,连惊恐的表情都如出一辙。   灯亮起来,林岚就看到门口站着的韩青松,他依然背着那个大背包,身材高大堵在门口特别有安全感。   地上趴着躺着四个男人,一个个抽动惨叫着。   “回来啦,快进来。”林岚把手里的木叉靠在墙边,赶紧让韩青松进来,又提醒孩子们叫爹。   几个孩子叫了爹,却拿棍子盯着那几个贼,大旺:“我去告诉治保主任。”   林岚道:“你们爹回来了,他会处理的。大晚上的你别出去。”   大旺却看到刘春和,后者后趴在地上,恨不得刨个坑把脸埋进去。   虽然刘春和给自己摸了一脸泥,可大旺还是认出他,“刘春和!”   大旺喊了一声,踩着赵建设蹦出去,一棍子敲过去,接连敲了几下把刘春和砸得鬼哭狼嚎的。   林岚看大旺打得特别狠,虽然觉得打得好,却还是劝一下,免得这孩子戾气重下手重。   屋里她让韩青松赶紧把背包放下,雨衣雨鞋脱了,“我给你做点吃的。”又让麦穗二旺帮忙。   韩青松忙道:“不用,吃了回来的,不饿。”   他放下背包,林岚去接,他却伸长胳膊自己放在地上,“重。”然后脱下雨衣雨鞋,换上家里的草鞋。   赵建设和瘦子还躺在门口,上半身在门内,下半身在门外。   韩青松蹙眉,眼里闪过厌恶之色,上前一手一个握住了他们的肩头。   “三哥,三哥,高抬贵手,不敢了,再也不敢了……”赵建设脑门被打破,流了一滩血。   韩青松听他叫三哥,浓眉拧起来,“你认识我?”   赵建设心里一咯噔,心想黑锅不能自己背,立刻喊道:“三哥,认识认识,还记得国营饭店,还有你家四弟,一起吃饭来着。”   韩青松面色顿时一沉,一双黑亮的眼睛如刀锋一般锋利地刮着他,声音冷得可怕,“我家老四让你来的?”   赵建设一不做二不休,为了自己脱罪,哪里还管别人,总比被韩青松打死好。   他用力点头,“是是是,韩青桦吃了嫂子和侄子的亏,被抓去县公安局,他、他为了报复,就找我……”   韩青松手指蓦地收拢拇指一错,疼得赵建设惨叫一声,一条膀子已经失去知觉。   下一刻,他划出一道弧线狠狠地摔在院子里,溅起一地泥水。   瘦子也直接飞出去,脑袋撞到了赵建设的脑袋,当时就晕过去。   不等去报案,很快就有人过来问情况。   治保主任和韩青云几个跑过来的,隔着老远就问怎么回事。   韩青云冲进来,“嫂子,没事儿?啊——这是?咋回事?”他提着马灯看着一地东倒西歪的哀声惨叫的男人,惊讶得嘴巴都合不拢。   这女人也忒厉害了…………“三哥!你回来啦?”他看到了韩青松,心里那股震撼立刻消散,肯定是韩青松打得呗。   韩青松请他们进屋说话,“几个小贼过来偷东西。”   治保主任看到了刘春和,惊讶地指着他,“刘春和?怎么还有你?”   刘春和恨不得死过去,偏偏大旺打得都是腿和屁股,根本晕不了。   林岚看看韩青松看看治保主任,最后对韩青云道:“青云啊,你看看这事儿,是不是让支书大爷处理?”   韩青松道:“先丢在院子里,等天亮再说。”   他这样说,别人自然没有异议。   刘春和却觉得是韩青松报复,故意留他们在这里遭罪呢。   既然韩青松在,那就没什么事儿,治保主任等人先回去,天还没亮呢。   韩青云走的时候还看看那几个人身上的伤,“嘿,可真够疼的,你说你们还真胆大,竟然敢来我们山咀村偷东西。我爹明天绝对饶不了你们。”   入室抢劫,还是大晚上的,而且还是老婆孩子在家,要不是韩青松回来,后果不堪设想。   这几个人不是死罪那活罪也难逃的。   等他们走后,林岚就让孩子们先睡觉,大半夜的,大人不要紧,孩子受不了。   “你们爹回来啦,安全着呢,都赶紧睡。”   三旺同学四仰八叉地睡得黑甜,估计打雷也不会醒的。   林岚道:“幸亏大旺在家里,要不可了不得。”   虽然她也不害怕,但是大旺方才的举动,真的给她吃了定心丸。   其实那天怀疑以后她就留意,不但跟治保主任报告,自己也在家里有布置。   小院门以前都是关着的,现在她配了把锁,然后房门也插着,虽然没锁,晚上却挂了破铁片,如果有人碰门就会响。   这些她都没瞒着孩子们,还跟他们讲了自己的怀疑,麦穗没发现不一样,二旺却同意家里被人翻过的。   所以他们就和林岚一起准备。   她睡觉轻,那动静不算小,她一下子就听见了。   然后她就起身,拿了准备好的棍子,大旺听见她的动静也爬起来。   屋里早就备好大木棍、长木叉,还有二叉钩子和锄头。   敌人开门进来,门窄只能进一个,大旺会打架他先出手,趁人不备一棍子狠敲过去,第二个再往里冲,林岚立刻用长柄木叉一下子把对方叉住,大旺再补上一棍。   如果还有第三个也可以如法炮制。   不过他们断定做贼的没那么硬气,一看到这种情况后面的人就会跑。   她的计划是把后面的人吓跑就喊人,免得贼人听出家里没男人狗急跳墙硬闯行凶。   所以就算韩青松没回来,她也不怕。   只要防着贼子行凶杀人,很容易就会把村人喊来,并不会有太大的危险。   大旺没说啥,扔了棍子就睡觉去,麦穗二旺和小旺虽然兴奋得很却也上炕躺下,结果没一会儿就睡过去。   韩青松反而有些后怕,寻思着院墙还是要加固加高,最好换成砖石,又想着住在这里还是有些偏僻,有些不安全,再想想要把大旺和二旺操练起来,让他们有点男子汉的样子,这样小贼上门也没什么怕的。   一堆念头一瞬间闪过,表面依然看不出什么。   他洗脚回来,外面的惨叫声也变小。   林岚给他在二旺旁边铺好被子。   韩青松:…………   他看孩子们都盖着被单子,却不是被子,不禁微微蹙眉,“家里没有棉被了吗?”   这么一问林岚顿时尴尬万分,赶紧道:“有的,我买了好些布和棉花,正准备缝呢。”   就是……没缝起来,哎呀,说出来丢人,明儿得赶紧缝缝。   韩青松站在炕前,看林岚脸颊都红了,有些纳闷,不明白她为什么脸红,又发现她脸红起来份外好看,不由得一直盯着看。   林岚赶紧下地去自己位置,“快睡。”   谁知道韩青松又朝着她走过来,吓得林岚心扑通一下,下意识就抓紧布单子,脑子里想着他要是非上来怎么办?   韩青松从贴身的口袋里掏出一个油布包放在她枕头边,“这是转业费你收着,另外的东西明天再拾掇。”   林岚注意力马上被钱吸引过去,拿起来掂了掂,好多钱!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不给老太太?”   韩青松:“你当家,你说了算。”   林岚顿时心里甜丝丝的,“走了半晚上,快睡觉。”   韩青松点点头,略站了一下才去那边休息。   林岚赶紧拉开油布包瞅了一眼,妈呀,崭新的钱呢,这么一大摞怕不是得有一千块!   发了发了!   她想想就压在自己脚下的炕席底,明天再收起来,回头得想想藏哪里。   一块大石头落地,心里放松,加上这段时间精神紧张,林岚也着实劳累,躺下很快就睡着。   第二天她醒来的时候,发现韩青松已经不在,院子里哎呀哎呀的凄惨声也不见,估计韩青松已经把他们给押走。   已经比往日起得晚,林岚赶紧准备做饭。   很快孩子们也陆续起身。   三旺最精神抖擞,“娘,我做了一晚上抓贼的梦,那个贼还想跑,被我一棍子闷倒……”   听他小嘴叭叭的,林岚笑了笑,“三旺,你赶紧去大队看看,你爹他们是不是在那里审贼呢。”   三旺惊讶道:“俺爹回来了?”   林岚笑了笑,让他赶紧去洗脸喝碗温水就赶紧去。   孩子们起来,大旺拿了镰刀先趁着还没吃饭去割草,麦穗喂鸡喂小鸭子,二旺帮着做饭,小旺小还可以再睡会儿。   林岚:“二旺,咱们活细面,早上烙饼吃。”   一大早就烙饼?二旺同学有些受惊吓。   他去看了看,“娘,没多少面了。”   “那都拿过来,家里还有麦子,回头跟你爹去推磨。”   二旺被林岚的豪放给惊了一下,还是乖乖拿过来,毕竟爹回来要吃顿好的。   说起来林岚的厨艺真的不算好,得亏这时候物资缺乏,也没啥吃的,有点细粮能做熟就是好东西。   林岚和面的姿势还是笨拙的,尤其细面,原主也没沾过几次手。   好不容易把面活好,结果发现忘记留防粘的面粉,没办法只得把玉米粉拿出来,心中略有遗憾,全细面饭泡汤了。   不过她发现玉米粉防粘效果更好。   她先做了几张葱油饼,等烙饼的时候,又把剩下的面团继续擀,然后叠叠切面条。   习俗就是上车饺子下车面,现在自己家过日子,这些仪式感还是要的。   二旺看了看,委婉道:“娘,下一次我帮你切面条啊?”   林岚笑道:“等推了磨,下一次做面条就让你切。”   二旺心里保证自己怎么也比娘切得好看。   林岚这会儿还没意识到被9岁的儿子鄙视了,自己还美滋滋呢,觉得做一顿好吃的,自己也蛮有成就感的。   想着前世八大菜系、日料、欧式什么大餐没吃过,这会儿为几个白面饼乐颠颠的,她也觉得好笑。   二旺看林岚笑得那么开心,心道:看来他们和好了,爹回来娘最开心。   被发了思夫卡的林岚哼着小曲切面条。   等饼烙完,然后借着油锅添水,烧开,扔一把葱花和虾皮下去,再下面条。   “麦穗,去喊你爹吃饭。”   她寻思韩青松走了一晚上路,昨晚肯定就饿的,怕麻烦她没让做吃的。   结果麦穗去了也没回来,二旺说她去看看。   很快二旺回来,“娘,在大队开会呢。大痦子给俺爹下跪呢,让俺爹放了她儿子。”   林岚挑了挑眉,“下跪有啥用,犯了错下个跪就行啦?这要是昨晚你爹不回来,咱们家可遭殃,要么钱被偷要么人被伤,现在她下跪?”   二旺点点头,“就是。”   过了一会儿,韩青松领着麦穗和三旺回来,大旺也割草回来。   林岚:“洗手吃饭。”   桌子在韩青松走的时候他就已经把腿修好,还钉了一条长木凳,加上俩木墩,也能坐在那里吃饭。   林岚给他盛了一大碗面条,剩下的几个孩子谁爱吃谁就吃,不吃面条就吃烙饼。   “今早上都是细面,咱家一家人不吃二样饭,都敞开吃。”   孩子们吃得兴高采烈的,憧憬着以后顿顿吃白面,“真好吃,娘烙饼真好吃!”   ……   早上韩老太太听说老三回来,激动得赤着脚就要下地,喊道:“快,快去跟他说,让他把小四给我接回来!”   韩小姑噘着嘴不乐意,“我三哥现在真是分了家就没咱们,回来也不说先来看看爹娘。”   带回来那些好东西,就都给那泼妇了?   韩大哥拦着道:“娘,我在大队看见三弟,他等会儿会过来的,你别着急。”   “怎么还得等会?回家不先来看爹娘?这要是搁以前,出门回家就得先给爹娘磕头。”老太太很不乐意。   韩大嫂:“娘,你说的那是老黄历,都挨斗的人家,这话可别说出去让人听见。”   韩老太太见这几天老大家的就总怼她,心里很是不爽,她也知道自己那天不该气急扇老大巴掌。   老韩头也从外面进来,“这帮子黑心贼,竟然敢到咱家来偷东西。要不说外贼好挡,家贼难防,偷东西都是自己村里的。”   听他一说,家里人才知道昨晚儿韩青松回来的时候,正好有几个贼要去偷东西,被抓了个正着。   韩大嫂拍着胸口,“真险,幸亏老三回来,要不可吓人。弟妹和孩子没吓着?”   韩大哥道:“没吓着,大旺也是个能耐的,两个贼都叫他敲了闷棍。”   韩老太太哼了一声,“就是家贼难防!”   自己的钱不也是被泼妇那个家贼偷去的?   人又没事儿,都咋呼什么?真是能矫情。   她不管什么遭贼的事儿,只催着去把老三叫来。   因为老四被抓,老韩头心里还是有疙瘩,听说老三要来,扛着锄头去自留地忙活了。   老太太喊了一圈没人去叫,韩小姑道:“你们不去,我去。”   结果她在胡同口碰上韩青松,立刻拉下脸来不乐意:“三哥,你来家怎么不先来看爹娘?”   韩青松道:“昨晚上半夜回来,不好吵醒爹娘。”   “那今儿一早也该来。”   “早晨先把几个贼送大队去,等会儿送公社。”韩青松说着进了院里。   孩子们看见他回来都高兴得围过来,韩青松把出门时林岚给他兜里塞的糖块拿出来,一把都交给谷米,让她分,然后跟大哥大嫂二哥二嫂招呼一声,进屋。   韩小姑见没有她的份儿顿时急了,一跺脚,“三哥!”   谷米立刻也分给她一块,“小姑,给你一块。”   韩小姑气得一巴掌拍开,赌气跑出去了。   韩二嫂撇撇嘴,“可抖擞她了,整天在家吃白食,还把自己当七仙女供起来不成?”   以前韩小姑受宠,可她不在家,而且也有可能嫁到城里找份吃商品粮的工作,韩二嫂总想巴结。现在韩小姑回家,一个屋檐下住着,抬头不见低头见,自然少不得诸多磨擦。   有韩小姑衬这,韩二嫂觉得谁也不错,跟韩大嫂关系倒好一些。   韩青松进了屋,给老太太问好。   韩老太太原本想儿子一进来她就开始哭诉,告林岚和大旺的状,让他赶紧去把老四领回来,结果看他空着手没像以前给自己带东西立刻就不高兴。她根本不想韩青松转业一路上匆忙往回赶,可能没时间买,只觉得一定都给林岚收着不舍的拿给自己这个当娘的。   “老三,你转业啦?”老太太惦记着转业费。   韩青松点点头,“转了,回到咱们公社找个活儿干。”   转业和复员不一样。   复员的话就是回家,待业,自己找工作,当然大队公社都会适当照顾,帮忙优先安排合适的。   转业的话就是工作给安排好,而且一般不错。如果在部队表现好,领导照顾,转业以后的工作会尽量工资待遇好一些,基本会和以前差不多。   韩青松这一次回来任了三个职务,也是这个意思,三份工作的工资加起来,差不多也是70块出头,就和他之前一样。   这也是给他的优待,其他人并没的,只是个例。   “转业费呢?”老太太两眼冒光,“给多少?”   韩青松:“还不知道,交给孩子娘了。”   他是真不知道,给多少就揣着,并没有看。当时仅有的时间都花在挑转业工作上,去外地不能带家属,所以他就想协调下在家门口找个事儿干。上头也算很照顾,给他准备三个职务,工资上不吃亏。   韩老太太一下子就炸了,“给她了?还真是有了老婆忘了娘的东西,你就这样孝顺你娘?”   韩青松便不说话了。   他从老太太让他当兵,回头又说他当兵没在家里伺候这一点已经领悟到,不需要和老太太讲道理,她只是想找个借口骂,那就骂好了。   那边韩大嫂问:“他三达达,家里遭贼,没事?”   韩青松:“大嫂,没事的。”   韩老太太气得不说话了,越发对大嫂不满,分明就是指责自己不关心老三家遭贼,只想问老三要钱。   有什么好问的?要是有坏事,早就来告诉,没来告诉就是没事,大惊小怪做什么?   大嫂又让韩青松也一起吃饭。   韩青松:“吃过的,还要去公社。”   韩老太太立刻道:“你先去县里一趟,把老四领回来。”   韩青松微微蹙眉,“老四怎么啦?”   问到怎么啦,韩老太太立刻哭起来,越哭越委屈,“还不是她干的好事!”   一边哭,她一边把事情歪曲事实地讲了一遍,自然不说韩青桦去挑衅打了三旺,只说林岚来家里撒泼,拿斧头砍人砍了大衣柜,偷走了家里所有的钱。回头又让大旺去城里告状,把老四给抓了。   “你赶紧让她把偷我的钱送回来,那是我这些年省吃俭用攒下来的,老三,你一定要给娘拿回来!她偷走了娘的钱,就是摘走了娘的心肝呐——”   韩青松只是静静地站着,这个事儿老支书说没证据。   反而是林岚找到汇款单,然后逼着小姑小叔写了欠条。   “老三啊,你生的好儿子啊,你说那么点个孩子,怎么就那么坏啊。真是随他娘啊,坏透了腔子啊啊!”   听她如此歪曲事实,韩青松眉头紧锁,面沉如水,却也没说什么。   他已经审过赵建国,也找三旺等几个孩子了解过情况,还跟老支书、治保主任等人聊过。老支书基本都会当和事佬,尽量大事化小,就算如此,老四去挑衅砸缸骂人打了三旺的事实也没法掩盖,之后被抓,公安局也是出具了详细文件的。他被抓并不是因为打了三旺,而是因为有反动思想和反动行为。   “娘,我还得去公社,先走了。”   “你等着,你先去把老四领回来啊,老四可吃苦头了啊,从小到大,哪里受过这样的罪啊——我的儿子啊!”韩老太太又开始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   哭儿子受罪,哭自己委屈,老三彻底不听自己话了啊,拿了钱不给自己全给了媳妇儿啊,这日子没法过了啊。   韩大嫂:“他三达达你快去忙,娘,吃饭啦!”   一天到晚就会叨叨叨,以前老三家的闹腾显不出婆婆的闹腾,现在老三家的不闹腾,显得老太太怎么这么烦人啊。   韩青松因为还有公务,要去报到,就先走了。   他一走,韩老太太更委屈,感觉彻底失去这个儿子了。   韩青松出了门先去大队,结果在胡同口被一个妇女拦着。   那妇女眼泪汪汪的,“韩大哥,求你高抬贵手,放了我弟弟?他、他就是一时糊涂,犯了错误,我们一定好好管他,再也不敢了。你行行好。”说着她就上前一步,伸手要来抓韩青松的衣袖。   韩青松立刻躲开,“这位嫂子,有事你去找村干部。”   嫂子是对乡下已婚妇女的统称,跟辈分、年纪无关,他根本不认识这是谁。   看着韩青松无情离去的背影,刘春芳捂着脸呜呜地哭着走了。   余痦子还在大队部哭闹个不停,想让韩青松放了自己儿子,不知道谁给她出主意,说去找林岚求情。   她又跑到林岚家门口跪着求,“大侄子媳妇儿啊,你可做做好人,放了俺家小子,再也不敢啦。”   林岚正烦着呢,吃了饭她想着韩青松问家里没被子的事儿,她就什么也不做,先把棉花布拿出来,要缝被子。   可原主针线活真不咋地,或者说缝缝补补丑点就丑点,缝被子这种大活计她根本就不会。   从小家里姐姐就多,用不着她,来了婆家也没机会。   所以原主不会缝被子。   那林岚更不会!   她研究了好几次,其实秋收之前她就研究过,不过没研究明白。   她想不出那么大两层布,中间铺上那么厚的棉花,是怎么用针缝起来的?   前世小时候盖的被子都是现成的,没见人家缝过,工作以后她盖的不是蚕丝被就是驼毛被鸭绒被,没盖过棉花被。   所以,摊手……   这时候余痦子带了一群人声势浩大地在她院子里哭哭啼啼的,她真是暴脾气都来了。   下雨下的地里泞着,不用上工,不上工你们也不能来我家折腾啊!   她气呼呼地下了地,开门出来,“我说婶子,你这是干嘛?你让我放过你儿子,我也没怎么他啊,没捆着没绑着的。”   “求求你行行好啊,行行好啊,别抓了我儿子去啊——”余痦子只管苦求。   林岚怒了,“他偷东西触犯的是政府的律法,判刑的也是革委会,跟我有什么关系?我说原谅他,不抓他,政府就不抓了?那好,我说不抓他。”   打成那样,全村估计都吓坏了,看谁还敢来她家撒泼。   余痦子家的妯娌在人群里嘀咕,“杀人不过头点地,人家都跪着求,还不放过人家,咋这么心狠呢?”   这时候治保主任跑过来,骂道:“有完没完,要送到公社去审问判刑。敢在自己村里入室抢劫,还当自己有理了?这是青松回来,要是没回来,四个大男人大半夜摸进女人孩子的家里,这是想干嘛?这事儿怎么不说?”   “这不是没干什么嘛?他们都好好的,我儿子什么也没偷也没干什么,怎么就逮着我们不放啊?”余痦子哭得满脸都是眼泪鼻涕,沾了泥土灰尘,要多恶心有多恶心。   治保主任不客气,拉着脸,“支书可生气了,再这样就让我把你们一起抓去,当坏分子批!”   余痦子打了个哆嗦,挂着大牌子游街,那可不是什么好事。   她狠狠地瞪了林岚一眼,心有不甘地爬起来就走。   林岚喊道:“你给我站住!”   余痦子眼睛剜着林岚,“干嘛?”   林岚:“你朝着我翻什么白眼?你儿子做坏分子,入室抢劫,你还有理了是?行,你成功惹怒我,我生气了,不原谅。我要跟革委会说,必须严惩,否则我不拉倒!”   刘春芳挤过来扶着她娘,颤声道:“你、你说了不算。这得革委会主任和公安局说了算。”   “这话你说对了,”林岚冷笑,“革委会和公安局专门打击这种坏分子,你们家养出这种坏分子,就得彻查到底,看看怎么回事。”   “你、你血口喷人,那、那你们家老四不是也被抓了?”   “所以我们分家了啊。”林岚扬眉,“你们还是赶紧去求公社主任和公安局局长,看看他们会不会觉得在自己辖区内半夜入室抢劫可以无罪释放!要是他们觉得可以无罪释放,我就去县公安局告状!”   娘的,你犯罪你有理是,受害人不原谅就是歹毒?   行,我就歹毒到底!   必须重判!   这时候韩青松回来,扫了余痦子等人一眼。   他个子本就高大,又不爱说话,平时大家看他都是严肃的样子,这会儿因为生气表情越发冷峻,这么一眼扫过,很多人都下意识地瑟缩一下,不敢直视他。   刘春芳扶着余痦子赶紧去大队部跟上。   其他人也赶紧撤了,免得惹恼韩青松。   韩青松看着林岚,“别生气。”   林岚笑笑,“我没生气。”   “要不要去公社?”作为被偷盗家人,她可以去参加审判旁听的。   林岚想起炕上的被子,有点烦躁,“不去,我有更重要的事儿呢。”   眼瞅着越来越冷,没被子盖。   她总不能让别的妇女来帮忙缝被子,给钱?那肯定会被人说闲话,扣个资产阶级作风的帽子,她才这样打击了韩金玉韩金宝呢。   自己不能犯。   韩青松点点头,“行,那你先忙。”   他刚要走,林岚喊着他,“你骑车子去。”   她指了指堂屋。   自行车都停在屋里的,韩青松之前看到了,也知道那是老四的,不过具体事情经过他知道得不是很全,因为当事人林岚还没机会跟他讲。   他摇摇头,“一群人呢,走着就行。”下了雨骑自行车不方便。   林岚就让他赶紧去,她还得回去缝被子呢。   韩青松去了大队部,那四个贼已经吃过饭,一个个萎靡不振,尤其刘春和跟矮子,脚踝还脱臼,村里赤脚大夫给看过,但是手艺不行,所以俩人还疼得死去活来的。   赵建设和瘦子被敲了闷棍,除了有点迷糊,倒是没大问题。   为了让他们自己走路,韩青松走过去看了看,捏着刘春和的脚踝往上一撅。   “啊——”刘春和疼得直接晕过去。   下一个矮子,也差不多,萎靡不振的样子,硬生生疼得像回光返照,最后又活生生疼晕。   旁人看得都脚疼,一般脱臼给拿上去的时候,都会分散一下患者的注意力,让他们放松,出其不意才好治。否则患者太紧张,骨头用力,不好纠正,很容易出错。   韩青松却在他们最紧张的时候硬生生给安上,不得不说他力气大技术好,另外也不得不说那俩人疼得可真够呛。   虽然疼,但是脚踝安上,就可以自己走。   赵建设的膀子却还耷拉着没人管呢,惨兮兮得很要命。   刘春芳扶着余痦子,安慰她,说带了钱,到时候去供销社买点高档礼品,去求求革委会主任和公安局局长,争取让弟弟无罪释放。   她让自己男人带着她,抄近路先赶到公社,托人带着去找革委会主任。   结果革委会主任听说这事儿,直接摆摆手,“你们还是找公安局,这种事都是他管。”   他们又去找公安局局长,结果局里告诉他们,以前的局长被抓了,新来的还没上任。   “那,局长什么时候来上任?是哪里人?”刘春芳急忙问道。   那人翻了翻资料,“哎呀,可巧,和你们一个村的,转业军官韩青松。”   刘春芳顿时眼前一阵发黑。   她男人还在那里高兴,“哎呀,就是韩青松啊,那好了,自己村的,说说就中。”   刘春芳气得眼泪都出来,自己怎么就跟了这么一个窝囊废啊!   看看人家,虽然是个泼妇,命就是好,嫁个军官,转业就是局长! 第31章 牵手   林岚奋斗了半天,还是没找准缝被子的方法,缝了几针不是找不着针了就是扎了手,反正怎么都不方便。   她坐在那里生了一会儿闷气,但是这东西它不能靠智商和情商解决,它就是一个手工。   手残党是真伤不起。   半天林岚也没缝出成果,还把手指头戳了好几个洞,顿时一阵挫败,索性去自留地刨地准备种菜。   冬天要囤白菜、萝卜、土豆,她家里五个孩子呢,已经感受到了来自粮食和蔬菜的压力。   快晌午她回家,孩子们陆续回来,她赶紧收起来准备做饭。   二旺赶着三旺,麦穗领着小旺,小旺赶着旺旺和两只鸭鸭,没看见大旺。   小旺开心地跑进来,“娘,我吹出来了。”说着就举着笛子嘟嘟地吹起来。   林岚眼睛一亮,“小旺真厉害!”   二旺道:“我们去割草碰到校长,给我们割了一根芦苇,刮了个膜贴上。”   林岚一想还真是自己疏忽了,买的时候供销社可没笛子膜卖,她也就没当回事,反正买回来哄孩子而已。   哪里知道小旺竟然无师自通,还能吹响,真是不简单。   麦穗进屋看见炕上的被子,欢喜道:“娘,我是不是可以自己一床被子了?”   家里就她一个闺女,大了也没法和小子一个被窝,肯定要一床被子。   哥哥弟弟们却没这个待遇。   她说着就要去掀开试试,林岚赶紧摁着,“别给我动乱了,没缝完呢。先做饭。”   二旺却从林岚脸上看出点什么来,他小声道:“娘,你让俺大娘来帮帮忙呗。”   “你大娘还得上工,家里还有一大家子要伺候,哪里有功夫啊。”   二旺就露出一个戏谑的笑来。   林岚看着,嘿,你这个小破孩儿,你知道啥?   “做饭了啊,我看看攒几个鸡蛋了,晌午做洋柿子炒鸡蛋。”   “娘,还是韭菜炒鸡蛋,洋柿子做汤。”三旺跑进来,一脑门子的汗,显得那到月牙型的疤痕特别亮。   要是再黑一点,说个小包公也可以的。   林岚心里内疚,“行,就做三旺爱吃的韭菜炒鸡蛋。”   家里三只母鸡,鸡蛋倒是不缺,就是缺油。   做饭的时候孩子们都争着去摆弄收音机,结果嗤啦半天声音越来越扭曲,最后没电了。   二旺就怪麦穗:“是不是你又偷拿出去显摆了?”   麦穗脸颊一红却不承认,“胡说,我整天出去割草,什么时候拿出去了?”   三旺拿着一个西红柿啃得满脸都是汁水,“二姐你不是拿着收音机去和玉荣、嫚嫚儿她们听了?”   麦穗丢了面子,赶着三旺就打,“咋哪儿哪儿都有你呢!”   三旺就跑。   这时候大旺骑着自行车驮着一大捆树枝回来,深秋有些村里会修树,社员们可以捡树枝回去烧火。   不过也就大旺敢去邻村捡。   三旺躲在大旺后面,“大哥,大哥,俺姐要打死我。”   大旺就瞅了麦穗一眼。   麦穗不服气,“你再乱说啊。”   三旺:“我哪里乱说了,我都看到好几次了。”   林岚喊道:“赶紧都回来洗手吃饭。”   她又劝二旺:“干嘛不乐意啊,不就没电了嘛,又不是坏了。”   二旺:“那电池这么难买,没电不就和坏了一样?”   “没事啊,别担心,你爹都回来了。让他想办法呗。”   二旺这才舒服点,却还是不忘说麦穗一句,“娘,你可小心,别把麦穗养得跟小姑似的,就知道臭美显摆。”   林岚:原来的你毛病比麦穗可大多了好。   “不是有你嘛,我二旺这么勤快能干,艰苦朴素,姐姐还能歪哪里去?你带着姐姐,娘放心。”说着揉了揉二旺的头发,以兹鼓励。   二旺心里美滋滋的,“那你得多让她听我的,她总说她是姐姐让我听她的。”   “行行行,”林岚笑着,转身又跟麦穗道:“你看二旺多能干啊,做饭又好吃,还替你干活儿。你哄着他点啊,男孩子就得哄着他才勤快嘛。”   麦穗嘻嘻笑起来,“那你哄我爹不?”   林岚:“吃饭吃饭。”   一家人吃饭,林岚道:“这两天学校要开学了,我得去和校长说说,让你们都去上学。”   一个不落,当然小旺可以等两年。   三旺:“娘,能不能别吃好饭的时候说这个?”真是扫兴!   林岚:这熊孩子!   二旺和麦穗俩年纪正好,一直跟着林岚,被洗脑得对上学已经不抵触。   小旺还小,不急,大旺略大,他和三旺最抵触。   “以前说上学都是神经病,那是娘开玩笑。娘道歉,现在我觉得上学才有出息,能知道很多知识,不做傻子。”   三旺摸摸自己脑门的疤,有点痒痒,还是不想上学。   林岚看了他一眼,“你喜欢游泳,你知道人为什么能在水里浮起来?你知道为什么呛水会淹死?”   三旺:“我划拉划拉就浮起来,就像吃饭呛着似的,也能呛死。”   二旺道:“那淹死的人不划拉也能浮起来呢。”   三旺这就想不明白了,但是依然不想上学。   林岚也不多说,反正上学是必须的,等韩青松回来说。   过了一会儿,大队部那里传来嘈杂声。   三旺蹭得站起来,“俺爹回来了,我去喊爹吃饭。”   大旺放下筷子,“我吃好了。”   林岚:“……”   “你什么时候吃的就吃好了?”   大旺指指笸箩,“我吃了两个半饼子。”   林岚看了看,果然笸箩空了一大半,还喝了一碗西红柿蛋花汤,但是韭菜炒鸡蛋大旺没吃。   这么一会儿功夫,他居然吃了俩饼子。   林岚根本没看见,我的天,养不起了!   她笑眯眯的柔声道:“大旺啊,吃饱了没?别饿着。”   大旺打了个哆嗦,“吃好了,我去割草。”   过阵子就没草割,现在要多割一些,晒了囤着冬天给牲口吃。   现在割草,一筐子生产队多给半工分。   林岚又觉得大旺还是很懂事的。   “大旺,大旺,吃完了没啊,快点,他们都去了,等你呢。”外面有人喊。   大旺蹭得跃出去,拎着筐子飞奔而去。   林岚:……刚以为你有进步呢,合着是蹿出去玩儿呢。   这孩子也厉害的,一边玩也不耽误割草,就是不知道他玩什么,鬼鬼祟祟的。   哎,儿大娘没用,还得爹来揍。   大旺刚走,韩青松就回来,三旺在跟他爹讲自己还小,不能上学等等。   韩青松:“家里的事儿,你娘说了算。”   三旺的脚步就沉重起来。   林岚招呼他们赶紧吃饭。   爹在家孩子们有压力,一个个急着吃完各做各的去。   天冷了林岚寻思三旺也不能再下水就没管他。三旺嫌二旺管东管西,不如大哥好玩,一扭头就跑出去。   小旺现在已经开朗很多,只要林岚忙,他就跟着哥哥姐姐。   二旺和麦穗领着小旺出去割草、拾柴火,有机会也去拾地里掉的粮食回来。   转眼间孩子们走得一干二净,还能听见二旺和麦穗拌嘴的声音。   林岚把剩下一碗韭菜炒鸡蛋和一小盆汤端出来,她也还没吃呢。   韩青松吃饭的时候不说话,和大旺一样,速度不慢,很快就说吃完了。   等他吃完,林岚看那碗炒鸡蛋还剩着呢,他根本没吃,“你把炒蛋吃了。”   韩青松:“我饱了你吃。”   林岚:我怕你一个人无聊,所以等着你一起吃,你可好,自己三下五除二吃饱了。最后反而是我吃得最慢,看来以后还是先吃。   她好奇韩青松这么快就回来,“那些人怎么处分的?这种真应该重判,影响太坏,要是随便就闯入别人家里,以后老百姓还敢放心睡觉吗?”   按照她的了解,这种偷窃一般都是各大队革委会自己处置,押着游街、开大会批斗,然后继续上工,下了工隔三差五就开会游斗,而且这种坏分子的罪名一经扣上就摘不掉,只要有政治任务就拿他们开涮。   当然,这里面可操作的空间就很大。   本村的大家互相勾连,只要不是杀人,一般都会原谅。比如说刘春和,虽然半夜入室偷窃可恨,可罪不至死,同村都有亲戚关系,抬头不见低头见,只要不是黑5类,韩永芳自然也要对他网开一面。   外村的则要遣送回本村去处罚,别人无权处置。   遣送回去,会不会受罚,那就要看人家村干部的决定以及那人和村干部的关系如何。   像赵建设这样有点小关系的,回县城以后顶多教育一下,写封保证书就没下文。   顶多像那个瘦子矮子,可能要被开会批斗一下,留下个案底,之后也就没事。   要这样,她觉得便宜他们,现在觉得大旺敲那些棍子很解气,就算放了他们也不亏。   反正在她看来,这几个入室盗窃份子,可比那些所谓的政治犯可恨。很多政治犯或者经济犯的,并非真的犯罪,不过是写了什么不符合要求的,或者说了什么话被处分而已。   比如说运动来了,上头要求本单位也搞运动,要求互相揭发、批评与自我批评或者抄大z报的时候写错了字,算错账等等。   那纯粹是为斗争而斗争。   可这几个人一点也不冤枉,半夜入室盗窃,说不定还会演变成伤人抢劫,十分恶劣。   韩青松点点头,“暂时关在公社里,过两天出最终处分。”   按照流程要调查取证,看看有没有前科,最重要看他们的成分。如果成分不好,罪加一等,如果成分好,就可以从轻处罚。   革委会主任的意思,估计还得考虑一下这些人有没有什么背景,比如那个赵建设,他叔好像和县革委会有点关系。   这些韩青松就没说。   林岚很高兴,关得好,就得狠狠惩处这些坏分子!   *   后头老韩家,韩老太太饭也不吃,糊了一脸膏药,哎呀哎呀地呻yi着,念叨着老三怎么还不把老四给领回来啊。   这时候刘春芳扶着余痦子进来,“嫂子,求你高抬贵手啊——”   韩大哥看着,拦着她们,“干嘛呢,去公社喊去。”   刘春芳颤声道:“大哥,俺娘要和大娘说两句话。”   韩大哥不肯,赶他们走,“没什么好说的。”   “让她们进来!”韩老太太在屋里大喊着。   余痦子得意地瞅了韩大哥一眼,拉着女儿进了屋。   一进屋余痦子就开始哭,“大嫂子啊,你可得救救我们小子啊。都是赵建设那个挨千刀的啊,他从你们老四嘴里打听着那1500块钱,就撺掇着我们小子来探路偷钱啊。”   韩大哥气道:“你说什么话呢,明明就是你们刘春和勾搭了外人来村里偷钱,怎么还扯上我们老四?”   老四本身还有看反动书籍的罪名呢,要是再加上一个勾结外人盗窃,那还了得?   韩大哥也是怕老太太听余痦子忽悠,赶紧把利害点出来,让老太太知道余痦子不怀好意。   只可惜老太太脑回路不一样,这会儿在她心里林岚最可恶。   她只想逼着老三把老四领回来,一天也不想耽误。   老太太呵斥住老大,“你闭嘴,别说没用的,先把你弟弟领回来是正事。”   韩大嫂就拉拉韩大哥的衣袖,让他别多管闲事了。   余痦子开始忽悠韩老太太,如何如何,韩老太太想着自己老四也被关在县里,这会儿和余痦子倒是同病相怜。   刘春芳声音软软地道:“大娘,你们家三哥这会儿可厉害呢,转业当了公社的公安局局长,这些小偷小摸的小事,都是三哥说了算呢。只要他一句话,不管是你们家老四还是我们家春和,都一点事儿没有。”   她说着还拿了两块钱出来,“大娘,这会儿不宽裕,等过阵子扯两丈布谢你。”   这就是事成必有重谢。   老太太没看上那两块钱,她被余痦子带来的消息震惊着呢,老三去公社当官了?   这个不孝子,竟然不告诉自己!   他这是分了家就怕自己当娘的沾光啊!   韩老太太气得两眼冒火。   耳房正躲懒的韩小姑听见两丈布,就过来看看,也撺掇她娘去找三哥。   “肯定是那泼妇使坏,不让俺三哥出面领人呢。”   刘春芳立刻拉着她的手,“还是青杉妹妹明事理。”   韩小姑心里很是受用,“娘,俺三哥和他们一起回来了,咱们去找他。”   韩大哥还想劝,却被韩老太太骂了一句,“你们都巴不得老四不回来,都是些黑心肠子的。”   韩大哥被骂得脸色一白,急于辩解,老太太却根本不听,一伙儿人闹哄哄地往林岚家去。   韩大哥还说去找爹来主持大局。   韩大嫂讥讽道:“你可真老实,什么也看不明白。”   老韩头这几天话也不说,饭也不爱吃,人都不朝面,基本都躲在地里干活。摆明了就是想让老太太去闹腾老三,逼着老三把老四领回来。   还让他回来主持大局,做梦呢。   没看老二两口子也缩头乌龟一样不露面?   叫她说老四回来,分明就是他们大房最倒霉最吃亏,就得好好关起来,家里也消停一下。   这个傻老大竟然还跟着张罗,真是笨死了。   韩大嫂气得要命,却也知道自己男人的脾性,根本不听她说,看看人家老三。   *   吃完饭林岚准备继续缝被子,又怕韩青松看见笑话,就问他,“对了,你不是转业了?安排什么工作?要不要去上班?”   韩青松道:“去公社管治安,上午已经报到上任。没什么事儿不用天天去。”   虽然他有三个职务,可其实现在公安局就是摆设,社员们都被生产队拘着干活,也没什么犯事儿的。无非就是接收几个政治犯之类的,这个也不用他亲自去押送。   他的三个职务,主要是为了凑工资的,争取转业不让他吃亏。   林岚寻思那就是和治保主任差不多,“让你当公社的民兵连长?”   也算平级,只是民兵连长跟他那个连长可没法比,差远了呢。总归也有工资,挺好的,总比回来种地强。   韩青松点点头,“差不多。”反正现在民兵连也归他管。   林岚对他的工作没报什么大希望,村里治保主任是没工资的,就是补贴一些工分,公社以前的民兵连长好像也没几块钱。   一个月估计不到十块钱。   她现在手上两千多块钱呢,不在乎这十块几块的。   不过怎么说也是干部,会发粮票和一些副食品票。   这是林岚最喜欢的。   乡下人不但没现钱,除了布票棉花票煤油票,其他根本没什么。现在韩青松有职务,到时候就能多买一些。   她寻思他刚回来,除了公社也得去大队跟干部们联络一下,就道:“你只管忙去。”   韩青松看着炕上的被子,“没什么忙的,你在缝被子?”   他伸手就去拉林岚叠在炕上的被子。   林岚赶紧制止,“放着别动,我自己缝就行!”   韩青松已经大手一扯,就把被子扯开,露出里面揪成团的线。   之前林岚穿线有些长,缝了两针又打结,这会儿弄成一个疙瘩,在那里发出无声的嘲弄。   韩青松:“……”禁不住眉眼都弯了弯。   林岚:……老丢人了。   韩青松已经拈起那枚针,“我帮你。”   林岚惊恐地看着他,你不是要上演什么东方不败、绣花大盗。   韩青松对上她惊讶的表情,露出一丝笑意,朝她伸手。   他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挺好看的一只手,就是茧子和伤口也挺多的。   林岚伸手握了握,够硬,这巴掌要是打孩子屁股保管很疼,“让您见笑啦。”   韩青松:……   他顺势握住她的手,宽厚的大手一下子就把她的给包住。   他大手干燥温暖,还带着多年训练的力度。   这感觉让林岚有点奇怪,心跳加速,赶紧把手抽出来。   韩青松:“顶针?”   林岚脸颊一红,他要顶针啊,她从针线笸箩里赶紧拿出来。   韩青松试了试,把顶针掰开一点戴在手指上,开始变身慈祥的老母亲缝被子。   林岚:!!!   韩青松个子高,这样坐在炕上显得炕都小了,只见他右手在被底下托着被子,左手捏着针,开始一针针缝起来。   “被子太厚,棉花也旧,你下针要斜着进去,斜着出来。”韩青松还在给她讲解要点。   林岚都看呆了,现在get那句做家务的男人最帅了。   几分钟以后,韩青松道:“需要找个粉子印一下直线,要不缝歪了。”   林岚爬过去看看,“不歪,好着呢。”   再歪也比她缝的好。   韩青松却还是放下,“我去后面嫂子家借个。”   林岚立刻道:“我去。”   很快她就把缝被子印直线的滑石粉包借来,在韩青松的指挥下给被子印了几趟白线。   “照着这个缝,就不会歪了。”他开始继续缝被子。   林岚就跟着学,“我从这边开始缝,咱俩一起应该快点。”   她听韩青松说了窍门,觉得掌握没问题,只是下面的手看不见,一针扎下去容易……   “啊!”她嘶了一声,赶紧把手抽出来。   韩青松扔下针线,把她手拿过去,挤了挤,有血珠冒出来。   林岚生怕他像电视那样把自己手指头塞嘴里,吓得赶紧抽回来,“没事没事,谁缝被子不扎两下。”   韩青松:“还是我缝,给我倒碗水喝。”   林岚拿他带回来的茶缸,倒一茶缸水,“家里还没买着暖壶,水凉凑活一下。”   韩青松表示没关系,“在外头经常喝生水呢,没事。”   林岚把茶缸递给他,他却就着她的手低头喝水,林岚只好配合着倾斜一下。   喝完,她看他嘴上沾着水珠怕滴到被子上,就拿手给他擦了一下。   谁知韩青松正用舌尖自己舔了一下,恰好舔在她手心上。   酥酥痒痒跟被电了一下似的,林岚飞快地缩回手,为掩饰自己的尴尬,她拿着茶缸子喝口水压压惊。   喝完又意识到这是韩青松喝的,便有点不好意思。   韩青松发现她脸上表情变换,一会儿露出个羞涩的表情一会儿又有些狡黠,一会儿又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不明白她在经历什么内心活动,只觉得很神秘。   林岚感觉他眼神都带上了热度,心里有点慌乱,赶紧道:“包还没给你收拾呢。”   她赶紧去收拾韩青松的大背包。   里面主要是衣服。   有两套卫衣,还有两套春秋衣,再有军装,两双解放鞋,几双带补丁的袜子,还有一些其他零零碎碎的。   韩青松都自己洗得干干净净的。   还有两块肥皂,两把刮胡刀一盒刀片。   林岚还找出一小叠各种票来,军队的饭票都是全国通用的,还有几尺布票、糖票。   林岚发现这饭票上带着油,可以去买粮食和食用油!   她又摸出一个铝饭盒,沉甸甸的差点闪了手腕。   这么重?里面难道藏了金子?   她打开看看,明晃晃地直闪眼,竟然都是一些军功章。   一等功,二等功,三等功,满满的一饭盒!   她拿起来瞅瞅,这得多拼命啊?   她不由得扭头去看韩青松。   他坐姿笔挺,侧对着她,阳光给他透出一个完美的剪影,浓眉高鼻,嘴唇厚薄适中,下巴微微前翘。   还挺帅的嘛。   韩青松以为她有事,就扭头看向她。   林岚立刻有点不好意思地低头继续收拾背包,还有几本红宝书、巴掌大的笔记本。   一封信从书里掉出来。   她发现寄信地址和寄信人没有,只有收信单位,这种情况一般是匿名举报信。   她一时好奇就掏出来看了一眼,一看给她吓了一跳。   信里举报韩青松乱搞男女关系,不配继续当军官,应该赶回家。   林岚心里嗤了一声,写得漏洞百出,一看就是瞎编……艾玛,她突然想起来,这、这不是“她”喝农药之前找人写的嘛!!!   林岚尴尬得冷汗都出来了。   韩青松应该一猜就知道是“她”干的?他回来居然没立刻质问她,他会不会心里憋着劲,找机会跟她算账呢?   林岚心里顿时有些七上八下的,忍不住偷眼去看炕上的韩青松。   他感觉到她的目光,又朝她看过来。   林岚装作什么也不知道把信悄悄塞回去,若无其事地抽出一本红宝书故作惊喜道:“你还带了书回来呢。”   她煞有介事地翻开看看,“红宝书啊,咱家也有红宝书了。”   上面有他的批注,其实就是表决心的话,比如听m主席的话,跟党走诸如此类。   韩青松是在部队里学的识字,那字银钩铁画力透纸背,真是力道十足。   就是——真丑!   她又翻开本子,第一页抄着m主席语录,后面写着几句自己的感想,直白简单,没有一点文学修饰,在林岚眼里看来跟初学者差不多,简单得可爱可笑。   她看得禁不住弯了弯双眸。   “你会看书?”韩青松低沉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   林岚吓了一跳,愕然地看着他,他什么时候过来的?   一点动静都没!   “能啊!”她一副不服输的样子,顺口念了一句。   只念对了四个字。   韩青松眼中露出一丝轻松的笑意,刚才翻得那么专注,还以为她看得懂呢。   林岚觑着他眼里的笑意,发现他笑起来比不笑好看,“你们在部队真好,还能学认字,你教教我呗。”   无所谓学几个,只要有学的意向和动作,那自己以后能读书识字就有借口。   韩青松倒是没拒绝,他大手贴着林岚的手臂伸进包里,把几本书拿出来,顺便把那封信拿回去揣在自己口袋里。   他把书放在林岚手里,“交给你保管。”然后他回去继续缝被子。   林岚就挑了一本书上炕,翻开第一页让他教,几遍以后又要学第二页。   韩青松:“先学第一页,记熟再往后学。”   “你再给我念两篇,我多学一点,这样念叨念叨就记住了。”   韩青松看她一眼,她双眼清亮澄澈,透着孩子一样的单纯和好玩,不像其他妇女那样充满算计,不禁一怔。   林岚眨眨眼,“干嘛拿审犯人的眼神瞅我?”   韩青松立刻移开视线,“乱说,你先念第一页我听听。”   林岚故意念错几个字,韩青松给纠正了。   林岚笑道:“我先识字,不求写,你多教几页呗。”   韩青松又教了两页,林岚都念会,还能合上书背诵。   韩青松目光中有惊讶和赞许。   林岚小得意道:“支书总组织学习,男人们去大队部学,女人们在家里也叨咕几句,叨咕多了我也能记住。”   她居然如此上进好学?   韩青松又看她一眼,心里居然有一种陌生的情愫在涌动,想起上一次她在他脸颊上亲的那一下,不禁心口发烫。   他决定继续缝被子。   林岚念书,声音抑扬顿挫,还学着小学生摇头换脑,竟有一种少女般的可爱。   韩青松觉得没法继续缝被子了。   “我教你写字。”他这样说,耳朵尖不受控制地红了。   林岚看见就拿破蒲扇给他扇风,“不用,你缝被子。”   她就说缝被子很累,你看把韩青松累的,鼻尖都出汗了。   关键她不想跟着韩青松学写字,她的字比他可好看多了,万一他自卑呢?   再说,万一他太敏感,怀疑她呢,她可不想露出破绽。   她只需要跟他学认字,以后自己会写,就说跟孩子学得。   嘿嘿。   ……………………………………   正说着韩老太太被余痦子等人簇拥着挤进小院。   “老三,老三!”韩老太太扯着嗓门喊。   韩青松赶紧下炕迎出去,林岚也赶忙跟出去,状若随意道:“我觉得你还是快去把老四领回来,要不老太太不会消停的。”   韩青松到了院子,看着一群人,蹙眉,“娘,你们这是?”   “老三啊,你都当局长了,怎么不告诉娘啊,娘怎么也得摆上几桌欢庆欢庆啊。”韩老太太语气阴沉,没有一点欢庆的模样。   韩青松:“娘,为人民服务不分职务,都是光荣的,局长没什么。”   刘春芳一脸崇拜地看着韩青松:“局长当然了不起!革委会都说了,全公社的治安都归局长管。”   林岚没想到韩青松当局长,正暗暗高兴呢,看刘春芳那眼神就不顺眼,怼她,“了不起跟你也没关系!”   刘春芳一愣,随即愤愤道:“局长是我们村的,和我当然有关系。”   韩青松道:“我这个局长就是治保主任。”   韩老太太立刻道:“那怎么能一样,你可是公社干部呢,青松啊,快去把你弟弟领回来。你是局长,你一句话的事儿。”   韩青松:“娘,为人民服务不能徇私枉法。”   他本就严肃,说这话的时候更是一本正经。   韩老太太被噎得脑袋都往后顿了一下,看着自己儿子,“老三,娘没让你那什么法,你弟弟就是不懂事,你给他领回来,咱们自己好好教育。”   余痦子也跟着喊:“就是就是,我们春和也是,孩子小不懂事,领回来好好教育。”   她又跟韩老太太诉苦,“大嫂子,你说小子从来没遭那罪啊,好好的孩子给把脚卸下来,饿了一晚上没给口吃的啊——”   余痦子越说越怨恨。   昨天半夜她知道儿子被抓,想来抢回去,结果被老支书给骂回去,说大半夜的人家韩青松刚回来要睡觉,憋着一肚子气她要是敢触霉头保管儿子还得吃苦头。   她好不容易忍到天亮等着韩青松把人送到大队部去呢。   当时看着自己儿子那半死不活的样子,她从祖宗十八代开始把韩青松全家诅咒了一个遍。   结果韩青松一转眼就成公安局局长,她还得来求情,真是一口血都要呕出来。   林岚看老太太和余痦子一唱一和给韩青松压力,她就道:“老四一时糊涂,我不追究,教育教育行了,要是方便给他领回来。”   当众做做好人,这样老太太要是在外面诋毁她想弄死老四,人家也不信。   老太太立刻跟着说:“是啊,老三,你看你媳妇儿也这么说,她都不生气了,你就把老四领回来。”   韩青松却道:“国有国法,军有军规,按章办事,谁也不冤枉。不得徇私枉法、不得收受贿赂、不得腐败作风,这是党和人民对干部的要求,任何干部不得违犯。我要是违反,我也要去劳改。”   韩老太太张了张嘴,跟被人扇了一巴掌一样,没想到老三这么不给面子。她不禁有点后悔,干嘛不悄悄跟老三说,现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下不来台,老脸都没地方搁。   余痦子还指责韩青松没有人情味儿,自己弟弟和自己村的都不帮衬一下。   韩青松面色一凛,看了她一眼,“要不你们去替我当这个局长?”   “你、你……你说话这么堵人呢?”   韩青松一脸正色,“我说真的。”   林岚憋笑憋得有些辛苦,他们非要跟韩青松这种正经人胡搅蛮缠,正经人皮起来一般人受不了。   这时候治保主任也从公社回来,听到这边动静就过来问问。   “青松才上任你们就逼着他犯错误,这是想把他也送劳改农场去?支书让你们都散了,别没事找事。”   这时候每个村自成一体,社员们不怕外面干部,却畏惧村里支书、队长,县官不如现管就是这个道理。   余痦子等人被治保主任吆喝着走了,韩老太太却进了屋,坐在炕上开始哭鼻子抹泪。   林岚挤兑她:“老太太你也不用哭,你拿根绳把他爹也拴着送过去给老四作伴呗。”   要是说拿老三的前途或者用老三把老四换出来,老太太绝对乐意,林岚看她那样就忍不住要怼她。   “你怎么跟娘说话呢,是不是你挑唆三哥不管小四的?”韩小姑之前没插上话,这会儿都走了,她要显本事。   林岚嗤了一声,“你说我?我要是说了算,连你也得抓进去,切~~”谁怕谁啊。   韩小姑气得脸都白了,“你、你……哼!”她一跺脚,“三哥,你看她。”   林岚没好气道:“都该干嘛干嘛去,我还得缝被子呢。”   她拿了块破布呼啦呼啦赶韩小姑,“再胡说我揍你啊。”   韩小姑气得想和她打,却又不敢,她脑子里已经深深地烙下了林岚举着斧子追砍她的恐惧,好多次梦到林岚砍得她满身是血。   她看林岚要打她三哥又不管气得跺跺脚跑了,留老太太自己在那里哭。   韩青松看老太太在哭,想了想,“娘,老四在县城作风不正,引来别人报复。现在送他去劳动,不是坏事。否则他留在县城,早晚闯大祸。”   他认定的事情,遵守原则,绝对不会轻易更改。   韩老太太哭也不好使。   韩老太太就在这里哭,死活不走。   大有韩青松不去领回老四,她就哭死在这里。   林岚怕韩青松难做,就道:“时候不早,你该去上班了。”她示意韩青松躲出去,不在家老太太也没办法。   他一走,她就可以把老太太给怼走。   谁知道韩青松不知道是没领会还是不领情,“公安局没什么事儿。”   林岚:……   她道:“哎呀,我还有活儿呢,先缝被子了,你们随意啊。”   愿意哭就哭,哭成孟姜女才叫本事呢。   她感觉自己已经学会缝被子,就上炕学着韩青松的样子,左手伸到底下托着被子,右手捏针开始扎。   她想得很美好,自己肯定可以像韩青松那样游刃有余!   一针下去……没扎透,太直了,要斜着刺进去,再扎……又歪了,缝得针脚好难看……   林岚:……真是没面子。   韩老太太也不哭了,瞅着林岚缝被子的姿势,发出很大的冷嗤声,扭头去看韩青松,寻思儿子一定得生气。   结果她看儿子不但没生气反而表情都柔和起来,顿时又气又酸,骂道:“真是个拙老婆!”   林岚:……   韩青松没在意老太太的嘲讽,反而担心林岚又把指头戳了,赶紧从她手里把针拿过去,大手握着林岚的肩头示意她让开,“还是我来。”   韩老太太比林岚之前还受惊吓,顾不得哭了,捶着炕,骂道:“哪里有老爷们拿针线的,娶老婆是干什么的?”   韩青松道:“在部队里都是自己缝补的。”   林岚抿了嘴笑,瞅了他一眼,很是满意。   韩老太太看着俩人眉来眼去(只有林岚)已经要气昏头,指着俩人骂道:“大白天的不去上班,在家里耍老婆,丢不丢人,让不让人家笑话,你还能不能有点出息了?”   韩青松看向老太太,“娘,你不是要替我上班嘛?”   韩老太太看他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再也不肯听自己的话,气得一跺脚抚着胸口就走,“儿大不由娘啊,有了老婆就不要老娘了啊——”   韩青松似乎已经习惯老太太演戏,不为所动,继续缝被子。   林岚赶紧喊:“老太太你咋走了,留下吃晚饭呗。”   韩老太太气得脚下一个踉跄。 第32章 黑爹黑手   林岚回到屋里,故作为难道:“这下老太太真生气。刚才我让你出去,你赶紧走了多好,缝啥被子啊,放着我来。”   韩青松抬眼看她,“已经快好了。”   林岚笑了笑,哟,看不出来呢,韩局长!   韩青松被她看得有些发毛,“嗯?”   林岚:“缝个书包。”她把刘大姐给的那些布头拿过来。   韩青松看了一眼,“别拼了。”没有缝纫机用手拼累眼累手,不值当。   家里有一个比较新的军用挎包,韩青松要背着上班,另外还有一个半新不旧的,韩青松刚拿回来的。   林岚却觉得就一个书包,四个学生没法分,给谁也不是,不如留着当奖品,到时候看谁学习认真,就奖励给谁。   别说小学生,就算大学生,都以背个军用书包为荣呢。   当初韩金宝就拿了三哥带回来的军装、书包在学校里出尽风头。   林岚觉得这可以当做一个激励手段,毕竟她自己上工赶集背着的只是一个补丁摞补丁的布包呢。   韩青松指了指林岚的买的土布,“书包就用这个布。厚实,抗磨。”   劳动布要做衣服,林岚也不舍的。   现成的布,做书包得一大块布呢,林岚有些舍不得。   韩青松看出她的犹豫,就道:“就缝一个,没多少东西,让大旺背着。”   林岚觉得四个孩子一个书包不行,至少也得两个,所以还是要缝俩,可是手头的布要用来做被子和棉衣,还有鞋子,书包只能先缓缓。   她摆弄一下布,做书包一层布太软和,最好用袼褙垫在底下当衬,这样书包才挺括一些。但是袼褙都要留着纳鞋底,家里也就分那么一点,做两双鞋子都不够,家里这么多孩子还得做鞋呢。   一盘算,林岚又觉得什么都缺,还是得想办法去弄。   韩青松看她摆弄得辛苦,就道:“不如拿两尺布票去供销社买个书包。”   林岚叹了口气,曾几何时自己扔了多少衣服包包鞋子啊,这会儿倒好,一点布头都不舍的。   “你去公社上班,布票、棉花票这些,是不是比普通社员要多?”   林岚现在钱不缺,最缺票。   韩青松想了想,“肯定比普通社员多,回头问问什么时候发。”   他想多弄点布票回来,这样就能让林岚去买鞋子,省得她得像别的妇女那样得空就纳鞋底。   不知道为什么,他居然想象不出林岚像别的女人那样见天的揣着双鞋底,走到哪里纳到哪里的样子。   两人一个缝被子,一个缝书包,这时候韩青云来找他,在外面喊一声就进了院子。   林岚赶紧迎出去,笑道:“青云来啦。”   韩青云笑得很灿烂,“嫂子,我三哥在呢?”   “在的。”   韩青云就进了屋,看着韩青松在缝被子他愣了一下,村里再懒再无能的男人,也没有做婆娘活儿的,家里做饭洗衣缝缝补补那可都是女人的活儿,哪里有男人干这个的?   他惊讶地瞅瞅林岚。   林岚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笑了笑,“我、我扎手了,你三哥说帮我缝缝。”   韩青松看了韩青云一眼,“有事?”   韩青云笑道:“三哥,我来跟你学缝被子呗。”   明知道他开玩笑,韩青松却没有笑意,低头自己缝被子。   林岚道:“有事你就说呗。”   韩青云凑过去翻看韩青松缝的被子,“还不是那余痦子,烦死我了。跑我家里去这样嚎那样哭的,他们知道三哥是新上任的公安局局长,非说三哥故意不放人让我爹给求情。我爹才懒得理他们呢,把他们骂一顿,让他们消停的,要不回头一起法办。我爹让我跟你说一声,以后该咋工作就咋工作,不用管那些乱七八糟的,谁要是去烦你,你就让他们来找我爹,他有办法治他们……哎呀三哥,你缝的真挺好的,不比我娘缝的差。”   林岚瞬间被治愈了,看,不是自己缝的不好,是韩青松水平太高。   哈哈。   韩青松点点头:“有大爷镇着,我省心。回头找大爷去喝酒。”   韩青云就笑,继续看他缝被子。   韩青松看了他一眼,“你真要帮我缝?”   韩青云赶紧摇头。   韩青松就道:“没事就忙去,我知道了。”   韩青云朝着林岚笑笑,就告辞,走到院子凑过来跟林岚小声道:“嫂子,你要是不会缝你找我娘和嫂子,让她们帮你,俺三哥堂堂大局长缝被子传出去多不好听。”   村里男人们基本回家啥也不干,油瓶子倒了不扶,更别说家务活。   他抬头对上窗户里韩青松的目光,摆摆手,“三哥,我走了啊,有空找你喝酒。”   林岚回了屋里,笑道:“青云小伙子人挺好,又热情又仗义。”   当时韩金宝耍混,韩青云帮了忙的。   韩青松继续嗤啦嗤啦缝被子。   虽然外面还亮着,但是屋子暗得早,林岚就把油灯点上。   那边韩青松已经缝完一床被子。   林岚:!!!韩局长行的!   韩青松看看还有时间,示意林岚把另外一床拿过来一起缝了。   虽然家里有两条军被,却是单人被,厚度虽够宽度不足,只能一个人盖,且没有配套的褥子。   韩青松和麦穗可以一人分一条,她和小旺一条大的,另外三兄弟还得有一条大的被子。   所以她准备了缝两条的棉花和布料。之前那床是其他被子拆洗拼凑起来的自染蓝布,最土气的那种。这床是林岚买的色织布,比那些土布染的靛蓝要好看得多,红蓝绿三色在昏暗的屋子里显得格外亮堂。   林岚只做一床花色被,剩下的打算给麦穗缝袄,   两人一起铺本色的里布、絮棉花、三色格子面单,速度快得多,做这个林岚动作又轻又快。   铺好以后,韩青松先把被子的四边包缝起来。   “娘,我大哥又去跟人家打架!”二旺跑回家喊了一声。   他把筐子往墙边一放,镰刀挂在堂屋墙上,转身端起碗来就喝水,一抬眼看到他爹在炕上缝被子,“噗……咳咳咳……”   林岚赶紧给他捶捶,“这是抢什么啊。”   二旺跟见了鬼似的,“娘、娘……他、我爹、他……”   “干嘛那么大惊小怪的,你爹这叫多才多艺,你也学着点,以后找媳妇都占优势呢。”   二旺默默地喝水。   林岚又想起大旺打架那茬,对韩青松道:“我得去找支书大爷和校长说说,让大旺也和他们一起上学,不就大两岁么,咱交钱还能不让上?”   以前是原主把大旺耽误了,现在她每每让大旺上学,大旺就拿年纪大回绝。   韩青松抬头看她。   林岚:“你说他年纪大了不能上学?”   韩青松:“……我没说话。”   林岚道:“我现在就去和老师说。你和大旺说说,反正得让他去上学,不上学不明理,糊里糊涂的就知道打架耍横。”   二旺笑道:“上学也不见得就明理。”   他眼珠子一转,林岚就会意,小姑小叔也上学,还不是那个样子。   但是,总归还是要上学的。   林岚交代一下让二旺做饭,这时候麦穗也领着小旺回来。   小旺拿着笛子吹着,虽然不出调子,至少一个个音能吹响。   林岚毫不吝啬自己对儿子的赞赏,“我小孩儿真棒!争取把这几个洞洞都吹响。”小孩子手小,堵不住,能吹响已经不错。   小旺立刻守着他的三位忠实听众专心摸索去了。   林岚离开家门先去找韩永芳。   这两天下雨,社员不用上工,但是有些活儿还是要干的。   别村的革委会主任都是脱产的,整天不是开会就是请客,要么就比比划划。韩永芳却一直和社员们一起下地,所以老社员们都喜欢他。韩永芳是个闲不住的,不下地他也整天领着人去看河道水渠,还要看看玉米、花生,别涝了倒伏什么的。   现在正是成熟的关键期,不能耽误。   林岚在大队场院里找着韩永芳,他正跟几个老头子歇脚抽烟拉呱呢。   林岚把自己意思说一下,要让大旺、三旺,跟着二旺和麦穗一起上学。   韩永芳惊讶地看着她,“四个都上?”   其他老头子也很诧异,这是说梦话?供应学生哪里有那么容易。一家里一个孩子脱产上学就不容易,看看那些家里有学生的,基本都是最辛苦最穷的,除非男人当什么干部。   一个人不干活不挣工分,还要管他吃喝穿,交学费、买书本等等,三四个劳力养一个学生都吃力。   她居然让四个孩子都上学,就算韩青松转业有点工资,那也痴人说梦。   大家都觉得她说笑,不现实。   韩永芳却没质疑她,只道:“愿意就去,军人家属上学,咱们村不收学费,自己买书本就行。”   他们村有自己的小学,一开始都不收学费,结果有些人让老师给看孩子,大一点又把他们吆喝回家干活。   老师直告状。   后来韩永芳就决定交学费,一二年级一学期交一块五,三年级往上交两块五……   一年三块钱,却把百分之九十不想让孩子上学的家长给挡住了,而把那些真正想读书的学生留下来。   不过韩永芳也没故意刁难人,凡是学习可以的孩子隔三差五就发文具,过年过节也有奖励。这么一年下来,学费那几块钱差不多也都赚回去。   而且老师还领着孩子们去割草,上午一筐,下午一筐,也能挣三四个工分。   普通社员算不明白这个账,只说老支书刁难人,专横霸道。   林岚却算得清楚。   跟支书说了,林岚就去找校长韩青平。   她还想试探一下自己能不能也抽空去学校听听课,学点文化知识。   她实在不想做体力活儿,哪怕当个记分员、会计之类的也行,就是不知道怎么才能成功。记分员、会计什么的,也不是随便谁都能当的,得看资历、水平以及声望,还得看革委会的意思,群众推举,革委会通过才行。   毕竟下乡的知青,个个都算文化人,却照样跟着社员们下地干活。还有不少上小学或者连中的,回家以后多半还是下地干活。   群众威望这块,她目前就过不了关,原主的名声太差。   林岚也不气馁,先准备着嘛,至少识几个字也能装作求上进、要进步,慢慢地能读书识字记账什么的,机会总是垂青有准备的人。要是不准备好,万一来了机会,也兜不住不是?   她可不想夏天上工被烤成肉干。   林岚往村东的小学去,路上恰好碰到俩老师,一男一女,男的是校长,三十七八岁,叫韩青平,女的霍缘,是地区下放来的插队知青。   她高兴地叫了一声,“韩校长!”   对方一看见她,拔脚就要跑。   林岚赶紧喊道:“韩校长你别怕,我不打人——”   她这么一喊,韩校长跑得更快了。   林岚敏捷地堵住韩青平的路,笑道:“校长你别怕,我不打人,真的,跟你说上学的事儿呢。”   韩青平一副不相信的样子,仗着有霍缘在旁边,林岚不能打他,他就麻着胆子听听。   泼妇想让孩子上学,除非见了鬼,他才不信。   林岚道:“校长,我家大旺二旺三旺还有麦穗应该读一年级啦,明天就送去,还请您多多费心。”   她看韩青平一副被雷劈的模样,也不想继续吓唬他,笑了笑就告辞走了。   韩青平大喘一口气,哎哟喂,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啊。   霍缘也很好奇,韩家这三媳妇儿真有意思,一阵儿跟疯婆子似的,能得要上天跟老天爷理论,一阵儿又文绉绉的跟大城市来的知青一样。   听听,“您多多费心”,这话,一般人还真说不出来。   韩青平比她更惊讶,因为他之前还骂过林岚呢。   那时候他想让大旺上学,找过林岚,结果林岚说上学的都是神经病,自己家孩子才不去上学,学那些不三不四的东西呢。   “上学有个屁用?还不是得回来种地?要上学有用,知青干嘛还下乡?m主席干嘛还让他们到农村的广大天地来大有作为?怎么不让农民都去城里大有作为?”   要是他再劝,直接就开骂:“你是不是见不得我们好?你看你,说是读书人,你有啥用?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要不是俺们老支书照顾你,你早被关去牛棚了。是,关牛棚的,关地窖的,都是你们读书人?谁知道你们读书读了些什么狗屁,见不得光,要不怎么被关牛棚关地窖呢?忽悠我们读书,你省省。自己窝囊还想让俺们孩子也跟着窝囊。”   气得韩青平指着她一个劲地哆嗦,“你说你、你、你长了一副好相貌,怎么就自甘堕落,当个人见人憎的泼妇?难道真是结了婚就是死鱼眼珠子?”   为这句话原主追着韩青平打了好几条街,见了面就骂,想起来就骂,说读书人果然不是好东西,专门瞧不起她。   这会儿林岚好声好气说话,韩青平真是不适应。   霍缘笑道:“校长,现在不是死鱼眼珠子了。”   韩青平抹了抹额头的汗,“不是,感觉着活了。”就不知道她说话真假,明天真把孩子送过来?   处理完一件大事,林岚喜滋滋地回家,路上还碰到在她家房后徘徊的刘春芳。   林岚瞥了一眼也不打招呼,昂着头就走了。   刘春芳:……   到了家,二旺和麦穗已经把饭做好,大旺和三旺在屋檐底下站着。   林岚顺口道:“哟,这么乖这是干啥呢?”   大旺梗着脖子不说话,英俊的脸上满是桀骜不驯。   三旺噘着嘴,眼珠子骨碌转,朝着林岚露出一个撒娇的表情。   林岚秒懂:罚站啊。   哈哈哈,你们也有今日!   老母亲治不了你们,自然有降服你们的如来佛。   哈哈,容我笑一会儿。   林岚毫不掩饰地大笑惹恼了大旺和三旺,两人都拿眼横她。   这时候屋里传来一声冷哼,俩孩子吓得面色一凛,立刻脊背都挺直了,目视前方,一脸严肃。   林岚抿着嘴进了屋,“二旺麦穗,做的好香啊。”   小旺跑过来,“娘,我又吹响一个。”他立刻小手点了点,开始吹笛子。   林岚惊讶道:“小孩儿你真棒!娘真佩服你!”   小旺更美了。   林岚过去看看,韩青松居然已经把那床花被子缝得差不多了。   “哎呀,不愧是韩局长,真厉害!”她竖起大拇指。   小旺:“娘,我和爹谁厉害?”   林岚笑着刮他小鼻子,“当然是小孩儿厉害,爹估计都吹不响一个洞洞。”   小孩儿高兴了,领着旺旺去看鸭兄弟——其实是鸭姊妹。   吃饭的时候,林岚让俩孩子过来吃饭,韩青松:“让他们饿着。”   林岚小声道:“教育归教育,饿就不用了,别饿坏了。”   韩青松:“吃谁的饭,听谁的话。不听话就不吃饭。”   林岚点点头,没毛病。   要是端起碗来吃饭,放下碗骂娘,的确不对。   只是,孩子好像也没那么混账,就是有点孩子都有的毛病嘛。   不过看韩青松面色冷峻,她还真不敢捋虎须。   所以,二兄弟,对不住啦,娘先吃饭饭。   除了常规饭菜,二旺还炖了一个鸡蛋咸菜,里面是鸡蛋、虾皮、葱碎,居然很好吃。   林岚吃得两眼一亮,“嗯,好吃,二旺的厨艺越来越好了。”   这就比老母亲强,可喜可贺,以后厨房可以交给你,老母亲就能坐享其成。哈哈哈。   二旺看林岚露出一副得意又骄傲的表情,心里也美滋滋的,只是总觉得母亲这眼神有点算计是怎么回事。   林岚咳嗽一声,真色道:“我宣布一个大事儿啊。”   韩青松把手里的筷子放下,其他孩子见状也立刻放下,都看着她。   林岚有点不好意思,“不用这么严肃啊,就是明天开始,你们都得去上学。”   二旺和麦穗已经有准备,外面的大旺和三旺却蔫了。   大旺没吭声。   三旺当时就反对:“娘,我年纪还不够,才七岁呢。”   林岚:“7岁哪里小了?刘h兰十五岁就为国牺牲了。”   三旺:“那现在有鬼子,我也不怕牺牲!”   林岚一拍桌子:“怎么那么多话。”嘚嘚,以为老母亲说不过你是怎么的?   韩青松轻哼了一声,三旺不敢吱声了。   他娘虽然能咋呼,可不打人啊,打人也是挠痒痒。   他爹可黑,手黑!   那一巴掌打在屁股上,我的娘啊,屁股到现在还麻呢。   大哥更惨,碰上了黑爹的黑脚,一脚踹在屁股上,当时就趴地上了。   黑爹还说呢,从明天开始,早起出早操,迟到、跟不上,都要受罚,受罚的方式他来定。   不过多半是要挨鞭子啊,( ⊙ o ⊙ )啊!!   三旺不由得低头去瞥墙根的那根藤条,别看那藤条只有小拇指粗,抽身上才疼呢。   三旺下意识的就往大哥身上挤,把大旺挤得都晃了晃,大旺用眼神威胁他,他也不怕。。   吃过饭,韩青松继续缝第二床被子。   林岚小声道:“哥俩吃饭?”   韩青松:“你说了算。”   林岚就出去道:“吃饭。”   大旺轻哼一声,有些不服气,三旺却窜进屋里捧着碗就呼噜呼噜喝粥,“好吃,好吃!”   饿死了。   林岚也不管大旺,反正韩青松在家呢,不怕他有多皮。   林岚把那个军用挎包拿出来,“你们爹带回来的书包,过年谁考试最好,我就奖励给谁!”   她把那个军绿色的书包挂在墙壁的木楔子上,让孩子们每天流口水眼馋,激励他们。   二旺和麦穗双眼发光,都想要。   三旺也直咽口水。   大旺连看都没看,似是不为所动。   林岚又拿出自己买的铅笔和本子,一人一支铅笔一个本子,两人一块橡皮。课本等明天去学校请老师想想办法,到时候两个孩子一本就够。   四个孩子,两桌,两人一本书,足够的。   她把自己缝的那个书包放在桌上,又用一块袼褙做了个笔帘,把四支铅笔卷在里面,可以保护笔尖。   有机会再买个铅笔盒回来。   二旺和麦穗对笔帘很感兴趣,他们还没见过这样的呢。   二旺:好用倒是好用,就是太丑,也不绣个花啥的。   他看了一眼还在缝被子的韩青松,不知道韩局长会不会绣花呢。   晚上睡觉,林岚和麦穗搂着小旺,三人盖上了新被子,热乎乎暖呼呼的,真好啊。   男人几个盖着韩青松带回来的军被,韩青松领着二旺,大旺和三旺,被子有点小。   三旺这孩子睡觉打拳,抢被子,一开始大旺盖不到。后来大旺盖得严严实实的,三旺脑袋拱进大哥怀里,下半身则上了墙,还时不时狗刨两下,仿佛在游泳。   第二日天还没亮韩青松就起身,顺便捏着小藤条,轻轻地抽了一下炕沿,大旺蹭得就坐起来。   二旺也赶紧起来。   大哥一走,三旺就从墙上掉下来,睡得四仰八叉直嗒嘴,正做梦不知道吃什么好东西。   韩青松犹豫一下,就要喊他起来。   林岚醒了,赶紧打个手势,“小孩子多睡会。”   按照她的意思,二旺也多睡会儿,9岁还是孩子呢。   大旺倒是该教育教育,毕竟她管不了。   她想给二旺求个情,又怕大旺不平衡,就忍住没说,给二旺一个鼓励的眼神。   二旺本来还有些为难呢,想到时候冬天多冷啊,被窝多热乎啊,一点都不想起来。   现在感觉到他爹的威严,他娘的鼓励,只得勉为其难也爬起来。   于是麦穗、三旺还有小旺加上旺旺,睡得呼呼的。   兄弟俩一早上就被亲爹开始操练,先跟着他学拉伸动作,然后跑步热身,再回来做俯卧撑。   二旺:“爹,下了雨路不好走,没法跑啊。”   “把路踩平就能跑。”韩青松一点都不给面子。   兄弟二人:……   二旺:“爹,鞋让泥拔坏了,俺娘得生气。”   韩青松考虑一下,“自行找位置俯卧撑。老大四十,老二三十。”   大旺倒是难不倒,二旺有些吃力。   只是动作不到位,韩青松的藤条就会不轻不重地抽在腿上,要求收腹,头、背、臀、腿,笔直一线,若是提醒过还不标准就加一分力道抽一下。   不跑步便是俯卧撑再加深蹲跳,半个小时就把俩小子操练得大汗淋漓,浑身发麻。   等他们训练完,麦穗和三旺正打着哈欠走出来,惊讶道:“你们这是干嘛去了?”   大旺哼一声,气呼呼地进了屋,二旺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姐,为啥你是女的啊?”   麦穗:“难不成你想当女的?”   二旺倒是乐意,起码不用被亲爹无情操练啊。   都说有个当兵的亲爹真有面子,有个头啊!   有的都是血泪好。   孩子们被操练了,饭量就见长,林岚少不得早饭花点心思。   韩青松:“你俩互相踩踩腿,放松一下肌肉。”   他说这话的时候没拿藤条,大旺就没当回事。   韩青松也没管他。   林岚劝二旺,“听你爹的没坏处。”   二旺倒是听林岚的,就让三旺和麦穗给踩踩,踩的时候那个酸爽,简直欲仙欲死的。   林岚老母亲慈祥的目光看着他,“二旺啊,等明天你就知道好处了。”   等明天大旺腿酸疼得直倒牙,而你身轻如燕,你就知道你爹没骗你。   不要以为你们干农活儿没闲着就没事,这深蹲跳和俯卧撑锻炼的肌肉群不同啊。   这可是经验之谈!   早饭俩孩子果然饭量见长,林岚寻思还是得想办法弄粮食,不能坐吃山空。   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啊。   林岚把自己辛苦缝的书包拿出来,将本子加笔帘装进去,交给大旺,“大旺你背着,到了教室给弟弟妹妹们发下去,放学一起装进来。不许祸害,不许弄丢啊,一支铅笔三分钱呢。”   她又对韩青松道:“你送孩子们过去,第一天上学,家长要送。”   也是一个仪式感。   韩青松看了她一眼,点点头。   林岚又拿钱给他,“这是学费,另外问问老师给孩子们买书,俩孩子一套就行。”   她寻思以后得给韩青松零花钱带着,男人出门身上没钱也不行。   韩青松身上一分钱也没的,媳妇儿给他就拿着,扫了孩子们一眼,高兴不高兴的都得憋着,跟着他去上学。   到了学校,韩青平已经在,教室里还有三四十个学生。   学校就一大间教室,三间屋子凑起来的,前后都是黑板,一共三个老师。   韩青平是校长,教一到五年级的语文,另外一个老师教一到五年级的数学,霍缘教美术音乐加自然。   说是五个年级,其实也没多少孩子,一二年级多点,一共不到二十个,还得加周围村的。三年级有十个,四五年级加起来有十个。   这时候到处都不正经读书,尤其乡下,学几个字而已。   很多地方语文课就让贫农来讲家史,忆苦思甜,数学课就跟着生产队算工分,自然课研究怎么种地沤肥,音乐美术就是背诵语录唱爱国歌曲。   毕竟这时候都觉得读书没用,就算读连中还得回家种地,工厂不招工,大学不招生,实在是没用。   所以学校还有任务,老师会领着孩子们去割草,上午一次,下午一次,农忙的时候也要下地帮着收庄稼。   这样孩子既能学识字算账也能挣工分,家长便愿意让他们继续上学,否则不是割草就是看孩子,基本不会来上学的。   韩青松把孩子送过去,韩青平很高兴,跟韩青松说了很多话,其中最多的就是“青松啊,林岚现在大有进步啊,很好,很好!不怕愚钝,就怕不改,她现在知道进步,真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妇女啊。”   他越夸越带劲,总有一种自己教化之功,很是痛快。   韩青松:“孩子没课本,你看看给买两本,俩孩子一本就行。”   大旺和三旺一桌,麦穗和二旺。   韩青平有点为难,“书以前就发了,现在怕是不好买呢。”   那边大旺立刻扬眉得意起来,把书包往前桌麦穗怀里一塞,“没书上什么课,我先走了。”   他站起来,三旺立刻紧随其后,得意得很。   韩青松冷冷道:“没课本就抄,背下来!”   大旺:“…………”   三旺:(⊙o⊙)哦!!   韩青松说完就对韩青平道:“孩子交给老师,不守规矩只管揍。”   韩青松说完就离开。   韩家四娃:…………   大旺握镰刀一样握着笔,满眼杀气,上学浪费时间,坐在这里跟傻子一样,还不如去割草挣工分呢。   韩青平先介绍一下课堂纪律,又讲一下每天的行程安排,“同学们不要着急,咱们有劳动课程,不耽误割草啊,咱们还能一边割草一边讲课呢。”   他讲了一下语文第一节 课的内容,第一句话的惯例都要先学“祝伟大的领袖m主席万寿无疆!”   会念之后,就得学写字,写字就从最简单的开始。   韩青平看大旺以握镰刀锄头的姿势拿笔,赶紧又示范如何拿笔,让学生们跟着学。   大旺学不会,心烦气躁,差点就要把铅笔撅断。   三旺赶紧提醒他:“大哥,三分钱!”   撅断了回家娘肯定得念叨,娘一念叨就等着挨揍。   他是看明白了,爹听娘的,只要娘不高兴,谁也没好果子吃。   被按上妻唱夫随标签的夫妻二人这会儿还在缝被子呢,韩青松收尾昨晚没缝完的第二床,林岚则计划缝一床褥子。   炕太硬,她睡得不舒服。   这时候很多人家全家就盖那么一床被子,褥子是什么根本不用奢望。   原主以前也就一大一小两条被子,从来没铺过褥子。   像林岚这样一个小家拥有四条被子,在村里绝对算头一份儿的。   她看了看,剩下的破布拼一下,还有一点淘汰下来的旧棉花,凑一下能絮一条薄褥子。   肯定不暖和,好在也不用保暖,垫着总比光炕软和点。   这时候小旺领着旺旺从外面回来,笛子用麻绳拴着背在后背上,看到大人缝被子,小孩子就忍不住要上去打滚。   林岚对小旺比其他孩子都宽容,但是也不想让他带着外面灰尘在新棉被上打滚,就哄着他别上去。   小旺难得撒娇调皮,实在是棉被的诱惑力太大,还想滚。   韩青松刚要板脸,林岚朝着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要对小孩子那么凶。   韩青松面色就柔和下来,“过来,给你讲故事。”   林岚竖起耳朵,他还会讲故事?骗小孩子的。   小旺一直对韩青松不亲近,甚至有点怕的,一听说讲故事就凑过去,“旺旺最喜欢听故事。”   韩青松就给他讲了一个笨婆娘和馋汉子的故事,笨婆娘缝被子,把自己缝在了被子里面,馋汉子则无时无刻不想着吃,下雨了就说噼里啪啦打着窗户像炒豆子,下雪了就说飘飘扬扬像扯面片……   在林岚听来讲得干干巴巴,真是一点感情色彩都不带的。   小旺却听得津津有味,一个劲地问:“那笨婆娘出来了没?馋汉子吃到了没?”小孩子不管听什么故事都喜欢圆满结局。   韩青松看了林岚一眼,“笨婆娘有个勤快男人,馋汉子有个巧手媳妇,都满意。”   小旺也满意。   林岚却心虚差点把自己对号入座,他是不是在变着法儿笑话她笨?   韩青松越缝越熟练,没一会儿就把被子缝好,还要帮林岚缝褥子。   林岚赶紧拒绝,“不用不用,褥子很薄,我自己能行的。”   韩青松也没坚持,“我去大队看看买点木头。”   林岚之前就说要打俩箱子放衣裳,家里没锁贵重物品的地方,实在是不安全。   这时候年轻人结婚的家具,基本就是一张桌子,俩杌子或者再加一条凳子,一个衣柜和两个手箱。衣柜就是个四方的深柜子,收纳空间非常大,放五六床被子不成问题,还能塞换季的衣服。如果还有条件的,上面可以摞一个大箱子,有半个衣柜大。   那两个手箱就很小,一般放些小的或者私密的东西。   这时候乡下没有衣橱的概念。   另类一点的也就是炕上放个炕柜,不过一般家里孩子都多,夫妻带着孩子睡一盘炕都挤得很,炕上也就没地方放炕柜之类的。   这些家具都是方方正正的,没有什么特别的造型,可以把木料的价值发挥到最大,收纳空间也最大。   林岚和韩青松结婚很寒碜,只有一个瘸腿桌子,两个手箱,其中一个被她给了侄子,另一个现在也拔缝不像样子,其他衣柜、大箱子、炕柜什么都没有。   韩青松就想给林岚做一套家具,桌凳一套,手箱两个,衣柜加大箱子,如果能买到多的木料,还可以做个五斗柜、衣橱之类的。   算着得需要不少木料。   好在他现在有工作,每个月都可以拿工资,支付木匠费用不成问题。   一般村里人做个家具,都是请本村的木匠做,或者来家做管顿饭,给一点钱,或者把木头送过去,让人帮忙做,多给点钱。   韩青松了解一下,本村的木匠手艺一般,几年前找他打家什儿的都说已经拔缝,要么腿都晃悠站不住。   他先去队里找着大队长,用分家那棵腰粗的槐树跟队里换已经阴干的槐木,另外不拘树种榆木、楸木、杨树、梧桐的再换几块现成的木料、板子。   做家具的木头不能用新鲜砍下的树木,必须阴干一两年,否则木料一缩水到时候家具就完蛋。   换了木料他也不急着拉,先放在大队部,都知道是他的这会儿也没人敢拿。   那四个贼的脚和膀子耷拉的样子他们可记忆犹新呢,阴影面积不可谓不大,谁还敢打局长家的主意?   韩青云知道他换木头打家什儿,热情地给他出主意,“三哥,我跟你说,你别找蚂蚱腿做家什儿,他手艺太差,俺大哥的家具全废了,俺大嫂直念叨呢。你找南边望河屯的王木匠,他手艺好,俺二哥的是他打的,一点都没变样呢。”   蚂蚱腿儿本村木匠的诨名,好喝小酒,却没有下酒菜,一根蚂蚱腿就能喝顿酒,号称最喜欢吃蚂蚱。   韩青松之前也了解过,和韩青云说的差不多,“行。”   韩青云又问他打什么家什儿,韩青松道:“全套。”   韩青云惊讶地看着他,“全套?三哥,你做那么多家什儿,屋里放不下。”   韩青松认真想了一下,“嗯,是得盖新房。” 第33章 新官上任   韩青云:“……三哥。”   三哥就是有魄力,盖新房这种话都能随便说说的,不愧是武能上阵杀敌,文能缝被疼媳,真汉子!   不怪韩青云惊讶,这时候乡下盖房子可是比娶媳妇儿生儿子更大的事儿,是乡下人家最困难的大事儿。   娶媳妇儿无非到了年龄,攒上百斤粮食、一钩子布、几件家什儿、一条肉,甚至没有这么多减半也凑活。反正,只要男人不差,有把子力气,再穷也总能娶到个媳妇儿。娶了媳妇儿就不愁生儿子。   可房子不行。   盖房子得要木头、秫秸、土坯、石头、麦草、粮食、人力等等。   就算只需要花钱请泥瓦工、木工两组大工,小工全是队长领着劳力帮忙,可那些材料却是实打实自己准备的。   盖房需要很多木料,用于大梁、檩子等,树不是一下子就长起来的,普通社员没钱也没地方买,基本那就是干攒,十几年攒齐就算好的。   另外就算椽子不用木头,改成秫秸这种便宜材料,也得靠工分在生产队里换。   工分用来换粮食吃饭家里都吃不饱,又哪里有那么多换材料?   虽然小工可以本村帮忙,不吃饭,但是大工和砌墙上梁的壮劳力却要吃几顿饭的。   试想自己粮食都吃不饱,又哪里来的粮食管饭?   不管哪一样都够社员们犯愁的。   要是盖三间房,那更了不得,真是从祖辈的把房子传下来,然后一代人修修补补,生活好的时候加盖个一间半间的给儿子凑活一下娶媳妇。   真要是能盖出一间新的,差不多要百来块成本,若是砖瓦的那自然更多。   一百块啊,现在乡下人一年忙到头能攒几块钱?   再说谁还不生个病?结婚生子丧葬以及人情往来都得花钱。   结个婚,家里十几年的积蓄就掏空,殡葬的话十几年的又掏空,万一再有点的别的,所以家里除了耗子洞,真是什么也攒不下。   就算当了将近二十年的支书,都不能轻松地说要盖房子,也得攒个多少年。   他家里大哥二哥都没分出去,他现在还和爹娘住一屋,以后结婚都是个事儿呢。   村里现在那些申请宅基地的,都是攒了十几二十年,一大家子受不了必须要盖房子分家的。   这么轻轻松松说要盖房子的,韩青松还真是头一个,韩青云都要顶礼膜拜。   韩青松却不考虑这些,常年不在家,不了解村里的行情,在部队里都是有命令就干,越困难越啃,就没个知难而退的。   再说部队人多力量大,都是壮小伙子,有点什么事儿,还真是不费力。   韩青松也没觉得做什么会费力的,需要就去做,做不来就想办法,总能做成。   起了盖房子的念头,他就立刻行动起来。   盖房子并不是一家自己的事儿,得先跟大队申请宅基地,报备预留盖房子的材料,木头、秫秸、土坯等,还得申请开条子去买砖瓦。   村里人盖房子基本不会考虑砖瓦,一是太贵没钱买不起,二是找不到关系批条子。   就算不用砖瓦,其他的木头、秫秸、也不是那么容易凑齐的。   这会儿都是集体种地劳动,每家自留地顶多边边角角的一二分地,只能靠生产队分材料。   不说木头难攒,就是秫秸也有难度。   当地屋顶必须用秫秸捆成一把把的,覆盖在梁架上,然后覆盖黄泥、茅草或者麦草。这秫秸的作用就相当于椽子,没有那么多木头就用秫秸代替,毕竟秫秸比木头成本低得多。   不过就算这样,一个生产队那么多户人家,单靠自己力量也不是那么容易攒齐的。   韩青松却想着既然要盖房子,就盖砖瓦的,土房子遇到暴雨容易塌不安全,而且一年都要修缮好几次,费工费物,都是无奈之举。   韩青松就去找韩永芳,“大爷,我想排队申请宅基地盖房子。”   韩永芳笑了笑,拿出村宅基地的示意图来,“你看看,喜欢哪里就挑哪里?”   韩青松惊讶地看着他,“不要排队吗?”他打听一下起码排到后年去。   虽然盖房子不容易,可很多人家已经十几口人挤在三间小屋,实在挤不下,有的借住别人家,有的无处借住就在草棚子里凑活。几乎是家家户户都有盖房需求,只是没有钱、粮、物暂时搁置罢了。   韩永芳摇头,“不用,我早就替你申请了。”   韩永芳早就琢磨韩青松转业这事儿呢。   其实以前老韩家就可以申请宅基地盖房子分家,毕竟韩青松寄钱回来,老太太手里不缺钱。只是老太太作为封建大家长的惯性思维,并不想分家,分了家儿子媳妇儿都各自过日子,谁还理睬她个老婆子?不分家,全家人都围着她转,她说一不二多威风?   很多人家不分家,一个是太穷分不起,二是老人家怕孤独怕被遗弃,不喜欢冷清,所以非要儿孙们住一起,等二老或者父亲过世才分家。   韩永芳考虑着韩青松转业回来,户口粮油关系跟别人不一样,略复杂,比如说别人转业都是就近原则,哪里来回哪里去,户口转回自己村里。   韩青松的户口却没回来,而是在县里,但是他的粮油关系却又到了公社。   他能拿县、公社一共三份工资,同时还可以拿县、公社两份福利,比如说粮票一般机关工作人员一个月就三十斤,现在条件好一些干部可以三十六斤。   可韩青松却有44斤,是按照重体力者的标准拿的,这斤数指的是可以食用的面粉等,而不是乡下直接收获的麦子、玉米等未加工粮食。   这44斤里面是包含食用油在内的,一斤粮票有三两油,不是乡下人拿粮食换的单纯的粮票。   其他什么布票棉花票之类的韩永芳不接收所以不清楚,但是他猜测肯定也是双份或者是按照高规格来的。   比如别人一年一丈的布,他可能至少一丈五。   棉花别人两斤,他可能有三斤。   这样好的条件,第一需求肯定是盖房子。   大队借他的那两间草屋子,太破旧了,临时住住还行,要是长期住,冬天漏风冰冷,夏天大雨大风的会漏雨。   要是赶上大暴雨,还往屋里倒灌呢。   村里这会儿申请宅基地的不少,要是排队,韩青松得排到后年去。   好在他早就给申请了。   他寻思虽然韩青松户口在县里,但是并不意味着他就能带着全家去县里。   一是他的正职在公社,县里不可能给他分房,不分房就意味着他只是挂职,不必日常上班。   二是林岚和孩子的户口是绝对去不了县里,除非韩青松以后转正,变成县公安局局长,分了房子,那有可能。   这时候农转非非常困难,毕竟城里还年年往农村下放插队知青呢。本身城市的工作岗位就紧缺,自然不会随便让农业户口进驻城市,除非有大贡献或者不得不进驻的理由。   所以,他觉得韩青松是必须在村里盖房子的。   果不其然,让他算到了。   韩青松看了看,感激道:“多谢大爷。我叫孩子娘来挑。”   韩永芳微微一笑,“拿回去,家去好好挑挑。”   韩青松顺便还跟大队借了两块电池,然后拿着电池和大厚本子回家找林岚。   林岚的褥子也缝得差不多,看见他抱着本大书回来还纳闷呢,“这是什么?”   韩青松把本子放在炕上,去一边把收音机电池换上,“给你挑。”   林岚看了一眼,惊喜交加:“挑宅基地?”   韩青松眉毛扬了扬,她居然一下子就看出是宅基地。   林岚顿时眼睛拔不出来,趴在那里这样看那样看,“咱们去哪里盖好呢?就在大队边上?还是去村后头?村东头是不是更好,挨着学校近上学方便。要不就村西头?挨着自留地近,种菜浇菜方便……”   韩青松看她趴在那里,剪得参差不齐的头发洗得很柔顺,泛着柔和的光芒,鬼使神差的,他伸手摸了摸。   林岚啊了一声,“怎么?”   韩青松立刻把手撤回,“你头上沾了碎草。”   她看着韩青松脸色泛起可疑的红色,笑道:“没事,整天钻草垛。”   家里没有草棚子,草垛被雨淋过外面的湿漉漉的,只能从里面掏干的烧。   她看了一会儿,拿不定主意,“要不等孩子回来一起挑?”   韩青松觉得挑宅基地跟孩子什么关系,她决定不就好了?不过还是点点头,“中。”   林岚就喜滋滋地放下,继续缝褥子,已经收尾。   韩青松出去院子里看看,盖房子准备了材料,也得等秋收以后,差不多九月十月。   他家盖房子,现在不缺钱,人工也好说,花钱请几个大工,队长领着人顶多三四天的事儿。   最难的是准备材料,要慢慢来。   他在院子里观察一下,选定南墙靠着茅房的位置,要盖一个草棚子,这样柴火就可以放进去,不怕下雨。   自行车、下地的家什儿也可以放进去,屋里已经放不下,放在外面风吹日晒雨淋容易烂。   草棚子搭建起来容易得多,借着南墙,对面垒一道土墙,用一些不能当檩子的弯曲木棍支起来,上面覆盖茅草、芦苇等即可。   韩青松先去准备材料,下午林岚给他打下手帮帮忙,傍晚下工以后韩大哥和韩青云来搭把手,草棚子就搭起来。   韩大哥和韩青云自然不肯留下吃饭,帮完忙就走了。   韩青松又帮着林岚把外面被雨淋的草垛扒开,上面淋过的晒晒烧火,下面没淋的就放到草棚子里。   被雨淋过的草,很容易腐烂,如果不晒干,几天就变成了土。   林岚看着特别满意,夸道:“韩局长真是能干,进可攻,退可守。”   韩青松看了她一眼,也不知道哪里学来的俏皮话。   ……   晚上孩子们陆续回来吃饭。   林岚示意二旺去听收音机,二旺惊喜道:“娘,有电池啦?”   林岚笑了笑,“你爹去大队里借的,回头买了还回去。”   二旺高兴地开始调台,这时候节目包括唱歌、唱戏、样板戏、评书等等,《我爱北京天安门》等歌曲,以及评书《智取威虎山》等,现在都非常流行。   不过孩子们也容易有争执,比如大旺和三旺喜欢听打仗一类的评书,二旺和麦穗喜欢听各种歌曲,小旺却喜欢听那些二胡、笛子、手鼓、古筝之类的乐声……少不得又要吵吵一番。   林岚赶紧劝架:“要不你们轮流听。”   “评书要接着的,断一天就听不上了。”   “前几天没电池你们也没得听!”   几个孩子吵起来,两间小屋就跟开了锅一样要沸腾。   “打住,打住!”林岚劝了几句,孩子们根本不听,反而吵得更厉害。   韩青松从外面进屋,浓眉拧起来,“全体都有,立正!”   大旺二旺三旺条件反射一样立刻就立正站好。   麦穗得意地自己享有收音机,调到唱歌节目。   三旺不满地看着姐姐,用手推他大哥,直哼唧。   麦穗还得意地朝他们撇嘴。   “干嘛就给她听,我也要听!”三旺开始不服气。   韩青松大手把收音机的开关一扭,“要公平?那就都不听。”   顿时屋子里一片安静。   韩青松把收音机交给林岚,“不要再让我听见你们谁吵吵。”   几个孩子都紧抿着嘴,全是一副愤愤的样子。   林岚想了想,“要不我做几个木棍,评书、歌曲的咱们抽签,抽到哪个听哪个?”   几个孩子不是很乐意,却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关键黑爹黑着脸,他们也有些胆怯。   林岚前世没结过婚没生过孩子,现在教孩子纯粹摸着石头过河,加上她心性豁达,很自然地就把现代父母对孩子宽容、友爱的那种气氛带出来,这少不得又跟韩青松那种旧式的传统教育起冲突。   毕竟中国一直以来的教育理念就是:棍棒底下出孝子。   不听话?打,还不听话?狠打!   林岚嘴上说大旺就欠他爹打,可真要是小藤条抽上,她又直抽抽,心里内疚得很。   所以她愿意用更平和的方式,跟孩子们沟通,寻找积极有效的解决办法。   只是这种方法也有弊端,见效慢,尤其对那些情商低、懂事晚的孩子,再者碰到喜欢的东西,听话的二旺和麦穗也变得固执起来,林岚就有点抓瞎。   既然如此,那就先收起来,没有的时候谁也不想着听。   晚饭的时候气氛有些压抑,连小旺都不敢说话,直靠着林岚乖乖吃饭。   林岚几次试图活跃一下气氛,孩子们反应也不热烈。   饭后,林岚道:“你们先写作业,写完了咱们开会挑选宅基地。”   宅基地?   一听这个,孩子们立刻有了反应,“娘,咱们要盖房子?”   林岚笑道:“对啊,这房子也不是咱家的,总不能借住一辈子,当然要盖自己家的。”   也没什么作业,几分钟写完,几个孩子趴在炕上挑,这个要后头那个要东头还有要原地……不一会儿,又吵起来。   林岚看韩青松的脸色越来越黑,立刻朝他笑了笑,示意他不要生气。   说实话,五个孩子在一个小房子里吵吵嚷嚷的,真的挺闹腾。   最后林岚道:“投票,谁想选什么地方就举手,票多算数。”   几个孩子想了想也没意见,纷纷强调着自己喜欢的位置。   基本就两派,三旺听大哥的,二旺和麦穗,小旺还小被忽略。   林岚道:“这样,谁要是能把村南,村北,村东,村西,村中,这几个写对了,就让他有两票。”   见缝插针刺激他们好好学习。这样一共五票,三票胜出。   她示意大旺先写,大旺看了她一眼,眼神愤怒。   林岚哈一声,“你不会写哈,谁会?谁会写谁有2票资格。我和你们爹不投票,你们自己决定。”   她就不信他们能写出来。   二旺道:“娘,我试试。”   麦穗也赶紧开始。   他俩跟着小姑小叔的时候,也看了几个字。   那边大旺也杀气腾腾地攒住铅笔。   三旺干瞪眼!   小旺瞅瞅这个瞅瞅那个,“我就跟着娘。”   林岚搂着他,“好。”   最后写好了,林岚看了看,   麦穗南没写对,二旺西和南都没写对。   三旺一个也不会写。   艾玛,居然是大旺都写对了,就是字比他爹还丑!   大旺得意地挑眉,轻哼了一声。你大哥就是你大哥!   这样四个孩子,三对二票,决定权在大旺。   他决定哪里就是哪里。   二旺对三旺道:“三旺,大哥要住村后头,那里离学校最远,冬天你起不来迟到了老师罚爹还打,你不觉得村东头离学校最近?”   三旺一听觉得二哥说得对。   大旺瞪了一眼三旺,大有你要是敢背叛以后别想我理你的架势。   林岚看得直乐,就让他们在那里纠结,孩子们磨擦也是促进感情寻找解决办法的过程。   她问韩青松:“明天你是不是得去上班了?”   韩青松点点头,“明天出结果。”   大旺一听明天黑爹上班,立刻松了口气,看来明天操练就省了。   最终三旺迫于大哥的淫威和利诱,大哥说以后再玩打仗游戏带着他,就愉快地继续投靠大哥。   大旺道:“房子就建在这旁边。”   一干人:???不是说村后头吗?   村后头是最不合适的,纯粹大旺自己故意唱反调。   大旺得意地扬扬眉。   林岚:……   建在这附近是林岚的意思,盖房子离家近,方便,而且这里离大队部近,开会或者分东西也方便,还离西河以及菜园近,种菜方便。   二旺和麦穗见虽然没在东边学校旁边,但是也不至于在村后那旮旯里,心里也很满意,“行。”   就这么定了。   “现在你们多一样工作,有空就出去捡石头。”韩青松吩咐。   让三旺说,不要上学,都去捡石头多好。   第二天大旺本以为韩青松上班他们就逃脱操练,结果韩青松起得更早,而且天气好操练得更狠!   跑操、跳蹲、俯卧撑……   大旺深刻体会到不听老人言的苦头,昨日韩青松让他踩踩腿,他不屑一顾,今儿一早他就感觉两条腿酸溜溜跟面条一样软!   二旺却没啥事,毕竟昨天先酸爽今天就舒爽。   大旺因为双腿酸软被韩青松抽了两下,最后咬着牙完成训练,大汗淋漓,浑身散架一样,疼得更厉害。   这下老实,跟二旺互相猜腿,开始还能忍着,后来叫得惨不忍听。   韩青松双眼如鹰隼般锋利,对付几个毛孩子可比新兵蛋子省力。不听话?说白了就是精力太旺盛,呆不住,操练得他们浑身散架,大气都不敢喘,哪里还得出去惹祸?   二旺怀疑他爹是为昨晚上抢收音机加重处罚,不过大旺显然没意识到。   “上学就要守学校规矩,让我听见你们在学校里打架、欺负同学、欺负老师,以后训练加倍。”韩青松声音冷冷的,比秋日清晨的白雾还凉飕飕的。   二旺偷眼看大旺。   大旺上学第一天就和几个高年级学生起冲突,他本来在村里就是能惹事的,现在自然不怵,梁子算结下。   二旺估摸着,过几天老师和别的家长该联名来家告状了,到时候大哥可有的烦呢。   他平日也迫于大哥的淫威,这会儿少不得要幸灾乐祸的。   等韩青松去上班,孩子们被赶着去上学,林岚收拾一下,就让小旺和村里小孩子在街上一起玩儿。   小旺乖,不玩危险的游戏,不去危险的地方,就和其他小孩子在村里的街上玩儿。   林岚则拿了宅基地去找韩永芳。   韩永芳就把她选的地方圈出来,写上名字,然后再填写一份宅基地申请书,盖大队章,摁上手印即可。   另外还得写一份盖房材料申请,木头这个要自己想办法攒或者买,秫秸、麦草、土坯这些,可以大队里申请。   每年夏天最热的时候,大队和各生产队都会带领社员们摔土坯,晒干以后摞起来,除了大队部和生产队部自用,就是给社员们用。   村里无秘密,林岚家申请宅基地要盖房子的事儿,很快就传遍全村。   晌午下工的时候就有人跑到大队,“咱们家的宅基地申请一年了,怎么还没批下来?他们家才申请怎么就申请着了?”   余痦子和刘春芳婆家也有申请,只是一直没批下来,这会儿听人家说,余痦子立刻就借题发挥。   她心里怨恨韩青松不肯把儿子放回来,她这两天一直四处跑关系呢,这会儿听见人家说林岚家要盖房子,第一个跳出来生事。   韩永芳道:“都给我消停地干活儿啊,别没事儿找事儿。棉花拾回来了?过两天掰棒子,家什儿都拾掇好了?”   “支书,凭什么她一申请就批?我们都两年也不批?”余痦子怒气冲冲,自以为抓住了把柄,“你们别是当官的就……”   “滚!”不等她说完,韩永芳就骂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长征儿为什么整天偷鸡摸狗,你就不好好寻思寻思?小时候多好的孩子,还不是让你这个婆娘给教瞎了?”   长征儿是刘春和小名。   他一把甩出一沓子申请书来,“我就拿出来,你狗眼看人坏的能看懂?都好好看看,韩青松六年前就已经申请了,现在才批给他,你们两年算什么东西?”   大队长立刻过来作证。   几年前韩青松升职的时候大队以为韩永昌会来申请,韩永芳顺手给写了单子,谁知一直没来,就搁着。   这会儿林岚来申请,就直接拿出来用。   这一下子来闹事的社员们立刻没意见,余痦子也被骂得一鼻子灰。   韩永芳继续骂:“干活儿的时候有这个积极就好了。”   ……   韩青松第一天正式上班,先在公社办公大院认识一下诸同事,然后回办公室了解一下本职事务。   和他之前说的一样,现在基本没啥事,几个同事闲着整天磨牙八卦。   这会儿最重要的案子就是赵建设四人的判决,韩青桦也被从县里转到公社处分。   按照以前规定要开大会批斗、游街,然后送去劳改农场干活儿的。   孙卓文和黄伟忠是办公室的负责人,没有局长的时候,他们主持工作。   原本孙卓文觉得前局长被撸掉,他跑去县里活动一下,该轮到他的。他已经准备好摆酒请客庆祝自己当局长,结果上头突然空降了个泥腿子兵下来,把他给气得吐血。   孙卓文已经打听过韩青松的情况,大致了解。   他把判决结果放在桌上让韩青松签字,黄伟忠则泡茶送上。   韩青松看了看,写得文绉绉的,绕来绕去,一看就是读书人的把戏。   他微微蹙眉,淡淡道:“太绕,要简单直接。”   孙卓文眼神越发轻视,觉得韩青松没上过学,没文化,识字不多,不像前局长那样是文化人,讲究遣词造句。   韩青松又看了一眼茶,“这是公安局的福利?”   这时候茶叶是高档品,一般社员喝不着,小干部想喝也就买点茶叶沫子。   看这茶叶可不差。   孙卓文毫不掩饰自己的倨傲,“韩局,这是局长的福利,惯例。”   真是个土包子,估计这辈子还没喝过茶叶味儿。   韩青松皱眉,“免了。”   一个无关紧要随时可能被撤掉的部门,还弄这么多乱七八糟,怪不得人家说基层干部腐败得很厉害,所以农村要发动四清运动来清查账目,让社员们举报公社和大队干部贪污腐化、吃卡拿要、下乡搞另一套的行为。   黄伟忠却觉得这个没文化的泥腿子局长不好糊弄,示意孙卓文还是收敛点。   孙卓文却不怕的,他上头有人,再说流水的局长铁打的下属,这公安局、民兵连,可是他们说了算的。   局长,呵呵,就是个摆设嘛,说撸就撸了呶。   韩青松问了一下对这种盗窃分子的惯例处罚。   孙卓文道:“批斗、游街,判几年,关到劳改农场去。”   韩青松看上面没有赵建设的名字,只有三个,指了指:“怎么回事?”   孙卓文立刻一副你装什么大尾巴狼的表情,上面没有赵建设,不是也没有韩青桦么,意味深长道:“韩局,县里……你懂得。”   韩青松看了他一眼,挑眉:“什么?我不懂。”   孙卓文就有些尴尬,暗骂你这个泥腿子怎么这么耿,装什么,给我下马威呢?   黄伟忠立刻道:“韩局,县里打了个招呼。”   韩青松:“明确说赵建设无罪释放?”   黄伟忠笑道:“那倒没有,韩局亲自抓到的,怎么也不会无罪。”   孙卓文却看不惯韩青松那副泥腿子样儿,真是穿着龙袍不像太子,关了赵建设对你有什么好处,打也打了,饿也饿了。   韩青松道:“他是主谋,按照规定起码五年。”   如果是之前比较混乱的时候,十年也是他。   孙卓文脸色一变,忍不住讥讽道:“韩局,也不用那么揪着不放,那韩青桦……”   “韩青桦私阅反动书籍,书籍是从赵建设那里流出来的。赵建设带人半夜入室盗窃,消息是从韩青桦那里传出来的。这俩人……”   孙卓文不由得挑眉,你要是判了赵建设不判你弟弟,那可要说道说道。你要是判了自己弟弟,也忒无情!   这时候没有什么法制观念,都是革委会说了算,对于公社的坏分子,只要不在枪毙之列不需要向县里申请,公社自己就能处罚。甚至前几年,很多人被打死,也不需要跟县里申请,死了也白死,并没有什么说法。   县里把韩青桦送回来,本身就是给韩青松一个面子。   这会儿公社革委会主任说不管,让公安局自己管,自然就是韩青松说了算。   韩青松面色不改,“都五年,送去山水农场。”   山水农场位于公社最偏僻的山沟沟里,由士兵看守,很难逃跑。   关押在那里的犯人,除了日常种地,还要被调去修水渠、修路等,当然开会批评、受教育也缺不了的。因为是正规部队单位看守,所以也不会像在乡下大队批斗那样容易出现过激野蛮的暴力行为,生命安全有保障。   那里就是去劳动改造的,奸懒馋滑的最适合去。   这种劳改农场和之前之后的监狱有很大区别,因为里面很多都是所谓的政治犯以及文化人,老百姓对他们并不歧视,他们在当地劳改只是参加劳动、学习、教育等,也可以学习、成家结婚。   听韩青松这么说,孙卓文瞪大了眼睛,看神经病一样看着韩青松。   自己亲弟弟!   人家犯了事儿还主动去求情,他可好,要主动送自己亲弟弟去劳改。   这莫不是个神经病?   别是当兵当傻了?   真是一点人情世故都不懂,摊上这么个局长,倒八辈子霉!   不过他也暗暗高兴,你就作死,你不给县里面子,别怪我没提醒你,以后人家拿捏你,你自己受着,别连累我们。   韩青松抬头看了他们一眼,“哪里不对?”   黄伟忠赶紧道:“韩局说得对,按照规定,就得这么判。”   另外几个最低的矮子三年,刘春和、瘦子都是四年。   韩青松扬眉,指了指刘春和,“这种更可恶,和赵建设一样。”   引狼入室,按说罪加一等。   黄伟忠赶紧应了,拿了文件回去改,孙卓文却把嘴角要撇到耳根子上了。   他们就一个办公室,回到自己位子上黄伟忠和孙卓文交换一个眼色,让他别冲动。   过了一会儿,两人又拿文件给韩青松签字。   韩青松签了字,“咱们办公室的票证几号发?”   黄伟忠道:“韩局,这个是革委会后勤赵部长发,一般月底发下个月的粮票肉票副食品票,布票棉花票是年尾发,另外有些临时的票不定时间。”   这么算算也就还有两天。   韩青松点点头,“要是买砖瓦、木材,找谁批?”   黄伟忠看孙卓文脸色不好,赶紧道:“这个找革委会主任和供销社主任都行,当然要是认识砖窑厂的主任,更方便。”   孙卓文忍不住呛道:“哟,韩局一转业就要盖房子,转业费挺高嘛。”   谁不知道这种农村兵不吃香,转业费低的可怜,还盖砖瓦房?显摆什么啊!你可真能装!   韩青松道:“不高,所以也就盖三间砖瓦房。”   一千块当然不止盖三间,这时候精打细算,盖一座小三合院都够了。   孙卓文一听,顿时抑制不住的嫉妒起来,他们这些人都是住公社的宿舍,也就一间半或者两间房,一家子人挤在里面,别提多憋屈。住得不舒服,所以老家在本公社附近的就回家住,外地的没办法只能住宿舍。   孙卓文恰好就是临公社来的,回家太远,只能住这里,户口不是本地的,人家也不让自己盖房子,只能挤在宿舍里。   “韩局大手笔,真是让人羡慕。”   韩青松起身,收拾东西,“不用羡慕,你要是去当兵肯定比我厉害。”   说完就挎着包步行去供销社。   孙卓文气得直拍桌子,“神马玩意儿啊,你看他那得意样儿,根本不把咱们放在眼里。一个农村上来的泥腿子,还真当自己大局长呢!”   黄伟忠劝他还是收敛点,不要和新局长硬碰硬,“再说也是连长转业的。”   他猜韩青松应该是发了一笔转业费,这时候盖房子刚好,如果不盖,没几年钱也剩不下。而且过几年要是盖,少不得会被人说闲话,以为公安局局长盖房子,是不是得了好处才有钱盖的。   韩青松先去找革委会主任,结果刚出去,又去供销社,钱主任不巧去了县供销社。   韩青松就先去了屠宰组。   早上出门的时候,林岚塞给他五块钱,让他揣着,说大男人不能不揣钱,他就拿了两块,剩下地还给他。他这会儿没有肉票,就想买点不用票的猪下水回去。   韩青松依然穿着军装,身姿挺拔干练,通身散发出来的那种气势可不是孙卓文那种民兵干部能比的,一进去就引起大家的主意。   组长会察言观色,看韩青松觉得面生,但见穿着军装,身材高大面色冷峻,一猜就是新来的公安局长。   他立刻就上前招待,听韩青松说要买点不用票的下水。   他笑道:“唉哟您来的真不凑巧,今儿就杀一头猪,下水被革委会食堂拿走了。”他看韩青松面色如常不多问就要走,立刻道:“不过也巧,肉还剩下几斤,还有几斤骨头。”   韩青松:“要过两天发肉票,我今天买肉记账,过两天来送票。”   组长笑道:“成,您别忘了就行。”   韩青松估计自己一个月应该有半斤肉,就说割半斤,又问骨头怎么卖。   骨头是不用票的,而且也不贵,但是基本都被内部消化,不是那么好买的。   而且骨头没肉没油,煮起来还费柴火,除非生产队杀猪,零星买肉的时候,一般人都不爱要。   组长道:“您买肉,顺便搭一根筒骨卖您。”   价钱自然不贵。   韩青松付钱,记账半斤肉票。   那组长切肉的时候,专挑肥的五花肉,用一根草绳系着交给韩青松。   韩青松看了看,“有没有报纸?”   组长以为他怕拎着肉扎眼一副理解的样子,让人拿了一张油纸过来,包好交给韩青松。   韩青松心道这样才不落灰。   组长看着韩青松离去的背影,嘀咕道:“这大老粗能不能领会咱的意思啊?”   韩青松买下水,他说没了让对方失望一下,然后又说还有点肉,还不用票先卖给他,一般人知道自己卖好都领情的。   不知道这个看起来严肃古板的新局长能不能领会?   韩青松拎着肉回到革委会大院公安局办公室,他看看天色寻思等晌午打了饭家去一起吃,所以不急。   孙卓文看到他拎着东西,立刻就嗅到浓浓的生肉味儿,皮笑肉不笑的,“哎呀韩局,还特意去买肉请客啊,真是不好意思。”   韩青松看也没看他,淡淡道:“你误会,这是买回家改善生活的。” 第34章 贿赂   韩青松出去找赵部长。   孙卓文气得直咬牙,对黄伟忠道:“什么东西啊,等求着我吃我都不稀罕去吃。”   黄伟忠就劝他别生气,“韩局初来乍到,刚转业,部队来的,不了解咱们的习俗。”   他们这里,一般新官上任都会请下属搓一顿,当然下属也会送上“薄礼”,套套交情,皆大欢喜。   哪里知道这个韩青松不按常理出牌,处处都透着傻气,格格不入。   韩青松去找赵部长,问问自己的粮食关系来了没。   赵部长笑道:“来了,以后在咱们公社。”又问:“韩局以后是在食堂吃还是回家?”   韩青松:“早晚一般在家吃,晌午要是来不及就在食堂。”如果真碰上有事,忙起来也够呛。   除了全家都住在大院的,一天三顿可以从食堂吃,其他人基本都是晌饭这里吃,甚至很多人都三顿回家吃。   那样就能把粮油等领出来回家做,可以补贴家里的口粮。   赵部长看他说话一本正经非常严肃,跟乡下基层干部那种笑哈哈打成一片的风格很不一样,暂时摸不着秉性。   他道:“知道韩局没粮票,我就提前两天发。你要是想回家吃,可以去食堂开单子再去粮管所把粮食领出来。”   想领多少领多少,跟食堂组长沟通就行。   韩青松就把自己这个月和下个月的粮票都领了,其他的等过两天和大家一起发。   他先去食堂开了单子又去公社后面的粮管所预支三十斤口粮,其中一半细粮,另一半再按照粗细比例换成更多的高粱面和玉米面。   一般机关工作人员一个月三十斤的粮票,六成细面,四成粗粮。   不过这里面也有点乱。   土生土长的公社人员,是一斤直接入口的馒头、窝窝头等,这是困难期流下来的规定,至今没改掉,当地基层干部意见很大,因为根本不够吃必须另想办法。   而县里或者外面转过来的关系,就是一斤加工好的粮食,可以自己和面做来吃的那种。   韩青松的跟人不一样,他是44斤全细粮。   这样的好处就是,想吃粗粮,可以自己拿粮票换,一斤细粮可以换不等类的粗粮三到五斤,如果换红薯甚至可能七八斤。   不过吃不饱的时候,很多人都是拿细粮票去换粗粮,毕竟粗粮多,回家人口多也能填肚子。   他十五斤细粮票换了不到五十斤玉米粉和高粱面,另外一斤粮票三两油,他也都换了。   粮管所那职工还主动跟他透露粮管所有福利,可以花钱不用票买煤油,最多五斤,一小桶。   粮管所这种大的单位,都备着煤油,他们按定量一个月有几大桶。   以前紧张的时候也不够,不过现在经济条件比60年代初好了很多,粮管所就很宽裕,不但自己职工可以发福利,多了的所长还能拿出去卖。   这个不算违规,算他们的福利。   当然,不是随便谁都能买的,基本还是要有地位或者有关系才能买到。   乡下社员们要从大队里领煤油票,一个月也就三两到半斤,困难的时候一年也就五斤,非常紧张。   城里一个月有一斤半,干部之类的自然要多一些,但是有些国营单位会发福利,比社员们待遇好很多。   这就是城乡以及社员和国营单位的区别,所以老百姓都羡慕吃公家粮的,削尖了脑袋都想进城。   韩青松换了粮食拎着煤油回大院,差不多晌午,开始吃晌饭。   食堂也简单,馒头、面条、饼子,菜是大锅菜,基本都是当地时蔬,油自然比社员们吃得多,甚至还会有肉渣在里面。   主食需要粮票加钱,菜只需要交钱。   食堂有时候也会做肉菜,不要肉票,但是钱多,比拿肉票去买起码贵一半多。   另外可以自己叫小炒,这就更贵。   韩青松打了饭菜自己也没吃,扛着粮食,把肉装在挎包里,拎着煤油桶回家去。   晌午韩青松回来,林岚很惊喜,没想到他扛了粮食回来,还有煤油!   “吃饭了吗?”   韩青松把饭盒和挎包交给她,“还没吃。”   林岚一抹看看包里居然有肉,顿时眼睛都亮了。   太好了!这都多少天没吃荤腥了呢。她怕孩子们兜不住听见肉会高兴得大喊大叫惹得人家眼红,也不公开,只想着等吃完饭得把肉赶紧加工一下。没有冰箱,肉怕坏,基本都是先切块干煸,把油煸出来,只要不加盐和水,剩下的慢慢吃不会坏。   韩青松看她眉眼都带着笑,就觉得这肉买得很划算,连带着也感谢屠宰组组长。   看他回来,原本几个顾不得吃饭在抢收音机的孩子立刻装没事一样,叫了一声爹都赶紧吃饭。   林岚就把韩青松打回来的饭菜放在桌上,“看看食堂的是不是比咱们家的好吃。”   三旺惊喜道:“食堂的有肉渣,有油水!”   林岚就让孩子们吃韩青松打回来的饭菜。   韩青松把粮食放在缸里,洗手过来吃饭。   林岚炖南瓜烀饼子,另外还有虾皮炖蛋,秋天了菜园里的菜越来越少,再过几天就只能吃南瓜、萝卜、白菜之类的。   林岚道:“你骑自行车嘛,不要走着。”   韩青松道:“不远,走着更方便。”   孩子们抢着吃完,急急忙忙去上学,生怕被爹逮着训话。   林岚道:“你不要那么严肃,你看孩子都害怕你。”   韩青松看了她一眼,“我严肃?”   林岚露出一个俏皮的笑来,“你不严肃,我严肃。”   韩青松看着她,眼神定了定,不由自主地也唇角弯了弯,“这个月最后几天和下个月的粮票都领了,其他票要过两天发。”   林岚欢喜道:“你回家真好,我们也都能跟着享福了。”   想起那封举报信,她有点心虚,生怕韩青松心里扎根刺,自然要感谢他回来,让他感觉到被需要的成就感,也要让他感觉到她和孩子对他的依赖以及感激。   听她这般说,韩青松却有点不得劲,乡下人说话粗俗,很少有这样表达感情的,会让人觉得肉麻。   不过他心里挺受用。   他又告诉她赵建设五人的处分结果,林岚心里高兴,嘴上却道:“咱们家老四也判这么厉害吗?老太太怕是不能接受。”   韩青松道:“去农场不是坏事,有人盯着能本分点,免得以后惹大麻烦。”   林岚不再说什么。   吃过饭他依然步行上班,到了公社,黄伟忠表示下午已经把审判通知发下去,明天上午宣判,之后就可以把人押送劳改农场去。   韩青松道:“明天宣判交给革委会。”   革委会宣判,公安局带着民兵押送。   孙卓文认定是韩青松想推卸责任,让人以为是革委会判的,忍不住道:“韩局,革委会宣判没问题,可审判签字是咱们的,这个可赖不掉。”   韩青松扭头看他,“赖掉?判错了吗?”   孙卓文没想到韩青松这么直接,一点都不委婉,弄得有些下不来台很是尴尬。   黄伟忠立刻道:“没有没有,韩局判得好。”   这时候外面响起一道洪亮的声音,“韩局,罗海成前来报到!”   黄伟忠立刻道:“韩局,这是罗海成,罗队长,是咱们公社民兵连连长,公安局大队长。”   罗海成大步进来,“韩局!”   韩青松起身跟他握手,“罗海成同志,你好。”   孙卓文在一旁看得有些酸溜溜的,前阵子他活动局长的时候,这个罗海成还跟他对着干,笑话他呢。   韩青松跟罗海成聊了几句,了解一下公社辖区内的治安情况,知道没什么问题,主要是民兵们的训练。   罗海成就把训练计划交给韩青松过目,“韩局,请指教。”   韩青松看了一眼,“不错,按照这样就可以。各大队生产队的民兵训练要灵活,农闲操练,农忙就上工,注意各大队的巡逻看青。”   “是!”   “明天宣判以后还请罗队长带人押送他们去农场。”韩青松说。   罗海成笑道:“韩局吩咐,那是一定的。”   孙卓文恨不得把罗海成踢飞,用得着你献殷勤,装什么啊。   下午韩青松熟悉一下环境,又去公安局的临时拘留所。   所谓拘留所也不过是角落的一个小院子,这时候犯人也不需要捆绑,直接往里头一关,等宣判之后送去劳改农场。   韩青桦前两天就被送回公社,现在和赵建设四人关在一起。   刚见面的时候,赵建设愤怒交加,伙同瘦子几个把韩青桦打了一顿。   如果不是韩青桦告诉自己那1500块钱,他哪里会动那个邪念,带人去偷钱结果被韩青松给抓个正着?   他甚至怀疑是不是韩青桦故意的,韩青桦却说冤枉,他只是提供消息,怎么能赖他呢?   他也不知道三哥那时候回来啊。   韩青松站在墙外,看着院子里几个人。   赵建设依然是他们的小头目,看韩青桦的时候十分不善,总想寻衅滋事,借故再打韩青桦一顿。   韩青桦一看赵建设朝着自己走过来,就立刻喊:“救命啊,救命啊,又要打人了!”   负责守卫的民兵吼一声:“赵建设,你老实点。”   赵建设叼着根草根儿,痞里痞气的,“怎么会啊,我老实得很呢,人家可是新局长的亲弟弟,我哪里敢动一个手指头啊。”   说着就朝着韩青桦啐了一口,轻蔑道:“你哥哥都是局长,你还不好好求求情,让他放了你。”   话里话外都是威胁,让韩青桦想清楚点,赶紧求情,最好把自己也放掉。   其实只要韩青松放了自己弟弟,赵建设就有办法跟着出去,不可能只放他弟弟还关押别人,如果那样,就可以写信举报。   所以韩青松只要放了弟弟,自己就可以自由。   韩青桦委屈得要命,心里恨极了林岚和大旺,对韩青松自然也是又恨又气。   如果他能回家,他一定会报仇的!   要不是林岚,他就不会被抓,也不会被赵建设打,更不会关在这里,还要被送去劳改农场!   “他只会大义灭亲,怎么可能放我。”韩青桦气愤道。   这时候看守民兵过来把韩青桦提走。   赵建设阴阳怪气道:“哟,这是要放走啊。”   韩青桦心里高兴,立刻跟着去了。   很快,他就被领到用来讯问的房间里,他一眼就看到韩青松站在那里,立刻昂首挺胸的,嘴硬道:“怎么,现在要放我家去了?”   哼,就知道你不敢把我关起来,看老娘不念叨死你。   韩青松抱着手臂站在窗口,这时候扭头看他,示意他:“坐。”   韩青桦梗着脖子,硬气道:“告诉你,晚了!”   一回来不赶紧把自己领回家,这会儿顶不住老娘的压力又来放?老子还不回去呢?   他得意道:“我告诉你,你要是不把我那1500块钱和一千的借条要回来,我不会回去的。”   韩青松诧异地看着他,“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韩青桦心里一咯噔,“咋地啊,你还敢不放我家去?”   韩青松:“你一点都没悔改的意思。”   韩青桦:“我改什么?我就看个书怎么啦?你问问学校里谁不看啊?上学识字是干嘛的?又不让上大学,也不给分配工作,不就剩下看本书了?书也不让看,还上个狗屁的学?”   韩青松挑了挑眉,放开手臂,目光冷厉地盯着他,“你引外人偷盗,就没半点悔恨?”   “悔恨?”韩青桦昂着下巴,“我悔恨什么?我哪里错了?你老婆偷了我的钱,逼着我写欠条,你咋不说呢?她有1500块钱,村里谁不知道?怎么就是我告诉的?就算是我告诉的又怎么啦?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你忘了?咱们可是一家人,那女人只不过是个外人,你就该休了她,要不早晚娘也让她气……”   “砰”的一拳,韩青桦应声倒地,不敢置信地看着韩青松,“你、你打我?你再也不是我三哥!”   韩青松放开紧握的拳头,轻轻转了转手腕,“这叫警告。你还是去农场反省。”   他不过是用了一成力气,怎么能叫打?   韩青松转身就走。   韩青桦吓得脸色都白了,顾不得站起来朝着韩青松爬去,“三哥,三哥,你别不管我,三哥,我错了,我错了,求求你快把我放回家,我不要去劳改农场干活!”   韩青松却没理睬他,而是大步离去。   路过院子的时候,赵建设凑上来,笑道:“韩局,小的混蛋,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还请韩局消消气。”   说着他抬手给了自己俩嘴巴子。   韩青松却没看他,继续大步往外走。   赵建设急得跟着他,“韩局,您别和我这个小混蛋一般见识,我还小呢,没长大,总是这么混账,我叔……”   韩青松冷冷道:“我不管你叔还是你大爷,犯罪就要劳改。”   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赵建设看他就那么无情地离去,后面房间里还传来韩青桦撕心裂肺地哭喊声,就高声讥讽道:“韩青松,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也是从小被家人惯坏的,在外面惹事,别人若是找上门说你们建设打了我们孩子,他们就会说“我们建设是个乖娃娃啊,懂事,从来不打人”。这么一来二去的,赵建设就越来越乖张。加上有叔叔在工厂革委会,大家都要巴结着,叔叔没有儿子又最疼他,把他惯得越来越不像话。   在县里,就算革委会领导的孩子都没他牛逼,出了门在外面晃悠,都以为他才是革委会主任的儿子呢。   结果谁也没想到韩青松根本不卖那个面子,既不怕得罪人,也不讲人情,简直是让人恨得牙根疼。   ……   县革委会公安局办公室,李副局长正要出门,赵建设二叔拎着两瓶酒,“大局长,这是要出去啊?”   赵建设忽悠韩青桦的时候自然不会将自家太多的人脉关系说出去,基本都是说他叔叔在武装部、兵役部认识人的,其实他二叔和县革委会关系很近,基本都能说上话。   李副局和赵二叔是小学同学,两人也算发小一直关系不错,前些年文攻武斗的时候,两人也都是活跃分子。李便进了公安局,当了副局长,赵就进了工厂革委会,也算实权派。   他笑着点了点赵二叔,“你还给我来这一套,没啥事,老头子不舒服,接他去医院瞧瞧。你这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啊,哈哈。”   两人插科打诨耍贫几句,赵二叔叹了口气,“哥啊,建设还得指望你啊。”   李副局就知道是赵建设的事儿,也是他帮着把韩青桦送回公社的。   之前赵安贫寻思也不需要托多大的关系,就跟公社打个招呼,他和孙卓文也说得上话,送点好处,把建设送回来教育就行。   本来很简单的事儿,谁知道韩青松他不同意,居然非要判建设五年。   家里一下子急了,恨不得立刻去把孩子给抢回来。   大哥大嫂还埋怨他,他们之前就想活动关系,立刻把孩子捞出来。是他说没问题的,韩青松的弟弟还在县里呢,不怕他不放人,顶多就是走个过场,教育一下罢了。   他甚至还替大老粗韩青松着想,怕韩青松一个耿直军人不懂变通,不敢来县里给弟弟求情,他自己找了李旷久看看是不是把韩青桦给送回公社呢。   他们商量着把韩青桦送回去,这样韩青松不必上县里求情,直接教育一顿把弟弟领回家完事儿。   他不判自己的弟弟,那建设肯定也不能判。   把韩青桦送过去,把赵建设领回来,皆大欢喜。   其实这本身就是一件小的不能再小的事儿,要搁别人那里,招呼都不用打送回去欠个人情就拉倒。   他们还特意提点过孙卓文呢,赵建设几个是县里的,按说要送回县里判,不能在公社处置。   谁知道……这世界上还有这样不通情理的人,真是……   李副局也不回去坐下,继续往外走,赵安贫拎着酒跟着他。   李副局道:“这个韩青松不简单啊。”   “啥不简单啊,哥,你可是县局长,还压不过他?一句话的事儿。”赵安贫道。   李副局扭头看了看附近,没人,他小声道:“副的,韩青松也是。”   “嗨,他能跟你比嘛?他那个副的就是挂名,不是有人说嘛,就是为了给他凑工资的。这小子一看就是个贪财的,实在不行给他送两百块?”   李副局摇头,“没那么简单。那位可也想拉拢他呢。”   李副局就没跟赵安贫说实话,就算他不同意把韩青桦送回公社也没用,另一个副局高副局想卖韩青松一个面子,甚至老局长都想卖个面子。   毕竟韩青桦就是看几本书,如果不是同学落井下石举报得厉害,革委会都懒得去抓。   他和姓高的明争暗斗这么多年,老局长眼瞅着过两年就退休,他自然不能行差踏错。   越地方基层,越是盘根错节,斗争激烈。   这个韩青松看起来是个大老粗,没什么文化,也不通人情世故,可他军功是有的,部队里几个指挥官都很看重他。   如果不是他的老领导被连累受批斗,韩青松不会转业,只怕还要更进一层呢。   不说别的,看看县革委会秦主任对他的态度就知道。   秦主任那个人最会看人下菜碟的,对老局长都不见得多恭敬,对韩青松却客客气气的,还主动过问韩青松的户口粮油关系。   虽然是个傻子,架不住是个有点门路的。   李副局自然不会跟赵安贫全部交底,在这个斗争瞬息万变,一夜爆发一夜倒霉的时代,只有自己信得过。   赵安贫试探道:“要不我自己去跟姓韩的交涉交涉?”   李副局呵呵一笑,拍拍赵安贫的肩膀,“你跟张部长不是能说上话嘛?韩青松可是他的直接下属。”   这个韩青松除了是公社公安局局长,他还是武装部长呢,虽然就是个拿工资的闲职,可他的确隶属于县武装部领导。   张部长就是他的直接领导。   “哥,还是你有招,我这就去问问。”   “去,正好张部长就喜欢喝口小酒呢。”李旷久指了指那两瓶酒。   赵安贫就赶紧去了,他觉得张部长可比李副局好说话,是个简单直接的人物,关系或者东西到位,就好说话。李副局就是个老狐狸,打小心眼就多,蔫坏的。   不过这张部长日常跟高副局关系略近一点,沾亲带故,他不好直接去找,所以才来找这个发小唠唠。   现在李副局主动提出来,他也就没顾忌,赶紧撒丫子去了。   第二日,韩青松刚来到公社,革委会贾主任就招呼他过去。   韩青松进了办公室。   贾主任示意他坐,亲自倒了一茶缸白开水,“韩局啊~~”   韩青松看他,面带不解,不明白他为什么说话大喘气。   “韩局啊,韩青桦年轻轻的,无非就是看本书,有错,但是嘛,也好教育。啊……”   韩青松:“主任,他们这个年纪最容易走歪路,小惩大诫。”   居然还会拽词!   贾主任略尴尬,打哈哈笑了两声,这小子真是个傻大个,看起来相貌俊朗,不像个愚笨的,怎么这么听不懂弦外之音呢?   不把韩青桦放回家,怎么放赵建设啊。   头疼。   “教育教育,关在革委会每天开会批评,让他们扫大院,和去农场也差不多嘛。”   “咱们大院没人扫地吗?”韩青松有些诧异,“那就调几个民兵来值班。”   贾主任:“……”   这、这是扫地的事儿吗?   “韩局啊,你看啊,他们年纪不大,这不是还不懂事嘛。”   “那就送去农场,好好接受教育。”韩青松俊容严肃,唇线近乎抿直,韩青桦那样不知道悔改的,就应该好好教育,反正和知青下乡也差不多。   贾主任发现不直接跟他说明白,看来他是不懂,可直接说,又实在是堵心。   他灵机一动,把孙卓文叫来。   很快孙卓文进来,难掩脸上的得意,怎么着,让他说准了。   贾主任给他一个眼神,让他来说。   孙卓文就对韩青松道:“韩局,赵建设虽然有偷窃行为,但是并未得逞,没有结果,这叫未遂。上面觉得咱们判得是不是有些重了,不如就改成一年教育教育得了。”   一年的话,掐头去尾,准备准备,其实就不用去劳改农场。   韩青松道:“我刚上任不懂条例。这样,翻出近十年的,按照惯例判,主任觉得如何?”   贾主任打着哈哈,“这个嘛,办案子公安局说了算,我革委会主抓行政经济,哈哈,你们说了算。”这时候县里的法院、检察院都糊了,公社就更没有,多半都是稀里糊涂的。   孙卓文眼珠子都圆了,按照惯例,这个韩青松不是神经病,按照惯例赵建设得关十年,还得挂牌子游街,还得……那能按惯例吗!   韩青松看了孙卓文一眼,“看来主任忙,孙副局去宣判。”   说着他对贾主任道:“是不是得开大会批评一番,免得其他人有样学样,败坏咱们公社治安。”   贾主任忙道:“韩局,这个嘛就不必了,你看咱们人手也不够,过两天就要忙秋收,干部们都忙着下乡指导秋收去……”   他说这话的时候,满办公室的干部面面相觑,赶紧悄悄地“指导”去了。   孙卓文那怨念的小眼神都化成实质,几乎要将韩青松戳俩窟窿。   韩青松却皮厚得无动于衷,跟贾主任告辞回到自己办公室。   黄伟忠忙道:“韩部长,县武装部张部长来电。”   公社革委会有一部电话机,跟邮局是连着的,从邮局转接过来。   电话机在革委会机要室,并不在主任办公室,接电话打电话都要登记,严格记录。   韩青松浓眉拧起,公社根本没有正儿八经的武装部,只有他这么一个挂名的部长,县武装部也不是不知道,居然还能给他打电话。   不用说也是为这事儿,否则谁吃饱了撑的会想起他来呢,除非想撤他的职吞他的工资。   他去了机要室,女报务员帮忙登记拨号,把电话给了韩青松。   那边电话一通就接响,看来对方一直等着呢。   韩青松:“喂。”   他嗓音本就磁性低沉,这会儿心情不佳,自然越发低沉。   旁边偷看他的那个女报务员都吓得赶紧低下视线。   那边张部长还在寒暄扯皮,想拐弯抹角地把话题扯到赵建设身上,让韩青松赶紧放人,不要得罪人。   “韩青松,你是有大好前途的,你的前途不应限于公社,你的未来是光明的。你得把眼光放远,心怀大志,想着来县里,你的前途……”   韩青松蹙眉,嘟囔了一句,“电话坏了,听不清。”   说着他就把电话递给女报务员,转身走了。   女报务员听着对面激情澎湃的动员式的话,震得耳朵差点聋了,赶紧大声道:“电话真坏了,嗤啦嗤啦什么也听不清楚,得赶紧让人来修,韩局您别着急,我这就找人来修。”   她把电话放在桌上,还朝外喊:“小杰,小杰,这破电话又坏了——”   电话那头的张部长:“…………”   赵安贫满怀期待地看着张金科:“张部长,如何?他同意了。”   张部长挂上电话,表情将信将疑,却也没辙。   “打电话不行,要不你亲自跑一趟,不见面说话不亲热,人到了就不一样。”张金科跟赵安贫说。   赵安贫道:“张部长,按理说应该把建设带回县里来,他弟弟都给送回公社,凭啥建设不送回来?”   这个还真没法说,没有一定之规,都是看各地惯例或者当地作风硬不硬气。   偷东西这种基本都是当地处分的,如果外地人在当地偷东西被抓,当地民兵连就处置,很少有送回外地去的。   再者说这也不是什么光明的事儿,让县革委会和公安局公开跟公社要人?   那也没那么大脸啊。   否则也不用赵安贫自己四处活动了。   赵安贫想他嫂子在家里哭鼻子抹泪的,点点头,“行,我去一趟,给他这个面子!不,是张部长面子大。”   他离开革委会,立刻回去准备一下,他大哥也要和他一起,两人带上三百块钱,另外带了几样礼物。   本以为孙卓文会帮他们拖延一下,就算宣判,也得等吃过晌饭才押赴农场。结果等他们紧赶慢赶到了山水公社的时候,罗海成那个积极的已经亲自带人押送他们五个去劳改农场,饭都没吃。   赵安贫兄弟俩也顾不得生气,立刻兵分两路,大哥去追,赵安贫则去找韩青松。   韩青松正在食堂打晌饭呢,他看今天没什么油水,就是普通菜,也没特别的就不往家送。   他打了饭,用两个细面馒头的票打了六个杂合面窝窝头,自己坐在那里就着萝卜炖土豆条吃起来。   他吃饭快,自己把盒饭刷干净,拿着回办公室。   办公室其他人都不在,只有一个不认识的。   他看了一眼,“你找谁?”   赵安贫立刻站起来,笑道:“来晚了,早几分钟请韩局吃饭去。”心里却直冒火。   韩青松给自己倒了一饭盒白开水喝了两口,他的茶缸留家里给林岚用,上班就用饭盒吃饭喝水。   “上班时间谁请我吃饭,我请他坐监。”韩青松说得随意,面容却非常严肃。   赵安贫被噎了一下,“韩局真会说笑。”   韩青松:“我不说笑。”   赵安贫感觉对方就是个棒槌,真是油盐不进,让人找不到机会出手。   这么不通世故的人是怎么当上局长的?   干嘛不直接转业让他家去修理地球?   简直能气死个人!   他不由得腹诽韩青松肯定得罪了部队领导被人赶回来的,白瞎那么多功劳,要是给别人那么多军功,早跑师部去了。   他娘的,还不如升职呢,免得回来祸害他们。   赵安贫深刻体会到地方官吏凑钱给海瑞跑关系把他升职的心酸,如果可以他也乐意把韩青松给升出去!   “韩局,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赵安贫豁出去了。   韩青松看着他,“赵建设的家人免谈。判决已经宣读,人也送去农场,去那里探望,不受限。”   赵安贫一口血感觉随时都要喷出来的。   “韩局,咱别把话说死,该通融的……”   韩青松这才认真地打量他,“你是赵建设的那个叔?”   赵建设昨天扯着脖子喊他有关系,保管让韩青松滚蛋。   赵安贫笑着点点头,额头都见了汗,寻思是不是直接拿钱?   他就把脚边的两瓶酒两包茶叶往前放了放,示意送给韩青松的。   韩青松眉眼不动,“赶紧拿回去,免得我把你当贿赂典型抓起来,不开玩笑。”   赵安贫讪笑,“韩局就是幽默。知道您看不上这点小东西。”   他又拿出一沓子票来,有布票棉花票还有油票煤油票等等,林林总总加起来一堆呢。   有票还得花钱呢,赵安贫又附上一百块钱,这可是了不起的厚礼,没人不被引诱的。   韩青松看着那些花花绿绿的票证,拿起来一张看了看,是二十斤花生油。   呵,大手笔。   赵安贫脸上陪着笑,心里却鄙夷万分:土包子,让你见识见识!爷用票也能砸死你!   韩青松英俊的脸上浓云密布,迫人的气势就散开来,顿时让赵安贫不自在起来。   不过赵安贫相信韩青松一定是个贪财的,如果不要,那就是胃口大,嫌少。   他想得很好,韩青松要多少给多少,先把侄子救回家。给完以后,立刻就去县革委会举报,把这个不通人情又贪财的韩青松给撸了!   “韩局,只要您一句话,想要多少都没问题,还有两百斤细面呢。”赵安贫眯着眼睛,一副很得意的样子,“我打听您要盖房子啊,砖瓦包在我身上,如何?”   韩青松浓眉皱成个川字,一字一顿道:“怪不得社员粮油吃不饱,穿衣布没有,原来都在你这里呢。”   赵安贫一愣,这是什么话?   怎么就到我这里?   他笑道:“韩局是明白人,不出两年,您也多的吃不完,到时候我帮您换钱……”   “行了,你也不用回去了,跟赵建设一起去农场。”韩青松把那些票据和钱一划拉扔进一个文件袋里,然后大手抓着赵安贫,“走。”   赵安贫懵了,没明白韩青松什么意思,怎么也料想不到还有这样的人,自己给他送财的,他居然要把自己抓起来。   有这样得罪财神爷的吗?   “韩、韩青松,你、你什么意思?”   韩青松皱眉,“你傻?我不是说得很明白嘛?”   “你敢!”赵安贫发现韩青松不是开玩笑,而是当真的,一下子就急了。   他赵安贫打点过那么多关系,还从来没见过这么不上道的,简直是干部的耻辱!   韩青松大手跟钳子一样抓着他,丝毫不给面子,这时候孙卓文和黄伟忠请了贾主任一起过来。   贾主任笑道:“误会,肯定是误会,韩局,别冲动。”   他上前拉着韩青松的手腕,用力想把赵安贫给抢下来。   韩青松那手一旦扣住什么,就跟鹰爪一样,哪里能被人掰开。   贾主任很是尴尬,笑了笑,“韩局,借步说话。”   韩青松道:“主任,我要举报赵安贫,他一个月多少钱工资?居然这么大方地来贿赂一个公社干部。”   韩青松把文件袋里的东西抖出来,花花绿绿一桌子。   孙卓文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口袋,里面也装着布票和粮票呢。   贾主任更加尴尬。   韩青松义正言辞道:“他这种行为比赵建设还要恶劣百倍,公事公办……”   “韩青松你不要血口喷人,我拿出来数数怎么啦?你看见就要,我不给你就血口喷人!”赵安贫已经口不择言,“你没资格抓我,我属于县里管。”   孙卓文心里一边骂赵安贫笨蛋,一边陪着笑:“韩局,咱们的确没权力抓人。”   他心里都要把白眼戳上天了,你说韩青松你多大的脸啊,还真当自己是个大局长啊。   公社一个破局长,干部都算不上好。   芝麻绿豆大都没有,连供销社主任、粮管所所长都不如!顶多就跟个治保主任似的,你说你拽啥啊,还来个新官上任三把火。   赵安贫可真是下血本,打点韩青松居然那么大方,这几年也没给过自己那么多东西!   还真行,必须跟李局告一状!   韩青松:“这么说你不是来给赵建设求情的?”   赵安贫就跟被捅了一刀似的,几乎说不出话来。   韩青松:“你来我办公室,单独见我,不是为了给赵建设求情,只是为了来……数数你的票证?”   众人:…………   赵安贫骑虎难下,脑子里养了一窝马蜂,破罐子破摔喊道:“是又怎么着?我想在哪里数就在哪里数!谁能管得着,谁敢抓我?”   韩青松冷冷道:“抓的就是你。” 第35章 欠抽   “韩局、韩局,有话好说。”黄伟忠赶紧上前打圆场,让韩青松消消气,别和赵安贫一般见识。   韩青松到底松开赵安贫,虽然赵安贫把贿赂改口自己数钱听起来幼稚又诬赖,却也泥鳅一样滑脱自己送礼请托的嫌疑。   就算怀疑他财产来路不明,公社也管不着,只能县里查。   县里可不是韩青松说了算。   赵安贫笃定韩青松拿自己没办法,只是自己也没办法再开口给侄子求情,想想真是憋屈死。   韩青松放开赵安贫。   赵安贫立刻把自己带来的票证划拉进自己的口袋里,哼,敬酒不吃吃罚酒!   等着瞧!   因为这么一出,他也没有办法再跟贾主任说什么,只得也骑自行车去追大哥和赵建设一行人。   待他一走,孙卓文道:“主任,您看这事儿闹的。”   贾主任哈哈一笑:“误会一场,误会一场啊,这同僚啊也跟夫妻一样,需要磨合,咱们大家呀都要多多磨合啊。”   他惯会和稀泥的,孙卓文知道他也不可能得罪韩青松,没想到这么一件小事都没办成,实在是憋屈。   孙卓文觉得比自己当年十来个人挤在一个小房间里睡觉还憋屈。   虽然还是愤愤不平,可他表面也不得不对韩青松尊重一些,免得这愣头青一时犯耿给自己按个以下犯上的帽子。   总之新官上任,油滑下属自诩有本事要给个下马威的事情也不敢明目张胆上演。   自诩神通广大路子野的赵安贫到底是没能把侄子给捞回来,只能和大哥一起看着赵建设哭哭啼啼地进了农场。   “爸,二叔,你们想办法啊,我不要被关起来,呜呜~~”   赵安贫和大哥心如刀绞,恨不得就替侄子去受罪。   虽然劳改农场和大队上工差不多,可赵建设从小娇生惯养,何曾干过一点活儿?   这样细皮嫩肉的,现在去下地,哪里能受得了那个苦哦。   赵爸爸已经捂着脸呜呜哭,“二弟啊,建设这是咋了啊,那么好个孩子,怎么还能去偷东西呢?咱们家要啥有啥,他咋还会去偷呢?我们建设打小乖着呢。是不是哪个坏孩子引诱得他啊。我就说不能让他和那些混孩子玩儿,早晚把我们建设给教坏,这下可说着了。”   说着说着,他又恨恨地道:“是不是有人陷害咱们建设?老二,你说,是不是你在外面得罪人,人家拿咱们建设下刀子呢?”   赵安贫不好说什么,总不能说建设在外面不乖,县里的工厂他没有一家没去偷过的。   他也只能听大哥哭哭啼啼地抱怨,自己心里也是刀割一样。心里却把韩青松恨了底朝天。   兄弟俩只得骑车返城,路上赵爸爸一言不发,脸色阴沉。   “大哥,你甭担心,我上下打点一下,让给建设安排个轻快活儿,到时候不用下地。”   “那个局长的弟弟,就是那个金宝,也在这个农场?”   “谁说不是呢,真是个夯货,竟然把自己弟弟也送去。还没见过这样混账的呢,老子娘都不管了。”   “哼!”赵爸爸露出个阴狠的表情。   兄弟俩少不得要回县里想办法,顺便各方告韩青松的状、败坏韩青松的名声,把他渲染成个没文化、粗俗、不讲情面不通人情世故的二愣子。   这倒是为后来韩青松做事提供了很多方便,大家知道他愣,不和他拐弯抹角,或者以为他傻好糊弄反而被坑。   ……   韩青松根本没当回事,该干啥干啥。   供销社有人来给他送信,老社长回来,请他过去呢。   韩青松便一路去了供销社。   公社不大,几个单位基本都挨着,走一会儿就到。   钱主任五十出头的年纪,头发花白,相貌堂堂,眼神里透着精明。   见了面寒暄几句,介绍一下,听韩青松说了来意,钱主任笑道:“韩局长,不瞒你说,咱们公社就这么一个砖窑厂,砖瓦是真缺。县里的条子都送过来,还有咱们革委会的各大队的,我这里申请排队的,差不多得排到三年后去了。”   就算普通社员买不起砖瓦,可还有人能买起。   就这样,都排到三四年后去。   可见物资紧缺。   韩青松寻思可能排不到,要不就想办法自己烧,这样还得买柴火和煤炭,还是得找供销社申请,不会也排到几年去。   谁知道钱社长说了一通不好买,又说:“你别着急,我翻翻单子。”   他把一个抽屉打开,里面一摞摞夹起来的单子,全是申请买砖瓦和其他建材的。   钱社长拿出来哗啦哗啦一顿翻,翻了几沓子以后欢喜地哦了一声,“找到了。”   “这几个前阵子拉走一批,最近也不急,先抽出来给韩局应应急。”钱社长说这就把三张单子拉出来,给韩青松看,“不知道你们盖多大的房子,这些够不够?”   韩青松看了看,差不多有两万块砖,不到四千片瓦,还有石灰三车,另外还有黄沙等。   这可相当意外!   就算社员们自己申请排队去买,顶多也就是批个三五千块砖,那还是好的呢。   韩青松露出一丝笑意,“足够的,感谢社长,您帮了大忙。”   钱社长笑道:“这有什么啊,大家互相扶持嘛。”   这里面砖也不全是红砖,有一部分青砖,瓦片都是灰黑色的瓦片,还有一部分筒瓦。   韩青松并不介意,只要有砖瓦就可以。   又聊了几句,韩青松请钱社长多多给提意见,提要求,他会带着公社民兵尽可能地满足公社的治安等要求。   钱社长就笑道:“韩局,你要是不说,我都不好意思要求。有个事儿你们还真能帮上忙。”   韩青松:“请说。”   “这不是送货进货的事儿嘛。”钱社长耙了下自己花白的头发,“咱们供销社要负责把乡下的农产品、牲畜家禽收起来送到县供销社去,再把工业品运回来下乡。这一来一回,也挺能折腾,供销社就这么几个人,还多半都是妇女。虽然妇女能顶半边天,可那出力气的活儿,还真是不好让妇女们上。”   韩青松点点头,“供销社有需要只管派人去公安局说一声,我们民兵小伙子都很乐意帮忙。”   供销社是一个系统,其实公社的屠宰组、铁匠组、木匠组等都属于供销社管辖。   屠宰组还好说,多半都是男人,供销社这个收鸡蛋、家禽的活儿,妇女就有些吃力。   编制有限,走关系塞进来的多半都是妇女,钱社长也有点头疼。   说了会儿话,韩青松就告辞。他寻思这么多砖瓦用骡车拉,起码也要好几趟,以防夜长梦多,还是先拉回来保险。要不过些日子要忙秋收,车马不好借,人也抽不出空来。   他从钱社长屋里出来,在前面销售部转转,给林岚买了样东西,又想现在也没啥事不如先回村借骡车和人帮忙去砖瓦厂拉货。   他回办公室拿挎包的时候,恰好韩青云在办公室等他。   “三哥,”韩青云每次见韩青松都乐呵呵的,叫得比自己亲哥还亲。   韩青松让他坐,自己悄悄把买的围巾装进挎包里,“大爷也来了?”   韩青云摇头,“没,他打发我来跑腿,把韩青桦还有几个窃贼的判决结果拿回去。”虽然那几个贼不是自己村的,偷的却是自己村的,社员们关心着呢。   韩青松问道:“上午他们怎么没来?”   上午宣判那会儿,山咀村没来人,只有矮子和瘦子的家人来了。   韩青云笑了笑,“我爹说要秋收谁也不能缺工,不许来公社闹腾,打发我来拿就行。说谁要是不放心,等秋收忙完自己去农场探视。”   这自然是场面话,实际还是支持韩青松工作,免得余痦子带了人来闹腾。   她倒是还好说,关键是韩老太太,如果她被余痦子挑唆豁出去,到时候带着人来哭闹,影响太坏,还会给韩青松带来压力和负面影响。   这是老支书说的要尽可能支持韩青松工作,不让村里人拖他后腿。   韩青松自然想到了,点点头,“我知道了。”   对付村里难缠的社员,公社干部甚至是民兵、公安局都不好使,最好使的还是有威望的村干部。   像韩永芳这样,山咀村没有不怕他的。   韩青松让他只管忙去。   韩青云笑道:“我有啥忙的啊,三哥,你这是要出门?要不要我搭把手?”   韩青松看他的确不像很急着回家的样子,就道:“我买了一些砖瓦想去拉回来。”   “我去,你大局长哪里能干这事儿。”韩青云自动请缨,低头去拿韩青松放在桌上的单子。   一看居然是两万块砖,惊讶得他叫了一声,“三哥,你行的!”   这年头能一下子买到两万块砖,那绝对是厉害的。   韩青松道:“趁着还没秋收,先借骡车去拉几趟回来。”   韩青云:“我帮你。”   韩青松:“这样,我去屠宰组借辆骡车,你回家找你嫂子要两百块钱,再借两辆车来,今天能拉三车,剩下的以后再拉。”   他拿了纸笔唰唰写了一行字,让韩青云拿回去给林岚看。   韩青云笑道:“俺嫂子不识字。”   韩青松瞥了他一眼,“你又知道。”   韩青云嘿嘿笑了一声,“大局长用钱也得跟嫂子打批条。”说着就跑了。   韩青云到了村里先去大队跟支书交差,然后顾不得说啥就跑去找林岚。   ……   林岚这几天也算练出来了,缝了被子又开始缝棉袄棉裤。   大旺的小了要重做,然后小孩子就捡哥哥的穿。   可惜三旺的破得跟乞丐服一样,实在是寒碜,没法给小旺穿。   所以林岚要缝三个孩子的棉衣,她又开始犯愁,一边犯愁一边做,她还寻思是不是培养一下麦穗和二旺?   要是俩孩子帮忙,估计会很快。   只是他俩现在要上学,放学还得生产队做点小活儿挣工分,倒是不好吩咐。   韩青松倒是乐意,可总归是个大男人,还是个局长,这几天上班也忙,她总不好还让他给做针线活。   就现在村里已经流传着韩青松不上班在家帮笨拙婆娘缝被子的笑话。   虽然她根本不在乎,不过还是要为韩青松和孩子们想想。   韩青云在外面招呼一声,林岚就让他进来。   看林岚在缝棉袄,韩青云笑道:“嫂子,咋不留着给我哥缝呢。”   “我又不是不会缝,当然不用他。”林岚笑,“你有什么事儿?”   韩青云把那张纸递给林岚,“三哥给你的情书。”   林岚看他笑滋滋的,立刻就知道开玩笑呢,“瞎说,你三哥打死都写不出情书来。”   她接过来看看,上面说拿钱买砖瓦。   她惊讶道:“买到砖瓦了?”   韩青云:“嗯哪,要不说我三哥呢,没办不成的事儿。”   林岚问得多少钱。   韩青云:“一块砖至少两分五,也可能三分,一次拉不了那么多,怎么也得分几次,不用一下子交钱的。”   林岚算了算,砖两三分,瓦片筒瓦更贵,很可能是六分到一毛,这么一算韩青松带回来的转业费差不多就要花进去。   不过这么多砖,自己家怕是用不完。   这时候有钱买不到东西,如果有机会多买自然要买回来。   买回来哪怕转手卖出去也好啊。   一块砖不要条子,直接三分五或者四分钱妥妥有人来买。   她拿了三百块钱给韩青云,又在条子上写了个三百托他带回去。   韩青云道:“嫂子,你这字写得不孬啊。”   “那是,可别瞧不起你嫂子!”林岚故作泼辣状,“咱可是文武双全!”   韩青云暗暗咋舌林岚真是换了个人似的,这会儿眼睛不眨的就把三百块拿出来。   三百块啊,就他家也不是轻松拿出来的。   韩青云把钱和条子用手帕包好装在贴身口袋里,然后去大队借车,再叫几个青年一起帮忙。   他倒是想去叫韩大哥和韩二哥,不过又怕刺激了老太太,便去找自己家的兄弟和叔伯兄弟。   他们听说是给韩青松帮忙,不少人都凑过来打听。   “青云,青松这要盖砖瓦房啊?这么高调啊!”有些青年羡慕又嫉妒,人家真是厉害。   早知道当年他也去当兵,说不定这会儿也能盖大砖瓦房呢。   韩青云道:“这有啥好低调的,能盖砖瓦房谁还糊泥房子,年年修,下大雨就提心吊胆的。”   “那不是当局长嘛,不得低调点?要人家知道还以为是当局者得了多少好处呢。”有人嘀咕。   “你快拉倒啊,三哥这才去当局长,又不是当了多少年让人说这闲话。人家那是当兵攒下的家当。谁眼红谁去当兵卖命啊!”   那些人就不说酸话了,嘻嘻哈哈地说这是佩服青松呢。   “哎呀,我家那堂屋后窗塌了一块,要是有砖瓦修补修补就好了。”   有人也打韩青松的主意,就想他拉回来以后,他们也借点砖使使。   也有人想走走关系,让韩青松帮忙去给弄个批条自己出钱买。   韩青云听话听音,立刻就知道什么意思,“我可说头里啊,你们别去烦青松哥。他才去公社上班呢,自己还没站稳,哪里有精力管别人啊。你们要是想买,还是先找支书去排队批条子。”   “看你说的,我们哪里能那么不懂事啊。”他们都抢着要去给韩青松帮忙,想着套套关系。   韩青云却不点他们,专门点了几个老实巴交话不多的男人,那些活儿不多干,嘴却特能叭叭的一个不要。   等他带着人去大队借骡车,其他人就免不得要说酸话。   “看他们得瑟的,去拉个砖跟什么好事儿一样。”   “人家巴结上局长了,能一样吗?”   他们也想巴结,却没机会,毕竟韩青松人狠话不多,没机会接近。   想来想去,似乎只有让婆娘去跟林岚套近乎。   可那婆娘更厉害,比韩青松还吓人,韩青松虽然人狠,却还讲道理。那婆娘根本不讲道理,一不高兴就撒泼骂人,惹不起。   不过还是有人不怕泼妇骂,愿意找机会接近林岚,想着套套近乎,以后办事或者托人情买点东西也好啊。   林岚正在家里缝棉衣,这时候三个妇女结伴而来。   其中一个容长脸,笑眯眯,是韩青松叔伯大爷家的嫂子,姓臧,以前对林岚那是敬而远之的。   另外俩媳妇儿也是本家没出五服的妯娌,以前全看林岚的笑话呢,这会儿羡慕嫉妒人家男人有出息,都想沾点光,就上门来结交。   说实话,以前不看原主笑话的人少。   林岚倒是没给她们甩脸色。   “大旺娘,你这是缝棉衣呢?怎么不找我们一起啊?大家一起缝,互相帮帮,缝得又快又好。”   另外俩妯娌也附和:“是呢,咱大嫂子针线活可好了。”   “哎呀,这是要缝花棉袄啊?这块布真鲜亮!”臧嫂子摸着林岚买的那块三色格子布说。   林岚:……你们就别装模作样了,就那么一块普通土布,也不是公社扯的花布,有什么好惊讶的。   也难为三个妇女对着一块普通的提花土布在那里夸,然后又夸林岚的针线活。   最年轻那个新媳妇,苹果脸笑起来眼睛弯弯着很俏皮,名叫李苹果。   她摸着一旁的被子夸道:“你看俺嫂子,人家这手艺,针脚缝得真俊,齐整的。”   林岚:“……那是他爹缝的。”   三个妇女:……   李苹果立刻不好意思,又赶紧夸:“你看嫂子缝的这棉袄也很好的,比我们好多了。”   她伸手把林岚给大旺缝的棉裤抻开,露出里面歪歪扭扭的大针脚。   三个妇女:…………   臧嫂子瞪了李苹果一眼,李苹果都要哭了,她也没想到是这样啊,回回拍马屁拍秃噜了。   林岚倒是面不改色,毕竟是见过风浪的,哪里怕这点。   “嫂子们,你们今天这么空啊?”   “这不是想来和你一起做针线活儿嘛。”臧嫂子笑道:“以后你有针线活儿,不要自己干了,跟嫂子们说一声。”   李苹果立刻道:“嫂子,你这个棉袄给我,我帮你缝。这个格子真好,你穿着好看,我给你缝。”   林岚:“……这是给麦穗的。”   小丫头的棉袄,难道跟她一样大?   李苹果:……!!   “哈哈,嫂子,我看差了,以为你的呢。”   林岚也不让她难堪,“这不是怕她长身体,特意做大点嘛。”   臧嫂子道:“你二嫂子做鞋可好了,你是不是要做棉鞋?让她帮你做。”   曹二嫂一直没咋说话,听了这话,朝着林岚笑了笑,“天凉了,冬天肯定得缝棉鞋,我自己也要做,给你一起做两双。”   林岚笑道:“那可多谢。”   三人松了口气,能让她们帮忙就好。   林岚继续道:“以后嫂子们做鞋子,招呼我一声,我去学学。”   让人家做还是免了,欠多大人情,尤其她一直觉得手工活儿又累又珍贵,花钱买三双不顶手工做一双,更不肯随便要。   三人说行的,下一次叫她。   林岚就把家里那些布头拿出来,笑道:“嫂子谁要是打袼褙,就把这些布头拿去。”   本来她还想发挥一下自己的创造性,缝个水田风格的包什么的,结果发现太难为自己了。   还是攒布票花钱去买省事。   李苹果笑道:“二嫂子要打袼褙呢,让她拿去用。”   曹二嫂就道:“中,等打了袼褙,我帮你绞几双鞋垫,到时候你纳鞋底。”   千层底要用麻绳纳鞋底,鞋底要好几层,纳鞋底的时候非常费劲。   但是那鞋穿起来非常舒服。   “好的,那可多谢二嫂了。”林岚笑了笑。   三人交换了个眼神,达成目的,也不多呆,免得惹林岚厌烦。她们盘算着,以后有事没事多过来走动走动,把关系捡起来。   她们还没走呢,又来了一波妇女,也是借着缝棉袄做鞋子来的,还有说要编筐子、编席的。   林岚听见筐子就想起回娘家的事儿,寻思一下,是不是得找时间回趟娘家。   家里筐子不缺,但是得买两张新的篾席。   当地用的是高粱蔑席。   高粱秸放在河里跑一宿,捞起来破开,把瓤刮掉,再把蔑用磙子压软和,之后就可以用来编席。   这种席自然比不上南方的竹席,但是篾席取材方便便宜,当地老百姓都是用这种。   一般农闲或者冬天的时候,男人们都会集中时间编席,多数都是给队里编席挣工分。   社员们可以从队里买,也可以自己家攒了高粱秸编席自己用。   林岚分家后也没分到席,家里这两张席是破席,已经不堪再用。   她也想买两张新的。   她爹也会编席,不过这个季节还没开始,估计得冬天,所以回娘家也买不到,不如就从村里买。   编筐子她没兴趣,只问了编席的那个妇女,“能不能按着炕订制?你看我家炕,一大一小,常用尺寸不行。”   那媳妇儿笑道:“当然行,反正都是篾子编起来的嘛。”   林岚就定了两张。   有人少不得要泛酸,“大旺娘,不是要盖房子嘛,怎么还订席子?你就不怕大小不行?”   林岚道:“怎么会不行?到时候新房要大一些,也没报纸糊墙,到时候直接用席子钉在墙上,干净好看,美得很。”   几个妇女被她那豪放的语气给酸着呢,一张席不便宜,谁家不是攒上一年才能买张新席子,哪里像她那样就用几个月,不合适了直接上墙?   她们认定林岚是显摆呢,现在男人当了局长,她又有钱,还不得使劲显摆?   哼!   林岚看她们脸色都变了,还有点纳闷呢,难道席子上墙不行?她们这是怪她不尊重别人的劳动?   对林岚来说,那么一千两千块钱,就算对别人来说是巨款,她自己也没有炫耀的心理,也只是觉得就那么两千块钱而已。   不过她又不傻,自然能听出人家说酸话来,对她不友善的,她自然不爱理睬。   不怼回去也直接冷脸,以示本泼妇不高兴。   就这样一下午家里来了好几拨妇女,林岚也觉得纳闷。   要说是韩青松当局长,那之前就知道也不见她们来,怎么今日不约而同一起来?   她还真没想到是因为能买砖瓦。   她把大旺的棉袄棉裤缝起来,这时候听见外面传来嚎啕声,哪个妇女又当众闹腾呢?   自从她不闹腾,她发现接班人还是不少的。   听了听,那声音很熟悉,竟是余痦子呢,一会儿哭一会儿骂的,不知道搞什么。   那声音越来越近,最后竟然停在她家房后。   林岚一来气把衣服扔下,跑出去看看。   走到路上她看到余痦子在自己家房后的地方正骂街呢。   说起骂街,以前山咀村林岚称第二没人敢说第一,这会儿居然有人迅速挤上第一的宝座,林岚自然得见识一下。   只见余痦子一手叉腰,一手朝着林岚家使劲戳,就好似能隔空把房子戳倒似的。同时嘴里还要恶狠狠地骂着,骂到狠戾处就立刻岔开腿往前跑,跑几步又猛地顿住,跺脚拍大腿咬牙切齿恶狠狠地咒骂。   那画风实在是辣眼。   很多孩子围着一边跟着她学。   有几个下工回来的大人不远不近地站着看热闹,   “韩青松给她家长征儿判了个五年劳改。”   “判出来了?”   “娘啊,五年啊,那啥事不耽误了?”   “那小子整天不务正业,惹是生非的,关起来也好,省的在家里惹事。”   “余痦子说他儿子是被报复的,不公平,还要去县里告状呢。”   “那咋还不去啊?”   “切,你当她不想去,公社都去不了,支书不让呢。”   “支书也太霸道了,还不许人家告状。”   “别乱说啊,我可是很服咱们支书的。”   “骂得也忒难听,也没人管管,治保主任呢?支书呢?”   有人看到林岚过来,立刻闭嘴,热情地和她打招呼。   这可是局长的女人,就算以前是泼妇,现在也是妥妥的先进分子。   以前嘲笑林岚最狠,最能看热闹的,这会儿是对她最热情的。   林岚却不冷不热的,“骂街呢?”   “可不是咋的,你说她咋那么不要脸啊,儿子是坏分子还赖别人?”   还有人争着给林岚汇报,“晌午那会儿公社的判决下来,余痦子就想去公社闹,被支书拦住了吆喝着去上工。肯定心里怀恨呢,这不,一下工就跑来骂呢。”   林岚哼了一声,她从余痦子旁边走过去。   余痦子看林岚过来,声音小下去。   林岚笑道:“你骂啊,继续骂。”   余痦子恨恨道:“我没骂你,谁心惊就骂谁!”   林岚抱着胳膊就在一旁看,余痦子被她看得心里发麻,居然骂不出来。   林岚:“你咋不骂了?骂得怪好听的。”   余痦子:神经病!骂的就是你!   林岚笑了笑,“继续啊,嗓门再大点,要不听不清。”说着她就走了。   余痦子看林岚一直没还击,就认为林岚抓不到把柄,自己没点名骂,她肯定不敢跟自己对骂。   想想韩青松转业就是局长,第一个案子就是把自己儿子给判了五年,余痦子恨死了。上午她挑唆了韩老太太想一起带人去公社闹,结果被治保主任截回来,还被老支书骂了一通,威胁要是去公社闹腾就扣工分,全村开大会批评。   她终归是没敢跟老支书对着干,乖乖去上工,这会儿下了工,她自然不肯忍。   她看林岚过来居然也不敢跟自己对吗,更加来劲,跳着脚,蹦着高的开始骂。   正当她蹦起来骂:“让你使坏,给我儿子关起来,一家子狠心短命鬼,天老爷都……啊——”   还不等她骂完,腿上就传来一阵钻心的疼。   她一回头就见林岚不知道从哪里又绕回来,手里拿着一根小拇指粗的荆条,正卖力地抽她。   “啊——”余痦子叫了一声赶紧躲。   “咻咻咻!”林岚学着小孩子抽陀螺的姿势抡圆了膀子抽余痦子,把个余痦子抽得上蹿下跳,鬼哭狼嚎。   “仗势欺人啦,当官的欺负老百姓啦!”余痦子捂着屁股手挨抽,蹦起来抽腿,蹲下去抽背,疼得她火烧火燎的。   林岚:“我让你胡说八道,我让你造谣!抽的就是你!”   “你住手!”刘春芳得了消息过来,赶紧上前制止林岚,“你凭什么打人?”   林岚停了手,哼了一声,“再让我听到你们在这里骂骂咧咧的影响风化,我见一次抽一次,不信你就试试。”   “你、你太过分了,不讲理,简直就是欺负人!”刘春芳对林岚厌恶到极点,这泼妇如今得了势,简直是丢韩青松的脸,丢山咀村的脸!   这么粗俗、泼辣、没教养,根本就不配当局长的妻子。   她一定要找机会劝劝韩青松,林岚这样的泼妇,会败坏他的名声,迟早要连累他。   “谁要是再骂街,就捆起来送到公社去,别影响咱们村的声誉。”林岚不客气地怼回去。   刘春芳:“说骂街,你最厉害,怎么不把你绑起来送去?”   林岚:“你哪个眼睛看着我骂街了?”   “以前你没少骂,前阵子你还喝农药……”刘春芳一边说一边警惕地看着林岚,生怕她抽自己。   林岚嗤了一声,“你也说以前,以前的事儿你现在说?眼前的事儿你怎么不说?”   林岚手里的荆条一挥,吓得刘春芳赶紧躲。   林岚露出一个威胁的眼神,“别再让我听见第二次啊,有问题就去大队解决,骂街的,一律捆起来送公社!”   说完,她扬长而去,气得刘春芳浑身颤抖泪珠滚滚。   林岚路过老韩家的时候,发现果然不出所料,老太太也在闹腾呢。   自然和余痦子一样,为的是韩青松判了韩青桦五年不让他回家,而想去公社闹腾又被老支书震慑不能去,这会儿就在家里撒泼发飙呢。   上午宣判那会儿公社倒是没啥事,也就一点小插曲。   矮子瘦子家里没什么关系,无非就是过来送送,看看没挨打也给饭吃,也松了口气。少不得就是捶着骂几声,“一直叫你别跟那个二流子混,你非不听,现在好了,被连累了。该让你去吃吃苦头,知道知道厉害。”   劳改农场并不是坐牢,其实就是被人盯着干活的农场,也可以请假,下工也可以做别的,家属也可以申请探望、送东西,只要干活挣工分也吃得饱饭。   所以这两家家长反而不担心。   刘春和家的余痦子和韩家的老太太可不行,晌午下工时候还想着去公社闹腾呢,结果刚出村就被治保主任领着村里民兵给堵着。   “你们要是妨碍公务,直接抓起来。”   余痦子和韩老太太也算是互看不顺眼一辈子,临到老了倒是结成了同盟,同病相怜互相扶持,哭哭啼啼。   可说白了,她们也就是家里横横,骂骂儿媳妇孙女的,在村里也勉强能算一号,若是村干部动真格的,她们算啥啊。   不说别的,韩永芳一声怒吼:“谁在给我丢人,还想跑到公社去给我们大队丢人,直接抓起来,晚上开大会全村检讨批评!”   治保主任可听他的,一声令下就要余痦子和韩老太太给关起来。   两家的男人们赶紧上前赔礼道歉,说尽好话,把俩老太太领回去。   这会儿韩老太太倒像是跟余痦子约好了似的,又开始闹腾。   林岚知道她是想等韩青松回来给韩青松压力,只要韩青松不把弟弟放回来,老太太估计就得拿这个事跟他耍横。   她抬脚走了进去。   且说韩老太太下午让韩金玉陪着在家里商量了好久,寻思着要怎么才能逼迫韩青松改口。   只是到底没见过什么世面,韩金玉虽然上了几年学,却也是白扯。   “要不让我大姐和大姐夫回来?”   韩老太太捂着心口一直哎呀哎呀地叫,“你大姐夫顶什么用?”   韩金玉恨恨道:“娘,要不咱去老林家闹,让他们把闺女领回去!”   老太太摆手,“不中了,你看你三哥,有媳妇儿忘了娘。”   她终于忍到老头子儿子媳妇儿们都下工回来,开始坐在堂屋尽情地表演,哎呀哎呀的头疼心口疼,又是要去县里又是怎么的。   目的自然是让家里所有人都去找老三,逼着把老四领回来。   韩大哥被折腾得够呛,却又不能不管,韩大嫂气得够呛。   韩老头儿自从林岚和小儿子打架,林岚拿走钱小儿子被抓,三儿子回来也没什么改变,他就越来越沉默。   如今要么上工,要么就闷着抽旱烟,经常半天也不吭一声。   这会儿看到林岚笑微微地走进来,那笑容一看就是幸灾乐祸,老太太那个气啊,简直要气炸了。   什么时候轮到一个泼妇看自己的笑话!   “你、你这个混账媳妇儿,你真是不孝顺啊,挑唆着男人不要娘和弟弟啊,活生生把俺小四给抓起来啊……”   林岚毫不客气地打断老太太的表演,决定重锤擂鼓,“老太太你真是让人笑话。四叔是去农场劳动,又不是被枪毙!他在那里只要劳动就饿不着冻不着,比去县里还近呢,也没说不让去探视,你哭啥呢?比起三哥去部队几年不着家,这可好多了。三哥当兵也没见你想,老四去二十里外的农场干活儿,你怎么倒跟天塌了一样。”   韩老太太被她堵着一口气上不来,“你你、这能一样嘛!”   林岚理直气壮道:“我看没什么不一样,你看不一样就是你偏心老四,不疼老三呗,这有什么好讲的。你要是舍不得,就搬着铺盖去农场住,没人拦着你。”   她冷冷地扫了他们一眼,“我警告你们,谁要是敢去给孩子爹添堵耽误他工作赚钱,我就跟谁拼命!”   现在她和孩子都指望韩青松赚钱养家呢,他们要是想把韩青松工作搅黄,那就是跟她为敌。   决不轻饶!   最后她的视线定格在堂屋挂着的那把大斧子上,吓得韩金玉和韩二嫂几个打了个寒战,“你、你想干嘛?”   韩金玉抢先把斧头拿去藏进屋里。   “斧头我已经买了。”林岚丢下凉凉的一句,扭头走了。   “快送我去劳改——”韩老太太气得非要家人送她去找老四。 第36章 亲密、宠妻   韩老太太和余痦子到底也没敢去公社闹腾,而且她想找韩青松哭也没得逞。   韩青松带着人帮忙拉砖瓦呢,从屠宰组借两辆车,又从公社借一辆,韩青云从大队借两辆,一共十来个人去帮忙拉砖瓦。   也是他运气好,到了砖瓦厂的时候居然有现成的砖瓦给拉,这一次要是不拉完,下一次不知道等什么事儿。   所以他们就多拉两趟,一直忙活到晚上才拉完,还帮忙把砖瓦都卸在韩青松家新批的房基处。   忙活完已经晚上十点左右,韩青松挨个道谢,让大家有力气活儿也只管找他帮忙。   乡下都是这样,有活儿大家一起干,互相帮衬不花钱还干得快。   韩青云还担心呢:“三哥,放这里会不会有人来偷?”   韩青松道:“谁敢偷?”   韩青云笑了笑,“对,除非想膀子被写下来。我去跟治保主任说说,让巡逻的多往这里走走。”   韩青松回家,孩子们都睡了,林岚还点着灯一边缝棉袄一边等他。   他洗了手脚进屋,“这么晚了不用等我。”   林岚收起针线,“不晚。”才十点,搁前世很多夜猫子夜生活才开始呢。   她下了地把放在锅里的饭菜拿出来给他吃。   韩青松倒是真饿了,虽然在食堂垫几口,不过干力气活儿饿得快。   他把挎包递给林岚,自己去吃饭,“里面东西给你和闺女的。”   林岚意外地看了他一眼,给她买礼物呢?   她打开挎包,发现里面有红的粉的什么,拿出来一看,竟然是两条围巾。   一条大红色,要小一些,应该是闺女的。   另外一条嫩嫩的公主粉色,粉嘟嘟的,少女最爱的颜色。   林岚:……   自己五个孩子的娘,这个年纪,戴这个颜色?   韩局长审美没问题?   她看那粉色的围巾倒是挺大挺长的,外面还罩着一层纱巾,也是梦幻的粉色。这围巾足够大可以包住头,也可以围在脖子上,还能把纱巾拿下来当装饰。   “挺贵。”林岚压下对公主粉的吐槽,问价格。   这时候买衣服鞋子都要钱加布票,像纱巾围巾这种装饰品不需要布票,但是价格贵。   像这个大红色,是正常款式的围巾,价格公道,一块钱就够。   一般是年轻妇女,或者家里有闺女的才买,年纪略大就不会考虑,会被人说臭美耍妖精。   不过乡下人,不管是给闺女还是年轻妇女自己,几乎没有人会买这样梦幻的公主粉色。   原因无他,衬不起来!   乡下人皮肤粗糙,夏天晒得黑,冬天吹得红,带上个嫩粉色纱巾,真是好辣眼呢。   这么贵,他们当然不买。就算干部有点钱,家里媳妇儿又不肯要这样的,都说这颜色太嫩,还挑人,而且带个纱巾就贵好几毛钱,凭啥啊。   傻子才买呢!   林岚瞥了正吃饭的傻子一眼,傻子朝着她露出一个温柔眼神,“戴戴试试。”   韩青松自然想不到别人想的那些顾虑,他只寻思到了围围巾的季节,给媳妇儿和闺女买条。   虽然贵点,但是媳妇儿戴着肯定好看。   售货员也说女人们最喜欢这种的。   他当然不知道邱冬梅为什么竭力推荐这款,那是因为供销社有几条一直卖不掉,放在那里落灰不值当,所以就当瑕疵品特价卖掉。   本来要三块一条,现在只需要两块五。   等韩青松买走以后,邱冬梅她们还八卦呢,“新来的公安局局长,没想到还好这口呢。”   “也不知道媳妇儿啥样,能戴这样的色儿,哈哈。”   虽然林岚当初带着户口本来买过东西,除了老社长也没人格外留意,自然联系不到一起去。   在她们看来,乡下妇女下地上工,晒得黑黢黢的,带上这么一块嫩粉色的围巾,那还不跟驴粪蛋子下霜似的。   其实林岚皮肤白皙,虽然以前原主不保养略微粗糙,但是林岚穿来以后习惯性地注意保护,这会儿皮肤已经又白皙柔软起来。   村花级别的,不但要够俊,自然也要够嫩,老天爷赏的好相貌和好身材。   要不韩青平也不至于发出那样的悲愤之声,而现在就高兴得比自己媳妇儿改好还高兴。   不过女人没有对自己满意的,虽然比起其他妇女皮肤已经够白够细腻,可比起前世好好保养的皮肤,现在简直惨不忍睹。   林岚一点自信都没,甚至有些破罐子破摔地想反正已经在乡下,也不想那些有的没的。   这会儿面对这么粉嫩的颜色,她真的有些无力。   不过老公送的,还是要表现得开心一下,免得寒了他的心打击了热情以后不送了。   她围起来,朝着韩青松笑了笑,“好……看。”   韩青松眼中满是惊艳之色,毫不犹豫地点头,“好看!”   林岚:“还是给麦穗围,小姑娘什么颜色都好看。”   韩青松:“她不是有条红的嘛?”   小孩子都是穿红着绿的喜庆。   林岚又道:“有没有别的颜色?不这么打眼的,能换不?”   韩青松想起售货员很和气地跟他说可以换,他摇摇头,“供销社都不退换。”   这条最好看,不用换。   林岚又觉得在家里风沙灰大,这样浅嫩的颜色一会儿就脏得不像样子,还是收起来以后再说。   韩青松道:“那就再买条家里戴的。”   林岚:……你能不能现实一点,咱家盖了房子又变穷人啦。   林岚寻思是不是给他零花钱太多了,第一天他揣着两块,买了肉,还欠账预支了粮食。   所以今一早她多给他一些钱,让他还粮油的钱,另外也能留个零花,还有他吃饭的钱。   哪里知道他可能也是那种兜里不能揣钱的,有钱就咬手,得花掉,买了这么打眼又不实用的围巾回来。   她委婉道:“咱们盖房子得花不少钱呢,砖瓦就上千块钱,还有其他材料,请木工瓦工,还得买粮食管饭,孩子们都上学,怕是……”   “没事,以后按月开工资。”韩青松却不犯愁。   林岚想想算了,房子是最大的开支,有砖瓦房后最近十来年不用操心。   不过一想到家里四个儿子要娶媳妇,到时候还得给他们盖房子,林岚整个人都不好了。   不能满足,还是要想办法赚钱!   好在等孩子长大也文革结束,公民公社解散开始改革开放。   嗯,还来得及。   林岚又觉得前途一片大好,只是那条嫩粉色的围巾却被压了箱底,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重见天日。   第二天韩青松骑着自行车去公社走了一趟,跟罗海成碰个面,看看没事儿,他就去附近公社收木头。   要盖房子,只靠自己攒那点木头不行,还是得出去买。   从乡下社员们手里买东西有个好处,就是不用票证也能买到。   下午回来的时候,孙卓文知道他竟然傻乎乎地自己跑出去收材料,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   怎么有这么傻愣的局长?   关键这么傻愣的人还把自己给顶了,真是一口老血。   孙卓文忍不住拐弯抹角地卖弄一下,暗示韩青松不需要自己去找,只要放出风去,很快就有人送上门,到时候依然可以花钱买,半点都不违规。   公社公安局买木头,能和自己骑着自行车去收一样?   怎么那么傻。   韩青松却跟听不懂一样,并不领情。   几天后,他跑了几个公社,收齐了木头,还顺便给林岚又收了好几匹土布,几斤棉花。   当然,钱没少花,比坐在公安局人家送上门,起码多花一半。   人家送上门,就算花钱,那也是市价再低一点。   自己去买,就算人家不要票,那也是市价高一些再加上票的折价。   韩青松想着尽快开工,否则就要等秋收之后差不多十月里才能盖房子。   十月里天就冷起来,和泥也又冷又硬,到时候垒墙会受影响。   现在虽然已经凉了,但是中午还是很热的,总体来说气温适宜。   准备好了材料,就开始找人。   韩青松请的是望河屯的王木匠来帮忙,除了盖房子,到时候还要他帮忙打家什儿。王木匠参与盖房行动,对房子大小尺寸心中有数,这样就能合着地步来打家什儿。因为家什儿太多,木头也不拉回去,他就在这里就地做活儿。   泥瓦匠是本村的,也是家传的手艺,有他带着其他人帮工就没问题。   其他帮工就是村里人。这也是惯例,谁家盖房子,由队长给组织手艺好力气大不偷懒的青壮年帮忙。   林岚就给韩青松建议,让他找人的时候不管是自己本家的还是外姓的,都找家里也申请盖房的,这样人家愿意来,他回头也可以去帮忙还人情。   这样就可以省下一笔钱和粮食。   其他单纯想套近乎来的,还是算了,这种人达不到目的还容易说三道四。   韩青松从善如流,按照她说的办。   趁着还没进入秋收高峰,林岚家的新房就开始奠基开工。   大旺看家里盖房子,就想是不是用上学,可以帮忙。林岚不给他逃学的机会,“照常上学,放学回家帮忙。”别说停学,连早上的操练你爹都没放松,小子你想啥呢?   人手足够多,忙起来有条不紊,绝对不会出现这里不够那里等着的情况,所以进度很快。   因为都是有来有往的帮忙,现在不需要管饭,只等上梁合顶的那天管几个男劳力饭即可,所以林岚也能轻松点。   她还把韩青松领回来的饭票全部换了粗粮,到时候可以做杂合面窝窝头,凑合一下也够。   除此之外,村里也有人支援,过阵子有秋粮分下来,家里还有点盈余的就拿过来先借给她,以后再还。   林岚拿了个本子,一一记账,不怕弄混。   不过仔细算一下,家里粮食还是有些紧张。   不说帮工的,孩子们连早操到上学加上盖房子帮忙,一天到晚也很出力气,全都饭量见长,林岚都有些招架不住。她也是绞尽脑汁想办法做得丰盛又多一点,尽可能地给孩子们填饱肚子,免得委屈了他们耽误长个子。   自从她穿越过来到现在,孩子们个子都长了不少。   看在孩子们长个子的份上,她觉得自己花的心思也值得,吃就吃了,也没浪费。这幸亏有韩青松的粮票补贴着,要不早就要饿肚子。   这日晌午,孩子们都去上学,林岚在家里洗洗涮涮,就见韩青松光着膀子从外面回来。   常年锻炼使得他身材比例完美,结实匀称的肌肉,线条流畅优美,却又不会过于健壮。   典型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是林岚喜欢的类型。   她不由得多看了两眼,对上韩青松的眼神,她脸颊微热,赶紧移开视线,“把衣服拿过来我给洗洗。”   韩青松:“没脏呢。”   他怕干活儿把衣服磨破就脱下来,扛东西的时候就把带回来的枪托垫肩披上,倒是挺合适。   他身上刺挠,就弯腰摁在石头上让林岚帮忙用水冲冲后背。   林岚发现他后背有地方磨破,渗出血点。   本来身上旧伤就够让人揪心的,这会儿又为了盖房子磨破,林岚不禁有些心疼。   “还是穿上衣服,破了再补。”她小心地避开他的磨损处,拿手巾轻轻地给擦擦。   她动作轻柔,因为一直在洗衣服,手也凉凉的,而他身上一直热量惊人,冷热一碰,就让他痒痒的。   “没事,破点皮轻伤都算不上呢,两天就长好了。”韩青松示意她力道大点。   林岚给他擦完,他还说刺挠,又让她给抓抓,   林岚只好给挠了两把。   “用点力。”韩青松感觉被她恼得更痒了,忍不住耸了耸肩。   林岚就感觉手底下的肌肉蹭着她的掌心,滚热的,不禁有点好奇就伸手摸了摸。   怪不得人家说钢铁般的躯体,这肌肉练到一定程度,果然是蕴含了巨大的力量,跟石头一样硬。   韩青松没感觉她再冲水,反而后背酥酥痒痒的就立刻起身,谁知道林岚正弯腰在他背后呢,被他冷不丁一起身直接撞个跟头。   “哎呀——”林岚惊呼一声,身子往后跌去,电光石火间,她还寻思果然吃豆腐要有代价。   预想的撞击并没有到来。   结实的手臂瞬间揽住她的纤腰,用力一带就把她拉回来,大手顺着她的肩头扣住她的后脑,将她安全地锁在滚热结实的怀抱里。   林岚的脸毫无缝隙地贴在韩青松的胸口,耳边是他坚强有力的心跳声。   他楼得她有些紧,让她有点透不过气。   “哈……差点……摔了。”林岚有点不好意思,挣了一下,谁知却被他楼得更紧,尤其腰上的力道更霸道,将她紧紧地压在他的身上。   几乎是瞬间,她就感觉到他的回应,硬邦邦的很吓人。   林岚:……!!   他的心跳越来越快,让林岚怀疑会不会负荷不住,不知道为什么,她也是心跳越来越快,脸颊火烧一样,连耳朵和脖子都跟着发烫。   有那么一会儿谁也没说话,她被紧紧地揽着动弹不得,总怕长时间禁欲会让他刹不住大白天就把她给抗进屋里去。   突然,他低头在她颈上重重地亲了一下,嗓音低哑地道:“我去穿件衣服。”   他一走,炽热的身体离开,中午的风都显得凉飕飕的。   林岚不禁打了个哆嗦,下意识地摸了摸脖子,妈呀,这是亲啊,嘬得她好疼。   她早就发现韩青松力气格外大,有时候让他给掰块饼子,一不小心就碎成好几瓣,孩子们以为他生气立刻闭嘴吃饭不敢再叽叽喳喳。   方才他搂她那一下不知道的还以为抓犯人呢,腰都要被折断了。tt   “岚!”外面传来男人喊她的声音。   林岚愣了一下,怪不得他放开她,原来是听见动静。   她应了一声走出去,就见林大哥扛着一袋子粮食站在门口,他一脸汗水,衣服都被汗水浸透了。   林岚赶紧上去接:“大哥,你咋来了?”   林大哥道:“梅家去说你们盖房子呢,寻思你粮食不够,俺们先凑了一袋子,到时候请客应应急。”   林梅赶集的时候会去公安局溜达一趟,找韩青松给林岚带话,还有就是显摆一下自己认识公安局局长,让那些抓投机倒把的离她远点。   林岚心下一阵感动,家里粮食正紧张呢,“大哥,不用的,你们粮食也不宽裕。”   “再这不是要下秋粮了嘛。”林大哥不让她接手,扛到院子里,看到屋里有人影,“青松在家呢。”   韩青松麻溜地穿好上衣,又整理了一下裤子,系着腰带在屋里招呼一声:“大哥。”   林大哥纳闷,咋地自己来送粮食,妹夫也不来迎接自己,还躲在屋里?   这么大架子?   当了局长就是不一样呢。   韩青松大步出来,和林大哥说话,请他屋里坐。   林岚偷偷瞅他,那里太过骄傲这会儿还没彻底消停呢,好在穿上褂子挡着,对着林大哥估计很快就会恢复。   她忍不住脸一红。   韩青松瞅了她一眼,感觉方才压下去的燥热又要轰起来,赶紧拉着林大哥:“大哥,去新房那里看看,拿拿主意。”   林大哥这才高兴起来,摆手道:“我也不懂,哪里能拿主意,去看看。”   等他们走了,林岚舒了口气,竟然觉得手脚有些发软,连忙搓了搓脸,继续洗衣服。   林大哥来看过以后,第二天他和林老头儿加上林梅的丈夫就一起来帮忙。   早上过来,晌午吃顿饭,晚上就回家,这么帮了三天工。   因为人手充足,且都是壮劳力,三天时间清场、放线、挖土、夯地基,然后和泥、配砖、砌墙等,配合得天衣无缝,基本不会浪费时间。   中间停两天,妇女们空里去帮忙绑秫秸把儿,妇女多两天也差不多好了。   八月里秋高气爽,凉风飒飒,玉米、花生等相继成熟,生产队开始动员秋收。   林岚家的房子也接近尾声,等待上梁。   上梁这事儿不能急,得查日子。   前几年破四旧,不允许搞封建迷信,大家都是轮到什么日子就什么日子。   可这会儿没那么严格,社员们就开始讲究起来。   老林头儿无比上心,回自己村找人悄悄查了日子,特意吩咐林大哥过来告诉林岚。   林岚一个现代灵魂,怎么可能在乎这个,“大哥,择日不如撞日,早点上梁盖瓦,早点搬过去啊。”   “那是能马虎的事儿吗?咱爹说了,不知道就拉倒,但凡知道就得遵守,你听咱爹的没错。你不记得小时候,盼盼他二达达家盖房子,查了日子不听,他达达就从梁上摔下来摔断了腰,到现在还瘫炕上呢。”   林岚:“真有这么严重?”   本来不相干的事儿,被大哥一说都疙瘩起来,不听的话没事还行,一旦有事大家就会赖不听日子。   她只得道:“好。”   她让林大哥跟韩青松讲,林大哥却不肯,“你和他妹夫说。”   谁知道韩局长信不信这个,要是不信再犟起来多丢人,还是夫妻俩自己被窝里说去。   晚上等工地散工,林岚也做好饭,亲自去喊韩青松和孩子们吃饭。   吃完饭,孩子们拎着收音机就往新家跑,说去看家,免得被人偷了砖瓦去。   孩子们一走,本来热闹的屋里瞬间安静下来,只有韩青松吃饭的声音。   他把碗递给她,示意帮他倒碗水。   水罐在林岚手边。   林岚接碗的时候碰到他的手,赶紧端过来,这两天她有点害怕韩青松,几乎不敢跟他独处,总觉得他看她的眼神带着侵略感性,非常有压迫感。   尤其晚上孩子们睡了而他还没上炕的时候,有那么一瞬,她觉得他会强行钻进她被窝里来。   好在他并没有,当然,可能是她自己心虚想多了。   睡不着的时候她甚至搜寻一下关于夫妻生活的记忆,可惜寥寥数次实在没有什么好借鉴的。   比如说结婚的时候,从相亲到成亲,总共也没超过五天,就迎亲的时候见了一面,然后就是晚上睡觉。   那时候都年轻,她青涩他鲁莽,实在谈不上愉悦,若是说记忆那就只有疼疼疼,大大大,怕怕怕。   就那么两晚上,他就回部队,她居然还怀孕。   以后见面,依然没有什么好体验,他来去匆匆,不是住一宿,就是短短三五天。   白天一大家子人,两人说句话的时间都不多。   她期待的同时又紧张又害怕,反正和别的男女相处模式差不多,在情事上非常拘谨保守,虽然喜欢他这个人却有些厌恶躲避做那样的事儿。   每次只有半夜孩子睡了以后才又忙又乱地过夫妻生活。   她紧张放不开,他又憋得太久,想想就很恐怖,不但没有好体验,还会给双方留下很深的阴影。   就这么几次重复这样的模式,到后来更加没有交流,虽然他成熟起来以后想办法引导她,可太大了她更怕更抗拒,做也是为了向丈夫尽义务,过程依然谈不上愉悦。   这就导致女人抗拒男人也会很没意思。   不过搞笑的是不知道她太容易受孕还是他太能干,每一次短兵相接,她都能怀孕。   现在搞得林岚也又紧张又有压力,很害怕夫妻生活真的那么恐怖。   没办法,阴影太大。   她把水碗放在桌上,自己也坐在那里低头小口喝水,拒绝跟他目光交接。   韩青松看她低垂着眉眼一副安安静静的样子,不由得多看了一眼,很想伸手摸摸她的脸。   他刚要伸手的时候,林岚抬头问他,“什么时候上梁?”   她突然这样抬头,韩青松也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种做坏事被抓一样,立刻把碗端起来喝水。   然后他淡定道:“后天。”   林岚犹豫了一下,笑道:“不查查日子?”   韩青松:“没什么好查的,择日不如撞日。”   林岚:“那个……”   韩青松:“你找人查日子了?”   林岚怕他职业病怪她迷信,立刻摇头,“没有,没有。我哪里找人啊,又不认识。”   韩青松道:“没查就轮到哪天是哪天。”   “爹和大哥帮咱查了。”林岚飞快道。   这反封建迷信,从公社到村里都在讲,他是公安局的,会不会嫌他们拖后腿啊。   韩青松知道说的是岳父和大舅兄,他问:“哪天?”   林岚小声道:“八月初十。”实在是有点心虚。   八月初十正忙着秋收呢。   韩青松似乎有点为难。   林岚立刻道:“其实这事儿查不查日子都行,就是都这么说,要是不信,到时候住进去有点头疼脑热的人家就说是上梁没查日子。”   就好比她嫁过来,因为没用女方的大利月,老太太叨咕一辈子,头疼也赖她,现在老四被抓,更赖她。   “那就按日子来。”韩青松道:“明天暂时不用大家帮忙,初十那天找几个人上梁。”   “那秋收……”   “这个不用担心,就晌午找人帮忙上梁檩,再把把子椽子铺上,剩下的自己就可以。”   除了他,还有雇来的木匠和泥瓦匠。   他给的工钱比他们上工赚的工分高,自然乐意来的。   就这么定下来。   林岚还是挺开心的,韩青松虽然看着古板严肃,却不是那种霸道不讲理的,家里有事他也愿意让她发表意见。   只是他还没有养成遇到事情主动跟她商量讨论的习惯,估计受村里男人们影响,以为男主外,有事儿男人自己扛着就行。   说好听点是不让女人操心,说不好听就是觉得女人不当事。   毕竟有进步,她也高兴,否则若韩青松跟韩大哥或者其他男人那样,以不和自己女人说闲话来彰显男人的气概,那可操蛋了。   既然不上梁,工地就暂停,这时候生产队的秋收也开始了。   先是大队开动员大会,让社员们全员参加秋收。   “不要以为你们是给生产队干活,你们是给自己干的!秋收,就是收粮食,收命!要是连着下雨收不回来,粮食烂地里,都得饿肚子,全都有点数儿,积极主动地参加劳动,别等着队长赶着催着的,丢人!”   韩永芳拿着个铁皮喇叭吼了几嗓子,然后就是大队长讲话,之后就各生产队长跟各队队员动员训话,顺便分工。   这第二波秋收,要集中劳力掰玉米,还得拾棉花、出花生,等收完这些还得刨地瓜晒地瓜干,可以说是一年中最忙的时候。   林岚自然也要跟着上工,少不得整天累得腰酸背疼,都有心理阴影了。   这日韩青松去上班,她赶着孩子们去上学,大旺和三旺一出门,哧溜地往另一个方向跑。   林岚顾不得刷碗也赶紧去上工,恰好看见俩孩子,大喊一声:“你们干嘛去,给我回来!”   俩孩子偷跑可以,但是被林岚看见就没有胆量敢无视亲娘的吼叫跑开,除非不怕屁股开花,亲爹的藤条可毫不留情。   俩人蹭回来,大旺一脸的一不乐意。   林岚:“你俩不去上学,干嘛呢?”   这时候都是学校自己安排时间,没有星期六星期天休息的说法,只要不下刀子都要上学。   而且现在秋忙,老师也领着孩子们一起行动,寓教于劳动,不耽误学习。   大旺:“我不想上学!”   “你为什么不想上学?”   “我就是不想上学,没有为什么,和你不想劳动一样。”大旺瞥了林岚一眼。   林岚决定强词夺理,“我哪里不想劳动了?我是劳动人民,我热爱劳动,我……”   “别装了,不如你替我上课,我去替你掰棒子。”大旺使出杀手锏。   林岚居然很心动。   大旺瞅了她一眼,一副过了这村就没这店的眼神,“怎么样?”   林岚把腰板一挺:“你什么态度,这么跟你娘说话呢,你胆子不小啊,贿赂到公安局局长家属头上来了,你欠打!”   大旺翻了一个白眼,开始望天。   林岚看他在韩青松面前就乖乖的,在自己面前就耍横,便想给他点厉害瞧瞧。   她去把韩青松的那根藤条拿过来,“你以为我不敢打你怎么的?”   大旺一副你打,给你打,你随便打的样子,甚至主动把屁股往她跟前送了送,真真的死猪不怕开水烫。   林岚把小藤条在草垛上抽得啪啪的,“怕不怕?”   大旺瘪瘪嘴。   三旺抿了嘴笑,他跟着大哥学,天塌了高个子顶着,娘也不舍的打他。   “笑什么,把牙给我包回去,说了睡觉把嘴巴闭上,时间长了龅牙难看。”   三旺一听立刻把嘴闭紧,还舔了舔看看自己是不是真的龅牙。   林岚藤条戳戳三旺,“赶紧上学去,你哥哥姐姐都去了。”   从第一天上学是大旺背书包,放学以后至今都是二旺。   三旺立刻一溜烟跑了,丢下大哥不再有难同当。   大旺嗤了一声,胆小鬼!   林岚试探地抽了一下,虽然不用力,但是细藤条抽腿上也疼的。   大旺眉眼不动,没感觉似的卯足劲要趁着爹不在家逃学。   “赶紧去学校,想上工就跟着老师一起去。”她特意去旁听过韩青平讲课,就算干活他也不耽误,一边干活一边背书,还会考察字怎么写,她觉得挺好。   二旺和麦穗学得不错,三旺虽然调皮坐不住,倒是也能学个唱,但是字不会写几个。   左耳进右耳出,学拼音的时候,aoe学半天,念的好好的,让他写出来就乱写,让他念就乱念。   再要么就是b认识,ba就不会拼,教的时候好好的,一转眼就变样。   简直能把死人气活。   林岚听韩青平告状,恨不得给孩子辅导功课,又一想那自己就露馅。   她现在真是深刻体会到当初闺蜜们说的,辅导孩子功课简直要心脏病发作,或者得去做心脏支架,那时候她还觉得夸张,现在看来真的一点不夸张!   想她前世认清现实,不想要孩子来降低自己的生活档次,现在可好,直接做了人家便宜娘。   还是逃不了辅导功课!   关键她还不敢明着来,名不正言不顺,只能暗戳戳地跟在二旺和麦穗后面训三旺和大旺。   大旺更是块石头!   三旺是会念不会认,大旺则是念也不念,书也不看,老师讲得唾沫横飞,他充耳不闻视而不见。   简直……林岚觉得头发都要气白了。   大旺没动。   “你为什么不肯去上学?”林岚就不明白。   大旺:“没有为什么,就是不想上。”   林岚也无奈,这孩子就是不爱上学,然后死活也不说为什么。   反正从上学那天开始,三天两头逃学,她怕韩青松打狠,还替他瞒几次。   “你说你不上学,你想干啥,你就想一辈子在家里这样种地?”林岚咬牙切齿。   大旺看了她一眼,很是淡定,“上学有什么用,不还是得回家种地?城里人都下乡,这是你说的。”   林岚:你怎么就记住这几句,那么多好话你咋记不住?   “谁说没用,现在不是大学开始招生了吗?我听说以后有工农兵大学生!”   大旺才不信呢,你就扯,肯定是韩局长那里听来点皮毛就卖弄呢。   林岚:“去学校,这几天老师领着秋收呢不上课,你不用坐那里抓耳挠腮难受。”   大旺:“抓耳挠腮的是三旺。”   “赶紧的,少顶嘴气我!”林岚小藤条抽得啪啪的。   大旺就跑了,自然不肯去学校。   他刚走到西河边,想去和柱子会合,却见韩青松从西边小路上回来。   大旺吓得一个激灵,赶紧往旁边草垛后面钻。   韩青松回到家,小旺正给旺旺卖力地吹笛子呢,林岚已经去上工。   韩青松叮嘱了两句就去找林岚。   林岚这时候正用手巾包着头和脖子钻玉米地掰玉米呢,叶子带着小锯齿,割得手臂和脖子疼。   她一边干活一边难受,想自己这穿得什么人啊,前世为了不做体力活儿,好好学习,终于混出来,结果啪一下子又踹到农村。   还真是彻底。   玉米地里又热又闷,真的跟焖罐似的,她觉得自己要热晕,真想偷懒耍赖就不上工。   只是想想她劝大旺的话,又不想自己没威严,只好咬牙坚持。   她正难受的时候,见前面有个高大的身影朝自己走过来。   她一眼就认出是韩青松。   “你咋来了?”   韩青松把她头上掉的那些玉米穗和须须捡下去,“公安局没事,我让大家都回去秋收。我替你上工,你家去管做饭。”   林岚却有点不好意思,学生们都由老师领着上工呢,她怎么好偷懒。   韩青松不由分说就拿走她的筐子,大手握住她的肩头,不轻不重地捏了捏,然后把她往刨出来的车道里推去,“回去。晌午孩子们想吃煮玉米。”   有些嫩的不实诚的玉米,生产队每天也会捡一大堆分给妇女们带回家去煮煮吃。   林岚有点不敢相信,真的可以逃避体力劳动?“那、我真回去了?”   韩青松露出一丝笑意,“难道还有假的。”   林岚雀跃起来,“哦,放假咯。”   她欢快地往外走。   她一走,韩青松就恢复了往日的冷峻,面无表情,手上利索地掰玉米。   附近有妇女听见,有人羡慕有人嫉妒,这满村的男人都看着自己婆娘干活儿呢,哪里有一个让婆娘回去休息的?   不干活不挣工分,吃什么?   关键男人们除了晚上找老婆睡觉,很少会在大白天和自己女人黏黏糊糊,坚决不能当众说笑。   所以她们看韩青松和林岚在那里嘀嘀咕咕,尤其韩青松动作温柔地给林岚收拾头上的穗穗,而林岚居然发出那么欢快的声音,听着十分刺耳。   “老夫老妻了,做什么那么黏糊啊?真酸!”   “可不是咋的,搞得跟那些知青似的,矫情,肉麻!”   林岚可不管别人说啥,她只管自己舒服,回家咯,做好吃的喽!   还不等她走到地头,就被韩小姑拦住。   韩小姑前阵子为了避风头就没去学校,前几天想去结果人家已经放秋假,她也只得回家。   实际学校已经勒令韩青桦退学,也酝酿让韩金玉退学呢,本来就该毕业的,没必要一直赖在学校。   而现在家里也没那个条件再供她挥霍时间和金钱赖在学校里,所以她的学习也基本泡汤,彻底回家务农。   掰棒子,她比林岚还不乐意,还受不了,就算包头裹脸穿着长袖,可脖子手还是被划破,浑身刺挠,就跟有虫子爬一样。   韩金玉何曾吃过这样的苦头啊?   从小到大,她就没干过活儿呢。   现在可好,天天逼着她干活儿,她不想干,大嫂二嫂就有意见,连饭都不想做,老韩头儿就让她上工。   她本来说做饭,但是现在谷米和高粱俩就能做,根本用不上她。   可其实地里的活儿她还不如谷米能干呢。   尤其俩嫂子还给她甩脸色,她更受不了。   现在韩青桦去了劳改农场,她也要挣工分,不在上学,家里不用给他们挣工分不用凑细粮省钱。分了家,把林岚家五个孩子分出去,所以老韩家其他人日子反而比以前好一些。   所以韩大嫂和韩二嫂更高兴呢。   不好的就是韩老太太和韩小姑,因为现在没钱给她们花。   “你帮我掰棒子!”韩小姑颐指气使的。   林岚白了她一眼,“你当自己是七仙女啊,可惜我也不是董勇啊。”她扭头就要走。   “喂,你没听见啊!”韩小姑看林岚不理睬自己,很是愤怒。   “我干活儿也是给自己挣工分,跟你有什么关系啊?”林岚切了一声。   “那你怎么不干活儿?”韩小姑质问她,“你想偷懒逃避劳动!动员大会可说了,任何人不能逃避劳动。”否则就不给分口粮,要不她早躲出去了。   林岚得意道:“你三哥回来帮我干,我回家歇着去咯。”   韩小姑气得要命,看林岚迈着轻快的步伐走远,她立刻就去找韩青松。   好不容易找到韩青松,她噘着嘴开始掉眼泪,“三哥——”   韩青松看了她一眼,“嗯?”   “你看我手都划破了,脸也划破了,浑身刺挠。”在家里没有澡堂子,洗澡都不方便。   韩青松看也没看她,只管手上不停地掰玉米。   他力气大,动作快,一个人顶别人三个还多。   “掰棒子都这样。”韩青松语气没有任何起伏。   说白了他对着弟弟妹妹感情并不深,弟弟妹妹比他小很多,他当兵他们才出生的,没在一起培养过感情。以前也都是老太太整天念叨你妹妹你弟弟如何如何不容易,如何可怜,你当哥哥的要多疼弟弟妹妹,赚钱给他们花。   他都是孝顺父母,顺带着就对弟弟妹妹好了。   而且他以前对自己孩子也没多照顾,又怎么可能格外看重弟弟妹妹?   更何况这时候谷米那么大的孩子都在地里掰棒子呢,一个个都不能喊累,她这个做小姑的却在这里喊累,这是什么毛病?   韩金玉听他这么说万分委屈,三哥怎么不疼她了?   难道真是娘说的,有了媳妇儿就忘了娘和妹妹不成?   她抽泣了一声,擦擦眼泪,“三哥,你帮我掰棒子呗。”   她把韩青松对家里的贡献当成是对自己的疼爱,认定自己在三哥心里是不一样的,一有机会逮着韩青松就想撒娇。   韩青松:“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韩小姑一跺脚,“什么自己的事情,这怎么是我的事儿呢?再说,你怎么替她掰不替我呢?”   韩青松这才扭头看向她,目光清淡,“她是谁?那是我媳妇儿。” 第37章 神特么大jj   林岚心疼孩子们那么点就跟着去忙秋收,想办法改善伙食。   韩青松之前带回来的那半斤肉,早就吃完,他也不肯总去买不要票的下水,顶多像普通社员那样几天去一次。   林岚倒是也不逼他,毕竟他职务在那里,性格也不是个灵活的,总让他去肯定有一种以权谋私的感觉。不过特殊日子让他提前预定他还是肯的,比如林岚说上梁、中秋,肯定要改善一下,让他预定个猪头、猪蹄子猪尾巴什么的,都按照正常价格买的。   家里三只母鸡下的蛋林岚也基本都做菜吃掉,煮着吃不够,就做鸡蛋汤、炖鸡蛋咸菜,这样一家子都能吃点。   因为食材贫乏,想要好吃就要更花心思,一来二去的,林岚的厨艺倒是精进不少。   这点耿直的三旺可以作证,他绝不说假话哄人开心。   转眼八月初十,上梁的日子。   林岚提前一天就带着二旺和麦穗做好上供的饽饽,还让韩青松提前去屠宰组预订了一个猪头,林大哥送来两条他们村自产的鲤鱼,韩永芳送了一瓶酒。   韩大嫂过来帮林岚做了鲤鱼和几个上供的菜,顺便解释一下韩大哥不能来的原因。老太太在家里闹呢,韩大哥要是敢来帮韩青松上梁,她就要去跳河。   林岚自然不计较,反正大哥不来总有别人来,以韩青松的面子,不会找不到人。   韩大嫂看她不生气,就松了口气,越发花心思帮林岚做上供的菜。   林岚赞道:“大嫂,你厨艺真好。”   做得色香味俱全。   韩大嫂笑道:“这样的场合,可得花点心思。”   林岚就知道她日常做饭是懒得花心思,毕竟那么多人,她也不爱伺候。   再加上韩老太太经常说做好吃干嘛,好吃不得吃得多?浪费粮食!   上梁之前要先上供、请香、烧纸,按照风俗还得去祭祖、告诉祖宗家里起新房,请他们保佑。   林岚自然入乡随俗。   趁着还没下工的时候,林岚就让韩青松带着三个旺去把这些做了,等晌午下工的时候就可以上梁。   结果还不到下工时间,大队长就安排六个力气大手巧心细的青壮年,都是之前帮韩青松拉砖瓦的,关系好人本分话不多。   王木匠和泥瓦匠做总指挥,有壮劳力帮忙他们也如臂使指,再加上上好的木头、结实的砖瓦,让他们颇有一种当建筑师的成就感。   王木匠忍不住再一次赞叹:“这才是盖房子啊,这样宽阔高大的屋子,没有这样的好木头,可撑不起来啊。”   好木头也有林岚的功劳。   她嘱咐韩青松一定要买好木头,虫蛀的不要,当梁和檩子的木头一定要长,这样盖的房子才能高大开阔。就算那些细的也可以用来当椽子,木头比秫秸把结实,隔一段距离放一根木头椽子,这样房子更结实,覆瓦片也不怕太沉经不住。   当然,钱花得也多。   这些木头,王木匠看得十分欢喜,挑选了最合适的高大圆木当了房梁,剩下的做檩子、家具、椽子等。   上完梁,然后排檩子、把子椽子,再培黄泥。   最后覆盖瓦片。   韩青松的意思让他们先去忙,剩下的他自己就行。   韩青云道:“三哥,你这不是埋汰我们嘛,干活儿咋能虎头蛇尾呢?再说了,咱们以后也要盖房子,少不得也得麻烦三哥不是?”   大家都说是。   韩青松就没说啥,只跟林岚说把那个猪头分一分,让他们一人拿回去一份。   都忙秋收呢,也没时间在这里吃饭,不如拿回去和家里一起犒劳一下。   这和林岚想一起去了。   她想着韩大嫂过来帮忙做饭,加上爷爷嫲嫲,就给分了一份大的,另外一人一份,剩下的自己几个孩子加上来帮忙的木匠泥瓦匠师傅们一起吃顿饭,差不多也就吃光。   等帮工盖完瓦片告辞的时候,林岚就一人分一块肉加一个半尺长的大杂合面饼子,大家都挺高兴的,象征性地推让一下就带回去。   韩青云不肯要,“嫂子,那猪头也没多大,还是给孩子们吃吧。”   “就为了上梁买的呢,以后吃以后再买。”林岚塞给他,让他赶紧拿家去吃饭。   那俩师傅不肯过来跟他们一起吃,都在新房那里解决,林岚就把酒菜送过去,让韩青松陪着在那里吃,她还让三旺去喊爷爷过去陪客喝酒,不过老韩头拒绝了。   吃过晌饭,泥瓦匠师傅负责砌墙,木匠则打家具,韩青松帮着师傅们打下手,顺便也学学垒墙、抹墙。   因为都是砖瓦,还有石灰黄沙,还买了一些水泥,泥瓦匠师傅干活都格外顺心。   这比起黄泥做夹板墙,不知道顺手多少倍呢,这才是干活儿,这才是盖房子。   干打垒那叫盖房子吗?   等晚上看不清的时候,俩师父才走。   林岚做好饭,抹黑过去新房那边叫韩青松和孩子们吃饭。   小旺领着旺旺在堂屋跳格子,看到她立刻跑过来拉着她的手,软糯地叫她,“娘。”   林岚牵着他的小手,摸摸他的头,领着去了西间。   其他孩子都在西间出谋划策呢,新盖的屋子里还没有家具和炕,一说话回音嗡嗡的。   二旺:“三间房,一间当堂屋,爹娘睡东间,咱们几个睡西间。”   大家都是这样的,家长睡东间,儿女们睡西间。   麦穗不高兴:“那我呢?”   三旺笑道:“姐,以前不都一个炕嘛,你当然和我们一起啊。”   “我是女孩子,怎么能跟你们臭男生睡一起!”   “那……你去跟爹娘睡?”二旺揶揄她。   麦穗一跺脚,“要不就让爹还是中间再垒个炕洞子,我睡炕头,你们睡那边。”   麦穗在还没有盘炕的地方比划一下,用力跺跺脚,“就这里。”   三旺:“姐,你自己占那么大地方呢?”   麦穗:“哪里大了?说不定以后爹娘还生小弟弟小妹妹呢。”   三旺:“那小旺大了不也得和我们睡?难道还和你睡啊?”   小旺握紧了林岚的手,“我要和娘一起。”   哥哥姐姐们却没空理他,麦穗:“到时候大哥都大了,要分家出去娶媳妇的。”   大旺白了她一眼,“到时候你早找婆家嫁出去了。”   麦穗气得眼睛立刻红了,“哼!”   她一转身对上林岚,“娘,你看他们欺负我。”   林岚立刻拍拍她的肩头,“男孩子不要欺负女孩子啊。”   二旺立刻问以后怎么睡觉,这可是大事,好不容易盖了新房子,不就是为了能睡得踏实点嘛。   林岚下意识地往另外一个方向看去,韩青松站在那里丈量尺寸准备盘炕呢,闻言也抬头朝她看过来。   林岚立刻扭头,笑了笑,“这还不简单,东间西间,你们男的睡东间,我们女的睡西间。”   说完她就感觉后背热乎乎的,仿佛被人盯住似的,赶紧挪个位置躲开。   小旺再一次强调:“我要和娘一起,我会给娘唱歌。”   林岚摸摸他的头,开心道:“小孩儿真棒。”   三旺不服气,“那我还会凫水呢,棒不棒?”   林岚:“我不管你凫水好不好,反正我最喜欢会唱歌、会画画、能跳舞,还有就是语文数学学习好的。”   就是不喜欢脾气犟还雷雨天跟人逞能去水库游泳被雷击淹死的,想想都神特么恐怖。   就是不喜欢脾气犟架子大整天跟人逞能打架想当黑帮帮主的,最后被人枪毙……   大旺和三旺感觉林岚对他俩有意见,大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三旺就嘿嘿,开始对着林岚摸自己的月牙疤痕。   林岚没好气地戳了他一指头,“夏天可以去游泳,天冷不许去,省得抽筋,记住了?”   三旺嘿嘿直笑。   林岚:“回家吃饭。”   大旺一马当先蹿出去,三旺紧追其后,二旺也不甘落后,怎么能比三旺还慢?   麦穗也领着小旺追着旺旺跑出去。   那速度带起的风把屋里的油灯吹得摇摇晃晃的。   林岚急忙追出去提醒他们:“慢点跑,小心摔着。”   外面已经很黑,盖房子的材料一堆堆的,很容易绊倒。   本就东摇西晃的油灯被她带起的风一吹,彻底灭了。   周围一片黑。   林岚吓了一跳,“哎呀,火柴在哪里?”   她进屋伸手去摸索,记得这边窗台上有盒火柴来着。   摸索两下,就摸到一个热乎乎的身体,她赶紧笑了笑,“你把火柴放哪里了?”   她要往后退,却被箍进滚热的怀抱里。   他两条结实的手臂有力地拥着她,将她毫无缝隙地贴合在他身上,男人那种带有侵略感的阳刚之气瞬间将她淹没。   林岚心跳加速,呼吸不稳,“好黑啊,我想起一个笑话……”   大手却已经撩开衣襟探上她的脊背,热热的温度一下子顺着脊柱传遍全身,让她过电一样战栗了一下。   手上的茧子摩挲在肌肤上,带起微微的刺疼感。   林岚紧张起来,动了动,想挣开,却被他环在密闭的怀里。   滚热的唇烙在她耳底,声音磁性低哑,“什么笑话?”   林岚本能地想往下蹲躲开他的唇舌,却被他牢牢地掌控着,下一刻带着力度的吻不容躲闪地落在她唇上,滚热的大手铁钳一样箍着她的腰让她无处可逃。   那力道之大,似乎要将她嵌入他的身体里去。   林岚心里一个声音大喊着,不可以继续啦,快停下里!   可她根本无力反抗,身体软得几乎站不住,只能靠他的手臂和身体来支撑。   好在他的手终究没有乱动,摩挲了脊背腰肢之后,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箍着她的颈将她摆弄成最合适亲吻的姿势。   不过当他滚热的唇落在胸口的时候,林岚感觉要抽筋了,“停……停下来……”   她可不想在这样的地方做爱!   他抬头,唇舌在她颈上、唇上流连。   林岚往后退,带着他身体前倾,一下子撞上后面的墙壁。   他用手臂撑住墙,避免林岚后背撞上刚硬的砖墙。   “我想起来了,有个人迷了眼,闭着眼使劲揉,结果睁开眼漆黑一片,他就惊慌地大喊‘哦,天哪,我瞎了,瞎了!’” 她这会儿声音柔哑软糯,这般强行搞笑,反而更加好笑。   她自己也觉得尴尬,就哈哈笑起来缓解一下气氛。   韩青松:“…………”   他双手垫在她后面,身体依然紧紧地贴着她,唇在她耳边轻轻蹭了蹭,声音越发暗哑充满了欲望“挺好笑。”   “回家吃饭了。”林岚尽量保持冷静,声音却出卖了她。   韩青松突然低笑,“你怕什么?”   林岚一挺胸脯,“我怕?我怕什么?”   感觉到送上门的那份饱满柔软,韩青松:“……那就继续?”   “不要,没洗澡呢!”林岚赶紧推他的胸口,“回、回去吃饭了。”   她感觉韩青松后退了一步,立刻就要溜。   韩青松手臂一探一提,轻松将她托起来。   “啊——”林岚吓了一跳,赶紧搂着他的颈子,双腿下意识地盘上他的腰。   他上前一步又将她顶在墙上,吓得林岚不敢动了。   “韩局长,咱……有话好好说?”   韩青松埋首在她胸口,听着她连连抽气,却也不放下她,直接抱着她往外走。   脚下被什么绊了一下,吓得林岚用力抱着他,“小、小心摔了。”   “摔了我垫底。”他说。   却不再故意逗她,抱着她轻松地绕过满是杂物的院子,韩青松才将她放下来。   林岚刚要溜,却又被他牵住了手。   他手很大,温暖又有力量,握着她的,能给人满分的安全感。   不等到家,就听见孩子们喊:“爹、娘,干嘛呢吃饭啦!”   要是搁以前,随便什么林岚也没事,可这会儿刚做了点啥,她就心虚,总觉得会惹人怀疑。   “来了来了,喊啥呢,快吃饭吧。”   她从韩青松手里挣开。   韩青松道:“我是先吃饭还是先洗澡?”   “先、先吃饭吧,饿了。”林岚赶紧去倒水洗手。   韩青松点点头,“那就睡觉之前洗澡。”   他说得很平静,林岚心虚,总觉得他是不是意有所指,又觉得他那么古板无趣的人怎么可能会意有所指,不可能的。   进屋吃饭,孩子们看了他俩一眼。   小旺关心道:“娘,你是不是被蚊子咬了?嘴巴都肿了。”   林岚:“!!!”   她赶紧道:“不是不是,是天干我扯死皮扯的。”   神特么扯死皮,这借口真是烂爆了,她下意识地飞了韩青松一眼。   他面色如常,俊容严肃,不过眼神却柔软很多,在她看过去的时候,他的眼神立刻就缠上去。   林岚赶紧正襟危坐。   三旺疑惑地看着她,突然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娘,你偷吃啥了?”   他立刻就站起来瞅林岚的脸。   林岚的脸唰的一下子通红,“胡说什么呢,吃的都在家里。”   三旺挠挠脑门的疤,“嘿嘿,我看娘的嘴巴像吃什么东西烫的似的。”   卧槽!林岚简直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偷偷地横了韩青松一眼。   他淡定地吃饭,看向她的眼神却带着笑。   林岚咳嗽一声,“你们做完作业了吗?”   二旺和麦穗坐如钟,“在学校就写完了。”   大旺翻个白眼,然后看向二旺,二旺回了个知道的眼神。   三旺愁眉苦脸,“娘,你得跟老师说说,秋收多忙啊,还得去干活,哪里有空写作业啊。真是的……”他看向小旺,“你怎么不上学?”   正埋头吃饭的小旺抬头,“啊?”   林岚拿筷子轻轻敲敲三旺的头,“赶紧好好写作业,期末考试你要是考倒数,看你爹不打你的。”   三旺面色一变,偷眼去看他爹,突然发现他爹嘴巴也肿呢?耳朵还红红的。   他和娘肯定偷吃什么好吃的了!   太过分了!   大人真是好,不用上学,想干嘛就干嘛,还能吃各种好吃的,却不给小孩子吃。   伐开心~~   接下来,秋收、垒墙、抹墙、整理新房、盘炕、打家什儿,林岚一家忙得不亦乐乎。   两天功夫墙壁全垒好,泥瓦匠师父不用上门,就剩下木匠活儿。窗户、家具,都要手工做,估摸着中秋节也能把窗户都装好,剩下的家具可以慢慢来。   这样看,中秋节可以先搬过去,剩下的地方住进去再收拾即可。   中秋节前县里让韩青松去开会,林岚让他骑自行车去,顺便也去县供销社看看,能不能买点什么不要票的东西。   林岚还是挺喜欢韩青松去县里开会的,县里食堂伙食比公社好多了,菜里有肉。韩青松每次都多买一饭盒菜带回来家里人改善伙食,他还用开会的津贴给她买了牙刷、牙膏、香胰子、雪花膏。   林岚也参加秋收,就是不用在玉米地里受累受苦,也不用去棉花地里扎一手倒戗刺,而是去收花生。   她觉得,这日子,越来越有滋味呢。   收花生的时候有人赶着牛骡拉着铁犁耕地,将花生耕出来,后面人就把花生捡成堆,然后把花生摘下来装在筐子里往场里挑。   收玉米和拾棉花林岚速度不行,但是出花生她却很麻利,她安慰自己不是逃避劳动,也不是偷懒,而是有所擅长有所不擅长嘛。   有先进社员配合着队长、民兵等,一遍遍地强调,“不许偷拿,不许偷吃,要维护集体财物,等运到场里统一分配!你今日吃一个花生,就多一份耻辱!”   就算这样,却也不耽误社员和孩子们偷吃。   一个是饿啊,肚子里没油水,吃多少都觉得饿。   一个是馋啊,这样新鲜的花生,嚼一口又香又甜,怎么能拒绝这样的诱惑?   所以几乎每个人嘴巴都在动,有些妇女还往兜里藏。   林岚倒是没有,毕竟从小受到的教育就是不占小便宜。再说现在不是困难期那三年,整天饿得要飘起来,她家生活可以,起码可以吃饱,她自然不会干这种事。   她还叮嘱自己几个孩子,馋了就在地里吃点,反正大家都在吃,但是尽量不要往家拿。   麦穗被林岚天天洗脑女孩子要自尊自爱,女孩子要知羞辱,不能贪小便宜。这会儿家里又吃得饱,林岚做菜也加点油,她就算是馋,也只是吃几个拉倒,不会像别的孩子那样恨不得把肚子撑破,还要往兜里偷藏。   二旺却会吃了再藏一些拿家去。   林岚跟二旺讲公共财物不能拿。   二旺却理直气壮,集体劳动,大家都在拿,自己不拿就是吃亏。   “而且我不拿,人家还觉得是傻子呢。”   社员们都认定收粮食的时候,人人都会偷,你不偷不会觉得你思想觉悟高,反而觉得傻。   林岚劝了二旺几次,二旺一时间拐不过弯来。   后来林岚想了想,也没有必要强迫二旺,他是个懂事的孩子,真要是引起他的逆反心理也不好。   毕竟这不是单纯偷拿问题,而是一个复杂的社会贫困问题。   比如说三年困难期,那时候一天一个人就3两口粮,每天都饿得要吃土,见到粮食根本不管以后怎么着,就想着先填饱肚子再说。   林岚娘家有个五服以内的大伯,家里饿了好几天,生产队好不容易弄一些豆饼来,一家分十斤。那个大伯背着豆饼,结果路上就开始拼命吃拼命吃,到家竟然把十斤豆饼都吃光!   家里老婆孩子又哭又闹,老婆也捶他。最后,那大伯就死了。   当然不是捶死的,是吃多了豆饼,不消化胀死的。   那本是一家子一个月的救命粮,就被他一顿吃掉,撑死了家里人也没伤心。   不得不说饥饿会夺走很多东西。   那时候每一次收庄稼就是一场硬仗,社员们总是想方设法往家偷粮食。   比现在厉害得多,不只是花生,什么粮食都偷。掰玉米的时候先自己啃饱,收花生更不用说。   就算种地的时候,社员们都偷偷地把种子往嘴里塞,逼得干部们各出奇招,拌煤砟子、拌尿,最后甚至拌农药。   就这样,种下地的种子,还会被孩子们悄悄地一垄一垄地扒开偷吃掉。   相比起来,现在已经好了很多。   也就是花生这东西大家稀罕,会偷吃偷拿点,收高粱的时候基本没人偷,玉米也没人啃生的。   基于这个想法,林岚觉得不用强迫二旺与众不同,还是要慢慢地影响才行。   林岚站起来找了一圈,看到韩青平领着学生在另一边呢。   大旺去掰玉米了,工分高,二旺麦穗几个在这边摘花生,三旺几个小孩子负责捡落下的花生。   这时候二旺也朝着她看过来,林岚朝他挥挥手。   二旺也举起双手叉开五指,朝她做了个投降的姿势。   林岚知道他这是表示自己没偷,干干净净。   林岚笑了笑,很是欣慰。   就在这时候,生产队长走过来,背着手,手里拿着一根小拇指粗的棍子,喝道:“之前吃的我就不追究,现在开始一个不许吃,再吃我要点名扣工分了!尤其往口袋里揣的,都给我悄悄拿出来,别等我翻出来没脸啊!”   他这么说,知道羞耻的就赶紧停下来,却也有人不肯。   林岚就看着余痦子拼命塞。   自从刘春和被送去山水劳改农场,余痦子到南边骂街闹腾,发泄怨恨,被林岚用藤条抽了以后就不敢上街骂。   不过她也没消停,整天逮着机会就说韩青松和林岚的坏话,在家里当三顿饭一样骂,想起来就骂。   她家离林岚家很远,听不见林岚也懒得理睬。   反正她不敢当着面骂,背后随便她,谁还能管着别人的嘴?   生产队长扫了一眼,“都有点数啊,吃几个解解馋就行啦。就这么些花生,你们往死里吃,别的社员还分啥?人家掰棒子不累啊?”   大部分妇女就笑起来,都说不吃不吃的。   余痦子还在吃,往自己裤腿里塞。   麦穗指着余痦子喊道:“队长说不许吃,你怎么还吃呢!”   余痦子惊了一下。   麦穗:“说的就是你!”   余痦子骂道:“死丫头,多管闲事,你没吃?”   麦穗理智气壮道:“你说对了,我还真是没吃。我吃饱了饭来的。我娘说不让吃地里的粮食,我娘说那是大家伙儿分的,你吃的每一个花生,咱们队的每户人家都有份。你多吃一个,人家就少分一个,不公平!”   生产队长等人听着新鲜,那泼妇还能说这样的话呢?   有人就去看林岚。   还别说,这阵子劳动,她虽然有点娇气不肯去掰玉米,可收花生的时候,她真的没偷吃,不偷懒,挺勤快的。   不少人之前也就是说说闲话,跟林岚没有正面冲突,称不上怨恨。   这会儿看林岚表现得正常,而且比一般人觉悟还高,他们印象也不错的。   余痦子狠狠地呸了一声,“装什么啊,说好听的谁不会?当了官当然装模作样。就你个小b玩意儿都想踩着我表现呢,你哪只眼看我吃了?”   麦穗气得脸色都变了,“队长都说了,你嘴巴还在嚼,我们都看见了。”   二旺:“你嘴巴怎么那么脏,我们都看见了,就你偷吃最多!贪得无厌的玩意儿!”   其他学生也立刻作证。   三旺:“你不但吃了,你还藏,你口袋里都是。”   余痦子骂他们多管闲事,抓起一柄敲打泥土的锄头就去打麦穗。   队长赶紧喊道:“大痦子,你干嘛呢!”   余痦子却逮着机会要打麦穗一顿出气。   林岚赶紧过去,一把抓住余痦子的锄头,“你一个大人,怎么欺负孩子?”   “她诬赖我,我当然得打她,小小年纪就不学好,以后大了还得了?”   “你刚才就是在偷吃,装什么?”林岚毫不客气,想背后打她孩子,上一个还在劳改农场干苦力呢!   余痦子开始胡搅蛮缠,又说林岚仗势欺人,闺女这么点就欺负人。   林岚火了,去端了一瓢水来,“有本事你漱漱口。”   余痦子脸色一变,“我干嘛喝凉水。”   一漱口那不都是嚼花生的白渣滓,傻子也能看出来。   “不敢就别说别人冤枉你。”林岚鄙夷地哼了一声,把水瓢放回去。   麦穗哇一声,“娘,你太厉害了!这可真是个好办法。”   生产队长也走过来,“嗯,不错,以后就这样。我要是说不许吃,谁还吃,就漱口,吐出白渣滓来就扣工分。”   说着他又嘀咕,“也不是不让你们吃,吃得差不多就行了,哪里能没完没了?都吃光了还拿什么分?”   妇女们都心虚,自然不敢有怨言。   生产队长还很高兴,夸她想了个好办法。   林岚却不想就此放过余痦子,整天在家里骂骂咧咧的,要多难听有多难听,今儿又狭路相逢,当然不能就此别过。   她冷冷道:“大家也就吃几个解解馋,你怎么还偷呢?还是拿出来吧,你偷的这些大家伙儿可都有份儿呢。”   余痦子猛得蹦起来,“你狗眼看人低,谁偷了!”   三旺:“你揣口袋里了。”   余痦子猛地就把自己俩裤子口袋和褂子口袋翻开,里面有土渣,却没有花生。   “你们看,哪里有?”她还给队长看,然后就开始哭闹,“当官的欺负人啊,仗势欺人啊,还有没有天理了啊。”   旁边妇女们也觉得纳闷,余痦子的确是藏了,她们也看着呢,一边吃一边往兜里藏,怎么这会儿没了呢?   林岚冷笑一声,上前抓着余痦子的衣服,“搜口袋算什么啊。”   她伸手就朝着余痦子腋下抓去。   余痦子立刻就躲,“你干嘛?”   现在天冷大家都穿上了夹衣,外面穿褂子,年纪大怕冷的,甚至都穿上了小棉袄。穿得多,藏东西自然就不容易被发现。   三旺动作灵巧,手伸到余痦子衣摆下面,一下子把里面一个布口袋拽下来,“哇!”   众人只见一个鼓鼓囊囊的布口袋,怕不是得有三四斤?   这、这也太牛逼了!   也有人生气,这可是大家都有份的花生,凭什么她给偷了?   余痦子没想到被人识破,“啊——不活了!”她往地下一坐就开始哭,“耍流氓啊,耍流氓啊你们!”   一边玩的小旺也领着旺旺跑过来,好奇道:“什么是耍流氓?”   生产队长怒道:“才一个七岁小孩子,耍什么流氓,你还狡辩呢。”   三旺眨眨眼,指着余痦子喊道:“快看!她长了好大一个JJ!”   众人闻言懵了一下,眼尖的立刻发现余痦子裤当那里鼓鼓囊囊的好大一坨,可不是……   林岚:“……”   她摸了摸三旺的头,这小子眼真是毒。   余痦子顾不得哭了赶紧藏,只可惜这会儿还没穿棉裤,为了干活儿方便,基本都穿着单裤子。她裤当揣着的布兜子怎么也藏不住,毕竟偷了太多花生。本来遮遮掩掩不明显,刚才她一激动坐地下,结果就暴露了。   林岚揪揪三旺的脖子,低声道:“别乱看。”   三旺:“娘,我不是故意的,她JJ那么大跟我爹似的,我一下子就看见了。”   现场陷入了一片诡异的沉寂。   突然,爆发出一阵响亮的笑声,“哈哈,哈哈哈哈哈……”   妇女们都一副哎呀你好福气的眼神瞅林岚。   林岚:“!!!”   你这个倒霉孩子,咋就会坑爹呢?   她有一种小孩子被大人哄着在外面宣扬爹娘情事的无奈,真是得好好教育一下。   她拉着三旺去一边,“三旺,以后不许说这样的话。”   三旺:“我又瞎说实话?”他还有点委屈,“那他们总是说,干嘛我不行说?”   乡下没什么娱乐,男人们扎堆经常说荤话,婆娘们扎堆也不少说,甚至老太太不讲究的时候逗孩子也乱说,那些青春期的半大小子们更扎堆嘀咕。   三旺跟着他们凑热闹,自然也听说一些。   小孩子并不真懂,听人家说了什么就当成有意思的,炫耀挑衅似的,如果能引起女孩子惊叫大人们责骂,他们越发觉得有意思。   “他们说也不行,大人听到也要揍的。”林岚威胁他,“不许再说啊。”   她又列举了几个不许说的隐私部位,说出来大家笑话,爹娘打。   三旺嘟嘴,“我知道啦,”临了还得嘀咕一下,“她的那么大,不知道撒尿是不是呲得最远。”   小孩子们最喜欢站成一排比赛谁尿得远。   林岚倍感无力,这种是不是应该让爹来教育?   教育完三旺,林岚回去的时候,还是能感觉四周揶揄的、羡慕的、嫉妒的各种各样的眼神。   她心里几乎要抓狂了,有没有点正事啊!神特么大JJ。   那边余痦子不得不把另外一个布袋拿出来,足足有五斤花生,也不知道她怎么藏的,难为她一边干活一边揣着两个大口袋。   “这得亏是年纪大,要是年轻,你还得装怀孕呢。”有人讥讽她。   余痦子这会儿不骂人了,灰溜溜地,想跑却被人逮回来。   生产队长气愤道:“太出格了,晚上开会点名批评,要是不说清楚,以后还不定怎么着呢。”   余痦子一听要开会批斗她,吓得脸色一变,赶紧道:“队长,以后都不敢了,再也不偷了,可不敢批斗俺。”   生产队长也就是吓唬一下,开会点名批评和批斗不一样,点名批评不会打也不会改成分。   余痦子又开始哭:“大家伙儿都吃了,怎么就专门批俺,怎么就这么命苦啊,欺负人啊。”   听她这样耍混,生产队长又来气了,“不批斗,你就拿着大队的锣,自己敲着自己去认错吧。”   余痦子捂着脸开始哭,“没脸了啊——”   她扭头瞅着林岚,认为是林岚搞鬼,故意让生产队长羞辱自己,好报自己骂他们的仇。她不检讨自己的错误,认定是韩青松公报私仇,认定别的村干部为了讨好韩青松羞辱自己。   林岚根本连个眼神也懒得给她,可以说是不屑一顾了。   “队长,花生是不是可以分了?”有人喊。   运到生产队的场里,那场在南边,他们有些人家住在村后头,一来一去,还得费力往家挑。   花生黄豆这些,公粮交得不多,基本都是社员们分的,这可是他们的食用油主要来源。   一个人说其他人就响应,“是啊,分了吧。”   生产队长对这个倒是没问题,反正早晚都要分,干了鲜的也一个分法。   只需要留够交公粮和大队提留的,其他就是社员分的。   各生产队自己有会计和记分员,派人去把磅秤拉过来,记分员唱名会计管秤,就把新鲜出地的花生一堆堆过秤,轮到谁家谁家就往家运。   社员们欢天喜地地往家挑花生。   这一次第一个就分林岚家。   有人喊道:“咋第一个分她家了呢。”肯定是因为韩青松当局长了,毕竟林岚家也不是先进,以前都轮不到先分。   先分的可以先运回家,晚分的可能就等到黑天,不方便。   而且先分的肯定是最大最好的那一堆,晚分的到时候就剩下一些小的里面还有土坷垃。   社员们都喜欢先分自己家。   队长喊道:“今天大旺娘给我出了好主意,三旺立了大功,就先分她家。咋地,有意见?”   于是没人说话了。   花生是副食品,不是主食,不在口粮定额之列。基本都是算出总数,然后按照户口人头分。   当然也要根据工分来分。   现在是人四劳六,把总体要分的粮食,按照人口分四成,工分分六成,社员们比较能接受。   比起以前人七劳三,甚至人八劳二,现在算是兼顾了公平和扶贫。既照顾了那些人口多劳力少的人家,也兼顾了劳力多求公平的人家。   若是人八劳二,谁家人口多谁家占便宜,劳力多人口少的反而吃亏,伤害社员们的积极性,劳力也不出力,懒得给别人养孩子。   现在很多村还是这样。   但是山咀村从很久以前就是人四劳六,甚至有段时间还实行过人三劳七,就为了提高劳力们的积极性,免得他们不劳动,总产值下降。   林岚家七个人,只分六个人的。   这时候韩青松已经转业,不再是在职军人,当然不能继续享有之前村里给的全工分福利。   现在他转业当了干部有自己的工资,而且他的粮油户口关系在公社不在村里,户口在县城也不在村里,所以韩青松没有份。   林岚道:“队长,我们能不能拿工分顶,把孩子爹那份也分上。”   从生产队里花钱和工分补,总比外面花钱买合算的。   生产队长自然同意,花生就从预留里出,不必减少别人分配的数量。   这样别家也没有意见。   林岚:“二旺和麦穗带着小旺家去做饭,三旺在这里看着,我家去拿家什儿挑花生。”   三旺:“我去叫俺爹和大哥呗。”   “他们还掰玉米呢,我去就行了。”   正说着,却见韩青松从另外一个方向走过来。   这时队里一个平时喜欢占别家妇女便宜,嘴上没把门又喜欢说荤话的青年喊:“余痦子,快把你布袋拿过来比比。三旺,你爹真那么大呢?”   三旺已经被林岚教育过,知道不能当众说咪咪、JJ什么的,立刻哼了一声,“反正比你大!”   那人:“……哈哈,你这个熊孩子,你又没见过我的。”   说着他还瞅了林岚一眼,想从林岚脸上看到点什么反应。   有些男人在家里不和自己婆娘说什么,可出了家门,在村里遇到别家大闺女小媳妇儿的,就喜欢跟人家开带颜色的玩笑。   仿佛这样就能占大便宜一样!   三旺抢着道:“俺爹尿尿能呲你一脸!”   这下那人直接脸胀紫,气呼呼地走了。   林岚:“三旺,说话要文明,不能那么粗俗。”   三旺反应快,“哦,对了,我应该让他找俺爹自己比比。”   林岚:……   其他听见的社员们也哈哈笑起来。   这时候韩青松已经大步走过来,视线瞅着林岚,“说什么呢?”   林岚本来还没啥事,一转眼看到余痦子手里拎的布袋子,不受控制地联想到什么不可描述的,一下子脸红了,赶紧蹲下去捡自家的花生,越发不敢看韩青松。   韩青松看她突然之间脖子都红了,露出女孩子般含羞的表情,心下顿时一荡。 第38章 睡新房   大JJ事件并不像以往暴露隐私事件那样,当场哄笑一下当事人尴尬脸红一下,大家说说笑笑就翻过去。   升级为拼爹战,搞得村里不少老爷们在家里啪啪啪打孩子,女人们又各种埋怨,先是从打孩子再就直接说气话本来就是你不如人家大干嘛还拿孩子撒气?   结果害她出门碰到人,就跟她一副我不说你也知道的表情,要么笑得别有深意,要么撇撇嘴一脸百年老酸菜坛的模样。   林岚表面八风不动,装作没事儿人似的,心里却已经打开了自动机关枪开始无差别突突突。   她挨个暗访旺旺们,大旺不可能说,二旺也不会说,只有三旺耿直,被林岚逮着审问。   一问之下,原来在学校里,同学们下了课都一起去方便,跑到学校外面的墙根上一字排开,一二三比赛谁呲得远。   得胜者就可以非常骄傲,最后一名就会被笑话JJ小没出息。   那孩子受不了打击,就开始吹自己爹的大要么就自己达达、大爷的大,反正总不能输给小伙伴们就是。   本来是同龄人的攀比游戏,他破坏规矩拉出自己的爹,那别的孩子自然也不甘落后,三旺尤其夸张,非吹牛说他们爹加起来也没有自己爹的大。   之前大家还不信,笑话他吹牛,结果经过余痦子大布袋偷花生的事件,小孩子们都信了。   这会儿谁也争不过三旺,他整天下巴要抬到天上,其他小孩子少不得回家埋怨自己爹不争气,没长个大的。   男人们在外面不管多窝囊,回家那也是一家之主,在老婆孩子面前也是土皇帝一个,何曾受得了这种羞辱?   他们没那个胆量去找韩青松一较高下,可不就拿孩子撒气,先一顿打,让你再胡说八道,让你再乱说话。   孩子娘自然也不乐意。   而那些没有孩子参与的,没被当众处刑的,也更乐意掺和,逮着那些比较大嘴巴的孩子就调戏“你爹娘晚上睡觉,谁在上面啊?”“你娘嘴上抹了蜜,你爹总偷吃,你看见没啊?”“你娘屁股白不白啊奶奶大不大啊……”   诸如此类下流又猥琐的话。   懂事的孩子就会啐他们,骂他耍流氓,告诉治保主任去。   不懂事的孩子就会被他们套了话去,甚至别人哄着说给块糖,给用草编个小兔子,抓个鸟儿的,小孩子就把家里那点事儿全秃噜了去。   那些一家子好几口人都挤在一盘炕上的,甚至还有盖一床被子的,晚上上炕又早,夫妻偷摸那点事儿还真是瞒不住所有孩子。   所以,这俨然就是村里很多骚汉子骚婆娘的最大娱乐来源。   林岚倒是不怕,毕竟她和韩青松还没同被窝,就算以前有限的几次,也都是大半夜,孩子小没什么印象。   而且大旺肯定不会和人说这些,二旺精明不吃亏,就三旺这小子喜欢掺和。好在这小子只说爹,还是为了碾压别人,并不会涉及她,更没有不可描述的事儿。   尤其被她叮嘱教育过以后,三旺也收敛很多。   就这样,林岚还是有些不放心。   她毕竟受过现代教育,觉得这是一种社会现象,如果引导不好,很容易出问题。   比如说为什么乡下容易发生诱j、强j之类的事情,就是因为文化素质低。   有些事情没科普,社员们好奇又畏惧。有的男人不能掌控自己,有些妇女不会保护自己,就容易发生悲剧。   既然不能短时间普及文化,那普及一下生理卫生应该是可以的?   男人们就归赤脚医生和书记那些干部管,孩子们就归学校,女人们就归妇女主任,甚至还可以请略有文化的知青帮忙。   普及一下,让大家知道夫妻生活不是什么神秘事物,还要教育一下妇女们月经期间注意事项,这是正常生理问题,不是见不到人的脏东西。以及女孩子要自尊自爱,不能让人碰自己隐私部位,更不能随便发生不可描述关系,以免怀孕。   等等。   她想很周全,第二天就给董槐花提建议,希望秋收结束请相关计生人员来给社员们科普科普。   董槐花一听,哈哈笑起来,“林岚啊,这事儿呢不是个事儿哈。你说就两口子困觉那点事儿,咱们妇女每个月那点事儿,有啥好讲的嘛?”   “主任,咱们知道没啥好讲,那闺女们不知道呢?家里人不好意思讲,她不懂,那不就容易出事吗?”   女孩子被男人给猥xie诱j的,还有乡下女孩子跟男知青好上偷q怀孕的,那不都是个事儿嘛?   董槐花笑道:“就算有人讲,那也得有人听啊。”   这事儿还就是两口子能吹灯在被窝里做,能去调戏别人的老婆汉子,却不能自家正儿八经说,更没法跟闺女讲。   不好意思嘛。   要是有人说黄段子胡侃,他们听得倍有滋味儿,可真要有人正儿八经讲,大家也不好意思听呢。   怪丢人的。   闺女就更不好意思。   董槐花不同意,那大队更不会管,林岚就知道暂时没戏。她现在说话也没威信,自然不能强求,只想先把自己孩子教育好。   晚上下工回家,林岚带着麦穗做饭,二旺带着三旺去捡石头铺新家的甬路。   烧火的时候,麦穗跟她讲,“娘,我和你说个事啊。”   林岚经常给麦穗谈心,给她养成习惯,不管要什么东西还是有什么秘密、烦心事,都不要瞒着娘。   “我看着菜花和燕燕躲草垛后面俩人摸来摸去的,也不知道她们干嘛。”   林岚随口道:“是不是拿虱子?”   这时候卫生状况不好,大人孩子身上都有虱子,林岚花了好大力气,又是抹药又是天天换洗才把自家弄干净。   麦穗摇头,低声说了句什么。   林岚听得头皮一麻,立刻道:“麦穗,你离她们远点啊,就当没看见。回头娘跟她们娘说说。”   麦穗点点头,“我还得上课还得干活儿,还要回家写作业,他们叫我,我从来不跟他们玩儿。”   林岚松了口气,二旺和麦穗一起,互相有个照应。   她想了想,也没法跟那俩孩子娘说,那俩孩子的家长就是有名的骚汉子骚婆娘,而且也不是什么善茬。她要是去说,到时候保管被喷害人家闺女名声,说不定还结仇。   不过林岚也开始有意识地留意这些事儿,不上心不知道,一上心就发现,艾玛,处处都是事儿。   以前她只关心自己这点事儿,从来没留意过别人家,这会儿发现不得了。   那谁家儿子常年在外地,媳妇儿就和公公扒灰,这还不算,还跟自己大伯子以及村里其他男人有染,简直不能更乱。这事儿除了几个当事人不知道,其他人几乎都知道点什么,却也不可能跟当事人讲。   谁家大闺女和谁家小伙子有一腿。   谁家闺女和邻村知青……   谁又对谁眉来眼去的……   你们可真骚。   林岚一紧张就恨不得把几个孩子都好好盯着,免得他们学坏。   大旺已经11岁,个子比十三四岁的都高,在十五六七岁就能结婚的环境里,万一被人勾引或者自己有什么萌动的,都容易出事。   她少不得有点焦虑。   晚上吃饭韩青松看她一会儿发呆一会儿着急,第一个反应就是她害怕搬新房和他一起睡觉?   他不善言辞,不喜欢闲聊,可就因为这样,别人反而说话不避着他。   在部队的时候,身边没有女人,一屋汉子得空聊的也是男女那点事儿。按照他们说的,女人三十如狼四十如虎,和男人分开时间久了,一见面恨不得时时刻刻腻歪在一起。   他们最喜欢说的是“你们知道吗,我最怕探亲!没别的事儿,就关屋里没日没夜地干啊,要我把不在家的份儿给补上,听听这些老娘们……”   那时候他都是表情冷淡地当背景板。   想起这事儿,他的表情依然冷淡,眼神却不由自主地飘着林岚。   她应该不怕他了。   这时候林岚突然凑过来,盯着他瞅。   韩青松本来冷淡的表情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柔和起来,“嗯?”   林岚笑了笑,“跟你商量个事儿呗。”   韩青松:要是分房睡就免谈。   “说。”   “这两天的事儿你知道。”   韩青松:“什么事儿?”   林岚脸上有点不自然,你居然不知道?不知道还咋聊啊,不能愉快地聊天了。   “没事啊,没事。”   韩青松:“哦,你说三旺那小子?”   林岚笑了笑,脸颊有点红。   韩青松看她,点点头,“回头我揍他一顿。”   林岚:“…………不、不是让你揍孩子。”   算了,这要是老师或者大夫或者公安,她可以毫无波澜地把事情讲出来,然后该怎么办,一二三四五列清楚。   可眼前这个是韩青松,跟她有那么点儿男女二三事儿,还真是不好开口。   她虽然自动进入老母亲的角色,却没有自动进入老夫老妻可以在对方面前口无遮拦或者随便放屁的阶段。   确切说,她现在处于好感,喜欢,暧昧的阶段。   不好意思嘛。   韩青松有点不明白她的意思,疑惑地看着她。   他本来表情就严肃,疑惑的时候更加专注,尤其黑眸深幽,表情冷峻。   林岚看着他,你说你这样一副禁欲帅气的模样,哎,真不适合谈正事,还是我自己解决。   虽然林岚没说清楚,韩青松却歪打正着,猜测林岚想他教育孩子,又不想打。   他却觉得皮小子欠教育怎么能不打?不过既然林岚不让打,估计是怕三旺小不经打,他就去找韩青平说一下。   韩局长往那里一站,都不需要说什么来龙去脉,别人很自然地就开始脑补,拼命想要干什么事儿。   于是他只说了一句三旺这个混小子,韩青平立刻就明白怎么回事,“青松你放心,孩子我来教育。”   韩局长点点头,“老师,孩子交给你,不听话该揍就揍。”   韩青平笑着应承,韩局长真是大气,颇有威严,大将风范!   韩青松歪打正着的,韩青平会了个正确的意思,把那些皮小子们站成排,好好地训了一顿。   “粗不粗俗啊,你们还是学生吗?整天尿尿呲你,谁鸟儿大,以后要是让我听见谁再说尿尿那家伙事儿,谁再说什么困觉的事儿,就给我把课本抄十遍,所有课文背诵下来!背不下来的,缺一个字抽一教鞭!”   韩青平日常很温和,教课发火的时候,连他自己都怕!   ……   转眼中秋节。   韩青松早上去了一趟公社,正发中秋节福利呢。   机关以及各国营单位,这时候都有各种节日福利。   按照级别,韩青松发了两斤白糖,两斤大蜜枣,五斤苹果,两斤月饼,另外还有十斤白面,两斤油。   还发了其他的券,他的级别发的是暖壶券加搪瓷品券,可以买一把暖壶,一个搪瓷盆子或者俩搪瓷缸子。   孙卓文和黄伟忠没有暖壶券,只有搪瓷品券。   不过他们也不稀罕了,干了这些年,暖壶券早就有了。   不只是这些,每年年终还会发大件券,比如自行车券、手表券、收音机券、缝纫机券等等。只是这些大件券并不是人人都有。一份给大干部轮流内部消化,另外一份拿出来作为员工福利,奖励给先进员工。   年底的时候韩青松应该能分到一样。   韩青松去供销社的时候有点犹豫是买俩搪瓷缸子还是一个搪瓷盆子,因为家里都需要。   家里洗脚的瓦盆被三旺毛手毛脚地打了一个,林岚虽然没怪他,却免不了心疼,跟韩青松抱怨那瓦盆不结实。   另外家里就一个搪瓷缸子。   这么想想还是买盆子,茶缸有一个就可以,他上班用饭盒喝水也没啥。   买了暖壶和盆子,他又把自己每月定额的副食品券也买成东西,半斤白糖、半斤盐、一斤月饼、一斤红枣、半斤木耳。他们固定的副食品券,一般买糖、鸡蛋、点心等,家里有鸡蛋,韩青松问过林岚把鸡蛋换成红枣和木耳。   另外他还给林岚买了一包银耳。   红枣银耳甜水,哪怕在城里也是不错的甜品。   “韩局长,您上次买的纱巾,家里人喜不喜欢啊?”邱冬梅看了他半天,在他买银耳的时候开口询问。   她们也没想到这个泥腿子韩局长居然这么耐看,高高的个子,挺拔的身姿,虽然为人冷冷淡淡的,这样反而让他更加俊朗,有一种勾人心肝的英俊。   她就是忍不住想撩撩他,看看他对人冷淡的双眼会不会对自己露出温柔的神色。   韩青松把买的东西一样样装进挎包里,“挺喜欢。”   “那我们这里还有适合的,您要不要看看啊,不要票!”邱冬梅一甩自己的大辫子,又拿出一双白袜子,一双酱红色的牛皮鞋,一双黑色的猪皮鞋,还有几件女性内衣。   现在乡下妇女基本不穿内衣,讲究的顶多自己做个背心穿着,不讲究又穷的就真空上阵。   她把那些东西摆上来,微微歪着头,拿眼瞅着韩青松。   他并没有抬眼看她,视线落在那些物品上,对她和对旁边卖副食品的大姐也没什么区别。   邱冬梅有些失落。   韩青松看看,扬了扬眉,不要票?   牛皮鞋比猪皮鞋贵,白袜子配皮鞋这时候是绝配,她穿肯定好看,就是价格贵,她肯定不高兴。   年底倒是可以买。   那女式背心价格不贵。   韩青松也不去碰,只是看,月白色的女式背心比男式背心短,估计到不了肚脐,上面的带子要粗一点,中间有四个扣子可以扣起来。   就不知道是朝前还是朝后扣。   他问:“这个有大小吗?”   男式背心分大小码,像他就要很大码,因为个子高。   邱冬梅笑道:“韩局长没少买,大小码子都知道呢。”她把一件背心拿起来,摆弄一下,指着两边给他解释,“您瞧瞧,这里要分大小的。”   韩青松想起林岚那两团柔软饱满,应该要大的。   “大号。”他说。   邱冬梅看他耳朵尖发红,自己倒是心跳得厉害起来,差不多要把那背心放在自己胸口比划了。   那边王慧娟看见,立刻过来,一把将背心扯下去,“给韩局长拿个大码的。”   邱冬梅才醒过神来,赶紧拿了大号的丢在柜台上,脸颊发烫。   韩青松倒是没留意,一下买了俩背心,一件月白色一件淡粉色,装起来,然后走了。   他一走,王慧娟推了邱冬梅一把,“你喝迷魂汤了?”   邱冬梅咬着唇,低声道:“谁知道他、那么不会害羞啊。”   这时候青年男女如果不是谈恋爱的,凑近了说话都会脸红,尤其那些当兵的,因为很少接触妇女,见到女人说话都不会。谁知道他不但不害臊,还来给媳妇儿买贴身穿的背心呢。   而且他、他是不是看了自己胸脯才说要买大号的?   他是不是对自己有意思?   王慧娟戳了她一指头,“人家不害羞?我看你不害羞。让社长知道,看不开会批评你。”   邱冬梅赶紧拉着她,“慧娟姐,你、你别乱说,我才没有。”   说归说还是忍不住借故走出去想看看韩青松在不在外面,也许他在等自己呢?   她出去以后却没看到人影,心里很是怅然。   韩青松已经去了屠宰组,这一次他预约了一对猪蹄和一根猪尾巴,另外还有他八月份的半斤肉,也割回去,顺便再买点骨头。   赵部长把七月份也发给他,补了上一次的肉票。   林岚说今天中秋节,而且他们今天正式搬到新家,要庆祝一下,所以要多买点肉,没有肉,骨头也行。   这一次运气好,除了预定的,他还买到一块猪肝,一大块猪血。   其实是屠宰组长特意给他留的,反正卖给谁都是卖,给韩青松价格也一样,还能交个好人缘。   买完之后,韩青松又去一趟粮管所,他要去打两斤散酒和酱油。   酒和酱油应该算副食品,一般都在供销社卖,他们公社从下半年开始改成在粮管所。不管谁卖,社员们倒是没意见,只要不涨价就行。   买完以后,他把东西装在筐子里,捆在自行车后座,直接回家。   林岚带着三旺小旺在家里收拾东西搬家,大旺去掰玉米,二旺和麦穗去拾棉花。   “有肉哎,今晚上改善伙食了。”看韩青松驮那么多东西回来,林岚很高兴,赶紧过来帮忙卸下来。   小旺领着旺旺仰着头望着自行车,“吃肉渣渣。”   之前那半斤肉可真没浪费,干煸以后有半碗肉渣,林岚都给孩子们吃了,香得他们还惦记呢。   “晚上就给你们做。”林岚点点他的鼻尖,“给我小孩儿吃得胖胖的。”   旺旺:“汪汪汪~~”   “给你喝口肉汤。”林岚用脚尖轻轻碰了碰旺旺。   它已经长成一只毛色漂亮的中华田园犬,相貌嘛那是非常憨厚的,甚至跟小旺一样带着软萌的感觉。   韩青松:“先搬做饭和睡觉的家什儿,别的回头我来搬。”   林岚应了,说等吃过晌饭就把锅搬过去,晚上就在新家做饭。   韩青松要帮她搬东西,林岚赶紧道:“你先去上工,我自己来。”   他力气大,如果和人家一起包活干,就算现在去也能赚十几工分呢。一般夏忙秋收紧张的时候,队里为了激励社员们多干快干,也会把活儿分工,定好多少工分让社员们去认领,干完就可以拿工分。   只要有把子力气,有把握在队里限定的时间内干完的,基本都会去认领,比固定工分自然要多。   韩青松就放下东西让她自己收拾。   林岚看有红枣,抓了一把让三旺和弟弟吃去,她则往屋里收拾。   韩青松也跟进去,把买的背心递给她。   林岚:……他居然给她买内衣!   她伸手去接,他却不放,她抬眼对上他灼热得要烧起来的眼神。   林岚:“……老夫老妻的,”你干嘛这样,跟青年男女谈恋爱似的,也太……晚熟了。   韩青松眼神幽暗,呼吸都粗起来,双手往缸沿上一撑就把她圈在怀里。   “晚上……”他声音低沉,“我们睡西间。”   林岚蚊子哼哼一样应付他,干嘛就惦记这点事儿?!   韩青松低头在她唇上亲了下,“我去上工。”   “你们在偷吃什么!”三旺正好从外面进来,喊了一声。   林岚赶紧抓了一个红枣塞进韩青松嘴里,“你爹要吃个红枣,哈哈,吃个红枣,快去上工。”   她推了推韩青松,示意他赶紧去上工。   韩青松大手在她后背上停了停,面色如常地对三旺道:“听你娘的话。”说完就走了。   三旺跑进屋里,“娘,俺爹是不是偷吃啥好东西了?”   林岚尽量维持着淡定的表情,“没呢,就吃了个红枣。”   三旺:“那你偷吃了?”   林岚:“………………”   有完没完!   “我也没。”   “那你咋脸这么红?我爹耳朵都红了。”   林岚寻思坚决不能这样,以后要跟韩青松约法三章,绝对绝对不能在白天亲热,免得孩子们误会,影响不好。虽然三旺不说隐私了,但是小孩子好奇心重,有时候对什么好奇就喜欢盯着看,千万不能被他看到啥。   她赶紧冲了一碗白糖水,招呼三旺和小旺过来喝。   三旺嘿嘿一笑,“娘贿赂我呢,放心,我不会跟大哥他们说咱偷吃糖的。”   林岚:你要失去我了你造吗?   好在三旺小,除了吃就是玩并不懂事儿,注意力立刻就被糖水吸引。   晌午的时候,吃过饭韩青松就给林岚把锅挪到新家去,新家基本收拾完毕,可以住人,剩下一些尾巴可以慢慢完善。   林岚把被子、衣服、盆子这些轻快的都搬过去,旧房子就剩下缸那些大件。   站在院子里打量着自家的新房子,林岚心情倍舒畅。   红墙黛瓦,砖缝还抹了石灰、水泥,以防渗水。屋顶有瓦片,保暖结实,以后也不会漏雨,安全漂亮,在一干黑乎乎的土墙草屋中,鹤立鸡群,格外显眼。   三间正房地基抬高半米,这样可以预防大暴雨的时候倒灌。西间旁边还留了一间屋子的位置,以后可以加盖个套间。   院墙以及南屋、茅厕则是青砖和石头组合的,也整整齐齐非常好看。   院门在东南角,进来有影壁墙挡住外面的窥探,一条石子甬路从门口延伸进来。   南墙前是一排小南房,用来放草、家什儿等杂物,现在堆着做家什儿的木头。西南角是茅厕和一个石头砌起来的圈,不养猪,暂时养着鸡鸭。   没盖东西厢,所以院子很开阔,甬路之外可以种菜种花。   墙根、屋前也预留 栽树的位置,等来年春天可以栽喜欢果树和木材树。   乡下一般喜欢在院子里栽石榴、杏树、枣树,也喜欢栽洋槐、国槐、梧桐等木材作物。尤其儿女成群的,把树栽下去,等儿女大了砍树做家具娶媳妇当嫁妆都。   哪怕巴掌大的小院,社员们也不舍的空闲浪费,基本都发挥最大价值。   进到屋里,房间高大开阔,一通到底,中间没有其他柱子支撑。不像有些屋子,为了进深大一些,可以盘南北炕,中间需要加柱子支撑。   不过就这么一座只有正房的院子,也花了她1900块呢,说起来真的很贵很贵。   可见不管什么时候,盖座好房子都不会便宜。   唯一能省的就是小工的人工,没用给工钱,也没怎么管饭,这些以后用自家的人工来还人情。   当然,她和韩青松要求比较高,盖的屋子高大宽敞,如果是小一些的,砖瓦、木头可以节省很多。毕竟十几年二十年的树木比起十年以内的要贵很多,甚至三五倍的价格呢。   要是盖小屋子的话,这座院子其实不用一千块的,8九百也凑合的。   但是以林岚那种花钱理念怎么可能省,这里差不多那就大点,那个差不多那就要好点,这样一来二去,自然就严重超支。   本来韩青松预算一千足够的,被林岚中间掺和一下就这样了。   总之虽然花了大价钱,可林岚对这屋子非常满意的,毕竟这个年代既不让做生意,也不让办私企,有钱就是为了改善生存环境。   这一点,韩青松已经帮她办到,她很感激。   她里里外外忙活一下午,看看天色不早就赶紧准备晚饭。   懒得拔毛就把猪蹄猪尾巴放火上燎过,烧开水去除血水、烫洗干净,再冷水下锅扔下去大料继续煮。   开锅以后小火焖着,等差不多就把肉和汤盛出来一部分,留着慢慢吃,剩下的则加上土豆南瓜之类的菜,然后锅边贴饼子继续焖。   那香气,简直要飘到五里以外去。   三旺馋的哪里也不去,就蹲在灶前帮林岚烧火,一边流口水。   林岚看他虎头虎脑那样,脑门上的月牙疤痕在火光里格外显眼,要是再黑点真像个小包公。   她一心软,就给三旺和小旺开小灶。   她切了一块猪肝,再切一截猪尾巴,把肉和皮撸下来,骨头扔回锅里,然后加点生抽蒜泥,让俩孩子蘸着吃。   小旺拿起一块猪肝先往林岚嘴里塞,“娘吃。”   三旺嘿嘿笑了笑,把已经塞进嘴里的猪尾巴肉拿出来,“娘……”   “快吃,娘这里也有呢。”林岚笑了笑。   三旺就开始吃起来。   这小子饭量大,别看才7岁,比9岁的麦穗能吃。   林岚还给他们用肉汤泡了一大碗饼子就着,小旺吃了两块,剩下的全让三旺唏哩呼噜地连汤喝光。   “你们在家吃了肉,以后娘给哥哥姐姐吃,你们也不能攀比,知道吗?”   虽然林岚舍得给他们开小灶,有些话也要讲好,娘可以给他们开小灶,以后也要给哥哥姐姐开,好东西都有份,并不是只有他们可以享受这种待遇。   孩子现在小,就是张白纸,大人怎么教,他们就怎么长。   林岚也没养过孩子,不过是把闺蜜们给她灌输的那种育儿观念,以及她小时候从父母、亲戚长辈、同学父母那里观摩来的加以甄别活学活用而已。   比如她娘重男轻女,那她现在就提醒自己,绝对不能重男轻女。   比如韩老太太偏心,她就提醒自己绝对不能偏心,听话的孩子宠,调皮的还是也不能嫌弃。   对小的孩子关照,也不能不注意大孩子的内心情感需求。   虽然大旺有点歪,但是终究还没彻底变歪,她真心对他,她相信他也能感受得出来。   他现在虽然逃学,对她却不再那么抗拒,还知道要替她去上工。   那么小旺和三旺自然也一样的。   俩孩子点点头,“知道啦。”   很快孩子们下工回来,闻到饭菜的香味简直要馋死了。   “肉,肉!”他们喊着。   林岚笑了笑,“洗手洗脸洗脚,等你们爹回来再开饭。”   韩青松回来天都黑透了,林岚立刻给他打水洗手。   “这分家的第一个中秋节,咱们是回去过,还是自己过?要是回去过,就把饭菜都带过去,要是自己过,我也盛了一盆带肉的菜,你带着孩子给送过去,给爷爷嫲嫲问个好。”   韩青松刚要说那就都过去。   林岚又道:“一般来说老人要是乐意咱们过去,就会打发孩子来叫。若是不叫,估计就是不想让过去。咱们这一大群人不打招呼就去,只怕不添喜庆反而添堵。”   麦穗和二旺捅捅三旺。   三旺道:“娘,我要在家里吃饭。俺嫲嫲不喜欢我,每次见了我都说我小短命鬼,害四达达去劳改,说我是来讨债的就该磕死拉倒。”   二旺:“我听见好几次。”   麦穗:“我也听见了。”   小旺:“俺小姑骂我傻子,别脏她的眼,我也不去,娘你也不去。”   韩青松洗脸的动作停了。   林岚怕他骂孩子,赶紧道:“其实不刚他们,我也犯怵,每次见了面不是挨骂就是把老太太气个好歹,大过节的,不大好。”   她笑了笑,声音越发温柔如水,“要不……你自己过去?你是亲儿子,去了老的单纯高兴。再说你一个人,总比咱们这么一大家子吃得得。人多了吃得多,老太太心疼,难免就生气骂人。”   韩青松双手撑在搪瓷盆沿上,没洗脸也没说话,扭头看她,这时候的她笑得温柔又狡黠,与以往任何时候的她都不一样。   看起来,她一点都不怕他。   林岚看他面色冷肃,眸色深沉,立刻笑着蹲下,主动拿手巾给他擦脸,“我也是为家庭和睦着想,老太太看了我们就想起老四,气坏了不值当,你说呢?”   韩青松还是没说话。   林岚有点心里没底,寻思难不成非得端着吃食一家子过去?要这样她可不高兴,不如少端点,过去露个面就回来自家吃饭?   把韩青松扔那里应该可以有。   “咱俩睡西屋。”他轻轻地说,似乎在跟她确认。   夜风沁凉,林岚却轰的一下子跟着了火似的,这人怎么这样,说正事儿呢,他就想着那点事儿了。再说上午不是问过一次嘛,还问还问,真是的。   难道男人都这样   她把手巾一摔,哼了一声,“你还是去老屋睡。”   她刚想站起来走,却被韩青松顺势握住了手,按在脸盆里不容挣脱。   她蹙眉。   他看着她,深幽的双眼里交融着温柔的月光,“怕我吗?”他问。   林岚屈起手指挠挠他粗糙的掌心,略带挑衅的,“才不!”   他露出一丝淡笑,微微侧首贴近她耳边,低声道:“你说了算。”   林岚笑起来,抽出手,“我去给你盛菜。”   韩青松洗完脸,道:“我过去坐坐,一会儿回来。”   听他这么说,林岚就把大海碗换成一个大浅碗,毕竟他要回来吃,得给他留着。   她盛了一碗菜,上面又放上几块尾巴骨、猪肝、一大块猪血,连同一包月饼递给他。   韩青松接过去,“你们先吃,不用等我。”   ……   老韩家,没有了韩青松的津贴,韩老太太就更抠门。   过中秋节,不但没买月饼和苹果,连正儿八经的饭都不想吃。   韩大嫂说拿鸡蛋炒一盘改善生活,韩老太太就爆发了。   “金宝在受罪呢,咱们过什么中秋?人都不团圆,过什么过?”韩老太太天天丧着脸,对谁也没好脸色,说骂就骂,“金宝被抓了,你们是不是可高兴了?这下合了你们的心意,再也不用出钱出工分,再也不用凑粮食,鸡蛋也省下给你们吃了是!”   老韩头就沉默地嗒嗒抽烟。   韩大哥:“娘,你咋这生气呢,大过节的。”   韩二哥讥讽道:“大哥,这过节呢,老三家盖了大砖瓦房,不舍的让咱们过去住住,不舍的让咱们去过节。那爹娘总去得?连爹娘也不来请?这一分家,眼里真是没有爹娘哥哥了。”   韩大哥:“说什么呢,这过节当然都在老屋里,哪里有老的挪窝的?”   韩金玉哼了一声,“我看二哥说得对,肯定是她挑唆的。”   韩二嫂:“我听说老三买了好些肉呢,也没来给咱们送点?”   孩子们都说三达达没来。   韩二嫂不乐意了,“我说上一次他上梁,买了那么大一个猪头,怎么就没给爹娘分一口肉吃?这也太过分了。”   韩大哥倒是不好意思,“咱们也没去帮忙上梁,人家七八个人帮忙呢,那猪头一分,一人一口就没了。”   韩老太太又开始哭鼻子抹泪,老四被抓了,老三被狐狸精拐跑了,剩下俩不中用的。   韩大嫂负责做了饭,这个季节菜园里也没菜,只有存在家里的南瓜、豆角干,另外就是农家酱,家里没点肉,老太太鸡蛋也不让做,简直不能再寒碜的。   跟人家老三家一比,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那天林岚分了肉的,给她一分最大的让带回来,说给爷爷嫲嫲和孩子们吃口。   韩大嫂气不过,拿回来悄悄给自己孩子吃了,要是交给老太太,到时候全让小姑和二叔吃了,自己家孩子一口别想吃。   这时候老韩头慢慢地开了腔,因为许久不正经说话,抽烟又多,嗓音都有些变样,“团圆节和除夕一样,一家人要团圆一下。去把老三一家叫过来吃饭,拿鸡蛋炒上两盘子,男人一盘,孩子一盘。”   韩老太太立刻眉毛都竖起来,“你猪油蒙了心了,他心里都没有你这个当爹的,你还惦记他?家里统共那么几个鸡蛋,鸡都被她给抢走了,还想来吃鸡蛋?”   韩小姑也抱怨。   韩大嫂却冷笑,公爹也是搞笑,想让老三家送吃的过来不明说,却说什么让人家来吃饭。人家自己都做好了,让过来吃饭?就老三的性格能空手来?肯定都带过来一起吃。   打量林岚是傻子呢,她能同意?   韩二哥两口子立刻道:“我们去叫老三家。”   韩小姑立刻喊道:“就叫俺三哥,别叫那泼妇,我看见她就恶心,还有小短命鬼和小傻子都不许来。本来人就多,他们这些外人再过来,烦死了。”   韩老太太:“让老三来就行了,那些分出去的都外人,不用来。”   韩二哥两口子刚要动,老韩头却道:“闺女去叫,去给你嫂子陪个不是,让她以后不要和你计较。”   韩金玉急了:“爹,你糊涂了?”   老韩头怒道:“你咋说话呢?”   韩老太太不乐意道:“你吓唬闺女干什么?又不是金玉的错,那泼妇全村都有名的,一个没有说她好的,是我闺女的不是?”   老韩头虽然生气,却又不舍得打骂闺女,这几天闺女跟着上工,累得整天哭哭啼啼的,手也破了,虽然他嘴上还让她去劳动,心里却已经松了口,允许她在家里歇歇。   他摆摆手,就让老二去,老二两口子高兴地出去。   结果在院门外碰上一人,黑咕隆咚的看不甚清,他问:“谁?”   黑影淡淡道:“二哥,是我。”   站在这里清楚得听见堂屋里传来老太太骂骂咧咧的声音。   韩二哥有些尴尬,“老三你来得正好,我们正要叫你吃饭呢。”   韩青松:“我就不过去了,免得惹爹娘生气。”他把碗塞给韩二哥,“林岚让送过来的。”   韩二嫂赶紧道:“我去喊大旺娘和孩子来吃。”她还想去老三家吃顿呢。   韩青松声音平淡:“不必,他们……”没说完他转身离去。 第39章 夜很长   韩青松语气如常, 韩二哥却听出一分冷淡, 知道他这是听见刚才的话生气了, 也不好意思跟上去, 只得道:“老三, 你别生气啊, 你盖上砖瓦房, 爹娘还住破草屋呢, 肯定有点疙瘩不舒服。”   他没听到韩青松的声音,也就不再说什么, 而是要转身家去。   韩二嫂一把拉住他,低声道:“你傻啊。”   她伸手抓了抓, 摸到上面的肉, 高兴地低声道:“肉!”   她抓起来往嘴里塞了一块,又给二哥塞一块,再摸了摸把其他的都抓起来要留给自己孩子吃。   她把上面的肉都抓了不算, 还把菜也捏捏, 生怕里面有肉错过了, 丝毫不管讲不讲卫生。   这时候谷米出来,喊道:“二达达二娘娘你们偷吃啥呢?”   她这么一喊,韩金玉就冲出来, “你们干啥呢?”   韩二哥忙道:“他们不过来, 送了一碗菜一包月饼过来给爹娘。”   所幸黑咕隆咚的, 看不真切。   他怕妹妹找茬赶忙往家走,韩金玉追上去。   韩二嫂则赶紧回东厢把自己偷拿的肉放在喝水的碗里, 等会儿就可以给孩子们吃,又把手嗦啦干净。   韩二哥进了堂屋把大碗和月饼放在桌上,这时候韩二嫂也过来。   韩金玉却不干了,非说菜里有肉,肯定是被俩人挑着吃了,“你看这菜,乱七八糟的,一看就是被抓过的,恶不恶心啊?”   她又盯着韩二哥和韩二嫂的嘴看,“你看你们嘴油汪汪的,这是偷吃了多少,你们说,偷吃了多少?”   她一跺脚哭着和爹娘道:“你们看啊,你们养的好儿子!”   自从回家她都多少日子没吃过肉了。   韩老太太脸色阴沉地盯着韩二哥两口子,骂道:“真是数懒驴的,干活靠后,吃的先伸手!怎么就那么不知道羞耻,上不得台面?馋就馋死了,一把年纪,真是越活越回去,丢不丢人!”   这么劈头盖脸一顿骂,还当着小辈的面,要多没脸就多没脸。韩二哥这种脸皮厚的也受不住,他也不高兴起来,老四和妹妹不在家的时候,他还巴结一下老太太。   弟弟妹妹在家,那就没他什么事儿。   韩大哥赶紧劝,“娘,消消气,兴许老三家就给了一碗菜没有肉,这不还有月饼嘛,吃月饼。”   韩二嫂立刻附和道:“就是没肉,老三家的那么抠门,怎么可能舍得给肉吃?”   韩金玉冲进东厢端着一个碗出来,“这是没有肉?哪里来的?”她气得猛地把碗砸在韩二嫂身上,砸得韩二嫂嗷一声,那碗则掉在地上摔碎了。   韩金玉怒喝一声:“都别吃!”   那边二房的小富和高粱,忍不住立刻抢着把地上的肉捡起来塞嘴里,太香了!!   好吃的眼泪都出来了。   韩金玉见状,气得说不出话来,指着他们,“你、你们、你们这些粗俗低贱的。”她一跺脚捂着脸跑了。   韩二嫂拍了拍被弄脏的衣服,也开始跳脚,“我们是粗俗低贱的,你是高贵的,你干嘛还在这个家里?还不是我们这些低贱的养着你这个高级的?有本事你自己赚吃的去?”   “啪”的一声,韩老太太上来给她一巴掌,“泼妇,你跟谁熊呢?”   韩二嫂没想到老太太打她,气得脸色都青了,扭头朝着韩二哥骂道:“你是个死人啊!”她不敢打老太太,扭头就去撕打韩二哥。   韩二哥还愣着呢,怎么就是他的错了?   他赶紧把韩二嫂推开,“疯婆娘,没事发什么疯啊。”   韩二嫂就真发疯了,还是摔摔打打,又哭又闹。   韩老太太又开始骂老三骂林岚骂三旺骂大旺,挨个骂一遍,然后看到韩大嫂一脸讥讽,顿时更加火上浇油,骂道:“你高兴啦?幸灾乐祸的狗东西!”   韩大哥劝了这个劝那个,却谁也劝不好,反而被韩二嫂借机挠了好几爪子。   韩大嫂也气得直哭,最后韩二嫂被男人强行抗回东厢去,关了门在炕上打去。   隔壁邻居在自家一边吃团圆饭一边欣赏老韩家的大戏,还要嘀咕呢,“这是咋的?人家韩局长送菜来,倒成了不是?”   “还是肉菜呢,这要是送给咱家多好啊,我保管不嫌弃!”   “我看啊,这就是偏心眼子人心不足!”   ……   且说韩青松回了家,林岚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回来,“没坐下说说话?”   按照他的脚程估计是刚送去,怎么这会就回来了。难道被赶出来了?老太太恨他关了老四,这真有可能。   韩青松面色如常看不出什么,只是唇线抿直眼神有些冷。   听见林岚问话,他摇头,“没。”   林岚敏锐地感觉他情绪低落,可能生气?虽然他日常都是这样严肃的模样,高兴不高兴也看不出区别,但她还是敏感地觉察出他不高兴。   她招呼他坐下吃饭,柔声道:“他们人多,现在口粮紧张,不方便让你吃饭也是正常的。要不是咱们孩子多,我又挣工分少,我倒是乐意给他们些粮票。”   说好话哄男人么,她会的。   韩青松默默地吃饭,没吭声。   不知道为什么,看他越发沉默的模样,林岚有些不忍。   又想,不对啊,以前也不是没被骂过,也不见他这样低落啊。   平日里刚强冷漠面不改色的男人,突然之间露出一点脆弱的模样,反而让人不忍心。   林岚对他说话都格外温柔起来,在韩青松看来,倒像是哄小旺或者生病的孩子呢。   于是他更加沉默了。   林岚突然想起来,“哎呀,那个大碗没拿回来啊?”   韩青松站起来,“我去拿。”   林岚忙按着他,可怜见的,去送好吃的还被赶出来,这会儿再回去要碗,那不是更难受?   她道:“算了,老太太肯定稀罕那个大碗,就给她了。”回头她自己去要回来,敢不给她,试试?   孩子们看爹脸色不大好,都不敢调皮,吃完饭就赶紧跑东间去听收音机。   林岚道:“爹给你们买了月饼和苹果,一样一个,不许抢。不用非得晚上都吃掉,明天再吃也行啊。”   几个孩子都抢去东间,二旺去墙根书桌上抢调收音机台,其他几个跑到腰炕上拿月饼和苹果。   三旺想用苹果换姐姐哥哥月饼里的冰糖,别人不跟他换,他又打小旺的主意,二旺护着不许,一时间热热闹闹的。   林岚听着孩子们叽叽喳喳的,却很安心,她把菜端到韩青松跟前,“你多吃点。”   她脑补了一顿韩青松心里难受却说不出的委屈,一时有些怜悯他,就主动剥一个咸鸡蛋,“咱们自己腌的,不像咸鸭蛋那么好吃,不出油。”   韩青松就着她的手吃了一口,“还行。”继续沉默地吃饭。   吃完饭,林岚收拾饭桌,洗刷。   韩青松挽挽袖子,过去帮她刷碗。   林岚心里高兴,嘴上却还是客气一下,韩青松不由分说就拿过去洗起来,盛菜的碗有点油,他让林岚给拿点碱面。   “韩局,您要的碱面。”林岚笑嘻嘻地递给他。   韩青松:“……”   林岚站在一旁欣赏,高大的男人伏在锅台上刷碗,看起来竟然很和谐。   她对韩青松最近表现挺满意。   全村哪有一个男人会给老婆刷碗?扫帚倒了都不捡呢。   这么看,老韩还是挺宜国宜家的,当兵他拿一盒子奖章,转业能赚钱能盖房,能缝被能刷碗,里里外外也是一把好手。   感觉她在看自己,韩青松瞅了她一眼。   林岚立刻把他刷的碗筷接着,拿干净的布一个个擦干,“首长辛苦。”   韩青松:“……为你服务。”   林岚就看他眼里有光,应该心情好点了。   韩青松刷锅的时候,林岚去关大门。她隐约听见东北方有吵闹声传来,便悄悄出去听听。艾玛,怎么像是老韩家呢。她要不要告诉韩青松?   念头一转,她决定假装不知道,免得他被卷进去。   她借着月光回家,不等靠前却听见韩金玉的声音。   她才出去几分钟这货就钻空子!   不在家里打你的架,跑我家来找事儿?   韩金玉哭得倍委屈心酸地说“三哥,那边住不下去了。二哥和二嫂太坏了,你给的肉全让他们偷吃了,我一口没捞着吃。呜呜~~我不要回去住了。晚上全是打呼噜的声音,根本睡不着。还有老鼠都爬炕上去,我都吓死了。呜呜~~三哥,我来你家睡。”   林岚刚想过去怼她,却又顿住脚步。   她听韩青松声音冷淡地道:“已经分家,你嫂子说了算。”   “三哥,你怎么这样?被她灌了什么迷魂汤?咱们是一家,她姓林是外人。”韩金玉显然有些气糊涂。   “她是我媳妇儿,是我孩子的娘,就是这家的一家之主。既然分家,兄弟姊妹来者是客。”韩青松说得一板一眼,跟背书一样。   韩金玉根本想不出他能说这样绝情的话,“你、你,你怎么这样?你这是不要爹娘了?爹才是一家之主!”   “你弄错了,在大家里爹是一家之主。分家的小家我媳妇儿是一家之主。一个家里只能有一个当家的,你想来住找你嫂子问,她同意,我没意见。”   他很少说这样的话,似乎有些艰难,却又坚定,所以说得很板,显得郑重其事,认真非常。   “那爹娘来住呢?你也不让?”韩金玉赌气地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她就不信,他这是要不孝顺爹娘了。   “要是分家,养老问题轮流,当然没有异议。你嫂子是个明事理的。”   “她?她明事理?”韩金玉跟听到什么最可笑的笑话一样,“她是全村最有名的泼妇,你不知道?”   韩青松声音越来越严厉,如同领导训话一般抑扬顿挫,“之前错不全在她,错在我。今天,我要非常严肃地告诉你,你的错也不小。你身为小姑,不团结嫂子,整日挑拨离间挤兑她,把侄女当丫头,独占家庭钱粮好处。又在我面前屡次说你嫂子坏话搬弄是非,若不是看在爹娘的面上,我就该送你去受教育。”   韩金玉惊呆了,他什么意思?这是怪她说林岚坏话,想送她也去劳改?   她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韩青松骂道:“你、你不是人!我恨死你了!你不配当我三哥!”   韩青松冷淡道:“如你所愿。”   韩金玉本来在家里就受了一肚子气,跑出来哭了好一会儿,然后想起来找三哥诉诉苦,这会儿却被韩青松气得直接炸了,她“啊——”的一声尖叫,转身跑了。   林岚赶紧悄悄躲开,假装自己不在。   韩青松在院子里站了站,举步走出门,听着韩金玉脚步声跑远,他没听到林岚的动静便朝东边走了几步,“林岚?”   林岚躲着不出声,韩青松就继续往东去找她。   林岚赶紧闪回家里。   十五的月亮,如同一个大黄月饼,低低地挂在东边树梢上,此时还不甚亮堂。   片刻,韩青松回转,林岚立刻迎上去,“你干嘛去了?”   韩青松:“去找你。”   林岚啊了一声,“我听见西边有动静,就过去看看,结果啥也没呢。”   深秋夜凉,风也带着微微冷意,林岚不禁打了哆嗦。   韩青松立刻抱了抱她,“外面冷,你进屋,我去关门。”   他去关院门,林岚却等他。   韩青松有些意外,大手牵住她的手,林岚任由他握住。   想起韩金玉的话,林岚主动道:“咱们盖房子还剩下一些瓦。”   这一次韩青松买的砖瓦不少,只是因为加盖了一小间大门,还盖了一排小南房,再加上茅房和圈,所以砖块没剩下。倒是瓦片,因为买的时候砖瓦厂有多的,韩青松就花钱都买回来,所以最后还有富余。   韩青松嗯了一声。   林岚笑道:“咱们一时半会儿也盖不着里屋,不如拿去先把老太太那间房盖上瓦片。”免得他们总是惦记她家房子。   韩青松淡淡道:“不用。”   林岚啊了一声,有些不敢置信他会这么果断。   韩青松解释道:“分了家,各有各的过法。要是爹和大哥来找我们借,我们就给,不开口,不必主动送。”   林岚心下窃喜,和她想到一块去了。   要是借,那就兄弟几个分摊,以后要还。   不借,不白给。   这样也可以促使他们分家,如果想享受她家的好处,那就分家,然后兄弟几个轮流养老。   现在她家没义务养几个兄弟姊妹。   她感觉前会儿韩青松那点低落似乎已经消失不见。   林岚就拽着他进东间,去和孩子们说说话,沟通一下感情。   他们这些男人就是对老婆忽略,对孩子太严厉,不够亲切,全村一个德性。男人们扎堆扯淡行,对自己老婆孩子就没多少耐性。   孩子们在听收音机,收音机里放着有关中秋节的一些典故和故事。   林岚给麦穗一个眼神,让她去西间洗洗。   天凉以后她教着麦穗每天擦洗身上换内裤,泡脚,麦穗现在正努力习惯。   林岚又闻着哪个孩子的汗脚臭,“谁没洗脚?臭死了,这是要变成沤肥的猪蹄子吗?”   男孩子们嘻嘻哈哈,二旺立刻推三旺:“快去洗脚,就你没洗。”   三旺努努嘴,“是大哥,可不是我。”   大旺立刻把脚丫子杵他眼前,“你闻,你闻!我在河里洗过的!”   最后还是三旺脚臭,被逼着洗脚。   等孩子们重新回来,林岚问:“你们谁会背跟中秋节有关系的诗啊?老师教了没?”   韩青平授课很有意思,因为不以考学为目的,就为学识字,他讲课很现实。   今天中秋节,除了教写读,肯定还有背诵关于中秋节的诗词。   几个孩子一时间想不起来,毕竟刚才太放松,吃月饼呢,谁想到一下子要检查背诵啊。   林岚提示他们,“有圆月的,有中秋的,有婵娟的,哪怕是有月的就行啊。什么月到中秋分外明。”   她笑了笑,立刻给自己上一个注脚:“我天天在家听收音机,我都听了不少呢。”   大旺瞅了她一眼,“收音机还放背诗?”   林岚:“有时候啊。”   别说她还真没听过。   其实这时候文化运动,教育改革,破四旧除封建,古诗词古文都被一刀切硬性划为封建糟粕,很多地方基不学。不过小地方不那么严格,老师还是会教。毕竟学过唐诗宋词的人,被那种语言和意境美折服,往往不由自主地就想吟诵,教学生。   林岚发现自己还是少说,只有听他们说过的,可以说,他们没说过的,自己也不会。   这时候韩青松开口念了几句:“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此事古难全,千里共婵娟。”   林岚:“……好!你看你们爹,多厉害啊!”   哎哟喂,怎么这么应景呢。   他们这么一说,二旺也开始想起来,纷纷说韩青平教过的诗词。   小旺在那里摆弄笛子,一会儿就开始吹起来,虽然没人教,他也是胡乱吹,但是不刺耳反而很好听。   当然他并不会八个音符配合,只有熟练的三四个音来回组合。   林岚夸道:“小孩儿是咱们家的音乐家。”   三旺立刻道:“我是凫水家。”   大家笑起来,麦穗这时候进来笑话他,“凫水还有家呢?不害臊。我看你是能吃家。”   三旺指着大旺,“大哥是打架家。”   大旺脸一下子黑了,瞪了他一眼,三旺就嘿嘿。   三旺又指着二旺:“二哥是抠门家,”再指指麦穗,“你是臭美家。”   几个孩子追着要打他。   三旺躲在林岚怀里,“爹是偷吃家!”   林岚:“!!你好挨揍了。”   她把三旺摁在炕上就胳肢,“我看你是个小坏家。”二旺麦穗都来胳肢他。   三旺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自己团成一个虾子东躲西藏,浑身笑没了力气。   大旺忽然憋出一句来:“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大家呆了一下,二旺笑道:“大哥好厉害,这是哪一首?”   虽然跟月没关系,但是向来不学习的大旺能憋出一句诗来那可真了不起。   大旺下意识地就扬了扬下巴,“我也不知道。”   “哈哈哈……”   一屋子的欢声笑语在新房里不断地回荡。看着老婆孩子这样开心的光景,韩青松的心慢慢地浮起来,轻盈如天上月。   而此时韩金玉跑回家里,少不得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一碗菜,把老韩家弄得中秋节也没过好,又打又骂又哭又喊,闹腾许久才各自进屋。   韩老太太突然来了灵感,拍着炕沿骂:“那狐狸精这是故意的啊,这个黑心肠子的,故意送碗菜来挑拨离间啊。我是看明白了,这个坏东西,以后都少跟她打交道。这个院儿里的人,我要是看到谁再跟她说话,就给我滚出去!”   骂完了还不解恨,又道:“整天就想着分家,都跑出去吃香的喝辣的,是不是把爹娘和妹妹扔一边饿死才好?”   不分家她就是老祖宗,分了家,自己一个老婆子,谁还当她是根葱?   韩老太太是看明白了,除非自己死了,否则绝对不能分家,分家最吃亏的就是她!   韩大嫂等孩子睡了,就跟韩大哥低声道:“都这样了,你还不说分家?”   韩大哥为难道:“怎么分?都不管爹娘了”   韩大嫂:“怎么就不管了?不是可以轮着养老?”   起码和二房分开和小姑分开,要是再和这些人住在一个屋檐下,简直要憋死。   以前大家都一起受罪,她也不觉得如何,可现在林岚分出去,而且转眼就盖上大房子,过上好日子,她心里就格外不是滋味。   老三还是全村有名的疼媳妇,听听那些娘们嚼舌头怎么说的,一个个跟老酸菜似的,眼红得要死。   说白了,还不是羡慕人家林岚有男人疼?   老三又能干,又会赚钱,还是干部,搁别家女人都得当爹似的伺候着,哪里舍得让他干家务?   林岚可好,别人眼馋的好男人,她当下人使唤,缝棉被、缝衣裳、下地、刷碗扫地洗菜做饭,就没有不让他干的。   而且说给脸色就给脸色,男人却做小伏低哄着她。   谁看了不眼热心恨啊。   她这个当大嫂的倒不是嫉妒,羡慕却是肯定的,尤其跟自己家这个男人比比,简直人比人得死。   韩大哥还在那里叨咕,“现在老四不在跟前,老三分出去,我是老大,不能不管爹娘,就是分家咱们也不能分啊。”   韩大嫂气得捂着脸埋在被子里无声地大哭,却又不敢放声痛快哭,生怕惊醒孩子。   韩大哥看她那样有些心疼,想劝劝,又不知道说什么,最后憋出一句,“你老娘们头发长见识短,我是长子,就得多担待。”   韩大嫂差点气厥过去。   她必须想自己的办法,男人根本靠不住。   ……   林岚这里,孩子们吃了月饼、苹果,二旺和小旺没吃完留着明天吃,麦穗则拿去自己炕上。   现在她自己睡北炕,又不至于自己一个屋会害怕,别提多开心了。   小旺困了,要找娘睡觉。   韩青松:“姐姐、二哥,选一个。”   小旺瞅瞅这个瞅瞅那个,最后瘪瘪嘴,“娘~~”   林岚的心一下子化了,就要伸手抱过去,一只大手在后面捏住她的腰。   林岚就摸摸小旺的头顶,“小旺啊,你跟姐姐睡啊,以前咱们三个一被窝的。”   麦穗笑着来抱小旺:“来姐姐搂着你。”   小旺虽然不高兴,却也不敢哭,他害怕韩青松,委委屈屈地跟着麦穗走了。   林岚松了口气,对几个孩子道:“早点吹灯睡觉啊。”孩子们累一天,往常都是躺下秒睡,尤其三旺和大旺。不过她估计今儿过节,可能会晚一会儿。   她跟孩子们道别,顺手把门带上。   他们一走,大旺就“噗”吹了灯。   麦穗:“我还没脱衣服!”   大旺:“以前抹黑脱,现在一样,别费油。”   二旺:大哥你抢我台词。   三旺一会儿要自己睡,一会儿挤在大哥二哥中间,一会儿又要睡炕头。   可惜就一床大被子,必须三个人一被窝。最后他被大哥抱过去压在炕头位置,这样免得他360°打滚睡,也避免他抢被子别人挨冻。   二旺惊叫起来:“我的月饼呢,谁偷了我的月饼!”他只吃了苹果没吃月饼,留着明天去学校显摆的。   三旺不吭声,赶紧大声打呼噜。   大旺摁着他摸索一番,把月饼抢出来,还给二旺。   二旺摸着已经被啃过一口的月饼,赶紧去藏在小木箱里。   听着孩子们吵吵闹闹的,林岚笑了笑,抬脚去了西间。   她打水擦洗,韩青松则去院子里洗。   他习惯用凉水冲凉,哪怕冬天他们都常去冬泳,更不用说现在。   韩青松在部队养成讲卫生的好习惯,这点她很喜欢,不像村里其他男人那样一冬天三四个月都不洗澡,就这样还想过夫妻生活,有兴趣就怪了。   等他回来,林岚已经洗好,上炕铺被子。   一床褥子,俩枕头,一床格子被,另外那床单人被孤零零叠在角落里。   看着俩枕头摆一起,她有点失神,要是给韩青松单独铺一个被窝,他会不会发飙?   前世她不是没谈过恋爱,但是这么正儿八经和异性睡一起,还真是头一次。   有点……奇怪的感觉。   想着有个人整天和自己一个被窝,会和自己抢被子,会挤她,她就有点不得劲。   尤其看过那么多情感故事,听闺蜜们抱怨男人的气人之处,她又有点打怵。   她那些闺蜜,有步入围城的,蜜月期还知道秀恩爱,有了娃和公婆住一段时间之后,无一例外都是吐槽的。   还有受不了折磨最后迫不及待出来享受单身的,而那些离开围城的,都庆幸她没进去,还说老了闺蜜们一起养老,可比跟臭老头儿一起好多了。   和志同道合意趣相投的知己一起过日子,彼此知道对方的底线,彼此也知道对方的喜好,却又不用担心公婆关系,夫妻感情,相处起来更加融洽轻松。   再有就是她妈重男轻女,对弟弟够好的,但是和儿媳妇也是矛盾重重。   她那个弟弟,追女朋友的时候,典型的有了媳妇儿忘了娘,可一旦结婚生子新鲜劲儿过去,琐事一堆,他看起来也没那么黏着媳妇儿了。他媳妇儿则越来越抱怨他不体贴,妈宝等等,他不但不检讨自己,反而觉得是媳妇儿越来越无理取闹。   所以她都有阴影了。   这会儿她要把自己交给一个男人?   虽然这身体是他媳妇儿的,她也有之前的记忆,他们也结婚十来年,有了五个孩子。   但是对于林岚来说,这是一件充满仪式感,很严肃的大事。   接纳他,意味着自己向他敞开心扉,把他当自己人。   不会再像之前那样,他若是做的不对,她只是吐槽不会真生气,毕竟她不爱他,对他就没有太多要求。   可现在,她欣赏他,也已经动心,对他有好感,她对他也不可能像从前那么无欲无求。   尤其今晚上听见他那番话,她就知道自己会越来越贪心,对他要求越来越高,假如以后他为了别人委屈她,那她绝对会受不了想跟他离婚的。   那么,还要接受他吗?   目前来看,他是她中意的类型,也愿意和他共度一生。   正胡思乱想着,韩青松带着一身凉气进了屋里。他冲了凉水澡,裸着上身,只穿着一条军装短裤,露出强健的躯体。双腿笔直修长,充满了力量的美感,就是腿毛略长,给他增添几分狂野。   她的视线下意识就飘到某处,一看之下,整个人有点不好。   凉水澡洗完,那里应该安静如鸡……,应该是非战斗状态。   为什么……你那么骄傲?   这时候韩青松抬眼看她,林岚瞬间脑抽了一句:女人,可满意你看到的?   她被自己猥琐得脸瞬间通红,赶紧钻被窝里。   韩青松纳闷地看着她,她经常会自己突然脸红,他很想知道脸红的时候她在想什么。   他从来不知道她想什么,怪不得战友们总说女人的心比最复杂的枪械还要难懂。   他拿了一个月饼上炕,掰开递给她一块,自己吃另一半,“吃月饼。”   林岚:“都刷牙了不能吃东西,会烂牙。”   韩青松已经咬了一大口,闻言顿了顿,“那我还吃不吃?”   林岚扑哧笑起来,“你都吃了就吃完呗。”   韩青松吃到一块冰糖,示意她拿过去吃掉。   让林岚说这时候月饼真难吃,就是那种里面有青红丝加冰糖的,再有点瓜子花生,不管口感还是味道都很魔性。不过小孩子们最爱吃里面的冰糖。   他居然把自己当孩子,林岚笑着摆手不要,太好笑了有没有。   韩青松垂首看她。   她穿着自己缝的棉布背心,露出白皙的肌肤,在昏黄灯光里,有一种玉石般的光泽。她本就长得俊俏,尤其在灯光里,越发显得明艳照人,目光如水波一样要把人淹没。   看不够。   她的唇红润润的,像花瓣,他无意识地把糖咬在嘴里,嘎嘣一声嚼碎,然后把月饼放在碗里,自己也不吃了。   林岚瞅他,“你吃完,反正也得漱口。”   韩青松一直看着她,突然想看她穿上女式背心,围着粉色围巾的模样,不由得心口一荡,就俯身过去吻她的唇,把咬在齿间的冰糖渡给她。   林岚唔了一声,想说我刷牙了不能吃糖,这么一开口便被他趁虚而入,攻城略地地侵占口腔每一处。   她原本怕他禁欲已久会很粗暴,可他反而好像猎人一样非常有耐心,探索般在她口中品尝甘甜的滋味。   ……   ……   慢慢的,有月光透过来,越来越亮,明晃晃地照着半边炕。   韩青松把她抱起来,顺手拉一下被子,给两人调整个方向。   她寻思他个子太高,可能觉得南北睡的话炕不够长,等她发现眼前明晃晃一片才后知后觉,他把她放在了月光里,清冷冷的如水一样。   他撑起身子瞅着她,背着光,双眸一片幽深。   而她却在月光里,脸颊酡红眼波如水,与月光交融在一起。   一时间他没有动,看得有些出神。   林岚动了动,却好似提醒他进行下一步动作,火热的唇就印在她的眼睛、鼻子、脸颊、嘴唇、颈上,一直往下。   一阵纠缠,他把被子掀开,口口口口   ……   ……   外面传来“咣当”一声。   “小旺,你干嘛呢?”麦穗喊他。   “我、我要娘,呜呜~~我要娘~~”   外面传来小旺的抽泣声,下一刻,他们的房门被冲开,韩青松瞬间拉起被子把自己和林岚盖住。   小旺从外面冲进来,站在炕头,一副迷路小兽的茫然样子。   他没戴眼镜,就算戴眼镜这时候也看不清,只能茫然地伸手摸。   被窝里俩人还在叠罗汉,林岚推推他,示意他下去。   韩青松动了动,有些不甘心,却也只得听她的。   林岚伸手摸摸小旺的头,感觉他在哆嗦,“小孩儿,做噩梦啦?”   小旺立刻就把脸贴在林岚的掌心,“呜呜~~要娘,娘别不要我。”   林岚哪里受得了这个,要起身把他抱上来。   韩青松大手卡着她的腰,她一时间动不了,用脚踢他,声音娇软的,“放手哎。”   韩青松就伸出手臂,一把将小旺给举了上来。   小旺不害怕,反而咯咯笑起来。   林岚立刻把有些凉还在打哆嗦的小旺楼进怀里,“快睡。”   她寻思儿子在,韩青松肯定不能干啥,今夜可以安全入睡,哦也!   她抱紧小旺背对着韩青松,感觉抱了一个免死金牌。   韩青松:“…………”   大手在她后背上游走,她肌肤很滑溜,手感很好,让他留恋难舍。   片刻,响起均匀的呼吸声。   “小旺睡了。”   林岚:……这孩子,秒睡。也太不给面子了嘛。   估摸着做了噩梦,跟梦游一样跑过来,就没彻底醒呢。幸亏韩青松把过道清理得整齐,没有杂物也没有拐角,孩子才没磕着。   林岚抱着小旺舍不得松开。   韩青松手臂横过去,搂在她腰上,摸了摸小旺,“把他放里面。”   林岚:“……不用。”   小旺已经被他抱过去用那床单人被裹紧,放在炕柜的另一边,空间不大既不会掉下去又有安全感。   “以后让他在那头儿睡。”韩青松也没非要把小旺送回去。   林岚:“……”   下一刻她就落入滚烫的怀抱里,被毫无缝隙地亲近着。   他身上热量惊人,让她恍惚觉得自己被大号暖宝宝贴住,热烘烘的要融化掉。   热吻如雨点般落下,炙热的掌心要将她揉成一汪春水,在月光里犹如柔韧的花朵缓缓绽放。   ……   ……   ……   这一觉林岚睡得又沉又香,眼皮被什么糊住一样,似乎要睡到天荒地老去。   她感觉做了很多梦,却又什么都不记得,她迷迷糊糊睁开眼,屋子里还黑乎乎的,只有窗户透出一圈亮光。   难道还没天亮?   她往旁边摸了一下,被窝是冷的,韩青松已经不在。   她舒了口气,终于不用继续折腾她了。   昨夜那样放纵、挥霍无度、无节制地口口口口,林岚就倍感羞耻。后来跟不上节奏的她只盼着快点结束,第二天赶紧到来,她宁愿去下地干活儿啊,这可比上工累多了……   然而夜很长,很长,他的索取像是无休无止……   后来他终于放过她,她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的,可能睡了又被弄醒,可能是快天亮?迷迷糊糊地感觉他帮忙擦身体,最后被揽在热乎乎的怀抱里睡得酣甜。   估计那会儿扔大马路上她也能睡得香喷喷的,这不,清晨扰人的公鸡打鸣都没听见。   “娘……娘……”耳边竟然传来孩子的抽泣声,一如她刚穿来,“娘你可别死啊。”   林岚一个激灵彻底清醒过来,睁开眼看到小旺在一旁一脸惊恐地盯着她。   林岚:……韩青松你个禽兽!怎么就把她折腾得让孩子以为她要死了?   她有点咬牙切齿,再这么来两次,她绝对会报废掉。   分房,必须分房睡!! 第40章 温柔&逃跑   看林岚醒过来,小旺惊喜地看着她,“娘,你醒啦?”他小心翼翼地伸手抱住林岚,“娘,你生病了,好好休息,我去给你端饭吃。”   说完他就爬下地,跑去堂屋给林岚端饭。   他人小端不了那么多,一样样地捧过来,一碗炖鸡蛋羹,一个二合面饼子,一碗农家酱炖茄子。   林岚:……有种压榨小孩子的感觉。好无耻。   她伸手摸了摸小旺的头,“小旺,娘没事,你玩去吧。”   小旺不肯,一定要陪着她,“娘病了,我不吵。”   林岚:“……娘、娘没病,就是……就是累了。”   小旺点点头,“娘累病的,照顾小旺,下地干活,做饭,搬家,累病了。”他把小脸贴在林岚的手心里,蹭了蹭。   林岚的心一下子就化了。   她看饭菜都凉透了,赶紧拿起手表看看时间,妈呀,已经十点多了,林岚你行的。   她连孩子们起来做饭都一点动静没听见,韩青松还把窗户用草帘子遮起来,天亮也不太透光,竟让她一觉睡到快晌午。   这要是传出去,全村妇女又有话说了,她懒婆娘的帽子更稳了。   她赶紧将小旺支开去给她拿手巾,她则飞快地穿衣服。   腰酸腿疼,真怀疑韩青松是不是虐她了,肯定比被操练后不踩腿还要酸爽的感觉。   她都不敢看自己腰和胸口那些紫痕,你说你这是用多大的力气,细水长流不行吗?   她穿戴整齐,小旺拿了手巾给她擦脸,还拿木梳给她梳头发。   林岚:……贴心小棉袄,亲亲抱抱举高高。   小旺看娘又开始说说笑笑,除了偶尔会嘴角抽抽一下,动作有点奇怪,似乎也没什么不对劲的。   他开心道:“娘好了,没病了。娘真棒棒哒~~”   他也学着林岚亲他的样子,对林岚的脸颊亲亲,然后摸摸林岚的头,抱抱林岚的脖子,摇摇林岚的胳膊,完成一系列亲亲抱抱举高高的亲昵。   “好宝宝,玩儿去吧,娘起来做晌饭。”   下了地,她有一种久不运动之后,不做热身就被赶着来几个一百米冲刺后的感觉,双腿跟吃柚子被倒掉的牙一样,不是自己的。   做饭、洗衣服、收拾一下家里,原本是很轻松的事儿,今天林岚却觉得人生怎么那么艰难。   她先把饭做上,正准备洗衣服的时候,韩青松从外面大步走进来。   还没下工他回来干嘛?林岚下意识就要找个地方藏起来。   韩青松不明白她干嘛,立刻上前揽住她,“好点了吗?”   昨晚一开始他想着要控制自己,别吓到她,结果后来就失控了。他一边后悔太不节制,又不受控制地想要更多,结果自己也有些错乱,估计是弄疼她了。   她又在害怕他。   林岚脸都烫了,能别说话吗?这么一问,不就是在提醒昨晚上的事儿吗,大白天的,能不能注意点啊。   好在小旺已经领着旺旺出去玩儿了,没在家。   她故作不知道他说什么,“我把饭做了,洗洗衣服,你怎么这个时间回来?”   “公社有人来找我说点事。”韩青松扣着她的腰一下子将她打横抱起来,“我和孩子说你累病了,歇两天吧。”   林岚惊呼一声,“快放下我。”   韩青松:“你不沉。”   林岚:……我是问你沉不沉吗?   他把她放在炕上,双手撑在她身体两侧,上半身前倾几乎贴着她。   林岚本能地往后靠,他的眼神幽深暗沉,看起来十分严肃,可仔细看那里面分明燃烧着深沉的欲望。   “你、你……大白天,你注意点啊。”   几个孩子一个比一个眼毒,她可不想陷入那种尴尬的境地,还要给孩子解释这个解释那个。   几乎每对父母,都不可避免要被孩子问到这方面的问题,尴尬也必须给出合理解释,否则他们小小的脑瓜里就会衍生出很多狂魔乱舞的东西。   韩青松突然露出一个笑容,唇碰了碰她的唇角,“看着你忍不住。”   林岚吓得立刻往后退,用脚踹他胸口,禽兽啊!你以为你是初尝人事的毛头小子啊。   “别怕别怕。”他捉住踢来的脚,安抚地拍拍她的小腿,“你歇着吧。”   他去院子里帮他洗衣服,“剩下没多少木匠活,我让王木匠把木头拉回去做。”   林岚松了口气,她还说呢自己睡到这会儿,怎么没看到王木匠。   林岚趴在窗台上,看他蹲在院子里洗衣服,宽肩窄腰倒三角,身材真养眼。   这么想着,她心里涌上一阵热流,感觉有些羞耻,一不小心又想到昨晚激烈的战况,她就浑身发酸,能撩不能担当,就是她了。   她突然想到一个问题,昨晚没避孕!   她可不想再怀孕,她没有怀孕经验没有带新生儿经验,没有心理准备迎接那种煎熬。   可是这体质,不会已经怀上了吧?   她赶紧掰着手指头算算月经时间,轻舒了口气,安全期。   不过就她这易受孕的体质,并不保险,况且就算这一次没事,那以后呢?八9点就上炕睡觉,他能忍住才怪呢。   还是要想办法避孕。   很快孩子们陆续回来,麦穗和二旺先跑家来,“娘,你好了吗?”   韩青松跟他们讲娘这几天上工、盖房子、搬家,累狠了,让他们不许吵着娘,一早上都悄悄的。   林岚笑了笑赶紧下地,“好多了,睡一觉就好了。”   麦穗狐疑地看看她,拉着她的手,小声:“娘,是不是俺爹打你了?”   林岚:……!!!   “咋这么说,谁瞎说呢?”   麦穗瞅瞅林岚,在脖子上发现一个可疑的暗红色痕迹,像是被掐的,立刻蹙眉,“三旺说的,说爹肯定打你了,要不之前也累咋就不生病,怎么和爹一个炕睡觉就病了?不是他打的是谁?”   林岚:!!!   她真的不能再好了,孩子心眼多也是问题。   别人家也这样吗?   那些夫妻带着孩子睡一个炕,甚至韩大哥韩二哥两家带着孩子睡一个屋,也不耽误一个个生孩子,他们是怎么应付这种事儿的?   这就是林岚缺乏实地经验,别人家,大些的孩子肯定都会听到什么,懂事的都害羞便假装什么不知道,不懂事的听见也不明白怎么回事。   只有男孩子,那些不害臊或者神经大条的,才会拿出去炫耀自己知道什么。   她家这几个孩子,基本没经过这种轻狂洗礼,心路历程和别的孩子也有区别。   她只能再三跟麦穗保证,爹没打她。   “你爹很照顾娘呢,不会打娘的,你看他跟别的男人不一样,别的男人从来不做家务,他不但做家务,还做得心甘情愿的。”   麦穗笑起来,“是呢,我爹最好了。”   林岚立刻见缝插针教育她,“以后你大了找对象,也要找这种会疼人的,有男子汉气概的,可不能找那些……”   “娘!”麦穗急了,“我多大呢,跟我说这些。”   林岚笑了笑,你早熟啊,要是不跟你说,万一又小小年纪就看上原剧情里的男主,专门跟人家女主抢男人,最后还被炮灰呢。   “我这不是白嘱咐你一句嘛,我麦穗生得俊,学习好,以后是要考大学的,可不能看上这些没用的傻小子。自己做个有文化高素质的女性,长大以后,见多识广,想要什么样的男人就挑个什么样的。”   麦穗脸红了,“不说了,我去帮你摆饭。”   林岚又小声道:“闺女,你信娘的,以后肯定能考大学的。”   麦穗红着脸,“娘,我听你的呢。”   林岚心里就美滋滋的。   有麦穗解释,其他孩子也没再怀疑什么,毕竟韩青松对娘比他们可温柔多了,打死他们也不会碰娘一个手指头。   吃过晌饭,孩子们先都跑了,现在老师带他们剥玉米。   林岚因为自己有事要出门,就让二旺和麦穗再带着小旺,反正他们都跟着老师参加劳动呢,小旺也不乱跑,不会给添麻烦的。   等孩子们都走了,韩青松对林岚道:“我给你请了假,你在家歇着吧。”   林岚:“我下午去供销社看看。”   韩青松:“我送你。”   “不用,不用,你上工去吧。”林岚可不想和他一起出门,虽然别人并不知道他们昨晚才睡一起,可她自己心虚,总觉得今儿要是一起出门,估计全村都得看她热闹。   韩青松伸手抱她。   林岚略抗拒一下就任由他抱。   她发现韩青松其实很喜欢肢体接触,就是表情太过严肃,明明心跳加速,表情也看不出太大异样。   当然眼神会柔和许多。   这不是林岚的错觉,经过昨夜无节制的负距离沟通以后,他们之间的磁场起了微妙的变化。   她在他面前更随意自在,会不由自主地流露出撒娇的表情,在他看来更娇软可口。而他在她面前也会更温和一些,哪怕表情严肃,动作、眼神却遮掩不住那抹情意。   很奇怪的感觉,明明是老夫老妻,为什么会这样?   他又垂首亲她,直到林岚快透不过气推他才放开。   林岚嗔了他一眼,“我们要约法三章,白天不许亲热免得孩子看见,晚上也不能没节制。”   她故作轻松,不敢跟他对视,生怕被他深邃的眼神给吸进去。   他眼神越发深邃,唇角露出一丝笑,“听你的。”   林岚心里舒坦一些。   韩青松依依不舍的样子,“我走了。”   林岚:……又不是多年不见,我也不是苦守寒窑王宝钏,你放心去吧,不要跟个初尝禁果情窦初开的孩子似的。   韩青松一走,林岚就叮嘱小旺在家里玩,她拿钱戴上手表骑自行车去公社。   她先去公社卫生院,找到负责妇产科的女大夫周玲玲,说明一下自己情况。   房事的时候,会疼,她总觉得不正常,是不是有什么妇科炎症啊?   要不都生五个孩子,为什么会疼?她不放心,还是先来检查一下,万一有什么病可麻烦。   周大夫问了几个问题,比如有没有小腹坠痛、阴部瘙痒等等。   林岚摇头,她比较注意卫生,这个倒是没的。   周大夫帮她检查以后表示一切正常,子宫大小正常,宫颈光滑并没有出现糜烂等情况,   林岚就问那自己为什么会疼。   周大夫看都没有问题,却还是疼,那就不是病理问题,可能是大小问题。   她开始给林岚解释一下女性那里构造,讲了一通学术加通俗的东西,最后来了一句“这么说吧,如果你骨盆比较小阴部比较紧男方又太大,是可能出现这种问题,不是病理问题,不必在意注意体位就好。”   说完还揶揄地瞅着林岚笑。   林岚:…………   她赶紧岔开话题,“周大夫,那、有没有办法避孕?”   周玲玲本是乡下村里赤脚大夫,因为被评了先进就调到公社卫生院来,定期去县医院培训。有了正规医院多次培训的经历,比一般赤脚大夫见识也多,医术也好一些。   她看林岚是已婚妇女,而且生过五个娃的乡下妇女,突然问避孕也觉得新鲜。乡下妇女连避孕这个词儿都不会说呢,她哪里听来的?   还是第一次遇到乡下妇女主动要求避孕的呢,就算县里,大部分人也不懂或者不问,只有一些求上进不想被孩子拴住的女干部们会主动问问。   林岚看周大夫神色,就问道:“周大夫,没药吗?”   周玲玲摇头:“这会儿公社没药,我警告你,可不能乱吃药啊。”   多少人乱吃药害死自己的。   有些下乡插队的知青之间,还有知青和社员之间,偷偷好上怕怀孕,就会跟赤脚大夫打听乱七八糟的避孕偏方。   什么吃生黄豆、用羊肠子、吃壁虎……简直是胡闹。   林岚就问那套套呢?   周玲玲看林岚说这个的时候,神态自若,居然一点都不害羞,也甚是好奇。   “那个避孕套倒是有,不过我们公社没的,你可以去县医院问问。”   林岚道谢,也不再耽误时间就告辞。   她离开公社回到家看看表也才不到三点钟,要是去县里回来指定天黑,而且腰腿酸痛的也坚持不了那么长时间。   她便收拾一下,带着小旺回趟娘家。   路上少不得又被别的妇女翻白眼,“不是说生病请假嘛,怎么还骑着车子出去浪?”   现在村里有些妇女对她老大意见,感觉她带坏了村里风气。尤其韩青松替她上工、请假、做家务这些事儿,她们不觉得是韩青松心疼媳妇儿,只觉得是林岚作妖,不本分,拿捏男人。   林岚听见也只当她们说酸话,有本事拿捏你们自己男人去,眼红她算什么本事?   十来分钟到了林家屯,家里人都在上工,林老太太领着孩子在家里收拾家务做饭。   看到林岚回来,林老太太习惯性地板着脸,“秋收呢,咋突然回娘家?”   林岚笑道:“昨天中秋节,忙着搬家没回来,今天请了个假……”   “秋收呢请什么假?”林老太太急了,“整天你请假她请假的,谁干活?谁挣工分?一堆孩子等着吃食儿呢。”   这时候家家户户就靠上工挣工分过日子,除非病得不行,几乎没请假的。   她看闺女好好的竟然还请假,老太太就受不了,又开始念叨让她别偷懒,分了家更得好好过日子,可不敢好吃懒做。   小旺:“姥娘,俺娘累病了,没偷懒。”   林岚把月饼和几个苹果拿出来:“这是节礼。”   虽然穷,她还是想把日子过得正儿八经的,最好的办法就是带上点仪式感。   林老太太这才狐疑地看了闺女一眼,“病了?要紧不?”   林岚笑笑,“不要紧,歇歇就好了。”   林老太太又让她坐下喝水,还拿了石榴出来给小旺吃,“你大嫂子娘家给的。”   林岚让小旺和小孩子玩去,她拿出一些钱来,放在桌上,“娘,这是上一次你借我的,另外一块是我们孝敬你和爹的。”   林老太太只拿了自己的钱,“行啦,你们刚分家盖了屋,紧巴着呢。”她觉得女婿能赚,也不差她帮衬这点,却不肯要另外一块钱。   接下来就进入再三推让环节,让林岚倍感无力。   她真是服了这里人们撕巴的习惯,明明大家都穷都缺,可逢年过节串门的时候,弄点东西,经常推来让去,撕扯个没完。   看着真像打仗!   关键这推让吧,她不是真心的,回头还得数数谁家给多少自家亏没亏,谁家最抠呢。   所以林岚觉得很头大。   “娘,你就别和我这样了,我是你闺女,不是姊妹。”   见闺女说得很严肃,林老太太这才收着,当自己的私房钱。想想小闺女不用非等着三姐回来一起攀比,觉得闺女真是改好了心里也是安慰。   她又问林岚家里棉花、布够不够,分家以后女婿对她好不好,公婆有没有找茬,孩子听不听话等等。   林岚都一一答了,“娘,时候不早,我得家去做饭。”   林老太太又赶紧给她装了三个大大的石榴,“回去给孩子吃。”   她把林岚和小旺送出门口,再三叮嘱:“好好和女婿过日子啊,别折腾了。”整天在家提心吊胆,就怕又有消息说四闺女上吊了喝药了的。   “娘我知道啦,走了!”林岚带着小旺回家。   ……   山水劳改农场是本地区下的三大劳改农场之一,除了本县乡邻三个县的劳改犯也都被送到这里来。   他们的驻地建在平顶山的山坳里,环境艰苦,日常有部队人员配枪看守。   来这里的劳改犯主要任务就是负责平顶山周围的几百亩农田和以及另外几百亩山地和荒地。   农闲时分,他们还要负责开采石头、修路、修水渠等等,日子过得不可谓不艰苦。   韩青桦自从被关进来就感觉头上时时悬着一把剑,那把剑随时都会掉下来要了自己的命。   累啊!   早上五点钟就要起来洗漱,然后被押着去跑操,半小时以后吃饭。   这里吃饭就跟打仗一样,要靠抢的,晚一步就要饿肚子。   吃了饭他们就得去上工,现在正好秋收,他们这些青年都被安排去刨玉米秸。   这哪里是人干的活儿啊,没两天他手上就磨起了血泡。   该死的队长还让他们比赛,几个人一排,到点如果刨不完就要继续,刨完才能吃饭。   结果每一次韩青桦都最后一名,每一天都只能吃冰冷的剩饭。   晌饭这样,晚饭这样。   饿着肚子上炕,还要忍受大通铺上熏天的臭脚味儿,困难地入睡。   就这样,半夜还会饿醒。   半夜醒来那大通铺简直就是恐怖的地狱,磨牙的、打呼噜的、说梦话的,甚至还有梦游的,韩青桦吓得神经都要衰弱。   刚来的第一天,韩青桦晚上就吓醒了,根本睡不着。   等第二天被赶着去锻炼又累个半死,还没吃饱的又要去上工……   不仅如此,他还要承受来自精神的威胁。   赵建设把对韩青松的愤怒全部发泄在他身上,整天威胁他要弄死他,还在他鞋子里放针,在他铺位上藏干粪……   韩青桦从前有多混不吝,有多嚣张得意,这会儿就有多窝囊萎靡,恨不得挖个洞逃走。   可惜,这里的士兵们都荷枪实弹,目光如探照灯,谁掉队都能被瞅见,更别说逃跑。   只要有人敢逃跑,那就可以直接开枪击毙。   天啊……韩青桦感觉自己陷入了没有尽头的地狱,再也不能回家了。   “嘟嘟”起床的哨子又响了。   韩青桦条件反射一样爬起来穿衣叠被,迅速下地穿鞋。   “好好表现,争取减刑!”负责押送他们的班长一直反复强调这句,“不要动歪脑筋!”   韩青桦表情麻木,内心痛苦,都来这么多天,和他一起进来的矮子、瘦子都已经适应这里的生活,可他还是苦不堪言。   他幻想着三哥就是惩罚他一下,肯定很快就把他领回去的。   他一直盼着中秋节,这是团圆节,三哥一定会来接自己的。   他不接,爹娘也会让他来接的!   他自信地期待着,结果中秋节一早照常起来跑操、抢饭、秋收……一直到晚饭后他被赵建设几个人给关在柴房里,他也没有等到韩青松来接他。   他终于崩溃了,再也忍受不了。   昨晚的情形还历历在目。   “韩青桦,别看你三哥是公安局局长,其实就是个狗屁。还不如我二叔呢。你看,我二叔给我走关系,让我来这里吃香的喝辣的,也不用干重活。还能说欺负就欺负你,你一点也没辙。”   “你、你们不敢打我……”韩青桦抖若筛糠,却还是保持着一分理智。   虽然赵建设有关系,总是背地里动手脚欺负他,可他们不敢打他。   这里严禁打架斗殴,不管是谁,如果打人都要被关禁闭甚至加刑。   “呵呵,你还真天真呢,我们把你给抓出来不也没动静吗?这还不懂?”   韩青桦一下子明白,原来赵建设本事这么大,他、他贿赂了守卫,所以没人管。   “这么说吧。”赵建设阴狠地看着他,“我们要弄死你,就跟捏死一只蚂蚁那么容易!”   “你、你要干什么?你放过我吧,我也是受害者,我也恨韩青松!”韩青桦怕得要死。   “当然,要是你听我的,我不但不让你干重活,还能让你早日回家。”赵建设用手里的小刀拍拍他的脸,“就看你想不想离开这里。”   “想,想,我想!只要能让我回去,让我干什么都行!”韩青桦迫不及待地表态。   韩青桦却已经忍不了,他恨死三哥一家子,都是他们,如果不是他们自己也不会来劳改农场。   只要能让他离开这里,让韩青松倒霉,做什么他也乐意!   赵建设已经给他打点好,今天晌午他就可以趁着大家都去吃饭的时候逃走。   一上午刨玉米秸的时候,韩青桦第一次没觉得累,感觉有使不完的力气。   结果哨子吹响的时候他还是没刨到头,其他人已经排队去吃饭,他却还要继续。   赵建设经过他这里,拍了片他的肩膀,“我给你打掩护,快跑。”   韩青桦立刻把小镢头交给赵建设,自己猫着腰钻进了玉米地里,旁边负责守卫的士兵好似没看见他。   他心跳如擂,再也不管不顾地狂奔而去……他以为自己是奔向自由,奔向光明……   ……   林岚带着小旺到家天已经擦黑,她先做饭,昨天留下的肉和肉汤今天正好再炖一次,依然香喷喷的。   晚上孩子们陆续回来,林岚把石榴拿出来给他们吃,说是姥娘给的。   他们看林岚没啥事,也都相信她就是累得,表示让她明天继续在家休息。   吃过饭后,孩子们赶紧去生产队剥玉米赚工分,小旺要去捡玉米皮,让韩青松给编个小蒲团。   林岚让他们把棉袄披上,这时候白天热穿单衣,晚上冷穿棉衣。   等孩子们都走了,屋子里就剩下俩人,暧昧的气息开始涌动。   林岚受不了他那么一副禁欲的表情,偏生眼神又热又烫地看她。   他很自然地张臂抱她,“还难受?”   他用正儿八经的语气问欢好的后遗症,她觉得脸发烫,赶紧催他去剥玉米挣工分。   韩青松亲亲她,“你歇着,我去。”   林岚在家里收拾,等八点多,韩青松领着孩子们回来。   一进门,几个孩子说说笑笑就要往炕上跑,却被林岚喊着洗脸洗脚。   大旺要在院子里用凉水洗,被林岚喊住:“锅里有热水,不要用凉的。”   天气凉了,林岚不许男孩子们再洗冷水澡,省得坐病。   三旺想跑,被韩青松揪住耳朵丢给林岚。三旺整天在泥里打滚似的,满头满脸的泥,浑身脏兮兮的。他虽然喜欢游泳,却不喜欢洗澡。   林岚几下把他扒光,让他站在瓦盆里,笑他,“这是哪里来个泥猴儿啊,脏死了!”   三旺怕痒,嘻嘻哈哈地笑,林岚就让他自己洗,她又给小旺洗。   小旺虽然规规矩矩的,但是经常一身狗毛。   她坐在小板凳上帮小旺和三旺洗澡,韩青松在一旁默默地舀水,顺便悄悄打量自己媳妇儿。她腰身纤细臀部浑圆,柔声细语,脸上的表情又无比温柔,瞅得他浑身燥热却移不开眼睛。   他一边看,还要按照她的要求给这个浇一瓢,给那个搓两下。   三旺被韩青松搓得嗷嗷叫,太疼了,爹那大手打人疼,搓澡也下狠手。   林岚笑道:“谁让你这么脏的,清水冲不干净,就得你爹这无敌搓澡手,一般人想用还没机会呢。”   洗完擦干,她就让韩青松给他拎上炕。   小旺看三哥打秋千,满是羡慕。   林岚抓紧给他洗完,拍拍小屁屁,也让韩青松给拎上去。   韩青松把小旺拎起来,他咯咯笑起来,小脚丫一蹬一蹬的,玩得很开心。   小旺用软软的声音小声道:“爹……西屋。”   他想睡在西屋,有娘的地方。   韩青松倒是没拒绝他,直接把他拎到炕柜另一边的被窝里。   林岚看小旺没那么害怕韩青松,也觉得欣慰,他虽然严肃,但是对孩子还是不错的。   小旺乖乖地钻进被窝里,“娘,觉觉,”然后看了韩青松一眼,“爹,觉觉。”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对韩青松说晚安。   林岚过来亲亲他的额头,“小孩儿睡个香喷喷的觉。”   小旺就开心地闭上眼睛,嘴角噙着笑,很快进入梦乡。   林岚看他竟然没把那根破手巾抱在怀里,这可是第一次呢。她小声对韩青松笑道:“小旺有点喜欢你了。”   之前小旺对韩青松又戒备又害怕,抗拒和韩青松单独呆着,今天是第一次主动跟韩青松提要求。   虽然也是为了能和娘一个屋,也是进步。   她挺高兴的。   韩青松的眼神也变得柔和起来,他去堂屋把小旺的衣服拿过来放在炕柜上。   林岚看小旺夹裤的松紧带开了,就拿针线缝两针。   韩青松已经帮她端热水过来,“时候不早了。”   林岚看看表,才九点还早着呢,长夜漫漫,躺下你也不睡,折腾一宿还不如晚点上炕呢。   他这样主动,在林岚看来,怎么都有点别的暗示。   今天没下地,她就用手巾沾水擦擦。   她嫌韩青松盯着自己看,就把盆端在门后挡着洗,免得他眼睛跟着火似的能烤化她。   虽然看自己媳妇儿不犯法,但是你也得控制一下不是?她算发现了,这表面越冷的人,热起来就更让人招架不住。   等她洗完擦干爬上炕以后,韩青松才把水端出去,自己依然在外面背风处洗过才回来。   很快小旺睡得呼呼的,因为炕烧得热乎,他小腿一蹬就把被子蹬一边,出了一头汗。   林岚让韩青松拿手巾给小旺擦擦,把被子支起来一点,别把他包得太紧。   韩青松也都按他要求做了。   林岚小声道:“小旺和别的孩子不一样,他没有安全感,有些胆小害怕很容易孤僻自闭。咱们当爹娘的要多加呵护,多一点耐心才行。”说完她赶紧补充一下,“大夫说的。”   以前对韩青松要求不多的时候,她并没有讲这个,显然不指望他做什么。这会儿说了,就是对他抱有要求,希望他能一起关心教育孩子。   韩青松大手在小旺脑门上胡撸了一把,把小旺那条破手巾往枕边塞了塞。   “没大毛病吧?”他眼睛盯着她。   林岚摇头,“只要多关心他,让他没有被抛弃的感觉,就没事儿的。”   韩青松点点头,并没有流露出责怪谁的意思,“好,我注意。”   看她穿着单薄趴在炕柜上说话,示意她赶紧进被窝。   林岚对上他深沉的眼睛,心头一颤,赶紧钻被窝里用被子把自己裹住。   韩青松长腿一迈上了炕,掀开被子贴着她躺下,手臂一揽就把她勾进怀里。   先是凉丝丝的触感,接着就是热烘烘的体温暖上来,林岚感觉很舒服,不由自主地就往他怀里靠了靠。   “会不会把你胳膊压麻?”林岚发现他很奇怪,明明两个枕头呢,非要她枕着他胳膊,夫妻都这样吗?   他道:“不会。”   轻轻地摸了摸林岚湿润的发梢,“不比枪械沉。”   听他说枪械,林岚又担心他会不会怨念举报的事儿,是不是更怀念部队呢,终究是没问出来。   “咱能不能找人订做一个大木桶?这样冬天泡泡,又暖和又干净。”想到越来越冷,不能洗澡,林岚就有些难受。   韩青松大手轻轻地捏着她的脊背,最后在肩膀处揉捏放松,“我来办。”   声音已经不像白日那么冷淡,低沉中透着一丝暗哑。   他能感觉得出,她不像前阵子那样疏远他,也不再怕他,对他越来越亲近,还会跟他讲小旺的事儿。   这种感觉很好,让他情不自禁地就想要更多,便低头亲吻她。   过了一会儿,林岚软声试探道:“你都没怎么睡,白天又累一天,今晚早点睡吧。”   他嗯了一声,却推高她的背心,“我尽量。”   林岚:“……”   “那个,我有点疼……咱能不能……不……”   “我轻点。”他声音低沉,蹭着她的耳底,带来电流一样的酥麻感觉。   事实证明,男人说他轻点,就跟说我就蹭蹭不进去一样不可靠,一旦食髓知味,就算韩青松这种自控力强的也无法节制。   口口了大半夜,林岚累得沉沉睡去。   ……   ……   月上中天,突然有嘈杂声撕破宁静的夜,街上有人大喊道:“快,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很快,林岚家的大门就被砰砰地敲响,“开门,开门!”   林岚被惊醒,“谁啊?”   韩青松一直将她揽在胸前,摸了摸她的肩头,轻声道:“没事,你只管睡。”   外面敲门声又没了,林岚以为自己做梦,嘟囔一声,她实在太累太困,很快又睡着。   韩青松这才起身,把被角掖严实,然后起身穿衣下地。   外面月朗星稀,水银匝地。   西边墙上探出一人来,朝着他吹了两声口哨。   韩青松招招手,那人如狸猫一样轻巧地跃下墙头,三两步跑上前,“韩局,一切如你所料。” 第41章 套套&圈套   韩青松点点头:“赵安贫上钩了?”   罗海成笑道:“韩局,我可佩服你了,你可真是料事如神。”   韩青松淡淡道:“没什么,人之常情。”   罗海成:就服韩局!孙卓文还以为韩局是个傻泥腿子呢,谁说他傻,谁简直傻透了。   他快速简洁地跟韩青松汇报一下,“赵安贫上下打点,给侄子安排得妥妥的,赵建设在那里这些天没少出风头。青桦受不了艰苦环境,最后被赵建设威逼利诱,答应帮忙……逃跑。”   神特么帮忙逃跑!   这赵建设神作死,就算韩局对弟弟有意见要好好教育教育,也用不着你冒充社会老大啊。   这时候外面响起温柔地敲门声,“三哥,三哥~~”   听着那么温柔的声音,罗海成看向韩青松,这谁啊。   韩青松一打开门,韩青云就溜进来顺手把门关上,“三哥,不好,韩青桦跑了!”   韩青松把他扒拉一边,拉开门,“他们去找支书了?”   韩青云纳闷:“三哥,你咋知道?”   罗海成笑道:“这叫料敌于先,小伙子,学着点啊。”   韩青云瞅了他一眼,认出来,“哎,你不是……是那个……”一时间却想不起名字来。   罗海成点点头:“我就是那个。”   韩青云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对不住,我叫韩青云。”   罗海成跟他用力握了一下手,“罗海成。”   韩青松示意他们让开,然后将门关上,“走。”   三人往大队部去。   韩青云简短讲了一下,山水农场的张排长领着人来抓逃走的韩青桦,他们认定是韩青松帮弟弟逃跑的,所以要上门问罪。治保主任正带人巡逻呢,听到动静就把人先请大队去,又请了韩永芳过去,韩青云则来找韩青松。   韩青云有点紧张,“三哥,咋回事?要紧不?”   韩青松:“没事,走吧。”   到了大队部的时候,韩青云突然发现罗海成不见了,惊讶道:“罗海成呢?”   韩青松:“走吧。”   大部队一般是用来开会的地方,一个大院,一圈屋子,中间一片空场地。也跟各生产队一样,还养了一些牲畜,有猪牛羊骡,这属于大队共有的财产。   平日里这里只有两个保管员负责喂牲口看院子,今晚上却灯火通明的,有人提着马灯,有人举着火把。   韩青松两人进去的时候,看到对方一共来了十来个人,一个个荷枪实弹,气势汹汹。   为首的就是那位张排长,身上交叉勒着皮带,两侧插着盒子枪,双手叉腰,浓眉怒目,一副正气凛然的样子,只可惜肤色过于黑,在黑夜里就弱化了他的存在感。   不过在韩青云看来,倒更像是仗势欺人,想趁机捞好处的。   韩永芳正在接待张排长,“张排长,你说的事情,我们根本不知道,韩青桦也没有逃回村里。他要是敢回来,我们保管第一时间把他送回去。”   张排长冷笑道:“有人帮助他逃跑,有人包庇他,怎么会送回去?”   韩青云生气地道:“你这是什么话?他是韩局长亲自下令送去的,我们又怎么可能包庇他?”   张排长撇撇嘴,乜斜了韩青松一眼,“你们说不会就不会?谁知道是不是故意借此邀功赚好名声,回头再动手脚?”   韩青松上前问道:“韩青桦和赵建设都是在你管辖范围?”   张排长扬眉,“你是哪个?”   “这就是你要找的韩青松。”旁边有人抢着比别人更快地说道。   那是山咀村生产大队二队的副队长韩永路,和韩青松虽然同姓,但是已经出了五服,关系并不算亲近,韩青松常年不在家,也谈不上熟悉。不过韩永路和韩永芳加关系反而不算远,五服以内。   他有个儿子叫韩青峰,算是和韩青枫重名,但是两家谁也不肯改,后来就都叫着。甚至后来还一起当兵去。不过可惜的是,韩青峰三年期满就正常复员回到村里,韩青枫却一直留在部队。   因为某些不满,怪不到上头就只好嫉妒埋怨同村的,所以韩永路对韩青枫意见也挺大的。   尤其韩青枫转业回家,可给他出了一口长达十来年的恶气。   只是听见韩青枫又当了局长,那滋味儿就相当不好受。   这会儿张排长过来抓人,他立刻就越过支书和治保主任,要主动配合调查。   韩青云不满地看了韩永路一眼,“达达,你这么积极干嘛?”   韩永路笑道:“这不是长官问话,咱们当然要积极配合。”   张排长哼了一声,一挥手,就有几个人把韩青松围住,“带回去问话。”   韩永芳等人脸色一变,“张排长,你这样就过分了,韩青松怎么也是公社公安局局长,你有话就问,可没有权力带走吧。”   张排长嚣张道:“我说支书?你是不懂还是装不懂?现在是什么年代,部队领导一切,懂吧?现在是军委会代管一切,军宣队高于工宣队和农宣队,公社更由军委会所管。区区一个公社公安局局长,算什么?我们x军,掌管本省一切事务。”   韩青云不服气道:“我三哥也是x军的。”   “切,转业兵算什么兵?转了业,他就不是兵!”张排长大手一挥,说得甚为神气。   不过看这样子,可不像是不认识韩青松。   一直沉默不语的韩青松突然道:“我们打过交道?”   张排长立刻嗤了一声,“不可能!我怎么可能和一个转业兵打交道,不存在的。”   韩青松看着他那张故作正义感的脸,脑子里闪过很多画面,只可惜当兵十来年,参加的训练、作战计划、比赛非常多,见过的面孔也数不清,有一些根本没有记忆的必要,所以也不会在他的脑海里留下什么印象。   张排长看韩青松似乎有些疑惑,但是显然没想起他来,顿时有一种被羞辱的感觉,“呵,韩连长真是贵人多忘事啊。”   韩青松微微颔首,“的确不记得什么时候打过交道,哪里得罪过你。”   张排长上前一步逼视着他,“要不要老子给你提醒一下?”   韩青松眼中流露出一丝不明显的厌恶,“不必,手下败将太多,没必要记住。”   张排长:“…………”   他眼中闪过一丝狠戾,大手一挥,“给我带走!”   管你从前多厉害,多吓人,这会儿转业就是拔了牙的老虎,屁也不是!   一个公社公安局顶个屁用,说好听的是个干部,说不好听的你连个治保主任有用都没呢。   两个人上前来抓韩青松,韩永芳和治保主任刘贵发则上前来劝,“张排长有话好好说,不要动气,不要动气,事情还没弄明白呢。”   张排长见这么多人帮着韩青松,怒道:“你们这是妨碍军人执行公务。”   他唰啦一下子就把自己的驳壳枪给抽出来了,朝着韩永芳比划一下,“给我靠后,靠后!”   韩青云见状就往前冲,“你别是假排长吧,我看你像混进去的假……”   张排长怒了,举着枪盒子就朝着韩青云拍过去。   不过没等他拍过去,就被韩青松半路截住。   大家只觉得眼前一花,没看到韩青松是怎么出手的,就听见咔嚓咔嚓几声,张排长两把盒子枪全部变成零件,哗啦哗啦地丢在了地上。   众人:“…………”   张排长:“!!!”   多年前的羞辱再一次血淋淋地被展示在众人面前,简直就是公开扇脸。   韩青松淡淡道:“看来你记得很清楚。”   张排长:“……”此仇不共戴天。   跟着张排长来的几个兵也愣了,他们排长每天最能喊的就是自己当初在队部,拆装枪械是最厉害的,多少多少时间,可以秒杀多少多少人,曾经有个韩排长也就是现在的山水公社的公安局长,被他打得是落花流水,屁滚尿流,一点尊严都没。   眼前这个人就是韩青松,当年的韩排长,现在的韩局长。   他,就是他,把整天感觉自我良好,天下第一的张排长,方才眼睁睁地绝杀了。   这几个兵经过最初的震撼之后,就开始激动。   太激动了!   太牛逼了!   他们眼神火辣辣地盯着韩青松,就差顶礼膜拜了。   韩青松看着呆若木鸡的张排长,“转业兵不是兵,复员兵呢?你这个劳改农场的排长,并非正规部队的排长军衔。果然……”他扫了一眼地上的盒子枪零件,声音清冷道:“业务能力说明一切。”   “韩青松!”张排长一下子眼睛都红了“你欺人太甚!”   他举起钵大的拳头就朝着韩青松打过来。   众人惊呼一声赶紧后退。   韩青松已经和张黑驴斗在一起。   拳来脚往,乒乒乓乓,几个回合以后,张黑驴就被压在地上。   韩青松屈膝制住他的后心,双手一扭就把他两只手扣在后面,冷冷道:“张黑驴,你身为劳改农场的排长,竟然私受贿赂,擅自放走劳改人员,罪加一等。”   众人:“!!!”张黑驴是怎么回事?人家张排长是黑一些,也不至于就黑驴了。   这时候牲口棚里的一头黑驴“昂昂昂”地叫起来。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张黑驴怒吼着。   跟他来的几个兵却也不敢拿枪指着韩青松,只能不远不近地围着。   韩青松起身,退后,干脆利索。   张黑驴蹦起来,随即大喊一声,又砰地摔地上,虽然胳膊腿的没被卸下来,但是那又酸又软的感觉却非常明显,让他根本不能气概无比地站着吼。   “韩青桦在你的辖区,干活有人看守,居然还能逃跑是你渎职。当然,可能是你故意?”韩青松不轻不重地道。   张黑驴恨得脸越发黑了。   众人谁也没想到是这个走向,纷纷有些不知所措。   原本以为剑拔弩张,要搞事儿呢。   韩青云却两眼发光,果然姜是老的辣,怪不得爹让他跟着三哥多学点外面的事儿。   韩青松拍拍张黑驴的肩膀,一把将他拉起来,“一个赵安贫就收买你?他能给多少好处?你还是好好想想吧,天亮去县革委会摊牌。”   他一副看二傻子的眼神看看张黑驴,摇摇头,然后转身跟韩永芳等人说话,表示没事,要是看到韩青桦直接送回农场去,不必姑息。   他转身往外走,到了门口想起什么,“对了,山水农场的革委会主任宋连长也会去的。”   张黑驴彻底蔫了,难道自己真蠢?   不可能!   自己顶多就是不识字而已,可韩青松当初进部队不是也大字不识一个吗?   韩青云追出去,“三哥,我陪你去吧。”   他爹说让他跟着三哥好好学学,机会来了。   韩青松道:“不急,天亮再说。”   他先走了。   他回到家,这时候天还黑着,月亮已经歪到西天去,依然明晃晃的,照得清辉遍地。   他约莫一下时间,然后脱衣搓了搓自己,又钻进了被窝。   沉睡中的林岚被寒气一侵嘟囔一声瑟缩了一下。   韩青松便将她捞进怀里,他胸膛的热量又暖烘烘地熨帖着她,引得她更紧地贴过来,一手环着他的颈,睡得越发香甜。   他低头看着她,没有灯却像是能看清她的眉眼一般,低头亲了亲,然后搂着她也睡过去。   天亮。   林岚一觉醒来迷迷糊糊地眼睛睁开一线,发现头上有一张脸,正专注地盯着她。   见她醒来,韩青松低头亲亲她,“我要去县城,你有没有什么想买的?”   县城?   林岚嘟囔了一声,想说没什么买的,突然想起避孕套的事儿,她睁开眼,“我也要去县医院。”   韩青松立刻关切地看她,“哪里不舒服?”   林岚:“没事,我带小旺去复查一下眼睛。”   顺便去买套套。   韩青松:“那一起。”他去把小旺捞起来,“娘要带你去县里。”   小旺一听娘要带他去,立刻骨碌爬起来,眼睛也没睁开,迷迷瞪瞪地就摸衣服穿。   反正他不戴眼镜看得不是特别清楚,熟悉的地方这么摸摸也差不多。   韩青松看他把褂子使劲往腿上蹬,又把裤子往头上套,赶紧给他换过来。   小旺就张开手臂让他帮忙穿衣服,穿好了,又撅着小屁股趴在枕头上呼呼继续睡。   林岚穿衣下地,想去做饭,结果发现锅里已经做好了。   她扭头看韩青松,“你什么时候起来做的?”   韩青松:“刚做好。”   林岚看孩子们没起来,便开心地跳过来,踮着脚尖凑上去亲他。   结果个子相差有点大,没亲着。   林岚:“……”   韩青松发出一声低笑,手臂环住她的腰,轻松将她托起来,在她唇上亲了一下。   林岚赶紧挣下来,免得被孩子们瞧见又说不清楚。   她收拾了早饭和韩青松吃几口,又给小旺带上一块二合面饼子和一个咸鸡蛋,剩下的就放在锅里,孩子们起来再吃。   “我跟你爹带小旺去县里复查眼睛,你们吃了饭去上学啊,谁要是敢逃课,回来无敌搓澡手伺候!”林岚凶巴巴地威胁大旺和三旺。   屋里静悄悄的,大旺假装没听见,三旺还在呼呼大睡。   韩青松把自行车从南屋里推出来,又拿了一个棉袄放在前头,然后把小旺放在前面大梁上用棉袄挡着风。   林岚:“我抱着小旺。”   韩青松:“不用。”   出门韩青松长腿一跨一脚支地一脚蹬着脚蹬子,示意林岚上车。   一般自行车带人,都是走起来后面的人再上去,要不容易左右摇摆。   反正林岚要是带个大人就得这样。   她寻思韩青松人高腿长,估计不要紧,就坐上去。   韩青松:“抱紧了。”   林岚:“……”这么浪一圈,那不得被唾沫星子淹了啊。   她意思地拽一下他的衣服。   韩青松直接拉着她的手踹在自己口袋里,这跟抱着他也差不多,然后脚下一蹬,骑车往大队部去。   小旺:“嘟嘟,出发啦。”   然后开始唱林岚教他的儿歌,“小火车,呜呜呜,小汽车,嘟嘟嘟,自行车,铃铃铃。”   韩青松拨动了自行车铃铛,似是配合他一样,惹得小旺咯咯笑起来,也伸着小手去拨弄那个铃铛。   叮铃铃~~   “来了来了!”韩青云骑着自行车拐出来,后面还跟着张黑驴和那几个兵。   张黑驴的枪已经重新装好,这一次稳稳地插在枪套里,他满脸黑沉地瞪了韩青松一眼,见韩青松居然还带着老婆孩子,脸更黑了。   韩青云跟林岚问好,“嫂子,你这是要去县里啊?”   林岚笑了笑,“去给小旺复查一下眼睛。”   韩青云摸摸小旺的头,把眼镜给他正了正,“真俊!”   然后加了句,“又白又嫩!”   那边黑黑的张黑驴嗤了一声。   韩青云回头朝他笑了笑:“张排长,你家儿子多大了?”跟张黑驴接触这一会儿,他觉得也没那么讨人嫌,就是人笨了点,有点傻笨傻笨的。   张黑驴:“……”老子还没媳妇儿呢!他娘的,欺人太甚!韩青松这是知道自己没结婚咋地,带着老婆孩子显摆呢。   对他除了黑和叫黑驴以外没有其他印象的韩青松低声跟林岚道:“抱紧,走了。”   林岚乖乖地把手插到他口袋里。   张黑驴:显摆个屁,你们就浪吧,等老子娶了媳妇儿,哼,老子要从山咀村找个媳妇儿,天天来显摆!   韩青松和韩青云骑车,张黑驴他们几个是步行来的。   韩青松:“张黑驴,你准备撤职吧。”   张黑驴:“老子怕哪个了?老子也不是没撤过职,老子都习惯了!怕哪个了?我告诉你,这一次是没当场抓着韩青桦,要不老子弄了你!你别想好!妈个巴子,赵建设那个混球……”   他一口一个老子的,小旺听着很新奇,本来还在唱“大飞机,轰轰轰”,这会儿突然就变成了“黑老子,怕怕怕~~”   韩青松:“……”走了。   不一会儿,张黑驴就黑着脸吼:“跟上,跟上!别让个转业兵瞧不起,看你们那怂样,一个个没吃饭咋滴啊?”   刚才在大队部韩永芳还让人管了他们一顿饭呢。   “排、排长,太快了!”他们实在是追不上。   张黑驴也觉得韩青松就是故意的,自行车蹬得那么快,看把那小四眼给恣儿的。   到了县里,张黑驴一行人还没到,韩青松先送林岚去医院,然后带着韩青云去县革委会。   他看着林岚领着小旺进了医院大门,转身蹬车离开,没两下,听见后面有人笑:“兰花花,真是你啊。”   韩青松下意识地刹住车,回头看了一眼,见一个白大褂的青年抱起小旺,正跟林岚说话呢。   韩青云探头看了看,“三哥,那谁啊?”   韩青松:“不认识。”   韩青云不敢说话了,看着林岚和那个白大褂有说有笑一起走进医院里面,心道:嫂子行啊,医院里还有认识的人呢。   他笑道:“上一次嫂子带小旺来看眼睛,兴许是看眼睛的大夫吧。”   韩青松骑车走了,韩青云赶紧跟上。   ……   林岚也没想到一来就碰到杨晗,她高兴地打招呼,“杨盼盼,好巧啊。”又让小旺叫舅舅。   小旺乖乖地叫了,嘴里还在黑老子,啪啪啪。   杨晗将他抱起来,塞给他一块糖,带着林岚进去,先找那位老刘大夫复查一下。   老刘大夫又和气又细心,给小旺好好检查一下,点点头,“照顾得很好,按时点眼药水,比以前好多了。”   林岚又让他给开新的眼药膏,家里的都用完了。   老大夫教了林岚几个指法,让她帮着小旺每天按摩按摩,让小旺自己也学着按摩,时间久了以后,眼睛情况会有所改善。   “等孩子大两岁,可以带他去省城大医院做个手术。”   “真的可以做手术吗?”林岚很惊喜。   老刘大夫解释了一下,就算动手术眼睛也不能跟普通人那么好,但是起码不需要那么深度数的眼镜。   林岚不懂,自然大夫说如何就如何。   知道能给孩子做手术,她很开心,决心从现在开始继续攒钱,过两年给小旺动手术。   从眼科出来,林岚表示要去妇产科看看。   杨晗看着她,“有了?”   林岚:“别乌鸦嘴啊。随便看看。”   杨晗一副了然的表情,“看妇科病是吧,行,我送你过去。”   林岚:“……”之前怎么没发现你嘴这么欠儿呢。   “你不要上班忙吗?我自己去就行。”   杨晗:“今天不忙,我送你过去。”   这时候几个女护士走过来,一个模样俏丽的跟他开玩笑,“哟,杨大夫,什么时候老婆孩子都有了啊,我们也没捞着喝喜酒啊。”   杨晗笑了笑,把小旺托高一点,“买大包子吃去喽。”   那护士脸色不太好看,撇撇嘴,拉着别人走了。   林岚拍杨晗一巴掌,“你干嘛让人家误会啊,你不是还没结婚吗?你爹娘不着急啊?”   杨晗:“误会啥啊,别听她瞎说。我在这里工作多少年了,结没结婚谁不知道啊,甭搭理她们。”   他把林岚送到门诊门口。   这时候有几个妇女在排队,杨晗让林岚等一下他去找妇产科主任让她直接过去。   林岚等的时候,发现从另外一个房间走出一个少女,容貌清秀,气质娴静。少女十六七岁的年纪,扎着两条麻花辫,下端拴着红头绳,身上穿着靛蓝色的裤子上面是酱红色的格子褂子。   此时少女一脸担忧,双手绞着衣角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林岚认出她来,叫了声“秀云”,那少女因为沉浸在自己的心事里没听见。   林岚想过去却被杨晗拉过去,“到你了。”他把林岚推进另外一间诊室,又把小旺送去一个办公室看小人书。   林岚进去见里面一个五十来岁的女大夫,她问了大夫好,把前几年县医院去农村办的医疗合作本拿出来放在桌上,说了自己的问题。   她有五个孩子不想再生孩子,有没有什么好的避孕方法。   女大夫道:“不想生了?”   林岚点点头。   大夫道:“不生也行,这会儿也要实行计划生育了。”   她是主任,经常要去省里地区开会,从前几年开始,已经在说计划生育的事儿,虽然还没全国实行,但是各地都有试点。尤其是大城市,都上班的夫妻因为忙,也会注意避孕,不想要那么多孩子。   不过乡下来找她问的,这还是第一个,她看了看医疗本,山咀村,一个普通的乡下农村。   林岚笑着点点头,“计划生育是啥?”   大夫看了她一眼,“说了你也不懂,这么着吧,你还年轻,要么就先上节育环,这个也能避孕,以后想生就把环取下来。”   林岚表示自己不想生了。   她有五个了,而且她真的不知道怎么伺候新生儿,尤其这时候孩子容易夭折,新生儿又容易得病,到时候黄疸啊,幼儿急疹啊,发烧啊,拉肚子啊,反正各种毛病,她觉得自己受不了那煎熬。   小孩子生病,最煎熬的就是妈妈,恨不得以身相替却也无能为力,有时候只能熬着等他自己好。   她看多了自己是真怕。   大夫又看了她一眼,“那就结扎吧。一劳永逸。”   “大夫,结扎对身体有没有伤害?”林岚还是有些担心的,毕竟是动手术嘛。   大夫垂着眼皮,“有什么伤害啊,就一个小创口,三天就能出院。”   三天啊,这还小创口呢,林岚觉得不能冒险。   动了手术,怎么也会伤元气,她觉得还是算了。   这时候杨晗走外面进来,“庄大夫,男人也可以结扎吧?”   大夫笑了笑,“小杨,你想结扎啊?”   杨晗哈哈笑起来,“我还没结婚呢,轮不到考虑这个问题。”   他对林岚道:“让韩青松来结扎不就行了?”   林岚却寻思自己怕结扎对身体有害不想结扎,那自然也不能强人所难,所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嘛,万一结扎对男人伤害也大呢?韩青松是她丈夫是孩子的爸爸,他不好了,他们又怎么会好?   庄大夫看她表情,也是杨晗带她过来,所以态度格外和气,就跟熟人一样,“还是上环保险。城里妇女这会儿都上环,想生取了不生就戴着,避孕效果好。”   林岚却记得看过一个报告,有些妇女常年戴节育环,结果时间久了以后长在身体里,取都取不出来。   而且戴久了以后,体质不同,有的人会持续有妇科病。   她可不想冒险,就算有人没事,可万一让她摊上,那就是百分之百的毛病了。   “那个,大夫,医院有避孕套吗?”她觉得还是避孕套方便点。   庄大夫还没说话呢,杨晗笑起来。   林岚瞪了他一眼,有啥好笑的,   庄大夫道:“这个比较贵,数量也有限。当然,要是夫妻生活次数比较少可以买一些。”   这时候基本都是妇女上环避孕,就城里双职工除非工资很高的也不会一直买避孕套。   都是钱啊。   关键县医院这会儿也不多,毕竟不普及嘛。   庄大夫去拿了几个过来。   林岚倒是不害羞,她虽然当着韩青松的面会脸红,在别人面前,尤其是专业的大夫面前,那是坦然自若的。   跟大夫有什么好害羞的吗,她对他们又没有非分之想。   她拿出一小包来看看,跟装那种退烧小药片似的包装纸袋,xx乳胶厂生产,里面有两个。包装袋上印着说明,12345罗列一堆。   上面还有型号35mm,中号33,小号31……她不懂尺寸问题,牵扯到韩青松不可描述的部位,她又不好意思问。   她想肯定要最大号,就不知道最大号够不够了。   她挑了几个大号的,又问:“大夫,能多买几个嘛。”   这么几个,也不够用的啊,一晚上都用完了。   庄大夫:“……”这些年轻人啊,真是不节制。   她还瞪了杨晗一眼。   杨晗:“……”有我什么事儿?我没结婚呢。   她指指包装袋:“哦,不识字是吧,没事儿,这东西可以洗洗再用,洗完晾干,抹上滑石粉,阴干保存。”   林岚:“!!!!!!!”   整个人都不好了,还能洗洗再用!   她一下子就想起那个口香糖嚼嚼做套套,套套用过做口香糖的梗了,简直不能再好了。   杨晗看林岚一副被雷劈了的表情,忍不住笑起来,拍拍她的肩膀,“走吧,我去帮你多买一包,告诉韩青松,早点来结扎得了。”   庄大夫忍不住道:“年轻人,要注意节制,爱惜身子才行。”   林岚忙笑着点头,“多谢大夫。”   庄大夫看她也不害羞也不脸红,还能大喇喇聊这个话题,也倍感诧异,这时候妇女谁不害羞啊。私底下几个女人聊男人聊荤话,那是熟人,不熟的提都不好意思提,多害羞。   林岚跟着杨晗去了他们的办公室,小旺正在那里看一本连环画小人书,林岚看了一眼,是白毛女。   看到林岚回来,小旺立刻跑过来。   林岚摸摸他的头,让他继续看,顺便还哼哼了几句,“北风那个吹,雪花那个飘~~”   杨晗赞道:“你唱得怪好听的。”   林岚立刻道:“我男人教的,我还会唱军歌呢。”   出了门识字就是娃娃教的,唱歌就是老公教的,林岚丝毫不怵露馅,反正别人也不能求证。   杨晗看她挺着胸脯那自豪样儿,果然是男人回来就不一般啊,他去拿了一个卫生包丢在桌上,“别说哥不照顾你,攒了那么多,都给你了。”   林岚瞅了他一眼,“我说杨盼盼,你不结婚攒这么多避孕套,你可得注意啊。小心思想有问题,被人按个流氓罪啥的。”   杨晗望天。   小旺听见说流氓,立刻抬头,瞅瞅杨晗,“舅舅流氓。”   杨晗赶紧给他纠正,“小乖乖,可不能乱讲,会害死舅舅的。”   林岚也赶紧跟小旺讲,免得小孩子不懂乱说话,这时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她指着小人书上的黄世仁:“呶,这个是老流氓。”   小旺板着脸很严肃地戳戳画上的黄世仁:“让我爹抓你去劳改!”   林岚把那包囧囧的可以洗洗再用的避孕套收在挎包里,想着结扎不舍的,上环害怕妇科病,所以权衡之下,还是用这个囧囧的避孕套吧。   当然,她是不会允许洗洗再用的!   不过,这一包,能用几天?一个月够不够啊?林岚又有些绝望,按照这两天的次数,她感觉……   算了,一开始他新鲜,过几天说不定就没意思了。   她被闺蜜灌输了不少乱七八糟的东西,说男人会对自己老婆逐渐失去兴趣,一开始可能天天要,后来一星期两三次算勤快的,到最后交公粮都懒得交,甚至宁愿自己解决也不要和老婆亲热。   她已经生过五个孩子,也许韩青松的性趣会随着满足而减退呢?   所以她也不用太害怕。   自己喂了自己一颗定心丸林岚感觉好受多了,她跟杨晗打听这边有没有计生办啊、生理卫生宣传啊,什么的。   杨晗纳闷道:“你打听这个干嘛,这不是赤脚大夫和妇女主任的工作嘛?”   “我这不是家里孩子多嘛。”林岚笑了笑,“孩子大了,都是男孩子,你懂的。”   杨晗看她那不见外的样子,一时语塞,我懂什么啊我懂。   “这个关于青春期生理卫生问题……”杨晗还真是懂了,青少年那点事儿嘛,都经历过,“我去给你找两本书。”他想起什么,“关键是,你识字吗?”   林岚:“……我孩子都上学了,我也学呢。”   “哦,我去给你找。”   很快他找了几本书过来,有本《赤脚医生手册》,里面有关于生理卫生方面的知识,有男女身体的解析画图,反正该有的都有。   另外还有两本差不多的。   林岚很高兴,可以拿回去让韩青平给孩子们适当科普一下,免得孩子们都好奇当个稀罕物说。   杨晗讥诮道:“被禁的那几本还不如这本书说得仔细呢。”   林岚一时好奇,“□□都啥样啊。”   杨晗笑了笑,屈指在桌上敲了敲,“喂,你又看不懂你问啥啊,定个流氓罪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林岚才不怕,我老公专门管这块儿呢,“对了,你们医院怎么没到乡做计生和卫生宣传啊,乡下人不懂这些,可需要宣传了,否则容易出事。”   他笑道:“青年男女那点事也不只有乡下,城里也不少。宣传有什么用?”   “当然有用。对于不懂的人来说,宣传让他们懂,起码也知道注意一下。”林岚不服气,很多人是被引诱的,如果知道厉害,他们也许就会坚持拒绝。无知导致更多伤害。   杨晗扭头看她,毫不掩饰自己的探究之意,现在看她比夏天那会儿又不一样,这会儿皮肤养回来,变得白皙许多,目光沉静又坚定,如果不是他的错觉,那目光中透着本不属于她的智慧光芒。   要不是从小认识她,单纯看她这个人,绝对没人能和传言的那个泼妇联系起来。   也许因为韩青松转业回家,她才心平气和,这是好事。   “回头如果有,我让他们先去你们村宣传。”   “你得当个事儿,跟你们主任啊领导啊申请申请,组成固定的宣传队,先给赤脚大夫培训然后再下乡宣传。”一般这种宣传还会表演节目呢,老百姓最喜欢了。   单纯说教大家不爱听,害臊,演节目寓教于乐,就没问题。   “哟,杨大夫,你们聊什么呢,这么开心。”这时候一个女大夫进来,看了林岚一眼。   杨晗立刻面色正经起来:“没什么,我同村妹子过来给孩子看眼睛。”   那女大夫却看到林岚挎包里露出来的一个卫生包,那是专用避孕套包,她一副了然的样子走了。   她一出去就找自己相熟的护士长八卦,夸张道:“你们知道吧,小杨大夫拿了好!大!一包避孕套给那个女的。”   一个传一个,很快背地里已经传成小杨大夫和一个女的在某处用医院发的避孕套做什么呢。   至于做什么,那就不言而喻,所有人都不会意会错。   晌午了,杨晗道:“走,请你们吃饭,食堂今天有九转大肠和五花肉。”   他顺手就把小旺抱起来,小旺手里还拿着那本小人书。   林岚寻思自己来也没给杨盼盼带点东西,又要去吃他的粮食和饭,有些不好意思。   杨晗却不给她拒绝的机会,抱着小旺带着她往食堂去。   路上他揶揄道:“说起来你也算时髦的,避孕这事儿没几个好意思大摇大摆来医院问。”   林岚:“我知道我脸皮厚,谢谢。”   杨晗哈哈笑起来,“其实怀了就生呗,反正已经五个了也不怕再来五个。现在孩子都大了也能帮你带孩子,你只管生就是。”   这话怎么那么像来都来了……怀就生呗……林岚佯怒,“当我母猪下崽呢。”   “对不起,说笑呢,以后注意。”他笑着道歉。   他正笑着,突然笑容停住,看向外面走过来的男人,“兰花花,你男人来了。”   林岚已经看到,笑着朝韩青松招手,“你怎么来了?”   韩青松冷峻的表情在看到她和小旺的时候柔和了两分,大步走过来,伸手把小旺接过去。   林岚介绍了一下,“这是杨盼盼,我发小……时候的小伙伴儿。”   韩青松朝着杨晗伸手:“你好。”   杨晗笑着握住他的手:“韩局长,久仰。”   韩青松不知道为什么,从杨晗的笑容里看到那么几分揶揄,这是什么意思?   杨晗道:“时候不早了,去我们食堂吃饭吧。”   韩青松道:“承蒙盛情,不过我已经安排好。”   林岚就跟杨晗告辞,“盼盼,有空来我家玩儿啊,给你介绍对象。”   杨晗伸起来的手愣是没挥动,“……再见。”   ……   韩青松关心了一下小旺的事儿。   林岚告诉他得攒钱,过两年可以给小旺动个手术,眼睛可以恢复六七成。   韩青松摸了摸小旺的头发,又捉住林岚的手握了握,“好,交给我。”   林岚主动把手塞进他口袋里,结果动作太大不小心把自己挎包掀了,里面的套套掉出几个撒在地上。   韩青松看过去,“那是什么?”   林岚:“……!!”她赶紧跳下去捡起来,“哈哈,没什么,药片。”   前面的小旺回头:“我知道,避孕套。”   韩青松:“是什么?” 第42章 缺德玩意儿   韩青松:“是什么?”   林岚本来还想装没事儿,被他一问登时脸颊通红,“咳咳咳……”   小旺什么时候听去的?她咋不记得当他的面说过呢?果然不能当着小孩子面说重要的事儿,一个个都是小奸细啊!   她赶紧岔开这么尴尬的话题,“好饿啊,吃什么啊?”   韩青松本来就是随口一问,现在看她脸红反而被勾起好奇心,大手伸向她的挎包:“我看看。”   林岚急中生智:“…………药,对,小旺的药。”她笑了笑,立刻握住他的手顺势坐上后座,拍拍他的的腰,娇嗔道:“快走啦,我都饿死了。”   韩青松唇角不由自主地勾了勾,没再说什么,决定回家再好好问问。   他带着他们去县革委会的食堂。   这里原本是县政府,后来被革委会取代。革委会一开始被军队掌控,但是还要把政务运作起来,就把没被斗倒的机关干部扶起来,加上工宣队、农宣队,四套班子一起唱戏。   现在形势已经趋于稳定,地方机关的行政职能又变得突出重要起来,于是就变成机关干部做事,军部掌大权,而农宣队早就撤出,工宣队现在也就是一个无足轻重的部门,只负责联系和维护工厂工人们的事情。   但是工宣队的人却还是在这里吃饭。   食堂由工宣队和农宣队承办,因为有农宣队合办,所以伙食不错,蔬菜、肉类也比较齐全。这个时间人来人往,非常热闹。   今日有海带结烧肉、清炒土豆丝、红烧鲅鱼、酸辣白菜,买馒头需要粮票加钱,买菜只需要钱。   “青云呢?”林岚没看着韩青云,“他怎么不来吃饭?是不是没有粮票?”   “他去农宣队办事情,会和他们一起吃。”韩青松把小旺抱起来坐在凳子上。   林岚又问那几个跑步一起来的士兵,韩青松轻哼一声,“他们估计要饿着了。”   林岚就想肯定有什么事儿,她也就不多问,免得让他泄露了机密犯错误。   韩青松先去买了四个细面馒头和五个杂粮窝窝头,又去打菜。他自己只带了一个饭盒,但是想把每个菜都打一份,便想跟食堂借俩碗再打两份。   食堂里面有个剪着学生头、身材粗壮敦实的妇女看到他,立刻回头看组长。   组长跟她点点头,示意这人就是韩青松。   那脖子几乎跟脸一样粗胖的妇女立刻粗着嗓子道:“哪里的,咋这么陌生呢?饭菜有数,闲杂人等不要来吃饭啊!”   韩青松道:“山水公社来开会的。”下面公社来开会,可以拿钱和粮票吃,这也是规定。   不但如此,还有补贴呢,否则下面公社干部有人可不爱来,没自行车的还得步行,来了也没多少正事还不如在家待着呢。   谁知道那妇女哼了一声,“开会的?开什么会今天哪里有会?别当我不知道啊,你们这些人啊,哪里弄身军装穿上就假装军宣队骗吃骗喝,被我识破了就装公社的干部。打量我眼瞎呢。哼,干部还带着家属?”   她探着粗壮的脖子往外看坐在那里往这边看的林岚和小旺,重重地哼了一声,拿铁勺子在水泥台子上咣咣地敲打。   有人赶紧跟她说这是山水公社韩局长,以前也来吃的,没问题。   那妇女却不干,“我这个人直肠子,可干不来那些弯弯绕的事儿,管他是谁,要是不按规矩就不能吃饭。”   她这样说别人立刻就知道她是故意的,尤其是熟悉她的人,知道她是赵建设的姑,赵建设在山水农场被抓送去劳改,她这是要给人家脸色瞧瞧的。   看热闹的赶紧装不知道,各做各的,免得惹祸上身。   也有人觉得她忒嚣张,真是少见识脑子蠢,当众给人家没脸,除了树敌惹祸,有什么好处?   韩青松自然也意识到她是故意的,低头从窗口看了一眼她壮硕的胸前那张胸卡,上面写着工宣队赵安红。   他也不争执,只道:“赵安红,你歧视贫农干部,破坏军民团结。我怀疑你受特务分子唆使,恶意制造混乱。”   他扭头看了一眼,见有几个大院内的战士正排队过来打饭,便走过去朝他们出示自己的工作证之一:县革委会公安局副局长韩青松,下面还附带着他转业前的部队以及军衔。   几名战士立刻朝他敬礼。   韩青松还礼,然后指了指赵安红,“我有理由怀疑她蓄谋反革命行为,将她抓起来送去公安局好好审问。”   几名战士有点纳闷,那不是赵安红吗?工宣队的妇女干部,经常来这里做饭打菜。   为首的班长朗声道:“服从命令!”   于是几个战士就冲进食堂里面把赵安红扭起来。   赵安红原本以为韩青松也就是虚张声势,就算他是什么公社局长,到了县里来屁也不是。哪怕他有那个副局长的职位,却也没有实权,这些战士怎么可能听她的。   他们跟他,估计还是跟她关系更好呢,她可掌管着饭勺,能给人打菜还是打肉呢。   结果他们居然就把她给扭起来,她立刻喊起来:“同志,解放军同志,误会,误会啊!”   那边食堂组长也赶紧过来求情,“同志,是不是误会啊,我们在这里本本分分地工作。”   另外也有人劝道:“要是有什么问题,还是去找工宣队解决,别乱抓人啊。”   韩青松已经拿着饭盒在另外一边打菜,一样菜要了一份,借了食堂两个碗。   之前看他被赵安红刁难,还有人看热闹,这会儿谁也不敢吭声,乖乖地给他打菜,还得小心翼翼地陪着笑。   韩青松依然面色冷肃,没有格外冷也没有因此缓和,端过去跟林岚和小旺吃饭。   林岚看得津津有味,朝着他竖竖大拇指。   韩青松把海带烧肉推到她面前,“吃饭。”   林岚看买了这么多菜:“我们把这个海带烧肉和鲅鱼拿回去加餐。”   韩青松:“吃,一会儿我再去买俩装回去。”   林岚想想也是,如果带回去,那韩青松肯定不舍得吃,还是要让他吃饱。   她给小旺夹肉,“小孩儿多吃点,长高高,吹笛子。”   小旺吃得脸颊鼓起一块,“谢谢娘,谢谢爹。”   “我小孩儿越来越有礼貌了。”林岚摸摸他的头。   小旺受了表扬开心地吃起来。   林岚扭头对上韩青松深幽的眼神,笑了笑,“那边不用你处理嘛?”   韩青松摇头,“有人处理。”   他只负责让人抓起来,但是如何处置那就让公安局的人管,反正这边食堂她待不下去的。   林岚给他夹了一块肉,“就得狠狠处理,让他们狗眼看人低,咱们吃不起是怎么的?敢挤兑我们韩局长。”   她朝他眨眨眼,示意他别生气,赶紧吃饭。   韩青松本来就没生气,但是被她这么一逗,就觉得还不错。   “欺负人啊,欺负老百姓啊,我好歹也是工宣队的妇女干部啊,怎么说抓就给我抓……”那边赵安红叫得响。   几个年轻战士却不管,直接将她押去旁边的公安局交给负责查特务的公安。   一个公安问:“咋回事啊?这不是赵主任他姐吗?”   “你们自己审,这是你们韩副局长让送来的。”战士说完就走了。   那公安立刻去找队长刘剑云,“队长,你看这怎么弄?”   刘剑云就打听了一下,又问了问赵安红,知道革委会食堂的事儿。   他冷笑道:“哟,真是稀罕,一个工宣队卖菜的,还敢给公社公安局局长脸色瞧。该!”   赵安红脸都胀紫,谁知道这副局长还有点用啊?   “刘队长,你行行好,给求个情。我、我这不是有眼不识金镶玉嘛。”   刘公安指头虚点了点赵安红,“你以为我们韩副局转业被分到公社去没用?大院那一个排的战士,你以为谁的面子都给呢?”   李副局和高副局也指挥不动好。   除非是本省x军出来的,有那个脸才怪呢。   赵安红知道踢到铁板上,好求歹求,并且保证再也不敢了,一定要好好给韩局长赔礼道歉。   刘剑云对赵安红的关系也门清,他挥挥手,“放了,人家韩副局也没非要抓她。不过是警告一下。”   那公安道:“那韩副局那里谁去说?”   刘剑云:“我去。”他指了指赵安红,“跟上。”   刘剑云趁着去吃饭的时候找韩青松说说。   干这行的记忆好,当初韩青松让他帮忙送大旺回家的时候他就记得名字呢,后来韩青松转业,户口在县公安局户籍科,他当然知道。   前阵子开会,韩青松都是以公社公安局局长以及武装部的身份来的,从来没有公开表示过自己县副局长的身份,所以有些人不知道,而知道的也有意无意的不去提。   不过刘剑云作为县公安局特务稽查队长自然跟他打过交道,也算已经加深认识。   刘剑云来的时候,林岚还在给小旺用肉汤泡馒头。   他人小嘴小,吃得慢,林岚也足够有耐心等着他。   她对韩青松道:“你要开会,先去,我们慢慢吃,反正也没人敢撵我们。”   估计之前还有人嫌他们是普通社员跑这里来吃饭,不过让韩青松这么一下马威也没人敢了。”   看厨房那些人对她客气讨好的笑就知道了,组长还主动给送白开水过来。   韩青松:“没事,吃完我带你们找地方休息,下午一起回家。”   正说着话,刘剑云拿着饭盒过来,“韩局,今天带嫂子和孩子一起来的啊。”   韩青松跟他招呼一声,“给孩子复查眼睛。”   林岚也认出来,笑道:“刘公安吃饭啊。”她让小旺叫叔叔好,小旺乖乖地叫了,继续吃自己的馒头。   刘剑云逗了小旺一下,顺势坐在韩青松旁边,“嫂子,你可别跟我客气,叫我剑云就行。大旺上学还好。”   林岚:“可别提了,全凭当爹的镇着呢。今儿我们都出来,还不定怎么着呢。”   刘剑云笑起来,安慰道:“嫂子也不用担心,十来岁的孩子都这样,我们都是打那时候过来的,了解。”   林岚对韩青松道:“你们有事,只管忙去,我这里没问题的。”   刘剑云摆摆手,招了一个食堂熟悉的师傅过来,“一会儿炒盘瓜子给我嫂子和小侄儿吃。”   那人忙应了,“好嘞。”   刘剑云又对韩青松道:“韩局放心,等会儿找个女同志陪着嫂子和孩子出去逛逛街。”   林岚笑着表示没问题,让他们只管忙去。   韩青松又叮嘱两句,就和刘剑云离开食堂。   走了几步,就看到赵安红站在那里一脸堆笑。   “韩局长,咱态度不好,该检讨,给您赔不是了。”赵安红给韩青松鞠躬。   韩青松:“不必。”   刘剑云笑道:“我们韩局大人大量不和你一般见识,你没问题就不用担心,你要是有问题谁也保不了你。”说着陪着韩青松去了会议室。   赵安红的大胖脸顿时变得很难看,赶紧一溜烟走了去找赵安贫。   结果去了工厂革委会却没找到他,问了问,说有几个人来把他请走了,具体什么事儿不清楚。   赵安红顿时就觉得不好,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   这时候罗海成也带了人过来,赵建设、矮子、瘦子以及当初负责看守他们的几个士兵也都在。   看到韩青松,赵建设立刻喊道:“韩局长,你不能公报私仇,我们都去劳改农场了,你咋还抓着我们不放。”   韩青松本来懒得理他,听见他在那里鬼叫就走过去,轻哼了一声,“本来劳改农场也不是监狱,去了好好劳动改造争取减刑,五年变两年也不是不可能。你们非要知法犯法,那只能罪加一等。”   赵建设还想喊,却被罗海成拍了一下肩膀,吓得他脸色都变了。   这一路上来的时候,他可没少被罗海成给吃苦头。   很快革委会关于山水农场劳改人员逃跑事件临时会议召开,革委会秦主任、山水农场宋主任、县公安局老局长、李副局、高副局也都出席会议,另外就是双方当事人。   书记员先把事情经过准确简单地讲述一遍。   张黑驴喊道:“韩青桦逃跑,肯定是他哥动手脚,要不俺看管那么森严,他怎么跑了的?”   韩青松坐在那里,面沉如水,一言不发。   李副局问道:“韩青松,你有什么要说的?”   韩青松淡淡道:“我并不在农场,不了解情况,无话可说。”   李局长面色一滞,自己卖个好给他,他居然这么不领情,真是个愣头青二百五。   高副局笑道:“我也不在农场,不了解情况,那就让了解的来说说看。韩青桦呢,找到了没?”他问的是张黑驴。   张黑驴正气闷呢,本来他们笃定韩青桦肯定往山咀村家里跑,去别地他也没那个本事,吃喝睡的问题就解决不了。   谁知道去了山咀村根本没抓到韩青桦,张黑驴只认定韩青桦在村里藏着,被韩青松给掩护起来,“我们去搜,不让搜,肯定有见不得人的。”   韩青云忍不住道:“你少血口喷人,我们村支书、治保主任、大队长都联合签名摁手印。韩青桦根本不在我们村,要是他跑回来,我们巡逻队第一时间就会发现把他抓起来。”   联合签名书也在场呢。   老局长看了看,又传给其他人看。   韩永芳联合村干部又保证韩青桦不在村里,这份保证是非常有力的。毕竟村民兵秋收期间日夜巡逻,说没有那就是没有,若是搜出来,他们乐意共罪。   鉴于韩永芳的诚信,他们相信没有。   罗海成道:“当初几人都在张黑……排长辖区内干活儿,都有士兵看守,韩青桦能跑掉,不是他们渎职就是故意放松警惕让他跑,怎么都脱不了干系。”   “放你娘的屁!”张黑驴梗着脖子喊。   “张黑驴,你把嘴巴放干净!”高副局一拍桌子,“这是你能放肆的地方?”   骂了张黑驴,他自己都要忍不住笑场,他娘的,真是驴粪蛋子出身,当兵也不知道改个正经名字,就把贱名报上,这么叫一辈子。他自己不觉得难为情,叫的人都不好意思。   这时候县武装部张部长从外面进来,笑着打招呼,“主任,我也过来旁听一下。”   张黑驴看见他,立刻喊道:“叔,你给我作证,老子从来不撒谎。”   张部长脸都黑了,张黑驴是他本家的一个侄子,复员后还是托他的关系去的山水农场,这个混账东西,让他多读书就是不听,真是净惹货。   山水农场的守军虽然说是正规部队下的分支,但其实里面的兵都是复员或者转业的,严格来说不能成为正规军,就从他们不再享受部队津贴这一点就能证明。   说自己正规军只是好听而已,尤其他们自己,抬高身份,鄙视其他转业和复员兵开。   张部长板着脸训道:“公务上没有私人关系,只有公事公办。你要是犯了错,我就是你爹也不会包庇你。”   张黑驴还有些不服气,驴眼瞪着韩青松,总觉得就是他搞鬼藏起韩青桦。   这时候罗海成又呈上一份证据,是关于赵安贫和赵建设上蹿下跳贿赂张黑驴以及下面俩班长的,让他们特殊照顾张建设、欺压韩青桦,然后逼着韩青桦听从安排。   毕竟张黑驴下面的兵也不是铁板一块,并不全是心腹,而且赵建设在农场的特殊对待大家有目共睹,这个没什么好置喙的。   随便找个不归张黑驴管的就可以作证。   而且韩青桦被抓走那晚上,也有人可以证明。   各方证据一摆,证人一上,后来矮子就怕了,先抢着把赵建设给供出来。   “他,他说只要我们听他的,在里面和在外面一样舒服。把韩青桦吓唬住,让韩青桦逃跑回家,到时候就帮他减刑。要不的话就天天打他。韩青桦不经吓就答应了,中秋节晚上答应,第二天晌午跑的。原本约好让他往山咀村跑,藏在韩局长家附近指定的位置,这样张排长直接带人去抓,到时候韩青桦也会主动交代是韩局长掩护他逃跑的,顺便把韩局长给……给拉下马。”   到最后矮子的声音都低得几乎听不见。   韩青松坐在那边,依然没说话,表情也不见愤怒。   赵建设气得直骂,骂矮子背叛,醒悟过来又骂矮子血口喷人,被人收买,被罗海成威逼利诱的。   张部长瞪了张黑驴一眼,“你说!”   张黑驴有些心虚,赵安贫的确收买他,他也的确帮助照顾赵建设。听赵建设举报韩青松要帮助韩青桦逃跑,他也很心动,觉得这样可以把韩青松踩脚下。   从前怎么都报不了的仇,这会儿这么近,他能不伸手?   他忍不住啊。   他当然不好意思说,他依旧昂着头,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我没收贿赂,爱信不信。”   张部长气得要跳起来打他。   罗海成笑道:“你是没收赵安贫的好处,可你下面的人拿了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且,我们怀疑你是不是以前对韩局长有嫌隙,这会儿借题发挥呢。”   张黑驴黑脸涨得通红,“老子不是那样的人!”   当着一屋子主任局长,他还一口一个老子的,别人还没怎么的,张部长自己已经冷汗哗哗的,这头笨驴!   韩青松却不想和他纠缠,不管是张黑驴还是赵建设,都不是问题,也不是他的目标。   他的目标是赵安贫。   他看了罗海成一眼。   罗海成立刻岔开话题,又递上另一份证据,“各位主任、局长,这是赵安贫在革委会工宣队期间,利用职务之便侵吞国有资产,打击报复,肆意陷害学校老师、机关以及工厂干部的证据。”   厚厚的一沓子整理过的证据,都有名有姓,有理有据。   当然,赵安贫一个工宣队的主任能做到这一步,并不是那么容易的,自然有其他人的支持。   甚至在座有些人也难逃干系。   只是罗海成说得巧妙,查得也适可而止,只查赵,不牵扯其他人。   所以证据呈上去,不管是李副局还是张部长,看了以后背上的冷汗就止住了。   赵建设已经懵了,二叔明明说韩青松没什么背景势力,随便用点力就能把他给揪下马。   为什么会这样?   老局长眉头紧拧,视线从李副局、高副局脸上扫过,一拍桌子,喊道:“刘剑云!”   刘剑云立刻进屋:“到!”   “去,把赵安贫押来问清楚,真是好大的手段呢。”   张部长已经开始频频擦汗,张黑驴是他侄子,赵安贫也找过他,他也没想到会这样的,原以为就是小事一桩轻松搞定。   谁知道这个韩青松居然还有这一手?   还有这个罗海成!   不过是一个公社的队长,哪里就来这么大的手段,这里他查查,那里他查查,怎么就没有他查不到的地方?   还有为什么他一点消息都不知道?   他眼神瞄了李副局,你们县公安局真是怂得很呢,让个公社的队长翻个底朝天,别是你们勾搭好的。   李副局还生闷气呢,这事儿他还真是不清楚,感觉张部长看他,他鼻子里轻哼一声,又瞥向高副局。   高副局却一副事不关己大义凛然的样子,“这种事就得彻查,实在是太不像话!”   不过几个人也心知肚明,查赵安贫这样的事儿,他们怎么一旦风声不知道?   就凭韩青松和罗海成俩?   要说没有秦主任、老局长掺和,打死他俩也不信。   既然如此,那他们就只能当什么都不知道,惊讶一下就是。   以后少不得也得收敛一点,夹着尾巴过日子,免得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查到自己身上。   最后宋主任摇头叹口气,“老喽不中用了,眼皮子底下发生这样的事儿我都不知道。”   其他人立刻暗骂你个老狐狸,你不知道才怪。   谁不知道劳改农场是大肥肉!谁要是掌握了劳改农场不管是粮油还是其他的,那根本就不愁。   县物资局都得巴结着呢。   宋主任瞪了张黑驴一眼,“不管有没有错,先把你这个排长给我摘了,然后一条条证据对,凡是和你有关的都给我领了。以后别人模狗样的,给我和他们一起干活儿!”   张黑驴脸黑得跟锅底一样了,却不敢反驳,只得恨恨地瞪了韩青松一眼。   虽然赵安贫一个劲地喊冤,咬死也不肯承认,但是证据确凿,而且人证物证都在,账目也齐全,不容他抵赖。   所以就算他不认罪,也照常判刑,反而重判。   这时候只要不到死刑的,基本都是去劳改农场,县里并没有固定监狱。   因为检察院、法院如今都被革委会取代,判刑自然也是县革委会商量。   最后赵安贫被判无期,没收所有家产,押赴山水农场劳改和重刑犯们关押一起劳改。   赵建设勾结同伙,仕途陷害公安人员,罪加一等,之前五年再加三年。   矮子坦白从宽,减刑一年。   瘦子作为帮凶,加刑一年。   韩青桦逃跑,加刑两年,但是有间接立功表现,减刑一年。   张黑驴知法犯法,降职为班长,和劳改人员同吃同住同劳动,不再享有工作人员的优待,为期两年。   张部长虽然没被牵连,但是几个主任看他的眼神也不善良,给他吓得够呛。   ……   ……   革委会一角的办公室,林岚听韩青松给她说完判刑结果,忍不住问道:“那个赵安贫到底敛了多少财?”   韩青松:“三万多块和一箱子票。”   “哇!!”林岚都呆了,三万块!!一个工宣队的主任而已,建国初期两万块就可以枪毙他!!“他可真能。”   她赶紧跟韩青松笑笑,免得他以为自己不是好家属想怂恿他捞钱呢,“我可没眼馋啊,这不是自己赚来的钱,再多也不能眼馋,亏不亏心,缺不缺德?”   韩青松:“缺。”   没看他和他大哥两家的独苗苗被劳改去了。   林岚听他说得那般深沉,不禁笑起来,“我觉得,赵安贫自己干不了那么多事,中间缺不了他老婆和其他人掺和。你放心,以后不管你干啥,我和孩子保证不给你拖后腿,他们绝对走不了我的关系,我给你把后门看得死死的。”   韩青松握住了她的手,捏了捏,“谢谢。”   林岚寻思遵纪守法不拿好处你肯定好样的,但是该自己的也不能不争取,她又道:“咱不贪图不属于咱们的钱,可该属于咱的也不能含糊,不能吃亏。你抓了这个大坏虫,县里给不给奖励啊?”   有奖励有干劲嘛。   林岚双眼闪闪的有光。   韩青松看着她,忍不住抬手摸了摸她的头,“有。”   林岚舒服了。   她立刻拿出一条红色的纱巾,“看,漂亮。”   韩青松点头,“好看。”   “刚才跟那位女公安去逛供销社,有她在真方便呢。我给闺女买了一条纱巾,有点小贵,要一块二毛钱呢。回来那会儿我还在心疼呢,现在你说有奖励,我这心一下子就舒服了。”   她说着还拍了拍胸口,做出夸张的表情。   麦穗看到韩青松给林岚买的那条粉色带纱的围巾,她也想要。林岚倒是想给她,不过想着韩青松会不会不高兴,所以就哄着麦穗再买一条红色或者黄色的给她。麦穗一直盼着呢。   这一次去供销社她正好看到一条带金点的红色纱巾,忍不住就买下来。   韩青松看她居然露出孩子气的表情,忍不住弯了弯眼睛,“以后我负责赚钱,你负责花。”   哎哟喂,林岚感觉被电了一下,这是跟她说情话呢?   韩青松视线一转,看到小旺正低头小鸡啄米一样不知道在干嘛,小脑袋一点一点的。   “小旺,干嘛呢?”他问。   小旺抬头捧着一个10孔的胶木小口琴开心道:“我娘给我买的,可好了呢。你听。”   现在爹看到了,他终于可以放心地发出声音,把口琴放在嘴边吹了一道,立刻发出悦耳琴声,比笛子可好玩多了。   林岚赶紧道:“这个不要票,才四毛八,好便宜的。”   她怕韩青松觉得给小孩子买这东西是乱花钱。   韩青松点点头,“挺好。”   小旺以为爹夸他吹得好,笑得大眼弯弯的,得意极了。   林岚笑道:“回去让霍老师教你吹口琴。”   她看看表,已经快四点,“你们这就散会了吗?”   韩青松点点头:“差不多,剩下的明天再来收尾,今天可以回家。”   这时候刘剑云过来给他打招呼,“韩局,我们去整理登记赵安贫他们贪墨的物资,你要不要一起去?”   他这是给韩青松一个信号,这也是惯例,去的话都是见者有份,剩下的再登记上交。   韩青松却道:“辛苦你们,时候不早,我先带他们回家。”   刘剑云也不知道韩青松懂还是不懂他的意思,也不多说什么,就先去忙。   韩青松就把买好带回去的菜包好让林岚拿着,他去推自行车。   过了片刻,韩青云也出来,跟他一起的还有张黑驴。   张黑驴虽然被撤了职,倒是也没恼羞成怒,反而一副老子才不怕的架势。   他看到韩青松就跑过来,“韩青松,有本事你来农场,咱们好好比试比试。”   罗海成跟上来,“你可拉倒,你先打过我再说。”   张黑驴兀自不服气,气咻咻的样子。   小旺:“黑老子,啪啪啪。”   张黑驴:……韩青松你娘的,你儿子都会欺负人!   很快,赵建设和赵安贫几个也被押过来。   赵建设几个没戴手铐,赵安贫却手臂后扭,戴着手铐。   这时候也没车送他们过去,又不可能骑自行车托着他们,所以都是步行押解。   他虽然一脸颓败,嘴里还嘟囔着:“我检讨,我有罪,我检讨,我有罪。”可他看向韩青松的眼神却难掩怨恨。   韩青松微微挑眉,“你的票和钱都数清楚了?”   赵安贫:“……”   谁能想到一直都混得风生水起的他,还能栽在一个泥腿子转业兵手里?   他简直欲哭无泪,怄都要怄死了。   侄子没捞出来,又把自己搭进去,他心里恨得要死,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你特娘给老子等着!   罗海成看他眼神怨毒地盯着林岚和小旺,照着赵安贫的脑袋就是一巴掌,“你看什么看,别以为去了农场就没你啥事,还得查查有没有海外和岛外的特务关系,一天也别想轻松。”   押送的工作人员都是罗海成带来的,反正是去山水公社,这么晚了,县公安局都懒得派人。   赵建设走了几步外,突然就崩溃了,“韩青松,你他娘的不是人,你连自己弟弟都坑。你说你是不是和韩青桦勾结好了,故意设圈套害我们?呜呜呜~~你娘,你咋这么黑心的。”   罗海成上去就给他一脚踹翻,“老子一直盯着你呢,否则你以为你能在农场那么自在?臭不要脸的,还真以为到处都是你们家一手遮天呢。”   赵安贫又赶紧求情:“罗队长高抬贵手,别和个孩子一般见识。”   罗海成嗤笑:“孩子?你们打别人家孩子的时候,可有想过人家是孩子,手下留情?”   赵安贫怎么上的位,当初整了多少人,斗了多少人,往劳改农场送了多少人,拆散了多少家庭,抄了多少家?   他自己没点逼数?   这会儿说什么孩子,恶不恶心?   这种人就应该痛打落水狗,让他永不翻身。   赵安贫表面从来都不是一个跋扈狠辣的人,相反,他逢人都是三分笑,点头哈腰称兄道弟,甚至还有好朋友被他整了还不忍心他为难的。这会儿他失了势,自然更加服软示弱,一个劲地点头哈腰跟罗海成道歉求情。   罗海成冷冷道:“赵安贫,你就别演戏了,咱们这些人除了韩局长不了解你的为人,还有谁不知道?你要真是自吹的那么老实,你那一箱子钱和票是怎么来的?”   赵安贫弓着背,都要变成一个虾米,“我有罪,我有罪……”   林岚忍不住问道:“你说你那么多钱,又那么疼你侄子,怎么还让他去偷我家的钱?我家那点钱都是我三哥用命换回来的,你们咋那么缺德呢!”   她这话真是直接捅了赵安贫和赵建设叔侄俩的刀子,赵建设当时就哇哇哭起来。   他后悔死了。   他当时为什么鬼迷心窍,一定要去偷那1500块钱啊。   “都怪你!”他埋怨赵安贫,“有那么多钱不舍的给我!都怪你!”   赵安贫也后悔死了。   其实赵建设根本不缺钱花,十块二十的,兜里常揣着,这年头兜里能随便拿出五块钱来,都是好生活,何况二十呢?   再说一个没成家没担当的青年,怎么也不可能给他很多,太多也打眼,容易被人惦记被人调查。   哪里知道就发生了这样的事儿。   赵安贫并不反省自己设计要陷害韩青松的事儿,只觉得哪里没考虑周全,大意了。自己低估了韩青松,要是早知道……不对,肯定是这个泥腿子故意针对自己呢,贿赂不成一拍两散就拉倒,干嘛还揪着自己不放?   赵建设眼见放出来无望,还被剥夺了特权要和其他人一起受苦受累,就开始耍赖在地上打滚。   他爹娘也在革委会大门口那里哭,拼了命要冲进来抢自己的儿子,却被站岗的士兵给拦住。   “建设我的儿啊,你可受苦啦……”他爹娘一副生离死别的样子,哭得撕心裂肺的。   赵建设还在地上耍赖,赵安贫一脸的颓然,一声不吭。   “赵建设,你再不走,那劳改农场也不用去了。”罗海成冷冷道。   赵建设惊恐地看着他,“你、你想干嘛?”   罗海成冷笑一声,“拒捕?那可以当场击毙!!”   说完他就伸手去掏枪,同时几个士兵也哗啦一声,拉栓上膛!   赵建设猛得蹦起来,兔子一样飞奔向前,嘴里喊着:“别开枪,我走、我走还不行嘛……” 第43章 体验   罗海成吓唬了赵建设就跟韩青松告辞,押送他们先走一步。   韩青松对一旁的韩青云道:“你跟着罗队长一起去。”   韩青云高兴地应了,“嫂子,小旺,那我先走啦。”   林岚朝着他摆摆手,“快去。”   小旺依然沉迷于小鸡啄米,呜呜地吹口琴。   韩青松带着老婆孩子没从县医院走,而是自另外一条路,路北是电影院以及工农兵剧院。   林岚又看到个熟悉的身影不禁咦了一声。   韩青松立刻刹车,“要去看电影吗?”   林岚对这时候电影可没多大兴趣,不是不好看,主要是不习惯那种高大全的形象以及生硬的表演模式。   她道:“不看电影,你看那人是不是咱们村秀云啊。”   韩青松:“是谁?”   林岚:“……治保主任家小闺女啊!”   韩青松哦了一声,“估计……嗯,有情况。”   他开始想说估计是来县城玩的,随即想到这会儿秋收呢,除非有重大事儿都不能请假,治保主任向来负责,更不可能让家里人带头请假。   那肯定是有什么事儿。   而他和韩青云今天来县里,治保主任当然知道,如果有正经事会托他们办理,既然没托这就说明是秀云自己跑来的。   自己跑来的,那就是有情况。   这种情况,通常不是好事。   林岚道:“你等我一下,我去打个招呼。”   林岚自然不是那么乐意管闲事的,只是之前在医院看见刘秀云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这会儿又在电影院门口,八成是有事。   治保主任的闺女刘秀云,谁看都是个好闺女,为人乖巧懂事,文静善良,每次见她都是笑微微的,从来不和人红脸。   村里最挑剔难弄的人都说不出她不好来。   因为她对谁都和和气气的,碰到需要帮忙的都会帮一把。   就连林岚从前也承过她的帮助。   还是原主和刘春芳打架小旺早产那一年,后来原主又和老太太等人闹,气得跑出去生闷气,饿了一天却不肯回家,就想跟家里人置气拿捏他们。结果根本没人管她,韩大嫂想让孩子找找,还被韩老太太骂了一顿。   最后原主又饿又冷,差点饿晕倒地。   恰好刘秀云路过,那时候不过是个十二三岁的少女,并不嫌弃林岚穿得破烂身上又脏,把她扶到背风处,还把她自己热乎乎的红薯拿给原主吃。   这份寒冷中的温暖,林岚回忆起来依然热乎乎的,对刘秀云非常感激。   所以,如果刘秀云有事,她自然要帮一帮。   韩青松就停了车,让她只管去。   林岚把挎包交给韩青松,让他小心饭盒里的菜,然后朝着刘秀云跑过去。   “秀云,真是你啊!”林岚笑着说,“我还以为认错了呢。”   看到林岚,刘秀云先是一愣,随即脸色都变了,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像是干什么坏事被人抓包一样。   “婶、婶子,你、你咋来看电影?”   林岚笑道:“庄户人看什么电影啊,也没那个闲钱啊。我带小旺来复查眼睛呢,你呢?”   刘秀云又开始死死地绞着自己的衣角,“我、我、我今天肚子疼,也来医院看看。”   她不擅长撒谎,一时间编不出什么,只得这样说。   林岚关切道:“肚子还疼不?我们骑自行车来的,要不要驮你回去?”   刘秀云忙摇头,“不、不用的。”   正说着,一个青年朝着她们跑过来,笑得呲着两个大板牙,在夕阳里有些耀眼。   可能是看到和刘秀云说话的林岚,那青年猛地刹住脚步,立刻扭头朝着另一边跑去。   林岚看了一眼,“刚才那个青年是谁?好像是咱们村的。”   刘秀云脸色一阵白一阵红,“不、不是,婶子你是不是看错了。”   林岚就邀请她一起家去。   刘秀云犹豫着,却摇头,“婶子、你、你先走,我、我等会儿。”   “天要黑了。”林岚已经感觉不对劲,刘秀云是个不会撒谎的,而且是个本分老实的姑娘,平时每天就是干活,怎么秋收的时候还请假出来?   如果真是看病,也得家里陪着,不陪着那看完也得回家。   她居然还在电影院这里站着,没事才怪呢。   不过看刘秀云已经要哭了,林岚也不忍心逼她。   毕竟自己感念过去的温暖,可刘秀云实际和她没多少交际,不过是当年顺手而为,现在自己非要逼着刘秀云回去,也没那个立场。   她道:“那你早点回去啊,有事就和我说。”   她告辞。   走了两步,刘秀云:“婶子!”   林岚回头看她。   刘秀云嘴唇都咬破了,自己却不知道,“婶子,你、你别……”   “我知道,我谁也不说。你放心,不过你可要照顾好自己,有事儿千万别憋着。”   刘秀云眼睛都红了,低下头。   林岚就去找韩青松,跟他略说了两句。   韩青松哦了一声,没说什么,带着她俩回家。   路上他们还遇到了罗海成、韩青云等人,打了个招呼,他们就先家去。   到了村口,林岚道:“行啦,已经到家了,我和小旺自己回家,你去忙。”   她知道那事儿还没完呢,韩青桦还得安排,抓到了韩青松肯定得去看看弟弟,不管是教训还是怎么的,都免不了。   他体贴她,她也要做一个善解人意的妻子不是?   韩青松也没强求,就把小旺抱下来放在地上,“那我先去公社。”   林岚点点头,“不管工作多忙,都要好好吃饭啊。”   韩青松扭头看她,点点头,“知道了。”   林岚就提醒小鸡啄米呜呜的小旺跟爹再见。   小旺挥挥小手,“呜呜嘟嘟~~再见!”   这时候太阳西斜半落不落地挂在西天,黄昏风凉,韩青松却觉得心口窝上暖烘烘的。   他骑车到了公社,孙卓文和黄伟忠跑过来,殷勤地伺候着嘘寒问暖。   韩青松面色如常,“韩青桦抓到了?”   “抓……找打了!”孙卓文笑道:“这年头没有粮票没有介绍信的,哪哪儿都去不了。”   黄伟忠道:“是他自己来自首的,饿得不行,这会儿关在咱们院儿呢。”   韩青松点点头,脸上看不出什么,他说过去看看。   孙卓文赶紧前头带路,再也不是一开始那倨傲试探的模样,这会儿恨不得鞍前马后给韩青松抬轿子。   原本还寻思要跟韩青松一较高下,这会儿早歇了那心思,只盼着韩青松高升,可不敢再动歪脑筋。看看赵安贫那家子,多可怜啊,前阵子还来跟他显摆有如何如何能耐,山水农场都摆得平呢。   这会儿呢,可好了。   韩青桦这一次跟上次也不一样了,上一次还拿架子,想摆谱给三哥脸色看,让他没法跟爹娘交代。   这会儿一看到韩青松就扑上来,大哭道:“三哥啊,求求你啊,放我回家,我实在是受不了了。”   韩青松背着手站得跟院子里那棵槐树一般挺拔,“知道错了?”   “错了,知道错了,我错了,我真的错了……”韩青桦就差跪地磕头,如果磕头有用的话,一千个他也磕了。   从跑出农场被人套了麻袋睁开眼发现被困在一个小黑屋子里他就知道完蛋了。好在也没人打他,就是一直没饭吃,后来他终于弄开那木板门跑出来,也不敢在回家没办法就只能到公安局自首来的。   “那就好好劳动,争取减刑。”   “啊?你、你不放我回家?”韩青桦惊恐地看着三哥,“我可是你亲弟弟!”   韩青松:“便是我犯法,也一样定罪,弟弟就可免?”   孙卓文暗道:够狠。   韩青桦哇哇大哭起来,跟赵建设有的一拼。   “不会再有人欺负你,好好劳动跟家里一样。”韩青松道:“爹娘也可以去看看你,仨月半年的你也能回家探亲。”   只要不是被划重点的重刑犯,哪怕是判十年八年,但凡能和大家一起劳动的,其实都差不多。毕竟那里主要为一些被批斗的政治犯准备的,多半是成分不好的人,并非真正有罪的。   另外偷窃、流氓罪等也会在批斗以后判刑关进去劳动,也有不判刑的,只批斗,然后还是原单位劳动、教育。对有些人来说精神的批判和枷锁比身体的禁锢更为沉重。   韩青桦却不懂这个,他只想着回家,有爹娘保护着,爹娘做饭吃,哥哥们干活儿挣工分,他什么也不用干。   他不想去劳改啊!!!   韩青松对孙卓文道:“等罗队长回来,一起带过去。”   孙卓文连声称是。   等罗海成将他们都送去劳改农场,交接签字摁手印,又让人给韩青桦调了组,让他去一个比较和气的排长下面干活儿,离这些人远点。   张黑驴和赵建设几个在一起。   他倒是无所谓,本身也是农民出身,力气大干活一把好手。   赵建设就不行了,他比韩青桦还娇生惯养呢,让他去爬树跳屋行,调戏大闺女小媳妇儿也不怕,就是别让他劳动。   尤其风里来雨里去抢收粮食,两手两脚都磨出血泡,动作慢了没饭吃,这对别人来说是正常的劳动。   对他来说,就是地狱式的煎熬。   有时候体力劳动,就是对某些人最好的惩罚。   这事儿告一段落,赵安贫罪有应得,赵建设罪加一等,张黑驴傻蠢傻蠢地被连累,韩青桦失去所有靠山只得认命在农场里煎熬。   虽然一下子不适应,但是没有了靠山和盼头以后,他再也不敢逃跑,再也不能偷懒,慢慢地倒是也开始劳动起来。   劳动是可以适应的,当把双手双脚磨出茧子,不知道疼,慢慢也就习惯了。   晚上,韩青松回家,林岚已经做好饭,正等韩青松的时候,麦穗激动地戴她的围巾加纱巾。   第一次有这么好的东西,她不知道咋戴好了,以前只能看小姑臭美,这会儿自己也能美美的,别提多高兴。   二旺一脸羡慕,大旺一脸冷漠,三旺一脸好奇,小旺只管小鸡啄米。   麦穗把纱巾蒙在围巾上,然后直接包着头,“你们看,好看不?”   林岚:“……”有点辣眼,像八十年代妇女围的那种方围巾,对折成三角,往头上一兜,下巴上一系,再加上俩冻得红扑扑的脸蛋子,别提多喜感。   三旺拍手,“好看,就像画上的鸡妈妈。”   霍老师教他们画画,基本都是从身边入手,画个鸡鸭鹅,画个牛马羊,鸡妈妈领着一群小鸡,天冷了,围上围巾,别提多形象。   麦穗想起来,自己也觉得辣眼,“坏三旺,我不理你了!”   三旺挠挠脑门的月牙,“我说你好看,你咋还不理我?”   二旺:“就好比说夏天你和泥鳅一样。”   三旺:“哇,二哥你笑话我黑,我现在不黑了。泥鳅凫水厉害,这是夸我,我高兴。”   正说着小旺突然就吹出很好听的声音,大家呆了一下,扭头看他,三旺,“我滴妈呀,小旺你这是要当音乐老师?”   只有霍老师才能这么厉害。   小旺眼睛亮亮的,受到了鼓励,又开始埋头吹。   大家已经可以把他吹出来的声音当背景了,并不嫌聒噪。   这时候韩青松从外面回来。   三旺喊道:“爹回来啦,可以开饭喽。”   林岚就把瓦罐里的热水舀出来,招呼韩青松吸手。   韩青松道:“用凉水就行了。”   “天冷了。”林岚不同意,“都要用温水,冻坏了老来难受。”   “都习惯了。”   林岚嗔了他一眼,“以前没人照顾你,现在回家了,就要听我的。”   韩青松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好。”   林岚立刻扭头看向大旺,得意地道:“都看见了,你们爹也得听我的,你们更得听。谁要是不听……”   小旺立刻说:“我听娘的。”   三旺嘻嘻哈哈,“听娘的不挨打。”   大旺嘴角扯了扯,扭头看向院子里。   吃过饭,孩子们先去生产队剥玉米,这几天就要剥出来脱粒、晒干、交公粮、分粮食,所以大人孩子都很忙,学校也不布置作业。   大旺和三旺怕娘问上学的事儿,更怕让他们没作业还要做点,趁着林岚跟韩青松吃完饭赶紧说一声去剥玉米就撒丫子跑出去。   二旺倒是不急,还主动帮林岚刷刷锅。   现在他被林岚洗脑洗的,觉得刷锅刷碗就应该是男人的事儿,女孩子手娇嫩,不应该干这种油乎乎的活儿。   尤其韩青松还帮林岚刷碗,他深信不疑。   麦穗则更倾向于听娘的话好好学习,帮家里做些力所能及的家务。   麦穗:“小旺,走,姐姐领你去找霍老师。”   霍老师和他们孩子一起做轻快的活儿,这是给老师的优待。   小旺看看林岚。   林岚笑了笑:“去。”   等麦穗领着小旺走了,林岚突然后悔了。   果然,之前还在吃饭的韩青松突然就吃完了,放下碗筷,若有所思地看了林岚一眼。   林岚:“……”什么事儿?   他帮忙收拾碗筷,洗刷,看了屋里一眼,西间墙上挂着她和他的挎包,东间挂着作为激励的另外一个军用书包。   林岚帮他倒水,韩青松一边洗碗,问道:“今天医院没啥事儿。”   林岚:“没事,就是先给小旺看看眼睛,刘老大夫说过两年能做手术。”   “没别的事儿?”   “别的?没……”林岚犹豫了一下,“再就是林家屯的杨盼盼,上一次去医院多亏了他呢。我还说要带点什么东西感谢人家,结果给忘了。哈哈。”   “没事,下一次我带。”韩青松把洗好的碗擦干,整齐地摞在桌上,“没别的事儿?”   林岚:“没有。”   韩青松哦了一声,“那是什么?”   “什么?”   “就是今天掉地上的。”   林岚立刻道:“药啊,小旺的药。”   她出于心虚,跑去要拿出来给他看,只是发现这一次开的都是药膏,所以没有那种小纸袋。   她立刻开始在西间收拾东西,把衣服叠一叠,看看有没有破的补补,直接把先前的事儿丢一边假装忘记。   看着林岚在那里忙来忙去,韩青松:“……”   “走,去剥玉米。”韩青松招呼她。   林岚却还在想怎么跟韩青松讲这个避孕的问题呢,有点后悔没带他去找庄大夫,让大夫跟他讲会容易很多。   他牵着她的手出去,带上门往场院走去。   明月从东边升起来,清透明亮,有彩云在旁边跟随,越发显得秋夜静谧沁凉。   两人牵着手,他不由自主就放慢脚步配合着她,保持步调一致。   林岚想起刚转业那晚上,他在前面大步流星地走,她小跑都跟不上,这会儿他居然委屈了大长腿跟她一起,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笑什么。”他有些好奇。   林岚笑道:“没什么,就是觉得和你在一起还挺开心的。”她把头歪了歪靠在他手臂上。   韩青松一怔,总觉得这话儿有点不对劲,但是又说不出哪里不对,便也没多想,索性胳膊一探就将她揽在怀里。   林岚想他的怀抱可真暖和啊,比暖宝宝还恒温呢,这样冬天可不怕冷了。   一时间两人沉浸在美好的感觉里都没说话,只轻轻地走着。   他们住在村南靠西的位置,因为附近是大队、生产队的房子,略偏,又没有路灯,平时人很少从这里走。   突然,边上黑暗的树丛里传来低低的啜泣声。   “你、你说咋办。”   “别哭啦!”男人不耐烦的声音,“还能咋办,打掉呗!”   “可、可大夫说我、我身体不能打,危险。”   “哪里就那么多危险,听他们吓唬人的,你要是不信,我给你打,我已经去跟人家请教过了。”   林岚:“……”我擦,这是什么金坷垃喂大的渣男,竟然这么忽悠姑娘。   而且,听那声音怎么那么像刘秀云?   林岚有点不确定,毕竟她和刘秀云最近这两年交集不多呢。   不过联系今天县里遇到的,她很怀疑。   她一生气脚步就重了一点,树丛里的人听见,立刻慌了。   男人低呼道:“有人来了,我先走了。”然后就是匆匆远去的脚步声,以及女人窸窸窣窣离开的声音。   林岚:我擦,真是无敌氪金渣男了。看样子肯定是同村的男人,她想了想和刘秀云同龄的青年,只是原主和村里人不是很熟,而她也不和男人一起做重体力活,所以还真是想不出几个。   “你说男人怎么那么坏?”林岚愤愤道。   韩青松:“……他只代表他自己。”   “要是秀云被骗了,得多倒霉啊,那么好的姑娘。这渣男到底是谁?”   韩青松:“渣男?”   林岚立刻警醒:自己有点太生气,同时因为跟韩青松亲近而放松警惕,时不时地就会说点现代词汇惹他怀疑。   “刚才那什么东西,这样的男人,跟豆腐渣、渣滓有啥区别?就是男人中的渣滓,渣男!”她为自己的机智默默点赞。   韩青松点点头:“形象。”   ……   剥玉米的时候,一般都是男人女人分堆,孩子再一堆,都喜欢找同龄人聊有趣的共同话题。   就算有些男人想撩骚,或者有些女人想看男人,也不好明目张胆,只能借着走了走去抱个草啊,捡个玉米啊之类的凑凑近乎,还容易被别人笑话。   但是韩青松根本不考虑这个,来了以后就跟着林岚,而林岚找到麦穗几个。   他们学生都跟着老师的。   韩青平和霍缘见他们过来,招呼一声。   有妇女听见,立刻就开始嘀咕,“呀,这两口子比人家新婚小夫妻还黏糊,这都要一起过来呢。”   “你们是没看见,人家还牵着手来的呢。”   “哎呀娘啊,这要是出门人家不知道是夫妻,不得当流氓抓起来治个流氓罪啊。”   “夫妻更不用这样,多不检点啊,风气不好。”   “可不是怎么的,一点都不注意影响。”   董槐花听见,大声道:“都快中了啊,你们也不是没男人,酸溜溜的干嘛。人家也没牵别个男人的手,你们有啥不乐意的。都去牵牵自己男人的手,别在这里酸了啊。”   听妇女主任发话,大家都笑起来,“俺们说个笑话,哈哈,不当真。”   董槐花看斜对面刘秀云一直坐在那里默不作声,低着头,手里拿着个玉米,一动不动,要变成个石像了。   “秀云,不舒服就回去歇着,也不差这一晚上。”   白天刘秀云请了假,她是知道的,她以为估计是来月经肚子疼或者其他什么。   刘秀云忙说没事,突然胃里一阵翻腾,一阵恶心涌上来,她赶紧站起来跑开,尽量跑远点去吐。   她只注意远离大人们,却不小心靠近了孩子这边。   小孩子耳朵好使,有人就开始学,“呕~~呕~~”   林岚:“……”你们怎么那么多戏。   她对三旺道:“以后不要乱吃东西,吃坏肚子就上吐下泻。”   三旺:“秀云姐姐吃坏肚子了吗?”   林岚小声:“你咋知道是秀云姐姐?”   三旺看看老师们,然后趴在林岚耳朵边道:“她经常去找那个知青偷吃好吃的,估计吃坏肚子了呢。”   林岚:“!!!”很多人自认为做的人不知鬼不觉,殊不知瞒不过村里这些小豆丁们,他们简直是绝佳的耳目啊。   谁敢无视孩子,谁就要暴露自己的秘密。   她深有感触。   她扭头跟韩青松咬耳朵,“你要不要悄悄给治保主任提个醒?”   治保主任人挺正直的,虽然当着村干部,但是为人公正,作为支书的副手,负责处理了很多村里矛盾,大家都说他不偏不倚。   林岚对他印象也挺好。   这事儿如果传出去,只怕刘家就要抬不起头来。   而且社员们指指点点说闲话,以刘秀云那性格,若是男人不跟她结婚,只怕还真会出什么意外。   提前跟治保主任说,让他去跟男方沟通,现在就定亲结婚,这事也就压下去。   只是……听刚才的话,她觉得那男人也够渣的。   要是自己的话,绝对不会嫁的,宁愿把孩子打掉……真要是身体不行,那就生下来自己养。   丢人也不要嫁给渣男。   毕竟自己也不怕丢人,也不怕人家指指点点说闲话,反正自己有泼妇觉悟。   可刘秀云不一样,刘家在村里也颇有声望,很要面子。   他们跟她的三观不同,处理问题的方式,肯定不同。对于刘秀云来说,最好的办法,就是先跟那个男人结婚。   至于他渣不怕,在山咀村刘家盯着,这么多人看着他,他也渣不起来。   而且就算是渣,以后也可以离婚,未婚先孕被有些长舌妇骂破鞋,比起离婚来说,对刘秀云这种要面子的人家,伤害更大。   毕竟现在还是70年,还有流氓罪,甚至还有破鞋罪这种操蛋的罪名呢,一旦社员们借题发挥闹起来,只怕批斗会是免不了的。   她这样附耳跟韩青松说话,声音低低的,吐气如兰,韩青松一动不敢动,耳朵就跟着了火,但是她吹气的时候又凉丝丝的,有一种说不出的舒服,酥酥麻麻的,让他很想现在就把她抱回家……   说完,林岚就拍拍韩青松的手臂,“三哥……快去啊。”   三哥~~   原本正经不过的称呼,可从她嘴里说出来,韩青松突然觉得非常旖旎酥软,仿佛跟别人叫的不是一个人,不是一个称呼,不是一个意思。   她叫三哥,带着娇软的尾音,像是在撒娇,在勾引他。   他握了握她的手,“好。”起身的时候,他理了理自己的衣襟,挡住那并不会被人看到的某处。   过了一会儿,韩青松回到林岚身边。   林岚以为他会主动跟自己说呢,结果他坐如钟,啥也不说只剥玉米。   她只得又靠过去,“说了吗?”   韩青松:“你再叫一声。”   “叫什么?”   韩青松:“之前叫的。”   林岚窃笑,小样儿,叫三哥就惦记呢,她拽拽他的衣袖让他附耳,嘴唇凑过去贴着他的耳廓低声道:“亲爱的。”   不等说完,她就感觉他的耳朵跟要烧起来一样热乎乎的。   三旺:“娘,你跟爹说啥好玩儿的呢!我也要听!”   林岚:……这倒霉孩子。   韩青平和霍缘也瞅着他们笑。   林岚正色道:“我跟你爹商量,最近你是不是不乖,回去要打你一顿呢。”   三旺蹭得站起来,“我比大哥乖多了,我去那边了。”说着蹭一下子,比兔子跑得还快。   韩青松扭头小声跟林岚道:“陈浩然。”   陈浩然?他这是去把渣男给查出来了?这会儿功夫?也忒迅速。   林岚脑子里了一下,“哎呀,那不是三大爷家住的那个?”   陈浩然是x岛那边下来的知青,个子不高,相貌普通,但是嘴巴很甜,能说会道的尤其会哄人。据说以前是在邻县插队的,不知道为什么就转到他们村来,一来就惹过事儿。虽然他不承认,不过很多人都认定是他干的。   去年底他转到这里来的时候,有一次负责牵牲口,结果一头驴突然就惊了一样跑起来。   他就去追,也不知道怎么追的,就把驴追到了一处高坡下,把头驴给摔死了。   虽然驴干活儿不多,拉不动大车耕不了地,但是驴拉磨最擅长,也是生产队不可或缺的牲口。   死一头牲口,韩永芳等人别提多难过的。   那个陈浩然却一点都不伤心,反而乐呵呵的,私底下跟别的知青说什么“死的好啊,不死能吃肉吗?”   后来有传言说他在别的地方插队,就是这样祸害过牲口,有些社员还被他忽悠一起干,把牲口弄死,然后就可以吃肉。   有些社员被他忽悠的很听他的还为他打掩护,后来没证据也没判刑,但是为了顾全颜面还是通过协调把他给调到这边来。   自从驴死了以后,韩永芳对这事儿很在意,让人不给知青配重要的活儿,就让他们跟着大家一起干,重要的、特别的都不能分给他们。   有防范,陈浩然也就没犯过大错误,偷懒馋偷吃什么的,说起来也不算什么错误,毕竟知青都娇生惯养,好逸恶劳、好吃懒做,基本都有点。   这会儿他又把治保主任家闺女给……林岚觉得如果他不结婚,就得打瘸他的腿!   第三条!   “你和治保主任讲了吗?”   韩青松:“他没在家,带人去北边看地瓜呢。”   林岚:“那我跟妇女主任讲讲,让她跟秀云娘说说看。”   这种事,不好让太多人知道,但是董槐花是有分寸的,而且是妇女主任,到时候要跟陈浩然调节,少不得要她出面。   林岚把董槐花叫到一边,委婉地起了个头,只说在县医院看到刘秀云,还没仔细说呢。   董槐花一拍大腿:“坏了,我知道了,我说她最近不对劲呢,感情儿是……那样啊。”   林岚看她。   董槐花小声道:“林岚,可别告诉别人。”   林岚点头:“谁也没说,这不就告诉你嘛。”   董槐花:“哎呀,真是让你说中了,得进行那个什么普及宣传,否则还得出事呢。这些个知青真是坏事儿,一个个好吃懒作的,又整天不安分,勾搭这个想着那个。”   她赶紧去找刘秀云的娘和刘秀云了。   林岚回去继续剥玉米。   等时间差不多,她就让孩子们赶紧回家睡觉,孩子都是长身体的时候,她不想克扣他们的睡眠。   晚上天黑,她怕小旺摔了,想抱起来。   韩青松已经一手将他拎起来坐在自己臂弯里,那边三旺瞅见,激动地跳起来,“爹,我,还有我!”   韩青松:“自己走。”   三旺委委屈屈地摸摸自己脑门的疤痕。   林岚赶紧道:“从小也没抱过,让他抱一回。”   韩青松听林岚如此说,便也大手一探,老鹰抓小鸡一样拎着小旺的肩膀一把将他给提了起来。   “嗷嗷嗷~~太好玩了!”三旺踢蹬着腿,跟自己的同学小伙伴儿们炫耀。   其他孩子立刻也要爹带着玩儿,结果无例外都赚了一巴掌。   等他们一家走干净,有人就受不了,“这才几点啊?有没有八点?”   “八点半快九点了。”   “就他们家睡得早,谁家不得十点才睡?”   这几天秋收,晚上加班有工分,一般社员家为了多赚工分,就会熬会儿夜,多干点活儿。   不过韩永芳为了不让大家熬夜,都是包堆的,按照大家的速度,加两成的数量,定多少工分,让人包过去,剥完就拿分。   这样大家也能手脚麻利地干活儿,不至于像以前那样按时间拿工分,容易磨洋工。   董槐花听见有人说酸话就道:“人家来的晚走得早,干的活儿可比你们早到晚走的还多,也不检讨自己!”   其他人就不好意思说什么了。   有那些混不吝地就说那两口子早回去干嘛?肯定有事儿,几个人扎堆嗤嗤地笑,彼此意会,甚至有人说要不要去听墙角的。   最终没人敢去,若是被当小偷卸了膀子啥的,得不偿失嘛。   还不如去听那些知青的墙角呢,他们城里人会玩儿,还会说肉麻得话呢。   比如他们就学了个对子“上对下,软对硬,一柱擎天两雪峰,夜半嘤嘤春潮舟横。”虽然一开始不懂,但是回家在自己婆娘身上一琢磨,竟然也能一一对应,顿时觉得自己也是半个文化人。   回到家,林岚让孩子们洗脚,不用天天洗澡,但是脚总归要洗的。   二旺不紧不慢,大旺干脆利索,三旺稀里哗啦打仗一样惹得麦穗一个劲地喊他。   等他们上了炕,躺下就开始呼呼呼大睡,林岚再收拾一下自己。   韩青松已经把小旺安置妥当,正斜靠在炕柜上看什么。   林岚披着棉衣趿拉着蒲袜跑过来,“这么黑的看什么呢,仔细眼睛。”   她以为韩青松在看书呢。   韩青松大手一翻,露出掌心正研究的东西,分明就是林岚藏在炕柜里的套套。   妈呀!要不说女人会藏男人能翻,什么也瞒不过他。   林岚自觉坦然自若,非常从容,殊不知自己脸颊到脖子已经红了,在灯光里落入韩青松的眼中就跟朵怒放的花儿一样诱人。   她故作镇定地上炕,钻进被窝,“你研究啥呢?”   韩青松:“不是你的吗?”他又很认真地念了一遍:“避孕套。”   林岚:“……不知道啊,哪来的?不是我的。”   韩青松一把将她揽在怀里,然后低声地念上面的说明,他声音本来就略低沉浑厚,磁性十足,这么放低了声音,胸腔共鸣就更像环绕立体音了。   林岚耳朵都红透了。   韩青松捏着那东西,疑惑道:“这……能用?”   林岚将脸埋在他胸口,嘟囔道:“大夫是这样说的。”   “大夫?哪个?”   “县医院的庄大夫啊,妇产科主任,最有权威的。”   韩青松大手托起她的脸蛋,“你确定这东西……够大?”   林岚看着近在咫尺的套套,鼻尖都开始冒汗了,你说你那么多事儿干嘛啊,你就用呗。   “那个,大夫说……不想要孩子,就得避孕,不能乱吃药,那……那就用这个最安全。”她声音越来越小。   多贵呢!   韩青松疑惑地看她,“你确定?没有别的办法?”   林岚:“……妇女可以、上环,但是……会容易得病,那铁环放在肚子里……时间长了会生锈的,得病。”   韩青松哦了一声,“那不能放。没别的办法?”   林岚:“……没。”   她不能和他说结扎的事儿,就当不知道。   韩青松浓眉微微蹙起,又对着灯光研究了一下,塞给林岚,“你来戴。”   林岚:“!!!”   “我咋戴啊,这是男人用的东西,你看这形状,这……”   “你帮我戴,我不会。”韩青松说得理直气壮,声音却越来越低哑,握在她肩头上的手力道也不由自主地变大起来。   林岚已经差不多浑身都要变成熟透的虾子了,我也没戴过啊……   韩青松却一副你要戴你负责戴上的模样,否则就不戴,林岚看他一本正经地耍赖,而她臊得脸滚烫,大脑都当机也没那个精力思考什么,就想着赶紧帮他戴上。   也不知道是不是尺寸不配,反正……   最后两人一起折腾,林岚觉得这么折腾下去估计他都没兴趣了。   谁知道他却折腾得津津有味倍有感觉,丝毫没有因为烦躁而呈现疲软的状态。   终于戴上。   林岚松了口气。   韩青松:“……不舒服。”太紧了,尺寸不对。   林岚:“忍忍就好啦,这样不会怀孕啊。咱都五个了……”   “十个也养得起。”韩青松声音闷闷的,像是被什么勒住了一样。   “可是我……我觉得生孩子好累。你看要是怀上了,你就不能碰我。怀胎十个月,你忍得住吗?”她恨不得直接说三年不能碰,看他怕不怕!   韩青松想了想会疯,不能忍。   “所以啊,要么忍忍,要么一年不碰自己靠手解决,你选一个,嗯?”林岚细指轻轻地挠着他的胸膛。   他捉住她点火的手,亲了亲,动了动又停下,“太紧,勒得透不过气。”   “习惯就好了。”林岚安慰他,心里窃喜,这样每天的运动会不会改成每周呢。   太机智!   过了一会儿,“像穿着雨衣,离你很远。”他的声音更闷,更用力地把她抱紧。   林岚:你真相了啊,这就是它的小雨衣嘛。不过,这东西的确有点太厚,赶上乳胶手术手套了呢。   又过了一会儿……林岚已经说不出话来,只能调整自己跟随节奏。   又过了一会儿……换个姿势……林岚:“……怎么?”这么久……   又过了半天……换了几个姿势……似乎还是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林岚感觉要疯了,怎么还不结束?   “那个……你……”她问不出口。   他:“……有这东西,天亮也不会好了。”   林岚:………………你是想闹哪样儿! 第44章 力主死刑   秋高气爽,白云悠悠,林岚很喜欢的田园风光。如果不是还要忙秋收,这样的日子是美丽而又充满意境的。   秋收时间跨度很长,整整有将近三个月,虽然累但是有丰收的喜悦顶着,大家也都很开心。   现在玉米已经都掰回来,只等雨后耕地、耙地、施肥,然后准备种小麦。   至于红薯地,中秋节左右的直接擦片晒地瓜干,其他的就等霜降左右收回去分给社员们窖藏吃一冬天。   秋天虽然阳光不强烈,但是风大,所以地瓜干几天也能晒干。   等干了就能捡回去收藏在粮囤子里,留着喂牲口,分社员们当口粮。   山咀村社员能够不挨饿,就是靠着这些粗粮,尤其是红薯。   红薯不交公粮,种上那么一片,一亩地收割两三千斤,晒干了也有上千斤呢。   到时候一个社员分个一百多斤的地瓜干,分个三百斤的鲜地瓜,搭配其他的就能不饿肚子。   收地瓜之前,支书开了会让各生产队长带着男人先去把玉米的公粮交上,剩下的找时间赶紧分给社员们。   有些好吃的人家,之前分的高粱黄豆吃得也差不多,这会儿再不分玉米,估计要断顿。   比如说林岚家。   林岚家绝对不算懒作,毕竟韩青松、大旺等孩子现在都能帮衬干活,谁也不偷懒没,林岚虽然不干大力气活儿,但是灵巧的活计她做得很出色。   不过好吃是肯定的。   别人家分了粮食,基本都是男人吃好的,吃得饱饱的干活儿,孩子吃少的,女人吃差的。   林岚家男人吃什么,孩子就吃什么,女人更是,大家平等不偏不倚。   而且林岚还时常花心思给家里改善伙食,没条件都创造条件,这在村里也是头一份儿的,多少人都说闲话,直接给她扣一顶馋嘴老婆的称号。   比如说下来花生,她就带着孩子们煮花生,下来黄豆就带着烀黄豆,现在下来红薯,她还能油煎红薯片,有些喜欢无事生非的婆娘,听说以后怎么都看不惯她。   林岚虽然不在乎他们,但是她也发现,家里劳动力太少,工分不够粮食就会短缺。   以前没分家,韩青松还有每日十分工分,转业后分家,他的工分没了。   所以他的口粮只能用钱买。   另外林岚上工一天有六七分,韩青松回来帮衬她就能多一些,大旺也有六分,其他孩子平均也就是三四分,更何况他们还要上学,工分还会少一些。   这还得亏是人四劳六分口粮呢,有四成靠着人口分,六成靠工分决定,这是政府给社员们的福利。   按人口的都能拿到,但是按工分分的,他们家数量就有限。   这么算起来她家工分根本不够,全靠韩青松的工资买粮食吃呢。   她还没怎么的,二旺先焦虑了,整天念叨家里粮食缸又少多少多少,什么时候发地瓜。   林岚觉得虽然韩青松赚工资,但是孩子都上学,还得花钱补贴工分买粮食,那家里也没有富裕。   距离她要求的小康生活还差得远呢。   可赚钱也不容易,这时候才70年,城里厂子都是国营的,没有私营这一说。   就算是公社乡下,也都是集体的,依然没有私人的,而且也都是手工农产品,收入很低。   私人的也就是卖点鸡蛋、菜、粮食,换点钱用急,要是倒卖工业品都会被扣上投机倒把的帽子呢。   这时候就是有钱,也干不了什么事儿,所以林岚之前才把钱都用来改善衣食住行方面。   除非高级工人或者高级干部,就算是吃国家粮一个月也不过三十来块钱,韩青松一个月七十已经很高,想再高也不是容易的事儿。   看来赚钱的路子基本被堵死,当务之急还是得提高自己的“文化素质”,找机会某个差事,起码先能拿个工分补贴再说。   这样自己的口粮起码不用多花钱,还得有机会赚孩子的口粮。   她觉得还是得走宣传的路子,看看能不能从韩永芳入手,如果韩永芳同意,那董槐花估计也会遵从的。   过晌各生产队都集中在大队场院上分玉米口粮,社员们有喜气洋洋的,有愁眉苦脸的,有骂骂咧咧老大意见的。   村里也有将近五分之一的人家工分不顶口粮需要拿钱买的,但是他们又没钱,所以年年欠账,只想全部都靠人口分,不拿钱买。而别的社员自然也不乐意,劳动力多的,巴不得全按工分分,不管人口。   所以一到分粮食的时候,少不得也有各种矛盾。   其他工分不够的人家,家里有钱都不想出,只想着欠着队里的账,总觉得厚着脸皮欠账天长日久这账目自己就消失了。   反正只要不还,欠多少都无所谓的。   轮到林岚家,按照人口、工分分的,一一算好,不够的,她往里贴钱。   她不像其他人那样磨叽或者耍赖,而是痛快地交钱摁手印。   有人就阴阳怪气地讥讽她:“装什么啊,显摆她有钱?”   林岚工分不够却痛快交钱的行为触怒了一些人,以为他们会被对比得特别能耍赖,村干部就会再三动员他们交钱。   “赵桂莲,赶紧把口粮钱补上,要是前几年的不补,今年的就不要分了。”三队的队长在那里喊,“你看人家韩青松家,缺了工分就补贴,一点也不耍赖,哪里像你们这样一欠就好几年?”   赵桂莲仗着自己和二队副队长家有点亲戚,平日里可没少耍赖,这会儿听队长这么挤兑她,立刻就不干了,“那人家当官的有钱呢,我能和人家一样?”   她就推了一把旁边那些知青,“你们说,是不是这样的?”   林岚嗤了一声,“有本事你也去当兵转业当官呗?自己不努力,就会红眼病,憋不死你!”她把粮食放在一边,等会儿下课让孩子们帮忙抬回家去。   大家就笑起来,不少人笑话赵桂莲,“男人赶不上,就培养儿子去。”   有人笑:“你以为什么人都能去当兵的?部队可挑人呢。”   董槐花跟他男人道:“先帮林岚挑家去,回头再挑咱们的。”   林岚忙跟他们道谢。   董槐花笑道:“谢什么,要是我男人不在家,青松看见了不也帮一把?”   林岚有心要跟董槐花再说说生理卫生宣传的事情,想着如果自己也参与进去,到时候是不是可以补贴工分。   不过董槐花上一次没当回事,她寻思还是先找机会跟韩永芳建议。   这时候一个青年走过来,对林岚笑道:“嫂子,借两块钱给我呗,改天还你。”   林岚扭头看他,竟然是陈知青。   自从知道刘秀云那个秘密情人是陈知青以后,林岚对他印象就很差,氪金渣男一个,还跟她呲着牙笑。   你笑个狗屁啊!   她假装没听见,还给董槐花说话。   陈知青笑容就有些黏糊,“哟,嫂子,咋不理人呢。韩局长转业回家,就不理人了咋滴。”   我擦,我什么时候和你这么熟悉过?   林岚搜遍记忆,原主跟他也就是见过几次,而且多半时候还是她撒泼被他围观,他在一边指指点点冷嘲热讽呢。   哦,不对,有过次数不多的私下接触。   比如说上工路上碰见,他用那种啧啧白瞎了这样一副相貌却是这么一个泼妇的眼神瞅她,倒像是可惜她太多刺不好上手撩一样惋惜。   恶心人!   这个陈知青,在村里妇女圈子里还挺吃得开,因为开得起玩笑,嘴又甜,今天夸这个好看明天夸那个贤惠的。   就是别打主意在她头上。   否则绝对不客气。   林岚乜斜了他一眼,“呀,陈知青啊。”然后就不理睬了。   陈知青有些尴尬地笑笑,“嫂子,借几块钱呗,改天家里汇款来了还给你。”   知青们城里都有家,逢年过节也会邮寄东西和汇款,他靠着给别人买东西也积累了一些人缘。   董槐花警惕地看着他:“你借钱干嘛?几块啊?”   她怀疑他是不是想借钱带着秀云去打胎呢。   之前林岚跟她略一提在医院看到秀云,她立刻就联系刘秀云的表现,再找小孩子问问,各蛛丝马迹联系起来,董槐花就断定刘秀云是和陈知青偷情有孕的。   董槐花当了好些年的妇女主任,在这方便自然是经验多多,什么也瞒不过她的火眼金睛呢。   这会儿看到陈知青,她立刻就两眼嗖嗖射刀子。   陈知青心里犯嘀咕,但是觉得她不可能知道,毕竟他和陈秀云一直非常隐秘。   而且陈秀云的性格他也了解,就算有什么事儿,她也绝对不会供出自己,只会她自己咬着牙承担。   所以董槐花应该不知道。   心落在肚子里,他笑得越发灿烂,“主任,不用多,十块就行。”   董槐花惊呼道:“你抢劫呢,十块,谁能拿出十块?一块我都得粜粮食呢。”   “看主任说的,这不是嫂子有嘛。”陈知青垂涎着脸,笑微微地看着林岚,夸道:“别人没有,嫂子肯定有。看嫂子现在神采飞扬,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呢。我这看着,都觉得格外养眼,心情也好呢。”   林岚毫不客气地对着他翻了个白眼,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那也是分的。   “不好意思,我没十块。”   “那就二十也不嫌弃。哈哈,嫂子要是借五十一百给我,我也不惊讶。”   林岚都被他的厚脸皮惊呆了,“你还得起吗?”   陈知青:“…………”   泼妇还是那个泼妇,还以为她改邪归正了呢,感情是假的啊。   陈知青这才看出林岚不是那些妇女和他欲擒故纵地逗着玩儿,而是真的不愿意搭理他,只得灰溜溜地走一边去找别人借钱。   林岚跟董槐花小声道:“他借钱到底要干嘛?”   董槐花:“估计是为了那事儿。”   林岚会意,也不好说什么,她还是坚持,关于生理卫生方面的宣传势在必行,否则还有更多刘秀云这种单纯无知的姑娘被诱骗。   …………   县革委会会议室,气氛沉凝,一片阴云笼罩。   这会从早上开到傍晚,中间随便吃了两口饭,这会儿还没拿出最终结论。   韩青松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面色沉郁,一直不说话,只听别人唇枪舌剑。   李副局很激动:“黄河大队的这个大队长,是个混蛋,才当了三年大队长就祸害了十几个妇女,可……可罪不至死。”他站在那里,一边说一边有力地挥舞着自己的胳膊,“你们想想看,咱们都是干部,将心比心……”   韩青松突然道:“将心比心,淫我妻女者,必杀之!”   会议室突然就陷入某种寂静,气氛越发压抑。   李副局似是没料到韩青松会公然反驳自己,有些不认识似的看着他,“你、你、你说什么?”   韩青松淡淡道:“人是我抓的,证据是我搜集的,我支持死刑。”   “荒唐!”李副局一拍桌子,“秦主任、老局长,你们看,这转业回来的,杀过人见过血的就是不一样。出口必杀人,死刑当儿戏!要是杀了这个大队长,别人谁还敢当大队长?前几年乱哄哄的,好不容易才稳定下来,难道又要乱起来吗?”   他一副因为激动而有些口不择言的架势,实际却也是趁机说出自己想说的。   尽可能地淡化死刑,至少在自己县里这样。   他这样,无疑是给很多人示好,至少下面的干部们都会更喜欢他。   毕竟谁当干部都不是奔着被枪毙去的,不管是想为人民服务,还是实现自己的理想抱负,亦或者龌蹉一些捞钱捞权的。   但没有一个人为了赴死的。   秦主任和老局长一直没说话,坐在李副局旁边的高副局之前争执太累这会儿像是没了力气般没开腔。   他在打量韩青松。   罗海成在韩青松下面坐着,被李副局的话气得要命,转业兵怎么的?杀人是他们乐意的?还不是军令如山?   再说了,他们杀的是危害国家和人民利益的敌人,又不是自己人!   这个大队长已经严重危害了党和人民的利益,就是人民的敌人!   他站起来:“作为证据搜集者,我想提醒李副局,五年,三十二个妇女,包括两个十二岁,三个十三岁。”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样,谁也没说话。   突然有人笑了一声。   众人立刻循声望过去,竟然是韩青松。   李副局冷笑一声,目光犀利地瞪过去,“韩副局,你笑什么?”   韩青松道:“我们都是农民兵没上过学没文化,在部队里只听长官们说赏罚分明,杀一儆百!”   话音未落,他就直视李副局那不满的眼睛。   他本就冷峻的表情越发的严厉,漆黑的眸子犹如利剑般寒光凛凛,竟然让李副局心里颤了颤,情不自禁打了个寒战。   大队干部利用职权之便,欺负知青和妇女,这不是什么秘密。   很多大队都有这样的情况。   甚至不只是大队,城里的知青办,更厉害。   但是还没有人因此被枪毙的。   两个未婚的男女偷情,东窗事发,可能被扣上流氓罪、破鞋罪批斗,但是这种事,却基本都会压下去。   许久,老局长嗓子沙哑道:“人民的利益不容侵犯!”   算是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他看向秦主任。   秦主任深吸一口气,道:“各大队的干部,文化素质不高,能力有待提高,还是要加强学习教育啊。杀一儆百,全县通报,全县学习!”   李副局浑身一抖,竟是没了力气,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发出吱嘎一声。   罗海成松了口气,朝着韩青松露出一个笑容。   韩青松面色依然冷峻,看不出丝毫轻松高兴,他道:“主任,各公社、各大队的宣传教育是不是也该跟上?”   秦主任看向他:“那是自然,城里干部要下乡五七干校边劳动边学习,乡下干部也一样要学习理论文化知识嘛。以公社为单位组织学习,优秀的到县里来学习考试,表彰!韩青松,你还有什么建议?”   韩青松想了想:“主任,乡下的妇女保护……”他斟酌了一下词汇,想到林岚说的,“就是关于生理卫生宣传,是不是也得跟上,可以由医院带头培训,各公社、大队自行组织学习。”   “好,这个不错!”老局长一拍桌子,“跟上。多宣传,少犯事儿,咱们也轻松。”   秦主任也道:“趁着会议的热乎劲,连夜下发判决通知,以儆效尤!”   不少大队干部都知道这事儿,正睡不着盼结果呢,死刑一公布,也够威慑的。   再趁着半夜发下去,足够他们心惊肉跳的,明天各公社立刻跟上学习会议,效果更好。   这时候后勤部来说晚饭准备好了,是不是大家一起吃。   秦主任和老局长自然不差这个,这么晚了都想回家。   高副局对韩青松道:“一起吃个饭。”   韩青松:“真的很抱歉,时候不早,得回家。”   他对罗海成道:“你们吃,我带回家吃。”   罗海成还寻思在这里吃也没几分钟的事儿,不过看韩青松这会儿已经没有开会儿时候八风不动如山的沉稳架势,反而一副要急着回家吃奶孩子的模样,他也不好说什么。   “那我们也带回家吃。”他们得护送韩局长一起回去。   高副局拍拍韩青松的肩膀,亲热道:“咱们英雄所见略同,以后多交流交流。”   韩青松:“英雄不敢当,有时间要多向诸位学习。”   李副局已经气得眼睛都红了,坐在那里谁叫也不理睬,突然他一拍桌子,“我是为了自己吗?我不是为了大家伙儿?”   高副局立刻揶揄道:“李副局别生气,谁也没说你为了自己嘛,咱们这不是就事论事,判那个狗屁大队长吗。”   他都懒得记名字。   韩青松也不肯多逗留跟人家哥俩好,带着罗海成等人骑车回家,到了村口几人道别。   罗海成笑道:“韩局,痛快!”   韩青松淡淡道:“拿着粮饷就干点事儿,别没两年让人家把公安局撤了,粮饷也没的拿。”   罗海成哈哈大笑,“兄弟们都听见了。”   几人笑道:“听着呢。”   他们公安局本身就是一个多余的部门,以前公社都不需要公安局的,是革委会的时候才确立的。   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撤销的,大家也没想法。   不过听韩青松这么一说,他们也干劲十足。   韩青松挥挥手,就骑车回家,远远地望见自家院子里透出昏黄的光,心里顿时涌上一阵暖流,心头的沉郁一扫而空,长腿一蹬自行车就格外有力地跑出老远。   时候不早,孩子们早写完作业睡了,林岚在西间炕上把洗净晒干的衣服翻出来一边缝衣服一边等他。   大旺和三旺的衣服破得格外快,不得不多操心。   这两天韩青松忙,补衣服的活儿她得自己来。   看看自己缝补的阵脚,再看看韩青松帮她缝的那件贴身的棉布背心,简直不好意思。   韩青松还安慰她呢,说裁缝多是男同志。   正胡思乱想着,她听见外面动静,立刻跳下地去开门。   “这么晚,要是不方便就住县招待所得了,大老远的回来多累。”   他虽然忙,但不管多晚都会回家睡觉,除非离开本县,基本不会在外留宿。   韩青松把两个饭盒递给她,“两块钱的住宿津贴。”   回家就省下来了。   林岚笑起来,摸着沉甸甸的饭盒知道他没吃饭呢,“那你也得吃了饭啊,空着肚子灌冷风,你不心疼,我还不舍得呢。”   韩青松心头一荡,忍不住就勾着她的腰给一个缠绵的亲吻。   林岚:“大晚上的,就不能进屋啊。”   韩青松顿时发出一声低笑,把自行车推去南屋。   进了屋,他把裹着一身寒霜的衣服脱下来扔在大缸上,林岚已经倒了温水让他洗脸洗手。   他洗完之后顺便脱了袜子,用那水把脚也洗了。   林岚已经又点了火给他热饭。   韩青松道:“我吃凉的就行。”   麻烦她,觉得还不如在县里吃完省事呢。   “再也不要说这种话,空肚子吃凉的,年轻不觉得,老了你生病还不得我伺候?”林岚麻利地点了火,锅大,热饭快。   虽然她总觉得是说好话哄他,可这会儿到底是哄他开心还是真心,她自己也根本不在意。   反正他对她好,她就也对他好呗。   韩青松觉得心底里冒出甜甜的东西,表情看不出来,只是那眼神儿已经浓得要流出来。   林岚跟他讲今天分口粮的事儿,分了多少工分,交了多少钱的。   韩青松:“钱够吗?”   林岚笑道:“你赚那么多工资,当然够!咱们家就靠你的工资撑着呢。别人家没这个钱的,工分不够,可作难呢。”   赵桂莲那些人的嘴脸别提多难看,就想占便宜白吃粮食呢。   韩青松道:“以后我多回来帮你上工。”   钱买了粮食,买别的就不宽裕,尤其家里还有四五个孩子上学。   他还想给她买双皮鞋,不过没说出来,怕她说不要乱花钱。   ……   林岚本以为那么晚回来够累的,洗洗说说话就该睡觉,哪知道不可描述的事情还在上演。   哎,她体谅他辛苦,他反而乐此不疲,把这事儿当成解压,反而是她总担心会不会年纪大了肾亏什么的。   第二天韩青松继续去县里,林岚则跟着上工晒地瓜干。   晒地瓜干不累,但是林岚有些发憷。   用块一米多长的木板,一头开洞,钉上一块长刀片,架在筐子上,人骑着木板,两只手拿着地瓜,左右开弓“擦擦擦”。   熟练的人很熟练,但是不会的人看得头皮发麻,那刀片雪亮锋利,万一擦到手上,绝对血流如注的。   林岚还真干不了这个。   好在大旺不怕,干活利索动作灵巧,擦擦擦的,比一个非常熟练的妇女还能干。   只是他还得上学,不能整天上工,不过他不知道怎么哄着韩青平居然上午两节课,下午两节课,其他时间都带孩子去地里晒地瓜干。   有他们帮忙摆片,大人们也轻快很多。   吃过晌饭,林岚把孩子们都送走,带上小旺要去上工,却被董槐花拦着。   董槐花一脸着急,“林岚,快来帮帮忙。”   林岚纳闷道:“主任,什么事儿这么着急?”   “你说的那个事儿,那个什么卫生宣传来着?快来帮我出出主意。”   林岚让小旺在街上和小孩子玩儿,她被拉到董槐花家。   董槐花家的房子和老韩家差不多,为了有南北炕屋里还有柱子,动线不那么明朗,而且屋子也不够高。现在她住惯自家高大宽敞的房子,再进这种小屋子都觉得憋得慌。   林岚看着炕上摆了一堆纸笔书还有一些妇女也顶半边天的宣传画。   董槐花把摊在炕上的东西给林岚看,随即有些不好意思,“哎呀,我忘了,你没上过学。”   林岚笑道:“不妨事呢,孩子上学,每天我也跟着学学,不花学费多学个人,划算得很呢。”   麦穗学得快,另外还跟韩青平借了高年级的书看,林岚就跟着“学了”拼音,有些书自己就能看,加上她时不时地跟韩青松请教,一来二去她倒是比孩子们进度快。   孩子们觉得很神奇,韩青松觉得不对劲,却也说不出什么,毕竟林岚也就是说、念、背诵比较好,也没写什么东西,露馅倒是不太大。   也就韩青松是枕边人,多多少少会觉察一点,多半又被她糊弄过去。   对董槐花她说是跟孩子和韩青松学的,跟韩青松她又说向孩子和董槐花以及老师们学的。   反正也没人天天盯着她,她咋说咋能圆。   董槐花感慨道:“林岚,还真让你说着。县里下了通知,让各公社、各大队组织学习宣传男女关系的知识。”生理卫生那个词太新潮,董槐花一时记不准。   她水平实在是有限,也就是一个小学水平,识字有限,见识有限,虽然总去公社开会,可让她说点家长里短还行,说这样专业的东西她根本不知道如何是好。   直接抓瞎。   想起林岚之前说过,她就想让林岚一起帮忙。   林岚心下一喜,“真的?”   哎呀,真是瞌睡就送枕头,她刚犯愁自家工分不够想有个事情补贴一下,这好事就送上门呢。   她笑道:“这是好事儿啊,等晒了地瓜干,男人们耕地种麦子,咱们女人没什么重活儿,正好组织学习呢。”   她给董槐花一二三四五地叭叭一列,先做什么,后做什么,先小范围几个妇女讲,然后再扩大闺女们来。   同时还可以排练节目,农闲的时候在大队甚至是别村宣传。   “最好的就是加上表演节目,唱戏、唱歌、跳舞、扭秧歌都行啊。咱们不是有知青吗?他们有会唱会跳的,还有霍老师会乐器,到时候忠z舞跳起来,各种歌儿唱起来。冬天社员们都嫌得慌,容易闹事,咱们轮流去给他们宣传,他们巴不得呢。”   她讲得头头是道,把董槐花听得跟修仙似的一脸不可思议。   董槐花一把抓着林岚的手,情不自禁地道:“林岚啊,你说你咋这么能呢,真是变了个人儿似的。”   林岚笑笑不说话,你要是胆子大点,就让你猜着了。   她道:“这人呐,豁出去过,看得开了,很多事情就通透了。”   董槐花越咂摸越觉得这话有意思,自己也想到就是说不出来,自此以后这话成了她劝很多想不开的妇女的金句。   两人商量了一阵子,林岚问:“主任,那咱们要是做这个,得不得给补贴工分啊?给不给钱啊?”   她就是为了这个来的啊,不能忘了正事。   董槐花哈哈笑道:“补贴,给,别人不给,也肯定得给你。我本来就是十分,再给你补满十分。如果要出村加场宣传,另外加钱。”   林岚高兴了,“咱们要粮食就行,钱倒是无所谓。”   如果有粮食,那她家就不用挨饿,孩子们也能继续安心读书。   要不二旺都焦虑了,整天担心家里随时都会挨饿,想着是不是应该让大哥和三旺这俩不爱读书的辍学拉倒。   董槐花思路通了,就拉着林岚去找韩永芳,“支书,上头的任务,让宣传,可我一个人实在搞不定,让林岚帮我。”   韩永芳早上也去公社开了临时紧急会议,当然知道怎么回事。公社贾主任说得唾沫横飞,义愤填膺,要求全公社的干部们开展批评与自我批评,展开自查行动,加强学习。同时要求全公社范围们进行防范流氓分子的宣传工作。   他个人早觉得这个宣传其实很有必要,知青之间,知青和社员,社员和社员之间,甚至还有那些耍流氓的,反正年轻人血气方刚,或者男女孤家寡人的,就容易出事。   黄河大队的大队长,前几天被公安局逮捕,因为查到他利用职权之便,几年时间诱j强j了几十个女知青以及女社员,影响实在是太坏。   韩青松亲自带人前去批捕的,之后直接送到县革委会,商量关于他的量刑工作。   昨天半夜,加急文件下达:死刑。   这就跟一枚炸蛋似的一下子把基层干部炸得大半夜就噗通起来,今一早又被通知去开会。   “中,坚决配合。”   董槐花就说了几句,又让林岚给补充。   林岚说了一下,却也不抢董槐花的风头,反正她就想赚工分和钱,不想当什么妇女干部。   整天负责调解东家长西家短的矛盾,她可受不了呢。   韩永芳听得频频点头,“这个想法不错。”   董槐花又问工分和补贴的事儿,她也琢磨着林岚的意思,想着林岚想要工分和钱,对当干部不感兴趣,这样正好。   韩永芳就道:“这样,你们俩的工分十二分,有宣传的那天额外加十分,至少五六天就宣传一场。等以后成熟了,还可以去外大队宣传,到时候和他们商量给钱或粮食。”   林岚很高兴,又问:“支书,那咱们宣传的时候自己组织表演,请了老师知青他们,这个怎么算报酬呢?”   韩永芳也算有经验的,过年也会组织扭秧歌、踩高跷之类的,道:“大人一天十工分,孩子六工分,要是出村表演得了粮食和钱,你们看着分,这个我不管。这个也不用说死,先看看效果,如果好,以后肯定工分更多。”   林岚兴奋得都要冒泡泡了,工分啊,粮食啊,钱啊!   不过她也担心别人不服气,毕竟村里也有人上过两年学,识几个字,听说有工分,他们肯定也想抢上来。   韩永芳道:“不怕,这么多年也都掂量过自己的斤两,谁出头就狠骂他!”   林岚:……支书霸气!   董槐花也让她放心,“这事儿是你先提议的,当然要你参加,他们就会眼红,子丑寅卯都说不出呢,有个狗用?”   她又委托韩永芳,通知每个生产队长,让他们上工下工的时候把这事儿给社员们通通气,到时候让大家都配合积极一些。   韩永芳都答应了。   离开韩永芳,林岚想去找韩青平和霍老师讲讲,却被董槐花拉住。   “走,咱们先去做一项工作。”她使了个眼色。   林岚秒懂说得是刘秀云和陈知青。   林岚不太想去,这不是什么好事儿,等于当面撕开人家的丑闻,当事人要么就恼羞成怒记恨,要么就丢人丢到家生出抗拒心思寻死觅活。   关键她不是干部。   董槐花雷厉风行的,却不管林岚那么多顾虑,她拉着林岚先去写了大告示,内容就是关于大队生理卫生宣传的事儿,负责人董槐花、林岚。   “先把名声喊出去,让他们提前知道知道。”   贴完告示,还没到下工的时间,董槐花就领着林岚去找刘秀云。   刘秀云这几天请假,在家里做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   秀云娘也在家呢,正在劝闺女,听见董槐花的声音,她忙住了嘴迎出来。   看到林岚也在,她愣了一下。   董槐花道:“嫂子你别多心,林岚妹子不是多话的人,她早知道可啥也不说呢。”   秀云娘松了口气,小心地看看外面,把院门关上,顿时愁容满面的,“主任啊,你可想想办法劝劝这孩子,你说咋这么犟啊?”   董槐花就问怎么个打算。   秀云娘小声道:“原说让她偷偷拿着嫂子的本子去县医院打掉,她又心软舍不得,你说这个傻孩子,这不是要了命嘛。”说着她就开始擦眼泪。   董槐花拍拍她的手,“先说正事。”   秀云娘抽泣了一下,“哎,就算现在想打怕也不成。她去县医院……”说着瞅了林岚一眼,“大夫说她身子不行,要是打的话保管大出血,轻的话坏了身子骨,再也不能怀孕,干不了力气活儿。重的话,可能就、就是一尸两命……你说,你说咋整,这不是、这不是要我老命吗?”   董槐花道:“那男人咋说?”   秀云娘又开始唉声叹气,“这傻闺女啊,打死不说是谁,给我气的真想不管她。又怕她爹知道活活打死她,你说……哎!”   刘贵发那脾气,知道闺女做下这样的事儿,保管先打一顿再说别的。   她是又怕男人知道,又恨闺女做下这事儿还护着那男人,真是要气死她。   林岚没想到秀云娘还不知道渣男是谁,小声道:“男人好找,无非就这几个年纪相仿的男人。关键是找到了要怎么办,是给他抓起来还……”   “当然、当然不能抓起来!”秀云娘反应很大,“主任、青松媳妇儿啊,要是你们能帮忙查出来,能不能、让他赶紧娶了秀云啊。再这么下去,要出人命啊。”   抓起来那不是等于公开了嘛,丢不起这人啊。   她急得脸色都蜡黄的,浑身也没啥力气,话都有些说不清楚。   林岚却觉得陈知青肯定不会想和刘秀云结婚。   结婚就代表着陈知青要扎根农村,再也不能回到x岛去,只能扎根农村。   知青们虽然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回城,什么时候回城,但是总有人靠着关系或者生病或者家里人退休让他们回去城里的。   这就意味着虽然没有政策让知青大批量返城,还是有办法回去的。   愿意和社员结婚的,基本都是身份不好家破人亡认为这辈子不可能回城,已经自暴自弃的。   所以知青们都悄悄地留意着,但凡有想法的都不会和社员结婚。   陈的爸妈都是双职工,家里还有弟弟妹妹,到时候如果他爸妈有一个人退休让他回城顶替工作,那他就可以回去。   所以他是坚决不肯跟刘秀云结婚的。   林岚也知道原剧情,虽然有不少知青耐不住寂寞和社员们成了家,可后来知青返城,城市不承认这部分婚姻,不接受农村的妻子儿女落户,他们便抛弃妻子只身返程,重新成家立业。   《孽债》电视剧讲的就是这个。   董槐花道:“嫂子你别急,要不我们和秀云谈谈?”   秀云娘也实在没招,只能拜托她们。   她毕竟只是一个普通妇女,爱孩子却又见识有限不知道什么才是最合适,还要顾忌男人的脾气家里的颜面,这些日子简直是煎熬得要命。   不出林岚预料,刘秀云虽然善良安静,却也太善良单纯,可以说无知得有些单蠢。   她死活不肯说出男人是谁。   董槐花直接甩出陈知青的名字,她愣了一下,立刻就摇头,低着头死死地扭着自己的衣角说不是的。   林岚劝她:“秀云,本来你可以打掉,但是身体不允许那就只能结婚。如果不结婚,你想怎么办?肚子大了全大队开会批斗你?让你爹娘一家跟着被人指指点点吗?”   爱情万岁、自由万岁那都是特殊环境产生的,在这样的土地上,从来就不会有爱情自由这一说。   更何况,陈知青对她根本不是爱情,只是耐不住寂寞,找个无知又好欺骗的女孩子发泄一下而已。   “可是、可是,我不能,不能毁了他啊,他有大好的前途……”刘秀云说不出什么,只是低着头流眼泪,“他、他说回城以后,会、会回来接我们的。”   董槐花忍不住说气话,“回城?回个狗屁城,没有大队盖章,他回哪门子城?他有大好前途,你就没有了?老刘家就活该倒霉?你爹娘哥哥嫂子就活该倒霉,跟着你丢人?”   刘秀云小脸顿时惨白如纸,一个字说不出来。   林岚不忍心苛责她,毕竟无知软弱善良原本是她的优点,这会儿却成为伤害她的利器,已经够残忍的。   她对女人,总是更多一些宽容。   最后董槐花拉着林岚:“这事儿不是秀云自己的事儿,是咱们村的事儿。要是传出去,咱们山咀村在外面都抬不起头,以后娶媳妇嫁闺女都被人指指点点。”   村干部去公社都会被其他干部揶揄笑话,想想够丢人的。   林岚:“咱们去找陈知青。”   下工以后她们找到陈知青让他到僻静地说话。   陈知青还嬉皮笑脸地想撩几句,只是看两人脸色如冰也只能小心翼翼。   董槐花:“陈知青啊,你和秀云谈恋爱……”   陈知青立刻变了脸色,怒目而视道:“主任,你可别血口喷人啊,我是个洁身自好的知青。你们社员大了肚子你赖我?这也太荒唐了,我不要脸的?你非说是我的,你让刘秀云来对质,看看她好不好意思说是我的?当事人都不敢说是我的,你咋能这样呢?”   看他这样的嘴脸,林岚真想去公社报案给他逮起来游街!   “我们还没说啥,你咋就知道她大肚子了?你咋就知道我们赖你?”林岚冷哼一声。   陈知青立刻举手发誓,“我发誓,我和刘秀云没关系,就是说几句话关系好点,可没谈恋爱,更没搞大她肚子,谁知道她和谁不检点?你们别缠着我,我走了。”   见过无耻的,没见过这么无耻的!   林岚泼妇属性爆发,上去就啪啪啪给他好几个嘴巴子,打得他当场就懵了。 第45章 抓奸【捉虫】   “你、你、泼妇、泼妇,你怎么打人!”他反应过来立刻就想还手。   董槐花眼疾手快,从旁狠踹了他一脚,低声怒喝道:“你他娘的最好别声张,看大家都围过来会有什么后果!”   陈知青果然闭了嘴,脸色铁青,却也不敢说什么。   林岚冷冷道:“你以为你哄骗了无知的秀云保守秘密,别人就不知道吗?你和她偷偷见面,孩子们都见过好几次,要不要我找他们来和你对质?”   “孩子的话你也信?谁不知道他们就会撒谎看热闹?”陈知青一副天降奇冤的架势,无奈被俩彪悍的妇女堵在墙角,想走都走不了。   关键林岚那表情分明在说小样儿的你跑试试,看我不让我男人给你膀子卸掉!   董槐花激动道:“是你他娘干的你就要负责任,这婚你他娘结也得结,不结就挨批斗,让你一辈子也别想回城别想离开我们山咀村。你别当我妇女主任不是干部,我跟你讲……”   陈知青脸色如土,身子都抖起来,这才觉得事情严重起来。   林岚也支持这样的决定,这些乡下女孩子真的非常非常单纯无知,又没见过世面,知青们唱几首歌,说几句好话,挑逗一下,她们基本就会沦陷。   一开始山盟海誓,说非你不可,等得到手基本就当一个打发寂寞和xo的工具,根本不可能负责。   可她们太单纯,又被男人哄住,为他们的名声前途以及生命着想,生怕他们被打死、判刑,苦果都往自己肚子里咽。   到最后严重的就是女方死不招供,被动或者主动沉河、上吊,凄惨死去。   如果这件事不妥善解决,结局就是刘家丢人,村里人指指点点看热闹,最后刘秀云受不了闲言碎语以及家里人的白眼,投河自尽。   就算刘秀云单纯无知有错,可林岚不想看到这样的结果,想起那个温暖的小姑娘,她就觉得这陈知青太可恨。   不敢负责你就别撩!   虽然强扭的瓜不甜,可如果不扭这个瓜就死人,带坏一个村的名声,那这个瓜就非扭不可。   毕竟瓜是陈知青这个渣男种下的!   为了避免被人看见怀疑,她们也没多说,就警告陈知青好好待着随时找他。   陈知青见状立刻转身跑掉。   林岚跟董槐花商量是不是让韩永芳帮忙,董槐花却怕人多嘴杂,到时候万一太多人知道,那就麻烦。   “你不知道,咱们大队有些人特别难弄,尤其是韩永路家,让他知道的话,非得闹得不可开交。”   她给林岚讲了两家的恩怨。   自然灾害那几年,两人都还没当队干部,韩永路领着老婆孩子去地里偷玉米和地瓜,结果被刘贵发看到。刘贵发就不让,让他去大队部自首,否则就揭发他。   韩永路死活不肯自首,又不肯把粮食放下,两人打起来。他带着老婆孩子,人多势众把刘贵发打了。刘贵发就揭发他。然后韩永路就被全村批评。   从此两家结下梁子。   乡下就是这样,有时候再大的恩怨,似乎也能随着时间流逝一笑泯恩仇。   而有时候有些人却能因为一点事儿就记一辈子,一辈子不说话,两家互相敌视。   刘贵发倒是没想过要一直僵着,只是韩永路不肯罢休,非说刘贵发心思歹毒要饿死他们一家子邀功。   尤其后来刘贵发当了治保主任,更被他认为靠着邀功当上的。   加上后来有意无意好多磨擦,两家自然就更不说话。   所幸住得远,也不在一个生产队,不说话也就拉倒了。   可这会儿刘秀云出了事儿,韩永路若是知道的话,自然不会放过的。   林岚也觉得事态严重,“实在不行,等我家三哥回来,让他帮咱们给陈知青施压,赶紧提亲定亲,把婚事定下来。”   嫁了再离婚也比未婚大着肚子对刘家有利。   离婚、寡妇、未婚先孕,这都有鄙视链的。   这时代未婚先孕会被认为是不检点,作风问题,会被打上破鞋的烙印,甚至直接按一个破鞋罪。   两人分别各自回家做饭。   林岚到家,二旺和麦穗已经把饭做好。   大旺在扫院子,把鸡粪都铲在菜畦里。   三旺好奇地看小旺吹口琴,拿着笛子摆弄一会儿就不耐烦地丢掉,“这东西就是烧火棍儿!”   这会儿天冷,三旺不可能下河,林岚对他暂时放松警惕。   大旺收服了柱子以后,柱子再收服其他孩子,孩子们都听他的,这会儿坐稳了山咀村的孩子头儿,也老实儿一阵。   除了上学还是有些不乐意之外没别的毛病。   麦穗正在盛饭,二旺却一脸忧郁,拿个本子在写写算算,一副丢魂儿的样子。   林岚拍拍二旺的肩膀,“儿子,想什么呢?”   二旺叹了口气,“娘,咱家是不是要揭不开锅了?”   林岚:……大管家二旺同学,不用担心,爹娘不会饿着你们的。   “我告诉你个好消息,我和妇女主任一起宣传生理卫生知识,以后我每天都是12工分,比男人都多!”   “真的?”二旺都惊呆了,娘这么能干呢?   林岚点点头,见缝插针教育他们,“所以我让你们好好读书,知识就是力量!知识就是金钱!你们想要的一切,都在知识里。”末了她还挥了挥拳头,加强气势。   二旺和麦穗佩服得不得了,娘没上过学,不过是跟着他们学了那么一点点东西,竟然就能去给社员们做宣传工作。   这得多厉害啊。   “娘,你好厉害,你真的好厉害!”俩孩子抓着林岚的手激动地说。   林岚得意道:“那是,你们没发现我学习比那几个学生还认真吗?有文化就不用出力气,赚钱还多。”   她乜斜了大旺一眼。   躺着中枪的大旺:“…………”   三旺嘿嘿笑着:“娘有文化,爹有力气,我会凫水。”   小旺吹着“一二一、一二一”的调子进来,“我给娘吹琴。”   林岚摸摸他的头,“小旺可厉害呢,以后我们去宣传需要表演节目,到时候小旺就跟着霍老师吹口琴。等娘找个时间,去跟霍老师说一声,请她教你。”   小旺漂亮的大眼仰望着林岚,里面好像住着星星。   林岚又提醒其他孩子,“你们爹不回来吃饭,都吃,吃完写作业。”   韩青松最近比较忙,晚饭基本不回来吃,让他们不必等。   孩子们一听爹不回家,大半都松了口气,吃饭的时候也敢叽叽呱呱说话。   林岚看他们那一副老虎不在家猴子当大王的模样,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我说你们咋不怕我呢,老虎不在家猴子当大王是。”   大旺突然扑哧笑了一声,把一家子吓了一跳。   他还会笑呢?   他比黑爹还能板脸好!   林岚赶紧拿手巾给他:“看这粥喷的到处都是。”   麦穗和二旺坐大旺、三旺对面,直接被喷了粥,立刻叫起来。   三旺也哈哈笑起来,“娘,我大哥说你是猴子。我爹不在家,你是大王,哈哈哈!”   林岚:……合着在他们眼里,她是母猴子不是母老虎啊,一点都不怕。   她立刻做出凶恶的表情,“我可是母老虎,你们怕不怕?”   小旺嘟着嘴上来唧亲了她一口,然后又小心地把亲在林岚脸上的小米粒给擦掉。   林岚心就化了,抱了抱小旺,“哎呀我的小心肝儿啊。”然后瞪了大旺和三旺一眼:“你们错了啊,你们爹在家我也是大王啊,所以我才是老虎。”   三旺立刻道:“那我爹是猴子?”   林岚拿筷子轻轻敲他头,“再胡说,明明你是猴子。”   “那你和我爹都是老虎,咋我不是小老虎还是猴子呢?”三旺不干了。   二旺笑他:“你是泥鳅,老虎猴子都不会凫水呢。”   麦穗也笑,“老师说龙生九子各不相同。也许爹是龙,娘是老虎,你们就是猴子泥鳅,哈哈哈。”   大旺撂了她一眼,慢慢道:“龙生九子各不相同,那是他有9个媳妇儿。”   麦穗:……呵呵,好冷啊,我瞧着你讨打。   林岚:“吃完饭赶紧写作业。”   写作业的时候,林岚还洗了两个梨,切一块块的,又用废筷子自制的签子让他们插着吃。   三旺伸手就抓,根本不耐烦用那东西。   林岚看大旺咋只比划不写呢?   她就把各人的本子拿起来看看。   麦穗的字虽然称不上漂亮,但是板板整整的,看得出是努力求好看的。   二旺的字也不错,虽然没有那么整齐,反而比较有味道。   大旺的字简直就是他爹的翻版,凌厉不说还带着股子桀骜不驯的犟脾气。   三旺那都惨不忍睹,说他是泥鳅一点不为过。   林岚:“三旺,你这本子为什么那么黑?你写了字为什么总是蹭?”   铅笔写完,手指头蹭,蹭得满本子黑乎乎的,简直惨不忍睹。   三旺理直气壮:“老师总是让我多写!他欺负我!”   林岚少不得要和三旺同学谈谈人生,顺便威胁一下,如果不听话,等爹回来就如何如何,有好吃的先不给他吃,来年夏天一夏天不许下河。   三旺同学最后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上了炕,“小旺啊,你什么时候长大啊。”   小旺:“我已经大了。”   三旺:“那你啥时候上学啊。”   小旺:“我上学不惹娘生气。”   三旺:“……再见,睡觉。”   林岚老母亲打发孩子们睡觉,挨个看了一圈,特别关心一下女生麦穗,让她晚上盖好被子,免得受风。   她这么关心,麦穗心里暖暖的,感觉和娘心贴心,睡觉都格外香甜。   等把小旺安顿好,她自己搞搞个人卫生,然后上炕。   先用左手错字连篇地写了一个宣传计划,然后又拿大旺的裤子给他缝缝。   大旺最近发育比较快,屁股和大腿有点紧了,一时间也做不了新裤子,她就拆开两边插个片。   这也是大家的通用做法儿。   不过别人家不讲究配色,随便有什么布用什么,特别难看,林岚却不行,力求颜色和谐统一还要有美感。   缝了一会儿,她看看外头,黑乎乎一片,风里有细微的啪啪声,应该是下雨了,也不知道他现在开会呢还是往家赶?   过了九点半的时候,林岚听见大门响动,知道韩青松回来。   她立刻下地,灶坑里还闷着火,捅开添把草就可以热饭。   锅里还闷着温水,韩青松回来正好洗洗驱寒,免得感冒,顺便给他热饭。   韩青松停好自行车从外面进来,虽然细雨绵绵,他的衣服也湿了。   “快把衣裳脱了洗洗换上干净的。”林岚给他倒水,又把饭盒拿过去,放在锅里热乎热乎。   他照旧带回来两盒肉菜,都是县食堂打的。   林岚让他吃一盒,留一盒明天改善伙食。   虽然韩青松县里吃过,不过到现在也五个多小时,还真是饿了。   林岚不想他饿着肚子睡觉,每次都让他再吃点。   收拾利索,韩青松吃饭,除了杂粮面窝窝头,还有林岚和二旺发明的什锦咸菜,其实就是各种咸菜剁碎搭配,然后加上辣油一拌,爽口得很,特别下饭。   林岚把另外一盒收起来,美滋滋道:“你整天出差也不是没好处,你看咱家伙食都好起来,这可是大补贴呢。”   别人家一年到头吃不上几次肉,只有逢年过节才能打打牙祭,他们家现在隔三差五就能吃一顿。   很奢侈了。   韩青松看她笑得那么灿烂,心里也热乎乎的,便觉得这工作越发有意义,自己也有干劲。   吃过饭洗漱之后上炕。   林岚又跟他讲一下刘秀云的事儿。   “那个陈知青太可恶了,居然好意思不承认?秀云也是软弱,被他哄住替他瞒着。给我和董主任气得打了他一顿!”   韩青松捏着她的腰,“他还手了吗?”   林岚笑道:“有你这样的男人,他哪儿敢啊。”   听她说得这般自豪,韩青松发出一声低笑,轻轻地蹭着她的耳朵。   “叫我说这事儿也不算事儿,不过在村里看起来很严重,还是要帮帮治保主任家。”   他虽然为人正直,人缘不错,可就是因为正直,树敌也多。   要是刘秀云真被人公开未婚先孕,对他们家那是致命地打击。有些人面子看得比命重要,跟她不一样的。   韩青松:“我去找那知青谈谈?”   林岚就等他这句话呢,“好啊,你出马肯定比谁都管用。”   林岚:“对了,我还得跟你说一个好事儿呢。”   韩青松嗯了一声,心思却已经不在话题上。   “大队要进行生理卫生宣传呢,董主任主动找我帮忙。支书也同意,还给我补工分呢,以后我有12工分呢!”她颇有点小得意。   韩青松亲着她:“很厉害。咱家工分都得靠你。”   林岚笑眯眯地勾起他的下巴,露出一副大爷的模样,夸张道:“来,给大爷笑一个!”   韩青松目光灼灼地瞅着她,唇角勾了勾,眼里的笑意就变成了欲望。   林岚赶紧道:“好晚了,快睡。”   那啥就算不好也不够用的哎,所以还是应该节制,大夫都说了,年轻人要知道爱惜身子,有节制!   不过显然对韩局长来说,节制是什么不存在的。   第二日韩青松在家里吃了早饭,并没有急着去上班,他先替林岚上工顺便去找陈知青。   结果没找到,其他知青说陈知青昨天突然接到家里电报说他父亲病重,他昨晚半夜开介绍信请假走了。   韩青松先去跟林岚说一声。   林岚急了:“这渣男竟然半夜逃跑!昨天就该打断他的腿!”   她把地瓜干一扔,“不行,去把他给抓回来,这个混蛋,吃干抹净拍拍屁股就想走,那可不行。”   韩青松握着她的手臂,“别上火,我去给你找。”   最快的办法是他直接追上去,不过一个人不方便,他先骑车去公社找罗海成,然后再部署一下。   从公社发个电报给刘剑云,让他带人去火车站,比什么都快。   林岚寻思韩青松帮忙,那问题应该不大,她就去找董槐花。   董槐花也急得团团转,“这个鳖蛋玩意儿,咱们为了名声不声张,没人看着他,咋也没想到他这么鸡贼,竟然他娘的跑了。”   她们先去找秀云娘,躲在一边说一下。   秀云娘一听急得脸都煞白,“那可咋整啊?我秀云咋这么命苦哟,要是她爹知道,还不得打死她啊。”   林岚看她就会着急估计是个没主意的,提醒她要稳住,千万不要走露风声,免得被人利用。   秀云娘急得直拍大腿,“哎呀,早知道叫我说,还不如……还不如就赶紧让秀云跟后屯的老杨了呢。”   后屯的老杨?   后屯老杨小时候被人打过,脑子有点问题,这么多年一个人也没结婚,是个老光棍儿。   老光棍不太懂这些事儿,结婚以后七个月还是八个月生孩子,就说早产也不怕什么。   林岚也服了秀云娘的脑洞,遇到问题找人当接盘侠本身就不厚道,结果又要把闺女嫁给一个脑子有问题的老光棍。   看来宣传真的势在必行!不能再耽误了。   “我三哥去抓人了,咱们再等等。”   秀云娘听说韩青松插手,居然松了口气,原本蜡黄的脸都恢复了几分血色。   林岚:“……”你们是不是对我三哥有什么误会?   秀云娘原本还有些魂不守舍的,这会儿也安静下来,居然就踏实上工干活儿去了。她是擦地瓜片的好手,左右开弓,擦擦擦,那地瓜片就跟雪花片一样飞出去。   林岚有一种那是在擦陈知青的感觉。   有韩青松出马,董槐花也感觉上了保险儿,半点不急了,拉着林岚聊宣传的事儿。   林岚就把自己做的计划说给她听,董槐花一激动就拉着林岚去研究细节。   她们进村的时候,却见二队副队长正领着他儿子韩青峰、儿媳妇儿赵桂香以及其他人跑在前头,“快,别让她跑了!”   他们速度快,转眼就跑远了。   董槐花脸色唰的变了,声音发抖,“完了、完了,完了完了,怎么让他知道了。”   这事本来他们悄悄进行,让两人定亲结婚,外人还不知道,是最稳妥办法。   谁知道有韩永路插手,他们之前的安排就全废了,肯定闹得全村皆知。   她拉着林岚就往刘秀云家飞奔,连林岚说让她去阻拦,自己去叫人的话都没顾上听。   韩永路带了人兴冲冲地就往刘贵发家去,一定要把刘秀云给抓起来批斗破鞋!   他们动作快,冲入刘家的时候,刘秀云还在家里做窝窝头,这几天她都没上工,说是病了,她娘让她在家里做饭。   “你们干嘛?”刘秀云看到那些人凶神恶煞的冲进来,吓得一哆嗦。   韩永路兴奋地眼眶子都红了,大喝一声:“把这个不知道羞耻的破鞋给我捆起来,全大队开会斗破鞋!”   刘秀云浑身一抖,浑身的血液顿时被抽干了一样,脸色煞白煞白。   韩永路更得意,指挥着他儿媳妇把刘秀云捆上,别让她跑了。   “刘秀云我劝你赶紧把奸夫也交代出来,一起抓来斗破鞋和流氓!要不你可罪加一等!”他激动地喊着。   “你们、你们……放开我。”刘秀云挣扎,却不是赵桂香他们的对手,被捆得结结实实的。   董槐花拉着林岚的手冲进去,“叔你这是干什么?”她把韩青峰几个推开,去扯刘秀云的绳子,气急败坏道:“解开,解开!”   林岚跟着董槐花后面,也要上去帮着解开绳子。   赵桂香冲着林岚胸口推了一把,把林岚推个趔趄,她粗嗓门吼道:“干嘛,干嘛,你们和破鞋是一伙儿的?”   赵桂香是个矮粗壮又黑糙的娘们儿,在这个粮食短缺的年代,吃成这样也不容易。   林岚在董槐花后面什么还没干呢,没想到赵桂香不去推董槐花倒是故意来推自己,这可邪门了。   站在她旁边的韩青峰扶了她一把,“小心点。”   林岚一把甩开他,自己个子比赵桂香还高一快,自然毫不留情怼回去,“你是哪个?推我干什么?嘴巴那么脏你是吃屎长大的?”   说着她狠狠地推在赵桂香的脑袋上,把赵桂香推了一个屁股蹲儿。   赵桂香没料到林岚敢推回来,在生产队还没人敢跟她横呢。   她那一下本身就是针对林岚故意的,故意去推林岚的胸,每天看她挺着个又挺又饱满的胸特别看不惯!   更何况林岚还得罪了她妹子赵桂莲。   见林岚还手,她跳起来黑黝黝的巴掌就朝着林岚扇过来,“你个骚娘们,我看你和破鞋一样都该批斗!”   韩永路和韩青峰吓了一跳,赶紧喝止她:“不要打人!”   “啪”的一声脆响,扇得又狠又脆。   ……   赵桂香的大脸都朝着一边晃了晃。   林岚扇完立刻敏捷地躲在韩永路身后,威胁道:“叔儿,她要是敢碰我一下,我男人去砸你全家!不信你等着看!”   韩永路;韩青峰:“…………”   赵桂香追着林岚跑,“臭女人,你别跑,你给我站着!”   林岚啐了她一声:“你傻啊,我站着不跑等你打?再说了,明明你更臭又丑,比你们二队养的牲口还臭,还好意思说我!”   赵桂香疯了一样要追着她打,其他人却不敢帮忙。   林岚身材苗条,虽然胸大点,但是腰细腿长,比例好,加上平日里活动多,所以跑起来轻盈得很。赵桂香虽然粗壮,可人矮腿短,呼哧带喘的哪里追得上林岚。   韩永路脸臭得要死,却又不敢动林岚,别说动手,骂都不敢骂。   韩青松那天把张黑驴压得死死的,枪耍得溜溜的,他哪里敢啊。   而且听说这几天韩青松还抓了一个大队长,说是要枪毙呢,这是个煞星,他当然不敢惹。   他家的女人,也是个泼妇,更不能惹。   “青峰,管管你婆娘!”他瞪了儿子一眼。   韩青峰的眼神却一直盯着林岚看,他和韩青松年纪相仿,因为名字的缘故,自小就被人有意无意地比较。所以他向来很注意,不管是上工还是干嘛,都争取好好表现,超过韩青松。   后来韩青松当兵,他也去当兵,结果三年后韩青松升职,他却不得不复员,回家当了个民兵。   而且韩青松娶个媳妇儿也比自己婆娘好看。   林岚以前泼辣能作,整天要死要活,他还觉得挺有优越感的,韩青松虽然比他厉害,媳妇儿看着好看,却是个有病的婆娘。   再后来韩青松转业,他觉得不过如此,结果人家韩青松转业就是局长,不仅如此,媳妇儿还改好了!   这会儿又美又俏丽,嘴巴又利索,简直就像个城里来的文化人。   他心里就酸溜溜的,羡慕嫉妒有之,忍不住就寻思要是自己有这样的媳妇儿……尤其两人同框更衬得自己那个又矮又黑又粗又壮的糙婆娘不能看,对比简直称得上惨烈。   他和韩青松从小到现在的无形较量,每一场都完败。   对于一个有抱负不甘平庸的人来说,这样的结果总是让人不甘心。   韩青峰把赵桂香喝住,“别耽误正事。”   他们还想把刘秀云抓起来,董槐花使劲拦着,“你们敢胡乱抓人,支书也不让。”   韩永路原本想趁着韩永芳和刘贵发不在家的时候抓人,没想到董槐花和林岚来,他们就不敢造次。   不怕董槐花,却怕韩青松啊。   “她是个破鞋,都怀孕了,还想不认账?没结婚就怀孕就是破鞋!抓她去喂鱼!”赵桂香打不着林岚,气得连连狂喷。   林岚站得远点,怕她……的唾沫星子带着细菌喷着自己。   “我说你们怎么那么肮脏?突然冲到别人家里来指责别人怀孕,是不是有病?”林岚决定来个死不认账,胡搅蛮缠,这是泼妇看家本领。   “她就是怀了有人举报的!她去县医院检查过,还有化验单子呢。”赵桂香自诩有证人,说得理直气壮。   林岚冷笑,“你脖子上是坐着个尿罐儿专门熏人的?空口无凭,你先去县医院把化验单子找出来,再找个大夫来给你作证。红口白牙就诬赖别人,你以为吃饭那么随便呢?”   泼妇不发飙,当她是病猫?   赵桂香气得又要去打林岚,却被韩青峰喝止住。   韩青峰道:“这个还真不是我们诬赖她,她拿了嫂子的本子去的县医院,上面写着呢。”   赵桂香立刻高chao了,跳着脚喊道:“怎么样,要不要她嫂子回来对对,她嫂子没怀孕,就说明是她!”   刘秀云的二嫂去年刚生过娃,她笃定不会怀孕,大嫂子也三年没怀孕,肯定也不是。   林岚讥讽道:“果然是个尿罐子,里面没有一点脑子,你怎么就知道秀云嫂子没怀孕呢?”   “那就去检查!村里有赤脚大夫,不、去公社卫生院,去检查,有没有孩子一查就知道。”韩永路得意万分,刘秀云肯定已经怀孕这个假不了,就算林岚狡辩也没用。   董槐花道:“你也不用没事找事了,还是支书来了再说。”   她进来的时候已经打发刘秀云家的孩子去找支书,相信很快就过来。   董槐花真是恨死韩永路这个老东西,你说你怎么这么不识大体,这事儿就算知道都尽可能遮掩一下呢。   爆出去对你有什么好处?   两家也不是什么深仇大恨,非要这样?   真是瞧不起!   很快韩永芳和大队长跑过来。   韩永芳喝道:“干什么!哪里来的权力跑治保主任家抓人?”   韩永路就算有把握也不敢跟韩永芳叫板,赶紧过去笑道:“支书,可靠消息,刘秀云搞破鞋,搞大了肚子!”   韩永芳花白的眉毛紧紧拧起来,眉心皱成个川字,他看看刘秀云,看看韩永路,“我说永路,你可别没事结仇啊。”   韩永路一拍胸脯,“不会的,有证据。”   韩永芳:“证据呢?这种事你得抓个现行,把男人一起抓着才行。”   赵桂香得意道:“反正她怀孕了肚子都大了,再过俩月鼓起来就瞒不住,看她怎么狡辩。”她狠狠地剜了林岚一眼。   林岚怒了,“你整天盯着别人的肚子干什么?你自己肚子大了再说。”   这一下子踩着赵桂香的痛脚了,因为她结婚这些年一直没生出孩子来。   她嗷一声就要去打林岚。   大队长手里拿着马鞭呢,“啪”一声抽过去,“给我安稳的!”   那一鞭子虽然没抽中赵桂香,却也清脆的给出一个警告,说明他怒了。   赵桂香只得委屈地站到韩青峰旁边。   韩青峰看了林岚一眼。   林岚立刻瞪回去,你看什么看!“你说你一个大老爷们,不想着干点男人的大事儿,整天盯着女人使劲!你们家家风就这样?”   韩青峰顿时被人狠狠掴了一巴掌般难看,脸胀得通红。   被韩青松的女人羞辱,羞辱加倍!   韩永芳背着手,黑着脸,“你们没有证据没当场抓住就来抓人,简直是胡闹。这件事儿到此为止,不许再折腾!”   韩永路却不肯罢手,虽然一般来说抓奸抓双,可他无所谓是不是抓奸,他抓的就是刘贵发家的闺女搞破鞋!!未婚先孕就足够证明她的罪行,管他有没有奸夫都不怕。   他得意道:“书记,让这种人呆在咱们大队,简直就是败坏山咀村的村风,带累全队的社员被人笑话,臭名远扬。”   韩永芳脸更黑了,根本不想理他,转身就要走。   韩永路大声喊道:“是陈知青举报的,他有证据,他那天去县里的时候碰到刘秀云去县医院检查!”   什么?   董槐花就跟被雷劈了一样,这个人渣!!抓着他非活剐了他!   林岚也没想到这渣男居然洗刷了她的认知。   他勾搭刘秀云,利用她的善良和爱情给他保密,自己扛着怀孕这苦果,他不但不承认,居然还借机举报她!   我了个大擦!   你逃跑就逃跑,跑路之前还把刘秀云举报了,你这是什么脑回路?   林岚感觉已经深深地怀疑这个世界。   韩永芳愣了一下,他也没料到这个问题,转身对大队长道:“陈知青?”   大队长眉头拧出个麻花,“昨晚上来开介绍信,他爸爸病重请假回城了。”   韩永路得意道:“他找我借钱,主动把这消息举报给我的!”   董槐花立刻骂道:“陈知青不在场,他娘的随便这么一说就能当证据?太他娘可笑了。我还说你们花钱买假举报害人呢!”她气得都发抖了。   旁边的刘秀云再也挺不住了,晃了晃,脸色白如纸,直接晕过去。   林岚一直留意着呢,见刘秀云一倒立刻抢过去扶着,这才免得刘秀云直接摔在地上。   刘秀云晕过去,这似乎坐实了她的罪名,韩永路和赵桂香更加兴奋起来。   “看!她吓晕了!”   韩永芳立刻就觉察出不对劲,“陈知青的电报怎么来的那么巧?”   林岚不得不阴谋论了,这渣男是不是早就想好退路,给自己家里拍电报,让家里人帮忙演戏?   她也点头道:“真的是太巧了,简直就像故意的。如果是他举报的,他为什么不留下作证?如果不是他举报的,那为什么有人趁着他不在家的时候让他作证?太假了。”   赵桂香:“你说谁假?你才假,整天假惺惺假仙。”   林岚:“我不和脑子里都是尿的尿罐儿说话。”   “你、我非撕烂你的臭嘴!”赵桂香彻底疯了,“支书,你还包庇她,她今天骂了我好几次了,她骂我头是尿罐儿!我和你拼了!”   大队长忍不住哈哈笑起来,抖得手里的鞭子都捏不住,尤其院子里还真有个黑色的尿罐儿比着,这么一看还真是像。   哈哈哈。   韩永芳:“……严肃!快把闺女扶进去。”   赵桂香得不到有力地支持,只得拿着踩破鞋解恨,“她就是怀孕了,再过两个月就藏不住,看大了肚子怎么说?我得天天盯着她,别让她跑医院去打胎。哼,想骗得了我……”   “快中了,唠唠叨叨烦不烦。”韩永芳气呼呼的,“都赶紧走,再让我知道你们私自闯进治保主任家,别怪我不给脸。”   说着他背着手就走了。   大队长鞭子又啪的一声,“都走都走,杵人家里烦不烦。有本事人家爹在家的时候来,趁着人家家里没人,也不嫌磕碜人。”   ……   林岚和董槐花把刘秀云抬炕上去,又给她掐人中,好不容易给她弄醒。   刘秀云小脸白得可怜,两只眼空洞得很,就跟被抽走了灵魂似的。   林岚知道,这样的打击足够让人绝望。   尤其刘秀云这种单纯无知又善良软弱的女孩子,她们一边为了爱情坚强,用自以为的付出牺牲保护渣男,一方面又被渣男利用、负心,予以致命的打击。   根本承受不起。   她看刘秀云空洞的眼睛里无意识地流泪,就道:“这种该挨枪子的男人,抓住了就得送他去吃枪子!”   她怕刘秀云会生出死心,忍不住戳破她,“你不会还想包庇他?他都这样了!”   刘秀云却没有任何反应,真个丢了魂儿一样。   董槐花气急败坏:“让青松带人去抓,管他回城还是去哪里,跑到天边儿也给他娘的抓回来!”   她一生气就骂娘,全然忘了自己是女干部要有体面。   正说着,外面传来刘贵发洪钟一样的怒吼,“刘秀云,你给我滚出来!”   林岚被震得心肝都颤了颤,立刻推董槐花,“主任,你上!”   董槐花:“……我、我不行。我怕。”   紧接着又响起秀云娘的苦求声,“他爹,你这是干啥,你干啥,你小点声啊,你还想要了孩子的命儿啊。她都够命苦的了。”   刘贵发怒吼声震天:“早就说给她找婆家,是她自己不乐意,咋的这会儿……你别拉我,你放开!”   一阵风似的,治保主任就从外面冲进来,手里拿着一根手臂粗的棍子,朝着炕上的闺女就砸。   林岚脆声喊道:“你打,你打我看看?”   棍子带着风砸过来,却在林岚说话的时候硬生生地顿住,下一刻就要把刘秀云砸个脑袋开花。   林岚训他,“你逞能啊?你是个男人,还是爹,你要打孩子,孩子还能躲?你还拿这么粗的大棍子,你是仇人啊?再说了,就算犯了法,也有公安局呢,你凭什么打打杀杀的?你这种霸道家长的作风非常要不得,这是封建大家长的做派,你可是要犯错误的!”   董槐花已经说不出话来,今日被林岚震得一次次把眼珠子掉出来又默默塞回去。   这真的、真的……换了个人!   刘贵发被林岚训的一时间没回过神来。   还没人这么骂过他呢。   尤其爹娘去世以后,就是支书也不会骂他。   林岚看他正发蒙,再接再厉,“出了事儿就会打杀这个打杀那个?你怎么不检讨自己?为什么出这样的事儿?是不是你以前欠缺了教育?是不是你平时关心闺女太少?日常不见关心闺女,出事就跳出来行使当父亲的权力打死她。”   “你怎么那么能呢,你以为你是中华'人民ghg法律啊!!!” 第46章 报案   刘贵发彻底哑火了。   秀云娘这才长舒了一口气,腿脚发软,一下子坐在凳子上,扶着桌子大喘气。   她是最了解自己男人的脾气,又臭又硬,认准的事儿八头牛拉不回来,犟脾气一上来,全村人拉不动。   多亏了局长夫人啊,就是不一样啊。   要不是因为局长夫人在这里,今儿闺女就得一尸两命,真是万幸啊。   秀云娘都恨不得要给林岚磕头,烧纸上香,把她当菩萨一样供起来。   这些天她已经偷摸地给祖坟上过香,还求菩萨求土地爷,连黄大仙都求过了,结果还是林岚管用。   她心里下意识地来了一句“局长媳妇儿保佑!”   林岚突然就感觉精神一震,艾玛,是不是太泼辣撞邪了?   她下意识地看了秀云娘一眼,两人对了个眼神,秀云娘虔诚得跟信徒一样,朝着林岚笑得有些痴迷。   如果林岚没看错的话,她还双手合什朝着自己晃了晃。   林岚:“!!!”   董槐花道:“贵发大哥,你快中了,这事儿都这样了,你倒是先打起来。这不是给人送把柄吗?他娘的都是那个鳖蛋玩意儿,抓着他非打瘸他,让他再跑!”   刘贵发蹲在地上,揪着头发,一言不发。   刚才大闺女气势汹汹的,这会儿却没暴跳如雷地非要去打鳖蛋玩意儿。   毕竟闺女做下这丢人的事儿,也不是人家强逼着的,是她自愿的。   这时候秀云的俩嫂子回来。   秀云二嫂子在院子里抱怨,“可丢人了,全大队跟着丢人了,这以后还怎么出门啊?娘家都不用回了。”   董槐花道:“胡咧咧什么呢,是不是一家人?”   “一家人怎么就逮着我们拖累呢?还拿我的本子去检查,我这是做了什么孽啊?”秀云二嫂子兀自不解恨。   好个小姑,平日里看着本分老实,没想到还有这么一手呢。   真是人不可貌相,越是这种看着老实的,骚起来越吓人。   秀云大嫂子道:“别这样说了,平日过得好好的,干嘛就这样了?出了事儿,先想办法嘛。”   “想什么办法?”二嫂子一副自己名声被带累坏的样子,恨得要命。   秀云大嫂子也不想多说什么。   二嫂子还在说赶紧把奸夫抓来,不能就这么算了。   董槐花道:“什么奸夫不奸夫的,你是秀云嫂子,你说话怎么这么难听呢?秀云和陈知青两情相悦,你爹娘早就同意的,还订了亲的。”   她给了秀云娘一个眼神。   秀云娘立刻会意,就去把从闺女包里翻出来的一块红纱巾拿出来。   董槐花一把抓过去,“这是定情信物,聘礼。反正他要落户山咀村,一个知青也不用什么嫁妆……”   “什么?他要倒插门?那我们是干什么的?自己有儿子有孙子,谁要倒插门?这是骂谁绝户呢?”秀云二嫂子又不同意了。   “你嚷嚷什么呢,谁说倒插门了?人家陈知青就落户咱们大队,结婚以后也住咱大队,和你们当然是两家。人家姓陈,你家姓刘!”   秀云二嫂子这才不说话了,却还是不服气。   林岚道:“没事儿了,我们先走了。”不想掺和人家的家务事,自己家还一堆烂摊子呢,婆婆和小姑天天虎视眈眈的。   这一天天的,她心脏都要不好了呢,还是回家找小孩儿安慰安慰,洗洗心和耳朵。   她给秀云娘低声道:“好好看着她,要一步不离,别让她干傻事。”   秀云娘立刻点头,“好!”   林岚看了刘秀云一眼,有时候可怕的不是别人的指指点点,而是家里人的白眼。   要是秀云二嫂一直这样,秀云就是有很深的负罪感,再加上陈知青的打击,她真怕刘秀云没有那么坚强的抗压能力呢。   她对刘秀云道:“秀云,不管你爱不爱听,婶子叮嘱你一句。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儿,这是现在时代落后,大家看不惯,等再过些年,说不定全国人民都和你一样向往自由恋爱呢。不过自由恋爱的代价就是,遇到混账男人的机会也更大,还是得让爹娘帮忙把把关。”   刘秀云虽然没反应,眼珠却动了动,显然是听到了。   林岚又道:“像这样混蛋的男人,简直就是人渣,任何一个女人嫁给她都是侮辱了女人。你被他蒙蔽,不是你的错,是我们宣传教育太少,你们没有看清这些渣男的嘴脸。以后咱们大队的宣传教育要跟上,我和主任会多做宣传的,你也好好想想。”   林岚就先告辞了。   到了院子里,她看了秀云二嫂一眼,道:“你是秀云二嫂,以前关系也不错,秀云对嫂子也十分尊敬,现在遇到困难,你们也该想办法一起度过难关。不要只想着被连累什么的,只要自己行得正坐得端,没有人可以连累你。相反,遇到问题你自己给自家人白眼,才更让人寒心,比外人的指指点点更可恨呢。”   秀云二嫂子虽然不服气,不过林岚是长辈,她得叫婶子,而且林岚男人还是公安局局长,她就不敢说什么。   只得憋着火儿,忍着气,“……婶子,说的是。”   董槐花立刻道:“别嘴上说心里不服气,你婶子是为你们好才这样说的。人家是什么人,一天天忙得很呢。以前机会不好没上过学,这会儿一边上工一边跟孩子学。回头就要带头组织社员们学习生理卫生了,你们都积极配合点啊,别当落后分子。”   她虽然没有秀云娘那么虔诚,却也对林岚佩服得五体投地的。   那可是刘贵发啊,发起火来支书都拉不住的犟驴,就让林岚给骂住了。   她们出去的时候,还看着赵桂莲在外面晃悠呢,探头探脑的。   董槐花气得骂道:“不要上工的!整天盯着别人家干什么?”   赵桂莲立刻把脑袋缩回去了。   这么一闹腾都晌午了,两人各自回家做饭。   吃过饭,董槐花来叫林岚去开会,商量关于刘秀云和陈知青的事情。   林岚道:“这有什么好商量的,就算未婚先孕人家结婚就行了。”   把别人的私事当正经事开大会讨论,也真是有些醉醉的,她并不感兴趣。不过这时候特色就是这样,也没办法,谁让韩永路逮着不放呢。   会上,韩永路真是激动万分,就好像把苏妲己那种祸国殃民级别的狐狸精抓着一样激动,大说特说。   似乎不把刘秀云开会批斗,山咀村的名声就要一败涂地,全村人以后都不用出门,都要抬不起头来一样。   他在会议上这样煽动,外面的赵桂香和赵桂莲也纠结了一大群中老年妇女在大部队的场院上一个劲地吆喝。   那些妇女本身就好热闹听八卦,听见风就是雨,自己没有判断力,别人说什么就跟什么,无脑又激动,被人一个火星就能点炸起来。   结果十几个妇女就朝着刘秀云家跑去,在刘家门外骂骂咧咧、风言风语,还有激动的直接捡了石头往刘家丢。   “破鞋,败坏我们的名声,全村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这其中还有几个名声真正奇差的,比如余痦子等,喜欢偷东西的,搅和事儿的,播弄是非的。   这会儿终于找到一个机会去踩踏别人,自然要狠狠出力,一定要把刘秀云踩得比她们还臭!   最好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不翻身!   毕竟他们认为不管是偷东西,还是搬弄是非,还是有别的什么错误,却也没有未婚先孕搞破鞋这样让人不齿!   所以,他们已经找到了优越感,就更加卖力地打破鞋。   赵桂香不解恨,就主动把刘家的大门给打开,从大门往里扔东西。   赵桂莲还仗着人多势众,冲到影壁墙那里扔。   秀云娘陪着闺女在家,还有两个不能上工的小孩子,其他人都是上工,根本不在家。   院子里的尿罐儿也被赵桂香给砸破,还有凳子上摆着的扁箩晒着豆角干也被推翻,乒乒乓乓的。   秀云娘跑出来连连哀求:“乡里乡亲的,行行好,别砸了,别砸了。”   赵桂香呸了一声:“破鞋闺女的破鞋娘!都是下三滥货!”   秀云娘哪里是对手,“你们、你们……支书说不让你们来了。”   “支书在开会呢,商量对你们的处置!刘贵发是别想当治保主任了!”赵桂香得意道。   她给自己妹子一个眼神,赵桂莲就冲进去,把刘秀云从炕上拖下来。   “破鞋,还好意思歪在家里不上工,你当全村养废物的呢?”   赵桂莲工分不够,以前都是欠账,今年被逼着出钱,心里恨得要命呢。   这会儿终于有地方发泄,自然不肯放松。   刘秀云被她们几个如狼似虎的婆娘拖着,硬是从炕上拖下来丢到院子里。   另外几个婆娘,有人就上去啐她,骂她,甚至还动了拳脚,撕扯头发。   秀云娘哭着喊着上去护着闺女:“别打了,别打了!求求你们行行好,别打了,我秀云也没对不起你们!我给你们跪下了,求你们了!”   她趴在刘秀云身上,赵桂香几个更来气,竟然有人护着?   她们立刻变身凶神恶煞一般,对着秀云娘和刘秀云就拳打脚踢起来。   “啊——”原本一直没有反应,眼神空洞的刘秀云突然尖叫起来,一下子爬起来,冲着赵桂香几个就撕打起来。   她头发凌乱,脸上破了好几处,却什么也不管,就去撕打赵桂香。   赵桂香等人立刻就被点燃了一样,更凶狠地打回去。   这时候刘贵发从外面进来,看到这一幕,目眦欲裂:“滚你娘!”他一巴掌扇在赵桂香的头上,然后抓着她的胳膊就甩出去。   赵桂香跟个麻袋一样被摔到墙根,咣当一声,压在那堆被她打烂的尿罐儿瓦片上,顿时发出一声惨叫。   赵桂莲赶紧去扶她,喊道:“刘贵发打人啦,打人啦!”   那些妇女就立刻捡了石头去丢刘贵发几个。   刘贵发张开胳膊护着自己老婆闺女,秀云娘喊着:“快进屋,快进屋……”   外面有社员看到,又赶紧去报告,也有人来劝:“你们这是干嘛,没王法了!”   “狗屁的王法,我们打破鞋呢!”赵桂莲几个大喊着,“管天管地,管不着我们打破鞋!”   被他们一骂,又有人加入进来,甚至还有一些素日里好吃懒做,嘴巴比长舌妇还碎的男人也加入进来。   刘贵发被砸得睁不开眼,还有男人拿了棍子来打他,他只能背朝着外面护着自己闺女和婆娘。   这时候刘秀云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推开刘贵发和旁边一个男人,抢过一根棍子就开始没头没脑地砸那些人。   她脸色雪白的,也不说话,只机械地抡棍子,那些男人女人都被她打得鬼哭狼嚎的。   刘贵发看闺女突然就换了个人似的,也赶紧护着她,别让人打着她,他抢过一条棍子,两下就把那几个软蛋男人打得四处乱跑。   结果就成了父女俩举着棍子,满院子追着赵桂莲等人打,乒乒乓乓好不热闹。   ……   这时候韩永芳、大队长等人也匆忙赶过来,看到这狼藉的场面,地上还斑斑血迹,韩永芳脸黑得跟暴雨前夕似的。   那些前来闹事的被父女俩打得东逃西窜,见支书和大队书记来了赶紧求救命。   “支书救命啊,治保主任杀人啦!”   “疯啦!”   刘贵发把棍子一扔。   刘秀云也跟被抽掉了力气一样,身子晃了晃,秀云娘忙把她扶着,哄着她回了屋里。   韩永芳脸色铁青,不但不帮,却骂道:“你们可真有种,一个顶一个的,都不给孩子积德!”   有人还不服气,嘟囔是破鞋缺德,他们怕什么。   韩永芳一把夺过大队长手里的鞭子,“咻咻咻”地就抽过去,“你怎么那么能,那么能,我说话有你插嘴儿的份儿?”   啪啪啪的一鞭子一鞭子抽过去,之前对着刘秀云母女拳打脚踢的这会儿突然都哑巴了,一个个只敢躲跳着脚喊疼,却没一个敢反抗的。   韩永芳用鞭子指着他们,啐道:“看看你们这些熊样,那时候伪军进村,就你们怂得狗逼似的,伪军一走,就你们蹦跶最欢,就会欺负自己村里人。”   有人嘟囔说自己那时候还小,跟他没关系。   “啪”的一声,韩永芳准确地抽过去,“你爹娘和你一个怂逼样!我让你顶嘴!”   赵桂莲扶着赵桂香出来,幸亏这时候穿着厚,也没扎着要害,不过却也见了血。   “支书,刘贵发打人,你可得给做主!”   韩永芳可不管她妇女不妇女,来了气,鞭子就抽,啪啪啪就朝着赵桂莲和赵桂香姐妹俩劈头盖脸抽过来,“给你们怂逼做主,我怎么那么闲呢!”   “支书打人啊,打人啊——”   韩永路和韩青峰也带着人急忙冲过来,“哥,你干啥呢。”   韩永路赶紧去抢韩永芳的鞭子。   韩永芳可不惯着他,上来脾气那是谁都揍,一鞭子就朝着韩永路抽过去,“你这个鳖蛋玩意儿,你是不是觉得我好几年不发火儿,就钢炮儿变鸟枪了!由着你们蹦跶呢?”   韩永路被抽得满地跑,还不敢还手,赶紧告饶,“哥,哥,我错了,我错了,你别打了,别打了。”   韩青峰不服气,仗着自己当过兵就去夺韩永芳的鞭子。   韩永芳又不是自己来的,大队长以及另外几个青年都跟着呢。   看韩青峰要动,他们立刻拦着他。   韩青峰冷笑一声。   韩永芳啪的一声,鞭子甩了个空响儿,“怎么滴,不服气?你觉得你年轻就是我的对手?你当过兵?我当兵就是去喝风的?老子打小日本和伪军的时候,你他娘的还在你娘肚子里吃屎呢!”   “大爷,你是长辈也不能这样侮辱人!”韩青峰脸色铁青。   韩永芳冷笑一声,“侮辱你咋了?”   韩青峰理直气壮道:“刘秀云就是作风败坏,乱搞男女关系,本身就应该被批斗,这个没有错。”   韩永芳狠狠地瞪着韩永路父子俩,冷冰冰地道:“证据呢?”   韩青峰把陈知青写的举报信拿出来,“他去县医院看到的,可以作证,不行就把刘秀云带去县医院对证。”   就在这时候,林岚脆脆的声音传来,“谁说他们乱搞男女关系?陈知青和刘秀云就要结婚的。”   众人忙扭头看过去,就看韩青松陪着林岚和董槐花过来。   韩青松虽然没说话,但是面沉如水,站在林岚身边,那气势强的让人下意识就退开让路。   他们身后跟着罗海成、张黑驴几个人,另外就是一身狼狈的陈知青。   这一路上他可吃足了苦头,那个黑驴蛋绑着他的手,让他在自行车后面跑,不但吃一嘴土,跑不动的时候就直接摔倒,脸都擦破了,疼得要命。   林岚用力拍了拍陈知青的肩膀,大声道:“陈知青请假是回家跟爸妈汇报,回来就和秀云结婚的,你们不了解情况就在这里乱打乱抓,已经扰乱了社会治安。我们要报警!”   董槐花用力点点头,“对,公安同志,我们要报案,他们没有证据就说秀云丫头乱搞男女关系,污蔑妇女同志的清白。”   她俩这么一说,同情刘家的也开始附和,“是的是的,这些人太过分了,冲进人家家就打打杀杀的,跟土匪似的。”   “别是公报私仇!抓起来一起调查!”   韩永路脸色都变了,赶紧摆着手说:“没有的事儿,没有的事儿啊,误会,都是误会!”   韩青松虽然一直没说话,但是他往那里一站,强大的气场全开,就足够心虚者打哆嗦的。   韩青峰还想跟他较量,怒目而视,可韩青松的视线根本就没在他脸上多做哪怕一秒钟的停留。   韩永路已经回过神来,跑到陈知青跟前阴狠地瞪着他,“你举报的时候怎么说的?”   陈知青现在哪里还敢说什么。   当时他已经上了火车,结果在开车的前一分钟韩青松找到他,跳上火车,一脚就给他踹下来。   他被韩青松那强大的气场压迫着,当场就尿了裤子好。   之后韩青松什么也没说,直接带着他和其他人会合往家赶。   他们赶得很急,连信息都是路上沟通的,似乎一秒钟都不想浪费。   不过他听得清楚,那个黑驴蛋在说“抓回去干嘛啊,直接枪毙得了”。   那个叫罗海成的说“不行,得回村解决麻烦,要是他配合就没事,要是不配合就先骟了他,然后再给他扣一顶流氓罪枪毙他!”   他就认定秀云已经把他供出来,毕竟他为了借钱找韩永路举报,秀云如果知道肯定会恨极他,不可能不举报他。   但是刘家还要名声,他们肯定会想办法遮掩这事儿,看韩青松来抓自己也知道,如果已经暴露,他们就不必找自己。   他笃定他们顶多打他一顿,绝对不会打死他,更不会判刑,肯定是想让他回去结婚的。   这样想着,七上八下的心才安稳了许多。   尤其快到村的时候,韩青松冷冷地扫了他一眼,“该怎么做你自己知道。”   他本就是个聪明人,知道一切都暴露,没什么好挣扎的,估计他要是敢说自己什么也没做都是刘秀云污蔑他,韩青松能当场一枪崩了他。   看那架势,他怕得要死。   他自己就主动说什么“韩、韩局长,您、您有所不知,我、我不是要逃走。我、我是想回家禀告爸妈,回来就、就跟秀云结婚的。我、我真的不是要跑路。您、相信、相信我。”   韩青松冷冷道:“你算什么东西要我相信?”   在陈知青看来,韩青松就是个凶神恶煞,浑身都散发着不爽就要打人的气息,自然是屁也不敢放,乖乖地跟过来。   这会儿听见林岚说他和秀云要结婚,他就当做救命稻草抱住。   见韩永路质疑他,他哆嗦了一下,结结巴巴道:“副队长,你、你误会,我没举报,我就是……想借钱回家,回来就、就和秀云……结婚的。”   韩永路眼角都要裂开了,一把揪住陈知青的领子,怒道:“你他娘的别跟我打马虎眼!”   韩永芳冷哼一声,“这是要干嘛?逼着人家害人?”   韩永路气得抖出那封举报信,甩给陈知青,“你自己说。”   陈知青低着头,抖啊抖,傻子也知道听韩青松的啊。   他喏喏道:“我、我骗你的。”   “你娘的!”韩永路上前就拳打脚踢。   周围人都看着,也没人上去拉。   陈知青开始还哀嚎着求救命啊救命啊,结果发现没人搭理他,他只能抱头鼠窜,把自己抱成一个虾子护着头和肚子。   韩永路打了一顿。   韩永芳咳嗽一声,“差不多就行了啊。”   韩永路弄了个没脸,知道是韩永芳包庇刘贵发呢,只得恨恨地带着人走了。   林岚瞅着赵桂香姐妹俩在呢,立刻道:“哎呀,俩尿罐儿呢,怪不得我说这么骚臭呢!”   赵桂香姐妹立刻气得炸毛,恨不得上来挠花林岚的脸,只是那么多人虎视眈眈的,尤其韩青松眼神一扫,跟要吃人似的。   她俩吓得赶紧互相搀扶着走了。   走远一点赵桂香疼得直哭,“他们怎么这么霸道啊,简直就是欺压百姓,去告他们!”   韩青峰气道:“告个屁啊,三年时期要不是他,全村得饿死一多半。”   告也没用。   这只是村里个人纠纷,支书处理矛盾,没毛病。   虽然手段粗暴点,但是也没打死人,上头也不会管的,顶多让他以后温和点。   可如果刘秀云真跳河了,他们也脱不了干系。   赵桂香捂着屁股兀自骂着。   韩青峰骂道:“谁让你们去捣乱的!”   那会儿来抓人只是想当众批斗给刘贵发难看,这会儿他们这样来打砸的,却犯了韩永芳的忌讳。   韩永芳最恨一群人冲进别人家打砸抢烧,虽然他们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他就是这么恨,在村里绝对不允许。   这下好,他们找到陈知青,反而摆了自己人一道。   赵桂香就不敢说话了。   那边韩永芳扫了一眼,跟大队长道:“都狗屁膏药似的贴这里干什么?不用上工的?”   大队长对他那是言听计从的,立刻就吆喝着赶紧去上工,“再这么懒,都饿杀了。”   闲杂人等就一哄而散,上工的上工,忙别的忙别的。   因为韩青松等人及时把陈知青给抓回来,陈知青承认和秀云的婚事,而韩永芳又够强硬,这件事就被压下去。   虽然赵桂香等人还不服气,背后里风言风语,却也没人敢再到刘家来当面说的。   又过了两天,刘家请了韩永芳、大队长以及林岚、韩青松、董槐花过去,说是想请他们当个见证。   林岚估计是说婚事,闹了这么一出,也不用再举行婚礼,直接大队开介绍信,公社扯证就可以。   就算村里人还捕风捉影,但是人家是合法夫妻,也没人敢再说什么。   她还是忍不住跟韩青松吐槽:“真是便宜这个渣男了,做了这样的事儿,不承担责任,居然还出卖秀云自己跑路。”   真是该打断他的腿!   话虽然这样说,她也知道,刘家肯定会让秀云嫁给他,全了这个名声,不至于让人有机会说三道四。   韩青松握住她的手,没说什么。   他们到了老刘家,已经坐了一堂屋的人,看到他们过来,秀云娘热情得赶紧请他们去支书和大队长旁边坐。   林岚让韩青松过去,她就和董槐花一起。   陈知青站在那里,耷拉着脑袋,憔悴得好像蹲了十天小黑屋才出来似的,脸色都青白的。   其实刘贵发还真没打他,毕竟闺女还要嫁给他。   只是他自己做了亏心事,又听说秀云要跳河便心惊肉跳寝食难安的,自然就会这样。   他当时真的是吓坏了,生怕被人知道给他抓起来,所以就发电报求家里帮忙,家里发了电报来,他还得借钱买票。但是谁也没那么多钱借给他,火车票又贵,他是真的没办法才去找韩永路的,把秀云去医院看病的消息卖了五块钱给韩永路。   他寻思秀云她爹是治保主任,而且刘秀云人缘好,大家对她也会格外宽容些,韩永路知道也就是闹腾一下,不会怎么的。   刘贵发把他领回去的时候,一进屋他扑通就跪下,求秀云原谅求饶命。   生怕秀云一绝情把他送去公安局,万一抓典型把他当负心汉给枪毙了,他吓得裤子又尿一回。   “主任,我真的是想家去想办法的,不是要抛下秀云不管……”他还想狡辩。   结果刘贵发既没有打他,也没有追究他为什么要跑,更没有逼着他干嘛,只是说:“既然早就订了亲,那以后就好好过日子。”   韩永芳:“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不管别人怎么看,现在你们去扯证结婚就是夫妻。以后谁也说不出什么好不听的,好好过日子,堵住那些人的嘴。”   大队长却把鞭子一甩,“啪”的一声脆响,“陈知青你可好自为之,今日结婚,你就要落户山咀村,再也不能回城里。你就留下踏实过日子,要是还敢欺负秀云,俺们山咀村的老少爷们可饶不了你。”   然后大家都说两句,秀云娘让小两口给大家鞠躬。   陈知青被逼无奈,心里一片绝望冰凉,想着城市再也回不去了,一辈子要留在这个贫穷落后的小村落。   他突然就有些崩溃,看着原本单纯善良,美丽可爱的刘秀云,也面目可恨起来。   她为什么要做得这样绝情?明明他已经走了,她完全可以自己忍下去,他都保证过的,以后他肯定会来接她和孩子。   她为什么不能忍忍?   难道把自己留在这里,就一定好?   祖祖辈辈都是农民,再也没有回城的希望了。   他心里厌烦透顶,竟然不想去牵秀云的手。   大家看着他,尤其是韩青松目光冷沉,锋利如有实质,让他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   陈知青只得忍着绝望去牵刘秀云的手,强颜欢笑比哭还难看,“秀云,你看、大家都祝福咱们呢,以后好好过日子,你就知足。”   突然刘秀云甩开他的手,“啪”的一声狠狠地甩了他一巴掌。   陈知青呆若木鸡,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你、你打我?”   他怎么也想不到刘秀云这样柔弱害羞的女孩子,竟然会打他。   刘秀云冷若冰霜,声音也冷冷的如坚冰碎玉,强硬地刺人耳朵和心灵,“结婚?做你的美梦。你这种人渣流氓,我为什么要嫁给你糟蹋我自己?”   秀云娘急道:“秀云啊,你这是干啥呢?陈知青已经同意结婚了。”   刘秀云给自己爹娘跪下,流泪道:“爹、娘,我错了,以前都是我错了。我对不起你们的养育之恩,我给你们丢人。给家里人丢人。哥哥嫂子们,都是我不好,你们打我骂我,我都没有怨言。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会给你们丢人了。”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把在场的人惊了。   林岚却露出欣慰的神色,就是啊,这个渣男,要是还嫁给他,那得多便宜他啊!她一高兴就忍不住笑起来,还握着两个拳头在胸前碰了碰。   韩青松立刻向她看过来,她拳头立刻变成小猫爪朝他招了招。   韩青松:……   董槐花也有些喃喃的,“这、这不结婚,那怎么弄?”   秀云娘:“秀云呐,你这是说什么话?不嫁给他,你肚子里的……”   “娘,我想好了,”秀云面色惨白却目光坚定无比,“我以前太蠢了,我这两天一直在想俺婶子的话。俺婶子说得对,这样的人渣,我为什么要嫁给他?我被他坑了,已经够倒霉的,怎么还能再轻贱自己?我不会嫁给他的,现在看他一眼我都觉得恶心。”   陈知青面色惊恐地瞪着她,“秀云、你、你怎么这样恶毒?”   刘秀云冷哼了一声:“我恶毒吗?你对我做的是,恶毒百倍。我这辈子,宁愿不嫁人,宁愿跳河死了,也不会嫁给你这个人渣!”   陈知青浑身发冷,全身力气被抽干一样萎靡当场。   秀云娘又开始着急,闺女不嫁给陈知青,那以后也没人敢娶她,这可怎么是好?   她又向林岚递过去求救的眼神。   林岚道:“我支持秀云。再说这事儿也没闹大,对外只是婚事没谈拢而已。秀云才十六七岁,年纪还小,现在社会发展这么快,过两年也就没人说什么。该嫁人还是如何,都没关系的。”   一直沉默不语的刘贵发听了这话,点点头,“中,我闺女,不嫁人我养一辈子。”   那边刘家二嫂虽然有些不乐意,但是这种场合,都是重量级人物,她一声也不敢吭。   不说韩青松那刀子一样的眼神,就是韩永芳的鞭子,她也怕得很。   见家里人同意,刘秀云这才起来,指着陈知青大声道:“局长叔,我要报案,他勾引我、强迫我,我、我并不是情愿的!”   “秀云啊,你可不能这么绝情啊!”陈知青突然崩溃了,跪着爬向她要抱住她的腿,涕泪横流。   刘秀云嫌恶地躲开,“当初你引诱我,我根本不想搭理你,你几次三番地堵着我。你还强行抱住我,还说什么要是不从了你就喊人,让人看看我被你抱了摸了,大家肯定就信你和我已经好了。我、”她顿了顿,咬了咬牙道:“我自己蠢,居然就上了你的当。”   那时候她要是告诉爹娘,说不定就不会有后来的事儿。   结果后来她被他引诱着,慢慢地反而真喜欢上他,傻不拉几地为他付出,隐瞒。   陈知青绝望地盯着她,仿佛不认识她一样,不明白那个单纯软弱的姑娘,怎么突然就变了一副嘴脸,像一个夜叉一样要取人性命。   “不、不能,你不能。你是自愿的,你是自愿的……”   他突然就崩溃了,又开始求韩青松求韩永芳,“求你们相信我啊,是秀云她自愿的,她主动接近我的,我、我一开始根本看不上她,是她给我做鞋子……不结婚你们也不能抓我,不能抓我……是她始乱终弃不结婚的,是她……”   他害怕村里干部都偏心刘秀云,他怕自己被她坑了,口不择言地开始推卸责任扭曲事实起来,自己语无伦次地嘟囔着。   他有一种被人推入深渊,爬也爬不起来的恐惧,被那种恐惧攫住了,再也见不到光明。   他自认不是个嚣张蛮横的人,相反,是个温和,爱笑,乐观,幽默的性格,只是耐不住寂寞,喜欢占妇女便宜,喜欢和人家勾搭搭四。   就算这样,难道他就错了?就应该被这样对待?他只觉得老天爷不公平。   越想越绝望,就忍不住开始呜呜地哭,哭自己悲惨的命运。   韩青松站起来,虽然之前一直没说话,可他气场笼罩全场,“秀云,你决定了?”   刘秀云坚定道:“叔,我决定了。”   韩青松点点头,“青云,你负责押送,交给罗海成。”   外头探头探脑的韩青云早憋不住,一个箭步窜进来,踢了踢地上的陈知青:“走。”   陈知青一动不动,再一次尿了裤子。 第47章 改变&馋【捉虫】   陈知青不甘心就这样被抓走判刑,他知道一旦被送去公安局就没好事。   这时候凡是流氓罪和破鞋罪,都没有一个好下场。   厉害的,很可能要被枪毙!   他把着门框,“刘秀云,你不能这样绝情,你们不能过河拆桥。我都回来给你们当遮羞布,你们为什么要这么无情无义啊!”   韩青云没想到他竟然敢这时候耍牛,自己要是弄不了他,不是在三哥面前丢人?   他直接一脚踹在陈知青的腿窝里,气得威胁道:“你不走是?”   陈知青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我没错,我没错,是刘秀云先勾引我的,我们是两情相悦的,不是我耍流氓。”   林岚走过来,丢给他一根绳子,“他不愿意走就抬去。”   韩青云乐了,“还是嫂子有办法。”   他直接给陈知青胳膊一捆,腿一捆,然后招呼一个青年拿了棍子来,两人跟抬猪一样把陈知青给抬起来。   陈知青急了,使劲晃悠,大喊大叫,最后口不择言说大队合伙欺负知青。   林岚看院子里墙根晒着孩子的破尿布,直接扯过来一把塞进他嘴里,“行啦,赶紧送去,劳改农场的饭真香!”   韩青云摆摆手,“走喽!”   刘秀云这样的决定,韩永生等干部也支持,毕竟陈知青坏了村里的风气,他们也恨着呢。现在正好当一个典型,也好震慑一下那些知青和青年社员,让他们本分点。   林岚建议刘贵发把刘秀云送到可靠的亲戚家住两天,避避风头,也好静下心来想想后面怎么办。   刘贵发和老婆子商量一下,采取了这个建议,将刘秀云暂时送到姥娘家去。   而陈知青被送去公社,因为他是外地知青,情况还要往县革委会上报,一时半会儿处决下不来。   山咀村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社员们忙着秋耕、种小麦、分地瓜干、分红薯、拔花柴等等。   等进入农闲也就是林岚要忙宣传的时候,她得把小旺安排一下。   一层秋雨一层凉。这日天放晴,天高云淡,阳光清透。   林岚没有工作,就在家把煮得甜软的红薯放凉,然后切片,晒熟地瓜干。   一片片摆在盖垫上,或者直接挂在大旺他们砍来的荆棘枝子上,一条条地拴在房檐下晾晒风干,等干了以后收起来,自己长了白毛霜,吃起来又韧又甜。留着当零嘴慢慢吃,还可以炒炒当干嘣脆的地瓜豆。   晒地瓜片还剩下一些,她就烧热锅,然后抹点油,把地瓜片放进去煎。   很快煎得两面金黄,香喷喷的,闻着就非常有食欲。   弄好了,林岚又让二旺和麦穗在家里做饭,她装了一大碗油煎地瓜片,塞给小旺一块让他拿着啃,然后牵着他的小手去找霍缘。   霍缘和韩青平还有一个知青在学校的两间小屋里住着。   林岚领着小旺进去,三人正搭伙吃饭呢。   见她过来,都很热情,尤其韩青平,“林岚同志啊,坐下吃点。”   林岚笑了笑:“我做了一点油煎地瓜片,给你们尝尝。”   她把大碗递给霍缘,霍缘忙拿自己的盘子倒出来,把碗还给林岚,又请她坐。   林岚道:“霍老师,你多才多艺,又能画画又能唱歌,还会弹琴。你看我们小旺,别的兴趣没有,就是爱摆弄个笛子,我又给他买了个口琴,要不您空了的时候,教教他吹口琴?”   霍缘看了小旺一眼,漂亮乖巧又安静的孩子,没人不喜欢,她摸摸小旺的肩膀,蹲下道:“小旺,你愿意跟着霍老师学习吗?”   小旺掏出自己的小口琴,点点头,然后嘀嘀地吹了起来。   虽然没有曲子,但是每个音却是分开的,不是乱吹。   霍缘惊讶道:“小旺你好厉害!”   小旺白嫩的小脸泛起了红晕。   霍缘就同意让小旺也跟着来上学,不过他还是小,不建议他天天来,让他一星期来三四天就好,让他在院子里玩儿,空了她就教他吹口琴学点乐理知识。   林岚又问问韩青平关于大旺和三旺。   麦穗爱学习,二旺虽然没有麦穗那么优秀,却也不差,林岚不担心,就是大旺和三旺。   “校长,那俩皮小子,要是不听话,不好好听讲,你只管修理他们。”   韩青平笑得很是欣慰,对于老师来说,教育十个好学生,没有把一个浪子拉回头来的有成就感。同样有什么比看着一个漂亮又自甘堕落的泼妇改邪归正变成一个更美丽又智慧的女人来得愉悦呢?   在他看来,现在林岚就是山咀村的美丽和智慧担当,就算没上过学,不是知青,但是就是对他的胃口。   尤其林岚的功劳才把刘秀云的事儿和平解决,他就由衷地欣赏。   “林岚啊,你放心,我保管不待手软的。韩局长已经说了,该揍就揍。哈哈,到时候你可别心疼啊。”他说是这样说,其实也没真打过,无非就是抽手心。   他的绝招是留校、抄课本、背诵全部课文,然后告诉韩局长给不听话的捣乱学生抓起来劳改!   不说前面几个,就韩局长给他们抓起来这一招,就能吓得他们战战兢兢做好几天噩梦。   那几个被卸掉膀子、腿的小偷还历历在目呢,谁敢不怕?   韩局长在小孩子们心目中,那是凶神恶煞一般的存在。   不信看看大旺,大旺多牛逼硬气倔强不怕死的一个小子啊,见了韩局长还不是老老实实站如松坐如钟的?   他们不如大旺那么厉害,自然就更怕。   林岚又老师们聊了一下关于宣传的想法,请他们出谋划策,设计节目,不管是歌舞还是讲故事都可以。   霍缘会弹手风琴,韩青平会弹吉他,都乐意加入到宣传队中来。   “到时候小旺还可以表演吹口琴。”霍缘夸小旺。   跟老师们告辞,林岚带着小旺回家,饭菜已经做好。   二旺的手艺越来越好,凉拌海带丝,土豆焖豆角干,虾皮冬瓜汤,普通的菜也能做得香喷喷的,林岚露出老母亲般欣慰的笑容。   “你们爹今儿不回家吃饭,赶紧吃,还得上学呢。”林岚又说了小旺要跟着霍老师学音乐的事儿,让他们上学带上他。   大旺和三旺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麦穗和二旺就主动接收了。   麦穗:“小旺,那你早上能起来吗?要不你下了第一节 课自己过去也行。”   反正小旺也时常在村里玩儿。   小旺就看林岚。   林岚道:“行,反正小旺不上课,就去玩的。”   三旺:“娘!怎么我就被逼着学习不能玩儿?”   林岚弹了他一个脑瓜崩,“你怎么不跟哥哥比。”   三旺指着大旺:“大哥更想去玩儿。”   大旺瞪了他一眼,掰了块饼子塞进三旺嘴里,三旺呜呜啦啦地抗议着。   屋子里一片欢声笑语。   从此家里就没一个闲人,小旺也每天领着旺旺去学校,不过他主要去玩的,迟到早退都没问题。   这可把三旺几个皮孩子羡慕坏了,可惜韩青平对他们一点都不手软,打过几次手心以后也没人敢迟到。   又过了几天,韩青松去县里开关于处置陈知青的会议,还去劳改农场看韩青桦,其他时间基本都在家陪她,不是帮忙种地就是参加修水渠,见缝插针地帮她挣工分。   林岚有心让他歇着,可他不肯,也就随他去。   这么全家人一起努力的感觉,真的很好呢。   林岚正烧火做饭呢,外头进来一个人,“大旺娘啊,在家做饭呢。”   林岚忙起身,见是秀云娘,她表情已经开朗了很多,就跟卸掉一块大石头似的,整个人轻松不少。   林岚招呼她屋里说话,小声问:“秀云回来啦?”   秀云娘把一小篮子鸡蛋放在桌上,点头,“回来啦。大旺娘啊,多亏了你啊,秀云娃才平安,你可是我们刘家的大恩人啊。”   林岚赶紧道:“嫂子你客气了,哪里是我的功劳,是支书、大队长和妇女主任的功劳,我就是搭把手。”   秀云娘只当她说的谦虚,笑道:“你说话在点上,孩子听。我们说破嘴皮子,她都听不进去呢。要不是你和青松,俺家真是要完了呢。”   要不是林岚劝着秀云,青松把陈知青抓回来,老刘家真的就要被斗成破鞋家庭,以后都抬不起头来。   现在好,虽然也没结婚,但是陈知青亲口承认是要和秀云结婚的,这就不是秀云搞破鞋,哪怕婚事没谈拢别人也不能再说什么。   刘秀云去姥娘家住了几天,考虑再三,她决定把孩子打掉。既然已经把陈知青送去劳改,就没必要把这个孩子留下,就算留下,将来孩子也不会幸福。   开始她拿不定主意要怎么对待这个孩子,还回来找林岚商量,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林岚看事情比身边的人更加明白。   而且嘴巴还严实,从来不传别人的是非。   林岚也没多说,只是道:“你不要想什么他是一个生命,现在他很小还没有成型,没有任何想法。你只需要考虑你的情况,你留下他对你自己对你的家庭好不好?你留下他,对他将来好不好?自己想想自己就有主意了。”   刘秀云又想了两天,最终拿定主意,要把孩子打掉。   她已经不想再结婚,如果自己带着孩子,这时候别人指指点点,对孩子是致命的打击,对她的家人也不公平。   所以她宁愿冒着危险,也要把这件事儿了结。   刘贵发却又不想闺女把孩子打掉,因为大夫说她身体不太好,可能会有危险,最好不打。他说这孩子就是他孙子,就算没爹也不怕,两哥哥也表态其实孩子可以留家里,他们当爹也一样的。   家人对她表示了最大的宽容。   刘秀云却不想连累他们,也不想孩子生下来被人指指点点,既然已经绝情,不如就断得干干净净。   趁着日子还早,才两个月左右,前几天她就由秀云娘陪着,拿着二嫂的本子去县里把孩子打了。   林岚还托了杨盼盼的人情,请他帮忙安排遮掩一下,不要让人知道什么。   杨盼盼和庄大夫关系好,自然没问题。   期间两次出血不止,但是在大夫的竭力抢救下,又有杨晗帮忙组织人员及时输血,还有她自己旺盛的求生欲,最后还是挺了过来。   在医院住了四天后就出院回家休养,如今已经没有大碍,只是身体还很虚弱。   “虽然身子虚点干不了重活,可我们也乐意。吃一个亏长一个记性,卸下一块大石头。”秀云娘很高兴。   林岚笑道:“身子骨不是问题,还年轻养两年就养好了。嫂子你给秀云讲,让她别憋在家里,她没有错,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光明正大地出门,多往我和槐花嫂子家里耍耍。”   秀云娘连声应着,真是越看林岚越喜欢,让林岚忙,她先回去。   林岚忙把鸡蛋还给她,“嫂子,秀云正需要养身子呢,好不容易攒的,你给她做了吃。”   “家里还有呢,我养的鸡下蛋勤快。”   “嫂子,我家的鸡也下蛋呢,够吃的。”   接下来又进入林岚头疼的推让环节,她不得不打住,“嫂子,这样,要么我给你钱,要么你等秀云好了以后再给我鸡蛋。成不?”   秀云娘就是老实巴交妇女,脑子自然没那么活络,被林岚绕住,最后只得把鸡蛋拿回去,却还是放下五六个,“给孩子煮着吃。”   林岚也只得接受,又拿了半包红糖和一捧红枣回给秀云娘,“这东西不好买,你给秀云做了吃,好好养,需要什么只管来跟我说。”   秀云娘眼泪都出来了,“闺女啊,你看你,我来谢你的,你反而又给我秀云东西。”   林岚笑了笑,推着她赶紧走了。   很快陈知青的判决下来。   县革委会这会儿正因为黄河大队长的事儿抓典型严厉打击坏分子,他撞在枪口上正好被抓作典型,也被重判。   原本革委会判处他死刑,后来刘贵发主动跟韩青松和韩永芳求情,陈知青逃跑未遂,也算保住了秀云的颜面,刘家不想要他的命,希望可以宽大处理。   于是韩永芳就上了一封陈情书托韩青松带去革委会,改判无期,送到劳改农场劳改。   无期和韩青桦赵建设那种坏分子判刑不一样。   韩青桦那种能接受家人探视,几个月里还能申请回家一次,而且干活也有工分,说起来也就是累点,被人看着,集体劳动,并不像罪犯。   无期是重刑犯,是被特殊看押、劳改的,外人不得随意探视,他们也不能随意请假,更不能申请离开劳改农场。   一旦出现反抗或者逃跑人员,看守者是可以立刻当场击毙的。   这也算他罪有应得。   天气越发凉爽,山咀村的庄稼都收回家,地里耕地种麦子也结束,基本就没什么活儿了。   农民们进入农闲阶段。   林岚和董槐花的宣传工作正式展开,她出谋划策,董槐花张罗人手和场地,倒像是她的副手。   他们就在大队部开会的屋里进行,提前敲锣打鼓地通知:“各社员注意啦,各社员注意啦,大队宣传队今晚上有节目啦,有节目啦!”   这是林岚的主意,社员们都这样,开会的时候如果没有工分,都不积极。如果有工分,一个比一个积极。   他们是不会给工分的,给他们宣传,给他们讲道理,还给他们发工分,怎么那么香呢?   所以她就说表演节目。   农闲的时候社员们无聊得很,天冷又不能大面积扎堆闲聊,所以很多人憋得慌。   听说有节目,一吃完晚饭就赶紧跑来占位子。   林岚也不想跟老师给学生上课那样死板地讲知识,而是把知识都融入进小故事里,提前找人编排好。   除了故事,他们还有其他的形式,比如快板、说评书,一个人自己说基本和脱口秀差不多。   林岚就把小品和脱口秀给引过来,还发觉了一个人才。一个叫刘春才的社员,平日里好说荤话黄段子,口才溜溜的,深受男女社员们的喜欢和讨厌。   林岚被他撩过两次,给他骂了一顿,回头又把他请过来,给他吓得以为要当流氓罪抓起来呢。   结果林岚拿了自己写的脚本,一边念,让他背熟,“要跟说真事儿一样,说不好抓你去坐牢!”她威胁他。   刘春才也是个人才,被林岚这么一吓唬,几遍就背过了。   他还帮着林岚改改,用更通俗一些的话说出来,这样社员们更好理解,也更能接受。   林岚就采纳他的建议。   第一个节目就是刘春才的脱口秀,说的是有那么一家子。   “有那么一家子,老太太是个小裹脚,常年价不洗脚,非说什么初六十六二十六,阎王爷洗臭肉,只有这些天才能洗脚,要不阎王爷嫌恶心就会派小鬼把她的脚给啃掉。结果呢,她十天半个月也不洗一次啊,这么好几个六都不洗,她的脚啊就臭烘烘臭烘烘的。裹脚布裹着还不觉得,那裹脚布一打开,臭气熏出十八里去,然后……”   ……   “又有那么一家子,小夫妻俩,一个懒一个馋……”   “刘春才,那个臭脚怎么啦?后来呢?”有社员就急着问,“她臭脚然后呢?”   刘春才板着脸,“什么然后?就你们这些臭脚,早熏死了,哪里有然后。臭死了,臭死了……”   他夸张的捏着鼻子扇扇风,就有人哈哈笑起来,互相推推搡搡,“你是不是十天没洗脚了?”   “你是不是天冷就没洗了?”   “就这样好意思上炕?”   “哈哈,臭死了……没有然后了。”   后面刘春才又讲不讲卫生的小夫妻俩,不讲卫生还喜欢造人运动,结果俩人得了病。   还有人问然后呢?   就有社员大喊道:“什么然后,病死了么,哪里有然后。”   大家就哄堂大笑,“哈哈哈哈。”   林岚就是要这种效果,让他们寓教于乐,他们才会记得深刻。   这样他们家去过夫妻生活的时候,也得注意讲卫生,要是不讲卫生,想起这笑话来,心里也犯膈应,就会讲究一下。   讲完这个笑话,她立刻拿着书出来,念了几个专业词汇来提升档次,让社员们不明觉厉,类似什么滴虫、霉菌的,反正就是很吓人很凶残,会让妇女的病男人遭殃的东西。   一晚上插科打诨的,讲两三个笑话,再念两篇东西,差不多一个小时就过去。   晚上社员们回去,少不得就回味回味,来了兴致夫妻俩要干点啥,就得讲究讲究。   也有那男人懒得动的,女人就骂:“不洗就别碰我,没听人家说了嘛,得了那个什么虫子,到时候都烂了。你咋这么坏,还想让我烂了不成?”   这么一来,不洗就不做,想做就去洗,倒是全村开始干净起来。   这宣传活动林岚也是循序渐进的,自然不会一上来就讲那么劲爆的生理卫生知识,先从讲卫生开始,慢慢来。   一开始好多社员们以为就是以前那种没意思的说教,都不爱来,后来听说这么有意思,都早早吃晚饭,然后搬着小板凳来给全家占位置。   后来开会的屋子都坐不下,有人挤在院子里。   再后来他们直接说:“去学校,学校的屋子大。”   甚至还有附近不远村里的社员也来凑热闹,“俺们村没这么有意思,俺们来学习学习。”   这么过了些日子,天气就冷起来。   宣传工作进行地非常顺利,林岚和董槐花的工作也越来越忙,林岚还把小品也融入进来,几乎忙不过来。   不只是自己大队,附近大队也邀请他们去给讲课,培训培训,说一次就给五十斤玉米呢。   林岚很心动,带着董槐花去了一次,推回五十斤玉米来。   虽然换成钱也不到四块钱,可现在粮食金贵啊,有时候有钱买不到粮食呢。   林岚特别开心。   董槐花作为主任也非常大度,分了林岚三十斤,自己要二十斤。   林岚更高兴了。   这日正在大队准备呢,她看一个窈窕的身影朝这里走过来,以为眼花呢,没想到真的是秀云。   她朝着刘秀云招手,“秀云,来啊。”   刘秀云朝她笑了笑,快步跑过来,“婶子,我听说你们缺人手,我来给你们帮忙。”   林岚高兴道:“可需要人手呢,你给帮忙,我跟支书说分你工分。”   刘秀云笑了笑,“婶子,我不要工分,我就是想帮忙。”   忙了一会儿,有人看到刘秀云,都很好奇,有几个社员还指指点点的。   他们都有日子没看到秀云了,这会儿看她跟换了个人似的。   以前她温柔单纯,见了谁都笑,跟朵小花儿一样,这会儿虽然还笑,眼神儿却带着冷意,跟带刺儿一样。   有俩青年上前撩她,“秀云啊,好日子没见,是不是想我啦。”   刘秀云瞥了他们一眼,冷冷道:“你谁啊?”   这几个青年听了风言风语,笃定她和陈知青睡过,婚事又吹了,以后肯定没人要。这样的女人嫁不出去,白瞎了,他们就想能撩就撩,能占便宜就占了。   那青年哟呵一声,“秀云不认识我啦?真是贵人多忘事啊,看来还是对陈知青不死心啊,睡都被睡过,怎么不跟他去劳改农场啊。”   林岚听见蹙眉,正要呵斥韩惠农,却见秀云突然就扬起巴掌,“啪”的一声,给了那个青年一巴掌。   韩惠农怒了,“刘秀云你别给脸不要脸啊,你一个破鞋……”   林岚拿着戒尺上前就抽他,“让你长张破嘴,你是高跟鞋,你是水鞋,你就是欠抽!”   韩惠农不敢跟林岚动手,被她抽得乱蹦跶,“婶子、婶子,有话好好说。”   林岚:“你、你们几个。”她用戒尺指了指几个青年,“都给我滚,今天不许来听课,你们不配!”   几个青年见她真生气,赶紧跑了,还不忘喊一声:“刘秀云本来多温柔一嫚儿,非要跟泼妇混,这下好了,她也变泼妇了。”   正好董槐花从对面过来,听见他们的话,气得从旁边抽了根花柴就抽,“我让你们嘴贱,嘴贱!”   几个青年就喊着:“泼妇三人组,三个泼妇,惹不起,快跑!”   董槐花又骂了几声,过来跟林岚招呼,安慰刘秀云,“别和他们一般见识。”   刘秀云笑了笑,脸色平静道:“婶子,你们放心我才不怕呢。随便他们怎么说,我没杀人没放火,没偷没抢,做错事我也认错悔改,他们没资格说我什么。”   林岚点点头,“就要这样。”   刘秀云又道:“婶子,我可以帮你们给女孩子们讲课,我……有经验。”   林岚和董槐花一怔,没想到她居然真的看开了。   “我想让更多的女孩子吸取我的教训,不要被那些不真心的渣男蒙蔽。如果真的是两情相悦,那就要禀告父母,父母同意再恋爱,然后结婚。如果父母不同意,就不能这样。”   这时候父母如果不同意,那年轻人多半不可能在一起的,因为父母不承认,就拿不到户口拿不到工分。   林岚赞道:“好样儿的。你这说的很对,伟大的m主席说过,不以结婚为目的的谈恋爱,就是耍流氓!想谈恋爱,就要想好结婚的打算,否则就别撩骚姑娘。”   这话莎翁说的,m爷爷引用的。   董槐花觉得这个也很好,就以这个不以结婚为目的的谈恋爱就是耍流氓为口号,给那些姑娘们宣传。   如果一个小伙子想和你谈恋爱,管他是知青还是社员,你要先问问他,是不是经过父母同意,是不是想和她结婚。如果是,就去找她父母提亲,然后谈恋爱,然后结婚。   如果只是想谈恋爱,不想结婚,那对不起,举报流氓罪没商量!   很快,村里就搞起来“恋爱结婚”宣传活动。   林岚负责编稿子,什么脱口秀、小品、歌舞,然后大家分别负责合适的角色。   其中就有以刘秀云为原型的小品,男知青刘春才在乡下寂寞难耐,先撩了霍缘扮演的女知青,女知青看不上,又撩乡下女干部董槐花,董槐花一个大嘴巴子。   之后知青就开始撩韩青平扮演的女社员,韩青平个子瘦弱,皮肤白皙,斯斯文文的,穿上花棉袄涂上红脸蛋,也很像个村花。   女社员开始不同意,义正言辞拒绝,无奈知青手段多,一会儿写个诗歌,一会儿又唱歌什么,一会儿又给块糖,一会儿……   最后趁着没人就搂搂抱抱,女社员心慌意乱,又怕被人发现。   这么一来二去,女社员就被他得手了。   然后男知青就开始冷淡,翻脸不认人,说自己是城里人,以后要回城的,怎么能和乡下社员结婚?   那是要毁了他的大好前途。   他给女社员洗脑,要如何为他付出,如何等待,隐忍,等他回到城里,一定会想办法把她接出去的。   后来那知青就回城接替父亲工作,娶了城里姑娘,再也没回来。   女社员在家里盼啊盼啊,盼成了一块石头。   “打死这个负心汉!”   “让包公铡了这个陈世美!”   有社员们开始喊,激动地冲上去要打刘春才。   刘春才吓得抱头鼠窜,“别打,别打,我就是个演戏的,演戏的!假的!”   故事编得太好,演得太逼真,都投入了感情,尤其韩青平感情丰富细腻,哪怕男人演女社员也是声情并茂,惹人怜爱,都忘记他是个男人了。   这还得亏他是个男人,如果让林岚来演,那么美丽动人的女社员被抛弃,他们得把刘春才活活撕了不可。   就是这么冲动。   林岚和董槐花也赶紧维持秩序,“这是演戏呢,都赶紧坐好,不要激动,不要激动啊!”   大队长鞭子一响:“都安静看戏,别耽误我们。我说你们那么激动,怕不是自己有那想法?”   大家赶紧笑:“怎么敢啊,不以结婚为目的的谈恋爱,那是耍流氓,谁不怕韩局长抓的?”   就在这时候韩青松从公社回来,骑着自行车过来找林岚。   听见大家说他,支下车子,走进来,“怎么?”   大家想笑又不敢,立刻就安静无声。   韩青松看看他们再看看林岚台上几个,心道看来表演得挺严肃呢,苦大仇深的。   林岚朝他笑笑,指指下面,让他坐下听。   韩青松就找个位置,大家赶紧让他坐到支书旁边去。   韩永芳和大队长搭档,周围处于真空,谁也不敢凑前,免得不是被喷就是被抽。   韩青松再坐过去。   娘哎,满屋子人都觉得压抑起来,这气场带来的压迫感,简直了。   因为韩青松坐这里,刘春才说脱口秀都有点战战兢兢,一会儿说错,一会儿又结巴。   尤其说道:“这个懒婆娘,做针线活儿不行,她就跟、就跟,跟她男人说‘你你你……你快走。’”   当韩青松看着他的时候,他突然就不敢说了,不知道怎么的就把心里话给说出来,恨不得韩局长快走。   “哈哈哈哈哈哈……”观众们大笑起来。   这段子也算林岚自我调侃,反正全村没不知道的,表演一下也没啥,就要把社员们的日常生活拿出来,放大,给大家吸取营养呢。   社员们也都习惯。   可韩青松第一次听呢,他看刘春才说话那架势,以为就是拿日常的事儿来说,根本没想到是林岚编好的脚本。   他以为人家编排自己媳妇儿,看刘春才的眼神儿简直了,跟刀子一样。   刘春才没吓尿都是锻炼出来的,本来要说“你帮我缝,”结果一不小心就说出了心里话。   林岚也忍不住扑哧笑起来,眯了下面的韩青松一眼,对着他做了一个嘴角上扬的手势。   他原本冷沉的表情就柔和起来。   旁边的韩青云好奇道:“三哥,嫂子给你说啥呢?”   韩青松:“说了吗?”   韩青云:“嫂子这样……”他比划了一下,“喵呜~~”   周围的人又一阵笑。   林岚拍拍手,“这样,今天咱们请在座的观众来讲段子,就讲你们生活中的,谁家有好玩儿的拿出来分享,大家一起乐乐嘛。”   她这样就是不想有些人总盯着别人笑话,大家大大方方地拿出来调侃,一笑而过,就跟段子一样,也就不会再去笑话人家。   就有胆大的指着韩青松,无声地喊:“让他说。”   林岚和韩青松对了个眼神。   韩青松立刻起立,“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别呀三哥。”韩青云拉住他,“快给我们讲一个。”   韩青松道:“我没有笑话讲,有案子听不听?”   “听!来一个!”观众们大喊着。   韩青松就把调查黄河大队的事情讲了,过程虽然严肃直接却也足够曲折。   “最后呢?”有人忍不住问。   韩青松:“什么最后?当然是枪毙啊。”   众人不禁打了个哆嗦,好冷。   “枪毙得好,就得枪毙。这样的人,枪毙他才好呢!”   林岚就拍拍手:“所以你们看,有对比才有突出,咱们支书和大队长,勤勤恳恳,带着社员们上工下地,咱们要感激啊。”   大队长乐滋滋地站起来朝着四周拱拱手,“抬爱,抬爱。”   韩永芳却举手摆摆,“行啦,都别没事找事,好好上工就行。”   社员们哈哈大笑,纷纷说有了宣传板子以后,支书都平易近人起来。   这宣传班子搞起来,皆大欢喜,干部发现社员们规矩卫生很多,女孩子们也落落大方起来,社员们农闲也有乐子可看,林岚也拿到心心念念的工分和粮食,董槐花也在公社被评优秀妇女干部……   还有就是刘秀云,越来越坚强,工作积极认真。   后来,还有男青年试图占刘秀云便宜,以为她被别的男人占过便宜,自己不占那就吃亏了。结果刘秀云撸袖子抽他几巴掌,又告支书他耍流氓,支书也没报警,直接把那青年抽一顿鞭子。以后村里男人一个个都老实了,再不敢对刘秀云有非分之想。   再有几个妇女以前就看上秀云想结亲,但是秀云没看上她们儿子,现在见了刘秀云少不得要说风凉话,说什么“现在可了不得,跟着泼妇自己也泼妇,年轻轻一个大姑娘,真是自甘堕落。这样的人,以后谁也不敢娶,当一辈子女光棍了。”   刘秀云直接照林岚教的喷回去,“就你们这德性,你们的儿子倒插门我都不稀罕!”   气得那些妇女一个劲地找董槐花告状,说刘秀云泼辣。   董槐花乐得直跟林岚八卦,“林岚,你教的好,咱们村的大姑娘,现在出门可不怕事儿,没人敢欺负。哈哈。”   林岚也欢喜:“这样咱们也算是没白忙活。”   她的确没白忙活,解决了刘秀云的事儿以后,董槐花就更加敬佩她。支书、大队长都真心夸她而不是看在韩青松的面上,刘家更不用说,那是把她当恩人的。其他人家,也觉得她是个能办事不怕事的,并没有仗着韩青松欺负人,却还帮助人。   现在林岚在山咀村的名声越来越好。   外村人都以为她是小学的老师呢,说起来都竖大拇指,“林老师可厉害,林老师的宣传课,挤破头。”   宣传工作步入正轨,林岚工分拿得非常舒心,还被别的大队请去顺便赚粮食,家里的小日子是越来越红火。   这日她和董槐花带着刘秀云、刘春才等人去隔壁大队做宣传。   那大队正好杀猪,临走的时候,一人分了他们一斤猪肉,林岚另外多了一块猪肝。   几人都很高兴,“老早就馋肉了,咱们大队还不杀猪,这下正好。”   林岚也想呢,这几天韩青松不去县里,家里也没荤腥,孩子们都馋着呢。   刘秀云想把肉给林岚和董槐花分了,却被两人拒绝。   林岚笑道:“你忙里忙外的,这是你应得的,拿着啊,以后更多呢。”   推让不过,刘秀云只好拿着。   刘春才笑道:“云儿,你要是不馋肉,你给我呗,我都馋死了。”   董槐花笑道:“你自己身上不是那么多肉?”   说说笑笑就回了村,林岚拎着肉就往家走。   走到老韩家胡同口的时候,恰好看到韩小姑往这里走过来,她就加快几步过去。   “你站住!”韩金玉看见,拔脚追出来,她看得分明林岚手里提着一块肉呢。   林岚怎么可能站着!   她越喊林岚跑得越快好,一会儿工夫就没影了。   韩小姑气得直跺脚,回家跟韩老太太哭诉:“娘,那泼妇拎了好大一条肉呢,也不知道来孝敬你。”   韩老太太前几天让二儿子推着去探视小儿子,回来就身上不舒服,直哼唧。   她想让儿子媳妇儿们主动说娘不舒服,叫老三来怎么怎么的,结果因为中秋节闹的,现在韩大嫂脸上还淡淡的,除了干活做饭基本不说话。   韩大哥因为被老婆抱怨,还不让他近身,结果农闲本来应该造人运动忙起来的,结果他反而憋着,自然也没啥精神。   加上老太太自己说的,分出去是外人,家里谁去跟那泼妇说话,谁就滚出去,别人自然也不去找林岚上凑。   这会儿她想见,还没人去传话呢。   晚饭还是煮红薯加玉米糊糊,菜也没有,只有咸菜疙瘩,韩小姑嘴里淡出鸟,气得摔筷子不吃了,“人家在家里吃肉呢,咱们在这里吃糠咽菜。”   韩大嫂冷笑,人家吃肉是人家赚的,也不看人家林岚自从分家以后活得多滋润,名声都好了。   现在全村谁不说林老师是大拇指这个!   林岚自然不管他们家的官司,跑回家就寻思要做顿什么好饭犒劳一下全家。   她正忙活着,秀云娘又来了。   自从刘秀云没事了跟着林岚搞宣传,秀云娘来得更勤快,隔三差五就来问问有什么帮忙的,或者送点吃食之类的。   惹得韩老太太和韩小姑一个劲的说林岚胳膊肘子往外拐,跟别人好不跟自己婆婆好。   “闺女啊,我这两天没事儿,给你和青松做了两双鞋。你快试试合脚不?”她把手里的棉鞋递给林岚。   林岚看那千层底的鞋子,鞋底厚实,针脚细密,哪里好意思要。   “嫂子,你都帮多少忙了,这做鞋子费眼睛呢,你就别忙活了。”   秀云娘道:“忙活啥,一点不忙活,纳鞋底不用看,不费事。这用点眼睛的地方都是秀云做的呢,这丫头手巧,给她婶子做鞋乐意着呢。”   她催着林岚试试,“你就别推让了,就是照着你和青松的脚来的,别人穿不了。好闺女,快穿上,穿着舒服我还给你做。”   那表情俨然林岚穿她的鞋就是给她大面子一样,满脸的虔诚。   林岚有点汗哒哒的,赶紧拉着秀云娘进屋去找布和一些能打袼褙的布头给她。   秀云娘不肯要。   林岚故意板着脸道:“我正要做鞋呢,这不是手艺不好怕丢人一直没动手。嫂子你帮了我大忙,布你得拿着,你要是不要,我可不要你的鞋子。”   秀云娘拗不过,只得收了,不好意思道:“你看看,我是来给你的怎么还拿你东西。”   “这不是应该的嘛。”林岚笑道:“你们家肉咋吃啊?”   秀云娘又高兴起来,“包饺子呐。”她看林岚摆在外面的细面,“你也包饺子,我帮你剁馅子。”   她是真心要给林岚干点啥,总觉得林岚真是好人啊,秀云那丫头,本来被陈知青那么伤害,怕是就完了呢。   现在有林岚给开导着,那丫头越来越上进,现在天天在家不是做针线活儿就是学字看书,要么就跟着去宣传,整天比个干部还忙呢。   秀云娘高兴嘛。   林岚忙推辞,“嫂子你快家去忙去,等孩子回来正好帮我。”   她把秀云娘推到门口,跟她再见。   秀云娘有些依依不舍,摆摆手,一个劲地表示林岚有事儿就吩咐她,做鞋做袄儿做棉裤缝被子的,只管找她。   林岚擦擦汗,有点怕了秀云娘,搁现代绝对是脑残粉级别的,不过自己针线活不擅长这个,也真是全村出名啊。   她回来看着那棉鞋,小的厚实,大的没那么厚,更加轻便。   看人家这手艺,自己这辈子就不用想了。   所以,她也就理直气壮地放弃努力了,哈哈哈。   这时候韩青松正好回家,看她乐滋滋地摆弄两双棉鞋,故作惊讶道:“你做的?”   林岚小得意,“嗯哪,韩局长试试,看贤内助我做的合不合脚。”   韩青松穿上走了两步,点点头,“手艺不错,穿着舒服。就是有点热,再给我做双单的。”   林岚:……你怕不是要被打哦。   她俏皮一笑:“没事,我把里面开几个小口,你嫌热就把棉花掏出来,冷就塞进去。”   韩青松:“…………”我这媳妇儿怕不是要机智出花儿来? 第48章 家规&被欺负   两人腻歪了一会儿,林岚推开韩青松,“来,帮我剁馅子,咱们包饺子吃。”   她把大白菜、上午泡发的木耳、肉、海米都摆好,已经洗干净,让韩青松帮忙剁馅儿。   她又去把细面找出来,她跟韩青松笑道:“这还是上一次你带着大旺推的呢,大管家一直不舍得吃,就剩下了。要不今儿吃饺子还得现推磨,半夜吃不上。”   二旺被她认命为大管家,帮她管管账目粮食什么的,不过这大管家总担心娘大手大脚一家饿肚子,平日里总抠抠搜搜的。   林岚觉得这也是好事,节俭是美德嘛。   等她和面完毕,就盖上盖垫醒着,又看看韩青松剁馅子,提醒他轻点。   他力气太大,那架势怕不是要把菜板给劈了。   孩子们陆续回家,看见家里包饺子,一个个开心得喊起来,纷纷嚷着帮忙包饺子。   林岚正在指挥韩青松搅拌馅儿,白菜、猪肉、海米馅儿真的是非常难得的,既有猪肉的醇香浓郁又有海米的鲜甜,还有木耳和白菜的爽口。她还往馅儿里打了一个鸡蛋,让他顺着一个方向搅拌。   不过肉终归是少,菜多,不能强求上劲儿。   面也醒好,韩青松帮忙擀皮,林岚包饺子。   看见三旺伸手就来抓面,韩青松擀面杖一翻,挡住三旺的手。   “洗手。”   小旺冲过来,把小手一摊:“我洗白白。”   韩青松也把他扒拉开,“吹口琴,不要玩面。”   小旺很失望,他虽然不会包饺子,但是很努力很努力想帮娘包呢,而且……人家很想玩面团。   软软的,捏捏,可以变成小兔子。   ……想玩……想……玩……   林岚看小孩儿那漂亮的眼睛里,那想玩的强烈渴望已经要流出来,忍不住笑,就对韩青松道:“我给他一小块,让他捏捏小兔子,回头煮给他自己吃。”   小旺立刻点头,眼睛亮晶晶的,“好啊好啊。”   二旺和麦穗已经洗好手过来帮忙包。   小旺也如愿以偿玩上面团。   三旺也洗过手凑热闹。   大旺看了一眼,面无表情地进了东间,开始写作业!   林岚悄悄看了一眼,低声问:“大哥咋了。”回来就写作业,不正常,一定是受刺激了。   几个孩子就吃吃笑。   三旺压低了嗓子,可是说的时候还是忍不住笑起来,“俺大哥让二哥还有别人给写作业,结果字体不一样,露馅儿了,老师罚他抄课文十遍,哈哈哈哈哈……”   林岚:“……”   她看二旺。   二旺挤出一个笑容来,“娘,我不是故意的,前两天不是忙着去听宣传了嘛,就顾不得给大哥写……”   完了说秃噜嘴了。   林岚他们搞宣传,如果有大人的悄悄话,一般不让孩子听,会提前通知今夜不许小孩子来。也会组织一些可以带孩子的,免得小孩子们不平衡。当然,也会组织只有小孩子的,不让大人来听,这样小孩子们就会觉得宣传队公平,不偏心大人。   不过就这样,小孩子们还会偷偷躲在外面旁听。   二旺和大旺几个每次不落下,但是瞒着大人。   林岚:“哦,你们还有这样的秘密啊。”   二旺嘿嘿笑,发挥他小小年纪就拥有的儒雅气质,妄图感化老母亲。   林岚哼了一声,“这事儿很严重啊,得重罚!”   小旺一哆嗦,一把将小兔子耳朵揪掉,小脸都白了,“送、送劳改农场?”   村里人已经习惯性地在孩子不听话的时候就威胁“让韩青松把你抓去劳改农场”之类的话。   小旺听了也当最厉害的刑罚。   三旺哈哈笑起来,“笨蛋小旺!”   韩青松看了他一眼,吓得他笑声卡在喉咙里,“嗝~~嗝~~”   麦穗笑道:“罚你们不许吃饺子。哈哈。”   二旺生怕得罪大哥,小声道:“还是可以……少吃几个的。”   林岚:“还是抄课文。”   她从来不在吃食上克扣孩子,她瞅了瞅一边的笤帚,已经变成笤帚疙瘩,打人不疼而且她也舍不得把笤帚打坏,便道:“以后凡是作业,你们大哥就要写两遍,这是爹娘给他的惩罚。”   她看了韩青松一眼,见他没有异议,就加重语气,“你们都记住了,凡是不好好学习,惩罚都是很严厉的!”   孩子们立刻肃容,“知道啦!”   废话,黑爹在呢,谁敢不赶紧表态啊。   屋里的大旺顿觉眼前一黑,有一种要被抓去劳改的透心凉从心底里涌上来。   这样暗无天日的苦日子,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啊啊啊啊!!!!   大旺心里啊啊啊得凌乱,脸却板得跟菜板儿似的,一丝表情也无。   林岚悄悄瞅了瞅,发现他坐在那里奋笔疾书,笑了笑,继续包饺子。   快包好的时候二旺说要烧火。   林岚道:“写作业去,让你爹烧。”   三旺领着小旺就往外冲,小旺手里还捏着自己的面团呢,怕掉了只能用力攒住又不敢使劲怕把自己小面兔子捏死。   出了门,正好看到二大娘家的小富在外面探头探脑。   “干啥呢?”三旺问。   小富嗦啦着手指头:“你们吃肉啊?”   三旺:“当然,你们没吃?”   小富摇摇头。   三旺:“我们吃饺子呢。”   小富就表示想吃。   三旺:“可是不行哎,嫲嫲说不许你们和我家人说话,否则就让你滚蛋呢。”   小富瘪瘪嘴,眼睛巴巴地瞅着院门里面,但是只能看到影壁墙。   他也想吃饺子。   三旺:“你记不记得你们背着我娘偷吃二合面饼子了?专门给我们吃地瓜也窝窝头。”   小富点点头。   三旺:“真坏!”   小富:“真坏!”   三旺高兴了,“你等着我家去给你拿。”   他转身跑回家,趁着林岚没看见,悄悄拿了三个生的水饺跑出来。   小富望眼欲穿。   三旺把水饺递给他,“呶,别说我抠门不舍的给你,你拿回去让大娘做饭的时候蒸蒸吃。”   小旺点点头,赶紧接过去,捧着就跑。   小旺瞅着他把生饺子塞进嘴里,纳闷:“哥,饺子能生吃吗?”   三旺:“当然不能!你可不能吃生饺子啊,会拉肚子的。”   小旺指指跑远的小富:“他……”   三旺牵着他的小手,叹气,“走啦,回家啦。他就是来要饺子的,不会和咱们玩儿的,嫲嫲知道他和咱们玩儿,会打他的。”   小旺就和哥哥回家。   韩青松烧火,林岚把案板刀具筷子之类的烫洗干净,很快水开了,下饺子。   白胖的饺子跟排着队的大白鹅一样跳进水里,溅起一片浪花,传来一股香味儿。   三旺开始教着小旺儿唱歌:“大饺子,白又白,一条边,竖起来,会游泳,爱吃肉,蹦蹦跳跳真可爱!”   唱得真难听!   小旺就跟着唱,唱得真好听!   大家都笑,纷纷让三旺不要吼了,难听死了。   林岚捞了一大碗饺子,看了看,自己家应该也够吃的。   她把二旺和麦穗叫出来,“你们悄悄叫了谷米,让她把饺子端回去吃。”   以前没分家的时候,韩大嫂和大哥对他们还是可以的,只是碍于老太太,很多事儿没意思罢了。   林岚平时见了谷米也悄悄给她点吃的。   二旺和麦穗以前也帮林岚给大娘送吃的,有经验,又谨慎,交给他俩基本不出错。   给大娘家他们还是乐意的,要是再给别人,他们也不高兴,毕竟自己家也没多少呢。   等两人回来,林岚就说开饭。   饺子上桌,独属于肉馅饺子的那种浓郁香气扑鼻而来,孩子们食指大动,三旺更是夸张的咽口水。   开动之前,韩青松道:“这是娘靠知识赚来的饺子,全家都要感激。”   孩子们纷纷道:“谢谢娘!”   除了大旺都喊道:“我们也要好好学习,靠知识赚钱!”   三旺跟着浑水摸鱼,大声说自己要好好学习。   林岚笑道:“吃。”   白面饺子,猪肉海米白菜馅儿,闻着鲜香,咬开就有甘甜喷香的汤汁流进嘴里,又烫又鲜,孩子们恨不得舌头都要吞下去。   他们一个个笑意盎然,顾不上说话,埋头大吃,就连大旺都吃得两眼发光,鼻尖冒汗。   看着他们吃得这般香,林岚也很欣慰,自己也能靠知识赚钱赚肉,改善伙食,真的好有成就感。   等吃完饺子,孩子们一边喝饺子汤,原汤化原食,一边摸着肚子打嗝。   林岚打了个响指,“我现在非常严肃地宣布几条规矩。”   孩子们被她打响指给吸引,纷纷模仿,三旺十个指头使劲搓也不响。   韩青松扫了他们一眼,一个个立刻挺直脊背,表情也严肃起来,手乖乖放好。   旁边的旺旺都坐下来,仰着头一脸严肃地瞅着林岚。   “第一,关于做人,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要正直,不能害人,但是也不能犯蠢,防人之心不可无。如果别人主动找你干一些不光明的事儿,你就得注意防范。”   这一条针对所有孩子,原剧情大旺走上黑道之路,二旺也是油嘴滑舌吃喝嫖赌,三旺则就会逞能被人激将法害死。   “第二,关于学习,珍惜时间,抓紧一切可能的时间用来学习。你可能以为学习没用,识字没用,可将来等你大了,某一天你会发现,书到用时方恨少。”   “第三,关于金钱,够用就好。钱不是万能的,但是没钱万万不能。我们要靠自己的聪明和劳动创造属于自己的财富。钱够用以后,对我们来说就是一个数字,为人不要贪婪,不要无休止地占有金钱和财富,那反而会招致祸患。”   说完她顿了顿,笑道:“这些你们现在不懂没关系,只需要记住,等长大自然就懂了。”   韩青松:“都记住了?”   二旺:“记住了。”   韩青松:“说一遍。”   二旺把重点复述一遍。   接着就是麦穗、大旺。   大旺虽然桀骜不驯,可林岚这话他却听进去了,懂不懂不管,记住是必须的,除非不怕揍。   说实话,他还是怕黑爹揍的。   三旺被提醒了三次才说清楚,第三遍才背下来。   小旺开始唱歌:“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珍惜时~间,好好学~习,长大要为人民立功劳……不能没~钱,钱不万~能,够~花~就~行……”   “哇!小旺好棒!”大家都鼓掌。   小旺有些害羞,脸蛋红扑扑的,笑得大眼睛都眯起来了。   林岚亲亲他,“小孩儿棒棒哒,好啦,再玩一会儿,看看书,就准备睡觉。”   孩子们玩儿,韩青松就把家里存的高粱穗拿出来,已经脱粒现在只剩下苗苗,正好用来勒笤帚。   这时候农家用的笤帚有好几种,很高大的那个是竹子苗叫扫帚,用来扫宽敞的院子,用秫秫苗扎的就是扫屋子地面的笤帚,用黍子苗扎的就是扫炕的小笤帚。   韩青松动作快,有林岚在旁边帮忙,没多久就扎好两个笤帚。   林岚试了试,夸道:“韩局长真全能,笤帚也会扎呢,还扎得这么好。”   有些人家不会扎,都要找人帮忙。   韩青松已经习惯她小嘴抹了蜜一样甜丝丝的,每次她一夸他,他就想亲她。   看看差不多了,剩下的不想再弄,直接收起来。   林岚:“不扎了吗?”   韩青松:“时候不早了。”   林岚:“……”   哪里不早,早的很!   时候不早了这句话,在韩青松跟她说的时候,那就是一个某种行动的启动信号。   这意思就是:媳妇儿,人家想要你了,咱们赶紧洗白白上炕。   林岚附耳跟他说了两句,今天有豁免权噢。   韩青松看她:“不是还有几天嘛?”他对她的生理周期记得比她自己还牢呢。   林岚:“你也知道,这个嘛就跟天气预报似的嘛,基本没有准,总会提前或者推后那么两天的。可能忙了,累了,心情不好了,天冷了,热了,都受影响,不要管它。”   韩青松却道:“还是应该去找老中医瞧瞧,开几服药调理调理。”   林岚看他一副很懂的样子,“你了解?”   韩青松:“赤脚大夫手册上有,你这叫月经不调。”   林岚:“……”听你那么一本正经地说怎么那么怪呢。   “我喝红枣煮红糖水呢,自己注意就好啦。”这个不调嘛,十个女人八个都有的,好不了的。   不定什么时候就就这样了。   第二天韩青松去公社,林岚上午在家里构思新的脚本,她把四处听来的社员们讲的那些趣事儿都整理一下,到时候可以当素材本。   累了,她就去弄一碗红糖姜糖水喝喝。   正喝汤呢,听见有人骂骂咧咧地从外面冲进来。   “林岚,林岚,你可真是太坏了啊!”韩二嫂冲进来,没鼻子没脸地就开始骂。   林岚蹙眉,把碗往桌上轻轻一顿,抄起门旁的烧火棍就走出去,“二嫂,你要是好好上门说话呢,我都不欢迎你。你还上门来骂人,你是不是平静日子过腻歪就想挨揍呢?”   韩二嫂看林岚在自己面前不但不软弱,还那么强横,顿时就弱了,开始拍着腿哭,“你说你是不是诚心的,把小富害得又拉肚子又吐,折腾一宿啊,小命都要没了。”   林岚纳闷:“小富生病我同情,可你赖我?你怕不是要和尿罐儿姊妹凑个三人组?”   韩二嫂知道林岚骂赵桂香姐妹尿罐儿的事儿,顿时气得脸色都变了,“有你这么骂自己二嫂的?”   “那你说说我该怎么骂?”   韩二嫂又开始哭。   林岚厌烦道:“行啦,有话赶紧说,到底咋回事。”   韩二嫂哭咧咧地道:“你们包饺子,不给我们送就算了,咋的还给我们小富吃生饺子,你们……你们太坏了。”   林岚:“我没给他吃,不知道他哪里吃的,你少来赖我。赶紧走,惹着我去告你无事生非给你逮起来!”   韩二嫂本身是想来要几块钱作为赔偿,可看林岚这架势,连关心一下小富都不关心,还威胁要抓自己,能不委屈伤心生气嘛。   林岚就往外推她,“我有事要出门呢,你赶紧走,我要锁门。”   韩二嫂:“你、你得赔钱!”   林岚看她,韩二嫂立刻下意识地挺了挺胸脯。   林岚挺了挺自己的,“我比你大,不用显摆。”   韩二嫂:“……这、这是谁大的问题吗?你们给小富吃坏肚子,不得赔啊。”   林岚:“我给你两块钱,小富就没生病了?还是你想借小富生病来讹我的钱?要是全村人有事儿都来管我要钱,你以为我开银行的啊。”   她切了一声,翻了韩二嫂一个白眼,把门一锁就走了。   一般来说,人们同情孩子,是单纯的指孩子这个人群,而不是具体李家还是刘家的孩子。   假如是自己对头的孩子,只怕还会厌屋及乌,何谈爱和同情?   有时候对这种死对头的孩子,还不如对陌生人的孩子同情心更多呢。   再说,小富拉肚子关她什么事儿?又不是她害的。   她自己也生病,她家孩子也会生病,她也没四处去找人讹钱求同情不是?   所以,为什么小富生病,她就得必须表示同情给钱?   什么逻辑。   林岚不想理睬,转身就走了,她要去学校看看她小孩儿。   只有自己家这几个孩子,才能最牵动她的心好。   结果小旺没在学校,早上霍老师教过以后就去公社学校学习,让小旺玩去了。   林岚就去董槐花家走一趟,商量一会儿,看看天色快晌午就回家。   小旺和旺旺俩并坐在大门的石阶上等她,小手一把一把有节奏地撸着狗毛,旺旺舒服得把狗头扎在小旺怀里,发出舒服的声音。   旺旺金黄色的毛发在阳光里特别漂亮,小旺现在也是白净又漂亮,一娃一狗,把林岚萌一脸。   原本阴霾的心情顿时一扫而空。   她笑着跑过来,“小孩儿,等我呢。”   小旺立刻朝着她抱抱,林岚就抱抱亲亲举高高,“怎么不去跟小伙伴儿玩儿啊。”   小旺长得好看,又乖巧,还会吹口琴,小孩子们挺喜欢他的。   林岚觉得他已经有小朋友了呢。   他抱着林岚的脖子,埋头在她颈窝里蹭了蹭,“我想娘了。”   林岚的心软软的,就抱着他回家,“娘给你煎饺子吃。”   昨晚还剩下几个饺子,正好给小旺吃掉。   林岚煎饺子,小旺就要给娘吹霍老师新教的曲子,声音却很糟糕。   林岚立刻听出来,接过去看看,“小孩儿,里面怎么塞东西啦?”她拿了火柴给捅干净,发现里面还有泥沙呢。   “小孩儿,泥沙塞进去,口琴就会坏掉,不能吹了。”   小旺立刻一副做错事的样子,低着头很伤心,却不敢说话。   林岚忙安慰他,“娘没怪你,就是告诉你,以后要注意啦。”   小旺:“喔,以后不会了。”   林岚以为他和旺旺玩的时候弄的,平时他和狗玩儿的时候也会被旺旺拱倒弄得身上都是狗毛和土。   不过她感觉小旺情绪有点低落,“小孩儿,在外面玩儿,有没有人欺负你啊?”   小旺摇头,“没的。”   “有没有人摸你啊?”   小旺:“有,好多呢。”   林岚紧张起来,“摸你哪里?”   小旺指指脑袋和脸,“娘,我头发,摸光了。”   林岚心疼地摸了摸,“我和他们说说,以后不许摸我小孩儿的头。”小旺长得干净漂亮,大人们看见就喜欢说“看这孩子,又俊又乖”,然后顺手摸摸头。   他们那干粗活的手,又粗又硬,可不把小孩儿的头给摸坏了么。   林岚决定下一次宣传的时候特意强调一下,谁也不许摸小旺的头。   小旺立刻蹭蹭她,“只让娘摸。”   林岚小心地摸了一把,又怕真的摸多了把头发给摸少了,那可麻烦。   犹记得旺旺小时候,孩子们整天撸狗,把只小狗崽撸得光秃秃的,惨不忍睹。   当然,也是因为它换毛的缘故。   林岚又给小旺讲了一些生理卫生的知识,比如不能让人碰小JJ,不能让人随便亲亲,尤其是那些十几岁的熊孩子,他们不懂事又好奇,很容易做出过激的事情。   小旺都认真听着。   林岚还把隐约记得的儿歌编了编唱歌小旺听:“……短裤和背心保护着身体,别人要碰不可以!大声地说不可以!……”   小旺学一遍就会唱,奶声奶气的,十分好听。   林岚又给他讲:“小JJ是撒尿的地方,不能让别人动,自己也不能动,每天都要用干净的水洗洗。要是有虫虫钻进去,小JJ就会疼……”   小旺听得很认真,“小JJ,虫虫啄,看不清。”他还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表示小JJ眼睛被虫虫啄坏了,看不清,就疼。   林岚夸他:“真乖,以后娘让小朋友一起听你讲。”   晌午等孩子们回来吃饭,林岚悄悄问麦穗和二旺,“今天小旺上课不开心?”   两人摇头,“很好啊,怎么啦?霍老师领他,他可高兴了呢。后来霍老师去学习,他就自己玩了。”   林岚:“没事。”   她又问三旺:“三旺,有没有人欺负弟弟?”   三旺:“没有啊,有我呢,谁敢欺负他!”   林岚笑道:“真有个哥哥的样子。”   林岚这么一问,他们才发现小旺今天格外低落,静静地坐在一边摆弄自己的口琴,也不吹了。   他们都有些纳闷,“小旺,怎么啦?”   小旺摇头,“没。”   三旺一撸袖子:“谁欺负你啦,你告诉我,我去揍他!”说着就要出门,却被大旺给拎回来。   吃过饭以后孩子们继续去上学,林岚看小旺有些低落,就把他带在身边,一起去找董槐花。   晚上韩青松没回来吃饭,八点钟才到家。   “今天这么忙啊。”林岚给他热了饭。   韩青松却好似做了一件大事儿似的,表情轻松,“明天你跟我出去一趟。”   “你们办案子,咋还带我?”林岚不解。   韩青松:“你只管去。”   还卖关子呢?林岚也不逼着他说,就答应下来。   第二天早上她叮嘱麦穗带好小旺,她则跟着韩青松出门。   骑车好久才到地方。   北城公社下面的一个大队,距离他们家几十里路呢。   韩青松道:“他们大队有个徐大夫。”   徐家世代行医,据说祖上还是什么御医,很擅长看妇科。   老中医前些年吃过苦头,跛了一只脚,如今头发胡子雪白的,人很瘦但是精神矍铄,两只眼囧囧有神的。   林岚对传统文化向来怀有敬畏之心,来都来了,自然就去瞧瞧,好好听大夫说了注意事项,又付钱买药方。   药材是没的,公社也没,甚至县城也没,还得去大城市抓。   因为破四旧的时候,当地的中医也被打击得不轻,被有些不懂乱搞的人跟巫蛊、算命之类的搞一起一刀切禁止了。   现在风声没那么紧,加上乡下也培训赤脚大夫,他们又可以正经从业。   韩青松也是好不容易打听到的。   林岚想刘秀云的身子更需要调理,就顺便问了问,徐大夫说还是人到了,望闻问切,才好对症开方子。   林岚就想回头让刘秀云也来看看。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去的时候觉得慢,回来竟然快了很多,到家才三点半左右。   韩青松还要去公社一趟,林岚就在村口下车,自己先回家。   一进村,她就听见哇哇的哭声和女人尖利的打骂声,这谁家啊,整天打孩子打到大街上。   正开门呢,那声音已经近了,“林岚,你还搞宣传的呢,你咋教孩子的!”   只见刘春芳虎着脸拖着个半大小子朝她走过来。   哟,小白花也有母夜叉的一面呢。   林岚:“你抽哪门子风儿啊?”   刘春芳气得眼珠子都红了,“你看,你看给我们铁头打的!”   她把儿子推上前,“好好看看。”   林岚把脸一沉:“你没病,我刚回家呢,什么时候打你儿子了?”   刘春芳开始抹泪:“你没打,你让你们家大旺打,你说你们大旺咋那么坏呢,小小年纪这是要杀人……”   “闭嘴!”林岚怒吼一声,你抽疯就抽疯,没事抹黑人你欠揍知道吗?   刘春芳被她吓得一愣,就开始打嗝。   这时候跟着看热闹的妇女有人喊道:“大旺和铁头打架呢,好家伙,铁头大两岁还高半截呢,结果被大旺打得满地打滚。”   “这大旺也得管管,天天鼻子朝天,没个正形的,不是打这个就是骂那个。”赵桂莲也跟着凑热闹。   林岚蹙眉,瞪回去,“大旺天天上学,也不敢逃学,他打你了还是骂你了?什么时候什么地方说出来!”   那女人翻了个白眼,却没敢跟她对喊,谁不知道林岚是村里有名的霸王啊,不但能打能骂,还有个局长老公护着,这会儿又搞宣传,不少人都稀罕她呢。   刘春芳就哭:“反正大旺打了我们铁头,好些人看着呢,你看嘴巴打破了,鼻子打破了,鼻梁打歪了,脑门都破了……呜呜。”   林岚看了一眼铁头,果然有点惨不忍睹,铁头被打成猪头,这……脑袋上那个大包也太抢眼。   大旺这个熊孩子,都多少日子不打架了,至少上学以后就没打架。   今儿怎么又打架?   她一直跟他强调就算跟人家有矛盾,也要讲理,如果对方不讲理就找老师、找干部评理,也不能动手打人。   她问铁头:“小子,大旺为什么打你?”   铁头呜呜哭,就说大旺打他,不为什么。   刘春芳恨恨道:“能有什么,你们大旺整天劲劲儿的想当霸王,看谁都不顺眼,还不是我们铁头不乐意听他的指挥!”   林岚扬眉,“我觉得不是,我们大旺虽然喜欢当孩子王,可也不是什么孩子都看得上眼的。”   她这么一说,在场有几个妇女家的孩子早就被大旺收拾服帖,这会儿唯大旺马首是瞻的,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涌上一股蜜汁得意感觉。   仿佛被大旺看中是多了不起的事儿一样,倍感自豪!   刘春芳要气死了,指责林岚胡搅蛮缠。   林岚不耐烦道:“来来,说清楚,铁头,你说实话,大旺为什么打你?”   她看铁头还不想说,立刻道:“我这里有一毛钱,你说实话我就给你。”   铁头立刻很心动。   刘春芳骂道:“你这叫贿赂,诱骗小孩子。”   铁头一把将钱抢过去,飞快地道:“榔头打了小旺把小旺的口琴塞泥弄坏了,大旺知道了就要打他。又说榔头太小,弟弟犯错是哥哥没管好,就把我打了一顿。呜呜呜~~我可冤枉了呢,榔头又不听我的,打我干嘛啊。”   刘春芳指着他:“你、你这个小混蛋,你为了一毛钱昧着良心瞎说什么。”   林岚冷冷道:“刘春芳,你事情没搞清楚就来兴师问罪。现在我和你没完,我说我家小旺怎么这两天没精神,合着你们榔头欺负他呢。”   她一把抓住刘春芳的手腕,“走,咱们去找大队长评理。”   这种事儿一般找治保主任和妇女主任,可她和他们关系好,想必刘春芳不服气。   那就找大队长。   大队长正和人一起在韩永芳家听收音机呢,听说找他评理,他就把捆在腰上的鞭子解下来。   韩永芳摆手,“你行啦,别什么事儿都动鞭子。”   大队长道:“这鞭子我就摆弄摆弄,每回不都是你抽人的嘛?”   韩永芳:“……你快走。”   林岚拖着刘春芳,刘春芳一个劲地哭,喊着林岚欺负人。   林岚道:“本来呢,孩子打架,大人最好别掺和。谁知道他们是不是今儿打明儿就和好?不过你们欺负我家小旺儿这事儿我可没完,小旺话都不爱说,更不会打架,被人欺负都不告状,你们可合适了是。打了我们,还来兴师问罪!”   有那好热闹的,立刻就跑学校的,把消息告诉老师。   韩青平正上课呢,听说以后就让孩子们自己念课文,他则把大旺和小旺带上。   三旺瞅着,自然也不甘落后,立刻就告诉二哥二姐,几个孩子一起跑出去。   韩青平看他们都跑出来,“没你们事儿,你们上课去。”   三旺:“咋没事儿呢,我把榔头给打了呢!”   韩青平:“……行,你们一起。”   他们都去了街上,这会儿不上工农闲时间,社员们都跑来看热闹,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   “都他娘的给我让开,站两边去,把街堵上干啥?”大队长一挥鞭子,社员们立刻让开,都让到路两边,把中间当舞台让给当事人。   刘春芳这会儿只会抹眼泪哭哭啼啼,一副弱不禁风受害者的模样,誓要把林岚的泼妇形象给有力地衬托出来。   很快大旺小旺几个跟着韩青平过来,榔头和几个小孩子也被人领过来。   山咀村不小,几百户人家,偌大的村落分成了几个部分。   不只是社员们关系有亲疏远近,小孩子自然也有玩的好的不好的,都是扎堆分群的。   因为私人恩怨,所以赵桂香赵桂莲以及刘春芳等人家,跟林岚家关系就很一般,甚至可以说交恶。   大队长鞭子一甩,真相就出来了,还没人不怕的呢。尤其铁头、榔头都是小孩子,参与的还有其他孩子,根本不用费劲就直接招了。   榔头和三旺差不多年纪,日常也带着一帮同龄孩子,他们不上学,年纪小也不干活,四处溜达祸害人。   不是拔了谁家的萝卜,就是踹了谁家的白菜,再要么还打人家鸡,欺负人家孩子。   而小旺因为长得好看,穿得干净整齐,戴着眼镜吹着乐器,看起来很另类,他们先是好奇后来听家里人说那是个小傻子,又开始鄙视。   再者别的小朋友,尤其小女孩子都喜欢小旺,爱和他一起玩儿,榔头几个就受不了,跟着去捣乱。   小孩子们都不想跟榔头他们玩儿,榔头就更生气,觉得是小旺的错。看他太干净,就给他抹黑,看他吹口琴就觉得假仙,学城里人。   他们就堵着小旺把他摁地里,抢了口琴灌上沙土,还威胁小旺不许告状,告状就把他小JJ给绑起来不许撒尿。   小孩子们平时都说谁去找大人告状,就是坏分子,被剃阴阳头、扒裤子游街的那种。   小旺比其他小孩子更单纯执拗一些,认定不能告状就真的不告,被他们打了,也不求饶也不哭,以后就躲着他们。   可他们偏偏不肯拉倒,整天以此为乐,四处搜寻小旺,看着就想去欺负一下。   结果被林岚发现不对劲,问过孩子们,都不知道,大旺让柱子几个去打听打听。   没多久就问出来。   然后大旺就去找榔头算账。   可榔头虽然是个熊孩子,毕竟也只有六七岁,哪里是他的对手,一脚就踹翻。   他又不好欺负小孩子,就去找榔头的哥哥铁头。   “你弟弟打了我弟弟,我当哥哥的就打你!”   弟弟犯了错,哥哥替他挨揍,他觉得没毛病。   铁头仗着自己比大旺个子高,长得壮,自然不服气,于是俩孩子就打起来。   大旺本来就敢打,又猛,不怕疼,后来还被韩青松操练,学了新的招式,打架用上了方法,有勇有谋的大旺,区区一个铁头哪里是对手?   他不但把铁头打得鼻青脸肿,满地找牙,最后还看看人家的头,来了一句,“你的头真的是铁做的?我试试看?”   他拿起石头就要拍,吓得铁头嗷嗷惨叫,最后大旺把石头一扔,抓着铁头的头,往自己脑袋上一撞。   铁头的脑门当时就肿起一个大包。   大旺还轻蔑地嗤了一声,“铁头个屁啊!尿罐儿差不多!”   知道了整个过程的刘春芳更加哭得惨兮兮的,自己儿子的头被说成尿罐儿,这不是林岚教的是谁教的?   其他人也觉得好笑。   人群里看热闹的赵桂香姐妹俩,没想到看个热闹都能被羞辱一脸,气得发抖,一个劲地说林岚仗势欺人。   大队长指了指刘春芳等人,“你看你们,整天这一天天的,这些破事。就不能干点正经事?人家林岚还得忙着搞宣传呢,哪里有时间管这个?还有你——”   他指了指榔头。   榔头吓得哇哇哭,生怕挨鞭子。   大队长:“你哭啥,你欺负人家小旺的时候咋不怕?”   榔头委屈道:“小旺又不会告状。”   他被大旺踹了一脚,走路还一拐一拐的呢。   三旺啐他,“以后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榔头委屈得跟什么似的,“我、那不是逗小旺玩儿嘛。”   “嗯,以后我们见了你就逗你玩儿,你等着!”   榔头吓得更哇哇大哭。   大队长就当和事佬。   林岚却不想轻饶,“榔头,你知道小JJ绑起来会咋样不?”   榔头哭丧着脸,抽泣着,点了一下头。   “西边郭家村,有俩姐姐嫌弟弟老尿炕,就给他把小JJ用线系上,结果把弟弟活活憋死了,这事儿你们听说了。”林岚厉色道。   这事儿也传到他们村里,大家都听说了,还添油加醋增加了很多有的没的。   小孩子自然也被大人拿来吓唬过。   林岚看榔头居然敢用这个吓唬小旺,这说明他们真的动过心思。小孩子不懂事,最无知也最残忍,他们根本不知道后果严重。   如果不让他们长记性,他们就不会改!   林岚冷冷道:“孩子打架就算了,小孩子不懂事,知错就改没毛病。不过我小孩儿的口琴给弄坏了,得赔!”   大队长点点头,“应该赔。”   刘春芳眼泪汪汪的,“凭啥让我们赔,我们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林岚冷冷道:“这个口琴四毛八一个,但是来回去一趟县里,还得骑自行车,还得费时间,你至少要赔我两块。少了两块,我不跟你算完。”   两块钱足够刘春芳疼的,她疼就打榔头,榔头也长记性。   刘春芳哭着坐在地上,“欺负人啊,欺负人啊……”   其他人也窃窃私语,觉得林岚要太多了,这是在讹钱。   “你有自行车,你自己再去买一次呗。”有人嘀咕。   林岚哼了一声,“不小心损害别人东西就要赔偿,故意损害别人东西,就要加倍赔偿,这是惩罚,不惩罚不长记性。长记性才知道疼,以后不敢再犯!”   就算韩青松有时间去县里,可为什么要为榔头的错买单?   不赔可以,那就公事公办咯。   最后大队长只得让人请韩永芳。   韩永芳已经听人家说了,他道:“故意损害人家东西,本身就得赔到人家乐意,大旺娘也没多要,两块合理。”   支书说合理,那就合理,大队长让刘春芳赔钱。   不赔钱就大队里扣工分赔,这是大队干部调节矛盾的手段。   刘春芳没办法,在诸多压力下只得赔了林岚两块钱。   铁头把那一毛钱摁在裤兜里,绝对不拿出来,林岚并没有管他要,他竟然觉得林岚很讲道理。   估计他娘知道得打死他。   刘春芳怎么都咽不下那口气,拖着自己儿子铁头,“走,去公社告状,必须要曝光这泼妇的嘴脸,让韩局长、让公安们都知道知道。”   她也不声张,拉着铁头就去了公社。   那边韩青松正在交接一批资料,然后给战友写信麻烦帮忙买中药寄过来。   这时候孙卓文领着刘春芳和铁头进来,“韩局,家里人找。”   一进屋,刘春芳就开始掉眼泪,颤巍巍的,“青松哥~~”   韩青松浓眉皱起,冷冷道:“你是谁?别乱叫!” 第49章 赏、、罚   刘春芳只觉得委屈,本来这是自己的男人,自己才是局长媳妇的,让林岚捡了个便宜。   她自怜自艾,哭得不能自已,又觉得韩青松会上来安慰她,甚至有些忍不住地幻想也许他会上来拍拍她的肩膀,甚至可能会……她想得脸颊开始发烧起来。   韩青松看她就会哭,也不说话,委实不耐烦,冷肃一喝:“孙卓文!!”   孙卓文赶紧跑进来,“韩局?”   “什么乱七八糟家里人?”   孙卓文看了刘春芳一眼,有点纳闷,再看韩青松的表情立刻明白自己会错意。   主要是一见面刘春芳就抽抽搭搭地说要找韩局长,那表情和话里话外的意思,分明就是和韩局有那种关系的模样,他便以为是韩局的媳妇儿在家里受了委屈过来找男人告状呢。   哪里知道不是啊?   他不禁埋怨起来,“你是哪个?”   刘春芳忙道歉说自己是韩局长同村本家的。   孙卓文冷汗都下来了,赶紧赔笑:“韩局,没问清楚,下不为例。”   韩青松道:“以后就算村里人,除了林岚,其他人一概不用跟我讲,全交给罗海成和韩青云。”   孙卓文忙点头答应,擦着冷汗请刘春芳出去。   刘春芳立刻抓着自己儿子,“我、我们是来告状的。”   韩青松更不耐烦了,挥挥手,让他们去找罗海成。   刘春芳没想到他会对自己这样无理又无情,毕竟还是相过亲的呢,不说亲亲热热的也该有起码的礼貌。   她抽泣了两声,“青松……”   韩青松蹙眉,突然道:“你是谁家的?”   一般乡下论辈分,都是从男人那里来,一些注意影响的男人,也不会随便和别人家的媳妇儿接触,有事儿都是找男人。   所以韩青松有此一问。   刘春芳就说了自己男人名字,她男人是惠字辈,是韩青松的侄子辈。   韩青松目光凌厉地看着她,“以后叫叔。”   刘春芳嘴唇动了动,“可是、我、我们刘家,我管你叫哥。”   “出嫁从夫,论我们老韩家辈分。行了,你去告状。”韩青松不耐烦地摆摆手,继续低头忙活。   刘春芳不甘心,她提高了声音,“我,我要告你……”   韩青松又抬头,“我?”   刘春芳死死地抓着儿子的手,咬着唇,“你、你……媳妇儿,林岚。”   韩青松一听有人告他媳妇儿,把文件一扔,“孙卓文!”   孙卓文又小跑过来,“韩局。”   韩青松:“把罗海成、韩青云叫来做笔录。”   孙卓文立刻屁颠屁颠去了,本身这些事儿不用他做,可他乐意在韩青松跟前晃悠,似乎这样就能显得自己非常勤奋和韩局关系很好一样。   很快,他们转移到询问室,韩青松也坐到了下面,罗海成和韩青云在前面做记录。   刘春芳看着一副戏文里三堂会审的架势,吓得直哆嗦,她是想和韩青松接触一下,试图勾起他对自己的怜惜,让他看清林岚的泼妇属性,让他知道林岚配不上他,让他知道自己比林岚好一百倍!   哪里知道韩青松闹得那么大动静。   她开口说大旺把铁头打了,指了指儿子的脸。   大家一看的确打得很厉害。   韩青松:“大旺为什么打?”   自己的儿子,自己训练着,也算是摸着秉性,那小子犟不假,但是不会欺负无辜的人。   刘春芳不想说,只说是没什么,就是大旺霸道。   韩青松:“好好的走路,有人打?”   刘春芳脸白了白,韩青松的气势太强,虽然处于平等的位置,可她感觉要被他吓死了。   尤其那眼神盯过来,黑沉沉的,跟无底洞一样,好像有什么猛兽要跑出来吃人,她根本不敢直视。   韩青云一拍桌子,“小子你说!”   铁头也吓得要命呢,他都说不来了不来了,他娘非要来,看,哪里有好事?   他唯唯诺诺的,到底是颠三倒四地把事情说了一遍。   韩青云哈哈笑起来,“大旺这个皮小子,你是铁头,他咋比你还硬呢?”   铁头倒是真服气了,“他硬,他比铁还硬。”   几个人笑起来。   韩青松却表情严肃,淡淡道:“孩子打架就算了,小旺的口琴要赔。”   刘春芳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一个大老爷们,居然和林岚那泼妇想一块去了。   如果不是肯定韩青松不知道,她都要以为他俩商量好的。   罗海成看就是一出儿戏,懒得多管了,还把刘春芳教育一顿,“这种事儿,就是村里的小矛盾,找妇女主任和治保主任啊,公安局可没空管这个。以后注意了。”   刘春芳只得点点头,她本来是想跟韩青松曝光林岚的泼妇行径,哪里知道他不但不管还包庇。   她也只能憋着。   她看看韩青松,有心问问他们是不是下班要回家,她和儿子可以坐他们的自行车。   谁知道韩青松也不理睬她起身就走了。   韩青云也没接她的茬,让她赶紧回去,也走了。   刘春芳就觉得自己被歧视了,又伤心又自怜。   韩青云追上韩青松,“三哥,她有点不对劲啊。”   韩青松:“怎么不对劲?”   “我觉得她,好像对你……”   韩青松蹙眉,看他,“你说话小心。”   “哈哈。没事儿。”韩青云挠挠头,“我是听说,她那时候和你相过亲的。”   “胡说,我就不认识她。”韩青松回自己办公室去,写完信,然后交给负责收取信件的,统一邮寄。   “韩局,怎么自己贴邮票?”一般都是统一的,不需要自己花钱。   韩青松道:“这是我的信,自己贴邮票就行,没事。”   那人就没问了,一起收走。   ……   韩青松回家,听林岚说了一下,他也没说什么。这种小事儿,她自己做主就好。   不过看大旺那小子脸上倒是流露出绷不住的得意。   大旺为弟弟一架成名,一下子就成为全村弟弟们的偶像,成为了全民好哥哥。   他们看看自己的哥哥,就会跟自己抢吃的,抢玩的!哪里有个当哥哥的样子。   再看看人家小旺的哥哥!!   大旺被这样崇被着,比从前收服多少熊孩子都光荣,甚为得意。   虽然脸上不显,心里却是美滋滋的。   他自己不觉得,可林岚一下子就看出来了,不点破他而已,一个中二小破孩儿而已,自以为冷酷无情很特别呢。   孩子打架,本来不是什么大事,乡下孩子多,各个年龄段的都有,基本天天有打架的。   很多小孩子刚才玩的好好的,一句话不对头就打起来,回头又和好。   如果大人跟着他们打架,那根本打不完的官司,大人之间闹得伤了和气,孩子们已经好了。   所以明事理的家长,基本不会在乎这个,只要不打得过分也没啥,把孩子骂一顿打一顿就算了。   如果是其他孩子林岚也不生气,因为小旺被欺负,她才格外生气。   要说三旺有些调皮,有孩子看不惯他打架也就罢了,小旺一天天的从来不主动招惹是非,没有说过谁不好。就算在街上玩儿,不是吹口琴就是坐在那里发呆听各种声音。   就这样都能碍着熊孩子们的眼,让他们欺负他。   实在是可恶。   后来林岚不放心,在宣传会上再三申明:谁也不许摸小旺的头了,头发都要给摸光了。   社员们都哈哈笑,纷纷表示那孩子招人疼,以后尽量不摸。   然后霍缘就领着小旺给大家吹了两首曲子,《种田忙》和《放牛娃》,声音清亮悦耳,婉转动听,吹得也熟练有感情。   社员们听得连连赞叹,最后都热烈鼓掌。   “这么点的孩子,真是厉害啊!”   那些以前说小旺是小傻子的,这会儿都不敢再说什么。   人家哪里傻啊,有文化的知青都说小旺是个天才。   林岚后来还专门给小孩子们开宣传课,除了教他们讲卫生、保护自己,还有就是要学会敬畏。   不要看到和自己不一样的小孩子就想欺负一下,要敬畏别人,别人总有值得自己学习和欣赏的地方。   当然她不会说得这样枯燥直白,而是编成小故事和小品,让小孩子们参与进来。   从此山咀村儿童宣传队也开始成型,只有那些表现优秀的孩子才有资格加入,其他孩子要想参加一次表演,就得努力表现,不打架不骂人讲卫生有礼貌,才可能被邀请。   此为后话。   且说眼前,对于大旺打架这件事,林岚觉得也不能让他得意,以为遇到事情靠拳头就能解决,要赏罚分明才行。   她和韩青松商量一下,对孩子来个大棒子加甜枣,韩青松自然听她的。   他负责当反派,板着脸,“说过什么,有事情先讲道理不要直接动手。打架只会激化矛盾,不能解决问题。”   韩青松不板脸都眼神犀利面色冷漠,这么故意板着脸,孩子们都犯嘀咕。   大旺虽然不服气,却识时务地没顶嘴。   韩青松:“罚你……”   大旺紧张起来,还是来个痛快的,打一顿好了,虽然痛但是没有后遗症,要是抄课文什么的太恐怖了。   韩青松瞥了他一眼,看他虽然竭力绷着表情,可是脑门都有汗珠渗出来,就道:“罚你早上加跑两圈。”   除非重大情况,韩青松也并不动手。   现在大旺还有晨练,围着村子跑圈,以前每早上两圈,现在又加两圈。   大旺咬咬牙,忍了。   林岚开始出来扮演慈祥老母亲,她弯了弯眼角,柔声道:“打架不对,爹娘都不鼓励你们打架。只有对方蛮不讲理威胁安全的时候,你们可以正当反击。当然,哥哥保护弟弟,这叫兄友弟恭,值得表扬。所以我和你们爹商量了一下,明天你们学校放假,我们要带你们去县城玩一天。”   农闲时间,学校不用去上工,但是也不能整天上课,所以韩青平就给他们一周放一天假休息。   “哇,真的???”   几个孩子不敢置信地看着她,去县城玩一天?   从来不敢想好。   林岚笑道:“当然是真的,爹娘从来不忽悠你们。”   三旺抓着大旺的手,兴奋地直跳,“哥,都是你的功劳!”   二旺和麦穗也跟大哥感谢。   小旺还不懂县城玩的趣味儿,但是大哥替他打架,他也欢喜得很,上去抱林岚一样抱了抱大哥的腿。   大旺虽然还板着脸一副我很中二我是面瘫我冷酷的样子,可是微微泛红的脸颊和绷不住的嘴角也泄露出他此刻的激动心情。   虽然以前他去过很多次县城,但是,这一次是爹娘给的奖励。   那不一样!   大旺绷着脸转身往外走。   林岚:“天黑了,要吃饭的,你们去哪里?”   大旺顾不得外面黑撒腿就跑,三旺赶紧追,“大哥你去哪里?”   突然奔跑的大旺猛地拔地跳起,然后身体前倾,瞬间做了一个前空翻。   “哇!!!”三旺看得目瞪口呆,半晌才回过神来使劲鼓掌。   “大哥你好厉害!”   这个动作太帅了!   大旺握拳挥了挥。   之前他一直在练前后空翻,但是掌握不好力道摔了不少跟头,没想到今日突然就顺畅地翻出来。   完美!耶~!~   他瞅了一眼旁边的小豆丁,可惜天黑了一些,别人没看到。   不过没关系,反正已经会了,有的是机会炫耀!   ……   第二日韩青松履行承诺带着老婆孩子去县城玩儿。   孩子们昨晚就开始激动,虽然没有新衣服,但也整理得整整齐齐。   麦穗把自己的围巾和纱巾摆弄了半天,最后决定只戴纱巾,这样好看。   林岚劝她:“纱巾包在围巾外面,这样也好看,天那么冷,坐自行车上耳朵给你冻掉了。”   麦穗最后决定听娘的。   一早起来,寒风有些刺骨,带着清新又冰爽的气息,呼吸一口沁人心脾。   孩子们开心得叽叽喳喳的。   林岚带着孩子们做饭,韩青松则检查一下自行车,一辆不够,昨晚上他把韩青云的自行车也借来。   草草吃了早饭,林岚装上一军用水壶的热水,让孩子们背着,又装了两饭盒的面饼子加咸菜,到时候谁饿了谁垫两口。   正要出门呢,韩金玉跑过来。   看他们一家推着自行车出门她愣了一下,不高兴道:“你们要出去啊?”   韩青松嗯了一声,推着车子就走,他本来想驮着林岚,林岚抱着小旺,三旺可以坐前面。   不过林岚怕大旺带不了俩弟弟妹妹,所以她负责骑车带俩,韩青松带三个。   韩金玉就去找林岚,“你们要去哪里啊?”语气是满满的埋怨。   林岚:“县城啊,有事回头说啊。”   “我要用车子!”韩金玉很生气,“我也有事要去县里!你们干嘛要去这么多人,把车子给我骑一辆!”   看她那颐指气使的样子,还活在过去呢,怎么就不知道与时俱进呢?   林岚懒得敷衍她,“不好意思,我们七个人带不下你。”   七个人两辆车,满满当当,不可能带上她的。再说了,就算能带,林岚也不乐意带,看一眼都嫌烦呢,以为过去的那些恩怨就被风吹跑了?   哪能呢?   林岚小本本都给记着呢,她记仇的好。   韩金玉气闷,伸手去摘麦穗漂亮的围巾,“这个给我围。”   麦穗一把夺回来,“干嘛!这是我爹娘给我买的。”   她立刻跑去坐在韩青松前面的大梁上。   韩青松示意林岚头里走,怕她带不了俩孩子摔了,随时准备让大旺顶上。   林岚朝他俏皮一笑,瞧不起我是,自行车而已嘛。   结果她低估了这种二八大自行车的威力,前头是三旺,后面是二旺,还真是有点……不好驾驭啊。   “出发!”孩子们欢呼着,惹得附近小孩子都出来围观,羡慕地看着,都说也要去县城玩,少不得又换来家长的白眼和责骂。   韩金玉气得直跺脚,委屈得眼圈都红了,“我也要去县城!”   ……   林岚一家七口骑车走在路上,那就是一道风景线,前面的小孩子负责叮铃铃地摁铃,还有唱歌的、喊叫的,热闹得跟外出宣传队一样。   林岚提醒麦穗和三旺:“前面的把嘴巴挡好,灌了风肚子疼。”   三旺偏要张开嘴和胳膊,呜呜啦啦地灌风呢,逗得林岚就用膝盖顶他屁股,说给他掀下去。   十月已经北风呼呼的,白杨、槐树等叶子哗啦啦地雨一样落下来,地里庄稼也都没了,视线一览无余,露出瓦蓝瓦蓝的天空,看得人心情都格外畅快。   一家人说说笑笑的。   林岚累了,韩青松就让大旺去顶替她。   大旺倒是很开心,坐在爹后面要多别扭有多别扭,要不是抱着小旺呢,他宁愿在后面跟着跑!!   大旺和林岚交换,一蹬上自行车,他立刻就蹿出去。   因为自行车高大,他腿不够长,骑车的时候就需要站起来,难免会一歪一歪的。   他骑得又快,结果把二旺吓得死死地把着车座,“大哥,你慢点,慢点!”   三旺却嗷嗷叫唤着,“大哥,快,超过他们!”   麦穗也兴奋地喊着:“爹,别让大哥得意!”   最后就成了大旺一扭一扭地骑着车子跟韩青松比赛谁快。   林岚拽拽韩青松的衣服,示意他慢点,让让孩子。   看着大旺几个冲在前面,欢呼声此起彼伏的,她也很高兴,这样开心的画面,孩子们会记一辈子的。   到了县城时间还早,几个孩子就为去哪里起了矛盾,麦穗和二旺想去书店,大旺说书店最没意思,要去剧院附近看,还有供销社、工厂。   最后他们闹崩了要分道扬镳。   林岚想了想也不拘束他们,就拿出两块钱给大旺,“这是你和三旺的,拿着防身不是非要花掉的。如果花掉,就得给我解释非买不可的理由。”   又约定最晚日头在西天中间的时候在电影院和剧院门口集合。   大旺点点头把钱揣兜里,领着三旺就撒欢去了。   离开了黑爹,简直到处都是自由的气息,甭提多浪!   过了一个拐角,大旺把弟弟拎到一边,“我找个地方给你玩儿,等我叫你再一起回来。”   三旺愣了,“大哥,你不带我?”   大旺:“我有点事儿。”   “我要跟着!”三旺立刻抓着他衣角。   大旺:“我给你买糖吃。”   三旺:“你也没票。”买糖要副食品券,别以为他不知道。   大旺哼了一声,“来。”   他领着三旺七拐八拐进了一条胡同。   县城这时候也并没有高楼,基本都是平房,偶尔有一些建筑是两层矮楼,三层都很少。那胡同两旁栽着一些白杨树,家家户户都拴着绳子在上面晾被子,大旺领着他就在这里穿梭,很快就到了一处院子门口。   临进去之前,他盯着三旺:“你去可以,谁也不许告诉,爹娘也不行。”   三旺犹豫了一下,对大哥说的那些好玩儿的兴趣瞬间压倒林岚的谆谆教导,点点头,“大哥,我保管不说!”   他心头涌上一种激动的热流,感觉要跟着大哥做什么大事儿似的。   大旺看他脸上露出一种要英勇就义的肃穆神情,忍俊不禁,在他脑袋上弹了一下,“要是被审问,打死也不能叛变!”   三旺立刻戏精附体,扶着胸口,“大哥……你、你帮我交……交党费……” 第50章 逼供   他们平时听收音机,他跟着哥哥听些打仗以及抓特务的,再加上林岚他们宣传队的节目熏陶,三旺的表演欲就强烈起来。   大旺领着他推门而入。   且说看着俩儿子自由奔放的身影,林岚眉眼弯弯的,“这俩混小子。”   她和韩青松带着另外三个孩子按部就班地逛,第一站先去书店。   新华书店这时候还很小,就三间屋子,里面的书也不是很多,除了红宝书语录,就是一些过期的期刊报刊,还有一些反应土改以及建设新中国的小说,再就是各年级课本。   另外一个书架上全是小人书、画片之类的,麦穗和二旺看得爱不释手,蹲下就不想走。   尤其麦穗虽然字认不全,但是不耽误她看书飞快,一本小人书几分钟就看完,又迫不及待地看下一本。   韩青松去看看其他的专业书籍。   林岚则带着小旺去看看有没有音乐、美术方面的,她也想买点板报宣传报一类的,再就是看看有没有手工一类。   最后挑了一本简单五线谱,可以教着孩子认识五线谱、乐曲等,还可以让人自己简单编曲子。   有这个小旺跟霍缘学了以后,回家也能自己琢磨。   小旺还挑了一本绘画,这是一本杂类书,里面素描、水粉、国画等都有,很符合现在多快好省建设各项事业的要求。   另外林岚还买下一些过期的小说月刊,什么《柳泉》《红旗》《军歌嘹亮》等等,这些全家人都能看,还可以念给社员们听。   而且因为是过期的,很便宜,一块钱买一大摞。   看看在书店花费时间太多了,林岚提醒那俩,“咱们要走了,你们挑好了吗?”   两人在犹豫,二旺挑中了一本养生食谱菜谱,现在都是符合多快好省的要求,所以一本书里知识门类挺多,买一本顶好几本,还是很划算的。他另外还挑了两本其他的,一本关于心理口才方面的书,乡下从来看不到的。   可如果这样就超额了。   因为林岚说了,一个人最多买一块钱的东西,他们着就超,来之前说要吃糖葫芦也没的吃。   林岚瞅瞅,看麦穗在纠结一本服装剪裁,一本精细之物也就是讲一些现在被批判的精致小物的书,这本书居然没被禁掉也挺意外的,毕竟有反应封建腐朽和资本主义享乐的帽子在。   麦穗的书因为带了图,比较贵,一块钱两本都超了,可她很难取舍。   二旺的书便宜,一块钱能买三本,最后把另外一本舍弃。   看他们纠结林岚也感慨,骨子里的东西真的难变,好在这一世他们坚持自己的特长,走上正道,想必也会有所成就。   “二旺,你说我挑哪个?”麦穗纠结。   二旺看那两本都没意思,丢哪个都行,但是他怕麦穗让他丢下自己的和她匀钱,便随便挑那本剪裁书的不好。   “现在布都没有,你要做衣服?再说了,你学什么做衣服啊,你还这么小,以后等你大了再买也行的。”   麦穗摇头:“可我就是想看啊,这样我就能把咱们的衣服改改,更加好看。”   现在都跟麻袋一样,难看死了呢。而且娘的手艺是别想指望的,想漂亮还得自己动手。   韩青松已经把小旺扛在肩上,“最后一分钟。”   麦穗急了,求救似地看向林岚,让林岚帮她想办法。   林岚弯了弯眼睛,指了指小旺,小旺就买一本书,还有余钱。   麦穗立刻跑过来跟小旺商量。   小旺大方道:“好的。”   麦穗如愿以偿,立刻美滋滋的。   二旺有点惋惜,自己咋没想到呢,早知道早点跟小旺说好。   他就想惦记爹娘的。   林岚笑眯眯道:“二旺,第一个想到这个主意的是金点子,第二个就是东施效颦,第三个就是臭狗屎没意思。”   二旺挠挠头,只得作罢,却也种下了不断想好点子的开端。   之后他们又去逛街,看看学校,政府大院、最后就来到供销社、剧院这一片。   一路上竟然没碰到大旺他们,林岚倒也不担心,那小子以前没少来县里。   他们先去了供销社,林岚给小旺买了一个21孔的口琴,东风牌,崭新的。   小旺开心得眼睛都亮晶晶的,当时就开始试音,吹得供销社售货员都直夸这孩子厉害。   另外林岚买了几支口子油,再买一瓶凡士林,一盒香脂,还买了一瓶擦脸的牡丹牌雪花膏。   护肤品因为价格不便宜,除了大闺女一般人也不买,所以不像粮油日用品消耗那么大,并不需要票。   毕竟这东西一般人也就天凉的时候买来防干裂,暖和时候不用的。   再看看也没什么好买的,关键没票人家不卖,不要票的日用品基本到货当天就被抢光,也轮不到他们闲逛的人买。   他们离开供销社就去了剧院,在外面购票厅的凳子上坐着歇脚吃东西喝水。   韩青松还去要了一壶热水,林岚就用饭盒把饼子泡热给孩子们吃。   “大旺和三旺这俩小子哪里去了?”能逛的地方也就这么几个,他们也都逛过,竟然没碰上。   韩青松道:“不用担心。”   他去一边看了看,回来问林岚:“要不要看电影?”   林岚想这时候电影黑白的,声音画质不大好,里面又黑,对小旺的眼睛太刺激不让小旺看。   不过二旺和麦穗很想,林岚笑道:“你俩上学刻苦,不用爹娘操心,还帮爹娘做家务,很了不起。爹娘请你们看电影,奖励你们。”   两人一听高兴得直拍手,“谢谢娘,谢谢爹。”   他们还是第一次看电影呢,老师说看电影可不是那么容易的,得有票,票也不是那么好买的。   林岚就让韩青松去给他们俩买票看电影,十五分钟以后有一场《青春红似火》。   “看电影咯!”俩孩子高兴得跳起来。   林岚哄小旺:“小孩儿还小,等大了娘带你看。”   小旺乖乖地点头,“好的。”   韩青松用自己的工作证买了票让俩孩子去看电影,工作人员见他是革委会公安局的副局长,立刻热情无比,主动告诉他剧院正在样板戏彩排呢。   韩青松就问什么戏。   “沙家浜呢。您要是想看,只管去看就行。”   韩青松回来跟林岚说,问她想不想看。   林岚笑道:“那我们带小旺去看看。”   工作人员给他们一个牌子,让他们自己去看。   韩青松带着林岚和小旺过去,只见舞台上挂着暗红色的幕布,十几个演员正在准备呢,还有演员在做舞蹈热身动作,还有在吊嗓子、拉二胡的,里面很热闹。   小旺一下子就被吸引住了。   韩青松示意林岚在这里,他出去办点事儿,一会儿来接她。   林岚点点头,小声道:“你去吧,我们要是早出去就在买票那里等你。”   韩青松就先走了。   林岚就领着小旺看彩排。   他们的彩排很随意,还没有整体表演下来,而是在一点点地磨合对戏,对于没见过的社员来说这也是很有意思的。   所以工作人员才介绍韩青松带老婆孩子过来看。   当一个人开始拉二胡的时候,小旺听得更仔细了,两只大眼亮晶晶的,一动都不动。   最后等人家彩排完,他还沉浸在戏剧的世界里没有回过神来。   林岚陪着他又坐了一会儿,等舞台上人都走光了,小旺突然开始哼哼其中的一首曲子,虽然用声音不能准确表达音律,可他哼的调子都是对的。   “娘,我拉的二胡,好听吗?”他哼完了就问林岚。   林岚由衷夸赞,“可好听了,我从来没听过这么好听的呢。”   小旺很开心,拉着林岚的手,突然惊呼,“爹呢?我爹丢了!”   这个后知后觉的孩子,林岚哈哈笑,把他抱起来,“咱们去外面找找。”   等他们出去以后二旺和麦穗也出来了,正激动地讲故事情节呢,看见林岚和小旺出来,听说去看彩排他们又懊恼错过了。   林岚笑道:“不能贪心。大旺和三旺还没来啊?”   二旺摊手,“我们在外面看了看,没看着。”   林岚:“不用管,到时间就该回来。”   他们约好时间的,太阳要是落到西边中间的时候就要回来会合,如果不来,那不但要受罚,以后出来玩也没他的事儿。   休息了一会儿,听见外面有卖糖葫芦的,林岚道:“我请你们吃糖葫芦,不过你们钱花光了,只能买一支分着吃。”   孩子们也很高兴。   二旺去买了一支回来,先给林岚咬一颗,剩下的一人一颗,再给爹留一颗,剩下的孩子分掉。   红红的山楂果上裹着琥珀色的硬糖浆,吃起来又脆又酸还带着甜,让人舍不得吃完。   过了一会儿,韩青松先回来,他手里拎着一包东西,到了跟前递给林岚。   麦穗就把留的山楂果递给他,韩青松接过去,顺手就塞进林岚嘴里。   林岚正低头看纸包里的东西呢,冷不丁被塞了一个山楂果,闹得脸颊都红了。   麦穗和二旺已经习惯他们爹有啥好吃的不给他们先给娘,两人笑了笑,假装没看见。   林岚慢慢地嚼着山楂,品尝着那酸甜的滋味儿,拆开手里的纸包,“哇!快看!”   孩子们被她吸引也赶紧看过来,竟然是好多干蘑菇!   林岚惊讶道:“这么好的蘑菇,哪里来的?”   不管是乡下还是城里,鲜蘑菇干蘑菇都很贵,这时候没有人工养殖,都是山里采摘。他们这边山地贫瘠,是不盛产蘑菇的,只有夏秋雨后草地上会长一些,所以当地人很少吃蘑菇。   韩青松道:“革委会发的福利,之前欠我奖励呢,多要了一份。”   林岚寻思这东西这么稀罕,估计也就革委会少数人有,会不会本来没他的份儿啊?   她也不多问,就笑道:“过两天生产队杀猪分肉,咱们猪肉粉条炖蘑菇!”   孩子们都高兴得很,以前家里也有蘑菇,是韩青松寄回来的,不过嫲嫲都炖了肉送给小姑小叔吃,他们一口捞不着。   那香味儿却深深地印在脑海里,尤其麦穗,跟着韩金玉尝过一口,那滋味儿一下子就泛上舌尖。   真香!   林岚又念叨了一下韩青松的奖励,她一直惦记着呢,之前赵安贫后来的黄河大队长,都说有奖励的,至今也没拿到。   韩青松说要攒到年底一起给。   她既盼望着年底给个大礼包,又担心会不会不舍的给了。   “那俩小子,时间要到了,怎么还不回来?”   韩青松说他去找找,不等走呢,三旺追着大旺跑过来,气喘吁吁的,倒是在约定时间赶回来。   三旺累得扶着膝盖呼哧带喘,大旺倒是没啥,却也额头见汗。   林岚看他们衣服居然脏兮兮的,跟早晨出来判若两人,“你俩……这是搬砖去了?”   三旺嘿嘿……呼呼……说不出话。   大旺:“……”不交代。   作为孩子的父母,一看就知道不对劲,韩青松浓眉一拧就要发作。林岚赶紧拽了拽他的衣袖,让他不要呵斥大旺。   她听村里那些妇女在大街上打孩子,骂骂咧咧的实在是不好听。孩子大了也有自尊心羞耻感,大旺尤其厉害,她给他留面子,反正他们干啥她一定会问出来的。   三旺可不是嘴巴多严实的,回头她悄悄问问他就说了。   麦穗得意道:“我们买了书,看了电影,吃了糖葫芦。”   三旺立刻一脸羡慕。   林岚问大旺:“你买啥了?”   大旺拿出一块钱来还给林岚,“我们买了四个烧饼,里面有肉,花了一块钱。”   林岚:“没票你咋买的?”   “是人家自己做的,不要票。”   “一块钱四个饼,够贵的呢。”林岚觉得不划算,两毛钱都买斤细面了!   三旺立刻道:“娘,那饼大呢,”他比划了一下,有自己脸大,但是有点薄,所以里面也没多少肉,就是有点韭菜末。   但是好吃啊!   “除了吃饼呢,你们干啥了?”林岚问。   大旺:“随便逛逛。”   三旺也赶紧点头,但是那狡黠的眼神却出卖了他,肯定有猫腻。   韩青松看了大旺一眼,“说实话。”   大旺:“说实话了。”   自己的孩子,自己知道秉性,尾巴往哪里撅就知道。   肯定没说实话!   林岚怕父子俩杠起来,韩青松是个较真的,大旺是个犟驴,可不能在外面闹起来。   她笑道:“好啦,咱们回家了。”   走的时候继续大旺骑车带俩,韩青松带三个。   大旺生怕黑爹逮着问,脚一蹬就跑了,虽然腿还不够长,却也不耽误他一歪一歪骑得飞快,吓得二旺在后面死死地扶着车座。   林岚一手揽着小旺坐她腿上,一手搂着韩青松的腰,她小声道:“回家我先问问三旺,你别生气。”   韩青松握了握她的手,“没生气。”   前面大旺突然停了车,三旺在大梁上站起来,指着路边的俩人喊道:“爹、娘,快看!”   林岚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发现竟然是韩金玉和一个男青年,正在压马路呢。   韩金玉手里拿着一根糖葫芦,笑得很是灿烂。   哟,这是处对象呢。   林岚示意赶紧走,别去打扰他们,虽然她和韩金玉不对付,但是不能破坏人家相亲。   哪里知道那青年看到他们,竟然面色大喜,招呼着韩金玉就跑过来。   他跑得速度太快,连韩金玉没跟上都不管,一溜烟跑到韩青松身边,笑得无比讨好,“韩局长您好,我叫孙要武,是革委会林业科的资料管理员。。”   他弯着腰,双手伸出来,要和韩青松握手。   韩青松没动,点点头,“我叫韩青松,不用那么客气。”   他带着手套呢,还扶着车把,要是松开会歪,摔了老婆孩子谁负责?   “那、那我叫您三哥吧!”青年激动得眼睛都亮了。   韩金玉跑过来,埋怨道:“三哥,你们自己走了,也不等等我,我又去借自行车好半天呢。”   村里也没几辆自行车,谁都想借,一般都借不到。   韩青松哦了一声,“我们要回家了。”   韩金玉用力剜了林岚一眼,恨不得把林岚拖下来自己坐上去。   林岚朝她摆摆手,“你们玩得开心,我们走啦。”   韩青松就蹬着自行车带着他们去追前面的大旺。   孙要武立刻道:“韩青杉同志,我送你回家吧。”   韩金玉忙推拒,“不用不用,我自己骑车来的呢。”   她这才来跟他见第一面,还没确定关系呢,怎么能让他送?   孙要武还要坚持,韩金玉眼睛一瞪,她长得俏丽,是男人喜欢的类型,这么似嗔似怒的,孙要武立刻陪着笑,“我送你也能多说说话。”   韩金玉冷笑,“你想和我说话还是想跟韩局长说话?”   这种情况一般人都会很尴尬,孙要武却一脸真诚,“当然是跟韩局长和你一起说啦。我还没跟韩局长汇报工作呢,我们林业科……”   “行啦行啦,我三哥又不管你们林业科,你汇报什么?”韩金玉撇撇嘴,“你别是冲着我三哥才说相亲的吧。”   “没有没有,我这不是才知道嘛,”孙要武一脸我从来不撒谎的表情,心里却道:你是农村户口,要不是长得好看还有个局长哥哥,我能跟你相亲吗?   县城虽然不像大城市那么严格,但是农村户口要想变成城市户口也是非常困难的。   首先要有单位接收粮油户口,然后得分房子,这就卡死绝大部分的机会。   韩金玉如果嫁给她,可以将户口迁入他家里去,这还得走走关系呢,好在他们都是革委会的,操作起来也方便一些。   不过他越是这样着急,韩金玉却又打了退堂鼓。   她如今在家里真的厌烦透顶,她一点也不想参加劳动,所以就想嫁人来解决这个问题。   嫁给村里社员,那她还是农民,还是要上工,解决不了问题。   所以她一定要嫁个城里人,吃公家粮,到时候最好再给自己安排一个工作,这样自己就不用风吹日晒雨淋地修理地球。   以前她在学校的时候看上赵建设,谁知道他那么不顶用。   后来韩青松转业回来,现在同学们都知道她哥哥是局长,都主动地巴结她,还给她介绍了对象。   如今,还有好几个排队等她相亲呢!   回家以后,林岚愣是没找到机会避开大旺单独诱供三旺同学。   最后不得不趁着第二天早上大旺和二旺去跑步的时候,她把三旺给捅醒。   三旺正抱着大哥的枕头在流口水,做梦啃大肘子呢。   他被林岚捅醒,揉揉惺忪的睡眼,迷迷糊糊,“娘,你咋来我梦里了,你也想吃肘子啊。”他把枕头朝着林岚嘴边送了送。   林岚把枕头夺过来,“好儿子,你跟娘说说你和大哥去县里干嘛了。等咱们大队杀猪,我就给你做好吃的。”   大旺咂摸了一下嘴,闭着眼睛嘟哝:“就是去玩儿啊,空翻,抓磨骨,打陀螺,哥最厉害。”   林岚:“就这个?”   三旺:“嗯哪。”   林岚想了想,又换了个问法,“和你大哥玩儿的人有几个?”   “五个……九个……七个吧……”   “你抽陀螺抓磨骨的时候,那七八个人干嘛呢?”   “他们……嗯……”三旺开始卡壳了,小眉头皱起来,看起来又要睡过去。   林岚顺手揪了一根笤帚苗扫他鼻子,三旺抬手要抓,林岚就抓着他的手不让他挠。   结果越来越痒,三旺就睁开眼,“娘,你干嘛偷袭我?”   林岚:“说,你大哥他们在干啥呢?”   “我大哥……我也不知道啊。”三旺忽闪着眼睛,一副自己真的不撒谎的样子。   他的眼睛不像爹和哥哥那么长,反而更像林岚大而圆,是眼角略微下垂的大桃花眼,仔细看其实很漂亮。   只是他虎头虎脑的,皮肤颜色又深,瞳孔黝黑的,一般人会说他精神,没人会像夸小旺那样夸他漂亮。   林岚笑弯了眼睛,却是威胁的眼神,“小三哥啊,你爹有啥不知道的?谁干什么事儿他们公安都知道。你可知道抗拒从严,坦白从宽这话?”   三旺不由得打了个哆嗦,“知道,公安局……墙上刷着呢。”收音机上也经常宣传这话,可以说深入人心。   “那你还不如实招来!”林岚一拍枕头,塞还给三旺,“抱着你的大肘子,给我老实交代,你大哥到底干嘛去了。”   三旺:“……娘,我、我不能做叛徒。”他觉得自己还可以挣扎一下。   林岚哼了一声,撸撸袖子,“你是不是想老虎凳、辣椒水的干活!”她一拍炕沿,“说!”   三旺感觉自己一定会为了保守组织的秘密,虽然被百般折磨,却宁死不屈绝不招供。   他被自己的忠诚感动得流下热泪,感觉自己没有辜负组织的培养,等手指传来痛感,吓得叫了一声,“娘,你干嘛?”   林岚:“不说就拔掉你的指甲!等你爹发火,你大哥挨罚挨打,你陪着,还得加倍!”   “你想老虎凳、辣椒水、拔指甲”林岚作狞笑状,“荆条炒屁股肉、抄课文……还是想吃吃双份大肉!”   这一通威逼利诱把三旺搞蒙了,就如之前被大旺忽悠一样,立刻投降:“别打,我招!” 第51章 十鞭子   西间的小旺还在睡,东间北炕的麦穗爬起来看热闹,朝着三旺幸灾乐祸。   林岚拿了小本本过来,做好记录架势,“从实招来。”   “我哥……”三旺犹豫着,似乎在掂量说出来会如何。   他已经彻底醒了,也明白了眼前的处境。   林岚瞪了他一眼,“想想左边是大肉,右边是荆条炒你的屁股肉加抄课文!”   三旺一咬牙,大哥对不住啊,爹娘太狡猾了,我啥也没说他们就知道了,严刑逼供我不得不交代啊。   “他……他……去……去……”三旺眼珠子转呀转,耳朵听着外面,想看看大哥回来了没有。   “说!”林岚故作狞笑状,“小样儿,治不了你!”   三旺吓得整个人都贴在墙上,看那架势。   林岚铅笔朝着他比划,“变成壁虎你也上不了墙!给你钉在耻辱柱上!”   “他去打扑克了!”三旺一口气说完,赶紧闭上眼睛。   林岚蹙眉,“打扑克?”   三旺点点头,眯缝着一个眼睛看她,“嗯。”   “打扑克就打扑克,你这么害怕干嘛?”林岚纳闷。   当地乡下的风俗就是打扑克,一般不打麻将。   乡下人没啥娱乐,农闲的时候男人们喜欢扎堆家打扑克,甚至女人们也会玩儿。   不过前几年搞运动,村里的扑克都被烧了,不允许再玩,因为有些男人游手好闲的不正经上工,只想着打扑克,关键他们还赌钱。   晚上通宵赌,白天磨洋工,韩永芳一气之下,带人堵了他们几次,把扑克烧掉抓起来游街。之后让巡逻队彻夜换班巡逻,谁赌钱就抓谁。   这么又打又抓的,村里人也就不玩了。   但是其他有些大队赌博之风却很猖獗,尤其冬天农闲的时候。   虽然大家都穷没什么钱,秋天分了粮食,总归有点富裕,他们也不玩大的,几分几分的输赢,最后顶多几毛钱。   可有时候人心不足,也会玩大的,最后就会有几块的账目,甚至有人因此倾家荡产。   不过对于现在的生活水准,这也很厉害,所以韩永芳不许,一分钱都不准。   想玩可以,玩点不花钱的,比如说田间地头的那种五福棋,天下太平等等。   就算打扑克也让,但是不能有钱物的输赢,否则就视为赌博。   现在她又组织有意思的宣传队,所以村里更看不到玩牌赌博的,没想到大旺倒是会了。   这小子哪里学的?   估摸着以前跟韩青桦学的。   林岚突然想起原剧情说的,大旺一开始就是跟着韩青桦混,认识了赵建设这些混子,后来吃喝耍赌成为地方一霸。   难不成她没有改变剧情,大旺还在朝着那条路走上去?   她心头立刻有些沉重,表情都凝重起来,秀美拧起来。   三旺很少看娘这样的表情,顿时小心脏抽抽起来,“娘~~我、我招,大哥打扑克耍、耍钱……”   林岚咬牙切齿,却还是努力保持着笑容。   三旺吓得都哆嗦了,“娘、你、你别生气,哥、他、他没输钱。”   这是输赢的事儿吗?!!   林岚火速调整好心情,见三旺一副害怕的样子,立刻笑了笑,摸了摸三旺的头,“小三哥,你坦白有功,娘给你记一功,等分了猪肉,你大哥那份儿给你吃!”   三旺却没高兴,反而苦着脸,娘哎,这是要害死他呢。   哎呀,大哥怎么还没回来啊。   他看林岚出去了,总觉得娘的背影怎么带着杀气,忙胡乱地把衣服穿上,然后登上棉蒲袜就往外溜。   麦穗喊他:“三旺,你干嘛去?”   三旺朝着她作揖,“姐,亲姐,你救救我。”   麦穗摆手:“我又打不过大哥,你还是求爹去吧。”   三旺一溜烟跑了,看林岚站在门口等大哥呢,他鸟悄地从草垛后面钻过去,直接往西再往北跑去找大旺。   大旺、二旺正跟着韩青松跑步呢。   韩青松虽然转业,但是每天的操练从来没落下。   现在他带着大旺二旺一起跑,韩青云有时候也来,还有柱子几个孩子跟着跑呢,不过他们跑一会儿就掉队了。   十月天,韩青松里面一件军装背心,外面一件单军装,高大挺拔、宽肩窄腰,惹得不少人有事没事就去路上瞅瞅。   大旺和二旺自然也穿不了棉袄,都穿着褂子。   大旺还好,二旺冻得哆哆嗦嗦,不过跑起来也热乎乎的。   三旺在路边草垛后穿梭,看着大旺过来,就开始嘴巴卟滋卟滋,给大哥信号。   大旺看到,刚要停下,却被韩青松喝道:“继续跑!”   大旺只得继续,三旺急得了不得。   韩青松原地跑步,看向路边的三旺,朝着他招招手。   三旺见被发现只得蹭出来。   韩青松:“你鬼鬼祟祟干嘛呢?”   三旺:……躲着你呗。   “看……看你们跑步。”   韩青松:“你也想跑?”   三旺刚要说不,韩青松道:“脱了棉袄,跟上!”   三旺:“!!!!!”   不是的!!!   韩青松却不跟他开玩笑,既然起得来,还跃跃欲试的,自然不会拒绝三旺的加入,看三旺还在为难,立刻喝道:“执行命令!”   三旺吓得赶紧把棉袄扒下来。   小风一吹,妈呀,这刺骨的清晨寒风啊。   韩青松把他的棉袄拿着,一二一地吆喝着他跑起来,一边跑还纠正他跑步的姿势、频率以及呼吸等等。   三旺冻得啊,一边哆嗦,一边听黑爹口令,一边还得盘算着大哥是不是被娘给揪着了,简直心力交瘁不能再好了。   等他被又一圈的大旺追上的时候,他立刻卟滋卟滋,用压抑扭曲的声音,“暴露啦~~”   大旺扭头看了他一眼,想放慢脚步问清楚。   韩青松:“匀速!”   大旺虽然不想听话,但他的身体比他的灵魂更容易遵从黑爹的命令,下意识就保持匀速跑开了。   三旺悲愤地大喊:“暴露啦!!!”   大旺不知道为什么哆嗦了一下,顿时忐忑起来。   他已经跑完,这是最后一圈,到了南边就往家拐,却发现林岚站在路口,手里拿着那根荆条,正在手心里轻轻地磕着,还用一副小子你完蛋的眼神看他。   大旺:…………黑手二人组,雌雄大盗,重出江湖。   跑步回家,进了院子里,还要原地踏步,继续背诵家规。   之后才能解散,做整理运动,压腿之类的。   然后去拿手巾蘸着热水擦擦身体,再穿衣服准备吃饭上学。   林岚看三旺冻得嘶嘶哈哈的跑进来,挑眉,“哟,小三哥,你这么积极上进呢?”   三旺想死的心都有了,爹绝对是故意的!没想到啊没想到娘才是大黑手!   “呜呜,娘~~~我是亲儿子……”三旺蹦跶了几下就想去穿衣服。   韩青松:“原地踏步,背诵家规!”   三旺开始胡乱背,被不轻不重地抽了两下,立刻改正。   差不多了,这才和俩哥哥一起进了屋里。   他也不擦洗,就往炕上一摊,“娘啊,完蛋了啊,好日子到头了啊。”   大旺坐在凳子上,脸色沉沉地看他,“三旺?”   三旺蹭得坐起来,“大哥!”   两人对了个眼神儿,无声的交流了一下,情报传递完毕。   二旺:“你们打什么哑谜呢?”   麦穗已经做好饭,听见他们的话就憋不住地乐。   三旺:“姐,你太坏了!”   麦穗哼了一声,“你们吃烧饼的时候,咋不想着姐呢?”   三旺:“我们没吃!”说完他猛得捂住嘴,完了,暴露了。   大旺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却也没责怪,还揉了揉他的头。   麦穗:“喔,你们完了。”   三旺哀嚎一声,“我不好了,整个人都不好了,啊……你们谁……谁帮我……把……把党费交……啊……”   麦穗乐得直捶他,“别演戏了!”   吃饭的时候一切如常,韩青松表情看不出什么,反正他除了对林岚,对别人基本都这样。   林岚却一直皮笑肉不笑地瞅大旺和三旺,而等他们抬眼看她的时候,她却又笑得很温柔,好像刚才那个阴恻恻的笑跟她没关系一样。   三旺已经不行了。   大旺虽然还绷着脸,心里已经忐忑不安,七上八下的。   “赶紧上学了,别迟到。”   这是不打?   大旺和三旺对视了一眼,立刻飞奔而出。   麦穗领着小旺,二旺背着书包。   小旺自从昨天去了一趟县城,好像又有什么领悟似的,一直在研究他的新口琴。   吹得流畅自如,声音清脆圆润,比以前又多了几分变化和层次。   “小孩儿吹得更好了。”林岚亲亲他,“上学去吧。”   小旺就跟林岚摆摆手,“娘拜拜~”   等孩子们上学后,林岚给韩青松使眼色。   韩青松看她。   林岚看看外面,去把大门关上,免得有人来。   她把韩青松推进西间,又把房门也闭上。   韩青松:“!!”有情况。   “三哥~~”林岚轻声叫他,她得小心翼翼地跟他讲大旺的事儿,免得被人听见惹事,也不能激怒他,免得他直接把大旺拖回家一顿暴打。   韩青松耳朵尖红了,凝视着她,欲言又止:“……”   “我和你说……”林岚拉着他低头,附耳低声细语。   韩青松感觉胸口一股热流涌过,却也顺从地低头,脸颊贴着她的嘴边。   她手拢在他耳边,吐气如兰,他有些无法自持,双手用力抓住炕沿。   “那个……”他决定还是开口。   林岚:“嗯?”   “现在不行。”他说。   林岚:“咋不行?你急着上班?不耽误你几分钟,很快就完。”   韩青松:“……几分钟?你确定?”   林岚点头,肯定道:“真的几分钟就好。”   他顺势将她压在墙壁上,低头吻她,“你身体……还没好吧。”   虽然激动,却十分克制隐忍。   林岚感觉某处嚣张地顶着自己,大有不服气被说几分钟要证明一下子的架势。   林岚:“………………”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我说大旺呢。”   韩青松“哦”了一声,却保持着先前的姿势,过去好一会儿他才开口,嗓音有些低哑,“查明真相了?”   林岚小心翼翼地看他:“……你别生气。”   韩青松:“……他犯法了?”   “那倒不至于,就是跟人打扑克了。”她笑得有点勉强。   韩青松大手摸摸她的脸,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别笑得这么累,还有什么?”   要是单纯打扑克,她不至于这样,肯定是犯了更大的事儿。   林岚:“打扑克,耍了点钱,得教训!”   韩青松脸色顿时一沉,眼神都变得冷硬起来。   林岚感觉气温都低了呢,搓搓自己的手背,她道:“现在大旺已经改进很多。但是耍钱这个事儿,绝对不能姑息,必须教育……教育为主。”   韩青松把她揽在胸膛上,最后起了她一下,“交给我。”然后放开她,开门大步往外走。   林岚忙追上,“记住是自己亲生的!别往死里打!”   韩青松走到屋门口回头看她一眼,摆摆手,“我上班去呢。”   林岚松了口气,她感觉韩青松很生气,真怕他不讲道理先去把大旺狠抽一顿。   他那手劲,又在气头上的话,她可真怕把孩子打出个好歹来。   但是大旺小小年纪赌钱这个事儿,是一定要教育的!   韩青松骑着自行车离开家,先拐去学校找韩青平。   孩子们正在上课,原本还稀稀拉拉地念书,有人捣乱有人说话,这会儿看到韩青松过来,一个个立刻正襟危坐,大声朗读起来。   讲台的韩青平吓了一跳,还寻思自己突然这么大魅力,孩子们怎么这么认真?然后他就看到了大步流星走过来的韩青松。   “青松啊。”他迎下去。   韩青松跟他招呼一声,大步走进教室,手掌压了压做了个停的手势。   教室里顿时鸦雀无声,这整齐划一的状态让韩青平很怀疑这是自己的学生。   韩青松站在那里,负手而立,高大挺拔,英俊的眉眼却锋利无比,他缓缓地扫视过每一个同学,视线扫过大旺的时候,大旺心里咯噔一下子,硬扛着。   好在韩青松也只是在他脸上略停留两秒钟而已,然后就看向三旺、麦穗、二旺,还有中间夹着的小旺。   小旺仰着小脸,看爹那么严肃,他也扳着小脸一本正经。   等把学生们每一个都扫视一遍,韩青松开了口:“最近公安局严查赌博现象,如果你们的家人、朋友有暗中赌博的,一定要及时举报。一旦核查线索属实,公安局会给与奖励。”   小旺举手。   韩青松看向他,“说。”   小旺起立,奶声奶气的,“爹……韩局长,请问什么是赌博?”   他想叫爹,又想起大家在外面都叫他韩局长,赶紧改口。   韩青松示意他坐下,“这个问题很好,赌博就是耍钱,但是不限于耍钱。比如说打扑克……”他扫视了一眼,继续道:“扔骰子耍钱、斗鸡、斗蛐蛐,各种游戏,用钱或者其他物品做筹码,那就是耍钱赌博,现在严厉打击!”   说完他摆了一下手,“同学们要留意,举报有奖,好,到此为止。”说着就转身离开。   韩青平追出去,小声道:“韩局长,这事儿是真的?”   韩青松:“当然,赌博和盗窃一样可恶,甚至更甚。”   韩青平点点头,“我有线索。”   韩青松就和他边走边说。   原来村里现在赌博又有抬头,尤其那些从前就不务正业的,土改加几次运动之后不得不参加集体劳动的,一直都手痒痒。只是前几年经济不好,大家吃都困难,也没人赌博。   这几年经济好起来,他们又开始露出马脚,他说了几个人名。   韩青松道:“老师,这个线索很及时,关于这个我们会重视起来,派人摸查收集证据。”   韩青平很高兴自己也能出一份力,目送韩青松离去,他高兴地感慨,“真是个好干部,知道为老百姓做实事。”   他一高兴回来课上又把韩青松好一顿夸,“你们都要跟韩局长学习,好好学习,为人民服务!”   有学生道:“老师,读完连中就回家修理地球,学习好不好有啥关系啊,反正修理地球也是为人民服务啦,交公粮嘛。”   大家笑起来。   韩青平拍了一下桌子,“这学习好的,到时候也能当个干部啥的,人家选拔人才,自然要学习好的。你要是有文化,种地都种得格外好呢。”   “那老师你文化高,种地肯定好,咋不种地呢。”孩子歪缠起来也是厉害的。   韩青平就拿韩青松举例子,好好学习如何如何。   “老师,韩局长是军人转业,不是学校出来的!”   韩青平:“……都给我肃静!”   管不了你们这些兔崽子了!   三旺在下面捅咕大旺,低声:“大哥,爹……是不是知道啦。”   大旺也心里揣着个小鹿正疯跑呢,抿着唇冷着脸,“还不是你当叛徒!”   三旺苦着脸,“哥,娘说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要是让爹查出来,那咱俩都完蛋……起码……”   大哥自己挨罚,自己能逃过一顿揍,虽然跑步也很折磨人,他觉得大哥肯定逃不过一顿狠打了。   大旺脸黑得要打雷似的。   瞅着没人的时候,三旺还小声跟他叨叨:“大哥,我……没全招呢。就说了打扑克耍钱。”   大旺看了他一眼,目光深沉悲郁,笨蛋啊笨蛋,你开了口还能留下什么?   你没听人家说韩局长是狗鼻子,别让他闻到一点味儿,否则给你查个底朝天。   赵安贫、黄河大队大队长,还有一些人,都是怎么完蛋的?   大旺也是心烦意乱的,咋办呢?死不认账?还是主动坦白?坦白多少?   只是他做好了早上就挨揍的准备,可早上娘和爹没打,现在爹来说了一通,他做好中午挨打的准备,结果晌午韩青松没回家吃饭,韩青云回来说他去了县里。   大旺就准备着晚上挨揍。   结果晚上韩青松回来,虽然面色很严肃,却也没打他,吃饭睡觉一切如常。   钝刀子拉肉最让人恐惧!   晚上睡觉的时候,大旺竟然失眠了!   从来都是躺下就着的人,失眠了。   睡不着的时候,听着别人睡得呼呼的,那个难受啊。   三旺那小子明明当了叛徒,却睡得最香,嘴巴吧唧着吃什么好东西,脚上手上还演着全武行,肯定在做梦护食儿。   最后好不容易睡着,又一整晚的噩梦,不是被爹打,就是被娘冷笑热哈哈地瞅,再要么就村里人翻白眼奚落嘲笑。   终于随着鸡叫醒过来,他感觉脑子里浑浑噩噩的,跟心里那头小鹿下了崽跑进脑子里一样。   韩青松已经起来轻轻吹哨子,这是叫几个出早操的呢。   大旺二旺立刻起床穿衣,三旺依然睡得呼呼的。   大旺一来气一把将被子扯掉,露出三旺光溜溜的屁股蛋。   昨晚上烧火热乎的炕,这会儿已经凉了,随着被子被扯走带起一股冷风,冻得三旺一个激灵,蹭得坐起来,“屋子漏啦!”   大旺嗤了一声,“出早操啦。”   三旺假哭起来,“大哥,饶了我吧。”   外面韩青松冷淡的声音传来,“1、2……”   大旺和二旺蹭得就跑出去。   三旺吓得也赶紧穿衣服。   之前大旺二旺的时候韩青松顶多数到3,今天因为三旺,他数到5,还在继续6……   麦穗:“三旺,你赶紧的,别耽误我睡回笼觉。这会儿一分钟顶十分钟舒服呢。”   三旺委委屈屈地跑出去,韩青松这才停止数数。   大旺三旺已经在做热身运动。   韩青松则亲自指点三旺,让他做几个简单的动作。   林岚拿笤帚敲敲窗户,“以后出去做热身啊,别在窗外面,闹腾!”   韩青松一挥手,孩子们就跑出去,他道:“知道了,你好好睡吧。”   林岚抿着嘴偷乐,她这是给大旺施加压力呢。   以前她从来没表示过嫌闹腾,今儿这样,大旺肯定得多想。   果然大旺这一早上一边跑一边想,心里脑子里的小鹿已经折腾得他无力思考,最后一团糟,破罐子破摔地想:算了,还是自首吧,免得钝刀子拉肉。   等跑完回家,整理运动昨做完,他收拾利索笔直地站在堂屋门外,“报告,我要自首!”   屋里带着麦穗做饭的林岚抿不住嘴角,又不想笑出声来,赶紧跑进西间,憋得肩膀一抖一抖的,大旺同学终于被算计了。   麦穗担忧地看了一眼西间,扭头对大旺埋怨道:“大哥,你看你把咱娘气得,这几天就难受呢,天天吃不好睡不好的。”   外面的韩青松面无表情,不过低垂的眼睫也泄露了他的心思,好在没笑出来。   林岚晚上躺在他怀里嘀咕,对付大旺这种孩子,不能单纯靠打,他不怕打,会打皮,反正你也不能打死他。   他会跟你耗下去!   所以得让他自己犯嘀咕,让他自己怕,让他自己乱了阵脚。   这样,就可以拿捏他了。   说到激动处她就乱动。   韩青松刹住思绪,抬眼看向大旺,“自首什么?”   大旺虽然鼓足勇气喊出来,可真要是坦白,下意识地就想狡辩,这也是犯错人的正常反应。   韩青松看他面色犹疑,就知道他想什么,冷冷道:“男子汉,敢做就敢当,既然要自首,就要痛快,不要遮遮掩掩。”   大旺被他这么一吆喝,一咬牙就交代了,“去县里那天,我没买饼,拿着两块钱去打扑克了。”   说完就微微低头,表示认罪。   林岚出来,关注点却是,“那你们就一直空着肚子呢?”   三旺看大哥招了,立刻跳出来道:“没啊,我们吃包子呢。”   林岚:“你们哪里钱买包子?”   大旺:“赢的啊。”   林岚:“……”哎呀还忘了,只以为他耍钱肯定是输,竟然还有赢。   三旺这下可以痛快秃噜了,“我大哥厉害着呢,就用一块钱赢了五块钱回来。我们花一块钱买了十五个大包子!真香!”   林岚:……这俩熊孩子,赢了五块钱,吃大包子还得用老娘的!哼!   哎呀不对,让熊孩子带沟里去,重点是不应该赌钱,管他输赢!   三旺咂摸一下嘴巴,似乎还在怀念那包子的味道,“本来想带给你们吃的,大哥说会露馅儿,我们只好都吃啦。”   他至今以为露馅儿就是包子馅漏掉的意思,没想到是赌钱被爹娘知道的那个露馅儿。   中,真中,你们行!   林岚转圈找能打孩子的工具,麦穗递给她一个笤帚。   林岚立刻舍不得,赶紧放下。   三旺:“娘真好,舍不得打。”   林岚冷着脸:“……这是你爹刚扎的笤帚,我当然舍不得!给我拿棍子来!”   小旺把烧火棍提溜过来。   拇指粗。   林岚掂量一下,有点粗,“这是我最喜欢的一根烧火棍,别给我打断,换一根!”   二旺从外面找了跟荆条过来。   三旺突然蹦出一句:“二哥,兄弟如手足,相煎何太急!”   林岚:……吆喝,还有这功劳呢,能蹦出一句诗来。   荆条打人可疼了,那一次她抽余痦子太卖力不小心抽到自己,那个疼啊。   她去院子里找了找,抽出一根玉米秸来。   她狞笑道:“那些那么细,打着不过瘾!我得找根粗的!”   二旺抿了嘴笑,玉米秸晒得干干的,里面都酥了,一打就折,打大旺,挠痒痒都不如。   韩青松把玉米秸从林岚手里拿过去,揽着她的腰,又抚摸她的后背,“好啦,别生气,打人交给我。”   大旺脸色一下子变了。   虽然他娘喊得厉害,但是看她棍子一根换一根,最后换成玉米秸,分明就是不想打他,估计是怕爹打得太狠,所以自己打。   现在爹主动出手,看来自己在劫难逃。   他不由得心中哀叹:人生自古谁无死,十一年后还是一条好汉!   “裤子褪下来!”韩青松的声音冷沉沉的,比十月的小风冷多了。   大旺默默地解开腰带,褪下裤子,趴在墙上。   韩青松朗声道:“赌博,两块以内,罚没,鞭刑十五,超过两块,鞭刑三十,罚没。自首,减十,剩下二十。你记住。”   大旺咬着牙,嗯哼一声。   韩青松腰拿出那根三尺长的荆条,也没看见他抬手的,只手腕轻轻一抖已经“咻、啪”的声音响起来。   荆条抽在肉上,那声音让人牙酸。   大旺疼得咬住牙关。   韩青松给二旺一个眼神。   二旺立刻去找个玉米芯子给他,“大哥,咬着。”   大旺只得咬住,还牙碜。   停了一下,“啪”第二下。   大旺脑门就开始出汗了。   他想着还不如赶紧一口气打完,别这样打一下停顿一会儿,简直是把疼痛无限放大。   林岚原本还想大旺的话有漏洞啊,结果还没等想清楚哪里不对劲的,韩青松已经打上了。   打了三下林岚就受不了了,心抽抽的疼,小旺不敢看就趴在林岚的腿上,麦穗红了眼圈,趴在林岚胳膊上抹眼泪。   三旺的眼泪哗哗地流,“哇哇……娘啊,爹啊,别打啦,我也有错,也打我吧……哇哇……”   虽然心疼,林岚也没跑过去护着拦着。   她也觉得大旺需要真正地受一次教训。   打孩子不是天天打,要打在点上,这样打一次顶一百次。   今天这顿,就在点上。   等打到六下,林岚喊道:“报告!”   韩青松手势微顿,还是打了一下,这才抬眼看她,“说。”   林岚擦了擦汗,声音有些哽咽,“能不能……戴罪立功。好在还没犯下不可挽回的大错,只要及时改正,是不是……能戴罪立功啊?大旺……”   大旺吸了吸鼻子,真他妈疼!以前觉得他爹打人疼,屁,那时候就是挠痒痒,现在才疼呢。   他点头嗯了一声,表示愿意戴罪立功。   林岚就道:“韩局长,你看,大旺同学愿意戴罪立功,给他一个机会。”   韩青松捏着荆条,道:“戴罪立功减十。还有三下。”   林岚就知道虽然他平时什么事儿都听她的,但涉及到原则是非问题,他并不会被人左右。   她就没再说。   已经少了二十,只打十下,已经很大的面子了。   大旺应该记事儿了。   打完最后三下,韩青松道:“这一次十鞭,没有下一次,二块二分都不行!赚钱可以,要用正常手段。赌博、盗窃、偷蒙拐骗一律不许!”   大旺吐出玉米芯子,大声道:“记住了!”   林岚看了看,大旺臀部密密麻麻排列着十条红道子,中间几条已经破皮有血丝渗出。不过她知道韩青松是手下留情的,因为道子一条条排列,并没有伤口叠加。   如果叠加的话,以他的手劲现在绝对鲜血淋漓。   她忍着心疼道:“进屋让二旺给你抹点药酒。”   她这里还有韩青松带回来的药酒,活血化瘀、消肿消炎,反正用处一堆,效果还不错。   只不过现在破了皮,擦的时候肯定加倍疼的。   二旺扶着大旺进屋去抹药,麦穗负责摆早饭。   打完,韩青松拿了一块布把荆条擦干净,放在固定的地方。   那荆条已经被他的手摩挲得油亮光滑的。   等他回来,林岚小声道:“要不要给他请一天假?”   屁股都那样了,咋坐啊。   韩青松道:“就打一边,不耽误上学。”   林岚:“……”好吧,现在终于知道他厉害。   她不失时机地对孩子们道:“现在知道真犯错是咋样吧?爹娘可不会手下留情。孩子就要家长管,如果小错家长不管,犯了罪就要被公安局管,那时候可就晚了。”   小旺用力点点头,“就和四达达似的。”   林岚弯腰亲亲他的发顶,“就是这样的。”   小旺立刻跑到东间炕上,趴在大旺耳边道:“大哥,爹娘为你好,怕你被抓走,你别学四达达。”   大旺浑身一震,他……还真是跟韩青桦学的。   二旺和三旺帮大旺涂药酒,二旺仔细手轻,三旺毛手毛脚,又因为愧疚觉得出卖了大哥对不起大哥,难免力道不均,擦得大旺加倍疼。   林岚看见,就把三旺手里的接过去,让他们去吃饭。   她手纤细灵巧,擦起来轻得多,大旺也没那么疼。   “大旺啊。”林岚开启了语重心长老母亲模式。   大旺哼了一声。   “你挨了打,记恨爹娘……”   “没。”大旺咬牙,疼啊。   林岚抹泪,“记恨也没啥,谁没个小时候啊,十来岁出头的时候,就觉得自己可厉害了。自己以后保管和爹娘不一样,要怎么怎么能干,怎么怎么闯出一番名堂。少年人,有志气是应该的。但是路要走对,路走不对,葬送自己,毁了一个家庭。”   大旺没吭声。   林岚继续道:“你记着就记着吧,等你长大经历更多事,自己就看开看透了。你那时候也会知道,当初爹娘打你,是真的为你好。你要是走上正路,你庆幸爹娘管你,你要是走上歪路,你就后悔没听爹娘的。”   她叹了口气,柔声道:“不管你现在看起来有多少条路,以后怎么选择。其实到最后,你都只能走一条路。是做个正直有为的人,还是做个邪恶不羁的人。”   说完,她就闭嘴,药酒擦完,给他盖上个布单子再盖上被子,让他自己想想。   外面饭桌上大家默默地吃饭,连旺旺都没任何叫声,默默吃它的。   三旺还眼泪汪汪的,泪珠子大颗大颗地滴进碗里。   林岚给他舀了一勺鸡蛋,“小三哥啊,你坦白从宽这是对的,不要有压力。你如果不交代,以后哥哥犯了更大的错,才是你害的呢。你制止了哥哥犯更大的错误,咱们家人都谢谢你。”   小旺小手在兜里掏了掏,把自己攒着没舍得吃的糖放在三旺兜里,“小三哥这个给你。”   林岚叫三旺小三哥不过是为了亲昵些显得不那么严肃,因为韩青松是三哥,他就是小三哥。   三旺听娘这么说,心里内疚就减轻了,吸吸鼻子,“以后,我也提醒大哥不犯错误。”   林岚笑道:“真是个好孩子。”她又看看二旺和麦穗,“你们都是爹娘的好孩子,学习好,人善良,有礼貌,也是党和人民的好孩子,走上社会也是好人。”   她被自己说得起了鸡皮疙瘩,不过这会儿都要加几句喊口号的东西,这样比较燃,孩子们听得更有感觉。   平时支书还要组织大家学习语录,早请示晚汇报呢,喊口号是必须的。   果然几个孩子一个个面色坚定起来,眼中也流露出坚毅的神色,一副随时都可以扛炸yao包的架势。   林岚:“……”   容易被洗脑,被煽动,也是一种缺陷,还得教育他们有自己判断的能力,不能随便迷信别人。   大旺总归还是起来吃饭去上学了,只是屁股疼,胃口就受影响,另外还不敢使劲坐。   好在韩青松考虑到这个,只打一边屁股,另一边还是可以坐的。   吃过饭孩子们去上学。   大旺路上一瘸一拐的,却偏要强,咬着牙想尽量行动如常。   可他毕竟只是一个十一岁的孩子,尽管早熟,长得高一些,却也还是个半大孩子,强撑几分钟就不行了。   二旺主动扶着他,“大哥,我扶着你。”   大旺还逞能,“不用。”   路上有人看到,他都觉得脸火辣辣的,简直丢人丢到家了。   看来做错事代价太大,不只是被审问之前的煎熬,不只是面对父母的良心拷问,还有他娘抽抽搭搭抹眼泪的样子。   哎,也不只是挨打,还有坐卧不便、行动不便,被人指指点点、被人议论纷纷,到时候进了教室,同学们肯定也会好奇……   反正一堆麻烦。   哎,犯错代价太大!   大旺同学坐立行走都麻烦,早晨还不能耽误出操,速度还不能降下来,怎么看都怎么折磨呢。   可他咬着牙坚持下来。   林岚也心疼,变着法做好吃的,早上还单独给他个鸡蛋。   不过他知道家里吃不起煮鸡蛋,并不肯自己吃。   看着大旺咬牙坚持的辛苦样子,林岚晚上还跟韩青松嘀咕,“你说,咱们是不是有点太厉害了?”   餍足的韩局长揽着媳妇儿,“犯错挨罚,没毛病。”   她就是心软,一边劝三旺别内疚,自己倒是天天内疚,他也乐得安慰她。   不过他有点不确定,要是大旺明早招供,他还会不会打那么厉害?   应该会吧,毕竟自己手劲是部队多年练出来的。   两人嘀嘀咕咕一会儿,林岚说要起来收拾一下,   他翻身躺下顺势将她揽上自己胸前,“……反正要洗,不如再来……”   林岚:“…………那个不够。”   “还有俩,反正得买,都用完吧。”韩局长现在脸皮已经够厚。   林岚:“!!”神特么反正得买就用完吧。 第52章 分肉&恩爱   大旺那事儿,并非挨打就结束,一系列后遗症还跟着他呢,比如说等结痂长出新肉的时候,那个痒痒难耐。   真是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挠还不方便挠,毕竟除了小孩子和不讲卫生的,谁会天天抓屁股?   多难看?   尤其他这样好强的,那更不能。   简直是……真真的比疼的时候还要坐立难安的。   这只是身体的折磨,还有心灵的呢。   他娘那一副“哎呀老天呀,我儿子要白瞎了怎么办,都是我这个做娘的错,没教育好啊,万一以后被枪毙了可咋整”的可怜样儿,他是真真的受不了,跟拿针扎他心似的,受不了。   而且他总觉得村里人看到他都会用一种似同情似好奇反正很奇怪的眼神瞅他。   他自然是更加的冷漠以对,绝对不会露出一丝破绽。   可以说这一次犯错的代价相当大了,他不怕打,却怕挨打之后这一系列的副作用。   大旺暗自表示,以后真的真的不能再犯了雌雄大盗手里。   不过大旺挨鞭子这事儿,并没有他预想的那么丢人,很多人竟然将他暗中捧上真汉子的位置。   村里别有用心约莫知道点什么的人,就悄悄找他,想问问他咋那么厉害,打扑克还能赢钱,还赢五块!!   哪里有局?怎么玩?他们可好奇了呢。   大旺自然不会说,一个眼刀杀过去,“先找韩局长挨三十鞭子我告诉你。”   谁敢啊,呵呵。   不过大旺既然说了要戴罪立功,那自然也不是空话,韩青松也不会随便说废话。   早上跑操之后,在大门外整理运动完毕,韩青松示意二旺三旺家去,却让大旺跟他去南边小树林。   “说吧,还有什么没交代的。”韩青松负手而立,黑眸沉沉,眼神鹰隼般锋利,哪怕盯着自己儿子也没有半点柔软。   大旺犹豫了一下,想着屁股的疼与麻还有痒,想着心里的煎熬,还有他娘的汪汪泪眼,他决定彻底交代,与过去划清界限。   “那些人里,有几个……不一样的。”他道。   韩青松:“怎么不一样?”   “他们会手艺。”他从地上捡起一块小石头,在右手上比划一下,不见了,示意韩青松找。   韩青松盯着他,目光清冷,指了指他胸口。   大旺:“……你咋猜到的?”一般人都会去他右手袖子里找。   韩青松:“想我找不到,再练十年。”   大旺:…………   “还有呢?”   大旺:“嗯……开锁?”   他从兜里拿出一小卷铁丝,抻开把一头弄弯,“这样。”   韩青松:“什么时候学的?”   “前两年吧……跟着我四达达去,还有赵建设……”大旺如实交代。   他从小就跟着四达达当跟班,后来韩青桦去县城读书,他更是常去,一开始是被嫲嫲打发送东西,后来就是自己想去。   尤其跟着韩青桦认识赵建设,又一不小心认识一帮新的人物,那些人大部分都是混混,但是他们又都有点自己的绝招,其中有两个尤其厉害。   他形容了一下,“有人会变,怎么变都看不出作假。有人中指食指一般长,手特别快,能从开水里夹肥皂片,从人兜里掏东西,一点感觉也没有。有人开锁厉害,一根铁丝一把锁三两下就开。还有人会算命看相,说过去的事儿一说一个准儿。那个人格外厉害,他说他们祖爷更厉害。要我能比那些人都优秀,就带我去拜会祖爷。”   “你觉得他们很厉害吗?”韩青松问。   “嗯,不过就一两个厉害,其他都不行。”小时候他觉得他们挺厉害,他学了以后,发现自己比他们学得还快。   “你对那人什么感觉?”韩青松斟酌了一下词汇,“想像他那么厉害?”   大旺如实道:“想过,觉得要是我也那么厉害……”那时候爹不在家,爷奶偏心,娘整天闹死闹活,家里乱糟糟,他就恨不得整天在外面。   特别羡慕外面那些人,甚至想过要让人带他离开这里,去找什么祖爷爷。   不过那些人说现在不行,至于为什么不行,那时候他不懂。   大一点他知道,的确不行,现在到处严打呢,那些人的本事不能外露,否则就会被当坏分子抓起来判刑或者枪毙。据说以前他们队伍非常大,可惜把头们都被枪毙了,大部分被劳改遣散。   现在连要饭的都没有呢,都是人民公社,谁也不许要饭。   所以以前的乞丐帮都没了。   “现在呢?还想么。”韩青松问他。   大旺想了想,“不是……那么想了。”虽然他们厉害,可是见不得光,好像也没啥的。   主要是自己爹回来了,娘整天盯着他生怕他逃课干别的,而且他每天上学,也真的没时间去想去做。   “那你觉得他们是正还是邪?”韩青松看着他。   大旺似乎有点为难,“他们现在……没害人。”   “以前呢?以后呢?有没有害人打算?”韩青松声音冷淡而平稳,竟然给大旺一种很安心的感觉。   大旺:“他们说要看形势,现在政策不行,等……就是他们的天下。”   “他们知道你身份?”   “知道。”   “现在知道你情况?”   “知道。”   “让你做什么特别的事儿?”   “也……没。”   “那个特别的人,哪里人?”   大旺摇头:“他很神秘,都叫他三把头,不过谁也不知道他家住哪里。”   韩青松做出判断这个三把头是一个头目,那个祖爷爷是最大的头目,他们很神秘,而其他人都是非常时期组织起来的乌合之众,不堪大用,也没什么破坏力。   而这个祖爷爷和三把头,估计就是以前活跃于民间的各种黑帮,在建国清算期间不知道怎么成了漏网之鱼。   那时候民间活跃着很多组织,什么洪帮、青帮、锅伙、阿宝、土匪等等。   当地就有个非常有名的张大歪脖,以绑票劫路为生,手下有好几拨人。后来打击土豪劣绅坏分子的时候张大歪脖被击毙,他手下的那些人,一部分被枪毙,一部分判刑改造,最底下的则直接解散各自回原籍务农。   如果是那帮人死灰复燃,隐藏在民间继续收罗信徒,韩青松自然不会手软。就算隐藏神秘,以现在高度集中的户籍掌控方式,还真是没有搜不出来的人。   “行了,这事儿不要告诉你娘,也不要跟其他人说起。”   大旺应了。   “如果他们联系你,要报告。从现在开始,你不要主动去接近他们。”   大旺点点头,“好。”   韩青松自然不会告诉他太多,把大旺掌握的情况都了解就让他回家,好好读书,不许逃课。   经此一打,大旺倒真的改了不少,虽然表面看起来没啥,还是每天出操上学,可眉宇间的气质正在慢慢发生改变。   原本的桀骜难驯,慢慢地变成稳重。   韩青松却没放松,当然也没直接去县里抓人,毕竟那几个混混有名有姓不难抓,关键那个三把头太神秘。   他们先从山水公社开始严查赌博,不管哪个大队不管是社员还是干部,只要赌博,若是被查到都要受到处罚。   而且,举报有奖!   一时间很多大队都掀起了悄悄举报赌博行为。   很多大队没有山咀村那么有意思的宣传队,农闲时候,闲得实在是难受,没有钱也要花点粮食或者什么去赌赌过过瘾。   尤其那些从前就有赌博嗜好的,积习难改,也算是为韩局长的事业升迁做出不可磨灭的贡献。   很快本大队抓了个,其他大队也抓了几个,都是些让生产队长头疼的人物。他们平日里干活儿不积极,喜欢磨洋工,挑三拣四、嫌累嫌脏的,这会儿被抓,生产队长第一个拍手称赞。   还有是家里忍受不了,老婆孩子悄悄举报的。   本来家里就困难,一年到头分那些粮食,自家吃还得紧巴巴的呢,他还拿去赌!   反正抓起来就是教训一顿,也不会打也不会枪毙的。   所以除了当事人,抓赌博这事儿,真是皆大欢喜。   于是山水公社风气又是为之一清。   ………………………………   今年冬天格外冷一些,十月中上竟然下了一场小雪,等十月底就已经天寒地冻的。原本街上吵吵嚷嚷的孩子都销声匿迹,村民们就跟消失了一样,躲在家里猫冬。   学校里已经生起了炉子,柴火是几个生产队轮流交的,主要是棒子骨头(玉米芯),这东西烧炉子正好,跟炭一样,抗烧保暖。   孩子们上课也不会再那么冻手冻脚。   而且教室里孩子多,一个个热气十足,也暖和一些。   大旺现在上课比以前有进步,不再想着逃课,不再坐得笔挺睡觉,也能睁眼看两眼黑板听两耳朵老师讲课,而且作业也尽量自己做,不会逼着别的同学和二旺给他做。   林岚这个老母亲特别欣慰。   三旺却跟她嘀咕,“娘,我大哥这是坐习惯了。”   以前屁股上带尖儿坐不住,这会儿经过了疼、更疼、酸疼、痒疼之后,终于坐住了。   林岚点点他的脑门,“你大哥坐住了,以后就专门对付你。”   这小子比大旺还坐不住呢,真的是屁股带尖,属猴子的。   三旺:“…………”难道我不是你亲儿子吗?   “都快点,大队要杀猪啦!”大旺在外面喊。   一听说要杀猪,屋里炕上念菜谱听收音机的麦穗二旺也忙下来,戴着林岚设计韩青松帮忙缝的耳包。   小旺也把口琴装进自己的琴套里,跑去放在桌上,自己乖乖地戴上狗皮帽子。   听菜谱听得一嘴口水的三旺擦擦自己嘴角,一把抓起弟弟的手,“咱们先去。”   林岚忙道:“别让小旺看杀猪的,吓着他。”   小孩子们就是这样,越害怕越要看,回来又做噩梦。   比如三旺这小子,看了一次杀鸡,吓得做了三天噩梦,总是梦见那鸡已经被割断了喉管,还满园子扑棱着飞呢。   村里们孩子都这样,林岚也没特别拘着他们不让,不过小旺特殊点,她自然还是要注意些。   麦穗道:“娘,我给小旺捂着眼睛。”   林岚就让他们先去,她收拾一下,拿个盆,到时候分点猪血下水的回来。   不只是孩子们,全村盼着分猪肉都盼半年了。   因为杀猪,连学校都放假呢,韩青平也怕自己去晚了只剩下不好的部位。   这时候社员们只分定额的口粮,家里没有多少余粮,所以猪和牲口都是生产队集体养。   一个生产队少的养十几头,多的养二三十头。除了上交屠宰组的任务,剩下的社员们分,一年分几次猪肉,麦收左右一次,十月底一次,过年那几天再分一次。   猪肉自然也是按照人四劳六分的。   负责杀猪分肉的是村里固定的几个男人,在生产队以前他们家是屠户卖猪肉的,后来集体劳动他们就不能再自己杀猪也就不干这营生。   董槐花看见林岚几个,立刻就跑过来,跺跺脚,“这天儿冷的,还没腊月呢,要冻掉耳朵了。”   林岚指了指自己头上,“你怎么不戴帽子?”   董槐花:“就一会儿功夫,戴什么帽子啊。”   她看见秀云娘就招招手,“秀云呢?”   “她嫂子和孩子伤风了,搁家给熬姜汤呢。”秀云娘裹得严严实实的,走到林岚跟前,又看看几个孩子,笑道:“大旺没事了吧。”   大旺前阵子挨打,虽然大部分人不知道咋回事,但是看他每天走路一瘸一拐的,那也知道不对劲。   秀云娘还给送过自家调配的跌打药酒,庄户人干活经常会有磕碰,自家有方子就常年备着。   大旺脸上无光,却还是感谢秀云娘询问,“大娘,我好了。”   秀云娘开心道:“好了就好,以后可别惹你爹娘生气。”对于她而言,孩子挨打就是惹爹娘不高兴,犯错不犯错倒是其次。   “来了,来了!”人们激动地喊着。   随着几声猪的惨叫,蹄子捆住的大肥猪就被摁上条凳。   两个男人摁着后腿,一个男人摁着身子,操刀手拽着耳朵,在脖子下面一刀进去,那猪的声息就弱了。   随着刀子拔出来,一股鲜红色的猪血就涌出来,哗哗地落在下面的大盆里。   然后就是下一头……一个生产队杀四五头猪。   “杀猪了杀猪了!”大人孩子都惊呼着。   小孩子吓得脸色苍白,有的不敢看就捂着眼睛又好奇就从指头缝里看。   大旺盯着看,二旺微微蹙眉,有些不忍,三旺小黑脸都吓白了却还去捂小旺呢。   结果小旺已经扎在姐姐怀里,反而被三旺无意识地掐得肩膀生疼。   二旺看了大旺一眼,见大哥两眼发光,半点也不见害怕,“大哥,你不怕?”   大旺一脸兴奋:“怕啊。”   麦穗:“猪被杀了,好可怜啊。”   大旺看她一眼,“你不吃?”   麦穗:“当然……加蘑菇炖炖更好吃!”   小的则是一边害怕一边兴奋,估计眼前已经看到冒着热气的蘑菇炖肉。   林岚也不敢直接看,反正杀猪的那一瞬间,大人孩子都是屏住呼吸的,等杀死以后,都舒了一口气。   随即大人就面色如常的交谈,商量着怎么吃。   “这猪可真肥,今年猪比往年都大。”   三旺得意道:“那是,我们今年打了多少猪草呢。”   秀云娘笑道:“今年你娘赚了好些工分,你家猪肉分得多喽。”   三旺就开始流着口水憧憬怎么吃,红烧肉、猪肉粉条炖蘑菇、煎五花肉片、汆白肉、白菜肉片……想得他口水直流。这些都是二旺菜谱里念的,他根本没见过!   林岚在跟秀云娘和董槐花说,韩青松分了一点蘑菇,回头给她们一人一把,拿回去泡泡炖在肉里格外香。   两人也不推辞,都说那可好。   分肉和粮食不一样,如果按照花名册分,后面的不乐意,因为后面可能就没有好肉了,所以抓阄。   当然也不会每个人都上去抓,而是把名字写好,放在一个桶里,由杀猪佬抓一个喊一个人。因为都是折叠的谁也看不见,而且杀猪佬也不识字,所以不存在猫腻。   并且,还有干部监督呢。   秀云娘运气好,第一个,她让林岚先去。   林岚推了她一把,“你快去吧。”   秀云娘就先去分了肉。   林岚运气也不差,第五个就轮到,猪肉是按照人口加工分的,韩青松没有,但是林岚补钱,所以还是分七个人的。   有人家好吃懒做,工分少人口又少的,可能就分个一斤甚至半斤。   林岚家七个人,工分现在又多,足足分了十斤半。   这在村里哪怕不是最多的,却是前几名的。   男人不在家,女人领着一群孩子,一般人家这种情况,工分连粮食都不够,那肉也就只能按人口照顾那点,还会惹其他社员们不满。   毕竟让他们自己赚,根本赚不出一口肉来,吃的就等于是别人匀出来的。   但是林岚不一样,她可是宣传队的总策划,工分拿的最多,平日里出去表演还分粮食、肉之类的,现在这肉自然分得心安理得。   就算有人说酸话,却也站不住脚,只能干嫉妒。   林岚笑道:“不用都给我们肥的,也给别人留点,给我来六斤五花肉,那四斤就给排骨、猪脸或者别的啥吧。”   负责分肉的猪肉佬一愣,还从没有人这样呢,别人抢着喊着要肥肉不要瘦肉,更别说骨头下水什么的。   那边生产队长和会计盯着呢,见林岚觉悟这么高,就道:“要是带骨头,那就一斤肉换两斤。”   这样林岚要了六斤五花肉,六斤排骨,另外一斤半就换了一个猪耳朵、舌头加上俩猪蹄,再有一小盆猪血。   因为肥猪肉可以靠油,可以慢慢拌菜吃,很香,所以社员都爱要。   而那些猪耳朵、下水以及血的,都不抗吃,顶多一顿就没了,所以他们都不爱要。   除了林岚没人家是想分了肉就回去开炖的,都要煸炒完放在罐子里,每次炒菜放一勺。   这一次分肉,就要吃到过年的。   看着他们拿了那么多猪肉啥的,有些社员嫉妒得眼睛都红了,“看看人家,也是一个老娘们领着那么多孩子,咋就那么能呢?”   “谁让你就会熊老婆没本事的?”女人给他翻了一个白眼,“不看看人家韩局长多会疼媳妇!”   韩金玉也陪着韩老太太分猪肉呢,她俩怕韩大嫂他们来领肉会藏私,所以每次分东西都要过来盯着的。   看林岚带着孩子端了那么多,真的是眼珠子都要瞪出来。   韩金玉咕咚咽了口唾沫,“娘,你看她那样儿。”   韩老太太也气呼呼的。   余痦子如今和她同病相怜,都是被韩青松和林岚夫妻俩气得死去活来的,“可不一样喽,不把你这个婆婆放眼里啊。”   韩老太太吭哧吭哧地直擤大鼻涕,他娘的,这天儿,冷死个人,那么多肉不给自己这个亲婆婆吃,也不怕撑死她。   林岚领着孩子往家送肉,临走时候和董槐花几个招呼一声,却没跟韩老太太打招呼。   相看两讨厌的,就尽量少看。   韩老太太一直拿眼剜她呢,就等着林岚扭头过去叫她的时候,她好翻个大白眼做出一副不稀罕理睬的样子来埋汰林岚,哪里知道,林岚目不斜视地走了。   韩老太太:“……恶毒的泼妇!”   ……   林岚和孩子们把肉抬回家,又泡上蘑菇,另外抓两大把,让麦穗给董槐花和秀云娘送。   她则领着二旺把肉处理一下。   这么十多斤肉和骨头,是不可能一下子吃掉的,家里又没有冰箱,也不能吃太久。   好在冬天肉也不那么容易坏。   很快麦穗回来,还带了几个柿子和一小捆粉条,“娘,主任给的柿子,秀云姐家给的粉条。”   林岚就让她都放一边,让孩子们分吃柿子,因为数量有限,两人吃一个。   麦穗先揪开一个口拿着给林岚吸一口,林岚点点头:“真甜!”   这柿子都醂(lan)过的,这会儿橙红色,咬破皮直接吸里面的汁液,甘甜不涩,特别好吃。   二旺和小旺吃,哥俩都斯斯文文的,一边吃还一边拿手帕擦嘴角。   大旺看三旺吃得满脸黄灿灿,露出一个嫌弃的样子,“不吃。”   三旺在水缸里照照自己的影儿,大喊一声:“不得了!”   众人被他吓一跳,忙问咋啦。   三旺指着自己,“你们看,谁糊我一脸巴巴?”   ……   满屋子静下来,全都对他怒目而视。   麦穗都觉得柿子没那么甜了,“三旺!”她放下柿子就去打他。   三旺一个蹦跳蹿出去,“打不着~~”   林岚几个也起哄:“使劲打,替我们多打两下,让他胡说八道!”   孩子闹成团,林岚则把五花肉切成一个个方块,到时候要吃拿出来加工就行。   排骨分两根出来,再放上两块五花肉,用玉米皮包好,用一个小葫芦瓢装一把蘑菇,一起放在筐子里。   “大旺,给你姥娘家送去。”   自从林岚和三姐和解以后,回娘家就正常起来,不再攀比,林老太太也松口气。   农闲以后,几家走动也勤快起来。   林老太太会打发侄子给姑送点什么,林岚有东西也打发大旺去送,让孩子们多走动亲近亲近。   因为之前原主偏心侄子对自己儿子不太好,大旺意见很大。后来林岚改好,家里盖新房的时候大舅和姥爷帮了不少忙,还给送粮食,大旺渐渐也就改观。   林岚再让他送东西,他也不拒绝,当然,姥娘让他拿东西回来他也不推让。   大旺拎起筐子就走,三旺喊道:“大哥,我陪你去。”   大旺看他糊着满脸黄……冷淡拒绝:“不用。”   大旺走了以后,三旺就在那里长吁短叹,“完了,我失去了大哥对我的信任。”   林岚摸摸他的头,“傻孩子,你大哥怕你冷。”   小旺:“什么是信任?”   二旺:“就是大哥干坏事带着你小三哥,你小三哥出卖他,这就是信任和背叛。”   小旺点点头:“我懂啦。母鸡给我们下蛋吃,我们杀了它吃肉,这就是信任和背叛。”   众人:“…………”能一样吗?妈呀,再也不敢吃鸡了怎么办?这比三旺还狠。   林岚也是一怔,小旺总是有一种与众不同的敏感,他的感情格外细腻,而且富有同情心。   她虽然没有丰富科学的育儿经验,却下意识地想引导一下,免得他容易形成那种艺术家的悲观和抑郁气质。   她笑着蹲下,搓搓手心,热乎乎地摸了摸小旺肉呼呼的小脸蛋,“小孩儿,信任和背叛,主要是针对感情。”   小旺有些似懂非懂,“什么是感情?”   他开始进入旺盛的求知欲阶段。   以前总是闷着,一个人呆着听、想,现在他很渴望知道更多的东西。   林岚想了想,“这么说吧,你是我的孩子,我爱你,我是你的妈妈,你爱我,这就是感情。榔头打了你,我恨他,惩罚他,他娘恨我,这也是感情。我有好吃的好玩的给你,你有什么不高兴不开心地讲给我听,这就是信任。我们有爱的感情,如果我告诉了你我的秘密,你却转身悄悄告诉了榔头娘,那就是背叛了我。”   小旺立刻摇头:“我不会背叛娘的!”   林岚笑弯了眼睛,“好儿子。娘知道,打比方呢。可如果我把刘春芳的秘密告诉别人,那就不叫背叛,因为我们没有爱的感情,也没有信任。”   小旺点点头,“我懂了。谢谢娘!”   林岚摸摸他的脸蛋:“另外,鸡鸭鹅猪牛羊,作为我们饲养的家禽家畜,就是为了给我们下蛋、提供肉,帮我们干活的。就好比我们种庄稼一样,好好侍弄它们,然后收获来填饱肚子。鸡蛋鸡肉也是一样的,咱们好好地喂养它们,就能吃蛋、吃肉,只要是用来吃饱肚子而不是胡乱杀鸡,那就不是背叛。”   林岚并不懂她日常跟小旺讲的这些在他幼小的心灵中起到什么作用,直到多年以后,著名的艺术大师韩先生谈起他的创作之源时,他说“这一切都归功于我的母亲,她是一个平凡而又伟大的女人,她虽然没上过一天学,却自学成才,博学多知,教给我很多人生的道理。”   这时候小旺正在消化信任和背叛这俩很神奇的词汇,让他有一种玄妙而又无法表达的感觉。   这是他以前领会不到的。   于是他又陷入思索中。   林岚已经习惯他一会儿一发呆,让孩子都别打扰他,就让他自己呆着。   等把肉处理差不多,林岚就开始准备午饭。   猪血一定要吃掉的,炖一锅蘑菇粉条猪血,另外的耳朵舌头猪蹄也收拾好放进去煮着,等煮透拿出来放着着慢慢吃。   既然炖一次,也不能浪费柴火,就把自家腌好的咸鸭蛋也放进煮着,留着当咸菜吃。   半小时以后就把杂合面饼子烀上,烤上硬黄的噶扎,焦香的,孩子们乐意吃。   弄好的时候,韩青松和大旺从外面一起回来,在路上碰到的。   韩青松把一大包东西递给林岚,“给你的。”   林岚看看,好大一包,“什么啊?”   三旺鼻子好使,“什么味儿啊!”   林岚闻了闻,竟然是中药味儿,“你给我买中药,哪里买的?”   徐大夫给的药方她一直没抓到药呢,她并不想吃也不当回事,没想到韩青松倒是惦记着。   韩青松道:“托省城战友帮忙。”   林岚看他还拿着一个灰皮铁盒子,不知道装着什么,想去接,韩青松自己拿到屋里去了。   她就没问。   林岚又开始见缝插针教育孩子,“看你们爹,有战友有朋友,这就是人脉关系。这是好朋友,可不是狐朋狗友。君子之交淡如水,不是表面如何亲热,也不是整天在一起混,而是心里记着,定期联络,日常大家各过日子。等谁有事了,就互相帮助。”   她还看了大旺一眼,他扭头朝外,也不知道听没听见。   二旺听得津津有味,其他孩子各有听进去的,也有嘻嘻哈哈不当回事的。   韩青松洗手,对林岚道:“过晌有人来送浴桶,你看放哪里?”   林岚欢喜道:“做好啦?就放西间吧,别也没地方。”   韩青松:“开春以后西边接上间小耳房。”   耳房比正房低矮,费料也少。   林岚说行。   这时候已经满屋子肉香,孩子们顾不得说话,都陶醉着呢。   大旺把筐子放她跟前,“姥娘给的。”   林岚看看,里面有几个石榴、一葫芦瓢红枣,还有一条小臂长的鲢鱼,她笑道:“正好吃肉腻歪,来点水果。”   韩青松把夏天用的瓷汤罐拿出来,“用这个熬药?”   林岚看了看,应该行,反正不能用铁锅和瓦罐,“行,明天再说吧。”   今天吃肉呢,熬一锅中药,味儿都不对了。   她今天已经受过三旺小旺二连击,不想三连击。   韩青松:“徐大夫说差不多这时候吃。”   当时大夫说每次来干净就可以开始熬药吃,连吃五天,这样三个月就会见效。   林岚给他一个安抚的笑,“别怕,再好的药也不差这一天半天的。”   被当成孩子哄一下的韩青松:…………   晌午这顿饭吃得一家人喜气洋洋的。   肉醇香浓郁,粉条也吸饱了肉汁香喷喷的,蘑菇不但增加了肉香还解腻,简直是黄金搭档。   一个个吃得嘴巴油汪汪,三旺最喜欢用肉汤泡饼子,吃得满脸都是。   大家为了自己吃得更香着想,尽量不去看他。   林岚多捡了几块肉放在三旺碗里,“来,小三哥,这是你应得的。”   三旺:“……”瞅瞅大旺,他笑着夹了一半给大旺,“大哥,我和你分享。”   大旺睨了他一眼,没吭声,毫不客气地把肉吃了,这可是他荆条炒肉换来的!   麦穗和二旺就憋不住地乐,他俩双胞胎,心有灵犀,对视一眼就知道对方的点,总能比别人多不少乐子。   突然,小旺端着碗,发出一声咏叹:“啊——肉啊……真香!日子啊……真美!”就这么几个字,居然还自成调子,很像收音机里歌剧中的咏叹。   饭桌上一片静默,都看着小旺,发现他越来越神奇,就像一片蒜苗里突然长出棵拔高的兰花花。   小旺见大家都瞅他,顿时有点不好意思,脸颊变粉红,推推眼镜低头默默地啃肉。   “哈哈哈哈……”   三旺夸张地拍桌子大笑,差点把自己碗拍翻了。   小旺嘟着嘴,委屈地瞅着他,不明白小三哥为什么笑成这样。   林岚立刻瞪了三旺一眼。   三旺竖起大拇指,“小旺哥,你是这个!以后我叫你哥!”   二旺和麦穗也纷纷竖大拇指,“小旺哥!”   大旺:“幼稚。”   “汪汪!”桌下的旺旺也凑热闹。   韩青松扫了一眼,热气腾腾里,孩子们一个个笑得格外欢喜,他对面的林岚也笑得那么甜美娴静,这样……挺好,至少他并不会后悔转业回来。   这时候对面的林岚飞了他一个媚眼,他心里那一点感慨立刻就被柔情缠住,也拿眼看她。   方桌两边的孩子们就发现了爹娘的猫腻,纷纷挤眉弄眼地表示你们快看他俩!!   他们家吃饭是一张方桌,本来韩青松作为家长,应该坐主位,不过他们没别人家那么讲究。韩青松坐最外面靠房门的位置,那里风冷,他坐那里给家里人挡风。   林岚带着小旺坐他对面,然后东边就是麦穗和二旺,西边就是三旺和大旺。   他们坐外面给弟弟和女孩子挡风。   这会儿林岚和韩青松在饭桌上眉目传情的,孩子们就围观。   林岚脸颊一热,立刻若无其事的吃饭,韩青松本就没什么表情,情意只从眼睛里淌出来,还得分对着谁。   他视线一转,看向三旺大旺的时候就已经透着审视,把刚要张口哈哈笑的三旺给吓了回去。   “嘴里有饭不许说话。”韩青松已经不强调食不言,只要三旺别呛成个傻子就行。   ……   吃过饭,他们迅速把饭桌一收拾,韩青松帮忙刷碗,大旺和二旺忙着下棋,他们在学校里学会的象棋。   三旺围观加油,麦穗带着小旺拨弄收音机听歌曲和评书。   韩青松刷过碗洗干净手,去外面背风的地方用砖头支一个简易锅灶,把瓷罐坐上熬药。   过了一会儿,韩青云的声音传来,“三哥,你定的大木盆来了。”   林岚听见就赶紧出去看,外面一个老师傅赶着驴车,车上放着韩青松定制的浴桶。   因为条件有限,浴桶自然不能像现在的那么合适,看起来更像一个高一些的大木盆。   但是在林岚看来有点太大,俩大人都能洗了。真没必要这么大,占地方、贵,她觉得一半大就可以。   想想肯定是男人不懂这个考虑不周,定错了,不过既然买回来,她也不说什么,还要夸韩青松买的好,正合她的心意。   她这样说的时候,韩青松的眼睛里是带笑的。   韩青云和老师傅把大木盆给拿下来,韩青松换下老师傅,请他屋里喝碗热水。   进屋,韩青松把大木盆靠在墙上,这样不额外占地方,用的时候放在空地上就行。   孩子们见有客人来都纷纷,把棋盘抬去炕上,把方桌让出来。   麦穗帮客人倒水。   林岚道:“不是有肉汤吗,还热着呢,给老师傅来一大碗。”   那老师傅激动起来,“不用,不用,喝口水就行,吃过饭来的。”   给人送货,还能喝肉汤,这可是头一次呢。   麦穗还是帮他盛了,捏了点盐巴和葱花上去。   老师傅连声道谢,这局长家大闺女,那搁以前就是千金小姐,给自己端汤,这可受不起。   麦穗看他一个老人家居然对自己恭恭敬敬的,很是好奇。   喝完肉汤,老师傅就告辞,林岚拿了两毛钱给他,“麻烦师傅跑一趟。”   老师傅忙推辞,“韩局长付了木桶钱的,俺们该送货。”   林岚就让他收下,手艺人赚辛苦钱,这会儿他们也不许单干活儿,家里都很艰苦。   老师傅千恩万谢地揣着钱告辞走了。   韩青云看大旺他们下棋,给支几招,惹得孩子们抗议,“叔,你就别瞎出主意啦。”   韩青云挠挠头,“我这不是怕你们输嘛。哈哈。”   三旺:“叔你自己左一拳,右一拳,哪个赢?”   韩青云:“我左手力气大,肯定左手赢”,说着就笑起来,去西间找韩青松说话。   “嫂子,你买这么个大木盆,洗衣服啊?”   林岚:“这是浴桶,洗澡的。”   韩青云张了张嘴,看向韩青松:“三哥,洗澡啊?”   韩青松点点头,“你们冬天不洗澡?”   韩青云点头又摇头,“当然洗啊,那烧锅水,用盆洗洗呗,哪里用这么老大一个?这一家子都洗下了吧?”   韩青松弯腰比划一下,“嗯,几个小子一锅能装下。”   韩青云:怎么觉得哪里不对劲呢?咋就成锅了。   韩青松看了他一眼,“今日没事?”   韩青云立刻小声汇报:“这不是和罗海成分工,他管县城我管几个大队。”   农闲时候,有些闲汉耍钱的欲望是刹不住的,必须不断打击才行。   韩青松:“你去吧。”   韩青云:这是有多嫌弃我。他跟林岚摆摆手:“嫂子,那我走啦。”   林岚笑了笑,“你辛苦啊。”   韩青云摇摇手,“为人民服务!”   林岚参观自家的新浴桶,看看怎么摆弄,到时候放在哪里更合适,她笑道:“烧上一大锅水,让他们泡个澡,给他们好好刷刷!”   韩青松:“咱俩也能。”   林岚:“……”我没听见,再见。   这时候镇上没有澡堂子,虽然县里有,也不可能总去洗澡,不方便。   还是自己家有地方最好。   那药韩青松熬了两遍才把药渣丢掉,浓浓的一大碗,他还摸了几块冰糖出来。   林岚喝得有点费劲,不过韩青松在一旁守着,小旺还捏着冰糖随时准备投喂,三旺准备那她笑话……   林岚只能憋着气灌进去。   那个难喝!!   天冷也没啥事,除了串门就是做针线,天黑得又早,一般都是早早吃过晚饭(还有人家农闲都吃两顿)早早上炕睡觉。   林岚家也不例外,吃过晚饭她烧一大锅水,让孩子们洗澡。   麦穗是女孩子,爱干净,林岚先让她洗,搓得干干净净的,换上干净的内衣裹着棉袄上炕。冬天冷,为了节省柴火,麦穗现在和男孩子们一个炕,中间用炕柜隔开。   她又把小子们都叫过来,二旺大旺可以自己洗,三旺和小旺要她帮忙。   韩青松想替她,三旺大喊:“爹,你别动手!”   那无敌搓澡手,多疼不知道呢!   林岚戏谑地拍了他一巴掌,“娘更会使劲,赶紧泡好。”   这么一泡,身上的灰就掉下来了。   小旺坐在盆里是个乖宝宝,热水浸染得白嫩的肌肤红红的,没法戴眼镜,他就坐在里面哼哼儿歌,时不时被三旺扑腾一脸水,呆一下然后摸一把继续哼。   林岚摸摸小旺,欢喜道:“身上终于有点肉了。”   三旺做出吓人的样子,“可以吃掉喽~~~啊呜——”他在小旺肩膀上咬一口。   虽然假装做样子,可没轻没重的真把小旺肩膀给啃上俩牙印。   林岚:“三旺!”   三旺:“嘿嘿,骗人家就叫小三哥,嫌弃就吼三旺,哎……女人啊!”   林岚:“……”你知道几个女人?“不许再跟刘春才学!”   她赶紧给小旺洗干净,韩青松在一边接着拿手巾擦干,然后把光溜溜的小旺塞进热乎乎的被窝里。   林岚这才拿一块丝瓜瓤使劲给三旺刷洗,那些泥啊!   三旺好动,大冷天也出一身汗,平时虽然也洗洗擦擦,根本不顶事。   看着一条条灰泥滚起来,林岚:“…………”   特有成就感是怎么回事。   三旺又疼又舒服,在那里哼哼,“娘给小旺轻轻搓,给我就秃噜猪毛,我是捡来的!”   二旺也进来准备洗,看着三旺那样,惊叫:“娘,我要换水!”   三旺白了他一眼:“二哥,你天天跑步更脏,咱谁也别嫌谁。”   林岚道:“等会儿先洗一遍,再换水冲冲。”   不能浪费水,家里柴火也珍贵着呢,他们家本来就费,这下更多用不少呢。到时候分的都不够烧,还得想办法呢。   林岚示意二旺:“脱了快进来,外面多冷。”   二旺有些不好意思,“娘,我自己洗。”   林岚:“那让你爹给搓?”   韩青松一脸嫌弃:“让他们互相搓。”   二旺:“……”我还不让你搓呢,给搓破皮!   最后二旺和大旺一起洗的,不出三旺所料,天天跑操出汗,就算擦洗,那也只是安慰一下而已。   这一泡之后,简直是大丰收。   林岚和韩青松帮忙倒水的时候,她笑道:“里面没放什么东西,直接浇菜,咱家菠菜韭菜都得长得格外大。”   小旺双手比划,“像爹高大。”   三旺哈哈大笑:“你说爹吃灰泥长大的!”   林岚是真想给他扔出去,这小子被刘春才带的嘴巴越来越欠儿了,以后大了怕不是比大旺还难管?   等孩子们都洗白白各自上炕,小旺早就呼呼睡着了。   小脸红扑扑的,小嘴红润润的,看着让人心软。   小孩子只要睡着了,不管怎么摆弄他,他也不会醒。林岚就给他擦点凡士林,嘴巴上涂点香脂,免得干。   等她收拾完,韩青松已经重新倒好水,“还有半锅,不用再烧了吧。”   林岚:“我洗完你不还得洗嘛,再烧一锅?”   韩青松:“我在公社洗过,不脏。”   “那也泡泡,我和你说,冬天泡热水澡可舒服呢。”   林岚脱干净衣服赶紧坐进水里,水温她用胳膊肘内侧试的,四十一二度,进来觉得烫,但是很舒服。   “啊……真舒服。”她低吟一声,然后就看到韩青松也脱了衣服。   “你、你不是不洗嘛!”   韩青松:“泡泡舒服。”长腿一迈就进了木桶,双臂一张把她捞进怀里。   林岚:……怪不得这桶做得大。   不过靠着他更热乎呢。   终于洗好,水都要洗凉了!   上炕钻被窝吹灯,大手在她腰上游走。   林岚:“……没那个了。”可以睡觉了。   “买了新的。”   林岚:“……什么时候买的?”   “和药一起。”他从炕柜里摸出一个铁盒子给她,“够不够。”   好大一个盒子,感觉像大夫装针头那铝盒子。   林岚浑身都要烧起来了,“你……人家不笑话啊。”大老远托战友从省城买……指定被笑话。   韩青松:“他们不敢。”   还他们?这是有多少人知道?林岚感觉不会再好了,但愿这辈子都别见面才行。 第53章 不给脸   有韩青松给熬药,林岚也省心。   他认真仔细,每次都把药浸泡半天再小火慢熬,第一次好了倒出来再熬一遍,这样能充分发挥药效。   因为药渣都习惯性倒在路边,大家看到还以为她得什么病,不少人来关心,也有人背后幸灾乐祸。   林岚少不得花点口舌解释一下。   冬天大家都农闲,韩青松他们却忙得很,他还被借调去山水农场帮忙,经常很晚才到家。   这么舒服又忙碌着,转眼进入腊月。   天寒地冻,滴水成冰,社员们除了定期去学校生着炉子看宣传队表演以外,基本哪里都不去。   韩青松的打击赌博行动反而进入繁忙期,他带着属下们在本公社和县城之间穿梭,收获颇丰。   公社大队简单,县城略微有点棘手,他找了刘剑云帮忙,将大旺交代的几个聚会地点告诉他。   刘剑云带人突击几次,端掉几个小混混们赌博的窝点,然后顺藤摸瓜,找到他们的秘密训练地。   一般都在一些不起眼的地方几个人一起训练,日常也会安排一些实地行动,比如去供销社、菜场、集贸市场等,去偷钱和票。   他们一般拿普通人练手,尤其那些进城的乡下人,无门无路,丢了也倒霉。   另外就是去一些工厂、单位等盗窃。   他们人赃俱获了几个成员,都是游手好闲的小混子,这些小混混就是自成组织,而且有些也是有门路的。   这些人小时候就不正经学习,大了也不务正业。前几年混进革命队伍当个红卫兵招摇过市,之后知青上山下乡,部队接管一切,工宣队农宣队负责,他们就没有用武之地。他们又没有正当工作,又怕苦怕累不肯下乡插队,于是就在城里游荡。   大旺也是误打误撞,跟着韩青松和赵建设的时候,认识了这些人。   他又专门喜欢学这些乱七八糟的,什么赌钱打牌以及其他的杂活儿,见识多了居然学会不少。   关键他也有这方面天分,竟然一学就会。他们都夸他有天分,等管制不那么严格以后,他肯定大有作为。   后来林岚让他上学,他没那么多机会往城里跑,那些人还怪想他,一个劲地问他怎么不来了,以后要常来之类的。   如果不是被三旺缠着跟上,露出马脚被林岚和韩青松发觉,大了以后怕是要麻烦呢。   有刘剑云、罗海成的调查,还有大旺交代的情报,最后韩青松拜访了老局长,便带着刘剑云、罗海成等人,在李副局和高副局不知道的时候,直接将县城的那些成员一网打尽。   但是却没抓到那个三把头。   经过审问,那三把头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虽然说本地话,但是有人证明他也会说外地话。   这种人擅长隐匿,一旦消失,那就是石沉大海。   韩青松却也没在意,教唆大旺的那些混混已经被端,他的目的就算达到。   只是他把县城给搜了个遍,这下可真把李副局气得冒烟,直找老局长拍桌子抱怨。   老局长笑眯眯地安慰他,“你气啥啊,要是有人勾搭你儿子学坏,你不得枪毙了他们?”   李副局恶狠狠地扒拉一下自己的头发,“我得亲自枪毙!”   “那不就结了,没啥好气的啊,人韩青松是以公社公安局的名义行动呢,没抢你们的功劳。不是还叫着刘剑云呢吗?”   李副局这才检讨自己的错误,太冲动,跟老局长道歉请罪。   老局长摆摆手,“行啦,功劳是咱们县局的,那个奖励呢……你懂吧。”   李副局看老局长,我懂啥啊?   老局长点点他,“这点人家高卫东就懂。”   李副局试探道:“那韩青松不想升职,想要好处呢?”   “那能叫好处吗?那叫人家的正当奖励。”查抄的赃物会进行几次合理分配,这也是他们的惯例,如何如何,然后剩下的上缴。   这个懂李副局,他有些不以为然,“韩青松要是想要物资,那当时……”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错了,人家韩青松要的是正当的,清清白白的物资,只是他觉得这个很奇怪,还有这样的傻子?   不过之后人家韩青松的确没抢他的功劳,人都是刘剑云抓刘剑云审的,最后都转到县局来请他和高副局签字。   刘剑云向他汇报说,只是受韩青松所托调查一下,看看那些人到底是故意勾引大旺还是纯粹巧合。   这些事儿属于工作机密,韩青松自然不会跟林岚讲,免得她又为大旺担心。   林岚这会儿正滋润呢,除了宣传挣工分,就是去别的大队宣传挣钱和粮食。   如今粮食挣得多,家里不但顿顿能吃饱,还掺着细面改善,剩下的粗粮她让大旺给姥娘家送些,还稍稍支援一下村里困难户。   除了粮食还有水果。   有些大队有果园,不送粮食就送他们水果,什么苹果、梨子、柿子、山楂、柿饼之类的。   日常她也打发大旺和二旺去给姥娘姨家送,就这样家里也还剩下不少呢。   林岚做饭的时候顺便炖上一小盆冰糖红枣梨,或者山楂苹果水,孩子们回家喝上碗,又热乎又营养,酸酸甜甜,他们特别爱喝。   孩子多也有好处,有爱喝汤的有爱吃果肉的,互相搭配,一点也不浪费。   冬天菜少,没有了郁郁菁菁的菜园,基本就是吃白菜萝卜土豆,好在林岚有准备,晒了不少菜干,另外她还囤了不少南瓜。   不去宣传的时候,她就在家里想法做好吃的,出了正儿八经的饭菜,还做各种小点心,什么南瓜红枣饼、豆沙包、土豆泥、土豆饼、地瓜豆等,吃得孩子们每天都开开心心的。   三旺每天放学第一句话就是“猜,娘又做什么好吃的?”   小旺表示娘做什么都好吃,做什么我都爱吃。   麦穗和二旺表示:考试倒数的没资格吃,哈哈。   大旺就会冷冷地扫一眼,然后用比上学快两倍的速度往家走。   他们相继冲到家门口,正好林岚送林梅出来,少不得又寒暄几句。   林梅一把抱起小旺,“这么稀罕人儿,快跟三姨家去吧。”   三旺:“三姨,你快把他抱走了,他走了我就是我娘亲儿子了。”   小旺立刻一脸紧张地看着林岚,生怕林梅真的给他抱走,给林梅逗得直乐。   林岚看看天色,把小旺抱下来,“让三姨早点回家吧。”   小旺松了口气,终于不用害怕被三姨带走了,他朝着林梅摆摆手,“三姨再来玩儿。”   林梅跟孩子们说笑着,挥挥手乐滋滋地走了。   回家,孩子们看到桌上放着一块大布,竟然是用各色布头拼起来的,一块块剪成三角形,居然就拼成这样好看的一个布帘子!   “娘,你好手艺啊!”孩子们故意惊讶地说。   林岚白了他们一眼,“少打趣我,是你们三姨贴心,知道我针线不行,还给咱缝起来。”   二旺就笑:“三姨针线活儿真是不错。”   麦穗深深为之着迷,“娘,这要是做衣服,好看不?”   林岚瞧了瞧,语重心长道:“闺女,咱别把被单子穿身上,衣服还是素雅点好看。”这块布做门帘、做书包都挺好看的。   麦穗点点头,“行。娘,给我和二旺挂中间呗。”   他们四个人睡一个炕,她睡最里面,虽然有炕柜,不过有个帘子更私密,她喜欢这样的感觉。   尤其小混蛋三旺,有时候喝多水半夜起来撒尿,站在炕上就往地下的尿罐儿里尿。   气得她说过好几次,臭小子非说“我又没尿外面!”   才怪!   第二天早上她就逼着他洗地!   闺女要,林岚自然同意,给她挂着,等天暖和就挂在门上。   等韩青松回来,吃过晚饭,一家人围坐在炕上说说话,听听收音机。   林岚把积攒的食材搬出来,挑挑拣拣,明天就是腊八节,她要给孩子们熬腊八粥。   韩青松帮她一起处理,孩子们也过来帮忙,不过三旺是被韩青松禁止碰触的。   往外捡小石头呢,他反而忘了会把小石头又丢回去!不过捡着花生他倒知道往嘴里塞,并不会把石头塞嘴里。   所以韩青松不许他碰了。   三旺:“我给你们说个笑话吧。”他跟着刘春才学了不少段子。   林岚揶揄他:“姐姐给我们读篇文章,然后二哥给我们读个菜谱解解馋,小孩儿给我们吹曲子,你啊,免开尊口!”   三旺嘟着嘴,“大哥,我觉得我是捡来的,小旺哥才是亲生的。”   正在帮林岚认真捡石子的小旺:“我本来就是亲生的。”   大旺在一旁坐如钟,不吭声。   林岚准备了好多样,有的是生产队分的,还有是自家菜园里种的别人给她的,也有她出去表演和人家换的,也有姥娘家给的,总之她也花了好长时间来准备腊八粥的食材。   大芸豆、红豆、大黄米、花生、核桃仁、松子、芝麻、红枣、南瓜子、银耳、栗子等十来样。   现在需要把里面的小石子捡出来,坏的也要挑出来,放在水里淘洗得干干净净的。然后就要泡上一宿,第二天天不亮就起来熬,起码要小火熬两个小时才能软烂粘糯,香气十足。   很多妇女嫌烦都是凑活一下,基本都是弄点红豆绿豆花生的糊弄一下。   林岚却不行。   她的生活态度本来就认真不敷衍,前世自己一个人过日子都有声有色,从不将就,现在一家子7口,那就更仔细。   所以虽然现在物资缺乏,可她还是尽量弄得丰盛一些。   毕竟过节既是小孩子吃好吃的,也是一个仪式,把仪式感表现出来,这才是节日的意义。   这也是林岚自己理解的家庭的意义吧,毕竟前世她没有得到太多来自家庭的关爱,也只能靠着自己的理解摸着石头过河。   第二日她想着要早点起,结果等醒来的时候发现身边的韩青松不见了,被子紧紧地裹着她,炕也热乎乎的。   她撑起身子,听着堂屋传来轻轻的拉风箱的声音。   韩青松已经早起帮她熬粥了。   林岚赶紧起来,韩青松听见她的声音,道:“还早呢,你再睡一会儿。”   林岚笑道:“这一天天的,除了吃就是睡,醒了就睡不着。”   主要是昨晚他没折腾她嘛,她就能早点睡早点醒咯。   她裹上棉衣,穿上秀云娘给做的棉鞋,浑身热乎乎的。   韩青松已经帮她倒了热水洗手洗脸,擦干以后再抹上雪花膏,防皴脸。   “哇,下雪了!”林岚一抬眼看到院子里飘起了雪花,虽然刚下,可那雪花却很大一片。   一看就要下场大的。   今年虽然冷得早,十月就下了雪,可之后就下两场小的,很长时间都没下大雪。   韩永芳和大队长等人还犯愁呢,瑞雪兆丰年,如果没有瑞雪,地里害虫冻不死,麦面也没有足够的雪水滋润,来年麦子就会受屈,到时候就会大量减产,而且害虫还多。   东间的大旺二旺也被生物钟叫醒,到了他们出早操的时间,听林岚说下雪,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林岚瞅向韩青松:“今天还出操吗?”   韩青松:“自然。”他把烧火棍递给林岚,从左胸袋里掏出口哨,“嘟嘟嘟”的吹起来。   “妈呀!”二旺暗叫一声,只得快速穿衣。   大旺火速穿自己的,还得顺便把三旺给踹醒。   他们俩能养成早起的习惯,三旺哪怕训练一年也起不来。   困啊!   韩青松并没有放过他,可以早操回来补觉,却不能不出操。   三旺好不容易爬起来,等出去集合,大哥二哥已经早跑出去,韩青松在院子里等他。   “迟到记一鞭子。”   三旺还迷迷瞪瞪呢,一个激灵吓得赶紧跑出去。   寒风呼啸,大雪飘飘……街上连只狗都没有。   只有他们兄弟三个冒雪出早操,还得接受村里小孩子们好奇的眼神儿洗礼,有人专门出来看热闹的!   三旺想开口跟大哥二哥抱怨一下,结果刚张嘴就被冷风灌一嘴。   三旺:……我一定是捡来的。   满村子都飘着香喷喷的腊八粥的味道,但是无疑,林岚家是最香的。   停火以后闷半小时,然后掀锅盛在盆里,加上半斤红糖,搅拌,那香气就带着丝丝的甜意,让人食指大动。   等孩子们围坐一圈开始喝粥的时候,那粥虽然还热气腾腾,盛在碗里的已经可以入口。   三旺迫不及待地端起碗来大喝一口,有点烫,但是软烂甜糯,他满足地大叹:“这是我这辈子喝过最好的腊八粥!”   “你才多大,还你这辈子!”麦穗笑话他。   “就是啊,你也就喝过这一次腊八粥。”以前韩老太太才不让人熬呢,顶多熬个红豆豌豆的拉倒了。   “我没喝过腊八粥,我喝过粥啊。”三旺理直气壮,“真甜!真香!小旺哥,你啥时候和我一起跑步啊?”   正埋头使劲喝粥的小旺抬头,茫然地看他,“啊?”   “哎,你还能做几年亲儿子。”三旺摇头叹息,“我是没机会喽……”   感觉韩青松看他,他赶紧低头猛喝。   腊八节孩子们也不放假,照旧上课,不过他们起来早,吃过饭也才七点半。   此时外面大雪纷纷扬扬,下得扯棉絮一样铺天盖地。   大旺拿了扫帚去扫雪,其他地方先不管,但是甬路和大门口要扫开,否则雪越下越大,踩实诚以后会结冰打滑,影响走路。   二旺也跑去帮忙。   林岚:“不用扫了,看这样子得下一天呢,放学再扫也行。”   韩青松道:“让他们扫,你在家走来走去,雪厚了不安全。”   这么一说,林岚心里就热乎乎的,大旺还是挺关心她的嘛。   虽然下雪孩子们还是去上学,韩青松去上班,林岚在家里休息。   过了两天。   晌午,林岚和董槐花等人去附近大队宣传表演,回来的时候拎着几斤细面喜滋滋地往家走。   一进门,她发现孩子们正在院子里大眼瞪小眼,麦穗搂着小旺,冻得跟鹌鹑一样哆嗦着。   这会儿虽然甬路扫干净,但是墙根树底下菜畦里都是积雪,寒风一吹都成了冰粒子,所以周围就格外冷。   林岚:“你们干嘛不进屋……妈呀,想起来了。”   她今天一迷糊,把钥匙落屋里了!!   瞧这记性,当时只想着表演的事儿,为了回屋拿一份脚本,结果顺手就把钥匙放在炕上。   都说一孕傻三年,她这身体生过五个,估计得傻一辈子了。   他们家人都不带钥匙的,锁了门就把钥匙放在旁边一个破罐子里头,然后再锁大门,钥匙也是放在门框旁边的一个窟窿里。   反正都是防君子不防小人的,没人敢来偷。   哪里知道……这下把自己防着呢。   孩子们看她回来都热切地望着她。   三旺:“娘,快开门啊。”   他们以为她把钥匙给带走了。   “落屋里了……”林岚抱歉地笑笑。   大旺抱着胳膊靠在墙上,一会儿望望天一会儿看看地。   三旺:“娘,那、那咱咋进去啊?”   爹也没钥匙啊,都是回家摸这把的。   林岚瞅瞅窗户,“要不,你试试……”   三旺:“!!娘,这窗户棂子连耗子都进不去,你咋不让你亲儿子小旺试试?”   要是大门钥匙落了,还能让大旺爬墙进来,这房门钥匙在屋里,真是只有耗子能帮忙,旺旺都不行。   林岚叹了口气,撸撸袖子,豪放道:“那就只能砸锁了。你们去给我拿块尖溜的石头来!”   麦穗和小旺麻溜地跑去墙角开始找,盖房子剩下一些石头呢。   只是这会儿石头都被冻在地上,他俩根本拿不下来,急得小旺直吭哧,最后麦穗拿一块小点的过来。   林岚接过去,“让开,我来!”   她一手摆弄锁头,举起石头就要去砸,谁知道石头却被人给拿走。   她回头看大旺拿走她的石头,“咋啦?”   二旺:“娘,还是让我大哥来吧。”   你再砸了金贵的手,回头还不得连累我们被爹揍?   林岚看了看,也是,石头不够大,自己砸一下估计没反应,除非借斧头来。   可她又舍不得劈坏门。   她寻思大旺力气大,肯定比她会砸,还提醒他:“小心门啊,当初装门你爹手还夹破了呢,可辛苦呢,都爱惜着点。”   大旺强忍着才没翻白眼,直接把手里的石头往墙根一丢,在林岚诧异的目光中从兜里掏出一小卷细铁丝。   林岚:“……你、你这是干啥?”   大旺却不说话,在门前蹲下,细铁丝捅进锁眼里。   所有人:“!!!”   林岚更了不得,妈呀,她儿子除了赌钱,不是还干了什么坏事吧?   看他这风骚的眼神儿,专业的姿势,娴熟的动作,这冷酷镇定的表情,就跟干过无数票一样。   怕不是厂子都去开过?   林岚有点发冷,这要是让韩青松知道,完蛋了。   弟弟妹妹们都围在大旺后面一圈,探着头,攒着手,默默地围观暗自加油。   他们屏住呼吸,生怕打扰着大旺。   这时候,“咔哒”一声,锁头开了。   孩子们欢呼一声,“大哥太厉害了!”   大旺起身,开锁推门,孩子们就冲进去。   他回头看林岚站在那里一副摇摇欲坠脸色发白的样子,差点以为看到了刘春芳,“进屋啊?”   他说。   林岚嘴唇哆嗦了一下,“大、大、大旺哥……”   大旺浓眉一拧,一把抢过她手里的东西,“我没偷过东西!!”   林岚瞬间满血复活,一把扯回自己的布包,昂着头乜斜了他一眼,“切~~你敢!”   进了屋里。   大旺:“…………”   三旺回头看大旺朝外走,喊道:“大哥,你干嘛去呢?”   大旺默默地走了两步又回头,打死不承认被他娘那表情给雷得晕头转向。   林岚为了安慰孩子们被冻成狗的惨状,笑道:“中午做手擀面,韭菜鸡蛋浇头。”   “我最爱吃了!”三旺立刻蹦起来,还主动帮忙拿盆和面。   手擀面是林岚跟韩青松学的,面活得硬硬的,使劲揉,然后擀成硬币略厚的大饼,最后用擀面杖卷着一来一去折成长方状,再拿刀从头开始切。   她怕自己手艺不到家,所以面条宽一些,不容易断。   而且她和孩子们都喜欢吃宽的,看着就豪放大气,又香又管饱!   二旺麦穗配合,摘韭菜、洗干净、切碎,再把鸡蛋打进去,加盐搅拌,然后烧火热锅加一勺油,直接把韭菜和鸡蛋的混合液倒进去,随着一声嗤啦,那韭菜鸡蛋特有的香气就弥漫开来。   这样炒鸡蛋的量大,大家都能吃到,而且味道比起单独炒鸡蛋再炒韭菜又不同,大家都爱吃。   孩子们呼呼啦啦吃得喷香,小旺都吃了满满一碗,三旺吃得都跟二旺差不多。   吃过饭二旺还帮忙刷了碗才去上学,因为韩青松说冬天天凉,让林岚尽量少碰凉水。   二旺是发现了,他们对娘越好,他爹就越好说话,否则那低气压会越来越低,要命。   韩青松晌午没回家,孩子们去上学,林岚自己在家里写新的脚本,她要及时把收集来的一些趣事儿整理下来,免得忘记。   屋子大也有坏处,那就是冷,冻手。   林岚坐在西间炕上,盖着被子,趴在炕桌上写字。   为了避免露出马脚,她一直都是用左手写字,一来二去,现在她左手倒是写得也不错。   正忙着,听见大门口传来动静。   她把窗户纸上的小窗户卷上去。   十月中他们就糊了新窗户,纸张是搞宣传发的那种大白纸,厚厚的贴了三层,又挡风又结实,缺点是不容易透光。   所以林岚就把中间弄一个小窗户,用高粱杆卷着,如果想看看就把高粱杆卷上去,就可以看到外面。   她看见好几个人从外面进来,其中一个居然是韩金玉!   林岚忙跳下地穿上棉鞋,刚走到堂屋,那些人就进来了。   韩金玉一马当先,埋怨道:“这风又大又冷的。”进了屋跺跺脚,把脚上的雪全剁在了屋里。   林岚蹙眉,看着韩金玉和另外几个人,一个是大姑姐韩大姑,另外一个十来岁的小伙子,最后进来的竟然是一个干部。   那干部梳着油光光的头,带着一副黑色圆框的眼镜,穿着灰蓝色四个口袋的干部中山装,脚下穿着一双虽然有些掉漆却擦得锃亮的黑色猪皮鞋。   没穿大衣,冻得鼻尖和两个脸蛋子红彤彤的,一看就是要风度不要温度的。   那干部手上拎着礼物,一瓶酒一网兜苹果两包点心一包糖,一看到林岚就立刻上前,激动地道:“嫂子好!”   林岚忙拦着他,“你谁啊,可别乱叫。”   那干部笑起来,“我啊,孙要武啊,那天县城见过的。韩局长带着你,你坐后面没看见我。”   林岚这才认出来,是他啊,今日打扮得跟结婚似的,还戴上一副也不知道是不是近视的眼镜,还真是没认出来。   韩金玉白了他一眼,“孙干事。”   孙要武立刻明白,笑了笑,把礼物递给林岚。   林岚却不接,“我们家从来不收韩局长的礼,你可别让我们犯错误。”   以前也有人来家里给韩青松送礼,想让帮忙的,韩青松直接跟人家说,谁要是让他犯错误,他就要谁好看,他可靠工资养家呢。   虽然没把送礼人轰出去,却也让人家没法开口说话,所以再也没人敢上门给韩局长送礼。   孙要武却一副深谙其中之道的样子,笑道:“懂,我懂。这不是给韩局长的礼物,这是给嫂子的,我和青杉这不是……哈哈,嫂子。初次上门,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林岚眉梢一挑,她可不觉得他们来上门真的出于礼节,看孙要武这架势,还有韩金玉那表情她就不信。   再说韩金玉和孙要武也没说定下来,怎么就一起拎着礼物上门?怎么说都不对劲。   “你们的事儿,你们自己做主就行,我们不管的。”林岚请他们在方桌前坐,并不邀请他们上炕。   这么多人,谁知道带多少细菌啊,那炕是私密的空间,除非至亲好友,不会让他们上去的。   林岚心里并不把他们当自己亲近的人,自然不会请他们上炕。   见她这么疏离客气,韩大姑和韩金玉脸色都不好看了。   韩大姑率先发难,“我说青松媳妇儿,我们也不是外人,你这是干嘛呢?”   林岚本来要给他们倒热水喝,一听她这话,更不动弹了,袖着手,“大姐,你有事?没事我这还有事要忙呢。”   直接逐客,一点不客气。   韩金玉就拉拉大姐的袖子,让她少说两句,韩大姑有些忍无可忍,哼了一声,在凳子上坐下。   林岚道:“你们是找韩局长的吧,他还没下班呢。要不你们还是先去爹娘那里等,等下班我让他过去找你们。”   她一眼就能看出孙要武奔着韩青松使劲呢,韩大姑带着个半大小子,估计也不是为了来给她问好的,肯定还是冲着韩青松来的。   她可没自作多情以为这些人是来看她的呢。   她有些疑惑,既然韩青松不在家,他们为什么要来?   韩金玉不乐意道:“你干嘛呢,我和大姐当然是有事找你,坐。”   她一副主人的架势,让孙要武坐下。   韩大姑又埋怨林岚:“你外甥过来看他舅,你也真不客气,饭不给做,水不给喝,招呼也不打?真不知道你们这规矩怎么……”   “哟,你不说我还以为是谁呢,是外甥啊?”林岚冷笑,外甥见了妗子(舅妈)怎么不叫呢?你不叫我,我哪里知道知道你是谁?   那半大小子也不像个活络的,虽然顶着个大个子,但是缩缩着肩膀,目光也躲躲闪闪,喜欢半低着头半垂着眼骨碌着眼珠子看人。   这样看起来像一直在翻白眼珠子瞅人。   不敞亮不端正的人,林岚不喜欢打交道。   管你是外甥侄子的。   韩大姑这才说她儿子,“满缸,你叫妗子啦?”   满缸飞快地翻了林岚一眼,嗡嗡道:“叫了。”   韩大姑瞅了林岚一眼,“你外甥叫了,你没听见。”   林岚撇撇嘴,她有心要躲开,可家里这么多东西,要是自己走了她们肯定得乱翻。   就算他们不敢偷拿,或者偷拿她也敢抢回来,可自己家的东西被人乱翻还是不爽的。   她也只得在这里跟他们耗着。   那尴尬的气氛,简直了。   可韩大姑韩金玉四个人,竟然就能在撇开她这个女主人的情况下,在她家的堂屋里,坐着她家的凳子聊得热火朝天。   林岚都被他们这种尬聊方式给惊呆了。   她不客气道:“我有事要出门,你们……”   “那你去吧,我们坐会儿,早点回来给我们做饭吃啊。”韩大姑摆摆手,打断林岚,一副大姑姐就是婆婆,能当弟弟家的姿势,她知道林岚就是想赶他们走,并不是真有事,再说就真有事她也不在乎,乡下什么破事儿有伺候上门的大姑姐重要?   她理所当然的语气:“前几天不是才分了肉,没吃完吧,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正好给我们做顿饭吃,吃完了我还得给你说点事儿。”   她去拿暖壶,又要拿茶缸子和碗倒水给他们喝,嘴里还嘟囔着三兄弟是局长,家里应该有茶叶才行啊。   她有心要在孙要武面前显摆自己的本事,让他看看自己是大姐,弟弟妹妹都得尊着自己。   别看他是城里干事儿,以后要想和金玉结婚,想巴结韩局长,也得把她这个大姐尊起来才行。   她这也是有了儿子、弟弟当了局长,自己给自己立起来的自信。   从前看到孙要武这样的,别说小干部,哪怕是城里人她都要小心巴结。可这会儿自己不一样了,弟弟是局长,她自己就把自己放在了局长姐姐的高度上,感觉自己比局长还风光呢。   要不是婆婆一直拆她的台和她吵闹不休,她早不知道要如何炫耀才好呢。   这会儿当着孙要武的面,自然要踩踩林岚来显摆自己的威风。   哪里知道她忽略了林岚的因素,林岚又不是个木头,哪里会任由她踩着上位?   林岚一个箭步冲过去,劈手就把暖壶和茶缸子抢下来,一点不客气地道:“行啦,你们赶紧走吧,我要锁门了。”   她发现有些人不直接说出来,他们可以厚着脸皮一直赖着不走的。   孙要武一听,立刻站起来,却被韩金玉一把扯着又坐下。   韩大姑愣了一下,似乎是没料到林岚会当着外人的面不给她脸,“青松媳妇儿,你这是咋说话呢?”   林岚冷笑一声,“赖在我这里是吧?”跟她摆大姑姐的款儿?正经婆婆都能被气出去,你算老几?   她这么冷眉冷眼的,韩大姑一下子就被踩了尾巴一样,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要跟林岚好好说道一番。   “青松媳妇儿,你别激动,来,坐下唠唠嗑。咱们都是一家人,别客气。你说你吧,就是好强梁,以前整天寻死觅活的,咱们可没少跟着担惊受怕的操心。你说要不是你要死要活地把俺兄弟弄来家,俺兄弟现在搞不好都得当大官了呢。兄弟当了大官,俺这个当姐姐的不是脸上也有光?他外甥安排个活儿,不是也轻松的事儿?我说你现在知足吧,俺兄弟赚那么多钱,你这日子……”   她扭头看了看,这样高大的房子,这样气派的摆设,还想干嘛?   她眼红道:“这么好的日子,可别再折腾了。男人当干部,你就当好贤内助。里里外外的弄利索,伺候好公婆,照顾好小姑,招待好亲戚……”   听她这语气,韩青松是她兄弟,她当家说了算,林岚倒是外人。   林岚被她气得笑了,懒得再听她无聊的说教,扭头瞪了韩金玉一眼,“我最近挺和气的,你是不是忘了我的厉害?”   说着她眼神一转,就瞅着自己家放在北边缸上的斧子和砍刀,寻思哪个合适。   韩金玉吓得一个激灵,立刻喊道:“你别动手,有话好好说。”   韩大姑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呢,自己在那里喋喋不休地给林岚讲大姑姐的道理,叮嘱林岚要好好孝敬公婆交往亲戚,就见林岚手里拎着一根擀面杖,冷笑着地看着她。   韩大姑不由得犯嘀咕,“你、你干嘛呢?”   虽然上一次和老太太来逞威风被林岚骂了一顿,但是终究没动手。   而且韩大姑这个人也有个特长,那就是忘性大。对她好的忘得快,对她不好的忘得也快。吃了苦头哭一场转身就忘,回头继续重复老路。   一个坑里绊倒十次二百次,说的就是她这样的。   上一次被林岚骂得灰溜溜走了,回家以后她也觉得不服气,还想重整旗鼓来给老娘撑腰跟林岚骂架呢。   结果后面韩青松就给媳妇儿撑腰,老四还给抓了。   韩大姑想回来,却被婆婆骂了一顿,说她要是再管别人的事儿就给她赶回娘家。   韩大姑以前怕她婆婆如今有儿子当然不怕,和她婆婆对骂。结果一直吵得太厉害,她婆婆气病了。一直被她管着的男人突然就爆发,狠揍她一顿。   韩大姑被打得不轻,养了一阵子,也没脸回娘家。   这阵子她又婆婆病了,自家家庭氛也缓和一些,她就说要带儿子回娘家看姥娘,正好让三舅给找个体面工作。   她已经忘了林岚说要拿大笤帚抽她的话儿,也不认为林岚真敢打她。   林岚用擀面杖指了指:“去那里坐着。”   韩大姑哆嗦了一下,对方强她就有些弱,下意识地就去坐下。   林岚道:“行了,别拐弯抹角的,把你们的来意都说了吧。”   韩大姑还想挣扎,“我就是带着外甥来看他三舅。”   林岚便不客气道:“我丑话说头里吧,如果是找他三舅安排活儿,那算了。他三舅这个公安局局长就和治保主任一样,只管着干活儿拿人,空缺招人归革委会后勤,他说了不算。”   “怎么不算?韩青云不是就去了?”韩金玉自以为拆穿了林岚,很是得意。   “你脑袋长着是显个子高的?”林岚讥讽她,“人家韩青云本来就是村里民兵队长,爹是支书,在公社路子比你三哥硬。就算你三哥不是局长,人家也照常去。还真是金玉其外!”   “你!”韩金玉气得一下子站起来。   孙要武忙劝她冷静,不要和嫂子冲突,要尊重嫂子。   他发现林岚一点也不像韩金玉说的那样,是个肤浅粗俗,就会骂街、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女人,分明很有头脑。   他突然觉得可能不好办。   他看好韩青松,感觉是个干大事的,以后说不定有望争县公安局长的位子。   只是一直没机会结交,后来才通过人和韩金玉搭上处对象,真正目的当然是韩青松。   原本他寻思走走太太外交,韩局长很疼他媳妇儿,而他媳妇儿粗俗贪财,只要自己走好她的关系,她给吹吹枕边风,韩局长那里肯定也没问题。   以后当了亲家,也更好办事。   如今看来,还有待商榷呢。   林岚看他一副若有所思的眼神盯着自己,立刻不客气道:“孙干事,我得和你说清楚,我们家韩局长真的从来不收礼,从来不受托干什么事儿。你要是冲着韩金玉谈对象,你们就谈自己的。你要是冲着我们老韩,那你还是算了,我们老韩最讨厌这种,到时候怕是一个大巴掌糊上。”   听她这么说,孙要武果断地站起来,拱手:“林岚同志,真是对不住,多有误会。我真的是来问个好的,并不是来送礼请托的。”   他是常在机关里打滚的,八面玲珑,并不是那种少见识、内向自卑唯唯诺诺不敢说话的老实人。   他立刻分辨出林岚说的是真的。   最关键的是,他看出来,韩局长和韩青杉的关系,并没有她自己说得那么好,可能恰恰相反,两人关系并不好。   看看林岚的态度就知道。   如果韩青松对妹妹好,那林岚一定会拈酸吃醋、嫉妒小姑,赶人也是恼羞成怒,绝对不是这样胸有成竹的姿态。   自己耗下去没意义,还得罪林岚让她讨厌,那么间接的,韩局长也会厌恶自己。   而自己及时道歉,知错就改,还能留下一个好印象,挽回一定的损失。   所以孙要武很果断地告辞。   林岚提醒他把礼物拎上。   孙要武忙道歉,却把那一包糖放下,“上门拜访,一包糖,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也不等林岚说什么,他赶紧拱拱手,拎着礼物就离去。   韩金玉目瞪口呆,片刻反应过来,喊道:“孙要武!”   孙要武摆摆手,“韩青杉同志,我先走一步,以后联系。”说着匆匆离去,并回头。   林岚也没料到这个看起来很油滑谄媚的孙干事,利索起来居然能这么利索。   不愧是老油条,一旦认清现实,立刻果断抉择。   韩金玉并没有意识到发生什么,以为孙要武就是演戏表现一下,根本没想到孙要武在瞬间做出和她拜拜的决定。   她看着林岚,没好气道:“你整天凶巴巴的干嘛,咱娘说让三哥给我安排个工作,以后我进县城也好过日子。”   林岚笑起来,“你怕不是得了公主病痴人说梦?” 第54章 实在的韩局长   公主病是什么韩金玉不懂,可痴人说梦她还是懂的。   “林岚,你什么意思!”她怒目而视。   林岚:“就字面意思,行啦赶紧走吧,别碍我眼。我警告你们啊,以后你们哥哥弟弟不在家的时候,少来我跟前戳我眼眶子,不稀罕看见你们。”   韩大姑还沉浸在自己给自己定的可以插手兄弟家事充当娘家矛盾调停人的角色里无法自拔,听林岚这样说她一时间调整不过来,“青松媳妇儿,我说你这样就不对。你是做媳妇儿的,做人儿媳妇儿的就要孝顺公婆、照顾弟弟妹妹……”   不等她说完,林岚擀面杖一捅,直接把她往外扒拉,“你们赶紧走吧,我要准备给孩子做晚饭了。”   韩大姑顺口来一句,“那正好,我们就在这里吃了。”   林岚瞥了她一眼,“你脸不够大。”   韩金玉:“怎么就不够大,你娘家人能来吃,我哥的家人怎么就不能来?”   林岚不耐烦了,“你还不快去看看孙要武,对象要吹了。”   韩金玉气道:“你咒我。”   她本来还没定下是孙要武,仗着自己是局长妹妹,要多挑挑,现在听林岚说孙要武要吹了,她又不乐意。只有自己挑别人的,哪里有别人挑自己的?   她抓起灶台上那包糖,一阵风地跑了。   韩大姑看了看,有些心里没底,“青松媳妇儿,我和你说……”   “你快别和我说了,你也走吧。工作的事儿你弟弟做不了主,你不用想。家里的事儿你弟弟更做不了主,你更不用想,赶紧走吧啊。”林岚说着就去外面缸里拿出三条肋排来。   自家十月底分的早吃完,这是林梅送来三条,另外林岚他们去公社表演节目,她还得了四根,都攒在外面冻着呢,那个打算小年再给孩子做糖醋排骨吃。   韩大姑和儿子一看好大一块排骨,当时就流口水了,更想在这里吃饭,更何况韩大姑打着要把儿子留下住到过年的算计呢。   满缸:“娘,我饥困了。”   韩大姑:“让你妗子先给你卧俩鸡蛋吃,住会儿咱们吃排骨。”她又转悠着找林岚的鸡蛋放哪里,要给儿子做水泡蛋吃。   林岚把排骨拿出来化冻,又去准备其他的材料,听见韩大姑说得那么心安理得,她笑了笑,“我们家七口人,自己都不够吃的,哪里有你们吃的。”   有也不可能给你!   一个婆婆就够烦的,你个大姑姐来充什么大尾巴狼?   前世自己当大姑姐可是很有眼力见的,没事不往前凑,逢年过节给侄子钱、买衣服,各种礼物。也是她们婆媳矛盾爆发以后,弟媳妇儿才总喜欢找她抱怨,亲娘也找她抱怨,最终结果是她躲着她们。   这时候韩青松从外面回来,自行车后面还捆着一个口袋,看起来里面像装着面。   韩大姑大喜,立刻飞奔过去,“三兄弟你可回来啦。”   面对面称呼对方兄弟这种叫法,平时很少听到,她这么夸张的喊出来,韩青松被她惊一下。   待看清楚,他点点头:“大姐来啦。”   韩大姑无比热情,帮着韩青松拎口袋,“这里面是什么啊?”   韩青松请她进屋,自己拎着口袋,“米。”   韩大姑立刻一副打胜仗的大公鸡一样昂着下巴就进来,还斜了林岚一眼示威。   林岚:“……”看把你能的。   韩青松把口袋给她看,“罗海成不知道从哪里弄来几斤糯米,他自己不会吃,让我拿回来给你,看看做什么。”   “糯米是什么?”韩大姑好奇得很,从来没听过。   韩青松:“江米。”   他们这里不种大米,糯米很多人更是一辈子没见过,自然不知道,就算附近城里也不叫糯米,直接叫江米。   比如一种零食江米条,就是糯米粉和面捏成条,油炸、滚糖,吃起来嘎嘣脆、很甜,大人孩子都爱吃。   可惜也很贵,乡下人一年到头也吃不到两次。   韩大姑一听是江米,就好奇地伸手往布袋里抓。   林岚一把捏住布袋口,对韩青松道:“大姐带着外甥来找你,让你给安排个工作。你们去嫲嫲屋里说正事儿去吧,我得做饭了。”   分明就在说她不高兴,不伺候俩人吃饭,你赶紧把他们送走吧。   她拿一大碗糯米出来,打算泡上蒸糯米排骨,另外多蒸点糯米简单攒饭团也好吃,孩子们肯定喜欢。   韩大姑自然也听出她的意思,立刻就沉下脸,“三兄弟,你来,我和你说点事儿。”   她拉着韩青松就要去屋里说悄悄话。   韩青松却不避着林岚,直接道:“大姐,要是安排工作,不行。要是说林岚的事,就这里说。另外家里的事儿,你和林岚讲,我不管。”   林岚扑哧笑起来,她还以为就韩金玉被惯坏有一种自私得不明事理的蠢,这个韩大姑也很好笑,明明没有什么地位,大家也没把她当回事,她竟然就硬生生给她自己套上一个娘家话事人的身份。   当面指责弟媳妇儿已经没礼貌,招人厌烦,这会儿竟然又要当面挑唆弟弟说弟媳妇儿的坏话,她是不是脑子坏掉了?   “大姐好不容易回趟娘家,还是赶紧去找老太太说话吧,我就不留你们了。”林岚再一次下了逐客令,然后就不理睬她。   她又盛一碗糯米出来,递给韩青松,“顺便把这个给大嫂送去,让她熬个糯米粥喝喝。”   韩大嫂一直想分家分不了,整天过得无比压抑郁闷。好几次林岚在外面看到韩大嫂躲在草垛后面抹眼泪,问的时候,韩大嫂说拿草迷了眼。   林岚对她充满同情,却也无能为力,毕竟分家需要当事人自己争取。   而且需要夫妻一起努力才行。   韩青松端过糯米,跟林岚说一声,又对韩大姑道:“大姐,走吧。”   满缸坐在那里,两眼一直盯着盆里的排骨,这半天韩青松回来他都没错过视线,叫人也不叫的。   韩大姑也没提醒他。   这会儿韩青松说要走,她才赶紧说:“满缸,你三舅回来了,快叫人啊。”   满缸糊弄地叫了声,眼睛还盯着排骨。   韩大姑笑道:“三兄弟,你看满缸可喜欢你了。整天在家说想三舅,要来三舅家住几天,让三舅教他本事呢。”她又看看东间,“这么大个炕哈,你看俺娘俩住都能住下。”   韩青松:“你们要住下?家里没被子。”   “不用,我把满缸的带过来了。回头我拿过来,让他住到过年。”   三兄弟没直接拒绝,那就是有机会,韩大姑激动得脸都红了。让满缸多住些日子,和三舅联络一下感情,回头工作的事儿就有着落了。她也没想着上门一开口,韩青松就会给安排工作,当然要处处感情。   韩青松看她一眼,“大姐,你真想让满缸住下?”   韩大姑:“这不是让他和你亲热亲热。”   韩青松:“就是我上班不在家。”   “没事,让他和弟弟妹妹亲热亲热。”韩大姑却不在意,反正能住下就行,这样也省粮食。过年三弟家分肉,孩子也能跟着吃。   韩青松闻言就对满缸道:“去把你的铺盖拿过来,和大旺他们一个炕睡。”   韩大姑一听那个高兴,得意地瞅了林岚一眼,一副俺兄弟就是俺兄弟的表情。   林岚:“……”我看你得意几分钟。   她根本不担心,如果韩青松这么好说话,当初韩金玉要来住,直接就来了。   何必气得韩金玉说出你不是我哥这种话来?   果然,就在满缸一脸兴奋觉得以后都能在三舅家吃肉吃白面的时候,又听韩青松道:“你要有心理准备,早上五点起来跑操,围着村子跑四圈。”   满缸一听五点就起来?   大冬天的,五点还黑乎乎的看不清呢,起来干什么啊?再说本来就吃不饱饿着呢,还起来跑步,这不是浪费粮食吗?   神经病吧!   他有些犹豫。   来之前,娘跟他说了好多话,三舅家住大砖瓦房,家里顿顿吃白面、吃肉,让他来了一定要留下不走。   三舅当官的,好面子,肯定不好意思赶亲戚走,还得好吃好喝伺候着呢,到时候他就可以住到过年,把好东西吃完再走。   满缸当然乐意!   吃白面吃肉,谁不乐意啊?   可要是每天早起来跑操,他可有点害怕。   林岚就笑道:“跑操是必须的,还有其他的事儿呢。起晚了,挨鞭子,跑慢了,挨鞭子,跑少了,挨鞭子。”   满缸吓得脸唰得白了。   从小到大,他就没挨过一指头打,他最怕疼了。   韩大姑挤出一丝笑来,“你看你们,怎么还吓唬孩子。”   林岚:“没吓唬啊,不信你问问大旺,他前阵子才挨了十鞭子,现在才好利索呢。”   满缸身体一哆嗦,蹭得站起来,跑到他娘身边躲着,“娘,我不要住!”   韩青松蹙眉斥道:“男子汉做什么畏畏缩缩的。这就是欠操练,七天保管换个样儿。留下吧,和大旺一起出早操!”   满缸看这架势,自己这是走不了了?吓得他排骨都忘了,拔脚就跑,“娘,我要回家——”   韩青松厉色道:“男子汉,怎么那么娇气?”他对韩大姑道:“大姐,你放心让满缸住下,不出半个月就训练得板正儿的。”   韩大姑却不信韩青松会这样对孩子,而且外甥不是自己儿子,就住一阵子,他肯定不好意思操练。   她就乐滋滋地道:“行,就让他住下吧。”   见她同意,韩青松就道:“那你准备粮食吧。孩子吃多少准备多少,别饿着。”   韩大姑愣了,“三兄弟,你管不起外甥一口吃的?还是你当不了家?媳妇儿不让?三兄弟,你可不能对大姐抠门啊,咱们可是亲姐弟呢。”   韩青松:“大姐,这跟亲姐弟没关系,就算亲爹娘也一样。我们一家七口,就林岚一个人挣工分。我和孩子都吃林岚的粮食呢,所以大姐你得自己准备。”   韩大姑眼珠子一转,一拍大腿,“看三兄弟你说的,你粮食不够,你和姐姐说。姐姐多的没有,一两百斤的粮食还是能借给你。回头你就去拉……啊,不用,回头过年我来接满缸,给你送过来。”   “别等回头,现在就去,正好我在家呢。”韩青松说得一本正经,半点不似开玩笑。   他把手里的糯米放在灶台上,“我去推车子。”说着就往外走去推自行车。   韩大姑一看急了,忙追上去拉着他胳膊,“三兄弟,你先别着急,别着急。”   林岚都要笑死了。   就在这时候,孩子们前前后后地冲回家来。   三旺一马当先,二旺紧随其后,麦穗领着小旺,大旺拎着书包,面冷腿懒地跟在弟弟妹妹后面。   “娘,今天有什么好吃的?”三旺喊着跑进院子,看到韩大姑他愣了一下,叫一声“大姑”就往屋里去,顺嘴来了一句“刁一德,有什么鬼心肠——”   小旺就给他纠正“是刁德一。”   几个孩子都问一声大姑好就跑进屋里跟林岚说话。   林岚笑道:“你大姑和小姑来,弄得娘也没做甜汤,不过晚上给你们做好吃的。”   孩子们纷纷问什么好吃的。   林岚指了指排骨和糯米,“糯米蒸排骨。”正好韩青松带回来的糯米,就地取材。   “哇!”排骨就很好很好了,竟然还有花样,孩子们高兴的脸颊都发光。   韩大姑一时间被吸引了视线,忍不住道:“三兄弟,你别说大姐姐唠叨,也是为你们好。过日子过日子,哪里有这样不过日子的?有点吃的,不管爹娘,自己一顿吃了?谁家有点肉不是……”   “走吧,去拿粮食。”韩青松推车往外走。   韩大姑赶紧追上去,无奈韩青松腿长步子大,推着自行车走得更快,她追不上,只得一个劲地喊:“三兄弟,你别急,别急,再商量商量。”   她以为韩青松说笑或者就是做做样子,甚至可能就是抠门不舍得让外甥住,只要她不让孩子住也就拉倒了。   哪里知道,她这个三兄弟太实诚,是真心让外甥住下,并不是敷衍说笑。   他真的就去临河村、推、粮食!   韩大姑感觉好绝望!   她再三说商量一下,让满缸先住粮食过了年再给,韩青松不听。   她没办法,说实在不行,别让满缸住了,以后再背着粮食来住。   韩青松不听,“大姐,满缸一个大小伙子,畏缩得跟条虫似的,哪里行?必须得操练一番。”   韩大姑真是欲哭无泪。   最后韩大姑好求歹求,说等来年开春暖和了再让满缸过来操练,冬天家里没有衣服换,别让孩子冻着伤风。   韩青松想了想,同意了,“那就来年。”   韩大姑终于松了口气,娘啊,差点点就没法收场。   走到半路,她才想起还有满缸呢。   韩青松道:“你家去吧,回头让孩子自己家去就行,那么大个青年,丢不了。”   这时候也没劫路的,更没有拐孩子的,只要不是故意的,不会丢。   韩大姑还是不放心,又回来把满缸领着,背着铺盖,趁着天还没黑透赶紧回家。   韩青松看天黑,就主动送送他们。   ……   且说林岚和孩子在家里做排骨。   小孩子们都没见过糯米,纷纷好奇是什么。   大米他们也没见过,只见过小米,毕竟当地不种稻子,而这时候运输不发达,南粮北调也就是到地区城市,县城都少。   林岚把糯米拿出来给他们看。   她给讲了一下糯米的来历,以及稻米的种类、产地、吃法等。   “大米跟小米一样,脱粒就能吃,蒸饭煮饭都行,还可以打成粉面做米粉。”   小旺已经问不过来,从什么是糯米,到什么是水稻旱稻以及米粉的,他嘴巴不够用就急得眨巴眼睛。   林岚摸摸他的头,“你还小,认识字以后就能看书啦。书上都有呢。”   小旺就觉得娘知道得好多,娘好厉害,比老师还厉害。   当地的社员们,很多人一辈子没出过县城,还有一部分人一辈子没出过公社,甚至有一些人,一辈子没有离开过自己村子的范围。   外面的事情,是真的一无所知的。   如果不是林岚精心呵护,小旺自然也会这样。   现在能看,他就格外好奇。   因为几斤糯米,林岚又给孩子们上了生动的一课,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就需要你们好好学习,以后去看啦。   大旺帮忙用砍刀把肋排剁成小块。   二旺还把自己的菜谱拿出来,里面的确有糯米蒸排骨、糖醋排骨等,不过为了节省成本,没有图。   林岚用有限的材料调汁,豆瓣酱、一小勺酱油、盐、一勺油,都放进盆里和排骨一起搅拌闷着,又剁了葱姜进去,再摘几片晒干的紫苏叶子放进去铺着。   紫苏都是当地的野草,林岚让孩子们摘回来晒着,做肉做鱼的时候就放点。   她还泡了一点蘑菇,切碎,到时候可以铺在上面吸收排骨的肉香,也会更加好吃的。   虽然才四点,可屋子里已经暗下来。林岚让他们先点灯写作业看书,她则干点别的,等糯米泡好排骨也腌好,到时候再做饭也不迟。   她看那碗糯米还在家呢,就打发大旺给后头送过去。   过了好一会儿他没回来,韩青松也没回来,林岚也没管,以为大旺是和谁玩去了。   她看看糯米泡得差不多,就开始做饭。   二旺麦穗自发下来帮忙。   锅里熬着杂粮面稀饭,锅边贴着饼子,再做一小盆白菜心炖鸡蛋,一个糯米排骨。   白菜心炖鸡蛋是二旺为省鸡蛋想出来的,大家本来喜欢鸡蛋炖葱的,那样量不够,他就用白菜心炖,上面再放点虾皮,补钙又美味。   二旺帮她剥了几个白菜帮子,洗干净,铺在一个大圆茶盘上,然后把拌在一起的糯米排骨码在白菜上,再把剩下的糯米都倒进去,摊开。   林岚夸道:“儿子,以后你当个美食家大厨也挺好。”   高级厨师啊、美食家啊,都挺好的,反正比混在女人堆里靠脸和嘴吃饭强。   二旺笑道:“娘,能吃饱就不错还美食家呢。不过要是去国营饭店当厨师……没那么容易吧。”   林岚拍拍他的肩膀,“孩子,你得先上大学,国营饭店厨师什么的我去干干还差不多。”   二旺:“娘,你可以的。”   母子二人开启了商业互吹模式。   林岚看看外面,“三旺,你大哥怎么还没回来,去看看。”   三旺正趁着哥哥姐姐不在偷摸摆弄收音机呢,听见林岚喊他便跳下地蹬上蒲袜就往外跑。   很快三旺跑回来,一副了不得的样子,“娘,俺嫲嫲家打起来啦!”   林岚看他几乎发光的小脸,他真的无可救药了,被刘春才传染的,看到人家打架就跟看大戏一样,那个激动。   “你大哥挨打了?”   “没啊,俺大娘和俺小姑打,俺嫲嫲打俺大娘,俺大爷去拉,俺大娘打俺大爷……”   林岚听得头都大了,自己孩子没挨打就不担心,“你大哥呢,赶紧叫回来,等你爹回来该吃饭了。”   “俺大哥没在嫲嫲家啊,不知道哪里去了。”三旺说。   林岚:“他去送米呢,能去哪里?你去喊喊。”   三旺就跑了。   林岚看看,这父子俩真是一个样子,韩青松说去大姐家给满缸拿粮食,不会真去了吧,也太实在。   三旺没说大姑,估计早就和韩青松一起走了。   结果过了一会儿,谷米跑过来,哭着喊道:“三娘娘,你快去帮帮俺娘吧,俺嫲嫲非要俺爹打俺娘。”   林岚吓了一跳,韩大嫂在家里向来任劳任怨,虽然对韩老太太不满,但是也从不当面顶撞,可以说是儿媳妇儿的典范了。今儿这是抽那股子邪风,韩老太太非要打大儿媳妇儿?   她让麦穗在家里看着锅和小旺,她领着二旺过去看看。   等到了老韩家,也没看着三旺和大旺,战争已经停止了,只听见韩老太太骂人的声音,另外就是韩金玉又骂又哭,韩大嫂的声音不见。   林岚站在门口,就不想进去了,“谷米,你别担心,你爹不会打你娘的。”   谷米也听不见动静,松了口气,很是苦恼道:“三娘娘,自从分家,你是轻快舒服,可把俺娘害惨了。”   林岚一怔。   二旺不满道:“姐,你说啥呢,怎么是我娘害的?”   林岚示意他别着急,她不会和孩子一般见识。   谷米是个单纯的小姑娘,并没有觉得这话哪里不对。毕竟以前没分家,都是林岚闹腾,韩老太太骂她,自己娘每天就是做饭干活,从来不挨骂。可现在分了家,三娘娘家过得舒舒服服,好吃好喝,也不用挨骂。而自己娘不知道为什么,就接替了三娘娘翻来覆去地被嫲嫲找茬骂。   她听大人总这样说,自然就顺口说出来,没觉得哪里不对。   林岚问道:“今儿是怎么回事?”   谷米小声道:“俺小姑回来骂你把孙干事赶跑了,骂得可难听。俺娘就说跟你没关系,是人家孙干事看不上家里。俺小姑就发疯,非说这个穷家连累她,让她下地,是个农村户口,不能去城里吃公粮,连个工作也不安排。俺娘气不过,就说她两句,结果俺小姑就不干了,打起来。俺嫲嫲就非要打俺娘……”   当时小姑一个劲地骂“都是那泼妇害的,分了家她拿三哥的工资吃香的喝辣的,留下一家子受苦!她就看不得咱们好,我处个对象也给搅黄了。你们肯定都巴不得我嫁不进城留家里和你们一起种地受苦!我哪里就碍着你们眼了,非要把我赶出去?整天嫌我吃得多喝得多,我想找个城里对象你们又嫉妒搞破坏,你们到底要干嘛?”   韩大嫂就来了一句“别整天往自己脸上贴金啊,谁也没嫉妒你,我们都巴不得你嫁给城里过好日子呢。人家孙干事来家里看看,看不上也是有的,本来也不是定亲来的。”   就这样韩金玉就受不了了,只有她挑别人的,哪里有别人挑她的?   就算她之前可能还没看上孙干事,还想再相几个看看,可现在孙干事二话不说跑了,她就受不了。   简直是明晃晃地打脸!   就为这个,她憋着一肚子气,最后和韩大嫂打起来。   韩大嫂也是被她和韩大姑俩人弄得不痛快呢。   韩金玉带着个孙干事来,鼻子长在头顶上,见了她也不叫大嫂,哼哼两声就算打招呼,相亲有这样相的?这么势利眼相亲?一看就是冲着老三来的。   韩大姑也不是个东西,带着儿子过来,还背着铺盖,摆明就想住这里。在老太太跟前为了奉承讨好亲娘,一口一个泼妇骂着,还说怎么算计林岚,要带着儿子去住,还要摆摆大姐款儿如何如何教训教训泼妇给老娘撑腰云云。   听得韩大嫂真是又尴尬又丢人,只可惜家里小,躲都没个地方躲。   还不只是这样。   韩大姑真把自己当成娘家的当家人,回家先把嫂子弟媳说教一顿。什么大房是一家之长,就应该孝顺公婆,撑起家门,二房……三房……什么当儿媳妇的就应该伺候公婆,不说早晚问安,这个端饭倒水、倒尿盆、伺候汤药都要尽心,等等。   韩大嫂憋了半天那句“你这样伺候你公婆了吗?”到底是没好意思问出来,只想着要是林岚在就好,肯定直接堵回去。   谷米自然想不到这些,她只听着小姑埋怨三娘娘赶跑了孙干事,结果自己娘却因此挨骂挨打,她就认定是林岚的问题才导致自己娘不断挨骂的。   免不了那样抱怨一句。   林岚自然不会和她一般见识,可到底心里也有些淡淡的,感觉自己平日里对谷米是白好了。   她道:“行啦,没事了。”   她就领了二旺走了。   谷米见林岚没进去有些失望,也有点不明白林岚怎么突然就有些冷淡起来。   走在路上,二旺气道:“娘,我还以为她是个好的呢,竟然也这样说话。真是气人。”   林岚道:“也不是她的错,孩子都是大人说什么就学什么。她也不上学,不学知识,自然不会明道理。”   二旺哦了一声,到底小孩子心性有些气不过。   林岚顺势又让他好好读书,“不读书就是谷米那样,你有读书的机会,可一定要珍惜。”   “娘,你放心吧,我一定会好好学习的,绝对不辜负你的期望。”二旺说得一本正经的。   林岚笑起来,那一点点的郁闷一扫而空,牵着二旺的手,“走,咱们回家过好日子,哪管别人鸡飞狗跳。”   母子二人哈哈大笑,两人比赛往家飞奔。   麦穗已经把堂屋打扫干净,锅底下也住了火闷着呢,见他们回来,麦穗道:“三旺和大哥去南路上接俺爹了。”   又问大娘没事儿吧。   林岚笑道:“没事。”   她看到灶台上那一碗米,“你大哥咋拿回来了?”   麦穗撇嘴道:“估计是听见他们骂你,一生气就端回来了。”   林岚就没说什么了。   ……   外面天已经黑了,三旺拉着大哥去南路要把爹迎回来,“早点回来咱们早点吃排骨啊。”   大旺:“你迎不迎,时间是一样的。”   “怎么是一样的?这不是比娘他们先接到爹吗?”三旺不服气。   大旺:“……”先接到你就能吃排骨了吗?   他懒得给三旺纠正,这小子就会歪缠。   韩青松恰好回来,看到他俩,就停下车子示意他们上去。   三旺摩拳擦掌地:“爹,给我骑骑呗。”他觊觎自行车已久,可是没有机会碰,这才以接韩青松的名义跑出来截自行车呢。   平时爹上班,不上班的时候哥哥姐姐都在家,他没机会碰。   尤其二哥,家里什么东西都看得严严实实的,生怕他弄坏了。   比如自行车、收音机、娘的手表……   现在二哥不在,他就想骑骑试试。   韩青松看他那小个儿,犹豫了一下,三旺立刻举着手跳,“爹,给我骑,给我骑骑。”   天都黑了,大半个月亮挂在西天,亮晃晃的,虽然看不清周围,三旺那双眼睛却亮得逼人。   可见他有多想骑!   韩青松长腿一收下来,将车把交给三旺,顺手把自己制作的手电筒车灯打开,给三旺照着前面的路。   三旺穿得圆墩墩的,还戴着手套,个子又不够,那二八大自行车哪里是那么好驾驭的?   自行车直直地朝他压过来,冬天地面又滑,他一下子扶不住,惊呼起来,“别、别压我~~”   快要被压倒的时候,韩青松一把将车子抓住,看向大旺。   大旺就过来扶住车子,对三旺道:“我驮你家去吧。”   三旺不肯,倔道:“我会骑!”   大旺嗤了一声,比划了一下他的高度。   三旺摘掉手套,往他大哥口袋里一塞,自己抓着车把,小跑着推着车子出去,然后左脚踩着脚蹬子,右脚也站上去。   大旺:“天黑,你够不着别上去,摔了……车子!”   三旺:“……”   他这么站镖一样两个来回,突然就不站了,身子一矮,右腿居然就从大梁底下掏过去,不过还是有些慌乱,差点摔了,幸亏大旺给扶着。   三旺:“大哥,你看好了啊,我可能了。”   他继续,这么来了几次以后,居然就能掏着大梁底开始骑车。   大旺:“……”居然还能这样!   三旺骑着得意地跑,虽然天黑,但是前面有手电筒的光束照着,他一点都不担心。   “大哥,你快来啊,我驮着你。”   大旺默默地跟着后面回家,韩青松已经早回家了。   到了家门口,三旺大喊着:“娘,你们快来看,快来看我,我会骑…………啪——”   不等他说完,连人带车子摔在家门口。   正好林岚和麦穗带着小旺跑出来给他捧场,将他摔的动作看了个全过程。   三人:“……”   三旺趴在自行车上,抬头跟他们笑:“娘,我摔得好不好看!”   林岚赶紧给他掀起来,“可好看了,没磕掉大门牙吧。”   三旺:“……没长出来呢。”他最近掉了颗门牙,豁着口漏风。   麦穗赶紧看看自行车,夸张道:“哎呀,摇把拐子磕进去了。”   三旺吓得赶紧看。   林岚笑道:“没呢,别吓唬他。”   大旺追上来,看三旺摔成那样,忍着没笑眉梢却狠抽了一下,主动把自行车接过去,看车把歪了就正了正,然后推进门楼下。   三旺兴奋地说自己可以掏大梁底骑自行车,还让二哥和姐姐跟他学。   麦穗:“撅着个腚,多难看啊?”   三旺:“大哥骑大梁才撅腚呢,掏大梁底腚朝下,怎么会撅?”   好奇宝宝小旺又开始分别模仿大哥三哥的动作看看到底哪个撅腚。   林岚都要被他们给笑死了,这一天天的,皱纹都比别人长得多。   二旺在屋里喊:“吃饭啦,排骨可香了!”   “米糯排骨!”三旺大喊一声就往屋里跑,嘴里还来了一句,“刁一德有什么鬼心肠~~”   小旺纠正他:“糯米排骨,刁德一。”   其他人就笑。   折腾得六点半一家子才围坐桌前吃饭。   糯米蒸排骨,既有糯米的清甜,又有排骨的肉香,舌头一抿那肉就从骨头上掉下来,嚼一下饱满多汁肉香浓郁,再把骨头嚼嚼吮里面的骨髓,那叫一个香。   吃过肉,再把多余的糯米和蘑菇拌拌,一人来两勺子分掉,吃到嘴里软糯香甜,满口回甘。   “糯米好好吃啊。”   第一次吃糯米,给孩子们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吃得饱饱的,一个个笑逐颜开。   三旺:“明天的日记我要写米糯蒸排骨,你们都别跟我抢。”   今儿因为去看热闹又学自行车的,三旺和大旺都还没写当天的日记呢。   韩青平让孩子们每天都写日记,把当天有趣的事儿记下来,字数不低于一百字。   其他孩子每天除了上学就是吃饭睡觉,再要么就是家里人吵架,或者弟弟妹妹尿炕、挨打,上学迟到被批评等,也没什么有意思的事儿。   最新鲜的就是村里的宣传活动。   麦穗和二旺写作文从来不犯愁,每天都能发现新鲜事儿。   可以是收音机放什么不一样的节目,亦或者今早跑操如何有什么新的感悟,再不就是谁犯错挨训挨打,谁又闹什么笑话儿出来,最重要的就是娘又做什么好吃的,说什么有意思的话,韩局长今天露出一点笑模样或者又给他媳妇儿买什么好东西……   这么多素材摆着,他们随便一点就能写很多字。   但是三旺和大旺就愁白头。   两人还经常妄图看看别人写什么,要么就是大旺写三旺犯蠢,三旺写大旺挨打。   反正小旺吹笛子到口琴这事儿,以及旺旺眼睛反光是绿色这事儿,三旺已经写了好些天。   今天终于可以换一个主题:糯米排骨。   大旺很认真道:“我就写刁一德骑自行车摔了个大马趴。”   大家都笑起来。   三旺也乐了,“那我明天也写这个,我……”到时候把人换成二哥,嘿嘿。   等孩子们写完作业收拾好卫生,今儿上炕都晚了。   林岚也没稀罕问韩大姑、韩金玉和孙要武的事儿,他们打架的事儿她也懒得跟韩青松说。   这些对她来说都不是事儿,懒得占用自己的时间。   她要跟韩青松说大旺的事儿。   “他动作利索得给我吓一跳,感觉没练个几年都不待那么溜的。……不过大旺说他没开锁偷过东西,这点我信的。”林岚把开锁的事儿跟他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一遍。   韩青松点点头:“信。”   林岚撑着他胸膛支起身体,“真信?”   韩青松看着她,“真的。”   林岚笑起来,“这还差不多,咱们也要给孩子信任。不过你还是悄悄查查,万一有什么事儿呢。”   韩青松嗯了一声,搂着她,“早点睡吧。”   林岚立刻枕着他手臂,故意发出呼声,等韩青松亲她的时候,她就开始躲,“不是说早点睡嘛,别乱动。”说着已经撑不住笑起来。   韩青松把被子一拽,直接将两人都蒙进去。   林岚:“不行,快拿开……想起来三旺那坏小子我就不行。”   三旺那小坏蛋,经常用被子把别人一蒙,然后在被窝里放个屁,林岚和二旺都有阴影了。   韩青松终归不是爱闹的性子,把两人露出来,筛选一下把大旺的事儿以及他这些天调查的事儿给她讲讲。   林岚听得很是心惊,“这会儿还有黑社会呢?不是打坏分都打倒了吗?”   听说当时林家屯还有两个混土匪的被枪毙呢。   韩青松道:“没了,这些都是小绺子,不成气候。”   都是些不入流或者不务正业的年轻人没工作又不想下乡种地,就那么混着。   林岚道:“不过还是要多留意。毕竟不同时代都有能人,那时候的被枪毙了,这时候的也会成长起来。”   按照她的了解,等文革结束进入八十年代,治安又混乱起来,什么劫路的,偷盗抢劫的,乡下乱得很。   其中一些就是七十年代练熟了手,没机会施展,等社会环境宽松起来,他们就变本加厉危害治安。   韩青松摩挲着她圆润的肩头,“行,让他们好好梳理排查一下。” 第55章 小酒鬼【捉虫】   韩大姑到底是没得逞,年底要开始忙年也没再带孩子来住,满缸直接吓得以后姥娘家都不想来,生怕碰见他三舅。   韩金玉后来又去县城找了一次孙要武。   孙要武委婉地表示他解决不了韩金玉的工作和户口问题,就算结婚她还是农村户口,而且还会连累孩子。如果她没有城市户口,没有工作单位,那粮油关系就转不过来,她还是只能吃娘家,他根本没有多余的口粮来养她。   韩金玉只得吹了,再找别的相亲机会。   可经过孙要武这件事,不知道怎么的,原本还有好几个排着队要和她相亲的青年突然就销声匿迹,纷纷表示已经有了合适的,就不和她见面了。   韩金玉气得要命,却也没办法。   最后韩老太太又各种托人,看看能不能在公社找,去不了县里,公社也行啊。   反正比在各大队种地吃工分强。   有人答应着给她介绍回头却没什么信儿,多半人都会笑眯眯地说什么“你们家老三不是局长嘛,认识多少年轻有为的小伙子啊,让他给安排,那还不是很轻松的事儿?”   反正也没那么容易呢。   这下韩金玉从抢手的香饽饽变成困难户,摆明如果韩青松不帮忙,她就得从乡下找,可她怎么甘心?   她就是不想留在农村种地!   她就闹着韩老太太给韩青松施加压力,让三哥给解决,韩老太太也盘算着,看看找个合适的时候,和老三好好说道说道。   可惜韩青松忙呢,从早到晚见不到人,就算回家那会儿,老婆孩子还没看两眼的,怎么可能管韩金玉的事儿。   而林岚也忙。   年底要过年,各大队都想着给社员们来个年前福利,平时舍不得的现在也想请他们去宣传宣传,所以夫妻俩年前这会儿聚少离多,若能有时间碰头少不得要腻歪在一块,哪里都不待去的。   林岚带着宣传小队四处宣传,还被请去公社交流过两次,拿了一个宣传红旗手的称号,得了两张奖状,回来贴在大队里特别气派。自然也不少奖励,除了吃的就是文具以及日用品。反正林岚说过的,凡是邀请先问有没有东西给,有东西就去没东西就不去。   大冬天的,除非是自己大队,谁免费给别人宣传?   又不是吃饱了撑的。   这么忙到小年,林岚终于轻快一点。   她凑齐工业券去供销社买了一口新的铁锅,又从集上买一个新风箱配套。   这样家里就有两口锅,不用像以前那样为了两个炕都烧火,还得每天把锅和风箱搬来搬去的麻烦。   韩青平也和大队商量一下,小年这天自己组织期末考试,后面就休息,等二十五公布成绩正式放假,过了正月十五再开学。   其实从进入腊月,学校里就轻松很多,每天早上八点到下午三点多,在学校里除了学点字就是唱歌讲故事,过得也挺有趣的。   小年也算年前的大节日,林岚提前准备一下,把攒的排骨、猪肉、蛋等都准备好,晚上要做一桌子丰盛的菜肴犒劳孩子们。   糖醋排骨、小炒肉、咸菜蛋花汤、韭菜炒蛋、菠菜豆腐、粉皮蘑菇烩肉、粉条白菜……林岚把菜谱认真地写下来,虽然家里肉不多,一锅就能做了,可她不嫌麻烦地多做几样,花样多孩子们才觉得丰盛。   寻思好菜谱,林岚又把准备的一些文具都收在一个盒子里。这是她积攒下来的,拿一部分给韩青平当学校的奖品发给学生,最好的那些她留着奖励给自己孩子。   一支不错的钢笔,之前韩青松拿回来的军用书包,一本比较好的日记本,十几个写字本,一小捆铅笔。   之前她跟孩子们说过期末考试她也要发奖品的,先拿出来馋馋他们,公布成绩再发。   林岚正忙和的时候,孩子们前后回家。   这一次先进门的是麦穗二旺和小旺。   林岚和他们打招呼,然后看着后面的三旺和大旺,大旺倒是如常,三旺就不行了,耷拉着脑袋,一副霜打茄子的样子。   “哎呀。小三哥,你这是被人打了?”林岚乐得直笑,看来考试不理想啊。   三旺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娘,你说为什么要考试?上学就上学,不就是读书识字?考试是哪个意思?谁发明的考试?坏不坏啊?有什么好考的,烤糊了怎么办?瞎折腾。”   大家被他说得笑起来。   麦穗就打趣她,“你要是考第一,你保管不这样说。不考试,谁知道你学的好不好?哪个学的最好?”   三旺白了她一眼,“知道你学的最好,显摆。”   麦穗很得意,“娘说有奖励的,我势在必得!”   林岚就公布奖品,除了笔、书包等,她道:“班级前三名的,一人奖励五毛钱,只要不是倒数五名以内的,一人奖励两毛。”   五毛钱也很多的,能买两本书呢。麦穗和二旺立刻高兴地欢呼起来,二旺虽然没有麦穗那么好,在班里也是前三名,奖品肯定有份。   大旺表面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可紧抿的唇角也泄露出一点内心的紧张。   三旺是很想要的,书包钢笔钱他都想要!   多气派不知道呢,到教室里一拿出来,同学们眼珠子都得羡慕出来。   那得意劲儿就甭说了。   可惜,他成绩一塌糊涂,又不甘心,就忽悠林岚,“娘,班上也有一等奖、二等奖、三等奖,咱是不是也得有啊?”   林岚送他一个白眼,“哦,一等奖一个,二等奖一个,三等奖一个,那也轮不到你啊。”   三旺:“二等奖得俩,三等奖三个才行啊。”   二旺笑话他,“这感情好,咱们家人数不够,还得把旺旺算上。”   大家都笑起来,连向来安静的小旺都哈哈大笑。   他现在也跟着上课呢,除了和霍缘学音乐,其他时间就坐在姐姐和二哥中间上课。   虽然学的晚,但是一年级的语文数学知识,他学得像模像样。   用麦穗的话说,肯定超过小三哥的。   三旺则一直忽悠小旺别上学,上学也别考试,大家都知道他的意思,因为以前他最小,学习差也没啥,娘不计较。可现在有更小的弟弟比较着,那叫一个丢人。   小旺也学会安慰哥哥“我不太会写。”   然而三旺并没有被安慰到。   三旺看他们乐,自己也被感染地嘿嘿乐,“你们别觉得我拿不到奖,我是不惜的和你们抢。我二姐二哥那么想要,小旺也眼馋呢……我这叫孔融让李子。”   麦穗:“孔融让梨!你别把小旺教坏了。”   三旺:“我知道孔融让梨……哎,我跟孔融一样,不爱吃梨。”   众人:“……”   二旺:“那里还有几个梨,咱们吃了吧。”   他们又抢着去拿梨吃,一时间屋子里不断回荡着欢声笑语。   林岚脸上挂着老母亲般慈祥的笑容,她自己在家,房子大了显得冷清,他们一回来,这房子不够他们闹腾的,热闹得跟有个唱戏班子似的。   林岚看看天色,招呼大旺带着弟弟们去推磨,让麦穗在家里帮忙做饭,“我让你大娘给排队呢,现在该轮到咱了,你们去吧。”   这时候村里都是去碾子和磨盘上推磨,家家户户隔几天就要推一次,尤其年底人多基本都要排队。林岚之前看张彩虹在推,就让她给排个队,现在差不多了。   麦穗道:“娘,让二弟帮你做饭,我去推磨。”   林岚寻思也行,“你们去看看哪个队有小毛驴闲着,借了毛驴去推。”   三旺笑道:“娘,你不是整天说俺大哥属驴的嘛?还借什么……唔……救命……”话没说完,他就被大旺给拎出去了。   林岚就和二旺在家里忙着做饭。   二旺去拿草的时候,愣了一下,回来道:“娘,咱家草怎么那么点了?”   林岚:“……”你娘我烧得多呗。   她道:“咱家俩炕呢。”还隔三差五要洗澡泡澡的,烧水可不得用柴火么。   二旺:“硬柴火看样可不够了呢,等做完饭我和大哥去河边找找,砍点荆条啥的回来。”   林岚:“我跟大队说说,咱们买点,大晚上的,你们别出去了。”   大队附近河边的荆条早就被人砍光编筐子了,哪里有多余的啊。   二旺不同意,柴火也要花钱,太奢侈了,没有荆条不是还有蒲子苇子嘛,大不了走远点,到离村远点的地方去。   现在有两口锅,做饭倒是快了很多,一个锅里炖肉、蒸馒头、烀饼子,另外一个锅里炒菜。炒出来的菜,怕凉了,还可以放在大锅里温着,只等韩青松和孩子们回家吃饭。   天黑下来,大旺三个回来,他们推了二十斤麦子,年前等韩青松在家要多推一些高粱、玉米面什么的。   地瓜干磨出来的地瓜面在林岚尝着是最难吃的,所以自从她工分多、外出宣传能挣粮食以后,她尽量多吃玉米、高粱、小米这些,少吃地瓜面。她宁愿吃煮红薯,也不乐意吃蒸地瓜干和地瓜面糊糊,太难吃,真的是猪食。   二旺看差不多,就让麦穗帮林岚烧火,他对大旺道:“大哥,咱们去割点蒲子回来吧。家里烧火草不够了。”   大旺也不多说,去拿镰刀和绳子,又把家里的马灯拎上到河边再点。   林岚不放心,“明天再去吧,晚上河边怪危险的。”   二旺等不及:“兴许别人家也缺草,明天也想去呢。”   年关了,肯定有人家缺柴火烧,他得赶在头里。   而且长蒲苇的地方都是河边,水浅,冬天的时候水已经干了,有点水也都结冰,根本不怕。   林岚只好让他们去,让三旺在家里,不许跟着给哥哥们添乱,又让他们去大队借个手推车。   过了一会儿韩青松从外面回来,他自行车驮个圆形的篓子回来,里面装了好些东西。   林岚和孩子们赶紧出来帮忙,她惊喜道:“这是哪里发的?”   韩青松拿回来的东西不是什么单位给的奖励就是哪里给的谢礼。   他带着公安局的人整天不闲着,连公社水库有人掉冰窟窿里都带人去救呢。   韩青松把半个猪头递给她,“这些都是黄河大队给我们公安局的谢礼。大家分了一下,多给我半个猪头。”   每次分东西大家都给他双份,这也是惯例了。   林岚很高兴,这可是他光明正大得的,应该要。   她看了看,有三十斤面,三十斤大米,三十斤小米,还有两只公鸡、两斤猪肉,四条肋排。   “怎么还有大米呢?”真的很意外。   来这里除了吃一次糯米,就没见过大米呢。   孩子们也很好奇,看看大米和糯米有什么区别。   三旺心急,抓了几颗就塞进嘴里,嚼了嚼,觉得还不如麦子好吃呢。   韩青松就给他们解释,原来黄河大队因为挨着河,水源充足,大跃进的时候上头让他们划拨稻米试验田。后来大部分都种回小麦玉米,不过有十几亩地保留下来。   “也不交公粮,都是他们自己吃,给我们一些尝尝。”   林岚笑道:“除了熬粥,咱们也能蒸大米饭尝尝了。”   韩青松没看到大旺二旺,就问一句,林岚告诉他割蒲子去了。   “我说明天去,二旺生怕明天被人割光了,急得很。”   韩青松就说去接他们。   他们附近的水源有限,总共就那么几条河,河边有蒲子芦苇的大家都知道,他也知道要去哪里找。   等他们回来已经很晚。   林岚舀热水让他们赶紧洗手洗脸,男人头发短顺便把头发也洗洗,上面都是灰尘草屑的。   洗得干干净净,一家人围坐桌前过小年,桌上是热腾腾的丰盛饭菜。   除了菜谱的几个菜,林岚还做了一个拔丝地瓜,橙红色的红薯、金黄色的糖丝,摆在灯光里,亮晶晶的特别漂亮勾人。   三旺对着那盘拔丝地瓜,就跟对着一大盆肉一样流口水。   林岚还把之前没喝完的高粱酒拿出来,给韩青松倒上半茶碗,自己倒一小盅。   三旺:“娘,给我也尝尝呗。”   林岚:“小孩子不能喝酒。你个子没长全,头也没长大呢,喝酒会变傻子的。你喝糖水啊。”   孩子们也有喝的,是林岚自己熬的山楂糖水,酸酸甜甜的,一人一碗。   林岚举起自己的酒盅,“请韩局长讲话。”   孩子们也纷纷捧起碗,笑哈哈的,“韩局长讲话。”   三旺尤其大声,恨不得站到凳子上去显他高。   韩青松眉眼带着一丝笑,端着自己的酒碗跟林岚的小酒盅碰了碰,“咱家讲话的工作都交给林岚同志。”   二旺就笑:“请林副局长讲话。”   林岚差点被口水呛着,摆摆手,“别瞎说。”   “林宣传队长。”麦穗换了个称呼。   三旺噼里啪啦拍手,“欢迎欢迎!”   小旺就举着小拳头,“林队长好!”   林岚要被他们给乐坏了,清了清嗓子,“那我就说几句。第一呢,感谢韩局长辛苦工作,赚工资给你们上学,给咱们买吃的穿的用的。第二呢,感谢大旺哥照顾弟弟妹妹,帮衬家里干体力活儿挣工分。感谢麦姐和二哥好好学习挣荣誉,帮我做饭做家务,减轻很大负担。感谢……”   她每说到谁的时候就看过去和对方碰一下碗。   大旺飞快地扫她一眼就垂下看着碗,显然有些不好意思。   二旺和麦穗则乐呵呵地和林岚交换眼神。   三旺眼睛发光地盼着林岚夸他,两手捧着碗都要捧不住了。   林岚却绕过他跟身边的小旺碰一下,“感谢小旺哥乐观积极,眼睛越来越好,会唱歌会吹口琴,给我们带来最美妙的音乐。”   小旺脸都羞红了,乐滋滋地看着林岚,他小手不够大,捧不动那一大碗糖水,就低头猛喝一大口。   林岚这才看向三旺。   三旺原本眼睛里的光都要灭了,这会儿蹭得烧到屋顶。   林岚伸手和他碰了一下,“小三哥是咱家的开心果,要感谢他自我牺牲的精神,不断地娱乐咱们,给我们带来一屋子的快乐。”   三旺高兴了,哈哈大笑,“娘我和你说,你要是给我发工资,我笑话还多呢。”   林岚:……我不给你机会蹬鼻子上脸!   “好啦,大家吃好喝好。”   韩青松手臂朝她伸过来,林岚就把自己的小酒盅和他碰了一下,三旺几个也立刻举着碗和他们碰。   学大人们酒桌上那一套,男孩子最喜欢了。   “别碰啦,一会儿甜水洒菜里了。”林岚提醒三旺。   于是孩子们埋头吃菜,糖醋排骨、拔丝地瓜、韭菜炒蛋是最受欢迎的,韩青松则最喜欢带点辣子的小炒肉,小旺麦穗除了肉还喜欢吃菠菜豆腐。   糖醋排骨色酸甜可口,肉质软嫩,口感饱满有层次,林岚觉得这是自己做过最好吃的糖醋排骨。   果然只要肯用心思,没有做不好的家常菜。   她喝了一口酒,辣的脸都皱起来,端给小旺逗他:“小孩儿你喝喝看。”   小旺捂着嘴笑,摇头。   三旺急得:“娘,我尝尝,我尝尝。”   林岚就瞎编故事吓唬他,那谁家有个老爷子,好喝酒,看孙子的时候就拿筷子蘸着给孙子尝酒味,等三四岁上用小瓶盖喝。   “结果把个孩子喝成个小酒鬼,长不高脑子笨,媳妇儿都娶不上。”   孩子们就笑,麦穗:“娘,你快给他喝口吧,要不他惦记得睡不着。”   三旺这时候最不稀罕娶媳妇儿了,“娶媳妇儿干什么?来咱家抢肉吃?不要不要!”   众人都笑起来。   林岚:“说不能喝就不能喝的,起码等你们高中毕业吧。”   三旺一听掰着手指头数数,还有那么多年呢?完了,这辈子喝不到了。   看他那样大家又笑。   林岚真喝不来这48°的白酒,就递给韩青松。   韩青松身子往前一探,直接咬住酒盅,一口喝下去,把酒盅放在一边。   三旺看得眼睛都直了,跃跃欲试的样子。   一顿饭吃完都很完了,等洗漱之后已经九点半。   好在明天不上课,不用做作业。   三旺:“爹,明天是不是不用出早操,都放假啦。”   韩青松:“早操一辈子不放假。”   “哈哈哈……”麦穗笑得最大声。   等孩子们都睡了,林岚和韩青松最后上炕。   韩青松喝得微醺,身上发热,脱了棉袄只穿着里面的卫衣。   因为酒劲上脸,他两颊就染上深粉色,红扑扑的,原本深邃黝黑的眼睛被酒晕染的明波欲流。此刻他靠在炕柜上,看起来柔软又慵懒,那小眼神飘过来的时候,竟然份外撩人……怎么看都不是以前那个冷峻严肃的韩局长。   林岚还是第一次看他这样,就爬过去伸手撩他,“哎呀,这是谁家帅小伙,是不是走错门啦。”   韩青松捉住她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手上一用力就将她拉近,视线锁着她声音低沉磁性,“你想是谁?”   林岚被他声音撩拨的耳朵里酥酥麻麻的,软软的声音道:“……韩青松……韩局长……三哥……青松哥~~”   一阵天旋地转,她便被压在炕上,眼前是他染着红晕的脸颊和几乎要流出来的眼波,他亲下来的时候她心里还想着,这平日里冷情严肃的人,千万别喝酒,喝酒乱性不是闹着玩儿的。   ……   ……   林岚又学到一个经验,别撩拨那些平日看起来矜持的男人,尤其他喝得微醺,半醉不醉的时候憋了半辈子的风骚都勾出来了。   第二天她起来晚了,好在孩子们也不上学,韩青松领着他们出早操,麦穗做饭,等她起来正好吃饭。   这日子过的,太腐败了。   只要她起来晚,孩子们就以为她这几天干活儿累的。   林岚自然不好意思解释,她也确实累着了。   吃过早饭,大旺二旺带着三旺继续去割蒲子。   二旺时刻都有一种危机感,生怕没吃的,生怕没草烧。   他听贫农们上课讲家史的时候,很多人说到冬天没有柴火取暖,有冻死的,有人锅里煮着地瓜干,底下烧着地瓜干,甚至还有人扒了房子当柴火。   想想都可怜!   二旺可不想自家那样,所以他一旦找到地方能割草,那是绝对不客气的。   林岚也没拦着他,孩子有想法是好事,让他去做吧。   二十四扫房子,她在家里领着孩子们打扫卫生。   新盖的屋子,自然没什么好打扫的,但是洗洗涮涮还是免不了的。   结果董槐花又来找她,说公社有个会,让林岚一起去开会,“听说有东西发呢。”   一听有东西发,林岚就擦擦手,叮嘱麦穗两句让她看着弟弟,她去开个会。   开一上午会,吃个晌饭,发一条手巾一双白色的棉线袜。   林岚喜滋滋的,闺女老早就想要双新袜子,正好送给她做过年礼物。   就是大了点,不过麦穗喜欢就好,管她呢。   等林岚和董槐花开完会准备回家的时候,正好碰到韩青松回来。   说了几句,韩青松道:“一起回去。”   “你这就下班了?”   “去农场弄了一车炭。”   “真的?”林岚原本得了手巾和袜子就高兴呢,这会儿更开心,“那二旺可得高兴呢。”   董槐花听说林岚家没草烧了,惊讶得很,“你分那么多草,都烧光了?”   林岚不好意思,笑道:“没呢,就是我们二旺生怕不够烧的,去割蒲子呢。”   董槐花羡慕道:“林岚,你家孩子可真懂事。哎,看我家那几个,那么大了就会傻吃傻睡的。”   林岚笑道:“瞎说呢,你们家那几个孩子整天想着赚工分多懂事不知道呢。”   以前自家孩子还是熊孩子的时候,她看董槐花家孩子不知道多好呢。   两人互相吹捧了俩回合,哈哈笑起来,然后坐着韩青松的骡车回家。   林岚看车上除了煤炭,居然还有木炭,心下一动,就想着要给孩子们做烧烤吃。   等到了村里路口,董槐花跳下车,跟他们告别家去,韩青松赶着车直接回家。   孩子们听说爹娘回来,纷纷出来看,见竟然拉回来一车煤炭,都别提多高兴。   尤其二旺,简直高兴坏了!   “爹,你哪里买来的煤炭啊?”   韩青松:“山水农场。”他先把两篓子木炭搬下来,又拿出大根用报纸裹着的东西递给林岚,“这是他们分的羊腿。”另外还有两只腊鸡腊鸭。   羊腿?   林岚乐了,刚想做烧烤呢,这就送来了羊肉,也太贴心了。   她笑道:“可得好好谢谢宋主任。”   韩青松看了她一眼,“被他使唤这些日子,分条羊腿也是应该的。”   林岚立刻摸摸他的后背,“三哥辛苦了,我三哥给他帮那么多忙,咋不得分两条羊腿。哈哈。”   韩青松单臂搂了搂她的腰,然后放开带着孩子们往家撮煤炭。   他们把煤炭直接放在西墙根下,一少部分和那两篓子木炭就放在南屋里。   林岚则去看那条羊腿,那是一整条后退,还带着一大块身子,肉质肥嫩,看着就很不错。   “明天你们公布成绩,为了庆祝咱们做烧烤吃,剩下的还能做红烧羊肉。”林岚把羊肉也放在外面的缸里冻着。   现在室外零下十几度,冷冻效果很好。   冬天太阳落山得早,五点多就开始黑天了,这时候也没有玻璃窗,屋里就格外暗。   林岚让麦穗烧火,她和二旺准备晚饭。   煮一锅红薯,上面用小盆蒸一盆米饭,再炖一个白菜鸡蛋。   另外用大葱拌一小盆猪头肉,猪头肉煮得软烂喷香,现代人吃有点肥,这时候都缺油水呢,小孩子都不怕,反而觉得肥而不腻,香滑可口。   两个锅做饭快,林岚还做了一小盆菠菜汤,再用蘑菇、肉丁炸酱,也是孩子们十分爱吃的。   自从进了腊月,他们家的伙食档次蹭蹭攀升,细面、饺子、包子、排骨、猪头肉……孩子们每天乐滋滋的,用三旺的话说,那就是活神仙。   现在又得了那么多煤炭,林岚心里高兴,第二天孩子们去学校公布成绩,她在家里准备木炭烤肉。   羊肉把连着肋排的那块切下来,可以直接烤肋排,还有一些肥瘦相间的切小块,先用盐、酱、花椒、葱姜、紫苏之类的腌渍,然后用废筷子削的扦子串肉,另外还切了一些五花肉穿上,再串点韭菜、大蒜瓣、豆腐卷,可惜这个季节没有茄子。   韩青松下午帮林岚买了豆腐和豆皮回来,然后就没出门,在家里给她帮忙。   他按照林岚的要求,在西房墙外用砖头垒了简易锅灶出来,底下也摆上砖头,把烧红的木炭放进去,上面摆上一个铁箅子。   铁箅子是公社食堂淘汰下来的,要卖废品,被韩青松拿回来,正好派上用场。   火红的炭火,那肉串一放上,立刻发出油脂被炙烤的滋滋声,紧接着就有肉香味飘出来。   林岚扇扇风,“好香啊,三哥你好好练练,以后不当局长咱们就去卖烤肉串。”   韩青松大手握住她的手,“冷的话去屋里等着。”   林岚摇头,“不冷,我去门外瞅瞅,他们该回来了。”   她刚走到大门口,就看到麦穗和二旺领着小旺,三人飞一般往家跑,大旺在后面不紧不慢,三旺耷拉着脑袋跟被判了刑似的。   看来是没考好啊。   她笑了笑,接住小旺,“冷不冷啊。”   小旺摇头,冻得脸颊和鼻头都红红的,“娘,好香啊!”   烤肉的香气已经跑出来,后面原本生无可恋的三旺猛地抬头,拔腿就往家跑,连一直等着他的大哥都顾不上了。   大旺:“…………”   孩子们都围在韩青松旁边,叽叽喳喳的,一点都不怕寒风刺骨,只闻着香喷喷的肉味往鼻子钻。   林岚看着他们,目光温柔至极。   这样一家人在一起,快快乐乐地过小日子,分享幸福,共担苦难,就是她期待的家的意义了。   于是天还没黑,她就把大门关了,一家人一边烤一边吃,再有孩子们插科打诨,欢乐得很。   孩子们是第一次吃羊肉、第一次吃烤串、第一次这样那样……所以他们格外开心,印象也格外深刻。   麦穗和二旺两人唱双簧一样把今天学校的事儿也汇报一下。   韩青平为了激励孩子们,是和附近几个学校联合的,试卷都一样,考试时间也一起。   大家统一排名,麦穗得了联合第一名,二旺第二,老师发了奖状和奖品给他们。   奖状是霍缘早就画好的,非常漂亮。   奖品就是铅笔本子,麦穗十支铅笔十个本子,二旺五个。   那俩人自然没得着,虽然麦穗二旺没说,俩人也假装没听见,不过看模样,得是个倒数!   为了不影响食欲和吃饭的欢快气氛,林岚就没问。   她拿了饼子、馒头过来,刷上自己调制的农家酱和辣酱,烤得松软焦香,配着肉也很香。   麦穗和小旺尤其喜欢。   大旺和三旺一点菜不乐意吃,只想吃肉。   林岚吃了两串就要替换韩青松。   他不肯:“外面冷,你去屋里。”   林岚靠着他,“不冷。”她拿了一串烤好的放在他嘴边,“你赶紧吃,可香了。”   韩青松咬下一块肉,嚼了嚼,“有一年我们吃过烤全羊,没经验不会烤,要么半生不熟要么就糊了。”   孩子们可好奇了,纷纷问烤全羊是不是特别好吃?   尤其大旺和三旺,对他俩来说一手一个大鸡腿,或者用手去撕大肉,那简直就是神仙不换的日子。   二旺左手肉串右手烤饼子,把肉串吃掉,“爹,我替你烤,你和娘去屋里吃吧。”   韩青松就交给他,叮嘱他不要糊了,也不要总翻面。   二旺笑道:“我看会了。”   林岚有点遗憾:“没有孜然,有孜然更好吃。”   孩子们都不知道孜然是啥,纷纷问。   林岚就道:“收音机里说的,你们不知道啊?内蒙古的牧民朋友们烤肉都要加孜然的。”   三旺急得问她什么味儿。   林岚刚要形容,立刻道:“我也不知道啊,没吃过,不过听那意思,好像孜然和羊肉是绝配!”   这下可给孩子们惦记上了,就想着以后再吃顿带孜然的烤肉,从此一段时间孜然就是他们家神秘又高大上的词汇。   一顿烤肉连吃带玩,花了三个多小时。   他们不知道的是,因为林岚的先见之明早点关门,挡住了满村的好奇和议论。   门外“路过”了一拨又一拨人,他们闻着那香喷喷的肉味,简直口水都要流到地上。   开始是孩子们忍不住来闻,然后大人也忍不住,纷纷猜测韩局长他们在家吃什么呢。   不过人家关着门,他们也不敢去敲门,都害怕韩青松。   有胆大的半大小子去拿了梯子,架在墙上瞅,这一瞅可不得了,人家林岚家在外面用火烧肉吃!   真是新奇的吃法,他们从来没见过。   有那少见识没吃过又有些嫉妒的,少不得酸溜溜的来一句“那馋婆娘真是又懒又馋,连锅都懒得烧懒得刷,直接用火烧着吃,多浪费柴火不知道呢。”   大冬天的柴火都得烧在炕上保暖啊,只有不过日子的懒婆娘才这样!   而且家里有肉,谁家不是留着一点点吃,恨不得吃上一年?哪里能一顿吃掉?   于是林岚又懒又馋不会过日子的帽子,像被焊锡焊上一样保险,堪称铁帽子。   当然也有她的拥护者帮她辩解,“人家不偷不抢,吃自己的饭,你管人家是烧还是烤?有本事你也烤去?”   大家说笑一阵子就各自家去做晚饭了。   吃完烤肉,被封铁帽子王的林岚带着孩子们收拾一下,把剩下的一点羊骨头留着,明天再熬个羊肉汤喝!   洗漱完毕,一家人都挤在西间炕上。   林岚咳嗽一声,“吃烤肉的时候我没说那么扫兴的话题,这会儿是不是得主动交代啦。”   孩子们纷纷把自己的试卷拿出来。   麦穗语文数学自然全部满分,尤其韩青平那一百分写得龙飞凤舞,一看就格外高兴。   二旺考了第二,自然95分,其他满分。   大旺三门都及格了,这让林岚有些意外呢,她还以为会不及格呢。   毕竟以前韩青平说他上课就睡觉,坐得笔挺!下课不是睡觉就是不见人影!   现在能及格,真的很不错,而且数学还考了76呢。   三旺……   林岚蹙眉,瞅了一眼在剔牙的三旺,他才开始换牙,乳牙塞肉塞得厉害。   三旺的试卷啊,跟狗啃的一样,做题、拿回家,就这么两次,居然就皱巴巴的让人不忍直视。   那卷子啊,黑乎乎,黑乎乎……她都想不通这试卷是怎么黑乎乎的。   她几乎可以想象,三旺不会做题的时候,就乱写,然后拿手指头蹭、蹭、蹭……   真是题目认识他,他不认识题目。   哎……头大啊。   她伸手去拿三旺的试卷,三旺捏着不松手,低着头,嘟着嘴,声音蚊子哼哼,“先……先看小旺的呗。”   林岚惊讶道:“小孩儿也做题了呢?”   小旺笑得灿烂无比,献宝一样把试卷递给林岚。   卷面干净整洁,只要写上的,就是认真整齐的,不会的就空着。   写上的有汉字有拼音,字虽然没有很大力道但是很有美感,不得不说小旺这孩子真是让人喜欢。   林岚再瞅瞅三旺,这要不是亲生的……这要不是还有其他优点……这要不是……哪个爹娘不得偏心?   “三旺啊……”林岚叫他。   三旺哆嗦一下,一叫三旺准没好事。   好在烤肉是吃饱了的,就算挨顿打……那……也不亏吧。   他偷眼看韩青松,正好韩青松看过来,黑泠泠的眼神让他打了个哆嗦,看样子真的逃不过一顿揍?   林岚叹气,再叹气,心里默念亲生的,要佛系当娘!尤其孩子做作业、考试成绩不好的时候,更要佛系!!   宁愿自己坐化不能气得冒烟。   三旺又想,那还不如昨天吃烧烤呢,吃得痛快点。   林岚最终也没说什么,只是把奖品都拿来,钢笔、日记本和一块钱给了麦穗,二旺书包加一块钱一个日记本,反正书包俩人用一个,也没啥。   大旺得了五毛钱。   小旺得了五毛钱。   孩子们都呆了,娘是不是气糊涂了?居然给这么多钱?   不是说给五毛,二毛吗?   看林岚一脸沉痛,他们就知道肯定是气糊涂了。   韩青松伸手搂了搂林岚,从那堆奖品里拿了三支铅笔三个本子放在三旺跟前,“你的。”   三旺:“……啊?我还有奖励啊?”   韩青松冷笑。   三旺居然秒懂,妈呀,这不是奖励,这是惩罚啊!!!   上学的孩子,家里都给铅笔和本子,根本不用奖励。   他考得不好,给本子铅笔,这是让他每天多写字啊!   林岚点点头,三哥的处罚甚合心意,原本还寻思难道要打一顿?似乎不大好,毕竟三旺还小,所以这样很好,让他先把字写好,不说多漂亮,你起码要干净啊!   鬼画符是要不得的。   韩青松看了三旺一眼,“从明天开始你不用跑操,跟着起来写字,这个寒假把三个本子写完,要求干净。”   他特意强调干净。   三旺眼睛瞪圆了,“爹,我要跑操!”   让写字,我宁愿跑操!   韩青松哦了一声,握住了林岚的手,“你这么喜欢跑操,那就是跑操回来写字,反正放假不上课。”   三旺一下子蔫了,谁特么要放假的,放哪门子假!   ……   睡觉的时候林岚有点内疚,问韩青松:“三哥,咱是不是对三娃太严厉了。”毕竟还是小孩子,考倒数也没啥,大两岁应该就好了。   哎,看来爹娘面对考倒数的孩子,那心情古今中外估计都是一样心酸微妙的。   韩青松搂着她,“对皮小子就得严厉。”   又没打没骂的,算什么严厉?   林岚被他安慰一会儿,觉得也没啥。   因为吃了羊肉,两人一时半会没睡着,少不得又干点啥。   等收拾利索,林岚已经懒洋洋睁不开眼,一头倒在韩青松臂弯里秒睡。   睡到半夜的时候,韩青松突然被什么动静惊醒。   他出于多年习惯,睡觉的时候也保持着警惕状态,现在也一样。   不过他没有立刻起身,毕竟这是在家里,略听了一下,是东间有孩子起夜的动静。   听那动静小心翼翼的,估计不是麦穗就是二旺,反正不会是大旺和三旺,这俩人踢踢踏踏的,绝对不待这么仔细小心。   他甚至还听见孩子拿茶缸、暖壶,但是没听见倒热水,估计懒得点灯就不方便倒热水,想直接喝点茶缸里的凉水对付一下拉倒。   片刻,他听着孩子一边喝水还一边歇歇,大叹气,估计是嫌水太凉?   他也就没管,搂着林岚又睡过去。   正似睡非睡的时候,突然,一阵嚎啕的歌声给韩青松惊醒。   “今日痛饮庆功酒,壮志未酬誓不休。来日方长显身手,甘洒热血写春秋……”   安静的腊月寒夜里,这豪放尖利的小动静直接吓醒所有人。   “咋回事?”林岚猛得坐起来,“三哥,谁家这么不讲究啊,半夜鬼哭狼嚎的?”   韩青松赶紧拍拍她背,摸了火柴点灯,东间孩子们也吓一跳,都纷纷问大半夜的,谁啊?   韩青松披衣下地,推门,就发现三旺那臭小子光着屁股站在凳子上,一脚蹬着饭桌,一手拿着酒瓶子,一手比比划划,撕心裂肺地吼:“纵有千难与万险,扫平那威虎山我一马当先!” 第56章 过年&奖励   韩青松:“……!!!”   大家也都听出来是三旺。   大旺腾地跳下地,顾不得穿鞋赤脚冲到堂屋,一把将三旺的酒瓶子抢下来,再把三旺直接拎回炕上。   三旺还踢腾,“刁一德,你有什么鬼心肠!我阿庆嫂,背靠大树好乘凉,见了你可不慌张~~~”   这么一折腾,那酒味儿就飘出来,满屋子都是。   林岚也赶紧穿了衣服和韩青松去东间看看。   大旺把浑身冰凉的三旺裹在被窝里,他还扑腾着唱呢,所有收音机听来的,刘春才教的,之前会不会的,这会儿全会了,简直戏剧大师附体。   二旺和麦穗也探着身子问他咋回事呢。   麦穗:“这是怎么回事啊?小小年纪,还借酒消愁了?”   二旺:“估计没考好心里憋屈,哎,没想到三旺居然这样要强,我误会他了。”   林岚:神特么借酒消愁!谁信他要强?我看就是欠揍!   韩青松摸了摸三旺的脑门和身体,林岚紧张道:“有没有发烧?”   韩青松淡定道:“没事。”   二旺:“我给他熬碗姜汤吧,别真感冒了。都不知道他啥时候下去的。”   林岚:“你躺着吧,我都起来了,我熬。”   韩青松让她上炕去,他来熬。   林岚哪里能安心啊,自然要做点啥才行,本来睡觉以前看三旺那么沉默,她还有点内疚,这会儿更内疚了。   韩青松就帮她点火,林岚切姜。   大半夜的,家里开始点火,人家看见还以为林岚家大半夜起来做好吃的呢。   这馋婆娘的帽子,绝对铁打的,一辈子摘不掉的。   林岚让大旺看着点,给他喝点温开水,别吐了什么。   三旺喝得小脸红扑扑的,进了被窝没一会儿浑身又热乎乎,比手画脚地要踢腾,被大旺给死死地摁着。   姜汤熬好,林岚往里面加一大勺红糖,给三旺解解酒。   这熊孩子,小小年纪喝酒醉成这样,也不知道有没有后遗症啥的。   什么酒精中毒啊,酒精上瘾啊……林岚脑补了一大堆。   又甜又辣,很对三旺的口味,还以为在喝酒呢,咂么咂么嘴巴,“好酒、好酒!小二,再来三大碗!”   林岚:“…………”小三哥,你完了,看明天怎么收拾你!   三旺不肯进被窝,还在那里撒酒疯,又唱又跳的。   大旺照着他屁股啪啪来了两巴掌,三旺这才乖乖进了被窝。   嘴巴却是堵不上的。   喝了姜汤他没吐也不睡但也不醒,就是闹腾、唱戏,唱得死难听1   把收音机里听来的,爱听不爱听的都唱了一遍。   兴头上,他指着韩青松叫大奸臣,指着林岚叫爱妃,指着大旺叫武松,指着二旺叫奸妃,指着麦穗叫武大郎……   一边拍着自己胸脯子一边蹬腿:“红孩儿呢,把他给我叉上来!”   乱套了!   下半夜折腾好半天,最后林岚窝在韩青松怀里筋疲力尽地睡了。   第二天一家子起晚了。   韩青松没起来吹出早操的哨子,全村人都好奇呢,怎么不下雪不干啥的,不出早操了呢?   三旺倒是第一个醒的,屋里还黑漆漆的,草帘子都没拿掉呢,大哥二哥都睡得呼呼的。   他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哎呀,头怎么这么晕这么疼?   他瞅瞅大哥,肯定晚上睡觉不老实打他了!哼,还说他睡觉不老实呢。   他咂吧咂吧嘴巴,怎么又甜又辣呢?难道昨晚吃的羊肉跟牛似的又反刍了?   他嘟囔一声,憋着尿呢,赶紧穿衣服下地去撒尿,结果发现西间也挂着草帘子,一家子都没起呢。   韩局长都睡懒觉,太阳打西边出来。   真是怪了!   三旺蹑手蹑脚地走到西间门口,从门缝里瞅了瞅,发现她娘扎在他爹怀里,睡得正香。   然后他又看韩青松,结果对上一双黑黝黝的眼。   因为挂着草帘子,屋子里黑乎乎的,韩青松那双眼就格外黝黑深沉,吓得他一个激灵,赶紧假装啥事没有的溜了。   嘴巴好干!他赶紧从暖壶倒水,在茶缸兑了凉的,一大茶缸水,咕咚咕咚灌下去。   “啊,真甜!”   他在桌前坐了一会儿,觉得不大对劲,可他不是个爱思考的人,坐一天一年,也不待思考一下人生的。   他只好回到屋里,盯着大哥看了一会儿,寻思要不要偷偷照着大哥脑袋来两拳报仇。   他在大旺脑袋上虚空比划,大旺翻了个身避开,“几点了?”   三旺:“不知道啊,我都醒了,你们也太懒了吧。”   要他睡醒,起码得八点。   二旺拉高被子蒙着头,“你别说话。”   三旺迷茫了,这都是咋了?   他捶捶自己脑袋,头疼,“哎,昨晚上你们谁鬼哭狼嚎的,吵得我一晚上没睡好,头疼!”   麦穗:“……三旺,你给我闭嘴!”   三旺:“……哎,考试倒数,就是没地位。”   他重新回到堂屋坐下,思考人生(大雾)。   他突然想起点什么来。   ……   昨晚上半夜时分,他醒了。   晚上羊肉吃得多浑身发热,加上他和大哥一个被窝,大哥身上热气腾腾的,他就更热。   以往他热的时候直接蹬被子,等大哥被冻醒会捞起来盖上。   那会儿醒了他没蹬被子,因为他很渴,所以决定起来喝点水透透风。   他轻轻地钻出被窝,虽然被窝外面冷,可他身上热倒也不怕,披着棉袄光着屁股就下了地。   他踩着自己的棉蒲袜就去堂屋喝水,家里的暖壶和茶缸都放在饭桌上,谁喝水就倒。   屋子里黑乎乎的,他看不清,只能摸索。   平日里毛手毛脚的,今天因为考倒数不好意就想着注意一下,试了试茶缸里没水也不想倒热水。   暖壶水太烫,没法喝,他宁愿喝点凉水。   他就去摸水缸上面的水瓢,想弄点凉水喝,结果先摸到一个瓶子,立刻就知道那是家里的酒瓶。   他一时好奇,拧开咕咚喝了一口。   哇~~好辣!!!头囟都冒热气!   咽下去以后,胃里蹭得腾起一股热气,顿时把整个人都烧得热乎乎的。   他觉得这好玩!   于是,他又咕咚喝了一大口。   啊——好辣好辣!!!好爽!!!   怪不得支书爷爷那么爱喝小酒,还挺好喝……   可就到这里了,喝到后来呢?他一点印象也没。   “妈呀!”   想到这里三旺一个激灵蹭得跳下地站直,扭头去看酒瓶子,一般林岚都放在饭橱前面地上。   这会儿那酒瓶子已经空了!!!   三旺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完了完了,自己要变成超级笨蛋了。   他拍打着自己的脑袋,头疼,在地上一个劲地转圈,努力地想老师教的课文、诗词,结果脑子里一片空白,竟然一个也想不出来。   “啊——”他喊起来。   一家子又被他吓醒了,“干嘛呢?三旺!”   三旺揪着自己的耳朵,悲痛欲绝,“完蛋了,完蛋了,我真的变成傻子了,真的变成傻子了!”   一家子人相继起身,韩青松下地摸摸他的头,热乎乎的,但是不发烧,也就不理睬。   林岚看他没生病,松了口气,却也不想搭理他,免得他得寸进尺。   大旺看他的时候眼神都冷飕飕的,二旺麦穗顶着黑眼圈,恨不得将他暴打一顿。   只有小旺一脸不解:“小三哥,你怎么傻了的?把我的眼药给你点点就好了。”   林岚:“小孩儿,别管他,你是眼睛不好,不是脑子不好。你小三哥是脑西搭牢了。”   她一激动彪了句外地方言。   小旺:“脑子搭牢是什么?”   林岚忙笑道:“收音机听来的,说他脑袋犯糊涂,欠揍了呗。”   小旺同情地看了三旺一眼,“娘,小三哥脑袋都糊涂了,你别打他,怪可怜的。”   林岚点点头,“好吧。”   小旺立刻开心地去拉三旺的手,哄小孩子一样的语气,“小三哥,走,我领你去玩,你慢着点,别被门槛扳倒了。”   三旺:“…………”   他吸吸鼻子,“我要去看书。”他得看看自己是不是真的都忘光了,是不是真的喝酒就变傻了。   于是一家子看着三旺大年底的突然开始用功学习了。   林岚故意晾着他,看他忐忑不安的样子也不挑明,就让他自己紧张着,这么看看书也不错。   而三旺呢,他越担心自己变傻,越好好看书,他发现家人看他的眼神越怜悯温柔!   至于什么是借酒消愁,见鬼去吧,他就没有愁心事。   他这是怕挨揍!   所以演戏他也要演足全套啊。   韩青松倒是真的没打他,却给他记三鞭子,加上之前跑操迟到一共有五鞭子了。   三旺心里就琢磨,应该是爹娘看他小不会打他,为了吓唬他所以记着呢。   当然,后来打上的时候,他终于知道,他爹是真下黑手!!大哥的疼是真的啊!!   不过三旺大半夜唱大戏的事儿,村里不少人也知道了,鬼哭狼嚎的,那个难听啊。   …………   二十六、二十七、二十八这几天,大队里磨豆腐、下粉条,继续杀猪分肉,村里热热闹闹的。   林岚带着二旺在家里发面蒸过年的馒头,分东西都是大旺、麦穗和三旺去领。算账有麦穗,扛东西有大旺,怼人有三旺,一点差不了。   韩青松他们局里也放假,先去县里开个表彰大会,当然韩青松是冲着他的奖励去的。   开会让孙卓文和黄伟忠出面,他则带人去清点自己局里的奖励,一共多少一样不能少,然后他们自己局里还得分呢。   奖励一般都是吃、穿、用、票等,也有现金。   拿到奖励论功行赏分下去,韩青松的自然最多:一百斤面,二十斤花生油,五斤香油,二十斤煤油,十斤瓜子,一条猪后腿,一些冻鲅鱼,白糖五斤,两把暖壶,两个搪瓷盆,两个搪瓷缸,另外还有红枣、苹果、梨、点心、干果等若干。五丈的布票,五斤的棉花票,还有一百块钱。   据说县革委会给山水公社公安局的奖励,不仅历年来没有先例,哪怕现在革委会的干部们,也没有这么丰厚的。   韩青松这是头一份!   他们拿的心安理得,并不觉得如何。   尤其韩青松,不该拿的一点不拿,该他的他也绝不含糊,一分不少拿。   毕竟这一车能让他媳妇儿乐一年!   公社也有年终福利,面、油、蛋、糖之类的,虽然不能跟县里比,却也不错。   最惹眼的福利是大件票,一年有那么一张,今年在公社干部里轮流,来年则奖励给先进职员,去年是自行车券,今年是缝纫机券。   这种奖励可以直接去县供销社凭券付钱提货,不像职工们那样,一个月发两三张,要买双皮鞋得十几张,买块手表要一百五十多张,要结婚攒工业券攒得想死。   所以大家都想要。   今年干部轮流那张给了韩青松。   韩局长表示想要!   他媳妇儿天天犯愁做针线活儿,有了缝纫机,一切都不是问题,再也没人敢笑话他媳妇儿手艺不行。   因为过年风俗是不动针线,免得戳了龙眼影响来年的雨水,韩青松和林岚商量,等来年过了二月二龙抬头再去买就好。   反正这段时间家里也不做衣服。   林岚自然同意,让他去大队帮忙分东西,还得和本家的男人们去祭祖,都是很忙的。   二十九又是大集,置办年货的最后时间。忙活一年也就为了过年这几天的体面,祭祖、走亲戚都要面子,穷富的都得准备一番。   点心糖果得买点,走亲戚哄孩子要用。还有鞭炮买不了多的,十几个是要买的,听听响意思一下。   积攒的各种票,能买的都买掉,免得过期。   小孩子们都喜欢今天去赶集,因为可以得一两分钱买点零嘴过瘾。   林岚也让家里孩子去,结果除了三旺别人都不好奇。   毕竟县里都去逛过,集上的零嘴还不如自家的好,有啥好买好看的?   怪冷的天,还不如在家里帮娘忙年呢。   林岚带着二旺在家里蒸饽饽的时候,韩青平亲自来给她送对联。除了家里有丧事的,家家户户都要贴红彤彤的对联、窗花,还有花花绿绿的过门签,特别喜庆。   这都是过年的必备仪式,缺了就不叫过年会被人笑话。乡下聚村而居,一般人受不起别人的指指点点,自然不能马虎大意。   村里知青条件好的都请假回城过年,条件不允许就留在这里的。   韩青平带着一个会写毛笔字的知青写对联,社员们只需要付笔墨红纸的本钱即可。   林岚擦干净手接过对联,看了看,欢喜道:“多谢老师,我们正想去请呢。”她拿了钱给韩青平,又用草编小笸箩装了一些花生和鸡蛋给他。   韩青平忙推辞,“大队给了面和鸡蛋的。”   “这是我们的,老师教育孩子,可费心呢。”尤其三旺和大旺,没少让韩青平操心。   韩青平问问三旺喝醉酒唱大戏的事儿,可真是全村出名,毕竟大半夜的鬼哭狼嚎,那么难听,附近的邻居们都听见了。   真是……   林岚不好意思道:“可让老师操心了。这几天怕他爹揍,天天写字呢。”   她把三旺写的字拿来给韩青平看,虽然达不到要求,但一页页看起来有进步。   那还是麦穗和二旺给他出主意,让他写字的时候用一个本子隔着,免得都蹭黑了。   韩青平看得有几分欢喜,微微颔首,“孺子可教,知耻而后勇,不错!”   他听林岚一个劲地说三旺这个皮孩子如何如何,心里还笑呢,不说别的,这些孩子调皮绝对随娘。好在娘改好了,孩子也跟着改邪归正,好事。   林岚自然不知道他的心思,等韩青平走了,她还得打发大旺骑车去给亲戚送年礼。   给他姥娘送一把暖壶和一个茶缸子,老人家没有暖壶,喝口热水都不方便,其他吃食的也送些。给老太太送的时候顺便也给杨晗家送了一份,感谢他给自己帮了好大的忙。   林老太太家里做年糕,包豆包,让大旺拿回来一些,另外还有两条大鲢鱼。   杨家也回礼,和林岚送的旗鼓相当,并不占便宜。   林岚给三姐一个搪瓷缸子一个饭盒和一些吃食,让她出去“干活儿”的时候能捎饭吃。   林梅村有山楂林,种花生也多,回一小筐子山楂和花生。她还给林岚一条羊绒围巾,羊绒线是她去城里倒腾布的时候和一个老太太换的,自己织起来的,枣红色,很衬林岚的皮肤。   原本林岚寻思韩青松会说给老屋送年礼去,不过他没开口,她就当不知道。如果是关系不错的亲戚,出于礼节她会送一份,这种抬头不见低头见,天天在家里骂她,她才不送呢!   而韩青松自从分家以后,把家交给她,家里钱、物都是她分配,从来不插手。她送谁不送谁,他也不过问,如果她不说,他根本不知道。   所以这么多好东西,愣是没给韩老太太送去。   那边韩金玉天天在路口探头探脑地瞅啊,寻思三哥怎么也得把鱼肉油面的给老屋送上一半。   哪里知道,她盼星星盼月亮的,人家愣是没给送!   这个气啊!   她在家里骂,这会儿韩大嫂不知道为什么,也不像以前那么忍气吞声,她骂林岚韩大嫂就讽刺她,“都是因为你人家才不送的,要不早送来了!”   少不得为了林岚又打一架,双方:韩大嫂、韩金玉。   过年打架不好看,不只是家丑丢人,而且冲撞了祖宗,毕竟过年要供家堂的。   这是过年最重要的大事!   小孩子都要忌口,更何况是大人?老韩头儿发了火,韩金玉才消停。   林岚并不知道因为她老屋整天吵嘴打架的,她正指挥着孩子们帮忙呢,麦穗烧火炖肉、二旺剁馅子的、她和面。   她把大锅肉先炖好,下午主要就是包饺子,等晚上再弄几个小炒,七点来钟就可以吃年夜饭了。   当地风俗,六七点钟这顿饭是一年里最丰盛的,一家人坐一起喝酒聊天,吃得时间比较长。   之后本家的走动一下拜年,小孩子熬不住就睡觉,大人守岁。   守岁主要是供家谱添香烛,彻夜长明,所以要守着。   虽然破四旧这个不许那个不许,可乡下这种聚族而居的地方,经常族法大于政法,只要没人故意搞事不许,基本也没人管。韩永芳当干部霸道,对这些风俗却支持,毕竟他自己也要祭祖供家堂,并不会像有些干部那样为出破封建迷信的业绩,非逼着全村早请示晚汇报,过年也要供M主席,不许供家堂。   等半夜的时候还要迎年,放鞭炮,下饺子。饺子都要下午包好备着,半夜的时候直接下锅煮。   看林岚把面团放在案板上,三旺很激动,第一个跳过来要帮忙。   林岚残忍地拒绝,“你不要碰。”   他就是来玩面的,还不如小旺中用呢。   大旺也不喜欢做家务,尤其揉面这种活儿,让他有一种莫名的抗拒,就是不想动。   他宁愿去干活儿也不要做家务。   若是一个人必须做饭?随便弄点吃的,做饭是不可能做饭的,大不了饿着。   林岚也不逼他,反正做饭这种事儿,喜欢做出来就好吃,不喜欢做出来有毒。   有二旺和麦穗帮忙,足够的。   她让大旺领着三旺去贴对联、过门签、窗花等,浆糊她已经备好,他们只管贴就行。   窗花是村里几个老太太剪了送她的,林岚推辞不过就拿回来,窗户带门都贴了,看起来特别喜庆。   之后男孩子跟着男人们去上坟祭祖、添新土,等回来林岚的饺子包的也差不多了。   她准备的饺子有两样,猪肉白菜、豆腐饺子。   豆腐饺子有的孩子不爱吃,嫌豆腥气,尤其大旺和三旺,一听说吃豆腐就满脸嫌弃。   但是作为风俗,这是福气饺子必须要包的。   为了让小孩子也喜欢吃,林岚特意把豆腐先在开水里浸过,然后剁碎,再加入剁碎的菠菜、粉条,还把肥瘦相间的肉末干煸出油,再把馅子放进去翻炒,这样炒出来的馅子又香又没有豆腥气。   小旺和麦穗一人吃一小碗馅子,香得停不下来。   林岚几个把饺子包好的时候,韩青松领着大旺几个回来。   林岚趁着他洗脸的时候过去试探问问,“过年,得回老屋去家过吧?”   韩青松没有丝毫犹豫道:“你不是说了嘛,要是爹娘打发人来叫,就回去,不打发人叫,就不回去。”   前阵子老太太去农场看过韩青桦,想让韩青松把他弄回来过年。韩青松说农场有规定,第一年不能回家,要回家也是第二年开始。   韩老太太很不高兴,如果那气还在生的话,估计不会叫他们去过年的。   韩青松觉得自己这么多年没在家,家里过年也不是非他不可,去不去无所谓的。尤其老太太看到他们就生气,为了老人健康着想,他自然不会主动去添堵。   各过各的也挺好。   听他这么说,林岚就放心了。   毕竟他是亲儿子,她也怕他嘴上不说心里还惦记那边,那她要是做的不到位,他该有芥蒂。   现在看他是真的无所谓,她心里就很欢喜,趁着他弯腰撩水的时候偷偷亲了他耳朵一下。   韩青松伸手抓她,她却笑着躲开了。   过了一会儿,韩大哥从外面进来,喜气洋洋的,“三弟,弟妹,走,带着孩子,爹娘让你们家去过年呢。”他是真的很开心,“你大嫂子做了一桌子好吃的,也包了饺子。咱们一大家子好不容易凑一起吃顿饭,可得都去啊,爹娘嘱咐的。”   林岚有些纳闷,让韩大哥来叫,这么正式?难道是真的?   她笑道:“大哥,你看我们这么多孩子……”都去吃,老太太不得肉疼啊。   韩大哥道:“这么多孩子不也是咱们老韩家的,吃饭还不是应该的?大过年的人多热闹,人丁兴旺,老太太且高兴呢。”   林岚却没抱多大的希望,不过既然之前跟韩青松约好,老屋来叫就去,那她也不会扫兴。   “我们包了饺子,带一大盖垫去吧。还有几个肉菜那就端过去一起吃。”   既然老太太叫他们去过年,礼节到了,她的礼节自然不会差半点。   她上午已经把炖菜都做了,想着下午包饺子,晚上现炒几个菜即可。   这会儿叫去过年,那就把炖菜装几碗带上。   当然不用全带,她可没预备去吃饱,不过是走个过场,回家估计得再吃一顿。   一大碗土豆烧肉、三条炖鲅鱼、一碗鸡冻,一小盆猪皮冻,她寻思韩大嫂肯定做白菜粉条,就没拿自己家的,又盛一个海带大酱汤   鸡冻是当地一种过年才吃的菜肴,把大公鸡炖汤,然后鸡肉鸡皮撕小块放在汤里,加上盐、香菜等配菜,等凉了以后就会凝结成胶状,凉凉的又鲜美,大人孩子都爱吃。   差不多的还有猪皮冻、猪蹄冻,炖一锅冻起来,也能当菜吃。   韩大哥看她大方地带那么多肉菜,有些不好意思,毕竟老太太在家里说三说四,埋怨林岚把着老三家不舍的把东西给老的吃,现在看人家林岚大方着呢。   反而是家里准备得太寒碜。   韩青松稳稳地端着那一盖垫饺子招呼孩子们跟上,麦穗在前面打手电,大旺帮大人端菜。   一进门韩大哥就高兴地喊:“爹娘,老三一家子过来了,还准备好些硬菜呢。”   韩老太太和闺女预备着要韩青松帮忙介绍对象呢,所以才松口让老三一家子过来过年。   要不的话,按照她那小气的性子,恨不得让老三不许跟着去祭祖!   当然也就是想想,祭祖是男人的事儿,她管不着。   韩青松先问爹娘好,林岚跟着问了,孩子们立刻大声地问爷爷嫲嫲过年好,然后把菜放在灶台上交给韩大嫂。   家里饭菜一直都是她准备的。   老韩头儿倒是挺高兴的,挨个看看问问,说孩子都长高了,长得好,学习也好。   尤其小旺,他心里嘀咕这漂亮孩子是谁家的,看了好一会儿才认出来。   老韩头就很是感慨,没分家的时候,小旺又脏又瘦一个小猴子,还傻乎乎的,整天躲在角落里不是哭就是哆嗦。   家里根本没人管他。   虽然是自己孙子,可自己孙子好几个,老韩头也并没有怎么留意过。   那时候家里很少有人会去关心小旺,毕竟他亲娘都嫌弃他,整天把他锁屋里,让他屋里拉屋里尿,臭烘烘的,别人躲都来不及呢,谁还上凑?   这会儿看看,长高一大块,白白净净,戴着个眼镜斯斯文文和城里小孩儿似的。   真俊!   要是在外面碰到,老韩头都不敢认。   他越发感慨了,看来分家也不是坏事,起码老三家的就改了毛病好好过日子。   他不由得又想到韩大嫂,最近老大家的也闹腾。他当然知道什么意思,无非是看老三家分家过得舒服,她也想分家。   可老婆子非把着不同意,说分家谁也不当他们两个老不死的是个人儿。   林岚看老韩头儿眼神带着审视,一会儿瞅瞅自己,一会儿看看小旺的,不由得有些犯嘀咕。   这是要干么呢?   老韩头儿却没说什么,坐那里和韩青松几个儿子说说话。   无非就是祭祖、去年的农活、工分、分粮食等等,以及来年的工分、农活怎么安排,让兄弟齐心,好好互相帮衬。   这也是当爹对儿子们的普遍希望。   韩老太太看他们端来的吃食,心里舒服点,却还是剜了林岚一眼,阴阳怪气的:“老三家的,以后常来家走动着,别让人家说我这个婆婆不让你进门。整天和外人眉来眼去的,让人家赚便宜。”   她要让儿子知道不是自己不让进门,是林岚自己和外人亲近不和婆婆好。   韩金玉也凑过来,“就是啊,自己家人你不亲近,咋总去亲近秀云那些人?他们才不是真和你好,是看俺三哥带东西回来,贪图你东西呢。”   韩青松扭头过来,要说什么,林岚给他使了个眼色,让他不用担心,他便不说话了。   几个孩子听见老太太这样说自己娘,原本正聊天的也不说话了,纷纷靠到林岚身边站着。   三旺低头瞅瞅,一下子抬高自己的脚,夸张道:“你们看,秀云姐姐给我做的鞋俊不俊?俺们一家子的鞋都是大娘和姐姐给做的呢,又好看又暖和!哈哈。”   他这么一说,几个孩子立刻以大旺为排头,麦穗二旺三旺和小旺都把右脚举起来,露出他们板正的棉鞋给大家看   男人是黑色条绒布的,麦穗是绿色的,大孩子的薄一些,麦穗和小旺的厚实保暖一些。   “大哥,把你的脚抬起来啊,要不嫲嫲眼神不好,看不见的。他们灯不像咱家那么亮堂。”三旺喊大哥,还硬是把大旺的腿给抱起来,“你们看!”   大旺:“…………”   韩老太太鼻子都要气歪了,这是跟自己显摆示威呢,埋怨自己没给他们做鞋子穿!   韩金玉却也瞅着林岚脚上的鞋子很是嫉妒,自己现在都没新棉鞋穿。   高粱谷米几个孩子都凑过来看,纷纷表示羡慕,真的很好看啊。   尤其小富,跟韩二嫂闹自己没有棉鞋,不想穿蒲袜。   韩二嫂觉得没脸,认为林岚摆明带着孩子回来显摆示威,她不舍的打自己儿子,就骂谷米高粱几个女孩子,“女孩子稳重点,臭美给谁看?小小年纪可别跟那些不正经的女人学。”   她没敢直接骂秀云破鞋。   韩大嫂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的,“他二娘娘也太多心了,小孩子穿新衣服,本来就值得高兴。我这么大年纪,要是穿个新衣裳都想显摆呢,可惜这么些年也没捞着件子。”   她又问林岚脖子上的围巾,“真好看。”   林岚摸了摸,也没多说。   韩金玉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一看就知道是羊绒的,瘪嘴道:“三哥真偏心,买羊绒围巾也不说给娘和我买条。”   麦穗立刻怼回去,“这是俺三姨给织的!”   韩金玉气得脸色都变了。   韩大哥家儿子好田从外面走进来,看屋里气氛不大对,就笑道:“怎么都在外面站着不进屋啊?怪冷的。”   他叫了一声三娘娘,请林岚进屋去,又招呼大旺一边说话,二房的大富也凑过来。   虽然大旺比他们都小,可因为稳重话少,从不说人是非,而且出手又狠说话算话,村里孩子都怕他,反而比大富更像大人。   所以好田跟大富同在一屋檐下,却不如跟大旺那么有话说。   好田是长房长孙,也跟着下地,在家里当男人一样有地位的。   老头子们一般对大孙子比较看重,老韩头儿也是,亲自带着好田下地干活儿,手把手地教,毕竟祭祖什么的都要靠长子长孙,他死了也得指望好田呢。   韩老太太终归还惦记着正事儿呢,拉着韩青松进屋,“老三啊,有日子咱娘俩没好好说话了,快上炕。”   她把韩青松推进东间,让老韩头儿和另外俩儿子也赶紧过去上南炕。   韩金玉不等别人上炕,自己先爬上去占了一个好位置。   韩青松让俩哥哥上,他则站在炕前。   堂屋韩老太太见男人们都进了屋,她则走到灶台前看看饭菜。   她见韩大嫂把肉全炖在白菜里,顿时不高兴了,低声斥责道:“老大家的,你做这么多年饭,怎么还不懂事?就这么点肉炖一大锅菜能看着啥?”   韩大嫂道:“这么多人吃饭呢,那肉也不够,不如炖一起,大人孩子都吃口,哪怕喝口菜汤也行。”   “你怎么那么多话?就显摆你有嘴会顶嘴是不是?”韩老太太一下子火了,竖着眉毛瞪着韩大嫂。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韩大嫂如同被人扇了一巴掌,脸涨得通红,死死地捏着衣角最终也没说出什么来。   韩老太太笃定她不敢说什么,韩大嫂要面子,当着妯娌孩子的面,要是出丑丢人,那简直要命的。   更何况今日过年呢,她更不敢顶嘴,自己骂她两句,就够她没脸的!   韩老太太拿起筷子飞快地挑挑,把肉挑在另外一个碗里,“肉菜、鸡蛋,老三端来的菜都端到南炕上,女人带着孩子在北炕吃白菜,里面那么多肉汤,真是犒劳你们。馒头就那么两个,放在南炕上,你们就还吃窝窝头和蒸地瓜干。”   大旺和好田、大富在门外房檐下说话,听见老太太骂人,开始以为骂林岚,扭头看了一眼,见不是也就不管。   韩老太太好不容易集齐三个儿媳妇和孙女们,便以大家长的姿态朝着她们训话,“男人干力气活,就得吃好的。女人的任务就是好好伺候爹和兄弟,让他们在家舒舒服服的,尤其是你——”   她剜着林岚,“老三这会儿上班,你就得早起给他做饭,回来给他端洗脚水……”   大旺听见老太太训他娘,也不和好田说话,转身进了屋里。   不等大旺开口,小旺就嚷嚷,“娘给我洗脚脚……”   三旺就戳他,“你是亲儿子,当然给你洗啦。咱爹就给你和娘洗脚,从来没给我洗过,其实我脚一点也不臭……不信你们闻闻!”   正训话的韩老太太一下子卡壳了,张口结舌地瞪着林岚,感觉脑门要冒烟儿。 第57章 大嫂爆发   好田惊讶地看着大旺几人,没想到他们会为了林岚跟老太太顶牛。   虽然没直接说什么, 可大家一眼就看出, 这些孩子在给自己娘撑腰。   想想自己过了年已经16岁, 每次看到老太太骂自己娘, 虽然心里觉得不得劲有话想说, 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好意思, 说不出来。   总觉得喉咙口被上了一把锁,把那些反驳的话牢牢地锁在里面, 就是冲不开。   毕竟爷爷嫲嫲日常对他也不差,他真的说不出顶撞的话来。   可是大过年的, 嫲嫲竟然这样不给娘脸, 他也觉得很难受。   现在看大旺他们给林岚撑腰,心里更不是滋味。   “吃饭了。”韩老太太觉得再说下去要被气死,一甩手进了东间, 让韩大嫂上菜。   韩大嫂就带着谷米给往上端菜, 林岚也搭把手帮忙。   韩大嫂道:“他三娘娘你去北炕上坐着吧, 我来就行。”   这种小房子,像韩青松那种高个子来几个就显得挤不开,更何况这么多大人孩子。   也幸亏是接了梁檩, 屋子虽然小但是进深大,南炕北炕分开。   于是南炕上一桌子,老两口带着韩金玉和三个儿子,北炕上再一桌, 女人和孩子们。   只是孩子太多,林岚家五个,大房大闺女前年出嫁了,家里还有大儿子好田和小闺女谷米,二房现在还有三个,大儿子大富,闺女高粱,小儿子小富。再加上妯娌三个,一炕挤不下。   北炕本来就小,小小的地方要挤下十个孩子三个大人那是不可能的。   韩二嫂见林岚来了,立刻就爬上炕,捶着自己的腿,“哎呀,可把我累死了,又是做饭又是包餶餷的,直接动不了了。老三家的你可享福,来了就吃,你在下面受累跑跑腿啊。”   高粱一听立刻也爬上炕,坐在里面,“娘我给你捶捶腿。”   小富早就在炕上呆着呢,娘三个霸占大半炕。   韩二嫂还给大富使眼色,让他赶紧上另一边。   大富看看好田和大旺二旺几个,他们都在地上站着呢。   韩二嫂使劲给他使眼色,他就爬上去了,“那我坐会儿。”   那边老韩头儿道:“好田到这桌来挤挤吃吧。”   好田道:“不用了爷爷,我和弟弟妹妹在这里吃两口就行。”   韩大嫂对林岚道:“大旺娘,你来,咱们在堂屋吃吧,别上桌了。”   谷米看林岚站在那里没地方坐,小声道:“三娘娘你坐炕沿这里吧。”因为上次的事儿,她心里有些忐忑不安。   她比大旺大了几个月,素日里比较安静老实,除了干活儿就是干活,不像高粱那么会耍滑头,也不像麦穗嘴巴甜会说。   以前她和麦穗被老太太指使伺候韩金玉洗衣服什么的,麦穗能赚点吃的,谷米就赚不到。   而且因为韩老太太整天嫌弃孙女不能干活就吃饭,天天叨叨,她就特别敏感,更加安静。   这会儿她虽然想跟林岚说点什么示好,却又说不出来,就有些坐立不安的。   林岚自然不和小孩子计较什么,见谷米有些怯怯的,就笑了笑,让她和麦穗坐就行。   “我帮你娘端端菜倒倒水,你们吃吧。”   谷米就嗯了一声。   麦穗道:“姐,你咋啦?不舒服啊?”   谷米摇头,“没呢,有炒花生,我给你拿啊?”   麦穗不要,“我现在不爱吃,我娘说油性太大,不能多吃。”   高粱听见就撇撇嘴,“吃几个啊就油性大?不爱吃给我呗,我可爱吃了。”   麦穗笑道:“在家呢,我三姨家给了好些,我都不爱吃。”   高粱翻了个白眼。   麦穗却不管她,只跟谷米说话。   韩大嫂把南炕上的菜上齐了,林岚也把北炕都端上来。   韩二嫂一家子立刻抄起筷子风卷残云地夹菜吃,小富还拖拉着大鼻涕,麦穗顿时犯膈应。   她这会儿被林岚养得又斯文又讲究,看到人家嗦啦筷子、吧唧嘴都难受,更何况韩二嫂家把饭桌上所有的毛病都集齐了。   一盆子菜,韩二嫂用筷子翻来翻去,要从里面找块肉出来。   高粱就嗦啦筷子,小富一边吸溜大鼻涕一边吧唧嘴,大富也好不到哪里去,身上一股子一冬天没洗澡的臭油灰气,直刺鼻子。   麦穗犯恶心,一筷子也没吃。   小旺本来就不饿,他来之前吃了一碗饺子馅呢。   三旺看不过,皱皱眉,寻思他们这样没礼貌,自己要是往盆里吐口水,爹娘会不会抽他?   想着记着的五鞭子,最终忍住了。   最后麦穗和谷米也下了炕,小旺和三旺不稀罕吃,就让韩二嫂一家子翻那盆白菜吧。   麦穗想邀请谷米去她家吃饭,反正娘还留了好些肉菜呢。   这时候韩大嫂招呼林岚几个,“炕上坐不开,你们几个到堂屋来吃吧,有小板凳坐着。”   韩二嫂看他们都下去了,更来劲,让孩子赶紧吃。   林岚就领着几个男孩子下去吃,寻思反正都是一样的菜,没什么吃头。   等到了堂屋,她才发现,大嫂这是厉害起来了啊,下面的菜居然多半是她带来的,比南炕上的都丰盛。   韩大嫂分了筷子,对大旺几个道:“赶紧吃吧,吃得饱饱的。”   大旺却没食欲,不知道为什么明明都是他爱吃的肉,可这会儿跟在自己家比起来,那肉味不一样。   他都懒得动筷子。   三旺却不管,走到哪里他都是吃饱再说。   不用吃小富的大鼻涕,他觉得挺好的。   这时候韩老太太高兴地吆喝,“老三回来了,咱们一家子又一块吃年夜饭。哎,就是老四不在家,要是老四在家,咱们一家人就全乎了。”   听她那语气,似乎只能他们那一桌是一家子人,北炕那媳妇儿孙子孙女不是一家人似的。   林岚就当没听见,懒得理睬。   韩大嫂冷笑一声,对林岚道:“你看就这样还叫你们来吃饭呢,总共那么点肉,都挑挑端他们炕上。咱们和孩子吃口肉汤都心疼死她。其实你端来的菜,比俺做的可好吃,肉又多。”   她让几个孩子赶紧吃。   没分家的时候,韩大嫂还任劳任怨,很少说话,现在感觉怎么都忍不住,尤其当着林岚这个分出去过好日子的妯娌的面,一点也不想掩饰。   林岚也理解她。   如今韩青松的工资不交过来,也没有军人工分补贴,家里日子自然没那么好。   不过说起来要差也不会比以前差,毕竟以前还有自己和五个孩子呢,这会儿韩青桦连累不到家里,韩金玉也赚点工分,就算不赚,起码不用凑钱和粮食给她上学,按说家里更宽裕才对。   不过林岚一眼就看出,韩老太太现在偏心更过,就想从大房二房女人孩子身上省下来呢。   过年分这些肉,要是慢慢吃,大家也都无所谓。   可非要拿出来单独做给男人和韩金玉吃,搁谁也不会平衡的。   所以林岚带来的菜被韩大嫂分开,大部分放在下面,一少部分端南炕上去,北炕上是没的。   韩二嫂还在用筷子扒拉饭菜,想从里面挑块肉,结果都是些白菜哪里有肉?   她就喊道:“大嫂,老三家不是端来好些肉菜嘛?怎么一块没看着?我看着有土豆烧肉、鸡冻猪皮冻来着,怎么没端过来呢?”   韩大嫂没好气道:“那炕上呢。”   韩二嫂就撇嘴。   南炕上韩金玉满桌子看了看,在两个碗里看到不一样的菜,一看就不是自己家的,知道是林岚带来的。   但是怎么也算不上好多!   她立刻绕过韩老太太和韩二哥,跳下地,冲到堂屋来,就看韩大嫂、林岚等人在下面吃呢,她尖叫一声:“你们太过分了!竟然在下面偷吃!”   韩大嫂:“什么偷吃,你三嫂端来的,你三嫂和孩子吃,哪里不对?”   韩二嫂听见也冲过来,“哎呀大嫂,你怎么吃独食啊?”   韩老太太一听也怒了:“怎么回事?老三带来的大鱼大肉怎么不给我端上来?”   韩大哥见状就赶紧要到堂屋来端,却被韩青松摁住胳膊。   韩青松:“大哥,你坐着吧。”   韩金玉看三哥那样子,分明就是护着林岚和大嫂,立刻就受不了了,“大哥,俺大嫂可真有意思,是埋怨娘不给她吃还是怎么着?竟然背着爹娘在下面偷吃呢,我还从来不知道她也是个耍滑藏奸的呢。”   韩大哥这种要面子顾全大局的,一屋子人一块说话,要是谁态度略有怠慢或者说句不中听的他都得难受半天,更何况亲妹子这么明显地指责。   他脸涨得通红,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韩青松微微蹙眉,瞥了韩金玉一眼,“就你事多。”   韩青松素日里很少主观性地评价某人的缺点,更很少指责别人让人难堪,不管当面还是背后。所以大家觉得他严厉却又宽厚,虽然怕他却也尊重他。   这么说韩金玉还是头一次。   韩金玉就仿佛被人扇了一巴掌,比韩大哥的脸还红,气得说不出话。   韩二哥立刻打圆场,笑道:“那就分开,端过来分下一半,另一半给孩子吃。”   他要过去端,却被韩青松拦着,韩青松道:“二哥坐着吧。”   韩金玉被家长宠惯了,哪里受得了屋子里最有权威的男人对自己不好?   她冲过去抢桌上的那一碗鸡冻,这是她最爱吃的。   以往家里有,都是放在她跟前的。   韩二嫂见状也要过去抢,但是不敢抢韩金玉的,就抢另一碗土豆烧肉。   林岚立刻护着小旺起身让开战场,大旺动作更快,一把就将三旺也拎一边,免得被汤汤水水的波及到。   麦穗和二旺从韩金玉冲过来的时候就已经让开,所以就谷米、好田两人没来得及,被韩二嫂溅了油水在身上。   韩二嫂就给自己闺女儿子招手,让他们赶紧过来。   大富大步冲过来,结果不知道谁在他脚底下一绊,他扑通就朝着韩二嫂砸过去,一下子把韩二嫂推倒在饭橱上。   韩大嫂动作快,一把将韩二嫂的碗抢了去,又一把抢走韩金玉手里的碗。   韩金玉立刻尖叫起来,“抢我的干嘛?”   韩老太太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儿,拿拐杖敲桌子:“干什么干什么!都给我端过来!老大家的,你反了是吧?”   林岚已经让麦穗二旺护着三旺小旺去外头呆着,别被波及到。   三旺却不想走,两眼瞪得溜圆,攒着拳头,默默地喊着:打,打,打!   韩二哥听见赶紧喊韩二嫂端上来,“真是的,一屋子女人就是不中,闹哄哄的。你们这是干什么,让老三笑话,你们说老三好不容易回来吃顿饭。”   韩大哥也吆喝让韩大嫂赶紧把菜给老太太端上来,他看着林岚盛那么一大碗呢,哪怕分一半也都能尝尝。   韩大嫂冷笑一声,她用肩膀将韩金玉和韩二嫂撞开,端着碗送进去。   韩金玉得意得很,就知道大嫂不敢造反。   韩青松见大嫂过来便让开地方,走到堂屋对林岚道:“你和孩子家去吃饭吧,我等会就回去。”   林岚也想回去,刚要说点什么,就听着屋里韩老太太和韩金玉俩人一人一句数落韩大嫂。   韩老太太:“老大家的,你现在成刺头了啊,这要是往前几年,都得押你去大队批斗!”   韩金玉附和:“就是的,背着爹娘吃独食,这是大不孝!”   堂屋的谷米吓得脸苍白,好田却跟被人揍一拳头似的,转身想冲进去又迈不动步子。   韩大嫂突然把碗往桌上一磕,发出砰的一声,“韩金玉,你说这话真是丧良心!”   她好像一下子打开了反击的闸门,脑子里攒了多年的话源源不断地往外涌,嘴巴不受控制地继续:“我吃独食?今年咱们家就分了五斤肉,留着两斤,剩下的包饺子,粉皮烩肉一盆,全端在这炕上!另外那点肉我炖了一大锅白菜,想着一大家子人呢,大过年的也尝尝味,结果老太太全挑挑捡在碗里,也都端上来!那一大盆白菜,他二娘娘扒拉一晚上,也没找出一块肉渣来!”   韩二哥尴尬笑笑:“怎么还这样,不是大嫂你做饭嘛,你可别偏心哈。”   他没看清状况,自以为开玩笑地说了句。   韩大嫂哼笑一声,笑声短促讽刺,“我偏心?我嫁过来这么多年,不是干活就是做饭,除了晚上一会儿都歇不着。咱娘年纪大大的,又生了金玉金宝俩宝贝疙瘩。月子是我伺候的!大半夜的把屎把尿都是我伺候的!说我丧良心,谁他娘的丧良心谁知道!”   “臧美凤,你混蛋!”韩老太太听她居然敢骂自己和闺女,一下子就火了,破口大骂,“你娘怎么教你的,这么没教养!大过年的?还让不让人过了?”   韩金玉也觉得丢人,死活不承认大嫂曾经带过她,“你说这个干嘛呢?都多大年纪了?让不让人笑话?你也就带我两回,那是娘累病了,你也好意思拿出来邀功!”   老韩头儿则没动静,从老四被抓他就有些耳聋眼花,天一晚就开始犯困,喝了一盅酒坐那里低着头打呼噜。   韩大哥也让大嫂别说这些事儿了,陈谷子烂芝麻的,说出来不怕丢人。   韩大嫂扭头瞪他,眼睛都红了,“咋地,我给你们老韩家当牛做马的,话都不让我说一句?是想憋死我?年夜饭是我做的,饺子我包的。你知道你娘说什么?‘啊,大嫂啊,肉都挑挑,放在南炕上啊。老爷们累了一年了,也就吃这一顿好饭,让他们多吃点。咱们女人,干活少,少吃点也不要紧,女人嘛,不就是为男人孩子嘛?’”   她抹了一把眼泪,甩了甩,“我是为了男人孩子,也是为我自己男人孩子。怎么的我是女人,她就不是女人?”   她指了指韩金玉,“怎么的她活也不干,工分也不挣,整天跟个千金小姐似的让人伺候着?饭我给伺候着,衣服我闺女给洗着,她干嘛了?年夜饭男人吃肉,她咋地就来吃?我累死累活一年,我孩子一口也吃不上!”   韩金玉跳起来就要打韩大嫂:“你是不是疯了。我可是亲闺女。”   韩大嫂毫不客气地扇了她一巴掌,“你给我滚一边去,你个丧良心的狗东西!你们是亲闺女,亲儿子,媳妇儿孙女就是外人,猪狗不如?”   韩老太太听她这样骂,立刻喊着:“老大,你是个死人,还不给我揍她!”   她居然又让男人打自己,韩大嫂终于崩溃了,她大喊道:“他娘的,不干了!谁也别吃了!”   她一把抓起碗菜就朝着南窗台砸过去,那碗砸在窗台上,汤水和菜却泼了韩老太太和老韩头儿一身,一下子把正打呼噜的老韩头儿惊醒。   “嗯?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老大、老二、老三,赶紧拿绳子,把这个泼妇给我捆起来!”韩老太太眼珠子都红了,抓起拐杖就打韩大嫂。   韩大嫂也红了眼,头发凌乱状若癫狂,双手抓着饭桌的边缘猛地一扯,“滚你娘的!”   饭桌连同上面的碗碗盘盘,“叮叮、咣当、”稀里哗啦全部摔在地上! 第58章 爆发!   屋里死一般的寂静。   几只碗在地上骨碌骨碌地打着转。   另外就是韩老太太、韩大嫂等人急促的呼吸声。   堂屋的韩青松面不改色,似乎既没有受到惊吓也没有觉得意外, 他拍拍林岚的背安抚她, 又给大旺一个眼色, 示意他领着弟弟妹妹先回家。   大旺会意, 立刻拍拍二旺的肩头。   二旺和麦穗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呆住, 麦穗还下意识地捂着小旺的耳朵。   两人见大哥让他们先走,二旺就把小旺抱起来, 拉着麦穗和三旺先离开,免得给大人添乱。   三旺不肯, 还跃跃欲试想进屋瞅瞅,被大旺一把揪住领子。   大旺看好田和谷米两人傻了一样站在堂屋里, 一动不动, 似乎不知道要怎么抉择才好。   好田的脸色复杂,痛苦难受又觉得难堪丢人。   他转身失魂落魄地往外走。   走到院子里,大旺一把抓住他, “你干嘛去?”   好田眼睛红红的, 表情木木的, 一个字说不出来,那样子就像要哭哭不出来似的。   大旺拍拍他的胳膊,指了指屋里, 示意他,你娘在那里,你要去哪里?   好田愣了一下,看着大旺。   大旺眼神冷冷的, 撇撇嘴,然后拎着三旺往外走。   三旺不想走,脚上踢腾着想留下看热闹。   他张着嘴怎么都闭不上,这会儿浑身热血沸腾突然想唱戏,但是一句戏词也想不起来。   他又伤心自己果然傻得救不回来了。   难受,想哭。   “哇~~”屋里小富大哭起来,看着满地的肉啊、鱼啊、鸡肉啊,他都还没捞着吃就被大娘摔了,“哇哇哇~~~”伤心得感觉像被娘遗弃了一样绝望。   小富一哭,高粱也跟着哭。   大人们反而死一般的安静,似乎不知道怎么说,或者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这样的狼藉。   谁也没想到向来最任劳任怨的韩大嫂,突然就爆发了。   林岚可能会发疯,韩二嫂可能会发疯,就是想不到韩大嫂会。   上一次打架,韩老太太让老大打她,韩大哥自然不会打老婆,却也夹在娘和老婆中间为难,对老婆说了几句重话,还被韩大嫂气急挠了两下子。   那时候韩大嫂虽然委屈,在屋子里哭得死去活来,也并没有对老太太怎么着。   这会儿,忙活好几天,大过年的,怎么突然就抽风了?   韩金玉直接呆了,一动不动。   韩老太太先回过神来,气得直哆嗦,指着韩大嫂:“你、你、你这个泼妇!你给我滚!我们老韩家没有你这样的儿媳妇儿,你这个恶毒的泼妇,有娘生没娘养的东西!”   韩大嫂也快四十的人了,儿女都已经长大,老太太居然用这样恶毒的话骂她。   她眼睛通红,目光阴狠,看起来要扑上去咬死老太太似的。   “老大,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把她给我送回娘家去!我们老韩家要不起……”   “不用你送!”好田突然冲进来,一把扶住韩大嫂,“我娘、不是没……儿子,由不得你们这么欺负!”   一开口他说不顺溜,声音也冲不出来,可当第一个字冲出来以后,喉咙里那把锁就仿佛被无形的刀给劈开,浑身充满了勇气。   韩老太太更怒了,浑身哆嗦得不成样子,“你、你、你这个不孝的子孙……”   谷米看哥哥扶着娘,终于也冲破内心的羞耻和迷茫,跑上前扶着韩大嫂另一条胳膊,虽然不敢说话,却也紧紧地扶着。   突然有人支撑着自己,韩大嫂一下子软了,跟骨头被人抽走一样虚弱无力。   原本她凭着一股子劲,要发泄一口恶气,可她也没想好到底要怎么着。   离婚是绝对不可能的,丢不起那个人。   娘家也不可能让回去丢人。   而且她也不想离婚,女人离开自己男人和孩子,还能干嘛?   她还有孩子呢。   这会儿她心虚无力,有些头晕恶心,甚至有些后悔自己闹腾,生怕男人真的听老太太的离婚把自己赶回娘家。   要他敢这样说,她就去跳河,死也不能回去。   死了一了百了。   事情发生了,是凭着一股子火气和冲动,事后怎么收场,才是最头疼的。   这时候需要一个有权威的人来主持大局,霸道简单地镇住不同的声音,来告诉他们应该怎么做。   韩青松安抚了林岚,走进屋里,拍拍好田的肩膀,小伙子知道护着他娘,也算长大了。   他示意好田和谷米把韩大嫂扶回房去。   韩大哥已经不知道怎么办好了,看着地上一地的碎片和汤汤菜菜,呆若木鸡。   他努力想做个好儿子做个好男人做好父亲,可似乎什么也没做对,过年本来开开心心的,怎么就这样了。   打老婆他是不可能打的,离婚休妻更不可能。   可让他丢下爹娘不管,他也狠不下心来。   他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他突然抱住头,压抑地哭起来。   韩老太太还在骂,然后又哭,哭自己命苦,年轻的时候被婆婆拿捏,打压,年老了又被儿媳妇儿磋磨,“我早晚死在你们手里啊……”   韩二哥和韩二嫂根本不想那么多,他们只是有饭就吃,有活儿就干,能偷懒就偷懒。   这会儿韩大嫂崩溃了,他们就当她气不过,发泄一下,无非就是想闹腾着分家,不想一起过了。   可分家这话,韩二哥可不敢说,他也不想说。   不分家,大家一起,他也能省心。   他是真的不想分家。   大家一起干活,大哥干得多,爹也能干。   回到家里,大嫂做饭收拾家务,娘还偏心儿子,让他吃好的吃得多。   要是分了家,里里外外都要自己干,哪里有那么好的事儿?   所以他不想分家,他觉得大嫂、林岚这些想分家的也不对,自私,只管自己不管老的。   老韩头儿摸出烟袋锅子开始吧嗒吧嗒抽旱烟,一边抽一边咳嗽,然后又叹气。   人心散了,家也不好管了。   孩子都大了,不拿他们老人当回事了。   哎……也该分家了。   他愁得眉心就皱成个川字,低着头闷声不吭。   韩老太太又哭又闹的,非逼着老大把媳妇儿赶回去,“中,你们这些不孝子孙,今日就有她没我。你不把他送回去,就别要我这个亲娘了。金玉,去拿根绳,都嫌咱们娘俩碍眼,咱们一根绳吊死,他们就省心了。我的娘咹——老婆子没活路啦——”   韩青松摆摆手,让韩二嫂和她的孩子们都出去。   韩二嫂虽然日常偷懒泼辣,可真要是家里有大事,老韩头儿老太太发起火来,她还真不敢说啥。   更何况是韩青松。   这会儿他面色更加冷峻,给韩二嫂的感觉,那真是一把刀,连带着屋里都格外冷飕飕的。   她赶紧带着孩子们溜出去。   到了堂屋,她还朝林岚笑笑,“老三家的,你可真厉害。”   每一次送东西不送东西的,都能让这家里打一顿,这会儿来吃年夜饭,喝!可了不得,直接让老实的大嫂掀桌子了。   怕不是有毒!   林岚白了她一眼,“你才知道啊。”   韩二嫂赶紧闭嘴,生怕林岚打她,林岚拿着斧头劈老太太大衣柜的彪悍形象可是深深地印在她脑海里呢。   别看她好撩骚惹事,却也很拎得清知道谁厉害谁不能惹,现在林岚就是山咀村她最不能惹的人。   她脑门磕的疤还在呢。   她很清楚,所以也只是嘴上撩骚一下,现在并不真惹林岚。   林岚听着东间一点动静也没有,心里有些担心韩大嫂会不会想不开。   韩大嫂这种人向来把脸面看得最重要,以前轻易不和人家脸红,重话也不说一句,哪怕有点什么不好的,多半会忍下去。   家丑不可外扬,这就是韩大嫂的座右铭。   结果现在她被婆婆骂泼妇,要被赶回娘家去,而且摆明是不能和解的矛盾。   估计韩大嫂越想会越钻牛角尖。   所以,林岚想去看看,不管怎么说,还是要劝劝。   韩二嫂嗤了一声,“我说老三家的你别去看了,人家难受着呢,你还去看。你说你是好心呢,人家还以为你去显摆呢。”   林岚道:“我真心实意就问心无愧。”   她进了西间,韩大嫂坐在炕上,身子抖得厉害,谷米抱着她的胳膊,吓得哭个不停。   好田坐在炕沿上,也白着脸,“娘,你不用怕,俺爹要是敢离婚,我就……”他看林岚进来,立刻起身,“三娘娘。”   林岚点点头,走到跟前,“大嫂。”   韩大嫂脸色苍白,一点血色也没有,可能被自己吓到了。   她抬眼看林岚,眼睛通红,吸了吸鼻子,“他三娘娘,让你……见笑了。”   “大嫂你言重了,没人看热闹。真要是不行,就找找支书。”   必须得分家,守一起除了闹就是闹,而且韩大嫂和老太太闹成这样,已经撕破脸,是不可能再在一个屋檐下过日子的。   大家都不开心,不如早点分家。   韩大嫂流着眼泪,“你大哥他……他不肯啊。”   非要说什么自己是长子大房,要负担起照顾爹娘的任务,而且弟弟妹妹没成家,他当大哥的不能甩手不管。   她免不了怨他,又心疼他那么傻,看看人家老三,说分家就分家,那么潇洒,根本不管什么爹娘弟弟妹妹的。   她一边羡慕一边又自怜自艾,忍不住又有些嫉妒。   明明本来大家都是一样的,一样被老太太磋磨,一样难受,可人家老三一家子就能分出去过好日子。   而自己却要在这里一直耗下去,甚至要耗一辈子,老太太不死,她就不能解脱。   韩大嫂突然觉得过不下去了,一天也不想跟韩老太太在同一屋檐下。   这辈子,能有那么几天不和婆婆呆在同一个屋里,能过一下自己的日子,她觉得死也无憾了。   所以她真的宁愿死也要分家的。   想着自己有时候嫉妒林岚,说一些不明事理的话,她又内疚,更不好意思说什么。   “大嫂,要不……先去我家住两天。”林岚道。   韩大嫂摇头,“弟妹啊,我知道你是真心实意想帮我,我……哎,怕是过不下去了。”   林岚安慰她:“大哥不会离婚的,孩子都这么大了。”   林岚知道韩大哥是不想离婚的,韩大嫂自己也不想离婚,她自然也不会挑唆人家离婚。他们俩感情不错,说白了就是老太太和韩金玉是搅家精。   最应该分出去的是她俩。   好田:“娘你别怕!有我呢。我爹要是敢离婚,我就带着你们搬出去。”   反正不会让娘被赶回娘家去的,这么大年纪,回去姥娘家也不同意的。   韩大嫂抓着儿子闺女的手,眼泪止不住地流,“嗯,幸亏有你们,要不是有你们,娘我早就……”   好几次气得没办法,她跑出去站在河边就想跳下去拉倒,可想想儿子没娶媳妇儿,闺女还没嫁人,自己这个当娘的再跳河,那不是让人家戳自己儿女的脊梁骨?   好田突然对林岚道:“三娘娘,你们原来住的那个屋子,大队收回去了吧。”   林岚点点头,“还给大队了,这会儿应该还空着。”   那屋子林岚住过以后,韩永芳又收回去,他不肯随便给人住,反正别人有意见也只能憋着。   好田就道:“三娘娘,能不能让俺三达达和大队说说,那房子借给我们住住。”   听好田这样说,林岚道:“行,明天拜年的时候,我给你问问。”   现在她在村里有地位,董槐花听她的,大队长支书对她也很好,根本不用找韩青松帮忙,她说就可以。   好田很感激,“谢谢娘娘。”   林岚又安慰两句,让韩大嫂歇着。   谷米抬头,怯怯地道:“娘娘,谢谢你。”   林岚朝她笑了笑,“不用谢我,日子还是要自己过。”   好田能站出来支持他娘,林岚挺欣慰的,对于自立自强的人,大家向来有好感,能帮的也愿意帮一把。   好田这个孩子一直以来没啥存在感,和大旺一样不爱说话,每天就跟着大人干活,人又本分老实,性格宽厚,从来不偷奸耍滑。   以前林岚除了和他照面的时候招呼一声,从来没多说过话。   今儿这事儿看来,好田能站出来,哪怕韩大哥不吭声,韩大嫂也算是有人撑腰。   这也是当下农村女人一定要生儿子的原因,遇到事情,男人无能的时候,儿子可以给自己撑腰。   只是这种家务事清官也头疼,都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毕竟自己儿子也是人家男人,一个不明事理的话家里就官司不断。   林岚就先告辞,韩二嫂看她出来撇撇嘴,很是不以为然,以为林岚趁机去找大嫂卖好。   林岚也不管她。   东间屋里被老韩头儿抽得浓烟滚滚的,他自己也陷入那青烟里要坐化似的。   韩青松不抽烟,家里也没人抽烟,嗓子略不习惯,他咳嗽了两声。   老太太还在哭鼻子抹泪的,要儿子给自己主持公道。   “老三,你说,你说!”   韩青松:“让我说?分家吧,娘和爹也别干活,儿子们养着。”   “分家?你说得好听。你说不干了?你妹妹弟弟怎么办?”韩老太太又开始哭闹,她不明白怎么一个两个都跟她作对。   其实她和老韩头儿年纪也还不算大,在农村,农民基本都干到老,尤其是老头子,真要让他歇着不动他还不习惯,容易生病。   只要不生病能下地,七八十都跟着。老婆子也都在家里带孩子做饭,没有说真的什么都不干的。   不过韩老太太这种,当年被婆婆欺负狠了,好不容易把自己婆婆熬死,自己当了婆婆,免不得就想把当年的委屈找补回来。   磋磨自己儿媳妇儿,她觉得是应该的,就得让儿媳妇害怕,让她们把自己当太后老佛爷一样伺候着。   要不,她就不平衡。   韩青松道:“老四在农场干活挺利索,自己挣工分。他只要好好干,成家不愁。”   至于韩金玉,自己挣工分养活自己,这也是应该的,再说大两年就出嫁,也没什么。   韩金玉看三哥连提自己都不提,以为他讨厌自己,伤心地呜呜哭了。   她有些想不通为什么三哥不喜欢自己了,肯定是林岚那个泼妇枕边风吹的!   其实韩青松一直也没对她多好,她不过是被自己娘念叨的,先入为主,形成这么一个印象。   韩老太太总是说,你三哥赚钱给你花,你三哥怎么怎么喜欢你,她就形成思维定式。   那边韩大哥捂着脸,感觉没脸见人,实在是太丢人了。   韩二哥:“老三,你说的轻巧,咱们当儿子的,也不能不管爹娘……”   “并没有不管。”韩青松道:“咱们一起养老,爹娘也轻快。”   韩二哥抱着胳膊,晃了晃肩膀,“反正我不想分开。大家在一块多好啊?咱们从小就一起,有感情的。你不在家你不知道,我和大哥,我们是真的不想分开。”   他看了一眼韩青松,又道:“老三,你说你家四个儿子呢,和咱们也一样的。那他们大了这样闹腾分家,你高兴?”   韩青松淡淡道:“一结婚就分出去,不用他们闹腾。”   韩二哥哼了一声,觉得韩青松就是说好听的。   韩金玉哭着道:“你也有闺女,要是将来大旺二旺也像你对我这样对她,你就不生气?”怎么就这么无情无义。   韩青松蹙眉:“我对你怎么啦?闺女和儿子将来感情怎么样,是他们现在处出来的。我只管我媳妇儿,我管他们干嘛?”   韩金玉已经气得说不出什么来,只是呜呜的哭。   韩青松冲着西间道:“好田,过来吧。”   好田这才出来,进了东间。   一进屋,韩老太太就捡了个碗冷不丁砸过去,韩青松眼疾手快,一把将那碗抓住,避免好田被锋利的茬口划破脸。   韩老太太重重哼了一声,“老三家的,老二家的,过来把屋子收拾收拾。”   韩青松道:“我和二哥来吧。”   他去拿了笤帚铁锨,把铁锨塞给二哥。   韩二哥:“……”给我干嘛!我从来不干家务!你以为都和你似的帮老婆干老娘们活儿!   韩青松强硬地把铁锨塞进他手里,他也只得拿着,去铲地上的破碗饭菜。   韩老太太和韩金玉又哭,这么丰盛的年夜饭,还没捞着吃呢,就被摔在地上,真是天打雷劈啊。   老韩头儿吧嗒了半天烟袋锅子,最后重重地叹了口气,“儿大不由娘啊,那就分吧。”   “老头子!”韩老太太急了,分了家,更没人当她是根葱。   老韩头儿道:“不分家还怎么过?你和老大媳妇儿天天打?不怕丢人?”   老韩头儿本来也不会支持分家,毕竟大儿子孝顺不说分家,他觉得也挺好。大嫂也就是闹腾一下,掀不起什么浪花。   一个家里,只要男人不吭声,儿媳妇儿再厉害也越不过公婆去。   可现在好田站出来就不一样了,好田是他们家的长孙。   对于长子长孙,庄户人向来比较看重,也比较尊重,毕竟是祭祀的主力。   长孙要是有二心,那就分家吧,要不以后也没安稳日子过。   老韩头儿对好田也是不错的,毕竟长孙,手把手教着干活儿,也是看着长大的,有感情。   如果是大富或者大旺,他们会说胡闹,但是好田不一样。   有好田支持,离婚是不可能的。   再说,一把年纪孩子都长大,说离婚也只是气话,不可能真离婚,让人笑话。   好田听爷爷的话,心里松了口气,知道他娘这是有救了。   有爷爷的话,嫲嫲也不能逼着爹和娘离婚,而且也能分家,以后娘就不用和嫲嫲住一起天天受气。   再这么下去,他感觉他娘要疯了。   好几次他听娘晚上说梦话,又哭又喊,还不敢大声,就好像被人掐着脖子一样痛苦。   韩老太太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有些不明白,她气得直拍大腿,“你们这是怎么啦?那泼妇那么闹腾,不说给她捆起来抽一顿,怎么还让她得逞了?要是都这样,还用过日子?”   好田攒着拳头道:“谁也别想打俺娘!”   韩老太太:……   她终于知道老大家的和老三家的不一样在哪里了。   老三家的当初男人不在家,孩子小,闹腾了没人撑腰。   老大家的孩子大,能撑腰了。   所以这事儿,老三家的闹腾那么久没用,老大家的闹腾一下就得逞了。   韩老太太这个憋屈啊。   她突然更恨韩大嫂,比恨林岚还恨。   老三家的怎么说没敢这样和她正面顶,也没敢这样给她没脸,顶多就是自己寻死觅活丢人。   韩大嫂呢,直接把碗砸过来,把桌子掀了,这是明晃晃打她的脸!   而且仗着儿子大了能撑腰,直接和她叫板!   “她这是拿碗想打死我啊,你们居然还护着她。老三,你是公安局局长,你怎么不直接把她抓起来劳改,枪毙?”韩老太太怒气冲天,怨恨得很。   韩青松:“娘你冷静,不要说狠话。”   韩老太太把拐杖敲得砰砰响,恨恨地道:“分家?中,分家就分家。”   好田松了口气。   韩老太太阴狠地盯着好田,想分家也行,但是别想撇开她自己过好日子!   她咬牙切齿地道:“分家我们也得留个儿子傍身,不可能就两个老不死的自己过。老四不在家,老二担不起来就把他们分出去,我们就跟老大过了!”   林岚在堂屋听着老太太的话都无语了,这个老太太还真是自私到家。   为了让人家不痛快,哪怕自己添堵呢,相看两讨厌还非要在一起绑着。   要说她对大嫂不是真爱,该咋咋滴!!   韩二哥先急了:“娘,怎么是分我们家?”   韩老太太气道:“你大哥养老就行,不用养你们,你们自己出去挣吃的!”   她一转眼阴沉地盯着好田,“你听见了?分家可以,我们要和大儿子一起住。你娘要么离婚滚蛋,想留在老韩家就得伺候我这个老不死的!”   ……   好田猛地呆住。不敢置信地看着烟雾里的老太太,从来不认识她一样。   一般来说乡下人分家,如果爹娘都去世再分,那就找娘舅和干部来主持,几个兄弟平分。   如果爹娘还在着,基本就会和一个儿子一起,一般都是小儿子。大儿子们一个个结婚,就可以分出来,小儿子留着傍身,结婚以后就在一起过。   但是也有人等儿子们都结婚,然后一起分家的,这样老的会挑一个比较好拿捏的媳妇儿一起住。   一般小儿子娇气,小儿媳妇儿也会泼辣些,大儿媳妇忍辱负重这么多年,比较好拿捏好说话,公婆都会选择和大儿媳妇。   现在韩老太太分明故意和韩大嫂对着干,赖上他们。   不是想分家吗,可以!   分!   但是我要跟着大房!   好田是个老实巴交的人,脑子转不那么快,他一时间有些不知道怎么办好。   他扭头看看韩青松,看看自己爹,再回头看看堂屋的林岚,他不知道谁能帮他。   他很茫然,他不知道怎么回击老太太。   他娘不想离婚,要是不离婚就得被老太太赖上,那分家等于白分。   好田表情痛苦地扭曲起来,他转身跑出去,却在院门口撞到人。   那是来找林岚的大旺。   好田一把抓住大旺,病急乱投医地道:“大旺,你有主意,你说要是分家,嫲嫲非要跟着我们怎么办?”   大旺:“你问我?我当然说跟着你比跟着我好啊。”   好田本来还很绝望,突然就有些哭笑不得,茫然地瞪着大旺,却因为晚上太黑看不清。   “大旺,你帮我想个办法,要是你家发生这样的事儿。嫲嫲要三达达把你娘赶……”   “我爹?”大旺道:“他估计会赶他自己也不会赶我娘。”   好田:“……”   “我说真的,你帮我想个办法,别让她跟着你们,也别跟着我们。”   大旺:“跟着大爷也不一定跟着你。”   好田:“你的意思,我和爹分家?可我就一个儿子。”   大旺:“你什么时候有儿子了?”   好田:“你别打岔,我是说我爹就我一个儿子,咋分家啊?”村里独生子从来没有分家的。   大旺:“分开住不分户,也不算分家。”   “可,可我还没结婚,咋撑门户啊?大队能给我工分吗?万一到时候赚的工分都归到这里,那不是分出去要一起饿死?”   大旺:“不是有韩局长嘛。你咬死要自立门户,你坚决不动摇,他和支书爷爷会同意的。”   有些人七老八十也撑不起门户,有些人再小也能撑起来。   只要能撑起门户,赚的工分就能自己说了算,不必全算到这里。   而且他觉得韩青松不可能不管大哥和侄子,自然会帮帮忙的,大爷也不会不管老婆孩子。   所以看起来这是最好的一个办法,让老太太和韩大嫂分开不用一个锅里搅和。   好田欢喜地抓着大旺的手,道:“大旺,你真聪明。”   他手上油乎乎的,大旺赶紧把手抽出来,“俺娘呢,家去吃饭了,饿死了。”   这大过年的,真是不消停,要不是三旺那小子闹腾,他才、不、来呢。   好田就飞快地跑回屋里,对林岚道:“三娘娘,大旺叫你家去吃饭呢,怕你饿着。”   林岚点点头,就去看韩青松,韩青松听见动静走出来。   林岚道:“我先家去了,孩子们在家呢。”   韩青松抬手握着她的肩头,轻轻地捏了捏,“家去吧。”   林岚从他眼中看到歉意,给他一个安抚的笑,轻声道:“我没事的。”她伸手拍拍他的胸口,示意他放心。   韩青松就看着她走了。   林岚到了院子里,碰到来接她的大旺,“你们先吃啊,锅里不是热着菜嘛?”她早预备着呢。   大旺:“我们吃了一些,三旺闹腾着要想下饺子。”   林岚就说赶紧回家。   走到门口的时候,林岚听见好田大声喊道:“分家就分家,我也要分!我带着娘和谷米出去住,我们自己算工分,不和你们一起!爹,你和你娘过,我和我娘过,咱们各过各的!” 第59章 酒后吐真言   听着好田那么说,林岚很是欣慰,对付老太太这种人,就得狠!   韩大哥没什么动静,倒是韩老太太气得嚎啕大哭起来,直说儿子孙子都不孝顺,活着没意思。   “还养什么老,你们都走,都走,老大也滚,反正都不用要爹娘的。爹娘养大你们,现在是累赘……”   林岚忍不住讥讽:“要这样,还娶什么媳妇儿啊,就该一家子守到老,别娶媳妇儿别要孙子。”   讥讽了老太太,她心里开心,哼哼着小曲子,脚步都格外轻快。   算起来,这还是她第一次和大旺单独一起走路呢,林岚一开心就想说点啥,结果几次试图开口,都没想好怎么说!   这小子小小年纪气场就忒大,反而弄得她小紧张,不像忽悠别的孩子那么简单。   二旺和麦穗她说啥都好,三旺吧咋掐都行,小旺看见她就开心。   这小子不一样,整日价不苟言笑,她有点摸不透他心思。   这会儿他一声不吭,只管打着手电筒给她照明,步子迈得稳稳当当的。   林岚心里想事儿呢,一不留神脚下一出溜差点摔了。   大旺立刻扶住她。   他用手电筒照了照,估计谁家挑水洒了一滩,结冰很滑。   林岚擦了擦冷汗,幸亏有大旺,要不她可得摔个结实的。   她扶着大旺的手小心翼翼地趟过那一片冰地,这让她有种已经大年纪的错觉。   却也找到了话题。   “哎呀,幸亏有你啊,要不我今天可惨了。”他这样的中二病小子,不能直接道谢,他会嗤之以鼻的。   果然大旺没吭声,但是手电筒更仔细地照着她脚下,他就隐入黑暗中,脚步却丝毫不受影响。   林岚高兴,决定继续哄哄他,“要不说都想儿女双全呢?这闺女是小棉袄,儿子就是顶梁柱。家里没儿子撑着,那还真不行。哎呀,这么一算,我家里四个,真是开心。”   大旺:“……”   林岚又感慨:“你大娘熬出头了,好田能撑起来,她也不用受老太太欺负。大旺啊你放心,以后你大了,我保管不和你嫲嫲似的霸着你。等你结婚,就让你们小两口……”   “娘!”大旺咬牙:“谁稀罕结婚了?”   林岚就逗他,“别不好意思嘛。等二十郎当岁,要是爹娘不给结婚,还不得……”   “你自己走吧!”大旺一把将手电筒塞给林岚,自己在前面蹭蹭走了。   哎呀!这小子不顶逗啊。   林岚这是拍马屁拍马蹄子上了,她赶紧追上,“大旺哥啊,你要是不想分,也没事。反正我保证不磋磨你媳妇儿的,保管一碗水……”   大旺已经一溜烟不见人影。   林岚:……有点惆怅啊,看来跟大旺哥不能和二旺似的,没机会母子俩一起欢快地跑步喽。   回到家,孩子们正坐在炕上听收音机,里面播放着欢庆的节目。   炕桌上摆着棋盘二旺和麦穗对局,还有花生瓜子糖块。   没看着大旺,小旺已经睡了,躺在麦穗的被窝里。   三旺已经睡过一会儿,想去打探消息,可惜哥哥姐姐不让。   看见林岚回来,三旺蹭得支起脑袋,“娘,打起来了吗?”   林岚戳了他一指头,严肃道:“你怎么回事,整天就想看别人打架?”   三旺:“刘春才说‘宣传队长说了,节目取材于生活,要善于观察,活学活用,演出来就逼真,’我这不是……”   “你不是啥,你给我好好读书。”林岚笑着点他脑袋,“吃了饭怎么不睡?”   三旺嘿嘿一笑:“我这不是等娘嘛,呶,写作业呢。”他假模假式地把自己的本子和笔拿出来。   二旺和麦穗给林岚端饭菜上来,因为都是炖菜,热在锅里也不怕太烂糊,反而更好吃。   二旺:“娘,咱们现在下饺子,还是等半夜啊?”   林岚看看表,快九点半了。   穿来的第一顿年夜饭就这么错过了,可不能错过吃饺子。   她道:“再等等,你们爹回来再下饺子,我先吃点菜。”   她看到桌上有一条新做的大鲢鱼,惊讶道:“哎呀,看着真不错!二哥做的?”   二旺有点不好意思,怕自己做的拿不出手。   麦穗笑道:“娘,可好吃了,你快尝尝。”她给林岚夹了一大块鱼肚子放在碗里。   林岚尝了尝,连连点头:“嗯,肉质肥嫩,口感绵软,咸淡适中,好吃!”   大家都笑起来。   二旺也很开心,娘说好吃总能说出好听的来,从来不用简单的好吃俩字敷衍他。   为了弥补拍大儿子马屁没拍对位置,没收到来自对方的回应,林岚狠狠夸了一通二儿子厨艺。   “现在就比娘做的好吃!以后爹娘使劲赚钱赚工分,什么大虾、大螃蟹、牛肉、羊肉、烤鸭的,都得让大厨做起来。”   二旺笑道:“还是娘教的好。”   林岚:最喜欢有来有往的商业互吹了!   三旺一听什么大螃蟹大虾,立刻来了精神,“娘,我还没吃过呢。”   林岚笑道:“城里就有,以后让你爹买。”   X岛是海城,海鲜又多又便宜,只是运输不方便,而且这会儿乡下基本都是自给自足,也没钱买别的,所以他们公社很少吃到海鲜。   顶多就是吃吃蛤蜊之类的。   三旺得意洋洋的,拍拍胸脯,“买啥啊,不是有我呢吗?等天暖和的,我给你们去捞嘎啦。”   当地河里有一种蛤蜊,他们叫嘎啦,做得不好会腥、有沙子,做好了那也很鲜美的。   因为比鱼好抓,小孩子都愿意去摸。   林岚弹他脑门,“不许随便下水,危险。”   三旺立刻狗腿地给林岚夹鱼肉,“不下。我听娘的。”   不过看他那表情,林岚就知道听自己的才怪呢,等天暖和少不得还得见天洗脑。   除了鱼还有林岚做的红烧肉,色泽红润,肥而不腻,咬一口肉皮软糯弹牙,香甜可口,非常好吃。   这是林岚用家乡的做法烧的,当地没有红烧肉的做法,一般就是酱油炖,不加糖。   “唔,红烧肉好吃,你们吃了吗?”   “吃啦,可好吃了,要不是大哥管着,三旺能把这一盆子吃完。”麦穗直乐。   三旺太喜欢吃肉了,过年一桌子大肉大鱼,他一口菜都没吃。   简直不要太满足。   林岚让二旺拿瓶酒来,“等你爹回来,让他喝一杯。”   三旺一看有酒,眼珠子蹭得就点燃了。   外面进来的大旺伸手在他脑门上弹一下,三旺就老实了。   二旺给林岚倒了一茶碗,“娘你喝点呗。大过年的这么高兴。”   大旺:“……”   三旺:“哇,好大一茶碗,娘肯定喝不完。”喝不完我可以帮忙!这一次保管不耍酒疯。   大旺张开手糊了三旺一脸,把他叉到一边写字去。   林岚看看这些孩子,的确心里挺高兴的,“好,我喝点应应景。”反正喝不完就剩在杯里给韩青松喝。   她看孩子们都不困,就让他们下去活动消食儿,别积食,主要等会还得吃饺子呢。   “我听收音机说跳绳长个子,你们去跳绳,到时候比爹还高呢。”   三旺就要和二哥比谁跳绳多。   ……   林岚一个人一边吃一边喝,想想韩大嫂、想想刘秀云,又想到更多的妇女现状。   原本还没啥,结果喝点酒,心里热乎乎脑子晕乎乎的,就生出诸多感慨来。   这年头,女人就是吃亏啊,不说吃的差,地位也不行。   这么一比,肯定是现代社会好,女人可以自己赚大把钱过得舒舒服服的。   她酒量不大,平日也不喜欢喝酒,尤其这时候都是高粱白酒,度数很高,喝起来辣人。不过今儿过年,再者老房子那里闹腾让她生出感慨来,再想想韩大嫂等人,一不小心就喝多了。   一个人独处就容易想有的没的,更何况喝了酒,没烦心事都能生出点愁绪来。   思绪和身体一样飘飘,想想前世的生活,似乎已经很遥远。   刚穿来的时候她晚上会做梦,梦到回到现代,繁华的都市,喧闹的游乐场,偏心的爸妈,娇气的弟弟,那些男男女女的同学、闺蜜、同事……给她高兴坏了。   再后来,韩青松和孩子已经占据她的全部生活,这样的梦就越来越少。   真要说起来,没有感慨是不可能的。   毕竟从前她自由自在、有房有车、有事业,穿越以后土里土气,困在小小乡村里,一屋子孩子,一个没有恋爱经历直接上床的丈夫……   没有恋爱就上床这点,她平日里不说,可潜意识里还是有些介意的。   喝了酒她脑子就开始发散到日常不注意的地方,比如韩青松欠自己一个男朋友。   顺着酒意升腾,她视线发虚,思绪开始放飞,有一种庄周梦蝶的错觉。   不知道是自己穿了原主,还是两人本就是不同世界的她,最终合二为一?   亦或者,原主已经穿到另外一个世界,过着想要的生活?   她心里涌上一种无法言说的感觉,有高兴有感慨,好在没辜负这身体和身份,尽所能地爱孩子,经营家庭,全心全意地生活。   也算恪守职业道德的吧——如果穿越也算一个工作的话。   她看到躺在一边的小旺。   炕烧得太热,他睡得直出汗,脸蛋蒸得红扑扑的,看起来很是可口。   她扶着炕沿挪过去,帮小旺把被子往下扯扯,想起刚穿越来,小旺那害怕又哆嗦的样子。再看看这会儿他睡得淡然恬静,白嫩的脸蛋上挂着满足的笑,有一种幸福的感觉在心里流淌。   她俯首亲了亲小旺红扑扑的脸颊,亲爱的小孩,谢谢你这么可爱。   此时外面也传来另外几个孩子的欢声笑语,她的心顿时软软的……软软的,眼眶也跟着湿润,有什么热热的东西流出来。   虽然远离从前熟悉的生活,被老公和孩子绊住,却并不遗憾。   这一切是上天的恩赐吧,给她一个韩青松,而不是韩大哥那样的丈夫。   她想,这也是一种圆满。   很好……   谢谢你们,你们都是我的小天使。   朦胧中,她似乎看到韩青松,她朝他举杯:“干杯!”   他微微蹙眉凝视她,他双眸深幽漆黑,以为是冰冷的,跌进去以后会发现那是暖暖的、深不见底的……温柔。   她迷离着双眼,又喝。   他把茶碗拿走,张开双臂抱她,她双臂无力地环上他的颈项。   他垂首亲她,她却微微躲,“韩青松……我想……有个男朋友。”   ……   林岚感觉自己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穿回去,韩青松和孩子都消失了,她哪里都找不到,急得她哭啊哭啊。   一下子把她吓醒了。   此时外面传来噼里啪啦的炮仗声,还有孩子们的嘀嘀咕咕的什么声音。   她拍拍胸口,心定了,可别自己吓自己,会吓死人的。   三旺从门缝里探进个小脑袋,笑嘻嘻地瞅着她,“娘,你醒了没啊?我们放炮仗了,一会儿该下饺子啦!”   林岚总觉得他那狡猾的小眼神不怀好意,她揉揉脑袋,“我睡着了?”   三旺坏笑:“嗯哪,俺爹回来一趟把你抱上炕,就去支书家了。”   林岚看那小子笑得不正经,突然有点不好的预感,她拍拍自己脑门,喝酒的时候还有印象,后面怎么断片了呢?   她抬手看看表,也才十点半而已,她睡了也就半个来小时?   难道她竟然在短短的时间里把自己灌醉、耍酒疯,然后半个小时就酒醒了?   听见她醒了,其他孩子也都进来,呵着气,脸颊冻得通红。   一个个瞅着她直乐。   林岚脑子里警报拉响,“……你们背着我干什么坏事?”   “哈哈哈!”三旺终于憋不住,叉腰大笑,“娘,以后咱俩谁也别笑话谁。”   自己真耍酒疯了?   我滴妈呀!   她一巴掌拍在自己脑门上,脑仁疼,隐约有韩青松跟她说话的那么一点点印象。   不会真的吧?   三旺一下子跳上炕,然后一把勾住大哥的脖子,捏着嗓子软软媚媚的,“……韩青松……我、有个男朋友……”   “三旺!!!”林岚一下子炸了。   这么矫情公主病琼瑶风的一定不是她!   我滴妈呀!   没脸见人了!   林岚抄起炕笤帚要打三旺的屁股,三旺猴子一样往大哥身上爬,“救命,救命!”   他躲在大旺后面,又一把抓住二旺,搂着二旺的腰,把头埋在二旺怀里,“……韩青松…………你爱不爱我……”   “韩旺民!你给我趴下!”林岚的脸已经红的滴血,炒着笤帚就下地,一定要打三旺一顿。   原本因为韩大嫂加酒精勾起来的那一点点伤感和矫情,直接碎到九霄云外去渣渣都不剩。   她现在就想有个回放键,把这一切都擦掉。   她发誓,这辈子再矫情她就去和韩老太太过日子!!!   麦穗一把抓住三旺,“哈哈,娘,我抓住他了。”   她把三旺摁着炕上,伸手扒他的裤子,“娘我帮你摁着。”   三旺使劲扑腾,“姐,你是三好学生,可不能耍流氓啊!”   林岚拧着三旺的屁股蛋子转圈,“你再给我瞎编,再给我瞎编!”   三旺:“娘,我真没瞎编……啊——我错了,我瞎编的,再也不瞎编了……亲娘,你快饶了我吧……大哥救命啊,二哥救命啊,小旺救命啊……”   林岚终归没舍得用笤帚,啪啪啪的照着三旺屁股拍了三巴掌,倒把自己手震得生疼。   她清了清嗓子,故作淡定,“我睡了一觉,你小子就编排起我来了,胆子不小。”   不管发生了什么,一律按照什么都、没、发、生、过、来、办!   这个锅,三旺背定了!   三旺苦着脸:“人家就叫韩青松,又没说是你叫的……”   “你还想找打是吧?”林岚扑过去。   二旺憋着笑,一把拉住林岚,大声道:“娘,该拜年了。”   他就扯扯几个人去给林岚磕头,“先给娘磕头,等爹回来再磕一次,可以拿双份磕头钱吧。”   三旺一听,麻溜地蹿下去,跪在堂屋的谷秸上,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我爱娘啊,给娘磕头啊!俺娘过年好啊!”   大旺二旺麦穗:“…………”   他们默默地磕头,说着吉祥话,然后回到里。   林岚已经强行平复心情,强做淡定地摸出自制钱包,恨恨地瞪了三旺一眼,“你考试倒数,好意思要压岁钱?”   三旺嘟着嘴,“娘,那都是过去的事儿,我不是写字受罚了嘛?”   “那你偷喝酒的事儿呢?”   “那不是记着三鞭子嘛。”   林岚:“…………”词穷了。   她默默地把之前喝酒矫情的自己摁着狠狠扇一顿大巴掌!再让你矫情!再让你说他们都是小天使!打你的脸!   啪啪啪,小三哥教你做人!   她面露慈祥地看着他们。   众孩子:“……”冷飕飕的呢。   林岚给大旺二旺麦穗一人一块钱。   三人都呆了,本来寻思着顶多一毛。   毕竟别人家不给孩子压岁钱,给也就一分二分买块糖吃拉倒。   娘居然一下子给一块!!两毛钱买斤面呢,给他们一块钱,这就是五斤细面!!   二旺哀叹,娘果然大手大脚不会过日子的啊。   三旺:吆西,娘又气糊涂了!旺旺旺发财!   他兴奋地伸手去接。   林岚翻了翻钱包,没有一毛的,拿个两毛的,犹豫一下又塞回去,最后拿出两分钱放在他手上。   三旺:“!!!”娘你醒醒啊,你怎么啦,不识数了啊?我是你亲儿子啊,你不能公报私仇啊。   本来看着林岚拿两毛的,他还寻思少点就少点吧,两毛也是钱啊。   哪里知道,他娘又塞回去,他寻思一毛也行,买十块糖呢。   哪里知道,他娘没舍得!愣是给他两分钱!   林岚淡定道:“不好意思没五分的,只有两分零钱。”   三旺不是会哭闹耍赖的性子,虽然没捞着一块的,两分也不嫌弃,收起来,以后找机会再要!   嘿嘿。   林岚问大旺,“门外都放拦门棍了吗?”   大旺表示都放了。   过年的风俗,晚上要在门外放上拦门棍,还得用谷秸从大门口铺到堂屋里,在堂屋多放一些,可以让孩子们跪地磕头。   这时候本家的小子就可以跑着去给长辈磕头拜年,这是要磕头钱的好机会。   因为老屋那里打架闹矛盾,自然也没人招待,林岚就没让孩子们过去,明早再说。   当然她也没指望那边的孩子会过来。   她把马灯点上,举高了拎着,领着孩子们挨个屋照照,照完了再出去照,把茅厕、草房、鸡窝、鸭圈、狗窝都照照,照一照,牲口长得肥。   最后照照孩子们,她笑着说:“过年了,照影影,长高高。”   三旺就蹦着高高让林岚给照,“娘,我像不像你男朋友”   林岚:“……”我看你像欠揍!   她抬脚,三旺就跑了。   三旺追着大旺,小声道:“大哥,男朋友是什么?”   大旺:“男的朋友?”   “那就是还有女的朋友了?”   “有吧。”   “那你当我男朋友呗。”   大旺:“我是你大哥!”   “那柱子是你男朋友?”   “他是我小弟。”   三旺就有些搞不清楚,男朋友、女朋友是什么,他去问二姐二哥,他们学习好。   麦穗:“有朋自远方来。男朋友就是远方来的一个男的朋友,大人不是说嘛,爹是娘的男人,那男朋友就是男人以外的朋友,就不是咱家的,应该是外面的。”   三旺瞪圆了眼睛,“那咱娘……有个男朋友?是哪个?”   二旺:“是不是杨大夫啊?”   三旺:“杨大夫还行,当个男朋友也不错。那这么说秀云姐、主任就是女朋友呗?”   “是吧。反正不是自己家人就行。”   三旺就抓着头发,“那我的男朋友是谁啊。”   “你得先有朋友啊。同学也算朋友,男同学就可以算男朋友。”麦穗煞有介事的解释。   三个人算是达成共识。   林岚去屋里给小旺照,并不知道孩子们关于男朋友衍生出那么多说法来,毕竟当地人没这个说法。   他们当地都是直接“说媳妇”,相亲、定亲、迎媳妇,连处对象都很少人说,多半是知青以及一些时髦的青年学话说。   林岚进屋给小旺照了照,最后就把马灯挂在堂屋木框的木楔子上照亮。   三旺急着继续磕头拿压岁钱呢,“俺爹咋还不回来,我去叫叫吧。”   他刚要跑,被林岚揪着耳朵拎回来。   三旺就急,“大哥,你去看看呗,别让什么给……嗯……哈哈。”他想说让别人给勾走了,什么爱不爱的男朋友那些。   小孩子调皮,学会点什么就觉得新鲜,大人越不让说,他们就越觉得好玩。   大旺白了他一眼,“不怕挨揍你去。”   三旺又不敢,让姐姐和二哥去,他们学习好去了爹也不会怪的。   就在这时候,外面跑进来三四个孩子,嘴里喊着:“给俺三达达磕头,给俺三娘娘磕头。”   然后冲进堂屋跪在谷秸上正儿八经地磕头。   林岚没想到会有小孩子来给自己磕头呢,高兴地道:“来到就是头了,快起来吧。”   孩子们脸冻得红扑扑的,还有拖着大鼻涕的。   这是张彩虹家的几个孩子,林岚拿了卫生纸给擦擦,又抓花生瓜子给他们塞在兜里,一人分两块糖加两分钱。   “三娘娘过年好!”他们欢呼起来,太开心了。   他们就想来碰运气的,没想到真的有瓜子花生。   还有糖!还有钱!   太棒了!   三娘娘就是好!   他们又邀请三旺二旺几个,“走啊,一起去磕头啊。”   一个小子小声跟三旺道:“总能多要点呢。”   三旺倒是不稀罕人家给的花生,但是有人一起闹腾,他最喜欢!   而且他有点难受,娘居然也给别人两分钱,和自己一样多。   他得挨家去要回来!!   林岚就让他们都去,“人家给爹娘磕头,你们也去给人家磕头拜年。”   韩家是村里的大姓,不出五服的都可以拜年,哪怕出了的也会走动一下。   三旺跃跃欲试,大旺犹豫。   林岚朝他摆手,“去吧,走一圈,很快的。”   于是一群孩子呼呼啦啦地跑出去。   大旺在后面溜达着跟上去,出了院门听见三旺和一个孩子在嘀咕。   他小声道:“我给你当男朋友吧,你要了磕头钱分给我几分。”   那小孩子也不知道男朋友是什么意思,就问问。   三旺:“男朋友就是最厉害的老大,可以保护你的。”   那小孩子:“那不是大旺哥吗?我要大旺哥当男朋友,他最厉害。”   “你这么点,只能是累赘,他才不要你呢。”   小孩子想想也是,就愉快地同意了,拉着男朋友三旺的手跑去一起磕头要钱。   大旺:“…………”男朋友到底是个什么鬼!   ……   这么一闹腾小旺就醒了,揉着眼睛,听见林岚的声音眼睛一亮,“娘!”   林岚给他把眼镜戴上,“来,快起来,一会儿就下饺子了。”   小旺爬起来,刚睡醒就想撒娇,搂着林岚的脖子,脑袋在她颈窝里蹭啊蹭的,“我最喜欢娘了。”   “娘也最喜欢小旺了。”林岚笑了笑,拿手巾给他擦擦脸,“哥哥姐姐都去拜年了,你要不要去啊?”   小旺发现他们都不在家,就把林岚抱得更紧了,摇摇头。   林岚也不逼他,等明天再去也一样的。   因为之前那帮小子出去宣传,三娘娘可大方了,给吃的给糖还给钱,小孩子们一听都结伴过来。   林岚也要看的,本家关系好的孩子,给两分,关系一般的给一分,关系不到的就给花生瓜子或者一两块糖不给钱。   小孩子一拨来一拨走的,非常热闹。   就是林岚听着怎么有点不对劲,他们嘴里的男朋友是谁?   她一时间没明白过来。   过了好一会儿,大旺领着弟弟妹妹们回来,汇报一下战果。   支书家、张彩虹家、董槐花以及大爷爷等人家都给了钱的,有的一分有的两分。   林岚笑道:“得来的钱你们都收着吧,人情娘都还了。”   她把这里面的小人情讲给孩子们听,“过年孩子磕头,大人们都要互相给钱的。咱们家孩子多,人家给一分,娘就给人家两分。再说咱们家比他们生活略好一点,多给一分钱也没什么。当然,咱也不充大方,一分两分就够的。”   她也不想给别人造成压力,给一两分,别人还一分也行,不给钱抓把花生也不丢面子。   三旺就开始掰着手指头算他们去了几家,给了多少钱,来了多少人,娘给出去多少。   他是算不清楚的,就求着二旺算。   二旺随口道:“小旺没去,咱们就四个人,他们都是堂兄弟出来六七个呢。咱娘大方,糖有的给两块呢,一块糖要一分钱呢。咱家指定亏。”   别看这么多孩子来来去去的,各家多少孩子,一算就出来了。   三旺一听,立刻就拉小旺的手,“走,咱俩再去一趟。”   小旺麻溜爬下地穿鞋子要跟着三哥去赚钱。   林岚笑死了,“行啦,很晚了,一会煮水饺呢。”   她并不计较这点,本来过年就是让孩子高兴的,总共也花不出去一块钱。   就三旺压岁钱少,他盘算着哪里挣点呢,好在他已经给好多孩子当男朋友,有给钱的有不给钱的。   孩子们基本都来过,家里就安静下来。   三旺缠着大旺数数一共赚了多少钱。   大旺嫌他烦,就把自己出去赚来的都给他。   三旺乐了,又去找麦穗和二旺问。   两人自然不肯给他,他拿了回头全买糖吃,他们要攒着买书呢。   三旺就惦记着小旺,想着明早上带着小旺去磕头赚钱,所以这会儿对小旺格外热情,一直围着小旺转。   “来年天暖和,我教你凫水。”   小旺很开心,“可我眼镜下水会掉吧?”   “没事,我给你绑上。”   两人嘀嘀咕咕的。   过了一会儿,三旺:“小旺。”   小旺:“嗯?”   “你爱不爱我?”   “什么是爱?”   “娘不是说过嘛,她爱你,你爱她,那样的。”   小旺点点头:“当然爱啊。”   三旺:“我也爱你,我给你当男朋友,谁也不敢欺负你。你要把压岁钱给我,知道吧?”   小旺:“我得给娘。”   三旺:“不用的,娘有爹和男朋友会给的,你给我就行。”   小旺想了想,“好吧。”   麦穗在一边听着都要笑死了,却也没戳穿三旺,但是她毕竟大一点懂事多,琢磨一下总觉得男朋友没那么简单。   三十的晚上无月,星光却璀璨,寒霜满地,墙根的积雪反射了星光,也明晃晃的。   半夜时分,霜冷风寒,气氛却热闹无比。   三旺领着小旺在院子里跳格子,主要等韩青松,一会儿就跑出去看看回来没。   这次他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大步走过来,立刻跟小旺说:“娘的男人回来了!”   小旺就喊:“娘的男人回来啦!”   林岚:“…………”过个年,这些孩子这是抽的什么风啊?   屋里的二旺就跟林岚说,“娘,下饺子吧,俺爹回来了。”   林岚拍拍他肩膀,“还是二哥正常。”   二旺已经把水烧开,先把两暖壶装满,再把之前的菜热热,现在直接滚开水下饺子。   韩青松裹着一身寒霜进了屋里,屋子里温度高,一下子把他身上的寒气融化,与滚滚热气融在一起。   林岚正在喝水,看他进来差点把自己呛着。她故作淡定,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把茶缸递给他,“冷不冷啊。”   他身体强壮,就算腊月除非晚上出任务,基本不穿大衣。   韩青松把茶缸接过去,另一只手顺势握住她的手,喝了一口,“还行。”   热水入喉,胃里暖烘烘的,之前从内到外的凉意就消散了。   林岚脸颊发烫,想把手抽回来,谁知他今日却固执起来,握得反而更紧。   她就知道,自己肯定是耍酒疯了!!!   不会酒后吐真言,把自己的秘密给秃噜了吧?   她心下一惊抬头看他,却撞进韩青松那双窅黑的眸子里,他眸光幽深,看不出情绪,可她直觉他会不会知道点啥?   韩青松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见她白净的脸颊在自己的视线里如同花儿绽放般慢慢变红,便松开手让她抽回去。   他道:“过完年分家。”   “好事,终于能消停过日子。”林岚也为韩大嫂高兴,终于不用和老太太绑一起互相折磨。   韩青松简单说了一下,老太太赌气想和韩大嫂耗着,把韩二哥一家分出去,留下韩大哥一家。结果好田为了不让自己娘受委屈,也要分家,老韩头和老太太当然不乐意,毕竟是长孙呢。而且没结婚,怎么能自立门户?老太太就赌气说分出去也行,户口不分,工分就还在家里。   她觉得只要户主不同意,孩子就别想分出去,大队也不会给办的。   反正怎么她都得拿捏韩大嫂。   韩青松自然不会坐视不理,去跟韩永芳聊了聊,韩永芳倒是同意,就算不看在韩青松和林岚的面子,单说韩老太太天天折腾,他这个大队支书也受不了。   谁不喜欢自己辖区风平浪静的?   于是好田就自立门户,借了大队的屋子,等过几天就搬出去。   毕竟大过年的,搬家让人看笑话,起码也得初八以后的。   孩子们煮水饺,韩青松就揽着林岚的肩头进了东间,“好田长大了。”   林岚点点头,“是个好孩子。那大哥怎么说?他的工分也得给大嫂吧。”毕竟没离婚呢,不可能不养家,全给老太太也不现实,好田和谷米都还没成年呢。   韩青松点点头,“我们请支书商量了一下养老。大哥跟着照顾爹娘多出点力,咱们和二哥多出点粮。”   韩二哥倒是想跟着老的,毕竟现在爹娘还能干呢,可惜老两口不要他。   这个林岚倒是没意见,反正大家都是这样养的。   村里养老也有约定俗成的规定,爹娘还年轻不可能不挣工分吃闲饭,这样大队也不乐意。   毕竟这会儿是集体劳动呢。   所以现在老韩头还能干,有工分,不用给太多。等年纪大一些就可以不干活,全靠儿子们凑粮食养老。   听了韩青松的话,林岚笑道:“这主意……不像好田能想出来的啊,谁给他支的招?”   韩青松浓眉微挑,“不是你?”   “我?”林岚笑,摇头,“我没说。我当时答应帮他问问支书,把咱们之前住的屋子借给他们住些日子。”   她可不会给瞎出主意,毕竟她和韩大嫂虽然表面关系不错,却没交过心。   给人出主意,后来不落好反而落埋怨的事儿也不少呢。   不过她真的没想到好田有这样的魄力,敢反抗爷爷嫲嫲,毕竟以前他非常听爷爷嫲嫲的话呢。   这个办法,倒是把韩大嫂救出来,不管怎么说,能够自己过日子,不用跟韩老太太挤在一个屋檐下生气,也是不错的办法。   就是韩大哥夹在中间,还真是难办。   二旺道:“俺嫲嫲也真是欺负人欺负惯了呢,看给俺大娘欺负的,天天干活伺候一家子,到最后也不落个好。”   林岚道:“咱们不说他们,饺子点水了吗?”   毕竟老太太是韩青松的亲娘,是孩子们的亲奶奶,她可以心里不满,当面怒怼,却不会背后抱怨指责。尤其当着韩青松的面她很少说起老太太那些人,自然也不能让孩子这样。   二旺心思细腻,关注生活细节,她不想儿子给人留下背后说长辈是非的印象。   何况还在韩青松面前呢。   二旺立刻领会林岚的意思,赶紧点水,“点两遍了,这会儿再开锅就可以捞啦。”   林岚就让大旺领着弟弟们去放炮仗迎年,她和二旺捞饺子,麦穗捣蒜泥。   岩石凿的大蒜臼子,几下就捣烂呼呼的,倒上酱油滴两滴香油,蘸饺子吃格外香,还解腻。   当地人吃饺子必备法宝。   三旺跑进来闻着蒜泥香,就笑:“我也觉得分家好。在一起的时候,捣蒜泥只能搁大酱不许放酱油。蒜泥爱酱油,不爱大酱,他们才般配嘞!”   说着他还看大旺,“大哥你说是吧?”   大旺没忍住笑,抿了抿嘴唇,“我看你要挨揍。”   其他人就去看林岚。   果然一直竭尽全力装什么都没发生的林岚脸又红了,那眼神嗖嗖地朝着三旺插刀子。   二旺笑道:“今天烧了一天火,屋里可热了,我脸都怪烫。”   麦穗道:“我也是呢。”   小旺摸摸狗头,“旺旺也是。”旺旺就舔他的手。   孩子们彼此心照不宣地笑笑。   偏偏三旺挑事,在那里捧着大蒜锤子开始嚎,“我是蒜泥,我爱酱油,我要当他男朋友……我是大酱,我爱蒜泥,蒜泥他为什么不爱我……这~酱~油,一定有——什么鬼~心肠!” 第60章 虐极品   “你给我闭嘴!”林岚夹了一个白菜肉饺子塞进三旺嘴里。   为了照顾大旺三旺,他们还下了一锅白菜猪肉饺子。   饺子捞在高粱杆钉的传盘上, 这样凉得快, 免得小孩子心急烫着嘴。   林岚要往上端的时候, 韩青松接过去。   林岚就招呼孩子们上炕, “肉饺子里没有钱啊, 只有福气饺子里有,谁吃着算谁的。”   豆腐饺子里有一分的钱、红枣、红糖, 吃到钱就是新年发财,吃到枣就是新年好, 吃到糖就是新娘强,豆腐就是都有福。   反正都有好的寓意。   硬币林岚都煮过消毒, 干干净净的。   三旺一听赶紧上炕, 拿起一个福气饺子就吃,“哇,还挺好吃呢?大哥, 你快尝尝, 喷香。”   里面的馅子都用猪油炒过, 水分锁在豆腐和粉条里,吃起来没有多余的水分,但是馅料却饱满多汁, 口感极好。   三旺吃得眼睛亮亮的。   大旺尝了一下,眼睛一亮,的确很好吃。   孩子们吃得赞不绝口,纷纷夸林岚做的好吃。   看他们都爱吃, 林岚弯了弯眉眼,对于劳动者来说,别人感激自己的劳动成果,是最开心的啦。   “这也是二哥的功劳呢,他为了给咱们做好吃的饭,每天都花心思呢。”   孩子们又都感激二旺,夸他做饭好吃。   二旺也喜滋滋的,感觉身体里充满力量,之前的辛苦也值得。   三旺为了吃钱,不吃肉的,就捧着肚子吃素饺子。   一会吃到个枣、一会儿吃到个糖,就是吃不到钱。   他急了,“娘,你包了几个钱啊?”   林岚笑眯眯的,“每一样都是九个啊,九九长源嘛。”   韩青松夹起一个饺子放进嘴里,一下就咬出一个硬币来。   林岚笑道:“韩局长发财!第一口就吃个钱,真有福气。”   她伸手,韩青松就把那硬币放在她手里。   片刻,大旺嘴巴里嘎吱一声,也吃出一个钱来,大家立刻恭喜他。   二旺瞅了瞅,用筷子从传盘上夹起来一个来,“哈哈,这个也有钱。”   他一咬,果然,硬邦邦的,一个一分钱的硬币。   麦穗也学了他那招,立刻找那些瘪瘪的看起来像有钱的饺子。   三旺也学起来,结果找了几个红枣和红糖的,一个钱没找到,给他急坏了。   肚子都很撑了!   小旺学筷子呢,怕掉,所以小心翼翼地夹着,一不小心,把饺子夹破了,露出白色的硬币。   “哇,小旺发财!”麦穗看见,赶紧提醒他。   小旺开心地把硬币拿出来,给了三旺:“给你吧。”   三旺:“……”   “你们都吃到了,就我还没有。”他有点沮丧,可肚子都撑不下了!!!   林岚刺激他:“小三哥,我也没吃到呢。”   三旺看了她一眼,“可你男人你儿子闺女都吃到了,他们发财不就是你有钱吗?”   大家笑起来。   麦穗道:“你放心,我有钱就是你有钱,我要是赚钱会给你零花钱的。”   三旺立刻伸手拉钩:“你可别骗小孩子,骗小孩子越长越丑。”   麦穗:“……”就哄哄你,就被你给套住了。她伸手和他拉钩,“不骗你的。”   三旺立刻来劲了,用筷子夹饺子往麦穗碗里放:“姐,这个肯定有钱。”   麦穗摸了摸肚子:“你干嘛不自己吃。”   “我这不是撑不下了吗,我比你吃的还多呢。”他裤腰带都解开了,露出自己圆鼓鼓的肚子。   林岚给他弹了弹,砰砰的,“熟了!”   韩青松夹了一个放在三旺碗里。   三旺眼睛一亮:“爹,真的?”   韩青松:“试试。”   三旺可相信他爹了,拿起来就吃,“嘎嘣!”他乐得哈哈大笑,“果然有钱,三旺哥发财,旺旺旺!”   大家都笑起来,林岚又忙着提醒他们别呛着,咽下去再说话。   林岚笑道:“咱们新年发财,旺旺旺,不错。”   下面的旺旺就应景地“汪汪汪”起来。   大旺就赏它一个福气饺子吃,旺旺吃完立刻舔大旺的脚。   孩子们吃得肚子溜圆,一个个捧着肚子歪在炕上,听着收音机里传来新年的欢庆声,都觉得今年过得真的真的好开心。   韩青松看孩子们都吃饱不吃了,他才敞开吃。   林岚看他捡饺子皮吃,就赶紧拦着他,“你先吃这些囫囵个的,中了的留着煎煎吃。”   过年说吉祥话,饺子破了不说破了,而说中了。盛饺子的时候就会问:“饺子中没中?”捞饺子的就会喊:“中啦!”也是很有意思的。   韩青松突然看着她,拿起酒瓶,“喝杯?”   林岚:“……你喝呗,我不喝酒的,不爱喝。”   韩青松微微倾身靠近她,“……酒量是不大好。”   林岚赶紧低头假装喝饺子汤。   韩青松附耳道:“还行,不像皮小子耍酒疯。”   林岚清了清嗓子,假装不知道,“说什么啊,我都不知道。”   韩青松看她耳朵连着半边脖子都红了,就不再说什么。   林岚赶紧捡了一碗白菜猪肉馅儿给他,打算用饺子堵住他的嘴。   韩青松行伍出身,运动量大新陈代谢快,饭量就很大。   一般时候他都吃七分饱,毕竟家里孩子多,做顿好饭本身就不够吃。   但过年这顿饭是一定要吃饱的,预示着来年丰收顿顿吃饱,而且林岚包的饺子很多足够吃的,他也就敞开吃。   他吃饭动作不慢,但是并不粗鲁,筷子起落间竟然带着一种规范的美感。   她笑道:“你们部队里不都抢饭吃吗?”他居然还能保持这样的姿势。   韩青松停了一下,“开始那两年,用手抢的。”   筷子跟不上。   “后来,他们都抢不过我。”他眼睛里有笑意流出来。   林岚朝他笑笑,又给他盛一碗,“不要急,嚼碎一点好消化。”   她又像哄孩子一样跟他说话,眼波柔柔的如蜜一样能溺死人。   韩青松停下筷子,他感觉浑身发热,有些受不了,他想亲亲她。   可她显然不好意思,正目光躲着他,又悄咪咪地偷偷瞅他。   韩青松深深地看着她,突然就放下碗捉住她的手,放在嘴边亲了亲。   如果不是有孩子在旁边,他会直接亲她的唇,亲得她透不过气来再也不敢这样悄咪咪偷看他为止。   林岚惊呼一声。   “哎呀”三旺也立刻发出夸张的惊呼声:“爹在吃娘的手!哈哈哈!”他抓起大旺的手就啃了一口。   他虽然在听收音机,眼睛却时不时地监控一下呢,果然让他抓包了。   大旺疼得一把甩开他,嫌弃得要打他。   他立刻把小旺拖过来,小旺举起自己的小嫩爪,“大哥,给你吃我的。”   麦穗把小旺的手抓过去亲了一口,“香着呢!”   小旺就当真,挨个给人吃他的手,又给二哥吃,二旺很捧场的吃了。   三旺也抢过来啃,可他没轻没重的,小旺还记得被他啃得肩膀疼呢,立刻把脚丫子伸过去,“给你吃脚丫子!”   “啊——救命啊,我臭啊啦——”三旺做出倒地的模样,刚要说臭死了,想起过年林岚不许说死,他就啊啊啦啦地乱说。   “哈哈哈……”孩子们在炕上笑得前仰后合的。   林岚本来还羞红了脸,这会儿也笑弯了眉眼,过去咯吱三旺,小旺又把自己的小脸蛋给林岚啃。   林岚搂着几个孩子闹作一团。   三旺满怀惆怅的,捏着嗓子,“娘,你到底爱不爱我!”   林岚:“……爱,我可爱……揍你啦!”   三旺看她要追打自己,立刻往窗台躲,“你揍人家,不值得人家爱。”   林岚终于把三旺摁住,狞笑,“你记吃不记打是吧,我成全你!”   她把三旺的袜子给扯下来,用痒痒挠挠他的脚心。   这是终极杀器。   三旺立刻嗷嗷地求饶,“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看着林岚像个孩子一样和他们闹成一团,韩青松不知不觉也露出一丝笑容,目光是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温柔。   很快林岚和孩子们撑不住了,玩闹的时候就睡着,一个个衣服都顾不得脱。   三旺枕着大旺的腿,脚搭在二旺的胸口,小旺则拱在林岚的胸口撅着屁股睡得很香。   麦穗搬去北炕,钻进自己被窝,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睡得格外香。   韩青松先把小旺抱回去安置好,又给几个孩子摆正,直接盖上大被。   最后他把林岚抱回西间炕上,帮她脱掉棉衣盖上被子。   韩青松侧躺在林岚旁边,以手支头,看着她酣睡的模样。   门框上挂着马灯,照得她眉眼明艳动人,让他觉得比以前更好看了。   他一下子就想起之前她喝醉的事儿。   他在大哥那边处理一下矛盾,就想先回家看看老婆孩子,再去找韩永芳。   当时孩子们在院子里玩儿,他进屋,发现她趴在小旺的脑袋边上,一手拿着茶碗,一副随时要滑在地上的样子。   他赶紧上前把她抱起来,她却要跟他干杯。   一个人喝醉,多半是借酒消愁喝闷酒,看来她受了委屈心里不痛快就回来喝闷酒。   他突然心堵得慌。   他把茶碗拿开,要将她抱起来,她却双臂一探就勾住他的颈。   她喝了酒,脸颊酡红眼波欲流,眼神更是又软又媚地勾着他。   他垂首亲她,她却微微躲,“韩青松……我想……有个男朋友。”   韩青松:“……”   他把她抱到炕上,想拿被子盖上,却被她勾着颈不撒手。   “乖。”他握住她的手,想拉下来。   “不。”她微微嘟着红唇,瞅着他,“韩青松。”   韩青松看着她:“是我。”   “你……知道,爱情是什么吗?”她眨着眼,眼神却透着迷离。   他想亲她,她却往后仰着,“……你值不值得我爱呢?”   他的心脏被什么击中一样,说不清楚的陌生感觉蔓延至全身。   他鼻尖轻轻蹭了一下她的脸颊,声音低沉沙哑,“你觉得呢?”   她不说话,浑身软绵绵地靠在他怀里,小猫儿一样蹭来蹭去,嘴里嘟囔着:“……韩青松,你爱我吗……”   他亲吻她的唇,这一次她没有躲开,睡着了。   他就那样抱着她,深深地看着她,陷入了沉思。   他也说不上为什么,她的话在他心里引起很大的震动,就好似原本从来没有人涉足的领域,突然被触及。   也许从大嫂想到林岚,也许她喝醉突然露出柔弱伤感的一面让他很震惊。   平日里淡定乐观,充满智慧,对生活游刃有余的林岚,内心居然有那样脆弱的一面。   他不知道自己的表述正不正确,反正就是那样一个感觉,他似乎没有给自己的女人十足的安全感。   犹记得他刚回来,老太太刁难她,她嚷着说离婚,以前她明明比大嫂还怕离婚。   很明显,她已经改变。   那是他第一次认真看她,发现她眼神里多了些什么,变得积极开朗、乐观上进,整个人充满智慧。   这很吸引人,让他想知道更多。   因为她醉酒,后来他去调解矛盾的时候都有些不耐烦,满脑子都是什么男朋友、爱不爱的问题,最后直接把韩永芳请家去,把还想闹腾的老太太给镇住。   他几乎不想在外面浪费一分钟的时间,急着回家,看到她心就能定下来。   这会儿躺在炕上,躺在她的身边,就想仔仔细细地看看她。   昏黄的灯光笼着她,把她俊俏的脸映得纤毫毕现,是他熟悉的样子。   今晚,是他第一次认认真真地看她——用心,他甚至想看她的里面她的全部,而不仅仅是脸、眼神、身体。   如果这是一把枪,哪怕再复杂,他也有把握拆开来瞧瞧里面。   可这是一个柔软的女人,头发是软的,眼神是软的,嘴唇是软的,身体是软的,哪里都是软的,就连骨头都好似软的。   这又是一个刚强的女人,肩膀是硬的,骨气是硬的,性格也是硬的,似乎心肠也是硬的,无所畏惧,什么都不怕。   如果今日她和大嫂互换,估计会摔了桌子喊离婚。   离婚?   他从来没想过。   结了婚,有了孩子,好不好都是一辈子,父辈们都是这样过来的,他也不例外。   战友们也都说婚姻就是男人女人凑一起,女人给男人生孩子,男人赚钱养家让女人过好日子。   没人说过婚姻是爱不爱的问题。   现在她问他,值不值得她爱,她问他,爱不爱她。   如果她不问,他一辈子也不会考虑这样肉麻的问题,这样调情的刺激的字眼,是他这样的人一辈子用不到的。   他其实不懂爱是什么。   他只知道军人的本性就是忠诚。   忠于国忠于党忠于人民忠于家庭。   忠于自己的妻子。   一辈子对她好,只想和她一个人睡觉,努力工作赚钱养家,让她和孩子过得舒适,看她的笑容越来越甜。   虽然不懂爱情,可他确定,她就是他要的,一辈子就这样。   如果这就是爱,那么他爱伊深入骨髓。   ……   那她呢,会不会爱他?他除了是她的男人,是不是她爱情的归属?   这个问题,让他眉头皱起来,心里有一种陌生的说不清楚是什么的感觉在涌动。   不太爽。   他伸手轻轻地抚摸她柔嫩的脸颊,眉眼、鼻梁、嘴唇、下巴,想象它们因为自己变得更加美丽动人,就有一种抑制不住的冲动涌上心头。   也许他动作略重了点,她微微蹙眉,嘟囔一声,“三哥,抱抱。”然后就像小猫儿一样扎进他怀里,找一个最舒适的位置,脸贴着他的胸口蹭了蹭。   他的心轰然一下子,如被什么瓦解,久久不能回神。   快天亮的时候,韩青松也没弄明白这个困扰了人类几千年的哲学命题。   他又觉得真的应该读书,他读书少没什么文化,这些深奥的文化人的东西,感觉比最复杂的武器最精妙的战术都复杂百倍千倍。   他是真的弄不清楚。   随后他发挥自己的军人特质,简单粗暴地把满脑子的纠结斩断剁碎,烧成灰丢到九霄云外去。   哼,只有那些穿着皮鞋,梳着油头,戴着眼镜的文化人,才会吃饱了撑的想这些蛋疼的玩意儿。   她是他的媳妇儿正睡在他的怀里,想那些有的没的,真是脑抽。   他抱紧她,亲吻她的唇,亲吻她的脸颊,亲了她好一会儿才心满意足地搂着睡过去。   ……   生物钟让韩青松第二天依旧早早起来,昨晚上因为诸多因素生出来的那些感慨和疑惑也被深深地压在心底,不见波澜。   还是那个俊朗挺拔,严肃沉默的韩青松,只不过看向林岚的眼神却不由自主地柔软起来。   大年初一,他没吹出早操的哨子,自己去南边路上跑步,做常规训练项目。   等练够日常的运动量,这才跑步回来,跟路上的人互道新年好。   大年初一是拜年的时间,他们辈分不小,也有孩子晚辈来,所以家里要有人。   他预备着林岚要和其他妇女出去玩,自己就先早早地走一圈,几个大爷、达达的,都去磕个头,问问吃了几碗饺子。   然后他就拐去了爹娘那里。   昨晚上林岚和孩子走后,老房子里又闹腾了好久。   韩老太太看大孙子也背叛了她,气得直骂娘,“你说我和你爷爷对你多好啊,你可是大孙子啊,你就是这么对我们的?”   好田嘴巴不会说,说完气话以后就不吭声,反正不管老太太骂他什么他都忍着,自己是她孙子,她想骂就骂了。   但是骂他娘他就要辩解几句。   于是把老太太气得让闺女给她拿绳子,要当着儿子孙子的面上吊,“不让我好过,都别过好日子!想撇下我去过好日,没门!我就看看我死了,人家戳不戳你们的脊梁骨!是不是你们活活把老的气死了!”   老太太耍横不成就想卖惨,反正就是咽不下那口气,看不得韩大嫂也逍遥自在去。   最老实的韩大嫂都造她的反,如果成功了,就让她觉得自己这辈子实在是太失败。   连带着以前她婆婆骂她那些话似乎都成了对的,自己和婆婆对抗也成了自己错。   老不死的那时候骂她独,咒她老了以后没人伺候没人送终,现在看三个媳妇儿谁也不想伺候她。   如果她认了,那一切都成了她的错!   所以她不认,不让孙子分家自立门户,她就要折腾他们。   没成年,凭什么自立门户?不是家里赶出去,就是生了二心不和家里过。   “自立门户也中,先给我办丧事,我看以后谁敢和你结亲!”韩老太太豁出去了。   大孙子想带着娘分出去,不管嫲嫲,中,你分出去,嫲嫲这头就吊死,不当你们的累赘!   看十里八乡,谁不戳你脊梁骨!   谁还敢把闺女说给你当媳妇儿!   看她闹腾得太过分,韩青松悄悄把韩永芳请了来。   韩永芳进门的时候,就听着老太太中气十足地骂人、寻死,他重重地咳嗽了一声,“大过年的,这是干嘛呢?真是全大队都听见了,没看着人家都不敢来给你们拜年?这是想以后都不和村里人走动了?”   这话说得相当重的,毕竟都是要面子的人家。   老韩头儿赶紧下地迎着韩永芳,“支书哥,你咋来了?”   “我要是不来,你们是不是得闹到十五去?也真是的,都多大岁数了,还想不开?”韩永芳自己来的,没带着他的大队长,背着手拉着脸,眉心皱成个川字。   他本来就严肃,这会儿更吓人,说话也不客气,“咱活着是为什么?不就是为熬下这满屋子的人丁兴旺?不就是为了儿孙满堂,自己去见祖宗也脸上有光?年轻的时候吃苦受累,老了谁不想享享福。将心比心,都是做过儿子媳妇的,怎么就不能大方点?”   韩老太太手里捏着自己的裤腰带,捂着脸呜呜地哭,“老哥哥,你快来给我撑腰吧,这是要活活逼死我啊——俺的娘啊——没有活路啦。”   “行啦啊,你婆婆死的时候也没见你这么哭。”老支书毫不客气戳穿她,一点面子都不留。   那时候韩老太太的婆婆伸着脖子叫了几天终于死了,韩老太太不但不哭,还乐滋滋的呢,来治丧的人看着格外刺眼。   毕竟大家都是要面子的,不管有多少恩怨,死者为大,就算心里高兴,脸上还是要装作悲伤哭几声的。   而老太太那么明晃晃的笑,算是大不敬的,一般人都不喜欢,会招人说闲话,多少年都会讲古起来。   这也算韩老太太最大的黑历史。   尤其这会儿老太太又磋磨媳妇儿,村里人就把过去的旧事翻出来再嚼一遍。虽然已经食之无味的陈年旧八卦,可加上了新材料,当年的媳妇儿熬成婆,如今磋磨自己媳妇儿,闹得三个媳妇儿一个也不想和她过。   这就有味道了,让村里那些知道旧事的,八卦八得真是津津有味,这个年都格外香。   韩永芳一般不爱插手人家的家务事,毕竟他也是当公公的,也不敢保证自己做的有多好。   韩青云好几次跟他讲让他劝劝老韩头儿和老太太,赶紧分家得了,别整天闹腾。   他都没吭声。   插手别人的家务事,得罪人,不落好,一个处理不好还让人记仇。   只是这一次韩青松找他,他给韩青松面子。   而且老太太折腾得太过分。   被比自己更有威严、更加年长的人批评以后,韩老太太哑巴了。   等韩永芳说允许好田分出去自立门户,把大队两间屋子借给他们住的时候,韩老太太就捂着心口说自己心口疼,不行了。   韩永芳直接一挥手,“不用怕,我备着呢。赤脚大夫抬脚就来。”   韩老太太又不疼了。   韩永芳看她不闹腾了,也不多说,“就这么定了,等初八初九的你们就真分家。别闹腾了,我还得忙年呢。这大过年的,真是的。”说完他就走了。   老韩头儿送他,到了门口,韩永芳瞅他一眼想起小时候的光景,没好气道:“还真是七岁看老。”   老韩头儿啊了一声,不明白他的意思。   韩永芳盯着老韩头儿看了一会儿,见他竟然已经弯腰驼背,老眼昏花,鼻涕拖拉的。   韩永芳到了嘴边的重话又说不出来,毕竟老韩头儿比他还年轻好几岁呢,怎么看着比他还老了?   韩永芳重重叹了口气,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过日子过日子,就是糊涂着过罢了。   “你啊,好好日子,怎么就过成这样。少抽烟,多听听你们老三的话吧。”韩永芳拍拍老韩头儿的肩膀,摇着头走了。   就这么着,老太太是彻底没脸,气得说自己病了,躺炕上不起,想让媳妇儿们伺候她。   韩大嫂撕破脸,是不可能理睬她,林岚人家早走了,韩青松不发话,也没人敢叫她,韩二嫂知道她装病,更不理睬,直接撇撇嘴,“这时候亲闺女不伺候,谁伺候?”   可想而知,老太太被气成什么样了。   这一早上韩青松过来,她还没起,一个劲地哼哼,看着韩青松就嘟囔,“你媳妇儿咋不带孩子来给我拜年啊。”   韩青松:“等娘起来的。”   老韩头儿倒是起来了,在堂屋坐着抽旱烟。他现在越来越沉默,烟也抽得越来越凶,有他在的地方,一会儿就烟雾缭绕得呛人。   很快韩大哥和二哥也相继起来,也没精神拜年,随口哼哼两句,哥俩就一左一右坐在门口,跟两尊门神似的,同样愁眉苦脸。   韩青松不是多细腻的人,说不出安慰人的话,只应景地拜年。   听见韩青松过来,韩大嫂和孩子从屋里出来拜年,说了几句。   碍着老太太在屋里哼哼着骂,他们也不多说。   韩大嫂就带了干粮带着俩孩子去那两间屋里收拾打扫一番,想着晚上她就过去住,不再回来受气。   韩大哥站起来想跟上去帮忙。   韩老太太在屋里开始咳嗽,“老大,给我倒口水喝,要渴死我了。”   大哥只得去给她倒水。   韩青松在堂屋坐着呛人,便也到院子里坐着,这半天并没有人来拜年。   因为昨晚上家里闹得没脸,年夜饭以后,本来还有大人孩子过来拜年,后来见情况不大对,一个传一个的,也都拘着孩子别过来。今天早上,他们自然也不会过来让人难堪。   反正三房已经拜过,也就当代表。   韩二哥望着出门的大嫂几人,“大哥,大嫂不做饭啦?”   韩大哥一言不发,只唉声叹气,老韩头就吞云吐雾。   韩二哥想了想,就喊自己老婆,“你和金玉一起做饭呗,也不能一家子不吃饭啊。这大年初一的。”   韩二嫂这才不情愿地起来,又喊孩子们跟韩青松拜年。   韩二嫂看小姑还没起来,就不想动弹,埋怨:“这碗都碎了,窝头也没了,地瓜干还得现蒸,做个啥意思嘛。”   她不乐意伺候一家子,自然满腹牢骚,尤其都这时候韩金玉还想睡到日头三尺高,她更不乐意。   韩二哥就去耳房敲敲窗户,“金玉,起来帮你二嫂做饭。”   韩金玉没好气地喊:“都死了啊,让我伺候你们?”   她哭了一晚上,嗓子都哑了,眼睛也肿着,哪里有脸见人?   韩老太太就拿拐杖敲炕沿,“当媳妇儿的哪有不伺候公婆的!”   当着韩青松的面,韩二嫂不好发作,反正自家也得吃饭,只得摔摔打打地去做。   过了好一会儿,韩金玉才起来,拉着脸红着眼,一脸丧气相,她也不和韩青松打招呼,看都不看他,只等着韩青松主动跟她说话。   结果韩青松也跟没看见她似的,根本不主动开口。   韩金玉委屈地就要哭。   以前有韩大嫂,一天三顿饭,不用别人说,她就带着谷米做好,大家都吃现成的。   现在韩大嫂撂挑子,突然一家子就瞎耍,大眼瞪小眼起来。   韩青松发现,没有韩大嫂的任劳任怨,这个家突然就跟老旧机械一样,几乎停摆运转不下去。   他在屋里站了一会儿,想着自己那个充满欢声笑语的家,觉得好像处于两个世界。   韩金玉和韩二嫂还在那里互相埋怨,又埋怨大嫂撂挑子不管家务,把活儿都给她们干。   韩二嫂:“小姑你烧火,我装锅。”   韩金玉:“凭什么让我烧火?”   韩金玉不愿意烧火,嫌脏,因为会弄得头上都是土。   韩二嫂嗤了一声,“那你装锅,我烧火。别忘了切咸菜。”   韩金玉不情愿地准备着,不是这个掉了就是那个洒了的,弄得乱七八糟。   韩二嫂也不管,只管自己烧火。   韩金玉火了:“你就不知道搭把手?”   韩二嫂:“我说让你烧火,是你自己要装锅的,你连个锅都装不了?”就这样还想嫁给城里人?人家城里人怕不是女人死绝了?脑子都有病才要你这样的?   韩金玉委屈的哭起来,“娘——”   韩老太太还装病呢,不想起来,呻yin着,“金玉啊,你就学学吧,以后就得你和二嫂子做饭了。”   韩二嫂立刻道:“别指着我,我们也是要分出去的。”   大嫂走了,如果不分家,家里活儿都要交给她。伺候一家子老少爷们,还有老太太和韩金玉?   她可不干!   她可不给人当牛做马!   韩二嫂最能看清形势的。   韩老太太被她气得直捶炕,可韩二哥不捧场,并没有呵斥自己媳妇儿。   韩二嫂自然不怕,她男人要是敢吭声,晚上别想进屋!   上一次中秋节因为老三家送了一碗肉菜来,弄得她和韩金玉大打出手,那时候老太太还让韩二哥打韩二嫂。   韩二哥也就是吆喝两句,哪里敢动手?最后只能把韩二嫂给扛回屋里,至于关上门是教训媳妇还是被媳妇儿教训,只有他自己知道。   现在,他更不会打媳妇儿。   看看大哥和老三就知道,老三不打媳妇分了家过得这个滋润,大哥不向着媳妇儿,就是眼前这倒霉样。   韩二哥拎得清的。   这也是韩二嫂一天天给他训练出来的!   刚结婚的时候韩老太太也要拿捏韩二嫂,总要指使二儿子训训媳妇儿。   新婚小夫妻,晚上能不干点啥?   韩二嫂就拿捏韩二哥,“你滚蛋,你那么听你娘的话,你咋不去她炕上睡?”   于是韩二哥就明白的,晚上睡谁的被窝,就得听谁的话。   现在不但要睡韩二嫂的被窝,看样子还得吃韩二嫂做的饭,韩二哥如何看不透形势?当然不会贸然得罪自己媳妇儿!   自然要夹紧尾巴做人,所以说得如何孝顺,都是嘴上而已。   韩金玉好不容易把锅装上,然后又切咸菜,结果笨手笨脚的,一下子把手指头切了点皮下来,冒出血珠。   “哇……”她扔了刀放声大哭,“我切手了,切手了。”   韩二嫂白眼翻上天,你可真够笨的!庄户人家,谁还不切个手破块皮?就你娇气!   韩老太太在屋里喊着快搽点白糖止血。   韩金玉只哇哇哭,拿眼去看韩青松,想让他关心自己。   韩青松坐在那里,面沉如水,却没有要理睬她的意思。   韩金玉刚要跟他撒娇,却见韩青松站起来,跟爹娘和哥哥们招呼一声就走了。   看着韩青松绝情离去的背影,韩金玉哭声更大,“娘,你看我三哥,心里彻底没咱这个家了。”   韩二嫂挑了挑眉,幸灾乐祸道:“才知道呢,以后你可得靠自己啦!” 第61章 命苦怪谁?   韩青松回家的路上,想着老屋子的压抑,自己家里快乐甜美的林岚、调皮可爱的孩子们,他无意识地越走越快。   进了门韩青云才追上他,气喘吁吁的,“三哥,你咋走得那么快。喊你好几声你也不应,我紧赶慢赶,还以为你故意遛我呢。”   韩青松看他一眼,“风大,没听见。”因为昨晚关于哲学命题的纠结,让他现在看起来比以前更冷峻些许。   韩青云只以为是他们家除夕打架的事儿让他不爽,所以三哥心情不好,拉着脸也是应该的。   他让韩青云在院子里等等,他先家去看看。   韩青云:……不会没起呢吧。   怪不得村里好多女人说闲话,说林岚经常睡到九点十点钟,原来是真的啊?   过了一会儿,韩青松邀请韩青云去东间。   西间门关着呢。   韩青云进了东间,麦穗已经起来正在梳头,看他过来就问过年好。   几个小子们还东倒西歪的呢。   本来睡的时候都穿着衣服,睡到后来三旺不知道怎么就光着屁股,没枕枕头姿势不对,这会儿还在打呼噜呢。   韩青云就用自己冰凉的手去冻他的屁股蛋子。   三旺一下子冻醒了,“哎呀妈呀,我做梦掉冰窟窿里了。”   韩青云笑道:“太阳照屁股了,赶紧起来拜年。”   这么一说,孩子们都醒了,相继爬起来问好,然后下去洗脸。   麦穗要烧火做饭,韩青松让她歇着。   本地风俗,大年三十晚上、年初一年初二这几天,做饭刷碗都是男人来,不用女人动手。   也算给辛苦一年的女人放个假,让她们暂时离开灶台。   像老韩家那样过年男人家务活一点都不动的也少,无非就是老太太故意支使儿媳妇儿而已,觉得好不容易娶进门,不使唤白不使唤。   韩青松烧火做饭。   韩青云羡慕道:“三哥,我要是个闺女,我保管嫁给你!”   韩青松嫌弃地瞥了他一眼,坐在灶膛前继续烧火。   麦穗立刻拍着自己胸脯,道:“叔,要是能嫁,那也轮不到你,还有我呢!我还是女的呢。”   三旺也过来凑热闹,“还有我,我给爹当男朋友。”他把手伸过去,“爹,我爱你,给你吃我的手。”   韩青松:“…………”   韩青云哈哈大笑,“男朋友?”   麦穗拍了三旺一巴掌,“别瞎比划啦,你脏不脏啦,看你小黑手。”   三旺已经拉着韩青云讨论男朋友问题去,看看能不能从叔这里挣俩钱儿。   过了一会儿,林岚起来,穿戴整齐下来洗脸。   她看韩青云在呢,不禁脸红了一下,自己比孩子起得晚,这下被人抓包,不知道心里咋笑话自己呢。   她淡定地跟韩青云寒暄两句过年好就去洗脸。   韩青云瞅着林岚脸红了,心道三嫂为啥瞅我脸红呢,难道我最近又帅了?他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脸,结果发现韩青松正在看他。   韩青云吓了一跳,三哥看他的眼神咋不对劲呢,那么冷呢……这大过年的,咋用看坏分子的眼神看他呢?不对劲啊。   韩青松:“你该回家吃饭了。”   韩青云笑道:“我还不饿呢。”   林岚客气了一下,“青云留下吃饭吧,他姥娘家给的大鲢鱼,二旺做鱼可好吃呢。”   韩青云就很意动,仿佛有尾巴朝着林岚摇起来。   韩青松:“他回家吃。”   韩青云立刻道:“嫂子,我昨晚吃得晚,一宿没睡呢,这会儿不饿。”   听他一宿没睡,林岚很是佩服,“青云你行啊,还能熬通宵呢。”   韩青云挥舞着胳膊比划了一下,“嫂子,我年轻嘛,身体就是壮。”   三旺还在那里喊:“那要不要做我娘的男朋友?”   韩青松脸都黑了,看向韩青云,“你,回去吃饭!”   韩青云:“三哥对我就是好,关心我呢。行,嫂子,我家去啦,你得空来家里玩儿啊。我娘和嫂子想你呢。”   林岚笑着朝他挥手,“吃了饭就去找她们聊天。”   一转眼正对上韩青松的视线,她就笑了笑,然后准备收拾三旺那皮小子。   韩青云走了,三旺还在那里学他的动作挥舞胳膊摸自己的大臂呢,朝着林岚努努嘴,“娘,你看我,壮不壮?能不能当你男朋友。”   林岚一边擦雪花膏,走过来,顺手摸了摸韩青松的耳朵,他出去一趟耳朵冻得红红的,这会被火一烤冷热不均很容易生冻疮,给他擦点雪花膏滋润滋润。   韩青松的耳朵更红了,连带着脸颊都有一丝红晕,只是被火光映着不明显。   林岚一把捏住三旺的手臂,一只手揪住他的耳朵,“比起你爹来,都差远了!还男朋友,以后不许说男朋友这个三个字。”   这个“都”,取悦了韩青松,他黑着的脸慢慢转晴。   三旺求饶:“娘饶命……男朋友……到底是啥?”   林岚:“……”她有点心虚地去瞅韩青松,却正对上他的眼神。   林岚心里觉得不妙,这个问题必须要谨慎回答,否则会有麻烦。   她清了清嗓子,“说你没文化,还不肯多读书。你没听老师说过吗?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朋就是友,朋友就是和你关系不错,能够互相帮助的,就好比你爹的那些战友,反正不是狐朋狗友。”   麦穗听娘和她说的差不多,很得意,“娘,那男朋友就是男的朋友咯。”   林岚点点头,“差不多吧。日常咱们就说朋友,不必非说男朋友女朋友。比如娘和妇女主任是好朋友,就不必说女朋友,和韩老师杨大夫也是好朋友,也不用说男朋友。”   孩子们点点头,表示懂了。   果然男朋友就是男的朋友的意思。   三旺却不以为然,认定男朋友就是强壮有力、可以提供保护的男老大的意思。要不娘为什么喝醉酒跟爹说想要个男朋友?   林岚看他们好歹不纠缠了,心里松一口气,却撞上韩青松若有所思的眼神,不禁又有点忐忑。   吃早饭的时候就有人来拜年,早上人来来去去的也很快。   等吃过饭,孩子们也去拜年,之后就各找小伙伴玩儿即可。   林岚给小旺穿上新衣裳,还给他眉心点了个胭脂点,大家都夸他长得俊。   麦穗想领着他去拜年,三旺立刻窜出来,“姐不用你,我来。”他都和小旺说好了,牵着手履行男朋友的职责,带着小旺去挣钱。   看着三旺领着小旺跑出去,林岚笑了笑,就把剩下的胭脂往自己脸颊上拍拍,再围上那条枣红色的羊绒围巾,打算出去拜年。   一转身,却撞进一个结实的怀抱里。   韩青松垂首看着她,只觉得眼前一亮,又寻思还是自己买的粉色围巾更好看,她咋不戴呢?   林岚心里有点紧张,怕他问出让她不知道如何回答的问题,笑了笑就想往外走。   反正打死不承认自己喝酒耍酒疯的事儿!就当从来没、有、发生过!   谁知,韩青松一把拉住她的手,轻轻一带拽进怀里,转个身让她靠在衣橱上。   他双手撑住桌沿,垂首想看她的眼睛,她却把头低下去连耳垂都红了。   林岚心突突直跳。   韩青松双手扣着她的腰轻松把她抱起来坐在衣橱的桌面上,这样两人的视线就可以持平。   林岚飞快地瞅了他一眼,“那个,有事咱回来再说?”   韩青松大手依然扶在她的腰上,上前半步,鼻尖蹭了蹭她的鼻子,低声问:“……想要个男朋友,嗯?”   林岚的脸一下子变成火烧云,被他那样专注地凝视着,她有些眼晕,而且他用这样的语气这样的音量说话,她觉得耳朵也有点晕。   头也晕。   他这是什么意思呢,是怀疑她?还是单纯好奇男朋友?   怎么才能迅速结束这个话题?   林岚索性勾住他的颈,主动凑上去亲他,他却又不配合,反而捧着她的脸看她。   “你想哪个当男朋友?”   林岚:“……”要疯了。   “你不愿意当么?”她决定反客为主。   韩青松手臂下移直接将她托起来。   骤然悬空,吓得林岚赶紧勾着他的颈项,双腿也盘上他的腰,娇嗔一声,“喂,你注意影响。”   万一有人来呢。   韩青松托着她后退一步,让她彻底悬空只能双腿双臂都用力攀附着他,问:“男朋友是什么?”   林岚:“……”原来他不知道!上当了。   “……就是”   韩青松:“不要糊弄我。”   “就是……互相爱慕,表明心意,但是没有正式结婚的青年男女。”   “订婚的算不?”   “订婚的是未婚夫,比男朋友更进步了。”   韩青松蹙眉,“青年,未婚,互相爱慕?”他脑子里闪过几张脸,很不爽!   林岚感觉有点不妙,唇角抿不住笑。   “这么说、你想离婚?”他的声音突然就沉郁起来。   林岚心咕咚一下,赶紧安抚他,“……没,没,你别误会。”   她当时为什么会脑抽,跟他说这个?   “男朋友要干什么?”他问。   林岚闭上眼睛,认命般招供,“就是约会啊,逛街啊,看电影啊,压马路啊,吃饭啊,聊天啊,旅游啊……”   “不睡觉?”他敏感地捕捉到什么。   林岚:“!!!”你重点是不是错了!为什么是睡不睡觉。   可她要是说不订婚就能睡觉,他会不会给她安个流氓罪?   这一刻求生欲很强,她果断说:“当然不。”   韩青松的面色似乎好看了一些。   “你以前有男朋友?”他问。   林岚心里又一咯噔,他什么意思?这个以前是有什么特别含义?重生以前她当然有过男朋友。   她笑着掩饰,“你别给我扣帽子啊,我十六岁就嫁你了,什么都不懂呢,哪里来的男朋友?”   “嗯……”韩青松斟酌了一下,没继续追问,毕竟他并非多疑之人。   但是逗弄她很有意思。   “行,批准了。”韩青松又把她放回桌面。没有追问她从哪里学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林岚吁了口气,“我去拜年啦。”她刚想跳下去,韩青松却突然吻上来。   半天他放开她,声音有些沙哑,“以后在炕上我是你男人,出门我是你男朋友。”   林岚:“……”   ……   ……   这时候门口传来说话和脚步声,林岚赶紧示意他放下自己。   韩青松把她放下来,还给她理了理衣服和头发,又用拇指轻轻按了按她被吻得有些肿的嘴唇。   林岚:“……”就说吃辣椒吃的。   来的是董槐花、刘秀云、张彩虹等人,竟然有十几个妇女。   一进门看家里就他们俩人,有人就哈哈笑起来,“哎呀,大局长咋没出去拜年呢,在家偷吃啥好吃的呢?”   韩青松面色如常,不苟言笑,并不会因为她们的打趣就害臊,点点头,“过年好。”   说了几句话,董槐花几个就拉着林岚:“走,咱们先去拜年,回头一起来说话。”   韩青松就让她只管去。   林岚想怎么也得去老房子走一下,还有几个大娘、娘娘的,都得去拜年呢,就跟着她们去了。   去韩老太太家的时候,林岚犹豫了一下,董槐花立刻明白,挽着林岚的手,“走我和你一起,正好给婶子拜年呢。”   她这么一说,几个妇女就一起簇拥着林岚进去。   进来以后,屋里冷清气氛压抑,让董槐花有点犯嘀咕,早知道不进来了。   她也是个活络的,赶紧把气氛搞起来,跟韩老太太问好。   韩老太太依然围着大棉被躲在炕上装病呢,见她们过来,少不得装样咳嗽两声,然后趁着人家问她吃几碗饺子过年好的时候,她开始抹泪。   “哎……”她长吁短叹的。   林岚就知道,她这是要酝酿开始哭诉了。   果然韩老太太抹了抹眼泪,“吃啥啊……”   林岚立刻道:“娘,大嫂包了那么多饺子,我还送来一大盖垫呢,怎么没吃啊?”   菜都砸了,饺子也没砸。   饺子当然吃了,韩老太太是有心要抹黑大嫂,结果被林岚给挡着,她就有些不高兴,瞪了林岚一眼。   林岚也不惯着她,看看外面,韩二哥一家子不见人,估计出去拜年了?   老韩头也不见人,估计去找老哥们抽烟去了。   她隐约看着韩大哥在西间,只是他是大老爷们,本来就注意影响不随便和妇女说话,这会儿加上心情不好,而且有老太太陪着说话,他自然更不过来。   那边韩老太太物色了一个同样碎嘴喜欢嚼舌头的婆娘,就想拉着她好好诉诉苦,让人帮着宣扬一下韩大嫂的不孝。   她刚拉开架子,起了头儿正要深入的时候,董槐花揣摩林岚意思,立刻起身告辞,“婶子,还有几个门没走,回头再来跟你说话拉呱啊。”   她拽着那个要拉开架势和老太太摆龙门阵的妇女赶紧走,怎么那么烦人,人家才打了架你就来扯闲话。   结果愣是把摆好姿势要哭诉的韩老太太给憋在那里,不上不下,难受得直梗脖子。   转一圈,一帮子妇女有人走了有人又加入,最后十来个吆喝着去林岚家。   往年大家都去董槐花家找乐子,今年她们都想去林岚家,一起听收音机,唠唠嗑,说说话。   林岚自然不拒绝,说自己备下花生瓜子茶水,让她们只管去唠。   她们到家的时候,韩青松和韩青云、韩青平几个说话呢,孩子们都不在家。   大旺领着三旺去找柱子等人玩儿,麦穗领着小旺去和女孩子们玩儿。二旺觉得柱子那些人太粗野没意思,所以也去找麦穗几个玩儿。村里女孩子都特别喜欢二旺,因为他不但长得俊俏,而且性子温和体贴,很会照顾人。   见妇女们过来,韩青松就招呼几个出去耍。   有妇女就撩拨他,“大局长这是要去哪里,坐下拉拉呱呗。”   韩青松看了她一眼,韩青云立刻使眼色这是村里有名的长舌妇,你小心!   韩青松淡淡道:“我怕我坐下,你们说不出话。”他转首看向林岚,“我去找大哥。”   林岚笑了笑,“去吧。”等韩青松走到院子里,她又追上,“哎,你兜里揣两毛钱,碰到磕头的小孩子给两分。”   她就从自己兜里拿零钱钱给他。   屋里的妇女们纷纷趴在窗上看,有些妇女本来就不是单纯玩的,她们趁机来窥探韩局长和林岚的,好给自己的谈资里加点什么别人不知道的东西。   尤其昨天晚上老韩家闹腾的事儿,那是长了翅膀一样随着拜年的嘴流传开。   只是大家碍于韩青松和林岚的面,不敢表面说啥,只能偷偷窥探。   这会来林岚家,自然想满足一下自己的窥探欲。   刚进来的时候她们看韩青松态度淡淡的并不热情,而且对林岚也没多热乎,她们就觉得可能传言说韩青松疼媳妇儿都是假的吧。   这会儿发现居然是林岚从兜里往外掏钱给韩青松,几个婆娘就开始冒酸气,满村里看看,家里要么是婆婆拿钱,要么就是男人拿钱,有几个是婆娘自己揣着钱的?   外面韩青松看林岚掏钱,他也就接过去。   一阵寒风吹来,把林岚的头发吹散了,他很自然地抬手拨开她脸上的散发,用掌心摸了摸她的脸颊,“冷,进去吧。”   哇!屋里几个妇女瞅着,这夫妻俩还真是腻歪呢,也不害臊。   等林岚进来,有些人看她的眼神就别有深意,话里话外地打探林岚夫妻间的事儿。   有说酸话的,直接被董槐花给堵回去,她是妇女主任可不惯着她们,毛病就得改,免得整天就说人闲话。   刘秀云也跟着出来,少不得也有妇女拿话试探,什么有对象没啊,什么时候结婚啊,什么的。   林岚和董槐花基本也帮她挡了,只说些排节目以及趣事。   那些本来就为来窥探一下,并不是真心和她们好的,过了一会儿也感觉出林岚和董槐花对她们不那么亲热,便借口离开。   等别有用心的走了,林岚就把瓜子糖果拿出来给几个妇女分着吃。   转眼晌天,大家就散会。   张彩虹道:“后屯有踩高跷的你们去看不?”   董槐花:“踩高跷的会来咱们村的,不用去。要我说咱们也得组织起来,一起热闹热闹。刘春才还说他嘴巴痒痒呢,正好让他出力。”   林岚笑道:“那让他去说嘴吧,我歇两天你们加油。”   初一二表演节目,乡下也就是踩高跷、扭秧歌,或者是唱唱茂腔、说说评书、拉拉二胡。   不说艺术性如何,反正乡下人没什么娱乐,很多村就指着过年这一波呢。   ……   初三开始走亲戚回娘家。   一般大家都会选择初三回娘家,这样闺女们约好一起,而家里婆婆也能招待自己亲闺女,大家皆大欢喜。   韩青松也抽出时间来,陪着林岚,带着孩子们回一趟林家屯。   林家大嫂王连瑛没回娘家,留下帮着老太太招待姊妹和女婿们,林二嫂唐荷花不想帮忙招待人,嫌烦,就带着孩子回娘家躲清静。   很快林家几个姐姐也都带着男人和孩子过来。   平日都要上工,除非特别情况,女婿们少有机会上门。过年不用上工,出于礼节,不管女婿平日里待人如何,这时候都要上门来拜年的。   这也是亲戚们的礼节。   因为今年韩青松过来,几个女婿来的格外齐,各家的孩子也都一个不落全到。   林大嫂是特意昨天先回娘家的,她知道韩青松要来,自然不会错过招待的时间。   虽然招待客人麻烦,可精心招待的过程也是亲近的过程,多来几次,大家感情就出来了。   林岚也给孩子们准备了礼物,不需要特别,一人给毛钱,几块糖就足够他们高兴的。   大旺和大舅家的表哥来喜如今关系不错,见了面就被邀请去水库那里钓鱼,冬天大队会砸冰窟窿捞鱼钓鱼,也很有意思。   林大嫂就拿了钱给儿子,让他领着弟弟妹妹们去买几条大鱼回来,到时候一个姑家带回去一条。   等吃饭的时候小子们回来,一屋子男人女人还在叽叽呱呱聊天呢。   男人们聊干活、工分、收成,还打听一下韩青松他们办案的事儿。   女人们就聊婆婆、男人、孩子,反正就围着那一摊子事儿展开。   林大姐二姐家里都是普通人家,油盐酱醋喜怒哀乐,没什么特别的。   林梅家有点不一样,她男人用现代的话来说就是一个小白脸吃软饭的妈宝男。   从前林岚的优越感就是自己比三姐好看,自己男人比姐夫能干。   当初郑家婆婆给儿子娶林梅的时候,就是冲着她能干又泼辣,能当家又闯实。   郑耀祖长得挺俊,白面皮瘦高个,斯斯文文,还读过几年书。可惜读书成绩也就那样,应了那句百无一用是书生,肩不能挑手不能提,除了喜欢写点不成气候的诗词歌赋,谈点风花雪月,回到家什么也不好干,以后爹妈死了养活自己都成问题。   郑家婆婆也是看明白这个所以才要找个比他年纪小,泼辣能干,又会喜欢他相貌的小姑娘养着他。   当年相亲,林梅是自己乐意的,因为郑家家底殷实,郑家二老也能干,看起来很开明。   结婚以后,二老对林梅也不错,一去就让她当家,老太太帮着看孩子做家务也一把好手。   这样林梅就能专心跟着男人一起下地挣工分。   不过林梅也没满足这点,她觉得就挣工分能好干啥啊,所以就打起别的主意。   他们村自古以来就种棉花多,大半人家也都有台老式织布机,所以她就开始张罗和婆婆织布卖。   一开始也艰难,都要偷偷摸摸的,慢慢地做出点名堂来,她就成了投机倒把的小头目,领着村里一些胆大的妇女干。   中间也被抓了几回,她男人是不顶用的,可她婆婆厉害,愣是带人把她给抢回来。   再以后她都出名,有时候治安管理处的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加之后来政策松缓一些,她更如鱼得水。   这会儿整个山水公社都有她的“生意”在,又有韩青松那层关系,市场管理人员更不去多管她。   她也领情,心里感激着呢,所以时常打发小子给林岚送点啥。   寒暄的时候说起来,她还开玩笑试探他。   韩青松道:“我们只管抓反革命、坏分子,做生意的不归我们管。”   做生意的归市场管理人员管,他们公安局不管,虽然革委会想让他们帮忙,韩青松推辞了。   他的理由是:投机倒把是人民内部矛盾,我只管敌我矛盾。   林岚戴着那条围巾,林梅很高兴,觉得非常有面子,“你们看,我给兰花花织的围巾,好看不?”   都说好看,什么时候也给我们织条。   林梅笑道:“我攒了给娘织条行,你们虽然是姐姐,可也没和我一起在肚子里打架。我和兰花花从在娘肚子里就打呢,这是有革命感情的。”   大家就笑她嘴贫,让她讲投机倒把被人家追的那些惊险事儿。   林梅虽然没刘春才那么能扯,不过也差不多,讲起来真是惊心动魄的。   明明就是一个追一个跑,绕着巷子绕村子,愣是被她说得比地道战还刺激。   小孩子们也听得津津有味。   回家的路上,三旺还忍不住回味起来,给大家再把精华部分回顾一下。   林梅一家子回到家,晚上上了炕郑耀祖还忍不住跟她嘀咕,“林梅,你说也怪,我那个小姨子咋的突然就转性了?你看现在,可了不得,比前几年看着还年轻好几岁呢,俊俏得跟花儿一样。”   林岚现在淡然乐观,整天笑眯眯的,郑耀祖那么一打眼,感觉怎么还跟相亲时候差不多呢?   一样的俊俏,更成熟稳重起来,更耐看。   林梅瞪了他一眼,“你快闭嘴吧。我妹子俊俏也是给我妹夫看的呢,有你啥事?”   郑耀祖:“我这不就是说嘛。那韩青松看着也挺气派啊,咋的,你不眼热啊?要当年你跟小姨子争一争,不让着她,你就是局长太太了呢。”   林梅啐了他一声,“快闭嘴吧你。你就眼馋我妹子现在俊,你咋也不想想,她要是嫁给你,能养活你?没个铁打的身子谁敢嫁给你?要我妹子嫁过来,没两年就累成干花花了,还俊俏呢。”   前几年韩青松不在家,林岚在家里把自己折腾成啥样?林梅也不是不知道。就那样,要是嫁给郑耀祖,夫妻俩等着饿死呢。   当年双胞胎姐妹一起相亲,一个是山咀村的老韩家,当兵常年不在家的韩青松,一个是郑家村读过书长得俊俏干不动力气活的郑耀祖。   当初林岚先看上了当兵的,觉得有津贴有现钱,说不定还有机会随军当军官太太。   林梅一开始也是想嫁给当兵的,想法和林岚差不多。   不过那时候韩青松不在家,相亲是没机会相的。   倒是郑耀祖跟着娘来了一趟林家屯,林岚说小白脸不当饭吃,瞧不上,林梅倒是瞧上了。   两人虽然是双胞胎,可林岚长得俊俏,林梅长相就普通一些。   自己矮的难免想找个身量高的对象,自己相貌普通的就想找个俊的,这也是人之常情。   更何况那时候林梅小姑娘一个,也是个怀春的年纪,而郑耀祖不干活儿,整天收拾得跟少爷一样,干净俊俏,斯斯文文,还真是挺招人稀罕的。   关键他娘也大气,敞亮,虽然疼儿子,对媳妇儿却也不差。   小姑娘的时候有多怀春喜欢好皮相,这会儿就有多想扇自己巴掌,也只有当事人自己知道。   更何况郑耀祖这个东西,还时不时地拿林梅相貌不如林岚好看来半真半假的开玩笑,又说什么林梅不解风情,他写个情书她都看不懂。   林梅直接吼他:“看个木头,饿你三天试试?”   郑耀祖就只能小声哔哔了。   ……   ……   过了年,时间就很快。   转眼初九,韩永芳和大队长来给老韩家主持分家以及安排养老事宜。   一干人围坐在堂屋的方桌前,一点点地掰扯分家那点事儿。   韩老太太虽然“病”好了,却还用一块白布包着头,然后戴着一顶黑绒帽子,那还是以前韩青松给她带回来的。   她手里捏着自己的拐杖,时不时地就在地上杵杵发泄自己的愤怒。   按照她的意思,好田赶紧滚蛋,眼不见不烦。   其实韩大嫂从初一的晚上就已经搬到大队的屋子去住,初二带谷米回娘家初五才回来,还从娘家借来一些口粮和几张工业券,等攒够了就能买口新的铁锅。   林岚先把自家的那口旧锅借给他们,又匀了一些粮食给他们应急。   这会儿分家,韩大嫂都没照面,只有好田回来。   韩老太太哼了一声,“把他们娘三个先分出去吧,老二家出去没地方,先住家里以后再说。”   年后到现在这几天,韩大嫂一直撂挑子家里没人做家务,韩二嫂和韩金玉俩人除了埋怨就是推诿,韩老太太感觉不对劲——家里不能没有媳妇儿!   如果韩二嫂都分出去,那家里只有她和闺女俩人,这以后没人伺候她们,还得她们做所有家务呢。   这她哪里舍得?   宝贝闺女从小没干过活儿,这会儿都已经把手磨粗了,所以在没有更好的使唤的情况下,韩二嫂这个懒货也凑活一下。   韩二嫂却不是个忍气吞声的,她向来都是该出手时就出手,“就算我们先住家里,但是咱们也得分家,分得清清爽爽的,免得大嫂和老三家的有意见。我们可不占便宜!”   她说得很是清高,就好像自己从来没占过便宜一样。   韩老太太气得脖子都梗了一下,从前自己手里还有钱的时候,老二两口子恨不得把眼珠子都贴自己身上,还说什么一辈子不和爹娘分家,要伺候爹娘一辈子。   说什么家有二老,如有二宝,是两棵摇钱树!   这会儿可好,看着自己手里没钱,就想散伙。   韩老太太焉能不气?   可之前她自己说把二房分出去留下大房的,这会儿也没有理由不分,所以气得直瞪眼也说不出话来。   韩大哥不忍心,就道:“娘,你别着急。”   韩老太太气道:“我着什么急?分家更好,我清静。要分就都分出去,房子得给我空出来,要不就得给我赁房子的钱。”   反正老三分家也是自己盖房子,老二也别想要房子。   韩二哥和韩二嫂立刻精明起来,韩二嫂捅捅自己男人,韩二哥道:“那要是这样,分家我们也得有钱吧。当时可是给了老三一百块呢。支书大爷,是吧?”   这个事儿韩永芳自然也知道。   老韩头儿道:“给老三家钱,那是因为咱们家的现钱基本都是老三赚的,给他也是应该的。”   “怎么就应该的?那时候没分家呢都算家里的钱,我们在家里照顾爹娘没功劳也有苦劳,那钱我们也得有份。”   韩老太太气得直哆嗦,抬起拐杖就要打韩二哥。   韩永芳:“别舞舞旋旋的啦。”   就这么点个地方,胳膊都呼啦不开呢,还挥拐杖,再打着他。   韩老太太只得哼了一声,“要钱没有。”   韩永芳看向老韩头儿,“过年也分了点钱的,那钱分成三份……”   “大爷,怎么就三份?还有我呢?”韩金玉从耳房冲进来,她虽然没过来,却一直竖着耳朵听呢。   韩二嫂立刻堵回去,“你一分钱没赚,你的口粮还是我们的工分匀的,你有啥钱?之前你欠老三家的钱,还是用我们公中的给你补的呢。”她哼了一声,又嘟囔一句,“个赔钱货,还要钱呢。”   韩金玉一跺脚就要开始哭。   在场的人除了老韩头儿和韩老太太也没人管她哭不哭,反而不约而同露出不耐烦的神色。   尤其韩青松,虽然不说什么,可是有林岚和麦穗对比着,在他眼里韩金玉真是一个一无是处还特别事多的女人。   他和林岚不在家,麦穗和二旺就能把家里收拾得利利索索的,韩金玉可好,连顿饭都做不好。   他不说,却不代表他不会看。   韩金玉委屈地坐在韩老太太旁边。   韩老太太搂着她心肝宝贝的,“咱们上炕去,不搁这里挨冻。”   最后老韩头儿问了问老太太,家里应该还有不到两百块钱。   韩二哥开口就要一百,“我们也不多要,但是分家得公平,老三家一百块,我们也得要。”   韩永芳看他那样,横了他一眼,“要不要我拿账本子算算你们两口一年赚多少工分?除了扣掉你们自己和孩子的口粮,还余几个?”   如果口粮都不够的,就得倒贴钱,如果有多的,这才会算钱分回来。   他们两口子干的,连孩子都不够呢。   高粱和小富的口粮,还得靠韩大哥和老韩头儿的工分补呢!   韩永芳虽然霸道,可做事情也向来让人挑不出什么来,他既然要主持分家,自然是各方面尽量想到,提前做了准备的。   老二两口子偷懒耍滑的,他知道他们的秉性,自然也有对策。   这一下子老二两口子不说话了。   韩永芳道:“刚分家没钱也不好干啥,就分他们四十块。”   韩二嫂虽然不乐意,却也知道已经占便宜,就不再说什么公平的事儿。   韩永芳又道:“好田那里,要分五十块给他们。”   “干嘛比我们多?”韩二嫂立刻不乐意了。   “要不要算算账本上的工分啊?”韩永芳瞪了他们一眼。一个大老爷们,连个十五六岁的孩子赚工分都不如,还好意思呢?   “那大哥不是还在家没分出去嘛?”韩二嫂嘟囔。   “你们大哥没分出去,留下照顾爹娘,是他孝顺。那他更应该多分一些。”韩永芳道。   他看了看,又拿笔扒拉一下,算盘啪啪啪几下,“钱就这么分,粮食呢就按照各人的口粮数分,粗细粮一起,这个大队怎么分的,就怎么分,差不了。”   粮食和柴草,这个大家都没意见,本身分回来就是按照人口和工分来的。   基本也都有个大体的比例,照着来就是。   好田点点头:“爷爷,我同意这样分。”   韩永芳又道:“那就来说说你们的养老。”   按照村里的规定,每个社员都要参加劳动,除非重病不能动弹,否则就算怀孕的妇女,只要没生都要跟着上工去。   集体劳动是不养闲人的,只要能劳动,闲着不上工,韩永芳就受不了。   到时候就得威胁扣口粮,所以村里还真是没有一个闲人。   韩老太太自然也别想。   按照他们的年纪,现在工分差不多也能挣出自己吃的来,所以不需要给太多粮食,三个儿子只需要象征性地补贴一些就好。等他们干不动的时候,或者工分挣不够自己的时候,那时候就由三个儿子平均分摊把这部分口粮的工分补上。   大家都这么来的。   韩大哥虽然和老两口一起住,跟着出力照顾他们一下,但是他的工分也要另算,因为他没跟韩大嫂离婚,那么家还是要养的。   韩老太太一听急了,“咋地还要给他们,都分出去了,那就是两家人,两个户头。老大是我家的,工分就在我家,算不到别人的户头上去。”   好田听她说得气人,一时激愤也想赌气说不要就不要,却被韩青松摁住了肩膀。   娘说了,有事听三达达的,好田便闭嘴,当自己是木头。   他也知道有三达达和支书大爷看着,分家自己不会吃亏的。   韩永芳道:“照你这么说,老二老三分出去,也是俩户头,是不是就不用养你们老?”   韩老太太被噎回去,心里又恨韩青松把支书请来,简直就是故意来克自己的。   韩永芳就又翻了翻自己的本子,啪啦啪啦打打算盘,然后把韩大哥的工分大部分用于扣除他自己的口粮部分,然后按照老二老三养老的比例,留在老韩头户头一少部分补贴老太太的工分,大部分则划给好田户头上。   韩老太太受不了了,“这样不行!这不就是等于把老大分出去了?不行!”   韩永芳眉头皱起来,“那你说,你到底要老大这个人,还是要老大那点工分?老大有老娘也有老婆孩子,总不能就不管吧?”   要人的工分就让出来,很公平。   想让老大养妹妹不养自己闺女,韩永芳都不答应。   那样他都被人戳脊梁骨,说分家不公。   这样起码他自己问心无愧,别人来问,他能说得头头是道,有理有据。   韩老太太有心把老大放回去,又不甘心!   这样倒是自己身边一个儿子也没了。   没有办法,韩老太太只得答应。   毕竟只要请了韩永芳,就得他说了算,否则韩永芳没面子,以后都别想让他帮忙。   然后韩永芳又做主,让韩二哥家先暂住东厢,然后申请地基准备材料,排队等着盖新房子,好田也一样。   商量好了剩下的就是分口粮、柴火、干活儿的家什儿,另外屋里的东西归自己。   有韩青松之前分家当对照,韩二哥和好田分起来特别轻松,只需要找人帮忙掌秤,该多少多少的都称出去就好。   韩永芳还让家里凑了凑工业券,让老太太拿钱买口新锅,然后把那口旧锅就给韩二哥家用。   韩大哥再帮二房在东厢垒锅灶,以后就各人自己开伙。   这下可苦了韩老太太和韩金玉!!!   原本有三个儿媳妇使唤,还有侄女伺候小姑,这会儿都分了家,韩二嫂只管做自己家的饭洗自己家的衣服,韩大嫂带着谷米走,谷米也不可能再来伺候他们。   于是家里的家务活就落在韩老太太和韩金玉身上!   是韩老太太自己定的规矩,老韩家的男人从来不干家务活,都是女人干,这会儿这规矩倒是给她和闺女自己定的。   再说,等农忙起来,韩大哥和老韩头要下地,也没时间做饭洗衣服啊。   他们也不会。   韩老太太还好说,毕竟当年也是从儿媳妇做起来的,虽然已经二十年不动手,但是也不是不会干。   可韩金玉心比天高呢,从出生开始她就没干过一点活儿,她给自己的定位一直都是大小姐!   现在让她做一家子的饭,她哪里干得来?   开始她还妄图指挥高粱,高粱才不听她的呢。   韩二嫂直接给她骂回去,“你还真当你是大小姐啊,都分家了你嚣张给谁看啊!”   韩金玉气得又打又骂的,可惜韩二嫂不买账,下地的女人,打不过一个回家的女学生?   所以对上韩二嫂,韩金玉一点不占便宜,韩老太太要骂,也没韩大嫂那么顺口。   韩二哥也不像大哥那么憨厚,滑不溜丢的,让他打自己老婆,他跑得比兔子还快。   再者有林岚和韩大嫂在前面当榜样,敢使唤她和她闺女,她也拿斧子、掀桌子!   就看你们怕不怕!   韩老太太没辙,只能长吁短叹,哭鼻子抹泪,“我老婆子命苦啊,三个儿子没人伺候,还得自己做饭自己洗衣服,命苦啊——”   韩金玉只想着赶紧嫁出去,嫁到一个条件好吃公家粮的家庭,不用干农活。   她没路子,这事儿必须韩青松帮忙   她彻底认识到不能通过强硬手段逼迫韩青松就范,她必须放低身段,去求才行。   意识到这个,她真的真的非常非常难过,哭了一晚上才终于下定决心:哪怕林岚再欺负她给她白眼,她也要忍住,然后求林岚给自己帮帮忙。 第62章 原女主   林岚现在可没工夫理睬她。   等正月十五以后不但学校开课,宣传工作也忙起来,农忙也要排上日程,所以人人都没什么闲工夫。   谁还管她韩金玉找对象?算老几啊。   十四那天韩青松借了大队的骡车,带着一家子去了一趟县里,他要给林岚把缝纫机买回来,顺便就领孩子们再去县里逛逛。   这一次麦穗和二旺还是直奔书店,过年的奖励和压岁钱可以买好几本书。   走之前三旺扭扭捏捏地给麦穗五分钱,这是赔之前把麦穗本子弄花的。   麦穗戳了他一指头,“算了,下不为例。”   三旺高兴地立刻把钱收起来。   小旺破天荒地没黏着林岚,反而要跟着小三哥去。   林岚觉得小旺比去年长大好多,更加开朗,喜欢和哥哥姐姐们玩儿,这是好事。   她给小旺兜里揣两毛钱,让他买零嘴吃。   三旺拉着小旺去一边嘀咕一顿,小旺掏出自己的二毛钱来凑份子。   三旺:“这么点?”他寻思娘肯定得给小旺和哥哥姐姐一样多,何况磕两次头呢。他嘀咕:“还不如我多呢,看来娘也没偏心你啊,说不定你才是捡来的呢。”   小旺眨巴着眼,一脸单纯,并不明白他说什么。   三旺把钱一揣,牵着小旺的手,“咱们跟大哥去玩。”   林岚寻思大旺挨过打已经懂事不少,定然不会带着俩弟弟去那种地方,就意思地叮嘱两句,让他们自己玩去。   反正县城也不大,小旺也不乱跑,有大旺领着也没事。   大旺自然不敢再去那些地方,毕竟已经被韩局长给端了老窝嘛。   他背着干粮领着俩弟弟去逛街,反正他们不爱看书,有钱也不可能买书的,顶多就是看电影、买玩具、买糖吃。   看电影的时候发生了分歧,三旺要去看打仗的《地道战》,小旺却摇头,“娘说我眼睛不行,咱们听戏。”   他指了指对面那门。   三旺虽然跟着收音机学了一些鬼哭狼嚎,却不代表他爱听戏,他最不耐烦一群人在那里磨磨唧唧,一个字唱到人憋死。   有打仗的电影看,谁听戏啊?   “听大哥的。”三旺笃定大旺不喜欢听戏,大旺也喜欢打仗的。   大旺看看三旺又看看小旺。   小旺仰着粉嫩俊美的小脸,大眼笑弯弯水汪汪地看着大哥,“大哥,你说干啥?”   大旺:“……”你说你跟着干啥?小屁孩一个。   他狠狠地看了一眼放电影那边的入口,回头淡淡道:“听戏。”   怎么都听着有点生无可恋的感觉。   小旺高兴地跳起来,拍手:“嗷嗷嗷,太好了!快去买票!”   虽然他们有钱可以看电影听戏一起来,可时间不够啊。再者,他们还得留钱去买玩具呢。   买票的时候,售票员瞅瞅他们三个,皱眉,还从来没有这么大的小子来听的。   人家要么是处对象,要么是父母带队,这个可好,哥哥带着俩小豆丁。   大旺:“我爹娘在里面。”   那人原本有点纠结,现在有个理由也不管了,索性卖他一张票。   从过年前到这会儿一直都有电影和戏轮番,来的一般都是城里人,乡下很少,所以票并不紧张。   大旺因为个子高必须买票,三旺略蹲了蹲,小旺使劲蹦跶也没够上,所以三兄弟一张票进去。   三旺有些抗拒,“哥,我能自己去看电影吗?”   大旺:“不能。”   三旺就不敢说啥了,乖乖地跟在小旺后面进去。   他可以撩骚他娘,欺负他姐姐,哄骗弟弟,却不敢跟大哥耍性子。既然跟着大哥,大哥说听戏就得听戏。   尤其过年时候,因为他问青云叔要不要当他娘男朋友,他爹还没咋滴,结果晚上就被大哥狠揍一顿。   哎,疼得他屁股麻了一晚上。   挨了揍以后,他火速想明白一个道理:娘的男人也好,男朋友也好,只能是他爹。   想到这里,他叹了口气。   这一次演的歌剧《白毛女》。   三旺:“怎么不是杨子荣?要是杨子荣来,有黄世仁什么事儿?”   大旺伸手摁了摁他的头,示意他安静,别打扰自己睡觉!   当唱到“北风那个吹,雪花那个飘~~”三旺又忍不住吐槽:“要是阿庆嫂,早一巴掌扇回去,飘个毛啊飘!”   前面有人回头瞪他。   小旺朝着他竖起食指:“嘘~~”   三旺:“……”感觉屁股上长了个钉子,比上课还难受。   早知道不贪图二毛钱让小旺跟着凑份子了,这可好,给自己找罪受。   小旺却听得乐呵呵的,他个子矮,站着也没关系,两只小手还跟着比比划划的。   三旺突然生出一个念头,觉得他和大哥去看电影,把弟弟丢在这里听戏,看完电影再来接他,也没啥关系。   反正他那么入迷,也不会乱跑。   他就拉拉大旺的胳膊,趴过去嘀嘀咕咕两句。   大旺张开手糊着他的脸把他摁座位上,都怪你!你又出骚主意!   好不容易熬到戏唱完,三旺一下子蹦起来欢呼,“哟好,走喽!”   小旺:“还有~~”   三旺:“没了。”   中间休息,下面还有半场。   三旺不肯听,糊弄小旺没了。   小旺嘟着嘴。   大旺刚要说那就再听,三旺一把拉起小旺就跑,“哎呀,还得去买小汽车呢,你咋忘了呢,快走快走,别一会儿黑天了。咱们都听一天了,爹娘该急了呢。”   小旺听得入迷,而且孩子小,没有什么时间观念。   一听黑天了爹娘找不到他着急,立刻跟着三旺跑了。   大旺:“……”   终于脱离了剧院的门,大旺长吁一口气,感觉人都活过来了。   不过他表面看不出什么,依然面无表情。   倒是三旺跟翻身农奴把歌唱一样,高兴地直蹦跶:“门神门神扛大刀,大鬼小鬼进不来……”   外面几个人笑道:“这孩子唱得怪……有意思的。”   三旺:我就当你们夸我唱的好听了。   大旺:“要不你再去听一场?”   三旺一把拉起小旺:“走,大哥给咱们买枪去!”   大旺就领着他们去一个专门卖玩具和文具的地方,这些东西偏贵,且只有宽裕的人家才会给孩子买,所以是不要票的。   大旺和三旺本来想买把玩具枪,一问居然要八块钱一把。   三旺:怎么不去抢?!!   然后他们又看车。   男孩子不管多大,对车和枪总是感兴趣的。   一问,要五块六。   三旺:把我卖给你行不行?   小旺指着一个音乐盒,想要那个。   三旺:“不用问了,卖了咱俩也买不起的。”   小旺一听很贵,就乖巧的不要了,他拿出来自己的口琴在一边试着吹北风那个吹,让大哥挑他们的玩具。   反正他已经听了戏,心里很满足。   大旺算了算他们的钱,他们给爹娘磕两次头加上外出拜年、考试赚来的钱,总共也就两块多钱,这还加上三旺给人家当男朋友赚来的呢。   哎,自己赢的钱被没收了。   最后,咬咬牙,他把枪换成弹弓,再给弟弟买个小车。大的买不起,只能买个回力小车,另外给小旺买个一摁一蹦跶的青蛙,俩弟弟可以一起玩儿。   回力小车很迷你,但是摁着倒退,松开就咕嘟咕嘟往前跑,小孩子很喜欢。   小青蛙家里孩子也没见过,都是稀罕东西。   俩弟弟很满意。   就是挑弹弓的时候有点犯难,大旺一眼相中一把好的,不是那种粗制滥造的,而是上好的硬木丫身,半透明的双股米黄色橡胶皮筋,中间还有一块纯牛皮的包头,手感好,弹性十足。   所有钱加起来,还差了五分。   要么就不要小青蛙,要么就换个普通的弹弓。   小旺看大哥站在那里一直不说话,眉头紧蹙着,似乎为难。   他停下吹口琴问三旺怎么回事。   三旺小声道:“钱不够。”还示意他小声,免得被人家听见笑话没钱还想买。   小旺也不吹口琴,指了指小青蛙,“我不要了。”   听他这么一说,大旺立刻表示要那个普通的弹弓。   售货员看这三兄弟怪有意思的,大哥板着俊脸不吭声,脑门一个月牙的黑小子恨不得蹦上天去,最小那个白白嫩嫩的漂亮孩子口琴不离手。   他笑道:“行啦,都给你们吧。”   大旺看向他,眼里有惊喜,不过也有疑惑,毕竟售货员哪里能做主。   售货员点点头:“我能呢。”   这些玩具是他弄来的,领导允许他放这里卖,自然他说了算,嗯,有关系就是这么任性。   三个孩子立刻高兴了,这样每人一样,皆大欢喜。   虽然没买糖葫芦,可那东西没法回家显摆,这样的玩具村里人可没呢。   三旺高兴得直蹦跶。   小旺笑嘻嘻的,“小三哥你是大青蛙。”   三旺立刻“呱呱呱”地追着咬他,惹得小旺咯咯笑。   到了约定的时候去供销社会合,爹娘却不见,过了一会儿才看他俩肩并肩回来。   三旺眼尖,看他们靠的那么近,刚才肯定是牵着手来着。   嘿嘿。   因为孩子们都各自玩去,韩青松发现就剩下自己和媳妇儿俩,少不得也带着她去逛逛,两人压压马路、买个糖葫芦。   虽然他闷闷地不说,林岚却知道,这是满足自己和男朋友约会的要求呢。   见孩子们都过来,他们就去买缝纫机,飞燕牌,一共花了155块钱,顺便买了一些针、线等配件。   二旺和麦穗也挑了心仪的书,两人又高兴又惋惜。   买东西就是这样,以为自己有钱却看到更好的,买的时候难免要经历一番苦痛挣扎,取舍斗争,最后长叹一声“钱不够啊”,只得退而求其次。   缝纫机拉回来的时候已经傍晚,村里人都忙着准备晚饭。   一听说林岚家把缝纫机拉回来,不少人都丢下手里的活儿来看到底是个啥机器儿。   从韩青松一开始带好吃的回来,还有人嫉妒眼热一下,结果后来越来越多,让人嫉妒不过来。   煤炭拉回来,烧烤吃上,再然后粮油米面一大车,现在更是连缝纫机都买回来。   真是了不的!   很多人发现不知不觉中,他们原本瞧不起的那个泼妇,已经把日子过得红红火火,他们拍马都赶不上。   有些人少不得要嫉妒,却也没辙只能说酸话。   “看人家,局长不是白当的,才几个月就捞这么多好处。”   “还有那女人,以前多能闹腾啊,跳河上吊喝农药,没她不折腾的。这会儿可好了,又是送孩子上学,又是搞宣传,真是换了个人一样。”   “还真是人各有命呢。”   人群中有个十岁出头模样的小姑娘,枯黄的头发,清秀的脸蛋,踮着脚好奇地看着。   她先看看缝纫机,然后视线在韩青松和林岚的身上转来转去,眼中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另外一个衣着朴素干净的女孩子走过来,拉着她的手,“菜花,你看啥呢?”   “燕燕,你看,韩局长家买缝纫机了。”   燕燕踮着脚看,正好韩青松朝着她们看过来,他严肃冷峻的表情让她有些害怕,“他们家可真厉害啊。”   “也就那样吧,你会比他们还厉害的。”叫菜花的女孩子撇撇嘴,一副不屑的样子,   燕燕脸都羞红了,赶紧扯她让她别乱说,让人听见笑话。自己一个穷人家小丫头,哪里能跟韩局长比啊。   菜花很认真地道:“我不骗你。”   燕燕被麦穗吸引了视线,只见麦穗穿着一件花格子褂子,头上围着大红色的围巾,还扎了一条马尾巴,而不是乡下人都扎的小辫子,看着很奇怪。   可麦穗却不觉得害羞,反而大大方方的,手里还拿着一本书正给二旺和林岚读呢。不知道二旺说了什么,她的笑容那么明媚阳光。   她可真好看啊!   麦穗本来长得就俊,这会儿打扮得干净利索,尤其气质被林岚扭转过来,大方得体,目光清正,笑容明丽,怎么看怎么漂亮。   大人们看韩青松看林岚看缝纫机,女孩子都盯着麦穗看,还有人盯着二旺看,夸他真是个俊秀学生,男孩子则盯着大旺和三旺手里的玩具!   弹弓!   小汽车!   小青蛙!   只能在画片看见,在知青们嘴里听见的东西,他们居然有真的!   怎么能不让人眼红嫉妒?   “大旺,下来玩啊!”男孩子们就开始喊。   大旺就看林岚。   林岚笑了笑,“玩去吧。玩弹弓必须注意安全,小心打着人,别搞破坏,否则小心你爹的鞭子。”   大旺:“……”   三旺:“娘知道啦。”他就拉着大哥想从车尾爬下去。   大旺已经手撑着车厢,直接轻松跃下去,又把三旺给拎下去。   三旺还想把小旺也带上,发现他已经又沉浸在音乐中,也就没管他。   小旺虽然喜欢跟他们玩,可要是上来那一阵儿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别人是叫不回来的。   小旺正在吹新学的白毛女,有点难吹,但是他锲而不舍。   人群里菜花拉着燕燕的手,“别看麦穗了,你肯定比她有出息。她也就长个脸而已。”   那边人群汹涌,都急着看韩青松和大旺拉回来的缝纫机,恨不得上手摸摸,似乎摸一下就能沾福气一样。   可惜韩青松不是多和气的,忙的时候更不耐烦这个来啰嗦那个来唠嗑的,所以也没人敢拦着他们在大街上看个不停。   他们把缝纫机抬家去,安置在西间炕前,不过要把一个缸抬到外面去才能空出地方来。   缝纫机买回来,最高兴的是麦穗,她表示终于可以自己做衣服了。   “娘,以后我帮你做衣服吧!”   林岚笑道:“好,二哥帮我做饭,麦姐帮我做衣服,娘以后可省心了。”   这时候菜花拉着燕燕进来,乖巧又害羞却掩饰不住好奇,她道:“麦穗,我们也想看看缝纫机。”   林岚看了她俩一眼,没认出是谁家的孩子。   村子太大,她家住在西南头,对后头以及东北角那一片就不熟悉。   麦穗过年的时候也和她们玩过的,立刻就表示欢迎,“跟我来看吧。”   燕燕有些拘谨害羞不敢说话,菜花倒是大大方方的。   林岚听名字有点熟呢,一时间没想起来,除了自己家孩子,她对村里的孩子不怎么上心。   她找出几个剩下的炮仗让二旺去放,庆祝一下。   晚饭林岚想简单点,炖一锅白菜粉条,加点猪大油,烀上一圈杂合面饼子点上几个芝麻做装饰,炖个大酱鸡蛋当咸菜。   明天元宵节,她寻思得做点好的。   当地的习惯好吃不过饺子,不管什么节日能包饺子就包饺子,条件好的除了饺子再炒个菜炖个肉。   林岚却想做点应景的元宵或者汤圆给孩子们尝尝。   不过只有城里人才吃,山咀村这种自给自足的,绝大部分人连元宵是什么都不知道,家里几个孩子也一样。   林岚就想自己做几个给他们见识见识。   馅儿的话好说,芝麻、花生家里都有,自己擀碎就行。   糯米粉没有现成的,但是之前的糯米还有不到三斤,她早上出门之前泡上,这会也好了,可以去磨豆腐的石磨上磨成水淀粉。   林岚喊了韩青松回来,让他等会儿把那点糯米磨磨。   韩青松看她脸上沾着黑色的芝麻,伸手想给她拿下来。   林岚却想家里还有孩子和外人呢,嗔他正经点。   韩青松便捧住她的头,唇在她脸上一触即分把芝麻抿进嘴里吃掉了。   林岚:“……”   她余光一撇,看到一双眼睛瞅过来,等她转眼去看的时候,就发现菜花乖巧又好奇地瞅着她。   林岚忙示意韩青松正经点,别教坏人家小孩子,韩青松无辜地看看她,自己什么也没干,   菜花偷偷盯着韩青松看了一会儿,这时候燕燕过来拉她,“咱们该走了。”   人家也要忙呢,呆在别人家太久不好意思。   菜花就牵着她的手,跟麦穗再见,出来的时候,她还特意和韩青松道别。   韩青松干活儿顾不得,只随口应了一声。   林岚端了还剩的一点花生出来,“这就走啦,抓点花生吃吧。”   燕燕小心地拿一小把,说声谢谢,菜花抓出一把,抬眼看着林岚,“你长得真俊。”   林岚一怔,还没有小姑娘夸她长得俊呢,她笑了笑,“你们更漂亮,小姑娘都是一朵花。”   菜花又扭头看一眼那边的韩青松,然后拉着燕燕走了。   看着俩小姑娘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林岚心里有点说不上来的感觉。   麦穗看她若有所思的眼神,就小声道:“娘,你不记得了?我说过她俩的。”   她附耳提醒了一下。   林岚突然想起来,之前三旺闹出大JJ事件,麦穗跟她讲过,俩小姑娘在草垛那里做很奇怪的事儿,她不懂还回来问。   想到这里,林岚微微蹙眉,突然就不想闺女和她们玩了,不过看样子麦穗和她们玩得不错,她也不说什么,观察观察再说。   她带人宣传这么久,也有专门针对孩子的,好像没见过她俩来呢。   要不她怎么一点印象也没?   林岚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自己日子过得太充实差点忘记,自己本身是穿进一本有真实人物原型的女性励志小说里面,成为里面的一个背景人物。   可能是作为穿越的馈赠,她拥有原主的记忆,也正因为这个,所以她有时候会恍惚怀疑她和原主是不是一个人的不同空间存在。   而且她在拥有原主记忆的基础上,还知道家人所有的悲催结局,这是书里不曾提及的部分。   毕竟作为书中不起眼炮灰女配的家人,他们是没资格在书中大篇幅出现的,结局自然也不会被提及。   仔细想想剧情,书中女主是一个穷苦人家的小姑娘,爹去世,奶奶和娘重男轻女,她过得很不好。   她青梅竹马的少年,其实是一个下乡的小知青,借住在她家里,两人互相帮助,慢慢产生深厚的感情。   那知青俊朗温和,刻苦好学,是很多女孩子喜欢的对象,其中就包括麦穗。   后来麦穗就成为男女主感情路上一颗微不足道的绊脚石——最美最蠢的一块小石头,标准的炮灰女配。   林岚穿过来比书中故事正式开始的时间要早些年,比如说麦穗在故事中出场就是作为妄图染指男主的女配出现的,年纪总也有十五六岁。而自己穿越来的时候麦穗才9岁,显然早了好几年。   所以这么久以来,林岚都没想起那本书,只留意自己家人了。   不知道那知青来了没有?   林岚把村里的知青数了一遍,最小的也十七八岁,没有符合条件的。   一般年纪太小的学生,城里父母也舍不得,基本会让大一些的孩子下乡,把小的留在身边照顾。   所以山咀村最小的知青当时是十六岁,现在也已经十八。   那就是还没来。   男主没来,那么女主呢?   这俩小姑娘谁是原来的女主?   书中原女主叫常明燕,男主叫沈遇。   那这个燕燕就是女主,可她姓刘啊,而且她爹活得好好的,还有这个菜花是怎么回事?   看那少年老成的表情和眼神,她怎么觉得菜花更像女主呢?   “想什么呢?”韩青松收拾完,一边擦手过来看林岚站在堂屋发呆呢。   林岚看他,“这么快回来了?”   “小子们去磨了。”他看她,眼神关切。   对上韩青松黝黑的双眼,林岚笑了笑,把什么女主什么菜花的事儿丢开。管他呢,自己家的日子,自己家人就是主角。她自然不会去干涉男女主的人生。   反正她绝对不会让闺女重蹈覆辙,去稀罕人家的男人!   菜花领着燕燕离开林岚家以后,她对燕燕道:“你听我的,以后保管比他们家好好多了。”   燕燕满脸失落,“我搁啥比人家好啊。”   “不是有我吗?你听我的话。”菜花哄她。   燕燕在家里爹不疼娘不爱,嫲嫲还时常打骂她,哥哥弟弟也欺负她,是菜花给了她来自人的温暖。   自从有菜花安慰她、陪她,帮她出主意,她爹、哥哥已经对她好多了。   她感激菜花,并且非常信任她。   她点点头:“我听你的,谢谢菜花,你对我真好。”   菜花就满意地领着她走了。   *   晚饭的时候韩大嫂打发谷米给林岚送来半碗虾酱炖鸡蛋,顺便把之前借的砍刀还回来。   分家以后韩大嫂整个人都轻松起来,就像被压在一片逼仄空间里的树一样,突然挣脱了束缚,枝叶舒展、生机勃勃,整天笑呵呵的很开心。   她想学着林岚把小日子过得有模有样的,这样才能让老太太和自己男人看看,分了家自己过得有多好。   虽然家里紧巴巴的,不过韩大嫂现在做饭非常用心,那厨艺跟从前比起来,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大家伙看着也替她高兴。   韩大嫂还让闺女和麦穗多亲近。   谷米之前忐忑不安地把那天说错话,三娘娘生气的事儿告诉她,觉得以后三娘娘可能都不喜欢自己了。   韩大嫂自然不会怪闺女,毕竟自己有时候也满腹牢骚,忍不住嫉妒林岚。   她告诉闺女三娘娘不是那样的人,“你三娘娘人家大度着呢,只要别故意存着坏心眼,她根本不和咱们一般见识。”   她也看明白了,林岚自从喝农药以后就变了个人似的,越来越厉害,欺负到孩子头上,或者踩着她的底线,她敢动斧子刀子,可一些小摩擦人家根本不在意,都是一笑拉倒。   所以自己发发牢骚嫉妒说气话这种,人家根本不会往心里去。再说这会儿分了家,她心里堵着的那些东西散了大半,虽然还生男人的气却不会再迁怒别人。   不过,她从娘家回来以后还是找时间和林岚分说一下,想给林岚道个歉,这样自己心里也敞亮点,免得总觉得亏欠林岚什么,见了面都不好意思。   谁知道她一露出那么个话头林岚就明白,立刻拿话岔开不让她说下去。   这事儿不说出来,她就当不知道,韩大嫂也不必尴尬。   她觉得日久见人心,好不好的不在一时的嘴巴上,大家真心换真心,时间长了感情自然就出来。   有时候人就是这样,整天一个屋檐下不见得有感情,分开以后,关系反而好起来。也许这就是人和人保持距离的必要性。尤其在一个家庭里,能当家做主的女人只能一个,二虎不相容嘛。   林岚的态度让韩大嫂心中的浊气一扫而空,有心好好交往,就时常打发谷米送点东西或者借点什么,这么走动着,关系也热络起来。   林岚自然也会多帮帮她,毕竟刚分家什么都紧缺,有些工具大家可以互相借着用。   谷米:“三娘娘,这是俺姥娘家给的虾酱,齁咸,就窝窝头下饭。”   林岚笑道:“咸点却有营养,补钙呢。”   谷米不懂这个,就笑了笑,又和麦穗说话去屋里看缝纫机。   自从缝纫机抬回来,麦穗饭都顾不得就在那里摆弄呢。   她也好学,虽然腿不够长,却不耽误在那里摆弄。   “姐,你看,我已经会踩了呢。”麦穗一手拿着说明书,一手转着缝纫机龙头。   谷米看得很好奇,“这个真能做衣服啊?”   麦穗把自己买的那本剪裁缝纫书拿出来,翻到自己看好的一页,“你看,等夏天有布,就能做条这样的百褶裙穿。不要连衣裙,要半裙。连衣裙费布料,只能穿一件。半裙能和不同的衣服搭。”   谷米心道我就一个褂子,挽起来当短袖,絮棉花当棉袄,可不用犯愁和谁搭配呢。   林岚在外面道:“谷米,明天晚上我包元宵,你来不来玩啊。”   谷米立刻应道:“我来的三娘娘,元宵是什么?”   林岚就给她解释了一下,谷米表示很感兴趣。   等大旺他们推磨回来,林岚的饭也好了。   她招呼谷米一起吃。   谷米却不好意思,“三娘娘俺家饭也好了,我家去吃就行。”   林岚也没非留她,摆下饭菜,盛一碗白菜粉条给她拿回去,“今日娘娘懒,做的简单,凑合吃。”   谷米看了看,里面还有猪油呢,“娘娘,这还叫简单呢?俺以前过年也就吃这样的菜。”   林岚笑道:“你放心,分家以后好好干,你们也能这样吃啦。”   谷米就欢喜地走了。   一家人坐下吃饭,林岚让三旺把小汽车和青蛙收起来,不许勾搭着小旺顾不上吃饭。   麦穗笑道:“娘,分了家,俺大娘和姐姐比以前舒坦多了,看着都爱笑呢。”   林岚:“所以说环境可以造就人。在一个宽松开明的环境,人的性格就比较健全宽容,要是压抑扭曲,人也容易压抑变态。”   小旺在纠结这里面自己听不懂的词汇,不知道先问哪个,就被三旺抢了先,“娘什么是变态?”   林岚:“……总做出格的不太好的事儿,比如一个大老爷们在大马路上当众撒尿?”   三旺把小车和青蛙偷偷放在桌下,用脚逗着玩儿,“那可了不得了,咱们大队,一大半男人都是大变态。”   这时候男人们不讲究,那是什么时候有尿什么时候撒,很少讲究场合的。   林岚:“……”好吧,她又忘了考虑时代因素。   二旺道:“我知道,咱们村里有几个老爷们,整天鬼鬼祟祟的,盯着人家瞅,还偷听墙角什么的。”   每个村都有那么几个男人,不讲究又浪,但是又没有胆子,反正不会做出格的大事,小龌蹉却不断。   比如听人家墙角,或者去小树林、灌木层埋伏着,偷听人家谈恋爱的,尤其看人家搂搂抱抱亲嘴什么,事后讲比自己做什么还过瘾。   二旺这么说的时候,三旺有点憋不住乐,却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他还故意勾引小旺看桌子底下的小车和青蛙,他用脚趾头一踩青蛙的屁股,它就开始往前跑,要去咬麦穗了。   小旺就咯咯乐。   林岚瞅了三旺一眼,这小子跟个泥鳅似的,哪有热闹往哪里钻,可能又大一岁的缘故,她总觉得这小子摁不住的皮,跟他大哥还不是一个皮法。   晚上韩青松要去找韩永芳商量事,林岚让孩子们在家里看书听收音机,她则去找董槐花。   她受了饭桌谈话的启发,心里还念着燕燕和菜花的事儿,就想专门给村里的女孩子们上一堂宣传课。   乡下男人,什么样的也有,包括那些因为性格缺陷导致暴露癖、偷窥狂、猥琐狂,有的喜欢躲在茅房后面偷窥妇女上厕所,有的就在路上突然对着女孩子和小孩子露出生殖器惊吓对方,这就是典型的死变态。   已经暴露的还能抓起来处罚教育,就怕那些大人们不知道,小孩子们还不敢说的。   这时候小孩子尤其女孩子格外腼腆,有事都不敢说,所以她得灌输安全知识,让他们学会自我保护,检举揭发死变态。   检举有奖!   一旦抓到一个臭流氓,到时候就全大队开会,用他们训jie一些男人注意影响,警醒女孩子保护自己。   董槐花觉得很好,现在就组织宣传这个,专门针对女孩子宣传,尤其十来岁的。   林岚还特意叮嘱一下把燕燕、菜花等平日里不积极,家里人也不注意教育的女孩子们动员来参加。   董槐花道:“包我身上,你放心吧。”   村里有那么十几家落后分子,只要开会不给工分他们就不上凑。   尤其让女人来,他们更不肯。   他们觉得反正闺女早晚要送给别的男人,是赔钱货,能养活就不错的,自然不会好好教育。   燕燕的家人就是这种心理。   还有一种恨不得让闺女一天24小时干活的,闲着一会儿都难受,自然不肯让她们上学、去听宣传讲课。他们甚至觉得宣传队整天讲那些东西,不知道羞耻,是败坏风气。男男女女的一个屋子,不正经,更不肯让自己闺女去被人占便宜,或者跟着学坏了。   学坏了主要指有想法,不听话,不那么老实地服从爹娘安排。   第二天董槐花就趁着过元宵节的时候拿着大喇叭挨条街吆喝,说大队要组织女孩子们掐草编草辫子。   女人掐草辫子、编蒲扇、缝草帽子等和男人冬天编席一样,都是大队的副业。大队出材料,社员们出人工赚工分。   一般这种副业不是人人都能干的,韩永芳喜欢挑那些勤快手巧嘴巴安静。   他最讨厌碎嘴子。   所以有些人哪怕有手艺也选不上,心里老大意见也只能憋着。   这会儿董槐花说找人掐辫子,妇女们就积极起来。   接下来就要春耕,男人们耕地下粪,距离春种还有点时间,女人们暂时还清闲,正好可以干点副业。   但是董槐花只要九岁到15岁的女孩子,已婚妇女、老婆子,一律不要!   虽然大家有意见,可既然大队把这个活儿交给董槐花,那她说了就算,找韩永芳都不好使。   所以家里有女孩子的高高兴兴地打发闺女们去上工赚工分。   董槐花负责招人,林岚负责写脚本稿子,先让女孩子们干几天活儿大家熟悉一下,等实际到了再开始讲。   免得一来就讲那些会让女孩子们害羞抵触。   林岚白天去了大队和董槐花一起安排那些女孩子,顺便观察一下,燕燕和菜花果然来了。   两个小姑娘形影不离的样子,看起来人缘不错,其他小姑娘也乐意和她们说话,尤其菜花,隐隐有女孩子王的感觉。   林岚观察了一下,就发现菜花很会搞小团体,比如三个人的时候就拉着燕燕孤立另外一个,让那个女孩子在巴巴地贴上去,然后再打压下一个。   这么大半天的功夫,周围的几个女孩子都开始巴结她。   但是从干活儿上来说,菜花并不突出,反而是燕燕,学东西很快,而且做得板正认真,速度也不慢。   不愧是女主的命啊。   林岚悄悄地观察菜花,其实菜花也悄悄地打量她呢。   冷不丁的,两人的视线还会撞一起,林岚就笑笑,菜花则一副哇你今天更漂亮更惊艳我的眼神看她。   林岚就对她更注意,可惜也看不出特别的来,不过这也提醒她自己要留意,不能太过出格。   以后宣传的时候,尽量错字连篇、用乡下加收音机里的语言,听起来很时髦有文化,但是真正有文化的人一听又会觉得很刻意、很乡土的时髦。   林岚正胡思乱想的时候,麦穗跑来,“娘,不是说要带我们包元宵嘛。”   “哎呀,我差点给忘了。”林岚赶紧跟董槐花说一声,她先家去。   董槐花让她只管去。   菜花追出来,“麦穗,你不和我们一起玩啊?”   麦穗笑道:“我姐姐等我们家去包元宵呢,回头再找你们玩儿啊。”   她天天上学,如今被林岚培养着最大的乐趣在读书方面,并不恋着要找女孩子们玩花绳跳绳的。   等麦穗跑了,有女孩子就酸溜溜地道:“菜花,你别找她了,人家是读书的好学生,不会瞧得起我们的。”   燕燕道:“麦穗挺好的,没有瞧不起人。”   菜花就拉着她到一边斥责她,“你又知道,她瞧不起你在心里,又不会说给你听。”   ……   林岚和麦穗回家,谷米已经来了,正和二旺在准备糯米粉呢。   昨天磨出来的,兜在一个包袱里悬空滴水,这会儿差不多了。   林岚带着他们用自己做的湿糯米粉加一定比例的小麦粉,还有自制的芝麻、花生等馅料,包了一大盖垫汤圆。   雪白圆滚滚的,特别好看,就是手艺不到家,黑色的芝麻露出来。   等下锅以后,这下可了不得,有的直接全漏了。   三旺站在锅边叉着腰哈哈笑了,“没下水之前是个又白又嫩的小旺,下水以后胖胖成一个又黑又糙的三旺。我姐姐包得最丑,简直奇丑无比,哈哈,下水都四仰八叉自杀了!”   气得麦穗追着他打。   “臭三旺,你给我站着,我忍你好久了,今天新账旧账一起算!”   她不是单纯因为汤圆生气,而是自打过了年,她发现这个原本还挺可爱的弟弟,以气她为乐!她越生气他越高兴!   不但做一些小动作,还嘴欠,麦穗有时候要被他气死,刚想和他翻脸,他又嘻嘻哈哈地哄她,让她哭笑不得。   就说前些天他在她的本子上画大蛤ma,往她辫子里扔个苍耳,笔帘里夹个虫子,她一生气就要打他。   他立刻一副知错就改的样子哄她,“姐姐,等去县里我买个新本子赔你,你别生气了。”   看他那样,麦穗心就软了,寻思不和他臭男生一般见识。   结果今天又把她的裁剪书画上乱七八糟的东西!   她揪着耳朵训了他一顿,他认错态度良好,就下不为例。   哪里知道……这个嘴欠的坏东西,今日不打他,她就不是他姐姐!   三旺一边跑一边喊:“你厨艺不到家,怎么还恼羞成怒?”   二旺:“这个成语对了,饶了他吧。”   三旺立刻喊:“我还有更对的呢,二哥你隔岸观火,姐姐她火气冲天,娘就幸灾乐祸,大哥就洞若观火,小旺就火火火火!”林岚买了本成语词典,时不时地给孩子们念,他倒是记着不少。   谷米:“那三达达呢?”   韩青松还没回来呢。   三旺已经躲到鸡窝上去,仗着麦穗嫌脏不会进鸭圈,觉得很安全。   “我爹?当然是急三火四地往家蹬歪啊。”   想想严肃冷峻、稳重的韩青松像三旺那皮猴子屁股着火似的往家赶?   林岚几个已经笑岔气了。   谷米道:“三娘娘,你们家真有意思。”   林岚:“可不是咋的,这可能是孩子多唯一的好处了。”   正笑着韩青松骑车回来,一眼就看到三旺站在鸡窝上挑衅他姐姐呢。   麦穗气得直跺脚,手里拿着笤帚,喊道:“弟弟这玩意儿,就是用来揍的!你给我滚下来!”   小时候觉得你多可爱,这会儿就觉得你多可恶!看我不打死你!   三旺:“滚下来是不可能的,有本事你上来啊。”   小旺:“娘的男人回来了!”   三旺:“错,他现在是娘的男朋友!”   这一下子原本姐姐单打,成了娘和姐姐女子双打,直接把三旺逼上了圈棚顶。   韩青松咳嗽一声,三旺听见,立刻笑道:“爹,这圈棚上瓦片坏了漏水,我上来修修。”他嘴里还喊着,“大哥、二哥,你们别看热闹,给我拿两块瓦上来,我把这里修修。”   大旺一直在研究弹弓,根本懒得理睬他。   二旺让他赶紧下来自首,好好哄哄姐姐,否则没完。   三旺指了指脚下的那块瓦,还要说什么,结果朝阳面的雪虽然早化了但是天冷风干滑溜溜的,他脚下一个哧溜“扑通”摔进鸭圈里,吓得几只鸭子嘎嘎地扑棱。   那棚顶不高,倒是摔不坏,可里面有鸭粪的。   这一下子三旺顶着一头一身的鸭粪钻出来,一瘸一拐地朝着林岚和麦穗走去,学乞丐样,“大嫂大姐,行行好,给口吃的吧。”   俩女人风一样跑去韩青松身后躲着。   韩青松微微蹙眉,看了三旺一眼,满是嫌弃。   三旺终归不敢对黑爹撒野,捋虎须什么的他现在还没那个胆量,顶多摸一下老虎屁股。   谷米看着他们一家子那么欢快,心里充满了羡慕。   最后三旺被大旺和二旺合力扒光,先去洗澡,而且不许用浴桶,直接找个背风角落冲洗,洗完再用布单子卷着抬进屋里。   大旺嫌弃地把他的衣服扔地上,“自己洗!”   他们家原本都是林岚洗衣服,韩青松得空就帮她洗,后来冬天他见不得媳妇儿受累,就让孩子们自己洗。   于是麦穗自己洗,林岚和韩青松一起洗,四个旺由大旺二旺轮流洗。   现在轮到大旺。   结果三旺没衣服穿,只能把小了送给小旺当大衣的棉袄又穿上,就像七分袖一样,看着就滑稽。   吃汤圆的时候,别人都觉得很好吃。虽然已经破了,变成糯米皮和芝麻汤,但是甜甜的,糯糯的,对于乡下没什么好东西的他们来说,还是不错的。   林岚还挑了几个好的让谷米带回去给韩大嫂尝尝。   因为三旺笑话她们的厨艺,麦穗让他只能吃半碗,比小旺吃得还少。   三旺想反抗,却接收到来自父亲的威严注视,他只能默默地吃窝窝头去。   “北风那个吹~~雪花那个飘——我吃窝窝头来,人家吃元宵~~~”   小旺被他逗得差点噎着。   韩青松又瞥三旺一眼,指了指门外,示意他不要吃了,去罚站。   于是三旺窝窝头也没得吃,站在门口喝风。   林岚:“三旺,自打过了年这么几天,你怎么突然就变成三驴子?干啥都一副欠打的样儿!”   三旺:“…………”好的时候叫人家小三哥,坏的时候就变成三驴子,哎,没尊严啊。 第63章 病&跳级   元宵节一过大家都忙起来,林岚寻思农忙就只办女孩子们的掐草宣传班,社员们的就等农闲再说。   哪里知道县里下了命令,说全国都搞公社文明宣传呢,还让县医院下来培训。不管农忙农闲,反正没时间挤时间,创造条件都要宣传。   这下子很多大队为难,也起了冲突,工作不好开展,负责宣传的干部和生产的干部为了争夺社员们的时间,几次吵架。   到了山咀村,董槐花也为难。   她是不敢和大队长抢人头的,顶多晚上宣传,可春耕春种的,晚上不是加班就是很累,所以这宣传根本没法开展。   这一次还不一样,竟然有人监督记录出席人数,本来想糊弄一下对付任务都不行。   董槐花几乎愁白了头发,找着林岚,“林岚,你说咋办?”   林岚笑道:“这还不好办?上工前各队长要训话鼓劲动员社员们好好劳动嘛。”   董槐花:“可队长也不会宣传啊?”   “咱们替队长鼓劲呗,全员出席,那监督员还能说咱不是宣传?”   “哎,还真行呢。”董槐花来了劲头,“这上工前鼓劲,中间休息抽袋烟,看个节目。下工了,再总结一下鼓鼓劲。妙啊。”   林岚弯了弯眼角:“零碎时间搞娱乐。”   这么一弄,山咀村就解决了农忙没法搞宣传,宣传干部和生产干部闹矛盾的情况,很快就被公社评上先进,派人来学习,然后全公社推广。   之后公社贾主任就被县里招去开会,传授他们山水农场的经验。   贾主任大大出了一把风头,回头把山咀村好一个表扬,发了奖状和奖品。   奖品是一支价值五元的钢笔,董槐花拿到以后就给了林岚。她发现林岚虽然没上过学,错别字多,还用左手写,可人家学得认真,字写得也板正好看。她对林岚是真的很佩服,要不是林岚,自己哪里能评上先进干部啊。   因为这件事大队干部们对林岚也是越发看好,虽然不是正经干部,但是在大队干部群里说话颇有威信。   她主持的少女宣传班开展的也不错,女孩子们一边挣掐辫子工分一边学习如何保护自己。   虽然一开始有些女孩子害羞,不好意思,但是慢慢地觉得很有用。   尤其有些家里男孩子多,哥哥弟弟不讲究,或者不懂事没人教育,而对妹妹姐姐有些不良举动的,这时候就尽可能地矫正过来。   课间休息的时候,林岚喝点自己煮的山楂水,润润喉咙。   菜花跑过来,笑道:“林老师,你讲的可好了,我听着很受用。”   林岚笑了笑,“有用就好,也不算我们白费口舌。”   菜花就问几个问题,闲聊一下,然后又试探林岚从哪里想到这个办法的,“其他大队都不重视,就咱们大队好,想着保护我们,真好。”   林岚看向她。   菜花相貌不漂亮,顶多算清秀,现在皮肤也不是很好,头发又黄、稀疏。而且她现在做出一副乖巧懂事的样子,可眼睛里却透着林岚一眼就看透的精明,让林岚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董槐花听见道:“满大街光着腚的大小子,整天偷看妇女上茅房的臭流氓,还有学话说的小孩子,要多粗俗有多粗俗。还有你们这样年轻的女孩子,没见过世面,被人家一块糖就哄得容易动心。我们当长辈的,可不得多上心怎么的。”   董槐花侃侃而谈,发表了很多见解,不少都是平日里受林岚潜移默化的成果。   林岚笑微微地听着,这么一看董槐花可比自己更像个穿越人士。   董槐花本身就是先进妇女,看不惯重男轻女等一些陋习,具有现代女权派的气质。   加上她读过几年书,总去学习开会,说起话来那是一套一套的。   而林岚除了男人是公安局局长,她学习、说话、做事也有意识地掌控着,所以除了喝农药前后对孩子和过日子的态度不一样,其他并没有太出格。   别人也只会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人家这是想通了。   菜花一副听得很认真的样子,频频点头,道谢,说一定要好好听。   林岚道:“要是有不正经的男人想欺负你们,千万别憋着,说出来,我们把他抓起来。”   菜花盯着林岚,一副非常喜欢她崇拜她的样子,“嫲嫲,你说得对。”   林岚:……我怎么又成嫲嫲了,你叫我林老师吧。   村里外姓人一般是后搬来的,为了表示对原住民的尊重,都会叫当时的当家人爷爷,或者老爷,有的还会叫族长家的小孩子叫爷,这么一辈辈下来,就差别很大。   菜花姓何,正是这种情况。   菜花又和林岚说了几句话,这时候燕燕过来,她就和燕燕走了。   林岚心里少不得也留意。虽然对方不是女主,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乡下小丫头,可她和女主的关系,以及眼中的精明,却也引起林岚警惕。   不过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自己做好就不怕。毕竟对方也没什么特别出格的,万一只是对自己这个曾经喝农药的泼妇好奇呢?   ……   二月里,虽然冰雪开始消融,却春寒料峭,还是很冷的。   倒春寒的时候不少人都感冒了,林岚也有点鼻塞头晕的。不过最近各大队请她的不少,她也不得休息。   这天她被外面大队请去上了半天课,下午时分顺着一条水渠往家走。   正走着,听见前面喊有干活的不小心掉河里了。   林岚赶紧跑过去看看。   原来有个妇女干活的时候,不小心失足掉进河里。   很快,有人用钩子够上来一个妇女,浑身湿淋淋的,天气又冷河水又冰,冻得她嘴唇发紫,浑身哆嗦,人已经没了意识。   有人在给她控水,妇女吐出一些水来,却还没醒。   林岚瞧着估计是呛晕了得赶紧做人工呼吸。   她扒拉开众人说自己是宣传队的老师,懂点急救,让人让开点。   她前世读研究生的时候特意学过急救课程,后来当志愿者参加过几次救灾行动,急救经验积累了一些的。   她给那妇女做人工呼吸,累出一身汗来,好不容易把那妇女弄醒。等妇女醒过来又喷出好多水来,倒是喷了林岚满脸满身。   看妇女醒了,林岚赶紧起来,让人把她抬回家去。   大家都忙着那妇女,很快就把她给忘了,林岚自己摸摸脸上的水往家走。   傍晚的小风一吹,冷飕飕冰凉凉的,林岚之前还出了一身的汗,这会儿接连打了几个喷嚏。   走了一会儿,她就觉得头重脚轻,眼花,出虚汗,感觉想躺下来睡一觉。   正走着,看前面一个人轮廓挺眼熟的,她还寻思这青年挺俊啊,外形和三哥有的一拼。   然后她就看着男人朝着她跑过来,林岚就站着不走了,盯着他一个劲地瞅,还朝他笑。   小伙子,挺俊啊!   她笑了笑:“小哥,我看你挺面善啊?”   韩青松:“………………”   他上前直接将林岚打横抱起来。   林岚脑子迷糊糊的还不忘逗他:“你干什么,我是有老公的人!”   韩青松:“!”   她勾着韩青松的颈,声音软绵绵地撒娇,“三哥,我好晕。”   韩青松抱着她大步往村里去,“你发烧了。”昨晚上她就有些低烧,他搂着她就感觉比以前热乎,想让她吃点药,她非说是药三分毒,自己身体好要抗一抗。   结果早晨就有点头晕,她还撑着去工作。   韩青松今日去了局里,现在都农忙他们就没有什么事。他安排一下后面的工作,接下来一段时间打算在家参加大队劳动,帮林岚挣工分。   干部下乡参加农业劳动,这时候是光荣,也没人会说什么自己本职工作旷工的话。   从领导到大队干部的,还表扬呢。   毕竟只有逃避劳动的,没有主动劳动的。   他到了家,发现林岚不在,去了一趟大队的辫子班。   董槐花说林岚被后头大队请了去,估计得晚上回来。   他记挂着,就想去找找,谁知道走到半路就看到她喝醉了一样,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而且头发和前襟还湿漉漉的。   他抱着她,眉头紧蹙,她刚才是没认出他来?还是把他当成谁了?   不爽。   算了,她生病了,眼神迷糊,可以原谅。   林岚因为发烧,浑身酸疼,忍不住就会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在他怀里蹭啊蹭的。   韩青松大手在她背上摸了摸,棉袄冰冰凉,后背却热乎乎。   他又后悔没骑自行车过来。   路上少不得引起无数视线的洗礼,韩青松面不改色目不斜视,也不理人,直接把她抱回家。到了家,韩青松把她放炕上,动手帮她脱衣服。   林岚吓得脸色都变了,“你、你干嘛。”   韩青松:“……身上出汗湿了,脱下来。”   林岚这才赶紧脱衣服,韩青松又拿被子将她裹住,把她的湿衣服拿下去晾着。   “我去请赤脚大夫来。”他要往外走。   林岚:“不要叫他了,没用。我就感冒发烧,你给我来片安乃近发发汗就好。”   这也顾不得说什么是药三分毒了。   这时候乡下落后也没什么特效药,发烧就是安乃近,肚子疼消炎就是土霉素。   连布洛芬赤脚大夫都没。   韩青松还是不放心,去叫了赤脚大夫来。   赤脚大夫先问了林岚咋回事,了解了她救人的细节,还探讨一下人工呼吸要点,夸林岚学的比自己标准。   最后他说法和林岚一样,“没事哈,熬碗浓浓的姜汤喝就好了。这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行了,你走吧。”韩青松把赤脚大夫送出去。   村里的赤脚大夫医术很一般,无非就是识字,然后去县医院培训阵子就回来看头疼脑热的病。   当大夫要脾气好,当初就因为他不温不火不生气的,村里就推荐他。   不过他也真是不着急,不管什么事儿都慢悠悠的,一副看惯生死的样子,着实让有些病人家属着急上火的。   韩青松回来,生火烧热水,烤衣服,熬姜汤,等水热了就盛过来拧了手巾帮林岚擦背。   林岚被伺候得舒舒服服的,尤其他大手滚热,像个恒温熨斗一样,除了手心指腹有些粗糙,没别的毛病了。   擦完以后,韩青松又把姜汤端过来,看着她喝。   林岚喝了一口,“好辣!”   韩青松就去拿了三颗冰糖,给她放在嘴里一块。   林岚就开始吃冰糖,笑道:“凉凉再喝,太烫了。”   “姜汤趁热喝有用,凉了没用。”韩青松给她象征地吹了吹,自己还喝了一口,表示不烫。   林岚看他嘴唇,明明都烫红了好吧,她开始教育他,“你不知道,这太烫的东西也不能吃,会烫出食道癌来的。”   韩青松:“……食道癌?”   林岚笑了笑,“就是一种病,医院大夫说的。”   韩青松眸色深沉,“杨大夫说的?”   “不是,刘老大夫说的。”林岚嘿嘿直笑,你以为我就认识杨胖胖一个大夫呢,还有庄大夫刘大夫好吧。   说了两句话的功夫,姜汤也不凉,林岚不爱喝。   韩青松看了她一眼,自己喝了一口,大手一伸扣着她的下巴就唇贴着唇给她喂进去,霸道得林岚没来得及躲。   林岚:“……”你不要走幼稚小言风!   “……我自己喝。”   韩青松这才放开她,端着碗给她喝,林岚再也不说烫不说辣,一口气喝掉再把冰糖含在嘴里。   韩青松给她盖上被子,又把她手里的书拿走,“不要看。”   林岚朝他撒娇:“那你给我念。”   林岚挺喜欢听他念书,一板一眼,抑扬顿挫,声音磁性低沉非常好听。   就是有个这时候人的通病,很多字的读音不一样。   比如说选择,他总是念折,林岚脑子里就开始单曲循环“你选折了我,我选折了你,我们彼此选折……”然后就开始忍不住哈哈笑。   韩青松看了她一眼,“不许笑。”   看她脸颊嫣红,姿态慵懒,因为发烧眼波跟喝酒一样要流出来,他又说不出话,只是看着她,看着看着气氛就有些暧昧起来。   黄昏的时候光线暗淡,她白净的脸上仿佛擦了胭脂,越发如花朵般诱人。   他忍不住就想亲亲摸摸抱抱。   两人正腻歪,外面响起孩子们冲回家的脚步声。   “娘,娘,你太厉害了!”   林岚赶紧穿上衣服正襟危坐,让韩青松离她远点,免得孩子们又说出啥来。   三旺一马当先冲进来,“娘,真的有人掉河里你给捞上来的啊,咋不喊我去救人呢?我……”   韩青松把他扒拉一边去,让他别把一身冷风冲到林岚身上,顺手把被子给林岚盖上。   孩子们叽叽喳喳的,很惊讶林岚居然把淹死的妇女给救活了。   林岚:“不是我捞的,而且人家没淹死,就是昏迷了。”   她没想到就这会儿功夫赤脚大夫已经那事儿在大队宣传个遍,虽然医术不咋地,这嘴倒是好使。   林岚觉得应该吸收他入宣传队。   小旺腿短上不去炕,急得直蹦跶,大旺就给他拎起来放在炕上。   小旺把鞋子脱掉,上前摸摸林岚的脑门,还想用自己的脑门贴贴。   林岚拦着他,“别传染你们。”   麦穗把自己最软和的手帕拿来给林岚,省得别的太硬擤鼻涕把鼻子擦破。   二旺道:“娘你比咱们村的赤脚大夫可厉害,他就会多喝热水,多泡脚,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说的大家都笑起来。   三旺却着急插不进去话,一个劲地问:“那个什么呼吸,娘你咋会的啊。”   赤脚大夫在外面说得绘声绘色的,尤其有刘春才好奇提问,两人还模拟了一番。   三旺看得津津有味,觉得很有意思,这样还能救人呢?   怪不得他爹喜欢这样,原来是在救娘啊。   他一把把小旺摁在炕上,模仿人工呼吸的样子,在小旺嘴上吧唧一口。   韩青松大手把三旺揪起来,丢在一边。   小旺也赶紧呸呸呸,“小三哥你吃什么,那么苦。”   三旺和调皮的孩子们比赛,看谁敢吃花椒大料辣椒这些东西,他自然不服输,一定比别人更逞能。   林岚笑道:“那叫人工呼吸,别乱模仿。”   三旺:“哇~~”他又要去摁小旺给人工呼吸,小旺赶紧跑爹身后去躲着了。   孩子们都问林岚哪里学的,他们很好奇。   林岚早有准备。   她机智道:“当然是在医院学的啊。你们没看那本赤脚大夫手册吗?上面有啊。”   麦穗要去找那本书,却被大旺先翻出来丢在炕上。   三旺抢起来就要翻。   韩青松伸手:“拿来。”   三旺迫于黑爹的威严,乖乖递过去。   这本书韩青松之前就看过的,上面的确有急救章节,但是也有一些生理卫生方面的知识,有些配图描述太过直白,会影响小孩子。他便从窗台的草盒里拿出一个木夹子,直接把那一摞夹起来,然后递给二旺,“夹住的部分不许看。”   林岚:……你这样他们更好奇好吧。   果然几个孩子都盯着被夹子夹住的那一摞,一个个眼睛里放光。   林岚赶紧解释道:“这里面的内容宣传也会讲的,你们不能提前看。”   孩子们乖乖点点头,只有三旺那俩眼贼溜溜地放光。   林岚又怕孩子好奇没完没了,索性就好好教教他们。她就把人工呼吸的要领告诉他们,如何吹气、如何按压胸腔配合等等。让他们知道原理以及重点在哪里,这是为了救人的,是很严肃的事情,而不是单纯好玩,更不是有些人胡思乱想的那样什么亲嘴。   这样解释以后,几个大孩子了解了原理,也就不好奇,反而认真学习一下,尤其三旺,学得最认真。   晚上似睡非睡的时候,她听韩青松问:“跟谁学的人工呼吸?”   林岚就想起当初同学们花痴的那个男大夫来,“大夫啊。”   前世研究生期间她学过急救课程,当时授课的大夫是个腿长脸帅声音苏的优质男,同学们学得格外认真。她总被选中当病人模特,虽然没有实质接触,但是学得也格外认真。后来实践过多次,抢救及时动作标准规范还上过电视台。   哎,过去这么久,都不记得大夫什么模样,只记得腿长脸帅声音苏。   当然没有三哥帅啦。   她翻个身就扎进他怀里,还亲了亲他下巴冒出来的胡茬,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美美地睡了。   韩青松就搂着她,亲亲她的脑门,感觉烧已经退了便也松了口气。   林岚路遇落水妇女,见义勇为救人的事情,第二天就传开了。   那妇女由他们村的妇女主任和自己丈夫陪着,特意来山咀村通过大队找到恩人感谢。   看着人家活蹦乱跳一点事儿没有,再瞧瞧自己哗哗流着眼泪,淌着大鼻涕,简直不能再狼狈了。   林岚果断以重感冒不能传染人为由,拒绝见人。   那妇女很遗憾,“那等恩人好了,俺再来看你。”虽然人没见着,那妇女非要把谢礼留下了,一共三十来个鸡蛋。   于是人工呼吸正式取代男朋友梗,开始在皮孩子们中间流传,觉得是了不起的事情。   在韩青松的精心照顾下,林岚四五天就好了。   生病这几天,林岚在家里做了几件衣服,现在有缝纫机方便得很。   小旺也不能只捡哥哥的旧衣物,毕竟三驴子的衣服不等穿小就破得不像样子。林岚都不忍心往漂亮的小旺身上穿,还是要做两件。   小孩子棉衣要穿到起码五一才能脱,林岚就想给他做件带里子的背心,到时候套在里面穿也能保暖。   正忙着,韩青平过来叫门。   林岚就出去,“老师怎么有空过来。”   韩青平笑道:“专门过来家访。”   一听老师家访,林岚一下子紧张起来,是不是大旺又犯错,三驴子又调皮捣蛋了?   另外三个孩子没问题,林岚一点不担心。   但是大旺和三旺问题还是不小的,毕竟只是孩子,毛病绝对不可能一天就改掉。   大旺现在虽然不和不三不四的人混,也能坐得住听老师讲课,但是这并不代表他就学习好。他显然兴趣不在于此,坐在教室里听课也只是当一个强迫性的任务努力去完成。   反正应该学的东西,他能学到一半吧。   林岚倒是也不强求他一定要学得多好,能把应该学的字学会,应该会的算术学会,基本就差不多。   同样,她对三旺也是这个要求。   可大旺可以勉强完成,三旺却勉强都完不成。   这小子坐在教室里,看着规规矩矩的,心却不知道飞到哪里去。   老师说十句,他估计记不住一句。   大旺能学到一半,他估计十分之一?   要搁别人家,这样的还上什么学,早打回去干活了。   可林岚想着几年后文革结束,高考恢复、城里招工放开、个体户也开始萌芽,年轻人面临很多机会。到时候他们也长大了,正是踏入社会的时候,如果没有文化不识字,想走出去都不容易呢。   她想让他们以后的路稍微平坦一些,虽然各人的路是自己走的,可做爹娘的,自然还是想尽可能为孩子多做一些事情。   这些也不过是一念闪过,林岚请韩青平进堂屋坐。   虽然天凉她还是开着院门和房门,给老师倒了一碗热水,里面放俩红枣,舀进去一小勺子白糖。   给老师甜甜嘴,让他别那么生气。   韩青平喝了口水,甜滋滋的,心里很舒坦,“你们家韩局长也不管孩子学习,所以呢,这事儿我就找你啦。”   林岚陪着笑,“老师你说。”心里却忐忑的很,恨不得老师一口气把话说完。   “是这样,麦穗和二旺学的不错,是不是给他们跳跳级?”韩青平又喝了一口糖水,说起这俩得意门生,跟喝糖水真是绝配,身心舒坦。   林岚原本提到嗓门的心咕咚落回去,笑得很是灿烂,“可以吗?他们能跟上吗?”   韩青平道:“可以的,平时上课我给二年级的讲也让他俩听来着呢。现在转到二年级,秋天跟着读三年级。”   这时候语文课也就是识字、写文章、背一些革命性的文章,这个俩人都很轻松。   至于数学,也很简单。   这还是韩青平严格要求,不像其他大队那样糊弄孩子,让他们不是背语录就是算工分。   “既然老师说可以,那我没意见。”林岚当然高兴。   这样的话,等恢复高考,他俩就能参加,第一次考不中,还年轻,第二年也可以呢。   好孩子的事儿说起来愉悦又简单,两人相谈甚欢。   然后不可避免地又要说到另外俩孩子。   中间用小旺过度一下。   韩青平道:“小旺是个好孩子,不过他的兴趣也很明显,只对美术音乐着迷。”   其他功课正常发挥。   林岚也很高兴。   韩青平对这些不是很了解,所以也不多说,反正小旺也还小。   他还是要说说大旺和三旺。   这时候林岚就只有听着的份儿了,频频点头,“老师说的对,老师只管教育,不听话了该训训,该打打。”   韩青平:“林岚,其实我说吧,这孩子也不是打的问题。他要是不爱学习,你打也没用。反正二旺麦穗学习那么好,倒不如就让那俩家来干活,你也能减轻负担。”   按照当下人的说法,家里供应一个读书的就可以,不用都读书。   毕竟上学又贵又不容易,总归要留个孩子在身边养老吧。   林岚不是站在自己角度为自己考虑,而是为了孩子的将来考虑,自然就不一样。   “老师,起码让他俩读完小学吧。”读完小学,常用字也学会了,以后自己读书看报也没难题。至于喜欢什么,那就去钻研什么。   看她坚持韩青平知道劝不动她,便作罢。   韩青平对林岚格外和气,笑道:“其实大旺和三旺也是俩好孩子,就是兴趣不在学习上。你别看大旺每天对谁都冷淡,但是从来不欺负人,同学们也都信服他。只要有什么需要当裁判评理的就找他,他说什么他们也都听。三旺呢,是调皮一些,本性倒是好的。除了逗弄一下学习好的女孩子,也并不欺负人,犯错误道歉也诚恳。学校里劳动他也都积极干,脏活累活不让女孩子们插手,其实同学们也挺喜欢他的。”   就是精力旺盛估计管不住自己,另外有点好逞能。   韩青平:“孩子好强点也没什么,可他就有点属炮仗的,人家一点就着。别人说谁也不敢吃花椒大料的,他抓起来就吃给人家看。你说这孩子。”   林岚:“……”这要是人家说毒药谁也不敢吃,他还拿起来尝尝?这个三驴子,非得让他爹管管他。   林岚也有点犯愁,她也是摸着石头过河嘛。   韩青平又劝她,欲速则不达,也不能着急上火得慢慢来。   “晚上我和他爹商量一下,看看怎么管管他。”林岚道。   “行了,那我走了。”他把糖水喝了,俩枣吃进嘴里,然后跟林岚告辞。   林岚就送送他。   下午三点多孩子们回来,麦穗和二旺先回家。   三旺领着小旺,手里还拿着一束花,大旺背着书包在后面跟着。   一进家门,三旺把那束乱七八糟拼起来的花草递给麦穗,“姐,送给你,愿你和花一样漂亮。”   三旺抿着嘴,笑得不怀好意。   麦穗看着那束乱七八糟的花有些嫌弃,不过里面的迎春花不错,她抽出来,“就要一支好了。”   她把花放到鼻端要闻闻,结果看到上面有个虫子,她也是干农活的女孩子,哪里会害怕个虫子?幼稚的三旺,看不打你!   “啊——虫子!”   林岚道:“这季节哪里有虫子啊,怪冷的还没长呢。”   麦穗:“娘,真的有。”她拿着花束去打三旺,“打你个坏蛋!”   林岚瞪了三旺一眼:“三驴子,你干嘛了?”   三旺憋不住就哈哈大笑,“耕地耕出来的!”   麦穗佯怒,“你给我滚过来,看我不打傻你!”   林岚也道:“三驴子,赶紧给你姐姐打一顿出气,要不你没好。”   三旺就不跑了立刻站住,把屁股一撅,“打吧,可别累着你。”   看他一副没脸没皮的样子,麦穗拧他耳朵,“元宵节掉圈里去你忘啦,这会儿又犯毛病。”   三旺立刻笑着哄她,“我捡了一堆虫子呢,拿回来喂鸡,下蛋给你多吃一个总成了吧。”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包树叶子包的虫子,一下子打开,那视觉冲击还是很震撼的。   麦穗:“三驴子!”   三旺已经跑去喂鸡了。   他现在特别喜欢逗弄麦穗,看女孩子生气,他就可高兴了。   尤其是学习好的!   他就梦想着在麦穗考一百分的卷子上,给她画个大大的鸭蛋,哈哈哈。   看他笑得那么猥琐,麦穗拍了他一巴掌,“你给我老实点。”   林岚领着二旺和麦穗做饭。   早春时候新菜还没种下去,囤的菜也快吃光了,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   好在去年的时候在院子里和菜园里种了菠菜和韭菜,用草盖着,这会儿也正好吃了。   菠菜粉条、韭菜炒蛋、炒木耳白菜,再加上其他的咸菜,也算是很丰盛的一顿晚饭。   她逼着三旺来替麦穗烧火,三旺和大旺一样,是不爱做家务的,烧火就是惩罚他。   结果这小子烧火的时候也闲不住,拿烧火棍把灶膛画上大胡子豁牙老太太——挽着发髻,林岚逼着他擦干净,让他洗衣服去。   二旺:“娘!不要让他动肥皂!”   家里肥皂珍贵着呢,让三旺洗一次衣服,衣服没洗下灰来,肥皂玩光了。   林岚也想起来,赶紧让三旺拉倒吧,“你去铲铲圈棚底下,把鸡粪鸭粪打扫出来,堆着沤肥到时候种菜。”   三旺就去了,少不得要弄得鸡飞鸭跳,全都躲着他。   小旺就在那边吹口琴,练习霍缘教他的曲子,吹得熟练又充满感情,听着就是享受。   小旺耳朵尖,听到自行车的声音,跑过来,“娘,你男朋友回来了。”   林岚:“……小孩儿,那是你爹,以后说爹回来了,知道嘛?别跟你三哥学乱七八糟的。”   小旺听林岚这样说,点点头,“娘我记住了,我爹回来了。”   韩青松跟着耕地,也是一身泥土,他直接脱了鞋子和外衣进来。   林岚给他倒水洗脸,又拿自己的手巾给他用。   韩青松用完顺手就在盆里洗洗干净,然后晾在绳上。   吃过晚饭,孩子们写作业、看书,三旺也被她拘在家里,不许出去野。   三旺不能带小旺出去疯,小旺给鸡鸡鸭鸭和旺旺们吹口琴,安慰它们被三哥折腾得鸡飞鸭跳的惊吓。   林岚则把韩青松拉到西间,要跟他说说三旺的事儿。   这皮小子最近越来越野。野点她倒是不怕,毕竟男孩子嘛,乡下的老太太还都说淘小子出好的呢。可三旺还是有点严重的。   在林岚看来,三旺正调皮的时候,真是七八岁的孩子狗也嫌,要不是大旺盯着他,还不定折腾啥呢。   反正麦穗二旺加上小旺,再加上大旺,哪怕再翻个倍,也不够他一个人淘的。   他和大旺还不一个淘法儿,大旺是出去干大人的事儿,不屑于小孩子那样淘气。   三旺可不一样,他就是一个正儿八经的淘小子,只是比别人更聪明,所以淘气的花样也就更多而已。   去年还看不大出来,今年过了年,就已经露苗头。   比如吓唬一下姐姐,说是保护实际却祸害一下弟弟。   画麦穗本子,放虫子,丢苍耳这都小事。   前天林岚还看他忽悠小旺洗脸的时候学他的样子把脸沉在水里。这小子憋气很厉害,沉下去半天不拿出来,然后手脚扑棱装溺水,给小旺吓得直哭。   再前几天他还胡乱扎了个风筝,说带着小旺去放风筝。结果他们把小旺几个小孩子埋在土里,戴上花冠,弄得一身一头的泥,说玩什么娶媳妇儿的游戏。为这事儿,林岚用笤帚抽他两下,好歹老实点,不过也就老实那么两天,过两天又故态复萌。   关键他不像大旺那么懂事,打他,他要么嗷嗷喊疼要么哈哈大笑,可回头就忘。   所以体罚对他来说似乎不那么生效。   她最担心的是三旺和大旺也一脉相承,有股子狠劲。   大旺是有勇有谋,可三旺却好冲动,尤其受不得激,谁要说“我能XX,你们肯定都不能”“这事谁也不敢干”“你肯定不敢”,那他保管就要去试试。   前世他就是因为这个性子才死的!   林岚担心这一世他还会因为这个吃亏,日常少不得见缝插针地教育他。不过他左耳进右耳出,说十遍听不见一遍。   林岚很着急,虽然董槐花都说孩子还小,大了懂事就好。可她等不及他大,一旦性格定型,大了更不好改。   毕竟都说七岁看老!   她总不能等儿子出意外再后悔吧。   听了她的话,韩青松微微颔首,握住她的手,“我来管。”   林岚道:“先让他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哪些事儿坚决不能干。另外还是得上学学点东西。”   林岚最在乎的是他受不得激,好强逞能,这个必须改掉。另外他调皮好动,喜欢惹女孩子,也得改改。其他嘴欠、上蹿下跳、爬墙上树的,可以慢慢来,也许大一点就会好。   接下来几天韩青松照旧吹哨子出早操,三旺也没得躲,早早起来跟着。   同时韩青松还给三旺单独做了几项规定,让麦穗帮忙写下来贴在门上,每天对照,大家一起监督。   首先不管做什么,都要动动脑子,不能别人一激就逞能,要想想值不值得做。   不许随意祸祸姐姐的东西,其他女孩的也不允许。   不许带弟弟干坏事,爬树、埋土、跳坑、玩火、捆绑、刀子等等有伤害的统统不允许。   娘规定不许说的不中听的话不许出口,娘不让做的事就不许做。   上课老师讲的东西,要至少学会一半,大旺监督二旺检查。   犯一条,划一,一周一总结,攒满一个正字清算一次,一就是一鞭子。   算不算犯禁,姐姐说了算!   这下三旺老实了。   以前当着麦穗的面那嘴巴就跟上了发条一样嘚嘚嘚,现在和上锁一样,能不说话就不说话,把麦穗乐得肚子疼。   同时韩青松对他操练更狠一点,除了正常跑步还加了其他项目,比如说早上跳绳一千个。   省得他精力旺盛整天想调皮捣蛋,直接把他累到瘫软,上学都蔫蔫的犯困。   韩青平笑哈哈的评价:宁愿他睡着老实,不让他醒着惹事。   林岚松口气,看来熊孩子还是得爹出手,韩青松说句话比她笤帚疙瘩有用。   哪里知道清明节的时候,三旺就惹祸了。 第64章 逞能   规定刚贴上门的时候,三旺那个难受啊,总觉得浑身不对劲,时不时地就要去看看。   不过他可不敢撕下来。   麦穗甚至故意把自己的试卷和作业放在他们炕上,就看他敢不敢乱画。   三旺是忍不住的,反正鞭子还没抽在身上,试卷却是在眼前的,这就好似在挑衅他:你不敢画吧。   他拿了笔就想给画个大零蛋,结果被小旺拉住,“小三哥,不行哦。”   三旺吸了口气,有点忍不住。   小旺:“爹打!”   三旺:“……”疼。   算了!放过你了!   他用力看了一眼那鲜红的一百分,把自己的铅笔收起来。   小旺立刻把麦穗的试卷收起来,放到北炕上去,“小三哥真乖。”   三旺:“……”你当我是鸭鸭狗狗吗?   在学校里,有大旺盯着,他倒也不能干什么出格的。上课三旺坐不住,韩青平倒也体谅他,半节课就让他出去帮忙干点什么,活动活动,这样也没大碍。   放了学,回家,写作业,吃饭,睡觉。这么平淡、乏味、刻板的生活,怎么可能是三旺哥!   鞭子挨不在身上,那就不是自己的!他咋也忍不住啊。   “娘,我看好多野菜呢,我去挖野菜喂鸭子吧。”三旺想到了解闷的办法,反正只要别拘在家里就行,他感觉好像给自己套上一个笼头。   林岚只好叮嘱他,“千万别做危险的事儿啊。”   这孩子有个毛病,他爹列出来的项目可以不做,但是没列的事情可能会挨个试试。   小旺背着自己的口琴,也拿了一个小铲子,“娘,我和三哥挖菜。”   林岚一看到小儿子就心软软的,亲亲他,“小旺乖,看着小三哥别让他犯错啊,要不就和大哥一样挨鞭子。”   小旺脸色一凛,郑重其事地点头,“娘,我记住啦!”   有小旺盯着,三旺居然一直都没犯错。   林岚心里喜滋滋的,不错啊,看来自己要开始轻松啦。   转眼过了些天,明天就是清明节。虽然农忙,节日还是要过的。寒食吃冷食,当地的风俗就是擀饼。   晚上下工回来,林岚就和面,她用大旺割来的嫩艾蒿捣烂取汁,加在面粉里弄几个绿色的面团,专门擀绿色的饼哄孩子。   面活得软软的,一把揪一个面剂子,擀成薄薄的一个大圆饼,可以放在鏊子上烙,也可以放在大锅里蒸。   烙饼韧性十足,卷饼柔软弹牙,不管卷菜还是卷鸡蛋都很好,吃起来有一种特别的满足感,大人孩子都喜欢。   擀饼烧鏊子都是技术活。会擀的人,一根擀面杖一团面,唰啦唰啦地就能擀得又薄又匀。不会擀的,粘了、破了、厚薄不匀,会被人笑话。   烧鏊子也一样,不会烧的那饼烙得不成样子。   林岚擀饼很利索。二旺学烧鏊子也很快,听娘讲了要领示范几次他基本就掌握了。   烙得饼既有小小的烙痕,又不会糊,熟得还均匀,这就是最好的。   林岚一个劲地夸他。对这个俊秀懂礼的二儿子,她向来不吝啬溢美之词,总能变着法夸。让二旺每天都开开心心的,从来不觉得娘疼爱小弟就忽略自己。   她还擀一锅蒸饼,让麦穗帮忙烧火,锅里煮上十几个鸡蛋,到时候可以卷饼吃。   三旺和小旺手牵着手站在锅边流口水,林岚用擀面杖把他俩扒拉一边去,“你俩身上有土,别掉在面里牙碜。”   这兄弟俩如今可算黄金搭档哥俩好,小旺盯着三旺别那么调皮,三旺把小旺带得半点自闭的影子都找不到。只是两人每天都玩一身土,衣服洗不迭,肥皂用得费,二旺大管家深以为苦。   三旺看他娘嫌弃,叹了口气,拉着小旺去天井鸭圈那里坐在树墩子上望夕阳。   “小旺啊,我有个秘密一直没告诉你。”   小旺瞪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三旺:“其实吧,你是咱娘用两块饼子换来的,不是亲生的。”   小旺小脸一下子变了,瘪着嘴都要哭。   这时候没有关于婴儿来源的科普,而小孩子又好奇自己是怎么来的,总是喜欢问。大人被问得烦又不好说,就会用“你是捡来的”“大饼子换来的”“河里捞来的”等说辞敷衍他们。   自家的孩子这样糊弄,也开别人家孩子的玩笑,这就导致村里七八岁的孩子都觉得自己是捡来的或者换来的。   一般小一点的孩子不注意,大一些的并不信,只有七八岁的时候,对这个问题执拗又深信不疑。   不少人都开三旺玩笑,说麦穗二旺学习好,他学习不好,肯定是捡来的。   这么说几次他也觉得自己是捡来的,现在小旺遭嫌弃,估计也是捡来的。   反正在他看来,只有姐姐和二哥是亲生的,他们从来不挨骂不挨打,大哥可能是生的可能是捡来的。   其他孩子觉得好玩,很乐意这样说,觉得人家是捡来的那么好玩,我当然也要是捡来的啊。碰上敏感细腻的孩子,可能要收拾一下小包袱去找自己亲爹娘,大部分都是图一乐呵。   可小旺是个不顶逗的孩子,尤其相信三旺,一听就当真。   三旺看他要哭,赶紧把他搂在怀里摸着头安慰,“别哭,有小三哥呢,我一定把你当亲生的爱。”   他听别的大人这样哄孩子,就学来说,小旺靠在他怀里,感觉受到了安慰。   “小三哥,那娘会不会不爱我了?”   三旺:“娘当然爱你啊,又不骂你不打你,她最爱你。”   小旺想了想,虽然不是亲生的,但是娘爱就行。   三旺继续忽悠他:“你可别问娘啊,大人不喜欢小孩子知道。要是小孩子知道自己是捡来的,大人一生气,会把小孩子要回去的。你想被要走吗?”   小旺使劲摇头,表示自己不说自己知道了,绝对不能被人抱回去。   三旺满意地摸摸小狗头,得意地笑了。   韩青松下工回来,看到三旺抱着小旺,一副兄弟情深的样子,还觉得这小子虽然调皮,对弟弟还是挺好的。   看来这阵子的强化训练卓有成效。   韩青松进屋,林岚让他割点韭菜,再磕几个鸡蛋,可以烙点哈饼吃,犒劳一下孩子。   三旺喜欢吃韭菜鸡蛋,这几天忍得辛苦,应该奖励一下。   一张大饼,把韭菜鸡蛋摊上,然后饼对折。再拿个碗把边滚一圈,将不规则的面边扯掉,就是一个很规则的半圆,烙出又香又鲜。   结果孩子们一个个吃得肚子溜圆,尤其三旺肚子饱了嘴巴不饱,最后只能看爹和哥哥们吃自己过眼瘾。   林岚看他那样子就好笑,这要是在现代,他绝对是大胃网红的忠实粉丝。   晚饭后,大队长拿着喇叭在街上吆喝,“明天清明节,男人一早祭祖扫墓,然后上工。妇女孩子放一天假,可以去前屯后屯打秋千。不放假的妇女双倍工分!”   这是大队给妇女孩子的福利。   都说除夕是男人的节日,清明节就是妇女的节日,打秋千、踏青,成群结队的玩耍。   韩永芳是不支持弄秋千什么玩意儿的,危险不说,还耽误干活儿。但是大队长劝他还是要给妇女们放假,让她们玩玩,愿意干活儿的干活儿,愿意玩的就玩,也没啥。   韩永芳一听,放假就不乐意呢,还让她们玩,那不是耽误干活吗?他就跟大队长说“那就上工的双倍工分”,这样一来,得有大半妇女不会休息的。   大队长:就你狡猾!   被韩永芳这么一搅和,大部分妇女选择上工,有一些选择上半天,受宠的女孩子或者新婚小媳妇,则可以休息一整天,结伴去别的村打秋千。   韩青松让林岚领着闺女和小小子去玩儿,他带着大旺二旺去挣工分。   “一年就一次。”他说。   林岚想想也行,带着闺女玩玩就当过女儿节。   麦穗一听可高兴了,搂着林岚的脖子直转圈,“娘,你真好。”   她一扭头看三旺和小旺两人并排站那里,一起仰着头看她,那眼神竟然无比羡慕。   麦穗惊讶道:“啊哟,你俩这是什么眼神?”   三旺叹了口气,摸摸小旺的头,用只有小旺懂的语气哎了一声。   小旺抿了抿嘴,低着头,拉着三旺的手往外走。   林岚:“……”这是怎么回事?   晚上洗脸洗脚的时候,她照例要给小旺洗洗。   小旺:“娘,我自己洗。”自己洗脚脚,努力表现,让娘喜欢,就不会被送走。   林岚惊讶道:“小旺长大了呢,还会自己洗脚了。”   三旺立刻跑过来,“小旺,我给你洗。”毕竟是亲生的,要表现一下。   看他这样懂事,林岚更开心,摸摸俩孩子的头,“小三哥真棒,会照顾弟弟了。”   三旺嘿嘿直笑,给小旺洗完脚,拿布擦擦,还把小旺抱上炕。   小旺自己乖乖地脱衣服,时不时地瞅瞅林岚,如果林岚没看他,他就很失落,如果林岚看他,他就眼睛一亮,然后努力好好表现自己脱衣服。   林岚看小旺自己把衣服脱了,光溜溜地钻进被窝,就过去亲亲他,“小孩儿真棒,能自己睡觉了呢。”   小旺犹豫一下没搂着林岚的脖子,而是用小手捧着她的脸,把自己的脸贴上去蹭蹭。   三哥说搂着脖子会勒人的。   林岚看他这样儿,心都要化了,也回蹭蹭,“娘可喜欢小旺了呢。快睡吧。”   小旺因为这句话笑得甜甜的,乖乖地躺在被窝里等二哥。   亲完小旺,林岚又过去摸摸三旺的头,夸他懂事了。不过他一直是个皮蛋,林岚从来没像亲小旺那样亲他,毕竟他是大孩子,她觉得太肉麻。   林岚催着大旺几个也赶紧睡觉。   大旺这些天不是上学就是上工,有点时间就琢磨练习自己的弹弓,话说得更少。二旺和麦穗则是有空就看书,聊一些其他孩子不感兴趣的东西。   等孩子们都上炕,林岚才去自己洗刷,收拾好以后上炕。   韩青松从堂屋擦着头发进来,身上围着一条白色的土布浴巾,那是林岚用缝纫机自己踩的。   林岚一边假装看书,一边悄咪咪地瞅他,利索的短发,修长的颈项,好看的锁骨延伸到充满力量的肩头,随着他的动作,手臂隆起优美的肌肉线条,怎么看都是赏心悦目的。   最养眼的是他有完美的腹肌和人鱼线哦。   她自己吃吃地笑起来。   韩青松看她手里拿着一本军歌嘹亮,不知道看什么看的脸颊绯红,还闷闷地笑。   他关上门,长腿一迈上了炕,凑到她身边,“看什么呢?”   林岚:…………看你啊!   这样修长笔直的腿,到底是咋长的啊。   她把自己的腿靠过去比了比。   看在他的眼睛里,她的腿纤长白皙,视觉效果是很诱人的,尤其联想到手感和力度……   他感觉喉咙有些发干。   林岚却在惊呼:“你看我是不是胖了?”   过年吃得好,又不怎么干活,她好像真的胖了呢。   韩青松大手覆上去感受了一下,手感绝佳,“感觉正好。”另一只手也跟上去摸摸。   林岚:“年纪大了就是不行,你看这腰侧都存肉了,得好好运动一下。要不以后早上我也跟着你们运动?”   话音刚落,她便被压在被子上。   “现在开始运动。”他声音沙哑,黑眸灼灼。   林岚:“……”我觉得我还挺瘦的!   第二天清明,韩青松早早起来,先带着孩子们训练,之后二旺麦穗做饭,大旺带着俩小的出去折柳枝、松柏、桃枝回来。   他们先把各屋子抽打一边,谓之打壁虎、毒虫来驱邪,再把松柏剪了戴在头发上,说可以防止蜈蚣等虫子钻耳朵,一年都平安。收拾完,再把柳枝桃枝的插在门上,还要做个圈给旺旺带上。   三旺一脸严肃,声调如老头子,“哼,清明不插柳,死了变黄狗。”   林岚:“……”唯心主义的东西她也不懂,这个教不了。   小旺立刻喊:“我不要死了变黄狗。”   麦穗赶紧哄他,“你才这么点,还有一百年好活呢。”   小孩子却不理解一百年的意义,只觉得人会死,几十年几百年和几天一会儿也没区别,很恐怖。   他一把抱住林岚的腿,“娘,我不要你死。”   林岚蹲下捏捏他肉嘟嘟的脸蛋,“娘不会死的,还得等你长大跟爹那么高……”   “那也不要娘死。”小旺皱着眉。   “那也不会的,娘跟那棵石榴树一样,一直不死呢。”林岚哄他。   小旺瞅瞅家里那棵长势旺盛的石榴树,虽然还没结石榴,但是长得却挺好,他放心了。   林岚做了几条单饼卷鸡蛋,用白线系一下,然后用干净的包袱包起来装在书包里,带着晌午去打秋千的时候吃。   外面三旺把小旺领到门楼底下,躲着大人要跟他嘀咕一下生死无常这个事儿。   三旺活泼,东跑西颠的,知道事儿就多,村里的事儿没他不知道的。谁家生孩子了,谁家孩子生出来几天又没了,谁家小孩子都三四岁结果死了,谁家……   他把小旺拉到一边,酝酿一下刚要说,却被跟过来的大旺给揪住耳朵。   三旺:“大哥,不揪耳朵,你还是我大哥。”   大旺嗤了一声:“你嘀咕什么?”   小旺笑嘻嘻的,“大哥,别揪耳朵,变驴耳朵。”   三旺养了一冬天的皮肤又有黑的趋势,要是耳朵再长,那可跟黑驴一样。   大旺松开手,却捏住三旺的肩头,“跟小旺胡说,我抽你。”   要是让他把这样那样死了的话讲给小旺听,这孩子怕不是钻进去出不来。   小旺还好奇呢,“小三哥你要说什么?我听着呢。”   看他那么乖巧,三旺就觉得这么好骗,不骗多难受啊,忍不住啊!   可他在大哥的淫威下,只得改口,“我说咱们去打秋千,不好玩,还是去挖野菜吧,还能摘花,找虫子喂鸡下蛋。”   打秋千被娘和姐姐盯着,多不爽啊。   小旺想跟着娘。   三旺:“咱们自己在那边树上绑根绳子,也能打秋千的。”   他去找了根绳子,在门外的白杨树上绑。   大旺看他瞎系就过去帮忙,绑好以后,果然也是个秋千。   小旺很开心,“打秋千咯。”   三旺:“别去外村了,几百个人抢那么一个秋千,排到半夜也轮不到呢。傻不傻的啦。再说都是些女人,咱们去和她们玩,烂脚丫子。”   小旺对几百个人排队没概念,但是脚丫子可不能烂掉!于是有点犹豫。   三旺再接再厉,“娘带着亲闺女呢,哪有时间管咱俩?让她们俩好好玩玩,免得分心照顾咱俩。”   一听这话,小旺点点头:“不拖娘后腿。”   三旺摸他头,“乖,三哥带你飞。”   吃过饭,男人们去祭祖、上工,林岚要带着麦穗和俩小的去打秋千,谁知道三旺说要带着弟弟去挖野菜不去打秋千。   三旺:“那秋千可大了,我和小旺害怕,不敢打。”   林岚:“娘抱着呢,不用怕。”   小旺:“怕。”   林岚:“那娘也不去了,让你姐姐和别的嫂子结伴去吧。”   这时候菜花、燕燕还有另外一个女孩子跑过来,看到林岚和麦穗,她们欢喜道:“林老师,麦穗,走啊,咱们一起去打秋千。”   前屯离他们不远,二里多地,十来分钟就到。   看到她们,林岚又有点不放心,她下意识地就想让麦穗离燕燕远点。毕竟原女主是麦穗的克星,万一剧情大趋不可更改呢?   三旺就道:“娘,你和姐姐去打秋千去吧。我们就在家里打秋千,不乱跑的。”   以前小旺也自己在街上玩,最近三旺带着他出去挖野菜、玩儿,并没有什么事儿,所以林岚并不担心。   “那好吧,我们去打秋千了。”林岚给俩孩子放下一些吃食,让他们饿了渴了自己解决。   三旺:“娘,我又不是小孩子,会照顾弟弟的。”这可是亲生的!   林岚笑了笑,摸摸他的头,亲亲小旺,“在家好好玩啊。”   她就领着几个小姑娘走了。   她们一走,三旺一下子跟解放一样,总有一种爹娘哥哥姐姐不在家,我就是当家老子的感觉,恨不得上房揭瓦叉腰大喊几声。   小旺看着他撒欢地在院子里跑,有些不解他为什么这么疯狂。   跑了几圈,三旺终于发泄了一下心里的激动,并没有在家里上房揭瓦地折腾。   两人玩了个把小时的秋千、青蛙——小汽车已坏,终于腻歪。   三旺领着他吃了块饼卷鸡蛋,贴心地给擦擦脸,然后拎上篮子,拿上铲子,“走,咱们剜菜去。我和你说,这个家就得咱们这样的男人撑着,女人吃吃喝喝玩玩臭美就好了。”   ………………   他们剜了一筐野菜,看看日头还老高,三旺说带去河边洗洗,拿回家晾干就能剁碎给鸭子吃,不用像姐姐那样拿回家洗浪费水。   三月上旬,虽然河里冰都化了,但是河水依然冰冷刺骨,也只有皮小子们才会不怕冷的来玩水。   小旺:“小三哥,娘不让玩水,冷,抽筋。”   三旺:“你在上面等着,我把野菜洗洗。”   小旺还是摇头,不让他下。   三旺:“我就脱鞋子洗野菜,不下水。咱爹都敢冬天游泳,我是他儿子,洗个菜还不敢?”   小旺想了想,似乎也是?又点点头,“就洗菜。”   三旺洗了野菜,盯着水面看看,春天的水看起来格外柔软清澈,映着蓝天白云,水里还有白鹅鸭子成群的游动,一切看起来那么美好。   他寻思不知道下去游泳会是什么感觉,憋了半年多不下水,他感觉浑身痒痒,就好像水里有什么东西勾搭他一样。   他在收音机上听到有人说冬泳,爹也说过他们冬天组织战士冬泳比赛呢。   难道他们不冷?   爹说冬天水里其实是热乎的,是不是真的啊?   他忍不住脱掉蒲袜把脚浸水里,“啊!!!好爽好爽,再来三大缸!”   真他娘的冻脚啊。   小旺看他龇牙咧嘴的样子咯咯直乐,“冷不?”   三旺拍拍胸脯,学着杨子荣的架势,“你小三哥可是来着林海雪原的男人,怎么会冷!”   这时候几个小子也剜菜过来,看三旺居然敢把脚放进河里,有孩子哈哈笑道:“你可真不怕冷。”   三旺虽然冻得牙齿打颤,却嘴硬:“水里热乎乎的,根本不冷。”   他故意用脚踢踢水。   榔头拖着个大鼻涕,吸了吸,“我也敢。”   他也脱鞋跑下去,把脚放水里,“嗷——好热乎!”他冻得直打哆嗦,大鼻涕更长了。   另外小子有敢的有不敢的,伸进去的哪怕冻得要死,也嘴硬说不冷,还得喊着好热乎呢。   这时候赵桂莲家的二小子幸福跑过来,嗤道:“脚算什么厉害,我打赌你们谁也不敢下去游泳!” 第65章 不服输   有人说他,“幸福,你敢?”   幸福得意道:“我当然敢,前几天我还下了呢。”说着他轻蔑地瞥了三旺一眼。   另外一个和他一起来的,名字叫大伟的笑道:“我亲眼看到的,他是下水了,游了好大一圈呢。”他也瞥了三旺一眼,撇撇嘴,“我觉得你们谁也不敢!”   几个孩子都缩头,虽然想逞能,可他们也有自知之明,这么冷的水,脚丫子放进来都受不了,谁敢下水游泳啊。   傻了吧!   幸福嗤之以鼻:“他们肯定不敢,大旺那混蛋都不敢,他就会欺负人,真本事没有的。”   三旺本来听他们那么说就冒火,只是想着这么冷的天不能下水,要是爹娘知道肯定得挨鞭子。   而且脚在那里泡着呢,怪冷的,更让他不想下水。   可这会儿幸福居然敢骂自己大哥,三旺立刻就炸了,怒道:“你才混蛋呢!谁说我哥不敢的?我爹在部队里冬天都游泳的!”   “切,吹牛吧。”幸福和大伟不以为然,还冬泳,傻子冬天才敢下水,怕冻不死他?   幸福自然不信,,“你爹敢不敢的我们也没看见,随便他吹牛呗。我们就知道大旺不敢,反正没见他冬天下过水。”   幸福比大旺小几个月,同龄人,小的时候没少打架,他一次都没赢过。而等十岁以后,大旺转而征服那些更大的孩子去了,玩都懒得和他玩。就说这会儿大旺跟着大人们下地,幸福却还和小孩子们一起剜草呢。   现在大旺见了他,连戳他一指头的欲望都没有。   他心里自然不服气!   打不过大旺,看到大旺的弟弟习惯性地就想欺负欺负。   当然打架是不敢的,他可没有那个胆子敢打大旺的弟弟,回头哥哥还要被自己连累,得不偿失。   但是他们都知道三旺这小子属炮仗的,一点就着,而且还要面子嘴硬,小子们的事儿从来不找大人告状,所以忍不住就想欺负耍弄一下,过过嘴瘾也好。   林岚之前因为秀云的事儿和韩青峰家起过冲突,赵桂香和赵桂莲姐妹俩背后没少说林岚的坏话,三旺也有所耳闻的。所以,他对幸福没什么好感,而大伟是幸福的好朋友,厌屋及乌,一样没好感。   他非要给大哥挣面子,一定说他敢。   小旺看他们争执,就想下来帮小三哥。   三旺:“小旺,你在上面别下来,滑。”   大伟讥讽道:“反正你不敢!”   榔头几个孩子就跟着起哄,“三旺,你敢不?”   三旺脱口而出:“我当然敢!”   幸福和大伟就嗤他,“别吹牛了,你才不敢呢。”   三旺却跃跃欲试,爹可以,自己怎么就不行?   孩子们纷纷起哄,让他下去试试。   幸福挤兑他:“你敢就下去试试,快脱衣服!”   三旺朝着幸福和大伟招手,“你俩别咋呼,脱衣服一起来比比!”   小旺在岸上急得团团转,“哥,回家啦!”   幸福瞪他:“你闭嘴!”   三旺:“你吼我弟弟干嘛?想打架啊?”   大伟:“没人打架。谁不知道你爹和你大哥会欺负人,谁敢和你们打架?我们怕着呢。”大旺那混蛋,弟弟打架,他就去揍人家哥哥。倒霉的是哥哥们不争气,打不过他,回头弟弟又被自己哥哥打一顿,多不划算!   幸福:“对,有本事别找爹和哥哥,凭真本事!我看你是怕了!”   三旺:“谁怕谁小狗,来,比!”他开始脱衣服。   小旺吓得脸色都变了,“小三哥!回家!”   三旺:“你在上面等我,看我怎么赢他们。”他看向那俩:“脱衣服!”   幸福:“我前几天才下去过。”   大伟:“是的,他下去过了。”   三旺:“你说下去就下去?我没看见,现在就脱!不敢比就是怂蛋!”   幸福和大伟对视了一眼,点点头,“就让你输得口服心服,比就比!”   幸福还挑衅道:“要是我们赢了,你和大旺就是这个——”他竖起大拇指,然后做出一个狠狠撅断的手势,“窝囊废,哈哈!”   三旺气得一把将棉袄扯下来摔在筐子上,“你特娘才是窝囊废!我赢了,你俩都是窝囊废!”   大伟忙摆手:“哎哎,别打架啊。咱们可不兴哭咧咧告爹告哥哥的,那样才窝囊废呢。”   满村的孩子没有不怕大旺的,满村的男人没有不怕韩青松的,所以打架是绝对不打的。   有孩子喊道:“我来喊数,你们比赛!”他们一个个激动得要命,最喜欢有人打架或者比赛了。   小旺露出哭声,“小三哥,回家,回家!”   “你看你弟弟,真没用!”大伟嗤了一声,他知道三旺受不了激,更要刺激他。   三旺听见人家骂他弟弟,更不能忍,一定要把这俩怂蛋比成渣渣。   夏天的时候他们经常在河里游泳,不管拿鱼还是凫水,这俩怂蛋都不是他的对手。这时候水凉天冷,他们更不可能赢。   三旺很有把握!   幸福也把棉袄脱了,河边风冷,哗啦吹过来,身上顿时起了一层大颗粒的鸡皮疙瘩。   真他娘的冷!   然后两人飞快地扒掉棉裤,幸福和三旺一起脱得光溜溜的并排在水边。   三旺鄙夷地瞅了一眼他两腿之间,天冷又脱了衣服,那里就缩缩着跟个豆子一样。   真小!   幸福:“…………”你看什么!他忍不住看回去。   三旺挺了挺,做了个鬼脸,“等我这个年纪保管比你大!”   幸福要气炸了!   三旺:“大伟!快点!”   大伟:“你俩比,我喊数。”   三旺指着他:“你窝囊废!”   大伟脸色一变,恨不得一脚将三旺踹下去:“别吹牛,游到对面再游回来才算嬴!”他们所在的地段是河流比较窄的地方,到对岸有二十米。   三旺:“奉陪到底!快脱别磨蹭!”   幸福冻得受不住,“大、大、大伟,快脱!”   大伟也哆哆嗦嗦地脱了,他娘的,真冷啊!脱下来以后,少不得也被三旺眼神鄙夷了一番,更小!   大伟冻得顾不了那么多,他牙关咯咯地响,浑身上下打哆嗦,“今……今天的事儿,谁、谁也不能告、告诉大人……谁要、要是说出去,谁……”   幸福接过去喊道:“谁、谁他爹就是窝囊废,他娘就是破鞋,一家子都是狗逼养的!”   有些孩子家里大人说话粗俗,整天在家里骂骂咧咧,孩子跟着什么都学会了。更何况赵桂莲和赵桂香姐妹俩也算村里有名的脏嘴子,村里人几乎都被她们背后骂遍的。别人走在她前面,骂人家扭着个腚真浪,人家走在她后面,骂人家鬼鬼祟祟不怀好意,要和她一起走,她就骂人家眼红她或者瞧不起她……人家比她早做饭,骂人家饿死鬼投胎抢吃的,比她晚做饭,就是懒婆娘懒死了……   说完,大伟和幸福狠狠吐了一口唾沫.这就是一口唾沫一个钉,谁也不能说出去,否则一家子都是狗逼养的,以后谁见了都可以啐他。   其他人也都吐唾沫。   小旺看三哥不听他的,急得攒着两个小拳头,探着身体使劲往河里看。   三旺大喊:“数三个数,一起跳。”   幸福:“跳就跳!”   “1……2……3……”   三旺一咬牙,扑通就跳下去。   幸福和大伟弯了弯腰,赶紧穿衣服,冻死了冻死了他娘的。   孩子们傻眼了,“你俩干啥呢?”   小旺看三旺跳下去,急得哭起来,要下河边去看他,“小三哥,小三哥……”   幸福:“我之前下过水,现在不用。”   大伟:“……蠢蛋!”   三旺一入水,刺骨的冷,尤其风吹过,简直是透心凉,不由得打哆嗦牙关咯咯直磕打。他赶紧游动起来,顿时感觉水底下热乎乎的,收音机和爹没骗人,真的不那么冷。   他朝着幸福和大伟喊道:“你俩狗东西,说话不算话!”   幸福得意道:“咱们可吐唾沫啦,谁也不能说出去,谁说出去谁一家子狗逼养的!”他还拍拍大伟:“你真聪明!”他指了指三旺,“哈哈哈,蠢蛋!”他们吐唾沫不许说出去,可没吐唾沫必须往河里跳。哈哈哈,蠢蛋!   三旺要气炸了。   大伟还喊:“你得游一圈才算赢,要不也不算。那天幸福游了一大圈呢。”   三旺朝着他们撩水,“两圈我也能游!你们这俩窝囊废!”   三旺觉得不动弹的时候最冷,便游动起来,果然就热乎许多,还挺有意思。他立刻如鱼得水,就想游上两圈。   小旺在岸上急死了,一个劲地让小三哥赶紧上来。   “小旺,你别怕,我没事的。”三旺往对岸游过去,半年多没捞着下水可憋死他了,这会儿有种如鱼得水的感觉,“可好玩了,你们都不敢!都是些窝囊废!”   幸福和大伟气得和他对骂。   到了对岸,三旺就开始往回游。   岸上的小孩子们已经佩服得不行不行的,纷纷喊着:“三旺哥你好厉害!”“和你大哥一样厉害!”   三旺得意极了。   幸福和大伟脸色难看得很,他们本来就想羞辱一下三旺,还让他吐唾沫保证不许告状说出去。哪里知道这小子竟然这么大胆,说跳就跳,原本他们寻思跳下去不出丑才怪呢,他们正好看热闹。   他居然真的游了一圈!   让三旺出风头,两人懊恼的很。   突然他们发现水里的三旺不动了,竟然抱着腿喊起来。   三旺没热身就下了水,这会突然小腿肚子传来一阵抽痛,他意识到腿抽筋了。吓得他赶紧蹬腿往岸上游动,结果越来越疼,一下子就缩成团沉进水里。   幸福幸灾乐祸道:“哈哈,他抽筋了。完蛋了!”   结果等了一会儿,三旺沉在水里还是没动静,连气泡都不冒,岸上的孩子们顿时害怕了。   小旺吓得直哭,他看到旁边草垛有长的棍子,就跑去拖了一根,想用棍子把小三哥拉上来。   大伟也害怕,慌忙道:“快跑,我们什么也不知道。”   他率先拔脚就上岸,拎着自己的筐子就跑,幸福紧随其后,其他孩子都不大,看他们跑也吓得赶紧逃跑,好像跑了就和自己没关系一样。   这时候小旺拖着长棍子下来,刚跑到河堤要下去的时候,那群孩子正好冲上来。   混乱中不知道谁推了他一把,小旺连着棍子一下子摔下去。   这条河附近都是麦田,如今社员们都在种春地,所以周围没什么大人干活儿,自然也没人第一时间赶过来帮他们。   三旺还在水里挣扎呢,突然就听见声音,强忍着疼挣出水面,一眼看见小旺在河里扑腾着浮浮沉沉。   小旺在水里扑腾挣扎几下,想喊救命却灌一嘴水,因为孩子小不识水性,没两下就呛晕了。   他穿着厚厚的棉衣,灌了水,冒出咕噜咕噜的气泡,整个身体开始往下沉。   三旺吓得魂儿都要飞了,“小旺!”   太过着急,他竟然忘记自己腿抽筋这回事,蜷着一条腿扑通扑通拼命朝着小旺游过去,终于到了跟前,他拽着小旺的棉袄就往岸上推。   厚重的棉衣灌满了水,顿时和石头一样沉重,在水里不觉得,要想推离水面却需要好大的力气。也幸亏小旺不再挣扎,否则这时候给他摁住,两人全得沉底。   三旺腿抽筋力气已经用光了,急得眼泪在水里流,自己腿疼都没知觉了。   “小旺,小旺……”他已经抖得不成样子,看小旺紧闭着眼没有意识,他急得一下子爆发力气把小旺推出水,自己也赶紧往上爬。   好在水边坡度缓和,他虽然没有力气,上半身却爬出来。   他顾不得自己冷,赶紧把小旺翻过来面朝下往外吐水。   好在溺水时间不长,他给拍了几下,“噗……噗……”小旺就像个水罐一样往外呕水。   呕了几口,他却没醒,就像睡着了一样,牙关都不咯咯打颤。   三旺只觉得浑身从里到外的冷,好像有只手抓着自己的脚要往水里拖。他想到前年村里淹死的一个孩子,老人都说淹死的人要找替死鬼。要是小旺死了……他不敢想……要是小旺淹死了还不如淹死自己。   他无意识地哗哗流眼泪,完蛋了,小旺要是有啥事,就完蛋了,他浑身无力一下子就滑进水里。   被水没顶的时候,他突然想起娘教的人工呼吸来!   他又赶紧爬出来,学着样子给小旺做人工呼吸,亏得当时他觉得好玩很感兴趣,缠着林岚学得非常认真,平日里还和几个皮小子一起学样模拟,这会儿误打误撞,居然让他把小旺救活了。   小旺咳嗽着醒过来。   三旺一颗心咕咚落了地,一下子死死地抱着他,哇哇大哭。   小旺感觉哥哥抱着他,很开心:“小……三哥,你、你上来了……太好了……我、我好冷……”   三旺更内疚了,狠狠捶了自己几下。   这时候刘贵发和一个青年跑过来,到了河边,看三旺一半身子在水里,小旺湿漉漉在水边上,两个孩子都活着。   刘贵发松了口气,赶紧冲下去把三旺拉上来。   三旺:“大爷……送、送俺弟弟……家去。”   刘贵发先抱着小旺送回去,又让那个青年帮忙送三旺。   那青年赶忙拿起三旺的棉衣,扯下里衣要给他擦擦,谁知道三旺扑通又扎进水里。   青年:“……?”   片刻,只见三旺又浮出来,手里攒着一副儿童眼镜,一脸如获至宝的神情。   青年赶紧把三旺拉上来,拿衣服给他擦擦水,让他先把棉袄披上,再把下身和脚也擦擦,穿上棉裤。   他看三旺一条腿还蜷着,知道是抽筋,赶紧握着脚,强行给抻了抻腿筋。   三旺疼得嗷嗷直叫唤,小旺醒了以后他脑子才会转悠,身体有了疼感。   这么几次以后,他的腿恢复了正常。   青年看他一眼,戏谑道:“下水的时候没想到会抽筋?这会儿又怕疼?不是晚了吗?”真是个胆大包天的调皮小子。   青年看三旺棉袄棉裤摆在筐子上,一眼就知道这小子是自己下水的,并非落水,估计是腿抽筋,弟弟为救他才掉下去的,河里的棍子是证明。   想想,俩孩子真是命大,这小子水性不错,可造之材。   三旺没想到被人一眼看穿,觉得很丢人,想想刚才的事儿,又觉得后怕,耷拉着脑袋没了精神。   青年又把鞋子给他穿上,“既然大冷天敢下水,怎么不知道热身?”他把自己的挎包往后放了放,单臂抱起三旺,又顺手拎着那筐子草。   三旺有心要自己走,却没力气,只得跟人道谢。   他这才发现青年不是自己村的,并不认识,不知道应该叫哥哥还是什么。   青年道:“我不是你们村的,我是后面薛家河的。”   三旺就说谢谢哥哥。   青年步子很大,按着三旺指点的路径送到家。   娘还没回来。   刘贵发已经把小旺放在炕上,费了一番力气才把湿棉衣脱下来,又拿手巾给擦干,再展开被子把小旺包住。   小旺虽然冻得哆哆嗦嗦的,意识却清醒了,还朝着三旺咧咧嘴,“娘说的对。”   水冷,抽筋!   三旺赶紧脱鞋子上炕,想安慰小旺,却发现小旺笑滋滋的并不怕,反而是自己怕得要死,浑身哆嗦得说不出话来。   他紧紧地抱着小旺,眼泪断线的珠子一样吧嗒吧嗒往下掉。   小旺欢喜地摸索着自己的口琴,“还好没背着。”   刘贵发没考虑那么多,只以为三旺是不小心落水吓着了,“我得去给你们请赤脚大夫来看看。”   他又对那青年道:“这位大兄弟,可麻烦你了。哦,对了,你要找的林老师就是他们娘,你帮我看看孩子,我去请大夫。”不等那青年答应,刘贵发就急着跑了。   那青年听说这就是林岚家,惊讶地看看,然后视线定在小旺和三旺身上,笑道:“还真是缘分。你们好,我叫薛明亮,前几天你们娘救了我娘,我今日是特来面谢的。”   他把自己带来的点心拿出来给俩孩子吃。   三旺放开弟弟,擦擦眼泪想说话,结果喉咙跟堵着块石头,眼泪擦也擦不干。   薛明亮看三旺那样知道是吓得厉害,就夸他,“小伙子你水性不错,就是下水之前肯定没跑跑步拉拉筋。不过你知道拼命救弟弟,是个好哥哥,值得表扬。”   三旺抽了抽鼻子,满心满脑子的内疚和后怕。   小旺给薛明亮道谢。   薛明亮好奇道:“你不怕吗?”   小旺:“怕什么?”   薛明亮刚想说怕死,又觉得不应该跟小孩子说这个,笑了笑,摸摸小旺的头,“真是勇敢的孩子。”   小旺一下水没一会儿就呛晕了,除了冷和着急没体会到别的感觉,再醒过来就只有冷和小三哥抱着他的印象,只想着小三哥终于上来真是太好了,所以他真没害怕。   对他来说只有爹娘不要他才最吓人。   这会儿醒过来,他安安静静的,不哭不闹,反而还抱着三旺的胳膊拍拍,安慰三旺:“小三哥,你别怕,我不告诉爹娘,不挨打。”   三旺哭得更凶,他是真怕了。   他一把抱住小旺,我错了,我再也不逞能了……   作者有话要说:   ………………………………   大旺:欺负我弟弟?呵呵。   三旺同学以为自己是捡来的。 第66章 别窝囊!   薛明亮看这俩孩子也觉得很好玩,就道:“你们暖和暖和吧,我去给你们熬点姜汤喝。”   他看看林岚家案板、刀具都摆放很整齐,葱姜蒜也在一旁的小篮子里,直接拿出来去皮切片,然后又点火刷锅烧水,帮忙熬姜汤。   正忙着,林岚带着麦穗从外面急冲冲地跑回来。   一进门就看到个不认识的帅小伙子在帮忙烧火,她不禁愣了一下。   薛明亮立刻起身,朝着林岚道:“婶子你不用着急,兄弟俩没事的。”   林岚冲他点点头,以为是村里见义勇为的青年,道了声谢顾不上寒暄就先进屋看孩子。她上炕把俩儿子连被子一起抱在怀里,刚想说话,心疼得眼泪流出来。   小旺伸小手想摸摸林岚的脸,又觉得自己浑身冰凉凉的,就没动。   “娘,我没事。”   林岚擦擦眼泪,哽咽着,“化了冻河边滑得很,你们这俩孩子,咋去那里玩呢?”   她和麦穗在外面玩了一会儿,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心里不得劲,提不起精神。麦穗看她没心情就说还是回家吧,人太多也没什么好玩的,净排队了。菜花和燕燕好不容易得着机会出来玩,自然不想回家,极力邀请她们多玩会儿。   林岚心里慌兮兮的,就去找个村里妇女到时候带着小姑娘们回家,她先带着麦穗回来。   结果一进村就碰到个孩子说小旺和三旺掉河里,刘贵发给救上来的。   两人一听拔腿就往家跑,还好孩子都没事。   三旺想说什么,又想起自己吐了唾沫,不能说,他犹豫了一下就听小旺道:“我们去洗草……”   小旺跟着他玩,也接受了大孩子们的规则:吐过唾沫就不许跟大人告状。他只是个小孩子,并不懂什么轻重,只觉得不能说就不能说,说了家里人就变成不好的那个了。而且他想想自己是大饼子换来的,三哥是捡来的,要是爹娘知道哥哥下河游泳肯定得把他们送回去。他不要被送回去,不要离开爹娘。   林岚心疼道:“傻孩子,这时候水冰冰凉凉的,怎么能去那里洗菜?”   麦穗:“三旺,到底怎么回事,说实话!”   三旺想说实话,可喉咙被什么给塞住一样,怎么都开不了口。   他吐了唾沫的,而且他不要被送走。   小旺:“娘,姐姐,我和哥哥……洗菜。”他想就是洗菜,没有撒谎,不过洗菜的时候三哥顺便下河凫水了。   小旺从来不撒谎的,听他这么说,林岚和麦穗深信不疑,麦穗还有点内疚自己关心则乱,生怕三旺闯祸。   林岚看孩子没事松了口气,这才想起烧火的那个青年,忙去道谢请他落座,让麦穗烧火接着熬姜汤。   薛明亮自我介绍一番,再三道谢,之前他娘来没见着林岚,一直念叨着,这两天儿子回家,就让他亲自来面谢。   林岚也觉得好巧,“真是缘分,什么谢不谢的就不要再提,举手之劳的事儿都会这样的。”   她又谢薛明亮帮着把孩子救起来,她现在已经相信俩孩子洗菜的时候不小心掉下去,是刘贵发和薛明亮看见给救起来的。   薛明亮看三旺那模样自然也不多说什么,还是让他自己说吧,他笑道:“婶子也说举手之劳了。”聊了几句,他又夸三旺,“有哥哥的样子,为了救弟弟腿抽筋都不怕,而且眼镜都没忘记捞呢。”   麦穗听得都哭了,抹着眼泪,“三旺啊,姐姐以后再也不骂你了。”   三旺的头低得更厉害了,小旺就摸摸他的脸,“小三哥……”   三旺又开始掉眼泪,吧嗒吧嗒砸在自己手上。   林岚和薛明亮寒暄几句,留他吃晚饭。   薛明亮自然不肯,认认门见个面就好,人家家里有事,也不好一直打扰,“婶子你忙吧,我先家去。认识门了以后再来拜访。”   林岚也就不留他,毕竟儿子落水她也没心思招待客人,就送他出门。   很快刘贵发领着赤脚大夫过来,他和林岚一样想法,怕孩子掉河里受惊加过凉水,万一感冒发烧就麻烦。   赤脚大夫看了看,慢条斯理道,“没事,不发烧就行。”   林岚有些担心:“那万一发烧?”   “发烧再说发烧的呗,到时候吃半片安乃近好了,但是呢也不保险,得小心别烧抽过去,别……”   林岚赶紧打断他,赤脚大夫慢悠悠的,喜欢用转折句,就算话没错,但是听着不舒服。   刘贵发看没事就拉着赤脚大夫先告辞,“青松他们在东南坡干活儿,远着呢,我去知会一声让他早点下工回家。”   他陪着赤脚大夫出门,把大夫好一通埋怨,嫌不会说话,那大夫好脾气的笑,也不生气。   麦穗熬好姜汤,林岚又搅拌两个鸡蛋,直接冲进姜汤里,再加上一勺子白糖,让他们趁热喝下去。   这样喝了发发汗,驱驱寒,也免得感冒。这时候没有特效药,小孩子夭折率也高,她是真的一点都不敢放松。   喝了姜汤,小旺迷迷糊糊地睡着,三旺低着头一直没吭声,身体一个劲地哆嗦,在后怕呢。   林岚把他楼进怀里,怜惜道:“还冷吗?”她摸摸他脑门,虽然热乎乎的并没发烧,他本身体温就高一点。再摸摸手脚,也没冰凉,应该就不是发烧的样子。   估计是吓着了。   林岚就搂着他,摸摸他的头,摸摸脊背,给他哼哼儿歌,让他放松睡一会儿。   三旺趴在林岚怀里,感受到娘的怜惜和疼爱,眼泪流得更凶了,心里祈祷着应该不会被送走的吧。   他觉得自己应该承认错误,可他不肯定娘如果知道他逞能跳河害得小旺也落水,还会不会原谅他。打他一顿倒是没什么,大不了就是大哥那样疼些日子,可他怕被赶出家门。   他心里又内疚又自责又怕又慌,无声地抽搭一会儿也睡过去,实在是太累。   林岚寻思这孩子是真吓着,平时三旺很少哭,这会儿惊弓之鸟似的,估计吓得不轻。   麦穗:“娘,叫俺大娘来给叫叫吧。”秀云娘会叫魂。   林岚虽然原本不信,可这会儿顾不得那么多,抱着多一份保险的心态,就让麦穗去喊。   秀云娘和麦穗很快过来,她快步进了屋里,看看孩子,“真是好孩子必有后福的。”   她让林岚弄几张烧纸来,又供上一碗小米,烧三炷香,她给叫叫魂。   农村小孩子很容易吓着,每次都找会的人给叫叫,管不管用的也求个心理安慰。   叫完了,管不管用的林岚不知道,反正三旺终于睡着,小旺也睡得挺香。   林岚就和秀云娘说话,秀云娘安慰她别着急上火的,孩子这么大的都皮,有几个不皮啊。   “别说这么大的孩子不小心掉河里,就咱们这么样的大人,掉河里的也不少。洗衣服的妇女,拿虫子的社员,不少呢。”   大跃进的时候,兴修水利,大队也挖了不少水渠、河沟、大井,就在田间地头,也没有护栏。夏季汛期的时候,那井水满满的,看着绿汪汪蓝盈盈的,可吓人呢。有时候边上走不小心踩塌了,还有在地里干活拿虫子的孩子妇女,倒退两步,不留神掉下去的。   看看孩子睡得香甜,秀云娘就告辞家去忙活。   林岚就上炕守着俩孩子,小旺还好,睡得酣甜,并没有被吓着做恶梦。三旺却不怎么踏实,皱着眉、握着拳、缩成团,时不时地抽搐一下,脑门也出汗。林岚试了试他的脑门,倒是没发烧,反而冰凉凉的。   她就让麦穗倒了热水来,用手帕绞绞给他擦擦脑门、手心、脚心,热乎热乎。然后又轻轻地拍着三旺,让他有点安全感,免得做噩梦。   果然,拍了一会儿他的身体慢慢平复下来,不再那么频繁地哆嗦。   麦穗还把灶坑里多添点柴火,把炕烧得热乎乎的,让他俩睡得踏实点。   这时候外面街上传来吵闹声,有人在喊:“真是欺负人,仗着家里当局长就欺负人啊——”   村里当局长的就只有韩青松,这是在骂她家?林岚蹙眉,让麦穗出去看看怎么回事。   麦穗回来,她一头雾水,“娘,赵桂莲和大伟娘说俺大哥欺负她们孩子呢,非要给踹河里去。”   林岚:“踹河里去?为什么?”   她让麦穗在家里看着弟弟,她出去看看。一出门,她就看到俩妇女在外面哭天抢地的号,一个是赵桂莲,另外一个虽然是本村的,日常打交道比较少,看着面生。   董槐花跑过来,“赵桂莲,孙爱凤,你们这是干嘛呢?丢不丢人!”   这俩妇女立刻跑过去拉董槐花,“主任你可给俺做主,局长家大旺非要把我们孩子扔河里去啊。”   董槐花一把扯出自己的胳膊,嫌弃道:“说什么昏话,好好的扔河里去干什么?你们干啥了?”   “啥也没干啊。”赵桂莲哭天抢地的,她个子不高嗓门却大,另外一个妇女纯粹就是她的陪衬。   林岚立刻觉得不对劲,难不成俩孩子掉河里没洗菜那么简单?   她也不理睬那俩妇女,就往三旺和小旺落水的地方去,发现那里已经站了好些人。   有人喊着要去找治保主任来解决,有人说治保主任和林岚家穿一条裤子,保管偏心,就说去找大队长和支书来评理。可大队长和支书带人去东南坡老远的地方耕地种地,得晚上才回来呢。   看到林岚和董槐花过来,他们立刻闭嘴,一副看热闹的样子。   林岚走过去,就见大旺站在河边上,地上坐着两个半大孩子,看起来都十岁左右的样子。   林岚:“大旺你干嘛呢?”大旺从来不欺负小孩子,打架也是找比他大的,所以她觉得肯定有事。   大旺扭头看了她一眼,“算账呢。”   大旺指了指耍赖坐在地上的大伟和幸福,冷冷道:“自己脱衣服下去,还是我一脚踹下去?”   他已经知道了来龙去脉,自然不会放过这俩窝囊废。   大旺上工的时候柱子跑去跟他说三旺和小旺洗菜掉河里了,他听了消息没急着回家,先问问怎么回事,然后去找平时和三旺一起玩的小子问问。以他对三旺的了解,他是绝对不会自己带着弟弟老老实实去洗菜的。   他先找的榔头。   榔头在离开河边的时候就害怕得要命,正好碰到刘贵发就赶紧告诉他三旺洗菜掉河里。这会儿大旺来找他问,根本不需要打,一瞪眼就吸溜着大鼻涕一五一十地全交代。大旺对他的威慑力超过了吐唾沫的约束,把幸福和大伟挑衅以及说好三个人比赛,结果他俩没下水忽悠三旺的事儿也交代得清清楚楚的。   不过小旺落水的事儿,他不知道,寻思可能是为了救三旺。   大旺就去找幸福和大伟。   那俩也好找,正怕得要命在打听三旺淹死没呢,后来听说被刘贵发救上来他们松一口气,又说臭小子真是命大。   结果回家的路上就被大旺堵着。   大旺可不和他们俩客气,同龄人又不是小孩子,上去就一人一脚踹翻在地。   两人还想合力制服大旺,可曾经他们就不是对手,现在大旺手段多,他们更不够看的。   两人开始还不承认,接连被踹着几脚便被逼着到了三旺落水的地方。   他们不过是没见识的乡下傻小子,顶多有点小滑头,谈不上多聪明,当时刺激三旺不过是想占便宜泄愤,并没有考虑太多后果。这会儿听大旺说得句句都对,就以为是三旺那小子告状,也不能再狡辩什么。   大旺看水里有棍子,猜测小旺是为了救哥哥落水的,倒是没多想。他要他们履行和三旺的赌约,跳下去游一圈,两人自然不肯,哭爹喊娘地求饶。   结果打也打不过,求饶大旺也不心软。   “呜呜……”对上大旺,原本还嚣张的幸福和大伟俩一下子就窝囊了。   大伟抽泣着,嘟囔:“你咋不去找我哥算账?”不是说弟弟犯错哥哥挨揍吗?   大旺嗤了一声,“你多大了?”   这么大的男人,足够承担责任的,找什么哥哥顶缸?   幸福转了一圈也没看到自己哥哥堂兄们,自己被大旺欺负,他们居然也不来给自己撑腰,“呜呜……”,他哭得非常伤心。   大旺缓缓抬起脚来,“要比试,怎么你们不下去?”   “不要啊大旺叔/哥,饶命啊!”俩孩子一下子抱着他的腿,哭着不撒手。   大旺脚上用力将他们踹在地上,“十个数,脱衣服滚下去,不下?踹下去!”   “呜呜……”哭声更大了。   大旺:“1……2……”他数得不紧不慢,非常匀速。   “爹、娘,救命啊!”俩孩子嗷嗷哭着,想逃跑。   幸福刚爬起来想跑就被大旺一脚踹翻在地,大伟寻思他踹幸福顾不上自己,自己就从另外一个方向跑,结果被大旺一个扫堂腿扫个狗啃屎,牙都磕得开始出血。   两人吓得哇哇哭。   围观的人说什么的都有,却没有上前拉架的,拉架干嘛啊,拉完了看啥热闹啊?   也有俩孩子的叔伯亲戚想为他们出头,却被大旺冷冷一眼瞪回去,“你要替他下水?”那人立刻不吭声了。   还有人指责他:“大旺你咋这么霸道,欺负人可不行啊。”   “不知道就闭嘴!”大旺毫不客气地堵回去,半点情面也不留。那人觉得没脸,只得嘟囔着局长家儿子仗势欺人,了不起。   也有人知道怎么回事的,一个劲地夸大旺是个好哥哥,咋滴自己就没这福气啊。   “时间到!”大旺冷哼一声,也不管两人棉衣没脱下来,直接一脚一个把他们踹下河去。   “啊——”两人惨叫着,收势不及,骨碌碌滚下河。   因为大旺挑的地方比较陡,并不是那种和缓的堤岸,所以两人直接摔进河里。   岸上看热闹的众人都惊呆了,他还真敢啊?原本他们以为大旺就是出出气,打骂吓唬一顿,没想到居然是真的!   大旺,你狠!   幸福和大伟摔进水里,就开始挣扎扑腾,他们虽然会游泳,可天冷水冰,而且还穿着棉衣,就好像有无数只手要把他们拖到水底一样。   赵桂莲和孙爱凤看到儿子被踹下去,趴在岸上哭得撕心裂肺的,嘴里胡乱骂着什么。   围观的人有喊着要救人的,有去找棍子,有人说要下去捞人,却没有动手的,毕竟大旺在看着呢,他们也想看看这小子到底想干啥。   眼瞅着幸福和大伟扑腾得不行,要沉下去,这时候大旺开始脱衣服。   他穿着褂子、棉袄、里衣,扣子繁多,一个个慢条斯理地解开,然后三件一起脱下来,又解开裤腰把夹裤脱下来,浑身只剩下一条裤头。   众人发现这小子还真是结实啊,年纪不大,一身腱子肉。   他们就看着大旺这小子不怕冷似的,一个猛子扎进水里,把那俩扑腾的给拎起来。   两人还没昏迷,乍被救起来,求生本能让他们想扑腾着缠住救命的稻草。   大旺却像泥鳅一样滑开,不给他们缠住,而是扯住一个,手上用力嘣嘣嘣地把他棉袄的扣子扯断,然后直接把对方的棉袄扒掉丢上岸,扯完一个再扯第二个。   裤子更好说,扯掉腰带,肥大的棉裤就顺着水飘下去。   他们的裤头不像林岚做的那么讲究自己带着系绳,腰带被扯开,棉裤飘了裤头也就掉了,整两个光溜溜赤条条,和之前跟三旺打赌时候一模一样。   两人原本快要死过去,这下更冷了,冻得一下子活过来,嗷嗷嗷地喊救命。   “啊——救命啊……冻死了……”   脱掉束缚以后,两人反而清醒起来,身体也轻快,下意识地划水想往岸上靠拢。   大旺却一把扯住两人的脖子,把他们往更远处推。   “啊——不敢了,不敢了,饶命啊……”两人哀求着。   大旺一言不发,求饶没用,商量没用,认准的事儿就干到底。   他把两人往前踹着,非得让他们到对面去游一圈才行。他就这么又推又踹,三个人游到对面,然后再踹回来。   半途的时候两人腿抽筋了,嗷嗷嗷的喊疼,求饶,大旺就跟个冷酷的铁人一样,无动于衷。   看着两人在水里浮浮沉沉地挣扎,最后沉到水底下,岸上的人高升喊,“抽筋了抽筋了!”“别淹死了,别淹死了!”   大旺看他们不浮起来,才挨个把他们拖上岸,让他们俩下半身在水里,上半身趴在外面。   他抓起幸福让他趴下,一拳擂在肚子上复又一掌拍在后背上,幸福:“噗……”开始喷水。然后如法炮制了大伟。   等两人醒过来,他又一手拽着一个给拖上岸,扔死鱼一样扔在地上。两人腿还抽筋呢,蜷缩着,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大旺的声音比冰还冷几分,“敢赌,就要敢做,别窝囊!”   看热闹的人已经说不出话。   空气都仿佛凝固了,风也不再吹。   大旺哥,你狠,你真狠!! 第67章 挨鞭子&知错   大旺抱起自己的棉衣,朝着林岚走过去,一点都不怕冷的样子。   林岚看着都冷,心疼得不不行,“儿子赶紧把衣服穿上,天冷别感冒。”炕上还躺着俩呢,她可不想大旺也感冒。这清明过的,大冷天的她三个儿子都下了水。   大旺:“没事。”   身上湿着,他不想弄湿衣服。   林岚也不管后面那俩妇女哭号什么,反正想告状就去找支书和大队长,他们也不敢来家里闹事,她就追着大旺家去。   到了家,大旺先把裤头换了干净的,又擦擦身上和头发,然后才把衣服穿上。   等他出来,林岚赶紧递给他一碗姜汤鸡蛋水,“大旺啊,以后别这么冲动啊,你踹他们就踹他们,你自己下去干嘛?”   大旺一口气喝完,鼻尖都冒出晶莹的汗珠,“我下去,他们就不敢来哔哔。”   林岚:“……”   她想起来,忙追问:“到底咋回事?”这事儿肯定没那么简单。   大旺:“你不生气。”不生气就说,这个意思。   林岚:“……我不、生气。”听完之前我不生气,听完之后看情况。   大旺就把自己审问来的消息简明扼要地说两句,他和韩青松一个路数,能俩字说完不会说三个字,用最简练干巴的语言把意思表达清楚就好。   总结起来就是,一群孩子玩耍激将起来,打赌下去游一圈,结果三旺个傻子被人忽悠,最后腿抽筋,人家都就跑了。   至于小旺,肯定是救三哥掉下去的。   林岚一听,顿时手脚冰凉,这个三旺!!!就那么沉不住气!自己大冷天下河不说还把小旺也连累掉河里。   她气不打一处来,抄起笤帚就进屋要揍一顿。   可这会儿三旺好不容易才睡着,小脸皱巴着、身体缩成一团,在被窝里无意识地打着哆嗦。他脑门的疤痕虽然淡一些,却还是一个明显的月牙,她的心一下子又软了。   要是他理直气壮地顶嘴、逃避、推卸责任,那她肯定狠狠揍一顿,现在他睡得可怜兮兮的,她又下不去手。   等他睡醒再好好教训!   她这样想着,心却又慌又怕,虚得好似被人丢下无底深渊,一个劲地往下沉,却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沉到底。她最怕三旺受不了激将,容不得别人刺激否定,人家一挑衅他就炸毛。   他炸毛和大旺还不同,大旺是面对面干,拳拳到肉,打到对方心服口服。他却是通过什么事儿来证明自己,然后让人惊愕服气,这种吃亏的多半是自己。   现在屁大的孩子就不能忍,那么逞能要强受不得人家否定挑衅,必须要挣个胜负出来。   前世就因为逞能不服输,暴雨天他去水库游泳被雷击死的。   她本以为自己很有把握改变孩子们前世凄惨的命运,这一刻她突然没了把握,心慌心虚得要命。   万一、万一……他还是重蹈覆辙,林岚觉得自己宁愿从没穿越来,从未付出感情,也就不会伤心得无法面对惨淡的悲剧。   她真的好怕。   她是个乐观坚强的人,从来没有怕过什么,哪怕刚穿来守着一堆熊孩子,一个不知道深浅的男人,一家子的极品,她都没有怕过。   这一刻,她是真怕,自己并没有改变他们的结局,最后这一家子还是支离破碎。   要是孩子们出事,哪怕一个孩子出事,她觉得天就塌了。   大旺看林岚站在那里,木头一样一动不动,眼神空洞眼眶通红,脸色越来越白,两只手紧紧地攒着笤帚,青筋都爆起来,到最后她身体不受控制地开始哆嗦。   他一把握住林岚的手,把她手里的笤帚夺出去,扶着她上炕坐下。   “没事的。”他难得放柔软了声音。   听见他的声音,林岚的眼睛才转了转,看着他。   大旺知道她被三旺的举动吓坏了,拍拍她的肩膀,“没事的。”   他看看外面,麦穗站在那里哭得眼睛肿成桃子。   大旺:“你守着娘,我去看看爹和二旺。”   麦穗点点头,拿了梳子给林岚梳梳头发,每次她难受的时候,林岚就给她梳头发,唱唱歌。   大旺出村不一会儿,就碰到匆忙往回赶的韩青松和二旺。   他保持和韩青松一样的速度跟上,把事件简明扼要汇报一遍。   韩青松听了没说什么,只飞快地往家走,一进家门他就开始解扣子,到了炕前正好把沾了泥土的外衣脱掉。   麦穗看他回来,赶紧让开位置。   韩青松伸手把正发抖的林岚揽进怀里,抚摸着她的后背,柔声道:“没事的。”   “三哥……”林岚趴在他怀里,一直坠落的心一下子被人捧回来妥帖收好,她终于哭出声。   面对她哭泣的脸,韩青松的心就跟被插了一刀似的生疼,他摸着她的头发,亲亲她的发顶,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柔软,“不怕,有我呢。”   ……   大旺给麦穗和二旺使了个眼色,三人就悄悄离去,把空间留给爹娘。   林岚很快就镇定下来。   她只是被自己胡思乱想吓到负面情绪爆发,看见韩青松的时候心就定了。她要做一个坚强的妈妈,自然不能那么脆弱,她相信孩子会平安长大,而且也相信一定能把三旺掰过来。   她怕孩子们笑话忙擦擦眼泪,却见屋里只有她和韩青松,三旺和小旺在炕上睡着,另外三个孩子已经不见,想必是躲出去。   她心里又很欣慰,她的孩子都是懂事的,三旺也是好孩子,吃一堑长一智,他也一定会知错就改的。   韩青松大手在她后背上顺了顺,又拿手巾给她擦眼泪。   这时候外面响起董槐花等人的声音,林岚忙下地和韩青松迎出去,就见董槐花、秀云、韩大嫂等人一起过来。   他们是来探望孩子的,本家的、关系好的,一共来了不少人。   秀云给缝了两个红口袋,里面装上大公鸡的鸡锁骨、蟠桃核、小米拌香灰,给俩孩子戴上收魂收惊的。韩永芳打发青云送来一串五帝钱来,据说可以辟邪给孩子们镇镇。也有村里一直神叨叨的老太太主动上门,要给小孩子摸摸头、收收惊之类的。   现在破封建迷信,不让乱搞,所以什么犯太岁、冲了什么东西这种说法都不让明着说,但是社员们老一辈子留下来的习惯一时间改不了,遇到事情还是这么弄弄。   大家的好意林岚都收着,只要无害管他科学迷信的,能起点心理安慰也好的。   她一一跟人道谢,心里还奇怪赵桂莲她们居然没来闹事。   董槐花看来的人太多就赶紧拦着,“行啦,没事的,大家都家去做饭吧,孩子也得休息了。”她怕那么多社员都碍着情面会源源不断地过来探视,打扰林岚家休息,就赶紧出面制止,“心到了就行啊,韩局长和林岚都记着大家的好呢。”   其他人一听,也就不再来打扰,各自家去做晚饭。   二旺和麦穗熬一锅小米粥,热着擀好的饼,方便营养。   林岚一直瞅着俩孩子,怕他们着凉感冒发烧,三旺身体还好点,小旺毕竟小,抵抗力要差得多。   韩青松让她别担心。   看他那样挺拔镇定的样子,林岚心也安定下来,想起那些老人说韩青松是军人,一身正气诸邪不侵,也能镇宅保孩子平安的。   她学了二十多年的毛概邓论唯物主义,抵不过对孩子的一片拳拳之心,鬼使神差地她对着韩青松拜了拜。   韩青松:“……你干什么?”   林岚咳嗽了一声,“我拜拜土地爷爷、灶王爷、炕奶奶,保佑我孩孩儿健健康康。”   韩青松:“……”灶王爷在灶膛,土地爷爷在地上,炕奶奶在炕上,你朝着我晃晃?   他伸手在她头发上揉了两把,不等林岚抗议又转身去摸摸俩孩子,三旺没问题,但是小旺有点发热。   他把小旺抱起来往西间去。   林岚:“发烧了吗?”   韩青松:“没。”   林岚就知道是有点发烧了,便着急起来。   韩青松:“没事。”   二旺和麦穗也拿着林岚那本赤脚大夫手册翻,看看有什么退烧妙招,上面说除了吃药可以物理降温,用温水擦身体等等。   等饭做好了,大旺把三旺叫起来吃饭。   三旺睁开眼,表情有些恍惚,看到大旺的时候神情非常高兴,刚要开口又想起之前的事儿,睡了一觉并没有什么都忘记,他的小脸又垮下来,几乎不敢看大旺。   大旺看了他一眼,也没说什么,“吃饭。”   三旺就乖乖爬起来穿衣服,下地穿鞋,然后规规矩矩站在桌前,低着头等着挨训。   可是谁也没来责问他,麦穗还把他勇救弟弟的事迹讲给二旺和爹听,夸三旺懂事有哥哥的样子。   韩青松和二旺也没有戳穿他,都没说什么。   三旺的头低得更厉害,原本想跟娘说清楚,当时害怕没好意思开口,结果现在家里人都这样认为,他更加羞愧。   小旺也被林岚叫醒起来吃晚饭,他下来看到三旺站那里,立刻跑过来牵着他的手,欢喜道:“小三哥,你不害怕了吧。”   三旺瞥了他一眼,鼻子一酸,更加内疚。   小旺对林岚道:“娘,小三哥救我的,不挨打。”   林岚看了他一眼,摸摸他的头,没说话。   这是还没得上功夫教训呢,打是肯定要挨的,犯大错就挨打,这是韩青松的规矩,她自然不质疑他作为父亲的权威。   小旺有点忐忑,自己没出卖小三哥,爹娘应该不知道呢。   他又对韩青松道:“爹,不打。”   韩青松让他坐下吃饭,吃完饭再喝姜汤。   小旺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有点担心,拉着三旺的手去吃饭。   三旺不敢动。   林岚看向韩青松,韩青松道:“吃饭吧。”   三旺这才蹭到自己位子上坐下,吃饭的时候只吃自己的粥,也不吃别的,动作缓慢机械。   林岚看他这样,又忍不住心疼他,递给他一截饼卷鸡蛋,又让他夹菜吃。   三旺低着头,默默地吃饭,吃什么都没滋味。他想坦诚错误,但是大家都吃饭,他又不知道怎么开口,只能等吃完饭再说。   这下子曾经在大旺心里揣着的那几头小鹿都进到他肚子里,七上八下地折腾,让他坐立难安、食之无味,吃了半碗粥就吃不下去。   小旺因为有点发烧,自己又不懂,吃饭的时候就纳闷道:“娘,我为什么又冷又热啊。”   他把两只小手举起来,“这边冷,这边热。”   林岚试了试他的脑门,温度倒是还好,就让他喝了粥赶紧上炕上躺着。   小旺看看三旺,又惦记小三哥会不会挨打。   林岚叹了口气,把他给抱到西间炕上,她给小旺盖上被子,自己搂着他讲故事,让他先别睡,消化消化再说。   小旺这样,韩青松也没心思教训三旺,吃过饭他去找了煤炭来,放在灶坑里烧红然后放在瓦盆里,端到西间门口,让屋里温度高一些。   大旺本来就不爱说话,现在自然更沉默。   二旺和麦穗商量了一下,“咱们烧锅姜汤再烧锅热水,给小旺泡个温水澡驱驱寒、降降温。”先熬一小盆浓浓的姜汤备着,隔断时间加点红糖给三旺小旺喝。   林岚试试觉得小旺有点发热,韩青松体温高,试试觉得还行。   大旺去找赤脚大夫要了体温计来,给小旺量一下,38°5,果然开始发烧。他毕竟年纪小身体弱一些,着凉很容易发烧,而且小孩子一烧就容易高烧,不能掉以轻心。   二旺和麦穗做的准备都派上用场,给小旺泡温水澡喝姜汤,温度看着开始退下来,可半夜又烧起来。林岚就给他吃了赤脚大夫开的安乃近,三分之一片,半个小时开始退烧,一小时后又烧起来。   小旺浑身滚烫,烧得难受,皱着小脸,无意识地发出呻yin。   林岚就把他抱在怀里,希望用自己的体温给他降温,看着孩子那么难受,她恨不得自己替他生病。   孩子们也都没睡,全都陪在旁边随时听吩咐。   这会儿,三旺更没机会开口承认错误,他看着小旺烧得迷糊,吧嗒吧嗒流眼泪恨不得自己替小旺发烧,大家都忙着也没人跟他说话,他把自己缩成一团恨不得隐到墙缝里去。   林岚急得不得了,想让韩青松带着她和孩子连夜去县里。   韩青松镇定得多,“到县里也天亮,路上烧起来更没办法,还是等天亮再看。”   林岚心里一着急,脱口道:“你说你这个当爹的,你咋不着急呢。”   韩青松一怔。   林岚说完就后悔了,赶紧握着韩青松的手,哽道:“三哥,对不起,我不该发脾气。”   韩青松拍拍她,“没事的。”他怎么会生气呢,他永远都不会生她的气。   二旺和麦穗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担忧。娘从来不随便发脾气,对家里人好得很,可为了小旺居然凶爹。所以小旺真的不能有事,否则的话,估计爹娘的感情就要有问题,他们这个家也要有问题的。   这会儿二旺想起来,“娘,秀云姐家大娘,她会拔罐刮痧,还会拍酒放血来着,要不要让她给小旺试试?”   林岚忙道:“我去请她。”   大旺先出去了,很快他就把秀云娘请过来。   她也没睡实诚,一听人叫门立刻就醒了,立刻穿衣服跟着大旺过来。都是熟人也不用寒暄,她让赶紧拿烧酒,倒在个碗里点上火,立刻就腾起幽蓝的火苗。   屋里热乎乎的,她就让给小旺脱光了,盖上布单子。然后她用手沾了燃着火苗的烧酒,飞快地在孩子身上搓,先搓手心脚心腋窝大腿根,再搓后背腹部,最后搓胸口。   一直搓了小半碗酒,温度稳住没再烧上去,又观察个把小时,小旺出了一身汗温度开始降下来,下半夜没有再反复。   秀云娘还嘱咐,“孩子发烧骨头疼呢虚得很。让他好好休息,喝点小米粥、烂面汤啥的。”   林岚跟她道谢,送她出去的时候道:“嫂子,我瞧着你当赤脚大夫更合适呢。”   秀云娘:“快别笑话我,我一个文盲能干啥啊。当初也让我去培训的,不过不中的,不识字学不会。也就给人家拔火罐、刮刮痧、推拿什么的。扎针配药,看不懂的。”她让林岚别担心,孩子是有福气的,退烧就好了。   林岚又寻思自己得空也得学学,没有特效药的时候,土办法傍身也不慌的。   目送她离开,林岚才关门回家。   这时候小旺已经退了烧,睡得香喷喷的。   林岚的心彻底松快了,这才顾得上看几个孩子,这么忙活一晚上,他们都累得不行。她赶紧道:“都快睡觉去,守这里干嘛呢,你们着急也没用。”   二旺和麦穗看看小旺真的退烧了,也都非常高兴,不耽误爹娘休息,就回东间去。   大旺也拎着三旺回去,三旺扒在门框上不肯走,拿眼一个劲地瞅着炕上的小旺。   林岚看三旺这一晚上一句话都没说,情绪低落跟霜打的茄子一样蔫,她之前一直忙活小旺没顾上他。这会儿看他,就想安慰安慰他,他毕竟也只是个8岁的孩子,一不小心留下阴影,也不好。   她走过去,拉着三旺的手在堂屋坐下,揉揉他的头,“行啦,小旺没事的,不要害怕啦。”她看三旺的样子应该是内疚自责,就让他别害怕,好好睡觉。   三旺微微低着头,不敢看她,也不想走。   林岚寻思他可能担心小旺又害怕挨打,笑了笑,“快睡觉去吧,弟弟已经没事了,但是犯错是一定要受罚的,你也不用想逃避。”   他还叮嘱大旺,三旺要是做恶梦什么的就拍拍他。   大旺点点头,把三旺拎走了。   等孩子们都走了林岚才发现自己浑身没力气,真好靠在门框上休息一下。她知道自己这是胡思乱想脑补过度给自己吓得不轻,间接让孩子们跟着紧张,这就跟有病百度一样,一查就是绝症,能吓死人。   韩青松看她一眼,下地把她抱上炕,林岚靠在他怀里,“这一天天的,给我吓死了。”从三旺小旺落水,到大旺去算账,再小旺发烧,她感觉应接不暇的。她深吸一口气,拍拍韩青松的胸口,“咱们也睡会吧,太累了。”   韩青松没动,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林岚这才觉得他有点不对劲,对上他的眼神,居然看出点委屈的味道来。   他这是用眼神谴责她吗?   林岚抿了抿唇,勾着他的颈献上一个吻,柔声道:“三哥,对不起,以后不会的。”小旺没事她一身轻松,身上的阴影和枷锁一下子就卸掉,也有心情逗他。   韩青松扣着她加深了这个吻,过了一会儿才放下她,又去摸了摸孩子已经安然无恙,他才回身搂着她睡觉。   ……   春忙不等人,正是需要劳力的时候,第二天早上六点吃饭,六点半吹哨子上工。韩青松依然带着二旺去远处的东南坡,大旺则跟着其他社员在村附近上工,麦穗在家帮林岚照顾弟弟们。   至于三旺,让他反省一天,晚上教育。   小旺起来以后精神抖擞,一点事儿也没有,一口气吃了一大碗小米粥泡饼。   麦穗摸摸他的肚子,笑道:“终于好了,可把我们吓坏了。”   小旺瞅了三旺一眼,朝着娘和姐姐笑笑,“娘,我错了,以后都不去河边。”   林岚高兴道:“小旺真乖。”   她看了三旺一眼,“弟弟已经好了,没事的,你不用担心。”   三旺闷闷地嗯了一声,这才觉得饭菜有点滋味。   小旺拉着他的手,“小三哥,我没事的,你别担心。”   三旺看他一眼,眼睛又红了,弟弟是不用被送走的,挺好。   小旺就赶紧给他擦眼泪,还朝着他眨眨眼,表示咱们的秘密不告诉她们。   三旺忙低下头,眼泪滴在碗里。   林岚想和他谈谈这个问题,看看他一晚上反省的成果,有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毕竟他还小,有些问题需要引导才能意识到。   结果她刚开了个头,还没介入正题,董槐花来找她。县里宣传科下来人,要来视察、开会,把林岚叫去开个会。   林岚就叮嘱一下麦穗和俩孩子,让他们在家里别出门。   麦穗领着俩弟弟,给他们念书、画画,林岚宣传带回来一些劣质的水粉颜料,还有一些纸,可以用来画画。   小旺拉着三旺玩得很开心。   正玩着高粱、燕燕、菜花三个人过来。   麦穗招待她们,“你们怎么没去上工。”   “我们去割草交工分呢,想来叫你一起。”高粱说。   麦穗摇头:“我不去了,我得看着他俩。”   燕燕不好意思道:“麦穗,真对不起。”大伟是她家的叔伯哥哥,欺负了三旺,她觉得很抱歉,就想过来说一声。   麦穗倒是不迁怒,分得清,“你又不是他,他犯错不用你说对不起。”不说是叔伯兄弟,就算是亲兄弟犯了错,姐妹也没有义务顶罪。   燕燕见麦穗这样大度,开心道:“多谢你不生气,以后还能一起玩吧。”   麦穗笑道:“当然能。”   菜花看三旺和小旺画画,小旺一旦做什么入迷,是不理人的,她打招呼他也没听见。她又看三旺不像以前那么调皮爱笑,原本整天闹腾的一个孩子,这会儿一言不发地坐着,让人很不适应,觉得换了个人似的。   她问道:“三旺,小旺没事,你怎么反而不开心?”   三旺没吭声。   燕燕道:“他这是吓着了吧,我二舅家弟弟掉大井里差点淹死,回来半年还天天做噩梦呢。”   高粱用自以为三旺听不见的声音对女孩子道:“犯这么大的错误,别说捡来的,亲生的都得赶出去。三旺是捡来的,俺三娘娘肯定得把他送回去。”   麦穗没听清,问道:“你说什么?”   高粱一副你懂的表情。   菜花看着麦穗,笑道:“我弟弟也是大饼子换来的呢,他要是不听话,我爹娘就给他赶出去像首都儿那样要饭。”   燕燕不忍心,“别说了,林老师不会的。”   麦穗明白过来顿时气得脸色一变,她推了高粱一把,“你胡说什么呢?你是不是找打?”她和高粱一般大,但是她被林岚养的好,营养够个子就比高粱高一块,这么一推就把高粱推一个踉跄。   高粱气道:“你干嘛说翻脸就翻脸?我也没说错啊,他本来就是捡来的!大家都这么说,嫲嫲也这么说!”   麦穗伸手就去拧她的嘴,“你是不是嘴贱,怎么这么贱,你给我滚,以后不许到我家来!看你一次挠你一次!”   高粱被她打了几下,吓得赶紧躲。   菜花见麦穗生气,忙说了一声,拉着燕燕赶紧走了。   高粱也赶紧跑,到门口还喊一句:“本来我也没说错,后头首都儿不就送回去了?”她怕麦穗追打她,赶紧跑了。   后头有个叫首都儿的孩子,本身就是亲戚家抱养来的,因为这边生了自己的儿子,就把养到五六岁的首都儿送回去。结果那孩子回去以后,爹娘不亲,兄弟姊妹觉得他是多余的,过得很是凄惨。   山咀村很多大人就拿他当例子,说他是捡来的,不听话就被送回去,以此吓唬自己家的孩子们。孩子们听多了也当真的,就用来当例子吓唬别的孩子。   把她们赶跑了,麦穗还有些不解气,“真是欠揍!三旺你可别听她们胡说啊,嘴贱的很,等娘回来去找二大娘,狠揍她一顿!”   三旺听了她的话更沉默,总觉得姐姐是骗自己的。   麦穗把她们赶走,就陪着小旺在饭桌上画画。   三旺回到东间,把自己的东西收拾了收拾,一个哨子小青蛙和坏掉的小汽车留给小旺,一本连环画小人书《野火春风斗古城》留给二旺,他偷藏的麦穗的毽子放在她的炕柜上,又把娘给他们一人一条的手帕,他一直不舍得用留给大哥。   他也没有什么东西能留给爹娘,就写了几个字。   他站在东间看了一圈自己生活的屋子,又去西间转转看看爹娘的衣服、被褥,摸摸亲亲,然后擦擦眼泪,趁着麦穗去茅厕他就走出去。   走到大门口,他回头深深地忘了一眼这个家,恋恋不舍地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   麦穗回来没看到三旺,就问小旺。   小旺一直在画画,画的是他们一家七口,画上三旺正咧着大嘴笑,她连那三个女孩子来过都没注意呢。   麦穗去外头看看,打秋千的地方也没有,里里外外都没找到。   她急了,就去大队喊林岚。   林岚正开会呢,听说三旺不见了,赶紧让董槐花等人帮忙找找,问问村里谁看到三旺去哪里了。   找了一圈没找到,这时候村里大人都去上工,几乎没什么闲人,有几个小孩子,也都没见着。   林岚急得不行,这时候小旺举着一张纸跑出来,“小三哥的信!”   林岚赶紧接过来,见上面连字带拼音错了好几个:娘,我爱你,三旺走了,再也不给你们惹祸。   林岚的心一下子就疼了,被什么揪着一样。   董槐花也顾不得干别的,就发动村里的人都去找三旺。   小旺听见三哥不见了,伤心地哭起来,“娘、娘,小三哥,去找……找他亲娘了。”   林岚愣了,“什么亲娘?我不是他娘吗?他哪里还有亲娘?”   这个孩子,一天天的,整天想什么?真想掰开他脑袋瞅瞅。   董槐花等人听了,都哭笑不得,“   大人都这么哄孩子,也没见谁就那么当真的,快去找找,一个小孩子他走不远。”   林岚让麦穗看着小旺,她去找大旺,他上工的地方离村比较近。   听她说三旺不见了,大旺蹙眉,“别急,我去找。”   ……   此时的三旺正走在通往林家屯的路上。   他本来就又怕又慌,还内疚自责,觉得自己差点淹死小旺,爹娘肯定讨厌自己,又听高粱那些人说的话,就越发笃定爹娘会把自己送走。与其让爹娘讨厌,不如……自己走吧。   可是去哪里呢?自己也不知道亲爹娘什么样。   柱子说他是河里捞上来的,他亲爹娘不要他了就丢河里,首都是不听话又被赶回去的,还有……他们都说要是被送回去就和首都一样,就完蛋了。   那他去哪里?回去亲娘家,肯定会和首都一样惨。   去姥娘家?三姨总是说稀罕他和小旺,要不就去三姨家?自己能割草挣工分,三姨会不会嫌弃呢?   他决定去三姨家问问。   不过他没有从这里去过三姨家,而是从姥娘村去过一次,所以得绕过去才行。   他就迈开两条腿往林家屯去,路上有人问他,这孩子要干嘛去,他也不吭声只闷头走。走啊走啊,他觉得走了很久很久,又累又饿只好坐下歇歇。坐下以后又想躺下,他就躺在路边,看看蓝天白云,天上有小鸟在飞。   他想家。   他闭上眼,突然,头顶的阳光被什么挡住了。   三旺睁开眼,不敢置信地看着头顶的脸,“大、大哥……”   大旺看着他,说不上是怜悯还是什么,扯了扯嘴角,“走吧,家去挨揍。”   三旺乖乖地爬起来,耷拉着脑袋跟在大哥后面回家。   娘让大哥来找,是不是就不送他走了?   他以为自己走了很久,其实二里地都没有呢。   大旺把三旺拎回家的时候,林岚正拉着韩青松的手内疚自责,眼泪哗哗的,“三哥,是不是我对他不够好,孩子才走的啊。”   看着大旺把三旺拎回来,韩青松黑了脸,抽出荆条,冷冷道:“脱裤子!”   ……   小旺看小三哥要挨揍,吓得赶紧抱着林岚的腿,哭道:“娘,别送走,听话,再也不下水。”   林岚心疼得很,赶紧蹲下给他擦眼泪,“傻孩子,你们是爹娘的孩子,送哪里去?”   三旺眼睛一亮,顿时跟活了一样瞅过来,林岚横了他一眼,“还不脱裤子趴好!”   不打你一顿狠的,你不记事,下水、离家出走,你长本事啊。   她之前心疼三旺在水里抽筋,心疼他因为弟弟内疚自责不爱说话不爱笑,担心他会不会留下什么阴影,比如说什么创伤后应激障碍之类的,结果还没回过神来的,他居然又离家出走!   这会儿找回来,就知道这小子是必须要打一顿的。不打一顿,他以后惯性离家出走!必须狠打,打到他再也不敢离家出走!   三旺见爹娘不给他送走,原本不会跳的心也扑通扑通跳得结实有力,不过在韩青松沉沉的眼神下,他摁住自己的心情,乖乖地脱裤子,趴在墙上。   看他居然那么乖,不耍贫嘴也不逃避,林岚又有些心软,却还是强忍着。   三旺趴在墙上,默默地等待着荆条的鞭挞,半天也没落下来。他偷眼去瞧,发现娘已经拉着爹去了屋里,估计是商量打多少下。   林岚把门一关,小声道:“你说孩子会不会……掉水里害怕,有阴影啊。”她寻思三旺因为弟弟掉水里害怕,现在离家出走,会不会是吓得。万一这么打一顿,心理阴影加重了呢?   韩青松:“阴影?”   林岚:“是不是先教育一下?”   韩青松:“犯错就要挨罚,他知道。”既然知道,那自然要先处罚再说别的。本来擅自下水这事儿就得挨揍,这会儿又离家出走,自然不能轻饶。   林岚叹了口气,捏捏他的手,寻思你好歹着留点情别太使劲,记着是亲儿子。   韩青松走出去,看着趴墙站在那里的三旺,“知错吗?”   三旺咬着嘴唇,点点头,这会儿倒不哭了。小旺已经没事,爹娘也不赶他走,挨打而已没什么好哭的!大哥挨打没哭,他也不哭!   韩青松不会讲大道理,军队里教给他的规矩就是犯错军规处置,该打该禁闭都是有章程的。犯错先处罚,之后自然有负责讲道理的辅导员来顶上。林岚就是他们家的的辅导员。   韩青松道:“不考虑后果擅自下水,十鞭。离家出走,十鞭。加上之前欠的五鞭,一共25鞭。救小弟将功补过,免十鞭。还剩15下。”   二旺麦穗小旺都排在门口瞅着,紧张得要命。   小旺开始哭,“小三哥……”   大旺:“谁犯错谁挨打。”那意思就是你犯错也要挨打,所以不要给别人求情,没用。大旺觉得打一顿还是很长记性的,他就是活例子。   韩青松捏着荆条,看了三旺一眼,虽然小也算有担当身体都不哆嗦。   二旺赶紧找个玉米芯给三旺咬着,哎,给大哥递玉米芯还没多久呢,三弟就接上了,不知道下一次谁有幸尝试这小鞭子的滋味儿。   可千万别是自己。   “啪啪啪……”荆条抽在肉上,声音清脆带响儿。   三旺一开始还想赶紧打完拉倒,结果打上才知道有多疼!!!   真的真的真的疼死了啊!   饶命啊——我再也再也不敢了! 第68章 父爱如山   抽到五鞭子的时候,林岚已经心疼得不行不行的,她咬着手指头可怜巴巴地瞅着韩青松,希望他能看自己一眼。   她都不敢看三旺的屁股。   大旺面色如常,二旺和麦穗却眼泪汪汪的,小旺已经扎在林岚的腿上把林岚的裤子哭湿一大片。   韩青松余光撇到林岚泫然欲泣的可怜模样,虽然知道她是想惹自己心疼,却还是不受控制地在数到八的时候手停下。   林岚就知道这是给自己一个信号,立刻道:“三哥,看在他认错态度良好,剩下的记着,如果再犯加倍打!”   毕竟打不是目的,改过才是。   韩青松捏着荆条,看着她,犹豫一瞬,又看向大旺。   大旺忙走上前。   韩青松把荆条递给他,“拿住!”   大旺:“……”他捏着荆条的手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   韩青松开始脱衣服。   林岚和孩子们都懵了,你这是要干嘛?   韩青松脱掉上衣,光着膀子,双手撑在墙壁上,看了三旺一眼,“你娘心疼你,可惩罚必须作数,养不教父之过,剩下的我替你挨。”   大旺:“!!!”那老子也不敢抽自己爹啊。   林岚:“三哥,三哥,你别这样,大旺还是个孩子。”咋能让他这么小就承受起鞭打亲爹的阴影啊?   可她也知道韩青松固执起来也相当固执,不会更改,所以急得直搓手。   韩青松:“军法面前无父子,他代为执行,没错。”他扭头看林岚,“要不你来。”   林岚:“……”我特么更不舍得好吧!   他脱下衣服来,强健的身体上大大小小好多处伤疤,她看着都要落泪忍不住上去摸摸亲亲,哪里还舍得抽一下。   三旺又开始哭了,呜呜呜着,“打我吧,打我吧,我不怕疼……”抽第一下他就知道自己错了,记住了,这辈子再也不敢,太疼了,啊啊啊啊……   大旺:“……要不还是打我吧。”打爹他是绝对不敢的,那得留一辈子阴影。   恰好韩青云特意过来看小旺和三旺,见这场面呆住了,“三、三哥,三嫂,你们……这干嘛呢?”   林岚看到韩青云过来面色大喜:“青云,你来!”   韩青云瞅着她直纳闷,嫂子我知道我现在也挺帅,你也不用这么看我啊。   大旺忙不迭把荆条塞给韩青云,感觉那是烫手的山芋。   韩青云更纳闷,你们这干嘛啊,怎么入了贼窝的感觉?   林岚给韩青云解释一下。   韩青云懵逼了,我这是做了什么孽?我不过是来关心一下自己落水兼离家出走的侄子,怎么就要被迫抽自己上司的鞭子?我要是敢我特娘的不早就是公安局局长了吗?天呀,我为什么要来?   看他那木愣愣的样子,还不如大旺镇定。   他默默地要把荆条重新塞给大旺,这时候韩青松催促:“别磨蹭!”   大旺已经躲去一边,跟没事儿人一样。   “啪”的一声,韩青云认命地出手,心里想着我特娘的也是抽过韩局长的男人,以后看谁还瞧不起爷!!   一荆条下来,韩青松身上肌肉绷紧,面色却如常,身形连晃都没晃一下,“没吃饭吗?继续!”   韩青云:“……”三哥,你这是逼我啊!你不知道男人受不了激吗?   他运力抽一下,作孽啊,你说你这不是欺负人吗,我还是个孩子啊啊啊啊,我一定会做恶梦的。   抽足7鞭子,韩青云终归不会运力,已经将他的后背抽出血来。   这下林岚更心疼,自己儿子被打就算了,咋老公也被打?她恨恨地戳了三旺一指头,“三驴子,记住了?”   三旺已经泣不成声,一把抱住她,“娘,我记住了,再也不敢了。”   韩青松虽然挨了7鞭子后背开始出血,眉头却没皱一下,他转首看向几个孩子,黑眸凛凛,“现在你们是孩子,养不教父之过,有爹娘护着。将来你们长大,就得自己对自己负责。”   几个孩子立刻大声地回答记住了。   林岚擦擦眼泪,赶紧让韩青松进屋去上药。   她又看三旺那小屁股,哎,惨不忍睹。毕竟年纪小,屁股比大旺也小,这荆条可是一样粗的。而且,黑爹就是黑爹,手下绝对不留情的,甚至可能因为这两天干农活,手劲更大。所以不可避免的,有重合的鞭痕,出血点也更多。   韩青云抽完鞭子感觉自己腿都软了,“三嫂,我怕。”   林岚被他逗的破涕为笑,“别怂,帮我把三旺抱进去,别摔了。”   二旺麦穗上炕把棉花和药酒准备好,他俩对视一眼,曾记得,那时候大旺被这样服侍,转眼就是三旺。   哎……   下一个是谁啊,千万别是自己啊,两人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自己哆嗦了一下,赶紧移开视线。   林岚先倒一盆开水,把干净的棉花放里面浸着,凉了一点就拿出来给韩青松把后背擦一下,再涂紫药水止血消毒。   麦穗和二旺带着小旺给三旺处理屁股。   韩青云看着韩青松那后背血呼啦的,很是歉疚,本来他第一鞭子下去就手软,根本不敢用力,可韩青松自己有感觉,要是力道小了就吼他没吃饭。   “三嫂……”韩青云歉疚地看他,我都是被逼的啊!你可别恨我。   林岚:“青云啊,多谢你啊。”她给韩青云倒水。   韩青云双手接过去,瞅着林岚,她皮肤白净,刚哭过眼尾留着一抹嫣红,本就俊俏的相貌,这会儿就更加艳若桃李。   他忍不住夸张地哇了一声,“三哥,我嫂子越来越俊了。”   村里人都这样,大伯和弟媳尽量少说话,绝对不会随意闲聊玩笑,但是小叔子和嫂子说话会随便一些。更何况韩青云平日里就嘻嘻哈哈,跟韩青松和林岚也比较亲近,当着韩青松的面恭维林岚,他夸得很顺嘴。   林岚笑弯了眼睛,“谢谢青云,嘴巴真甜,喝水。”   韩青松瞥了他一眼,黑着脸,“有事?”   韩青云正色道:“这不是听说嫂子找孩子嘛,我赶紧来问问。”他扒拉了一下三旺的脑袋,“你这个小子,比你叔我还皮,我小时候……”他想起自己小时候比三旺挨揍可多,而且自己也没有个说什么“养不教父之过”替自己挨揍的爹,还多了个幸灾乐祸看热闹不怕事儿大的哥,可想而知那挨揍挨的,想起来都心碎。   看他那表情林岚就知道咋回事,笑了笑,她继续给韩青松上药,怕他疼她一直轻轻的。   韩青松:“不疼,你就上吧。”   林岚给他上好药,又帮三旺上。   韩青松怕把衣服弄脏,就光着上身跟韩青云说话。   三旺没大旺那么能忍,伤口被药酒一杀,疼得他嗷嗷啊啊啊啊杀小猪一样喊。   林岚这会儿也不气只有心疼,“现在知道疼了,以后做什么事儿先想想屁股疼才好。”   “娘,我可想着了,这辈子都不会忘了。”三旺嗷嗷地喊着。   林岚也知道不能单纯打一顿,后续的各种洗脑强化还得跟上。教育孩子其实和给下属鼓劲洗脑是一样的,要持续、强化,不能一蹴而就,也不能一劳永逸。   要强化这个疼感,永远永远,深刻地烙在他的脑子里才行。   大旺抱着胳膊站在一边看着,他每天不苟言笑,别人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这会儿他有种英雄不寂寞的感觉,你以为打的时候最疼?太天真,抹药的时候加倍疼!睡觉、坐卧的时候更疼!等结痂的时候又酸又胀又疼又痒的时候,那才折磨人呢!   不过韩青松替儿子挨打这事儿,给了大旺很大的触动,让他心里隐隐有那么一个念头:父爱如山。再看林岚那么温柔,尤其她因为心疼孩子掉眼泪的时候,让他觉得母爱似水。虽然他从来没享受过娘对弟弟这样温柔地对他,可他能看到就已经满足。   他从来不知道向来不善言辞,话似乎都懒得和他们说的爹,居然可以为孩子做到这个地步。   看看村里那些当爹的,打孩子向来理直气壮,甚至下雨天打孩子闲着都是闲着,何必管那么多缘由?   韩青松说“养不教父之过”,儿时过错,父母可护,等长大以后犯法犯罪,却无人能替,只能自己消受。   大旺就不由得想到自己之前的事情。那时候他并不知道自己的行为是错的,也不觉得那些人是错的。自从被打以后,他想了很多很多。一下子想不通,他掰碎了揉烂地想,先想明白那些人是不对的,是犯法的,再想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接近他们,自己为什么不能接近他们,自己以后要如何避免类似的错误。   同时他又想通一个道理:那些人的行为是错的,但是他们的手艺是好的。也就是技术是没错的,坏人的技术也可以学,关键是学来为谁所用。   想通这些,他心里就敞亮多了。   最重要的是,现在他感受到了自己的根,那根每时每刻都给他无穷无尽的力量,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感觉。   以前他觉得自己是飘浮的,爹不疼娘不爱,爷爷嫲嫲也无所谓,自己有出息没出息也没人在乎。现在他的根已经扎下去,有爹娘的家就是根基所在,儿女就是分出去的枝桠,长大成材,多远多高,都不怕。   有如山的父爱,如水的母爱,这个家就是温暖上进的,就让他觉得自己也应该是上进的。   所以,他应该思考一下,自己到底要干嘛。   林岚扭头看到大旺蹙眉站在那里,也不知道这小子整天想啥,反正要么面无表情,要么表情纠结,她这个当娘的都看不透。   她想算了,儿大不由娘,以后让他媳妇儿去揣摩,自己就别费那心思,一个面冷的韩青松她都揣摩不过来呢。   她又专心给三旺上药。   小旺趴在三旺屁股那里一个劲地吹,“呼呼,呼呼呼……”   三旺不好意思,“小旺,你给我吹个口琴听听,我就不那么疼了。”   小旺一听可以帮小三哥减轻疼痛,立刻就跑去拿过来开始吹。   也不知道是什么曲子,之前林岚听他吹得磕磕绊绊的,可就这么两天功夫,已经变得熟练圆融,空灵婉转跌宕起伏。她居然听出那么点悲天悯人的大爱情感滋味来。   这孩子,经过这件事有了感悟和突破?   她觉得很神奇,一个这么点的小孩子,明明什么也不懂,居然也可以从生活中得到启迪?   真是棒棒哒。   小三哥没白挨打。   一首曲子吹完,大家都夸小旺吹得好。   韩青云更是惊呆了,他见过霍缘吹口琴,虽然更加熟练,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反而觉得小旺吹得更好听呢。他不懂音乐,可听了以后胸口里涌动着一股暖流,有什么东西要喷涌而出,只是自己不也知道那是什么。   想流泪!   真邪门了!   韩青云赶紧假装去吐痰,出去把眼泪擦了擦,“小旺啊,你可真能吹!”都给我吹哭了!   大家就笑起来。   韩青云又道:“嫂子,小旺是个小天才啊,霍老师说的。”   林岚与有荣焉,“那是,我家小孩儿可棒了呢。以后我还想给他买个钢琴呢。”想起自己前世小伙伴学钢琴,她也想学,可是太贵只能望琴兴叹,她就觉得如果小旺想学,那她全力支持。   麦穗道:“小旺画画还好呢,比我画得都好。”   小旺画画自然没有麦穗线条成熟,临摹得像,可他的配色、感情表达,在林岚看来却是非常独到的。就说他还没画完的全家福,上面其他人还是轮廓,只有三旺的脸,但是那眉梢眼角的精灵坏样儿,却是神似的。   小旺瞪着乌溜溜的大眼看着三旺,“小三哥,你好点了吗?”   三旺伸出一只手勾着小旺的腰,“小旺哥,你是我的救命恩人。”   麦穗笑起来,使坏摁了摁棉球,疼他嗷一声,麦穗笑道:“才挨打又耍贫是吧。”   林岚慢悠悠道:“他这话也没错。”   如果小旺能帮他改了那个逞能不过脑子的性子,那他今生就不会再惨死,这是好事。   小旺就抱着三旺的头,“小三哥,救命恩人是什么?”   三旺看了林岚一眼,没敢再皮:“就是我快死了,你救了我。”   小旺不解:“可是你救了我啊。”   林岚怕小旺继续纠结,就给他解释一下,“你小三哥有个逞能的毛病,要是不改的话,小时候吃八角跳水,大了就闯大祸犯罪。所以你帮小三哥改毛病,这是救了他。”   二旺补充道:“小时偷针,长大偷金。”   小旺懂了,摸摸三旺的头,“我小三哥不会偷金的。”   三旺:“……”好兄弟。   林岚就适时展开思想教育工作,“三旺,你现在知道错啦?”   三旺趴在枕头上,“知道。”   “那错在哪里?”   三旺:“不该下水。”   “再想想。”林岚看着他,“只是下水吗?如果你像爹和大哥那么有把握,下水的话娘会不让吗?”   三旺瞅了她一眼,“不该逞能下水。”   林岚笑了笑,“知错就要改。娘不是不让你下水,娘是不让你为了逞能下水。有些事儿,你做的时候要想想值不值得做,任何时候都不是为了逞能和人争一时长短。”   她也不想让三旺有阴影以后见了水就怕,那也不行,心里辅导要跟上。   小旺:“娘,他们坏,骂爹和大哥,小三哥生气。”   林岚:“关于这个,娘和爹一定会查清楚。如果人家辱骂你,又没有办法讲道理,你就告诉爹娘或者找大队干部撑腰,不需要自己和人家逞勇斗狠,这是没有意义的。”   三旺表示知道了。   林岚又问他:“你离家出走,是怕爹娘打你,想逃避?”   三旺趴在枕头上,下巴垫在手背上,“娘,当然不是,我才不怕挨打!我以为……娘不要我了。”   林岚嗤笑一声,“你一个小屁孩,以为的还挺多。你听人家胡说就以为爹娘不要你?”   三旺不好意思地把头埋在枕头里,现在看看的确很丢人,可那会儿他真的真的……这样以为的,感觉天塌下来了。   小孩子涉世太浅,历事太少,鸡毛蒜皮的一点事,可能别人一句话,一块糕点,一个玩具,一次考试,一堂作业,就觉得完蛋了,天塌了。   林岚又问:“现在还觉得是捡来的?”   三旺偷眼去瞅那边,大哥依然冷着脸还瞪了他一眼,二旺和麦穗一副你说这个傻弟弟怎么这么蠢的表情,小旺则咯咯地笑。   他大声道:“不是!我错了。我是亲儿子,不是捡来的,小旺也不是大饼子换来的。”   小旺甜甜地笑了,一把抱住林岚的大腿,“娘,我不是大饼子换来的,我是亲生的。”   林岚摸着他的头,逗笑道:“谁家大饼子能换来这么好的孩子,给我多换几个。”那边和韩青松一直说话的韩青云转身过来,一把将小旺扛起来,夸张道:“我三个大饼子换走喽。”   大家笑起来。   韩青松看了他一眼,韩青云摸摸鼻子,把小侄子放回炕上。   小旺过去和三旺脸贴着脸,开心道:“小三哥不是捡的,我不是换的,我们是亲生的,我好开心,好高兴,我感觉心里好像开花了。”   说完他还摸了摸自己的心口,“开花了。”   他这般稚嫩的童言童语,让人又开心又心酸,都忍不住要亲亲他。   小旺是真的开心,毕竟他比其他人更加依赖林岚,更加害怕爹娘不要他。他深信不疑自己是换来的,却又不想离开家,为了留在家里做什么都乐意的。现在发现自己不是捡来的!是亲生的!是爹娘的孩子!和哥哥姐姐一样的!   心都开花了!   三旺内疚得很,哽咽道:“小旺,对不起,我以为自己是捡来的,我就……我就怕爹娘不要我,所以我就……我就也说你是捡来的。”   哥哥姐姐是没法忽悠的,忽悠弟弟和自己一起。   小旺大眼睛笑眯眯的,“没事的,我多开心都不知道呢,一点都不生气。”   林岚亲了他一口,“真是娘的好乖乖。”   麦穗拍了三旺一巴掌,嗔道:“我们都听人家开玩笑说是捡来的,却没人信,就你这么实心眼。你气我的那些鬼心眼呢?还把我的毽子藏起来,你这个坏蛋,你知不知道我缝那个毽子攒了多久的布?玩了两天就丢了,同学还不信,都说我抠门不舍的拿去一起玩呢。要不是你二哥给我作证,我都冤死了。”   二旺:“这个我作证,姐都没回家告状,你小子逃过一顿揍。”   林岚都不知道这茬,这熊孩子!不过经过这件事以后,麦穗对三旺也更包容,感情更深,她也不再担心以后姐弟会有嫌隙了。   三旺嘿嘿直笑,认错态度诚恳,“麦姐,我错了,我脑子进水了,里面咣当咣当的呢。”   大家都笑起来,林岚手上加大力道,“真是头蠢驴子!就你这么蠢,不是亲生的谁乐意捡?丢大马路上都没人要!打得真是不冤枉!”   “哈哈哈……”   三旺也不好意思地笑起来,挠挠头,跟小旺嘀咕,“小旺,你是大饼子都换不来的宝贝疙瘩,我是丢大马路上没人捡。哎,你绝对是亲生的。”   小旺吧唧亲了他一下,“咱们都是。”   三旺想起什么,立刻意犹未尽道:“哎,我跟你们说,我学会人工呼吸了。”他又要摁小旺做人工呼吸,结果被林岚和麦穗合力摁住,还用棉球摁他的屁股,疼得他嗷嗷嗷叫唤。   于是满屋子又是轻快的欢声笑语。   韩青松一直和韩青云说话,但是他的视线隔两秒就要在林岚身上扫一下。   这会儿满屋子的笑声,林岚的笑容更加甜美,孩子们也放下负担,一个个比以前更加开心活泼。   这两天真是一个三旺不吭声,这家就少一多半的热闹,再加上小旺生病,那简直冷清的像冰窖。   韩青松可不想再体会第二次的。   林岚看三旺和小旺的神情,她也松了口气。关于小孩子捡来的换来的这个问题,她不想强行把观念掰过来,她就是想让孩子自己说出来。他意识到真相心里就敞亮,不会再胡思乱想,以后就算人家胡说八道他也不会信。   而且她挺怕三旺因为落水留下阴影,现在看这皮小子心理素质没那么脆弱,想必打一顿也会吸取教训,再也不会无意义逞能。   她道:“除了下水,另外一个错误认识到了吗?”思想教育工作不能放松,毕竟现在是搞宣传的,见缝插针地洗脑。   三旺:“……不该离家出走。”   林岚:“离家出走是表面,本质呢?要透过现象看本质!”   三旺抓了抓头发,“娘,我以后要动脑子,不能刚听人家说什么。”   林岚欣慰地笑了,知道要动脑子不能逞强就好了。先让他知道,自己日常再隔三差五地强化洗脑,必须让他养成一个动脑子不冲动的好习惯。   她可没指望打一顿孩子就真的彻底改好,后续的洗脑工作必须跟上!不说孩子,就说大人自己,想要改个毛病就容易吗?就说拖延症,有几个人能改得了?   见孩子认错服软,已经懂了一点点道理,林岚又开始打感情牌。   她语重心长地道:“第一次第二次犯错,爹娘老师都会提醒你们,第三次还错就必须挨打长点记性的。可水火无情,刀枪无眼,像这种会伤害性命的,真的一次都不能碰的。”   几个孩子都点点头,很受教。   末了林岚把涂了药酒的棉花摁在他伤口上,“可得好好记住了。”   三旺:“啊——”这辈子都记住了!   三旺的鞭伤看着严重,但是韩青松有分寸,打得疼,却不留外伤,加上他小孩子好得快。倒是韩青松的伤口,因为韩青云不专业,打得外伤严重些,但是他身体强壮,新陈代谢快,上了药不碰水好得也快。   毕竟林岚之前照顾过大旺,又看过赤脚大夫手册,也算有经验,精心照顾不会让他俩伤口发炎。   吃过晚饭休息一阵子,大家说说话听听收音机。   经过这件事,孩子们不但更懂事,他们之间的感情也更好。尤其是麦穗和三旺,虽然还斗嘴却比以前多了一些戏谑幽默少了愤怒,这让林岚很欣慰。   小旺为了安慰三旺受伤的屁屁,一直给它讲故事听,希望它能快点好。   三旺:我弟弟一直跟我的屁屁说话,不理我,我心塞。   韩青松:“都早点睡。”   林岚忙补充一句:“这两天都挺累的啊,早点睡吧。”他这么硬邦邦的扔下一句,不了解的人还以为他心情不好呢。可林岚了解他,他心情不要太好。虽然外面看不出来差别,可他眼中的柔情蜜意都要淹死她了!   她给他一个很严肃的眼神,你受伤了,不能乱动!   韩青松表示这点小伤不算什么,轻伤都不下火线,这连伤都不算。   洗漱之后上炕,小旺已经留在东间炕上和哥哥们亲热,现在西间炕上就夫妻俩,他便缠着她不放。   林岚:“……”你都这样了,你行吗!   她露出质疑的表情之后就后悔了,因为她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不信你试试。   韩局长是绝对不待逞能的,人家是有把握的。   林岚战战兢兢,跟他撒娇,“这两天好累啊。”先是俩儿子落水,她急火攻心,然后是小旺发烧,她心急火燎,再有熊孩子离家出走,她担心上火,后来又挨揍,她又火又疼。   哎,这一天天的,老母亲唔易做啊。   韩青松给她捏捏肩膀,他手劲重以前没用力呢,她就开始皱眉,这会儿力道掌握娴熟,知道怎么捏得她舒服。   林岚被他捏得舒舒服服,困意就来了,“辛苦三哥了,你晚上侧着睡?”   韩青松:“我可以抱着你睡一宿。”   林岚:“!!!”你一本正经的说荤话这样好吗?昨晚上一宿没怎么睡好吧!   不过她从他眼中看到了隐忍和兴奋,她也不太懂他的精神起伏状态,一般人熬一宿,白天累一天,又经历情绪大起大落,那不是很累想睡吗?   她是不是对他有什么误会?   韩青松看林岚盯着自己瞅,便也很认真地看她,和她对视他很喜欢,因为她先挑衅的,但是她坚持不久,慢慢地就被他看得不知道为什么羞涩脸红起来。   林岚勾着他的颈,朝他撒娇,“三哥~~我好困。”   韩青松嘴角弯了弯,亲了亲她,“睡吧。”   “哇,三哥你笑了。”林岚像发现新大陆一样。   韩青松:“要庆祝吗?”   林岚秒钻被窝,“呼……呼呼……”   林岚如愿睡了个早觉,也不意外地在下半夜被他弄醒,夜风里有梧桐花的清甜气息,让她觉得似乎睡在浪漫的云端,随风起伏,与松共舞。 第69章 告状   林岚想让韩青松和三旺休息两天,毕竟有伤在身就别去干活。   韩青松自然不肯,在部队的时候讲究轻伤不下火线,现在在家里干活儿又不累,他自然要去挣工分。   三旺想着当初大哥还得上学,他自然也不好意思请假休息,本来就是犯错没脸,哪里还好意思请假啊,于是他也一瘸一拐地割草、上学。   他挨鞭子和大旺挨鞭子待遇可不同,大旺挨了鞭子立刻升级为全村敬重的爷们,三旺却是被人拿来调侃的。   “三旺,你咋变瘸腿了呢?还能不能爬树了?来咱们比比啊?”   三旺就呵呵,翻个白眼,“要不要让我哥带你飞啊?”   再有大人开他玩笑,“哟,三旺,你不是去找亲爹娘了吗?咋回来了呢,还瘸了腿,这是咋整的啊?”   三旺立刻伸手,“我这不是回来要账吗,我亲爹娘说你欠我家两百块钱呢,什么时候还?”   动了脑子的三旺,在怼人的毒舌路上一去不返,村里凡是想挑衅他的,管人家是大人还是孩子,一律怼回去。   怼得那些人直找林岚告状。   林岚还没得着机会找他们算账呢,他们还来告状,当她这个泼妇是假的不成?于是趁着上工动员的时候,见缝插针来了一次现场斥骂。   “这个宣传是针对你们这些大人的,别一个个嬉皮笑脸的,你们是不是以为自己多活了几十年,多吃几十年粮食,就了不起?就能随意摆布自己家那些孩子?”   社员们不明白林队长怎么突然变了个风格,之前都是笑靥如花、和声细气地宣传,让人忘了她是泼妇,可今儿突然这么犀利,让他们觉得泼妇还是那个泼妇。   “林宣传员,你这是说啥嘞?俺们怎么孩子啦?”有人问。   林岚哼了一声,“常富余,你还好意思问呢?你自己数数你跟多少孩子骗他们说是捡来的,河里捞来的,大饼子跟要饭的换来的?”   常富余很不以为然,“你也太较真了。大家都这么说,开玩笑呗,谁还当真?”   林岚:“感情你小时候不当真?你虚长了几岁就觉得比孩子有见识?”她扫视了众人一眼,“错!你除了必须下地干活,你还会干啥?扯老婆舌?说荤话占大闺女小媳妇儿便宜?再不就哄哄孩子?”   常富余脸都紫了,这是干嘛啊,吃枪药了啊,他得罪她了啊?怎么就逮着他不放呢?   林岚朝着一旁的孩子们招手,“来,我问问你们,你们都是怎么来的?谁是捡来的,换来的?”   孩子们一个个纷纷抢着说,“我是捡来的!”“我是俺爹娘用半袋子高粱米和要饭的换的!”“我……”   在场的爹娘都很尴尬,他们不过是哄孩子玩的,大家都这样,怎么林岚就当真呢?也太不经逗了吧。   看他们只有恼羞成怒没有悔改的表情,林岚道:“你们啊,还不如个孩子呢。孩子知道不好还会改,你们小时候被人这么逗,自己不高兴,现在又这么逗孩子?”你们是有多自信疼孩子爱孩子,在对他们不好的时候还让他们不离家出走去找亲爹娘?   要么重男轻女,要么偏心小儿子小闺女,几乎没有爹妈能公平对待,难免厚此薄彼或者打骂的,那孩子就会憧憬有个更疼爱自己更富有的爹娘。   当然,这些人家的孩子就算离家出走,他们也不当回事,只会想“小屁孩,瞎折腾呗,能去哪里啊?出门溜达一圈没地去就回来了”。   被林岚这么非常严肃地宣传了几天,山咀村的孩子们终于知道自己不是捡来的,而是爹娘亲生的。   大人们多半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有意地控制不说或者少说这种哄骗孩子的话。   这对大部分孩子是好的,不过对于一少部分孩子来说,却也破灭了他们的希冀。因为爹娘对她们不好,她们希望能有更好的爹娘来接自己,现在她们知道,再也不会了。   林岚会告诉她们,“除了变成更好的自己,没有更好的谁来接你们。”   面朝黄土背朝天不读书走不出山咀村的女孩子,不必给她们太多憧憬和希望,尽可能地认清现实脚踏实地,更好地保护自己有个安全的童年少年时期就算好的了。   毕竟那种怀揣着憧憬的女孩子是最容易被骗的,村里单身汉说几句好话,给点吃的,或者送个帕子,就能让她们不由自主地靠近,甚至被骗肉体。   就在山咀村这样宣传的期间,附近大队还发生走失孩子的事件,无非就是爹娘偏心、处罚不公,孩子受不了就悄悄离家出走。这些孩子不会有开明的父母,回去以后,要么受到更严厉的责打,要么受到更多的冷眼。   所以山咀村的女孩子们,大部分都感激林岚给她们的这一场宣传。   而受了鞭打的三旺着实难受几天,毕竟挨了八鞭子呢。他跟大旺取经,问问他麻、酸胀、痒的时候要怎么办。   大旺冷冷道:“再抽一顿。”   三旺:“哈哈,哈哈哈。我果然是脑子进水了。”   自从三旺又活蹦乱跳以后,家里恢复了热闹的景象,出事那两天,三旺跟个受气小媳妇儿一样,耷拉着头蔫哒哒的不吭声,家里气氛也压抑,麦穗和二旺就觉得特别不像个家,特别希望还是恢复以前的样子。   哪怕三旺闹腾一些,也比当哑巴没声音好。   现在他依然乐呵呵的,却不再那么调皮,大家就觉得,真好!   几天后三旺的屁股好得差不多。只是瘸哒了几天,小孩子容易养成习惯,就算不疼还是习惯性地一瘸一拐。林岚叮嘱家里人谁看到谁提醒他,帮他把这个毛病改过来。   下了一场贵如油的春雨,山咀村立刻进入春种的最繁忙期。春天缺水,一旦下雨那就要抢种,因为种庄稼是赶着节气来的,晚了庄稼就减产很多。全村男女老少齐上阵,除非不能动弹的,七老八十地都要跟着帮忙,韩青平也带着学生们去帮忙。   二旺大旺跟着大人们,麦穗带着三旺小旺跟着韩老师干轻快的。   三旺一瘸一拐的并不偷懒,还主动帮女孩子拎东西。他虽然调皮,但是在学校里人缘不错,尤其被他用虫子和苍耳捉弄过的两个小姑娘,看他被打还非常不忍,主动帮他干活儿。   当然,也有皮小子们笑话三旺,趁着大旺二旺不在跟前挑衅他。   “三旺,腚被打烂了吧,哈哈。”   “三旺,我抓了一个虫子,你敢不敢吃?”   三旺瞥了他们一眼,“你敢不敢?”   那孩子得意道:“我当然敢,我看你不敢。”   三旺翻了个白眼,“你吃一个我看看?”   那孩子假装张嘴,手里拿着一个白虫子要往嘴里放,“你看,我就敢,你肯定不敢。”   三旺抬手一挥,“啪”的一声趴在那男孩子的手肘上,那大白虫子一下子脱手直接飞进男孩子的喉咙里。   “啊——呕!呕!”他弯着腰扣着喉咙。   三旺:“哎呀,你怎么啦,你怎么还真吃啊,我以为你就装装样子呢,你还真厉害,佩服佩服!”我只是脑子偶尔进水,还没傻呢。   几个女孩子哈哈大笑,“该,让你找事儿,以为三旺是傻子呢!”   麦穗正点种子,听见动静过来看看,也骂那个男同学,“该,你这么想吃虫子,回头给你喂一盆子。”   三旺:“姐,虫子拿回去喂鸡下蛋,让他吃不白瞎了嘛。”   麦穗憋着笑,“这会儿屁股都好了,怎么还瘸哒瘸哒的,像扁嘴一样难看。”   三旺:“这会儿又痒又酸又疼呢,更难受,还不能抓。”他现在瘸并不是真的疼,而是因为痒,想挠又不好意思,就只能靠着一瘸一拐的样子让裤子蹭蹭解痒。“姐,你说大人挨打也和我们一样吗?爹是不是晚上也不敢躺着睡,只能像我那样趴着?”   小孩子好奇大人,总觉得大人是钢筋铁骨不怕疼不怕累的,尤其韩青松,挨鞭子连眉头都不皱一下。如果爹也和他一样,他就有一种很奇特的感觉。   麦穗戳了他一指头,“有本事你自己去问。”   三旺:“我可以问娘啊。”   他瞅了瞅,林岚在那边点种,正和小旺喝水呢。小旺背着一只军用水壶,负责给他们送水喝,像只小蜜蜂一样在地里穿梭。   在一干跟黄土地几乎融为一体的灰突突的大人孩子里,三旺觉得自己的弟弟像头顶的蓝天白云一样好看,真俊!   自从给小旺掉水里以后,三旺习惯性地每天拿眼睛溜溜自己的弟弟,别丢了磕了碰了的。   这可是亲生的啊!   三旺过去找林岚和小旺,小旺立刻把水壶给他们,“小三哥,喝水。”   林岚煮的山楂红枣茶带着。   三旺喝了一小杯,“真甜!”   林岚看他:“还疼啊?怎么还瘸呢?”   三旺让小旺挡着趁机挠挠屁股,“娘,我爹还疼不疼啊?”   林岚白了他一眼,“你关心得还不少,你咋不自己去问呢。”   三旺就嘿嘿嘿嘿。   他回去干活儿的时候却看到燕燕和菜花对着麦穗招手呢,麦穗一直在忙没瞅见。   三旺眼尖看到,戳戳麦穗:“姐姐,她俩不是咱们生产队的,咋来这里呢?”   麦穗看过去,见她们朝着自己招手,就跑去看看。   燕燕小声道:“麦穗,你告诉林老师,幸福他娘和姨,还有俺嫲嫲,要去找支书告你们的状呢。”   麦穗气道:“他们还来劲了是吧,真是搞笑。谢谢你们啦,我去告诉我娘。”   燕燕和菜花就悄悄走了,麦穗跑回去告诉林岚。   林岚听完道:“不用管,让她们闹,先看支书怎么说。”他们有本事就来找自己和韩青松,不敢撕破脸打架那就去找支书,看支书如何调节。   林岚还是找董槐花,让她帮忙打听一下。很快董槐花回来,忍不住跟林岚笑道:“你说也邪门,三旺和小旺一个抽筋一个掉河里,明明他们才应该吓着吧。偏偏大伟和幸福那么大俩孩子,吓得这会儿还要死要活的呢。”   三旺和小旺现在没事,大伟和幸福却有事。   那天被大旺踹下河去又救上来之后,幸福和大伟吓得尿了,回家以后两人也开始发烧。不过他们终归年纪大,不像小旺那么凶险,烧两天吃片药差不多就好了。   身体好了,精神创伤却被留下,毕竟他们没有林岚那样可以做心理疏导的娘。   两人天天晚上做噩梦,跟惊弓之鸟一样。晚上睡到半夜,幸福突然就蹦起来,嗷嗷地喊,“大旺哥,大旺哥饶命,饶命啊!我再也不敢了啊!”大伟则是哆哆嗦嗦地梦里哭哭啼啼,“大旺叔,饶命、饶命……再也不敢了。”   开始两天还能说得过去,可这都多少天了?人家三旺的腚都好了!   两家悄悄请了人收惊、叫魂、扎针、刮痧、拔罐……真是十八般花招都试了,就是不好。   现在更厉害了,幸福和大伟俩不敢出门,听见人家说河、下水、三旺、大旺、小旺这些字都不行。   最后愈演愈烈,听见狗汪汪汪叫都不行!   要了老命了,春忙的时候都累成死狗,他俩这么大半夜的嚎,还让不让人睡?   邻居们都抗议。   这样怎么行!   赵桂莲就去找她姐姐哭,赵桂香又跟韩青峰和韩永路哭。   她一直吃药想办法就是怀不上,后来有些灰心,想实在不行就抱养一个。可是自己丈夫兄弟家的孩子,她是不肯要的。本身妯娌关系就不好,还让她替她们养孩子,她才不乐意呢,所以她就想要自己亲妹子家的孩子。可要是年纪太小,她不耐烦自己带,就想要个省心懂事的。幸福从小也算懂事的孩子,还有点小心眼,七八岁的时候也常去赵桂香家住。   赵桂香已经把他当自己儿子的,要是自己四十岁上还没孩子,就把幸福过继过来给他娶媳妇,这样孙子就是自己家的。   哪里知道,幸福被吓得要废掉了,她哪里能忍?   赵桂香看外甥被吓得那样子,现在都不敢出门。她气得一拍巴掌,“这怎么行,得找他们去评理。”   她拉着赵桂莲又去找孙爱凤,“怎么都这么窝囊,被人家欺负成这样,还憋着不告状?走,去找支书告状。”   “省省吧,支书不会管的。”孙爱凤却不敢,支书和韩局长家关系好得穿一条裤子,自然要袒护他们的。   “你怎么这么窝囊?支书不管就去公社,公社不管去县里,县里不管我去找m主席!”赵桂香放下豪言壮语,“你们老刘家就没人了?死光了?男人呢?”   孙爱凤的婆婆吴婆子跑出来,“你咋这么说话呢?”   赵桂香:“我咋说话?我这是为你们好,咱们就这么白吃亏,怕他不成?”   吴婆子是燕燕的奶奶,日常也是爱搞事的,本身就重男轻女,偏心孙子对孙女就很坏。只不过她终归是一个普通老太太,窝里横还行,出门横没那个底气。现在看赵桂香带头,她自然就想去闹事,给孙子撑腰。   “俺们大伟给糟蹋的啊,晚上都不敢睡觉,整天听见狗汪汪都怕……”现在还小便失禁,一害怕就尿裤子,可被大旺那个杀千刀的阎王给吓惨了。   要是这么下去,孩子可就废了,当然不能善罢甘休。   可她俩个儿子也就是算计自己家人,在老婆孩子面前摆家长威风,出了门那是见谁都陪笑的。   指望他们,肯定不行的。   男人们都去上工不在家,赵桂香就带着赵桂莲、孙爱凤、吴婆子,还要把吴婆子其他的儿媳妇儿也带上。   燕燕娘吴彩仙犹豫,不肯去。   吴婆子骂她:“你侄子被人打了,你这个做娘娘的能不管?”   燕燕娘碍着面子,就想去凑个人头撑数。一般乡下打架都是这样,带头的几个,其他人多半是撑场子的。   燕燕听见消息,她跑回来拉着她娘,“娘,你可不能去。”   赵桂香:“哟,这是胳膊肘子往外拐啊,怕不是女大不中留,看上大旺那臭小子了吧。”   燕燕被她臊得满脸通红,“你、你胡说什么。明明是我哥他们不对,你们还去闹事,这不是……”   “啪”的一声,吴婆子扇了孙女一巴掌,“不是什么?你这个贱皮子,找打。”吴婆子不想在赵桂香跟前没面子。   燕燕被打哭了。   菜花跑过来,一把将燕燕拉出去,躲在一边低声道:“你傻了不是?要做好人也得去人家跟前做,怎么能在这里自己挨打?”   燕燕却没想什么卖好人情的,她哭道:“明明就是我哥他们不对,怎么还要去找人家闹事,多丢人。”   “丢人也丢不到你身上,你管他们呢。让他们去,到时候你奶奶、你哥他们有的苦头吃,不是更好吗?”菜花劝她。   燕燕还是有些转不过弯来。   菜花道:“不让大伟吃苦头,难不成还让他带着幸福欺负你?你想15岁就去给幸福当媳妇?”   燕燕吓得直摇头,“不想!”   “那不就结了?你听我的,我是为你好。大伟和幸福得罪了韩家,没好果子吃,以后他们倒霉,你也能好过一些。”   燕燕想想也是,点点头,可还是觉得不大好,就想悄悄去给麦穗报个信。   菜花知道她的意思,笑道:“这就对了。做人情要让人家知道,领你的情,走吧,一起去。”   于是就有了燕燕给麦穗报信的那一幕。   且说赵桂香领着一群妇女去告状,她们不相信刘贵发于是就去找支书和大队长。   可这时候都忙着干活儿呢,韩永芳虽然是支书都不脱离劳动,哪里有时间招待她们?   看到赵桂香那一副咄咄逼人的样子,韩永芳紧拧着眉头,粗声粗气的,“有事下工说!”   赵桂香可是卯足了劲头要来告林岚的状,突然被这样晾着,就跟携了两个炮弹突然哑火似的,憋得慌。   大队长也拉着脸,“也不看什么时候,都种地呢,哪里有时间跟你掰扯有的没的,等闲了再说。”   韩永芳扫了她们一眼,“都是哪个生产队的?生产队长是死人吗?他们活干完了?要是耽误种庄稼,全都他娘的给我扣口粮!”   赵桂香见韩永芳故意无视她,气炸了肺。她叉腰跳脚地扯着嗓子开始唱起来:“山咀村的支书包庇坏分子啊,官官相护可要不得啊——”   她这么跟唱戏哭坟一样的调子,惊得干活儿的社员们头皮都要炸了。   韩永芳当时就火了,一把从大队长的腰上把鞭子抢过去,打了个响儿就朝着赵桂香冲过去。   赵桂香见状立刻飞奔,一边跑一边嚎:“支书打人啦,支书打人啦!”   大队长赶紧劝着韩永芳。   他了解支书的脾气,合作这么一辈子,虽然韩永芳这个人霸道,可他从不徇私枉法,也不损人利己,别的支书都整天脱产想办法捞好处他却一天天跟着下地,从不偷懒。但是他霸道是真霸道,只要定好规矩谁违反了,他六亲不认的。   村里的规定就是农忙的时候一切以种地收庄稼为准,因为如果种不下去就长不出来,所有人都要跟着挨饿。   而有些人自私自利,不想这个大局,只想着自己那点狗屁事儿就逮着闹腾。   你这么一闹腾,全村的庄稼都耽误了,到时候全村人口粮不够,跟着挨饿?   所以韩永芳特别反感这些闹事的,恨不得直接抽死他们。   最后韩青松听到消息赶过来,他劝韩永芳不要生气,“如果有必要,就让公安局派人来。”   赵桂香叫嚣道:“什么公安局?还不都是你一手遮天?韩青云不听你的?那个罗海成不听你的?谁敢不听你的?”   韩青松看都懒得看她,冷冷道:“原本我认为这件事就是小孩子调皮,各家管好孩子即可。可你这样闹,让我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晚上下工,大队开会吧。”   听韩青松这样说,韩永芳哼了一声,“天黑下工,各人赶紧吃饭,七点半大队开会!”   说完他气呼呼地走了。   赵桂香等人看韩青松说晚上开会对质,她们四处蹦跶拉人头想着给韩青松个狠的。说不定把这个局长撸了!   韩永路假装不知道,还让儿子韩青峰也不许管。   下午还没下工,林岚就让麦穗带着三旺小旺先回家做饭,馏馏窝窝头饼子,炒个菜炖个咸菜就行,很简单。这样其他人回家就吃饭,不用像有些人家那样等到七八点才吃。   林岚这些天过得正舒服呢,虽然上工劳累,可自己搞宣传挣工分、粮食,韩青松拿着工资还回家给她挣工分,五个孩子如今一个个全都省心。   不曾想就有人给她添堵,正好她收拾完三旺腾出时间来跟那些熊家长们算账!有熊孩子就有熊家长!   时间到了,林岚和韩青松带着自己的孩子们去大队部,就跟带着一群童子军似的。   她本来想让麦穗领着小旺在家睡觉,毕竟他小也不懂什么,而且平时他八点就睡觉的,这会儿不知道折腾到几点,耽误孩子睡觉。   可是小旺一定要跟着,因为小三哥和他说“咱们一起去战斗吧!”他觉得小胸脯里涌动着一股战意豪情,虽然不懂那是什么,就想跟着爹娘去。   三旺牵着他的手,在前面一边走一边嚎,“刁德一,他有什么鬼心肠?”   只要不喝醉,他能记住的戏词不超过五句。   小旺咯咯地笑。   他们一点都不觉得紧张,反而好像自己是童子军!   到了大队部,赵桂香等人已经堵在那里,呜呜泱泱的,一脸嚣张。   她冷笑道:“当官就是了不起,让这么多人等你们,脸真大!”   林岚:“我去年买了个表。”   作者有话要说:  韩局长:我媳妇儿还憋着火儿呢,你们撩得正是时候,鞭子送上,不谢!   小旺:爹娘带着全家给我讨撑腰,这种感觉真好! 第70章 三十鞭子   赵桂香:“你说什么?”   林岚笑笑:“我说你没表不知道时间,情有可原。”她抬起手腕比划了一下,这可是从韩金玉手上扒下来的,倍有成就感。   赵桂莲和吴婆子也冲过来,你一言我一语,叽叽喳喳跟家禽市场养了一千只鸭子似的,嘎嘎嘎个不休。   没文化没素质又自以为是的人,总是这样的,哪怕自己再low,也能在别人身上找到一点优越感,然后开始喋喋不休地争吵,希望把对方踩下去。   不过韩永路和韩青峰都没来,林岚觉得这可能是想放开了让他们家婆娘闹腾?   何弃疗啊!   很快韩永芳和大队长也踩着时间过来,随行的还有韩青云和刘贵发,后面跟着一串孩子,连幸福和大伟也来了。   大旺看到他俩,就扭头瞅过去。   “啊——”幸福尖叫起来,一屁股蹲地上,“别踹我!”   大伟也哆哆嗦嗦地躲在大人身后。   大旺:“……”   韩永芳冷冷道:“我可没有那么多时间扯皮。怎么回事也不是你们自己说了算的,先问问清楚。”   他看了一眼榔头几个,一共五个7岁到9岁的孩子,还有大伟和幸福,再加上三旺和小旺。   “把那天的事儿说说吧。”大队长喊道。   林岚就示意三旺和小旺,让他们表演一下当天的事情,算是情景再放。她一直搞宣传策划,导演几个孩子情景再现还是很简单的。   三旺和小旺脑瓜好使,当天的事儿记得清清楚楚的,说出来也一字不错,其他孩子有说错的或者忘了的,三旺和小旺就给补充上,他们立刻说就是这样的。   赵桂香嚷嚷道:“你们别胡说啊。”   林岚:“你当时没在场,你闭嘴!”   赵桂香被怼得没脸,气得一张黑脸都冒光。   等孩子们表演了一段,尤其到最后三旺跳下去,大伟和幸福俩猥琐地站在岸上幸灾乐祸,所有人都发出讥讽地哼笑声。   幸福和大伟哆嗦得更厉害了,本来是被大旺吓得,如今又被众人当众耻笑。   林岚看他俩那可怜样,真是为他们点蜡,有这样的爹娘不知道安慰孩子,竟然还当众凌迟,简直了……默哀。   赵桂香见状立刻嚷嚷道:“说那天干嘛?三旺跳水是他自己跳的,说这个干嘛?说大旺把我们孩子踹水里,你看给我们孩子吓得,到这会儿还不好呢。”她一把就将幸福拎过来。   本来幸福就恨不得将自己挤进人群里消失,这一下子被拎出来受所有人目光洗礼,简直要崩溃了。   尤其大旺站在一边手里拿着弹弓,用手指头发出“嘣嘣嘣”的声音,一下下的弹在幸福的神经上,让他神经都要断了。   林岚道:“大旺踹幸福,就是因为他没下水,没毛病。你又闹腾啥?”   赵桂香:“我闹腾啥?你看看给我们孩子,吓成什么样了?”   林岚立刻怒了,“你只看到你们孩子吓,有没有看到我们孩子?我们三旺吓得好几天不说话,还吓得离家出走。我们小旺发烧40多度!”   “你们这不是没事了?我们的还没好呢!”   “我们没事是我们孩子有福气命大,身体好!你们没好是你们孩子不顶用窝囊!”林岚恨恨地怼回去。   虽然看着孩子的笑脸她又开心起来,可她心里还憋着一股子火没发泄出去呢!她没找赵桂莲几个发,她们倒是先来了。   正好撞在她枪口上。   林岚喝道:“继续!还没演完呢!”   然后就是三旺在水里游,抽筋,小旺拖着棍子小心翼翼要下河堤,几个孩子慌里慌张的跑开。   几个小孩子表示演完了。   二旺道:“小旺还没掉河里呢,怎么就演完了”   有人茫然道:“他不是下去捞三旺掉下去的?”   二旺:“我弟弟最听话,乖着呢,不让他干的事情绝对不干。他绝对不会傻乎乎往下冲,那他怎么掉下去的?”他看向那边见小旺保持着小心翼翼要下去的动作,却又不动,他问:“小旺,你这样干嘛?”   小旺一脸疑惑:“没人来推我啊?”   之前他是被推下去的,现在自然没人演这一段,于是他就保持那个动作等人来推,下一步就可以掉进河里。   什么?   林岚一下子怒了,这是又有新情况?之前她以为小旺救哥哥的时候不小心掉下去的,没想到真的有情况!   她不能忍了,立刻过去看着那几个孩子,冷冷道:“谁推了我小旺,自己交代,要是让我查出来……”   她眼神冷冷的,是大家从来没见过的锋利。   以往她泼辣也好,撒泼也好,姿态是强硬的,可眼神却是柔软的,尤其面对孩子的时候,她很少露出凶狠的一面。   这会儿听见说有人推了小旺,她就一下子变成了母老虎,恨不得把那个孩子给踹河里去!   她瞪向赵桂莲、赵桂香几个的眼神都变得凶狠起来,让人觉得她下一刻就要扑上去挠她们。   赵桂香:“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啊?小小孩子就撒谎,谁知道是不是你们教的!”   韩青松目光沉沉,冷声道:“支书,不如打火把去河边,让孩子们再好好想想。”   虽然过去有些日子,可这件事印象太深刻,小孩子们回去还不断做噩梦,说忘记也没那么容易忘记的。   到了河边,韩青松负手而立,沉声道:“你们都是孩子,做了坏事现在也不能把你们怎么样。但是养不教父之过,你们犯错就要由父亲担责。”有人承担罪责,小孩子们没有压力,比较容易说实话。   韩永芳怒道:“谁家孩子干的,三十鞭子逃不过,给我好好受着!”   他娘的,你不闹腾,还不知道这一茬呢!你不是闹腾吗,那就给老子好好生受着!   这下子七八个孩子的家长都紧张起来,都纷纷说不是自己孩子干的。   火把通明,孩子们重新开始那天的事情。   演到最后,小旺又拖着长棍子过来,他怕棍子绊倒人还特意贴着边走。大伟率先跑上去,幸福紧随其后,其他孩子乌泱泱一起。小旺从岸上小心翼翼地要下去……   这时候榔头道:“大伟你不是走的我这里,你是那边。”榔头指的那边是小旺下来的那边。   大伟立刻喊道:“胡说,我先走的,这么宽的河堤,我干嘛走边上?”   小旺看到人多走边上,他直接冲上去,干嘛走边上?   榔头看他那么凶,嘟囔道:“你就是走那边,你筐子在上面那里。”   大伟突然就暴跳起来,“明明是你推的,我看到了!”   大旺嗤了一声,声音却是冷冰冰的,“你后面长眼?”   大伟一下子就崩溃了,喊道:“不是我,不是我!”   林岚柔声问道:“小旺,你记得谁推你不?”   小旺摇摇头:“我只看小三哥了。”他比划了一下,“走到这里,有人胳膊推我,然后我就骨碌……”他做了个落水的动作。   大伟嗷嗷地尖叫:“你胡说,胡说,不是我,别人教你!”   幸福突然道:“我……我也看到你推了他一把。”   大伟冲过去打他,“你混蛋,你混蛋,我是帮你的!”   他俩自小关系好,幸福和大旺不对付,他也帮着幸福,他听菜花说三旺去剜草,所以他才领着幸福过去的。   现在幸福却出卖他!   幸福呜呜地哭,“那你推他……”   真相大白!   不等韩青松说话,韩永芳一跺脚,“你俩一个也逃不了,一人三十鞭子!”   幸福吓得叫起来,“怎么还打我,怎么还打我?是大伟推的!不是我推的。”   “一起逃跑不报,他推小旺你也有责任,一人三十鞭子,有异议明天再讲。”   大队长也骂道:“大忙忙的,就你们整天搅和搅和,吃饱了撑的,挨鞭子就老实了!”   他随身带着鞭子,是给韩永芳准备的,大队长自己从来没抽过人。但是,他特别喜欢看韩永芳耍鞭子,尤其抽人的时候,那鞭子在空中甩个花,“啪”一声脆响,抽下来,格外好看。   当然,他是不会跟人家说自己的这个恶趣味的。   大队长喝道:“刘文虎、韩青河,出来替你们儿子领鞭子!”   韩青河是暗搓搓地跟着几个婆娘躲着偷看的,刘文虎却是不敢上凑。他日常也就是欺负欺负弟弟,占占弟媳妇一家的便宜,让他和人打架,那他不敢的。所以他平日的座右铭就是在家里怎么横都行,出了门夹着尾巴当好人儿。   结果这一直遵纪守法的好人儿要替儿子挨鞭子。   他喊道:“干嘛打我,干嘛打我,我也没犯错。臭小子犯错就打臭小子打我干什么!”   娘啊,打了我,我还得回去揍那臭小子!这不是挨双份的?还不如直接打那臭小子呢。   韩青河一听要挨三十鞭子,立刻就跑去找韩青峰,“哥啊,幸福可是过继给你的,要挨打你去替他挨吧。你看看我这瘦样,哪里受得了啊。哥啊,哥啊,你可得担着点啊。”   韩青峰:“…………”   “哥啊,我不想挨打啊,你知道我从小就怕疼啊。”韩青河是怎么都不想挨鞭子。   韩青峰:“那就让幸福挨。”   韩青河一愣,“那、那不得打死他?”   韩青峰:“韩青松和韩永芳想打杀孩子?”   韩青河想想,这倒是没有,人家韩青松说养不教父之过,要抽自己这个当爹的呢。   韩青峰:“这不就结了。”   韩青河突然明白过来,他欢天喜地地道谢:“还是哥你聪明,一点也不比那个破局长差。”   韩青河就跑去河边。   有人看到他就喊:“韩青河赶紧过来替你儿子挨鞭子。”   韩青河硬气道:“一人做事一人当,也是男人了自己担着,当老子的还得下地挣工分呢,挨了打还怎么上工,这不是耽误农忙吗?咱可不干那么耽误农忙的事儿!”   他这么一说刘文虎也来了精神,也这么说,不肯担着就让儿子挨打好了。   反正韩永芳还敢给打死不成?三十鞭子,前面十鞭子结结实实的,后面放放水,意思一下就是了!   看他俩这么窝囊,韩永芳啐道:“真他娘的丢人,自己儿子不好好教,犯了错又推卸责任。孩子咋这么倒霉,生在你们家。”   被他这么一说,在场不少人心里都发虚,不由得扭头看看人家林岚和韩青松,看人家那几个孩子,看人家夫妻俩是怎么管孩子的,再想想自家。   听说韩青松在家里自己打孩子,还替三旺挨鞭子呢。   有人就喊道:“韩青河,刘文虎,你们咋那么窝囊呢?有什么不敢的啊,就硬挨呗!”   刘文虎:“合着你们不挨揍是吧,打你们试试。”   这时候韩永芳道:“这事儿,你们都有份,平时怎么教育孩子的?出了事不赶紧去喊人,还一哄而散?这要是真出事呢?你们偿命?”   韩永芳继续道:“围观起哄的孩子,一人五鞭子,你们是孩子挨还是当爹的替,自己决定!”   榔头一听喊道:“我报告了我报告了,别打我!”   刘贵发道:“榔头是跑来跟我讲的。”   榔头松了口气,好像捡了一条命回来。   韩永芳道:“你的就免了,要是再有下一次,加倍!”   其他孩子一听也要挨打,都嗷嗷哭起来,谁也不想挨打,不过是看个热闹,怎么就挨打了呢?孩子哭,他们娘也哭,纷纷喊冤枉,指责支书和韩青松、林岚他们太过分了。   林岚冷冷道:“那天是我们三旺和小旺命大。如果真出了事,你以为你们就能平安无事吗?”   要是自己俩孩子出了事儿,管他是谁,主犯从犯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你们的孩子,你们不教,惹出了祸端,你们不承担,谁承担?”她冷哼一声,这几个孩子家去说没说?家里人知道不知道?知道的有几个管的?是不是都假装不知道生怕被连累?   就这种息事宁人逃避责任的态度,怎么教育孩子?   这时候已经十点多,月亮明晃晃的照着水面,风里都弥漫着春日河水和草木萌发的气息。   可岸上的气氛却紧张得很。   林岚原本想打了赵桂香几个人的脸就拉倒,可她发现居然是有人推了小旺,那就不能善罢甘休。   推的人是主犯,起哄的是从犯,一个都不能饶过,必须接受处罚。   打!三旺都挨打,他们凭什么不挨打?   一个个必须都记着,他们爹娘不教,那就大队负责教。   韩永芳瞪了俩窝囊废一眼,冷冷道:“你们不肯给替孩子领鞭子的也没关系,三十鞭子分六次,一次五鞭子,十天打一次,总能打完的。”说完他又扫了在场的人一眼,“明日晌午下工所有人去大队领鞭子,要是觉得不服气的,那就召开全大队会议,好好把这事儿掰扯掰扯,让各家都跟着学学,怎么教育孩子!”   他哼了一声,转身就走。   韩永芳一走大队长等人也跟着撤了。   韩青云跑到韩青松和林岚身边,笑道:“嫂子,你放心,大队长的鞭子可比俺三个的荆条厉害。”   保管打得他们鬼哭狼嚎,再也不敢犯事。   刘春芳过来一把将榔头拉走,恨恨地瞪了林岚一眼,指桑骂槐道:“你这个傻孩子,你怎么那么傻,给人当枪使?以后不许到他们跟前去。”榔头却不肯,他还想找三旺玩呢。   林岚瞥了她一眼,“有话过来说,在那里嘟嘟囔囔见不得人。叫我说,榔头可能是你们家最好的一个了,还懂点是非。要是支书早点抽鞭子,刘春和也不至于被你们教坏了。”要不是爹娘无视或者溺爱,刘春和怎么就敢和小混混一起偷东西?   还是偷自己村的!兔子不吃窝边草呢!真是畜生不如!   刘春芳气得身子都晃起来,拿眼去瞅韩青松,可他连看都没看她,她只得赶紧拉着榔头走了。   林岚一家少不得心疼小旺,“有人推你,咋不跟爹娘说呢?”   小旺:“娘,原来他是故意的啊?”当时比较混乱,他并不知道谁推他,加上年纪小也意识不到人家是恶意的。现在要表演,他以为和大队宣传演戏一样,要都演出了。   一家子少不得好好心疼一下小旺,一定要坏孩子受到惩罚!让他们毕生记住!   当天晚上很多人还不知道这事,第二天上午去上工,全大队都知道了。   所以晌午的时候,大队吹了收工的哨子,所有人都去大部前的场院围观鞭刑。   里里外外,人山人海,几乎能动弹的社员们全来了,比过年看大戏的时候人还多。   大队的社员们犯了事,很多时候都是大队自己处罚的,并不是都往公社或者公安局送。多少年的规矩下来,社员们也不觉得哪里不对。毕竟自己大队的事自己解决,不用去公社丢人,家丑不可外扬嘛。   犯错当众抽鞭子,这也是山咀村老韩家的族规,多少年流传下来的,所以大部分社员也没有异议。   尤其韩永芳既是支书也是族长,他亲自执行,社员大部分还是信服的。   韩永芳也是被气着了,原本他不想管这事儿,毕竟这种事也常出,孩子没出事是万幸,过去就拉倒。   哪里知道赵桂香几个人不消停想闹事,耽误春种,那就不能惯着。   董槐花在老婆堆里道:“要不是她们几个闹腾,人家林岚也不追究,支书也懒得管。怪忙的日子,他们非要惹是生非,那不得好好教训教训?结果其他人也跟着她们倒霉呗。”   董槐花这么说,就好像另外几个孩子挨鞭子都是被赵桂香几个连累的,跟林岚家没关系。   她们也不是多精明的,一般都是先入为主,谁先说了看似有道理的话,就倾向于听谁的。   结果赵桂香、赵桂莲姐妹俩,被几个孩子的家长好一通埋怨,以后老死不和他们往来。   最终没有人敢逃避韩永芳的鞭子,几个家长带着孩子全到场。   韩青河有异议,“孩子是大伟推的,怎么幸福还和大伟一样的数量?”他寻思怎么也得比大伟少个十鞭子吧。   韩永芳冷冷道:“嫌一样多不好,那就大伟加十鞭子,反正半个月打一次,打不坏!”   孙爱凤可受不了了,“支书,别加,别加啊。我们本来没想闹腾啊,是赵桂莲和赵桂香俩想闹腾啊,打就打他们,咋地还打我们啊。”   赵桂莲看她那么说也翻脸,“还不是你们大伟心肠歹毒,比赛就比赛,还给人家推河里去,我们跟着受连累,就应该让大伟都挨了!”   这么一闹腾,几个妇女又撕扯起来。   大队长吆喝一嗓子:“他娘的都安静点!再闹腾让你们过来替!”   几个婆娘不敢撕扯了。   最后刘文虎和韩青河也不舍得替儿子挨打,一人三十鞭子,分六次,十天一次,自己受。   另外几个孩子,一人五鞭子,一次打完。   韩永芳的鞭子和韩青松的荆条可不一样,那是真正的鞭子,把柄二尺半,鞭身带鞭梢三尺,抽起来那是脆脆的。   抽在背上,那是相当疼!   赵桂莲哭得死去活来的,“怎么大旺欺负我们幸福,就白欺负了,也不挨鞭子也不怎么样啊。这不是偏心这是什么?”   董槐花讥讽她道:“你可别嚎了,你又不聋没听明白?这事最关键是你们农忙的时候闹腾,还把小旺给推河里去跑了不管!和三旺比赛忽悠人那事,大旺已经出了气,人家支书也没提。”   现在清算的是推小旺以及出了事儿各自跑掉不吭声,不喊大人去救。一般出事如果叫大人及时孩子是淹不死的,怕的就是出了事,孩子们一跑拉倒,不跟大人交代,谁也不知道,那必死无疑的。   抽鞭子的时候,韩永芳先做了一番训话,“搁老一辈,抽鞭子的时候是要跑起来打的,一鞭子就能让你躺好几天!”   一句话把大伟和幸福几个孩子又吓得尿裤子。   不过韩永芳说话算数,说打就打,这点和韩青松如出一辙。   七八个孩子,这会儿一人五鞭子,几个家长有小聪明的就想让自己孩子晚点挨鞭子。   毕竟人的气力有限,他先用光了,后面打人就不疼。   韩永芳焉能不知道他们的心思,冷冷道:“你们放心,就算抽一百鞭子,我力气都一样大。”   大伟挨打的时候,他本来应该跪地挨打或者趴在凳子上,结果一鞭子下去他就滚到地上,贴在地上尿了裤子,“疼死了,疼死了,别打了……呜呜呜……再也不敢了!”   幸福比大伟还强点,却也受不了疼,一鞭子就杀猪似地嚎,那惨样全大队都听得见。十鞭子还没抽完玉米芯都咬碎好几根。   “……饶命啊……一天一鞭子吧……呜呜……”   韩永芳抽鞭子跟韩青松还不一样,韩青松是收着劲的,小惩大诫,不是为了吓人而是为了让孩子疼,记住。韩永芳却是为了惩戒,让围观的人怕,让受鞭子的人疼,所以一鞭子下去就见血。   把围观的社员看得心有余悸,生怕那鞭子抽在自己身上。   也有当爹的硬气又好面子的,咬着牙替儿子受了,回去少不得把孩子再狠揍一顿出气,看他们还敢再掺和事的。   菜花和燕燕也在人群里看,她对燕燕幸灾乐祸道:“你看,他再也不能欺负你了。”   燕燕点点头:“谢谢你。”   几个孩子娘哭得呼天抢地的,就跟要六月飞雪似的冤枉,可韩永芳却不管的,规定好的就要遵守。   打完以后,各自扶着准备回家。   林岚拦着赵桂香和孙爱凤,“慢着。”   “你们踹也踹了,打了打了,你们还想干啥!”赵桂莲和吴婆子几个哭得眼睛都肿了。   林岚冷冷道:“你们家孩子和我们三旺打赌,给我们小旺推河里去。我们小旺可不能白白受委屈,必须赔钱!”   不赔钱,大人是不知道疼的!   “赔什么钱!”几个女人跳脚,“你心咋那么黑?我们孩子被你们踹河里去,到现在还不好呢。”她们本来是想告状,让林岚赔钱,顺便告状韩青松纵容大旺行凶撸了他。   哪里知道林岚反而管他们要钱。   林岚:“我们小旺的医药费、惊吓费、精神损失费加起来赔一百块钱吧。不赔钱,咱们就去县里告状,走吧。”   几个人反而不敢去了。   之前他们不知道大伟推小旺的事儿啊啊啊啊——   赵桂莲几个感觉损失惨重,本来想告状弄林岚一家,结果反而是自己儿子被打、又被讹钱,简直是不能再惨了。   可林岚咬着不放,韩青松和几个孩子当后盾,又有一干林岚家的拥护者帮腔,看样子不赔钱也不会善罢甘休。   林岚冷冷道:“你们想找我闹事,我就要奉陪?你们以为不付出代价的?”   韩永芳都懒得管这事儿,最后刘贵发和大队长调节,赔三十块钱,让赵桂莲和孙爱凤两家匀,一家子十五块钱,不赔钱就直接大队里划工分。   对于普通人家这可是相当大一笔钱!两毛钱一斤细面呢!   “天哪……这是要逼死我们啊。”吴婆子拍着大腿哭起来。   赵桂莲和赵桂香没办法,只得忍痛答应,谁也不知道大伟那个死孩子竟然推人家下水啊!结果自家受连累,自此和刘家算是闹甭掐上了。   大旺一直在把玩手上的弹弓,朝着大伟瞄准,勾住皮筋拉紧,松手,“嘣”弹出去。   “啊——”大伟本来就被打得疼得死去活来,这一嘣彻底绷断了他的神经,一下子昏过去,自此大旺彻底成为了他一辈子的噩梦。   大旺扯了扯嘴角:没用的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韩局长:这是我媳妇儿的主场,和社员们斗我胜之不武。所以我是我媳妇背后的男人。   大旺:小小年纪就成为别人的噩梦,我也不想的。   小旺:等你来推我啊!   三旺:哈哈哈哈哈,我挨了八鞭子你们看热闹,这会儿热闹得瞧到过年去!   麦穗&二旺:跟他们仿佛不是一个世界。弱智儿童欢乐多啊。 第71章 她懒她馋我乐意   转眼春种结束,过些日子又迎来了麦收。“三夏不如一秋长,三秋不如一夏忙”,因为“秋收一季,麦熟一晌”,秋天还能一天天地来,收上三个月。可麦收不行,看着麦穗黄了,一上午就会爆粒子,必须赶紧收回场里打场。   所以麦收反而是一年最忙、最累的时候,前后十来天,却个个脱层皮。   麦收的时候为了犒劳社员们,队里还分了一次肉。   等收过麦子,下雨耕地种玉米、谷子之类的,之后社员们可以轻快一点。   这时候菜园里瓜果蔬菜丰收,家家户户的饭桌也能丰盛起来,尤其林岚家,每天带着孩子变着花样做好吃的。   麦收的时候分了三斤肉,另外还有韩青松发肉票也能一个月割八两或者一斤的。夏天天热,肉鱼的存不住,不管买回来多少,林岚基本都一顿做掉,让孩子们过过瘾。   什么咕咾肉、红烧肉、红烧狮子头、手打丸子、糖醋里脊……林岚都做了一个遍,把孩子们吃得一个麦收都小嘴油汪汪的。   转眼盛夏时节,天气炎热,今年雨水大,蚊虫肆虐。   林岚家住的地方绿化好,蚊虫就更多,那蚊子也歹毒,专门叮咬小旺。你说一屋子孩子,它们就专门挑小旺那细皮嫩肉的叮,可给林岚心疼坏了。   她先是从公社割了做蚊帐的专用棉网纱,自己用白布包边缝了三顶蚊帐。她和韩青松一顶,几个男孩子一顶,麦穗一顶。   结果三旺睡觉不老实,不是打拳就是练无影腿的,如果他睡中间,左右的人都遭殃,所以大旺只能把他挤在墙角睡。可这样一来,他就靠着蚊帐的边。说来也怪,他脚丫子都伸出去,人家蚊子也不叮咬他,非得从他腿缝里钻进来专门叮小旺。   大家笑话三旺晒得黑炭头一样,蚊子找不到地方吸血。从端午节日头热辣起来以后,三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天比一天黑,直到顶着个月牙变成了小包公!   而韩青松和大旺这俩,林岚戏谑他俩太冷,蚊子不敢叮,所以得了个绰号叫蚊不叮,三旺叫黑布丁。   最后她就把小旺挪到麦穗的蚊帐去,反正小旺睡觉老实,和姐姐一个炕睡也没啥。   其实她倒是想让小旺和自己一个炕,可韩青松不同意啊。   夏天天热,晚上睡觉本来穿得就少,他又喜欢贴着她,没点事也做点事,那孩子就碍他的眼,少不得发配出去。   为了让孩子们别整天被蚊子叮得各种痒,林岚又骑着自行车拿着韩青松发的票,抽空跑了一趟县里去买好几盒万金油回来。   龙虎牌万金油,便宜又好用,家里备着夏天常用。不过这种小东西,一个不细心就找不到。所以他们家必须由麦穗和二旺保管,放在他们的口袋或者固定的地方,谁想用就去找他俩要。   如果让三旺碰一下,那转眼就不知道去哪里的。   虽然蚊虫肆虐,可孩子们最喜欢夏天,因为可以下河玩水。虽然三旺清明节的时候因为下水挨打,可林岚并没有拘着他不许下水,只叮嘱他注意热身,要和别人一起不能单独行动,还叮嘱大旺有空就带着弟弟们学游泳。   三旺放学割草之余,最喜欢下水游泳拿鱼,他水性好,摸鱼溜,家里隔三差五就能改善一下。   这也是韩永芳管理大队比较宽松,他们大队是不养鱼的,河里的鱼基本都是汛期跑过来的,社员们谁爱摸就摸,他也没非说是公家的东西不许私人碰。如果是林家屯那种大队养的鱼,社员就不能碰,谁若是不经过允许去捞,那就是偷,抓到是要吃官司的。   林岚让大旺三旺负责教二旺小旺游泳,这时候村里很多人都是旱鸭子,她觉得男孩子游泳还是要学的,夏天洗个澡都省多少事啊。   要不是在村里人多不方便她都想带着麦穗下水,教闺女游泳!   小旺学得快,他年纪小,对大哥和三哥又特别信任,小三哥说“你别喘气沉到水里,我托着你”,小旺就乖乖地照办,他相信大哥和三哥一定会托着他。所以小旺在水里不过是个把钟头就学会了憋气、换气,只是游得慢一些,好歹在水里扑棱着不会沉下去。   大旺就带着他在浅水里玩儿。   二旺学的慢一点,因为他以前不会水,现在就有点害怕,不敢把头扎进水里。一旦硬着头皮捏鼻子沉下去,似乎也就那样,有一就有二。这么几次,两三天二旺也学会。   于是兄弟四个就跟四条鱼一样在河里游来游去,有时候排成个一字,有时候排成个人字。排着排着,三旺猛得把手举起来,扣着一条鱼的嘴和腮,“哈哈哈……自己送上门来的!”   这小子拿鱼特别厉害,他能追着一群鸭子和白鹅游泳,从人家的嘴里夺鱼,气得那些白鹅见了他就叨。   所以社员们晌午的时候经常看着三旺在河里被大白鹅追得满河窜,而大旺则把小旺一拎,二旺也乖乖地跟上,三人躲到边上去看热闹。   小旺:“小三哥真厉害,比大白鹅游得都快!”   二旺:“要是慢了被叨在屁股上,得瘸好几天。”   大旺:蠢蛋。明明憋气时间那么长,从水底下溜走就是了,非得被追得满河窜。   鉴于男孩子们都喜欢下水韩青松直接把游泳列入早操锻炼项目,跑步、俯卧撑等项目外加一个游泳。   为此,韩青松还特意托人从省城买了好几条泳裤加两套女式泳衣,一人一件,小旺都有。   有了泳衣以后,三旺和小旺再也不用光着屁股下水了。   早操的时候三旺想让韩青松跟他们一起游,比比看谁厉害,可韩青松一次也没下水,都是吹着哨子指挥着他们像下饺子样跳下河,他自己负手站在岸上看。   三旺跟二旺嘀咕:“二哥,你说咱爹是不是不会游泳啊。”   二旺:“肯定会,爹都参加过冬泳呢。”   “那这会儿夏天他咋不下水呢?”   二旺也想不通,但是他也不敢问。   他们就挑唆小旺去问。   于是早操结束回家吃饭的路上,小旺蹬着草鞋,啪嗒啪嗒追着韩青松:“爹。”   韩青松以为自己步子太快,他跟不上,就伸手将他拎起来坐在自己臂弯里。   他这么一来,给小旺高兴坏了,吧唧就亲了韩青松一口。   韩青松:“…………”   “爹,我问个问题。”   韩青松:“嗯。”   “你为啥不下水啊?是不会游泳吗?”   韩青松:“会,不方便。”   小旺:“咋不方便?”   韩青松:“你不懂。”   小旺:“你说,我就懂。”   韩青松:“跟哥哥玩去。”   小旺倒是也不敢缠着他,三旺和二旺追上来,“问到了吗?”   小旺一脸茫然,“爹说不方便。”   三旺哈哈大笑:“又不是女人,咋还不方便?”   大旺听见弹了他一下,“回家。”   回家以后三旺就躲着悄悄问林岚。   林岚:“我不让他下水的。”   三旺不懂,为啥啊?   林岚戳了他一指头,“你要是学习也这么仔细就好了。管的挺多。”   为什么啊,那还不简单!就是不想给别的女人看她老公的完美身材呗!没看他早上出早操跑步的时候,那些探头探脑的?有一次穿了个背心加短裤,露出流畅优美的肌肉线条,妈呀,村里那些老娘们全都跑到路口去瞅。   瞅什么瞅!   所以后来韩青松出早操,林岚让他穿单衣单裤,不许穿背心短裤露肉!   这要是只穿着泳裤下水,那河边还不得挤满一大早去洗衣服的老娘们?   本来因为三旺说什么大jj就有人好奇,整天想找机会偷窥,要是他去游泳……呵呵。   三旺到底也不知道为什么韩青松不下水,给他好奇得一直记挂着当个大问题来思考。   农忙以后,韩青松又抽了几天时间,带着几个人把西屋的耳房盖起来,这间就是他们家的浴室。   浴室是林岚和韩青松自己设计的,地面铺了青砖,留出水道,洗澡的水可以直接流到墙外去。浴室空间分为两个部分,外面一个锅灶,可以烧热水,里面是浴桶,另外还自制了一个淋浴装置。其实就是一个白铁皮的水桶,下面焊接了一块类似浇花壶的喷洒装置,用皮盖子扣着,拉开就可以喷水洗澡。   这是韩青松在县里供销社下面的铁皮组订制的,不便宜,可他觉得林岚喜欢就值得。   这样家里男孩子去河里洗澡,她带着麦穗在家里洗,再也不必像以前那样大白天为了洗澡把男孩子们赶出去。   夏日天热,这时候只有蒲扇可以呼啦呼啦,日常的消暑办法就是冲凉。放在院子里晒得热乎乎的河水,装进白铁皮桶里,然后站在下面哗啦啦浇个透,别提多舒服。   如果白天出门,回家的时候林岚第一件事就是去冲凉,白天不出门,出汗多的时候她也要去冲凉。   韩青松就觉得这浴室盖得特别值。   就是有了浴室以后韩青松晚上也不喜欢出去洗,还说夏天出汗多让她多给搓搓背。明明一天从早到晚,有空就去冲凉,哪里来的东西搓啊。每次他冲凉给她洗得浑身湿漉漉的,他还一本正经地说湿都湿了,不如一起洗洗。   这天吃过晚饭,三旺就拎上马灯揣着火柴,领着小旺,急着去找知了龟,“大哥二哥姐姐,你们快点啊。去晚了都让柱子他们摸光了。”   找知了龟也是很多社员们的夏日饭后日常,有瘾,一天不抓都难受,毕竟能消食还能抓知了龟加餐,也是很好的娱乐项目。   五个孩子齐出动,去村周围的树林子里找,一晚上看时间长短少的时候找四五十个多的时候一百来个,相当可观的。   三旺尤其入迷,原本不入迷的二旺和大旺也被他带着每天去找。   有条件的拿着手电筒或者马灯去照,胆大的就着月明影摸,看到树上有黑乎乎的凸起就摸一下,多半是树瘤,运气好是知了龟,运气不好的,会摸到蛇或者虫子。   等孩子们走了,韩青松帮着林岚捡碗筷洗刷一番。   林岚:“我先去冲凉啦。”她抱着自己准备好的干净衣服过去。   冲过以后,林岚发现,咦,自己明明把内裤、短裤、背心都准备好的,怎么少了背心?   她就小声喊:“三哥,三哥~~”   韩青松出现在窗外,“嗯?”   “我背心呢?”   韩青松就帮她拿进去,“顺便帮我搓背。”   林岚:“一天洗八百遍,有什么好搓的啊。”他怎么就搓不腻呢?   你给我搓搓,我给你揉揉的,这个澡洗的时间就有点长了。   最后韩青松把她抱回卧室放在炕上,又扇过蚊子,放下蚊帐,也不等孩子们,自己先上炕了。   他躺在她身侧,用蒲扇给她扇风,顺便欣赏灯光里的媳妇儿。她穿着自己做的白底粉花的背心,下面穿着同色的短裤,露出纤细紧紧的腰身和纤长弹性的长腿。夏天太阳毒辣,所以颈项、胳膊的肤色比其他地方要略深一些,对比鲜明就尤其显得胸口的肌肤雪白泛光。   他的眸光越发深沉起来,手里的蒲扇也慢下来。林岚感觉他在看自己,慢慢地就被他看得从脸颊到身体开始泛起淡淡的粉色。   她翻了个身,“给我布单子盖着。”   “不热吗?”   林岚:你瞅着我我更热啊,火辣辣的热啊。   韩青松不紧不慢地给她扇着蒲扇,天气热并不想给她布单子盖,两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等孩子们回来。   九点左右,孩子们回来,三旺兴奋地汇报抓了多少知了龟,谁找的多,遇到了谁,去哪片树林子里找的最多,明日还去,等等。   小旺已经困得在大旺的背上睡着了。   林岚让他们洗漱赶紧睡觉。   等孩子们都回东间吹灯睡觉,韩青松也用蒲扇把灯扇灭。他躺下把她捞进怀里,“忘记跟你说。”   林岚:“什么?”   “我明天不上班的。”他大手伸进她的背心里……   林岚抽了一口气,最怕韩局长明天不上班!   “你心跳有点快。”   “……别说话”一本正经说话还做不轨的事儿,会让她有点羞耻。   然后他就不说话了,借着月光为所欲为……“不要……这样……”林岚声音软软的,这个姿势不行,太羞耻了。   “这样你不累。”   不累才怪,一次不累一晚上累不死……   第二天林岚成功的没起来。也不知道几点钟,她迷迷糊糊的听见有人在堂屋吵吵。   “我说老三,你就这么惯老婆的?这都几点了?太阳都老高的,人家上工的都要回家吃饭,孩子都要放学了,她还在睡觉!”竟然是韩老太太。   林岚赶紧起来悄悄穿衣服。   她听韩青松道:“娘,这家全靠林岚撑着呢,她一天天太累,睡到几点也应该。”   韩金玉要去推西间的门,却被韩青松挡住。   韩青松小声:“别吵醒你嫂子睡觉。”   林岚立刻不想起了,免得这时候出去尴尬,不如就当一直睡着好了。哈哈。   韩老太太还在那里嘟囔,“满大队满公社看看,有几个老婆跟你老婆似的,又懒又馋,还不孝……”   “娘!”韩青松打断她,“林岚持家有方,这些话不要再说。娘有事?”   韩金玉酸溜溜地道:“娘,三哥,她……俺嫂子可真有福气,比那些嫁给城里的还有福气。也没见什么人能这么舒服的,自己当家做主,不用伺候婆婆,想吃就吃,想睡懒觉就睡懒觉。要是我,我也乐意嫁给俺三哥这样的男人。”   韩青松一本正经地道:“我要不是你哥,我也不会要你。” 第72章 相亲   韩金玉:“!!!三哥,你哄哄人会不会?”   韩青松:“我从来不撒谎。”仅有的那点哄人的耐性都琢磨怎么哄媳妇儿去了,没功夫哄别人。   韩金玉气得话也不说了,一屁股坐在方桌前的凳子上。   韩老太太还在那里嘟囔:“怎么有这样的懒老婆,真是懒出花儿来了。”最可气的儿子根本不听自己的,非要惯着这个懒婆娘,一个泼妇!   屋里的林岚攒着拳头挥了挥,哼,说我又懒又馋,有你闺女懒馋?你自己日子过得一塌糊涂,你来说我?你好大的脸!要不是看你儿子的面,我一脚踹你去南泥湾!   韩青松又让老太太坐,给她倒水喝。   韩老太太坐着开始抹泪,最近她和闺女可受苦了。分了家韩大嫂带着谷米走了,韩二嫂带着高粱只管他们自家的家务,结果她家的没人做,只能她和闺女。她又不舍的闺女受苦,就只能自己做,这么几个月就把她累得天天腰酸腿疼的。   韩青松看她们也不说话,就道:“娘你们坐着,我去准备做饭。”   韩老太太更受不了了,“老三啊,你怎么这么窝囊啊。”   韩青松蹙眉,不过因为是他娘这么说,也没啥丢面子的。   林岚在屋里穿好衣服,拿着本书一边看一边听热闹,这俩人来干嘛的?就是来看看自己睡不睡懒觉的?   片刻,韩老太太认命地发现跟儿子说媳妇儿坏话也没用,儿子不听,她只得没好气道:“你也不用觉得我怎么着,我也是为你着想。”   韩金玉就想去东间翻翻,看看麦穗有什么好东西。林岚对闺女比对儿子还大方,给麦穗做衣服、鞋子,向来都是好的,尤其麦穗臭美,自己设计得挺好看。韩金玉眼红已久,想趁着娘在的时候,占点便宜。   韩青松:“你不要乱翻。”   韩金玉委屈道:“我在自己三哥家,怎么算乱翻?”   韩青松:“除了你三哥,这家里还有你嫂子、侄子、侄女,那些东西不是我的。”   韩金玉:“……”你怎么这么窝囊啊!什么也被老婆管着。   韩老太太摆摆手:“老三啊,有个事儿你得给办一下。”   韩青松看她,“娘,干活儿你吩咐。政策的事儿,我也不能办什么。”   “不让你违法,你放心。”韩老太太有些没好气。   韩青松点点头:“那娘你说。”   韩老太太看着闺女,“你看你妹妹,也老大不小了。”   韩青松看了韩金玉一眼,“还行,没懂事呢。”   韩金玉:……是让你说这个的?我哪里不懂事?你比那个又馋又懒的老婆,懂事多了。   韩老太太叹了口气:“儿女都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手心手背都是肉啊,你说哪个能不疼?你妹妹的终身大事得说说了。”   韩金玉一听要说自己的婚姻大事,立刻学着其他女孩子那样装作不好意思,赶紧躲出去,却站在堂屋门口那里听。   她顺便去西间窗外偷摸往里瞅瞅,看看林岚在干嘛呢。探头一瞅,正好对上林岚笑微微的眼睛。只见林岚坐在窗台前,左手指缝里夹着笔在转,脸颊靠在右手里,正微微仰着脸笑呢。   “哎,你!你起来了怎么还不下来给娘说话?”韩金玉指着林岚。   林岚白了她一眼,转一下铅笔,“还没见过这么着急给自己找老公的呢。”   “你!”韩金玉要被林岚气死了,偏偏说的又是事实。   林岚也不惯着她,小声讥讽道:“你说你这么懒,又笨,你还想嫁进城里,你以为人家城里人都是瞎子?傻瓜?不想找个勤快利索的媳妇要找你?”   “哇~~”韩金玉一下子哭起来,冲进堂屋,“三哥,她欺负我。”   只要她不叫嫂子,一直她她的称呼林岚,韩青松就不会给她好脸色。   他自己的闺女这样没规矩,他要请鞭子的。   韩青松知道林岚起来了,就推门去西间,“吃饭吧。”   听他那么温柔地伺候林岚,韩老太太和韩金玉简直要疯了,这么好的男人,本来应该是伺候她们的。   林岚朝他笑了笑,爬过来勾着他的颈,吧唧亲了一口,“好啊,正好饿了。”   她又下地去堂屋洗脸刷牙,对坐在那里翻白眼的老太太“热情”道:“娘来啦,一起吃饭吧。”   韩青松已经把锅里的早饭端出来,小米粥、煮鸡蛋、蘑菇炖酱、杂合面窝窝头。   韩金玉看着那个鸡蛋,立刻就要去拿,韩青松已经拿在手里放在桌上磕一下滚了滚,剥掉皮放在林岚的小米粥碗里。   韩老太太想着这鸡蛋还是被林岚抢走那几只鸡下的,她的芦花鸡,她的小母鸡,下蛋可勤快了,就一阵阵心疼。   韩金玉委屈地看着韩青松:“三哥,你咋不给娘吃鸡蛋?”   韩青松:“这鸡蛋是小旺留给他娘的,咱娘要吃回头再煮。”   林岚憋不住笑,只得赶紧朝老太太笑得份外热情,“娘你们只管说正事啊,不用管我。”   被她这么一打岔,韩老太太说得都不连贯,无非就是想让韩青松给闺女介绍个好一些的对象。   韩青松有点为难,“娘,让我介绍对象?”   韩老太太:“咋地,你不乐意啊?”   韩青松:“我怕好心办坏事。”他虽然认识人不少,可从来不关心人家是结婚的还是单身的,更不关心人家是疼媳妇的还是打媳妇儿的。让他介绍,他觉得不靠谱。   韩老太太道:“你只要想着为妹子尽心,不会办坏事的。你那些个属下,不是有个叫刘什么的,是县里人。”   韩青松:“刘剑云?”刘剑云倒是不错,看起来性子随和,业务精湛,很能干的样子。关键,韩青松不知道人家结没结婚。而且,他也不知道怎么开口,难道要去问问刘剑云:你结婚了没?我有个好吃懒做想进城享福的妹妹,嫁给你中不中?   林岚笑了笑,“小姑这是住不惯乡下,做饭不习惯用灶膛,要去城里生炉子……”   韩青松:“怎么这样娇气?”   韩金玉瞪了林岚一眼,犹豫道:“三哥,要不你请他……来家吃个饭?”这样也能有机会让她和刘剑云接触一下。   韩老太太也帮腔,“就是啊,吃个饭,那会儿他不是还来过村里,也没来家吃个饭。”   韩青松:“无缘无故,我请他吃饭干嘛?”谁请他吃饭他都觉得人家让他犯错误,他自然不会让人家犯错误。   “那……你带我去一趟县里……”只要他给介绍一下,那刘剑云不是傻子还能不知道?   到时候刘剑云看在他的面上,自然也会考虑一下她的。   韩金玉也打听清楚了,刘剑云虽然年纪大点,现在已经二十五岁,但是年轻有为,相貌堂堂,嫁给他也不错。   另外韩金玉还有一个备选就是罗海成。如果嫁不到县城,那就去公社,去公社的话罗海成是最优人选。   罗海成今年也是二十四五岁,未婚,家里爹娘是大队干部,生活不错。自己要是去了,到时候也不用种地。   这都是韩金玉多方打听的结果。   韩青松却不肯,没事带她去县里干嘛?有事要办案子更不带她。他这种严肃淡漠的人,一般来说对嫂子和姐姐还略亲近,跟弟妹、年龄相差大的妹妹,都很疏离。   可以说他除了对自己媳妇儿随意,跟别的异性都很冷淡,连自己闺女都不亲近,更别说妹妹。所以要是没病没事的,让他像带着媳妇儿一样带着韩金玉去县城,他是绝对不答应的。   韩老太太道:“去县里,约着看个电影听个戏的。”   韩青松蹙眉,“娘,我哪有时间看电影听戏?”他都没捞着和媳妇儿约会看个电影什么的呢,带妹妹去?当他闲着没事儿干呢。   韩老太太不乐意,“你咋没时间,你看你今天就在家里闲着没事儿干。”   韩青松:“我在家陪媳妇儿?没闲着啊。”   林岚扑哧就笑起来,你说你们干嘛要和韩青松较真啊,在他眼里陪老婆孩子和工作、挣工分一样要紧,比出去和人家闲扯、玩耍不知道重要多少倍。   母女俩被韩青松气得直翻白眼。   韩青松又道:“你还年轻,找对象过两年不晚。附近村里年纪般配的小伙子相看着,离家近也能照顾……”   “三哥!你怎么就不盼着我好点?”韩金玉跺脚,“你没听我的话吗?我说让你介绍一下刘剑云或者罗海成。”韩金玉急了,也不管害臊不害臊便脱口而出。谁稀罕附近村里的小伙子,不都是些种地的?她才不稀罕!   韩青松倒是也没觉得她不害臊,“找对象还是门当户对好。”再说刘剑云和罗海成,他也不了解人家家庭状况。   韩金玉瞪大了眼睛,“我怎么就和他们不门当户对了?我哥哥是局长,他们才是队长,哪里不门当户对?”   韩青松:“门当户对,看爹不看哥。”   说实话,他一点不想刘剑云和罗海成娶这样的媳妇儿,要是为了他们好,就算娶不到林岚这样的,起码也娶个能过日子别添乱的。这样才有利于开展事业。   韩老太太和韩金玉已经被他气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老太太瞥了林岚一眼,“别光顾得吃,也帮衬一下你小姑子。”   林岚把嘴里的鸡蛋咽下去,看了她俩一眼,旗帜鲜明道:“我觉得三哥说的对啊。你要是羡慕我,要不你也找个在部队不回家能寄津贴回来的兵哥哥?”一般复员或者转业的,可没韩青松这么厉害,多半都是安排个普通工作就拉倒。   “我不管,反正我要找个吃公家粮的。”韩金玉开始耍赖。   韩青松面色一沉,“我就算吃公家粮,你嫂子也吃不上。你觉得你找个什么样的能吃上?”这时候进城条件非常非常严苛,就算他是公社的局长,县公安局挂名副局长,也并不能把媳妇儿孩子都带去。   韩金玉觉得他既然是个干部,自己是他妹妹,他就应该给自己解决。   林岚见不得她跟自己男人撒娇,“你要是想嫁人也不是不可以,你以前那些同学呢?”不是自己找了个孙要武么,再找个也是可以的。   不说这个还好,说这个韩金玉更气不打一处来,“还不是让你给搅黄了。”其他人被孙要武通了气,谁也不和她联系了。   林岚惊讶道:“原来我有这么大本事呢?”   韩青松对韩老太太道:“娘,我问问看,人家乐不乐意不保证的。”   林岚却觉得这有点刁难他,他向来不苟言笑和下属也一本正经,让他说处对象的话,这不是刁难他么。   她道:“我先问问青云,他年轻和他们比较熟。”   韩老太太又怕林岚给搅和,再三叮嘱要上心,“这可是你亲的小姑子。”   林岚挑了挑眉,这还有亲的?第一次听说。   韩老太太看时间差不多,还得回去给老韩头和大儿子做饭,就领着闺女先走了。   吃过早饭,林岚就说去找韩青云问问。   韩青松:“他没休息。”   林岚哦了一声,“那晚上。”   ……   下午韩青松不上班也不出门跟人家闲扯,而是陪着林岚去自家菜园里修理菜园,坏掉的幛子要夹一下,除草捉虫,另外该种的种,该栽的栽,忙活一下就傍晚了。   两人在河里洗洗脚。   此时夕阳西斜,斜晖脉脉,整个河面金光粼粼,有白鹅和鸭子游弋其上,悠闲自得。林岚坐在河边石头上,把脚泡在水里,水面有点热,里面却凉丝丝的很舒服。   “哇,三哥,快来泡脚,好舒服的。”她朝着在另一边洗草的韩青松招手。   他收拾好就走过来在她旁边坐下,夏日热乎乎的风吹过水面,带起来丝丝凉爽,拂过她的耳朵掀动柔软的碎发,让她的表情更生动几分。韩青松看得有些移不开视线。   “我教你游泳啊。”他附耳说。   说游泳你干嘛那么暧昧?林岚被他温热的气息弄得耳朵痒痒的,“我……怕。”她刚想说我会游泳的。   韩青松摸了摸她脸颊,把她额头的汗珠擦掉,“有我呢。”   林岚靠近他道:“要是咱俩来游泳,不知道多少人来看呢,还是算了。”   韩青松:“晚上来。”   他也不想媳妇儿穿上泳衣,给那么多别有用心的人看。   看他俩在河边腻歪,有路过的社员就窃窃低语,“看人家夫妻俩,整天在家腻歪不够还得出门腻歪呢。”   “可不是咋的,从来没见他和老爷们扎堆闲扯,整天围着老婆转。”   天暖和起来,男人们有宣传的时候去看节目,没宣传就在大队部扎堆闲扯,几乎没有几个男人会在家里和自己老婆待着的。反正老婆是自己的跑不了,晚上回来吹灯上炕想干啥干啥,不上炕的时候能找别的乐子当然去找了。   人家韩局长不一样,白天要么上班,不上班也不去和别的男人闲扯,而是在家里守着老婆。   不知道多少女人羡慕呢。   她们男人却嘀咕,要是自己婆娘有林岚那么好看体贴,那他们也巴不得天天守着呢,这不是没有吗。   韩青松说服媳妇以后晚上出来学游泳,两人就挎着家什儿顺着河边家去。   “啊——救命啊!别啄我啊!”   远处河里传来三旺凄惨的叫声,林岚吓一跳。   韩青松示意她别管,“被鹅追呢。”   林岚听二旺说起过却没亲眼见到,这会儿见黑布丁被大鹅追的现场惨状,自然要去围观。   等他们走过去,发现河里泡着十来个小子,其中也有大旺二旺小旺。   林岚家几个小子,除了早操游泳,上学都带着泳裤。放了学就往河边跑,找个草垛挡着换上泳裤,然后从大到小排在水边,三旺喊一二三一起扑通跳下水。   这会儿已经放学还没吃饭,正好耍的时候。   她看三旺手里扣着一条鱼,三只大鹅嘎嘎地追他,追得三旺满河里窜,结果鱼也丢了,惹得河里看热闹的孩子们哈哈大笑。   最后三旺只得潜入水底走过大鹅的领域,游出好远这才浮起来,抹了一把脸,心有余悸道:“好险!”   小旺拍着小手笑道:“小三哥,你游得更快,憋气更长了。”   三旺朝着大白鹅拱拱手,“承让承让。”   几个人又笑起来。   二旺扭头看到爹娘,忙招手,小旺立刻爬上岸,把茅草穿着的两条鲫鱼交给林岚,“娘,小三哥抓的!”   林岚接过去,拿手帕给小旺擦擦脸上的水,白白嫩嫩的孩子都晒红了。小旺是晒不黑的肤色,但是一晒就红,厉害了会脱皮。她和韩青松先领着小旺家去,让几个哥哥再玩一会儿。   三旺抓了鱼,又可以改善生活,虽然鱼不大,都是野生的非常鲜美,用一点油煎煎,熬鱼汤最美。   麦穗帮着林岚把饭做了,然后去天井看书写作业,这时候天长要八点才黑天呢,在外面不用点灯费油。   林岚道:“闺女啊,天热了别窝家里,也和他们出去玩玩。”   有大旺二旺领着,不管下水还是干什么,林岚也不担心。   麦穗道:“娘,我得多看看书,我听收音机里说,好像在开办什么工农兵学员试行班呢。说不定等我们大了也能去呢。”   闺女这样上进,再也不是前世那个虚荣、蠢蠢的样子,林岚很是欣慰。她笑道:“你才二年级呢,也别急,说不定等你长大就可以考大学了呢。”   麦穗眼睛一亮,“娘,真的行吗?”   林岚道:“我觉得说不定行,你看这不是开始工农兵学员试行班了吗?总也不能一直不大学招生吧,那么多大学荒废着?再说了,这各行各业也需要人才啊,不招生也不现实。”   她的说法并不出格,有点见识的都这样说,只不过因为林岚知道未来的走向,所以说得有底气更加淡定,其他人哪怕这样说,却也不知道到底什么时候开恢复招生,也只是猜测而已。   麦穗却深信不疑的。   很快韩青松把韩青云叫了来。   韩青云非常惊讶:“三哥,吃饭的时候你叫我?你这是要请我吃饭?”   天哪,太阳打西边出来!办公室里谁不知道韩局长抠门啊,他从来不让人请他吃饭,他也从来不请别人吃饭,一毛不拔的铁公鸡啊。现在居然要请自己吃饭,简直是无上荣幸啊。不对,不是三哥憋着坏心眼想报复抽他鞭子的事儿吧。   他顿时忐忑起来。   韩青松:“你嫂子让你来的。”   韩青云更高兴啦,“嫂子真好,总是想着我。”他下意识地挺直脊背,还撩了撩头发,感觉自己更帅几分。   韩青松:“……”突然想给他踹回去,不过不得不承认年轻的小子就是自信过头。   林岚正在盛饭,还拿了酒出来,招呼韩青云,“青云,今天你还上班啊,辛苦啊。”   韩青云:“嫂子,可不是咋的,谁有我三哥那么……”他感受到来自上司的威严注视,立刻笑道:“能干啊。”   韩青松让他坐里面去。   韩青云忙拒绝,“三哥,这样多不好啊。我坐外面就好。”   韩青松摁着他的肩膀让他坐在里面,夏天热,如果不在院子里吃饭,他就和媳妇儿换位置,让林岚坐门口凉快。   桌上的菜丰富又大量,全是大碗或者小盆装着,蒜泥拍黄瓜、猪油豆角、韭菜炒鸡蛋、白糖凉拌番茄、蘑菇炖酱、鲫鱼汤、油煎知了龟,满满一桌子。   韩青云惊讶道:“嫂子,你们伙食真好。”   林岚:“不都是菜园里的菜吗?那豆角还是你大嫂摘了吃不了给我的呢。”   韩青云:说起来都是泪啊,这做饭花心思和不花心思真的不一样。他们家生活也不算穷的,菜园里菜也很多,可为什么吃起来就那么没有满足感呢?   三旺看韩青云吃得那么感动,他笑道:“叔儿,我理解你,反正我去别人家看着一样的饭菜,就觉得不如自己家的香。”当然,吃的时候不少吃的。   韩青云:“我想和你家搭伙。”   小旺很是得意地指了指林岚几个,“我们家我娘我姐我哥做饭都好吃!”   韩青云那个羡慕啊,“所以娶个好媳妇儿很重要啊。”   林岚就适时问道:“青云啊,你还没准备说媳妇呢?”   韩青云笑了笑,“嫂子,你给我介绍个啊。”   林岚抿嘴笑:“你这么年轻帅气又能干的……”她感觉韩青松看了她一眼,就看回去笑笑,“三哥也觉得你不错,肯定好说媳妇的。咱也不高攀知青什么的,这四外村又俊又能干的姑娘还是很多的。你要是有意思,我就让我娘家和我姐姐们给留意着,反正多相几个嘛。”   韩青云立刻道:“嫂子,那有没有跟你差不多的啊。”   韩青松给他夹了一块鱼,“吃鱼吧。”   韩青云苦笑:“三哥对我真好!”一锅鱼汤熬得那鱼肉棉花套一样谁也不爱吃。   吃过饭,孩子们就急着去找知了龟。   林岚也跟韩青云聊的差不多,知道刘剑云和罗海成都没对象呢,但是刘剑云的妈妈肯定让他找个城里姑娘,不是自己单位的也得是厂子里的闺女,绝对不会从乡下找。   罗海成家里是公社的,爹是大队干部,倒是可以从乡下找。但是罗海成吧,他也不听爹娘话,要自己找,爹娘给他介绍好几个他都相不中。   林岚就试探道:“那你觉得我们家小姑……”   林岚一副你懂的表情。   韩青云还真秒懂,他挠挠头,“嫂子,这个吧……”他看向韩青松:“三哥,你把罗海成叫来看看呗。”他觉得可能性不大。罗海成那人看起来脾气耿直敢怼领导像个二愣子,可其实有勇有谋的,心眼多着呢,绝对不会喜欢韩金玉这样空有个模样却又干啥啥不行的。   韩青松:“这事儿交给你。”   韩青云:“啊?三哥,那、那你有啥要求?”是跟老太太打包票还是啥的。   林岚道:“青云啊,成不成的不要紧,只管试试,让大家都有个数。还有,让罗海成也别有压力,可不是逼着他处对象,别误会。”否则也不需要让韩青云出面。   韩青云懂了,“那行,我有数。”应付老太太的任务呗。   第二天他就约了韩金玉去公社,先跟罗海成打个照面,他帮忙介绍一下让两个人互相有个印象。罗海成看到韩金玉的时候,倒是眼前一亮,毕竟韩金玉相貌不错,上过学会打扮,穿着也不那么土气,一打眼还是很吸引眼球的。   韩金玉就觉得差不多了。   她跟韩青云回来的路上很轻松,也非常自信,似乎这事儿已经十拿九稳似的。   进村的时候,她问韩青云:“青云哥,那个刘剑云,他家条件那么高啊。”   韩青云已经习惯她不害臊,自己跟他讨论自己的婚事,就道:“可不是怎么的,咱们都想找城里人,那人家城里人能自降身价吗?你别看刘剑云和气,他爸妈可严格着呢。”   韩金玉就不说话了,觉得先接触一下罗海成也行。   后来去县里出任务的时候,韩青云还领着罗海成打了个拐,到自家坐会儿吃顿饭,顺便又和韩金玉见了个面。   罗海成就悄悄问:“这是你家妹子?”   韩青云笑道:“我哪里那么福气有这样的妹子,这是咱们局长的小妹子。”   罗海成很惊讶:“韩局长有这样小的妹子?”   “嗯哪,你又不是不知道,不还有一个弟弟嘛。”韩青云笑。   罗海成脸上的光芒就褪了,哦了一声,不再说韩金玉。   韩青云还问他,“你觉得我妹子咋样?要是喜欢我帮你说合。”他觉得罗海成应该喜欢韩金玉这样俊俏的女学生。   罗海成笑了笑,礼貌道:“挺好的,不过跟我不合适,你可别乱说,免得人家误会影响姑娘声誉。”   韩青云:“怎么不合适啊,这么漂亮,身段也好。”   罗海成只说不合适。   韩青云急了:“你说你也是个爽快人,平日里从来不怕得罪上司,现在拿什么梗啊,你怕我告诉三哥给你穿小鞋啊?切,我韩青云是那样的人吗?”   罗海成笑了,拍拍他肩膀,“你别急嘛,当然跟韩局长无关,如果这姑娘是跟咱们局长一类的人,那我求之不得,局长不乐意我都得天天磨他。”   韩青云有些不解,毕竟没罗海成那么人精。   罗海成:“这么说吧,这姑娘是跟着他们爹妈长大的吧,是跟韩青桦一起的吧。”   韩青云点点头:“人家闺女,当然跟着爹妈一起长大啊。”   “这不就结了。我和你说,这要不是咱们局长跟着组织,有政府部队给培养,指不定也……哈哈,是吧。”罗海成和韩青云也算臭味相投好兄弟,说话向来不是很避讳,加上他了解韩青松从来不会因为私事在意什么,所以也敢说。   韩青云懂他的意思,这是看上了韩金玉的相貌,但是看不上她脾气,断定她和韩青桦、韩老太太一个样。他心道你小子眼神也太毒,怕不是成了精,接触都没接触就看得这么狠,怪不得我三哥一来上任你就抱大腿,就你精明!   不过他也佩服罗海成的魄力,看上女孩子的相貌,却能忍住不为颜色所动。   韩青云叹了口气,“可不是咋地,也不是人人都跟我三嫂似的,说变就变得这么好。”   罗海成也点点头,颇有点遗憾地道:“你说咱兄弟咋就没那么好的媳妇儿运呢。”   韩青云亲自把罗海成的意思告诉韩老太太和韩金玉,反正也没正式接触过,人家罗海成也不怕得罪人说得清楚,这也算是明确表示不合适。   当然,韩青云也不会傻乎乎地直接把罗海成说韩老太太家教不好的话说出来,只是说罗海成不想高攀局长妹妹,这样不好开展工作,而且他已经有相中的人。   这下韩金玉又生气了,摔摔打打的,“娘,还说我三哥帮忙呢,净帮倒忙,反而是拖我后腿。这要不是他,人家罗海成肯定就乐意了。”   她是女孩子,虚荣,接触过的人也不少,能感觉得出罗海成看她的眼神是带着兴趣的。   结果因为三哥是他上司,人家反而打消念头。   她不服气,后来还特意去公社找罗海成,非要个说法,怎么就因为她哥是局长看不上她。   罗海成可没想到韩金玉这么胆大,竟然不顾名声跑来直接找一个见过两三次面,话也没说几句,并没有公开表示过相亲的青年说这事儿!   他这是有分寸,要是没分寸的出去一嚷嚷,那她韩金玉可真就臭了。   “你说,你咋的就看不上我?是我长得不好,还是怎么的?怎么我三哥是局长,反而成了我找对象的绊脚石?”韩金玉心里委屈,咄咄逼人,因为自己在家里预想模拟过很多次,和韩老太太也说过很多次。这么一来二去,她心里竟然想当然把自己和罗海成联系在一起,好似两人很熟,就应该成对象一样。   可罗海成跟她不熟啊!   他都怀疑这姑娘是不是脑子有毛病啊,俩人不熟,她用这样的语气质疑,就好似两人很熟一样。要不是看在韩青松和韩青云的面子上,他真的会不客气地说类似“姑娘你怕不是脑子有问题,还是好好看看病再找对象”之类的狠话。   “韩青杉同志,你对我有误会,对韩局长也有误会。”对你自己更有误会!罗海成尴尬得不行不行的,“我没有看不上你,也没有看上你,你千万别误会,这样对我们都不好。”   这种事还真是不好说穿了,他能跟韩金玉说,你特么说是韩局长的妹妹,可你和韩局长除了模样看着像兄妹,其他就像俩娘养的,我不想娶你回家家宅不宁?   最后还是韩青云赶紧告诉韩青松,韩金玉来找罗海成呢。   韩青松就亲自去把韩金玉领走。   罗海成冷汗都出来了,“韩局,我还有事,先走一步啊。”他逃一样就飞蹿离去,并且找机会外出几天都不在韩青松跟前出现,免得尴尬。   ……   林岚知道以后,对韩青松吐槽道:“事情也没敞开说,八字没一撇,她就那么去质问人家?”   天哪,这是多尴尬啊?而且未婚女青年,如果是有媒人介绍,私自去接触还行。没有媒人介绍,自己就冷不丁去找人家说这样的话题,这是不要脸了?   人家罗海成对她有意也行,算是两情相悦,偷偷见面。这分明就是人家罗海成没意思,她反而理直气壮去堵人质问的。   哪里来的勇气!梁静茹穿越时空给她的?   那个罗海成她都有感觉的,不是不识货,而是太精明!   她从来不当着韩青松的面说老太太如何,但是说说韩金玉却没关系。   因为这事儿,韩青松去跟老太太说,他管不来介绍对象的事儿,“不合适。”   韩老太太恨恨道:“那个姓罗的太不识抬举,你可得好好地治治他,让他知道知道咱们的厉害。”   韩青松:知道人家为什么不乐意吧。   他也没再说什么,就这么拉倒也省心,韩老太太和韩金玉再也不让他给介绍对象,连带着韩青云都被她们鄙视一番。   回到家,林岚安慰韩青松:“三哥,你别生气,各人有各人的缘分,强求不来的。”   韩青松:“我不生气。”   可林岚看他的眼神却带着那么点委屈的意味,似乎在朝她撒娇?林岚被自己电了一下,韩青松还会撒娇!自己是近视了吧。   她被自己弄笑了,趁着孩子们在院子里玩呢,她踮着脚尖去亲他,想给他一个安慰,却被韩青松一把托起来。   “喂喂喂,快放下,注意影响!”林岚被他搞了个猝不及防,只得攀着他的肩头。   夏天本就穿得少,她的胸又生得饱满挺拔,贴在身上足够让他心神荡漾的。他享受这样的感觉,喜欢逗她,却又不会让她知道。   林岚只以为他想亲她,赶紧凑上去给他一个缠绵的吻,面红心跳的,“快放开,别让三驴子瞧见。”   别的孩子瞧见也就当没瞧见,那孩子不一样!   过了些日子,天气越发炎热,烈日炎炎,蝉鸣声声。   这时候农活不是那么忙,主要下地除草,社员们可以清闲点。   白日天长,热浪滚滚,晌午都要睡个晌觉才能解乏。   林岚喜欢把门楼打扫得干干净净的,放个草席子在那里睡午觉,看着外面绿荫匝地,听着耳边蝉鸣深深,也悠闲恣意的得。   韩青松怕她在地上睡觉太凉,用剩余的板子找人打了个小木床,放在门楼里,铺上草席子就可以睡觉。有影壁墙挡一下,不至于穿堂风太过,开着大门,又通透不闷,是消暑好地方。   林岚正搂着小旺扇着蒲扇睡晌觉,听见堂屋里孩子们嘀嘀咕咕的。   二旺:“你这样不行,你看你都一碗了,再这样下去得换盆。”   三旺:“我看娘和面就是这样的,面里加水。”   “你加太多了!又加面,一会儿大盆装不下。”二旺小声指点他。   屋里麦穗睡午觉呢,睡不醒就浑身乏力,喊他俩,“你们嘟囔啥呢,嘀嘀咕咕一晌午。”   三旺吐吐舌头,“我就是想让你们睡觉,才没让你们帮忙自己和面筋呢。”   这时候林岚进来,摇着蒲扇好奇地瞅着他俩,“黑布丁,你干嘛呢?”   三旺:“娘,我觉得那么多知了,一两个月就疯掉真可惜,不如我给它们粘下来咱们烧烧吃了它们。”   三旺这种精力旺盛的小子从不肯歇晌觉,觉得浪费时间,不是去凫水抓鱼就是干点什么。   昨晚上他听林岚说知了一两个月就死了,他就觉得好浪费,想了一上午,他觉得不如弄下来吃掉。他又听韩青松说可以用面筋粘,他就来了精神,要自己做面筋。   做面筋简单,活一块细面用水洗,把淀粉洗掉留下面筋。放在树叶子上烈日暴晒,小半天就晒得很黏。然后缠粘在细长的杆子上,就可以用来粘知了翅膀,一粘一个准。   一般都是哥哥粘,弟弟妹妹拿着粗针穿着粗线,把知了一个个地穿在线上。   做面筋是不难,可对有些人来说,和面就是一道坎。而且这时候细面是好东西,谁家也不舍的,也就林岚这么宠着孩子,随便他们折腾。   林岚看三旺和面简直要笑死了,真是瞎话里说的那个笨婆娘呢,水多了加面,面多了加水,从小盆换大盆,最后直接换大面缸。   她道:“来我教教你。”   二旺还心疼三旺祸害的面呢。   林岚笑道:“没事,多了的晚上烀饼子吃。”她又看三旺的手,“你洗手了吗?”   三旺嘿嘿直笑,真跟个小包公似的,“当然……没洗啊,哈哈哈。”他怕林岚打他,赶紧“洗了洗了,没骗人。”   林岚帮三旺弄了一块面筋,洗下来的淀粉留着和面,这么看着她又来了灵感,觉得晚上可以弄淀粉给孩子们做凉皮吃呢。   面筋很快晒黏了,三旺立刻兴奋地拉着二旺大哥去粘知了。   门口就有一片小树林,他们去那里粘。   三旺毕竟个子小,手劲也不够,粘知了还是很吃力的。二旺倒是可以,可他觉得一直仰着脖子,盯着树叶里那小小的知了,感觉眼花头晕又累又费时间,有些得不偿失。大旺最厉害,屏住呼吸,双手握着杆子稳稳当当的一抖都不抖,只要他看准位置,快准狠地顶上去,面筋一下子就粘住知了的翅膀。   三旺激动得直蹦跶:“大哥你太厉害了!”   他们正忙活着,有人走过来,朝着他们笑道:“哎呀,粘知了呢,我和你们说,我可是粘知了好手,来,我帮你们粘。”   听见声音,大旺慢慢地回头,看着他,“四达达,你回来了?” 第73章 意欲何为?   来人正是韩青桦,他一改往日的痞气和嚣张,笑得和气又稳重的模样,看起来和韩青松倒是有三分相似。   韩青桦本身长得不错,从小娇生惯养细皮嫩肉,还读了书,比乡下人看着自然要俊俏几分。只是以前过于娇气油滑,痞里痞气的,整天穿着身军绿色的军装,歪戴着军帽,跨着辆自行车就和个混子一样。   这会儿经过劳改农场的锻炼,个子长高一大块,略长的头发剃成板寸,原本白皙的皮肤也晒成小麦色,再笑得人畜无害的样子,整个气质发生很大的变化,看起来也是个好青年。   大旺面色先是一沉,随即又恢复原样,把杆子交给韩青桦让他来。   韩青桦果然会粘,还让他们小声点,不要靠近,“树上的知了能听见你们动静。”   片刻,他也粘了几只。   二旺和三旺已经跑回家赶紧告诉林岚,“娘,俺四达达回来了!”   林岚正在屋里和面呢,听见说四达达还愣了一下,随即意识到是韩青桦。   她心里一紧,下意识就以为韩青桦是来捣乱的。她赶紧洗手摘下围裙跟着孩子出去看看。   恰好韩青桦和大旺过来,在大门口和林岚碰上,他把杆子交给大旺,朝着林岚拱手,笑得很是爽快,“三嫂,小弟来给你赔不是,以前都是我太混账了。”   说着他就给林岚鞠躬。   林岚微微蹙眉,“韩青桦,你搞什么鬼?”他要回来,怎么韩青松也没提前跟她说,难道他也不知道?   韩青桦直起身来,一脸委屈,“嫂子,你冤枉我,我真的是来道歉的。我已经意识到错了,以前我太混账,现在我知道错。”他看到墙角立着一根细棍子,上前一把抽在手里。   大旺面色一变,立刻就站在林岚跟前挡着她。   韩青桦看他们紧张的模样,哈哈笑道:“都是好孩子,长大知道护着娘了。”他苦笑,“以前都是我不好,我太混蛋,让你们误会。”他把棍子倒转递给林岚,“嫂子,你打我一顿出出气,且看我以后表现。”   林岚:“你不用这样。”   韩青桦一下子这么客气懂事,让林岚下意识地就怀疑他到底是重生还是穿了,怎么这么奇怪呢?一个娇生惯养,被养废的小子,得什么样的教育才能让他改得这样好?   几乎看不出以前的痕迹!而且他的笑容那么清朗,看起来倒不像是装的。就这样才吓人!   林岚因为有五个孩子,她不得不小心谨慎,不知不觉中她爱孩子已经胜过一切。   这时候韩金玉从外面跑过来,见状气道:“金宝,你干嘛呢!”   韩青桦道:“姐,你也来,咱们给三嫂道歉,以前都是我们不好。”   韩金玉嗤了一声,“你和三旺似的,脑子进水了吧。”   三旺:说我干嘛!!!我碍着你们了?   林岚看了他们一眼,慢慢地也放松下来,她看韩青桦不像是来报复的,便也没那么紧张,“你这是回来探亲?”肯定不是放回来,否则韩青松不会不告诉她。   韩青桦笑着点头,“是啊。”他又跟大旺几个说话,“你们别紧张,我在农场不是大家想的那么悲惨,我平时和你们一样劳动。”   他和赵建设那几个盗窃犯不一样,他是看jin书被抓的,这种就不是劳改犯,只是去劳动而已,并不会受到太大的管控。而且就算是矮子、刘春和那些盗窃犯,去了农场主要也是劳动,并不会被管控太厉害。只要不逃跑,守纪律,基本没什么事儿。   只是对于韩青桦来说,以前娇生惯养,好逸恶劳,这会儿天天和大家一样劳动,这就是很严重的劳动改造。   所以韩青松才坚持给他送去。   反正在家里劳动和去农场劳动都差不多,都是为了让他赚工分养活自己。如果他真的变成这样,那倒是韩青松的苦心没有白费,卓有成效。   不过林岚也不会这么快就相信,她道:“你三哥上班没回来,你先回去吧,等他来家我告诉他。”   韩青桦还想说什么,却被韩金玉一把拉住,她气道:“你傻啊,她摆明家门都不让你进呢。”   韩青桦:“姐,以前是我不好,让三嫂生气,这样也是应该的。”他就对林岚道:“三嫂,那我先回去了,等我三哥回来我再过来。”   他就拉着韩金玉离开。   路上韩金玉一个劲地埋怨他,“你说你是不是干活累傻了?刚回家,娘还没捞着和你说两句热乎的话,你就来受她的白眼?你真是有毛病的。”   韩青桦:“姐,你咋没听见我说的呢。以前本来就是我不对嘛,我回来不得先给嫂子陪个不是?”   韩金玉不认识一样看着他,“金宝,你说真的呢?”   韩青桦:“难道你看我像撒谎?我打小也不爱撒谎啊。”   韩金玉急了,拔腿就往家跑,一进门冲到堂屋拉着韩老太太的手,“娘,可了不得,咱金宝被人给换了。”   韩青桦跟在后头进了屋里,“你们也忒奇怪,我改邪归正不好吗?”   韩老太太却觉得儿子在农场不知道受了多少虐待,才把以前的性子给改成这样,搂着他使劲摸着,哭道:“我可怜的金宝啊,这是受了多少罪啊。你看都晒得这么黑,这么糙……”   韩青桦摸摸自己的头,“我觉得还挺好呢,看我现在多有男人味。”韩老太太只一个劲地哭,韩金玉也接受不了他这样。   天井里韩二嫂看着撇撇嘴,只顾自己洗衣裳,不理睬旁边韩金玉堆的好几件。   韩金玉是故意堆的,就想埋汰韩二嫂,想让她给洗。当初她就是这样挤兑韩大嫂,韩大嫂洗衣服她把自己的也丢过去,韩大嫂看不过就给洗了。韩二嫂自然不会惯着,你放一年放一辈子放臭掉烂掉,她也不会洗的!   韩金玉跑出来洗衣服,结果发现缸里水不够,就想去韩二嫂缸里舀。   韩二嫂立刻拦着,“大热天的,你去河里洗不行啊。”   屋里韩青桦听见:“等着,我去挑。”他主动去挑水,不但把老太太屋里的缸灌满,还把韩二嫂的缸也灌满。   韩二嫂惊讶地看着他,“老四,你这是……行啊。”   韩青桦笑了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二嫂,以后干啥就叫我。”   韩二嫂试探道:“老四,你回来住多少日子?”   韩青桦:“等秋收的时候再回去就行,到时候要收高粱棒子的,离不开人。”   韩二嫂一脸不敢置信,那劳改农场是好地方啊,她看看韩金玉,怎么不把韩金玉也弄去劳改劳改。   韩金玉感觉韩二嫂不善的眼神,气道:“你看我干啥?”   韩二嫂:“我这不是寻思那农场这么好。”   “这么好你去呗!”韩金玉气得甩手进了屋里。   韩二嫂却也不生气,还跟韩青桦东打听西打听的,韩青桦也不嫌烦,笑微微地说给她听。   韩老太太却在屋里心疼她宝贝儿子受苦受累,脑子都不大好了的感觉,“金玉啊,你三哥回来没啊,让他过来问问。”   且说林岚也在纳闷呢,等孩子们上学以后她在家里考虑了一下,觉得还是得做点准备。她还把棍子、木叉之类的放在屋里和院子自己拿着顺手的地方,万一韩青桦有什么举动,自己也好有个缓冲。   然后她就开始拆洗被褥、棉衣,家里五六条被褥,各人的棉袄,都要轮流拆洗过晒干重新缝。   这时候韩大嫂过来,用簸萁端着一堆新摘的西红柿,“弟妹,你看这洋柿子结的,滴里嘟噜一天就熟透了,我给你拿一些。”   林岚家菜园里也有,不过她孩子多,小孩子都爱吃凉拌柿子,消耗得就快多少都剩不下,关系好的人家都会送她一些。   林岚拿了个葫芦瓢把柿子接下来,“大嫂,老四回来了。”   韩大嫂还不知道呢,“老四?他四达达?”   林岚点点头。   韩大嫂皱了皱眉,“原本说一年半载的他也能回来探亲。你看着了,他看起来咋样?还混不混?”   林岚就把韩青桦过来的事儿说了一下。   韩大嫂道:“这是改好了?”她的一个念头也是怀疑。   林岚:“不知道,再看看吧。”日久见人心,都是普通人,装也装不了太久,有尾巴就总会露出来的,而且他想必也待不了太久。   韩大嫂有点担心,“你还是小心点,可别没安着什么好心眼子。”   妯娌两个说了会儿话,韩大嫂看林岚拆洗被褥,她家里也有活儿就先走了。   下午韩青桦倒是没再过来,林岚就在家里拆被子。她一直想做被罩把被子套起来,可终究没那么宽裕,所以还是每年夏天把棉被拆洗晒晒。   她先拆小子们的。   虽然她家里讲卫生,每天打发孩子洗脚洗脸隔几天洗澡,就算这样,他们的被子也更脏一些。毕竟一年就拆洗这么一次呢,再讲卫生被子也会脏的。   可想而知,别人家不那么讲卫生的,这被子从秋盖到春,真的跟打铁一样脏。   除了棉被褥子,还有一家子的棉衣也必须要拆洗,棉花滚包的要换棉花、太旧的就要添新棉花,棉衣小了的要换大的,总之也有很多事情的。   棉衣倒是好一些,因为她给孩子们做了外衣和里衣让他们套着穿,所以棉衣不至于太脏。不像村里大部分孩子那样穿空心袄,一个褂子一条裤子,天热了单着穿,天冷了絮棉花,这么穿下来想象不出的脏。   缝的时候很辛苦,拆的时候却很轻松。想着韩青松那时候帮她缝棉被棉衣,林岚自己就忍不住笑起来。   因为被子棉衣太多,半天时间也拆不完,她就把拆下来的棉芯叠好,用包袱系起来放在柜子里,免得落灰弄脏了。   看时候差不多,她先准备晚饭。   现在孩子们放学先去割草挣工分,来了兴趣还得去河里游一圈,所以回来的都不早。   她正洗菜的时候,韩青松回来。林岚把洗得干干净净西红柿拿一个给他,本来韩青松不吃零嘴,林岚有事没事让他吃点瓜果,他也习惯。   韩青松接过去,咬了一口,菜园里自己种的西红柿,看起来是粉色的,吃起来又甜又沙,饱满多汁,口感特别清甜。   林岚:“老四回来了,你知道不?”   闻言,韩青松停了一下又吃起来,“现在是可以回来探亲,他来过?”   林岚点点头,“晌午那会儿和孩子们在门口粘知了,看着变了不少。”   韩青松:“劳动可以改造人。”   林岚道:“你去看看吧。”   “吃完饭再说吧。”韩青松却不着急,平时去山水农场办公的时候,他都会顺便看看老四,所以并没有什么特别要看的。   等六点多的时候,孩子们一起跑回来。除了给生产队割草,他们还弄了一些嫩嫩的野菜拿回来喂鸭子。他们家的鸭子也格外懂事,白天去河里吃鱼虾,却从来不在河里下蛋,都是晚上或者早上在窝里下蛋的。   男孩子们刚下过水,一个个穿着泳裤,麦穗背着俩书包领着小旺。   到了家身上也干了,他们把泳裤换下来,穿上背心裤头出来帮忙。   林岚端着盆,一人发一个西红柿先吃了解渴。然后大旺三旺扫院子,韩青松把饭桌搬到院子里,二旺麦穗帮着摆饭,小旺则去视察家里的鸡鸡鸭鸭狗狗。   尤其是旺旺,前阵子发情出去被配了,怀了狗崽,估计这个月底就下崽。小旺很关心。   收拾好,一家人坐在院子里说说话,一边纳凉一边吃饭。   晚风吹过庭园,有知了耐不住热还在叫唤,使得小院越发充满农家的韵味。   林岚现在觉得吃饭是一件特别有意思的事儿。   自从小旺和三旺好上以后,吃饭的时候他俩坐一边,而林岚因为要上菜,坐着对房门的一边,于是韩青松和大旺一起坐在她对面。   那父子俩有一种不自知地同步,一样的不苟言笑,吃饭的动作有时候都一样。   再看看左边的麦穗和二旺,两人都属于文气型的,哪怕在这样的农家小院里,两个孩子都有一种独有的优雅。右边的三旺和小旺,一个呆萌安静,白白嫩嫩,一个虎头虎脑,黑若包公,可若是三旺起个头,小旺也会跟他哈哈大笑,哥俩一样地张大嘴巴笑弯了眼睛。   小旺再也看不出自闭的影子了呢,真好。   林岚就不由自主地笑。   这时候满桌子家人都看她。   三旺:“娘你偷笑啥?”   林岚笑弯了眼睛:“娘开心啊,每天都觉得有你们在一起的日子真开心。”   小旺大声道:“娘,我也是!”   他说完还用胳膊拐拐三旺,三旺立刻道:“那是当然啊,这样的好日子,给个媳妇儿都不换。”   现在又有人逗他说给他找媳妇儿,小孩子不懂,自然不稀罕媳妇儿的。   大家就笑起来。   只有韩青松和大旺,两个人表情柔和一些,却也没说什么。   小旺好奇地看着旁边的爹,“爹,你热不热?”   他们天天凫水,穿着裤头背心还觉得热乎乎的,爹一直都穿着制服,制服是长裤短袖,没有短裤。这会儿吃饭喝粥更热,他和三哥脸上身上不断地流汗,可爹好像没那么热,只有鼻子上有汗珠。   小旺觉得他爹一定很热很辛苦,累得汗都不流!   韩青松:“还行。”   小旺立刻爬下凳子,蹬蹬跑去屋里从灶台上拿着蒲扇来,体贴地给韩青松扇扇风,“爹辛苦,热得汗都不流了。”   “哈哈哈……”林岚几个忍俊不禁,三旺笑得更是夸张,把粥碗放下,“小旺哥,热得汗不流那是发烧。”   小旺一听爹发烧,更了不得,赶紧道:“娘,快给爹吃片安乃近!”   大家都把碗放下,免得笑喷了。   韩青松大手摸摸小旺的头,“吃饭吧,爹没发烧,就是不爱出汗。”   林岚笑道:“你们爹冬天不怕冷,夏天不怕热,这叫身体好,都好好锻炼学着点。”   吃过饭三旺还要张罗着去找知了龟,大旺表示今天不去。   三旺:“大哥,为什么不去啊?”   大旺:“今天累了,明天再去。”   三旺夸张道:“大哥,你还累呢?我以为你永远都不知道累呢。”他很奇怪自己和小旺都不累,怎么大哥还累了呢?不过大旺说不去就不去,三旺也没办法,他就想让二旺领着他们去。   林岚道:“天天去找也累,早上还得早起都睡不醒。我看这天别是要下雨,你们都别去了。”白天那会儿还清朗得很,这会儿就阴上来,黑压压的,天边的浓云里隐约可见电光闪烁。   三旺见娘也这么说就算了,“小旺,那咱俩搁门口找吧。”   小旺就把平时拿的空酒瓶子抱着,“走。”   这时候韩青松就说去嫲嫲家,林岚给他收拾几个桃子带着,那是董槐花送来的。   没等他过去呢,韩青桦来了。   “四哥!”韩青桦一进门就高兴地招呼,手里还拿着几个西红柿,他放在桌上,瞅着林岚:“嫂子,娘给你的,可甜了。”   林岚笑了笑,“多谢,吃了吗?”   韩青桦:“吃了。”   孩子们都问四达达好。   他看三旺要去找知了龟,他也兴奋道:“我和你们一起去吧。”   林岚忙道:“你坐着说话吧,他们就在门口找找。”麦穗和二旺把碗筷都收走,擦擦桌子,然后又把茶壶茶碗端来。   韩青松让四弟坐,给他倒水喝,里面是林岚自制的果茶,酸甜解渴。   韩青桦喝了一口,夸道:“真好喝!”   韩青松:“你嫂子做的。”   林岚家平时不备茶叶,这时候当地茶叶质量不好,韩青松又是个没有多少口腹之欲的男人,烟酒糖茶没吃惯基本都不好,所以林岚也懒得弄。不过她平时会晒点山楂干之类的,用山楂和红枣煮水,倒在汤罐里晾着喝一天。   韩青桦看大旺坐在一边的水台上把玩手里的弹弓,笑道:“大旺,你长高了啊。”   大旺嗯一声,“四达达也长高了。”   韩青桦就开始说以前带着大旺的时候,“你小子也厉害的,那么点就敢在县里乱钻。”   大旺脸上没什么表情,挨鞭子的事儿他当然不提。   聊了一会儿,韩青桦意犹未尽,“三哥,咱们去找大哥二哥说话吧。”   韩青松看林岚。   林岚道:“你去吧,家里没事。”她也就是再拆拆棉被棉衣的,没什么大活儿。   韩青松就和韩青桦出去,大旺犹豫一下也跟上。   林岚:“大儿子,你没写作业呢。”   大旺:“学校里写了。”然后就跟着出去。   很快家里就剩下林岚、麦穗还有二旺。   麦穗小声道:“娘,你觉得俺四达达是真的改好了?”   林岚:“这也说不好。”毕竟人心隔肚皮,但是也不能一口否定,也许人家真的改好。   二旺道:“娘,不知道为啥,俺四达达笑得我有点心慌。”   林岚拍拍他肩膀,笑道:“你心慌啥,有你爹在呢。”   二旺不好意思地道:“我也不知道为啥,就是有点不信任他,娘你说我是不是太多疑啊。”   “儿子,你这样小心点没错,毕竟人心隔肚皮,知人知面不知心,咱不让他看出来咱怀疑他就行。”   三人笑起来。   过了一会儿三旺和小旺回来,两人意犹未尽呢,因为家门口没找多少,但是就俩小子也不敢去远处,怕爹娘担心。   林岚安慰他俩:“明天你大哥领你们去找。”   孩子们也就不说什么,听听收音机,没一会儿大旺也回来,说爹跟大爷他们说话呢。   林岚怕下半夜会下雨,就领着孩子们把院子收拾一下,该存起来的草就收在南屋,该放好的家什儿也都收起来,用来接雨水的缸也都放在房檐下,还有阳沟都要通一下免得有杂物堵住。   很多人家房子低矮,阳沟堵塞,没提前收拾利索,半夜下大雨的时候雨水会往屋里倒灌。林岚家是新房子,而且房基高出两阶就不用担心这个。   收拾好,她就让孩子们洗漱早点上炕,早上还要早起出早操。等孩子们都歇下,林岚就上炕一边写点东西等韩青松。差不多快十点他才回来,眼尾扫着一抹红晕,应该是喝了点酒。   “跟老四喝酒了?”韩青松不是贪杯之人,日常也就喝半茶碗,看不出醉意。这会儿眼尾都红了,倒像是被灌了至少一茶碗呢。林岚心里略有点不舒服。   韩青松:“嗯,还有支书他们。”   林岚也就没再问,反正如果有事他会说的。   韩青松脱衣服去冲凉,很快回来,擦干净上炕,“老四可以待到秋收,他会本本分分的,你不用担心。”   林岚笑道:“有你呢,我担心什么啊。”   她自然不会随意说相信韩青桦的话,当然也不会贬低,毕竟他一母同胞兄弟,她只说相信他。   韩青松躺在她腿上,“头有点晕。”   林岚就给他揉揉太阳穴,“喝多少啊,头都晕了。”   她手指柔韧力道适中,按得他很舒服,往她怀里又靠了靠,“才晕的。”他喝了酒,手就不那么正经。   林岚按住他乱动的手,拿了个枕头给他垫着,“我给你做碗醒酒汤去。”她刚要离开却被他揽着腰压在胸前,她嗔了他一眼,“不晕啦。”   “这样看你更晕。”他眼里洋溢着浓浓的情意,眼尾的红晕让他原本清冷坚毅的表情多了几分风流感觉。   林岚不由得心中一荡,低头亲了他一下。   他一翻身将她压在下面,开始吻她,“……这样解酒……”   喝了酒,他平日的克制和隐忍就丢开,动作带着不容拒绝的霸道和强悍,让林岚招架不住,连连求饶。   ……   很久以后,月上中天,他才餍足地放开她。   林岚已经累得不行。   他的声音带着笑意,“现在酒醒了。”然后意犹未尽地咬咬她的耳垂,她已经沉入梦乡。   下半夜下了一场雷暴雨,空气里充满丰富的水汽,凉爽不少,林岚累得丝毫不闻,窝在他怀里睡得舒爽。   作者有话要说:   二旺:我暗中观察,我不动声色,我不轻易动情。【家人是我的软肋】   小旺:二哥,你流眼泪了。   二旺:傻弟弟,我那是热得眼睛流汗! 第74章 这男人可好?   第二日艳阳高照,一早知了嘶鸣,热浪扑面。   韩青松照旧上班,孩子们去上学,林岚上午和董槐花、刘春才几个开会,晌午回家做饭。   没想到孩子们先回来了。   林岚笑道:“怎么没去游泳啊?”   三旺:“俺二哥说回来帮娘洗衣服。”麦穗和二旺抬着一筐被单,大旺还端着一盆,小旺拎着家里的手巾,三旺去拿肥皂等用品。   林岚看他拿着指头大一块肥皂,道:“不是有块大的么,拿过来。”   三旺茫然地看着她,“娘,就这一块啊,没有大的。”   林岚:“!!没了?不是前阵子刚买了一大块吗?”   二旺:“娘,真没了。”咱家用肥皂多费你不知道吗。   林岚也意识过来,“真的让用光了?”太不可思议,明明前几天还有好大一大块,这肥皂是被她吃掉了?   二旺:“娘,咱们天天洗衣服呢。”   不说冬天时候衣服多,就夏天这会儿,穿的衣服少点,可内裤天天换,背心短裤基本也天天洗,尤其三旺的格外脏。林岚洗衣服每次都要用肥皂,现在的肥皂还不抗用,用的就格外费。   本来娘洗衣服还略好点,后来爹嫌那么多衣服都给他媳妇儿洗,累着她,让他们自己洗。   结果麦穗和娘一样样的大手大脚,生怕衣服洗不净打好几遍肥皂,再有他们兄弟四个,他洗衣服还好的,可大哥就不行,手劲那么大肥皂被捏出个坑来,用得就更快。再有三旺那小子,因为好奇一会儿戳戳,一会儿捏捏的,简直了。   要不是他盯着点,用得还得快呢。   林岚恍惚了一下,决定为自己的不过日子遮掩一下,笑了笑,“这时候肥皂质量不行啊。”   不只是不抗用,如果硬度太大或者酸性大的水,那肥皂不但不去污,还会洗出别的东西,还是河水最好洗。   二旺:“那啥时候的肥皂好?以前的吗?”   林岚:“当然是以后的啊。”   二旺:“那现在咋办?”   林岚:“……我想想啊,别人家咋洗的。”   麦穗笑道:“娘,咱们以前也没肥皂都是用碱面,碱面俺嫲嫲都舍不得让用,就用烧草灰呗。锅底下掏出来泡泡,衣服拿棒槌敲敲,差不多了。”   林岚忙摆手,“什么布料顶它敲啊?一年洗一回不怕,两三天洗一回,没两次敲碎了。咱们还是想办法买点肥皂来。”   这时候肥皂都用券,每月每人一小条,差不多就是300克的肥皂用尼龙绳切成四块,一人一块,就这么点玩意要8分钱。一整块就要三毛二,算起来很贵的,毕竟乡下两毛钱就买斤面了呢。   乡下人没有什么现钱,盐、火柴都要靠鸡屁股攒,像肥皂这种能用碱、草木灰加棒槌敲打代替,基本都不买。   久而久之供销社也不给大队发肥皂票,基本都是社员们凭本子去买自家的份额,不许多买,一般也没什么人买。   整个山咀村大队,除了有些人家一个月买上那么一块,也就林岚买的多,不但把自家的份额都买完,还把韩青松额外的份额也买掉。林岚家七个人,本来买不到两块,但是因为她搞宣传队出了名声,供销社人都认识她,社长亲自批的允许她买两块。另外韩青松一个月一块肥皂的份额。   这样家里一个月买三块肥皂,一共九毛六,那是相当奢侈的。就算董槐花都暗暗咋舌,觉得林岚家用肥皂也太费,一家顶五六家用呢。   这么一算账,林岚又觉得不是找人帮忙的事儿,而是一个月花那么多钱买肥皂,合适不?关键这时候肥皂质量真的不算好,硬邦邦、容易裂,有时候水质不对还洗不干净。   哎,在现代的时候,林岚几乎看不到脏的感觉,洗衣液洗衣机,衣服一两天就洗,被单一周洗一次,真的看不见什么灰。   所以一个月洗掉三块肥皂,她也没感觉。   “三旺,你不要祸害肥皂啦。”二旺看着三旺把仅剩的一块小肥皂拿在手里捏,顿时急了。   三旺赶紧还给他,“二哥,这肥皂啥做的啊,滑溜溜的。”   林岚心下一动,对啊,她能不能想办法自己做肥皂?   肥皂不是什么难做的东西,前世她有个闺蜜在家里一边带孩子一边做点手工卖,除了烘焙就是手工皂、手工唇膏之类的东西。   她拍拍脑门,似乎不复杂,但是这时候不可行。   因为除了强碱,还需要油脂,动物油脂或者其他油脂下脚料都可以。可这个时候,猪板油、牛油,珍贵无比,都留着炒菜呢,哪里会给她做肥皂?   她也不舍的呢。   所以……回头再想别的办法吧。哎,也没有洗衣粉,真是不方便呢。   让林岚用棒槌敲,那断然舍不得,火碱的话还烧手,所以她咬咬牙决定还是去买肥皂,大不了其他方面节省点。   于是也不洗衣服了,让孩子们该玩就玩去。   过了几天,她抽个空借上董槐花和另外几个人家的本子,去县里供销社买肥皂。她要买的数量多,公社不卖,县里货量大容易通融。   她头天晚上和韩青松说好,把自行车给她留下,她去县里买一趟。韩青松原想帮她买,不过最近他要忙着去山水公社那边,就让她自己去。   这日吃过早饭,孩子们都去上学,林岚带上钱、各种本子,以及自己的身份证明,这也是为了以防万一遇到查路的,免得费口舌。   她推着自行车要出门的时候,韩金玉跑过来,慌不迭地道:“嫂子,快,把自行车借我骑骑,我去趟县里。”   看她那样,林岚道:“你咋不想着你哥骑上班去了呢?”临到骑的时候来要,就那么肯定车子在家呢。   韩金玉:“这不是在家呢吗。”她上前就要推。   林岚道:“我有事出门呢。”   “你咋总有事啊?”   林岚:“我像你那么闲啊。”   韩金玉:不怼我你难受是吧!知道林岚要去县里,她欢喜道:“正好我也去,咱们一起吧。”   林岚看了她一眼,这几天韩金玉有点变样啊,说话不那么冲了。关键是,居然知道叫嫂子?太阳打西边出来呢。   林岚:“那你带我。”   韩金玉:“嫂子,你是不是嫂子?我要去相……我要是累一身汗,那多狼狈啊?”   林岚:“我拿着手巾带着水壶呢,出汗就擦擦。”   韩金玉没辙,要想骑林岚的自行车就得出力,她认命地驮着林岚上路。不过林岚也没刁难她,一多半路的时候林岚就跟她换,然后一路驮到县里。   “嫂子,我们约好地点和时间,晚上你还得带我回去呢。”   林岚看她,韩金玉这两天变化挺大啊,以前从来不叫自己嫂子,今天不但叫嫂子,态度还不错呢。这么两天她就想通了?林岚表示好奇。   不过只要韩金玉懂礼貌,林岚自然也不会不给面子,“我要去供销社,到时候我们就在电影院门口碰头吧。我跟你讲啊,我最晚等到四点钟,太晚了我不等的。”   四点钟回家天还亮着,她可不走夜路,治安好也不行。   韩金玉虽然不乐意,却也答应了。   林岚看着时间先去一趟医院,她去找庄大夫买tt,说起来都是泪。幸亏有韩青松战友寄过来的,要不她和韩青松频繁出入县医院买这个,都能够上头、条!   她从庄大夫那里出来,就碰到过来找她的杨晗,他看她的时候目光里都透着揶揄。   林岚:“杨胖胖,你那是什么表情!”   杨晗:“我不说你也知道啊。”   林岚:你要失去我了你知道吗?我要绝交了啊。   杨晗哈哈笑起来,“你还知道不好意思啊,咱们的韩局长要被你榨干了。”   林岚拿包抡他,“你咋这么欠抽呢。我们家三旺这么欠都被揍了你知道吗。”   杨晗:“我这不是以为你成兰花精了嘛。”要不你们也太不知道羞臊了嘛。   两人说着话,又碰到上次几个护士,其中一个瞅向林岚的眼神有点不善。   杨晗没理她,示意拎着跟着去他办公室。去了他的办公室,他拿出一包东西悄悄塞进她挎包里,“别说我这个兄弟不够意思啊。”   林岚:“……”除了跟我家韩青松,跟别人我脸皮厚得很,才不会不好意思!   杨晗拍拍她的肩膀,一副语重心长老大夫的语气,“行啦,咱啥关系啊不用害臊了啊。只是也不算年轻的,注意节制保养身体。”说完他就笑。   林岚给他肋下来了一掌,“耍贫是吧,你这种没有媳妇儿的人,没资格说这种话。”   杨晗呵呵。   看看时间,杨晗请她吃个饭,林岚也不耽误他上班,就离开医院去供销社。   因为来的次数多,大家也都认识她。   她一下子买整四块肥皂,销售员们都看外星人一样看她,忍不住要悄悄嘀咕她财大气粗、不过日子,倒是没怀疑她投机倒把,毕竟肥皂贵,她三毛二一块买去也没赚头,肯定是自己家用的费。   这时候物资紧张,钱也不好赚,城里人一个月二三十块的工资,包括着买粮油菜肉蛋以及手纸煤炭等在内的所有开支。这么一块肥皂要用尼龙绳切成四等分来卖,一小条八分钱,城里人一个月一人只有这么一条。很多人家就算七八口人一个月也就买这么一整块,将就一下也够用。   她一个乡下女人,居然买这么多!   林岚自然不会跟人解释,她也心里滴血好吧,肥皂质量差不抗用,还贵,可没有更好的替代品,她也只能这样啊。   林岚心里吐槽,脸上却淡定无波的一副大款风范,让那些销售员心里啧啧称奇。   从供销社出来,已经一点半,林岚随便逛了逛熟悉一下县城,也没看到哪里有卖钢琴的,估计得去大城市才能买。她现在也没钱,自然不做这个想法,等先给小旺治了眼睛再说。   她先去电影院门口等,没想到韩金玉已经在这里。   看到林岚,她还有点不高兴。   很快一个瘦高个的青年捏着票过来,他穿着一身城里人穿的普通衣服,头发上抹了头油,左胸袋插着一支钢笔。看到她们的时候立刻就笑起来,招呼:“你好,我叫柳浩哲。”   林岚原本觉得他相貌挺普通的,脸略长,唇略薄,看起来有点寡情,但是当他笑起来的时候,整个人就活络起来,眼睛明亮有神,从里到外都是笑着的,充满了感染力。   林岚看得暗自称奇,没想到还有这样的人呢。前世她也算见识了不少人,各行各业,各种性格,这种人自然也见过。   那就是平日看起来无精打采,对什么也没热情,可一旦发现他感兴趣的就会满脸春风。   看起来他对韩金玉应该挺满意的。   她笑了一笑,“你好,我是韩青杉的三嫂。”   “三嫂?”柳浩哲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不会吧,要不说我还觉得你没结婚呢。”   冲他这句过分恭维的话林岚就知道这是个有心机的,不过她还是很有礼貌地笑了笑,“你太会奉承人了。”   寒暄几句,柳浩哲立刻跑去买了一支棒冰和两根雪糕。这时候的棒冰就是一点甜水冻起来的,三分钱一根,要是雪糕的话就要一毛钱一根。   柳浩哲把雪糕递给林岚和韩金玉,自己吃棒冰,“这天太热了,咱们吃完雪糕,差不多就能去看电影。”   林岚看看表,韩金玉脸色都变了,那表还是她的呢!   “你们现在才看电影?”林岚很是纳闷,这都出来一天,你们都干嘛去了,这会儿才看电影?   柳浩哲解释道:“青杉同志晚上不能住下,只能白天看,这白天电影场次有限。”毕竟一般人都是下午下了班来看电影,白天很少。   韩金玉瞅了柳浩哲一眼,笑了一下,表情不是很愉悦。   柳浩哲就当没看见,依然很热情地跟她们说话,“我朋友帮我搞的电影票,本来他也要来的,结果他有事来不了,三嫂你和我们一起看吧。要不你在这里等也没意思。”   他把一张票递给林岚。   林岚摇头:“你们看吧,我去那边逛逛就行。”她这时候对看电影没兴趣,不如溜达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生财机会。   说起来她男人是公安局局长,她一直都没什么动作,毕竟不方便,虽然大家都想投机倒把赚点钱,舆论也不会怎么样,可毕竟还是违反政策的,她也就没想。   但是去买人家投机倒把的东西丰富自己的生活,还是没有什么负担的。   柳浩哲道:“嫂子,这票不看就作废了的,你去吧。”他把票给了韩金玉。   韩金玉嘟着嘴,瞅着林岚:“你就去呗?人家都请你了。”她看林岚还犹豫,一把就将票塞她手里,嘟囔道:“你还真是难伺候。”林岚只好答应。   临入场的时候,韩金玉看到卖票那里也代卖瓜子,不用票,但是贵。柳浩哲没主动说买,她也就没吭声,却有些不乐意的。   入场后对号入座,林岚坐在韩金玉的旁边。   这时候电影也没什么好看的,但是在场的人看得津津有味。林岚好不容易熬到电影放完,看看时间,不到四点正好回家。出了电影院,太阳还老高,热浪依旧扑面。   柳浩哲道:“三嫂,不如请你们吃个饭再走吧。”   韩金玉:“饭店吃饭多贵啊,不吃了。”   柳浩哲笑道:“饭店贵,不过我们不去饭店吃,旁边有个驼背大爷,自家的炒菜、做面都特别好吃,尤其他做的九转大肠,那滋味绝了。”   韩金玉就很意动。   林岚道:“吃饭的话要不你们还是下次?我家里还有孩子呢,得回家了。”   韩金玉不满地瞅她,嫌她拖后腿,林岚不为所动。   柳浩哲却道:“既然如此,那下次吧。”他又去买了一包瓜子给两人吃。   韩金玉:“看电影的时候怎么不买?”   柳浩哲道:“看电影吃瓜子嘎巴嘎巴地影响别人。”   林岚因为这句话看了他一眼,没想到他还挺有素质呢。   柳浩哲见她看自己,就朝她笑笑,林岚就发现他真的很会笑,让人真切地感受到他是在笑,而且笑得很真诚。   林岚推了自行车,等韩金玉和柳浩哲告辞。   柳浩哲笑道:“青杉同志,你年轻有力气,你带着嫂子。”   韩金玉:“……我腿疼。”   林岚:小样的,先给你面子,出了城再让你出力气。她和柳浩哲摆摆手,驮着韩金玉走了,出了城就跟韩金玉换。   韩金玉虽然不高兴却还是换了,看起来倒像是忍耐着什么要到极限似的,却终归没爆发。   林岚和她不熟,而且两人还算对头,自然不关心她相亲的事儿,她感觉韩金玉不高兴,却也不会问为什么不高兴。   爱高兴不高兴。   到了村里,韩金玉把车子还给林岚,话也不说就家去了。   韩青桦正在门口纳凉等吃饭呢,看她回来,笑道:“相亲怎么样?”   韩金玉气得把包砸他怀里,骂道:“你介绍的什么破对象?一天了,走得我嗓子冒烟也不舍得买个冰棍,她一去就买雪糕给她吃!那么会献殷勤,和我相亲还是和她?”   作者有话要说:  韩青桦绝对不是穿的也不是重生的哈。穿越是女主的金手指。不给别人用。 第75章 犯罪前科   晚上林岚把韩金玉相亲的事儿跟韩青松说了。   韩青松听说韩金玉去县里相亲却也没惊讶,兴许是她同学什么的介绍的,他也就么多管。   接下来几天林岚发现韩青桦一直挺和气,每天笑呵呵的。早上韩青松带着儿子们出操的时候,他也跟着跑,说是在农场习惯,回家不出操还难受呢。   韩青松不拒绝他,林岚自然也不疑神疑鬼,毕竟韩青桦看起来很正常。   韩金玉那次相亲以后,又来借过两次自行车,虽然还是老大不乐意的,但是也会叫嫂子。林岚对她也就客客气气的,并不总是刺她。   等到孩子们放假这天,早上吃过饭,林岚就宣布要去河里洗衣服。   三旺先跑去占位置,其他几个抬筐子的,端盆的,拿着肥皂的,还有拎着小板凳的,声势浩大。   小旺给大家起了个头,“我们是社会主义接班人~~预备起~”然后一家子就唱着少先队歌往河边进军。   村里在常下河的几个地方放了一些石板,社员们可以在这里洗草洗衣服,天暖和以后这里就是紧俏地方,每天人来人往洗衣服的妇女不断。   三旺占据了最好的一片位置,留下娘和姐姐二哥在岸上洗的地方,其他位置留给别的妇女。   林岚和麦穗在石板上洗,打了肥皂就开始咔嚓咔嚓地搓,大被单太重,而且是土布的,洗起来很费力。   三旺二旺就站在石板上帮忙踩,三旺嘴里吆喝着自己编的号子,“一二三,洗衣服,打肥皂!嚓嚓嚓,用力踩!我让你用力踩!”   二旺被他喊得不由自主地就越来越用力,“三旺,你别喊了,我脚都踩麻了。”   三旺就哈哈大笑。   小旺已经脱了衣服趴在水里,眼镜绑了松紧带固定在头上,让林岚看他凫水,“娘,你看我像不像一条小鱼。”   林岚看他手脚摆动,嘴巴还一张一闭,模拟鱼儿吐泡泡,笑道:“好大一条鱼呢。”   小旺就开始唱:“我是一条鱼~~从东游到西~~我是一条鱼~~从上沉到底~~你要看到我~~我就亲亲你~~我是一条鱼~~ ~~爱你——我爱你~~~”   唱到这里,他就支起身子朝着林岚嘟嘟小嘴巴。   林岚倾身过去,在他脑门上吧唧亲一下,模仿小旺的声音,“我是小猫咪,我最爱小鱼~~”   三旺和哈哈笑着过来要吃小鱼,小旺哧溜一下子就游到远处去了。   很快其他妇女也都跑过来,“快快快,没地方了!”   她们自以为来的早,结果发现林岚已经带着孩子占了最好的地方,不禁有些懊恼。   有妇女就不乐意,嘟嘴嘟囔,“她家西边不是有河,干嘛跑这里来?”   绕村而过的河,都是妇女们洗衣服洗草的地方,为了方便大队会带人放石板或者大石头。一般人图省事都在自家附近洗,不过有时候洗大件或者人多就会到铺着大石板的地方。   林岚家河堤下洗洗草还行,洗衣服石头太小,不合适,所以她带着孩子来这里洗的。   公共地方,并不是谁家独有的。而且林岚也只占了三人位,其他地方都空着呢。   只是那些妇女每天结伴来习惯了,下意识就觉得这里是她们所有,看到林岚过来就有些抵触。   林岚并不知道她们那微妙的心思,还和她们打招呼,认识的就聊几句,不认识的就笑笑。   很快妇女们在水边一字摆开,大家一起咔嚓咔嚓,砰砰砰地洗衣服。她们不舍的买肥皂,洗衣服都是用碱水泡,然后用棒槌敲。   林岚在旁边这样一看,那些妇女洗衣服真的跟干农活一样,砰砰砰敲得十分卖力,也不知道那衣服顶不顶敲呢。   林岚就默默地洗自己的,打肥皂的时候还仔细看看,不脏的地方少打,脏的地方多打,节省点用。   她和麦穗在石头上洗,三旺二旺帮忙用脚踩,大旺在水里帮忙漂洗,小旺负责给大家唱歌娱乐。有孩子们帮衬,洗得轻松又快,惹得妇女们羡慕,“你们看人家孩子,还帮着洗衣服呢,真听话。”   “可不是咋的,俺们家那几个,一得空就撒欢儿,驴似的。”   另外一个妇女受不了人家羡慕林岚,就笑道:“这也是你们能干,不用使唤孩子。一般咱们谁舍得使唤这么小的孩子啊。”   好像乡下孩子多金贵似的,不过别人都懂她的意思,变相讥讽林岚懒,下地重活不干,听说在家里做饭都是孩子做,早上人家能睡到十点多钟呢!   几个妇女彼此意会地哈哈笑起来。   林岚也不管,你们随便笑,反正我过日子有老公有孩子就行,我懒我也不吃你家饭。   这时候一个妇女看林岚竟然拿着那么大块肥皂,跟看到了不得的事物一样,“娘哎,这是肥皂啊,这么大一块呢?好用不?退灰吗?”   不少妇女都过来围观,她们很少买这东西,偶尔买个一小条过年用用,装门面的,平时可舍不得。   林岚:“好用啊。”反正比烧手的碱面退灰。   三旺看她们居然那么惊讶,就哈哈笑道:“我娘买了四大块呢!”他比划了一下,“砖头似的。”   有妇女羡慕,有妇女撇嘴,显摆个屁啊,要不是你男人当局长,你买得起嘛,哼!她们就不说话,使劲咔嚓咔嚓地搓自己的衣服,用木棒槌砰砰砰地敲。   三旺:……你们问的,说了又不理人,女人真是难懂。   他踩了一会儿,就去和大哥漂洗,在水里一边游一边把大被单子扯开,这样能漂洗得更干净。   有妇女就不乐意,“三旺,你这样把水都搅和混了,我们还咋洗啊。”   其实三旺都已经游起来,水那么深,根本不会混,她就是不爽。   只要看见林岚就觉得她时时刻刻都在显摆。   大家都生过好几个孩子,别人都一脸褶子一脸雀斑的,干嘛你就白白净净的?大家都身材走样,腰粗胯大,怎么就你腰细腿长的?你显摆个屁啊?   大家都穿着水桶一样的褂子和褂头,你干么还得收腰?知道你胸大,干嘛还得托起来?   笑话她们垂得厉害?   乡下婆娘都不注意,胸有的垂到肚子上,有人说笑话一个妇女背着孩子,喂奶的时候直接掀过去孩子就能吃着。   再者干嘛洗个衣服还把孩子都弄来,显摆你孩子多,你孩子听话呗。个个长得俊,一个个还穿着那什么滑溜溜的裤头啊?一看就是稀罕物。   洗衣服也是,大家都用碱面洗,你干嘛用肥皂?显摆你家有钱呗!显摆你男人是局长呗!   林岚太过异类,出现在她们面前就不对,就是显摆,衬托她们又老又土又穷。   因为这些人平日里和林岚走动不多,这会儿就孤立她,几个妇女故意大声地说笑,把林岚晾在一边。   林岚:你们幼稚不幼稚啊?我又不在乎。   几个妇女想孤立林岚,结果发现人家儿子闺女的,自己聊得热乎呢,根本不在乎她们搭理不搭理,不禁有些悻悻然。   还有人想趁机占占便宜,说要借林岚的肥皂用用,“这个肥皂我家也有的,刚用完,还没来得及买呢。我带的碱面用完了,把肥皂给我使使,我看看好不好使,好使的话我也去买上几块。”   那口气好像使肥皂就是给人脸似的。   三旺:“我娘买了好多啊,我们可以卖给你一块,三毛二不用算路费,当帮忙带的呢。”   那妇女原本已经伸手去拿肥皂了,被三旺这么一说,脸都垮下来,“哎呀,这都是投机倒把呢,我们可不敢,再被抓起来劳改。”   二旺道:“这就不对了,投机倒把是贱价进货,高价出货赚钱,我们供销社买的,原价捎给你怎么算投机倒把?一般人谁有功夫帮人捎东西?”这些妇女一辈子就在山咀村附近,根本没机会去县里呢。   想占便宜的妇女也就讪讪地退回去,撇撇嘴,更不理睬林岚,觉得她顶着泼妇、懒馋婆娘的名声,除了长得好看点会耍嘴皮子哄干部也没啥了不起的。   因为说到投机倒把,几个妇女就打开话匣子,“我娘家大伯家,就偷摸卖点东西呢,听说现在不行,管的严,被抓了两次东西都抄去。说要是再倒卖,就去劳改呢。”   “是啊,我也听说,还说有枪毙的呢。”   这个投机倒把的事儿都是公社革委会管的,韩青松他们公安局不管,所以林岚也没听他说过。   可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林岚觉得得提醒一下三姐。   物资紧张时期社员们搞点东西,林岚觉得没啥,但是政策还是要遵守的,毕竟普通人怎么跟政策对抗呢。   尤其韩青松是干部,她自然不会想干这个。   大被单洗得差不多了,几个男孩子就全下水一遍遍地扯着漂洗。小旺则像条小鱼一样滑过去,也帮着把被单子扯起来,这样玩几下被单就漂洗的干干净净,比女人们自己在岸上洗得省事干净。   然后大旺二旺拖回来,对折几下几个人合力拧,“一二三,拧,一二三拧!”   几个原本孤立林岚的妇女,这会儿看人家孩子还知道帮着娘干家务活,又羡慕得很,嘴上不说眼神却挡不住的。   拧干了丢在筐子里,大旺又从那边草垛上借了几根杆子,把被单穿着放在太阳底下晒。接下来还有褥单、衣服,等全洗完以后,被单差不多就干了,这样回家也不用怕没地方晒。   “这些孩子,还真是会想招。”几个妇女嘀咕着。   三旺看大被单子都洗完,剩下的都是小的褥单和棉袄棉裤的,他没有用武之地,就喊道:“娘,我申请弄面筋去粘知了。”   林岚:“让你二哥帮你弄吧。你别折腾了。”   二旺就擦擦手,“先弄面筋,吃过饭再去粘吧。”   三旺跃跃欲试:“大哥吃过饭去,我这会儿去也行的,练练手。”他急得很呢,就想和大哥那么厉害,一戳一个,例不虚发。   听他们居然拿细面洗面筋粘知了,几个妇女都要炸了,“咋的就这么浪费粮食呢?”   不知道谁恨恨地嘟囔一句:“也不怕老天爷打雷劈!”   天打雷劈是骂人的狠话,一般没这么骂的,林岚听她们这样说就生气。之前她们挤兑她,她并不当回事,可我孩子洗面筋又没用你家面,你当什么审判者?还老天爷打雷,你说打雷就打雷啊?   她也语气很冲道:“怎么会浪费粮食?粘回来的知了不是肉?”   “能粘几个啊?不够浪费面和时间的呢,有那功夫,割草都挣工分了。”有妇女不乐意林岚这么惯孩子。   “你们不会粘就说别人浪费粮食?以为都和你们一样笨呢?”林岚哼了一声。   大旺原本不想去粘知了,现在听人家挤兑林岚他就把被单子都晾上,然后领着弟弟们去粘知了。   小旺立刻爬上岸,站在大石板上让林岚帮忙擦身上的水,套上背心背上口琴,“娘,我给知了吹琴,让它们更乐意被大哥粘。”   旁边妇女听着都互相撇撇嘴窃笑。   林岚就让孩子们去吧,她自己洗就好,麦穗不想去就留下来帮她洗衣裳。   几个孩子去粘知了的时候还给她俩送来饼子和咸菜,让她们垫吧点,免得饿。   吃过饼子,林岚和麦穗决定洗完再回家,免得还得来第二次。   那些妇女有洗完走了的,有吃过饭又来的,看林岚还在洗,有人就笑道:“哎呀,今儿怎么这么能干啊,要洗一天呢。”   夸人的话还是挤兑人的话,当事人一听就感觉得出,这是讥讽林岚平日里懒,今天装勤快呢。   林岚笑了笑,“没办法啊,被子衣服太多,可不得洗一天么。”   几个妇女听了她的话,脸色不大好,家里就一条被子,一年就洗一次的,保管不用这么麻烦。   而且她们家的棉衣都是穿多半年才洗,真的是又脏又破,用碱水一泡再用棒槌一敲,那黑水哗哗的。   她们就不和林岚说话了,林岚也懒得计较,洗个衣服而已,怎么那么多戏啊。   结果等她和麦穗快洗好的时候,孩子们粘知了又绕到这里来。   三旺喊着:“娘,你看!”   几个妇女都扭头去看,一个个眼睛都直了,这是假的吧?谁家粘知了能粘那么多?   看那孩子拎着一大串知了,那些知了还一边叫着想要飞呢,可惜有好多翅膀都被揪掉飞不起来。   林岚笑道:“哎呀,一块面筋,换来这么多知了,这可都是肉啊,比猪肉还香呢。”   几个妇女也不洗衣服,都扭头看大旺粘知了呢。只见他举着长长的杆子,末端绑着细荆条,荆条上缠着面筋。他静静地站在一片白杨树下,一动不动,只拿眼睛瞅,看准以后一下就把个知了粘下来。   大旺粘到以后就把杆子放下来,二旺立刻跑过去把知了拿下来,再把面筋的杂质拿掉,检查一下面筋,要是不够就添一圈。   而大旺粘知了的时候,动作小,所以惊动的知了也少,就算飞起来也非不远还是落在附近树上。   几个妇女看的那么一会儿工夫,大旺就粘了五六个。   这是什么速度啊!   她们发现那个小的更了不得,还拿着个口琴在轻轻地吹呢,难不成你能给知了吹晕?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不傻了。   能不能吹晕不知道,但小旺是怀着虔诚的心情在吹的。因为小三哥说知了们一个月就疯了,应该把它们粘下来吃掉,为他们的肚子发光发热贡献力量。   小旺就觉得知了太可怜,就活一个月,还不能吃肉,只能喝风吃树汁,所以他要给它们吹口琴!   ……   洗完衣服回家,林岚就点了火给孩子们烧知了。   如果是知了龟用油煎最好吃,中间胸脯都是蛋白质,肚子也是饱满的汁水,美味又营养。可知了的肚子空了,皮也比较柴,油煎咬着口感不大好,只有胸脯里面的肉还不错。用火烧着吃就比油煎更好,肚子脆香,胸脯还有肉,味道口感都不错。   大旺粘得多,烧了一小盆出来,三旺还意犹未尽,让大哥继续去粘。   这时候韩青桦、韩金玉陪着一个人从外面进来,看三旺在院子里吃烧知了,笑道:“粘知了咋不叫我呢,我和你大哥一起粘,更多呢。”   林岚听见韩青桦的声音就起身出去,看竟然是柳浩哲和姐弟俩过来,她笑道:“柳浩哲来啦,正好过来吃知了。”   柳浩哲笑道:“三嫂好。”   孩子们问了好,就把小盆捧起来放在堂屋的桌上。   韩金玉嫌弃道:“脏不脏啊,你们吃这个。”   韩青桦:“姐,你这就不知道,这知了烧着最好吃。”他拿了一个放在嘴里,又对柳浩哲道:“浩哲哥,你尝尝,你们在县里肯定吃不到这个。”   柳浩哲笑道:“小时候吃的,那时候县里好多树呢,我们就去粘,也能粘不少呢。”他很怀念地看着三旺拿的杆子,“小同学,给我试试呗?”   三旺看了大哥一眼,大旺点点头,他就交给了柳浩哲。   韩青桦看了韩金玉一眼,戳戳她,韩金玉不情不愿地把一包糖放在桌上,“嫂子,柳浩哲买给你的。”   柳浩哲听见笑道:“第一次来也想不起买点啥,就图省事买包糖。”   林岚跟他道谢,让孩子们分糖吃,孩子们就谢谢柳叔叔。   韩青桦张罗着去外面小树林粘知了,柳浩哲也很意动,带着一帮男孩子走了。   韩金玉嫌晒,而且也不咋高兴,嘟着嘴拉着脸,没跟着去,一屁股坐在桌前吃糖块。   林岚笑道:“别拉着脸,不乐意就拿回去,孩子们吃块就承你情了。”   韩金玉撇撇嘴,扭头瞅林岚,很认真很用力地瞅,眼神看起来有点奇怪。   麦穗看她那样,立刻道:“小姑,你干嘛呢?”   韩金玉轻哼,撇着嘴角,阴阳怪气道:“三嫂,我今天才发现原来你长得还挺好看的。”   哟,稀罕!   林岚看她那酸溜溜的样子,笑道:“可惜年纪大了哈,生过孩子的跟你们小姑娘不能比。”   韩金玉又去看麦穗,“麦穗,你现在了不得啊,又能上学,还那么臭美。”   麦穗:“小姑,你有话就说吧,别这么阴阳怪气的。今天不是你相亲嘛,你这样让未来姑父看见不得跟你黄了啊。”   “你!”韩金玉气得拍桌子,“这么点个小丫头,恁恶毒。”   麦穗笑了笑,“小姑你别生气哈,你要是别阴阳怪气不就没事了?”   她还拿烧知了给韩金玉吃。   韩金玉嫌弃地扒拉一下,拿出一个看起来粗滚滚的,“这是啥?”   “那是个大豆虫,绿色的那种,三旺拿的。”   韩金玉顿时觉得浑身发麻,嫌恶地扔在一边,才不吃呢。   “俺三哥什么时候回来啊?”韩金玉问。   “六点来钟吧。”林岚看她,“干嘛?”   “没啥,就是想我三哥了。”韩金玉从兜里掏出一把瓜子来磕,磕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狠叨叨的。   林岚觉得她现在有点奇怪,不像以前那么刁蛮自以为是,但是变得有点阴阳怪气的。   林岚就不理她,自己准备晚饭,让麦穗看会书去。   麦穗:“娘,我先帮你去跑鞋垫吧。”   现在人穿布鞋,为了保护鞋底,喜欢缝鞋垫。   韩青松走路多,林岚给他做了几双,她可不会绣花,就做简单的绗缝就行,好在有缝纫机,方便。   林岚笑道:“也行,小心手啊。”   韩金玉就坐在那里嘎巴嘎巴嗑瓜子,也不说话。   林岚悄悄看她,感觉她表情有些阴郁甚至还透着点悲伤、愤怒?也不知道这感觉是怎么来的。   五点多的时候韩青松从外面回来,看韩金玉坐在堂屋桌前磕了一地的瓜子皮。   他蹙眉,嗑瓜子不用东西接着皮,扔得满地都是,他就拿起笤帚来扫扫。   林岚:“你放着吧,一会儿我扫。”她让韩青松洗手洗脸,“县里来人了。”   韩青松看她,不解。   林岚指了指韩金玉,小声道:“上次相亲那个,柳浩哲。”   韩青松哦了一声,就没再问。   他不问韩金玉反而生气了,“三哥,你咋也不问问,不关心关心我?”   韩青松擦着脸,“工作,年龄,家庭成分?”   韩金玉:“他是纺织厂的会计,今年27岁,家庭是工人。”   韩青松点点头,“不错。”   韩金玉却觉得憋屈,怎么自己哥哥就这么不关心自己?什么叫不错?难道就不问问如果自己嫁给柳浩哲,户口怎么办?工作怎么办?以后能不能进城?   她又开始嘎巴嘎巴嗑瓜子。   等林岚把饭做好,韩青桦和柳浩哲也领着孩子们回来,收获颇丰。   柳浩哲笑道:“大旺小小年纪好厉害,还是你赢了呢。”   他们几个比赛粘知了,大旺赢了他们俩。   韩青桦道:“我侄子就是了不起。”   进了屋里,韩青桦又给韩青松介绍柳浩哲。韩青松就和他握握手,然后请他坐。   柳浩哲却道:“时候不早就不叨扰三哥和嫂子,我也得回去了。”   林岚客气道:“留下吃个饭吧。”   柳浩哲朝她笑笑,“有机会吧,今天不好再打扰。”   见他坚持韩青桦就示意韩金玉走了,韩青松和林岚送他们到门口,看着他们离开。   林岚问:“三哥,谁给小姑介绍的对象啊?”   韩青松摇头:“我也不知道。”   大家吃完饭的时候,韩青桦和韩金玉又过来。   韩金玉看林岚已经在收拾饭桌,不高兴道:“这么快就吃完啦?”   韩青桦笑道:“我们也吃了的。”   韩青松道:“有事就坐下说吧。”   韩金玉看看桌上有鸡蛋酱炖蘑菇,想吃但是林岚已经把筷子收走,便拉着脸不乐意。   林岚没理她,看姐弟俩的架势估计是要和韩青松说话,有些话也不适合小孩子听,她就让大旺领着弟弟妹妹去找知了龟。   大旺见他爹在家也就放心,拿着酒瓶领着弟弟妹妹走了。   等孩子们走了,韩青松道:“有事说吧。”他不是个喜欢闲聊的,看这架势应该是有事来的。   韩金玉拉着脸,去一边水台上拿了个西红柿开始啃。   韩青桦笑道:“哥,是这样的,柳浩哲呢是我在农场认识的一个大叔介绍的,说这个人不错,我就想让我姐接触一下。见了面以后,我发现哎,还真是缘分,以前在县里运动的时候,我好像还见过他呢,他是工宣队的。不过他和赵建设应该不熟的。现在看这样,他对我姐似乎挺满意的。”   韩青松点点头:“不错。”   “就是……三哥,你说他一个城里人,咋就乐意找个乡下的呢?我又觉得是不是……你给查查?”   听他这么说韩金玉不乐意,“金宝你啥意思,难道我还配不上他?”   韩青桦:“你干嘛又激动,我这不是就事论事吗。要是他年纪老点,丑点,或者成分不好,我还觉得正常。可他不到30也不是二婚,工作不错,长得也不差,成分也好,怎么就要找个乡下的?就算乡下的仙女,那也解决不了户口问题吧。”   解决不了户口问题,那韩金玉以后口粮配额就不在城里,就算孩子是跟着父亲走的,但是韩金玉的工作不解决,户口不解决,那吃饭就有问题的。   韩青松看他们:“你们相亲的时候没想清楚?”   韩青桦挠挠头,不好意思道:“我这不是寻思着反正是个机会就碰碰运气,谁知道柳浩哲就对我姐有意思呢。”   韩青松:“你让我查什么?”   “就是,查查他是不是有什么隐疾?”韩青桦笑起来,“这万一不能生育或者有啥嗜好的,咱知道也好有个准备。”   韩青松道:“他有没有这方面问题且不说,先说户口粮油关系你们怎么解决?”   韩金玉这才说实话,“他说可以把我的户口迁到他家城郊公社。”   林岚听着这倒是一个办法,以后进城也方便,看来这柳浩哲也挺有诚意,是真的看上韩金玉。   韩青松:“我们只能查犯罪前科,不查隐私。”   这时候的犯罪前科,其实多半就是成分问题,有人隐瞒成分,这就是最大的犯罪,其他的反而还好说。而且人家柳浩哲能不能怀孕,他哪里知道,也没结过婚。不过类似赌博或者什么的倒是可以提前看看,有不良嗜好的最好不成。   韩青桦就说那也查查,要是没问题,这样结婚也放心。   林岚看韩金玉不是那么乐意,倒像是不咋满意一样,心道还这么年轻倒是急着嫁人,不满意也不多看看,她自然也懒得管。   韩青松就答应了。   他自然不会自己去打听柳浩哲,而是托刘剑云帮忙。刘剑云动作很快,几天就给韩青松捎了封信。   他查过柳浩哲,小时候也是个顽劣小子,14岁的时候因为耍流氓被关过俩月。出来以后就改了,好好读书一直念完高中也没再犯什么事儿。如今在纺织厂做会计,工作也可圈可点,拿过几次先进个人称号,前两年闹事,他还是工宣队的骨干分子呢。   至于为什么这么大还没结婚,也是城市现在开始提倡晚婚,加上他之前相过几次亲,不是人家看不上他,就是他看不上人家,一来二去就拖到现在。   刘剑云办事靠谱,打听信息自然也全面,他重点查了一下柳浩哲14岁耍流氓的事儿。不过那时候档案有些混乱,保管不善,很多信息都遗失。   他查了学校、公社、村、公安局几个地方,大概拼凑了一下。有的记着他猥亵邻居小姑娘,有的则说他想强j邻居嫂子,有的两者记了又划掉一个,信息有点混乱。反正就是对邻居的谁,图谋不轨,然后被抓,关了俩月。出来以后他家人托关系给他送县城读书去,然后一直就在县里,再也没有不良记录。   刘剑云也没下断论这人人品如何,只是把查到的告诉韩青松。   因为不是工作内容,韩青松就拿回家跟林岚一起看。   林岚以前世文字工作的敏锐嗅觉仔仔细细一个字一个字地研究过,觉得没问题。她前世在文化公司工作,也做过记者、主编,一直和文字打交道,对信息处理很敏感。   “就是这里到底是小妹妹还是嫂子?还是两者都有?”   韩青松看了看,“那时候正好大跃进,人民公社取代政府,很多资料都不正规,估计记混了。”这个不是问题,毕竟才十几年的事儿,去柳浩哲老家打听一下就知道了。只是贸然打听不好,自然要找一个了解他们家事儿的本地人问问才好。   这点难不倒韩青松,让罗海成去办,他各个公社都经常跑,人头熟,找当地的民兵队长连长的打听一下,很快就能打探回来。   几日后,罗海成给韩青松汇报。   因为韩金玉的事儿,罗海成还觉得有点对不住韩青松,不过韩青松没放在心上,他也就不当回事。   如果不是韩金玉性格太歪,他觉得为了韩青松,模样差点他都可以接受的。   “韩局,按照他们附近知情人交代,柳浩哲是被他邻居的嫂子勾引,事情没成,嫂子就诬赖他想强j她闺女,结果他被抓起来打一顿关了俩月。”   具体细节别人自然不知道,不过后来那嫂子偶然说露嘴,有人听了去,加上小闺女大点懂事以后,也有人问她柳浩哲到底弄没弄过她。她大了有主见,就说没的,但是后来可能被她娘叮嘱过又说有。大家倾向于没的。   韩青松:“辛苦你。”   罗海成笑道:“不辛苦,这也是应该的嘛。”他知道是给韩金玉打听的,毕竟之前自己和韩金玉也有点过节,这也算将功补过,和解,互不相欠。   “不过这柳浩哲被关的那俩月也吃了不少苦头,据说出来以后换了个人似的。小时候明明挺调皮的小子,出来就变得老老实实的。”   不过大家都觉得小时候调皮顽劣,长大了稳重,也没什么特别的。他们这些人,尤其是男孩子,小时候没几个乖巧听话的,大部分都顽劣不堪,长大以后还不是规规矩矩的结婚生子上工糊口?   韩青松又让罗海成打听一下山水农场和韩青桦关系不错的那个大叔,姓名、出身、劳改原因等等,罗海成表示过几天汇报。   韩青松拿到这些消息给林岚看看,林岚却和他们有不同的观点,“三哥,你说柳浩哲被关的那俩月,是不是遭受过什么虐待,会不会有什么阴影?”   要是有心理阴影,那就可能留下性格缺憾。   她说这个对当下人还是很超前的,韩青松并不能完全理解。林岚就给他解释,比如三旺下水抽筋那次,如果处理不好可能会有阴影,以后不敢下水,或者不想和人打交道,或者性格大变等等。   韩青松想想自己和自己知道的人,虽然小时候都受到一些不公正的对待,但是似乎也没如何,毕竟大家都是这样的。   总体来看并没有问题。   林岚自然也不想坏人家韩金玉的好事,她笑道:“没有敌我矛盾就行啦,剩下的他们自己解决。”   韩青松就去找了韩青桦和韩金玉,把柳浩哲的情况告诉他们。   韩青桦惊讶道:“三哥,你太厉害了,这都打听清楚了。哈哈,姐,你不用担心了,可以放心嫁给他。”   韩金玉却不是很高兴,抓着柳浩哲14岁的事不放,就想知道到底是嫂子还是小姑娘。   韩青松:“都在上面呢,你自己看,实在受不了你自己问他。他要是真想和你结婚,自然乐意和你坦白。”   韩青桦:“姐,三哥都查过没问题的,我觉得柳浩哲看着人不错。你先去公社,到时候再去县里也方便的。”   相比起来,这是最好的选择,比罗海成还好。   韩金玉觉得比罗海成好就行!要不自己多没面子。   但是她又有点不满意,因为柳浩哲看到她的时候,没有像罗海成看到她那样眼睛一亮的感觉。柳浩哲似乎对她,并没有那么看中,他对她并不热情,更谈不上迷恋。她觉得这是对她相貌的一种轻视,让她心里不舒服。   在她的印象里,谈恋爱处对象,男方要彬彬有礼、温柔多情,要非常痴迷地看着她。   至少应该像三哥对林岚那样!   不能差了!   可柳浩哲对她根本就没有顶点的迷恋,反正她没看出来,倒像是到年纪随便找个媳妇似的。   她当然不会表现出来,免得被林岚嗤笑。   其实林岚哪里会嗤笑,只巴不得她赶紧嫁出去呢。看韩金玉对柳浩哲满意,而柳浩哲对韩金玉兴趣也很大,林岚觉得肯定能嫁出去。   出嫁以后别在家里搅和折腾,韩老太太也没有出主意的人还能消停点。到时候说不定韩大哥就可以回家和韩大嫂一起过日子。   ……………………   最近到了汛期,接连下几场大雨,路上泥泞河水暴涨。家里的鸡一直躲在鸡窝里,鸭子却可以在圈里玩儿,堵了不少水,扑腾扑腾得很欢乐。   下雨期间学校放假,社员休工,林岚也拘着孩子们不要去下水。于是几个孩子就痴迷去找知了龟,雨后泥土松软,甚至还有灌包的,知了龟就会自己爬出来,正好可以捡。   林岚则趁着下雨不能上工的时候,组织董槐花、刘春才几个给社员们宣传,现在主要教育大人,让他们注意个人素质。核心内容就是要讲文明讲素质,不要随地大小便,尤其不要当着异性的面。   自然不会干巴巴地跟人说教不能这样不能那样,而是通过编故事、小品,让刘春才等人表演。   刘春才如今嘴皮子练得溜溜的,“我小时候啊,俺达达给我讲瞎话,他有个兄弟叫张三,这个张三不讲究,哪里大姑娘小媳妇儿他往哪里钻。尤其喜欢朝着十来岁的小姑娘掏家伙事儿。结果有点傍晚,刚下了雨,他在路边碰到一个姑娘,就恶作剧说给人家看宝贝。那小姑娘也不怕,还说什么宝贝给我看看?他就把他那家什儿掏出来对着人家小姑娘晃了晃,小妮子,好不好看?小姑娘啐了他一口,咯咯笑,说虽然丑点,可我正好断了尾巴,这个借给我使使吧。”   简单的故事,可刘春才说得绘声绘色,声情并茂的,尤其学小姑娘的时候,翘着兰花指,飞着风流眼儿,咯咯的笑的时候,把一屋子老爷们惊得浑身起鸡皮疙瘩。   “刘春才,快讲啊,后来咋了?”   “咋啦?”刘春才笑道:“能咋了,再也没的掏了呗,撒尿都得像老娘们一样蹲着,哈哈哈。你们谁想学学张三啊,可小心别遇到那个小姑娘哟~~”   说着他还朝林岚飞了个媚眼。   林岚:“…………”你不要入戏太深,你不是壁虎精!   开完会,她跟董槐花告辞回家,到院门口她没听见动静,进院子发现几个孩子竟然都围在狗窝那里。   林岚问道:“你们干嘛呢?”   旺旺两月前怀上崽,估摸着这几天就该下崽了。林岚其实不想它怀崽的,总觉得它还没长大呢,不过乡下狗都放养着,到了发情期它自己跑出去被jiao配也没办法,只能顺其自然。   她以为母狗下崽他们在围观,赶紧让他们走开,这种事情不好让他们看见。她走过去,越过孩子们的视线发现旺旺躺在狗窝里,安静地趴在那里,一副没什么精神的样子。   并没有下崽,她松了口气,赶紧让孩子们别堵在这里。   结果第二日天还没亮大旺去茅厕,出来听见狗窝有动静,探头看了一眼,他喊道:“小狗崽!!”   估计昨晚半夜生的,五只小狗都拱在母狗的身子底下睡觉,毛茸茸的特别可爱。   大旺都看呆了。   三旺最先穿上衣服飞奔出来,趿拉着蒲袜顾不得穿进去,“我看看,我看看!”   很快一家子都起来了,连韩青松都被林岚拉出来一起看热闹。   小旺和旺旺最有感情,去年他俩几乎形影不离呢,等旺旺长大了以后,他又和三哥玩的好才分开的。   三旺扑过去要抱小狗,林岚怕母狗护崽子咬他,让他别动。   小旺:“娘,把旺旺和小旺旺抱屋里去吧。”   狗窝小,肯定没有屋里舒服,而且刚下了雨,外面潮湿。   林岚也同意。   她指挥着几个孩子,抱了一些麦秸草放在堂屋角落里,又铺上一些玉米皮。经过旺旺允许才用一个草筛子把小旺旺们放进去,再唤着旺旺也一起进屋里。   林岚看了看窝里,也没发现有狗的胎盘,寻思它可能半夜生产自己吃掉补充能量了。   五只小狗崽还没睁眼,绒嘟嘟的,并排躺在筛子里,又软又萌,把一家子都看得移不开视线。   林岚赶紧准备早饭,要给母狗也吃顿热乎的,除了大旺几个孩子趴在那里一下下地撸小奶狗,旺旺趴在一边慈祥的看着,并不反对。   韩青松手里捏着哨子,握着林岚的手腕看了看表。   林岚笑了笑,牵着他的手,“来,撸撸小奶狗。”   她还招呼大旺。   大旺:“……”我拒绝。   三旺和小旺把他拉过去,“大哥,快来摸,可好摸了!”   林岚拉着韩青松,三旺小旺拉着大哥,让两人也去摸那毛茸茸、软乎乎的小奶狗。   韩青松只是摸了一下就反手握住林岚的手,对撸狗并没有多大的兴趣,反而摸了摸林岚的头。   林岚:“……”你这是在比较哪个好撸?   倒是大旺被两个弟弟拉着手去摸小奶狗,手刚摸到的时候他禁不住浑身一震,那种感觉太、太奇怪了,说不出的感觉,出生不久的小狗,身上的毛软得一塌糊涂,柔弱得让他觉得不可思议。心里有什么东西悄然融化了,他感觉很奇怪,赶紧躲开。   麦穗抱着一只小奶狗不撒手,才出生不久的小狗太呆萌太好摸了,简直让人欲罢不能。   其实土狗就是出生后肉嘟嘟、圆滚滚、各种短的时候可爱,长大就没那么可爱,小奶狗没有人可以拒绝!   下了雨外面泥泞,早操改成室内训练。   吃过饭直到上学时间三旺还不舍得走,恨不得一天不上学在家撸狗,“再让我摸一会儿,真舒服。”他还跟小旺嘟囔,“你小时候吃娘的奶,我都没捞着吃,我想吃奶。”   小旺就咯咯笑。   麦穗笑道:“能抱一只上学吗?上课的时候可以抱着,真好玩。”   三旺和小旺都很意动。   林岚笑着催他们,“赶紧上学去吧,人家小狗狗们要吃奶了。”   不下雨,学校就复课,一点不浪费时间。白天林岚要出去忙一天,让麦穗和二旺晌午做饭。   傍晚她从外村回来,一进堂屋发现,三旺和小旺跟一排小旺旺们一起,撅着屁股在那里吃旺旺的奶!   林岚:“…………!!”如此骚操作老母亲受不了啊啊啊啊!   作者有话要说:  此情节取材于我家弟弟。【他小时候晌午从来不睡觉,不是粘知了就是领着狗四处浪,我亲眼看到他吃狗奶,我当时那个震惊啊:什么味儿,好吃吗?可惜啊,当年的小萌娃也变成了油腻大叔,哈哈哈哈哈哈,岁月最可怕!】 第76章 反常的大旺   那视觉观感,太有冲击力了,林岚定了定神,“狗奶好喝吗?什么味儿啊?”   听见林岚的声音,小旺回头擦擦嘴,开心地笑起来,“娘,你要不要喝啊?”   林岚:“…………孩子啊,狗妈妈要喂五个小狗狗,你别去抢啊,乖。”   小旺立刻爬起来,还拉三旺,“小三哥,别吃了,小狗都不够吃的。”   其实他俩也吃不到。三旺因为没有自己吃奶的记忆,就想当然以为自己没吃过奶,特别想尝尝。   三旺爬起来,擦擦嘴巴,咂么咂么,“味道还不错。”不好吃也不能承认。   林岚捂脸都要笑哭自己了,“快去漱漱口。”   她没吃过,也不知道狗的奶能不能直接吃,反正牛奶羊奶都要消毒或者煮沸过呢。   姑且就说他们吃的不多,顶多尝尝味儿,也不会有什么细菌之类的。   三旺立刻把最可爱的一只小旺旺抱过来放在林岚手上,“娘,小白可好摸了,你随便摸。”   旺旺是只黄色的土狗,不知道跟大队哪只狗配的,生了一窝小狗,除了两只土黄色,还有一只土黄色头白色的身子,一只黑白花的,一只纯黑色。   就五只小狗竟然四个花色,也真是够杂的。   这只白色身子的小狗最呆萌,傻乎乎的,吃奶都不知道吃,就喜欢挤在一堆兄弟姐妹中间。也就是它,被三旺放在一边换成小旺吃奶,它居然也不反抗。   林岚把那小狗抱着撸了撸,那小狗发出舒服的呼噜声,居然就睡着了。   林岚:“…………”你说你,奶都被抢了也不哭,真是佛系的小狗啊。   大旺三个割草回来,听说三旺领着小旺吃狗奶,大旺表情都呆了一瞬,麦穗二旺直接哈哈笑起来。   麦穗:“三旺,你不跟着去割草,还说什么累了,原来是偷吃狗奶啊,你太好笑了,还吃狗奶,哈哈。”   二旺也忍俊不禁,“好吃吗?什么味儿?”   三旺得意道:“不才告诉你们,可好喝了。”   林岚招呼孩子们做晚饭,正忙着,韩青松回来,因为下雨路上泥泞,所以这几天他都走着的。   林岚:“孩子们快看,你们爹拎着什么呢。”   孩子们跑出来,爹手里居然拎着一只鸡。   “哇!!”家里从过完年就没吃过鸡。毕竟农家养鸡都是为了下蛋的,就算有公鸡也要养到过年杀,所以除非出意外,平日基本吃不到鸡肉的。   去年过年的时候,韩青松得了不少奖励,吃了一次。今年虽然也有奖励,但都是米面粮油猪肉类的,还没有吃过鸡肉呢。   “爹,哪里来的鸡啊?”三旺率先冲过去,殷勤地从韩青松手里接过那只被绑了腿脚的鸡。   韩青松嫌鸡脏就没给他,而是暂时放回鸡窝,等林岚发话什么时候杀掉吃肉。他简单道:“精简鸡群,分了一只。”说完他就去洗手。   林岚立刻给孩子们翻译一下,其实就是管控严格,两个人一只鸡,哪怕是集体养鸡场也不能太多,超额就要被处理掉。   孩子们虽然不理解,但是大家都这么规定,他们也就不好奇。   三旺已经把小白抱在怀里,一下下地撸着小奶狗,很有铲屎官的派头。   林岚领着孩子做好了饭。   盛夏菜园里蔬菜种类多,饭菜也能变换花样,林岚又乐意折腾,每晚上都做满当当一桌子。不像别人家,为了省事把几个菜往锅里一丢,一起炖出来拉倒,结果什么菜的味道也尝不出来,全是烂乎乎的感觉。   炒四季豆,用一点油爆过花椒葱花,翻炒软以后加点热水焖一下就很香。自然也不能少了夏天最喜欢的凉菜,凉拌西红柿、蒜泥黄瓜、蒜泥茄子,再来个蛋花汤,就足够一家人吃得香喷喷的。   三旺吃饭也不忘抱着小奶狗,还想给它喝蛋花汤。   林岚制止他,“先让它吃几天奶,吃别的容易拉肚子。”土狗虽然没那么脆弱,但是没断奶就乱吃也很危险。   三旺倒是听话,赶紧放回去让小白吃奶。   吃过饭三旺还喊着哥哥姐姐去找知了龟,结果大旺不肯去。   三旺:“大哥,刚下了雨知了龟可多呢,为什么不去?”   大旺:“看书。”   林岚和众孩子:什么?看书?哈哈哈哈,大晚上出太阳,哈哈哈!   大旺看他们那一副惊讶的表情,脸黑了几分,面无表情地走进屋里,点灯坐在桌前看书,很认真。   林岚悄悄瞄了一眼,是真的看书!!!   她一把抓住韩青松的手,担心道:“三哥?”是不是青春期的副作用更重?需要成熟的男人来辅导?   韩青松握住她的手,示意她没什么好担心的,眼神似乎在说儿孙自有儿孙福,莫为儿孙做远忧。   他几乎从来不主动关心孩子!林岚抛给他一个略幽怨的眼神。   三哥,你这个爹,当的很佛系的嘛。   韩青松:哪里不对   林岚朝他甜甜一笑,表示没事,让他不要多心。   韩青松因为韩金玉的婚事,要去那边商量,几个兄弟按照分家的规定给凑嫁妆。   林岚让他自己去,她还得在家里收拾一下,农家不像城里人没多少活儿,里里外外边边角角,随便收拾就得大半天功夫。   等孩子们找知了龟回来,林岚已经纠结半天,觉得还是应该给大旺做做心理辅导。   她先找二旺问:“你大哥在学校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   二旺:“挺好啊,上课也认真听讲的。”   “真的?那他……有没有最近特别喜欢和谁说话?”林岚寻思是不是青春期萌动,开始喜欢女孩子了?虽然才12岁,可架不住人家早熟呢?   二旺想了想,“没吧,我哥和谁也不爱说话,就我们也说不几句。”他们三间大屋子装着所有学生,就算麦穗和二旺跳级,也还是原来座位,所以对大旺很了解。   看来不能用常理推测,林岚:“有没有总看谁?”   二旺:“班上新来了俩女生,倒是看两眼。”   林岚立刻警惕起来,“漂亮吗?”   二旺:“就是菜花和燕燕啊。”   林岚更加警惕了,“他看谁?菜花还是燕燕?”   二旺看林岚跟炸毛的老母鸡一样,疑惑道:“娘,你想啥呢?我哥能看谁啊,谁也看不进眼里去。”   林岚又松了口气,想想又找麦穗问问,结果和二旺差不多,再找三旺悄悄问问。   三旺哈哈笑道:“娘,我大哥整天偷摸看你,你知道不?”   林岚:“…………”看我干嘛,我【没】有秘密!   三旺拍拍林岚的腰,“娘你放心吧,我大哥没事的,谁还没个那几天啊。”   林岚:“……哪几天?”你小子问题似乎比大哥还大呢。   三旺:“就是有点心情不好啊,不想做自己啊。”   林岚:“……来你给我说说,怎么就心情不好,不想做自己啊?想做谁呢我怎么没有?”   三旺呵呵,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跟我爹撒娇,要抱抱要举高高要哄哄,那不就是心情不好   不过哥现在求生欲强,哥不说。   嘿,这小子哎!林岚拧着他的耳朵:“你给我洗脚去。”   这两天不能去游泳,脚还是要洗的。   三旺笑哈哈地就去撸小奶狗和弟弟了。   三旺和小旺四只脚丫子放在雪白的搪瓷盆里,小旺的白白嫩嫩,三旺的黑溜溜非洲来的,对比辣眼。三旺就用自己的黑脚丫子踩小旺的,“踩小鱼,踩小鱼,踩到就炖一大锅!”   小旺:“小三哥,你幼稚!”   三旺:“……我比你大,怎么会幼稚?”   小旺嘻嘻一笑:“可是大家都说你幼稚,不说我幼稚啊。”   三旺:“……”你会失去我这个哥哥的,等你大了,我是不会惯着你的。   大旺则用之前的旧瓦盆随便洗洗,林岚在一边看他洗完就殷勤地递擦脚布。   她过于殷勤的动作吓得大旺一个趔趄差点坐地上,“……我自己来!”   他擦擦脚,趿拉着草鞋。   林岚又要给他倒洗脚水,大旺吓得赶紧抢过去,“娘,你……”他感觉受到很大的惊吓,要是让他爹知道让娘给倒洗脚水,那肯定会被记账的。   林岚笑了笑,“大儿子啊,娘有话想和你说说。”   哎,一般青春期的男孩子,不是有爸爸来讲这些事儿嘛,怎么他们家是娘来讲呢?青春期那些生理卫生知识,她不太好意思。   也不是不好意思,如果是二旺,不需要她讲,给他书自己看就明白。如果是三旺,他大喇喇的,估计会直接问,或者不当回事。如果是小旺,更没有问题,那是个乖孩子。   只有大旺,她不知道咋讲,毕竟大了吗,而且气场有点过于彰显。   大旺看她,面色疑惑,他去倒了洗脚水,把盆子递给二旺让他洗。   林岚示意大旺和她一起去院子里,离开弟弟妹妹们,免得他们听见不好意思。   三旺顾不得洗脚,要去偷听娘和大哥说话。   二旺看到就给他拎回来,“小心娘的笤帚疙瘩。”   三旺急得抓耳挠腮,却也没办法。   小旺笑他,“小三哥,不可以幼稚哦。”   三旺:“……”   过了一会儿,大旺回来,面色有点奇怪,见他们都看他便立刻板上脸。   三旺:有情况?娘难道批评大哥了?大哥怎么黑着脸呢?   “卟滋卟滋,大哥~~”他嘿嘿笑,一副你懂的表情,娘和你说啥了?   大旺瞥了他一眼,没理睬,进屋准备睡觉。   三旺顾不得擦脚,蹬蹬跑过去,跳上炕跪在炕沿上,“大哥?”   大旺糊着他的脸,把他拎下去,“洗脚去。”   小旺:“娘呢?”   大旺:“接爹去了。”   二旺看着大旺,也觉得奇怪,娘到底说啥了?   说啥了?   林岚觉得自己真是搬石头砸脚啊,她觉得给别的孩子辅导这个,她一点都不别扭,可是给大旺说就觉得很不好意思。   就好似她在发射电波,可他没有接收器一样。   她觉得他是不是青春期萌动,比如说喜欢女孩子啦?身体有什么奇怪的反应自己不懂啦。   大旺:“娘,你想说哈?”   “就是……就是对异性啊,对别的女孩子啊,有……喜欢或者什么的想法啊。喜欢女孩子也是正常的嘛。还有身体是不是有奇怪的反应啊,不要怕,不懂的就问你爹,娘也懂的。”   向来不爱说话的大旺突然就连珠炮似的,“女孩子?喜欢什么女孩子?谁喜欢女孩子?女孩子有什么好喜欢的?身体有什么奇怪反应?没有!”   林岚:“…………那你怎么突然,要读书了?”   难道不是因为喜欢某个女孩子,想要和人家看齐?虽然他才12岁,但是早熟也是可能的。   大旺:“……我读书很奇怪?”在你们眼里,我是有多不爱读书?   林岚:哈哈,哈哈哈。我现在是黑布丁,不怕尴尬。“儿子啊,娘……这不是寻思,你大了,男孩子到这个年纪啊,十三四岁的时候啊,容易有什么想法。”   大旺:“什么想法?”   林岚:“……好吧,没有想法最好,有想法再来找我咨询哈。”   她抬脚就往门外去。   大旺:“你干嘛去?”   林岚:“我去接你爹。”忒尴尬了,想辅导一下儿子,说一通青春期少年的萌动问题,结果人家压根就不懂。   林岚在外面冷静一下,溜达溜达,天上云彩滚滚,月亮被云遮住,没有灯的外面就很暗,不过在家门口闭着眼睛也不会走错的。   走到路口的时候,她看前面有个高大的黑影过来,立刻跑过去欢喜道:“三哥,你回来啦。”   她伸手就去拉他的胳膊,刚靠近还没碰到那人,她立刻知道认错人,赶紧退后,“谁啊?”   那人:“我,韩青峰。”   林岚:“你来这里干什么?”   最前面这里目前就他一户人家,过街东边一段路是韩大嫂家,她家左右都没住户,后面才有。   一般人晚上不从这里绕,都是从后面走,毕竟人家多,有灯光也亮堂点。而且绕过大队部一片房子,也要多走冤枉路呢。一直以来,黑天以后还走的,基本就是他们自己家的人,或者来他们家的。   韩青峰道:“我从大队部过来的,要去后面。”   林岚哦了一声,就没说话而是转身走开。   韩青峰站了一下,目送她的身影融入黑暗里,这才往北去。   林岚在自家门口溜达了溜达,过了一会儿,东边响起脚步声,林岚喊道:“三哥?”   黑暗中传来韩青松的声音,“是我。”   林岚这才跑过去,狠狠地握住他的手,一雪前耻!虽然天黑,可她怎么会认错人呢,太不应该了。   明明三哥这么高!   韩青松立刻觉察她不对劲,“怎么啦?”   林岚:“……想你了。”   韩青松立刻顿住脚步,勾着她的腰,扣着她的后脑就亲上去。他向来行动大于语言,她一说想他了,他立刻就给予实际的回应。   林岚被亲得晕乎乎的,夜风呼呼刮过,几乎和她的心率同步。   最后他干脆把她抱起来,“这么黑,不如教你游泳。”   这时候没有什么塑料污染没有碎玻璃,河水干净清澈,晚上游泳也没什么。主要是白天不方便她下河,晚上没人倒是不错,而且河离他家也近。   林岚:你是有多想晚上去游泳啊,每天都要例行一忽悠。   自从那天他说要晚上教她游泳,几乎每天晚上都会逗她,林岚都各种拒绝。   等他们回家,三旺小旺已经睡着,听他们回来,大旺也吹灯睡觉。   韩青松把林岚放下,去找她的泳衣,可惜没翻找,“你放哪里了?”   林岚只是笑,才不会给你找到好嘛。那叫泳衣吗?那叫透视情趣装!就搁现代都不会有人穿出去!   那泳衣是尼龙布的,弹力倒是不错,可惜胸部没有海绵内衬,呈现半透明状态。   那能穿出去吗?   她才不信女式泳衣都是那样的呢。因为麦穗的就比较正常,是正经的童装泳衣。   她觉得女士泳衣应该也有正常的,估计是他关系好的战友故意恶作剧,就跟有阵子闺蜜间流行护送情趣内衣一样。   那半透明的泳衣就算晚上她也绝对不会穿的,除非找时间改改加上内衬和小裙子再说。   夜游的事儿韩青松没得逞,他并没有强求,就好像提了个简单建议林岚不答应也就过去一样。   他冲凉进来的时候,林岚正靠在炕柜上,用蒲扇忽扇着打打蚊子。   韩青松上了炕,接过她手里的蒲扇,看了她一眼,“在哪里?”   林岚假意不懂他说什么,“这里,快扇。”   他把她勾进蚊帐里,蒲扇一扫就把蚊帐放下来,“穿上看看。”   “大晚上的穿什么啊?”林岚脸颊粉粉的,如窗外的月季花一般娇艳。   韩青松点点头,“也对,”晚上不用穿衣服。   他就开始动手脱她的衣服。   林岚低声惊呼,“别……喂喂喂……”喂到第三声她就被剥成个雪白的嫩笋。   她娇嗔:“……你手怎么这么快!”   他把她罩在身下,双肘撑在她体侧,唇角微微勾着,“还可以更快。”   拆装武器不是白训练的。   他抬起左手,右手撑住身体覆在她身体上方又不会压到她,手指勾住自己的背心一扯朝着林岚兜下去。   林岚只觉得自己瞬间被人抬起又瞬间放下,然后…………“啊——三哥,我瞎了!”她赶紧抱住他结实的肩膀,双腿下意识地就盘住他的腰。   末了,她自己憋不住笑起来。   他居然这么幼稚!把她套进他的背心里!!太幼稚了有没有!   现在他得逞了,两人光溜溜地穿着他的背心,胸贴着胸,她柔嫩的肌肤蹭着他的,带给他愉悦的触觉。   他搂着她在炕上滚了一圈,翻个身让她趴在自己胸口,大手握住她纤细的腰。   林岚把自己在他身上放平,脸颊贴在他心口,“就这样睡吧,呼呼……”   下一刻…………“啊!不要……”   ……   第二天早上如果不是好几只小奶狗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林岚怀疑自己又会睡到中午去。   韩青松看她懊恼的表情,眼里笑意流露,抚摸她的后颈,“今天大哥他们商量嫁妆,你有时间就过去,没空我回来再说。”   林岚慵懒地点点头。   吃早饭的时候,林岚好歹知道大旺为什么突然爱读书了。   大旺主动朝她说:“我要跳级。”   “大儿子,你也跳级?”林岚不解,成绩好人家跳级,你成绩……不说最差吧,可是也不能说太好。至少还不到跳级的程度嘛。   大旺却坚持:“我要跳级。”   林岚就示意让二旺麦穗领着弟弟们先走,她要和大旺聊聊人生。   大事   “大儿子,来坐下,娘跟你说说话。”   大旺:“……”虽然羡慕娘和弟弟们那么亲热,可他这个年纪,再让他像孩子一样让娘那么宠溺着,他觉得够肉麻。   他没坐在林岚身边,而是坐在对面。   林岚:“……”你想小子就这么想和我分庭抗礼啊,还坐我对面,你是要谈判?你这个大旺旺,为娘的真担心你以后找不到媳妇儿啊。   看他一副你说吧的姿态,林岚酝酿了一下,“那个什么,你什么突然想跳级?是看弟弟妹妹跳级,觉得丢人?”   大旺秒回:“不。”   林岚却觉得他有点口是心非啊,说不那肯定就是了。   想想也是,大旺以前被耽误了没读书,自己穿过来又逼着他读书,11岁读一年级,怎么都有些大。毕竟聪明些的,11岁可以读五年级,再晚点的读个三四年级也不成问题的。   “可是,”林岚看着他,“你现在上三年级,能跟上吗?”   大旺:“我要读四年级。”   林岚:“…………!”大儿子,不要吹牛啊!   作者有话要说:  大旺:弟弟妹妹都比我高一级,我还要不要脸了! 第77章 嫁妆   他们公社不放暑假,都是放麦假和秋假,一般八月升年级,课程集中在秋收以后学。到时候麦穗和二旺读三年级,其他几个读二年级。小旺还得在一年级读着,毕竟他还小。   看样子,他是有点受不了自己比弟弟妹妹年纪低,觉得压力大了吧。   “儿子,咱们上学是学知识的,不是为了比快的。”   “我没。我要读四年级。”大旺说得斩钉截铁。   林岚:…………如果是你娘我小时候那水平,以现在的教学质量估计可以读个四年级。   你?   我表示怀疑啊,儿子!   “儿子,让我和你爹商量一下啊。”林岚有些接受不能,这跳级又不是闹着玩的。   再说到时候都跳级了,三旺那小子还不得闹腾啊。   林岚决定来个冷处理,考虑几天再说,反正还没升学呢。“等我和老师商量一下的,看看你的成绩再决定。”她让大旺先去学校,回头再说。   大旺就先走了。   孩子们走后,林岚把狗狗们喂上,在家里收拾一下搞搞卫生。她发现如果不出门工作,就在家里做点这个做点那个,什么也没做的一天就结束了。   她又把院子里的菜畦休整一下,正忙着韩大嫂过来,林岚就停下手里的活儿,邀请韩大嫂屋里坐。   韩大嫂笑道:“咱们自己人,坐啥啊,我帮你把扁豆架子搭搭。”   扁豆和黄瓜都要搭架子,当地也没有竹子都是用一些木棍绑起来,风吹日晒雨淋,很容易坏。   林岚也不客气,找了早就泡好的棉花柴,劈了外皮当绳子和韩大嫂一起重新修修架子。   韩大嫂道:“小姑这是真要嫁人了?说让咱们商量出嫁妆。”   林岚手上不停,让韩大嫂帮她扶着,她麻溜地捆扎,“凑呗,分家的时候就有章程,按着当下的标准来,四家凑份子呗,平摊下来也没什么。”   韩大嫂点点头,“我怎么觉得有点不对劲,才看了两三回就相中了?怎么骗的人家?”   林岚扑哧笑起来,“大嫂,管她怎么骗的呢,只要双方乐意,那就是周瑜打黄盖的事。”   韩大嫂不懂什么周瑜打黄盖,“我就怕她趁机狮子大开口多要东西。”   村里人一般闺女出嫁,也就是自己穿的一身棉衣,一身单衣,两双鞋子,加上自己的日常用品。这些是不需要额外操办的,想要操办,顶多陪送一对手箱子,一把红筷子,另外针线笸箩加一把剪子。要想陪送被子,都得富裕人家。毕竟这时候布票棉花票都有限,有钱也买不来。   一般会管婆家要彩礼,里面包括着一床被子的面料和棉花,再有一身新娘子的新衣裳和新鞋子。   这时候乡下自然不讲究什么三转一响。   不过有些偏心的爹娘会把闺女的嫁妆拿去给儿子用,要了婆家的棉被、衣服料子却不给闺女陪送,结果闺女嫁过去第一天就没脸,遇到厉害的婆婆就让她们睡光炕。   说起来林岚当初嫁过来的时候就什么都没有,那时候家里嫲嫲当家,娘说了不算,爹也是个不明白的。   韩家自然不会这样,老太太偏心韩金玉还来不及呢,只会搜刮另外三个儿子补贴宝贝闺女。   两人商量一阵,说好只按分家的规定来,绝对不答应老太太的无理要求。   韩大嫂见林岚和她站在一条线上,她也放了心。   晌午林岚先做好饭,在门口扒拉草晾晒一下,就看到孩子们高高兴兴地回来。孩子们开心地和她问好,其他人都正常,就是大旺看起来跟日游神似的!他依然板着扑克脸没什么表情,视线落在虚无处,嘴唇还不经意地动一下。林岚刚要和他说话,大旺却无视她,直接走过去了。   林岚:“大儿子,你去哪里?”过了家门口不入,你是闹哪样?   大旺没回应,走过他家围墙的时候才意识到什么转身回来往家走。   林岚:“……”   二旺和麦穗跟林岚嘀咕:“俺大哥学习呢,可认真了。老师都吓坏了,不知道俺大哥怎么回事,还问呢。”   林岚:……原来是真的吗?   大旺看了他仨一眼,“你们说什么?”   林岚笑了笑,“你咋走过界了呢?家门口在这里呢。”   大旺:“……我知道啊,我过去吹吹河风。”然后转身家去了。   林岚几个互相笑笑,赶紧家去开饭。   吃过晌饭,孩子们下午不上课,跟着老师去棉花地里捉虫赚工分。   林岚叮嘱道:“那棉花地头有大井,拿虫子的时候一定要小心看路,别横冲直撞的。小孩儿就别去了,在家跟着娘。”   小旺还小,都没棉花高呢,拿不着虫子还拉得皮肤都红了,她可不舍得。   三旺:“小旺哥,你在家里给小白他们洗洗澡啊。”   这时候人身上都有虱子,动物身上自然更多。林岚费了好大力气,又让孩子讲卫生才灭绝自己家的虱子。就这样有时候三旺和别的小朋友玩过以后,还会被人传上呢。   小旺高兴地答应了。   大旺走的时候,林岚看他口袋里还揣着个巴掌大的小本子上面写着密密麻麻的字。   这是真的用功了?林岚觉得这画风转变得有点猝不及防。虽然儿子看起来和以前没什么两样,依然面无表情冷淡淡的,谁也不知道他想什么。可现在她知道了啊,他居然在考虑学习的事儿!   多么神奇的感觉啊!   等哥哥姐姐们走了,小旺就开心地倒一盆温水,自己给小奶狗们洗澡,一边洗一边唱:“我爱洗澡,我爱洗澡,哦哦哦,好多泡泡~~”这是林岚给他洗澡的时候随口哼哼的,别人都不觉得如何,他一听就会了。   这时候谷米来找她,“三娘娘,俺娘说叫你一起去嫲嫲家。”   林岚应了一声,对谷米道:“你要不要在这里和小旺一起玩?”   谷米也很喜欢小奶狗,跟韩大嫂商量也想养只,就预订等断奶抱一只回去。以前老太太不让养狗的,嫌费粮食,现在分家,谷米喜欢,韩大嫂也同意养。   谷米道:“娘娘,我还是和你们一起过去吧。”   林岚就同意,小旺却不肯去,要在家里和小狗狗们玩儿。   林岚就和谷米去了韩老太太那里,韩大哥、韩二嫂,韩大嫂和好田已经在院子里落座,老韩头、韩二哥、韩青桦上工去了。   好田自从和爷爷爹决裂以后,沉默了很多,每天除了上工就是想办法干点什么。如果不是必须的,他也不会来爷爷家。   韩金玉躲在自己屋里,趴在窗台上竖着耳朵听着呢。   林岚看向好田,“好田,你咋不去上工?不用这么多人,你娘在就行的。”   好田有些不放心,生怕他们欺负韩大嫂。   林岚笑了笑,“去吧。”   韩大嫂也让他只管去,“有你三娘娘呢。”   韩老太太听这话重重地哼了一声,一个用斧子劈破她的大衣柜,一个年夜饭上掀她的桌子砸她的碗盘,都是她的眼中钉肉中刺。   好田看他爹一眼,韩大哥也让他去,他就领着谷米去上工。   韩老太太坐在主位的蒲团上,盘着一条腿,哗啦哗啦地摇着打蒲扇,“今儿呢,咱们来商量一下金玉的婚事,人家柳家大方,说给十块钱彩礼,一辆自行车、一块手表、一个收音机,还有两钩子布。咱们也不能寒碜,让人家柳家瞧不起,你们一个哥哥出一床被,一人出十块钱,再凑一辆缝纫机吧……”   林岚差点脱口而出:我给你个几吧……吧……真是恶心得她差点骂脏话呢。   韩二嫂本来在老太太说什么一个哥哥一床被的时候就忍不住,不过她不想挑头,就想让韩大嫂和林岚说,哪里知道韩大嫂和木头一样,林岚则张了张嘴又咽回去。   韩二嫂终于忍不住了,“知道的是咱们家嫁小姑,不知道的还以为城里什么大干部嫁闺女呢。三转一响都配上了,缝纫机那么好买?哪里弄券去?就算老三能弄券,那不也得再等两年?还有150多块钱呢。”   说着她就睨着林岚,“哟,他三娘娘也不可能那么大方,直接把缝纫机拿出来陪嫁吧?”   虽然老太太打的这么个主意,大家都心知肚明,可人家林岚是傻子?   林岚淡淡道:“当然不可能,就算陪嫁也是陪给我闺女。”   “你!”屋里的韩金玉气得一巴掌拍在窗台上,结果砸得手生疼。   韩老太太也被林岚气得眉毛倒竖,可惜只能憋回去,因为要是把林岚得罪了,估计老三家一分都不会出。   她没好气道:“那就缝纫机换成一个镜柜,一把暖壶一个白瓷盆子一个茶缸子。”   林岚就没管,暖壶和茶缸子,老太太屋里有,直接陪送好了,反正她不会出的。至于什么镜柜什么的,哎呀,做梦去吧。她新打的家什儿,怎么可能给韩金玉当嫁妆,大梦一千年呢?   韩老太太看林岚不吭声,就一个劲地晃悠,两只盘着的腿左右上下的倒腾,结果林岚坐得稳稳当当不动如山。   她只得气呼呼地道:“那就不要缝纫机了,一个人一床被,一身衣裳,十块钱,一百斤面……”   “哎呀,我说老太太,你是不是觉得咱们家是大地主呢?”韩二嫂翻了个白眼:“分家才分了几斤面?忙活一年到头一个人才几百斤口粮?要么我们都不吃饭,全都凑够小姑出嫁?这谁要是娶她,那可好的很,发家致富呢。比养头大肥猪还赚!”   反正也不是没干这种事,一家子人吃不饱凑粮食给金宝金玉上学挥霍。   “你说什么?你怎么说话呢?”   韩老太太气得拿蒲扇去打韩二嫂,韩金玉也从屋里蹬蹬跑出来,要和韩二嫂撕扯。   韩大哥:“行啦,都稳当点,说正事呢。”   林岚拿帕子擦了擦脸和脖子,这小院四面不透风的,真是热,比自己家可热多了。   韩二嫂冷哼一声,一屁股在林岚旁边坐下,离韩金玉远点。   她捅了捅韩大嫂:“大嫂,你说话啊,你是长房长枝,你不说话谁说话?”   韩大嫂道:“我说话也不好使。就算我说给一百块钱,给十床被,也得我有啊。”   分家她除了粮食柴火,其他就是屋里那点东西,家里就那么两床被,闺女儿子还一人睡她一边呢,搁什么给韩金玉一床被?   做她狗屁梦去吧。   见韩大嫂也这样说,韩金玉就开始哭,“大哥,你们就这样对我?”   韩大哥为难:“那你说怎么着?这没有布票棉花票……”   “去换啊,找人家换啊,谁家还自己攒布票?攒多少年啊?得换啊?”韩金玉气鼓鼓地道。   韩二嫂:“搁什么换?搁你换?”   韩金玉又要打,韩二嫂却不给她打。   韩金玉就开始哭,“在家里你们嫌我碍眼,这要嫁人你们又使坏。”   韩大嫂不吭声,韩二嫂直冷哼,大家都拿眼看林岚。   林岚:“……看我干嘛?我也没钱给你出啊。你说要那么多被子,我们自己都没有布呢。你说要钱,我们谁也没那么多钱,你说要粮食,口粮都是定数的。你说你到底要出嫁要是要我们的命?”   “呜呜……”韩金玉被林岚气哭了,分了家娘不做主,这些嫂子们都开始踢皮球,“你们欺负我。”   林岚:你嘤嘤嘤,哭得那么信手拈来,好像我多会欺负你。我是有钱有布有粮食,可我自己有五个孩子啊,怎么可能给你?   你算老几!   “人家给三转一响,那我也不能太寒碜吧!”韩金玉哭着道。   韩老太太也是气得够呛,嫌三个儿媳妇气她,“老大?你哑巴?”   韩大哥也不知道说啥啊,实在是没有啊,这要是自己嫁闺女,他可以说没有就凑活一下,这是娘的闺女,那怎么说?   让妹子别要东西?   韩大哥:“要不等老二老三回来再商量?”现在分了家,他也做不得大房的主,他只管干活挣工分呢。   林岚道:“不好意思,这种事我们家我说了算。当初分家说的是小姑小叔结婚,彩礼嫁妆按照当下来,四家子凑份子。现在结婚是什么情况?先看看大嫂,再看看二嫂,再看看我,然后再看看当下别人怎么弄的,就这样折中一下。再多要求我们也办不到,白扯皮浪费功夫。”   她又瞅了韩金玉一眼,“柳家说给你三转一响,是给老韩家的还是要你必须带回去的?如果必须带回去的,算什么彩礼?那就是到咱家来转一圈给他老柳家撑撑面子,忽悠咱们一下而已,你还当真呢?”   也太看得起自己了,这时候城里三转一响都费老劲的呢。   韩二嫂也说:“老三家的说的对,这也没见几回面,双方家长还没坐下来好好唠唠,怎么就说到嫁妆了?不得老柳家爹娘或者媒人上门来说说?红纸黑字地写下来,彩礼多少,嫁妆多少,这样才算定亲。你们那就是自己说说嘴皮子,八字还没一撇呢。”   韩金玉气道:“你怎么知道八字没一撇?我去他家看过的,他爸妈很满意我,当时就说要定亲,还说给三转一响,我这才回来商量的。咱们商量好,然后两家就可以正式定亲。”   韩老太太怒道:“都给我坐下,说正事呢。”   林岚:“这么个说法,说一年也没结果。你们还是自己先打听一下村里其他人怎么嫁闺女的,商量好再通知我们。小旺还在家呢,我得回去看看。”   她起来跟韩大哥告辞,韩大嫂立刻跟上。   韩金玉怒了,冲过去,一把扯住林岚,哭得一脸泪,一副委屈至极的样子,“林岚,你也太坏了,你怎么就会搅和我好事?”   林岚蹙眉,一把将胳膊抽回来,冷冷道:“什么叫我搅和你好事?别给脸不要脸啊,你爱嫁不嫁,管我们屁事。”她哼了一声,抬脚就走了,韩大嫂立刻跟上。   身后韩金玉被她气得放声大哭起来,“啊——我不嫁了,不嫁了!”   …………   韩大嫂道:“这也太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要是能办的,咱们也不推诿。可要这么多东西,砸锅卖铁也没有。这会儿咱能卖什么?卖儿卖女也没人要啊。”   林岚道:“随便她吧,别人连床被子都挣不上呢,她还要三条,让她先梦醒了再说吧。”   她和韩大嫂在路口分手,先回家。   家里静悄悄的没动静,进屋一看,小旺居然搂着几个小奶狗在草堆里睡了。旺旺趴在一边,还时不时地舔舔他。   林岚:“……”猝不及防的一下子就被萌化,韩金玉什么的立刻化成烟儿飞走。   她把小旺抱上炕,肚子上搭个布单子,然后去菜园摘菜回来做饭。   没多久,孩子们陆续回来,三旺抱着那个找知了龟的酒瓶子,把些虫子装在里面拿回来喂鸡。   大旺还背着一捆草,二旺和麦穗也剜了一点野菜。   下过雨以后地里湿漉漉的,泥土也比较湿,他们衣服都湿了,林岚让他们先去洗洗换干净衣裳。   韩青松昨日带回来的那只母鸡,今早上居然下了一个蛋,所以林岚决定留着它观察两天,如果下蛋就留着,如果不下蛋那就杀了吃肉,毕竟不能浪费粮食。   所以晚上就不炖鸡,还是吃家常菜。   快六点的时候韩青松骑车回来,车后座上捆着一个圆篓子。   林岚赶紧迎上去,“三哥又给我们带什么好吃的?”昨天是一只鸡,今天是什么?   韩青松:“公社分我们几个瓜。”   他把篓子搬下来放在水台那里,林岚就领着孩子们看看。有一些大肥桃,还有一个橙红色面瓜,几个梢瓜,还有几个圆圆的甜瓜。   “真是太好了!”   其他大队都种点瓜果之类的,他们大队很少,因为韩永芳不喜欢!他说浪费地,不如直接种庄稼,不吃瓜果没事,没粮食不行。所以山咀村很少种。   林岚拿出来让孩子们洗洗吃,他们家都是爱吃什么吃什么,如果大家都爱吃就分开吃,绝对不会吃独食。   小旺和三旺都想吃甜瓜,不过一个瓜啃不完,二旺要给切开。   二旺刚要切,三旺立刻喊道:“二哥不要,菜刀切瓜有个味儿。”   二旺:“我洗过的。”   “那也有味儿。”三旺坚持。   家里的菜刀是铁打的,整天切菜切肉的,反正有味儿。   大旺把瓜拿过去,放在手心里拳头一砸,裂开,然后掰开给弟弟们吃。   三旺哇一声,“我也要砸。”   结果瓜顾不上吃,要去砸瓜玩,被大旺拎着脖子提溜一边让他吃瓜去。   林岚把熟透的拿出来先吃,另外挑了几个让麦穗给大嫂家送去,又挑几个一会儿韩青松去老太太那里给捎过去。   韩青松看孩子们吃,他也不动,就在一边给林岚帮忙。   林岚给他一个瓜。   韩青松五指用力,单手捏破,递还给她。   三旺:“嗷嗷嗷,我……我也想这样。”他拿起一个桃子,结果捏一手水。   麦穗拍他一巴掌,“吃掉!”   大家都笑起来。   林岚喂韩青松一块瓜,跟他讲商量嫁妆的事儿,“我瞧着要的太多,负担不起,让他们再商量一下吧。”   韩青松听说要被子、钱、粮食,也微微蹙眉,“晚上我去看看。”   晚吃过饭,三旺催着:“快点啊,咱们正好去找知了龟呢。”现在孩子们都去找,他们得尽快,免得被人家摸过一遍那就没意思,现在连麦穗都被忽悠着上瘾。   林岚原本以为大旺会留下看书,没想到他居然也跟着去,但是她注意到他把那巴掌大的本子揣进裤兜里。   孩子们跟爹娘招呼过就出去,家里就剩下林岚和韩青松。   林岚没吃多少饭,就在那里吃剩下的西红柿和黄瓜,漱漱口,她跟韩青松道:“大旺想跳级呢。”   韩青松喝水漱口,“成绩那么好?”   林岚:“…………还行吧。”在一年级还凑合,二年级估计够呛,还跳四年级,她都不好意思跟韩青松说。   韩青松:“他年纪大,在一年级估计害臊,那就读三年级。”和弟弟妹妹一起。   林岚:“他想去四年级。”   韩青松:“……好高骛远。”   林岚虽然也觉得有点,但是又不想韩青松这样说大旺,她道:“现在学校也不学什么,他年纪大脑子成熟,听得进去兴许也可以呢。”之前她还说冷处理大旺,结果现在倒是主动给他找理由。   听她这样说韩青松道:“那就让老师考考,通过就跳。”他喜欢脚踏实地,一步一个脚印,任何时候都不能急于求成。   林岚点点头。   韩青松要去老太太那边问林岚去不去。   林岚笑道:“你去吧。商量好再告诉我。”   韩青松点点头,却不走,只是看她。   林岚就凑过去亲他一下,想后退的时候却被他扣住动弹不得,长长的一吻,她感觉自己肺活量都变好了。   她舔了舔嘴唇,“你快去吧。”   韩青松却扭头看向外面,“谁在门口?进来吧。”   林岚扭头看过去,就见韩青桦走进来。   他笑眯眯的,“三哥,嫂子,我不是故意来打扰你们的。”这是说他刚才看到了。   林岚立刻端着碗筷送去屋里。   韩青松瞅了韩青桦一眼,“我正要过去。”他对林岚道:“今天没雨桌子放着吧,我回来搬。”林岚现在不睡,也喜欢在院子里坐会儿看看书听听收音机。   韩青桦笑道:“嫂子一起去呗,一个人在家怪无聊的。”   林岚笑了笑,“还行,看看书。”   韩青桦看了一眼那个收音机,表情不变,“嫂子走吧,爹娘等着呢,大哥已经去叫大嫂了。”   韩青松就看林岚。   林岚想既然大嫂去,那她也过去,免得大嫂一个人。她把瓜用一个大葫芦瓢端上,递给韩青桦一个,“很甜。”   韩青桦瞅着她笑,“谢谢嫂子。”   等他们过去,路上碰到韩大哥和韩大嫂,两人一前一后,韩大哥走两步还回头看看,韩大嫂却不肯跟他一起走,两人也别扭得很。   韩青桦笑道:“大嫂,你还生我大哥的气呢,哈哈,别生了。都是我们老爷们儿不对,回头让我大哥好好跟你赔不是。”他上前揽着韩大哥的肩膀,“大哥,你也是,咋的也不能气我大嫂,你看我三哥。”   韩大哥有些尴尬,他生性拘谨,不习惯和人表达感情,尤其这样勾肩搭背,他也不得劲。   韩青桦却无所谓,如果不是韩青松不上凑一直和林岚一起,他倒是两兄弟三个勾肩搭背的。   夏日天长,到了老韩家不过六点半的样子,天还大亮着。   韩金玉坐在院子里,拉着脸,眼睛红红的。   老韩头坐在小板凳上抽旱烟,咕嘟咕嘟的跟烟囱一样。   韩二哥和韩二嫂坐在那里,孩子们也都去找知了龟了,好田和谷米也没来。   韩老太太瞅了林岚一眼,“你还有脸来。”   林岚:“那我走了。”   韩青松握住了她的手,对韩老太太道:“娘你再这样,我们不来了。”   韩老太太哼了一声,扭头摇蒲扇。   韩青桦笑道:“嫂子你别生气,娘说气话呢。老小孩老小孩儿嘛。”他又对韩老太太道:“娘,你再这样,俺三哥和嫂子真不来了啊,不来你又想得难受,你说你这个刀子嘴豆腐心的,真是的。”   韩老太太听儿子这么说,就不说话了,还翻了林岚一眼,“整天气我。”   哎哟我去~~~林岚被电了一下,咱俩是敌人,你跟我撒的什么娇啊?   韩青松把瓜放在老太太跟前,“娘,洗过的。”   韩老太太拿了一个给闺女,又给韩青桦。   韩青桦笑道:“娘,三嫂给你的你吃吧。”   韩老太太又开始抹眼泪,“我金宝长大,懂事了呢。”   林岚呵呵,那是我的瓜!   韩青桦笑道:“娘你别这样,让俺嫂子们笑话,好田都懂事了,我要是还不懂事,我还咋做达达?”   他和韩金玉是双胞胎,比好田大两岁。   因为他俩是双胞胎而麦穗和二旺也是双胞胎,所以那时候韩金玉乐意带着麦穗和二旺。出去说起来总是能让人惊讶,说你们家真厉害,婆婆和媳妇儿都生双胞胎。   那时候韩金玉内心的虚荣感就得到满足,尤其她觉得自己和弟弟长得好看,麦穗和二旺也长得不差,带出去真的很长脸。   其实林岚的娘和姥娘都有双胞胎遗传基因,但是韩老太太娘家却没的,所以她大年纪突然生一对双胞胎,她觉得非常神奇,就好像是天赐龙凤胎一样,因此觉得自己特别了不起,特别有福气,这俩孩子也是天赐宝贝,眼珠子似的爱不够。   从前这话老太太是挂嘴边的,现在已经没人乐意听。   那时候她嫌弃大嫂孩子少,不能生,韩大嫂就想堵一句:你试试和兄弟、兄弟媳妇儿一家子南北炕睡睡试试,能生出孩子来才怪。不过韩大嫂也只是想,自然说不出口的。   这一次因为有韩青松和韩青桦俩,说嫁妆的事儿就正经许多。韩青松之前来商量过,嫁妆的事儿基本说清楚,他觉得还算合理,只是没想到老太太通知媳妇儿的时候又变卦,竟然狮子大开口,所以韩青松的表情就格外严肃。   这一次老太太没狮子大开口。   “那就一床被子,一套棉衣,两套单衣,鞋子两双,针线笸箩一套,暖壶一把,瓷盆子一个,茶缸子一个,手箱一对,钱十五块。”韩老太太说完都觉得可委屈了,自己宝贝闺女啊,就这么寒碜嫁出去?   之前她倒是想要多一些钱,可兄弟几个表示量力而行,多了凑不出,最后就一家给四块钱。   三转一响,哥哥们一个都不陪送哟。   现在能凑齐三转一响的,可没什么人家,全村也只有林岚。而且还是从韩金玉姐弟俩身上扒下来的呢,这过节自然不会再提,免得尴尬。   林岚倒是无所谓,反正已经分家,嫁妆四家凑份子,她一分也不会多出的。   这些东西看起来不起眼,可在当下已经很难得。现在一家人一年存不下几块钱,15块怎么就那么容易凑呢?就说布,一个人一年只有一丈布,春夏秋冬的衣服、被褥就靠着这点呢,谁能匀出来给她用?自己的衣服破的不像话,难道不要缝缝补补的?另外衣服也不可能做新的,韩金玉自己不少衣服呢,自己带过去就行。   也就被子得想想办法。   韩老太太道:“老三家姐姐不是织布吗?给买上匹尽够的。”   林岚道:“也行,价格大家都知道,就按那个来。”从私人手里买布,不给布票但是要多给钱,价格也是透明的。这还得有门路,否则就算有钱也没处买去,毕竟大家布票都不够,碰上个喜事丧事的都急用。   韩金玉:“怎么还要钱?那是你姐姐,你去要不就行了?”   林岚呵呵。   韩青松面色一沉,“再这样,你自己攒嫁妆。” 第78章 打就打我吧!   韩金玉不敢说话了,委屈得要命,使劲地扯着自己的手帕,那上面浸满她的眼泪,都要拧出水来。   韩青桦笑道:“就是啊,姐你说得也太轻松了。咱们姊妹兄弟也不少,你要匹布试试?不说别人,就你嫁了人,以后我结婚问你要匹布,你给不给?”   韩金玉刚要说,韩青桦又道:“就算你给,我姐夫给不?拿不拿的出来呢?”   韩金玉不说话了。   韩青桦道:“爹,娘,我觉得这样挺好了,问问村里其他人家,被子是不陪送的,陪送也是婆家送来再带回去。”   很多闺女就是男方出钩子布,给女的做一身新衣服,然后把自己的生活用品带过去,根本没有其他的。   韩金玉虽然不乐意,可家里人都这样说,她也只能委屈着。   韩二哥韩二嫂见这样,他们也没话说,表示同意。毕竟这跟韩老太太自己说的可是差别太大,还是能接受的。   这么说定了,韩青桦让老太太拿钱给林岚买布。老太太还不舍得,想让林岚先买了再给钱。   林岚怎么可能答应。如果不是韩青松他妹妹,就冲着韩金玉着性格,林岚是看都不要看一眼的呢。   韩青桦道:“娘,你就赶紧的吧,我三嫂愿意帮忙就不错啦。”   韩老太太这才去拿十块钱,叮嘱林岚用不完拿回来。   林岚:我现在都不想帮你的忙呢。   至于棉花,林岚才懒得管呢,让韩老太太自己凑凑棉花票,加上分的那点也差不多,就算差点老太太找人换或者买都行。   韩老太太道:“这嫁妆你们三家就凑凑。”   韩大嫂道:“最后算好一共多少钱,我们出四之一就行。”   韩老太太是想让三家分摊,自己并不想出。现在听韩大嫂这话也只能干生气,实在是分了家她没办法拿捏。如今韩大嫂自己当家,韩大哥也不一起住,自然是一切自己说了算的。   所以韩老太太就觉得自己真的是越来越没地位了,拿捏着儿子有什么用?还是媳妇儿说了算!   韩老头儿一直没说话,见大家都商量妥了,他才道:“那就这样吧,不风风光光,也不磕碜就行。”   商量妥了,韩大嫂就约林岚回去,现在她是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多呆的。   韩青桦笑道:“大嫂三嫂,多待一会儿呗,有日子没见了。”   韩大嫂:“不了,还得回去收拾一下。”   韩青桦又邀请韩青松多待会儿,调侃道:“三哥,咱们兄弟四个好久没这么一起坐下聊聊,多待会儿呗。时候还早,不急着回家睡觉吧,哈哈。”   韩青松原本想待会儿和大哥说说话,听他这么说,他道:“要早起,还是早点睡吧。”他从来不受人家激。   韩青桦:你就那么离不开老婆!   韩青松陪着林岚回去,路口和韩大嫂道别,韩大嫂当着韩青松的面也不想多说什么,只想等空了找林岚好好说说。   到了家,孩子们还没回来。   韩青松把饭桌搬到屋里去,“这两天把车子留给你。”   林岚道:“也行,我明后天去三姐家看看。”她想起洗衣服时候几个妇女说的来,就问韩青松:“你们有没有消息说要严厉打击投机倒把啊?”   韩青松看她:“一直挺严厉的。”   乡下农民自己卖点粮食蔬菜什么的还好,但是进城用鸡蛋换粮票、卖布,或者城里人倒腾物资,管得都挺严格的。林梅主要是自己闯出点名堂,也会做人,跟那些人关系不错,所以她这会儿也没怎么样,反正自己织布,有时候不用出去卖也有人慕名来买。   就说自己家织布自己家用,亲戚来拿去使,谁能管呢?林岚还是有点担心三姐,觉得得跟她说道说道。她去冲凉出来,又把小旺三旺脱下来的衣服一起拿了洗洗。   韩青松道:“你放着吧,我来洗。”   林岚笑嘻嘻道:“那可多谢。”她把盆放在他手里,“你去河里洗吧,我再劈点苘麻皮。”   乡下除了粗绳子要花钱买,一些小绳子基本都自己搓。苘麻泡水以后把皮劈下来,然后再用棒槌敲打,熟了以后就可以破开,用拨锤子一股股扭在一起变成麻绳。   韩青松也不去河边洗,就在家里洗衣服,他力气大搓起来比林岚省事,没一会儿就洗完晾上。他就帮林岚劈麻皮,“怪热的,你去吃瓜吧。”   过了一会儿,孩子们回来,看那兴高采烈的样子就是大丰收。   林岚又关注了一下大旺,发现他回家以后就进屋整理他的小本子了。估计是不够用的,他找一个本子用剪刀一裁为二,下面那一半用针线穿一下。加工完以后,他还用铅笔标上序号。   林岚:“…………”大儿子,你可以的!   她趁着大旺出去冲凉的时候,悄悄翻了翻他的小本子,发现上面密密麻麻记着很多知识点。   不可避免,里面有错误。   林岚想了想,就找麦穗和二旺,“平时做作业的时候,跟你们大哥多交流一下。”   大旺要面子,可能不好意思主动跟弟弟妹妹问,就自己使劲,可如果方向错误力气越大越没用。   麦穗笑道:“娘,你放心吧。”   二旺也诧异:“娘,我大哥这两天真是不对劲,可用功了呢。”   以前上课坐在那里笔挺地睡觉,这会儿还是笔挺的,只是不睡觉,而是听老师讲课,老师不讲课他就看书。不但看自己的,还借二年级的看。   真是……太阳从半夜升起来的感觉。   林岚笑了笑,也没多说,只叮嘱麦穗和二旺多主动帮助一下大哥。   大旺需要帮助,不好意思开口,如果麦穗和二旺主动帮忙,那他也会顺水推舟的。   晚上林岚少不得要把大旺的趣事给韩青松讲一下。   韩青松只是安静地听着,并不发表什么意见,这让林岚觉得他可能没那么感兴趣?到底是他这个爹太冷漠还是太佛系?   不过和韩青松一起在炕上的时候,她基本没什么思考的余地。   一夜无话,第二日早饭后,林岚带着小旺去三姐家。   郑家沟距离他们十几里地,骑自行车没多少工夫就到的。   进了村,她直接去郑家,在门口看到好男和两个小孩子玩骑大马的游戏,一个个拖着根棍子,嘴里吆喝着:“驾!驾!”   好男是林梅的小儿子,今年6岁,和他爹一样也是个单传,还有一个姐姐郑巧巧。   玩着玩着,好男突然就和小朋友打起来,你打我一下,我打你一下,然后他就躺地下打滚哭闹。   这孩子被爷爷嫲嫲惯得不轻。   林岚摁了车铃铛,“叮铃铃”,她喊道:“好男,起来!”   看到林岚,好男也不哭了,一下子爬起来,喊道:“四尼、四尼!”   林岚:“……”这孩子都6岁了,说话还不如个三岁孩子,有点大舌头。   她下了车子,把小旺抱下来让他和好男玩。   几个小孩子看小旺带着眼镜,都觉得稀奇,有个小女孩子笑道:“你干嘛把瓶子底戴在眼上,哈哈。”   小旺:“这是眼镜。”   几个孩子就要戴戴试试,他们从来没戴过呢。   小旺就拿给他们戴,结果一个个都喊“好晕,好晕,眼瞎啦!”   几个孩子哈哈成一团。   郑婆子听见外面动静就赶紧出来看,见到林岚和小旺,她高兴道:“哎呀,他四姨来了,快进来!”   她比韩老太太年轻几岁,二十好几才生了郑耀祖,生育少看着就年轻。不但精神康健,身板硬朗,为人也很是爽朗。   好男立刻告状:“嫲嫲,磨盘打我!”他指了指一个小男孩。   郑婆子:“磨盘,你咋打我们好男呢?以后不和你玩儿!”   磨盘瘪瘪嘴,转身跑了。   好男得意地哼了一声。   林岚:“……”   郑婆子又稀罕小旺,要把小旺抱起来,小旺乖乖道:“嫲嫲,我自己走。”   “好男,你看人家小旺,多乖,你可要学着点。”郑婆子看小旺长得又白又俊,真是满足了自己对孩子的所有幻想,恨不得自己有个这样的小孩子。   她这么说的时候,好男的小脸就拉下来,看小旺的眼神就凶巴巴起来。   家长就喜欢把自己孩子和别人家比,自己不觉得如何,结果一见面就给孩子树敌呢。   林岚赶紧道:“好男也乖的,和小旺一样乖,你们是好兄弟,一起玩。”她摸摸好男的头,给好男一把糖块,让他和小旺一起吃。   听林岚夸他还给躺吃,好男的小脸拉下来一半就又笑起来,牵着小旺的手,“小忙,抖,去看我的小马。”   郑婆子把林岚请进屋里,她老头子干活儿去了不在家。   郑耀祖倒是在家,正拿着本书摇头晃脑地品呢,时不时地惊叹一句,给刚进门的林岚吓一跳。   看到林岚过来,郑耀祖立刻丢下书过来,笑道:“小姨子,你来啦。”   林岚礼貌地笑笑:“姐夫,你咋在家呢?”   郑耀祖:“我哪天不在家啊?哈哈,你来的少,你多来来,就知道我都在家的。”   林岚:“…………”我说你大老爷们在家里懒着吃软饭,你还当我夸你呢!   郑婆子让郑耀祖去找林梅回来。   郑耀祖道:“娘,你去呗,我和小姨子拉拉呱。”   林岚笑道:“我说姐夫,俺婶子多大年纪,你年轻轻的跑跑腿咋了。”   郑耀祖就道:“也是,那我去喊。”他就走了。   郑婆子哈哈笑道:“他四姨,让你笑话了,真是个不争气的。”   林岚道:“婶子,不是我说俺姐夫,也不能整天这么待着,不下地让他帮着织布呗。我看俺姐夫有文化,有美感,织布肯定比咱们老娘们织得好。”   她自然不会直接贬低人家儿子,那不是找打架嘛,而是看似批评,实际夸呢。   郑婆子果然继续哈哈笑,“他?不中的。”她摆摆手,“我唰啦唰啦一天织这么一大块,他几天也织不出来。”   林岚:…………儿子就是被你惯得啊,你什么也不让他干,他当然不会干啊。   这时候郑婆子又让小旺和好男进来吃鸡蛋羹,她端着一大碗,“来,嫲嫲喂。”   好男就张着嘴跟雏鸟一样吃鸡蛋羹,他吃一口,郑婆子又给小旺喂一大口。   林岚道:“婶子,他都这么大了,咋还喂饭?”难不成以后还得找个林梅那样的厉害媳妇儿养着他?好孩子都养废了啊。   郑婆子笑道:“他这么点呢,反正我有空就给他喂喂呗,我也不累。”   林岚:“这是就一个,要是我们那样好几个,婶子你得累死。”   郑婆子叹了口气,“他四姨,不是你笑话,你说就这么一个宝贝疙瘩,哎。要是我们也五六个,我们也不稀罕不是。他娘这还比我好呢,起码还有个闺女,我就那么一个独苗,哎。”   林岚:“……”她从进了门就一直处于无语状态。   这个郑婆子真的哪哪都好,对儿媳妇儿也敞亮,为人又勤快热情,可就是溺爱孩子这点,真的……把儿子养废成个吃软饭的,这会儿孙子眼瞅着又要步后尘呢。   关键好男看着可能没有郑耀祖那么俊俏,以后能不能吃软饭还另说呢。   很快林梅和郑耀祖回来。   林梅身子板利索,走得快,郑耀祖在后面紧赶慢赶的。   郑耀祖喘喘气:“我说林梅,你那么快干嘛,又不是市场管理处的人追你。”   林梅:“你一个大老爷们撵不上我,你还好意思说。”她朝着林岚笑:“咋的有空来我这里。”   林岚道:“这不是韩金玉要出嫁了嘛,想买布。”   林梅嗤了一声,“还有人要她呢?”   郑耀祖:“林梅你这就不对,你都有人……”   “郑耀祖,你给我闭嘴!”林梅刺啦他,也不管当着郑婆子的面。   郑婆子也并不觉得脸上无光,反而也跟着林梅数落儿子,“耀祖,你可别胡说啊,林梅可是少找的好媳妇。”   郑耀祖就给他娘撒娇:“娘,那她总欺负我。”   林岚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朝着林梅睁大眼睛,露出个夸张的表情。   林梅扑哧一笑,伸手来拍她,“你这个兰花花,一把年纪还调皮。”   林岚瞅了一眼堂屋那俩,小声笑道:“姐姐,你不觉得养了个大儿子?”   林梅瘪嘴,“还不如你家那个大儿子呢。”   林岚想,还真是,大旺比郑耀祖可成熟能干多了。   林梅领着林岚去看布,可惜都是一些简单的土布,韩金玉看不上,想要点带花样的。   林梅小声道:“最近抓的严,和我好的那几个也给我信儿,让我收着点呢。不过也没事,我们村不少人都在这里面干呢。还有会计家老太太呢,没人举报的。”   举报自然是有的,只是因为她和公社市场管理办的人有关系,加上本村好几个干部家属也在这里面,所以有人举报也有人帮忙遮掩,一直没啥事。   不过林岚觉得一直这样不是个事儿,毕竟投机倒把这时候是大麻烦,一旦上头认真查起来,那也是要命的。   林岚道:“你想想怎么才能光明正大点。”个体经济放开的时间各地是不同的,有的人70年代末就可以,有的地方80年代初还抓了坐牢呢。   她也知道不能强求林梅一点不碰,毕竟想做生意的人,摁着十年不让她碰也不现实。   林梅:“能怎么光明正大啊,哪里都不让。”   林岚道:“你跟大队商量一下,看看能不能变成大队副业。你管着找妇女干活,做出来的东西以大队的名义卖,你拿分红。”   林梅:“分红?哪里有分红,要是大队的,到时候就给个工分。”   “所以你得沟通商量嘛。你嘴皮子利索,可以的。”林岚鼓励她,这里面本身就有好几个干部家属。   林梅轻哼了一声,“我们大队有俩干部,事事儿的,真不爱看他们。自己当个干部,看谁都像贼。办点事就给你拿架子,总想让你送点好处。要是我说变大队副业,到时候他都搂过去让他老婆儿媳妇管去了,哪里还有我的事儿啊。”   林岚道:“有时候为了大局,不得不和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人周旋。现在又紧张起来,你要是不想办法,到时候一点也不能干,还不如想办法和他们合作。你别直接跟他们接触,你接触他们家老太太啊谁的呗。”   林梅一听有了主意,“对,我只想着烦他们,没往这上面想,让我婆婆去跟她们扯肯定成。”   郑婆子在老婆子堆里颇有点威信。   “你还可以把其他大队干部拉上啊,到时候多少也分点分红给他们。”林岚出主意。   林梅眼睛一亮,“兰花花,让你们家局长入份子呗。”   林岚嗔道:“你糊涂啦。我都没搞副业你还让他搞,你直接撸了他吧。”   林梅笑起来,轻轻给自己一巴掌,“我糊涂了你可别见怪。你说的对,我是得好好想想。”   林岚终于挑中一匹好看的小格子布,这种韩金玉会喜欢,虽然没有公社那种机织花布时髦,但是也不土气。   林梅说送给她,林岚自然不肯,“你们织布不要棉花的?不要人工的?好几天织出来的给我吧,我咋那么厚脸皮呢。”而且是韩老太太买,当然不能便宜,就得按照黑市价格来。   林梅:“行了行啦,你这嘴皮子更厉害。我看你们局长的嘴都长你身上,一个半天不吭声,一个格外会说。”   林岚就笑。   林梅突然看到什么,一把扯着林岚的衣领,看着她锁骨处,“哎呀妈呀,这多狠叨啊,红了一片。”   林岚的脸一下子红了,赶紧推开她的手,拿衣领挡了挡,“干嘛啊,人家怪不好意思的。”   林梅啧啧啧个不停。   这时候郑耀祖端着一大茶盘水果进来,里面有西瓜、桃子之类的,“小姨子吃瓜。”   林岚笑了笑,“谢谢姐夫。”   林梅看郑耀祖盯着林岚瞅,踢了他一脚,“巧巧呢,叫她回来和她四姨说说话。”   郑耀祖:“不知道啊,割草去了吧,不晌天不回来的。”   郑耀祖被林梅赶出去,他只好去找郑婆子。   郑婆子让他去菜园里摘点菜回来,又说:“去看看大队里今日磨豆腐,买两块豆腐回来晌午他四姨吃饭。”   林岚忙道:“婶子不用忙活,我得家去做晌饭呢,不能留下吃饭,等过年再耍啊。”乡下人除了过年猫冬,一般也没时间走亲戚,就算有事也是速战速决。而且大家口粮都有限,懂事的基本不留下吃饭。   林岚这一次用包袱带来一些吃食、水果,把东西放下,正好把布包起来,免得人家看见。   郑婆子还在稀罕小旺呢,见他们要走,很是舍不得:“他四姨,冬天有空来住啊,带着麦穗和小子们住两天。”   结果好男一听小旺和林岚要走,舍不得,抱着小旺就哇哇哭,非要小旺住下,要是不住下他就在地上打滚。   小旺:“…………”他当然不肯离开娘啊,反而说:“那要不你去我家吧。”   好男一听不哭了,赶紧去收拾自己的包袱,“去,四尼家。”   大人们哭笑不得,郑婆子哄他,“下一次的啊。”   好男就开始哭,“你骗银,骗银……”好男虽然话说不利索,但是他又不傻,以前都说下次下次,可再也没有下一次!   好男和小旺不同,好男家虽然条件一般,可爷爷嫲嫲都惯着他,可把他惯得不像样子,一不如意就打滚哭闹。虽然有林梅扳着不至于出门当熊孩子,可惯孩子该有的任性脾气都不缺的。   他这一哭,那可拉开架势惊天动地的,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小旺没见过这阵仗,站在一边直发愣,跟看大戏似的呢?   林梅气急,抄起笤帚疙瘩来就要抽,林岚也不劝,这孩子也得好好教育一下的。   郑婆子见林岚也不全,只好自己拦着:“哎呀,别打我宝儿,小孩子耍脾气,一会儿就好啊。”   “娘你起来,你整天惯着他,都惯成什么样了!”林梅不罢休。   郑婆子把孩子一搂,“那你打我吧。”   林梅:“!!你每次都这样,我要打孩子就打你吧。你说你大年纪的,我打你干嘛?”   郑婆子:“要不就打他!”她指指郑耀祖。   郑耀祖:“!!!”   林梅气得一跺脚,真是要气死了,每次都这样。好男犯了错她要管婆婆就护着。倒是不和她起冲突,可婆婆笑眯眯的,还要替孙子挨打,自己还能真打她?但是一次次这样,看好男那熊孩子,惯成什么样儿了?   一不如意就打滚撒泼,非得顺着他,不顺着他就不罢休。   林岚看他们家虽然没大矛盾,可这也不小呢,她道:“要不我把好男带去住几天。”很多熊孩子离开爹娘,被人家治得乖乖的。   林梅立刻道:“中,带去吧,要是耍性子就扔了,不用送回来!”   好男却不管这个,只听自己想听的,四姨要带他去。他立刻破涕为笑,拉着小旺的手:“小忙,怎俩一个被窝。”   小旺:“你脚臭。”   好男嘿嘿直笑,“洗。”   郑婆子不舍的,“他四姨别哄孩子,这么点呢。”   林岚:“婶子,你哄他下一次,还不如这一次呢。给他拾掇衣服吧。”   林梅来了劲头,寻思林岚家孩子多,如今一个个都服服帖帖的,连大旺那邪头都教育好还怕一个好男?   让韩青松一巴掌就改过来!离开了亲娘亲嫲嫲,看这小子还得瑟!   林梅兴奋地都要跳起来鼓掌,要是能把这臭小子送出去,真是打包一个送一个也乐意,连郑耀祖都一起送!!!!   可惜没人要!   林岚并不怕好男难带,小孩子有时候不听家里人的,窝里横,出了门乖乖的。更何况她还有好几个孩子帮衬呢,回头正好给好男板板毛病。   林梅哼着小曲收拾了儿子的衣服,心情倍好,还去收拾几斤面。   郑耀祖看她那么幸灾乐祸的,“哈哈,你真舍得啊。”   林梅瞪他一眼,“我连你都舍得!”   郑耀祖很意动,“要不我和好男去……”   “我呸!”林梅啐他一口,“你够人家韩局长一指头戳的?还你去!”   虽然知道他没那心思只是单纯欣赏美人而已,可你欣赏人家媳妇儿,人家不打你个狗头!   郑耀祖嘿嘿笑道:“我这不是说说嘛。”   林岚却不是开玩笑,把布捆在前面,把好男的口粮衣服玩具都带上,让俩孩子一起坐在后座。好男在后面搂着小旺,再用布袋子一捆,省的不老实掉下去。   郑婆子已经开始掉眼泪,心疼得了不得,就好像孙子要去受刑一样,尤其好男还乐滋滋的一个劲地催林岚快点。   林岚朝着他们摆摆手,“走了啊,别想。”她骑着自行车就走了。   郑婆子小跑着跟上,一个劲地喊:“好男,想嫲嫲就让四姨送回来啊。他四姨,你慢点骑车,看着点孩子啊。”   好男根本不管,只哈哈地笑,要出去玩儿他开心死了。。   郑婆子一回头看着林梅那幸灾乐祸的样子,一跺脚,“你说你这还是亲娘,不知道的以为是后娘呢。”   林梅翻了个白眼,“好男不是你儿子吗?”指了指郑耀祖,“那不是我儿子吗?”   郑婆子真是哭笑不得,“你这个孩子真是没大没小,算了算了,赶明儿我去……”   “打住!”林梅道:“谁也不许去!让他住几天,我可带够粮食的,吃完再回来。”说着她就去商量林岚说的事儿了。   她一走,郑耀祖给娘比划,添油加醋,“娘,她带了这么半袋子,足够吃阵子的。”   哎哟喂,要老命了。   都说韩局长厉害得很,亲儿子都拿鞭子抽,大旺三旺都挨过!   郑婆子又开始哭她心肝儿,“我的心肝宝儿啊,可得遭罪啊,千万别挨打啊。”   作者有话要说:  韩局长:你们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   林岚:我们韩局长就是厉害,小孩子都害怕,不信问问他们。哈哈。   大旺:……别问我!   三旺:……疼得你魂儿都飞了!   好男:快放我家去,快放我家去,我不敢了,我不熊了! 第79章 相亲相爱   且说林岚带了好男和小旺到家,这时候还没晌天呢,正好做饭。   大白天,小孩子有伙伴儿玩,从来不想家的。好男和小旺牵着手,拿着小篮子去菜园摘菜,抓虫子抓蚂蚱。   林岚抓了几个大蚂蚱,用狗尾巴草穿着给他们玩儿。   等摘菜回家,孩子们已经放学,看到好男在这里,都惊讶地看着他。   “好男,你自己来住?你不想家?”三旺问他。   好男:“不~养”。   现在哥哥姐姐多,好玩儿的多,好男更不想家。   三旺还拿了坏掉的小车、青蛙以及被的玩具给好男一起玩,还说领着他找知了龟、粘知了、抓蛇、凫水,这么一听,好男恨不得永远不回家了。   林岚领着麦穗和二旺做饭的时候,还让大旺领着几个弟弟们去外面玩会儿,打秋千、玩弹弓,干嘛都行。   反正农家小子,捡个石子都能在河边打水漂打半天呢。   更何况家里还有五只小狗崽,他们领着一顿耍,把几只小狗累得不像话,小白直接累得步履蹒跚地回来,还没等进院子就一跤跌倒在门楼下睡着了。   旺旺用嘴巴将它叼回窝里睡觉。   吃饭的时候,一人一双筷子,小旺把筷子给好男。   好男为难地看着。   林岚:“自己吃啊,我们家可没人喂饭,你看这么多人呢。”   好男看哥哥姐姐都自己吃饭呢,连小旺弟弟都是,他在家里从来没拿过筷子,都是嫲嫲和姐姐喂的。   他抓着筷子,直接攒住,却不知道怎么像别人那样夹东西。   林岚:“小三哥,教教弟弟。”   三旺和小旺就一起手把手地教好男。   结果好男只会攒着,最后都哭了,“筷之好难,好男不会………呜呜……”   他呜呜哭了几声,就想在家里一样把筷子一摔,然后蹬腿哭闹。结果一下子对上大旺看过来的眼神,黑沉沉的,好男吓得“嗝~~”。   一桌子人笑起来。   听见大家笑,却没人来哄自己,更没有骂自己,好男又觉得奇怪。在家里的时候,如果自己学什么学不会,一不高兴就直接摔了蹬腿哭,娘就会骂自己,嫲嫲就会心肝宝儿地哄自己。   可现在不一样!   他看看桌上的人都不是嫲嫲和娘那样,几乎都在笑的,只有大锅黑着脸,一瞪眼就冷飕飕的,好吓人,呜呜~~   好男吓得不敢哭了,委委屈屈地又开始吃饭。   小旺很贴心地给他夹菜放在碗里,“你往嘴里扒。”   孩子们吃过饭还有午睡时间,现在除了大旺去看书学习,别人也都不睡,全支招教好男用筷子。   林岚还把烧的知了拿出来放在桌上,“用筷子夹了就吃,夹不起来就不吃,可香呢。”   训练一中午。   等孩子们去上学,好男勉强夹一下,还送不到嘴里,但是毕竟有进步的。   林岚带头夸他,“好男真棒!”   小旺还给他吹口琴鼓励他,小奶狗们也在一边哼哼唧唧地围观。   过了一会儿,练习拿筷子给好男累到哭,最后一生气趁着大旺不在家把筷子摔了,气鼓鼓地用小手飞快地捡知了往嘴里塞。   一边塞一边哭,一边还嘟囔着蹬腿:“呜呜……不夹了,筷之坏,坏……”   小旺:“…………”   他有点不知所措,实在是不知道哥哥比自己还能哭闹应该怎么哄。   林岚看了一眼没理睬,让他哭一会儿,反正他嫲嫲也不在跟前没人心疼他。   好男塞了一嘴知了,根本没法嚼,关键没人骂他也没人哄他,只有一个小旺瞪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很好奇地看着他。   好男:“……”   小旺:“你咋不哭了?”   好男:“……呜呜……”   小旺:“声音小了呢。”   好男:“……”   哭的真是没意思,好男擦擦眼泪,不哭了。   林岚看他不哭了,就笑道:“你要这样,以后四姨烧了不给你吃。知了都是大旺哥哥带大家找的哦。”那哦的尾音里带着威胁。   好男看林岚面色严肃,听说大旺锅说了算,他有点害怕,尤其小旺还给他点头表示娘说真的。他只好把知了都放下,嘴里塞太多也拿出来放在大碗里,又认命地锻炼用筷子夹。   中间林岚让他和小旺带着小狗狗们玩会儿,睡会儿午觉,吃点零食,下午起来继续练。   快到晚饭的时候,好男突然学会用筷子,一下子把知了夹起来,激动得他直喊:“小忙小忙,四尼四尼,快看!”   往嘴里放的时候一下子掉了,他立刻又夹起来,跟林岚和小旺炫耀。   林岚立刻拍手,“哇,好男好厉害!”   小旺也拍手:“哥哥好厉害,好厉害,会用筷子了!”   好男得到鼓励非常开心,一旦学会进步便神速,非要开始夹别的。林岚就抓一把花生放在碗里,让他和小旺夹着吃。   好男:“哈哈哈!四尼,我行!”   林岚摸摸他的头,哪里有孩子不行的呢,孩子什么也不懂,当然是大人如何教孩子如何长了。早点发现缺点早点改正,但是好男的嫲嫲不但不帮他改缺点,还溺爱出新的来,这是很大的问题啊。   “你看,多练习就会,不管什么都是的。穿衣服、擦屁屁、洗脚脚、吃饭饭,多练习,全都会的。”林岚鼓励他,“一次不好不要着急,再来,这样多几次就会了呢。”   好男开心地点头,“恩恩。”   林岚又给他一个笤帚,让他和小旺去扫院子,顺便让小旺教他正确的发音。   什么四尼、小忙、大锅的,都要改一改。   晚上孩子们放学,好男更开心了,感觉哥哥姐姐们一起好开心的。   他羡慕小旺:“小忙,你好好啊。”   小旺:“巧巧姐姐也好。”   “我没锅锅。”好男失落。   小旺没把好男改过来,却让好男给带沟里去,“我锅锅就是你锅锅。”   好男又开心了。   晚上韩青松从外面走回来。   孩子们看到就响亮地问爹回来了。   好男:“得!回来了!”   小旺:“爹~”   好男:“德~~”   小旺:“德德~~”哎呀……他愣了一下,茫然地看着好男,到底是怎么说来着?   麦穗几个已经笑疯了,哎呀,好男再住几天,小旺都要学成大舌头。   晚上吃饭的时候,好男:“大锅,我也去抓龟儿。”   小旺:“大锅还会抓蛇。”   大旺锅:…………   吃饭的时候,好男就会用筷子了,捏着筷子夹了一根咸菜,得意地在桌上晃了晃,那意思自然是让大家捧场惊讶一下了。   林岚带头鼓掌,“好男好棒哦!”   除了韩青松和大旺,其他人也都一个劲地夸,夸得好男小脸红扑扑的。   他把咸菜夹给小旺:“小忙,给你吃。”然后又给林岚夹,挨个给大家夹菜,可把自己会拿筷子的本事炫了一大圈,收获无数的夸奖才心满意足。   最后终于高兴了,开始和大家一起吃饭。   小旺:“自己用筷子吃饭,是不是格外香?”   好男点头:“是!”   饭后,三旺张罗去找知了龟,大锅旺表示:“不去,看书。”然后就走进屋里点灯看书去。   二旺:“大锅、哥学习呢,我们去吧。”他叫着麦穗一起带着弟弟们出去。   等他们走了,林岚悄悄从窗外看看大旺,果然在学习!!!   不是假装的。   哎呀,这孩子真是说到做到啊,真是了不得呢,她也在想办法,看看如何帮帮大旺,这样秋假的时候可以给他突击一下。   她也不打扰孩子学习,就把布拿出来跟韩青松一起送过去。   这种布的价格透明,韩老太太也是打听过的,见林岚买的比她打听的还便宜五毛钱,心里虽然嫌林岚三姐没多给便宜点,却也说不出什么。   买了布,林岚就不管,反正自己针线活儿不好,也不会帮她缝被子的。韩老太太就让韩大嫂给缝,因为韩大嫂针线活儿好,还想让林岚去说。   林岚呵呵,根本不接茬。   韩老太太就让韩大哥去说,韩大哥答应了。   韩青桦笑道:“娘,你看了吧,还是三嫂办事利索,一般人哪里有这么好。”   韩老太太撇撇嘴,不满意小儿子现在整天夸林岚好。   ……   回家,等孩子们拿知了龟回来,好男还意犹未尽,一个劲地说明天再去,他还要去拿。   林岚就让他们洗漱早点上炕。   三旺主动打水让好男和小旺一个盆洗脚,还拿了擦脚布给他们擦干,然后一个个抱上炕。   上炕以后大家嘻嘻哈哈的还没什么,等到好男犯困,想让人搂着睡觉的时候,看看身边没有嫲嫲没有娘,瘪瘪嘴要哭。   大旺瞪他一眼,“不许哭。”   好男吓得小嘴一瘪,竟然将眼泪憋回去。   三旺哈哈哈,“大锅,你别吓唬好男,来,好男,和三锅一个被窝,三锅好好疼你。”嘿嘿,晚上无影脚和军体拳招待!   大旺一脚把三旺踹回他自己位置睡觉,让好男挨着小旺,小旺挨着他,二旺把住另一头。   二旺对好男道:“来,二哥搂着你也一样的。”   好男就爬过去,又看看旁边的小旺。   小旺主动拉着他的手,“……呼呼呼,睡觉觉。”   好男放心了,没有嫲嫲和娘,居然也睡得很香。   半夜,“砰”一声,二旺一下子被踹醒。好男一脚踹在他鼻子上,踹得他一脸懵逼,鼻子都要被踹歪了。   他摸索着把手电筒打开放在炕柜上。   他终于知道有个睡觉不老实的弟弟是什么感受了,怪不得大哥一直把三旺禁锢在另外一头,三旺不老实就一脚踹回去,他还觉得大哥有点太暴力呢。这么看,踹得相当有必要啊!这要是让三旺睡中间,一炕都别想睡着。   不只二旺被踹醒,小旺还被打了好几拳。   小旺睡觉像只小猫儿一样老实安静,人家打他他也不醒只下意识地躲,最后就躲到大旺怀里去。   大旺日常睡觉的姿势要么是背对着三旺,要么是仰卧曲右腿横右臂,半夜三旺扑上来,他就直接条件反射般踹回去,都不待醒的。一晚上三旺不知道要展开几轮攻击,自己就跟个拨浪鼓一样在墙壁和大哥之间来回攻击与被反击。   当小旺拱过来的时候,大旺也不醒,只下意识地就张开左臂把小旺护在怀里,但是右边的防御并没有撤掉,随时把扑上来的三旺踹回去。   二旺看大哥既要护着小旺,还得提防三旺壁虎离开墙一个回旋扑上来,真是睡个觉都充满残酷地斗争!   二旺只得下地,把炕柜挪过来一点,然后把好男抱过去。   好男还在嗷嗷说梦话:“锅锅锅,蛇蛇蛇,龟龟龟……”   三旺的梦也进行到大餐的高潮阶段,各种吃吃吃,什么猪蹄子、大鸡腿、蛇肉,一边咋舌一边嚷嚷吃吃吃。   这一晚上……二旺都要哭了。   麦穗也被吵醒,她爬起来看看,“弟,你到这里来困吧。”反正北炕也大得很,用炕柜隔开,一人睡一头也可以。   二旺:“你睡吧,我把好男挪开了。”   他擦擦汗,重新上了炕。   大旺醒了,“明晚让三旺和他一起睡。”   二旺:大锅你狠。   不过第二天到底也没让好男和三旺一起睡,这也是为了大家能睡安稳觉着想,而是等好男睡着就给抱到另一边去。   好男醒来以后还不乐意,“你们怎么把我放到这里自己睡?我要和锅锅弟弟一起睡。”   二旺忽悠他:“不是我们放的,是你自己爬过去的,说那里睡得香。”   好男就当了真的,等晚上还主动爬过去睡,给大家乐得不轻。   林岚觉得没有改造不好的熊孩子,只有认不清现实的熊家长,这不,好男才来就开始改变。   ……   最近韩金玉借自行车跑县里挺勤的,每次去的时候都充满期待,回来还车子的时候脸蛋红扑扑的,看起来真是春风满面。   让林岚看,估计恨不得晚上不回来。   林岚就说她,“跑来跑去的,什么时候定亲?”别到时候挺着肚子结婚,多让人说闲话。   韩金玉居然也没生气,还赖在林岚家不走,趁着林岚准备晚饭的时候跟她叨叨,“哎,嫂子,你说柳浩哲咋那么有意思,可会说笑话了,哈哈,给我笑死了。”   林岚看了她一眼,恋爱把你治成好脾气?和我说笑,你怕不是得了健忘症?咱俩可是见面就掐架的。   韩金玉也不在乎林岚的冷淡,就开始叨叨柳浩哲的哪些好处。   “我发现他这个人吧,第一次接触觉得很普通,也不帅,嘴巴也不甜,可后来接触多了,我发现他……啧啧,还挺有意思的。说话有意思,人也挺潇洒帅气的,哎,林岚,你不知道,他……”   韩金玉说到兴头上抬头看林岚,却对上林岚含着嘲弄的眼神,顿时如被泼了一盆冷水,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跟林岚说这个。   真是丢人!   可她实在是没人说嘛!   跟老太太讲,老太太年纪大也不懂,跟韩金宝讲他是男人,也不方便嘛。   所以,她居然就逮着林岚讲个不停。   林岚问道:“他14岁的事儿跟你解释清楚啦?”   这事儿林岚觉得如果是自己,除非是从小了解柳浩哲,否则自己是不会同意的,毕竟是有污点的。   韩青松虽然说已经查清楚柳浩哲是被冤枉的,也不算大问题,可林岚感觉得出,他对柳浩哲不感冒。反正如果是自己闺女,那绝对不同意,但是韩金玉不会听韩青松的,且一家子都认准柳浩哲,他说了也没用,所以他也不说。   韩青松向来不说没用的话。   韩金玉嘟嘴,拉下脸来,“你们干嘛啊,私自调查人家,多没礼貌!”   林岚:“……”你要不是韩青松的亲妹妹,你爱嫁给谁嫁给谁,谁搭理你。   韩金玉道:“当然问清楚啦,根本就是人家陷害他,而且他还可大度了,后来那母女俩遭难,他还大度得帮衬过呢。我真的从来没见过柳浩哲这样潇洒、宽容、大度的男人,他真的非常完美!”   林岚:“……”恋爱无脑女说的就是你!酸不酸啊,还非常完美!   “他还帮助那母女俩?!!”她敏锐地抓住问题。   韩金玉:“也没什么,就是他邻居嫂子那事儿过两年死了男人,带着闺女改嫁,没一年修水渠男人又摔死,以后没人敢娶她,她生活艰难。前几年他无意中碰上,还帮衬几块钱几斤粮食,也没什么。”   林岚:“真没什么?!!”不是圣父就是别有用心吧,而且韩金玉这种自私杠精,怎么突然这样大度不计较?   韩金玉气得站起来:“你干嘛总这样咄咄逼人,柳浩哲哪里得罪你了?”   林岚烧完火,拿了笤帚扫地,“快走吧,烦人。”懒得理睬你。   哪里知道今儿还一个劲地夸柳浩哲完美,过了几天,韩金玉从县里回来突然发脾气说两人,黄了,吹了,她不嫁了! 第80章 查个底朝天   韩金玉这个不干嘛了,就和狼来了差不多,次数多了根本没人相信。   不说别人不信,就她自己都按捺不住,在她和柳浩哲吵翻以后,她本以为柳浩哲会来给她道歉,做小伏低地哄她,谁知道并没有。   她盼了一天又一天,不过四天时间,她自己忍不住,又跟林岚借自行车去县里。   林岚:“你和他不是闹翻了吗?”   韩金玉气道:“你怎么就不盼着我好?”   “对不起,自行车不借。”林岚冷笑,说不借就不借!   韩金玉没想到林岚这么不给面子,“你……你……”她恨恨道:“我才没和他闹翻,就是一点小问题,我想通了。”   是不是小问题她自然不会跟林岚讲,免得林岚笑话自己。   前阵子,韩青松去县里找柳浩哲。   随着和柳浩哲接触多起来,韩金玉觉得自己越来越喜欢他,所以忍不住去县里找他。柳浩哲没工作的时候也会陪着她四处逛逛,她最喜欢去城郊的河边。   柳浩哲看书多,为人又谦和,只要他乐意,总是能哄得对方乐呵呵的。   那天他们又顺着小树林走到河边。   韩金玉发现第一次看柳浩哲,觉得他长得一般,不算俊的,可相处次数多起来以后,她发现这个人越看越好看,不经意之中,他就能撩拨得她心神荡漾砰砰直跳。   比如说他此时与她并肩站在河边,双手插在裤兜里,微微地笑着,眼神温和又专注,侧首看她的时候让她觉得自己就是他最喜欢的人了。   她想起他14岁那件事,心里难免有点疙瘩,当然她已经倾向于柳浩哲是被冤枉的,毕竟三哥调查的资料那么说的。   她自以为巧妙的不露痕迹地在交谈中把这件事带出来,问他,“听说你小时候被人诬陷,说你对邻居小姑娘耍流氓。”   柳浩哲原本微微笑着和她说话,听见这话以后他双眼周围的肌肉抽搐了一下,笑容就淡冷下来,目光也越来越凉,声音里也没有了笑意。   “韩青杉,你让你局长哥查我呢。”   韩金玉立刻甩锅,“没有的,我……不是我,是我三哥,说查查放心。”   柳浩哲侧首看着她,微微挑眉,她根本不知道她有多浅薄愚蠢,不会撒谎,却谎话连篇。   “你现在放心了?”柳浩哲唇角噙着个讥讽的笑,如果放心就不会问。   韩金玉绞着手指:“我一直相信你冤枉的,根本就没做过……吧?”   “那你觉得我做过没?”柳浩哲转身,正面对着她,双手依然插在裤兜里。   看他这样,韩金玉竟然觉得他有那么一种小资本家少爷的风流做派。   “嗯?”柳浩哲看着她。   “我……”韩金玉听着他略发冷的声音,心跳如擂,她一开始明明看不上他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和他每见一次面,她就深入一分,然后不知不觉的,她就有一种害怕失去他的感觉。   为什么会这样?   “你是不是喜欢别人?”韩金玉说出了自己一直以来的直觉,总觉得他透过自己在看谁。   看谁?   柳浩哲笑了笑,“你可真多疑。我喜欢别人还要和你相亲?不怕你说我骄傲,以我的条件,只要想结婚,就算县革委会干部家的闺女妹妹也不是娶不到的。”   “可是、你、你爱我吗”韩金玉鼓起勇气问出来。   “哈哈!”柳浩哲笑起来,“韩青杉同志,你真可爱。我快要爱上你了呢。”   韩金玉的心不受控制的跳起来。   柳浩哲一把将她搂过来,一手捏住她的下颌,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她。   韩金玉一开始还吓一跳,想拒绝,生怕人家看见说闲话,可被他这样强行搂在怀里,被他这样看着,她只觉得浑身发软。   柳浩哲的手突然探入衣襟握住了她的胸。   “啊——”骤然传来的凉意惊得韩金玉一下子跳起来,她立刻后退,恼怒地看着他,“你……你……”   柳浩哲却依然笑着,没有半点内疚和慌乱,好像一切都跟看风景一样潇洒自然。   “你……”韩金玉怒视着他,“你想玩弄我!”   柳浩哲只是笑,“你还真是好玩,我用重礼娶你,怎么会是玩弄呢?玩弄是什么你懂不?不娶不爱,只睡你,那才叫玩弄呢。”   他说着如此下流的话,韩金玉气得浑身哆嗦,她想让他赶紧给自己道歉,赶紧求饶。   可他只是那样看着她,眼神里是笃定猎物无法逃脱的精光。   她气得哭起来,一跺脚:“柳浩哲,你……你混蛋,我不要嫁给你了!咱俩吹了!”   柳浩哲脸上的笑却更深,淡淡道:“那么,打扰了,告辞。”   他微微鞠躬,转身就走了。   韩金玉:“…………你,你回来!”   韩金玉却又忍不住追上去,红着眼眶,跺着脚,“我、我……呜呜……”   柳浩哲回头看她,表情似是无奈又似是揶揄,“你看你,说哭就哭,还是个小姑娘呢。你真想知道怎么回事?”   韩金玉点点头。   柳浩哲朝她勾勾手指头,韩金玉就和小哈巴狗一样跑过去投入他怀里。   柳浩哲将她扶正,“注意影响,被治安处的人看到要抓流氓呢。”   听他这样说,韩金玉又想起他刚才孟浪的动作,不禁嗔了他一眼。   柳浩哲低头,额头顶了顶她的额头,“对不起,情不自禁,以后不会。”   韩金玉就禁不住心花怒放。   之后柳浩哲果真就把14岁的事讲给她听。按照他的说法他是被人冤枉的,那个嫂子日常就不太检点,总骂自己男人窝囊。但是她长得有几分姿色,不知道怎么就看上柳浩哲,她让柳浩哲帮她搬东西,说男人不在家搬不动,柳浩哲就去了。结果一进屋,她就把柳浩哲抱住,不顾他的挣扎还威胁他,后来他吓得大喊,她怕没法收场,就诬赖他对午睡的闺女耍流氓。   当时他的裤头被扯下去,冲来的干部里还有她的情人,自然就把柳浩哲给抓起来。   他被关了俩月,是爹娘倾尽家财托尽关系才把他捞出来的。   “我并不怨恨,怨恨对自己一点好处也没有。我只能努力学习,出人头地,洗刷前耻。事实是,那女人过得并不好,嫁谁谁死,都说她是扫把星,最后穷困潦倒。你说,这是不是天理循环?”   他单方面的描述,韩金玉却深信不疑,还骂了一通那女人和她闺女。   柳浩哲反而道:“骂她做什么呢?她不过是欲望的奴隶,身为下等人,永远看不透命运的轨迹,如蝼蚁般苟且。后来她穷得要饿死,我还帮衬过她几块钱和几斤粮食。”   韩金玉都惊呆了:“你,你为什么要帮她?她都那么害你。”   “以德报怨,也是一种人生境界嘛。韩青杉同志,你们家调查我,我不是也不怨恨吗?你一开始对我冷冷淡淡的,我不依然笑脸相迎嘛?”   韩金玉顿时不好意思起来,心里却越来越被柳浩哲吸引,总觉得他高高在上,她需要仰望,有一种越了解,越想膜拜的感觉。   自己太渺小,太卑微了。   至于后来为什么又吵翻,原因更简单,一个女人,尤其是任性、肤浅,又不够理智的女人,一旦爱上,一旦认为男人爱她,那自然是想要全心全意地付出和回报。   她爱柳浩哲,柳浩哲就该如她那般爱自己。   甜言蜜语、浪漫交心,甚至……   可她发现柳浩哲并没有,他看她的眼神虽然笑着,却依然带着凉意,并不火热。   而且,他对别的女人也很好!   纺织厂多的是女人!   韩金玉吃醋,闹脾气,就要让他和女人们保持距离,当然是最好不来往。   柳浩哲:“你觉得我要是和你结了婚,就得变成一个孤家寡人?周围那么多女人,我并没有要怎么样?否则我早就娶她们而不会想娶你。”   话如此,韩金玉也知道这个道理,可看着别的女人对他也那么崇拜,他对她们也温言笑语,她受不了!   所以她吵翻了,她发脾气,想让他追她,哄她。   然后,柳浩哲并没有。   所以,韩金玉又急了。   可她能跟林岚说吗?林岚还不得笑死她!   “你不借我就走着去!”韩金玉气得摔下一句话,果然撒腿就跑了。   林岚望着她的背影,“这是走火入魔了啊。”   她又觉得柳浩哲好手段啊,才见了几次面啊,怎么就把韩金玉这个任性刁蛮自私的丫头给抓得牢牢的?   她和韩青松说起来,韩青松对这事却没什么兴趣,毕竟柳浩哲没犯罪,而且他在单位口碑不错,关键韩金玉迷恋他,不可能听人劝。   韩金玉又去了两次县里,这一次回来,直接宣布要定亲。   过了两天,柳家媒人上门提亲,按照之前商量的聘礼和嫁妆,写了定亲文书,再商量出嫁的日子。依照韩金玉的生日,定下腊月大利月出嫁。   订了亲,韩青桦表示自己也该回农场准备秋收,等腊月韩金玉出嫁再回家送嫁。   他对韩青松道:“三哥,我过两天就要回农场收高粱,等姐姐结婚再回来。”   韩青松点点头,“好好干。”   “那是肯定的。”韩青桦:“大哥,你不是说要找支书大爷吗,我和你一起去吧。”   夏天村里不宣传的时候,大老爷们一般分成几拨,有人扎堆聊黄段子,有人扎堆下田间地头的五福棋,也有人扎堆找支书听收音听听新鲜事儿。用韩老太太的话说,除了韩青松没人在家耍老婆。   韩青桦又说要和三哥溜达溜达,说说话,示意往河边去,河边风从水上来,河岸杨柳依依,水草茂盛,格外凉快一些。   韩青松站在河边,看着河水的方向。   韩青桦看了他一眼,“三哥,你不知道,其实我这趟回来可提心吊胆呢。生怕你们都瞧不起我不接受我,也怕你不让我上门。没想到俺三嫂不是那样小气的,真好。”   韩青松:“你若改邪归正,你三嫂自然不小气。”   韩青桦:“我肯定改啊,不改都众叛亲离,哈哈,那滋味想想真不好受。三哥,你放心,我一定好好干,再也不犯浑的。”他自嘲地笑了笑:“那时候年纪小,不懂事,我现在长大了。”   韩青松点点头,“这样最好。”他顺口问:“你在农场也认识不少朋友,挺好。”   韩青桦就打开话匣子,说说农场认识的人。   “我最好的朋友,就是我之前和你说的那个大叔,他曾经教过柳浩哲。范毅坤,范老师,他可有文化了,当年的大学生呢。他是咱们滨北中学的副校长,还担任国学老师,后来县政府请他去教育部任部长他都不肯去,说要在教育岗位教书育人呢。哎,你说就这么一个好人,竟然也没逃脱被斗。斗得可狠呢,吊起来打,一条腿都瘸了。”   韩青松静静地听着,没说什么。   又说了一会儿,韩青桦说到动情处,眼圈都红了,他握着韩青松的手臂,“三哥,你不知道,我一开始……我,我可恨了呢。以为你们不管我,把我往劳改农场一丢,再也不想理我了。”   他嗓子有些哽咽,说不下去,就把头抵着韩青松的肩膀,“三哥,谢谢你没放弃我,还总去看我。”   有路过找知了龟的人看他们兄弟在路上说话,都多看了两眼。   韩青松不以为意,抬手拍拍他的肩膀,“知错能改就好,以后不要再犯。”   韩青桦保证道:“三哥,你放心,我保证再也不会。”   韩青松就推开他,和韩大哥一样,韩青松并不喜欢表露感情,尤其和别人肢体接触。   韩青桦就松开他的胳膊,飞快地擦擦眼泪,笑了笑,“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哈哈。”   韩青松瞥了他一眼,“你还年轻,哭哭也没人笑话。”   韩青桦继续道:“三哥,范校长真的给了我很多帮助,他很博学看得也通透。别看他被斗得那么惨,可他心大度着呢,一点都不怨恨。他跟我讲,人之所以心怀怨恨,是因为自己不够成熟强大。人足够强大,就能超脱世俗,认清对错,知道对错也就没有必要怨恨。如果自己错,没资格怨恨,如果自己对,已经受到不公正对待,若还怨恨,那岂不是对自己更不仁慈?反而更应该好好地生活,让时间来证明自己是对的。”   韩青松顿住脚步,转首认真地看着他。   韩青桦笑道:“三哥,你是不是觉得我不一样了?范校长真的了不起,教会我很多以前从来没人教过的东西。他在农场开了识字班,我每堂课都去上的。”   韩青松缓缓问道:“那你觉得自己是对是错?”   韩青桦笑得露出一口白牙:“当然是……我错啦。”   “那位范校长,他觉得他是对是错?”韩青松继续问。   韩青桦挠挠头,“这个嘛。他说他是对的,但也是错的。”   “怎么讲?”   韩青桦摇头:“他没说,我也不懂。”   “他因为什么被送去劳改的?”韩青松又问。   韩青桦想了想,摇头,“三哥,这个真不好说。那两年乱的很,根本不需要犯错,大家观念不一致就能斗起来。就说学生斗老师、斗校长,哪里需要理由啊,让好好读书就是错。再有工宣队斗政府干部,直接关起来胡乱扣个帽子。表面是学生、工人运动,说白了还不就是排除异己、夺权嘛。”   韩青松看着他,“看来你学了不少。”   “哈哈,三哥,你有时间可以和范老师多交流交流,他真的好厉害啊,总会说一些我听都听不懂的事情。”   韩青松:“你上学比我多都听不懂,我更听不懂。”   韩青桦笑起来,“三哥你也会说笑。”   韩青松淡淡道:“我从不说笑。你记住自己改邪归正的话,若有再犯自然不饶的。”   他给赵建设提供消息,让赵建设带人来夜偷林岚钱的事情,虽然看起来就是一起普通的偷窃案。可如果不是林岚和大旺遇事不慌,不是自己回来及时,谁知道事态会不会恶化?有无数的入室抢劫,最后都变成了先奸后杀。   虽然韩青松没有敞开给弟弟说过,但是并不代表他心里没有一杆秤。他向来是实干派,行动大于语言,并不会说什么念你初犯,给你机会。而是直接把他送到劳改农场,让他参加劳动,诚心悔过。   如果悔过,那自然给他机会,如果不肯悔过,或者有其他什么想法,那他自然也不会手软。   他自然不会武断地说韩青桦改好没改好,也不贸然怀疑什么,只是出于职业本能第一反应是观察。   凡是对无辜之人怀有恶念做出恶行之人,不管父子兄弟,皆为人民之敌!   这句话就是他的警告。   当然,他并不会说出来,他日常喜怒不显于色,别人也不知道他想什么。   韩青桦哈哈大笑:“三哥,咱们是兄弟,你可别吓唬我。”   “我从不吓人,一旦确凿证据,不管什么人照样抓的。”韩青松的声音带上几分深沉。   韩青桦的笑就有些挂不住,看起来像干笑,他赶紧朝着韩青松做投降的姿势,“三哥,我不求你相信我,我只说咱们看表现,你看我表现。我韩青桦怎么也是个爷们儿,要是分不清点是非黑白,那我不是白活这么大了?”   韩青松看了他一眼,就没再说什么,“走吧,去大爷家。”   第二天,韩青松带着罗海成直接去了劳改农场,找到宋主任。   宋主任见到他格外高兴,毕竟是免费助力啊,送点福利公安局就帮做好多棘手的事儿呢。   “韩局啊,我正想你呢。”宋主任上前和韩青松握手,抓着不放,就跟丈母娘看女婿似的,越看越欢喜。   韩青松不动声色地把手抽出来,“宋主任,我想看几个人的档案。”   宋主任:“给你钥匙自己去看。哈哈,韩局,我对你可大方着呢,咱俩啥关系,去吧。”   韩青松道谢,拿了钥匙就和罗海成去档案室。   罗海成之前奉韩青松的命令调查过农场和韩青桦走得近的人,不查不知道,这才发现韩青桦还真是改了不少。   他在农场的人缘居然不错!   赵建设几个对他恨之入骨,整天说出去以后要废了他,结果现在被累成狗,根本没有机会接近韩青桦。   而韩青桦还真的在努力劳动改造,很少和人起冲突,隔三差五就上读书班。   和韩青桦常接触的一共有十来个人,关系最近的五六个,其中最常接触的一个是张黑驴,一个是范老师,还有一个看管宿舍的老头儿,以及一个女走资派。   当然,这些人和别人关系也不错,并非只和韩青桦近。   韩青松把这些人的档案都调出来看看。   很快张黑驴跑过来,“嘿,韩局,来了咋不招呼我呢。”   韩青松:“你白?”   张黑驴:“……”他凑近罗海成,“干嘛啊,用不用我帮忙?”   罗海成:“你识字?”   张黑驴:“它们认识我。”   他只得默默地退出档案室,怪不得韩局不叫他,原来是看档案,他不识字当然帮不上忙了。   韩青松把档案看了一遍,半天过去,他从档案室出来,“张黑驴!”   “到!”歪在外面睡着的张黑驴立刻起身。   “关于范毅坤、秦在香几个人,有没有什么异常状况?”韩青松问。   张黑驴想了想,“范老师每天上工、看看书,再就是借报纸看看,给大家念念书讲讲故事,也没别的特殊的。那个骚娘们……”   “说人话!”韩青松道。   张黑驴嘿嘿笑笑,“长得俊!有文化,走资派的闺女嘛,和咱们不一样,就算不烫头剪短头发,穿着粗布褂子,也扭啊扭啊的整天发骚。”   韩青松瞪他。   张黑驴:“就是穷讲究,格外俊,格外讲究!”   罗海成:“你别吹了,我来了没有一百回也有五十,我怎么没见谁格外俊呢?”   张黑驴呵呵,能让你看着?   韩青松就说去拜访一下那个范老师,让张黑驴带路。   范老师因为身份特殊,自己住单间,并不和韩青桦那些人一样睡大通铺。   这时候农活主要是除草,另外就是疏通水渠,劳改农场的人员比社员们还忙。   张黑驴去把正在农田除草的范老师叫回来。   韩青松在宿舍前面大梧桐树下等,不多久就看到张黑驴领着一个中年男人过来。   范校长五十来岁年纪,右腿有点跛,穿着洗得发白的中山装,戴着一副黑框眼镜,头发已经全白了,相貌儒雅气质干净,浑身带着一种读书人特有的书卷气,看起来波澜不惊淡然宁静。   韩青松的视线却落在他的眉心处,那里刻着深深的川字纹,使得他原本淡然无波的双眼看起来些不协调。   “韩局长。”范毅坤和韩青松打招呼,不卑不亢,音量也没有什么起伏。   韩青松和他握手,“范老师,久仰。”   范毅坤笑起来,“韩局长说笑。”   韩青松请他落座,“并没有。舍弟韩青桦多受范老师教诲,十分感激。”   范毅坤点点头:“要说这个,令弟其实是个聪明人,只是从小过于溺爱没能得到及时纠正。若是肯花心思,还是可以引回正途的。”   聊了几句韩青桦,范毅坤看着韩青松,“韩局长,还有问题吧?”   韩青松微微颔首,“范老师是明白人,我想想请教您真正被下放的原因。”   说实话,很多档案都是造f派写的,有些人根本没文化文件都是乱写一气,有时候看得人牙疼。   范毅坤被抓起来劳改的罪名是:贪污学生伙食费。   简直是扯淡的罪名,韩青松这个外人看着都不信。   范毅坤道:“范某人的罪名是教唆学生追求资本主义。”   他解释一下,换句话说,就是鼓励学生好好学习,以学习为主,不要过于沉溺搞政治和形式主义。他和几个老师、校领导有治学方面的冲突,比如他强调国学,要孩子们学外语,就被批评为想复辟、想走资本主义。在当时这是很大的罪名,可以被打为反革命。   韩青松定定地看着他,“范老师,请问,你有没有写过亲爱的蒋介石同志这几个字?”   范毅坤脸色一变,摇头叹了口气,似乎是污点一样不知道如何解释。   韩青松:“那就是写过。”   范毅坤神色顿时有些激动:“平心而论,我就算写这几个字也不算反革命吧。战场上本来就是成王败寇的。再者,当初红军国军进城,大家都是准备两面旗,上午他来,下午他来的,几乎都这样,难道人人有罪?”   韩青松示意他冷静,“范老师说自己知错又没错,何解?”   范毅坤:“算了,我早就认罪,我有错有罪。现在还每周写检查材料,如果公社需要批斗典型,只管抓我去,范某人并不反抗。”   有时候开大会批斗的时候,在台上看起来很受辱,可其实下来大家又对他客客气气的,还说辛苦辛苦,只是出于开会需要,并不代表日常态度。   毕竟大家也都是人情社会,除非打了鸡血六亲不认的,一般也不会逮着谁都批斗个狠的。   “范老师误会。我只是了解一下情况。打扰。”韩青松看他情绪激动便中断聊天,通过档案和交谈,他感觉范老师没有太大问题。   这时候一个窈窕女子从墙外过来,声音软中带脆道:“范叔,我摘了一些青苹果过来,酸甜的很好吃呢,我给你送几个。”   一听这声音,张黑驴就激动起来,一个劲地给罗海成努嘴。   韩青松和罗海成就朝她看过去。   来人看不出年纪,说三十也像,说二十也不差,她穿着粗糙的土黄色长衣长裤,留着齐耳的短发,可就算这样土气的装束也掩饰不住她的美丽妩媚。尤其她微微歪头朝着他们看过来的时候,那眼波柔媚似水,却又带着探究和审视,有隐隐的精明。   罗海成只觉得心咚一下子,不受控制地漏跳一拍,隔了一段距离他都能看到女人那长长的弯翘的睫毛,下面一双勾魂的眼!   真他娘的是资本主义的腔调。   “啊,范叔你有客人呐,我先走……哎呀……”她转身的时候,手里的青苹果掉了一个,骨碌碌地朝着韩青松滚过去。   她立刻转身回来,娥眉微蹙,嗔怪地看着那个苹果,一脸的可惜不舍。她这般微微低头,轻轻咬唇,眼波却斜上方撇上来的神态,一般的男人还真是招架不住。   罗海成下意识地去看韩青松。   韩青松瞅了罗海成一眼。   罗海成眼里冒出俩问好,韩局,让我干啥?让我回避吗?他下意识地就要迈腿离开。   韩青松:“……”什么时候这么蠢了!   他又转首和范毅坤告辞,然后朝外走去。   罗海成和张黑驴忙跟上。   那女人看韩青松朝着她走过来,立刻侧身让了一下,她身段窈窕,单薄纤弱,更显得腰身不盈一握我见犹怜。   她微微侧仰着头,用眼梢往上扫着他,这个角度就让她柔媚中带着一种无法言语的挑衅,是很多男人想要征服靠近的神态。   韩青松却目不斜视地过去,对罗海成道:“回头你来提审一下那个秦在香,看看她是什么情况。这走资派有时候会和反革命挂钩。”   秦在香:“……”你他娘才反革命!坏心眼子的臭男人!黑不死你! 第81章 母慈子孝   后来罗海成又跑一趟,亲自提审秦在香,因为她是走资派小姐,被提审很正常。   罗海成好奇她长得漂亮气质独特,很容易引人觊觎,按说不会过得很舒坦。可她在劳改农场居然如鱼得水,除了不能随意离开农场,其他都随便,这不能不说明问题。   后来罗海成查出来,原来秦在香和县革委会秦主任是本家的。秦在香可以叫秦主任一声叔叔,两家理念不同,一派追求紧跟m主席思想,勇于跃进,一派保守西化,是政府派。   最后自然决裂。   这么一说就解释得通。   把韩青桦在劳改农场接触的人查了个底朝天,韩青松也就不再担心。   他倒是不担心韩青桦要干什么,一个劳改人员,还真是干不了什么。他只是担心,会不会有什么别有用心的人,想要通过韩青桦对付自己。   毕竟自己上任以后做了不少得罪人的事儿,他们不敢直接冲他来,而家里人在大队的管辖下,外人也没法插手,很可能就会从韩青桦这里突破。   既然韩青桦没问题,他也就不担心,只是叮嘱张黑驴盯着点韩青桦,有不对劲的就告诉罗海成。   因为宋主任总是让他去农场帮忙,韩青松也趁机让罗海成安排了几个人进去负责那里的治安,同时也从农场的士兵里挑选一些身强力壮、身手敏捷地补充公安队伍,也算互通有无。   这么几天以后,韩青桦探亲时间结束,只得告辞家里返回农场。   他倒是没什么,说等姐姐结婚那几天再请假回来送嫁,只有韩老太太哭得死去活来,大有儿子再也回不来的架势。   且说转眼好男在林岚家住了八九天,整天找知了龟、粘知了、凫水、遛狗简直是乐不思蜀。   这日林梅终于来接儿子。   她之前忙着处理村里的事情,儿子不在家她乐得省心,看郑耀祖都顺眼一些,着实过了几天顺心夫妻生活。   现在估摸着粮食也吃完,眼瞅着也要忙秋收,不好让好男继续待在林岚家耽误人家秋收挣工分。   她知道韩青松白天不在家,林岚也忙,所以瞅着晌午来,家里肯定有人。   结果就林岚自己在家,没看到孩子们。   林岚笑道:“你来干嘛啊,口粮还没吃完呢。”   林梅:“哎呀我的娘嘞,这一天天的,叫俺婆婆念叨得我脑壳疼,这几天老太太才不那么念叨了。”她捏着自己的头,她没自行车,从集上走着来的。   林岚让她屋里坐,倒山楂水给她喝,“我给你捏捏吧,俺家局长说我手法可好呢。”   其实是前世出去按摩多了,学会几个手法。哈哈。   林梅:“那可好,我也享受一下局长待遇。”   林岚给她捏捏头,把脖子又揪了揪,揉揉大椎穴。   林梅:“行啦,好多了。兰花花你越来越了不得,这都会。”   林岚笑而不语。   林梅突然瞅着她道:“这要不是咱俩双胞胎,我都以为你被人换了呢。”   林岚:“哈哈。你真好笑。”让你猜中了呢。   林梅又道:“我想了想你说的去和大队商量了,这几天扯皮呢,他们人心不足,还想都吞掉我的生意呢,我怎么可能让他们如意?让俺婆婆去和他们打仗去,应该差不多。”   郑婆子为人爽朗,嘴皮子也利索,当年也是叭叭一杆枪呢,而且她人缘一直不错,大队干部也让她几分。   林岚被她说得直笑,见姐姐听进去自己的话,解决后顾之忧,她也高兴。   “来,帮我烀饼子,一会儿孩子们就回来吃饭。”   林梅就给她烧火,林岚烀饼子。   林梅:“看你笨手笨脚的,我就知道你肯定没被人换去。”   林岚:你已经失去我了你知道吧,我小心眼的。   差不多的时候,林岚让她不用添草,焖着就行,“走,我领你去看看你儿子。”   她把门带上,也不用锁,就领着林梅去西河北边那里看孩子们。   林梅担心道:“下河了呢?哎呀,好男最怕水了,让他嫲嫲知道,怕不是得心脏病?”   林岚笑道:“让你们家养孩子,什么都是纸糊的,好男哪有你们说的那么脆弱?六岁了还喂饭,自己不会吃呢。”   林梅不好意思道:“这不是他嫲嫲舍不得嘛。”   “姐,他嫲嫲陪不了一辈子啊,那是你儿子,你要是什么都推给嫲嫲,那你将来怎么办?也和嫲嫲似的,给他找个媳妇儿养着他?”林岚知道自己说得有点重,可这种话也就双胞胎的亲妹妹说说林梅才不会翻脸,毕竟这是说他男人吃软饭嘛。她自己可以骂,别人却不能说。   林梅面色也凝重起来。   林岚又道:“不说别的,这么大的孩子,让他去学校识几个字,不去就让姐夫教,还不用出钱。姐夫在家里,也让他找点事儿干,农活不行,织布帮衬下行吧。”   林梅:“……他有时候也干点。”   林岚就知道这是不干什么,真是把老爹老娘老婆都榨干养个软饭男,现在还想把好男也养成这样。   按照林岚知道的家人剧情,林梅未来也并不好,虽然是女强人,可男人吃软饭,儿子不成器养废了,最后是生生气死的。好男没有娘的庇护,自然也不会有出息,被人骗光家业,潦倒穷困一辈子。   林梅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林岚的话叩问到她心里去。   林岚又道:“一个男人再不能干,他力气也比女人大。你总觉得自己能干,可你到底是个女人,身体力气限制在那里。如果不是你干点副业补贴,身体早垮了。俺姐夫也没你们想的那么不能干,怎么就不能跟着去挣工分?挣不过男人的十分,还挣不过女人的七分?好男以后让他隔段时间来住住,跟着哥哥们学学规矩。三姐,你就这么一个儿子,你更不能养坏了。”   林梅点点头,“你说的对。”   她看看林岚,发现自己的妹妹和以前真的不一样。也许多次寻死觅活的吓唬人终于把男人吓唬来家,有男人的关爱她转变了。反正不管怎么说,她觉得林岚身上比以前多了很多东西。   明亮的眼睛里不再是肤浅的吃穿攀比,嘴里张口闭口的也不再是诅咒谩骂。如今的话,笑容温暖,目光清亮,话里话外都是男人孩子,怎么过好日子。   真好!   她们到了河边,林岚就不说了,林梅是聪明人,点到即可,没必要说那么多让人烦。   几个孩子在河里嗷嗷地蹿,三旺如愿以偿地被大白鹅追,其他孩子给他喊加油。   如今三旺已经比大鹅游得快,而且在水里憋气的时间真的很让人惊讶。   好男和三旺一起由大旺护着,在浅水区兴奋地游来游去,开朗又单纯,一点不见之前的任性和娇气。   这才几天啊?   林梅都呆了,这是自己儿子吗?   这时候大旺看到林岚和林梅,就朝着他们摆了一下手,然后和弟弟们说一声,带着小旺和好男上岸。   麦穗在河边洗洗自己的衣服,见了也赶紧起来,高兴道:“三姨来啦。”   孩子们上了岸,跟林梅寒暄。   三旺在河里跟大鹅们挥手,“再见拜拜,别追锅,锅要上岸了。”   好男光着屁屁,麦穗给他擦擦,让他自己把短裤和背心穿上。   好男兴奋得很:“娘,我凫非了。”   林梅笑了笑,摸摸他的头,“好孩子。四姨家好不好玩?”   “好玩!四姨!”好男清楚地叫了林岚一声。   林岚:“哎呀,终于叫对了。”   好男偷偷看了大旺一眼,晚上二旺和麦穗加上三旺小旺一起教他喊四姨,结果他一直四尼四尼改不过来。   大旺在学习嫌他们烦,直接一瞪眼:“不会叫不许玩。”   大家要去找知了龟,要去粘知了,要去凫水,多好玩啊,不带他?   好男一着急,就喊出来四姨!喊得字正腔圆的。   分明就是惯得不会,又不是真的舌头大还是舌头短的问题。虽然其他发音还不标准,但是四姨、哥哥、小旺这种称呼却是对的。   林梅感动得都哭了,一把抱住好男。   小旺:“小三锅,三姨为什么哭了?”   三旺:“大锅?”   大旺摁着他的头:“回家吃饭,耽误我看书。”他看向麦穗。   麦穗笑道:“大锅,题目我帮你出好了。”大旺要学习,让麦穗和二旺轮流帮他出题目。   大旺:“……谢谢。”   他看了好男一眼。   好男立刻:“大哥!”   大旺这才率先走了。   林岚留林梅吃饭,特意多炒一个瓠子鸡蛋,吃饱喝足,孩子们去上学。   林梅也急着回去,就告辞带着儿子离开。   好男舍不得走,瘪着嘴红着眼又想哭,他恋着哥哥弟弟们一起玩。   小旺:“以后再来。”   好男到底是没闹腾,而是乖乖地跟着林梅走了,一边走一边回头挥手:“四姨,小旺,等我啊。”   林岚朝他挥手,让他以后再来。   小旺也挥手,“好男锅锅以后来玩。”   林岚送走林梅,忙了一下午,晚上放学时候她去找韩青平,问问大旺的事儿可不可行。   韩青平叹了口气,“大旺这孩子是有骨气的,哎。”不言而喻,以前真是耽误了他,如果七八岁就让他上学,何至于此啊。   林岚也有些沉默,总归还不算晚,有机会就行啊。现在有钱让他读书,他自己也乐意读,什么时候都不晚呢。   “老师,要不咱们想办法劝劝他,让他读三年级?”四年级实在是跨度太大,林岚一点也不支持。   韩青平:呵呵,你自己的儿子不知道啊?你还跟我商量,要是他听我的那我得多牛啊。   他扶了扶眼镜,“林岚啊,这事儿啊,不能和他商量。这个孩子吧,商量不管用,得定规矩。”   林岚心下一动,“对啊,规矩。咱们让他做三年级的试卷,如果能六十分及格,就让他上四年级。”   韩青平看了她一眼,林岚同志你真狠,亲儿子吗?他道:“我看五十分就行,如果他能五十分,就让他上四年级。”   这时候因为没高考,所以很多村里的小学都是敷衍的,就算韩青平认真,可因为不升学不需要考试,也一点压力都没的。以前小升初是要考试的,乡下教学质量差,一个班级三十个人,考上六七个就算不错的呢。后来文革,本省教育改革,初中高中办连中,六年改四年,小升初也不需要考试录取,凡是有钱有时间愿意上的就让上。   所以这些年毕业的高中生,水平就和前些年的小学差不多,根本不顶用。   学习好不好,会不会,也没人管,只要家里出钱,就上呗。   所以真的没有什么压力。   韩青平觉得差不多就行。   毕竟他看着原本一点不爱学习的浪子回头,突然那么认真、争分夺秒、甚至称得上拼命的姿态学习,让他有一种油然而生的敬佩。   毕竟在这个年代,前途被封闭,一片黯淡的时候,谁还想努力学习呢?   无非就是识字,不当睁眼瞎罢了,反正也没有衡量标准,好不好又有什么关系呢?谁还学呢?又有什么必要学呢?   但是向来不爱学习的人一旦认真学习,而不是为了敷衍考试,也不是为了学给别人看。   这种感觉,让韩青平很震撼,所以他想给大旺开个便条。   林岚:“好吧,那就五十分,题目就是三年级的卷子,老师别提前给他看就行。”   韩青平笑道:“我当然不会给他开后门。”可以降低难度,这是尊重他的积极进取,却不会给他开后门。   回家后,二旺和麦穗已经做好饭,大旺坐在院子里看书做题。   这时候学习也简单,主要就是语文数学,另外就是自然科学一类的,小学也不学英语,而且语文数学很简单。对于大旺来说,语文主要是认字,背诵一些要求的东西,主要还是在数学。   麦穗帮他跟老师借了旧书,和二旺俩一起给大旺补习功课,两人顺便也学习,毕竟他们也跳了一级。   一年级、二年级、三年级的知识,都要学的,这可是很艰巨的任务。   好在,这时候知识相对比较简单。上四年级只需要学三年级的东西,不需要会四年级的。   只要孩子不笨,又肯学,再有方法,还真有可能。   林岚过去坐下,看大旺做题。   大旺字和他爹似的,说不上漂亮,真是力透纸背凌厉无匹啊。   大旺身形一僵,却也没像以前那样躲开,任由林岚坐在他身边。   林岚看了一会儿,给他指点几处,“要善于总结,归纳方法,找到规律这些东西都很简单。”   数学这门学科,有些人觉得很简单,有些人觉得难死了。   比如说简单的加减法,有人习惯口算或者简便方法,运算就很快。而有些人,哪怕三四十,上菜市场买个菜依然不会算!   超过十就要数手指头!!!   大旺听了林岚的指点,只觉得豁然开朗,就好似脑子里那些杂乱的线头被人理顺接起来一样。他不由得歪头看着林岚,目光里充满好奇和疑惑。   林岚笑了笑,“我和老师商量一下,要是你秋假以后,做三年级的试卷过五十分,就让你读四年级。”   大旺眼睛一亮,“真的?”   林岚点点头,“娘说话向来算话。”   大旺呵呵,你的黑历史你是不是忘了。   林岚看出他眼中的怀疑,默默地表示穿来以前的锅不背,别提黑历史咱们还是母慈子孝。   她拍拍大旺的肩膀,“从现在开始,有不会的可以问我。我跟着你们学了一阵子,也总结出一些属于我自己的方法。”   是时候使出洪荒之力来帮帮自己儿子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被高审了,汗。   我得剧透一下,免得宝宝们着急,猜来猜去都不能专心看文了。写这些人就是为了解释前世大旺混了黑,以及韩青松之死。今世因为林岚穿来,已经改变一切,自然不会再发生。他们只会偶尔和主角有重合点【必须为韩局长升迁贡献力量嘛。】,并不会浮上来写,求生欲必须足足的!免得翻车。至于谁好谁坏,就按故事来了。反正主角负责甜甜美美美就好啦。   这些人文革时期也只能蛰伏,干不了什么大动静的,毕竟好不容易保存下来的实力,不可能贸然暴露,暴露的代价就是覆灭,他们也不会不知道。所以,他们不会随便与什么干部为敌的。   毕竟旧社会的黑涩会,大部分被枪毙、改造了,就算还有心的,没改造好的,这时候也不敢怎么样。他们就算有野心也只能蛰伏,等待时代改变。而且这种秘密组织,其实如果没有好的接班人,很快就会一盘散沙被时间淹没,但是如果有好的领头人,留下几个骨干短短时间又可以东山再起。实际八十年代才是他们猖獗的时候。   另外韩青桦和韩金玉能有啥事啊,韩青桦自以为找到了精神导师,韩金玉自以为脱离修理地球找个长期饭票。就算人家有问题,人家也不会告诉他们。人家又不傻。哈哈,更不会帮他报复女主还是谁了。做一件事得看看划不划算啊。但是毋庸置疑,韩青桦是被洗脑的,而且是自以为是的升华和伪装。要说陷害女主,或者勾搭女主的,他们就算有那心思,也没那脑子啊。别人也不会傻里傻气地帮他,得不偿失啊。   他毕竟没有大旺那么出色,会让人心动花几年时间观察培养他。   这么说的目的是希望宝宝们别看成悬疑文,咱们是种田文啊,主要写女主家人的幸福生活,还有周围人的人生百态鸡飞狗跳,么么哒。 第82章 拼一次   有时候让她开心的,并非是儿子要干什么大事,有什么出息,而是他们全心全意、认认真真地去做什么,喜欢什么。   她觉得喜欢一件事物,发自内心地为之学习、反复锻炼、提高,这是一种非常了不起的成就。   一个人,成功与否,不在于他有多高的社会成就,创造多少价值。而在于,他能不能在生活中游刃有余,有没有一份可以贯穿一生并为之奋斗的健康兴趣。   如果能做到这点,就是她自己认为的成功,她就要祝贺他们。   这就是她穿越获得的新体悟。   这也是为什么三旺抽筋以后,她依然支持他下水的理由。   见林岚给自己机会,大旺黝黑的眼睛更加清亮逼人,“我一定会成功的!”   林岚笑,“那爹娘就拭目以待。加油,儿子!”   她拍拍大旺的肩膀鼓励他。   晚饭后,各人该忙的忙,之后洗漱上炕,等孩子们都安顿好,林岚就上炕和韩青松讲一下大旺的事儿。   韩青松却没什么意见,家里的事儿和钱粮向来都是林岚做主,只要她同意他就没意见。   他是个传统的男人,坚定地秉承男主外女主内的传统思想,如同在部队一样,分工明确各司其职。   甚至家里婆媳、妯娌之间的矛盾,只要不涉及重大事故,或者林岚不主动提出要求,他一般也不插手。   就算现在孩子们都上学,他也从来没问过一句。   有时候林岚也忍不住悄悄感慨,韩青松这到底是凉薄呢还是足够负责给她信任呢?   从他对孩子来看,说他是凉薄的父亲也不冤枉他。他顶多给孩子们立规矩、操练、犯错挨揍,其他的生活、学习、心理健康、感情交流基本不存在的。   但是从他对这个家的贡献来看,他又无比负责,努力工作赚钱、挣工分、做家务,尽可能给家里提供更好的生活条件,也从来不干涉她当家的权力。   林岚觉得他内心应该是爱孩子的,只是不善于表达而已,否则他也不必替三旺挨鞭子。   也许这就是当下的父亲特质吧,几乎没有什么感情的表达。   幸好,在夫妻生活方面,她已经把他改造得差不多。他会顾忌她的想法和态度,不像别的男人那样整天老爷们扎堆不理自己的媳妇儿,有需求就吹灯上炕只管自己发泄不管媳妇儿的意愿。   韩青松手里摇着蒲扇给林岚扇风,片刻没听见她的声音,就看她,“想什么?”   林岚笑了笑,“没什么啊。”   她心里悄悄吐个槽,却不会让他知道。从她接受韩青松的那一刻起,她就没有埋怨过他,而是努力发现他的优点,改造他的缺点。只有小旺发烧那次,她心急说了一句埋怨的话又立刻道歉,此前此后,都没说过的。   毕竟比起周围的男人,韩青松已经做到最好,她并不会过分要求对方,就如同她不过分要求孩子一样。   生活,就是要开开心心,要求太多牢骚就多,难免就会不快乐。   她支起胳膊,手指在他胸口上轻轻地点着,“你有几天不去那边了。”   韩青松摸着她的肩头,“定亲了没什么好商量的。”   从韩青桦回来以后,几乎每天都会来找韩青松邀请他过去兄弟四个一起说说话。一开始两次,韩青松都去的,因为要商量韩金玉的嫁妆。商量妥了以后,韩青桦再来找他,他并不每次都去,顶多留韩青桦在院子里说说话就拉倒。   现在韩金玉定亲,韩青桦回农场去,林岚也松口气。   虽然韩青桦现在看起来很正常,可她出于直觉还是没那么容易信任他。也许是她多疑,她对韩老太太那家人没好感,不想和他们有什么太多牵扯。   毕竟韩青桦当初打了三旺,自己也打了他,还夺回钱物、让他写欠条、送他去劳改,他就算改难道心里没怨恨?她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测韩青桦,这是对自己和孩子负责。   就连韩大哥她都不想有过多牵扯,更何况是韩青桦,改过自新的也不稀罕!   韩青松轻轻用力将她揽在胸前。   林岚就凑过去亲他一下,她突然发现他皮肤竟然不错,因为运动皮肤弹性十足没有什么皱纹,估计和他整天板着脸没什么表情也有很大关系。   看,一把年纪,连个笑纹都没,林岚用手指戳戳他的脸颊,自己笑起来。   她这样对他,他就理解为她的邀请。   他侧身揽着她,从指尖一点点地亲吻,最后滚热的吻就印在她颈侧的动脉上,那是她的敏感处,每次他轻轻吮咬的时候她就会软成他喜欢的姿态。   今夜,他发现他媳妇儿特别温柔,温柔得让他不舍得太过用力,不忍心看她蹙眉的样子。   可她的似水温柔,又让他心里泛起更大的涟漪,钢铁般的心也化成绕指柔,想要与她融为一体,一寸一分一毫地彻底占有她。   ……   韩青桦离开以后,林岚心情突然就轻松很多,感觉天都格外蓝,孩子也格外可爱,连韩金玉都不那么讨厌。   转眼秋假到来。   三夏不顶一秋忙,秋收的跨度最长。这时候开始收割高粱,之后又要收绿豆、黄豆、谷子,如此类推下去,什么熟了就收什么。直到中秋节左右掰玉米、之后再收地瓜晒地瓜干,窖藏地瓜,等着一层凉过一层的秋雨降落,然后耕地、种小麦,忙完已经九月下旬。   忙碌,却又丰收,劳累,却又开心,这就是社员们的真实写照。   孩子们也开心,因为秋假时间好长的,麦假放十天,秋假却放一个多月呢。   这时候教育体系比较混乱,尤其是村里的小学,都是根据农忙安排的。麦收、秋收必放假,冬天假期反而短,差不多腊月二十五六才给放,这样就能把过长的秋假给补回来。   孩子们一放假,林岚就着手帮大旺提高学习成绩。   她又发现大旺一个有点,他要么不做,一旦认定什么就会做得尽善尽美。   比如说,大家以为他为了升级一定会摒弃杂念专心学习,可人家并没有!   他一边争分夺秒学习,出早操、挣工分、下河游泳、找知了龟、粘知了一样没耽误。除了学习,以前该干的事儿他一样没落下。绝对不是那种一旦学习就什么都不管只管自己学习的书呆子。   这自然更打动林岚,卯足劲要帮帮儿子。   她发现大旺似乎有那么点一心二用的本事,比如他去拾棉花的时候,能够一边拾棉花一边背书,反正兜里穿着小本呢,随时都能拿出来看一眼。另外和弟弟们找知了龟、粘知了也不耽误他做题背书。为了给他检查,二旺和麦穗都有很大的进步,三旺和小旺也多认识好多字。   林岚悄悄去找韩青平,跟他借小学所有的课本和老师们的讲课笔记,他们的笔记都是现成的。   韩青平道:“林岚,你借了去大旺也看不懂啊,不如每天让他来我这里,我给他辅导辅导。”   林岚笑了笑,“不给他看,我先看看。”   让你辅导哪里有我辅导来的给力啊。让韩青平辅导,起码得半年,但是林岚想帮助大旺在一个月里突飞猛进,自然没那个时间。   韩青平更惊讶,“你看?”   林岚点点头,“对啊,我看,我跟着孩子们读书也很有进步呢。宣传的时候老师不是也看到了吗?”   林岚宣传都是自己构思策划自己写脚本,虽然故意写一些错字加拼音,但是不得不说,的确很厉害。   这个韩青平几个老师也有目共睹的。   数学老师就主动都整理借给林岚。   韩青平也整理一下,对林岚道:“林岚啊,要是有不懂的,就只管来问我们啊,随时恭候。”   对于爱学习的人来说,老师们总是格外尊重一些的。   借到以后,林岚就先花几天时间,没日没夜地找时间翻书,通读这时候一到五年级的所有课本和笔记,了解所有知识点。   通读只是最简单的第一步,最重要的她需要调动自己的所有知识储备,针对大旺的水平和学习特点制定一份独属于他的学习计划。   这么没日没夜地攻读三四天,林岚都要熬出黑眼圈了。   这日晚饭后,孩子们去找知了龟,林岚在院子里翻书做笔记,韩青松帮她劈苘麻的麻皮。   韩青松:“歇会儿,晚上看书累眼。”   林岚就嗯嗯地应付他,眼睛也没从书上抬起来,左手还一个劲地奋笔疾书。   韩青松:“……”媳妇儿最近都不理他,晚上看书看到十一点然后累得倒头就睡。   他把她的书拿走,也不说话,只是拿眼看她。虽然不强硬,却坚定,而且眼神里透着那么点委屈。   林岚:“……”你怎么和小旺似的呢。   她凑过去亲亲他的唇角,让他别闹,她还得早点看完把知识点列出来呢。   “乖,别闹。”她笑了笑,还伸手要摸摸他的头。   韩青松:“……”他直接单臂将她捞起来,让她没法看书。   林岚就咯咯地笑,“三哥……放、放我下来。”她又不是孩子,怎么可能喜欢三旺和小旺的玩法啊,真是幼稚啊!   他就松开手,让林岚爬到他背上去背着她。   林岚勾着他的肩膀,亲亲他的耳朵,低笑,声音软软糯糯地道:“……今天晚上……嗯,好了吧,放我下来吧,再看一会儿。”   韩青松:“……”我是怕你看书累眼!当然,这样也不错。   两人正腻歪着,孩子们从外面冲回来,林岚赶紧从韩青松的背上滑下来。   “娘,可了不得,俺大哥抓了一条蛇!”三旺和小旺冲进来,三旺面带兴奋,小旺惶恐,麦穗和二旺随后进来,大旺最后。   林岚赶紧拎起马灯照照,“我看看。”   大旺就把那条已经被弄死的蛇给林岚看。   三旺兴奋道:“爹娘,你们听我说。”   他小嘴叭叭地给两人讲,“我们和好田哥还有谷米姐一起去找知了龟呢,手电筒没电了,我们就用手摸。谷米姐不小心摸到软软的滑溜溜冰凉凉的东西,吓得嗷一声,大喊‘蛇!’那蛇被惊得直接蹿她胳膊上去!俺哥可快了,嗖的一下子就把蛇给抓住了,然后这么嗖嗖嗖……”   他从地上拿了一条麻绳,放在手指头上甩甩甩,“那蛇就嗝屁了。”   虽然知道这里的蛇都无毒也不咬人,可林岚听他说的还是有点紧张,拍拍胸口,“好险,姐姐和大哥没事吧?”   大旺:“没事。蛇肉好吃吧?”他听人家说困难期那几年,别说蛇,老鼠和青蛙都拿来吃,只有蛤蟆有些有毒,一般人不吃。   麦穗有点害怕,“这个……能吃吗?”   林岚笑道:“可以的,蛇肉很好吃的,明天就给你们做。”   她对韩青松道:“三哥,你给退皮呗,蛇肉有点腥,我看也别放大锅,明天放砂锅里炖一锅。”   韩青松:“……”他不说自己不会,反而点点头:“你放着,我看看。”   三旺很激动,恨不得现在就做了吃肉。   林岚看孩子们围着那条蛇,就赶他们洗漱上炕睡觉,免得一会儿韩青松剥皮吓着他们。   二旺找菜谱出来,结果没翻到怎么做蛇肉,只得遗憾地上了炕。   韩青松略研究一下,就很利索地处理完毕,   洗干净再剁吧剁吧,撒上盐,抓上花椒葱姜腌起来。   他问了问林岚时间,先把蛇和调料等装在砂锅里,扔进去一把红枣倒一锅水。再去院子墙根垒个简易锅灶,先用暄软的草点火,再丢玉米芯等硬草进去埋几块木炭,最后把砂锅坐在砖头锅灶上先大火烧开。此时草烧完,就开始燃烧炭火,此处通风只要有炭火就不灭,但是又不会太大。   林岚在炕上看书呢,听见他忙活忍不住下来瞅瞅,“三哥,你咋炖上了?”   韩青松:“这东西膈应人,我帮你炖上。”   林岚平时比较膈应蚯蚓、蜈蚣等软体动物,有一种莫名的恐惧感,听他这么体贴,她开心地勾着他的脖子亲了一下,“三哥棒棒哒。”   韩青松虽然人前矜持严肃,可他根本受不了她挑逗,她给他一个媚眼,他就以为那是在暗示什么,更何况是这样明确的亲吻。   他把手洗干净,用葱叶去腥,然后去冲凉,回来上炕就把林岚给搂在怀里。   林岚一边看书,打了个哈欠,“三哥,这时候的炖上,一晚上会不会炖干了啊?”   韩青松:“不会。”炖到半夜正好。   林岚又开始憧憬,“一个小时差不多,一个半俩小时以后会又香又鲜美。”   在她憧憬鲜美的蛇肉砂锅的时候,她已经成了他眼中的美食。   这几天她实在把他冷落狠了,让他看到课本就腻歪,抽出来直接丢在窗台上,很利索地把她摁在怀里亲得晕头转向。   他喜欢她雪白的肌肤被他亲得泛起月季花瓣的粉色,这时候她的眼波就柔软得跟三月春水一样荡漾妩媚起来。   “吹灯呀……”她的声音软得无力,让他的心跟着发酥。   “……不。”他滚热的唇落在熟悉的敏感处,惹得她颤了颤。   ……   ……   等睡前运动做做好,那蛇砂锅也炖得差不多。   鲜美的香气飘得满园子都是,螺旋状升空,别提多诱人。   林岚:“……”这还能睡吗?   韩青松拍拍她,“不困?”   不困,再来一次啊。林岚岂会不知道他的潜台词!休想!   “三哥,好香啊。你饿不?”林岚撑着他胸口往窗外面瞅。   韩青松:“还行,刚吃半饱。”   林岚:…………说了不许一本正经乱说。   韩青松看她馋得流口水,可那懒洋洋的样子又不想动弹,他就起身,“时间刚好,给你补补。”   他用抹布垫着,把砂锅端进屋里。   林岚已经洗好,麻溜地把短裤背心穿好,爬上炕准备吃夜宵。   韩青松把砂锅放在小炕桌上,将盖子掀开,顿时一股更加浓郁鲜美的味道飘散出来。   林岚忍不住哇了一声,“好鲜美!拿块饼来泡泡。”   韩青松去给她拿饼、碗筷和勺子来,把筷子递给她,又盛一勺汤吹了吹,递到她嘴边。   林岚喝了一口汤,“哇哇哇!好喝!”原本蛇肉的土腥味已经被葱姜等调料给化掉,这会儿只有鲜美,一口下去恨不得舌头也吞下去的。   她先给韩青松夹了一块蛇肉,然后自己开吃,蛇肉肉质细腻鲜嫩,跟鸡肉有点像,但是更鲜嫩!好好吃啊!   她让韩青松赶紧吃,韩青松就用她的碗喝汤。   林岚又夹一块肉给他,“你拿筷子啊,一起吃。”   这时候东间原本做壁虎的三旺猛地翻了一个身,一腿就跨在大旺身上,八爪鱼一样抱住大哥,嘴巴还吧唧着,“好香,好香!小二,再来个大猪蹄子!”张嘴就朝着大旺的肩膀啃下去。   大旺一下子被啃醒,一脚给三旺踹墙上去!   三旺啊一声,摸了摸头,“这个大猪蹄子好凶……不好吃……”   大旺:…………   他闻到一股鲜美香甜的味道,从来没闻过!   这是什么?   然后他就听见西间林岚嘀嘀咕咕,还让韩青松快吃,“真的好好吃啊,三哥,你说我是让大儿子再去抓一条,还是给他们留点啊?真的好好吃啊。”   大旺不由自主地咧嘴笑了笑,然后一巴掌拍在三旺后背上。   林岚正吃得欢儿,纠结自己还要不要继续吃呢,就听见东间传来孩子们的声音。   三旺:“娘,你背着我们偷吃!”他跳下地顾不得穿鞋子,从灶旁抽了一把筷子就往西间冲。   很快二旺、麦穗、大旺也一起过来。   林岚:“哈哈,你们也太馋了,睡得那么香都馋醒了,可见你们爹做得有多好吃!”她又给韩青松夹了一块。   几个孩子吃得都很香,只有小旺睡得稳当,什么也不知道。   林岚赶紧给小旺盛出一碗来,“你们慢点,这是蛇肉不是鸡肉,没那么好吃的。”给我留点啊!   三旺对大旺道:“大哥,以后咱们不找知了龟,去抓蛇吧。”   大旺:“咱们这里蛇不多,不好找。”   二旺:“我知道坟地里多。”   麦穗:“啊!不要去,吓人!”   林岚也道:“坟地别去。”当然坟地里的蛇也是蛇,并不是什么逝者变的,只不过这里坟地都有坟包,里面是空的墓室,容易招蛇落户而已。可不管怎么说还是要避讳一些的。   大旺:“不去。”   三旺:“河边也有的,有蛇洞,天冷了它们冬眠呢,可好抓。”   第二天就有人暗中传言,林岚家半夜又起来炖肉吃,那肉香的啊,那味儿都飘他们家去。他们多少日子没吃肉,真是睡得死沉的都馋醒了!甚至还有人特意出门寻找味道,最后确定是林岚家半夜起来吃肉!   真是馋得别开生面啊!   都分家自己当家了,还忍不住大晚上炖肉吃,这是多馋啊!一晚上都等不了!不愧铁帽子馋老婆!   林岚当然不知道无意中又出了一波名,这馋老婆的帽子是怎么都摘不掉的了。   早晨小旺起来,揉着惺忪的睡眼,茫然道:“家里好香啊。”   三旺一把抓住他的手,幽怨道:“小旺哥,你太狠了。昨晚上你起来把咱爹炖的一大锅蛇肉都吃了。你告诉我,好不好吃啊?”   小旺一脸震惊:“是我吃了?”不是做梦吗?明明梦见大哥他们起来偷吃蛇肉,真是我吃的?   林岚都要笑死了。   一锅蛇肉给林岚补得效率十足,没几天就拿出有效的复习指南,把关键的知识点全列出来,什么联想、归纳、思维导图的,十八般武器齐上阵。   大旺几个看着那份别开生面的复习指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   一个个知识点互相串联,让原本散乱的珍珠变成了精美的工艺品。   林岚满意道:“把这上面的都背熟、练会,闭着眼睛也能五十分了。”   她还是很自信的。   这里面知识点不少,背诵、练习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没有点毅力可不行呢。   麦穗和二旺更是如获至宝,“娘,这么好的办法,你哪里学的啊?”   他们也要学。   林岚:“就是看书看书的看会了呗。这和做饭一样,没什么大不了的,会炖红烧肉就会炖鸡鸭鱼。”   三旺哈哈笑道:“娘,会缝纫机就会缝被子呗。”   “嗨,你这个小子。”林岚去拧三旺的耳朵。   三旺立刻抱着小旺滚到一边当盾牌。   小旺不懂学习的事儿,却知道娘这几天很累,他道:“我们去粘知了,给娘补补。”   几个孩子又张罗起来。   林岚则留大旺讲讲。   大旺年纪轻,大脑活跃,记忆里很棒,所以基础的死记硬别没有任何问题。   剩下的她先通过通俗例子,让他学会什么是演绎、归纳、类比、总结、分类等学习方法,快速地掌握举一反三,做到融会贯通。   这样以后,他的理解力、记忆力也跟着突飞猛进。   似乎从这天开始,大旺突然就悟了,拿着她出的那些混合题目,做得嗖嗖快。   这一点不但把麦穗和二旺都惊住,连来家访关心大旺的韩青平和数学老师都震得说不出话来。   韩青平很关心大旺,大旺没去找他辅导,他记挂着,抽空就来林岚家走一圈,问问学得如何,有没有难题需要解答。   结果大旺说没有,他自己复习呢。   韩青平就看了看,正好发现大旺的复习指南,一看之下,韩青平连连惊呼,“了不起啊,了不起啊!”   看他手舞足蹈的样子,大旺面上不显,心里却是很得意的。   他娘,就是不一般!   很快韩青平把数学老师和霍缘也都找来,对大旺进行一些抽查,他们先惊讶于大旺的神速进步,其次又震撼于林岚的学习方法。   大旺的进步他们还好理解,毕竟小孩子正是调皮的时候,以前不爱学习成绩差,一旦静下心来学进去,那自然是进步很大的。   在老师眼里,一二年级的知识实在是太简单嘛。   可是林岚不一样啊。   林岚已经生过五个孩子!   在他们那种生了孩子就越来越蠢钝的偏见认知里,林岚这简直脱、胎、换、骨!   她没上过学,只读过识字班,就算跟着孩子们看过书,也不可能一下子这么厉害。   林岚笑道:“老师们太抬举我啦,这都是老师们的笔记齐全,我就看呗。看了有什么想法就记下来,也没特别的。”   她并没有用专业术语来标记那些方法,只是用上,其实老师们也会,只是没她这么全面熟练而已。   不过孩子们给她作证,娘真的好厉害,她把小学那些课本看了几天,就说得头头是道的。   他们觉得娘才是学习天才!   也因此给孩子种下一个“学习真的是非常简单的事情,我娘看了几天书,就把小学的东西都看会了”的印象,以后谁要是抱怨学习辛苦累,他们就会直接怼回去:那是你不用功又太笨!   林岚再三强调是老师的备课笔记做得好,面面俱到,她只需要挑重点就可以。所以虽然林岚比老师还厉害,也并没有引起什么,反而给几个老师大大长脸,说明他们的备课笔记到位。   老师们也很满意,并不觉得林岚有怪异的,反而夸她上进、勤奋、脑子活络,这一下子林岚的名声自宣传以后又多了个刻苦奋进聪明好学。   村里人都嘀咕:馋老婆竟然是个天才!   当然懒、馋,还是铁帽子摘不掉的,尤其半夜吃肉的事以后。   ……   就这样,每天笑着睡去,第二天笑着醒来跟家人互道早安,一天天快乐的时光因为无忧无虑总是过得特别快。   暑气消,知了睡,秋风起,庄稼黄,柿子红。   转眼八月十五,山咀村小学开学升级考试!   临上学前,林岚特意给瘦了一圈的大旺打气,“五十分很简单,娘相信大儿子可以的。”   三旺看了一眼那只已经不下蛋的母鸡,吸溜着口水,大喊:“娘,大哥考过就杀鸡庆祝!”   “必须杀!”林岚笑吟吟的。   目送孩子们上学,她心潮起伏,自己赶上前世送娃高考的家长了。   大儿子,你肯定行的!老母亲看好你哦!   作者有话要说:  韩局长:媳妇儿累着了,炖上半夜正好补补。 第83章 如愿&甜蜜   上课铃响,一说要考试,孩子们立刻面露紧张神色。   韩青平等几个老师把试卷按照年级分类发下去,小旺还是一年级,三旺二年级,麦穗和二旺是三年级,大旺却是四年级——如果考试过五十分的话。   拿到试卷以后,大旺先定了定心,他脑子里转过的是林岚淡然微笑的脸,她仿佛在说“大儿子,没什么好怕的,该学的娘都给你总结了,娘相信你!”   他定了定心,然后拿了铅笔开始答题。   韩青平和霍缘一直在观察他,就看着大旺笔直地坐在那里,垂眼看着试卷,面无表情,也不知道他想什么呢。   会还是不会?难道是觉得试卷难生气?   虽然他们知道大旺暑假学得不错,可毕竟时间太短,只有一个月能学到什么呢?最起码也得半年吧。   两人交换一下神色,韩青平悄悄地朝着大旺走过去,发现大旺已经拿起铅笔来开始唰唰写。   不管会不会,能写就是好现象,一个字不写,那说明不会呢。   因为三间大屋子里好些学生,所以难免会闹哄哄的,有孩子就抗议。   大旺却不为所动,反正在家的时候哪怕三旺在外面嚎叫他也依然能自己刷题看书,现在没有什么压力。   等大旺把试卷做完,就示意老师交卷。   韩青平:“大旺同学,再好好检查。”   大旺:“会的写,不会的没办法。”   韩青平:小小年纪,真是……看得透彻。   他看还不到时间,就拿了红笔直接批改起来,因为都是自己非常熟悉的题目,韩青平看得很快。   语文是有作文的,不过字数不多,只需要三百到五百字,而且内容非常简单,毕竟只是小学而已。   很快分数判出来。   韩青平有些不敢置信,又回头看了一遍,居然还是……87分?这还是他觉得作文写得太过严肃给了普通分数。   这……是不是自己过于同情这个孩子,出的太简单了?   说好的五十分就行,怎么考了87?   虽然知道大旺暑假进步不小,也没料到这样好啊。毕竟他只读过一年级啊,现在考的是三年级的题目啊。   他又去看看另外几个三年级升四年级的孩子,看了看,惨不忍睹啊!!!   你们这些学生,还是正儿八经从一年级学起来的,还不如人家从来不学习的大旺同学,你们……可真是气死我了。   考完语文考数学,大旺的速度就更快了。   最后判了试卷,数学95分。   几个老师都怀疑是不是出题太简单,然后又怀疑大旺是不是蒙对了题目?   他们好奇地看着大旺,大旺却依然没什么表情,好像这不过如此,没什么大不了的。   老师们频频点头,“这孩子,沉得住气,是个办大事的。”   已经批改完,老师就把试卷还给大旺,“拿回去给你娘看看吧。”   中秋节上午考试,下午放假。   麦穗和二旺很关心,“大哥,过了没啊?”   大旺看了他们一眼,“回家说。”   三旺一个劲地想抢大旺的试卷,却根本拿不到。   孩子们用比以前更快的速度到家,林岚已经在准备午饭。   今天是中秋节,她去了一趟供销社,用韩青松的票买了肉,还买了月饼、苹果、江米条以及白糖等吃食。家里孩子多,她又经常做山楂红枣、苹果山楂糖水,所以消耗比较多。   他们回来的时候,林岚正在做丸子。一种是蒸肉丸子,肥瘦相间的肉剁碎,打入一个鸡蛋,然后加入合适的盐、酱油、白糖,顺着一个方向搅拌上劲儿。然后用手团成一个个丸子,放在茶盘里做饭的时候上锅蒸。另外她还炸了菜丸子,把葫芦和胡萝卜擦细丝,打入鸡蛋加上适量面粉,用筷子夹着在油里炸成一个个金黄色的丸子。   虽然费油,可毕竟是中秋节,需要有节日的特殊性。哪怕平时少吃点油,也可以省下来今天奢侈点。   “哇,好香好香!”孩子们已经迫不及待地冲进来,三旺拉着小旺一马当先,一左一右站在锅边翘着脚往里看。   林岚给孩子们盛蔬菜丸子吃,又拿了糖水给他们喝,她递给大旺一碗山楂苹果水,笑眯眯地问,“考得咋样?”   大旺瞅了她一眼,脸上无喜无悲,看不出是过还是不过。   林岚心里一咯噔,哎呀,大儿子这表情不对劲啊,怎么看着那么伤心委屈呢?   这是没过?   她收敛了笑容,“没事,考不好也没关系,反正学习也不是为了考试,你们把该学的学会就行。这以后能写会算比什么都强。鸡咱们还是照杀的。”   大旺就把试卷递给她,依然和平时无二致,可这会儿林岚看着就觉得他表情有点沉痛啊。   她接过试卷,寻思没有五十,也得有个四十多吧。她觉得大旺平时掌握得不错啊,估摸着能六十分以上呢,不应该五十分不到啊。   她展开试卷,看到了真正的分数,哇的一声叫起来,赞叹道:“大旺哥,行啊!真是弟弟妹妹们的榜样,给爹娘长脸!嗯,不错,爹娘以你为荣!”   她毫不吝啬地狠狠地夸了一通。   三旺:“哈哈,大哥脸红了呢。”   果然,大旺小麦色的脸上现出了可疑的红色。   麦穗笑道:“大哥,恭喜你,可以升四年级啦!”   二旺:“大哥这一个多月的辛苦终有回报啊,以后做梦不用写题了。哈哈。”大旺这个月做题做得神经太紧绷,做梦的时候都开始说梦话,经常狠巴巴地训一道题目。   没错,就是训题目,“你为什么这么难!你是不是有毛病?你就不能长得简单点?”   哈哈。   别人不知道,二旺却知道,他也只悄悄告诉麦穗和林岚。并不敢让三旺知道,否则全村都能知道。   三旺拍拍手:“嗷嗷嗷,我终于可以放心啃大猪蹄子了。”   因为大旺最近学习紧张,三旺在家里都得小声点,睡觉也得小心翼翼的,都不能放开啃猪蹄子,因为他啃上去的时候,大哥会比以前更狠地给他踹飞。   有一次直接给三旺踹醒,他就指责大哥睡觉不老实踹他,丝毫不知道自己睡觉先挑衅的。   他指责大旺的时候,大旺直接把自己肩膀给他看,上面还有他的牙印呢。   三旺这才老实了,嘿嘿,上手摸摸,“大哥你长得真结实,和咱爹似的。”赶紧拍拍马屁。   小旺也就着林岚的手看卷子,“大哥好厉害哦,我都不会呢。”   林岚摸摸他的头,“你还小嘛。”   她拍拍手,“孩子们,为了庆祝大哥如愿升级,咱们杀鸡!你们今日能吃鸡,可得感谢大哥呢!”虽然本来就要杀鸡,可她更乐意说沾大儿子的光,孩子们开心,大旺也开心。   韩青松带回来那只母鸡,来家后下了个蛋,后来每当林岚说不下蛋要杀了吃肉的时候又下一个,现在终于不下了。   鸡不下蛋,养着费粮食,自然要杀掉吃肉。   吃过晌饭就杀鸡,下午褪毛炖上,等晚上韩青松回来就可以吃。   “嗷嗷嗷,杀鸡!”三旺眼珠子最亮,“二哥,快拿菜谱!有鸡肉吃了!”他开心地把小旺抱起来抡了一圈,然后又把小旺放下,缠着大旺:“大哥,大哥,转秋千!”   转秋千就是大人把双手交叉扣在头顶上,让小孩子抱着手肘,大人就开始转,能把小孩子轮起来。   大旺力气格外大,哪怕不这样,直接用手也能把他俩提溜起来转上几圈,俩弟弟就兴奋地叫唤。   三旺是兴奋的,小旺是有点害怕。   大旺将他们放下,三旺就开始转圈圈。   小旺也觉得眼前天地倒转的,他喝醉一样,哈哈笑,“好晕乎,”扑通一屁股坐在地上。   二旺要去扶他。   大旺道:“不用扶,一会儿就好。”   晕乎乎的强行扶起来也没用,还是得过去那阵眩晕期才好。   晌午简单吃点,饼子就着咸菜和炸丸子,吃过晌饭,孩子们先去割草。   回来以后林岚就让大旺和二旺杀鸡,他俩杀鸡,她烧热水给退毛。收拾利索以后斩大块,烧开水把鸡块焯焯去浮沫,再加上葱姜紫苏等调料。炖鸡她都不加大料嫌味儿太重汤不好喝,另外加点蘑菇木耳直接添水炖。   这是两年多的老母鸡,需要多炖些火候。不过这种大锅炖东西给力,一个小时也尽够的。   底下炖着鸡肉,锅边再烀上杂合面饼子,杂合面基本就是玉米面、高粱米、细面,有时候加点豆面。再炖一个酱咸菜,烀着茄子好蒜泥拌,这样一锅做出来省柴火。   一小时后不用添草,只需要锅底下的炭火焖着就行,这样等韩青松回来,就正好可以吃。   林岚拍拍手,“孩子们,咱们今天要来一个别开生面的欢迎会,欢迎韩局长回家,正式跟他汇报大哥的好消息!”   她负责宣传,经常让孩子们去帮忙演出,他们都熟悉她的套路。哪怕大旺,也去帮林岚的节目当过背景的。   孩子们很配合地排练起来,哪怕大旺不热情却也没拒绝。   ……   等晚上韩青松回来,发现林岚领着孩子们又搞事儿呢。   林岚和五个孩子,分成两列,冲着韩青松笑微微地一鞠躬,“韩局长辛苦了,欢迎韩局长回家。”   韩青松停下自行车,不解地看他们,“有事?”   林岚立刻跑过来抱着他的手臂,“好事,好消息。”   儿子第一次认真做一件事情,成功了,这对她来说是大事,自然要非常正式地来庆祝。   这就是生活中的仪式感。   她要让大旺有一种光荣自豪感,让他知道,他做了一件了不起的大事,让他一辈子都记着这年夏天,他和娘是怎么一起努力奋斗,完成了一个不可思议的任务。以后不管他做什么,遇到什么难事,他都可以想起这一个夏天,想起这一次考试,想起父母、弟弟妹妹们,是如何以他为荣的!   她扶着韩青松的手臂,歪了歪头,笑微微地对大旺道:“可以啦。”   大旺:“…………”   真的好……好吧,不无聊,但是好……羞耻啊。   他立正,朝着韩青松道:“爹,我升入四年级了。”   真的?韩青松毫不掩饰自己的惊讶,凝视着大旺,“不错!”   第一次看到韩青松对自己露出那样一个惊讶又赞许的眼神,大旺心里很高兴,嘴角也有些抿不住露出一丝笑意。   林岚笑道:“儿子,想笑就笑,年轻轻的别跟个菜板似的。”   大旺嘴角的那丝笑意倏然消失,又恢复了之前的冷淡表情。   林岚:“……”我这是多不了解自己大儿子啊,又没拍对。为了弥补,她赶紧道:“哈哈,别不好意思嘛,你看你爹,天天黑着个脸,其实他内心不是这样的,他不知道有多闷骚……多幽默呢。”   林岚一不小心说了个这时候人不理解的词汇。   他们不会理解闷骚的总体意思,只会关注骚那个字眼。当下骚,就是发骚、浪、就是大家理解最广泛的那个意思!   林岚明显感觉韩青松身形僵了一下,然后感受到来自头顶的韩局长的灼热关注。   林岚:呵呵,我还是闭嘴吧。   三旺:“娘,俺爹咋样骚啦?”   林岚:你快闭嘴吧,我都惹事了!小心我迁怒哦!   小旺赶紧摆手,“还没结束呢。继续!”   大哥汇报完之后,还有弟弟妹妹们表态呢。   于是林岚挽着韩青松的手,以检阅部队的姿态走一圈,说一声孩子们都不错。   孩子们立刻感谢爹娘的付出,他们以后会更加努力学习。   小旺又拿出口琴来吹奏一曲,将气氛推上高潮,之后一家人纷纷祝贺大旺顺利升级。   这是林岚的构想,体现一家夫妻和睦、父慈子孝其乐融融,只可惜被她自己破坏了。祝贺之后孩子们的注意力歪到韩局长到底是怎么骚的上面去了。   林岚: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就是这样的。   三旺跟小旺小声嘀咕:“爹骚吗?”   小旺摇头:“没啊,爹身上很好闻,不骚。小富身上才骚。”   三旺:“他那是总尿身上。”   他们俩去问二旺和麦穗:“爹哪里骚?”   二旺和麦穗大两岁,联想能力也丰富,立刻想到了外面娘们对骂“你这个婊子,你整天不正经想勾搭男人!”   Σ(⊙▽⊙\"a   不过似乎可以换换,整天想勾搭女人……勾搭他们娘。   麦穗:“你们没发现吗?爹看娘的眼神和咱们不一样,那就是勾搭娘呢,对娘发骚呢。”   几个孩子立刻认可这种说法,爹果然是骚的,娘说的没错!   韩青松:我隐约感觉有人在诋毁我。   林岚赶紧捏捏他的手安慰他,他却握住她的手不放,似乎讨要个说法。   林岚忍不住笑,示意他不要小气嘛。   他就拿眼一个劲地看她,林岚立刻懂他的意思,无非就是……咳咳,韩局长在家里从来没有正事的!   今年因为分了家,加上过年时候韩大嫂掀了桌子,韩青桦回来一趟又走了,没能留下过中秋,老太太不舒服,所以更不会叫人去吃饭。   各房也乐得清静。   林岚赶紧喊孩子们摆桌子开饭,因为没那么冷就把桌子搬到院子里,吃完饭还可以赏月。   二旺盛鸡肉的时候,切了一大碗芫荽丢进去。现在的芫荽没有化肥农药,香气特别浓郁,拌凉菜炖肉丢一把进去,味道蹭蹭攀升。   孩子们最爱的凉拌番茄也不能少,再切黄瓜条蘸酱。   一家人围桌而坐,加了蘑菇香菜的炖鸡,简直香得让人以为做梦。   小旺被炖鸡肉的香气熏得晕乎乎的,他刚要站起来大声感叹点什么,三旺大声道:“小旺哥,我替你啊,”   他哈哈笑着,端起碗来,“啊——肉啊,啊——美好的生活啊!啊,我爱你们!”然后坐下埋头喝鸡汤。   小旺看看他,很认真道;“三哥,我没想啊,我想唱小鸡歌。”   三旺把嘴里的鸡汤咽下去,“是不是这样?我跟咱娘学了一句,你们听听啊。”   他清了清嗓子,开唱:“我信任你信任你,我下蛋给你,可你为什么为什么要背叛我,噢噢噢噢,你伤害了我,还一笑而过,我下蛋给你,你却把我炖一锅~~~”   “哈哈哈……臭三旺,你不吃拉倒!”麦穗跺脚笑得肚子疼,二旺也是笑得不行,把头抵在麦穗的肩上笑到岔气。林岚也笑得一手扶着桌子,一手揉肚子,“三驴子,你……你是要笑死我们自己独占这锅鸡吗?”   对面大旺已经忍不住,嘴角都咧开露出整齐的白牙,抬手给了正低头猛啃鸡肉的三旺一巴掌。   韩青松拳头抵着唇,笑得肩头直抖,黑亮的眼睛却看着对面的林岚。她捧腹大笑的样子,和孩子们一般无二,让他觉得特别美好。   小旺还小,有些事情不懂,所以理解不了小三哥的笑点。他看大家笑得东倒西歪的,小三哥却埋头吃呢,他立刻道:“小三哥,你狡猾,把大家笑肚疼,你自己吃。”   他赶紧夹了一块鸡腿肉放在林岚碗里,“娘我给你占下。”   林岚夹到他碗里,“好乖乖,快吃吧,一大盆呢,娘也有的吃。”   这时候的鸡和后世激素鸡不同,熬出来的汤飘着一层金黄色的油,不但鸡肉鲜美无比,鸡皮也非常富有弹性,一块块炖得卷起来,吃起来又香又弹牙,实在是美味。   林岚让他们只管放开了吃,一年到头也就吃两次鸡,她想让孩子们吃个痛快。   孩子们一个个吃得肚子溜圆,纷纷捧着肚子在院子里溜达消食。吃得太撑,林岚准备的月饼、苹果等都没人去碰了。   秋天没知了龟好找,除了听收音机,也没别的好玩儿,大旺如愿升级也没心事,就领着弟弟妹妹去生产队剥玉米挣工分去。   中秋节的时候白天已经短了,吃饭的时候天还亮着,等吃完已经光线昏暗。林岚就把马灯点上,挂在门框上给韩青松照明。   桌上菜吃的差不多,不过鸡肉还剩点,林岚捡在碗里端给韩青松,“三哥多吃点,好好补补。”   韩青松朝她示意,拍拍自己身边的凳子让她坐过来。   十五的月亮又大又圆,这时候还没升到中天,在东边树梢上挂着,如同娇羞的小姑娘一样偷窥着人间。   月光里,她的脸发出洁白的光芒,看得他心神和那月光一样荡漾。   他悄悄握住她的手,却依然正儿八经地吃饭。回想起去年中秋节,似乎已经隔了很远呢。   吃过饭两人收拾一下,等孩子们回来,林岚就让麦穗和她一起洗澡。   今年有了浴室洗澡就方便很多,晚饭以后烧锅水,她们就可以去洗澡。   天冷林岚就和麦穗一起洗,还能搓搓背,洗完以后擦干穿上里衣,裹上棉袄,一口气冲进炕上,再啃点苹果石榴的,那也是很舒服的。   林岚洗完澡就上炕,拿手巾擦头发,这时候也没有吹风机,头发不容易干。她一般都晌午洗头,热乎乎的一会儿就干了。只是秋收时候要下地,去一趟一头一脸的土,哪怕早上洗过,晚上不洗也痒痒难受,好在她保留着利索的短发。   韩青松洗澡洗漱进来,随便拿手巾把头发扒拉两下,他头发短身上热量高,干得也快。   林岚躺在褥子上,头枕在他大腿上,让他帮忙擦头发,不一会儿困意就上来。   刚要睡着,却被他亲醒。   “没干呢,睡了感冒。”他修长的手指一下下地梳着她的头发,带给她酥酥痒痒的感觉。   因为炕上烧得热乎,烘得林岚也热乎乎的,身体里热气上行,让她雪白的脸颊变得明艳动人。   韩青松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林岚被他看得不好意思起来,嗔了他一眼,“老夫老妻看什么啊,又不是不认识。”   他抬手握住她的下颌,不让她避开自己的视线,“好看,我喜欢。”他的声音变得更加低沉磁性,带着深深的渴望。   林岚感觉他要亲上来,就笑着扳他的手,“来,给我看看你。”   韩青松已经亲上她的唇,低哑道:“我不好看。”   他吻着她的耳底,大手不轻不重地抚摸着她的后背,指掌上的茧子摩擦着她的肌肤,如电流蹿过,让她微微一颤。   ……   ……   过了几日,秋风侵人,林岚预备抽时间缝棉衣。   这早她对吹着哨子出早操的韩青松道:“天冷了,早上别晨泳啦,冻着孩子们。”   韩青松:“小旺免了,那三个小子继续。”不是喜欢大冷天下水么,现在天还没冷呢。   大旺倒是无所谓,小旺有点跃跃欲试,二旺脸色都变了。   妈呀,这是大冬天也要赶着他们下河?鸭子白鹅都冻得哆哆嗦嗦躲在窝里呢。   作者有话要说:  林岚:三驴子,你吃个鸡都这么多戏,娘决定颁发个奥斯卡小金人给你。   三旺:娘,别忽悠傻儿子,谁家还有小金人啊,不如给我几毛钱花花? 第84章 吃绝户   三旺还勾搭麦穗,笑道:“姐,你以后跟着我们晨练呗,往河里一个猛子扎下去,别提多舒坦连洗澡都省了。”   麦穗才不上当,“我又不傻,冷不冷我还不知道呢?”   七月底天气就凉下来,虽然白天热辣辣的,晚上却凉,到了八月更是乱穿衣的时候,晌午热得穿短袖,晚上剥玉米就得穿小棉袄。   这会儿都九月初,早晚凉飕飕的,穿少还打哆嗦。   晨泳?自己抽风也不会下水的。哈哈。   小旺就不去了,因为他戴着眼镜不方便,没一会儿就看不见路,更别提下河。   林岚也怕他身子骨弱,下河再给冻坏了。   实际儿子们都跟她说,河水里是热乎的,她也信,但是想想就冷,还是算了。   韩青松带着孩子们出早操,依然包括晨泳,这又是山咀村一道风景线呢。晚秋时节,白霜满地,落叶飘零,高大的男人领着一帮小子喊着号子围着村里跑步,最后跑到河边,把衣服一脱,三个孩子一起扎进去。   那景象,看起来也是很美好的,顺便还打俩哆嗦,庆幸韩青松不是自己爹。   转眼忙过秋收再种过小麦以后,地里没有什么农活,宣传队就忙起来,表演节目娱乐大众,让社员们放松一下。   林岚比农忙的时候还忙起来,不是在自己大队就是去公社和外面大队,当然她的工分和粮食、肉也多起来,家里小日子过得很是滋润。   这日林岚带着刘春才去外面大队搞宣传,回村的时候已经日头西斜,到岔路口的时候林岚让刘春才把东西给自己。   这一次他们分了一些柿子、山楂,还有几斤麦子,路上刘春才怕她沉一直帮她背着。   本来人家说给钱也行,林岚不要钱,要粮食,毕竟这时候有钱没票也买不到粮食呢,自然粮食首选。   “姐,我给你送家去。”   “不用啦,时候也不早,你赶紧回去吧。”林岚把自己的口袋接过去,跟刘春才摆摆手就往南去。   她经过村后头的时候特意观察一下,的确比不上村中南部分好,这里不但路面格外坑坑洼洼的,而且下过雨以后脏乱得很。   林岚小心地绕过牲口尿,经过一条胡同的时候,她听见里面有哭声。开始是压抑的声音骤然嚎啕大哭,把林岚吓了一跳。一般来说,如果不是家里有丧事,一般人不会这样声嘶力竭悲痛欲绝地哭。   她就站了站。   果然,很快那户人家跑出一个妇女来,嘴里嚷嚷着,“死了,死了,快报丧去吧,请人来停尸治丧。”   她这么一喊,突然左邻右舍就纷纷跑出来,都往那家人去。   很快就有人又出来,手里还拿着铁锨或者拿着点别的什么。   本来林岚还挺感动的,觉得邻居有人去世,左邻右舍地都去帮忙,现在看他们一个个面露兴奋之色,又有些纳闷。   这是干嘛?   还有人手里抱着个汤罐儿,看到她就招呼,“哎呀,这不是宣传队林队长嘛,快来啊,刘二虎死了,快去帮帮忙。”   林岚纳闷道:“刘二虎不是有哥哥?”哪里还用得上外人这么热情?   那妇女笑得有些莫名其妙,也没和林岚多说,就拿着手里的东西跑了。   很快刘二虎家就有人进进出出,甚至还有吵架打闹声传来,   “干什么,这个是我先看上的。”   “什么你看上的,我看上俩月了!”   “我是孩子他姑!”   “我还是孩子他大娘呢!”   林岚听着不对劲,就想这死了人不见治丧哭丧的,怎么还四处拿东西呢?   她想去找董槐花说说,让董槐花找刘贵发来看看,哪里知道刚走两步,突然一个女孩子冲出来,哭道:“你们干什么,别抢,别抢,俺家还要用的啊!”   她拉着孙爱凤,抢夺孙爱凤手里的两个水桶。   林岚这才发现女孩子居然是燕燕。   原来她爹就是刘二虎啊,看来自己穿越只是改变自家人的命运,对别人没有那么大的影响,刘二虎还是死了,那燕燕的娘就一定会改嫁的,嫁的人应该姓常,所以后来燕燕改名常明燕。   这时候一个外姓妇女也过来看看,指指点点的,对林岚道:“哎呀,真是的,人家才死这就要吃绝户呢。”   吃绝户?   林岚很是震惊,她道:“燕燕不是有个弟弟吗?怎么就绝户了?”   “那不是小嘛,那么点的孩子,能干啥?又不能撑门户。他娘怕是肯定要改嫁的,那亲戚们还不一窝蜂涌上来?”   还能这样?   林岚的三观都被洗刷了。   男人一死,家里财物就要被瓜分,女人不是当家人?再说,刘二虎还有儿子呢,虽然小点,那也是有儿子。   “他大哥呢?就不给主持公道?”林岚很是气愤。   “呵呵,”那妇女笑得颇为暧昧,“他倒是想撑腰,变成一家可好?”吴彩仙要么改嫁要么就留家里受大伯兄的欺压和另外关照,否则她根本养不起一儿一女。   又有人来指指点点的,“吴彩仙那骚浪样,肯定守不住,估计不出两天就得招汉子。”   几个人就猥琐地笑起来。   林岚听他们的污言秽语很是气愤,她喊道:“燕燕!”   那边和孙爱凤拉扯的燕燕听见,立刻扭头看过去,见是林岚她立刻哭起来,“林老师,林老师,你帮帮我们吧,他们……他们要拆了我家。我爹才死,我娘、还有我弟弟呢。”   林岚道:“你拉扯什么,你一个小女孩子也拉扯不过他们,你去大队,跟治保主任和支书讲,让他们给你做主。”   孙爱凤见是林岚,立刻喊道:“怎么那么多管闲事,这是我们刘家的事儿,跟你们韩家没有一工分的关系,不要多管闲事。”   村里人都这样,聚族而居,有时候很多事情都是家里、族里解决,外族不让干涉。   所以吃绝户这种事,就算韩永芳想管,在刘家人看来也站不住脚。人家会说他想独吞刘二虎家的家产,甚至还可能污蔑他和吴彩仙有一腿。   林岚冷冷道:“这是山咀村的事儿,怎么是你刘家的事儿?这是山水公社的治安问题,怎么是你刘家的事儿燕燕,你先去找大队干部,要是他们不管就去公社报案让公安局管,看看他们算不算入室抢劫,够不够枪毙的!”   被林岚这么一说,孙爱凤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燕燕原本在家里守着爹的,结果爹一死,她发现家里来探病的那些亲戚邻居,突然就变了一副嘴脸,开始直奔她家的家什儿去了。这个拿盆,那个拿桶,还有的想拿他们家的被子!   她大伯大娘和姑姑更过分,竟然逼着她娘交出钥匙来,要把钱粮分了。   她娘就会哭,她拦着这个拦不住那个,她抢也抢不过,还被人推翻在地。   她感觉要绝望了,为什么?   这是为什么?   这时候林岚给她撑腰,一下子让她有了主心骨,她擦擦眼泪,“谢谢林老师,我先去找大队干部!”   说着她就跑了。   围观的外姓人看林岚给撑腰,还有人劝她,“林队长啊,这种事咱们外人别插手。知道的以为咱们是好心,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要吞他老刘家的财产呢。”   林岚看了他们一眼,“你们住得这么近,也算是近邻,都说远亲不如近邻,你们为什么不管?”   “俺们,哈哈,林队长你真会说笑,”那些人日常对林岚印象不错,毕竟听她宣传觉得很有意思,“咱们哪里有资格管啊,不是一家的人啊。”   就算同姓,还得看远近,比如一个祖父、曾祖父,那就可以插手。   而且吃绝户这种事,一般都是死者的兄弟姊妹加上左邻右舍以及堂兄弟之类的,他们关系最亲近,别人哪里有立场管?   “是这样?那要是这样,还干什么住一个村,一个生产队一个大队?”林岚很是气愤,“要是你们摊上这样的事儿,你们也想近邻们都看热闹,就会指指点点说说风凉话,说说这户人家多可怜?”   “哎呀,林队长,你怎么还咒么我们呢?”有人不乐意了。   林岚道:“我就事论事,假如遇到这样的事儿,你希望别人怎么对你?你就要怎么对别人!”   日常大家明明关系也不错,结果人家男人一死,他们就站在这里指指点点,说风凉话说闲话,嘴里说着孤儿寡母好可怜,接着就说吴彩仙肯定骚得守不住,没俩月就得找汉子、改嫁。   哪里有这种好邻居?恶心不恶心?说好的咱们是农村人要淳朴有爱呢?   也有觉得林岚说得对的,就道:“林队长说得对!有道理,咱们过去劝劝,也太不像话了。就算人家改嫁,那也是人家自己的事儿,管他们什么事儿啊。人家的家产也是自己置办的,也不是他们给的。”   真是的,人家有难不见帮衬,人家一死就来抢东西。   实在是太过分了。   有几个向来比较信服林岚就去劝,结果自然会和刘二虎家的亲戚发生冲突。   “哪里来的外人,也来插手我们家的事儿?”   一个容长脸三角眼的妇女冲出来,朝着堵门的人就啐了一口,“我们自己家的事儿,你们这些杂碎来管个狗屁,都滚开!”   林岚听人说这是燕燕的姑,她骂道:“你又算个什么狗东西,敢跑我们村来撒野?你弟弟才死了,尸骨未寒,你就来欺负孤儿寡母,你算个狗屁亲戚?”   燕燕姑姑还不知道林岚的厉害,骂道:“你是哪个骚老婆,敢来管我家的事儿?她早晚要改嫁守不住我侄子,燕燕也是便宜闺女,早晚便宜人家男人……”   “啪”的一声,林岚狠狠地给了她一巴掌,“你这个便宜贱货还是快滚吧,不配和我说话!脏了我的眼睛!”   自己还是个嫁出去的闺女,就这么糟践女人,身为女人你就这么瞧不起自己?   你瞧不起自己,欺负自己弟媳妇儿和侄女,那谁还瞧得起你?   按照她的话说,她自己就是个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没资格分家产的,凭什么又回来说弟媳妇儿和侄女不是家里人,要来抢家产?   你有什么资格抢?   “泼妇,泼妇!”燕燕姑姑骤然被打,疯了一样要来撕打林岚。她可不是个老实人,否则也不会弟弟还没死就来守着想吃绝户。   林岚呵呵,你才知道我是泼妇啊?可惜晚了。   边上几个妇女看燕燕姑姑要打林岚,她们立刻一拥而上,一人一巴掌,还有扯头发挠脸的,一分钟就把燕燕姑姑给挠了个大花脸。   燕燕姑姑疼得哭爹喊娘的,“娘,大哥啊,救命啊!”   几个妇女啐道:“狗东西,跑我们山咀村来撒野,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什么德性。”   这时候她大哥刘文虎还在主持大局呢,实际逼着弟媳妇往外拿钱呢。   吴彩仙一个劲地哭:“大伯,家里给他爹看病都没钱,哪里还余钱啊?”   刘文虎在村里和外人不敢如何,但是他爹死了,家里他是长兄,在娘和弟弟面前向来自己高看自己一眼。   这会儿儿子死了,吴婆子还得指望大儿子一家自然也不出头,任由吴彩仙孤儿寡母被人欺负。   听见外面门口闹起来,刘文虎就赶紧跑过来假装劝架,虽然是他妹子,可也是来和他抢家产的,他骂道:“你快走吧,跑娘家来吃绝户,我还没死呢!有我在谁也别想打我家的主意!”   他已经把弟弟家的家业看成自己的了。   有人就喊道:“刘文虎,你可真不是个东西,替儿子挨鞭子不敢,吃绝户你可是好手,欺负自己刚死了男人的弟媳妇儿是不是格外爽啊?”   刘文虎被说得下不来台,又窘又没面子,他气道:“各家管各家的事儿,怎么还来管别人?你自己的腚可擦干净了?”   “哈哈,我的腚不用你操心了,我看你倒是操心你弟媳妇儿的。”有混不吝的男人就开始乱扯。   “就是啊,估摸着早盯着人家呢,现在自己弟弟终于死了,怕不是晚上就不想走了。”   “你、你们!你们……”刘文虎气得脸色紫胀,气得要走又舍不得,弟弟家还有二十来块钱,还分了好些粮食,他得拿走不能便宜了别人!另外,过年的时候队里要分钱和猪肉之类的,这些自己也得要到自己家去。   而且他的确是想住在这里的,毕竟弟弟刚死,还得出殡,里里外外都得他张罗,住在这里也方便。   所以他不能走!   “看吧,他都不舍的走,这是还惦记什么呢?”有人讥讽他。   “我弟弟没了,可我老娘还在呢,当然要养老娘!”刘文虎一点也不觉得理亏,弟弟家的钱粮不能便宜别人,一定要拿到自己家去,“这是天经地义的,共c党和大队干部也管不着!”   这里吵吵着,但是林岚找来的人却把刘二虎家院门给堵着,那些拿了东西想走的人一时间也走不了,有些左邻右舍的不好意思的也悄悄给放回去,免得被同村的人戳脊梁骨。   同时还有人在烧火做饭,寻思着粮食拿不走,他们可以吃,吃得饱饱的,吃光了再走。   这里吵吵嚷嚷的僵持不下,那边燕燕把大队干部请了来。来的是刘贵发和大队长,还有韩青平等人,韩永芳去公社开会不在家里。   韩青平是村学校的校长,在村里算头一份的文化人,也颇有点威望的。   他先和林岚说了几句,然后大家一起进了院子。   韩青平斥责道:“你们真是荒唐愚昧,这是强盗行径!”   “韩老师你可别乱说,我们这是家事儿是自己家的事儿,跟外人无关。管你是老师还是干部还是公安局还是哪里的,都别管我们家的事儿。”刘文虎虽然日常对村里人都是笑脸相迎的,但是牵扯到钱粮家产大事,那自然还是要拼命的。   孙爱凤也家去把吴婆子给硬扶过来,“就是,这是我们家的事儿。我们老太太在这里呢,让她发话,别以为我们老刘家都死了没人呢。”   吴婆子倒是没多少伤心,以前她也是个好强的,男人孩子被她拿捏着。可自从老头子死了以后,她吃饭都要靠儿子媳妇,受了几次磋磨知道掐不过她也开始认清现实。   这会儿二儿子死了,她只能靠大儿子养老,自然更是对自己的未来有很清醒的认识,大儿子让干嘛就干嘛。   她道:“这是我们自己家的事儿,你们都别来掺和了。我们家倒霉,出了个扫把星害死我儿子。她肯定守不住寡要改嫁的,可我们老刘家的脸还要,我们老刘家的家业也不能便宜外人。把钱粮家什儿都拿到老大家去,也是应该的。”   有人讥讽道:“呵,说得真气人。那刘二虎的儿子怎么办?”   “他大伯是个好人,愿意替弟弟养儿子,要你们操心?”吴婆子很生气,“我还没死呢,用不着外人操心!”   吴彩仙已经哭得死去活来,说不出什么,她本来就不善言辞,性子也绵软,这会儿更是除了哭就是哭。   林岚道:“你们这是要霸占刘二虎的家业,嘴上说替他养儿子,那我倒是要问问,你们让不让孩子上学?以后给不给他娶媳妇儿?还有燕燕怎么办?”   刘文虎急道:“上什么学,我家孩子都没上学呢。”   有人嗤笑:“那是他们又蠢又笨上不了学吧。”   这么一说,大伟和他哥哥大仓就怒了,要去怼人家,可惜那么多人,没一个搭理他们的。   又有人讥讽道:“闺女肯定也得留下,这么大了,正好能干活的时候,也不吃白饭。饿不死的就行,养大了还能给儿子换媳妇儿呢。哈哈,是吧。”   “你说对了,刘文虎肯定打这主意呢。要是能霸占弟媳妇儿就霸占,霸占不了呢就赶出去让改嫁,把侄子侄女留下。”   “你、你们、你们下流!”刘文虎心里的打算被人戳破,气得直跺脚,这下子是断然不能留吴彩仙在家里,就算在家里,他也绝对不敢再登门!   要是登门人家看到就得说闲话,唾沫星子能淹死他。   而且侄子侄女的主意也不好打了,否则就会被人戳脊梁骨说“看,我们说中了吧。”   他恨恨地扫了他们一眼,做样子转身就要走。   孙爱凤一把拉住他,“你可不能走,你不能因为几句气话就不管大局了。这老二图省事走了撇下孤儿寡母的,丧事儿怎么办呢?别人就会说风凉话,不管事儿,咱们可不能这样。”   她又对吴婆子道:“娘,你说是吧,你说了算。”   吴婆子道:“行啦,外人都不要操心了,从今儿起,我就在老二家住下了。谁也别来打我们老二家的主意!”   刘文虎瞬间高兴起来,老太太在这里住着,那他就能随意出入,别人也说不出什么屁话来!   林岚道:“这事儿不大对吧,既然分家了,那这个家当家做主的就是刘二虎和吴彩仙。刘二虎死了,不还有吴彩仙吗?怎么就轮到你们做主了?”她看向一直软在地上哭哭啼啼的吴彩仙,蹙眉,很有些瞧不大上,她大声道:“吴彩仙!”   吴彩仙一直在哭哭啼啼,听见有人叫她,她愣了一下,抹了抹眼泪,“啊?谁叫我?”   林岚:“……”这样的还真得改嫁,不改嫁估计活不过明天。   燕燕去扶她娘,却扶不起来,急得大声道:“娘,你别哭了,我爹死了,我和小杰还没死呢!你再哭,咱们一家子都要被害死了。”   她弟弟小杰也是爹娘嫲嫲溺爱的,这时候遇到事儿都吓傻了,加上才五六岁什么都不懂,只知道哭更不顶事儿。   燕燕向来一副怯怯的样子,突然喊着这样泼辣的话来,周围的人都不由得一凛。苦难让人成长,而且是迅速成长,没有任何缓冲。   一家子都狠狠地盯着燕燕,恨她居然敢跑去大队告状,请大队干部撑腰!以前她可不敢,这是有人给她出主意呢!而那个人肯定就是林岚这个泼妇!吴婆子和孙爱凤本身就跟林岚有过节,这会儿更是恨得要命,恨不得扑上去挠林岚,可惜没有那个胆子。   吴婆子就拿自己孙女撒气,劈手狠狠扇了燕燕一巴掌,“你个扫把星短命鬼,你瞎说什么呢?你爹被你和你娘克死了,你还想克死我不成?要是搁以前,你爹一死,就得把你和你娘卖窑子里去,你俩就不是我们老刘家的人。”   刘文虎和孙爱凤也在那里助阵,“这个吃里扒外的狗东西,就是欠揍。”   燕燕被打得直躲,刘文虎的大儿子大仓就去堵着她,让她没法躲。   大伟更是直接给吴婆子送上一根棍子,吴婆子一手抄过去,劈头盖脸地去抽燕燕和吴彩仙,“扫把星,害死我儿子还想害我。”   吴彩仙叫了一声只顾得抱着闺女,自己被打了两下。   林岚看大队长拿着鞭子却不抽出去,急得一把抢过来,“嗖”的朝着吴婆子抽过去,第一下准头不大好,直接抽到刘文虎脸上,疼得刘文虎当时就嗷嗷叫唤起来。   第二下才准确地抽中吴婆子,抽得吴婆子丢了棍子捂着脸抱头窜。   林岚不但抽她,还连孙爱凤一起抽,抽得三人四处躲。   林岚一边抽一边骂,“抽死你!我们这些日子的宣传白做了!现在是新社会,破除封建余孽,破除陈规陋习,你们可好,还在这里吃绝户。你们吃的是绝户吗?你们吃的是自己的良心!你们这些顶着人头专干畜生事儿的人渣,也好意思和我们一起喘气浪费空气?刘主任,快把这些封建余孽抓起来,报告公社开大会审判,全都送到劳改农场去劳改,真是恶心死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  韩局长:我媳妇儿打得过,我媳妇儿打。我媳妇儿打不过,我顶上。 第85章 窝心脚   听了林岚的话,燕燕也一下子被点醒,她爆发起来,指着刘文虎就骂:“你以前就整天想占我家便宜,才分粮食就说不够吃的,来我家吃饭借粮。我爹是个老实人,非不信你是来占便宜的,还说亲兄弟就得互相帮衬。他想着帮衬你,你就是这样帮衬他的,你这个人渣,狼心狗肺的东西!”   “你别想占我家的房子,别想分我家的钱粮,我和我娘还有弟弟没死呢,你们休想吃绝户,我们不是绝户!”   燕燕一边喊一边哭,她感觉身体里涌出一股前所未有的勇气,她不要被人摆布,不要被人当破抹布一样扔出去!   这是她家!   她转眼去人群里找自己那个姑姑,最好连姑姑一起骂进去,结果她姑姑挨打以后已经灰溜溜地跑了。这种事,如果是自家人吃绝户,兄弟姊妹都来,可如果村里人撑腰,那姊妹就算不上什么了。   林岚带头鼓掌。   有人喊道:“骂得好,这种人渣骂不死他!使劲骂,回头我们帮你一起打架!”   “对,看老虔婆还敢打人,再动手我们一起揍她!”   燕燕这么一控诉,可把刘文虎一家子吓着了,他们又气又急的。   刘文虎吼吴彩仙:“弟妹,往日里我怎么对你们两口子的?你就这样回报我们?你怎么能让嫚儿这么诬陷好人呢?你要还想做我老刘家的人,你可得说良心话。死嫚儿说得恁难听,什么吃绝户?我和你哥哥还在呢,哪里来的绝户?”   吴彩仙生性懦弱,感觉刘文虎威胁她,她就想息事宁人。毕竟大伯已经怕了,估计就不敢再骚扰她,也不敢再想霸占家业的事儿。   她犹豫了一下就要答应。   燕燕喊道:“你们一屋子人都在等着我爹咽气儿,你们好抢东西,逼着我娘交钥匙,你还好意思说这话?刚才不是你逼着我娘拿钥匙的?不是你和我姑在打架抢东西的?”   吴彩仙被闺女一打岔,就说不出来,只低着头抹泪儿。   林岚看燕燕这样子,也暗赞一声,以前看着她怯怯懦懦的,不像个女主,这会儿看看还真是个女主。   大队长倒是被林岚惊呆了,这村子里敢拿鞭子抽人的,向来只有韩永芳,没想到林岚也敢。   哎呀娘啊,还真是泼……不对,是悍、悍妇!彪悍、凶悍的妇女!   大队长暗暗给林岚竖大拇指,莫名觉得林岚抽鞭子的姿势也非常好看,寻摸着是不是把鞭子再给林岚,让林岚再抽一抽?   刘文虎看吴彩仙不说话,燕燕却突然变得那么泼辣,一句句地戳他心窝子。   他气得脸红脖子粗的,破口骂道:“你这个死嫚儿,我是你大爷,我是为了你们好,保护你们的,你怎么红口白牙地诬赖人?你爹死了,你们孤儿寡母的,守得住吗?我帮你们守着免得人家眼红来占便宜,有什么不对?”   燕燕毕竟还小,经历事儿也少,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反驳他,气得直哆嗦。   从爹病着他就来装好人,后来爹病重他还说一通如果爹不好了娘肯定守不住的话,让爹拿定主意到时候把儿子过继给自己,家业他给守着。   可爹一直没同意。   今天才咽气儿,他就翻脸无情,逼着娘交钥匙,还跟姑对骂不许回娘家抢东西。   姑说房子你占着,那粮食得分我一半吧。   这就是所谓的好亲戚!这就是亲人!   林岚看燕燕双眼通红,却说不出话来,她道:“你说什么废话?你们早就分家,人家自己置办的家业,有儿有女,凭什么你来指手画脚?是你给盖的房子,还是你给挣的工分?”   刘文虎:“关你什么事儿?这是我们家的家事儿。”   林岚冷冷道:“现在是村里的事儿,你们影响了社会治安和大队管理秩序,大队和公安局就要管。呵呵,兄弟分家,那就是两家人,互相帮衬可以,手不要插得过长,小心被剁掉!”   孙爱凤和吴婆子也帮衬自己儿子,“臭娘们儿,管好你们自己家的事儿,别管我们的事儿。”她俩被抽得到现在脸上还火辣辣的疼。   林岚对刘贵发道:“刘主任啊,这事儿闹得有点大啊,这些人简直就是入室抢劫的,还是先抓起来等支书回来审吧。”   燕燕一听立刻道:“我要报案,我去公安局报,让公安局一起审!”说着她往外跑。   “死丫头,你给我站住!”吴婆子气得不轻,哆哆嗦嗦的,“你、你这个败家丫头,你以后还要指望你大爷呢,你告了他,你娘你弟弟也都得跟着死,你怎么这么歹毒?”   燕燕道:“我歹毒也不如你歹毒,以前你想靠着我爹养老,整天嘴巴抹了蜜。这会儿我爹没了,你立刻就帮着刘文虎害我们,你这个老不死的,老天爷有眼打雷劈死你!”   吴婆子气得直翻白眼,浑身直抽抽,“你、你、你这个不孝的死嫚儿!”   燕燕却已经跑出去。   刘贵发就挥挥手,让他手下的村民兵把刘文虎给捆起来,先送到大队部去关着,等韩永芳回来审。   他倒是没想太多,觉得这事儿刘文虎不地道,但是判刑不至于,只是把他暂时关起来让他没法来燕燕家捣乱。这样既能好好治丧,还能给孤儿寡母撑腰,顺便震慑一下那些别有用心的左邻右舍和二流子,让他们不敢打吴彩仙的主意。   孙爱凤和吴婆子哭爹喊娘的,他俩儿子还想上来抢爹,被大队长一瞪眼给吓回去了,他们根本没有勇气和大队干部作对。   大仓大一些,还敢横一下,拉着弟弟站在背后,发狠话:“哼,等我长大的,一个个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全都捅死他们!不让我们好过,他们也别想好活!”   他尤其瞪了林岚一眼,恨得要命。   大伟:大哥,你、你别嘴狠啊,你上啊。   刘贵发就让人把刘文虎带走,也不管吴婆子和孙爱凤怎么哭喊。   等刘贵发走后,吴婆子就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嚎,哭自己二儿子刚死,尸骨未寒呢,大队干部就来欺负人,把大儿子也抓走了。   林岚:“你别嚎了,让大儿子吃二儿子的绝户,你也不嫌恶心人。”   “就是,她这种人,就得让她尝尝被人吃绝户的滋味。”   这话可就狠了,惹得大仓在一旁一个劲地咒骂,因为要吃绝户起码得爹死他死。   但是大仓是个嘴狠话多人不行的,就敢自己在背后里嘀咕,和阴沟里的老鼠一样骂骂咧咧,却不敢当面怼上去。   当初大伟被大旺收拾,大仓在家里说了一火车皮的狠话,什么“大伟,你等着,看我哪天把大旺给弄死,给你出气”,“哪天我去他家挖个陷阱,让他们家人一出门都摔进去,摔个稀巴烂!”“回头把他们那个小的给绑了丢到山沟子去喂野狗!”“还有那俩臭女人,给她俩送给老光棍!”   诸如此类又恶毒又凶狠的话,他说了很多很多,但是他连到大旺跟前晃一圈的勇气也没有。   大伟已经听腻歪了。   那边大队长见捣乱的刘文虎走了,大伯哥走了其他左邻右舍什么破烂亲戚的自然也不敢如何,都悄悄溜掉。   林岚喊道:“谁拿了人家东西,赶紧还回来,要不就当入室抢劫算,抓了去轻的劳改,重的枪毙!”   入室抢劫和偷盗还不一样,抢劫就形同强盗土匪,当下是可以枪毙的!   那些人脸色一变,有的赶紧把东西悄悄放下,有拿回去的也赶紧拿回来悄悄丢在院子门口。   跟着林岚来的那帮人就喊:“吴彩仙,赶紧点点你家东西,看看还少没少,少的就让治保主任帮忙审,一样样都拿回来。这跑人家抢东西能行吗?我们可天天开着门不锁呢,这以后还敢睡觉吗?”   吴彩仙连连给人道谢。   吴彩仙没想到林岚屡次替她说话,想起自己那时候跟着吴婆子去找人家算账,她就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林岚却根本没注意那茬儿,那时候只注意赵桂香姐妹俩,跟着摇旗呐喊的妇女根本没留意。   大队长给主持一下治丧问题,“也不用停尸几天啦,没那个必要。赶紧收拾一下穿上衣裳,等明天一早就让大队帮你们抬出去发丧。”   刚死的人会排泄脏得很,一般都要擦洗之后穿上衣裳,脸上盖一张纸,让他们体体面面地走。   好在已经过了农忙,大家也都有空,有胆大的就帮她处理一下,乡下有些人并不忌讳这个。   吴彩仙哭得两只眼肿成桃子,抹抹眼泪,“还没打寿材啊,没东西装殓啊,这么埋下去还不得被野狗给刨了哇。”   这时候还不火化,都是死了直接埋到坟地里。但是村里的祖坟只是韩家的,刘家没有所谓的祖坟,一般人死了都是埋到荒地或者哪里。甚至还有人没地方埋,半夜就悄悄抬到别人自留地里埋上。   这就很容易被狗或者什么的刨出来给啃了。   吴彩仙家根本没来得及备棺材,这时候一副棺木不便宜,有些人家穷的,都是一床破被子卷出去埋掉,甚至连被子也拿不出的就用一张破席子卷着埋掉。她家不至于那么穷,但是也没有现成的木头打棺材,毕竟这时候几乎什么都是集体的。   林岚看向大队长,“队长,不是薛家河不是有专门做棺材的木匠吗,把家里的木头凑凑帮他们张罗一下吧。”   孤儿寡母的实在是可怜,而且还是一个村的,能帮衬就帮衬一把。   大队长就吆喝着几个人,看看刘二虎家有没有合适的木头,没有就征得吴彩仙的同意拆两扇房门,再加上乱七八糟的板子,凑凑合合也能打副薄棺材。   吴彩仙就赶紧去拿钱好让人帮忙张罗,她又忙着跟林岚道谢,真心实意的。   要不是林岚出手帮忙,其他人只会看热闹,绝对不会说公道话的,就算大队干部也不会管的。现在估计家里的东西已经被搬空了,过两天自己和孩子都要没饭吃,只得想办法改嫁或者委身刘文虎那个混蛋。   她虽然懦弱,可也并不算糊涂,知道是林岚主动站出来说话,其他人才响应她,大队干部才给撑腰。   而且她也知道,大队一旦给撑腰,自己就有希望守着家,把闺女儿子拉扯大了。   “多谢你啊,林队长。”林岚现在是宣传队队长,大人叫她队长,孩子们喜欢叫她林老师。   林岚:“这不是乡里乡亲嘛,帮衬一把是应该的。”   她并不想多呆,见有大队干部出头撑腰,想必别人也不敢再来欺负孤儿寡母,她就先回去。   她一扭头在人群里看到了菜花,奇怪她和燕燕一直形影不离的,前会儿居然没看见她。   听说她俩现在上学了,估计是燕燕请假照顾爹,菜花自己去上学,这会儿放学回来了。   见林岚看她,菜花就朝她竖大拇指。   林岚也并没多想,看看时间晚了,孩子们已经放学回家看不到自己估计会担心。   谁知道刚走两步,身后大仓冲着林岚咬牙切齿地骂:“臭女人,你多管闲事,最好小心点,别哪天不知道怎么死的!”   他压低了声音别人听不那么清楚,林岚听力好却听得见。   她回头刚要骂回去,却听“啪”得一声,没看见什么东西就见大仓惨叫一声,捂着嘴开始嚎,很快指缝里就有血渗出来。   这时候大旺从人群里走进来,上去给了大仓一个窝心脚,一脚就把他踹得滚翻在地,疼得喊都喊不出来。   大旺一脚踩住大仓的胸口让他动弹不得,冷冷道:“来,给我讲讲你是怎么死的!” 第86章 撑腰&感激   大仓疼得脸都白了。   他先是被大旺用弹弓一石子抽在嘴巴上,当时就开始冒血,然后又被踹一个窝心脚,疼得差点抽过去,哪里还说得出话。   十五岁的大仓,被十二岁的大旺一脚就踹翻,在场的人都倒抽了一口冷气。   大伟则被杀气冲冲的大旺吓得傻在当场,面对着脑海里最怕的凶神恶煞,简直是一动都不敢动。现在更是吓得直接尿裤子,本来已经好的差不多的噩梦,这一下更加重了。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嗷嗷地哭,明眼人一看这孩子这辈子算是废了。   吴婆子和孙爱凤本来因为刘文虎被抓走就急得又哭又叫的,这会儿看着大仓被踹得直吐血,吓得一边哭一边要来打大旺,拉扯他。   大旺眉头一拧,冷冷道:“滚开,信不信我废了他!”   那俩女人就不敢动,又开始对着林岚哭。   二旺背着小旺,麦穗领着三旺,几个孩子站在林岚旁边,给大旺加油。   三旺喊道:“这么欠揍,就满足你!”   小旺:“满足你!”   林岚看孩子都跑来给她撑腰,她笑起来,柔声道:“娘可没吃亏,行啦,咱们回家吧。”   大旺听见林岚的声音,这才收回脚,轻蔑地瞥了地上的大仓一眼,“别让我听见你出声!听一次打你一次!”   大仓趴在地上咳咳咳个不停,却话也不敢说,只要大旺在跟前他就得当哑巴。   大旺走的时候扫了一眼,大伟本来就吓得要命,这下以为他在看自己,紧张得直接晕过去。   林岚领着几个孩子回家。   路上三旺小嘴叭叭地给林岚讲,“娘,我们放学回家没看见你,知道你去宣传呢就在家乖乖干活儿。我和大哥还有小旺哥在砍树枝子呢,小旺哥耳朵好使,听着人家说娘在后面打架呢。我大哥一听,兴奋地抄着弹弓就跑,跑得那个快啊,我们在后面都追不上。”   自然没他说的那么夸张,大旺听了小旺的话,先把柴火送回家丢在门口晒着然后才走的。   当然,他步子快,二旺麦穗带着小旺肯定跟不上,三旺拼命追也只能吃灰。   好在还是看了个全场!   三旺表示很过瘾,“大哥,下一次要是唱戏,你扮演杨子荣呗。”   大旺瞥了他一眼,“我看你才像杨子荣。”小嘴整天叭叭的。   有大队给吴彩仙撑腰,刘文虎又暂时被抓起来,吴婆子和孙爱凤也不敢如何,所以也没人敢再去捣乱。那些偷拿家什儿的也没脸见人,只悄悄地把家什儿又给丢回去或者放在门口。   那边大队长让人去张罗给打棺材,这边韩永芳和韩青松、韩青云一起从公社回村。   一到大队部就被燕燕截住,她一边哭一边告状。   那边有社员也给她补充,嫌她哭哭啼啼说得不够动听,破坏故事的整体性,他们开始代讲。   这些人受宣传队的影响,那话头也快得很,说得绘声绘色,尤其林岚拿鞭子抽人大旺踹翻大仓,他们简直当成演戏来看,说起来就格外带劲最后竟然比划上。   讲完,常富余就笑道:“支书,林宣传队长可有你的架势儿了,那小鞭子挥的,啧啧……”   韩永芳轻哼,“你当看戏呐?”   韩青松原本听说林岚也参与有点担心她吃亏,所以没急着回家竖着耳朵听呢,等听到他媳妇儿拿鞭子抽人,他紧抿的唇角就放松,看向常富余的眼神都和善一分。   待听见大旺带着弟弟妹妹去给娘撑腰,还把大仓给踹得吐血,他就开了口,“是真的踹吐血?”   他觉得大旺不至于那么没轻没重,他已经开始训练大旺控制力量。   常富余这才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不是踹吐血,是被弹弓抽的石子打破嘴唇,谁让他嘴贱呢。”   韩青松的脸又板上,“如实汇报。”   常富余下意识地就挺直腰板,立正,“是,韩局长。”   韩青松跟韩永芳说一声,让他去忙自己先回家。   韩青云:“三哥,你不去看看啊?”   韩青松:“报案到公安局,也是你们办。”又不是什么案子都要局长去办。   韩青云嘿嘿一笑,却追上他,“三哥,我和你一起。”   韩青松:“一起?”   韩青云点点头,冲在前面,“我得去跟嫂子表达一下敬佩之情。”   他一溜烟冲进林岚家,“嫂子,嫂子,你可真了不起!”   林岚正拿了玉米下来想搓粒子呢,他们家吃得快,得天天搓点,然后攒着推磨。   “青云,你这是干啥?”   韩青云冲到跟前,对一边的大旺竖大拇指,“大旺,你活成了我小时候最想变成的模样,了不起!”   小时候韩青云也是有伟大志向的,比如说打遍村子无敌手,比如说给娘撑腰,比如说让人见了面就叫哥!   人家大旺现在牛啊,十五六岁的青年见了他都叫大旺哥!!!   大旺:“…………”你为什么傻成了这样?   韩青云缠着林岚和大旺,黏黏糊糊地表达敬慕之情,说几句话就被韩青松清冷的眼神给凉下来。他嘿嘿笑了笑,“三哥,那我先去看看这事儿怎么说?”   韩青云走后,林岚就把刘家的事儿和韩青松讲讲。   “凭什么没儿子就算绝户?闺女不是人呐?”林岚很生气。   韩青松握住她的手,顺顺她的后背,无声地安慰她。   林岚又道:“说有儿子不算绝户,那刘二虎不是有个小儿子吗?小点那也是儿子,怎么就算绝户?去瓜分人家家产?要把人家母女赶出去?”   二旺:“娘,那就是欺负人。”   三旺和小旺也点头,“就是欺负人!”   麦穗道:“娘,燕燕好可怜的,咱们帮帮她吧,别让她嫲嫲和大伯卖了她。”吴婆子动辄就骂燕燕不听话卖了她。   林岚道:“这又不是旧社会,哪里能随便卖人?她想卖,别人也不敢卖。”   以前是买了去当雏妓或者丫头,现在倒是也有人悄悄买,不过换个说法,多给彩礼钱买去当媳妇儿,一般是些残疾、傻子或者老光棍才会买。   麦穗:“她和菜花才上几天学啊,没想到她爹又没了,娘你说她的命怎么这么苦。”   林岚看闺女面露哀戚之色,曾经虚荣的小女孩子已经变成一个有想法有同情心的善良姑娘,她赶紧揽着麦穗,笑了笑,“闺女,各人的命都是各人挣来的,有人起点低可人家一直都在进步终点就高。有人含着金汤匙出生,最后也落得晚景凄凉。所以啊,这命不命的,都是过来人发出的感慨,你们小孩子只需要往前冲,是不需要太多顾虑的。”   三旺:“对,我知道一个,比如说那些末代皇帝!哈哈,一出生就是皇帝的儿子,可最后呢?”   众人都看着三旺,你干嘛那么犀利!!   林岚摸摸他的头,“这就是责任,他既然生在帝王家,享受万民供奉,自然也要承担国破的后果。历史的事情咱们且不说,你们以后多读书,自己会有想法的,娘的想法是娘自己的,你们的想法才是你们的。”   小旺呼呼,“幸亏我们不是皇帝呢。”   林岚又摸摸他的头,柔声道:“这个话题咱们就打住,在外面绝对不可以说哦。现在破除封建、破四旧、打倒走资派,这些东西都不能说。”   有些事情林岚要跟孩子们说清楚,越是小越提前说,他们反而记得牢。   小旺就好奇,“娘,那什么可以说?”   “嗯,吃饭啊,睡觉啊,干活儿啊,学习啊,伟大的社会主义、共产党、伟大的领袖m主席……”林岚笑着列举了很多。   小旺很认真地掰着手指头记下来,“娘,我记住了。”   等吃过饭,林岚让孩子们写作业看书。   这时候董槐花跑来,“韩局长,林岚,走,大队部开会呢,邀请你们参加。”   林岚就知道是刘二虎家的事儿,她道:“我们去合适吗?”   董槐花揶揄她,“你鞭子都抽了总不能白过瘾吧,收尾还是要收的。走吧。”她挽着林岚的手,笑道:“哎呀,你咋不让人招呼我呢,我也去看看热闹。”   林岚用胳膊轻轻拐拐她,“说啥呢,我怪不好意思的。当时实在是太生气。”   “气得好,要我我更得骂得他们狗血淋头。”当然抽鞭子自己还没那个魄力,所以她看林岚更是冒光的那种。   韩青松说大队的事儿大队解决,他不是大队干部去不合适。   林岚就和董槐花过去。   到了大队部,韩永芳、大队长、刘贵发等人已经就坐,下面是刘文虎一家子、吴彩仙带着闺女儿子,另外还有几个民兵和大队干部以及赤脚大夫。   吴婆子用块布包着头,脑门掐得紫黑,一个劲地哎呀,说自己要被气死了。   刘文虎被关这小半天也有点萎靡,孙爱凤在一边一个劲地给他打气。   大仓和大伟没来。   吴彩仙带着孩子们,头上包着白布,俩孩子穿着孝服。   家里自然没有什么多余的布,看上面还有线头,估计拆被里子现扯的,胡乱缝几针穿着身上不掉就行。   吴彩仙两眼肿的几乎看不见眼珠子,这会儿不哭了,只用力地抱着自己的小儿子,仿佛那是救命的稻草。   刘文虎恨恨地瞪着她们母子三人,仿佛那是眼中钉肉中刺。   燕燕握紧拳头,靠在她娘旁边,狠狠地给刘文虎瞪回去。   刘文虎气得挥巴掌,“死嫚儿……”   燕燕:“死人渣!”   刘文虎就要去打。   韩永芳咳嗽一声,“别挓挲啊。”   刘文虎立刻憋回去,恨恨地朝着燕燕几个啐一口。   燕燕立刻就啐回去。   外面人群里的菜花一个劲地给燕燕使眼色,让她不要冲动,暂且忍忍。她倒是想进去坐在燕燕身边,可惜里面都是当事人,而且她如果进去还会被刘文虎嫉恨,到时候跟自家大人扯皮,爹娘少不得又得骂她。   所以她只能呆在外面看。   吴婆子哎呀一声,扶了扶脑袋,“我儿子死了,可我还没死呢,养老还是要养的。”   林岚看了她一眼,万分鄙夷,真是没见过这种老人,儿子死了孤儿寡母就不是亲人,对孙子孙女也没半点感情。   刘文虎也道:“就是,所以得分家,把东西都拿来给老的养老。她要改嫁随便她,不能占用我们老刘家的屋子钱粮。”   吴彩仙喏喏着要说话,却不知道怎么说,而且众目睽睽,她也不好意思总觉得丢人。   燕燕啐道:“什么你老刘家,你代表哪个老刘家?我和弟弟不是老刘家?我们家的粮食是我娘和我爹工分赚的,你给一分了?你凭什么来分?”   “还有我!我是你嫲嫲,就得分给我。”吴婆子气咻咻地,越看这个孙女越受不了。   燕燕怒道:“你就是个老不死的,再也不是我嫲嫲!”   这一下子捅了马蜂窝,吴婆子和刘文虎几个又开始一起喝骂燕燕。   林岚:“都闭嘴吧。”   她这么一声,董槐花立刻就喷出去,“什么你们家,分家怎么说的?为什么要分家?分了家各家就是各家。人家儿子死了,老的还帮忙养孙子孙女,你这个老婆子怎么一点人情味也没有,就会榨儿女的骨髓?”   董槐花之前没赶上,这会儿自然不会落后,把吴婆子一通骂,骂得吴婆子直翻白眼。   怎么她就变成吸干儿女孙子孙女骨髓的老不死了?   董槐花又把刘文虎和孙爱凤一通骂,“都说兄弟如手足,你们这种恨不得自己把兄弟砍下去,真是丢我们山咀村的脸。”   燕燕这才开始哭了。   林岚道:“那刘二虎怎么死的?咋这么几天就没人了?”她都没听说呢。   刘贵发道:“赤脚大夫给看的,上个月就不大好,急症,突然就喘不动气,说胸口疼。”   林岚:“怎么不去县里看看。”   燕燕闻言立刻瞪着吴婆子和刘文虎,“都是你们,是你们害死我爹的。我娘说要送我爹去县医院,你们非说去医院没有好事,没病也给看出毛病来,不让去。现在我看明白了,你们是怕我爹花钱,你们早就盼着我爹死好霸占我家的钱粮,你们这些……你们这些人渣畜生,我要告你们!”   她从吴彩仙身边出来,扑通就跪地上,“支书、大队长,我要告刘文虎和老太太。他们合伙把我爹害死了!下午那会儿我看到刘文虎和我爹说话,他手放在我爹的脖子上,然后……然后我爹就死了!是他把我爹掐死的!是刘文虎把我爹掐死的!!!”   …………   “你,你别血口喷人!”刘文虎一下子炸了,“那是我亲兄弟,我才不干那样伤天害理的事儿。”   人群里有人冷笑:“你干的事儿够伤天害理了。”   刘文虎立刻说自己冤枉,“是老二有事托付我,我就凑过去听听,哪里就是我掐死的?”   林岚:“刘二虎托付你什么?”   刘文虎脱口道:“就是……让我照顾一下孤儿寡母。这不是应该的吗?我当然要照顾啊,都是我们老刘家的人,我当然不能让外人占便宜。”   林岚嗤笑一声,“你这个照顾也不错,房子钱粮留下,人赶走,真好。”   刘文虎脸紫胀,却说不出话来,真是百口莫辩。   最后韩永芳哼一声,“这么点破事也来啰嗦我,我看你们都是好挨鞭子。你们已经分家,各家的事儿各家管。刘二虎的丧事,当大哥的本来要帮衬,帮着出点木头钱粮的,既然你不舍的那就大队帮忙。刘二虎家也不用出钱粮酬谢,就算大队扶贫。”   说完他又对大队长道:“以后有这种事,你就一顿鞭子打回去,当大队干部都是死的?还在这里玩八百年前那一套?我今儿就正式说清楚,以后要是男人年轻走了撇下老婆孩子兄弟不管的,大队里就帮衬一下。给老婆安排个长期挣工分的活儿,孩子能干的也挣点工分,年底也适当的补贴点粮食。反正不能让我们大队饿死人就是。”   末了,他又补充一句,“想改嫁也是人家自己的事儿,只要把孩子安排妥当谁也没有脸插手。”   这话相当前卫了,得把一堆老爷们的脸撅回去。   林岚笑了笑。   刘文虎拉着赤脚大夫作证刘二虎本身就要死,并不是自己害死的,燕燕她血口喷人。   赤脚大夫慢悠悠地道:“刘二虎是得了重病,也活不过今年去。可下午那会儿我不在场,不知道你掐没掐他啊。”   万一你嫌他死的慢了呢?   刘文虎:“你、你、你怎么还这样!”   赤脚大夫立刻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各人有各人的命数,这阎王……”   “快中了吧。”刘贵发拉了他一把,你是赤脚大夫还是跳大神的,整天生死有命富贵在天那一套。   赤脚大夫就嘿嘿笑笑,“不让我说,我就闭嘴呗。”   韩永芳到底也不会一味偏袒弱者,虽然燕燕告刘文虎,但是没有证据或者说也只是孩子的气话,并不会当真。   毕竟吴彩仙没上告,这说明刘二虎就是自己咽气儿的。   但是燕燕这么一喊,的确把刘文虎吓得不轻,别说打弟妹家的主意,以后上门都不敢,免得落人口舌说不清楚。   有韩永芳出面主持,事情也好解决,吴彩仙以后在大队里某个长期挣工分的活儿,只要勤快,也能勉强糊口。另外村里如果自己不能缝补的,还可以请她帮忙做活儿赚几斤粮食。   林岚感觉韩永芳说这话的时候,为什么还若有似无地瞄了她一眼?   我可以自己缝补的!!!   燕燕听了大队的安排见大队给她撑腰,扑通就跪下给韩永芳几个磕头。   大队长立刻给她拎起来,“咱们新社会可不兴这一套啊,传出去不好听,犯错误。”   燕燕点点头,“谢谢书记、大队长、主任们和林老师……”她最后看着林岚,“林老师,以后我也不能上学了,能不能跟着你学识字?我听说你都是自己学的,比学生学得还好。”   林岚顿时有点不好意思起来,她笑道:“你想识字当然行啊,要不你跟着我们宣传队吧。”这样也能帮衬几斤粮食。   燕燕当然乐意,立刻道:“我不要工分的,只跟着学点本事。”   她知道林岚和董槐花大方,不要工分自然也会给几斤粮食的。   董槐花也同意,“不过也得看你的天赋,你要是没有那个天分,我们也就试试。”   燕燕表示自己会好好学的。   韩永芳起身,“差不多了,大晚上的都家去困觉吧,明天还得去看看小麦苗补补种。”   他背着手率先走了,大队长跟上。   刘贵发对刘文虎道:“以后你离燕燕她们远点啊,要是人家告你又去耍威风偷东西打人,我不和你客气。”   刘文虎真是要气得从脚底板开始往上烧起来,既不敢打人,这会儿连狠话都不敢撂只能憋得老脸发紫抬脚就走了,孙爱凤赶紧扶着吴婆子跟上。   燕燕跑到林岚跟前,朝着她鞠躬,“林老师,谢谢你。”   林岚赶紧拦着她,“你都谢我好多遍,行啦,快家去吧。以后有事和主任说啊。”   自己毕竟不是干部,有些事儿也不好管,而董槐花是妇女主任,本身就负责管理妇女儿童。   燕燕又给董槐花鞠躬。   董槐花赶紧道:“别酸了,拿人,行啦,以后有事跟我讲,看我不骂那些鳖蛋们。”   她一把挽着林岚,“走,我得和你说说话。我可是越来越稀罕你了。”   林岚:“……”你说话不要这么有歧义,别让俺家局长听见,他最近会吃醋了呢。   两人一路嘀嘀咕咕的,到了路口董槐花还挽着林岚的手,大有要跟着林岚家去的架势。   林岚拍拍她的手,“主任,该家去休息,明天再聊。”   董槐花:“我还想邀请你去我家呢。”   林岚笑了笑,“下一次啊。”   知道自己动鞭子,林岚感觉董槐花对自己更加热情,似乎自己完成了她一直想做没做成的事儿一样。   等她们各自回家,吴彩仙抱着儿子,燕燕和菜花一起过来。   吴彩仙在前面先走,示意俩女孩子赶紧回家。   菜花却拉着燕燕的手停下,小声道;“你怎么不听我的?你不要和刘文虎正面打架,你打不过他。你娘以后肯定要改嫁……”   “至少我娘现在不会!”燕燕打断了菜花,“等我能养活弟弟,我娘想改嫁也没关系。”   菜花一愣,没想到燕燕竟然会打断自己,之前她一直都听自己的。   有什么改变了。   菜花没好气道:“这么说你真的以为林岚是帮你?我和你说,她不过是假装好人,她那种人改不了本性的,她想……”   “菜花!”燕燕小脸一板,很认真地道:“你不要再说林老师坏话,否则我不和你做朋友!”   作者有话要说:  林岚:你们别迷恋我,我家局长会吃醋了。 第87章 长舌妇   菜花一怔,心头涌上一阵怒气,她没想到燕燕居然一天之间性情大变。   她立刻调整了心情,笑道:“行啦行啦,我不说了,我知道你单纯善良觉得谁都是好的。走啊,我还得给你补课呢,你这几天落下好多课。”   补课的时候,燕燕:“……可是菜花,你这几个字是不是写错了?”   菜花:“!!”   “你看,你肯定错了。”   “我记挂你呢,没听到老师讲什么。不过我都认识的,就写的时候差那么一两笔。”   “学习应该认真,咱们要跟麦穗和二旺他们学。”   “呵呵,你是想说跟大旺学吧,那小子多厉害啊,说升四年级就升四年级,今天还给你撑腰,你是不是可佩服他了?”   “是啊,大旺好厉害!但是他没给我撑腰哦,他是给林老师撑腰。我也要快快长大,好好学习,给我娘撑腰!”燕燕一脸坚毅。   菜花:“……”   林岚因为帮助吴彩仙母女事情,又在山咀村怒刷一波存在感,有人夸自然有人骂,嫌她多管闲事。   原本有些看不惯她的更添油加醋地编排她。   甚至有那些不讲究的以为林岚家孩子和别人家孩子那么好哄,总想通过给孩子说什么来获得诋毁大人的快感。   关键林岚家孩子一个个鬼精的,他们和别人家那些蠢孩子不一样啊!别的孩子人家空口许块糖就能把爹娘炕上那点事儿都抖搂出来,他们家孩子一个个嘴可严实。   不说大旺黑着脸没人敢问,麦穗和二旺聪明也不给人机会问,就三旺那黑猴子,还有人寻思他是个大嘴巴想骗他说点啥呢。   结果最后三旺绕来绕去,自家事儿说了点皮毛,顶多他爹缝被子、他们晚上吃肉、他娘又做什么糖水,反而把人家那点事儿都套了去。尤其小孩子一起玩儿,别的孩子被三旺一哄,那自然是什么都说的。   那谁家一个臭鸡蛋吃了一个星期!   那谁家一冬天不洗澡那袜子变成铁打的能站起来,而且不小心一撅,断了!   那谁家公公偷看人家儿媳妇儿上茅房!   各种八卦,没人比他知道得多,反正刘春才知道的他就知道,刘春才不知道的他也知道呢。   而且因为小孩子不懂大人的那些奸情,对于公公偷看儿媳妇儿上茅房、洗澡之类的,他也不觉得有什么好玩的,毕竟别人洗澡有什么好看的?他们天天光着屁股在河里洗呢,才不稀罕看别人洗!   他根本没当回事。   不过那个偷看儿媳妇儿上茅房、洗澡的何老三,却也好死不死地撞到三旺的枪口上,拿着块黑乎乎的糖哄三旺,“三旺,给你吃糖啊。”   三旺却不稀罕,“我还得去灌耗子呢。”   “吃块嘛,我和你拉拉呱。你们家晚上咋睡觉的啊?”   三旺翻了他一眼,“躺炕上睡啊,你咋睡?站着?”   何老三就呲着黑黄的牙直笑,“你爹压你娘还是你娘压你爹啊?”   三旺惊讶道:“哎呀,你们家还叠罗汉困觉呢?好厉害的。你们是怎么叠的?”   何老三就用两手比划着,这样叠那样叠,他还用手指头模拟猥琐的动作,“你看,还这样呢?”   三旺虽然皮,可他在这方面又不早熟,只觉得怪有意思的,恍然大悟,“哦,我知道了,你偷看你儿媳妇儿上茅房,是不是就想这样这样啊?”他也用小手比划比划。   何老三顿时脸猪肝一样紫,旁边凑热闹的男人就哈哈笑起来,“何老三,你可真窝囊人。你儿子知道还不得废了你啊。”   “啧啧,这守寡多年的老头子,可比守寡多年的老婆子骚多了,哈哈。”   人群一阵哄笑。   何老三羞得捂着脸跑了。   三旺还纳闷呢,“他干嘛跑了?不是说叠罗汉的事儿吗?”   有人就想继续逗他,“三旺,你娘……”   三旺听他们老说自己娘,他怒了,“你惦记我娘干嘛,我要告诉我爹揍你!”   那人一囧,也赶紧灰溜溜地走了。   三旺:“你别跑,还没说完叠罗汉的事儿呢。”   其他人也不敢说什么都赶紧走了,虽然他们私下里总是意淫村里这个闺女那个媳妇儿的,可林岚惹不起,不说她男人厉害,她自己就够彪悍的,还有一个翻脸六亲不认的儿子呢。   惹不起惹不起。   三旺还有点纳闷呢,回头还悄悄问问大哥叠罗汉的事儿。   “大哥,叠罗汉咋睡觉?”   大旺瞥了他一眼,“你晚上跟个蹦豆子一样,一会儿嘣我身上,不就是叠罗汉睡觉?”   三旺点点头,还真是呢。   小旺听见好奇道:“小三哥,你干嘛和蹦豆子一样?你睡觉还跳大神呢?”   三旺:“错,我总是在吃大餐!可好吃了,猪蹄子、红烧肉、大鱼、蛇肉……”   小旺口水都要流出来,“小三哥,那你以后能不能带我吃啊?”   三旺露出蜜汁微笑,摸摸小旺的头,“当然可以啊,今晚上就带你吃,不过,你得交份子钱啊。”   小旺:“交份子钱?”   “对啊,你跟着我吃大餐,可不得交钱吗?”   小旺掏了掏口袋:“我有两分钱。”八月十五林岚给三个大孩子一人一毛,三旺五分,小旺二分。   三旺拿过去,“中,今晚上就领你吃。”   小旺就万分期待,过了一会儿,“小三哥,你把爹娘还有哥哥姐姐也带上呗。”   三旺神秘地道:“不行啊,比我大的我带不动,一次只能带一个呢。”   小旺一听只好放弃,寻思自己多吃点,回来和娘说说也行。   结果晚上小旺紧张得睡不着,后来终于睡着自己做梦和三旺一起啃猪蹄子呢,啃得小嘴油汪汪的。   第二天醒了,三旺算计着小旺会来问自己怎么没带他吃大餐,已经想好骗他自己昨晚带他入梦吃过,他记不住那是他忘了。   结果小旺一脸满足地道:“小三哥,谢谢你带我吃大猪蹄子,那大猪蹄子还是烤的呢,滋啦冒油,肥肉和瘦肉都有,猪皮糯糯的可好了。”   三旺:“…………”口水!!小旺哥,求带我吃!   从此以后,哥俩就开启互带吃大餐的美好时光,最后三旺的几分钱倒是都被小旺赚去。   因为三旺吃大餐只会好吃!好吃!大猪蹄子,红烧肉,好吃!   而小旺却是,哇,大鱼,煎得黄黄的鱼皮,鱼汤是白白的,好香好甜,鱼眼睛水滋滋的好好吃,鱼鳃有块嫩肉,好嫩好吃!煎带鱼脆脆的香香的好吃!红烧肉肥肉糯糯的,瘦肉烂烂的,肉皮弹牙的!   于是林岚一家子每天早上多了一个乐趣,那就是问问哥俩晚上又吃什么大餐,说到家里没吃过的菜肴二旺还会拿笔记下来补充自己的菜谱。   ……   一连几天秋雨绵绵,社员们都挤在大队部的屋子和檐下看表演。   林岚则安排时间自己也休息两天,她得缝棉衣,等十月以后天冷起来就得穿棉衣,她还没缝完呢。   韩青松这两天没上班,在家给她帮忙。   今年的棉被倒是没用韩青松帮忙,因为韩大嫂、秀云等好几个妇女来帮忙,缝得又快又好,没给韩局长发挥余地。   不过家里七个人的棉衣呢,就算她和韩青松的不拆,孩子们的也都拆洗过重新缝。   林岚负责用缝纫机跑边,让行韩青松绗缝,等她做完就上炕缝小旺的。想起去年缝被子的光景,林岚就悄咪咪地看韩青松,怪不得人家说情人眼里出西施。   小哥是越看越俊啊!   韩青松就受不了她偷摸瞅他,在她又一次笑眯眯瞅过去的时候,韩青松把针往针线穗子上一插,一把将她给揽过去。   林岚惊呼:“小心扎着!”   “不会的。”他把她横抱在腿上,低头看着她,“来,光明正大地看。”   林岚:“……”你眼睛幽深幽深的井一样,谁敢看啊。   韩青松就把她勾起来亲,亲得她晕乎乎的开始解她的扣子。   林岚:“喂,大白天的!”   韩青松:“阴天下雨,没人。”   “……”明明今天才起晚了,林岚故意扳着脸横了他一眼,那眼神却带钩一样撩着他。   他本来只是逗她,可她用这样的眼神看他,他就受不了。   两人正腻歪着,外面传来孩子们嘻嘻哈哈的声音,他们今天不上学。   林岚立刻把自己从他怀里拔出来,理理衣襟和头发,赶紧装模作样缝棉袄。   三旺牵着小旺的手率先冲进来,“娘,我们今天灌了四只大耗子,可香了,你真不吃?”   林岚摇头:“……”我拒绝这个话题。她讨厌软体动物以及细细长长的东西。   孩子们是无所畏惧的,蛇都不怕,何况田鼠?秋天的时候,地里田鼠被养得很肥,孩子们得空就会去灌田鼠窝。灌出来以后,拎着找背风的地方烧了吃,虽然老鼠看起来很膈应,可肉还是不错的,也是孩子们不可多得的肉类牙祭。   三旺几个自然免不得去凑热闹灌田鼠,而且抓得最多呢。   他们拎回来做饭的时候放在灶坑里烧烧,林岚自己不想吃却也不约束他们,反正这时候田鼠都吃粮食并不脏,烧出来以后闻着也是很香的。   小旺:“娘,咱们什么时候做饭啊?”做饭就可以烧田鼠吃啦。   林岚:“……”小旺哥,你学坏了呶。   昨夜下过雨,外面冷风嗖嗖的,林岚裹了裹衣服,看看表已经十一点多,她笑道:“开火。”   麦穗和二旺立刻去准备。   现在只要不做麻烦的饭菜都是他俩合作,麦穗烧火,二旺掌勺。   二旺瞅瞅面缸,再瞅瞅南屋里的草,跟林岚道:“娘,这两天要推磨,还得去割点苇子蒲子的回来烧火。”   林岚点点头,“二哥真是咱们家的大管家,要是没有你可怎么办啊,俺们还不定得怎么手忙脚乱呢。”有二旺帮她盯着点,家里不至于临做饭才发现没面和草。   韩青松道;“下午我去推磨。”   这时候分了红薯,一般人家都是晚上煮红薯,第二天吃一天。尤其不干农活,男人孩子吃点面食,女人基本就是顿顿红薯,吃得都烧心。   林岚不想让家里人顿顿红薯果腹,她都是晚上煮红薯,晌午烀饼子,这样可以掺着吃。自然各种高粱粉、玉米粉、小麦粉消耗就快,所以推磨也要勤快一些才行。   麦穗烧火的时候就让三旺把田鼠放进火堆里埋在底下,等饭做好,田鼠基本就好了。   就跟烧红薯和芋头一样,用烧火棍扒拉出来,骨碌碌滚在地上,黑乎乎的四个。   林岚瞅瞅,真的和烧红薯差不多,哈哈。   几个孩子就在灶前开始甩甩敲敲,把烧焦的炭灰扒拉下去,然后开始分解。这一步一般都是二旺来做,他先准备几个干净的玉米皮,然后把烧田鼠能吃的肉分解下来,一一摆好。   三旺和小旺就围坐他旁边,一边吸溜口水一边等待投喂。   大旺吃的少,他的乐趣在于抓,训练得越来越娴熟,只要他看上有田鼠的窝就溜不掉。   麦穗只吃干净的地方,比如腿。   小旺拿了两个后腿给林岚和韩青松,“娘,可香了呢。”   林岚有点为难,不过对上儿子乌溜溜的大眼她就笑着接过去,“谢谢小乖乖,剩下的你们自己吃吧。”   她趁着小旺转身的空档,全都塞进韩青松的嘴里,戏谑道:“老儿子孝敬你的,好好补补。”   韩青松看了她一眼,然后连骨头一起嚼碎咽下去。   林岚:“……”牙口真好啊。   三旺在那里吃得很是陶醉,“这要是一口肉一口酒……啊——”   不等说完,他被大旺拍了一巴掌,他立刻改口,“我是说支书爷爷,他一个蚂蚱腿能喝一顿小酒,这要是有个烧田鼠,那不得喝两顿?哈哈。”   小旺吃得很文雅,把腿肉啃干净,“真的好好吃啊,要是像知了龟那么多就好了。”   麦穗头发都要炸起来,“小弟,田鼠跟知了龟那么多,那咱们哪里还有粮食吃啊。”   三旺:“吃田鼠呗。”   二旺:“我听说咱们这里早些年闹过蝗灾、老鼠灾,可吓人呢。一个村子饿死一半人。”   小旺一听饿死人,小脸都白了,立刻摇头,“还是别让田鼠太多,知了龟更好吃!他嘎巴咬破一块小骨头,明天我们多抓几只,让它们不能祸害粮食。”   他们灌田鼠的时候,有时候能抠出不少粮食来呢。   二旺:“现在已经少多了,都是前些年除四害的功劳。”   想到吃田鼠就是除四害,小旺吃得更加带劲,感觉比吃知了龟还香甜。毕竟吃鸡肉的时候心里要嘀咕一下,鸡给下蛋怎么还吃了它。吃田鼠一点负担都没呢,这是除害呢,要多吃点。   等吃过饭后,林岚带着麦穗继续缝棉衣,小旺要跟着爹去推磨,大旺带着二旺和三旺去割蒲苇回来当柴火。   韩青松也没去生产队借驴,而是自己推。   恰好刘春芳用大箢子挎着半箢子玉米过来,她看韩青松在推磨,立刻扭啊扭地走上前把箢子放下,想跟他套近乎让他帮忙推一下。   “青松哥,推磨呢。”她问。   韩青松没看见她,只听见有人说话,他脚步不停嗯了一声,推了几圈他就拿笤帚扫扫,把大颗粒扫进碾道里继续碾压。   刘春芳:“我来帮你吧。”她靠过去,伸手就要拿碾子上的笤帚。   韩青松:“别动!”   刘春芳手都要摸到笤帚,居然被他充满威严的声音吓得一哆嗦,赶紧把手收回来。   韩青松之前听她说话没留意,以为就是村里的妹子还是谁的,这会儿她靠过来看了一眼,才发现是告状那妇女。   他蹙眉,却也没说什么,只继续推磨。   刘春芳:“青松……”   不等哥叫出来,韩青松脚步停下,严肃道:“按照辈分你应该管我叫叔。”   刘春芳:“……”小气又记仇的男人!她管和他同辈的男人都叫哥,人家也没意见,怎么就他事儿多。   不过她还想让他帮忙推磨,倒是也没生气,只是瘪瘪嘴,然后站在那里和小旺说话。   小旺坐在一边的大石头上吹了一会儿口琴,这样爹就有力气推磨。   “小旺,你娘搁家干嘛呢?”   小旺:“缝棉衣啊。”   刘春芳发出很明显的讥诮笑声,“缝棉衣?”   小旺是个很敏感的孩子,她这样他立刻就觉得不得劲,他抬头看着刘春芳:“当然!”   刘春芳笑道:“不是你爹缝吗?”   小旺就不理她了,他是个有礼貌的孩子,从不对人发脾气,虽然他知道她是榔头的娘,却也不会没礼貌,只是不理睬而已。   刘春芳却觉得不舒服,尤其林岚现在出尽风头且越来越馋,大半夜还炖肉吃!简直是馋得从来都没听过,全公社她得数一数二的。不知道那天韩青松在不在家,知不知道他媳妇儿那么馋根本配不上他!   她故意大声问:“小旺,听说你娘半夜炖肉吃,你吃了吗?”   小旺看了他爹一眼,韩青松还在那边推磨,似乎没留意他们。   小旺蹙眉,不说话。   他是第二天吃的,小三哥还骗他晚上都被他吃了,害他期待好几天觉得自己会变身成娘说的大力水手呢。   然而并没有,真的好失望呢。   刘春芳逗他,“看起来你没吃啊。那么一锅肉你没吃到,真可惜啊,你娘可真是又馋又自私,咋不舍得给你吃呢?是不是你爹不知道啊?”   “才不是!”小旺小脸皱起来,听人家说他娘不好,他立刻就不高兴,乌溜溜的大眼很用力地看着刘春芳,“我爹当然知道!他专门炖给我娘补身体的呢!我娘还给我留了一大碗!”   哼!不理你了,你说我娘馋。   刘春芳看他不乐意,就以为他和别的小孩子一样,随便哄哄就可以说爹娘不好,甚至以为自己是捡来的。   她道:“别不乐意了,我给你吃块糖吧。”她假装要从兜里那糖,自然是没的,大人哄孩子的把戏而已。   谁知道小旺突然生气了,他一下子跳下地,很大声地喊道:“你是长舌妇,我不要和你耍!”   长舌妇是小三哥交他的词,当时三旺说“凡是打听咱娘事儿还说她坏话的女人,就是长舌妇,男人就是碎嘴子老爷们,你别和他们耍,不要理他们,他们坏!”小旺一直牢记呢。   说完他蹬蹬跑去找韩青松。   刘春芳登时被人捣了一拳头似的脑子一个劲的发懵,脸颊涨得通红。她毕竟自诩是个要面子脸皮薄跟泼妇不一样的女人,被一个小孩子这么骂,真是莫大的羞辱。   恰好有别的妇女过来,听见小旺骂她,都好奇地瞅过来。   刘春芳气得一跺脚,又羞又窘又怕在别的妇女面前没面子,赶紧描补,“你这个孩子真没家教,你管我要糖我这会儿没有,怎么就翻脸。”她气呼呼的也不推磨了,拎着自己的大箢子就要走。   小旺委屈地跟韩青松道:“爹,她说我娘坏话,我骂她是不是我没礼貌?”   韩青松看着他,摸摸他的头,“下一次谁说你娘坏话,直接扇她,爹给你担着。”   小旺立刻指着刘春芳,“就是她,说我娘又馋又自私炖肉不舍的给我吃!她是坏女人!”   刘春芳窘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自然不肯承认,挎着大箢子赶紧溜了。   另外几个妇女看热闹窃喜,虽然她们有人背后也热衷于说林岚馋得晚上吃肉,当然不能跑到人家孩子跟前说啊,那不是挑拨离间嘛。   不过经此一事,山咀村再也没人敢跟林岚家孩子打听她的事儿,更不敢跟孩子说她坏话。   真要被韩局长撑腰让孩子扇脸,那还要不要脸的啊!   作者有话要说:  多少年后,一家子聚在圈内最有名的私房菜吃饭。   满满一大桌子海参鲍鱼、山珍海味,三旺尝了尝,叹气,“还是小时候小旺哥带我吃的大餐最香!”   满座皆惊,大佬小时候顶多70年代初期,您家生活真是相当好啊!说好的农家穷小子出身呢? 第88章 出嫁   天寒地冻,滴水成冰,社员们又开启了猫冬模式,能不出门坚决不出门。   当然也有好扎堆的男人,任何环境都阻挡不了他们扎堆。农忙歇脚的时候扎堆,农闲哪里方便去哪里扎堆。   这会儿他们就聚集到大队部里来,大队部里有三间屋子是带着炕的,给下来的工作组准备的。   没人的时候,男人们也会去把炕烧热乎,然后十几个甚至几十个男人扎堆在那里胡侃。   韩永芳虽然霸道,这个倒也没阻拦,能让他们在眼皮子底下扎堆,听听收音机,读读过期的报纸,宣传一下党的政策,总比他们背后瞎搞强得多。   自从何老三被三旺给撅了、刘春芳被小旺给骂了以后,现在他们基本不敢背后嘀咕林岚和韩青松那点事,嫉妒也干嫉妒,自己心里嘀咕一下却不敢说出口的。   更何况韩永芳在他们眼里也是越来越古板,不只是这俩人,别的娘们儿他们要是随便说人家,他也是要骂的。   所以不能意淫别的女人,那就只能编瞎话、讲故事,刘春才是充分地发光发热,他们也不断地给提供素材。   “刘春才,我给你讲个俺老婆娘家的事儿,保管惊掉你们眼珠子。”常富余吧嗒吧嗒吸着烟袋锅子。   男人们就让他赶紧讲。   结果常富余也来了说段子的瘾,巴拉巴拉半天没进入正题,给刘春才急得不行。   “哈哈,你也知道着急?你在上头讲的时候没给我们急死。”有人就打趣他。   好不容易催着常富余便秘一样讲完,一屋子男人沉默了。   最后刘春才道:“这不可能,还有这样的牲口?”   常富余:“怎么不可能?人家说的可理直气壮,‘我自己生养的闺女,我自己睡睡怎么啦?天经地义!’”   “日他个狗娘的,还能这样?”男人们就骂起来,“常富余你别胡编乱造。”   常富余呵呵,“你们要不要自己去打听打听啊,他们村没有不知道的。”   刘春才气愤道:“这要是在我们村,让支书和林队长抽他们些牲口,抽不死他!”   有人就道:“那去公社报案中不?让公安局给抓起来,砸狗头!”   “怕是不行,批斗都没用呢。你搁啥借口批?人家自己养的孩子,自己想打就打想骂就骂。你在家里打骂孩子,还经过别人允许啦?”都说这事儿根本没法管。   刘春才现在被林岚给洗脑洗得,怎么都忍不下这口气,他溜出去找林岚。   孩子们已经洗漱上炕听收音机去,再过会儿就要睡了。   她洗了头发还没干利索,坐在炕上写几个故事。韩青松在灶坑里烧了两块炭,用一个小瓦盆盛着上面盖上铁箅子,端过来给她烘头发。   他坐在她旁边,一边帮她按揉头皮顺手扒拉着头发干得快一些,“以后我帮你烘,头发可以留长。”   林岚:……是不是每个直男,都有一个长发飘飘恋人梦?   “长头发在乡下不方便嘛,落灰打结干枯,各种麻烦,还是短头发省事。”林岚丢下笔,顺势倒进他怀里,感受他胸膛的热度,热烘烘的总是让人想睡。   两人不怎么说话,气氛却是温馨宁静的,屋子里都涌动着暧昧的气氛。   这时候就传来刘春才砰砰砰敲门的动静,“林姐,林姐。”   韩青松微微蹙眉,除非是娘家亲戚,很少有人会从女方来论辈分,除非关系格外亲密。当然刘春才等人因为格外敬佩林岚,也喜欢和她紧密点姐姐地叫着。   “谁啊?”林岚还没听清呢。   韩青松:“刘春才。我去看看。”   林岚:“他要是有事就让他进来。”刘春才很少这么晚来找她,林岚觉得有事。如果她不说这句话,估计他就直接把人给打发走了。   韩青松去开门,却不让刘春才进去,“说吧。”   刘春才探头,看屋里还亮着灯呢,笑道:“韩局长,林姐没睡吧。”   韩青松面不改色:“睡了。”   刘春才却不信,不过在韩青松的威严注视下他也不敢强行进去,只得把常富余说的事儿告诉韩青松,“韩局长,你说是不是畜生?”   韩青松:“叫我说就枪毙他,可我不能越过法律。”   刘春才:“那、给他抓起来,判刑,总可以吧。”   韩青松:“他家的孩子呢,你养?”   孩子不是父母的私有物,可因为孩子需要父母抚养,所以很多父母就觉得孩子是自己的,自己有生杀予夺之大权,任何人都不能干涉。   刘春才哑巴了,“那怎么办?也不能就那么……”   韩青松:“明天我让人去一趟他们大队,查查他是不是有反革命或者冒尖行为。”这时候只要不是特务、反革命等行为,公安局不方便插手大队事务。尤其有些男人打老婆打孩子,大队也没法管。所以直接不行只能迂回,需要通过大队干预,邻居监督。   刘春才有点不明白,韩青松却懒得给他解释。   “回去好好想。”韩青松便关门。   刘春才在门外默默地站一会儿,挠挠头,想了想,看来那个村缺少韩永芳这样的支书啊!这要是让俺们支书管着他们村,保管一个个治得服服帖帖的。   韩青松回屋里,林岚头发已经差不多全干。   她看了他一眼,“什么事儿?”   韩青松:“没什么,报案呢,不是咱们村的,明天让罗海成带人去看看。”   林岚笑道:“刘春才还挺有意思,他能报什么案?”   韩青松却不细说,把炭盆拿到门口处,然后脱鞋上炕铺被子,搂着媳妇儿睡觉。   林岚感觉他有点沉默,虽然他平日里也很沉默,一天说不上两句话,可因为两人的默契,她还是能感觉他不对劲。   他似乎在压抑什么,当然不是情欲,在炕上他从来不压抑自己的。   倒像是怒火?   他生气了。   林岚翻身撑起身体,“三哥,怎么啦。”   韩青松大手探进她背心里抚摸她的后背,“睡吧,今晚让你休息。”   林岚的脸一下子热起来,她是关心他好吧,又不是想跟他干啥。   不过他肯放过她,那真是求之不得,她立刻滚进他怀里以最舒服的姿态窝着,还坏坏地轻轻咬咬他的锁骨。   一直不疾不徐抚摸她后背的大手力道就不由得加重,将她重重地压向自己。   林岚轻喘一声,偷笑,“快睡……唔……”   他把她吻得透不过气来,低哑的声音带着灼热的气息印在她唇边,“你要是不累,咱们可以继续。”   林岚立刻闭眼,老老实实地窝在他怀里,“……累。”   她整天累得睁不开眼好吧,都说农闲是猫冬的时间,谁知道农闲他却跟喂不饱的狼一样!   ……   韩青松虽然没跟林岚交代细节,可他并没有敷衍刘春才,第二天一上班就把事情交代给孙卓文,让他和罗海成一起去。他俩一文一武,一个负责说,一个负责威吓,必要的时候可以揍一顿。   罗海成凶起来他自己都怕的,还是挺有杀气的。   孙卓文和罗海成搭档也不负众望,当天就把事情解决。那男人先关起来饿几天,按饭点打几顿,威吓一下。   基本也把他弄得快废掉。   之后村里有什么活儿要出人的都让他去干,争取让他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去挣工分别在家里闲着。   一旦他在家,安排妇女主任和村干部每天早晚都去他家溜达两趟,只要孩子有异样就给他抓起来。再嘱咐左邻右舍,凡是看到他对自己孩子不轨或者威吓、毒打的,就可以群起而攻之,而且举报有奖。   这下把那男人吓得不轻,得了大队的活儿就去干,能不在家呆就不在家露面。   这也不失为一个办法,只要有人管,懦弱的恶人总是会收敛一些。毕竟那个父亲看起来不是凶恶之辈,在外面唯唯诺诺,只会在家里打老婆孩子,老婆死了他更没有约束就对孩子下手。   现在大队里管起来情况就好很多,他虽然还会骂骂咧咧,至少不敢再对孩子出手。   后来林岚知道还吐槽:“他们大队干部都是干嘛吃的,平时也不管的”   她就不信村里一起住着,那么多好八卦说闲话的汉子婆娘,会没人知道?不客气的说,在乡下这种敞开式住宅里,真是有人在家里放个屁,左邻右舍都听得清清楚楚的呢。   韩青松让她不要生气,摸摸她的后背,“我们会加强各大队的治安教育和巡逻,还请你们宣传队配合。”   于是林岚又多一项工作,组织本村的董槐花、刘春才、秀云、燕燕再吸收附近村里的骨干组成一个公社宣传队,配合公安局进行各种安全教育宣传。   不但有工分和粮食,而且还有钱,大家都忙得开开心心的。   当然外村治安可没有山咀村这么好,村里总有一帮闲汉懒汉或者无赖,要么依附村干部,要么连村干部都头疼。   宣传队去了,里面有漂亮的大姑娘小媳妇儿,他们少不得要起的歪心思。   结果公社内最凶最横最有名的那个被韩青松一脚踹掉半口牙,又让人抓起来开会斗流氓,这么打了几个典型,那些混混就老老实实的。   然后只要林岚出去工作,韩青松就会主动陪同,不说话只往一旁一坐就能震慑全场。   林岚戏谑他是镇场子的凶兽。   ……   忙忙碌碌过得很快,转眼进入腊月。   昨夜一夜北风扯碎了遮天蔽日的棉絮,一早起来天地一片雪白,连贪嘴的麻雀都不见了踪影。   厚厚的白雪地上没有一点杂质,干净绵白,是孩子们最喜欢玩的状态。   林岚裹着棉袄趴在窗台上卷起小窗户,又用木尺捅开草帘子往外看,一股冷冽的风吹进来,让她一边打冷战一边大呼好爽,喊道:“快起来打雪仗啦!”   随着她的喊声,东间孩子们就醒了,一个个惊呼起来。   林岚想起来却被韩青松勾住腰肢重新跌进暖暖的怀抱里,她顿时发出一声惊呼,这才感觉腰腿酸软得厉害。   韩局长今天不上班!   因为下大雪,他都没有早起去晨练,这也算是难得的偷懒。   他把她圈在怀里,密密地亲她,“再睡一会儿,我去扫雪。”   孩子们已经陆续起来,他们冲进院子里开始玩闹嬉戏。   很快,大旺拍了三旺一巴掌,示意他噤声。   麦穗裹着大红色的围巾,跟团火一样暖融融的,她搓搓手笑道:“别吵醒娘,让她多睡会儿。”   三旺就想去窗外掀开草帘子偷看爹娘睡觉是不是叠罗汉的,却被大旺拎着脖子摔进了软软的雪地里。   三旺就开始来了精神,拉着小旺、小白一起帮忙用雪团丢大哥。   他们一路玩去大门外,你来我往战得不亦乐乎,甚至还有附近的孩子听见动静也跑过来玩儿。   韩青松起身,林岚也不好多睡,已经醒了也睡不着。   她也穿衣下地,要和大家一起铲雪。   虽然雪好玩,可要是不把路上的铲干净,那他们可有苦头吃呢,轻则摔跟头,重则摔坏。   林岚穿戴整齐,包裹得严严实实,戴着闺女设计她缝制的棉手套出门。韩青松已经开始清理院子里的雪,她也拿了铁锨帮忙铲雪。   孩子们欢乐地在外面打雪仗。   绵软的雪跟白糖一样,小旺觉得特神奇,他领着旺旺和小白在雪地里打滚,玩得不亦乐乎。   旺旺下的几个狗崽,四只送了人,就留下一只小白。主要是小白太孱弱,别人怕不好养活都不要,而孩子们又对它很同情林岚就留下,一直吃着母乳现在也长大。   可能因为体质差,看起来又呆又萌,又懒又慢,不管干啥都慢半拍。   小旺正踮着脚够树枝上的积雪,“啪”的一下子,三旺丢了一个松散的雪球在他脖子上,冰得他嗷嗷直跳。   “小白,上!”小旺一边抓雪球丢三旺,一边指挥小白。   三旺一个雪球砸在小白的头上,在它脑袋上炸开花,白色的毛和白色的雪融为一体。   小白被砸得有点发蒙,晃晃脑袋,左右看看,然后身子歪了歪,扑通倒在雪地里不动了。   小旺:“!!小三哥,你给小白砸死了!完蛋了!”   三旺探头看了看,哈哈大笑:“别骗我!小白就会装死,我知道的。”   那边麦穗帮着小旺砸了三旺一个雪团,三旺就扑通一头扎进雪堆里也不动了。   麦穗哈哈大笑:“都别给我装样,起来战!”   她把扫帚一扔,就跑过去拿了雪往三旺脖子里塞。   三旺又不怕冷!   他趁机把麦穗掀翻,抓了一把雪塞进麦穗围巾里。   “啊——”麦穗被冰的一下子跳起来,“我被冻住了,冻住了!”   她赶紧跑到林岚跟前,让林岚帮她把围巾里的雪抖出来,林岚看看棉袄里都是雪。   她道:“快去屋里脱下来抖抖,化在里面可不好办。”   林岚过去跟着韩青松他铲雪,她就扫扫地面。   三旺跺着脚蹦跶,振臂高呼,“哈哈,我无敌啦!”他打败了小旺、小白、麦穗。   正得意着,“啪”一个松散的雪团在他脸上炸开,糊了他一脸。   “啊——好爽!”三旺冲着他大哥跑去,“你偷袭我,我要报仇!”   他冲着大旺跑去的时候,还趁着二旺在铲雪不防备,跳起来就往二旺脖子里塞一个雪球。   结果就一家子人都去打他一个,追得他上蹿下跳,哈哈哈不停。   一个雪团突然就冲着林岚丢过来,韩青松眼疾手快,一把接住反手丢回去。   “啪”一下子就把三旺砸倒在雪地里。   “啊啊啊——这是谁这么大的力气,犯规犯规!”三旺故意扎在雪堆里,两只脚开始乱踢,惹得哥哥姐姐们都用雪团丢他。   正热闹着,外面进来一人,“哈哈,你们好热闹啊,我也要玩儿!”   他抓起雪团就去丢大旺。   大旺一闪头躲开,见是韩青桦,就道:“四达达回来了。”   韩青桦笑道:“是啊,你小姑结婚嘛我当然要回来。你们玩得好开心啊,我们一起玩儿吧,小时候我最喜欢打雪仗。”   大旺:“得先铲雪。”他顺手把铁锨塞给韩青桦。   韩青桦:“……”   韩青松和林岚跟他寒暄几句,让他屋里说话。   韩青桦笑道:“还是先把外面的雪铲铲,天黑路滑,摔了可不是玩儿的。”   大旺就把林岚手里的扫帚拿走和韩青桦一起去外面铲雪,弟弟妹妹都跟上。家里收拾得差不多,韩青松让林岚去屋里热乎,他跟出去一起铲雪。   还没到饭点,林岚就喊了麦穗回屋用小砂锅熬点甜汤喝,大雪天里这么来上一碗,又热乎又舒服。   麦穗小声道:“娘,昨天傍晚那会儿看到俺小姑,她可不咋高兴呢。”   “她高兴的时候可少。”   林岚并不关心韩金玉高兴不高兴的,本来就任性刁蛮的,这会儿恋爱以后智商直接不够掉的,少不得惹出笑话来。就定亲以后,她跑回家来说退婚、不嫁、黄了这种话,也不下十次!怎么能指望一个向来任性自私惯了的人一下子改好?不可能的。   韩金玉的婚期定的是腊月初六,韩大嫂和韩二嫂帮她缝的被子,她又做了一身衣裳,之前还有一双皮鞋,比起一般的农家女已经好上太多。   另外还有一些别人没有的家什儿呢。   如果她还不高兴,那林岚就不知道她要怎么才能高兴,像个小孩子一样不会控制自己,说发脾气就发脾气。   林岚熬好了甜汤,麦穗就去喊他们来喝汤。   韩青松几个也把雪扫完,确保不会晚上结冰太滑,听见麦穗喊,韩青松就招呼弟弟回家歇歇。   韩青桦也没客气,跟着一起进屋。   林岚已经把砂锅端上桌,屋子里顿时热气腾腾的,温暖又有家的感觉。   “嫂子,你这小日子过得可讲究呢。”这时候有口热水喝不错了,还甜汤呢。   林岚笑道:“穷日子才讲究呢,不缺吃喝反而没啥好讲究的。”   韩青桦就笑,心道好像你过过不缺吃喝的日子似的。   林岚熬的是山楂梨水,加了糖,所以酸酸甜甜的,很好喝。   她递给韩青桦一碗。   韩青桦立刻双手捧过去,笑道:“谢谢嫂子。”他扭头跟韩青松道:“农场的秦小姐,啊,秦同志,这会儿可不兴叫什么小姐少爷的,那是资本家做派。哈哈,她啊,整天过得跟神仙儿似的。我看嫂子这么讲究,也差不多。”   林岚自然不知道什么秦小姐。   韩青松正色道:“你嫂子过的是无产阶级贫下中农的苦日子,跟资产阶级小姐那是天地之别。”   林岚看了他们一眼,“秦小姐?”   她隐约觉得这韩青桦冷不丁说个秦小姐是不是有什么意思啊?   韩青桦就瞅了韩青松一眼,笑得有些揶揄,却又不跟林岚明说,就好似在说我知道啥但是我哥不让说你想知道自己问吧。   韩青松用林岚的茶缸喝了一口甜汤,呼出白白的热气,对林岚道:“张黑驴看上一个走资派,有反革命嫌疑,被我给骂了。他痛改前非,前阵子刚定亲,一个粗声大气泼辣爽利的媳妇儿,不错,挺能干的。”   还有这么个八卦呢林岚笑起来。   韩青桦:“……”人家秦小姐只是因为喜欢看电影、看外文书,被别有用心的人给打成走资派而已,并不是反革命。   他不说话,只默默地喝汤。   三旺和小旺喝一碗,小旺想给小白来点,三旺不舍的。   “小旺哥,现在咱俩喝,等晚上的,啊,你懂的。”晚上做梦的时候带小白喝去呗,爱喝多少喝多少。   小旺虽然除了音乐美术其他的懂事晚,或者不那么上心,但是人家又不傻!梦里吃大餐的事儿也就忽悠两天,哪里还能忽悠一年?   小旺:“小三哥,你不说小白是你儿子嘛,别抠门。”   三旺:“你还说小白是你弟弟呢。”   一干人:“…………”   最终林岚把熬得没多少味道的梨子和山楂盛一点放在狗盆里让旺旺和小白吃。   旺旺不吃,小白倒是来者不拒,跟小旺吃习惯了,什么都尝一尝。   喝完甜汤,韩青桦邀请兄嫂去那边玩儿,“都去呗,孩子们也去。可惜我们农场也没特别的,除了几斤粮食也没带点零嘴。”   韩青松道:“你能想着给爹娘带两斤粮食已经很好。”   韩青桦就笑。   林岚看看时间,“差不多得做饭了,你们去吧我就不过去,等需要帮忙再说。”   林岚不过去大旺几个自然也没兴趣,过去老太太屋里冷冰冰的,还有股子尿骚味儿。用小旺的话说,从自家去嫲嫲家,就跟从暖屋子去冰窖一样,不想去。   不只是温度低,气氛也压抑,小孩子最敏感自然不肯上凑。   韩青松和韩青桦去那边,路上韩青桦笑道:“三哥,范老师还让我给你带好呢。”   “公安局的人在农场呆着呢,他有事可以直接跟我讲。”   “哈哈,三哥,他就是客气一下嘛。”   到了那边,一家子正在东间商量出嫁的事儿。   原本出嫁还有诸多规矩,现在吃穿都缺,也不兴那些排场。基本都是到日子男方过来用自行车或者马车把新娘子接过去,娘家人哥哥或者带着嫂子去两个,送到以后和亲家吃顿饭就回来。   至于回门什么的看各人方便不方便。   嫁妆更不用提前送,总共也没一担,出嫁那天哥哥们给送过去就行。   韩老太太道:“妹妹出嫁,你们哥四个都要去送才行。”   韩青松道:“大哥和老四去就行。”   大哥忠厚本分,去了也不多说话,不像老二那样一双眼贼溜溜还会乱说话。而且去那么多人也要吃饭,人家也不宽裕还是不要破费。   韩金玉原本窝在炕上情绪低落,听韩青松这样说,她立刻抬头,“三哥,你不去?”   韩青松:“我身份不合适去,避免给人增添压力。”   韩金玉不乐意,“娘,我三哥怎么能不去?”   三哥去可以给自己撑腰撑面子,三哥要是不去,柳家人能把她当回事吗?再说了,她还想让三哥去给柳浩哲撑面子呢,到时候让柳浩哲的同事、领导、邻居们都看看,她三哥是公安局局长,多有面子啊!   可韩青松没说他要上班忙,只说他身份特殊不给人压力,她就没法反驳。她只能跟韩老太太撒娇任性,逼着韩青松去给自己撑面子。   韩老太太看着三儿子,不高兴道:“老三,你也真是的。就这么一个妹妹,要出嫁了你送嫁还不是应该的?”   韩青松道:“不是不去,身份不合适。再者职责所在,届时忘了收敛搅乱婚礼麻烦。”   万一他职业病发作看这个可疑那个也有问题呢?   柳浩哲跟那母女俩的事儿,虽然在韩青松眼里不算犯罪,却也不是什么好事。   当初罗海成查到以后韩青松就委婉告诉韩金玉,建议这门亲事作罢。韩金玉却表示她知道,没什么大不了,那是柳浩哲善良而已,他已经跟她坦白。她还埋怨韩青松利用职权查柳浩哲,是不是林岚给使坏制造麻烦。   如韩青松自然不会再多管,更不会强行拆散他们,但是不代表他乐意和柳浩哲交际。   韩青桦见韩青松不肯,态度坚决,他道:“算了,三哥怪忙的,也的确不方便。我和大哥去也行。”   韩二哥道:“我也去!”一直被忽略的韩二哥终于发声。   结婚吃喜酒,多风光啊,还是进城里吃喜酒,当然要去啊,回来都够显摆好几天的。   韩金玉:“你去干什么,你就知道吃!”   韩二哥顿时讪讪的,却也不恼,只是笑道:“你也怪有意思的,送嫁谁不吃饭啊?”   韩老太太又道:“那得送个去压炕的孩子。”   压炕的童子一般要四五岁的小男孩,不懂事,却又呆萌可爱,他们属意小旺。   小旺长得俊,干净,小嘴巴也甜、会说,让他去睡一晚上给压炕,也吉利。   韩大哥看向韩青松,刚要开口让小旺去,韩青松道:“小富去吧,小旺还小,离了他娘就哭。”   别说给韩金玉压炕,就是去别人家压炕,除非本村的能守着看着,林岚也不会乐意的。   韩青松了解林岚,就替她推了。   韩金玉彻底不乐意了,“怎么了这是,什么也怕我沾光?我这还没走呢,就把我当倒霉星还是怎么的,沾也不敢沾?”   韩老太太也不乐意。   韩青桦和韩大哥赶紧打圆场,韩大哥还想劝劝韩青松,让小旺去也不差,反正自己跟着呢。   韩青松却不给他机会,“这事儿就这么定。你要是非让我去,我也不是不能去。难免要带着罗海成、刘剑云,出于习惯他们会把那里查个底朝天,吓着人家反而不好。”   韩金玉气得都哭起来,“算了算了,拉倒吧。你们不把我当妹妹,我还死皮赖脸地求你们?我又不是癞皮狗。”   她都想得好好的,柳浩哲有些轻视她,甚至开玩笑一样说出她是无脑花瓶之类的话来,她怎么能忍?她想着让三哥去给自己撑场面,顺便也给他撑场面,让他对自己高看一眼。   结果三哥根本不去!她怎么能不生气?   还连压炕童子也不让小旺去,她稀罕吗?   她怒道:“算了,要什么压炕的,不用。连炕也没有呢,压什么,俺们城里睡床!”   听她这样,韩青松也不说什么,只说到时候把自行车给他们送亲,然后就走了。   “娘,俺三哥压根就没把我当自己妹妹。”韩金玉一头扎老太太怀里哭。   老太太虽然因为闺女找到如意人家高兴,脸上有光,可也心疼不舍,自己捧在手心里的宝贝要给别人,去伺候别的男人总归舍不得。更何况柳浩哲不像她这样把金玉当宝贝,韩老太太心里是有些不那么高兴的。   她也想让三儿子去给闺女撑门面,谁知道韩青松不答应。   母女俩抱头痛哭。   韩青桦也不劝了,反而在一旁长吁短叹的。   韩大哥看不过眼,就道:“别这样说你三哥,你还欠着他们五百块钱呢,这要不是亲哥……”   “大哥,连你也这样挤兑我!”韩金玉疯了呜呜哭,“不嫁了……我不嫁了……”   除了韩老太太别人也没哄她的,只管让她自己呜呜,等呜呜够自会消停。   虽然韩金玉说了一百个不嫁,可临到初五的时候她比谁都激动,一顿打扮。   韩二嫂讥讽她:“明天人家才来,你这会装扮起来干嘛?”   韩金玉:“你眼红吧!”   韩二嫂撇撇嘴,“我可眼红呢,谁有你命好啊,嫁给城里人吃商品粮去了。”   她这话自然是讥讽,柳浩哲吃商品粮,韩金玉却不是,她户口只能去城郊公社要在那里挣工分。   韩金玉因为高兴却没听出来,只觉得是二嫂嫉妒自己。她打扮好了,晚上也顾不得洗脸,就这样和衣睡一宿。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没亮,她就爬起来。   昨晚上的时候韩大哥提醒她和老太太,“是不是先去找几个嫂子婶子说好,明早来给妹妹开脸装箱?”   出嫁的时候,都有本家的全福婶子嫂子过来招呼,帮新娘子把嫁妆收拾装箱,还要给她绞脸、梳头,收拾得利利索索陪着她等到新郎上门迎娶。   韩老太太觉得也是,韩金玉却哼了一声,“这么大喜的事儿,让她们来就是沾光的。谁还不得乐颠颠的?还用叫?”在她看来,喜事这种一般女人都想凑热闹沾喜庆,根本不用叫。叫着自己多没面子,到时候她们都一窝蜂涌过来,她还嫌烦呢。   她笃定她们都会来,根本不用请,所以她不叫。   她不叫韩大哥自然也不去女人堆里凑。   结果就是第二天韩金玉起来等了半天,愣是一个上门的都没有!!!   ……   韩金玉都懵了,就这个时候她也没意识到自己人缘不好,还以为别人嫉妒眼红她,甚至可能故意不来挤兑她呢,她甚至跟韩老太太哭:“肯定是林岚使坏呢!”   韩大哥都懵了,也没想到是这种事,“跟你三嫂有什么关系啊,你可别乱说。”   韩金玉本来设想有多到她烦的女人要来蹭她的喜气,哪里知道一个也没上门的,这多丢人多没面子啊!   她接受不了。   最后韩大哥只得去叫韩大嫂、林岚,再有韩二嫂,再叫张彩虹等几个嫂子婶子的过来帮忙。   韩金玉日常为人傲,瞧不上这个瞧不上那个,对自己嫂子都不好,跟别人关系更稀松,而且经常刺啦人,人家自然不来她跟前找不自在。现在韩大哥去请了,人家才说过去帮忙。   很快七八个妇女就过来帮衬。   韩青松也过来看看,其实用不上他们帮忙,毕竟也没什么事儿,不过是妹妹出嫁,哥哥嫂子要出席而已。   结果一上午过去,也没见柳家来人。   韩金玉气得开始哭,把鞋子一扔,又开始说不嫁。   张彩虹等媳妇儿原本伺候完韩金玉,等姑爷来接亲送走就好,哪里知道晌午还不到?她们也不能一直耗在这里,还得回家做饭伺候孩子呢。   韩大嫂跟韩大哥道:“人家来帮衬,那面棋子果子的不得抓两把?”   糖块不舍的,花生和面棋子总得分点吧?   韩大哥:“都在金玉的手箱里呢,说去婆家分都不够呢,娘家就不分了。”   韩大嫂:呵呵,呵呵呵,滚蛋吧。   她悄悄跟林岚道:“这还没去婆家呢,就不把娘家当人了。”   人家谁不是趁着姑姑结婚,侄子侄女吃点好的?她可好,一箱子糖棋子和花生呢,竟然全锁她自己的手箱里去婆家分。   婆家难道不做的?   糖棋子其实就是用细面加糖和鸡蛋和面,活得硬硬的,擀半公分厚的饼,然后用刀切小菱形块,之后再加了麸子在大锅里翻炒。炒出来以后,吃起来脆脆的,甜甜的,香香的,小孩子们的最爱。   谁家结婚,他们都去凑热闹,就是要这个呢。   韩金玉居然都锁起来!!!   这也真是少见的,她不懂规矩,老太太也不懂?   林岚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算了,算了,随便她呢,反正送走咱们就不管了。”   结果晌午,柳浩哲还没来!   韩金玉已经哭得死去活来,别人家的嫂子婶子自然不留下碍眼,全都借口回家了。   很快家里就剩下兄弟妯娌几个。   韩青桦气道:“这个柳浩哲,三哥,咱们去看看。”   作者有话要说:   都说一个成功的男人身后必有一个伟大的女人,一个成功的女人身后必有个男人,韩局长就是林老师背后的男人。   韩局长:林老师身前身后的男人都是我!   三旺:我娘的男人和男朋友都只能是我爹,别人甭惦记,小心弹弓打门牙哦~~~ 第89章 兄弟、反目   韩青松道:“再等等吧,既然答应结婚,必不会食言的。”   不说自己是公安局的,就冲着娘家四个兄弟,男方也不敢如此怠慢,那肯定是有事。   这时候好田、大旺几个兄弟姊妹也过来,姑姑出嫁,侄子侄女也来送送。   韩金玉在屋里心焦火燎的,看到他们又来气,骂道:“一个个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的东西,你们来干嘛,不够烦人的?”   她这么一说,大旺转身就领着弟弟妹妹走了。他不过出于礼貌走一趟,如果不来事后让人指责爹娘不懂事,竟然不让孩子给姑姑送嫁,又不是真的来送她,她还真当给脸呢。   看大旺几个走了,韩金玉又生气,“一句话也不让说,眼里还有我这个姑姑吗?有你们这么当晚辈的?”   除了韩老太太也没人帮衬她,韩大嫂甚至也让好田和谷米离开,别在这里看她脸色。   大人在这里,是出于对这个家的责任,不管她不好看,让人家笑话。   韩金玉在家里又哭又急的,一个小时后,终于过来俩男人和俩女人,韩金玉见男方来人,又扭头冲进屋里躲起来,嚷嚷着不嫁了。   自然没人理她的,韩大哥几个招待来迎亲的。   两个男人一个斯斯文文,一个五大三粗,那俩女人一个看着笑眯眯的很和善,像城里人,一个粗壮顿时面皮黑黄,看着像乡下婆娘。   他们推着一辆自行车,还挑着俩食盒。   韩金玉婆家说的那几样彩礼,包括自行车、收音机、手表,自然不需要都送到韩家来。因为迎亲就要骑自行车,柳浩哲的手表直接给韩金玉戴着出嫁,收音机在新房里放着。   所以他们就带两担吃食过来,算是给新郎新娘在娘家请客的。说起来也算不错的,毕竟很多人家这个也是没的。   韩大哥看看,“姑爷呢?”   那斯斯文文的擦擦汗,歉然道:“可……哎,也是倒霉。浩哲路上骑着车子被石头绊倒,脚给卡在底下崴得厉害没法过来。我们留个人送他去医院,他呢把车子给我们推来让舅兄送亲的时候骑。”   城里那妇女也说是,实在是不好意思,真是赶上了。   韩金玉在屋里听见,气道:“这可是我的大利月呢,赖不到我头上。”   “妹子,时辰不早,咱们还得赶路呢。不如早点吃送亲面?”那和善妇人隔着窗户劝。   屋里韩老太太和韩金玉还想拿捏一番。   韩大哥急得直看韩大嫂和林岚,想让她俩去劝劝。   林岚却不动弹,自己才不去呢,韩大嫂犹豫一下,虽然她厌恶韩金玉,可这也关系到老韩家的面子。   韩青松却先她一步进去,看了韩金玉一眼,“要是不想嫁就算了,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他说得倒是实话,可韩金玉却以为他笑话讽刺自己,立刻跳下地,“我这不是收拾东西嘛?”   韩青桦也笑道:“收拾东西,赶紧吧,别误了吉时。”   外面来迎亲的几人这才得空和韩家人寒暄介绍一下,他们也都是韩金玉认识的。   斯文的是夫妻俩,男的是柳浩哲工厂的同事,叫李兆龙。粗壮的也是夫妻俩,是柳浩哲老家的堂弟柳大车。   李兆龙一边道歉,一边从兜里掏出卷烟来跟老韩头儿、韩大哥几个分。   老韩头儿不舍的抽卷烟,摇头没要,韩大哥不抽烟,韩二哥虽然不抽烟却把几根一起接过去,拿了一根别在耳朵上,他看那些下乡的干部就是这样的。   李兆龙又给韩青松递烟,韩青松摇头,“不抽。”   李兆龙就笑了笑,又划火柴给老韩头点上烟袋锅,再给韩二哥也点上。他一边抽烟一边和几个人说话,他和善又健谈,说说村里的农活、工分、收成,再说说下雪来年的收成,这都是乡下社员们乐意参与的话题。   韩青松:“柳浩哲伤得严重?”   李兆龙苦笑:“有点厉害,当时脚踝就肿了。他还想咬牙坚持呢,可惜太狼狈我就不让他过来,免得不好看。”   韩青松就点点头,“伤筋动骨,好好将养。”   那边韩金玉已经听李妻生动地描述过柳浩哲是如何摔伤的,这会儿也不生气急得要命,恨不得立刻走。   李妻说还得吃了饭,反正把该有的仪式举办一下,这也是风俗。   韩金玉就开始催,让韩老太太快点,又嫌弃韩大嫂磨叽,“你们干嘛呢,都一上午也不知道在磨蹭什么。”   说着她还使劲瞪了林岚一眼,“就不盼着我点好。”   韩青桦推她一下,“姐,你就别乱说话,这出嫁以后大家常年见不着,到时候你就知道哥哥嫂子亲。”   “我说说她们也不会掉块肉。”韩金玉兀自愤愤不平,她看除了三个嫂子没看到孩子们,不说好田谷米,就连大旺麦穗几个也不见。   她又不高兴,“我侄子侄女们呢,姑姑要出嫁,他们也不来送送?”   林岚:你是什么人你自己没点数?刚才不是你给赶走的?你是不是得了健忘症?   韩金玉就朝着老太太和韩大哥抱怨,说家里人不尊重她,“我还想分侄子侄女们糖棋子吃呢。”   那边大富、高粱、小富三个听见要分糖棋子,立刻跑过来喊,“姑姑,姑姑。”   韩金玉看大富头发乱七八糟支棱着跟野草似的,上面还能看见虱子爬,高粱也是脏兮兮的,小富更拖着大鼻涕,比起林岚家几个孩子真是天差地远,明明也不算丑,可看起来就丑得要死。尤其他们从深秋开始就不洗澡,这几个月过去,身上自然有一股子刺鼻难闻的油灰气。   她立刻掩鼻,不耐烦地挥手赶他们,“走开走开,臭死了。”   韩大哥就说时辰不早,还是早点吃喜酒。   李兆龙他们带来的食盒,里面是喜饽饽、猪头肉、鱼、炒鸡蛋、四喜丸子等,一共八个菜,来的时候都冻住了,放在大锅里热热,加上老韩家的菜凑合吃。   韩大哥之前集上奉老太太命令买了酒,这会正好拿出来大家边吃边喝。   本应该把全福嫂子婶子请来,但是韩金玉烦她们看自己热闹,自然不肯,就自己家人吃顿饭拉倒。   吃了饭韩大哥和韩青松帮忙把嫁妆捆自行车上,剩下的就让柳大车挑着。   一共两辆自行车,韩青桦带韩金玉骑一辆,另外一辆李兆龙推着嫁妆。   快三点韩金玉吃了红枣、面条、夹生饺子,然后出门。   一般人出嫁,触景生情,都会跟老母亲抱头痛哭,韩金玉却记挂着柳浩哲呢,催着快点,上车子走了以后,连头都不回的。   韩大嫂跟林岚抱怨道:“也真是个心狠的,不稀罕咱们,连亲爹娘也不留恋。”   韩二嫂讥笑道:“哎呀,我看还有热闹看呢。”   她和韩金玉住在一个院子里,知道的事儿比俩妯娌多,平时没少说闲话,只可惜林岚不喜欢说人闲话,也不喜欢和韩二嫂凑堆,所以韩二嫂愣是没机会显摆,憋得还难受呢。   她等着林岚好奇问她,她再拿拿乔然后说两句。结果林岚根本不接茬,韩金玉爱怎么怎么,关自己什么事儿呢。   韩大嫂看着韩金玉的背影,还有些不敢置信呢,握住林岚的胳膊,“弟妹,你说这是真的?”   林岚笑道:“那还有假呢?”   韩大嫂深深松了口气,“阿弥陀佛。”终于把瘟神给送走了。   韩二嫂笑道:“大嫂是得烧香呢,让她去祸害别人家吧。”   韩二哥听见她诋毁妹子,还是有些脸上挂不住,就道:“老娘们瞎咧咧啥呢。”   韩二嫂却盯着韩老太太幸灾乐祸地笑,亲闺女不在眼前,看你还和谁嘞嘞,憋死你!   林岚懒得和他们扯,没事她就回家,把韩金玉嫁出去,大家心头一块石头落地,免得整天听说她又不嫁又黄了的,着实烦人。   ……   第二日孩子们去上学,韩青松上班,上午林岚在家里给小旺和三旺缝围兜。她攒了一些布头,还有林梅给的,拼凑起来正好缝点什么。   三旺衣服容易脏,虽然穿着褂子,可那褂子还是比别人脏得快。这天气洗了不容易干,她给做个小孩子的倒穿褂子,这样围上前胸就不那么脏,两天洗洗也顶事。   小旺现在除了跟着霍缘吹笛子、口琴,还喜欢涂涂抹抹画画,都是林岚带回来的廉价水粉,他画得得趣,林岚自然也不反对,就是衣服也容易脏。   她正专心踩缝纫机呢,冷不丁听见身后传来韩青桦的声音,“嫂子,你自己在家呢?”   林岚下意识就抓起手边的锥子,声音如常,“你和大哥刚回来?柳家还好吧。”   韩青桦站西间门口朝她笑,“挺好呢。我在外面喊一声你没听见,我就把车子停在院子里,顺便给你送喜饽饽和糖棋子。”   林岚想去外面说话,回头见韩青桦堵在门口,她就假意不在意,捏着锥子继续做衣服,“你放桌上吧。我忙着呢,就不留你说话。”   乡下人家白天院门都是敞开着,不过一般人去别人家会在大门口吆喝一声,等主人家出来。关系好一些会去院子里,或经过主人允许再进屋。一般人是不会随便出入别人卧房的,若是丢东西不好说,关键要避嫌。   尤其林岚和韩青桦还算有过节的,那就更要避嫌,免得被人怀疑心怀不轨。   所以韩青桦贸然进来,林岚立刻紧张防备,不过她很快就冷静下来。在村里韩青桦不敢如何的,而且她也没感觉他身上有戾气。如果他真的想对她出手,那得有忍不住的怨恨以及做好鱼死网破的准备,她断定韩青桦没有。   她就不怕了。   韩青桦看林岚回头瞅一眼就继续坐在凳子上干活儿并没如他预期的那样慌乱害怕,他就进屋把东西放在炕上,自己也顺势在门口炕沿上坐下。   他从背后打量着林岚,笑道:“嫂子,这糖棋子炒的挺好吃的,你尝尝吧。”   林岚停一下脚上动作,淡淡道:“他小姑临出嫁都没舍得拿出来呢,还麻烦你大老远带回来。行啦,你忙去吧,我这里也忙着呢。”   韩青桦却不走,坐那里讲他和大哥送嫁的事儿,路上如何,柳家如何,城里如何,他们晚上又怎么住招待所。   林岚蹙眉,打断他:“你看我这里忙着,也不得空听你说,要不等你三哥回来?”   韩青桦突然笑起来,“嫂子,你干嘛不敢回头看我啊?你是害怕我吗?”   林岚嗤了一声,“我怕你什么?”她不但不看他,反而继续踩缝纫机干活,于是屋子里又响起咯噔咯噔的声音。   她虽然镇定,却一直保持着警惕,尤其缝纫机被擦拭得明亮反光,可以照着后面韩青桦的一举一动。   韩青桦又开始讲劳改农场的事儿,“刚去的时候真他娘的苦,早上起不来,一天干不完活,吃不饱饭,嫂子……你不知道,可可怜呢。”他的声音透着那么点委屈,只是在咯噔咯噔的声音里并不明显。   林岚只当听不见,她停了一下,“老四,你看我这里乱糟糟的,你说话我也听不清,你还是先回去吧。”   韩青桦就不说话了,只坐在那里看她。   林岚寻思他堵在门口,她要出去必然先经过他,反而不妥,于是她继续干活儿,做出一副不防备他的样子。   突然,她看着韩青桦站起来,居然朝她走过来!   林岚顿时浑身紧绷,一下子捏紧锥子。   当她看到韩青桦朝她伸手的时候,她身子一歪,手里的锥子就朝他恨恨地刺过去。   韩青桦用胳膊挡了一下,穿着厚棉衣一时间扎不透,他一把抓住林岚的手腕,另一只手就把一边的小剪刀等物事全扫地上。   他看她手里寒光闪闪的锥子,瞬间冷了脸,低吼道:“林岚,你可真够狠毒的,送我去劳改不算,这还想杀了我呢?啊?”   林岚却不跟他说废话,左手狠狠地给他一巴掌,扇得他头都偏了偏,“你给我滚出去,要不我让你一辈子在劳改农场呆着!”   韩青桦心头涌上一阵戾气,利用男女力量的差异制住她的双手把她挤在缝纫机上,低头看她,她怎么这么坏,这么坏!这个歹毒的女人!他恨恨地道:“你这个女人怎么这么坏!这么坏!”   林岚张口要喊,韩青桦赶紧松开对她的钳制,举高双手,“别喊,误会,误会。”   林岚冷冷地注视他,“误会?你偷摸靠近我干什么?你要是保持距离,我会跑过去扎你?”   韩青桦脸上闪过一丝心虚,随即嘴硬道:“你说大白天的,还是在家里,我能对你干啥?至于你一言不发就用锥子捅我?这要是捅在脖子上,我还不得死了?”   “退后,滚出去,立刻!”林岚厉声道。   “我已经改了,我都给你道歉,你还想怎么样?是不是一辈子都不肯原谅?”他气鼓鼓地瞪着她,然后想起什么,挠挠头,无奈道:“嫂子,我真的没有恶意,我真的改了,你原谅我吧。”   林岚冷冷道:“你不用装模作样,有没有恶意你自己知道。就算没有恶意,避嫌你懂不懂?你立刻出去。”   改邪归正?那是根子就不邪!   韩青桦已经收敛之前的怒气,一脸讨好的笑容,他举起双手做投降状,“嫂子,嫂子,你消消气,我真没恶意。我就是看你做的衣服挺奇怪的,想看看。你说你是我嫂子,我敢对你动手动脚吗?我不怕三哥剁了我啊?你真太激动误会我。”他一边说一边往后退,退到西间门口又朝着林岚笑:“嫂子,站在这里行了吧。我就知道你表面跟我说说笑笑好像很正常的,你心里肯定卯着劲怀疑我不相信我呢。”肯定没少挑唆三哥。   “出去!你连起码的男女避嫌不懂吗?”   韩青桦觑她神色,放软了声音,“嫂子,你要是还恨我,你打我一顿,你要真想扎我,你扎好了。”   他背过身去,把后背给林岚,“你随便扎,扎完希望你消消气以后别再怀疑我。我虽然不是啥好人,可我也不是畜生啊,对错我还能不晓得?我以后还想回家娶妻过日子呢,总不能跟自己嫂子仇人一样吧。”   他甚至弯弯腰,双手扶着膝盖,催她,“嫂子,你扎吧,我不怕疼,扎完你消气原谅我。以后我们还是一家人,别再恨我。”   “你走吧,”林岚放松下来,刚才她太紧张,看到韩青桦靠近就炸了。   听她语气软化下来,韩青桦催她,“嫂子,你给个准话,要不我给你跪下。”   他转个身就给林岚跪下。   林岚却不受他跪,让开一点,“你走吧。我还是那句话,就算你改好大家也保持距离。我不阻拦你找你哥,你不要单独出现在我跟前。”   如果韩青桦懂事或者没恶意,知道韩青松不在家就不该进屋,他既然进屋,林岚就有理由怀疑他有恶意。   哪怕他实际没恶意,林岚也不为自己的多疑而内疚。   韩青桦膝行两步,看起来真诚又无辜,“嫂子,你为什么不肯原谅我?我以前小不懂事,做错事,你原谅我吧。”   说着他开始扇自己巴掌,一边扇一边哭,“嫂子,我错了,你原谅我吧,我不想一辈子回不了家,不想失去三哥这个兄弟。呜呜呜……”   林岚蹙眉,厉色道:“韩青桦,你演戏呢?赶紧滚出去。”   韩青桦却不肯,他堵着门口,林岚又没法走。   这时候正好韩大哥过来,在院子里唤了一声,听见屋里有动静他喊道:“老四,你进屋干嘛呢?”   他快步进了堂屋,就看韩青桦跪地上,林岚站在缝纫机那里面若冰霜的。   韩大哥懵了,“弟妹?老四,你又犯浑?”   韩青桦哭着抱住了韩大哥的腿,“大哥,我错了,我真心悔改。你们给我个机会,别不认我这个兄弟,我不想失去你们啊。”   韩大哥有些不知所措,“弟妹,这是怎么说的?”   林岚挑眉,她可真没料到这一出,这也太……幼稚了。   如果他给韩青松演戏,可能自己还在乎,他给韩大哥演戏,自己又不在乎韩大哥怎么说。   林岚嗤道:“赶紧走吧,以后你三哥不在家,你不要来我跟前。”   韩大哥看这样子寻思估计是林岚在家干活,老四进来,惹恼了林岚。他赶紧替老四赔不是,“弟妹别生气,小叔子就是孩子,进嫂子屋里也是常事……当然,不对,不对,我骂他。”   他一把拉起韩青桦,“快走吧,别惹你三嫂生气,真是的,没大没小的。”   韩青桦还一个劲地给林岚道歉求原谅,林岚懒得理睬他,转身坐下继续做衣服。   韩大哥把韩青桦拉出去,到了大门外没人的地方,他道:“老四,你和你三嫂有过节,你就算改好她心里也疙瘩,你就不该往她跟前凑。她自己在家,看到你可不就害怕?”   韩青桦委屈道:“她怕?大哥,你是没看见,她怕啥啊。她在干活呢,我喊了好几声她没听见,我就想把喜饽饽和棋子给她送进去。我想把东西放炕上和她打个招呼就走,她可好,假装没看见我,拿着锥子就刺我。你说她是不是对我可恨了?恨不得杀了我?”   韩大哥叹了口气,“也是有些太紧张,她是不了解你,以后时间长接触多就好了。”   他们正好碰上来找林岚的秀云娘,就打住话题。   秀云娘和他俩招呼,看韩青桦脸上顶着好些红指印,“青桦,你这是咋的了?”   韩青桦捂着脸,笑了笑,“俺嫂子打的。”   秀云娘立刻把脸一板,“你又混账了?”   韩青桦立刻摇头,“没,真的没。俺大哥作证。”   韩大哥赶紧说没事,拉着韩青桦就走了。   秀云娘将信将疑,赶紧去林岚家,看林岚站在堂屋门口,她松了口气,“没事吧。”   林岚笑了笑请她进屋,“没事。”   秀云娘也不多问,就把几双布鞋拿出来,笑道:“你给那么多布,我都跟着赚双新鞋穿呢。”她乐得哈哈的。   林岚却感激得很,自己不会做鞋,现在家里的布鞋都是秀云娘和秀云给做的。   她给钱人家不要,就多给布,结果原本说给她和韩青松做,布多了就连孩子也做着。   林岚不好意思,不肯多要,顶多一年一人一双,这她都过意不去呢。   两人说一会儿话,秀云娘就先告辞。   晌午孩子们回家,林岚已经做好晌饭,三旺拉着小旺的手冲进屋里,“娘,明天腊八节了,咱们还得熬腊八粥吧。”   看到自家几个孩子,林岚真是什么烦心事都忘了,笑道:“做,当然要做。今年要做得更好些呢。”   去年终归材料有限,做得不那么满意,今年她从很早就开始留意搜集食材,这会儿正好大显身手呢。   二旺道:“娘,你等我们过晌放学在弄。”三旺惦记着吃,二旺惦记着做。   林岚开心道:“有你们帮忙,那我可轻松呢。”   下午三点不到就放学,大旺领着三旺去远处砍蒲苇回来烧,二旺、麦穗帮林岚做饭,然后一起捡豆子。   今年除了常规的花生、赤豆、芸豆、红枣,林岚还准备了桂圆、莲子、糯米、核桃仁,这几样是当地不好收集的。   因为林岚准备得太早,虽然想办法妥善保管,还是有坏的。尤其夏天粮食容易生虫子,一不小心就报废了。废掉的也不舍的扔,挑出来捣碎也能喂鸡鸭。   他们挑拣的干干净净,然后用清水冲洗泡上,明天一早就可以起来熬。   林岚让麦穗和二旺写作业看书,她则给小旺试穿衣服。   有缝纫机帮忙,衣服好看又耐穿,林岚就让小旺穿着画画。   小旺还在画他那副大大的全家福,想起来就画点东西上去,看起来似乎纸不满他就画不完,林岚也觉得怪有意思的,也不出言指点就在旁边看。   ……   五点多韩青松从公社回家,在村口遇到徘徊的韩青桦,“老四?”   韩青桦听见他的声音立刻跑过来,笑道:“三哥,你下班啦,爹娘等你呢家去说说话呗。”   韩青松:“等会儿吧,我先去帮孩子们背柴火。”这几天大旺放学都去割蒲苇,近处的都被割完,他就去远一些地方。   韩青桦却想着早点跟三哥招呼一下,免得林岚告状污蔑自己,不过他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开口。   不是脑子不够快,而是韩青松不给机会,大步一迈很快就走出老远。   韩青桦只得先回家。   回家的时候,韩青松和大旺背着柴火,三旺拿着镰刀。   三旺冲进家的时候,小旺已经在空白的地方画了许多五谷杂粮,还有一碗碗热气腾腾的腊八粥。   粥碗旁边一张大嘴,虽然没说是谁,自家人一看就知道是三旺。   三旺想看,小旺赶紧收起来不给看,“等过年再看。”这是他给家里的新年礼物。   三旺笑嘻嘻的,“小旺哥,别忘了我啊,吃好东西千万别落下我。”自从知道小旺梦见的更好吃以后,三旺天天都要叮嘱弟弟别忘记带着他入梦。   吃晚饭的时候,高粱跑来叫:“三达达,俺嫲嫲和爷爷叫你去吃饭呢。”   韩青松道:“你回去说我吃过再去。”   高粱看林岚家桌上饭菜可比自己家好,咽了咽口水,等着林岚留她吃饭,结果林岚也只是问她一句并没有挽留。   高粱站在门口就有点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麦穗因为之前她乱说话的事对她有意见,“你快家去吃饭吧。”   高粱这才转身走了,心里很不高兴。她回去的时候,韩青桦就在门口等呢,她伸手:“四达达,我的糖呢?”   韩青桦:“你三达达呢?”   高粱没好气道:“他家吃的那么好,才不稀罕来吃饭呢。”   韩青桦给她一块糖,看看后面没有韩青松的身影就家去吃饭。   韩大哥还在和爹娘说柳家的事儿,“姑爷的脚崴得不轻呢,不过看着对金玉挺好的,家里钱粮票箱子的钥匙都给她拿着呢。”   韩老太太挺高兴,“给金玉就对了。”   她看韩金玉坐那里不说话,就道:“金宝啊,你姐姐嫁人了,你什么时候娶媳妇?”   韩青桦心不在焉道:“娘,我还小呢。”   他笃定林岚会跟韩青松说自己的坏话,他很后悔,暗骂自己蠢,不该看她一个人在家就过去试探。当时他真没忍住,想着好好的家让她给搅和坏他就来气,凭什么她过得那么舒服?   当时没有外人,他真的有一闪念的冲动,不过还是理智占上风,知道不能在家里干什么,弄不弄得了她不说,事后自己肯定落不到好。   那句话说的对,不能和敌人同归于尽,那是最愚蠢的做法。哎,自己应该和哥哥嫂子修好关系,可他……真的忍不住,看到林岚那样子就真的好憎恨。   要不是她,自己何至于此啊!   他又想幸亏自己足够聪明机智,知道大哥会去就把事情给圆过去,现在大哥以为是林岚太事儿呢。   他原本想回家跟爹娘诉苦,不过大哥让他不要说,他为了不让大哥讨厌,也只能忍着。   反正跟三哥说说就行。   他吃得心不在焉的,这时候韩青松从外面过来。   韩青桦立刻把筷子放下,笑道:“三哥,你来啦。”   韩青松看了他一眼,“你怎么了?”   韩青桦摸了摸自己的脸,支吾,“没啊,俺嫂子……和你说啥了?”   韩青松向来喜怒不形于色,这会儿也是没什么表情,他不说话只是看着韩青桦。   韩青桦被他这样一看,心里更犯嘀咕,赶紧笑道:“三哥,俺嫂子有点太紧张。我再三赔不是道歉,她……哎,她就是容不下我啊。竟然还拿锥子要刺我呢。”   韩老太太一听急了,拍桌子骂道:“她这是干嘛,怎么还要拿锥子刺你?老三,怎么回事?”   韩青松没理老太太,反而扭头看着韩青桦,神色清冷目光凛凛,“老四,我和你说过,你记得吧。”   韩青桦讨好地笑道:“三哥,你和我说那么多,记得哪句啊?”他并不当回事,还把自己脸给韩青松看,“三哥你看,俺嫂子可狠了,一巴掌给我扇……啊——”   他惊呼一声,就看着韩青松一拳朝他打来吓得他赶紧往老太太身后躲。   “三哥,你听我说,我什么也没干,就是去送喜饽饽和棋子,是俺嫂子拿锥子刺我,我给她道歉,她说她原谅我的,怎么……怎么又翻脸告状呢。”他委屈得很。   韩大哥也劝:“老三,没事的,都是误会,坐下好好说。”   韩青松却冷着脸一句话不说,左手使个虚招右手一把掐住韩青桦的脖子将他从韩老太太身后拖出来。   韩老太太急了:“老三,你放手!”   韩大哥也急得起身来劝架,“三弟真是误会,是弟妹有点紧张。”   韩青松低喝:“都坐下。”   他常年从军杀过敌见过血,一旦动真格的,浑身透出的冷意就让人直打哆嗦,不敢靠近。   他掐着韩青桦的脖子往外走,虽然韩青桦个子不矮,可在他手里却跟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似的。   韩老太太又开始哭,“这是做的什么孽啊。”自己跟被拔了牙的老虎似的,儿子也要做反。她急得直拍旁边打瞌睡的老韩头儿,“还睡,还睡,老四要被打死了。”   老韩头儿嗯了一声,“咋了?”   韩大哥就赶紧去叫韩二哥一起去看看。   韩二嫂却不许去,“你打得过老三?他要是杀人你还能替人死?”   韩大哥只得自己去,却不知道韩青松带着韩青桦去了哪里,急得胡同两头都去看看。   韩青松拎着韩青桦来到西河边,之前他们谈话的地方,狠狠地将韩青桦摔到一棵树上。砰的一声,韩青桦被砸到树上又弹起来,一下子趴在地上,疼得他嗷嗷叫唤。   韩青松冷冷道:“滚起来!”   韩青桦知道自己不是韩青松的对手,要动手也只有挨揍的份儿,他索性不打架,而是哭,“三哥,你干嘛?我是不是你亲弟弟,你就这样对我?我什么也没干,你干嘛要打我?”   韩青松居高临下地冷睨着他,“你明知道林岚不信任你,还趁我不在家接近她。”   每次韩青桦去家里,林岚顶多邀请进堂屋,或者让韩青松去那边,从不邀请进里屋的。而且她跟韩青桦客客气气从不亲昵,这样的关系,是谁给他自信能随便出入林岚房间?   如果不是他进了林岚房间,她不至于那么愤怒。   按照他在她那里的评价,家人不在家,他去了顶多在院子里说两句话。   何至于动锥子?   “我真的是去送喜饽饽的,哪里知道她平日笑哈哈的背后那么阴险!”韩青桦哭哭啼啼的,开始半真半假地说当时的事儿,跟韩大哥知道的差不多。   “阴险?”韩青松冷笑。他根本没听林岚说任何事儿,在家里吃饭的时候还好好的,说熬腊八粥以及孩子学习画画的事儿,根本没提韩青桦。   他只是听韩青桦这样说,便觉得有事,板着脸不吭声,果然韩青桦就自己交代。   韩青松五指收紧,浑身紧绷,眼神跟冰锥一样扎着韩青桦,让韩青桦觉得像被林岚的锥子刺中一样。   韩青桦趴在雪地里哭,呜呜的,像个孩子,不管他现在表现得多正常多成熟爷们,可他骨子里还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至少他自己认为这样。努力装得成熟,讨好周围的人,虽然可以装得很像,可是受到委屈的时候一下子就原形毕露。   “你并不善于伪装,也没有彻底改好,就不必装人畜无害的样子。”   韩青桦:“干嘛,干嘛这是!怎么就是我没改好?明明是她心思歹毒要我兄弟反目,是她不对,大哥都看见的,大哥可以作证!是她污蔑我的!”   韩青松想揍他,看他耍赖的样子都懒得出拳头出脚的。   “林岚并没有说什么,一切都是你自己说的。”   韩青桦:…………   “三哥,不信你问大哥,就是她主动挑事的,我送喜饽饽她要扎死我还羞辱我,你为什么不给我主持公道!”林岚没告状,那正好,而且他也没说什么,为什么三哥就不相信他?   韩青桦怎么都想不通。   “想不通?”韩青松冷哼:“林岚是个明事理的人,你谨守本分,她自然以礼相待。怎么可能对你动锥子?这说明你靠得太近且不轨!”   韩青桦大喊冤枉,“根本没有,我去送喜饽饽,她就拿锥子扎我,还让我跪下道歉。反正她是我嫂子,我给嫂子磕头怎么啦,我就磕头,不信你问大哥!”   韩青松却不想听他说什么,关于林岚自己比韩青桦了解,他冷冷道:“我警告你最后一次,不许上门惹她烦,路上见她躲着走。”   “我干什么了,我干什么了?你要这样对我?我们是不是兄弟!”韩青桦捶着地哭,冤死了。   “我们是不是兄弟,不在我,在于你是不是把我当哥哥,把林岚当嫂子。”韩青松懒得和他多说什么,转身就走。   韩青桦感觉自己比窦娥还冤枉,“我怎么不把你当三哥,怎么不把她当嫂子?是她不把我当弟弟。她是你宝贝疙瘩,我和姐姐就是草疙瘩,一文不值。”   韩青松却没多理睬他,迈开大步就往家去。   韩青桦哭得那叫一个伤心,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媳妇儿能比兄弟爹娘还重要,这不是典型的有了媳妇儿忘了娘吗?   他原本寻思离间一下兄嫂,用秦小姐挑拨一下,可韩青松不上当,林岚也不多疑。他又想吓唬一下林岚,如果她跟韩青松告状,他再解释清楚有大哥作证就能让三哥知道她无理取闹,是个搅家精。   哪里知道韩青松根本不信,他只信那个坏女人的!   哪怕韩青松说林岚没告状,韩青桦也不信,她怎么可能不告状,必须是她告状挑唆三哥的。   这个恶毒的女人!她是韩青松的宝贝疙瘩,他就是个草疙瘩,他是看明白了! 第90章 绝情、野合   林岚打发孩子们洗漱上炕,她洗过热水澡裹着棉衣冲回堂屋,收拾一下的时候韩青松从外面回来,此时外面一团黑。   她歪头看看他,纳闷,“怎么不高兴啦?”   她也算开了窍,以前觉得韩青松就一个表情,高兴不高兴的看不出来,现在她已经摸到门道。看一眼就知道他高兴还是不高兴,要说如何判断也没个标准,就是她的直觉。   韩青松看她穿着衬裤裹着棉袄,趿拉着一双单鞋在地上白皙纤细的脚踝冻得发红,便上前直接把她给抱起来,“不冷么?”   “哎呀。”林岚低呼,赶紧扭头去看东间,原本探头出来要跟爹说话的孩子们立刻唰得把头扭回去假装听收音机。   三旺还故意哈哈笑,一把将小旺抱起来,小声:“不冷么?”   小旺很认真:“热乎乎的,不冷啊。”   三旺就大声笑。   林岚脸颊红得要喷火,她想下来却被韩青松直接抱去屋里放在炕上,她不由得娇嗔,“孩子们还没睡呢。”   韩青松用脚把门踢上跟着上了炕,把她楼在怀里,也不说话只是那么搂着。   林岚主动摸摸他的脸,新陈代谢快也有点不大好,胡茬出的快,明明早上刮过晚上就冒尖扎手。她主动凑上去,轻轻地亲吻他,“单位里不开心啦?”   她以前很少问他单位的事儿,也很少问他情绪如何,毕竟他没什么情绪,或者她看不出也或者一开始并不关心。   现在她对他敏感起来,就觉得他情绪变化还是很多的,只是表情变化太细微,一般人是看不出的。   他摇头,“没事。”   他从不为工作的事儿烦心,也从不会把外面的不快带回家。   林岚略夸张地笑笑,手指捏他的脸颊,“哎哟,脸么要拉到地上了呶。”她笑得双眼弯弯。   她居然又像逗孩子一样逗他。   韩青松就看她,很认真地看,她比同龄人更显得年轻。很多人的眼睛发黄,可她的依然澄澈清亮盛满温暖的笑意。如同孩子一样,清澈单纯,没有掺杂什么杂念,不管做什么,眼前的事就是她最专注的。   他心里顿时一软,被什么把坚硬的壳子敲开一个洞,然后汩汩的暖流就涌出来。   他轻抚她的脸颊,“为什么不告诉我。”   林岚:“什么?”   韩青松垂首注视着她,表情严肃,“老四想伤害你的事。”   原来他知道了?怪不得看起来这么严肃。   其实她原本就想跟韩青松说的,只是不方便当着孩子们的面说,想着等他回来炕上说。   那会儿韩青桦抓着她手的时候,她想着先把他赶出去,拉开安全距离以后就去找大队干部把他抓起来,告他想耍流氓,让他在劳改农场多呆几年。   谁知道韩青桦行事出乎她意料,他并不敢对她进行实质性的攻击,反而认错认打的,还下跪自扇巴掌。结果韩大哥又来了,韩青桦更是演起诚恳跪地道歉而她却冷酷无情不依不饶的戏码。   “你……怎么知道的。”哦,韩青桦居然第一时间找韩青松告状?真可笑。   “这种事你要第一时间告诉我。”他收拢双臂将她抱在怀里,“他伤着你了吗?”   林岚摇头,把当时的情况讲一下,“你也知道,我对他……并不信任。你不在家,他突然进来我就紧张,所以他从我背后靠近的时候,不管有没有恶意,我第一反应就是自卫。你放心,他只是捏了我的手腕,并没敢怎样,我要喊他就赶紧放开了。”   后面韩青桦突然各种求饶跪地扇巴掌的,她也没隐瞒,之后就是韩大哥过来。   当时那种情况,一般人看了都和韩大哥一样相信韩青桦,哪怕他进她房间不合适,可当下这种风俗,小叔子进嫂子房子,也没干什么并没有什么不对的。所以她懒得扯皮,就想等韩青松回来。   韩青松抚摸着她的后背,“都是我的疏忽。从今往后不许他上门,不许他再靠近你。”   林岚勾着他的颈,与他双眼对视,“三哥,谢谢你信任我。”   这种没有证据的事儿,韩青桦会说他只是送东西,结果她太紧张或者故意刺他。所以韩青松无条件信她,她很开心。   “你的安全最重要。”他郑重其事地说。   “好,我记得牢牢的。”林岚笑弯了眼睛,凑过去亲他。   他却微微后仰躲开,“说正事呢。”   林岚:“……”   她笑着戳戳他的胸膛,让他放开自己,说正事呢,搂搂抱抱做什么。   他却一把扣住她的后脑深深地吻住,吻得专注而投入。   林岚一开始还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孩子们还没睡呢,万一他们进来呢?可后来被亲得晕乎乎的,已经没有精力去思考那些。   当yi服被褪下去,她就好似躺在软绵绵的雪堆上,上面被炙热的阳光照射着,每一个吮吻都种下一个火花。他吻得越多,她想要的就越多,想让那灼热的火花把所有的阴冷都驱散,把身下的冰雪都消融。   他前所未有的耐心,吻如同疾风骤雨又如同三月春风,时而充满热情时而充满怜惜,甚至带着膜拜的情愫。   当他要吻遍她全s这个念头起来的时候,她顿时弓起身体,已经找不到理智在哪里,只觉得这简直太折磨人。   这不是他的风格啊!   “……三哥……”她喘息着唤他,手臂无力地攀着他的颈项。   他应了一声,吻住她的唇,用实际行动来回应她自己在呢。   ……   虽然今夜他特别有耐心特别温柔,可她还是累到不行,感觉自己一定会肾虚的。   要不明天去买个大腰子补补?   ……   第二日林岚醒来已经满屋子都是腊八粥的香气。   她甚至还听到张彩虹、董槐花、韩大嫂等人家的孩子在堂屋里说话,他们是来送腊八粥的。   去年因为她家腊八粥样数丰富,其他孩子听三旺他们说了以后馋的回家闹腾。今年自然要跟家长闹一下熬腊八粥,样数要多一点。   总归是农家,自给自足,要弄个七八样熬粥还是能凑的。于是各出奇招,有人加小麦粒、高粱米、黄豆都能算进去,反正不管怎么说,也凑出八样。日常饭菜太简陋,这也够孩子们开心的。   招待孩子们的是二旺和麦穗,负责和孩子们换腊八粥,这样一人家换个半碗回来,总能尝到很多样。   二旺给盛粥,麦穗还给舀上一小勺子红糖或者白糖,虽然这东西金贵,但是自己家少吃点和要好的伙伴乐呵一下,他们觉得也挺开心的。   很快高粱也领着小富过来,他们手里端着个碗,里面一碗红薯糊糊,进屋喊道:“娘娘,给你们送腊八粥。”   麦穗立刻把脸拉下来。   三旺更是跳过去,大声道:“这是什么?黏糊糊的好恶心,像大鼻涕,我们可不要!”   他可记得高粱那时候来说他是捡来的呢,哼,记你一辈子!现在清醒过来,三旺看到高粱和小富就不爽。   小富吸溜着大鼻涕,馋得摇摇晃晃不肯走,“我要喝糖粥,喝糖粥。”   小旺一本正经地道:“我们换腊八粥,你得拿糖粥来换,不能要,你不是要饭的。”   高粱几次被麦穗几个扫面子,就觉得很委屈,她朝着屋里看看,没看到林岚和韩青松,她就开始哭,“欺负人。”   麦穗抄起一根烧火棍来,“大过节的你跑我家来哭?你是不是有病啊,赶紧给我滚,不爱搭理你。”   害得三旺离家出走,你也有责任!   高粱气得拉着小富就跑了。   三旺哈哈笑:“姐,你当心他们骂你泼妇哦。”   麦穗哼了一声,“我才不怕。娘是泼妇,我就是小泼妇,看谁敢欺负我们!”   小旺:“呼呼呼,姐姐,深呼吸,想象自己轻如羽毛,不生气。”   麦穗乐得俯身在他脸蛋上亲了一口,“你可真可爱。”   三旺:“还有我,我也可爱。”   麦穗笑着戳了他一指头,“你是个可怜没人爱的黑炭光头。哈哈。”她欢喜地摸摸他近乎光着的头,弟弟大了不能乱亲,娘说的。   三旺也摸摸自己的小光头,去脸盆那里照照,“我应该白回来了吧?我不黑,就是太阳公公对我格外热情嘛。”   他又开始左看右看欣赏自己的光头,“真的挺帅的,娘没骗我。”   小旺几个就笑。   三旺的光头是冬至月上剃的,林岚忽悠他,说游泳以后短头发干得快,而且他头型好看,短头发更帅气。   入冬以后,韩青松发话,如果觉得自己不能坚持可以退出晨泳,只做其他训练。二旺很识时务地退出,大旺却没。三旺更不退出,他不但不冷,反而心窝里揣着一把火,不出去浪浪就难受。   韩青松看出他人小心浪,就让他继续冬泳,每天这么过来,反而也没啥。只是游泳以后身上可以迅速擦干,头发不行,林岚就忽悠他剃光头。她找大队长给剃的,他手艺最好,很多老人的光头都是他给剃的。   小孩子头发长得快,个把月就剃一次,前几天刚剃的这会儿又短短的一层直扎手。   小旺也想摸,三旺就把头递到他怀里拱他,“你摸,你摸,给你摸个够。”   小旺就咯咯地笑。   三旺忽悠二旺,“二哥,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冬泳啊?”   其实从冬至月底河里大面积结冰以后,韩青松就不让他们去冬泳。   但是三旺他浪啊!   跟条胖头鱼似的,一天不下水就憋不住,浑身痒痒。他不能自己去,就忽悠大旺和他一起,找人家凿冰下高粱秸的地方下水扑棱扑棱。   大旺倒是不怕冷,但是憋气没他那么厉害就不肯下水,只在河边盯着他。   三旺自己脱得光溜溜的下去,扑棱个十分钟半小时的再上来,乐此不疲。   林岚一开始怕孩子身体不行,会不会冻坏关节之类的。后来她特意去咨询过大夫,也翻查一些书,类似于小孩子长身体的时候,会产生大量热量,他需要用自己喜欢的方式消耗掉,这种时候只要他可以承受冬泳并不会伤身体。   她知道强行管着三旺不让他浪反而容易出事,索性让他去,好在有大旺给掌控着时间,就让他浪一浪好了。   她就以此忽悠三旺剃了个光头,他头型漂亮,小光头还是很带感的,看见他就想摸摸头,手感不错。   不只是林岚,大旺借着收拾他的机会每天都多摸几下他的脑袋,晚上睡觉若是摸到他的脑袋都没以前那么用力踹他,还会很温柔地拍拍。   当然一开始剃光头村里大人孩子还是会好奇,有人也会笑话他,三旺立刻就找到很好的借口。   “不但游泳干得快,而且不长虱子!”   被他一忽悠,今年冬天山咀村七八岁的孩子都流行光头。   除了冷,没毛病!   ……   嘻嘻哈哈一早上,孩子们又一起去上学。从上个月开始韩青平把上课时间改成九点,下午三点不到就放学。   林岚听着孩子们走了赶紧爬起来悄悄下地,这时候韩青松推门进来,正好看到她小心翼翼的样子。   “不舒服就多躺会儿吧。”昨晚最后她开始哼唧腰腿都走丢了,浑身无力,“我给你盛粥。”   林岚:“……我先刷个牙洗个脸。”   喝粥的时候,她想起来,“今日他小姑回门吧,你不过去?”   韩青松:“不去。”   他摆好炕桌,然后把粥饭从锅里端出来摆上。除了自己家的,还有别人送的,不好喝的他和大旺几个喝光了,好喝的给她留两样换换口味。他又把各样咸菜端上来,都是二旺做的,有香油拌香椿芽碎,蘑菇鸡蛋炖酱,咸鸡蛋,白菜炖鸡蛋,芥菜丝,林林总总得有七八样多。   林岚吃得很是幸福,才不管谁回门不回门的,“以后谁要是嫁给咱们二哥,多幸福都不知道呢。”   韩青松没口腹之欲,感觉并不强烈,并且他是那种传统的,觉得儿女大了就离家单过的人,虽然负责可要说太依恋也不会。   但是他听林岚这么说,想想孩子们的确都不错。   他看粥还有很多,就和她一起喝,还给她夹就菜。   林岚又叹气,“有时候想想也能理解那些老人,自己精心养大的孩子,当然不舍的白白给别人。在家里一处多好啊,个个都省心。可再仔细一想,咱当爹娘的也不能太自私,孩子是个人,他也不是谁的私有物,哪里能因为孩子好使唤就想留一辈子呢?孩子好就盼着他们更好,以后找个和他们志趣相投的对象,也像咱们这样开开心心过小日子,这样就最好啦。”   她吃了一大口白菜炖鸡蛋,又香又甜,咸淡合适。   她瞅着韩青松笑道:“你别刚吃啊,你也夸夸咱孩子。”   韩青松:“……”不会。   林岚:“你学一下,你想像一下……”   “很好!”韩青松点点头,“不错。”   林岚:你语文老师是哪个,叫来聊聊。   她瞅着,哎,这孩子真可怜,估计小时候就没被爹娘表扬过,去了部队也是条条框框的。   她心一软,就凑过去,笑弯了眼睛,“韩青松,你很棒的,又……”她想列举一下细节,又能干,又温柔,又体贴,又会赚钱会做家务……   结果没等她说呢,韩青松点点头,面不改色,“是的,我也觉得。”   林岚:“!!!”你咋那么不谦虚呢。   韩青松扭头很认真地看她,虽然没说什么,可那眼神很明显在说你知道我说哪里棒。   林岚恨自己现在秒懂他的暗示,她假装不懂低头喝粥。   她喝完粥想下地溜达一下消消食,结果找不到自己鞋子,屋子里黑,炕下更是光线暗淡,“哎,我的鞋子呢?跑哪里去了”   韩青松正收拾碗筷,就先来帮她找鞋子,找到以后蹲下帮她穿上。   林岚有点不好意思,“哪能让局长帮忙穿鞋呢。”   韩青松给她穿好鞋,起身双手撑着炕沿,俯身去亲她。   林岚浑身软软的,一下子就倒在炕上,双手无力地推着他,嗔他,“……三哥,白天呢。”   他松开她,顺手把她拉起来,“你去院子里遛弯,我刷碗去。”   林岚在院子里溜达的时候,韩大哥过来,在门口问:“三弟在家吗?”   林岚:“大哥,在呢。”   韩大哥进屋发现韩青松在刷碗,虽然知道弟弟干家务,但是少不得还是有些发愣,“三弟,小妹两口子回门,你过去吃饭。”   韩青松:“不去。”他看了韩大哥一眼,“大哥招待就成。”   韩大哥立刻笑道:“你这是和老四生气呢,他就是个孩子,你别和他一般见识。”   韩青桦可没少在大哥面前难过,林岚讨厌他,三哥被挑唆的不信他。他又各种痛苦自己不能回家过年,各种懊悔三哥不原谅自己等等。这么一通哭,自然让韩大哥心里酸酸的,觉得兄弟几个不应该闹得这样僵,他就主动做个和事佬。   韩青松:“我没和他一般见识。”   “那咋的还不过去呢?”韩大哥很纳闷,“咋小妹回门不过去?老四说要是因为他你不过去,那他这会儿就回农场去。我原想让他来给你赔罪呢,他怕惹他三嫂不高兴不敢过来,说等你过去他给你赔不是呢。”   韩青松:“赔不是没用,让他赶紧滚回去好好改造。”   这怕是他迄今为止说过最重的话,他向来侧重实干不喜欢耍嘴皮子,可一旦说出的话,那就非常严肃说到做到。   韩大哥自然懂,只是没想到他居然连自己的面子也不给,有点发愣,不知道要如何劝。   他急得看向林岚,“弟妹,你劝劝三弟,咋的和亲兄弟还有隔夜仇呢?”   林岚道:“大哥,你还是问问老四,别听他哄。”   韩大哥大惊,“老四他,他到底干什么混账事了?”昨天他过来看着老四跪地上,说实在的他也说不清怎么回事。只是总归是亲兄弟,看着向来爹妈宝贝的孩子,竟然跪在林岚面前扇自己耳光,可林岚却不依不饶,他也有些心酸的。   林岚却不想多说,显然大哥更相信老四,毕竟人家是亲兄弟,她道:“大哥还是让老四说实话吧。”   韩大哥也无奈,“中,我回去问问,要是他做得不对,还是得狠狠训他,让他赔罪。”   林岚淡淡道:“赔罪就算了,以后都不要上我家门就成。”外面她管不着,可她家的门,却是不欢迎他来的。   韩大哥没料到这么严重,顿时有些手足无措起来。他是大哥,韩青松向来给他面子,一般他来叫韩青松没有不去的,可今日韩青松就是不去,韩大哥也觉得有些没脸,心里不是个滋味。   韩大哥回家,韩青桦和韩金玉、柳浩哲几个在炕上说话呢。   柳浩哲左脚上还绑着绷带,拄着拐来的,足见其真诚。   见韩青松没来,韩金玉的脸一下子沉下来了,觉得这是比当面扇一巴掌还大的羞辱,尤其柳浩哲都带伤陪她回门,三哥怎么这么不给面子!   韩青桦也是脸色一变,苦笑道:“哎,三哥这是记恨我,估计再也不会原谅我。”   柳浩哲道:“三哥是不是觉得我没诚意,还是我亲自上门拜访。”   韩金玉撇嘴道:“你坐着吧,你都带伤过来还怎么表达诚意?估计这是怕咱们攀他高枝儿呢。”她一生气说话就不过脑子,口不择言,丝毫不觉得对不对的,“也真是搞笑。亲妹子回门请他,他还拿梗。柳浩哲是纺织厂的会计,又不是公安局的,走不到他的关系,他怕什么啊?”   韩青桦苦笑:“是我的错,我不应该跟她开玩笑,她恼了,肯定跟三哥告我的状。”   柳浩哲看着韩青桦,“你跟三嫂开什么玩笑?”   韩青桦:“……能什么啊,就是小叔子和嫂子说调侃话呗,大家都这样也没见谁恼。”人家嫂子们一般都很乐意呢。   柳浩哲道:“你这就不对,你之前和三嫂有过节,你还没有真正取得她的谅解,你又凑得过近,三嫂肯定紧张以为你有坏心思对你更加防备。”他摇头叹息:“你以前的努力真是白费了,办事不过脑子。”   韩青桦唉声叹气,“本来还想回来陪爹娘过年,看这样是捞不着。俺三嫂肯定得挑唆三哥不许我回家过年。”   韩老太太却不乐意,说林岚这个搅家精,把一家子搅和的不舒服就她自己舒服。   她气道:“她拿锥子扎老四,你看看多狠的心肠?这要是扎上,不定得多要命呢。她现在拿捏着老三,怕是连爹娘都要不认的。凭什么不让你回来过年?农场又不是公安局说了算。”   韩青桦阴沉着脸,“娘不知道情况,现在三哥说了管用的。”如果韩青松不许他回来过年,那他是绝对回不来的。   韩大哥:“老四,你倒是说实话,你到底怎么得罪你三嫂?以前不管怎么着,老三回来以后她就是个和善人,不至于这样。”   韩青桦只一个劲的委屈。   韩老太太受不了,骂道:“你这个大哥怎么回事,还向着那个泼妇?你没听老四说嘛,进去送东西她做衣服没听见就借机撒泼,能怎么啦?还不是她心思歹毒?”   韩大哥想想之前看到的,的确是弟弟跪地上自己扇耳光,并没有对林岚做什么不轨之事。如果因为老四进三嫂的房间惹怒林岚,韩大哥觉得有点太严厉。他虽然自己很注意,可又觉得老四还是个孩子,小叔子和嫂子能有啥啊,都说老嫂比母呢。他也倾向于老四进屋里什么也没干,是林岚太紧张,于是他也就不说什么。   “以后别去你三哥家了。”   韩青桦一脸委屈,韩老太太不忍受,骂道:“本来也就是个泼妇,这会儿倒是个毒妇,真是要气死我。”   韩青松说话向来算话,说不来就是不来。   韩大哥却又不想闹得那么僵,因为老四导致妹妹回门见不到三哥也不好,他道:“那我陪着金玉和妹夫去那边坐坐说说话。”   结果他们去了林岚家,大门紧锁,人并不在家。   ……   俩人骑车去公社供销社,林岚攒下好些票,挑挑这俩月就过期的拿去全花掉。   韩青松驮着林岚去公社的供销社,说起来这还是两人第一次一起逛供销社,以前都是林岚自己去,或者韩青松帮她捎东西。   董槐花有时候还说林岚,“你男人是局长,你有事没事也去公社走走,溜达溜达让人看看,别整天韩局长出门就跟你没关系似的。”   林岚就笑:“老夫老妻有什么好溜达的?难道出了门他就不是我男人?”   “事是这么个事儿,但是不这么说。你看人家,家里男人还不算什么干部呢,就眼珠子长头顶上,生怕别人勾搭她男人,隔三差五就得去晃悠一圈,让人家知道一下自己才是正牌夫人呢。”   林岚笑得更厉害,“我们家局长就和治保主任差不多,没啥好怕的。”   董槐花都替她怪操心的,生怕韩青松太能干太出色,可不能让别的年轻小姑娘勾搭去。毕竟相貌俊、能力强、又有身份的男人,自古以来都是吃香的,多少不要脸的女人往上扑呢。   反正董槐花去公社开会的时候,都会去看看韩青松,十次里也能碰上两次,有年轻闺女媳妇儿对着韩青松抛媚眼呢。   用她的话说,就是放骚。   想起这个,林岚就好笑,戳戳韩青松的后腰,“三哥~”   韩青松:“嗯。”   “你在单位,有没有女的送你啥啊。”林岚笑,比如说送个秋天的菠菜啥的。   韩青松:“没女的。”   他办公室除了孙卓文就是黄伟忠,出外勤的就是罗海成几个,哪里有女人?没见过。   有女人他也看不见的。   林岚听他那么不解风情的,似乎也没法继续这个话题,干脆也丢开手。   虽然韩青松低调,可身份在那里,公社各部门的职工以及家属差不多的也能将他认过来。   至于林岚,随着宣传出名,局长夫人的身份别人自然都知道。尤其冬至月林岚还和公安局合作四处宣传,那时候韩青松全程陪同。   再者她自己不说,董槐花替她说,还得特意加一句韩局长跟媳妇儿感情好得很,冬天家里的棉被棉衣都是韩局长帮媳妇儿缝的呢。   所以现在供销社没有不知道韩青松的媳妇儿是林岚的,那个曾经被人当笑柄传言不是跳河就是喝农药寻死的山咀村泼妇。   只是林岚并不介意,随便人家背后嘀咕什么,反正不敢来她跟前说就是。再者自己生活工作的圈子也并不会和他们重合多少,他们不了解,背后说说八卦,随意去,谁人不说人,谁人不被说呢?   但是知道是一回事,亲眼看到两人成双入对又是一回事。   韩青松和林岚走进供销社的时候,还是惹来很多别样的目光,上班的几个售货员立刻互相挤眉弄眼,示意他们赶紧看韩局长和他那个懒馋老婆来了。   虽然林岚宣传有名,有些人就是能将她自动割裂开来,林老师就是很优秀的,韩局长的媳妇儿就是又懒又馋配不起他的。   林岚先去布柜台,她把韩青松发的一些布票奖励都拿来,打算全扯花布,给麦穗和巧巧做过年的褂子。   老土布虽然结实,可穿上身到底是不行,把花骨朵一样的女孩子包裹得跟小老太太一样。   林岚表示不能忍。   接待她的是已经结婚的邱冬梅,两条大辫子已经剪掉换成齐耳短发,还烫了卷。这时候打击资产阶级享乐主意,县里也没烫头的地方,一般都是自己烫或者找会的人用火钳子烫。邱冬梅这个烫的不大好,乱蓬蓬的看着有点滑稽。   她瞅了林岚一眼,态度不冷不热的,拿了票就给扯布。   林岚攒了好久的票,免不得要多挑挑,这么两次以后,邱冬梅就很不耐烦,待林岚低头看布的时候狠狠地翻了两个白眼。   曾经大家都笑话的一个泼妇,这会儿穿得人模人样,大冬天别人都冻手皴脸的,她皮肤反而水润滑嫩,比以前看着年轻好些岁数呢。   这时候人见识少,只要不合理就往迷信上靠拢,她少不得腹诽林岚是不是什么黄大仙、蛇精、狐狸精之类的,保管是吸男人精血才把自己滋养得这么白嫩红润的。   林岚挑了布又看邱冬梅的头发,好奇地问:“同志,你头发哪里烫的?”林岚寻思过年烫个头也行,臭美一下。   邱冬梅撇撇嘴,虽然对方是局长夫人,可以前都是大家瞧不上的,这会儿怎么也拿不出应有的尊重和敬畏来。   她道:“我这头啊,哪里都烫不来的,花钱你都没地烫去。”   林岚笑了笑,“自己烫的是吧,回头我也试试。”   邱冬梅冷嗤一声,嗤啦嗤啦地给扯布,有些不耐烦。   那边韩青松在看一些小农具,盘算着家里哪些农具得修补,有张旧铁锨不行,得换个新的铁锨头。   这时候他听见林岚问烫头的事儿,就大步走过去,很自然地把林岚买的布抱着,“不要烫头。”   林岚:“为什么啊。”短头发烫烫还挺好看的,有点变化。   韩青松:“丑。”   林岚:“……”三哥你咋了,以前你顶多说不太好看,怎么今天这么犀利?她不好意思地回头瞅邱冬梅,果然,那售货员已经气得卷发都飘起来。   林岚赶紧拉着韩青松走开,顺便描补一下,“其实挺好看的。”   韩青松:“你不烫也好看。”   王慧娟等几个没烫头的都憋着笑,还有人去看邱冬梅,看她气得脸红脖子粗的。   林岚赶紧把东西买完让韩青松拿着,拉着他离开供销社,再待下去,那个烫头发的售货员要哭了。   韩青松把东西放在后座右侧捆的篓子里,林岚从左侧上去   韩青松:“别烫头,不好看。觉得单调就留长点。”   林岚:“…………你说了算,咱们快走吧。”催着他去屠宰组看看买点猪肉和下水。   等他们从供销社回家,大旺和二旺在院子里搓玉米,三旺和小旺在玩大旺的弹弓。   大旺给他俩一人放一个碗,让他们隔着一段距离往里打玉米粒,谁打进去多谁就赢。   三旺太调皮,弄来弄去的居然要输,输给弟弟多没面子?   小旺射的时候,三旺就开始搞怪,扑棱着胳膊,低着头,开始乱蹦跶,“小青蛙,我是一只小青蛙,呱呱呱~~”   小旺刚瞄准要射,看到他嘴巴一开一合,配着那圆圆的头发短短的光脑袋特别好笑,“哈哈哈。”   他一笑,准头就歪了。   三旺立刻高兴地跳起来,“哟呵,干扰对手成功!”   小旺又不射弹弓了要求和三哥一起玩小青蛙、大白鹅以及小鱼的各种游戏。   哥俩玩得哈哈直乐,看到林岚回来,两人就跟欢乐的小鸟雀一样飞奔过来。   林岚俯身亲亲小旺冰凉的小脸蛋,摸出一把新买的糖给他俩去和哥哥姐姐们分。   “我我我,”三旺把脑袋顶过来,让林岚亲他的头。   林岚弹了他一下,“皮一下你就开心。”   二旺也跑过来帮忙从车子上往下拿东西。   林岚没看到麦穗。   二旺道:“燕燕在请教功课呢。”   虽然不上学,燕燕还是很喜欢学习的,起码的识字、写文章、算术,她还是想学的。   麦穗负责给她讲课,因为学了林岚的先进学习方法,如今麦穗给人讲题也是头头是道,颇有老师的架势呢。   燕燕觉得她比菜花会讲,讲得又好又准确,一点错误都没有。   麦穗被林岚教的给人讲题从来不藏私的,知道什么说什么,能教多少就教多少,所以燕燕越来越觉得麦穗大气敞亮,喜欢跟她接近。   听见林岚和韩青松回来,燕燕赶紧出来问好,自从爹死了以后她就成熟很多,不再像去年那样腼腆胆小。   林岚拿糖和点心给她吃,燕燕只拿了一块糖,也不吃而是放在口袋里,点心没要。   这时候点心都是贵重的东西,一般人家买了走亲戚装门面不随便给孩子吃。   麦穗掰开和她一人一半,“吃吧,我们家的点心我娘都给我们吃的。”   吃完点心,又说几句话,燕燕就告辞,“林老师,我也家去帮我娘做饭了。”她又和麦穗道谢再见。麦穗就送她出去。   林岚看燕燕离去的背影,想起后来城里放开招工,燕燕就去纺织厂做女工,积累几年经验,后来做纺织发家。现在虽然看不出,但或许有这方面的天赋,不如来年把她介绍给三姐。一大一小俩女强人,也许能碰撞出什么生意火花呢。   毕竟燕燕还小,搞宣传没那么多机会,要想赚粮食和工分还得想别的办法。   此时韩金玉和柳浩哲也要回城,走过路口的时候,韩金玉憋着一股子气,要是见不着三哥,不让他知道自己等他一天,就不能顺下那口气去。   结果走到门口,听着一院子的欢声笑语,还有别人家的孩子,韩金玉突然就非常非常伤心,有一种被深深打击的愤怒。   弟弟说的对,自己是草疙瘩,林岚才是三哥的宝贝疙瘩,自己算啥啊。自己回门他不但不见,还陪着林岚出去玩,这不是打自己脸是什么?   她怔怔地流下眼泪,发誓要在城里过好日子,要和柳浩哲好好过,她要让三哥和林岚后悔!后悔今日对她的羞辱,以后让他们高攀不起!   她擦擦眼泪,气呼呼地走了。   柳浩哲和韩青桦、韩大哥几个在路口等,韩青桦:“她把你也赶出来了?”   韩金玉却不说话。   见她红了眼圈,柳浩哲笑道:“真是孩子气,哭什么。”他温柔地揽她入怀,拿手帕给她擦眼泪,柔声道:“冷,皴脸。”   韩金玉感受他的温柔,破涕为笑,从韩青桦手里接过自行车:“走,我们家去,你小心点。”   本来她对柳浩哲还诸多埋怨,现在再多不满也烟消云散,因为柳浩哲是自己的未来,可以让自己大大超越林岚这个乡下泼妇。   韩大哥叮嘱:“路上黑,一定要注意安全啊。”他再三挽留他们住下柳浩哲不肯,也只能由他们走夜路。好在这时候治安好,除了别掉沟里去,也没什么。   柳浩哲朝他们挥手,“放心,有手电筒呢。”   韩金玉带着他拐上南边大路,她吸了吸鼻子,“浩哲哥,以后……以后你要对我好一些。我……”   她几乎说不下去,可还得卖力蹬自行车。   柳浩哲却一改之前的温柔,冷淡道:“你们姐弟也真够没用的,到底是怎么弄得韩青松连面都懒得见?”他并不觉得是韩青松骄傲,反而认定是姐弟俩的毛病。   韩金玉委屈道:“能怪我吗?我哪里错?是金宝得罪的那泼妇,她整天吹枕边风……”   “你别不平了,整天泼妇泼妇的,我看林岚挺好的,有教养、有同情心、积极上进,有智慧不肤浅,善良又不软弱……”   “呸,你是谁的男人,整天说她好干什么?她好你也捞不着!”   “我也不只是说她好啊,你三哥也很好啊。本来你们公社乌烟瘴气的,你看他一上任就和别的公社不一样。其他公社都跟着风气正当起来。我挺欣赏他的。如果谁得到他的助力,不管做什么都会事半功倍的。”   “可惜他看不上你呢!”才发誓要和柳浩哲好好过日子以后给林岚好看的,这会儿韩金玉又受不了,开始说狠话。   柳浩哲却不生气,淡淡一笑,“现在看不上没关系,毕竟地位身份不对等,总有一天,他会很认真很认真地看看我。”   韩金玉撇嘴,“不用想了,我三哥眼里除了那泼妇,谁也瞧不上。”   “那更好办,要是林岚瞧上我,你三哥更得好好瞧我。”   “柳浩哲!”韩金玉一下子停了自行车,结果技术不过关,歪了歪差点摔倒。反而是柳浩哲撑地把自行车扶正,才没让她摔地上。   “你什么意思”韩金玉怒目而视,“你才结婚呢,你就想别的女人?”   柳浩哲笑:“你看你多自私,我惦记你嫂子呢,你不为你哥想反而只想你自己,所以你哥不理你们也是应该的。”   韩金玉被气得鼻子都要歪了,只想把自行车一摔不理睬他。   柳浩哲拍拍她的背,“走啦,你放心吧,我惦记的女人多着呢,就是不惦记你。”   韩金玉原本还想忍忍的,现在直接被气到爆炸,把车子一扔自己走了。   柳浩哲顺势骑上去,“你不跟我啦?现在回娘家跟你三哥坦白还来得及,让你三哥好好查查,看我到底是个流氓还是坏分子。”   韩金玉往前走了两步,气得捡石头丢他。   柳浩哲一脚蹬着车蹬子,歪头瞅她,“你说你也是,我都这么坏你跟着我干嘛,你回头多好。你要是跟韩青松一说,我保管完蛋,你也出气。”   “你混蛋,你混蛋!”韩金玉扑上去捶他。   柳浩哲也不还手就任由她打,然后把她搂在怀里,“瞧你,这点出息吧。我惦记再多女人不就娶你一个嘛。”   韩金玉气得口不择言,“你娶我个屁啊,都没同房呢。”   柳浩哲笑了笑,“哟,你惦记这事儿呢,行啊。”他一撩棉大衣下车,把车子支上,伸手拖着韩金玉就往马路南边的树林去。   韩金玉吓得叫起来,可惜大冬天的又是入夜时分,这里距离村子远根本没人。   柳浩哲把她推到一棵大杨树上,解开自己的棉大衣扣子又开始扯她的衣服。   “你、你混蛋,冷、冷死了。”她挣扎。   “你说你,我不要你吧,你嫌我不同房,我想给你留点深刻记忆,你又骂我混蛋。看来你就是爱混蛋。”柳浩哲说着下流的笑话,眼里却没什么笑意,跟腊月的寒风一样没有什么温度。   韩金玉虽然又哭又骂,可当柳浩哲进入她的时候,她居然过电般浑身哆嗦一下,仿佛从灵魂深处发出来的震颤。   “太冷了,回家吧。”她哭起来,眼泪都要结成冰碴。   柳浩哲给她擦擦眼泪,用大衣裹着她,“乖,一会儿就热乎了。”   完事儿以后,韩金玉抖得站不住。   柳浩哲理好自己的衣服,淡淡道:“原来你不是c女啊。”   韩金玉懵了,立刻意识到他说什么,“胡说,胡说,我是第一次!”   柳浩哲挑了挑眉,“都没流血。”   第一次会流血韩金玉倒是知道,毕竟在学校宿舍的时候女同学们经常一起嘀咕。   可她……刚才……虽然有些酸胀,的确不疼的也没出血。   她懵了,手脚冰凉,衣服都顾不得提。   这时候天彻底黑了,有夜枭和什么动物的叫声,听起来很是瘆人。   柳浩哲叹了口气,拿手帕帮她擦擦,给她理好衣服,“你看你,真是的,算了,我也没嫌弃你。都结婚了,总不能因为这个离婚不是?不过,你自己都不干净,以后也不要再挑刺。”   韩金玉却怎么都想不通自己为什么没流血,为什么不疼,为什么自己不知道的第一次就没了。之前和柳浩哲处对象的时候,他顶多摸摸他,没做刚才那种事。   为什么。   回到路上已经看不清,柳浩哲亮着手电筒骑车带她。   韩金玉只顾纠结自己的事儿,都没注意到柳浩哲脚崴得那么厉害怎么还能行走自如,如今还骑车带着她。   到附近都没村子的地方,四野更是一团漆黑,只有手电筒的光禹禹独行。   这时候南北路边树林里有人晃着手电筒朝他们冲过来,嘴里喊着,“哈哈,小肥羊!”   韩金玉吓得哆嗦起来,抓紧了柳浩哲的衣服,颤声道:“有、有劫路的。” 第91章 嫌隙、举报   韩金玉坐在冰冷的地上,手边搁着手电筒,照着前面漆黑夜空的一线。   她脑子里一片空白,隐约地她好像记起来,有四个还是五个强盗蒙着脸冲过来,要欺负她,柳浩哲拼了命地保护她。他冲过去和人搏斗,被人围攻掀翻在地,他们就围着他拳打脚踢,她吓得脑子里一片空白。   她甚至要脱口说出诸如你们想对我干嘛就干嘛吧不要打他之类的话,那些人却把他给拖走。   临走的时候一个壮硕的男人用剔骨刀比划着她,“小妞儿,你要是敢告诉人,我们给你男人零碎剁了炖一锅。”   柳浩哲还在大喊:“金玉,回山咀村找三哥!”   男人却用剔骨刀威胁她,“你试试!”   韩金玉吓得一动都不敢动,什么想法都没,脑子一片空白。   男人还割了柳浩哲的一缕头发丢在她身上,狠狠地瞪她一眼,“闭紧嘴巴,明儿你男人还能活着回去!”然后一挥手那群人就迅速溜走,他们速度快得惊人,她感觉她骑自行车都追不上。   等他们走后,她这才惊跳起来,第一反应要去山咀村找三哥报案,随即又想不能报案,他们会杀了柳浩哲的。这一天她的情绪大起大落,大惊大悲的,都不知道要如何是好。最后她爬起来,拿着手电筒推着自行车,还是朝着县城的方向去。   第二天柳浩哲果然回来了。   韩金玉回门的第二天韩青桦就回劳改农场,临走前试图跟韩青松道别,结果韩青松根本不见他,韩青桦只得自己走了。回到农场以后,他发现自己被调换生产组,周围全是陌生的人,而且张黑驴一天三遍盯着他!   他还试探地问了问请假过年的事儿,果然被无情地驳回。他又绝望又愤懑,却也只得乖乖地参加冬季劳动以及训练。   进入腊月韩青松也忙,除了自己公社、劳改农场,还有其他公社、县里都请他去开年终总结大会、讲课。他每次能推的就推掉,推不掉就让孙卓文、黄伟忠去,县里的实在推不掉就去露个脸,吃顿饭再多带两份回来给家里加餐。   现在家里生活好起来不需要额外加餐,他都不乐意去开会。有些会议纯粹浪费时间,还不如在家陪老婆孩子。   当然韩青松是不会讲课的,让他上台他几句话就搞定,一个字的废话都不讲,搞得那些听惯长篇大论动辄一个钟头废话的人都有点不习惯。   比如说到如何抓好辖区内治安这个议题,给别人怎么也要洋洋洒洒的说上两三个钟头吧。从理论到案例,从出去蹲点值外勤如何辛苦危险,到三过家门而不入怎么想老婆孩子,家里人如何支持等等,反正说得煽情点,那是可以长篇巨著的。   结果韩局长可好,就一句话,“做好分内事,没有抓不好的治安。”   在场那么多大大小小的领导干部呢,那是相当尴尬的。   李副局和高副局这会儿争得正火热呢,尤其是李副局,一点都不把韩青松放在敌对位置上。丝毫不怕这个空降的副局长会和自己竞争,就看他这办事儿的样子,估计一辈子呆在公社吧。说不定以后公社公安局撤掉,他还得回家务农呢。亦或者现在护着他,给他安排转业工作的部队老领导,可能一个不慎又嗝屁,那他更完蛋。   李副局觉得自己要提点着,毕竟韩青松很能干的,当个干将属下还是不错的,能立功又不邀功。如果他肯帮自己,对付高卫东不成问题,以后自己当了局长,韩青松也是一大干将。   他这些弯弯绕韩青松可懒得理解,自己办事拿到奖励改善局里职工和自己家的生活就好,其他的什么勾心斗角,他不会的。   初十这日韩青松带着罗海成去开会,晌午李副局和高副局请他吃饭,他拒绝了。除非是革委会组织吃饭,不得不去,私人请客一律拒绝。   他们在食堂和刘剑云一起吃饭。   韩青松看今日伙食不错,有扣肉、烧鸡,他就额外买了一只烧鸡和两份扣肉,等走的时候带回去。   他自己晌午就是白菜粉条豆腐,里面也有肉渣,挺香的。   刘剑云和罗海成也习惯韩青松这样顾家,有好吃的先想着带回去,他们就让韩青松吃自己的肉菜。   韩青松却不肯,他不那么馋肉,另外自己不舍得吃,自然不会去吃别人的。再说,他觉得晚上回家和老婆孩子一起吃,热热闹闹的更香。   两人知道他的脾气,也笑笑拉倒。   席间,刘剑云说起最近的八卦,“你们听说没,有个大队长晚上起夜突然死了,被发现的时候都冻成棍了。”   罗海成:“这不是脑子就是心脏病。”   有些人年纪大了,乍从热被窝里去寒冷的地方,身体受不了就很容易暴毙,乡下常有这种事情发生。   刘剑云:“还有一桩,是东边一个公社大队的,这两天的事儿,听说夜里一个仓库失窃,被偷走几千斤麦子。”   罗海成问:“这么多粮食?不是监守自盗就是家贼引狼入室。”   他也不是随口说说的,毕竟这时候都是集体劳动,大队的牲口、自留粮都是大队里一起保管,村里的治安也都是村里自己管,外人根本不容易摸进村去。   韩青松听见丢粮食来了一点兴趣,“报案了吗?”   刘剑云摇头道:“他们大队自己查,说抓到偷粮贼开大会批斗打死一个人呢。并没报案只是给公社革委会上了文件。”   这时候很多大队出事,都是大队自己带民兵处置,并不喜欢去公社报案,且很多公社的公安局就是摆设或者根本都没有。特殊时期就是这样,干部和革命积极分子说一个人有罪就是有罪,说批斗就批斗。而且行为过火的时候往往会出人命或者被批斗的人觉得受了冤屈跳河的上吊的,也并没人管。   韩青松:“粮食找到了吗?”   刘剑云摇头,“他们不报案,我也就当热闹听听。”   有同事喊刘剑云,刘剑云就过去招呼一声,回来跟韩青松和罗海成告辞,“韩局我先走一步,县里运物资的卡车翻沟里,附近有社员哄抢。我们公安局接到命令要去维持现场秩序。”   罗海成望着刘剑云离去的背影,“韩局,咱要不要去凑凑热闹?”   韩青松身份特殊,凡是县里的案子,只要他乐意都可以过问。   韩青松微微蹙眉:“社员哄抢?什么社员这么大胆?”   罗海成道:“这也没什么奇怪的,前年隔壁县还有社员饿得顶不住去哄抢公社的粮管所呢,被枪毙二十几个。”抢粮事件事关重大,上头严令严肃处理,所以参与者基本都枪毙。   韩青松:“哄抢物资追究起来是重罪,没到饿死的地步去抢什么?”   这种物资卡车,并非粮车,一般都是运送各种纺织品、油等工业品。   罗海成想了想,“兴许是抢的不多都拿回家去用呗,也不能为这点就判罪。顶多知道的追查回来,不知道的就拉倒了。”   因为不是自己公社的事儿,韩青松也就没去插手。   “去清点咱们的奖励。”这才是韩青松来县里的目的。   韩青松工作努力,屡屡取得别人没有的成绩,为人又低调不邀功,所以上级拿走功劳的时候都会给予丰厚的奖励,基本就是米面粮油、肉、副食品、布票、日用品等。   他们局里已经形成了成熟的规矩,论功行赏,奖励按规矩分掉,连公社革委会其他干部都跟着沾光。   今年劳改农场宋主任时常请他去帮忙,所以给的报酬也很丰厚。   这种农场都是国有,养鸡养鸭不受人口限制,宋主任养了好些个。给公安局的报酬,腊鸡腊鸭按筐子给,猪肉羊肉都是按腿送的,一次送条腿带着半片肋排,米面粮油水果的更不用说,连沿海来的海鱼、小乌贼鱼、虾仁都有。   韩青云和罗海成给林岚送回来一大车,上面各种吃食加上一些用品,还有两篓子木炭。   林岚收拾一些吃食打发大旺二旺去给几个姨家送,另外韩大哥、韩大嫂以及本家关系好的也送点。都是普通人家,海货干货一类的不会吃,她就送猪肉、面、油、糖之类的,这些东西看似普通却很精贵,一家分点也够他们乐呵的。   林岚抽空用自行车带着小旺和三旺回趟娘家,给老太太送两块过年的钱,再给大嫂也送点年礼让她拿回娘家,也体面些。   林大嫂会办事和林岚林梅处得不错,尽管有目的的,可亲戚不就是这样么,没有坏心思有目的的交好就可以,要想两情相悦那也看缘分的。   这一次,弟媳唐荷花又不在。   林老太太怕她心里不乐意,毕竟林岚来了几次,唐荷花都不在,次数多了会想是不是故意的。   她替儿媳妇瞒着,“她娘家最近有事,经常找她回去,反正咱家也不忙。”   林岚倒是也无所谓的。   林大嫂收了林岚的礼物,欢喜道:“可多谢四妹妹,今年回娘家还犯愁拿点啥呢,你给的正好。”她挑一条肉一块布留着,剩下的都给林老太太收着。   林岚笑道:“大嫂你喜欢就好。”她又把那些全推给林大嫂,“大嫂你就拿着吧,娘的另外有。”无非就是一些点心水果吃食。   林老太太犹豫一下,看看林岚没给老二家,还想着把这份给唐荷花呢。当爹娘的难免重男轻女,而重男轻女里又难免偏心小儿子。   不过见林岚这样说,她也没再吭声,只想把自己那份补贴给小媳妇儿也行。   林大嫂去买了几条大鱼让林岚带回去给孩子们做了吃,又竭力挽留林岚和孩子留下吃饭。   林岚笑道:“大嫂,家里还扑棱着一摊子呢,等正月里来耍。”   “那可得带着孩子来住几天。”   林岚笑着说行。   林岚带着三旺和小旺回家,路上三旺说:“娘,俺二妗子躲着你呢。她根本没去娘家,她在外面耍呢,听说你来她躲别人家去。”   小旺也证明是的,“娘,我也不乐意和小新玩,他总想欺负我,三哥凶他他就哭着告状。”   林岚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得罪这个弟媳的,让她一次次躲着自己。想想自己回娘家基本就是替原主尽孝心送东西,顶多坐俩小时就走,连饭都不留下吃,哪里就得罪人了?   不过林岚是个乐观的人,有些事情除非人家到跟前来说明,否则她懒得为此烦心,知道也就丢到脑后随便人家如何。   反正她作为一个穿越者,尽好子女本分就好,并不奢求和谁有多少感情羁绊。   毕竟她家一大五小已经占据她所有心神,哪里有空管别人吹毛求疵啊。   当然也不代表她对唐荷花的嫌弃没有回应,唐荷花既然不想维持亲戚的体面,那她也没有必要给脸。   以前她拿东西都给林老太太,让老太太分,次次都是唐荷花占便宜。现在她单独给大嫂一份,独独不给唐荷花,不出两天唐荷花就得觉出味儿来。   你不想招呼我,连应酬都懒得敷衍,难道我还上赶着给你送东西?   没那种好事儿的。   第二天她起了个大早,送走孩子就收拾一下,然后收拾东西打算去林梅家。   林梅自从忙活大队副业的事儿,就有日子没来,林岚和孩子们还想好男呢,也不知道那孩子现在是改好还是故态复萌,寻思是不是把他给弄来住几天,让大旺几个再给他改改毛病。   还有巧巧那丫头和麦穗同龄,让她来跟麦穗亲热亲热。   因为要带孩子过来,她就没带小旺去,她没告诉孩子们要带姐弟来,打算给他们一个惊喜。小孩子总是喜欢走亲戚或者亲戚孩子来玩的。   韩青松听说林岚要出门,主动要陪她去,“我带你,路上还轻松点。”   林岚笑道:“韩局长今天不上班?”   韩青松看她,“你好像很失望。”   林岚赶紧摇头,“走走走。”话少的人可不得了,一句话能琢磨出不少弦外之音来呢。   韩青松把篓子绑在自行车外侧,帮林岚把东西装进去。   林岚带了一把暖壶,一条肉,一点海货,还有点心罐头麦乳精,给郑婆子带一个皮帽子,狗皮的很保暖。本来她想给大旺的,结果大旺很果断地拒绝,二旺和麦穗也不肯要,林家老太太有的,林岚想想就给三姐婆婆。   暖壶怕碰坏了,林岚就系根绳子背着,坐上车座,一手揽着韩青松的腰。   韩青松带着她又稳当又快,路上还能给她挡风。   家里就郑耀祖在,其他人不是去织布就是去和老头子扎堆聊天,好男和巧巧也不在。   郑耀祖在家里画花样子,按照林岚提议的,林梅让他稍微给设计点简单的花样,以后也能织得更好看点。不用复杂稍微有点变化,就足够呆板的乡下土布风骚起来的。   林岚喊了一声三姐,姐夫,屋里的郑耀祖欢喜地撂下笔就往外跑,热情地招呼:“哎呀,小姨子你有日子没来啦,你终于来啦!来就来怎么还带……”带、带韩局长来了!   进了院子,看到林岚旁边高大精壮的韩青松,郑耀祖脸上的笑容顿了顿又立刻变得更加灿烂,上前和韩青松握手,“小姨夫你好。”   韩青松:“…………”   他默默地和郑耀祖握手。   被韩青松暖热有力的大手握住的时候,郑耀祖瞬间瞪大了眼睛,魂儿都要被握出去。等韩青松放开他赶紧搓搓,偷眼看看自己的手背,哎呀,好几个白指印子!你说你多大的力气啊!!   他都要哭了,这是干嘛啊,我就夸俺小姨子长得俊,难道是假的吗?挂墙上的画还天天看看夸夸呢,大活人不更得夸出花儿来?   林岚看他龇牙咧嘴的,笑起来,“姐夫,你和妹夫说话,我去你们村的织布点看看啊。”   郑耀祖这下真要哭了,让他守着一座冰山的妹夫?他哪里有那个胆子啊。你说你来就来了,带啥东西啊,带东西就带了,带啥男人啊。   可是林岚根本不管他的眉眼官司,她家韩局长多和蔼可亲啊,从来不欺负人,也不多说话,一个人坐那里能安静待半天。   她顾自走了。   郑耀祖单独对着韩青松紧张得脑门都开始冒汗珠,“小、小姨夫……喝、喝水?”他抬袖子擦擦汗。   韩青松:“你不是特务,你怕我干什么?”   郑耀祖脑袋摇得欲盖弥彰,“……一群人的时候不怕,不怕的。”单独对着有点紧张而已。   韩青松正襟危坐,看郑耀祖脑门哗哗出汗,他很是纳闷,这屋里也不热啊,要么就是郑耀祖身体好火力旺?看起来也没那么结实。   郑耀祖:“……小、小姨夫……”   韩青松忍无可忍,“小姨夫?”   小姨子、小姨,可差着辈分呢。   郑耀祖赶紧改口:“妹、妹夫,哈水。”你不是我小姨夫,你是我祖宗!   ……   林岚在外面找人随便问了问就知道织布点的位置,直接过去找林梅。   林梅正忙得跟穿花蝴蝶似的在一群织女中间穿来穿去,看见林岚过来,她高兴地跑过去。   林梅拉着林岚去空地方坐下说话,还拿山楂给她吃,“前些天想去你家来着,好男闹着去找哥哥弟弟玩呢,结果被事情绊着了。”   林岚看她说起这事儿脸色不大好,“什么事情?好男又淘气了?”   林梅摇头:“不是他,他哪里有不淘气的时候?都习惯了。”   “那是什么事儿?”她感觉好男变好点,郑婆子只会高兴不会惹林梅,而老郑头在家里除了干活儿就是睡觉,很少掺和女人的事儿。郑耀祖更是,虽然耍耍嘴皮子,但是哄林梅开心也是会的。   那就是生气?   “分红有问题?”   林梅:“幸亏我听你的,把织布变成大队副业。虽然赚的比以前少,倒是安稳不少。那些妇女赚工分,我除了工分还赚分红,不过分红得卖掉以后才算,说起来也不差。”虽然中间颇费了一些口舌和心思,好歹也稳定下来。   “挺好啊。”林岚觉得真不错。   “都这样还有人举报呢!真是气死我呢。”林梅愤愤不休。   林岚笑道:“不是天天有人举报你吗?你赚钱,有人眼红举报也正常。不遭人妒是庸才,你是赚钱的的人才,遭人妒也是应该的嘛,不生气啊。”她摸摸林梅的背顺顺气,学着小旺的语气逗她,“放松,想象自己轻如羽毛,不生气。”   林梅被林岚这么一劝,笑起来,她捏捏林岚的脸,“我怎么那么稀罕你呢兰花花。”   林岚赶紧躲开她的魔爪,“别乱捏,俺家局长会心疼的。”   “啧啧啧,瞧瞧啊,瞧瞧,这小感情儿,在家拌了蜜来齁我的吧。”林梅直打趣。 第92章 背后使坏   林岚也不怕她,笑了一会儿,她道:“好男和巧巧呢,也没什么活儿,我带他俩家去住几天,等过小年给送回来。让巧巧和麦穗亲近亲近,要是好男有小毛病再让大旺给板板。”   这时候孩子不上学也不求大出息,大毛病没有小毛病不少,也够人受的。   林梅就去叫孩子,很快郑巧巧和好男过来。   郑巧巧和麦穗一般大,长得随爹,唇红齿白特别漂亮,都说她和麦穗像一对双儿呢。   好男穿得倒是整齐就是还拖着大鼻涕,腊月冷,很多孩子习惯性拖着大鼻涕。   巧巧乖巧地问四姨好,好男则高兴地朝着林岚怀里扎过来。   看着那大鼻涕要蹭自己衣服上,林岚及时地拦住他,拿手纸出来给他擦擦,“我还想带你和姐姐家去住几天呢,你拖着这大鼻涕,哥哥弟弟不得笑话啊?”   好男一听,立刻用力一吸吸回去。   林岚:“…………”   巧巧是典型的农家碧玉,娴静、温柔、乖巧,没有半点泼辣的样子,同样也因为过于乖巧有点腼腆不够活泼,看着倒像是十五六岁的女孩子那么懂事。她算是遗传郑耀祖的相貌和老实,还遗传林梅的稳重和能干,却不见轻浮和泼辣,乖乖巧巧的真是人见人爱。   林岚说带他姐弟俩家去住几天。   巧巧脸上露出欢喜的神色,却先看向林梅,柔柔地问:“娘,行不?”   林梅自然同意,“去你四姨家比住姥娘家舒服,去吧,和表兄弟、麦穗好好亲近一下。”她又让巧巧带着弟弟家去拾掇一下,带上口粮之类的。   林岚笑道:“不用啦,这点粮食我还是有的。”   林梅道:“那不行,你家粮食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我外甥又不来住,要是来住,我倒是乐意呢。”   她拉着林岚,心血来潮道:“兰花花,咱们结个儿女亲家呗。”   “啥?”林岚吓了一跳,“咱俩双胞胎姐妹。”   “去你的!”林梅拍了她一巴掌,“你看大旺或者二旺不拘哪个三旺也行,跟巧巧定个亲,过几年十五六岁的就能成亲。”   林岚全程冷漠脸,你说你的,我就冷眼瞪你。   林梅笑道:“你啥表情啊,跟孩子似的搞怪。”   林岚:“别说他们是表兄妹,就算没关系,我也不会答应的。”   林梅:“你看不上我巧巧,你别看我儿子扔了没人捡,我闺女可……”巴拉巴拉数了一百个好。   林岚:“这么好,我领回去当闺女不好的?我还近亲结婚当媳妇儿干嘛?你不知道要优生优育嘛?近亲结婚不行的,你们大队不宣传啊?”   林岚可给附近大队都宣传的呢。   林梅自然不懂这些,大家都是姑家姨家结亲的,怎么她们就不行了?   她也是看闺女老实,生怕碰上不老实的男人被欺负了去。这要是娶媳妇儿,自己知道自己本性,不会欺负人家闺女,可自己闺女就没谱了,生怕被猪拱了。要是嫁给自己妹妹家,自己也放心,而且她最中意二旺,觉得他温柔体贴肯定是个疼媳妇的。   林岚笑道:“你就放心吧,巧巧还小呢,大了以后我保管给寻摸个你满意的。”   前世巧巧的结局也不好,嫁个男人自私控制欲又强,自己性无能还怀疑老婆不忠,本来如花似玉的人,婚后一下子老了十几岁。   这一世,自然不会让她重蹈覆辙的。   “那我可记住了啊,你别忽悠我。”   林岚就说去拜访一下郑婆子,说说话,结果不等她过去呢,郑婆子就过来找她。   郑婆子忙着在另外一个织布点看着,听说林岚来赶紧过来打个招呼。   林岚道:“婶子你只管忙,我正想去和你说话呢。”   郑婆子笑哈哈的,“谁找谁不一样啊。你大忙忙的还来看看我,我高兴。”   这会儿她帮林梅盯着做活儿的妇女,指导指导,倒是没那么多时间伺候好男,好男反而还懂事点。   林岚和她寒暄几句就告辞,她和林梅家去,腊月天短,她想早点回家。   路上林梅道:“你说老二家怎么能这样,我真是要气死了。”   林岚惊讶道:“好好的说老二家干嘛?”   “我本来不想和你说,可我憋得慌,不和你说说我也不知道和谁说。”林梅气呼呼的。   林岚就让她说来听听,一听之下她也生气了,“她真这样?”   “可不咋地?之前就好几次连讽带刺的说我给你布不给她布,给你围巾不给她围巾。后来听说我要给大队合伙,立刻让她娘家来入个份子。本来就没多少的东西,大队几个是必须的,这个也分那个也分,那我还干个屁啊。再说,她娘家和我们也不是一个大队,是后头的呢,怎么分她?   “结果她可好,就娘家去举报我!你说是不是蠢?我都搞成大队副业她举报我?根本不用我出面,大队就给挡了。可我真是要气死,哪里有这样的白眼狼啊。你说这么些年咱们拿回去的东西,什么不是她先挑去的?咱娘原来还说留着留着以后等我们用再还给我们,结果全让她给哄去。就说后来我有东西也没落下娘家,还不是都让她挑走……”   林梅说起来就刹不住。   她本来也不是这样啰嗦的人,实在是太生气的,没想到娘家人会给自己捅刀子。要不是有证据的话打破头她都想不到。   “别生气了,正月里咱们好好跟她掰扯掰扯。”   林梅吐槽完舒服了,却有不想计较,“算了,我这一次不和她一般见识,省的咱娘难做。”   林岚又说起唐荷花躲着她的事儿,“是不是我哪里得罪她?她每次都躲着我呢。”今年林岚回娘家几次,都没看到唐荷花,如果不是三旺这一次抓到证据,林岚都没多想呢。   “你更别和她生气,你现在男人顾家孩子听话的,好日子拌了蜜似的让人眼红,不值当生气。她躲她的,咱还不稀罕她呢,以后有好东西不给她啊。”林梅气呼呼地,说不让林岚生气,却比自己被举报还生气。   林岚就笑着点头,“我不生气,我和你说,什么时候都别生气。生气伤身,伤的是自己,落下病谁能替?”   姊妹俩就笑起来,林梅挽着她的手,“哎呀兰花花,我可真是做梦也没想到咱俩还能这样呢。”   想想以前见面就掐,不见面也掐,林梅就觉得真不是人过的日子,好姐妹咋就掐成那样。   林岚笑而不语。   林梅又说起他们爹,老林头儿吧也不算什么明白人。让林梅说就是个老糊涂,重男轻女也没边的,年纪大了不咋管事却死犟,护着儿子孙子家,儿媳妇儿再不好是自己人,闺女是泼出去的水是外人。   之前他就替唐荷花说过,想让林梅把织布生意弄一点给弟弟家做,林梅当时就给拒绝了。   估计为这事儿把唐荷花得罪狠的。   反正林梅对亲爹有老大的意见,“你说也没指望他多能干,可你也别拖后腿不是?像俺家公公似的,没多大本事也不管事儿,不是干活儿就是睡觉,这样好啊。就怕没本事还爱揽事儿,跟着捣乱气人。还有二弟也是,越来越不明事理,整天就听他媳妇儿摆布,再这样还不如去老唐家当上门女婿得了。”   林梅看看天色自己打住话头,“算了,不说他们,气人。”   林岚:“你有气也别憋着,咱们也没义务替唐家兜着,回头就该坐下来好好掰扯一下,把账算清楚。要不他家还以为咱们欠他们的呢。”   林梅点点头,“成,我先让她过个年,正月里去跟她算账。”   回到家里,林岚看郑耀祖一副坐立难安的样子,跟屁股扎了针似的。   韩青松则大马金刀地坐在堂屋里,渊渟岳峙,端的是稳当,他才是主人似的。   林岚看得直笑。   林梅瞪了郑耀祖一眼,就得有妹夫这样的人来治你!   郑耀祖深吸一口气,擦擦汗,可下解脱了。   哎呀娘呢,要老命了。   韩青松和林梅寒暄几句,林梅就收拾东西。   林岚让她粮食算了,带俩孩子呢,拿不了。   林梅:“你看你给我带这么多东西。”   林岚:“那不是你妹夫发的嘛。再说,你送我多少布呢,我们家现在不缺衣服不缺鞋子的,可多谢你啊。”   林梅揽着她的肩膀,附耳道:“好好看着你男人啊,别让年轻的狐狸精勾搭去。”   林岚嗔了她一眼,“说什么呢。”她看了韩青松一眼,韩青松看过来,眼神带着询问。   林岚就弯了弯眼睛。   回家的时候,韩青松让林岚骑自行车带着孩子,他在后面走。   林岚道:“能驮下的,这自行车大,我抱着好男,巧巧坐前面。”   韩青松却不肯,“我跟得上。”   林岚被他这么一说倒是想试试呢,结果她带着俩孩子出发,自己累得一身汗,韩青松还真是匀速跑在旁边。   好男一个劲地喊姨夫加油。   林岚有一种骑车遛大狼狗的错觉……希望韩局长不知道她的内心活动。   一路到家,林岚累得够呛,韩青松反而只是出了薄薄一层汗。   林岚有些不信,摸摸他的额头,再伸进去摸摸他的后背,果然呢,里衣都没湿。   好男已经大扑棱蛾子一样冲进院子里,“我郑好男又来啦!”   院子里三旺正和小旺说悄悄话呢,打算忽悠小旺也剃个自己这样的和尚头。   小旺却记得娘说他留着头发更好看呢,其实林岚怕他冷,头发剃光格外冷。   这时候见好男飞进来,两人吓了一跳,随即就是惊喜,三旺立刻扑上去,一把抱住好男,“哈哈,最近挨揍没?”   好男笑得太开心,大鼻涕又出来了,直接流下来。   三旺嫌弃地躲开:“哎呀,过河了过河了,脏死了!”   小旺的表情也很奇怪,下意识地就吸自己的鼻子,想帮好男用力把鼻涕吸回去。   林岚陪着巧巧过来,见院子里已经闹成一团,就喊孩子们赶紧出来。   麦穗也赶紧跑出来,告诉林岚大哥和二弟去割蒲子了,其实家里有煤炭,不需要割的,可二旺忍不住……   见巧巧姐姐也来,麦穗很是惊喜,开心地拉着手,“巧巧姐,你要多住些日子啊。”   巧巧温柔地笑着,点点头,很是腼腆。   三旺扑过来,张大了嘴巴,“哇,巧巧姐你越来越俊啦。”   巧巧脸红了,羞涩道:“麦穗妹妹比我好看,小旺更俊呢。”   麦穗大大方方地道:“咱俩都好看,就他不好看!黑炭光头!哈哈哈。”   三旺摸摸头,不肯认输,他对好男道:“你知道吧,光头才最聪明呢。”   好男摇头,“俺爷爷就是光头,嫲嫲总是骂他蠢蛋。”   三旺:“你爷爷那是年纪大了,小孩子光头聪明。”他把学来的一个成语拽出来,“你知道聪明绝顶吧,只有聪明的人才会绝顶,没有头发!”   好男不上学也不爱读书,自然不会知道聪明绝顶这样的成语,但是三旺说得像模像样,他就羡慕。   好男扭头对林岚道:“四姨,我也要剃和尚头。”   三旺拍拍他,指着自己的脑袋,“这是三旺头,怎么是和尚头?”   这么一闹腾,真是欢快得很,院子里跟养了一百只鸭子一样嘎嘎的。   天黑下来,韩青松已经去接俩儿子,麦穗则邀请巧巧和她一起做饭,还拿了二旺的菜谱出来和她一起看。   两个小姑娘坐在灶膛前,花骨朵一样漂亮干净,一个明丽一个秀润,被火光映着格外动人。   林岚看得满心欢喜。   …………   为了招待两位小客人,林岚特意做几个新菜。   小乌贼鱼很鲜美,可以加点韭菜炒着吃,或者直接做汤,另外再煎个带鱼,炒个大葱鸡蛋,再加上家常饭菜,这样也准备一桌子。   乡下人不懂海货,尤其是孩子,似乎只有吃炖大肉和鸡肉才是好饭,其他的没吃过没见过都不知道好处。   林岚家孩子被养得会吃起来,闻着鲜美的滋味儿,都觉得胃口大开。   尤其那锅乌贼汤,既有海鲜的鲜甜味道,又有韭菜的清香,白色的汤飘着翠绿的韭菜,真是绝美的搭配。   因为来了两位小客人,所以吃饭的座位又调动一下,麦穗和巧巧一起,小旺和好男加上三旺,大旺和韩青松,林岚和二旺。   林岚看看对面一大一小非常相似的父子俩,再看看双胞胎似的俩女孩子,又看看那边从大到小三个可爱的男孩子,最后看看身边温润俊秀的大管家,心情都格外好,饼子都要多吃两块呢。   二旺先给林岚盛了一碗汤。   林岚笑道:“给巧巧也盛一碗。”   二旺拿了一个碗帮巧巧盛,巧巧双手接过去,柔声道:“麦穗,咱俩一个碗行不?”这时候一般人家都是人多桌子小,家里碗也不够,基本不会讲究一人一碗。开始林岚还不习惯,后来入乡随俗也无所谓,反正没外人。   麦穗笑道:“当然行啊。反正啊别和黑炭光头一个就行,烫的时候不喝,凉了一口气喝干谁和他一个碗谁干瞪眼。哈哈。”   三旺隔着饭桌笑嘻嘻,夹起一个乌贼鱼来,“巧巧姐,你晚上跟麦姐睡觉小心她踢你,她困觉可不老实。”他用乌贼鱼比划了一下,“就这样踢。”   然后他就接收到来自麦姐的死亡凝视。   三旺扭头给好男夹一个乌贼,立刻转换话题,“你看没,乌贼也是光头。”   好男:“乌贼下面好几根大头发呢。”   小旺:“那是乌贼的手和脚。”   于是三小只开始研究到底是乌贼的手还是脚。   林岚感觉不能吃饭了,“等我们吃完你们再研究哈,影响我们食欲。巧巧,想吃什么就夹菜吃,在四姨家就和自己家一样,别客气。”   巧巧朝她笑了笑,却不敢看韩青松和大旺,赶紧低头吃饭。   林岚朝着韩青松使个眼色,干嘛那么严肃啊,给外甥女吓的不敢抬头。   韩青松:“……多吃点。”   巧巧夹鸡蛋的手一哆嗦,好歹是稳住了,也不敢抬头,小声,“好。”   韩青松颇为无辜地看了林岚一眼,表示不是自己的错。   林岚就笑着招呼孩子们多吃点。   那边三旺已经成功忽悠好男和小旺答应剃光头,还奉命跟二哥和大哥游说呢。   大旺一个眼刀杀过去,三旺立刻扭头跟二哥说话,“二哥晚上你和好男一个被窝吗?”   冬天和夏天不一样,冬天要盖被子,没有多余的被子给好男自己一个被窝。   二旺心有余悸地一怔,对啊,没想到这个问题呢。   林岚道:“没事,让小三哥和好男一起睡。”   三旺立刻摩拳擦掌,“好嘞!”   他给好男夹了一筷子鸡蛋,“好男,好好补补。”   很多次他早饭都会听见娘让爹吃点这个补补,吃点那个补补,他便以为睡觉很累需要补补。其实林岚一般把自己不爱吃的塞给韩青松,顺便开玩笑让他补补。   好男又给小旺夹一个乌贼,“弟弟,你也补补。”   林岚低头默默地吃饭,假装听不见。   小旺以为这是大家的关心,于是他也站起来给大旺夹菜,“大哥,你补补。”   大旺:“…………”他看了三旺一眼,“嗯,补足力气好拍皮球。”   三旺立刻隐隐觉得脑袋疼。   二旺看巧巧喝完汤不好意思盛,他就帮忙盛上,第二次汤少点料多点。   巧巧朝他笑了笑。   吃过饭,孩子们在院子里玩闹消食儿,林岚则领着麦穗和巧巧看她买来的花布。   “俩闺女,来,挑挑你们喜欢的,给你们做个过年穿的褂子。”   巧巧不好意思,忙摆手,“四姨,不用给我做,我娘做的。”   “你娘做是你娘做的,四姨是四姨的,妹妹给你设计呢,可好看。”   麦穗自己挑了一块绿底白花的,帮巧巧挑一块粉底小红花的,“姐姐穿这个好看。”   巧巧笑道:“你穿这个才鲜亮好看呢。”   林岚看看,“你俩皮肤都白,穿什么都好看。”   麦穗想了想,“有了,我们可以用两个颜色的布做一件衣服。”   她立刻拿着比划一下,一件用另一块掐边,“这样绿中一抹粉色,粉中有绿色,就和花树一样,很清新啊。”   巧巧惊讶道:“还能这样呢,麦穗你好厉害啊。”   麦穗拿出自己的那本书,“这不是学嘛。”   林岚:“闺女,就是……这技术是不是不到位?”   麦穗揽着林岚的肩膀,脸贴着她的脸,鼓励道:“娘,我相信你可以的。”   林岚点点头,“少不得要为两位效劳啦。”   挑好布,麦穗就拉着巧巧洗澡去,她还把林岚给做的没穿过的少女背心拿出来送给巧巧,“我有好几个呢,给你这个,你回去照着缝两个换着穿。”   巧巧看了看,羞红了脸,“这要是穿出去不得……”羞死人啊。   麦穗:“姐,这是背心,你穿里面贴身的,夏天也要穿,不能直接穿短袖呢。”   林岚已经开始给麦穗灌输女孩子的第二性征意识,让她日常注意免得尴尬。   巧巧接过去看了看,淡粉色的棉布做的,像个小马甲,穿上,前面有几粒布扣子。   布缠的扣子,不会磨人。   浴室经过林岚和韩青松的改造,如今可以在那边生炭火,有烟道不用担心煤气中毒,还有一个可以烧热水的铁皮水箱,可以随时取热水用。   巧巧可真是开了眼界。   她日常也算爱干净,不过是烧水自己悄悄擦擦,可没想过还能大冬天洗热水澡呢,而且一点都不冷。   两个女孩子一边洗澡一边说悄悄话,快乐得很。   ……   第二日林岚让好男跟着哥哥姐姐们去上学,省的他一个男孩子在家里没人玩无聊,留巧巧在家里帮她做针线说话。   做活儿的时候林岚旁敲侧击问了巧巧不少问题,试探一下巧巧的心思,顺便也不动声色地给她灌输一点女孩子该注意的问题。最主要的就是男女之别,女孩子的青春期注意事项等等。林梅不是个细腻的人,不会注意到女孩子的发育问题。女孩子不懂,有时候难免会惶恐害怕,尤其是胸部发育、初潮来临等。   她先给巧巧打个预防针,到时候也不会慌乱。   巧巧微微低着头,脸颊微红,却听得很认真,不时地点点头,表示自己记住呢。   正忙着,燕燕拿着书本过来,在门口喊了一声,“林老师在家吗?”   林岚就应了一声,请她进来。   燕燕跑进来,叫了一声林老师,看到巧巧在,就笑了笑。   “林老师,这个姐姐好俊。”   巧巧脸微微红了。   林岚给她们互相介绍一下,燕燕比麦穗和巧巧大一岁。   燕燕和巧巧说了两句话,然后把自己的作业给林岚看,“林老师,你帮我批改一下吧。”   其实燕燕去找老师,韩青平也会帮她的,但是她觉得自己不交钱而且以后也没机会上学,就不能再麻烦老师。另外她直觉的林岚教东西比老师会教,觉得跟林岚学更好些。   林岚给她讲了错题,又教了她一些新的字,燕燕学习能力还是不错的,林岚讲几遍她就能记住。   “林老师,你讲得真清楚,我一听就会。”她之前跟着菜花学过,菜花现在也上学,回来给她补课,可菜花讲的她总是听的糊里糊涂的。   林岚又教了她几个学习的小窍门,一些总结汉字用法的技巧,比如拼音、的地得的区别等。   聊了一会儿学习,燕燕就和巧巧说话。   她不无羡慕道:“林老师,你们家的女孩子多真俊啊。”怪不得菜花那么嫉妒,连她都觉得她们好漂亮,好羡慕呢。   林岚笑道:“燕燕,你长得也好看,你的眼睛很美,又黑又亮,目光清澈端正不躲躲闪闪,说明心思单纯真诚。”也就是说如果那些目光躲闪不真诚的人,就不够单纯真诚。   燕燕学习能力强,举一反三,自然懂。   得到林岚的夸奖,燕燕也挺高兴,还特意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的眼睛。本来觉得自己长得一般菜花也说她长得不好看,被林岚这么一夸,她觉得自己长得至少没那么丑。   燕燕请教完就跟林岚告辞,林岚让巧巧帮她送送。   巧巧给燕燕送到门口,然后回来继续帮林岚。   林岚道:“巧巧,你看燕燕好不好?”   巧巧道:“挺好的啊,很好学呢。”   林岚:“燕燕最大的优点,她知道自己要什么,该做什么该怎么做,她很有主意,不受别人摆布。”   巧巧自然想不到这点,佩服道:“四姨,她好厉害啊。”   “巧巧你也很厉害。以后要什么,有什么想法要说出来,别憋在心里。有时候不说出来,哪怕自己亲娘也不会知道的。”比如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喜欢什么人不喜欢什么人,就该说出来。   巧巧轻轻咬着唇,低着头思考消化林岚的话。   片刻,她道:“四姨,我、我、我也想……”   林岚笑着看她,用眼神鼓励她,示意她想要什么就说出来。   “我也想读书。”她现在就认识几个最简单的字,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呢。   昨天晚上在东间炕上听收音机的时候,她发现自己连小旺都不如呢。她和麦穗说话,很多时候麦穗说的她都不懂,总觉得麦穗说得很好听,文绉绉的。   现在看这个燕燕,她没上学,居然都跟着四姨学识字,真的很努力呢。   她觉得自己是不是也可以?   林岚高兴道:“当然行,你们家也不指望你挣工分,你去读书,最起码学会日常认字,能写信看报读书,岂不比睁眼瞎好?”   巧巧笑得很是灿烂,眼睛也亮亮的,“四姨,我想读书。”   林岚:“这次回家,就跟你娘说。”   巧巧就跟拿了个大主意一样,兴奋得脸颊都红了。   林岚去找了自己之前帮大旺补习整理的一些学习提纲来。当时她整理了一份详细的,一份简化的。   这个详细的包括了一二三年级的所有知识点。   她把一年级这份给巧巧,又拿了纸笔,先教她正确地拿笔姿势,然后教她笔画、部首等,先把最基础教了,以后再教她拼音。   一开始是枯燥的,需要有学习兴趣才能坚持下去,毕竟不去学校就没有那种紧迫的学习责任,很容易放弃。   林岚也有办法激发孩子的兴趣,抓住孩子感兴趣的就好。巧巧看起来安静,可她也有喜欢的东西,女孩子喜欢的她基本都喜欢,好看的衣服、好看的画、好听的歌、好吃的东西,等等。   林岚让巧巧说了几个她最喜欢的东西,用汉字和拼音给标上,让巧巧有时间就看看。另外还有家里人的名字、称呼,也都写下来,时不时地看看。   晌午过后,转眼又到下午放学时间,孩子居然还没回来,林岚纳闷,“巧巧你看家,我去瞅瞅。”   林岚去学校,发现老师孩子都在院子里站着不知道干嘛。   她踮脚看看,就见三旺搂着一个孩子,两人正在扭打,旁边好男也抱着一个,也在卖力扭打。   小旺站在一旁给哥哥们加油,韩青平等老师以及大旺等学生都在那里围观。   林岚:“……”你们这是集体堕落了? 第93章 决斗   林岚赶紧挤过去站在大旺几个身边,“这是干嘛呢?”   大旺靠了靠给林岚让个地方,“决斗。”   林岚:“……”   韩青平几个老师看见林岚,就跟她笑,“哎呀,这些孩子还真有意思。”   林岚:到底咋回事!   二旺和麦穗赶紧给她讲讲,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三旺剃了光头,村里也有小孩子跟着剃头,还说什么聪明绝顶,光头的人聪明。班上有小孩子却不服气,偏要说光头笨,因为三旺成绩不好,而头发多的麦穗、二旺成绩却很好。   这么着就开始拌嘴,几个小孩子叫三旺和尚头,三旺就叫他们虱子头。   本来也没什么,就是拌嘴而已,但是有个小虱子头格外稀罕小旺,听说小旺要跟三哥那样剃个光头,他急了。   他和小旺挨着坐,特别喜欢小旺,有事没事就喜欢和小旺靠在一起。尤其小旺吹口琴的时候,他特别迷恋。今日听说小旺要剃光头,他比谁都着急,一个劲地靠着小旺让他别剃光头。   三旺本来就对那小子黏着小旺不爽,因为他以前黏着大旺,后来小旺黏着他,这都是自家兄弟,可这小子黏着小旺干嘛?尤其他还是虱子头,身上头上都是虱子。偏小旺性子和善,只要人家对他好,他都来者不拒的,都愿意和人家做朋友,哪怕人家脏点或者馋点的都无所谓。   三旺发现他头上的虱子居然爬到小旺头上!这下不能忍,“你看你个虱子头,满头虱子,还不剃个光头?把我弟弟都爬上虱子呢。”   于是俩人就吵起来,好男自然要帮衬他,于是就吵起来。有大旺在,他们不敢打架,约好放学决斗!   好男帮哥哥,另外一个小孩子帮虱子头,于是就有林岚看到的这一幕。   林岚:…………还怪曲折的呢。   这时候三旺已经觑着空子,终于一个绊子把对方绊倒,好男却被人压在地上,哎呀哎呀的,三旺又去帮他。   林岚拍拍手,“好了好啦,都回家吧。”   三旺听见林岚的动静,得意道:“娘,你瞧我给他摔个大马趴啊。”   结果却被对方反摔。   大旺:“行了。”   那孩子一听立刻放开三旺,拉着虱子头跑了。   大旺把三旺拎起来,“笨蛋。”   三旺立刻打蛇随棍上,“大哥,你教我摔跤呗。”   好男也扑上来,“还有我。”   小旺已经扑进林岚的怀里,蹭了蹭,“娘,我头痒痒。”   麦穗扒拉扒拉他头发,“晚上回家给你用篦子好好刮刮,把虱子都刮干净。”   三旺:“我说你离虱子头远点吧。”   小旺点点头,一副做错事的样子,“好的。”   好男哈哈大笑,“四姨,给我们剃个光头多快活。”   小旺眼睛亮晶晶的,很意动。   林岚:“宝宝,光头很冷的。”   三旺:“一点不冷。”   好男:“不冷!”   小旺犹豫了一下,“娘,他们说我头圆下巴尖,剃光头也好看。”   林岚:…………谁,出来我打死他!   三旺就吃吃笑。   林岚想想头上身上有虱子就很绝望,感觉还是给小旺也剃个光头。反正小孩子头发快,现在剃了过年就长出一点,也还可以的。   林岚就让大旺领着三小只去大队长家,找大队长帮忙剃头,她则带着麦穗和二旺先回家。   巧巧正在门口等呢,她关切道:“四姨,大哥他们呢?”   林岚笑着摆摆手,“你问妹妹吧,可给我乐死了。”   麦穗和二旺给巧巧讲,把巧巧也乐得捂嘴笑起来。   他们先回家收拾一下,过了个小时,大旺领着三个小光头回来,一个个锃明瓦亮的。   林岚:“……”   麦穗拉着巧巧笑得直不起腰来,“哈哈,这下屋里不点灯都可亮了,跟城里那些灯泡似的。”   此时天还没全黑,但是屋里已经很暗。他们三个站在亮的门口,从高到矮排开,一个个圆溜溜的光脑袋,泛着光,简直就跟超大号灯泡一样。   林岚也笑得不行不行的,还看了看二旺和大旺。   大旺不为所动,二旺赶紧捂着自己的头,“娘,我怕冷呢。”   三旺看大家被他们镇住,朝着俩弟弟挤挤眼,按照在外面排练好的开始变换队形。三旺双手叉腰,摇晃着身子扭秧歌一样往前走,好男跟上,小旺殿后。   “嘀呜嘀呜,我们是明亮的大灯泡,嘀呜嘀呜,我们是欢快的大聪明,嘀呜嘀呜,我们是幸福的小光头~~”绕了一圈,三人摆了个姿势,一起喊道:“聪明牌大灯泡,你值得拥有!明亮牌小光头,不长虱子不流油!”   “哈哈哈……哈哈哈哈…………”   此时大队长正在家里收拾推子和剃刀呢,结果好几个大大小小的孩子冲进来,喊着,“大队长爷爷,我们也要剃光头!”   大队长一脸懵逼,“怪冷天的,剃光头干嘛?”   “光头好看!”   虱子头学着三旺的样子,一手叉腰,一腿前弓步,喊道:“明亮牌小光头,不长虱子不流油!我要剃光头,不长虱子。我不要当虱子头!”   刚才三旺带着俩弟弟在街上排练的时候,他们看了个全场。   大队长:“……”这要是我们晚饭吃出头发来,就赖你们这些混小子。   韩青松骑车回家,一进院子,发现家里静悄悄的,有点不对劲呢。他支好车子,摘下手套和帽子,举步往屋里去。   突然屋门开了,蹭得一下子从高到低探出三颗光头来,锃明瓦亮还发光。   韩青松:“………挺好看。”   三个孩子哈哈大笑,见牙不见眼,不对,三旺的门牙也不见了一颗,特别滑稽。   三旺又把之前的歌伴舞领着弟弟们给韩青松表演了一遍,麦穗和巧巧还帮着打拍子,林岚和二旺正在盛饭呢,乐得林岚没端住笸箩,差点扣地上,幸亏二旺有准备赶紧给她托住。   一旁搓玉米粒的大旺也憋不住笑,咬肌都出来了。   等三个孩子喊出最后一句,韩青松也笑起来,伸手摸摸三个小光头,“不错。”   “哈哈哈,你四姨夫笑了!”三旺跟好男道。   好男:“我四姨夫为什么不爱笑?”   小旺也凑过去一脸求解释的好奇宝宝表情。   三旺和他们头碰头,小声道:“我娘说你四姨夫是凶兽投胎的,所以每天冷着脸凶巴巴的。”   林岚:“…………”你给我滚蛋,我可没跟你说,你是咋知道的。她不过跟韩青松开玩笑,调侃他,果然什么事儿都不能被三和尚知道!   小旺:“那肯定是饿的,吃饱就好了。晚上我带爹去吃好吃的。”   好男立刻:“带我带我。”   林岚揉揉肚子,对韩青松道:“快扶扶我,不行了。”   韩青松立刻紧张起来,一把揽着她,关切道:“怎么啦?”   林岚靠在他臂弯里,一手抚摸胸口,一脸的戏,“……哎呀,不行了,不行了,我要笑散架了,快给我把螺丝拧拧。”   “哈哈哈哈……”满屋子又笑炸了。   三小只就扑上来咯吱林岚,美其名曰给拧拧螺丝上上劲。   林岚怕痒,赶紧躲韩青松身后去,然后逮着三旺开始反击。   三旺最怕咯吱!   因为饭前那通活动,腹肌都笑出来,饭都多吃一倍。   饭间,二旺摸摸自己的肚子,“被你们笑得我肚子都破了,怎么都吃不饱。”   尤其对面三个光头从高到矮排列,这会儿吃饭都一起动作,嘴巴一开一合,看着……格外好笑。   三旺无师自通,开发出自己的机械动作,头不动,无表情,嘴巴一开一合,用自己理解的没有声调感情的机械音一字一顿,“我们是来自火星的光头小分队,我们的目标是征服地球人,我们的武器是笑破你的肚子。”   林岚赶紧放下碗筷,笑得合不拢嘴,“这顿饭没呛着真不容易。赶紧吃饭,别呛着。”   吃过晚饭天就黑了,腊月天冷林岚不让他们出去玩,就在炕上听收音机看书玩游戏,然后早早地睡觉。   第二天吃完早饭,林岚和巧巧正在收拾碗筷,其他人准备去上学。   突然就有一群孩子冲进来,到了院子里一字摆开,双手叉腰,大喊:“我们是光头大队。哈哈哈。”   三旺领着小旺、好男冲进孩子堆里,别提多开心,尤其虱子头也变光头,哈哈。   “你们不知道,昨天虱子头剃下好多虱子来呢,这会儿可没了哈哈。”   “虱子站不住,摔死了,哈哈。”   林岚笑得不行,看一群孩子那么可乐,就去抓了一大把红枣出来,一人分一两个甜甜嘴。   大旺背着书包出来的时候,看着一院子的光头,懵了一下。   二旺和麦穗也笑,麦穗还摸摸二旺的头,“二弟,你要不要也了解一下?”   二旺难得地朝她做个鬼脸,“你和巧巧姐要不要试试。”   麦穗回头跟林岚和巧巧摆手,追着他们去了。   巧巧看着他们的背影,笑得很是温柔,“四姨,这样真是开心呢。”   林岚揽着她的肩膀,“可不是咋的,我这一天天肚子笑得都疼。”   她又道:“其实这些皮小子气人也够气人的,单说三旺,没少让我们操心。可老话说的好啊,就算孩子摔了碗,他懵着的那一瞬间也是非常可爱的呢,咱们别看破掉的碗多看有意思的就开心啦。”   巧巧若有所思点点头,还真是这样呢。其实三旺多淘气啊,要是搁别人家得三天两头挨揍。还有好男,在家的时候娘恨不得给丢出去呢,可在四姨家,四姨却觉得好男很可爱,天天没事就夸夸,让好男觉得他自己真的很可爱,本来捣蛋的脾气都好多了呢。   比如搁以前,他在家里捅鸡窝纯粹就是好玩,祸害鸡嫲嫲还说捅得好,娘却就要打。在这里,三旺也领着他们追鸡逗狗的,却是把鸡赶出来掏鸡粪,收拾鸡棚。好男都不嫌脏,还主动帮忙。   还有自己,以前总是看不好的一面,不去看更好的。觉得有饭吃不饿肚子就很好,不必奢望吃得更好,有衣服穿不挨冻就好,不必讲究好看,长辈给安排什么就行,自己不必多想。   现在想想,还是应该做点什么,而不只是跟以前那样,来了什么就接受什么。想到未来就是过两年嫁人、生孩子、和一个陌生男人过日子,好不好的就那样一辈子直到死去,一眼能看到底。   巧巧莫名地打了个寒战。   林岚拍拍她的肩膀,“进屋里吧,门口冷。”   孩子们有伴的时候,每天欢欢乐乐的,过得最快。尤其韩青平今年格外开恩,居然二十就考试放寒假。孩子们更乐疯了,三旺领着俩弟弟,见天往河里跑。如今那冰冻得结结实实,因为水质清澈,有些地方的冰又厚又剔透,看起来就跟水差不多,还能看到下面的水草和游动的小鱼呢。   在冰上打滑溜,打陀螺,那是孩子们冬天最喜欢的游戏。   小年这天林梅来接孩子,听见林梅过来,三个孩子冲出去,冲着林梅大喊:“1、2、3”   林梅还纳闷呢,这些孩子这是干嘛?就看他们一起把帽子摘下来,露出三个小光头。   她直接懵了。   看着她懵掉的样子,孩子们哈哈笑起来,“又懵掉一个!”这两天他们已经懵掉好几个人,韩青云更夸张,差点学样也去剃光头呢。   林梅也跟着哈哈笑起来,挨个摸摸,“你们这些调皮蛋,现在可是光头蛋了。”   几个孩子赶紧扣上帽子,去外面逗别人去。   林岚把林梅迎进屋里,林梅则把带来的东西放下,一只小公鸡,还有几个土布做的书包,有靛蓝色的有彩色的,都是送给孩子们的。   麦穗得了三姨送的,就开心的把自己那个小三角布片拼起来的书包送给巧巧,“姐,我用三姨送我的,这个是我娘做的,送给你。”   巧巧开心地接过去。   林梅道:“巧儿,咱家有呢。”   如果是以前巧巧就会乖巧地放下,这会儿她笑道:“娘,这是俺四姨做的,我想留着。”   林梅听闺女想要,笑道:“那你就留着,你这个丫头,也会顶嘴了呢。”   林岚道:“都这么大了,还不兴闺女说句话啊,你在家也别太霸道。”   林梅:“这可冤枉。”她扯扯林岚,“年前你回去不?”   林岚:“年礼已经送了,年前就不回去,等正月再说。”   林梅撇撇嘴,“那我也不回,正月再说。”   林岚:“正月咱们带着口粮住两天,跟她好好掰扯一下。”娘家没分家,二媳妇儿做的事儿,有一半也得爹娘担着,自然要跟他们讲开,不能就这样吃个哑巴亏,唐荷花还以为自己一点错没呢。   林梅:“那她如果还躲出去呢?”   林岚笑道:“没事,咱们住到她回来呗。不回来咱不走,看她能躲到几时去。”   林岚还跟林梅说了一下燕燕的事儿,说这个孩子有天分,去了肯定能促进他们大队副业进步。林梅痛快应下,“我们现在有妇女和女孩子班呢,女孩子除了力气小点,做活儿可精巧得多。”   林岚鼓励她,“三姐你好好做,过些年等时机成熟,直接开乡下纺织厂。”她不会跟林梅说太多,只需要林梅坚持就好。   林梅想到:“我哪里想那么多啊,这不是为的糊口吗,被逼的没办法。你说唐荷花娘家要去找个活儿干,我能不帮衬?他娘的他们想分我的红,还真当自己是我们林家的祖宗呢。”   林岚嘱咐她要办自己的事业,第一就得守住,不能抹不开脸面什么七大姑八大姨都上凑,到时候没两年给搅和黄了,他们还埋怨自己没捞够好处呢。   林岚留林梅吃了顿晌饭,给他们收拾一些东西带回去,主要是给巧巧做的新衣服,还有给他们姐弟的纸笔等等。   好男不想回去,巴不得在这里过年呢。不过郑婆子也想他,他现在也懂事觉得不回家也不行,就跟着娘和姐姐走了。   送到村口,林岚几个才停下。   “你们可得想我啊!”好男一步三回头,眼泪汪汪的。   三旺和小旺朝着他挥手。   三旺:“别用袖子擦鼻涕!”   小旺:“不能发脾气!”   好男把帽子摘下来,朝着他们摇摇自己的光头,三旺和小旺也摘掉帽子,朝着他回摇。   这么一逗,又把大家逗乐,仅有的一点伤感也被冲淡。   等娘三个走得看不见,林岚领着孩子们回家。   小旺:“娘,好男哥哥一走,我感觉咱家少了好几个人呢。”   林岚笑起来,牵着他的小手,“过了年哥哥姐姐还能来呢。”   三旺哈哈笑道:“怎么会少呢?有我一个就顶一百个,你没听娘说嘛,三旺那小子在家,就跟十个戏班子打擂台一样,叮叮咣咣,嘁嘁喳喳,哈哈。”   ……   接下来就开始忙年,杀猪分肉、磨豆腐割豆腐、推磨做大饽饽、包包子。今年收成比去年还好,社员们分的也多,有了余粮家家户户忙得不亦乐乎,都要过个好年。   韩大嫂自己做豆腐,让林岚别做,她给分一半。林岚自然不好白要,就盛了黄豆给大嫂,当合伙做的。   除夕那天下午包饺子,林岚家七口人,半大小子吃穷老子,一个个特能吃,所以饺子包得比人家多得多。韩大嫂家因为人少,就三口人一起吃所以包得少,她早早的忙活完,打发谷米去帮林岚忙活。   韩老太太那里就不行,老韩头和韩大哥不会包饺子,韩老太太自己忙活,动作又慢,眼神儿也不那么好使,总是有些力不从心。而韩二嫂又幸灾乐祸地不是说风凉话就是看热闹,给韩老太太更是脑子气得嗡嗡的。   尤其韩青桦原本说过年回家的,现在却不许回来,老太太更气。再加上韩金玉自从回门以后就没回来过,她又想得慌,寻思着闺女年前咋不回来看看?是不是过得不好?是不是姑爷不让?又担心又生气的,韩老太太这年过得都不舒服。   韩大哥想和自己老婆孩子一起过年,可看看爹娘没人管,他又不忍心,而且说好的分家他照顾,他自然不能不负责。结果就是老太太不爽快,骂这个骂那个,又哭金宝又哭金玉,韩大哥跟着难受。   大年夜,韩大哥去了街上,站在韩大嫂家屋后徘徊良久,虽然没有小孩子那么热闹,但是娘三个也是有商有量和和气气的。后来他又去林岚家房后站了站,林岚家无疑是村子里最热闹的人家,孩子多,又富裕,欢声笑语不断,简直能把屋顶掀飞的那种。   回家以后,哪怕韩二哥家也是热闹的。而他们家,韩头儿就知道打呼噜,老太太就知道骂骂咧咧、唉声叹气,屋子里笼着压抑阴冷的气氛就连过年的大红对联、福字都压不住。   三人枯坐,守夜都没意思。   韩大哥想找个人说话都没,只觉得心里压着山一样沉甸甸的想流泪。   林岚家自然比去年更热闹,尤其分压岁钱的时候,林岚说考试成绩加给爹娘磕头,可以拿三份钱。   虽然三旺成绩不大好,但是该认识的字也认识,也没有犯大错,林岚对他也不苛刻给他一块钱。   一块钱!   险些把三旺幸福得昏死过去!   他原想着自己去年磕两次头得了五分钱,今年顶多得一毛?两毛他就喊万岁的。   没想到一块钱!   妈呀,自己一下子从穷和尚变成富方丈!   林岚还笑着告诉他们,自己依然不限制他们怎么花这笔钱,希望他们花得开心有意义。   三旺一听就想忽悠小旺和大哥一起凑份子,到时候去县里买玩具枪。   小旺却把钱给林岚,“娘给我攒着治眼睛。”   三旺一听立刻把自己的钱也递过去,“娘,还是先给小旺哥治眼睛吧。”   林岚笑道:“给小孩儿治眼睛的钱,爹娘会攒的,这个钱是慰劳你们辛苦一年的,都拿着吧,新年新气象,新年发大财!”   “发财喽,发财喽!”   年后又是拜年、踩高跷、扭秧歌、走亲戚、互送压岁钱,孩子们最欢乐的时光,大人们打肿脸充胖子却还得乐呵呵……   林岚依旧定好初三回娘家,结果初二晚上韩老太太打发韩大哥上门,跟韩青松讲让他明天过去,因为金玉出嫁第一年回门,要几个哥哥都去。   “三弟,老四不在家,金玉和女婿回来,你做三哥的得过去。”韩大哥也蔫哒哒的,实在是过年也没过好。   林岚倒是不管韩青松,她和姐姐们约好初三回娘家,自然不会改日子,可他要是过去她也不阻拦。   韩青松却拒绝,“大哥,约好明天陪林岚回娘家。”往年他不在家,家里也照旧过年,姊妹也照旧回娘家,并不是非他不可。   韩大哥的表情越发难过,看着没有一点过年的喜庆。   林岚道:“大哥,你不陪大嫂回娘家?”   韩大哥一怔,随即失落道:“你大嫂也没叫我啊。”   林岚就没说什么,你等着韩大嫂叫?那你等吧,估计等到你爹娘都没了韩大嫂也不会叫你的,你下半辈子就自己在那冷清的屋子里过吧。   韩大哥回去一说,韩老太太发气,自己骂了一顿然后说心口疼,“老大,去,让老三老二来,就说我不中了,让他们给我准备后事。”   韩大哥也知道她故意呢,大过年的哪里能这么闹腾,他道:“娘大过年的,你好好的吧。”   韩老太太气得骂道:“我怎么好好的,你们一个个都有了媳妇忘了娘的东西?”   韩大哥难过道:“娘,我不是还在吗?”   韩老太太自分家这一年已经憋屈得够够的,家务做饭全是她自己,大儿子看着老实憨厚,可帮忙也帮不了个地方,杵着个大个子蠢得要命。   她气不打一处来骂道:“你顶个屁用?能给我洗衣做饭还是能给撑场面?”   韩大哥被骂得头直发蒙,怔怔地站在那里,然后默默地转身回到自己房间,越想越憋屈,忍不住也流下了痛苦的泪水。 第94章 打架   初三一大早,林岚就起来收拾。大孩子不用操心,可三旺的衣服初一初二穿两天就不行,昨晚上洗了用炭火烘干现在穿上。还有要带的礼物,一样样的,一家家的也得准备好。林岚预备在娘家住两天,不可能把孩子都留下,韩青松和大旺二旺可以回家,她带着麦穗和俩弟弟住。   有二旺在,她也不用担心韩青松和大旺会饿着或者大冬天的吃冷食。   出门的时候,林岚自己带上棉帽子,把粉色枣红色的围巾都拿出来给三旺和小旺围。哥俩的头发长出头发茬,反而戴不住帽子,因为痒痒得厉害,小孩子忍不住,索性就不戴。   一开始三旺围着粉色的,结果看着辣眼,林岚又给换过来。   小旺粉嫩的带着粉色的围巾更显得粉雕玉琢,特别好看,三旺围着枣红色的也不辣眼。   麦穗笑道;“笑话我母鸡婆婆,三旺母鸡婆婆,你好啊。”   三旺竖起手掌,“阿弥陀佛,女施主笑话人,给老衲两分钱则个。”   不伦不类的,逗得林岚直拍他,“你给我老实点,去姥娘家不许这样皮。”   三旺嘿嘿一笑,“娘你放心吧,我保管老老实实的。”然后偷摸对小旺道:“嘿嘿,只会更皮!小新要是敢欺负你,看我揍他的!我可学会摔跤了。”   他趁着林岚没注意,一把抱住小旺,右腿一探一别就把小旺给放倒,他收了劲,不会摔着弟弟。   小旺躺地上波澜不惊的,“小三哥,你把我衣服弄脏了。”   正指挥着闺女儿子们拿东西的林岚听见,立刻喊道:“大灯泡,你把弟弟衣服弄脏,你给洗啊!”   三旺麻溜地把弟弟拉起来,拍打拍打,“一点没脏,不用洗。”   麦穗用自己新书包装着几本书和自己的手巾、要换洗的内衣和布袜子,还拿了攒的零嘴去和表姊妹们分享。二旺帮着把三旺和小旺要住下的东西收拾好,也用书包装着背上。   家里就一辆自行车,韩青松让林岚骑着带俩小儿子,其他人和他一起走。   林岚骑了一会儿就让麦穗带着小旺,她和三旺下来走。   三旺就和二旺赛跑,追着姐姐的自行车看谁更快。   大旺不紧不慢地跟着他们,很自然的,韩青松和林岚落在最后。   林岚步子小,紧赶慢赶也没他快,所以他放慢步子迁就她。他就牵着她的手,过了一会儿林岚抽出来,路上人太多了!   路上来来往往的都是回娘家的人,很少有骑自行车的,基本都是步行,偶尔看到用独轮车推着小脚老太太的,再有借大队驴车拉一车女人孩子的。他们看到林岚家这一串孩子,一个个怪俊的,少不得要夸两句。   林岚走得热了,就把外面的棉大衣脱下来。韩青松帮她拿着,有大衣遮盖,他又很自然地牵住她的手。   孩子们在前面你追我赶,欢声笑语直冲云霄,夫妻俩在后面牵手并肩,一个面色冷峻却目光温柔,一个语笑晏晏笑容温暖。   林岚和韩青松并肩走进林家的时候,林大姐和林二姐已经在,林梅还没来,只是没想到不但林大嫂在家,唐荷花竟然也在呢。   几个人打了个照面,互相寒暄问好,说说过年的光景。林岚转向唐荷花要招呼的时候,她居然假装没看见一样扭头走开去和几个孩子说话,林岚也就没理睬她,而是和姐姐嫂子们说话。   互相寒暄问过好以后,男人们跟着老林头儿在他们东间,女人们就跟着老太太去韩大嫂的西间。   林大嫂问道:“三妹妹咋还没到呢。”她让来喜去迎迎,以往林梅这时候早来了。   林岚看看表,“不会不来了吧。”   唐荷花撇撇嘴,翻了个白眼,顾自回自己西厢房去。   恰好林二姐看见,她纳闷道:“哎呀,老二媳妇儿这是咋了?咋还对着我们翻白眼呢?往年见不着,这今年好不容易见着,是嫌咱们烦?”   林大嫂不接茬,“你们拉呱说话,我去看看菜。四妹妹带了稀罕东西来,我看看怎么做别给糟蹋了。”   林老太太赶紧道:“不会的,她就那样的眼神,眼神不大好,老毛病了。”   林大姐笑道:“我这还不知道呢,用不用去医院瞧瞧啊。”   林老太太:“行啦,别和她一般见识,她比你们小多少,你们都要当嫲嫲的人了。”   大嫂出去,屋里就剩下自己娘和姐姐们,林岚就问林老太太,“娘,二弟丈母娘家举报三姐是怎么回事啊?”   林老太太立刻作难,示意林岚小声,“别说了,让她听见。”   林岚诧异:“娘,你这是怎么啦?怎么还怕做坏事的知道咱们知道她做坏事?”   林大姐和林二姐还不知道呢,就问什么举报。   林老太太苦着脸,让她们别问别说,“过去就过去,以后不犯,别大过年的闹得大家不高兴啊。”   林岚看老太太那为难的样子,知道这是唐荷花给男人施压,二弟已经给爹娘谈好条件,以后不许再提了。她冷笑道:“林乐水也能耐了呢。”不是小时候拖着个大鼻涕追着喊姐姐的时候了。   没结婚的时候,都是一家人怎么都好说,一旦结婚各有对象孩子,那就是隔山隔水的。林岚也并不想多亲近,可起码的礼节该有吧?   如果韩金玉韩金宝和韩大哥韩二哥那样正经点,她丝毫不介意韩青松和他们手足情深的,同样,她因为大哥对林大嫂亲近,而林大嫂也做出回应愿意接受她的亲近,那关系就越来越亲。   本来原主对弟弟最好,对弟弟家的孩子比对自己儿子还亲,最喜欢小新而讨厌亲儿子,将小旺视为累赘,因为这个才导致大旺对原主有意见,很久都不能释怀。   林岚就觉得不值当,不但是原主不值当,孩子们也不值当,被忽略那么多年结果换来的是如今的冷眼?   这如果不是娘家,有一堆对她不错的姐姐嫂子,林岚看唐荷花那样扭头就会走的。   大人们在屋里说话,孩子们不怕冷都在院子里热热闹闹的聊天,交换炮仗以及糖果,顺便各自显摆一下得了多少压岁钱。唐荷花今年没回娘家,但是她娘家却来了几个侄子侄女来看她。   很快孩子们就分帮分堆的玩儿,男孩子打陀螺,女孩子踢毽子,因为大旺几个穿的好长得俊,还吸引了不少附近的孩子们过来玩。一群孩子们闹哄哄的,很自然就开始了互相攀比之旅。   一开始不过是随口一句,结果就越来越激烈,最后开始攀比压岁钱。   唐荷花的儿子小新气呼呼地问小旺,“你娘给你多少钱?”   小旺还不会撒谎,随口道:“一块啊。和我小三哥一样多。”   小新立刻就不乐意了。以前四姑总说小新是我儿子就好了,四姑最疼你。他娘和姥娘也总说你四姑那么疼你,她的东西就是你的。以前四姑进门先抱自己,给自己吃糖,给自己压岁钱,从去年开始就没有了!这两年四姑对自己越发冷淡,以前他还不那么懂,顶多觉得四姑不给自己糖,可今年他八岁,听姥娘和娘说多了他也明白过来,四姑这是真的不对他好,只对自己儿子好了。   现在她有东西都给她自己儿子,给小旺,再也不给自己!   看看她居然给小旺这个小傻子一块钱!他凭什么得一块钱?以前四姑最讨厌他,说他是个傻子累赘要丢掉他!那钱应该是自己的!   小新就越发不平衡,非常生气,看小旺的眼神都凶狠起来,想趁着别人不注意打小旺一顿。   小旺也觉得不舒服,就躲开他去和别的小孩子一起说话。   麦穗和二旺跟一群女孩子在踢毽子,跳绳,大旺和来喜等表兄弟再打弹弓、抽陀螺,三旺最近喜欢和人摔跤,正卯着劲想连赢呢,小旺就站在一边给他加油。   二旺朝着小旺招手,“来跳绳了。”   小旺就跑过去,“二哥,我还不会呢。”   麦穗笑道:“来,我牵着你的手。”   二旺和大姨家一个哥哥一起摇绳子让女孩子和小男孩一起跳。   麦穗牵着小旺的手跑进去,小旺没明白过来,绊住脚,绳子挡住了。   小旺有点不好意思,“姐姐……我不跳了。”   麦穗笑道:“不要紧的,都这样呢。”二旺和表兄也说没事的,继续跳,他们可以一直摇的。   然后他们就继续跳,小旺还小,没学会呢,一会儿又绊住绳子。   那边小新骂道:“笨蛋。”他本来想打小旺抢压岁钱的,但是看小旺有哥哥姐姐护着,他就跑去跟自己姥娘家的哥哥姐姐诉苦。   一个姐姐就领着他,“走,跟小姑说说去。”   他们找到唐荷花,把林岚给自己孩子那么多压岁钱,却一分钱都没给小新的事儿说了一通。   唐荷花一听林岚居然给小旺一块钱的压岁钱,简直就跟剜自己肉一样。说实话这两年她是不高兴的!因为以前林岚在婆家环境不好,一年到头总共分不到七八块钱,可林岚都拿回去给最喜欢的侄子。话里话外,也说最稀罕小新讨厌小旺。结果从这两年开始,林岚突然换了腔调,对侄子冷冷淡淡的,反而对小旺格外好。带着他去看病、配眼镜,那不都得花钱?   那时候唐荷花就气得不行,想去找林岚理论一番,别把自己儿子的钱花给小旺看病,浪费了。   到底还是让男人和林老太太给拦住,让她别无理取闹,姑姑疼侄子,主动给侄子,那没话说,要是姑姑人家不给,你去闹着要,那不是让人戳老唐家的脊梁骨,说闺女没家教?唐荷花这才忍住。   可忍了两年,她真是受够了!   林岚家日子过得越来越好,东西越来越多,钱也越来越多,给自己儿子的反而越来越少。   尤其她娘整天给她念叨,她也就越觉得林岚对不起自己和小新。她还找话题试探挤兑林岚,提醒林岚小新好久没新衣服穿,小新如何如何,可林岚根本没表示。她还试着跟林岚借钱,说小新想吃点心,如何如何的,林岚也装聋作哑没搭理她。   唐荷花就越来越不平衡,尤其看着小旺穿得越来越好,长得越来越白嫩漂亮,总觉得是抢了自己儿子的。   所以她一来气就冷着林岚,面都不见,表示自己不满。   她原本寻思林岚会回过味来,然后给自己道歉,再对小新好点。   谁知道林岚得寸进尺!   不但不给自己表示,反而还故意给大嫂年礼带回娘家,不给自己!!   这简直太不要脸了!   凭什么以前都给的,现在不给了?   唐荷花就冲进屋里要去找林岚算账。   林岚这会儿正因为林老太太包庇唐荷花不追究举报的事儿,又想原主当年对侄子好忽略几个孩子而有点低落呢,恰好一抬头就看到门口唐荷花凶狠地盯着自己。   林岚冷冷道:“怎么,你这是要吃了我啊?”   唐荷花撇撇嘴,“小新真是白想他姑了。”压岁钱都不给!   林岚:“他哪里想我了?我进来他姑、姑父也没叫呢,做梦想的?”   唐荷花冷哼一声,转身走了。   林老太太急得扯扯林岚:“你惹她干嘛啊。”   林岚道:“都是让你惯的。”   林大姐和林二姐也不满,“这弟媳妇也真是越来越厉害。”她俩其实是明眼人看得真真的呢,她姊妹俩年纪相当关系好,婆家挨得近走动勤,也时常嘀咕呢。以前四妹妹啥样,现在啥样?那是大变样,且不说怎么变的,反正对小新不再特殊,反而掏心掏肺疼自己孩子。   她们觉得这才像样,对自己孩子好那是应该的,只有靠儿子养老的,没见侄子养姑姑的。   以前她们也劝过四妹妹,可那时候妹妹中邪一样瞧不上自己几个孩子,只一门心思对小新好,说什么儿子养爹娘是应该的,她不对他们好他们也该养她,她们也就不再劝。   外头孩子们跳绳,小旺又跳坏两次,摸着点门道,也想继续和哥哥姐姐玩。   结果唐荷花一个侄女指责道:“不会跳就别跳,干嘛耽误别人跳?一次次的影响我们,怎么这么没教养。”说着她就把麦穗和小旺扒拉一边去,自己冲进去跳绳。   二旺脸色一变,立刻扣住绳子不摇,那女孩子收势不及,居然一下子被绊倒摔在地上。   “哎呀,你们干什么?”女孩子气呼呼的质问。   二旺冷冷道:“这绳子是我家的,不给你跳!”   “你!”女孩子气急,哭着冲去找自己的兄弟姊妹。   麦穗一看立刻对二旺道:“她好像是二妗子娘家的亲戚呢。”   二旺却不在乎,“管她是谁家的,这么没意思,以后再也不和她玩儿!”   她居然敢推麦穗和小旺,二旺就不能忍!   家里几个孩子,二旺和麦穗关系最好。平时在学校里,有女孩子看不惯麦穗学习好长得漂亮家里又有钱舍得给她打扮,都约起来孤立她。但是她们却喜欢二旺,都喜欢和他说话玩。二旺立刻就感觉出她们孤立麦穗,当时就翻脸,很明确表示以后不想和她们玩。直到她们意识到错误,主动给麦穗道歉,以后和麦穗一起玩他才原谅他们。   这个二妗子娘家什么亲戚算个什么东西!   那女孩子跑回去和一起来的兄弟姊妹诉苦,说二旺和麦穗欺负她。   他们是唐家婆子打发来的,说小姑不回门,让他们来看看,一共来了五个。嫲嫲说老太太的外孙外孙女都去吃,家里粮食也有小姑的一份,所以让他们也来吃饭。   他们发现这些亲戚里,就林岚家孩子最多,别人家顶多带一两个小点的孩子,她家居然把五个都带来吃喝,简直是太恶心了!   以前小姑说她回娘家从来不带孩子,只拿东西给小新,这会儿可好,不见拿东西给小新,刚带孩子男人来吃!   真是不要脸!   他们日常被嫲嫲灌输这种理念多了,这会儿难免义愤填膺的,就开始去围攻二旺和麦穗。   一开始都是语言攻击的,可他们语言攻击怎么是麦穗和二旺的对手!   尤其还是二旺和麦穗两人合击,攻守兼备,没一会儿就把那几个读书不多的孩子给说得丢盔弃甲,一个个灰溜溜的全都被冠上跑到姑姑家来蹭吃蹭喝,妄图跟人家外孙女外孙子比的没脸没皮的什么东西。   男孩子说不过难免就开骂,骂脏话。   这个麦穗不擅长,她还没骂过人呢。二旺也斯文秀气,一直不屑于骂脏话。   可骂人他们就是对手?   那边忙着摔跤的三旺本来也没当回事,反正拌嘴是常事,他们很少因为这个兄弟姊妹一起出动的。   这会儿听见那几个孩子骂脏话,麦姐和二哥不能还嘴,他急了。   三旺听见一个猛子把对手撂倒,冲过去就开启了机关枪突突突模式,给几个唐家的孩子骂得一愣一愣的。   他们骂脏话,来来回回也就那么几个词,什么狗屎、牛粪、王八蛋、x之类的。可三旺不一样,他跟着刘春才学的,再加上日常村里耳濡目染,那可积攒下很多他自己都不能理解其意义的骂人话,无一例外全是攻击力十足!   “你看你们三根筋顶着个尿罐儿,里面除了狗屎牛粪人气没装一点还骂人呢?你以为就你们会骂人?我骂你三天三夜不待重样的你信不?你骂我姐姐哥哥是王八蛋,那不是骂我?我可是千年老王八,我怎么不记得我什么时x生下你们这些鳖蛋?哦,我知道了,是不是你们祖宗八代都是我当年丢的鳖蛋玩意儿啊?哈哈哈哈……”   他骂得那几个对手都说不出话来,脸红脖子粗地瞪他,围观的孩子们都听傻了,看着三旺小嘴叭叭的每一句话都攻击力十足,纷纷想着这辈子都别和这臭小子骂架,要么直接干,要么闭嘴走人。   大旺全程冷漠脸,就跟免疫听不见一样。反正不打架不需要他出手,哦,就这几个打架也不需要他出手,胜之不武。他不会告诉别人,三旺有阵子说梦话不吃大餐,每天梦里练习骂人!!!醒来一问,据说是梦里有个比他还黑的黑炭头跟他抢大餐,打不过就骂!   那几个孩子被三旺骂得女孩子嗷嗷哭,男孩子直接冲上来动手。   这就是孩子的伎俩,讲道理讲不过就骂,骂不过就打,打不过再告状。   他们大的比大旺大,小的比三旺大。   结果冲过来的时候,二旺踹翻一个,三旺冲过去施展新学的摔跤要诀,直接把男的女的全摔翻。   二旺虽然看起来俊俏斯文,可他也是天天跟着晨练,现在跟着韩青松做力量训练,不打架不代表他不会打。   一旁正要上去拉架的来喜和来福兄弟俩直接傻了眼,林大姐和二姐家的孩子也傻了眼。   三旺一拍手,哈哈笑道:“以后别耍嘴皮子,有本事就干!”   最近他大起来,又学了摔跤,倾向于力量解决问题。   大旺拍了他一巴掌,“不许随便打架。”   三旺嘿嘿笑道:“我让他们先动手。”   他冲着二旺拱拱手,“这位大侠,身手不错,请问师承何人,何门何派……”   二旺:“…………”   一干人:…………这小子。   “呜呜呜……啊啊啊……”几个孩子冲回去找唐荷花告状。   唐荷花这会儿正在生林岚的气,听说自己侄子侄女被欺负,她立刻冲出去。出来一看三旺双手叉腰,正笑话自己侄子侄女们呢。   唐荷花气不打一处来,立刻破口大骂,“哪里来的死孩子,有娘生没娘教的鳖蛋玩意儿,都是些牛粪狗屎的东西,也配跑我家来撒野?”孩子打架,大人干涉本身就落下乘,她又对林岚有怨恨,趁机发泄口不择言骂起来。   林岚家孩子虽然生气,可大家身份不对等,他们自然不能骂唐荷花也不能打她,只能回去告诉爹娘让长辈来解决。   三旺刚要往家跑,一转眼看到从北边过来的林梅一家子,他大喜,“三姨你都听见了吧!”   林梅本来就憋着火来的呢,这会儿让她抓个正着,更是火上浇油,她把手里的东西往郑耀祖手里一塞就大步走过去。   郑耀祖知道她要干嘛,赶紧小声:“媳妇儿,你可悠着……”   话音未落,只听“啪”的一声脆响。   林梅冲过去狠狠给了唐荷花一个耳光,顺便把那句话拍还给她,“有娘生没娘教的玩意儿!”   郑耀祖:…………我说你悠着点,不是让你打得脆声点啊。这大过年的,没戏还演戏看呢。 第95章 围攻【重写】   唐荷花被打蒙了,不认识一样看着林梅。   三旺黑亮的眼睛里都是兴奋之色,哟呵,三姨不愧和娘是双胞胎!   “你、你打我!”唐荷花回过神来,疯了一样要撕打林梅。   林梅怎么怵打架?只怕人家不顶打,没有她不敢打的!   之前她就气得要死,为了老娘的面子忍着呢。原本只等着林岚带孩子去她家,她都不想过来。   郑耀祖和郑婆子劝她半天,说看在亲家母和林岚的面子上也得来,她这才带着男人孩子回娘家,哪里知道还没进门就听见唐荷花骂二旺三旺几个孩子。   二旺可是她心目中最好女婿代表,竟然敢骂,她再也不忍冲上去用巴掌教做人。管她是弟妹还是亲戚,管她娘家是不是弟兄七八个一个个都凶悍得要命?   先打了再说!   唐荷花撕扯林梅的头发,可林梅为了干活儿方便留的也是短发,她根本撕扯不着,反而自己留着小辫子正好被林梅给抓着。   林梅一手揪着唐荷花的头发,用她打小干体力活练出来的一把子力气摁着头,一手甩唐荷花巴掌,嘴里骂着:   “你这个没良心的白眼狼,你咋这么缺德呢。我们是哪里对不起你了?   “我们有好东西自己舍不得用、舍不得吃巴巴地送到娘家来,还不是便宜了你?你又吃又拿可没句感激的话。   “咋滴一点不顺你的意你就翻脸做恶人?你指桑骂槐骂谁呢?就该去你老唐家问问,看看你爹娘怎么教你的!”   林大嫂家俩儿子来喜还来福都被惊呆了,他们都是比较和气文静型的,很少与人红脸更不用说打架,所以一时间都想不起来要去劝架。   林大姐林二姐家的孩子看得也忘了去告诉大人,林岚家几个孩子不上去帮阵就是念着长辈,更不拉架。   只有唐荷花娘家的几个侄子侄女在一旁嗷嗷叫唤,冲回家去告状。   有邻居们已经围过来问咋回事啊,咋回娘家还没进门就先打起来了?   很快,林老太太领着众闺女媳妇的出来,生怕外面村里人看笑话赶紧让人把唐荷花和林梅拉回家再说。   东间林二弟听说自己媳妇儿说被林梅打,急得就要往下冲。   在屋里一直没怎么说话的韩青松这时候开口,“女人打架,你去干什么?”   郑耀祖立刻附和:“妹夫说得是,女人打架咱们男人别掺和。难不成咱们也去打?君子动口不动手,不和女人一般见识。”   林二弟气道:“姐夫,你婆娘打我媳妇儿,你当然不一般见识。”   郑耀祖:“非也,二弟你此言差矣,我婆娘也是你姐姐,你去打你姐姐不成?她往常可最疼你。”   林二弟一下子被钉住,一时羞愤口不择言道:“你也是该疼我姐,还靠她养着呢。”   郑耀祖也不恼怒,靠老婆这是事实啊,他自己很清楚,当初娶媳妇就是奔着这个娶的,谁不知道啊?   他笑嘻嘻道:“那当然,你姐可是我们家的宝贝,在谁家谁知道好处。不过我说小舅子你也不厚道,你不也靠爹娘大哥养着嘛,说得好像你多能干似的。”   林二弟白皙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竟然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还口。他从小娇气读书不成干活没力气,现在没分家,家里的活儿多半是老林头和林大哥干,说他吃软饭并不委屈他。   不过他就是一个被娇养的小儿子,日常斯斯文文的,顶多娇气自私、说说气话,耍横打架的本事可没有。现在被郑耀祖一怼,再想起唐荷花娘家亲戚去举报三姐的事儿,他也觉得理亏,一时间胀紫脸说不出什么。   林大哥和俩姐夫赶紧打圆场。   尤其林大哥知道弟媳妇儿的娘想插手三妹织布的事儿,之前弟媳妇儿几次在爹娘面前说起来,娘都不应承。后来她就撺掇着爹跟三妹说,三妹拒绝以后弟媳妇儿就整天阴阳怪气的。   另外弟媳妇儿指桑骂槐骂四妹,这事儿林大哥也猜个差不多。以前四妹和三妹攀比,得了点什么都拿回来给娘。娘一开始不同意,让她拿回去,其实大家都知道她手里没什么东西,可她最忌讳人家说她穷窝囊什么的,闹起来又总是太歇斯底动辄寻死觅活,大家受不了就随她拿东西回来。   那时候娘的意思,她拿回来的东西先给收着,以后等她用再还给她。初衷是好的,可弟媳妇儿又仗着四姑最疼小新,拿来的东西理应是给小新的,一次次伙同老二跟娘撒泼使性子加撒娇,最后把那些东西都要去。   说实话,也没什么好东西。可架不住弟媳妇儿掐尖或者拿习惯了,一旦林岚醒悟过来不给她,她就开始受不了!   尤其年前四妹妹居然单独给大嫂年礼,而且还挺丰厚的,有肉有布,并没有给弟媳妇儿。这下弟媳妇儿就不干了,当天晚上就在家里指桑骂槐。后来过年都拉着脸不高兴呢。   可林大哥也了解自己媳妇儿,如果是家里的份例,那就按人口份例来,谁也别想占便宜克扣别人。这个爹娘也支持,甚至因为大房干活多,在口粮上还有所倾向大房的。   而姊妹给娘的,那娘分配,多给弟媳妇儿点也没什么计较的,毕竟这是多得的。可只要是娘给自己的,弟媳妇儿也别想耍性子要去,那是绝对不松口的,不能惯那毛病。   林大哥当然支持自己媳妇儿!   疼媳妇儿,尊重媳妇儿,尊重大儿媳妇儿,也是他们老林家的传统。   老林家重男轻女、娇惯幼子,却也重长子,对长子长媳很尊重的。大儿媳妇一来,基本就当半个家。日常老林头跟大儿子那是有商有量,大队开会都让大儿子去,有什么需要家长出面的事儿也让大儿子露脸。这个家在大队的代言人,男的就是林大哥,女的就是林大嫂。   所以弟媳妇儿就算有意见,指桑骂槐,却也不敢直接跟大嫂叫板。   林大哥寻思肯定是为这两件事儿呢,他道:“妹夫说的对,女人的事儿就让女人解决,咱还能上去帮着打架?”   大儿子这么说,老林头少不得就继续坐着。   郑耀祖笑了笑,巴不得小舅子去打呢,韩局长肯定听他媳妇儿的帮着自己媳妇儿,到时候老唐家那几个跋扈的兄弟过来试试,看够不够打的。   想想郑耀祖都激动起来,眼神火辣辣地瞅着韩青松。   韩青松:“……”   林二弟从窗户里瞅着自己媳妇儿脸都肿了!唐荷花是家里最小的闺女,比他还娇生惯养呢,自家兄弟加上叔伯兄弟十来个,从小就没人敢欺负她。这下好,她被三姐打成个猪头,到时候老唐家一帮子兄弟跑过来打架,看你们谁顶打。   他恨恨地瞪了郑耀祖一眼:到时候你别跑!你个软饭男!   郑耀祖秒懂小舅子轻蔑的眼神,不就是骂自己软饭男?真是受不了林二弟两口子那样,明明也是吃软饭啃爹娘的,每次都要阴阳怪气瞧不起自己这个啃媳妇儿的,谁比谁高贵呢?   关键自己啃媳妇儿自己知道啊,媳妇儿是家里的天啊。可林二弟两口子靠着公婆和大哥一家呢,却还把自己当宝贝疙瘩别人都是草。   这样能行?   还有唐家亲戚举报林梅生意这事儿,虽然根本没用,可把林梅的心伤得不轻,憋了好几天跟林岚聊了聊才舒坦点,最后硬是为了娘的脸面给忍下来。   郑耀祖就觉得林二弟真是不地道,你媳妇儿的事儿你肯定知道,你不管你媳妇儿还在这里跟我装大尾巴狼呢,你要打我媳妇儿是怎么着呢?我媳妇儿虽然长得没有小姨子好看,可能干啊。   他又扭头看韩青松,那眼神热情得要命,妹夫,等会儿要是打架,靠你啦!   韩青松:“……”   他虽然不怎么说话,可满屋子里没有一个能忽略他的。那强大的气场,把一帮子原本说话粗鲁满口脏话的大老爷们,愣是给弄得都斯斯文文的。   反正原本要是这么受委屈,林二弟肯定受不了,一定会耍赖的。这会儿只能拉着脸委屈得不行不行的,从窗户里望着外面的唐荷花抹泪,也没敢撒泼。   ……   林老太太等人已经把林梅和唐荷花给拉进院里。   林岚和林梅加上两家孩子一起,唐荷花和娘家孩子一起,林大姐二姐林大嫂中间派负责劝架。   唐荷花一个劲地哭,“过不下去了!林乐水,你死哪里去了?你老婆要被你姐姐打死了!你们姊妹合伙欺负我,是欺负我娘家没人怎么的啊,你们给我等着!我要回娘家!你们都别给我跑!等着我找人来的!”   那架势跟小孩子打架打不过人就回家找大人似的。   林大姐二姐赶紧劝她大过年的别说丧气话,“孩子拌嘴打架,那是常有的事儿,咱大人去掺和啥啊。为这点事回娘家,那多让人笑话都不知道呢。”   她们也知道这个弟媳妇儿刚结婚的时候,动辄小夫妻俩拌嘴就回娘家找爹和哥哥撑腰,二弟就得屁颠屁颠去老丈人家受训把媳妇儿领回来。   时间长了以后,二弟就被她给拿捏住,耳根子是越来越软,只要她说回娘家找人,他立刻就跪了。可其实你又不是不想过日子,也不是想离婚的,你总拿这个说多没劲啊。   而林大嫂更了解唐荷花的为人,日常都尽量不沾她,这会儿更离她远远的。   林老太太自然不想闹大,这种事儿就是息事宁人,免得让人笑话伤了自家和气。   她用拳头怼了三闺女一下,这也是她的惯例,儿子媳妇儿吵架,骂儿子,闺女媳妇儿闹龌蹉骂闺女。毕竟闺女不和自己记仇,回头再好好说体己话也没啥。   媳妇儿不行,一个眼神不对都说婆婆给白眼,再明显点就得回娘家哭诉被欺负,就算亲家不会真的打上门,可总这样也不好看。   林梅大声道:“娘你打我干嘛,你知道谁对谁错嘛你就打我?”   林老太太当众被闺女顶撞,也有些没面子,佯怒道:“谁对谁错的,你动手打人也不对。”   林梅:“那她欠揍你咋不说?”   林梅和林岚当然理解老太太的心理。   老林家自祖辈传下来的重男轻女,从小就灌输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女人在婆家要好好伺候公婆友爱妯娌,别想着回娘家哭诉,娘家没人给撑腰的,嫁了人还整天回娘家哭诉找撑腰的不是好闺女更不是好媳妇!   她们也理解,这是教育自己闺女,也是给媳妇儿洗脑。   这些都是她们嫲嫲流传来的,那老太太可厉害,闺女要是在婆家和婆婆妯娌闹矛盾,回家哭诉她不但不给撑腰,还拿了棍子就抽。抽得林梅林岚的几个姑姑后来都不想回娘家。   虽然她们嫲嫲没得着闺女孝顺,可几个儿子儿媳挺孝顺,所以虽然她重男轻女偏心眼子没边,晚景依然舒舒服服无疾而终。   好在老林头虽然被言传身教身体力行,林老太太却没那么变态,而林大哥从小对姐姐妹妹也都挺照顾的,并不会轻视姐妹。   就说当年原主嫁到婆家第一次寻死的时候,老林头还带着林大哥去了一趟,想跟亲家理论一下,姑爷不在家本身闺女就吃亏咋的还亏待俺们?   结果发现她就是假装寻死来拿捏人的,而她年轻时候在家,要是和姐姐弟弟掐架厉害,她也会耍性子说什么我要去跳河,我死了你们才高兴,哪天我就死给你们看之类的气话。   父子二人有点心虚,又被韩老太太等人大力挤兑,老头子最要面子,这下又羞又气再也不肯上四闺女家门。后来原主再寻死吓唬人,他更不靠前还不许儿子老婆子去,谁要是去就打谁,最后还说出死了利索的恨话来。   林梅出嫁以后老林头也说得清楚,自己挑的人家,男人不能干以后受了委屈也别说什么不想养男人反悔之类的话。   这些女儿们都懂,被洗脑成功,并没有人回娘家求撑腰过。   可事实就是这么喜感,怕什么来什么。   老林头怕闺女回娘家求撑腰闹腾,可偏偏娶了个能闹腾的小儿媳妇。结婚第一年隔三差五就跟林二弟闹一下哭回娘家找人给撑腰。唐荷花先拿捏住自己男人,而家里人为过日子更不得不妥协。这么着时间一久,全家养成什么都顺她的毛病。   这些林梅也懂,以前她也忍的,可今天她不想忍。   她忍了唐荷花娘家举报自己,却忍不了唐荷花那么骂林岚家孩子。以前不管怎么说,都是背后暗搓搓地来,今儿大庭广众指桑骂槐地骂了林岚,这就是正面翻脸,要是忍了她还不得更挓挲。   真当她是太后老佛爷呢!   林梅自己孩子少,不知道多眼馋林岚家几个孩子,眼睛掉孩子堆里去拔不出来。这是多好的一群孩子,怎么还有人这么欠揍地骂他们?   那边小新因为林梅打了自己娘,这会儿躲在一边去打好男,“你娘打我娘,我要打你!”   好男以前遇到事情撒泼耍赖满地打滚哭闹,现在被三旺教的遇到事情就干。你哭闹个屁啊,你一哭人家更打你。所以他不哭,他学着三旺的样子直接曲腿沉腰,一下子就把大一岁的小新给掀翻摔在地上。   摔得小新嗷一声。   这一下子小新舅舅家的哥哥姐姐又不依,冲上来要打好男和巧巧,三旺和二旺又去帮阵,瞬间就给撂倒一地。   唐荷花看自己儿子被好男打,自己侄子被三旺和二旺打,更加不依不饶,“过不下去了,这是欺负人啊!我们走!你们给我等着,一个都别跑!”回去把哥哥叔伯兄弟都招呼来,今天要是不把林梅和林岚打得跪地求饶,她就不姓唐。   一直没出手的大旺道:“你们五个对三个,年纪都比我弟弟大,哪里就欺负你们?”   他这么一说,原本还想劝林梅给唐荷花服个软的林老太太突然哑巴了。   林大姐和林二姐现在也不劝,憋着笑的看热闹,闹吧,最好把你娘家那些兄弟都叫来,让我们看看到底怎么个不讲理的,遇到点屁事就到亲家闹。   林大嫂虽然没什么表示,可袖手旁观的姿态也很清楚。   这分明就在说:唐荷花,我们忍你好久了,现在你也该知道一下子这世上有你惹不起的人!   林大嫂根本不怕她闹,唐荷花闹腾一多半是林二弟和公婆为了息事宁人,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样生惯出来的。唐家虽然在集上有跋扈之名,可迄今为止也没上门打过一次,一般都是林二弟屁颠地追去老丈人家,再有两次是他跟唐荷花置气不去接,人家来找他去接媳妇儿而已。   可惜老唐家男人长得都够凶,一上门,林二弟就跪了,唐荷花更拿着这个当武器,一次次吓唬他拿捏公婆。   一来二去,可不就惯出这么个毛病?   林大嫂对公婆这点很不满,巴不得闹起来给唐荷花点颜色瞧瞧,让她知道有人是惹不起的,以后安稳点过日子。   在场的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和判断,偏生就唐荷花没有!   从小到大她爹只管带男孩子,女孩子都归老太太教育。而唐婆子是典型的没有什么见识只想拿捏男人儿子却拿捏不住,转而拿捏闺女挑唆媳妇。如果她觉得自己受委屈,那就一个办法,哭闹!越大声哭,越表示自己受委屈大,爹和哥哥就会护着自己。   所以,这会儿唐荷花非常卖力地哭,哭得嗓子都嘶哑了。   东间的林二弟听着都要心疼死,可惜众目睽睽之下他双腿灌铅一样动弹不得。关键他自己也蠢,大家进屋他先爬上炕去占个好位置,让姐夫们在地上或站或坐。   本应该请上炕的韩青松却站在门口,他往那里一站,谁还敢去扒拉他让开?   他就给老林头抛委屈的眼神,“爹,你快管管吧,你看俺姐姐们也太欺负人了,都合伙儿欺负荷花一个呢。”   老林头儿不只是偏心小儿子向着儿媳妇儿,想想亲家老唐头从年轻时候就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老了更是一脸横肉,还有他家那四五个兄弟,七八个叔伯兄弟,在集上一打架就成群结队。   老林头儿想想都头大腿软。   如果是以前老林头肯定眼睛一瞪眉毛一竖,直接吆喝大儿子和几个女婿去拉架,然后噼里啪啦把闺女骂一顿安抚一下小儿媳妇儿的。   可今儿不一样。   今天韩青松在啊!   他站在那里比门还高呢,没有一米九也得一米八八的样子,穿着一身军服不怒自威,就老丈人也没那个胆子敢吆喝他啊。   再说他是公安局局长,虽然林岚调侃就是个治保主任,可对乡下老农民来说,治保主任也是大干部!更何况是公社的公安局局长?民畏官,这是自古以来深刻在农民骨子里的本能。   所以老林头尽管真着急,很想下去吆喝两嗓子让闺女别回娘家搅和事儿得罪老唐家有的麻烦呢,可他这会儿愣是没动。   一时间气氛有些凝滞。   郑耀祖为了活跃气氛,就开始跟大姐夫二姐夫说话,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很快几人又说笑起来。   ……   外面唐荷花本来要找男人和公爹撑腰呢,结果发现男人们屋里还在聊天,根本没人出来管。她越发生气,哭着让自己侄子侄女收拾东西,她要和他们一起回娘家。   林老太太急得要命,一个劲地给闺女们使眼色,让她们赶紧劝劝,家和万事兴,打架痛快一时,麻烦不还得自家面对?   林岚假装没看到,她才不管呢,这种惯出毛病来的就是欠收拾。韩青松的弟弟被收拾,自己的弟弟也不应该惯着,想回娘家就回呗,最好今儿给他们把毛病都改改,别以后天天事儿事儿的。除非老死不相往来,否则每次都这样也让人膈应。   林梅也讥讽道:“娘,你也真有意思,让我们当闺女的好好伺候公婆,好好和妯娌相处,别闹矛盾别打架,说娘家不给撑腰。怎么这儿媳妇儿整天惹事,有事就回娘家找人撑腰,你倒是不说啊。我也是看明白了,这撑腰也得有兄弟,我们就一个哥哥好使,自然舍不得他干啥。这弟弟,明明就是给他老唐家生的,还在老林家住着干嘛啊,去他们老唐家多好,孝顺人家不知道多孝顺呢。”   “你快少说两句吧。”老太太急得都要哭了,就这么一闹腾,四邻们听着都不定怎么笑话呢,出门都抬不起头来。   林梅看她娘那着急上火的样,终归没跟弟媳妇儿撕破脸对质举报的事儿。   林岚对林老太太道:“娘,这过日子也得大家和和气气的,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有人整天就想算计别人惹是生非的,那可没法过日子。”她说的是唐荷花娘家亲戚举报三姐的事儿。   唐荷花怒了,擦擦眼泪,指责林岚:“是你们这些大姑子小姑子回来惹是生非,搅家精!”   林岚:“来,你给我说说,我怎么惹你了。”   “你干嘛就给别人东西不给我?你是不是故意不给我?”   林老太太立刻道:“你误会,那天你正好不在家,你四姐给你那份儿让我转交的。”   唐荷花却不信,以前林岚都是给老太太,从来不单独给别人,给了婆婆那好东西就是自己的。林岚要给大嫂,就应该给自己,这样自己就有两份!她凭什么小气不给自己?   她并没有想到林岚给大嫂是因为大嫂平日里对林岚也好,她只想林岚对自己和儿子越来越小气!自己本应该得两份,如今只得一份,吃了一个大亏。   可她不敢跟林大嫂叫板,就想给林岚脸色看,她这么质问林岚,倒是要看看林岚怎么狡辩!   林岚淡淡道:“对,我就是不给你。”   你不是躲着我吗,你不是懒得敷衍我吗?我干嘛还给你东西?   我又不欠你的。   我故意不给你,两天你就觉出味儿来了吧,这些天憋坏了吧,过年都没过安稳吧。   今日主动留下来等着我,卯着劲儿想和我闹是吧。   哼,气不死你!   作者有话要说:   林梅:以前妹妹总是和我掐,现在终于知道和我一起掐人,多年暗搓搓的愿望终于实现,好啦,扇痛快了。   三旺【兴奋地搓搓手】:三姨,她家去告状搬救兵,接下来有硬仗要打! 第96章 使劲打   本来林岚想的是回娘家和三姐一起跟唐荷花好好说道说道,把举报的事儿说清楚,让唐荷花认个错道个歉,保证以后好好相处别再惹是生非。   这事儿呢就可以揭过去。   哪里知道唐荷花不但没有一点针对举报认错的意思,反而还为礼物的事儿跟自己卯上,指着二旺几个对自己指桑骂槐。这么两下里一冲,林岚就觉得事情不能这么算了!   只教育唐荷花没用,得把唐荷花的根子给掰过来!   不是要家去告状打架嘛,好啊,她倒是要去看看,唐家老少爷们是不是真敢动手打女人呢。   她可是公社的宣传骨干,他打个试试?看不给他们全抓起来!   林梅冲着屋里喊道:“林乐水,你老婆要滚回娘家,以后都不回来了,你快跟着去吧。”   林老太太见事态失控,闺女们不听她的她也掌控不住,顿时急得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屋里的林乐水喊道:“别乱说,什么不回来,正月走娘家罢了。”他找到借口,“爹,大哥、姐夫们,我也该陪着老婆孩子回趟娘家,失陪,失陪啊。”   见他这样,大家就让开让他出去。   林乐水逃一样窜出来,到了院子里却受到一干女人的怒目直视,媳妇儿在屋里摔摔打打的哭,儿子也哇哇哭,老丈人家侄子侄女也哇哇哭。   这……林乐水第一反应居然觉得有点好笑,随即又觉得该生气。可他对上林梅林岚俩人的脸,还真不敢说啥,只得蹿进屋里哄媳妇儿去。   唐荷花打不过别人,就拿自己男人撒气。她一把揪着林乐水的耳朵像林梅扇自己那样啪啪啪扇林乐水的耳光,一边扇一边骂,“你这个窝囊废,你老婆被人欺负你也不管。有娘生没娘教的玩意儿,我就要骂,就要骂!”   她骂得越来越难听,反正把对婆婆和几个姐姐的不满全发泄在男人身上。   林老太太心疼得捂着心口直哎呀,要站不住了,林大姐和林二姐上前扶着她,让她去一边。   听唐荷花骂得起劲,林梅怒道:“你不是要走嘛,快滚吧!”   “你们都给我等着,有一个算一个,都别跑!我让我爹和哥哥来一锅烩了你们!”唐荷花叫嚣着,又拿林乐水出气,简直就把林乐水当成了林岚和林梅俩,只管自己出气。   打自己男人?林岚当然不心疼!她冷冷道:“等着干嘛?别窝囊啊,咱们赶紧换个地方,让你娘家当东道主,走着吧!”   唐荷花又不走,还在那里打林乐水。   林梅终究是心疼弟弟,气得冲进屋里,拖着林乐水就往外丢,“你快滚吧,别呆在家里丢人,去当你好女婿去吧。”   你心疼老婆没人拦着你,可你是非不分,连点尊严都没,还搁家呆着干嘛。   老林头也被唐荷花骂得气昏了头,他从屋里冲出来站在院子里吼道:“走吧走吧!我们老林家可要不起你这样的媳妇儿,你赶紧回娘家去吧!”这一刻连自己畏惧唐家父子的事儿也忘了。   林大哥还想上前劝,却被林大嫂用眼色制止。   郑耀祖晃悠地出来,说闲话一样道:“这住一起就是不行,还不如分家得了,各过各的。”   他还回头找认同感,对韩青松道:“妹夫,你说是吧?”   韩青松居然很给面子的嗯了一声。   郑耀祖立刻灿烂起来,“爹,不是我当女婿的挑拨,你们也好分家的,你看看三妹夫家,分家就过好日子。”   林大哥赶紧扯扯他,让他别火上浇油。   郑耀祖却卯着劲要把娇气啃老的小舅子和媳妇儿给气杀,“我是吃软饭没人不知道。可我吃软饭我不敢把自己当大爷啊。你们问问,俺家现在谁地位最低,可不就是我?”   他还做出一副擦眼泪的姿态来。   林梅:“……”你快闭嘴吧,别借题发挥?   因为老林头这么一爆发,那边唐荷花竟然不敢再打林乐水,捂着脸拉着儿子就跑,侄子侄女也都跟上。   林岚就挽着林梅的手,“走吧,咱们去老唐家吃饭。”   林老太太一把拉着姐妹俩,几乎是哀求了,“行啦,别折腾啦。”她又看小儿子,“快去接回来,别伤了和气。”   林大姐劝老太太,“娘,你别操心啦,她明儿就回来了,接什么接,都是你们惯她毛病。”   都是明眼人谁也不是傻子,唐荷花无非就是仗着自己兄弟多,想在婆家横着走。可你真要是和男人过日子,能靠这个?那你招上门女婿得了。再说这会儿林家有一个局长女婿,他老唐家要是敢上门耍横,林大姐表示自己眼珠子挖出来给他。   看着媳妇儿被气跑了,林乐水又没面子又心疼,便开始耍赖,“你们可满意了?”   林老太太看儿子被扇成猪头,又气又疼,骂道:“自己也是当爹的人了,还这么不着四六的。让姐夫们看笑话。”   林乐水破罐子破摔:“你们不就想看我笑话,看好了。”他一屁股坐在门槛上,开始抹泪,那样子倒是委屈得很。   林梅冷笑:“要看你笑话,年前我就回来让你们过不了年。唐荷花和他娘家举报我的事儿,你咋不吭声呢?”   林乐水立刻道:“我不知道。”   才怪!   林大姐几个还不知道具体详情呢,纷纷问怎么回事。说实话,林梅带着人织布的事儿,她们也跟着受益呢,谁家布票也不够用,谁家也遇到点急事,这时候就显出林梅的重要来。   林岚简单给姐姐们解释一下,俩姐姐听完很是气愤,纷纷指责林乐水。   “太混蛋了,怎么能这样下黑手?幸亏三妹有准备变成大队副业,要不还麻烦呢。”   “就是呢,太混蛋了,走,咱们去他老唐家好好理论一番!”林大姐和林二姐要和林岚一起去老唐家。   唐家集和林家屯离着不远,中间就隔着一条大河,顺着大坝过去总共没有二里半路。要是走得快的话,二十分钟能打个来回。   三旺几个立刻表示可以前面开路。   林乐水赶紧道:“你们别血口喷人,这样的事儿怎么好乱说,没有的事儿。荷花是有点毛病,却不会这样怀。”   林梅看他还嘴硬,就一通抖搂把事情都说出来,“举报的人是她娘家嫂子的一个表姑,让俺大队逮着一通吓唬,什么都招了你还狡辩呢。”   “那、那兴许她乱说呢。”   “白纸黑字摁手印的,她交代是唐荷花她娘的意思,让闺女回娘家说,我没同意,她就找了个不起眼的亲戚使坏,打量我们不知道呢?你两口子之前还说要入伙生意,我没同意,你们就弄这招。要不是看在爹娘的份上,我真要回来砸恁两口子的狗头。你老丈人家厉害,你就怕了,你以为我怕?我们生意现在是大队的,你信不信我带着我们大队去砸老唐家的狗头,看他还跟我厉害!”   在场没有一个人怀疑林梅的魄力,她真敢!   林乐水:“我、我们是问过,可你不同意,我们、我们就拉倒了啊。再说,都知道你是大队副业,举报有什么用?那不是白举报?绝对不是荷花。”   “都证据在手,你怎么还狡辩?不是唐荷花,是唐荷花她娘指使她嫂子的一个表姑,你听懂人话没?”   “那兴许是那个亲戚胡乱攀扯呢。”   林梅气得踹了他一脚,“我怎么以前不知道你这么胡搅蛮缠呢,那个亲戚以前可没来找我入伙,是你老婆和她娘家想,你还狡辩个屁!”   林乐水被她踹了一脚,跌下门槛,就开始耍赖哭。   林岚不胜其烦:“闭嘴,哭什么哭!”   林乐水瘪了瘪嘴,居然就把眼泪忍回去了。   看看他孩子都八岁,也老大不小个男人,居然还动不动就哭鼻子,在场的人真是……女儿们如今也大了,都孩子一群当家做主的人,已经和当初爹娘的年纪相当,不再是小时候爹娘手里不敢大声说话的闺女,这会儿她们都看向自己爹娘,眼神里莫不是谴责:看看你们养的儿子!   林老太太和老林头也是一阵羞愤交加,不由得低下了头。   实在是丢人啊!   林大嫂不忍心公婆受这样的难堪,赶紧道:“来了这一天,腿都站软了,水也没喝饭还没做好呢。快进屋喝水,赶紧做饭吃吧。”   姊妹们可以打骂弟弟,谴责爹娘,却不能不给林大嫂面子。   林老太太看了老头子一眼,恨恨地道:“中了,那事儿也别包庇,老二家做的就是不对。”   老林头虽然向着儿子,可是非也在那里,而且还当着这么多女婿的面呢,他自然也不好包庇。他哼了一声,气道:“老二,你知道什么就赶紧和你三姐说说,好好赔不是。”   林乐水还在给自己媳妇儿狡辩呢,“她嫂子表姑举报的,那她也不知道啊。就算是她娘吩咐的,她也不知道……”   “你还给我狡辩,我不打你你还真当自己没错了。”林老太太要去拿墙根的笤帚,却被三旺塞了一根拇指粗的荆条。   三旺:“姥娘,俺娘说了,平时不零打孩子,可犯了错就得打,不打不长记性。是吧大哥。”他扭头朝大旺找认同感。   大旺:“……”我并不认识你!   林老太太骑虎难下,举着荆条忍着心疼就去抽儿子,“还狡辩,狡辩!”那天晚上儿子和儿媳妇儿在屋里嘀咕,她都听见了!这荆条看着是抽儿子,可一下下就跟抽她身上一样。   林乐水就知道他娘肯定知道什么,再看看大哥大嫂,估计也知道了吧?那就没法狡辩了。可……可事实就是,荷花根本不知道举报的事儿啊,是她娘找了她嫂子的一个表姑去干的!后来那表姑被抓,他们才知道的。   他被林老太太抽得满地蹦跶,从小到大,这还是第一次这么挨他娘的打呢,他哭着喊着道:“娘,我错了,我错了。再也不敢了。我和荷花一开始真不知道,是她娘安排的,后来表姑被抓我们才知道。我俩也害怕来着,不敢说……”   林岚之前还以为爹娘和他商量好帮他遮掩呢,原来是老太太自己不知道用什么方法知道的,多半是俩蠢货嘀嘀咕咕被娘听见的。   她心里对林老太太的不满散了两分。   林老太太真是又心疼又生气,要是不给儿子一顿打,闺女们就不能消气,大儿子大儿媳妇心里也不服。再说也真是应该挨打,不挨打他还不觉得他们错了呢。   她就发狠地抽林乐水,抽得他嗷嗷满地跑,却被几个姐姐堵着跑不出去,结果来来回回结结实实地抽了一顿。   林梅看老太太累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也怕真气坏她,毕竟爹娘脸皮薄好面子,今儿又是在大街上吵架打架,又是被儿媳妇儿指桑骂槐,估计这辈子也没这么激烈过,她还真受不了。   林岚和林梅交换了一个眼色,两人上前就把老太太扶着,“行啦,娘你就别生气了。”   林梅又踹了林乐水一脚,“这个账给你记着,你要是再混账就一并算。”   林岚道:“我们把你的账记着,但是和老唐家的账可没完呢。等吃完饭,我和三姐就去问问你那个好丈母娘,做人怎么就那么歹毒贪婪,不要脸!”   林乐水是真不敢还嘴了,要是敢还嘴,他相信俩姐姐会一起打他。   三姐打人疼,打小就这样。   “你们找去吧,别说我不让你们去是向着老唐家,我还不是怕你们吃亏?”老唐家弟兄七八个,你们几个女人,够人家一指头戳的?   三旺立刻蹦出来,“娘,走啊!”   大旺伸手把他揪回去。   林梅看举报的事儿说开了,却还为唐荷花骂林岚不平呢,“老二,我问你,以前你四姐姐对你和小新好,你们为什么不感激,还怀恨在心的?”   林乐水立刻冤枉,“哪里不感激,哪里敢怀恨啦?”   “别装了啊,你四姐姐每次来,唐荷花都躲出去,不就是给脸色瞧?你以为我不知道她天天在家里指桑骂槐地骂我们?你明明知道,你为什么不管管她?”   林乐水:“我、我管得了谁啊?”一个两个都来打我,我最窝囊了。   “你管不了她,你总能说说她吧,让她知道你不喜欢她那样,你说了吗?你说都没说吧。说不定还帮着她一起骂呢。”林梅没好气道。   “天地良心!”林乐水举手,“我才没骂过姐姐呢。”顶多就是唐荷花骂的时候他装听不见而已。   而且唐荷花也没骂啥啊,来来回回就是不平四姐姐把东西给大嫂不给她,要么就是气四姐姐说最疼小新,结果变卦了转而疼自己儿子小旺去。他还劝唐荷花呢,你对自己儿子好,那人家四姐姐当然也要对自己儿子好啊。可唐荷花不听啊,她说“那不行,她以前对小新最好,她自己说最疼小新,最讨厌小旺,怎么就突然对小旺好不对小新好了?她这不是忽悠人?耍着我们玩儿呢?”   林乐水也觉得自己媳妇儿太较真了啊,亲戚们都会这样说说,可谁会当真啊?人家对咱们好的时候就好,不好也那么着,干嘛非得计较啊。   可他说话不好使啊!   他要说话好使,当初他也不想娶唐荷花啊!   还不是你们逼着我娶的?呜呜呜……   林乐水越想越委屈,开始呜呜哭起来。   那边三旺还惦记着二妗子说要回去找兄弟们来复仇,要把他们一锅烩的事儿呢。   “大哥二哥,什么是一锅烩啊?”   “就是把咱们都揍一顿,打得哭爹喊娘的。”二旺做翻译。   大旺轻哼了一声。   三旺兴奋地搓搓手,“我们要不要去河边大坝上埋伏?哈哈,下了河他们肯定不是我的对手。”   麦穗领着小旺好男也过来,“她说弟兄七八个呢。”   三旺:“哈哈,不要紧,爹能一个打十个,还差三个呢。”   小旺:“老师说打架不对。”   三旺:“决斗,文明决斗!对,就这样,咱们和他们来文的,划下道道,不能刚比蛮力还得比别的。比如说背诗、答题、唱歌、吹口琴、游泳……”   好男急得道:“还有吃大肘子!哈哈哈。我可以的!”   原本大人们又气又恼,这会儿被几个孩子这么一嘀咕,一院子人都憋不住笑了。   说实话,原本可能会有点犯怵唐荷花去叫人,可今日韩青松在,他们就觉得格外踏实呢一点都不怕,看看这些孩子,人家谁也没个怕的。   老林头心里嘀咕一声,自己也不怕了,反而又回到屋里上炕坐下,还让女婿们也上炕坐。   林大哥和几个姐夫都请韩青松上座。   韩青松:“姐夫坐吧。”他人高腿长,炕小,上去坐着不舒服。   他想找林岚说说话,她说吃了饭要去唐家集找老唐家理论,他寻思他去就行让她在家里听信。他转身走到门口,发现林岚正在院子里张罗着给孩子们发压岁钱呢。   林岚拍拍手,“孩子们,来,分压岁钱啊。”   孩子们一听都嗷嗷地冲过来排好队,等着长辈分压岁钱。   林岚一人两毛钱分下去,本来想一人一毛钱的,结果三姐为给她出气把唐荷花给打了。   林岚一高兴,那就多分点!   为了避免给亲戚家孩子分钱自家孩子没有,他们再失落什么的,她连自家孩子又分了一圈。   这下孩子们可高兴坏了,四姑/四姨真大方,别人就给一分二分,她居然给两毛,两毛啊!这是多大的手啊!哈哈哈哈。四姨/四姑万岁!   林梅也分了,一个孩子一毛钱,好男和巧巧也有份。   林大姐和林二姐早就看开的,在林梅林岚以前打擂台的时候她们就不凑热闹,不管给娘家拿东西还是干嘛都是量力而行。   一个孩子二分钱,不偏不倚。   林梅也兴奋得很,催着赶紧做饭吃了饭去老唐家算账去。   几个女人一起下手做饭就极快,他们都带着自己口粮来的,自然不会干吃娘家。   吃饭的时候依然男人一屋女人一屋。   林乐水没脸吃,先是被姐姐骂个狗血淋头,再被媳妇儿扇成猪头,还被亲娘一顿抽……这辈子都没这么狼狈过呢。他想去老唐家看看,又不好意思,只好蹲在院子里糗气。   林大嫂还喊了他一声,“二达达吃饭啦。”   林乐水见只有大嫂对他好,他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开始抹泪。   林大嫂看他那样,真是哭笑不得,她端着一大盘菠菜虾仁给孩子们吃,“这可是你们四姑带来的,精贵着呢,大人都没的吃全给你们了。”   孩子们纷纷道谢,一起吃虾仁。   三旺抢着夹给巧巧,“巧巧姐你吃。”   巧巧笑起来,“谢谢你啊,你快吃吧。”   麦穗:“三旺,你咋不给我夹呢?”   三旺嘿嘿:“麦姐你和八爪鱼似的,动作比谁都快,不用我夹。”麦穗和他们玩抓石子的游戏,每次都完胜他们,三旺就叫她八爪鱼。   麦穗要收拾他,小旺赶紧给姐姐夹了两个,“姐,我给你夹。”   正吃饭呢,外面传来嘈杂声,一道洪钟般震耳的声音嗡嗡地传来,“亲家,唐老亚来给你拜年啦!”   正喝酒的老林头不由得哆嗦一下,虽然之前怒火上头他说狠话,之后女婿们也给他打气,可说到底还是心虚害怕的。   他不只是偏心小儿子向着儿媳妇儿,想想老唐头年轻时候就头大脖子粗,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一巴掌能把个小瘪三扇地上爬不起来,老林头儿想想就头大腿软。   郑耀祖还给他鼓劲呢:“爹,输人不输阵,你不怕,有女婿们给你撑腰呢。都说一个女婿半个儿,我看俺妹夫一个人就顶十个儿。你只管放心,他老唐家不敢撒野!”   一旁林大哥听着:三妹夫,你快别忽悠爹了,他年轻时候就怕唐屠户。   作者有话要说:   唐荷花不对,林乐水也需要教育,然后林家爹娘也会从中吸取教训。一个都跑不了。下一章老唐家送人头。 第97章 KO!飞吻   唐老亚,家里祖传杀猪的屠户,后来成立合作社不许自己杀猪他才停了手,不过县里还是公社屠宰组,都有他们家的后生在上班。他年轻时候兄弟多在唐家集就是一霸,后来自己儿子侄子更多,一个个一身横肉,在唐家集更是横着走,再厉害的混子都不敢惹他们。   林大哥知道两家好像有点什么过节,说不上是谁欠谁点什么人情的,爹娘从不说破,别人都不知道。   最初唐屠户看上他,要把一个闺女许配给他,爹娘不同意,觉得大儿媳妇儿得娶个明事理的不能要老唐家的来掺和,后来唐屠户就把小闺女许给二弟。   其实做了亲家以后,两家关系也还可以的,除了唐荷花小两口闹腾以外,并没有什么大毛病。而且因为和唐家做亲家,他们每次去唐家集赶集的时候,集上的人都对唐老亚的亲家份外客气呢。   三旺听见有人来挑衅立刻就要往外跑,“大哥,我说咱们去大坝打埋伏吧。”   大旺一把摁着他的头,“吃饭。”   小旺给他夹了一个虾仁,“小三哥,吃虾考试不抓瞎。”   好男也按捺不住,以前有点胆小耍赖,现在是被三旺带野了。   林大哥就招呼二弟一起去招待老唐头,林二弟吓得腿肚子直打哆嗦。   他那个老丈人眼如铜铃、声如洪钟、拳头有蒜臼子大、巴掌有蒲扇大,还没成亲的时候去他家,就被一巴掌趴在肩膀上,差点把林二弟给拍坐地下。而且唐老亚父子脾气暴躁又护短,因为兄弟多力气大,遇到问题先把别人摁着再讲道理。   谁敢近前啊?   他这会儿东看西看,眼神就停留在韩青松身上,声音都带上哭腔,“四姐夫?”   韩青松嗯了一声,却没动。   林二弟都要哭了,“姐夫,你救救我吧,你救我一命,我感激不尽啊。”   郑耀祖颇有点幸灾乐祸,“你咋感激不尽的?帮你哄住老丈人哄回媳妇儿,继续窝里横呐?”   林二弟对他怒目而视,你今日是抽风,怎么什么都有你的事儿?你最近也太膨胀,你发财还是娶小老婆!   不等他们这边拿出谁去招待唐屠户的章程,那边林大嫂和林梅、林岚三个已经下去了,大旺和二旺还有来喜几个也跟出去。   林大姐和林二姐拉着林老太太不许她去,“娘你咋每次都沉不住气?人家一来吆喝两句你和俺爹就赶紧赔不是。”   “虽然说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可、当娘的还不是想着婆家也能善待你们?首先不就得善待自己家的媳妇儿?”   “善待媳妇儿没错,可媳妇儿不对就该教训。今日这事儿咱就没错,就冲着她娘家举报三妹这事儿,他就不对。”   林老太太道:“这事儿肯定有误会,不可能是亲家干的。你别看他是个莽夫人不坏的,他就是有点惯闺女。”   韩青松看他媳妇儿出去就抬脚也往外走,林大哥也赶紧拉着林二弟跟上。孩子们看韩青松下去,全跑去看热闹。   “林乐水,你给我滚出来,你们是咋欺负我妹子的?”外面传来男人怒喝声。   院门虚掩着,大旺上前开门,门扇刚拉开一个头的宽度,“忽”的一拳头捣过去。大旺迅速一歪头躲开那一拳头,左手顺势把门扇带上来,“碰”一声,正好怼在那人拳头上。   他虽然力气大,可总归不是铁拳,正面和又厚又硬的老榆木板门杠上,当时疼得嗷一声,飞快地把拳头缩回去抱着直甩。   后头老林头看着却心疼自家木门,新修的呐,可别让唐家那群野驴给打坏了。   林岚和林梅几个从门缝里一瞧,喝,好家伙!   只见门外齐刷刷站着五个大汉,一个个五大三粗的,因为生气,那一脸横肉每个肉褶子都带着彪悍之气,好人都得给吓得打摆子。   为首的胡子花白阴沉着脸,头顶光秃锃亮,周围头发一蓬乱草似的随风飞舞,背着手没说话。   其他几个汉子也都抱着胳膊不吭声,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   最末一个穿光袄敞着怀儿,露出一身虬结的腱子肉,本来很凶悍的一汉子,现在被大旺磕得正抱着手甩得跟车轮子似的。   “你他娘……”唐老七抬脚想踹回去报仇,却发现对方就是个十来岁的英俊少年并不是自己妹夫,不禁顿了顿,待看到林岚和林梅几个女人,他哼了一声,“哟呵,拿女人孩子吓唬人呢?老爷们呢?”   他气势汹汹的,一般人看见都吓得要命,可偏偏这孩子和女人都不怕他,他越发不爽。   大旺还慢悠悠地道:“我说你敞着怀儿真不冷还是装的?”说着他就将门哗啦全拉开。   唐老七被大旺这么一问,顿时打了个哆嗦,他娘的,不冷才怪呢,可这不是要装门面撑场子嘛。   他哼了一声,抖了抖壮硕的身子,肚皮就波浪一样起伏,他得意道:“别扯没用的,谁打了我妹妹?给我滚出来!”   人群里的林二弟立刻瑟缩了一下,往大哥旁边身后躲躲。   不等林岚和林梅说话呢,三旺已经钻出去,喊道:“决斗吗?文斗还是武斗啊?你真不怕冷?不如咱俩去水库游泳吧。看看谁能坚持时间长。”说着他也学着唐老七要把棉袄脱下来。   唐老七脸哆嗦一下,你娘的,我敞着怀儿我也是穿着袄啊,我要是真不怕冷我就光着膀子了啊!你个屁孩子你懂个屁啊,你知道男人的尊严和伤痛吗?痛不能说痛,冷不能怕冷!   二旺也上前品评一番几个人的肌肉,最后给三旺几个下结论,“你们别看他身上肉多,爆发力不行。比如咱爹一拳头能轰碎一块砖,他一拳头下去……”   唐老七脸上横肉一抖,举起钵大的拳头,“咋样?老子才不怕疼呢!”   他不但力气大而且皮糙肉厚非常抗揍,拳打脚踢根本不怕,就算一棍子敲在背上,那也是棍子断!   二旺轻蔑道:“保管一手血!”   唐老七不服气地扭头看墙根儿。   小旺和好男抬了一块青砖来丢过来,“这里有。”   唐老七:“…………”   三旺看他那为难的样儿就知道不行,笑道:“二哥,他肯定不是爹的对手。”   二旺是见过韩青松教大哥的,笑了笑,“那不废话啊,他们一起也打不过啊。”   唐家父子五人:…………你小子算老几,在这里指手画脚的,有本事……叫你爹出来比划比划!   被孩子这么一打岔,唐家老爷们几个都有点蒙,脑子不够快一下子没转过弯儿来忘了自己来干嘛,竟然被他们牵着鼻子走。   唐老七年纪轻好冲动,一点也受不了别人激将,气得脖子粗了一大圈,“别吹牛逼,叫出来比划比划!”   五个一脸横肉凶神恶煞的男人往门口这么一站,邻居们都吓得要命,各自躲在自家门缝里瞅。他们都知道这是唐家集老唐家,一家子煞神,据说一脚能踹翻一头牛呢。   林梅看着他们那样却不怕,她骂道:“别给自己脸上贴金呢,你们够比划的吗?唐荷花呢,让她过来对质,别躲后面当缩头乌龟。”   “你骂谁缩头乌龟呢?你骂我妹子就是骂我!”唐老七跟林梅瞪眼珠子,恶狠狠的样子。   林梅才不怕他,“骂她怎么了,我还打她了呢。”   林岚怕他真是个愣头青打女人,这种男人一般脑子不活络,她道:“唐荷花不告状我们都要去找你们问清楚呢,你们来了正好。我得问问你们,不同意你们入伙织布,咋的就背后举报?要不要点脸?这么些五大三粗的大老爷们,就背后玩这种勾当?丢不丢人?”   唐老七一脸懵逼,回头看他大伯。   唐老亚怒了,大步上前吆喝,“你这个婆娘咋滴血口喷人,谁举报你织布,你织布跟俺们什么事儿?俺家种地挣工分,自己也会织布,不缺衣服穿。”他生怕人家不信,立刻把自己棉袄翻开,得意地道:“看看啊,这可是今年新做的,新布新花。我老唐家会缺布还去举报你?”   唐老七听他大伯否认,那就是林家人污蔑自己家,立刻来了劲头迈开大象腿就往里冲,“林乐水,你给我滚出来,你躲一群娘们后面干什么!”   农家的门户并不大,两扇门顶多一米左右的宽度,林岚和林梅站在门口根本就没地方。这下他大喇喇地冲过来丝毫不顾及对面俩女人,寻思老子过来,俩婆娘还不得抱头鼠窜?   唐老七大象腿朝着林岚就踩过去,两只蒲扇大的巴掌还去扒拉林岚让她躲开点。   谁知他扒拉过去的手还没碰到林岚就被人捏住,蓦地传来一阵剧痛,“嗯——”唐老七疼得闷哼一声,立刻想反击回去。   可惜对方并不是要跟他握手,而是铁钳一般捏住他的手腕内关穴,力道一催,唐老七整条右臂都酸麻难当,终于忍不住哎呀叫起来。   韩青松右手把林岚和林梅轻推去对面让出门口的通道,左手捏着唐老七的手腕,并不见如何运力只是手腕一抖,唐老七庞大的身躯就跟着剧烈一抖,整个人就跟面人一样被他拖着往前扑过来。   韩青松没让他扑在地上,松手同时右肩上前一顶就将唐老七给顶回去。   唐老七猝不及防被撞回来,收势不住蹬蹬地往后退。   唐老三立刻上前扶着他,原以为扶一下就行,哪里知道唐老七退回来的力气那么大,带着他蹬蹬退出好几步,差点一屁股蹲地上。   这男人力气好大!   唐老七被扶住以后立刻站直,他可受不了这样的屈辱!他虎狼般怒吼一声,“臭小子,你别躲!”   唐老亚几个立刻就知道这人是韩青松,那个当兵转业回来,现在在公社当局长的林家四女婿。要是他们为人谦虚点,这会儿就该喊着唐老七住手,有话好好说。可他们也是横惯了的人,自诩不犯事不怕人,大队、公社干部们要想在唐家集办事都得巴结他们呢。所以什么公安局局长之类的,不怕的。   更何况他们向来自大惯了在集上打架就没遇到对手,当兵的也不是没打过,少有打过他们的呢。他们也假装不知道,就想趁机给点厉害瞧瞧,让亲家以后放明白点,别以为有女婿撑腰就敢欺负儿媳妇。   这时候躲在不远处的唐荷花也激动得很,只等着爹和哥哥们把韩青松他们打服了,自己就过去报仇!   唐老七一声吼,挥拳朝着韩青松狠狠地捣过去,要是让他捣实诚,对方起码得昏迷半天!   韩青松看着唐老七冲过来,虽然对方虎狼一样怒吼着,拳头蒜臼子一样大,腿像树桩子一样粗,可在他眼里却跟小孩子打架一样。   他看了大旺一眼,“破绽。”   大旺:“腋下、腰腹、大腿……哪里都是。”   话说到这里,拳头已经砸过来了。   韩青松也不躲也不招架,而是右手成刀,越过对方挥过来的手臂一刀就劈在唐老七的曲池穴上。   声音不算响,力气也不算大,可唐老七却感觉到了疼!   疼疼疼!真他娘的疼!疼得他都没知觉了。   唐老七一条小臂顿时抬不起来,胳膊肘以下废了一样无力地耷拉着。   “啊——我胳膊坏了,坏了!”唐老七吓坏了,嗷嗷叫唤起来。   韩青松还给大旺讲,“对方若不是穷凶极恶之徒点到为止。若他利刃刺来,不要慌,一手顺势而上抓他的手臂,一掌迅速砍他颈侧,一招制敌。”   大旺还模拟了一下。   在场众人已经说不出什么,原本唐家爷们儿来打架,他们还寻思怎么不得打起来,结果成了韩青松教儿子的现场课堂。   林岚还没见过韩青松正儿八经地打架呢,三哥真的好帅哦!她感觉自己的少女心都复活了。   郑耀祖嘿嘿笑着,又凑过去跟老林头道:“爹,谁厉害你知道了吧。有这么一尊大神,不用别地去烧香啊。”   老林头儿臊得老脸通红,就一个劲地吧嗒烟袋锅子,冒冒烟儿挡着自己害臊的脸。他总不能说自己是真的害怕唐老亚吧。   连林老太太和林大姐林二姐也从屋里出来开始观战。   那边唐家几个兄弟已经被惹怒,也忘了来之前唐老亚说教训一下就行,不能伤人免得不好收拾,毕竟民不与官斗嘛。他们假装不知道那是韩青松,打一顿给个下马威,等对方求饶他们再说是误会误会,然后坐下来给对方讲道理。   这会儿一来对方先给自己一个下马威,把老七给打了,这还了得?   老三和老七关系好,他不干了,跑上去朝着韩青松狠狠地踹出一脚。   远处的唐荷花又期待起来,三哥一脚就能踹得男人飞出去吐血。   专业和业余的区别就是:哪怕你外部条件再好,可到处都是破绽。   尽管老三腿上力气大,一脚能踹断一棵小树,可韩青松也不是死物站着给你踹。在他运上全力朝着韩青松踢过去的时候,他以为这一脚起码得踹得韩青松在炕上躺半个月!   实际却是,“砰”的一声,唐老三倒着飞出去。   这一次韩青松没有运巧劲,而是硬碰硬,不但把唐老三踢过来的力气截住,还在没有助跑的情况下发力把唐老三再一脚踹回去。   他这是多大的力气?   现场一片静默,院墙上原本咕咕咕叫着的鸡突然都不会叫了。   唐老三摔在地上,自己动不了,唐老亚几个赶紧扑上去看他。   唐老七咬牙切齿,“三哥!”你可不能有事啊。   韩青松:“别动他,躺两天就好。”   !!!   三旺带头噼里啪啦地鼓掌,连躲在暗处看热闹的邻居们也啪啪啪鼓掌,妈呀,看得太过瘾了。   三旺哈哈笑道:“刚才我二哥说,你们干嘛不听?哈哈哈,不听老人言……”   不等他说完,大旺把他给拎回去,让他老实呆着。   三旺怎么可能待得住,几个孩子激动得哇哇哇惊呼不断,他拉着好男、小旺几个嘿嘿哈嘿地比划。   林岚走到韩青松身边,看了他一眼,满眼都是粉色的星星,让韩青松感觉自己好似被电了一下。   林岚对唐家众人道:“亲家,现在咱们能坐下来好好谈谈不?”她看唐荷花那脾气也知道唐家不是讲道理的人,否则也不会把林家二老拿捏住。现在打不过三哥,也该认清现实了吧。   唐老亚掂量着打不过韩青松,可那边唐老七不服气,看着三哥被踹翻不能动弹,他又想给三哥报仇。   他眼珠子都红了,“打服你,谈都不用谈!”   唐老亚:“中啦,别打了,人家都手下留情的,咱也不能不领情。”韩青松要是不留情,这一脚能把老三的胸骨给踹碎,现在让他躺两天而已。   唐老七是个脾气暴躁受不了激的男人,他自然不服气,更想试试韩青松到底有多厉害,他不管大爷的话就冲过去。   两个哥哥怕他吃亏只得跟上,三个人一起围攻韩青松。   韩青松这会儿也不站在门口,而是主动走到开阔地,免得对方施展不开总是不死心。   林岚看唐家父子非要执意送人头,自然不拦着,她也和三旺几个扎堆,握紧了拳头给韩青松加油。   “爹加油!”孩子们喊。   林岚双手比心:“三哥最棒!”   韩青松扭头看了她一眼,她立刻送上迷妹的膜拜式微笑。   韩青松:…………我媳妇儿又年轻好几岁。   莽夫们打架多对一和一对一并没有什么区别,因为除非对方不是对手,让他们摁着打,一旦对方有招式路数,可以避开他们的打击趁机给他们有利反击,他们真的不够看。   三个人你出拳我出脚,倒也不是杂乱无章地乱打,反而互相有配合。唐老二出脚攻击韩青松的下盘,唐老七当胸一拳正面冲击,唐老大从后攻击韩青松后心打算勾着他的脖子来个锁喉让他动弹不得。   韩青松一个弓步就锁住了对方踹来的腿,然后闪身躲开后面的锁喉爪,同时左手虚扣一把就抓住了唐老七的拳头,顺着他的手腕向上,一把就将唐老七拽进怀里来。   唐老七收势不及,眼看着就要和韩青松撞在一起,他自己还想躲开呢,结果韩青松突然就闪出去。   唐老七反而被唐老大用手臂锁住了脖子,“大哥,是我!”唐老大脸上一热赶紧放开老七。   韩青松闪出去的同时,左腿弓步一拧唐老二骨骼发出清楚的嘎巴声,他膝盖又顶在唐老二的腰部,手肘跟上,啪叽一声就把唐老二重重摔在地上,膝盖顺势压上去将唐老二钉在地上动弹不得。   此时韩老七再度一脚踹过来,韩青松闪电般出手,抓住了唐老七的脚踝往前用力一送,唐老七就被正儿八经非常标准地来了一个大劈叉。   “啊——”唐老七感觉到了蛋疼!棉裤好像也开线!   韩青松却没放过他,一手扣着他的颈直接往后一拉,把唐老七又钉在了地上。   唐老七一边大劈叉,一边后下腰双臂被拧成麻花钉住,这高难度的姿势疼得他关节都嘎巴嘎巴作响。   唐老大硬着头皮冲过来,觉得韩青松现在腾不出手来,他一脚朝着韩青松后肩膀踹去,这样就不会被韩青松抓住脚踝。   唐老七:“大哥,小心呐!”   话音未落,只听得“扑通”一声,唐老大一个屁股蹲摔在地上。   他踹出去那一脚还没碰到韩青松呢,结果韩青松来了一个更标准的一字马,一脚压着老二,两手摁着老七,另一脚就把老大站着的那只脚给踢倒了。   ko!!   林岚握着拳头挥了一下,少女心扑棱扑棱乱飞,要不是大庭广众之下不好意思,她会冲上去送一个胜利者之吻给他,这会儿只能双手挡着脸努努嘴送飞吻啦。   韩青松心突的一颤,他真的被电到了,她又勾引他!他真的很想去亲亲她!   作者有话要说:  韩局长:胜之不武,但是哄媳妇儿开心挺有用。 第98章 赔到哭!   孩子们也雀跃欢呼,“嗷嗷嗷,爹好棒!”三旺小旺几个不矜持地就拍手跳起来叫好。   麦穗激动得抓住二旺和巧巧的手,看韩青松胜利,立刻跳起来。   大旺忙着揣摩呢,脑子里模拟着刚才的打斗,得出一个结论这几个人太菜。   好男被带得也拍着手喊:“爹好棒!”   郑耀祖:…………祖宗好棒!   几乎是瞬间,唐家兄弟就倒了一地。   唐老七大劈叉呢,不但蛋疼,而且一条膀子彻底抬不起来。之前废了小臂,这会儿废了大臂,耷拉着不受他控制。   唐老亚:…………他之前寻思三个孩子打韩青松肯定绰绰有余!所以他也不叫停,就想试试。这会儿他庆幸自己没上凑,这把老骨头可做不了那么大幅度的动作。   韩青松看了林岚一眼,顺势一跃而起,拍拍手上的土,对唐老亚道:“现在可以好好说话吗?”   唐老亚赶紧拱手,“韩局长厉害,老头子佩服佩服,以后韩局长有话只管吩咐!”   韩青松:“在这里我不是韩局长,我是韩局长的时候轮不到你听吩咐。”   唐老亚:“是是是,姐夫说得对。”   唐老大把老七拉起来,那膀子还耷拉着呢,疼得老七汗珠子哗哗的,他自己当然留意不到他是这个手去扒拉林岚的。   再看看唐老三还在一边躺着呢,唐老七又把眼泪逼回去,绝对不能掉眼泪,那是怂包。   这下终于可以进屋好好说话了。   唐大哥想让韩青松帮忙把老七的胳膊给装回去,一般来说这些会拿胳膊的就会装,但是韩青松却没那个意思。   因为他正扭头看她媳妇儿呢,林岚朝着他弯了弯眼睛,悄悄地比了个心。   他有点不明白她数票子一样的手势啥意思,难道想趁机跟老唐家讹点钱?他大步走到她跟前,握了握她的手。   林岚拿手帕给他擦擦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水,主要是头发上粘了点灰尘,容易迷眼睛。   这下老林头儿看韩青松的眼神跟郑耀祖一样热切充满了崇拜,林老太太更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前些年的不满也就烟消云散。   进堂屋分主宾落座,大板凳小板凳的都搬过来,堂屋院子挤满人。   林岚原本就是想给三姐出气,被举报不是小事,自己人可以说不在乎,但是对举报人却要狠狠给点颜色看看,让他们再也不敢犯才行。   她再一次重提这个问题。   唐老亚看着林岚,和善道:“闺女,这事儿我真不知道。你看俺们老唐家祖辈杀猪种地的,织布也就是自己穿,俺们也不会做生气,俺们举报你们的生意干嘛?”   他是典型的满脸横肉,哪怕和和气气的看起来也凶巴巴不像个好人,能吓哭孩子。   林岚看他不似说谎话,“那亲家公可得好好问问自己闺女,我们可是有证人的。”   唐老亚扭头看自己的大儿子,“她说的我咋听不懂?到底咋回事?你知道不?”   唐老大当时知道一点点,可他不敢说啊,那是娘和妹子弄出来的事儿,还有老二家的,他瞅了唐老二一眼。   唐老二却不知道,虽然是他婆娘干的,可家里兄弟多妯娌多,除了晚上上炕和媳妇儿困觉,白天他也不到女人堆里凑热闹啊。   一个个看下去,唐老七耷拉着膀子丧着脸,老三躺在地上谁也不知道。   林梅以为他们装呢,就把那个张婆子说出来,“说是你家闺女嫂子的一个表姑,想必你们自己知道的,我们大队抓着她,白纸黑字摁了手印的,这个可没有假,不信你们自己问问。”   唐老亚瞅着几个儿子,“张婆子是你们谁家的表姑?我咋不知道?”   唐老大看了老二一眼,犹豫了一下,“爹,就是南岭那个收生婆子,时常来咱家的。”   那张婆子以前是三姑六婆的行当,不但会收生,还会跳大神给孩子收惊连媒婆也兼着,日常出入媳妇儿闺女跟前,见多识广,认识不少人,也知道不少人家的事儿。她和唐家老婆子是老相识,家里儿媳妇侄媳妇好几个都是她给介绍的。   女人的事儿,唐老亚不咋清楚,可来来往往他还是认识的,张婆子人称翠姑,以前都是叫她翠仙姑,建国后不许成精她的迷信事业也转入地下。   “翠姑?”唐老亚胡子一吹,“这个老虔婆,一天天出溜出溜我看她就不顺眼,还干这龌龊事?”他砰砰拍拍胸脯子,“要真有这事儿,我唐老亚绝对不含糊。”   林岚:“张婆子已经抓着,她说是你家老太太让她干的。之前就想插手我三姐家生意,三姐说要是有人想找活儿干,那她给帮忙,可你们老太太也太贪心非要分红。这是大队副业,三姐说了不算。再说你们不是一个大队,外人也不好合伙。这娘家都没分红,哪里就轮到弟媳妇儿娘家?你说是吧?”得多凑不要脸!   唐老亚听说是自己老婆子掺和,一张老脸就抖抖抖个不停。   他啪的一巴掌拍在大腿上,“真要有这么回事,老子……”他瞪了几个儿子侄子一眼,“他娘的,老子休了她!”   老二急了,“爹,也不能听他们自己说,谁知道他们是不是诬赖人呢。”   唐老七也道:“是呢,他们还打了妹妹。”   林岚道:“先把这个事儿问明白,打你妹妹的事儿咱们后面继续掰扯。”她看着唐老亚,就想看看他到底怎么处理这事儿。   唐老亚脸色一阵青一阵红,片刻他似是下定决心扭头对大儿子吩咐,“去,把你娘给我背来。”   唐大哥几个人都很惊讶,看来爹是真的要给老林家一个说法。一般来说,他们家解决问题的办法就是先动拳头,然后讲道理。如果是自己家理亏,那就象征性地道个歉拉倒。如果是对方理亏,那就一定让对方付出点代价的。   今日没打过对方,恐怕就没那么容易善了,肯定得诚心道歉才行。   这时候唐荷花和小新几个躲着探头探脑呢,她原本想着等爹把那一帮子人打服了,她就过去逞威风,抓着林岚和林梅也啪啪打几十巴掌,看他们以后还敢跟自己厉害。   哪里知道事情想得很好,事实却不那么美好,自己的哥哥们接二连三被摔出来,一个韩青松就打得他们倒地不起。   唐荷花很是没脸,又气又委屈,却也不好意思过去听他们说什么,毕竟自己说回娘家,男人不来接自己,自己也不好意思回去。   这时候看着大哥出来,她赶紧迎上去,“大哥,咋样了?”   唐大哥看了她一眼,“拳头不好使,讲道理呢。”   唐荷花:……自家几个哥哥那是从来没遇到敌手,居然拳头不好使。   “你、你干啥去?”   唐大哥一脸沉痛:“把娘背来。”   唐荷花急了,“大哥,咋的还让娘来。”   唐大哥:“你们干的好事,举报人家买卖干嘛?举报也早举报,人家合并成大队副业你们举报,得蠢成什么样儿?”   唐荷花顺口道:“这不就是气不过,想出出气……”说完她赶紧捂着嘴。   唐大哥:“原来你知道啊。”   唐荷花立刻使劲摇头:“大哥,我不知道,我是听娘说的,娘说给我出出气,也不是真要举报她。”   “要不说你们蠢呢,分不清点轻重。”唐大哥气呼呼地走了。   他高大脚乘快,很快就把唐老太太给背来。   唐荷花已经吓得拉着孩子们躲一边去。   唐老大把老太太背进屋里,老太太还拍着他的背,得意道:“也真是的,赔个不是还用我来?他们谁打了荷花,替荷花扇回来就是。打咱们一巴掌,咱们就打十巴掌,看他们谁顶咱们扇!”   如果唐老大说爹发怒让她来对质,那她肯定不来,老娘不来他也不好捆着来,所以唐老大撒了个谎说赔不是呢,让她过去。   老太太果然就上当了。   几个子侄闻言就知道大哥骗老太太呢,立刻都低着头假装不知道。当然也不算撒谎,的确是来赔不是的,只是给别人赔不是而已。   唐老亚哼了一声,重重地拍了一巴掌,“你可好大的脸呢。”   唐老太太被他吓一跳,差点坐地上,唐老大赶紧扶她一把。   如果说唐老亚横看竖看怎么看都是个凶徒,那他老婆子就是个上看下看怎么看都是个和善老太太。个子娇小,挽着发髻,裹着小脚,慈眉善目,怎么看都是个和善人。   唐老太太立刻觉得形势不对,她一瘪嘴就开始抹泪,“这是干嘛啊,叫我来打杀我啊?一屋子人要吃了我啊?”   唐老亚:“你哭个啥,俺问你,你举报人家闺女生意干嘛。”   唐老太太还想抵赖,唐老亚一巴掌拍桌子上,“你打量俺是傻子呢,人家都有证据,你那个爱吃脆骨的张翠姑都招了!”   唐老太太一辈子就揣摩自己老头子呢,把他脾性摸得透透的,一看这阵仗就知道这事儿瞒不住。   她立刻说冤枉,“都是她自己的主意,我根本不知道啊。当初是她走街串巷的啥也知道,挑唆我说荷花三姑姐家有买卖,让咱们也入个份子,到时候给她几块钱的佣钱。我和闺女说了一下,她三姑姐不同意那不就拉倒了嘛。她没得着佣钱怀恨在心,去举报人家撒气,我当时真的不知道啊。我是后来才知道的啊。”   林岚冷冷道:“张婆子招供是你唆使的,你这里说是她挑唆你,这是你俩的事儿,这个不归我们管。”   唐老二怒道:“俺娘可不撒谎,她说是张婆子就是张婆子,你干嘛不信?”   呀?林岚看傻子一样看他,你以为你娘不撒谎?她就不撒谎?刚才挨揍是不是没打疼你啊?   唐老亚看儿子弄不清爽,骂道:“你给我滚一边去。”他瞪着自己老婆子,“四嫚儿,当初老子提亲的时候说啥你记得吧。你要再给老子装,老子还能把你休回娘家去你信不?”   唐老太太立刻摇摇欲坠,捂着脸呜呜地哭,“我嫁给你这么些年,孩子都一大堆,你还这样说我,你还休什么啊,你快拿根绳子……”   “你以为我不敢是怎么着?”唐老亚开始解裤腰带。   林老太太看不下去了,“行啦,别在我们家闹腾。”   唐老亚这才没解开自己裤腰带,却瞪了老婆子一眼。   林岚道:“这事儿不管是张婆子还是你们家老太太,到底是谁挑唆谁,你们家去自己分辨,我们不管。反正和你们有关系,我们没冤枉你们。”   她并不完全相信他无辜,毕竟就算是老太太张罗的,整天一个炕睡觉,他会一点不知道?只怕知道也懒得管,反正没几个人敢上门找他们的麻烦。   唐老亚点头,“没冤枉。”   他站起来,几个儿子立刻排在他身后,朝着林老太太、老林头等人鞠躬,“亲家,对不住啦。老婆子和闺女都是我没管教好,犯了错,我先赔不是。”   林老太太赶紧道:“行啦,这事儿也没损失,就是亲戚里道的,这么办到底是伤人心。”   这么一出,伤了闺女和弟弟的感情,伤了闺女和自己亲爹娘的感情,林老太太也苦得很,可亲家还是要做的,自然要给儿媳妇儿留点脸面。   唐老亚又给林梅和林岚道歉,瞪了老婆子一眼,唐老太太委委屈屈的,抹着泪,给林家人道歉。   唐老亚的治家理念和韩青松一样,典型的男主外女主内,儿子让爹教育,闺女媳妇儿由老太太管。当然他又不像韩青松那样外冷内细,他是外凶内粗,神经粗得跟水管子似的,而且又护短自带滤镜,整天觉得自己儿子能干闺女媳妇儿持家有方是十里八乡顶顶好的呢。   一般遇到事儿,他家都是先寻别人不是,没理也找出三分理来,一来二去,那霸道名声自然也传下。今日要不是韩青松在这里,肯定也是以往那样,上门直接把林乐水吓住,后再说道说道打唐荷花的事儿。   那时候对方被吓着,还不是他们说什么是什么?   今日这样被对方先打一顿摁着头讲道理,也算是头一遭。   林老太太虽然说原谅,林岚却不想就这么便宜他们,必须一次让唐家知道厉害,再也不敢惹三姐家。   林老太太给林梅使眼色,想让她松口原谅老唐家,这样弟弟和弟媳妇儿也能继续好好过日子。   林梅犹豫一下,却拿眼看林岚。   林岚道:“这个事儿吧,你们道歉也是应该的,只是我有个问题想问问。”   唐老亚:“闺女你问。”   林岚:“如果你家的生意,有人要插一脚,你不同意,别人背地里举报,你们待怎的?”   那边唐老二性子也急躁,他怒喝道:“谁敢搅和我家生意,我剁……”   “啪”的一声,唐老亚狠狠扇了他一巴掌,骂道:“没脑子的东西,瞎咧咧什么。”   唐老二被打得懵了一下,立刻低头不语了。   唐老太太眼泪汪汪地看着他,满脸的心疼。   唐老亚:“那闺女,你说怎么办?”   林岚笑了笑,“唐大爷,当然是你说啊。如果被人举报,你会怎么办?”   大冷天的,开着门,冷风呼呼的,唐老亚脑门却开始出汗。   要是他的话,那当然不让对方好过啊?当年有人家也有几个弟兄,想和他们抢卖猪肉的营生,结果打了几架,最后那几个弟兄在家里躺了好几天,再也不敢碰老唐家的生意。   打到对方害怕!再也不敢打主意!这是唐老亚父辈传下来的经验。   今日人家也有打到他们家怕的本事了。   虽然他只带了四个子侄,可现在他看明白,带再多也不够韩青松打的。虽然他们在唐家集牛逼哄哄的,大队干部公社干部都得对他们礼让三分,可这个韩青松他也听说的,办起案子来那是六亲不认的。   亲弟弟都送去劳改呢!   再者民不与官斗。   所以唐老亚服气的,胜者王侯败者贼,自己输了不管怎么赔不是也都应当的。   他犹豫一下,“闺女,现在都是集体经济,俺们家没有田地没有牲口,目前有一家老少的口粮,还有一台织布机,自己织点布补贴一下布票,另外就是过年分的一百八十块钱,一家老少过年花了一百二,还有六十。”   “老头子啊,你不能啊,这六十咱们要顶一年呢,这一年里要是谁有个头疼脑热的,家里还有红白喜事要随人情,那可怎么办啊。”唐老太太急得哭起来。   唐老亚瞪了她一眼,“回去和你算账!”   这时候都是集体经济,在大队挣工分,还真是透明的,就算他们家每个人都挣满分,再多加一倍好了,也能算出来多少。   用他们大队的工分值一估算,粮食、柴火等扣掉,钱也差不多。   林岚就想让他们记住,做了错事,不是没有代价,怎么能单纯靠着你家男人能打就横行霸道呢?   她看了唐老太太一眼,“这样吧,那就赔三百块钱,举报的事儿一笔勾销。”   “什么?”在场的人都惊呆了。   “娘啊,你怎么不抢啊——”唐老太太差点昏过去,原本低眉顺眼的这会儿都竖起眉毛瞪圆了眼睛,兔子变成凶狠的黄鼠狼。   林老太太和老林头也惊呆了,闺女可真敢要啊!这时候一年赚不来三五十块钱,她一下子要三百块?   唐老亚瞅着林岚,这闺女长得怪俊的,而且一看就是个讲道理有文化的人,可不像那些无理取闹狮子大开口的。哎,当年要是给自己儿子娶回去当媳妇儿,现在可不就是自家人了?   他琢磨了一下,立刻道:“闺女,那你看,是不是通融一下?俺们家算这十里八乡第一能干的,一年也就赚一百八十块,这还是今年光景好,一分不花。”   林老太太推了一下惊呆的老头子,老林头回过神来,忙道:“是、是不用这么多。”   林岚看了他们一眼,又不是赔你们的,你们着什么急?   他们回过神来,立刻看林梅。   林梅也呆着呢!   她掐了一把郑耀祖,郑耀祖嗷一声,“媳妇儿,是真的。”小姨子真敢要,真有魄力!   林梅看了林岚一眼,约莫知道她的意思,便拿一回乔,爹娘两口子让她给面子,唐家也万般道歉苦求,林二弟也拱手作揖的。   林梅咳嗽一声,“四妹啊,你看看吧。”   林岚淡淡道:“既然三姐愿意原谅,那就减一百。剩下的两百现在付一百,来年付剩下的,这笔账就算了了。”   让你们贪心嘴欠,让你们紧巴两年长长记性。反正口粮和生活必需品没动老唐家的,动的是他们额外赚的钱,让他们没钱做别的事情。   唐老大几个已经说不出话来。   唐老亚也是个狠角色,他往手心里吐了口唾沫,搓搓手,“闺女,这么说,我老唐觉得也不过分。”毕竟如果是别人搅和自己生意,自己就打到对方服气至少在炕上躺俩月或者两年。   “你看这么着,我现在都付了,你能不能……”   林岚秒懂:“唐大爷是爽快人,现在付全账给你打……便宜,只需要付160。”   既然老爷子有诚意,林岚自然也给面子。   果然,唐老亚很高兴,他看向唐老太太,“咋地啊,你还装没事人啊。”   唐老太太抖啊抖啊,捂着脸哭,“看我干什么,我没钱。”   唐老亚哼了一声,对老大道:“你家去拿钱,我屋里大衣柜里有个小箱子,里面有点钱,你去拿一百六来赔给人家闺女。”   “老头子,不行啊——”唐老太太嗷嗷地哭起来,“你不能啊,那是我辛辛苦苦攒一辈子的啊……”她这里抠搜点那里抠搜点,自己攒的私房钱啊。   唐老亚没好气道:“家里有难,你死把着那钱干什么?还不是我和儿子挣的?”   唐老太太扑上去要拦大儿子,速度却不够,一下子摔在地上,她就开始趴地上哭,一点也不顾脸面。   唐老二赶紧扶她,“娘……你起来。”   唐老亚:“别扶她,惹祸精,整天和些不三不四的老婆子搅和。三姑六婆的,能是好东西?以后你就给我好好在家里,你不是信佛吃斋念佛呢?你继续念佛吧,七大姑八大姨的,一个不许上门。回去就给你们分家,让媳妇儿儿子自己过,你少整天扒拉她们!”   唐老太太嗷一声,就开始抽抽,摸着心口要昏死过去。   林老太太赶紧给她顺顺心口,掐掐人中。   唐老太太死死地抓着她的手,狠狠地瞪着她,“你、你、你可真狠啊。”   林老太太赶紧起开。   唐老太太开始呜呜地哭,看起来可怜得很。   两个村离着近,林家住在林家屯的南头,唐家也住在唐家集的后头,所以距离更近。   很快唐老大就拿了一百六十块钱回来,递给唐老亚。   唐老亚郑重其事地放在桌上,“闺女,你点点。”   林岚却不点,笑了笑,“大爷,你看大娘那么乐意织布,整天呆着怪无聊的。俺三姐家大队有织布点啊,你可以给她说说,让她去织布多好啊,别看年纪大,工分也不少赚呢。”   “你这个坏女人!你咋那么坏!”唐老太太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她才不要去干活,她从嫁到老唐家就不用干活!   唐老亚一寻思,还真中,她那么爱掺和人家织布的生意,肯定是喜欢织布,“回头我去问问人家大队,要是行,就给她送去,织上一年布挣工分补贴家用。”   唐老太太怨恨地瞪了林岚一眼。   林岚并不怕,随便你把眼珠子瞪出来。如果做了坏事不惩罚你,只关了打了张婆子,罚了唐老鸭,你一点事没有,那你岂不是更得瑟?如果惩罚你,我还要心存内疚,那我不是傻子?   再说,这要不是我男人厉害,把你男人儿子一起打趴了,你们能认错?   对于这种只服从暴力和强权的人家,就得用暴力和强、权制服他们。   林梅真是佩服得嘴巴都闭不上,自己就是生气,生完拉倒,可没想到还能这样报复呢?   对啊,生唐荷花气管什么用?唐荷花就是一个被养歪的,和林二弟一样,屁用没有。   哪哪都有她娘的影子。   把老太太收拾一顿,让老太太和老头子知道疼,这才是真处罚。   林梅真是越来越稀罕兰花花了,看妹妹的眼神都蹭蹭冒光,惹得韩青松看她好几眼。   林岚起身,朝着唐老亚伸手,“唐大爷,那么关于举报这笔恩怨,咱们就到此为止。”   唐老亚伸手要去跟她握手,表示握手言和。   韩青松却把郑耀祖推过去,“你上。”   林岚:“……”三哥……好吧,我理解你吃醋,可人家是个大爷,你太敏感了。   韩青松看了她一眼,默默地自己握住她的手。   那边郑耀祖和唐老亚握手言和,一握之下,疼得郑耀祖再一次龇牙咧嘴,眼珠子差点掉出来!   死老头子,你捞不着和俺小姨子握手,也不用这么用力表达不满吧! 第99章 知错能改   唐荷花在外面等着,让孩子进来打探消息,很快她得知大哥居然回家拿了160块钱赔给林梅,还全家给林梅赔礼道歉,而林岚更是得理不饶人,仗着她男人厉害就欺负人。   唐荷花忍不了了,她也不管面子不面子的直接冲进屋里,指着林梅道:“爹,怎么是我们给她道歉,她回娘家,一句话不说拉着我就打。”   看到她进来,林岚眼睛一亮,正好要让唐老亚把你赶回来,不许你再回娘家呢,结果你就来了。   林岚:“来的正好,过来当着你爹娘的面,咱们把话说说清楚。”   林梅看唐荷花回来,就冲着外面喊道:“林乐水,你给我滚进来。”   外面有邻居想来看看怎么回事,被耷拉着膀子疼得要命的唐老七瞪了一眼,“看什么看。”吓得那些人赶紧离开生怕被他打,都知道林家有个凶神恶煞一样的亲家,惹不起。   郑耀祖把林二弟推过去,“快给亲家公看看吧,这是撒气打的,和俺们不一样。”   唐荷花在夫妻关系中有些霸道,不过往日里也就不让上炕,再要么就揪耳朵,从没像今儿那样啪啪啪一顿打。今日她被林岚几个挤兑,又被林梅打,可把所有怒气都发泄在林乐水身上,所以她打林乐水比林梅打她狠多了。   这会儿林乐水脸肿得厉害,上面一道道紫印子,脖子手背手腕上还有林老太太抽的荆条印子。   今日林乐水被打得可不轻。   唐老亚铜铃的眼睛都睁圆了,“荷花,你这个熊孩子,怎么能这么打姑爷呢?”   之前闺女回家只把被打肿的脸给家里看,他以为林乐水和闺女打架,闺女被女婿打,再有孩子们起哄,他就领着子侄来给闺女撑腰,问问亲家怎么给闺女打成这样。这会儿看倒像两人互打的,姑爷被打得更厉害。   “荷花,到底咋回事,你说实话!”唐老亚眼珠子瞪得溜圆。   唐荷花委委屈屈地抹泪,开始说孩子们打架,她过去骂两句孩子,结果三姐跑过来不问青红皂白就打她。   她指着林梅:“她打我。”   三旺跟着大哥几个在外面竖着耳朵听呢,发现到了转述事情经过的时候,他立刻冲过来,“我来。”   他一字不错地又把当时的情况复述一遍,具体谁说的话,说了什么,清清楚楚。   林岚冷冷瞥了唐荷花一眼,“你不敢和我当面怼,拿我孩子撒气?”   算明白举报的账,那就来算算这笔账。   唐荷花见爹娘都被他们给拿下,打打不过,讲理也讲不过,就开始胡搅蛮缠,哭闹耍赖,“你们挤兑我,你给别人年礼不给我。”   这时候小新也跟着姥娘家哥哥姐姐跑过来,他哭得脸肿着,指着林岚哭道:“四姑偏心!你以前说最疼我,最讨厌小旺,说他是累赘扔掉才好呢。怎么这会儿你有好东西不给我只给他?不疼我,刚疼他去了?”   林梅对唐荷花冷笑一声:“还说我打你,我打你冤枉不?你四姐以前对你好,你不感激,这会儿人家对自己儿子好,倒是剜你肉了?你就教孩子这些乱七八糟的?小新多点个孩子会说这些?你可真会教!”   林岚看着小新有一点理亏,更多的是对自己孩子的内疚。   这个锅不该她背可她说不出口,毕竟名义上她要负全责,是她助长了唐荷花的胃口。她倒是不怕唐荷花如何,也不怕别人怎么看,只是有些担心韩青松和孩子们。   他会不会觉得她太过分,不管自己儿子只管侄子?还有大旺,以前他最生气这点,嫌她动不动就寻死觅活不好好说话,嫌她心里只有侄子没有儿子。还有小旺,他会不会心里有嫌隙?以前小不懂,现在大了,他会不会怪她?麦穗二旺和三旺那时候小,可很多东西他们也懂,虽然不说,不代表他们心里没有想法。   林岚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   韩青松自从握手言和以后就顺势站到林岚旁边,听小新指责她而她的脸色有些变唇角都绷紧,他便伸手放在她肩头轻轻地握了握,示意她不用难过,他不会多心的。   林岚心头顿时涌上一股暖流,他信她,她唇角慢慢地放松,绽出一丝浅笑。   孩子们可见不得别人挤兑娘,虽然以前娘对小新比对自己家人好,可后来娘改了啊!知错就改还是好娘啊!   三旺立刻冲出去,指着小新道:“以前你乖我娘说最疼你,你现在不乖,娘当然不疼你!”他拍拍小旺,哈哈笑道:“现在我小旺哥最乖最棒,我娘当然最疼他!”   小新愣住,他怎么不乖了?姥娘和娘教的是四姑不对,可没说自己不对。   麦穗也嗤笑起来,“真好笑,亲戚这么说句话是客气,谁还当真不成?”   二旺也同意她,“我们有时候还说那谁家娘真好真好,可也不会想换换娘。”   孩子当真就算了,大人也当真?不过看唐荷花那样是真的当真。就算当真也可以,那你也拿出相应的真情来啊。我娘对你们好,你们对我娘好也行啊,事实是你们只想我娘的东西,并没有在意她这个人。   小旺又被勾起心底深处的恐惧,一下子拉住林岚的手,生怕林岚又要小新哥哥不要自己。   林岚感觉他的紧张,心里一疼,就把儿子抱在腿上,柔声道:“娘当然最喜欢乖宝宝小旺啊。”   小旺立刻甜甜一笑,开心地抱着她的颈把脸贴着她的脸。   小新更嫉妒了,大哭大喊起来。   唐老亚嫌烦,“闹什么闹!”他瞪了唐荷花一眼,“都是你瞎教孩子,你要是不疼小新刚疼侄子我还不稀罕呢。”   唐荷花就看老太太。   唐老亚又骂老婆子,“都是你教的!”孩子有这样想法,肯定是大人教的,大人不教孩子懂什么?少不了老婆子的锅。   唐老太太缩在一边,委委屈屈可怜兮兮的,也不吭声只是抹泪。   自从她知道不能和自己男人硬碰硬之后,就学会用柔软的一面来武装自己,善于用眼泪和柔弱来给自己获得同情。因为她这样的时候,闺女和儿子们就会心疼她,男人也不会对她怎么样。   果然,唐老亚看她缩缩着一副可怜样,只好替老婆子道歉,“闺女,是我老头子教管无方,以后绝对不会再犯。”   林老太太就看俩闺女,希望她们差不多就行,别让亲家太难看,毕竟以后还要往来呢。   唐荷花哭得份外伤心,何曾见过自己爹这样跟人低头啊,在唐家集就算在这十里八乡,谁敢跟爹这样啊。   林岚道:“唐家大爷你太客气了。男人们整天上工忙活,顾不上家里女人,我得问问大娘和小新娘,是不是真的错了,以后大家是不是要好好过日子?”   唐老太太抽泣着,“孩子啊,大娘不对啊,大娘糊涂啊,大娘知道错了。”   唐荷花又羞又气,哇哇哭起来,“都欺负我,都欺负我!我让你们来给撑腰的,怎么还来合着伙欺负我一个?”   唐老亚没面子,这要是没有韩青松保不齐为自己老脸着想,这事就靠着拳头糊弄过去,可这会儿形势比人强,必须道歉,还得真诚道歉。反正为举报的事儿已经大出血道歉,也不差这个。而且唐老亚觉得这又俊又讲道理的闺女,在这事儿上不会再要钱。不要钱那就好办,让闺女给磕头赔罪也没啥。   他眼睛一瞪:“再咧咧,我大耳瓜子呼你啊!”   唐荷花眼泪哗哗的,从小到大的眼泪都流出来了,她扭头看哥哥们,哥哥们也表示无能为力。   唐老亚的几个儿子,虽然还有不咋服气的,可对韩青松却服气得很。他们的脾气是崇尚力量和强者,自己喜欢靠力量解决问题,遇到比自己强的,自然也会心生拜服。   林二弟赶紧上前扯扯唐荷花,又给林岚和林梅鞠躬,“三姐四姐,都是我们不对,给你们赔不是。”   林岚道:“我们有什么关系呢?大不了老死不相往来,还不是想你们在这个院子里处得好一点?爹娘也不要太偏心,当弟弟弟媳妇儿的也不要太得寸进尺,凡是多想想大家伙儿,别只想占便宜不吃亏。”   林二弟赶紧点头,“姐姐教训的是。”   唐荷花憋憋屈屈地给林梅和林岚道歉:“三姐,我错了,不该想掺和你家买卖。四姐我错了,不该故意躲着你。”   林梅:“算了,我那事你爹已经补偿就拉倒了。你四姐姐这事儿你得好好认识错误。”   唐荷花勉勉强强道:“以后再也不会了,四姐对俺的好记着呢,再也不敢埋怨。”   林岚:“你过日子整天动辄就回娘家告状,让你哥哥打这个打那个……”   唐老亚吼了一声:“以后别想,在婆家给我规规矩矩的,孝顺公婆,尊重大嫂和姐姐们,抢着干家里的活儿,别给我丢脸!”他又跟林老太太和林大嫂道:“亲家母,亲家大嫂,以后荷花犯错,你们只管打骂,不用顾忌我的脸面,我唐老亚不给撑腰。在娘家,她娘没给教育好,到婆家来,亲家母就只管教,怎么合适怎么教,我老唐绝对不说个不字。今儿也把话撩着里,以后绝对不为闺女的事儿出头,不管什么事儿,婆家说了算。”   林老太太立刻见好就收:“亲家也不用担心,都是好孩子一时糊涂犯错,改了就好。好不容易娶来的媳妇儿,我们还是和以前那样疼。”   唐荷花只得哭哭啼啼地道:“四姐,我以后再也不会任性耍脾气,一定好好过日子。”   再也不能拿捏公婆和男人,呜呜……没有依仗了,她爹还给了婆婆和大嫂把柄让她们只管训她。她觉得别人肯定会和她一样,一旦她没人撑腰肯定会欺负她的,想到以后天天被婆婆大嫂姐姐们欺负,她又害怕又难过。   从此以后,只能看人家脸色过日子,那得多憋屈啊,她在家里还有什么地位啊?   她倒没有再怨恨林岚,实在是怕了林岚。别看林梅会打人,可林岚这样的笑面虎才吓人呢。看她男人打人的时候,她在那里得意的那个样子,自己哥哥们那么厉害,还不是被韩青松给一脚踹出去。   唐荷花从小喜欢找哥哥撑腰,也是被灌输的崇尚强者思维,如今自家被打趴她自然而然地就敬畏对方。   现在她看林岚,简直是一家之主那种,威严、冷酷,一个眼神就让她哆嗦。   林二弟看大家已经原谅他们,他赶紧拉着唐荷花回屋。   虽然又挨打又赔礼道歉,他心里却美滋滋的,毕竟轻松过了老丈人这关。而且老丈人居然陪着笑跟爹娘说话,还会认错。从今以后,唐荷花再也不敢打他,再不敢耍横。   现在老丈人看自己的眼神都柔和起来,再也不是以前一见面吹胡子瞪眼恨不得把自己吃了,那个吓人呢。   哈哈,自己挨打也值得。   唐荷花这会儿倒是又内疚又感激自己男人,大家都指责她,亲爹哥哥也不管,倒是他处处护着自己。看着林二弟被她打得那一脸檩子,不禁心疼愧疚起来。   她拉着林二弟的手,抽抽搭搭的,“二哥,你、你疼不,我、我错了,以后再也不打你。”   自己的靠山塌了,原本蛮横骄纵的唐荷花一下子自动降格成受气小媳妇儿。   林二弟少不得又安慰她。   堂屋里,林岚已经处理完举报的事儿,唐荷花也搞定,她也就不多掺和。把场地交给老亲家们交流交流感情,毕竟他们还是要日常往来的。   她和林梅挽着手出去院子里和姐姐们说话。   韩青松默默地跟上,郑耀祖立刻跟过去,“妹夫,会打扑克不,咱们打扑克去。”   韩青松:“不会。”他见事情解决,也不用对方来求就去给唐老七把胳膊拿上。   唐老七看着自己小臂酸麻耷拉着废掉的样子,眼圈红了。   韩青松拍拍他:“晚上就好。”   唐老七又把眼泪憋回去。   韩青松又把被抬到院子里的唐老三推拿一番胸口,唐老三感觉自己也活过来,“谢谢。”   韩青松:“回去躺两天,一切如初。”   堂屋老亲家几个。   唐老亚对唐老大道:“以后麦收秋收的,你带个兄弟来帮亲家干两天活儿。你妹子和妹夫不能干,刚指望亲家和大哥也不行,你们给帮衬帮衬。”   老林头立刻说不用,自己家的工分自己家能挣,他还会编席编筐子,村里还养鱼,大孙子在大队帮忙养鱼捞鱼挣工分,生活过得去。   唐老亚也不和他争,反正到时候农忙就派儿子来帮两天工,自己儿子能干,一个人干半天就顶林乐水夫妻俩干两天的。   唐老亚的几个孙子苏女还不满呢,挤到一边也说被打了,要跟三旺几个算账。   唐老亚的儿子和他差不多脾气,遇到事情暴脾气,先发火吓唬对方然后再算账,有理没理都这样,也是霸道得很。   唐老二眼珠子一瞪,“哪个打了我孩子?”   二旺、三旺、好男出列,“我们打的。”   唐家几个兄弟顿时沉默了,唐老二回头摁着自家孩子一顿胖揍,“你说丢人不丢人,一个个比你们小比你们矮,被人家打了还好意思家去告状,咋不往大坝里一跳直接变王八?”   众旺旺们:…………   骂人的水准真是一脉相承。   虽然有人出血挨打的,事情也算圆满解决,唐老亚觉得从此以后和韩局长搭上亲戚关系,说上话,也不算亏。   这么一折腾,半个下午又过去,日头都偏西。   林老太太对唐老亚道:“来了就顺便吃个饭喝盅酒吧。”   老林头儿直瞪自己老婆子,他们五个老爷们,留下吃饭,不得吃穷啊。   唐老头一挥手,跟大儿子道:“行啦,你家去拿条肉,背二十斤细面来,今日来的仓促也没给亲家带礼物。”他又挥挥手让其他儿子带着老太太都赶紧家去,“都走吧都走吧。”   唐老大今天扮演一天快递员角色,顺便兼职一下被揍趴下的打手,他爹一声吩咐,他又蹭蹭跑了。   唐老二背着老太太带着弟弟们赶紧跟上。   林老太太还说留他们吃饭。   唐老头摇晃着大粗脖子,花白的头发四下里乱飞,他得意道:“亲家母,他们就不用吃饭了。这几个臭小子不是我吹牛,能把他们养得跟牛似的,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办到的。”   都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尤其前些年孩子一个个饿得不像话,很多人不长个子。可他愣是把儿子们养得五大三粗的,唐老亚自然得意得很。   老林头儿受不了他自吹自擂,分明在说自己俩儿子养得瘦溜溜的不如他儿子养得粗壮。   唐老头酒盅盖脸,给亲家公亲家母赔礼道歉。   林老太太直说都是一家人,不讲究这个,老林头儿却恨不得赶紧赶他走,别多呆着。   老林头儿这会儿是看明白,自己四女婿才管用呢,也不说话,往那里一站,唐家这如狼似虎的父子几人也得害怕。要搁以前,他和你讲道理?他能道歉?他丧良心闭着眼地给他闺女撑腰!   他还怕自己老婆子被收买了,一个劲地给老婆子使眼色。   林老太太当然也不傻,可你又不能把小儿媳妇儿休了,还不得搞好关系?后来证明,搞好关系是很有必要的,不只唐家父子力气大帮衬干点活儿跟玩儿似的,儿子媳妇儿也踏实过日子。   林岚和林梅姐妹几个说话,孩子们也在院子里玩得热闹。   郑耀祖怕韩青松呆着无聊,非拉着他去和姐夫大舅兄们玩扑克,“正月里打发时间嘛,不来钱不犯规矩。”   结果最后别人头上插满草,就韩青松脑袋干干净净的。   郑耀祖:……你不是说不会嘛!!!   韩青松:我真不会,我瞎打的。   ……   ……   100.   小新一脸茫茫然地在院子里发呆。   爷爷嫲嫲和姥爷好了,爹娘也好了,姑姑们也聊得火热,哥哥弟弟姐姐们玩得热热闹闹的,就是他没人理睬。   他开始默默地流眼泪,哭得大鼻涕都出来,越想越伤心,最后寻思要不自己还是走吧。   他就拿着自己的小布巾子一边擦眼泪一边想离家出走。   三旺看他那傻样就招呼他,“小新,你要不要和我们玩攻城的?”   攻城游戏很简单,画个框当城,城内养兵,按规矩出来对战。兵要单脚站立,双手抬起另一条腿,双方互相撞,抬起来的脚落地就算输。   小新一听叫他玩,开心地立刻跑过来,“要的。”   小孩子记仇又宽容,只要别人道歉自己原谅,那就可以和解依然做好朋友。   三旺:“要玩行,你得凑份子,你有多少钱?”   小新立刻拿出一分钱来,“这么多。”   三旺拿过去,“凑份子,发块糖。”他递给小新一块奶糖,这种糖块是韩青松从县里捎回来的,差不多要两分钱一块呢。   小新开心地剥开塞嘴里去,“好吃,有奶味。”   三旺:“以后还欺负我弟弟不?”   小新:“不欺负。”   三旺:“我娘以前对你好,后来对你不那么好,你知道为什么不?”   小新摇头。   好男笑道:“笨!因为你不乖,你要是对小旺弟弟好,我四姨保管对你好!”   小新也不傻,一旦认清现实也是火速就能向组织靠拢的,立刻就给小旺道歉,“小旺弟弟,以后我也要对你好。”   小旺是个不会记仇的孩子,“娘说知错就改是好孩子,我原谅你啦。”   好男这才道:“你这样我们才允许你加入我们光头小分队。”   这下子小新也闹着要剃光头。   二旺笑:“正月不剃头,剃头喜舅舅。”过年不许说死,大家习惯性用接近音代替。   小新立刻捂住头,想想自己那些舅舅,他脸色都变了,要是自己剃头还不得被打爆啊,他又紧张地看着二旺几个,“你们也别剃头,我不想我爹……”   孩子们哈哈笑起来。   三旺:“笨,要是剃头真死舅舅,那谁也没爹没舅舅了。”   麦穗也道:“这事儿估计是哪个抠门舅舅不给外甥压岁钱,外甥就想办法埋汰舅舅呢。我说,以后不能说正月不剃头,剃头洗舅舅,要说正月不剃头,剃头变笨牛,保管没人剃。”   唐老亚喝两盅酒以后就告辞,还真情实感地邀请林岚和林梅有空去他家耍,他走后林大姐林二姐也告辞回家。   之前说好的让林岚带孩子住两天,怕睡不开,林梅就把麦穗和巧巧带她家去,好男恋着三旺和小旺就留下,韩青松则带着大旺和二旺回家。   虽然韩青松同意,可林岚看得出他有点失落,她也不戳破只假装不知道,心里却暗笑。   小新和三旺几个玩一会儿就已经黏黏糊糊的,送林梅的时候他还问:“三姑,过两天我也想去你家。”   林梅笑道:“中,你来,三姑给你做好吃的。”林梅再三叮嘱让韩青松也带着大旺二旺去她家,韩青松答应了。   小新就开心了,主动牵着小旺的手,“小旺,以后我去你家行不?”   小旺:“走,问问你四姑。”   小新就拉着他手问林岚。   林岚笑了笑,小孩子都是可爱的,只要改正就是好孩子,“四姑当然欢迎啊。”   小新就彻底高兴了。   唐荷花因为害臊还躲在一边,偷偷听着林岚等人对小新又好起来,她心里欢喜几分。   晚上做饭的时候,唐荷花还主动去给林大嫂帮忙,“大嫂,我帮你烧火。”   林大嫂看看她,“那感情好呢,咱家也没个女孩子帮衬做家务,你要是当我妹妹,我可高兴呢。”   见大嫂不欺负她,唐荷花心里又欢喜几分。   林大嫂自然不会欺负她,往常唐荷花骄纵的时候都不敢在大嫂头上动土,这会儿像个小媳妇儿一样,林大嫂自然更不怕。   晚上吃饭的时候,唐荷花殷勤地给大家摆碗筷,林老太太、林岚、大嫂,挨个伺候。   林岚看她是真的乐呵呵的,并没有强颜欢笑的样子,也很是佩服她短短的时间就能调节好,她能好好过日子安安稳稳的,林岚自然不会再计较。   那边几个孩子也在嘀咕,小旺:“小新哥哥你不识字,有些游戏你都不会呢。”   林家的孩子一般都读几年小学,都能识字,只是小新以前不想上学,因为姥娘和娘说上学没用。林老太太说了两次,唐荷花不听也就拉倒。这会儿小孩子一说,小新却很信服,跟嫲嫲说要上学。   家里人一商量,他今年八岁,秋天升学的时候上学正好。   看着儿媳妇和孙子改得越来越好,林老太太心里很是感慨,少不得和老头子嘀咕琢磨一番自家哪里做得不对,哪里需要改正,以后做得更好一些。   老林头道:“就一点,别偏心眼子就行。”   林老太太捶他,“说我偏心眼子?都是打你家传下来的,当初你娘咋偏心你不记得了?”   她已故的婆婆可厉害,闺女回娘家抱怨婆婆妯娌,直接拿棍子抽回去,把闺女们气得不上门,真正的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好在她对儿媳妇儿够尊重,儿子媳妇儿对她也孝顺,晚景倒是顺遂。而那些闺女因为没了娘家的退路,在婆家好好拉拢自己男人好好教孩子,学着跟公婆妯娌相处,就算前些年又闹又斗挺厉害,可等孩子大起来都过得不错。现在有两个老姊妹偶尔回来,还会和林老太太聊聊当年的事,缅怀一下老故去的老母亲。   老林头道:“虽然咱娘有她的门道,可我琢磨着,闺女和女婿其实也不差,都好好过日子,比什么都强。”   林老太太笑话他:“要不是四女婿厉害给你长脸,老唐家来闹你个灰头土脸的,你指不定得骂闺女以后不许回来呢。”   老林头却不承认,“不让她回门不也是为她好,免得被老唐家欺负。”   他虽然怕唐老亚,可唐老亚也不敢打他就是了,无非就是来撒撒野。   老林头和唐老亚有点渊源,他姥娘家和唐老亚大姑家是一村的,林老太太是唐家大姑一个姓的。当年唐老亚瞅着小姑娘长得白净俊俏,手脚利索,就想让大姑给说亲。同时老林头也看上小姑娘呢,而且他有个眼睛毒辣的娘,动作又快,一发觉儿子心思立刻就去提亲。   那时候老林头也是十六七一个俊小伙,和小姑娘正版配呢。而唐老亚从十五岁就开始变异一样发育,到了十七八岁更是五大三粗,本来还周正的相貌就越来越凶,比丑还可怕,小姑娘自然看不上的。   就这样,唐老亚一直看老林头不顺眼,虽然不在一个村也不走动,但是年轻时候没少顶牛找茬。   他还发狠要找个比林老太太更好看的媳妇儿,结果找来找去,也不那么容易。最后找了唐家现在老太太,可惜虽然看着不差,毛病却很大,大儿子差点被她给养废,幸亏唐老亚发现及时,以后儿子归他管,让她就管家里事儿。   好歹他儿子多,这里就压了林老头一大头,心里也还舒爽的。   其实当初唐老亚不只是看上林大哥,还看上林岚,觉得她俊想求给自己小儿子,悄悄托人露个口风,林老太太两口子果断拒绝,并且坚决不让家里孩子知道。   后来唐老亚改换策略,使点手段,逼着把闺女嫁给林二弟。   这一次打交道看着林岚又俊又讲道理,不卑不亢的,唐老亚又心痒痒,觉得这要是自己儿媳妇儿多好!回去把自己几个小儿子小侄子骂一顿,“瞅着你们一个个长得那丑样!”   这要是像韩青松那么俊,不早就把那俊闺女娶回来了?老唐家也换换门风。   他直接把林岚刚嫁人那十年的作忽略了,顺便他媳妇儿长得周正,丑的是他,所以儿子丑的锅还是他背。   ……   林岚在娘家住两晚,再带着三旺小旺和小新去林梅家住两天。韩青松和俩儿子先到林家接着母子几人,然后一家去林梅家做客。   郑婆子母子俩最开心,郑耀祖恨不得去县里拍个全家福,郑婆子张罗着做好吃的,过年留的鸡冻全拿出来招待小客人。   林梅还和林岚商量,“咱们就是让他们认错道歉,倒不图那钱。要不你留着给小旺治病吧。”   林岚笑道:“这是应该赔给你的,小旺治病的钱我们自己攒的。而且他爹不是当干部嘛,还有战友在省城,等我们去给小旺治病的时候,是可以减免大部分的,差不多自己出路费和以后的药费就行呢。”   林岚一直记着这事儿,时不时地就和韩青松叨咕一下,韩青松也上心,很早就写信给战友问过。他们帮忙打听,到时候给联系医院、大夫,还给打听了医疗福利方面的事情。   林梅见她都有安排也就放心。   她虽然喜欢做买卖赚钱,有时候为了一分钱一毛钱的买卖和人争得脸红脖子粗的。可那都是自己花力气赚的,应得的,并非要贪图别人钱财。像老唐家这个钱,她又觉得自己拿着有点心虚,不安心感觉会咬人似的。   “兰花花,那我要是把这钱给爹娘,你生气不?”   林岚笑起来,“我生什么气啊,你丢了烧了那也是你的主意,我不管。我们本来就为着出气的,教训他们一顿,管老唐家要钱也是为让他们吃亏长记性。”   林梅这么一想,那她就把这钱给爹娘拿着,他们是给林二弟还是回头悄悄还给老唐家,他们自己决定去。   老林头虽然毛病不少,可有一点很有自知之明,不是自己的钱财不能要,咬手!   最后林老太太就想了个办法,等麦收的时候看看,要是唐荷花真的好好干活,老唐家也真来给帮忙,慢慢地就把这个钱还给他们的。   初九孩子们又去林岚家做客,小新跟着来喜去的,他给四姑带一小罐猪油,说他姥爷给的。   等晚上她留巧巧好男的时候,也把小新留下住几天,让他多和三旺几个亲近一下,收收小毛病。   小新已经8岁,正是开始不黏糊娘喜欢和小孩子一起野的时候,离开唐荷花一点问题没有。到最后和好男一样玩得乐不思蜀,巴不得一直住在四姑家,因为四姑家好玩儿!   正月十五是走亲戚的杠儿,过了十五就算出正月,开始忙活儿。   一早林岚带着孩子们做汤圆和元宵,给他们吃得饱饱的,然后打发大旺去送小新,二旺去送好男和巧巧。   麦穗去找女孩子们玩儿,三旺也领着小旺出去耍,家里瞬间就剩下林岚自己。   没了叽叽喳喳的孩子们,不用再忙忙碌碌,扯着嗓子喊,林岚突然有点不习惯。   最怕空气突然凝固。   她站在堂屋里一时间忘记自己要干嘛来着,脑子有点懵,妈呀,自己不是要提前老年痴呆吧?   不对,这是节日综合症,原本热热闹闹突然冷清下来,让她突然有些不适应,觉得心里失落空荡得很。上辈子她就有这个毛病,喜欢和闺蜜朋友热热闹闹的,可假日一过大家各自回归自己生活轨道,突然安静下来,她会有那么一瞬间的茫然无措,留恋不舍。   有时候哭一场就罢了,可现在她有温暖的家,不需要一个人哭。   就是难免矫情一些,她不禁吐槽自己。   恰好韩青松从韩永芳家回来,进门就见林岚站在堂屋发呆呢,那茫茫然的样子让她原本清亮的双眸笼上一层纱雾,隐去那里面层叠的星光,迷茫而伤感。   伤感?   韩青松不明白她怎么会这样,明明早上那会儿还好好的呢。   他大步走进屋里,一把将她揽进怀里,摸摸她的脑袋,“怎么啦?”   林岚抱紧他的腰,把脸贴在他胸口,摇摇头,声音却有点湿意,“没什么。”失落的心已经被填满,坠落的情感也有兜底,她并不会再伤感。   他抬起她的下巴,凝视着她眼角的湿润,“没?”   她不好意思地笑起来,却把含在眼睛里的一滴泪给挤出来,滑下腮边。   她刚想擦掉,他却已经低头将那滴泪珠吮走,然后热烈地吻着她,不给她一点回避的余地,把她心底里那点伤感和矫情挤压成气泡烟消云散。   “三、三哥……”林岚气喘吁吁的,想提醒他大白天呢,小心有人过来。   韩青松却不肯停,“……嗯。”   他只想继续亲吻她,吻得她浑身无力软在他怀里,吻得她脸颊像玫瑰一样娇艳,浑身肌肤都泛起温暖醉人的颜色。 第100章 瞧不起   正月一过,春意温柔,积蓄一冬天的生命力勃勃待发。孩子们比那树梢的嫩芽还要敏感,恨不得冲出原野疯狂地玩耍。   吃过清明团孩子们就盼着端午吃粽子,时间不顶念叨,端午转眼就来。   正是麦收时节,韩青松照例在家帮忙夏收挣工分。为鼓励抢收生产队分片包活儿给社员,多劳多得,韩青松天不亮就带着大旺二旺去地里,早午饭麦穗和三旺送去。这样他一个人能挣两三个人的工分,所以不让林岚下地。   端午节这天天不亮,林岚就跟着韩青松起身,她把自己做的香袋拿出来往他腰带上系,“今天过节呢,吃过早饭再上工。”   韩青松看着那个香袋,有点纠结,“早上割麦子不掉穗,还是早点去,让丫头送早饭,晌午回来吃。”他抱抱她,低头在她唇上亲了一下,惹得她拿眼嗔他。   香袋是林岚用红布头自己缝的,里面装了公社买来的香药,还有自己家晒得艾绒野菊花之类的,端午节戴香囊,这是林岚前世老家的习俗,现在应个景。   林岚系好,满意地拍拍他的腰,“晌午吃粽子,下工就回来。”   她听见大旺和二旺起来,欢喜地端着笸箩冲出去,“大儿子先别走。”   她拿着一个香袋就给大旺脖子上挂。   大旺吓得立刻躲开,“什么东西?”   林岚笑道:“端午戴香袋,辟邪的,乖啊,你爹都带呢。”   大旺本来想逃跑,这时候韩青松从屋里出来,腰间那大红色的香袋明晃晃的刺眼。   大旺:“……”   他被韩青松看了一眼,两腿就灌了铅,只得任由林岚摆弄。   二旺忍着笑,不忍看大哥那么痛苦,“娘,你不如用针给大哥钉在裤腰上。”上衣盖着别人看不见。   林岚:“那晚上洗衣服还得拆,对了……”她面色一喜,“系在扣眼上,这样不害事。”挂脖子上出汗勒得慌。   大旺认命地由着她摆弄,毕竟爹也戴着呢。   二旺却很配合,自己拿过去系一个,“娘,我一戴上就觉得神清气爽呢!”   林岚拍拍他,“二哥最给娘面子,真乖。”   父子三人出了门。   大旺默默地把红香袋解下来,立刻就感受到来自父亲的关注,他面无表情地揣进兜里,“反正在身上就行。”   韩青松觉得也行,自己也解下来揣在裤兜里。   二旺看得直乐,“我觉得挺好的,我要给别人普及一下,让他们也戴。”   他们走后,林岚也不急着叫剩下的孩子们,夏日天长孩子们也累让他们多睡一会儿。   她先喂上鸡鸭,又把昨天孩子们割回来的菖蒲、艾蒿用草绳捆扎好,分别绑在大门和屋门旁。   这时候麦穗、三旺也起来,他们主动把林岚给的香袋戴上。麦穗系在衣襟上,三旺挑了三个小葫芦,直接往脖子上一挂。三旺去菜园帮林岚摘早成的小青菜,顺便薅草拿虫子,晚上韩青松回来的时候会去浇菜地。   林岚让麦穗做早饭,顺便把咸菜坛里十几个咸鸭蛋煮上,她则拿着韩青松发的肉票,骑自行车跑一趟公社屠宰组,找着唐老亚的儿子买了一斤五花肉、一点猪下水和一些猪骨头。   回到家麦穗已经做好早饭,还把苇叶都准备好,昨晚的糯米也已经泡透,又找出大红枣、赤小豆、芝麻等。   “闺女手脚真麻利。”林岚夸了麦穗,又用小箢子装上足够的二合面饼子和窝窝头,配上炖酱炖鸡蛋之类的就菜,再装一碗盐水焯过用猪油拌的小青菜,最后盛一罐蛋花汤。夏天干活儿出汗多,蛋花汤营养还可以补充盐分,这时候喝非常合适。   麦穗和三旺俩去地里送饭。   小旺脖子上挂着一串红葫芦坐在桌前剥鸭蛋,生怕浪费了蛋黄油,小心翼翼地接着碗,嘴里还哼哼着自己编的小曲,小脚丫一点点地给自己打着拍子。“芋头?nonono,土豆!大元宵,大粽子,给你月饼要不要?不要,来碗饺子行不行?没有没有,顶多给你辣子尝一尝……”   林岚听得忍俊不禁,三旺瞎编,小旺就当真,不管什么都能唱得有滋有味的。   自家下的鸭蛋,腌制的汤汁是林岚特意加工的,里面加了白酒等,腌出来的鸭蛋一个个流油。   小旺手指上粘满蛋黄油,眼镜往下掉也不敢扶,只一个劲地歪歪脑袋想用肩膀给蹭上去。   林岚过去帮他把眼镜戴好,亲亲他的脑门,“等小乖乖再大两岁,爹娘带你去做手术,就不用戴眼镜啦。”   小旺把脑袋靠在林岚的手里,很开心。   林岚:“娘去切大肉,咱们包大肉蛋黄粽。”   去年材料不足,只包了几个红枣红豆的应景,今年可要让家里大吃一顿过过瘾。   在北方,这时候吃粽子要么是富裕人家要么城里人买现成的,当地乡下人一年四季都是“好吃不如饺子”,没有什么好事不是一顿饺子能庆祝的,不行那就两顿。   林岚家的孩子们已经养成习惯,什么正月十五吃元宵,二月二吃春卷,三月三吃炒豆,清明节吃清明团,端午节吃粽子……一个节日盼一个地过,特别期待。   林岚把肉切好,用一点盐腌着,再把院子里的菜畦收拾一下,等麦穗和三旺回来一起吃早饭。   吃完饭林岚教着孩子们包粽子,麦穗一学就会,三旺一学就坏,还不等包好那粽子就散架了。   三旺:“……这东西它欺负人!”他明明按照娘的方法来的呀,一点都没错!那是为什么散架的?   小旺手小就包小粽子,他嘴里嘟囔着:“扭啊扭,扭个小兜兜,装上胖大米,喂颗红枣枣,扭啊扭,穿新衣包大被,包成一个小枕头,么么哒~”他在粽子上亲一口,然后让林岚帮忙扎起来,一个小粽子就好了。   三旺好奇地戳戳,没散架,再戳戳,好好的,“嘿,小旺哥,你行啊。”   小旺得意道:“那是。”   “我的为什么散架?”三旺挠挠小平头。   小旺忽闪着长长的睫毛,乌溜溜的大眼睛里盛满了星光,“那是因为……”   “什么?”   “你得有爱!”小旺举着一张粽叶,“亲爱的叶子,谢谢你,”然后开始扭啊扭那一套。   三旺:“……”想了想他也扯着嗓子开始亲爱的叶子,唱得林岚和麦穗直起鸡皮疙瘩。   麦穗搓搓胳膊,“哎呀,别唱了,鸡皮疙瘩都掉粽子里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人家小旺唱得暖暖的,萌萌的,到了三旺嘴里就怪怪的。   三旺一听立刻扯起嗓子,“这个粽子不寻常,它又奸又滑,什么东西肚里藏!来来来,我给你扒光……扒光……让你耍滑,让你藏奸……”   林岚几个惊恐地看着他。   三旺:“哈哈,我还是等吃。”   林岚哭笑不得,“好啦,我们开始包肉和蛋黄的,这个要大。”   因为有肉有蛋黄,所以粽子也得略大一点。   小旺:“娘,别忘了给大哥包辣椒的。”   三旺和麦穗就哈哈笑,林岚很是无奈。   大旺小时候并不吃辣,后来林岚宣传的时候见永星大队的辣椒挺好,她就带些回来。一开始炸点辣椒油、做点剁椒,她和韩青松调调口味,结果韩青松不怎么爱吃,大旺却爱上了。今年夏天他更喜欢,简直无辣不欢。   为了大儿子喜欢吃辣,林岚都乐意去永星大队宣传,带回辣椒做辣酱、炸辣油、烧辣子、磨辣椒粉、腌辣菜、腌辣椒泡菜,真是各种花样变变变。   人家永星大队种辣椒的也不见得这么会吃。   粽子包完麦穗烧火煮粽子,起码要煮一个多小时才行,半小时以后那粽子的香味就飘出去老远。   三旺包完以后挎着筐子,领着小旺跑出去割草,等一筐子草割回来,一进村他们就看到别人吸着鼻子问:“什么这么香?”   三旺得意地嘿嘿直笑。   “三旺,你家又做什么好吃的呢?”   小旺笑道:“我娘和姐姐煮粽子呢。”   “粽子?”有人听说过没见过,有人听都没听说过,粽子是啥?   尤其有些孩子馋的直流口水,这粽子的香味也太独特了,既有米饭混着苇叶的清香,还有枣子的甜香,竟然还有肉香,这是怎么回事?   三旺小嘴叭叭地给人一通讲,如果准备苇叶,如何泡米,如何包,如何……不会包,特会说。   苇叶大家都可以弄,但是糯米就挡住了所有人的路,他们大米都没有何况糯米?小米行不行?不行,太散,不粘。有人脑子活络的,“咱们用大黄米包啊。”大黄米也是黏米的一种,北方人用来做黄米糕,没吃过糯米的人,也觉得非常好吃。   当然大黄米可没有糯米那么粘糯的口感,吃起来差别很大,但是对现在缺衣少食的社员来说,尤其是没新鲜物的孩子,这也是一个安慰。   只是包粽子没那么容易,有人去找林岚家取经,学了本事回去包,有的就自己捣鼓,不服气人家会自己干嘛不会。结果最后可想而知,那就是一锅大黄米加苇叶加几个红枣熬的粥,哈哈哈。   麦穗煮粽子的时候,有关系好的人家打发孩子来送饺子。   等煮好粽子,林岚就让自己孩子们去给关系好的俩粽子,让他们尝尝味儿。   用三旺的话说:“端午节吃粽子,那端六不吃粽子也不要紧的,给他们尝尝。”   晌午韩青松和大旺、二旺从外面回来,一进门就闻到清香四溢粽子气息,连韩青松这种不重口腹之欲的人都食指大动。   林岚和他笑:“三哥这是饿了,都去洗洗,赶紧吃饭啦。”做力气活儿,自然饿得快。   夏日天热,为了凉快孩子们张罗在大门楼下面吃呢,开着一扇大门,穿堂风很凉爽。开饭前,打来井水湃上几个梢瓜,当饭后水果。   原本林岚以为孩子们更偏好甜口的粽子,结果孩子们尝到大肉蛋黄粽纷纷表示要吃咸粽子。   韩青松倒是无所谓,孩子们不喜欢吃甜粽,他就吃甜的,反正桌上还有咸菜、炖酱就着,甜咸一起吃他也不挑剔。   林岚还给大旺调了一碗辣椒料,里面有剁椒、泡椒,加一点点生抽,让他粘粽子吃。看大儿子吃得眼睛发光,她就知道很合他口味。   肉粽大,林岚和麦穗一个就饱了。   三旺和小旺一人扛着一个大粽子啃,肉加蛋黄,那粽子跟小枕头似的,吃得两人眼睛都眯起来。   小旺抿抿油汪汪的小嘴,“三哥,你喜欢吃糖,你为什么不喜欢吃甜粽子呢?”   三旺:“我觉得大肉蛋黄和粽子才是绝配,更香!没肉的才不得不吃枣和红豆的,哈哈哈。”他看了大旺一眼,悄悄对小旺道:“你说吃粽子蘸辣椒什么味儿”   小旺摇头,“问问大哥?”   大旺正一边蘸一边吃,甚至觉得不过瘾还要端起来喝一口,看大哥吃辣椒的样子,小旺表示自己舌头都辣乎乎的。辣椒那么厉害,大哥居然一点都不怕,大哥简直是太厉害了!   三旺突发奇想:“不知道蘸蒜泥什么味儿呢。”   麦穗赶紧道:“没蒜泥,又不是吃饺子。”   三旺举着大粽子笑道:“你看这不就是个端午饺子?”   麦穗笑着拍他,“你就皮,有本事就辣椒!”   三旺立刻夹了一个泡椒递给小旺,坏笑道:“小旺哥,一点都不辣,甜丝丝的。你尝尝。”   小旺顿时眼睛都圆了,头摇得拨浪鼓一样,“拿开拿开,我不要!辣椒不友好,太不温柔!”   三旺又开始绘声绘色讲他们吃辣椒那一次的趣事儿。   那次娘拿回来几个鲜辣椒洗了放在桌上。   大哥拿起一个放嘴里嚼了嚼,咽下去。   二旺问:“大哥,辣不?”   大旺摇摇头,“不辣。”   二旺也拿了一个尝了尝,然后放回去。   三旺问:“二哥,辣不?”   二旺笑了笑,“不辣,甜丝丝的。”   三旺果断拿起一个,豪放地嘎嘣咬了一大口……然后龇牙瞪眼的。   小旺好奇地问:“小三哥,什么味儿?”   三旺瞪了瞪眼珠子,嚼嚼,伸伸脖子咽下去:“好吃!”   小旺很好奇,拿起来跟吃黄瓜似的咬了嚼嚼,一开始的确没什么感觉,水嘟嘟甜丝丝……几秒钟……妈呀!!!!死啦死啦死啦……的辣!辣得舌尖都麻了,眼泪不受控制地流出来。   “太辣了,辣椒太辣了……太不温柔了……”   三旺这才伸着舌头一边扇风一边哈气,辣死了,辣死了……以前只是听收音机说灌辣椒水,并没有体会,这会儿可知道辣椒什么味儿了。   尽管大家都知道,可听三旺讲了以后,还是笑得不行。   麦收虽然时间不长,但是劳动强度大,韩青松和孩子们不让林岚下地,她就想着怎么换花样给家里人补补身体。干体力活,早上这顿反而更重要,林岚想让早餐丰富一些,别整天不是稀饭就是馏饼子。   她在大队场里寻摸了两盘闲置无用的小石磨,她发现这小磨并不是磨粮食的,日常磨豆浆挺好。早上磨点豆浆,既能煮豆浆喝,还能点豆腐脑。农忙的时候,大队里为了改善伙食也会磨豆腐,卤水是备着的,她要点就行。   晚上韩青松就去大队申请,带俩人把小磨安在他家附近的空地上。   林岚当晚泡上黄豆,第二天一早叮嘱韩青松带着俩儿子回来吃早饭,让麦穗和三旺去推磨。   俩孩子推磨,林岚在家和面烙饼,还奢侈地炸几根油条给孩子们解馋。   剩下的豆渣加点萝卜缨做小豆腐吃,小豆腐有个豆腥气,林岚就用猪油炒炒,为了照顾大旺的口味,她还加辣椒炒一份。   七点半的时候,韩青松和大旺二旺回家吃早饭,老远就闻着香喷喷烙油饼的味道,父子三人不约而同地加快脚步。   桌上摆着丰盛的早餐,炖鸡蛋、烫青菜、浓郁的豆浆、一小盆豆腐脑、一盆炒得松散的小豆腐、金黄色的油条、烙油饼……   林岚招呼他们:“都赶紧洗洗吃饭。”   她给大家盛豆浆和豆腐脑,还特意拿了白糖过来。   石磨磨出来的豆浆又细又滑,有石磨独有的口感,加上一勺白糖,香甜细滑,泡上油饼和油条,那也是绝配。   林岚这样给韩青松泡一大碗,他吃得很香很乖,孩子们却开始玩花样。   大旺弄一碗辣子,蘸油条油饼!吃完以后再盛一大勺子豆腐脑进来,拌拌,那么辣乎乎地吃下去。   林岚:“……”大旺哥你行的。   麦穗和二旺也还正常,豆浆喝甜的,豆腐脑加点咸菜和酱油,吃得香喷喷的。   她看着三旺又在舀白糖,“小三哥,你豆浆够甜了。”   三旺:“娘,我吃豆腐脑呢。”   林岚看着他把一勺子糖倒在豆腐脑里,拌拌,开吃。   林岚感觉受到了什么撞击。   三旺还让小旺尝尝,小旺略尝,然后露出一副我要被毒死的模样,表示不好吃。   小旺让林岚给他配了一碗咸豆腐脑,吃完以后没过瘾,又盛了一勺豆浆,“哇,咸豆浆比甜的更好喝!小三哥,你快尝尝!”   三旺看了看那颜色,嘴巴咧咧,“呃……不想尝尝。”   小旺拿了一块油条,蘸了蘸,嗯?更好吃呢!然后看那碟子里有酱油,又去蘸了一下,“哇,好好吃!油条蘸酱油,绝配!”   三旺看他说得真事儿一样,也尝尝,“……你自己吃。还是我的豆腐脑好吃。”   兄弟俩辩论起来,甜豆浆咸豆浆,甜豆腐脑咸豆腐脑,油条蘸酱油蘸白糖……   小旺大起来,也开始勇于发表自己的见解,不随便被人牵着鼻子走。估计很大程度要归功于吃辣椒的阴影,不能人家说好吃就吃。   最后小哥俩互相对对方露出一种,你居然是这样的哥哥/弟弟的眼神,看得林岚几个差点笑喷。   不过小哥俩很善于求同存异,很快就互相谅解,表示虽然我不认可你的口味,可我还是很喜欢你的,一顿饭没吃完就握手言和,又张罗着晌午的事情。   吃过晌饭,林岚让大家睡午觉解乏,农忙的时候更要劳逸结合,否则下午干活儿的时候浑身无力。   几个大的都听她的,但是三旺是从来不肯睡午觉的。用他的话说“晚上睡那么久白天还睡,睡掉的可都是我的命啊!”   所以他不午睡,他带着小旺、虱子头几个孩子,粘知了、捡麦穗、割草、游泳,干啥都行就是不午睡,反正吵不到别人休息就行。   小旺没他那么旺盛的精力,却也喜欢跟着他里里外外地跑,三旺就带着他在外面树荫里睡。他给小旺肚子上盖着自己的背心,脑袋上扣着草帽,自己光着膀子去地里拾麦穗。   收过麦子的地里,总有一些落下的,捡起来送到队里算工分,有时候生产队为了鼓励孩子们劳动,也会送给他们一部分。   过了两天来喜给林岚送了一筐子蜜杏,他姥娘家大队有杏子林,从今年开始多分一些给社员,林大嫂得了一篓子,她就让孩子给几个姑家都送些尝尝。   来喜顺便告诉林岚,老唐家三哥和老七来帮忙收了两天麦子赚工分,因为他们帮忙,生产队那天提前完成任务,麦子没被雨淋着。今年林二弟和唐荷花俩人收麦子也比往年能干不偷懒,小新也挺好的。   唐老亚真的送老婆子去织布了,正好麦收郑家庄织布点人手不够,也招外村人。唐老亚就把老婆子送去,还让郑婆子给盯着点让她好好织布别和些三姑六婆的勾搭。   林岚当时只想给三姐出气,顺便教训一下弟弟和弟妹,让他们消停过日子。没想到不但弟弟两口子有改进,唐老太太也受到惩罚,再不能躲在背后暗搓搓做坏事。她觉得这样满意的。   麦收虽然忙累,但是时间短,转眼麦收忙完社员们又可以轻松一下,宣传队表演节目,孩子们上学。   进入盛夏六月,知了嘶鸣,绿荫匝地。   社员们清闲一些,林岚等人的宣传队又忙起来。各大队也发现一旦尝过甜头就停不下来。没有宣传的时候也能过,现在有宣传队,要是农闲的时候不请来宣传两天,社员们就没精神。   听宣传比过去听戏还迷!   孩子们休息的时候,林岚还带上三旺和小旺去客串一下,如今燕燕已经去林梅大队织布去,所以宣传队没有固定小宣传员,都是林岚家孩子或者学校里学生帮忙。   这日林岚和董槐花、刘春才去永星大队宣传。宣传表演的地方是大队场院,刘春才等人表演的时候,林岚也在下面坐个小板凳一边挑辣椒一边看表演,顺便和社员们聊聊。   这些社员们很喜欢她。   尤其年轻的老师吕长伟和几个上过学的社员,还有几个知青,每次她过来宣传,他们都会主动找她聊天。   正说着话,支书任红霞过来。她年轻时候当过民兵队长,现在留着女干部头,穿着洗得发白的军装,大夏天扎着腰带,习惯性配着空枪,动作干脆利索,嗓门又尖又高,老远就跟林岚打招呼。   林岚觉得任红霞就跟他们大队的辣椒一样,透着股子火辣辣的气息,格外热情。   “林队长!”任红霞看到林岚立刻大步走过来,隔着好远就把手伸出来。   林岚吓得脸色一变,赶紧捧起一大堆辣椒跟任红霞笑道:“任支书,你们这辣椒种的好。”   任红霞手大力气大,每次握着林岚的小手一摇就是三分钟,握手以后林岚的手都麻半天!所以林岚怕得很,能不握手就不握手,反正现在已经很熟悉。   任红霞哈哈大笑,“你喜欢,你喜欢多带些去嘛,我们的辣椒辣得很。”她看林岚捧着好多辣椒没法握手,遗憾地把手放在裤子上蹭了蹭。   林岚:“多谢任支书。咱们这辣椒除了给供销社交干辣椒的任务,有没有做点别的?”   她和任红霞熟悉了,了解她的脾气,虽然有些上纲上线,其实还是很好相处的。   闻言任红霞眉头一拧,语重心长的,“林岚同志,我知道你的为人,你是先进好同志,不会冒尖搞什么副业的。”   林岚立刻点头,“不搞不搞,弄点大队副业,社员们也改善改善嘛。比如说做个辣酱、泡个泡椒?”永星大队的辣椒不错,起码比山咀村的好,可能是水土问题。所以林岚自己不种,都是吃他们大队的。   任红霞:“林岚同志,我们要保持无产阶级贫下中农的本色,辣椒就是辣椒,不要学资产阶级修正主义的腔调。”说着她拍了拍林岚的肩膀,给林岚拍得差点坐地上,抽了抽嘴角。   一旁的吕长伟笑了笑,给林岚解围,“有任支书的领导,辣椒就是辣椒它变不成茄子的,做成辣椒酱肯定更好吃嘛。”   任红霞哈哈笑起来,“林岚是好同志啊,你们要多交流,要多请她来交流。”   吕长伟点点头,也开始帮林岚挑辣椒,这时候辣椒没大面积成熟,收过来的多半是虫咬下来的,需要挑选。   任红霞蹲下跟林岚说说关于冒尖、资产阶级、修正主义等问题,她调门大,声音抑扬顿挫,标准的会议干部风。   林岚:“……”任支书,我错了,我只是不想和你握手没话找话,我再也不敢鼓捣你仿造老干妈了,你放过我。   吕长伟看她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就笑,趁着任红霞说了一个段落的时候,连声赞同,趁机转换话题,“支书,工农兵大学的事儿是真的啊?咱们大队这些知青能报名不?”   任红霞:“这个嘛……我得仔细看看文件再说。我瞅着有年纪限制,可能十几岁,反正结了婚不让去的,学完要返回原单位的。”   不管上头初衷和规定是如何的,从中央到地方,一层层文件传达下来,最后到达最基层的大队单位,各项要求和说明会被理解得面目全非。   任红霞觉得可能就是为弥补前几年大学不招生的损失,估计也是从66年开始这几届里推荐,差不多十六七岁到二十出头,估计不会让超过二十五。   林岚看向吕长伟,“吕老师有机会要报名啊。”   能岔开话题,不聊思想政治课就行,虽然她是搞宣传的,喜欢给社员和孩子们洗脑,可绝不能拎着耳朵灌呐。   任红霞看看他俩,摇头,“去年我也收到文件呢,根本没用,申请表格就没下公社,县里就报够了。”   去年林岚大队都没吭声,估计韩永芳知道没用也就没提,免得让知青们人心浮动。   “今年说是各公社都有名额,支书可要帮咱们打听着。”吕长伟是公社初中的老师,消息比较灵通。   任红霞被吕长伟打开话匣子,也扯扯大队报名工农兵大学的事儿。   自然不是什么人都能报名的,起码要读过书至少得初中高中水平,否则大字不识一个去干吗?所以公社、大队报名,基本是给知青以及读过学的学生预备的,没读过书的人就不用想,他们也没那个兴趣。   去年是第一年,名额有限,都是从部队、工厂选拔优秀先进工作者,轮不到乡下公社。   今年既然有名额,肯定能报名,但是审核估计会很严格。   想报名的去大队领表格,大队先审核第一步,最重要的是家庭成分,其次是年纪、健康、学问等。然后填写申请表,再送往公社,公社审核第二步,还有县革委会三审,最后是大学审核。   任红霞正说得兴起,有人来找她,她立刻起身,“林岚同志,以后再聊。”说完又风风火火地走了。   林岚松了口气。   吕长伟看着她笑了笑,“林队长没上过学,却能学到现在的水平,可比我们这些上学的学生厉害,你才应该去读大学呢。”   林岚摇头,“不行啊,我年纪大了孩子都好几个,不够条件。”而且她都研究生毕业,不需要再读。   “其实也不是没办法的,去年要求很严格,今年会宽松很多。听说城里不少同志结婚生子也都报名,还是看过审的时候能不能通融,城里行,那公社更容易。”   林岚捏着个辣椒,“吕老师你话里有话啊。”难不成暗示点啥?   吕长伟赶紧摆手,“可不敢犯错误,林队长误会。我只是说我自己的理解,这种大学不像以前正经大学那么严格,说实话也学不到太多东西。去年我了解过,北京的就待一年,期间还各种活动、劳动、拉练,学习的时间短得可怜。说白了,就是去镀镀金嘛。毕竟不考试只靠举荐,没有统一的标准,那怎么举荐还不是各级单位说了算?哈哈,说到底……”   他没有说完,林岚却明白他的潜台词,不过是一场儿戏而已。   她不由得很认真地看他一眼,没想到他居然有这样的见识,看来也是对基层深有体会啊。   如果仔细追究起来,靠举荐选干部或者大学生,基本清白不了两天,没几天就变成创收手段,这个大队清白,别的大队未必清白,再者还有公社呢。   毕竟就算审核严格,可符合条件的也多得是,名额就那么几个,到底谁报名?除了评先进,自然还会有点别的手段。   吕长伟倒不避讳她的目光,还笑了笑,“不怕林队长说我这人想法多,你想韩局长在那个位置,从公社要个名额还是不难的。与其外人求来求去的,不如自己人用掉,不是更好?”   林岚正色道:“我们家韩局长从来不做这种事。”   吕长伟忙抬手表示歉意,“林队长可别恼,我就是多嘴一说,纯粹为你着想。你这样强的学习能力,不去深造可惜了。毕竟……”他笑了笑,没再说下去,“你队员喊你。”   林岚扭头,见刘春才跟她招手,她就过去看看。   等她和刘春才说完话,立刻就被几个人围住,他们热情地跟她请教问题,恭维她,夸她节目做得好。   其中一个女知青叫于馨,扎着两条长辫子,尖下巴桃花眼,声音也很甜美,“林队长,你们宣传节目做的真好,我们上过学都没你这个头脑呢。”   “我们试着帮忙写几个节目,都不好意思拿出来。”   林岚虽然觉得他们突然这么热情有点奇怪,不过既然说工作,她也不推辞,就帮他们看看。   林岚看了他们编的节目,太一本正经,干干巴巴的,标准的样板戏模式。   她就提几个专业角度的建议,“其实也没什么窍门,老百姓没什么文化,多观察他们,用他们的语言。”   看看时间差不多,林岚等人就收拾准备回去。   任红霞听说她要走,停了手头工作来送她,还让人给她装一兜子辣椒。   林岚:“……支书您太客气,太客气,有点够吃就行。”她挑了一小堆,足够的。   任红霞却不管,“一点咋够,当然得管够。”她让刘春才给背着,“林队长啊,才来我们大队两天呢,过几天再来一次啊。”   现在各大队都以请到林岚他们为荣,互相之间都攀比。   等林岚等人离去以后。   几个知青凑在一起嘀咕,“你说她哪里来的自信啊?学都没上过,还好意思指点我们呢?”   “就是,你看她写的标语,还有简化字,怕是不会写正儿八经的字。”   “还不是仗着她男人是局长呗,要不是走后门,轮得着她搞宣传?”   “我听他们村的人说,她在村里又懒又馋,可霸道了呢。”   “还土得要命,整天就知道辣椒辣椒的,估计脑子里除了吃也没点真货,反正我没看她写过诗。”   于馨会写诗,向来自诩才女,她给林岚看自己的东西,本是想让林岚惊艳一下,自己就可以把节目让给林岚趁机搞好关系。哪里知道林岚傻乎乎地没领会,居然真的正儿八经地给她指点,呸!一个没读过书就知道辣椒的乡下妇女,好意思指点她这个高中生?   人家叫她林老师,她就真当自己是老师?   看把她给美的!   虽然他们都存着讨好林岚走后门让韩青松帮忙举荐的心思,可互相之间也提防攀比,所以林岚一走就开始挑林岚的刺儿,好像说得越难听自己就没有走后门的嫌疑一样。   吕长伟听他们在那里诋毁林岚,很生气,尤其他们刚才围着林岚那样热情崇拜的样子,现在一对比,真是让人恶心。   “林岚同志虽然没上过学,我看她学得比你们好,起码比你们有素养懂羞耻!”   几个人没想到被吕长伟听见,却也不怕他,“人家都走了你拍什么马屁啊,你再怕马屁人家男人也不会举荐你去上大学的。呵呵。”   “我自然不会找人走后门求举荐,倒是你们,可不要背后说人坏话,回头又去求人帮忙举荐。”   于馨讥诮道:“我说吕老师,你和她不沾亲不带故的,干嘛这样?你是不是对人家林队长有那个意思啊。” 第101章 走后门   于馨说完就要走,却被吕长伟拦住去路。   吕长伟脸色有些涨红,“你不要走,咱们去跟支书把话说清楚,什么叫我对人家林队长有那个意思?哪个意思?你上牙下牙一碰就编出来?”   于馨看吕长伟脸色都变了,立刻觉得不妥,赶紧笑道:“吕老师,你太紧张了,开玩笑的话嘛,谁还会当真?哈哈,别当真啊。”   另外一个男知青笑道:“林队长说话有意思,长得好看,欣赏的人多着呢,没什么毛病。”   于馨立刻道:“对,我们也很欣赏林队长,就是欣赏的意思,吕老师别紧张哈。”   他们这样说,吕长伟自然就不能再说什么,大家不欢而散。   下了几天雨,这日孩子们休息,一早大家都起来。   麦穗做饭,韩青松去挑井灌满水缸再去河里挑水浇菜地,大旺二旺则去生产队上工锄地或者给棉花拿杈子挣工分。三旺小旺也不闲着,哥俩去割草给生产队喂牲口也挣工分。林岚做剁椒,腌上一小坛子,免得大儿子吃的时候断了顿儿。   大家忙活一早晨,然后回来一起吃早饭。   林岚把韩青松送到门口,却被他握着下巴飞快地亲了一下,吓得她赶紧四下瞅瞅,万一被人瞧见不用要脸了。   好在没人!   韩青松唇角抿着一丝浅浅笑意,跟她再见,骑车上班去。   林岚转身回家,一下子跟三旺撞了个满怀,“哎呀,小三哥,你这是干嘛?鬼鬼祟祟的。”   三旺眼睛里有星星,“娘,你这叫做贼心虚,我大摇大摆走过来的,哪里鬼鬼祟祟?”   林岚拍拍自己胸口,“你这是干嘛去?”   三旺:“找你啊。”   林岚:……我今日不出门,你找我?你怕是找打吧。   她追着三旺要咯吱他。   三旺立刻拉着她的手,“娘我问你个问题啊,春夏秋冬,你最喜欢哪个?”   林岚不假思索:“夏天啊。”   三旺:“和我一样,那为什么啊?”   林岚:“夏天天长啊,从早到晚能干好多活儿呢。”只要韩局长手下留情,她就不会睡过头,第二天起来忙活一天能做很多事情。   三旺哈哈大笑,拉着她往家跑,“你们听着了吧,我就说娘肯定和我一样喜欢夏天,因为从早到晚用不完的时间。”   吃早饭的时候三旺就在感慨:“夏天真好,睁开眼到闭上眼,感觉活了冬天两倍的时间,赚了!”   麦穗就笑他,“你赚什么啦?日升日落,一天就是24小时。”   三旺狡辩:“现在是夏令时。”   二旺:“夏令时一天也是24小时,不多不少。”   三旺问大哥,大旺懒得理睬这么愚蠢的问题。   三旺就跑出来找林岚寻求支持,现在得到答案,他得意地给哥哥姐姐显摆,“你们听见了吧,娘也说夏天长。”   小旺笑嘻嘻的,“夏天昼长夜短,冬天夜长昼短,加起来是一样的,哈哈哈。”   三旺:“……娘,我觉得夏天就是比冬天长,对不?”   林岚:……我这个傻儿子哟,你快好好读读书吧,感觉和真实是不一致的。   三旺又拉着小旺问喜欢什么,小旺:“我和爹一样,喜欢冬天,和你相反。”   三旺:“为什么?”   小旺:“冬天夜长,睡觉就多啊,哈哈。”   林岚跟孩子们道:“今天你们出去玩吧,我在家做衣服。”   几个孩子长身子,衣服眼瞅着一天天就小了。去年的衣服今年就别想穿,春天的衣服夏天就见短,秋天就见瘦,所以需要及时修改或者做新的。   林岚给孩子做衣服向来不肯太大,太大就邋遢不板正,好好的孩子给弄得丑了。于是衣服就小得快,像大旺二旺三旺几个,差不多两三个月衣服就见小,都得勤修改,好在有缝纫机林岚也不怕麻烦。   三旺一听说做衣服,立刻道:“娘,我不要短袖,我要背心,我要露膀子。”   林岚:“……你大哥和二哥特意说不要露膀子,你咋还要露?”   大旺和二旺特意声明要短袖,盖住大臂,因为同学们总喜欢盯着他们看个不停,一是看大旺的好身板,还惊讶二旺这么文秀居然有那么漂亮的肌肉。他们俩被看烦了就直接遮起来不给人看。   三旺:“短袖多麻烦啊,还得解扣子扣扣子,我像小富那样弄个麻袋一套就拉倒。”   韩二嫂懒得给孩子费心,为了节约布料就给小富做个很大的口袋,春秋当单衣,冬天套棉衣,夏天直接把袖子拆掉当短袖。可林岚瞧着也不怎么省事,孩子好动,不等穿小就磨破,补也费功夫和布料,不补就跟小叫花子一样,实在是辣眼。   不过三旺很羡慕,觉得那样穿脱都省事。   林岚:“……小三哥,我咋不知道你这么懒呢,扣个扣子还能累着你?”你整天上蹿下跳,掏鸟窝灌耗子的,那才累呢。   “娘这方便的事儿怎么能说懒呢?这是节省时间。”三旺振振有词。   林岚笑:“行,背心我做得更省事儿。”   她原想小孩子穿背心,大一些就该穿正式点,不过既然他喜欢那更省事啊。   林岚也不拘着他们,好不容易放一天假,让他们自己玩儿去。   她还鼓励大旺带着弟弟妹妹出去玩儿,不用憋在家里。她感觉大旺真的开始进入青春期了,越来越安静沉默,不爱说话。不上课的时候他就去上工挣工分,要么就去割草,有点时间不是练弹弓就是练别的,他还跟着韩青松学军体拳,林岚瞧着打得虎虎生风的很有那么点架势。   不过林岚发现他虽然沉默,表情看似严肃其实眼神比以前柔软的,她也就不担心。孩子只要不孤僻,内向点也没啥,各有自己的性格嘛。   二旺不知道什么时候喜欢跟着韩永芳转悠,帮他算算大队的账目或者出出主意,虽然他小但脑子活络,居然也能给出好点子帮着解决难题,让韩永芳连连夸他。韩永芳甚至说“孩子,好好读书,要是连中毕业以后还不让读大学,不让去城里工作,爷爷就举荐你去公社当干部”。   大队长:听听,谁说支书不会夸人,那是入不了他的眼,他夸人都不一样!   三旺自然也不闲着,领着小旺去割草、游泳、拿鱼,晌午满哪里转悠着粘知了,如今他已经尽得大哥真传,不需要大旺出手就能大获全胜   麦穗有时候出去和女孩子玩,多半时间在家里看书或者帮林岚做点什么。   今日她就留在家里帮林岚做衣服。   林岚把布料都翻出来,她自己攒的,还有林梅给的,另外还翻出几件韩青松的旧衣服。   韩青松穿制服,除了内裤家里做,其他一年四季的发。他穿旧的衣服林岚也没送人,毕竟就那么两套衣服换着穿,他日日穿过的衣裳浸染着他的气息,她就不想给别人。不过总留着也不是办法,毕竟大旺还穿不了。   麦穗笑道:“娘,我帮你设计一下。”   她提起又长又大的裤子比划一下,能把她整个人都装进去的感觉。   “娘,膝盖磨破了,直接从上面剪下来,下面的改改给小旺做裤头和背心。屁股里面贴块布用缝纫机跑跑结实点,给俺爹夏天当睡裤。”   林岚眼睛亮亮,“大闺女越来越有想法了,真棒!就这样改。”   她又拿起韩青松的一件衬衣,“那这个呢,大闺女给设计一下。”   麦穗拿过去这样摆弄那样摆弄,剪了有点浪费,可留着给大哥还得好几年呢。最后她灵机一动,开始在林岚身上比划,这样改改,那样收腰,居然改成一件无袖连衣裙。   韩青松长得高大,林岚身高163,他的衬衣给她那是穿妥妥的裙子。   林岚:“闺女,你行的!”她也是很佩服麦穗的,怎么就跟上了现代那种把男友老公衬衣改成自己裙子的潮流。   母女俩一边商量一边修改,忙活半天先做好林岚的裙子。   麦穗让林岚赶紧穿上。   林岚虽然个子不是很高挑,可生得比例好,胸大腰细腿长,衬衣穿上居然出奇的好看。   麦穗眼里都开始冒星星,“好好看!”   林岚臭美了一会儿,道:“闺女,好看是好看,就是穿不出去。”   在林岚这个现代灵魂眼中觉得真尼玛时尚,可如果穿出去,估计会被抓起来。   麦穗想想也是,笑道:“那就在家穿呗,凉快。”爹保管高兴。   反正也不出门,林岚就在家穿着,下面穿着自己做的短裤,上面穿着衬衣裙子。   晌午时分三旺和小旺粘知了回来,拎着一大串,扑棱乱飞呢,一进门就喊娘。   林岚和麦穗忙出去接他俩。   三旺拖着大杆子,小旺拎着一大串知了,两人张大了嘴巴盯着林岚,“哇~~娘你好美哦!”   林岚转了个圈,“好看吧,姐姐设计得哦。”   “好看,真好看!”俩孩子使劲点头。   等要吃饭的时候,大旺和二旺回来,看到林岚的时候两人也呆了呆,二旺立刻一通夸,“娘比城里人还时髦,比广告画上的还要好看。”   大旺也忍不住多看两眼,却没说什么。   下午宣传队找林岚去开会,她赶紧换了衣服出去,等晚上回来的时候韩青松已经在家。   他坐在缝纫机前,手里拿着那件被改过的衬衣摆弄呢,孩子们说得天花乱坠,说娘穿着可好看了,他就特别心痒痒,看到林岚回来,他立刻把衣服递给她。   虽然老夫老妻的,林岚脸还是红了一下,“做着玩的呢。”   韩青松就动手帮她解短袖的扣子。   林岚立刻按住,“先做饭。”   外面二旺:“娘,晚饭做好啦。”   林岚:“……”你们咋那么速度。   韩青松修长的手指动作很快,帮她把短袖脱下来,短袖里面是一件女式背心,勾勒出胸部优美的曲线,看得他眸色深沉。   林岚感觉他灼热的目光仿若变成实质,赶紧把那件衣服抢过去麻溜地穿上,然后感觉他眼神更烫了。   他大手落在她的肩头,把衣领往上拉一拉,盖住她好看的锁骨,再把上面的一粒扣子扣上,遮住雪白的肌肤,只是这样以来下面鼓蓬蓬的有什么呼之欲出。   他喉结上下滚动,看了一瞬,最后下结论:“……晚上穿着睡觉挺好。”   林岚:……这是时尚款,不是情趣play款!   显然韩局长已经把自己衣服穿在媳妇儿身上当成情趣款睡衣,并且非常期待。   饭后孩子们去找知了龟,林岚和闺女麦穗做别的衣服。   林岚攒了布给闺女做裙子,为了节省布料,麦穗不要连衣裙而是做半裙加短袖,这样可以岔开搭配等于多几件衣服。   九点左右孩子们回来洗漱睡觉,韩青松也帮林岚把衣服洗完,收拾一下准备睡觉。   林岚等孩子们上炕以后,互道晚安,再自己收拾一下。她去浴室冲凉,随便擦擦就把那件衬衣当睡衣穿身上回房间。   韩青松在扇蚊子放蚊帐,他一转身看到她站在灯光里。她穿着他的衣服,胸口鼓鼓的一起一伏,有水珠顺着碎发落在颈上没入优美的锁骨深处,很快胸口洇湿一片,勾勒出里面美好的曲线。水珠多了又从胸口顺着肌肤继续滑下去,他的视线跟着走,看到两条纤长白腻的腿。   这画面对他来说已经超过勾引,妥妥的的毁灭级别。   他只觉得血往头上涌,某处更是胀得厉害。   林岚关上门,又扯了手巾胡乱擦擦头发就爬上炕,上炕的时候衬衣就拉到腰部,她自然不知道这种姿势对他是怎么一种勾引和冲击。   她看他举着手放蚊帐却又不动,提醒他,“三哥,你干嘛呢?”结果腰上一紧,已经被结实有力的手臂给箍住。   ……   ……   于是这一晚,向来保守刻板却精力旺盛的韩局长无师自通解锁了新的姿势。   她被累得不行的时候还想问他,你明天也不休息啊,为什么这么没节制!可惜最后问的力气都没了。   ……   这日林岚在家里给闺女做裙子,麦穗自己设计的,比百褶裙省布料,但是有百褶裙的款式,很漂亮就是考验技术。   正忙着董槐花领着两个女青年过来,“林岚,在家忙啥呢?”   林岚在屋里听着,因为是熟人也不用出门,就喊道:“董主任,快进来吧。”   等进了屋林岚才发现还有别人,好像是永星大队的知青,名字她有点记不准,她忙起身,“有客人啊,怠慢了,请坐。”   几人寒暄几句介绍一下,林岚请人堂屋坐,又去倒水。   于馨立刻道:“林队长,不用忙活的,我们不渴。”   她和另外一个叫郝丽茹的知青对视一眼,然后打量林岚家的样子。   乡下社员的家一般都又矮又破,又脏又乱,积攒着几十年的陈灰屋里臭烘烘的。   可林岚家高大宽敞明亮,桌凳虽然普通,却干干净净一点都不油腻,屋顶上也干净,并没有蜘蛛网。   两人都很惊讶,没想到林岚懒名在外,家里却这样干净呢。   董槐花笑道:“林岚,这两位知青也想成立个他们大队的宣传队,来找你请教工作。你指点指点,我先去忙啊。”   虽然永星大队成立宣传队也会和他们竞争,可他们并不在乎,因为董槐花非常相信林岚的本领。就说现在,公社以及其他大队也都有宣传队,可还不是三天两头请他们去讲课、交流?   不说别的,单单是怎么平衡灵活生动与教条的关系,别人就做不到。   太随意了,惹怒干部,直接解散。   太死板了,社员不爱看,直接不捧场。   林岚笑道:“你只管去。”   于馨:“林队长,能参观一下你家吗?”   林岚笑道:“当然可以。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就三间屋子一个院子。”她还是领着参观一下。   于馨和郝丽茹越看越惊讶。   他们下乡以后,也见过有的干部家比林岚家摆设上档次,但是却没有这样干净整洁,明明就是普通乡下人家,为什么看着这么舒服。   不只是空间让人舒适,色调也有一种说不出的美感。   别人家炕上都灰突突黑乎乎的,他们家糊着报纸,蚊帐的挂钩竟然还用布缝了一朵花,枕头像城里人一样盖着枕巾。   不是买现成的,而是自己用老土布做的,上面用缝纫机踩了几个简单的图案,虽然粗糙不精致,却和周围环境异常的和谐。   外面院子本来很宽敞,但是他们开辟了菜畦,里面主要是西红柿、葱、韭菜,墙根栽着树,院子里树影摇曳绿意浓浓,草屋子、茅厕、鸭圈鸡棚狗窝,都井然有序。   “居然还有浴室!”   “太奢侈了!”   就算城里人家,自己也没浴室,而且很多都是巴掌大的屋子睡一家七八口人,拥挤不堪。   局长夫人好会享受啊!   两人在林岚懒馋的基础上又加了一条。   一般人家盖间屋子都不容易,他们家居然这么大一个院子,收拾得这么好,这得贪了多少好处!   于馨心里生出一股子正义感来,她觉得林岚肯定贪财,如果给点好处,求帮忙办事肯定不难。   她和郝丽茹交换一个神色,居然很聪明地想出一个主意,她们可以先花钱请林岚帮忙,等成功以后再一封匿名信举报她!   既能办成自己的事儿,还能为民除害。   一箭双雕。   林岚看俩人来了东看西看,一脸的新奇,却也不聊工作,就有点没兴趣。她还忙呢,要给闺女做衣服,哪里有时间在这里陪着俩人闲逛?她就邀请两人回屋里,问问有什么事儿。   于馨笑道:“其实也没什么事儿。”   林岚:“……那要是没事,我先忙?”   郝丽茹立刻道:“林队长你忙。”   于馨不满地看了她一眼,郝丽茹有点尴尬。   林岚也摸不准她们这是要干嘛,她就去继续做衣服。   于馨和郝丽茹又进去看,于馨:“林队长,你家还有缝纫机真方便,我也会呢,不如我帮你?”   林岚摇头,“怎么好麻烦你,你坐吧。”   两人就在炕沿坐,看林岚做衣服,然后找话题聊聊。   于馨想试探一下林岚,就聊布,“林队长,现在城里流行一种新式的的确良,又挺括又凉快,夏天穿着可美呢,不如买点那样的。”   的确良?   林岚想了想,的确良是涤纶布吧?哪里有棉布好穿?现代的时候大家稀罕麻的棉的毛的鹅绒,谁稀罕的确良!   时髦林岚也不稀罕,还那么贵。   于馨见林岚面色不动,就知道她是没见过世面,不懂,就给林岚科普城里这样那样的布,这样那样的衣服。   林岚道:“我们乡下发的布票,怕是没法买吧。”   不通用的。   于馨点点头:“是不好买,不过林队长你要是想买,我可以让家里人帮忙寄过来。”   林岚看了她一眼,“那不好吧。”   “咋不好呢?又不是让林队长占便宜,就是大家互相帮忙嘛。你可以把当地的布票给我,我在这里也要用,不浪费。”   林岚当然不想让她帮忙,只是试探一下,自己想要什么跟韩青松说,他自然会托战友帮忙的。   林岚笑了笑,“那的确良这会儿都是干部穿的,过两年供销社肯定也卖,到时候再说。”   郝丽茹拉了拉于馨,示意先告辞,认认门以后再来,免得一次惹人烦。   她们本来就想先认认门,来看看林岚在家里什么样,以后再借着工作的机会上门请教拉关系。   可于馨不知道怎么的,居然有些不想走,不服气一样。   她看墙上有个相框,就过去瞅瞅。   这时候乡下照片都是黑白的,比柔光更增加美感,她盯着那张全家福,这么一看还真是一家子俊男美女呢。尤其中间坐着的那个男人,高大英俊,就是表情太过冷峻,哪怕拍照对着镜头,目光都犀利得很。   看这表情,她觉得韩局长一定不喜欢林岚,否则不会表情这么冷。   “林队长,这位就是韩局长吧。”她指了指旁边一张韩青松和林岚的合照。   韩青松除非是证件照基本没有个人照,回家这两年去县里照相也都是拍全家福。这张照片本来林岚想让他拍个单人照,结果他手臂一勾就把她给抱住不让走,然后就拍了一张特亲密的夫妻合照。   于馨看夫妻合照韩青松也没笑,看起来依然挺严肃的,就寻思肯定是林岚逼着他拍的,估计是夫妻感情不那么好,她非要拍出来炫耀的。   林岚点点头。   于馨就笑:“韩局长好高啊,比林队长高这么多呢。”   林岚才不会承认自己矮,哼,你不懂什么叫最萌身高差吧!   郝丽茹和于馨一个地方来的,听出于馨的语气不对劲,觉得有点尴尬,就管林岚要工作笔记看想学习一下。   “我们也想把一些不好的现实情况反映在故事里,这样让社员们更乐意接受。”她们就是照搬林岚的模式。   郝丽茹跟林岚说一下自己的构思,想设计几个什么样的故事,如何如何的,说得有板有眼的。   林岚听得微微蹙眉,她很诚恳道:“郝知青啊,这个事儿呢有一点要把握住,咱们的重点是宣传,让没文化的社员们喜欢听喜欢思考最好也喜欢读书。让没受过教育的人也能受到教育,重点在这个,而不在于是不是会让社员们笑。不必为了让社员们笑就故意丑化一些人,这样脱离了现实意义引不起他们的警觉。”   郝丽茹就问她那要如何避免。   林岚也不藏私,“反面形象保持原样不变,不要让社员有一种只有面向凶恶、丑陋的人才会干坏事,笑料可以在互动之中。”她举了几个例子。   郝丽茹听得频频点头,“林队长说得是。”   于馨也凑过来,“我觉得这样不对,应该……”   林岚:“……”你来说吧。   于馨却又不说了,笑道:“林队长,你继续,我们听着呢。”   林岚继续讲,于馨又忍不住:“不是这样的,这样不对,我觉得应该……”   林岚笑了笑,“时候不早了,你们是请假出来的吗?会不会耽误吃饭?”   于馨惊讶地看着林岚,不留她们吃饭?   郝丽茹赶紧起来,“林队长,那我们先告辞,等有机会再来找您请教。”   她拉着于馨就走。   林岚送她们到了门口,看着她们离开,觉得有点不对劲。这俩人是为什么来的?说是请教工作?她怎么觉得不像呢?也不是她故意这么想人,主要是知青被下乡,对他们来说无异于发配。到了这里参加劳动、工作,基本差不多就行,毕竟不是自己想要的生活,积极性自然不会那么高。   而且来请教工作的,那为什么于馨问东问西的也不谦虚,一副她什么都懂的优越感,那还请教个屁啊。   你自己上啊!   林岚一来气,去找董槐花说说。   董槐花正给几个妇女调解矛盾呢,见林岚过来,就把那几个女人一骂,“赶紧走吧,气死我了,鸡毛蒜皮点事儿也闹腾个没完。”   一个妇女看到林岚过来,立刻道:“林队长给我们出主意。”   林岚跟村里对她和善的女人还是很有耐心的,“陈大娘,妇女主任都给你解决不了问题,你问我,我怕是更没招呢。”   董槐花笑道:“你要是问了林队长,你就得听,不听不许问。”   陈婆子喏喏着嘴唇,“那俺问问,俺俩媳妇儿不和睦,俺这个当婆婆的整天受夹心气。”   林岚:“分家啊。”这个陈婆子家也有名了,公婆俩人不错,但是俩儿子俩媳妇儿互相掐架,她跟着受气。   “那俺还有个小儿子没成家呢。”   林岚道:“嫂子,你和大哥还年轻,能干着呢。分了家,你们干几年攒点钱不正好养老?等小儿子结婚俩哥哥也凑份子,把事儿一办,有什么好愁的?你这会儿不分家,等你们老了存不下一分钱,到时候靠着儿子媳妇儿,你想吃口点心你都得看人脸色。”   董槐花一拍巴掌,“我咋就没想到呢,就这么个理儿。”她劝了陈婆子好几天让分家得了,省心。可陈婆子翻来覆去拿不准主意。   其实仔细一想,他们夫妻年纪不大,正是能干的时候,而且她小儿子也不溺爱,现在十七八正能干呢。另外俩儿子家就俩劳力,孩子都小,说起来反而是他们补贴儿媳妇家呢。可俩儿媳妇还觉得被公婆剥削呢,所以,分家各自安静。   林岚一语中的,说中关键处,陈婆子心里的疙瘩一下子就开了,“对,分家,回家跟她们说去,让她们别整天掐。”   等她们走了,董槐花拉着林岚,“你咋有空来我这里耍。”   林岚就把那俩知青的事儿说了一下。   董槐花一听,立刻道:“别是有什么事儿要求你吧。”   林岚:“……求我?”就那态度?郝丽茹还好点,于馨的姿态也太高了,分明一副处处比自己强的优越感,不像求人的。   董槐花不喜欢读书,而且对上学也不热衷,所以对大学招生工农兵学员的事情并不了解,她也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   毕竟知青下乡在各大队,林岚也管不到。   董槐花猜道:“她们是不是想入咱们宣传队?”   虽然她们跟着林岚学,林岚也愿意教他们,可这种东西董槐花觉得还是看脑子的,自己也知道林岚咋弄的,自己就想不出那些。   如果永星大队同意,那她们加入宣传队能赚工分粮食,比种地当然轻快。   说了几句林岚告辞董槐花回家,路上正好碰到韩青平聊几句,她突然想起吕长伟老师。   吕长伟的话让她觉得难不成这俩知青想走后门要推荐名额的?   一件事如果不知道对方的诉求是什么,就容易让人犯嘀咕,一旦知道心里有底就不担心。林岚想明白,也就丢到脑后去没当回事。   她回家继续做衣服,等孩子们放学,她已经做好让麦穗试试。   白底折枝花,粉色的小花绿色的叶子,穿在白净的麦穗身上非常好看。   麦穗喜欢得很,“娘你太棒了!才两天就做好了。”   林岚想想自己真挺棒的,以前咋也想不出自己还能做衣服啊,哈哈。她看看外面,“你爹还没回来啊?”   麦穗笑道:“娘,我爹早上才走,一天不见你就这么想啊。”   林岚才不承认自己想男人呢,“我这不是有事儿要问问嘛。”   麦穗跑出去,“娘,我帮你去南路上瞅瞅。”她穿着自己的新裙子跑出去,立刻就惹来很多人的惊叹。   “麦穗,你新裙子好漂亮啊!”   “能不能给我穿穿啊。”   “自己做的吗?”   麦穗被一群年纪不等的女人围住,她急道:“我得先去看看我爹回来没,我娘等着呢。”   有人笑道:“该回来就回来了呗,你看看他就能快点回来?”   “哟,你看人家,真是腻歪不够,这下班晚回来一会儿就想得慌。”   麦穗跑到南路上往西边瞅瞅。   道路两旁是白杨树,但是道路很直,也能看出很远去。   毕竟这时候路上也没几个骑行车的,韩青松又高大,老远她就能瞅着。   过了一会儿,她看到一抹军绿色,立刻喊起来:“爹,爹!”   大老远的韩青松听见有人喊自己,一听是女孩子就知道是麦穗,寻思可能有什么急事他就加快速度。   到了跟前,他用脚支着自行车,“出什么事儿了?”   麦穗跳上车,笑道:“爹,俺娘在家想你呢,让我来看看你咋还没回家。”   韩青松就带着她飞快地家去,速度快得连路上有人打招呼他都没看见。   几个人看着韩青松嗖的一下子过去,连麦穗的裙摆都要飞起来,“我滴乖乖,韩局长家起火了?”   到了家,三旺和小旺冲出来,截着韩青松,“爹,爹,自行车给我骑。”   韩青松就交给他俩,管自己回家。   林岚正准备晚饭呢,看着韩青松匆忙回来,她纳闷道:“三哥,你干嘛那么急?”跟出紧急任务似的。   韩青松:“你想我,我就快点。”   林岚:“……”   韩青松:“没想?”   林岚:“……”你怎么变成小旺了。   她拉着韩青松的手走到院子水台前,“来,乖啊,先洗手洗脸,准备吃饭。”   韩青松弯腰洗手的时候,飞快地在她脸颊上啄了一下,恰好小旺跑回来。   小旺立刻跑过来,把小脸凑给韩青松,笑眯眯的,“爹,我也要亲亲。”   韩青松:“……”他赶紧把脸埋进水盆里,林岚笑着弯腰亲亲小旺,“咱可不跟男人亲亲。”   小旺就欢快地去看三哥骑自行车了。   吃过饭,孩子们出去玩儿,各有各的小圈子,麦穗也被女孩子们找出去看她的花裙子。   家里只剩下韩青松和林岚俩,林岚想收拾碗筷,却被韩青松拉住手,他一用力她就坐在他腿上。   “三哥,注意影响!”林岚提醒他。   “想没想。”   林岚:“……想……没想……”她看着韩青松脸色晴转阴,就忍不住笑,“你不知道?”   他的手就握上她的腰。   林岚痒得厉害赶紧投降,“说正事,我……呃……”   他亲得有点凶,片刻,轻轻咬了咬她的唇,将她放开,“正事做完,说不正事吧。”   林岚:“……三哥,你皮了。”   韩青松帮她收拾碗筷刷碗,一本正经的,“什么事儿?”   林岚就问他工农兵大学生的事,“公社多少名额啊?”   韩青松:“我没注意呢。你想去?”   林岚逗他,“行吗?”   韩青松很认真地看着她,“我明天去问问有几个名额,咱们大队有没有。如果没有怎么报名,超额还是定额报。再看看的你成分和工作表现够不够先进报名的资格,要是够,我就直接给你报上。”   林岚看他那么认真,就笑起来,凑过去双臂环着他的脖子,“我逗你呢,我才不离开你和孩子呢。”   前世读书都够多了,工作也够拼的,这一世就当给自己的奖励吧,和他一起过小日子挺好的,毕竟她本来也不是胸怀大志的人。   韩青松却道:“你要是真想去,我支持。”   孩子大了,读书不用人操心,生活也能自理。   林岚赶紧不逗他了,“是这样,有俩知青找我,我怀疑她们是想走后门呢。”   韩青松听她语气,真的不像她自己想去的样子,便深深地看着她。   林岚仗着他手在水盆里刷碗,不能对自己动手,她就逗他,凑过去要亲他却不亲上。   韩青松等着那柔软的唇瓣落在脸颊上呢,结果没等来,就扭头看她。   林岚嘻嘻直笑,起身要走开,突然脚下一绊,“哎呀——”一下子跌在他怀里。   韩青松张开手臂,把她稳稳地托在臂弯里,一低头就亲个正着。   正腻歪着,外面有人捏着嗓子小声问:“林队长,林队长在家吧。”   林岚顿时脸热得很,手忙脚乱起来,嗔了韩青松一眼。   韩青松得逞,继续收拾。   林岚赶紧出去看看谁找她,走到影壁墙的时候,碰到进来的于馨。   她诧异道:“于知青,你有事?”   作者有话要说:  韩局长:原来制服这么好看。 第102章 抓起来!   此时不到六点,日头都没落山,明晃晃的一副让人心虚不适合干啥坏事的样子。   于馨回头看了一眼,见外面没人,她就朝着林岚笑道:“林队长,之前和你说的确良布,我正好有一块,不如先给你做衣服穿吧。”她从书包里拿出一块淡绿色的的确良往林岚手里塞。   “于知青,我说过我不喜欢的确良,不过还是谢谢你的好意。”林岚这会儿已经肯定她就是想托关系的。   于馨看林岚表情,真不要?不会吧?她看林岚没有邀请她进屋的意思,就笑道:“林队长,走了一路口渴得很,能不能给我一碗水喝?”   林岚:“你等着,我去给你端。”   林岚转身家去给她倒水,谁知道于馨却跟着进了院子。   林岚蹙眉,就让她院子里等等,她进屋去倒水。   于馨站在院子里往屋里看,就看到一个高大英俊的男人在屋里围着灶台转,她下巴差点掉下来。韩局长回家,居然做家务?装的吧!难道知道自己要来?   林岚进屋去倒水,自家的茶缸自然不给外人用,就去拿了个大碗。   韩青松已经把碗筷收拾好,对林岚说:“我先去挑水再去浇菜地。”   林岚嗯了一声,让他只管忙去。   于馨站在门口偷眼打量韩青松,真人比照片更好看,人高腿长气质冷硬,当他扭头朝她看过来,她一颗心突突地直跳。   等韩青松出来的时候,于馨被扑面而来的阳刚之气逼得头晕,迫于他的气势不得不后退让开路,随即又挺了挺胸脯,甜甜一笑,脆声地打招呼,“韩局长好。”   韩青松瞥了她一眼,不认识,以为是宣传队的谁,淡淡道:“这位大嫂不用客气。”他去旁边拿水桶和扁担走了。   咔嚓一声霹雳!   于馨当场石化,一张俏面都扭曲起来。   他、他叫她大嫂?她哪里像大嫂?她今年才22岁,比林岚年轻好几岁,凭什么叫她大嫂!   韩青松并不知道她的心思,不认识的已婚女人叫大嫂,并不是特指年纪大小而是指身份,也算一种尊称。当初林岚去县城,老大夫也称呼她这位大嫂,是对农村年轻妇女的一种称呼。   韩青松以为她是林岚工作上的朋友,特意尊重一下,别的场合碰到不认识的女人,他看到不会看。   可于馨不知道,她只感觉自己一颗少女心被狠狠捅了一刀。自己没结婚比同龄人都年轻,别人说顶多十七八岁,哪里就大嫂?结婚的女人和不结婚的女人,天差地远好吧?   屋里的林岚憋不住偷笑了一会儿,这才端凉白开出来,“不烫,喝吧。”喝完赶紧走吧。   于馨心里别扭,把碗接过去,坐在一旁水台上小口小口地喝。喝了两口,于馨又把那的确良布给林岚,“林队长,你拿着吧,到时候给我布票一样的,当咱俩换的。”   林岚:“于知青,我是真的不喜欢的确良,不用换。”   “给韩局长做短袖穿穿也好嘛。”于馨脱口道。   林岚挑眉,不悦道:“于知青,如果为布的事儿,那我不需要的。没别的事儿,你还是早点回去吧。”两个大队离着也不算太近,六里路,她一天跑两趟,还挺有热情。   于馨笑道:“不急,天还没黑呢,我和林队长谈谈工作的事儿。”   林岚已经不客气,“工作的事儿,现在和你谈不着,你还是先组成宣传队再说吧。”   于馨听林岚这样说,笑道:“正好啊,你帮我和任支书讲讲,让她委派我组成宣传队,肯定可以的。”   林岚不由得看她,真的很奇怪,这些女孩子有时候特别有自尊心,别人随口说句什么并不针对她,她都能生气半天。可这会儿自己拉着脸语气也不客气,很明确表示不友好,一般人都会尴尬脸红地告辞,可于馨居然能坦然说笑,好像自己和她关系多亲近一样。   并没有!   自己只是和他们聊过几次而已,要说关系还可以,也就是和任红霞、吕长伟比较熟。毕竟自己村也有知青,她和霍缘关系不错,人家都没来请托。   林岚对于馨印象就更差。   她认定于馨是来走后门的,就想于馨赶紧说出想帮忙推荐名额,自己当下拒绝也就拉倒。可于馨不说,非要在这里小口小口跟喝红酒一样扯闲篇,林岚就有些烦躁,懒得顾忌面子想打发她走。   于馨笑道:“林队长,你咋了?其实我们成立宣传队对你也有好处,以后一起合作。我会唱歌写诗跳舞,还会……”她以为林岚忌惮自己怕抢工作和风头。   “行啦,你走吧。”林岚不客气地下逐客令,哪怕被人说没礼貌也懒得理睬。   于馨怔了一下,似乎真的没想到林岚会这样不客气不讲究面子,大家关系不错,有说有笑的,怎么突然就拉着脸?   她心里也不乐意,表面却还是笑着,终于等到韩青松挑水回来。   她笑道:“韩局长力气好大哦,挑水跟玩儿一样,我还没见过这么有力气的呢。”   有林岚在的场合韩青松第一时间先看到她,这会儿感觉她不高兴,韩青松才看向于馨,肯定是她惹林岚不高兴的,他冷淡道:“这位大嫂,现在不是上工时间,没事请回吧。”   于馨差点噎着。   她假装小口喝水,却翻着眼睛看韩青松,他那么高,她要使劲才看到他的脸。将没的夕阳让高大的男人更加英俊挺拔,甚至带上一种神秘的气质,更符合少女心目中关于高大威猛男人的幻想。   于馨忍不住嘟嘴,声音都带上几分娇嗔,“韩局长,你看我和林队长谁年纪大,你就叫人家大嫂?”   林岚挑眉,倒是要看她想干啥。   韩青松挑着水呢,把扁担放下,冷冷地瞅了于馨一眼,“我看你衣着年轻叫你一声大嫂,认真一打量快四十吧,你是哪个村的妇女主任?”   于馨:“…………”你他妈的眼瞎?你咋当的局长?睁眼说瞎话?   她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韩青松拎着水问林岚:“洗澡吗?给你拎浴室去?”   林岚:“现在不洗,先倒水缸里吧。”   于馨大娘还沉浸在愤怒中没法自拔,听着他们夫妻俩为洗澡水的事儿絮叨就更加生气,觉得是林岚跟自己显摆。   韩青松出来拉着林岚的手,对于馨道:“这位大……我们要出门,你还是请回吧。”   于馨:…………   她感觉嗓子眼里有血气上涌,用尽全身的力气才控制表情没有狰狞。   她歪了歪头把自认为最漂亮的一面对着他,娇声道:“多谢韩局长关心,天还没黑不耽误走路呢。你们只管忙,我、我再喝点水就走。”   这是赖在她家了吧?林岚觉得自己对于馨有点误解,之前觉得有点骄傲,现在发现脸皮很厚。一般人主人家表示不欢迎,立刻就会窘得手足无措赶紧告辞,她居然还谈笑自若!   也是很服气的。   她直接把碗夺过去放在水台上,毫不客气地推着于馨出去,然后把门带上和韩青松一起往东去,韩青松继续挑水林岚则去找韩大嫂说话。   于馨气得要命,她原本觉得自己漂亮韩青松一定会另眼看待的。   毕竟从小到大,漂亮给她很多方便。当初下乡,因为自己长得漂亮,可以挑一个富裕的大队,到了生产队,因为漂亮那队长给自己安排轻快活。有时候只需要自己嘟嘟嘴,都不用说什么,男人就会把她想要的送上来。   她以为韩青松也应该如此。   哪里知道……她气得五脏六腑都疼,尤其林岚当着自己面和韩青松眉来眼去的,让她觉得这是对自己的羞辱。   她想来想去,觉得韩青松木头一样不通人情世故,这样的人,找他走后门办事,送钱送物估计不行吧。可他对自己又不热情,她就有些没辙。又想着这种看起来冰冷冷的男人,如果能让他付出真心,那他肯定死心塌地。   就不知道怎么才能让他真心帮忙,她想要不要私下里接触一下?也许他当着林岚的面装假,不好意思和自己说话?怕林岚嫉妒闹腾?   她看着地上的水渍,一路往东延伸,顺着就能碰上韩青松。   正徘徊的时候,麦穗从外面回来,她穿着新裙子开心地往家走。   看到于馨在自家门口,她惊讶道:“你找谁?”   于馨立刻拿出那块的确良布,“小妹妹,我是林队长的朋友,跟她说工作的事儿呢。”她把布递给麦穗。   麦穗以为她给林岚送布的,林岚有时候也会从别人那里买点东西,她开门,于馨跟着她家去。   麦穗就让她在院子里等。   于馨就自我介绍一下,“韩局长去挑水呢,怎么这一次时间这么长?”   麦穗微微皱眉,不解地看她,于馨立刻说自己刚才来过。   麦穗就戒备起来,她是不是来走后门的?   虽然韩青松是局长,可林岚日常从来没把自家当干部之家,对孩子们也强调自家就是普通社员家,不要以局长家孩子自居,更不要跟人炫耀,要低调等等。如果有不熟悉的人对他们好,一定不能接受,因为别人可能是想找爹托关系的。   毕竟韩青松在公社作风强硬,如果有人送礼托关系,到了他跟前会直接让人抓起来。一开始还有人找他,这么几次以后,再也没人敢找他办事,甚至孙卓文、黄伟忠都收敛很多,不敢犯原则错误。   林岚就寻思有些人不敢去公社托关系,难免想走老婆孩子的路子,一旦后宅失守,除非海瑞那种人,一般男人还真扛不住。   有林岚潜移默化的教育,孩子们都心里有数呢,尤其麦穗和二旺更懂事一些。   麦穗笑眯眯的,“于阿姨,你到底来干嘛的啊?”   于馨心里气麦穗不叫自己姐姐,她不答反问:“你喜欢这布?喜欢我送你。”   麦穗表现得很开心,“那我能帮你什么?”   于馨却不急着说,而是问道:“你爹娘关系很好啊,在乡下还牵手,哈哈,没见过呢。”   麦穗:“那可是你见识少,我们村小夫妻都这样。”自然没太多这样的,不过总有年轻浪漫的,觉得韩局长疼媳妇,和媳妇黏黏糊糊的挺有意思,他们有样学样,少不得晚上吃了饭也牵着媳妇儿的手出去找知了龟。   于馨却不信,又问了一些问题,麦穗半真半假地告诉她。   麦穗本来就早懂事,虽然被林岚养得看着单纯,可不代表没心眼儿,她就想看看这个于馨到底要干嘛。   谁知道于馨就东问西问,要么说城里如何,衣服如何好看等等,“你这条裙子,要是这里改改,更好看。”她指着麦穗的裙子。   麦穗:“我爹娘咋还没回来,咱们出去找找吧。”   于馨一副很熟稔的样子笑道:“韩局长去挑水呢,像韩局长这样的干部,还自己挑水干活,真是难得。”   看她说自己爹的时候表情那么荡漾,麦穗立刻怒了,“于阿姨,你别看我爹是局长,长得很帅,其实……他身上一分钱都没,他除了对我娘好,对别人可不怎么友好呢。”   于馨却不信,当干部的哪里有这样的,对领导上司那自然是要逢迎的。   麦穗笑微微地看着她,“你不信呢,人家都说我爹黑。”   “我看韩局长不黑啊。”于馨有点纳闷。   “不黑?我弟弟说我爹是个黑爹,打人贼疼,贼疼的意思就是像打贼一样疼。”麦穗还比划了一下,“那些去单位找我爹托关系的,全被我爹一个大嘴巴子扇地上,没收赃物抓起来教育。”   于馨嘴角抽了抽。   麦穗指了指水台上一块大青砖,“看着没,这砖头,我爹一拳头……”她比划一下,“砰,就打碎了,你想想要是一巴掌扇你脑袋瓜子上。”   她一巴掌朝着于馨的脑袋拍去,吓得于馨脸色一变,下意识地就躲。   麦穗收住手势,笑道:“你不是托关系的吧?”   于馨发现麦穗这孩子长得漂亮,笑起来更好看,可那眼神怎么那么歹毒呢。   “不、当然不是。”她矢口否认。   麦穗松了口气,“幸亏不是,要是托关系,让我爹知道指定一脚给你踹出大门去。”她又举了个例子,“我家有个远方亲戚,想让我爹帮忙脱罪,我爹直接一脚从这里踹到南墙根下。”麦穗比划一下。   于馨脸色又是一变,看样子找韩青松托关系真走不通?难道他们夫妻关系真的不错?她还想私底下接触韩青松试试呢。   麦穗又道:“对了,还有件有意思的事儿呢,你知道有些女的可不要脸了,明知道我爹有老婆孩子,还总想跟我爹凑近乎呢……你知道最后怎么啦?”   于馨不由得哆嗦一下,立刻撇清道:“哈哈,我不想知道,我对你爹可没意思。我、我是找林队长讨论工作的。”   麦穗笑了笑,拍拍于馨的肩膀,把那块布塞还给她,“跟我爹套近乎的女的,都被我娘打断腿啦,哈哈哈。结果我爹压根不知道呢,他眼里根本看不见什么女人,都是两条腿的嘛。”   这时候三旺和小旺带着小白旺旺跑回来,喊道:“姐,姐,你怎么还不去啊,榔头他们好几个人,回头那一片林子被找光了,快走……”   哥俩冲进院子里,看到于馨,愣了一下,“谁啊?”   小旺有礼貌,立刻就甜甜地问好:“阿姨好。”   于馨撇撇嘴没理。   麦穗给三旺使了一个眼色,又看看小白旺旺。   三旺虽然不知道为啥,却懂姐姐的意思,他捏了一个知了龟就往于馨脚下一扔。   小白“汪汪汪”就冲过去,虽然是只傻狗,可外人不了解还是吓一跳的。   于馨吓得花容失色,赶紧躲。   小白汪汪地追着她,旺旺也开始呲牙,吓得于馨拿着布赶紧往外跑。   等于馨跑出去,三旺问麦穗:“姐,她干嘛的啊?”   麦穗没好气道:“不是走后门就是想找咱爹套近乎的。”   三旺一听笑起来,“找咱爹套近乎?她这里没毛病吧?”他指了指自己脑袋,哈哈哈。   他虽然喜欢八卦村里的事儿,可实际并不懂男女那些事儿,就好比何老三说睡觉叠罗汉的问题,他就真的以为叠罗汉,凑近乎就真的以为凑近乎。   小旺就拉着麦穗,让她一起去找知了龟,麦穗让他们去她得盯着于馨。   小哥俩对什么女人干什么根本没兴趣,带着狗狗们跑了,去跟大哥二哥会合找知了龟。   于馨离开林岚家,顺着地上的水渍走,寻思肯定能碰到韩青松。   村前头只有林岚和韩大嫂家两户,其他就是大队院以及仓库,她去水井那里要经过韩大嫂家,结果听见林岚和一个人说话,似乎在说自己的坏话?   “有个知青在我家呢,也不知道要干嘛,烦人。”林岚的声音。   于馨撇撇嘴气得很,竟然背后说人坏话,这个林岚好贱啊!   她想往门口靠着多听点,突然“汪汪”一只黑色的狗狂吠冲着她扑过来,那是从林岚家抱来的黑子,对陌生人很敏感。   于馨吓得嗷嗷叫着跑。   院子里说话的韩大嫂和林岚听见,叫黑子回去,黑子却追着于馨跑。   于馨那么一顿狂奔,已经惹得大队的狗也叫,原本很温顺的狗,村里人走过它们都不看一眼,现在被奔跑的陌生人惹起了野性,都追着她跑。   于馨被狗们吓得往南去,抱着一棵小树拿着一根树枝子乱挥,脸色发白,“走开,走开!”身后是河上面的一道沟子,有点深,为了蓄水分洪用的,有这道河沟子拦着,路人不会掉到河里去,河水上涨也会分流的。   那些狗龇牙咧嘴朝着她狂吠不停。   这时候吱呀吱呀声音传来,韩青松挑水路过,听见狗叫呵斥一声让它们不许咬人。   于馨看见他立刻大喊:“韩局长,救命,救命!”看到韩青松过来她心里松口气等着他来拉自己,结果一泄气手上出汗打滑抓不住树干,“啊——”她叫了一声,一下子脱手咕噜咕噜摔进沟里。   如果是别人,韩青松一定会过去帮忙,可今日他看于馨眼神不正还惹林岚生气,自然不理会,挑着水迈着大步就走了。   ……   于馨摔进沟里疼得要命,那沟底下还有水和淤泥、烂菜叶子、鸡屎鸭粪,可把她给恶心坏了。   林岚正和韩大嫂吐槽于馨呢,听见外面传来惨叫,吓了一跳。她俩赶紧出去看看,就见麦穗站外面沟沿上呢,正用一根棍子不知道干嘛。   林岚:“闺女,你干嘛呢?”   麦穗回头应声,手上就松了,“娘,大娘,我救……哎呀!”   “啊——”   麦穗惊呼一声,“对不起,对不起,我娘一叫我,我忘了。你没事儿吧。”   林岚和韩大嫂过来,就发现于馨摔进那深沟子里,四仰八叉的,一只脚还往后别着,看着可真疼。   麦穗歉意道:“对不起啊,我本来想把你拉上来的。”   于馨已经疼得说不出话来。   韩大嫂喊人把于馨抬上岸来,还请了赤脚大夫。   赤脚大夫看看,慢悠悠地摸着她的脚踝,“这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毛病呢不是大毛病,就是得养两天不能乱动。”   于馨都要哭死,怎么他娘的这么倒霉啊,她看赤脚大夫摸来摸去也不给自己治,气得推开他,“你们送我回永星大队吧。”   林岚已经拉着闺女家去走了,你老几啊,我们送你,又不欠你的。   最后还是一个社员去找了大队长,问明情况,听说她是来找林岚学习的,结果被狗追掉沟里去,他就让人送回永星大队去。   于馨还有心要告林岚的状,说她怠慢同志、放狗咬人之类的,不过她听出大队长对林岚很好,甚至要怀疑她是不是来村里偷东西的,吓得她就不敢说了。   等大队长派人把于馨送回去以后,郝丽茹立刻明白她去干嘛,质问于馨,“你居然自己去?”   于馨赶紧辩解:“我是去了解一下情况,肯定和你一起去啊。”   郝丽茹将信将疑。   于馨:“我打听清楚了,找韩局长没用,他从不帮人办事,找他的人都被抓了,倒霉得很。”   韩青松在公社的规矩就是这样,都不用打听,干部社员们都会拿来当八卦讲,所以于馨才想去家里看看,寻思如果能让韩青松注意自己一切都好办。   哪里知道韩青松那么冷酷绝情,看样子还就是得通过林岚。   郝丽茹看她那惨样,“你也真是的,你自己去干嘛?何光可怀疑呢。”   于馨撇嘴,不屑道:“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不用理他。”   郝丽茹:“找韩局长不行,那咱……要不去革委会试试?”   于馨:“革委会咱们也不认识啊,听说吕长伟在革委会认识人呢,他自己还想报名,肯定不会给咱们。”她虽然在永星大队很受队长照顾,可上头还有任支书呢,报名的事儿队长可没用。   她又懊恼自己没早点去公社跑跑关系,认识几个人,如果今年不行,那就跑来年的关系。必须要成功,毕竟年纪不等人呢。   郝丽茹也没什么主意,向来听她的,就说找时间再去跟林岚试试。   于馨的脚就是扭了一下,并没有那么厉害,这会儿已经好多了。她指挥着郝丽茹,“我们把东西归拢归拢,再给家里写信,寄点钱和东西过来。现在城里都报完名,咱们得抓紧,要不报名该截止了。”   郝丽茹也激动起来,赶紧悄悄张罗。   过了两天,刘春才带着秀云去附近大队宣传,回来给林岚一封信,“姐,给你的,我可没偷看。”   他嘿嘿笑。   林岚看普通的信封上面写着给林队长,她接过去,疑惑地撕开封口。   刘春才识字不多,他也探着头瞅,嘿嘿笑着,“姐,是不是谁给的……嗯……嘿嘿,那个啊。”   他们出去宣传,会遇到很多人,毕竟常站在台上作为大家的焦点所在,肯定会有偶像光环带来粉丝。   虽然林岚上台的次数比不上他们,可喜欢她的人很多,送鸡蛋的送菜的,想和她握手的,男女老少都有。   当然,也不乏爱慕者看到她就两眼发光,所以刘春才觉得写个情书什么……反正他会保密的。   林岚在他脑袋上拍了一巴掌,“有多少大闺女给你写信?找个满意的赶紧结婚吧。”   刘春才得意道:“姐,急什么啊,好的在后头呢。”   林岚就呵呵,“我跟你说,说这句话的人,都是到最后吃屎也赶不上热乎的。”   刘春才哈哈大笑,“姐,谁给你写信啊?”   林岚看了一眼,眉头微蹙,哼了一声把信折起来。   刘春才更以为是情书了,直嘿嘿。   林岚踹了他一脚,“你嘿嘿个屁,是举报信不是情书,你脑子里少给我想那些乱七八糟的啊。不怕被抓起来批斗。”   刘春才立刻面色严肃,“姐,我这不是就和你……也没随便。”   “跟我更不能随便,我结婚有孩子,谁给我情书我就说他乱搞男女关系,破坏别人家庭,当流氓罪抓起来!”   刘春才立刻立正敬礼,“姐,我知道了。”   “不许皮,记住就好。”   林岚拿到的是一封匿名信,举报的是于馨和郝丽茹俩人,说她俩背后说林岚坏话,时间地点、说话的内容,甚至有几句话都写得清清楚楚的。   林岚拿到以后不动声色,被人背后诋毁她都习惯了,只要自己身正不怕影子歪,周围的人知道自己的为人,别人诋毁两句也不能影响什么。   但这并不意味着她会放过她们,等她忙过这阵,她要去找任红霞说道说道,给这俩人来个警告处分。   这几日她忙,好几个大队都请他们,中间下雨没去,现在天晴他们不肯等,林岚也就没时间去找任红霞。   这时候山咀村大队也收到文件,今年的工农兵学员报名城里已经报名结束,还有多余的名额就分配到公社。   于是很多人就心思活动起来,虽然可能一个大队也就那么一个半个的名额,可怀揣着读书梦的年轻人谁不想要呢?   可他们和部队工厂不一样,他们要去读书,是没有补贴和口粮的,只能靠自己挣或者家里给,如果条件不允许的就不会动心思。一旦家里条件还可以,尤其兄弟姊妹几个,单单让他们来下乡的,心里本就不平衡,这会儿有机会,自然要争取。都纷纷去大队打探消息,有门路的就请假回城活动,没有门路的就想办法走公社、大队的关系。   可韩永芳是什么人,他怎么可能管这事儿,他直接公开:“你们有关系的只管去跑,不要来找我,我报上去也没用,你们去公社活动吧,拿到名额的只管报名,我盖章就是。”大队长却知道这是二旺给支书出的主意,因为支书这几天生气,说总有人找他跑关系,打扰他喝小酒。   走不通大队的关系就走公社,找革委会干部的,也有人想找韩青松帮忙。   不过去公社找就算了,韩青松凶名在外,谁要是去办公室请托送礼,一律没收、抓起来!   绝不客气,所以还真是没人敢去。   然后就有人到家里来找,或者通过林岚,甚至还有人想通过邻居、亲戚托关系,让韩青松给帮帮忙。不过这种事,凡是了解韩青松和林岚的,真的和他们关系好的接都不会接,直接就怼回去的。   比如林梅就会说“你这是让我们和韩局长家没亲戚做?既这么着那还是咱们先断了关系吧。”   所以真关系好的,不会来托关系,来托关系的,反而是关系不到位的。   村里自然也有那种好揽事喜欢跟亲戚夸海口的社员以及韩家林家的那种亲戚,打了包票说自己和韩局长家关系可好了,保管给说说就成的。结果趁着韩青松不在家上门来,支支吾吾的话还没说明白,就被大旺直接踹出去,那丢人的场面就不用说了,简直没脸见人。   其中就包括韩大姑,林岚是一点面子都没给,这种事,她都懒得拿来烦韩青松。   工农兵学员是一年一报名,今年开了头以后年年有,这种麻烦事如果不一次堵住以后更源源不断。   二旺和麦穗商量一下,跟林岚道:“娘,我们写个牌子挂在门口。”   林岚笑道:“有些人他不识字,有些人识字也当瞎子只看自己想看的。”   二旺:“反正我们写在那里,明眼人知道也会宣传一下,如果这样还有人上门,那就是该骂的。”   他和麦穗在红纸上写了个“走后门者抓!”然后糊在一块木牌子上插在墙上,识字的看到立刻就明白怎么回事。他们知道也会说说,很快就传开,谁若是还想来林岚家走后门,自然也就不好意思。   同时林岚还在大队会议上公开表示,“不管你们干什么,只要够条件大队肯定会同意的。任何人都不要想去我家走关系,我们家韩局长要知道,直接给你们抓起来,到时候我想救都救不了。所以啊,为了自己安全着想,请一定要遵守规定,别往韩局长的枪口上撞。”   就这么着,林岚家一下子消停下来。   她寻思离报名截止也没多少日子,也就不再当回事。   这两天林岚在家休息,她感冒了。   大晌午的,林岚擤着大鼻涕,很是不满,“你们说,大夏天的,哪里就感冒了?”   大旺帮她倒了一茶缸热水,“喝热水。”   赤脚大夫说的,他就会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感冒了多喝热水,肚子疼了多喝热水。   林岚接过去默默地喝了一口,喝下去立刻变成汗涌出来,也不知道喝个什么劲儿呢。   麦穗和二旺安慰林岚,“娘,人吃五谷杂粮,没有不头疼脑热的。”   林岚嫌弃的是也没个空调吹,怎么就感冒了?   小旺很贴心地给她捏捏脑门,三旺则说笑话给她听,说完还笑眯眯地问:“娘,你知道你这是什么不?”   林岚:“我这是感冒。”   三旺:“感冒,也叫伤风,冬天呢就是冷伤风,夏天呢热伤风。”   小旺:“不冷不热呢?”   三旺哈哈一笑,“不冷不热浪伤风。”   林岚又笑得直抽抽,“行啦我没事,你们赶紧上学去,你们爹说下午早点回来陪我呢。”   还浪伤风,这是什么,也只有皮小子能浪伤风!   韩青松上班之前说下午早点回来陪她,林岚说不用,不就是得个感冒吗,头重脚轻流鼻涕也没什么大事儿,人家社员生病还下地干活呢。   林岚自己一个人在家,也呆不住就随便收拾一下,结果正忙着,于馨和郝丽茹又来了。   林岚看她俩,惊讶得大鼻涕差点流出来,赶紧用手帕堵着。   还以为经过那天晚上的事儿,于馨已经吃亏受教训,这辈子不会再出现呢。   不知道她们背后说自己坏话的时候,林岚也就是觉得于馨有点骄傲、有点看不起乡下人,又不得不找乡下人办事而恼恨,这会儿知道了,她就觉得这人怎么还能这样。   “听说林队长感冒了,我们来看看你。”于馨生怕林岚提门口那个牌子,抢着说是来探病的。   郝丽茹也道:“上一次于馨不小心摔沟里多亏林队长带人搭救,一直没机会道谢,我陪她来跟林队长道谢。”   林岚这才看到她们手里一人拎着一个包呢,鼓鼓囊囊的。   林岚指了指外面:“牌子,看到了?”   于馨笑道:“看到了,”她上前扶着林岚往屋里走,“林队长放心,我们不是来请托办事的,咱们是什么关系,还用得着走后门?哈哈。是吧。”   她给郝丽茹使眼色,两人就扶着林岚。   林岚推开她们,冷冷道:“也行,你们进屋,我有话说。”   原本她想去找任红霞把事情说说,结果自己又忙又感冒的就耽误了。一生病韩青松把她伺候得舒舒服服的,她又把于馨给丢脑后去,本来寻思拉倒吧,这么点事儿,也不耽误自己过日子懒得计较。   谁知道,她们又送上门来。   林岚就想好好地教训她们一顿,让她们知道一下什么叫羞耻,看以后还敢出现在自己跟前。   到了屋里,于馨自来熟地给林岚倒一茶缸热水,倍是殷勤。   原本她寻思自己长得好看,韩青松也会和别的男人那样对自己格外关照,哪里知道见了面韩青松看都不多看她一眼,又加上麦穗说的她再打听一下,知道韩青松的确对别的女人很冷淡。   她也就死了想自己走韩青松关系的心思,觉得还是得靠林岚,少不得耐着性子恭维一下。   所以这会儿她对林岚,可比以前对林岚热情得多,还真是有那么两分真情实感呢。   她们俩从工作到城里到知青到什么的乱七八糟随便扯闲篇,然后就说到工农兵学员,反正只要她们想,自然是天南海北也会扯回来的。   郝丽茹有些沉不住气,报名就要截止了,如果今天不说,那下一次不知道什么机会呢,毕竟跟生产队请假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林队长,你看这报名的事儿……”   林岚打断她,“我这里有个东西,想请你们看看。”她把那封匿名信拿出来,放在桌上,“请看。”   于馨一把拿过去,殷勤地笑道:“我来帮林队长念念。”   “林队长,你好,你不必知道我是谁,我今日要告诉你一个秘密……”于馨心头顿时一跳,顾不得往下看,哈哈笑道:“林队长,这是有人给你写情书啊……”   林岚冷冷地瞥了她一眼,“继续。”   于馨就继续念,“我要告诉你,有两个女人非常不要脸,她们背后说你的坏话,……”于馨和郝丽茹脸色一变,她顿时念不下去,立刻怀疑是吕长伟给写举报信。   这个吕长伟,看着一派正气,没想到背后使坏。   林岚挑了挑眉,“念啊。”   于馨额头上汗珠子都出来了,“林、林队长,这……这个我们不方便看吧。”   郝丽茹也蹭得站起来,“是啊,林队长,您还病着,我们不打扰……”   林岚:“不打扰。打扰好几次了,不差这一会儿。坐。”   两人哪里还敢坐,冷汗都哗哗的。   林岚:“念!”   她冷着脸严肃的样子还是很有威严的,吓得于馨一哆嗦。   于馨哆哆嗦嗦的,“说、说你是靠着韩局长才当上宣传队长的,说、说你土包子就、就知道辣椒……说、说你家大房子是、是、是贪……盖起来的,说、说你整天跟、跟……”   自从知道漂亮可以给她带来好处以后,于馨就有一种感觉,只要自己出现的地方,周围的男性都应该最喜欢自己,都应该围着自己转,哪怕结婚的也一样。   而林岚的出现,夺走了属于她的那份虚荣,很多社员们都说林岚好看,看她的眼神都没以前那么惊艳。   她就嫉妒林岚一个乡下妇女,却长得漂亮,又有想法做宣传队长,还能得社员们喜欢。甚至很多青年知道她结婚有孩子都悄悄喜欢她,她虽然也不喜欢他们,可她就是看不惯,因为本来是她享受这种虚荣的。   所以她有时候会说些不负责的话,什么林岚和人勾勾搭搭,眉来眼去,什么谁给林岚写情书……她觉得自己只是随便说说发泄一下,并没有想诋毁谁。   林岚眼神冷冷的,跟带着刀锋似的,“念!”   于馨一下子塞给郝丽茹:“你、你念。”   郝丽茹也抖得跟什么似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像她们这种好面子,瞧不起想乡下土包子的女青年,平时也不干什么出格的大事,顶多就是背后说说别人是非,笑话笑话乡下人不讲卫生没文化愚昧什么的。   可有什么羞辱能比说人坏话被人抓包,当场对质来的更羞耻呢?   她脸红的就跟块大红的遮羞布一样,真的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再也不出来。   她一下子哭起来,“林队长,对不起,对不起。”她捂着脸呜呜哭,“再、再也不敢了。”   那举报信说得清楚,前面列举了她们说的话,后面就写着,这两个人的名字是:于馨、郝丽茹。   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呢?   于馨立刻狡辩:“不、不是我,不是我们。这是、这是有人、有人嫉妒、嫉妒陷害我们。”   她脑子里一团糟,被抓包的羞耻感让她来不及想清楚应该怎么做,她抓起自己的包就往外跑。她不能承认,如果被林岚抓到永星大队去质问,那、那不知道多丢人呢……今年走不了关系就算了,大不了来年去公社活动。   郝丽茹后知后觉,也赶紧抓起来就跑,结果两人跑到门口正好碰上骑车回来的韩青松。   于馨想趁着他什么也不知道赶紧跑出去,猝不及防撞上自行车前轮摔在地上,兜里的东西骨碌碌滚了一地。   韩青松冷眉冷眼:“于馨,有人实名举报你造谣中伤林岚同志,乱搞男女关系。”他回头吩咐韩青云:“抓起来!” 第103章 难题   韩青云跑上前气愤地指责她,“你这个女人太可恶了,敢背后编造谣言,你知道名声对一个女同志多重要吗?”   于馨还想狡辩,说自己没造谣,就是随便说说的。   韩青松冷冷道:“何光你认识吧?”   于馨呆若木鸡,怎么都想不到是何光举报自己,他可是自己的爱慕者。她突然醒悟过来,“何光这是故意陷害我,他追求不成就生恨。”   韩青云却不管,“那就回去和他对质吧。”   后面郝丽茹吓得哆哆嗦嗦的,她们不过是普通女孩子,没做过什么坏事,出了校园就被下乡,从来没和公安打过交道。   “我、我们,我们就是、就是、就是随口说说的,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要造谣的。”郝丽茹呜呜地哭起来。   于馨也赶紧道:“真的不是故意要造谣的,就是说着玩,开玩笑的。”她不只是当着何光的面说过,还有其他知青,对质的话一点好处也没有。   韩青云气道:“饭可以乱吃,话能乱说?还开玩笑,有这样开玩笑的?要是听的人当真,那岂不是要给林队长造成很坏的影响?要是有县里访查团下来访问,听了你们的话,那岂不是要当真?再说了,女同志的丈夫、家人听见,会怎么想?感情好的相信她不会这样,感情不到位的,那不是要起嫌隙让人家感情破裂?简直是太恶毒了!”   两人痛哭流涕,死死地低着头,一个劲地道歉哀求。   韩青松:“带他们回局里,让任支书亲自去领。”   于馨和郝丽茹造谣这事儿,她们根本没当回事。毕竟生活中不少人都会背后说说别人坏话,或者无凭无据地说别人如何如何,有时候出于嫉妒,有时候出于八卦,甚至不为什么就随口那么来一句。一般也不会造成什么直接后果,当事人不知道也没人当回事,哪怕知道也就是撕破脸吵一架,还能如何?   但是对于当事人来说,无形中还是会造成影响,在陌生人那里的印象变坏,甚至原本想亲近却了解不多的人会做出坏的判断,在不知不觉中给当事人造成了损失。   这也是韩青松相信林岚,假如是一个不支持老婆工作,生怕自己老婆出轨的男人,听到这种话立刻就会炸毛,爆发家庭危机。   所以,这件事可大可小。   虽然不至于犯罪不需要劳改,但是开会点名批评、记过处分是肯定要的。这对两人就是很严重的处罚,以后有先进分子的好事她们是绝对轮不到的。评先进、考大学、招工、回城,都要受限制,只可惜两人现在还体会不到。   两人苦苦哀求:“韩局长,我们再也不敢了,求你、求你放过我们吧。我们知错了,给我们一次机会。”   于馨对着韩青松连连鞠躬,希望韩青松看在自己长得漂亮的份上会心软原谅,如果被记过,那,她就完了,不但今年没机会申请上大学,明年也没机会。   可韩青松显然不吃这一套,漂亮还是丑对他来说和门口的树桩子没区别。   韩青松推车进去,于馨脑子一热,突然就朝着他跪下,激动地说:“韩局长求你了,求你给一次机会,求你留点余地,不要把我们推上绝路!”   郝丽茹吓了一跳,没想到于馨这么高傲的人居然还会给人跪了,她有点懵。   于馨一边说一边就要去拽韩青松的衣角。   韩青松:“不许动!”这样的人他见多了,见怪不怪。   于馨吓得一哆嗦,伸出来的手指在距离韩青松双腿还有一点距离的时候就不敢动了。   郝丽茹则回头冲着走出来的林岚连连鞠躬:“林队长,求你放过我们吧。我们再也不敢了,求你高抬贵手。”   韩青松把自行车支在门楼下面,朝着韩青云摆摆手,他则上前截着林岚,摸摸她的脑门。   林岚:“我又没发烧。”   郝丽茹一个劲地鞠躬哀求,于馨也站起来,站在她旁边一起道歉认错,“林队长,你也是女人,你也知道女人要是被安上个坏名声会怎么样。我们、我们就真的完了。”   明年她还想继续申请报名上工农兵大学,不能被记过。   看她们这样,林岚就想教训一下,让她们知道怕,再也不敢背后造谣就让她们回去,至于记大过就算了。   韩青云:“现在知道名声重要,造谣的时候怎么不想?”   “我、我们那不是随便说……”   “你随便说说,她随便说说,你们只是随便说说,你可知道在乡下女人的名节多重要?三人成虎,众口铄金,被逼得跳河的妇女可不是没有。”林岚冷冷道。   于馨急了:“你这不是没事吗?你干嘛咄咄逼人不依不饶?你怎么这么坏?”   韩青松一下子冷了脸,“青云!”   韩青云这下也顾不得不能和女同志动手动脚,上前扯着于馨的胳膊让她赶紧走,“再不走,你的麻烦可大了。”   于馨却不解气,觉得林岚小肚鸡肠,明明自己就是随便说句话,也没怎么她,怎么就这么得理不饶人?非要仗着自己男人是局长就治自己的罪。这分明就是嫉妒自己长得漂亮!   “怪不得人家说你小气、善妒、为人歹毒,连自己公婆小叔小姑都打……”   韩青云都呆了,娘哎,你真不要命啊?本来我三哥三嫂顶多吓唬你一下,把你送回去让任支书好好批评教育,你可好,非要自己作死。   于馨却觉得林岚不会放过自己,索性就骂个痛快。   郝丽茹也被她吓傻了,不明白她哪里就对林岚那么多意见。   林岚不气反笑,她对于馨道:“行,既然你这么盼着我做坏人报复你,那如你所愿。郝丽茹,你道歉有诚意,我原谅你。回去好好接受批评教育反省,给支书写检查好好认错。于馨,你就等着记大过吧。”   郝丽茹和于馨直接一个喜极而泣,一个如坠冰窖。   于馨:“凭什么,你凭什么!你还想一手遮天,你咋那么坏!”   林岚笑道:“坏人都说我坏,是吧三哥。”   韩青松点点头,握着她的手,“回屋了,感冒还没好呢。”他揽着她的腰,半哄半强地把林岚带回屋里。   韩青云:“三哥,嫂子,我先走了啊。”   他对郝丽茹道:“赶紧的把她弄出去,给你将功补过。”   郝丽茹愣了一下,立刻就帮忙,推着于馨往外走。   于馨却破罐子破摔一样嚎啕大哭,“林岚,你也是女人,你干嘛为难我,你不就是嫉妒我……”   “呸呸呸!”韩青云都要吐了,“你有什么好让我嫂子嫉妒的,你是不是做梦呢?你再不闭嘴我给你捆了啊。”   他看她包里有块布,对郝丽茹:“再叽歪把布塞她嘴里。”   郝丽茹拉着于馨就往外走。   于馨虽然挣扎却也不是对手,被拉出去,她气得挠郝丽茹,“贱人,你满意了,什么时候巴结林岚给我使坏。举报信是不是你写的?”   郝丽茹也蒙了,被她挠一下,痛感让她回神立刻和于馨撕打起来,“明明是你嫉妒林队长,整天说人家坏话,我都是被你害的。”   韩青云:“别扯皮,何光在大队等你们对质呢,走了走了。”   他从墙边抽出一根小棍子赶着她俩,免得还得用手推搡被人说占女同志便宜,跟着韩青松以后他是非常注意的。   经过大队的时候,他喊了一嗓子,“董主任!”   很快董槐花跑出来,见状还纳闷呢,“青云,咋了?”   韩青云:“嫂子,你和我一起,给她俩送永星大队去接受批评教育。这个于馨……”他把何光举报的事儿说了一遍,“实名举报,绝不掺假。”   董槐花气得推了于馨一把,“好你个于馨,你也太不是东西了。当着面夸林队长说要跟她学习,背后就搞这玩意儿呢?”   于馨还想反驳,“她本来名声就不……”   “啪”的一巴掌,董槐花骂道:“怪不得人家说言如其人,我一个乡下老婆都知道人的言行透露着人的教养,你个读书人不知道?轮得着你嚼舌头?”   董槐花发泄完了,“等着啊。”   她跑大队去拿了一个锣,铛敲一下,很快就吸引很多注意。   董槐花喊道:“社员们注意啦,注意了啊。今日要说个很严肃的问题。以后谁要是再背后嚼舌头,乱说没有根据没有影儿的事儿,知青记过,社员扣工分,还得绕着村赔不是认错!”   她喊完,对于馨和郝丽茹道:“该你俩啦。”   两人头使劲地垂着恨不得死过去才好呢,谁也不知道随便说点闲话还能被人这样处罚。   她们也不敢抬头,蚊子哼哼一样,“对不起,再也不敢说林队长坏话了。”   董槐花:“什么?听不见。”   两人只得流着眼泪低着头大声地道歉。   社员们指指点点的,让她们更加无地自容。   刘春才跑过来,“哎呦我去,原来是你俩啊。你俩真能耐,什么也没有的事儿还敢乱编造。”   董槐花和刘春才监督着,让于馨和郝丽茹从村前头喊到村后头,然后直接往永星大队去。   等去了永星大队,任红霞已经从何光那里知道,少不得大发雷霆,先把何光臭骂一顿。她本来就脾气暴躁,看不惯妖妖娆娆那一套,立刻召开知青会议,里里外外都敲打一番。最后又开社员大会,让于馨和郝丽茹检讨,干部们商量对两人的处罚。   因为林岚说不追究郝丽茹的责任,所以只需要批评和自我批评即可,但是于馨最后那几句话可把林岚和韩青松得罪狠了。   韩青云现在也摸着韩青松的脾气,自然不会帮于馨减轻责任。   最后郝丽茹被记小过,半年内都要写检查。   于馨被记大过,一年里都要写检查,她这个大过是记入档案的,除非立功将功补过,否则评先进都没她的份儿。   因为这件事牵扯着走后门和背后诋毁人两方面,所以于馨被处置以后,就有人从各种方面来解读,想走关系的少不得打消念头,背后说人坏话的少不得管管嘴巴在家里嘀咕,可不敢再跟以前那样当众乱说。   毕竟谁也不知道乱说话造谣也会被处罚呢。   过了些日子,来喜带着小新给给林岚送一筐早熟的肥桃,唐老亚给林岚和孩子的。   唐家集有一片桃林,桃子不但个大,而且果肉细腻,汁水甜美,是桃中佳品。   唐家集的肥桃,据说来自于肥城的正宗大肥桃,是民国时候一位唐姓商人通过嫁接技术培育起来的。当初他在自己家乡找了好几个地方,发现唐家集那里最合适肥桃生长,所以就阖家搬迁过去。那时候唐家集还不叫唐家集,是从唐家搬迁过去以后,慢慢发展起来,才开始叫唐家集的。唐家集的桃子也是久负盛名的,土改以后就成了集体的,社员们不许随便采摘,交任务之外才能分一些给社员。   送走来喜之后,林岚领着小新回家,把他带来的衣服和粮食放放好。   小新虽然在家里还有小脾气,可来到林岚家秒变乖宝宝,跟林岚说话也很懂事的样子。   林岚看他个子有点矮,明明比三旺只小半年的样子,结果个子矮了那么一块,她有点担心,“小新,你没好好吃饭啊?”   小新生怕姑姑问东问西说自己不乖,赶紧拿几个桃子胡乱洗洗,“姑,我去给哥哥弟弟送桃子吃。”说完他就跑了,他要去学校找三旺和小旺,给他们个惊喜。   林岚摇头笑了笑,这年代还挑食也真是没饿着。   小新冲到教室外面趴在窗户上,朝里探了探,朝着三旺和小旺卟滋卟滋。   三旺眼神儿好使,小旺耳朵好使,同时发现窗户外面的小新。啊?你来啦!两人同时无声地传达惊讶。对于小孩子来说,小伙伴突然出现,那是很大的惊喜。   韩青平正在上面讲课呢,“三旺同学,注意听讲。”   三旺立刻摁着小旺,“老师,小旺肚子疼。”   韩青平以为小旺想上茅房,就让他扶着小旺出去,大旺、二旺、麦穗三个,一听就知道三旺撒谎,所以他们也不担心,只是瞪他一眼。   三旺挤挤眼扶着小旺出去,小旺想笑还不敢笑,故意弯着腰也是憋得很辛苦。   三个孩子跑出学校,躲在外面草垛边上,小新把衣襟兜着的桃子给他们吃,“我洗过的,可甜了。”   三旺和小旺一人一个,看还有两个,“我去给大哥他们送。”   “家里有呢,你回去就出不来了。”小新不想他们回去。   三个孩子聊了一会儿,看看日头,离放学还早呢。   “要是冬天就好了,这会儿估计就放学了。”小新说。   “冬天哪里好啊,下雪结冰把时间都冻少一半。”   “小三哥,咱们回去上课呗,让小新哥和我们一起。”   小旺吃完桃子,把桃核丢在草垛旁边,拿小手帕擦擦嘴和手,看三旺吃得衣襟上都是桃汁,又帮忙擦擦。   三旺的手帕子早不知道丢哪里去,借小旺的擦擦嘴又塞进小旺口袋,“小旺,你去上课,我和小新凫水去。”   小旺却一手拉着一个,拖着他们回去上课。   三旺&小新:……不要啊啊啊啊啊——   四五年级孩子写作文,韩青平让麦穗和二旺也参加,“这一次要描写《我的家乡》,八百字左右不低于六百字。你们回去好好写,明天上午我给修改意见,下午写完再交上来。到时候拿到县里参加作文大赛,有奖品的啊。”   前几年文化运动导致乡下非常不重视学习,入学率更是直线下降,所以省教育部也想办法鼓励入学。举行一下作文竞赛,或者学习m主席语录、精神竞赛等等,也算是促进教育。   麦穗和二旺很高兴,他们乐意参加这种学习活动。   大旺却不感兴趣,他最讨厌写作文!!   去年苦学那一个多月,并不包括作文,毕竟小学升级而已,作文随便写写就好。可现在要参加什么作文比赛,大旺就不感兴趣。   韩青平看出孩子们不热忱,便给他们打气,“孩子们,打起精神来,学习是一生的事业。你们看林岚同志,由一个大字不识的愚昧妇女,成长为先进同志,这就是学习的力量,她是我们大家的榜样。你们也要好好读书,到时候扔掉草鞋穿皮鞋,穿四个口袋的衣服。”   穿皮鞋、四个口袋的衣服,就相当于干部,吃商品粮,那是非常光荣的。   旺旺们:看在你夸我娘的份上,原谅你说她以前是愚昧妇女。   “我还要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从去年开始大学已经开始招生,每年由部队、公社、工厂等举荐大学生入学读书。你们好好学习,等你们连中毕业的时候,也可以被举荐入大学的。”   韩青平这么一说,麦穗喜上眉梢,她小声对二旺道:“咱俩要去上大学。”   二旺欢喜地点点头,娘说得是真的。   下课以后,林岚家孩子就扎堆聊天,小新给大旺一个桃子,给二旺和麦穗一个,“家里还有呢,回家吃。”   大旺看虱子头馋得流口水,掰开分他一半,二旺也掰开和麦穗一起吃。   最后一节课是所有年级一起的大课——音乐课,照例是小旺先领唱《东方红》,然后复习上一节课,再学习这一堂课新内容。   音乐课要求学文革歌曲的,各种歌曲都会唱,什么《大海航行靠舵手》《北京天安门》等等。   霍缘也知道这是任务,并不逼着孩子们死学,教半堂课就让孩子们自己玩儿,她则领着小旺和另外俩孩子单独学,教他们学一些乐谱和简单的乐理知识。   小旺一学就会,而且还能举一反三,霍缘特别喜欢他。   好不容易熬到放学,老师一说下课,有的孩子已经飞奔而出。   霍缘和小旺多说一会儿,让他用口琴把自己教的几支曲子练会,“小旺听话,都吹熟练,要是哪天有机会,拿出来就能吹。”   小旺自然答应着,因为娘爱听他吹,所以他要吹得很熟练。   霍缘就让他们放学。   “老师再见。”小旺摆摆手走出去。   三旺帮他背着书包,哥哥姐姐们都在门口等他呢,孩子们会合,一起往家走。   三旺小新和小旺在前面赛跑,看谁先冲回家,大旺今日不殿后快走两步跟上麦穗和二旺,两人正在聊写作文的事儿呢。   大旺:“那个……”   两人看向他,“大哥,什么事?”   “……作文。”   麦穗笑道:“回家咱们和娘聊聊,娘能给咱们点启发。”   大旺:“我有一块钱,你们谁……”帮我写。   麦穗和二旺对视了一眼,看着大旺,语重心长道:“大哥,前车之鉴啊。”他们要是帮大旺写作文,被娘知道那肯定三个人都没好果子吃。他们可不能为了一块钱冒这么大的风险。   大旺:“……”   还不等到家,他们就闻到一股焦糖香甜的味道,三旺大喊:“娘又做好吃的了,冲啊!”三个孩子就嘻嘻哈哈先冲进家。   林岚正在家里做小孩儿喜欢的芝麻花生糖,先用一点花生油把花生煎煎,变黄就盛出来放在笸箩里让它们自熟,不能太熟,否则会熟过劲。然后把芝麻在热锅里扒拉几下盛出来,也倒进去。等凉得差不多,都倒在面板上,用擀面杖擀破,收在茶盘里。最后她拿熬生豆油的长柄铁勺,里面倒点花生油熬糖,等糖液熬成焦糖色直接倒在花生碎上。用铲子摊开拍拍平,摊成一张饼晾着。   孩子们回来的时候,正好凉得差不多,林岚把糖饼拿出来,用刀切成拇指大小的糖块。   她一抬头就见孩子们从高到矮一字排开,都期待地看着她,一副等投喂的样子。   林岚笑了笑,塞到小旺嘴里一块,让别的孩子也洗手自己吃。   三旺:“娘,我也要,啊——”他张大嘴巴,林岚笑着投喂一块。   小新也立刻张开嘴巴,林岚也喂一块。   麦穗拈起一块,笑道:“娘喂的格外香呗。”   三小只立刻点头,“是的!”然后嚼得嘎嘣脆。   麦穗和二旺在家帮忙准备晚饭,大旺照例领着弟弟们去割草。林岚从菜园里摘了几个小番瓜,给孩子们做番瓜鸡蛋饼。   天热不爱往炕上烧火,林岚就在浴室那边做饭。   她用擦板把小番瓜擦丝,撒点盐杀杀水,然后加点面粉加俩鸡蛋搅拌搅拌。等炒菜的时候,稍微多擦点油,先把番瓜饼煎出来,再炒菜烀饼子。另外再支小锅,用砂锅熬小米粥喝,一人一小碗的量。   等韩青松下班回来,差不多饭也做好,韩青松跟林岚说起韩青桦,“老四想申请上大学,条件不够想让我帮忙弄名额,我没答应。”   他很少回来说外面的事情,所以每次说林岚都很捧场跟他聊一会儿。   林岚:“他估计也就是试试,总觉得万一你答应呢。”   韩青松:“那可真是做梦。”   林岚笑起来,“你可小心老太太来找你哭。”正说着呢,韩大哥扶着韩老太太从外面进来。   林岚:“……”我特么什么时候成乌鸦嘴了?   韩青松看了林岚一眼,捏了捏她的手,两人跟老太太、韩大哥打招呼。   韩青松把饭桌搬到院子里,又请他们坐一起吃饭。   韩大哥:“家里也做好了等爹回来吃饭呢。三弟,你最近忙都不过去,娘想和你说两句话。”   韩青松是故意不过去的,因为报名上大学的事儿,韩老太太、韩大姑可揽了不少事儿呢,给人保证能让韩青松帮忙。   韩老太太一副很孱弱的样子,捂着头直哎呀,“我这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了。”   看她戏精上身,林岚也不说什么,只管忙活自己的。   二旺和麦穗俩本来在聊作文,这会儿过来问问:“嫲嫲,你又咋一天不如一天了?”没事的时候好好的,一旦有事要说,就一天不如一天,他俩也觉得很好笑。   韩老太太瞪了他们一眼,“还不是年纪大了,不省心。”她看着韩青松,“老三啊,”   她虽然在家里骂,可也看明白韩青松不会任自己摆布,分内的事儿他主动做,之外的事儿一点不上凑,这就让她万分失落,知道不能像以前那样靠着呵斥冷落来逼迫儿子就范。   韩青松:“娘你说。”   “你看这以后能上大学了呢。”   韩青松没吭声,等她继续说。   韩老太太:“你当着这个官,整天有人烦你,让别人占便宜不如自己人方便。”   韩青松:“娘,没人烦我,更没人占便宜。”   没人敢。   韩老太太:“你说是这样说,可我知道,干部不都是那样吗?你看,你肯定能弄俩名额是吧。老四和金玉……”   韩青松直接打断她,“娘,就算亲儿子闺女,我也不会给他们弄名额,走到哪一步都看自己本事。”   一旁的麦穗和二旺对视一眼,我们要靠自己努力上大学。   韩老太太被噎住,想好的话都忘了,张口结舌啊啊啊了半晌没说出话来。   韩大哥不忍心看老太太这样,“老三,你看老四还没结婚,去读个书,回来在农场也能更积极工作。”   韩青松:“大哥,他是去劳改不是去工作。工作人员有资格申请,劳改人员没有。”   韩大哥也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就在这时候韩大嫂过来给林岚送菜,知道小新来,她做了一个黄瓜拌鸡蛋。把鸡蛋用油煎煎,然后拍黄瓜,加上酱油蒜泥凉拌,小孩子也很爱吃。   韩大哥看媳妇儿过来,面上露出欣喜想要说话,韩大嫂却没理他,他眼里的光又暗下去。   韩大嫂原本要多说句话都没说,把菜送下赶紧走了,倒是把老太太气得够呛。   韩大哥犹豫一下,“娘,你在这里说说话,我去看看。”他追着韩大嫂出去。   韩老太太原本就让韩青松噎得够呛,这一下子直接脸都青了。   过了一会儿,韩大哥也没回来,大旺几个割草回来,看到老太太在这里有点意外,随口问了好就洗手准备吃饭。   韩老太太看着小新,面色不善,“你是谁家孩子?”   小新看她脸色不好,有点害怕。   大旺:“俺小舅家的。”   韩老太太哼了一声,“你带口粮了”   她对林岚很不满,整天让娘家姊妹家孩子来住,怎么不说让大姑姐家孩子来住?之前韩大姑回来想给人跑关系,结果被林岚给赶出去,韩大姑找老太太哭了半天。虽然老太太也看不上自己大闺女,可现在家里七零八落的,她又觉得大闺女还不错。   二旺:“带了,都是细面。”   韩老太太:“也不说让你大姑家兄弟来住住。”   三旺笑哈哈的,“嫲嫲,谁不让他来的?我爹娘还说让满缸哥哥来住呢。让他把口粮带来,每天跟着我们一起操练一下,也锻炼锻炼呢。”   可惜满缸不想来啊。   现在除了林岚和小旺有时候会起晚,别人起得都很早,满缸可受不了没懒觉的日子。   小旺还在和小新嘀咕拿鱼的技巧,二旺和麦穗已经聊作文的问题,林岚切咸菜呢,而韩青松本来就不爱说话,这一下没人搭理韩老太太,她就像个多余的。   她等等老大没回来,就想从林岚家拿点菜和干粮家去,这样自己也省一顿麻烦。   结果二旺摆饭菜的时候,先盛粥,让大家就着粥吃菜,不够的话再吃主食,所以在锅里没端出来呢。   韩老太太气鼓鼓地走了,韩青松就去送送,等老太太走了他回家吃饭。   她一走,孩子们感觉周围的空气都流通了许多,气氛也更轻松起来。   林岚看小新喝完粥,就去端主食出来,递给他一块二合面饼子,“小新,多吃点饭啊,小孩子多吃点长个子。”   二旺打趣他,“马无夜草不肥。”   三旺也摸摸小新的头,“你多吃饭啊,你看你要被小旺哥赶上了。”   小旺立刻骄傲地挺起小胸脯。   小新:“我爹娘都不高,我肯定长不高。”   麦穗笑道:“外甥随舅呢,你舅舅那么高,你肯定长大个子,所以你要多吃点。”   三旺:“姐,那咱舅舅也不高,我们是不是长不了大个子?”   麦穗:“……”你走开,我不想和你说话。   小旺看看大旺,笑道:“大哥比娘都高了,肯定能长大个子,起码和爹一样高。”   林岚笑道:“小时候好好吃饭不缺营养,都不会矮的。平时要多吃点蔬菜,吃点虾皮。”这时候也没有牛奶补钙,日常也不能总吃鸡蛋,所以只能靠虾皮一类的补钙了。林岚攒的麦乳精、奶片之类的,基本都让孩子们晚饭后吃,吃完刷牙上炕睡觉继续营养。   麦穗把作文竞赛的事儿说给林岚听,“参加比赛,获奖可以得奖品呢。”   林岚笑道:“还有这样好事呢,那你们可要加把劲呢。”她看了大旺一眼,“大哥加油哦。”   大旺筷子上夹得黄瓜差点掉了,他感觉娘这是看穿自己想放弃的想法?   三旺很开心,因为他不用写,哈哈,他比大哥还不爱写作文。   小旺听他们说的,“写作文很难吗?”   三旺夸张道:“难,难死了。老师说写我的家乡不低于六百字,也太刁难人了,以前都说不低于三百字呢。”   韩青平让他们写日记或者周记,一般一篇一百字,如果写作文那就不低于三百字,五年级不低于六百字。三旺写一百字就要咬笔头,写三百字能把头发揪光。   谈作文色变。   那边大旺默默吃饭,不说话。   小旺不太懂,他道:“作文真的很难吗?”   三旺:“比如说写我的家乡,要怎么写?我的家乡是x省x地区x县山咀村,我们村里有多少人口多少亩地多少牲口?”他挠了挠头,纠结道:“二哥,那你问问支书,看看到底是多少?”   林岚:“………………”傻儿子哟。   小新还没上学,什么都不会,只是左看右看,一脸好奇。   小旺:“我的家乡,有山有水有村庄。春天小草发芽,冰雪融化,夏天知了知了,阳光火辣辣。”   三旺立刻表示很好,自己要写上,还看了大哥一眼,“大哥你别和我一样啊。”   林岚:“可是这个家乡和别人有什么不一样呢?我的家乡有没有独特的模样?有什么独特的事情和感想?”   小旺眼睛一亮:“我的家乡,有我的爹娘,兄弟姐妹个个不一样。”   小新给鼓掌,三旺哈哈哈:“对对对,你等等我拿笔写下来。”   林岚:“……”   她又看看大旺,“大哥打算写什么啊?”   大旺:“还没……打算。”   麦穗和二旺也说一下自己的感想,麦穗打算于从大闺女小媳妇的脸庞、打扮、宣传教育以及四季的色彩来写,反映家乡的变化,人们的精神面貌,然后画龙点睛点出自己的感想来切题。   重点在情。   二旺则从社员们的劳动、生活、精神风貌等等的变化等来切入,同样反映了变化、思想,最后点题表达自己的感情。   重点在进步。   林岚看韩青松一直在默默吃饭,一句话不参与,甚至面有深思的样子,她就故意逗他:“三哥,你觉得咋写?”   韩青松:“我……没觉得。”   林岚不依:“你说说。”她突然很想让三哥给她写封情书看看,看他会怎么写,写成什么样。   韩青松想了想,憋出一句:“我的家乡,最美丽的地方。”   林岚:“然后呢?”   韩青松:“什么然后?”   林岚:“…………”   三旺:“爹,你这是第一句还是最后一句?至少八百字!”   韩青松:“……吃饭。”   “哈哈哈”饭桌上一片欢声笑语。   吃过晚饭,林岚不让孩子们去找知了龟,让他们在家里写作文,“好好构思一下啊。”   大旺:…………   三旺:“娘,怎么我也得写啊?老师说我不用啊。”   林岚笑眯眯的,“小三哥,你早晚脱不了写,现在提前练习练习。”   小新要领着小旺俩去找知了龟。   林岚:“等会儿,我和你们一起去。”   出门的时候韩青松也跟上,陪着他们去找知了龟,孩子们在前面跑,两人在后面散步。   盛夏的夜晚,社员们都跑出来乘凉顺便去找知了龟,路上遇到熟人聊两句。两人路过村后的时候,看见何老三在骂街,“谁他娘的偷我家菜?自己家没菜是怎么着?”看到林岚和韩青松过来,他赶紧收声转身走了。   两人还遇到有人为排水沟的问题吵架。   几户人家挨着住,两头的能从墙外往外排,中间的人家只能通过各家的阳沟从屋前排出去。可总有人为了自己方便,把排水沟给占上,不是垛个草垛就是堆点杂物,这么一弄水道被堵住。村里几次组织人挖排水沟,有些人总是不积极,觉得这是集体的事儿,不赚工分的不乐意参加。   韩青松陪着林岚,跟着孩子溜达了一圈,路上遇到韩永芳聊一会,听到那些人吵架他居然不气反而乐滋滋的。   林岚很好奇,“支书,你咋那么高兴?”   韩永芳笑得有点神秘,“你家二小子给我出个主意,回头收拾这帮自私自利的东西。”   林岚也笑起来,她也没想到二旺居然和韩永芳还能成忘年交,两人还经常一起商量事儿呢。   她和韩青松说着话就带着孩子家去,没有哥哥姐姐们一起,小新和小旺找知了龟也没意思,大家就一起回家。   麦穗和二旺已经把作文写好,主动给林岚看求指点。   林岚看了看,笑道:“你俩写得挺好,肯定能获奖。”这时候不重视教育质量,尤其乡下孩子,上个小学会写信的都不错,更别说写什么文章。她看麦穗侧重情,二旺侧重实务、经济方面,都写得很棒。   他俩的作文,让林岚想到一句歌词“我们的家乡,在希望的田野上……”   那边三旺的铅笔头都要咬烂了,急得抓耳挠腮。   大旺倒是没抓耳挠腮,但是面色严肃,眉头紧蹙,可见很是纠结。   以前写个作文,顶多就是日记周记,写写家里有意思的事儿,要么就是我的父亲,我的母亲,我的老师之类的,有具体人也好写。   可这会儿让写我的家乡,就有点犯愁,范围太大啊,写什么啊?   林岚殷勤地给孩子们送上水果,“吃点蜜桃甜甜嘴甜甜心口窝,一会儿就写出好文章。”   小旺也拿了纸笔去画,还教着小新正确地拿笔姿势,让他也画画。   小旺画风吹过树梢、吹过水面、落叶飘飞、鸡鸭鹅狗的叫、花儿开放的时候有蜜蜂振翅、炊烟袅袅升起的时候有鸟儿飞过、蚂蚱蹦跶的时候有螳螂守在旁边……最后画一个自家的房子,大大的院子,一家人围着桌子吃饭,坐得笔直的是爹和哥哥,大笑脸就是娘,中笑脸就是姐姐和二哥,见牙不见眼的是三哥,戴着眼镜的是自己。   虽然画得并不逼真,都是自己的想象,可那种神态却是在的。   让人有一种感觉,这个孩子在画声音。   小新画自家的屋子,不会画,就是一个方框,里面几个圆圈当人头,再画上河、树,就是自己的家乡。   小新看看小旺画的,同样一张纸,自己画个大房子就满了呢,小旺却画那么多东西。   他突然发现:“小旺,怎么没有我啊?”   小旺:“要是我画姥娘家就把你画上。”   小新想想也是。   最终大旺和三旺也写完,然后上炕睡觉。   林岚趁着他们吹灯的时候,悄悄把大旺和三旺的本子摸出来看看俩人写的什么内容。   结果一看,差点笑破肚子,还真是哥俩。   三旺把饭桌上说的话捡要紧的写上,总共凑三百个字,不多不少,正好。   大旺则把饭桌上的字扩写一下,比如某省某县之类的再写得具体点,什么山什么河,村里多少地多少人多少干部多少学生……村里人种什么吃什么干什么玩什么……春夏秋天下雨下雪等等。   最后金句总结:啊,我的家乡真美丽,我爱我的家乡。   林岚按着格子数了数,不多不少正好六百字,一个字不浪费。   这……   韩青松在炕上放蚊帐,看她笑得肩膀抖啊抖啊,提醒她:“睡觉啦。”   林岚就爬上炕,拿着本子给他一起看,“三哥,你瞧,真是亲儿子呢。”和你一样样的。   韩青松直接把她圈在怀里就着她的手看了两眼,不得不承认:“……比我会写。”   林岚就吃吃地笑,刚要学他吃饭说的那句,韩青松已经低头,灼热的吻落在她颈侧,烫得她颤了颤,再也说不出什么,屋子里只有旖旎的气息在涌动。   作者有话要说:  韩青松:开会长篇大论都是从小写作文练出来的。   大旺:作文是老师故意刁难学生。   三旺:对,吃饱了撑的,一句话非要写出八百字来。   大旺:我的家乡,就这样,有什么好写的?   三旺:对,会写作文的都是话唠!   ……   林岚:你们这群不会写作文的!   麦穗:你们这群不会写作文的!   二旺:你们这群不会写作文的!   ……   小新:你们这群不会写作文的!   小旺:哥,你站错队了。 第104章 原男主   第二天早上,等孩子们出早操回来,林岚正在哼哼歌曲,“我们的家乡,在希望的田野上……”   这是她看麦穗和二旺的作文联想到的,他们的作文充满蓬勃向上的力量,让她有感而发就想到。   三旺听得眼睛一亮。   林岚看他们回来,少不得给大旺和三旺开开小灶,启发一下他们。   “咱们写文章总有点目的,老师让描写一下我的家乡,其实就是想让你充满感情地给陌生人介绍一下,家乡大体的景色,最美丽的是哪里?家乡的风貌人情如何?家乡有什么发展变化?通过这些你是不是得颂扬一下什么……”   既然是学校要求那自然要政治正确,“颂扬一下劳动人民开天辟地勇往直前的精神。”   至于后面那些在谁的领导下,如何如何,感谢我们伟大的领袖等等,这些套话老师会讲或者给他们加上去,她就不多说。   这么一解释以后,大旺和三旺也有点开窍,就是写写景色,再写写人,然后发表一下感想,颂扬一下什么呗。   懂了。   他们抓紧时间一通修改,等上午最后一节语文课的时候都写好了,交给老师进行第一次批改。   看到麦穗和二旺的作文,韩青平连连夸赞,“看人家二旺和麦穗同学写的作文,词藻优美清新,描写如诗如画,人物形象生动,感情充沛自然,气势圆融一气呵成,你们可要好好学习。”他让两人分别读一遍让大家跟着学习一下。   其他同学的有两篇凑合,其他的基本没眼看,等讲过以后让他们重写。   看到大旺的时候,韩青平点点头,“嗯,这篇也不错,充满感情的说明,详略得当,要是编修村志可以入档。就是你把这些说明再少一点,多加一点关于家乡的描述,或者把父老乡亲这里再延展一下。”   三旺看大哥都被夸了,他激动地举手,“老师,我也写了呢。”   韩青平面色一喜,“三旺同学这么爱学习,可喜可贺啊。”他接过去看看,第一句就拍案叫好,“真是好文章!”   三旺喜上眉梢。   韩青平念道:“我们的家乡,在希望的田野上,种满大豆高粱,装满大缸谷仓……我们的理想,在希望的田野上,这是知识的海洋,插上思想的翅膀……我们的党,在明亮的东方,播种光明希望,引领巨舰……我们的祖国,是我们的家乡,是我们的希望,是我们的理想……”   韩青平一个劲地说好,三旺沾沾自喜。   韩青平:“三旺同学,你怎么写出这么好的散文?”   三旺:“……”我也不知道我写的什么!!我也不知道我怎么写的!俺娘唱了个小曲,我就跟着感觉走,走走走做梦似的,就写出来了。   “三旺同学?”   三旺想了想,决定拿娘的话来糊弄老师,“老师,就是写写景色,写写感情,颂扬一下,紧跟着党……”   “很好,你抓住了写文章的精髓。”韩青平眉飞色舞,“同学们都学着点啊,三旺同学虽然成绩不突出,但是他很有思想。”   麦穗和二旺交换了一个神色,都很无奈,他们咋不知道三旺这么会拍马屁呢?   大旺看看自己的,默默地加了两句,最后变成:我爱我的家乡,我爱我们的党。   晌午林岚知道以后差点笑疯,却还得装作很严肃的样子,表扬一番,“各有各的写法啊不用强求都一样,要在保持格式的情况下,发挥自己的个性。”   只要政治正确不犯错误,她还是希望孩子们能保持自己的个性。   下午孩子们作文交上去,韩青平更是连夸不止,大旺和三旺的也受到大力表扬,要和麦穗、二旺的一起交过去参赛。   晚上林岚和韩青松八卦孩子们的作文,笑得不能自已。   韩青松日常冷漠的眼神只要看到她就会变得格外柔软,这会儿突然来了一句,“我给你做引荐人,你入个党?”   林岚一愣,随即一本正经道:“入党当然好,就是……还得交党费,不如……以后再说?”三哥你不能心血来潮啊。   她现在也没正经工作,也不提干不干嘛的,入了党还得交党费,多不划算啊。实在是前世作为一名群众已经自由散漫习惯,入党以后总觉得非常高大上,必须思想觉悟高,还得严格要求自己,万一不让睡懒觉呢--   不过韩青松显然从来不担心那个,当天晚上软硬兼施逼着林岚把入党申请书写了,介绍人韩青松和韩永芳。等交上申请书,支部通过就会确定为积极分子,她每个月每个季度都需要汇报思想工作。   如果没有意外,两年左右就可以正式成为一名光荣的党员。   住了两日,大旺把小新送回去。   这几天韩永芳采纳二旺的建议,和大队长带领社员们一起在村里挖排水沟,东西南北挖几条通到村外河里,各胡同的住户们再挖一条公用的通到街上水沟里,谁家地段谁家维护,以防淤塞。   这个是没有工分的,因为并非种地也非修水利,而是村里生活便利设施,需要社员们积极主动。结果有人不乐意动弹,对他们来说上工是给大队干的,就得有工分。   不给工分谁干?   而且好些天不下雨了,天天大太阳火辣辣的,哪里来的大雨?   还灌包,别干死就行了。   因为不给工分,都是靠自觉出工,起码三分之一的人不爱动弹。   韩永芳倒是也没发脾气,只领着愿意出工的人把街上集体排水沟挖好,再让各家挖自己门前的。   等挖好集体排水沟,韩永芳召开大队干部开了个会,统一决定,“挖沟没有工分,没挖沟的扣工分。”   这下懒汉们可急了,凭啥你自己说了算?谁说俺们不挖的?你没让俺们挖啊。   可惜在山咀村闹事是没有用的。   紧接着又连下三天大雨,哗哗的瓢泼一样,那些没及时挖排水沟的一下子遭了秧。很多人家房屋低矮,大雨排不出去,院子里的水就倒灌进屋里。这下好了,再也不用喊挖排水沟,各家都积极地冒雨疏通门前、房侧的水沟,千万不能堵了淤了的。   以前干维护这种村里的共用设施,总是出工分还干不好,经过这件事以后,一个个比谁都积极,因为不只是扣工分还可能遭殃啊。有时候损失会比收获更让人积极行动起来。   事后韩永芳痛快得很。   虽然他厉害,社员们都怕他,但是他讲道理,按照条条框框来。如果社员们没违反规则,他也不好动鞭子。因为是集体经济,集体劳动,大事小事都是干部安排,社员们自己没有自主权,久而久之也养成他们不想动脑子不想主动劳动的习惯。一切都要干部带头才行,一切劳动都要给工分才行,否则就是白劳动。似乎劳动是给集体给大队给干部干的,并不是给自己。   这种情况下,义务劳动就非常难以展开,毕竟法不责众。   这下好了,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一个个挨了灌才知道挖水沟,维护水沟。   韩永芳再要求他们维护自家附近的路面,雨后要及时修整压平,农闲时间去捡石子之类的铺垫自家院子和门前的路,现在社员们就比较痛快,一说就响应。   也有人咂摸过味儿来,谁这样坏啊,知道下雨不吭声,非憋着劲淹了他们。   当然是二旺同学,他听收音机知道最近各地都大暴雨,虽然他们这里还没有,但是按照夏季季风的走向那是早晚的事儿啊。下大雨的概率很大的,所以他跟韩永芳建议挖排水沟,修河沿,总不能还跟往年似的,一下雨整条街踩得拔不出脚来吧?   尤其村后头那些人家。   韩永芳和他一拍即合,既能治治那些不想出力只想坐享其成的自私鬼,还能给他们一个教训。   二旺直接成了韩永芳的支书顾问,时不时地就找他去聊聊。有时候还让老婆子炒俩鸡蛋,炒个花生米,他喝小酒,二旺喝甜水,爷俩对着唠嗑聊聊。连大队长看着都眼热,多年的老伙计,居然撇下他跟小伙计玩儿去,哎,无比惆怅啊。   韩永芳把自己最好的一支钢笔送给二旺,鼓励他,“孩子,好好读书,蛮力十个里面就有一个,聪明的脑瓜和好学问可是万里挑一的。”   二旺自然答应,这钢笔青云叔都眼馋好久呢,没想到爷爷给他了。   二旺告辞韩永芳,拿着钢笔喜滋滋地回家。   林岚正在家里和霍缘说话。   霍老师和韩青平时常来家访,她为了小旺,韩青平为大旺和三旺。见到二旺,霍缘也夸他,“麦穗和二旺真是好孩子。”   林岚在夸孩子方面,尤其当着外人,也向来不吝啬的,“这俩孩子不但省心,还能帮我理家,要不是他们,我哪里有时间出门啊。”   一家七口人,吃饭洗洗涮涮里里外外收拾一下,就得一个人从早到晚的忙活,要是不讲究脏乱点也就算了,偏偏林岚还忍不住。所以林岚是真的觉得自家孩子很能干,帮了爹娘很大的忙。   二旺反而有点不好意思,娘越夸他,他越注意低调,跟霍缘问好,就去东间找麦穗写作业看书去。   霍缘对林岚道:“林队长,是不是给孩子起个大名?”   毕竟也高年级了,以后去公社读初中总不能还喊小名吧。   林岚想了想,“他们有大名的,旺国,旺军,旺民,旺家,闺女就叫麦穗。他们如果自己不喜欢大了也可以自己改喜欢的嘛。”   反正现在人际关系简单,改名字也容易,公安局跑一趟就差不多。林岚觉得如果想改,等高中或者大学以前改,都很容易,这个不是问题。   林岚考虑孩子的名字是原主起的,只要没有恶意和歧义,一直叫下去也挺好的。   霍缘见了这么说,想想也是。   聊了一会儿孩子,霍缘就说到了工农兵学员的事儿。   她抑制不住自己的惊讶,“林队长,我的申请通过了,真的好意外。”   林岚笑道:“这有什么意外的啊,咱们大队当时报三个,但是公社的意思可能一个也选不中,这个要多条件审核的。你能通过,这就说明你够努力进步,是你和大队的功劳。”   霍缘还是不敢相信呢,前阵子韩永芳把申请书交给她,她抱着随便填填的心态,毕竟自己家庭普通也没关系,如果不是因为自己在音乐美术上有点特长,来山咀村下乡也只能种地,连老师也轮不到的。   没想到竟然轮到让她去上大学。   她自己也搞不清楚还问韩青平,“韩老师,你说是不是林队长帮我啊?”   韩青平让她别多想,如果说关系好,那他和林岚关系不是更好?要帮也先帮他啊。他让她不要有任何负担,只管好好读书去就是。   霍缘也不富裕,东西没的,但是感谢的意思还是要表示一下,她就大队干部走一圈,然后借着家访名义来找林岚。   林岚让她也不要有负担,“如果有什么困难只管跟大队提,等毕业后也要回来这里,一切都好说。”林岚寻思霍缘毕业回来,自然不会再教村小学,去公社教初中没问题的。   霍缘却有些惭愧的,其实如果说认真也就是后来这两年。林岚家的孩子入了学以后,他们学校才正儿八经起来。以前孩子不认真学,老师也懒得认真教,反正一得空他们就回家干活儿。   尤其小旺上学以后,霍缘才觉得挺有意思,还有人乐意学音乐美术呢。   林岚又问了问,知道霍缘被分派的是生物专业,学校是省开办的工农兵大学,学制两年。这时候工农兵大学都是为了政治、生产需要而培养专科人才,并没有艺术专业,生物专业也不错。   她知道霍缘家条件不行,要脱产去上大学根本没有足够的口粮,所以还需要大队帮忙解决。好在被选上的工农兵学员,政府有津贴,去学校一个月发18.5元,大队再一个月补贴三十斤口粮足够的。不过大队补贴的口粮,需要霍缘毕业回到公社工作用工资来偿还。   去学习当然是好事,霍缘就是有点放心不下小旺,她就跟林岚商量,“林队长,我有个堂妹专门学音乐在文工团工作的,今年也需要下乡,我想邀请她过来当小学老师。”   林岚自然同意,“那感情好啊,人家乐意来,我们就怕委屈人家。”   霍缘笑道:“怎么会委屈呢,既然必须下乡,咱们这里可比有些地方好呢。”   韩永芳当然也乐意,有霍缘这个老师,村里孩子们上学都格外有意思呢。   于是霍缘就写了一封信,让自己堂妹霍红珍跟着这一批知青下乡来山咀村。   七月下旬,大学报名霍缘就带着山咀村的祝福去省城读书,而新一批知青也下乡来到山咀村。   这日林岚骑自行车去了一趟林梅家,看看他们大队的织布点。燕燕在那里做得很顺手,日常住在林梅家,和巧巧处的比较好。巧巧和好男也上学,巧巧一边读书一边织布,就连郑耀祖都勤快起来,给设计简单提花样。织女们织布简单,织出来还好看,很受社员们欢迎。如今供销社都开始试卖他们的布,县里的纺织厂也在接洽要跟他们合作。   唯一的问题就是产量限制,毕竟原料、人工以及政策各项都限制,但是林岚觉得在文革结束以前还是不错的。   她回家经过大队的时候被人喊住,“林队长,你来!”   林岚看是大队长,她就骑车拐过去,下了车子,“大队长,什么事儿?”   大队长:“咱们村新知青到了,这一次下来的比较多,一共有八九个呢。”   林岚惊讶道:“这么多?”往年也就是两三个,顶多三四个,今年这是咋了,竟然分下来这么些。   林岚想起霍缘的堂妹霍红珍来,她就想去看看。   她去了大队,发现那里乱哄哄的,一边挤着十来个人。有的在那里说话,有的轻松说笑,有的默默流眼泪,还有拉着脸一副生无可恋表情的。这些她都能理解,如果准备好下乡的,见到认识的人自然开心,如果没准备好或者是不得不下乡的,自然是万般委屈不甘心的,哭两声也是可以的,毕竟都是些十六七岁的年轻人。   角落有个白衣黑裤的少年,眉眼俊秀,气质温润,一派书生气,在昏暗的屋子里很显眼。   林岚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她刚想问问谁是霍红珍,就被董槐花拉过去。   董槐花和大队长负责接待知青给他们安排住处,她正头大呢。山咀村没有知青点,知青都插队住在老乡家里,当地大队接待知青基本都这样,没有盖知青点的,全是安排在老乡家里。   住在社员家里,一个月给一块钱算是房租。   其实很多社员眼热的,毕竟一个知青住家里,一个月可以得一块钱的住房补贴呢。如果招待知青在家吃饭,一天还有一斤粮票加八分钱补贴呢。而且知青有见识,和城里有关系,能弄到不少乡下没有的票,结婚干嘛的请他们买点东西都方便。   这一次谁家如果能招待下八九个知青,一年只住宿就得一百多块钱,那可是了不起的一笔钱。   可惜他们没这个能力。他们家就那么两间屋子一盘炕,家里大人孩子挤一起都几乎睡不下,根本挤不下外人。   而且也得知青乐意,毕竟有些社员家有脏又臭,全家挤在一个炕上,知青去了也没单独房间,要和他们睡一个炕,一般人受不了。   如果社员腾不出地方,那就安排干部接收,这时候干部觉悟大部分都高的,遇到困难或者问题先顶上。   所以支书、大队长、董槐花等家里都有知青借住,也都挤得满满当当的,现在又分派下八九个根本就没地方住。   林岚:“那要是来年后年还有知青来,咱们是不是得盖知青点?”   其实知青下乡是有补贴的,有的是一个人一个月多少,有的是一次性给多少钱,另外也会给插队的大队一点钱,让他们修建知青点。只是他们村知青少补贴少,大队就不盖而把这个钱给社员,谁家有地方住就让他们住进去。可现在知青多起来,凑钱盖上两间屋子还是可以的。   董槐花:“支书和大队长也商量呢,就是钱、材料啊,都紧张。”   受韩青松影响这两年分家的年轻人多,申请盖房子的就多,一个个排下来各生产队的木头、秫秸等材料就紧巴得很。再加上韩永芳从来不乱提留大队的粮食,一般就是留够喂牲口、应急粮,其他的能分都分给社员们。所以,大队里也没什么闲钱,基本一个萝卜一个坑,都有用处。   就算盖,也只得来年再说,还得先在社员家借住。   董槐花安排一下,韩大嫂家接收一男一女俩知青,她家接收一个,大队长家接收一个,另外还有五个人实在没地方安排,她就求到林岚这里。   大队长也表示希望林岚能帮帮忙,“林队长,你家宽拓,要不先收留几个知青过去?”   林岚家夫妻俩一个炕,东间俩炕,麦穗自己一个炕,相当宽敞的。   他觉得收留几个女孩子和两个男孩子不成问题,“顶多住半年,来年咱们就盖知青点。”大队长拍板,他磨也得把韩永芳磨同意。   林岚有点为难,说实话她一点都不想让外人住自己家里,就好比和人合租房子,碰到什么室友真的看缘分。   不过她也知道大队长和董槐花实在没办法才求到她这里的,自然也要帮帮。   关键她被韩青松逼着递交了入党申请书,觉悟一定要跟上。   林岚看看周围,“大队不是有两间屋子?”还有炕,冬天社员们还在这里扎堆扯淡呢。   大队长有点不好意思,“年头久了欠修。”   去年冬天一场大雪,今年夏天又两场大雨,塌了两间。虽然修修勉强能用,可住人是不敢的。谁知道会不会睡觉的时候塌下来呢?   知青可金贵着呢,要是给人家砸了伤了的,不好交代啊。   按照村里人看来,大家都是大人孩子一个炕,如果林岚家夫妻俩带着孩子睡,那么起码能空出一盘半的炕来,这样差不多就能把这些知青全安排下。   林岚没立刻应承,她去学校问问孩子们,大旺几个男孩子无所谓,爹娘同意他们没意见,甚至还欢迎,因为有人一起玩。   麦穗因为自己睡一个炕足够大,也没意见。   林岚就答复韩永芳可以安排五个女孩子,结果最后安排三女二男,原因是知青之间也有矛盾,有俩女知青不能见面,见面就掐,还有俩男知青,一个跟斗鸡的时候,也不能住一起。   所以……   大队长把名单交给林岚,嘴里念着,“沈遇、迟丰收、霍红珍、高璐、樊笑,你们几个去……”   林岚脑子里嗡一声,立刻打断大队长,“沈遇?”   大队长立刻指了指一边那个白衣黑裤的少年,“他,挺俊的小伙子,跟你们家二旺长大几岁似的。”   林岚立刻蹙眉。   大队长小声:“哪里不对?”   林岚面露难色,想怎么找个借口把沈遇给换换。毕竟他是原男主和原女主燕燕应该是命中注定一对。按照剧情他应该住在燕燕大伯家的,然后他们渐渐产生感情。   当然林岚第一反应自然不是为原女主男主的伟大爱情,她是为自己闺女,她生怕原剧情会有不可抗力因素导致麦穗再喜欢沈遇。   这样就很麻烦。   最好的办法就是让沈遇离麦穗远点。   她指着沈遇的名字,对大队长小声道:“把这个人换掉。”   大队长:“为啥?”   林岚:“我不喜欢……”   大队长:“……”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随口就来呢?   这时候沈遇已经走过来,正好站在林岚旁边,他个子高,垂眼恰好看到林岚指着他的名字说不喜欢换个人。他脸上的微笑一下子凝固,不明白自己刚下乡进村,也没说话呢怎么就把很有地位的林队长给得罪了。   ……   大队长面色尴尬,咳嗽了一声,给林岚使眼色。   林岚觑着旁边站着一抹白影顿时有点心虚,她毕竟不是那种无理取闹的人,这算是第一次。她赶紧收起名单,又把总名单里随便看一个,“赵明杰。”   那边赵明杰听见立刻跑过来,对着林岚鞠躬:“林队长。”   林岚看这小伙子娃娃脸,笑起来很喜庆,像个乖乖孩子,第一印象不错,就他了。   沈遇站在那里一言不发,默默地拿上自己的行李和赵明杰换地方,待林岚领着几个人走的时候,他才抬眼朝她看过去。   想不通,怎么就莫名其妙得罪人了?她第一印象不喜欢他,还是不喜欢什么呢?   这时候菜花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她对着大队长喊道:“大队长,俺爹说俺家可以加个人,和俺爷爷一个屋。”   她爷爷就是何老三。   大队长还怕何老三给人家知青埋汰着,毕竟一个老鳏夫,自己睡一个小炕,说荤话也不那么讲卫生。   菜花笑着朝沈遇招手:“你是沈遇啊?走吧。”   沈遇微微蹙眉,怎么林队长对自己很反感,而这个小姑娘却对自己这么热情?   这都不合理。   大队长也是焦头烂额的,巴不得没事,他道:“沈知青,那你去吧。”   沈遇就拿着自己的行李跟着菜花去。   菜花主动帮他拎一个箱子,开心地道:“沈知青你不用担心,在这里就和自己家一样,有什么问题就找我。我爷爷毛病有点多,不要紧,我帮你骂他。”   沈遇点点头,没说话,心里却还在思索林岚为什么对自己那么排斥。她对别人明明都很热情随和,大队干部们对她的评价也很高。   林岚领着五个知青回家,大队长派人给他们送行李过去。   这五个知青一个叫霍红珍,霍缘的堂妹,皮肤白皙性格文静,眼神不瑟缩不卑不亢的,并没有因为霍缘的介绍就当众上前和林岚联络感情。   一个赵明杰,就是林岚随便点的那个,笑起来有两个酒窝,看着很可爱,林岚对他印象不错。   另外两个和林岚招呼一下,没怎么说话,还有个女知青哭得梨花带雨的,她长得最漂亮,皮肤雪白,一直都在擦眼泪,好像被流放到不毛之地一样。   到了家,林岚领他们去东间。东间如今完善过,中间一堵人高的墙,上面是高粱秸和篾席夹起来的墙,既能遮挡视线却不妨碍通风。   门的位置挂着林梅给的水田风格的门帘。   腰炕上是一个大书架,上面堆满书,都是林岚和孩子们买的,还有韩青松帮忙从公社、县里掏澄回来的。   林岚道:“男孩子睡南边炕,女孩子睡北边,把你们的行礼放在中间腰炕上。”   他们自己带着铺盖和箱子,尤其那个哭啼啼的女孩子带了好几个箱子呢,林岚不喜欢家里乱糟糟的。   几个知青原本还寻思林岚家肯定和传说中社员们破破烂烂的家一样,到时候自己等人进去那肯定是蓬荜生辉。可进来一看并不是那么回事,林岚家收拾的窗明几净,虽然没有玻璃窗,但是依然利利索索的。   炕上铺着半新不旧却完整的篾席,被子也都是干净完好甚至都不带补丁。   原本还担心会有虱子的知青,心里都松口气,寻思应该没有虱子。   那个一直在哭的女孩子突然委屈道:“为什么要和男的一个房间?你们不是还有一个房间吗?”   林岚:“那是我们夫妻的房间。”   你们搬过来和闺女一起睡不就好了?反正你们一家人。那女知青抽嗒嗒着,吸了吸鼻子,“女孩子和、和这么多男人一个房间,多不方便。”   赵明杰开玩笑,“樊笑,你怕啥啊,这么多人呢,中间还有墙没人偷看你的。”   樊笑哭得更委屈了。   另外一个个子不高,皮肤黑黄的女知青讥讽道:“就你娇气?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地方住,你还挑三拣四,林队长家可是全大队最好的条件,你不满意你去别人家吧。”   赵明杰也道:“别的知青插队,好多都和人家夫妻孩子一个炕呢,多不方便。这真的很好很好了。”   樊笑便不说话,表情却委屈至极,在一边抹泪,感觉前途一片昏暗。   林岚不理睬他们的明争暗斗,给他们安排一下,“各位同学,住在我家没什么要求,唯一的一点不是自己的东西不要乱动,这样你们省心我也省心。”   有人忍不住撇嘴,谁要动你们的破烂,你们别动我的就行。   “林队长,那我们怎么吃饭?”霍红珍主动问道。   他们是发了下乡补贴来的,一个人有180多块钱,另外也带着粮票的。之前说下乡插队住在谁家谁管饭,他们只需要把粮票和菜钱交给人家就行。   要是加一两个,能说添双筷子的事儿,可这会儿他们进来五个人,五个十六七、十七八岁的青年,估计比人家一家子吃得都多,那人家要额外给做饭,这可就麻烦呢。   所以霍红珍问问。   林岚看这么多人自然不帮他们做饭,给钱也不管。不只是做饭累,而且众口难调,谁知道他们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到时候吃力不讨好。   她道:“我去大队问问,在大队给你们知青开伙。你们可以自己做,也可以用工分托社员做。”   有人原本担心她想要他们在家里吃,趁机克扣他们的口粮,现在看她这么痛快地推出去,心里又有点舒服,觉得她怕麻烦。   林岚又给他们介绍一下厕所、浴室,这个可以让他们用的,但是要保持清洁。有人不以为然,他们城里来的,难道还比不上乡下土包子?   林岚又道:“西边就是河,会游泳的知青可以去那里游泳洗澡,女知青就在家里。”   介绍完,她看看天色差不多该做饭,让他们各自收拾一下。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这会儿应该去大队问问怎么吃饭。   可他们一个个站在那里,谁也不开腔谁也不带头,倒像是要等谁一样。   那个樊笑收拾出几个瓶瓶罐罐来,也没自己的地方就堆在书桌上。赶了一天的路,如今灰头土脸的,她想先洗洗脸洗洗脚,可她自己没带脸盆。   他们知青下乡,有人考虑周到带着饭盒茶缸脸盆手巾等,有的却没有,只想着到地方让大队帮忙解决。樊笑则是别的东西带多了,没有力气拿脸盆这种东西,觉得可以在当地买。她看林岚家外面放着几个盆子,其中一个白瓷盆干干净净的,就拿来洗脸。   洗完脸,她又脱掉凉鞋要洗脚。   林岚看见立刻制止她,“樊知青,这是我家洗脸盆不能洗脚。”   樊笑一脸无辜,她觉得自己脚不脏,比好多乡下人的脸干净,刚才在大队看着,好多社员和孩子的脸都脏乎乎的,不知道多少日子不洗呢。而且不是说乡下人脸盆、脚盆都是一个盆吗?   林岚指了指另外一个瓦盆,“这个洗脚,天不冷,你用水冲冲也没关系的。”   樊笑看那个瓦盆,虽然刷得干干净净的,可毕竟是别人洗脚的,她就觉得脏。最后她委委屈屈地拿着舀子,又看看水缸就算看着干净,可她总觉得到处都是脏的。   毕竟院子里种菜,养鸡鸭狗,谁知道里面有没有鸡屎呢?   她犹豫了一会儿,只能忍着难受舀一瓢水把脚冲冲,用完以后就把水瓢扔进缸里。   林岚家有俩水缸,屋里一个是做饭吃水的,外面一个专门用来洗洗涮涮的。   高璐看不惯她,又开始说她,“樊笑你干嘛把水瓢扔进缸里,没看到人家是放在缸盖上吗?你把水瓢直接扔进缸里,别人要拿就得把手伸进去,多不方便?”   樊笑本来就不痛快,家里突遭变故,她又被逼下乡,公社去不了只能来这种地方,心里委屈又憋火。   他们就不能迁就体谅她一下?嗯,再也不会有人迁就体谅自己了。她又难过又委屈,路上有迟敏一路针对,这会儿高璐又讽刺她,她也生气就顶回去,“第一次不知道,下次记住不就好啦?”她伸手把水瓢捞出来放在盖上。   “你知道干净你自己。明天都去上工下地拿虫子锄地,你就知道什么叫干净!”高璐冷笑。   赵明杰笑着打圆场,“咱们才来别吵架,这样多不好啊。以后还得长处着呢。”   樊笑却气高璐没事找事,嘴里反击一句,“猪鼻子装什么干部!”高璐个子不高,皮肤黑黄,浓眉黑目,鼻孔有点大。   高璐一听就火了,“你说什么呢?”   樊笑哼了一声,却不接茬,一副不屑于吵架的样子。   赵明杰一团孩子气,根本劝不了她俩,就看霍红珍和迟丰收。   迟丰收,一脸的青春痘,比较沉默不太爱说话,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听着外面吵吵林岚暂时也不管,陌生人聚在一起肯定需要磨合,先让他们碰撞一下互相熟悉几天脾气。如果熟悉几天以后还这样,那她就要不客气的。   霍红珍看林岚要做饭就过去给帮忙,顺便说一下霍缘的信。   林岚笑道:“霍老师举荐你,你可以接班。”   霍红珍笑了笑,“我姐姐说她放心不下小旺同学,可惜现在条件不好,否则应该带他去大城市拜师呢。”   林岚:“的确是。”   霍红珍又道:“林队长,我接到姐姐的信以后,去联系过我们那里一位音乐教授。但是他被下放五七干校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去,如果有机会,倒是可以跟他请教。”   林岚就问问那教授的名字,以及在哪里下放等等。   正说着,外面高璐和樊笑又掐起来。   恰好孩子们放学,三旺和小旺率先跑回家,二旺麦穗在后面聊学习的事情,大旺慢悠悠地跟在后面。   他人高腿长,这两年发育很快,已经比林岚高一块。   一进屋就看到俩女孩子在掐架,樊笑比高璐高,但是高璐比她壮,两人在互相推搡扯头发。   三旺和小旺就站一边好奇地看着,三旺兴奋地双眼冒光:“你们这样打架是不对的。”   大家寻思俩人还不如个孩子懂事呢。   三旺立刻摆开架势,拳脚一通比划,“你们得这样、那样……使劲打!”   作者有话要说:  三旺:你们打架姿势不对,来我教教你们。   小旺:你们是知青,肯定会写作文。   大旺:晚上睡觉谁敢打架拌嘴,丢出去!   ……   二旺:谁敢惹我娘生气,回头安排你们干苦力,呵呵。不信等着瞧!   麦穗:女的离我爹远点,男的离我娘远点。   …………………… 第105章 讨好   众人:“……”   樊笑和高璐闻言都不好意思再打架,各自收手扭头看向小哥俩。   樊笑刚要呵斥谁这么讨厌,结果看到俩漂亮的孩子,顿时眼睛一亮。她看高的头发略短,皮肤被晒得颜色略深,虎头虎脑,浓眉黑目,看着就神采飞扬。矮一点的更漂亮一些,皮肤雪白长眉大眼,一双眸子好像装着星空乌溜溜亮晶晶,一派单纯澄净,让人不由得心生好感。   樊笑一下子不生气了,立刻理了理自己被抓成鸡窝一样的头发,“哇,好可爱的小孩儿啊。”她伸手摸摸小旺的脸。   小旺礼貌回应:“姐姐你也很漂亮哦。”   樊笑更开心了,最喜欢漂亮的小孩子了,“你们好,我叫樊笑。”   她先跟三旺握手。   三旺:“你好,我叫、我叫……”他扭头看大哥,我叫什么来着?大名!   大旺翻了他一个白眼,径直进屋去。   小旺哈哈大笑,“小三哥,你叫三旺啊。”   三旺小声:“……大名,哦对了,我叫韩旺民。”   小旺挠头:“我叫什么来着?”   三旺:“你叫韩旺家啊,娘不是说你最旺家吗”   樊笑已经笑得眉眼弯弯,拍手笑道:“好可爱的名字啊。”   高璐在一旁嘴角都撇到耳根上了,装什么啊,刚才是谁说乡下人土气,长得土穿得土名字土的?她也跟哥俩自我介绍一下。   三旺和小旺也礼貌地跟她握握手,那边赵明杰已经忍不住,跑过来哈哈笑道:“旺旺旺啊。”   小旺认真道:“对啊,旺旺发大财呢。”他一说旺旺,小白和旺旺就跑过来,汪汪两声。   女孩子难免怕狗,樊笑就往三旺身后躲。   三旺:“旺旺和小白不咬人的,旺旺是小白的娘。”   他们三个知青被三旺和小旺吸引视线,听他俩叽叽喳喳地介绍自己家的狗狗鸡鸡鸭鸭。   麦穗和二旺则进屋帮林岚做饭,跟霍红珍打招呼。   林岚笑道:“你们和哥哥姐姐们聊聊天,我做就行。”   大旺喊三旺和小旺:“割草去。”   三旺立刻邀请赵明杰几个,“凫水去啊,洗洗可凉快了呢。”   小旺点点头,把自己的口琴背着。   他们俩先去跟林岚打招呼,小旺跑过去亲亲林岚,“娘,拜拜。”   三旺看看樊笑和高璐,喊道:“打架就要用力哦!”说着哈哈笑着跑出去了。   赵明杰瞅着大旺的背影,张了张嘴,“他可真酷啊。”一个农家小子,居然半点不见拘谨,见了他们就点点头话也不多说。这可不是那种腼腆不好意思,分明就是酷酷的不随便搭理人呢。   赵明杰心头一热也追着去了,高璐喊他要去大队吃饭他都没回头。   被三旺和小旺一打岔,樊笑和高璐也不吵架了,樊笑去收拾东西,高璐就在一边翻书架上的书。   樊笑拿出自己的枕头布,为节省空间和力气,她把里面的填充物给倒掉了,这会儿就两层布自然没法枕。她出来对林岚道:“林队长,我的枕头只带了口袋,能帮我装点荞麦皮吗?”   高璐在一旁撇嘴,“荞麦皮?你那么能你装土去呗。”   林岚笑道:“樊知青,我们这里不种荞麦,没有荞麦皮。”   樊笑立刻改口:“那不管什么装点当枕头。”   麦穗:“我们都是装麦糠的,就是小麦脱粒下来的壳。”   樊笑虽然心里很抗拒,却还是笑了笑,“那麻烦小妹妹帮个忙。”   林岚看她不哭的时候还挺克制的,看来这是接受现实?   麦穗带着她去找麦糠,拿了就要往枕头里装。   樊笑惊讶地看着,“这、这、这个能枕?”不扎得慌?   麦穗笑道:“我们都枕这个呢。”   樊笑都要哭了,“小妹妹,还有没有……嗯,软和点的?”   麦穗想了想,“那就谷糠,谷子碾下来的皮。这个得去大队问问,可能喂牲口那里有。”   樊笑虽然做好准备乡下条件差,但是,这也太差了。   最后麦穗道:“要不用麸子?不过麸子招虫子,夏天尤其厉害,不几天就给你把口袋咬破了。”   樊笑脸色都白了,赶紧道:“那、那就这个糠。”   麦穗笑了笑,示意她往里装。   樊笑还寻思让麦穗给自己装,想了想,认命地蹲下,抓了一把往布口袋里装麦糠,一边装一边眼睛开始发酸,不由自主地就开始哼哼,“小白菜啊,地里黄啊……”   麦穗:“……姐姐,你娘?”   樊笑立刻清清嗓子,道:“……哈哈,就是唱两句。我妈妈她好着呢,就唱我大伯娘,大伯娘也是娘,对。”她给自己找了理由,就开始唱得声情并茂起来,“小白菜啊,地里黄啊……大伯娘啊,大伯娘啊……”   麦穗:“…………”   等把枕头装好,樊笑跟麦穗道谢,两人回到屋里。樊笑对二旺会做饭很惊讶,“弟弟你真了不起!”   二旺看她一眼,“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樊笑点点头,深有同感:“我也觉得,就好比我……三两岁啊,没了……”   二旺以为她没了娘,刚要同情一下,听樊笑唱:“大伯娘哎……”   二旺:“……”   林岚看看时间,让麦穗和二旺做饭,她带着知青们去大队。   结果大队也在头大呢,一下子来这么多知青真是让人措手不及,本来说三个结果突然来九个,韩永芳都气得直骂娘。   大队长跟林岚商量,“要不让他们先在你家吃两天?粮票是给的,菜或者别的可以用钱补,一天一个人补贴一毛二。”一个人在食堂打菜,要是普通的菜三分钱也能吃一顿。一天补贴一毛二,绝对是大队长不好意思多给林岚的。   可林岚才不在乎这点钱,没地方住不得不接待,吃饭就算了。她道:“大队长,你也太为难我了。你看我家七个人,吃饭一锅勉强做下,再加上五个青年得做两锅,哪里有那个功夫啊。”   她不要做别的?   大队长也很为难:“别的知青都在各家插队顺便吃饭……”   “大队长,大队也有灶坑,弄口锅给他们做饭吃。他们自己做或者花工分请社员帮忙都行。”林岚建议。   大队长:“花工分多见外,实在不行就干部家属轮流给他们做。”   林岚:“还是花点工分让别人做。要是白让人给做饭,不出两顿饭都得撂挑子。当然,他们要是自己会做那最好。”   那些知青一个个娇滴滴的,又是初来乍到,哪里受得了乡下的饭。肯定挑三拣四,锅干净不干净,做的好不好吃,各种刺儿都要挑的。   林岚可不上凑。   大队长也是有点抓不过来,可韩永芳又懒得管这事儿,都让他弄。   正说着沈遇过来,看到林岚在他就走上前跟她和大队长打招呼。   林岚虽然不想让他住自己家里,不想让他和自己闺女扯上关系,可对他本人却没意见的,朝着他笑了笑。   沈遇又犯嘀咕,要说她对自己有意见,可这会儿看着又很正常,“大队长,林队长,你们在说做饭的事儿吗?我们知青可以自己开伙,不能总麻烦社员们。”   林岚松了口气,有个能挑事的就行,她笑道:“沈知青小小年纪就能独当一面,很不错。大队长是不是给他们安排个班长,让他们有个带头的。”   她看那些人一盘散沙似的,如果没个人管着,估计不定怎么样呢。   大队长看看沈遇,“要不你……”   沈遇笑道:“还是请先来的学兄学姐们当班长。”   村里还有好几个知青呢。   之前来的知青已经教化得差不多,大队长道:“那你就当新来几个的班长,带着他们一起上工,吃饭。”大队长也懒得亲自过问,只想他们本本分分的吃饭上工就拉倒。   这时候几个知青一起过来,当中一个高高瘦瘦的,一个劲地扒拉自己的头发,还有一个气鼓鼓跟斗鸡一样,一个劲地说这里不对那里不对的。还有个叫迟敏,也挺漂亮的女知青,她和樊笑不对付,两人互相不理睬。   今天也没法开伙,韩永芳打发孩子来说已经做了,过会儿让知青们去打饭。   大队长赶紧找人收拾锅灶,他先垫付几十斤加更好的粮食让他们早上就在大队部做饭。   林岚安排好就先告辞,樊笑却追上,“林队长。”   林岚回头看她,“有事?”   “林队长,我以后能不能在你家吃饭。”   刚入村的时候樊笑就顾得哭,这会儿不哭也有心思打量一下子周围,一看就明白林岚家条件最好。别人家都是土坯房,就她家是砖瓦房,别人家脏乱差,她家干净整洁还有浴室。   进而她得出结论,那林岚家做饭肯定也是最干净最好吃的,别人家做的饭不定怎么难吃呢。   林岚摇头,“樊知青,不好意思啊,你们知青也有规定,不能搞特殊。”   “我可以多给粮票和钱的。”樊笑真诚地盯着林岚,漂亮的女孩子,态度认真的时候总是格外能打动人的。   林岚寻思她的娇气和挑剔估计跟家境有关,对她倒是也没偏见。   不过规矩就是规矩,她不为所动,“你快去打饭。”   樊笑看林岚一点也不通融心里有点委屈,下乡的时候都说乡下人淳朴热情,会尽可能地帮助他们,可她发现其实人家也没那么欢迎他们嘛。   她也没办法,毕竟林岚不想赚她的钱,她也不可能逼着人家赚不是。   她恋恋不舍地望着林岚远去的背影。   迟敏抱着胳膊站在不远处,讥讽道:“你以为满天下人都爱你的钱啊。”   樊笑翻了她一个白眼,“不好意思,就是比你多。”   “那又如何,还不是一起下乡?有钱你试试雇人帮你上工啊。”   樊笑又不傻,雇人那就要被打成地主资产阶级,那还有活路?“不和你一般见识别以为我怕你啊。”   “你大小姐会怕谁啊,大不了再抢个男人呗。”   “我说过我和温良没什么,他看不上你是你的问题,你要是再胡说我跟你没完!”   这时候迟丰收出来,劝了她们回去。   林岚听见身后俩女孩子的口角也没在意,随便他们有什么恩怨那是他们的问题。回到家,韩青松已经回来拿着手巾擦脸,林岚就拉着他把知青借住的事情说一下。   韩青松扭头看她,“大队长让住咱家?”   林岚朝他撒娇地笑笑,“是呢,他们实在安排不下,让我们帮帮忙,说顶多半年,来年就盖知青点。”   韩青松原本不甚在意,看她露出讨好的娇俏笑容就觉有趣,“顶多半年?这会儿不盖屋,到来年最早五月麦收之前,这差不多一年。”   三哥你不要这么认真嘛。   林岚立刻抱着他的手臂撒娇,怕孩子们笑话自己,她拉着韩青松去西边角落。   韩青松干脆把她拉进浴室,顺手推上门将她抵在门板上。   林岚:“……干嘛、关门。”黑咕隆咚的,他的身体热量惊人,情动的时候尤其灼热。   他低头,“……我突然觉得,他们住这里不合适。”   他张开唇不轻不重地咬了咬她的耳垂,惹得她颤了颤,抬手抵上他的胸膛。   他含着她已经热起来的耳珠,连同耳底的敏感肌肤也一并蹭着,让她身体发软几乎站不住。   “……你觉得呢?”   林岚说不出话来,“……三、三哥,大、大白天的……”   他并不放开她,反而用力地抵着她,亲得她头晕无力,感觉她往地上滑就将她托起来挂在自己身上,更霸道地亲吻她的身体。   林岚环着他的颈,很努力很努力地找回自己的理智,“……那、那、董主任让帮忙……”   她当然知道韩青松盖两间卧室是为自家方便,不是为给别人帮忙,只是有时候不是那么好拒绝的。其他人说她自然不理会,可大队长和董槐花……他们也代表韩永芳的意思,她就寻思帮帮。   毕竟他是干部,她也是积极分子了嘛,她本以为他根本不介意,哪知道忽略了这个。   韩青松原本只是借机逗她,哪知道越逗越上瘾,自己也觉得几个血气方刚的青年男女住这里不合适,几天还行,超过一周怕是就不合适。   他缓缓道:“要是我明天不上班……”   林岚心头咚一下子,“……三哥……”   有外人在家里必须克制一下啊,他有时候那么不节制动作激烈时间又久,晚上夜深人静万一被人听见多……就算听不见想到有外人在她也不敢让他那样……   想到这里她都觉得很羞耻,身体不由自主地蜷缩了一下,绝对不行!   韩青松感觉她身体的变化,放下她,又亲亲她的唇,瞬间做出了决定,“交给我。”   林岚松了口气,韩青松愿意出面那最好,“大队也实在不行才这样的,已经答应再拒绝,会不会影响你……”   她倒是无所谓,可他是干部,觉悟不能低了。   韩青松却想如果自家同意,那他们更不想办法。   他帮林岚把衣服理好,唇贴在她耳底,“你知道我忍不了几天。”   林岚脸颊滚烫,只有她生理期的时候他才会心甘情愿憋着,感冒那几天,他都借口给她发汗治病呢。   “那,你跟大队长说。”她几乎不敢想别人怎么猜他们拒绝的真正理由,会不会猜到……简直太羞耻了。   偏韩青松撩拨她上瘾,还要逗她,咬着她的耳朵湿漉漉地问:“或者……你忍住不发出声音?”   轰的一下子,林岚怕是要着火了。   她发现自从制服游戏以后他越来越坏了,人前么依然严肃冷淡,一副禁欲派头,好像除了工作绝对不涉及色欲一样。   可私底下却跟她越来越没节制、没羞没臊,以前他比较克制隐忍,只做不说,那以后开始边做边说,只要能撩拨她他就乐此不疲,她感觉自己招架不住。   他故意用舌尖在她耳廓里轻轻刷过再吹进一口灼热的气息,然后她半边身子都要酥麻,禁不住低吟出声。   林岚吓得赶紧捂住嘴巴,太吓人了!   “三哥,你去找大队长说清楚。”   她觉得不能冒险得罪韩局长,平日里孩子们不在家的时候,他不是亲亲就是抱抱的,晚上有时候也好商量。如果有外人在,这些福利肯定被剥夺。要那样,估计晚上他得发狠折腾她,她真的有点怕。   韩青松帮她理好衣服,已经恢复平日的表情,拍拍她的腰,“交给我。”   林岚拉开门出去。   正好三旺和小旺在找她呢,看她和爹从浴室出来,小旺欢喜道:“咦,娘你在家啊,我还以为你出去了呢。”   三旺如今大了,就算看着他娘嘴巴发红也不会再问偷吃什么好吃的。   他嘿嘿笑道:“爹,村里来那么多知青,你早上不给他们操练起来啊?”他看知青们都比哥哥大不了两岁,操练起来肯定好玩嘛。   韩青松:“他们归大队管,不归我负责。”   三旺有点失望,还想拉一支队伍起来,时不时地来个游泳、摔跤之类的比赛呢。女孩子打架太神奇,居然不知道挥拳头踢腿,她们扯头发的。   好好笑啊。   正吃饭呢,迟丰收、赵明杰、樊笑三个又来借碗。   “林队长,不好意思,我们……我们忘记带饭盒。”赵明杰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却依然笑嘻嘻的。   一般知青下乡都要自己带着脸盆、茶缸、饭盒,如果不带就要到大队想办法置办,只可惜村里可没有卖的,所以他们只能想办法去供销社。   林岚就一人拿了个碗和筷子给他们。   樊笑看到他们家有两个铝制饭盒,很是心动,“林队长,我能不能买那个饭盒?我本来有的,但是……忘记带了。”她带的乱七八糟太多,反而把吃饭的家什儿忘记。以前什么都有人收拾,现在一切要她自己,她根本搞不清楚重点。   三旺:“樊姐姐,那个是我爹上班用的,可不能卖给你。”   赵明杰和迟丰收一进来就注意到坐在那边的韩青松,表情冷峻身姿挺拔,让他们颇有压力。   连樊笑都下意识地并拢双脚,挺了挺肩膀站得规规矩矩的,三个人跟韩青松招呼,“韩叔叔好。”   韩青松看向他们,女孩子扫一眼,重点看两个男孩子,估计有十六七岁的样子,他点点头,“不用拘束。”   三个人借了碗筷赶紧走,樊笑紧张得忘记舀水刷刷,就那么拿着去打饭。   出了门,赵明杰拍拍胸口,“你们不害怕?给我紧张死了。”   樊笑讥讽他:“你不是笑得很开心?”   “我、我那是紧张。”   迟丰收一直没说话,三个人就去打饭,走了一会儿,赵明杰笑道:“我们去哪里打饭?”   樊笑:“不知道你傻笑什么?”   等打饭以后他们情绪更加低落,一人两个不知道什么做的黑面窝窝头,一碗水煮什么瓜菜。   尝一口,“啊呸”,樊笑简直要吐了,迟丰收倒是没什么,反正能果腹就行。   樊笑想去林岚家吃饭,她刚才扫了一眼,饭桌上有菜有鸡蛋还有油水呢。看自己这碗菜,就是水煮的别提多难吃,两分钱都不用?还有这窝窝头,黑乎乎的,不应该是细面吗?   樊笑现在很想说服林岚,让自己在他们家吃饭,哪怕多给点钱也行。   赵明杰却没那么多钱,迟丰收要去找迟敏,樊笑就自己端着饭菜去林岚家。   林岚家还在吃饭,三旺讲被大白鹅追的事儿,“你们说,为什么我们好几个人,那大鹅就追我呢?从来不敢追大哥。这大鹅都专门欺负好欺负的呢。”   小旺:“也没叨我啊。”   大家笑起来。   三旺故作惊讶,“哎呀,小旺哥,你以为你好欺负呢?大鹅最懂事,他一看就知道你最不好欺负。”   小旺立刻看看自己的小手,“难道我很厉害吗?我自己都不知道呢。”   三旺就哈哈笑,揽着小旺的肩头,“当然啊,你可是咱家的宝贝呢,谁敢欺负你一起海扁它,它能不害怕?”   林岚笑道:“你以后别欺负人家大鹅,大鹅也不会追你的。”说着她看到捧着碗回来的樊笑。   自家人吃饭,也不好让人家站着一边,她就邀请樊笑坐下。   七个人一共坐四边,林岚自己一边,三旺小旺人小,旁边也能坐下一个。   樊笑没去挨着林岚坐,而是坐在小旺那边,还朝着另一边的大旺笑了笑。   大旺:“……”看了她一眼,顾自吃自己的。   樊笑对长得好看的人向来比较宽容,大旺对她冷淡也不在意,她和麦穗、二旺打招呼,就开始跟三旺、小旺套近乎。   她虽然娇气有点大小姐脾气,刚来的时候弄不清楚状况有些抱怨,却是个聪明人。毕竟从小到大家可以在妈妈面前撒娇,但在大家庭里要懂规矩,否则也是要被责罚的。经过分配住房、打饭这两个环节,去别人家见识过以后,她火速认清现实——要好好跟林岚家搞好关系。   小旺邀请她,“姐姐你和我们一起吃。”   三旺也看看樊笑碗里的菜,直皱眉:“这是谁家做的?回头让我二哥教教他们。”   樊笑立刻顺着话看向二旺:“二旺弟弟很会做饭,好厉害呢。”   二旺笑了笑,“瞎做。”   樊笑尝了尝桌上的饭菜,就想把自己碗里的倒掉,桌上的咸菜、炖酱都比打来的菜好吃。   她很快吃饱,放下筷子,“对了,我带礼物来的,不知道碎掉没。”她起身跑去屋里,扒拉扒拉自己的东西,掏出一小铁盒巧克力捧着跑出来,打开一人分一块。   林岚:“这么贵重的东西,樊知青还是自己收着。”这时候县城都没巧克力买呢,很贵的。   “收着也是吃掉,时间长了不好,还是大家帮我吃掉。”樊笑一定要他们拿着,好像不拿着就对不起她一样。   林岚也就没再阻止。   三旺和小旺很好奇,“这是什么?”黑乎乎的,看着有点吓人。   樊笑塞了一块进嘴巴里,“巧克力,就是糖啦。”   这时候巧克力都是国外进口的,只在城内高档商店卖,属于不用票的高档商品,一般人别说买,根本见都见不到。   麦穗几个见林岚都不好奇,他们反而好奇,“娘你吃过啊?”   林岚:“……”我都吃腻了!热量那么高,减肥杀手。   大家都看她,樊笑也很好奇,她自己习惯了所以忘记第一时间介绍巧克力。   林岚立刻道:“巧克力是什么?不是酸梅膏?我尝尝。”她把那块纯正丝滑的巧克力放进嘴里,嚼了嚼,故意喊苦,“哎呀不甜。”巧克力和咖啡是中西文化碰撞的影视剧里必遇梗,她自然知道怎么反应。   三旺看林岚说那么难吃,立刻就塞嘴里,“哇,我觉得挺好吃呢。”   小旺递给他,“那你吃。”他觉得小三哥骗自己,娘不骗,肯定不好吃。   麦穗和二旺对视了一眼,两人也小口尝了尝,觉得挺好吃的。   林岚看自己表演有点夸张,就对小旺道:“好吃的,吃。”她又对樊笑道:“樊知青,这个很贵的,我付钱给你。”   樊笑立刻摁着她的手,“林队长你太客气,这不是我花钱买的,你给钱我也不能要。”   林岚就笑了笑,“除了在我家吃饭,其他你有需要帮忙的只管说。”比如可以帮忙安排个轻快点的活儿啊。   樊笑刚要说能不能让我在你家搭伙,现在一下子被噎回去,立刻委屈得很。她赶紧调整好情绪,“林队长,刚来的时候我心情不好,有点没礼貌,请你务必接受我的歉意。”   她说的是要拿脸盆洗脚的事儿,等看到别人家黑乎乎脏乎乎的瓦盆,连个瓷盆也没有,她火速明白林岚家这个瓷盆的意义所在。   林岚笑了笑,“你们刚从大城市过来,肯定不习惯,我理解。吃饭这个事儿不是针对你,要是我让你吃不让别人吃,那别人不高兴。可我要是都让你们吃,我们也忙不过来。大队已经支锅灶,你们想吃什么就和做饭的说,都是一样的。”   樊笑还在挣扎,“林队长,怎么会一样,他们做饭都不如你做的好吃。”   林岚一开始以为樊笑是个娇气、大小姐脾气很难缠的人,却没想到人家能屈能伸,这么快就认清现实。想想当初自己刚穿来,估计和樊笑差不多处境。   所以……她还是不能答应,不能开麻烦的头。   尤其想到韩青松并不喜欢他们进来住,林岚也不想再心软。   “那……”樊笑也没死缠烂打,“林队长,我们能不能邀请你和二旺弟弟去帮我们……不,去指导我们做饭?”   要是让知青们学两手,估计也不会那么难吃。日常她再搞搞关系,比如说从林岚家买份菜去大队吃,她想的还是很美好的。   她忽闪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望着林岚,水溶溶的很是真诚,眼神里可见哀求,实在是不想吃这么难吃的煮瓜片。   林岚点点头,“这个可以。”   “太好了!”樊笑双手合什,“多谢林队长不计前嫌。”   林岚:“坐,能有什么前嫌啊,我们乡下又土又穷,怠慢你们啦。”   樊笑看看麦穗的衣服,“一点都不土,妹妹这裙子真漂亮。”   麦穗:“我自己设计的呢。”   “真的?以后能帮我设计吗?”樊笑立刻来了兴趣,两个女孩子开始聊衣服。   这时候霍红珍和高璐一起回来,看到樊笑跟林岚一家说说笑笑的,高璐顿时脸色一变,不禁撇撇嘴。   一家人和樊笑有说有笑的,桌上还摆着看起来就很贵的巧克力,看来他们已经被樊笑给收买。 第106章 害怕失去   林岚朝她们笑了笑,“吃过啦?”   两人立刻跟韩青松以及孩子们认识一下。   林岚邀请她们坐,霍红珍就坐在她旁边,高璐却说洗衣服。   樊笑看向高璐,“哎呀,我们要自己买脸盆的,总不好都用林队长家的,这么多人多不方便啊。”哼,说我,你最好也别用人家的!   高璐被她这么一说脸色更难看。   林岚道:“没事,洗,明天我要去供销社,顺便带你们一起,缺什么补充一下。”   樊笑:“林队长真好。”   高璐挑了挑眉,没说话。   樊笑挑衅地朝她撇撇嘴角,又说自己要买什么拿笔记下来。   三旺看着她俩的眉眼官司觉得特别好玩儿,自己家很少这样,他没有经验,这会儿看着特新奇。   他笑道:“你俩这样那样是打架呢还是说悄悄话呢?”他指了指大旺,“我和大哥一般有悄悄话的时候就这样。”   高璐&樊笑:你到底是真淳朴还是故意气人的?   樊笑立刻跟三旺笑道:“当然是打架,谁要和她说悄悄话。”猪鼻子插大葱,装什么象!   高璐使劲瞪了樊笑一眼,只是心里认定林岚家被樊笑收买肯定帮着樊笑,也没有再反击,免得林岚对自己印象不好。   那边霍红珍一直文文静静的,并不多说话。   麦穗也瞧着她们怪有意思的,尤其樊笑和别人不一样,见多识广,跟她说话也很长见识。   正说话,外面赵明杰和沈遇进来,赵明杰:“林队长,我领着沈遇来认认门。”   林岚顿时一阵紧张,咋还找上门了?她没顾上理睬进来的俩人,先去看自己闺女。   麦穗扭头看过去,见一个白衣黑裤的少年和赵明杰一起进来,那少年十五六岁的年纪,文雅俊秀,气质温润。她就拿胳膊拐拐二旺,“二弟,这个人肯定和你合得来。”   林岚见麦穗并没有异样,看到沈遇和看到赵明杰没区别,就松口气欢迎他们来玩。   大旺起身让他们坐,赵明杰可不敢坐在韩青松旁边。   韩青松吃完,起身跟他们打招呼,“不用拘束。”   他一站起来,赵明杰只觉得脸上充血发热,下意识地后退一大步避开他正面带来的压迫感。实在是韩青松个子太高,站起来更加挺拔,面色又严肃冷峻,让人非常有压力。   就算沈遇稳重一些没吓得后退,却也有一瞬间的紧绷,有一种自信力被人碾压的挫折感。   好在韩青松与人寒暄从不磨叽,打个招呼就进屋帮林岚刷碗去。   赵明杰拍拍胸口,深吐一口气,韩局长真是又帅又酷好吓人。他看沈遇面色如常,不禁佩服,自己估计脸都变色了。   韩青松刷碗的时候,几个偷眼瞅着话都说不出来。他们还从来没见过男人帮忙做家务刷碗呢,尤其在乡下,听说男人就管种地,家里油瓶子倒了都不扶的。还有些男人总是在家里吆三喝四显示自己的威严,生怕被人说做家务怕老婆,更是碰都不碰。   他们对韩青松最初刻板冷漠的印象一下子上升到顾家好男人。   韩青松倒是坦然自若,该干嘛干嘛,并不因为家里有外人就有丝毫走样。   林岚寻思既然几个知青聚在这里,不如就去大队部聚聚,人多闺女就没那么容易注意沈遇。她道:“你们第一天来,大队也没什么准备,不如咱们去大队部互相介绍一下,聊聊天,熟悉熟悉。”   要是她接新生,肯定会组织个迎新晚会什么的,可韩永芳本身就烦知青来村里不好管理,安排吃住就拉倒,哪里管什么迎新。送旧估计他还乐意,可惜这会儿也送不走。   她这么一说,大家都乐意,连自家孩子也不热衷找知了龟,要去听知青们说话。   林岚让大旺几个先带他们过去,她则在家里和韩青松收拾一下,说说话,看看他怎么跟大队长讲,千万不要太耿直,免得不好意思。   很快家里就剩下夫妻俩人,韩青松已经刷好碗,林岚拿布擦干收起来。   “三哥,你咋跟大队长说?”   韩青松看向她,“别担心,你去耍。”   他揽着林岚出门,让林岚去大队部,他则去找大队长。   林岚去了大队部,发现不只是新一批知青,居然还有年长的也扎堆聊得热闹呢。   原本另外几个听说大家去林岚家,感觉把他们抛下弄小团伙挺有意见的,这会儿看大家都来大队部,他们心里也舒服一些。   董槐花知道也赶紧丢下手头的活儿跑过来看看,讲几句话,说说大队支书和大队长对他们的期待和欢迎,本来有迎新会的,只是太忙耽搁了,等熟悉几天再办也是一样的。   她还有事就先告辞,挽着林岚的手说几句话。   “可真是多亏你,我忙得晕头转向也理不清楚,你给一安排几个知青就消停的。”   那几个知青刚来的时候,其中有两男两女,互相跟斗鸡眼似的,真是让人头大。原本董槐花还愁着怎么给他们做思想工作,没想到去林岚家这么半天功夫,一个个都顺气了。   尤其那个原本哭唧唧看着随时不行的女知青,这会儿换个人一样,和三旺有说有笑的。   林岚:“就是些十六七岁的孩子,乍离开家肯定不习惯,过两天就好。你只管忙去。”   董槐花再三感谢就先走了。   且说韩青松去了韩永芳家,果然大队长几个都在。   原本秋收前他们都喜欢去大队部扎堆听收音机闲聊的,不过这会儿来了知青,他们就识趣地避开,把那地方交给知青们熟悉熟悉。   韩永芳其实是怕烦,生怕被娇气的缠上没法拒绝,而他脾气上来不是骂人就是打人,又不想给知青留下山咀村支书是个霸道老头子的感觉,所以索性少露面。   大队长自然是跟他看齐,领着人种地还行,和文化人打交道大队长表示自己更不行啊。所以他乐得交给林岚,毕竟林岚是宣传队长,负责这个事儿也名正言顺,她最适合做这个工作。   董槐花和他都不行,他们没文化,和文化人聊不到一起去。他们现在已经自动把林岚规划到文化人里,尽管这个文化是自学的。   听说韩青松过来,大队长第一反应就是哎呀,好心虚,赶紧躲起来。   韩永芳一把抓着他,“就这么一间屋,你躲哪里去?”   大队长嘿嘿嘿嘿又坐下,招呼大步进来的韩青松,“青松啊,有空过来耍啊?”   以前韩青松也常来,不过都是来说工作,说完就走很少闲扯,他紧张就把有什么工作说成过来耍。   韩青松跟韩永芳家老婆子以及嫂子们招呼一声,进屋在凳子上坐下。   韩永芳撩眼皮看了他一眼,“哈盅?”   韩青松:“支书,我不喝酒。”除了过节或者在家里林岚给他倒点,他基本不喝酒。   说完这句话,他就坐着不动,半点都不尴尬紧张。   大队长可紧张,欠了欠身子想说话又不知道说啥,没话找话又有点尴尬。   主要韩青松气场太强大,虽然是晚辈,可他带着情绪进来,真的很难让人忽略。   韩永芳滋溜了一口小酒,“青松,实在是安排不开,才委屈你一下。”   韩青松道:“大爷说什么,不委屈。大家本就该互相照应。”   大队长松了口气,看来韩局长是同意知青住进去,并不反对,原本他寻思拿人情忽悠林岚这事儿就算解决。韩青松听媳妇的话,肯定不会反对的。   可老婆子骂他拎不清呢,“人家盖大房子又不是为了给你装知青的。”   他还说那不是给钱嘛。   “人家稀罕两块钱?”   关键他们都是从兄弟姊妹孩子一个炕过来的,尤其那种结了婚还和兄弟妯娌们一个屋困觉的尴尬和痛苦,谁住谁知道啊。   有时候不过是不管羞耻的盖着被随便去。   再者韩青松和林岚感情好,全村都知道,男的俊女的俏,青年男女住家里,夏天穿衣服少,里里外外进进出出,怕是真的不方便。   大队长也寻思老婆子说得对,可一旦觉得老婆子说得对,自己就有点心虚,所以想跟韩永芳商量一下。   没想到韩青松就来了。   大队长:“青松,家里住着外人,是不大方便。”   韩青松:“的确。孩子大起来,贸然接触青年男女不合适。”   大队长一想大旺那个子,还真是,十三四的小伙子,再过几年好结婚的。还有麦穗,也是十一二的大闺女,长得又俊,林岚又疼孩子,肯定得注意一下。   那些知青住进去,容易出事。   韩永芳:“……要不,”他看看韩青松,“青松,你有办法。看看给出个主意。”   韩青松道:“大爷,木头和秫秸可以从其他大队买一些。我帮忙联系,钱不够可以先赊着。”   大队长一拍大腿,“青松愿意帮忙那感情好呢,有了材料五天就能修好。”   屋顶的房梁还在,主要是凑一下檩子,然后椽子就用秫秸代替。   坍塌的墙壁用柱子顶一下直接当门洞分成两间屋子,再打夹板墙,最后顶上用黄泥糊麦草当瓦片,这也是当下很多社员们的房屋样式。两间屋子的炕连着火道,在安锅灶的一头烧火,两个炕都热乎,冬天也不怕冷。   商量好,韩青松又说两句话就告辞,先去大队部看看。   林岚已经带着知青们做了自我介绍,陌生人凑一起,互相聊聊,也算是初次磨合。   她先起个开场白,又看了樊笑和高璐、迟敏一眼,笑道:“不管你们为什么来的,既然来了那也没办法。往后的几年如果没有门路回城,大家就要住在一起,只能互相包容。所以,请大家敞开心扉,把自己的忌讳、好恶开诚布公地说说,免得以后不小心被冒犯,造成彼此不必要的负担。”   有的人觉得她不像乡下人,反而有学问的样子,有几个自然也瞧不上觉得她邯郸学步东施效颦而已。不过他们都一致认为她比其他乡下人精明,没有常见土气和愚钝,自然也没人敢轻视她。   林岚介绍一下自家人,“我们家韩叔叔,在公安局上班,你们有安全方面的问题可以跟他讲。大哥,话不多人可靠,喜欢运动,有共同爱好的可以聊聊。麦姐,喜欢读书学习,设计衣服,女孩子可以多接触一下。我们二哥,学习好性格好,厨艺棒,可以教你们做饭。”   沈遇朝着二旺笑了笑,“以后还请多多指教。”   彼此和和气气的,林岚最喜欢了。   三旺等不及林岚介绍,“我!三旺,大名韩旺民,喜欢游泳、拿鱼、找知了龟、粘知了,不喜欢写作文,你们要是谁作文好,喜欢游泳可以找我玩儿。”   林岚看了他一眼,你小子想干嘛,还作文好找你玩,你想让人帮你写作文啊。   樊笑:“小三哥,我作文好啊,我可以教你。”   三旺:“可我不能教你游泳哎,你是女孩子。”   有人笑有人冷笑,尤其高璐和迟敏,认定樊笑已经把林岚家收买,自然不满。   小旺扶了扶眼镜,“我会吹口琴、唱歌。”   知青们看着这些孩子,觉得很惊奇,这和他们想象的不太一样。他们在学校的时候也会拉练、去附近乡下劳动体验。一般乡下的孩子都很拘谨,见到城里陌生人一个个既好奇又害怕,而且他们话都说不清楚。有的要么非常粗野、愚钝、笨拙,不是结巴就是脏话连篇,实在是不敢恭维。   可林岚这一家子,让他们觉得有着乡下人的天真烂漫,却又足够聪明、漂亮,半点不见愚昧特质。   就算不爱说话的大旺,也不是那种畏缩怕人的躲,而是性格本身内敛,因为他的眼神明亮锋利,让人不敢小觑   因为才聚在一起,自我介绍也不会太深入,无非就是姓名籍贯,然后说一下自己的喜好以及不喜欢的,虽然有不和谐声音,但是总体还是轻松融洽的。   樊笑:“大家不要刚看我的脸,要看到我的内涵。”   高璐嗤了一声,你有内涵吗?   迟敏:不要脸!   霍红珍:“我喜欢音乐、跳舞,不太擅长说话,如果有不到位的,希望大家多多包涵。”   高璐:“我就看不惯背后搞鬼的。”意有所指地瞥了樊笑一眼。   樊笑嗤了一声,你别背后说我坏话就行,谁还稀罕说你不成?   迟敏:“咱们大家都是平等的,谁也不要觉得比谁高一等,更不要一边瞧不起乡下的社员们,一边去卖好,这样让人不齿。”   樊笑:好像你瞧得起一样!不知道是谁说乡下人喜欢躲在角落里偷看女知青洗澡上厕所,说乡下人都喜欢在马路上撒尿。   韩青松进去的时候,见一大群人在大队部的院子里围成大圈,有的坐着小板凳,有的坐着石头,还有人直接席地而坐。他也不进去就靠在门口的一棵国槐树上抱着胳膊静静地看着她。   林岚怀里坐着小旺,三旺靠在她腿上,旁边是麦穗和二旺,大旺也坐在她身后不远处,知青们则一个个排下来围成圈坐在地上。她不知道说什么,逗得大家笑起来都看向她,目光热烈。   有个男知青笑道:“林队长,要不是听人说你都是自学的,我们真怀疑你读过好多年书呢。”   林岚笑起来,“这可要感谢我们家韩局长还有孩子们,都是他们支持我学习。”   三旺立刻喊道:“我作证,我娘学习可刻苦了,为了我大哥升四年级,她没日没夜地读课本呢。”   大家很好奇就问怎么回事,三旺于二三十人中抓到一个展示自己的机会,开始绘声绘色地讲他大哥想跳级的事儿。   “林队长好厉害!”   “可以当老师了!”   “大旺同学也好厉害呢,居然跳级成功了。”   林岚赶紧示意三旺坐下,“大家见笑啊,我们乡下学习简单,就那么一本课本来来回回的学,实在是惭愧。还是你们厉害,在大城市见多识广,就你们的生活见识,足够写成一本书来让我们读的。”   沈遇笑道:“现在我们大家要跟林队长学习乡下这本书了,还请林队长以后不吝赐教。”希望林队长不是对自己有什么偏见。   “只要你们想学,只要我懂,大家只管问,还有咱们大队的所有干部和社员,也都乐意指点。”林岚真诚道。   韩青松站在那里看得入迷,在她身边跟站在远处隔着人群看她,感觉是不一样的。他心里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似乎……隔着远了,她就离他很远,很远。她坐在那里就是焦点所在,那些知青不管健谈的还是有脾气的,都被她吸引着畅所欲言。   他从来没见过她这一面。   去年冬天他陪着她去宣传,和现在也不一样,那时候台下基本都是没文化的社员,她讲得轻松好玩儿。   可现在,周围是一些有文化的知青,她说的他并不能全懂,而他们却听得津津有味。   这时候,他突然有种她和他们才是一路人、他和她是两个世界的感觉。   不爽。   尤其有人看她的眼神,热烈而赤诚,不知不觉带上仰慕的情愫。她会被别人抢走,他心里突然蹦出这么个念头,惊得自己眉梢一挑。   他惊觉身后有人,回头发现黑暗中有个小姑娘正悄悄过来。   他沉声问:“你找谁?”   菜花嘻嘻一笑:“韩局长,我也想听。”   里面的人听到外面说话声,就问谁。   菜花:“我和韩局长。”   林岚听见韩青松过来,立刻朝他招手,“三哥,这里坐。”   韩青松就大步走过去。   见韩青松进来,热烈的气氛凝滞了一瞬,林岚笑道:“大家不用拘束,只管继续啊。”她拉着韩青松坐下。   韩青松顺从地坐在她身边,替她把小旺抱在怀里。再冷酷的男人,怀里抱上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大家看着也和善许多。   菜花则过去坐在沈遇身边。   沈遇:“小旺弟弟,你给我们吹个口琴呗。”   小旺也不犯怵,霍缘一直都让他在班上当众表演的,所以他拿起来就吹。   原本知青们以为小旺拿着个口琴就是玩儿的,根本不会吹,哪里知道人家吹得自然流畅,感情充沛真挚,竟然非常动听。   霍红珍是校乐队弹琴的,从专业角度来说,虽然小旺有些发音不够准,但是从感情饱和方面来说却比很多人都强。   一曲终了大家纷纷鼓掌,“小旺哥太棒了。”   没一会儿,他们就跟林岚家孩子一个步调,称呼他小旺哥。   樊笑也来了兴致,“我其实带了吉他的。”她邀请麦穗陪她去拿。她来的时候乱七八糟塞了好几个箱子,吉他也气呼呼地直接扔进箱子里,应该还在的。   高璐立刻推霍红珍一下,“你不是学音乐的?有乐器。”   霍红珍:“我是弹琴的,那个带不来。”   小旺:“姐姐,我有一根笛子。”   霍红珍笑了笑,“那我可以跟你合奏。”   小旺就让麦穗也帮她拿过来。   霍红珍让小旺坐在她身边,她给小旺纠正一下吹口琴的一些技巧。   等乐器拿来,气氛更加热络起来,当然互相之间也存在攀比心思,只是被集体活动压下去没激化。   林岚自然看得出,却不点破,她感觉这批知青比往年来的文化素养更高。大地方来的,见多识广,学的东西也多,自家孩子们接触一下,自然也能学到东西。   小旺这会儿都入迷了,听听这个听听那个。   樊笑的音乐很随性,只是爱好并不专业,或者没耐心不肯认真学,很多曲子只弹个开头或者高潮,不像霍红珍那么稳打稳扎。   倒是沈遇很让人意外,他会弹吉他唱歌声音也不俗,少年人独有的气质混上时代洪流冲击带来的沧桑,有一种很吸引人的韵味。   林岚悄悄看看麦穗,发现她并没有过多关注沈遇,更喜欢和樊笑聊天,二旺和沈遇很聊得来。   这时候沈遇抬头看林岚,笑了笑,建议道:“韩叔叔在部队呆过,不如让韩叔叔给我们唱一首军歌。”   三旺一听立刻来了兴趣,“爹,来一个!”   韩青松:“不会。你们唱。”   大家就开始起哄,“韩局长来一个!”   韩青松:“……”摔跤来不来?   他虽然严肃冷漠,可这会儿马灯的光线昏暗无比,而且他坐在林岚身边怀里抱着孩子,那表情带上几分柔和,看起来更多的是澹然英俊而非严厉。   加上少年男女们本身就热情冲动,都一个劲地鼓掌。   林岚用肩膀碰了碰他,笑道:“三哥,来一个呗。”韩青松的嗓音不是洪亮型,但是低醇磁性,唱歌很好听,不过脱离新兵蛋子阶段以后他就很少唱歌。   小旺:“爹,我给你起个头。”   他像在班上鼓励别的同学那样起立,小手比划一下,起了一个调子,“向前向前向前!我们的队伍向太阳……预备——起!”   小旺起了头,林岚就把手抬起来,二旺和麦穗也配合一起唱。   这些歌曲林岚教过孩子们,他们跟着老师也学过,所以大家都能唱。   韩青松被林岚带着唱起来,知青们也有人跟着唱,一时间院子里回荡着雄浑的解放军军歌。   只有一小撮人嫌别人烦,自己躲在一边聊自己的,也没人管他们。   樊笑从沈遇手里把吉他拿回来,拨了拨,突然来了灵感,开始弹一首外国曲子。   沈遇和霍红珍一下子就听出是《莫斯科郊外的晚上》,他俩脸色一变,林岚听着挺好听,也没想到那么多。   迟敏冷笑一声,却什么也不说,扭头和高璐说话。   气氛到了,很多顾忌的东西就抛到脑后去,樊笑弹得很投入,反而是韩青松拍手打断她。   樊笑立刻停下来,疑惑道:“韩叔叔?”   韩青松:“这个曲子现在不合适。”他觉得没问题,但是政策就要遵守,不合适就不弹,免得惹麻烦。   林岚也反应过来,这不是著名的苏修歌曲嘛,在和苏联决裂之前国人非常迷,竞相传唱,但是现在反修运动厉害,所以这个就很不合适。   她笑道:“弹点我们熟悉的,这些外国的我们听不懂。”   樊笑也回过神来,她感激地看了林岚一眼,“好。”换一首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不只是小旺,麦穗和二旺也听得如痴如醉,以往只有收音机里听到,这会儿能看真人演奏,他们真的很欢喜。   樊笑看他们喜欢,“要是有生之年还能回去,这把吉他就送给你们玩啦。”   林岚笑道:“那倒不必,这么有记忆的东西,樊知青还要带回去当纪念呢。要是有机会,还请你们帮忙买新的回来。”   知青如果条件好的,过年都可以回家的。   樊笑虽然不专业,教麦穗和二旺入门够的,“你们以后就用我的吉他学,学会了就可以弹。”   小旺看看吉他觉得很神奇,“霍姐姐我听老师说还有钢琴、箫、大提琴、小提琴好多好多乐器呢,是吗?”   霍红珍点点头,就给他低声讲讲各种乐器什么样子,听到钢琴和小提琴的时候,小旺眼里有光。   快九点的时候,大家就散场,各自回去休息。   林岚让大旺几个领着男知青们去河里洗洗,晚上凉爽起来,但是河水还好的。麦穗带着三个女知青熟悉一下浴室,教她们使用那个简易淋浴,晌午晒的温水这会儿有点凉,但是不至于冷。   可樊笑还是觉得冷,冻得哆哆嗦嗦的。   洗完澡男孩子们还没回来,她们就赶紧回到东间。   樊笑用一个浴帽包着头发,又拿自己雪花膏涂涂抹抹,高璐就一个劲地翻白眼,还没冬天你抹个屁啊。   麦穗却注意樊笑的背心和她的不一样,有点好奇,就大方地问是怎么做的。   樊笑悄悄告诉麦穗这个叫胸罩,穿上防止下垂的。   麦穗想了想,“要怎么做?我想给我娘做个。”   樊笑就拿出一个来给麦穗研究,“我可不会做,你琢磨琢磨?”   那边高璐很看不惯樊笑那样,跟霍红珍撇撇嘴,一开始嫌弃这个嫌弃那个,结果这会儿又巴结林队长家不要太厉害。   霍红珍没说什么。   麦穗很认真地研究胸罩的做法,她觉得自己可以给娘设计一款,因为樊笑说胸越大越容易下垂。   很快男孩子们也回来。   赵明杰还想和三旺挨着睡,却被大旺打发一边去,让他和迟丰收在最末。   二旺笑道:“我大哥是为你们好。”   三旺:“二哥,你们不能污蔑我的清白。”   赵明杰却秒懂:“你肯定睡相不好,哈哈,我小时候也这样,大了就好。”   三旺:“你们别听我哥乱说,我睡相好着呢。”   小旺就鼓着腮帮子吹气,“哈哈哈。”   睡觉的时候,知青们已经心定很多。来之前心里七上八下的,真怕别人说的那样进了火坑。都说乡下遍地牛粪马粪,街上脏的没法下脚,还说社员家里都猪窝一样脏乱差臭烘烘,还说社员们粗俗无礼打人……   可林队长家真干净,还有一种很好闻的味道呢,他们家人也礼貌聪明很好相处,住在这里可比住在别人家的知青幸福多了。   尤其是樊笑,发现麦穗非常爱讲卫生,她本来的娇气和大小姐脾气居然也被半治愈,如果能高璐弄走,就更好了。高璐则觉得如果没有樊笑,那他们更舒服。   他们从得知要下乡就开始紧张,累了两三天过来,今晚终于睡个安稳觉,没人犯择席的毛病。   可在其他社员家睡觉的知青却痛苦得辗转难眠,刚躺下的时候是炕上刺鼻的奇怪味道,躺半天以后又感觉有东西在身上爬,想到是虱子就让人浑身发麻,等累得实在不行认命睡觉的时候,不知道谁鼾声震天能把魂儿惊飞!   晚上等孩子们都上炕吹灯以后,林岚也爬上炕,小声跟韩青松说话。她感觉韩青松今晚有点太安静,虽然他日常也安静,可她还是能感觉出异样。   她趴在他胸口,低声道:“三哥,这批知青都是从大城市来的,比以往的文化素养都高呢。孩子们跟他们交往也能学点东西。”   韩青松却不想谈什么知青和文化素养的问题,他想找回自己熟悉的枕边人,支起手肘将她扣在掌上开始亲吻,另一只大手在她身上游走。   林岚顿时紧张起来,下意识地加紧双月退,低声:“三哥……”她脸颊羞红,水润润的眸子瞅着他,似是在无言地请求。   他热烈地亲吻她,霸道又急切,攻城略地一样纠缠不休,她发出的低吟声都被他吞入腹中,修长的手指在她身上撩起燎原之火让她招架不住。   ……   ……   最后,她浑身颤栗着盛放在他的指间,紧张和释放的欢愉夹杂在一起,眼泪都不由自主地滚落下来。   他吮走她脸颊上的泪珠,拿手帕帮她擦擦将她揽在怀里,缓缓地打着蒲扇,“睡。”   林岚感觉抵着自己的坚挺,“…………”这样你能睡着? 第107章 太丢人!   几个知青累了两天,这晚上终于睡个踏实觉,从知道要下乡到现在,这是第一次睡得这么舒服。   结果等他们醒过来的时候发现大旺、二旺、三旺甚至连小旺都不见了。   这……   赵明杰赶紧起身,顺便把迟丰收推起来,迟丰收有些不乐意,拉着脸,却还是起来。   林岚看他们起来,笑道:“睡得还好吗?”   赵明杰:“谢谢林队长,我们睡得很好。”   “那就好。”林岚示意他们起床喝碗水。   赵明杰好奇道;“弟弟们呢?”   林岚指指外面,“出早操呢,你们也可以跟着锻炼。”   赵明杰眼睛一亮,“那我去。”   迟丰收却不敢苟同,“吃那点饭够活动的吗?”不活动都饿呢。   林岚笑了笑,“放心,在山咀村,只要你们好好干活都能吃饱的。”   林岚起来做饭,麦穗也起来帮忙,她一动,樊笑嘟囔:“这么早啊。”   麦穗:“你们第一天不上工,可以再睡一会儿。”   他们今天去供销社不用上工,而且以后农忙五点多上工,不农忙的时候八点钟,韩永芳还是很人性化的。   霍红珍和高璐也爬起来,“睡得太香了。”   麦穗笑道:“咱们睡里面呢,安静一些。”   樊笑嘟囔一声:“吵死啦,昨晚上谁说梦话,嘿嘿哈嘿啊。”   麦穗就笑:“肯定是三旺。”   听说是三旺,樊笑不嫌弃了,揉揉眼睛,“哟,小三哥还说梦话呢,真好玩。”   高璐撇撇嘴,在樊笑眼里,漂亮孩子说梦话也是可爱,脏臭的孩子,说梦话就是不定是什么。   洗漱的时候,樊笑看麦穗他们也有牙膏牙刷和他们一样讲卫生,反而是高璐居然不刷牙,她喊道:“高璐,你不刷牙啊?”   高璐脸一红:“我、我牙刷忘带了。”   过了一会儿,她们看韩青松领着孩子们回来。   高大挺拔的男人,面色冷峻,身上热气蒸腾让人不敢靠近。身后几个孩子也各有特色,一水的背心短裤。大旺脸上没什么表情,跑步进来看不出异样。二旺俊秀白皙的脸上泛着红润,身上有汗水沁出。三旺不但不累还兴奋得直蹦跶,那双黑亮的眼睛就格外神采飞扬,如同宝石一样。小旺则头发都湿漉漉的,长长的睫毛上忽闪着细小的水珠,让他一双桃花眼更加亲切可人。   真是赏心悦目啊!   赵明杰弯着腰拖拉着两条腿蹭过来,呼哧带喘的,“累、累死了,你、你们……太厉害了。”   樊笑:“赵明杰,你是残废?”   赵明杰一屁股坐地上,再也不想动弹,“你、你不怕你试试。”   他有点不服气想和大旺比比速度,因为他觉得自己爆发力还是不错的。结果大旺不跟他比,让他和二旺试试,然后他输得很没面子。   他指了指二旺:“二哥,看着文气得很,没想到那么有速度。不可、貌相啊。”   樊笑朝着三旺竖起大拇指,“小三哥,男子汉啊!”   三旺:“那我也不能教你游泳哎,你是女孩子。”   樊笑:“……其实我会游泳的。”   “你会游泳?”三旺觉得很惊奇,“你是女孩子居然会游泳呢,我姐姐都不会。”   “游泳嘛,很简单啊,我很小就学会了。”   三旺很感兴趣,问她哪里学,知道了游泳馆这个地方。   “游泳馆一年四季都可以游泳?”   “天天都可以,还可以洗澡呢。”   “你们城里人真会玩。”   “哎,不行了,我现在也是乡下人。”樊笑叹了口气。   三旺跑去问韩青松:“爹,咱这里哪里有游泳馆啊。”   韩青松:“区里?”   “那也太远。”总不能为了游泳还跑那么远。   韩青松径直去了浴室,用凉水冲一下,换上衣服进屋找林岚。   大旺则冲着地上的赵明杰招招手,“起来抻抻筋。”   赵明杰摇头,“动、动不了了。”   二旺:“你要是不活动一下,明天早上疼得爬不起来。”   三旺跳过去,“趴下,我最会踩腿。”大哥二哥都是他给踩的呢。   林岚看孩子们回来,就对二旺道:“二哥你去教教沈知青他们做饭。”知青们大部分都没做过饭,不会生火,要是不小心把屋子点着可麻烦。   二旺去浴室冲一下换上干净的衣服,随便扒拉一下头发就出去。   高璐追上去,“二旺弟弟我和你一起。”   樊笑对做饭不感兴趣,打死她也不想学,她现在对三旺小旺感兴趣,这俩孩子可真好玩儿。她还看了小旺的画,表示自己也绘画,“我学过音乐可只会弹吉他,我学过油画只会素描,我教你啊。”   小旺:“素描是什么?”   樊笑就给他讲,“就是你用铅笔,把眼前这个东西给画下来。”   她发现小旺很有意思,他不管做什么似乎都合着他自己的一个节拍来。   小旺顿时很感兴趣,拿了自己的铅笔和纸过来。   樊笑很嫌弃:“这个铅笔不行,我们可以自己做。”   三旺和小旺很好奇怎么做铅笔,麦穗表示可以配合他们一起折腾。   樊笑就领着三旺小旺去折柳条,回来让麦穗帮忙闷燃一下,好不好的,多试几次总有成功的。   二旺到了大队,发现昨晚就把锅灶支起来,大队长还送几样粉面子过来。   这会儿沈遇和徐东兴在忙活,旁边迟敏瞎指挥,他们划半盒火柴也没点着火。   看着满地的火柴梗,二旺都肉疼了。   “这乡下的火柴不一样,不好点。”徐东兴生怕二旺笑话,赶紧找个借口。   二旺:“……这乡下的火柴也是城里卖过来的。”   沈遇忙道:“二旺弟弟麻烦你教一下。”本来大队长说早上有人来教的,结果这会儿也没来人,倒是二旺先来,还是林队长可靠。   二旺教他们先拿一点暄软的草,用火柴点着塞进灶膛,然后再慢慢的添草,“日常那些草要勤晒晒,受潮就不好点。”刚才他们就是草太潮湿,所以点不着,白浪费火柴,一盒一毛多钱呢。   等把火点着,二旺就让那个徐东兴烧火。   徐东兴一直在那里扒拉自己的头发,觉得这里太脏了,把自己的头发弄得都是灰,“你都点着了,你烧。”   二旺站起来,淡淡道:“我是来教的,不是来给你做饭的。”   徐东兴脸色一变,一个农家小子,你拽什么啊。   沈遇忙道:“我来烧。”   二旺:“一个烧火一个做饭,要俩人搭配,你们要排班俩人搭伙轮流做饭。总要一人做饭,除非这人不用上工。”   迟敏看向沈遇,“沈遇,咱们一班呗。”   那边一直气鼓鼓没说话的武文义立刻反对:“凭什么你俩?要公平!”   他整天一个不服两个不忿的,气鼓鼓斗鸡一样,看见什么都要说一句。   沈遇道:“那就这样,等大家都过来,咱们抓阄搭伙。”   这时候菜花跑过来,她笑道:“要不你们雇我啊,我可以帮你们做饭。”她走到二旺身边,对二旺柔声道:“咱俩帮他们做饭,赚钱平分好不?”   武文义:“我们说用你们了吗?”   菜花不理睬他,继续问二旺。   二旺道:“就算他们同意我也没时间。你可以和他们一起,帮帮他们顺便赚点钱。”   菜花看他不答应,不禁有些失望,“哎,燕燕也不上学,我都没人玩儿了。”   二旺教着沈遇怎么和面,第一步先学烀饼子,这个简单,不用发面。玉米面加高粱面或者细面,活起来拍拍扁烀在锅沿上就行。   沈遇学得很快,二旺一教就做得有模有样的。   二旺笑道:“沈遇哥学得很快,有空我再教你做别的。”除了烀饼子、窝窝头,还有发面卷子、馒头以及烙饼、擀面条等等。   沈遇擦擦额头的汗,“惭愧。”   菜花微微歪着头,看看沈遇看看二旺,突然笑道:“我觉得你俩倒像哥俩呢。”   模样各随爹娘,可气质却很像,都是文秀书生气。沈遇像长大的二旺,二旺像小几岁的沈遇。   沈遇笑了笑,对二旺道:“那可真是缘分呢。”   二旺也笑了笑。   菜花又笑道:“不过以后怎么样可很难说,兴许不可知,兴许已经命中注定嘞。”   听她一个乡下小丫头说得那么玄玄乎乎的,几个知青就看她。   杠精武文义道:“你这是矛盾的,要么不可知,要么注定,什么叫兴许?真是没文化。”   菜花脸色一变,立刻委屈得很。   徐东兴扒拉一下头发自以为很帅地扬了一下头,“你干嘛欺负人家小姑娘?”   菜花点点头。   这时候迟敏指了指二旺和沈遇,笑道:“未来不确定,但是有一点肯定,这个小同学年轻几岁,就有更多可能。”   杠精继续怼:“有什么可能?顶多是读书读到连中就回家种地?有区别?”现在上学有用?还不是给你打回家种地。浪费钱和时间,还不如一开始就种地!   迟敏也不恼,“年轻,就有更多可能。等他长大谁知道如何呢。不过可惜,你的前途就渺茫得很。”   菜花不由得看向迟敏,她怯怯地道:“迟知青,我也想读书,可是我笨学不好,家里穷没钱不能总上学。你能不能教教我?”   迟敏看了她一眼,枯黄干瘦的乡下丫头,除了一双眼睛透着精明以外无甚可取之处,她漠然道:“沈遇不是住你家嘛,你让他教不就好了?”   菜花咬了咬嘴唇,没吭声。   说话间其他知青也过来,樊笑因为要去公社还精心打扮一番,菜花发现她居然涂了唇膏,穿着漂亮的布拉吉,更显得亭亭玉立,娇艳动人。   迟敏冷哼一声,臭美给谁看啊。   二旺对沈遇道:“沈遇哥,那我先回去啦,你们吃饭。”   樊笑乐滋滋地过去,亲热道:“二旺弟弟,麻烦你啦。以后有需要帮忙的,你只管说啊。”   二旺笑了笑和他们告辞回家,他看出来这帮知青之间气氛微妙得很,这么一比自己同学那点小心思什么都不算。不过他向来淡定,哪怕这个拉拢他那个怎么样,他也并不会如何。   做自己,任尔东南西北风吹吹吹,我自岿然不动,这是他跟林岚学的。   二旺离开大队部,菜花追出来,“二旺。”   二旺回头,“有事?”   “你什么时候去你三姨家?”   二旺不解地看她。   菜花:“要是去叫我一声,我挺挂念燕燕的,不知道她咋样,好久没回来了。”   二旺:“我娘刚去过,我不一定去。”   菜花笑了笑,“反正你要是去,就招呼我啊。”   二旺点点头,应下了。   望着少年瘦高秀雅的背影,菜花眼里闪过一丝怜悯和同情,随即挑挑眉哼了一声。恰好迟敏出来看到她,小小年纪表情那么丰富,不禁觉得好奇。   二旺回到家,家里等他吃饭呢。   林岚问问大队部的事儿,笑道:“这批知青文化水平高,年轻,小心思也多一些。”不像霍缘那些人那么单纯。   二旺跟林岚、麦穗讨论一下,林岚并不担心什么,反而鼓励他们和知青来往,“三人行必有我师,多看多听多观察,咱们也跟着长见识。”   孩子们都答应了。   韩青松吃完饭去上班,林岚送他出去。   韩青松在门口和她告别骑车往东去,经过大队部再往南拐上南路,走到大队部的时候,他还听见里面传来知青们的吵吵声。经过一个草垛的时候,后面突然跑出一个女孩子,韩青松及时刹车,女孩子收势不及撞在他车轮上一下子摔倒在地。   韩青松支下车子,“没事。”   菜花苦着脸,揉了揉膝盖摇摇头,但是眼圈却红了,似乎很疼。   韩青松:“我送你去赤脚大夫那里。”   菜花摇头,“不用了,没事。”她把裤脚掀起来,膝盖已经蹭破,渗出血丝来。   韩青松:“我还要上班,这样,我让人过来帮你。”   菜花红着眼圈摇摇头,“不用不用,韩局长你上班去。我没事的。”她又笑了笑,一副很坚强的样子。   大队部沈遇听见动静就出来看看,见状过来帮忙。   韩青松道:“沈知青,你帮我把她送到赤脚大夫那里,费用找林队长结算。”   沈遇:“韩局长只管忙去。”   韩青松就先走了。   沈遇送菜花去赤脚大夫那里上点红药水。   早饭后,孩子们上学,林岚收拾一下带女知青们去供销社,赵明杰和那个徐东兴也要买点日用品,就跟着一起去。   大队长索性派一辆骡车拉着林岚和知青们去供销社。   今年供销社的货物也丰富起来,而知青们下乡会有一些票证补贴,买起来也方便。牙膏牙刷、茶缸饭盒、碗筷、脸盆、肥皂、饭盒、碗筷等都需要买。   樊笑还买一把暖壶,买一块香胰子。高璐只买牙膏牙刷卫生纸以及碱面,没买肥皂。   买完东西回来,林岚让他们归置一下,她则去宣传队开会。   等吃过晌饭,下午大队要给新来的知青们评工分,邀请林岚去,林岚婉拒。毕竟她现在很少参加体力劳动,没那个资格给别人评分。   林岚在家里收拾一下,棉被都拆洗缝好,棉衣拆洗过但是还没缝,她正忙着沈遇过来。   他站在门口招呼一声,林岚听见就出去看看。   “林队长,”沈遇把早上那会儿的事儿告诉林岚,上午林岚去供销社他下地,没碰面,这会儿空了他过来说一声,“没什么事儿,就是擦破点皮。”   林岚:“谢谢沈知青,你们自己做饭可还习惯?”   沈遇笑了笑,“本来手忙脚乱不知道怎么是好,有二旺弟弟帮忙好多了。”   “习惯一下就好,有困难就和大队说。下午定工分?”   “是的,”沈遇看着林岚,“林队长,这个怎么定?有要注意的事项吗?”   林岚道:“咱们大队有两种办法,一种就是给你评定一个底分,以后上工一天就按照这个来。还有一种是根据活儿定工分,干完多少工分。底分最高十分,一般女同志都是六分,好的七分,体弱点的四五分。男同志最好的十分,一般的八分九分,也有六七分的。方法估计让你们挑担子走路,看看能坚持多久。”   如果能和村里十分的劳力相当就给十分,一般达不到,十分得是那种既能有力气干活还得有技巧种地打场等,那可是全能的。   一般有力气技术不行的男人差不多是九分,其他男人就是八分,七分。   他们这些知青初来乍到的,力气也不足,技巧也不行,连大旺都比不上的,林岚觉得三四分,四五分不能再多了。不过她没和沈遇说,怕他不好意思,毕竟很丢人的。   “谢谢林队长。”   林岚:“客气什么啊。”她就和沈遇一起去大队,她找赤脚大夫把账结了,也就五分钱的事儿。   下午大队部的场院上,韩永芳、大队长、董槐花以及几个会计记分员一起帮知青们评定工分。   按照林岚估计的,果然是让他们挑担子。   两桶水,一根扁担,大队长先挑着忽悠忽悠地走一圈,健步如飞,脸不红气不喘,他道:“挑着能走上四五里路是十分。”   几个男知青觉得自己也不差,毕竟平日里也觉得自己力气不小呢。   大队长就让他们挨个挑担子,“绕着大队部这一趟房子转圈,看看你们能走几圈。一圈是一分啊。”   徐东兴在这九个人里年纪最大,今年十八虚岁,他觉得自己个子高,力气大,走上个十几圈不成问题!   他自信地挑起来,开始二十几步很轻松,他嘴里还唱着歌“向前向前向前!很轻松!”结果一圈以后就开始塌肩、驼背、弯腰。   两圈下来就开始迈不动步子,第三圈就很吃力,第四圈没开始就跪了。   众人:“………………”   三分!!!十八岁的小伙子!!!   其他人就不敢上前,生怕丢人,毕竟徐东兴十八岁,他们都是十七岁或者十六岁呢。   沈遇:“我来。”   他挑着一担水,咬紧牙关最后坚持了四圈。   韩永芳:“四分。”   杠精不服气,结果两分半。   樊笑愣是两只水桶没挑起来,还差点把自己压趴下,最后俩女生一起抬,一圈也走不下来。   ……   最怕空气突然凝固。   韩永芳:“…………”特娘的让一帮做学问的来挑担子,真是想吐血。一个有学问的脑袋用好了顶一千颗有力气的脑袋,可这会儿,有学问的脑袋,十个不顶一个出力气啊。   但是大队也不能白养九个人,这一年就是大几千粮食啊。   这怎么办?   韩永芳也没辙,他总不能拿鞭子抽这些知青,而且他们也没错啊!!!   人家本身就是读书的,或者身体弱读书谋出路的,哪里知道就这样了。   大队长:“要不……”能退回去不?   韩永芳:“……让他们每天早上跟着青松家孩子出早操,白天跟着上工下地,操练上十天再评分。要还这样,秋收他们可分不到粮食只能挨饿了。”   “啊——”有人开始悲愤长鸣,实在是太丢人了。   现在已经七月,眼瞅着就要割谷子收高粱、豆子,紧接着就要收玉米、地瓜,他们这些知青要是还这样,根本赚不出吃的来,那大队凭什么发粮食给他们?   而且评工分也是大家一致的,给他们特殊社员也不乐意。   结果干部和知青们不欢而散。   下午放学孩子们先拐去大队一趟,想和他们聊聊。   这会儿知青们聚在大队部一边颓废着,一边准备做饭呢,毕竟手艺不行,人家半小时做顿饭,他们得一个半小时。   可除了那么一两个知青,别人都不会做,又不像沈遇那么爱学,才一天就为怎么搭伙儿做饭起内讧。   因为沈遇会做,霍红珍还凑合,别人都想和他们搭伙。   二旺直接给他们出主意,“一共九个人,一男一女搭伙,班长先作为监督每天教教。”那些人自己也做不出什么来。   沈遇同意,“我就自己一班单独轮一天。”   这样别人无话可说。   杠精武文义一个劲地在咆哮,“怎么就给我定两分半,瞧不起我?我不是男人?”   三旺扑哧笑起来,“哈哈哈哈,两分半吗?你干啥了?我认真干起来都不止三分。”   孩子们割草、拾棉花等等,工分也不低呢。只可惜知青们是大人,不可能去干孩子的活儿。   武文义气得瞪他一眼,认定他就是那种乡下泥猴子,轻蔑道:“上等人用脑子,下等人才用体力。”   三旺怎么会害怕跟人杠,他自己就有杠精潜质,“可这会儿你用体力呢,结果还是下等,那就是下等的下等人?哈哈哈。”   作者有话要说:  三旺:哈哈,小皮鞭挥起来,一二一听我……爹号令,训不蒙你们!   小旺:小三哥,要有爱,他们离开爹娘被流放乡下,好可怜的,需要关爱。 第108章 一口回绝   武文义被个孩子顶得两眼发昏,愤怒地挥了挥拳头,做威胁状。   三旺:“你不用费劲了,我大哥一拳头打晕你。”别看武文义十七岁,并不够十三岁的大旺看的。   武文义又怂了。   二旺在一边教沈遇做二合面窝窝头顺便熬粥,他们没有菜园,现在只能靠大家接济,晚上炒菜也没那么多油,所以就熬粥加窝窝头。   为了让口感好一些,窝窝头里加一点盐和油。   徐东兴喊道:“又吃窝窝头,在家里就算不能顿顿细面,那也六成呢,怎么来这里顿顿粗粮?晚上应该吃细面了吧。”   女生就有人附和,他们实在吃不下粗糙的杂粮窝窝头和饼子。杂粮就是豆面、高粱面、玉米面,好的加点细面,不好的就纯属杂粮,磨面粉的时候也没那么细,吃起来拉嗓子眼,对他们来首简直难以下咽。   樊笑万分怀念林岚家的饭,在一旁蔫着,觉得自己要饿死的。   三旺凑过去,“樊姐姐,你多少工分啊?”   不问还好,一问樊笑直接哭了,长得漂亮皮肤又好,哭起来就梨花带雨,“小三哥,你救救我吧。”   三旺搓搓手,“那啥,打架吗?你会凫水我也不用教你啦。”   樊笑:“呜呜呜……”   麦穗安慰她:“樊姐姐你别哭啦。”   樊笑:“不,我得叫你姐姐,麦姐,你救救我吧。”   麦穗:“……到底是怎么啦?”   高璐和迟敏也没顾得讽刺樊笑,一个个耷拉着脸,无精打采,她们看看霍红珍,眼神充满了羡慕嫉妒。本来她们还觉得小学老师才七分也没怎么样,这会儿一看简直是香饽饽。   霍红珍怕她们嫉妒,自然不吭声,只当什么也不知道。   樊笑抱着小旺哭起来,“小旺哥啊,我可能还不如你会挣工分呢……呜呜,小白菜啊……地里黄啊……”   几个孩子:“……”   小旺拍拍她的背,小声道:“樊姐姐,你问问我二哥,他和爷爷关系好,说话爷爷听。”   樊笑一听立刻两眼放光地瞅着二旺,二旺哥厉害啊,她本来还犯愁走林岚的关系不行,而大队干部也油盐不进的样子,不知道怎么才好呢。没想到林岚家个个都是高人啊,二旺居然可以影响支书,了不起。   三旺看他们这会儿一个个无精打采也没好玩的,就喊道:“娘说晚上包韭菜饺子呢,咱们快走吧。”   大旺就领着弟弟妹妹一起回家。   听说林岚在家包饺子,徐东兴吞了口唾沫,问道:“是不是给我们接风洗尘的啊?”他们眼巴巴地盼着,并没有等来林岚让去吃饺子的消息。   有人失望道:“哎,林队长说得好听,却不拿出行动来。”   沈遇蹙眉,“我们这里有面粉,跟大队买点韭菜鸡蛋自己包,你们谁会包?”   结果没人吭声。   沈遇冷哼一声,“以后不要再说那种话!”   他虽然年纪小,却自有一股气势,徐东兴不说话了。   武文义却又开始杠,“难道没有言论自由吗?难道她在村里搞独裁者那一套吗?”   “武文义!”沈遇怒视他,“你要不想和我们一起你可以自己开伙。谁愿意和他一起,马上站出去!”   武文义却又怂了,撇撇嘴,“你干嘛啊,当个班长了不起?怕了你。”   沈遇冷冷道:“我没了不起,要不你来当?”   武文义不吭声了。   沈遇:“不要再让我听见你说林队长那种话!”   武文义一副你巴结大队干部速度真令人佩服的表情翻了个白眼。   沈遇没再理睬他。   林岚的确在家包饺子,韭菜饺子最简单,活点面,切点韭菜,再把鸡蛋液在油里扒拉碎盛出来,馅子放在一起加点酱油搅拌一下,来点点盐,基本就可以。韭菜和鸡蛋是绝配,所以怎么做都好吃。   孩子们到家赶紧洗手帮忙,男孩子力气大擀皮,麦穗手巧和林岚一起包。   林岚看看不动手的大旺和三旺,“你俩别去割草,也来学着擀皮包饺子。”   大旺:“……”我不。   三旺:“哈哈,娘,你不怕漏一锅?”   林岚刺激他们,“漏一锅你就吃漏的。你们现在不学,等以后自己成家连吃顿饺子都得求人,不丢人?还是想和那些知青似的,吃顿饭都难得很?”   毕竟孩子们的未来谁也不敢保证就一定生活优渥雇人给自己包饺子吃吧。再者说,就算条件不错,和家人一起包饺子也是联络感情的绝佳机会啊。   像大旺这样感情含蓄内敛的,她真的怕以后不好找媳妇儿啊。要是不得不相亲,她还帮忙把把关。可万一他闷骚自己相中,却又不会追,那怎么办?如果会包饺子,还能小年轻一起包个饺子,让人家女孩子看看他外冷内秀挺有居家气质。再万一女孩子太优秀,还有大把追求者,自己儿子没点技能傍身能行?   林岚真是操碎一颗老母亲的心。   大旺看到林岚眼中丰富的情绪变化,最终没有违逆她,洗洗手缓缓坐下去,认命地拿起一块面团揉搓。   软软的面团,手感很奇怪,让他想捏碎掉。   三旺看大哥都认命了,他也只好洗手坐下。   二旺擀面皮速度又快又省力,擀出来的饺子皮圆圆的厚薄适中,非常漂亮。   小旺也拿一块面在那里玩,一会儿捏个小兔子吱吱,一会儿捏个小鸭子嘎嘎。   麦穗笑眯眯地拿了一根小擀面杖给大旺:“大哥给你。”   大旺犹豫一瞬接过去,开始研究那一小团面。   二旺笑道:“大哥,你擀这个小剂子。”大面团那是擀饼。   饺子剂子小小一团,没有酒盅口大,指头那么厚,摁扁扁的,然后开始擀。   林岚看大儿子两手摁着短的擀面杖,表情严肃,嘴唇紧抿,两眼精光犀利,大有你不服气我就擀破你的架势。   林岚:“……”   大儿子用力,两下,那剂子变成长长的小船一样的面片黏在面板上。   众人:“…………”   三旺:“哈哈,大哥,你看我的。”他一把将擀面杖抢过去,开始学着二旺的样子,“大哥,你得这样,一手拿着剂子转动,一手擀。”   他嘴里说着好好的,手上开始用力,结果两手配合失误,剂子啪叽扯破了。   三旺:“!!!”   忒不给面子!   “哈哈哈”小旺拍着桌子笑起来,顺便拿着自己的小鸭子,“嘎嘎嘎,擀剂子,布鲁布鲁,擀破啦~~哈哈。”   三旺:“你能你上!”他把擀面杖给小旺。   小旺拿过去,比划了一下自己的小鸭子,不舍的,就另外拿一个剂子,慢慢地学着二旺的样子开始擀皮。   虽然慢,却像模像样,最后出来一个圆圆的饺子皮。有点厚,有点不均匀,但是人家是个饺子皮!   林岚立刻夸他,“小旺哥太棒了,第一次就会擀饺子皮,么么哒。”   小旺立刻把脸递过去,给娘亲一下。   三旺看看自己的,看看大哥的,再看看大哥的脸,然后哈哈哈大笑。   大旺瞪了他一眼,把擀面杖抢回去,就不信了!   他开始继续擀皮。   二旺为避免他生气把剂子都祸祸还得再揉,赶紧给他指点一下,“大哥,你拿着剂子的手指要轻不要捏破,擀面杖要推着用力,不用压,饺子皮是擀出来的,不是压出来的。”   他靠在大旺旁边,手把手地教。   大旺开始自己擀饺子皮,一个成了不规则的多边形,一个中间太薄破了,一个粘在擀面杖上……   大旺:“……”   他捏着擀面杖的手都开始暴起青筋来,那力气似乎要把擀面杖捏断一样。   林岚赶紧安抚他,“大儿子别着急啊,慢慢来。其实包饺子就是为自己的嘴巴。要是你以后不想吃饺子呢,不学也没关系。”   大旺:“……”想吃,好吃不如饺子。   林岚继续道:“或者等你十七八岁,我给你找个会包饺子的媳妇儿?”   大旺的脸顿时通红,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不找!我会!”   林岚憋得要笑死,还得一本正经地刺激他,然后就看着大旺的手开始灵活起来,居然真的能擀饺子皮。   第一个堪用的饺子皮出来以后,林岚笑道:“哎呀,不容易,这个饺子皮可是有纪念意义的。”   她去拿了糖罐子来,“包个糖的纪念一下。”又拿筷子来,用方的那头在边上压褶,笑道:“都是饺子皮,你格外皮,给你盖章。”   孩子们:“……”   三旺哈哈大笑,“娘你错了,饺子皮没有你皮!”   林岚:“谢谢小三哥,这说明娘和你们一样年轻。”   这一次包饺子,大旺学会擀饺子皮,林岚约他下一次学包饺子。   三旺理直气壮道:“娘,我还小,娶媳妇儿早呢,先不用急着学。”   哈哈,还能浪几年再学做饭,不错。   等韩青松回来,一家子正嘻嘻哈哈地包饺子,看着就跟玩儿一样。   林岚还招呼他,“三哥,快来看咱大儿子擀饺子皮,厉害着呢。”   韩青松洗手进来,看了看,“不错。”   再多个字不可能的。   大旺心里还是甜滋滋的。   麦穗烧水,他们下饺子吃。   小旺道:“娘,咱们给姐姐们留几个尝尝吧,她们可馋了。”   林岚笑了笑,“好的,那就一人留六个吧。”让他们尝尝,刺激刺激,他们也好自己学包饺子。   知青点都是年轻人,学东西快,以后有面有菜,自己就可以包饺子,不能什么都等着别人。   韭菜鸡蛋饺子,鲜美无比,孩子们吃得饱饱的。   吃过饭,孩子们出去玩儿。这会儿知了龟的旺季已经过去,他们去找知青们玩儿,新来的知青年纪小,也正是活泼的时候,很能玩到一起去。   林岚也不拘着他们,反正也没什么作业,长长见识比什么都强。   韩青松:“今日去一趟农场,跟宋主任买一些檩子和秫秸,明天送过来。”   林岚惊讶道:“三哥,你厉害啊。”   韩青松握住她的手,轻轻地捏着她的指腹,还用指甲轻轻地刮一刮。   林岚被他弄得痒,催他,“三哥,你快去跟书记说说,让他高兴高兴。”   “不急。”   他拉着她坐在自己跟前,认真地看着她。   林岚诧异地看他,“怎么啦?”   “看看你。”他说。   林岚笑,“看看我?不认识我啦?”她就安静地坐着给他看。   韩青松用手抬起她的下颌,让她微微仰头他可以看得更清楚一些。她的眉毛秀气又长,整齐不杂乱,浓密的睫毛像孩子的一样可爱,细致挺拔的鼻梁,嘴巴不大不小,唇瓣嫣红丰润,唇角微微翘着勾出天然的微笑。   最灵动的是那双眼睛,会说话,她可以用眼睛向他传达心思。从这双眼睛里,仿佛可以看透她的灵魂,豁达乐观,积极向上充满爱的一个灵魂。   他的心变得又烫又软,在她眉心处印下一吻。   林岚:“三哥?”   他唇角微勾,深邃的眼里流出一丝笑意,“没什么,看看。”   林岚看他那么温软,就牵着他的手去河边散步,秋日的傍晚凉风从水上来,不似酷暑那么热烈,不似寒冬那么冷漠,此时正温柔。   走了一会儿,在河边遇到迟敏,她端着一盆衣服,看到两人就上前问好。   韩青松点点头,对林岚道:“我去支书家。”   林岚朝他摆摆手,跟迟敏打招呼,“洗衣服呢。”   迟敏点点头,“林队长,能不能……和你聊聊。”   林岚笑道:“好啊。”   她们就去大石头上坐着说话,先寒暄了几句,聊聊眼下的农活、知青们的工分和无奈。   迟敏叹了口气,“从前觉得自己还挺优秀的,可一下乡就觉得自己什么都不会,真的好无能。”   林岚安慰她:“怎么会呢,人各有所长,你们擅长读书,不擅长种地。”   “可是,我们擅长的没用。都说社会有分工,现在……不需要我们了。”她脸上闪过痛苦的神色。   从小就努力好好读书,将来考大学,哪怕上不了大学也能找个不错的工作。可突然之间,不让考大学,也不让进工厂,甚至城里也不让呆。全部赶鸭子一样赶到乡下来,美其名曰到广阔的天地来锻炼。   锻炼什么呢?   她没有力气,干不动农活,挣不到工分。如果注定要卖力气,那当初为什么要上学?   想锻炼的就来锻炼,不想来的为什么还得逼着来?   在学校里老师动员,在家里,街道动员,反正就是要他们主动积极地下乡,到更广阔的农村来建设新天地。   可农村怎么会需要他们呢?   如果是来当老师传播文化知识,也勉为其难,可他们是来卖力气的,是他们最不擅长的,反而惹得乡下人也嫌弃。   卯足劲奔着一个目标去的时候,突然之间全盘否定,人生的理想、导向彻底被颠覆,她已经不知道何去何从。   他们,是被学校、家庭、被城市、被乡下,被所有人抛弃、嫌弃的一群人吧。   她心里的苦闷,无人能诉,知青们互相较劲,家里人只会让她牺牲。反而这个林队长,懂得很多,又似乎有一种天生的悲天悯人的力量,能懂他们内心的伤痛和无奈,也能包容他们的愤怒和挣扎。   她絮絮叨叨地对林岚说了很多话,仿佛把林岚当成一个树洞,又仿佛当成一个心理疏导者。   末了,她不好意思道:“林队长,让你见笑。实在是太激动了。”   漂亮的女孩子,坐在那里就是一幅画,更何况面带忧伤。   林岚给她打气,“不要灰心,希望在前方。”   迟敏苦笑,“可是……谁知道什么时候呢。林队长,你、你能理解我们的痛苦是吧。”   林岚点点头,“感同身受,不过除了同情我也做不了什么,实在是抱歉”   这是社会时代的问题,非一人之力可挽回。   迟敏擦了擦眼泪,鼓起勇气,“林队长,我、我跟你搞宣传可好?你说干啥我都能行,唱歌跳舞表演都可以,只要我能做的。”   林岚虽然同情她们这些女孩子细皮嫩肉还得下地,就和自己刚穿来时候想逃避劳动一样,可她实在是无能为力。   她歉然道:“迟知青,不好意思,宣传队也是个野班子,固定几个人不能再加的。”   她不能随便开先例乱收人,一旦开了这个口子,其他人肯定也想特殊照顾,那她根本应付不了。就和不招待吃饭一样,一开始就不应承,杜绝麻烦。   不只是她这样想,有脑子的大队长,也不会把大队的会计、记分员等文职工作交给知青。   事实是知青不想下乡,嫌弃乡下,大队也不喜欢知青下乡,嫌弃知青娇气干不了活还得来分工分吃粮食。   毕竟一个村的土地是有限的,收的粮食是有限的,人越多,那么人均就越低。   知青来了,可知青没有带土地来啊!   迟敏一张漂亮的脸蛋就垮下来,“林队长,那可怎么办啊?要不……我当个小学老师行不?”   林岚抱歉地笑笑,“就那么几个学生,三个老师社员都有意见,还想精简为一个呢。”   知青一批批来,学校或者什么地方根本安排不了,他们必须通过种地养活自己。   迟敏看着林岚,似乎在思索林岚这番话的真假,随即她笑起来,“林队长,我们真的没经验,初来乍到的,要是大家多帮帮忙,有需要的,我们也会不遗余力的。”   林岚听出她的潜台词,这是在说条件,如果自己帮忙,那她也会有所表示。   林岚笑了笑,“迟知青,不好意思,我真的无能为力。”   迟敏也就没再说什么,感情牌打过,条件谈过,人家软硬不吃,实在没办法。   这个林队长,真的好厉害。   等林岚走了,她就开始洗衣服,这时候高璐跑来找她。   “你跟林队长说了吗?”   迟敏点头,“没用。”   高璐冷笑,“肯定是只想帮樊笑呗。”   迟敏看她,“你找董主任说得如何?”   高璐摇头,“她一口回绝,说自己管不了,大队的事儿找支书和大队长,宣传队的事儿找林队长。”   两人坐在大石头上,满脸愁容,“可怎么办啊?咱们就那么一两工分,那一年到头不得累死啊?”   高璐又开始羡慕霍红珍,“她咋那么好的命啊,不声不响的就走了个后门,真是人不可貌相呢。”   迟敏看了她一眼,“还有个路子啊。”   高璐看着她,“什么办法?”   “嫁人啊,嫁给家里劳力多的,到时候你就在家洗衣做饭,不用下地。”迟敏说。   高璐嗤了一声,“嫁人有狗屁用。到时候整天生孩子,屎里尿里的折腾,还得洗衣做饭,还不如现在一个人呢。他们还敢饿死我们不成?”再说这乡下村里她也没看到个像样的男人啊。   韩局长是个好男人,可人家老婆孩子都有了,大旺倒是不错,可人家还小。   另外还有啥?   男知青?   狗屁,他们自己养活不了他们自己呢。除非他有关系,能把自己弄回城去。   再说了,如果嫁给乡下人,自己就成了乡下人,只怕一辈子都没机会回去的,自己还年轻,怎么可能!   要是像樊笑那样有钱也好,走走后门,也能受到特殊照顾,再不就……她看了迟敏一眼,“哎,你这么漂亮,你去在找队长说说,也能关照一下。”   迟敏撇嘴,“你没看村里支书大队长都是老头子?”   迟敏:“再不济,还有举荐上大学。”   高璐却不乐观。   学校只动员他们下乡,说以后肯定可以回去,却没说具体期限。第一批毕业生下乡的时候,学校说一年两年就回城,可五六年过去都没回城。谁知道多久?也许八年十年二十年?   虽然现在能举荐上大学,可那么多知青、公社先进分子,有漂亮的,有更优秀的,有干部子弟,有门路的,什么时候轮到自己?   两人一起对着河水犯愁,繁重的体力劳动,难吃的饭菜,很低的工分,遥遥无望的归期,前途真是一片黯淡啊。   …………   韩青松去了一趟韩永芳家,告诉他材料的事儿,同时韩永芳也让他把知青们的操练给管起来。   韩青松有点为难:“他们都是读书人,受得了吗?”   “受不了能怎么着?一个个就那么一两分工分,吃什么?难不成让咱们养着?”韩永芳这几天都上火烧心的,真想给他们退回去!   韩青松:“那就试试看。”   这时候三旺几个正跟樊笑、沈遇几个玩儿呢,聊聊天,弹弹琴。   沈遇的数学、物理、化学很棒,和二旺麦穗聊得来,能教给他们很多新奇的东西。   樊笑则给他们弹吉他,过了一会儿,她把吉他给三旺和小旺玩儿,凑过去跟二旺道:“二旺哥,我和你说几句话呗。”   二旺看向她,“你说。”   樊笑有点不好意思,忸怩了一下,“那个,听说你和支书关系挺好啊。”   二旺:“他对我们都挺好的。”   樊笑:“但是他对你最好啊,还听你的。”   二旺:“也……没有吧。”   樊笑就小声表示自己干不了体力活,能不能以后分轻快的活,“你看,要是分配我不能做的,浪费时间和精力,不如力所能及的。”   二旺:“这倒是。我会和支书讲讲的。”   他估计支书为这事儿得愁得睡不着觉。毕竟添了九张大人的嘴,却只有孩子的力气,怎么看都不划算啊。他们的粮油关系转过来,也只有一开始的百来斤粮票,之后只有份额没有实际粮食支援,还是得大队养着。   所以,他能体会支书的为难。   二旺倒是认真想过应该怎么安排这些知青,等找时间和支书好好聊聊。   这时候大队长过来,沈遇几个忙起身迎上。   大队长:“沈知青,支书的意思你们明天早上开始跟着韩局长家孩子出早操,训练十天再评工分,要是还不行,可就得想办法啊。”   沈遇点点头。   大队长又看了看,“吃饭还行?”   沈遇面带苦涩,“挺好。”今天早上晌午就不说了,都是泪。不过好在是排好做饭的值日表,一开始两个人一班轮流做饭,他作为班长每天监督教他们。   大队长却不管,只要没火烧眉毛他就当一切很好,“那就好,明天拉材料来修知青点,以后你们在这里吃住一起操练上工,好好努力。”他粗糙的大手拍拍沈遇的肩膀,然后赶紧离开生怕被知青们逮着求情。   要盖知青点啊,沈遇心里一阵高兴。   樊笑几个听见却不开心,盖知青点……能有林队长家住的舒服嘛?   沈遇让几人分别把大队长的话转告其他知青,徐东兴住在董槐花家,迟敏和武文义住在韩大嫂家。   三旺听见说要和他们一起操练,立刻来了精神,笑道:“到时候咱们分成两队,可以比赛。”   樊笑又要哭了,“操练?操练?下乡还要操练?天哪……”   三旺好奇地看着她,“樊姐姐,锻炼身体很好的。”   樊笑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三旺哥,我、我能不能……申请……特殊保护?”   三旺严肃地拍拍她的肩膀,“樊知青,要迎难而上哦,加油!”   知青们都知道明早要跟着韩局长出操,十天后重新评工分,他们顿时更加绝望。   林岚知道以后,跟韩青松笑,“都是小年轻你悠着点,别操练太狠,慢慢来。”   毕竟不是自家孩子。   韩青松:“好。”   等知青们回来,麦穗就把给他们留的饺子端出来,“数量不多,尝一下吧。”   樊笑和赵明杰感动得眼泪都出来了,“白面饺子啊。”   太亲切了。   一人六个,第一个几乎是囫囵下去,第二个才尝着味儿,“韭菜鸡蛋好好吃啊,从来不知道韭菜鸡蛋这么香。”   樊笑又开始掉眼泪,真是说来就来。   麦穗:“……”   几个人把饺子吃完,樊笑:“咦,不是一人六个吗?我怎么就吃了五个?你们谁吃了我一个?”从前给她一盆饺子她也不稀罕,可现在一个饺子她也要誓死捍卫!   都没人承认,只说自己吃了六个。   樊笑不干了,“你们知道吃个饺子多不容易吗?竟然抢我的?过不过分?”   高璐讥讽道:“谁知道是不是你自己吃的,我们都是吃六个,谁也没多吃。”   旁边林岚笑道:“好啦,我这里还有几个,补你一个。”   她补了樊笑一个。   樊笑感动得又开始哭,“林队长,你真好,谢谢你。这么多日子,我这是第一次吃这么好吃的饭,呜呜……”   林岚拍拍她,“吃吧,明早上早起出早操。”   樊笑哭得更厉害了,就着眼泪把自己感觉平生最好吃的一顿饺子吃完。   高璐很羡慕霍红珍,“你好幸福啊,不需要评工分也不用出早操,不用下地,哎。”   霍红珍没说话,这种情况她说什么都不是,毕竟自己的确占了大便宜的。   麦穗还给她们打气,“你们放心吧,生产队不会让你们干太重的活儿。力气活儿都是男人干,女人都干轻快的。嗯,其实我爹最可怕。”   樊笑吓得在被窝里咬着被角哭了半天。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多年后某日。   漂亮的小姐姐鼓起勇气问三旺:韩旺民同学,明天冬至节,咱们一起包饺子吧。   三旺:我大哥二哥弟弟都会,就我不会。哈哈哈。[她肯定知道我不会包饺子想看我出丑,哼!才不给她得逞。]   林岚:我儿子凭实力单的身,这能有假? 第109章 刺头被整   第二天天还不亮,大旺就起来,他现在生物钟很准,他起来二旺就起来,大旺又把三旺踹起来。   二旺叫赵明杰和迟丰收。   赵明杰睁了睁眼,“几点?”   二旺根据经验,“不到五点。”   赵明杰就赶紧起来穿衣服,看外面还黑乎乎的呢。   迟丰收:“五点?这么早!”他嘟囔了一声,神经病,翻了个身继续睡。   麦穗听见帮忙推推樊笑。   樊笑哀嚎一声,拉高被子蒙着头,“求你,让我再睡一会儿。”   霍红珍倒是起来,帮忙叫高璐。   他们很少这么早起,尤其最近他们一直精神紧张休息不好,高璐勉强爬起来,毕竟自己没关系也没美貌的,搞特殊也没那个资格。   外面韩青松已经不耐烦开始数数,大旺几个立刻跑出去,三旺出去之前喊了一声:“赶紧的啊,迟到要受罚的,我爹黑着呢。”   小旺也起来,提醒急急忙忙的高璐:“姐姐你小点声啊,不能吵着我娘。”   那边迟丰收听说林岚还在睡,那还怕什么,他也放心睡。   韩青松站在院子里,看着大旺兄弟几个相继跑出去,小旺跟在后面,然后是霍红珍、赵明杰、高璐,最后樊笑急匆匆地出来,鞋子没提,头发和鸡窝一样,眼睛有些睁不开无头苍蝇一样在门框上磕了一下。   韩青松:“……”   樊笑眯缝着眼看到韩青松黑着的脸,一个激灵吓醒了,赶紧追着冲出去。落在后面会不会挨打?她感觉自己要是不跑,韩青松会跟教官一样一脚踹上,那她半条命可没了。   “迟丰收?”韩青松看向东间窗外。   炕上的迟丰收却没动静,嫌烦蒙头继续睡。   韩青松没再叫他,而是开始数数,数到十便不再理会迟丰收顾自跑出去。   麦穗也起来了,她看迟丰收蒙着头睡得跟猪一样,忍不住提醒他:“迟知青,你快起来吧,书记让你们跟着我爹训练,你就得跟着。你要是不去,你可仔细着点。”   迟丰收懒得理睬,你还敢打我不成?   麦穗看他那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也就不多理睬。她先去厕所,洗漱一下就去看热闹,去了街上正好沈遇领着迟敏、武文义出来。   杠精的头发也像鸡窝一样,满脸的不满,“学都不给上了,还出什么操?上学的时候也没这么早出早操!”   沈遇:“还想吃饭,你就闭嘴!”   武文义闭嘴,但是眼睛暴露他心里抱怨得更厉害。   看到麦穗,沈遇就问锻炼的路线。   麦穗给他指了指,“绕着村跑。”   沈遇道了谢就要追上去。   麦穗:“那个……”   沈遇看她,“怎么?”   麦穗指指自家方向:“那个迟知青,还在睡大觉呢。”   沈遇脸都冷了,还真是会拖后腿掉链子,“我去叫他。”   麦穗就领他家去找迟丰收。   他俩进来的时候,迟丰收正蒙头睡得响。   沈遇站在他头上:“迟丰收!”   迟丰收蒙头,“烦不烦,有毛病的!”   “既然你不遵守知青点规定,我们72班知青可以将你除名,你自己上工吃饭,不要嫌我们不管你。”说着他静默几秒钟,等待迟丰收反应。   迟丰收依然蒙头大睡,烦不烦人,有本事给我遣送回去才好呢。   林岚听见动静赶紧起来,看到沈遇和麦穗站在房间里,她不动声色,先和沈遇打招呼。   沈遇:“林队长,不好意思,吵到你了。”   林岚笑了笑,“没事,你先去吧。”   沈遇点点头:“麻烦林队长。”他又跟麦穗笑了笑,然后转身出去。   麦穗:“娘,我去看看。”也追着跑出去。   林岚有点发怔,她也没管迟丰收,而是顾自洗漱准备做早饭。   她正忙着,迟丰收突然从炕上跳起来,穿着内裤就往外跑去上厕所,过了一会又大摇大摆地回来。   林岚:“……”   “迟知青,请你注意一下仪表。”林岚提醒他。   迟丰收哦了一声,“不好意思啊,尿急。”   林岚就没再说什么,继续忙自己的。   迟丰收磨磨蹭蹭地起来穿衣服,被子胡乱叠一下堆在炕上,然后下地洗漱。   他随便拿了个脸盆也不管谁的就用,顺便还用樊笑的香胰子洗脸,洗完以后直接把污水往菜畦里一泼。   林岚制止不及,有些不高兴,“迟知青,用了肥皂的水不能浇菜,要倒进阳沟里流出去。”   迟丰收哦了一声就要走。   林岚:“迟知青,盆子没放好呢。”   七八个盆子,要是都摆出来,那可没地方放。   迟丰收看了一眼,拿起来随手一放,转身走了。   林岚一来气,决定出去看看知青们的热闹,看看他们累成什么样。   昨晚上韩青松回来给她说,那些知青评分评出新低,男孩子最高的四分,女的有人一分评不上,简直是孩子都不如呢。   林岚站在路口看看,韩青松每天都带着孩子们从这里绕圈,跑步以后会回到这里做俯卧撑、深蹲跳等项目,大旺还有力量控制训练。   很快,她就看到大旺带头,二旺、三旺相继过来,然后是沈遇、赵明杰,后面是小旺不紧不慢地过来,再就是零零散散的知青们,跑出了马拉松的姿态来。   樊笑、迟敏、高璐三个人,谁也不用笑话谁,都不咋样,一个个摁着肚子咬着牙关狰狞着脸,顾不上互相讽刺,只求能活下来。   杠精和臭美那俩也是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杠精咬牙切齿,似乎要找谁干一架,徐东兴的头型乱成鸡窝,也顾不得帅。   只不见迟丰收。   林岚倒是没想到原来这个迟丰收不声不响地才是最大的刺头呢。   最后韩青松不紧不慢地过来,看到她就朝她跑过来,伸手握了握她的肩头又跟上去。   村里不少孩子女人出来指指点点地看热闹,之前是看韩青松几个,这会儿顺带看知青们的,他们平时一个个特别清高这会儿被训得上气不接下气,社员们看得特别热闹。   董槐花看到林岚,也过来满肚子的牢骚,“你说以前也来那么多知青,从来没见过这样娇气的,一个个什么都不想干。”   林岚:“有人找你啊?”   董槐花:“可不是咋的,我给拒绝了,我要是有那本事,我不就是支书了吗?”   林岚笑了笑,“咱们帮不了,一开始拒绝就对的,不要让他们有不切实际的希望,要面对现实。”   董槐花:“咋少了一个知青?”   林岚:“那个迟丰收,起来晚,估计直接去大队了。”   两人说几句话就各自家去,林岚回家,没想到麦穗已经回来做饭。   麦穗笑道:“娘,可为难这些知青呢,跑个步都跑不动,还怎么下地啊。”   林岚也理解他们。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原本大家都鼓励孩子好好学习,以后离开贫穷的土地,可以不必面朝黄土背朝天。现在读书最后的出路就是下乡种地,所以……估计那些知青心里怨念得很。尤其家里姊妹兄弟好几个,不必都下乡,却偏让他们下来的,那自然更加不平衡。   外面韩青松并没让知青跟着大旺几个训练全场,等他们围着村子跑四圈就让他们在村前做整理运动。   除了沈遇其他人已经要瘫在地上,好几个还是跑一会儿走一会儿的。   “今天算试行,明早正式开始,五点准在大队部场地集合,迟到两鞭子,缺一天训练五鞭子,自己去找支书领罚。不领罚者默认退出,之后概不负责。”   跑得慢力气小,他并不嫌弃,可如果集合时间都不认真对待,那就是态度不端正,他不会浪费一点心思来管他们。而且他也只负责帮他们训练,其他的就交给支书来管。   扫了他们一眼,他又道:“晌午和晚上,可以班长带队跑几圈,适应一下。明天加大训练强度。”   沈遇答应着,其他人虽然战战兢兢却不敢说什么。   连杠精在韩青松面前都规规矩矩的,嘴巴紧紧地闭着,一个不合时宜的字都蹦不出来。   韩青松:“有什么问题跟大旺二旺咨询,明天他们负责叫你们起床。”   “是。”知青们有气无力地答应着,几乎要坐地上去。   韩青松不再管他们,“解散。”他转身回家。   韩青松一走,徐东兴和武文义两人直接往地上一坐,全然不是之前嫌弃乡下有鸡粪狗屎的姿态。   徐东兴喘喘气,开始扒拉自己的头发,武文义看了看,“哦,迟丰收呢?怎么不见他?他今天缺席锻炼,会不会受罚?”   缺席要五鞭子啊,刚来就挨揍?   迟敏脸色都变了,“沈遇,不……至于吧。”她以为就是吓唬一下,要是真打,也太霸道了。   三旺笑道:“那是跑不了的。”   小旺:“爹说可以默认退出的。”   二旺:“那沈遇哥你要提醒迟知青,如果他今天不认罚就默认退出,我们家既不招待他睡觉,我爹也不会管他训练,请他自便。”   沈遇点点头,“好的。”他看向迟敏,“迟敏,你和他沟通一下吧,如果他想退出请他自己赚工分、做饭,我们72班不欢迎。”   迟敏脸色很难看,“沈遇,第一天通融一下,他也不是故意的。”   沈遇:“既然韩叔叔有规矩,还是按规矩来吧。”   三旺:“必须啊,我和我大哥都……”   大旺瞪了他一眼。   三旺嘿嘿挠挠头。   沈遇也不再说这事,而是看向大旺,“有机会我们去买个篮球,一起打篮球吧。”   大旺虽然知道篮球,但是没玩过。“县里供销社有。”他说。   樊笑立刻举手:“我,我出球。”   赵明杰:“樊笑,你还能打篮球?”   樊笑哼了一声,“你小看我,我要是认真起来比你厉害。”   赵明杰看她鸡窝头,一脸汗加灰,不知道在哪里坐着歇息随便拍拍抹了灰又蹭一脸,这会儿……哈哈。   听说打篮球,二旺和三旺也很感兴趣,“大哥,我们去县里买篮球吧。”   他们也攒了钱的。   大旺:“咱们钱不够。”   小旺立刻道;“我凑份子。”   樊笑:“我、我出球!”   大旺:“……”他虽然想玩,但是不想和知青们共有一个球,因为知青们不是一个人,比较麻烦。   这时候林岚出来招呼他们吃饭。   樊笑几个听说人家林岚家吃饭,羡慕得不要不要的,他们还得去大部队做饭呢!呜呜。   林岚狠心忽略掉樊笑几个万般渴望被她邀请吃饭的眼神,自己人回家吃饭去。   小旺就跟林岚说大哥想买篮球。   林岚想了想,问韩青松:“三哥,你要是去县里开会,看看多少钱一个?”   韩青松:“23。”   林岚:“!!”当我没问,没想到这么贵。果然这时候就粮食便宜,其他的都不便宜啊。23块钱买个篮球啊,还真是不舍的,除非学校或者单位一般人真不买。   韩青松道:“单位里有淘汰下来的文体用品,回头我看看。”   “谢谢三哥。”林岚喜滋滋的。   这时候质量好,淘汰下来的应该也能玩玩的。   大旺几个也很开心。   看看时间差不多,林岚送韩青松去上班,回来孩子们也差不多准备上学。   林岚:“好好上课啊,不要想篮球的事儿。”   三旺:“哈哈,娘你真了解我。”   看着孩子们嘻嘻哈哈地跑了,林岚想去找董槐花安排一下后面的宣传内容,却听见大队那里传来吵吵声。她就过去看看,发现竟然是迟丰收和沈遇在吵架,刘贵发、董槐花、迟敏在劝架。而樊笑、高璐、赵明杰等人不在,估计上工去了?   迟丰收:“你们哪里不是孤立我?处处都是好吧。你是班长你说了算。我说不过你好吧,你一言堂!”   沈遇:“规矩你不懂的?上学有规矩,下乡要不要规矩?”   “谁规定下乡要出早操?迟到挨鞭子,缺席挨鞭子,他们以为自己是法西斯?这么霸道的?”迟丰收眼睛都红了,“我们辛苦那么远下乡,难道不应该体谅我们?不应该让我们好好休息一下?”   沈遇:“就冲你这样说话,韩局长罚你一点不冤枉。”   “你好,你优秀,你一下乡就入乡随俗好了吧?看不出你不但成绩优秀,做农民的本事也一流呢。”   刘贵发是不会劝架的,毕竟他说不过知青。   董槐花也插不上话,一开始还劝几句,很快就被迟丰收那一套歪理给绕晕,气得她也不说只听,听都不能全听明白呢。因为他们在吵架的时候,动不动就开始扯什么苏联、法西斯、共产党宣言那一套。   吵架跟这个有什么关系?欺负乡下人不懂是吧!   她就索性看热闹。   迟丰收别看日常不说话,吵架的时候爆发力十足,根本是毫不留情面想什么就说什么一点不顾忌,杠精武文义根本不够看的。   看到林岚过来,董槐花立刻招呼她,笑道:“快来,知青们吵架怪好看的呢。”   林岚:“到点了,不去上工?”   董槐花:“都上工去了啦,你没看就我们几个看热闹的?刘春才呢,让他来看看,学学文化人吵架。”   林岚:“……”你们不要这样破坏吵架的氛围。   董槐花已经来看了个半场,打听一下,也把早晨那会儿搞清楚。   今日轮到迟丰收和迟敏挑水、做饭,可迟丰收不高兴做,觉得他们来下乡大队就应该管饭吃,因为当初让下乡的时候就说一切有大队,一切有劳动人民!凭什么让他们做饭?他们又没学过做饭。   结果沈遇就说他帮忙做饭,让迟丰收去找书记领罚,逃避早操训练五鞭子。   迟丰收一下子就爆炸,让他挨打?他不稀罕下乡呢!赶紧给他送回去!   沈遇就让他退出知青班自谋出路,爱去哪里去哪里,没人管。   迟丰收又不干,凭什么不管?又不是他自己要下乡的,是大队接收他的,凭什么不管?   听董槐花说完,林岚蹙眉,“他不大爱说话,我寻思是个害羞的呢。”   哪里知道,人家是隐藏大杀器。   她就道:“迟知青你不用紧张,韩局长说五鞭子并不是针对你,也不是非挨不可。他只是表明出早操是有规矩的,至于如何处罚交给支书决定。你可以不挨鞭子,改成加圈跑操也一样的。”   迟丰收看了她一眼,生硬道:“林队长你别多心,我对你和韩局长并没有意见。”   林岚:我知道,你就是指桑骂槐发泄不满呗,可我们也没得罪你,你不满你当初就和让你下乡的人干啊,你在这里逞什么威风?   她道:“不好意思,我们对你有意见。你能不能把你的行李收拾一下,搬出我家?”   虽然过几天就能修好知青点,可她一眼都不想看到迟丰收。   迟丰收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你说什么?你怎么这么不可理喻?就事论事,你怎么能打击报复?”   他感觉林岚不按常理出牌,大家辩论就是辩论,吵架就是吵架,生活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怎么能釜底抽薪?这是耍赖的行为!这是不负责!   林岚冷冷道:“沈知青说得对,下乡有下乡的规矩,我们山咀村有山咀村的规矩。你要入户,你就得遵守规矩。我们家只是暂时帮助大队安置知青,不是收留过激派的。”   “你、你——”迟丰收涨红了脸,“你们沆瀣一气!孤立同志!”   迟敏赶紧上前安抚他,“你认个错,去领罚就好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没错!”迟丰收梗着脖子,脸上每一粒青春痘都泛着倔强不屈的光芒,“凭什么惩罚啊?让我下乡,我下了,我哪里不对?”   董槐花道:“你没错,你对,你很对,你快去上工挣工分去吧。”   迟敏摁着肚子,早饭都没吃呢,沈遇一生气也没做饭,害得大家都饿肚子呢,她想着只能去韩大嫂家看看弄口吃的垫垫肚子。她让迟丰收赶紧给林岚道个歉,要不真被赶出来,住哪里啊?   迟丰收却觉得林岚不可理喻,竟然用这个来威胁他!简直就是无理取闹的女人。   林岚道:“迟知青,谁都会遇到难题和糟心事,但是你不能把你的糟心事强加到别人头上。你的糟心事不是我们带来的,可现在你给我们带来了糟心的问题,你敢说你没错?”   迟丰收一愣,想说自己没错。   林岚:“行啦,你觉得社会对不起你,学校对不起你,家庭对不起你,你有怨气。可我们有什么错。我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多劳多得养活自己和家人,我们有错吗?你来了,不遵守我们的规矩,不想劳动不想付出,只想有个地方睡觉吃饭谁都不要打扰你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你觉得你还是三岁孩子吗?我们大队,三岁孩子也不敢这样无理取闹!”   说到最后她脸色就沉下来,“你现在就去把你的行李拿走,如果不拿走,我就给你丢出来。不信你试试看。”她哼了一声,“我说话向来算话。”   “林队长!”迟敏还替迟丰收道歉,“请你不要和他一般见识,他、他就是太难受了,不是故意针对谁的。”   迟丰收:“不用求她,他们这种自以为是的家伙懂什么?”说着他大步冲过林岚身边,跑去林岚家收拾自己的行李。   董槐花就拉着林岚过去看看,刘贵发也跟上,沈遇和迟敏也赶紧过去看看。   迟丰收跑进屋子,摔摔打打地把自己的行李打包起来,又去整理自己的衣服以及一些用品,摔得乒乒乓乓的。   迟敏很尴尬,一个劲地劝他,“迟丰收,你这是干嘛啊,不要弄得这样僵,没有好处的。”   迟丰收:“我不会妥协的,谁也别想胁迫我!”   林岚:“迟知青,不好意思,你收拾的那块肥皂不是你的,那是人家樊笑的。”   迟丰收一愣,立刻拿出来丢在一边,“没看到。”   他把自己的行李铺盖扛着拎着,气冲冲地出去,“求我我都不会住的。”   董槐花:“迟知青,你别瞎操心,没人求你住的。”   迟丰收本来想找大队长和支书安排,可这俩人日常都泡在地里比社员们还忙,根本找不到人。   他一来气就回到大队部,“我就在这里睡。”   迟敏:“这里没有炕,你睡哪里?”   迟丰收指了指角落的草堆,“那里不是炕?法x斯、苦难、强权,从来不能让我们低头。”   沈遇也懒得再管他,跟着刘贵发上工去。   等人都走了,迟敏气得直跺脚,“你说你怎么就那么拗呢,大家都出操就你特殊?这才第一天,你去认个错,支书也就说个下不为例,还能真打你?你干嘛啊这是?”   迟丰收冷笑,不但不上工去,反而直接铺开被子在草堆上开始补觉。   迟敏气得不管他,顾自跑了,她饿死了,要去韩大嫂家找口吃的,还得去上工呢。   知青点吵架,上工的社员们不知道,学校的孩子们却可以围观。   三旺听见动静哪里还坐得住,溜出去听了个全场。听见迟丰收居然说自己爹娘,他立马跑回去跟自家汇报一下。   麦穗:“我看他就是欠打,早上那会儿他就欠揍。”   小旺:“犯错就要挨打,不打不长记性,是吧小三哥。”   三旺:“……打!”   二旺看大哥黑着脸,立刻道:“大哥,这种事不能武力解决。”   大旺看他。   二旺笑了笑,“交给我。你们上课,就说我有事家去趟。”说着他就跑出去。   三旺好奇想跟着,却被大旺揪回来。   三旺:“大哥,二哥干啥去了?”   大旺:“上课。”   小旺:“姐,二哥干啥去了?”   麦穗笑道:“找大队长去了吧。”   二旺找到大队长,很热心地表示要帮他给刺头知青立立规矩,“爷爷,我爹娘总说无规矩不成方圆,我觉得很对。”   大队长:“当然,我也觉得很对。”   他也听说迟丰收的事儿,气得理睬都不想理睬,真想退回去。   “二旺,你有啥主意?”   二旺笑道:“爷爷,你自己就有主意,还问我?”   大队长:“抽一顿鞭子?似乎不大好呢,要不让你娘来?”   二旺:“……”他提醒道:“爷爷,干活想挑轻快的,吃饭要挑好的,是不是人之常情?”   大队长点点头,“那是。咱都想这样。”   二旺笑了笑:“所以啊,他不是刺头吗,不干活还能吃饭?”   大队长一拍巴掌,“哎呀,对啊,我咋没想到呢。”   二旺:“爷爷是可怜他们背井离乡,不和他们一般见识,可教训还是要的,否则不好管理。”   两人嘀咕一番,二旺回去上课,大队长则胸有成竹。   他打发人去把知青点的粮食拿回来,规定,“每人每天领一斤口粮,早上二两,晌午晚上各四两,当天下工领下一顿的。”不上工就意味着没饭吃!就不信治不了他!小样儿的。   这一斤口粮自然不是城里供应粮的那种,而是乡下社员们常吃的,主要是地瓜干、玉米、高粱、黄豆等杂粮掺在一起的面子。   乡下小麦主要被收公粮、卖余粮,社员手里是很少的,一般社员家留着逢年过节吃点,日常根本舍不得吃,所以大队长给知青也这么分配。   结果就是迟丰收不出早操不劳动,晌午没领到粮食,“凭什么不给我粮食!”迟丰收气炸了。   这会儿谁也没力气理睬他,知青们一个个都要饿死。   早晨因为迟丰收闹得沈遇生气没做饭,结果大家都饿着肚子。樊笑有自己带的糖果点心,吃点顶顶,徐东兴、武文义、迟敏几个从社员家买口吃的应付一下,可苦了高璐和赵明杰。   上午他们还饿着肚子去上工呢。   支书也没难为他们,让他们去棉花地拿虫子,这个活儿轻快,只要眼神好使就行。   男知青还好,女知青吓得嗷嗷的,樊笑看到虫子蠕动着的样子软得走不动步。后来支书又让她们去干别的,给地瓜翻地瓜蔓藤,下了雨以后要把蔓藤朝相反的方向翻出去,否则会扎根分散营养影响长地瓜。这个活儿倒是还可以,结果他们发现地瓜蔓上有绿色的带着黑条纹的拇指那么大的虫子!   简直吓死人!   就这么着,一上午死去活来的,又累又饿,简直想躺地不起。   好不容易回来想赶紧做饭吃,谁知道粮食被拿走了,要求每个人每天领口粮。   等把口粮领回来,发现是掺好的杂粮面,真是……全是眼泪。   本是以前他们看都不会看的东西,但是饥饿来临他们已经顾不得什么,两眼冒光,赶紧催着回来做饭。   迟丰收在那里吼,他已经没有力气,饿了两顿肚子咕噜咕噜的,“我、今天我做饭。”   沈遇:“不必,以后你都不需要和我们一起。” 第110章 二旺的建议   迟敏有心帮他,也饿得说不出话来,她虽然在韩大嫂家吃了两口,却并不顶什么用。   饥饿是最直接又最难忍的一种感觉。   迟丰收还想让武文义帮他去要口粮,“凭什么不给我?”   武文义:“……你自己去,我都累死了。”   杠不动了。   别人都去拿虫子,翻地瓜蔓,不知道为什么,他却被安排去刨地,那锄头他感觉有二十斤沉,挥都挥不动的。他觉得肯定是有人针对自己,当时还在地里喊,结果没人理睬他,   这会儿他哪里还有力气管别人。   迟丰收自己去找大队长,可大队长也不是整天没事等着给他找的,他愣是没找到。   迟丰收怒了:“你们故意针对我!”他找不到管事的干部,只得回到知青点,铁青着脸,看着沈遇和霍红珍做饭。   并没有人理睬他。   他突然就爆发了,“我警告你们,不要欺负老实人,不让我吃饭,你们也别想吃!”   他猛地就把沈遇正在活的面给掀翻在地上。   众人一下子呆若木鸡。   有那么一瞬间,空气安静得可怕,谁也没有说话。   然后仿佛有人按下了启动开关,尖叫声怒吼声一起爆出来,沈遇和霍红珍去抢救地上的粮食,武文义、徐东兴、赵明杰等人上去胖揍迟丰收。   虽然都饿得慌,可愤怒让他们燃烧,直到把迟丰收打得鼻青脸肿缩在地上起不来。   迟丰收一开始还想反抗,却没力气,只能嘴巴斥责。   混乱中,不知道谁一脚狠狠地踹在迟丰收的嘴巴上,疼得他嗷一声再也发不出声音。   彻底消停了。   ……   晌午孩子们回家,发现迟丰收的行李已经不在炕上,他们对视了一眼都表示很开心,但是关于二旺去找大队长的事儿,他们也没提。   林岚正在给大旺做辣子调料,还给他们做的茄盒,不舍得费油炸但是油煎还是可以的。   家里日常没猪肉的,但是林岚囤了一些猪油。把韭菜切碎拌上猪油,加点酱油,然后夹在茄盒里,在面糊糊里一滚放在锅里煎熟。茄子的软腻混合着韭菜的鲜美,还有油煎面糊糊的脆香,对孩子们是非常有诱惑力的。   “哇,有茄盒,好幸福啊。”小旺开心地吸了一口气,“好香!”   林岚笑道:“今年有你们帮忙,菜园里的菜长得比往年更好,比别人家也好。那茄子结的都吃不完呢。”   麦穗拿了一个大碗过来,“娘,给俺爹捡出碗来吧。”   林岚笑道:“不用,你们只管吃,茄盒要现做才好吃晚上娘再给爹做。”   韩青松晌午在单位吃饭,自从天凉快有好吃的他就省着带回来加餐,自己在单位随便吃点。虽然他口腹之欲不强,看起来这不馋那个也可以,林岚晚上还是换着花样给他做点好吃的,只要她给的他都会吃掉从不浪费,比孩子还乖。   吃饭的时候,孩子们问起迟丰收。   林岚道:“他犯了错误自然要受到处罚。”   孩子们互相对视一眼,点点头,“娘,知道啦。”   吃过晌饭,就有山水农场的人送来两马车的材料,说是韩局长代表山咀村大队买的。   林岚和孩子们都过去看看,韩永芳、大队长也过来,看到这么多材料,开心得合不拢嘴。   大队长一挥手,“赶紧的,组织几个社员,过来把大队那两间屋子修理一下,到时候让他们在那里睡觉做饭。”   修理大队的房间是有工分的,一般都是村里泥瓦匠技术好的,四五个人一起几天就可以修好。   韩永芳看到孩子们,一直严肃的脸难得露出一丝笑模样,摆摆手,“二旺,来,说说话。”   二旺就跟大哥招呼一声晚点去学校,让他们先走。   “爷爷,这几天烦着呢?”二旺笑着说。   韩永芳嘴里叼着自己的短烟袋锅子,眨巴眨巴干涩的老眼,从肺部深处深深地叹了口气。   二旺:“爷爷,没啥好烦的,反正就是睁开眼睛上工,闭上眼睛睡觉呗。”他笑起来。   “事儿是这么个事儿,可脑门子顶着火儿不是个滋味”韩永芳把烟袋锅子捏在手里。   二旺:“爷爷,其实吧,我觉得……你看啊,这些知青,一个个细皮嫩肉的,他们也不是干体力活的料。”   “谁还不说嘛?这要不是逼着下乡,单纯来玩,咱还能不好好伺候?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去,咱们也没余粮白养他们啊。”自己大队的粮食还紧巴得很呢,一旦遭个旱灾水灾的,就得饿肚子。   韩永芳每年都是斤斤计较,一点点算计着呢。   二旺:“爷爷,咱们大队,实在是太紧巴了。你看,修两间屋子都凑不出钱来。”   还得赊账,大队的每一分钱,都已经有了用处。   这可不大好。   韩永芳为人强势,平日里大队长听他的,说什么做什么。因为有他顶着大家也不犯愁的,反正天塌下来高个子顶着呢,所以韩永芳没个商量事儿的人,有时候格外有压力,但是他又不喜欢和人倾诉,又从不抱怨,基本都是自己憋着。   可下有个二旺能说说。   韩永芳絮叨了几句,也不觉得不好意思,倒是痛快不少。   二旺:“爷爷,我……有个主意,你听听?”   韩永芳:“你说。”   二旺:“那你别生气。”   韩永芳笑了笑,“你这个孩子,爷爷啥时候和你生气。”   二旺:“爷爷,你看啊,别的大队都有副业,咱们……”   “咱们也有啊。”韩永芳说:“编席、磨豆腐。”   “爷爷,不是这个,这个副业是方便咱们自己社员的。我是说……和外面大队外面人交流。”他了解韩永芳有些死板的,如今割资本主义尾巴又厉害,如果直接让他搞副业赚钱,那他肯定不同意。   韩永芳为人霸道强势,政策不允许的,或者他理解的政策是这样那就这样,很少听人家说。   而且大队长等人也没他见识多。   再者最重要的一点,从互助组以来,初级中级高级合作社,再到人民公社,从大跃进、大炼钢铁、割尾巴、大小四清、文革,这样一次次过来,韩永芳有一个根深蒂固的认识——种地,别整没用的。   果树上头可能看不顺眼,砍了,鸡鸭鹅是资本主义尾巴,杀了,但是庄稼不会,任何时候,都让种庄稼。   所以,他从来不热衷搞别的赚外快,别人也不敢和他建议。   现在二旺提起这个话题,他并没有生气,反而有些惊讶,“副业,咱们能、干啥?”   二旺看他心思活动,笑起来,“这个好办啊,干啥都行啊。爷爷,你看啊,搞副业需要动脑子,需要知识学问需要人才,咱们现在……不是有一群现成的嘛。他们干体力活多浪费啊,咱们社员一个干他们九个的。”   韩永芳心思一动,“咦,还真是啊。”   二旺:“爷爷,要不咱们先做肥皂,那个沈知青很厉害,他懂。”他娘整天为家里肥皂不够而烦恼,一边肉疼一边还得买。   韩永芳:“肥皂?咱们乡下人也不用这玩意儿啊。”   “爷爷,没有不用,有了不就用了?再说,咱们可以卖给城里人啊。”   韩永芳:“……现在割尾巴可厉害呢。前阵子去开会,说是‘宁要社会主义的苗,不要资本主义的草’。”   二旺:“爷爷,肥皂就是社会主义的草啊,人家资本主义的苗早就是……高级肥皂,高级洗衣粉啦。”   洗衣粉是他听林岚叨咕的,借来用用。   有些事情,这样不许那样不许,但是如果换个说法,有正当理由那就没有压力。   韩永芳挠挠头,“我想想啊。”   二旺:“爷爷,你慢慢想,不急,先把这些知青训练训练的吧。”   要是不把他们训练得服从管理,就算搞副业,他们一个个也牛逼哄哄的不听指挥,人多更乱呢。   他看韩永芳在思考,就先去找林岚看看修房子的。   韩永芳想通了,心思活络,脚步都轻快起来。   大队长看着他,“这是咋了?有喜事?”   韩永芳:“差不多。”   大队长:“那这买材料的钱先付了?”   韩永芳瞪了一眼:“那点钱还当回事说?先欠着。”说完背着手走了。   大队长:“……”   ……   且说大旺领着弟弟妹妹们去学校,还没到门口呢,就看到樊笑在那里转圈圈。   “小三哥、小旺哥,上学去啊。”樊笑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   他们看樊笑,就笑起来,“樊姐姐,你干嘛呢?”   樊笑:“咱们能不能商量个事儿啊?”   大旺和麦穗也过来,看着她。   樊笑:“以后……我能不能买你们家的饭吃?一顿饭给我巴掌大的饼子就行,加一筷子菜再来点咸菜。我不挑食,真的,我可艰苦朴素了。一天我给你们一斤饭票,再给你们一毛五,好不好?这样,你们就可以攒钱买书买篮球啦。”   几个孩子看看大旺。   大旺:“这算不算投机倒把?”   樊笑一脸正气:“这怎么是投机倒把?这叫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   她又说知青点的惨事儿,因为迟丰收结果她早饭没的吃,晌饭又被迟丰收撒泼给掀了祸害一半,剩下的沈遇抢救起来,还没做好呢,估计大家能一人匀两口。   她已经要饿疯了。   林岚的路走不通,她只能走孩子们的路。   小旺看她那么可怜,很是不忍,“樊姐姐好可怜啊。”   樊笑立刻配合着点点头,眼圈都红了。   麦穗:“如果别人知道也来买怎么办?咱家饭可不够。”   樊笑:“谁敢跟我学样,我跟他拼命!”原本是嫌知青点饭不好,现在是没的吃,要饿死了。她已经把过去抛在十万里以外,想念过去是没用的,眼前的才是最紧迫的。   麦穗:“其实要我说,你们也别自己做饭,不如一人去找一家搭伙,估计别人家也乐意。”能给钱,别人肯定乐意。   樊笑:“除了和你家搭伙,别人家我不去,他们做饭死难吃,可不如你家做的好。”   支书、大队长、董槐花家已经有老知青搭伙,其他普通社员家一年到头吃粗粮,偶尔吃点细粮,有的人家还吃不饱。以前霍缘等人就是和普通社员家搭伙的,结果口粮被克扣补贴自家孩子,把知青饿得不行,最后只好散伙。老知青们告诫新来的知青,除非和干部家搭伙,否则宁愿在知青点轮班做饭,想吃点什么自己也能做主。   三旺:“你们没有猪油。我娘攒了猪油的。”   小旺:“因为我娘有爱啊,我娘给我们做饭,可有爱的,就好吃。”   樊笑泪汪汪的:“小旺哥,我也有爱。”   小旺:“……”   孩子们就看大哥,让他拿主意。   她抹着眼泪哀求地看着大旺:“大旺哥,你行行好,可怜可怜我吧。”   离开家没有认识的人,樊笑也豁出去了,求孩子比求大人没负担不怕羞耻不必觉得伤自尊。跟饿死相比自尊算啥啊,再说跟这么漂亮的一群孩子求情,有啥丢人的,不丢人,她乐意得很。   尤其小旺哥那么有同情心,都已经恨不得要领她家去吃饭。   大旺终于松口:“好吧。”   “救命恩人啊!”樊笑握紧拳头,“多谢多谢。那我先预订一年份的。”她拉着小旺要回去拿饭票和钱。   大旺:“你……别急。先一天的吧,试试。”爹娘都说做事情急不得,得先试试。   樊笑虽然失望也不得不同意,先付一天的钱和票,大旺只要一顿饭的四两粮票加五分钱,晚饭再另说。   三旺自告奋勇回家给她打饭,反正还没上课呢,几个孩子又一起家去,路过大队还看到二旺和韩永芳说话,林岚在那里看人家修缮屋子。   回到家,三旺去拿两大块二合面饼子,又用樊笑新买的饭盒拨了虾皮葱炖鸡蛋、还有茄盒,一共盛了半饭盒。   樊笑只要了一块饼子,“我很艰苦朴素的,一块就够,多谢。”她跟孩子们告辞,然后藏着饭盒偷偷跑河边去吃,免得被别的知青看见。   孩子们站在门口看着樊笑的背影,一时间都说不出话。   小旺:“他好可怜啊。”   大旺:“要没爹娘咱们比她可怜。”她还有钱粮呢。   小旺:“那,她爹娘为什么不要她?”   大旺:“下乡。”   “为什么下乡啊?”   “规定。”   “谁规定的啊?”   “学校吧。”   小旺:“学校规定让下乡?”   三旺接过去,“嗯哪,不过娘说了,上学是为自己学知识并不是为了下乡。有知识,下乡也不怕的。”   小旺:“那他们……也有知识,为什么这样?”   评不上工分,干不了农活,饭都没得吃,连爹娘都不要他们了。   孩子们一下子纠结住。   对啊,大城市来的知青,比他们还有文化呢,为什么也下乡呢?   上学就是为了下乡?   娘和老师说学文化是为自己,有文化种地也会更好。可……比他们还有文化的知青来种地,并没有更好啊,还不如没有文化的社员会种地呢。   那……读书还有用吗?   大旺倒是无所谓,他有自己的目标,上学就是上学,这些问题并不会花他多余一点心思去考虑。   麦穗最纠结,连带着三旺和小旺也纠结。   他们想不通就去问老师。   韩青平最近几天因为好些事也心烦意乱的,本身自己就迷糊又被孩子们缠着,不等回答完这个问题那个问题又冒出来。   三旺:“老师,你说学文化就有用,种地也比没文化的强,可你看知青他们有文化没力气,下地还得靠力气,还不如社员种的好呢,那是不是文化用不上啊。”   麦穗:“沈知青很优秀,保管可以上大学的,但是不让他上。他很有文化,可来了咱们大队还得种地,文化并没有帮上忙呢,这是为什么?”   韩青平本来脑子就乱,静不下心来思考,这会儿也语塞,不知道如何回答,“那个……时间不早了,咱们先上课,下课再说好不?”他只得祭出上课大法来逃遁。   孩子们也只得上课。   二旺过来的时候,看麦穗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还有些纳闷怎么回事。第一节 课是霍红珍的,她晌饭没吃饱饿得没精神。而且她也很紧张,生怕自己表现不好,努力地活跃课堂气氛,可孩子们的反应却并不热烈。   大部分孩子难免会将新老师和原来的老师比较,一开始总是怀念以前的老师排斥新来的。   麦穗几个同学原本上课活跃认真配合老师,这会儿她在纠结,二旺因关心麦穗也没心思听课,大旺倒是无所谓,但他上课本来就不积极回答问题。   三旺也纠结,可他纯粹瞎凑热闹。   因为他本来学习也不积极,上学就是为娘上的,也不想考什么大学,觉得自己以后还回家种地就行。可他为知青们犯愁啊,那么多漂亮姐姐哥哥,那么优秀有文化,比老师懂得都多,却还得下乡和没文化的社员一起种地,他就替他们犯愁。   小旺则是思索爱的问题,知青们为什么下乡了?他们爹娘为什么不要他们了?是他们不乖吗?是不爱他们吗?到底是因为什么呢?   说到底真正纠结的只有麦穗自己。   大教室里就他们几个最活跃,麦穗和二旺这俩学霸不积极,三旺这个话唠蔫了。其他孩子本来就不好意思举手回答问题,羞于当众唱歌,所以课堂上真的有些沉闷。   下课以后,霍红珍也有些茫然,站在校园里盯着一棵月季花发呆。   麦穗跑出来问她,“霍姐姐,你说,读书是为啥?”   霍红珍一愣,下意识道:“为了学知识啊。”   “那学知识为啥?”   “为了……嗯,建设祖国……”霍红珍把思想老师说的那套拿出来。   “祖国需要我们怎么建设?种地?”麦穗想了想,“大城的学生读了书也来乡下种地?”   霍红珍这些知青本来年纪不大,阅历又浅感悟不深,并不足以为人师表。而且因为下乡自己本身就茫然无措心绪悲愁,被麦穗这么一问也勾出自己的难过,有些说不出话。   “国家有很多岗位,需要不同的人才……”霍红珍忍痛道:“最优秀的那一批,可以去……”   麦穗挠头:“可是你和沈知青都很优秀啊,为什么不能去?”   霍红珍眼圈就红了。   麦穗又问:“不让考大学,城里也不到乡下招工,只有城里知青下乡,没有乡下学生去城里的。”   “不是……不是还有举荐入大学吗?你爸妈都是干部,你肯定能举荐的。”按照她的经验,哪怕城里举荐入大学的,也都是干部子女,剩下的名额才会给先进分子。   “可举荐入大学的以后也得回来呢。”麦穗还是想不通,老师们越说她反而越糊涂,她决定回家问问娘。   她和霍红珍招呼一声就先跑了。   霍红珍站在那里想想自己的前途,想想麦穗的问题,不禁怔怔地流下眼泪,忍不住找个角落痛哭一场。   二旺看麦穗没回教室反而往外跑,也跟大旺打声招呼追着跑出去。   林岚已经回家,正在缝棉袄呢,见闺女眼圈红红的回来,吓了一跳,“闺女,这是咋了?有啥想不开的来跟娘说。”   她寻思儿子们都在班上,闺女肯定不会被人欺负,二旺又让着麦穗更不会气她,那肯定是有什么烦心事不好意思和男孩子说。   麦穗想不通,就着急,越着急越想不通,泪珠跟断线的珠子一样,她扑进林岚怀里,“娘。”   林岚抚摸着她的头发,也不说话,先让她平复一下情绪,过了一会儿,“说吧,咋回事。”   麦穗就把纠结的问题说出来,然后泪汪汪地看着林岚。   林岚不禁失笑,看着俏丽明艳的闺女泪盈于睫的模样,她心里又酸酸的,拿手帕给闺女擦擦眼泪,“傻闺女,任何时候咱都不能钻牛角尖,有问题回来跟爹娘说,知道吗?”   麦穗点点头。   “娘,到底怎么回事?大城市读书的知青都到乡下来种地,他们学的文化半点用没有全靠力气挣工分。要这样,他们还不如不读书,一开始就靠力气干活这样力气还大点呢。”   林岚很欣慰,孩子们大了会思考呢。   她柔声道:“眼前的事情我也不想骗你,现实就是如此。乡下人进不了城,读了书也是回家。城里人太多工作安排不下,就从毕业生里挑选一批下乡减轻城市的压力。”   麦穗忽闪着眼睛看着她,觉得这个说法很新奇,别人都没说。   林岚笑了笑,继续道:“咱们不是听收音机了吗?困难是暂时的。八年抗战才是最苦难最黑暗的日子呢,不也过去?三年灾害的时候多艰难,咱们也挺过去。渡过大劫难,必有后福至,咱们的国家会越来越好。”   她顿了顿,“正因为落后就业岗位不够,才不得不让知青下乡,这恰恰说明各行各业都在积蓄力量,社会需要大批有能力的人才。等积累到一定程度就会形成一种蓬勃喷发的状态,百废待兴这是事物发展的必然规律。届时整个社会都会发生天翻复地的变化,藩篱破除,壁垒打破,知识就是力量。那时候只要出去就是机会,知青们、乡下读过书有文化的人,他们可以直接进城或者留在乡村建设新天地。如果你不读书,没有文化,你还能很好的出去吗?”   麦穗泪眼中闪烁着火焰,逼人的明亮,“娘,你是说未来是光明的,对吗?”   林岚点点头,捧着她娇嫩的脸颊,笑道:“当然,未来一片光明。如果现实看起来不够你想的那么好,就要安静地积蓄力量,悄悄地把自己武装到牙齿。那些沉溺现实不敢改变的人,永远都只会埋怨不思进取。哪怕机会来临,他们也只能怨天尤人,抱怨社会不公让他们错失良机。而你,你们这些个做好准备的人,就可以一、飞、冲、天,开辟新时代。”   麦穗一下子抱住林岚,“娘,你也很期待那一天,是吧?”   林岚给很认真地说:“对娘来说,当下就是最好的,不留恋过去不贪慕未来,每到来的一天都是最珍贵的。”   因为今天就是过去的未来,今天也是未来的过去。   麦穗仰头看着她,把这句话牢牢地印在脑海里。   林岚抱住她摇了摇,“咱们一定记住,没有过不去的坎儿,千万不能钻牛角尖,办法总比困难多。”   “娘。”麦穗破涕为笑,“我记住啦。”   “去吧,自己好好想想。”林岚给她擦擦眼泪,拍拍她的肩膀,“还没放学吧。”   麦穗点点头,这才看到站在堂屋的二旺,她不由得笑道:“哎呀,你怎么也回来了?”   二旺:“我吃茄盒咸了,回来喝点水。”   林岚嘱咐他们两句,就让他们去上学。   麦穗和二旺出去,她心头的阴霾散得干干净净,脚步都格外轻快,不由自主地就哼起小曲:“我们是共产主义接班人~~”   二旺笑了笑,“不钻牛角尖啦?”   麦穗不好意思,“什么牛角尖啊,才没有呢。”   二旺笑而不语,和她一起去学校,先去给老师道歉然后坐回位子上上课。   韩青平讲完课把麦穗叫出去,关心她一下,“麦穗同学,你……想明白了?”   麦穗甜甜一笑,“对,我娘给我说了说,我就想通了。”   韩青平很好奇,“咋说的就想通了?”   麦穗道:“老师,还是你说的啊。咱们是为自己学习的,学习可以让我快乐,让我懂得更多,让我知道人是怎么来的,地球是怎么转的。所以,哪怕读书不能让我去上大学还是要回来种地,我也很开心。因为我知道这个世界是什么样的,自己不是孤独的。”   孤独?韩青平笑起来,一个孩子居然说孤独,却深切地说中他们的内心所在。   麦穗笑了笑,“所以,老师,希望是在前方的,我们时刻准备着,当希望来临的时候,我们的知识才能真正发挥作用,对吧。”   韩青平看着她,希望会来吗?希望会以什么模样?什么姿态?来临?   “你娘这样教你?”   麦穗点点头,“我觉得我娘说得对,我还小,未来有无限可能!”   韩青平点点头,“对,好孩子,你娘说得对。你还年轻,在这个世上,最无敌的是时间,好好加油。”   “谢谢老师。”   麦穗和韩青平说完,又去找了霍红珍,发现她眼睛红红的,赶紧道歉,“霍姐姐,对不起,我让你难过了。”   霍红珍笑道:“才没有呢。”   麦穗就把自己跟韩青平说的感悟和霍红珍说一下,最后道:“霍姐姐,你千万不要灰心。我娘说,希望在前方,机会是给有准备的人。所以,千万不要灰心哦。”   霍红珍其实已经听到她和韩青平说的话,心里正反复琢磨呢,没想到林岚一个乡下妇女,麦穗一个乡下女孩子,居然有这样的见识和思想。   真的很不简单。   她真诚道:“麦穗,真的谢谢你,被你一说,我心里豁然开朗。”   “那就好啊。”麦穗握住她的手,鼓励她,“咱们都要加油哦!”   因为麦穗的事情,下午放学的时候,林岚就到路口去等,想早点看到孩子们。   很快,她就看到孩子们像往常一样回家,三旺和小旺在前面追逐他俩早把纠结的问题丢风里去了。麦穗和二旺在后面说话,大旺走在他们旁边,不说话却毫不违和。   林岚朝着他们挥挥手。   “娘!”小旺率先跑上前,一下子扑进林岚怀里。   林岚牵着他的小手和孩子们一起回家,问了一下才知道孩子们是因为樊笑生出那种感慨来的。   二旺:“娘,樊知青应该是个很骄傲的人,可她为了吃顿饭居然那样……的确让人很感慨。我想她的父母必然很疼爱她,如果知道她现在过得这样艰难,只怕不知道怎么心疼呢。”   林岚趁机给自己孩子洗脑:“如果我是她的母亲,我现在就会担心、后悔、自责,不该过去溺爱孩子什么都不让她做。爹娘给不了你们未来,但是可以让你们学会洗衣做饭、生活自理,等以后离开爹娘,你们也能把自己照顾的好好的,不会让爹娘担心。”   孩子们都若有所思。   小旺很认真地道:“大哥,小三哥,所以爹打你们,真的是为你们好。”   大旺:“……”为什么不能忘记!   小旺:“大哥,小三哥,从现在开始,请你们学习做饭吧,要加油哦!”   三旺:“……啊啊啊,小旺哥,你越来越坏了。” 第111章 不原谅   晌午的时候迟丰收自以为不堪压迫终于爆发,把知青点的粮食给打翻在地,结果引来知青们的群殴。他万分委屈,用他不利索的嘴嘟囔着,你们这是恃强凌弱、以众欺寡,我、我要告你们。   根本没人理睬他,迟敏也气得脸色发青,对他破口大骂,“你怎么这么自以为是,你就算有怨恨,你也不能拿粮食撒气!现在好了,这么多人跟你挨饿,你还振振有词?”   好在沈遇带着霍红珍把粮食抢救起来,做好后大家一人分一块,吃几口就没了,谁也没吃饱。   气得武文义和徐东兴又把迟丰收揍了一顿。   武文义:“这辈子别想我原谅你!最恨浪费粮食的人!”哪怕城里吃供应粮不像社员们这么辛苦,可粮食也是紧紧巴巴的,一个上班的成年男人一个月才三十斤,他们这种学生才26到29斤。哪怕在城里,他每天都觉得饥饿。结果这个迟丰收,居然把他们的口粮给打翻,简直天理不容!   因为生气,沈遇也没约束武文义,打就打,谁让他自己太过分的。   吃过饭沈遇也就不领着知青们跑圈,不能浪费体力,下午还要去上工。   迟丰收忍着痛爬起来,他想跟着沈遇等人去上工,可向来好说话的沈遇却冷着脸,“迟丰收,我们72班不欢迎你,虽然我们不能阻止你留下来,但是我们有权力不和你同行动。以后,请你自己上工自己开伙。”   说完他们就走了。   迟丰收被堵得要命,可他真的很饿,不管有多少愤怒多少怨气,这会儿都化成对食物的渴望。他忍着痛好不容易找到大队长,表示自己想上工。   大队长看他那可怜样却一点都不可怜,知青点的事情自然瞒不住他,竟然敢浪费粮食!!!   他本来还寻思饿着知青不大好,生怕太过火,顶多饿一顿晌饭,如果他肯认错认罚,那就原谅他,让他晚上吃饭。   结果他居然把粮食打翻在地,那好了,大队长直接火气冲天。   他最不能容忍有人祸害粮食,一粒都不行!   大队长冷冷地盯着迟丰收,“要不是我鞭子不在跟前,我真是要狠抽你一顿的。你还是好好反省,我们可不敢用你这样的人上工。”   地里的庄稼那么珍贵,一棵庄稼到时候就要收获一份粮食。要是他在地里撂挑子撒泼,把庄稼祸害了,那怎么办?   大队长可不信任他,他能在知青点祸害粮食,就能在地里祸害庄稼。   这种人,是不可理喻,没有底线的!   竟然祸害粮食!   大队长把迟丰收骂一通,顾自上工去了。   迟丰收倍感羞辱,却也无能为力,一来气他就回到知青点。可饥饿让他睡不着,他想了一下午,终于不得不向现实低头——他饿!   可惜现实就是现实,并不是你想出拳就出拳,你想和解就和解。   他终于等到下工时间,好不容易找到韩永芳,就道:“支书,我、我想参加劳动。”   韩永芳甚是和气,说话却不客气,“不用你劳动,你想干嘛就干嘛去啊。”   迟丰收:“支书,我是知青,理应大队负责。”   “大队负责你什么?”韩永芳乜斜着他,“要不你来当支书?我看你行。”   迟丰收心里喊着我要是当肯定比你好,可现实还是得低头,“支书,不敢,我是来下乡的,就得上工劳动赚工分。”   韩永芳却发狠要饿他两天,他看出来,这小子根本没悔改,不过是挨饿不得不低头而已。韩永芳也不指望他真知错,只要他守规矩就好。否则以后遇到什么不顺心的就撒泼撂挑子,这还了得?谁有那功夫伺候他?   韩永芳最不怕刺头!   当年村里多少所谓的积极分子刺头,想借机闹革命荒废劳动,还不是被他一个个给整治得老老实实搞生产?   他也不和迟丰收磨叽,说完就走了。虽然他打定主意要发展副业,却一点口风不露,还特意去找韩青松,让韩青松狠狠地操练那帮小年轻。杀杀他们的锐气,磨磨他们的性子,让他们有点毅力,别一个个那么娇气。再者把迟丰收这个刺头一收拾,杀一儆百,其他人也就不敢再做出头椽子。   结果就是迟丰收晚饭也没得吃。   哪怕他拿着粮票想去找社员买饭吃,对不起,没人敢卖他,除非他们不想分秋天的口粮。   韩永芳就是这么霸道!   迟丰收饿得两眼冒光却也无能为力,回到知青点,沈遇等人正好下工回来,带着晚上的口粮。   他立刻欢喜地迎上去,“领到粮食啦,做饭。”   沈遇理都没理他,径直走过去。其他人又累又饿,这会儿也顾不得躲懒,抬水的、拿草的、活面子的、去找大队要蔬菜的,全都主动忙起来。   实在太饿,粮食不够吃,他们就想跟大队借蔬菜添添。   现在也不用等沈遇和霍红珍做饭,高璐就主动活面子烀饼子,武文义烧火。   他们还要来几根黄瓜几个西红柿,还有半个南瓜几个土豆,直接把南瓜土豆切块,也不需要炒,加水加盐加一点油开始煮,锅边烀上杂合面饼子。   剩下的黄瓜和西红柿也懒得做,直接洗洗大家分着吃掉。   这时候二旺走过来,笑道:“原来你们已经做饭了啊。”   沈遇递给他一个西红柿,“饥饿让我们成长,饿得我们会做饭了。”   有几个知青都不好意思起来。实际上他们这些人除了樊笑一点不会,徐东兴和赵明杰家里有姐妹也不会,其他人多多少少都会一些的。   沈遇和霍红珍会下面条、热饭,跟着二旺学会烀饼子捏窝窝头。   高璐和迟敏、武文义、迟丰收这几个人,本身就会做饭。只是一群人凑一起,他们不想出头揽事,免得一旦动手赖在身上变成自己的活儿,到时候自己吃亏。   这会儿见沈遇生气,他们也饿得慌,自然都忙活起来。   二旺没要西红柿,他看着那锅里冒出来的热气,淡淡道:“我们山咀村哪怕三年灾害的时候,也没饿死一个人。”   樊笑问道:“真的吗?那可很厉害。”她看过一些秘密数据,如果没饿死人,那很了不起的。   二旺朝她笑了笑,“当然真的,周围的人都知道啊。”他扫了迟丰收一眼,“我们村没饿死人,是因为我们爱惜粮食,不管生多大的气,不管犯多大的错,一粒粮食都不可以浪费的。因为那粮食是救命的呢。”   沈遇立刻明白他的意思,道:“我们也是,锅里只有八个人的口粮,蔬菜也一样。”   言下之意,没有迟丰收的,一口都没有。   迟敏原本还想说什么,感受到来自于知青们的压力,也只得闭嘴。   二旺这才看向角落垂头丧气的迟丰收,笑道:“这屋子空荡荡的没有炕,晚上睡觉可不舒服呢。”   傻子都知道自己家是村里最干净最舒服的,从暖和干净的炕上搬到脏乎乎还有虫子老鼠出没的大队屋来住,可想而知有多憋屈的。   听见他的话,迟丰收表情更加难堪,虽然本来就难看得很,毕竟被打得鼻青脸肿也看不出多少表情。   说了两句话的功夫,锅里香味儿飘出来,二旺又夸高璐和武文义会做饭,“闻着挺香呢,并不比我们家的差。”   樊笑在一旁啃着黄瓜碎碎念,差远了好,你们家的饭菜充满了爱的味道,这里的饭菜充满了勾心斗角的味道。   二旺当然不是来帮他们做饭的,他就是来检验自己“劳动成果”的。   他本来对他们挺同情且友好,可迟丰收让他挺生气。这会儿见迟丰收受到惩罚,知青们也开始勤快起来,笑了笑就告辞。   娘说得对啊,没有懒人笨人,只有自私的人。人多难免自私,谁也不想动手,所以假托不会,只等着憋不住的人带头干。他故意让大队长把粮食收上去按顿发,把这些知青们饿一饿,他们立刻就勤快起来呢。   做饭有什么难的?只有不想做的,没有学不会的嘛。   还有那个迟丰收,一副自己是革命斗士的架势,装什么大尾巴狼。饿两顿,不用三顿,保管把尾巴夹得好好的。   饥饿是最大的惩罚,这是韩永芳教他的。村里那些刺头,当初嗷嗷嗷叫着要掀翻旧社会把山咀村建设成革命的大队,结果被他给关起来饿几天,一个个服服帖帖的。   没有那个头脑,只有那个野心是没用的。哪怕有点脑子,没有那个毅力,也是没用的。   二旺满意地回家,把迟丰收的情况告诉大哥。   大旺哼了一声,“我还真懒得揍他呢。”   三旺听见,跑过来凑热闹,“大哥二哥,你们说什么悄悄话?”   大旺:“没什么。”   二旺:“晚上要不要去看热闹?”   小旺听见说看热闹,立刻跑过来,“什么热闹?我也要去看。”   二旺嘘了一声,示意不要让爹娘知道他们搞小动作。   三旺和小旺立刻捂着嘴。   林岚在屋里和韩青松说话呢,吃饭前那会儿韩永芳过来坐了坐,叮嘱韩青松好好操练,狠狠磨知青的性子,锻炼一下意志。两人正在说这事儿呢,她听着孩子们在外面嘀嘀咕咕的,就趴窗户上看看。   “三哥,孩子们神神秘秘干嘛呢?”   麦穗正在看书呢,她笑道:“娘,我估摸二弟要给迟知青个教训呢。”   林岚惊讶道:“二旺要去打人家?他不喜欢打架呀。”按照她对儿子的了解,二旺是绝对不会打架的。不过,还有大旺啊,二旺不会忽悠大旺打架。   麦穗:“娘,不会的,二弟有数的,他可怕我爹的小鞭子呢。”   大哥和三旺挨揍之后,二旺还跟她说晚上做噩梦挨鞭子呢。   林岚看向韩青松,笑道:“三哥,咱家二哥和大哥小三哥不一样,不会乱来的,咱们不能随便打哈,万一遇到什么事情得听孩子说。”   韩青松看她一眼,“好。”   没有原则性大错误,他本来也不打孩子,甚至管都很少管,基本都是她在管。   林岚朝着窗外道:“二哥啊,我今天瞅着迟知青被打得不轻,你们就别搭理他了啊,大老远离了爹娘,也怪可怜的。”   虽然上午那会儿她都想抽那个迟丰收,可毕竟没有利益关系,赶出家门也影响不到自己,林岚自然不生闲气。   韩青松却道:“十六七岁,该懂点道理,不必管他们。”   林岚诧异地看他,三哥这是支持孩子们搞小动作啊。   她笑着挠挠韩青松的手背,“三哥你怎么这么可爱呢。哈哈。”   韩青松脸上浮起一抹红晕,看了她一眼低头喝水。   麦穗用书挡着脸偷偷地笑,“娘,你和爹说话,我去。”   她跑去东间。   很快樊笑几个从大队回来休息,因为迟丰收的事儿,他们几个都不热衷说话,尤其迟敏又担心又生气的。   只有赵明杰回来就找大旺几个,却没找到,问麦穗,麦穗说他们可能去洗澡了,让他先睡就行。   麦穗悄悄问问樊笑吃饭了没。   樊笑拉着她躲在院子里嘀嘀咕咕,告诉她晚饭知青点的事儿,“迟丰收中午给我们把粮食弄翻大家都抵制他,晚上也没他的饭。炖了一大锅南瓜土豆,我们八个人吃了个精光。迟敏都没敢分他一口。”   迟敏当然不敢,她本来就生迟丰收的气,而且大家敌视他,如果自己帮他那不是要和72班对立?她自然没那么傻。   麦穗揶揄她,“知青点的饭也很香,对。”   樊笑有些不好意思,“饥饿真是最好的食物,你说怎么那么怪,我中午吃得饱饱的,结果晚上就饿得两眼发昏,从来没这么饿过。”   麦穗笑起来,“樊姐姐,你下午干活了啊,不干活的时候吃点就饱,干活儿的话吃两倍还饿。”   樊笑叹了口气,“劳动锻炼人啊。”   麦穗拍拍她,“关键是明天早上,加油啊!”   樊笑:“…………”明早还要加大力度,要完。   因为早上五点就集合,他们他们也不磨蹭,都赶紧洗漱上炕休息。   且说迟丰收这会儿正在且恨且悔着,觉得自己太蠢,没有搞清楚状况。   这里是乡下,不是学校,在学校里辩论就是辩论,回家照旧吃饭睡觉。   可在这里,你说得他们恼羞成怒,他们直接给赶出来不给饭吃,这招釜底抽薪简直太不要脸。   夜晚的大队屋跟白天是不一样的,没有油灯,周围黑咕隆咚,仿佛藏着无数怪物,随时都要扑出来将他吞噬掉。而且草堆扎人,躺那么一会儿还无所谓,要躺一宿他就开始哪里都不舒服,不是那里刺挠就是这里痒痒,再要么似乎有虫子爬来爬去,甚至有东西咬了他一口,疼得他啊一下子,紧接着就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从角落里传来。   那是老鼠!   这些该死的乡下老鼠!   迟丰收这时候无比怀念林岚家,那暖和舒服的炕,那挡住所有冷风的坚固高大的院墙……比起林岚家暖炕热被窝,这里简直像废墟一样让人发慌。   这还不是最坏的,最坏的是饿!   他已经打算好,等大家都睡了,他就去附近的菜园里偷菜吃,偷点黄瓜西红柿,足够果腹的。   白天找大队长和韩永芳的时候,他已经勘察过,在东南边那里有一片菜园,他可以去摘。   他饿得两眼发昏,恨不得一睁眼就是半夜,可偏生越着急越是度日如年。   他实在饿得受不了,不肯再等爬起来就悄悄出去。   有点阴天,没有月亮,他心里大喜:月黑风高,正是偷菜时。   时间长了以后眼睛也开始适应黑暗,他借着天上微弱的光芒辨别方向,凭着记忆鬼鬼祟祟地摸过去。   可他毕竟初来乍到,只看一眼并不能了解菜园的细节。结果靠近菜园以后,先是踩到一滩滑不溜丢的什么,扑通摔了个狗啃屎,一头栽进旁边的排水沟里。   偏生那排水沟里还有石头,可把他摔了个鼻青脸肿。   他好不容易爬出来,忍着剧痛去摸菜园的栅栏门子,他凭着记忆应该在这个方向。结果一手摸过去,顿时传来一阵剧痛——竟然摸到了荆棘上!   啊——疼得他一声惨叫,声音没冲出喉咙又拼命地捂住嘴。   社员们为了挡住鸡鸭,会把荆棘插在幛子上,他居然摸到了荆棘。   真是疼死了!   那可都是刺啊!   他不敢喊叫,生怕被人抓住偷东西,那更麻烦。   不远处兄弟四个躲在草垛后面。   听着迟丰收惨叫的时候,小旺倒抽了口气,小声:“好疼啊。”   三旺兴奋地搓搓手:“咱要抓贼吗?”   二旺:“算了,惩罚他就行了,看他以后还敢胡说八道。”   大旺嗯了一声,“回。”   三旺意犹未尽,“二哥,你咋知道他来偷菜啊?”   二旺笑了笑:“饿成这样肯定忍不住啊,可除了菜园他还能吃什么”   嘀咕一会儿他们就悄悄地撤了,回家洗漱睡觉,明天早起出早操。   迟丰收好歹着撞进一片菜园,摸着黄瓜架子偷了两根巴掌大的黄瓜,觉得不够,没找到西红柿,又摸到又长又粗的黄瓜,也摘了两个,他并不知道那是瓠子和丝瓜。   他小心翼翼地出去,这一次没摔进沟里,也没摸到荆棘,飞快地跑回大队屋。   回到屋里,他拿出自己的火柴,小心翼翼地在锅底点了火照明,发现自己踩了两脚烂泥,真是晦气!他脱掉鞋子,又看看手拔出几根刺来。他顾不得洗黄瓜,直接塞进嘴里咔嚓咔嚓地啃起来。   吃完以后不但不饱,反而更饿,他看看那瓠子和丝瓜,衡量了一下,丝瓜实在是皮太硬不好吃,决定把瓠子吃掉。   可瓠子也不好生着吃,味道有点苦,饿了一天骤然吃乱七八糟的,肠胃很快就不舒服。接下来就开始上吐下泻,直到上下都干干净净才消停。   这样又开始饿!   火烧火燎,闹心挠肺的饿!   他已经没有力气再去菜园偷菜,只好喝凉水哄肚子,然后和衣睡下去,想着快睡着一觉醒来天亮就去认错,认打认罚,只要给饭吃怎么都好说。   可大队的空屋子里没有炕,草里还有虫子,窸窸窣窣、麻麻溜溜,不知道什么给他咬了两口,吓得他又跳起来,发现身上被咬了好些个红包。   又饿又困,他只能不断地喝凉水,喝到后来,连去撒尿的力气都没有,中间还因为饥饿晕过去一次。   醒来天蒙蒙亮,他也不知道几点,爬起来脚步虚浮地走出去。   他一时间不知道应该去找支书还是大队长,想了想,就去找林岚。   林队长比较好说话,富有同情心,应该会帮助他的。   他走到路上,两眼昏花,这时候前面晃起一抹亮光,有人喝问:“什么人?”   迟丰收摆了摆手,“救、救我……”   来人是刘贵发和一个民兵,秋收前他就安排人轮流日夜看青,免得高粱、玉米等成熟的时候被外村的社员们偷。   刘贵发上前扶着他,“哎呀迟知青,你这是怎么啦?”他不但满头满脸的伤口,而且面色蜡黄,嘴唇发紫,两眼无神,倒像是要不行了。   迟丰收:“我、我认罚,我错了。”   “我管不着啊,你得跟支书讲。”   “去、去支书家。”迟丰收自己已经没力气走路。   刘贵发看看,也不能不管他,只好把他送去韩永芳家。   韩永芳一直警醒着呢,虽然他发狠要整治迟丰收饿着他,却也不会不管,得提防他想不开寻死,所以半夜的时候他还溜出去看看呢,见那小子着实吃了些苦头,却一点寻死迹象也没有韩永芳就放心回家。   这会儿刘贵发给迟丰收送来,韩永芳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哼了一声,不是个抗饿的就别当刺头。   他让刘贵发把迟丰收放在堂屋地上,他拿大碗冲了一碗稀溜溜的白糖炒面,端给迟丰收,“烫啊。”   迟丰收闻着喷香的炒面,也不觉得烫,唏哩呼噜地一口气喝下去,还意犹未尽地舔舔碗。   喝下一碗有营养的东西,迟丰收活出一点人气来,他咳嗽了两声,“支书,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认打认罚,请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我这一次,让我锻炼上工。”   他哪里还敢竖刺?原本每一颗青春痘都迸发着倔强不屈,这会儿却写满了向现实低头的无奈和乖顺。他终于认清现实,人需要吃饭,吃饭就需要劳动,死守着自己的骄傲和自尊是没用的。   韩永芳看着他,“你生病啦?要不要申请回城?”   迟丰收摇头,“不回。”回城干什么?家里没有他的地方,只要他回去,那家里还得有个人下乡。   让弟弟还是妹妹?他最大,当然要他下乡。   而且他回去,没有工作,家里也没有多余的粮票钱来养他,回去能干什么?   他只得跟现实低头。   韩永芳:“你的意思,从今以后遵守山咀村的规矩,按点上工劳动,挣工分分口粮,是。”   迟丰收点头:“是。”   韩永芳:“那行,今天抽空和干部们碰头,投票决定你的去留,另外还得你们知青同意你留下才行。”   迟丰收鞠躬,“我、我一定改。”   韩永芳自然不能强行将他送回去,大队没有这个权力,不过是吓唬一下让迟丰收知道留下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看迟丰收鼻青脸肿,走路还一瘸一瘸的,韩永芳也懒得再动鞭子。这时候韩青松已经在大队部吹集合号子,韩永芳看了他一眼,“去表个态。”   迟丰收就去了大队场院,他对韩青松道:“韩局长,我、我错了,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会了。”   韩青松冷淡道:“你不是我的兵,不归属我管。”   这就是不想理睬他。   迟丰收不明白他为什么不肯原谅自己,自己已经道歉!他不敢埋怨只能压在心里,只得一个劲地道歉。   韩青松扫了他一眼,冷冷道:“你不必跟我道歉。”   语气虽然不甚严厉,却冷酷得很,那语气分明在说你这样的在部队里已经被军法处置,在战场上已经被枪毙,死人,没资格说话的。   迟丰收愣在那里,想不通韩青松作为一个干部,怎么会这么冷酷。   韩青松虽然自己不搭理迟丰收,却并不管其他的,他先带着大旺几个孩子去晨练,给沈遇等人十分钟,让他们随后跟上。   迟丰收望着韩青松远去的背影,藏住了怨恨的眼神,耷拉着头,“同学们,对、对不起。我不够成熟,犯了激进的个人主义错误,我保证进行深刻的自我批评,每周写检查请同学们监督。”   他鞠躬。   迟敏松了口气,看向沈遇,小声道:“拜托。原谅他。”   沈遇望着韩青松远去的背影,却拿定了主意,“大家投票,我个人不选择原谅。”   一个可以践踏粮食的人,底线很难说在哪里。韩局长不原谅迟丰收,沈遇觉得自然有他的理由,虽然韩青松不说但是他决定跟随。   迟敏见沈遇这样绝情,一下子也愣住,不好再立刻表态,而是看别人。   樊笑:“我选择不原谅,我讨厌浪费粮食的人。”   虽然她娇气,可她从来不敢浪费粮食。   迟丰收急了,“我,我赔,我赔,我赔粮票,我打翻了三斤二两,我赔两倍的,行了?”   沈遇看其他人也不方便直接发表意见,便道:“同意他归队的举手。”   迟敏看了他一眼,感觉沈遇有些过分,一般人下意识选择逃避表态,自然是不乐意举手的,你如说问不同意的举手,估计也有人会不举手的。   结果现在他问同意的举手,根本没人举手,迟敏自然也不会为了迟丰收把自己放在众人的对立面上。   迟丰收没想到自己人缘这么差,连武文义这个看什么都不惯的知青都不替自己说话,不敢坚持真理!   这帮混蛋!   沈遇:“迟丰收,你还是自行组队。”他住在知青点他们管不着,但是大家上工、吃饭,可以不和他搭伙,这是他们的自由。   迟丰收的脸胀成猪肝色,“你、你们,欺人太甚!”   沈遇看他这样就知道他根本没有真心悔改,所以韩局长的眼神很犀利,看透了这个人的本质。   他喊着号子带着知青们去跑操,“记住韩局长的话,不是为了让我们多能干,而是让我们有坚持全场的勇气和毅力。”   有迟丰收当参照物,今日知青们训练得非常卖力。而且韩青松言出必行,说加强力度就加强并不是吓唬他们。这是为了锻炼他们的意志和忍耐力,让他们在农忙的时候哪怕干不了多少,也能全天顶下来,不要动不动娇气喊累撂挑子耍脾气。   服从命令,忍耐坚持,是他们最先需要学会的,至于效率和工作量,慢慢来。   所以今日他们没有人能走走停停地坐下来休息,因为韩青松在后面跟着,手里拿着随手从草垛上抽下来的荆条。   可以慢跑,可若是胆敢停下来或者坐下来的,小腿上立刻就会挨一下。   不论男女。   今日麦穗也和他们一起出操,昨天听了林岚的话,她觉得自己也不能娇气,免得以后离开父母让父母担心。她虽然之前没锻炼,但是平时参加劳动跑步并不吃力。   有麦穗和小旺比照着,那些知青咬了牙拼了命地坚持着,生怕韩青松的荆条毫不留情地抽上。反正只要能和小旺一起跑,韩青松就不会抽他们。   樊笑跟不上的时候,还给小旺使眼色,求他稍微慢点。   小旺看她们喘得好像要把胸膛鼓破,吓得赶紧放慢一下脚步,还把韩青松教的跑步呼吸的诀窍传授给他们,如何呼吸、配合步伐等等。   这个要锻炼习惯才有用,像他们一开始已经喘得不行,用处并不大,其实就是缺乏锻炼,习惯之后自然有效。   最后韩青松喊收队的时候,知青们头发上的汗水都滴答滴答……回到场部解散以后,一个个也顾不得做整理运动,直接躺地下。   “妈妈啊,我……真的以为……自己要死了。”   “我以为我……肺子要鼓破了!”   “我、没想到我、我还能坚持下来……”   看他们那样,大旺面无表情地带头领着弟弟们往家去,他和二旺还有额外训练,另外三旺浪得一直保持晨泳的习惯。   麦穗和小旺解散,两人去知青点看看,今天轮到樊笑和赵明杰俩做饭,二旺没工夫教所以她过来瞅瞅。   小旺:“樊姐姐你做饭要有爱哦。好吃!”   麦穗也鼓励她,“自己做的饭最香啊。”   樊笑和赵明杰大眼瞪小眼,他俩都不会做饭,分组的时候抓阄,也没说岔开一个会的一个不会的,结果他俩凑一起。   沈遇:“我来教你们。”   麦穗:“樊姐姐我教你烧火。”   樊笑坐在灶膛前,按照麦穗的指点,先把火柴点着,抓一把软和草引火,引着就塞到灶坑里去。结果她看着手里的草烧起来就有些手忙脚乱,吓得要扔。   沈遇脸色一变,生怕她把带火的草丢到草堆里引起火来,不等他出手,旁边指导的麦穗已经稳稳地抓住樊笑的手腕,引导者她不要慌,放到灶坑里去。   麦穗笑道:“不会烧到你的。”   樊笑脸上的汗都出来了,赶紧又往里添了一把软和草,抬手擦了擦汗,在雪白的脸上留下两道黑印子。   麦穗:“樊姐姐,你就当你这是在弹琴啊,那么细的琴弦离得那么近,你都不会拨错,烧火更简单,有什么好怕的?”   樊笑有些不好意思,“我怕烧着手。”   “要紧的就是不能慌,要是不小心引起火来,那可危险的。”麦穗叮嘱她。   樊笑面色也认真起来,“我可记住了呢。”   她按照麦穗的指点,往里添草,然后试着把风箱拉一拉。   结果她力气用太大,“呼啦”一下子火苗窜出来,而她没准备,还探着头看烧没烧起来呢,结果火苗舔了她一下子,她下意识后仰,但是整个刘海“滋啦”一声,空气里立刻漂浮着一股烧头发的味道。   樊笑还没感觉,只闻着味道,“哎呀,什么烧糊了?”   麦穗扭头看她,见她刘海烧没了,前面的头发曲曲着锁在额头上,忍不住笑起来。火光照耀,她明艳的笑容在昏暗的屋子里宝石一样熠熠生辉,有那么一瞬间晃得人眼睛有些晕。   樊笑呆了一瞬,伸手捏了捏麦穗的脸蛋,“哎呀,你个小丫头咋这么漂亮呢,我是女的都看晕了。”   屋子里几个男生立刻移开视线,装作若无其事,人家还小姑娘呢,非礼勿视。   沈遇教赵明杰活面子,团饼子拍扁烀上。   赵明杰:“哈哈,樊笑,你亏大了,烀饼子比烧火简单。”   樊笑后知后觉地摸了摸自己的脑门,“妈妈呀,我的头……”   小旺本来在研究墙角的一个老鼠洞,这会儿跑过来,笑道:“樊姐姐,你剃个光头,我小三哥说光头最聪明。”   樊笑:“……谢谢小旺哥出主意,虽然现实不美好,可我还贪恋人世间的温暖,不想出家。”她伸手咯吱小旺:“小旺哥,我有爱啊,六根不净不能当尼姑啊。”   结果小旺又好奇什么是尼姑,什么是出家,什么是六根不净,那是不是还有六根干净。   樊笑:“……救命啊,我错了。”   这里热热闹闹,迟丰收却一个人孤独又冷清,他找到韩永芳,说明自己的情况。知青们不和自己搭伙,自己是不是要领口粮自己吃。   韩永芳:你说你咋混的,你们知青都不待见你。   迟丰收却觉得是别人落井下石,甚至觉得韩青松故意孤立自己,沈遇巴结韩青松而已。   可他现在不敢说。   韩永芳:“既这么着,你一个人开伙也浪费柴火,就找个社员家搭伙。”多个人对于一大家子来说,也就是顺手的事儿,并不会太麻烦。   迟丰收却不乐意,因为和社员搭伙,自己的口粮会被克扣的。   “支书,那、那我能不能在你家搭伙?”   韩永芳:你倒是会想,青松嫌弃你,老子就不嫌弃?   他想了想:“你就是想和干部搭伙是?”   迟丰收没吭声,表情却是那个意思,韩永芳还有什么不理解的   他道:“几个大队干部家都有人,那就生产队找。问问生产队长家谁乐意搭伙,你就去。”   迟丰收点点头,“书记,那、我上工干什么活儿?”   新来的知青们还是比较轻松的,不是去拿虫子就是去棉花地拿杈子,他觉得自己理应如此。   韩永芳:“你去挑粪,社员家的圈里攒了大半年,也该清理出来沤肥,等秋收完了好种麦子。”   迟丰收傻眼了,不禁提高声音,“让我挖粪?”   堂堂知青,给你挑粪?   韩永芳瞥了他一眼,凉凉地问:“怎么,你不乐意?” 第112章 决裂、、吃醋   迟丰收哽住,咽了口唾沫,把愤怒和不满咽下去,“服从安排。”他哪里敢不乐意?像韩永芳这样霸道的村干部,在村里这样独裁,如果自己不同意,他还不定怎么折腾自己呢。   韩永芳就让他领粮食去找人搭伙。   这时候韩永路跑过来,很亲切地道:“哎呀,迟知青啊,走,去我家吃饭。”   韩永芳瞥了韩永路一眼,哼了一声,“这是二队副队长,干部。”   韩永路笑道:“哥,你没意见吧?”   韩永芳:“你们两下里乐意,我当然没意见。”   韩永路就乐颠颠地请迟丰收去他家搭伙吃饭了,“迟知青,你要不要来我家睡觉啊?我家虽然没有林队长家那么好,可也是炕呢。”总比睡在大队的空屋子强。   迟丰收:“韩、韩队长,大队要修知青点的。我在那里睡就行。”他也是知青,凭什么不在那里睡?偏要让沈遇看看,他们孤立自己,自己也可以活得好好的。让他们为犯下的过错内疚!   有了早上严苛的训练打底,白天再上工,不管干什么好不好不说,起码知青们也能咬牙坚持。如此边训练边上工,数日后哪怕是娇气的樊笑,也能戴着草帽子顶着太阳跟个全场下来。之前她根本想都不敢想,她居然能顶着太阳晒一上午?   而迟丰收却忙着穿梭村里各家各户去挑粪,挑粪、下河挖淤泥,又脏又累又臭,一般是村里犯错的人干的活儿。   他不但要干最累最脏的活儿,还吃不好,时不时地饿肚子。韩永路让他去又不是做慈善,而是冲着他知青的身份。知青住宿一个月一块钱的补贴,等分口粮知青们的口粮就得在他家,没分口粮的时候有粮票和钱的补贴,这也是赚头呢。而且林岚家赶出去的人,他收留,他认为可以显示自己的慈悲心,说明自己心肠好。   迟丰收得罪了知青们,大队长和韩永芳也不乐意搭理他,他一下子落入韩永路的算计,也只能有苦说不出。   好在韩永路也不敢太过分,一天一斤粮食,总有个七两要给他吃的,要不他也没力气干活儿。   这日韩青松看着满头大汗的知青们,声音淡冷道:“这两天表现不错,再接再厉,解散。”   等他们训练完回家,林岚已经做好饭还烧了水,招呼他们,“天凉了,兑点温水擦擦,别用凉水冲。”   韩青松就拎半桶热水过去,先让麦穗擦洗,然后他和小子们一起进去洗完出来。   这时候霍红珍、樊笑几个一起过来,“林队长,知青点修好了,我们今天就正式搬过去。”   恋恋不舍啊,却不得不搬。   尤其樊笑,感觉脚步都沉重得很呢,呜呜。   赵明杰:“林队长,谢谢你的招待。”这几天睡在这里,他和大旺几个都有感情了,尤其迟丰收搬走以后,他们更加融洽。   林岚笑道:“我也没招待什么,你们搬过去年轻人一起更方便。”   三旺:“明杰哥哥,回头去找你们玩儿。”   “欢迎欢迎。”赵明杰说着就把自己的行李重新打包。   里屋樊笑眼泪汪汪地收拾自己东西,还把自己最喜欢的一盒雪花膏送给麦穗,“麦姐啊,你常看看,念着我点啊。”   麦穗:“……”   她不肯要,“樊姐姐,你就搬到路那边去,到我家几分钟的路而已。”   樊笑却一定要给她留个纪念。   大旺领着弟弟妹妹们把几个知青的东西帮忙搬到知青点去,另外徐东兴、武文义和迟敏、沈遇也已经搬过来。   倒是韩大嫂有点舍不得,还想让迟敏住自己家,让好田搬到知青点去住,只是这样不合规矩也只得作罢。   女知青人少,住在有锅灶那间,炕小一些,男知青住大炕。   迟丰收自然也搬过来,他故意不洗澡,身上带着大粪味儿,就是要给沈遇好看。让沈遇知道,自己这狼狈样,都是拜谁所赐!   结果徐东兴先受不了,骂了他一顿,要是不洗干净不许来知青点睡觉,进来就给他扔出去。   他们同仇敌忾,迟丰收虽然想厚脸皮耍赖,却又没辙,最后只得被逼着每天洗干净。   ……   转眼山咀村拉开秋收的阵仗,一切都要为收粮食让路。学校放假由老师领着孩子们帮忙秋收,宣传队也改成每日早晚的动员和总结,韩青松趁机请假回来挣工分。   离村远或者比较难收的地块,集体劳动大家会磨洋工,生产队便多定些工分让社员认领的,干完就得工分。每次韩青松都领这样的,其他社员也没意见。离家远,他一早就带着大旺二旺去收庄稼,林岚再带着孩子给送早午饭。   她早上用自行车把三旺小旺兄弟俩加早饭送过去,回来准备晌饭,再带着麦穗一起去地里。   这日林岚把饭收拾好,装在自行车后篓子里,怕洒出来的由麦穗抱着。麦穗拿了草帽,给林岚和自己罩上,她俩虽然晒不黑,可是会晒伤。这时候正是白天秋老虎晒死人,晚上小凉风嗖嗖的季节,紫外线特别厉害,需要注意一些。   两人说着话骑车去地里,比人高的高粱一片连一片,就跟青纱帐一样。   林岚不忘叮嘱闺女:“治安再好,也不能把自己置于险地。像这样的地方,你们小孩子不要自己来。”   麦穗牢牢地抱着已经不烫的汤罐,她答应着,“娘,你放心,我可注意呢。”   路上她们还碰到干活儿的知青们,现在沈遇等男知青帮着收高粱,樊笑等女知青领着孩子们去拾棉花。每个人一天至少能挣五个工分多的有七个,也算非常大的进步。   这自然是韩青松给他们训练的成果,如果没有耐力训练,就这样火辣辣的太阳,别说从早到晚钉在地里,俩小时他们就受不了。现在他们也能跟社员同步上下工,韩永芳和大队长也很欣慰,时常夸夸他们。   母女俩说说笑笑的,路上也不无聊,不知不觉就到了地头。两人把饭菜拿出来,麦穗喊一声,“吃饭啦。”很快传来三旺大嗓门的回应,“吃饭啦!”   林岚走进地里看看,韩青松已经用小镢头把通道清出来,这样进出方便,不必钻来钻去蹭着高粱叶子拉得身上刺疼。   大旺领着弟弟们剜高粱穗,高高的高粱成熟以后垂下来,三旺得踮着脚去够,然后用剜刀剜下来,小旺负责捡地上零散掉落的高粱穗。   韩青松已经刨出通道,他们就直接丢成一堆不用像别人那样一直背在身上。他们还借了一辆手推车来,直接把高粱穗推到地头,生产队的骡车会循环地块把高粱堆装车拉走。   林岚看到他们就招手,“三哥,孩子们,洗手吃饭啦。”   韩青松和孩子们一个个从青纱帐里钻出来。   大旺和三旺穿着背心,二旺和小旺穿着长裤长袖。韩青松穿着军装背心,露出结实漂亮的臂膀,肌肉线条匀称有力,被汗水一洗显得格外健美。他拎着水桶去不远处的大井打了一桶水回来,让孩子们在地头上洗洗擦擦。   林岚把自己的手巾放在水里洗洗拧干,帮韩青松擦擦背,撩起背心的时候她就忍不住笑。他穿着背心干活,秋天的紫外线又厉害,裸露在外的肌肤晒成深蜜色,而他本身的皮肤又很白,结果背心里面好像还穿着个白背心,她每看一次都要笑。   她笑的时候手就抖,挠得他脊背痒痒的,笑得他心里也痒痒的。他就转身,借着从她手里拿手巾的时候摸了摸她的脸,低头在她脑门上亲了一下,然后自己擦前胸上的汗水。   林岚有点不好意思,赶紧去张罗午饭,他们在地上铺个盖垫,把饭盒、搪瓷碗、茶缸、碗筷放上。她准备的饭菜很丰富,有蒸饼卷鸡蛋、大酱炖茄子、拍黄瓜、什锦咸菜、猪油豆角,还有一个酱油猪尾巴,最后还有一罐番茄鸡蛋汤,因为怕路上洒,所以做的时候汤不多,现在直接往里兑温水泡着喝。他和孩子们都干力气活儿,一个个特别能吃,林岚每天尽可能多准备饭菜。   韩青松让孩子们吃饼卷鸡蛋,他吃杂合面饼子。林岚看他不喜欢夹菜,干脆拿个粗瓷碗放在他跟前,她吃什么就先帮他夹一些,这样他能都吃掉。   吃完饭,麦穗又把洗得很干净的西红柿拿出来,一人一个吃着玩儿。   林岚悄悄问韩青松:“三哥,你为什么不吃洋柿子,咱家自己种的,甜着呢。”   韩青松:“甜吗?”   林岚:“甜着呢。”   他就把林岚咬了一口的拿过去吃起来,点点头,“挺甜的。”   林岚又拿一个过来啃,她发现韩青松不喜欢吃水果,寻思应该是小时候家里没有,参军后因为性子太死板嫌吃水果不严肃?她被自己的脑补惹得直笑。   三旺:“娘,你笑啥?”   小旺:“谁说话?”   三旺:“小旺哥,你别打岔。”   小旺:“哎呀,三哥,你啥时候过来的,我都没看见你。”三哥真是越来越黑了,哈哈哈。   三旺:“……小旺哥,你为啥这么皮?”   小旺:“因为我是你弟弟嘛。”   一家子又被他们逗得笑起来,麦穗差点把嘴里的番茄给喷到二旺身上,赶紧拿手接着,二旺就拿了自己的手帕给她。   林岚笑得没力气,就靠在韩青松的身上,拿脚戳戳三旺:“你咋把弟弟带坏的?”   韩青松顺势揽着她的腰,拇指在她腿上轻轻地摩挲着。   三旺:“娘,你这样说我冤枉,我可好的一个人,怎么可能把弟弟带坏?你看我为了让弟弟晒不坏,自己做了多大的牺牲,我让太阳公公全晒我一人儿。”他指指自己除了屁股蛋子浑身上下一张的黑皮。   黑布丁不是白叫的,弹弹滑滑黑黑的皮肤,引着人就想戳一戳。   二旺笑了笑,“这么说你让小旺背你,就是为了给他遮太阳?”   三旺哈哈大笑:“二哥你真相了。”   麦穗立刻趴在他背上,“回家你背着我,我给你遮太阳。”   他们笑声太大,把天上飞过的鸟群都惊得换了路线。   林岚笑得直揉肚子,“怪累的,都歇歇晌觉啊。”半个来小时就管用,否则下午犯困还容易疲乏。   大旺和二旺铺了一些秫秸,可以躺在上面眯瞪一会儿午觉。   此时秋高气爽,有通道南北通风地里很是凉爽。两边是高高的青纱帐,只有一线天在头上延展,能看见大鸟在蓝天上盘旋。   三旺是绝对不会睡午觉的,领着小旺去抓蚂蚱。这时候没了知了,但是蚂蚱很肥。   一种绿色长的,又傻又笨,一抓一个准,一种小平头灰褐色的又奸又滑又能蹦跶,俗称蹬倒山,很难抓。   可三旺厉害,总是一抓一个准。他负责抓,小旺负责用狗尾巴草穿,一会儿串一串,等回家的时候能串长长的好几大串。拿回家去烧烧吃或者用油煎煎,小孩子们都爱吃。   林岚躺在韩青松旁边,他把自己的褂子搭在两人头上遮住光,大手还拍了她两下让她睡一会儿。他身上热度惊人有一种逼人的阳刚之气,那种气息混着高粱的草木清香尤其好闻。林岚悄悄地看他长长的睫毛高挺的鼻梁,厚薄适中的嘴唇,耳边是风声飒飒,草虫振翅鸣叫,还有他均匀绵长的呼吸声,这一切交织出一曲优美的田园乐章,让她不知不觉地就睡过去。   半个多小时,他们陆续起来,林岚和麦穗也去帮忙剜高粱穗。   韩青松:“地里闷,你俩家去吧,晚上不用送饭,回家吃。”他们晌午吃得多,抗饿。   林岚不同意:“回家我们也没事儿,等晚上一起回去。”棉袄她已经缝好,自家不种地不养猪,家里基本没多少活儿。   下午一家人一起干活儿,小旺还起个调子,让大家一起唱歌。   “爹,大哥,你俩咋不唱?”三旺扯着嗓子跑着调,还不忘提醒俩人。   小旺:“小三哥,调儿都被你带歪了,哈哈哈。”   三旺:“是吗?我觉得我唱得很好呢,和娘唱的一样好。”   麦穗:“连大哥都能听出来你调子拐到南泥湾去。”   大旺:……我没听出来。   三旺却问二旺:“二哥,一样不?”   二旺就笑,“你说呢?”   “我说一样。哈哈。”   傍晚的时候,生产队负责赶车拉粮食的过来,韩青松帮着把粮食装车,然后一家人一起回家。   进村的时候,照旧有刘贵发安排的看青民兵来检查社员们的口袋,看看有没有人私藏粮食回家,这也是农忙时候的惯例。   山咀村的社员绝大部分已经被韩永芳训得很守规矩,可以不够吃的去大队里借粮,但是不能偷。要是偷粮食被抓着,那就全大队开会批评,还要扣工分,每次农忙还安排社员盯着他们,要多丢人有多丢人。   其他大队却没这么规矩,一到农忙就安排好多民兵看青,提防有人去地里偷,也提防秋收的时候有人往家里偷,抓到以后就批斗。   回到家天刚擦黑,没想到林梅在门口等呢。   “三姨!”孩子们看到林梅很高兴,纷纷跑过去。   林梅把小旺抱起来,又摸摸三旺的头,“哎呀,三旺,你这是咋回事啊?抹了黑油啊?怎么一个夏天没见,黑成这样呢?这要是天再黑点,三姨可看不见你呢。”   小旺嘿嘿直笑,“三姨,小三哥为了给我遮阳晒黑的。”   孩子们都上前跟三姨问好,寒暄一下问问家里人一切都好,簇拥着把林梅请进去。   林梅:“这不是秋收嘛,我把燕燕送回来,顺便弄了点次品毛线给你,你看看织个毛衣穿。”   她告诉林岚,他们大队有个知青认识地区毛纺织厂的主任,所以她就想再加一个编织组。管他多少的,弄车毛线来织毛衣毛裤卖,也能赚些。   她拿出自己试织的一个蓝色的小毛衣,一顶同色的帽子,笑道:“我学着瞎织试试,织出来小旺能穿,帽子就给三旺戴吧,可别把小光头冻坏了。”另外还有几斤毛线,她推给林岚,“你看着织点什么吧。”   “你们要做生意的,你给我这么多?”林岚不要,这时候乡下供销社都没毛线卖呢,也就城里人才买。   林梅把脸一板,“不要你就扔了吧啊,我拿过来还让我背回去?怪沉的,你可真不心疼我。你给妹夫织个毛衣、坎肩什么的,春秋穿着不是正好?”   林岚:“……我不会啊。”   “怎么还不会啊?可简单呢,我教你。一会儿就给你教会。”林梅是个急脾气。   林岚却不着急,“黑天了,你住一宿吧。”   林梅:“也中,走黑路再给我掉沟里去磕成个豁牙子。”   林岚赶紧准备做饭,麦穗给她帮忙,韩青松带着男孩子们去大队场院里帮忙垛粮食。   林梅:“我和你做饭,让闺女耍去吧。”   麦穗就也去大队那里帮忙。   姊妹俩一个和面烀饼子一个烧火炒菜,一边聊聊家常。   林岚问问燕燕在那里如何,还有他们大队的织布生意等等。林梅都说挺好的,“县里纺织厂让我们帮忙做活儿呢,供销社也从我们大队定本色布。燕燕那丫头挺能干的,别看小,织布是个好手,和巧巧相处得也不错。”   林岚就放心了。   林梅还说起唐老婆子,“还织布呢,整天装哭第一,没人搭理她。我和你说,老婆子年轻时候可不干人事,就唐家老大,才十四的时候,老婆子为一块钱让儿子和三十好几的老娘们困觉,你说是不是个神经病。”   林岚:“……你咋知道”   “哼,她在我们大队,啥我还能不知道”   等把饭做上,林梅就让林岚烧火,“我给你做几根针。”她在院子里看了看,问林岚要了几根草耙子的长齿,竹子做的,一尺多长,一头是弯钩状,可以搂草。   她把几根废掉的耙齿拿屋里来,用刀劈开,然后唰唰地削起来,动作麻利,很快就有六根编织棒针出来。她又拿磨刀石唰啦唰啦地磨磨毛刺,把棒针尤其是尖头磨圆润。   “行啦。”   林岚看着,佩服道:“三姐,你可真厉害。”   “你才知道啊。”林梅笑着,去拿出一个自己缠好的毛线球,“这些毛线是次品,里面粗细不均匀,反正自家用凑合一下。”她教着林岚怎么起针怎么算针数等等。   林岚:“等晚上吃完饭吧,麦穗回来让她帮我看看。小孩子脑瓜好使,一学就会。”   林梅看了她一眼,笑道:“这小子吧上哪里去也没人惦记不担心,闺女大了一出门就挂挂,生怕被人家占了便宜。你放心,麦穗懂事着呢,还有大旺二旺几个和她一起,更不用担心。”   林岚:“我没担心啊。”   林梅笑道:“哎呀,那眼珠子一会儿往外溜达溜达,一会儿问问麦穗还没回来,我咋不知道你这么稀罕闺女呢?”   林岚笑起来,“我真没担心,这不是你说织毛衣嘛,我记不住盼她给我帮忙呢。”   等做好饭,林岚去大队场里叫韩青松和孩子们回来吃饭,只见麦穗、二旺、燕燕、樊笑还有沈遇几个在说话,不知道沈遇说了什么,几个人笑得很开心。   看到林岚过来,三旺和小旺立刻跑去喊韩青松和大哥吃饭。   韩青松就和韩大哥几个告辞,他走到林岚身边,看她盯着沈遇,“怎么啦?”   林岚:“没呢,叫闺女和二旺吃饭。”   三旺就跑去喊:“二哥,姐,吃饭啦。”他还逗逗樊笑:“樊姐姐,今天你做饭吗?”   樊笑:“我明天做,你要不要来吃啊,我现在做饭有爱着呢,特别香。”   三旺就嘿嘿笑,“他们说你做的饼子和我一个颜色。”他指了指自己晒得有点厉害的脸,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尤其精神。   这是笑话樊笑上一次把饭做糊了,添水少烧火多,饼子都熏黑了。幸亏二旺去找沈遇闻到糊味儿给他们挽救了那口铁锅,烧糊这种农家大铁锅不能倒冷水,锅会炸,要用开水。   樊笑也不恼,反而笑得更加大声,“我和你说,糊饼子更香,就跟烤锅巴一样。”   几个人笑起来,二旺、麦穗就和他们告辞。   沈遇和樊笑邀请他们吃了晚饭再来玩。   二旺和麦穗一走,燕燕也告辞,她和知青们不是很熟,是过来找麦穗玩的。   回家的时候,林岚问:“二哥,你们说什么呢,那么开心。”   二旺笑道:“娘,沈知青懂好多知识呢,物理化学生物都很懂,他给我们讲以前做实验的事儿呢。”   林岚笑了笑,“沈知青的确很优秀,不过在娘眼里,你们也很优秀呢。”   孩子们心里甜丝丝的。   回家吃过晚饭,生产队还吆喝社员们去场院里收拾粮食,收回来还得该铡的铡,该垛的垛,等天气好就要翻晒打场,然后交公粮分余粮,白天晚上都要忙。   林岚:“闺女,三姨教娘织毛衣呢,你帮我记着点,咱给你爹织个毛衣穿。”   麦穗痛快答应了,就去跟林梅学。有麦穗帮忙,林岚学得很轻松,记下来等空里再研究,这会儿秋收呢,也没那么多时间织。   翌日一早韩青松起来下地的时候,林梅也告辞,她是瞅着下工的时候过来走一趟,这样不耽误农活。   ……   转眼忙了些日子。   大队部有一个大院子,然后有不少房子,包括仓库、牲口棚、养猪场等。知青点在边上的一个小院子里,这里原本是给下乡蹲点的干部住的,隔壁就是大队部的办公室以及开会的空屋子。出了知青点的院子,就是开阔的场院,晒庄稼打场以及开全社员大会都在这里。   秋收的晚上各队长领着男社员们加班处理粮食,腾地方第二天继续往家拉,要是堆得多了,干脆直接分一批,剩下的晒晒交公粮。   这会儿大队长等人已经忙完,都在场院里扎堆聊天扯皮抽旱烟,还有村里的年轻人也在大声地闲聊,说些有的没的八卦。   另有一堆小年轻坐在知青点门口的黄楝树下聊天,马灯直接挂在树杈上。   樊笑和沈遇教二旺和麦穗弹吉他,霍红珍则给小旺几个孩子讲一些音乐大师的故事,高璐迟敏和徐东兴聊天,赵明杰和武文义则找大旺三旺几个玩儿,聊用弹弓打麻雀、灌耗子、抓坡兔子等等。   看似一堆人,却又各有小圈子。   大队长每次看到二旺、麦穗跟着沈遇和樊笑学吉他,就要跟韩永芳悄悄嘀咕:“那流氓玩意儿是啥啊?”   韩永芳:“没文化就学着点,叫吉他,什么流氓玩意儿?瞎说。”   在乡下,要是城里人带来自己没见过的东西,他们就喜欢叫人家流氓玩意儿。比如乡下人吹唢呐、拉二胡,他们觉得是正经的,要是有人弹个吉他,那可风流得很呢。   不过山咀村里政治气氛并不那么浓厚,韩永芳对批斗人没兴趣,只想种地打粮食,其他就算自诩积极分子想蹦跶点啥的也蹦跶不起来,毕竟你不管不起全村社员吃饭,你蹦跶有啥用?社员不买账,也就拉倒。   燕燕本来去董槐花家,听见动静就过来看看,她很是好奇,“麦穗,你们这是干啥呢?”看着还以为弹棉花绷子呢,咚咚咚嘣嘣嘣的。   麦穗朝她招手,“来,这是吉他,樊姐姐带来的。”   菜花也跑过来,“燕燕,我找你呢,你咋跑这里来了。”   燕燕:“我来找麦穗玩儿。”她就过来坐在麦穗身边,并不去和菜花一起坐。   自从林岚开始搞少女宣传班以后,燕燕学到很多东西,喜欢和林岚、麦穗亲近,后来去林梅家织布和巧巧处得也好,回来自然和麦穗关系更好,有意地疏远菜花。   尤其这一次回来,菜花话里话外说一些她不太懂又有点阴阳怪气的东西,她就更不喜欢。   菜花就坐在沈遇和二旺身边,笑道:“哥,你现在住知青点习惯不?”   沈遇笑了笑,“挺好的。”   “做饭呢?现在都习惯了吗?”   “大家轮流做,都进步很快。”沈遇说着扭头指点麦穗有个指法不对。   樊笑嫌菜花过来嘀嘀咕咕打岔,她就让麦穗和自己往边上让让,两个人聊做衣服的事儿。   麦穗就把吉他给燕燕,让她参观一下。   燕燕拿着吉他,有点手足无措,这可不是织布机,也不是纺线车子,在她手里她不知道怎么办啊?   沈遇看出她的窘态,“不用紧张,不会坏的。”   燕燕就试着拨弄一下,“咚”一声,她觉得很神奇,“啊,这样呢?”她赶紧递给沈遇,“沈知青,还是你来弹吧,我可不会。”   沈遇接过去却没弹,而是和二旺聊起之前说过的几个化学反应问题。   二旺:“沈遇哥,之前说过肥皂的做法,你能做出来吗?”   沈遇笑道:“这个不难啊,在学校的时候老师领着我们做过,就是原材料现在不容易获得。”   菜花:“哇,竟然能做肥皂!那也做点香皂吧,可以洗脸。”   沈遇:“还可以自己组装半导体。”说到组装半导体,其他男孩子也感兴趣,大旺三旺等人也过来听。   麦穗对这个不感兴趣,看燕燕一副听不懂坐在那里有些无措的样子就拉她过去跟樊笑聊织布的事儿,“下一次带着樊姐姐去三姨他们大队,看看有没有你喜欢的布,不用布票就能买哦。”   樊笑一听很激动,“我想买布扯个床单被罩的,省得总要拆洗被子。”她也不会拆洗,要是花钱找人帮忙又容易挨批评,所以她就想招儿。   燕燕:“可惜我们织的布都是土布,很厚的。”她看樊笑身上的衣服就知道料子不一样,这时候晚上冷,大家要么穿夹袄要么穿单衣挨冻要么把棉袄穿上,可樊笑穿着针织的毛衣。   如果不是在林梅那里见过,燕燕都不知道这是什么。   说起织布、织毛衣这些来,燕燕就眉飞色舞的。她原本相貌清秀,只是被樊笑和麦穗一比显得有些普通,但是眼睛好看,声音动听,聊起熟悉的事物流露出来的气质也自有动人之处。   女知青们都被她吸引过来,听她说织布和织毛衣的事儿,纷纷说想去买点。   “就是……我们现在染色不行,颜色太少,还褪色。”   染色是大问题,现在流行的布料基本就是灰蓝色、土黄色、黑色、绿色、白色,其他好看的颜色比较少,只有供销社卖的机织布或者进口布才有丰富的颜色。而且土布染色技术不过关,褪色也很严重。   沈遇听了一会儿,道:“掉色是有办法解决的,我小时候在染织厂住过,知道一些。”   燕燕立刻跟他请教,不过沈遇说了她又听不懂,“沈知青,能不能请你去我们织布点指导指导啊?”她在郑家庄做得很好,能赚钱,林梅和巧巧对她好,她已经把那里当成自己的第二个家。   沈遇:“这样吧,等秋收结束,我请天假过去看看。”   樊笑几个女知青道:“我们也去。”樊笑想扯布做床单,迟敏没有枕头,她们都想买点不要票的布。   燕燕很高兴:“那就说定了。”   沈遇笑了笑。   菜花:“燕燕,咱们回去吧,时间不早了。”   燕燕看樊笑带着手表,就探头去看,郑家庄大队有个挂钟,她已经学会认时间。   樊笑就举起手来给她看。   “九点了呢,那我们先回去啦。”燕燕跟麦穗几个告辞。   菜花就去拉燕燕的手,燕燕却跟被什么烫了一样抽回来,赶紧跑远了。   菜花追上去,有些生气:“燕燕,你忘记我说的话啦?你就是一打工的丫头,一个雇农,你还真当自己是主人啦?”   燕燕:“不对,他们对我很好,没把我当丫头,我是他们的一分子,有困难自然要想办法。”   “呵,你才多大就看透人心了才几天就对人家掏心掏肺的好,咱俩反而生疏了呢。”菜花讥讽她。   “咱俩。”燕燕咬着唇,小时候菜花帮她躲避大伯家坏哥哥以及幸福的骚扰,她觉得菜花对她好,也愿意听她的。   大起来以后,菜花说的做的,她渐渐觉得并不全对。比如林岚对她好,菜花就说林岚别有用心,麦穗帮她补习功课,菜花就说麦穗那是踩着她找优越感。林梅对她好,她就说林梅想利用自己赚钱。自己现在靠着林梅帮忙呢,哪里就帮人赚钱?   燕燕:“算了,回家吧。”   菜花又拉她的手,柔声诱哄,“我去你家睡好不?好久不见我也挺想你的,你不想我吗?”燕燕回来以后,一直都有意地疏远她,菜花也感觉得出。   燕燕果断拒绝:“不要。”已经走到自家胡同口,燕燕想回家。   “为什么不要?”菜花突然强硬起来,一把扯着燕燕把她压在一旁的草垛上。   燕燕吓了一跳,下意识就推开她,低声斥道:“不要再这样了!”   菜花咬牙:“你是和巧巧好了吧。”   “你胡说什么啊。”燕燕脸色涨红,“小时候、那样、那就不对,再也不能那样了。”她转身就往家跑。   月色里,菜花的眼神又冷又毒,“你可别后悔!”   燕燕拔脚就往家跑,我不后悔,我只怕自己做错事儿却没机会挽回。   自从林岚办少女宣传班讲课以后,燕燕就学到很多,想了很多,也意识到小时候菜花对自己做的事儿不对。小时候不懂事还不觉得,大一些懂得羞耻以后她就恨不得从没发生过。   她只想离菜花远点。   ……   且说前会儿晚饭后林岚被董槐花和刘春才找去开会,公社有任务,过些天要抽人去公社和县里交流呢。   林岚一听就让董槐花去,董槐花却让林岚去。   “要是搁以前,让我去就去了,这会儿我觉得还是你去。”董槐花有自知之明,让她当个村妇女主任没什么,可真要是去公社县里,她犯怵。就说当着那一下子人说话讲课,说什么啊?说话都说不利索呢。可林岚就没事儿,说啥问啥都有个章程在她肚子里呢。   原本林岚和董槐花合伙,是自己拿工分和粮食,出名升职的事儿都给董槐花,没想到董槐花自己打退堂鼓。   刘春才更不敢去,去公社他腿肚子都打颤呢。   林岚没办法只得顶上。   她也没有太多这方面的经验,少不得散了会拐去大队场院找着韩青松,拉他回家交流交流。   结果惹得不少人又悄悄嘀咕,“看看,林队长这是多不放心韩局长在外面耍,才说两句话就给拉家去。”   这时候还不到七点,天却已经黑了,林岚回头看看孩子们想叫他们一起回家。   韩青松揽着她的腰,“不用管他们。”   路上林岚就把自己要去开会的事儿说给他听,回家以后,她拉着他坐在板凳上,“三哥,我给你演示演示,你帮我提提意见啊。”   她模拟了两分钟,见韩青松盯着她不吭声,拍拍他的手臂,“三哥,你听没听呢?”   韩青松看着她:“听呢。”   别人开会他嫌烦,两句话就应该结束的事儿他们讲俩小时,可她说话他就听不够,怎么几句就完事儿?就是她说话的时候语笑晏晏神采飞扬,这个不大好,整个人好像在发光,容易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他指点道:“你得……严肃点。”   林岚疑惑地看他,“严肃?”   韩青松点点头:“严肃点,不要笑。”他捧着她的脸,两个拇指一对,就把她天然笑的嘴角压下来,“这样。”   林岚被他逗得笑起来,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两个拇指把他的嘴角推上去,“三哥,你要多笑。”   韩青松一张嘴含住她的指尖,惹得林岚惊呼一声,赶紧把手拿回来。   “正经点,我们在聊工作呢。”她嗔他。   “不想聊工作。”他把她抱在腿上开始亲。   腻歪了一会儿,林岚看看表,“都八点半了,闺女咋还不回来呢。”   韩青松:“二旺和她一块呢。”   林岚:“我去瞅瞅。”麦穗比较早熟,沈遇又太优秀,现在原男女主也结识……林岚有点小焦虑。   韩青松把她抱回来,“他们不是小孩子。”   林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自然不能跟他讲。   韩青松看她有心事的样子,“担心什么?”   林岚笑了笑,“没啊。”   “嗯,”韩青松斟酌了一下,“那个沈遇……”   林岚紧张:“咋啦?”   韩青松看着她,目光沉沉,“没什么。”   她对沈遇很特别,只要沈遇在或者沈遇来,她都会悄咪咪地偷摸观察他。甚至只要说起沈遇,她立刻就会露出紧张的神色,她自己没意识到,可他却看得清楚。   他心里不爽,明明以前她只会悄咪咪地看自己。   他扣着她的后脑勺亲得她把什么都忘了,最后把她抱起来,“一起洗澡吧。”   林岚:……不要啊。 第113章 夫妻双双把会开   秋收也分几个阶段,收高粱、豆子、谷子,然后就掰玉米、收花生,再晒地瓜干、窖藏完整的红薯,耕地耙地种小麦。   这么忙下来也得两三个月,跨度长,时间就没有那么紧迫,除了不要耽误种小麦以外,其他都还好。   等收完高粱等杂粮以后,已经进入八月,这时候秋高气爽,气候宜人。地里还剩下玉米和地瓜,可以慢慢地收。   近来林岚被公社宣传队召去,在公社以及县里开各种交流会。组织人说得也有道理,要是农闲就该给社员们搞宣传工作没时间开交流会,趁着社员们农忙,他们宣传人员才能开会呢,毕竟一个大队才出一个人而已。   就这么着隔三差五就开会,各种交流会、经验总结大会,林岚感觉开会可比秋收累人呢。   韩青松在家忙秋收的时候,也会接到局里或者县里的通知,点名让他开会,以前能推他就推了或者让孙卓文和黄伟忠带着罗海成和韩青云去,推不过的他去。最近林岚要去开会,韩青松开会也积极起来,这样可以和林岚一起去一起回。   这日两人要一起去县里,她把两人的挎包拿出来,饭盒、手巾装进去,再把茶缸系在带子上,一左一右挎在肩上。   韩青松看了她一眼,伸手给她理了理挎包的带子,又把别在左边的m主席像章紧了紧免得掉了,然后摸摸她的头,“不错。”   林岚:“……”   她看到盆里有洗干净的黄瓜和西红柿,就拿了两根黄瓜四个西红柿,全都揣进挎包里,朝他笑了笑,“带着当零嘴啃。”   韩青松:“……”我媳妇儿太爱吃洋柿子和黄瓜了。   他去推自行车,林岚锁上门,把钥匙放在固定的地方,家里人都知道的。   孩子们还在放秋假,因为爹娘要出门,所以没领活儿干,孩子们就跟着生产队。大旺二旺去掰玉米,麦穗拾棉花,三旺和小旺有时候拾棉花有时候去割草。   林岚已经交代过孩子们,让他们晌午都回家,一起做饭吃饭饭,有二旺和麦穗,她也不担心会饿着另外三个儿子。   她坐上自行车,扶着他的腰,“三哥,走啦。”   宣传部今日说要评比全县最优秀宣传队、宣传干事呢,让每个人都要畅所欲言公开讲话。   林岚倒是没奢望评选优秀,觉得交流一下也好。各种引用m主席语录,带上各种中央文件的精神,再把她在山咀村,公社以及其他大队宣传经验讲讲,这些自然难不倒林岚。   她通过听收音机、看过期报纸、杂志已经收集很多口号标语,还做了很详细的笔记,几经消化如今也变成半文半土的乡下时髦语。轮到她发言的时候,那是信手拈来,妙语连珠,不断地获得热烈的掌声和上级领导们的频频点头肯定。   她宣传次数、经验,涉猎方面,无疑是最多最广的。   公安局开会的会议室就在隔壁,他们是关于如何配合革委会严厉打击投机倒把、割资本主义尾巴、斗私批修、狠抓贪污腐化以及隐藏在民间的反革命坏分子等的议题。   因为内容繁杂,讲话篇幅冗长烦乱,听得很多人脑仁疼,恨不得赶紧结束。但是又没人敢表示,免得被当成典型挨批,难免忍得辛苦一些。   这时候他们就开始羡慕韩青松,看人家,端坐笔挺,渊渟岳峙,表情深沉没有一丝不耐,真是喜怒不形于色啊。   其实并没有,韩青松一样听得脑仁疼,只不过他向来表情冷漠让人摸不着底细而已。   这时候隔壁会议室里传来阵阵热烈的掌声和欢快的笑声,一下子吸引他的注意力,他默默地猜测现在讲话的是他媳妇儿。   她的稿子他看过,以他的文化水平来看,那是相当不错的。让他奇怪的是,那上面有一些颇有文化的词语却被她划掉,换上俗语俚语,想来是为让乡下干部们更好理解。   他脑子开小差,就想起前年他帮缝被子教她念书的事儿,没想到短短两年时间,她进步神速,把大家都远远抛在后头。   他觉得自己也应该多看书。   其实他一直没停下学习的脚步,看书、看报都不断,只是没上过学,入伍以后自学的,基础不够扎实,有些略深奥的东西学起来吃力。   看来,他得跟媳妇儿学学才行,她学得就很轻松。   他脑子里胡思乱想着,表情却越发冷肃端正,一派凛然正气,很能配合会议的议题。   李副局一直在悄悄打量他,暗道这土包子还真有点意思,能这么一两个小时坐着不动,屁股可真沉!   终于轮到韩青松讲话,李副局看韩青松没有要说话的意思,拍了拍他的手臂,“韩副局,轮到你了。”   韩青松这才缓缓起身,看了看会议室的挂钟,此时已经接近十一点半,在座的诸位脸上的笑容已经麻木却硬撑着一个劲地笑,真累。   韩青松:“我提议,先休息吃饭。”   反正下午他也不会占用大家超过两分钟的时间。   那边秦主任和老局长立刻面带笑容地交换了一个神色,纷纷同意歇息吃饭,下午继续,他们率先离开。   韩青松离开会议室,大步朝着隔壁走去,果然就见林岚站在前面讲话呢。虽然她的语言尽量贴近当下,可表情动作却还是比较另类。   其他干部讲话动辄昂首挺胸、摩拳擦掌,说到地富反坏右就咬牙切齿一脸正气凛然,整个人侵略感足足的跟样板戏里演的一样。   她站在那里,反而更像一个给学生们讲课的老师,妙语连珠,时不时地就引发一阵掌声和笑声。   韩青松就放松自己靠在走廊的窗台上,透过会议室小方格块的玻璃窗看她。有两块玻璃破了把她的身影给割裂开,他微微蹙眉移动两步,换一块完整的玻璃,这样她的脸就能生动完整地映在他眼前。   她讲话的时候神采飞扬,气质温润,让他看得移不开视线。   这时候李副局和高副局一起出来,两人和和气气说说笑笑的,仿佛一点龌蹉都没有似的。   他们一下子就看到走廊的韩青松,他靠在窗台上大长腿一条微曲一条伸直,不知道看什么看得微眯着眼。阳光洒了他一身,看起来俊朗又温和,一点也不像那个冷漠无情的韩副局。   “哟,韩副局,在这里干嘛呢?”李副局好奇地问。   高副局却扭头看向玻璃窗里面,正好看到台上说话的林岚,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视线被挡住,韩青松有些不爽,浓眉就皱起来,又恢复了讨人嫌的表情。   “走吧,一起去吃饭,每次都找不到你。”李副局很亲切地拍拍他的肩膀,“去食堂。”   韩青松没动:“两位先去,我等人。”   高副局又看了一眼那漂亮的女干事,突然明白过来,“喔,怪道小张说韩局带着一个漂亮女干部来开会呢,还问是不是文工团的呢。”   林岚虽然和韩青松来过几次,可高卫东没碰到过两人同框,这还是第一次。   李副局也探头去看,“这是哪里来的女干事?挺俊俏的!”   韩青松蹙眉,“那是我、媳妇儿!”   李副局听他强调我字,笑道:“原来是韩局的爱人同志,韩局长好福气呐。”他看向高副局,“要不咱们等等?”   韩青松:“两位先忙。”旗帜鲜明地拒绝了一起吃饭。   李副局也不恼,反正韩青松也没对高卫东近乎,这就没啥,他怕自己走了高卫东会和韩青松说什么,就招呼高卫东也一起离开。   高副局自然知道他那点心思,近来因为某些事两人关系有所缓和,也就假模假式地一起说笑着离去。   这时候林岚他们散会,她却被几个领导绊着说话,一时间出不来。   好不容易等领导走了,又有其他公社、大队的宣传干事找她说话,有表达敬佩之情的,有不服气要挑衅辩论一二的,有单纯想交流的……林岚应付了几次没脱身,还是被人拦着说话。   她也看到韩青松在外面等呢,就想早点出去,“各位同志,咱们下午再聊,下午还有座谈会呢。”   下午就是干事们的交流会,那时候可以畅所欲言。   有几个男干事要和她更近距离交流,他们听她说话很有文化,寻思可能是什么学校毕业的,想问问看,也许是校友呢。   其中一个男干事朝着林岚伸手,笑道:“林岚同志,我叫祁凤波,是嘉山大队的……哎,请问你是?”   祁凤波惊讶地看着横插进来的男人,高大威武,面色冷肃,一看就不好打交道,尤其还是军人!   他立刻把手缩回去。   韩青松面无表情:“诸位不好意思,林岚同志日常学习工作非常辛苦,落下贫血的毛病。今天出门早没来得及吃饭,我们要先去吃饭。”说着他一手扶着林岚的胳膊,一手搭在她的后腰上,将她护在自己的怀里一副不许别人碰触的姿态。   林岚:“……”昨天晚上包的萝卜肉渣大包子,一早上我吃了三个,路上还啃了一根黄瓜两个西红柿……   她跟干事们歉意地笑笑,很配合又心虚地捂上自己的胃部,跟刚才精力充沛长篇大论的演讲者判若两人。   “哎呀,林岚同志太敬业了,看!小脸都饿白了呢。”立刻就有人发现林岚的虚弱。   “可不是咋的,嘴唇都没血色了,快去吃饭吧。”   “真是我们的榜样,要和林岚同志学习!”   唇红齿白、脸颊白净的林岚同志,心虚地微微低着头,任由韩青松握着手臂扶着腰离开会议室。   她低声道:“三哥,过分了啊。”   韩青松关切道:“晕不晕?要不要抱你?”   林岚:“!!!”她哀怨地看着韩青松:“三哥,你学坏了。”他居然开玩笑吓唬她。随即她意识到他没开玩笑,他真地想抱着她走一圈!吓得林岚赶紧“很虚弱”地靠在他臂弯里。   路上遇到熟人跟韩青松打招呼,他还会停下来寒暄两句,介绍一下自己媳妇儿。其实有些人之前已经见过的。   之后,他就领着林岚去食堂吃饭。   那两人背后嘀咕:“韩局长是不是怕老婆?”   “嗯?你咋知道?”   “平时咱们和他打招呼,他拉着脸多吓人啊,今天和他媳妇儿一起,他就和颜悦色的,都要笑起来了。”   “哎呀你说得那么吓人呢?韩局长还会笑?你怕不是癔症了。”   听那两人嘀咕,林岚实在忍不住,捂着嘴就笑起来。   韩青松面不改色,扶着林岚进了食堂。   食堂现在对林岚客气得很,打饭的师傅拿着长柄大勺子,在大盆里一下一下准确地挑着最肥的大肉,足足挑了一大勺子,砰就扣在林岚的饭盒里。   林岚:“…………”全是肥的,师傅,我、我想要瘦的!   可惜这时候人以肥肉为香,对她好就给她大肥肉。林岚还得发自肺腑地致谢。   有个妇女抓了一大把红枣给林岚,笑得非常温和,“林干事,补补血。”   林岚:“……谢谢你。”   吃饭的时候不断地有人来关心她,甚至还有人送了她一个煮鸡蛋……   林岚:“……三哥,真是谢谢你。”   其实这时候大家吃食都不丰富,不少人都挨饿呢,或多或少都有贫血的毛病,哪里就她特殊?还不是那种场合以及韩青松的面子?革委会宣传部的干事们自然乐得奉承她,之前就喜欢她演讲的公社大队宣传人员也就不遗余力表达敬慕之情。   林岚把自己饭盒里的大肥肉全夹给韩青松,韩青松把自己饭盒里的瘦肉和五花夹给她。   有人看林岚居然不吃肥肉,跟发现新大陆一样,“林干事,食堂的肉可香了,你咋不爱吃呢?”   他们这些来开会的,每次都把开会当成过年改善生活,因为可以吃肉啊!不管是土豆烧肉还是海带烧肉,里面总有四五块肉呢。而且他们最喜欢吃肥的,一嚼满口流肥油,真是幸福得要晕过去呢。   林岚刚要解释,韩青松道:“林岚同志最艰苦朴素,每次都把最肥的肉留给同志,把最瘦的留给她自己。”   闻者立刻感动得不行,“林干事,你太伟大了,你太了不起了,你真是无私的好榜样啊,我、我们都要向你学习!”   林岚:“!!!”求你们放过我吧,我已经不行了。   “韩局长,你有林干事作为人生革命伴侣,真是幸福啊。”有人开始羡慕韩青松。   韩青松点点头:“确实如此。”   林岚:你们要是和我吃饭,我也会拿肥肉和你们换瘦肉的!   被韩青松这么一宣传,所有人不但知道那个冷峻严肃的韩局长今日带着媳妇来的,而且她媳妇儿超级贤惠、超级进步、超级无私,真的是共产主义的好战士!   所以下午的座谈会上,林岚一下子从原本的经验丰富、工作积极突出、妙语连珠林干事升级为最可爱的人、最积极分子、最进步榜样、最无私伴侣……   林岚:我谢谢啊!别高帽子太多给我压歪了脑袋,我得端着点。反正我贫血呢!   她把那一大把红枣拿出来跟在座的一起分享,一起补血。   “虽然只是一颗红枣,却足见林干事对革命同志们一颗赤诚的红心!”   “林岚同志,不但革命热情高涨、革命决心如铁,而且对待同志像火一样暖,对待敌人像冰一样冷,林岚同志,像雷锋同志一样……”   听着他们滔滔不绝、赞不绝口,林岚不但没有被捧得飘飘然,她反而好害怕啊。你们不要把我树成典型,我只想跟老公孩子过小日子,我心虚啊!我贫血啊!   结果林岚也不知道自学成才、没吃早饭、有点贫血、不吃肥肉,怎么就成了最优秀干事。   本来这个最优秀很多人争,互相不服气,结果现在众口一词推她当最优秀干事。   宣传队红旗手、宣传队最优秀干事,奖状、红旗、奖品,都给她。   “林岚同志,你不但无产阶级思想稳打稳扎,工农兵的知识学得过硬,觉悟更是崇高,这个奖,实至名归!”领导还很高兴地讲话,表扬林岚,和林岚握手。   心虚的林岚鞠躬致谢。   下面又有人喊道:“林岚同志和小草一样谦虚,虽然扛走宣传红旗,可她一点都不骄傲,值得我们学习!”   “学习林岚同志!”   林岚:妈呀,你们可饶了我吧,我给你们鞠躬了。   她又鞠躬,掌声就越发热烈,气氛也更加高涨。   韩青松听着隔壁的热烈掌声以及干事们喊林干事的激动声音,脸上的表情就带上三分柔和,惹得入会人员都好奇他这是有什么喜事,居然眼神不往外扎刀子。   “我要说的还是往年那句话,各尽其责,没有做不好的事情。不过……”他扫视了一眼全场,缓缓道:“今年我有一句新的话。”   众人一听,哎呀,两句话就打发他们的韩青松,居然还能说出新的来,好好听听。   韩青松缓缓道:“各公社、大队加强合作,必将无往不利。”   “好!”老局长带头赞赏,“是应该加强合作,不能各自为战。这几年,你们都太散了。”   因为文革,各地不服从上级约束,想一出是一出,大队自己审判,大队自己打死人,大队自己办案,把公安局都丢过墙去。   高卫东看了韩青松一眼,却隐约觉得这小子不简单啊,他可是在公社呢,到时候公社和公社合作交流,他必将占先机。   散会以后,秦主任、老局长,留三个副局长谈话。   这时候韩青松又恢复往日姿态,表情冷峻,坐如松,沉默是金,不到必要一个字不说。   老局长强调了如今的敌我紧张局势,“林x集团覆灭以后……以及台湾那边的遗留特务……旧社会的封建、黑社会余孽……统统都要重视起来。”他看向李副局和高卫东,“你们两位要紧密合作,抓好县城以及和区委公安局的配合。”   两人立刻领命。   老局长又对韩青松道:“韩副局,”   韩青松立刻起立听训。   老局长很满意,“坐吧,咱们自己人说话。公社之间要加强联系合作,这件事交给你,你是县副局,又是山水公社的局长,工作中也更好配合。”   韩青松领命。   高卫东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秦主任再说两句然后就散会,他亲自把老局长送出去,又招呼韩青松,“韩局长,说几句话。”他示意韩青松跟他出去走走。   韩青松走在他身侧。   秦主任领他去了后院,那里绿化比较好,墙根还有石榴、枣树,硕果累累。   “青松啊,你知道我要说什么吧?”   韩青松:“秦主任,我不擅长猜谜。”   秦主任笑了笑,“好,有事说事,不打哑谜。我说的是农场的小婵,哦,秦立新。”   秦立新,原名秦玉婵,是秦主任的一个本家侄女,不过他和秦玉婵的父亲关系并不亲密,血缘关系也稍远,所以两家并没有多大关系,不过是同姓而已。他将大体情况讲了一下,对韩青松笑道:“出于工作需要,该如何就如何,不必看我的情面。咱们无产阶级革命战士,向来不徇私情的。”   韩青松:“秦主任放心,并没有。”   秦主任点点头,“那就好。”   聊了一会儿,他又说起山水公社的事情,“韩青松同志,你有没有意向进革委会?”   山水公社的贾主任,犯了事儿,已经被撤职,如今各方都开始活动,想要取而代之。可他听说韩青松不但不活动还天天回家收庄稼,也真是凤毛麟角了。   韩青松果断道:“秦主任,公安局还需要我效力。”   秦主任看了他一眼,见他不似说谎,没想到他居然不贪慕权力呢,一般干部谁不想当革委会主任啊。   韩青松的态度很明确,他从部队转业回来,自然还要从事与部队有关的工作。说起来也是从军从武,而非从政从文,他自认不适合斗争复杂的革委会,宁愿留在公安局。   秦主任想想也是,韩青松这样的个性,去了革委会并不能施展拳脚,如果没人护着,很可能会陷入斗争的泥淖无法自保,毕竟这时候革委会干部走马观花地换。   他也就不再说什么。   韩青松告辞,回到走廊去等林岚。   等他们一说散会,看着林岚陷入一群人的热情包围中,他便立刻大步走进去。   “麻烦让一让,林岚同志贫血,太拥挤会让她无法呼吸。”韩青松毫不客气地把几个凑林岚过近的男人扒拉开,占据了和林岚最亲密的位置,一手搭上她的肩膀护着她离开。   那些人还想和林岚多做交流,结果韩青松却不给机会。   “林岚同志,有机会我们去山水公社跟你学习请教啊。”   林岚:……我贫血!我头晕!我呼吸困难!我老公是醋坛子,你们最好别来。   作者有话要说:   林岚:我想问问,我脑公什么时候从冰块变成了醋坛子。以前并不这样!!!   韩局长:也许你想我变成酒坛子?喝了酒比较放得开。 第114章 小发明   开了几次会,林岚又可以休息几天,韩青松便也不去开会,开始猫在家忙秋收。这会儿生产队忙着掰玉米、刨玉米秸,总体来说还是很忙的。   这日林岚带着麦穗在家里做晌饭,三旺和小旺从地里送一些没成熟的嫩玉米回来,这是生产队在地头分的,让各家拿回来煮煮吃。   燕燕跑过来,“林老师,大队说找我们女孩子去捡豆子呢,也给工分。”   林岚就让她们去,“闺女你在家里吃晌饭,我去送饭就行。”   麦穗就和燕燕去场院,三旺一听拉着小旺也去,“我们也去捡豆子吧。”   如今场院里堆满各种粮食,有晾晒等待脱粒的,有正在脱粒的。这会儿正在打黄豆呢,用连枷打太累,都是套上毛驴拉着碌碡转圈压。   毛驴戴上眼罩,套着碌碡一圈圈地转悠着,晒得焦干的豆荚就噼里啪啦地崩开。社员用木叉把豆秸挑开,把底下的黄豆粒用簸萁撮进麻袋里。   黄豆的公粮任务也不小,所以种得多。   交公粮的时候要求很严格,要去水分含量,还得去除瘪子等。如果晒得不干或者有瘪子,评分等级低,黄豆给的价格也很低,不划算。所以大队就召集一帮子老人孩子把里面的瘪子捡出来。虽然可以用簸萁颠,但是黄豆太大太沉,不那么好操作,也未必又捡的快。不过捡豆子也累人,这么一天低着头在那里捡呀捡的,还真是受不了。   三旺和小旺捡一会儿就跑了,他们觉得还是去割草、掰棒子、拾棉花更合适,捡豆子太操蛋了。   麦穗也受不了,“燕燕,咱们还是去掰玉米吧,捡豆子头晕眼花的,弄得我都不识数了。”   燕燕笑起来,“我也是呢,看你都俩人影直晃悠。那可怎么办啊?还有这么多呢。”   恰好二旺和沈遇几个一起随车运玉米回来。   二旺看到麦穗小脸发白,眼神涣散,还寻思她生病了,“这是咋了?”   燕燕笑道:“我们捡豆子累的。”   二旺跑去跟卸车的沈遇商量:“沈遇哥,我姐她们捡豆子累得头晕眼花,咱们给想个办法让她们省事点。”   沈遇却不太懂农具,不过还是和二旺去看看。   这时候燕燕不小心把一簸萁黄豆洒在地上,圆滚滚的豆粒四处跑,窘得她赶紧拿笤帚来扫。   二旺看着饱满的黄豆四处滚,瘪子却留在原地,他灵机一动:“我们要是弄个东西,把这些饱满的滚出去,瘪瘪的留下来……”他指着地上让大家看,果然,饱满的黄豆滚走,那些瘪子却滚不动。   沈遇也有了灵感,“我们弄个简单的小工具,让饱满的黄豆滚下来,瘪子留在上面。”他比划一下,二旺和麦穗立刻懂了。   燕燕也很感兴趣,几个人集思广益,很快就想出各种办法,经过筛选确定更方便的那个,他们去找负责这块的生产队长提意见。   生产队长见是二旺,书记的红人自然不拒绝,就随他们捣鼓。   很快,他们做出一个雏形来,但是黄豆还是会挤压在一起不滚动。   麦穗:“让布有个倾斜的角度动起来啊,像自行车那样转起来,就可以带动黄豆滚下去了。”   沈遇笑了笑,“对,我们只需要做一个摇柄或者脚踏的,这样一直带着布带转动。”   村里有木匠,只需要说一下,那个木匠就找出现成的小巧木头齿轮给他们按上,叮叮当当一顿敲,做好以后开始挑黄豆。   一头高一头低,把黄豆轻轻地倒在高的那头,转动摇把布带开始传送,饱满的黄豆骨碌碌地滚下去掉进大笸箩里,瘪的则留在那边,直接一划拉全掉进那头的袋子里。   如此反复。   “哇,成功了!”大家很开心。   沈遇和二旺击了一下掌,“合作不错。”   二旺也很高兴,这是他们用知识解决生产生活中的问题。这就说明,知识真的有用,“如果不是沈遇哥懂得多,咱们可想不到呢。”   沈遇笑道:“你们别谦虚了,这是你们想到的点子。”   燕燕很羡慕地看着他们。   他们都是有文化的人,沈遇已经高中毕业,在这个时候高中可是很了不起的水平,用老人的话说,那就跟秀才举人似的。毕竟大部分人都不上学,或者顶多上两三年小学,能上初中的都不多。二旺和麦穗也可以继续读书,只要他们想上,林队长就会供应,他们可真幸福啊。   麦穗对上燕燕羡慕又有些伤感的眼神,鼓励她:“只要你想学习,什么时候都可以问我们,学习也不是非在学校里的。”   燕燕感激地朝她笑笑,“谢谢你。”   麦穗指指沈遇:“你可以跟沈遇哥哥请教啊。”   沈遇笑了笑,“当然可以。麦穗说得对,学习并不局限在学校里,m主席说活到老学到老,林队长就是自学成才,你也可以的。”   燕燕高兴得笑起来,眼睛充满希冀的光芒。   因为二旺沈遇几个人做出简单的小装置就把捡黄豆的麻烦给解决了,大队干部们又惊讶又高兴,纷纷来参观。   韩永芳难得笑得那么开心,“今年咱们去交黄豆,肯定是个一级,孩子们好样的。”之前得安排好些人没日没夜捡豆子,这会儿好了,两三个孩子都能搞定,省劳力省时间。   “给你们……”韩永芳看了看他们,对大队长道:“咱们有没有这个章程,奖励点啥?”   大队长难得大方道:“我瞧着可以奖励一百工分,让他们几个人分。”有了这个工具,那就一劳永逸,以后都不用麻烦。   还奖励工分呢?孩子们都很开心。   最后沈遇和二旺一人奖励三十分,麦穗和燕燕一人奖励二十分。   俩女孩子很开心,“我们也有呢?哈哈。”   二旺:“咱要不要给木匠?”   大队长道:“木匠不用,他本来就该干这个。”   孩子们就心安理得,麦穗和二旺赶紧回家给林岚报喜,他们一下子得了五十工分呢。   听了他们说的,林岚也与有荣焉。   “都是沈遇哥哥厉害呢,二弟一说他就有办法了。”麦穗笑嘻嘻的。   林岚看她一眼,“沈知青厉害你们也很棒,以后你们会更棒的。”她的夸奖让麦穗和二旺也很高兴。   林岚:“这都快两点了,你们俩还没吃饭呢,赶紧的。”她送饭回来去场里看过,知道孩子们在忙事情就没打扰,只把饭菜热在锅里,这会儿正好让他们吃。   麦穗:“燕燕和沈遇哥也没吃呢,我去叫他们一起吃吧。”   林岚:“……好吧。”   过了一会儿沈遇和燕燕跟着麦穗过来,林岚已经收拾好,让他们一起吃饭。   沈遇带来一瓶花,花瓶是普通的罐头瓶,里面插着雏菊、红蓼,还有几支月季花以及不知名的香草,颜色娇艳气息清香。   “林队长喜欢摆花,这个送给你。”他看林岚家墙根上、房前栽着时令花草,堂屋北边窗台上还摆着罐头瓶和土陶罐插的花,寻思她肯定喜欢花,恰好昨天他插了一瓶就捧过来。这时候虽然不流行插什么花,但是乡下的野花是社会主义的草,没问题的。   林岚接过去,“真好看,谢谢沈知青。”   麦穗笑道:“沈遇哥哥,你还喜欢去采野花啊,我以为只有女孩子喜欢采呢。”   这时候并没有什么家花野花的别样意思,沈遇自然不知道,也没有什么不好意思。他笑道:“徐东兴最近不高兴,我陪他散心的时候看到那边坡上开得很美,就忍不住采了两把。”   林岚把花拿出来插在自己的花瓶里,把那个瓶子让沈遇带回去,这时候玻璃瓶子也是好东西呢。   吃过饭,大家各自继续上工,麦穗和二旺也去地里找韩青松他们。   晚上韩青松和孩子们下工回来吃晚饭,小旺拿出一个打碗花和各种野花编的草帽子,踮着脚给林岚戴:“娘,俺爹送你的花帽子。”   林岚赶紧蹲下让小旺给戴上。小旺:“娘你戴着可俊了。”她看向韩青松,他点点头,“俊。”   林岚就笑起来。   三旺:“以后每天采花插上。”   林岚戴了一会儿,摘下来挂在门框上当装饰,挺好看的。   有那个挑黄豆装置的帮忙,不但自己大队捡黄豆方便,连附近大队也来取经学习。今年他们几个大队交的黄豆公粮,全都是优等,不但得到公社的表扬,而且还多卖不少钱,同时大队还多得了五百斤的化肥票。   而其他知青们听说沈遇和二旺改进生产工具得到了奖励,他们也纷纷开动脑筋,献计献策、改进现有农具或者开发新农具,掀起了一波又一波的热潮。虽然成功的少,能发挥更大作用的不多,但是却让他们和大队干部、社员们关系更融洽。   转眼又到中秋节。   因为秋收不差这一天,生产队就给孩子们放假,让他们休息。   林岚把家里好好收拾打扫一下,把积攒的肉票、糖票以及副食品票去供销社花掉。她先去供销社买了白糖、月饼、江米条,又去屠宰组买上一斤五花肉,还买了一块猪肝,一块猪皮加一根猪尾巴。她计划要包饺子,得让大哥巩固一下擀饺子皮以及学一下包饺子。另外可以炒个洋葱猪肝,给孩子们补补铁,还可以用猪尾巴猪皮炖土豆萝卜。   林岚回家,发现三旺和小旺两人站在石榴树下,仰着头在数树上的石榴。   “小旺哥,我数着六个,你怎么说五个?”   “小三哥,是五个,刚才又掉了一个。”   “啊——好惆怅啊。”   林岚笑了笑。   这时候秋高气爽,蓝天深幽,枣子、柿子、石榴等水果,挂在秋日的蓝天下看起来格外动人。她家当初栽下的果树,现在只有枣子结果,石榴在夏天的时候开了红艳艳的花,秋天结了十几个石榴呢,结果一天掉个的看样子一个也留不住。   这可把三旺给心疼坏了,一副这都是他孩子的架势。   三旺很是惆怅,“也许我们看它次数太多,给看掉了?哎。”   小旺也仰着头看,“可能你媳妇真的有点害羞吧。”   三旺:“……我这么俊,它害羞也是应该的。”   林岚:“…………”谁来告诉我,有什么我不知道的跨物种虐恋故事发生吗?   看到林岚回来,小旺跑过来拉着她的手,轻声道:“娘,小三哥失恋了,惆怅着呢。”   林岚:“!!”   三旺听见,回头跟林岚苦笑,做出擦眼泪的姿势,“娘,我失恋了。”   徐东兴最近不知道怎么了,时常把惆怅这个词挂在嘴边。赵明杰说他肯定失恋了,也许是没一起下乡的秘密恋人分手了,也许是喜欢别人被拒绝,反正看那架势就是失恋的样子。当然赵明杰也懵懵懂懂的,不知道哪里学来的词儿觉得新鲜就说给三旺听。   三旺不懂失恋是什么,但是他学会了惆怅。   林岚笑着推了他一把,“别给自己脸上贴金,都没恋爱哪里来的失恋?”   小旺:“娘,什么叫恋爱?”   林岚在宣传的时候也给孩子们普及过,并不害怕孩子们问,该懂的就让他们懂,“恋爱就是长大的青年男女互相喜欢,想结婚成为一家人啊。”   小旺:“就像娘和爹一样。”   林岚点点头,“……差不多吧。”   三旺切了一声,“那不就是相亲找个对象嘛,城里人说话可真有意思。”还恋爱,失恋的。   林岚笑着戳了他一指头,“那你还失恋不?在外面别说,丢人。”   三旺指指那几个掉落的石榴,惆怅道:“哎,我这不叫失恋,我的石榴娃娃没了。”   小旺笑嘻嘻的,“娘,小三哥想吃石榴,梦见石榴树要给他当媳妇,说送他石榴娃娃吃,哈哈哈。”   林岚:“………………”   作者有话要说:  三旺:我媳妇儿可多呢,石榴树、杏树、桃树都是,不过枣树不是。枣花不好看,我不喜欢。当然,我也不是肤浅的人,月季花虽然好看,也不是,因为她不会结果。我是一个注重外在与内在统一的人。   林岚:完了,我儿子可能真找不到媳妇儿,本来担心大儿子,这么一看三儿子才注孤生啊。儿啊,老母亲宁愿你早恋啊,反正这时候十七八就能结婚! 第115章 送花、、获奖   转眼秋收忙完,交公粮、分余粮,家家户户颗粒归仓。进入九月,天气凉爽,男人们忙着种麦子,女人孩子们却又轻松起来。   宣传队却忙碌起来,林岚又去县里、公社开几次会,同时也有别公社、大队的宣传干部来取经学习,好在有董槐花和刘春才帮忙接待,她不至于那么累。   明日是九月九日重阳节,这在乡下不是什么大节日,社员们并不庆祝。林岚寻思地里也没什么活儿,可以做点好吃的应景放松一下,出去远足登高也挺好玩的,只是孩子们已经开学并不放假。   傍晚林岚从外面回家,旺旺和小白立刻摇着尾巴跑过来,嗅嗅她的腿,发出亲切的呼噜声。林岚用腿蹭蹭它俩,“玩去。”她开着大门,小白立刻就蹿出去,旺旺却不疾不徐地踱出去。   林岚先把外面晒得草收回草屋子里,这时候下霜有雾,草很容易打湿生不着火。   几只鸭子听见她回来,探着脖子嘎嘎叫着啄栅栏外面的各色花朵。   林岚看见赶紧跑过去制止,“不要啄啦!回头给你们剁白菜吃。”这时候外面已经没有鲜嫩的野菜可以给鸭子吃,只能从自家菜园里找。   她看看被鸭子啄坏的几朵花,真是可惜呢,这些好看的菊花都是韩青松给她带回来的。   秋天时节,可欣赏的花卉很多,各色的菊花开得清雅又热闹,有碗口大的,有管状流苏形的,颜色丰富。旁边还有一丛百日红极其耐看,能开三个多月,是任红霞给她的。另外有什么鸡冠花、一串红之类的不少时令花草,都是她积攒的,花花草草把灰突突的墙角点缀得花园一样。   林岚看几朵菊花被叨坏了太可惜,不如做点菊花糕什么的应应景。她索性拿剪刀多剪几朵菊花,还用剪刀威胁一下那几只鸭子,“再叨,把你做成鸭头鸭脖子鸭脚烤鸭酱鸭……”   “嘎嘎”几只鸭子赶紧转身走开了。   这时候韩青松回来,正好看到她弯腰拿着剪刀跟几只鸭子连说带比划。   韩青松:“……”   林岚看到他很欢喜:“三哥,这么早回来啦。”   韩青松把自行车停在门楼下面,从篓子里拿出几样东西,一只手藏在身后,一手拎着走过来给她。   林岚看他拿了几个地瓜,笑道:“三哥,这是哪里的地瓜?”   韩青松:“这是我送你的花。”   花?   林岚扑哧笑起来,“地瓜花?”   韩青松点头,“就是地瓜花,花开碗口大,极艳丽。”   林岚抿了嘴笑:“那得来年才看到呢。”然后见他藏在背后的手拿出来,蓦地她眼前一亮,赫然是三支碗口大、极艳丽的大丽花,红的如火般热烈浓艳丝毫不见艳俗,粉色的也娇艳无比清新亮丽。   林岚瞬间瞪大了眼睛,“大丽花!好漂亮!”大丽花她自然知道啊,只是没见过地下的部分,原来它也叫地瓜花啊。   韩青松递给她,还拿起一朵粉色的在她头上比划一下,发现花朵比她脸大只得放弃。   林岚:“……”   她很开心,捧着花转了一圈,“谢谢三哥送花。”   看她开心得像个孩子一样欢喜雀跃,韩青松就觉得这一趟远门出得挺值。   “那现在还能栽吗?”林岚看看那几个地瓜。   韩青松:“找个东西埋着。”地瓜花这时候还开得鲜艳,等下雪上冻的时候挖出来存在地窖里,来年四月栽下去。   林岚立刻小心翼翼的,“那得好好收着,可别让老鼠给啃了。”   她去找了个破掉的大葫芦,装了土把几个地瓜埋进去,藏在地窖里。   她又把家里的酒瓶拿出来,里面还有一点点白酒,直接装上水,把三朵大丽花插进去,又去院子里剪了几支一串红和小花的百日红一起插在酒瓶里,鲜艳明媚,放在饭桌上可以看好些天半。   韩青松进来出去,觉得这花特别好看,这么大这么艳丽,比所有的野花都好看!   林岚看他那略满意的表情焉能不知道他的心思,觉得他真好玩儿,吃醋,却很克制地不表现出来,也不影响她的工作,只找机会讨她喜欢。   她当然开心啊,这是他的心意嘛。   “三哥,帮我一起做菊花糕,明天重阳节啦,可以去登高远足呢。”   韩青松:“我明天好像不上班。”   林岚看了他一眼,“你可以上班的,也不是非要去,孩子们不放假呢。”   “咱俩去。”他就这么定了。   林岚没有做菊花糕的现成材料,只能想办法,她拿地瓜切小块,让韩青松去磨上磨红薯浆子。等浆子沉淀以后,加入白糖和一点盐,搅拌均匀,然后用做凉皮的办法处理。   她烧水,把洗干净的菊花瓣烫一下捞出来备用,然后另外一个锅做晚饭。   等韩青松弄好,帮她继续烧火,她用茶盘装红薯糊糊,把菊花瓣和花蕊丢进去,一起上锅蒸,熟了就是凝固的菊花糕。等红薯冻凝固,拿出来凉一下,倒在干净的面板上切成各种形状,有酒盅扣的圆形,有直接切的菱形等等。   她捏了一块递给韩青松:“三哥你尝尝好吃不。”   恰在这时,三旺和小旺跑进来,“娘,大喜啊,大喜……啊,娘做什么好吃的?”   韩青松看孩子回来,林岚要把递到他嘴边的菊花糕拿回去,便握住她的手把菊花糕吃掉,嚼了嚼,软糯韧劲,清甜可口,“好吃。”   林岚赶紧抽回手,招呼放学的孩子们,“什么大喜啊,你这个孩子,那么夸张。”   这让她想起电视剧里那些夸张的媒婆们。   这时候麦穗二旺和大旺三人也回来,连大旺都面带喜色,他们一下子就看到饭桌上漂亮的大丽花,甚为惊艳。   林岚:“真有好事啊?”   二旺笑了笑,“娘你猜。”   小旺忽闪着大眼睛给林岚无声的提醒。   林岚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笑起来,“我知道啦,肯定是你们……”   “对,就是我们作文拿奖啦!哈哈。”三旺开心地喊着,却发现林岚笑得很揶揄,“哇,娘你作弊哎。”   小旺:“娘做好吃的呢,这是什么啊?”   麦穗几个也赶紧跑过去看,“娘,好漂亮,这是什么?还有花瓣呢。”   三旺一扭头看到桌上的大丽花,惊叹起来,“好大的菊花,好好看,我还没见过呢。”   林岚:“这个叫地瓜花,爹从外面带回来的。”嗯,大丽花似乎应该也是菊科的一种?   孩子们都很惊艳,还从来没见过呢。   小旺:“小三哥,这个当你媳妇儿好,又好看还结地瓜呢。”   三旺:“那可不行,这是爹给娘的呢。”   林岚赶紧把菊花糕拿出来给孩子们吃,二旺和麦穗则研究这个是怎么做的。   大旺看了两眼也拿起一块,软软的不敢用力捏,他犹豫着要放回去,三旺已经扳着他的手往自己嘴里送,“大哥你不吃给我吃。”   大旺立刻塞进嘴里,感觉跟吃粉条差不多,但是更软糯一些,还有清甜的滋味。   林岚看他们都喜欢吃,就给他们科普重阳节,“明天我和爹要去登高,你们要好好上学哦。”   “娘,我也要去!”三旺很激动,出去玩儿怎么能不带我们呢。   小旺也一脸渴望地看着林岚。   林岚却坚持,“现在秋假结束,该好好读书了呢。”   麦穗看向二旺,笑了笑,二旺会意,笑道:“明天问问老师,是不是应该带我们去远足,顺便讲讲重阳节的历史和诗词呢。”   虽然没有学历史,但是他们有语文课,韩青平也会领他们念诗。   三旺立刻道:“我知道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没错。嘿嘿。”   小旺:“我也会,待到重阳日,还来就菊花。”难的他不会,简单的还是可以的。   麦穗和二旺也各自说了两句应景的诗词。   然后大家一起看大旺。   正捏着菊花糕要往嘴里放的大旺:“……”你们看我干嘛?   林岚:“大哥,只要和重阳节、登高、九月、菊花有关系就好呢。”为大哥放宽一下界限。   大旺把菊花糕塞进嘴里,嚼了两口,待舌尖把那清甜软糯的滋味卷进腹中,才道:“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啊,我怎么没想到这么简单的!”三旺很懊恼,“我明明也记住的呢。”   小旺立刻去书架上翻他们家那本唐诗三百首,却找不到这首。   林岚扭头看向韩青松,韩青松立刻眼观鼻口关心,他可不会背诗。   林岚也不难为他,就问问孩子们作文获奖的情况。   韩青松隐隐松了口气。   小旺:“娘,大哥可厉害呢,得了全县二等奖。”   林岚很惊喜,“大哥好棒哦!”   大旺:……一般,在家里倒数。   林岚又看向麦穗和二旺,三旺却拉着她的手,“娘,你咋不问问我?”   林岚:“咦,你也参加了?”   低年级不是不参加吗?   三旺得意道:“老师说我写得不错,给我拿去了。”   林岚好奇道:“那……你得了几等奖?”   几个孩子就笑,大旺表情却很严肃,林岚想了一下,惊讶道:“小三哥,你行啊,二等奖还是一等奖?”   三旺一下子就把奖品给拿出来,竟然是一支英雄牌钢笔。   林岚:“小三哥,你行啊,还能自己得钢笔呢。”虽然是普通的钢笔,但是这时候钢笔它就不普通,那是身份的象征,一般学生可没的。   她看向大旺,“大哥是什么奖品?”   大旺从包里掏出一本32开面厚厚的笔记本。   林岚赞道:“不错不错,太好了,这么厚一大本呢。”   大旺塞给她,“给你。”   林岚立刻星星眼,“大哥,真的给我吗?真的吗?那我不客气了啊。”虽然她自己有很多,可这是大儿子送的,意义不同。   大旺:“反正我不用。”   林岚就笑纳了,又问麦穗和二旺。   麦穗笑道:“娘,我俩是二等奖。”   “二等奖?”林岚不相信,“不能啊,小三哥都一等奖啊,你俩咋也得特等奖。”   二旺解释道:“娘,我俩是地区的。”   “哇!”林岚惊呼起来,扭头跟韩青松道:“三哥,你听见了吗?”   真是太惊喜了。   韩青松也点点头,“很不错。”多一个字没有的。   林岚:“……”你说俩很不错会不会呢。   麦穗和二旺俩发的是精美的永生牌铱金钢笔,这时候可是高档钢笔,就算文化人自己也舍不得随便买呢。   两人也把钢笔给林岚,他们已经有用习惯的,是林岚的奖品送给他们的。   林岚笑道;“你们收着,等以后上初中高中的时候用。”她真的很开心,抱着那本笔记本开心地说:“咱们家都好厉害啊,全都是插钢笔的文化人呢。”   乡下大队里也就是大队书记、会计、小学老师会插个钢笔,其他人基本没的。穿四个口袋的衣服,插钢笔,这时候就是非常惹人羡慕的,如果再穿上皮鞋,那就是不小的干部呢。   他们家现在除了小旺不需要钢笔,别人都已经配钢笔啦,真的很了不起。   三旺:“娘,那我以后可以用钢笔吗?”   林岚:“老师让你用不?”三旺写字很用力,铅笔糊得黑乎乎,现在改了不少,但是这时候普通钢笔质量不好,会漏水,他力气那么大,写起来估计会有点麻烦。   三旺:“老师说让我四年级再用。”   “那就再等一年咯,反正钢笔也不会坏,你放着。”   三旺想了想,“那我送给爹。”来年说不定爹给他一个更好的。   韩青松就拿过去,“行。”   林岚暗笑,你小子打小鬼主意,却不知道你爹他一毛不拔,给他你就别想要回来。   因为孩子们得了奖,林岚很高兴,“来,你们想要啥。”孩子们得奖比她自己得奖开心多了。   几个孩子嘀嘀咕咕,明天出去玩儿,可以找老师,吃肉吃鱼得看有没有票不能随便要,钱他们有零花的,其他的嘛……很快孩子们有了决定。   小旺:“娘,我们想吃你做的山楂罐头。”   林岚满口答应。虽然物资不丰富,可她舍得花心思和功夫,罐头、山楂糕、果丹皮这些供销社卖的,她都给孩子做过。   孩子们赶紧帮忙,把山楂拿出来洗干净,用干净无用的圆珠笔管,把山楂两头捅进去把核清理出来。再把凉水倒进砂锅,加入一定比例的冰糖和白糖,中火烧开小火熬制,等粘稠了就把山楂放进去熬一小会儿,然后端下来放着。   等凉了以后,就是酸酸甜甜的山楂罐头。   因为没有防腐剂,装在罐头瓶里也得尽快食用,不能久放。   这时候糖不容易得,山楂不缺,大旺从林梅家拿回来很多。做好了以后,麦穗去给樊笑、沈遇、谷米他们送一些尝尝,剩下的孩子们就当零嘴吃。   第二日重阳节孩子们如愿说服韩青平带他们出去远足,有些孩子们不肯去,他们家长觉得既然不上学那就在家里干活。于是林岚夫妻俩陪着老师带着孩子们去爬平顶山。平顶山最高处海拔只有一百多米,上面像被削掉一样,所以叫平顶山。山上也没有树木,都是枯石、黄土,长着一些低矮的灌木丛,着实没有什么好看的。   但是对于缺乏娱乐手段的孩子们来说,爬山远足登高过重阳节,有同学一起做游戏,本身就是很有意思的事儿。   过完重阳节,下了两场秋雨,层层凉意袭来,暮秋的气息就越来越浓厚。树叶飘零,枝头寂寥,没有树叶的阻隔,视线便一览无余,可以很轻松地与远处来一个亲密眺望。   这日下午林岚被大队请去开干部会议。   虽然她一直觉得自己不算正式的大队干部,实际大队已经将她当成一份子,现在她可是山咀村乃至山水公社的宣传担当,只是她自己没有那个名人自觉而已。   与会的有大队书记、大队长、会计另外还有各生产队长。   韩永芳开会也是简单粗暴,没有丝毫铺垫,直接抛出一个小型炸弹,“我考虑很久,咱们也要搞个大队副业。”   没心理准备的被惊了一下,纷纷问什么副业。   韩永芳:“先做肥皂。”   “肥皂?”有人不解,“书记,咱都不用。”   “这不是磨豆腐为了给自己人吃,这是副业,做出来换化肥农药的。”韩永芳有那个政治觉悟,绝对不会说为了赚钱,而是为了种地,一切都是为了更好的种地打粮食。   这样一说,别人就没理由拒绝,的确也该考虑一下,他们大队没有什么副业,现钱入项很少每次要干什么就得靠卖粮食。   大队长没什么想法,就随便说了两句,“林岚说两句。”   林岚:“……”为什么是我啊,我只是宣传队长啊。   她想了想,“我支持,不过咱们有技术员吗?”   韩永芳:“这个可以吸收知青,沈知青懂一些让他入技术组。”   林岚点点头,这倒是可行。   韩永芳又道:“二旺也不错,要是他有时间,让他也过来帮帮忙。”   林岚:“支书,二旺还小。”   “本事不看年纪大小,有些人活一百岁也就是浪费粮食。”   林岚就同意。   韩永芳又抽人入组,各负其责,他当总组长,大队长当副组长兼任生产组组长,听技术组的安排。   “技术组的组长让林岚担着,副组长……”他看向林岚:“副组长就让沈知青?”   林岚:“支书,我也不懂技术,我当组长不合适啊。”   大队长:“组长工分高。”   林岚:“行。”我当。   反正组长是签字的,副组长才是干活儿的。   作者有话要说:  林岚:冰山一旦热乎起来,进入热恋期也是很会撩的。不过,我拒绝把花戴头上!还是这么大的! 第116章 自荐被拒   有几个生产队长不服气,也想入一脚。   韩永芳瞪了他们一眼,“不是让你们入生产组?技术组跟你有什么关系?你识字还是会做肥皂?”   韩永路不满:“她也不会吧。”他努了努林岚,很不服气,人家迟知青也很会的,他还想拉一把呢。   韩永芳:“她识字,会写文章,会宣传,到时候咱们大队副业搞起来,不得和外面接洽?你会?”   韩永路虽然不服气,可在韩永芳的唾沫星子面前他也得闭嘴。   韩永芳又对林岚道:“你这个组长的任务很重,不能不当回事,到时候生产、技术,你都得懂,宣传也得靠你。”   林岚顿时觉得责任重大,她认真道:“请大家放心,我一定努力。”   这么决定以后解散,韩永芳又让人把沈遇几个知青叫来开会,还把大队长和林岚留下。   很快在地上帮忙种小麦的沈遇几个男知青过来,拾棉花的女知青也过来,现在棉花只有一些零散的桃子,可以零零星星地拾回来,自己大队留着干点什么。   看到林岚在场,沈遇就过来坐在她旁边,说两句家常话。   不一会儿樊笑几个也过来,她也跑到林岚旁边坐下,屋子里有点凉,她搓搓手,“林队长,我们过两天想去郑家庄买布,你去不?”   林岚笑了笑,“我还不知道啊,要没事就跟你们一起去看看。”   前阵子沈遇去了一趟郑家庄,帮忙把燕燕送回去织布,顺便给出出主意解决染布掉色厉害的问题。不过那时候地里还有活儿,樊笑等女知青没捞着去。   林岚看了看樊笑几个,劳动真是锻炼人啊,才多少天啊,娇气的樊笑都能抗住风吹日晒。不过她可真是老天的宠儿,一起来的几个女知青,高璐的皮肤越来越粗黑,漂亮的迟敏也糙了很多,就樊笑还那么白白水嫩的。   年轻啊真好!   迟敏和高璐进来以后坐到林岚对面去,只是点头招呼一下,并不热情。   她们认定林岚一家被樊笑收买,以后有什么好事肯定偏心樊笑,而且还有个霍红珍呢,反正轮不到她俩,所以她们对林岚就不冷不热的,懒得太违心地热情。   林岚倒是无所谓,毕竟人和人是有眼缘的嘛。   听说大队要开办大队副业,迟敏和高璐也很高兴,她们一直也在想能帮大队做点什么来改变自己的处境。沈遇帮着设计了挑黄豆的装置获得奖励,她们也很羡慕,想干点什么。   其实高璐之前就想跟大队建议做肥皂,她看乡下人都不用肥皂,全是草木灰或者碱面加棒槌咣咣敲。不过她又怕主动提意见不好,因为村里人都说书记不好打交道,最讨厌人家说做副业赚钱这种冒尖的话。她也怕被嫌弃,惹来麻烦,所以一直没提。   这会听说大队要做副业,她立刻兴奋道:“支书,我了解肥皂的一些制作流程,我可以帮组织技术组。”她曾经去过肥皂厂,了解一些东西,而且她可以写信咨询,这样就能掌控大队副业的技术。她很激动,觉得所学终于可以派上用场,头脑一热没仔细考虑就毛遂自荐。   韩永芳道:“你别急,大队副业有俩组,生产组是大队长带领,技术组有林队长带领,沈知青做副组长,你们有技术的都可以加入进来,有力出力。”   高璐的脸一下子涨红,她意识到自己太急切,竟然大庭广众之下贸然自荐,现在被拒绝简直太丢人了。她全身涌起来的热情唰的退却,羞得手指都有点发抖。她下意识地看了林岚一眼,一个乡下自学的妇女,胡扯扯骗人行,这种技术的事儿她懂啥?   她心里有些不甘。   林岚正在和沈遇说话和他确认一下他懂多少,然后去书店买点相关技术书籍,再给城里日化厂写信请教,同时他们先弄个实验室搞实验,等做出样品来再投入生产。   关于肥皂林岚也考虑过很久,不过之前是想自己家手工做,觉得条件不合适,脂肪油这种就不舍的。但如果是大队副业那就好办,他们可以以大队的名义去联系榨油厂,收购那些油渣下脚料做肥皂。   沈遇和她想到一起去了,“咱们还可以下乡收一些油渣。”   林岚:“村里自己榨油的,油渣都留着喂牲口了,不会卖给咱们吧。”   山咀村吃的是花生以及黄豆油,大队统一榨油按照比例给社员们分,社员也可以去粮管所或者供销社买——如果有票的话。另外就是自己家榨油,如果粮食够吃的,一般社员还是乐意把花生拿去榨油改善一下生活。   沈遇:“棉籽油啊,咱们可以买棉籽渣,这个牲口不爱吃。”他来了这段时间也了解到有些大队会用棉籽榨油。   林岚微微蹙眉:“棉籽油?”   沈遇:“怎么啦?”   林岚记得看过一篇报道,粗炼的棉籽油是有毒性的,吃了容易不孕不育,乡下的榨油手段肯定是达不到精炼的效果。她想了想,道:“我逛书店的时候,不记得哪个报纸上看过那么一眼,说棉籽油工艺不到家,其实有毒,吃了容易……嗯,生不出小孩儿。”   沈遇脸颊泛起一丝红色,抬手揉了揉眼睛遮掩一下,“真的吗?要是这样可严重,要及时提醒一下。”   林岚:“嗯,这个就编在我们宣传计划里。”下一个宣传内容就是这个好了。   她寻思找县革委会科技组讨论一下,让他们做个实验,出具一个权威性的说明。她也不知道这时候县里有没有这个技术,但是只要说一下,就可以似是而非的传起来。本身民间就容易流传一些没根据的说法,什么我家邻居,我家亲戚,我娘家之类的,而有用的信息这样传出来也是可以的。   樊笑不懂怎么做肥皂,但是她需求不少,悄悄道:“林队长,能做肥皂,能不能再做点雪花膏什么的擦脸擦手的啊。”她带来的怕是扛不住用呢,这里空气太干了,皴手皴脸的。   林岚笑道:“等咱们试验好了肥皂,就试验那个。”反正基本款的护肤品配方都是差不多的。   樊笑很开心,兴奋地直搓手,似乎明天就能用了一样,“林队长,我收了不少秘方呢,回头给你啊。”有不少古方呢,要是能试验出来,岂不是很过瘾?她还是很期待的。   林岚看她那么激动,小声道:“你给沈知青就行,其实我也不懂啊。”   对面的高璐和迟敏却不开心,只看着她们俩嘀咕,以为肯定是樊笑想入技术组捞好处呢。   等散会以后,大队长把医务室隔壁那个房间给技术组用,让他们在那里搞实验,需要什么就跟大队长报备,钥匙林岚和沈遇一人一把。   沈遇:“林队长,我们是不是商量一个工作计划?”   林岚:“你来定,知会我一声就行。”   她看看时间就想回家,她现在没工作的时候就在家里织毛衣呢,她感觉韩青松今年穿不上自己织的毛衣了。   沈遇点点头:“那好。”   林岚回家,孩子们还没放学,她就收拾一下继续织毛衣。   这毛衣起针的时候是麦穗帮她一起算的,因为韩青松的身材上宽下窄,所以腰不能起得太肥大,但是从肋骨那里要开始加针,免得弹性不足活动不便。   原本她想织个简单的反正针,麦穗却觉得太普通不好看,非要研究点花样出来。于是她让大旺帮忙用废筷子做了几根棒针,又让二旺和沈遇一起帮忙研究新的棒针花型,几个人空闲的功夫居然设计出一款简单耐看的花样。   林岚看着和元宝针差不多,条纹感更加明显,简单大方,很适合韩青松。   不过她才织了两寸高,进度有点慢。   晌午孩子们放学,林岚告诉二旺大队成立副业组要开始研制肥皂,还邀请他也入组呢。   听说做肥皂,孩子们也很好奇,不过大旺三旺小旺也就凑热闹,听说完就拉倒并不好奇怎么做,丝毫不想动手去做。肥皂而已,有什么好弄的,又不能玩也不能吃。   倒是麦穗也好奇,想跟着研究研究。   吃完饭沈遇过来了,他拿着本子,上面罗列了自己做的工作计划,“组长,给你看看。”   林岚:“沈知青效率真高。”看这工作积极性。   “想着早点投入试验。”如果有大队副业,知青们可以更好的施展所长。   林岚接过去看了看,沈遇的字很漂亮,潇洒俊秀,自有风骨,计划也很详细,条理清楚,看得出是深思熟虑过的。   她笑道:“想了很久吧。”   二旺和麦穗也凑过来看。   沈遇有点不好意思,“二旺之前说过,我就有粗略的想法,组长多指点。”   林岚:“很好,就这么办吧。先去买材料。”材料无非就是油渣、火碱、食盐,都很普通,只是数量受限。   林岚在他的工作计划上签字,表示自己认可,沈遇就可以找会计支钱采买。大队长给了他们挺大的自主,只要不超过二十块钱,不必跟他请示。这时候买东西都是固定价格,也有单子,价格写得清清楚楚,也不怕有什么作假的。   这么商量好了,沈遇就去照办。   等晚上孩子们放学,二旺和麦穗去知青点,跟大旺道:“大哥,你回家帮娘做饭吧。”   大旺:“!”我拒绝。   三旺和小旺一边一个拉着大旺的手,“大哥,走啊。”   大旺:“我自己走。”声音有点沉重。   三人到了家,林岚还在织毛衣,见他们回来就放下毛衣下炕,“放学啦,该做饭了。”   她看了看,“麦姐和二哥呢?”   大旺:“知青点。”   林岚笑了笑,“那行,咱们做饭。”   三旺:“娘,大哥要帮你做饭。”   林岚眼睛都笑弯了,她已经把大儿子教得会擀皮,虽然还不会包饺子,但是前途是光明的嘛。今日麦穗和二旺不在家,那正好教教大儿子。   “大儿子,咱晚上吃啥啊?”   大旺:“……”你问我?他想了想,“煮地瓜?”煮地瓜最简单。   秋天分了红薯,社员们一秋一冬基本都吃红薯,红薯不抗饥困,反正冬天猫冬不下地不出力气吃红薯也没啥。不过林岚家煮红薯都是掺着面食吃,很少单独吃红薯,因为吃多了会烧心,她也会把红薯加工一下做红薯粉或者别的什么吃,花样多口感好。   大旺去抱来一些玉米秸,秋天分的玉米秸,上面那截带叶子的铡掉留在大队喂牲口,下面的分给社员们烧火。   林岚:“小三哥,你烧火,大哥帮我和面咱们来烙饼。”   大旺:“……”不喜欢和面。虽然很抗拒却不违逆她,现在只要林岚让他干什么,哪怕再不喜欢他都会配合。好在林岚除了上学、做饭这点事,并不逼着他干什么不喜欢的。   林岚指挥着他舀一瓢细面,一瓢玉米粉,掺在一起,然后加水搅拌面粉活成面团。面团好了以后,用力摔打一下,可以减少醒面的时间。   而且大旺力气大,揉面跟有什么仇恨一样,可以减少更多醒面的时间。   之后揪成一个个剂子,擀开,刷一点油盐加点葱花,折叠起来继续擀,这样来两次就是千层饼,再擀薄一些放在锅里烙。   锅里倒一勺油,用饼一蹭就可以摊开。   “小三哥,火太大,要糊掉的。”她提醒三旺。   三旺急性子,灶坑里塞一下子草,要么烧不起来,要么就火太毒。   在屋里画画的小旺听见就跑出来帮三旺一起烧火,他性子稳重慢悠悠的,正好互补。小哥俩坐在灶膛前嘀嘀咕咕的,还爬地窖里去找几个红薯埋上,到时候可以吃烧红薯。   三旺又抓一把玉米秸往里塞,被小旺拦住。   “小三哥,娘说火要细一点,一根就够啦。”   三旺也无奈地捏起一根塞进去,“不够塞牙缝的呢。”   很快就有烙饼的香气传来,他们开始吸鼻子,“好香。”   林岚笑道:“这可是大哥给你们做的,格外香呢。”   三旺:“我和小旺哥烧火!”   “对,是三兄弟亲密合作,为一家人贡献一顿丰盛有爱的晚餐,棒棒哒!”   林岚笑,孩子们也笑。   晚上不用再炒菜,等烙饼好了,用炊帚把锅打扫干净刷一下,直接加水做个海米瓠子汤,好了的时候搅拌个鸡蛋进去。再有各种咸菜,晚饭就这样也不错。   林岚又指挥着大旺:“大哥,来生面引子呢,明天发面蒸南瓜卷子吃。”   这时候没有酵母,都是用一个干面引子生老面,掰碎泡开,发一宿第二天加入面粉再发一会儿就可以用来和面。这样发出来的面,格外好吃。不过也不好掌握火候,发大了酸,要加点碱面,发得不够就像死面再加点小苏打,反正总有办法对付它。和面做馒头、卷子以后,会留一块面,摁扁里面包上生面粉,丢在面瓢里几天就发酵发酸,下一次继续用来生面引子。   大旺跟她一起掰面引子,他力气大一捏就碎碎的,倒省了林岚掰。   林岚:“大哥,不管干啥,咱稍微温柔点啊,不能让人家觉得咱不乐意一样。”这以后不得吓着女孩子啊。   三旺和小旺就笑,呼呼啦啦地拉风箱。   大旺看了林岚一眼,咧了咧嘴角,就当是笑。   林岚:“……”   晚饭时候,韩青松和麦穗二旺一起回来,姐弟俩兴奋地谈论着做肥皂的事儿,说等试验的时候一定要亲自参与。林岚听他们在说做肥皂的原理和步骤,也参与讨论。   结果娘三个说得热火朝天的。   麦穗:“娘,这都是沈遇哥教我们的,樊姐姐还给了一张方子,上面有做雪花膏的秘方呢。等做出肥皂咱们就做雪花膏。”   二旺拿出抄来的方子给林岚看,林岚看得很好玩,“是挺有意思的。”   三旺坐在桌前和小旺两人托着腮对视,“哎……除了肥皂就是沈遇。”   韩青松看了林岚一眼,见她正和麦穗二旺讨论问题呢,三个人跟挖到宝藏一样,尤其林岚洁白的脸在昏暗的房间里亮亮的。   他默默地去收拾饭桌,大旺给他帮忙。   三旺:“娘,吃饭啦!”   林岚应了一声,还拿着笔把自己前世从闺蜜那里听来的一些东西写在那方子上,到时候看有没有用。   差不多他们开始吃饭。吃过饭,麦穗和二旺去知青点,还想让林岚去,不过林岚有别的事儿,让他们自己去玩。   她把大队副业的事儿告诉韩青松,“我们得联系一个固定的榨油厂,这样才有固定的便宜原料。”   油渣下脚料不贵,但是得有固定的供应点。   韩青松:“这个可以申请公社革委会农业部支持。”只是公社最近人事变动,贾主任被撤职查办,新的公社革委会主任还没定下来。   他又道:“可以直接跟县里申请。”   林岚觉得这个可行,如今她在县革委会也混得面熟,去申请正合适呢。   “我写个申请书。”她拿了信纸出来写申请书。   他们大队的信笺纸没有印刷固定的文革标语抬头,这都需要自己手写上,现在林岚信手拈来,写一句:伟大的无产阶级专政万岁!   下面再开始写抬头尊敬的革委会农业部,写一下他们大队的诉求等等。   下面落款写上自己和山咀村大队,最后另起一行继续写语录、表决心,敬祝伟大的m主席万寿无疆。   写完她给韩青松看看,“三哥,你帮我检查一下有没有疏漏。”   写文件不求写的好,但求无过错,尤其不能有字眼以及书写方面的错误。曾经有人写标语,繁体字万岁写错,结果就被揪出去批斗,还有写了伟大领袖,结果领袖二字墨水糊了,也被有心人揪出去。这种事一般都是有人做文章,拿出来公报私仇,或者狂热的积极分子,一般人倒是并不会。   不过林岚谨慎小心习惯了,自然要好好检查。   韩青松很认真地看了一遍,没有任何问题,“很好。”   林岚逗他:“三哥,你帮我抄一遍啊。”   韩青松看她,“不行。”   “为什么啊,没让你以权谋私嘛。”   “字丑,容易被拒。”   “才不会,谁敢拒绝你!”林岚笑,只怕县革委会看见是他的字还得加快速度批示呢。   不过韩青松不愿意,她也不逼他,自己认认真真地誊抄一遍,现在她左手写字那也是相当不错的。   韩青松把信封拿过去,刷刷把信封写好递给她。   看着那银钩铁画力透纸背的字,林岚默默地接过去,把自己的申请书装进去。   这时候麦穗和二旺回来,他们关门洗漱睡觉,林岚去看看给孩子们道晚安,又回屋继续写东西。   她还要给县革委会技术科写一封信,关于棉籽油是否有毒请求技术支持的内容。   韩青松看她写的内容,“有毒?”   林岚:“好像是,我不记得在书店哪里看到的,不过沈知青也说有毒的。”   韩青松:“是要严肃对待。”他照样帮她写好信封,然后把信纸装进去,和之前那一封一起塞进自己书包里,“明天让人和文件一起帮你们送去县里。”   走他的渠道,速度可快得很呢,自己大队正儿八经递交文件,等来年吧。   “三哥,你太好了。”林岚凑上去在他唇角亲了一下。   “真的?”   林岚点头:“当然啊,可好了。”   他看着她,附耳说了句什么,林岚脸颊一下子红了。   “不行,我腰酸!”她果断拒绝。   他缠着她不放。   林岚眼波柔柔地睨着他,“……我头晕、我贫血,经不起剧烈运动,需要静养。”   韩青松看她面色红润,眼波荡漾仿佛起雾的湖面一样,他心里却热热的,“那就……持久战。”   林岚:“!!!”   作者有话要说:  韩局长吃醋不是单纯那种男女吃醋啊,没那么幼稚,毕竟人家被窝里无比幸福和谐。   而是一种强烈想要和喜欢的人心灵、精神共通的感觉。   媳妇儿越来越有文化,好厉害,那么多人喜欢。我也要努力,跟上脚步,有共同语言。   媳妇越来越浪漫,喜欢花,我也要发现更美的花送给她。   媳妇帮助搞副业,为大队奉献,我也要力所能及帮忙,一起进步。   总希望她看到我,眼睛就是亮亮的,心情就是开朗的……   如果有人比我让她更开心,我就要更加努力超越…… 第117章 成功、、情谊   第二天韩青松比往日提前二十分钟去公社,这样正好能截住去县里的通讯员,他把山咀村大队的申请书和公社文件放在一起,让通讯员一并送到县革委会去。   早饭后,林岚先去找董槐花和刘春才,把下一次的宣传内容交代一下——关于粗炼棉籽油有毒不可以乱吃。   这可把董槐花和刘春才吓一跳,刘春才脸都白了,“姐,真的?”   林岚点点头,“八成是真的,就三成真的也得信啊。有人说阚家镇有只公鸡成精,变母鸡开始下蛋,你不是深信不疑?”   刘春才揪着头发,“完蛋了,我要绝后了!”   董槐花:“咋滴,刘春才,你家吃棉籽油呢?”   刘春才点点头,“吃啊,我姐姐拿回来的,说便宜。天哪,可怎么办啊,我还没娶媳妇儿呢。”   林岚笑道:“没事,吃的时间又不长,毒素也是可以排除体外的。再说了,你家能吃多少油?也不会顿顿吃。”   刘春才:“也对,一天全家吃那么一勺子,哈哈,我太紧张了。”   说完以后,林岚也不费心思帮他们想节目,董槐花总结理论的套话,刘春才出段子就好。另外他们宣传队还有常富余、秀云几个编外人员,也可以帮忙。   跟他们商量完,林岚就去大队。书记和大队长白天基本都在大队部,如果不在也有人当值,毕竟还得接待公社时不时下来的工作人员,另外自己大队也总有人进进出出办事,大队部不能没人。   她进去的时候沈遇也在,看到她进来,就把座位让给她。   林岚笑道:“没事,别客气啊。”她把给县里写申请书的事儿告诉韩永芳和大队长几个。   大队长笑道:“书记没看走眼,知道林队长肯定是个办实事的。”他可了解韩永芳,要是大队有事让韩青松帮忙,不那么好意思,有走后门嫌疑。现在让林岚当组长,有事她考虑着,帮不帮的他们是一家人,韩青松也会主动给她解决困难。   这不,送信这种跑腿儿的活儿都接过去了。   哎,谁让韩局长疼媳妇儿呢。   沈遇也告诉林岚,已经找人去公社买试验用的材料,主要是油渣、火碱那些,另外锅、大缸、盆等,这些大队也都有。   “沈知青这样认真,可是咱们大队的福气呢。”   大队长几个也频频点头,沈遇这小伙子真不错,总共这些知青里他是让人最舒服的。   沈遇瞧着林岚,笑道:“组长,我能不能给你提个意见。”   林岚一怔,随即点头,“当然行啊,你说。”   “你……”沈遇有点不好意思,“你能不能不要总是沈知青这样叫我。你可以叫我的名字。”   大队长也笑起来,“对,叫名字,总是沈知青这样见外。”   林岚:“行,你想让我叫名字我就叫名字,我们乡下人对你们总是要尊重一些嘛。”   林岚就和他聊了一些工作的事儿,等实验材料来了以后再叫她。   这时候外面传来邮递员的哨子声,送信的来了。   不管有没有自己的,邮递员到了大家还是很好奇的,都出去凑热闹。   竟然有林岚的信,而且好几封,她看了一下都是别的公社寄过来的,应该是宣传人员和她讨论工作事情。   另外就是知青的以及大队的工作信件,社员的也有两封。   这时候知青们听见都跑出来。   “来信了,来信了。”   邮递员拿出一个单子,“樊笑有个包裹。”包裹都送到公社,让取件人自己去领。   樊笑跑过来,“我的包裹到了?这都一个多月了,真快哈。”她拿着单子,等不及下午,立刻就去公社取包裹,回来还能赶上吃午饭。   林岚拿了信回家,她先做上饭,烧火的时候拆信看看,有县里来的,居然还有地区来的,都要和她交流经验,估计是全县宣传红旗手的效果。   其中有一封信写得很有文采,讲了一些宣传中的趣事,还讲了工作中的难题跟林岚讨论。   林岚看了一下落款,祁凤波。她对这个人有点印象,是嘉山大队的宣传队长,那天演讲的时候颇有文采,引经据典在一帮文化水平不高的大队宣传员里比较突出,所以她记住了。   等孩子们回来吃过午饭去上学,林岚抽空继续织毛衣,正忙着樊笑跑过来。   “林队长,送你一本书。”樊笑把一本书放在炕上。   林岚拿起来看了看,是一本《冯秋萍绒线编织书》,出版时间居然是49年的。   “这本书可真好,我借来看看吧,书可不能要,用完再还给你。”   樊笑却不以为意,“这种书除了会织毛衣的谁稀罕看啊,林队长你就拿着吧,给我也是垫桌子。哈哈。”她看看林岚织的,惊讶道:“林队长,你行啊,还会织花样呢。”   林岚:“这不是麦穗和二旺他们捣鼓的嘛,嫌弃反正针太单调,非要给研究点什么。”   樊笑看了一会儿,有点枯燥,虽然她喜欢好看的衣服却并不热衷做,觉得还是和麦穗二旺他们玩有意思,她就告辞。   离开林岚家,樊笑就碰上去河里洗衣服的迟敏和高璐。   高璐撇撇嘴,扭头就走了。   她这样,樊笑自然不搭理她,把头扬得更高往知青点去。   高璐气道:“迟敏,你说她是不是拿到来年的大学推荐了?”刚才肯定是给林队长送礼去了。   工农兵大学的原则是:自愿报名,群众推荐,领导批准,大学复审。说的就是大队推荐,公社批准,然后学校再复审。   现在林岚一家在山咀村地位很高,如果她给推荐,那樊笑肯定可以读大学的。   迟敏:“如果她想上大学,她家里人不给她走关系?用不着自己找林队长吧。”   高璐小声道:“我打听着她家完蛋了,她爸妈都被关起来,她哥被赶去西南,她弟弟去了北大荒。你别告诉别人啊,我好不容易打听来的。”   迟敏看了她一眼,“她哥哥也去下乡了?”   “那还有假?要不她用得着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   “那谁给她寄的包裹啊?”   “兴许她家亲戚呗。”   两人说着话就走了。   深秋时分天黑得早,加上有点阴天,才三点半呢屋里就要看不清了。   林岚觉得家里还是得装个玻璃窗才好呢,这种木棂窗太遮光,屋里黑乎乎的。她放下毛衣出去活动一下,揉揉眼睛,舒展一下身体,就听见外面传来孩子们的声音。   韩青松推着自行车和孩子们一起回来。   林岚:“哎呀,今天你们都这么早啊?”   韩青松:“今天拉练,抓了几只野兔,没事就早回来。”   三旺有点没精神:“教室里黑乎乎的看不清,老师说回家背书写作业。”   林岚看看,“麦姐和二哥呢?”   三旺撇撇嘴,“现在他们和沈遇好啦,不管我们了。”撅着小嘴有点失落的样子。   林岚捏了捏他的脸蛋:“别瞎说,哥哥姐姐是跟沈知青学习呢,你们也多去学学。”   三旺:“我们又不懂肥皂不懂物理化学的。”   林岚听他说话咋还带酸劲儿呢便笑起来,胡撸一把他的头,“那你去游泳的时候,不也把哥哥姐姐一丢只管自己逍遥快活吗?”   三旺想想也对,他拉住小旺的手,“小旺哥,明天开始和我一起游泳吧。”   小旺笑嘻嘻的,“可是天冷了啊,我怕感冒,我要是感冒爹娘该担心,我不想让娘担心。”   三旺:“那你在岸上等我呗。”   小旺:“这可以的。”   两人就说好了。   林岚想去拎车篓子里被捆住脚的野兔耳朵,韩青松忙握住她的手,“小心。”   那兔子龇牙咧嘴地差点咬着林岚的手,韩青松手速极快一下子捉住它的双耳将它拎出来。   三旺和小旺的注意力被吸引过来,“哈哈,好肥的大野兔!”   小旺开心地要去抱兔子,却冷不丁被野兔蹬了一脚,扑通一屁股坐地上。   小旺:“!!!”他被蹬得有点懵。   林岚赶紧把小旺扶起来,揉揉胸口,“没事吧。”   小旺摇头,“娘,不疼,就吓我一跳。”   三旺指着那野兔,怒斥:“你这个坏兔子!”   小旺拉着他,“小三哥,咱不和它一般见识,它要被咱们吃掉,多可怜呢。”   三旺看看小旺,看看兔子,算了,再说下去该不好意思吃人家了。   这时候麦穗和二旺也从知青点回来。   三旺:“你俩咋这么早回来啦。”   麦穗:“实验室没事,我们回来帮娘做饭啊。”   三旺:“你俩就玩呗,有我和大哥帮娘做饭呢。”   林岚抿嘴笑,不知道谁刚才不乐意姐姐哥哥撇下他去找沈遇玩儿呢。   两人也看到那大肥野兔子,麦穗:“爹,要不咱们养着它?”   韩青松:“野兔养不活。”   二旺笑起来,“更好,有肉吃了。”   三旺:“娘,要不咱……嘿嘿,半夜炖啊?”还记得那次吃蛇肉,大半夜一家人吃得特别香,好像晚上起来吃格外香一样。   小旺:“哈,你们又想背着我偷吃。”   三旺:“我们会给你留的。哈哈。”   “可是,大家一起吃才香哎。”小旺很认真地道:“看你们吃得香,我就觉得格外香,自己吃没滋味。”   林岚立刻抱了抱小旺:“小旺哥,娘给你道歉,再也不馋得半夜吃。”   小旺摸摸林岚的脸,笑眯眯地摇头,“娘,没关系的,半夜吃更香呢。”   林岚亲亲他:“好儿子,真贴心。”   小旺:“可是……以后半夜吃记得叫我啊!”   大家哈哈笑起来。   林岚笑道:“不半夜吃,就晚上做,让爹处理一下吧。”   麦穗和小旺不敢看,二旺无所谓,大旺和三旺却很兴奋,主动拿刀拿盆子给韩青松帮忙。   韩青松就拎着野兔,带着大旺和三旺和河边杀兔子,洗剥干净,他还给分解成一块块放在瓦盆里,端回来让林岚做。   孩子们纷纷问怎么吃。   林岚看看孩子们期待的眼神,“咱们做一锅辣的一锅不辣的,随便吃。”一般野兔个头不大,这只却很肥硕。前阵子秋收大旺可出力气的,林岚想做个辣子兔肉犒劳一下他,另外骨头和其他的肉就红烧炖一锅土豆、豆角。   她把四条腿的肉剔下来切小块加盐揉一揉,其他的就斩块,又让二旺拿一大把辣椒,用剪刀剪破丢在大碗里倒开水泡着。   麦穗主动烧火,三旺凑过来笑道:“姐,我替你烧火吧,我现在可会烧了。”   麦穗:“呀,你这么爱做家务了啊。”   三旺:“我这不是想让你和二哥多感觉一下家的温暖嘛。”   麦穗笑起来,捏他鼻子,“你少耍心眼,到底打什么坏主意呢”   三旺自然不承认他瞧着哥哥姐姐和沈遇关系好,自己有点吃味儿,虽然以前他们也各玩各的,可每天上学放学大家都一起,吃饭也一起。关键吧,以前哥哥姐姐就算和别人玩,也没有和沈遇关系这么好。   他总有一种沈遇才是他们的哥哥,自己反而落后的感觉。   不过他大了,现在不好意思说。   很快水开了,林岚把兔肉块丢进去焯血水,捞在笊篱上控着。   “小三哥,你这么爱烧火,来把东间的锅灶点着。”   三旺立刻跑过去点火。   等锅热起来,林岚倒一勺油,加入花椒大料爆香,然后把兔肉加进去爆炒一下,再把葱、姜、自制泡椒丢进去翻炒,等兔肉出油,就加酱油、白糖、紫苏叶子、剪破的红辣椒等进去翻炒一会儿,最后把泡辣椒的水倒进去,大火烧开,盖锅小火焖。   二旺把西间的锅也刷出来,按照林岚教的做红烧兔肉炖土豆、豆角,锅边烀一圈二合面饼子,大火开了就小火焖。   林岚洗洗手拿着织出来的那点毛衣在韩青松身上比划比划,这时候麦穗想起来,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帕子,“娘,樊姐姐送我一个手帕。”   她手一抖就把那帕子展开。   林岚以为是供销社买的那种,想说你收着吧,结果扭头看到一片流光溢彩。   那帕子一尺见方,上面是北国田园风光,麦浪滚滚,一条田间小路延伸至农家小院门前,狗、篱笆、一丈红、挂满果实的杏树、拿着镰刀满脸喜气的农家夫妇、穿红褂子的少女、光屁股的小男孩。反面居然还有刺绣,那是一片江南景色,小桥流水一枝桃花斜照水,河面乌篷船悠悠荡,船头立着一个白衣乌发的少年郎。   雪白的蚕丝底色配上娇艳的绣线在灯光里熠熠生辉,那些画面如同活的一样灵动非常。   林岚一看就知道这是有名的双面绣,而且上面的构图复杂精美,绝对不是一般人能绣出来的。   “闺女这个咱可不能要,太贵重了。”   麦穗虽然不懂,可一看也知道这帕子不一般,点点头,“我也没想到这么好,那我给樊姐姐送回去吧。”   林岚道:“我盛饭盒兔肉给她吃。”   虽然樊笑后来不买她家的饭吃,但是家里做好吃的麦穗还是会悄悄给樊笑送点。林岚知道也装不知道,她尊重孩子们的友谊。   麦穗:“娘,要不我们请樊姐姐和沈遇哥来家里吃吧。”   要是给樊笑送,她肯定又躲在哪里吃,林岚家送的饭菜樊笑从不跟知青点的人分享,都自己躲着吃掉然后满足好几天。她觉得大家关系这么好,叫了樊笑不叫沈遇也不好。霍红珍现在不在知青点吃饭,而是和霍缘那样跟韩青平几个一起吃,她不必叫的。   林岚:“也行。”   麦穗去了知青点,以请教弹吉教小旺画画为由邀请樊笑,又以商量肥皂试验为由邀请沈遇去家里。   樊笑一听就知道邀请她吃饭,激动得她感觉天都亮了。   沈遇也知道是邀请他们吃饭,不过他觉得林岚家那么多孩子,现在又邀请樊笑他再去不合适。再者他是班长,如果吃饭时间不在知青点反而去林岚家,有些人难免要乱猜,对林岚也有影响。   他笑道:“我正好有事要找林队长,等吃完饭我就过去。”   麦穗就笑了笑,并不介意。   樊笑:“沈遇,给我留着饭啊,我回来还得吃呢。”   哼,就算不吃,也不便宜有些人。   路上麦穗把手帕还给樊笑,“你要是给我个供销社的帕子我就要了,这个可不行。”   樊笑:“为什么不行?”   “太贵重啊。”   “哪里贵?哪里重?”   麦穗:“我娘说这是双面绣,可贵重呢。”   樊笑:“就和林队长织毛衣一样,这东西就是自家绣出来的,真不贵重,你别多心啊。”   “那也是双面……”   “好啦,这真的是自家绣出来的。我告诉你吧,我有个姑奶,一辈子就喜欢绣花,绣了好几大箱子,我们家人手好多呢。我觉得这条很适合你,你看好多麦穗呢。”她笑起来,“我真觉得这个适合你,其实要不是没有好的颜料和画布,我就画一幅给你。不过这个也凑乎吧。”   她看麦穗还为难,就笑道:“行啦,你不要总听大人说啥,大人衡量东西贵不贵重都是看值不值钱。实际难道咱们的情谊不比这个更贵重?我觉得你们对我的好,一百条帕子也不够呢。要是我自己会我就绣一个给你,才不稀罕拿别人的呢。可惜啊,呵呵,我缝扣子都扎手。”   她这么一说,麦穗就笑起来。   “那我以后绣一个给你。”麦穗说。   樊笑摇头,“算啦。”   麦穗:“为啥啊,你瞧不上我绣的?”   樊笑就笑起来,“怎么会,我是觉得这东西有啥好绣的,多累眼不知道呢,我看织毛衣就够无聊的。你要是想送我,要么送我一幅自己的画,要么帮我做一条好看的裙子吧。”   麦穗:“做裙子那不是早就说好的嘛。”   樊笑怕她继续纠结,拉着她赶紧走,“我都馋死了,快走吧。”   说起吃兔子肉,樊笑开心得晚上走路不用亮灯,那俩眼睛就和灯泡一样。   这时候韩青松从西河边过来。   见到韩青松,樊笑下意识地就立正大声问好,那架势跟小学生一样。   麦穗被她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樊姐姐,现在不训练,你不用这样。”   樊笑:“我这不是怕荆条嘛。”她挽着麦穗的手,感觉能获得不少安全感。   刚走到影壁墙,躲在那里的三旺咻得从影壁旁边蹦出来,“哈!”   小孩子们喜欢躲在一边吓唬人,被吓着的就一哆嗦,他们便得意地哈哈大笑。   麦穗已经习惯这种把戏,不当回事。   樊笑却被吓个正着,她抚着胸口,笑起来,“妈妈呀,小三哥你要把我魂儿吓掉了可怎么办?你可得赔我啊。”   小旺嘻嘻笑道:“大娘会叫魂,给你叫叫。我掉水里去那次,魂儿就是她给叫回来的。”说的是秀云娘。小孩子对这种迷信事件都深信不疑的。   樊笑很好奇,“真的能把魂儿叫回来?”   三旺:“那……你得先把魂儿掉了啊。”   樊笑:“……”谢谢,我并不想掉。   林岚对樊笑道:“樊笑你别听他瞎忽悠,快进屋吧。”   樊笑进屋和大旺、二旺打招呼,发现大旺正在往嘴里塞辣椒,那火红的辣椒,就这么……被他吃掉了。她顿时条件反射一样觉得胃里升起一股火辣辣的感觉。   大旺面无表情地把辣椒吃掉,跟她打招呼。   落座时候,樊笑跟小旺商量一下,她坐那里,小旺去和林岚一起坐。   小旺好奇道:“樊姐姐,你为什么不和我娘一起坐?”   樊笑能说我怕坐你爹对面不敢夹菜吗?她笑道:“我想坐你和小三哥中间啊。”   三旺点点头:“中,你坐这里吧。嘿嘿,你要是掉了魂儿,我还能帮你捡着。”   ……   樊笑:“…………”不用你捡,我自己可以揣着的。   林岚:“小三哥你正经点,别天天瞎说。”   三旺:“娘,我哪里瞎说了,我多正经啊。”   小旺:“你的石榴媳妇儿,还给不给你送石榴娃娃吃啦。”   三旺:“……说来年再送。”   樊笑不知道赶紧问怎么回事。   三旺:“那可不行,你是女孩子,不能告诉你。”   樊笑:“……”   林岚:“咱们赶紧吃饭,不要听他瞎扯。”   大旺不听他们扯淡,一开饭他就埋头吃林岚给他做的那盘辣子兔肉。兔肉骨头少,肉质鲜嫩多汁,爆炒之后外香里嫩,加上了调料、辣子更是辣香满口,吃着有一种别样的满足感,让人欲罢不能。   他不只是吃兔肉,连辣椒也不放过,吃得鼻尖微微冒出汗珠,脸颊都带上一抹红色。   林岚喜欢吃炖肉里的土豆和豆角,吸满了肉的香味,简直不要太香!   樊笑吃得泪汪汪的,“太好吃了!”   小旺给她夹了一块兔肉,“樊姐姐,好吃你就多吃点。”   三旺给她夹一个大辣椒:“樊姐姐,就着点更有滋味。”   麦穗:“我说三弟啊,你话最多,结果也没耽误吃肉啊。”   三旺得意地笑笑,嘴巴油汪汪的,“那是,这叫本事呢。”   二旺:“今日有意思兔子腿扁豆炖兔子肉。”   有一种白皮扁豆,当地社员叫兔子腿,肉多籽大,炖着吃很好吃。   樊笑想起来,“我知道一种东北的芸豆叫兔子翻白眼,哈哈,跟这个兔子腿是不是一家的?”   孩子们都好奇兔子翻白眼什么样。   樊笑摇头:“我也没见过啊,就是听说。五花肉、土豆炖兔子翻白眼可香了,估计就跟咱们这锅兔子腿炖兔肉差不多。”   过了一会儿,林岚就吃饱了,樊笑也放下筷子。   三旺:“樊姐姐你多吃点。”   樊笑:“谢谢小三哥,我吃饱啦,太香了,这辈子没吃过这么香的兔子肉!”   林岚发现樊笑餐桌教养很好,虽然爱吃却并不吃太多,饭量还不如三旺的大。   她拿出自己做的山楂糕给他们吃着消食儿,还泡了山楂水给韩青松和大旺喝,这俩人是不屑于吃这种甜腻酸溜溜的小孩子零嘴。   吃过饭大家在院子里消食儿,听收音机,这时候沈遇过来。   林岚请他吃饭,沈遇说吃过的,拿出自己的笔记本给她看,“试验步骤和细节我列好了,组长看看有没有问题,要是没问题,明天一早咱们就开始。”   林岚、麦穗、二旺还有沈遇四个人就围着堂屋桌子讨论起来。   韩青松去挑水,大旺则去做作业。   小旺拉着樊笑和三旺看他的素描画。   最初小旺画的纸不好,太滑溜,林岚就给他弄那种毛边纸,这会儿画得像模像样的。   樊笑已经教了他基本的知识,什么透视、光影、明暗等,小旺学得也很认真。樊笑让他画鸡蛋,要么就画苹果、山楂、梨,甚至还有地瓜,他很听话,都一一照办。   三旺每次都说有啥好画的啊,不就是个鸡蛋吗,可小旺一沉浸在画中的时候就忘了外界。   有那么几次他感觉自己和小旺哥要玩不到一起去了。   小时候他追着大哥跑,后来带着小旺玩,姐和二哥一直和娘在家里做饭,他就觉得一家人在一起真好。可现在他觉得姐姐和二哥跟沈遇、樊笑玩得挺好,不知道为什么,他有点惆怅。   现在他又觉得自己和小旺可能不在一条线上。   唱歌吹口琴啥的,他还能参与一二,比如小旺吹口琴他唱歌,或者俩人来个二重唱。   当小旺沉浸在那些黑溜溜的线条里的时候,三旺就觉得小旺有一种神秘的力量,比他用嘟嘟啦啦的调子来表达感情还神秘的一种力量。自己蹭蹭会被批评脏乱差差的线条,小旺擦擦涂涂抹抹却能换来大家的赞叹。   因为小旺能把那些黑乎乎的铅笔,变成鸡蛋、鸭蛋、地蛋、地瓜……   太他…嫲嫲的神奇了!   哎,想起来还真是有点惆怅呢。   他并不懂成长中的一些心理问题,而且心且大且敏感着,很容易生出一些独特的感慨来。   第二天吃过早饭,韩青松上班,孩子们上学,林岚在家里抓紧功夫织了一会儿毛衣,大队就派人来叫她。   林岚知道沈遇那里准备好,就放下毛衣匆忙赶过去。韩永芳、大队长、二旺和麦穗已经到了,一个个很是激动。   实验室准备就绪,主要是油渣、火碱、盐,另外就是加热用的容器。   韩永芳道:“技术得保密,以后不经过你们允许,不让闲杂人等来实验室。”   沈遇笑道:“支书,不要紧的,肥皂并没有什么大秘密,大家都能做,原料和销路才是关键。”   “那也得严肃谨慎。”韩永芳坚持,以前那些作坊,配料室都只有师傅才能进。   沈遇点点头:“好,听支书的。”   韩永芳,“开始吧。”   麦穗帮忙点火,二旺把一个小型铁锅放在火上,沈遇按照比例加入水、火碱,微微加热把碱液融化,然后加入油渣继续较热搅拌完成皂化,如果不彻底就继续加碱液。   这时候有一股臭气散发出来,众人纷纷捂着鼻子。   林岚捏着鼻子,“这以后要是生产,得换地方。”太臭了,在村里会把人熏晕的。   大家都纷纷捏着鼻子。   韩永芳:“跟赤脚大夫要点口罩过来。”   林岚提醒沈遇,“往里加酒精,可以皂化得更快更充分。”   酒精可以让油脂更快融化在碱液里,她曾经帮闺蜜做过手工皂,记住了简单的步骤。   其实做肥皂并不难,无非就是油脂放在碱液里完成皂化、然后加食盐进行盐析通过静置获得皂基,可以重复步骤进行提纯得到更好品质的肥皂。关键要细心耐心,熟练掌握火候和原材料的配比。   皂化之后需要静置一段时间,视材料多少来定。   林岚揉了揉眼睛,“这气味,辣眼睛啊。”她看看麦穗和二旺,“你俩能行不?”麦穗有点洁癖,她怕闺女受不了。   麦穗笑道:“娘,还好啦,不是说入鲍鱼之肆,久不闻其臭嘛,我们这会儿呆久也闻不到啦。”   没想到她小小年纪居然会说古文,沈遇笑起来,“行啦,后面差不多要等两小时,到时候我来负责。等盐析提纯以后还要静置一夜,第二天就能看到肥皂啦。”   盐析之后需要静置更长时间,如果数量多就要一夜,如果有不足之处还得回锅加温重来一遍,所以需要有人时不时来看看。   这么下来差不多得一天一夜出一锅。   林岚:“要不咱俩倒班吧。”虽说组长负责签字,副组长干活,可林岚也不好意思就使唤沈遇自己。   沈遇:“不用,我离着近,到时候让武文义和我一起来就行。”   等盐析之后,晚上林岚和二旺麦穗还是去看看,毕竟是第一次试验,他们也好奇,如果看不到结果会睡不着的。他们帮忙把完全析出的皂液倒进一个方形的铁皮盒子里,放置一夜第二天再来看。   提纯过肥皂的油渣污水可以提炼甘油,甘油就是制作基础款护肤品的材料,也不能浪费,这些都需要技术员来研究。   因为做肥皂的事儿,林岚三个回来差不多十点钟,大旺三兄弟早就睡下。   他们赶紧洗漱,轻手轻脚地上炕睡觉。   林岚弄好个人卫生,上炕以前就把外衣脱掉,爬上炕,她自己闻了闻,“三哥,你闻闻我身上臭不臭?”   她总觉得那实验室还有一股子熬油渣的臭味呢。   韩青松把她搂在怀里,嗅了嗅,“香的。”他又看她带笑的双眼,水润润的,“好看。”   林岚笑,他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亲亲他的唇角,“希望等我老了,满脸褶子满头白发,三哥也还觉得我香香的,好看的。”   韩青松吻住她。   她越活越年轻,他反而怕自己老得太快追不上她的脚步。   第二日一大早,韩青松照旧带孩子去晨练,晨练结束,大旺在外面做力量训练,三旺浪得去河里游泳,小旺头上有汗,韩青松让他回家不要跟着三旺去。   二旺和麦穗就叫着林岚去知青点,“娘,肥皂今天就好了,快走去看看。”   林岚:“你们先去,我把饭做完。”   麦穗看了看,于是家里就只有小旺和爹俩人。   她跟小旺笑道:“小旺哥,你烧烧火呗。”   小旺拿手巾擦脸和头发,“好啊。”   麦穗笑了笑,“小旺哥真好,我欠你一块糖啊。”   小旺:“你们去吧,家里交给我。”   林岚也激动呢,不知道那肥皂成功了没有,她和韩青松招呼一声就和孩子们走了。   望着娘三个匆忙离去的背影,小旺叹了口气,对韩青松道:“爹,小三哥说的对啊,这个家就得靠咱们这些男人撑着。”   韩青松默默地把视线收回来,有点后悔昨晚不该放过她的。他去把林岚放在砧板上还没来及得切的咸菜切切,又用凉白开淘洗一下过多的盐分。   小旺:“哎……”   韩青松:“……”   过了一会儿大旺和三旺一前一后回来,看到小旺和韩青松两人对面坐在饭桌前。   小旺:“哎……”   韩青松:“……”   大旺:“?”怎么回事?   三旺:“哈哈哈,女人们呢?这个家是男人的天下了吗?”   他已经想通了,娘有爹这个男人和男朋友在是不会跑的。而大哥、姐姐、二哥长大以后要去上初中高中,终归要走的,但是只要爹娘在,他们还是会回来的。   所以他不惆怅了,还挺开心。不过看样子小旺哥怎么惆怅了呢?   小旺:“哎……我的眼镜又起雾了。小三哥,二哥是男的。”   三旺小声比比:“他不是混女人圈的吗?”   大旺瞪了他一眼,擦擦头发,“爹你先吃饭吧。”还得上班。   韩青松刚要说话,看到小儿子双手托腮,两只乌溜溜的大眼在起雾的镜片后面颇为同情地看着他,顺便“哎……”   韩青松:“…………我们先吃。”   大旺掀锅拿了他们几个人的饭,其他的饼子、地瓜留在锅里热着,又把咸菜、炖鸡蛋、咸鸭蛋等拿出一些来。   这顿早饭父子四人吃得很没滋味,连三旺都沉默无语。   大旺吃完,看看俩弟弟,示意他们怎么还没吃好。   三旺:“……怎么没滋味啊?今天的饭是谁做的?”他看向大哥,以为是大哥做的。   大旺瞪了他一眼。   小旺:“娘做的啊。”   三旺:“不可能,娘做饭多好吃都不知道呢。肯定不是娘做的。”他又看韩青松。   韩青松没搭理他,“吃完就去上学。”   三旺估摸一下时间,“爹,你还不去上班?”   韩青松:“……”要你管!   于是父子四人吃完饭,在饭桌前对坐,都没动,总觉得缺了点什么似的。   小旺:“哎……”   三旺:“哈……”   这时候外面传来林岚的笑声,“真的呢,哈哈,太好了。”   麦穗:“娘,以后咱家可有肥皂了,你可劲用。”   二旺:“咱们再做点香胰子,那个更贵呢。”   三个人说说笑笑的回来,走到门口发现屋里气氛怎么有点怪异,这是有点沉重?   屋里的屋子四人扭头看着他们三个,眼神份外幽怨。   林岚:“……你们这是……干嘛呢?”   麦穗和二旺也笑不出来了,“这是怎么啦?”   韩青松起身,“没,等你们吃饭呢。”   大旺起身去帮忙把锅里的饭菜端出来,又坐下。   三旺:“娘,你不在家,我们吃饭都不香!”   他这么一说,几个人心里一咂摸,就是这么回事。   小旺立刻跑过来,牵着林岚的手,“娘,你快吃饭吧,俺爹可想你啦。”   林岚:“……”这一年到头也不是顿顿饭一起吃,怎么这么一会儿不见,想我想的要命呢?   麦穗和二旺把锅里的饭菜都拿出来,他们三人坐下,小旺又坐在林岚身边,香喷喷地吃起来。“嗯,这个炖鸡蛋真香!娘你快尝尝。”   林岚:“不是和昨天一样的?”   小旺:“今日格外香。”   这么说着,三旺也坐下开始吃,“爹,你也来吃嘛,这饭一下子又香了呢。”   麦穗:“你们这是干嘛!”   二旺:“就是啊,秋收的时候在地里吃,不是也挺香的。”   三旺瞅了他一眼,嘿嘿直笑。   林岚看韩青松还没走,看看表提醒他,“三哥,该上班啦。”   韩青松应了一声,背上挎包出来。   林岚要去送他,他却走过来在她身边坐下,让她继续吃饭。   林岚:这是咋了,怎么这么奇怪。   林岚早饭吃得不多,小米粥已经凉了几口就喝完,再吃个红薯吃点咸菜。吃完饭她对孩子们道:“碗筷我自己收拾,你们快去上学吧。”   孩子们去屋里背起书包跟爹娘告辞,五个人一起高高兴兴地出门上学。   林岚送韩青松上班,跟他讲肥皂成功的事儿,“多谢三哥帮我们送信,解决了原料问题就可以持续生产。”   这时候物资短缺销路不是问题,关键油渣、火碱、盐不能断。她给县委写信不只是为联系油渣,还是让县委给定大队副业的规模。定了规模以后,也就确定他们的原料供应。自己大队小打小闹的副业,去申请火碱、食盐这些就会受大队人口、公粮任务的限制,如果有县委批示那就比较灵活。   韩青松也不急着走,就站在那里听她说。   林岚说完拍拍他,“快走吧,我收拾一下就去大队。”   他揽了揽她的腰,“好好工作,注意休息。”   原本搞宣传就很辛苦,现在加上大队副业,他怕她太累。不过他知道她做得很带劲,便不会拖后腿。   林岚笑起来,“知道啦,快去吧。”   等韩青松走了,林岚回去收拾一下就去实验室。   过了两天,韩青松把县委的批示拿回来,不但联系了炼油厂提供油泥,还给山咀村大队定了副业规模——小型加工厂。这意味着他们是小工厂的规模,而不是普通的大队手工业,如果有资金,到时候他们是可以买机械的。   有了县委的支持,山咀村肥皂厂火速开工,从自己五个生产队抽调劳力上工,同样拿工分,赚到的钱也会放到大队年底分成。   他们第一批肥皂出炉,因为是试验品,卖相不是很好,正好当福利低价卖给社员。   之后他们根据实际情况调整,在林岚和沈遇的把控下,第二批、第三批……之后的肥皂就很成功。   他们的肥皂大部分交给公社完成大队副业的任务,进入供销社流通渠道,剩下的他们就可以在各大队以及社员之间当物资交换,实际就是给他们的大队福利。   于是公社革委会、各大队等都把肥皂列入了福利项目,逢年过节,就给员工们发肥皂。   这样一来,山咀村大队的肥皂厂生产的肥皂便供不应求。即便如此,沈遇也不肯止步,他带着技术组开始研发新的产品,目前正研究洗脸的香胰子。   就这么着,转眼进入腊月。   腊月天里滴水成冰,肥皂厂却忙得热火朝天。   林岚既要四处去忙着宣传,还得时不时来肥皂厂看看,结果大冬天都猫冬呢,她反而瘦了一圈,原本就尖的下巴越发尖溜起来。   腊月十四这天,下午韩青松骑着自行车拐去肥皂厂接着林岚一起回家,他把自己的军大衣脱下来给她裹上,再把帽子围巾都帮她裹好。   林岚笑道:“我都被你裹成狗熊了。”她踮了踮脚居然没坐上车座!   韩青松左手扶着车把,右臂一伸把她抱上车座,抬腿上车回家。   虽然冰天雪地,可他骑得稳稳当当的,很有安全感。   到了村里,韩青松看到大队部那里停着辆军绿色的吉普车,看了一眼牌照是熟悉的番号。   林岚也看到,“哪里来的大干部?”这时候能配吉普车的可不是普通军人。   韩青松就带着她拐过去看看,到了跟前,他长腿一伸支着地让林岚下来,他支下车子去跟司机打招呼。   林岚听着知青点那里就动静就去看看,却见樊笑又像来的时候一样,哭唧唧地走出来。   林岚惊讶道:“樊笑,这是怎么啦?” 第118章 小旺首作、体校选拔   樊笑看到林岚过来,眼圈更红了,“林队长,我、我要走啦。”   “这么匆忙吗?”林岚有点惊讶,之前一点消息也没听说,怎么突然就要回城了。   樊笑:“我不是故意瞒着你们,我也是才知道,我姑姑让人来接我去南京。”   林岚:“有书信证明吧。”   樊笑点点头。   林岚松了口气,那是好事。虽然觉得樊笑离开这里是好事,可不知道为什么林岚鼻子有点酸酸的,“恭喜你回城啊,你们早就盼着这一天了。”   樊笑破涕为笑,“也是……就是……”她不知道怎么说才好,索性张开手臂抱了抱林岚,“谢谢你。”   林岚拍拍她的背,“跟大队说过了吗?”   知青来的时候粮油关系是过来的,走的时候自然也要带走。   樊笑点点头:“他们会弄好的。我想去学校跟弟弟妹妹们道个别。”   林岚:“我陪你。”   这时候迟敏和高璐两人跑过来,惊讶地看着樊笑,她们怎么也想不到樊笑居然要回城了!两人表情变幻很是复杂,后来不约而同地上前。   高璐:“樊笑,你要回城了啊。”   樊笑原本还挺伤感得直掉泪,这会儿一下子扬起脸,“是啊,再也没人碍你眼。”   高璐有些尴尬,笑道:“你说什么呢,我从来没觉得你碍眼,大家都是好姐妹。”   樊笑:“不好意思,我和你不是姐妹。”   高璐的脸一下子黑了,原本她还想怎么也要分别了,她和樊笑说几句煽情的话来和解一下,没想到樊笑这么傲,居然一点面子不给。   迟敏的脸色也不好看,冷冷地看着樊笑。原本樊笑和她一个地方下乡,她觉得还挺好,可以看樊笑的热闹,哪里知道樊笑这么快就要回城。   樊笑看向迟敏,“哦,你一直好奇那封信是不是温良写的。我告诉你吧,就是他写的,他写信跟我表白,我回信拒绝了。你不用总惦记撬我箱子偷看信,那封信我放在桌上送给你了。”   迟敏的脸顿时跟被人扇了一巴掌似的通红又惨白。   她拉着高璐转身跑了。   樊笑笑了笑,“整天想撬我箱子,以为我不知道呢。”   林岚:“……走吧。”   这会儿还意气风发的,等见了麦穗几个,樊笑一点也不顾形象地哭起来。   分别总是伤感的,尤其麦穗和樊笑感情好,两人难免抱头哭一场。   虽然三旺之前还有点吃味儿姐姐哥哥和沈遇樊笑好,可这会儿樊笑要走了,他也很舍不得。   小旺哭得鼻子红红的,“樊姐姐,我好舍不得你啊,我给你画的画还没好呢。”   三旺擦擦眼泪,“哎呀,以后没人夸我冬泳好看了呢。”   三旺冬天照旧很浪,别人看着冷,不少人说他逞能,樊笑却夸他是个勇敢的小男子汉,还夸他身材棒,让他精益求精,保证安全的情况也要讲究一下速度,争取以后参加个游泳比赛什么的。   二旺:“你们不要哭了,樊姐姐回去有亲人照顾,比在这里更好。”   这时候霍红珍也出来道别,她虽然和樊笑关系不是很亲密,但是一起住这半年,几个女知青里反而是樊笑最好相处。虽然娇气,却从来不多事,而且不小气。   想到离开以后各奔东西可能再也不会相见,心里都会酸酸的,继而想到樊笑家境好有亲人为她打算把她接回城,而自己这种没有门路的怕是要待到不知道什么年月去。   想到这里,霍红珍的眼睛也红红的,“樊笑,祝贺你回城。”   樊笑朝着她笑了笑,“谢谢,你也会回去的。”   她又跟大旺再见。   大旺是个内敛的孩子,说不出诸如舍不得或者什么的话,他朝着樊笑伸手,像大人一样,“祝你幸福。”   樊笑和他握握手,大旺的手掌纤长温暖,握手的时候很有力道。   她转身拍拍麦穗,递给她一封信,笑道:“麦姐,多谢你的照顾。”她又抱了抱麦穗,开玩笑道:“你可以用我的脸盆洗脚了,以后那就是你专用洗脚盆,还有几本书几块布几样零碎也都留给你。”   被她这么一说,大家笑起来。   林岚:“樊笑,你不去和沈遇赵明杰他们告别啊?”男知青跟着沈遇在肥皂厂呢。肥皂厂在村西北,有半里路的距离。   樊笑搓了搓脸上的眼泪,“算啦,太冷啦。反正他也不是我男朋友什么的,道别也就是一句话。”   她朝着三旺眨眨眼,“没空吃散伙饭,太遗憾啦。有机会我请你们吃饭啦。”   她忍着眼泪,朝着众人挥手,看着走到林岚身后的韩青松,她立正敬礼,“要幸福哦!”   韩青松抬手在眉骨碰了碰,还她半礼。   樊笑转身钻进车里,眼泪便哗哗的,司机立刻启动车子离去。   林岚靠在韩青松怀里,和孩子们一起朝着樊笑挥挥手,小旺掏出自己的口琴,开始吹奏《友谊地久天长》。   一曲结束,吉普车已经消失在视线外。   林岚:“孩子们,该回去上课啦。”她看霍红珍站在那里眼圈红红的直发怔,过去拍拍她的肩头,轻声道:“别难过,你也会回城的。”   霍红珍擦擦眼泪,“谢谢林队长。”   如果不是林岚开导麦穗那番话让霍红珍豁然开朗,现在她相信自己不会这样平静。毕竟下乡的时候心里好像有蚂蚁在啃噬,那种滋味可不好受。第一批知青还是热血沸腾自发要下乡,过了狂热的68年以后,再也没人是自己积极主动的。   麦穗:“娘,我得去看看樊姐姐给我留啥呢。”   别让人给拿走了。   林岚就陪着麦穗去了知青点,迟敏和高璐在屋里,面色很不好看。看到她们进来,两人立刻起身,拉着脸招呼一声就往外走。   麦穗蹙眉,忍不住道:“你们和樊姐姐处不好,可我和我娘没得罪你们,何必这样难看?”   迟敏忙道:“没有,心情不好,不好意思啊。”   说着她就匆忙出去了,高璐也赶紧跟出去。   不大的屋子里,除了炕就是一个桌子一条凳子,原本地上堆着大家的箱子等行李,现在樊笑的几个大箱子已经拉走,所以空荡了很多。   麦穗拿出樊笑的信跟林岚看,“樊姐姐给我的信呢。”   她把信摊开,却发现是一份物品清单,“……娘。”出人意料,还以为是不好意思说的话,是封煽情的信呢。   林岚也笑起来,想起樊笑刚来的时候,娇气爱哭,自己还觉得有些麻烦呢,谁曾想后来反而她和孩子处得最好。   麦穗二旺小旺,跟着樊笑学了弹吉他、素描,就算三旺跟樊笑也很开得起玩笑,大旺虽然不说,但是每次麦穗邀请樊笑家去洗澡的时候,他都会主动帮忙提水。   孩子们的友谊和大人是不一样的。   麦穗:“娘,樊姐姐把吉他留给我和弟弟了。”   林岚:“原本我还想他们谁回城过年,帮你们买一把呢。”   除了吉他,樊笑把她的雪花膏、万紫千红香脂、书本、积攒的布料、暖壶等都给麦穗留下。   “茶缸和饭盒我带回去当纪念啦,暖壶和脸盆给妹妹。”   “做梦我也会想着你们家的饭菜那么香呢……”   “你们可一定要记着我啊,我是如此地爱你们。”   “娘……”麦穗扑在林岚的肩头。   林岚摸摸她的头发,“不哭,不是说过吗,离别是为了更好的相聚。等你们去上大学就可以四处看看,如果到那时候你们的友情还在,又可以相聚啦。”   如果能敌得过岁月,那友谊就比金坚。   林岚帮麦穗收拾一下,发现樊笑留下的雪花膏和香脂没有了,另外还有几块布也没了。   麦穗:“我去问问她俩。”   麦穗也奇怪,本来大家都好好的,为什么高璐和迟敏就对她和娘阴阳怪气的,后来还越来越冷淡。   林岚也没拦着。   麦穗找到在外面嘀咕的高璐和迟敏两人,“请问你们有没有看到樊姐姐留下的雪花膏还有布。那是她留给我的。”   两人看她,想说没看到。   麦穗扬了扬手里的信:“樊姐姐留了单子的。”   两人脸色一变,高璐嘟囔,“她留单子也不一定是真的,谁知道她是不是撒谎忽悠你呢。”   迟敏用胳膊碰了碰她,道:“可能是东西太杂,她收拾的时候放混了,你在屋里找找吧。”   麦穗:“你们的东西我不好碰的,樊姐姐给我的东西都在炕上摆着,放混的你们帮我找找吧。”   迟敏和高璐只好进屋,装作找东西,高璐就从抽屉里拿出两瓶雪花膏和两盒香脂,又从地上的箱子里拿出三块布。   麦穗就放在脸盆里,顺便把暖壶也拿上。   高璐脸色一变:“暖壶我们……”她们还想用呢。   麦穗却不管,既然是樊姐姐给她的,她就要拿走。   这时候韩青松来到门外,林岚想让他把书本什么的抱回去,韩青松却不肯进屋。   林岚知道他不随便进女同志房间,就把书捧出去放在他手里,她又把脸盆和里面的东西端着。   韩青松也都接过去。   林岚:“闺女,你先上课去吧,东西我们帮你拿回去。”   麦穗应了一声,就揣着那封信回学校和二旺他们看。   回到家,林岚把东西放在一边,让麦穗自己回来收拾。   她叹了口气,有些伤感道:“虽然不是亲人,可突然这么走了,心里有点空牢牢的。”   如果提前招呼大家也有个心理准备,还能为她践行。   韩青松对樊笑没感觉,但是想想自己当初转业和战友们分别……似乎,也没什么感觉。因为他们早就有准备,战友只是部队里的朋友,时候到了他们要各自回乡守着自己的家人。   所以他并不能对林岚为樊笑走觉得伤感而感同身受,毕竟他还在她身边呢。他想说句安慰的话,又不会说什么,就把她抱在怀里,拍拍她的后背。   林岚又叹了口气,“三哥,想想以后孩子大了,也要这样各奔东西,我……”   这韩青松就更不能感受,毕竟他从小就没得到爹娘关爱,一直都忙着干活干活,大一点就去参军。   对他来说,孩子大了就结婚过他们自己的日子是天经地义的,他很年轻时候就这样认为,心理准备足足的,根本不会觉得难过。   反正她一直在他身边呢!   他觉得只要她在他身边,就足够,别人他管不来的。   他说不出安慰的话,就更用力地搂着她,最后直接把她抱起来放在炕沿上,低头瞧着她。   在光线昏暗的屋子里,他的眸子墨玉般深幽,越发黑浓深邃,仿佛要把人给吸进去。   林岚被他看得心怦怦跳,突然就不伤感了。   他高挺的鼻梁碰了碰她的脸颊,要吻上的时候突然问道:“祁凤波是哪个?”   林岚:“……”这话题为什么跳跃的那么快?   “就是嘉山大队的宣传队长,写信和我讨论过问题。”   “哦,他好像挺喜欢给你写信。”   “是吗?我没觉得啊。”她歪头瞅他,“三哥,你翻我信呢?”   “没。”   “真没?”   “真没。”   “好吧,做饭了。”林岚跳下地,谁知韩青松却不退反进,长腿一迈就将她锁住,双手撑在她身体两侧不让她走。   他个子高大,她却不甚高挑,这样居高临下很有压迫感地贴近,让她倍有压力。   “三哥,你……那只是工作。”   “哦。”   “你别多心。”   “我没多心。”   “那做饭吧?”   “我想……”韩青松不再说话,抬起她的下颌就亲上去,许久,她已经软得倒在炕上,他双臂撑着看她,眼里有笑意流淌,“我真没多心,就是想亲你。”   林岚的脸更红了,索性勾着他的颈将他拉低再度缠绵。   等孩子们的声音在大门外响起的时候,他松开她,顺手将她拉起来,帮她理了理头发,“例行公事,检查公社通信记录的时候,扫了一眼。”   严打期间,通过邮局的书信,公安局都会例行询问,如果有可疑的便进行检查。   ……   因为樊笑离开,林岚家伤感了一下,孩子们第一次体会到离别的滋味儿。   不几天之后,小旺在半睡半醒中完成了一首《远去的姑娘》,用他的视角,唱出他对离别、友谊、亲情的理解。   转眼春节,他们收到樊笑来信。信中说她爸爸生病,她被允许返城,姑姑将她接到南京安排进南京军区部队,现在是一名通讯兵。她一切安好,也祝林岚一家永远幸福,希望弟弟妹妹们努力学习,以后有机会去出去走走。   麦穗给樊笑写回信,大家一人写两句,林岚代表她和韩青松写了祝福和思念的话。   二旺:“我们的友谊地久天长。”   三旺写一句:“我是三旺,我不爱写信,”剩下的口述让麦穗和二旺代笔。   小旺自己写了两句,“fan笑姐姐,我送你画和ge”。   大旺则龙飞凤舞地签上自己名字,多一个字没的。   麦穗代笔把大家的情况和趣事写一下,尤其是小旺半夜爬起来弹吉他的事儿,最后大家祝福樊笑梦想成真。   过了春节,又是春忙、麦收,时间过得充实又匆匆。   转眼又是盛夏时分。   五年级的学生考完期末试以后就开始放假,等待9月升学上初中。这还是大旺读书以后第一次放暑假呢,弟弟妹妹们还在上学,他却可以放暑假。   晌午放学回家,三旺很兴奋:“大哥,你以后去公社上学可以和爹一起呢?”   大旺:“我走着去。”   他们去公社并不远,他跑着去也很轻松,并不需要坐爹的自行车。主要是,他不习惯和父亲太亲密的姿态。   林岚在家里收拾布料要给大旺做秋天上学的新衣裳,“大哥上初中终于可以发大人的布票。”   大旺今年个子又窜一大块,才14岁呢就有175,比很多大人都高,可之前布票还发半大小子的。   现在上初中口粮也能有点补贴,当然不给粮食而是给粮票,自己花钱买。大旺现在饭量很大,林岚感觉他比韩青松吃得还多,家里都要养不起了,呜呜~~   14岁和之前真是一个分水岭啊,去年还没这个感觉呢。而且14岁的少年开始变声、长喉结,正式进入中二期。大旺是越发不爱说话了,生怕听到自己奇怪的声音。   林岚真是怕他以后比韩青松还不爱说话呢,所以在家里的时候,时不时地就要逗他说几句。可大旺也有办法的,能用单音节代替就用单音节,不能的就摇头。   哈,老母亲真是又要操心。   林岚:“大儿子,你现在大了以后别穿草鞋,家里有布鞋呢,今年多给你做一双单布鞋。”   虽然她家条件算好的,可孩子们并不浪费,夏天跑来跑去喜欢和别的穷孩子一样穿草鞋,并不觉得寒碜。   大旺:“哦。”   三旺一脸羡慕:“娘,那大哥是不是可以穿解放鞋啊。”   林岚:“穿什么解放鞋,解放鞋不好,捂脚。还是自己家做的布鞋好,你大娘做的布鞋最舒服了。”林岚不知道多感激秀云娘呢,所以每次有好东西都给秀云送点,感激她们帮自己家做布鞋穿。   除非以后能买好的运动鞋和皮鞋,林岚现在是手工布鞋的拥护者,坚决不穿很容易捂出汗脚的解放鞋。   没看韩青松都乐意穿布鞋不爱穿解放鞋嘛。   麦穗拿了自己绣的花给她看,“娘,你瞅瞅我这个小花,是不是比以前好看了?”   林岚感觉自己被闺女训练得都要成手工达人了,母女俩还学上绣花了,不过她并不反对麦穗学,反正小孩子精力旺盛兴趣多学什么像什么,挺好的。   “我瞅着好多了,绣在你领口挺好看的。”   麦穗:“娘,我给你绣个钱包。我就不用了,女孩子要艰苦朴素。”   林岚就笑,摸摸她的头发,闺女大了越来越注意。   虽然这时候都是灰突突的颜色,却已经开始绽放出美丽的色彩,女孩子里面的衣服都悄悄做点变化。   她今年就想给麦穗织个红色的毛衣。   小旺现在更加沉迷于画画和音乐,他似乎在两者之间找到共通,时常吹口琴呢又去拿起画笔唰唰涂抹,或者正画画呢,突然又来了灵感,开始写曲子弹吉他。   甚至吃饭的时候突然不吃了,拿着筷子发呆或者开始有节奏地敲打碗盘子,要么就跑去写点啥。他学完五线谱的基础知识,现在会简单地做曲子,自己弹弹。   所以家里人也习惯在小旺吃饭的时候突然开始敲敲打打,大家都敛气屏息慢慢吃饭,生怕打扰他的灵感。   麦穗和二旺弹吉他是爱好,只为了弹唱,小旺却为了做曲子,要是心里突然涌上一股暖流,那就是一段音符或者旋律,能写出来就写,写不出来就去咚咚咚地开始弹。   甚至有时候半夜,大家正睡得香呢,就传来吉他的琴弦声,那是小旺睡梦中有了灵感。   他第一次半夜爬起来弹吉他,就是半夜半梦半醒中弹的《远去的姑娘》。   去年冬天樊笑走后的某天,半夜里小旺突然坐起来。他看不清也不需要点灯,闭着眼爬到腰炕上,摸到麦穗放在那里的吉他就咚咚咚地就弹起来:   “你来时~满脸泪光,你离开~满身风霜,不变的是你~笑的模样,远去的姑娘,友谊~地久天长……~我们爱你眼神明亮,我们爱你勤劳善良,怎能忘~怎能忘~~~,我们的姑娘,祝你~平安吉祥……”   他这么一弹一唱,除了三旺别人都醒了。   大旺醒了先把扒在自己身上的三旺踹开,然后摸索着火柴点灯。二旺也摸着手电筒朝着声音照了照,就跟聚光灯一样打在小旺的身上。   亮光里,小小的孩子穿着米白色的睡衣坐在炕桌上,翘着二郎腿,费力地抱着吉他,小手流畅地弹着。   他闭着眼仿若还在睡梦中,长长的睫毛上凝着一滴泪珠,雪白的脸蛋在昏暗中熠熠生光:   “我的远方,我的希望,我们也会向往远方~~~我的故乡,我的希望,那里有我的爹娘~~”   麦穗也出来看,她和大旺、二旺都看呆了,这还是小旺吗?   怎么感觉除了稚嫩的童音,倒像个陌生的大人?这也太神奇了。   突然,三旺做梦打拳嘿嘿哈依腾得坐起来,“咦~哈!”他挠挠头,看看屋里,“啊,你们……干嘛呢?”   他看到弹琴的小旺,“啊——小旺哥,你、你啥时候会弹吉他了?”   每次他看都是麦姐和二哥跟着樊姐姐学,也没见小旺怎么学啊,怎么就会了?太不可思议了!太神奇了!   他对吉他没多少兴趣,自然不知道小旺对乐器的学习能力有多出色,也不知道小旺私下里跟着樊笑几个弹过多少。其实在二旺还没学会的时候,小旺就已经学会了。   林岚和韩青松也披衣过来瞅瞅,小旺正好把自己的曲子弹完。他如梦初醒般放下吉他,瞅瞅这个瞅瞅那个,“咦,你们干嘛呢?”   众人:“……”   林岚赶紧过去把小旺给抱回被窝,给他擦擦满脸的眼泪,“可别给我小孩儿冻坏了。”   小旺趴在她胸口,娘的胸口软软的,香香的,他抱住蹭了蹭。   林岚摸摸他的头,“这是做梦啦?”   小旺点点头,“我梦见……樊姐姐走了,大哥走了,姐姐走了……娘也走了,都走了……呜呜~~”   林岚笑起来,柔声道:“娘怎么会走呢,娘和爹永远都不走永远在家守着,等着你们。”   三旺:“大哥,为什么我这个样子就得挨鞭子,小旺哥就招人疼呢?你说这是为啥?”   他约莫还记得自己光着腚下去喝酒唱戏,被记鞭子,后来一起挨揍呢。   大旺瞥了他一眼,嗤一声,惜字如金地一个字不说。   然后麦穗和二旺来了精神,他们跑上腰炕,拿起吉他来,试着边弹边唱:“你来时满脸泪光,你离开满身风霜,不变的是你笑的模样……”   三旺也蹦起来开始乱吼:“远去的姑娘,友谊地久天长,远去的姑娘,祝你平安吉祥,我爱远方,我爱姑娘~~”   这件事可是他们家的传奇,大家都说小旺被音乐家附体,要不怎么突然就蹦出那么多灵感来呢?   很多歌曲和当下格格不入,并不是流行的革命歌曲,反而更接近国际一些流行音乐。   林岚觉得这要归功于樊笑和霍红珍对小旺的启发,因为她们,小旺进步神速。她们年轻女孩子比较活泼,学得东西也杂,总会偷偷地学一些外国曲目。而这些不受限制的音乐,是最刺激小孩子灵感的。   要吃午饭了,林岚:“二哥怎么还不回来?这是在厂里吃?”   二旺和沈遇现在是肥皂厂的技术骨干,这一年时间他跟着沈遇学了很多东西。两人不但买书自学,还跟城里大厂的技术员写信咨询请教,所以都进步神速。   其实二旺现在上小学也学不到太多东西,毕竟林岚、沈遇等人教他的比学校里更多。   不过二旺和沈遇还是有区别的,二旺学技术是为了懂怎么回事,而不是想钻研开发更多东西。他反而更像一个懂技术的管理者,可以给技术员更多灵感启发,把肥皂厂打理得井井有条。   外人以为山咀村大队的肥皂厂是韩永芳和大队长管,山咀村的人都说是林岚和沈遇在管,可自己人知道,其实都是二旺负责管理。   沈遇则是真的喜欢技术,对于管理和销售经营这些没有二旺那么热衷。   两人搭配,相得益彰,而且两人脾气秉性都谦和好学,有商有量,求同存异共同研究,从不起什么冲突。   大人们看着也觉得真是了不起了。   正说着呢,沈遇骑车带着二旺过来,大队给肥皂厂配了一辆自行车。   二旺:“娘,我和沈遇哥一起来吃饭。”   林岚表示欢迎,“就等你们呢。”   摆饭的时候,林岚把那瓶插的月季花端到北窗台,麦穗就把饭摆上。   吃饭的时候,三旺拉着沈遇,“沈遇哥,你坐这里,我和大哥一起坐。”   大旺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麦穗笑道:“你咋事儿那么多呢,又有什么说道?”   三旺:“沈遇哥也喜欢坐我和小旺哥中间,魂儿掉了我能帮忙捡着。”   沈遇:“……谢谢?”   林岚笑:“快别听他瞎扯,吃饭吧。”   三旺听娘说他瞎扯,就跑过去坐在林岚旁边,“娘,我挺想的呢。”   林岚:“想谁?想樊姐姐?”要不说什么魂儿掉了的。   三旺摇头。   林岚:“想你爹啦?”   三旺摇头,“男人有什么好想的,我想你啊。”   林岚:“……谢谢啊,我就在眼前呢。”   三旺把自己光溜溜的圆脑袋靠在林岚肩上,“娘,你说你就在眼前,我还这么想你,我得多爱你啊。”   小旺:“小三哥,你别说我的话。”   这是他整天跟娘腻歪腻歪的话,“娘,你说我怎么这么爱你呢,你天天在眼前我还想你呢。”   麦穗站起来在三旺头上弹了一下,“你要酸死我们啦,我也是女的,你咋不想我呢?”   三旺瞅着她,夸张道:“麦姐,你也太贪心了,你知道多少男生想你吗?还缺我一个?咱们去公社开了一次运动会,那几个初中生还跑来村里找你呢!”   那是今年春季运动会的事儿。   麦穗脸颊一红,拿筷子敲他,“你再胡说,人家那是来给小学讲课的。”   三旺撇嘴,“讲啥课啊,以为我们不知道呢,交流交流经验,就是找借口看女孩子呗。”他又对林岚道:“娘,你说那些总来交流经验的,肯定没安好心,对吧?”   林岚:“……”我这是躺着中枪了?   去年冬天,今年春天,来找她交流经验的人也不少呢,可那都是工作呢。   就是被韩青松重点标注的祁凤波也来过,而且来的次数略多,但是她也没有每次都接待啊,让他们跟董槐花、刘春才交流也是一样的。   所以她怎么觉得这小子越大鬼心眼越多了呢,这是敲边鼓呢?   艾玛,自己老公还没说啥呢,儿子倒是先跳出来了。   林岚捏着他的鼻子,“你给我正经点。”   三旺一把抱住她,“娘,你不能不要我。”   戏精附体了。   林岚:“别给我演戏,让沈遇笑话。”   三旺立刻正襟危坐开始吃饭,还看了沈遇一眼,“沈遇哥不是咱们自己人?笑话什么呢?”   沈遇心里很高兴,自去岁冬天他发现林岚对他好起来,不像前面之前那么疏离。   他已经习惯三旺皮得开花,笑了笑,跟麦穗和二旺对视了一眼谁也不接话,要是接话三旺就会打蛇随棍上,特别来戏。   他不接茬,三旺也会自己加戏,“沈遇哥,我觉得你特别像我们家的大哥。要不,你干脆也跟着叫爹娘好了。”   沈遇:“……”   林岚:“!!!”你娘我有那么老吗?这么大的儿子!   大旺看三旺皮起来没边,一个眼刀杀过去,冷飕飕的。   三旺打了个哆嗦,立刻乖乖地回到大旺身边,拿起筷子,“吃饭,你们真是没正事儿。”   躺枪的众人,如果不是还要吃饭,真想一起暴打他一顿。   小旺把沈遇爱吃的蘑菇炖鸡蛋放在他跟前,“大哥,吃饭啦。”   大旺:“…………”   沈遇很高兴,“谢谢弟弟。”   林岚:“…………”我才29!没有这么大的儿子啊!   三旺:“小旺哥,你要不要作曲了?不作,我就开动啦?”   小旺清了清嗓子:“有一个光头,他有一些调皮,他还有一些傻气~~”   三旺:“小旺哥,你不要抹黑我,吃饭啦~~”   吃过饭,麦穗等孩子还得去上学,沈遇和林岚说几个问题,然后回去肥皂厂。   大旺去上工锄地赚工分了,和娘单独在家里呆着他有点害怕。因为林岚总会偷摸看他,那眼神总让他有一种自己有毛病的感觉。   下午林岚先去宣传队安排一下工作,如今常富余和刘秀云已经是正式宣传员,林岚的工作就更轻松一些。四点左右她回家,盛夏天长,这时候太阳还火辣辣的老高呢。   “林队长,有人找你。”大队会计在路口看见她就大喊着招手。   林岚过去:“要是来交流工作经验的,让他们去找董主任啊。”   会计道:“不是呢。”   说着话,林岚见两人朝着自己走过来,其中一个个子高大的年轻人,相貌俊朗,有点眼熟。   “哎呀,明亮啊。”林岚惊讶道:“你怎么有空过来?”   自从林岚救了薛明亮他娘,一年里他家人必来个两三趟,有时候来说说话,有时候送点东西,当个亲戚走着。去年过年薛明亮没回来,但是他爹娘来的。   林岚和他寒暄几句,问问他爹娘好。   薛明亮又给她介绍,“林队长,这是地区体育学院的褚老师。”   林岚和他握手,心下疑惑。   褚老师中等个子,皮肤黝黑精瘦,但是宽肩窄腰身上肌肉却紧绷绷的很有美感。   他自我介绍:“林岚同志,我叫褚云峰,地区亭子人。我们学校要选拔一批体育生,明亮给我介绍你家几个小子都特别厉害。有个小子游泳特别厉害,我们想来考察考察。”   林岚很意外,看看薛明亮。   薛明亮笑着点头,“是真的,现在咱们省正在组建省运动队,有田径、游泳、篮球等很多项目。三旺游泳很厉害,肯定可以选进地区体育学院,以后就可以参加省队的选拔。”   意外来得太快啊,林岚没做好准备,她一直准备着大儿子大了要出去读书,可没准备开心果皮蛋离家呢。第一个念头就是去了地区,去了省里,那得多远啊。   当然,她也就懵了一下便回神,这是大好事,当然没有爹娘怕儿子飞得高飞得远。   “我们家去说。”林岚邀请他们回家。   褚云峰笑道:“林岚同志,能不能把三旺同学叫来?我、不怕你笑话,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见到他。”   林岚:“好的,我去叫。”   林岚去了学校。   从去年秋天开始学生多起来,今年春天大队就把教室分成了三间。一二年级一间,三四年级一间,五年级自己一间。   现在五年级考完试,教室给四年级用,等秋天入学他们就是五年级生。   三旺秋天要升四年级,现在还是三年级生。   她透过窗户瞅了瞅,学校的窗户是木窗棂的,没有糊纸,很容易就看到里面。这一节课正在上语文,韩青平在上面讲课,“不忘阶级苦,牢记血泪仇。”   他们还在反复讲这些课,也没办法,教育部规定的。   三旺毫不客气地在打哈欠,如今没有哥哥姐姐弟弟督促他,他更不爱学习,整天就想玩。当然,考试勉强也能及格,因为不及格不等韩青松出手大旺就猛揍他。   林岚觉得这孩子就是不爱课堂上讲的东西,聪明还是聪明的,如果学正常的东西,未必不行。   这时候三旺张着大嘴打着哈欠,非常舒爽的模样,结果眼睛一斜就看到了窗外的林岚。   他一个激灵,艾玛,娘怎么来查岗了?这是来看看自己开小差没呢?   他立刻假装没看见,正襟危坐。   林岚:“……”你装,你再给我装!她走到前面朝着韩青平笑了笑。   韩青平看到她眼睛都亮了,赶紧跑出来,“林岚,你找我?”   林岚:“老师,叫三旺出来,有点事让他家去一趟。”   韩青平立刻招手,“韩旺民,出来。”   三旺:我滴妈呀,我娘要揍我了啊!救命啊!   他心里戏多,腿却不慢的,一溜小跑出来,笑嘻嘻的,“娘,你想我了啊?”   林岚:“是啊,可想了呢。”抬手揪着他的耳朵,“走吧。”   她和韩青平告辞。   韩青平:“林岚,打孩子别用手啊,省得手疼!”   三旺:“……”你巴结我娘,我告诉我爹!   林岚:“你就这样上课的啊?”林岚寻思这小子这么皮,要是离开家去了市里,能听话?能好好学?不听话就算了,万一太皮老师嫌弃,再打他怎么办?自己也看不到,得多担心呢。   三旺不知道老母亲的担心,只以为林岚因为自己上课不听讲。   他求饶:“娘,整天阶级苦,血泪仇的,我腻歪死了。”   林岚:“……算了。”她揉了揉儿子的耳朵,都有点红了,不禁有些心疼,便揽着他的肩膀,“家去娘和你说个事儿。”   三旺为了避免挨打开始搅和,“娘还是咱俩好,娘你放心,以后大哥二哥姐姐都走了,我也不离开你。”   林岚瞬间泪目。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多年后采访,记者问起韩大大第一首曲子,《远去的姑娘》,是不是写给自己的初恋白月光,因为说那里有我的姑娘。   韩旺家目露惊讶:那就是远去的姑娘,不是什么初恋白月光,我们的姑娘,为什么你们改成我的姑娘?那时候我才6、7岁、而已……【其实和三哥写作文不知道怎么写出来一样,我那时候也不知道怎么作出来的,心里自己涌出来,并非故意去想的。】   记者:韩老师,我还想问……   小旺同学:下一位……   三旺:我原来真的想一辈子守着我娘当养老儿子的。 第119章 去 or不去?   林岚用力地揽着三旺,没说话,只是往家走。   三旺看娘不打他乐得要命,而且今天娘特意去找他呢,没有哥哥姐姐弟弟,嘿嘿。他也搂着林岚的腰,嘀嘀咕咕的,“娘,我今天特别开心呢。”   林岚悄悄把眼里的泪珠擦掉,其实她挺高兴的,毕竟这是三旺有机会把兴趣化为事业,是很值得开心和骄傲的。其实也是三旺还小,她有点意外,如果到了出去上学的年纪,她就一点都不会伤感。   毕竟有心理准备和没有准备是不一样的。   走到大队部那里,三旺眼尖看到薛明亮和一个男人,主动打招呼。   薛明亮主动给他介绍一下,“三旺,这是地区体育学院的褚老师,听说你游泳很厉害特意来看看你。”   三旺哈哈笑起来,“明亮哥,我这么有名啊。”   褚云峰因为有薛明亮的各种介绍打底,现在更是一眼就相中三旺。这黝黑的皮肤,这明亮的大眼,这虎头虎脑,这纤长有力的胳膊腿,还有那双大脚丫子,一看就非常适合游泳。   “哈哈,三旺同学,听说你比大鹅游得快呐?”   “那个……哈哈,”三旺不好意思地笑笑,“其实,还好啦。”   薛明亮:“要不你俩比试比试?”   褚云峰笑道;“我怎么能欺负小孩子呢,不是一个年龄段的比赛啊。”   薛明亮朝他递了个眼神,他怕三旺还小,乡下孩子没出过门怕是不那么容易离开家,所以想先刺激一下,引起他的兴趣和好胜心。   三旺果然上钩,“来啊!”他跟林岚道:“娘,你也来看呗。明亮哥给当裁判。”   薛明亮把哨子拿出来含在嘴里,“走吧,去你的主场。”   三旺激动地道:“你们先去,我家去换泳裤。”   他一溜烟跑回家去。   林岚看着他这样开心,心里也松口气,寻思三旺是个开朗的,应该没关系。她对褚云峰和薛明亮道:“赶路辛苦,先家去歇歇喝口水吧。”   褚云峰却急于看三旺的表现,“不辛苦,这点路小意思。”   林岚一听,这估摸是平时训练就很辛苦啊,哎呀,那三旺……算了,三旺跟着爹和哥哥训练,其实也挺辛苦,他都习惯应该没啥的。   褚云峰是拎着旅行包来的,他也去大队换上泳衣。   薛明亮觉得这服装对乡下社员们太过刺激,就让他把大手巾披上,遮挡一下关键部位。   大队会计也好奇,就和几个人一起跑去河边观战,“这是城里来的体育老师,要和咱们三旺比赛凫水呢。”   “三旺真厉害,都惊动城里老师啦?”社员们都知道三旺五冬六夏的凫水,还整天被大鹅扁嘴追着满河蹿,没想到真的引起人家注意呢。   林岚也有点激动,虽然三旺小,但是村里大人们都没有他速度快,就算大旺体力好运动好,在游泳速度上跟三旺比也不占便宜的。   薛明亮讲好规则,游到对面回来算一来回,他估摸一个来回有一百多米,让两人比赛三个来回即可。   薛明亮让他们下了水,做好预备姿势,然后一声哨子响起,三旺和褚云峰就跟两条游鱼一样冲出去。   “三旺加油!”   “娃娃加油!”   三旺因为兴奋卯足了劲,一开始就跟离弦的箭一样嗖嗖地往前冲。   大队会计哈哈笑道:“我就爱看三旺凫水,扑棱扑棱就和个车轮子似的。”   其他人也笑,“你看三娃子,比大人游得都快,那还是体育学院的老师呢。”   薛明亮却笑而不语,虽然三旺游得快但是姿势不够准确,会做很多无用功消耗耐力延缓速度,等体力下降速度自然就下来。这也是为什么薛明亮让比赛三个回合,因为三旺体力好,前两个回合基本不怎么减速,第三个回合才开始降低速度。   反观褚云峰,一直都不着急,匀速咬在三旺后面观察他,到了最后一个回合才开始猛然发力,瞬间就超过三旺。   当然褚云峰是大人,体力和孩子比占优势,可三旺如果有更专业的训练,那成绩比目前自然也会有很大提高。   三旺输得心服口服,他并不因为对方是大人自己是孩子就觉得不公平,他两眼放光地跳上岸,“褚老师,你好厉害,你教我吧。”   褚云峰笑了笑,“可以啊,只要你想学。”   三旺:“我想!我无比想!”他想起什么来,立刻跑到林岚身边拉着林岚的手躲到一边去嘀咕。   “娘,我要是跟着褚老师凫水,是不是得给他学费,要是贵的话就算。”   林岚拿手帕给他擦擦脸上头上的水,“再贵娘也让你学。”   三旺却不同意,“我先问问吧,要是太贵还是算了,反正我已经是咱们村最快的,比大鹅也快,它们也叨不着我。”   他跑回去问褚云峰,“褚老师,你收多少学费?”   褚云峰笑道:“不收学费。”   三旺一下子乐了,“娘,褚老师说不要学费,哈哈。褚老师,那我跟你学。”   褚云峰笑微微地看着他,“不但不要学费,还给你津贴呢。”   三旺愣了一下,“啊?”这是个傻子吧。我跟他学本事,他不要学费,还倒贴我钱。哎呀,咋这么傻?他扭头瞅林岚,笑得很不矜持。   林岚:“…………”我的傻儿子哟。   薛明亮:“三旺,褚老师那里还有游泳馆,一年三百六五天,天天都能游泳。”   “真的啊,那可比神仙还自在呢!哈哈。”三旺高兴坏了,一个蹦子就蹦起来,“娘,你说不要钱,还给我津贴,还有游泳池天天游泳,哈哈哈哈……”这不是大傻子吗?哈哈哈。   他笑着笑着,发现娘的脸色不大对呢,怎么想笑眼睛里还有眼泪呢,娘这是乐得都哭了呢。   被儿子傻哭了林岚:…………   褚云峰:“三旺同学,你去了学校以后,白面馒头、肉蔬菜水果管够。”   会计等人一听白面馒头肉蔬菜管够,我滴妈呀,这是比封建老财家过得还地主啊。   三旺更乐坏了,哈哈哈直笑,“娘你听见了吧。”哈哈哈,这是大傻子吧,他们在自己村上学还得收钱呢,褚云峰居然不收钱还给他津贴还管饭。哈哈哈。   褚云峰:“那就走?”他看向林岚。   他这一趟出来比较急,另外还有三个孩子要去考察一下,如果可以就早点带回去训练,过一个半月有场省内比赛要参加。   林岚牵着三旺的手,看着他的眼睛,“儿子,咱们要把话说清楚。你去了学校就得听老师的话,好好训练,不要闹脾气,不能捣蛋。”   三旺还沉浸在那神仙日子中无法自拔,猛点头:“娘,你放心,我不捣蛋。我又不傻,这么好的事儿我捣蛋干嘛,搅黄了没津贴没馒头大肉吃呢。”   他小声跟林岚道:“娘,我赚了津贴就给小旺看眼睛,我把馒头和大肉用饭盒装回来给你吃哈。”像爹一样,把好吃的用饭盒装回来改善伙食,他并没有意识到学校是哪里的学校。   林岚摸摸他的头,“不用,家里也有,你自己吃,吃得饱饱的才有力气游泳。”   一行人往大队去,褚云峰对薛明亮道:“没想到这孩子这么好说话,我一开始还有点担心呢。”   他俩担心乡下孩子没离开过家,要说去外地肯定抵触,没想到三旺这么懂事,要赚钱给弟弟治眼睛呢。至于带饭,哈哈,那就算了,轻易捞不着回家,那饭带着都馊了。   薛明亮轻声道:“别太乐观,这还没去呢,等住几天再说吧。”   褚云峰不担心,住几天也没啥,学校条件肯定比乡下好。按照他的意思,来考察一下如果合格就早点带走,根本没人会不乐意。   林岚却不想这么急,就算升学也得提前通知再做准备呢。   他们先去大队,三旺还很激动,一个劲地跟褚云峰请教。褚云峰做教练的,碰上这么个好苗子自然也激动,两人相见恨晚聊得甚欢,但是他又不给三旺讲透,只勾着让三旺越来越感兴趣。   这时候大旺在地里听到消息回来,看三旺跟傻子一样和人家聊得那么开心,他也沉默了一瞬。   三旺看见他,高兴地挥手,跑过来跟大旺道:“大哥,褚老师说教我游泳,还让我用他们的游泳池,还说给我津贴,管我吃大馒头大肉,哈哈。”   大旺低头看他,点点头:“挺好。”   三旺:“大哥你也觉得好,我也觉得挺好。”   “你问问多久能探亲?”他要是不能回家,家里人也可以去看他,就怕有时候不能随便见面。   三旺:“探什么亲?我又不当兵。”在他有限的认知里,当兵才有探亲假。   大旺:“…………”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傻乐呵个屁。   三旺问林岚:“娘,什么是探亲,我学游泳咋的还探亲呢?”   褚云峰笑道;“你要住在学校里啊。探亲这个不用担心的,只要没有比赛和紧急训练,假期你也可以回家,家里人也可以去看你。”   “啊?”三旺忽闪着黑亮的眼睛,“要……住在学校?学校在区里?”   他地理知识有限,顶多知道县城对区没有概念。他觉得那肯定比县城远,要是不能天天回家……那可不行!   褚云峰:“地区离这里也不远,坐火车……”   “还得坐火车?”三旺急了,连连摆手,“不行不行,那我可不去。”不让天天回家,那可不行!他小脸都变了,晒得黑黑的脸要变成白脸了。   褚云峰一愣,笑道:“这么大孩子了,咋还恋家呢,长大都得出去闯闯。”   三旺:“那不行!我大哥我姐姐我二哥以后都要离开家。我弟弟学弹琴也不在家里,那我爹娘身边能没儿子吗?我不能去。我要在家里给我娘当养老儿子。”   这么点个孩子说什么当养老儿子,逗得林岚一下子笑起来,然后眼泪也流出来,“你这个傻孩子。”   大旺:“…………”   大队会计等人却哈哈哈大笑,“你这么个小东西,懂得还挺多,还要当养老儿子呢。”   三旺理直气壮道:“那可不呗?我们家就我学习最差,到时候也上不了大学,那不就得我在家守着爹娘。”他立刻扑过去抱住林岚:“娘,我可不出远门,我要在家守着你。”   林岚赶紧擦擦自己的眼泪,笑起来,“你这个傻蛋,娘年轻轻的又不是七老八十,要你守着?”   “那也不行啊,没儿子在家,别人要欺负你怎么办?”三旺拗不过弯儿来。   众人:“……”谁敢欺负你娘啊,那全村不得打他啊。再说还有你爹呢,你给你爹放哪里去了?   不管别人怎么劝,三旺却钻牛角尖了,就是不离开家,哪里也不去,甭说了。   褚云峰:“三旺同学,你要是去体育学院,能发津贴呢,一个月十五块钱妥妥的,还管你吃饭,随便吃。这样你不就有钱给弟弟看眼睛了?你看你们家这么多小子,你爹娘要管你们吃饱饭,得多累啊?你不在家吃,那不就少一张大嘴?”   三旺:“你甭忽悠我,我不离开我娘。”   褚云峰就看薛明亮和林岚。   林岚给褚云峰一个眼神,让他不着急,给孩子两天缓冲时间好好想想。   褚云峰笑道:“那也行,我在明亮家住三天,你们要是拿定主意就给我个信。要是不行,我还得去别的地方,任务繁重不能久等,还请你们见谅。”他也是给三旺一个期限压力,实际就算考虑个十天半个月,三旺要是乐意,他也欢迎之至。   林岚歉意地笑笑,“谢谢褚老师,孩子还小,我们好好问问他。”   其实林岚无所谓,儿子去不去她都高兴,反正三旺好腿好胳膊的,以后不管干啥也都行。只是她想着三旺喜欢游泳,现在年纪小恋家不懂事,若是不去,等过些年,哥哥姐姐弟弟都学有所成,他却没能做自己最感兴趣的,难免会失落遗憾。   她不想让孩子有遗憾。   告辞以后,薛明亮就和褚云峰先离开。   褚云峰一脸憧憬:“是个好苗子啊,好好培养,大有前途。”   薛明亮:“那你就给人三天?”   褚云峰:“我还得去看看另外几个孩子,人家都巴不得我赶紧把孩子带走呢。”乡下人一年到头赚不到几个钱,如果孩子能赚津贴,那家长不知道多开心呢。   且说褚云峰他们走后,孩子们也都放学,回家就感觉气氛有点不对。   娘、大哥、三旺坐在饭桌前,娘眼睛红红的,却在笑,大哥还是老样子,三旺却哇哇哭。   三人也吓了一跳。   小旺跑过去,“小三哥你咋了?”   三旺一把将小旺抱住,“小旺哥,我不想离开你啊。”   小旺拍拍他,“小三哥,你要干嘛去?”   麦穗和二旺也纷纷问怎么回事。   林岚说了一下。   麦穗笑道:“这是好事儿啊,三旺以后就是游泳小将了呢。有游泳馆,你可以随便游泳,你不是最想的吗?”   “可是,可是我不想离开家,不想离开你们,不想离开娘。”三旺哇哇哭。   二旺:“是去了不让回来吗?”   三旺点点头,“说是比赛和训练就不让回来,呜呜,我不想去。”   林岚摸摸他的头,“好啦,不去就不去,也没大不了的。你要是以后不想游泳,不想去游泳馆,也不羡慕那些游泳运动员,咱就不去。”   三旺:“不去。”   小旺:“不去。”   麦穗:“那你以后可别后悔。”   三旺:“不后悔。”   二旺:“听樊姐姐说省城的游泳馆更大,首都还有更大更大的,哎呀,我们还没出过县城呢,真想去首都看看。”   麦穗:“咱们估计得好好学习,以后上大学才能去。”   二旺:“听说他们游泳比赛可以去首都呢。”   麦穗:“哎呀,要是三旺去,那他就是咱家第一个去大城市的人了呢。不知道能不能把爹娘接去参观参观。”她朝着林岚笑道:“娘,你想不想去看看啊?”   林岚配合道:“谁不想去大城市啊?乡下人不知道多想去呢。你们看那些知青,谁也不爱来乡下。”   小旺:“好像是呢。”   三旺:“可我要是走了,以后你们也走了,家里没有人照顾爹娘。那爹娘多可怜啊……”三旺又开始哇哇哭,“娘啊,我不想离开你啊。”   众人:“…………”   大旺嗤了一声,都不稀罕骂他傻。   麦穗:“我们哪里就走了?等我们考大学还好几年呢。”   二旺:“就算以后上大学,我们也要回家工作啊。你没看举荐上大学的,都要回原单位工作吗?等我们分配工作留在城里,肯定要把爹娘接去啊,怎么会让爹娘自己在家种地呢?”   小旺:“我最小,我是老儿子,我要和爹娘一起。”   大旺又嗤了一声,知不知道什么叫长子!   麦穗:“你们就别抢了啊,闺女是爹娘的小棉袄,以后我工作爹娘肯定跟着我啊。”   “那不行!”三旺也不纠结去不去体育学院了,又开始抢娘。   “我不要我们分开,也不要你们走,我要我们永远在一起。”三旺万般不舍,想到以后哥哥姐姐弟弟都不在一起,他又受不了。   林岚:“……好啦,你们让我说句。”   孩子们立刻安静了,看着她。   林岚:“你们才多大啊,都给我好好学习,别想些有的没的,真是操心不嫌老!”   孩子们哈哈笑起来。   林岚:“再说,等你们大了,我和爹也不老,我们还想出去旅旅游,见见光景呢。怎么就好像动不了要你们养似的?没那会儿事儿啊,你们别脑补给自己加戏。”   她因为家里一直热热闹闹的,突然想到要走一个心里有些舍不得而已。再就是这时候交通不便,来回不那么随意,所以生出几分伤感。再想想,这是孩子们的前途和未来,做他们自己喜欢的事情,是好事,她当然支持。   孩子们笑起来。   三旺挠挠头,“那我还是不想离开家。”   二旺:“你就别想养老儿子的事儿了啊,不管从大到小还是从小到大,哪头儿都轮不到你呢。”   麦穗:“再说了,就算你去体校,难道你能游到老?我瞅着二十来岁就好退休的吧。等你三十几岁,正好回来伺候爹娘,也不晚呢。”   三旺一听眼睛亮了,“还是麦姐说得对,等我三十,娘……”他扭头看林岚:“娘你多大?”   林岚起身,“做饭了。”这个傻儿子。   三旺对未来的时间是没有多大概念的,就算别人说你二十如何,三十五十如何,对他来说那些都是遥远的未来,想象不到的。他永远活在当下的今天,想着要离开爹娘哥哥姐姐弟弟,心里就难受。   吃过晌饭,林岚对三旺道:“你要不要在家里好好想想?”   三旺一听不用上学?哎,这也不错呢。要是去游泳不用上学了。   大旺一把卡着他的脖子把他推出去,让他跟着二旺几个上学去。   三旺一步三回头,抹着眼泪,“娘,我走啦。”   林岚笑起来,“快去上学吧,跟小同学们说说,他们不知道多羡慕呢。”孩子们羡慕,他兴许就更乐意。   等孩子们都去上学,林岚看大旺光着膀子在院子里劈树墩子,就道:“大儿子,过来娘给你量量做衣服的尺寸。”   大旺把斧头劈在木头上,拿手巾擦擦汗就过来。   林岚帮他量一下,“你这个子窜得快,等开学估计还得长点,我给你放点余量出来。”   大旺低头看看林岚,他从来就没想过娘会老,她看起来一直都没变。柱子的娘看着像嫲嫲,自己娘就不会,更像自己的大姐姐。   他想说我不会让爹娘老了自己呆着的,只是平日里他不擅长也不喜欢表达感情,所以说不出来。   林岚给他量完,拍拍他结实的肩膀,夸道:“大儿子,练得真不错,以后不管出去干什么都棒棒的,爹娘也不用担心。”   大旺张开手臂就抱住了她。   林岚一怔,哎呀,这还是大儿子第一次跟她这样表达感情呢,她欢喜地抱抱他,“放心吧,只要你们好好的,爹娘永远都开心的。”   大旺抱了她几秒钟就放开,一言不发又去劈木头。   林岚心里就美滋滋的,孩子们都长大懂事啦。   等下午孩子们放学就直接回家,三旺没有再去河里耍,一会儿面色欢愉,一会忧心忡忡的样子。他在学校里和同学们说了,大家都非常羡慕他,巴不得有人让他们去呢。   “吃大白馒头,我的天啊,还管够!要是有人让我去,我立刻就去!”   “还有肉!肉呢!”   “不让你们回家,见不到爹娘,你们也乐意?”三旺有点鄙视他们,大馒头和肉难道比爹娘还好?   “爹娘又跑不了,想看就回来看呗。”   “就是啊,还能给爹娘带好吃的回来呢。”对于不大的孩子来说,吃的永远比金钱更有诱惑力,他们以前没机会花钱不知道金钱的妙处。   “以后还能带爹娘去城里,多好啊。”   林岚让大家都不用打扰他,让他自己想吧,也是大孩子自己会想。   小旺照旧画画、作曲、弹吉他,他觉得自己永远都不会离开爹娘,所以不需要烦恼这个问题。虽然他舍不得小三哥,但是哥哥姐姐说得对呢,小三哥这是找到用武之地,大家要鼓励支持他,不能拖后腿。   他要给小三哥作首曲子,送给小三哥。   二旺也没去肥皂厂,而是和麦穗一起做饭。   饭快好的时候,韩青松骑车回来,一进门就看到三旺坐在石榴树下对着掉落的石榴惆怅呢。   韩青松:“……”   林岚笑着迎出来,“三哥,今天体育学院的褚老师来看咱们小三哥啦。”   韩青松:“看上他会游泳?”   林岚点点头。   韩青松:“好事。”   林岚就把孩子闹脾气的事儿小声说给他听,“舍不得离开家呢,恋家。”   韩青松握着她的手,“让他自己决定。”   “我也这么觉得。”林岚和他说了几句,让他洗手洗脸,她则去和孩子们摆饭。   三旺看爹回来了,娘也忙忙碌碌的,哥哥姐姐弟弟都开开心心的,他就想真好啊,要是不在家就看不到。   他要是想爹娘想家想哥哥姐姐弟弟怎么办啊?   可他……的确也挺想去游泳的,有游泳馆,还能参加比赛。要是拿奖的话,有奖金还有津贴还有好吃的,都可以拿回来给娘。而且还有荣誉呢,说比赛拿名次就能上报纸。   娘喜欢看报纸,要是自己在上面的话,娘给大家念念,嘿,也挺带劲的啊。   到时候就写:韩青松和林岚同志的三儿子,三旺,游泳比赛获得了……第一名还是第二名?当然是第一名!离开爹娘这么大的代价,还不能得个第一那有啥意思?必须得第一啊。   对了,收音机里也会播报呢,有个地区有声广播台会插播一些赛事。   到时候就播报:三旺,韩青松和林岚同志的三儿子,游泳第一名!   三旺想得美滋滋的,就笑起来。   小旺看他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就坐在一边画他。   可要是去了,早晚的都看不到娘了呢,也没有小旺哥和自己形影不离的,也没有大哥踹自己,也没有麦姐和二哥,也没有沈遇哥……哎,想想又舍不得,划不划算啊。   自己现在才十岁,等退休……他一算吓了一跳,那就得十几年二十年?妈呀!   小旺看他眼珠子突然瞪大,一副受到惊吓的样子,手一抖,就把三旺的眼睛也画了个大眼珠子。   林岚:“孩子们,吃饭啦。”   小旺摸摸三旺的头,“小三哥吃饭啦。”   三旺看着他,“小旺哥,你会不会想我啊?”   小旺笑道:“当然想啊。”   “那你都不伤心。”   “我要用心想啊,咋能伤心呢?不能。再说我又不离开爹娘。”小旺把大哥二哥给做的画板收起来。   三旺觉得这可真扎心,他起来做到林岚身边去,“娘,那你想不想我啊。”   林岚笑道:“当然想,可娘也想你们都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家反正在这里,想回家就回家,是吧。”   她觉得三旺从来没离开过家,除了想家肯定也有点忐忑害怕,出去习惯一下就好了。   韩青松:“区里也不远,没什么好怕的。”   三旺就有些心思活动,松口愿意去试试。   结果等晚上睡下他开始失眠,好不容易睡着又做梦,哪里也找不到家,找不到爹娘找不到哥哥姐姐弟弟,一着急哇哇哭起来。   然后一只手不轻不重地拍拍他,他抽泣着拱啊拱,就拱进大旺的怀里叫了一声娘。   虽然林岚对孩子好,她也只搂小旺睡觉,觉得三旺大了和娘睡觉不合适,只在他生病的时候会哄他睡觉。所以三旺对母亲搂着睡觉的一些感觉,其实都是来自于大哥。   大旺被他拱啊拱加上那声娘弄得有点囧,却没像以前那样踹开他,又不轻不重地拍几下给弟弟拍睡了。   林岚晚上也没睡好,半夜听见三旺哭她想起来看看,却被韩青松摁住了腰。   “没事。”他说:“男孩子,总得长大。”   林岚枕着他的手臂,想想自己,还真没法给三旺提供经验。因为她就是爹不疼娘不爱的,毕竟重男轻女的家庭,弟弟娇气又有心眼,霸占着爸妈的爱唯恐被她分走。后来能够离家的时候,她反而很兴奋期待,没有半点留恋,想必韩青松情况和她差不多的。   “三哥,你对以后有什么打算?”   韩青松:“随你。”他的打算就是努力工作赚钱养家,只要和她在一起哪里都无所谓,反正她去哪里他跟着就是。   “等孩子大了,咱们也去城里弄个房子住。”林岚道:“从县城到家几十里路,孩子坐火车到了城里不能直接到家,还得住一宿。”   韩青松:“好,再过几年,我争取调回县城。”那样就可以分房子。   “三哥,这两天你早点回家。”   “好。”   说是三天,结果第二天过晌褚云峰就没忍住,拎着酒、点心、水果、肉等礼物来找林岚,想和家长好好谈谈。   韩青松上午去了单位,晌午就打了饭菜回来与家人一起吃饭,下午就没去单位。   褚云峰和韩青松握手,寒暄几句落座聊聊。   “韩局长,林岚同志,三旺真是个好苗子,加以培养以后肯定有大出息,可以为咱们省争光的。”   昨天傍晚他去另外一户人家,发现那个孩子比三旺可差远,虽然水性不错却并不足以让他惊艳。   韩青松:“要是他乐意,我们支持。”   聊了一会儿,褚云峰感觉林岚和韩青松是支持孩子去的,毕竟这是一个好机会,但是还得看孩子最后怎么选择。   褚云峰心里有些不以为然的,还从来没见过这样大的主意让孩子拿的。孩子懂什么呢?都是小脾气,一时好恶,他们也不懂人生大事,岂不是白耽误?   孩子们放学回来,一起来的还有沈遇。   二旺把沈遇叫来的,让他开导一下三旺。   三旺就采访沈遇,“沈遇哥,你想家不?”   沈遇笑道:“当然想啊。但是该遵守的规则还是要遵守的。”知青下乡,不是想家就可以回的。   三旺就颇为同情他。   沈遇笑起来:“我虽然想家可我并不难过啊。因为下乡我遇到了你们,这是多么宝贵的友谊。如果我在家里就不会遇到你们。人总要走出家门,才能看看外面的世界,结识新的朋友。”   三旺似懂非懂,不过想想樊姐姐离开家来到他们村,沈遇哥离开家来到他们村。那自己就当自己知青进城?   这么一想就不那么难过了。   他跑进屋里,看爹娘和褚云峰在说话,他就走到林岚身边坐下。   褚云峰笑道:“你想好了吗?”   林岚摸摸三旺,“小三哥,不用担心那些有的没的,爹娘还年轻不用你担心,哥哥姐姐弟弟也不用你担心,你只管想想你自己想不想去游泳?”   三旺点点头,“想。”   “那就好啦。你个小孩子纠结那么多干嘛?还轮不到你想呢。”林岚笑他。   褚云峰见三旺松口,也松了口气,笑道:“去了学校不是不能回家,不要担心。”   他对韩青松和林岚道:“既然这样,那咱先去大队办手续,我明天再去一趟公社。早点办利索,我也好带学生回学校。”   林岚:“褚老师,我有几句很重要的话要提前说明白。”   褚云峰寻思应该就是叮嘱一下好好照顾孩子别打孩子之类的,他笑道:“林岚同志你放心,我们好不容易发现的好苗子,是要精心培育的,绝对不会让孩子受委屈。”   林岚看着他,认认真真地道:“褚老师,我不知道你有没有那个权限,但是我得声明,我绝对不允许学校给我孩子乱吃药。”   褚云峰一愣,哈哈笑道:“林岚同志,你说啥,不生病吃啥药,不会的。”   林岚觉得褚云峰还不知道,或者接触不到这个级别,她道:“褚老师,如果孩子足够优秀,通过反复严格的训练肯定能为省争光。如果拿不到名次,那只能说他不够努力或者天分不够,不是那块料,老师只管给我们退回来就行。”   褚云峰:“请两位放心,我们一定会对孩子负责,用我的人格和生命保证。”   林岚也就不再说什么。   韩青松就和褚云峰一起去大队办理孩子的粮油关系迁出手续。虽然一般人办理这种粮油户口关系会很麻烦,有时候跑几趟不一定能办完,可一旦有特殊情况自然会很快。   褚云峰见事情尘埃落定也就不再担心,“还有几天的时间,让三旺同学在家里好好放松一下,三天后我来接他。”   等褚云峰走后,林岚对孩子们道:“这可是一件大喜事,就好比小三哥提前被专业技术一类的学校录取。十岁就上技术大学可了不起呢,咱们要好好庆祝一下!”   她也没有太夸张,能被体育学院选中本身就是光荣,更何况学校给小旺的待遇真的很不错。   社员们更不懂,只以为三旺小小年纪就去上大学,纷纷来贺喜。   得了信的亲朋们也来道喜,林梅带着巧巧和好男,来喜带着小新,让孩子们聚了聚。沈遇和霍红珍、赵明杰也过来祝贺。   他们都带了口粮和蔬菜,孩子们还把他们找的知了龟带来,林梅带了一只小公鸡。林梅帮着林岚俩做了一大桌子菜,林岚还冲了甜茶,让孩子们当酒学大人们碰杯。   好男喊:“三哥哥,你去外面可不要忘了我们啊。”   小新也喊:“是啊,三哥,你在外面吃大饽饽大肉,晚上给我们托个梦,让我们也香香。”   小旺举着茶碗笑滋滋的,“小三哥,你可要好好训练,争取早点上报纸和广播啊。”   褚云峰说了,要是有比赛,当地的广播和报纸肯定会说的,那他们在家就可以看到听到啦。   三旺豪气道:“你们等着看吧!我绝对不待给你们丢人的!”   约定时间的前一天晚上,林岚先给三旺打包行李,结果看看实在没什么好收拾的。   褚云峰说被褥从学校里领,衣服鞋子也发,不但泳衣连裤头学校都发。学校除了游泳以外也教文化课,带着书包课本纸笔就好,其实用处不大,因为他们的文化课和其他学校也不一样。饭盒茶缸学校也会发一个给新学生,所以三旺几乎不用带什么。   这个学上的,真是比大学生还不花钱。   三旺很是骄傲。   因为薛明亮说了,他们县只有一个学生有这么好的待遇,那就是他——韩旺民!   麦穗送了三旺一块手帕,她在上面绣上三旺的名字,“在外面吃饭别像在家里一样随便用手一抹,人家笑话,记得用手帕擦嘴。”   三旺瞅了瞅,“咋不把你们的名字都绣上?”   麦穗:“都绣上搁哪里擦嘴?”   三旺就嘿嘿笑。   小旺送一副简单的人物肖像给他,上面画着受惊的三旺,圆溜溜乌黑的眼睛特别传神,其他部位基本就是简画,毕竟小旺学素描时间有限,现在也就画画鸡蛋苹果几何体那些,人物只能神似。   三旺就看大哥和二哥,那眼神儿分明再说“你俩送我啥?”   二旺默默地拿出一沓子信纸来,“弟,去了学校,记得多往家写信。”   三旺:“!!!”二哥你有毒!!我可是亲弟弟,我出去挣钱的,你忍心这么摧残我?   他立刻扭头看大旺:“大哥,你送我啥?”   大旺把三旺肖想依旧的弹弓丢给他。   三旺立刻星星眼,“哈哈,大哥,真的给我了吗?你不后悔吗?真的吗?哈哈哈。终于是我的了!”   这弹弓已经被大旺摩挲得油光水滑,都有包浆了。   林岚看孩子们嘻嘻哈哈的,已经完全没有离别的情绪,她也高兴,她和韩青松商量,是不是让他把三旺送过去。   三旺听见,“爹娘,不用你们送,有明亮哥和褚老师带我。你们放心吧我不怕的。”一旦决定要去,他立刻抛弃所有顾虑,迅速成长起来。要是爹去送他,一来回的火车费也很贵的,他不想让家里花冤枉钱。   林岚抱了抱他,“小三哥真棒,已经是个男子汉了。”   三旺:“娘,你等着我赚钱给你花。”他又对大旺麦穗二旺和小旺几个笑道:“等我赚了钱,也给你们发零花钱。”   大旺:“……”你滚,谁稀罕!   麦穗:“小三哥真好,那姐姐先谢谢啦。没想到我还没赚钱,你先赚钱了呢。”   三旺:“咱俩谁是谁啊,你赚钱给我花,我赚钱当然也要给你花。”他看向二旺:“二哥,以后我给你钱买书。”   二旺:“不用,我在肥皂厂有钱赚。”   三旺:“……小旺哥,我还是给你吧。”   小旺点点头,欢喜道:“谢谢小三哥,你给娘就行,娘会给我的。”   几个孩子说得煞有介事的,听得林岚囧囧有神。   合着小三哥答应去体校以后,就把自己当养家糊口的家长了啊,这成长速度,真是不服不行。   她忍不住揶揄他:“小三哥,这么快就迫不及待啦?不是不想去的嘛。”   三旺理直气壮道:“娘,白面大饽饽管够,一个月还给十五块钱,谁不去那不是傻子吗!你儿子多聪明的人呢!” 第120章 无声的安慰   第二天天不亮薛明亮和褚云峰坐着薛家村的骡车来拉他,去了县城再换火车,当天晚上就能到学校。   三旺表现得很镇定,不让爹娘哥哥姐姐弟弟们送到村口,顶多到自家院墙外就好。可等离家越来越远,三旺就开始哗哗掉眼泪,等离村越来越远,他就开始哇哇大哭。   薛明亮拿了手巾给他擦眼泪,“一开始都想家,忍个三五天就好啦。”   褚云峰:“要是想家就写信,没事,没人笑话你的。”   三旺立刻收了眼泪,“谁哭啦?我才没呢。我那是风吹迷了眼睛。”   褚云峰拍拍他的肩膀,“你还是孩子,不用这么好强,老师不笑话你。”   三旺:“老师,你们大人不总是说迷了眼睛吗?咋的我就不能迷呢我可不是孩子,我是男人!要养家糊口的男人!”三旺一脸外出打工,而家中有嗷嗷待哺数娃的老父亲表情。   薛明亮&褚云峰:这孩子戏真多,原本还寻思他这一路上得哭咧咧的,大家哄哄他,没想到先被他哄一脸。   三旺眼泪一收就开始问褚云峰怎么比赛,怎么拿名次,怎么才能上报纸收音机。   “老师,区里有大喇叭广播站吧?”他对无线电的理解也就是公社的大喇叭,那个是有电的。   褚云峰就负责给他科普一下什么是无线电、无线电波、广播站等等,让三旺知道区里有个广播站,专门向外发射电波,这样区里的收音机就能收听那个电台。   三旺一拍大腿,“那我可得去广播站看看。”   褚云峰:“只有你比赛拿到名次,广播站才会插播你的消息,其他时候可不容易进去。”他发现这孩子真好教,找到兴趣点一勾搭就行,一点不用费事。   三旺已经摩拳擦掌迫不及待地要到学校开始训练、比赛、上报纸广播,想象爹娘和哥哥姐姐弟弟们围在一起等他的消息。   想想就来劲啊!   ……   看着骡车越来越远,林岚越来越舍不得,有那么一瞬间忍不住要把儿子给喊回来。不过她知道,自己不能那样,要是自己舍不得,那三旺更舍不得了。   韩青松紧紧地握着她的手,“回家做饭吧。”   林岚感觉他视线在孩子们身上逡巡,倒像是预谋着下一个送走谁一样,赶紧捏了捏他厚实的大手,小声:“三哥。”你不要太过分。   韩青松看了她一眼,用别的话题转移三旺离开带给她的伤感。   因为三旺离开,家里几个孩子情绪都有点低落,从前都是一起上学一起放学的现在少了一个,心里不是滋味儿。虽然昨晚上还嘻嘻哈哈的,这会儿则相顾无言。   小旺:“哎……”   麦穗:“我给三旺的帕子,他是不是忘了带啊。”   二旺:“带了的,在他口袋里呢。”   大旺:“……”   林岚看他们那样,拍拍手给他们打气,“小旺哥,来,把你给小三哥写的曲子唱给我们听听呗。”   小旺顺口就唱起来:“我哥是个小光头,他聪明又调皮~~,他上九天去揽月,他下五洋去拿鳖……”m主席诗词家里孩子们也是朗朗上口的。   麦穗和二旺也加入进来。   唱歌、晨练、做早饭。吃过饭麦穗二旺带着小旺去上学,大旺先去菜园,薅草捉虫子,顺便把自家沤的农家肥施进菜畦里。   等孩子们走了,林岚看韩青松还不走,就催他:“三哥,该上班啦。”   韩青松:“我送你去肥皂厂。”他不想她自己在家胡思乱想。   林岚若无其事,“我先把家里收拾一下,拆拆被子找天去河里洗洗。”   “等我回来弄。”韩青松推自行车示意她上来。   林岚笑了笑,“三哥,我真没事,你快去吧。我收拾一下还得去宣传队。”   韩青松凝视她,黑眸深处有光,抬手摸了摸她的脸。   林岚怕他担心自己,“我去菜园看看。”她转身走了。   看不见她的身影韩青松才骑车去上班。   林岚往菜园去的时候,听见有个男孩子叫:“娘!”声音很像三旺的,林岚下意识应了一声,“小三哥啊……”这才意识到自己听岔了,她扭头看过去,张彩虹带着她家小子在菜园里忙活呢。   “娘,我抓好大一个蚂蚱。”那孩子喊着,扭头看到林岚,又喊起来:“三娘娘,我抓好大一个蚂蚱。”   林岚笑了笑,“你好厉害。”我小三哥能抓更大的呢。   她和张彩虹说几句话,张彩虹羡慕得很,把三旺好一通夸。   林岚去菜园,大旺正在忙活。   怕她进来踩一脚泥,大旺把筐子隔着幛子递给她,里面装着今天要吃的菜。   菜园虽然菜不少,可地方不是很大,毕竟是见缝插针的自留地,一家也没多少地方。大旺动作麻溜,浇菜、薅草、拿虫子一会儿功夫就好。他们天天都照顾一下菜园,所以很省心。   大旺收拾好,先下河去洗洗脚,然后穿上草鞋。他从林岚手里把筐子拿过去,拎着水桶和她回家。   虽然大旺没说话,林岚感觉得出他特意在家陪着自己呢,怕自己因为三旺走了难过。   她很是感动。   回到家,林岚把要拆洗的棉被拿出来,大旺又过来默默地帮她一起拆,以前他可不干这种事儿。   林岚:“大儿子,线不用都薅断,剪破一头抽出来,这个线还能用呢。”   大旺听了就按她说的话做,双手动作灵活敏捷,不一会儿就给她抽出好几根长长的线,比她动作快得多。   林岚笑弯了眼睛,“大儿子和爹最像了,真是文武双全。”夸自己儿子,她向来不怕肉麻的。   大旺却脸红了。   林岚寻思大旺这会儿同情她,心思静,也比较听得进去道理,就趁机给他洗脑。   大旺这个孩子,闷声不响的主意却很正,他其实想参军。林岚早就看在眼里,所以一直鼓励他好好学习,哪怕是进部队,有文化的兵和没文化的也是不一样的。   “我听收音机看报纸,发现就算当兵部队也稀罕文化人呢。农村去的义务兵三年就退伍,回来和种地的一样没啥特别的。只有你爹那样特别能吃苦,不怕流血不怕死的,才有机会升职。”   她看了大旺一眼,继续道:“有文化,在部队也会举荐去上大学,要是考上军校再进部队,那更了不起,毕业就是干部呢。我寻思怎么也得是个中尉还是上尉吧?服兵役进去的,绝大部分人一辈子也熬不上呢。”   她希望大旺就算进部队,也有文化傍身,智勇双全文武皆优才有出路。当然,她觉得凭大旺的身手和吃苦耐劳的精神,就算从实战型士兵熬成士官也是不难的。但是,如果有文化,他的路会走得更宽更远更轻松一些,也就是天花板会更高。   大旺虽然没吭声,林岚看他表情是听进去了。   她笑着赤脚下地,去手箱里捧出一个小木盒来,放在大旺手边。   大旺看了她一眼。   林岚鼓励他打开。   大旺拨开插销,打开盖子,里面竟然是一盒子各种奖章!他浓黑修长的眉毛忍不住跳了一下。   林岚:“这可是你爹用命换回来的呢,是咱们家的传家宝。”   每一枚奖章里都隐藏着一段有血有泪的故事,不过韩青松从不讲,就好像这些东西和他无关一样。   大旺凝视着那些奖章,默然不语。   林岚笑道:“来,大儿子,你挑一个,娘送给你。”   大旺惊讶地看着林岚,“我?”   林岚点点头:“对啊,送你一个让你保管着。”   大旺看了她一瞬,然后飞快地低头,准确地把其中一个握在掌心,似是怕林岚反悔一样。那是一枚一等功奖章,正面是m主席肖像,翻面凸起几个字:自卫还击保卫边疆。   林岚拍拍他,“大儿子好眼光,你可要好好保管啊。”   大旺点点头,深幽的黑眸里仿佛燃着一簇火焰。   林岚就把其他的又收起来,送一个少一个呢,可不舍得再送了。   这时候秀云来喊她开会。   林岚应了一声,回头对大旺道:“行啦,大儿子你做自己的事儿去吧,被子回头再弄。”   她麻溜地把已经拆好的被子收拾一下,被面里面分别卷起来,棉花一卷用包袱兜住放在柜子里免得落灰。   林岚又跟大旺交代一声就和秀云去开会。   大旺珍而重之地把那枚军功章藏在自己的小木盒里,然后拿着锄头去上工了。   林岚去了宣传队,宣传队现在也有两间屋子,但是不在大队,而是村中间靠后一点位置,是村里五保户死了留下的屋子。   看林岚过来,董槐花立刻叹了口气,“林岚,你说说,这宣传工作以后没法做了。”   今年宣传队加了很多任务,要宣传上级传达下来的政策,比如一定要加大力度割资本主义尾巴。   其实从很久以前就一直在强调宁要社会主义的草不要资本主义的苗,要求割尾巴,自留地一家只有巴掌大,养鸡两人一只。不过政策这种事情,也看执行力度,很多时候雷声大雨点小,之后就越来越宽松。   但是今年初不知道哪里又起来的风,越刮越烈。不说城里严打投机倒把,就说乡下也要收回自留地、杀掉超额的鸡鸭鹅,所有社员个人的买卖活动,全部禁止,甚至大队副业不规范的也要关闭。   山咀村大队的肥皂厂,因为之前就跟县革委会报备,还申请了规模批示,所以一点事儿没有。林梅他们大队的织布点,也得林岚的提醒做过备案,也没有问题。另外大队却有不少新开起来的副业被关闭,什么榨油厂、豆腐坊、面粉厂等。   董槐花一直都是照章办事,说什么就是什么,并不能仔细领会文件精神,可这一次她也觉得很棘手,什么叫收回自留地?杀掉多余的鸡鸭鹅?这可是社员们救命的东西呢。她可不敢去动。   其实就算前些年管控最严厉的时候,韩永芳对这个也并不当回事,他们村一直都给社员自留地,都是边边角角的巴掌地块,收归大队大种不了粮食,给社员们种菜正好。就算养鸡这个事儿,反正大家口粮有限,你想养鸡你就养,大队不多给一粒粮食,韩永芳不管。   这会儿大有比那时候还要厉害的架势呢,所以董槐花有点懵。   她问林岚是不是让社员们把多余的鸡鸭杀掉。   林岚:“咱们是宣传人员又不是执法人员。不去吃力不讨好,我们让杀人家就杀?就算县里公社派人来查,这么多大队这么多社员,查到年底也查不完。”   董槐花就懂了,“那咱就只管宣传?”   林岚:“这是咱们的工作嘛。”   林岚感觉这股风不会持久,应该是上头哪个领导突然过激了一下,年底或者什么时候就会淡下去。她觉得也没必要逼着村里的社员们把多养的鸡鸭给杀掉。毕竟这是百姓改善伙食的一个重要来源,而且鸭子下水,鸡也可以土里刨食,并不会浪费什么粮食。   但是上级的精神还是要领会传达的,可以委婉一些,不要那么粗暴直白让人抗拒。   动辄就昂首挺胸什么阶级苦血泪仇,这时候很多社员已经不能理解,毕竟这是四五十年代的口号,中间隔了将近二十年,很多年轻人已经不能切身体会。现在社员们的呼声和需求是放开物资管制,要求改善生活水准。   73年,新中国这个巨人的一只大脚已经迈开步伐,如今需要的是后面那只脚一起跟上,而不是退回去。   他们就开始商量编排节目,如何把割尾巴的政策宣传下去,如何让社员们乐呵不反感。   这个林岚向来把握得不错,这一次自然也如此,表面是宣传割尾巴,其实却也暗合社员们的需求和渴望,必然反响很好。   他们正忙着呢,有人说抗美大队来人了,找林队长接待。   林岚:“我没空,你们去看看吧,我还得去肥皂厂呢。”   抗美大队以前总请林岚去宣传,只是后来关系交恶林岚再也没去过。原因就是去年秋天于馨走了关系从永星大队转到抗美大队,转去以后,她组建了自己大队的宣传组,带着四五个知青和林岚抢宣传业务。   林岚并不在乎这个,本身每个大队都应该有宣传组,她也不搞什么垄断,只是人家花钱和粮食请她她才去的。可于馨把她当成绊脚石,处处都要和她较劲掐一掐。   可惜在她和林岚想竞争附近大队宣传业务的时候,林岚已经去参加县里交流会,拿到宣传红旗手的奖励。等林岚回来更是忙着交流、肥皂厂,并没有什么时间去别的大队宣传,根本搭理都不搭理她。   于馨就钻这个空子,主动去别的大队宣传,可他们的节目太过样板戏社员们不喜欢,后来为迎合社员们又往低俗里走。结果口碑越来越差,请他们的大队越来越少。他们宁愿让山咀村的刘春才和常富余去扯闲篇听呢。   林岚才不想看于馨,她开完会就去肥皂厂,却在刚出宣传队的时候被于馨给堵着。   林岚懒得理睬她,拐个弯儿就要走。   于馨:“林队长,怎么眼神不好了啊。”   林岚:“是眼神太好,怕脏了眼睛。”   于馨面色一变,“咱俩现在都是宣传队伍里的,谁比谁高贵,你说话放干净点。”   林岚瞅她,笑了笑,“对不住,我不知道你这么立志,既要做还得立个贞节牌坊呢。”她把脸一冷,不客气道:“别以为大家都是瞎子聋子什么也不知道,再不一边去别怪我说出好听的来。”   于馨气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没你我也照旧上大学,今年就去!”   林岚轻蔑地瞥了她一眼,“你这么笃定,看来不只是大队关系搞定,公社关系也办妥了啊,啧啧,不简单,加油啊。”   凡是有利益、权力的地方就有交易,这也是颠扑不破的真理。   林岚搞宣传,在各公社大队游走,自然听说很多八卦,再者还有常富余和刘春才这两个八卦男人,她就算不留意也能听一耳朵。有干部以权谋私欺负漂亮知青的,有知青为了偷懒、大学名额而主动攀上的。   反正不管怎么说,于馨现在走的就是这条路。她偏以为别人不知道是怎么的,还要来找林岚显摆一下自己拿到工农兵大学的举荐名单。   看来她搭上的人有点权力,去年给她转了大队,今年又给举荐上大学。   不过,她上不上大学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林岚才懒得理睬,正经事还忙不完呢,她丢下于馨就走。   于馨喊道:“你别得意,我看你们大队那个肥皂厂有问题!你等着吧!”   林岚来到肥皂厂。   肥皂厂现在除了技术组需要沈遇盯着,生产什么的基本不用操心。   毕竟也没有什么高科技,纯粹做熟的问题。如今的社员都是经过实操筛选出来的,勤劳能干,吃苦耐劳,又不多话多事。这都是二旺和韩永芳、沈遇商量着挑的,堪用的就重用,不堪用的哭死也赶出去,免得留下一丢老鼠屎坏了一锅粥。   二旺还和沈遇商量着制定了肥皂厂的规章条例,很简单的几条却行之有效。社员们背熟遵守,明确各自的责任和义务,可以避免很多麻烦,即便有问题也能用最快的办法解决。   这样就不会出现社员之间责任不明确,遇到问题只胡搅蛮缠乱吵一通端看谁嗓门大的混乱情况。   沈遇正在试验香胰子,林岚来的时候正好看到成果。   成功了!   林岚直夸他,“沈遇,你真了不起,咱们的肥皂香胰子可比供销社质量好。”   乡下供销社,很多产品都是大城市里的次品或者低档品,反正最好的不会拿过来的。   他们肥皂厂如今规模不大,但是做出来的肥皂很好。不但去污力强,而且不容易开裂。不像供销社买回来的,运气不好碰上一批差的,没什么缘故就裂开,或者泡进水里那肥皂就黏糊糊的烂掉。   沈遇昨晚上已经找三旺聊过,算是践行,所以今早没去,这会儿看林岚就问了问。   “走啦,走的时候眼圈红红的,还硬撑着,估计一离开村子就得哇哇哭呢。”林岚笑着说,眼里有水光闪动。   沈遇:“区里离咱们也不远,有时间都可以去看看他。”   聊了一会儿,他们就看那香胰子,正忙着,有人来说公社干部来考察肥皂厂。   沈遇蹙眉。   林岚:“怎么啦?”   沈遇道:“自从公社换了新的革委会主任,三天两头的搞各种蹲点检查,让人烦不胜烦。”之前这种小事儿他都没跟林岚说过,基本自己应付过去,不行就找大队长解决。   他顺手拿起扒拉锅底的炉钩子。   林岚:“一起去看看。”   肥皂厂其实就是几间屋子,原本是山咀村大队外面一个场的场屋子,是为附近收粮食就地打场方便盖的。因为做肥皂熬油渣的时候味道很难闻,林岚建议搬到离村远一点。韩永芳和大队长商量一下就搬到这里来。   他们从屋里出来,就见外面来了几个公社干事,其中一个穿着白色的确良短袖,左胸袋里插着钢笔,下面穿着抖抖布裤子,脚上还踩着一双已经磨得发白的皮鞋,却也擦得锃亮,可惜乡下灰大这会儿上面粘着一层土,也看不出是皮鞋。   他看林岚和沈遇出来,立刻把下巴一扬,装作看天儿。   其他人立刻问道:“这里谁说了算?你们大队干部呢?”另一个人就道:“这肥皂厂不对劲啊,是不是资本主义的苗?我看得割掉。”   沈遇低声道:“这几个人第一次来,不认识。”   林岚看他们不像正经干部,“你们是什么人?”   “我们?我们是公社市场管理的干事,这是我们市场管理科的方科长。方科长要下乡检查各大队的副业是不是超标,你们这个肥皂厂可不对劲。”   沈遇上前道:“我们肥皂厂是在县革委会备案过的,没有任何问题,文件还在。”   “你说备案就备案?”那个的确良抖抖裤眉毛一竖,他就朝着林岚和沈遇大步走过来。   他个子不高,又粗又短的扫帚眉高挑着,下面一双细长斜飞的眯缝眼儿,大蒜头鼻子没有鼻梁,一双大厚嘴唇,牙齿偏偏还不好,两个大牙缝中间能再塞进去一个牙。   这么丑的人林岚两辈子少见呢,当他走过来的时候,她立刻嫌弃地皱眉侧了侧头。   “你这是什么态度!这就是你们山咀村大队对公社干部的态度?你们这是藐视革命干事,这是反动!”方必盛开始乱扣帽子。   公社干部林岚也认识不少,大部分公社干部也认识他,而且林岚出去宣传,其他大队很多干部也认识,这人居然不认识她,还跑她跟前来乱叫乱吠。   哪里来的丑货,真是辣眼!愁死了!老娘心情不好,你还来辣眼!   她“好心”提醒道:“你们是市场管理部新来的?应该认识你们公社公安局的韩局长和韩副队长吧。”   要是不认识韩青松也该认识韩青云吧,毕竟韩青云和市场管理部打交道也不少。   方必盛立刻趾高气扬地哼了一声,眯眼睨着林岚:“我说你这个妇女,你这是想贿赂公社干部啊,你这是想腐蚀革命干部,你、反动!”   沈遇也没见过他们,不是以前来蹲点检查干部,也不客气道:“别是小混混二流子来装干部。”   林岚对旁边一个社员道:“去附近吆喝几个民兵来,给这几个二流子逮起来丢公安局去!”   一个社员一溜烟跑去附近地里喊人,什么民兵啊,其实就是喊干活的社员来。   那几个干事立刻急了,吆喝道:“你们干什么?这是要公然对抗革命干部,你们这是要造反!”   方必盛笑得很猥琐,却以为自己帅得无敌,“我说你个小娘们儿,怎么这么泼辣呢啊。”   他伸手就朝着林岚胸口抓来,他看林岚长得俊俏,胸大腰细腿长,还以为是他日常调戏的小媳妇儿呢。   沈遇脸色一变,要把林岚挡在身后,谁知道林岚一把抢过他手里的炉钩子,朝着那个丑货就抽过去!   “你个丑货闭上你的臭嘴!”林岚本来就辣眼,这会儿他居然敢来调戏自己,“啪”一下子就抽在方必盛的手腕上,抽得他当场嗷一声惨叫。   “这里有坏份子、特务份子!快给她抓起来!”他用这一招可没少欺负大闺女小媳妇儿的,只要对方没背景的,往往一击即中。   他们几个原本在自己大队横行霸道,前阵子去公社谋了职位,最近这个月各大队转悠着检查人家副业,趁机占便宜,迄今还从没遇到对手呢。   这会儿一个妇女居然敢这样撒泼,简直是想挨批斗!他指挥着三个属下夺林岚的炉钩子。   林岚看他们那样,就是村里那种不正经种地只好吃懒做钻营取巧,靠着巴结不正派干部当积极分子,整治普通社员和干部作威作福的混混们。   山咀村也有,都被韩永芳收拾怕了,有几个后来故态复萌搞赌博的也被韩青松收拾,现在都老老实实种地。   自己村没有,外村的居然来这里耀武扬威找存在感,当然不能给他们脸!   揍个狗头!   本来因为三旺今日离家,林岚心里就不得劲,这个丑货又来找存在感,她就不客气了。   她让沈遇让开点,别打着他。   沈遇:“……”他默默地跟在她旁边,要是谁想偷袭她就帮忙挡着。   林岚一炉钩子把一个狗腿子胳膊划破,又一炉钩子就把另外一个的肩膀狠抽一下,疼得他们嗷嗷叫,想去找武器却被沈遇和社员给拦着。   几个社员可不当回事,现在还有人敢欺负林岚?嫌好日子过舒服了吧。   他们站在一旁看好戏,还给林岚提醒,“打那个插钢笔的,让他装!”   “他要捡石头,抽他手!”   有沈遇和他们在旁边掠阵帮忙,几个男人也没占着便宜,反而被林岚狠抽一顿。   方必盛跳脚:“你们也不打听打听爷爷我是谁!我跟你们讲,你们所有大队副业,都归我们市场管理部管理!我、这就回去拿文件,看我不给你们关了的!你个臭娘们儿,你等着吧!”   他也是横行霸道习惯了,各大队转悠一下,大队为应付他都得表示表示。   哪里知道山咀村这俩简直是木头,看他来了不但不表示,还让泼妇打他!   爷爷是你能打的?   他当然知道韩青松,他就是知道才故意来捣乱呢。要是韩青松为肥皂厂来管他,那就是妨碍他公务,有受大队贿赂以权谋私搞副业的嫌疑,正好给韩青松告倒!   让他不识抬举!   他一边喊一边退,想回公社去找靠山,拿了文件带上人来给他们好看。   结果他刚转身就被人一锄头扫在腿上,扑通摔了个狗啃屎,啃一嘴泥土。   他一边爬一边骂:“呸呸呸,哪个混……啊——”   不等他爬起来,被人一脚踩着后颈咕咚磕在地上,一块小石子嵌进两颗大板牙之间的缝隙里,一下子磨出血来。   林岚和沈遇过来,她道:“大儿子,这几个人冒充公社干部,给他们丢到公安局去报案。”   那三个人一看方必盛被打,拼了命也得过来抢啊,除非不想跟着混了。   他们一个去扒拉林岚,一个去踹大旺,还有一个想去扶地上的方必盛。   大旺锄头在地上一杵,借力跃起,一脚踹开那个要扒拉林岚的干事。此时另外一人恰好一脚踹过来,想给大旺踹翻。大旺却不管他,直接将锄头的长木柄一推,“砰”就狠狠地打在那人的面门上,那人猝不及防一下子鼻血长流。   这时候大旺也正好跌下去,砸在趴地上的方必盛背上,疼得方必盛嗷嗷嗷惨叫。大旺压住方必盛,手一探抓住第三个男人伸过来要扶的手腕,手臂一甩,就把那人给摔趴在地。   所有的事情瞬间完成,干脆利索。   沈遇:大旺的力气真的好大,掰手腕从来赢不了他。   这一摔,如果是别人,就算拉着对方的手腕也甩不开,还可能被对方反摔。   可大旺力气大,愣是把那个男人给摔趴在地,啪叽一声,听着就很疼。   林岚立刻拍手叫好:“打得丑货满地找牙!”   大旺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看地上谁要起来就补上一脚,他也不说话,只跟打地鼠一样,谁冒头就踹谁。   最后,四个人终于明白他这是想让他们趴地上,一个个不敢动了。   很快,刘贵发带着几个社员也跑过来,“哪里来的混混?”   林岚:“主任,快给他们捆了送公安局去。他们假装公社干部来敲诈咱们。”   刘贵发把腰上挂的绳子解下来,他是治保主任,随身带绳子就和公安出警随身带手铐一样。   大旺把绳子接过去,动作敏捷地把方必盛的双手在背后一捆,再把另外一个拖过来捆上,转眼四个人就变成一串。   他系的绳结是韩青松教的,不浪费绳子却很结实绝对脱不开。   林岚上去又踹那丑货一脚,“长得这么丑,心地还不善良,出来吓人,你怎么这么坏呢!”   沈遇默默地把炉钩子捡回去。   林岚对刘贵发道:“主任,押他们去公安局。”管他走了谁的后门当上市场管理部门的科长,今日就得给他好看。要是不一次解决这些臭虫,以后还不得天天盯着肥皂厂,当块肥肉想来啃就来啃?   自从肥皂厂开起来,没少惹人眼红,有想入股的,有想要技术的,有要分红利的……全都被韩永芳给骂回去,管他哪里来的干部,只要不是县革委会主任开口要,谁都不怕。   沈遇:“我跟着去把,把事情说说清楚。”   林岚:“我和你一起去。”沈遇毕竟搞技术的,谦谦君子的行事做派,很容易被欺负。她是搞宣传的,本来就擅长耍嘴皮子打嘴仗,他们要是敢说不好听的直接撅回去。   大旺默默地要跟上。   林岚:“大儿子,你要不在家做饭?”等会弟弟妹妹们放学回家了。   大旺:“!!”我要去。   沈遇:“组长你去,我去帮忙做饭吧。”   林岚很高兴,“那麻烦你啦,钥匙你知道的。”村里人家钥匙基本都不随身带,而是放在固定的地方,就是防君子不防小人。甚至很多人家门都不锁,反正也没什么怕偷的。   大旺骑着肥皂厂的自行车带着林岚,刘贵发带人押着那一串四个跟在后面走。   林岚因为三旺离开憋得一肚子眼泪这会儿全化成气蒸出来,浑身舒坦,语气都轻松起来,“大儿子你越来越厉害啦。”   大旺:……还行。   他俩先去公社大院,这里人大部分都认识林岚,毕竟搞宣传也来过很多次。   他们纷纷和林岚打招呼,“哎呀,林队长,这是你大儿子啊,十几啦?长得真是又高又俊,哎,说媳妇儿没?”   大旺:“!!!”他用脚支着车子停下让林岚下来。   一群人围过来跟林岚说话,借机看看大旺,大旺个子比他们都高呢。   这时候人营养不够,本身个子偏矮。老韩家大哥二哥已经算高的,差不多176的样子,韩青松和韩青桦兄弟俩就跟变异一样个子很突出。韩青松是入伍以后二次发育长的个子,韩青桦则是吃得好的缘故。   大旺的个子随他爹却也有母系的秀美基因,身量还没长开,虽然高却腰细腿长,在一众矮瘦里鹤立鸡群般突出。   林岚:“大家让一让,我们是来报案的。”   “哎呀,报案啊?韩局长呢?”   这些人这才想起来韩局长媳妇儿带着儿子过来,人家肯定要找韩局长。   有人喊道:“韩局长和杨主任出去办事了。”新来的革委会主任姓杨。   林岚:“我们报案,没有韩局长也不要紧,反正跟公安局报案就行。”   很快留守儿童孙卓文跑过来,叫得非常甜美,“嫂子……”   林岚打了个哆嗦,“孙……”   “嫂子你可别和我见外,叫我小孙就行。”孙卓文笑着。   林岚:“孙卓文,我们来报案。有个丑货装干部去我们大队撒泼敲诈勒索。”   孙卓文立刻拍着胸脯,“反了他,抓起来了没我让人……”   “来了。”林岚回头看看,“主任,这里。”   刘贵发几个就把方必盛四人押过来。   孙卓文一下子愣了,感觉头发都要竖起来,这……这……大水冲了龙王庙啊,你说你个革委会主任的小舅子,你跑公安局长家去敲诈你似不似活腻了! 第121章 抓!、、家书   方必盛看到孙卓文立刻喊起来:“孙副局,你看热闹呢?快给我松绑啊。”   气死老子了!   孙卓文脑子里飞快地衡量了十几个来回,这是左右为难的选择,帮方必盛就得罪林岚,帮林岚就得罪杨主任,两个都不好得罪啊。   他立刻一副大惊失色的模样,“这是、这是怎么说的?怎么还这样呢?方科长,你这是干什么去了?”   方必盛怒视着林岚:“泼妇!妨碍市场管理部干事公办!”   大旺凉凉地扫了他一眼,管什么市场管理部,想挨揍就奉陪。   林岚笑了笑:“你才知道我泼妇?孙卓文,我们要告这个丑货,跑我们大队去要敲诈勒索我们。我们肥皂厂可是县里备案批示过的,他不信,非要刁难我们。”   至于方必盛耍流氓的事儿,她没说,毕竟自己是局长媳妇儿,要是说这个会让别有用心的人传闲话。反正这种丑货二混子,不用想也知道对不少妇女耍过流氓,要查也是一查一个准儿的。   以前他没事,不过是没人查他而已,现在让他知道一下,他的靠山也不是一手遮天的。   “胡说,明明是你们妨碍公务!”方必盛几个自然不承认,他咬定是局长媳妇儿妨碍公务,顺便就能给韩青松扣个帽子。   谁让韩青松那家伙儿敬酒不吃吃罚酒,姐夫好声好气地和他结交,他居然总是不冷不热,还三番四次地拒绝姐夫的好意。   真是不识抬举!   孙卓文对方必盛道;“方科长,这就是你误会。山咀村大队的肥皂厂,是有县革委会批示的,里里外外都是符合规矩的。”   “哼,合不合还不是你们说了算?她男人是局长,还不是磨磨嘴皮子的事儿?”方必盛看着孙卓文,“你们公安局是不是都掺和了?”   孙卓文给他气得想扇他,自从韩局长来了,老子就没敢再收一点好处,你他娘的想诬赖我啊。   就在这时候,韩青松和杨主任一起从外面回来。   韩青松恰好听到方必盛的话,面色不怒而威,冷冷道:“哪里来的丑货在这里叫嚣喧哗,关起来。”   方必盛:“韩青松,你不能公报私仇!”   杨主任也是脸色一变,这韩青松还真是六亲不认,居然当着自己的面这样骂方必盛,这不是明晃晃打自己的脸吗?   他也不高兴,拉着脸,“韩局长,大家都是同志,还是客气些。”   林岚和刘贵发几个已经过来开始申诉案情,把方必盛去肥皂厂耀武扬威的事情说了,她讥讽道:“以前公社干部下去蹲点,我们也都认识。突然换了这么几个丑东西,见人也不说人话,一副他有靠山在公社只手遮天的架势,真是欺负我们老实人呢。对了,他肯定是混混装干部来抹黑咱们干部队伍,公安局一定得好好查查他,看看他这些日子是不是去别的大队敲诈勒索,是不是欺负大闺女小媳妇儿的。”   听她说欺负大闺女小媳妇儿,韩青松的面色就沉下来,看了她一眼。   林岚给了他一个眼神,表示自己没事。   可韩青松还是沉着脸,浓眉微蹙周身气势寒意凛凛,“罗海成!”   很快罗海成跑过来,“韩局?”   “这四个狗东西怎么来的,做了什么,查!”   “韩局长!”杨主任又急又怒,“你什么意思?”   韩青松冷冷瞥了他一眼,“杨主任,全县严打知道吧。兄弟们在外流血流汗,这里后院起火?”他看着杨主任,眉眼沉沉十分不善,“既不能服众,也对不起弟兄。”   按说贾主任被拿下,一般上来的就是副主任或者其他什么干部,本公社内提拔也知根知底。   杨主任却是从反修公社调过来的,副主任升调成了主任。来此以后,那是上下笼络,连消带打,想要把公社拢成自己的铁桶一个。   他之前想的很好,从副主任终于升职为主任,那就是一个公社的一家之主,现在的革委会主任,从前的公社社长,也就是政府镇长乡长!   他可是想大展拳脚的,自己的老婆、小舅子、姊妹兄弟,都要慢慢安排进来的。   自己爹娘培养了自己,好不容易有话事权,当然要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他虽然早就了解过山水公社,以前也多有打交道,但是毕竟没朝夕相处,并不能十二分地了解本公社情况。尤其低估了别人口中韩青松讨人嫌的脾气。   不管他怎么示好,韩青松并不买账。   他好几次和韩青松谈话试探,发现这厮文化水平不高,固执、硬冷、不通人情,简直是块臭石头。更气人的,他软硬不吃,却也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遇到和公安局沾边的事情就管。   因为韩青松他来了以后,并不如他想象中那么呼风唤雨,如鱼得水。所以他对韩青松万分不满,从一开始的试探到拉拢最后就成了各种嫌弃,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只可惜,一时间也没有办法,毕竟韩青松比他来得早,根基稳扎,就算脾气不讨喜,可为人正直,公社其他干部反而对他十二分放心。   同时他看不起韩青松,韩青松却也瞧不上他。   杨主任履历并不光彩,他既不是从前闹革命立下的功劳,也不是有文化积累的声望,反而特殊时期靠着积极蹦跶斗翻原来的大队长和书记,自己取而代之。   这种人,凡是有点正义感的干部都会鄙视他,尤其他一来就任人唯亲,把自己权力内的职位尽可能换上他自己人,所以更不得人心。   这会儿方必盛被抓,居然没有一个人替他说话。   “你不能随便抓人,他们是公社的干事。”杨主任气急了。   “杨主任还是走正常途径解决吧。”韩青松不想再和他干耗,而是领着林岚去自己办公室,让罗海成带大旺和刘贵发几个去问话。   杨主任气急败坏地去了询问室,找着罗海成,阴沉着脸,“不要公报私仇。”   罗海成笑道;“主任放心,我们和方科长没私仇。”就是瞧不上那丑货罢了。   杨主任想让罗海成把小舅子放了。   罗海成很无奈,“主任去问问韩局?”   杨主任气结,他恨死韩青松这块臭石头!   方才他和韩青松一起去公社下面大队调查情况,本身就是他新换的公社大队长弄出的案子。刚上任就忍不住公报私仇,把以前和自己竞争的那家人搞一下,结果发生了冲突。那家人也属驴的,竟然毫不退让,结果惹得韩青松亲自过问,让人先把那个大队长拿下。   杨主任是过去监视韩青松,顺便求个人情的。   结果韩青松并不买账,一点面子也不给他,真是无比羞辱。   这会儿居然又要抓他小舅子!就算方必盛有些淘气不务正业,也不不至于抓起来吧。   可惜公安局从上到下,哪怕原本有上位之心的孙卓文现在对韩青松都是心服口服,他还真是插不上手。   杨主任气得拂袖而去。   罗海成先审问方必盛几个,方必盛自然不配合,胡搅蛮缠,哭闹耍赖。   “我们就是例行检查,是泼妇妨碍公务,为什么不给她抓起来!”   “罗海成你这叫徇私!你巴结上司打击别人!你……你们混蛋……”   大旺原本还想需要跟方必盛对质,结果例行问话还没结束那几个就开始胡搅蛮缠,他就懒得说什么,只抱着胳膊看热闹。   方必盛这样,罗海成也不着急,先查人事档案,再派人去附近大队访查方必盛的劣迹。   其实这就走个过场,公安局出动自然一查一个准儿的。   以前方必盛在集市、别的大队横行没人管,也是因为没闹出大动静,没人告状,再者老百姓胆小被他们震慑着。而最重要的一点,是因为韩青松他们在忙别的,还没腾出空管他。   结果他自己撞上来了。   罗海成又问问刘贵发几个事情的经过。   刘贵发:“俺们到的时候,结束了。”   罗海成惊讶道:“结束了?”   刘贵发看看大旺。   罗海成笑起来,“大旺,你给他们四个打的?”他可没想到大旺一个人打了四个。   大旺:“……我娘。”   罗海成看看那几个人胳膊、脖子、脸上好像被什么抽过的伤痕,居然是林岚……嫂子,你行的!我们公安部需要你的支援。   他心里翻江倒海,面上没有表情,很淡定地让人做着记录,也就知道是大旺给他们捆起来的。   “小子,绳结打得漂亮。”罗海成夸他。   大旺露出一丝笑意。   这时候有人好奇:“大旺,你真的能一个打四个呢?”   大旺摇头,“我娘打的。”   有几个年轻公安看着有点不服气,要和他比划比划。   大旺:“我爹不让。”   “不告诉韩局。”   大旺:“掰手腕吧。”   看着几个小年轻被大旺掰翻,罗海成很明智地没有上场,输了丢人,赢了胜之不武,还会被韩局冷飕飕地打量借机掰回去。   你们这些小年轻,真是太单纯。   几个小公安可服气,“怪不得咱们好几个加一块不是老大的对手呢,你看大旺这体格,虎父无犬子啊。”   他们夸得天花乱坠,大旺却不为所动,依然没什么表情,只打量他们墙上挂的摆设。   罗海成看他老往一边挂的步枪和手枪上看,就顺嘴介绍一下,“咱们公安局武器落后,一般公安和民兵一样配猎枪,小队长还是老式的匣子枪,中队长往上就是64式手枪。”   大旺听的津津有味。   罗海成把自己的拿出来给他看看,告诉他如何上子弹、开保险等等,“不能随便装子弹,小心走火,得天天保养,避免用时卡壳。”   那边方必盛几个还被小公安们审讯着,这边俩人聊得投缘,给方必盛气得要吐血,认定他们是故意的。   罗海成还说有机会领着大旺打靶训练一下,因为他发现大旺的准头非常好。   林岚跟着韩青松去了他办公室。   他握着她纤细的手臂让她坐在他的座位上,又拿自己的茶缸倒了半茶缸温水给她。然后他拎个凳子过来,笔挺地坐在她旁边,双眼黑亮,就那么看她。   他们换了新制服,原本的草绿色上装换成白色,红色的领章特别鲜艳。他气质过分冷硬,穿上白色制服也没有让他表情温润下来。不过在他面前,他的眉眼总是不由自主就会柔和下来。   林岚笑了笑,“三哥,你别这样看我,我真没被欺负。”   韩青松:“我没担心这个。”在村里她自然不会被人欺负,他只想看看她眼睛里的伤感是不是重新变成笑容。   早上那会儿她忍着眼泪笑的样子,让他胸口堵得慌。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沓子信封,每一个都贴好了邮票,“我从邮局买的。”   他们单位寄信都交给专门负责的通讯员,统一贴邮票,如果有自己的信件,韩青松都自己买好邮票贴上。   没占公家便宜,林岚就毫无负担地拿过去,这样她和孩子们就可以多给三旺写信啦。   很快食堂开饭,韩青松拿了钱和饭票去打饭,把大旺那份给罗海成让他们一起吃,他则回来和林岚一起吃饭。   吃完饭休息一会儿,有人来交文件,韩青松就去接过来。   林岚主动起来让他办公,“我去找罗海成看看,没事我们就先回去,肥皂厂还忙着呢。”   韩青松送她过去。   大旺正跟罗海成研究新发的警服呢,去年警服改装,原本上身草绿下身深蓝色的警服就改成上下深蓝色。今年夏天又发了新式夏装警服,上面白色下面深蓝色。白色警服白色大檐帽,领子上是红色的领章,看起来鲜艳又清爽。   不过白色穿着可没那么清爽,男人们容易出汗,白色会发黄或者染别的颜色,罗海成他们嫌烦还是穿去年的深蓝色。   大旺看得很羡慕,他很想穿韩青松的旧军装,不过爹不许。   他寻思可能是怕自己以干部子弟自居脱离人民群众,林岚却跟他说现在个子不够,穿上太大不好看。   罗海成个子没韩青松那么高,比大旺高两公分,个子反而差不多。   他笑道:“我有旧警服,你要不要穿?”   大旺很意动,却摇头,“不合规矩。”既然爹不让,那肯定是有原因的。   罗海成看他这么懂事,一点都没有干部子弟的架子更喜欢他。有些干部家的孩子,骄纵得跟老子是土皇帝似的。看韩局长家几个孩子,一点干部子弟的习气都没。关键嫂子也没有局长夫人的架子啊。   他又羡慕韩青松有好媳妇儿,他现在年纪大起来,被爹娘念叨得头疼就想娶媳妇儿,可还没找到合适的。   当初对韩金玉模样倒是满意,又看不上那秉性。   不过这时候已经提倡晚婚,城里青年很多三十左右才结婚的,他觉得自己也不算年纪大,不急。   林岚:“大儿子,咱们回家了。”   大旺立刻和罗海成告辞。   林岚:“海成啊,你们好好查查那丑货啊,今日可给我辣眼了。”   罗海成就笑:“嫂子你放心吧,保管好好查,别人怕他姐夫,我们公安局不怕的。”   韩局连县革委的情面都不讲,哪里会怕公社革委会主任?   再说人家县革委会的领导都知道韩局的脾气,一般会避开点,谁让这个杨主任那么自我感觉良好呢,也是他该当。   看来,公社又要换主任咯。   走的时候,罗海成送给大旺一些子弹壳让他玩儿,还拿出一包糖让林岚拿回家给孩子们吃。   林岚不要,“行啦,咱们也不是外人,我们走啦。”   这个罗海成,看着像个糙汉子,其实心可细了,反正林岚每次来他处处周到。   回去的路上,林岚心情更好,跟大旺道:“大儿子,你说咱们几天给三旺写一封信?一天一封是不是太多了?就算咱们一天一封他也收不到。”   虽然邮局每天都归拢信件,但是送到县里得一天时间,况且有时候信件少还两三天送一次呢。要从他们家里送到三旺手上一封信,起码得一星期。   大旺:“一天一封,三天一寄。”   林岚笑道:“这样不错,咱们换着花样写,有时候大家写在一封上,有时候一人写一封,还可以轮流写。这第一封,就拜托你啦。”她拿了一个信封塞进大旺上衣的口袋里。   大旺:“…………”最讨厌写信!   不过他并没有违逆林岚,就好像答应似的。   他们先回肥皂厂,跟沈遇说一下免得他担心。   下午在肥皂厂忙了一会儿,林岚就和大旺一起回家,顺便带几块肥皂回去洗被单。   现在林岚用肥皂可不心疼,就每次抽样出来的样品她都用不完呢。   夏日天长,把被子拆完天光也还大亮,林岚又带着大旺做饭。   “娘,我们回来啦!”   林岚正在用木板拍黄瓜,就听见孩子们跑回来的声音,那么洪亮,就跟三旺还和他们一起似的。   以前都是三旺和小旺俩喊,哥哥姐姐们不好意思那么孩子气,这会儿却是三个人一起喊的,声音比以前更大。   林岚笑着迎出去,张开手臂像以前那样把小旺抱在怀里,摸摸他的头,问他们,“晌午沈遇哥哥给你们做什么饭吃?合胃口不?”   小旺:“酱炖茄子,洋柿子、拍黄瓜。”   麦穗:“沈遇哥哥现在做饭挺好吃的。”   二旺:“拍黄瓜有待提高。”   沈遇做的凉拌黄瓜是用刀拍的,容易有金属的味道,而林岚拍黄瓜是用坚硬的木板,一般都是用面磕子,这样做出来的拍黄瓜没有生铁味儿。   加上各人做的料汁儿细节不一样,味道自然也有差异。   他们又问林岚和大旺那个丑货的事儿。   林岚就给他们大体讲了一下。   小旺几个不过瘾,“娘,你好好讲讲,你是咋抽他们的?还有大哥,咋打的?”   小旺跑去拿了一根烧火棍来让林岚好好比划一下,以前这都是三旺做的。   林岚连比划带说的,跟演戏一样,可算把孩子们的好奇心给满足了。   小旺:“这个得给小三哥好好讲讲,他肯定乐呵。”   气氛凝滞了半秒又恢复了热烈。   麦穗:“最好配上图。”   小旺:“我,我画图。”   大旺目露喜色,拿出一个信封放在二旺手里。   林岚:“……”   等韩青松回来,一家人吃过饭,先出去溜达消食找知了龟,然后回来听收音机看书写信。   小旺画画,他扭头看麦穗,“姐,咱们是一人给小三哥写一封信,还是跟给樊姐姐那样,一起写一封呢?”   麦穗:“谁有话想说谁就写吧,把日期标上就行。”她拿出自己发的一个笔记本,打算写完日记的时候,顺便就写一封信给三旺。   她的日记有时候很简单,两句话,有时候有感想就洋洋洒洒写很多页。   对于她来说,写信是个很简单的事情,关心一下对方干什么,新环境如何,再讲一下子自己这里的事儿,重点讲讲肥皂厂林岚和大哥打那几个丑货的经过,写着写着,往事点点在心头,就格外想那个小光头,表达一下自己和家人对他的思念,顺便提醒他不要忘记学文化课,休息的时候要多出去逛逛,以后可以带大家参观。   小旺就一直画,都是简笔画,但是却很生动形象。   二旺给他出了几个谜语,让他下一次写信把谜底写上。   大旺照旧写上日期写上自己的名字,想了想,最后加了一句:睡觉老实点。   孩子们写信,林岚也写:   “儿子,想家不丢人,想家了你就看看天,不管在哪里,这日头、月亮、星星,和咱家看的是一样的。你看的时候,娘也在看呐。”   她主要关心一下孩子,叮嘱他在那里别想家,好好吃饭睡觉,想买什么就买不用省钱,爹娘会找时间去看他,好好听老师话别捣乱,跟同学们好好相处好好学习训练云云。   儿行千里母担忧,总怕孩子离了自己跟前就会犯毛病。   她写完还让韩青松接着写。   韩青松:“……”他迄今为止也没有正儿八经写过信,有事就说事,一个字的废话也没的。   他看看林岚写的,后面加了一句:按你娘说的来。   林岚:“……”嗯,没毛病。   “也不知道皮小子晚上咋睡觉呢。”白天还好,跟老师同学们认识一下,很容易就过去。就怕第一天晚上不好过,他是不是想家会哭?和宿舍的同学处得好不好?他睡相不好,睡炕还是睡床?床大不大安不安全?和同学挨着会不会踹到人家?   反正各种问题层出不穷。   韩青松摸了摸她已经留到肩部的头发,“不用担心。”   “我也没担心,有褚老师和薛明亮呢。这要是十五六岁出去上学,我也不担心,就是三旺这不还小嘛。”总归还是有些担心的。   韩青松拍拍她,给她无声的安慰。   ……   晚上九点左右,两百里外的地区体校新生部宿舍里,颠簸了一天的三旺终于安顿下来。   宿舍里已经来了三个人,加他四个,因为时候不早,大家也只介绍一下名字,并没有深入介绍。   这三个都是城里人,看着细瘦的乡下小子都觉得很好奇。   原本他们寻思乡下小子肯定又脏又邋遢,哪里知道三旺不但不脏,反而干干净净的,先去冲凉洗脚再睡觉。   甚至还刷牙,真是讲究!   然后他们看着三旺上床自言自语一会儿,开始从书包往外掏东西:弹弓、手帕、背心、书等,掏出来都放在枕头边上,又开始嘀嘀咕咕不知道说什么。   三旺当然不会让他们听见,他在和家里人说话呢,他对着掌心那张林岚给的全家福嘀嘀咕咕诉说这一天的经历和自己对他们的思念。   说了就当他们能听见的。   今日他第一次坐火车!呜呜呜喷满脸灰,哈哈哈。第一次坐公交车,居然还有人卖票呢!第一次进大城市,满大街的自行车!他们学校有电!有电灯!有大喇叭放广播!   他两只眼睛根本不够用的,看都看不过来,简直恨不得浑身是眼睛才好呢。   可他还记着二哥和姐姐说的呢,离开家去了大城市,有不懂的就找褚老师问,别跟傻子一样在学校里大声惊叫,免得丢人。看到不认识的新奇玩意儿,也不要大惊小怪的,多听多观察少咋呼。   当然这种事他也就记两天,毕竟刚来有点忐忑,等熟悉起来成为他的天下,他才不会在乎呢。   他亲了亲照片,低声说晚安,然后压在枕头底下睡觉。   他想着家里人的模样,枕边也有家里物品的气息,居然也没想家难过,很快就睡着。梦里,他游泳比赛赢了好大一个大肘子,焦黄喷香,他扛着回家跟爹娘、哥哥姐姐弟弟们一起吃。   小旺吃得小嘴油汪汪的,“小三哥,真香!”   三旺很是得意,“以后我给你们挣烤全羊吃!”   “喂,小孩儿你起来,我要睡下铺。”   三旺在啃大肘子呢,被人扒拉起来,他迷瞪着眼半梦半醒的问,“干嘛?别打扰我啃肘子。”   “切,这是个傻子?”那人嘟囔一声,不客气地扒拉三旺,语气很是不耐烦:“起来起来,我要睡下铺。”   三旺被扰了好梦很不爽,他揉着眼睛想叫大哥,结果被头顶的电灯泡刺了一下眼,就看到床边站着个十三四岁的黑小子,个子壮实,小牛犊子一样,正怒目瞪着自己。   他指了指旁边,“不是还有下铺吗?”   他们宿舍一共八个铺位,都是上下铺,上铺一边用三脚架固定在墙上,一边用铁索拉着钉在房顶上。三旺来的时候一共四个人,他因为小,所以褚云峰给他安排下铺。   现在还有三个下铺空着呢,这个人眼瞎吗?真是可怜。   这么一吆喝,另外三个人也全醒了,他们纷纷探头看着起冲突的俩。   站着的个子敦实,床上的身材细瘦,年纪差好几岁呢,打架三旺肯定不是对手。   上铺一个眉清目秀,气质沉稳的少年提醒道:“不要打架啊,要开除的!”   下铺另外俩也道:“是的,学校严格强调不能打架,打架开除。”   谁打架就开除,这是学校的死规定。这么好的学校待遇,如果被开除,一般人受不了。所以开除这一条规定,还是很有威慑力的。   三旺:“我不和你打架,我要睡觉。”   “别的下铺没收拾,没法睡。”那小子却赖上三旺。   三旺困得很,也没和他争执就爬起来,看了看,自己上铺是干净的可以睡觉。他就把自己褥子一卷和被子一起抱上面去,又把自己东西也拿上去。   他看了看那上铺,也没有梯子,咋上去啊?   在他旁边上铺的傅正源刚要教他踩着床柱的那两根铁楔子上来,却见三旺双手把着床沿,“嘿”一声,轻巧地翻身跳了上来。   三人:“…………”这小子看着细细瘦瘦的,还挺有力气。   三旺翻上去以后,还不忘朝地上的万福标笑了笑,“大个子,我娘说要先礼后兵与人为善。第一天来,我就让你了啊。不过你以后可不能对我吆三喝四,不要以为我比你小,就可以欺负我。我可不是受人欺负大的哦。”   万福标鼓着腮帮子,朝着三旺挥了挥拳头,瞪了一个威胁的眼神。   三旺也不怕,“哎,对了,我得告诉你,我大哥说我睡觉不大老实,其实我觉得我睡觉挺老实的,不过我大哥这么说估计就是真的,他可从来不撒谎。”   说完他就顾自睡下。   他看对面的傅正源正打量他,他就嘿嘿笑了笑,露出自己整齐的白牙,“我姐说出门在外不能大惊小怪,不过我想问问,这个……”他指了指电灯泡,“怎么关?睡上铺刺眼。”   傅正源默默地拉了灯绳,屋子里顿时一片漆黑。   三旺呼了口气,“在家里的话,我弟弟会给唱个歌,我二哥……”   “你闭嘴!”下铺的万福标受不了了,他觉得三旺是在威胁自己,想让哥哥姐姐来撑腰。   三旺探头看着坐在床上的万福标,黑乎乎的看不清,“你爹没教你要有礼貌吗?你要是不服气咱们就动真格的,不要怂哦。”   说着他正式躺下睡觉,还不忘摸出照片来跟家里人嘀咕一下自己让着这个傻大个。   他自以为声音很小,却不料对面的傅正源听力不错,听得清楚。   傅正源:所以,你家到底多少人!   半夜时分,三旺睡得正酣,他的梦里永远那么精彩充满活力,游泳、粘知了、爬墙跳屋……   “大烧鹅,你别跑!”他又梦到满河的大白鹅追他,转眼间他抓了一只开始烤大白鹅吃,这是他长久以来的梦想。   已经烤得浑身流油香喷喷的大鹅居然还会飞,三旺急了,你哪里跑!   “大哥、二哥,你们堵着门,小旺哥、姐姐你们堵着窗,娘、快拿刀来!”   “啊——你别跑!”   爹下班回来,一开门,三旺看着那大烧鹅呼啦就飞出去,急得他合身扑上。   “哎呀!”突然一个凌空,他感觉自己变成大烧鹅飞了起来,手里还抓着一个东西,扑棱扑棱蹬歪不停。   “你干——啊——”   下铺睡得正沉的万福标被他惊醒了,坐起来探头要看,结果三旺正好变成大鹅扑棱飞下来,两只腿凌空的时候正是扑棱扑棱地忽扇翅膀呢。   两只脚踹在万福标的肩上。   “你娘的,你干嘛?”万福标怒了。   “砰砰”又是两脚踢来,把万福标踹在墙上,磕得脑袋咚咚直响。   另外三人也都醒了,纷纷问怎么回事。   傅正源靠近灯绳,立刻拉开电灯,大家都惊呆了。   只见三旺趴在上铺,右手拉着吊索,左手趴在铺上,两条腿耷拉下去,左脚点着下铺,右脚踹着床柱。   居然还在睡!!!   这是什么本领?   “你这个臭小子!”万福标磕得脑袋嗡嗡的,要爬起来打三旺。   傅正源道:“那么多铺,你自己收拾一个睡不好?”   另外两个一个叫姚广红,一个叫李文东,他们两个都是县城的,和傅正源同时期过来。傅正源是本地人,年纪不大却挺稳重的,他们下意识就愿意听他的。   少年人扎堆,出于本能会向强者靠拢,出身、地位、见识、能力等,都综合在内。   他俩也附和道:“就是啊,你来的晚,本身就不对。”   见大家都指责他,万福标也不敢再发作,而且他也怕三旺继续踹他,只好赶紧换个地方。   另外下铺有点问题,床板子有破洞,也只能凑合一下明天再说。   傅正源看看三旺,寻思这小子年纪不大,还挺有心眼,他觉得三旺要么故意的,要么已经醒了。   其实三旺同学还真没醒,梦里抓着大烧鹅一家子正啃得欢儿呢。   娘:“小三哥真厉害,放风筝一样就把大烧鹅给逮回来了。”   三旺啃得满嘴流油,一个猛子扎回炕上,“真香!”   宿舍另外四人就看着他一下子灵巧地爬上床,吧嗒着嘴巴喊着真香,睡得呼呼的。   众人:“!”   万福标:……臭小子,耍弄我呢。   ……   林岚也没等三天后,因为儿子刚离家肯定想家,所以她第二天就让韩青松把信捎去。   虽然寄信也不便宜,好在是自己地区,不出省还是便宜的。现在家里买肥皂的钱省了,用来买邮票信封也行。   三天后他们又寄第二封,跟三旺交代一下丑货的后续。   韩青松想查一个人,自然不会半途而废,而且一定要讲究效率。所以,方必盛的事儿两天就摸查清楚。他还真没什么特别的,只不过是杨主任老婆娘家过继的儿子。自己家没儿子,好不容易过继一个,哪怕丑那也是家里的宝贝。   但凡稀罕,就伴随着溺爱,十有七八又会长歪。   如果只是乡下普通人,也没啥,顶多斗鸡走狗,欺负欺负同村朋友。可一旦有了财富权势,难免就有舞台更大闯祸更大,惩罚也就更严重的情况。   方必盛的科长被撤,家里被清查,过去的事儿被翻出来一件件地批,真是裤衩子都批没了。   他勒索过哪几个大队,欺负过哪几个大闺女小媳妇,还受过什么贿赂,走过什么后门,等等。   一清二楚!   当然写给三旺的信不需要那么详细复杂,只交代一下丑货被抓就好,信中其他内容,还是写家里的事儿。   而方必盛被撤职,山水公社各大队真是额手称庆,连带着杨主任也岌岌可危。杨主任急了,赶紧去县里求自己的靠山。   最后县革委会来了意见,杨主任降为副主任,山水公社的革委会主任暂时又空下来。   ……   在林岚他们给三旺写了三封信以后,至三旺离家半个月,林岚终于收到三儿子的第一封信。   信寄到公安局,韩青松下班拿回来,因为寄到家就得第二天才能等到邮递员来送。   鼓鼓囊囊好厚的一封信!   林岚拿到的时候乐开花,“你们看,小三哥心里真想咱们呢,写这么厚一封信,咱们这么人交流写也没他多呢。以后咱们也要多写给他。”   除了韩青松和大旺,一个个都激动得小脸发光,“娘,快打开看看!”   一家子顾不得吃饭,都聚在饭桌前,林岚把信封小心翼翼地撕开,从里面掏出一沓子信纸,慢慢地展开。   只见信上写着:爹娘、大哥、姐姐、二哥、小旺、旺旺、小白,你们好。我想你们,我爱你们。爹我爱你,娘我爱你……每一个人他都爱了一遍,字又大,这就凑满一张纸。   然后就是一沓子各种灵魂画手的画作,宿舍的平面图——如果这算图的话,一个四方框,里面八个小方框,然后有五个圆圈圈。另外就是学校平面图,如果那算图的话,一个大四方框,里面有小方框,大圈圈,小圈圈……   林岚:累觉不爱……   三旺同学发出灵魂拷问:二哥,那是什么?爹、大哥,你俩咋不写信给我?   最后:还要更多信,更长的信,你们吃饭吃的什么,都没写给我!   林岚:这个贪心的孩子,俺们大事小事都写给你,你除了爱这个爱那个数一遍,你吃什么、睡什么、刚去的时候有没有什么情况、训练咋样、同学咋样、等等,居然一点都没写。   这个糟心的孩子!   好想去打他一顿! 第122章 惊喜、、偶遇   林岚除了给自己儿子写信,还给褚云峰写信,主要问问三旺的情况,免得他报喜不报忧,或者有什么麻烦却不肯主动求助。   褚云峰的回信很快,他告诉林岚三旺的课程安排,早上越野体能训练,上午游泳标准动作训练,下午入水训练,三旺完成得非常棒!另外上下午各有一节文化课,晚上老师会组织学生们一起进行班级活动,联络感情等等。   他在信里不遗余力地夸赞三旺,溢美之词看得林岚都有些脸热,搞得好像他儿子一样。   总之,知道儿子在学校一切都好,林岚也就放下心。   她要求三旺写信的时候必须写他的学校生活,同学如何,舍友如何,训练如何,吃饭如何,上课如何,有没有出去玩,等等。   这是写信起码的内容啊,这小子居然完美地把所有应该写的内容都避开。   而且林岚怕他文化课学得不认真,写信起码可以锻炼一下他读写的能力。   而三旺同学对家里又有新要求,让家人给他写信内容从吃喝玩乐学习工作村里亲戚八卦样样不落,说什么要做到“就算我不在家,我也对咱家了若指掌”。   了若指掌这个词用得高大上,林岚不信是他自己会的,猜着可能别人告诉他的。   三旺给家里的信也还勤的,第一封是半个月收到,过了几天就收到第二封,要求对家里情况了若指掌。   再过几天收到第三封,这孩子就开始整幺蛾子。   前面和第一封一样的,固定套路,把家里每个人包括沈遇问候到,然后爱一遍。前两封信到这里就结束的,后面开始提要求。   这第三封,爱一遍之后直接换了字迹。   字写得倒是不错,内容也符合要求,主要讲他们训练、吃饭以及睡觉的事情。   “训练就是训练,没啥好讲的,除了跑步单双杠,就趴在垫子瞎划拉。”   “白面馒头管够,我一顿吃三个!第一顿藏了两个想攒着带回家,可他们说会坏,只能半夜起来吃掉。睡不着就在床上练习划水。”   “炒菜真的有肉,有油水!可惜是瘦肉,不给吃肥肉,这点不大好。”   “睡觉?也没啥好说的,倒头就睡呗。哎呀,宿舍有个臭脚,熏得我们头晕,我们逼他洗脚,不洗就不许他睡觉。”   “上课?上课更没啥好说的,我听讲呢,特别认真!”   “出去玩?没的,还没功夫呢,得等老师给假的,不让随便出校门,怕他们出去耍野了。”   “舍友?五个,当然我最俊!”   虽然字迹不是他,但这语气倒是一点不差,看样子他这是找到代笔的了啊。   林岚几乎能想到儿子离了家,没有监督,在宿舍和文化课上那悠哉的样子。本来写信想让他锻炼一下文化课,结果他倒好,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直接找人代笔。   同学们也真善良,居然就帮他。   林岚召开家庭会议,商量怎么对付这个熊小子。   二旺:“以后咱们用难认的字写,还可以玩玩数字游戏。他同学的文化水平应该都不是很高。”   麦穗也笑:“对,不但用难认的字,还得夹杂文言字,让他看信都费劲。”   小旺:“哦……你们……不能过分哦,小三哥训练很辛苦的。”随即一笑,“我来给画数独,哈哈。”   数独是沈遇教的,孩子们玩得很带劲,尤其二旺和麦穗。   林岚拍手说好,又看向大旺:“等大哥上初中就要学英语,到时候咱用英语给他写,看治不了他!”   大旺:“…………”有我什么事儿!   下午林岚去宣传队,工作之余听董槐花说八卦。   “那个丑货被你们打了以后,也撤了职,哈哈,走他后门的都瞎耍。就那个于馨,走他后门转了大队还拿了上大学的推荐名额,也白扯了。你说好好的姑娘,非要做那事儿,丢不丢人呢。这下可好,谁都知道她咋样走后门的,看她还怎么混呢,”   刘春才:“我听说她要嫁给方必盛呢。”   林岚惊愕:“嫁给方必盛?”一般人谁想嫁给那么个丑货?再说,走的关系已经失效,脸皮厚点也就拉倒,何至于嫁给他?   董槐花:“她靠着跟人家困觉跑的关系,这让社员和知青们知道了,谁不戳脊梁骨?她哪里还有脸?为了掩饰,也只能说俩人处对象呗。”   处对象给帮忙,也是天经地义,不算走后门,别人也就不能再说她什么。   林岚也就不再说什么,她本来也没把于馨当回事。   傍晚儿她回家,恰好韩青松回来,他带回来一大块牛肉,还滴滴答答地淌血水呢,非常新鲜。   林岚惊讶道:“三哥,哪里来的牛肉啊?”   “公社大队有头摔了,救不活,公社就下令宰了。我买了几斤回来。”这也是公社的惯例,有大牲口不行需要屠宰,就得去屠宰组,然后公社和大队对半分。   林岚看他买回来的是牛腩部位,那正好用西红柿炖着吃。   韩青松顺便又递给她一封信,“省城来信了。”   省城?   林岚立刻意识到他说什么,惊喜道:“可以了吗?”   韩青松点点头,“大夫说孩子七八岁做手术最好。懂事不乱抓,恢复力也强。”   林岚迫不及待地把信掏出来,一目十行找到关键处,果然大夫让秋天或者来年春天带孩子去动手术,因为夏天太热捂着容易发炎,冬天太冷恢复也慢,而春秋气温适宜。   她猛得抱住韩青松,开心道:“三哥,太好啦,太好啦!终于可以给小旺做手术了,以后就不用戴眼镜啦!”   虽然不能和正常的眼睛那么好,但是起码生活不受影响。   韩青松看她欢喜至极的样子,心里也热乎乎的,“要秋天呢,还有一个多月。”   “谢谢三哥,现在收到信,我们可以多高兴一个多月呢。而且……”林岚亲了亲那封信,唇正好印在信封韩青松的名字上。   还有一件好事正好一起呢。   韩青松:……我在这里。   他看林岚没有要来亲自己的意思,便低头去亲她。   ……   林岚把信压在饭桌上,等孩子们回来给他们看,让他们也高兴一下。她则牵着韩青松的手去摘西红柿,因为家里孩子多爱吃,所以她搜集了好几个品种的,有红色的、粉色的,成熟期也不一样,粉色的可以早熟半个月,现在吃正好。   等他们摘了蔬菜,把菜园收拾一下,回来的时候恰好麦穗三个也放学,正围着那一大块牛肉议论呢。   看他们回来,孩子们好奇地问:“爹,娘,哪里来这么大块牛肉。”   林岚笑道:“你爹买的,机会难得呢。”   这时候乡下除非牛自己寿终正寝或者意外死亡,还真是吃不到牛肉,毕竟都是干活的牲口,社员们珍惜着呢。   林岚:“下工了吧,大哥咋还没回来?”   麦穗:“大哥肯定锄地还带着镰刀割草呢。”   林岚:“那咱们先炖肉,等大哥回来也差不多。对了,桌上有封信,你们看看。”   韩青松却已经把信拿了去,抽出其中一张信纸,递给孩子们看,其他的揣进自己兜里。   林岚意识到什么,赶紧装没事一样去处理牛肉。他这些战友打趣韩青松可有一套了,他们以前在一起,打趣他还可能被他在训练场上刷回来,这会儿各自回家,隔着老远的,写信打趣打趣,想着韩青松那冷漠的表情下面会有什么反应,他们就觉得好玩。   估计上瘾。   刚才她看信只顾着看小旺手术的部分,没仔细看后面,肯定有诸如老韩,咱们也不是年轻小伙子,一定要注意养生节制保养身体之类的话……   要是让孩子们看到,咳咳。   韩青松看了她一眼,还拍了拍她的腰,大手上的热度隔着薄薄的单衣一下子就熨帖到皮肤上。   林岚:“快把牛肉切切,开水焯一下,在把洋柿子烫烫去皮。”夏天肉容易坏,也没冰箱,不管多少都要一次做掉。   孩子们看完信,都欢喜得跳起来。   麦穗一把将小旺抱起来,“小弟,动手术以后你就不用戴眼镜啦。”   小旺咯咯笑。   二旺仔细把信看了好几遍,“还得一个多月呢,不过秋天动手术气温合适,小旺不用遭太多罪。”   小旺拿下自己的眼镜,心怀感激地道:“还要辛苦你一段时间哦。”   大家笑起来。   二旺看爹在家里给娘帮忙,他就道:“那我们也先去割草吧,回来差不多就可以吃饭了。”   麦穗也说去,小旺也跟上,他们就去割草去。   韩青松就帮林岚做饭,两人配合默契。   把牛肉冷水下锅,又把西红柿划十字刀,在火上烤一下把皮剥掉再切丁。等水烧开把浮沫撇掉,牛腩用笊篱捞出来沥水。另外一个锅点火,热锅以后,加了一点点花生油,把葱、姜、蒜、干辣椒、花椒、八角放在油里爆香,然后把花椒八角铲出来,再把西红柿丁放一半进去煸炒出金红色的油来。然后把牛腩放进去翻炒,再加酱油,另外加一大勺农家酱,没有料酒就加一小瓶盖白酒,最后加一勺白糖,然后加开水,大火烧开小火慢炖,再烀上二合面饼子,一个多小时就可以烂烂的。   很快,那肉香就飘出老远去。   林岚还把剩余的西红柿也切丁,在砂锅里加点油熬红沙,等一个半小时以后,大锅的牛肉炖好,直接就可以盛到砂锅里来。   孩子们从外面回来的时候,林岚和韩青松正好盛出来,她舀了一大勺子金红色的肉汤给韩青松尝。   “娘,隔着三里路我就闻到啦!”小旺拾起了小三哥的衣钵,凑过来也要喝。   韩青松立刻握着林岚的手,一口气就把那一勺子肉汤喝进肚里。   小旺:“!!爹,你烫不?”   韩青松若无其事:“你娘吹过了,并不烫。”   “娘,我也要吹吹。”小旺:“我要双份的,还有小三哥那份,嘿嘿。”   林岚挨个投喂了一下,只有大旺不肯。   太幼稚了!   锅里还有很多,足够自家吃的,林岚就让给韩大嫂送碗去,又让二旺去叫沈遇来吃饭。   沈遇发了口粮,有一半放在林岚家,林岚家有好吃的,或者他有好吃的就会带过来一起吃,孩子们都把他当成自家大哥了。   知道小旺可以动手术,沈遇也很高兴,“我给家里写封信,到时候让我舅舅他们帮忙接待一下。”虽然帮不上大忙,但是去了外地,人生地不熟,有个人领路也好的。再者他们还得住招待所,太贵了,家里也能帮忙安排睡一下。   对于沈遇的周到林岚很感激。   相处这么久他们也知道沈遇的身世,他7岁的时候亲妈就去世,过了两年他爹续娶,家里还有后娘生的弟弟妹妹。虽然他在这里从不提后娘如何,但是从他和舅舅家关系比较亲近可以看出,后娘对他应该不会太好。   因此,林岚家对他也比较照顾。   而沈遇从他们身上也体会到了很多温暖,知道他们要去省城,第一反应就是要帮忙安排一下。   “不用麻烦,我联系了省城战友,可以借住学校宿舍,不花钱。”韩青松说。   本来可以安排部队宿舍,但是部队离医院远点,来回不方便,还是住学校更合适。   沈遇笑道:“那真的挺好。做完手术,顺便就在省城各处逛逛。”   小旺很是憧憬。   二旺:“我隐约记得褚老师说他们秋天是不是有个游泳比赛?”   麦穗:“有,好像是地区的吧,不在省城。”   林岚淡定道:“地区是选拔赛,过两天就举行,被选上的就去参加省比赛。”嘿嘿,她真怕自己高兴坏了,所以憋着呢。   听褚云峰的意思,三旺肯定能通过地区选拔赛,这一次比赛有少年组,而且还分年龄段,三旺更没问题。   林岚:“要去省城治病的事儿,咱们先不告诉小三哥。”   小旺憋着笑,狂点头,“我们要给小三哥一个惊喜!”   霍红珍知道以后,也很高兴,主动给霍缘写信说一下林岚要带小旺去省城动手术的人,到时候让她去接待探望一下。   接下来大家一切如常,给三旺写信也憋着不说,却密切关注他的地区预赛,尽管他都是让人代笔,家里也不那么苛刻,只叮嘱他好好休息好好训练。   过了些日子,果然收到信,说他通过地区选拔赛,9月6号就去省城,参加7号的省比赛。   林岚工作如常,除了宣传就是肥皂厂,她跟沈遇初次提出环保的问题,尤其不能污染水源、土地。   其实他们肥皂厂主要是手工生产,而且目前主要原料就是油渣、火碱、食盐这些,没有加入硫酸等有毒化工品,所以并没有多少污染。但是她想提前把这个说法提出来,至少可以提前影响各大队副业以及人们的思维,免得八十年代以后竞相逐利,把环保丢在后头。   有沈遇掌管技术组,林岚很放心,只需要跟他提要求,只要他理解认可,就会全力以赴去做。   现在山咀村的知青,凡是有能力又肯干的都被他编入肥皂厂,都能发展所长,不需要大队操心。   转眼秋收又至。   全部社员都要投入秋收工作,而因为有知青顶住,所以肥皂厂也不需要暂停,依然保持生产。   忙了一个月,这日大队分高粱、豆子、谷子,忙到傍晚才分完。大旺带着二旺和麦穗收拾一下,林岚带着小旺回家做饭。   现在小旺已经可以帮她烧火啦。   小旺一边烧火,一边还能画速写呢,都是林岚做饭的一些动作、神态,他抓得很到位。   林岚把韩青松拿回来的咸肉已经泡洗过,没有那么咸,然后切整齐的肉片,做冬瓜咸肉,上面糊二合面饼子,还蒸着茄子豆角。蒸好以后,可以用蒜泥拌茄子、豆角,倒点香油就很好吃,大旺那份直接用辣椒油加勺子剁椒拌。   母子俩正忙着,这时候收音机里传来女广播员的声音,“73年秋季全省游泳运动会将于9月7日正式开始,这是自71年恢复全省游泳比赛以来举行的第二届秋泳会,参赛选手们在m主席革命路线指引下,刻苦训练,强健体魄,……本次比赛分为青年组和少年组,他们都是来自本省各地区、县,优秀的工农兵以及体校学员们——”   林岚正切西红柿的动作停下来,小旺也竖起了耳朵屏住呼吸……   “青年组名单……少年组名单……韩旺民……”   “娘!”麦穗和二旺一起跑回来,向来淡定稳重的二旺都喜形于色,“三旺上收音机啦!”   小旺也跳起来,“我也听到了,真的是小三哥,收音机里说的!”   对于他们来说,能够出现在报纸和收音机里,那可是非常非常非常了不起的事情!比参加比赛本身还让人激动呢。   他们一直没告诉三旺要去省城给小旺治病的事情呢,憋得可辛苦了,每次写信都想写上去呢。   大旺也把最后一担粮食挑回来放进缸里盖好。   等韩青松一下班回来,他们就把好消息告诉他。   林岚:“三哥,可以买火车票啦,咱们尽快出发。”   韩青松掏出一个信封给她,“买完了,大后天的。”   大后天正好7号,这天是预赛,他们7号晚上到,8号可以去看半决赛。   林岚笑弯了眼睛,“真是心有灵犀呢。”   她接过去,掏出火车票给孩子们看。她和韩青松的是全票,从县城到省城,一个人要5.6元呢,小旺倒是不错,买了一张小孩儿票。   麦穗和二旺看了看,还多三张票呢,他们不解:“娘,咋这么多票呢?沈遇哥他们也要一起回省城吗?”   林岚看了他们一眼,笑微微地说:“当然是带你们一起去省城逛逛啊。”   “啊?”   不只是麦穗和二旺,连大旺都惊呆了。   “娘,我们也去?”   林岚笑眯眯的,“你们不想去?”   “想,当然想!可是——”   二旺:“这么多钱,好贵呢,不如先给小旺看病,等以后……”   林岚把车票放在他们手里让他们好好看看,“现在就是最好时机啊,以后那是以后,感觉和现在不一样。这可是咱们全家第一次要去大城市旅游呢。”她摸了摸小旺的头,“跟着小旺哥沾光啦。”   大家笑起来,虽然去看病本身是个倒霉事儿,被她这么一说,却充满了欢乐。   能把病治好本身就开心,现在还能一家去旅游,那就更开心啦。   正好秋假,麦穗二旺和小旺不需要请假,大旺他们初中9月1号报道,然后放秋假回来收庄稼也不需要请假。   不过林岚还是让韩青松跟学校说一声,如果到时候回不来请几天假也一样。   麦穗抱着林岚,“娘,你和爹什么时候商量让我们也去的啊,我好惊喜好意外啊。”   本来大家想就是给三旺一个惊喜,谁知道爹娘竟然给他们一个大惊喜。   坐火车啊,去省城啊,这可是第一次呢。   多有意义啊!   林岚抱抱她,笑道:“多亏你爹辛苦工作,咱们才有这个好机会呢。”   她又和孩子们一起给韩青松道谢:“多谢韩局长,韩局长辛苦了。”   韩青松:“……”   大旺站在一旁看火车票,虽然他没说什么,但是飞扬的眼梢眉角,也能看出他的开心。   吃过饭林岚就让孩子们自由活动,去找小伙伴们说说啊,或者准备东西,随便他们,反正有两天时间准备呢。   其实她在想给三旺惊喜的时候,就考虑要不要给另外孩子们惊喜呢。如果出去一次也能开阔他们的视野,让他们见识一下大城市是什么样子的和乡下有什么区别,这第一次的记忆对他们来说也是一生的财富呢。   让一家人都去旅游,有几个问题需要考虑,首先就是开销,这时候路费是大头,一个人一来回要十块钱,另外还有食宿。就算有人可以帮忙,可他们不想占人便宜,该出的还要自己出。所以路费加食宿,她预备就得百来块钱。   韩青松知道她的想法以后,一开始没说什么,第二天去了一趟县公安局,找老局长。   他表示愿意参加省城9月上旬关于各地区公安组织交流会议。   老局长可惊讶呢,因为以前这种会他都不热衷,觉得出去吃吃喝喝玩玩浪费时间,没什么意思。既然韩青松愿意去,那就让他去,毕竟轮也轮到他。   跟县公安局说妥当以后,韩青松就办理手续,自己的车票食宿可以报销,先预支一笔资金。另外交流会可以带一名文书帮忙整理会议记录以及写文稿,他没要,这点小事儿自己可以。   他又申请带着媳妇儿和孩子一起去,因为媳妇儿要去给孩子治病,正好顺路,想给孩子们办个半票。   林岚是成年人,倒是无所谓,他们可以自己负担。   局里负责这个的干事隐晦地给他支招,让他走个过场,直接把林岚改成局里文书的身份,这样可以和他一样全包,孩子的也可以用别的途径报销掉。   韩青松自然不肯,弄个半价就挺好,这是干部的福利,报销那就违规算侵占局里钱粮。   最后小旺是小孩儿票比半票还便宜但是没座位,其他孩子是半票,林岚全票,韩青松全免,算下来总费用也还好。   林岚自然开心得很,对韩局长就格外热情。   ……   麦穗和二旺还去找要好的知青,如果他们家是省城的,可以帮忙捎东西捎信,另外谁有攒的票想买稀罕物的,也可以帮忙捎。向往大城市的高档货,自古皆然,谁要是出门,大家都是又羡慕又趁机让帮忙。   当然,只给知根知底关系好的人捎,其他人自然不会吃力不讨好的。   林岚把家里攒的粮票、钱和其他的省内通用票都带上,还让大旺推着一百斤粮食去粮管所又换一些粮票备用。   穷家富路,而且去一趟大城市,当然要带孩子们下馆子看看什么样。   要好的亲朋知道他们要去省城,也都送上几块钱帮衬一下。这也是惯例,亲朋好友出远门大家凑程仪。   当然,这个钱回来以后是要还的。   林梅和林老太太知道,也给凑了钱,林梅还带钱让林岚看看能不能买个收音机,没有券哪怕买得贵点也行。家里有个收音机,也能听听政策消息。   林岚都答应了。   7号这天天还没亮,林岚一家就吃完早饭,还捎着午饭去火车站吃。天热,菜是放不住的,但是煮鸡蛋、饼子、咸菜这些没问题。   韩青云就赶着大队的马车送林岚一家去县里坐火车。火车是下午一点半的,和三旺去地区的是一车次。   孩子们一个个都非常激动,大旺还悄悄带着他那枚军功章,藏在裤兜里面。   韩青云摔着鞭子,喊着号子,唱起《火车向着韶山冲》:“呜~轰隆隆隆隆隆隆隆……”这是激情澎湃的革命歌曲,宣传队也经常唱,社员们都学会了。   孩子们立刻跟上一起唱,“……车轮飞,汽笛叫,火车向着韶山跑,穿过峻岭越过河,迎着霞光千万道,嗨,迎着霞光千万道……”   路上有秋收的社员们,听见他们唱,也大声着唱起来,一路上都飘荡着火车向着韶山冲的调子。   “韶山松树青又青,湘江两岸红旗飘,红呀红旗飘,m主席呀m主席,您的教导永记牢……”   到火车站才十一点,他们和韩青云告辞进站等候。   这时候县城火车站不大,候车室有长木椅子,一家人可以坐在一起。   这时候车次少,从县城去省城就这么一趟车,而出公差或者有出门需求的人也还不少的,车票并不好买。   韩青松的身份在那里,车票自然不难买。他原想给林岚和小旺买一张卧铺,不过林岚拒绝了。他们晌午上车也不累,车上待不到七个小时就到省城,没必要睡卧铺。而且他们一家六个人,五个座位,正好对坐包圆。   他们在候车室先吃了饭,就看其中一个检票口挤满人,听检票员大喇叭吆喝还有不少时间呢,乘客们生怕被落下一个个拼命地挤,恨不得立刻过去等在站台上。还有第一次坐车不懂的,找不到检票口,或者跑到错误检票口要跟着上车,再不就自己还有俩小时呢,看到人家排队自己也着急,不管三七二十一冲过去就排上。   检票员一开始还耐心的,后来也开始吆喝,“到点会吆喝的,到点会吆喝的,别急!挤什么,挤什么!栏杆要挤破了!”   麦穗和二旺去溜达一圈看看,回来跟林岚笑道:“娘,我可算领会那句话了,‘你抢什么,急什么,又不赶火车’哈哈。”   就算还有时间,乘客也怕会被火车甩下,拼了命地挤,好像不挤挤不能表达自己坐火车的急切心情。   麦穗自己也激动又急切,毕竟第一次坐火车,恨不得跑到站台去看看什么样子。但是看别人挤她觉得很好笑,暗中提醒自己可不能出洋相,一定要淡定礼貌,出门在外绝不给爹娘丢脸。   大旺也去溜达一下,在候车室里外看看光景,了解一下。这也是他的习惯,不管去哪里,第一时间先观察一下环境。   小旺则乖乖地留在林岚身边,生怕给自己走丢了。   韩青松靠在木椅上,一条胳膊横在林岚肩后让她稍微靠着自己,这样她可以轻松一些。   她在给小旺讲美猴王的故事。   正说着,就见大旺匆忙过来,面色严肃。   林岚拽了一下韩青松:“三哥,大儿子咋了?”   韩青松看了一眼,这时候大旺已经把麦穗和二旺叫回来,一脸警戒表情,那架势跟看到敌特分子一样。他拍拍林岚让她不用担心,他去看看。   他朝着大旺走过去,麦穗和二旺过来坐下,麦穗紧张道:“娘,有洋特务。”   林岚:“特务?”这时候还有特务敢大摇大摆?   她探头看看,就见两个高大清癯的外国人正举着机器在拍照、录像,他们的仪器不是照相馆和县革委会宣传部那种简陋的照相机,而是专门用于摄影的。   火车站外面不少人被他俩吸引,好奇又害羞地打量他们。   那俩外国人长着又大又长的鼻子,又大又深的眼睛,头发卷曲皮肤白皙,脸上都是胡子,下身穿着牛仔裤,运动鞋,上面穿着格子衬衫下摆扎在裤腰里,看起来和周围的人衣着格格不入。   “他们是什么人?是不是特务?”   “洋鬼子!”   有人开始骚动起来。   “他们手里拿着什么?是不是专门抓魂儿的?”   “说r本鬼子那时候就这样抓魂儿。”   林岚让孩子们别担心,“那是摄像机,专门用来录电影的。另外小点的是照相机,能拍咱家那些照片。”   “娘,那咋不一样呢?”孩子们很好奇。   他们去照相馆拍照,照相机站在地上,有个箱子盖着布,拍照的人头伸进去,是那样拍的,可不是这俩人跟扛着枪一样。   林岚:“我在报纸上见过,这是先进的机器,以后去大城市也能看到。”   麦穗就特别好奇,也不怕了,她拉着二旺跑过去看那俩外国人。   韩青松正在跟那俩外国人交涉,虽然不会说外语,但是他会打手势,要求检查身份证明。   一个外国人应付他,另外一个却还是在录像,他看到两个皮肤白净,眉眼相仿的少年男女,都十来岁。女孩子生得玫瑰花一样明艳动人,跟这时候的人全然不同的气质,男孩子也温雅俊秀,两人走过来像一对金童玉女般吸引人,他立刻把摄像机对着他们录起来。   麦穗歪头看看,觉得很奇怪,就想过去看。   二旺却拦住她,示意她不要过去,万一有危险呢。   这时候林岚也领着小旺过来,她听着俩人说的不是英语,倒像是意大利语,这个她一句都不会的。   大旺也走到他们旁边站着,生怕俩洋鬼子突然有什么不轨的举动。   看到这一家子人,录像的外国人更是眼前一亮,对着他们录个不停。从大城市来到乡下、小县城,入目都是灰突突、黑乎乎的,没想到在火车站看到这么鲜亮的一家子。   他们跟这个时代的普通人看起来很不一样,却又不突兀,也是很奇怪的。   他把年轻俊俏的母亲、相貌英俊却一脸戒备的大儿子、文静俊秀的二儿子、漂亮精致的小儿子,还有这个双眼灵动充满求知欲的小姑娘全给录进去,再把镜头一转,把那边高大冷峻的父亲也录进去,一边录,他嘴里还介绍着什么。   看他夸张的表情,周围的人更是又惊讶又好奇,不明白还有人会这样说话,真是奇怪。   麦穗因为有爹在也不怕,就过去看那个机器里的东西,她惊愕地发现爹娘哥哥弟弟们都在里面,登时吓一跳,灵动的大眼瞪圆了,“哎呀,你干嘛把我们抓进去?”   她伸手就要去抢出来。   那个外国人被她的动作逗得哈哈笑起来,用他现学现卖的蹩脚中文,笑着给她解释:“录像机”。   他的中国话说得非常软,拐弯又多,麦穗听着像“露上衣”更不懂了,寻思别是俩流氓吧,还露上衣的。   韩青松已经跟那个老外交涉过,查看了他们的介绍信、身份证明信息,知道是意大利的拍摄者,号称拿着摄像机来旅游,想拍摄一些自然的民间记录片段。   因为不是特务,而且有官方证明,韩青松就不管了。他跟林岚和孩子们说一声,让他们放松不用怕。   听爹说没威胁,麦穗和二旺就放开了,过去看那个人的摄像机。   那老外对他们也好奇,用自己非常不地道的中国话跟他们交流,麦穗和二旺连蒙带猜和他交流得津津有味。他们的衣服、语言、外貌、机器、工作等都让姐弟俩万分好奇。   那外国人还拿过相机跟他们合照,又给林岚和韩青松几个拍照,把他们一家都拍进去。   林岚想了想,艺术家的大作那可非同小可,总得留下点什么。她就跟他们比划,表示自己想要照片,问他们相片冲洗出来以后能不能寄给她。   老外很开心,连连点头,表示ok,林岚就写了韩青松的单位地址给他们。   那老外很认真地看了看,然后把纸条夹在自己钱包里。   他看到小旺背着个口琴,很好奇,还示意小旺吹一个。   小旺也不害羞,拿起来就吹我爱北京天安门。   那俩老外就用录像机全部录下来,一个劲地竖大拇指。   这时候车站外面跑来四个人,有中国人有外国人,看到两个老外就赶紧冲过来,其中一个用意大利语紧张道:“先生,您怎么走散了,我们已经安排好拍摄地点,请吧。”   检票口开始吹哨子,林岚一家就和俩老外道别,韩青松和大旺把行李拎起来,护着林岚几个往检票口去。   林岚回头看那俩老外,恰好他俩也回头朝她挥手,她就笑了笑,一个老外举起相机咔嚓留下一张影像。   麦穗、二旺和小旺三个一直在研究那几个外国人,这是他们第一次看到外国人,他们的一切都让人觉得好奇。   “他们鼻子怎么那么大那么长!哈哈。”   “脸上都是毛,会不会像孙悟空?”   “看他们头发了吗?颜色可奇怪了。跟一堆卷卷的干草一样。”   小旺:“我给他们画下来,给小三哥瞅瞅。”   检票的时候,有些乘客生怕自己落下赶不上车,死命地挤,甚至还没轮到的也跟着挤。   小旺个子不够,被人挤在里面,入目所见就是别人的腰带、屁股,急得要命。   这时候一只大手穿过他的腋下,直接把他给托起来,让他坐在自己的臂弯里。小旺顿时从最低海拔到了高处,空气都清新很多,他就搂着韩青松的脖子高兴得直笑。   有大旺二旺在前面开路,韩青松断后,林岚和麦穗走得就很轻松啦。   因为太着急,还有人带着大包小包行李,结果挤在车厢门口,谁也不肯退让,谁也上不去。   大旺和二旺到了五车厢门口,看几个人在那里死命挤,上去就给拖下来。   二旺:“你让前面的先上去,你挤在这里谁也上不去的。”   那人看二旺不过是个孩子,就想骂人,却对上大旺冰冷的眼神,登时把骂人的话憋回去。   前面人上去,哥俩也不上,站在两边等着林岚和麦穗先上,谁要是敢乱挤两人一个语言攻击一个用冷漠眼神鄙视,于是他们这节车厢的乘客都规规矩矩地上车。   林岚和麦穗先上车找到座位,发现有三个青年坐在上面呢。   一个歪戴着顶前进帽捂着大白口罩只露出一双内勾外挑的桃花眼儿,看着就三分邪气三分流气,整个人横坐在两人位上。另外俩坐在三人位上,最外面那个背着个军绿色书包,正嘎巴嘎巴嗑瓜子,瓜子皮乱飞。   三个人看着年纪不大,却一脸丧相,气鼓鼓一副生人勿近,谁近谁倒霉的架势。   林岚:“同志,麻烦对号入座,这是我们的座位。”   嗑瓜子的翻了一个白眼,“你说你的就是你的?你叫它会答应吗?”   哟,这是碰上无赖了啊?   林岚笑了笑,“你们能坐得起火车,肯定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总得要点脸不是?”她看三个人衣着相貌不差,还能这样张牙舞爪地嗑瓜子一看就不是穷孩子。   穷人家孩子很少有这样张扬外放、跋扈的性子,就算坏也是蔫坏。   “你,你说谁不要脸呢?”戴歪帽子的青年嫌弃被人打扰清梦,啪一拍桌子就站起来,桃花眼儿先翻了林岚一眼,然后锁着麦穗。   他看林岚和麦穗像姐妹俩,俊俏水嫩的,那双挑着一抹邪气的眼儿就开始使坏,半探起身子朝麦穗跟前凑,伸手指去挑她的下巴,“小嫚儿长得挺润啊。”   “啪”一声脆响两个巴掌,麦穗和林岚一人一巴掌扇在他两边脸上。   白口罩:“!!卧日!这俩臭婆娘……”他扬手作势要打林岚和麦穗。   林岚推着麦穗敏捷地躲去前面座位旁,把战场让给了男人们,后面大旺和二旺一人一根胳膊就把白口罩给摁着架在中间的小桌上。   “卧日,卧日!”白口罩要气疯了。   对面坐着的俩青年赶紧站起来帮衬,“卧日,哪里来的地头蛇敢打你小爷!”   外面那个一拳挥向大旺,大旺侧头让过去,抬手抓住他的手臂往里一怼,把两人怼得挤在座位上起不来。大旺顺势坐过去,拉着那人的书包带子把两人的胳膊一扭直接捆上。   火车座位本来就窄,这下两人动不了了。   韩青松拎着行李托着小儿子过来,点评一下,“要从大臂开始缠,勒住肘关节,这样他们挣不开。”   已经差点挣开的两人立刻就被大旺扭住迅速重新捆一下,这下子好了,捆得结结实实,连另外一条手臂都活动不便。   两人:“……”日你娘,这是哪里来的神经病地头蛇!   被二旺摁着的那个有点力气,一下子挣开,刚要挥拳反击,却被韩青松屈膝点在腰上,登时浑身酸软倒在座椅上。空间太小,韩青松腿长施展不开,所以只用膝盖点一下倒是没用力,却也足够口罩青年难过的。   白口罩:wo日!   两侧的乘客们纷纷叫好,这一路上这三个熊孩子可能作了,从上车就开始骂娘,也不知道骂谁娘,反正一直骂。后来不骂了,别人家孩子哭两声他们就骂咧咧地让人闭嘴,不闭嘴就要把人家孩子扔下去。虽然就是嘴臭也没真干啥,可嘴巴臭就够人生气的。   乘务员不知道为什么也不敢管他们,直接不露面。   “这下好,公安来了,看他们还敢嚣张的。”   小旺:“大夏天,你戴着大口罩,热不热啊?”   白口罩翻了他一眼,却触到韩青松锋利的眼神,便哼了一声不和公安一般见识。   他们看韩青松穿着制服,那冷峻的眉眼,严肃的气质,一看就是公安干警队伍里软硬不吃、跟茅坑里臭石头一样最难对付的,不好惹。   坐在里面那个态度比较温和,一副很无奈的样子,“喂,这是我们的座位,我们为了坐着舒服,特意买五个位子,你们上来就打人太不讲道理。”   麦穗把票拿出来,认真地看了看,“你们把眼睛擦亮好好看看,别当睁眼瞎!”   那少年一条手臂被绑着,里面那条费力地摸索口袋,终于摸出自己的票来,看了一眼,“卧日,咱是6车厢啊!老王那混蛋咋给买错了!”   另外两人:“…………”   林岚:“别装啦,赶紧起开这里。有买五张票的本事,你咋不买卧铺啊。”   “你以为我不想?”白口罩气得眼睛都红了。   韩青松示意大旺给松绑。   大旺一扯书包带子,松开绳结,那俩人慌不迭地站起来,赶紧扶着白口罩往六号车厢去。   小旺想到林岚教导他们出门在外要谦逊和气,与人为善,不禁替这三个人的爹娘难过,“哎,他们这么不懂事,多给爹娘丢脸啊,他们爹娘好可怜呐。”   三人脚下踉跄一下,差点摔在过道里。 第123章 观赛、、使坏   等三个熊孩子离开,一家人放好行李坐定。   韩青松让林岚坐靠窗的位子,他坐在外侧让她靠着自己睡觉。   四个孩子挤在三人位上,虽然煤烟味儿很浓,孩子们却不介意,反而好奇地观察那黑烟是怎么飘过来的。   小旺把脸探在下风处,小脸上一会儿就落一层黑灰,麦穗从水壶倒水给他擦擦。   等吹煤烟吹腻歪,小旺把自己线钉的画图本和纸卷炭条拿出来画画。他和三旺一样,不是很喜欢写字,但是他喜欢画。这一路上他们坐着骡车,两岸秋收风光,火车站,两个外国人以及检票员,还有大火车全都要画下来。   甚至还有火车里面的人,尤其那三个和哥哥差不多年纪的丢人熊孩子,白口罩、瓜子皮、以及甩锅老王,都在他脑子里留下深刻的印象,要给他们画下来。   大旺看水壶里水不多,就拿茶缸去找列车员打开水,麦穗和二旺则在火车里溜达看看厕所在哪里,以及车门处的风光。   片刻,麦穗和二旺回来,看小旺画那个老外,两人也描述一下自己的见解和观察的细节。   麦穗印象深刻的是他们的语言以及服装、仪器,进而好奇他们的国度。   二旺也好奇他们国家什么样子?他们吃什么?他们平时干什么,是不是也早请示晚汇报,是不是也是生产队?是不是也……这些在他心里播下一粒种子,生根发芽,越来越好奇,让他有一种冲动,想要出去看看。   于是小旺画画,麦穗和二旺各人拿出日本及开始写日记。   麦穗的日记感情也是充满色彩的,写下她的感想,她的憧憬,她的愿景,家乡为起点,县城是小时候最大的城市,如今要去省城,未来还会更远更辽阔。   世界这么大,她一定要去看看!   林岚看三个孩子都在忙着写写画画,她也不打扰,就笑微微地看着他们。   韩青松伸开手臂揽在她肩头,让她靠在自己怀里,低声:“睡一会儿。”   昨晚她就没怎么睡,今早起得又很早,如果晌午不迷瞪一会,晚上也容易休息不好,第二天可没精神呢。   林岚就靠在他怀里,闭上眼睛,耳边是韩青松结实有力的心跳以及唦唦的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她美美地睡着了。   大旺找了两节车厢都没找到打水的地方,虽然没见过什么世面,却也不像别人那样着急大呼小叫。最后他在第六车厢的乘务室找到个列车员,管他要开水。   列车员:“找锅炉。”   大旺:“锅炉在几车厢?”   列车员正闭着眼养神,也不睁眼:“九……哦,第2吧。”   大旺:“到底几?”   列车员嘟囔一声,这火车上是用锅炉烧开水的,不是每个车厢都有,也不只有一个锅炉,要轮流烧的。   “你去餐车吧,九。”列车员又缩回去,他今日心情不好不想搭理人。而且这种最差的慢车,煤烟味儿实在是呛人,让人提不起精神。   大旺就去餐车看看,火车过道太窄,对面来人就要让一下。   他走到半途见对面有人来,就侧身让过,结果那人正是白口罩,上来就拧他胳膊,“臭小子!”   大旺左手被拧向背后,上身被压着往座椅上趴去,座位上的人立刻让了让,有人喊道;“别打架啊!”   季廷深自以为把大旺制住,还得意地哼一声,拍拍大旺的肩头,“小子……”   大旺把自己茶缸递给座位上的人帮忙拿一下,脚下一勾一别,带着季廷深的一条腿就朝过道劈过去。   没练过一字马的人可受不了这个动作。   “哎呀!”季廷深惊呼,立刻从后面抱紧了大旺,想把他给摔在过道里。   大旺一弯腰,拿住对方的双手,下腿沉腰,一低头,就来了个小幅度过肩摔把季廷深给摔趴在过道里。他收腿蹲在旁边,拍拍季廷深的头。   季廷深:“卧日!”   大旺微微蹙眉,“嘴巴欠抽!”   他一把扯下季廷深的口罩,扬手要去抽他的嘴,待看见对方的脸却又抽不下去。眼前这张脸太漂亮,让他第一反应:这是个女孩子,打人胜之不武。   大旺把口罩丢他脸上,没和他一般见识,拿着茶缸跟人道谢,然后去打水。   季廷深:“小子,有种留下名号。”   大旺理都没理就走了。   等他打水回来经过六车厢,又看到那三个小子。   三人还是那么嚣张,占着五个座位,那个比女孩子还漂亮的少年一脸邪气阴郁,眉梢眼角都写满桀骜不驯,这表情看着倒不像女人。   大旺寻思这样看着不像女孩子,他们要是再挑衅就胖揍一顿。   季廷深一歪头:“坐。”   他一说坐,对面一伙伴立刻把腿横起来拦着大旺的去路。   大旺蹙眉,瞥了他们一眼,“打架?去车门。”那里宽敞一些,不会伤及无辜。   季廷深嗤了一声,“你不用怕,我们不会欺负你的,坐,聊聊。”   他用下巴点了点自己旁边。   大旺倒是没害怕,坐下,把茶缸放在小桌上。   “你叫什么?当然,你要是怕就不用说。”   大旺:“韩旺国。”   季廷深撇嘴,乡巴佬!   “季廷深。”   大旺没反应。   季廷深:“我说我叫季廷深,他是周曙光,栾耀辉。”他介绍了一下。   大旺:“哦。”你们叫什么,管我什么事儿?   三人:“……”卧日!这是个傻子?   “韩旺国同学,你们家是省城的?”对面的周曙光问。   大旺:“不是。”   季廷深:“你说话怎么这么不利索?你爹是哪个单位的?”   周曙光:“别误会,我们没有找茬的意思,想和你交个朋友。”   大旺:“我不和你们交朋友。”   栾耀辉:“哎,你小子咋那么拽?你爹顶天也就是公安局的局长?我看够呛,这一大家子大包小包挤上来,顶多……”   大旺拿了茶缸就走。   栾耀辉立刻拦着他,“哎,还没说完呢。”   大旺冷冷看了他一眼,“让开。”   周曙光:“别激动别激动,咱们看你身手挺厉害,想和你交个朋友。我看你们应该是从x县去省城的,第一次出门吧,聊聊嘛,别生气啦。这么小年纪,身手这么好,脾气咋这么暴躁呢?不好。”   他看大旺一家人的气质像是省城人,不过看他们衣着像乡下的。再看韩青松虽然穿着制服,但是自己带着老婆孩子挤火车,并没有享受什么优待,想必官职不会太高,估计是县城或者乡下公社的。而大旺满车厢找打开水的地方,显然是第一次坐火车,那更肯定他们是乡下出来,不应该是城里人。   他看大旺面色稍霁,知道是夸他身手好拍对了,就笑道:“旺国同学,你是跟你爹学的吗?你身手这么好,你爹肯定更优秀,我们最佩服身手好的啦。”   他看着大旺的脸色果然更和缓两分。   周曙光继续笑道:“刚才我们心情不好,实在不是故意找茬的。我们从坐上来就不断有人让我们让座,我们也很气嘛。本身想买卧铺不给买,就多买俩座位舒服点,结果总有人来指责,你想我们也没错是不是?”   大旺倒是不管他们浪费还是奢侈,既然给道歉,那他就接受,“没事。”   季廷深立刻道:“那……我去给你家人道个歉。那俩是你姐姐和妹妹?”   大旺:“……”原谅你了。“我娘、妹妹。”   “卧日!”三个小子又开始咋呼起来,“真是你娘,不像啊,一点都不像。”   他们就说去给道歉。   大旺:“不用。”   季廷深却很积极要去道歉,仿佛之前那个跋扈嚣张的小子不是他一样。   大旺瞪了他一眼,“你离我妹妹远点。”   季廷深摸了摸鼻子,笑了笑,“别误会,既然你原谅,那咱们算朋友吧。”   大旺起身,端着自己的茶缸,淡淡道:“不算。”只能不是敌人。   等大旺走远了,季廷深一拍桌子,“一个……乡下小子,拽得上天了!”   周曙光:“可他身手真的很好啊,比正规的警卫员不差呢。”   栾耀辉却不以为然,“要他爹那么厉害,咋才是个乡下干部?这么厉害,不得留部队?”   周曙光摇头,派系争斗,殃及池鱼这种事,说了栾耀辉也不会懂的。   栾耀辉:“你们说,咱……还真去部队啊?”   季廷深漂亮的眉拧紧了,“那你说怎么办,身上一分钱一斤粮票没有,不乖乖去难不成要饿死?”   要饭都没地要,丢不丢人?都说参谋不带长放屁也不响,摆弄他们几个可来劲的。   三人哑巴一瞬。   “哎,你说咱们把那小子一起拐去,嘿嘿……”季廷深笑起来。   周曙光:“人家爹娘还在呢。”   “那咱拐那个小俊嫚儿?”季廷深笑得很是邪气,“乡下还有这样有意思的小丫头。”   栾耀辉:“屁,有啥意思?敢拿巴掌扇男人?劲儿更大?快拉倒吧。你要想结婚,你吱声,部队都不用去。”   季廷深嗤了一声,“你脑子有坑?我才十六我结狗屁的婚?”   季廷深歪着身子探了探,突然远处一抹身影引起他注意,竟然是那刺玫瑰在门口晃悠。她和另外一个小子说说笑笑,姿态非常亲密,笑起来让季廷深觉得眼前好像有什么神秘的花儿开放了,明丽得很。   她婴儿肥的脸上带着几分娇憨之态,尤其跟家人撒娇的时候,眼波软软的,清澈又温柔。   突然,她注意到他的注视,眼神立刻变换,凶狠地瞪了他一眼。   季廷深懵了一下,下意识就往后靠了靠想躲开她凶狠的眼神,卧日,小丫头还真凶。   麦穗狠瞪了季廷深一眼,然后收回视线,换了个位置看车门外面。   二旺:“咋了?”   麦穗:“那三个小混混在那里呢。”   二旺扭头看了一眼,笑了笑,“没事,不是小混混。”   这时候火车报站,要到中间停靠站,能看到站台上挤着一堆人,没一个排队的。   二旺立刻拉起麦穗:“要上人,咱们回去吧。”   麦穗就和他走了。   季廷深瞅了一眼,撇撇嘴角,“这么大了还拉拉扯扯,没规矩!”   周曙光:“你生个什么气?人家兴许感情好呢。”   季廷深:“我又没有姐妹,我不知道。”   麦穗和二旺回到座位上,林岚还在睡觉,他们也不出声,就轻轻地坐下。   等上来人以后,5车厢就塞满了,味道也更加浑浊难闻起来。   有列车员推着小货车在车厢里叫卖瓜子、零嘴、汽水儿,多少年如一日的贵,除非宽裕或者大手大脚的男人,一般精打细算过日子的都不会买。   等到了地区,停靠时间长一些,林岚醒了起来活动一下。   列车员一遍遍地喊让乘客不要随便下车,不能逗留。   林岚看看外面,太阳还老高,但是距离省城还有三分之二的路呢。这时候火车特快也就90公里的时速,他们坐的这种普通火车,快的时候能有70多公里,慢起来40公里也是它,跟个电动车差不多。   外面能看到农田,社员们正在热火朝天地忙秋收。   林岚看了看手表,提醒孩子们,“可以听收音机啦。”一般下午和晚上,地区台会插播一些体育赛事。   麦穗立刻把收音机掏出来,放在小桌上打开调频,旁边的乘客们听着,都纷纷探身子竖起耳朵听。   一开始是一些新闻、歌曲之类的,过了一会儿,女广播员硬板板又高亢的声音传来,“下面插播一组赛事,73年省青少年秋泳运动会在省城人民体育场正式举行,今天是预赛阶段。上午分年龄段预赛……预赛中出现一位游泳小将,因为动作太快而被人称为水轮、赛道上的黑鸭子,他年仅十岁,却远远超过同组的十三四岁选手们……”   火车上信号不稳定,等开起来的时候嗤啦嗤啦听不太清楚。   小旺激动得抱着收音机拍拍它,你快说,“肯定是我小三哥。”   麦穗:“肯定是,赛道黑鸭子,这是什么称呼!哈哈哈。”   二旺:“三旺肯定气死,他一直觉得自己是大黑鹅。”   鸭子就是扁嘴啊,走起来歪来歪去的,游泳也不见得多快,怎么就黑鸭子了?   当然是大黑鹅啊!   这时候收音机里又传来男播音员高亢激动的声音“这位小将天赋异禀,黝黑光滑的皮肤跟鱼一样,在水里好像没有什么阻力,他就是水上宠儿!嗤啦……”   “明天就是激动人心的决赛……嗤啦……”   终于没信号了。   小旺哈哈笑着,又唱起来,“我是一条鱼~从东游到西~我家小三哥,他是黑鸭子~~”   被收音机这么一勾搭,一家子恨不得眨眼就到省城,眨眼就天亮去看三旺比赛。   小旺还学三旺的动作,“我小三哥是这样游的,娘,这应该是什么姿势?”   林岚故意:“我也不懂啊,自由泳?还是蛙泳?三哥你咋教的小三哥啊。”她逗韩青松。   韩青松他们不是专业游泳运动员,自然用最简单省力的爬泳,和自由泳差不多。   “可惜没有实况转播啊,要是能赛场直播就好了。”林岚有些遗憾,也不知道比赛有没有录像,估计肯定没有呢。   转眼到他们家吃晚饭的时间。   夏天热干粮容易坏,他们只带了午饭,还剩下两个馒头。林岚决定带孩子们去餐车吃顿饭,第一次坐火车,第一次去省城,第一次吃顿餐车饭,让他们加深一下记忆也挺好。   于是她和韩青松带着孩子们去餐车吃了一顿大家记忆深刻的、几十年如一日、价贵质劣的晚饭。   两盘菜、一碟子咸菜、两大碗面条、两碗疙瘩汤,把自家的馒头泡进去,一家人对付一下。   旁边有人拍桌子抱怨餐车饭难吃,花冤枉钱,气呼呼的样子让人侧目。   “娘,以后都不想吃火车上的饭。”麦穗几个也如是说。   林岚笑起来,“要是不吃一次,咱们也不知道多难吃不是?这就叫花钱买见识,没什么不好的,咱们吃饱了,也没吃亏。”   孩子们觉得也是,要是不吃一顿,总憧憬着餐车的饭多好吃呢,现在可长见识。虽然饭菜不如自己家的好吃,但是也见了光景,大家还是很开心,说笑着回去座位上。   小旺困得直打哈欠,趴在大旺怀里一秒钟睡过去。   七点天色暗下来,火车却还没到站,这时候的火车晚点很正常,最后八点半多才到达省城火车站。   此时天已经全黑。   韩青松把小旺接过去,大旺、二旺负责行李,麦穗和林岚就背着各自的书包。   一到省城,差不多三分之二的人要下车,全都潮水一样涌向车门,生怕被留在火车里下不去。   “别挤,别挤,俺鞋掉了!鞋掉了!”   林岚:“大站停靠时间肯定长,咱别急。不和他们挤。”   依然大旺二旺开路,麦穗走中间,林岚跟着她,韩青松殿后。林岚回头看看小旺的脚,别把鞋子掉了,小孩子睡着很容易丢鞋子。   韩青松单臂抱着小旺让他趴在自己肩头睡觉,一手护着林岚,生怕后面的人推挤她。   “快点啊。”季廷深三个人也从六车厢挤到五车厢,跟在韩青松身后。   韩青松听见声音,回头瞅了他们一眼。   周曙光立刻朝他点点头,很有礼貌道:“韩叔叔好。”   韩青松微微颔首,却依然面无表情并没有和他们说话。   季廷深:“韩旺国,你们去哪里?”   大旺在前面听着,假装没听见。   二旺:“哥,他们叫你?”   大旺:“甭搭理。”   麦穗回头瞅瞅看谁叫大哥呢,就见季廷深朝她挤眼睛,她撇嘴,这日日的肯定是个有毛病的。   她扭头没理睬。   下了车,一家人检查一下,一起跟着人潮出站。   韩青松:“我给锦绣发了电报,他会派人接咱们过去。”   一家人一起出站,检票员又将车票剪一个缺口才放行离开。   “韩局长!”一个身穿草绿色71式军装的军官大步走过来,他笑容灿烂,张开怀抱就朝着一家三口抱过来。   韩青松放开林岚的手,手臂一伸就截住陆锦绣的臂膀,用力抱了抱。   陆锦绣生怕他单臂给自己掀起来,哈哈大笑:“班长,好歹给我留点面子,要脸,现在要脸!”   韩青松放开他,伸出手示意一下。   陆锦绣和他击掌,却不肯掰手腕,“周绍东不在,咱俩就免了,反正一百年我也掰不过你。”   他撇开韩青松朝着林岚伸手,一双笑眼温润柔和,“嫂子,久仰久仰!”   林岚的脸却腾得红透了,幸亏天黑灯光暗也看不出什么,她跟陆锦绣握手,“给陆政委添麻烦。”   陆锦绣握着她的手摇了摇,“什么政委不政委的,嫂子你臊我呢。”   韩青松把林岚的手握回来,“这就是陆锦绣,你叫他锦绣就行。”   陆锦绣:“大哥,我好像告诉你改名叫陆解放了?嫂子你叫……算了,你还是叫我锦绣吧。”   韩青松又让三个孩子过来介绍一下。   三个孩子规规矩矩的,立正,“陆叔叔好。”   陆锦绣眼神在三个孩子身上一扫,最后落在大旺身上,大手在肩上啪啪拍了两下。   大旺纹丝不动。   “好小子!”陆锦绣扭头对韩青松道:“送我这里来啊?”   韩青松:“你能做主?”   陆锦绣:“那必须啊。”   韩青松淡淡道:“不合规矩。”   陆锦绣看他面色知道他还是那性子,也就不说什么,只笑着跟林岚和孩子们说话,夸林岚和麦穗漂亮,男孩子们有气势。   “嫂子,”陆锦绣跟林岚说话。   不知道为什么,他叫嫂子的时候,林岚总觉得他暗搓搓藏着揶揄的腔调。   “多住些日子,让我好好尽尽地主之谊,领着你们出去逛逛。”   林岚笑了笑,“你只管忙工作,我们熟悉一下,到时候自己也好溜达的。”   “那怎么行?我不能随便出去溜达,可来省城这两亩地儿,那得我说了算吧。”   陆锦绣领着韩青松一家去坐车,他自己开吉普车来的,到了车前看到两辆吉普车,他突然记起什么,一拍脑门,“见了班长一高兴晕头了,忘了,还有三个小子得接着呢。”   他让韩青松等一下他回去接人,转身就看到季廷深三人正朝着他们走过来。   周曙光上前规规矩矩的,“请问您是周叔叔的战友?”   陆锦绣笑容已经敛起,不再是跟韩青松一家说话的嬉皮笑脸样,面色肃然,不怒而威,“我叫陆解放,是周绍东的政委,你们三个是来投奔他的?”   三人在火车上玩世不恭的尾巴早夹得好好的,“陆政委好。”   各人自我介绍。   陆锦绣也不和他们握手,挥手让他们上车。   韩青松抱着小旺坐在陆锦绣的副驾驶,林岚和孩子们坐后面,有些挤。   大旺主动跳下去和季廷深他们一起坐另外一辆。   陆锦绣亲自开车,往他们军区招待所去,“学校宿舍条件差,嫂子和女孩子遭罪,还是住招待所。”   韩青松:“不违规?”   “一点都不,这招待就是我们自己的。”陆锦绣看着模样斯斯文文的,说话动作却大开大合,开车跟野驴拉练一样。   韩青松伸手在方向盘上握住,“后来没再翻沟里去吧?”   陆锦绣:“……”哥,我叫你大爷行不?   韩青松把手收回去,陆锦绣开车倒是慢一些。   后面那司机这才收了冷汗,都说不许陆政委自己开车,他比周团长还横冲直撞,一点都没有政委们该有的细腻稳重。   此时省城还不是很大,总共有六十平方公里,他们又是在没什么人的夜里开车,速度不慢,没多少时间就到招待所。   到了地方下车,陆锦绣领着他们进去办手续,登记处的工作人员见是他立刻起身问好,   陆锦绣摆摆手,让给开俩房间。   韩青松把介绍信等证件拿出来,递过去,“给我们一个房间加张床就行。”   陆锦绣探头看了看那边挂着的工作簿,笑了笑,“妹儿,套间还有吧。”   他把自己的工作证递过去,用的是师部工作证。   韩青松刚要说话,陆锦绣笑道:“要不是我家住不开,咱还用得着住外面?”   开好房间,他让人带林岚和孩子先过去安顿,低声跟韩青松说了一下那三个孩子的来历。   韩青松面色如常,“原来是老参谋长家的。”   陆锦绣怕他心里不舒服,“周绍东和他们有亲戚,估计是打发来历练的。”   韩青松:“不用管我,好好招待。”   他就先去房间。   陆锦绣招手让那三个少年过来,“介绍信带了吧。”   周曙光把书包里的一沓子文件拿出来交过去。   陆锦绣翻了翻,瞅了一眼季廷深,勾唇笑了笑,“你们想留在部队?”   周曙光笑得很乖巧:“陆叔叔,您可一定要收留我们,您要是不收留我们,我们就得流落街头呢。老爷子说三年不许回家。”   陆锦绣胳膊架在一边的台子上,挑眉,“我说你们这……犯错了吧。”   三人移开视线。   他把介绍信之类的丢过去,给他们开个房间。   季廷深:“我们要……”他想说也要个套间,却被周曙光拉住。   开好房间,陆锦绣道:“你们就在这里吃饭,过两天周团长回来再安置你们。”   他交代两句,让人带季廷深几个去安置,他则去找韩青松。   他跟韩青松和林岚讲一下医院的事儿,联系的是省军区总医院,这医院隶属于军区后勤部直接管理,所以安排床位、大夫都比较容易。   “医院离这里不远,你们休息两天,让我侄子缓缓放松放松,过几天安排手术。”   林岚就把他们明天想去看三旺比赛的事儿告诉陆锦绣。   陆锦绣一脸惊讶,“哎呀,韩局长行啊,几个娃娃全面发展呢,那必须捧场啊。”   他从前说话就喜欢打趣人,拿韩青松现在的职务来活络气氛也是他的性格,韩青松并不介意。   韩青松:“你只管忙你的,等你空了我们再说。”   陆锦绣:“我现在真不忙。不骗你。”   他问问比赛的地点情况等等,“明天我送你们去。哦,对了,我让人给你们做点吃的过来。”   林岚忙道:“锦绣别麻烦啦,我们火车上吃过,不饿。”   陆锦绣还恋恋不舍的,“嫂子,等给孩子看完病,有时间有心情,咱好好聊哈。”   韩青松拍拍他肩膀,示意送他出去。   陆锦绣就和他一起顺路去看看那三个臭小子,又叮嘱两声,知道他们没钱没票的也跑不了,不再管他们。   走到门口,他欲言又止。   韩青松:“回去吧。”   陆锦绣看看他,“要是有机会,不想回来吗?”   韩青松:“不了。你们也知道我的脾气,不合适。”   “怎么就不适合呢?”陆锦绣说:“要是你回来,咱们三个也有帮衬。”   韩青松:“我回来,只能拖你们后腿。我在公安局挺好的。”   陆锦绣小声道:“说是集团军还要调整,也是个机会。”   韩青松拍拍他肩膀,“这是你们上的机会,好好抓住。”   陆锦绣笑了笑,揶揄他,“行,趁着我还能动,你也多提提要求,别整天就知道寄药啊什么的。”   韩青松却面不改色,“等我小子做完手术,去跟你们活动活动筋骨,看看是不是身居要职就疏于训练自己。”   陆锦绣脸色一变,“大局长饶了我吧,活动筋骨你找周绍东那厮。我先走一步,明早来接你们吃饭,再跟我问嫂子好啊。”   他上车发动车子,突然想起什么,从车上拿了一个布包丢给韩青松,“哈哈,别说兄弟不贴心,走啦。”   他一脚油门下去,吉普车跟野兽一样轰轰地跑出去。   韩青松捏着那书包面不改色,拎着回去。   林岚已经带着孩子们洗漱,几个孩子对招待所的洗手台、水龙头、蹲坑、抽水冲桶、地砖、地毯、大镜子、还有那木床、沙发等等都十分好奇。   他们那里就算县城也并没有呢。   麦穗:“怪不得他们都爱来城里,不只是吃得好,吃得多,住的用的也好嘛。”   二旺也道:“这么比比,咱们乡下和城里差着二十年呢。”   怕是三十年不止呢。   林岚:“孩子们,早点睡觉,明天咱们早起吃饭。”   林岚和韩青松带着小旺睡在里屋,外面有两张床,中间有木质屏风隔开,大旺二旺一床,麦穗自己一张。   软软的床,新换的雪白被单,这一切都那么令人好奇。   房间里燃着蚊香,还有花露水的味道,所以并没有什么蚊子,让人一夜好眠。   ……   省体育学院的宿舍里,吃过晚饭以后,褚云峰等几个老师就开始给学生们讲解白天比赛的要点以及注意事项。   三旺满脑子想的是他娘有没有听收音机啊,知不知道这两天比赛啊,自己来这里也收不到信,应该有封信到学校了吧?   他瞅瞅傅正源几个,比赛呢,他也不好意思让人家给自己写信,只能拉倒。   他真的真的好想给娘他们讲讲今日比赛的事儿!   太气人了!真的太他嫲嫲的气人了!   怎么能叫人家黑鸭子!黑鸭子是什么玩意儿?那不是黑扁嘴?   扁嘴这东西那么丑那么傻,怎么能和自己比?   不是黑天鹅,怎么也得黑大鹅好吧?   说自己是水的宠儿是什么东西?自己明明是爹娘的儿子!水轮什么无所谓,不好不坏,这个黑鸭子不能忍!   褚云峰:“三旺,你今天预赛成绩非常好,要保持,明天决赛也要这样。”   青少年游泳比赛,分为青年组和少年组,青年组是18到23岁,直接分组预赛的。而少年组因为年龄差比较大,预赛的时候分了年龄组,10岁到13岁,14到17岁。   轮组淘汰制,直到最后一组比出冠亚季军。   明天上午半决赛加一部分决赛。   三旺想说老师你能不能让他们不要叫我黑鸭子,一叫我我就浑身不得劲。   傅正源:“老师,明天我想放弃一百米自由泳,专心二百米自由泳和仰泳。”   褚云峰点点头:“也行。”   在五十米一百米这两个项目里,因为黑鸭子的存在,其他人再厉害也出不了头。   他一下水就跟以水为动力似的,直接划成个水轮子,大人在五十米对他也没有优势,如果他再练半年,一百米估计也没优势了。   他看了看,觉得自己学校和三旺差不多年纪的,都可以考虑开发新换项目。   长距离可以考虑战略战术以及耐力,五十米一百米,纯粹看速度,其他什么都不需要考虑。   只要这小子正常发挥,就是他的天下。   三旺思虑再三,“老师,那个……”   褚云峰以为他有什么为难的事儿,“三旺,有话就跟老师说,有困难就跟老师讲,不要害羞。”   三旺:“老师,你能不能告诉一下他们,不要喊我黑鸭子,太……”   褚云峰笑道:“多亲切,咋啦?”   三旺:“多难听啊,要是……要是上收音机,多丢人啊。”   让娘他们听见,自己还要不要脸啊。   褚云峰哈哈大笑,“中,明天就跟现场播报的工作人员讲一下。”但是估计没用。   ……   第二日林岚等人跟着陆锦绣吃饭然后坐车去人民体育场,他通过关系给弄了几张坐票。   文革时期不管是娱乐还是体育赛事都不多,所以一旦有什么活动,那是人山人海。   这时候省城也没有大型的体育馆,只有人民体育场有游泳池,一个露天的一个室内的,露天的是五十米泳道,室内的就只有25米。   青年组在五十米赛道比赛,少年组则在25米赛道,分开比赛,时间更充分。   这时候也没有先进的触摸板,比赛的时候就是裁判打发令枪,一个赛道一边蹲着两个裁判在岸上掐秒表监督。   林岚还怕韩青松太打眼,让他换上普通的衣服,再扣上老农民的草帽,只等着看三旺比赛。她也怕三旺看到他们太激动,万一心情狂喜影响比赛结果那就不好。反正他也不知道他们过来,那就悄悄看,等他比赛结束,他们再露面给他一个大大的惊喜。   想好了,大家都注意隐蔽。   昨天已经举行过预赛,三旺保持第一遥遥领先,半决赛的时候只要不出意外,三旺肯定还是第一。   广播员一组组地报名字、名次,在观众们浪潮般的呼声中,林岚一家人保持着冷静,期待着自己最想看的那个人。   真是激动又神奇的感觉啊,浑身都发抖啦!   随着广播员的报名声响起,两旁已经了解的观众们开始喊:“黑鸭子,黑鸭子!”   巨大的声音差点把林岚的耳朵给震聋了。   黑鸭子……林岚觉得好囧的外号啊,果然三旺似乎也不是很喜欢。   他微微嘟嘴,修长的浓眉也皱起来,一副不太高兴的样子。   “33号小选手今年才十岁,十岁啊,可他却是水之子,一入水就化成游鱼,眨眼就蹿到终点!一定不要眨眼睛哦!”   “咦,33号小选手怎么不大开心呢?”   “黑鸭子,黑鸭子,加油!”   观众们狂喊着,他们除了喊口号,很少有机会这样狂欢、激动地表达自己的感情,所以都借着赛场浪潮般的呼声发泄着自己的激动和激情。   三旺咧了咧嘴,好难听,还不如叫游鱼呢。他扭头瞅了瞅,也不知道有没有老师说的记者在周围观看比赛写稿子呢。   他要是给写成黑鸭子,上广播那可不妙呢。   有点丢人。   他脑子里胡思乱想着,小脸却很沉得住气,除了微微蹙眉,也没如何,反正没有半点紧张。   小旺看三旺看过来,立刻要挥手,又赶紧把小手抱住,“娘,小三哥会不会看见我?”   林岚笑道:“不会,他就是随便那么一扫,没目的的,看不到。”   林岚目不转睛地看着三旺预备姿势弯腰,听着发令枪一响,运动员们就噗噗噗一起跃入水中,他们就如同游鱼一般,在岸上是人,进了水里就化身为鱼,嗖嗖地往前冲。   这时候的游泳姿势也没有要求那么严格,自由泳就更加宽松一些,加上这个姿势是最省力的,所以运动员们速度都很快。   其中那个黑小子特别突出!   “看!他就和一只可爱的黑鸭子似的,太快啦!”   “他竟然转弯了转弯了!落下第二名一身!太不可思议了!”   “看来他又一次打破自己的记录!”   毫无悬念,50米和100米半决赛三旺依然保持小组第一名。   接下来就是其他项目。   在休息区休息的时候,三旺情绪有点低落。   傅正源几个靠过去,“想什么呢?”   三旺:“没。”   万福标:“韩旺民,你第一你还不高兴,你想干啥子?你要是不想要第一,你给我啊?”   三旺:“你说咱们会不会上收音机啊?”   傅正源:“听我妈说收音机有播的。”   三旺:“那……那我娘他们在家也能听见,爹娘哥哥姐姐弟弟,还有沈遇哥哥他们,还有大队里同学们,妈呀,全都能听见啊!”   三旺心里一阵热血沸腾,随之而来的,又是一阵难以掩饰的窘迫,他不喜欢人家叫他黑鸭子。   少年的心思也是没法猜的,他不说,谁也猜不着!   这时候一直咬着三旺的第二名溜达过来,嗤了一声,“哟,黑鸭子啊,是挺黑的,还是个没毛的黑鸭子呢,丢死人了!”   三旺的脸一下子涨红。   这人叫汪宏图,今年14岁,非常有游泳天赋,在没有遇到三旺之前,他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在省城少年组也是横着走的。   可这一次却遇到了他平生最大的对手——黑鸭子。   真是让人恼火。   傅正源立刻维护三旺:“嫉妒是没用的,韩旺民比你小好几岁,你以后还是不要在100米内混了。”   “谁要跟个乡下黑鸭子一般见识?”汪宏图轻蔑地瞥了三旺一眼,感觉三旺很在意这个称呼,所以他越发表现得鄙夷。   傅正源几个安慰三旺:“别听他胡说,他不知道多嫉妒呢。说实话,我们不知道多羡慕嫉妒你呢,以后都不能和你撞组了。”   三旺嘿嘿一笑,“我会加油的。”   等轮完,十点半开始,进行少年组50米决赛。   少年运动员出场,按照半决赛的成绩来安排赛道,三旺和汪宏图挨着,一行人排队过去,因为掐表的裁判比较多,过去的时候有点拥挤。   三旺和人碰了一下,突然就觉得大腿传来一阵刺疼,他下意识地就抓了一下,竟然从泳裤边缘掏出一个毒蜂来,他的腿已经肿起一个包来!   他立刻瞪向汪宏图,刚才他从自己身边撞过去的。   这时候一个裁判发现他的异样,问他:“33号选手,是不是不舒服?不舒服就得退出比赛。”   如果有经验的运动员就会要求暂停比赛,因为自己被人弄伤,需要处理伤口揪出凶手。   可三旺没有经验,他只是一个十岁的孩子,他只知道这个比赛对自己很重要。因为一家人在等着听收音机里播放自己的消息,如果自己不参加比赛,他们不知道怎么回事会急死的。   而且老师和同学们都很紧张,他们非常非常看重这个比赛。如果自己拿第一,褚老师就会很高兴很高兴,他已经盼了很久。   校长还亲自鼓励他,如果他拿第一就可以给学校争光,以后就能申请招更多学生进来。校长还说,如果他拿第一,会给他一笔奖金和粮票。   所以他必须先比赛,其他的比赛完再说!   他的腿刺疼得厉害,他咬住唇摇头表示没什么。   裁判示意他上预备位,准备打发令枪。   三旺弯腰预备,低头狠狠地瞪向汪宏图。   后者得意地朝他扯了扯嘴角,这样的大马蜂,被蛰一下不会死人,但肿一个大包腿都会发麻不利索的。   自己必须得第一,绝不能输! 第124章 禁赛、、第一   汪宏图从小就喜欢游泳,周围的孩子没有比他厉害的。尤其大学不招生应届毕业生都要下乡,亲朋的孩子都灰头土脸的,而他因为游泳出色11岁就进省体校享受优渥待遇,成为家里的骄傲。   他骨子里是个特别好强又顽劣的人,粘知了、抓麻雀、捅马蜂窝照样是好手,而且要比别人强才行。八岁的时候,他发现马蜂蜇人很疼却不会死,他立刻就学会,悄悄用这个办法蜇过跟他不对付的小同学。后来屡次用这样的办法对付与他不和的人,亲戚家孩子、同学、甚至自己姐姐,并没有人发现是他干的!他非常得意,以此当自己的秘密绝招。   前阵子他就发现学校里有一窝马蜂,生气的时候,他会去捅捅马蜂窝泄愤。   这一次秋泳赛,他已经将少年组视若囊中之物,自己必须是冠军。谁知道横冲杀出一只黑鸭子,虽然才10岁,却比自己更厉害!这让他恍惚看到了自己小时候,也是这样热爱游泳,这样拼命。   如果三旺和他不是一个组,那他可能会想做好朋友的。   可惜,三旺也最擅长50、100米,真是狭路相逢!   他本来想从当大夫的姑姑那里偷支麻醉剂来对付三旺的,但是麻醉针容易留下马脚,所以尽管时间紧张学校里耳目众多,他还是毫不犹豫地悄悄抓了几只马蜂放在药瓶里。   他甚至很周全地想过,不能用太激烈的方法对付三旺,既不能让三旺受伤引起别人怀疑引来公安,也不能让三旺失去意识不能参加比赛,因为那样说不定会延迟比赛。   他很大度地想自己得第一,让三旺第二就好。   所以他故技重施,想用这个办法对付三旺,他的目的,只是降低三旺的速度,使其不能和自己竞争。   退一万步讲,就算是被发现,也没有关系!因为马蜂蜇一下只会影响三旺的速度,既不受伤更不死人。   今天上场之前,他只留一只马蜂,其他的都放出去制造比赛场这里有马蜂的假象,又把瓶子扔掉。上场的时候,他用胶布缠着手指头,悄悄扣住最后一只,他早就在心里模拟过的,人多遮挡视线,他借着擦身而过的时候飞快地把马蜂塞进三旺泳裤底下就好。   三旺那小子大喇喇的,走路永远扬着头,从来不会看下面。   而那马蜂本来就被折磨得奄奄一息,乍一自由便本能地射出愤怒之刺,一下子就刺中三旺。   人不知鬼不觉!   汪宏图为自己完美的计划暗自叫好。   看台上林岚一家人自从三旺出场就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呢,看他和裁判比别人多说了两句话,林岚就忍不住坐直了身子去看怎么回事。   不过当时三旺和汪宏图擦身而过的时候,有人挡着别人看不见,现在三旺已经走上起跳位,她就又坐回来。   韩青松坐她左边,陆锦绣也换了普通衣服坐在一边观赛。   陆锦绣:“嫂子,你厉害啊。”   林岚笑了笑,“锦绣你可别笑话我们乡下人啊。”   陆锦绣:“嫂子,你要这样说我得自抽嘴巴,我说真心话。你看你这几个孩子,让人眼馋啊。”   大小子懂事又稳重,要是弄进部队来好好培养,绝对让人惊艳。   那俩双胞胎长得好看学习又好,以后举荐上大学,肯定也是好苗子。   怀里抱着的那个看起来娇娇的小儿子,人家也很有天赋,又乖又漂亮,还会吹口琴画画,这要是自己儿子,自己得显摆得整个军部都眼红好吧!   就下面这个据说学习很差整天调皮捣蛋的三小子,居然也是个游泳天才,半决赛的时候陆锦绣已经看呆了好吧。   这几个孩子,要是给自己一个,自己挑选哪个好呢?   他犯了人们共通的毛病,假设一个环境来纠结自己上北大还是清华好。   发令枪一响,两岸的观众们又疯狂了,拼命地喊着:“黑鸭子,黑鸭子……”   听多了以后,林岚竟然也觉得这称呼很亲切。   他们看着三旺跃入水中,不知道为什么居然踉跄了一下,虽然很微小的动作,可家里人对他熟悉至极,全副心思都放他身上,一下子就看出不对劲来。   林岚:“三哥,三小子咋不对劲呢?”   韩青松:“再看看。”   要是以前,三旺一入水就跟解冻的鱼一样,不用力气就能嗖嗖往前冲,他手臂和双腿配合最帅气的,非常具有力量的美感。   可这会儿,他入水后一条腿好像不利索呢?差点没掌握好平衡翻在水里。   观众们也敏感地觉得不对,现场陷入一瞬间的沉寂,都疑惑这孩子咋了?   不但汪宏图超过他,甚至后面的也接二连三超过他。   这是咋了?   他们急死了,有人关心则乱,有人觉得自己真心被辜负。   自己对他寄予那么多期待和关怀,他居然关键时刻掉链子。   他们纷纷站起来:   “你个大傻子,你在干什么?都超过你了!”   “你在困觉呢?困觉家去困,别来这里丢人现眼!”   “乡巴佬就是乡巴佬,上不得台面!”   一个人骂,就有人紧随其后。   三旺耳朵里听不到那些谩骂,他右腿火辣辣的又麻又刺,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我要上收音机,我要上收音机……   他感觉腿上无力,双臂好像也被水捆住一样划不动,想沉下去哭一哭。   可他还是拼命划,绝不认输!   25米赛道,转瞬即逝,这一切也不过是瞬间发生的。   ……   突然,一道少年男女混合的清亮声音破开嘈杂传过来,“三旺,你是一只大黑鹅,游起来啊!”   “小三哥,加油啊!”那是小旺的声音。   “儿子,我们来给你加油啦!”那是娘的声音。   “坚持下去,名次不重要。”那是爹和哥哥的声音。   这些声音同时发出来,他却都听见了。   怎么可能呢?   三旺觉得自己做梦呢,怎么能听见家人的声音?难道广播站那么厉害?把家人的声音给传过来了?   “三旺!加油!”这是一道混合声,是林岚一家人站起来双手拢着嘴边喊出来的,清清楚楚地送到他耳朵里。   “娘!”他猛得一仰头,就看到站在看台上的家人。   虽然有数百上千的人站在那里,可他只用一个眼神就捕捉到娘满含泪光的双眼。   我娘来了!   我爹来了!   我哥哥姐姐弟弟们都来了!   我可以的!!!   他突然活了过来,浑身迸发出一股强大的力量,就和当年把小旺从水里托上岸一样的力气。   腿不好用,他就用手臂,用上半身!   自由泳本来就不需要靠腿发的!   他减少双腿拍水的次数,双臂就跟被注入强大力量一般飞快地划起来。   四周看台上的观众们又惊呆了,这个孩子……他……太不可思议了!   他们发现他那条腿依然不好使,而且他减少双腿打水的次数以后,速度居然更快!   “加油!”   “三旺,加油!!!”   ……   此时其他赛手已经转弯回头冲向终点,25米赛道,不过是十几秒的事儿。   所有人都跟着喊,似乎输赢已经不重要,这个孩子迸发出来的那股力量,才是最让人感动的。   全场的声音汇聚成一股洪流,都在给他加油。   三旺像一条凶猛的鱼,冲着对岸咻咻地冲过去,接近对面的时候,他利用右腿麻木身体倾斜的角度,左腿在泳池壁上用力一点,整个人咻的一下子跃出了水面!   就跟河里追杀他的大鹅那样双臂展开,身体离开水面蹭得一下子折出去好远。   他落水,冲出的水浪一下子推向两侧,对其他选手形成了阻力,一下就追上后面小选手!   双手入水,就仿佛化成游鱼的翅膀,又仿佛是掠过水面的水轮。   林岚等人站在观看台上,都紧握双手,敛气屏息,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泳池的选手们。   而领先第一的汪宏图已经即将抵达终点!   可以开始倒数:5、4、3……   “我是一条鱼,我没有腿我不会痛,我要向前冲……冲……冲冲冲!!!!!!!”   这一刻三旺感觉自己被弟弟附体,脑子里回荡着这个旋律,双臂划得飞快。   最后脑子里的调子还没开始他的手已经搭上了终点。   他有点懵,赛道咋这么短?   他还没开始,怎么就结束了?   虽然他心理活动多,可其实这一切从发生到结束,总共也没超过一分钟。   岸上裁判们报数时间:“5号选手和33号并列第一!”   全场沸腾!掌声如雷!   不管三旺一开始因为什么原因落后,可他接下来却给全场奉上了一场精彩绝伦的鱼跃龙门的转弯方式,堪称绝妙!   广播员都疯了,激动得语无伦次地在那里喊:“这是前所未有的转弯方式,33号黑鸭子居然像鱼跃龙门一样飞了起来!他、就是一条鱼,一条会飞的鱼!太精彩了!太意外了!太了不起了!”   林岚一家人已经等不及,大旺二旺和麦穗直接冲下看台朝着前面跑去。   林岚也让韩青松抱着三旺,他们赶紧下去。   这时候三旺刚从水里上来,他那条右腿还是麻麻的不利索,爬了一下居然没爬上来,掐表的俩裁判赶紧俯身把他拉上来。   褚云峰、傅正源、万福标几个早就等在那里的,立刻冲上去把他给抱起来。   “韩旺民,你太棒了!”   三旺高兴得嘴角都要咧到耳根上,挣扎着下来,“我、我娘、我爹……他们都来了,我得找他们去!”   他撒开脚丫子一瘸一拐地就朝着一边蹦跶,他要去找他娘,他爹,他哥哥姐姐弟弟!   汪宏图在一旁不敢置信地看着他,气得眼睛都红了,他没想到这小子居然那么厉害,就算被马蜂蛰,居然还可以和他并列第一!!!   早知道这样,他就该用麻醉针!   他并不觉得自己错,第一个念头就是自己太好心,居然手软。   他下意识就要去挡三旺。   三旺突然看见他那嫉妒到扭曲的嘴脸,恨他挡着自己要去跟家人团聚的路,一蹦而起,狠狠给了汪宏图一拳头。   汪宏图立刻掐住三旺的脖子,却被褚老师和傅正源几个拦住。   “不要打架!”   “怎么啦?”裁判们也赶紧过来劝架。   三旺指着汪宏图,又把自己腿上的包露出来,“进场的时候,他趁着人多往我泳裤上塞了一个马蜂!”   汪宏图被他打得脸都肿起来,恨恨道:“你少血口喷人!”   没有证据,你说破天也没用。   转眼间林岚一家已经冲过来,“三旺,你腿咋啦?”   他们先冲上前看三旺的腿。   韩青松立刻单膝跪地,把三旺的腿放在自己膝盖上进行紧急处理。他掐住那个红肿的包,用上巧劲,一下子就把毒针挤出来。好在三旺身体好,不是过敏体质,而且被蛰时间不长,毒性没有扩散。   陆锦绣扭头骂道:“医务人员呢,怎么不在旁边守着?”   那边汪宏图要走,却被大旺捏住麻筋,浑身酸软地跪在地上。   三旺却没事,之前所有的负面情绪都因为家人的到来毫无停顿地变成了狂喜,咻的一下,那颗心脏就冲上了天,开始咚咚锵咚咚锵地蹦起来。   “娘!!!”他一把抱住林岚,“你们咋来啦?听见你们的声音,我还以为我能发电波了呢!”   他真的太意外太高兴啦!!!   林岚用力地抱着他,响亮地亲亲他的脑门,喉咙却堵着说不出话,只是更用力抱着他。   麦穗和小旺也挤过来抱他亲他,“小三哥,你可真了不起啊,你可是咱家大功臣啦。”   二旺也上前摸摸他的头,“好样的。”   褚云峰喊来医护人员,他们看看韩青松处理得很好,而且三旺体质不过敏那就没危险,再给他抹上药膏,吃点预防过敏药物即可。   维持秩序的工作人员跑来了解情况。   为了不影响别的选手比赛,工作人员先把他们带去休息区解决问题。   到了休息区,汪宏图的几个老师围着褚云峰和赛委会的治安主任,指责三旺没有证据乱说,污蔑汪宏图,褚云峰却说三旺绝对不会撒谎,一时间闹哄哄的。   那主任挥着手:“都冷静,冷静,一个个说,不要急不要乱,到底怎么回事?”   林岚看看汪宏图,他居然一点悔改的意思也没有,顿时就火了大的,“你这个歹毒的,你老师和爸妈就没教你做人的基本道德?”   汪宏图拧着头,一副懒得理睬她的架势,他笃定他们不能把他怎么样。   你害人还有理了?林岚抬手就抽他,“你这个没教养的坏东西,你害我儿子,你教养都是狗教的?”   汪宏图从小可没受过这样的羞辱,伸手就要推林岚,“泼妇,你滚开!”   不等推着林岚呢,他先被大旺踹了一脚,扑通就摔在墙上。   “你们仗势欺人!”汪宏图眼睛通红,面色愤懑。   林岚:“你歹毒在先,大旺二旺,给我揍他!”   俩孩子早就憋着火呢,听见林岚发话,生怕揍慢揍轻了,小旺也上去踹了好几脚。   汪宏图的老师们赶紧又回头过来交涉,拦着不让打,“怎么不讲理呢?还没查清楚呢!”   汪宏图的同学们却躲在一边不上凑。   那老师愤愤不平:“事情还没查清楚,你们怎么能打人?这是无理取闹?”   林岚冷冷道:“你自己学生什么德性你不知道?这么心胸狭窄输不起,还能出来参加比赛?输不起就别出门!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总有人比你强!”   汪宏图的老师也是个厉害的,叫嚣着要让公安局来处理,“你们这些外地人,太欺负人了!”   林岚:“你闭嘴吧,要是他故意害人,你这个老师脱不了责任!别说你不知道!”一对一教学,老师比爹娘还了解孩子,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那老师怒极,“无知妇女,怎么不讲道理……”   “闭嘴!”   “让你闭嘴!”   韩青松和陆锦绣一起呵斥他。   韩青松面沉如水,冷漠冰凉的眼神让人想到某种没有感情的猛兽,吓得那老师瑟缩了一下。   既然三旺说汪宏图放的,肯定就是他放的。上场的时候他有意靠着三旺,大家有目共睹,就算视线被遮挡没人看到是他塞的,但是他嫌疑最大,假定他有罪的情况来倒证据就非常容易。   韩青松问了汪宏图几个问题,汪宏图不是否认就是胡搅蛮缠,反正不想好好回答。   他认定韩青松找不到证据。   他问汪宏图问题,并不是直接要答案,而是观察细节,根据蛛丝马迹再询问他的老师和同学们。   然后他就在汪宏图他们的休息区找出一个褐色的药品来,拧开看了看,药品里有马蜂留下的很多痕迹,细小的绒毛、小翅膀、断掉的马蜂脚、花粉等等,   他拧上盖子,把那个药瓶放在桌上,冷冷地看着汪宏图,“抵赖?”   那药瓶里,全是证据!   汪宏图咬着牙,一脸愤怒,“别诬赖我,你随便捡个破瓶子就说我的?”   韩青松眼神冷厉,扫了汪宏图的同学们一眼,“谁的?”   有人立刻道:“是汪宏图的,他牙疼,吃止疼药。”   “胡说,胡说,不是我的!”   “你姑姑是大夫,你拿药方便,那天你还说要找你姑姑拿点止疼药的。”   韩青松指了指那个药瓶:“报警吧,这是证据。”   陆锦绣在一旁拉着脸,那双原本天然的笑眼此刻微微眯起来,嘴角扯出一丝冷酷的弧度,整个人就是一条看似会笑却会猝不及防把对方撕碎吞入腹中的狼!   汪宏图根本扛不住,冷汗哗哗地流,他能骗过老师同学甚至也能工作人员,却哪里是韩青松和陆锦绣这种人的对手?   四目相对,心理全线溃退,一秒钟也扛不住。   他站不住颓然地靠在墙上,喃喃道:“不、不是我……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就是想让他慢点。”   陆锦绣一把卡住汪宏图的脖子将他抓得双脚离地,就跟抓个小鸡仔那么轻松。他低头瞅了瞅,笑了一声,“小子,你还挺会动脑筋。”   这么聪明,也有天赋,和三旺比不过可以去练其他项目。   这么聪明,却不学好,长大指定不定多坏呢!   他最恨最恨这种聪明却不走正道,专门靠小聪明背后阴人的混蛋!为什么一定要通过搞掉别人来凸显自己!!   陆锦绣的眼睛都红了,手上的青筋爆出来,下一刻似乎能把汪宏图给活活撕了。   韩青松知道陆锦绣触景生情,伸手握住陆锦绣的手腕,让他把汪宏图放下。   陆锦绣一松手,汪宏图就跟没骨头的破布一样瘫在地上。   韩青松单臂揽着陆锦绣的肩膀,在他肩头安抚地拍了拍。   陆锦绣知道自己失态,迅速收敛,双手搓了一把脸,对林岚笑道:“嫂子,让你见笑啦。”   林岚一直搂着三旺,朝他笑了笑,“你干啥了?你这么英武帅气,我喜欢还来不及呢。”   褚云峰在道歉,“都是我的错,没照顾好孩子。”   三旺:“老师,不是你的错,我故意没告诉你的。”   褚云峰正色道:“三旺,你可得记住,身体第一,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呢。这一次就算拿不到第一咱还有第二次呢。再说,如果是别人害你,你告诉老师,老师可以跟赛委会抗议要求重新比赛。有很多办法的,知道吗?”   三旺点点头,不好意思地挠挠自己脑门,“老师,对不起,我以后记住了。”   当时头脑发热,啥也顾不得,现在想起来很不好意思。   林岚摸摸他短短的头发茬,怜惜道:“这头型真利于游泳,水的阻力都小很多呢。”   大家就笑起来。   三旺又跟哥哥姐姐弟弟们交流,“是不是黑鸭子可难听了?还是你们懂我,我明明就是一个大黑鹅嘛。哈哈。”   傅正源和万福标四个舍友比赛结束也跑过来看他。   万福标喊道:“三旺哥,你没事吧?可吓死我们了?”他终究叫不出爷爷来,就管三旺叫哥,三旺很不要脸地答应着。   三旺表示自己没事,他还蹦跶一下,“就是大马蜂咬了一口,这会儿还有点麻,不疼了。不如个八甲毛厉害呢。”   他已经没事人,只剩下各种开心,自从看到家人以后,嘴巴就没合上,一直在傻笑。   他拉着自己室友给家人介绍。   林岚高兴地看着他们,“三旺有点调皮,可麻烦你们帮忙照顾他啦。”   傅正源笑道:“阿姨,他就是睡相不大好,其他都挺好的,我们受他帮助很多。”   万福标挠挠头,不好意思地说:“婶子,俺字不好,丢人了。”   三旺:“哎,你……你怎么给我捅出来啦。”   林岚戳了他一指头,“你是不是以为我们不知道呢?那个字写得好的,肯定是傅正源同学。”   另外几个她也都说对了,几个舍友都笑起来。   三旺:“对了,兄弟们,我突然发现,我们自由泳的姿势有待改进啊。”   他就把自己腿不要太频繁拍水,多用胳膊划水的秘密告诉他们,让他们也试试。   姚广红:“反正也不是你对手,怎么划都行,哈哈。”   李文东笑道:“有用啊,傅正源还参加两百米自由泳呢。”   傅正源笑道:“在三旺长大能参加两百米之前,我还是可以期待一下好成绩的。”   大家都笑起来。   被三旺这么一说,下午的比赛就更加有看头,因为三旺掌握了自由泳的新秘诀,还教给他的室友,所以大家的成绩都会有所提高。   很快陆锦绣把赛委会的大领导找来,要开诚布公好好处置这事儿,别想打马虎眼。   这事儿一点都不复杂,汪宏图只是个坏小子,处处都是漏洞,一查就水落石出。   抓马蜂蜇人这主意虽然好,却也不是那么隐秘的。他盯着马蜂窝的时候有学生看到,虽然没看见他抓,但是场上之人也只有他关注过马蜂窝。   面对韩青松列举的证据,汪宏图的老师再也说不出话。   他老师骂道:“汪宏图,说过的友谊第一,比赛第二,你怎么这么不懂事?真是孩子气!”   另外一个老师赶紧提醒:“还不快给人认错道歉。”   汪宏图虽然不想认错,却也无法抵赖,他低着头给三旺和褚云峰道歉,含含糊糊的:“对不起。”   褚云峰气愤道:“对不起有什么用?这是三旺同学不过敏?他万一体质特殊过敏呢?当场休克不能比赛,生命都有危险!赛委会,我们不接受道歉!”   汪宏图的老师们没想到褚云峰看起来那么和善个人,居然这样固执,他们急了。   “褚老师,韩旺民同学、诸位家长,也请你们多体谅一下这个孩子。汪宏图和韩旺民同学一样,是个非常有游泳天分的孩子。对于这样的好苗子,我们应该共同呵护成长。他犯了孩子们都会犯的错误,太调皮冲动,想必大家也都能理解。总之,我们一定好好教育他。”   三旺倒是无所谓,他并不不记恨汪宏图,毕竟他还小没那么长远的考虑,他觉得就像乡下小孩子们打架一样,自己打回来就好啦。   但是他不擅自决定,他扭头看爹娘,听爹娘的准没错。   韩青松根本不理睬他们。   汪宏图的老师就知道他们家是林岚做主。   他们只得按耐着性子跟林岚交涉,“这位大嫂,汪宏图的确有错,可他还小,孩子犯错,我们大人好好教育……”   林岚冷笑道:“我真好奇你们平时怎么教育的,是不是逼孩子太紧?每时每刻都逼着他拿第一?为人师表,看不出来自己朝夕相处的学生状态?他心胸狭窄你们不知道?事前为什么不警告他?要是他知道搞别的选手自己会被退赛禁赛甚至以后都不能再从事这个行业,面临这么大的代价,他还敢吗?敢吗?”   林岚一番话把几个老师堵得连连后退,一时间都无法反驳。   “我、我们……我们也不知道……”   他们真的冤枉,哪里有老师会鼓励学生动小动作,用不正当手段竞争的呢?   毕竟竞赛只能提高自己,因为你的对手是层出不穷的,走了一个还有一个。   所以只能提高自己啊。   汪宏图终于意识到林岚这是要把事情闹大,还想让自己退赛。   他忍不住大声道:“我错了,你们还想怎么样?我已经道歉了。我知道错了,再也不会了!”   “这要是韩旺民过敏、不能比赛,你道歉有用吗?”傅正源非常气愤,“你要是得逞的话,你伤害的还有他的家人、褚老师,还有我们体校。你伤害的是整个大会的规则和风气!要是轻易放过你,那岂不是要带坏风气,以后选手还有安全保障吗?”   傅正源切中要害,一下子把汪宏图吓得脸都白了。   他们为什么不能原谅他?   他顿时痛哭流涕,捶胸顿足,“我错了,我错了!我真的很喜欢游泳,我不想退出比赛,求你们原谅我吧。我再也不敢了。我就是想恶作剧,让他游泳慢一点,从来没想过要伤害他。”   林岚看他痛哭流涕的样子却一点不心软,如果自己儿子出了事,自己一家不知道要怎么哭了。   害人者,事情败露之后,总是痛哭流涕,做出最弱者的样子求别人原谅。如果不原谅,那就是受害者小气不大度。   凭什么呢?   当年她不轻易原谅幸福和大伟,今日更不会轻易原谅汪宏图。   如果不杀一儆百,杜绝这种事情,一旦开了先例,会有更多人效仿。   就是要让做坏事的人看到,做坏事的代价太大,这样他们才不敢蠢蠢欲动。   “对不起,我不原谅,我不能接受你继续站在我儿子身边。”林岚斩钉截铁道。   “你,你、你要赶我退出比赛?”汪宏图不敢置信地看着他,红着眼指责她,“你也这么多孩子,你也想你孩子有出息,你为什么不能宽容一点?你知不知道我多喜欢游泳,你知不知道我爸妈培养我多不容易?你怎么能这么恶毒!”   林岚盯着他,“你伤害我儿子的时候,可曾想过这个?我不但让你这一次退出比赛,我还要呼吁赛委会让你禁赛!”   “恶毒,恶毒!坏人,你们这些坏人!你们欺负人!”   汪宏图疯了一样要来打林岚,他万分绝望,他那么喜欢游泳,他有大好的前途!   他是第一,他从小就是第一!   他不会输!   不会!   绝不会!   不等他把脚踹出去,就被大旺一脚给踹回来,疼得他当时脸就白了。   陆锦绣冷冷地看着那几个老师,“你们省体校教育出来的麻玩意儿?都这样德性?”   他扫了一眼另外的一些学生,那些学生立刻站出来划清界限。   他们喊道:“我们要求把汪宏图这个坏分子剔除我们队伍!”   “我们耻与他为伍!”   本来赛委会也很看好汪宏图,以后可以和三旺一起保送国家游泳队,说不定等国际局势缓和,还有望参加世锦赛、亚运会和奥运会呢。   既能为国争光,也是为省争光。   哪里知道汪宏图居然这样。   他们想着是不是保一下,让他这一次比赛作废,大不了狠狠心,就让汪宏图这一次退出比赛,来年再说。   结果看韩旺民家长的意思,分明就是不想善了,不但这一次让汪宏图退赛,还想申请以后都禁赛。   禁赛这个概念,这时候还没有成熟的提法。   省体校的领导也灰头土脸的,虽然不想露面,却不得不擦屁股善后。   陆锦绣瞅了瞅他,笑了笑,“成主任,这样的学生能争光?以后谁敢和他一起比赛?比他强就要弄人家。”   成主任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本来想汪宏图可以给学校争光,自己也与有荣焉,哪里知道却这样丢人的。   虽然汪宏图家在体校和省教育部有门路,但是这事儿也得妥善处理才能平息众怒。   外面观众们不知道从什么途径已经得到了消息,知道是汪宏图居然对黑鸭子出手,他们就怒了,纷纷要求严惩凶手。   “要是不严惩,以后不用看比赛了,就看谁手段坏!”   “就是啊,必须严惩!”   群情激奋,赛委会不得不重视。   最后,赛委会拿出决定,大会通报批评,汪宏图本届参赛成绩全部作废,之后禁赛三届!   这只是一个态度,省泳会因为他害人禁他的赛,那别的比赛自然也会收到消息,不会让他参加的   就算他家里有关系,可以护着他不被打成坏分子,可游泳赛道的前途别想了。   而且省体校也不得不做出将汪宏图开除的决定,至于真正怎么执行,再说吧,反正先把眼前的麻烦应付过去。   如果不严肃处理,韩旺民家长不同意,老师和学校不同意,观众们不答应,而且还有个军部的陆锦绣在掺和。   汪宏图的教训,大得刻骨铭心。   毕竟他最在乎的就是比赛,如今退学禁赛,游泳生涯最好的几年就算结束,如果安排不到单位,那他就得下乡插队去。   这代价不可谓不惨痛。   他家里人就算想给他活动,却也没办法,影响太恶劣,那么多人盯着呢。   虽然这样惩罚够重,陆锦绣却不肯罢休,想把他送下面劳改农场去改造两年。   虽然在生活中用马蜂蜇人够不上犯罪,顶多是恶作剧,赔礼道歉就好。可这是比赛,他用马蜂蜇人只是一种手段,如果有条件,他会不会用毒药害人?如果三旺体质特殊,被马蜂蛰了有生命危险怎么办?   他让韩青松和林岚不用管,交给他,就算这小子家里有点关系,也不是弄不了他。   别忘了,现在军管一切!   韩青松就让林岚不用管,陆锦绣想干嘛让他干去,他做事是个有分寸的人,对待敌我矛盾上,不存在以大欺小胜之不武的念头。   陆锦绣想安排他们吃饭,却被韩青松拒绝,让他只管忙去,不用操心这里。   晌午休息,褚云峰请他们去省体校食堂吃饭。   吃饭的时候,省体校的成主任又来表示关心,隐约透出想招三旺到省体校来的意思。   他们实在是很看好三旺这个苗子,打开话头就停不下来,就划水像飞轮、转弯像跃龙门,这都足够他们津津乐道的。   有人开玩笑地说:“韩旺民这么优秀,真该为省争光。以后到省体校来进修。”   县城、地区、公社的学生要想进省城进修,那可不是简单的事儿,除非像举荐上大学那样的路子。   进了省体校,其实就算省队运动员,是享有优渥待遇的。   三旺却不假思索地道:“那可不行呢,我得跟着我们老师呢。”   褚云峰感动得差点掉眼泪。   省体校的领导就笑起来,“那就和老师一起来嘛,咱们省体校也需要优秀教师的加入。”   一句话,倒是把褚云峰的工作给抬了两个档次。   这时候老师的资格也是非常严格的,地区学校的老师,除非特殊情况是不能进省级学校的。   吃完饭,褚云峰就跟省体校的领导商量三旺的事儿,他倾向让三旺现在地区体校待两年,大一点再到省体校进修。   但是这期间他可以代表地区和省里参加比赛。   省体校的领导也觉得这样安排比较合理。   吃完饭还有时间,一家人陪着三旺回宿舍休息一下。   林岚:“儿子,腿还疼不?下午能比赛吗?”   三旺可不想退出,家里人不来他都能忍住,他们来了,那他更得好好表现啊。   他兴奋得很,“娘,我没事儿的,你们等着,下午一百米我给你们看我新领悟的绝招。”   大鹅扑三旺!   下午比赛依然进行地如火如荼,热烈无比。   100米自由泳开始的时候,观众们无比热烈地欢迎着,还有人叫着大黑鹅,黑大鹅……   三旺上午那个转弯留给他们太深刻的印象,居然还可以这样。要不是他有条腿不好使,他们真怀疑他是要飞起来。   很多观众迫不及待地就要看三旺玩那个转体的动作,简直太帅了。   广播员已经又给了新的命名:飞鱼。   花式转弯也有名字:飞鱼跃龙门。   黑鸭子到飞鱼,总归是好听一些。   不过三旺还是坚持自己是一个大黑鹅,因为他是在鹅口逃生的时候学来的这一招。   那一群大白鹅在水上展开架势,硕大的翅膀拍着水面,双脚在水面轻点,伸长了脖子,努力地追着他啄啄啄。那情景,想想都心有余悸,好在他也学会了。   下午的100米自由泳决赛上,三旺再一次惊爆眼球——25的赛道,他居然不需要别人那样换气的!冲冲冲就冲到终点,转身飞一个冲冲冲又到了终点……   全场的人都呆了,看他在水里那恣意的样子,这孩子不是来比赛的,他是来享受的!   这泳池八个赛道,却好像就是他自己的舞台一样。   观众们纷纷猜测这个孩子憋气时间到底有多长,简直不可思议。   入水化成鱼,转弯即会飞!   这是观众们对三旺的印象,简直太神奇的一个孩子,这两天的比赛里,他不断地打破少年组全省记录——基本就是他自己的记录。   省秋泳会最终颁奖的时候,三旺上去两次,50米和100米少年组金牌。   他咬着金牌,朝着娘和家人嘿嘿地笑着,黝黑的眼睛里盛满星星。   【从此开启了飞鱼小将制霸泳池短赛道的传奇序章。】 第125章 手术、、好运   比赛结束以后,褚云峰和林岚、韩青松聊了很久关于三旺的发展规划。   他有一个很清晰的路线,而且目标也明确,先在地区体校两年,等大一点就去省体校。   至于比赛,都量力而行,不着急。   林岚见他是真的为三旺着想也就放心,一切都交给褚云峰。   她很真诚地道:“褚老师,我们也跟您交个底。我们是因为孩子喜欢游泳就让他游的,能争光更好,可如果以后情况有变……我们也希望老师能够保持清醒。”这个情况有变,老师自然能领会。   她想让三旺自己做主,想要什么就去争取,不喜欢也不必为所谓的荣誉和金牌强求。   毕竟运动是以快乐和兴趣为基础,有兴趣才能乐此不疲地反复机械练习。如果没有兴趣,只是被逼着练习,时间久了会生出逆反心理,伤害孩子的身心健康。   只有发自内心的热爱,才能迸发出激烈的光彩。   褚云峰跟她保证,现在将来一直如此。   最后褚云峰跟自己体校带队领导商量一下,也给选手们放两天假,带着他们在省城玩一下,见识见识,   三旺因为有家人,就暂时脱离班级集体,跟老师和舍友们告辞,当天下午跟着爹娘回到军区招待所。   陆锦绣和韩青松先把林岚和孩子们送下,休息一下吃点水果,他们去办点事,回头来一起吃晚饭。   回到房间,二旺和麦穗打水,林岚让孩子们自由活动,只是别走远,还让三旺注意腿。   三旺的腿现在不那么疼,但是更痒,有个包在那里他忍不住要去挠挠。   小旺负责盯着他,“小三哥,不能抓,抓了会发炎的。”   三旺:“痒嘛。”一开始是火辣辣的又麻又疼,这会儿就痒。   三旺给他吹吹,“我给你呼呼。”   三旺:“那你请我吃糖吧。”   小旺:“你等着。”他跑去自己书包里拿出所有的钱——1毛钱,“招待所里有代销社。”   招待所里的代销社,卖零嘴香烟等,点心要粮票,但是糖果不用。毕竟能住到军区招待所的人,就算内部人,他们也不会太刁难,只要不犯规的都能卖,当然数量有限。   小旺牵着三旺的手,两人去代销社。   “阿姨,请给我五块糖。”小旺拿出一毛钱来放在柜台上。   那售货员是个二十多岁妇女,看着一黑一白漂亮精神的小哥俩,笑起来,“要哪样的?”   这里糖果比乡下可丰富,大虾酥、大白兔、水果糖、水晶糖,多得很呢。只是价格也不一样,便宜的两分,贵的有四五分的,一毛钱可买不到五块。   这一下子俩人犯纠结,哥俩嘀嘀咕咕的商量,售货员因为他俩好看,也不催也不急,反正不耽误什么。   这时候季廷深三人从外面回来,看到哥俩在那里嘀咕,他认出小旺就走过去。   “你俩……”他看了三旺一眼,这黑小子精气神逼人啊,“你是他哥哥?”   他指了指小旺。   三旺没理睬他,先问小旺:“你认识?”   小旺对季廷深几个的印象还停留在给他们爹娘丢脸的坏孩子阶段,毕竟后来下车他睡着,进了招待所他也没见过,今日一天都在体育场。   小旺点点头。   季廷深笑起来。   谁知道小旺道:“小三哥,他们可不乖呢。”   三旺一听就不理睬季廷深三个,对售货员道:“给我们来一毛钱的。”   那售货员笑了笑,收钱留下四块不一样的糖,她瞅了外头几个孩子一眼,各有各的俊真是养眼。   小旺把糖塞在三旺口袋里,“小三哥,请你吃糖。”   三旺先扒了一块大虾酥塞进弟弟嘴里,“你试试好吃不?好吃咱们回去拿钱,多买点一起吃。”   小旺咬破一半,笑弯了眼睛,“一人一半。”   三旺就把剩下的塞进自己嘴里,点点头:“不错。”   季廷深三个看他不大个毛孩子,一副有钱的架势,还真是……让人眼热啊。他们三个被经济制裁,这会儿可狼狈着呢,买糖也没钱买。   三旺看他们火辣辣的眼神,戒备道:“我们就几块,不能分给你们啦。”   小旺又摸出一块没吃过的水晶糖,“再尝尝这个。”   周曙光笑了笑,拉着季廷深和栾耀辉回房间,“走走,回去想想办法,总不能一分钱难倒吧。”   想给孩子买块糖都没钱!   刚才看哥俩在那里为买哪块糖纠结,季廷深下意识就想拍出一块钱来说随便买。   哪里知道……囊中羞涩啊。   哥俩终于尝完了,三旺:“哪个最好吃?”   三旺小嘴里甜甜的,既有大虾酥的香甜,还有大白兔的奶甜,也有水果糖的清甜,还有水晶糖的清凉……拿不准主意,都好吃啊!   季廷深三个回去的时候,正好碰到出来找弟弟的大旺。   季廷深:“那边买糖呢。”   大旺一听就抬脚过去,季廷深也转身跟上去。   栾耀辉:“哎……”   周曙光歪歪头:“先回房间。”   他俩就先回去。   大旺顺着走廊走到门厅,就看到小哥俩在那边嘀咕呢。   他大步过去,“你俩。”   小旺立刻笑:“大哥,你帮我们拿主意呗。”   大旺看他俩。   三旺:“这里面有七八个口味的糖,我们拿不准主意买哪一种。”   大旺看了眼。   售货员一样舀出一勺子放在托盘里,笑微微看着他们,这哥仨真俊,尤其这个大哥眼睛又深又黑,被他看着的时候,心里怦怦直跳。   大旺掏出一块钱来,“都要了。”他拿了一块奶片塞进小旺嘴里,吃得小旺眼睛都眯起来,这两天真是太幸福啦。   逢年过节,林岚都给孩子们钱,平时也给零花钱,二旺跟麦穗都买书,大旺几乎什么也不买便攒下了。   售货员在这里自然多有钱都见过,也不觉得惊讶,称好重量用纸包帮他们包起来。   大旺抓了几块,另外的都塞给三旺和小旺,让他俩抱着。   小哥俩乐得合不拢嘴,三旺:“发了!哈哈。”   小旺:“小三哥,大哥花钱买的,不是发了。”   两人就吃吃地笑。   一转身就看季廷深在一边笑眯眯地瞅着他们呢。   大旺看了他一眼,寻思他可能馋糖块?他也是当大哥的习惯,下意识地就把手里几块糖丢给季廷深。   季廷深:“……”   他接了剥开一块糖随手丢进嘴里,真甜!   他和大旺并肩走过去,跟熟人一样,还顺手敲敲他们房间的门,把另外俩狐朋狗友叫出来,三人跟着大旺去他们房间。   小旺和三旺抱着糖进了屋里,给娘和姐姐哥哥分糖吃。   大旺进房间的时候,三个人就跟进来。   三人站成一排,给林岚鞠躬,这一次规规矩矩的,“林阿姨好,给您道歉。”   哎呀,这么规矩,林岚她站起来,“别客气,你们认识了那就一起玩儿吧。”   她又让麦穗拿水果吃。   陆锦绣已经让人送来一些水果,有苹果、梨子、橘子、石榴,甚至还有几个甜橙,像甜橙、橘子这种南方水果,他们在乡下根本吃不到。   都是年轻孩子,又一心交好,很快就聊到一起去。   三个人原本还瞧不起乡下小子,一接触才发现,除了阅历少一些,要说学习人家比自己几个只好不差的。   就算骄傲如季廷深也收了自己的傲娇,跟大旺聊聊怎么练的身手,跟二旺聊聊书本,然后时不时地拿眼瞅瞅麦穗。   麦穗洗了水果,拿着一个橙子研究,当着外人的面她不好意思说自己不认识,有点纳闷这个东西要怎么吃。   季廷深朝她笑了笑,伸手,“我来帮你。”   麦穗瞥了他一眼,小声嘟囔,“我又不是没哥。”她把橙子丢给大旺:“哥哥,弄不开。”   季廷深:“……”   大旺拿着看了看,觉得不是那种瓜,就试着把皮剥开一点。   林岚已经从抽屉里找出一把陆锦绣准备的小水果刀,“来,切一下。”   一起吃水果,林岚让孩子们玩儿,她拧了收音机听插播的体育赛事。三小子的比赛,就算看过一次,再听也觉得格外有意思,她还拿笔记本记点什么。   估计明天的省报会用一个小篇幅来报道三旺的事迹,她决定多买几份收藏,另外还有周2周5的体育报,她也要想办法订或者买,哪怕过期的也可以。以后儿子的每一份消息,她都要收藏起来。   外面孩子们聊得很好,大旺虽然不爱说话,但是他对军事方面感兴趣,季廷深三个是在军区大院长大的孩子,这方面见多识广,自然能和他聊到一块去。而周曙光喜欢看书、看电影以及音乐等,所以和二旺麦穗也能聊起来。   三旺和小旺小哥俩自己聊一会儿,再听他们聊一会儿,也很能融进去。   已经说到省城哪里好玩,这个二旺几个没有发言权,就听他们说。   季廷深以前是不感兴趣,并不觉得有什么好玩儿的,这会儿倒是也想一起去玩一玩。   周曙光倒是比较了解,介绍一下省城的景点以及美食,“反正大明湖、趵突泉、珍珠泉、黑虎泉、千佛山肯定要去看看。”   季廷深:“我去革委会借个相机。”   栾耀辉吓一跳:“你可别去。”说了只准到军区来报到,要是去革委会或者别的地方,让季廷深爸知道,一定要吃鞭子的。   季廷深却不怕,“我借相机又不是干坏事。”   麦穗想起那两个外国人,他们也带着相机和摄像机,几个人又聊起新话题。季廷深瞅着麦穗手腕纤细洁白,脸颊隐隐作痛,她怎么那么有劲!   过了一会儿韩青松和陆锦绣过来,进门看他们相处融洽的样子,陆锦绣笑了笑,“处得不错啊。”   几个孩子立刻起身问好。   韩青松示意他们不用紧张。   陆锦绣:“饿坏了吧,吃晚饭去。”   招待所旁边有军区饭店,走过去几分钟,不用坐车。   林岚拿了饭票和钱塞进韩青松的口袋里,用不用得上的让他拿着。   韩青松握了握她的手,“没事。”   因为人多,晚饭满当当的一大桌子,很丰盛却不出格。除了馒头面条等主食,还有肉火烧、葱油饼、油旋、甜沫儿等小吃,红薯、窝窝头等粗粮,菜肴有特色菜九转大肠、红烧鲤鱼、猪头肉、葱扒海参、酱烧肘子、烧鸡烤鸭,另外还有一盆炸小黄鱼。   韩青松虽然觉得有些奢侈,却也不动声色,随便陆锦绣折腾了。   季廷深几个是见识过场面的,不觉得如何,还寻思陆锦绣很朴素呢。不过他们看林岚和几个孩子居然也面色如常,倒是好奇,寻思这家子人可真有意思。   林岚当然无所谓。   大旺是有所谓也不会表现出来,只会在心里有所谓。每上一道菜就他心里就惊讶一下,呀,大肘子!呀,整鸡整鸭!看到海参不认识,就呀一声,这是什么虫子?   二旺和麦穗眼里有惊讶,但是餐桌礼仪却维持得很好,只会两人小声讨论一下。   三旺和小旺是孩子,活泼点也没什么。   上来一道酱烧肘子,小旺:“小三哥,我带你吃的就是这个!”   三旺眼睛亮亮的,一把搂住他,“小旺哥你真好,带我吃这么好的。”   季廷深等人看得一脸懵,这什么情况?   上来烧鸡,三旺:“小旺哥,你带我吃过这个。”小旺做梦吃过好吃的,那是会描述得非常形象生动,那酱色的鸡皮,那散发着松柏烟熏响起的味道,就是这样式儿的!   每一道菜,小哥俩都吃过。   季廷深侧身对大旺道:“你们家……伙食挺好啊。”据说乡下社员鸡蛋都不舍得吃呢,真的假的?   大旺:“反正没饿着。”   “兄弟你谦虚。”季廷深拍拍大旺的肩膀。   陆锦绣给韩青松和林岚倒酒,说几句开场话就让孩子们只管吃,“吃得饱饱的啊,不要拘束,就跟你们躲被窝里吃一样。”   三旺和小旺:“陆叔叔,你咋知道我们在被窝里吃?”   陆锦绣:“……你们还真在被窝吃啊?”当兵那时候训练苦,饿得快,或者不达标不让吃饭,关系好的就藏了让他们在被窝吃。   他和周绍东都得韩青松帮助过,记忆深刻。   小哥俩点头笑得欢实。   陆锦绣端着酒杯跟韩青松碰了碰,语重心长道:“哥,咱别这么对孩子成不?部队是部队,家里是家里。”   韩青松:“……”我做什么了吗?他扭头看看林岚,一脸疑惑。   林岚已经乐不可支,摆摆手,“锦绣,来,我们敬你一杯,多谢你……”   “嫂子!”陆锦绣已经忙不迭地站起来,走到林岚身边,一手撑着她的椅背,拿酒杯跟她碰碰,“要喝酒你只管说,兄弟绝对不含糊,可不敢让你敬我。我干了,你随意。”   他一仰头就把一盅老白干灌下去,拍拍韩青松,“大哥,我是知道你为啥在家窝着那么舒服了。”   有这样媳妇儿,我也在家窝着。   韩青松给他倒酒,“你喝酒吧。”   陆锦绣:“周绍东那个瘪犊子……”他笑眼一弯,指了指周曙光:“你没听见。”   周曙光:“……”他扭头跟季廷深说话,就当没听见,谁让吃人嘴短呢,以后说不定还得在他手底下挨训呢。   陆锦绣继续跟韩青松道:“那瘪犊子,算了,我不跟你抹黑他了。就让他在你心中还保留一点尊严和地位。免得他以后没脸见你。”   韩青松示意他坐,知道他就是在自己这个老战友面前袒露一下真性情,回到军部依然是诡诈的狼。   他低声:“你做政委对路的。”   陆锦绣哈哈大笑,“嫂子,你家韩局长现在会拐弯抹角骂人了。”   林岚:“你老班长是夸你呢,我们不懂这个,你们聊,我们就负责吃。”   这么丰盛的菜,可得让孩子们好好吃一顿,过了这村没这店啊。   她可不觉得陆锦绣像他表现得那么人畜无害,昨晚她和韩青松了解过陆锦绣,他转业的时候陆锦绣职务和他差不多。之后,陆锦绣直接跳过营级职务去了师部,然后又转到团部做政委,升级速度可够快的呢。   这其中不知道干掉了多少对手。   她从他们的谈话和韩青松淡淡的语气中约莫猜出点什么。当时有事儿,韩青松扛了,陆锦绣和周绍东就摘出去,两人在某些问题面前比韩青松更能妥协,也更善于抓住机会。但是他们底线还在,而且对韩青松也是真心,便也没什么。   更何况韩青松当年转业,最大的问题还是“她”那时候寻死觅活,他决定回家尽丈夫和父亲的职责。   吃过饭,孩子们还意犹未尽,想去打球。   大旺几个孩子在乡下,除了韩青松教的,再就是游泳,基本没有正规的运动。   像篮球足球乒乓球羽毛球这些,孩子们喜欢,却很少能接触到。   陆锦绣听到以后,就道:“还有点时间,咱们去体育场室内馆玩儿。”   季廷深跟他讲明天想去借想相机,带着出去玩儿的拍照。   陆锦绣:“不用你借,我让人拿个过来。”   他和韩青松玩篮球,孩子们是插不进去的,孩子们就去玩别的。   麦穗看有乒乓球台子,她拿了球拍和球让二旺一起玩,却又不会。   季廷深从二旺手里接过去,“这个我会一点。”   季廷深的乒乓球打得不错,快准狠,不过大旺学得也不慢,很快就能和他抽几轮。林岚看得也好玩儿,上学的时候,她也可以玩一下的。她试了试找找手感,乒乓球上手非常容易,尤其对手也绵软的时候,就能有来有往打得很乐呵。   林岚和周曙光玩。   孩子们都给她加油,“娘,你好厉害,还会打乒乓球!”   过了一会儿,林岚有点累了,看看手表时间差不多该回去休息。她把球拍一收,笑道:“不就是个苍蝇拍嘛,我抽蚊子一抽一个准,这球这么大,还能差了?”   和她对球的周曙光:……阿姨你真有意思,第一次听人家说打乒乓球和拍蚊子似的。   他们算是知道几个孩子为什么这么厉害,大旺那么冷那么能,二旺就绵里藏针,三旺看着大咧咧实则鬼精,小旺别看他娇憨可爱的,揶揄人的时候一来一个准儿。   三人真心诚意道:“林阿姨,你真的好厉害。”   乡下妇女,没读过书,没见过世面,居然可以这样。   林岚摆摆手,笑道:“你们才厉害呢,这两天你们要是没事,麻烦带着我们孩子多溜达溜达,我没来过省城也不会耍。”   因为小旺要放松一下动手术,林岚就不带着他玩得太累,只去湖边景点看看。   她和韩青松陪着孩子们玩一天,把最有名的景点看一下,拍一些照片。她让孩子们不用担心只管玩儿去,都守在医院也没用的。不过弟弟做手术,哥哥姐姐自然也没心思玩儿。   尤其麦穗和二旺发现附近有个书店,可以在里面看书。   于是林岚和韩青松陪着小旺去医院,大旺领着自己弟弟妹妹还有那三个大哥哥去了附近的书店看书。   厌学的三旺加三人组:…………   最后季廷深领他们去看电影,他虽然没钱,但是搞到了内部票证。   陆锦绣联系的主治医师,一切都是省城最好的,入院、检查一系列程序下来,手术安排在农历八月十六。   今年的中秋节过得特别不一般,一家人在省城,还有陆锦绣加季廷深三个作陪,也算是毕生难忘的。   手术很成功!   因为有陆锦绣帮忙,加上韩青松是公职人员,小旺的手术费可以减免大半。林岚还打算从省医院多买点药备着,省的县医院买不到。   等小旺手术做完,在医院里留院观察期间,韩青松就去开会。   林岚则让几个孩子负责把知青的信给各家送去,尤其沈遇舅舅和霍缘,跟他们说说情况让他们不必担心。   沈遇舅舅和霍缘也来医院探望过小旺。   小旺留院观察几天,然后拆掉纱布,大夫检查过表示很成功。他让小旺先戴个眼罩适应几天,散散淤血吸收一下,按时吃药点药膏,差不多一周等淤血散去,就可以恢复视力。   “大夫,我们是乡下的,不能回来复查,能否写信说明情况?”林岚想得周到,只要没有危险就不需要回省城复查,到时候希望可以和医院沟通,去县医院做复查。   主治大夫很惊讶她居然有这样的见识,笑道:“当然可以,我会把病历详细写清楚,你们带回去定期填表。如果有问题就写信过来,病历上会有详细的收信地址。”   林岚连忙道谢,跟着大夫去看病历内容,如何记录等等。   大夫看她思路清楚,又识字,说起治病来也头头是道,忍不住和她多聊聊。   “大嫂,你应该去医院进修,回公社当个赤脚大夫。”   林岚笑道:“多谢大夫指点,就是我晕血晕伤口的,害怕,当不来大夫的。”   前世她学过急救,后来也参加过几次救援活动,她发现自己很晕大伤口和大面积流血。虽然不至于直接咕咚晕倒,可那头晕目眩恶心的感觉还是很明显的。溺水做个人工呼吸,头疼脑热啥的还行,那种血呼啦的,她做不来,还会耽误事儿。   她很有自知之明的。   大夫因为这些天和她相处比较好,看她不像一般乡下人那么粗俗拘谨,孩子也教育得那么懂事,忍不住提点一下,她有难处也就不多说什么。   小旺出院,韩青松的会还没开完,一家人又可以在省城逛逛。   陆锦绣忙的时候,就打发警卫员和后勤组的小战士开两辆吉普车,把林岚一家以及季廷深三个都带上一起结伴游玩。   “四面荷花三面柳,一城山色半城湖”的省城,在金秋八月有一种高洁秀雅的姿态,各色花儿绽放,果树上缀满果实,秋高气爽,风光无限美。还有那涌出地面的泉水,让孩子们大呼惊奇。   除了景点,林岚还着重带孩子们逛各大专院校。   经历了文革的动荡,省城的正规大学撤销一半,有的直接改成工农兵学院。   她特意打听过省艺术专科学院,71年改成五七艺校,按军队建制,分音乐、美术、舞蹈、京剧、曲艺5个队,以排练样板戏为主要教学内容。   不过,等小旺考学的时候,肯定很多艺术院校会恢复办学的,并不用着急。   玩的时候小旺不是有人抱着就是背着,舒舒服服一点都不累,加上一家人在一起心情又好,所以视力恢复反而快一些。   几天后,小旺摘掉眼罩,眼睛已经可以正常视物。   虽然还有轻度近视和散光,需要戴新眼镜矫正,比起从前却好得多。   他眨巴着眼睛,夸张地笑道:“哇,我感觉天一下子亮了呢,就原来有雾气,现在拨开一样!”   “恭喜小旺哥,眼明心更亮!”大家笑着祝福他。   过了两天韩青松开完会,他们决定返程。   陆锦绣已经开始秋季训练,交代人给准备回程火车票,又抽时间亲自送他们上火车。他还给孩子们买了不少礼物,点心、糖果、麦乳精、水果等等,满满两书包。   因为周绍东在南边回不来,季廷深三个人也让陆锦绣全权安排。陆锦绣考虑一下没让他们留在省军区,而是打发到下面地区集团军去历练。   所以,他们三个就和林岚一家同路,他让韩青松照应一下给送过去。   韩青松跟陆锦绣告辞,“回去忙吧,有话写信。”   陆锦绣立正,脚后跟一磕,给韩青松敬了一个礼。   韩青松还了他一礼,握手,转身上车。   陆锦绣走到车窗,朝着林岚笑道:“嫂子,想玩了就来啊。”   林岚和孩子们跟他摆手再见。   小旺笑得甜甜的:“陆叔叔欢迎你来我们家玩儿。”   陆锦绣朝他打了个手势,目送火车离开。   等火车走远看不见陆锦绣,孩子们就开始点数战利品。   这些日子在省城逛街旅游,他们买了不少心仪的东西。   林岚买的有纪念意义的过期报纸杂志,这个相当便宜,按照废品价格。另外还买一些书,多半是二手书,便宜。这时候人都爱惜书本,二手书也保护得很好。另外就是帮亲朋们带的东西,布、毛线等,还给林梅买了收音机。   一台二手的,逛街的时候无意中买到的,有个老太太急用钱,偷偷卖了一些东西。   收音机、书本等,林岚看看差不多就都要了。   麦穗买了两份省城地图、旅游图,一张才几分钱,她多买一份留着慢慢研究。她和二旺合伙买了一些书,还买了一些上好的丝线,打算绣帕子给樊笑回礼。   二旺则买了一些组装收音机的零部件,晶体管之类的,拿回去打算和沈遇、赵明杰等人一起组装收音机,到时候卖给社员们赚钱。大管家永远都不会忘记赚钱,毕竟这一次来省城,虽然有陆锦绣帮衬,可家里的积蓄他估摸着花差不多,得想办法赚钱才行。   大旺什么也没买,陆锦绣送他一个新篮球,他很开心。   三旺拿着一张全家福,比之前那张小的大好几倍,这是他最开心的。   小旺没什么欲望,一家人在一起,开开心心的就是他最大的开心啦。陆叔叔还带他们逛了省城最大的百货商店,他去看了乐器柜台呢。虽然没买什么,可他看着就很开心啊,有小提琴、电子琴、古筝,可长见识了呢。   娘还给他买了好几本乐谱呢。   小旺在百货商店里试弹过电子琴,让他觉得很神奇。于是他在本子上自己画琴键,纤细的手指在上面点来点去,嘴里念念有词,“do、re、mi、fa、sol、la、si……”   这一次他们回来一起十个人,正好坐了过道两边的座位。   如今孩子们也都混熟,一起玩得很开心,麦穗和二旺、三旺也过去,跟三人一起组队打扑克。   文革初期是禁止生产扑克牌的,也不允许玩,但是禁了那么一两年,搞革命的也憋不住。毕竟没什么娱乐,一群人凑一起也无聊,还是得找点乐子,麻将扑克不能少。   于是70年的时候扑克又开始流行起来,不过这时候不叫扑克,而叫娱乐片。图案也做过改装的,大小王jqk这种带有西方势力的图形换成特色的文革内容,什么东方红、天安门、斗私批修等等。   现在73年,自然更放开,火车上不少人都在玩儿,反正不赌博就单纯打着玩儿,并没人再管。   六个人就打对门,三旺不会,好不容易学会又大喇喇的,连累麦穗和二旺总输。   二旺在家里有时候也会跟大旺一起玩,跟着学会不少窍门,记牌、算牌是必须的,以及如何勾对方如何堵如何骗都要考虑。二旺本来就心思细腻,这东西大旺一讲他就能举一反三。   麦穗没那么厉害,她本来就比较感性在思维和逻辑方面比二旺要差一些,但是打扑克还是够用的。   只有三旺,虽然有时候鬼精的,可要说跟算术之类有关的,那就两眼一抹黑了。   对他来说,打牌就是娱乐,放松,那是不需要动脑子的。打个扑克还算牌动脑子,累不累啊?那还玩啥啊,还不如做题背书呢。   哼!   所以三旺打牌就是纵横捭阖,只管自己冲杀,牌好就突突突,牌不好就猥琐发育。   不懂怎么和两个同伙配合。   二旺这一把牌不好,三旺牌好,本来应该送他先出门,结果好不容易连算带抓机会,找到对方不要的牌,他想一口气走了拉倒,谁知道反而被三旺给堵住。   二旺一脸生无可恋,季廷深和周曙光笑得很不矜持。   三旺坐在季廷深和周曙光中间,听他们笑,一人送一个白眼。   麦穗:“哎,三旺,你咋出的牌?不是说了吗?咱们是一伙的,你得学会合作,牌好就带带自家,牌不好,我们也会先送你走的。”   季廷深和麦穗坐对面,他曲起手肘支头,一双桃花眼微微笑着,瞅着麦穗,“你说得头头是道嘛。”   麦穗撇嘴,“都打这半天,谁还不明白啊?”   三旺:“明白啥啊?你们咋打的?不都是看什么顺眼就打什么?”   二旺扶额,打牌是看顺眼打的?这三弟精明的时候可精明了,迷糊的时候比谁都迷糊,“动动脑子啊。”   三旺:“脑子是啥?这是动脑子的事儿吗?”   我要动脑子我就考第一了我!   栾耀辉一拍桌子,“说得真对!就他们这些学习好的事儿多,打牌本来就是看顺眼打的。”   麦穗白了他一眼,“你咋不瞎打?”   栾耀辉偷看麦穗的牌,还剩下一对8,可不算大:“顺眼打又不是瞎打,你瞅,我是不是能捎着你。你可把鼻梁准备好不许哭鼻子,哈哈。来,咱们把秧子架起来,谁也不许给顺牌啊。”   季廷深给麦穗使眼色,指了指自己的牌,麦穗就凑上去看,季廷深伸食指在她细致秀气的鼻尖上轻轻刮了一下。   麦穗瞪他,“我还没输呢。”   季廷深笑了笑,先出一张大王拦住牌,然后丢出一对五来。   栾耀辉:“季廷深,你这个叛徒!”   麦穗赶紧把手里的牌丢出去,朝栾耀辉笑:“哈哈,没憋住我呗,才不给你进贡。”   周曙光:“要这样咱们还是换组吧,季廷深那么喜欢顺风,你们一组,你跟二弟换,我们要二弟。”   麦穗:“不行,我们搁小三哥换!”   栾耀辉不同意。   麦穗笑道:“你俩不都是看顺眼打牌的吗,正好一组啊。”   她跟栾耀辉换位子。   事实证明,不是二旺跟谁一组谁就赢,而是三旺跟谁一组谁就输!   周曙光和栾耀辉跟着被刮得鼻梁都红了,三旺却越挫越勇,非要赢一把。   可二旺和季廷深俩合作,就算麦穗偶尔拖后腿,那也是死死地摁着他们一组。   周曙光生无可恋,对另一边抱着小旺睡觉的大旺求救:“大哥,不来救援啊?”   这几天他们玩闹惯了,都跟着林岚家称呼。   大旺才不和他们玩儿,他当初学的都是一些手段,出老千都会,让他玩儿,不由自主就带出来。   他已经跟过去划清界限,所以他不玩。   栾耀辉起来去上厕所,三旺和他一起去,两人交流交流感想。   季廷深手里拿着扑克,白皙修长的手指灵活地洗牌切牌,姿势行云流水,看得人眼花缭乱。   麦穗:“你玩得这么熟练,感情平时不上学不读书,整天就玩牌呢。”   季廷深默默地把扑克放下,示意麦穗洗三次牌。   麦穗拿过去,用规规矩矩的办法洗了三次,然后切牌。   季廷深就开始在桌上摆牌,然后让麦穗掀。   麦穗掀开一张草花a,下一张草花q,“什么意思?”   季廷深:“这说明你桃花多。”   麦穗:“我家没桃花啊,我们家有石榴和杏树。”   季廷深:“……”   他示意麦穗伸出右手。   麦穗看看自己的手,然后摆在桌上。   她的手纤长白嫩,纹路清晰,掌心红润,掌心不像手背那么细嫩,指根处有薄薄的茧子。   季廷深慢悠悠地道:“你以后有学问又有钱呢。”   麦穗很好奇,“你咋看出来的?”   “看手相啊。”   “给我看你的。”   季廷深把自己的手伸出来,他一双手漂亮得跟艺术品一样,细致白净,一看就十指不沾阳春水,他勾了勾唇角,“我可比你的简单,我专一的很。”   麦穗虽然早熟,那也只是懂事而已,对什么桃花专一花心的可没概念,就觉得好奇,怎么看手就看出有学问有钱了。   “我哪里复杂不专一了?”麦穗不服气。   季廷深指尖点了点她的感情线,“你说你到底喜欢几个人吧。”   麦穗很认真地想:“那可多了,我娘我爹我大哥我二弟我三弟我小弟,我三姨,我……沈遇哥,樊笑姐姐,陆叔叔,老师……”   季廷深:“……怎么没有我?”   麦穗摊手,“那我咋知道。我也是看顺眼喜欢的咯。”   “我哪里不顺眼?”   “你……”麦穗笑了笑,“我小弟说,你看起来不正派,坏坏的,跟个……”小混混似的。初次见面时候他那邪气样十个巴掌不嫌多。   “那我真冤枉。不过,我要再次为初见时候的轻浮向你致以最真诚道歉。”   季廷深一双漂亮的桃花眼里光芒清亮,丝毫不见轻挑。   麦穗:“原谅你啦。”   二旺坐到麦穗身边,把扑克牌拿过去,随便抽了几张牌丢在桌上,让他俩看一眼,合上,双手把牌换一下位置,随便点一张:“猜。”   麦穗:“7。”   季廷深也猜对了。   二旺又开始多加两张,加速,这一次两人又猜对了。   季廷深:“呀,咱俩还挺有默契的。”   二旺看了他一眼,“廷深哥,给你看看什么叫默契。”   他让季廷深抽牌,他不看,让麦穗看,然后他看麦穗。   麦穗笑了笑。   二旺:“方片9。”   季廷深:“……”卧日,不可能。   二旺朝麦穗笑了笑,“姐,你看,永远是咱俩最有默契,对吧。”   看着季廷深一副卧槽不可能的表情,麦穗趴在二旺肩头笑得停不下来。二旺大了可有心眼儿,打扑克的时候就跟她对好暗号。   她和二旺从小一起,上学又同桌,作业也一起,真是一个眼神就懂意思。   只是方片9这种,真的是靠作弊的。   林岚跟韩青松商量等到了地区的时候,让他去送三旺,顺便把季廷深三个送去军区报到。   韩青松把陆锦绣弄的票拿出来看了看,他的票是那种军区内部差旅票,没有写明车次和票价,只有时间,配合着介绍信可以随时下车改日再乘车。   他拿出来递给大旺。   大旺接过去,“我送?”   韩青松:“嗯。”   林岚有点担心,“三哥,咱大儿子比他们还小呢。”让大旺送他们,怎么大旺比他们还大似的呢。   韩青松:“14,不小了。”也该学着办事。   林岚一想倒也是,总不能什么都爹娘护着安排好,毕竟孩子以后都要出门的,如果不提前学会应付,以后骤然离了家反而不适应。   她就没说什么,拿了十块钱和十斤粮票递给大旺,“你拿着。”   大旺:“不用。”   “有备无患。”   大旺就揣起来。   韩青松:“去了部队,别人问什么你只管如实说,说什么听着就行。”   大旺点点头:“好。”   “时间充裕,不急,可以玩几天。”韩青松如是说。   这个意思他可以在军部待两天,然后还可以去体校待两天。   大旺犹豫了一下,不明白爹到底啥意思,不过韩青松不说他也就不问,照办就是。   季廷深几个听说大旺去送他们反而很高兴,还邀请二旺和麦穗也去玩儿。   麦穗揶揄道:“去了部队,你们还有空玩儿吗?”   陆叔叔给他们丢到下面部队,显然就是不想他们呆在省部过舒服日子呢,到时候说不定怎么操练呢。   季廷深三人脸色一变,忘了这茬。   他苦笑:“等有时间,我们去你家玩儿行不?”   麦穗:“你问我爹娘啊。”   周曙光笑道:“林阿姨肯定说好啊。”   栾耀辉还想忽悠大旺也去部队呢,他们知道乡下人现在进部队可不容易,如果有机会,一般人都巴不得。这时候部队比五六十年代可吃香,找对象都乐意找个当兵的呢,待遇好啊,如果能转升士官,以后就有机会留在部队。   这时候工人、干部、军人,是老百姓最羡慕的三个工作。   不过林岚和韩青松对孩子有安排,连中是要上完的,如果能上军校上军校,上不去再说。   听说大哥去送自己,三旺最高兴,“大哥,我领你去游泳池游泳,随便扑棱,还有淋浴房洗澡呢。我第一次洗不懂调水温,差点给我秃噜皮。”   小旺睡醒了,林岚给他点点药膏,又让大旺喂他吃药,吃完他就起来和哥哥姐姐们玩儿。   这一次晌饭晚饭他们都没去餐车吃,陆锦绣给带了好些烧饼、馒头、包子等,垫巴一下,差不多就到区火车站。   大旺把三旺的包背上,再挎上自己的书包,季廷深几个也带着自己的,他们和林岚等人告辞。   三旺眼泪汪汪地跟爹娘、姐姐二哥小弟再见。   小旺抱着他,“小三哥,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三旺:“你们记得听收音机啊。”   “我们会的。”家人和他依依惜别。   大旺带着诸人和爹娘告辞,下火车、过地道、然后检票出站。因为他的票很特殊,检票员对他格外和气,尤其看几个小子气质都不俗,不像普通人家的孩子,反而还关心一下大人呢。   天黑下来,公共汽车这会儿可没了。   这一次陆锦绣为考验几个小子,并没有安排地区军部的人来接,让他们自己去报到。至于怎么报到,那就看他们自己安排。   地区军部是在城里,但是驻军在郊区,季廷深三个得先去军部报到,第二天再随部队去营地。   季廷深:“旺国,我们自己去军部,你送三弟去学校吧,我们要是有机会就去学校看三弟。”   大旺:“等等。”   他拿地址去检票员那里问问路,回来对几人道:“体校近,我们先送三旺去学校,然后一起去军部。”   这样他可以先在军部待两天,然后再回体校看看弟弟训练,待两天再回家,也就是爹的意思了。   三旺还恋恋不舍呢,知道大哥还会过来他也开心。   正走着,三旺脚下踩了什么东西,他低头看看弯腰捡起来,“哇~~哥,咱发了!好大一卷粮票!!”   作者有话要说:  季廷深:大旺,你现在不来,两年后可就是我手下的兵了哟。   大旺:没关系,到时候你依然打不过我。 第126章 广播站、、自主   大旺几个看了看,不是好大一卷,而是一沓子一沓子的粮票叠起来,然后用皮筋捆成一大扎。   季廷深扫了一眼,“估计是哪个单位掉的,一般人没这么多粮票。”   这里面十斤、五斤、一斤的都有,怕不是得上千斤。   三旺咧咧嘴,“那咱……怎么办?”   大旺:“交给公安局吧。”   这时候能有这么大宗粮票的绝对不是个人,肯定是什么单位,交到公安局到时候他们自己问问就可以。   地区有一个公安局,下面还有俩派出所。他们找人打听一下,直接去最近的派出所。   派出所早就下班,但是有值夜的。   他们过去的时候,值班室有俩人在聊天,笑哈哈的嗓门特别大,有个人在抽烟,屋里烟雾缭绕的。   大旺上前敲敲窗户玻璃。   穿制服的公安起身过来,“什么事儿?”   大旺举着那一大摞粮票,“我弟弟在路上捡的。”   公安哎呀一声,“这么多粮票?小同志拾金不昧,好同志啊!”   屋里那人已经打开门,笑着招手,“进来说。”   一开门烟雾冲出来,季廷深被呛得咳嗽起来,那人赶紧把烟摁灭,他因为烟瘾大,手指和牙齿都很黄。   他也穿着制服,胸前有个小牌牌,三旺眼睛好使,看着是什么电台的。   公安自我介绍一下,他姓张,旁边那个是广播站的站长,姓方。   大旺也介绍一下自己和弟弟,季廷深三个不感兴趣,就算了。   大旺在一边做记录,填一下他们的情况,在哪里捡的等等信息。   公安则点数一下,呵,不多不少正好一千斤。   他对方站长笑道:“老方,可了不得,这哪个单位掉了这么多,怕不是得受大处分。”   三旺着急道:“那可得赶紧还给人家。”被处分应该和挨鞭子差不多吧,那多疼呢。   张公安道:“到时候看看有没有人来报案。”   三旺瞅瞅方站长,“这位大爷不是广播站的嘛,吆喝一下那个人会不会听到?”   “哟,小同志你挺懂啊。”方站长笑起来。   三旺挠挠头,“我们也听收音机的,你们那个这样那样,是不是就能发电波出来?”   褚云峰给他科普的广播电波等知识,他已经丢的差不多,只记着电波。   方站长哈哈大笑起来,“对,就是这样。行,那我去给吆喝吆喝。”   三旺一听两眼发光,恨不得立刻跟上,本来还想得好成绩让褚老师领着参观广播站呢,这下更方便。   大旺有点为难,还得去军部报到呢。   季廷深几个笑道;“没事,咱们先去广播。”   方站长对上三旺那双黑亮的大眼,忍不住摸摸他过分短的头发茬,“你也想去看看?”   三旺用力点点头,不知道多想看呢。   “行,反正不远,咱们过去。”他和张公安摆手告辞。   三旺几个就跟着方站长去了广播站。   广播站也不大,就在一个院子里,正屋几间房子,现在还有人在里面值班呢。这时候广播除了讲政策等,就是放歌曲戏曲,插播一些大事。   方站长过去,拿了单子放在那播音员跟前,“插播一个启事。”   那女广播员看了两眼,就开始念起来,“尊敬的听众同志们,现在插播一则招领启事,有位小同志在援朝大道派出所附近捡到粮票,请失主去派出所认领。”   她连读三遍,等快下班的时候再播报一次。   三旺好奇地瞅着那些仪器,发现和支书爷爷拿着的那个大喇叭不一样。大喇叭就一个喇叭,别的什么也没有,人家这里有一些大箱子似的盒子,还有一个用红布包着的话筒。   有话筒就能传电波?   他万分好奇,凑过去敛气屏息地瞅瞅。   方站长悄悄地打手势,示意他们去外面说。   三旺:“站长,以后……我能不能来找你玩儿啊。”他嘿嘿直笑。   方站长笑起来,惊讶地看着他,“你找我一个老头子玩儿?”   三旺:“你这么年轻,咋还老头子呢?你看你都没驼背,耳朵也不聋,眼睛也不花。”   方站长很高兴,觉得这小子真有意思,“行,有时间你只管来。”   三旺高兴地直给大旺挤眼睛。   大旺:“……”   他拍拍三旺,示意该走了。   三旺又跟方站长摆手,“方大爷,你一点都不老,年轻着呐。”   方站长乐哈哈地跟他摆手。   出了广播站,天更黑了,他们一口气到体校,先送三旺回宿舍,傅正源等人看他回来很高兴。   大旺:“先去找褚老师报到。”   叮嘱两句,他就带着季廷深几个离开。   三旺赶紧把行李交给傅正源送送大哥,“嘿嘿,大哥,以后你们注意听广播啊,我接上头了。”   大旺:“……行,我告诉娘。”   他让三旺不用送,他和季廷深几人又赶紧往军部去。   出了校门,大旺越走越快,栾耀辉要小跑才能跟上。   “慢,慢点,大旺哥,你这是干啥啊?”   大旺:“以后你们比这跑得快呢。”   栾耀辉一想那些出早操的兵,脸色都变了。   季廷深和周曙光倒是还好,一起赶着栾耀辉跑起来。   且说林岚和韩青松带着孩子到了县城火车站,出站以后天也黑了。   县城是韩青松熟悉的地界,“去招待所住一宿,明天再回家。”   革委会有个招待所,不大,条件也简陋,跟省城可没法比,甚至还不如林岚家条件呢。   不过凑活一下还是可以的。   林岚让孩子们洗漱一下赶紧休息,赶了一天火车也乏得很。   她跟韩青松嘀咕:“也不知道大儿子他们到了没。”   韩青松:“不用担心。”   林岚就收拾一下,给小旺再点药膏,用干净的纱布帮他把眼睛包一圈睡觉,免得这里脏灰落进眼睛里。   一个房间两张不大的床,韩青松让二旺带着小旺,林岚带着麦穗,他打地铺。   林岚不肯:“把小旺抱过来,那不有俩凳子嘛,拿过来搭我边上,没事的。”   就这么歇了一宿。   第二日天还没亮,韩青松就起来把小旺抱到自己的被窝,他则出去晨练。一个小时后,他回来拿饭盒茶缸打算去革委会食堂买点早餐。   路边遇到有人挎着箢子,里面盖着包袱,热气腾腾的。看到他就小声问:“包子,要吗?”   韩青松沉默了一瞬,他对小市民和社员们拿自己家东西出去交换、卖点小钱的行为向来不反对。   不过,他自己很少主动去买。   那人看他高大英俊,气质凛然,心里嘀咕,还是忍不住掀开包袱一角,“豆腐皮包子,二两饭票加三分钱一个。”   这时候看似物价便宜,可因为限额有票证的隐含价值,并不是真便宜。比如说这一个大包子,二两票加三分钱,合计起来差不多也要七八分钱一个的。   韩青松兜里有林岚给的粮票和钱,刚想买两斤粮票的,又听那人假哭:“家里孩子生病了,换钱给他买点麦乳精吃,补补营养。”   韩青松就打消念头,扭头去革委会食堂买。   那人急了,“哎,哎,你这个人咋回事啊,咋不买了,我孩子还等用钱呢。”   韩青松步子大,不一会儿就走远了。   看那人脸色一派精明,都是对能不能卖掉以及别被抓着的紧张,没有半点担忧之色。再说如果孩子生病,这细面对他就是很好的营养,何苦弄什么麦乳精,又贵又不合适。他就觉得这人不实诚,做小买卖你就做,干嘛要装可怜。   韩青松一路去革委会食堂买了油条、包子、窝窝头,还打了一大茶缸豆浆,买了一点腐乳和咸菜,带回来一家人吃早饭。   林岚:“麦姐,二哥呢?”   麦穗正在自己扎辫子,瞅了瞅,“可能出去锻炼了呢。”   说着二旺也从外面晨练回来,“娘,这会儿好些人在外面偷摸卖东西呢。”   林岚:“以后会越来越多的。”   二旺心下一动,却没说什么。   吃了饭一家人就收拾一下,退房回家。   路上碰到出城下乡的拖拉机,就顺路载一段,再碰到马车牛车也坐一下,一家人说说笑笑的倒也不累。   他们还不等到村口,就看到旺旺和小白“汪汪”叫着跑过来。到了跟前,嗅嗅这个舔舔那个,亲热得很。这几天林岚他们不在家,狗狗们就带着口粮暂住韩大嫂家。   回到家里,先搞搞卫生,林岚打发孩子们把给人捎的东西送过去。   等孩子们回来,林岚就让他们去上学,不必在家里。秋收进入尾声,地里还在晒地瓜干、拔棉花柴,但是孩子们已经开学。   麦穗犹豫了一下,“娘,我想和你商量个事儿。”   看她一本正经的样子,林岚好奇道:“有话就说,咋还这么严肃呢?”   麦穗:“娘,我和二弟想跟大哥一起去上初中。”   “啊?”林岚惊讶地看着他俩,“你俩不是都跳级了吗?这会儿去初中能跟上吗?”   以前小学是六年,但是一般人就读个两三年级拉倒,能读完高小的都不多。因为从四年级上五年级就要考试,六年级读完算完小。之后考初中,小学一个班三十来个人,初中有时候考不上五个,要么就是没钱而辍学的。初中原本三年,考高中也是相当难考的,一个班二三十人,能考上两三个。   那时候升学率低,但是水平高。   文革开始,m主席要求教育要革命,学制要改革,简化教育,所以小升初,初升高都不考试,只要有钱交学费就可以上,初中高中直接连读叫连中。上课动辄让农民去讲家史,阶级苦血泪仇,讲政治,学习的内容非常窄,要么就让老师领着孩子们劳动等等,学习的时间大大缩减。   这导致的问题就是:如今的乡下高中生毕业水平赶不上改革以前完小的扎实,很多学生就混日子。   反正林岚看来,也就是识字和基础数学,再多不能的。   就说麦穗和二旺,在小学的确学不到什么,只是他们年纪还小,跟着上初中每天还要走路上下学,尤其冬天早出晚归的,太冷。   林岚有点舍不得孩子受累,“你们去上学,就小弟一个人读小学呢。”   小旺立刻笑道:“娘,没事的,我大人了嘛。”   三旺走后,小旺失落了两天就调整过来,反正只要和娘在一起就好嘛,只要娘在,哥哥姐姐都会回家的嘛,他一点都不担心。   林岚突然发现,哎,不适应离开的不是他们,其实是自己呢。   她就问韩青松:“三哥,能行吗?”   韩青松:“你要是愿意,就行。”   这时候上学,真的很随意很宽松,甚至可以说乱糟糟的,反正你上学也不给你考大学,不给你安排工作,都要回家务农,你咋学都中。   林岚看看麦穗看看二旺:“你们要是觉得学习不吃力,那就行。”   二旺笑道:“娘,一点都不吃力。初中的数学、物理、化学我们都跟沈遇哥学了不少。其他就更简单啦。”   以前不觉得,这一次去省城,接触的人更多见识得更多,麦穗和二旺的想法也多起来。他俩一致觉得,不能在小学浪费时间。   如今的村小学,他们既学不到东西,也交不到朋友,因为那些孩子和他们的思想已经不能共鸣,不在同一境界,无法沟通。比如说,他们想着好好读书,以后可以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同学们就想着多读两年书,谋个记分员、小学老师之类的事情做就好。   林岚:“好,既然如此,那你们自己拿主意。”   孩子们越来越有主意,挺好。   韩青松就带着麦穗和二旺先去一趟本村的小学,把事情和韩青平讲一下,再带着去初中,跟学校革委会主任讲讲,办理手续。既然是公社局长家的孩子,而且还这么优秀,初中自然乐意要。主任还亲自考了一下两人的五年级知识,发现不管语文还是数学,两人都很出色,当即拍板让他们上初一。   这时候公社初中也就一个班,人数多点,却也不值当分俩班,所以他们还是和大旺一个班级。   办好手续交学费书本费,然后发书、粮票补贴等,再去食堂安排一下,这样以后晌饭他们就能在学校吃。   两人去上课,韩青松回公社一趟。   家里就剩下林岚和小旺娘俩,林岚做了午饭,两人对着吃饭。   小旺给林岚夹菜,“娘,你多吃点。”   林岚笑起来,“小哥儿真贴心。”   小旺:“嗯哪,我是娘的小棉袄嘛。”   吃完饭,他去打开收音机,听地区那个台,“娘,你听收音机,我去上学。”   他把口琴以及乐谱,还有语文数学课本放进书包,背上,跟林岚摆摆小手,“娘,再见。”   林岚抓了一把糖块塞他口袋里,“去吧,和小同学一起分享。”   小旺在班上人缘特别好,吉祥物的存在,老师孩子都喜欢他。   小旺迈开步子走了,走到大门口的时候,他站了站,又跑回来,冲进林岚怀里,“娘,我放学就回家陪你。”   林岚笑起来,“你和小同学耍耍,娘还有工作呢,得去宣传队。”   见娘有人玩儿,小旺就放心了,“那好,娘拜拜。”   这么依依不舍的,到底是走了。   林岚叹了口气,这孩子生怕她一个人在家里孤单。真是感情丰沛得很呢,总是能体会别人体会不到的细微感情。   她先收拾一下,去宣传队看看,宣传队现在有霍红珍帮忙,她不在也游刃有余。   林岚就去肥皂厂。   见了面先闲聊几句,知道三旺得奖,小旺手术顺利,沈遇也很高兴。   他拿了一小罐新做出来的雪花膏给林岚,“组长,你试试。”   这时候瓶瓶罐罐不容易得,沈遇做出来的成品直接装在干净的罐头瓶里,这些现成的雪花膏瓶都是林岚家空出来的。   林岚打开盖子,先扇扇风闻味道,有很淡很淡的清香,不像买的有那么浓郁的香精气息。她挑了一点放在手背上涂抹试试,细腻洁白,吸收也不错。   她赞道:“很好,可以送到供销社卖了。”   供销社卖雪花膏,一种是小瓶装的,贵,还有一种直接盛在大罐子里,按两称给社员。乡下社员,一般都买这种,便宜,用起来也不错的,反正保湿防止皴脸效果很好。   “咱们可以和玻璃厂联系,订一批便宜的雪花膏瓶,这样能卖上价钱。”沈遇建议她。   林岚点点头,“好呢,我们打听一下。最好是县城和地区的厂,太远运费贵。”   沈遇笑,“这个我打听过,咱们县没有,胶县有的。”   林岚眼睛一亮。   “那咱们赶紧联系,你用大队的名义写信。写完给我,我去公社盖章,再去县里盖个章。”   现在本身就麻烦,一旦需要和别的公社有交集,就得通过本公社出面,如果和外县打交道,就得大队、公社、县革委会,一级级过去。如果走正常路子,等一年吧,黄花菜也凉了。   好在他们有韩青松,还有林岚和县宣传部的关系,会方便很多很多。   沈遇笑了笑,转身从抽屉里拿出一封信递给她。   林岚:“……”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夸你了。   沈遇办事就是利索牢靠,只要他提建议,肯定自己考虑得很成熟,方方面面细节想好,绝对不会临时起意丢给她一个问题来头疼。   她拍拍沈遇的胳膊,“小伙子,加油!对了,文化课没丢吧?”   沈遇:“我倒是想丢,有二旺和麦穗天天赶着,想丢也丢不了。”   林岚:“学问这东西,什么时候都不能丢。应届生必须下乡,不过积累三年工作经验就可以举荐上大学的。”   她总不能直接告诉他,四年后就恢复高考,你要好好复习去高考吧?她就用举荐大学来激励他。   “好,我会的。”   林岚又告诉他二旺和麦穗去初中了,“俩孩子有主意,去了一趟省城回来觉得小学待不下去了。”   “他俩的水平去初中可以的。他俩记性好,领悟力也强,学什么都特别快。”沈遇说。   这是事实,小孩子最大的问题是不能集中注意力,不懂学习的重要。如果自己想学,东西读两遍就能记住,再复杂的静下心来学几遍也差不多,真的是学什么成什么。   可惜小孩子太年轻,不懂什么年纪该做什么事儿,等醒悟过来已经过了最好的年纪,徒留遗憾。   好在这一世他们都懂,都恪守自己的本分。   林岚在肥皂厂待到四点钟。   沈遇:“组长,我要回知青点,一起回去。”   他推了自行车,带着林岚回村。   林岚在路口下了车子,“二旺买了组装收音机的零件,晚上你来吃饭吧,正好一起捣鼓。”   有日子没见,孩子们也想他这个亦师亦友的大哥哥。   沈遇看她,“那行。”   林岚就先回家。   她先去菜园看看,摘点菜,不在家的时候菜园让谷米和好田给照顾着。此时八月下旬,当地的菜园开始衰败,瓜类以及根茎之类的倒是多。林岚还种了不少青菜,这会儿也还能吃。   等她收拾完菜园,正好晒地瓜干的妇女们回来,碰上聊一会儿,她就回家做饭。   沈遇过来给她帮忙,洗洗菜,把外面晾晒的草拿回屋里。   放学时间到,小旺先回家,还没到大门口就开始喊:“娘,我回来啦!”   林岚应了一声,“不用着急。”   小旺跑进院子里,看到沈遇先问好,然后去跟林岚腻歪一下。   林岚拿西红柿给他吃。   沈遇洗洗手,来看小旺的眼睛,“感觉怎么样?上课累吗?”   小旺眨巴眨巴漂亮的大眼睛,摇头,“一点也不累,沈遇哥哥,我眼睛现在可亮了,”他退后两步,“我这么远还看得清清楚楚的。”   沈遇:“恭喜你。”   小旺又跟他说舅舅的事儿,“沈遇哥哥,你舅舅人真好。”   “我写信一定告诉舅舅你夸他,他会很开心的。”   小旺把自己买的乐谱拿出来给他看,又拿信纸出来主动代表家里写信,“先给樊姐姐写一封,上一次她的信还没来得及回呢,我画一幅画送她。”   二姐和二哥不在家,小旺很自觉地接过主动写信的责任——虽然会写的字不够,需要拼音表示。   沈遇就指点一下他怎么写信,让他把拼音写在上面,到时候可以把字写在下面。   饭做好的时候,韩青松和麦穗、二旺一起回来。   麦穗骑车,韩青松和二旺跑步。   “沈遇哥!”两人问好。   沈遇先跟韩青松问好,又和两人说话,聊聊去省城的见闻。   “省城真的好大,好漂亮,而且很干净。”麦穗想着被泉水冲刷过的路面,真的没什么土,更不会像乡下这样一下雨就泥泞得没法走。   当然这意味着省城更先进、更发达、文化氛围更浓厚,更令人向往。   她和二旺把买回来的书以及小东西拿出来跟沈遇分享。   沈遇看他们买了两三份地图、旅游图,笑起来,“买这么多?”   “这纸折着很容易破掉嘛,多买一份可以看很久呢。”   秋日的晴空下,麦穗的笑容明媚纯粹,有点晃眼。   林岚拿了沈遇的信给韩青松看,“三哥,你明天去县里公干,把这个帮我们捎去革委会。”   韩青松去开会,回来要去汇报。他接过去看了看,差不多,几处细节稍微改一下就好,“行。”他把信放在缝纫机上。   吃过饭,二旺、麦穗和沈遇去组装收音机,赵明亮和霍红珍也过来拜访,大家一起玩儿。   林岚找出买的毛线,让韩青松帮她一起缠毛线球。买回来的毛线都是一扎一扎的,一个圈,一人双手撑着,一人拿了线头缠起来。   她打算给麦穗织个红色的毛衣穿在里面。   小旺在一旁认真地写作业,写完就和霍红珍弹他的那个纸牌琴键。   比起和别的大孩子玩儿,霍红珍更喜欢和小旺一起玩,总觉得和他一起的时候,能获得别人给不了的平静。   “麦姐,第一天上课,感觉咋样啊?”林岚问。   麦穗笑道:“好着呢。对了,娘,我们语文老师还认识你呢。”   “是吗?”   “是呢,姓吕,永星大队的。”   “吕长伟,他是教初中的。”   她说这话的时候,韩青松抬眼看她,林岚朝他笑笑,“吕老师很正派个人,挺好的。”   麦穗:“吕老师挺好,他一个劲地夸你呢。”   沈遇笑起来,“见过组长的,没有不夸的。”   林岚美滋滋地瞅了韩青松一眼,“三哥,我还挺有魅力的哈。”   韩青松在看她,浓长的眉毛衬得他眼神愈发深邃,他喉结滚动了一下,淡淡道:“当然。”   这时候收音机里传出女广播员的声音,“在m主席革命路线指引下,我国运动员正茁壮成长。今天我们来介绍一个模范人物,他就是咱们体校的飞鱼小将韩旺民同学。9月7日和8日的省秋泳比赛中,他获得了少年组50米和100米自由泳金牌,独创飞鱼跃龙门的转身绝技,引人竞相模仿。”   屋子里瞬间安静下来,大家敛息屏气目不转睛地盯着收音机,仿佛那里能看到三旺的笑眼一样。   “今晚,我们邀请到了那位飞鱼小将,他……”   啊啊啊啊——   众人心里激动地大喊着,纷纷竖起耳朵来听着。   林岚也不缠毛线,小旺过来坐在她的怀里,小脚丫搁在韩青松的膝盖上,两只大眼一眨不眨地盯着收音机。   “现在,我们有请韩旺民同学。”   “三旺!太棒了!”二旺几个高兴地叫起来,然后赶紧收声盯着收音机。   “收、收音机前、的听众朋友们,大家、晚上好……”三旺紧张、不太利索的声音从收音机里传出来,透过遥远的电波,他的声音有些失真,他听起来很紧张,甚至有咽唾沫的声音。   林岚激动地身体都有点发抖。   韩青松伸手握住她的手,捏捏她的掌心。   “我是韩旺民,请允许我、跟我的爹娘、哥哥姐姐弟弟们打招呼,你们……好,想死我啦!”   这个想死我啦迸发出来以后,他的声音就流畅很多,开始说笑话一样给大家讲比赛的事儿。当然他没讲被马蜂蛰的事儿,讲的是游泳,友谊第一,比赛第二,以及他和同学老师们的趣事。顺带夹代私货,时不时地就提提自己的爹娘,哥哥姐姐和弟弟。   “我娘说……” “我爹可严肃,不让乱来……”   在广播员采访他的十分钟里,他除了一开始打招呼说说自己游泳的事儿,后来倒成了讲各种趣事儿。   林岚:……段子手小三哥,你可以的。   不过广播员并没有阻止他,反而跟他聊得起劲,看起来似乎效果不错?想想也是,采访公众人物的时候,如果单纯聊业务、学习、工作,观众们并不那么感兴趣,要是聊八卦、趣事、日常,更劲爆地聊什么恩怨、绯闻,那观众们简直打鸡血一样的。   节目停止的时候,三旺很乖巧地跟听众朋友们再见。   最后他顿了顿,用从未有过的温柔声音说:“晚安。”   林岚就知道,这声晚安是说给家里人的,她心里默默地说:“儿子,晚安。”   ……   沈遇忍不住夸赞道:“三旺这孩子真机灵,居然找到办法跟咱们联络。”要说鬼精灵,真是没人比他更精灵的。   大家笑起来。   小旺:“这下好了,下一次写信,咱们又有说不完的啦。”   沈遇看时间也差不多,“明天再继续。”霍红珍也告辞,他们就一起离去。   二旺送他们出门,关了大门回来,一家洗漱睡觉。因为麦穗炕上许久没烧火,有些潮湿,暂时就搬回来和弟弟们一个炕,中间用炕柜隔开。   大旺和三旺不在家,炕空了很大一块。小旺:“晚上可没人说梦话了。”   二旺知道他是想三旺,笑着把被子给他铺开,“等你小三哥长大,也就不说梦话了。”很多小孩子都会说梦话,长大以后会越来越少。   小旺又担心:“哥,你们说,我小三哥在宿舍睡床,会不会掉地上啊?”   在家里睡觉,大哥总说他跟钟摆似的左右乱踢腾,那要是睡床会不会掉下来呢?   麦穗笑道;“他说睡下铺呢,那么矮,摔不着的。”   三旺第一晚上睡上铺,之后全宿舍求他睡下铺,万福标还把铺床垫被的活儿接过去。当然三旺只悄悄给哥哥姐姐弟弟们吹嘘舍友们对他好,绝不说自己第一晚上就差点掉地上的糗事。舍友们之所以对他好,在他的印象中,那自然是被他无边魅力征服的,连傅正源几个帮他写信,都说成是大家关爱他,绝对不提不和谐的因素。   林岚去浴室洗过,出来想把衣服洗一下,却被韩青松给捞起来。   她低呼,“三哥,我洗衣服呢。”   “明早帮你洗。”   他力气大,单臂托着她,开门关门丝毫不受影响。   林岚攀附着他的肩头,他高大的身体肌肉坚硬,手指掐上去便被反弹滑下来。   来不及铺被子,她被压在炕上,他低头看她,眼睛黑而沉。他深幽的双眼里燃着火焰,让她有溺水的感觉。   她喉咙有些发干,“……三哥。”   他深深地吻住她,宽厚的身体撑在上方,给她安全感的同时也给她逼人的压迫感,哪怕已经熟悉至极,却还是悸动不已,心怦怦直跳。   他热情似火又霸道凶悍,让她招架不及。   ……   数日后下午,孩子们去上学,林岚和韩青松从公社回来,正好大旺从区里回家。   他着重跟韩青松汇报部队的事儿。他们当晚快十点才去军部报到,第二天一早直接被拉去郊区部队。他跟着训练三天,第一天觉得训练量挺大,但是到底抗下来,季廷深有点吃不消却能坚持全场,周曙光累趴下,栾耀辉上午训练就累瘫,下午直接装死结果被罚关两天禁闭。   部队关禁闭就是一个狭窄的屋子,只有床、马桶,上头一个小窗户。栾耀辉那样的关进去睡一觉醒来就受不了。   韩青松静静地听着,等他汇报完才问几个小问题,然后道:“这两年你先不要负重越野。”   才十四,身子骨没长全,负重越野超力量训练容易影响发育。   大旺原本还想回来开始练起来呢,不过既然爹说不行,那他暂时放弃这个计划。   韩青松对林岚道:“以后半个月让他往地区部队去一趟。”   地区部队,新兵训练营也没什么机密,大旺去过一次,已经引起新兵连连长的注意,知道他是韩青松的儿子,自然会给他放行的。   林岚:“行,到时候带着钱和粮票,就是车票得三哥买。”   韩青松:“不用买车票。”   林岚惊呼:“让大儿子徒步?”   韩青松:“不远。”   林岚:“…………”两百里路,哪里就不远?这、这不得走好几天啊?   她朝韩青松笑了笑,想继续求情。   韩青松:“带上行李和干粮,足够的。”   林岚不说话了,生怕他说出更严苛的条件,算了,这也是他儿子。   大旺倒是不觉得如何,比起从前爹不在家娘寻死觅活的日子,再苦他都甘之如饴。   他又跟林岚讲三旺的事儿,“睡下铺,掉下来几回,摔不着。”   林岚:“那、床边挡一下啊。”   “没用。”大旺唇角都翘起来。   林岚:“这个孩子,以后睡觉戴个头盔?省得磕着脑袋。”   大旺一下子被她逗笑了。   林岚看看他,惊讶道:“原来我大儿子会笑啊。”   大旺立刻收敛了表情,低头用拳头抵着唇咳嗽一声。   林岚扭头看韩青松:“三哥,你为什么不笑?”   韩青松:“我给你讲个更好笑的?”   林岚目不转睛看着他,“快讲。”   “我第一次练习步枪,蹲在树杈上,不了解后坐力,一枪出去自己也向后飞出去。”   林岚心里笑翻天,却关心地摸摸他的背,“疼不?”   哎呀,三哥这话信息量有点大啊,第一次用步枪不了解后坐力,那说明没学啊。难道是偷摸摸抢?三哥你挺调皮啊?后来是不是关禁闭啦?   她当着儿子的面不问,以后少不得得套套话乐呵乐呵。   “不疼,更丢人。”韩青松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笑,“打那以后我就发狠自学知识,开始研究各种器械。”   林岚拍拍他的手背,“三哥,知耻而后勇,令人佩服。”   她扭头跟大旺道:“对了,麦穗和二旺以后还和你一班。”   大旺愣了一下:“他们?”   林岚笑得很关怀,“是呢,他们自己商量着又跳级,跟你去上初一,小学装不下他俩啦。那么,大哥以后继续带着弟弟妹妹吧。”   大旺:“…………”   看来摆脱不了和小两岁的弟弟妹妹同班的命运了,还好,起码是一班,没有落后。   林岚又想起三旺上广播的事儿,告诉大旺。   大旺就把三旺捡到粮票,晚上送派出所,认识广播站站长的事儿告诉林岚。   他道:“三旺第二天去找人家玩儿,那站长认出他来,就做个采访节目。”   林岚点点头:“这可是做好事就有好报呢。”   大旺又道:“那失主也找到,是东方红拖拉机厂的会计,还特意去学校感谢。”   “小三哥拾金不昧呢,不错。”林岚频频夸三旺,只要夸自己孩子,她可是毫不脸红的。   她又夸赞大旺,“三哥,咱大儿子真长大了,能独当一面呢。这么大的事儿办得这么利索,以后家里的大事也得让他参与了。”   韩青松:“咱家有什么大事?”   林岚:“比如……做饭?”衣食住行,国计民生,好大的事儿呢。   大旺:“…………” 第127章 改嫁、、揍懵他   从此以后,大旺带着弟弟妹妹上初中,照旧一起上学一起放学。   小旺则交到新的伙伴。   两个小朋友每天早上来找小旺一起上学,放学再送他回家,或者一起写作业。与同龄伙伴儿一起玩儿,一起唱歌,小旺也越来越开朗受欢迎,他带着孩子们也越来越朝气蓬勃。   他身上有一种独特的感觉,特别招人,男女老少看到他笑眯眯、亮晶晶的大眼,就仿佛看到纯净的泉水一样心生好感。   很多人说,只要看到小旺笑眯眯的,心都要化了。   这期间他还创作了好几首小孩子们一起玩儿的儿歌,在学校里教给孩子们一边做游戏一边唱,霍红珍都觉得很神奇。   日子就这么不紧不慢地过着,当第一场雪下来,北国的冬就真的来了。猫冬的季节日子过得懒散又静谧,时光都仿佛静止了一般。   三旺在体校训练、比赛,隔段时间就去广播站和观众朋友们聊聊游泳的趣事儿,顺便给家里早安、午安、晚安地这么问候遍。虽然他不在家,可家里依然回荡着他的声音。   春节的时候,三旺回来住一个月,过了正月十五就回去继续训练参加比赛。   转眼74年麦收结束,夏季来临。   村干部三年一选举,本来没那么多年连任的,可山咀村特殊,韩永芳呼声又高,所以现在还是他当着。他也开始提拔年轻人,让那些三十来岁的当生产队长,以后就可以当大队长和支书。   林岚年初光荣入党。   这日她去公社开会投票。   前几天县革委会杨副主任公布一个消息:公社要扩大宣传部,从下面大队宣传人员中选拨2人上来工作,待遇比照公社职工,至于选谁由宣传部和下面大队宣传员推举。   其中一个名额内定给一位烈士的儿子,大家也都没意见。另外一个名额大家竞争,如今两位候选人就是林岚和于馨。   很多人觉得这个名额肯定是林岚的,毕竟她工作最突出,还受过县里表彰,男人又是公社干部,给她都没意见。   不过杨副主任要大家不记名投票,他亲自主持,不能某些人搞小团体,否则不能服众。   林岚知道这是针对韩青松和自己,不过她无所谓,投票就投票,她的支持者自然比于馨多。坐在会议室,林岚拿着写着名字的名单,她不选自己,更不选于馨,弃权。   于馨得意地冷笑,主任已经帮她安排好,这一次自己绝对可以扳回一局让林岚丢人。   于馨和方必盛结婚以后,自觉身份也不一样,她对这个宣传职务势在必得的。不让她去考大学,那她就当干部!   方必盛被处置丢了公社的职务,依然当着抗美大队的大队会计,在村里比大队长说话还好使。而于馨嫁给方必盛以后就死了上大学的心思,她认定是林岚害得自己这般模样,憋着一口气,非要高昂着头,表示自己不畏惧恶势力,不畏惧流言蜚语,偏要和林岚竞争到底。   投票结束,有人唱票有人计票,最后结果于馨入选。   支持林岚的都惊了,觉得里面有猫,因为他们早就商量好选林岚的,怎么反而是于馨当选?他们都有数,于馨能串通的人也就五六个,不可能比林岚的支持者多。   于馨看众人交头接耳,怕他们说出不好听的,立刻站起来,笑着跟周围的人致谢,“感谢同志们的厚爱和选择,我会努力工作的。”   只有几个人对她格外热情,大部分人并没有回应。   有人忍不住:“是不是得验票啊。”   杨副主任冷哼一声。   大家就知道,他其实早就内定于馨,投票不过是为了好看点,遮人眼目,生怕被人说以权谋私罢。这种事儿也常发生,投票也是内定好了人员,然后大家做做样子。   不过估摸着今日这个票就不对,唱票的肯定作弊,否则杨副主任为什么不让人验票?   散会,林岚和其他人打招呼先去趟供销社。   等林岚一走,于馨很是得意,自己终于扳回一局!可惜林岚不接招,让她觉得不解气。   杨副主任看了她一眼,“小于,来我办公室……”   正说着,就见韩青云带了一个公安进来。   杨副主任皱眉:“你们有什么事儿?”   韩青云笑起来,“副主任,我们来监督啊。”他跑过去把唱票的那些纸条归拢到纸箱里,“来,监督监督啊,看看我嫂子票数对不对。”   “你们干什么!这是革委会的工作,跟你们有什么关系?”杨副主任怒极,气得手指打哆嗦,要去抢。   可他来的晚,又有被降职那一茬,革委会尤其是公安局的人好多根本不尊重他。   名声太差,不能服众。   有人装样子劝韩青云,韩青云似笑非笑的,“我干嘛了?我检查一下票数不对?”   他念另外一个人画正字。   于馨听着一遍遍的念林岚名字,脸色铁青,“住手,你们住手!”   韩青云却不惯着她,“别以为你是女的我不揍你啊,妨碍正事一样揍你。”   一共二十五个人投票,林岚16票,于馨8票,其中一票是她自己投的一票是杨副主任投的,林岚那票弃权没投。   韩青云一拍桌子,哈哈大笑,“真有乐子呢。早就听人家说……没想到在我们山水公社还这样,副主任,这样不能服众啊。”   杨副主任气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红,最后涨成猪肝色,他指着韩青云,“你、你目无领导,你……”   韩青云:“这话说的,我领导是韩局。”   那名公安问道:“队长,这个要拿去公告栏张贴吗?”   反了,反了!杨副主任气死了。   于馨又气又羞,“韩青云,你真是欺人太甚。你未免太爱拍马屁了!”   韩青云:“谁有你会拍马屁?我这是伸张正义。”   说着他一拍手,扭头走了。   哼,以为我三哥不在局里,你就趁机投票欺负我嫂子呢。   没门!   最终杨副主任也丢不起那个人,还是跟韩青云妥协,让他不要公开,大不了把林岚也特招进来,就当宣传部扩招俩好了。反正他革委会主任办公室差一个机要秘书,到时候让于馨给自己当秘书。   韩青云也是留了余地的,不会真撕破脸,不过也不能这样,凭啥说林岚是特招,好像承情似的,明明是正儿八经选的。   最后副主任只得表示宣传部招林岚来,于馨去革委会主任办公室当机要秘书。   韩青云觉得这样可以,至于投票成为一场闹剧,反正这种事也不少,大家笑笑拉倒。   韩青云屁颠屁颠去一里外的训练场。   韩青松一身制服,束腰带,刚教完格斗技巧,正在监督队伍训练。   韩青云跑过去叭叭汇报一通,“三哥,以后你就能带嫂子一起上下班啦。”   韩青松负手而立,瞥了他一眼,看他一副三哥你快表扬我的表情,点点头,“不错。”   韩青云心里美滋滋的,能让三哥说句不错,那可是相当不错。   韩青松看了看队伍,又示意韩青云抬手,看了看时间,“行了,你带队,我先回去。”   看他大步流星走得那么快,韩青云:……这有媳妇的人就是不一样。“三哥,大局长,你买块表呗。”估计没有三哥这样朴素的局长了。   韩青松回去,工作人员在布告栏贴通知,他视力好对几个字格外敏感,一眼就瞥到林岚的名字。   上面写着,经投票决定,选拔山咀村宣传队长林岚同志进入山水公社革委会宣传部工作,经投票决定,选拔抗美大队于馨同志进革委会办公室任职机要秘书。   他嗤笑了一声。   没一会儿林岚就回来,见韩青松已经在,就等他下班一起回家。   韩青松:“以后自行车给你骑,要么再买一辆。”有时候她去县里开会,没自行车也不方便。   林岚:“再说。”她攒钱攒票想给韩青松买手表呢。   当地自行车和手表需要的工业券和钱是差不多的,都是150多块钱,60张工业券。韩青松从去年底开始,每个月有四张工业券,她攒到年底再借一些也就差不多了。   可就算有钱有券也不一定买得到,因为县供销社经常没货。于是很多人都拿钱和票托回城的知青们帮忙买。好在韩青松大小也是个干部,如果有货基本会先给他的。   本来如果自己来公社上班,一个月有18块钱工资,28斤粮票,还能有其他票以及一张工业券呢。   这时候宣传部的部长过来,笑道:“林岚同志,欢迎你,以后就是我们宣传部的一员啦。”   林岚惊讶地看着他,“庄部长,不是于馨吗?”   “哦,投票决定,于馨去的是主任办公室,你来我们宣传部,欢迎啊。”   “多谢庄部长。”林岚眼睛弯弯的,待庄部长走后,她看着韩青松,欣喜道;“三哥?你帮我?”   韩青松:“青云。”   林岚搓搓手:“那我可得好好谢谢他。”   韩青松握住她的手,黑眸睨着她,“谢我就成。”   他把她买的东西拎上,“回家。你有一路的时间想怎么谢我。”   林岚:“……”他一本正经暗示她的时候,也挺要命的。   太阳还老高呢,回到大队也才三点半。   林岚生怕他这会儿就回家要谢意,赶紧跳下车走了,“三哥,我去找支书说点事儿啊。”   看她疾步而去的背影,韩青松:“……”   林岚先去找韩永芳,告诉他自己被公社宣传部选上,以后去公社上班。   韩永芳替她高兴,咳嗽了几声,“好事,大队里这么多人,你也不用操心,专心那头的工作。”   林岚笑道:“大队里的事儿当然也得操心,反正工作比较随意。”不是那种按点蹲办公室的秘书、机关人员,时间还是比较自由的。   韩永芳又咳嗽起来,想抽袋烟,又怕呛着她,“中,你忙去。”   林岚:“大爷,少抽点烟,看你咳嗽的,看看大夫。”   韩永芳:“老毛病,支气管炎。”   林岚:……你知道啊,那还这么抽。   她又劝韩永芳几句,知道他也不听劝就告辞去宣传队。   她想让秀云先担任着宣传队长。秀云这两年成长很快,自学知识、跟着她学习宣传经验。因为不是干部也没上过学,白纸一样就跟着林岚模仿,守成足够,再有林岚指点着以后工作没大问题。   只是她的婚事……林岚看她那样似乎不想出嫁。之前她二嫂子还有意见,后来秀云能干,赚工分比嫂子们都多,能补贴家里,二嫂子就不说什么。   这时候城里已经开始流行晚婚,很多人二十好几才结婚,乡下有工作的人也开始受影响。反正十五六岁就结婚的少了,怎么都要过二十岁以后说,甚至过二十五的都有。   林岚过去的时候,常富余、刘春才、秀云几个都在,看到她过来,都纷纷问好。   “姐,肯定选上了?”刘春才对她蜜汁自信。   林岚点点头,“你们几个也得有个拿主意的。”   刘春才:“我不行。”   常富余:“我来的时间短。”   秀云:“让主任。”   林岚:“嫂子还是妇女主任活儿也多,还是你来。”   秀云脸红了:“婶子,我干不了,我没读过书。”   林岚笑道:“我不是也没上过学?”   秀云:“我哪里能和婶子比。”   林岚:“就这么着了。”   她开始交代一些事儿,反正她住在村里,没事也会回来指导。说了一会儿就散会,常富余先跑了。   刘春才跟林岚挤眼。   林岚:“你眼有毛病啊?”   刘春才凑过来,笑嘻嘻的:“姐,八卦。”   林岚瞥了他一眼,“我看你就像个大八卦。”   秀云就笑。   刘春才:“你们知道常富余和谁好了?”   林岚看他,常富余老婆没了两年,这会儿第二春来了?男人还真是守不住,她呵呵一下。随即又觉得自己多管闲事,这时候好些男人跟老婆就是搭伙过日子,要说什么感情还真谈不上。虽然有老婆的时候不见得多好,没了老婆日子过得冷清又慌乱,没个老婆打理家里,一般乡下男人还真不行。   “谁?”   “吴彩仙!”刘春才神秘秘的:“姐,就我知道,别人还不知道呢。”   林岚蹙眉,“干嘛要偷偷摸摸的,要是都有意思就好好办,别让人家说闲话。”   寡妇鳏夫,就算正常手续人家都说闲话,何况偷偷摸摸的,不过他俩也合适,毕竟上辈子也是夫妻的。看来原女主的线儿终归不会随意被改变,不过燕燕少受很多苦,多学一些知识,如今已经自立,吴彩仙改嫁也没什么关系。   刘春才:“估计怕孩子知道。”   “怕也会知道的。”   刘春才:“那我和他说说?让他大方点提亲好了。”   林岚:“人家的事儿我不掺和,我还有事先回去了,你们忙。”   她转身离开往家走,心里有事,脚步就比较慢。   秀云担心地看了一眼她的背影,“婶子是不是不高兴啊?”   刘春才:“乱说,我姐有什么不高兴的,她和常富余、吴彩仙又没关系。”   沈遇骑车过来,看林岚在前面就要打招呼,发现她心不在焉的样子,“组长?”   林岚听见声音,“啊,沈遇啊。”   “有事儿?”很少看到她这样,沈遇下来推着车子。   林岚摇头:“没呢,你这是从厂里回来?”   沈遇点头,又看了她一眼,她不说话他就推着车子在旁边默默地走。   林岚:“沈遇?”   沈遇看她,“嗯?”   林岚朝他笑了笑,“你最近去没去过纺织厂?”说的是郑家庄的,他们也变成小型纺织厂。   “去啦,前两天才去过。”   林岚:“燕燕还好。”   “好着呢,是个好学好强的,现在不管学习还是纺织都头头是道。她可感激组长对她的帮助呢。”沈遇笑容坦荡荡的。   林岚微微颔首,“是个好孩子,是你给她更多帮助。”   虽然林岚看起来没异样,沈遇还是敏感地觉得肯定有什么事儿,就好像他第一次来,她莫名对他疏离一样,现在他也有一种莫名的说不清的感觉。   他寻思林岚工作上有什么烦心事,就道:“组长,要是有什么问题,多一个人想办法总是好的。”   林岚笑起来,“没事。对了,燕燕娘可能……”她扭头看了看没人在附近,放低声音,“可能会改嫁,你有机会给燕燕透个消息,让她有个心理准备,免得猝不及防心里难过。小女孩子,容易钻牛角尖。”   沈遇:“好啊。其实改嫁也没什么,燕燕懂事应该能体谅。”   他感觉对面有人看过来,就抬头看过去,发现韩青松站在前面巷子里,便打招呼问好。林岚扭头,就见韩青松走过来,估计刚才去了刘贵发家。   沈遇:“组长,那我先走。”   林岚摆摆手,“去。”   韩青松看他一眼,又看林岚,然后和她并肩家去,拐到自家房前的路上就握住她的手,微微用力,“跑得挺快啊。”   说的是前头那会儿。   林岚娇嗔:“三哥,你想跟我比手劲嘛?”   这时进了家门,他手臂在她腋下一提就将她拎起来,脚顺势把门踢上。   林岚:“…………三哥!”说好的夫妻平等彼此尊重呢,动不动就拎小孩子一样把她拎起来像什么话。   他手臂发力将她打横抱在胸前,“让你试试手劲。”   林岚勾着他的颈,眼波柔软如春水,故意逗弄他,“三哥~~”   娇媚的声音让他头皮一麻,眸色都暗沉下来,随之嗓音也沙哑两分,“再叫一个。”   林岚:……你当我傻呢,我才不继续呢。她顾左右而言他,“哎呀,孩子们该放学,要做饭了。”   他却不肯放她,上前两步将她放在墙壁腰线上,身体微微后退。   墙壁突出来的腰线巴掌宽都没呢,没有他的支撑她哪里坐得住,只得手脚并用挂在他身上。他身体热量惊人,让她一下子着火般燥起来。   此时日头西斜,热风依然滚滚地扑面而来,她迎着光,脸颊白皙细腻,鼻尖有细小的汗珠,瞳孔被阳光映成透明的茶色。   他一直在看她!   林岚被他看得不好意思起来,脸颊都染上红晕,刚要开口,他却俯首吻过来,带着一点惩罚的力道,霸道得很。   韩青松亲了她一会儿,唇抵着她的,嗓音低沉:“男朋友不这样?”   林岚:你咋还记着这个梗呢。   作为反击,她坏坏地用腿夹了夹他的腰,软绵绵的声音,“男朋友不可以来真的哦~”   一瞬间,他喘息声都粗重起来,黑沉的眼睨着她,“没事,我们有证。”   他抱着她径直进了屋里,直接将她压在炕上。   “停停停……”林岚慌了,“不可以来真的,小孩儿要放学了。”   他不肯起来,大手开始为所欲为起来。   不一会儿,外面响起小旺和小朋友们道别的声音,“再见,明天早上一起上学。”紧接着他脆脆的声音传来,“娘,我回来啦!”   林岚紧张的浑身一紧,用力推推他。   韩青松从她身上抬头,顺手将她拉起来,又在她唇上亲一下才给她理了理凌乱的上衣。   林岚双腿还有些发软,赶紧搓搓脸迎出去。   小旺拿着自己的试卷,“娘,测验老师说我有进步。”   林岚拿过来看看,语文80分,数学95。小旺的成绩很不稳定,有时候考90多分,有时候70来分。   林岚观察发现凡是题目中掺杂政治或者其他需要拐弯破题的,有些他就不能正确理解。比如说让他写作文,直观的题目他发挥都很好,可如果给他一句话,让拐弯抹角提炼论点,然后结合语录以及时事来发挥,那他不会的。   反正他是最不会背语录以及什么革命路线,什么斗私批修那种口号的学生。   他的小脑瓜里要么跳动着音符,要么一幅幅生动的画面,其他的不太容易展示出来。   林岚自然要夸儿子啦,“又有进步啦,这一次题目都答得很好呢。字写得也越来越漂亮!”   小旺的字有独属于他的风格,不是练书法的美感,而是……萌萌哒?   小旺被娘夸得美滋滋的,又拿去给韩青松看,“爹,你看我的试卷。”   韩青松低头看他,小男孩细白的肉脸上嵌着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忽闪着长长的睫毛,一脸的求表扬。   他大手揉了揉儿子的头发,“挺好。”   多一个字没的。   小旺也很开心,对着自己的试卷亲了亲,“么么哒,爹娘都夸你了哟。”   林岚笑起来,也揉揉他的头。   韩青松帮林岚做饭。   小旺练习他的琴键板,虽然没有声音,可他居然眯着眼睛,合着节拍,就跟能听见旋律一样,林岚觉得也真是奇了。   等做好饭,她和韩青松去菜园浇菜薅草。   “三哥,大儿子他们咋还没回来呢。”她看看手表,五点半,往常已经到家。   他们4点50放学,就算在学校里耽误点时间,一般最迟5:30就到家的。   韩青松头也没抬,把菜畦的草薅出来,“丢不了。”   ……   丢是丢不了,只是这会儿正和人打架呢。   这事儿说起来还是去年结下的梁子。   大旺三个上初中,恰好和杨副主任的儿子杨志强一班。   杨志强从小学就是学校的风云人物,爱欺负同学,让人家帮忙干活儿、捡柴火等等。   在学校尤其喜欢欺负女学生,往她们身上头上丢虫子、蚯蚓、苍耳,看她们惊呼乱跑的样子就哈哈大笑。十几岁的男孩子,以欺负女孩子为乐趣,就喜欢看她们脸色大变惊声尖叫的样子,刺激肾上腺素飙升,特别爽!   要是有男同学敢出头指责,他就让自己跟班儿打人家,同学们对他敢怒敢言。   转到山水公社以后,他依然不收敛,升初中之后为了立威更变本加厉,在学校那是横着走的,老师都不敢管他。   本来他自觉已经定江山的,哪里知道班上来了三个不买账的。   麦穗和二旺先来的,两人双胞胎长得七成像,女的俏丽男的俊秀,一下子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尤其两人性格好,麦穗开朗大气,二旺温和谦逊,学习还认真,老师同学都喜欢他们。   杨志强就不服气,处处和两人别苗头,一开始就小学生那一套,也没什么大冲突,只是不管斗嘴还是干嘛的,杨志强一点便宜没占着。   等大旺回来,杨志强还想拉拢一下让大旺跟他混,好显摆自己厉害,结果大旺正眼不瞧他!   杨志强一来气就明里暗里地抹黑大旺三个,结果同学们根本不听他的。虽然有人巴结他,有人害怕他,有人羡慕他,却没什么人真心喜欢他。   反而是大旺,虽然对谁都不冷不热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可不知道为什么,同学们喜欢他。   没一个月呢,就有人装作偶遇跟着他来学校。他们说就爱看大旺背着书包双手插兜不紧不慢走在前面的样子,那修长的背影真是冷漠啊,多希望他能看自己一眼啊,多希望他眼睛里自己与众不同啊。   呵呵,想多了。   他脑子里整天想自己训练的事儿,不上心的,扫一眼也只是浮光掠影。   可他越这样,跟他较劲偶遇的人就更多,男的女的都有,大部分就是一种少年的奇怪心思作祟。反正不管怎么说,大旺无意中成功抢走绝大部分人的注意力,这对杨志强简直是莫大的打击。   虽然大家讨厌杨志强,可在杨志强自己的想象里,自己应该是英俊不凡,惹人艳羡的。   想想一身草绿色军服,带着军帽,缝着五角星,背着军用书包,踩着解放鞋,蹬着自行车,多少人羡慕嫉妒恨呢!尤其学校几个好看的女同学,谁不盯着他的绿军装和自行车瞧?   现在全特么去看那兄妹三个,妈的!真是不能忍。   于是杨志强就怒了,要好好地给点颜色瞧瞧,他决定先从麦穗入手,女孩子总归好欺负的。   那天大旺去地区不在,二旺和几个男同学被老师点名去帮忙。   杨志强看麦穗和几个女同学在校园里踢毽子,她身材纤细脚步轻盈,踢毽子的时候跟小鹿一样,尤其她仰起头的时候,修长洁白的颈露出来,一种和周围截然不同的气质。   他就看不惯她那资产阶级妖娆姿态!   他唆使自己的三个跟班儿摘了好多苍耳,还抓一些虫子偷偷放在麦穗铅笔盒里。他们躲在教室边上,等女孩子们进屋的时候,就往女孩子头上丢苍耳。   麦穗感觉头上有东西,下意识摸了一把,结果不碰还好,一碰那些苍耳都跑进头发里去,要多难弄就有多难弄。   同学提醒她,“韩麦穗别抓了,都是苍子。”   几个要好的女同学上来帮她摘,苍耳这东西是毛发的克星,摘的时候会扯下头发来疼得很,缠得太厉害还得用剪刀剪。   奇麻烦!   麦穗疼得泪珠在眼眶里打转,“谢谢,下课再弄,一会儿老师来了。”别人弄得她太疼了,她想等二旺回来。   她在桌前坐下,打开铅笔盒的时候,里面好几只蠕动的大虫子,甚至还有几只八甲毛。   八甲毛也叫树辣子,是刺蛾的幼虫,也是人们特别讨厌的东西,粘着毛就被蛰一片,又刺又疼又痒,好几天不好。   麦穗是干农活长大的,怎么可能害怕虫子?   她站起来,“谁干的!”   有同学悄悄拿笔指杨志强几个人。   麦穗就冲了出去。   同学们以为她出去哭呢,几个和她好的赶紧去哄她。   杨志强那几个人得意地大笑,一个臭丫头,收拾不了你。   过了一会儿老师没来,麦穗却从外面风一样冲回来,她冲到杨志强跟前,“是不是你丢我的?”   杨志强得意洋洋,“知道我厉害了。”   麦穗看他那样,甩手狠狠给他一巴掌,“你厉害什么?就知道欺负女孩子的混蛋!”   整个教室都安静下来。   同学们呆了,没想到平时笑微微的麦穗这样厉害,更没想到她敢打杨志强!向来只有杨志强打别人的,可没有人敢打他!   杨志强的同桌吓得蹿一边去,生怕被波及。   “你娘的,你打谁呢!”杨志强蹭得站起来就伸手抽她。   麦穗猛推课桌把他挤住,从口袋里掏出一大把苍耳狠狠地拍在他的头发和脸上,再给他一巴掌。   “呸!混账玩意儿,再敢惹我,弄死你!”她一脚踹在桌子上,撞上他肚子疼得嗷一声。   杨志强鼻子都气歪了,“你们看热闹呢,还不赶紧揍她!臭丫头!”   他那几个跟班儿欺负别的女同学还行,哪里敢欺负麦穗?麦穗她爹是公安局局长,到时候动不了杨志强,不得拿他们出气?所以他们只吆喝不出手。   这时候老师和二旺说笑着过来,听见教室里的动静两人立刻跑进来。   二旺一进屋先看到麦穗头发乱糟糟的,她正跟杨志强对峙,以为她被欺负。他二话不说,冲上去就给杨志强一拳,打得杨志强扑通坐地上,凳子也哗啦倒地。   他虽然比杨志强小两岁,可从小跟着韩青松锻炼,就算没大旺那么厉害,也比普通孩子厉害得多。   这一下子老师都呆了,根本想不到平日里最温柔和气不过的韩旺军同学竟然这样凶悍!   老师也忘了拉架。   同学们被杨志强欺负以前敢怒不敢言,这会儿有人出气,自然更不拉架。   杨志强手忙脚乱爬起来,“妈个巴子,韩旺军,你死定了!”   他挥拳打二旺,二旺也不避让,举手臂硬挨了一拳,另一只手握拳更狠地打回去,一拳就把杨志强的嘴给打破。   很快二旺将杨志强摁在课桌之间的地上,用膝盖压着肚子,擂了两拳,骂道:“垃圾,以后再敢欺负我姐,弄死你!”   麦穗:“让他知道厉害,看还敢欺负女孩子!”   她把二旺拉起来,看他手背都打破了,赶紧拿自己手帕给他包上,“咋用那么大劲儿,以后用脚踹。”   二旺回到座位上,看她铅笔盒里的虫子和八甲子就用纸捏着全丢到窗外去,如果不是怕连累其他同学,他保管都丢到杨志强衣服里。   杨志强回去跟他爹娘那个哭啊,要让他爹给撑腰。可他爹刚因为方必盛的事儿被连累降职,哪里还敢跟韩青松叫板?所以这事儿只能忍下去。   因为这事,杨志强更加记恨三人。可惜他打不过人家,学习没人家好,自己有爹人家也有爹。   再也不是以前欺负同学,他们吃哑巴亏不敢吭声的时候,给杨志强憋得一年了个子都不见长高!!!   机会来了。   今年三月份他认识几个混子,其中两个人和他关系不错。一个大高个子,五大三粗一身肌肉。一个虽然个子矮,但是非常敏捷,爬墙撬锁都会。这俩人走关系当过兵,三年义务兵没当下来,两年不到就因为不遵守军规被赶回家。   赶回来以后他们也不务正业,投机倒把、小偷小摸、给歪门邪道的干部当打手,反正有保护伞也不怕。   他们通过方必盛搭上杨副主任的线,也很得意,少不得恭维着杨志强,毕竟搁过去好歹也是个衙内呢。私下里大学生叫着,可把杨志强给捧得飘飘然,还和他们拜把子,让他们帮忙对付大旺三个。   前几天杨志强和他们约好,今天放学他给信号拦着大旺三个打一顿。   虽然他觉得自己瞒得很好,可霸道惯的人很难忍脾气,尤其自己胜券在握的时候,那得意的样子尾巴翘上天去。   而麦穗三个早就知道杨志强跟两个混子一起呢,再看杨志强今天这得意样,二旺立刻就判断有事儿。他和大旺一说,大旺表示知道。   放学的时候,杨志强几个躲在外面盯着,打算他们一走就去给送信。   大旺三个并没急着走,等同学们都走了,他这才站起来,对写作业的麦穗和二旺道:“走。”   三人收拾一下背着书包放学。   出了教室,大旺一扭头就看到躲在拐角偷窥的杨志强几个,他举步走过去把他们堵在墙角。他现在有180,比杨志强高了半头,那压迫感足足的。   杨志强咽了口唾沫:“韩旺国,你要干嘛?”   大旺:“你找人来打我们?”   杨志强:“别胡说啊,咱们井水不犯河水。”当然不能承认。   大旺却不听他的,抬脚朝他踢去,杨志强往一边躲没躲开,一屁股坐地上。   “你欺负人!”杨志强气急败坏地爬起来,却不敢和大旺打架。二旺他都打不过呢,他的狐朋狗友更不敢上凑,只护着他后退。   麦穗和二旺拦着他们的去路,麦穗:“跑什么,不是找人打我们吗?”   杨志强开始耍赖,“别仗着你们爹是公安局的就欺负人。”   大旺:“走,去和你的人会会。”   杨志强:“什么人,没有人!”   大旺又踹他一脚,依然没正经用力,杨志强却撞在墙上,几个跟班儿赶紧吆喝,“别欺负人啊。”   大旺逼视着他,目光凛冽,“别逼我出手,名字!”   几个跟班儿:合着你出脚就不算了是。   杨志强跑也跑不了,又没来得及给那俩人送信,急得趴在墙上直挠,“欺负人,欺负人!”   另外一个学生吓得憋不住,“一个叫王大攀,一个叫侯树根。”   大旺:“哪里人。”   “是、是后面后牛头村的。”   大旺:“谢了。”他对麦穗和二旺道:“你俩先家去。”   两人自然不肯,大旺就没说什么。   他知道这种乡下混子厉害不到哪里去,否则罗海成早去关心了。但是杨志强找人对付他们,如果不一次解决,以后他更来劲,耽误麦穗和二旺学习。   大旺可不想留着他们过夜。   杨志强听大旺要逞能,心下狂喜,“这可不是我找人打你,是你自己凑上去挨揍。”   大旺朝他歪了歪头,“带路。”   杨志强立刻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在前面带路,哼,揍不死你! 结果还没出校园呢,就见王大攀和侯树根站在路边上。   两人摩拳擦掌,“小子,挺牛啊。”   大旺:“到外面去。”   杨志强也不说人不是他找的了,立刻蹿过去加油助威,“走!”   麦穗和二旺对大旺有信心。   大旺去地区部队,刚开始那几个月,每次回来都带伤。过了年以后伤就少了,尤其这三个月一点伤都不见。   他们还见过大旺和爹过招。以前他在韩青松手底下走不了一个回合,今年已经像模像样,当然,还要韩青松留一半力。   一开始麦穗和二旺不知道大哥多厉害,他们想试试,就在大旺扎马步的时候,一起过去想把他扳倒。谁知道大旺一手对付一个,不用费力就把麦穗摁倒,二旺也没坚持五秒钟就倒地。   他们就知道大哥是真的厉害,不但力气格外大,技巧练得也好。   麦穗抱着大哥的书包,两人不远不近地站着掠阵。   杨志强几个人站在一旁得意得很,“王大哥,不用客气。”他悄悄比划一下,如果打赢了大旺,给他五块钱。   王大攀一把扯掉自己的褡襻背心,往地上一丢,露出粗壮的胸膛和结实的腹部,拿拳头擂自己的胸脯子。他虽然个子和大旺差不多,可他膀大腰圆,跟个大木头桩子似的,有大旺两个粗。   “小子,可别说我欺负你啊,别打不过就找爹!”   大旺挽起自己的衣袖,露出肌肉流畅漂亮的小臂,他小臂比一般人更修长些,“打你不用我爹。”   王大攀哈一声,摆了个姿势。   大旺就明白他是当过兵的,虽然表面不在意,心里却戒备着。   王大攀刚才还人猿一样砰砰捣自己胸膛呢,突然就一拳如风朝着大旺脑袋砸过去。他动作快,大旺动作比他更快,左臂屈肘格挡,右脚踹向对方的下盘,两人瞬间斗在一起。   拳来脚往,大旺动作又快又狠,王大攀虽然没有那么敏捷,拳头却份外沉,而他皮糙肉厚挨几下也不怕疼。   要想打倒他,只能攻击脆弱点。   当过兵虽然厉害一些,却也容易被大旺摸着路子,毕竟一个地方出来的。   转眼十几招过去,大旺瞅了一个空子,一脚踹向王大攀的脚踝。王大攀挨了一下疼得嗷一声,一把抓住大旺的腰带,顺势抱住大旺的一条腿,想把他给举起来摔出去。   对于动作快的对手,他自然想限制对方的速度。   大旺不慌不忙,猛地发力跃起,被抱住的脚顺势蹬住王大攀的膝盖,另一只脚飞旋踢,“砰”正中王大攀面门,一脚将王大攀蹬开。   然后他灵敏地落下,单膝点地,再一个扫堂腿就把王大攀扫开几步。   “唔……嗷——”王大攀鼻子一阵酸疼,立刻有两道鼻血流出来。   他一抹,就看满手血,“啊——我和你拼了!”他朝着大旺冲过去。   大旺:“站住!”   王大攀愣了一下,“你想干啥?”   大旺:“去把你的血洗干净。”血弄衣服上洗不掉,他娘新给他做的衬衣,不可以弄脏。   王大攀怒吼一声,打不过一个没毛的小子,自己还用混吗?他冲着大旺就扑过来,故意要蹭他一身血才罢休。   大旺就地一滚,躲开他的攻势,顺手抓起王大攀的背心,待王大攀过来抢便直接缠上他的双手,脚下一个绊子,双手顺势一带,就扯着王大攀往后折过去。   “扑通”王大攀倒在地上。   大旺拉着他的手在鼻子上胡乱蹭蹭,把鼻血蹭掉,然后扯开褡襻带子把王大攀脖子一缠。为了省布料,背心前后分两片,肩头腋下用麻绳穿着,这下正好方便大旺给他捆起来。   王大攀挣扎不开,怒吼着。   侯树根犹豫了一下,想过来帮忙,但是对上大旺锋利的眼神他改变主意。   大旺瞥了侯树根一眼,知道他不敢近前,便左手并刀,在王大攀颈动脉上划过,冷冷道:“你死了。”   王大攀居然打了个哆嗦,好像真被划一刀似的。   大旺起身,看那边的侯树根,“轮到你了。”   侯树根笑着连连摆手,忙不迭地撇清,“误会,咱们兄弟听说大兄弟你厉害,特来认识认识。你可是韩局长家孩子,谁敢打你们啊。没有的事儿啊,别听有些人瞎说。”   他赶紧过去把王大攀解开,结果怎么都解不开,最后只得把麻绳揪断。   王大攀爬起来,“你小子……”   大旺:“别耍嘴皮子,来!”   王大攀闭嘴了。   大旺扭头看向杨志强,“你。”   杨志强:“有我什么事儿?我是看热闹的!”   侯树根扯着王大攀赶紧走,“没有的事儿啊,咱们从前现在以后都没想找你们的麻烦,我们先走一步。”   两人一溜烟跑了。   杨志强几个也想跑,却被麦穗和二旺拦着,“你跑啥啊?”   杨志强:“我真的……”他突然嚎啕大哭,“对不起啦,对不起啦,再也不敢了。”   大旺抬脚,还没动作,杨志强一屁股坐地上。大旺知道他害了怕,以后都不敢找麦穗的麻烦。   “不许再欺负同学。”大旺冷冷道。   杨志强:“……知道了。”   大旺转身朝麦穗和二旺走去,从麦穗手里把书包拿回来。   麦穗:“大哥,你越来越厉害啦。”   二旺比划一下,“大哥,怎么捆的?”他觉得不可思议,是怎么用那么一件衣服,就能把双手脖子绕在一起挣不开的。   大旺:“改天教你。”   麦穗抬头看了一眼西天的落日,“坏了,太阳要落山了!”   这季节,太阳落山那得将近六点半,他们回家已经比平时晚了一小时。   大旺一听扯过麦穗的书包替她背着,撒腿就跑,麦穗和二旺也赶紧跟上。 第128章 升职、、不服气   兄妹三人以最快的速度回家,远远地就听见一阵笛子声,吹的是小旺自己的曲子《夏日清凉曲》。笛音里有蝉鸣、蛙叫、大白鹅追逐三旺的声音,笛音悠扬动听,时而调皮灵动。   然后他们就看到林岚和小旺坐在路边大树下,小旺吹笛子,林岚在吹风,看到他们回来,她朝他们招手。   他们一路跑回来,都没有停歇,大旺还好,麦穗和二旺已经有些上气不接下气的。   林岚拿了手帕给他们擦汗,“怎么跑得这么急?”   麦穗和二旺呼呼呼地喘气,说不出话来。   大旺摸了一把脑门上的汗:“有点事儿。”   林岚看他,“打架了?”   麦穗和二旺有点紧张,生怕娘生气,然后大哥挨揍。   大旺没否认,点点头。   林岚赶紧抓着他的胳膊翻来覆去前前后后检查一下,再把大旺的上衣下摆掀起来看看,又踮着脚看看大旺脸上,“没受伤?”   大旺眼中不自觉地流露出温柔的光芒,摇头,“没。”   小旺笑眯眯的,“大哥,你可不能受伤,咱娘可心疼呢。”   大旺胡撸一下他的头发,牵着他的小手回家。   麦穗和二旺忍不住跟林岚分享大哥的飒爽英姿,“可给他们打蒙了,娘,以后杨志强再也不敢欺负同学。”   林岚也挺高兴的,“保证自己安全的情况下,有些坏人,该收拾就得收拾。”必须保证自己的安全,她可不想自己孩子被人打着。   去年大旺从部队训练回来身上总带点瘀伤,林岚看在眼里嘴上不说,却心疼得很,晚上没少念叨韩青松。   “三哥,你说咱是不是让大儿子晚两年再去?现在还小。”   韩青松:“不小。”   “你看,你都17岁才当兵呢。”   “青出于蓝胜于蓝才行。”他进军营以后就想如果之前有人训练他两年就好了,不至于一开始那么吃力。   林岚也明白他的意思,就是心里有点不舍的,叹口气,“也是,大儿子不是乖乖学习的料,有点本事傍身也不吃亏。”   后来林岚也就不说啥,但是每次大旺回来,总要好好地给他做顿辣味儿饭菜吃,再拿药酒仔细地帮他擦擦。好在年轻新陈代谢快,而且大旺的身体恢复力也优于常人,瘀伤啥的好得也快。   他们到家,韩青松正好挑完水,看了几个孩子一眼。   林岚赶紧道:“一点小事,咱大儿子都摆平了。”她怕韩青松责怪,赶紧解释一下。   韩青松没说什么,“吃饭。”   大旺是韩青松自己训练的,知道他懂事,做事情有分寸,自然没什么好担心。唯一的不爽就是:他们不回家,他媳妇儿就担心,巴巴地跑路口接。   吃过饭以后,林岚告诉他们自己以后要去公社上班,明天去办各种手续,以后也是有工资和粮票的人啦。   小旺一脸羡慕:“娘,咱家就我不赚钱呢。”   气氛一瞬间安静了一下。   大家瞅了小旺一眼,心情颇有些复杂。   林岚检讨自己,是不是平时太财迷,总说钱啊票啊的,把孩子们给带歪了?   二旺:“没事,我们在你这时候一分钱也赚不来呢。”   麦穗笑得停不下来,揉揉小旺的脸:“咱们有小三哥养家呢。”   小旺表情非常认真地想了想,“我已经八岁,不小了,我得多干活儿挣工分才行。”   林岚:“小孩儿有工分儿的,咱们宣传队需要你的帮忙,你是他们的音乐负责人啊。”   小旺眼睛一亮,“真的吗?”他立刻去拿自己的口琴和笛子,“那我得排练一下。”   林岚去宣传队一趟。   麦穗给三旺写信,现在他们几个轮流写信,负责把家里的大事儿小事儿告诉“养家糊口三旺爹”,然后各人写句话签上自己名字即可。当然,如果谁有特别想说的话,也可以单独写一封,“三旺爹”十分欢迎。   二旺已经写完作业,他去找沈遇继续研究他们的那些项目。   如今除了肥皂还有香胰子、雪花膏,沈遇还带着技术员们研究皂荚洗发水,肥皂厂也改名日化厂。只要不是全民农忙的时候,村里年轻劳力,凡是手脚勤快嘴巴老实的,基本都能在工厂找个活儿干,拿高工分。   大旺和韩青松去河边训练,顺便汇报一下今天的事儿,把当日的情形演练一遍让韩青松指点一下。   韩青松听完以后道:“你要记住两句话。”   大旺专注地看着他。   “第一:一力降十会。”   力气大,笨拙也不怕,随便攻击对方什么位置都可以造成伤害。同理,对方如果力气特别大也要格外小心。   “第二:快能补弱。”   力道小,就要快,攻击对方脆弱点,对方的攻击再强也会落在后面。也就是所谓的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他假装自己是王大攀,跟大旺再演练一遍当时的情况。   当大旺一脚踹向他脚踝的时候,韩青松脚一扭,躲开攻击把大旺的脚绊住,同时右肩往前一顶就破解了大旺的攻势,顺便将他压制住。   下一个动作,他抓住大旺的腿,不等大旺发力,他已经先发制人,将大旺丢了出去。   大旺手掌在地上一撑,轻盈落地,不服输地再度攻上来。   再下一个动作,韩青松抓着大旺的腿,让他完成发力。大旺一脚毫不客气地踹上来,又快又狠。韩青松头都不躲,屈肘外翻,就挡住他那一脚的攻势。   父子俩又切磋一会儿,大旺一点就通,再琢磨一下就把打架变成教学,能领会很多东西。   差不多的时候,韩青松道:“下一次去部队可以碰刀了。”   人类的体能有限,力量和速度总归是受限的,人的身体再快也不可能快过子弹。人的身体再结实有力,还是会被刀锋所伤。而学习使用武器,不只是为了自己用,也为了解武器,在敌人用的时候如何规避受伤如何更快制敌。   大旺心里有点激动,却没表现出来,点点头。   韩青松就不管他了,转身家去淋浴。   此时天已经全黑。   大旺又在河边练了半天,最后终于满意,约莫该回家睡觉,便扯掉衣裳跃入水中,游一圈回来洗洗,然后上岸擦干穿衣回家。   ……   早上起来韩青松带着孩子们训练,她做饭,吃完饭以后,小朋友们来找小旺去上学,然后韩青松带她上班,三个孩子步行上学,从容惬意。   林岚到公社来上班,最高兴的倒是韩青松,虽然他没什么表现,孙卓文等人却深有感触。   比如说以前上班的时候,韩青松坐在那里,表情那叫一个严肃,可现在如果听见宣传部在外面讨论工作的事情,林岚的声音传过来,韩局的脸色就会变得温柔起来,还会不由自主地扭头看过去。要是能看到林岚的身影,那他就会更开心。   孙卓文最会察言观色,把挤压的那些麻烦文件赶紧拿给韩青松,基本没问题的。黄伟忠都好奇为什么孙卓文这厮竟然能摸着韩局长的脉搏,竟然能把最棘手的都解决掉。   中午韩青松准时下班,拿饭盒去宣传部转转找林岚吃饭。   宣传部的办公室在另一头,几间破屋子,没有玻璃窗还是木窗棂,屋里光线不亮堂。   公社如今还没通电,只有一台柴油发电机。供邮局打电话、发电报、公社机关开会、广播、打电话等,而且只有主任、公安局以及会议室几个办公室通电等,其他都没。   庄部长申请过好几次让后勤部扯电灯过来,一直没批下来,他找韩青松帮忙,韩青松倒是答应,但是杨副主任给压着。   林岚今天第一天上班就忙一上午,房间里光线暗淡,她眼睛又酸又疼。   这没电灯就是不方便啊。   她揉了揉眼睛,心有所动,下意识扭头朝窗户看去,就见韩青松站在窗外,她便丢下工作出去找他。   韩青松看她眼睛有点红,指了指那木窗户,“回头让后勤部给你们换玻璃窗。”   林岚笑了笑,“那他不得气死啊。”   她一来就要换玻璃窗,杨副主任肯定有意见。   韩青松:“不管他。”   两人也不急着去食堂打饭,在院子里溜达,去水池那里洗把脸。   公社大院占地倒是不小,也有八亩地,里面圈一片菜地,有自己的鸡栏、猪圈,养了十几只鸡、三头猪,出产都送到食堂里补贴生活。大院里绿化不错,墙根绿树成荫,还有一些果树,道旁也有国槐、皂荚树等。   树下有大石头墩,林岚就想坐下待会儿,韩青松却嫌这里树荫常年森凉石头潮湿不让她坐。   “吃饭去。”他领着她去食堂。   从另一边绕去,就展现了公社大院的破败处,坍塌的墙壁、破旧的屋子。   其实这时候公社大院的房屋也没好到哪里去,只有主任办公室以及会议室等几间房子是红砖的,其他房子基本都是青砖配夯土。   围墙撑面子的地方是砖石结构,后面半部分就是石头配黄泥,甚至还有坍塌的。   反正破破烂烂的。   杨副主任多次要求买砖瓦扩建公社大院,借口是因为办公室不够,会议室也不像样,当然他想顺便盖几间屋子全家搬过来住。可惜其他干部没有达成统一意见,因为盖房子要动用公社经费,需要各大队凑粮食出义务工,这是增加社员们负担,大部分干部不乐意。   反正他们不在这里睡觉,就白天来上班,新旧的有啥关系?没看老百姓都住着破茅草屋子吗?把公社修建得那么气派有啥用嘛?   绕一圈就到了食堂,公社食堂也不大,大家要么在前面空地蹲着吃,要么回办公室吃。   这时候菜园已经有新菜能换换花样,不需要再天天白菜、萝卜、土豆。两人一起吃,可以买不一样的换换口味,一个韭菜豆干,一个菠菜豆腐,再有个西红柿蛋汤。大锅菜基本就是盐水煮,最后飘上一勺油拉倒。   林岚带着自家的咸菜,还装一罐头瓶辣油,可以拌菜吃。   他们去韩青松办公室吃,韩青云和罗海成今日恰好也在,都跑过来凑热闹。   “嫂子,我带了酱,你尝尝好不好吃。”韩青云把一罐头瓶酱放在桌上,很神气的架势。   罗海成递给林岚几个红红的西红柿,拖了把凳子过来坐下。   林岚尝了尝那个酱,夸道:“里面有肉呢,谁做的这么好吃?”   林岚一看就不是韩永芳老婆子做的,他们家生活不差,但是韩永芳节俭,绝对不允许这样吃肉。   韩青云笑得很是灿烂,还跟罗海成扬了扬眉。   罗海成:“嫂子,你也得给我介绍个对象。”   林岚:“对象?哎呀,青云,真成啦?”   韩青云:“你看,她送我肉酱,多大的诚意呢,我也不好意思拒绝不是。”   罗海成:“啧啧,你就老实交代你咋把人家哄上手的。”   韩青云一直吵吵着让林岚给介绍对象,前阵子林岚去林梅家,顺便和他们大队的宣传员沟通一下,发现一个不错的女青年。   女青年叫郑红红,今年19岁,个子高挑浓眉大眼的,看着很爽朗。接触几次以后,林岚觉得人挺不错的,跟韩青云配和合适。她先问问林梅,林梅对郑红红评价也挺好。郑红红家人也在托人给介绍对象,只是介绍几个她都不同意,嫌弃那些男人要么一个字不识,要么不讲卫生,要么自己没啥本事大老爷们派头却不小。   林梅就找机会悄悄把韩青云的情况跟她讲一下,郑红红听了以后也很大方,说先接触看看。林岚就让韩青云去郑家庄送肥皂,顺便相看一下。韩青云也是个相貌堂堂的青年,177的个子,如今在公安局上班,虽然半脱产却也不错。关键他为人开朗幽默,温厚宽容,不像有些男人那么刻薄嘴碎或者大男人派头,郑红红就相中。   两人也算看对眼,下一步就是挑明,男方去提亲。   韩青云:“这是嫂子介绍加上我魅力征服,咋是我哄的?我都没费心思好。”   罗海成嗤他,“我咋看你嘴皮子都薄了呢?”   韩青云没明白过来,“嘴皮子咋会薄?天天吃饭也没磨薄……啊!”他回过神来,知道罗海成笑话他肯定跟郑红红不知道说了多少好话,把嘴皮子磨薄了才将人家哄到手。   “没有的事儿。”韩青云很得意,吃饭都格外香。   韩青松嫌他俩聒噪,耽误他和林岚眉来眼去,吃完饭就领着林岚出去散步消食。   他们也不在大院里,而是出去沿着公社前面那条河走。   林岚提议去初中学校看看孩子们,韩青松兴趣却不大,孩子有什么好看的,他就想和她溜达一下。   他们拐去学校,正是午休吃饭的时间。初中学生们可以回家吃,也可以把粮食交到食堂按数量买着吃。学校食堂也不大,只管做饭卖饭,学生们拿回教室吃。   他们俩一进校园就引起师生的注意,毕竟韩青松穿着制服,长得又高大英俊,旁边的林岚窈窕俊俏,想低调也没法低调。   很快大旺、麦穗和二旺出来,问他们吃过饭没。   林岚问:“吃过来的,你们吃得饱吗?”   一个大人正常一天口粮是一斤,晌午一般吃四两,其实这个四两随着粮食多少指代也不同。要是粮食多,就可以四两纯面粉,粮食少就是带壳的,甚至加水做好以后称四两,这差别可大得很。   林岚精打细算多掏澄粮食,自然是给孩子们吃饱算数。大旺饭量大和韩青松吃一样多,麦穗饭量倒是不大,可以补贴哥哥。   麦穗:“娘,你不用担心,我们吃得饱着呢,也有菜,我们还带着咸菜,吃得比别的同学都好呢。”   林岚:“你们长得比别人高一些,应该多吃点。”   不说大旺,就麦穗和二旺在班上个子都算高的呢。   林岚又关心几句,问问有没有同学找麻烦,恰好杨志强和人经过,听见林岚这么问吓得飞快地跑开。   看看没事,韩青松就示意林岚回去。   回到公社大院,恰好庄部长在找林岚,“林岚同志,林岚同志!”   他嗓门大,而且喜欢喊林岚的名字,叫得特别热情,只要他一喊,满大院都能听见。   韩青松微微蹙眉。   林岚笑起来,“韩局长,陪散步结束,我去上班啦。”她往小路岔过去回办公室。   韩青松目送她走远才回自己办公室,恰好碰到罗海成。   罗海成:“韩局,庄部长那嗓门,可真是大。”   韩青松点点头,看了他一眼。   罗海成秒懂,“回头我跟他说说,办公环境声音那么大不合适,再说了,叫别人都干事干事的,咋叫嫂子就叫名字,不合适。”   林岚回到办公室,庄部长交给她一份文件,“林岚啊,过几天县里有个培训,差不多一星期,你去。”   林岚接过去,犹豫了一下,一星期呢,“部长,要住宿?”   庄部长:“我看晚上也有安排,放心,有宿舍呢。怎么,你有困难?”   林岚:“就是家里……”   “有困难克服一下嘛,这可是好机会。”庄部长笑了笑,“我听说你家孩子也都大了,能干得很,你也省心。”   林岚就跟庄部长道谢,这的确是好机会,别人想去还去不上呢,庄部长把这个机会给她,她自然领情的。   他们办公室加庄部长一共有六个人,除了庄部长和副部长是正式干部,另外四个都是半脱产职工,不知道多想去深造呢。   正式干部和半脱产之间是有很大区别的,正式干部拿的是国家工资和粮本,吃的是商品粮。半脱产干部拿的是统筹粮本,地区统一安排。没有国家当后盾,一旦需要裁员,他们就是先被裁掉那部分,不需要任何理由。   半脱产职工都想尽办法转正,或者去城市招工或者上大学,哪一条路都是非常非常难走的,所以有点机会他们都不希望错过。   林岚的情况和他们有区别,因为林岚已经入党,所以哪怕她是半脱产职工,工资和粮食也比其他非党员半脱产要高。   以后转正的机会也更大。   这自然是因为她出身成分好,且自学文化工作积极,又有韩青松引荐,入党比其他人也容易很多。   其他人倒是无所谓,只有和林岚一起新来的那个叫曹光荣的新人不服气,他觉得自己是烈士的儿子,这种好事应该先给自己才行。   二十年前他爹参军牺牲,以己身之死挽救一个班的战友,所以被树立模范典型追认烈士,对家属给与长期照料。   他从小受到照顾,觉得只要有好事就应该先给自己,所以对林岚去县里有些不满。   他直接去找庄部长,“为什么不给我这个机会?我比她更先进。”   庄部长:“曹光荣同志啊,你再历练两年,多学学,以后这种机会多的是,我一定……”   “不行!”曹光荣很不高兴,“我觉得你这是想巴结她男人。”   庄部长的脸一下子拉下来,“曹干事,你说话可要注意分寸。我们党委一共有十二个人,我比韩局长来的还早呢,我是宣传部,他是公安局,我们没有利害关系,我巴结什么?”   “那你为什么不给我?”曹光荣脸都涨红了。   庄部长:“你去开会,你听得懂吗?”不懂人话是,非得让他说出来啊!   曹光荣的脸一下子又白了,喃喃道:“我、我能听懂,有什么听不懂的?”   庄部长随手拿起一本《反杜林论》丢在桌上,“来你给我念念。”   曹光荣脸上汗都出来了,他虽然小时候也上过两年学,但是他并不爱学习,也没认识几个字。大了以后不想种地,村干部让他自学文化知识,这样才能在村里给他安排个营生。   可他哪里学得进去!   这一次公社选宣传员,他非要入公社,否则就在大队里闹腾。大队也受不了,干脆就把他报上,杨副主任为了名声好听就把他取了,但是庄部长不高兴啊。   弄个废物给自己宣传部,不能干活,白拿报酬?这样活儿不是还得原来的人干?要是让曹光荣和于馨一起来,都是关系户,一个什么不会一个娇气得很,到时候宣传部可遭殃。   所以庄部长是一万个欢迎林岚来的。   林岚来了,他多轻松!活儿干得又漂亮,给他长脸!   曹光荣念了几句,绊绊磕磕,错了一多半的字。   庄部长拉着脸,“去开会不是去玩的,还得领悟会议精神,做好记录回来给大队宣传员们讲课的。”   曹光荣:“知道了。”他就走了。   他想了想就去主任办公室找杨副主任。   他砰砰敲门,力道大得很,片刻,有人开门让他进去。   他看了于馨一眼,过去跟杨副主任说自己的诉求,“主任,凭什么不让我去?”   杨副主任:“去,都去,你俩都去。”   曹光荣高兴了,“谢谢主任,还是主任讲道理。”他得意地回去跟庄部长说一声,然后找着林岚:“林干事,咱俩一起去县里学习,你把学习任务和生活安排好。过两天咱俩从这里一起走。”   林岚看了他一眼,“曹干事,我从家里直接走,不过来。另外,学习生活,咱们还是各人自己负责……”   她不是很想和曹光荣打交道,大老爷们毛病不少,第一天上班,就和她抢窗口位置,还拿自己是烈士儿子压人,她就没和他争。   但是他却不断地和她说话,打听她的事儿,让她不胜其烦。   “你这人怎么这样!”曹光荣脸色一下子拉下来。   他这样,林岚也不高兴,冷着脸,“不好意思,我这人就这样。”   她不理睬他,只管忙自己的了。   其他几个人赶紧打圆场,“林干事过来好几里路呢,走冤枉路,肯定从家里直接去县里方便。”   曹光荣冷笑,却觉得大家看不起他,排挤他。   这时候后勤部长过来,“给咱们宣传部也扯个电灯啊,黑乎乎的,实在是不方便写稿子。”   “哇,太好了!早就该扯了!”大家欢呼起来。   他们宣传部写稿子很多,需要有电灯,可一直都没给扯过来。   杨副主任背着手踱过来,“以后大家好好工作啊,领导关心着呢。”   大家都赶紧向他致谢,“多谢主任关怀啊,给我们送来了光明。”   杨副主任看了林岚一眼,又看看曹光荣,道:“林干事,大家都是一起的,要注意团结。”   林岚蹙眉,“副主任这话说的,我哪里不团结了?”   别人都叫他主任,林岚偏叫副主任,杨副主任心里窜起一股无名火。   党委十二个人也是革委会的干部,有俩是已经退休不管事的编外,特殊情况来凑凑人头,实际就十个人。在这十个人里,说话最有分量的就是党委书记和三个副书记。但是,自从韩青松来之后,这情况变了,如今没有正书记,只有杨副主任这个副的。而韩青松这个党委成员,也能和他分庭抗礼。   也真是憋屈死他了。   儿子在学校里被韩青松家孩子压着喘不上气,自己在公社被韩青松压着难受。   “你和曹光荣同志,是一起入职的,要互相帮助学习。”杨副主任说完气哼哼地走了,本来想训训林岚,哪里知道林岚不听他训。   这时候邮局通讯员跑过来:“拉好线了没?好了我通电啦?”   那边固定电线装电灯泡的人喊着让他等等的。   等好了以后,通讯员去通电,宣传部办公室就有电了。   电灯亮起的那一霎那,宣传部都欢呼起来,终于有电灯可以用了。   公安局办公室,韩青松正在查看一些卷宗,孙卓文凑过去,小声道:“韩局,你看你以前也不管宣传部没电。”   韩青松低着头继续看,“不管闲事。”   孙卓文:“那今儿……”   韩青松:“现在不是闲事。”   孙卓文:偏心媳妇儿这么光明正大的,你也是第一个。不过公安局的待遇也是好好的,局长这叫向着自己人,孙卓文心里美滋滋的。   下班的时候,韩青松又来到宣传部,满室灯光,林岚正伏案写作。   有人看到他,立刻打招呼,韩青松微微颔首致意,也不进去,就站在门口看林岚。   林岚也不抬头,“等我一会儿,马上好。”   虽然庄部长说她写得已经很好,可她还是认真检查,思量措辞,争取自己满意。   曹光荣收拾一下,他并没有什么事儿做,自己不会写稿子,自然也没有办法干什么,本身可以当一下跑腿儿打杂的,可他又不屑于做。他可是烈士的儿子,是爹用生命换来的今天,他凭什么给他们打杂?   他不觉得林岚自学厉害,认定她是因为韩青松才进的宣传部,自然对她瞧不起的。   尤其林岚居然拒绝他的提议。   他没和林岚打招呼,气呼呼地走了,装作没看见韩青松。   韩青松微微蹙眉,却也没理睬,等大家都走了他过去拉张椅子坐在林岚身边。   林岚把开会通知单给他看,把自己写的宣传稿收尾。   韩青松看了一眼,“一周?”   林岚:“可好的机会呢,庄部长给我了。”   韩青松嗯了一声,“行。”   林岚朝他莞尔一笑,“当然行,我家韩局长这么体贴能干,孩子那么懂事自立,我不知道多放心呢。”   她拿了茶缸喝水,却听他低沉道:“还可以更能干一些。”   “咳咳咳……”林岚把自己呛着了。   韩青松给她拍拍,“下班了。”   林岚收拾一下,韩青松帮她背着书包,骑车带她回家。   进村先拐去小学接小旺。   小旺放学早一些,林岚和哥哥姐姐还没回家,就让他在学校和霍红珍玩儿。   林岚跟霍红珍说几句话,然后领着小旺回家。   等开始做饭,大旺三个也回来,还扛着几个车轮和不知道什么东西。   林岚诧异道:“大儿子,你们这是干嘛呢?”   二旺笑道:“娘,这是我们前几天托人家帮忙收的废旧自行车车轮。我们想自己做辆自行车。”   林岚:“!!!”我咋不知道你们这么厉害,还能自己做自行车?   麦穗也笑:“娘,真的可以的,沈遇哥说前阵子他去别的公社,看到有人自己焊接的黑老虎,我们也想弄一辆试试。”   林岚不敢置信,“自己焊接的,能骑吗?安全吗?”   孩子们劝她不用担心,肯定可以的。   吃过晚饭,沈遇过来,还带了一些黑色的铁管之类的零部件。   林岚好奇地看看,她都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商量的要做自行车,“沈遇,真行吗?”她怕自己孩子还小,贪图好玩儿不顾安全,沈遇向来稳重不出错,她得听他说。   沈遇给她一个放心的笑容,“真的可以的。除了不怎么好看,结实得很。我们先根据需要把零部件凑起来,画好图纸,设计明白以后,再去公社铁匠那里焊解组装起来。”   林岚:“…………”你们年轻人说了算。   他们要先画图纸,设计细节,一时半会好不了。林岚就不管,让他们自己弄去,她带着小旺回屋里听收音机。   这时候的广播节目,都是很死板的,放什么什么时候放,都是广播站说了算不需要听众参与提意见,他们只需要被动收听就好。   从去年三旺和地区广播站搭上关系以后,他只要在学校,就会定期去广播站。周5晚上,《飞鱼小将跟你聊》已经成为固定的广播节目,每一次半小时。如果他没有时间,就会重播之前的录音。除了三旺,还有其他的优秀运动员,只不过他们很久才会出现一次,三旺却是固定周五出现。   这也是方站长的点子,推广一下地区体育运动。   节目中基本形式就是一问一答,不过要是三旺开口,基本没广播员什么事儿。脱口秀说得溜溜的,这真的是在宣传队耳濡目染来的。从来没有过这样的谈话抖机灵节目,让人觉得格外亲切有趣。   今日周五,晚上七点半准时开始。   孩子们已经把零部件都收进南屋里放好,纷纷洗干净进屋排排坐等着听收音机。   七点半的报时响过之后,就传来女广播员带笑的声音,“下面到了咱们期待一周的节目,《飞鱼小将跟你聊》,有请韩旺民同学。”   三旺:“观众朋友们大家好,我可想你们啦。”   现在他熟练起来,已经不再说爹娘好,哥哥姐姐弟弟们好,但是这个“我想你们啦”却是说给他们听的,自家人都知道。   小旺大声:“小三哥我们也想你啦。”   广播员说了两句话,让三旺介绍一下最近有意思的比赛。   三旺:   “在m主席革命路线指引下,我前两天参加了省运动员选拔,给同志们汇报一下选拔结果。   “哈哈,一点悬念没有肯定入选嘛,就是……中间出了个小糗。”   “这一次选拔有600米,嗯,远距离,我……练得比较少,不太熟练,结果多游好几个来回。”   “就是、就是25米短池……来回太多,最后真的、真游蒙圈了。在水里听不清岸上喊啥,自己又数忘了,我数学不太好……”   女广播员笑得停不下来,“哈哈哈……韩旺民同学……哈哈哈……”   收音机前的林岚一家人集体沉默一瞬,也哈哈哈大笑起来。   林岚歪在韩青松肩头上,“三哥,笑死我了,真是湿淋淋版的蒙圈。哈哈。”   韩青松:……什么是湿淋淋版。   小旺:“要我,我也蒙圈。大哥,800米是多少圈啊?”   大旺:“……”别问我,我得拿笔算算。   屋子里回荡着欢快的笑声,这个迷糊三旺! 第129章 暗恋、、扼杀   睡觉的时候,孩子们还在讨论三旺说的“25米短池游800米就跟驴拉磨一样蒙圈”。   一夜好眠。   最近林岚刚去公社上班,晚上有韩局长十点半之前入睡的承诺,所以早晨起来神清气爽。   到了开会的这日,一早韩青松就带林岚出门,送她去县里。   “三哥,我自己去就行。”   “我去办事。”韩青松也要时不时地去县委开会,毕竟他还是副局长,正在执行各公社加强合作打击邪恶势力的任务。   “那正好。”林岚就心安理得地使唤韩局长当司机。   他腿长力气大,蹬自行车可比她轻快多了。   进了县城先去革委会大院,到了门口韩青松便支下自行车让林岚下来,他也推着车子进去。   门口站岗的警卫看到韩青松过来,立刻敬礼,韩青松不需要还礼,点点头致意。   他碰到熟人寒暄几句,林岚就先去宣传部报到。   “林岚,这里。”有人喊她。   “祁干事啊,你也来啦。”林岚过去和祁凤波打招呼,又和其他认识的人招呼。   “林岚,你知道今天开会内容吗?”   祁凤波看见林岚非常开心,他和林岚信件不断,所以觉得跟她很熟。   说实话他给林岚去信有点频繁的,惹得韩青松几次不爽,虽然不至于检察他的信,却对这个名字格外敏感。   但他每次只探讨工作以及一些政策、观点、见解,并没有任何出格的,而且他措辞得当,虽然热情却并不让人反感。更何况,其他人也给林岚写信,所以也没什么问题。   林岚摇头,“你知道?”   祁凤波:“我隐约打听一点。”他示意林岚去座位落座。   他掏出自己的笔记本,翻开一页递给林岚,林岚看了一眼,见上面写的是“批林批孔”,还贴了一篇剪报《林biao与孔孟之道》。   林岚立刻明白,笑了笑,“祁干事消息灵通啊。”   “这是应当的嘛。肯定要让我们写各种文章的,我这里有提炼的观点和套话,你可以先看看,别到时候手忙脚乱。”祁凤波把几张纸拿出来给林岚。   林岚发现祁凤波的工作能力真不错,做事情非常有条理,而且很善于准备资料领悟精神,真不愧是历练出来的。   她专心地看文章。   “林岚,你怎么不等我,自己来了?”曹光荣一进会议室就看到林岚和祁凤波坐在一起,很是不满。   林岚抬头看他,“曹干事,我和韩局长一起来的。”   曹光荣指了指旁边的位置,对林岚道:“我们坐这里。”   虽然林岚本来想找个女同志一起坐,可曹光荣这个颐指气使的样子让她很不爽:我凭什么跟你一起坐?你又不是我领导。我就坐这里了!   曹光荣非要她一起坐,大家一个公社来的,当然要一起。主要他听不懂,笔记都不会记。他得让林岚一起,这样到时候讨论或者写什么,他就能让林岚做,他直接捡现成的就好。   如果和别公社的干事一起坐,难免要暴露自己什么都不会的短板,到时候惹人笑话。   丢不起那人!   林岚偏不理睬他,你老几啊你。   曹光荣怒视她,“你——这是个人主义!”   祁凤波:“这位同志,你怎么能这样跟林岚同志说话?在这个世界上,没人可以对我们劳动人民指手画脚!你强迫林岚听你的,恰恰说明你犯了个人主义和美帝霸权主义!”   曹光荣立刻不拽词,“我们是一起来的,要你管?你少跟我们公社套近乎。”   祁凤波:“呵呵。”他对林岚道:“咱要不要去那边坐?”换地方离曹光荣远点。   林岚:“部长来了。”   县革委宣传部长是个五十出头的男人,因为秃顶,所以大夏天也带着前进帽。他是无数次宣传运动中历练出来的大嗓门,抑扬顿挫、慷慨激昂,不管说什么都是一副要去挡刺刀的咬牙切齿的表情。   “我们要提高警惕,时刻准备着为伟大的无产阶级革命而战斗,防止别有用心的人复辟倒退,防止他们否定伟大的文化大g命!对于那些尊孔反法的,对于那些想否定革命龟缩不前的右派份子,要坚决予以批判!狠狠地批判!”   这股风气是年初从上头传下来的,只是一级级下来,轮到林岚他们来开会已经接近尾声。   林岚端坐在那里,脑子里却想孩子们的事儿呢,尤其三旺今年就去省队,大旺下周又要去部队,孩子不在家她就记挂。挨个孩子捋一遍差不多就把部长的演讲熬过去。   很快部长就让代表们上去陈词,越慷慨激昂越好,然后有人就越来越露骨,尤其有几个消息灵通的居然开始批判中央领导人。   林岚:………键盘侠真是任何时代都不缺啊。   “林岚,轮到你了。”祁凤波推推她。   林岚一点都不想掺和这种喊口号的事儿,她不想批判谁,更提不起那么激昂的情绪,在她看来这跟什么成功学、传销一个演讲模式。   林岚扭头看向曹光荣:“曹干事,你可是咱们山水公社的代表,你去吧。”   曹光荣的脸一下子涨通红,“你、你上!”   林岚:“我不是代表,还是你上!”   曹光荣站起来,咬咬牙上去,就不信没有林岚还不转了,听别人说啥自己葫芦画瓢呗。他走到讲台上,开始把从小学的那几句话拿出来反复说。他爹是为革命牺牲的,所以领导以及大队干部对他们多有照顾,一旦需要开会忆苦思甜的时候,都会把他和娘请去。   一来二去,他也背熟了那么一套话儿,翻来覆去地说就好。   他把这套拿出来,也加了句似是而非的复辟倒退之类的。   前面大家说得慷慨激昂,本来等着有人给推上另一个高潮呢,谁知道被曹光荣一盆冷水给泼到底。   怎么就开始说你家的功劳了!   部长都悻悻然,有些恼火,跟人嘀咕:“山水公社为什么来这么个人?有林干事不够吗?真是瞎胡闹。”   曹光荣说完,还觉得自己超长发挥,给自己鼓鼓掌,结果下面掌声稀稀拉拉,并不热情。   曹光荣有些没面子,只得赶紧下来,狠狠地瞪了林岚一眼。   林岚若无其事。   本身多好的条件,如果他肯好好学习,何至于此真给父辈丢脸!   最后她自然没逃过,她是县宣传红旗手,当然要上上台才行,否则别人也不答应。   林岚也有准备的,她就揪着林的倒行逆施、叛国以及封建余孽想要复辟等等来展开,反正这是大家都在喊的,但是孔孟之道以及某些被影射的大领导们,林岚是只字不提的,她再把一些口号加进去,自然超额完成任务。   “好!”   “林岚同志说的好!”   掌声热烈非常。   开会基本就是这些事情,上午下午上课,晚上座谈会,同志们互相敞开心扉各种发表见解,换句话说就是各种喷。   喷上头的人,喷别人,喷苏,喷美,喷封建,喷到后来就开始过界开始喷身边的人,喷在座的人。   然后就开始喷自己看不惯的人。   远的敌人飘渺在云端,近处的才是眼中钉肉中刺,所以不管主题是批判什么,最后都能扯到自己身边的对手。   一时间座谈会成了打架会。   曹光荣喷了林岚好几次,嫌她搞特殊,小团体主义、个人主义,修正主义,知识分子的资本主义,学来的词会不会地都用上。   “你自己搞得那么干净就不对,你没听过,身体越脏,革命越干净吗?”   “曹干事,先把语录背熟活用,再来跟我讨论好吗?”林岚真是不爱搭理他。   他说的颠三倒四,乱七八糟,也没人响应他。他想象中起个头就能一呼百应把林岚拉出来批评的场面并没有出现,反而被人把他一顿喷。   后面几天都差不多。   林岚和祁凤波、王凤霞几个人处得不错,一起开会、讨论、互相抄一下笔记,散会也一起吃饭。   这日上午开会吵得头昏脑胀,外面有人来找林岚。   王凤霞:“林岚,有人找你。”   林岚扭头看看,发现居然是杨晗在外面,她看看表时间也差不多,懒得再继续听他们扯淡。   祁凤波:“林岚,晌午一起吃饭。”   林岚:“祁干事,你和王凤霞他们一起吃,我有点事出去一趟。”   祁凤波拿着她的本子,“那我帮你带着书本吧,你只管去。”   林岚道谢,跟王凤霞说一声,然后出去。   杨晗没穿白大褂,下面黑裤子,上面白色的确良衬衣,靠在墙上,笑微微地看着她。   林岚笑起来,“哎呀,杨胖胖,你咋知道来看看我?”   她和杨晗其实见面次数不少的,只要她去医院就必然跟杨胖胖打招呼,有时候回娘家也能碰上。   “你不去看我,我就来瞧瞧你。”杨晗和她并肩而行,“请你吃饭啊。”   林岚:“哪能总让你请,我请你,去食堂。”   杨晗:“兰花花,你也忒小气,好不容易请我吃顿饭,还去食堂。”   林岚:“哎,胖胖同学,你要朴素不能膨胀,你可是坚定的无产阶级革命战士,不能被资本主义腐蚀。饭店什么的,不符合我们无产阶级消费观。”   “打住打住,我可服气的,你是宣传你嘴皮好使,我甘拜下风。”杨晗赶紧投降。   祁凤波从窗户里看着两人出去,忍不住问前面的王凤霞,“那是谁,和林岚关系挺好啊。”   王凤霞笑起来,“祁干事,我说个不恰当的啊,我们和林干事才认识多久啊,她和自己的朋友肯定比咱们关系好啊。”   祁凤波有些尴尬:“你看你我就问问,你咋还拿咱们比上了。”   王凤霞:“我这不是怕你多想吗。”   祁凤波笑了笑没说什么。   林岚到底也没非要在革委会食堂吃饭,她和杨晗步行去医院。县城不大,革委会距离供销社、电影院、医院也不会很远,再边上就是面粉厂、纺织厂等。   路上,林岚看了杨晗一眼:“杨盼盼,你也老大不小了,还没个对象啊?你爹娘可操心了。”林岚回娘家的时候,间或去杨晗家走一趟,跟老太太问个好,老太太要急死却管不了他。   “我?我这么年轻急啥啊?你不知道现在都晚婚吗?兰花花,你要还想生孩子就赶紧的,过几年要计划生育的。”杨晗双手插在裤兜里,慢慢地走着。   林岚惊讶地看他:“你怎么知道?”她约莫记得计划生育得80还是78年的?因为小时候她有亲戚被计划,所以了解一点。   杨晗踢了一块小石子,“我是大夫啊,去省城开过会的,大城市前两年就开始了呢。咱们乡下偏僻,我想这几年或者过两年也差不多的。”   林岚哦了一声,不以为然,“我都五个孩子,计划跟我也没关系。哎,胖胖,跟你关系大啊。你看咱俩年纪差不多,我都五个娃,你还没结婚。万一等你结婚计划生育严格起来,那你不是太被动啦?”可以不生可如果想生不让生,那也会很痛苦的。   杨晗:“……”   “我说真的,你反正也不能一辈子打光棍,也不能当和尚,还是早点找对象结婚,要不你爹娘不得念叨你耳朵起茧子啊。”后世催婚都厉害呢,更何况现在。   林岚是真心把杨晗当闺蜜的,希望他好。   杨晗白了她一眼,“操心不嫌老。”   林岚突然表情一变,扭头看着杨晗,“我知道了……”   杨晗看她表情自己也吓一跳,“你干嘛?”   林岚:“你该不会是喜欢……”   杨晗立刻紧张起来,“胡说什么?”   林岚压低了声音,凑近他一点,悄悄道:“胖胖,你要是喜欢也不要紧,我理解你。”就算21世纪男人喜欢男人也不是那么容易被人谅解的,更何况现在,绝对不能被人知道的。   杨晗看她凑近,吓得赶紧把双手紧紧地插在裤兜里,身体也往后仰。   林岚了然地笑了笑,“我不会歧视你的,你放心吧。”   杨晗看她一副坏笑的样子,松了口气,“你知道啥你就胡说。”   “那,你让我说的啊。”林岚:“你不结婚,难道喜欢男……滴?”   杨晗原本还神情紧张地看她,这会儿脸红了又白最后都青了,咬牙切齿的,“你以后别想从我这里买套,我们进了一批更好的。”   林岚跟大夫可一点都不待脸红的,“一码归一码,你当大夫的要有职业道德,不能公报私仇。”   杨晗很无奈,“你说你跟我脸皮咋那么厚,一点都不害羞。”   林岚:“咱俩是不是穿开裆裤就一起耍的?我干嘛跟你害羞,你又不是我家韩局长。”   说起韩局长,她脸上的笑都荡漾起来,脸颊染上一抹红晕,露出少女般的动人光彩。   杨晗:“…………你是真不害羞。”   林岚:“走吧,去医院,吃你们医院的九转大肠。”   杨晗:“不是你请我吃饭吗?”   林岚:“咱俩啥关系,谁请谁都一样,我给你饭票和钱。”   “顺便买包我们医院的新款是吧?”杨晗嗤了一声。   “胖胖你知道你为什么找不到媳妇儿吗?看破不说破懂不懂当大夫一定要有大夫的职业操守,你可一定记好了,不能暴露病人的隐私,也不能随便笑话病人的行为。”   “你哪里有病?另外,是我不想找媳妇,不是找不到,谢谢。”   “谁说我没病我有离开我家三哥就不行的病,你这种不找媳妇要和五姑娘过一辈子的单身狗不会明白的。你快点的吧,磨磨唧唧跟老太太似的。”   杨晗终于认命,她在自己跟前是真不害臊,到底是她不害臊,还是她没把自己当男人!!!   两人说笑着去了医院,曹光荣跟在后面,目光鄙夷。   林岚在医院吃了顿饭,又去跟刘老大夫以及另外几位认识的大夫打个招呼,然后就装着新款回革委会。   她先回宿舍一趟把东西放下,然后去会议室。   一进屋,她就发现有几个人盯着她目光有点奇怪,尤其是曹光荣。   曹光荣以前觉得她靠关系才进的公社宣传部,这会儿认定她不检点更加憎恶她。虽然他没看到林岚和杨晗有什么出格的动作,也没看到他们单独去无人的地方,但是只要他们说话,对他来说这就是罪证。   林岚从他身边走过的时候,听得他冷哼一声,她不由得看了他一眼,这神经病吃错药了?自己什么时候又得罪他?   她没理睬,回到位子上坐下。   祁凤波:“别理他,有毛病的。”   林岚:“没事。”   她不想和祁凤波说除了工作以外的事儿,毕竟她和祁凤波不是特别熟,只是开会的工作关系。   祁凤波看着她,面色有点复杂,“你吃饭了吗?”   “吃过了。”   “哦。”   祁凤波想着前会儿听见曹光荣在那里和人诋毁她的话,不知道要不要告诉她,毕竟那话实在是难听。要不是曹光荣没那个权力,而林岚靠山也够硬,这要是搁以前,说不定她就被别有用心的人欺负了。   曹光荣说:   “她清高什么,就是个不正经的女人。”   “咋啦,你们还不信啊,我都看见了,她和个男人出去了。”   “什么?干什么?他们干什么还能在大马路上干啊?不得躲起来?有点脑子就知道他们去干什么了,无非是男人女人那点事儿呗。”   “你们别被她骗了,她可不像表面那么正经,在我们公社,哼,谁不知道?”   “当初为了竞选进公社,她还撩骚我呢,我没搭理她。”   当时祁凤波气不过,找到曹光荣理论,凭什么诋毁人家女同志。   曹光荣却一句话把他给堵住:“你打抱不平?你敢承认你对她没意思?我看你就是想和她搞!哼!”   祁凤波的心里七上八下的,他的确非常欣赏仰慕林岚的,从第一次见到她就觉得她与众不同,是自己梦寐以求的那种女人。   他有一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看遍千山难觅知音的孤独感。他要求有些高,不想随便找女人结婚。而想找一个志同道合心灵默契值得自己欣赏的妻子。   寻寻觅觅,这么多年他一直没找到,可他认为自己宁缺毋滥,绝不凑合。   那年开会,第一次听林岚演讲,他觉得自己找到了。   那一刻,他有一种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的震撼之感。   可他不敢表示什么,毕竟她已为人妻。他只能借着讨论工作的机会接近她给她写信。   他多么希望,她也能有自己这种感觉,觉得自己是她心灵共通的男人啊。他真的想找一个灵魂伴侣,而不是别人那样整天死气沉沉。   他一直觉得自己掩饰得挺好的,怎么曹光荣看出来了?她会不会知道?会是什么反应?鄙视自己还是……可能也会对自己有好感?   林岚感觉他的目光,笑了笑,“咋啦?”   祁凤波摇头:“没呢。听到有人说你坏话,生气。”   林岚笑弯了眼睛,“谢谢你祁干事,不过不用生气,嘴长在别人身上。”   她从眼底流淌出来的笑,把祁凤波的眼都给闪了,只觉得她眼睛里有星光在闪,一瞬间有些头晕,心怦怦直跳。   林岚却没留意,而是和王凤霞说话了。   祁凤波突然有一种冲动,想要说点什么的冲动,不知道是被曹光荣那番话刺激的,还是……反正他突然有些憋不住。   不过他一直没找到机会,因为林岚虽然跟他关系不错,可她跟王凤霞几个关系也挺好,大家都一起的,他没有机会单独说什么。   他就想要不要继续写信。   转眼到了最后两天。   下午会上吵得太激烈,散会都耽误饭点儿,所以一散会不管会上吵得多厉害,全都一窝蜂去食堂吃饭。   林岚憋得慌,让他们先走,她去上个厕所。   等她出来洗手,发现祁凤波在外面站着。   “祁干事,你咋不去吃饭?”   祁凤波笑道:“等你啊。”   “就这么几步路,等啥啊。”林岚示意他们赶紧去打饭,“开会还真累,我都饿了。”   县革委会的伙食比公社的好,吃起来还是凑合的。   祁凤波:“哎,林岚,你慢点,急啥啊。”   林岚:“晚了都没肉了。”   食堂门口人太多,她也只好放慢速度,看看天色,“今天过得有点慢啊。”   明天上午就散会,她和韩青松约好晌午来接她。说实话她真挺想他的。天天在一起不觉得,一分开自己睡宿舍的木板床,真是各种不舒服。   以前和他在一起睡觉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失眠,这会儿可好,躺下半天睡不着。   她甚至都想好了明天晚上回家,如果他有什么要求,就顺着他点,想到这里,她唇角露出一丝笑容来。   祁凤波看了她一会儿,突然有些难过的感觉。他也不知道怎么的,就越来越想了解她,她实在是太优秀,一出现就吸引他的目光,让他总是想对她说点什么。   这时候有人从食堂出来,正在进行激烈的辩论,动作大了一些不小心撞到林岚。   祁凤波赶紧伸手护着她,“你们也注意点,撞到人啦。”   “哈哈,对不起,对不起,林干事,没事儿吧。”   林岚摆手,“没事没事,祁干事,我没事,咱吃饭去吧。”她感觉祁凤波扶她的姿势有点暧昧,赶紧保持距离率先走进食堂。   这时候王凤霞几个招呼她,“林干事,祁干事,这里,等你们半天啦。”   林岚就先去打饭。   后面的祁凤波突然有种如芒在背的感觉,扭头看过去,就见不远处梧桐树下一个高大冷峻的男人正看过来。他认出是韩青松,想打招呼却开不了口,便转身跟着去打饭了。   林岚和韩青松约好第二天来接呢,根本不知道他已经到了,打了饭就去找朋友们一起吃饭。   那几个人快吃完了,就坐一边聊天等他们。   祁凤波打饭过来,对一个女干事笑道:“让我一下呗。”   那女干事就坐进去,祁凤波坐在林岚对面。   “林干事,你们回去有任务吧。”王凤霞问。   林岚点点头:“有呢,少不了各种开会。”   祁凤波笑道:“我觉得咱们公社和公社之间,也可以交流讨论,就和串联一样啊。”   有人觉得挺好,“是啊,林干事,你现在在公社工作,我们更想去看看呢。”   林岚:“我有什么好看的啊,我觉得你们的工作各有特色,都值得学习。”   祁凤波:“林岚,要不……你去我们公社待两天啊?”   林岚:“我真没时间呢,我这出来一周,还不知道家里怎么样。我们韩局长天天上班也不会弄孩子。有个小的黏人,一星期见不着我,晚上睡觉指定得哭呢。我这一想心里特不得劲,恨不得今晚就回去呢。”   听出她居然一点都不留恋,反而更想回家。祁凤波就低头吃饭,掩饰心中的失落,一时间不知道为什么也没跟她讲韩局长来了。   有人笑道:“说起来也怪哈,咱们才认识一周,这一起吃饭一起上课,天天呆一起,我都不舍的和你们分开。一分开心里空荡荡的感觉呢。”   祁凤波看了林岚一眼。   林岚笑起来,“这说明咱们是重感情的人嘛。大家能聊到一起,也是不容易的。”   “可不是咋的,我在家里都没个人说话。不是他们不懂我说的,就是故意曲解我,我也不乐意听他们说。”王凤霞说。   又有人提议,“要不晚上咱们自己活动吧,别去开什么座谈会了,气也气死。”   “是啊,今天晚上也不是必须去的。”   林岚:“既然来开会,还是坚持到最后嘛。”   祁凤波眼里的光芒又黯淡下去,饭都有些咽不下去。   林岚吃完,“你们先聊,我回宿舍趟。”   王凤霞就说和她一起回去。   夏天林岚有每天洗衣服的习惯,趁着吃过晚饭正好。   王凤霞看她洗衣服也去洗。   林岚:“你别拿碱面了,和我用肥皂吧。”   王凤霞:“那多谢你啦。我平时都舍不得买肥皂,还不如省钱买个发夹呢。”   林岚笑起来,“我们大队有日化厂,自己做的。”   王凤霞一听来了精神,“这么好?你们大队真能干,我们大队……切,那些人就会吵架撂挑子。”   对人家大队的事儿林岚也不置喙,“以后有机会,你去我们大队,送你那些次品的。”   “那哪能送呢,便宜点就行。”王凤霞笑起来。   两人就一起洗衣服,说说话。   这时候祁凤波又过来,“你俩热爱劳动啊。我也来洗吧。”   等他回宿舍拿衣服的时候,王凤霞凑近林岚,小声道:“林干事,祁干事他……”   听她欲言又止,林岚问:“怎么啦?”   “他是不是……”王凤霞有点不好意思说,毕竟这事儿非同小可呢,除非关系亲近,说出来还得罪人。   林岚:“他犯错误?”林岚小声问。   王凤霞看她一脸坦然,都是对同志的关心,并没有异样,就知道她对祁凤波没意思,甚至也不知道祁凤波的心思。   “那个……我说,你别生气。”   林岚笑起来:“你看我是那么爱生气的嘛。”   王凤霞:“那个……他、他好像对你、”王凤霞脸先红了,“有点那个意思。”   林岚一直在洗衣服,没怎么听清:“啥意思?”   这时候祁凤波就跑过来,“同志们一起上课一起吃饭一起劳动,真是格外开心啊。”   他走到林岚旁边,把盆子放在水泥砌抹的长水池里。   王凤霞:“祁干事,这边这么宽敞,你干嘛非要去挤林干事啊。”   祁凤波表情有点不自然,笑道:“这不是想跟林岚亲近一些嘛。”   林岚看他一眼,这一眼和以往不同,她眼神带着审视,那么直直地看进祁凤波的眼底。   祁凤波一开始还能故作无事地和她对视,两秒钟以后脸一下子红了,赶紧低头洗衣服,手却不受控制地有点发抖,心也咚咚直跳。   他感觉头发晕,心虚,腿软,她、她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她、她会不会……她当然不会,她对他一直是普通同志嘛。他心里又甜又苦的,自己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儿,要不要进一步表示一下?   他给她写了很多信,后来每一次都写两封,第一封都是压抑不住的念头宣泄纸上,第二封才能写正常的工作信件。   现在他口袋里还藏着一封新写的,忍不住想要对她表白的信。   他心跳如擂,头晕目眩,感觉她的眼睛就跟广袤的夜空一样望不到底,那样深邃。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林岚和王凤霞早不见,周围天色都暗下来。   他浑身跟虚脱一样。   这时候对面一人走过来洗手,穿着白色的公安制服,没有戴公安帽,身材高大强健,在他对面弯腰洗手的时候,竟然给他强烈的压迫感。   祁凤波偷眼看他,韩青松却像知道什么一样抬眼瞥过来,吓得他心咕咚一声。   韩青松面色冷峻得很,一双漆黑的眼睛带着迫人的光芒,让祁凤波想起刺刀上的寒光,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他想走开,双脚却被钉住一样动不了。他知道为什么,因为对面韩青松看住了他,就如同凶猛的野兽盯住猎物一样,猎物连逃跑的勇气都没有。   他有种韩青松要打死他的压迫感,呼吸都困难起来。   他嗓子发干,无意识地做了个吞咽的动作,想挤出一丝笑容打招呼,却干巴巴的,“韩、韩局长。”   韩青松微微颔首,“祁凤波。”   祁凤波:“是。”   韩青松:“放松。”   祁凤波:“是。”   “我妻子是个很优秀的人。”韩青松说这话的时候,眼神都不自觉地柔和两分。   祁凤波压力骤减,“是,林……干事,是个非常优秀的人。”   韩青松:“你,有眼光,可惜没资格。”他拿出手帕擦擦手,没再理睬祁凤波,转身走了。   祁凤波顿觉压力消散,身体一晃赶紧摁住水池。   瞅着韩青松远去的高大背影,他心头一松又莫名一痛。   韩青松的意思再明显不过:我媳妇儿很优秀,但是你没资格喜欢她,因为我不、允、许!   他就知道人这一辈子找一个值得欣赏又有趣又聊得来心灵又契合的人是真的真的很难。   相见恨晚,却无缘,所以他只能偷偷地……他以前羞耻又兴奋,这会儿满腔热情全被韩青松那句话给冻成冰块。   他哆嗦着掏出口袋里那封信,把信瓤展开,缓缓地塞进嘴里,合着自己咸涩的眼泪嚼吧嚼吧拼命咽下去,纸墨的苦涩味道不会比自己心头的苦涩更强烈。   不但无缘,连肖想的资格也没。   自己伟大的爱情未曾表白便死于强权。   晚上林岚去会议室晃一圈,里面闹哄哄的,很多人都自由活动去,她知道祁凤波的意思,自然不肯再和他接触,就跟王凤霞说一声回宿舍睡觉。   宿舍区这会儿倒是安静,都没亮灯,但是有远处的路灯照亮,也不至于磕绊着。   经过一个房间的时候,门突然打开,一只大手将她拖了进去。她下意识要大喊,却被人捂住嘴巴,滚热的唇烙印在她的耳底。   她浑身一颤,“唔唔唔……”挣扎着让韩青松放开自己的嘴巴。   撞进他怀抱的时候,被浓烈的阳刚之气包裹着,她立刻就知道是谁,没想到他今晚就来了!   他把手移开扣着她的脑勺,她刚要说话,他却把唇覆上去吮住她,霸道强悍地不给她说话的机会。他把她抵在墙上,热度惊人的身体几乎灼疼了她,外面有人走过的声音,他却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反而开始扯她的衣服。   林岚:“!!!”   等他放开她的嘴巴,她却自己咬住嘴唇一个音不敢发出来。   他的喘息比以往粗重一些,如绳索勒在她的心头,让她浑身发软臣服任他,而他不再隐忍动作凶悍得像猛兽般让她无处可逃。   “三……三哥……”林岚声音抖抖的,这里不隔音啊,这里不是家里啊,求你冷静啊……   可惜也就脑子里自己说说,发出来的声音又低又软,破碎不成音。   他自然明白她的担心,将她抱起来,咬着她的耳朵,“就我一个,门已落锁。”   林岚有一种自己这是羊入虎口的感觉,就他一个,关门落锁,她还有的跑?她有一种今晚要被拆了的感觉。   最后事实证明,她的预感是对的,宿舍的床会晃会出声,为了让她放心,他用了尽可能的姿势,唯独没在床上。   等不知道过了多久被抱上床睡觉的时候,她感觉意识已经游离身体也散架。好在韩青松体贴地给她带了家里的床单,让她可以放心睡死过去。   可宿舍的床真不舒服。   晚上有他搂着还好,翌日他早起不在,林岚就无意识地拱啊拱,想让那双结实的臂膀揽住她。   这会儿她依然困得昏天黑地,怎么都睡不醒,浑身不舒服。   昨晚到最后她已经无意识地哭求让他饶了自己,不明白他为什么那么凶悍霸道不饶人,她委屈得很。   这会儿她迷迷瞪瞪非得拱个舒服的位置才行,可那人不在,怎么拱都不舒服,更委屈。   最后,“扑通”拱地上了……   林岚被摔得有点懵,却没醒,终于找到舒服的位置,抱着枕头扯着床单窝在地上睡得格外香甜。   韩青松去晨练顺便打早饭,回来开门——他走的时候把门锁住的。一进屋,他呆了一瞬,立刻把饭盒放桌上大步上前把地上的林岚给捞起来。   窝在他结实又有弹性的怀抱里,林岚终于找到更舒服的位置,手臂揽着他的颈脑袋埋在他怀里,嘟囔一声睡得更香。   韩青松:“…………”这样没法给你请假啊。   韩青松把她放床上,“乖,我去给你请假。”   林岚抱着他的手臂不放,嘟囔:“我好困,我好累,好气哦……”   韩青松把她的手轻轻扒开,转身要出门。   林岚突然哼哼唧唧哭起来,“呜呜……欺负人……”   她这是睡懵了。   韩青松的心一下子化了。   他想起昨晚的确太不节制,后来更是失控,没太怜惜她,顿感内疚,回身拍拍她,走到门口看不远处有个工作人员,招招手让人过来。   “韩局。”   “去宣传部给林干事请个假,她头疼。”韩青松眉眼不动地撒谎。   那工作人员立刻跑去了。   韩青松又把门一关,脱掉衣服上床,给林岚充当人形抱枕。   这一下,她终于睡得舒服了。   等林岚睡醒的时候已经是中午。   她一睁眼,有种不知道身处何时何地的感觉,视线一转看到韩青松的脸。他一手揽着她,一手枕在脑后,闭着眼,长而密的睫毛这时候格外乖,表情也柔和安静,没有平日的清冷和严肃。   她凑过去在他唇上亲了一下,却被他摁住加深了力道。   “什么时候?”她问。   “中午。”   林岚:“…………三哥,你怎么不叫醒我?多丢人啊!”在家里睡懒觉就算了,跑宿舍来睡,不要脸了。   韩青松:“叫了。”没叫醒,还哭唧唧的跟孩子一样,他又没忍心。   林岚赶紧起床,真是不要老脸了,顺便老腰也不要了,酸得跟走丢了一样。   还有胸口腰腹大腿上的痕迹,不知道的还以为昨晚她去打架了呢。   她赶紧穿好衣服,洗把脸,让韩青松去打午饭,她回宿舍去洗漱整理东西。   王凤霞还在宿舍,其他人大部分都走了。   “林干事,你头疼好了吧。”   韩青松过来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   林岚:“…………还、有点疼。”   王凤霞:“肯定是咱们宿舍窗户这里破了,你吹穿堂风。”   林岚面不改色,“肯定是。”   王凤霞就把祁凤波借去的林岚的笔记还给她,“林干事你的笔记真好,我看了学到很多。最后这场会什么也没说,就是大家聊了聊,约好回去以后写信联系,互相去公社串联学习。”   林岚跟她道谢,笑道:“有机会就去我们公社转转,送你肥皂。”   “谢谢啊。哦对了,祁干事还让我给你带句话。”   林岚:“他走啦,什么话?”   “他说谢谢这些天的学习,然后说对不起,给你造成困扰。”   祁凤波也是个聪明人,尽管临走前还想看看林岚,但是发现林岚会都不开,他就以为是韩青松不让或者她为了避嫌,他也只好让王凤霞给捎话。   他知道林岚会懂,也希望林岚原谅他。   林岚笑起来,“祁干事也挺有意思,大家一起来学习,能有什么困扰啊。”她收拾好行李,这时候韩青松过来接她。   林岚就和王凤霞告辞,“以后联系啊。”   王凤霞也看到外面的韩青松,心下了然,虽然祁凤波人不错,可跟外面那个韩局长根本没法比的,再者偷摸喜欢有夫之妇也太出格。   好在祁凤波知道轻重,并没有露出什么,不至于惹出麻烦。   想起昨晚曹光荣信誓旦旦说林岚肯定和什么男人出去的事,王凤霞就觉得可笑。人家男人来,当然是和自己男人一起。而且有这样的男人,只怕其他人也不会入眼。   林岚和韩青松去吃饭,赶紧问问孩子们,这几天她可想家了呢。   韩青松:“一切如常。”   林岚:“……”我还能说什么呢,你永远别想让他像你给他讲家事儿那样生动多彩有意思!   “回家咯。”林岚开心地站起来,“赶紧走,等不及了。”   回家收拾一下,孩子们也该放学。   韩青松去了一趟老局长办公室,把该拿的文件拿上,又去跟刘剑云说点事儿,然后就告辞带着林岚回家。   走到门口的时候,遇到一个熟人。   “韩局,林干事。”孙要武跟两人打招呼。   韩青松点点头没说什么,林岚却停步和他说几句话。   孙要武已经结婚,娶的是某部长的外甥女,得偿所愿。   临道别的时候,孙要武道:“林干事,你家韩青杉同志……”   “她啊,早结婚了。”林岚道。   孙要武:“我知道,我是说那个柳浩哲……”   “他怎么啦?”林岚顺口问了句。   孙要武小声道:“听说他和别的妇女关系不大正当。”虽然没抓奸在床的,可都看到他们眉来眼去的!   林岚扬眉,“要这样,那该抓去治个流氓罪了。”   孙要武看了韩青松一眼。   林岚淡淡道:“我们韩局不管县里的事儿。”   她跟孙要武告辞,就和韩青松回家。   哪里知道,人不顶念叨,才说了韩金玉和柳浩哲竟然就在路上碰到。 第130章 还钱、、收买   韩金玉鼓着脸一副气鼓鼓的样子,看到林岚都没吭声,只拿眼瞅韩青松。可韩青松是你不叫嫂子给我媳妇儿甩脸色,我就不拿你当妹子,他甚至还加快了速度。   柳浩哲:“三哥、三嫂!好巧啊。”他高兴得很,也加快速度追上,“嫂子,有日子没见啦。”   韩金玉嫁给柳浩哲以后,一开始天天赖在柳浩哲县城宿舍,两个月后柳浩哲就让她隔段时间回城郊大队和公婆过日子。韩金玉一开始两个月回娘家一次,后来一个月回来两次住一宿再走。   柳浩哲上班没那么自由,但是只要正规回娘家的日子,他也规规矩矩陪全场,在外人看来他对韩金玉那是非常疼爱的。   韩金玉的虚荣心得到满足,每次回家自然都要精心打扮的,定然要比林岚光鲜亮丽才行。   只可惜,不管正月还是六月六的,甚至老太太老韩头的生日林岚都不上凑。所以韩金玉就算回山咀村,只要林岚不想见她,也没那么容易碰上,除非她主动上门。   林岚寻思今儿也赶巧,居然碰到他们,以前那么多次也不见碰上。   一路上四人一起回家,韩金玉一脸的老大不乐意,韩青松照旧很少说话,只有柳浩哲和林岚说说话。   虽然自己之前,因为寡妇母女对他有点不好印象,现在又听孙要武的话对他更不满,可这会儿聊起来,她居然有一种感觉:柳浩哲不是那种人!   这想法把她惊了一跳,她和柳浩哲也不熟,怎么就有这样的想法?毕竟之前他和那寡妇母女的事情,可是罗海成查到的呢,那可没假。   难道因为他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他跟人聊天的时候,不管是眉梢眼角的表情还是嘴角的笑容,都给人一种非常真诚的感觉,让人不由自主放松信任他。   太厉害了。   林岚不由得打量他,难道这货会什么催眠术?应该没那么玄乎吧?也不见他干什么,应该不是。   “嫂子,咋啦?”柳浩哲一边骑车,不耽误看出林岚脸上的疑惑。   林岚笑了笑,“没咋,怎么还没到家啊。想孩子了。”   说到孩子,后座的韩金玉恨恨地在柳浩哲腰上掐了一把,让他慢点不要和他们一起走。柳浩哲眉头皱了皱,却保持微笑并没露出异样,他不理睬韩金玉,依然和韩青松、林岚说话。   韩金玉看他不听自己的,气得发脾气:“我要下车,停下!”   柳浩哲:“别闹,又不是小孩子。”   韩金玉却不管,非要跳下地,用强行下车来威胁他。   柳浩哲看了一眼前面的韩青松和林岚,只得急刹车,皱眉:“金玉,你闹什么?”   韩金玉气得直跺脚,又捶自己的肚子。   柳浩哲抬眼看前面,韩青松带着林岚没有停下的意思,已经走远,听不见他们说话。   他冷冷道:“你要闹是吧?”   韩金玉气得很:“你和她啥关系不知道啊!跟她说话那么热乎干什么?”   柳浩哲突然笑起来,伸手摸摸她的脸,“怎么,还吃醋?”   韩金玉拍开他的手,“别碰我,让我恶心!”   “哟,现在嫌我恶心,那是谁总怪我不肯睡她?”柳浩哲虽然笑着,眼里锋芒却刺人。   韩金玉气得直跺脚,“你还好意思说,你还好意思说,你们……恶心,恶心!”   柳浩哲也不气,反而把自行车一支,不走了,“来吧,你又想闹什么,先把话说清楚,别到时候去娘家丢人。”他睨着韩金玉,声音愈发冷淡,“现在不说,到时候说什么不好听的,我可真生气。”   他真生气的时候韩金玉当然害怕,她气不过又去捶自己肚子,这是她的武器,以此要挟他。   柳浩哲脸色阴沉,一把抓住她两只手腕,“你闹够了没有”他跟韩金玉严肃的时候有一种无形的威慑力,跟他和别人说话换完全不一样。   韩金玉流下泪来,“我闹?你混蛋!你混蛋!”她捶他,手腕被捏着动不了,就用头撞他。   柳浩哲虽然看着瘦,力气却不小,任由她撞,一步不退。过了一会儿,他突然又笑,声音也温柔起来,“你是怀念小树林?那就再等会儿,天还没黑透呢,不能耍流氓。”   “你混蛋!混蛋!”韩金玉气得挣开他,转身往回走,“我恨死你了!”   柳浩哲也不追她,就靠在自行车上,掏出烟来叼在嘴里,划了一根火柴拢着点燃烟卷,深吸一口慢慢地吐出一个烟圈,淡淡道:“我不是很早就跟你说过,我对你三哥三嫂有兴趣?我以为你记住了呢。”   韩金玉从路边捡石头砸他,他就站在那里抽烟也不躲,大块的接住丢一边,小块的要么歪头躲开,要么任由砸在身上,最后反而把韩金玉累够呛。   此时天色暗下来,路上已经没什么人。   柳浩哲抽完烟丢在脚底下碾碎,眯了眯眼睛,朝她勾勾手指,“走了。”   韩金玉竟然又乖乖地上前,坐上自行车,委屈地瘪着嘴开始哭。   柳浩哲伸手揉揉她的头发,柔声道:“你看你,动不动就发脾气,这样可不好。”   韩金玉一把抱住他,眼泪蹭他一身,委屈万分:“你找谁都行,你不要找她,不要……”   “不找不找。就找你。”他低头亲亲她,“走了。”   等走到某地,柳浩哲速度慢下来,用脚支地,“就是这里。”   他下地停车。   韩金玉没明白过来,“干嘛?我不要尿尿。”   他把车子支下,拉着韩金玉就往路边树林走。   韩金玉立刻挣扎起来,“不要,不要!我不要去!”   柳浩哲声音温软,却冷冷得没有一丝感情,“你说不要就不要?我还说你不要闹呢。你听了吗?”   韩金玉立刻哭起来,“我不闹,我保证不闹。我这么爱你,你干嘛要这么对我?呜呜~~”   柳浩哲给她擦擦眼泪,把她抵在树干上,低笑:“我怎么对你了?嗯?”他顺手扯开她的腰带,“放心,这一次没人来,天也不冷,让你舒服。”   “流氓,你下流……你混蛋!”   “你不是就喜欢我对你流氓吗?还是你想我去对别人流氓”柳浩哲不管她说什么,只按照自己的计划来,摆弄几下就把她翻过去……   韩金玉又软了,伸手抓他的手,“你……你以后别……别那样……”   “别哪样?”他声音冷静得很,没有半丝异样,力道却不小。   “我是你、的媳妇儿!”韩金玉尖声喘息。   “我知道啊,你是我媳妇儿,我就娶你一个,我把你当自己人。”   “你不要、不要再让他们……”她说不出话来。   柳浩哲弯腰亲了亲她,“你要懂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你是我媳妇儿不是衣服,媳妇儿和女人是不一样的,不会随意丢弃,记住了吗?”   韩金玉又开始低声呜咽,“那、那……”她说不出来。   柳浩哲却懂,笑了笑,摸摸他的头,“你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不要再发脾气,否则我会生气的。”   等柳浩哲和韩金玉进了山咀村,他道:“要跟三哥家缓和关系,不要总是一副人家欠你的样子,这次不允许弄砸。”虽然他声音温软,里面透出来的寒意却让韩金玉害怕。   韩金玉还想嘴硬:“他就是欠我的……好。”   林岚和韩青松回家,孩子们已经做好饭在家等他们呢,一听见他们回来,都开心地迎出来。   林岚闻着饭菜香,“今天谁做的,这么香呢。”   麦穗笑道:“今天多半都是大哥做的。”   “哇,真的啊?”林岚不敢置信,大旺还能主动做饭?   她赶紧进屋看看,除了桌上的菜,还有有点糊的烙饼,一小盆手擀面……片   林岚一眼就知道是大旺的杰作,二旺比她做得还好看呢。   “大哥,你还会擀面?”   她其实就想让大旺学会做基本的饭菜,以后在外面或者一群男人的时候,不至于一个个干瞪眼啃猪食。所以,她真的没想到大旺还会主动学擀面……片。(原谅她实在无法违心说那是面条,但是真的很高兴。)   大旺脸上闪过一丝赧然,瞬间又恢复如常,他道:“二弟教的,二弟说上车饺子下车面。”   林岚欢喜道:“我的孩子们可太棒啦,谢谢你们给我接风,让我觉得家里好幸福好温暖。”   她刚想把小儿子拉过来亲亲抱抱举高高,回头发现小旺已经端了脸盆过来,“娘,洗洗手。”   这待遇!   林岚感动得不要不要的,捧着小旺的脸蛋亲了亲,原本还要使劲弯腰,这会儿低头就能亲到,哎,小孩儿也长大了呢。   小旺回亲她脸颊一下,“娘,我可想你了,不过我晚上没哭呢。”   林岚摸摸他的头,“真是好孩子。”   一家人坐下吃饭,一周不见,林岚想孩子们,孩子们也想她。   小旺:“娘,你不在家,我们吃饭都没滋味呢。”   娘不在家,爹那脸越拉越长,哎,吃饭都好紧张呢。   “娘也是呢,你们不在家,我吃食堂的肉都不香。”她吃了一大口韭菜炒蛋,“这个鸡蛋炒得好,嫩嫩的。”   二旺颇为肉疼道:“娘,你不看多少油呢。”   大家笑起来。   麦穗:“我大哥炒鸡蛋的时候,二弟就在一边站着挠心挠肺的,哈哈。”   林岚:“大哥做菜好吃,咱二哥节俭也对。以后就算家里能顿顿吃油吃肉,咱们也得记住油还是要少吃的,吃多了对身体不好。多吃蔬菜水果更健康。”   等生活不愁的时候,城里人先得富贵病,什么糖尿病、三高的,没几年农村也流行,真是好日子养出来的病呢。   “哈哈哈,娘,还顿顿随便吃油吃肉呢?”麦穗几个笑起来,娘去了一趟县里可了不得,食堂伙食那么好呢?   林岚点点头:“不信啊?十年前咱都没想到能吃饱呢,这日子是不是越来越好啦?再过十年,生活也会更好,再过十年可不就原来越好吗。”   小旺:“二十年啊?妈呀……我都老了……”   林岚和麦穗一起假装捶他,当着女人的面说老,欠揍哦。   吃过饭,孩子们各做各的事情。   林岚也把自己的稿子整理一下,之前直接写在本子上,现在要誊抄下来。她发现自己的笔记本被人撕掉几页,正是她针对这次会议写的稿子,估计谁看的时候偷偷给撕掉了。   真是不道德!   好在她差不多都记得,重写一遍也没啥。她翻了翻笔记本,发现后面有一页上不知道谁写了几句话,其中一句“相见恨晚,却无缘,来生来世,盼复见。”   林岚一下子就知道是谁写的,这么酸人!   她心虚地回头看看韩青松在哪里,赶紧把那一页撕下来团吧团吧丢锅底下去。   恰好韩青松进来,看见她往锅底丢纸团,疑惑地看了她一眼。   林岚:“……我看看要不要掏锅底灰。”   他们家一般都是做早饭之前掏的,她突然这样说,有点欲盖弥彰。   韩青松哦了一声,看了一眼灶坑没说什么,林岚笑了笑也装作若无其事,反正他不知道就当什么也没有,只是他看她眼神为什么有点……沉   这时候韩大哥陪着柳浩哲、韩金玉进来,“三弟,弟媳。”   韩青松听见转身出去。   林岚松了口气,看在解围的份上,今天不怼韩金玉。   柳浩哲笑得非常真诚,“三哥。”他看了韩金玉一眼。韩金玉:“三哥。”   韩青松让他们在院子里坐。   孩子们出来招呼一声又各自忙自己的事情,现在上初中学习忙,他们找知了龟的时间也少起来。   柳浩哲笑道:“三嫂,还没恭喜你去公社上班呢。”   林岚:“半脱产的不是正式职工,没啥好恭喜的。你们坐吧,我出去一趟儿。”   “哎,嫂子,今儿有点事儿,怕是你也得听听呢。”柳浩哲看了韩金玉一眼。   韩金玉死死地咬着嘴唇就是不说,气鼓鼓的,林岚真怕她气死。   韩大哥看他们那样,就道:“是这样,妹妹和妹夫想还你们的钱,就是那个欠条。妹夫是明事理的,非常有诚意。”   韩青松面上没什么波澜,林岚却诧异得很,“还钱?真的?”   柳浩哲笑微微地看着她,人畜无害的表情,“当然啊,嫂子你不会怀疑我们的诚意吧。以前我不知道,前阵子听金玉说,我就觉得这么拖着不是个事儿。”   他搓搓手,一脸的抱歉,诚意十足。   林岚一听乐了,拿个板凳出来坐在韩青松旁边,“来,我听听你们要怎么还。”   韩金玉脸上委屈、愤懑、悲伤、绝望,各种情绪交织一起,那表情就份外难言,“我们、我们也没多少钱,不能一下子还你,慢慢还。”   林岚笑:“当然啊,我也不是那不讲理的。说吧。”   韩金玉瞪了柳浩哲一眼,让他说。   柳浩哲看了她一眼,缓缓道:“我现在刚升了5级工,以后一个月差不多64块钱。我们想着节俭一些,每个月还哥嫂二十块,这样差不多两年能还清。”   韩金玉不干了,“一个月还那么多,咱们……咋过日子啊。”   她拿眼瞅林岚和韩青松,想让他们主动说算了不用还了,哪怕让她少还点也行啊,柳浩哲上班那么辛苦,赚钱多不容易啊。   韩青松却没什么表示,家里的事儿他不管,都是女人做主的。   林岚更不会说算了你们不用还,她又不傻,也不是钱多的没地方花。她还得攒钱呢,孩子们都要上学,老大今年15,说不定过几年要娶媳妇儿。   哪哪儿都得花钱呢。   不管他们要利息就够给面子的。   柳浩哲朝她笑了笑,眼神却带着刺,“金玉,你看哥嫂这么宽容,咱们也不能得寸进尺不是?现在才还已经够不好意思的。要是有钱,我倒是想一下就还呢。”   他从兜里掏出五十块钱递给林岚:“嫂子,这是我们的积蓄,先还点是点,也算表示一下我们的诚意。金玉她……她真的想和哥哥嫂子冰释前嫌。以前是不懂事,可现在……这不是结婚成家了吗,我既然是她男人就得为她多担着点。亲戚们也不能总冷着不走动吧,不好看。”   林岚看了柳浩哲一眼,他表情带着几分歉意,眼神真诚又含蓄,看起来是真的想为韩金玉负责。她心道韩金玉作归作,运气倒是不错,找了个包容她为她负责的男人。   她接过钱,“没想到你是个这么有担当的男人,那好吧,以后你们好好过日子,别闹腾有的没的。”   她看了柳浩哲一眼。   柳浩哲跟她笑了笑,又跟韩青松笑笑,说说纺织厂的事儿。一般乡下人都对城里的事情好奇,尤其是工厂里面,只要打开这个话匣子,基本都感兴趣不会冷场。   有韩大哥捧场,聊得气氛不错。   林岚心里也有点佩服,柳浩哲这个人也厉害。按说他既然总和别的妇女眉来眼去的,那言谈间肯定见轻浮,可她暗中留心观察半天,居然一点看不出来。难道误会他了?   聊了一会儿,柳浩哲主动告辞,顺势牵住韩金玉的手。   “三哥,嫂子,那我们先过去。”   韩青松点点头和林岚起身,送他们出去。   走到大门口,林岚似笑非笑地道:“我看你们感情挺好,有些闲言碎语就不攻自破啦。”她想试探一下柳浩哲,看他什么反应。   柳浩哲疑惑地看着她,“三嫂,啥闲言碎语?”   韩金玉比他反应大,立刻不满地道:“你们听见啥了?不要理睬,都是些红眼病。以前老想和他处对象,结婚了还做梦呢。”   听她这样说那就是知道的,林岚自然不管。她本来也不是为了韩金玉,而是对柳浩哲有些好奇,觉得这个人挺厉害,出言试探一下。   离开林岚家以后,三个人就往家走,路上柳浩哲松开韩金玉的手,她却紧紧抓着他不许放开。   柳浩哲对韩大哥道:“大哥,我们去大嫂家走趟儿,问个好。”   韩大哥一愣,“还去?”   韩金玉也尖声道:“去干什么!她有什么好问的?”   柳浩哲不悦道:“你什么态度,那是大嫂,是大哥的媳妇儿,你怎么这么不懂事,这样可不对。”   韩大哥听柳浩哲这样说,心里五味杂陈的,对柳浩哲的感觉就更好。他道:“不用了。”   柳浩哲揽着他的肩膀,“大哥,不是我当妹夫的多管闲事,我觉得吧,你这样不是个办法。你说年纪越来越大,总不能这样分开过日子吧?还是早点去给大嫂陪个不是……”   “你干嘛?”韩金玉怒了,“我大哥哪里错了?明明是她不对,大过年掀桌子……”   “你闭嘴,男人说话没有女人插嘴的份儿。”柳浩哲甩开韩金玉,继续跟韩大哥说话。   韩金玉气得一跺脚就家去了。   柳浩哲和韩大哥聊了一会儿,韩大哥已经对他死心塌地的,觉得这个妹夫真好真好真好,家里这么多人没一个惦记他和大嫂的事儿。   他就在柳浩哲的陪同下去了韩大嫂家。   韩金玉自己气鼓鼓地回家,老韩头已经在炕上打呼噜,韩老太太在院子里摇蒲扇纳凉。韩二哥一家子年初已经搬出去赁了别人的一个小院住着,所以这会儿院子里安静得很。   “金玉,这是咋了气成这样?你大哥和女婿呢?”韩老太太盘着腿坐在一个蒲团上,一边摇蒲扇一边搓小脚上的泥儿。裹过的小脚除了大拇指头其他都朝下卧断,容易藏污纳垢。   韩金玉走过去,在蒲团上坐下,嫌恶道:“娘,你别搓了,臭烘烘的没闻到啊?”   韩老太太笑了笑,把指头放在鼻端闻了闻,“哪里臭?我闻着还挺好闻。”   韩金玉立刻扭头呕起来。   韩老太太赶紧爬起来,“哎呀,我去洗脚,洗脚,别熏着你和外孙孙。”   她一边洗脚一边问林岚和韩青松干嘛呢,听闺女说女婿给钱林岚居然就接过去,气得她立刻骂起来,“这个贪心没够的破烂货,你三哥那么多工资,她自己又上班,一分钱也不舍的多给老的,都让她倒腾娘家去了。你三哥那个白眼狼,不许我说她一句不好,我要是说他扭头就走,真是给我气得头天天一鼓一鼓的疼。我就说那时候结婚必须得大利月,不能……”   “烦死了,我回房了。”   过了好长一会儿,韩大哥和柳浩哲才说笑着一起回来,韩大哥听着比以前都开朗许多。   韩老太太觉得大儿子的说笑声特别刺耳,这两年老大在家里跟隐形人差不多,除了干活儿也不多话,今晚上这是不正常啊。   她重重地哼了一声,“你们干啥去了?”   柳浩哲笑道:“娘,去三哥家走一趟,又去大嫂家聊了聊。”   “和她有什么好聊的?”   “娘,那不也是你大孙子?长子长孙,怎么能怠慢呢?以后也得靠他传递香火,上坟祭祖不是?”柳浩哲笑微微地道。   韩老太太爱屋及乌,加上柳浩哲会作人,在她面前对韩金玉也好得很,她对这个女婿倒是越来越满意。   “反正她别想回来。”韩老太太哼了一声。   柳浩哲笑了笑,拍拍大哥的肩膀,没说什么。   韩金玉让他早点睡觉。   柳浩哲道:“我去河里洗洗,热一身汗。”   韩大哥赶紧道:“我陪你吧。一个人黑咕隆咚的。”   柳浩哲没拒绝,两人就去了,等回来的时候韩老太太早睡下,韩金玉已经等得不耐烦。   如今厢房收拾出来,韩金玉回娘家就住这里,不去小耳房睡。   她趴在柳浩哲身上,搂着他,却被他推开。她一生气就死死地搂着他,凑过去亲他,又被推开。   “你干什么?”韩金玉声音略大。   柳浩哲:“睡觉。”手指在她嘴唇上摁了摁,示意她低声。   韩金玉气得要命,又羞耻又不甘,小声嘟囔:“你干嘛不……”   “今天不是才睡过了?”他生音没一丝温度。   “那……那是……”韩金玉气得用脚踢他,夫妻俩哪有不在炕上睡的?   柳浩哲却不耐烦,低声呵斥:“你不睡你出去,我要睡觉。”   韩金玉却非要跟他较劲,非得让他睡自己。   柳浩哲:“你怀孕了,不能乱来。”   韩金玉就开始无声抽搭,什么叫不能乱来?你不是乱来?你们全都乱来!她委屈得要命,气得要命,偏生又不敢说出来,因为她不敢面对真生气的柳浩哲。   “你睡吧,我去跳河了,我不要这个孩子。”韩金玉又开始扯吧自己的肚子。   柳浩哲翻身背对她,“行,你去吧,没了孩子我就休了你。”   “你就不怕我给你四处宣扬你们那些破事?”韩金玉怒极,却还是压着嗓子,倒是不敢大声。   柳浩哲没理睬她。   她却不舍弃,非得逼着他跟自己有来有往地怼。   柳浩哲不耐烦:“你宣扬你捏着嗓子?你去找你三哥报案不是更好?去吧,让他来抓我。”   韩金玉又哑巴了。   柳浩哲:“他用什么罪名抓我?我犯什么罪了?你倒是说说?”   “你……你耍流氓,你、你……”韩金玉却说不出来。   柳浩哲一翻身就将她扑倒在炕上,双腿夹着她的腿,双手撑在她体侧,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屋子里灯光昏暗,他的眼睛幽幽的里面仿佛藏着魔鬼。   他咧开唇角微微一笑,“我们兄弟一切皆可分享,爹娘、钱粮、女人、子女、性命。你既然让我娶你,就该有这样的觉悟。”他唇角勾起来,眼神幽冷幽冷的,“你要是不想生孩子我不勉强,反正也不会缺的。所以,别想拿孩子威胁我。”   韩金玉觉得自己疯了,可其实没疯,说实话他们对她也挺好。   可她是柳浩哲的媳妇儿!   她最不能接受的是,她的男人,为什么要和别的女人分享!   他为什么一点不在乎地把她推给别的男人,男人不都是自私独占欲强的吗?他为什么不在乎?是不是不爱她?   柳浩哲看她不说话,亲了亲她,还安抚地拍拍她,翻身下来如她所愿搂着她。   韩金玉在他怀里蹭了蹭,呜呜低泣,“柳浩哲,我那么爱你,你干么这么对我啊……你是不是不爱我?”   “不爱你能娶你吗。”他随手拍拍她,脑子里想的却是别的。   东间的老韩头和韩老太太睡得沉,什么也不知道,西间的韩大哥隐约听见点动静,虽然听不清他们说什么,但是韩金玉闹腾抽搭他却是听见的。   不过他觉得妹夫对妹妹好,而且妹夫这个人实诚还关心他这个大舅兄,自然想不到是柳浩哲欺负韩金玉,猜测是柳浩哲替她还钱她肉疼舍不得。 第131章 抢功劳   第二日林岚早早起来,顿觉神清气爽的,睡自家的炕就是不一样,在宿舍这一周都没睡好。   韩青松领着孩子们晨练,她则准备丰盛的早餐。   熬粥、磨豆浆、摊鸡蛋饼、做配菜,忙而不乱,麦穗和小旺晨练时间比大哥二哥短一半时间,早点回来帮她忙。   等韩青松和俩儿子回来,饭菜就好了。   林岚:“大儿子,你哪天去区里?”   大旺:“后天。”   林岚:“那我明天给你烙点火烧带着。”   韩青松正好从浴室出来,用手巾擦着头发,淡淡道:“这次开始,不许带饭。”   “三哥!”林岚急了,“怎么饭都不让吃了?过去老远的路,给孩子饿坏了怎么办?是不是亲儿子啊?”   不让坐车就算了,后来行李都不让带。现在饭也不给带,你是想闹哪样?你想饿死我儿子?   老娘可是有小情绪的!   韩青松看她因为生气脸颊红扑扑的,眼睛都格外亮,大手在她头上揉了揉,“没事的。”   林岚就瞪他,难道不是你亲生的?咋就不见你舐犊情深呢?   大旺瞅了她一眼,差点没忍住也伸手在他娘脑袋上胡撸一把,好在及时刹住,扭头在小旺头上揉了两把。   小旺一脸担心,“大哥,那你饿了怎么办?”   大旺:“……快点赶路。”   麦穗:“早上多吃点。”   二旺:“爹只说不让带干粮,又没说不许大哥在路上吃东西。”   小旺一听来了精神,“对,带着火柴就行。”   韩青松淡淡道:“火柴也不许带。”   林岚在他后面做小动作挠他后背,韩青松也不用回头,如同背后生眼睛一样,回手就给她捞住在她腰上捏了一把。   吃早饭的时候,几个孩子就给大哥出谋划策,如果不让带火柴不让带饭要如何解决吃饭问题。   可以跟人家讨点,但是大哥又不是唐僧。   可以从地里扒点,但是大哥绝对不会偷。   那就要么忍着,要么找野菜野草充饥?   一想大哥孑然一身,在荒凉的路上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禹禹独行四处无援,甚至可能受伤,又饿又累还没有吃的。小旺的心一下子就可难过可难过。他拿了一大个鸡蛋饼放在大旺跟前,眼泪汪汪地:“大哥,你多吃点。”   大旺:“……”在他脑子里自己到底是多凄惨?   他把饼拿过去,撕开自己拿一半,另一半给小旺吃。   小旺泪目:“大哥,你吃,你多吃点。我的口粮也给你吃。”   大旺有点食不下咽的感觉,看了他一眼,“我饱了。”   小旺:“要是大哥像牛一样有好几个胃就好了,再不就像骆驼那样有驼峰。”   骆驼的故事是沈遇给他讲的。   大旺:“…………”怪不得娘和沈遇都说小旺喜欢异想天开,是真的。   林岚和麦穗已经笑得不敢喝豆浆了,怕喷。   二旺:“小弟,大哥会照顾自己的,你放心吧。”   小旺叹了口气,“哎,哥哥姐姐多了,我是真操心啊。”   林岚:……你个当弟弟的,抢我当娘的台词干嘛!   很快小伙伴们来找小旺上学,他就一通拜拜,然后背着自己书包笛子口琴去上学。   林岚也坐着韩青松的自行车上班,另外三个孩子徒步。结果孩子们跑起来以后,倒是比他们还快。   林岚幽幽道:“……三哥,咱俩最慢了。”   韩青松随口道:“你不是总嫌太快要慢点?”   林岚差点被自己唾沫呛着,伸手去掐他腰上肉,结果他腰身太紧绷,根本掐不到。   她叹道:“三哥,你学坏了。”   韩青松:“你教的。”   林岚“!!!”你竟然会开玩笑,你不是假的吧?   听她没说话,韩青松又道:“那今晚快点。”   林岚一头扎在他后背上,“三哥,求你了。”闭嘴吧。   孙卓文等人就发现今天韩局长格外高兴呢,果然媳妇儿回来就是不一样,上个周你看那冰冻三尺非人勿近的样子,简直让人大气不敢喘。当然,其实韩青松一直都那样,是孙卓文要求变高了。   林岚跳下自行车,先去找庄部长汇报工作,然后把自己整理的稿子等交上去。   他们要组织公社以及下乡宣传,这些都是她的功劳,以后要算在转正考核里面的,她还是很有干劲的。   庄部长拿着看了看,脸色有点难看。   林岚:“部长,哪里不对了?”   庄部长从抽屉拿出另外一份来丢在桌上,“你看看吧。”   林岚拿起来看了一眼,我擦,这不就是我的!!!当然,换了几个词几个句子,把她原本比较生动的文章改得更加机械枯燥政治化,比如她之前特意避开几位领导人的名字,并不批评谁,但是曹光荣就明目张胆地把诸如夺权、党内大儒之类的字眼给带上。   妈个巴子的,还要不要个碧莲,她都骂脏话了。   林岚:“部长,这是我写的。”   庄部长:“我一看就知道。”   林岚深吸一口气。   庄部长:“他没交给我,他交给主任。主任说写得很好让秘书丢过来的,说这一次学习会议的文章就交这篇,还让他主持全公社学习大会,立功早日转正。”   “我去找他。”   庄部长:“林岚,回来。”   林岚转身,“部长?”   “别着急,这事儿你就算说也没用。主任会说就是一个办公室的,大家都是同事,不能搞个人主义,本就应该团结互助。”庄部长深谙此道。   其实如果不是能立功积累转正经验,倒是也没啥,可现在谁不想转正?   林岚想的是这种办公室霸凌真是古今中外都不缺,导师独霸学生的论文,上司抢走属下的功劳,再有各种文章小说被抄袭的中译中、脱水版、精华版,比比皆是。不制裁,靠抄袭者自觉是没用的,毕竟有些人认为自己八面玲珑天生就是狗皮膏药,那是不要碧莲的。   “我去问问曹光荣。”   她要是忍气吞声,他还以为她好欺负呢。   林岚回到职工办公室,就见曹光荣正在高谈阔论,讲这一次开会如何如何收获。   林岚直接走过去,“曹光荣,你为什么要拿我的文章说是你的?”   “什么你的?”曹光荣眼睛一瞪,“那是我自己写的,我一个字一个字……”   “照抄的,我笔记本是你撕了去吧。”林岚讥讽他,“你脸皮咋这么厚?”   林岚上课的时候就把要写的文章写完,她前世做文字工作的,写这种东西信手拈来的。同学们看她的笔记本,一般人也就看看文章说写得好,并不会直接抄过去。曹光荣就非常过分了,偷偷摸摸地撕她的本子,把她的文章抄过去,可真够无耻的。   曹光荣却指责她冤枉自己,一个劲地强调那是他自己一个字一个字写的,“难道我就不能进步?我受了大会的熏蒸,我文化水平骑着骡子进步有什么不对?倒是你,搞个人主义,自私自利,好逸恶劳,犯了修正主义……”   “啪”的一声,林岚抄起桌上一本书狠抽他的嘴。   曹光荣没想到她竟然敢打人,惊了一下,立刻就要撕打林岚。   林岚早有准备,拿起旁边一根举旗子的木棍抽他,“我让你抄,打折你的狗爪子!”   曹光荣被她抽得嗷嗷叫,毕竟夏天穿得单薄,抽一下就落在肉上格外疼。   “你这是地主霸道主义,你打人!”   旁边人赶紧给他们拉架,让他们不要打架。不过他们嫌曹光荣什么不会还占着位子,心里不满,都帮林岚不帮他,反而让林岚又抽他好几下。   这时候于馨从外面冲进来,“哎,你们干嘛呢,有没有点规矩!”她从后面一把扯住林岚胳膊把棍子拿住,曹光荣见状立刻抽空子上来,一脚踹在林岚腰上。   有人拦着他,还有人护着林岚,所以那一脚踢得并不重,大黑脚印子却清楚地印在她浅色的衣服上。   “曹光荣,你太过分了,怎么能打女同志!”俩同事立刻把曹光荣拖开。   “林岚,你也太过分了,公社是你撒野的地方?”于馨一副高高在上的架势。   林岚气不打一处来,抢回棍子就去抽于馨,“让你多管闲事。”   于馨本身就是故意来看林岚笑话的,她早有准备扭头赶紧跑回主任办公室,“主任,可了不得,林岚发疯杀人呢。”   杨副主任拍案而起,“反了她了。”等从窗外看到林岚气势汹汹地跑过来,他脸色一变:“赶紧关门!”   林岚站在门口,她当然不会去主任办公室撒泼,她敲门。   杨副主任声音有点不稳:“谁?”   林岚:“宣传部,林岚,找副主任说点事儿。”   杨副主任听她又叫自己副主任,大声道;“我忙着呢。”   林岚冷笑:“副主任,大白天你和于馨在屋里,关着门忙啥呢?”   这可了不得。   杨副主任吓得赶紧示意于馨开门。   于馨哪里敢啊,她怕林岚撒泼,刚才不过是去捡漏的。   最后杨副主任隔着窗户喊庄部长和公安局。   庄部长一直都假装没听见,韩青松却是公干出去不在局里,他们公安局最近很忙。   很快留守儿童孙卓文被喊得慢吞吞地小跑过来,刚才他出去一趟,回来就听说局长夫人和曹光荣打架呢,他打听一下知道林岚追着于馨打,他就躲着不上凑。   没想到副主任一个劲地喊公安局的人,他不得已才慢慢跑过来。   杨副主任:“韩局长呢?”   孙卓文:“出去公干呢,有个大队的牛死了,他们报案说被人害死的。俩队长都不在,没有人手,韩局长就亲自……”   “别废话了,赶紧进来。”   孙卓文这才绕到门口,看到林岚装作啥也不知道,“嫂子……”   林岚:“孙副局你别客气,你还是叫我林干事吧。”   你比我年纪大,叫我嫂子我也不敢答应。再说,我和你也没那么亲。   孙卓文见自己跟着韩青云和罗海成拍马屁没拍着,立刻调整情绪,他最是察言观色能屈能伸的,“林干事,咋回事?”   林岚:“孙副局,我要报案,曹光荣剽窃我的稿子说是他的,蒙骗副主任。”   她知道杨副主任是有靠山的,除非犯大错误,一时半会赶不走,所以就懒得和杨副主任纠缠,只当他不知道是自己的稿子。   孙卓文挠挠头:“这个嘛,行,等韩局回来就办。”   这时候于馨开门,冷冷地瞪着林岚:“孙卓文,我们也要报案,她和同志打架,我去拉架,结果她追着我就打。”   曹光荣也跑过来,指着自己被抽红的胳膊和脖子肩膀,“看看,都看看!真是泼妇行径!”   孙卓文却第一眼先看到林岚腰上的黑脚印,心里一咯噔:妈呀,这得踹得多大力气留下这么个黑脚印?林干事的腰是不是乌青了?这要是韩局回来看着,孙卓文不由得哆嗦一下。   他立刻把脸一沉:“曹干事,你一个大老爷们,怎么能打女同志?”   曹光荣急了:“是她打我的,她先打我的!”   孙卓文无视他的叫嚣:“你看你把林干事踢的,心咋这么黑?”   你完了!   曹光荣见他居然不理睬自己,气急攻心:“你听不懂人话,是她先打我的!”   他真的要气吐血了。   林岚:“别这么没正事,公社机关场合,不允许大声喧哗,这样不严肃!不庄重!”   这一下子杨副主任和于馨也给她气得要命,你追着人打的时候也不说庄重严肃,什么话都让你说了。   一行人进了会议室,孙卓人给调解矛盾,他一看也知道那文章是曹光荣抄袭林岚的。   孙卓把事情经过写得清清楚楚的,“曹干事,你这个是不大地道嘛。”   曹光荣:“都是一个公社的,都是同志,这能叫剽窃?这叫互相帮助。这是我一个字一个字自己写下来的,不是拿了你的。”   孙卓文都被他这论点给惊呆了,合着你照着人家的一个字一个字抄一遍,就算你的了?   得,你是先进有主任当靠山,我弄不了你,你等韩局回来吧。   杨副主任:“这个事儿叫我说,也没有什么问题。本身就应该一个人的稿子全办公室用。小于同志还要帮我写稿子,难不成我也是抄袭?”他也承认曹光荣的稿子是林岚的,但是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   曹光荣立刻昂起头来,在他眼里,林岚就应该给他写,一开始他就是这个主意,是林岚不识抬举。   庄部长:“主任,我是部长,要是林岚给我写还行,可曹干事不是领导,林岚不是他秘书,这就不合适。”虽然这么说会得罪曹干事,庄部长却不想忍,毕竟人家韩青松还帮忙给宣传部装电灯呢。   最重要的是,副主任自己说这个记在功劳簿上,到时候就是转正的条件,人家林岚凭什么不计较?   其他人也点头附和。   曹光荣见自己不得民心,特别生气,就说庄部长领着其他人排挤自己,不搞团结。   孙卓文:“这个事儿吧,就算是一个办公室共用,领导用下属的稿子,都还有个末尾署名呢。曹干事这个,直接把自己的名字写上,人家林干事的名字连提都没提,是不大对吧。”   曹光荣没好气道:“那就把她的名字写上不就好了?能怎么着?也不少她一块肉。至于这么跟我闹腾?真是不要点面子的。”   哟呵,他还有理了呢。   林岚冷冷道:“要这么着,你写呗,你写一份也署上我的名字,让我这个同一个办公室的同志沾沾光。”   曹光荣脸都黑了:老子要是写得出来,还用得着抄你的?   最后杨副主任强行和解,“就这么着吧,一起署名,功劳对半分。”   林岚不认可,摆明他就是偏向曹光荣,那就让曹光荣自己去宣传,看他能不能靠一篇文章撑起场子来!   中午,有人在门口看到,喊道:“韩局长回来了!”   韩青松看那职工一脸狂喜地看着他,“什么事儿?”   那人指了指后面:“林干事、和人打架。”   韩青松微微蹙眉,把自行车往他身上一靠就大步走了。   大院的人听到韩青松回来,都纷纷光明正大或者偷偷摸摸地去看热闹,饭都顾不得吃。   韩青松直接去了宣传部。   曹光荣一听说韩青松来了,吓得立刻站起来,下意识地就想往哪里躲,可惜就这么个小屋子,根本无处可躲。   他决定先发制人:“别仗势欺人啊。”   韩青松瞥了他一眼,然后朝着林岚走去。   林岚:“回来啦,去吃饭吧。”   韩青松上下扫了她一眼,视线在她腰上顿了顿,虽然脚印子被她擦掉,但是有擦不掉的污渍留在那里很明显。   “伤了吗?”他问。   曹光荣:“她先打我的,你看!”他把胳膊和肩膀露出来,“都红了!”   韩青松:“你闭嘴。”   曹光荣一口气被憋回去,气呼呼地坐下,一个劲地嘟囔是林岚先打他的。   林岚摇摇头,“他踢我一脚,我抽他好几下,扯平了。”   韩青松握着她的手臂,带她避开别人掀起衣摆检查一下,就看她细白的腰上有一块乌青,虽然不大却格外刺眼。他的脸顿时一沉,目光也冷了几分,“别处还有吗?”   林岚不想他生气,笑道:“没,不疼的,就跟我平时撞桌角差不多。我抽他更厉害呢。”   韩青松大手覆上去给她揉了揉,“去上点药酒。”   林岚:“不用不用。”她可记着他上药酒的力道呢,比被踢一下还疼,反正就一块淤青没几天就退了。   韩青松不由分说拉着她去了办公室,让林岚坐在位子上,他去拿药酒过来给她搓搓。   孙卓文打饭回来,看到韩青松在,立刻欢喜道:“韩局,你可回来啦,局里真是离了你就不行啊。”   他看韩青松坐得离林岚那么近,胳膊搭在她腰上知道上药酒呢,赶紧收住步子回自己位子上。   韩青松把手从林岚腰上拿出来,理好下摆,看了孙卓文一眼,“到底怎么回事?”   孙卓文:“有记录,我拿给你看。”   他殷勤地把记录拿过来,他案头办事能力很利索,前因后果记录得清清楚楚,重点交代曹光荣窃取林岚的劳动成果,副主任不明真相做了决定。林岚质问曹光荣,他不承认还出言挑衅,林岚生气就动手打他,曹光荣立刻还手踢林岚……   韩青松看完以后把文件放在桌上,让林岚在这里休息一下,他去洗手打饭。   林岚就和他一起去,打了饭,韩青松让林岚先去他办公室吃饭,他去找曹光荣。   林岚:“三哥,我能解决的,你去被人家说仗势欺人,影响不好。”怎么说也是公社局长。   韩青松看她,“我先是你男人,然后才是公安局局长。”   从前当兵的时候,要出生入死他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等于把自己交给国家。既然转业回家再当一个自由人,那他首先就是他的男人,什么局长倒是不那么重要。 第132章 踹回来、、怀疑   林岚感动得很,揪着他的袖子,“三哥,我不生气了。我和他撕破脸,他以后也不敢的。咱们不和他一般见识,吃饭。”   她怕韩青松去收拾曹光荣,反而被杨副主任抓着把柄,倒是对他不利。   韩青松在她腰上推了一把,“没事,去。”林岚知道有些事儿拗不过他,就只好先回去。   韩青松看着林岚走过拐角,便转身去宣传部找曹光荣。   宣传部办公室的几个人如今正在侃大山呢。   副部长不在,庄部长带头和另外俩说韩青松的办案八卦。   邱干事:“我听罗队长说,韩局长办案子的时候雷厉风行,大开大合可猛了。那一次有几个小混混欺负一个女知青,被他一脚一个,直接踹地上爬不起来。就一脚啊,估计用点力气骨头得断!”   刘干事:“是的,我也听青云说过,有个大队骡子惊了,咬了好几个社员,手指头都咬断。都没有办法就来报案,韩局长亲自带人去的。他也不让别人上,自己上去把那匹发疯的骡子给制住了,厉害不?”   庄部长:“你们都是听说的,我可亲自见过。就后头牛头村有个疯子,力气大得很。发起疯来直接啃活鸡吃,狗都不敢咬他!大队好些人都被他打过,关起来他就跑出来。后来有一次发疯,那砖头拍了好几个人的脑袋,还是韩局长搞定的。那疯子一砖头砸过来,韩局长一拳头就把砖头带疯子给砸飞了……嘿嘿,厉害。”   三个人你一个听说我一个亲眼所见,那边曹光荣饭都要吃不下去。   就在这时候韩青松走进来,邱干事先看见,立刻站起来:“韩局长。”   曹光荣闻言立刻埋头吃饭,假装什么也不知道。   庄部长也起来跟韩青松打招呼,生怕韩青松冲动打了曹光荣不好收拾,他还岔开话题,“韩局,杀牛的坏人找到了吗?”   韩青松举起一只手示意别人不必插手。   他走到曹光荣桌前伸手想把人揪出来,结果发现曹光荣脑袋要插抽屉里去,便曲起手指敲了敲桌面,把正埋头假装什么不知道的曹光荣给叫起来。   曹光荣看着韩青松冷峻的脸,双腿有点发软,生怕韩青松一拳头把自己头打破。   韩青松:“稿子,你抄的。”   曹光荣还想狡辩,但是被韩青松凌厉的目光注视着,他竟然生不出反抗的心思。那眼神太吓人,让他想到小时候村长家那条半人高的大黑狗,眼神又冷又狠。   他汗如雨下,虽然想否认却又机械地点了点头。   韩青松:“你踹了林干事一脚。”   陈述的语气,声音却带着冷意,让曹光荣不由得哆嗦一下,迫于压力他点点头。   韩青松视线一转,看到墙根的那根棍子,走过去拿起来。   屋里众人立刻紧张起来,都以为韩青松要用棍子打曹光荣了。   曹光荣也吓得抱头,“别打我!”   庄部长紧张道:“韩局?犯不着。”为了这点小事要是被上头问责,也不好。   韩青松没说话,只是把棍子递给曹光荣,“拿着。”   曹光荣抱着头,不敢置信地看他,“干、干啥。”   韩青松目光冷沉,“想打架男人对男人,孬种才欺负女人。”   “她先打我的,她先打我的!我没想和她打,你这是欺负人!”曹光荣急得要哭,他哪里是韩青松的对手。   韩青松:“林岚是我媳妇儿,她打人我负责。”他把棍子杵到曹光荣跟前,“你打回去,咱们来算下面的。”   曹光荣瑟缩了一下,喃喃:“你、你、你想踹回去?”他一下子抓住韩青松话中关键处。要是让韩青松踹一脚,那自己还有命吗?肠子都得踹碎了。他抽韩青松有什么用?他不想挨韩青松一脚啊。   他哪里还敢碰棍子,他赶紧摆手:“算、算了,我、我不打、不打回来。”   韩青松眉眼凛冽,冷喝一声:“拿着!”   曹光荣不但没有因为他这一声鼓起勇气,反而吓得抱头就逃。   韩青松伸腿一挡,曹光荣撞上来,没把韩青松撞开反而蹬蹬后退两步撞在墙上。   韩青松脚一动,曹光荣吓得立刻抱头蹲在地上,大喊道:“我错了,我错了!你饶了我!对不起我不该照抄林干事的稿子,我再也不敢了,不敢了!”   看他这样窝囊,韩青松连踹出去的欲望都没有。   韩青松:“错了?”   曹光荣猛点头:“错了,错了!我、我这就去跟主任坦白……坦白。”   对别人有多拽,在韩青松面前就有多窝囊,他不是不想硬气,实在是压力太大。这里根本没人能管得了韩青松,杨主任对他又恨又气,自己能干啥?   林岚那个女人,是再也不敢惹了。   他看韩青松一副还不满意的样子,只得继续,“还,还有啥?哦,我去给林干事道歉。”他忙不迭跑去跟杨副主任承认错误。   韩青松这才跟庄部长打招呼。   邱干事、刘干事俩崇拜地仰望着韩青松:“韩局~~”以后我们宣传部也是有人罩的了。   庄部长笑得合不拢嘴,“韩局别生气,有些新同志觉悟不行。你看我们这几个老同志,就很清爽嘛。”   别看一个小小的公社机关,总共也就十个主管人,下面都是些打杂跑腿的。可就这么十个人,那也是分小团体的。大派系很简单,就是造反派和政府派,虽然现在已经是革委会,两派也都在一起,可矛盾自然还是有的。杨副主任是造反派出身的,没什么能力,但现在是主流有靠山。还有俩副书记,算是保守派不支持革命太激烈,现在被杨副主任压着。   韩青松两派都不靠,可他是转业军人,上头也算有人的,反正有人老早想动他却动不了就是。   庄部长去县里悄悄听人说过一句话,“韩青松在本地区,只要不是反革命罪,谁都不能动他。就算反革命罪,也得集团军收押。”   虽然不知道真假,但是庄部长信,所以当初他力主让林岚进公社宣传部,还得让另外几个人一起真心欢迎她,让她有家的感觉。   韩青松跟他们聊了几句便告辞回去。   杨副主任看曹光荣这么快就跪了,真是恨铁不成钢,你咬死了他还真敢打你?就算打你,他还敢打死你?他不要脸的?不顾及身份的?但是曹光荣自己认错,他也没办法,只得不咸不淡地说了几句,“以后注意啊。”   于馨阴阳怪气地道:“曹干事,你这是畏惧强权啊,这样可不好。”   曹光荣:“于秘书,站着说话不腰疼。”   他擦擦汗赶紧走了,他还得去给林岚道歉呢,今儿要是不能让林岚满意,估计别想过韩青松这一关。   自己也是昏头,太急于立功表现自己,竟然没想到这一茬。   于馨也跟着出去,她看韩青松从宣传部出来,立刻扯了扯自己的裙摆快步过去。   她依然扎着两条小麻花辫,自己用筷子烫了刘海儿,穿着淡蓝色的的确良短袖衬衣,下面是蓝色的裙子,裙摆拿了褶儿露出一截白生生的小腿,下面是白袜子配塑料凉鞋。   这是他们县城最时髦的衣服款式。70年以后,女孩子们又开始悄悄地追求美感和色彩。只要不是太出格,裙子还是可以穿的。不过乡下妇女要干活也没有多余面料几乎没人穿裙子,一般都是上学的女孩子会穿。   女干部因为要注重形象,一般也很少穿。   于馨自诩漂亮,而且没生过孩子,理应比林岚更窈窕灵动。反正衣服上要压过才行。   她抿了抿唇,就朝着韩青松走过去,隔着几步路就笑起来:“韩局长。”   韩青松视而不见,直接从她前面要拐出去。   于馨立刻侧滑了两步,笑着揶揄道:“韩局长,大家都是同志,你干嘛……”   “滚!”韩青松不耐烦地呵斥一声,直接把于馨气得脸白腿软地往后退了两步。   望着韩青松离去的挺拔背影,于馨气得直跺脚,“你横什么横!”   韩青松回到办公室的时候,正好曹光荣在给林岚道歉,“林干事,我错了,不应该撕你的笔记本,不应该抄你的文章。对不起。”他咽了口唾沫,“我、我已经跟主任坦白,文章还是你的,都是你的,我、我不抢。”   林岚看他一眼,不管他是不是真心道歉,反正看样子是被韩青松吓怕了,估计以后不敢再惹她。   曹光荣看她没说原谅的话,紧张得身体都哆嗦。   林岚:“你真错了?”   曹光荣:“真错了。”   林岚:“那好,你抄我的稿子,我抽了你然后你知错给我道歉,没毛病?”   曹光荣低着头:“没……”   林岚:“稿子的事情两清,但你还欠我一脚。”林岚扭头看韩青松。   他站在那里,高大挺拔,跟山一样可以给她遮挡风雨让她安心。韩青松看她一眼,让她想干嘛就干嘛。   林岚就对曹光荣道:“站好了,给我踹回来!要是踹得不爽,让韩局长踹。”   曹光荣吓得立刻站好姿势,任由林岚踹,他可不想挨韩青松的脚。   刚才在办公室里,韩青松让他拿棍子的那架势,简直能吓破他的胆子。还有他撞在韩青松腿上,不但没把韩青松推开,反而把自己撞得退回去。他就知道,绝对不想挨韩青松一指头。   而林岚身量不高,身材苗条,肯定没多大力气,踹着也不会很疼。   林岚一脚踹回来,顿时觉得筋骨舒展通体舒畅,打通任督二脉一样,浑身的闷气都排出去。   “行啦,扯平了。”   如果她不闹,就只能吃哑巴亏,如果没有韩青松,那她也没法讨回公道。多少人受了委屈只能忍气吞声呢?她偏不!气死那个副、主任拉倒!   曹光荣虽然被踹了一个趔趄,却觉得捡回一条命,大大松了口气。   韩青松这才道:“下不为例。”   他说下不为例,都是给曹光荣爹的面子,否则在办公室的时候一脚就先踹上了。   曹光荣见活下来赶紧告辞跑了。他不好意思回办公室,丢人,毕竟之前他一直觉得自己高高在上,是先进、是烈士子女,是对共和国做出巨大牺牲和贡献的,是理应得到优待的。   可这会儿,被韩青松一个照面就给吓得面了。   他又觉得没脸。   这时候庄部长走过来,看了他一眼,“咋地,曹干事,不服气啊?”   哼,要是不治服你,你还能老实听我管教?我才是部长。你要是不滚回大队去,还想留在宣传部,就得听老子的指挥,别天天就知道牛逼哄哄去找主任撑腰。   曹光荣红着眼睛,没理他。   庄部长背着手,迎着火辣辣的风,感慨道:“你觉得你爹救了五个人很牛逼了不起?”   曹光荣:有本事你救一个我看看?当然了不起!   庄部长:“你真应该好好看看韩局长的档案,当然,有些档案是不公开的,有些任务也不解密看不到全部。不过就算能看到的那些履历,你也该知道天外有天的。”   曹光荣:那他也没有我爹厉害!   庄部长:“别说你爹救了五个人,救了五百人五千人,你的路也得自己走。烈士子女不能只享受烈士带来的荣耀,也应该为自己爹争光不能给他抹黑。”   言尽于此,庄部长转身走了。   曹光荣还有些不服气:他韩青松厉害可他又没死,自己爹可是牺牲了的。想想又觉得自己家命苦,如果爹活着,回来至少也是个公社干部,那自己也不用这么被人欺负。   想想韩青松那么厉害他又泄气,以后少不得夹起尾巴来做人,再也不敢得罪林岚。   吃过饭,杨副主任就让于馨把林岚叫去办公室,假模假式地安慰两句,表示自己太忙没认真看,让她好好工作别胡思乱想。   林岚敷衍他一下就回去工作。   她并不想因为和杨副主任、曹光荣置气就荒废自己的工作。她把这一次会议的精神和内容传达下来,顺便安排好下乡宣传工作。批林批孔那一套就算了,但是反封建反复辟这个主题很好。这时候还有很多陈规陋习残害着乡下妇女儿童,趁机加大力度再搞一波,惩罚一些坏分子解救一些妇女儿童是很有必要的。   下班时候,林岚就去找韩青松。   他和孙卓文、韩青云正在分析谭家村大队耕牛被杀的案子。   孙卓文:“韩局,是不是中毒,说那牛都口吐白沫。”   韩青云:“孙副局你没到现场,那牛脖子上被拉了一刀。”   韩青松:“致命伤口是牛肩上那个小洞。”他指了指记录上的某处,当时他还在上面画了一个简单的图,标注了一下,“细长的尖锐物捅进去,比刀更致命。”   韩青云看了看,百思不得其解,“三哥,你说谁这么费劲杀头牛啊?”   孙卓文:“是不是想杀了牲口吃牛肉?以前不是有人为吃肉故意害死生产队的牲口?”   韩青云:“那也不用这样?做成这样,傻子都知道,还不得查他们?”   在最饿的那几年,社员们吃不饱饭,大队里还得养牲口。有人就动歪脑筋,把牲口赶下坑摔伤摔死,这样就可以全村吃肉。可摔死毕竟看起来是意外死的,这捅死可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韩青松:“去查谭家村大队和附近的屠户,尤其会宰牛的,包括已经在公社屠宰组上班的,挨个盘查,有可疑的全带回来。”   他抬头看到林岚在门外,就站起来,“下班。”   韩青云:“三哥,那你给我爹说一声,我晚上可能不家去。”   孙卓文拍拍韩青云:“青云,好好干啊,这说不定是个大案子呢。”   韩青松收拾一下,推自行车和林岚回家。   林岚坐在后面,因为收拾了曹光荣心情不错,她又开始逗韩青松:“三哥,你咋没原则了呢?”   韩青松:“怎么?”   林岚:“你可是公安局长,抓坏人是你的职责。”   韩青松:“不敢渎职。”   林岚:“那你咋那么护短呢。这要是我打了人,你就帮我摆平,那不是以权谋私纵容我吗?”   韩青松:“你乱打人?”   林岚:“这倒是没有。”她本来想逗他的,说到这里她觉得也是的,自己这么遵纪守法,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当然不会主动去打人。但是他这么护着她,她真的挺开心。   不过想起后天大儿子要饿着肚子去部队,林岚又觉得有点不爽,虽然他今天护着自己很感动,但是一码归一码,在单位里感动回家得晾着他。   她故意不理他。   韩青松一会儿听不见她跟自己说话就觉察出来,“不高兴?”   林岚:“没。”   “说实话。”   “真没。”语气带着小情绪。   “……别让我逼供。”   “咋滴,你还逼供?职业操守呢?”   韩青松:“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这个从严是允许采取一定措施的。”   林岚:“…………”哼!到底没敢真哼出来。   韩青松不紧不慢,林岚推他腰:“快点。”   韩青松:“到时候你别求饶。”   林岚:……你怎么脸皮越来越厚了,我跟你可是会害羞的好。   过了一会儿,林岚:“三哥,你以后正经点。”   韩青松:“哪里不正经?”   林岚:“你自己知道。”   “我觉得我对你太正经。”韩青松声音如常,唇角却不自觉地翘起来。   路上有人和他招呼,他的表情立刻恢复严肃,吓得那人打过招呼赶紧蹬着自行车跑了。   林岚就趴在他后背上笑。   “三哥、嫂子,下班啦?”前面传来柳浩哲带笑的声音。   韩青松骑到跟前,一脚支地,看了他俩一眼,点点头。   林岚也从车座上下来,跟柳浩哲打招呼,她看韩金玉原本笑滋滋的表情,见到自己的时候突然拉下脸,变脸可真够快的。   柳浩哲:“三哥,嫂子,我先回去,让金玉在娘家住几天。要是她有不对的,你们多担待一些。我先给……”   “你干什么啊?我哪里就给你丢人了?”韩金玉突然怒了,“你快走啦。”她直接坐上后座。   柳浩哲宠溺地捏捏她的脸,“三哥、嫂子,走了啊。”他让韩金玉下来,“你快回去,不用送我了。”   韩金玉却不肯,那架势想跟他回去。   林岚跟他们打过招呼,就和韩青松先走了。   等韩青松和林岚走远,韩金玉哼了一声,“她一来,你笑得后槽牙都露出来了。”   “她好看啊。”柳浩哲依然笑,“你三哥三嫂很恩爱呢。”   韩金玉:“关你屁事。”   “当然跟我有关,拆散他们也是很有成就感的嘛。”   “你做梦。先让我三哥嘣了你。”   “你刚才咋不和他说呢?就说我打他夫妻俩的主意,让他嘣了我呗。”   韩金玉气得捶他后背。   柳浩哲慢悠悠地道:“韩青松真的……很不错。如果他肯听我的,不出几年肯定能当县局长,前途不可限量。”   “还听你的,你以为你是谁?他连爹娘的话都不听,就听那泼……他媳妇儿的。”韩金玉气呼呼道。   “这说明嫂子有过人之处。”柳浩哲满是欣赏,“要是和三哥交好,以后他是县局长,那整个县就是我们的天下……”   “还你们的天下,你们咋那么会做梦!这天下是m主席和无产阶级的!”   “你想做无产阶级?那你干嘛不留在乡下种地?你非要嫁到城里去做什么?你为什么不用辛勤的劳动来锤炼你无产阶级的意志力?”柳浩哲冷嗤一声。   韩金玉说不出话来,“反正你不许打她的主意。”   “行,我打你三哥的主意。你想办法和他们搞好关系,以后常走动着。”他看着她,警告道:“要是敢搞砸了……”   “你保证不打林岚主意,我就帮你。”   “我保证,我就打韩局长的主意。有他当靠山,咱们可以在县里横着走。你没看不管红w兵还是工宣队,到最后都是军管一切?这说明部队最厉害。”柳浩哲拍拍她的脸,“回去,我先走了。”他知道韩金玉在自己面前作,但是离开自己是绝对不会乱说的。   林岚回头远远地看了一眼,抓着韩青松的衣服,“三哥,你有没有感觉?”   韩青松:“什么?”   林岚:“柳浩哲和韩金玉俩,是不是有点奇怪?”   韩青松都没留意他俩,自然不知道人家奇不奇怪,不过他知道她心思比较细腻,“哪里奇怪?”   林岚:“我也说不上来,直觉。你知道女人的直觉,直觉是很敏感很有用的。”   韩青松点点头,“这倒是。”   有两年他们潜伏在敌我交界地的时候,随时可能埋骨荒野,那时候就靠着对危险的直觉救过好几次命。所以他对林岚说的直觉,并没有不以为然,但是他虽然瞧不上柳浩哲,可对方并没有给他带来什么危险的感觉,他自然也不会多加留意。   “说说看。”他看快到学校,索性停了自行车,让她下来两人并肩走。   林岚:“三哥,柳浩哲和那寡妇母女是有……那啥私情的?”   韩青松:“罗海成查到是这样。”   林岚:“那韩金玉咋这么平静呢?”   她试探的时候,韩金玉还主动遮掩。这不正常啊,韩金玉是这种吃亏的主儿?   另外虽然柳浩哲看似对韩金玉很好,可她总觉得有点违和感。至于到底是什么,她也说不上来,毕竟她和他们接触也不多。反正这夫妻俩给她的感觉有点奇怪。   按说韩金玉这么骄纵,如果柳浩哲宠着她,那他要还钱,韩金玉不得跳脚?   而韩金玉居然就顺从了。   到底是韩金玉改邪归正,还是柳浩哲魅力太大?   韩金玉要是改邪归正,对自己也不会还是那样。   那就只能说明,是柳浩哲魅力太大。   他魅力到底有多大?   自己跟他交往不深,对他竟然有一种天然的亲切感,觉得这人不错不像坏人,孙要武说他和别的妇女眉来眼去肯定是嫉妒他诋毁他。   韩金玉是个骄纵刁蛮的女人,嫁给他以后居然容忍他和别的女人眉来眼去,还替他遮掩,在他面前规规矩矩的。   这都说明他的本事。   虽然看起来没有问题,可林岚就觉得有很大的问题。   直觉!   她把自己的分析说给韩青松听,“三哥,我没乱说?”   韩青松微微颔首,“有道理。”   林岚受了鼓励,思路清楚得很,“那你说,他们为什么突然还钱给咱们?咱们也没逼着要,韩金玉能那么自觉?我觉得他们肯定别有所图。”   韩青松:“目的是什么?”   林岚:“肯定想找你走后门,咱们得警惕点,别让他在县城打着你的旗号干啥见不得人的事儿连累你。”   韩青松顿下脚步看着她,缓缓道:“没人能打我的旗号干什么。”末了加了一句,“除了你。” 第133章 怕不是要发?   林岚顿时心里美滋滋的,他这是给她“尚方宝剑”啊,随即她又正色道:“三哥,你这样不行。你不知道很多官员的腐败就是从老婆除外开始的吗?他们在前面正儿八经的,老婆在后面做违法的事儿。”   “你会吗?”韩青松右手控制着车把,左手忍不住想摸她的头,她的身高在他面前抬手就能摸,实在是太好摸了。   林岚仰头睨了了他一眼,“你咋知道我不……我当然不会!我可是党内人士,在韩局长的熏陶下有着无比忠诚坚定的革命者信念,坚决爱惜羽毛,不当腐败分子。”   韩青松忍不住唇角弯了弯,没再压抑自己,直接大手摸上她的头,“是个好同志。”   经过学校的时候,里面传来收音机的声音,回响的正是批林批孔的内容。韩青松在门口响了一下车铃,林岚走过去去接小旺。   小旺跑出来,“娘,快来听收音机!”   林岚对迎出来的霍红珍笑道:“你们有收音机啦?”   霍红珍笑起来:“是沈遇和旺军给我们组装的,县里和地区的广播站都能收着,清楚得很。”   林岚听了听,还真是呢,“真不错。多买点零件,让他们多组装几个。”不过看起来挺简陋的呢,自己找的木板,把线路零部件装上,需要自己焊接,还自己装的小天线。   她看了一会儿就和霍红珍告辞,带着小旺回家。   小旺:“娘,小三哥上周五没广播,这两天咋也没信呢,我老惦记着呢。”   林岚:“肯定有比赛呢,不方便。”   “他比赛都会提前跟咱写信啊。”小旺还是有点纠结。   “没事呢,小三哥有老师和同学们照顾,好着哪。”林岚安慰他,给他讲自己今天在公社打人的事儿。   小旺立刻星星眼,“娘你好厉害!”   林岚美滋滋的,“那不是你爹嘛,还有好些同志呢,要一对一我可不跟他打,免得被他打着。”   小旺点点头,“我也觉得,娘以后你生气,让我大哥去揍他。等我长大了我就帮你打。”他捏了捏自己的小拳头。   小旺长得比哥哥们都秀气漂亮,那拳头白白嫩嫩手指纤细,看着更可爱些。   他又跟林岚讲学校的事儿、学什么,然后就到家了。   开门回家,先喂鸡鸡鸭鸭和狗,然后去菜园收拾一下摘菜回来做饭。小旺今日没帮林岚收拾菜园却脱了衣服下河游泳去。   林岚和韩青松收拾完菜园,没看到他,就喊一声,“小孩儿,回家啦?”   小旺应了,赶紧把衣服穿上,将河底摸来的鹅卵石藏在兜里拿回家,生怕韩青松看到。   等韩青松去挑水,他主动对林岚道:“娘,我给你烧火做饭。”   林岚:“谢谢小旺哥,你真贴心。”   小旺比三旺会烧火,三旺毛手毛脚的玩心大,烧火不是烧头发就是在灶口乱涂乱画,再不就拿着烧火棍烧蚂蚁……   做上饭林岚去院子里淘洗咸菜,就听见“嗒、嗒、嗒”的声音,她问道:“小宝贝儿,你再干嘛呢?”   小旺:“娘,没啥,我玩石头呢。”   林岚进来看他脚边摆着一堆光溜溜的石头,正在那里嗒嗒地一下下蹭呢。   她问:“能打着火吗?”   小旺嘻嘻笑:“我找了好几块,看看哪块好使。等会儿我再去找几块。”   林岚:“娘烧火,你找去吧。”   哎,孩子真是大了。她潜意识还将他当成那个小孩子,其实他已经很会关心家人,很有思考能力了。   林岚坐下烧火,小旺搂着她的脖子吧唧在脸上亲了一口,“娘我出去啦,别告诉我爹啊。”   林岚笑了笑,恰好韩青松挑水回来,听见他说别告诉爹就瞥了小旺一眼。   小旺嘿嘿一笑拎着个小筐子就跑出去。   韩青松往水缸里倒水,往外走的时候看了林岚一眼,林岚却哼一声,扭头不看他。   韩青松:“……”   他把两只水桶放在一个手里,空出来那只手去摸她脸。   林岚还想扭头不睬他,却被他握住下巴扭回来,“坦白从宽。”   林岚:“哼。”   他看她薄嗔的眼神更像撒娇,看来不是自己以为的生气,就低头亲了她一下,又去挑水。   林岚喊他:“你先去浇菜地,吃饭时候叫你。”   韩青松应了一声,就去菜地。经过河边的时候听见“嗒嗒嗒”的声音,走过去就见小旺光着小屁屁,正蹲在河边拿着几块石头嗒嗒地对撞,手边还堆着一大把干草叶子,似乎是想打火。   韩青松:“……”似乎明白了什么。他也没吭声,就直接去浇菜。   小旺嗒嗒了不知道几百下,最后终于找到两块比较满意的,发现嗒嗒能冒出很大的火花来。但是依然不能把枯草点着,他有些着急。这时候大旺、麦穗和二旺放学回来,没看到小旺,听林岚说在河边就过来看看。   麦穗:“小弟,你干嘛呢?嗒嗒嗒的。”   小旺竖起食指,“嘘。”别让爹听见。   三人下了河底看看小旺在干吗,就见他拿着鹅卵石正在打火呢。   他小声道:“爹不让带火柴,我想给大哥找块打火石。”   大旺知道韩青松是想锻炼他在没有火柴和食物的情况下如何野外生存,所以并没怨言,但是看到小旺这么关心他,心里热乎乎的。   他蹲下扒拉一会儿,“这些都不行,两块石头也引不着火。”   小旺着急:“那怎么办?”   二旺:“我知道以前都用火镰的。”   麦穗:“还可以钻木取火。就那样用木头钻木头,搓搓搓的。”   小旺:“我们要不要试试?”   麦穗:“那得把手搓秃噜皮。”   小旺:“……算了。还是打火石更好。”   大旺:“打火石得有火王或者火绒,有火纸、火绳,不是石头就能点起来的。”   二旺:“那火镰爹也不让带吧。”要是能带火镰,那不就和带火柴差不多?还不如带火镰呢。   小旺闻言很是失望,“那我都帮不上忙了。”   大旺揉揉他的头,“很有用。你教会我可以寻找打火石。”   他已经徒步走了差不多一年,对那条路熟悉至极,沿途有什么树林、河流、山、石头等都门儿清。最初他一次要走六天才能到,后来四五天,现在两天。如果不带干粮,那他就得寻找吃食,学生火也是野外生存必须的。   今天他一直在考虑这事儿,现在受小旺启发,心里有了更明确的计划。   二旺道:“大哥,那也得提前试验一下,免得到时候浪费时间。”   大旺点点头:“先回家吃饭。”   林岚已经摆好饭,笑眯眯地看着回家的孩子们,给小旺眨眨眼。   小旺笑着坐到她身边去,也给他眨眨眼,两个人一副秘而不宣的架势。   韩青松:“……”   吃完饭孩子们和林岚说一声就找沈遇,他们要去试验一下,看看怎么能在野外生火。不管是打火石还是火镰,必备的是什么,野外找不到的又是什么。   林岚就让他们只管去,等孩子们出去,她笑眯眯地看着韩青松,“三哥,你为啥教也不教,就让我儿子不带火柴不带干粮自己徒步走二百多里路呢?”   韩青松:“危险来的时候也不通知。”   现在也没有危险,正好让他自己摸索学习。   林岚凑过去坐在他旁边:“那你教教我呗。”别和我说就是钻木取火,这个我也知道,可钻一天怕是也钻不出火来。   韩青松:“不教。”   林岚:……怒哦,你得罪我了你知道吧,我很小气的。   她轻哼,“那么好了,咱们家断炊的危险来临了,生不起火不能做饭了呢。”   韩青松:“……”   她越来越伶牙俐齿,他根本无言以对。   “晚上教你。”他说。   林岚瞥了他一眼,“不要和我提晚上,今晚我和闺女一炕睡。”说着她也起身出门去了。   韩青松:“……”彻底无语了。   孩子们去找了沈遇,然后又请教韩永芳,最终给他们找到办法。大旺可以随身带一个小铁器,小刀或者铲子或者什么的,到时候既能挖东西,又能用来击打火石取火。   打火石可以在河沟里找,颜色很多,有暗红色、白色、黑色、褐色甚至蓝色,只要击打能发出大量火花的就是,很好分辨。这时候有些人家家里还有火镰,配着打火石。   听沈遇科普他们地区有做死火山,就产打火石,死火山附近的石头被大水冲刷,顺着河沟也会落到他们这些位置来。孩子们一听,就想第二天去河沟里溜达给大哥找打火石。   另外他还学到如何从野外获取可燃纤维来助燃,其中高粱的挺杆、艾草绒、以及麻纤维都可以,如果要省事可以先在家里闷烧炭化挺杆或者破麻布,或者做引火绳。用的时候垫在打火石底下,击打出大火星就燃烧,再用引火纤维引出明火就可以生火。   有火柴还学这个,韩永芳老婆子觉得吃饱撑的,直接带火柴不好?   韩永芳:“你个老婆子你知道啥?这是学打火的事儿吗?这是锻炼无产阶级革命者的意志,让他们学会面对困难想办法。”   老婆子哼一声:“我不懂这个,我就知道你们折腾孩子。”   几个孩子都是聪明的,听人一说再去试验,你用这个办法,我用那个办法,看谁的先点着火。最后集思广益,就选择那个最方便快捷又容易获取原材料的保留下来,大家都学会。   林岚虽然假装和韩青松生气,却也没真丢下他一个人出门,在门口晃悠一圈就回家,然后见缝插针地跟他哼一声。   韩青松已经无语一晚上,唯一的念头就是以后不管她怎么求饶自己都不待心软的!   等孩子们回来,林岚立刻阴转晴笑嘻嘻地迎出去,“回来啦?咋样呢?”   孩子们跟她比划了一个胜利的手势。   小旺:“明天我要单独给小三哥写信。”   孩子们兴奋地嘀嘀咕咕,还怕爹听见就压着嗓子。   等孩子们洗漱完,林岚悄悄对大旺道:“大儿子,娘还收着一块干肉。”   大旺摇头,让她放心,“娘,我能找到吃的。”   林岚看他不像说谎,又怕他是为了安慰自己,但是大旺保证真的有办法,她就放心了。   “好了,娘本来也没担心,就是问问,你们都赶紧睡觉吧。”   她回屋韩青松已经把蚊帐放下来,她上炕,得意地瞅了他一眼。   被她略带挑衅的眼神那么一扫,韩青松忍了忍没忍住就将她摁在炕上。   林岚:“对不起,我不想学了。”   我儿子会了!   嘿嘿。   韩青松体谅她明天早起做饭,决定搂着她早点睡,还替她扇蒲扇。   林岚把他的手拿开,表示自己有骨气不受诱惑,各人睡各人的。   谁让你那么苛刻,不让我儿子带干粮!就部队去打仗,都背着自己的口粮呢。再困难的时期,八路军都有布袋挎在身上,里面装着炒面呢,饿了就能吃一把。当然,她非得忽略掉自己儿子这会儿没危险,韩青松也是为了训练他野外生存能力这个事实。   他为什么不和她商量一下,来个循序渐进呢?有本事你带着他不带粮食不带火柴走一趟嘛,非让大儿子自己一个人走。   韩青松默默地躺了一会儿,也不生气就是说不出话,最后翻个身强行将她锁在怀里。   林岚:“……”你是真不怕热,你不知道你多热是吧,你说你是不是贪图我身体比你凉快?   她心里嘀咕着,却搂着专属人形抱枕睡得格外香甜。   第二日韩青松要去处理耕牛被杀的案子,林岚则忙宣传部的事儿,两人都很忙。曹光荣还主动给林岚帮忙,负责下乡发通知,让各大队的宣传队长们来公社开会。   晚上韩青松没准时下班,到家七点半。   林岚赶紧让他洗手洗脸吃饭,他们已经吃过,给他留在锅里的。   韩青松从腰带上解下一把带刀鞘的小匕首递给大旺,又从书包里拿出一份介绍信、证明文件让他带上,“要是有人查就给他看这个。”   大旺本身有一本部队发的临时证件,韩青松为了周全,又给他开了公社的带刀证明。   孩子们都很好奇,纷纷让大哥把匕首拿出来看看。   这把匕首刀鞘细长、黄铜所制,护手和刀柄末端也是黄铜的,刀鞘有锁扣防脱出。   大旺在锁扣上一摁,就把匕首抽出来,顿时寒光一闪。只见匕首刀身银白、细长,一面三棱凸起一边带有血槽,顶端锋利尖细,更像一把略宽的弹簧刀。   大旺眼中闪过惊艳之色,一眼就爱上了。   孩子们惊呼起来,“哇,会不会很快?”   韩青松示意大旺带上刀跟他出去,把带刀的规矩说给他听,然后指点一下如何用等细节。   麦穗二旺和小旺三人躲在不远处偷摸看着韩青松教大哥用匕首的基本招式,后来就看韩青松握住匕首,并不见他如何用力,“噗”的一声,那匕首就直接捅穿旁边一棵枯树。   “哇哦!”几个孩子已经瞪圆了眼睛。   韩青松把匕首倒转递给大旺,“小心点。”   大旺接过去,虽然表情还很平静,跃跃欲试按捺不住的神情却从眼睛里流露出来。这款匕首他在部队里见过,据说只有侦查兵才有,而且配备不多,连长有一把跟十代单传的儿子一样珍惜。   他如今已经学会基本功,也知道如何发力,当下他把匕首套好刀鞘一招一式地练起来。   发力从来不是单手发力的,而是腿脚为根基,腰身为中控,带动后背、肩头、手臂自然发力,这样出来的力道才够猛够沉。   韩青松看了一会儿,交代仔细就回去吃饭,发现林岚笑滋滋的对他又很热情。   他看了她一眼,默默地吃饭,林岚在一边殷勤地给他夹菜。   韩青松:“要不你喂我?”   林岚笑了笑,放下筷子,“韩局长辛苦啦。杀牛的坏分子抓到了吗?”   韩青松:“差不多有眉目。”   死牛后来拉到屠宰组解剖,他确认过那伤口不是普通的锥子,倒像是一种土制军刺造成的创伤。能做这种武器的可不是普通人,不是民兵就是退伍军人。所以他又把范围扩大到铁匠,排查什么时候有人做过这种东西。   不过排查也是一项非常繁琐耗时的工作,自然没有那么容易。   林岚看他成竹在胸的样子,她也不懂破案就不多言,只让他多吃点。   “不生气了?”韩青松看她。   林岚:“谁生气啦?我咋不知道还有人生气?”   等晚上快九点的时候麦穗、二旺和小旺才从外面回来,把他们发动大家伙儿找的石头都拿出来。   林岚还以为他们去找知了龟,原来收集石头去了,她看其中一块拳头大的蓝莹莹的石头,伸手去拿。   小旺兴奋道:“娘,这个蓝火石最好,哒哒哒地出大火星子。”   林岚看了他一眼又看二旺和麦穗:“哪里来的?”   麦穗:“我和二弟晌午去公社河沟子里找的。”   林岚顿时面色大喜,“还有没,明天娘也去找!”   哈哈,发了发了,这是蓝宝石的原矿啊!   前世她操作过一套宝石与矿物岩石的书籍,对这个一定的认识。她肯定确定,这就是蓝宝石矿!   难道要发了? 第134章 专车、、凶狠   林岚脑子飞快地转着,一下子想起众多资料中的一篇。   那上面说的是潍坊昌乐方山一带盛产蓝宝石,经年累月山里会有那种被冲刷出来的小蓝石头,有些就流入河床,据说大雨后当地人只要上山都是随处可捡!   但是当时大家都不懂,有人捡到就拿回家当打火石,因为火星很足,就叫蓝火石。反正当地不少人家都捡到过很多蓝色打火石,有的鸡蛋大,有的鸽子蛋大。不过他们不懂,不是丢了,就是后来被外界人士低价收走。   八十年代中期,国人发现了蓝宝石的价值,很多懂行的人就去低价收购,一块石头四五块钱就能买到,品质都很好。而到九十年代政府才开始重视,93年成立宝石城,96年成立当地宝石协会,要求正当开采。   看来她穿来的地方应该类似于那种情况。说不定在她家附近就有一座蓝宝石矿山或者河床呢,平顶山是不是?   她突然不想去公社上班,她要去悄悄地寻找这种石头!   明天就去找!   孩子们看着林岚一会儿笑一会两眼发光的,就好像捡到两头大肥猪和一千斤粮食的表情。   小旺拽拽林岚的衣袖,小声问:“娘,你咋啦?”   林岚立刻回神,笑了笑,“来,跟娘说说这石头具体哪里捡来的?我觉得挺好看,好喜欢啊,回头我也去找一块。”   二旺:“娘,没的,我们发现这个好用,都找了好多地方,再也没找到的。”   林岚的发财梦瞬间破灭,哎,果然是流落民间的蓝精灵啊。看来矿脉真不在他们家附近,这块矿石是无意间流落于此的。那她……悄悄打听一下,看看哪里多这种蓝色的石头就好啦。   她小声道:“我瞧着这石头真的很好看,以后再有就捡回来好不?”   孩子们点点头:“好的。”   林岚喜滋滋的,跟发了大财一样,“这个先给大哥,让他拿着打火儿用。”她让孩子们早点休息,明天都得早起呢。   等孩子们都上炕熄灯,她回到房间上炕,还笑嘻嘻的。   韩青松放下手里的本子,看着她,“这么高兴?”   林岚趴在他肩头笑,家里有拳头大一块蓝宝矿石呢,虽然二十年内不会发,可留着就是传家宝啊。以后可以打磨成蓝宝石,摆着看都让人心满意足,多开心的事儿啊,做梦都会笑醒哒。   韩青松把她揽在怀里揉,“一起高兴。”   林岚:……你住手,你高兴的和我高兴的不是一个事儿啊。   他窅黑的眸子锁着她,虽然没说话,但是眼神却说明他的心思,那里面有无声的委屈。   分明就在谴责她:你之前对我的迁怒和冷漠,我虽然不生气,但是我很在意,现在你高兴了,是不是应该有所表示?   林岚憎恨自己的领悟力,她为什么总是能这么准确地捕捉他的心思?她假装不懂,转眼看别的地方。韩青松捏着她的脸将她的目光转回来,让她和自己对视。   林岚被他弄得笑起来。   他默默地瞧着她,她眉眼生动,明亮的眼睛里好似藏着什么总是勾着他,让他心变软,还会痒痒的、热热的。他经常想用什么表达出来。可他不会说,也说不出来,那就只能做。在他看来,和自己媳妇儿做,那也是一种无声的表达,表达他对她的迷恋和爱慕。   他是说不出什么“相见恨晚却无缘”之类酸人的句子,但是他心里却有情愫涌动,得到她永远都不晚,而且一旦得到就长长久久再不放手。   所以原本想明天要早起应该放她好好睡觉的心思,就在她明媚如波光的眼神里烟消云散,在她高兴他也高兴的时候,如果不做点什么好像对不起自己。   好在韩局长还是有理智和节制的,并没有让她累到半夜去,所以林岚美美地做了一夜发财梦。   她梦见自己站在一座宝石山上,手一挥,对韩青松道:“三哥,这个山头,我承包了!哈哈哈哈……”   最后直接咯咯笑醒。   此时天还没亮呢,韩青松已经起来,刚好穿衣服下地,被她的笑声惊得头皮一麻,回头正好对上她亮晶晶的双眼。   林岚眨巴着眼睛,疑惑道:“三哥,我的矿呢?咋这么快回家了?”   韩青松:“……”   林岚蹭得坐起来,老娘的矿呢!!!   然后她就听到东间孩子们的动静,一切思想瞬间回神,她麻溜地穿衣服,“得给我大儿子做早饭呢。”   韩青松想说让她多睡会儿不用起来,不过看她那架势估计也不会听,便也不说什么。   大旺要早点出发,林岚就给他摊鸡蛋饼加煮鸡蛋,有油有鸡蛋有面,营养又管饱,让大儿子多吃点。她做饭的时候,还让二旺去帮忙磨豆浆,麦穗烧火煮开,加上白糖,给大旺灌上一军用水壶,另外一个水壶则装凉白开。   黄色鸡蛋饼里有翠绿、玉白的葱碎,色香味俱全,蘸着辣碟吃得格外香。   大旺感觉自己吃撑了。   林岚还想偷摸给他塞几个鸡蛋在书包里,大旺默默地阻止她,这训练纯粹自觉,否则就是哄骗自己么。   林岚也懂,拍拍他,“儿子,加油。”   大旺看她脑门和头发上粘了白面粉,就好似乌发变白一样有些刺眼。他犹豫了一瞬,伸手在她头发上胡撸一下把面粉给抖下来,又恢复了黑发该有的样子。   林岚:“……”大儿子,你咋能摸弟弟一样摸娘的头!   麦穗和二旺也呆了一下,哎呀,大哥可真敢!   韩青松蹙眉,瞅了一眼,面色明显不愉。   大旺:“……娘,头上有面。”   林岚笑起来,“没事没事,吃饱了没?再吃个吧。”她拿了一个鸡蛋饼卷起来让他拿着吃。   大旺:“……我吃饱了。”   韩青松:“走吧。”   林岚:你对我儿子有多不待见,赶着他这么早就走,天还黑着呢。   不过这时候早走,就可以早点到,林岚也懂,就送他出去。大旺背着水壶手巾以及自己的衣服上路,出了院门就让林岚他们不必再送。   大旺并不往东走大路,而是往西直接走小路去。   等看不见儿子的背影,林岚他们回家,她发现那块蓝色的石头居然在缝纫机上。   大旺听她说好看,就送给她了。   林岚:……哎呀好感动啊,我儿子送我一大块宝石呢。她想了想,就把那块石头收在柜子里,等她有时间就顺着河流往上去看看,说不定还能捡到呢。   她又想是不是得跟政府汇报啊,那可是蓝宝石矿啊,一切自然资源都属于国家嘛。   不过现在就算她汇报也没人在乎,这时候只对金银矿、铁矿铜矿等金属矿重视,其他宝石类的矿石乏人问津,除非有管事的乐意听她的把那矿提前管理起来。毕竟现在提倡艰苦朴素,不爱红装爱武装,宝石这种充满着资本主义腐朽光芒的东西是不允许流行的。   接下来林岚和韩青松都很忙。   林岚不但要在公社开会,还得下乡组织宣传、学习。她利用这个机会,反复宣传打破封建迷信、陈规陋习、禁止近亲结婚、禁止童婚、禁止卖女,努力提高妇女地位,保护儿童等等。   她还建议宣传部跟妇联、公安局、民兵组织一起合作,严厉打击那些伤害妇女儿童的行径。鼓励社员们举报、举报经过查实便奖励五斤麦子。然后在公社掀起反封建的热潮,妇女儿童们也组织起来学习、揭发,把那些隐藏在各大队的强j犯、猥亵儿童妇女的坏分子都给揪出来。   想清楚以后她就给庄部长提交详细条理的计划书,下面如何安排,点线面如何结合,整个宣传部如何配合等等,都罗列得清清楚楚。   庄部长看得直拍桌子,“好!”   招林岚进来真是明智之举啊,不但自己轻松很多,而且这工作越来越有效率,越来越有全县模范宣传部的派头。自己这个部长都倍有面子呢。   “就这么办,需要大家做什么你来安排,连我这个部长也配合你。”庄部长很高兴。   林岚笑道:“部长,有你这句话就是最大的支持啦。”   这工作自然不是靠几个宣传员来完成的,而是要发动大队宣传员以及广大的大队社员们。这样,他们公社宣传员少不得要天天下乡。   庄部长想起来,“我们宣传部还得再申请一辆自行车,也得给你配一辆。”   宣传部和通讯员要经常下乡跑来跑去的,所以自行车也是必备的。如果没有自行车,单靠两只脚,一天也走不了俩村子。他们宣传部本来有四个人,一共三辆自行车,他和副部长一人一辆,两个干事一起用一辆。曹光荣自己有车子,林岚没有。   三个人一辆自行车分派不开就得添一辆。要是照以前,肯定是去主任办公室打报告,看看别的办公室有的先挪过来,然后给干部配新的。   现在庄部长不想这样,他想给宣传部要一辆新的,他要让林岚高高兴兴的。   哎呀,幸福来得猝不及防啊,还给配车呢。   林岚:“多谢部长。”   这时候个人买自行车不好买,但是机关单位公务用车还是可以申请的,拿到申请批条就可以去县供销社提货。当然也得看公社的地位排名,如果公社名气大,靠前,上头批得也快。   他们公社占着一个县公安局副局长在的便宜,加上林岚是宣传先进红旗手,有些事情就比较靠前。   于是两天后,林岚也配上专车,一辆永久牌二八大杠,比韩青松骑着那辆可好,这一辆差不多要两百块钱呢。   “林岚同志,这辆新自行车归你使用保管。”庄部长亲自把系着红布的钥匙递给林岚。   其他人也羡慕得很,纷纷鼓掌,“林干事,恭喜啊。”   林岚喜不自禁:“同喜同喜。”   于馨在一旁看到,撇撇嘴,回到主任办公室,“主任,我什么时候配自行车啊?”   杨副主任正在焦头烂额地准备下乡的东西,现在要夏管,过俩月又差不多要秋收秋种,都得公社监督着,要不他们就不服管教,动辄就少种粮食多种经济作物补贴大队的油料和棉花。   “你不是有自行车嘛?”   “那破车子还能骑吗?轮胎补了好几次,气门芯总是坏,外胎也磨损厉害,车圈都有些变形了,骑得时候车链子总掉,还咬裤子,后挡板都没了,直往身上甩泥……”   反正就是哪儿哪儿都是毛病,必须得换新的了。   杨副主任:“要不,你和办公室谁换换,反正都是公家的,谁骑不是骑?”   于馨眼睛一亮:“宣传部刚给林岚批了一辆新的,永久的,要小二百块钱呢。太腐败了。”   她想换!   杨副主任很为难:“那个,你还是换个人吧。”   林岚欺负不动,以权压人不好使,她有韩青松,论打架也没人打过她男人。   所以,没辙。   于馨看对她照顾有加的主任居然连自行车都不肯满足她,嘟着嘴很不乐意。   下午下班,林岚决定今天早点回家,前几天都加班,她和韩青松回家都晚,每天都是二旺和麦穗领着小旺,她心里过意不去。   她去公安局办公室,就孙卓文一个人在。   看到林岚进来,孙卓文笑道:“林干事,这自行车咱们公社第一辆,主任的那辆也才156块。”   林岚:“这是我们宣传部的,也不是给我的,我只有使用保管权。孙副局,你们韩局呢?”   孙卓文:“哦,韩局出去跑外勤了,你也知道我们公安局人手不够,韩局都是当公安人员使的。你坐下等会儿呗,兴许韩局一会儿就回来。他不加夜班的。”   他也不拿林岚当外人,就开始叨叨,“最近也怪了,前阵子被杀了一头牛,韩局带人把那个凶手给抓着了。结果前几天又死了一头骡子,今日说是又杀了一头牛。”   韩青松本来要去其他公社巡查的,结果因为自己公社有牲口被杀,他就没去。   林岚:“这是有人团伙作案,专门杀牲口?为什么啊?”   孙卓文:“不清楚,韩局猜可能是想制造恐慌,也可能是想杀牲口泄愤。”   林岚:“有没有可能是黑社会坏分子作乱?”要是杀牲口泄愤,那为什么好几个大队都出现?更像是有组织有预谋的动作。   孙卓文摇头:“林干事你有所不知,现在咱国内哪里还有黑帮派啊,建国的时候早杀的杀、抓的抓,全都改造啦。”   那时候用“杀一批,关一批,管一批”方针,打击反动道会门头子为主,结合肃清特务、土匪、恶霸、反动党团骨干,对匪首、惯匪、恶霸及确有证据的重要特务和会门头子实行强力绞杀,所以这二十年再也没有啥帮派团伙敢冒头的。   按理说没有什么帮派团伙。   当然,不排除有些人藏得深没抓出来,或者后续培养起来的没暴露。   孙卓文是典型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想想那些道会门的麻烦,觉得还是没有的好。只要觉得没有就肯定没有,哪里那么容易死灰复燃啊。   林岚也不懂,自然不多说什么,她自己的事儿也很多呢。   这时候韩青松和罗海成从外面回来,还押着一个戴手铐的汉子。那汉子穿着普通社员的衣服,晒得黑漆漆的脸膛,浑身上下脏兮兮的,看着像四十来岁,中等个子,干瘦,就是普通社员的样子,丢在人群里丝毫不起眼。   林岚看了一眼,这是抓到杀牛贼了?   她朝着韩青松走过去,“三哥。”   那汉子听她叫韩青松三哥立刻凶狠地盯过去,看她是个漂亮的女人,便觉得不是好人。   他猛得挣开押着他的那个公安,狠狠地朝着林岚撞过去——   孙卓文看他疯了一样,下意识就往后躲,而韩青松和罗海成正要下车子离他有点远,那个押送的公安也没想到一直很温顺的男人怎么突然发狂,竟然也愣了一下。   眨眼间,那汉子就撞到林岚跟前,林岚急忙躲开,那汉子却不罢休,嘴里吼吼地喊着:“打死你们这些狗干部!”他举起手铐想砸林岚。   韩青松还没从自行车下来,就顺势一推,自行车呼的一下子撞在那汉子身上,把他撞得趔趄一下,正好把林岚救下来。   林岚转身就跑。   那汉子嘴里喊着:“坏干部!杀了你们!”他拔脚就要去追林岚。   恰好于馨从旁边拐过来,正好和林岚撞在一起,“你跑什么?有鬼追……啊——”   于馨看着那汉子砸过来,吓得抱头就躲,可她挡着林岚的路,那汉子就朝着林岚砸过来,林岚立刻抱头蹲下保护自己。   “砰”的一声,那汉子被飞奔而至的韩青松一脚踹出去,跌在墙根上抽搐着不动了。   孙卓文:妈呀,不是踹死了吧。   果然,那汉子开始吐血。   于馨吓得尖叫着跑了,“死人了,死人了。”   罗海成赶紧过去看看,“断了三根肋骨,没死。”   那负责押送的公安赶紧给林岚和韩青松道歉自己失职。   韩青松:“以后胳膊朝后铐。”   他大步走过去把林岚扶起来,给她拍了拍衣摆上的土,摸了摸她的脸让她不要怕。林岚倒是没害怕,长舒了一口气,她看了一眼地上那个汉子,不明白他为什么对自己这么大的仇恨。   孙卓文让人把那汉子给带去审讯室,又去喊卫生院的大夫来给他接骨。   林岚:“三哥,我和他无冤无仇的,他干嘛要打死我?不是个疯子吧?”   韩青松:“他看见漂亮的女人就打。”   林岚:“……谢谢。这是那个杀牛贼?”   韩青松点点头。   林岚:“…………”难道我和牛看起来一样??   她有点郁闷。   “他杀牛是为了报复干部?”林岚听他嘴里喊着杀了干部,估计是和大队干部有仇恨?   韩青松:“这几个杀牲口的都是因为对大队干部不满,故意杀牲口泄愤。”   林岚:“那他们在大队里有没有害人?”在大队里杀牲口,跑到公社里就来打她?   “没打人。”   林岚更郁闷了,合着自己更招人恨?   她自然不知道在那汉子眼里,越大的干部越漂亮的女人,肯定是更坏的。大队的干部都听公社的,那公社干部肯定更坏!而韩青松是他现在见过最大的干部,林岚又和韩青松那么亲密,他可不就拿她撒气。   韩青松让罗海成负责,他则和林岚下班回家。   林岚又想起自行车,高兴道:“三哥,我也有专车啦。新的!”   韩青松感觉手有点痒想摸摸她的头,搓了搓手指忍住了,“不错。”   他都没有专车,还骑自家的呢。   于是两人一起骑车回家。   ……   且说大旺出发的第二天晚上八点多终于抵达地区,他长舒一口气,立刻往地区体校去。   这也是他的惯例,去部队前先来看弟弟,回家前再来看弟弟。有他这样两次来瞧着,三旺也没那么想家。   以前比这个还晚的时候也有,所以大旺并不担心,只是今儿跟第一次抵达的时候有点类似——狼狈。   第一次主要问题是寻路做标记绘制自己的路线图以及体力有点跟不上,那时候吃饭生火没问题的。后来熟悉了,路线、体力、口粮都没问题,走得很轻松。这一次则是路线熟悉,但是要想办法果腹,不偷不抢不要饭的情况填饱肚子,不是那么容易的。   毕竟他饭量那么大!   这一路上他吃了什么,他不想回忆,有些不错,有些就……再也不想回忆起来。   体校的传达室大爷已经对他很熟悉,看见他过来,立刻就亲热地招呼,“小鱼他哥,你又来啦?”   大旺:“……大爷好。”   大旺去了三旺宿舍,一屋子人正叽叽喳喳地在说什么。   他老远就听见三旺在喊:“今天轮到谁给咱娘写信,别忘啦!”   “三旺同学,今天轮到你自己啦!”   “啊?不可能啊,我前几天刚写过啊?”   “屁嘞,那次你就写了个爹娘好,然后老师拉你去办转省体校的手续你就跑了。”   “是这样?傅正源,真的是这样?”   傅正源:“一点没错。”   三旺:“我是说我真的去省体校?说实话我不太想去。”   “喂,你信不信我们打死你啊,我们挤破头都挤不进去,你都被选上你不去?”   三旺:“我舍不得你们,舍不得家啊。”要是我去了,谁给我娘写信啊?   一宿舍兄弟们又嗷嗷扑上来抱他,“三旺啊,好兄弟啊。”   傅正源:“你去了自然有新舍友给你写。”   三旺:“那我岂不是还得给你们写?我滴妈呀,咱们兄弟能不能不用写信?我会吓死的。”   众人:“…………”真想打死他!   傅正源:“我会比你晚一年去省体校。”   三旺一下子乐了,猛得抱住傅正源:“傅正源,你真好,你可要早点去啊。”   傅正源:“等我去,你就有新朋友,指不定给我们忘哪里去了呢。”   三旺嘿嘿直笑:“那怎么会啊。你们都是我娘的儿子嘛,那能忘吗?当然不能。”   万福标:“那啥,我听老师说今年咱们国家队要去那个外国参加压什么会。”   傅正源:“……那是亚运会,在伊朗德黑兰。这是我们第一次参加。”   三旺:“亚运会跟咱也没关系,咱们不是国家队。”   傅正源看着他,“我那天听省体校的领导和褚老师聊起来,似乎想试试你够不够资格呢。”   三旺指指自己的鼻子:“我?”他头摇得像拨浪鼓,“那可不行,我可不去外国,不是资本主义就是黑炭主义,听说比我还黑呢,别给我腐蚀了。”   反正老师没和他说过,而且他对这个也没概念。   对三旺来说,游泳就是他最大的爱好,只要能让他一年360还是365天免费游泳就好得很。还能靠游泳赚津贴、粮票养家糊口,那就更棒。   至于什么为这个争光荣,跟那个比赛拿第一,这些他还没有那种感觉。   去省城是因为他可以参加更多比赛,粮票可以拿三十斤,津贴一个月可以有25,而他自己吃饭,说是一个月三十斤,其实随便吃并不限量。就这样,他都不想去呢。   傅正源:“三旺,要是真能去国外参加比赛,据说津贴至少拿五六十呢。”   这时候大旺就进来了,他们从来不关门,所以一推就开。   三旺一扭头看到大哥,有日子没见正想家人呢,高兴得一个猛子蹦起来,大喊着,“大哥!”   跟小时候那样,蹭得一下子挂到大旺身上去,像个树袋熊。   大旺:“!!!”   若是小时候,他会一脚给三旺踹开。   这会儿他又饿又累,差点被三旺扑倒,往后退了一步才稳住身形,都没力气把三旺扯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兰花花:我要说我可能会拥有一座宝石山,你们谁信啊。哈哈哈。谁叫醒我,我跟谁急!   韩青松:媳妇儿,晌天了,该起床了。 第135章 养家三旺爹   三旺跳下地,叽叽呱呱地问家里爹好娘好哥哥姐姐小旺好,又说自己可能要去省城的事,但是又有点纠结自己不想去……   大旺:“都挺好。”   傅正源心细,看大旺脸色不大好,忙关切道:“大哥是不是病了?”   大旺:“没,有吃的吗?”   三旺:“对,我大哥还没吃晚饭呢,我们去吃饭,食堂有人值班呢。”   大旺也没和他们多寒暄就跟三旺去食堂。   他们学校不大但是待遇不错,有三个师傅,每天有一个师傅轮流住在学校。   三旺和师傅们关系都不错,毕竟他现在是学校的名人,除了那一次省比赛获奖,其他每一次都能给学校拿回荣誉。有他在,体校现在不能在省内露脸,还能和别的地区抢优秀学生,校领导都很喜欢他,特意叮嘱厨房只要三旺想吃什么,食堂有的就管饱。   三旺:“王大爷,你还没睡吧。”   王大爷正在嗑南瓜子,看大旺和三旺进来,笑着让他们坐,“嗑瓜子,我自己炒的。”食堂炒南瓜多了,就把籽抠出来晒干加点沙子炒炒,当零嘴磨牙挺好。   三旺:“王大爷,给我大哥做点吃的呗,没吃晚饭呢。”   大旺就掏了钱和粮票出来。   王大爷笑道:“不用,就当三旺今天加餐啦。”   三旺就去给他帮忙,“我给你烧火。”   大旺:“王大爷不用麻烦,给我随便弄点干粮就行。”   王大爷:“那能行吗,我给你来碗面。”他知道大旺饭量大,看这小伙子现在得有一米八,长身体的时候,运动量又大,那胃就跟无底洞一样,干吃不饱,饱了撒泡尿就饿。   他动作也麻利,舀面、打鸡蛋、加水,然后和面,好了以后就开始哐哐哐地摔。   大旺和三旺:“…………”   三旺:“王大爷,你小点声,要是让人听见,以为你偷吃呢。”   王大爷哈哈一笑,拍拍自己大肚子,“不是说了吗?大旱三年饿不死厨子!肚子大脖子粗,指定就是火夫。大家都知道的事儿,谁来笑话我?”   大旺:……那也没人这么明目张胆说出来吧。   三旺还过去捏了捏王大爷的肚皮,“王大爷,你还是瘦点吧,我娘说人不能胖,千金难买老来瘦,你要是胖了容易得病。什么高血压、高血脂、高血糖、什么糖尿病……”   这都是林岚假托杨晗那里听来的,不过是当笑话一样跟孩子们说,要是生活好了,可能会怎么怎么的。   没有确定的未来,大家总觉得未来就一定是更美好的,从来不想伴随美好而来的还有丑陋和危险,物质丰足带来的负面影响也是不可小视的。   他给王大爷科普各种病,症状如何如何。什么早起来脑子有点迷糊啊,晚上打呼噜啊,一生气就血上头啊……反正他一通瞎扯,王大爷也没文化,只觉得这俩孩子厉害,说啥都是好的,吓得手哆嗦,总觉得自己可能真的得病了。   被三旺吓唬得王大爷活了那么大一块面也没留,直接全给大旺做成手擀面。   大锅下面,小锅做农家酱肉臊子,一起出锅,一大海碗面里舀上一大勺子肉臊子,油汪汪的,抓上一把香菜、葱花、咸菜,香喷喷的直往鼻子里钻。   大旺感觉更饿了。   王大爷拿了一头大蒜,“大哥,来一头?”   大旺并不爱吃蒜,反而看着那边辣椒。   三旺:“王大爷,给我大哥来碗辣椒。”   王大爷:“我这里有辣椒油,自己私藏。嘿嘿。”他端出自己做的一大罐子辣椒酱。   大旺顿时觉得味蕾十倍百倍地苏醒,开始吃面。   他虽然饿,却并没有立刻狼吞虎咽,记着林岚的话呢,先喝温水,然后吃面。王大爷不愧是从前有手艺的厨子,这面擀得筋道,吃起来有嚼劲。臊子肉酱也是喷香流油,农家酱味道醇浓,再加上秘制辣酱,好吃得大旺眼睛都微微眯起来。   王大爷看他吃得香,自己也开始跟着咽口水。这小伙子长得精神俊气,吃饭姿势也好看,坐得笔挺,吃面都没有呼噜呼噜的动静,和大老粗就是不一样。   可人家那动作可不慢,瞧,不声不响的,这一大海碗面吃光了。   妈呀,饭量大啊。   王大爷又去给盛面,“小伙子,一碗能吃完不?”   大旺点点头。   王大爷端给他,“多吃点,看给孩子饿的。”他以为乡下吃不饱饭,孩子饭量大,肯定挨饿,要不能这样么。   三旺已经开始心里直泛酸,看来家里这是吃不饱饭了啊。看给大哥饿的,那家里得饿成啥样啊?小旺不得饿得三根筋挑着一个大脑袋,就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了。爹娘疼他们,有好吃的先给他们,都是紧着他们吃饱,要是他们都吃不饱,那爹娘还不得饿坏了啊。   想着他亲娘在家挨饿,三旺这心就跟有爪子在挠一样,又疼又难受。   大旺又无声无息地把一大海碗吃下去。   王大爷试探着:“小伙子,再来碗?”   大旺犹豫了一下,有点不大好意思。   王大爷直接全都给盛出来,又是一大碗,“还有点浇头,你都拌进去。”   大旺:“谢谢大爷。”他又开始吃。   三旺:“大哥,你路上没吃饭吧。”大哥来至少得两天,这是饿了两天?   大旺顿了一下,把嘴里的面咽下去,面热加上辣椒辣他吃得额头鼻尖都开始冒汗,用手随意抹了一把,“这一次没带干粮。”   干粮都不带?   三旺惊得都跳起来,两天出门走路不带干粮?娘也不会对大哥这么抠门啊。   真相就是——家里揭不开锅了!   三旺都要哭了,看来自己赚钱太少了啊。   说起来也是,大哥二哥姐姐小旺都大了,饭量大,人家都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别人家一个小子都吃穷老子,他们家这五个呢。而且他们家半大小子还得上学花钱,没有时间挣工分呢。   再说,他还想让小弟以后学弹琴呢。   不行,还是得多赚钱。   大旺吃完面,感觉整个人都活过来,然后又喝了一大海碗面汤。   王大爷已经彻底跪了,“小伙子,受苦啦!”   大旺:“……”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三旺拉着王大爷去一边嘀嘀咕咕,“大爷,我能不能用津贴买粮票?”   乡下缺粮食,钱倒是其次的,如果能把钱换成粮食,当然最好。   王大爷点点头,“你等着,我这里真有点。”   他去拿了三十斤粮票来递给三旺。   三旺:“大爷你真好,我以后发了津贴按月还你钱。”   王大爷可喜欢他呢,拍拍他的背,“说啥话呢,不着急,我不知道多爱听你在收音机说话呢,你游泳我也爱看。带劲。”   两人告辞王大爷,离开食堂先不回宿舍。   三旺:“大哥,你吃那么多,溜达消化消化。”   大旺就和他在校园转悠一下,还去游泳池那里看看,多观察好回去跟家里人讲三旺在这里的情况,哪怕每次讲的差不多,家里人也听得津津有味。而大旺虽然每次看得差不多,每次还是仔细地逛逛。   三旺坚定了信心:“大哥,我真去省体校了。”原本他还想坚持来年再去,因为之前就说好的,在地区待两年再去省体校的。   毕竟他还小嘛。   不过因为今年有个什么亚运会,国家队来各省选拔人才,听说他们省有个飞鱼小将就要他试试,所以省体校提前一年要招他入校。   虽然多给钱,不过他不是很想去。因为去了以后离家远,大哥来部队看不到他,而且他和舍友们也有感情,不想走。   可这会儿看,大哥都饿坏了,家里揭不开锅。他得去啊,多赚钱多赚粮票养家是正道啊。   他真是爱死游泳了啊!   大旺点点头:“省体校更好。”   “那,我去了都见不到你。”   大旺:“写信。”   “我去了就不能去广播了。”   “你能的。”大旺觉得以三旺的性格,估摸着有时间就和省广播站搭上线。   “对哈,要是我好好比赛,他们肯定还得找我。”对,就这么定了。   傅正源还说如果他去亚运会,说不定就是最小年纪的运动员,就算不获奖,只要参加比赛就会引起全国注意,甚至还会引起大领导注意呢!   要是大家注意他,那他是不是就可以上广播?   哈哈。   不错,真是爱死游泳了!   因为担心家里揭不开锅,三旺都没有像以往那样看到大哥就喋喋不休地盘问家里娘如何爹如何,哥哥姐姐弟弟如何,沈遇如何等等挨个问一遍。今天他怕问了大哥不说,或者还得编谎话骗他,所以他就没多问。   虽然他没问,大旺还是如以前那样跟他讲,“爹娘挺好,娘让你好好训练,注意身体。”   三旺点点头,眼泪都已经开始打转,爹娘都吃不起饭还关心他呢,他在这里大馒头可是管够的。   大旺听他鼻音有点重,以为他就是想家,犹豫了一下,抬手揽着他的肩膀,拍了拍,“我去省城看你。”   “不用,我会写信的。你们多给我写信就行。”三旺吸吸鼻子,往省城写信更贵呢,他不想让家里花冤枉钱。他张臂紧紧地把大旺抱住,“大哥,你让娘好好保证,好好吃饭,别省,不用担心我。你也看到了,我在这里吃的可好呢,顿顿管饱。”   大旺:“……”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他还是回抱了一下三旺,“好。”   三旺擦了擦眼泪,“大哥,再溜达溜达,回去睡觉吧。”   大旺:“不了。”他要直接去部队,明早参加训练,来的时间不多,要分秒必争。   三旺嗯了一声,送大旺出去,情绪有点低落。   走到门口,传达室大爷看到还和他们招呼呢。   大旺看三旺情绪有点不对,低头看他,“咋了?”   三旺摇头:“没事。”   大旺:“家里都好,多写信。”他从书包里掏出一块鸡蛋大的蓝色石头放在三旺手里,“娘最喜欢的。”   三旺:“……大哥,我有咱家照片,不用石头。”   大旺:“拿着。”   三旺还是觉得自己有照片,咋还用石头?不过既然是娘喜欢的,那他就留着。他可以照这样的给娘多找几块,哄她开心嘛。   大旺拍拍他,“回去吧,我走了。”   三旺点点头,“大哥,你小心看路啊。”   大旺也没回头,只是摆了摆手很快就融入夜色中。   等大旺走得看不见了,三旺撒丫子就往回跑,直接冲去褚云峰的宿舍砰砰敲门,“老师,老师!”   褚云峰已经洗过澡躺床上和另外一个老师在商量事儿呢,听见三旺的声音赶紧开门,关切道:“三旺,什么事?”他以为出什么大事儿了。   三旺眼睛亮得惊人,“老师,我想去参加亚运会!”   褚云峰愣了一下,“三旺,你受什么刺激了”   三旺:“老师,我热爱游泳,我要为国争光!”他当然不能说为了给娘赚钱吃饱饭,那样不符合规矩,老师日常也教的,得说好听的。   褚云峰哈哈笑起来,屋里的老师也走出来,“韩旺民,有志气啊。”   褚云峰:“不过去亚运会的已经选拔好了,报名也都报上去了……吧?”   他也不是很了解,就问老师。   那老师也不了解,“要不咱们问问?”   要是三旺真能去参加亚运会,那可是他们地区、他们省的光荣啊,就算不能获奖……而且他们自我感觉良好,对三旺蜜汁自信,觉得100米还是可以拿个奖的吧。   他们发现三旺这孩子有个特点,一旦他受到什么激励鼓舞就会突破自己超常发挥,然后这个超常发挥的水平就会被他身体记录下来,成为一种常态,直到下一次再打破。   之前他们说去省体校,三旺都不热衷,所以褚云峰也没逼他,可这会儿三旺自己乐意,他当然也愿意试试啊。更何况省体校之前有意要选送一个最优运动员进国家队,就是为亚运会准备替补的。   这可是走出国门,为国争光的机会,以后是要留名青史的啊。   老师们也激动起来,赶紧去找校领导,然后校领导再给省体校打电话。省体校领导都睡下又被人叫起来,本来还不大高兴,这会儿听说飞鱼小将愿意去体校愿意当亚运会替补,高兴地立刻申请让地区革委会赶紧派车连夜把三旺和褚云峰送去省体校等待国家队教练点头,就可以把三旺送去。   选拔就是把他日常比赛的成绩、训练平均成绩、以及最后选拔时候的成绩报上去,就可以当做衡量标准。   三旺200往上的成绩不够,但是50米、100米自的成绩足够,所以省体校领导才那么激动。   韩青松和林岚、大旺也不知道,因为他训练儿子没给带干粮,结果导致游泳圈发生这么大一个事件。   11岁的游泳小将韩旺民要去参加亚运会,这可是新中国建国以来参加的第一次亚运会,第一次有规模的国际赛事! 第136章 小旺当家   因为今年有个闰四月,所以农历五月中上就过了小暑,天越来越热,一大早知了就开始叫。   林岚这几天不去公社,而是在各大队跑,好在她有专车,还有草编的遮阳帽,忙起来也不觉得多热。   晚上五点多她回家,发现家里大门开着,有人在做饭呢。   大旺还没回家,二旺和麦穗上学不至于这么早回来啊,韩青松这几天很忙更不会这么早回来呢。   林岚进了院里,走过影壁墙就看到小旺正鼓哒鼓哒拉风箱呢,头发乱糟糟的还挂着草,小脸上也都是白的面黑的灰。   哎哟喂!   林岚这心一下子化成水了。   “娘,你回来啦?”小旺开心地招呼她,“饭再过一会儿就好了。”   林岚赶紧进屋,蹲下抱抱小旺,“儿子,给我们做什么好吃的呢?”   她顺便检查小旺的手,看看有没有被刀割破。并没有。   小旺笑眯眯的,“烀二合面饼子,炒油豆,鸡蛋炖酱啊,都是娘平时做的。”   林岚亲亲他脏兮兮的小脸,“娘的老儿子都长大了呢。”   小旺听娘叫他老儿子可开心呢,“娘你上班怪累的,你歇着吧,我来做饭。”   他又开始卖力地拉风箱。   林岚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下,小孩子第一次做饭,别想屋里多利索,甚至有点像凶案现场。菜板上、地上还有掉下来的各种菜,葱姜豆角以及小白菜,看那菜的残骸,刀功估计有点悬。   另外面桌子还没收拾,上面沾着面,估计和面有点太软,里面又加新的面粉。   林岚扫了一眼,笑了笑,赶紧去收拾一下。   小旺还不好意思,“娘,我是不是弄得太乱了?我自己做饭才知道娘多辛苦呢,又要洗菜摘菜,还得和面,还得烧火,可忙了呢。我有点忙不过来,做这个忘了那个。”   林岚宠溺地揉揉他的头,“我老儿子做得可好了呢。”   她收拾利索,然后拿了毛衣过来织,今年给三旺织个毛衣,藏青色的。   “儿子,给娘讲讲你咋做饭的,让我开心开心。”她觉得过程一定很丰富多彩。   果然,小旺开始讲,“我先去拿草,然后我刷锅。我就去摘菜,小白菜、油豆、茄子都摘了。我又和面,哎,和面有点不乖,总沾手,不过还好。我点火炒菜,扒拉扒拉,我就添水。然后就开始烀饼子啦。娘,是不是没错?”   林岚点头,夸他,“好,很好,一点都没错。只要水别太少糊了,都好吃的。”   小旺掰掰手指头,“娘,我算着大哥是不是差不多得回来了?”   林岚点点头,“差不多。”   前天他们收到三旺好几封信,有傅正源几个写的,有三旺自己写的,交代他最近的生活、训练、比赛。不过那是大旺去之前的,后面的事儿林岚他们还不知道。   很快麦穗和二旺回家,骑着他们自己拼装的那辆黑老虎自行车。   因为是自己做的,终归不像买来的那么好看,但是功能却不少,底盘更稳后座更长更宽,下面还有踩脚处,可以同时背对坐两个人。   今天是二旺带着麦穗回来的。   林岚看着那辆黑老虎就忍不住笑,“快来,小旺哥给我们做饭吃呢。”   “真的啊?”麦穗和二旺跑进来,“小旺哥你做啥好吃的呢?”   小旺又很认真地给大家说了一遍。   二旺敏感地觉得小旺水加多了,饼子肯定没烀住,菜不是分开做的,他都放一起了!但是他什么也没说,还笑着夸了两句很好。   麦穗却很期待,虽然她经常帮娘做饭,可其实她厨艺普通,并没有比大旺好太多,也就是不难吃而已,没有二旺做的那么好吃。   等林岚觉得火候差不多,就让小旺不用烧火,锅底下还有炭火自己可以闷燃一段时间的。   他们又去菜园收拾一下,然后打扫院子,准备一下吃饭。等孩子们出去忙的时候,林岚赶紧悄悄打开锅看看,想替小旺抢救一下,果然,各种奇型状况的饼子已经泡在菜里,而菜因为种类不一样,自然也是一言难尽。   她尝了一下,居然不难吃,还挺香的。   哈哈,看来小旺做饭真的是充满了爱,有爱就香甜。   这时候大旺正好背着包从外面进来,虽然看起来面有倦容,但是身上却清爽干净,并不狼狈。   林岚一回头看他从外面进来,欢喜地笑道:“我大儿子可算回来了,这一路上吃苦了吧。”   大旺摇头,“没。”   林岚又问三旺如何,高了没,瘦了没,想家没。   大旺都一一答了。   他从包里掏出三块大小不等的蓝色石头放在桌上,“给你的。”   林岚眼珠子都直了,妈呀,这不是做梦吧?这是真的啊?   最大的有鸡蛋大,小的也有大拇指肚大,虽然没有经过加工,但是看起来很剔透,她拿起来对着光看了看,“哈哈,哈哈哈。”   发了,发了。   大旺看她开心得跟个孩子一样,就觉得没白多跑几里路去捡这些石头。如果不是去捡这些石头,他其实可以更早点到家的。   林岚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眼睛弯弯的,“大儿子,哪里捡来的?”   我要借一辆大卡车去拉!   大旺:“没了,就这么几块。”   那条路他总走,有时候也会岔出去溜达一下看看,他习惯了用侦查的眼神看问题,而这种蓝色的石头比较特殊所以有点印象,只是以前没兴趣捡罢了。   就算不止这几块,可能也被别人捡走了。毕竟真的挺好看的,又能当打火石,大人孩子看到都会顺手捡走吧。   林岚心里略失望,却还是笑得很欢畅,把石头都捧起来,“多谢大儿子,娘很高兴地收下啦。”她抱去都锁在大衣柜里。   大旺靠在西间门框上看她,“这石头值钱?”   林岚摇头:“不值钱,就是好看,娘稀罕好看的各色石头。别告诉别人啊,犯错误。”现在不值钱,过个三十年就值钱了啊,嘿嘿。   大旺点头,“不告诉。”   林岚赶紧洗洗手,拿了根黄瓜给大旺,“先吃点解解渴垫吧一下,去冲个凉,我摆饭。”   大旺就去浴室冲凉,换了衣服,这时候弟弟妹妹们也回来。   见到大哥,大家都很高兴,先追着问三旺的事儿。   听说三旺要去省体校,他们也有点想,小旺有点担心,“那以后是不是只能看信,不能从广播里听小三哥啦?”   毕竟省广播没那么好上吧。   二旺笑道:“三弟那么受人欢迎,去了省里能上更大的广播。”   麦穗和小旺也觉得,他们对三旺有着蜜汁自信,认为不管去哪里,他都可以成为开心果,众人喜欢的焦点所在,省广播也肯定可以的。   等大家看到林岚从锅里盛出来的饭,集体沉默了一瞬。   小旺哇的哭了,“娘,我做坏了。”   二旺立刻道:“啊,小弟真厉害,这是泡馍啊,咱们在省城吃过的,还有烩火烧,就是这样做的。”   麦穗:“菜谱上还有呢,说陕西还是哪里,就有羊肉泡馍,可好吃呢。你这就跟那个差不多呢。”   “就是烩饼子,可好吃呢。”大家都赶紧安慰小旺。   大旺摁了摁小旺的脑袋,把书包拿出来,又从里面掏出一堆糖来给他们三个,“季廷深给的。”   季廷深对自己没钱给孩子买糖的事儿耿耿于怀,终于有了津贴,宁愿自己不花也必须买一大包糖让大旺带回来给孩子们吃。   大旺不知道他的心里路程,平日也不喜欢推让,给就带着了。   小旺又破涕为笑,“廷深哥哥真好,长得也好看。”   麦穗和二旺又开始说季廷深、周曙光和栾耀辉三个,问问大王他们训练咋样。   麦穗笑道:“栾耀辉还关禁闭吗?”   大旺:“没,这一次季廷深。”   “他?为什么啊?”麦穗好奇得很,季廷深看着挺精明啊,居然也被关禁闭?   大旺:“打架。”   麦穗撇嘴,“不守规矩,欠关。”   大旺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   这一次季廷深打架还真不是他的错,军营里新兵们呆了一年转成半大老兵,新鲜劲儿过去以后就开始无聊,浑身长蛆式儿的无聊,但是又不能随便出去,就只能自己找乐子。私下里打打牌或者意淫一下女孩子都是常事,尤其好看的女兵或者女文工团,都是他们调侃撩骚的对象。   有人听说大旺有个妹妹,就说肯定很漂亮,什么时候带去看看。当面说得还克制,等离开大旺跟前就开始嘴上没把门的鬼扯,恰好被季廷深撞见,就和他们打起来。周曙光和栾耀辉是只要季廷深有事,不管对错上去就帮的那种,结果一群人打得不可开交。大旺本来是去拉架的,听季廷深喊他们肖想自己妹妹,二话不说动了拳脚,四个人给对方十几个人揍得鼻青脸肿的。   最后连长生气,关禁闭,季廷深一人担了,大旺和周曙光、栾耀辉没事,那十几个也全被关禁闭,因为嘴贱加上十几个打不过四个,恨不得给他们关一年!   大旺不是话多的人,所以这些就不讲了。   林岚也关心一下那三个孩子,主要还是问三旺,真是事无巨细地问,就差让大旺拿着米尺量量三旺高了几公分,肩膀宽了几公分。她暗搓搓地担心儿子练得肩膀粗壮,腰身却份外细,比例失调以后找媳妇儿再受影响。   聊了一会儿,饭菜终于凉一些可以吃。   林岚:“咱们先吃吧,你们爹得晚点回来。”   他们公社倒是没什么大事,顶多被杀了三头牲口,韩青松都把作案分子抓着。只是在他们公社牲口被杀的时候,其他公社出现了粮食失窃案件,甚至还有一个公社先是粮管所被偷然后被蒙面的人们哄抢,还有大队仓库也被偷等等,反正一下子出来好多案子。   因为韩青松负责县内各公社互相合作打击坏分子的行动,所以公社的案子都报到他这里来。这几天他各公社巡查一下,去丢粮食最严重的公社亲自蹲点,一定要抓着那伙儿偷粮贼。   不过他虽然忙,每天晚上都会回来。   吃饭的时候,大家觉得味道还不错。   麦穗笑道:“樊姐姐说,她在东北的弟弟来信讲东北有道菜就是乱炖,茄子土豆黄瓜西红柿之类的丢进去炖,还挺好吃的。”   二旺:“小弟无意中发明了一道咱家的新菜。”   小旺彻底开心起来,管他好不好看,只要大家爱吃就行啦。   林岚:“这就是咱家的味道嘛,充满了爱的饭菜。就算不会做饭,但是只要有爱,做出来也是很好吃的。是吧,大哥。”   大旺:“……是。”就是为什么每次都把我拎出来问问。   小旺笑弯了眼睛,“每一棵菜,我都跟它们讲过话,感谢过它们。它们很愿意被我们吃掉,发挥它们的价值啦。”   他朝着饭盆拱拱手,“感谢你们的赐予。”   大家也跟着他的样子,拱拱手,感谢大自然的赐予。这顿饭就吃得格外开心,又可以说给三旺和樊笑等人听。   正说笑着,韩青松推车进了院子。   林岚:“三哥今天回来的早啊,查到了吗?”   韩青松:“查到俩抢粮的。”   现在也不是吃不起饭那时候,竟然还有人抢粮,林岚也有些不理解。不过韩青松在家里基本不讨论这种案子,林岚也就不问,让他赶紧吃饭。   韩青松洗手洗脸坐下,照例先问大旺几句军营的事儿,知道打架也没发表意见,就好似训练一样正常。   林岚看大儿子和爹说话有点紧张,就对韩青松道:“都凉了,先吃饭吧。”她把之前盛出来的一小盆菜烩饼子给他端过来,   韩青松看着大碗里的各种蔬菜烩泡馍也愣了一下,却没说什么,只是默默地吃起来。   林岚说三旺的事儿给他听,说完三旺,林岚问大旺:“出去这些天,功课能跟上不?”   麦穗笑道:“娘,还有我和二弟呢,不会让大哥落下功课的。”   大旺的功课不好不坏,中游是肯定的,临到考试的时候拿出劲头集中突击,稳进进前十名。   麦穗和二旺铁打的第一第二。   看孩子们这么懂事,林岚就放心了。   晚上睡觉的时候,韩青松从书包里掏出几块指肚大小的石头给林岚,有蓝色、蓝紫色、黄绿色,虽然都是石头,却能透光,看着挺可爱的。   林岚看得眼睛都直了,扑上去,“三哥,哪里来的?”   韩青松:“有个坏分子跳河逃跑,我去追,顺便摸的。”   林岚笑弯了眼睛,搂着他的脖子吧唧亲一口,“三哥真厉害。”抓个坏分子还能给她捡几块宝石呢。她道:“我明天也去青石公社,看看能不能多捡几块。”   韩青松:“没了。”   林岚不信:“还有你没看到的呢?”她不肯放弃,想去看看说不定能捡漏呢?再说既然他能摸着,说不定村里孩子们也有呢,她可以跟孩子们收购啊。   虽然三十年后很值钱,可这时候石头就是石头根本不值钱,一个窝窝头那些小孩子就得抢着跟她换!   收古董的不都是这么捡漏的吗?在价值还没有被发现,价格没有被炒起来的时候收回来,等过十年二十年的就升值啦。   她把玩着几块小石头,对着灯光照了照,其中一块像瓦蓝的天空蔚蓝的大海,真漂亮啊。   她异想天开,“三哥,你说是不是哪里有这么一座山,里面全是这种石头?”   她开始细数本地区有什么山,不过排查了几个有名的都不是,家门口的平顶山肯定不是,因为没见过。看来哪里的社员们能捡好多蓝火石,肯定就在那里。”   韩青松:“这个……据我所知……”   林岚正竖起耳朵听呢,却没听到动静,“三哥,据你所知如何?”   韩青松看她。   林岚急得很,凑过去亲他,撒娇:“告诉我嘛。”软媚的声音让韩青松浑身都一麻。   ……   半夜,林岚已经不行了,却还惦记着呢,“三哥,到底在哪里?”   韩青松搂着她,缓缓道:“地区往东有个县,县里有座小玄山,好像有这种蓝石头。”   小玄山距离军营驻扎地有五十里路,当初他们三天徒步越野比赛就经过那里,后来训练实地侦查、打靶也去过小玄山。那山上都是一些黑色的石头,阳光一照的确会发射蓝色的光。   林岚蹭得爬起来,眼睛在黑暗中都要发光了,“真的?”   韩青松把她摁在自己胸口,“不累了?”   林岚:……再累也不怕,还睡什么啊,起来扒石头去啊。   “三哥,我宣布,那个山头我包了。”   韩青松:“……”   林岚喜欢宝石,倒是没想过要戴在身上,而是想攒起来看,心情不好的时候看看就好了,心情好的时候看看就更好了。   简直治百病!   韩青松揽着她,开始给她画大饼,“等忙过这一阵领着你去捡。下了大雨以后,那里满山都是蓝石头。”   林岚哪里还能睡得着,恨不得立刻就去捡呢,她想想都要笑醒了好吧。   第二日,林岚表示要和韩青松一起去青石公社。   韩青松一听就知道她醉翁之意在石头,“那里人有些凶,以后再去吧。”   林岚一本正经,“我得去巡视一下宣传队如何。”   “他们没有宣传。”韩青松道。   林岚更有理由:“怎么能没有宣传,我得去监督一下。”   青石公社在他们山水公社的西边,位置也更靠近矿山,所以他们河沟子里蓝石头多两块也是正常的。   他们先去公社一趟。   林岚先去食堂连买带要凑了一些粗粮窝窝头装在书包里,然后去跟庄部长汇报,表示居然有公社大队不热衷宣传政策,老百姓到现在还愚昧着,所以才会偷抢粮食。   他们宣传部有义务去帮助兄弟公社!   因为林岚是县宣传红旗手,所以本县内的所有公社和大队,她都有资格去监督指导,这个没问题。   庄部长:“林岚,那你可辛苦啊。”   本公社的工作就够多的,林岚还去监督兄弟公社,真是敬岗爱业的好同志啊。   林岚:“这不是韩局长负责各公社合作的行动嘛,我觉得只打击坏分子还不够,宣传也得跟上,得宣传到位。”   庄部长拍板:“成。去吧。部里出饭票。”   林岚想了想,“那就让一位干事跟我一起去?”   庄部长看了看,刘干事和邱干事得跟着副部长忙活林岚在公社定下的那一摊子计划,只有曹光荣闲着,“让曹干事跟着你去历练一下。”   毕竟是烈士家属,能培养还是培养一下。   林岚也不介意,“成。”   曹光荣没想到林岚居然还带着他,惊讶又意外。   林岚招呼他,“赶紧的,我们和韩局一起去呢,晚了他不等咱们。”   曹光荣双腿软了一下,勉强跟上去,推着自己的自行车。   韩青松看了她一眼,居然背着一个书包还拎着一个大布兜子,生怕他不知道她去干吗。   他视线又在曹光荣的身上一扫,吓得曹光荣下意识地就想躲开。   “自己骑车?”韩青松看她。   林岚:“要不你带我?”要是有人带着自己,当然不爱骑车啊。   韩青松觉得也行,这样她轻快一些。   林岚就让他骑自己的专车,新车好骑得很呢,反正是公干韩青松没拒绝。   韩青松带着林岚,韩青云和曹光荣跟着,几个人一起去青石公社。   林岚发现越往西去,路越差呢,这也说明西边的公社比起东边靠近县城的公社,条件也差得多。哎,富裕让人膨胀,可是贫穷也让人绝望啊。   不过有韩青松带着她,比自己骑自行车还稳当呢,永远不用担心会摔着她。   他们先去青石公社跟干部们碰头。   前两天他们先办了公社哄抢公粮的案子,据说半夜一群人蒙着脸去偷公社的粮管所,结果被巡夜的工作人员发现,就演变成哄抢。等民兵们赶到,那些人已经扛着粮食跑了,一个贼人没抓到。韩青松带人过来,经过排查在大王家庄抓了几个社员,并且在他们家翻出粮管所的麦子。抓到一个,就可以顺藤摸瓜揪出一串,后面韩青松就不管,他只负责掀开最难的一角,剩下的他们自己来。   这一次要去被偷粮食的小于家村。   小于家村被偷粮食比粮管所被抢晚两天,大队仓库里数万斤待交公粮、储备粮以及种子等被偷大半。因为村里没有狗,加上以往都好好的没事,巡逻的民兵也不积极。结果仓库被人撬门撬锁,悄无声息的,两万多斤粮食不翼而飞。   他们公社什么也查不到,只得给韩青松报案,毕竟他负责各公社的联合行动,大家都要听他指挥,同时有事也要找他汇报、求助。   青石公社的主任谭兆祥,武装部部长谭兆民,治保主任王爱国,他们公社没有公安局。   原本他们对韩青松还不以为然,不过自从昨日韩青松把大王家的抢粮贼抓到以后,他们就已经对韩青松刮目相看,巴不得什么难题都让他给解决一下。   谭兆祥中等个子,穿着的确良衬衣,左胸袋插着两支钢笔,不像个基层干部,倒一副养尊处优的样子,他跟韩青松握手,看到林岚,笑道:“这位女同志是?”   韩青松:“我爱人,宣传林干事。”   “林干事,久仰久仰。”谭兆祥和林岚握手,“林干事宣传能力可是远近闻名啊。早就该来我们公社帮忙宣传一下。”   林岚感觉韩青松的视线落在他们握的手上,她赶紧结束握手,另外的部长主任她就点头问好,并没有握手。   韩青松要和他们聊一下小于家村的情况,林岚便让人找个宣传员,她要了解一下青石公社的宣传情况。   他们公社宣传部和通讯部一起,一共四五个人。   部长邱爱华,是位三十来岁的女同志,方下颌高颧骨,单眼皮,厚嘴唇,嗓门大笑声爽朗,说话很直白不太会顾虑环境。   前阵子去县里学习林岚见过她的,但是没有深交,毕竟自己当时和王凤霞祁凤波几个走得比较近。   她一见林岚就大笑起来,“林岚同志又见面啦。你还是那么俊啊。你说大夏天的,我们都晒得黢黑,你咋还这么白这么嫩呢?你整天搽什么雪花膏啊?是不是一点不晒太阳啊?”   林岚本来想和她打招呼,结果一句话没插上。   “林岚同志,你快来指导指导俺们的工作,最近正在批林批孔大宣传,大红旗大z报都准备好了。”邱爱华要拉着林岚去看。   林岚扭头对曹光荣道:“曹干事,你和邱部长聊聊。”   她哪里有功夫闲聊:我不要看什么宣传,我要去找石头! 第137章 审问、、看破   林岚把曹光荣推出去挡了邱爱华,她则叫着一个姓王的干事,让他陪着自己了解一下这里的环境。   韩青松说他是在公社一条叫玉清河的河沟子里摸到的蓝石头,这条河其实是长清河的一些支流,就和山水公社内最大的那条河差不多。一般这种河都会被修建成水库,用来蓄水,据说几十年前水量多的时候都能跑船呢,被称为北方的小江南。   这时候韩青松已经带人要去小于家村,谭主任不去,部长谭兆民和治保主任王爱国陪同。   林岚就坐上韩青松的自行车,让曹光荣负责和邱爱华交流,她带着那个王干事一起过去。   要了解公社的宣传工作情况,在公社是看不到什么的,那得去乡下大队看,看看社员们的精神面貌如何。   结果一路下去,林岚发现这里……这么看着比山水公社都要落后几年的样子。   夏天时节,这时候地里应该庄稼长得葱葱茏茏非常茂盛,可他们地里居然……稀稀拉拉,看着真是让人火大。   只要不是环境太过恶劣,没水、多风沙、土壤不好等原因,这时候河里有水,土地也还行,当地也不像兰考等地有来自西北方的大风沙侵袭,那么好了,环境不错,到底是怎么把庄稼种成这样的?   用韩永芳的话说“懒得,欠揍!”   林岚瞬间对这一片人的印象就不好了。   虽然现在是生产队集体劳动,社员们没积极性,可不管怎么说,你要吃饭就得靠大队分粮食,怎么能不管自己的肚子呢?总不能谁也不干,就让别人干,然后自己分粮食吧?   “三哥,他们公社问题很大啊。”   韩青松嗯了一声,却没说什么,这是他的习惯,极少对什么发表自己主观的评价。   到了小于家村,是大队书记和大队长接待。   大队书记于抗日四十来岁,但是头发花白,脸上皱纹一道叠一道,看起来倒像是五十来岁。   他一见公社干部就殷勤地上前招待,递烟卷。   谭兆民和王爱国都接过去,他们对上大队这些干部社员,有一种天生的优越感,因为公社指导一切,大队的生产、收成以及其他的都归公社决定。   于抗日给韩青松递烟,“长官,吃烟。”   他看韩青松穿着公安制服,称呼都有些旧社会习气。   韩青松微微蹙眉,“不抽,韩青松,县公安局副局长。”   于抗日一听是县干部,腰弯得更厉害了,点着头,“失敬失敬,韩局长,欢迎欢迎。”   韩青松低头看了他一眼,眼神锋利得很,看得于抗日居然慢慢地把腰板给挺直了。   “韩局长,你们一定要帮我们抓着偷粮贼啊。”于抗日说起被偷走的粮食就跟老了十岁似的,脸上的皱纹都要掉下来。   韩青松没接话,而是先带人去他们仓库勘察一下,在他看来根本没有什么难抓的。   林岚给他使了个眼色,表示自己去了解一下宣传状况。   韩青松看了看,除了青石公社的王干事,他又指派在这里蹲点的一个公安,“你负责保护林干事。”   那公安寻思在这里能有什么危险啊,不过他还是乖乖去了。   林岚几个从村里穿过,越走她越不得劲:这个村里太穷了,破破烂烂的,到处都是低矮的茅草屋、黄泥墙,很多人家的墙还是坍塌的,里面隐约可见不穿衣服的人影在晃悠,估计是不能出门的老人或者孩子。   她甚至看到有男人们在树底下闲聊。   这个时间,正是收了麦子忙夏管的时候,除草施肥浇地,侍弄棉花玉米等庄稼,绝对不会闲着的。   按说当地老农民除了冬天猫冬,其他时间根本没有闲着的时候。就算冬天,大队也会组织副业,让社员们编筐子、编席或者什么的,反正总有点事儿干的。   可这个村,还真是一言难尽呢。   林岚看到有妇女和孩子,她就想过去采访了解一下,谁知道他们见了她蹭蹭就躲。逛了一大圈,林岚也没找到一个能问话的,有点热,她就说去河里洗洗脸。   她看河床下面都是石头,开心地跑下去,还脱了鞋进浅水里试探试探,河底铺满鹅卵石所以河水比那些淤泥河底更加清澈干净。   可惜都是一些普通石头,没有让她心心念念的小蓝石头。   这时候有几个衣着破烂,面有菜色身体干瘦的小孩子过来洗草。   林岚好奇地看着他们,小孩子出去干活儿,大人反而在家里闲着,也是奇怪的了。   这几个孩子太瘦了,一个个皮包骨头似的,那肋骨一根根分明,两只眼睛就格外大。他们在河里一边洗草,一边还挑了草根或者能吃的野菜往嘴里塞,嚼得一嘴黑绿色的汁液。   其中有个女孩子,身上的破旧背心也只能盖到胸口。那女孩子干瘦,头发乱糟糟身上脏兮兮的,几乎看不出是个女孩子。男孩子就更随意,一个穿破裤衩,几个都光着屁股,就那么混不在意的走来走去。只是看到她这个干净漂亮的外村人,他们有些不意思。   女孩子训斥几个男孩子,“吃得那么难看,转过去吃。”   林岚朝那女孩子笑了笑,“河里好凉快的。”   女孩子看了她一眼,虽然眼神里有对外人的戒备,但是女孩子看到漂亮的同类,总是会好奇甚至会有点自卑的。   “你……”女孩子犹豫了一下。   林岚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小小的蓝石头,笑道:“我在河边捡到这个,好漂亮。”她把石头对着阳光眯了眯眼,真好看。   女孩子看这个漂亮女干部和小孩子一样,觉得亲切起来,不像对别人那么戒备,她咧咧嘴,牙齿上还粘着野菜,“我们也捡过呢。”   林岚眼睛一亮,“在哪里?”   女孩子指了指河里,“大的打水漂扔下去了。”   林岚心疼得想跳下去捞起来,她看了看河里,叹了口气。   女孩子道:“这石头没什么用,还不如玻璃好看呢。我以前弄了好几块都扔了,还剩下四块蓝蓝的,你要是喜欢我送你两块。”   林岚一听她要送自己,虽然高兴又有点不好意思,毕竟人家女孩子不知道石头未来的价值呢。   “白要不好意思,我给你钱吧。”   “我不要钱,要不……你给我点吃的吧。”女孩子吞了一口唾沫,两眼渴望地盯着林岚。对于饥饿的小孩子来说,没有什么是比干粮更好的。粮票还得花钱买,她没钱,给钱也买不到粮食,还得要粮票。所以还是给吃的最好。   王干事笑道:“林干事你弄这石头干嘛,又不当饭吃。好看点也没玻璃珠透亮,给小孩子抓石头又支楞巴翘的扎手。”他怕林岚心善被小女孩子忽悠骗了。   林岚笑了笑:“我觉得好好看。”   王干事却觉得她孩子心性,和大家说的宣传能手形象真不一样,“金子银子前两年都丢了多少呢,石头这东西丢大马路上都嫌硌脚。”   肚子饿得厉害,家里有点东西都被拿出来换粮食,金银不如铁呢,更何况这种石头。除了好看点有什么用?铺甬路?什么石头不好铺?真是不会过日子!   林岚:“那我就喜欢这个,谁有我拿窝窝头和他换。”   王干事认为林岚是漂亮女人的通病,喜欢耍小脾气,又觉得她真败家,竟然用窝窝头换石头,就图石头好看?是不是傻?韩局长怎么找了个这么个媳妇儿?要是自己媳妇儿,非得大耳瓜子扇她不可。   不过他没说啥免得得罪林岚。   几个孩子一看林岚用窝窝头换,都表示要换。他们会凫水的就下河去找,那个女孩子也回家把她当玩具的几块小石头找出来。   很快那个女孩子捧了几块小小的石头过来,有蓝色、绿色还有紫色的,都很好看的。她是女孩子,大的、不好看的,基本也不会要,只留着自己喜欢的。   林岚给自己做了一下心理建树,收古董的不就是捡漏吗,仗着卖家不懂低价买进。她这不算欺负小孩子吧,而且她现在买回去也不是为了赚钱,还是亏的呢,所以不算心黑。   就在她犹豫的时候,女孩子以为她不想换了,急得很,“姐姐,姐姐,你说话要算话啊。”   林岚便给了她几个窝窝头,把几块小石头收下。   女孩子高兴地立刻把一个窝窝头塞进嘴里,“姐姐,我叫于苦菜,我一会儿还过来啊。”她抱着几个窝窝头飞快地往家送。   下河的男孩子有一个摸起一块,高兴地举着给她看,“你看,我也找到一个窝窝头!”   林岚:“上来吧,给你窝窝头。”   几个孩子都觉得她是大人讲故事说的那种下凡搭救穷小子的仙女,否则哪里有人会用窝窝头换石头的?又不傻。   王干事却觉得林岚就是个傻的,怕不是有病,哪里真用窝窝头换石头?你哄哄孩子,直接要过去不就好了?   他和跟着负责保护林岚的陈公安吐槽:“林干事还……真是有意思。这样好骗。”   陈公安正色道:“我们林干事那么聪明,哪里会好骗?她这是善良。”   傻子才看不出来她是可怜几个孩子,她分明就是接济他们。而且林干事足够聪明,知道不能随便给。要是免费给人东西,到最后人家只会嫌你给的少,并不会感恩。让他们用自己的劳动换到意料之外的东西,他们反而觉得捡到大便宜,感激得很呢。   要是用普通的石头换,那就和白给一样,可用这种比较少的蓝色石头换,他们有石头的开心,没有的也不能埋怨林岚不给窝窝头,只能懊恼自己没有石头。   所以,林干事哪里是傻?明明是善良又聪明好吧。   陈公安还一个劲地给王干事讲林岚在山水公社做的各种宣传,认真道:“我们林干事,善良又聪明呢,为社员们办实事,老人孩子都喜欢她。”   王干事笑了笑,没再说什么,幸亏自己没直接说林岚傻,否则还得挨揍呢。   几个孩子还怕别人知道,回家悄悄地跟家里人说,知道关系好的有蓝色打火石,就让去换窝窝头,免得被别人先换去。   这时候韩青松也带着人在村里挨家挨户地排查,听到村里大人嘀咕有个傻子用窝窝头换石头,他本来就严肃的表情越发冷肃,吓得那些社员看见他就赶紧招待那几天干嘛干嘛的。   孩子们像于苦菜一样觉得林岚拿窝窝头换石头是仙女,是救他们的,而大人自然和王干事一样,第一个反应就是这女人是个傻子吧。   林岚收了十几块大大小小的蓝石头、绿石头,一兜子窝窝头也散完,还有人没换到万分失落。   林岚不忍心他们失望,“窝窝头没了,可以五分到一毛一块。”也有人换了回去,还有人不要钱要粮票的,反正只要有人拿真的来,林岚就换。   当然也有人动歪脑筋,拿蓝墨水染的普通石头来糊弄她,她直接翻个白眼给他们。   “骗人让公安抓你们啊,公安不是在村里吗?”林岚不客气道。   有人嘀咕:“她不是傻子吗?咋的能看出来?”   也有人嘀咕:“不是说她做好事就想送大家吃窝窝头嘛,什么石头不是石头?”   也有人拿自己其他破烂来找林岚换吃的或者粮票,林岚表示不想收古董,就算有以后也是送给博物馆。而且这个村这么穷,就算有点好东西,在前几年饿死人的时候也早就换光,现在根本拿不出好东西的。   所以她只要石头。林岚当然不只是为了换石头,她借机和村民拉近关系,找个突破口和村民们聊起来。   韩青松他们以公安干部的身份排查,社员们对他们戒备又害怕,并不是那么容易敞开心扉的。   可她这么一换石头,于苦菜和几个孩子立刻就和她熟悉起来,一口一个姐姐地叫着她,她都不好意思了。   她再三表示他们应该叫自己姨或者婶子,可他们不听,非要叫她姐姐。   她就躲开大人们,带着几个孩子在河堤那里一边玩水一边聊天,给他们讲故事,同时套他们的话。   于苦菜特别喜欢她。于苦菜今年10岁,营养不良看起来像个七八岁的孩子。   “苦菜,你们村里粮食被偷啦。”   于苦菜撇嘴,无动于衷,“偷的好呢。”   林岚一愣,“咋偷的好?”   于苦菜看看没有大人,就小声道:“姐姐我讲给你,你别告诉别人啊。”   林岚点点头:“不告诉。”   于苦菜:“反正也不给我们吃,都被拉走,偷了也不是偷我们的,那不是偷了活该嘛?”   林岚看着她,女孩子眼睛黑白分明,却毫不掩饰地流露出憎恨。说起村干部、公社干部之类的,她满是鄙夷和愤怒,“他们就会管我们要东西,我们辛辛苦苦种的庄稼,到最后一粒不给我们留,全拉走。姐姐你说,是不是坏?”   林岚点点头:“那你们吃什么?”   于苦菜咬着嘴唇,“隔几天,大队就一家一户分两斤粮食,俺们就连糠带菜熬一锅一顿喝一小碗,反正饿不死就行。俺爹娘饿得没力气,也下不了地。”   这是吃的返销粮了。   林岚看她年纪和三旺差不多,却连小旺高都没有呢,心里不禁酸酸的。   她拿了手帕蘸水给于苦菜擦擦脏乎乎的小脸,明明天天在河边晃悠,为什么脸上还是这么脏呢?可能他们根本没有讲卫生的概念吧。也许是饭都吃不饱,根本没有心思洗脸。   她知道政策的事儿孩子不懂,但是于苦菜可以让她了解最直接的东西——时至今日,他们村的社员依然吃不起饭,依然在执行十年前的旧制度。他们村居然不分口粮,还是把所有粮食都交上去,然后买返销粮吃!   她一定要查清楚这个村到底怎么回事,要让村里社员们也能分口粮,再也不能只吃返销粮这么苦。   林岚:“我是山水公社管宣传的,专门宣传文化知识和政策的,我了解了就跟上头领导反映,给你们改善。”   于苦菜一听高兴地抓住林岚的手,又意识到自己脏兮兮的赶紧放开,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   林岚笑了笑,“没啥的。我可以帮你们反映,但是你们要告诉我实话,否则我要是误报,领导就撤我的职还得给我抓起来。”   于苦菜急得连连摇头,“俺没撒谎,说的都是真的。你看俺们饿的,锄头都扛不动。”   林岚看了看周围,没有大人,“那我看有些男人在树底下瞎晃荡也不干活?”   于苦菜小声道:“那些是大队干部安排盯着俺们的,不许俺们随便出门,更不许俺们出村,怕俺们去要饭。”   林岚:“!!”   这时候岸上一个衣着破旧的男人大步蹿下河堤,朝着她们走过来,“你们干嘛呢?”   于苦菜立刻道:“姐姐用窝窝头换石头呢。”   男人目光凶狠地瞪着林岚。   林岚立刻起来,随时准备跑,“你要换现在没了,可以五分钱一块。”   男人突然就暴怒起来,骂道:“俺们饭都吃不起,你还拿钱拿窝窝头买石头。你吃的都是我们的粮食!”   林岚立刻跑上岸,招呼不远处和王干事说话的陈公安,“这里有个疯子,给他抓起来!”   于苦菜也在跟那个男人喊道:“姐姐是好人,给我们窝窝头吃。”   陈公安立刻跑过来,“什么人?”   于苦菜忙摆手,“姐姐,没事的,这是我爹,不是坏人。”   林岚有陈公安保护,她就不怕,对男人道:“什么叫我吃你们的粮食,我是山水公社的,我们自己种粮食,吃不到你一粒高粱米!”   高粱米是粗粮,她怕说麦子更刺激这个男人。   男人也冷静下来,却还是眼神不善,对他们充满了憎恨,“干部没一个好东西。”   林岚怼他,“那是因为你不是干部。”   果然男人被她气得暴跳如雷,还想上来理论。   林岚给陈公安使个眼色,让他给抓起来。   陈公安就喝道:“我看你想偷粮贼,跟我去大队走一趟。”   男人立刻就要跑,却被陈公安堵住一把拧着胳膊。   男人没多少力气,不用俩回合就被押住,直接朝后把手铐铐上。   于苦菜急了,“姐姐,别抓我爹,他没偷粮食。”   林岚笑道:“你别担心,我怕他打人带回去问问话,没事的。”她朝着于苦菜伸手,“走,你看着好放心。”   于苦菜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好意思拉林岚的手,姐姐的手纤细白嫩,哪里像自己这样又黑又糙。   林岚带了人去找韩青松,他们已经勘察过仓库,还去村里排查,不过并没有什么明显的收获。   那些村民家破房子烂家什儿,一眼看到底,根本藏不了东西。另外就算院子也巴掌大,仔细看看有没有新近刨动的新土,还是可以看出来的。   韩青松看她回来,就让其他人继续,他走到林岚身边,看了看那男人和于苦菜。   林岚拉着他去一边,把自己打探来的消息都告诉他。   韩青松看了于苦菜一眼,吓得于苦菜立刻躲在林岚身后。   林岚:“三哥你别吓着孩子。”   韩青松:“……”   林岚低声道:“三哥,不管粮食谁偷的,你看这些社员们,一个个干巴瘦,怎么看都不正常。”   她刚进村的时候,以为是那种有名的懒汉村,男人们不干活,就等着政府救济粮。可通过窝窝头换石头,她发现这村里的孩子特别少,几乎就于苦菜那么几个,另外没看到小于一两岁的,都听不到孩子的哭声。   她问过于苦菜,村里好几年没有小孩子,有几个也没养活。   而且这村里的社员们都又干又瘦,一看就是那种长期营养不良的,别说干活儿,走点路都会大喘气。   所以她修正了自己的认识,的确有人会懒,拖后腿,占集体劳动的便宜,却不可能整个村子这样,她就怀疑是大队书记和大队长他们合谋欺压社员们。   所以,她希望就算村民偷粮食,他也能暂时网开一面,别直接把他们抓去。一旦抓去就是重罪,不死也是无期劳改,这对这些社员也不公平。   韩青松自然有判断,他在大王庄就有感觉,再来小于家村这感觉就更明显。公社修整得砖瓦齐全比山水公社还体面,但是下面大队社员们住破茅草屋子,再者下去盘查的时候,那些社员们戒备又恐慌的样子,一眼就看出怎么回事。   “有个问题。”他想的自然更深远。   林岚看他,“什么?”   “如果于抗日捣鬼,他肯定抵触我们进村。”如果于抗日真的派人盯着社员不许出村,那他比如害怕工作组进村调查,可看于抗日的样子,却欢迎他来,也并不阻拦他们进村勘察。   林岚:“他弄丢两万多斤公粮,不让公安来怎么办?他赔得起码?先给他定个办事不利的罪名。”   林岚怀疑社员们合伙偷了粮食藏起来,所以只需要找到社员的突破口,让他们把粮食交出来就行。   破了这个案子,再来解决村民们没饭吃的问题。   韩青松表示自己了解,看了她一眼,又看她的书包,“找到石头啦?”   林岚得意道:“那是,窝窝头换的。”   看她在这样的时候也能开心,韩青松眼中露出一丝笑意,“歇会儿去吧。”   他让陈公安把那男人和于苦菜带过去。   林岚走过去蹲下来对于苦菜道:“别怕,这是县公安局的副局长,专门帮老百姓打坏人的,你有事情告诉他,他都会帮你。”   于苦菜点点头,就跟着韩青松过去了。   等下午四点左右,韩青松已经不耐烦,想带林岚回家。   他直接把所有人都赶出去,自己坐在屋里,然后让人把于抗日叫进来。   于抗日以为韩青松要和自己一起问话,进屋就要去韩青松身边坐下。   韩青松看了他一眼,指了指对面的凳子。   于抗日愣了一下,“韩局?”   韩青松面色冷淡:“坐。”   于抗日忐忑地坐下,笑道:“韩局,咋还问我?”   韩青松冷冷道:“于抗日,老实交代吧,你们贼喊捉贼,到底要干什么。” 第138章 冷硬的男人   于抗日愣了一下,随即慌忙摆手,“韩局,别,千万别开玩笑。”   韩青松目光凛凛,“我从不开玩笑。”   于抗日看韩青松是认真的,急了,蹭得站起来,拍桌子,“韩局长,你这样也太武断。”   “你不就想让我来?有话便说,过期不候。”韩青松脊背笔挺地坐在于抗日对面,面色冷肃得没有一点温度。   于抗日表情犹豫了一下,似是拿不定主意承认还是否认。最终,他嘴唇喏喏道:“你、你怎么知道的。”   韩青松:“第一你看起来不像脱离群众的干部。第二你看起来不像控制社员的干部。第三你看起来不像真谄媚的干部。”他缓缓站起来,淡淡道:“你们吃够返销粮,想要口粮。”   于抗日扑通坐在凳子上,“韩局果然厉害。”   他抬起枯树皮一样的双手搓了搓有些麻木的脸,“我们这样不过分吧?一辈子在黄土地里刨食儿,从早忙到黑儿,年头忙得尾儿。就算给地主交租,也还有个余粮勉强糊口填肚子呢。”   韩青松没说话,只是沉默地看着他。   于抗日继续道:“十来年前俺们村一直把所有粮食都交上去,然后申请返销粮。说是交公粮卖余粮多,返销粮就多,可返销粮能申请多少是公社说了算。价格比俺们交公粮卖余粮要贵啊!俺们……俺们干嘛要把好不容易种出来的粮食都交上去,再多花钱买回来?年年都要多花钱买自己的粮食,俺们哪里有钱买啊?”   他两只枯瘦的手猛得拍在自己的头上,抱着头蹲在地上呜呜地哭,“这十来年,俺们村人口越来越少,男人娶不到媳妇儿,没人肯嫁过来啊!这么些年,村里的孩子也越来越少,这几年都没有新生的孩子……人家都搞大队副业,都还有点余粮,俺们大队……口粮都没有啊!老人孩子饿得皮包骨头,七尺高的汉子饿得直不起腰,好好的人饿得骨头都糠了啊,哪里还干得动活?不干活儿,又摊上懒汉村的恶名,公社有啥好事都轮不到俺们,要抓反面典型就把俺们推出去,结果救济粮也不给……我……我……”   他泣不成声,“俺们……活不下去了啊……说好的农民是无产阶级最可靠的同盟军,说好的农村包围城市,咋的……咋的俺们就盼不出头了啊!”   于抗日泪眼婆娑地仰望着眼前高大冷峻的男人,那么强壮那么冷硬,如同一把出鞘的利剑,有人说他能还小于家村一个公道,能吗?   他听了自己的话并不动容,他依然那么冷酷无情的模样,他眼里没有被感动的泪光,他脸上也没有怜悯的表情,他是铁石心肠的吗?   韩青松:“你们把粮食藏到哪里?”   于抗日:“废弃的防空洞里。俺们听说公社粮管所被人抢了,就寻思……假装被人偷了,把……把这批粮食留下来当口粮分给大家。但是不交公粮,公社不让,就……想这么个办法。”   韩青松:“哄抢粮管所,枪毙!盗窃公粮,枪毙!你懂。”   于抗日点点头:“懂。”他死死地咬着后槽牙,两边的咬肌都凶狠地凸出来,“只要能给俺们口粮,枪毙我于抗日认了!”   韩青松便不再说什么,也没让他把粮食拿出来,反而出去吩咐罗海成道:“你带人守在这里,我明日再来。”   在韩青松要求单独谈话的时候,罗海成已经把这里戒严,所有人都清场,他自己也听不到屋里说什么。他知道事态严重,点点头,“好,韩局放心。”   韩青松让他守在这里,两层意思,既不许谁从这里带走一个人,也不许这里一个人逃走。   罗海成吩咐一个公安:“去大王庄把青云他们都召回来。”   那公安也觉得形势有点紧张,立刻去了。   韩青松径直出去找林岚,这时候于苦菜追着他,却不敢靠近,她觉得这个公安好吓人。   “……我爹……”   韩青松:“没事。”他大步走了。   林岚正和王干事以及村里的妇女主任兼宣传员聊天,打探一下消息。她真的很难相信隔着这么近的两个公社,差别居然这么大。他们村里,有娶不到媳妇儿的人家居然让堂兄妹结为夫妻,结果生的孩子没有一个活下来的。   她看到韩青松过来,立刻跟他们告辞。   “三哥,咱们回去吗?”   韩青松点点头,骑车带她先去公社。   武装部长谭兆民晌午就跑了,治保主任在韩青松留于抗日说话以及之后的安排来看,也嗅到了什么苗头,赶紧也悄悄溜回公社找谭兆祥。   林岚就收拾一下,背着自己的书包挎着布兜,坐上他的自行车后座。   路上,林岚道:“三哥,前两天听你们说有人抢粮食,我还纳闷呢。现在也不是吃不起饭的时候,为什么还有人抢粮食?今日来这里看了看,我明白了。他们现在还把口粮当余粮卖给公社,没有粮食只能吃返销粮。大队拿到的返销粮不及口粮的一半,他们……不够吃的。”   关于返销粮林岚也不陌生,他们大队也吃过的。尤其三年困难期,大队把所有的粮食交给政府统一分配,全国支援保证部队、城市的粮食供应。最后再划拨一批返销到农村,给种庄稼的农民吃。   很多社员们不理解又憎恨,觉得种粮食的老百姓没有粮食吃,所以他们羡慕又痛恨城里人吃商品粮。因为不管什么时候,城里人总是每个月有粮食可以吃的。然后,他们进而仇恨公社干部,在他们看来,大队干部和公社干部就是他们的天,就是决定他们有饭吃还是没饭吃的天。   当初因为不分口粮,很多地方都闹过,饿得不行的社员们去抢粮食、偷粮食,被枪毙的也不在少数。   后来,经济开始恢复,社员们继续分口粮,返销粮也成为政府接济贫困的一种方式。哪里知道现在居然还有这种情况啊。   林岚心里压着石头一样沉甸甸的,书包里的蓝宝石都不能让她心情愉快。   她抓着韩青松的衣摆,“三哥,粮食的事儿你能管不?”   韩青松:“粮食归革委会管,我只负责抓人、枪毙。”   这时候公社有枪毙犯罪分子的权力,一旦核实是罪大恶极坏分子,甚至不需要上报可以直接枪毙,而哄抢盗窃公粮,便是严重的反革命罪。韩青松没说给她听的是,于抗日把粮食藏起来,其实就是等着他来管这个事儿。想必于抗日之前已经想尽办法都没用,这一次就想用这个办法引起他的注意,让他办这个案子。   林岚:“看看谭兆祥那养尊处优的样子,再看看咱们公社,我都觉得杨士高还不坏呢。再这么比起来,以前贾主任不知道多好呢。”林岚觉得山水公社以前的贾主任人挺好的,虽然不热衷下乡,但是也不会不懂装懂对大队生产瞎指挥,反而是好事。   当然这不是说杨士高就好,只能说明山水公社的风气不错,杨副主任想作妖也没作起来,而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韩青松在。   韩青松犹豫了一下,道:“贾主任是高卫东的人。”   林岚愣了一下,他这是跟她说大事呢?“那杨士高就是李……?”   韩青松嗯了一声。   林岚轻哼一声,“我是不懂,不过我好奇,他们都多少年怎么还不挪动一下,还赖在咱们县里。”革委会升职的门道她也不懂,反正自从成立革委会以后,感觉一切就乱套也没个固定的章程。   韩青松也没说,很快到了公社。   这时候已经到了下班时间,整个公社大院只有曹光荣和邱爱华几个在说话。   见韩青松过来,邱爱华忙道:“韩局,要不要去找我们主任?”   韩青松:“不必,我们这就回去。”   曹光荣赶紧告辞,跟着他们一起回去,出来一天他没去村里,反而留在公社,倒是轻松得很。   路上林岚不说话,韩青松自然不说话,曹光荣看他们面色严肃也不敢多问,总觉得有点压抑。   回到山水公社,天差不多黑了。   他们进了大院,就看到办公室一个个都亮着电灯没下班呢,连杨副主任和于馨都没提前下班。   院子里停着两辆军绿色的侉子警车,一看就是县公安局的配置。   孙卓文看到韩青松回来,赶紧跑过来,激动道:“韩局,高、高局等你半天了。”   韩青松一听,对林岚道:“回家了。”说着就要直接骑车离开。   谁知道高卫东一直留意着呢,他之前给青石公社打电话,那边说韩局已经回来,他估摸着差不多。这会儿听人说韩青松回来,他大步走出办公室,朗朗笑道:“韩局。”   韩青松见走不掉,握了握林岚的手臂,“先去忙,等会我叫你。”他自然不会让她一个人走夜路回家。   高卫东已经走过来,林岚赶紧跟他问好,让他们说话,她先去宣传部。   高卫东看了看,杨副主任探头探脑的,去办公室说话不合适,就示意韩青松在大院后面走走。   走了几步,韩青松不主动开口,似乎只要高卫东不开口那就一直走下去也无所谓的样子。   高卫东笑了笑,“去青石公社了吧。”   韩青松点点头。   “他们公社其实查都不用查,明面的事儿。”就是不分口粮闹的,只是一直没人管而已。   时至今日,哪里还有人甘愿把所有粮食包括口粮都交上去?再好的觉悟,再大的口号也填不饱肚子啊。   韩青松依然不接话。   高卫东一时间有点语塞,两个大老爷们就在夏日的夜风里溜达,谁也没开口说话。   最终还是高卫东没忍住,“韩局,打算怎么处理这案子?”   韩青松:“公事公办。”   高卫东笑了笑,“的确应该如此。县革委会也关注呢,直接把哄抢盗窃公粮的反革命份子枪毙示众。杀一儆百,看谁还敢如此。”   韩青松扭头看他一眼,“你来,李旷久知道吗?”   高卫东脚步停了一下,随即又跟上,笑道:“我又不是他的下属,出行不必跟他汇报。”有杨士高在那李旷久还能不知道?估计在家里恨得咬牙根呢。   韩青松不想再跟他走,顿住脚步,淡淡道:“最该枪毙的不是那几个社员,枪毙他们于事无补。”   杀一儆百只能警百,管不了成千上万,老祖宗说过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百之外的,就需要靠别的手段来解决。   高卫东神色一凛,“韩局,三思而后行,谭兆祥不能杀。”   韩青松看他那神情,就知道谭兆祥执行的不过是上头的决策罢了,他问:“为什么青石公社的政策特殊?”   高卫东:“……这个,得问革委会。”   韩青松:“我明天去问。”   沉默了一瞬,高卫东:“于抗日必须要杀。”   韩青松:“案子没摊开,谁也不能杀他。”   “不杀他,人心不安。”   “谁不安?”韩青松问。   高卫东以为他是大老粗没什么文化,不懂这里面的弯弯绕,有选择地道:“青石公社以后不好开展工作。”   私藏公粮,不管出于为社员考虑还是私利,反正就是私藏。这是既定罪行,就可以杀一儆百。如果于抗日对抗公社成功,以后有没有别的大队干部有样学样?要这样,那公社干部还怎么服众?   韩青松:“公社不是为人民服务?”   高卫东:“……”居然无言以对。   韩青松:“公社干部是不是来自人民?公社干部拿的工资和粮票是不是社员劳动所得?”   高卫东:他娘的谁再跟我说这个大老粗没文化不懂这些事儿老子跟谁急。   韩青松:“谭兆祥明知道辖区百姓生活艰难,为什么不报?革委会是不知道,还是故作不知?为什么?”   高卫东:“……”我为什么要来自取其辱?这个谭兆祥不是我的人!   “反正你不能杀他。”高卫东无奈道,“我为你好。”   要是韩青松杀了一个公社革委会主任,以后谁还敢来这里当主任?   韩青松依然不动声色,高卫东根本看不清他的真实想法。   高卫东觉得自己犯蠢了,居然被韩青松给带沟里,他决定闭嘴,反正自己话带到就行。   “我给你带来一辆侉子,以后出门也方便点。”一个县副局,天天骑个破自行车晃悠,给县里丢人,同为副局的他有点看不过眼,帮他申请了。   韩青松倒是没推辞,这算县公安局给自己的配备,公车,“柴油管的吧。”   高卫东:“……管。”总有那么点咬牙切齿的味道。   他跟韩青松告辞,转身之际,“韩局,为了太平啊。”   韩青松没说话,也不去送他,反而在那一溜皂荚树底的石头上坐下。   林岚在宣传部等了半天,看着高卫东回来却不见韩青松,她就走出来招呼。   “高局。”   高卫东朝她笑了笑,指了指后面,林岚就懂了。   高卫东:“林干事,告辞啦。”   跟他一起来的公安立刻跑过来发动侉子。   高卫东指示另一辆留给韩青松,他们三人坐一辆回县里。   杨副主任也出来送,却很矜持,并没有送到院门口去。   等高卫东一走,杨副主任赶紧下班,其他人也都陆续离去。   公社大院这时候没有宿舍,所以职工都是下班就走,只有两个人留下巡逻看大门。   这时候天色已晚,林岚就把包放摩托车里,然后去找韩青松回家。   她知道面对这种情况,他肯定顶着很大的压力,可能想静静那个小妖精她可不想放他一个人想别的妖艳贱货!虽然不确定他这样的人会不会像普通人那样胡思乱想。   “三哥~~”她像唤小猫儿一样叫他。   “这里。”   韩青松的声音从前面树影里传来。   大院里本来就没有路灯,这时候天已经黑透,月亮隐在云彩里晦暗不明,周围都影影绰绰的,她还是看到他的身影,他陷在浓黑的树影里,身影比黑夜更黑。   她循声走过去,“三哥,回家吧?”   韩青松嗯了一声,却坐在那里没起来。   林岚笑了笑,弯腰凑近他,伸手去摸他的脸,却被他准确地捉住了手。   “三哥。”林岚轻声唤他。   “要是,我不做局长……”韩青松顿了顿。   “哈哈,太好了!”林岚不但没有失望紧张,反而笑起来。   韩青松:……   林岚另一只手扶着他的肩头,欢喜道:“不当好啊,咱们这就去挖矿!毫无压力!”   韩青松:…………原本心里的那一点阴霾突然就被大风给吹散了。周围的虫鸣在一瞬间都清楚起来。   他忍不住笑了笑。   林岚:哎呀,我三哥笑了,可惜我看不清!   “那就去不了县里。”他觉得她很想搬去县里住。   林岚不以为意:“这有什么啊,你不当局长,咱们也能靠自己去县里。”还有我呢!   她带笑的声音在夏日燥热的夜风里格外动听,如同省城清凉的泉水一样漫过脚踝涌上心头,让人心里爽爽的,痒痒的。他抬手扣住她的脑勺,将她压向自己,在黑暗中准确地吻住她。   风吹散了乌云,被遮住的月亮露出来,清透而明亮,在周围洒下一地清辉。   他意犹未尽地放开她,鼻端是她身上清幽的淡香,眼中她光洁的脸在月光里格外动人,他忍不住捧着她的脸再一次亲上去。   过了一会儿,他抱着她起身,“回家。”   韩青松把她抱过去放在侉子的车斗里,骑上摩托,打火启动,回家。   坐在侉子的斗里挺颠簸的,林岚统统忽视只留兴奋,“韩局长,我咋觉得我才是领导,你是警卫员呢。”   韩青松:“我是你警卫员。”   林岚:“三哥,要不我给你当秘书兼司机啊,嘿嘿。”   韩青松:“等白天教你。”   “三哥,我咋觉得咱俩有点像鬼子呢……”抗战片里,总能看到几个鬼子,脑袋上呼扇个门帘子,开着这种侉子哇哇叫着送上门给主角揍。   韩青松:“…………最早产自德国。”   “那不是法西斯?更气人,没好了。”   韩青松:“……咱们国产的。”   “真的吗?太棒了,我爱祖国,我要去为祖国挖矿!”   韩青松:……我媳妇儿再也不能忘记那座蓝火石山了。   虽然他还是话少,林岚却知道他心情好起来,不枉自己逗他。   等他们到家已经快九点,孩子们吃过饭洗漱好都在炕上听收音机看书呢。   听到外面传来发动机的声音,大旺立刻拎马灯去开门,看到韩青松开着侉子警车回来,他眼睛都亮了,赶紧把门槛提起来,让韩青松把侉子开进来。   韩青松停车熄火,长腿一迈下了车。因为空间狭窄,车门不方便开,林岚就想爬出去。韩青松刚要绕过去抱她出来,大旺手臂一伸,就把她提溜出来放在地上。   气氛有一瞬间凝固,大旺注意力还在侉子上,并没留意。   他有点跃跃欲试,想出去骑一圈。   韩青松:“晚了。”   晚了就是不许开的意思。   大旺点点头,没开,却骑上去试试。   林岚这才赶紧拉着韩青松进屋去,麦穗、二旺和小旺都跑出来。   “娘,吃饭了吗?”   林岚:“没呢,可给我饿坏了。”   小旺兴奋地:“快,给爹娘摆饭!”他去拿筷子拿碗,麦穗和二旺就去掀锅,还热在锅里呢。   夏天饭菜也不凉,凉了也不冷,都能吃。   麦穗把几个形状别致的饼子端在桌上,“娘,你看。”   林岚一看,“哎哟喂,这是小旺哥的杰作吧。”真不愧是感情丰富有艺术细胞的孩子,看这饼子做的,一个心型,上面还用红豆点了眼睛,用西红柿皮粘了嘴巴。还有五角星的,梅花状的,还有一只小兔子,另外一只是啥,看不出来。   估计是老虎。   小旺见娘认出来,很开心,“娘,你咋知道是我做的?”   林岚摸摸他的脸,开心道:“这么可爱肯定是你做的啊,娘都不用猜就知道。棒棒的啊。”   昨天的菜烀饼子,小旺肯定不满意,今天就做的格外好。   小旺:“姐姐和二哥回来给我帮忙了。大哥挑水收拾菜园。小三哥去比赛,娘和爹上班。”   一家人都有事情做,谁也不闲着。   二旺还做的拍黄瓜,炖的酱茄子,大葱炒蛋,他总是能用最少的油做出很好吃的菜来。   林岚一个劲地夸好吃,比平时都多吃了一块饼子,韩青松虽然不说话,也多吃了一些菜。   见爹娘都爱吃,孩子们特别高兴,尤其是小旺。他觉得自己没给家里拖后腿,不能赚钱养家也可以帮助家里做饭,让他们回家就有饭吃。   林岚吃饭的时候,小旺就哼哼自己的歌曲《爹娘不在我当家》:   “太阳再见了,月儿走散了,星星太孤单? no~no~no~……no~no~no~ 我是小当家,里外一把抓,去借星星一盏盏,去借风儿吹啊吹,小鸟小鸟快快飞,快送爹娘把家回 ……”   点头yes摇头no这个他是知道的。   第二日一早,林岚起来把家里所有现成的粗粮面粉都拿出来,高粱面、豆面、玉米面,掺在一起开始捏窝窝头。   孩子们吓了一跳,麦穗:“娘,这是干嘛?”   林岚就把小于家村于苦菜等孩子说给他们听,“可怜得呢,没饭吃。他们送娘蓝石头,娘送他们点粗粮窝窝头吃。”   小旺一听还有孩子们没饭吃,一下子就着急起来,“娘,那我以后少吃点,你多送他们一点吧。”   林岚笑了笑,“不用。就算帮别人,也要先管咱们自己吃饱,不能饿着自己去接济别人。把咱们吃不了的粗粮送给他们就好啦。”现在高粱和豆面她家基本不吃的,黄豆都是做豆浆和豆腐。   小旺:“娘,那我不用总吃点心的,反正点心也不是非得吃的。我只吃饭菜就好。你把买点心的钱换成粮食送给他们吧。”   孩子们都表示不需要吃零食和糖果,可以把钱省出来换粮食接济那些穷孩子。   孩子们善良有同情心,林岚很高兴,但是她还是要提醒他们理智,不能同情心泛滥。没必要为了接济别人委屈自己,而且也要学会在帮助别人的时候保护自己。   前世她没有结婚成家养娃的打算,经济比较宽裕,就经常对外捐助。不知道谁泄漏了她捐助的信息,微博和电话不断被轰炸,每天都有人要求她给这个捐款,给那个打款。甚至有人因为她捐助别人,不捐助自己而恼火,用恶毒的话来侮辱谩骂她。 第139章 不服来战!   她可不喜欢她善良的孩子们以后会遇到这种情况,尤其是小旺,善良柔软,有同理心,很容易跟别人共情而产生怜悯。   大旺二旺去跟着韩青松晨练,麦穗和小旺就在家里帮她捏窝窝头,顺便听林岚讲讲助人的一些注意事项。   “就算要帮助别人,保护自己也是第一位的。除非有不得不的理由,任何人任何时候都不可以随意伤害一个人的生命,尤其是自己的。”   虽然孩子们现在不懂,但是他们会因为第一次听说而印象格外深刻。   尤其麦穗,前世因为得不到沈遇的爱而钻牛角尖屡次自戕。虽然那是小说可能会有夸张,林岚却不得不防,见缝插针就给麦穗灌输人不能钻牛角尖,遇到事情要多想自己的爹娘哥哥弟弟们。   麦穗笑道:“娘,我觉得你说得很有道理。比如一个人不会游泳,他就不能跳河去救别人。”   林岚笑了笑,她没跟孩子们说特殊情况,当一个人深爱另外一个人,遇到危险是愿意为对方牺牲的。   这个人可以是爱人、亲人或者自己认为值得的责任。   吃过早饭,韩青松带林岚去上班,孩子们各自上学。   林岚还跟大旺讲:“大儿子,今天去公社把咱家自行车骑回来,以后你爹不用你们骑。”   孩子们很开心,终于有自行车可以骑了,虽然他们的黑老虎也挺好,但是三个人还是有些吃力的。   这下好了,两辆自行车,正好!   小旺也替哥哥姐姐们高兴,上学都格外开心,等小伙伴们来找他,他还哼着歌呢“爹娘不在我当家,喂鸡喂狗喂鸭鸭,茄子辣椒和黄瓜,洗洗擦擦又刷刷~~”   这一次韩青松和林岚没去公社,而是直接去小于家村,罗海成和韩青云都没回家,带着他们的人守在小于家村呢。   他们抵达的时候,就见谭兆祥、谭兆民和王爱国几个人正气急败坏地要求把于抗日逮起来,罗海成和韩青云挡着寸步不让。   于是两个公社的公安人员和民兵对峙着,不过谭兆祥虽然叫得厉害,却不敢让人对着罗海成等人开枪。不说他们这么多人是不是罗海成这些人的对手,就说谁先对自己同志开枪谁就是反革命这个罪名可承担不起。   要是县里来人就好了。   他原本以为打了电话县里会来人呢,结果谁也没来。只有高副局昨晚去了山水公社,不但没阻止韩青松反而给送摩托车,气人不?   谭兆祥:“于抗日,你居然是这样的大队书记,你对得起党和人民给你的信任吗?你简直是胡闹,枪毙你一百次都不够。”   于抗日把公粮藏起来说被贼人偷了,这简直是蔑视公社蔑视政府,不杀不足以平公愤!   这时候韩青松骑着侉子摩托带着林岚直接冲着谭兆祥就去了,吓得谭兆祥一屁股坐地上,王爱国赶紧将他扶起来。周围人惊讶地看着韩青松,哎呀,韩局长了不起啊,一夜之间鸟枪换炮啊。   韩青松下车,把林岚扶出来,他扫了谭兆祥几个一眼,对罗海成道:“把谭兆祥、谭兆民铐起来。”   “好嘞!”罗海成和韩青云带着几个公安就上去铐人。   “凭什么抓我?谁敢!”谭兆祥急了,他赶紧后退让自己公社的民兵保护自己。   王爱国还想上前劝,却被罗海成一脚就踹在的上,“韩局没说抓你,不代表你没事,滚一边去。”   韩青云已经把谭兆祥给铐上。   谭兆民是武装部长,退伍军人,自然不会束手就擒,可他刚要反抗就被过去的韩青松一脚踹在腿上,当时就扑通跪在地上。   “韩青松,你没资格乱抓人。”谭兆祥平日里的和气全然不见,表情都狰狞起来。   韩青松冷冷地扫了他一眼:“我不但能抓,还能嘣了你。”嘣了你,顶多不当这个局长。   谭兆祥吓得不敢说话了。   韩青松看了罗海成一眼,“把于抗日和大队长也铐了。”   罗海成犹豫了一下,凑近韩青松小声道:“韩局,手铐不够。”公社配备有限。   韩青松:“…………拿绳子。”   于抗日倒是没有一点异议,一副视死如归的神情,要是自己被枪毙就能让社员们分口粮,那倒是死得其所呢。   这时候村里好些社员跑出来,拦着:“不能,不能带走俺们书记和大队长,求求你们啦。”   “俺们书记和大队长是好人,他从来不贪污腐败啊。”   “书记藏粮食也是为了社员们呀,不是为了他自己!”   “……”   韩青松浓眉蹙起,他没耐心跟社员们讲什么废话,挥手让罗海成等带人先走。   林岚怕社员们太激动韩青松作风太冷硬再发生冲突,她赶紧道:“社员同志们误会啦。韩局长带他们去县委打官司的,不是枪毙的,不用担心啊。”   林岚懂韩青松的意思,他纠结的从来不是杀不杀谭兆祥和于抗日,他纠结的是能不能改变这个局面,让青石公社的那些大队能像别人那样发口粮。   “韩局长,你要给我们做主啊,给俺们发口粮啊——”   “俺们给你磕头啦——”   一大群社员跪下去,泣不成声。   林岚喊得嗓子都哑了,“你们都起来,可不能跪,你们这是要害死我们韩局长。”个人崇拜可不是那么好搞的。   一听说要害死韩局长,那可没人给要口粮,社员们蹭蹭都爬起来。   林岚少不得把开会学来的那些话拿出来喊喊口号:“当干部要为社员服务,为社员传达心声,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你们辛勤劳动,理应分到口粮。你们放心,韩局长一定会尽全力的。”   她把自己带的粗粮窝窝头搬出来,“韩局长把俺们家最近的口粮拿出来,我带着孩子连夜多的窝窝头。一人之力没多少,就分给孩子们。”   社员们倒是没意见,于苦菜几个孩子就过来领窝窝头。   于苦菜还不好意思,“姐姐,俺们都没石头了。”   林岚笑道:“没事,以后的我也收。”   于苦菜好奇道:“姐姐,你弄那些石头干嘛呢?”   林岚:“我……铺我家甬路,赤诚黄绿青蓝紫,铺一条彩虹路。”   于苦菜哇的惊叹起来,“那肯定好好看啊。”   几个孩子围着林岚,不像之前那么害羞,反而叽叽喳喳的。   “林干事,我们以后都帮你找蓝石头,都送给你铺彩虹路!”   “对的,以后我们捡着就给你留着。”   等分完窝窝头,林岚又鼓励那些社员们去劳动,“社员同志们,地里的庄稼可不能耽误了。困难是有的,但是困难也是可以克服的。大家一起咬牙把眼前的苦难熬过去,等秋收下来就是丰收的季节。”   “韩局长,俺们信你!”   “俺们这就去劳动!”   于抗日扭头看向韩青松想说什么,却见韩青松站在那里,渊渟岳峙一动不动,似乎要站成一块冷硬的石头,并没有有要理睬他的意思。   他只得看林岚:“林干事。”   林岚走过去,“于支书。”   于抗日苦涩道:“别叫我支书啦。我们大队还有点存粮,本来就是要分给社员们的,三天分一回,让会计给他们……分点粮食。”   一般按照惯例,书记和大队长被抓,那就是会计暂时代理村务。小于家村的会计是个知青,叫王国安,25岁,却已经满脸风霜半头白发,看起来特别……沧桑。   他和韩青松问好,又跟林岚招呼。   林岚:“你是哪里的知青?”   王国安:“林干事,我是咱们县城的知青,县城人,67年滨北中学毕业,直接下乡了。”   林岚:“辛苦你了。”   小于家村的会计居然是知青,林岚觉得很好奇,因为一般大队不会让知青担任如此重要的职务,毕竟知青也是外人。   韩青松让罗海成和韩青云带人押送去县里,他还要把小于家村、公社的一些文件收拾一下带上,到时候去县里审问。   一般这种事,都是上头派人下来审,犯人不动地方的,不过韩青松觉得派人下来没用,必须去县里拍桌子吵架才行。   晌午的时候,于抗日的老婆冯婆子做饭,请林岚去吃。林岚婉拒,冯婆子却非得拉她去,看她似乎有话要说,林岚就跟着过去。   冯婆子给包的素饺子,扁豆馅儿的。   林岚看了她一眼,这时候竟然还有心思包饺子,“大嫂,太麻烦了。”   冯婆子:“不麻烦,吃蒜不?”   林岚摇头。   冯婆子给她盛一大海碗饺子,“林干事,你吃。”   林岚却不敢吃,她道:“大嫂,你有话只管说。”   叫她来,应该是有话要说。   冯婆子看了看外面,突然眼圈就红了,“林干事,俺家那驴脾气犯了事儿,俺、不给他求情。可……可主意不是他出的,千万别枪毙他啊。”   林岚:“大队长?”   “不是,他们这些庄稼老汉儿,哪里有那么大的见识啊。”   林岚立刻明白了,“是王……”   冯婆子点点头,“他有文化,从来了就给俺们大队出主意,俺家老汉儿可听他的呢。明明是他出的主意,可俺老汉儿被抓,他一点不吭气,还真就接过去。以后莫不是他当支书?”   林岚点点头:“大嫂,多谢你。”她吃了八九个饺子便不肯再吃,给主人家留下,“饺子很香,谢谢大嫂。”   冯婆子还想让她多吃,林岚却不肯,擦擦嘴留下四两粮票和一毛钱就告辞去找韩青松。   冯婆子拿着那票和钱,擦了擦眼泪,“人家公社这干部。俺们公社下乡的干部,吃了多少顿饭?可一两粮票也没给呢。”   韩青松正和俩公安在吃饭,他们是给饭票的,一个人一天按照一斤粮票一毛五分钱给,午饭是四两饭票加六分钱。   林岚过去,附耳跟韩青松嘀咕了两句。   韩青松听后,扭头看了看,王国安正在给社员张罗分粮食,看起来没任何异样,一副尽职尽责的样子。   韩青松:“他跑不了,先解决口粮的事儿。”   王国安是他和于抗日谁是主谋的问题,跟口粮关系不大。这时候节外生枝得不偿失,先解决最大的口粮问题再来解决这个。反正这时候谁也跑不了,再派个公安在小于家村蹲点,一方面帮助开展工作,顺便监视王国安。   韩青松留下两个人呆在小于家村监督,他带着林岚去收拾文件。之后两人先回山水公社,他在门口把林岚放下。   林岚:“三哥,要不要我陪你?”   韩青松摇头,“你回家。”他摸了摸她的脸便发动摩托车往县城去。   林岚朝他喊:“三哥,不用有压力,事在人为!”   摩托车速度自然比自行车快得多,他抵达县城的时候太阳还没落山。   罗海成看他过来,立刻把革委会的情况汇报一下。革委会正乱着呢,李副局在会议室里一个劲地拍桌子,催人问韩青松怎么还没来,“打电话催!”   韩青松一到,县革委会立刻开会,秦主任、副主任、老局长、高副局、李副局等全都挤在革委会大会议室里。   李副局拍桌子威胁一定要杀了于抗日,“不枪毙于抗日,天理不容!”   高卫东讥诮道:“李副局是天理。”   李副局:“你别打岔。要是不杀于抗日,以后下面对政府不满就擅自搞小动作,这样能行吗?”   他逼视着韩青松,才对他改观,他又惹事,真是气人。   韩青松:“枪毙于抗日,就一起枪毙谭兆祥。”   “谭兆祥是党员,公社干部!”   “刘青山、张子善是不是干部?”韩青松冷冷道。   李副局一下子哑巴了,脸涨得通红通红的。这货分明是在指桑骂槐,当然不是说谭兆祥,而是说谭兆祥背后的人。他看向秦主任和另外几个副主任,“我真是无话可说。”   这时候开会经常都是拍桌子,争论得脸红脖子粗是常事,革委会、党委也不例外,所以就算生气,在座也并不觉得如何。   秦主任去年以为能动动位子,去区委或者哪里,谁知道还在县里耗着,他都有些没耐心。他不吭声,就看热闹。   老局长也不吭声,看热闹,他去年就好退休的,但是为共和国鞠躬尽瘁是革命者的责任,所以在上头没有认命新局长的时候,他还得顶着。   “可以不枪毙谭兆祥。”韩青松又道。   李副局瞪着他,“你有那么好心?你说你咋那么喜欢杀人?”   韩青松:“杀该杀之人。”   李副局要不是知道自己打不过韩青松,早上前抡拳头踹脚甚至拔枪了。可惜拳头没韩青松的硬,拔枪没他快,官职还没比他大。   真是憋屈死人。   想到高卫东昨天晚上竟然去给韩青松送侉子摩托车韩青松还收下,李副局就浑身不得劲,感觉这俩人肯定勾搭上,下一步要对付自己。   高卫东:“不枪毙的条件?”   韩青松不说话,而是看向秦主任几个。   秦主任有些没精神:“青石公社不发口粮的规定是上一届县政府定的,县革委会沿袭这项政策。”至于为什么这么多年没改,他不说,也不主动背锅,就好像跟自己无关一样。   韩青松:“一县之境应当一致。”   高卫东:“的确如此,不患寡而患不均。”   李副局就看不得他俩一个鼻孔出气,“城乡还不一致呢。”   因为有人不积极有人扯皮有人故意晾着,所以青石公社几个大队的公粮余粮政策没能即时落实。这本也正常,任何一个决定,都是不断开会不断拍桌子吵架才拼杀出来的。   可韩青松没那个经验,更没那么多时间和精力,他认准的事儿就应该做到,否则他后面的工作没法开展。   十点,多半干部都困得不行,决定散会第二天继续讨论。   韩青松跟上老局长。   老局长看了他一眼,自然知道他的意思,“青松啊,我虽是你上司,可我无权接受你辞职。党和人民委任你,不罢免、不到年纪你无权退出,必须战斗到最后一刻。”   韩青松:“拿不到口粮,没法平息青石公社众怒,那我就该引咎辞职。”   “年轻人嘛,火气不要那么大,不是开会讨论嘛。等等秦主任表态。”老局长摆摆手,“不行,困死我了。比不得你们年轻人这么神采奕奕。”   他看韩青松脸上没有一丝倦意,双目依然凛凛有光,真是羡慕得很啊。想当年,自己熬两天不睡也不觉得怎么样,这会儿不行啦。过了十点不睡就要魂游太虚去。   老局长跑得很快,丝毫看不出老同志不行的样子。   韩青松回去的时候,被李副局堵着。   “韩青松,你能啊。”李副局很生气。   韩青松:“拨乱反正应当应分。”   “就你本事!我不和你说!”李副局气呼呼地走了,真是一眼不想多看他,他都和高卫东勾搭上了!   为什么不表态?为什么这么简单的事情不纠正?其实也简单。要是纠正,岂不是说以前是错误的?以前的决策者除了被斗倒没起来的,另外的可都在省委和区委呢。哪里能直接把老领导的政策全盘否定?老领导没下台呢。   这件事本身也有很多疑点,当初大部分地区都直接取消返销粮分口粮,青石公社为什么没有?   说起来也有点老故事在里头,左右不外乎人和人之间的那点龌蹉。   当时党委两派斗得厉害,谁也不服谁,反正就是你干什么,不管对错,我先要否定,两人就这么掐着。   结果两虎相争,其他人跟着倒霉。   青石公社就是这么一个被无辜牵连十几年都没得到修正的倒霉蛋。   觉得自己不好办,去打电话向上申请?那么谁申请?谁提这一茬?这不是去捅老领导的伤口?老领导是认账还是不认账?尴尬还是恼羞成怒?可能本来忘记或者故意忘记再也不提这茬儿。   结果有人来提醒,呵呵。说到底这会儿还是有决策权的干部说了算,规章制度都是他们解读的,并不都一致。   所以秦主任才不表态呢。   而老领导可是李副局曾经的上级,如今还提携他呢,他当然要极力维护!   至于老局长,只求着平平安安退休,干嘛去蹚浑水?高卫东已经算好的,还去提醒提醒,也不过是出于派系不同,想利用或者拉拢一下韩青松。   韩青松自然不知道这些。   半夜,刘剑云来跟韩青松汇报,于抗日企图绝食。   韩青松:“你告诉他,这叫畏罪自杀。”   于抗日本来怕韩青松为难,想让自己死得壮烈些,如果自己死了,县革委会也会重新考虑口粮的事儿。哪里知道韩青松不但不感动,反而毫不客气地给他怼回去。   于抗日便消停起来。   罗海成:“韩局,你一直没合眼,去迷瞪一会儿。”   韩青松点点头,他洗把脸,径直去革委会给他预留的宿舍。   开门的那一瞬间,他就想起那一夜在这里发生的一切。脑海里浮现起林岚的笑眼和她娇软的声音,他带着翻涌的记忆和衣躺在床上,却怎么都睡不着。   “不当好啊,咱们这就去挖矿!”   “三哥,等我们退休了,我领着你游遍中国,带你吃美食、看风景,游完中国游世界……”   “三哥,不用有压力,事在人为!”   韩青松一下子坐起来,他头脑瞬间很精神更睡不着,立刻下地穿鞋出门,直接去革委会档案资料室。   罗海成和刘剑云听见他的动静跑过来,“韩局?”   韩青松指了指资料室,“查资料。”   门锁着,但只是普通锁头,用一指来宽的薄铁片挂上锁住。   刘剑云:“我去找小张拿……”   “咣”一脚,韩青松已经把门踹开。   作者有话要说:   门:我哪里错了?我哪里错了?明明是……锁的错,为什么要踹额!   韩青松:换铁的。   门:不要啊,额不想退休,额再也不哔哔了,额就是额,不一样的烟火………… 第140章 分粮、、通电话   刘剑云和罗海成对视一眼,默默地跟着进去,韩局气得有点暴躁啊。   找资料的时候,刘剑云悄悄给韩青松提供一些信息,比如之前斗争的两派。听完以后,韩青松沉默了一瞬,与天斗与地斗,都不如与人斗来的操蛋。但其实这世上所有的斗争,几乎都可以归结为人和人的争斗。   天亮时分,韩青松终于在一份文件上找到自己需要的东西。   虽然青石公社几个大队关于申请分发口粮的文件被驳回,但是关于返销粮和口粮最终指示工作总结报告里有这么一句“x县所有公社、大队已经完成口粮分发、返销粮取缔工作。”   上面县政府、县党委的大红印盖得清清楚楚,半点不错。不知道是谁动的手脚,可能有人内心不安悄悄作弊,可能有人不忍心那几个大队被连累,反正就留下这么一份文件。   十来年,它躺在一顿尘封的文件里无人问津,让青石公社三分之一的大队白白受十年之苦。   韩青松把这份文件拍在桌上,罗海成、刘剑云赶紧凑过来看,两人激动得眼眶都红了——也可能是熬的。有这份文件,就意味着韩局不需要辞职冒风险,也不需要威胁嘣了谁。   “韩局,眼神犀利啊!”刘剑云佩服得很,怪不得都说韩局眼神吓人,这文件也害怕,非要跑到他跟前去露脸。   韩青松:“把这个给革委会看,我去睡会儿。”   罗海成好好地抱着,可不敢弄丢,丢了他死一百次也赎不回来。   有这一份盖棺定论的文件,后面就没什么好争论的。虽然玩的文字游戏,可它是最终指示的总结报告,可以推翻之前那些驳回文件,就当有批准文件,可能不小心遗失大家没见到,现在有这份那就一切迎刃而解,既不会有人为此尴尬,也不会有人为此恼火。   皆大欢喜。   接下来讨论谭兆祥以及于抗日等人的罪责。   李副局:“谭主任也是执行公务,没错。”   高卫东:“于抗日也是为民请命,没错。”   李副局爪子都拍肿了,最后气咻咻的,“大王庄哄抢粮食的王大顺和王二顺要杀!”   这个高卫东没意见,他们虽然和于抗日出于一样的原因,都是想要口粮,但是于抗日只是藏起他们村的口粮,大王庄却是直接去公社粮管所抢。   性质完全不同,枪毙不冤枉,如果不枪毙,以后有人有样学样都去抢?那还了得?   韩青松说睡一会儿,也只眯瞪半个多小时。   罗海成让韩青云去守着他门外,醒了随时跟韩青松汇报开会的事儿。   所以韩青松第一时间知道革委会都默认要枪毙大王庄几个抢粮社员的事儿,他洗了把脸,戴上公安帽大步去了会议室。   “我提请慎重考虑,枪毙王大顺兄弟就该枪毙谭兆祥和王健康。”   王健康是大王家庄的支书,今年他早早就把粮食都交上去,但是返销粮和救济粮又不发,结果把社员们逼急,有人就半夜去抢粮管所。   不能因为社员们抢粮食就枪毙,应该考虑到他们为什么抢粮食。如果不是当初不按正常规定分发口粮,也不会有现在的抢粮食。既然当初不负责的如今不需要受到处分,那因此而抢粮食的又为什么要被枪毙?   但凡有一口粮食糊口饿不死,就没人去抢粮食,看小于家村就知道。   王健康没有于抗日那种魄力,一味地讨好公社干部,更可恨的是他连为数不多的返销粮和救济粮也扣。   又是一顿拍桌子扯嗓门,可不管李副局怎么跳怎么骂,韩青松都一副冷冰冰的样子,不生气不退缩,最后李副局反而气馁。   他扒拉了一下头发,烦躁道:“我是为我?我是为了大家!”   在他看来要想位子坐得安稳,就得社员们本分,干部们齐心。   可他似乎忘了,干部们来自于社员,大家是一体的,而不是敌对的。   最终在韩青松据理力争之下,大王家支部书记王健康开除党籍判无期、大队书记以及王大顺王二顺兄弟改判无期,押送山水农场劳改,其他抢粮的也根据情况各有判决。   就在李副局觉得事情结束的时候,韩青松:“应该彻查青石公社、各大队的公粮、返销粮账本。”   青石公社每年的口粮和余粮卖多少,返销粮多少,自然有账目可查,就算有假账,社员拿到多少却都有数,自然做不得假。一查就知道公社贪了多少,大队干部克扣多少,该处分的一个也逃不了。   隔壁的谭兆祥一听,直接吓昏过去。   革委会通过清查账目、分发口粮的决议,成立了清查小组,由农业部长任组长,带领工作人员清查一切账目。同时重新核定几个大队的口粮分配以及公粮缴纳数额,不但把今年的口粮还给那几个大队,还要对之前予以补偿。补偿方式则是以后每年缴纳公粮的比例低一些,直到补平。   于抗日听到这个消息以后哭得不能自已,跪在地上一个劲地感谢党和政府。   最后李副局关于谭兆祥和于抗日的处分又跟革委会吵得不可开交,一开始非要杀于抗日,后来又说于抗日不杀,谭兆祥就不能杀。   就算青石公社的口粮和返销粮数目有出入,可他谭兆祥能吃多少?毕竟从上到下很多人也受过好处的。   革委会投票决定,于抗日党内警告记过,戴罪继续当大队支书,谭兆祥党内警告记过降级调离青石公社。   至于十年前的文件“丢失”之锅,就由文革闹事的学生和工人背,那时候打砸抢的,文件被破坏也是可能的。   虽然结果不尽如人意,可韩青松的目的达到。   毕竟能把于抗日保下来,还把口粮给青石公社要下来,他也不用辞职,实属意外。   县里电话打到山水公社、山水农场、青石公社,各方立刻行动起来。   县工作组也火速下乡,接管、安排青石公社的后续工作,补发口粮等等。   韩青松吃过饭先去开会,不耐烦多呆,反正真相大白后续也没他什么事儿。他先去后勤支取摩托车的柴油,本来就只能给三十斤,他愣是要了六十斤。   后勤部长都要哭了,但是被韩青松一瞪,他也乖乖地签单子。   领了柴油韩青松就把其他的后续工作交给下属们,他自己开着摩托车回家。   ……   于苦菜可真开心啊,从小到大就没这么开心过!   “爹、娘,快点啊,大队分口粮呢!   “我今年十岁了,我是不是能分两百多斤?爹和娘能分将近四百斤呢,哈哈,太好了,太好了!   “我就说那是仙女姐姐来给我们送粮食的,你们非说人家是傻子,用窝窝头换石头。”   于苦菜的娘把家里一个破被单子裹在身上,用麻神扎紧实别掉下来,她实在是没有能蔽体的衣裳。   她也欢喜得很,“娘错啦,错了,那是仙女,是仙女,给咱们送粮食呢。”   于苦菜的爹虽然没说话,眼眶却也红红的,他挎着家里那个破箢子,于苦菜拿着簸萁。因为没有像样的家什儿,他们得一下下往家运。   左邻右舍们也纷纷出来,连衣不蔽体的老婆子都把自己洗干净,有的裹着破被单子,有的真空穿着蓑衣,反正能蔽体就行,要出来看这盛况。   “分口粮啦,分口粮啦!”   “m主席和党没忘了咱们啊!”   这时候有人喊道:“上户分口粮,不用自己去端!”   就有县里、公社以及山水公社的公安人员监督着本大队的会计、治保主任等人赶着村里唯二的牛车挨家挨户地分口粮。   全村的社员都从家里出来,站在街上等着牛车来给自己家送口粮,一个个眼泪哗哗流,哭得泣不成声。   “终于有口粮啦!”   于苦菜等孩子们是最开心也最没有负担的,他们还有心思说笑。   一个男孩子笑道:“大王家庄从公社运粮食给他们发口粮呢,他们村好多人迎到村外头大路上,高兴得都趴地上哭呢!”   于苦菜:“我也想趴地上哭,我高兴!”   分到粮食就开始欢天喜地地做饭吃,来不及推磨,直接用水泡泡小火慢慢熬,熬个小麦饭吃。   “分了口粮吃完饭就去下地,那棒子地里草都老高了。”   “对对对,吃完饭就去。”   上头下来的工作人员,从来没想到吃饭也是一个这么激动人心的美好字眼。   大家天天吃饭,虽然没有顿顿大鱼大肉,可总归是能吃到的,不能顿顿白面,二合面杂合面窝窝头饼子还是可以吃到的。   可看小于家村这些社员们,能自己家正儿八经地吃饭,就已经是苦求来的幸福了。   曹干事一直在给陈公安帮忙,他本来还不乐意来,觉得他是宣传员不是苦力。可来了以后,把粮食分给社员的时候,看着他们激动得连声道谢,看着他们从眼睛里迸发出来的光芒,他突然有一种新的认识。   那是从来没有过的感觉。   他觉得爹和那些革命先烈们,想要保护的,想要争夺的,就是这些。   他突然就充满了干劲,不再埋怨,还主动帮没力气的社员把麦子抗进屋里。   看着社员们破败的屋子,家徒四壁空荡荡的,他就觉得自己爹牺牲了,可政府和大队给他照顾得很好,比这些人好多了。他应该感激,而不是不满想要更多。   轮到于苦菜家,她不急着拿粮食,反而追着曹干事问:“叔儿,林姐姐呢?她咋没来呢?我们还给她找石头呢。”   曹干事一怔,叔儿?林姐姐?   于苦菜:“她很忙吗?我们有粮食她咋不来呢?我让她到我家吃饭。不给窝窝头我们也给她找石头的。”   曹干事心里酸酸的胀胀的,“林干事她忙工作呢。”   于苦菜开心地笑道:“你帮我给林姐姐问好,让她好好忙,等我攒了石头背着口粮去看她。”   她很用力地说着口粮这俩字,充满了自豪和感激。   曹干事点点头,“好,我告诉她。”   于苦菜就唱着跑掉的歌儿跑走了。   曹干事说林岚在忙,她当然忙啊,忙工作忙家里。   不过她可不瞎忙,不管做什么,她总是想找个效率最大化的路子,比如说批林批孔运动是她负责,她改成批判封建陋习。虽然这件事是她的功劳,以后给她转正记分,她也不独吞,把宣传办和通讯办的人都拉上,让他们一起参与进来。   有他们帮忙,再把大队宣传员们调动起来,山水公社的宣传就轻松很多,她只需要掌控大局即可。   所以她先到公社走一趟,或者去某个大队走一趟,然后就可以自由活动。   她这几天织毛衣呢!   林岚要给三旺织毛衣,但是因为太忙总找不到集中的时间织,她又不好意思拿到单位去织毛衣,影响不好。好在麦穗平时也帮她织,小姑娘眼亮手快,有时候听收音机那会儿都能织好多。现在织过半,林岚想赶紧织好给三旺寄过去,这样秋天初冬就能穿。穿着老母亲牌儿毛衣,小三哥也能感受到她的爱,免得想家。   她在公社交代一下工作就想回家织毛衣、做饭,结果刚推着自行车要走,就听见通讯女广播员大喊着:“林干事,电话,林干事,电话!”   这时候大喇叭的声音太劣质,吓得林岚一哆嗦,差点摔地上。本来自己要回家织毛衣就有点心虚,还以为被抓包了呢。   她支下车子,小跑着去了通讯组,“王芳,哪里的电话啊?”   王芳笑得很是激动,“省城,林干事快来,咱儿子来电话!”   林岚:咱?……我就当你跟我开玩笑的。   她三步并做两步上前,一把抓起话筒,“儿砸,娘可想你啦!”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传来一道沉稳的男人的声音,“林岚同志?”   林岚:…………   她下意识地脊背一挺,看了王芳一眼。   话筒不密封,漏音,王芳自然也听见了,歉意地笑笑,刚才的确是一个小孩子拿着话筒就喊:“娘,我可想你啦!”   林岚立刻用正儿八经的官方普通话开始和人聊起来,打电话的竟然是首都国家游泳队的游泳教练,姓卞。他表示三旺的素质非常好,虽然年纪还有些小,但是他想带去亚运会上锻炼一下。   林岚拿着话筒有点懵,每个字都听懂了,但是连起来就有些没听明白咋回事。   “教、教练,你说啥?”   卞教练轻轻一笑,耐心道:“韩旺民同学游泳成绩扎实过硬,我想带他出国参加亚运会。”   妈呀!林岚心里哗啦一声,激动得不行,浑身血液往头上涌,身体都有点微微发抖。不过声音倒是稳住了,为了不丢人刻意收敛之后,显得格外淡定。   她道:“卞教练,真的非常感谢你的赏识,这是我们三旺的机遇,你就是他的伯乐啊。就是——”   她顿了顿,那边的人就略有点紧张,呼吸都能听出来。   难道她不让去?   林岚继续道:“卞教练,我们三旺年纪小,打小有点迷糊,大喇喇的不太会照顾自己。教练你可一定看好他,出国别让他走丢了。”   卞教练哈哈笑起来,“林岚同志不用担心这个,我们有专门的工作人员跟随呢,还有翻译。”   林岚当然知道,但是嘱咐还是要嘱咐的,嘱咐一下人家教练就会多上一分心。   卞教练道:“这一次打电话和家长沟通一下,取得你们的同意。后续的津贴和粮票,都有省体校督办与家长联络,还请放心。因为韩旺民同学真的非常出色,所以我们打算给他加津贴和粮票当奖励。这样他以后一个月有56块钱,34斤粮票……”   虽然钱和粮票很多,可林岚并不激动。   她心里还纳闷,我让儿子去游泳是他喜欢又不是为了赚津贴的,这么宝贵的打电话机会,咋不让我儿子给我说说话,别扯有的没的!   好不容易等卞教练说得差不多,林岚抽空道:“教练,三旺在不?”   卞教练让她稍等。   林岚竖着耳朵听,电话里却没什么动静,估计是被捂住了。   很快,话筒被拿起来,里面传来三旺毫不矜持的呼呼喘气声,“娘,我可想你啦!!!”   林岚的耳朵震得嗡一下子,她摁了摁耳朵,“儿子,小点声。”   三旺立刻用很小很小的声音,“娘,我知道啦,你悄悄跟我说,我悄悄跟你说,他们听不见。”   听着儿子用地下党接头的语气,林岚:…………这到底是怎么啦?   林岚:“儿子啊,你现在去省城,吃得好不好,睡得……”   “娘,我吃得可好啦。你在家里也要好好吃饭。”三旺的声音都带上了泪意。   林岚:“娘好着呢,一天三顿饭都吃得好好的。你睡觉注意安全啊,睡下铺别睡上铺。”   “娘我睡觉好着呢,掉不下来。”三旺很低声,“娘,我现在津贴和粮票都涨啦。我们吃饭管饱,我把津贴和粮票都寄回去,你记得领啊。56块钱,34斤粮票,你可记好了别让人家给偷摸扣啦。”   林岚笑道:“你爹是公安局的,谁敢啊。你要去首都还得出国呢,你不用给娘,你都拿着。去首都该买点啥就买点啥,别亏着自己。”   三旺已经开始抽泣起来。   林岚以为他想家呢,赶紧安慰他,“你什么时候去首都啊?娘给你织毛衣呢,这两天好了给你寄到省城去。”   三旺:“娘,你别织了,怪累的,我们都发衣服呢。”   林岚:“已经织好了,就差锁边,给你织的别人不能穿,大小不合适。”   林岚当然不好意思说才织一半呢,果然听她说织完了还是专门给他的,三旺就同意了。   他去问了地址回来给林岚念,尤其邮政编码不能错。   “娘,你可一定要吃饱啊,千万不能饿着。”   林岚听电话里三旺带着哭腔,自己也忍不住,“娘也想你呢,到首都好好训练啊,别记挂家里。出国了好好照顾自己,有事情就找教练,千万别乱溜达啊。外国人语言不通,尽量跟着翻译啊……”   这时候那边开始催三旺。   卞教练给他打了个手势,表示时间差不多,需要去办手续。   三旺点点头,又小声对林岚道:“娘,我到时候给你寄天安门啊。”   林岚寻思应该是天安门照片,“好的儿子,娘可喜欢了呢。”这时候都以去过天安门为荣的。   “娘,你好好吃饭,去买点肉啊——”这句话没说完,就挂断了。   挂了电话,林岚有点惆怅,不过想想儿子小小年纪就能去首都、就能参加亚运会,她又有点不真实。三驴子这么厉害呢?不过想想他前世的确很厉害,虽然没掐表计算,比起专业运动员一点都不差。   小三哥真棒!   林岚给自己鼓劲,到时候亚运会也不知道能不能转播到国内来呢。   哎呀,她得赶紧回家织毛衣去,这两天必须织完,明天寄出去。到时候她托托关系,在县革委会寄出去,比普通包裹快得多,跟着火车应该顶多两天就能到。   她也顾不得别的,赶紧骑车出门,想着这几天工作忙,都没好好给孩子们做饭,韩青松在县里也不知道怎么样,她又拐去供销社和屠宰组买点肉。   三儿子让她买点肉呢,这个孩子!不过和他通电话她高兴,他能去亚运会家里也高兴。   所以,买肉庆祝一下是必须的。   电话那头,省体校革委会办公室,三旺哭得哇哇的。   “我娘可疼我了,家里都吃不起饭还给我织毛衣呢。我必须要好好游泳拿着成绩回来。”   卞教练不了解情况,真以为三旺家穷得揭不开锅呢,他倒是知道三旺父亲是公社公安局局长,没想到局长家都揭不开锅。   真是个好干部啊!   “三旺,加油。这次你选上,津贴和粮票就不变,只会跟着涨。要是获奖,还有奖励呢。”   三旺一抹眼泪,“教练,我会加油的,你放心!”他浑身的血液都要燃烧起来了!   卞教练让他收拾一下,“咱们要去首都会合,训练一个月差不多就要去德黑兰。”   “今天就走?”三旺有点懵,“我娘要给我寄毛衣呢,我娘不舍得吃不舍得穿给我攒的毛衣。”   卞教练:“没事,咱们先过去,等你的毛衣到了让褚老师带着毛衣去首都。”他们得让褚云峰去首都待一段时间,这样有助于新教练和三旺的磨合。   三旺放心了,“多谢教练,你真是好人。到首都能不能给我寄个天安门回家?我想给我娘寄一个。”   卞教练哈哈笑道:“可以可以,给你和天安门合影。”   三旺心里嘀咕,不知道什么时候和m主席合影,这样我娘可得高兴呢。   原本他还因为想家有些伤感,不想去首都和外国呢,这会儿打了鸡血一样,恨不得赶紧去亚运会看看啥样。   卞教练真的很喜欢这个淳朴的孩子,看着大咧咧又有点精明,看着挺聪明,又有点迷糊。但是不管怎么说,这个孩子都让他觉得真实、真诚,眼神真诚清澈,整个人从里到外的真诚。   他喜欢。   能发现这么个游泳的苗子,卞教练是十分激动的。毕竟国内的游泳运动员如今还不行,在国际上没有竞争力。所以听说d省有个飞鱼小将的时候,卞教练就很好奇,第一时间联系省体校打探消息。   其实本来他只想来见见孩子,看看有没有潜力。看了三旺的训练和比赛记录,再来看现场,卞教练一下子就拍板决定要他。不只是带他去见世面,而是真的带他去参加亚运会。   前阵子已经把国家队的队员数量和项目报上去,然后在赛前一个月左右就要确定运动员具体名单。他决定这段时间集中训练三旺,用成绩跟体总局说话,刷掉其他的运动员,带三旺去参加!   就算这一次不能拿奖,也能增长阅历,为以后的比赛打下基础。他相信这个孩子有巨大的潜力可以挖掘,可以为国争光的。   晚上教练领着三旺坐快车卧铺,为了提防他睡觉不老实掉下来,卞教练特意让他睡下面。三旺一旦决定去,吃了饭上车,上了车就睡,一点都没心事。   睡得特别香!   卞教练在一旁看得都露出慈祥的眼神儿,这孩子真了不起,才11岁呢就这么能干。他爹妈也挺了不起,把孩子教育这样好。然后就听见三旺开始嘟囔:“酱烧肘子、水晶肘子、烤蹄髈、烤全羊……咕哝,来……快吃,随便吃……小旺哥、娘、爹、大哥、姐姐、二哥……”   卞教练:……   这孩子可真孝顺啊,做梦吃东西都忘不了自己爹娘。   真是个好孩子!   三旺一觉醒来已经天光大亮,正好到北京,卞教练领着他,早就打过电话让人安排车来接他们。   三旺坐在吉普车上,嘴巴就没合上过,不只是大吉普车,还有这宽阔的、干净的街道啊,还有那一排排好看的树啊,那一丛丛漂亮的花儿啊。他不但脑袋探出去,整个人都要挂出去了。   卞教练把他扯回来,免得他掉出去。   “三旺,坐车要注意安全,那样会刮到头的。”卞教练指了指路边的树之类的。   三旺立刻乖乖把脑袋拿回来,避免发生事故。   卞教练跟司机说话,“杜师傅,咱们从天安门那里绕一下。”   他们的车牌也算内部车牌,从那里绕一下看一眼,还是没问题的。   等绕过去的时候,三旺老远就看到,激动得蹭一下子跳起来,“门、门、门……”   幸亏卞教练及时摁住他的脑袋,要不他那个劲头能蹦到车棚上把脑袋磕坏。   这孩子,这是刘姥姥进大观园了。   三旺:“哇~~天安门真的是门啊!”   卞教练笑道:“那你以前以为是什么?”报纸上应该有的。   三旺:“我以为……是山。”   哈哈哈,这一下子连司机都忍不住笑起来。   三旺小时候第一次听见天安门的时候,脑子第一个反应:天安门,就是天上安个门。   只有山是天那么高,所以天安门应该就是山。先入为主,此后哪怕报纸上看到过很多次天安门的图片,他也并不觉得那就是天安门。   三旺跟着卞教练进了首都,一路上嘴巴就没合上,直到抵达位于东城区体育馆路的国家体育总局训练局大院,他还有些懵。   北京体育馆建立于1955年,建成以后这条路就改成了体育馆路。   “教练,我这是到首都啦?”   卞教练笑道:“是,这是体总局,成立于1951年,年头大得很呢。”   三旺看了看,栅栏式儿的大铁门两边有俩穿军绿色武警在站岗,手里拿着枪!   大铁门里面是一座座的筒子楼,四层高,都是大尖屋顶,看着像自家的屋顶,还有点亲切。   卞教练帮他拎着为数不多的行李,三旺自己背着书包,头一次有点谨小慎微的样子跟在卞教练的后面。之前闹了天安门原来是门的笑话,这会儿他就谨慎起来,不乱说话,免得被笑话。   就算说也得熟了以后!   卞教练知道小孩子初次来首都这样的大地方,肯定有些紧张,他给三旺打气:“训练任务紧,今日先让你熟悉一下大院,办理粮油关系,明天就开始投入紧张的训练中,等亚运会回来再带你参观首都。”   三旺点点头:“好的。”   他表情有点严肃,却还是忍不住左顾右盼。   卞教练告诉他大院分东西两部分,东院是训练区,西院是生活住宅区,大院里有食堂。   “首都体育馆的游泳馆可比你区体校的大多啦,比省里的也大呢。而且是室内的,下雨下雪都不怕。”   三旺立刻被勾起了兴趣,恨不得立刻去游两圈。   “先带你去食堂吃饭,吃过饭去宿舍,你休息我去给你办粮油关系。”卞教练因为他是个小孩子,所以格外有耐心也格外体贴。   三旺点点头。   他已经在地区体校住过一年,还去过省城,所以现在也不算没见过世面的傻小子。可他在学校里的时候,每天不是训练就去参加比赛,再不就是去广播站,还真没多少时间闲逛。   首都自然比那些地方更大更繁华。   他们先去食堂,好大的食堂啊,怕不是比他们村的大麦场还大呢,要不是有这么多桌凳,真是晒粮食正好,水泥地没有土坷垃,都省了压场呢。   这时候还不到中午饭店,卞教练就去给他开小灶。   白面馒头、包子、糖火烧、烧麦、蒸饺、薄蒸饼另外还有小菜,再来一大碗西红柿鸡蛋疙瘩汤。   三旺看着一桌子吃的,虽然每一样数量不多,但是好几样呢,这也太丰盛了。   卞教练还去端了一碟子臭豆腐过来,笑着道:“吃不吃?”   三旺臭得头发差点支棱起来,“教练你这个豆腐乳坏了。”   卞教练哈哈笑起来,“这是臭豆腐,不是坏了。”   三旺:“臭了还不是坏了?”   卞教练:……到底是不是坏了?   他掰开一个馒头,夹起一块臭豆腐夹进去,咬了一大口,满足地发出一声喟叹。   三旺:“!!!”臭了你还吃?首都怎么比我们还……也不是,人家吃得好,顿顿馒头包子呢。   他拿起一个糖火烧,觉得不错,记下回头买给娘吃。再吃一个烧麦,不错,记下来,挨样尝了尝,都觉得很好吃!   除了臭豆腐。   卞教练笑道:“晚上有烤鸭,面饼卷烤鸭。”   三旺瞅了瞅桌上的饼,拿起来看了看,还不如娘擀得好呢,不过烤鸭倒是很期待呢。   他点点头,“谢谢教练带我吃好吃的。”   三旺饭量不小,最后还能喝一碗疙瘩汤下去,食堂师傅还又给上了一大盘子西瓜。   “大老远过来,可辛苦了,热,来吃西瓜。”   墨绿色的皮,鲜红的沙瓤,漆黑的籽儿,看着就怪甜的。   三旺嘿嘿一笑:“谢谢大师傅。”   厨师觉得这孩子怪有意思的,脑门上顶着个有点白的月牙疤,一身皮肉晒得黑炭似的,看着倒像个小包公,“吃吃,不够后面还有。”   厨师总是喜欢看吃饭香的人,这是对他厨艺的最好恭维。   吃过饭卞教练就领着三旺去宿舍。   他们去的是运动员大楼,也是一座典型的筒子楼,建立于五十年代,四层楼窗户都不大,楼梯上去一条狭窄而长的走廊,两边排满了小房间。每个房间六到十几个平方,里面住二个到十个人。走廊上有灯,但是非常昏暗,也就能看清路,过道两边错综摆了一些乱七八糟的,通过就得走s形弯道。   卞教练笑道:“给你安排阳面房间。咱们这里有暖气的,等到冬天热乎着呢。”   房间早就安排好,卞教练也考虑过,没有把三旺安排在游泳运动员集中的大房间,而是安排在混合的小房间。   田径、跳水、乒乓球、篮球等也有多出来的运动员杂居在宿舍里。   卞教练给安排了一个四人宿舍。   卞教练路上已经跟三旺讲了一下情况,教他怎么和舍友们打招呼,怎么相处等等。这里的运动员年纪要比他们体校大得多,相处起来自然方式也有所不同。   三旺心里默念着:你们好,我是来自d省的运动员,我叫韩旺民。   结果随着卞教练推开门,他看到里面一张桌子腾空下面长着一双人腿,桌面上还坐着俩人,他心里一紧张,脱口道:“你们好,我是来自三旺的运动员……” 第141章 学英语、、分房   且说林岚挂了电话就去供销社转转,又去屠宰组买点肉。正好唐家儿子在,早上杀的猪,他给自己老爹留了一扇猪肺一个猪腰子,看到林岚来买肉,直接全卖给她了。   林岚拎着一斤半猪肉,还有一些猪下水,骑车回家。   她到家小旺已经先回来,正吭哧吭哧刷锅呢。   农家锅灶大,锅台也高,他踩着小板凳,整个人几乎要栽进锅里去。   他一边刷锅,嘴里还哼哼着:“爹娘不在我当家,喂鸡喂狗喂鸭鸭,茄子豆角和黄瓜,洗洗擦擦刷呀刷,今天轮到我当家……”   林岚笑道:“老儿子,唱啥呢?”   小旺听见娘的声音,扭头朝她笑:“娘,你回来啦。”   林岚举了举肉:“晚上给你们做好吃的。”   小娃哇一声,跳下板凳,赶紧拿盆把肉接过去。   “你玩儿会去,娘做饭。”林岚想把所有的肉都做掉,现在天热,可留不住呢。她把肉最肥的切下来,可以干煸猪油出来,连猪油带肉渣凉了放在关头瓶子里,留着包包子或者饺子,炖菜舀上勺也格外香。   半肥半瘦的她就想做个粉皮烩肉,粉皮烩肉是当地传统菜肴,只是现在猪肉不容易得,得了也不舍的吃,所以很少人做。   猪肺可以炒一盘辣的,再做一个番茄猪肺汤,这样小旺不吃辣也能吃。   猪腰子就用葱爆炒腰花。   小旺洗手拿了自己的笛子过来,“娘,我给你吹个曲子听。”   他站在林岚跟前,先起了个手势,笛子在手里转了转,那动作可潇洒得很呢。小旺只要一拿到乐器,立刻就有一股特有的气质加持,带着一种艺术特有的风流写意。   “我给娘吹一个我在乐谱上自己练习的《姑苏行》。”说着他就开始吹奏起来。   林岚都惊呆了,我的老儿子,你行啊。   他们去省城的时候她给儿子掏澄了好几本乐谱,里面有一些传统曲目,笛子、古筝都有,她可没想到小旺还能自学呢。   林岚听着高雅的曲子,处理着烟火气的猪肉,感觉自己都带上一股仙气儿。   一曲终了,林岚也把猪肺和腰子处理好,放在一边腌一下。   她洗洗手,“去菜园摘菜去。”   小旺立刻去挎着小筐子,牵着林岚的手,母子俩一起去菜园。   他嘴里哼哼着小曲子。   等收拾完菜园,母子俩回家做饭,先一个锅把粉皮烩肉做上。这时候大家肚子里少油水,所以把肉放在锅里炒炒煸出油脂来,然后再加酱油和一勺农家酱,加水、葱姜之类的炖上,差不多的时候放粉皮,加盐,烀饼子,然后小火炖着。   这时候大旺、二旺和麦穗也一起回来。   大旺骑着自行车带着麦穗,二旺骑着黑老虎,比以往回家早了许多。   一进院子,麦穗喊道:“hello,mother。”   林岚:“……哎呀,我闺女这是学英语了啊。”   麦穗笑起来,“娘,我跟我们学校的英语老师学的,我想买一本英语词典。”   林岚很高兴:“买,这几天就让你爹从县城帮你们买。”   他们一般都是初二开始学英语,不过老师水平有限,学生们也不爱学,要么就是等到高中才学一点。   小旺听着很好玩,他让麦穗再说几句。   麦穗:“我一个人说好别扭的,二弟和我一起,我们俩都学了几句呢。”   他们俩就把初次见面的那一套哈无毒有毒之类的来了一遍,把小旺都给惊住了。   “姐,我也想学,你教我呗。”   林岚暗搓搓地寻思我也会啊,我教你们啊,我还没忘光呢。可惜没人问她的意见,她也不好跳出去高调地说我会。   最后,林岚主动道:“闺女,那我也跟你们学呗。”   麦穗当然欢迎:“好啊,娘你等着啊。我听老师说了,英语其实很简单,就是26个英文字母,和我们拼音差不多。学会了字母再学发音音标,有字典自己就能学。”   二旺:“娘,真的挺简单的,我们学了一天就学了字母表还有几个音标,另外还学了几个常用的词语。”   小旺兴奋地很:“天是什么?”   二旺:“弗拉爱。”   林岚听着他们中文式儿的发音,有点泪目,有点挠心。   麦穗想起来,“二弟,沈遇哥哥也会英语的。我觉得他肯定比咱们老师厉害。”   二旺也很感兴趣:“吃完饭我们去问问。”   小旺还在那里激动,“还有我。我怎么说?”   二旺就告诉他,小旺就开始翻来覆去地学这几个单词,一时间院子里热热闹闹的。   林岚凑到大旺身边,小声道:“大哥,英语可好玩儿,咱们也得学学,是?”   大旺:……怎么又有我的事儿!   他很想说:我不要学英语,那是鸟语,那么难学。但是看着林岚笑弯弯的眼睛,亮晶晶的,他居然说不出拒绝的话。他感觉越来越奇怪,他为什么对着娘说不出拒绝的话。   他赶紧找了个借口,揣上自己的匕首,“我去浇菜。”   他走得飞快,都不给林岚叫住他的机会。   麦穗主动要替换小旺烧火。   林岚:“闺女,你别烧火,你快去帮我织毛衣。”等着寄毛衣呢。   麦穗:“好嘞。”   二旺去帮大哥浇菜园去,小旺继续给林岚烧火,先把猪肺番茄汤做好,然后洗锅再炒辣子香葱肺片,最后同样的办法爆炒腰花。   屋子里飘荡着浓郁的粉皮烩肉的香气,还有辣子炒猪肺、辣子香葱爆炒腰子的特殊肉香气,直接从屋里冲到院子上空,又被风一下子吹出去。   等香气飘出三里地的时候,韩青松回家了。   听见韩青松回家,大旺和二旺立刻就跑过去,他们实在是眼馋那个摩托车。大旺去部队的时候早就了解过,这居然是一辆正儿八经的洪都长江750,现在还八成新呢。   韩青松停了车,长腿支地,招手让哥俩靠前。他用最简洁的语言们讲一遍操作规则,如何脚踏发动、换挡、倒挡、减速、刹车等等。讲完,他长腿一迈下了车,就将摩托交给大旺哥俩。   这种边摩托车可不是那么好骑的,看起来就是一个正常的摩托车一侧挂个车斗,下面安装轮子。如果技术不到家,摩托车很容易发生侧翻。   哥俩一个冷静自持,一个温和有加,都不是毛手毛脚那种,韩青松也不担心只管交给他们。   林岚出来接他,见哥俩要学开摩托车,她喊道:“注意安全啊,不要太快!”听俩孩子应了一声,她又喊:“要是有危险就跳车!别心疼车!”   大旺已经骑上去,二旺也坐在斗里,大旺脚踏发动,发动机发出轰轰的声音,带起一阵尘土野兽一样向前冲去。   林岚跟韩青松嘀咕:“二哥咋那么信任大哥呢,还没学会呢就坐上去了。”   韩青松看她一脸担心的样子,便揽着她的腰家去,“饿了。”   林岚立刻道:“给你做好吃的呢。”   韩青松:“什么?”他闻着味道有点混杂,一时间分不清。   林岚眼睛弯弯的,“这两天韩局长辛苦,给你好好补补。”   等韩青松洗手洗脸,进屋换了家常衣服出来,看到桌上的爆炒腰花,他不由得看向林岚,那眼神儿怎么看都别有深意。   林岚:……我没有,我真没那意思。   小旺瞅了瞅,“娘,这个大腰子味道好奇怪。”   他问林岚腰子是哪里,林岚指了指他的腰,“就是猪的肾脏。”   正在织毛衣的麦穗笑道:“吃哪里补哪里。”   小旺啊了一声,立刻摆手,“那我可不吃,别给我补成这么大个腰子,多难看。”娘刚拿出来的时候他可看见了,好大一个,比他手大呢。   林岚笑道:“不会那么夸张的。咱们吃那么多猪头猪脚,也没长出来不是。”   等饭菜摆好,大旺和二旺还没回来呢,林岚也不急着叫他们,就让韩青松和小旺先吃。   小旺跑出去叫哥哥们。   过了一会儿,兄弟三个回来,林岚笑道:“没用跳车。”   大旺挑了挑眉,带着点小得意。   林岚:哟,学得不错啊。   二旺笑道:“娘,我大哥厉害着呢,一上去就会。”   林岚就叮嘱他们不管啥时候都安全第一,“会也不能大意,这和咱们骑自行车不一样。这些摩托车、汽车的,要是出事就是大事故呢。”   二旺点点头:“娘,我们记住啦。”   林岚就让大家落座吃饭。   韩青松夹了一块爆炒腰花放在嘴里,味道居然不错,不像部队里炒得有股子怪味儿。   林岚给他倒上一小杯高粱酒,然后示意大家听她说,“我有个好消息要宣布。”   她可一直憋着呢,就等家里人都回来吃饭的时候才说。   大家都看着她。   林岚已经乐得眉眼含笑,“小三哥又有好消息啦。”   孩子们纷纷问什么好事。   小旺:“娘,是不是我小三哥找着媳妇儿了?”   林岚:…………我小儿子似乎有意向先成家后立业啊。   大旺、麦穗和二旺是想不到的,他们觉得可能三旺在省城又参加比赛拿了第一。   林岚得意道:“小三哥被选拔要去伊朗参加亚运会啦。”   麦穗和二旺对这个比较懂,激动得眼睛都亮了,看着林岚:“娘,真的?!!”   麦穗兴奋地说:“啊,亚运会,要出国的!三旺太棒啦!”   二旺点点头,也很激动,“除了亚运会还有奥运会、世界游泳锦标赛,以后三弟都可以去!”   自从三旺参加游泳队以后,林岚收集很多过期的体育报以及杂志,还把关于三旺的一些消息都剪下来贴着。麦穗和二旺都喜欢翻着看。   大旺对此不甚了解,游泳就游泳,说什么一浪二浪的。还有亚运会是什么?他知道押韵,不知道亚运,当然他也不问。   虽然不懂,但是他不动声色,别人也不知道他不懂。   小旺是好奇宝宝,不懂就问,“娘,为什么要去一浪啊,还有二浪三浪吗还有亚运会是个什么东西?”   林岚:…………   麦穗笑道:“小弟,伊朗是个国家,和我们是中国一样的。除了我们,还有很多国家,韩国、日本、朝鲜好多呢,这些都是我们亚洲的,开运动会就叫亚运会……”   小旺:“那一浪是好的还是坏的?和日本鬼子那么坏吗?”最近小学老师给孩子们讲不少抗日战争的事迹,日本鬼子是孩子们最憎恨的。   二旺:“一浪是好的……,广播宣传已经建交,还帮咱们参加亚运会呢。”   这时候国际关系紧张,但是国内宣传很少,普通人了解最多就是宣传最多的反修、美帝等。   “那日本鬼子也去?”小旺问。   听了二哥肯定的回答,小旺站起来,举着一筷子粉皮,“小三哥,加油!去打败日本小鬼子那些坏蛋!”   他夹着粉皮就往嘴里送,那粉皮滑溜溜的不容易夹住,哧溜滑下去掉在碗里。   大家笑起来。   小旺微微蹙眉,几次都没夹起来,犹豫了一下他伸手就把粉皮逮住塞进嘴里,“……这个敌人太狡猾,我们赶紧消灭它!”   “哈哈哈,”麦穗笑道:“跟你小三哥是小哥俩。”   吸饱了肉汁的粉皮,泛着油光酱色,小旺一口吸进嘴里,满足的眯起大眼,“真香!”   林岚也笑:“咱们赶紧吃。小三哥特意叮嘱我买肉庆祝他去首都呢,都多吃点啊。不用留。”   粉皮烩肉,最香的就是粉皮,番茄猪肺汤,微酸解渴又消暑,还有辣辣的炒肺片,吃得大旺特别有满足感。   一顿饭吃完,都吃了个肚圆。   小旺捧着肚子,“娘,我把小三哥那份也吃掉了。”   林岚笑着摸了摸,“哎呀,这西瓜可熟了呢。”   小旺:“我要去找知了龟。”   虽然他已经大了,可林岚还是有一种他最小需要保护的感觉,晚上不愿意放他自己出去玩儿。   大旺:“走。”   小旺见大哥陪他,高兴得立刻拉着大旺的手。   麦穗要在家帮林岚给三旺织毛衣,二旺便也不去,在家里和麦穗练习新学的英语,然后给大家念报纸听。   小旺和大旺溜达一圈,觉得肚子不撑就回来,麦穗和二旺在翻林岚做的剪报看三旺的那些比赛报道,小旺就过去跟着学习。大旺则拿着他的匕首在院子里一招一式地比划。   林岚一直在织毛衣,有麦穗帮忙,织得挺快,预计晚上可以完工。   韩青松坐她身后靠在墙上,大手就在她后腰一下下摩挲着。喝了酒他黑眸格外水亮,却也柔和几分,看起来不那么严肃冷漠。   林岚被他摸得痒痒的,都不能好好织毛衣了,她瞅了他一眼,让他别闹,“明天我得寄出去呢。”   韩青松很听话地把手拿回去,手肘支在膝盖上,以手支头,微微眯着眼睛看她。   林岚:“你去睡。”她寻思他这两天在县革委会肯定没得休息。   韩青松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后顺从地去洗澡,回来自己去西间放蚊帐睡觉。   林岚织了一会儿,看看九点多钟,让孩子们也早点睡。   早上还得早起呢。   等孩子们睡了,林岚就去堂屋织一会儿,虽然光线黯淡,手熟以后不需要怎么看并不会伤眼睛,织织还是很快的。   不到十一点,她已经织好,撑起来看了看挺满意的。三旺脖子修长,她就织的高领,不是常见的鸡心领。   最后的领口、袖口因为要用浅色的毛线织个纹路变化出来,所以花了点时间。   她收拾一下去冲凉,回来上炕蹑手蹑脚地生怕把韩青松吵醒。   结果刚进蚊帐就被他揽进怀里,翻身一滚压在身下。   林岚低呼一声,“你不累吗?”   “不累。”   “快睡,昨晚肯定没休息好。”   “那不是白吃了……”   “不是不是!”林岚赶紧打断他。   她去买肉,当然是有什么不要票的肉就买什么啊。如果有猪头、猪心、猪肝的,她也绝对不会故意要个大腰子不是   他直接用行动来证明自己不累,间接告诉她大腰子挺有用,以及他真的很想她。   所以她下半夜才睡,第二天不出意外地没起来。   ……   解决了青石公社的大问题,后续的实际操作自然有别人跟进,韩青松就不去凑热闹。他既不想看社员们在问题解决之前的绝望和群情汹涌,也不想面对解决之后的感激和涕泪横流。   他做的都是他想做的,不是谁逼迫也不需要谁感恩。   所以他给自己放假在家里陪媳妇儿。   孩子们一早锻炼、做饭、吃饭、上学,等他们走后,家里就剩下他和林岚。   他把门搭上,在院子里休整鸡窝和鸭圈,用木棍和玉米秸扎的幛子,风吹日晒雨淋很容易坏,需要时常修补。   九点半。   林岚一下子醒了,赶紧爬起来看看表,急道:“我要寄毛衣!”   韩青松进屋,“通讯员已经走了。”   林岚惊讶他居然没去上班,随即俏皮道:“没事,我们去县里送,顺便买字典。谁让咱有专车呢!”   韩青松却没有要帮她的意思,只是看着她。   林岚就知道他的意思,直起身体凑过去亲他,亲了一下,他揽着她的腰依然没有要动的意思。   林岚眯着眼睛瞧他,不要得寸进尺哦。   他附耳低语。   林岚的脸一下子红了,捶了他一下,“老不正经!”她飞快地穿衣服,“本来还想晌午给小旺哥做饭呢,这下只能请他继续和老师搭伙啦。”   她去找毛衣的时候,毛衣不见了。   林岚:“三哥,闹贼了,我的毛衣不见了!”   韩青松表示无能为力,家里也没来贼。   林岚跳到他身上,韩青松立刻托住她。   林岚捏着他的脸颊,“老实交代,把我毛衣藏哪里去了。”   韩青松:………。   他转身把她抵在墙上,吓得林岚赶紧推他,看她脸色都变了,他唇角弯了弯,把她放下来不再逗她。   “寄过去了。”他知道通讯员几点出发,几点路过这里,拿着毛衣和地址去等就好。   “三哥你真好!”林岚踮着脚亲了亲他的喉结。   见韩青松要抓她,她赶紧跑开,“晌午可以给小旺哥做饭吃啦。”   三天后褚云峰给她公社打电话,林岚下乡不在,他留言表示毛衣收到,会捎去首都交给三旺,并表示会好好照顾三旺,让她不必担心。   又过几天,林岚接到卞教练电话,三旺训练非常有干劲,一切正常。因为日常训练紧张,为了不让孩子分心,暂时不联系,他会在出发前让三旺给公社打电话,林岚都表示理解。   青石公社的口粮分发工作进入尾声,工作人员虽然都很累,却也觉得很充实,能够从自己手里把粮食交给社员,被他们用那样含泪的感激目光注视着,让他们的灵魂都经历了一次升华。   韩青松和林岚的名声也随之在青石公社传开,都说有韩局长,坏人就不敢作恶,韩局长会给社员撑腰的。   可韩青松并没有如人们所想那般给自己套上一个韩青天的壳子,他依然故我,上班下班下乡巡查,该干嘛干嘛,并没有去青石公社收获百姓们的感激和敬仰之情,就好似那一切跟他无关一样。   反而杨副主任总想去捡现成的,想离开韩青松视线去当他的书记和主任,真是受够这个副了!   这可把孙卓文急得不轻,“韩局,你咋不趁热打铁呢。”   才帮青石公社社员们解决这么大的难题,赶紧过去热络热络,到时候也有民意支持,以后竞选局长也有莫大的好处啊。   韩青松瞥了他一眼,“打铁?”   孙卓文以为自己说得太隐晦,韩青松没听懂,就想说得更直白点。   韩青松:“青石公社有自己的干部。”   他当然懂孙卓文的意思,要说刚来的时候有些事情不懂,学了这几年也学会了。他只是不爱说话,又不是不爱动脑子,多看多观察多想,多少不会的事情也学会了。   至于杨士高,他更不在意。   孙卓文就知道他真的没那个意思,免不得要遗憾,军人就是军人,只是大老粗,当个将军可能行,但是从政就不行了,毕竟不是玩政治的啊。   韩青松没有立刻去小于家村还有一个问题,关于王国安,他派人在那里蹲点协助工作,其中一个目的就是监视这个王国安,看看到底是个什么人。跟林岚的直觉类似,他也有一种属于自己的感觉,一个人出现在他面前,会有第一印象,根据行事风格以及别人描述会有个深入判断,再加以调查获得更多信息,做出更深层次的判断。   这也是他工作的窍门。   公安局办案,很多时候也是看人。   他之所以能很快抓到杀牲口的凶手、抢粮食的王家兄弟、藏粮食的于抗日,就是基于自己的这个方法,而且越来越快速准确犀利地帮助他破案。   这时候林岚来找他,也不进来,反而敲窗户问他:“韩局,下午忙不?”   韩青松把手头的文件一丢,起身,“没事。”   林岚:“走,请你吃饭。”   韩青松:“……”   孙卓文听着假装没听见,看人家这夫妻俩,真是够酸人的。   林岚:“从来也没人请你吃饭,我请你吃,让你体会一下别人被请吃饭的感觉嘛。”   韩青松看了一眼食堂:“吃什么?”   林岚朝他歪了歪下巴,“去县里吃。”   韩青松:……   他回去拿钥匙,再检查一下里面柴油够不够,就要把她抱上车。   林岚抢过钥匙,“我给你当司机。”   韩青松:“你敢不敢跳车?”   林岚:“……我、我跳啥车啊,你教教我,我就会了,还能比自行车难骑?我就不信了。”   韩青松便手把手教她。   林岚觉得小意思,摩托车而已嘛,不就是脚踏发动,手动给油,手动换挡……她前世高中的时候骑过家里的摩托车,去外婆家弟弟不敢还让她带着呢,反正走了那么多次,也没出啥事。   她表示自己学会,歪头示意韩青松:“韩局,上车。”   韩青松想了想,回办公室拿了个头盔给林岚系上。   林岚:“!!”你以为你是凯夫拉头盔啊。   韩青松坐进斗里,腿太长略有些伸不开。   林岚:“三哥,热~~”头顶上可是三十度的大太阳呢。   “戴着,要不咱俩换。”韩青松不吃这一套。   林岚只得认命地戴着那金属头盔,瞬间就热得出汗,她发动摩托车,谁知道本来坐在斗里的韩青松突然身形一跃,敏捷地坐到她后面去。   这种摩托车标配三人,一个司机一个护卫,长官坐斗里。她坐前面,他长胳膊长腿的能将她整个罩住,也不愁她会乱踩乱拧的。   林岚:“三哥,咱俩这么重,会把摩托车翘起来的,乖,你坐回去嘛。”   翘起来那是专业人士玩的,对她来说就是代步工具,所以,别闹!我真的会好好开的,你相信我。   韩青松却不肯,非要先带她一段时间看看情况再说。   林岚只得发动摩托车,脚下一踩,发动机嗡的一声,没起来……她再来一次……找到感觉以后,轰的一声发动起来,挂档给油,摩托车轰得跟癫狂的野狗一样冲出去。   林岚:“!!”铁家伙你要克制你自己啊,不要浪!这坐垫也太特么放飞自我了,这么弹、这么颠,你是要上天?   孙卓文等人都跑出来看呢,娘哎,林干事可真敢!居然敢骑那油老虎!不知道多难开呢,会翻会歪会……反正怎么都不好开。   乡下不是泊油路,这摩托车跑在上面可真够颠簸的,震得林岚有有些拿不住。一开始没手感,不好掌控,有韩青松帮忙掌握一下就好得多。十分钟以后,她的动作流畅自然利索起来,示意他去斗里坐着。   韩青松看她真不会冲进沟里,不需要跳车,便坐回去。   骑了一会儿,林岚觉得还真累,腰酸背疼胳膊酸手要抽筋,实在是太震!她放慢速度,“三哥,热死了。帮我把这铁帽子帽子摘下来,我又不是铁帽子王!”   韩青松默默地给她摘下去。   虽然有点累,林岚却觉得兜风很爽,这一路上可拉风呢。骑自行车的都忍不住停下来瞅,走路的赶牛车的,更是张望着,连吃一嘴土都没觉察。   “娘呀,是个女人骑着大侉子呢。”   “那长官好福气啊,还有个女司机,怪俊的!”   一路到了县里,比骑自行车可快得多。   林岚意犹未尽,“三哥,这么快就到了?”一开始不熟练,后来因为紧张有点累,等开熟练到了。   韩青松:“……回去还让你骑。”   林岚也不去革委会,先骑着摩托去供销社,拉着他,“快来。”   供销社的人看到他们,立刻殷勤地打招呼,供销社的副社长亲自跑出来接待,“韩局、林干事,买什么?”   林岚把钱和工业券拿出来,笑道:“我买那块上海手表。”她生怕没有货,早个月就来排队的,前几天到货。   副社长一听她是来买表的,顿时有些为难,却又不好说。   林岚:“怎么啦?我之前就预订,说现在肯定有货。”   副社长有些难以启齿,请林岚到后面说话,“林干事,真是不凑巧。昨天有人……我也开罪不起的,不给拗不过,就……你放心,过两天就来新的,我亲自给你送过去,不让你白跑这一趟。”   听他这意思,是有人动用职权把存货都拿走了,“谁这么霸道啊。”林岚有些不满,一次进货怎么也有五六块呢,她就预订一块,怎么就都拿走了?这可是有以权谋私、投机倒把嫌疑!谁这么大胆?   副社长自然不好说,却是万般抱歉的。   林岚:“那你给我准话,到底几天到。”   副社长:“可能有个三五天。”   林岚:“我六月初八那天一定要拿到。”   副社长:“是有什么特殊意义?”   林岚:“有,所以必须要拿到。”   韩青松六月初九生日,林岚想送他一个礼物。这时候都穷,并不流行过生日,一般只有三岁以内的小孩子和六十以外的老人才过。但是林岚早就想送韩青松一块手表,那在他生日那天送自然更有意义。   但是她也知道刁难副社长也没意思,革委会来个干部就能压着他,他也没办法。   不过这也不耽误她对那个以权谋私之人的怨念,要是初八之前拿不到手表,她就得暗中看看到底是谁那么牛逼,以后有事没事也给对方添添堵。   副社长算了算,“今日是初四,还有四五天,林干事你放心,肯定来的。”   他想的是就算不来,他去找那人求求也把林岚那块给求回来,韩局长也不能得罪啊。   他态度好,林岚自然不难为他,只拜托他给上心点。   作为补偿,副社长把截留的一些好货拿出来让她挑,一些上好的绵绸、羊毛线。林岚不客气地买了十丈绵绸,又买了几斤好羊毛线。直到两千年左右,毛衣毛裤还是春秋的主要衣物,美观又御寒,她有机会就买点争取家里人人都穿上。   林岚用布兜子装好背着,出来对韩青松道:“三哥,咱们先去买字典。”   韩青松把她肩头的布兜拿过去,看她有那么点不爽的样子,就道:“我不喜欢戴手表。”   林岚却笑起来:“我喜欢你戴啊。”   总理戴的就是上海牌手表呢,机械带日历,多帅气不知道呢。   必须买上海牌的。   韩青松看她那向往的样子就没再说什么,陪着她去隔壁的书店买英语字典。   英语字典不便宜,林岚却眼睛不眨地买下来。她又看看有没有其他的书或者旧杂志之类的。现在报纸她都是从县革委会和公社拿过期的回家剪贴,所以不用自己另买。   买完书,韩青松带她先去革委会。   此时革委会书记办公室正开会呢,与会的有秦主任,他是主任又是书记,还有副主任们以及老局长、高局、李局等,他们也都是党委组成员,老局长也挂职副书记。   讨论的还是青石公社的事儿,之前他们已经向上级递交文件,说明一下青石公社的情况,着重强调文革时候学生工人闹事,导致文件被破坏,现已步入正轨。   这样体面的借口自然是受欢迎的,上头予以肯定。   其实秦主任对这个早就有应对办法,原本就想用文革文件被毁来应付,这样可以帮韩青松一把。但是韩青松没求他,他自然也不会太过主动。只是没想到韩青松竟然就能从那么多乱七八糟的文件中给找到这么一份最关键的,实在是运气不错。   地区革委会了解情况以后都连声夸韩青松这个干部不错,办事利索可靠,应该让他发挥更大的光和热。   于是为了让韩青松发挥更大作用,上级指示县辖区的公社保卫组要进行调整。之前是武装部领导民兵连维持治安,公社不设公安系统,山水公社因为韩青松比较特殊,是武装部长兼任公安局局长。   现在要进行调整,武装部只负责武装,民兵连不再归其管辖。取消公社级别的公安局,让韩青松加入县革委会党委,挂革委会副主任一职,以县副局长的身份管理各公社民兵,负责各公社的治安。   因为他就不适合继续担任山水公社的武装部长、公安局局长,办公地点也要回到县里,这样就得给韩青松分房。   老局长道:“青松是个好同志,应该给他分房。”   主任和老局长同意,李副局自然不能说什么,也随大流通过,心里总归是万般不舒服的。   毕竟他之前想的很好,等自己接替局长位子,再等过几年自己就是革委会主任,县革委会书记,自己是一把手的话,提拔韩青松也无所谓。他甚至觉得韩青松是个干才,可以成为自己的得力属下,谁知道这个土包子越来越露脸。   秦主任:“既然决定,那就签发文件,房子让林干事来挑。”   大家都知道韩局长只管工作,家里一切事儿都是林岚决定。就连过年分发福利如果二选一,韩青松都得问问媳妇儿要什么。   秦主任让人去给山水公社打电话,通知韩青松明天来开会。   秘书推门进来,笑道:“韩局长和林干事来了。”   李副局讥讽道:“这是来要功劳的啊。”就知道他韩青松没那么大公无私。   在座众人却不以为意,他们已经习惯韩青松的作风,干活儿可以不要功劳却得要福利,这一次呢革委会福利功劳一起给。   秦主任让人叫韩青松和林岚过来。   李秘书匆忙回来,面有难色,“李局……”   李副局看了她一眼,“叫韩局啊,叫我干嘛?”   李秘书给他使眼色,显然是不大好意思当面说。   李副局只得起身走出去,“怎么回事?”   “您还是去看看。”   李副局狐疑地看她,只得跟着快步过去,还没到跟前就听见林岚讥诮的声音,“你这个同志怎么能这样?我两个月前就在供销社预定,结果你全给划拉走。你也太贪心了。”   另一个女人恶声恶气的,“你没付钱就不是你的,你多管狗屁的闲事儿?你要我就卖给你,不要就拉倒,乡下女人真是事儿多!”   李副局顿感头疼,踉跄一下差点没站住,赶紧扶着墙壁。   李秘书:“李局,你亲自去调解……”   李副局闻言脸色一变,“李秘书,拜托啊,你去给调解一下,我先走一步。”他装作什么也不知道一样一溜烟跑了。   李秘书看他那样很是同情,李副局的老岳父是位老八路,虽然早就退下来,地位却还是有的。老革命战士嘛,出身草根家里没什么文化,那闺女也没教育多好,不但好贪便宜,自从家里起势以后又多了个暴发户的特点——拿鼻孔看人,尤其看不惯乡下人!   苗菊花,哦,现在叫苗红英,那可是县革委会大院的一绝,没人不怕。   秦主任家那口子都尽量躲着她点呢。   李秘书清了清嗓子上前,“嫂子,林干事,这是咋了,一家人怎么还……”   不等她说完,苗红英立刻靠过来,跟她并肩站着挤兑林岚:“自以为长得白净有点姿色的女人就是不省心,事多。我好心帮大家买了手表,她不但不领情,还来批评我。你说是不是有毛病?”   她原本在县酒厂上班,后来粮食不够要求节俭,县级的酒厂关闭改成小型榨油厂,她现在是厂革委会的干部。虽然没文化,却喜欢开会训话,所以学了很多训人的套话来。   两人以前没有什么交集,这一次也是巧了。林岚和韩青松过来以后,韩青松去找刘剑云,林岚就在宣传办了解一下青石公社后续的宣传工作。然后说起她要给韩青松买表,等了一个多月结果被人截糊,有点不爽。   她毫不客气地吐槽:“也不知道谁那么不讲究,居然都给拿走!”   恰好苗红英就听见,主动跑过来指责林岚,“你长得人模狗样的,怎么背后说人坏话呢?你要是想要手表,你开口,加个二十块钱我就帮你买回来!”   林岚听她那语气,再听宣传干事着急地介绍那是李副局家爱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截糊了她的手表反过来加价卖给她?   林岚就不想惯她那个毛病!   她本以为干部都害怕被说以权谋私,就算真的拿了手表出来加价卖,也不会承认的。可苗红英偏偏就另类,她认定自己这是为大家好,帮忙带过来,没什么不对。   林岚:“你这是投机倒把,倒买倒卖,不行,我得去检举你。”   苗红英哈哈嘲笑起来,“你以为你是谁唻?我看你去哪里检举。你去省革委会检举?这么点破事,值当人家管?人家理睬你?你去地委?去呗,我才不怕你呢。地委现在的书记可是咱们省军分区的司令员,那是我叔儿!我爷救过他的命,哈哈。你去。”   林岚:你这个坑爹坑叔的坑货,要是不教你作人,你还以为我是软柿子呢。   她看苗红英长得粗壮,要是动手自己可能不是对手,而且在革委会动手不大好,留下个泼妇形象影响韩青松工作。   苗红英看她犹豫,冷嗤一声,昂着头万分瞧不上地道:“我说林干事,别仗着你长得有点姿色就拿架子耍脾气。一个乡下妇女你狂什么?在城里连间房都没有就当自己是城里人?真当你男人是公安局的就了不起?我跟你讲哎,局长和局长也是不一样的!”   恰在此时,老局长背着手大步走过来,重重地咳嗽一声。   苗红英对老局长还是有点怕的,因为老局长和她父亲关系也还好,经常一起喝茶遛弯儿抓蚂蚱找知了龟。   老局长对林岚道:“林干事,你来,革委会决定给韩青松同志分房子。”   作者有话要说:  兰花花:谁再卖我大腰子我和谁急! 第142章 泼妇谁都不怕!   老局长看了苗红英一眼,示意她不要太过分。林岚一听韩青松要分房,自然懒得和苗红英吵架,赶紧跟着老局长过去。   苗红英看着走掉的林岚,气得一跺脚,老局长咋这么会拆她台?她被林岚当面怼气得要命,还想好好地骂骂这个小狐狸精呢。   她有力气没处发就扭头看李秘书,后者也赶紧走,免得被拉着磨叨。   苗红英一生气就找别人磨叨,“这个林干事狂什么她狂?长得像个狐狸精似的。这要是搁以前,非得斗她个狗头,让她臭美!一个乡下婆娘,她戴什么手表?她会看表?她看得懂吗?”   那人忍不住道:“林干事是宣传红旗手。”   苗红英呸了一声,“谁知道是不是走后门拿来的。”说完她昂着头挺着胸,气鼓鼓地扭着胯走了。   且说林岚听见韩青松要在城里分房,高兴得心扑通扑通的,不过她仪态好,所有的激动都在藏在心里,外表淡定从容,面带微笑。   进了办公室她先给诸位问好,然后听负责分房的后勤人员介绍一下。   县革委会的干部们都住在后面的家属大院,一片是老式的破旧小院,一个院里住着好几户人家,吵吵嚷嚷非常拥挤。另外今年新盖一栋三层楼房,专门作为干部分房。   如果分楼呢,大干部三居室,韩青松可以分两居室,带一个小厨房和小卫生间,有暖气片和自来水非常方便,虽然也很挤却比工厂职工分的筒子楼好多了。   要是分平房呢,就是一座座小院,级别够的干部可以自己家一座独门小院,一大家子住进去。级别不够的就要四五户人家住一处,整天家长里短的有些人也嫌闹心。平房年月久了会漏水,修也修不好,没有自家厕所,水是院子里公用,冬天结冰还可能冻住。关键屋里没暖气片,有的还是乡下那种土炕,烧大灶台,有的虽然睡床,可做饭要用炉子,也麻烦。   反正各有优劣。   干部们自然喜欢去住楼,毕竟新楼房,红砖红瓦特别气派,还有暖气自来水厕所。   可林岚觉得楼上窗户小采光差,一个楼道好几户人家,天天叽叽呱呱也烦,倒不如自己家一个小院子。而且她家孩子多,就那么两小居室,加起来也不到二十平方,真是挤不开。   她先不表态,而是笑眯眯地扫视一圈,把在座诸人的表情尽收眼底。没资格和韩青松抢的,就是羡慕大不了嫉妒,有资格抢却没抢过的,这时候脸色就很难看。   林岚看着邱副书记拉着脸,心里就有数。   负责林业那块的邱副书记紧张得要死。他早就看好阳面最后那间房呢,朝阳的两居室,卧室可以夫妻俩住,外面格一下弄个上下床给孩子们住。主要他媳妇身体不好,冬天冻得浑身疼,要是有暖气就舒服很多。本来他跟主任说好几次,确定这套分给他,没想到突然又要给韩青松分房,还让林岚先挑。   傻子也知道要朝阳面的那个楼房啊,他觉得自己肯定无望,顿时有些绝望。   林岚问:“各位领导我也不懂,就想问问这楼房和小院哪个好啊?”   老局长笑道:“反正大家都想住楼。楼里带着暖气片,冬天可以集中供暖。”   林岚看了邱副书记一眼,就道:“这么看那朝阳的房间最好啦。”   果然邱副书记的脸色都白了,紧张得额头直出汗。   林岚继续道:“既然这样,还是把最好的那个房间让给有需要的同志。我们在乡下住习惯,还是住平房。”   邱副书记本来已经紧张得胃都疼了呢,现在听林岚不要,他一下子活过来似的,浑身舒坦,连老毛病都一起治好了。   林岚自然有自己的考虑,这个年代盖的楼没有钢筋,全是夹板子,安全性也不好。现在看着新过两年也会漏雨,甚至管道老化污水倒灌,各种不便都出来了。再说她家这么多孩子呢,住楼上那小房子,根本住不开。   听她这么说,在座的都呆了呆,看看人家林干事这觉悟,竟然要把这么好的房子让出来!   也有人觉得她乡下人傻不懂,还劝她,“林干事,楼上有供暖,冬天可热乎呢。”   邱副书记道:“要是住平房没供暖,单位可以补贴取暖费的。”   林岚可不想和别人挤一个院子,就道:“我们孩子也多……”   邱副书记又道:“正好还有座独门小院,也不用和别人挤,我建议批给韩局。”   本来就让林岚挑,其他人自然同意。   林岚赶紧道谢,“要这样那感情好,我们还能种菜,俺们乡下过来的,一天不种菜都不行。”   在座的自然知道邱副书记的意思,既然林岚乐意,他们也不多说什么,就把那秦主任家搬楼上空出来的独门小院给林岚住。   散会后,林岚就去后勤组签字领钥匙,先去看看院子,至于其他手续,都得等韩青松过来办。   后勤组小高陪着林岚过去看,恭喜她,“林干事,以后就是城里人啦。”   林岚道:“我家韩局的户口是县城的,我和孩子们不是呢。”   这时候户口可没那么好转的。   邱副书记听见笑道:“林干事不用担心,好好工作,争取过两年把工作转到县城来,这样孩子们的户口也都跟着过来。”   因为林岚主动把房子让给他,邱副书记特别开心,看林岚都觉得格外亲切,浑身洋溢着革命同志般的温暖。   林岚笑了笑和他告辞,跟着小高去看房子。   房子不远,出来革委会大院后门,穿过一条马路就到家属区,经过那栋新楼的时候,小高还有些遗憾呢。   “林干事,要是俺们有机会,肯定要楼房的。”   林岚笑得非常温婉得体,“就因为大家都想分楼房,所以我要个平房就行啦。”   反正她在家里住惯平房,韩青松也会修,把屋顶修修不漏,再修个厕所就行。至于洗澡,城里有澡堂子呢,一周去洗两次,日常在厕所洗洗也够的。   小高把钥匙给林岚,让她自己开门,进门有个门楼,可以放自行车或者杂物,门楼进来有影壁墙,绕过影壁墙就是院子,没有南屋,所以院子略宽敞。院子里没有自来水,中间有口井,井台一尺来高,用一块石板盖着。   另外西边有两间西厢房,比正房要矮一些,可以当仓库。北面是坐北朝南的三间正房,房子不是很高,正常开间,但是进深比普通屋子要长,所以一间屋子可以隔成两间。   堂屋里靠西边墙居然还有一个锅灶!如果没有暖气,最好要有炕的。   林岚进西间看看,更是惊喜,“还有炕呢。”   西间虽然有炕,但是和乡下的布局不一样。   这里南窗下空着,靠着锅灶那边垒炕,整整一盘大炕,用墙壁隔开,分成两个小房间。这样女孩子睡里面,男孩子睡外面,南窗下放书桌就很好。   堂屋现在只有一个水缸,空荡荡没别的家什儿,东间什么也没有,到时候可以再垒炕。   林岚看一遍就想好如何规划。她不急着来住,孩子们在公社还得上一年学,她的工作还在公社,没那么容易转过来。这里暂时当个落脚点,或者韩青松下班晚就住下。   她拿着钥匙和小高回前院去,正好在路上碰到苗红英。   苗红英认定自己男人是未来的局长,也是未来的革委会主任,所以根本不把林岚放在眼里。   她自从发现可以从供销社拿货加价卖以后,就认为自己找到一条生财的路子。自己聪明着呢,毕竟低价品都是普通市民买,她不能和普通人一般见识。所以她拿高价品,卖给大院里的内部人士,有的帮亲戚或者朋友买,券不够的她给补贴两张,多要二十块钱怎么啦?   要是她不帮忙,多出五十块也买不到,所以她真的是在帮忙。   什么手表、自行车、收音机之类的,她都拿这些,再就是茶叶、烟酒。反正普通的布、衣服、食品她不要弄的,她自认是劳动人民,自然会体贴劳动人民的。   这么久以来一点事儿没有,大家有需求的就买没需求的当不知道。   只有林岚这个不长眼的,居然敢当面怼她!   苗红英觉得不能忍!尤其她打听韩青松分房子,可能挨着她家,她就气得要命。   结果又听说林岚要了后面的平房,把那间房子让给副书记,她又乐了,“真是没见过世面的傻老婆!绣花枕头一个,白长了张脸,原来是个草包,哈哈。”   她就来看林岚的热闹。   “我说韩青松家的,你来了大院以后,可得学学规矩啊。”苗红英挡在进前院的门口,睨着林岚,很是嚣张的样子。   林岚把钥匙塞在口袋里,免得掉了,毫不客气道:“我说投机倒把的,你在这个大院里,为什么不好好学学规矩?”   小高差点笑出来,赶紧咬着嘴唇示意林岚不要和苗红英一般见识。   苗红英却不给机会,气得立刻冲过来,“你这个小娘们儿什么意思?你会不会说话?要不要我拉你去训训话?”   林岚:“你自己话还说不利索呢,训我?要不要我教教你什么是m主席的战士最听党的话,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不拿群众一针一线,对待敌人要秋风扫落叶般……”   “你给我闭嘴!你还想教训我?”苗红英敦实的身子一晃,就伸手朝着林岚推过去,想给林岚推个跟头。   林岚虽然没有她粗,但是林岚比她灵活。林岚闪身躲开,就往门里跑,“疯婆子打人了,强买强卖了!”   她嘴里喊着就往革委会大院冲,看苗红英敢去那里撒泼的。   她虽然走得快,却并不慌乱,还回头挑衅一下。苗红英被她气得红了眼,咚咚地就冲上去追,非要打她一顿。   林岚到了前面办公室廊下就躲在拐角的地方,听着苗红英震动地面的脚步声跑过来,她一伸腿——   咣当一声,苗红英就狠狠地摔在前廊的青砖地上。   她疼得嗷一声,爬起来发现自己双手已经蹭破皮,火辣辣的疼,她还没发现自己磕得下巴都有点歪。   “林岚!我要打死你!”苗红英爬起来一瘸一拐、歪着下巴地去追林岚。   林岚已经闪进革委会大楼内找地方躲起来,她看到李秘书就走过去,做出害怕的样子,“李秘书,那个投机倒把的女人又来了,非逼着我买她的手表,救命啊~~”   李秘书:…………   苗红英这么扯着嗓子的喊,隔壁的公安局也听得见,却不见李副局出来管。   倒是秦主任的爱人张瑜和高卫东的爱人江春霞出来,她俩都读过书有文化,现在也在革委会上班。   江春霞和苗红英也是有过节的,主要来自于男人们的争斗,高卫东和李旷久一直都是竞争关系。苗红英为了帮自己男人,屡次刁难江春霞,曾经说出你和蒋介石是一家子,给你拉去批斗之类的蠢话。   江春霞:“瑜姐,你不管管?在革委会大呼小叫的实在不成体统。”   张瑜也是微微皱眉,“这俩人都不是善茬。”一般人初来乍到,碰到地头蛇基本就忍了。可林干事居然就和苗红英杠上,这不是摆明告诉人家她不好惹吗?   她总是想息事宁人的,大家都安安静静的,别添乱就好。   苗红英没找到林岚,气成河豚,一鼓一鼓的,看到张瑜和江春霞,她就歪着脑袋跑过来,“你俩、你俩把人藏哪里去了?”   张瑜看了她一眼,“你也太没规矩。在家属区大呼小叫就算了,现在跑办公区来闹?”   苗红英撇撇嘴,你狂什么!在x县还没有人敢教训老娘呢。你男人要想往上走一步,还得指着我爹和叔儿帮忙呢。   江春霞却不主动和苗红英说话,免得引火烧身。   苗红英指指自己的脸和手,“你们看她给我打的!我和她没完!我看那个林岚肯定和林b有关系!非得给她抓起来好好审问审问!”   张瑜都被她这论点给震着了,她男人和韩青松没什么冲突,相反,秦主任很欣赏韩青松,说韩青松是得力干将来着,所以她是欢迎韩青松来县里的。   但是一来俩女人就这么激烈地掐架,她这个革委会书记、主任的夫人,总归是脸上无光的。   苗红英看到她们不说,就以为是江春霞这么快便和林岚合伙,“林岚,林岚,你给我滚出来!你别以为你躲着我就找不到你!”她被林岚绊倒摔得不轻,下巴都紫了,看着有点吓人。   其他人都躲着生怕被她逮着。   苗红英怒了,“你给我等着!”   她气冲冲地去了隔壁公安局,恰好看到刘剑云,就喊道:“刘剑云,赶紧叫几个兄弟来,我就不信打不死她!”   刘剑云之前和韩青松出去,刚回来呢,不知道她们的恩怨,看到苗红英脸上的伤,他惊讶道:“谁打的?发生什么事儿了?”   他以为是李副局受不了苗红英给打的?否则的话谁敢打她?   不过两人不至于,苗红英在男人面前不是母老虎,她就欺负一下外人而已,李副局也只是嫌她丢人又不改,不至于打她。   苗红英:“你看我!林岚那个泼妇给我打的!”   刘剑云差点没忍住笑起来,咳嗽两声,林干事还真是厉害啊,真是遇强则强啊。   他示意苗红英去屋里说,“咱们屋里说说。”   “你去,带人去把她抓起来,我得查查她的出身,上三代是不是和林b那个反革命一家子的!”苗红英哪里肯忍,恨不得立刻就去把林岚逮起来。   前几年砸狗头的时候,她不知道批斗了多少小妖精呢!看现在革委会没几个长得俊的女职工,老爷们的眼睛都好好待自己眼眶子了里,女人们也放心,这都是她的杰作!   尤其文工团那些狐狸精,全都被她修理过!   刘剑云:……!!!你真敢,我可不敢。你是革委会的母夜叉,林干事可是好多人喜欢的红旗标兵。不知道多少大队都喜欢她去宣传呢。再说,人家又看不上你男人,你着什么急?   他实在想不出林岚那么和气的人能有什么好和苗红英冲突的。   “你快些!”苗红英催他。   就在这时从门外传来一道冷冷的声音,“谁要抓林岚?”   苗红英看有人过来,立刻大喊道:“赶紧的,跟我去抓人!”   然后她就看到一个高大英俊的男人从门外走进来,他面色冷峻,眉眼深沉,不是韩青松是哪个?   苗红英下意识地退了两步,站在刘剑云旁边。   刘剑云真是要笑破肚子的,忍得太辛苦,苗红英可算遇到了煞星。至少在刘剑云眼里看来,韩青松还没有怕的人呢。   韩青松冷眼看着苗红英,“你恶语中伤同志。”他朝着刘剑云伸手。   刘剑云脸色一变,小声:“韩局?”   韩青松冷冷道:“手铐!”   …………   苗红英吓了一跳,“你一个老爷们,你欺负女同志!”她赶紧往屋里跑去找自己男人撑腰。   李副局本来不想管她折腾,觉得一会儿就好,哪里知道韩青松来了,他不得不出来,笑道:“怎么回事嘛?哎呀,韩局来啦。”   韩青松看了他一眼,面色却冷冷的,没有半点要寒暄的模样。   苗红英躲在自己男人身后,指着韩青松:“他要打我!”   李副局笑道:“别瞎说,韩局才不打女人呢。”   韩青松冷冷道:“我可以打男人。”   李副局:…………   他立刻对苗红英道:“到底咋回事,你怎么得罪韩局?韩局可不是没事找事的人。”   苗红英:“哪里是我?明明是他婆娘打我。你看我!”她指着自己的脸又给李旷久看自己的手掌,都磕青了。   李旷久:“……你为什么和林干事打架?”   苗红英:“我稀罕和小狐狸精……”   韩青松冷哼一声,冷眼看着李旷久,似乎在说女人的事儿男人解决,不要怂!   李旷久自诩不是韩青松的对手,而且上位者怎么能动不动就像野蛮人那么打架?以为还是土包子呢?他就给了苗红英一个眼神儿,“到底咋回事?”   苗红英:“我哪里知道。她见了我就连讽带刺的,我好好地走个路,她给我绊倒,你看给我磕的。明明她一来就惹事,不本分。”   这时候外面传来林岚的声音,“公安局是这里,我要来举报,有人投机倒把、倒买倒卖,还逼着我买。”   她进了院里,看到韩青松就跑上前,对刘剑云道:“刘公安,我要举报这个女人,她倒卖供销社的手表,我不买她就追着我打。”   她撇撇嘴角,瞬间眼眶里蓄满泪水,她抓着韩青松的手臂开始抽泣,“三哥~~她打我!”   她这样一说,韩青松的身体陡然绷紧,拳头都捏起来。   林岚怕他真生气,赶紧捏捏他的手臂,示意自己演戏呢,他只需要配合就好。   她头抵在他肩膀上,抽搭着,“她骂我乡下婆娘,还说局长和局长不一样,连个房也没有还想当城里人,她让我们滚回乡下去,呜呜~~她说要让她爷和男人把分给咱们家的房子要回去……”   哼,你不是颠倒黑白么,谁不会呢。   苗红英没想到林岚还敢污蔑她,只有她污蔑别人的,可没有别人污蔑她的,她立刻就跳脚。   李旷久可吓得不轻,他没想到是林岚污蔑,只觉得苗红英平日里跋扈瞧不起乡下女人尤其是长得好看的,当即抓住苗红英的胳膊,“胡闹!”   苗红英没想到自己男人居然不信自己,反而信林岚,气得直跺脚:“你看,你看,她把我打的你不管她,你还训我。你们都听狐狸精的话,不听我的!我气死了!”   “苗菊花!”李旷久急了,“别胡闹,韩局长和林干事不喜欢开玩笑。”   李旷久要是喊她苗菊花,那就是气急败坏。   苗红英委屈得很,尤其看韩青松那么维护林岚,她就更不平衡。   “你们欺负我,我去找我爹!”她一跺脚就要跑。   林岚道:“你先把我供销社订的手表拿出来。”   李旷久自然知道怎么回事,真是要气死,也不是多缺钱,可这个婆娘就是个财迷好赚便宜。以前大院的人知道她的脾气,都惹不起躲得起,不和她正面顶撞。   可这事儿也不光彩,只要有个干部撕破脸和她闹,她一点也不占理,少不得要丢人。还有另外一层,他也怕高卫东用这事搞小动作。好在老局长以前点过,让大家不要和没文化的婆娘一般见识,让她慢慢进步,一直也没什么事。   李旷久再一次领略到韩青松这个土包子不懂机关相处之道,这种事他不是应该约束林岚,私下里解决吗?   哪里能闹得整个大院都看热闹?   他对苗红英道:“我有块手表买了没舍得戴,可以拿给林干事。”他笃定韩青松不会买自己的,这么说不过是找个台阶,让苗红英不要承认真的从供销社拿了货,赶紧悄悄送回去,让供销社就当新来的货给林岚送过去就行。   这也是最体面的解决方法。   可架不住他女人的脑回路不一样,觉得自己被林岚欺负,一定得找回场子。   李旷久看自己管不住这个婆娘,没办法只得给刘剑云使眼色,让他请老局长过来调节一下。   老局长倒是也不想看他们掐,毕竟韩青松还得来上班,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他出来笑了笑,对林岚道:“林干事预定的表被人买走啦?”   李旷久松了口气,这是要帮自己了,赶紧给苗红英使眼色,让她赶紧还回去。   苗红英只瞪着林岚。   林岚擦了擦已经风干的眼泪,点点头,“让局长笑话啦,我攒半年的钱和券呢,好不容易攒齐了,兴冲冲地来买,谁知道被某个人一下子都划拉走了。”   她看了苗红英一眼,不过也给老局长面子,没再指着苗红英说。   “青松、林岚,来,你俩到我这里来。”老局长热情地招呼他俩。   韩青松刚要拒绝,林岚已经抓着他的胳膊,一副害怕苗红英要挠她的样子,“三哥,走。”她推着他去老局长办公室。   老局长既然出面调解,自然要让他有功有果,要是无功而返,总是没面子的嘛。   看韩青松带着林岚过来,老局长笑了笑,示意他们坐,他回头打开自己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块包装完好的表放在桌上,“还没拆开呢。我用自己的老怀表习惯了,不爱戴手表。”   林岚忙道:“多谢老局长,我们可不能夺人所爱,供销社说回头来新的呢。我就是气不过她非要赶我回乡下,说我没资格呆在这里。”她自然不能让人以为她单纯为一块表和苗菊花没完没了。   她得为了尊严而战!   果然,老局长看她的眼神就越发和蔼起来,他笑道:“就当我帮你们从供销社捎来的,我还可以从供销社买的。”他推给林岚,又道:“你把钱和券给供销社,回头我去买东西就取了。”   林岚看他意思,就答应,拿起来,“谢谢局长。”她朝着韩青松笑了笑,拉着他告辞。   老局长道:“让李旷久和苗菊花进来。”   林岚拉着韩青松出去,就见李副局一脸紧张地站在外面,却没看到苗菊花。   李副局脸色不好看,还是和他们招呼一下进了老局长办公室。   老局长瞪了他一眼,没说话。   李旷久挤出一丝笑:“我真不知道。”   “审时度势,你比我懂,去。”老局长一句话打发了他。   李旷久自然知道意思,自从上位一来,哪个不是审时度势?文革之前什么样?文革什么样?这几年怎么样?形势是瞬息万变的。   苗红英之前弄点小动作,大家就当没看见,可现在韩青松来了,他媳妇儿林岚也不是那种好欺负的,让苗红英老实点。   别整天在革委会今日打明日撕的,不好看!   李旷久赶紧家去一趟,苗红英正在屋里哭呢,摔摔打打的。   李旷久:“拿出来我送回供销社去。”   苗红英:“我都卖了。”   “别胡闹啊,把多余的钱退人家,剩下的拿出来。”   苗红英:“你凶什么?我去跟爹说说。”   李旷久:“你去,你看岳父不打你的。你当还是前几年?”   眼睛又不瞎!现在什么形势?以为还是前几年?文革刚开始的时候造反有理,能革命就能上天?韩青松为什么升得这么快?副主任都挂上了!他还没有挂副主任呢!   这是什么意思?分明就是来取代自己的!   李旷久急得心里火烧火燎的,这个蠢婆娘怎么就不懂?当年还能借借岳父的光,现在岳父年纪大,退下去年头也久,人走茶凉。   如果岳父那个拜把子兄弟真的为他着想,就不可能这么快提拔韩青松,怎么也得等自己上去再提拔?   结果这婆娘还在这里为块破表和人结仇!   韩青松和他那个媳妇儿也是的,就这么块表,你就不能悄悄地说?非要弄得这么没脸?   苗红英还是不服气,怎么就是她错了?之前都好好的没人管,这个韩青松一来就不行了?他韩青松有什么了不起的?长得高点俊点能打架,那咋了?他能打几个?三个五个还是十个?   李旷久也不管她,把苗红英的那些手表收音机之类的用包装了,亲自送回供销社去,他也不好意思让别人去送。   供销社副社长正在办公室算账单子呢,看见李旷久过来,吓了一跳,“李局,这是干啥?”   李旷久:“前几天孩子说想买个表,大姑家孩子让帮忙买台收音机,我爱人拿回去挑挑,已经挑好了,剩下的送回来啊。”   副社长还有啥不知道的,立刻笑道:“行,以后想要只管来挑。”   副社长亲自把账本拿出来,给李旷久看了看,该勾的勾,账也平了。   苗红英当然不是白拿的,卖完以后会把供销社的价格和券送回来,她只赚加价的部分。这时候物资缺,不容易买,所以她也能赚不少。   这当然是违反规定的!   李副局看了看没有老局长那个型号的表,就让供销社再给进块。老局长的表和总理的是同款表,a623a型机械日历手表,最早产于1962年,现在还有少量生产,不那么容易拿货。   正说着呢,林岚过来。   外面的售货员直接给她领进办公室,就和李旷久来了个面对面。   林岚装什么事儿也没有呢,笑道:“李局好巧啊。”   李旷久挤出一丝笑来,这他娘都是什么事儿啊。   副社长赶紧和林岚打招呼。   林岚眼睛一亮,“哎呀,手表到啦?”   李旷久腿抖了抖。   林岚把老局长那块表拿出来,笑道:“这是老局长的,我们可不能要。麻烦崔社长回头给老局长送去。我就从这里面挑块。”   林岚挑到自己早就相中的那块,带日历的机械男表,大表盘,外形比较粗犷,非常适合韩青松,而且是ssik型快摆手表,误差更小,走一昼夜误差只有30秒。   “就这块。”她拿钱和券出来。   副社长亲自给她开单子,写得清清楚楚的。   林岚意有所指,“你们有所不知啊,我攒了一年的钱和券啊,实在是不容易。”   李旷久眉头颤了颤,拿起老局长那块表,“行了,我帮老局长带回去。”   林岚拿着自己买的手表,对李旷久笑道:“李局,一起走。”   李旷久迈出去的步子晃了晃,一时间找不到借口推脱,只得和她一起。   供销社离着革委会并不远,不到十分钟的路。   林岚当然不会让人知道她是瞅着李旷久的脚后跟来的!她特意没让韩青松陪,让他只管去忙,她得跟李旷久表示一下自己的立场。   李旷久本来以为林岚和他一起走,是想跟自己抱怨告状之类的,哪里知道林岚并不说那些,反而说得都是感激话,感谢革委会让韩青松来县城,感谢给他们分房子。   李旷久心里更不得劲,韩青松那个土包子也太有福气了,看人家这个媳妇儿!   到了革委会门口的时候,林岚笑道:“和李局爱人闹了点不小小的愉快,女人的事儿,李局不要往心里去啊。以后熟悉起来,大家彼此了解,都彼此尊重,不会再这样的。”   苗红英打她,她自然不会老实给打,所以林岚也不介意第一天就在革委会闹一下。让苗红英知道,自己不是好欺负的,以后想打架奉陪,想骂架也奉陪。只有让苗红英知道自己不好欺负,以后苗红英才能遵守干部太太们的规矩。大家可以指桑骂槐,但是不要直接指着鼻子骂,除非真的想撕破脸老死不相往来。   李旷久一下子就明白林岚的意思,没想到她一个乡下妇女居然有这样的头脑。   他心里又酸得冒泡泡。   等他回公安局办公室,恰好老局长给韩青松安排办公室呢。   老局长一直自己一个办公室,高卫东和李旷久因为不对付,所以两人一人一间。   现在韩青松来了,办公室不够,就得拼办公室,或者让韩青松去革委会用办公室,这也不合适。   老局长问了一下意思,高卫东很是乐意和韩青松一个办公室。   李旷久一听他也不干,要是他俩一办公室,那不更勾搭起来?   他笑道:“高副局那里有点挤,我那里宽敞,青松去我办公室。”   高卫东笑了笑,“我和韩副局年纪相仿,比较有话聊。”   韩青松看他们那么喜欢和人一起拼办公室,他道:“要不你俩一个办公室。” 第143章 生日、、转正   四点多,韩青松在革委会把油箱加满,然后主动坐进挎斗里,继续让林岚当司机。   革委会诸人都有点不忍看,这到底是韩局拿媳妇儿当汉子使呢,还是怎么的?林干事也忒能干,这边摩托车男人骑着都有点费劲,卟咚卟咚的手直麻呢。   不愧是敢单挑苗红英的女英雄!   林岚不知道她又被拔高了,骑着长江750,吃着灰迎着西天的大太阳,拉着她的男人轰轰地回家了。   回家第一件事去冲凉洗头,换上干净的衣服,这么一趟走下来,真是要变成泥人了。   等韩青松洗的时候,她就拿着筐子去菜园摘菜,正忙着小旺带着旺旺和小白跑回来,他吹着放牛娃调子的口哨,声音流畅圆润,竟然也很好听。   小旺放学回家看大门开着就知道娘在家,听着爹在浴室淋浴,他找一圈没看到林岚就知道她在菜园呢。   “娘,我今天跟同学踢毽子,能踢三十多个了呢。”以前他只能踢几个,最多十个。   林岚笑道:“这么厉害呢?小腿累不累啊?”   小旺赤着脚跑进菜园帮林岚,“不累,我以前踢太高啦,所以总是找不到毽子去哪里。哈哈。”   林岚摸摸他的头,摘了个最大最红的西红柿给他吃,她则去抓虫子。自己家菜园没打药,所以虫子比较多。   孩子们还特意抓青蛙蛤蟆栓了腿放在这里,想让它们多抓虫子,可那东西也能耐的,转眼就逃走了。   韩青松拎着水桶过来,去河里拎水浇菜。   林岚:“有日子不下雨,看那庄稼都有点打卷。估计再不下,支书就得让人挑水浇地了。”   小旺啃完西红柿,也去帮忙薅草,他笑嘻嘻的,“娘,咱们觉得好久不下雨,可能就要下了呢。”   “小孩儿说话最灵儿了,借你吉言,争取这几天下场好雨,让庄稼解解渴。”   林岚先带着小旺回家做饭,“三哥,这边幛子坏了,你等会修一下,不知道是不是小牛犊钻进来的。”   韩青松答应着,看了看就去河边树上折一些树枝过来夹幛子,鲜活的枝条插下去有的也会活,比枯树枝更好用。   明天就大暑,这天气热得跟要烤起火来似的,让人有点受不了,林岚决定给孩子换点口味。   她把红薯粉拿出来做凉皮,小旺帮忙烧火,她抄凉皮,做好的放在一边凉着,然后切指宽的条。   拍黄瓜、香菜末、蒜末、葱碎、芝麻、炸花生米,然后酱油、农家酱、盐、白糖、醋,调在一起腌一下,再把切好的凉皮拌进去。为了更香一些,再炸一点辣子油,单独拌一小盆给爱吃辣的孩子。   因为菜多,她拌了一搪瓷盆,怕不够又擀一盖垫手擀面,煮熟过凉白开,做成凉拌面。   现在孩子们饭量大,遇到合胃口的很能吃,尤其大旺。她瞅着比韩青松能吃,真怀疑大儿子揣着个无底洞,要不吃那么多身上依然精瘦没点赘肉。   等三个孩子回来,林岚告诉他们,“买字典啦。”   麦穗跑进屋里把字典捧出来,“娘,你真好,总是这么支持我们。”   林岚笑起来,“因为你们是爹娘最乖的孩子啊。”   做饭太热,林岚脸上都是汗,身上的棉布短袖后背都湿了。麦穗赶紧拿手巾给她擦汗,顺便帮她把后背也擦一下。   大旺和二旺打扫院子,把饭桌抬到天井里,然后去菜园给韩青松帮忙。   等一家人都坐好吃饭的时候,林岚朝着对面的韩青松莞尔一笑,宣布好消息,“孩子们,咱们家又有一个好消息。”   孩子们立刻坐直了,竖起耳朵听。   林岚笑道:“你们爹升职啦。”   “爹好棒!”麦穗和小旺喊着,带头噼里啪啦鼓掌,二旺跟上,大旺也拍两下。   林岚摁着小旺的小手,“好啦,那么大力气干嘛,都把手拍疼了。”   “还有第二个好消息。”   “娘,让我猜一下。”麦穗按着林岚的手臂示意她先别说。   林岚笑了笑,就让他们猜。   小旺:“小三哥来信了。”   林岚微微地笑,不点头,三旺来信那是正常必须事件,不能当成额外好消息。   麦穗:“我爹升职了啊……”她还在想的时候,二旺笑道:“娘,是不是我爹升职去县里上班了?”   麦穗被他一点,立刻明白过来,一拍手:“我知道了,我爹分房子啦。哈哈。”   林岚笑起来,“可给你们聪明得不行!”   小旺:“娘,那我们要搬过去吗?”他有点舍不得走呢,家里住得好好的。   林岚道:“现在先不搬,大哥姐姐二哥来年就初中毕业,等他们上高中的时候咱们再过去。”   这时候乡下和县城教学质量也差不了多少,她家孩子多半靠自学。而且她的工作也没搞定,还得在公社上班,不可能天天跑。   大旺微不可见地松了口气,要是搬家,从县里过来差不多五十里路,他去区里就更远呢。   麦穗很高兴:“要是在县里有房子,爹上班也方便,小三哥回来也有地方歇脚。”   二旺:“娘,那咱们什么时候去收拾一下?”   “等你们休息呗。”当地孩子们不流行歇周末,基本有事放假,没事就上课,或者被老师领着去劳动、讲家史、忆苦思甜,集中放假就是农忙或者过年的时候。   大旺:“后天去公社大队拉练。”   所谓拉练其实就是帮忙干活儿,美其名曰锻炼学生。   林岚:“那就后天去。”反正也是去给人家干活,不如回家收拾房子。哈哈。   吃过饭,麦穗和二旺拿着字典学英语,两人尴尬地发现之前说的好多是错的!幸亏家里其他人不懂,也没人笑话,两人相视一笑,麦穗吐吐舌头。   二旺:“是我记错了吗?我咋觉得老师教的不一样?”   麦穗:“咱就以字典为准。”   林岚扭头去看大旺,希望他和弟弟妹妹一起学英语。   大旺立刻对小旺道:“找知了龟?”   小旺自然响应,“好啊。”他拉着大哥的手欢乐地走了。   林岚:…………大儿子这是有多怕她让学英语啊。   林岚把新买的毛线拿出来,打算继续织毛衣。韩青松、麦穗、三旺都有了,小旺之前的小了林梅又送他一个大的,大旺和二旺还没有。   这次因为手表的事儿,林岚用最少的工业券买了三斤毛线,再加上之前攒下的一斤多,给俩儿子织毛衣足够的。   几次积攒起来的颜色有点杂,林岚就拿笔勾了勾,看看怎么设计一下,既要把毛线都用上,还得把颜色搭配得好看才行。   大旺身体强健身上热量高,不喜欢穿高领的衣服,织小领即可,主体就用墨绿色。   二旺气质文秀,特别适合穿翻领衬衣,林岚决定像城里人那样给他做几个假衬衣领子装在毛衣上,主体用藏青。   设计好以后还要缠毛线球,她让韩青松帮忙。   韩青松拎了个小杌子,拿出去洗刷干净擦干,拿进来倒着放在炕上。他从林岚手里把毛线捆拿过去撑在杌子腿上,自己开始缠毛线球。   林岚笑道:“三哥真有办法,这样更快。”   她让韩青松再弄一个来,两人缠更快。   韩青松:“你歇着。”   麦穗和二旺已经看得差不多,也过来,“娘,我来帮你缠。”   林岚:“你俩做完作业了?”   麦穗笑道:“在学校就写完啦。”   老师当堂布置作业,有些孩子等放学回家写,他俩都是下课就写完,回家只需要看看书即可。至于大旺,弟弟妹妹都写完了,他还用费劲?他向来是要考试才会用功的,日常锻炼、想问题、发呆、睡觉怎么都行,反正跟学习关系不大。   林岚不想俩孩子正活泼的时候,在家里拘着给她缠毛线,“去找知了龟。”出门和小伙伴儿们玩玩。   两人还想帮忙。   韩青松:“去。”   两个孩子见爹发话赶紧走了,总觉得爹想赶他们出去呢?两人就去知青点看看,恰好沈遇刚回来,他们就在那里和沈遇聊学英语的事儿。   林岚看俩孩子逃跑一样,便看了韩青松一眼,“三哥,你对孩子温和点。”   韩青松看她,“我很凶?”   林岚立刻把脸一板,看他,“你觉得这样凶不凶?”   韩青松:“你咋样都好看。”   林岚嫣然一笑,晃了他的眼。   两人说着话,手上不停,倒是挺利索的。   九点左右,孩子们回来,林岚的毛线缠得差不多,就让孩子们赶紧洗刷睡觉。韩青松把杌子和毛线搬到西间去,两人缠完再睡。   第二天韩青松带着林岚去公社,一进公社大院,大家都纷纷恭喜,“恭喜韩局,恭喜林干事啊。”   现在他们真服气的,一开始还嫉妒,现在嫉妒不上只有无尽的羡慕。看人家,别人十年做不到的事儿,人家才几年啊,进城吃商品粮了!   在他们看来,韩青松如今是副主任加副局长,在城里分了房子,那么林岚的工作早晚也会解决的。   在城里找份工作,吃商品粮,这是乡下人最奢侈的愿望啊!   最心酸的莫过于杨副主任,之前还怕韩青松抢他公社主任的位子,后来韩青松无意于此他才松口气。之后想调去青石公社,结果也没成功,现在人家韩青松反而要高升去县里。   哎,人比人……他很是失落。   县革委会的文件来的很快,撤销各公社的公安,武装部职能简化,民兵归县副局韩青松管理。   过几天韩青松就可以去县委上任,要把山水公社安排一下。山水公社公安局本来规模很小,只几个人,韩青松从民兵连选拔了一些。加上罗海成、韩青云俩正副队长,下面还有差不多八个人,基本都是半脱产的。现在公安局撤销,这些人都点迷茫不知道要干嘛。   罗海成倒是无所谓,“就回民兵连呗,反正本来也是民兵连的。”   韩青云有点失落,他是跟着三哥的,现在三哥去县里,那他就只能呆在民兵连。   韩青松把他们召集起来,“公安局撤了,维护治安还是需要人手的。”   按照他估计,只要老美和苏联不打过来国内不起战事,那民兵就没用,最终要全部回家当农民。看眼前的情形,至少十年二十年打不起来,民兵顶多再维持两三年,最终全回归种地。   听韩青松说治安人员还需要,大家松了口气。   韩青松:“县公安局要往公社派遣公安特派员,负责协助维护治安,巡查各大队。从现在开始,你们就是县公安局的特派员。”   大家立刻高兴起来,尤其那几个半脱产的,本来以为要遣散回家,没想到竟然成了特派员。一颗心真是从谷底又被抛上天,高兴得嘴巴都闭不上。结果韩青松又扔出一个炸弹直接给他们炸开锅。   韩青松:“脱产。”   “哇!!!”几个公安兴奋地蹦起来,互相擂一拳头,“脱产,你没聋?”   脱产可就是正式职工了啊!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啊!他们、转正了!   几个公安上去就给罗海成和韩青云撂倒在地上,兴奋地叠罗汉一样压上去,“哈哈,脱、产!”   韩青松:……   孙卓文和黄伟忠很是忐忑,他俩算文职人员,何去何从啊?   孙卓文:“韩局?”   韩青松看了他俩一眼,“特派员们也需要做政治工作。”   韩青松负责的是各公社的民兵和治安,不管县城里面,和另外两个副局的工作内容半点不冲突。特派员的工资、福利、思想政治工作等等,也需要有人来负责,他俩正好,兼职他的秘书。   两人激动得赶紧跟韩青松敬礼:“多谢韩局!”   虽然以前是公社公安局副局长,那就是一个名头,好听好看而已,实际公社公安局随时都会被撤销。之前他们想过最好的安排就是在公社谋个职位,没想到现在可以参与县工作,自然是更好的。   韩青松又根据需要把他们分编一下,谁负责哪个公社,工资福利就由那个公社发。另外还得跟县武装部申请给特派员们配置自行车和手枪,普通特派员20发的驳壳枪,罗海成和韩青云可以配54手枪。   后续的交接以及琐碎事务都交给孙卓文和黄伟忠,韩青松则带着林岚和孩子们去县里收拾房子。虽然不搬家,但是炕、锅灶要垒起来,以备不时之需。   韩青云也跟大队借了骡车,又带上俩人往县里送土坯和砖瓦,去帮韩青松修理房子。   去的时候,韩青松骑自行车驮着林岚,大旺骑着长江750,后面坐着二旺,麦穗抱着小旺俩坐在挎斗里。   等韩青松带着林岚到了城里,就见几个孩子在路边溜达呢。   麦穗灰头土脸的,她捂着肚子有气无力地坐在路边,二旺拿着水壶站在旁边。   林岚问道:“哎呀,这是咋了?”   二旺:“姐颠得吐了。”   林岚:“大哥咋不慢点呢?”   大旺一脸无辜:“并不快。”   麦穗:“不快的,太热。”   坐挎斗里上面太阳烤着,热风裹挟着尘土拍在脸上,还有散热管喷的热气,加上颠簸,还真是……她感觉到传说中晕车的滋味儿。   休息一会儿,喝点水,麦穗就恢复差不多。林岚想让她坐自行车,麦穗偏不服输,她和二旺换位置坐在摩托车后座。   这一次好多了。   一口气到了家属大院,孩子们进去瞅瞅,“娘,城里人住得这么挤啊,还不如咱家大呢。”   林岚:“这还算好的呢,你们没听小三哥说嘛,住筒子楼的,有些人家五六口挤在巴掌大的房间呢。”   小旺眨眨眼,不解道:“娘,那他们为什么都想来城里啊?”   知青们不爱下乡,都想回城,可城里住的也不好,还不如乡下呢,这是为什么啊?   二旺笑道:“城里人上班月月固定领工资、买商品粮、发各种券和票。乡下人上工挣工分,一年到头分不到几块钱,券和票更没有。”   领工资和挣工分就截然不同的,领轻松又体面,挣就带着挣扎、挣命的辛苦味道。   麦穗也道:“咱们觉得乡下好,那是因为爹娘能干,咱家条件好。你看有些人家,破烂的茅草屋子,下雨漏水,刮风漏风,一年到头要借别人家粮食救荒。”   在乡下盖间屋子那是从祖辈就开始积攒的,比城里更不容易,城里还能分呢。就算城里房子不是住,一个月也交不到两块钱,已经很便宜。   在他们聊天的时候,大旺已经火速勘察一遍,里里外外都没放过,每个破损点、漏雨点、需要修缮的地方都心中有数。   邻居们听说韩局要搬过来,在家的都过来道贺,大家一个单位上班,回来还是邻居,自然要好好处着。林岚跟他们借了水桶、笤帚等家什儿收拾卫生,但是婉拒了那些要过来帮忙的邻居。   韩青松带着韩青云几个,按照林岚的要求把屋子修缮归置一下,东间的炕也照着西间来,因为暂时不搬过来,家具先不置办。   两天就把房子修缮一新,盘炕、通烟囱,烧火做饭都不耽误。   初九这天韩青松生日,林岚下午早早回家,她先收拾一下屋子,再去菜园摘菜,回来洗洗涮涮。   为了庆祝韩青松升职、分房子、过生日,决定杀鸡犒劳一下一家人,不过她不敢杀鸡,只能等大旺和二旺回来再说。   她坐在院子里织会儿毛衣,时间不知不觉过去了。   “娘,我回来啦!”四点左右,小旺跑回家来。   林岚笑道:“今天咋这么早放学?”   小旺:“老师们有事就给我们放学回家。”他把书包放在炕上又跑出来,“娘,我帮你摘菜。”   小旺非常认真地履行老儿子的职责,他在学校和别的同学沟通过,老儿子就是要给爹娘养老,在家里抢着干活。   他寻思哥哥姐姐们以后出去工作辛苦,小三哥还要去一浪浪浪浪的,那他可得好好照顾爹娘。   林岚时不时地看他一眼,老母亲自带滤镜,觉得小孩儿又俊又可爱。   他穿着林岚做的藏青色棉布短裤和本白色短袖衫,夏天他不喜欢腰带束缚,她都给做背带款。他蹲在水台那里很仔细地摘菜洗菜,那气质跟研究乐谱也没差的,这孩子不管做什么总是认真而投入,从来不敷衍。   林岚看他那认真劲,心里软软的,“小孩儿,咱家是不是有只老母鸡不下蛋了?”   小旺扭头看她,“娘,咱要杀了它吗?”   林岚逗他:“娘不敢杀鸡,你敢不?”   小旺脑袋摇得拨浪鼓一样,“我也不敢。”   林岚:“你爹上班好辛苦的,又升职分房子,娘想做杀鸡犒劳一下。”   小旺眨巴一下大眼睛有了主意,“娘,我去看看大哥放学没。”他们家杀鸡一般都是韩青松动手,他不在家就是大旺和二旺动手。   他一溜烟跑出去,站在村口等着,不一会儿听见自行车的铃声,小旺大喜,“嗨,我在这里!”   大旺带着麦穗,二旺骑着黑老虎,他们看小旺站那里便紧张起来。   二旺:“小弟,你在这里干嘛?”   小旺笑得甜甜的,“等哥哥姐姐放学啊。”   二旺停了黑老虎让小旺爬上去,四人一起回家。   刚到家,小旺就跳下去,欢喜地喊着:“娘,大哥回来啦!”   大旺:……怎么有点不祥的预感。   果然,他一进门,林岚就笑滋滋地迎上来,“你们可回来啦。”   大旺:“娘,有事儿?”笑得这么……   二旺看了林岚一眼,就知道林岚的意思,“娘,那只芦花鸡三天下个蛋,三黄鸡已经有日子不下,总想抱窝,就它了。”   大旺:……我就知道。   鸡也不是没杀过,当然没什么好怕的,对于大旺来说,蛇都敢抓,发狂的野狗也不怕,更别说杀鸡了。   二旺把书包交给麦穗,他去抓鸡。   大旺去磨刀。   家里的菜刀都是铸铁包钢刃的刀,用段时间就会生锈变钝需要磨。大旺玩刀以后除了照顾自己的匕首,还会隔几天就替林岚把菜刀磨好。   他们家有块孩子们从河里抬回来的青色石头,比较细腻,当磨刀石正好。   大旺坐在小椅子上用脚固定磨刀石,唰唰唰地磨刀,一边磨刀一边洒水。都说磨刀不用看,全凭一身汗,出了汗就磨得差不多。开刃刀自然不用那么卖力,大旺轻轻松松一百来下结束,那刀刃就寒光闪闪的。   他把刀拿起来,用手指头轻轻地刮了刮,挺锋利的,刀光照在他眼睛里,让他眉眼都染上几分冷意。   小旺挤在林岚和麦穗中间,揪着林岚和麦穗的衣角,小声道:“娘,我大哥好吓人。”   他觉得大哥拿着刀的样子,冷冷的,不像大哥了。   二旺看她们那脸色,不禁笑起来,走过来把鸡递给林岚,“来超度一下。”   自从小旺对家里的鸡鸡鸭鸭被杀流露出抱歉之意以后,林岚特意去找老人学了一招,杀鸡前念叨一下。其实吃鸡就吃了说什么都多余的,不过安慰小孩子而已,反正鸡也听不懂。   小旺学着林岚的样子,嘀嘀咕咕,“母鸡母鸡你莫怪,你是人间一道菜,春去秋来有三载,来年还买你家来。”   他非常认真地念叨就好像鸡能听懂一样,林岚摸摸他的头。小旺吃猪肉还无所谓,外面带回来的鸡鸭也可以,牛肉现在不太吃,因为他觉得黄牛是耕地的很辛苦,狗肉更是从来不吃。比如谁家的狗死掉煮一锅,给林岚家送一碗,小旺一口不吃的。   等小旺念叨完,二旺就把鸡递给大旺,去拿个大碗过来接鸡血。   麦穗帮忙烧开水,烫鸡拔鸡毛,鸡毛留着晒干用来勒风箱和鸡毛掸子,什么都不能浪费。   两年的母鸡炒着吃不够嫩,炖着吃还凑合,最好的就是炖汤。而且自家养的母鸡也够大,林岚就想一鸡两吃。鸡爪、鸡头、鸡翅尖以及没什么肉的部分,用来熬汤,有肉的就用来炖蘑菇粉皮。   这时候鸡都吃粮食没那么多脏东西,用清水冲洗干净就可以下锅,不需要开水焯,免得浪费营养。   炖汤用砂锅,加上红枣、枸杞、一把泡发的香菇、葱段,烧开就小火慢炖。另外大锅烧热,一点白酒把鸡肉块扒拉一下,加葱姜、添水,把泡发的松蘑丢进去,加酱油上色,半小时再把粉皮加进去,盖锅慢炖。   等韩青松下班回来,鸡汤、鸡肉炖蘑菇差不多好了。   他回家先去浴室淋浴,把自己洗洗清爽,换衣服出来,看林岚正要端砂锅便过去接手,“公社决定给你转正。”   “真的?”林岚眉眼都弯起来,“那我可就是正式职工了呢。”   一旦成为正式职工,以后往县城转户口也容易。   韩青松看了她一眼,“这是你应得的。”言下之意,我没帮你走后门。   当然林岚也知道,虽然他没动用什么关系,但是如果没有他,她就算再厉害,顶多去公社当半脱产编外宣传干事,想要转正那是非常难的。   因为他的地位,还有她的能力,县革委会和公社才会考虑的。   她很高兴,“今天这顿鸡肉可没白做,庆祝这么多事呢。”   小旺就在那里掰着手指头数,“小三哥去了省体校、被选拔去首都、去参加亚运会,我小三哥就三个大好事儿呢。爹升职、分房子、配专车,娘又转正。大哥运动会跑步、跳高、跳远都是第一。姐姐二哥考试总是第一,哈哈,好多大好事呢。”   麦穗和二旺想起运动会的事情就笑。   麦穗:“你们不知道,我大哥要是参加运动会,也没有别的同学什么事儿。”   学校举行一次三公社联合运动会,大旺人高腿长,一步顶别人两步,一百米到头人家才跑一多半,八百米跑完人家还没跑一半。其他学校师生抗议,要是他参加所有项目,那别的学校多没意思。所以,学校联合规定,以后参加运动会,大旺最多报三项。   这事儿能让公社中学显摆好几年。   林岚:“小孩儿也棒棒的,经常帮助宣传队给社员们表演,大家可喜欢你呢。”   林岚和孩子们展开毫不尴尬的商业互吹模式,韩青松坐在林岚对面,眉眼不动,大旺和小旺坐在一边,表面安安静静内心几乎破功,好几次嘴角都弯起来。   终于几个人意犹未尽地打住,林岚:“吃饭啦。”   她把砂锅盖子揭开,香甜的气息扑鼻而来,金黄色的鸡汤上,飘着翠绿的葱花和香菜,红枣和枸杞都几乎熬烂。这时候的鸡放养吃粮食,很干净,鸡肉富有弹性。最明显的就是光滑的鸡皮,熬过以后油亮亮的,一块块卷曲起来,咬一口软糯弹牙,口感饱满香甜,特别有满足感。   炖的蘑菇粉皮鸡肉就更有特色,汤汁收得正好,酱色浓郁,不只鸡肉散发着诱人的香气,粉皮更是透明泛光,吸饱了肉汁的香气,吃起来香浓醇厚,又糯又滑。   可以说一锅的精华,都被粉条吸走,它成了最好吃的。   因为这时候不流行过生日,而林岚和孩子都不过,韩青松自然也不让林岚提自己过生日。   有那么多可以商业吹的好事足够了。   一家人吃得非常满足,鸡汤喝得涓滴不剩。   晚上睡觉的时候,林岚就把手表拿出来送给韩青松,“三哥,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这话,韩青松还真是第一次听见,听着有点奇怪,但是从她嘴里说出来却很动听。   他看她,“我不要表。”   林岚:“那你要什么?”自行车也有了,收音机也有,他也不馋吃的,那真没啥好买的啊。   韩青松深深地看着她,“你。”   林岚立刻捂脸,老夫老妻的三哥还耍流氓,不要脸!   ……   首都体育馆。   三旺现在上午训练四个小时,下午训练三小时,晚上还有两小时的文化课。   训练他倒是不怕,反正他自己也想去游泳,可是为什么去亚运会还得学文化课?谁来告诉他是为什么?   吃过晚饭他就要往宿舍跑,却被卞教练安排监督他上课的运动员逮住。   “韩旺民,你去哪里?该上课了。”   三旺立刻皱眉捂肚子,“莉莉姐,我肚子疼。”   陶莉莉上前看看他,哼了一声,“走,我带你去打一针止疼针。”   三旺:“……不、不用,我、我躺会儿……哎,你干嘛!”   陶莉莉抓着他的胳膊就走,“教练说了,你要是逃课,我就给你画x,你就别想去参加亚运会。”   三旺得意道:“运动员的名字已经报上去了,嘿嘿,威胁不着我。”   “错!”陶莉莉冷笑,“8月1日才会送。”   三旺脸色一变:“真的?”   “走。”陶莉莉拖着他。   三旺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做运动员真苦啊,还得学文化课。   最近学的都是英语课,凡是要去参加亚运会的运动员和工作人员都要每天上两节课。反正也不能从早到晚的训练,总得有点娱乐、休闲的时间,那不如顺便学习咯。   英语是国际通用语,出国以后不一定什么时候就会用上,哪怕再不想学,常用语、常用句子以及几个重要地址名字都要记住的。   三旺进了门就想往后钻,却被陶莉莉揪住,三旺的舍友之一跳水小将李政朝他们招手,“过来。”   三旺:“!!”   其他运动员都热络地跟他打招呼,他们大部分人都非常喜欢他。这孩子没心眼儿,除了吃就是游泳,听教练话让咋就咋,对工作人员也有礼貌,小嘴特别甜。   尤其对食堂做饭的工作人员,那嘴抹了蜜一样,没两天就和人家关系铁起来。   除了津贴和粮票一毛不拔都要寄给家里以外,如果在食堂得了好吃的,他也不抠门都和别人分享。   就说游泳,虽然他一来就把几个游泳队的挤下去,他们之前还不服气,可实地比过以后,他们个个服气的很。   不愧是飞鸭子!   飞鱼小将被他们说成飞鸭子。   毕竟这是为国争光的事儿,能拿奖牌是最好的,自然要让最出色的运动员去参加比赛,他们也就没什么好嫉妒的。   为了能让三旺好好训练,他们都挺配合,有他们一旁比着,三旺的成绩比之前又提升很多——卞教练悄悄告诉三旺,如果别人比他厉害那他就不能去亚运会,为了多赚工资和粮票,三旺是很豁得出去的,哥俩好该哥俩好,比赛的时候毫不客气地甩开他们。   虽然现在说什么友谊第一比赛第二,可他要养家的!   “三旺,要好好学习英语啊。去了伊朗也能和人说几句话,免得鸡同鸭讲。”李政鼓励他。   三旺笑了笑,很乖巧的模样,“放心,我学得好着呢。”   一节课下来,三旺感觉骨头要生锈了,坐在最前面不能东倒西歪,得讲仪表守纪律,简直是煎熬。   好不容易下课,他嗷一声就冲出去,“吃夜宵去咯。”   他热量消耗得快,晚上总要吃点夜宵,教练同意的,所以他一点都不委屈自己。   他走的时候书本都忘记带,就摆在那里。   体总局特意从北大请来的外文老师走下来看看,顺手把三旺的书拿起来,就发现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汉字。   他不肯学音标,愣是用汉语把发音都标注出来,还特意把我是中国人,我不是日本人也不是朝鲜人写得大大的。   而且他对吃的、钱这些也比较感兴趣,老师没讲的他都问别人标出来。   董老师越看脸越黑,然后就看书上写道:   money骂泥(钱),ese(中国人)叉挨你治——治是土话发音。   董老师顿觉两眼直冒金星。   作者有话要说:  小三哥:我学英语的窍门?简单啊,我这叫万变不离其宗!学会中国话,走遍天下都不怕!管他英语、苏联语还是鬼子语,都一招鲜。 第144章 坐飞机、、伊朗   第二天董老师亲自找到了卞教练吐槽,“教练啊,你说这孩子有天分,让我多上上心,你瞅着这样,我隔靴搔痒,使不上劲啊。”   卞教练把三旺的脾性摸得透透的,拿了一张画x表交给董老师,笑道:“董老师,以后吃饭之前,给他半小时的一对一训练。画x超过三个,就扣他工资和粮票。”   董老师:“这不好,那孩子挣工资不容易。”   “谁说真扣了啊,让你做出真扣的样子,他比什么都害怕。”   董老师将信将疑,一试之下,嘿,果然有用!   于是在中晚吃饭前,三旺同学多了半小时的一对一英语教学。董老师教英语学习,不认真、效果不突出,画x扣工资和粮票。   于是三旺的中式英语居然突飞猛进,不需要用汉语标注发音就能叽里咕噜地和人交流一下。至于交流的对不对,是不是对牛弹琴,那不管,反正交流的自信那是杠杠的!   董老师把几句政治套话当楔子一样砸进三旺的脑子里,让他时不时地就唠叨几句,这样哪怕他性子跳脱,嘴上没把门的,也不至于犯错误。   诸如m主席的“一条线”“一大片”外交战略等,“友谊第一,比赛第二”等口号,要在比赛之余注意团结邦交。运动员们不只是去比赛的,还担负着和亚洲各国睦邻友好的责任。   训练的日子忙碌充实,每天几乎一样,时间过得就特别快。转眼8月19日,停止训练收拾行李准备好证件,明天一早出发飞往德黑兰。   整个国家从上到下都特别重视这一次的伊朗之行,为了扭转世界对中国的死板认识,改变干部四个口袋中山装、军人草绿色军装、农民黑粗布、工人劳动布的印象,特意找专人设计运动员服装。   每人发两套入场服配一双黑皮鞋,还有两套运动服配回力运动鞋。   三旺东西少,除了几件衣服就是简单的洗漱用品,一个包就够。   李政看他往包里装个空包,在一旁瞅着他笑。   李政今年15岁,是跳水队的,实力很强,他和三旺互相欣赏,关系处得很好。   “三旺,你装个空包干嘛?”   三旺:“我看看买点什么回来啊。听说他们买东西都不要票的”反正包是发的,一人两个,他干嘛不要呢,拿回家给娘用多方便,嘿嘿。   这时候陶莉莉拎着一双高跟鞋过来,提醒三旺:“把你的证件都收好。”   三旺得意道:“教练拿着呢。”他抬头看到她手里的高跟鞋,登时也想给他娘买,“这个皮鞋贵吗?”   陶莉莉:“发的啊不知道多少钱,你们也有,你没去领”   三旺眼睛一亮,“我能领高跟鞋吗?”   陶莉莉和李政一起瞪他,“三旺,你是男的,穿什么高跟鞋!”   三旺:“那我有娘和姐姐啊,我给她们买啊。”   两人很无语地看他一眼,这孩子不管发点啥都要念叨一下:我们家也没有,要是拿回去给我娘,她指定高兴。   三旺可不管,他果然就跑去收发室问。这大院里的领导、教练、工作人员乃至其他运动员,没有不了解他这个毛病的。   “我不要男生皮鞋我换双女式儿的呗。我娘脚不大,估计和我差不多。”他把自己的大脚丫子从拖鞋里抬起来看了看,“你们觉得差不多大?”   旁边的“你们”:……   三旺想着也不多要,免得破坏规矩,就要一双,这样娘和姐姐都能穿。   大家都笑着瞅他,尤其女运动员们,有人打趣他,“我们也不知道你娘多高啊。”   三旺瞅了一圈,指着其中一个苗条的女孩子,“就这么高的样子。”   女孩子脸红了一下,笑了笑,“我穿22.5的。”   “哎呀,你脚那么小呢?”有人笑起来。   负责发鞋子的女职工笑道:“那韩旺民的娘可得穿个23码半的。”生过孩子的妇女骨头会变宽,而且是劳动妇女,搞不好还得24的呢。   大高个子的篮球运动员张维笑道:“三旺,买大的。还得穿袜子呢,大了不吃亏,小了不划算。”   大家又笑起来。   三旺觉得很对,“那我就买一双,钱从我下个月工资里扣呗。”这个月的已经寄回家了。   工作人员道:“急啥呢,等分完要是有剩的就给你。德黑兰回来再寄,不着急啊。”   三旺点点头,“也行,反正我娘不差这个月。”   他又跑回宿舍,继续收拾东西,把照片塞进最近来的一封家书里,连同石头一起装进书包,又把自己舍不得穿的毛衣拿出来换上。   “我娘太体贴了,正好穿。”   李政:“你不热?”他看了一眼窗外的大太阳。   三旺:“早晚凉……的。”   穿上以后,他对着玻璃窗照了照影子,觉得自己老俊了。   李政:“你毛衣是不是小啊?我看肩膀那里有点紧。”   三旺:“没有的事儿,你眼花。”   他现在吃得好,运动量大,身体长得也快。尤其每天训练,肩膀就更加结实,真个宽肩窄腰,长胳膊长腿的。虽然林岚织毛衣的时候算着余量,把肩膀织得宽一些,可有日子没见,也把握不准,所以三旺穿着肩膀略紧,但是他不会承认的。   对着窗玻璃臭美了半天,三旺又把毛衣脱下来。   李政看得很无语,“热。”   三旺:“哪里热?一点不热,我怕吃饭滴上油。”   午饭依然要在大食堂吃饭,体总局领导来给践行鼓劲打气,让体育健儿们放下一切包袱不要有任何负担、只管好好训练、比赛。领导挨个鼓劲以后,运动员们就开始吃饭。   践行宴很丰盛,有鱼有肉,敞开随便吃。   三旺吃饱喝足,就找卞教练:“教练,我可以打电话了?”   他可一直惦记着呢。   卞教练笑道:“你去,跟着葛主任去。”   三旺激动地去通讯室,获得许可就去找通讯员帮忙要号。这时候都是人工转接交换机,这边拨过去,中间总机话务员帮忙转接,然后才会达到目标电话机上。嘟嘟嘟的等了一会儿,电话接起来,有个女声传来,“喂,这里是山水公社,请问您是哪位?”   三旺打过两次电话已经学乖,知道电话那头可能是别人,不会再拿起电话就喊娘。   他说自己是韩旺民,找林岚。   那边王芳激动道:“飞鱼小将啊,你好啊,我可喜欢你了呐。听说你要去亚运会啦……”   三旺:“……呃,今晚上就走啦。我想给我娘打电话。”   “你等下啊,马上来!”   王芳也不放电话,冲着外面就大喊:“林干事、林岚,咱儿子电话——”   那声音真是中气十足,估计五里外都能听见。   电话这头的三旺:“…………”   很快,林岚的声音传来,“来了来了,别让我小三哥等急了。”   因为之前卞教练就来电话说过,期间不和三旺联系,等要出发的时候,会让三旺打电话过来的。前几天又收到褚云峰的电话,知道三旺一切都好,21号一大早出发去德黑兰,所以这两天她哪里都不去,专门在单位等着呢。   三旺听着电话里换手的索索声,他欢快地叫起来,“娘!”   林岚的眼睛一下子湿润了,赶紧拿手指按了按,欢喜道:“哎呀,小三哥要去外国啦,真了不起啊,咱们村、咱们公社还没一个出国的呢。你可真了不起!”   三旺听娘这么说,也觉得很自豪,原本的那点抵触和忐忑就不见了,都被满满的欢喜取代。   “娘,我们坐飞机去,比火车可快呢,坐上去,嗖嗖嗖地就飞上天飞到外国去。”他声音欢喜雀跃,却难掩一丝丝担心。   林岚敏感地捕捉到他的情绪,低笑一声,“是不是有点害怕啊?不用怕的,我听人家说,坐飞机就是起飞的时候耳朵有点不舒服,你可以吃东西啊,嘴里嚼点什么就好啦。”   “娘你真厉害,这个都懂呢。”三旺是真心佩服,仿佛自己担心什么娘都知道的。   “娘瞎说的,小三哥啊,你出国可得注意安全啊,别自己出门乱走。”   “娘,你别操心我,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我厉害着呢。我们学了英语,可以跟他们说话呢,我到时候把我们的国家、游泳队教练还有住的地方,都写在一个纸条上揣兜里,丢不了的。”   林岚提醒:“那可得把人家那个波斯语也写上啊。”   “娘,啥波斯语啊,我们去的是一浪。说一浪话呢。”   林岚:…………   “行,说啥都行,反正你让人写了带着。”   “娘,到时候我看他们有啥好玩的,给你买啊。我听他们说外国不用粮票布票,买东西可随便呢。”   林岚担心他:“那你把钱都给娘寄回来,你搁啥买啊”   “这不还有以后的吗?我预支下个月下下个月的呗。”三旺嘿嘿笑着,觉得有说不完的话,“娘,你想要啥?要不我攒钱给你买台电视?咱家不是要搬到县城去吗?有电了可以看电视的。”   一得到分房消息,孩子们就给三旺写信告诉他。   林岚:“儿子啊,你先别想这些,等亚运会回来再想也不迟的。”   三旺:“行,我等回来好好想。”他和林岚说了几句,又忍不住:“娘,我觉得还得给你买个雪花牌风扇,夏天可凉快呢。”   不等林岚说啥,他又道:“对了。我瞅着我们那个领导家里有个冰、冰啥……对,冰柜,是个冰柜,夏天把肉鱼菜放进去,不坏。娘你等我回来给你买啊,我要是拿了奖就能要个指标给你买。”   林岚心里又酸又暖又自豪的,“行,娘稀罕着呢。你比赛别有压力啊,冰箱风扇的,只要咱家有钱供销社有货,你爹都能买呢。你比赛别有压力,拿不拿奖不重要,关键你去见识见识,看看人家的水平咋样。都说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呢。”   “娘我记住啦。我穿着你给我织的毛衣呢,可好看了,我室友们都羡慕呢,我没舍得给他们穿,嘿嘿。”   林岚就知道他在表达对自己给他织毛衣的欢喜之情。   只要没人提醒他,三旺就能絮絮叨叨跟林岚一直说下去,永远不会没话说,就好像自己压缩了无数的话一样。而林岚也喜欢听他讲,以前在家的时候,就三旺话多,唠唠叨叨一个人能说全家人的话。   “娘,我的旧运动服,我都收拾好,让人帮我寄家去,你看看给小旺小新还有好男他们穿啊,可结实呢,还不用花布票买。”   “行,这可是国家运动员的衣服,咱们县就你这么一个呢,我儿子可真了不起,全家以你为荣呢。”   这时候通讯员开始给三旺打手势示意差不多该结束,别人打电话她一般掐着点顶多三四分钟的,三旺这次快十分钟,她只能让他挂掉。   三旺示意自己知道,他问了家里都好,就让林岚写信把她脚多大告诉他。   林岚:“儿子,你别给娘买……”   “娘你别忘啦!教练喊我呢,我挂啦。”三旺不想和娘说再见,摸了一把眼泪儿就赶紧走。   林岚虽然有一肚子话却一个字也不多说,她听听儿子的声音就够,自己的话可以在信里说。   挂了电话,林岚有点怅然,扶着柜台站了站。   王芳在一旁看着,笑道:“林干事,三旺可真棒啊,哎呀,要是我有这么个儿子,不知道多开心呢,你看你,有五个又聪明又俊又厉害的孩子,真是好福气。”   林岚笑起来,嗔道:“你说你婚还没结呢,倒是儿子儿子的。”   离开了通讯室,林岚就回到自己办公室收拾一下,打算回家。   她想去屠宰组买点肉,回家给孩子们包包子吃,三旺要出国,家里庆祝一下。   对她来说,儿子能出国见识,这就是好事,拿不拿奖是其次。   宣传办其他人都下乡呢,办公室就她一个,她给庄部长留了个条然后就离开。   林岚骑着自行车去买一斤半夹心肉,又买了一条不要票的猪尾巴和三根肋骨。   她刚回家,就听见外面传来发动机的声音,韩青松回来了。   他拎着一些瓜果和一条腊肉。   林岚欢喜道:“三哥,哪里来的?”   韩青松:“从农场回来。”他帮林岚把腊肉挂在锅框上头。   林岚赶紧和面发上,再去菜园摘菜。   菜园蔬菜丰富,包菜、嫩葫芦、扁豆等都可以包包子,她就想多包几样馅儿。   包子馅子比饺子馅省事,除了扁豆、萝卜这些需要开水焯熟,其他略微一剁就可以,抓上盐杀杀水,切上一碗肉丁拌上一大勺子猪油,葫芦、包菜馅儿里还可以加点虾皮,营养更丰富。   她把馅子都准备好,面还没发呢,锅底下添把火热乎一下,然后熄火,将面扣在锅里催发。   外面韩青松找了几块板子和木头出来,丢在院子里,都已经阴干一两年,现在做家什儿正好。   县里房子没家具,可以先打张书桌,两把椅子。他把家里木头收拾一下,再买点,到时候用骡车拉过去找县城的木匠组帮忙做。   现在县城供销社也开始卖现成家具,新式儿,板材贴皮,花纹鲜亮,看起来油光水滑特别打眼,很多城里年轻人喜欢。可惜县城货很少,基本都被内部人生买走。   林岚可不喜欢,板材的哪里有原头的用着好,就算只是普通的槐木、桦木、榆木、松木,那也是原木不是?   韩青松收拾一下就帮她包包子。   这时候麦穗和二旺领着小旺抬回来两筐子嫩玉米。孩子们开始放第一波秋假,回家帮忙秋收。大旺一放假就去部队,麦穗二旺领着小旺去生产队帮忙。   小旺跑进来,“娘,队长分给咱们两筐子玉米,让你煮着吃。”这是春天种的春玉米,和高粱差不多时候成熟,夏玉米要等农历八月里才会掰。   林岚起来看了看,“都这么好呢?”她扭头对韩青松道:“三哥,县里房子支了锅还没怎么烧火?”   韩青松:“罗海成他们烧过两次。”   公社特派员去县里办公,有时候人多宿舍住不下,他们就借住在孩子那屋,顺便帮忙烧烧炕打扫卫生。   林岚:“三哥,明天带一筐子玉米去,让人在那里煮煮,给办公室大家伙儿尝尝。”   他们不种地,这新鲜玉米很多人吃不到,毕竟乡下人交公粮都是交晒干的粮食,没人会交嫩玉米的。   韩青松答应了,他从来不请人吃饭,但是林岚让他煮玉米就煮玉米。到时候往办公室一放,板着脸来一句“林干事请你们吃玉米”,大家伙儿也都知道是林岚的好意,都承情。之前林岚送过自家菜园的南瓜、葫芦等蔬菜,熟悉起来,也有人让韩青松给林岚带东西。   见韩青松答应,林岚就跟孩子们说三旺打电话的事儿,“明儿一早就上飞机呢。”   一听说坐飞机,孩子们可激动呢。   他们听过天上飞机的声音,晚上偶尔还能看到高空飞机一闪一闪的信号灯,孩子们喜欢叫飞艇。另外就是画片上看到的飞机样子,但那是画的,不是真的。   “小三哥可真厉害啊,都坐上飞机了!”麦穗一脸向往,“我啥时候能坐飞机呢?坐飞机晕不晕啊?”   林岚笑道:“等你们长大了,爹娘带你们去坐。”   小旺担心道:“那我们坐飞机去哪里啊?飞机那么快,一下子就去外国了,能回来吗?”   林岚哈哈笑起来,逗他,“没事,咱就让飞机在咱们县上面绕圈飞呗。”   二旺也笑:“这得直升飞机才行。咱们民航总局的飞机怕是不行。”   几个人嘻嘻哈哈的越聊越放飞,最后能不能开个飞机去月亮上溜达溜达的话题都出来了。   小旺:“娘,以后我要是有飞机,我就天天拉着你出去玩儿,今天上北京,明天去一浪,后天去海南,过两天再去……”他看二旺和麦穗,说不出更多地方来了。   因为这时候还不能随便去外国呢,美帝、日鬼、苏修,都不合适去。   麦穗笑着道:“没事,兴许等你有飞机,哪里都能去了呢?”   小旺:“那行,那就去月亮上看看。”   “哈哈哈哈……”   韩青松默默地吃着香喷喷的大包子,虽然不主动参与话题,可他喜欢听。尤其她和孩子们说得眉飞色舞,双眼明亮动人。   林岚:“菜都凉了,咱们也赶紧吃。”   晚饭就是大包子加各种小咸菜,还有一盆拍黄瓜、凉拌西红柿。   自己家包的大包子胖嘟嘟的,虽然面不够白,却实惠。一口咬下去就是馅儿,热热的香喷喷的汤汁流进嘴里,鲜美无比。   林岚包了三种馅儿,小旺一样来一个撑得小肚子鼓起来再也吃不下去。   麦穗和林岚饭量小,但是又想都尝尝,两人搭伙儿,一半一半的吃。   二旺吃上四个也差不多饱了。   小旺:“娘,要是大哥在家,得吃十个大包子!”   二旺:“吃不了十个也能吃九个。”   麦穗:“真的假的?咱爹才吃几个?”   韩青松:“七个。”他晚饭从来不多吃。   小旺:“哇,我大哥比爹吃得还多?”   林岚:“大哥长身体呢,爹已经不长个子了。”   小旺比划一下,“得亏不长了,要不咱屋子都不够高。”   “哈哈哈……”   韩青松看了林岚一眼,“我现在不忙,可以休息几天。”各公社的工作已经步入正轨,他可以自己安排休息时间。   林岚一听欢喜道:“真的,孩子们,爹放假两天,咱们出去玩。”   要是以往农忙的时候,林岚只要不是脱不开身,就一定会回来秋收的。   今儿居然主动说出去玩儿,二旺一听就知道她的意思。   他笑道:“咱们去宝石山!”   林岚:欧耶!有二儿子这样善解人意的,简直不用说废话。   林岚惦记那座蓝火石山的事儿,如果说有人比韩青松还了解,那就是二旺了。   麦穗和小旺也说好,麦穗:“咱们要是去,能看到大哥吗?”   林岚就看韩青松,孩子们也都看爹。   韩青松:“嗯……看情况。”   爹没直接拒绝,就说明有机会哦,哈哈,麦穗二旺和小旺可想去看大哥训练。   就这么说定了。   孩子一激动,就央求林岚晚上去县里住着,明天从县里出发坐火车。   只要不是孩子们无理要求,林岚莫不应承。   林岚就带着孩子们收拾一下,带上一小篓子木炭、破铁箅子,然后准备一些吃食带着,到时候去野餐。   当然,不能忘记收音机。   这时候收音机里传来女广播员的声音,“即将奔赴伊朗亚运会的体育健儿们,已经精神抖擞,随时待命……明早他们即将登上飞往德黑兰的飞机……”   凌晨三点左右,首都体育总局大院里响起了嘟嘟的口哨声。   “运动员们集合,集合啦!”   三旺腾得从床上跳下地,嗖嗖三两下把衣服穿上,又把自己的毛衣塞进包里,穿上发的回力运动鞋。   李政速度也很快,麻溜地穿戴一新,各人把包拿上。   不能去参加的就拥抱祝福他们,“李政、三旺,你们可一定要加油啊!”   两人敬了个礼,“放心,必须全力以赴!”   三旺:“那还说友谊第一,比赛第二,咋整?”   李政笑道:“当然是输了就说友谊第一比赛第二,要是赢了,就说承让承让。”   三旺哈哈一笑,“好。”   篮球队大个子张维,还有水球陶莉莉也来喊他们,“走啦,先去坐客车。”   此时天还黑着,夜空深沉愈显繁星璀璨,黑压压的,似乎伸手能摘到一样。   三旺呼吸了一口清冽的空气,只觉得神清气爽。他跟着大部队去操场集合,各教练点名、清点物品等等,井然有序,然后唱名一个个上车,谁也拉不下。   李政还打趣三旺:“你毛衣带了吗?”三旺:“那是自然的。”“你咋不穿上呢?”   三旺:“给我弄脏了怎么办?等快下飞机再穿。”   在武警们的保护下,运动员们坐着客车摇摇晃晃地去机场,下了客车再点名清点物品,然后登机。众人鱼贯登机,根据项目分组坐,游泳、跳水、水球等水项目一起。   三旺就和李政、陶莉莉几个坐一起,都是熟悉的队员。   一坐下,三旺就问:“你们饿不?有吃的吗?”   李政:“有点饿,等会儿管饭。”   三旺听说管饭就不愁了,反正自从出来以后,他一分钱不花,管饭管吃管住,别提多自在。   不过他有点紧张,第一次坐飞机,还是忐忑不安的。他看看别人,大家似乎都不怕?很快他就发现不少人都紧张呢,不怕也是强装镇定,哈哈。   飞机上的大部分人自然是怕的,毕竟第一次坐飞机,怎么能不紧张呢?   广播里一遍遍地响着乘飞机的注意事项,还有空乘人员出现在过道解说。本来三旺只是忐忑不安,这下子更紧张。尤其说什么氧气罩、救生衣之类的,三旺脸色都变了,赶紧低头扒拉看看哪里有救生衣,想想拿出来套上。   旁边的李政:……   三旺:“李政,快点,把咱们这里的拿出来穿上,别到时候来不及。”   李政:“三旺,你别紧张,那是以防万一的。不会掉下去的。”   三旺:“不会?”   李政笑了笑,“绝对不会,你信我。”   他笑容温和自信,三旺信了,坐回去。   李政:“深呼吸,你想象一下你比赛。”   三旺:“比赛?比赛不紧张。”   李政:“对,就这样,想象你在游泳比赛,一圈圈驴拉磨一样,你数错了不知道多少圈,你就一直深呼吸一直游,直到我叫你停下来。”   他帮三旺把安全带系好,就看着三旺果然很听话地鼓着腮帮子,跟只鱼一样慢慢地深呼吸。中间停顿很久不呼吸,看得李政憋得慌,感觉自己要被他憋死的时候,三旺才“呼呼~~”   李政:你这憋气也太厉害了。   这时候广播又开始提醒:“同志们,飞机就要起飞……”   三旺本来已经不紧张,这下子紧张得不会呼吸了,尤其听说要去高空多少多少米?他都没听清楚,刚紧张了。   李政看他憋得脸通红,赶紧伸手胳肢他。   三旺:“哈哈哈哈……”   就在此时飞机开始启动,慢慢地跑起来,越来越快,越快越快……   “哈哈哈哈……”   三旺哈哈地笑着,附近的运动员们不知道他笑啥,只觉他笑得很好笑,他们也跟着笑。这么一笑,原本紧张的心情一下子放松,全都不怕了。   “咻”的一声,飞机拔地而起,一飞冲天。   当飞机冲入云霄,机舱内外气压差太大,让人耳鸣、耳胀很多人都不舒服。   三旺:“哈哈哈……”一点感觉也没呢。   其他人被三旺哈哈地笑逗着,都不知道什么事儿的“哈哈哈”,等笑完了,大家互相对视一样,你哈哈什么?我也不知道,然后继续“哈哈哈……”   飞机已经进入平稳期,李政淡定地把手撤回去。   三旺这才意识到飞机已经飞起来,“咋了,什么时候飞上天的?哎呀,好高啊,吓死我了。”   他嘴里说着吓死了,眼睛却瞪得老大,凑到窗口和李政一起往外瞅,“让我看看天上到底有什么神仙。”   李政:“没有神仙,有云彩。”   三旺:“哇~~我上天啦!!我……啊,怎么什么也看不到?”玻璃窗反光,他只能看到两人映在窗户上的大脸。   李政:“能看到飞机上的信号灯以及星星。”   三旺用手拢着使劲地瞪眼,适应了一下,果然看到黑漆漆的夜空里一闪一闪的红色白色信号灯。他努力往上瞅瞅,能瞅到天上亮晶晶的,“哇,天上看星星,格外亮呢。”   李政:“还是赶紧迷瞪一会儿,等天亮了肯定更好看。”   三旺觉得也是,不过经历了紧张,他感觉肚子更饿呢。   好不容易熬到凌晨五点半左右,有空乘人员给睡醒觉得饿的运动员们发餐点,面包、火腿肠、苹果、牛奶。   三旺不要牛奶,换成水。   李政:“三旺,牛奶要喝的。”   自从进了国家队,每个运动员每天都有半斤奶可以喝。   三旺才不要喝!一股子怪味!   一开始卞教练和队友们各种劝他,想办法让他喝,说喝了这个身体更有劲,骨头更结实,游泳更快。   可三旺就是咽不下去,觉得那股子味儿好难闻。   后来食堂还给做成了花生奶、果奶,这个他倒是喝得津津有味,反正纯牛奶是绝对不喝的。   他把牛奶给李政:“你喝俩。”   李政:“喝多了也不行,一杯就够。”   三旺就还回去,开始啃面包和火腿肠,吃得津津有味儿,不忘跟李政嘀咕:“你说这个火腿肠和面包能不能买一箱啊?我拿回去给我家里人尝尝。”   李政一开始看他吃好东西就念叨要带回去给家里人吃还觉得好笑,时间久了被三旺洗脑,也煞有介事地和他讨论。   “要是能拿到好成绩,你就跟教练多要副食品票,到时候去百货商店买,这样过年就能带回去。”   三旺觉得是个好主意,吃完面包和火腿肠以后,咂摸咂摸嘴,“好吃是好吃,不管饱啊。”   李政把自己的递给他,“你再吃点?”   三旺:“我问问还有没有。”   他举手。   空乘小姐立刻过来,微微笑着,“小同志你有什么需要?”   三旺有点不好意思:“我没吃饱。”   空乘小姐笑了笑,“早饭还在准备着,请稍后。”   三旺就坐下等,颇有点无聊呢。这时候李政把遮光布一拉,外面曦光微微,天空是玉蓝色,温润而透亮,让人心旷神怡。三旺哇了一声扑过来,“好美啊!”   他把脸使劲地贴在玻璃窗上,“太阳呢?”   “东边呢,咱们后方。”   等飞机有个倾斜角度的时候,三旺终于看到了日出,东方的鱼肚白被万道耀眼的霞光冲破,就如同打翻了颜料盒一样,浓墨重彩绚烂无比!   无法用语言形容。   他看得目瞪口呆,要是小旺看到多好啊,就能画下来呢。   太阳出来以后,天空一下子就耀眼的蓝,天边飘着一丝丝、一团团、一带带的白云。   三旺眼睛不够,恨不得把眼珠子拿出来放到飞机外面去瞅瞅,“怎么没有鸟啊?怎么全是云彩啊?啊,天好蓝啊,云彩……哇哇哇,云彩好大好大,跟山一样,太好看了!”   李政:“咱们飞的比鸟高多了,要是有鸟撞上飞机,飞机就完蛋了。”   三旺:“……那不要看鸟,看云彩就好了。”   正说着飞机传来一阵剧烈的颠簸,三旺吓得一把抓住李政,弯腰就去掏座位底下的救生衣,“快套上!”   不只是三旺,有人害怕得叫起来,手忙脚乱地去拿救生衣。   广播里传来女广播员温柔的声音,表示这是气流颠簸,正常现象,请同志们不要惊慌。   大家立刻若无其事地笑了笑,“我们演练一下。”   三旺擦擦冷汗,长叹一声,“……吓得我虚了都。”   李政:……   看三旺不怕了,就和三旺换位置,让三旺靠在窗户边上看个够。   三旺站起来扫了一圈,大家都激动地看窗外呢,他问道:“教练,咱们有没有带捏影机拍下来啊?”照相机摄影机,在他这里统统就是捏影的。   卞教练正闭目养神呢,也不睁眼,“拍啦,不用担心,回头多给你几张。”   人民日报、文汇报等记者,还有体总局的通讯员都跟着呢。运动员们从宿舍里鸭子一样冲下来的时候,就有人在拍照,操场集合上大巴,飞机场集合登机都有人拍的。   这会儿自然也有的。   三旺放心了,坐回去瞪着俩眼睛一直看一直看,嘴里还嘟嘟囔囔的。李政听着似乎在跟他家里人说话呢。   过了一会儿,就有煮鸡蛋和包子发下来。   三旺拿了俩鸡蛋,四个包子,就着水吃得饱饱的。   吃完以后再看看外面的天空云彩,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一觉醒来,听见广播里在喊半小时左右即将抵达德黑兰机场,请同志们做好准备。   赵总队已经开始拿着喇叭训话,给运动员们鼓劲,“请同志们起来清醒一下,把我们的入场服穿上,拿出咱们最朝气精神的一面来给世界看。”   为了改变世界对他们的刻板看法,这一次他们可是花了大力气的,运动员们的服装是专门设计过的。   三旺赶紧把自己的运动服脱下来,穿上毛衣,再穿上发的入场服,其他运动员们也赶紧换装。   赵总队继续训话:“同志们一定要拿出我们最好的状态来,面带微笑,自信亲切。伊朗人民是我们的盟友,是咱们最好的战略伙伴之一,这一次为了我们能够参加亚运会出了大力气的,所以咱们既要友好,又要不卑不亢。”   三旺低声问李政:“什么叫不卑不亢。”   李政解释一下。   三旺:“懂了,就是不害羞不激动。”   李政:……   董老师看到三旺,小声道:“韩旺民同学,外面很热,你确定要穿毛衣?”   三旺笑了笑,“老师,在北京早晚已经凉爽啦,我觉得穿毛衣正好呢。总队说要拿出最好的精气神,这就是我最好的!”飞机里有点凉,他觉得穿毛衣正好。   董老师就不说话了,算了,反正一会儿就去住处。   等大家穿戴一新,头发梳过脸擦洗过,整整齐齐的,赵总队检查一下,很是满意。   这一趟来之前,他可是特意去找邓副主席请示过的,一切都有根据。   赵总队和几位领导带队,运动员们鱼贯而出,三旺和李政、陶莉莉几个人一起。三旺心里一个劲地提醒自己不卑不亢不能给祖国丢人,他微微地笑着,脊背挺直,眼神内敛,绝对、绝对不能让人家看出自己心里有多激动、亢奋!   我叫不卑不亢!   他们一下了飞机,机场上等候多时的伊朗体育官员和采访的新闻记者们都眼前一亮。   原本他们觉得中国运动员肯定灰突突的一片,要么就是一片灰蓝色的海洋,没想到居然会这么清新亮丽呢。   记者们一拥而上,站在警戒线外咔嚓咔嚓拍起来,在镜头里,中国运动员们面带微笑,自信而从容。尤其当中一个大个子,旁边还站着个小个子,哦,仔细看那是个孩子!中国队居然派一个孩子过来,哈哈。   “天哪,他们居然没有穿劳动布来参加亚运会,太意外了。”有外国记者惊呼着,咔嚓咔嚓地按着快门。   只见中国女运动员穿着蓝绿色的长裙,领口系着雪白色的蝴蝶结,脚上穿着黑色的皮鞋,她们美丽大方从容自信地走在世界人充满审视的目光中。   三旺和陶莉莉、李政走在一起,前面是大个子张维,走着走着,突然一个身材高大黄发碧眼的外国记者“扑通”就趴在他们脚下,对着他们的脚咔嚓咔嚓摁快门。   三旺差点一脚踩着他的头,敏捷地躲开并没有慌乱,毕竟时刻记着总队说的不卑不亢呢。   说好的彼此不卑不亢呢,你们外国人这是要干什么?!! 第145章 宝石山、、司令员   三旺用尽全身的力气才保持自己的仪态,克制住想要跳起来的冲动。他看着趴在地上的那个记者,很礼貌地说了一句中文式儿的英文:“wao~踏油赌赢?”   那记者对着陶莉莉的高跟鞋咔嚓咔嚓拍个不停,真的想不到国内主流媒体一直宣传的愚昧落后封闭的中国女人会穿高跟鞋!   她们不是都裹脚的嘛!不是只有三英寸大嘛   拍完他爬起来,咧嘴夸张地笑起来,又对着三旺咔嚓一声,就把瞪着黑白分明大圆眼的男孩子留在照相机里,他穿着和别的男运动员同款的服装,但是他里面有一件很不一样的毛衣。   那件毛衣是藏青色,领部有一圈圈的本白色的花纹,高领翻下来,让这个皮肤略黑的男孩子有一种温柔又精神的气质。   真是一件漂亮的毛衣!真是一个漂亮精神的男孩子!   亨利心中惊叹不已,他突然觉得自己被小心眼上司排挤来伊朗并不坏。自己一定可以挖到大新闻的,等着瞧,混蛋们!   你亨利叔叔一定会挖到大宝贝,惊掉你们那些蠢驴的下巴!   他们以为的那个封闭、保守、落后、古怪、执拗的亚洲中国,居然是这样的!   亨利很开心地跟三旺聊起来,追着聊,一边拍一边采访。   三旺只能听懂最简单的招呼问候,采访各种国内问题这种难度他怎么可能接招?但是这不耽误三旺同学和人自信地、不卑不亢地交流。   他听不懂亨利复杂的问题,但是他可以问,他就问亨利:“wao吃药内母?”(吃——土话发音)   亨利完全听得懂,很兴奋地拍着自己的胸脯子,砰砰直响:“henry,henry!”   三旺点点头,竖起大拇指,“雇的雇的!”   李政和陶莉莉:“…………”   不只是美国纽约时报的记者,还有华盛顿邮报,还有欧洲诸国的报纸记者,他们齐聚亚运会,要来获取自己可以震惊世人的新闻素材。   而中国队的亮相无疑给了他们最大的冲击和灵感。   当中国队在赵总队的带领下,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出机场大厅的时候,外面围观的人们都被他们惊艳了。   因为在此之前,所有人都在宣传中国是一个落后、封闭、穿麻袋的国度,没想到他们的女运动员居然穿着清新亮丽的裙子,脚上踩着黑色的高、跟皮鞋!   三旺随着中国队,上了伊朗体育官员们安排的大巴车,开发去往德黑兰的阿里亚梅尔体育中心附近的亚运村。   从今天开始他们要在亚运村住下,参加集中训练,然后将于9月1日参加亚运会的开幕式。   ………   小玄山。   这一次林岚一家是开吉普车来的,韩青松说想带老婆孩子来区里办事,老局长很热情地把吉普车给他用。   韩青松想着老婆捡石头的星星眼,没有推辞,带足了柴油拉着老婆孩子绕近路抵达小玄山。   下了车,秋高气爽,云淡风清,心情更是格外舒畅。   林岚在附近随便一溜达,基本就可以见到小小的蓝色石子。它们就那么躺在河沟或者砂石里,无人问津,散发着幽幽的蓝光。   真是惹人怜爱的小东西啊!   中国自古以白玉为尊,国内开采的基本是玉石和珍珠,加上工艺限制国内的刚玉少有发掘,多半都是从波斯印度以及南洋运进来,加工比较简单,所以国内的蓝宝石矿几千年完好如初地保留下来。   直到80年代对外开放以后,才知道欧洲居然是以蓝宝石为贵,于是引发了中国的蓝宝石寻宝热潮。据说开采泛滥时候,人山人海,昼夜不歇,场面十分震撼壮观。几年时间把地表资源开采枯竭,又想要开矿,这才引起官方重视,封山禁采,后成立宝石协会来经营蓝宝石贸易。   林岚、二旺、麦穗一人拎着一个口袋,捡所有能看到的蓝色石头。经年累月被大水冲刷下来的蓝色石头基本都不大,大的火柴盒般,小的细如沙尘。   只要能捡起来的,林岚通通不放过!   二旺和小旺往另外一个方向去,韩青松自己一个方向,林岚和麦穗一起。   麦穗:“娘,我发现这些蓝石头真的好漂亮。”   林岚笑道:“我也觉得呢,咱们多捡些回去,以后砌一面蓝色石头墙,太阳一照,指定好看。”可惜这里只有蓝色的,还没有见到紫色、黄绿色呢。   麦穗也喜欢这样闪亮亮的东西,帮她捡得很起劲。   看着山在眼前,几分钟就能到的路,他们足足走了一个小时。   到了山脚下,林岚“哇~~哇哇哇~~这里还有,这里好多!”   附近有孩子过来放羊,看到他们在这里捡石头,笑道:“这打火石可好用了呢,我也捡了好几块回家。”   林岚:“这位小朋友,你不再捡点回去啊?”   那孩子摇头:“石头啊,捡多了干嘛,没用。”他赶着羊就跑了。   林岚捡的不亦乐乎,这可是现实版入得宝石,岂能空手而回?必须捡呐。   可惜他们人力有限,直到天黑也捡不完一座小山头的周围。   小玄山其实是一片古代火山群,大大小小一共有几十座,山上都是黑色的玄武岩。山也不高,主峰最高处海拔也不到三百五十米的,算不得突出。山上本来有两座寺庙,前几年全被砸烂,里面的和尚也被教育还俗。   没有寺庙,大人们不来上香拜佛,平时里上工农忙,也没时间闲逛。只有放羊的大人孩子才会过来,顺便捡点石头回去当打火石。所以这时候看上去,就是安安静静的山群,没什么新奇的。   林岚抬头瞅了瞅,她觉得单靠自己的力量,想要把地表的蓝宝石捡光也是不可能的。既然80年代还是会面世,还是会被国内外的商人们掠走,那不如提早想办法报告政府,让有关人士先保护起来。   现在开采了,拿去欧洲换先进的科技和机械设备也行啊。   哪怕改革开放开始,欧美也对中国一直实行技术封锁,把五六十年代的老旧落后机械高价卖给中国。   如果现在有他们想要的东西,那欧洲人自然也得拿相应的价值来换。   石头,说白了就是好看,因为稀有而代表着奢侈、尊贵,如果没有也并不会如何。   但是如果能用它换来更高价值东西,那反而是好事呢。   韩青松看林岚半天不说话,捡到石头也没有一开始的狂喜,看了她一眼,“怎么啦?”   林岚笑了笑,“三哥,你想啥呢,放下筐子赶紧捡啊!”   韩青松:明明是你一直在想啥。   林岚盯着韩青松的背影,他就代表着政府,就算报告政府,也不差山脚下散落的这些,她能捡多少是多少啊。   捡到就是自己的嘛。   林岚和韩青松去孩子们的相反的方向捡石头,虽然知道这是宝石,可当宝石遍地和石头一般无二的时候,也挺累人的。   第一天他们捡一小口袋,天黑了韩青松拉着他们去十几里外的县招待所住宿。   韩青松还去给部队办公室打了个电话,大旺跟着参加精锐选拔赛呢,他们不能去看他,只得作罢,于是继续捡石头。   第二天、第三天……虽然林岚什么也没说,可她说要住在这里捡石头,韩青松也没多问,孩子们觉得很好玩也配合。毕竟在家里秋收也是一天天地忙活呢,捡石头也没啥,大人让干,就是有用的。   晚上,麦穗和二旺领着小旺在附近逛逛,玩玩。林岚收拾东西,韩青松看着林岚依依不舍的样子,“乐不思蜀。”   林岚:“乱用词汇,我这叫为了爱好而奋斗。”   韩青松:“捡回去砌墙?”   林岚:“砌墙。”我是绝对不会招供的。   “那也得回去上班。”   林岚:“三哥,商量个事儿呗。”   “搬到山里来住?”   林岚:我倒是想占山为王呢,   她像孩子讨好大人一样朝着他笑:“三哥,要不你先回去上班,我和孩子们再我玩几天,我们坐火车回去?”   来到宝山,谁舍得走啊,看见就想捡好。   再说了,她不捡,过几年也都被人捡走,然后低价流入海外,那还不她多捡点呢。当然,如果能有个好办法,把这些蓝宝石利用起来,让它们发挥更大的价值,那自然是最好的。   韩青松看她犹豫似乎有话要跟自己说,但是最终没说,他倒是也不逼迫她,只当不知道。   “那你可以再玩几天,到时候我来接你们。”他如是说。   林岚开心地转了一圈,“三哥你太好了。”   韩青松想了想,“三天后,我来接你。”   林岚:“你不在,招待所的人会不会怀疑我们?”   韩青松:“不会,我已经打过招呼,我们是来地质勘查的。”   林岚将信将疑地瞅着他,“三哥,公安局长还能夸县勘察地质呢?”   韩青松:“是你来勘察,到时候给县革委会出具一份勘察报告,再提交区革委会。”   他说得一本正经,竟然不是假的。   林岚:“三哥,你说真的呢?”   韩青松:“你觉得我开玩笑?”   林岚:“可是我不懂地……哎,对啊,三哥你太棒了。”   林岚突然有了一个很好的想法,她觉得自己可以试试,如果顺利的话,一定行的。   她凑上去亲了他一下,“好了,三哥,你三天以后来接我们。”   韩青松眸色深沉,“三天够吗?”   “够了够了。哈哈。”   韩青松见她之前的低落情绪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轻松和欢快,又如从前那么明朗。   他更不想逼迫她,既然她不说那就有她不想说的理由,等她想说自然就会说的。他还主动去借了两辆自行车给林岚和孩子们骑着,方便他们去捡石头。   第二天一早,韩青松帮林岚把石头带回去,林岚则和二旺骑车,带着麦穗和小旺继续去捡石头。   “孩子们,今天咱们去另外那几座山头转转,了解一下情况。记录几个数据。”   二旺:“娘,记录什么数据?”   林岚想了想,把自己知道的告诉他,至于是哪里看来的还是听来的,她也没有费心思给孩子们解释。相处这么久,孩子们已经习惯林岚时不时地会说出一些大家不太了解的东西。因为没什么特别稀奇的,自然也不会让人太惊讶。   二旺听得很感兴趣:“娘,这是地理课的内容,但是我们没有学这些东西。”   林岚:“知识是无穷尽的,我们知道越多,就会发现自己知道的越少。”   小旺有些不理解:“娘,怎么会知道的越多,就发现自己知道的越好,好奇怪啊。”   二旺和麦穗却有些懂。   二旺解释道:“当我们什么也不懂的时候,我们并不觉得自己有多少不懂的。比如说村里的那些人,他们不读书不识字,他们就觉得自己只是不识字而已,其他过日子的东西,他们没有不懂的。而我们读书识字以后,学了语文数学英语历史数学物理化学,就会发现,原来宇宙存在这么多我们未知的东西。我们学到的这点只是沧海一粟,就好比是沙漠里的一捧沙子。而村里那些不识字的人,他们懂得可能连一粒沙子也没有。可他们却觉得这世界,只有那么两粒沙子而已。”   小旺:“我懂了。我以前不会吹笛子口琴的时候,我就知道吹口哨吹柳笛,现在我知道还有钢琴、小提琴等等,很多很多,我学都学不完的。”   麦穗点点头:“就是这个道理啦。”   林岚现在特别喜欢孩子们的学习讨论的方式,她说了什么,不需要多加解释,二旺就能迅速地领会,然后麦穗和小旺也就领悟了。   如果孩子们有更大的空间,那想必,他们也会有更大的发展。   想到这个,林岚突然就把之前几年的顾虑都放下了。   之前她一直担心自己是穿越的,太过出格容易让人怀疑,所以她处处收敛控制自己,生怕身边的韩青松和孩子们怀疑什么。   现在看来,其实已经不必那么紧张,孩子们与她已经有了深厚的感情,他们全身心地信任她,从来没有怀疑她的真实性,所以她没必要再对他们藏着掖着。   她应该把自己知道的一些更高级的知识,慢慢地传授给他们。   拿定这个主意,林岚就开始围绕着蓝宝石给他们讲关于自己知道的地理、历史之类的知识。她前世做过编辑和记者还做个主编,编纂编撰过一些专科书籍,虽然自己并没有系统的学过,但是却也能记住一些有意思的事情。   这些讲给孩子们听,也足够启发他们的。   今天捡石头,他们就聊了很多,关于火山、死火山、恐龙、化石、石油以及宝石的形成等等,还从宝石发散出去,中国人喜欢佩玉,传统的玉都是国产的和田玉,后来才开始从外国带来翡翠、各种宝石等等,孩子们听得津津有味。   林岚还讲到了八国联军侵华,列强们洗劫了故宫,抢走了很多国宝,其中就有很多历代积攒下来的宝石等等。   二旺却想得更多,他拿着一块蓝色的宝石矿,“娘,这个石头如果打磨一下,其实就是欧洲人很喜欢的那个蓝宝石,是。”   林岚点头。   麦穗:“那岂不是很值钱?”   二旺:“这是资产阶级的东西,这会儿在咱们国内不值钱,还可能犯错误。”   所以,关键是怎么能让这个东西不犯错误,有一个名正言顺的,根红苗正的路数。   小旺:“这是社会主义的石头,不是资本主义的宝石。”   林岚摸摸他的头,“对,这是咱们的石头,根红苗正。”   她之前受韩青松那句话的启发,就想来考察一下,然后给区委会出一份报告,看看能不能论述一下这个社会主义的石头,其实可以换取外国的外汇,去买外国人的技术和机器,来壮大我们社会主义的力量!   同一件事,说法不同,那结果就不同,这在无数的革命运动中已经经过证实。   二旺:“娘,和田玉是如何打磨的?这个蓝宝石要如何打磨才能成型更好看?”他拿着两块宝石互相磨,并没有什么反应,其他的石头自然更不行。   林岚:“古代都是用金刚砂石打磨玉石和少量的宝石。但是宝石太硬,打磨起来费时费力,而且容易破坏宝石,所以古代很多宝石都是粗粗打磨就镶嵌起来的。”   小旺嘿嘿笑道:“娘,你广播听得真多。”   林岚一本正经道:“娘在县资料库看到很多你们没见过的书。”   孩子们笑起来,也并不说什么,他们觉得娘从哪里学来的知识不要紧,关键是很有趣。   二旺考虑着,自己手上肯定没有能够打磨这些石头的工具,那么这个研究就进展不下去,还是得请求区革委会支援。可以让他们提供工匠和工具,这样就能试制打磨这些石头,成型以后,可以试试能否和外国人交易,换取国内更需要的物资。   他已经从林岚的语气中听出,林岚是想上报政府的,但是却又担心会被人说追求资本主义的宝石翻错误,所以她很犹豫。   他道:“娘,我可以帮你写一份报告。”   林岚惊讶地看着他:“儿子,真的?”   二旺很自信:“当然,我骗你干嘛啊?”   “那可真是太好啦!”林岚抓着他的手臂,“儿子,要是这件事办成了,以后咱家的宝石,娘就给你们几个孩子分,到时候给你们媳妇儿戴。”   二旺:“……”突然这么不正经,我都不知道咋接话。   小旺就嘻嘻哈哈地笑:“我的都给娘戴。”   麦穗:“娘,咱还是留在家里砌墙。”   林岚:“哈哈,你们太棒了。娘纠结了好些天的难题,现在快要被你们解决了。”   小旺疑惑道:“娘,我们解决什么了?”   林岚:“捡石头啊,你看你们多能干啊,比娘一个人捡得多多了。我可怕捡不到亏啦。哈哈。”   于是这三天他们白天天还不亮就去捡蓝宝石的原石,晚上黑天才回招待所,因为韩青松之前交代过,所以也没人过问他们,倒是有县革委会公安局的人会来关心一下他们要不要帮忙之类的。   二旺把玩那些蓝宝石的原石,思考如何写报告才会让区革委会的领导同意研究小玄山的蓝火石矿,而不至于惹来麻烦。   他天生有一种这样的敏锐感,也比别人更加容易来揣摩别人的心思,用林岚的话说就是共情力特别棒,能够代入不同的人去考虑他们的问题。   在和韩永芳沟通的时候这种能力就已经体现出来,如今更是越来越自然圆融,没有半点刻意和滞涩。   再加上和韩永芳打交道,他从韩永芳身上学到了很多东西,了解了老一辈的革命人最看重什么最关注什么最不能容忍什么,以及他们的底线和他们最大的期望。   他也知道如何切入论点来说服他们,让他们为了更美好的期待,来暂且容忍一些不喜欢的东西。   比如说社会主义的石头打磨成资本主义的宝石卖给他们,然后换回社会主义发展所需要的科技等等。   他不急着动笔,而是先想,把方方面面枝枝节节的全部相通,可能需要一天也可能需要几天,反正一旦相通,他就能一蹴而就,半点不为难。   “娘,你知道咱们区革委会主任是什么样的人吗?”二旺问。   林岚摇头,“这个怕是得问问你们爹。”   区革委会主任也就是他们军分区陈司令员,哦,也就是苗红英显摆得那个她父亲的拜把子兄弟,苗红英曾经威胁林岚的一个人物。   不过林岚倒是不担心人家会因为苗红英的事情举报,毕竟能做到司令员的位子,不会那么小家子气。   这点还是有保证的。   二旺:“咱们地区还是挺好的。”   至少比其他有些地区的政策要更宽松一些,在搞运动的时候,比其他地区要和缓一些。而且本地区比其他地区更重视发展体育、文化等事业,对大队副业也比较宽容。   从种种现实政策中二旺也得出一个结论:地区的陈司令员,应该是一个比较能够接纳新事物的人。   哪怕他不接受,也不会像有些人那样,只要别人说的自己不认同,就要强行镇压逼迫人家抛弃那些不一样的见解。   “娘,咱们可以试试。”二旺假定陈司令员是一个心系国家发展,比较宽容有作为的领导,在这个基础上,来写这份报告。   林岚很高兴:“那娘可感谢你啦。要是成功的话,那可是咱们所有人的福气!”   现在全世界都在孤立中国,中国政府花了很大的力气和代价才在亚洲迈出国门,把台湾挤出去取而代之。但是要想让非洲、亚洲国家支持自己,那是需要很大的财力投入的,并不是单纯靠着什么友谊第一得来的。   如果能够用蓝宝石吸引欧洲人的视线,引起他们的需求,让他们主动拿科技、先进机械以及更友好的态度来换蓝宝石,那才是蓝宝石最大的价值呢。   如果成功,二旺的功劳当然是很大的。   二旺谦虚道:“娘,我就试试,你别抱太大希望,免得失望。”   林岚却对二儿子抱有极大的信心。   第二日,天不亮他们起来吃饭,然后又骑车去小玄山,去另外的几个山头转转,勘察一下。   九点左右,韩青松开着吉普车过来。   他停车熄火,打开车门跳下车,看了一圈就找到了林岚几个,便大步走过去。   小旺:“爹!”   林岚笑了笑,“哎呀,三哥,你咋找到我们的。还故意躲开让你找不到呢。”   韩青松:“……”   他帮林岚拿着口袋,带着她往另外一个方向去。   小旺想跟上,麦穗拉着他。   “小弟,咱们去那边,分开捡得更多。”   林岚和韩青松捡了一会儿,她坐在石头上休息,对韩青松道:“三哥,我要跟党和政府坦白。”   韩青松还在一边用木棍扒拉石头,帮她捡蓝火石呢,“坦白什么?”   林岚:“那个……这个石头啊,它是宝石。”   韩青松点点头,“我知道。”   那单纯是打火石,傻子才捡个没完,他媳妇儿又不傻。   林岚:“可咱们政府这会儿,你也看了,大家都不重视这个。”   韩青松嗯了一声,的确不重视,都提倡艰苦朴素呢,金银都不许戴更何况这种一看就很资产阶级的宝石。   “但是!”林岚手里把玩着一块蓝色的石头,对着阳光瞅了瞅那一汪深蓝,“这个东西外国很贵的,很值钱。”   韩青松弯着腰扒拉石头呢,闻言扭头看她。   林岚笑了笑,“真的很值钱,我不骗你。我估摸着啊,再过个十年二十年,大家知道了价值肯定都疯抢。你说那时候被疯抢了,还不如咱们自己开采呢,对?早点开采还能早点发展当地经济呢。”   韩青松依然看着她,没说话。   林岚:“我琢磨着,要是告诉政府,找个能管事的人把这里管起来别让人祸害,咱们自己国家拿去和外国人做生意,换外汇,换他们的技术和机器,那是不是更能发挥价值?”   外汇。   这对韩青松可是个很新鲜的词儿,可她居然知道。   韩青松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后继续低头扒拉找蓝石头,找到了就丢在口袋里,依然什么也没说。   他不说话,林岚心里没底,她起身,走到他身边,“三哥,你说是不是应该想个办法?”   韩青松:“要是交给政府,你就不能捡了。”   林岚笑起来,“我们捡这么多,其实也差不多,而且……”林岚赶紧表现一下,“三哥,我可不是为了据为己有,我捡回去是想研究的。”   哈哈,就算你不信,我也得声明一下自己不是那贪得无厌的,非要霸占一座山,地表现成的捡捡就好了,这都够她看一辈子的。   韩青松点点头,继续帮她捡,过了一会儿,他道:“晚上跟我去一趟司令部。”   林岚立刻警觉起来,“三哥,你要干啥?”   韩青松瞥了她一眼。   林岚立刻来戏,抓着他的胳膊,“韩局长,我就捡块石头,你可千万别抓我啊,我真的是捡的,不是偷的啊。”   韩青松:“…………”   他抬手揉揉她的头发,“带你去跟陈司令汇报、立功。”   林岚:“知我者,三哥也。”   韩青松露出一丝笑来,“政府开采、你参与研究,卖石头,顺便看。”   林岚哈哈大笑,“三哥,你太坏了。”他居然看透了她的心思。她的确是想参与开发研究设计宝石的款式,到时候让技工们切割、打磨加工,然后卖给外国人。   她当然想参与啊。   可是,能吗?   她看向韩青松,一紧张就来了句:“三哥,要是他们卸磨杀驴怎么办?”   韩青松:“……驴?”他看向她的眼神都带上了震惊。   林岚:……我突然蠢了是怎么回事?三哥你相信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韩青松没忍住,摸了摸她的头,眉眼都染上了笑意,“我知道。”   “你知道啥啊你知道,你根本不知道!”林岚有点着急。   “快捡石头,去汇报之前捡来的都是你的。”   “对对,别废话,赶紧捡。”林岚立刻行动起来,一旦知道也失去,立刻就要珍惜。   下午四点钟,韩青松把口袋装上车,回去示意回招待所。   林岚还意犹未尽,“三哥,要不明天……”   韩青松直接给林岚打横抱起来,孩子们偷偷笑着赶紧跟上。   回到招待所,韩青松让孩子们在招待所等,他和林岚出去一趟。   林岚:“二旺哥也去。”   二儿子现在也老厉害了,得叫哥!   韩青松看了他一眼。   二旺笑道:“爹,这几天我也了解了很多石头的资料,可以帮娘补充她忘记的。”   林岚用力点头,“要的。”   韩青松略一停顿就答应,让麦穗和小旺在招待所听收音机,他们三个出去。   韩青松已经给陈司令通过电话,请求会面,陈司令也安排了时间,让他晚饭后去革委会办公楼。   陈司令的办公地点有两处,一是革委会办公楼,一个就是军区总部办公室。   韩青松领着林岚和二旺去了革委会,在门口跟武警出示身份证明,武警就知道他是陈司令交代要等的人。   有人把三人领过去。   陈司令的警卫员站在办公室门口,看到他们过来,就敲了敲门,“首长,韩局长他们来了。”   “进来。”屋里传来一道洪亮中略带沧桑的声音,自有一股威严。   林岚看了看二旺,希望他不要紧张。   二旺一点都不紧张,还朝她笑了笑。   林岚:其实是我有点紧张。   韩青松率先走进去,给陈司令员敬礼,“首长好。”   陈司令已经从木椅子上站起来,给韩青松回礼,然后又看向林岚和二旺,“韩青松,你在地方干得不错嘛!”   韩青松:“不敢给老领导丢脸。”   韩青松又给他介绍自己的妻子和二儿子。   林岚和二旺就给司令员问好,眼前的陈司令个子不是很高,但是很壮实,浓眉细眼,大方下巴,一头花白的头发支棱着,特别硬。   陈司令示意他们坐,还粗略地问了问林岚的工作以及二旺的学习。   林岚和二旺都很认真地回答。   陈司令点点头,“不错,你工作努力,孩子教育得也好。我听说……你家有个小三子去参加亚运会了?”   林岚倒是没想到陈司令员日理万机的还会听说自己家孩子参加亚运会,估计是知道韩青松要来,临时问的也不一定。   林岚就谦虚地说了两句,“孩子喜欢游泳,被教练选中,带着去见见世面。”   “不错!”   寒暄了几句,林岚发现这位陈司令脾气其实挺和气,至少不像看起来那么严肃,居然还乐意花时间和他们寒暄热络一下聊天气氛。如果是有些人,只怕早就不耐烦地直奔主题。   她对接下来的会谈又多了两分信心。   陈司令:“你说要汇报事情,我想肯定是很重要的,否则你不会直接找我汇报。”   韩青松就把小玄山发现了宝石矿的消息告诉陈司令。   听完他的话,陈司令细眼都瞪大了,“什么?宝石?就是那个小玄山?”   韩青松点头,“是的。”   陈司令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宝石啊,他还是知道一些的,那时候伪军溃败抢劫大户的时候,就喜欢抢金银细软,宝石就是其中一种。   他甚至还记得小时候爷爷手上是带着金镶红宝石戒子的,那时候爷爷说这个比金子贵,但是国内不产,基本都是从外面带进来的。   他对这个并不感兴趣,也就拉倒了,如今一说倒是想起来。   陈司令见韩青松太闷,打不开话头,就转向林岚,“林岚同志,你有什么要说的?”   林岚道:“首长,韩局长发现以后,我们立刻展开调查研究,查阅过一些相关资料。这种蓝宝石在外国很受欢迎,尤其是欧洲,很贵的。”   陈司令眼睛登时一亮不过瞬间熄灭,摆着手严肃道:“不成的,这是要犯错误滴。咱们宁要社会主义的石头,不要资本主义的宝石。”   林岚却胸有成竹,刚才陈司令眼中的光芒她可看得很清楚呢。   林岚和二旺对视了一眼,示意他上。   二旺笑了笑,“首长,咱们社会主义的石头,竟然是资本主义的宝石,咱们可真了不起啊!要是能用咱们的石头,换需要的好东西,那就更好了。”   陈司令原本以为就是领着孩子来玩儿,没想到这孩子不简单,居然这样会说。   一下子说到他心坎上了!!! 第146章 说服、、参赛资格   陈司令也没打断,示意他们继续说,要听听有没有什么更加新颖的见解,可以将这件事情圆满解。如果能堵住别人的诘难,那其实做什么都没关系的。   二旺看了林岚一眼,林岚示意他只管讲,她了解二旺,小小年纪却很谨慎,从来不会信口开河的。   二旺便继续道:“首长,外国人自古以来就喜欢各种宝石,南洋、波斯、印度也都有宝石流传到我们国内来。清末列强侵略咱们的时候,他们在京城大肆劫掠,抢走好些个财宝,其中就有各种宝石。他们的贵族喜欢宝石,为了能买到更好的宝石也不惜付出更大的代价。”   他停顿了一下,看着陈司令员,面色沉痛又愤怒道:“看那些书籍的时候,真的很让人气愤。幸亏咱们有m主席,有gcd,把那些混蛋都赶出去。现在咱们社会主义的石头,是他们资本主义追求的宝石,这可能就是咱们的机会,是他们欠咱们的。咱们能不能用石头,去换他们更好的科学技术,更先进的机械呢?咱们用石头跟他们换好东西回来研究改造,肯定可以让我们跑步进入共产主义的。”   对于什么社会主义、资本主义、共产主义,二旺可没有多大的感觉,但是他知道陈司令员是乐意听的。尤其喜欢听自己国家用石头去换欧洲的好东西。   毕竟宝石虽然珍贵、稀有,可对于不爱宝石的人来说,那它就是石头,并无多大的价值。   陈司令眼睛里的光芒又亮起来,他听得津津有味,示意二旺继续。   二旺却一转话题,从口袋里拿出了几块拇指大的原石放在茶几上,“首长,请看。”   陈司令拿起一块原石瞅了瞅,蓝汪汪的,也没啥特别的,反正他看到也不会捡的,不能当子弹不能当枪不能当饭的。   二旺小声道:“首长,要是打磨成型,这一块小石头,就能换一挺机枪。”   具体多少他当然不知道,但是不耽误他诱惑一下陈司令。   这是他从那堆原石中挑选比较透亮的上品,大部分的品质并没有这么好,但是没关系,总能选出一少半上品。   陈司令眯了眯眼睛,拿着那块小石头东看西看,对着灯光瞅瞅,怎么也看不出来它有那么大的价值。   在他看来,一颗子弹他也不会换的!   “要真是这样……”陈司令沉吟一下,“可以先研究一下,打磨试试看。”   他不会在属下一上报境内有宝石矿就急哄哄地给上级汇报,自然要看到成果才会出手。   林岚:“首长,要打磨蓝宝石,得需要特殊的工匠和工具,有经验有技术。”   普通人是做不来的,就算勉强做,经验不足也容易破坏原石,根本不能最大程度地发挥宝石的价值。   中国古代宝石匠人主要加工玉石,但是玉石质地比刚玉要软一些,用玉器加工的方式来加工宝石并不那么容易。因此古代的宝石多半只是简单加工,没有后世那么晶莹剔透以及丰富的款式。   如何对宝石加工,这点林岚不担心,只要有研究员和工匠,总能找出好办法的。而且现在有电器,切割刀、打磨器就更加先进,既能节约人力,也能提高技术。   她要做的就是,让革委会同意成立研究办公室,而她能够参与进来。   陈司令点点头,“这样,我们以区革委会的名义成立一个材料研究室,”   他看了韩青松一眼,“你来担任办公室主任,负责安全和保密工作。林岚同志担任技术组组长,负责其他一切工作。需要什么,给革委会方主任交单子,他负责为你们服务。”   方主任是区革委会的副主任之一,是陈司令一手提拔起来的,不负责政府行政工作,反而类似陈司令的副官,深得他的信任。他比较自由,权力又高于其他副主任,由他来筹备这个研究室再合适不过。   他直接让人去请方主任过来,给双方介绍一下,然后让林岚把事情和方主任详细汇报。   方主任听了以后比陈司令还感兴趣,他是搞文化出身的,一直在陈司令的麾下受其庇护,没受过迫害,所以保持着足够的活力和兴趣。   他跟陈司令笑道:“首长,那我带他们几位去隔壁办公室详谈,回头再跟你具体汇报。”   陈司令摆摆手,“你们去。”   告辞陈司令,他们来到另外一个小型会议室,方主任很感兴趣地让林岚和二旺再讲一下。   两人把了解的东西说了一遍,方主任频频点头,“确实如此。”   他道:“需要一个研究工作组,但是不能操之过急,不能大张旗鼓。”他起身在会议室里踱来踱去,沉吟片刻,“我们不能直接在区革委会成立研究室。”   区革委会目标太大,容易引人注意,到时候不是那么容易解释。   林岚建议道:“方主任,可以在我们县里。”   方主任点点头:“在你们县或者在小玄山附近的大队……嗯,你说的对,县里更合适。”   作为研究,现有的地表原石足够用的,不需要大张旗鼓地开采矿山,所以研究室建在哪里无所谓,关键是林岚他们要方便。   聊了一会儿,林岚和二旺列了一个单子,研究室需要配备一些工具、工匠、技术员。   工具可以用过去加工玉石的那一套,工匠则找之前的民间匠人,技术员可以请被下放劳改的地质学家等。   方主任:“这些交给我来筹备,你们这几天再详细写个报告书给我。”   “好的。”林岚心里高兴得很。   方主任:“林岚同志,你估计咱们这个研究室多少时间能出成果?”   林岚看了他一眼,以为他随意一问,然后她就接到了二旺的眼神暗示,意识到方主任是话里有话,在试探她?   她想了想,慎重道:“方主任,实事求是地说,可能需要两年。一是我们的技术不到位,需要改进一下技术和工具,二是寻找合用的工匠和技术员也需要一些时日。一切齐备开始研究后,这是最耗费时间的。国内没有加工宝石的成熟经验,咱们只能摸着石头过河”   方主任不但没嫌时间久,脸上反而露出欣慰的神色,觉得林岚他们靠谱,不是那种为了邀功急功近利之人。   一般人如果为谄媚邀功,会恨不得明天就出成果,放卫星的事儿太可怕。   林岚说两年,他反而觉得希望更大。   “好。”   又聊了一会儿,方主任亲自带了他们去区革委会的书库里找书。   这些书都是6667年的时候由方主任带人保护下来的。当年红w兵四处破四旧、打砸烧,很多古籍、孤本、线装书都被烧毁。而方主任在陈司令的保护下安然无恙,还能带着部队四处抢救一些书籍,然后就锁在他负责的书库里当做机密文件,除了他之外,别人都不能随意出入。   林岚和二旺跟着方主任进去寻找书籍,两人比入了宝石山还激动,一会儿找到这本真好真好,一会儿找到那本真好真好。   林岚的激动在于:哎呀,这本书他居然有!   二旺的激动在于:好多书,好多我没看过的书!我都要看!对求知若渴的孩子来说,书籍比那些散发着奢侈光芒的宝石更有吸引力,他简直不想走了。   林岚偷偷看看二旺,发现他捧着书的时候会露出一种从来没有过的雀跃和激动,就跟三旺看到红烧大蹄髈或者憋了一年没下水终于能去水里扑棱差不多吧。   林岚:“方主任,如果有事情,我们可以过来跟您汇报的。”   方主任跟他们聊得投缘,“有事打电话给我,我会过去,需要什么只管说。”   林岚:“有些专业书籍……”   方主任:“到时候和石头一起,送到研究室去。能用的你们找出来,列个单子。”   林岚:好嘞!最喜欢这样的领导啦。   她给二旺使了个眼色,娘俩就开始翻书,第一次不能太过分,尽量往宝石上靠拢,贴合历史、地理等方面。有一些是民国有名作家写的,当时被当资产阶级情调书籍给禁止,比如写了一些欧洲、日本见闻、风物、优雅生活等等。   二旺:“方主任、娘,我可以在这里一边翻书,一边写报告。”   他需要学习一下地质学的一些粗浅知识,了解一些术语,然后把他们用在报告里,这样可以提升报告的专业性和档次。   其他具体的专业知识,自然等技术员到位再说。   方主任笑起来:“韩旺军同学,欲速则不达,学习要紧,休息更要紧,休息好了才能更有干劲。回去睡觉吧,明天再来。”   二旺见方主任让他以后可以来看书,他立刻表示自己双胞胎姐姐可以帮忙。   方主任也没拒绝,他知道韩青松是个严谨守信的人,林岚和二旺也很懂分寸,知道进退,女孩子自然也差不多。   “成。”   林岚就带着二旺和方主任告辞。   反而是方主任意犹未尽,毕竟这时候能够找到一个在不碰触政治底线的前提下聊文化聊得这么愉快的人,不容易啊。   韩青松没进资料室,而是站在外面守着,见他们出来就走到门口。   方主任笑微微的,“韩青松,不管在什么岗位,都是为人民服务,不错。”   他跟韩青松、林岚握手,然后又很认真地跟二旺握手,并没有把他当个孩子。   二旺心里很激动,没想到方主任这么尊重他,脸上倒是淡定得很,很用力地跟方主任握手告辞。   韩青松开着吉普车带他们回招待所。   一路上二旺都沉浸在兴奋中,眼睛亮亮的,一直在笑。不过他激动的时候,并不会叽叽呱呱说个不停,反而越发地安静。   林岚拍拍他,“儿子,加油。”   二旺:“娘,我好开心。”   林岚笑了笑,“娘也开心。”   韩青松从后视镜看到母子二人那欢喜的眉眼,自己的表情也不由自主地温柔起来。   等他们回到招待所,小旺已经睡着,这几天捡石头还是很累的。   麦穗在看书,听见他们回来立刻开门,“爹、娘,成功了吗?”   林岚抬手和她击了一掌,“有你们帮忙,能不成功嘛。”   二旺立刻拉着麦穗把自己最激动的事情告诉她,“明天开始,咱们可以去资料室看书,里面有好多好多书,都是别处看不到的。”   麦穗也来了兴趣,“真的吗?真的吗!”   林岚确认:“是真的。”   二旺感慨一句:“真是背靠大树好乘凉啊。”   方主任有陈司令庇护,所以才能在区革委会得到保全,还能如鱼得水,真是不错。   林岚笑了笑,“力量薄弱的时候,背靠大树积蓄力量,等力量足够的时候,就该撑起一片天地,替别人遮挡风雨。”   没有人能只索取不付出,把从别人那里收获的恩赐再传递出去,这就是回报。   接下来几天,麦穗和二旺去资料室看书、写报告,韩青松则带着林岚帮着筹备一个材料研究室。   至于什么材料,官方不必明确说明,反正在很多地方,都有这样名称职能比较模糊的机构,至于做什么,不需要跟别人申明,内部了解就好。   这个研究室,费用、粮食等都从军分区走,不走区革委会的账目,所以也不需要向省革委会汇报。而军分区有自己拨款做点什么的权力,只要不是制作武器,就不必跟上级军部汇报,这也是惯例。   方主任动用自己和陈司令的关系,要从下面的五七干校以及劳改农场寻找技术员或者地质学者。在他看来,这种人被劳改只是因为革命不够积极,或者其他原因,并非敌我矛盾,一旦政府有需要,就是他们改造好的时候。   这些人被招上来,工作的时候勤勤恳恳,兢兢业业,而且嘴巴非常严实。   他们只醉心于研究、学术,如果能让他们继续搞学问,那他们比什么都开心的。   这几天大旺参加季廷深他们这一批士兵的全封闭精锐选拔训练,任何人不得探视,所以林岚他们就没见着。   韩青松要回去上班,林岚带着三个孩子在区里寻找资料、勘察地形,争取写一份小玄山报告。   这期间他们一直留意着广播呢,可惜听不到国外的直播,但是可以在播放新闻的时候听到一些关于亚运会赛前的准备情况。   甚至还会听到意外的惊喜,比如“我国体育代表团第一个抵达德黑兰亚运村,第一个在那里升起咱们的五星红旗!”   “我国体育健儿们精神抖擞,在m主席和党中央的光辉照耀下,在各教练的带领下,正进行艰苦卓绝的训练,相信他们一定可以为国争光。”   “伊朗古拉姆亲王携夫人在我驻伊朗大使的陪同下亲切地访问了我国体育代表团。”   “古拉姆夫人无意中参观了我国游泳运动员韩旺民同志的训练,对他大加赞赏。”   ……   这些消息让林岚几个异常高兴,从这些新闻中寻找自己想要的消息,比听到正面的报道还让人兴奋。   “娘,你说三旺会不会给咱们拿个大奖回来啊?”麦穗一脸憧憬。三旺身边的人都没有他厉害,她觉得弟弟是最厉害的。   小旺更是对小三哥蜜汁自信,“那是当然,我小三哥一定会拿金牌的。”   二旺比较含蓄,却也充满自信,“保守一点至少能拿个铜牌。广播里也说了,能够参加亚运会的人已经是高手中的高手,能够拿奖牌那就更加了不起。”   虽然三旺还小,力气跟十七八岁的运动员不占优势,可游泳又不是拔河,比得不全是力气大小,还有破开水的阻力推出去的速度,以及双手在水下划水,能不能用最短的时间,获得最大功率。   三旺向来被人羡慕皮肤像鱼鳞一样滑溜,水对他好像没有多少阻力,都说他天生为水生的,所以都叫他小飞鱼。   他们对三旺充满信心,三旺自己也充满自信。   他就没想过要比过谁,他只想着今天的自己要比昨天的自己快一点,就算时间上没有明显的变化,可他自己能感受到那细微的不同。   跃入水中的那一刹那,蹬地的力道够不够,速度够不够快,入水的姿势是不是完美。   双手还未入水,就要开始蓄劲行动,而不是等身子全部扎进水才动。他和当下其他自由泳运动员有点不同,别人是靠双腿发力为主,频繁打水,然后双臂划水配合将身体推进。他却减少双腿打水的次数,加大双臂的力道和速度,缩短双臂在水中的时间,以此来获得最大的效率。   这天,他跟着卞教练正在泳池训练,同来这里训练的还有其他国家的运动员,日本、伊朗、印度、新加坡等等。   他们有些人是认识的,聚在一起讨论,蹩脚的英语满天飞。   三旺训练的时候,一开始并没人搭理,以为他就是个小孩子来玩儿的呢。   这时候有个印度运动员喊道:“看那,那里有个小孩子在游泳,难道他也是参加亚运会的吗?他游得好快!苏罗,你快看,他可能比你还快!”   叫苏罗的印度游泳运动员不高兴,一个孩子竟然能比自己快?   虽然他肯定拿不到金牌,可是,他却是全印度最好的游泳运动员,至少十次里面有六七次是最好的!   他哼了一声,就跑过去看三旺训练,想看看这个中国小子有什么过人之处。   三旺只管训练自己的,并不知道别人的议论。   两圈回来,卞教练让他停一下,讲解可改进之处。   “三旺,你要牢记触壁规则,自由泳必须用手触壁一次,然后你才能转身用脚蹬池壁,不可以直接脚蹬转体。”   阿里亚梅尔体育中心的游泳池都配备了比赛要求的电子计时系统,出发台配备压力板,池壁则有触摸板,运动员起跳以及触壁都是被自动记录的,而触壁则必须要求手部触壁才行。   三旺习惯了国内的简陋泳池,都是裁判弯着腰蹲在出发台旁边掐表计时,一时间有些适应不了这个新设备,总是会忘。   这一次他又忘了,卞教练就将他叫住一遍遍提醒。   三旺挠挠自己的脑袋,有些不好意思,“教练我下次保管记住。”   卞教练很严肃地看着他:“三旺,你要记住,这不是简单的触壁,这是很严肃地奖牌,关乎着你的工资、粮票!”   一听说工资和粮票,三旺表情立刻异常严肃起来,响亮道:“教练,我记住啦!”   他突然这么大声一喊,把岸上围观的几个别国运动员吓了一跳。   那个印度苏罗讥讽道:“这个愚蠢的中国小子,他干了什么蠢事?”   那边有个会多国语言的日本翻译用蹩脚的英语道:“他没有触摸,他忘了。”   苏罗听了自己身边翻译的话,因为翻译不准确,他自己理解成那中国蠢小子,由于个子太小够不到触摸板,哈哈,真是太好笑了。   于是几个对中国不友好的国家游泳运动员就开始站在岸上用各国味儿的蹩脚英语吐槽三旺。   他们在那边故意大声说笑,讽刺,很快就引来更多人看热闹。   本来就在这里训练的游泳运动员,后来跳水的、打水球的,乃至其他体育馆的运动员都有来看热闹的。   他们纷纷嘲笑着第一次来参加亚运会的中国派来一个傻小子,他够不着触摸板。   那得多矮啊?   最关键的是,他们想来看这个国家的运动员出丑。国际上流传着很多关于他们这样那样的话题,其中十之七八都是不好的。   这里面有没有建交的以色列、南朝鲜、巴林等,还有建交的日本印度印尼等。   就算建交的,有些也对中国怀有深深敌意和偏见。   “呕,这个蠢驴,他们是不是真蠢,国际泳联根本就不让他们参加游泳比赛,哈哈哈哈……”   “是的,国际泳联说了,不允许下属的任何、一个游泳组织和单位跟他们中国人比赛!”   伊朗的游泳运动员和教练也在一边看,他们很不爽那个苏罗的行径。   叫努不拉的运动员喊道:“你们乱说什么?他是忘了触壁,怎么会够不到呢?你们是嘲笑我们体育馆修建不合规格吗?”   他的翻译就开始模仿着他的语气哇啦哇啦地喊。   “可是,国际泳联、不让他们、参加比赛,这是真的,为什么、他们还在、训练?这不是蠢是什么?哈哈哈。”   “八、嘎。”   几个日本游泳运动员根本不当回事,在他们眼里,任何亚洲国家的游泳运动员都不是他们的对手,他们才是亚运会的常胜冠军。   从1954年开始,亚运会上的游泳比赛项目,他们日本人包揽了至少八成的金牌,甚至有一次只丢失一枚。   所以不管中国来不来参加,是蠢货还是什么人来参加,对他们来说根本没什么好看的。   浪费时间!   那几个印度、越南、南朝鲜人却还在那里指指点点。   他们有些人根本听不懂别人说了什么,自己也无法用英语准确地表达自己的意思。   但是丝毫不耽误他们明白大家都在群嘲这群并没有资格参加游泳比赛的中国人。   这些和中国积怨已久,又被国内政治宣传依旧的人,就算两国已经建交,也并不能阻止他们对中国的敌视。   “哦,快滚吧!别来丢人啦!”他们各自用自己的母语骂着,欺负别人听不懂。或者用他们蹩脚的英语骂脏话,什么狗屎碧池,可他们口音很怪,所以听起来就是哇啦哇啦。   三旺一直沉浸在游泳中呢,尤其在水里听不见什么,并没在意。   不过等他又两圈回来,卞教练跟他打手势不错让他休息一下,他拉着水中的梯子要上来的时候,突然就听见有个外国人用蹩脚得几乎听不清楚的中国话在喊,“中国队不能参加游泳比赛,他们还在训练什么?”   卞教练懂一点英语,之前也听见他们在那里充满敌意的叽里咕噜,可他并没有去管。   来之前赵总队去请示过邓副主席,一切都有指示,要求注意邦交礼仪,不主动挑衅,不回应挑衅,专心备战,全力以赴,用成绩说话!   那些人怕他们听不见、听不懂,还“好心”地给翻译成中国话。   这下三旺听见了。   他追着卞教练,“教练,他们说什么?什么叫我们不能参加?”   卞教练:“不要听他们瞎说。”   三旺的小脸一下子沮丧起来,“教练,你骗我!”   卞教练忙道:“三旺,别听他们瞎说,咱们已经被允许参加亚运会,当然可以参加所有比赛项目。十六个项目,除了咱们自己没有运动员的拳击和曲棍球,另外14个项目,咱们肯定都参加的。”   不过三旺还是一下子就识破了卞教练的谎言。   卞教练对他好,两人特别亲近,他和卞教练的亲密程度超过自己的父亲。卞教练了解他,他当然也了解卞教练,他们谁都无法对另外一个人撒谎。   卞教练根本骗不了他,说肯定能参加的时候,卞教练的眼神是躲闪的,是不自信的,是内疚而焦灼的。   三旺一眼就识破,也明白前几天教练躲着自己和人骂脏话是为了什么。   那天他无意中听到教练骂脏话还纳闷呢。   这会儿他非常非常难过,原本明亮的眼睛一下子没了光彩,他转身就朝游泳馆外跑去。   “三旺!”卞教练去追他,却被旁边过来的一队运动员给挡一下,一眨眼三旺的身影就不见了。   卞教练赶紧找了附近的中国队运动员和翻译们去找找三旺,劝劝他。   李政和陶莉莉正在旁边跳台训练,听见消息跑过来,“教练,咱们一起去找?”   卞教练难过道:“都是我的错,我一直瞒着他。”   当他看到三旺眼里的光芒在一瞬间熄灭的时候,他有一种深深的自责。   因为报名后,国际泳联的确拒绝接纳中国队。虽然如此,大家还是把希望寄托在谈判上。   中国驻伊朗大使以及中国代表团的几位领导,还有伊朗体育官员们,一直在努力说服国际泳联,他们还发动了跟中国建交的友好国家一起给泳联施加压力,要求接纳中国队参加游泳项目的比赛。   他觉得经过努力,国际泳联一定会答应的,所以不但不告诉三旺,还让知道的队友都不许告诉他,而三旺一门心思泡在游泳池训练,一直都不知道这事儿。   三旺跑到无人的角落——没有自己同胞的角落,躲在一丛矮松柏后面噼里啪啦地掉眼泪,双手怎么擦都擦不过来。   别国的人看到他,有态度友好地还来关心他,可他听不懂他们的母语,蹩脚的英语也懒得去听,更懒得说什么。   都别来烦他!   他不能参加比赛,那他来干嘛呢?他都已经想好要怎么花赚来的奖金!他已经想好要扛一个大奖回家!   不,娘说过比赛拿奖不重要,让他来历练,来见识一下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可他连比赛的资格都没有!   教练说带他来见识一下,他不要只见识,他要参加比赛!   这些混蛋,他们凭什么不让中国参加比赛?   亚运会都已经邀请中国队来参加,他一个破泳联算什么东西?凭什么不让我们参加?   他一边哭,一边抹眼泪,一边揪松柏的针叶。   “哎呀,你哭得松柏都掉叶子啦!”身后传来一道甜美的声音,说得是英语,三旺只听见什么哭,有人笑话他哭,他才不理睬。   反正他也不认识他们,大家语言也不通,他就当他们是猫是狗。   一个黑头发的伊朗少女站在三旺身后,她的眼睛比普通人更大一些,黑瞳又大又亮,让她像芭比娃娃一样漂亮。   她瞪大了眼睛好奇地瞅着三旺,“你哭啦,为什么?”她以为他听不懂,就放慢速度简单地问。   三旺不想理睬她,这些人太坏,就会笑话他,他不要给他们看笑话。   他把眼泪擦干,就当自己没哭过。   他扭头就走。   女孩子蹙眉,“你、没礼貌。”   三旺不满地瞪她,看她歪着头,瞪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瞅他,并没有讥讽嘲弄的表情,他就说了声:“扫锐,塞得。”   女孩子居然听懂了他的表达,他在说对不起,我很难过。   她穿着一件漂亮的白色连衣裙,手里拿着一支粉色的大马士革月季,她把花儿递给他,“送给你吧,你别难过了。”   三旺摇头,“我不要花。”   “那你要什么?”女孩子好奇地看着这个中国小子,她一早就注意他了,他游泳的姿势真好看,像鱼!   三旺沮丧道:“比赛,他们说、我不能、比赛。”   “为什么不让你参加?”   三旺摇头。   女孩子:“走吧,我去帮你问问。”   她示意三旺跟上。   三旺犹豫了一下,回头看看,他这是跑到别国的宿舍区,他得靠着标志找到中国宿舍区。   女孩子想了想,“我叫玛蒂,你叫什么?”   三旺:……她为什么叫马蹄?也许像娘叫我三驴子一样,是外号?   他就告诉她自己叫韩旺民。   玛蒂笑了笑,红润的嘴唇比月季花还要娇润好看,“走吧,我们去问问,凭什么不让你参加。”   三旺犹豫了一下,对比赛的渴望战胜了害羞和担心,总队说了,要不卑不亢。   不害羞不兴奋,同样也不能悲伤,免得让人家笑话。   这时候几个伊朗男女跑过来,看到玛蒂立刻拍着胸口一副心脏落地的样子,跟她叽里咕噜地说着什么。   三旺可听不懂。   玛蒂跟他们说了几句话,示意他们不要大惊小怪,“我的朋友被不公正对待啦,我得去帮问问。”   她说了一下三旺的情况。   那几个人一看就知道三旺是中国人,有人用英语道;“国际泳联没有通过中国队的参赛决议,现在还在开会讨论,依然没有改变。”   三旺的头慢慢低下去,他转身往回走。   玛蒂瞪了那个人一眼,用伊朗话埋怨道:“又没到比赛的时间,你干什么说得这么绝对?”   “可这是事实啊。”   玛蒂对三旺喊道:“咱们可以试试别的办法。”   三旺却不知道试试什么办法,赵总队都没办法,大使馆也没有办法。这可是政府和m主席在伊朗的代表,他们也没有办法,那他能干嘛?哭是没用的,讲道理他也讲不出什么,打架也打不过人家。   更何况,他根本不知道国际泳联是个什么东西。   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对中国。   这不是村里的榔头、铁头,这不是幸福和大伟,这不是他熟悉的那些人,他根本不知道怎么办。   他突然觉得自己真的很没用,除了游泳,他什么都不会。   要讲道理,大家语言不通,就算用英语他也只会说那么几句而已。   我只是想游泳,我不知道还有什么武器可以打败敌人。   他想回家,他想爹想娘,想哥哥姐姐弟弟,如果他们在身边,一定会和他一起骂那些坏蛋。   大不了不参加了,他还可以回家当养老儿子的。   只有他的亲人永远不会笑话他,不会这样对他。   这时候外面涌进来一些各国的记者,他们扛着照相机、摄影机,各自操着叽里咕噜的鸟语,寻找着自己认为的好素材。   玛蒂眼睛一亮,“快来,我有办法了。”   她手一挥,用英语喊着:“记者们,这里,这里,快来这里采访。这里有个中国小运动员被人欺负啦。”   金毛儿亨利正扛着他的短炮儿搜寻着素材呢,之前那篇《看!他们是这样的中国!》放了中国女运动员高跟鞋的特写和她们穿着裙子抱着花的合照,那篇报道可让他出尽风头。   今天他还要收集一些素材,然后就是开幕式、比赛,他要搜集尽可能多的素材,到时候出一个亚运会中国系列。   如果他能够以神秘的东方红色之国为主题出一个系列、一个短片儿,肯定会引起巨大的轰动。   然后他就看到了三旺。   哟呵!那个精神抖擞的小子,今儿怎么蔫嗒嗒的,谁欺负他了?   正好玛蒂在用英语喊有人欺负中国小运动员,亨利立刻迈开长腿,以不亚于短跑运动员的速度杀上前。   “都他妈的给老子滚开,这个中国小子是我的!” 第147章 亚运会   看到亨利冲过来的时候,三旺第一个念头是他要干什么?他又要趴在地上吗?三旺下意识的动作就是后退一步,免得踩到亨利的头。第二个念头就是这个外国人是个记者,他们捏影写稿子发在报纸和广播上,据说还有那个什么电视鸡。   有那么多人看他们的报纸听广播,那是不是……可以让他们给国际泳联说话?   三旺一下子来了精神,在几个记者冲过来的时候,他迅速地绕过松柏后面,然后就和被人推挤到一边去的亨利接上头。   亨利露出一个夸张的笑容,一激动就噼里啪啦地说起来:“嗨,小黑鱼,谁欺负你了,快说给我听听,我给你在亚洲欧洲的报纸上一起痛扁他!”   三旺只听懂了报纸和痛扁,这就够了!   他刚要说话,其他记者已经围上来,连玛蒂都被他们挤过来。   长枪短炮地戳过来,恨不得怼到两人的脸上。   玛蒂身边的那个女人吓了一跳,赶紧要拿什么把她的脸挡上。   玛蒂不高兴道:“干什么,我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我们已经邀请中国队来参加亚运会,就应该让他们参加所有项目。”   很快记者们就弄清楚什么原因,果然是国际泳联拒绝中国队参加比赛的事儿,他们兴奋地开始各种提问。   可惜又快又杂,三旺根本听不懂。   他就拽着亨利的衣袖:“你来,我跟你讲。”   这是独家采访了!   亨利幸福得要晕过去。   要知道之前中国队管理严格,绝不接受未经安排的采访,只能由专门负责人员出面接受采访,也不允许对自己运动员进行采访。   亨利一口大白牙明晃晃的,得意地跟同行们吹个口哨,“不好意思,请你们等我的独家专访。哦,对了,你们可以去国际泳联办公室采访啊。”   这无疑是个非常好的建议,那些记者立刻就有一半扛着器械跑了。   看着竞争对手们纷纷撤去,亨利很开心,要给三旺找个最好的角度。   三旺:“去找我们教练,教练更懂。”他转身对玛蒂道谢,“多谢你帮忙,马……蹄。”   玛蒂甜甜一笑,“不客气,我们可是东道主,招待好远方的客人是我们的本分。”   她招呼自己身边的工作人员跟上,一起去看看,免得他们把她给抓回去。   这时候李政和另外一个运动员跑过来,看到三旺没事,他们松了口气,“三旺,你让我们好找。”   三旺立刻给他们道歉,“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我其实……是来想办法的。”   之前那会儿很伤心,可一想到有办法,他立刻就把伤心这个什么狗东西抛到九霄云外去。他得赶紧行动起来。要是国际泳联不给参加,他就得在报纸上狠狠地骂一通,当然不能骂脏话,那样没有礼貌。   他给亨利介绍自己的队友,“李政,非常非常厉害的、跳水、运动员。”   虽然英语蹩脚,他还是表达清楚了。   末了,他加了一句:“15岁。”   亨利立刻竖起大拇指,然后对着李政拍了一张,“了不起的中国孩子。”   李政还有些羞赧不好意思,同时也怕犯错误。   同来的张维年纪大一些,对政治更敏感,他脸色一变,对三旺和李政道;“我们不能接受采访,会犯错误的。”   国内对资本主义、修正主义那是视若毒蛇猛兽的,他们怎么能随便接触呢,要是被扣上一个走资派、苏修的帽子,那可就完蛋了。   三旺大声道:“怕什么,我们又不说自家的事儿。我们说国际泳联,我们要让他们了解我们是怎么样的。我们是热爱游泳才来的,是想来和他们交朋友的。亚运会都邀请我们,他凭什么不让我们参加,怎么这样没有礼貌”   亨利用力点头,十分赞成,开着摄像机,“对,粗鲁无礼!国际泳联就是个自大狂。”   三旺好奇道:“国际泳联不是你们资本主义那边的吗?你怎么还骂他?”   亨利呲着大白牙,不忘给自己加戏,“no,我站的是真理,是新闻的正义之剑!”   三旺看向张维和李政,“你们看,他说话好有意思。”   在国内,那是绝对不允许说自己这边一丁点不好的,只能骂资本主义和修正主义。可其实自己就是百分百对的吗?爹娘还会责骂自己的孩子呢。   他对李政道:“一定是国际泳联对我们有误会,不了解我们。我们应该给他们讲讲我们是怎么回事,也邀请他们来参观咱们。”   亨利听不懂,急得要命,一个劲地让他们说英格丽是。   三旺看了他一眼,“不只是我们学英语,你们也应该学汉语,学学我们的语言。”   亨利听不懂,但是用摄像机忠实地记录这一切。   站在一边旁观了一会儿的玛蒂笑道:“我可以帮你们找翻译。”   她扭头对身边人吩咐了两句,就有个男人跑步离开去安排。   他们都是非官方的,也没人想着要安排个正儿八经的官方采访,这正符合亨利的心意。   玛蒂领着他们去了亚运村边上的一处花园,那里栽满了大马士革月季花,如今依然开得灿烂热闹,红白粉绿,清新淡雅。   周围有松塔挡着,这会儿并没有什么闲杂人等过来。   亨利还采访了玛蒂几个问题,他一眼就认出玛蒂是某个亲王家的女儿,不过玛蒂一副很不喜欢他提那些东西的样子,亨利很识趣地不提。他已经有一个很棒的想法,在他看来封闭的中国和曾经保守现在却跟欧美一样开放的伊朗,简直就是一组鲜明的对照。   他甚至想到一个很大胆也很抢眼的标题:看,他们的昨天和明天!   曾经的伊朗,女人被黑布包裹着,不能随意接受教育,不能随便出去工作,不能唱歌跳舞。如今她们摘掉黑巾穿上色彩绚烂的衣裙,烫头发、化艳丽的妆容、唱歌跳舞、自由恋爱,就如同一副浓墨重彩的油画一样美艳不可方物。   那么未来的中国,想必也是这样的,他觉得一定会引爆所有人的眼球。   三旺可想不到这个,他就想着怎么让国际泳联接纳他们。如果是对中国有歧视,就要跟他讲道理,如果是不了解,那就要让对方了解。   在双方怀有强烈倾诉欲望的时候,采访就格外愉快。   很快三旺就放开不再拘束,又恢复了以往插科打诨、嬉笑玩闹的语气。   “拿奖?当然啊,不拿奖为什么要老远来参加运动会?是家里的游泳池不好耍?”   “不怕拿不到?不怕啊,结果不就那么两种吗?拿到和拿不到。要是别人比我厉害,那我就拿不到呗。但是也没说我一定拿不到啊,我可是很厉害的!我认真起来我自己都怕,他们肯定会被我吓呆掉。哈哈。”   玛蒂安静地站在一边,好奇地看着这个中国的少年,他可真有意思!虽然听不懂他说什么,但是他眉飞色舞,双眼黑亮,充满了自信的光芒,就像熠熠生辉的宝石一样漂亮。   “就算我这一次拿不到,那我积累了经验啊。我知道对手什么样,也知道比赛赛场、规则什么样。等我再长几岁,等我力气和别人一样大,哈哈哈,那时候,比我厉害一点的、和我差不多的选手们,还能是我的对手?”   亨利就喜欢这样大言不惭的言论,符合他们的风格,“对对对,你还小嘛,等你15,16以后,奥运会金牌都给你拿!”   他虽然是被排挤不情愿来亚运会报道体育赛事的,可不代表他是个不敬业的记者。他可是恶补了各种运动会信息的。   奥运会历年有哪些厉害的选手,如今三旺什么水平,他还是有点数的。   这会儿参加奥运会当然拿不到金牌,但是他在成长啊!   亨利又采访了李政,李政在记者面前比较腼腆。   三旺一把揽着他,“我们要让国际泳联知道,我们就是奔着金牌来的!不但这一届,下一届我们还要来!”   李政:……你可真敢说。说好的谦虚呢?不过莫名地很激动很燃是怎么回事?毕竟哪个参赛的运动员不想拿金牌!   采访最终被中国代表团的两个副秘书长打断。   齐卫国难掩怒容,对三旺几个不守规矩很生气,“这样采访不符合规定。”   亨利看他们脸色不好看,立刻大声道:“我们可以一起给国际泳联施加压力,让中国队按时参加比赛。”   他知道中国有些领导们讲究规矩,死板官僚,说是反对教条主义,却处处都在教条。不能随便接触采访,一整就上纲上线,自己采访可能连累三旺被扣上不好的名声。   齐卫国对亨利倒是客客气气的,但是对三旺几个接受采访的却不客气,当场就背着手训话,“你们怎么能私自接触资本主义?这是要犯错误的。”   三旺不服气,都不让参加比赛了,说这个干嘛?   “咱们接触国家泳联,不也是接触资本主义吗?要是不接触他们,那咱们干嘛还来参加比赛?”   齐卫国被他呛得说不出话来。   李政几个也吓得不轻,没想到笑滋滋的三旺居然敢怼领导,你这是想还没长大就结束比赛生涯吗?   三旺看李政被他吓得那样,也意识到自己冲动,却不想认错。他们兴冲冲地来了,难道不参加比赛就这样灰溜溜地回去?   另外一个副秘书长笑着打圆场,“只要没说过分的事情,就没大问题。”   张维忙道:“只说游泳比赛的话题。”   那边亨利并没有关摄像机,依然在偷偷地记录着,而齐卫国只以为他听不懂,并没有注意到这个。   玛蒂一直都在一边静静地听他们采访,这会儿中国领导过来,她也没插话,现在看样子是在批评三旺,她就想帮忙说话。   她身边的人却表示不赞同,这涉及到官员,那就是官方的言论,不适合用小孩子的方式发声。   玛蒂是个懂事的姑娘,知道在严肃的场合要懂得如何自处以及遵守规则。   如果她非要插手那会惹怒那个官员,反而给中国小运动员带来麻烦,所以她就去一边看花了。   很快卞教练也跑过来,气喘吁吁的,假意什么也不知道,“你们怎么在这里?”   齐卫国皱眉,对卞教练道:“也该好好管管,简直是胡闹。这幸亏不是在国内,这样私下里接触资本主义分子,是要被腐蚀的。”   卞教练道:“齐秘书你太紧张了,咱们来参加比赛,总不能带着口罩不沟通。赵团长临行前也跟邓副主席请示过的,必要接触还是可以的,否则怎么建立正常的友谊?咱们现在的目标,就是争取和更多的国家建交,获得更多的国际支持。让赵团长带队,也是因为他的乒乓外交很及时。”   齐卫国却还是不同意,梗着脖子一个劲地说违反规定。   另外一个副秘书长道:“要不……请示一下赵团长?”   齐卫国冷嗤:“赵团长不忙的?他要忙着和亚委会、国际泳联交涉,哪里有空管这些鸡毛蒜皮的?”   卞教练也不喜欢他这样咄咄逼人,“你也说这是鸡毛蒜皮的,还计较什么。当务之急,是大家拧成一股绳,先攻克国际泳联这个难关再说。”   那边玛蒂已经领着自己的人去找别国的运动员帮忙发声,尤其是游泳运动员。   对于那些态度友好的,她就说希望比赛公平,给每个人比赛的机会。对于那些态度不友好的,她就反问“你是不是害怕中国游泳运动员参赛对你有太大威胁?”   结果被她一说,日本游泳运动员先表示要让中国队参加比赛!   看他们怎么完虐中国队!   很多运动员都参与了抗议国际泳联的行为,认为应该给每个够资格的运动员参加亚运会比赛的机会,而不是用政治来决定运动。   他们甚至打出“反对政治、支持运动!”的旗号。   亨利以及其他记者们也都堵在亚委会、国际泳联办事处轮番轰炸,铺天盖地的新闻发出去,在世界上引起不小的震动。他们还进行了广播、电视的实况转播,在世界范围内寻求声援,要求亚运会更好看!   欧洲记者们又涌到国际泳联总部去围追堵截,帮着中国大使馆的工作人员一起,把一帮子欧洲佬堵得脸都绿了。   短短的两三天里,国际泳联接收到了来自全球的恶意和嘲讽,包括亚委会其他运动项目联合会以及本国人的压力。   同时中国政府也一直都在跟国际泳联总部沟通、抗议……   终于,临到开幕式前的一天,8月31日,国际泳联终于松口——接纳中国游泳队参加比赛。   消息公布的那一刻,阿里亚梅尔体育中心旁边的亚运村中国区,一下子就成了欢腾的海洋。   向来含蓄的李政一下子把三旺抱起来,“三旺,我们成功了!”   “我们成功了,我们可以参加比赛了!”   “太好了!”   游泳队的运动员们喜极而泣,抱头痛哭,流下了幸福的泪水。   其他运动员们也都纷纷恭喜,表达他们同气连枝的欢喜之情。   他们把三旺给丢起来,吓得三旺嗷嗷嗷叫唤,“别扔,等我拿个奖的,要不没脸!”   大家哈哈哈笑起来。   突然,广播里奏响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歌,雄壮的歌曲回荡在亚运村的上空,把大家欢庆的气氛推上了高潮。   播放某国的国歌,这是亚运村开赛前的特例,这是对中国运动员坚持不懈、勇于表达自我的一种尊重和褒奖。   这是对体育精神的一种致敬!   ……   “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各位听众,这里是第七届伊朗德黑兰亚运会。我国代表团于8月20日抵达德黑兰亚运村以后,运动健儿们继续艰苦训练。今天9月1日,亚运会正式开幕。回顾这些天以来,最让人揪心的就是我国游泳队一直被国际泳联禁止参赛的消息,我们……”   方主任的办公室,林岚一家正挤在收音机前听亚运会实况转播。   林岚坐在木沙发上,小旺坐在她身边。   麦穗和二旺坐在对面拿着纸笔记录,打算写在他们的家庭剪报中,充实内容。   广播上听来的可比报纸上有趣的多,报纸登载的都是一些政治化的文章,没什么可看性。   大旺抱着胳膊靠着窗台站在那里。   他今早被韩青松接回来,结果一来就被林岚摁在这里听收音机。   韩青松则和方主任去忙事情,让他们留守办公室。   随着广播里清亮的男声响起,一直守在收音机前的林岚一家立刻正襟危坐,一个个好似自己要上场比赛一样。   他们虽然看不到现场,可通过广播员充满感情的抑扬顿挫的声音,他们也能体会到那种激荡的情感。   中央人民广播电台,从昨天开始进行亚运会实况转播。昨天转播了中国代表团在我国大使馆以及世界各国友好人士的帮助下,成功说服世界泳联接纳中国游泳队参加亚运会游泳比赛的事件。   在昨天的广播中,不但赵团长讲话,甚至还有现场采访情况的录音。   里面有一个叫亨利的美国记者,他的嗓门大别大。林岚一家甚至从他口中听到了“撒网撒网”的声音,等了一会儿才发现他居然是在叫三旺!   当时可把小旺、麦穗和二旺几个孩子激动坏了。   “娘,这个外国人在喊我小三哥!”   那时候林岚也竖着耳朵听呢,她隐约能听得出来,这个亨利和三旺认识,采访他,支持中国队,还联合好多记者一起给国际泳联施加压力,甚至还实况转播给他们电台以及电视台。   随着中国广播员的声音,实况转播里出现不同的背景音。   小旺耳朵尖,一下子就听见了三旺的声音,他在喊“马蹄,马蹄!”   小旺小声道:“小三哥为什么喊马蹄呢?”   他们还听到各种语言叽里咕噜,夹杂在中国广播员的声音里特别嘈杂。林岚和孩子们还是从这些杂音里准确地抓到三旺的声音。   他居然在问“这个话筒真能转到外面能传到哪里的?是电话还是收音机?不知道我娘能不能听到。”   他还跟打电话一样,对着那话筒暗搓搓地“喂喂喂”了几声,里面没有传来林岚的声音略有点失望。   当时那边的亨利已经要笑死了,他在进行美国广播台的实况转播,哈哈,三旺小同志真是要笑死他了。国内的听众已经炸锅了,纷纷说这个中国小运动员太可爱了。   亨利转播的东西比中国广播员讲的更多,也更加真实,没有经过任何删改加工,就那么原汁原味地播出去的,也能让世界了解一个真实的亚运会中国队。   “亨利,我把我的石头送给了马蹄。那是我大哥给我的,我娘最喜欢的,我也没问问我娘行不行。马蹄是我们中国人的好朋友,送她也没问题。我觉得我娘不会生气的。”   这一句,林岚几个听了个差不多,因为后来中国记者开始采访其他人,而亨利拉着三旺不知道干嘛去了。   广播前的一家人沉默了一瞬。   林岚:“大儿子,你之前给了小三哥一块石头?”她突然想到送石头的某人,感觉雷得不轻,好在这是友谊的石头,性质不同。   大旺点点头。   林岚:“大儿子,你送的那块好不好?哎呀,可别丢人。”   三旺不懂那是宝石,只当家里人喜欢的石头送给那个……马蹄?汗,管他是谁的,反正是见证中伊两国友谊的神圣石头。可人家伊朗是谁啊!!!那可是波斯啊,古代中国的宝石大部分都是从波斯来的啊,还有玻璃之类的。他们国家满大街各色石头,三旺那块的成色就是地摊大路货啊。   他不懂,可人家懂,人家看他送块低成色的,会不会认为没诚意?   要是有什么误会,会不会影响中伊两国人民的友谊?要是影响了,会不会连累三旺犯错误?要这样的话,三旺会不会受处分啊?   哎呀,老母亲被自己一脑补,担心得不行不行的。本来三旺小小年纪去亚运会为国争光,林岚就挂念着。后来听广播说国际泳联还不让参加,想想三旺那孩子不定得多失望呢。后来又听说三旺和中国代表团、外国记者、马蹄?等人一起努力终于让国际泳联接纳中国队,这中间得花了多少心血,担惊受怕多少啊。   哎呀,小三哥不会哭了,想三旺孤独绝望的样子,林岚五脏六腑都一揪一揪的。   这要是因为一块石头受处分,那可得不偿失。都怪自己,没早点告诉大旺,要是送还送块好的呢。   大旺看林岚表情那个纠结,“怎么啦?”   林岚:“你送他的石头啥样啊?”   大旺修长的拇指和食指圈起来比划了一下。   他手指纤长这么一比划圈就不小,林岚松口气,“挺大的,还行。”   大旺犹豫一下,往里收了收,那圈就小了一半。   林岚:…………   完,太抠门,让黑鸭子丢人了。   人家肯定会笑话,给宝石世家送一块劣质石头。   大旺:“挺蓝。”   林岚又松了口气,笑了笑,“透不透?”   大旺:“透……?”   林岚:……这个?是什么意思?   大旺看了她一眼,抿了抿唇,没再说。   林岚期盼地看着他,多么希望大儿子说送了一块又大又亮又透的给三旺啊。不过按照她估计,最好的那块肯定已经拿回来给她了。   希望宝石国的人民没有那么肤浅,眼里看到的不是石头,而是三旺诚挚的友谊。   “现在各国代表团正在整理队形,我国代表团269人组成女前男后的方队。韩旺民小将被赵团长点到前排和张维一起打旗,我们中国健儿征战亚运,英姿勃发……”   ……   今天9月1日,亚运会开幕的日子。   入场之前,各国代表团都要排队形,先演练一下,免得等会太混乱。   中国代表团自然也不例外。   三旺外面穿着入场服,里面穿着老母亲牌儿毛衣,挺直胸膛,一副自豪的模样。可其实心里有只猴子一样上蹿下跳,虽然努力板着脸保持着不卑不亢的表情,笑意却从黑亮的眼睛里跑出来,怎么都关不住。   赵团长还在那里前后左右地检查,顺便给大家鼓劲打气,让他们昂首挺胸,面带微笑,把最自信最美丽的一面拿出来。   李政看了三旺一眼,他年纪最小,个子自然也是最小的,在一众大个子里显得有些单薄。   这时候赵团长已经转悠到他们这边来。   赵团长个子也很高,一身正气,为人却非常和气,工作认真扎实,队员们都非常尊重敬佩他。   赵团长在中美乒乓外交中表现优异,所以这一次又被派来带队参加伊朗亚运会。借亚运会的东风,让世界了解中国,广交好友。他对自己的队员们异常宽容,一直鼓励他们比赛的时候尽全力,结果拿不拿奖就不必遗憾。他对队员们没有秘书处表现那么苛刻,相反,他鼓励运动员和别国运动员交流切磋,提高技术建立友谊。   知道三旺和亨利、玛蒂的事情以后,他很高兴,也看到了希望。以此为切入点,借助广大媒体,求取最大的支持。伊朗王室给与了很大的支援,伊朗媒体不遗余力地宣传,伊朗民众也自发组织一些声援活动。   尤其是伊朗的学生们。   在官方与民间力量的多方帮助下,中国游泳队才能如愿参加比赛。   赵团长非常高兴,还大大地表扬了三旺,亲自带他去跟玛蒂小姐致谢,感谢她的帮助、感谢中伊两国人民的友谊。   作为答谢,三旺把自己最宝贝的三样物品之一送给玛蒂。   毛衣和照片是不好送的,他就把那块蓝色的原石送给玛蒂。他并不知道这是宝石,虽然只是石头,在他眼里却很珍贵,他给石头命名为友谊的蓝石头,当做他和玛蒂小姐中伊友谊的见证。   赵团长在队伍前后左右看了一圈,示意三旺:“韩旺民,来,到前面来。”   他把三旺安排在举旗子的张维旁边,一高一矮,一样的精神十足。   当亚运会的音乐奏响,各国代表团们开始入场,三旺倒是不紧张,就跟着人家走呗。   他甚至还好奇地东看西看,运动场好大!四周都是看台,好高!可真是长见识啊。   他跟着张维,踩着音乐的旋律走在亚运会的场上,心中升起了无限豪情。   我们中国队是来征服亚运会的!我们要让他们知道,我们中国人不是东亚病夫!   这话当然不是三旺自己想出来的,而是邓副主席给运动员们打气时说的,三旺可牢牢地记着呢。   亨利挂着特约记者证,因为在帮助中国游泳队参赛的过程中出了大力气,所以现在也是中国队的好朋友。他快速地抓拍了几张照片,有全景有特写,尤其是三旺的特写,以及三旺和大个子旗手的合照。   等中国队走到某处的时候,那里看台上的观众开始变化,最后他们竟然变成英文a的字样。那是由3564名伊朗警c和学院学生共同组成的,表达了他们对中国的祝福之情。   中国代表团报以热烈的掌声。   三旺就跟着走啊走,后来嘴巴乐得合不拢,跟着队伍走到散场还在那里乐呵。   那几个印度以及南朝鲜等国曾经围着三旺指指点点嘲笑他的运动员恰好经过,他们对着三旺冷嘲热讽道:“亚委会和泳联太蠢了,居然让这样的蠢蛋参加比赛。”   “触摸板都够不到的小个子,哈哈!”   够不到触摸板纯粹是他们强行羞辱,因为再矮也会够到的。更何况,三旺只是比其他运动员矮,在同龄人中他可是大个子。   他们之前嘲笑中国队不能参加比赛,现在看到中国队经过努力竟然能参加比赛,有些人心里万分不爽。   于是忍不住就要出言挑衅讽刺,还怕中国队听不懂,连比划带蹩脚英文齐上阵。   那个叫苏罗的印度运动员继续嘲笑他,“参加比赛有什么了不起,你这样的小个子,资格赛都进不了!顶多小组赛就被淘汰了!哈哈,当天就得哭咧咧地滚回家去找妈妈。”   他还让翻译帮他翻译一遍告诉三旺。   翻译自然不想挑起事端,只翻译大体意思,反正就是三旺个子小,很可能小组赛都进不了,在资格赛就被挡住。   三旺才不生气呢。   只要让他参加比赛,能够公平竞争,风凉话什么的随便说去啦。   他也不是那种人家说几句激将的话就逞能的蠢蛋——至少现在不是!   “抽签遇到我,你可不要怂!”三旺对着苏罗挥了挥拳头。   “哈,他挑衅我,挑衅我!”苏罗激动得挥舞着手臂。   “游泳池里比高下,别叽里呱啦,我又听不懂。”三旺喊了一声。   有好心的翻译给苏罗送上来自黑鸭子的问候。   入场式结束以后,晚上有些室内比赛项目就开始资格赛、预赛等小组赛,包括游泳。   游泳一共有25个项目,多半都是男子比赛,包括50米、100米以及4x100接力、200米个人混合等小项目。   三旺在国内最厉害的是50米,后来推及100米项目。   卞教练考虑了日本游泳队的特点和形势,对三旺的参赛项目作出调整,报名100米自加上50米蛙、100米蛙泳。   他这样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虽然三旺最擅长50米自由泳,但是他毕竟年纪还小,体力跟成年人相比没有优势。而50米比赛,成年人的体力占有很大的优势,所以放弃。但是50米以后,他们体力消耗非常厉害,这就显出三旺的优势。另外,三旺的蛙泳比其他人有更大优势,虽然没有自己自由泳的速度,比起有些人,他的蛙泳可以笑傲他们自由泳。   苏罗知道自由泳自己一点优势没有,所以今年报名参加的是100米蛙泳和五十米蛙泳。   结果好死不死的,小组赛抽签撞上三旺。   拿到签的时候,三旺看着他,一脸的兴奋,“大兄dei,咱俩真有缘!”   听不懂的苏罗:…………我要报警,他一定是在骂我!   狭路相逢勇者胜,当苏罗和三旺紧挨着赛道的时候,他感受到了来自这个中国小子的杀气。   亚运会游泳馆比赛的跳水台,自然不需要再有裁判撅着屁股掐着表看着水来记录时间,运动员们自己做好预备姿势,身后跟着一个裁判监督,听开赛哨音即可。   三旺俯身一脚蹬着压力器,心里难免有点怀念以前老方式。   他忍不住扭头看看旁边的苏罗,寻思这人屁股那么大,小肚子还有小肚腩,这要是蛙泳的时候……别说,还真像一个大蛤蟆。   苏罗:……他又在威胁我!一定对我施展什么邪术干扰我比赛。   “嘟——”哨音一响,运动员们立刻脚一蹬身子箭一般嗖得冲入水中。   入水以后舒展身体,手脚配合争取借力在水下多冲一段距离,然后浮出水面开始蛙跳划水,这是正规姿势。   但是谁也没规定入水以后多久抬头,一般看每个人的憋气能力。   然后看台上的观众们就发现了一个问题,第三赛道的那个中国小孩子,他跃入水中以后就不见了。   别人已经开始浮起来蛙跳,他居然还没冒头!!!   难道这孩子不会游泳,一个猛子掉进去给摔晕了?   观众们都站起来伸长脖子往水里看。   在别人蹦了一个蛙跳的时候,三旺突然就从水里跳起来,然后开始跳——扑!   观众们都有些呆,这个蛙跳到底合不合规范?允许跳得这么高这么远吗?别人跳一下立刻就要跳第二下,他入水以后手脚并用那么一划,就跟没有阻力一样出去老远。   等他再跳出来的时候再有几个蛙跳就到了转身时刻,双手触壁、转身、抬臂、蹬离,然后他又一次展示自己憋气以及水下潜泳的绝技。   五十米的赛道,掐头去尾,他在水面上的时间也只有几个蛙跳而已。   苏罗因为太关注三旺的骚操作,不知不觉中居然呛了好几口水!!!太他妈妈的邪门了。   看着三旺在隔壁赛道前面使劲地蹬啊蹬,他在后面喝洗澡水,突然有一种被阴谋笼罩的不详预感。   在一干十七八左右的运动员里,三旺小组赛第一名出线,成绩优异。   游泳比赛采取的不是淘汰制,而是积分制,小组赛比完会选出最高积分八人进行决赛,决赛明日上午十点开始。   “中国旺旺,中国旺旺!”观众台上不知道谁用蹩脚的中文喊起来。   其他人也跟着一起喊,这个中国的男孩子太神奇了!   太不可思议了!   看他游泳简直是一种享受!   他们好想看他短池比赛,短池只有25米,他掐头去尾,是不是只需要露头一次?   哈哈哈哈。   卞教练和几个工作人员等在场下,看三旺过来立刻上去用大浴巾把他给包起来,“擦干,不要感冒。”   三旺激动道:“教练我一点也不冷,热乎着呢。”   他还是顺从地让人给他擦,然后听卞教练给他讲明天上午100米蛙泳决赛,下午就是50米蛙泳预赛。   卞教练高兴道:“50米预赛在短池举行,长池要给200米比赛用。”   这就意味着三旺在25米泳池里依然可以发挥他水下的优势,那么还是有望角逐金牌的。卞教练本来觉得拿个铜牌挺好,但是刚才看了三旺的表现,这个孩子太棒了,比之前训练的成绩又有明显的提高。   这是一个质的飞跃,按照实际他这个年纪和体力根本达不到的速度。   可他、偏偏就做到了。   这孩子真是了不起,只要受点刺激,他总是能化愤怒为速度,捡到宝了啊!   这样想着,卞教练就觉得可以期待一下金牌啦。要知道国内的游泳事业现在还处于非常落后的状态,除了三旺,其他游泳运动员根本不能跟日本队抗衡。   反而是跳水和水球,有望夺金。   所以速度游泳比赛,能不能拿奖牌,就看三旺自己了。   苏罗上岸以后不服气,在那里挥着手臂喊:“不公平不公平!他那是潜水不是蛙泳,不公平!”   裁判不耐烦地挥手:“下去下去!下一组预备。”   三旺和苏罗一起出场,伸出手指指着苏罗,“明天50米蛙泳——” 他顿住。   苏罗立刻紧张起来,“……保卫,保卫,他挑衅我,威胁我!你们怎么不管!”   三旺点出去的手指攒成拳头,迅速地收回来,冲着苏罗大笑,“再见!” 第148章 金牌、、回家   翌日上午。   三旺准备参加100米蛙泳决赛。几个日本游泳队的运动员走过来,松田小岛看了三旺一眼。他是100米蛙泳目前的积分第一名,而三旺是第五,他不觉得三旺有实力和自己拼第一,所以并不担心。   卞教练怕他被对手压过气势,安慰他:“三旺,别紧张。”   三旺:“我没紧张,教练你别紧张。”   卞教练舒了口气:我还真有点紧张。   他估计三旺的优势在短池,下午的50米短池蛙泳预赛,明天上午的50米蛙泳短池决赛,他笃定三旺至少可以拿个银牌。   100米自由泳目前来看可以放弃,日本队太强,三旺还小没有优势。   接下来的100米蛙泳在长池,三旺的优势也不大,因为日本蛙泳健将松田小岛……   “100米蛙泳决赛在二号游泳馆短池举行,长池接下里举行1500米自由泳……”   广播里突然传来更换赛池的声音。   卞教练愣了一下,立刻抚掌大笑,“机会来了!三旺,一百米短池,咱还是可以拼一下的,真是马克思保佑!”   三旺:……马克思你确定?   他淡定道:“教练,我每一次都很拼的。”   25米池是三旺最熟悉的,除了超过200米他就有点蒙圈以外全是优点,他熟悉短池,他转体有优势,他憋气有优势,25米短池……   卞教练感觉比自己升职国家教练的时候还开心。   “接下里请100米蛙泳决赛运动员准备!”   三旺站在跳水台上,脚蹬着压力器,弯腰、抬头,盯着水面。   他是第五名,所以赛道在第二条。   圈内有个不算科学的说法,中间两个赛道的肯定是冠亚军,因为预赛他们成绩最好,而且中间赛道会把浪花往两边涌,对两边赛道的选手形成水波压制。   三旺却无所谓,如果自己足够快,划到前面去,就可以对别人形成压制。   毕竟水流是向运动员两边去的,不会所有水流都来压制自己,所以这种说法他根本不信。   如果慢,那也不需要别人压制自己啦。   随着开赛哨音响起,三旺如同一条剑鱼似的“咻”一下子插入水中,整个人被无形的大手额外施加了力道一样,在水里一直前冲。   四周看台上围观的观众们,没有一个坐着的,全都站起来,捏紧了拳头,死死地盯着泳池。   他们在50米泳池已经见识过三旺的绝技,他在水中比别人承受的阻力更小,所以冲得更远、憋得时间更长!   别的运动员已经跃出水面开始不断划水蛙跳,每一下蹬腿划水,都是体力的消耗。   三旺最后一个跃出水面,结果却和别人划过一次不相上下,甚至超过第一赛道的那位选手。   只见他哗啦跃出水面,并不直上而是朝着前方,落下的时候蹬腿划水,比别人的距离要更大更轻松一些。   最特别的是他每一下划水都能发挥最大功率,手臂在水下一划身体就往前冲出好大一段距离,这时候水似乎给他双手施加更大力道。   “转身了,转身了!”   “刚出水面就要转身了!太快了!”   一个转身他又像条剑鱼一样咻得冲出去。   “旺入水像剑雨一样,太快了!他已经追上第四名……哎呀,太快了!一下子超过去……”   ……   “又一次转身,旺旺又超过第三名……”   ……   “最后一次转身,中国旺已经和小岛不相上下,到底谁会是……哎呀落后了……终究还是孩子,力气消耗的太大……小岛占有身高优势,力量大,手臂修长,会提前触……中国旺旺!!!太棒啦!”   “中国旺旺,最后一个冲刺,如有神助,一下子追上小岛率先触壁!”   卞教练等人兴奋地跳起来,互相拥抱击掌,如果不是中国人含蓄内敛,他们几乎要冲入泳池把三旺给抬出来。   三旺上了岸,依然很淡定,好像没什么大不了的一样。   毕竟对他来说,只要能参加,就有机会嘛,最可怕的是参加都不让。   松田小岛走过来,朝着他伸手,“韩旺民你好,我是松田小岛。”   立刻有翻译帮忙。   三旺心里劝自己,日本运动员不是老师说的日本鬼子,不一样的,而且两国也已经建交啦,于是他和松田小岛握握手:“你好。”   松田小岛没想到这个孩子这样淡定,得了金牌都不激动。   “得金牌,你不激动?”他忍不住问。   三旺一脸淡定,黑眼亮晶晶的,“激动啊,我老激动了,想想下一届我要拿更多金牌,我就好激动啊。”   翻译在一旁都惊呆了,说好的中国人谦虚呢。   松田小岛听着翻译的话,再看看三旺的表情,也沉默了。   卞教练等人已经冲过来,把三旺给抬出去。   面对亲人们三旺的淡定早被自己吃了,整个人激动得不行,啊啊啊叫着,“别扔,我是不是有点恐高?”   大家已经给他扔起来。   亨利跑过来咔嚓咔嚓拍照,他早等在那里摆好姿势。他这一次做中国队专访以及追踪三旺的比赛,整个过程都非常成功!   ……   100米蛙泳颁奖时刻。   位列前三名的运动员,亚运会为他们奏响国歌、升国旗,这是对运动员以及祖国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金牌得主——来自中国的韩旺民!”   “银牌得主——来自日本的松田小岛!”   “铜牌……”   首先升中国国旗,奏响义勇军进行曲。   全场起立!   三旺非常严格地遵守着赵团长说的不卑不亢原则,面带笑容,表情淡定,小跑上领奖台。   站定,他朝着台下挥了挥双臂——这是提前给他设计好的,怕他太拘谨害怕或者太奔放狂蹦哒。   等颁奖仪式完成,三旺脖子上挂着金牌跑下来。   亨利截住了他,“撒王、撒王,得金牌什么感想?”   三旺拿着那块金牌咬了一下,兴奋道:“是真的金子吗?”   亨利:…………逗比如他都不知道要说what,你是来争荣誉的,不是争一块金子的。不过看三旺那表情就像来争金子的是怎么回事?   50米蛙泳,无悬念,三旺获得银牌,因为距离太短优势不足以发挥,所以负于松田小岛。   但是松田小岛一点都不快乐,因为他看到了三旺的潜力,等下一次亚运会,自己估计就不是他的对手。   他甚至看到亚运会50米、100米自由泳的未来,只怕也是三旺的绝对领域。   因为这小子在自由泳上的天分更大,蛙泳不过是因为年纪小,退而求其次的试水。   哎,难道自己要退役了吗?难道日本队制霸亚运会二十年的局面要被打破了吗?   ……   “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听众朋友,这里是德黑兰亚运赛场,亚运会已经接近尾声,我国体育健儿今年一共收获35金64银27铜……9月16日第七届伊朗亚运会成功落下帷幕,中国队首战告捷,从此开启了我国家队角逐国际赛事的时代。我们相信,四年后我们的运动健儿们将会在第八届亚运会上取得更加优异的成绩……”   广播里每天都在循环播报亚运会的赛事,中国获得的金牌项目以及那些振奋人心的赛事。   飞鱼小将获得100米蛙泳金牌和50米蛙泳银牌。   李政也获得男子三米跳板的金牌。   值得一提的是,中国水球队秉承邓副主席“两枚金牌落袋,拿一枚还人情”的指示,在激烈的争夺赛中,最终谦让伊朗一分,将水球的金牌让给了伊朗国家队。   伊朗举国上下对此金牌特别期待,夺冠的那一刹在场的体育官员们身着西装跃入泳池和伊朗队员们庆贺,并且真诚地向中国队表达了感激之情。   中国队返程的这天,伊朗古拉姆亲王协同夫人和女儿前来送别,与中国代表团的团长以及重量级运动员们一一握手告别。   亨利挤了几次,都被伊朗警c给拦住,急得他一个劲地喊。   他要进去拍到这个独家照片!   最终是卞教练示意,警c将他放了进来,他甩开大步就朝着众人奔跑过而来。   结果脚下一绊,“啪叽”摔在地上——   这一突变把正握手依依送别的众人们吓了一跳。   亨利立刻喊道:“cheers!”然后对着正握手的玛蒂和三旺按下了快门。   幸亏他已经摔习惯,哪怕摔倒也会出于本能地保护相机,所以除了膝盖很疼,相机安然无恙。   三旺和玛蒂哈哈大笑,“亨利,你太机智了。”   明明是摔倒了,竟然假装要卧倒拍照。哈哈。   亨利一瘸一拐地跑过去,“我为你们的友谊倾倒。”   玛蒂从自己颈上摘下一根镶嵌着红石头的链子,“韩旺民,你送我友谊的蓝石头,我送你友谊的红石头。”   亨利发现玛蒂脖子上还挂着一块镶嵌好坠在金色链子下的蓝石头,嗯成色还不错。当然,她送给三旺的红石头成色更好,用银链子拴着,在阳光里闪闪发光。   三旺低下头让她给自己戴上,真诚道:“谢谢你玛蒂,欢迎你有机会来中国玩儿。”   玛蒂掩口笑起来,“知道我不叫马蹄啦。”   三旺不好意思地挠挠板寸头,嘿嘿一笑。   之前三旺终究没忍住,悄悄问亨利和李政,一个漂亮的小姑娘为什么要叫马蹄,亨利倒是没啥,知道三旺肯定是英语不行没听明白。   可把李政雷得不轻!   怎么会有人给闺女起名叫马蹄子,用脚后跟想也不可能啊。   “人家叫玛蒂,咱们音译过来的。怎么说你也不能把人家想成马蹄。”   于是三旺学到了一招,凡是音译名就给人家想一个美好的字眼。   当然,随着他年纪增长,出国机会越来越多,英语越来越好,这些小车祸再也不会出现的。   三旺真诚地对玛蒂小姐表达自己的歉意。   玛蒂大度地笑了笑,“我没那么小气啦。我可以叫你三旺吗?”   三旺挠挠头,三旺是小名哎,我都这么大了,总不能全世界人都叫我小名。不过他对上玛蒂那双比别人都大的黑眼睛说不出拒绝的话,点点头,“朋友喜欢怎么叫就怎么叫啦。”   “那……我们可以通信吗?”玛蒂期待地看着他。   三旺一下子懵了。   通信!!!为什么你们都这么爱写信?   难道交朋友就意味要多写信?他这么爱交朋友,可他最不喜欢写信啊。   为什么不能用那个话筒还是什么的呢?既然能转播也应该可以通信啊,对,电话,有国际电话。不过好像国际电话没那么容易打呢。   玛蒂看他面带纠结,以为他担心政治问题,笑道:“我们是友好睦邻,不会有麻烦的。”   三旺哈哈笑起来,明朗的笑容在蓝天里带着少年特有的干净清透,“好啊,我最……喜欢收到朋友的信啦。”   就是不喜欢写而已。   告别,登机,挥手,祝福。   玛蒂和亨利站在蓝天下,目送着飞机冲入云霄,如同一支利箭破开虚空,撕开一个属于中国人的新时代。   亨利喃喃道:“期待重逢,我的朋友。”   玛蒂握住了自己友谊的石头,笑了笑,“亨利先生,也希望你多多宣传我的祖国。”   亨利和她握手,“当然,这是我们新闻人的职责,欢迎你以后去美国,玛蒂小姐。”   玛蒂点点头:“我会去美国留学的。”   此时的她并不知道三年以后,她的国家开始进入一种新的状态,而她一年后亦开始了自己的海外流亡。   飞机上,三旺靠在窗边,望着窗外,一开始还能看着机场的人越来越小最后变成蚂蚁,现在什么也看不见,周围只有云彩、阳光。   虽然刚和朋友们分别的时候有点伤感,但是一飞上蓝天,想着要回家,他就激动得有点坐不住,想飞,想蹦哒!   他把自己的金牌拿出来和李政的比比,“是不是一样大的?真的只是金黄色不是金子的啊?”   李政:……你都有那么大一块红宝石了,你对金子执著什么啊?   三旺:“教练,教练,是不是可以放假啦?”   他想回家啦。   卞教练早就和他讲过的,亚运会回来就给他放假,让他回家住段时间的,自然算数。   “回去参加了庆功宴,就给你放假。”   庆功宴什么的三旺倒是不感兴趣,不过既然是组织安排,那还是要听的。   当大家都睡觉的时候,三旺拿着那块红色石头看了看,晶莹剔透的石头,看起来跟红玻璃一样呢。   他寻思,娘一定会喜欢的,觉得自己没亏本。   三旺他财迷娘正在县研究室一边听收音机一边忙活呢。   地区特殊材料研究室最终在县里成立,并不和革委会一起,因为需要动机械有噪音,而且还需要保密,所以就办在县城略偏的地方。   这里本来是城中某大户的家宅,建国后打击土豪劣绅、资产阶级,房子就被收归公有。   院子一共有三进,还带着俩小跨院,请来的工匠和技术员住在前院,两个跨院就当研究室和加工室,中庭当接待室和展览室,后院则是重要资料室,闲杂人等非请莫入。   两位技术员是方主任从五七干校请来的,一个姓李,一个姓吴,两人都曾是技术学院的老师,还在矿山工作过,对地质和开矿有独到见解。   下午四点多,林岚准备下班回家。   她的户口还在公社,但是工作关系从公社借调到县里,负责山水公社、青石公社等四个公社的宣传工作,另外就是研究室的工作。   她的工作比较自由,下乡、宣传、坐办公室,纯粹根据工作内容自己安排。   她跟两位技术员打招呼,“李工、吴工,我先走啦。”   两人朝她摆摆手,“这里没事,你只管回去。”   林岚把自己的小收音机别在腰上,骑着自行车去革委会跟韩青松会合。   在公安局大院里,正好碰上苗红英。   林岚看了她一眼,并没有主动说话,自从那次打架以后,虽然老局长帮忙调解过,林岚私下里还是不爱搭理她。   苗红英瘪着嘴,酸气直冲鼻子,“哎呀我说林干事,你这工作态度不行啊,你怎么还随时随地都拿个收音机?”   林岚:“我这叫敬业,你这种闲得长蛆的人是不会懂的。”   我要听我儿子的消息,还得搞宣传,还得时刻留心国家大事,我哪里有功夫搭理你啊?   你长得又不好看!   苗红英也很憋屈,现在她感觉越来越无能为力,似乎批斗、扣帽子这种办法,已经失效了。   原本她觉得区司令员是自己父亲的拜把子兄弟,那是自己家的铁关系。哪里知道,韩青松和林岚回头就和陈司令搭上关系。后来陈司令还特意打电话给她父亲,连声夸韩青松和林岚是好同志,工作努力认真,能力突出,是党和政府需要的人才。   言下之意谁能不懂啊?分明就是让老爷子多关照着点别让人找麻烦嘛。   可是能关照吗?他和自己男人是竞争对手,这个局长必须要让自己男人当才行。   苗红英真是酸死林岚这个女人了,怎么就那么拽啊,你拽什么啊你拽。   尤其林岚还不搭理她!   苗红英受不了林岚那冷漠的眼神,分明就在说“你算个屁啊”“没事你一边去”,简直是侮辱革命家属。   她追着林岚进了办公楼,“我说林干事,你这是什么态度,见了同志怎么也得打个招呼。你可不能升了职就把眼珠子升到头顶上去,你要保持劳动者的谦虚和……”   “你闭嘴!”林岚不耐烦。   苗红英愣了一下,更急了,“你、你让我闭嘴?不说你是机关干事,我是工厂干部,就说我是革命家属劳动人民……”   “把你的刀给我收起来!”林岚推门要进办公室。   苗红英一步抢过去挡着她的去路,“刀?什么刀?你污蔑我,哪里有刀?”   林岚蹙眉,凝视着她,指了指她的嘴,缓缓道:“叨逼叨,叨逼叨。” 第149章 团聚、、齁甜   苗红英不懂她的意思,扯着嗓门说林岚欺负她,瞧不起她这个没文化的劳动妇女,“你啥意思,啥意思?”   林岚很认真地道:“就是你以为的那个意思。”   这时候屋里有人强行拉开门,把苗红英差点拽到。   苗红英扭头看到高卫东,哼了一声,转身走了。   林岚:“高局,韩局在不?”   高卫东笑道:“进来,韩局一会儿回来。”   林岚就去韩青松位子上坐下。   三位副局到底是一个办公室了,因为李副局不同意韩青松和高卫东一起,也不同意自己和高卫东一起,所以就打通墙壁,三人一个办公室。   高卫东给林岚倒了半茶缸水过来,“那边还顺利?”   林岚笑了笑,“挺顺利的。”   两位老师带着工匠们修改了加工工具,还弄到金刚砂等工具。要想打磨切割宝石,其他的工具都不够,只能用金刚砂,这个硬度最大。古代是手工,进度很慢,现在他们通电以后,做成电动转盘或者锯条切割就省时省力啦。   只是还不够完善,需要慢慢改进。   这时候韩青松从外面回来,林岚站在窗口朝他招招手,“三哥,能回家吗?”   韩青松点点头,他来到办公室收拾一下。明天林岚不来县里,而是去青石公社那边,他也就去那边不到县里来。反正除非开会,他不来也没关系。   高卫东羡慕道;“韩局,把日子和工作搭配成你们这样,也真没第二个了。”   韩青松看了他一眼,“还行。”   高卫东:“……”你可真不谦虚。   韩青松带着林岚先回家,这时候地里还在忙秋收,掰秋玉米、收地瓜、花生,一片繁忙的景象。   等到了家,正好大旺、麦穗和二旺也放学回来。   他们已经结束秋假升入初二,刚参加了开学考试。   “娘,我们拿到上学期作文比赛的奖品了。”麦穗很高兴地把奖状、奖品都拿出来,有本子、圆珠笔、钢笔。   林岚欢喜地拿了奖状看,孩子们很优秀,已经拿过很多奖,可每一次林岚都像第一次那样开心、欣赏他们。   “哎呀,大哥也获奖了呢,真了不起啊!”林岚没想到大旺也参加了呢。   这一次比赛的内容和三旺也有关系呢,是关于中国第一次参加亚运会的主题,记叙文、议论文不限。   麦穗写得是《我家的冠军弟弟》,虽然那时候三旺还没拿冠军,可在她心里弟弟就是冠军,她写了他的成长趣事儿写了他对游泳的执着,通过这个展示一家人的幸福和互相之前的感情,再通过普通的百姓之家反应社会的进步。政府对运动的重视,对重回国际场的渴望。   2500字的作文,没有一个废字。   二旺则侧重于国情、国际形势的分析,以点穿线、以线带面,论述了自己对共产主义走向的预测等。   大旺也写了,他本来是不想写的,但是麦穗和二旺希望他写,因为这是跟亚运会有关的。   大旺写的是他了解的内容,要强国,不但要发展农业工业等,还要发展教育、体育,更为重要的一点,要有强大的军事实力为后盾。先进的武器、精锐的部队、充满忠诚信念的钢铁军魂!   本来只是一次本县的作文比赛,但是县教委看到以后觉得非常好又上交给区委、省委。   所以林岚一家人并不知道,三个孩子的文章已经被推送到省教委去。   不少老师认为这三个孩子的文章,已经远远超出当下孩子们的见识,甚至超过很多有文化的成年人。更可贵的是,字里行间既没有一点对当下政策的不满和抱怨,更没有谄媚,也没有对外国强大的惧怕,充满了年轻人的干劲和自信。   虽然还有少年人的稚气,却不失为一篇好文章。   林岚:“作文呢,草稿可别丢了,放在咱们家的剪报里。”   前阵子林岚忙,孩子们这一次写作文她并没有帮忙看,他们都是自己独立完成的。   麦穗笑道:“娘,没丢呢,我都收着,回头贴上。”   小旺从外面跑回家,“娘,我小仙哥啥时候回来啊?他有没有打电话给一啊?”   小旺前些天一下子掉了三颗牙,说话漏风不利索,娘跟羊差不多,小三哥就小仙哥。   他因为小时候营养不良,长牙比别的孩子慢,又瘦又小,后来林岚给他补营养才好一点。但是底子差一些,所以掉牙也晚点,一开始不掉,一掉就几颗一起。   掉牙以后都不爱吹口琴和笛子,因为漏风!   林岚照例先捧着他的小脸看看,上牙终于露出一点点白牙尖,看来再过阵子就能全长出来啦。哎,这俩牙一起私奔以后有日子不肯长出来,可给她急坏了,每天都要看看有没有冒头。   她笑道:“18号收到一个,说还有什么活动得参加,要过年才能回家呢,到时候在家里过年呢。”   他们一直都关注亚运会的事情,听收音机、读报纸。知道9月16日亚运会结束以后,中国代表团于9月18日集体返回首都。   当时邓副主席和华副主席一起带领体育官员们在首都机场迎接中国队凯旋归来,人民日报、体育报等报纸都用整版的版面来报道这一盛况。   三旺回到北京第二天就给林岚打了电话,告诉林岚要年底回家过年。   但是这几天都没有电话过来,估计忙别的事情。   小旺:“那我要继续给小仙哥写信。”   现在他是家里的写信主力,因为经常给三旺写信,小旺的语文成绩进步很快,常用字比初中很多学生学的还多呢。   他还给三旺写了一首《小小运动员》如今不需要口琴和笛子,而是用手风琴演奏。等小三哥回来,他要演奏给小三哥听。   林岚带着麦穗做饭,韩青松领着三个儿子去帮生产队收了一趟粮食。   等他们回来就开饭。原本韩青松和林岚对面坐,后来他坐林岚身边,大旺坐他们对面。   待坐定,小旺问道:“娘,你说我小仙哥得的那个金牌,是金子的吗?”   林岚笑了笑,故意逗他,“是,我觉得应该是,要不咋叫金牌呢?”   小旺看林岚那表情反而不信了,他不是小时候那么好忽悠了。   他问二旺,因为姐姐和二哥知道得多,“哥,你说呢?”   二旺笑道:“我看过资料好像里面有金子,不过肯定不是纯金。荣誉大于本身的价值嘛。”   小旺点点头,“有点抠门呢,要是我让人家来比赛,我就给人家发金子的。”   麦穗被他逗得不行,“小弟,你见过金子吗?”   捡过石头的人就是不一样啊,金子都没见过呢,就不稀罕了。   小旺得意道:“我在区委看到过好几颗金牙,我还拿起来看看呢。”   大旺:“不是想吃?”   小旺惊恐地看着大旺,连连摆手,“大哥,绝对没有!我只是想比划一下看看效果。”   前些天他们在方主任那里看到几颗纯金的牙,有年头了,但是没用过。小旺因为自己门牙掉了不长,就好奇那些镶金牙的什么样,把金牙举起来冲着玻璃窗对着自己的牙缝比划。   当时大旺一眼瞥见以为他当成糖豆要吃呢,离着老远冲上前一把抢下去。   听小旺讲完,“哈哈哈……”几个孩子笑起来。   大旺一脸黑线。   小旺:“大哥,我没那么傻的嘛,你太紧张啦。”   林岚端着一碗小米粥,本来就憋着笑,刚要喝听到小旺的话到底没忍住“扑哧”笑起来,手里的碗晃了晃眼看就要扣在桌上——   韩青松眼疾手快,飞快地把粥碗抓过去放在桌上。   小旺淡定地看了他们一眼,对林岚道:“娘,等你和爹八九十需要镶牙的时候,咱不要金牙。二哥说金子软,不抗咬。到时候咱们镶金刚石的。”   林岚:“哈哈……孝顺的老儿子哟,哎呀,不行了,三哥快扶扶我。”   韩青松从善如流,借了一条手臂揽着她靠在自己肩上,还顺势抚摸一下她的腰。   林岚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小旺哥,你是哥,让我们吃饭行不?”   小旺:“娘,我也想吃饭,可我木有牙啊。说好的有饭同吃没牙同饿呢。”   大旺瞅了小旺一眼,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他长成了三旺,这孩子难道要歪了?   麦穗也瞅着小旺,一脸惊恐,以前的小弟多乖巧可爱,粉嫩纯真,牙齿的作用那么大吗?   二旺笑道:“你的牙已经长出来了,很快就好了。”长出来应该就正常了。   小旺点点头,笑道;“是呢,大家吃饭。等小三哥回家,我的牙就下崽了。”   一家人:……下崽是什么东西!你是不是想吃荆条炒肉了!   林岚端起碗来喝粥,然后又听到小旺幽幽叹了口气,她没忍住手哆嗦了一下。   韩青松扶住她的手臂。   小旺叹了口气,“这俩还没长出来呢,又有好几颗排着队的要掉,哎,女大不中留啊。”   最近他在生产队没少学话说。   麦穗和林岚终于没忍住,母女俩抱头哈哈哈大笑,按着自己的肚子表示不行了。   韩青松眼角抽了抽,看了小旺一眼,总觉得似曾相识有点眼熟。他一直都没说话,这会儿也忍不了,端起自己没喝的那碗粥放在小旺跟前,“没牙就喝粥。”   小旺感受到来自亲爹的关怀和威严凝视,笑了笑,露出自己的豁牙子,“爹,你看我牙白不白。”   韩青松:“!!!”   我看你欠抽。   小旺把一桌子人笑得肚子疼还有俩无语得牙疼,他自己则慢悠悠地开始吃饭。   林岚:“腹肌都给我笑出来了。”   麦穗擦擦眼泪,揉揉肚子,笑得肚子疼。二旺喷了自己一身小米粥,赶紧去换衣服。   大旺抬手在小旺头上揉了揉,“别皮,皮了不长牙。”   小旺:“不会,你看我小三哥那口大白牙,长得多好。”   大旺:…………无言以对,嘴笨真没救。   快吃完饭的时候沈遇过来,看到他们一家子一个个表情有点扭曲,心里直嘀咕。   林岚:“沈遇吃了吗?”   沈遇笑道:“吃过来的。”   大家互相招呼过,大旺坐开一点,让沈遇坐下。   林岚看还有粥,就给他盛一碗,桌上也还有菜,给他双筷子让他再吃点。   沈遇也就不推辞,坐下喝粥。   聊了一会儿三旺和亚运会,又说起麦穗他们的作文竞赛。   大旺和二旺把桌子收拾了,大家就坐在桌前说话。   林岚这些天都没时间去肥皂厂,反正有沈遇在她也不担心。   沈遇一起来的那些知青,迟敏家里找了关系招工回城,赵明杰举荐去上大学,不过今年又来了两个新人。现在来了新知青,大队也不让他们种地,就让他们跟在肥皂厂帮忙。因为有肥皂厂,现在大队买种子、化肥、改进农具都有钱,社员们也能去上工,所以都很高兴。   “组长,我有个想法。”沈遇犹豫了一下对林岚道。   林岚笑了笑,“沈遇,现在你是组长,想干什么,你就和支书大队长商量,差不多的他们都支持你的。”   她了解沈遇,他办事牢靠,考虑周全,不会随便瞎出主意的。   沈遇:“这是大事,还是要先和组长商量一下。咱们肥皂厂现在有些钱,我觉得是不是拿出来给大队,让他们买量联合拖拉机?”   “拖拉机好。”林岚很赞同,“就是,咱们钱够吗?”   拖拉机自然好,这时候的东方红质量过硬,买了用个三十年都不成问题的。   小拖拉机至少两三千,那种全套的至少一万块呢,甚至可能一万三四。   韩青松道:“可以贷款一部分。”   沈遇点点头:“公社贷一部分,县里还能贷部分,足够的。”   林岚很高兴:“咱们开这个大队工厂,本身就是为了改善社员的,买拖拉机更好,可以让大家轻松一些。”   否则每年耕地就够人受的,牲口不够还要男女劳力上去拉,简直累死人。   沈遇就从口袋里掏出一沓子信来,“组长,我写了申请书。”   林岚笑起来,赞赏道:“沈遇做事总是深思熟虑的,准备充分。”她接过去看了看,“我觉得挺好,韩局长再帮忙看看。”   韩青松接过去认真看了一遍,指点几处小细节,措辞略修改一下即可。   沈遇:“那我再抄一遍。”   林岚:“不用,让二哥抄就行。”她把信给了二旺,二旺的字现在练得不错。   二旺很痛快地拿过去帮忙誊抄。   韩青松:“顺便把贷款申请也交上去,一起批。”   林岚说她写。   沈遇主动道:“还是我写。”   麦穗拿了纸笔出来,“沈遇哥,给。”   写得差不多,沈遇就给林岚看,顺便闲聊,“麦穗和二旺要去县里上学。”   林岚道:“我原寻思过了年给他们转。”   她的工作现在几个地方跑,住在县里也不那么方便,有时候还要回乡下。其实现在他们就县里和家里两边住着,孩子大了小旺也懂事不再黏她,只要大旺在家,她和韩青松不回来也没关系。   最主要的原因,他们不想三旺不知道的时候搬家,否则等三旺回家发现换一个地方,他会不习惯。那孩子恋旧。   写完申请书,看看没问题,林岚和沈遇去大队,找韩永芳、大队长等人开个会。自然全票通过,然后盖大队长,签上大队书记和大队长的名字。   第二天林岚和韩青松去山水公社,顺便就把申请书拿去盖章。   杨副主任现在一个字都说不出的,麻溜地给盖章,又主动让公社的通讯员给送到县里去。   县里有韩青松和林岚的那层关系,自然也好通过,只需要山咀村自己准备钱即可。   哪知道却在地区那里卡住。   因为地区没有拖拉机厂,都是从省城过来的,而省城要供应全省各大队的拖拉机指标,所以一个个排下来都已经排到三年以后去。   就算他们在区革委会有点关系,可拖拉机厂答复说最快也得来年这时候。   至于到底是这样还是因为别的,反正人家说没有货,那也没办法。   林岚他们自然也不能强求。可说实在的,如果有拖拉机,今年耕地种麦子可以轻松很多,还能给别大队耕地赚钱呢。   转眼八月十四,林岚想好好过个中秋节。   林岚和韩青松去县国贸菜场买了两斤肉,还用券买了一兜子海蟹、虾耙子、海瓜子。海货都是从两百里外的x岛来的,这个季节正鲜美。   深秋时节下午三点以后就有点凉,当地秋天风沙大又,所以韩青松不让林岚骑摩托,只让她老实坐在斗里,还拿衣服给她捂在前面挡风。   林岚已经习惯被他从头到底裹起来,毕竟这是来自韩局长的关爱嘛。   两人骑挎斗摩托车回家,在小学停下来接小旺。他跟着霍红珍排练节目,不用上工。   林岚也不上车,就领着小旺一起走。因为启动摩托很耗油,韩青松就推着在后面慢慢走。   小旺现在是林岚忙,他不黏着,可只要娘在跟前不忙,他就很自然地黏上来。   走到大队那里,他们发现家门口居然停着一辆吉普车,三个人围着她家大门在墙上摸索。   其中一个穿着运动服的少年还在嚷嚷:“哎,我娘就把钥匙放这里的,怎么没呢?”   “小三哥!”小旺激动得喊起来,拉着林岚的手就往家跑,“娘,快跑!”   林岚哪里有他跑得快,赶紧松开他。   那边三旺听到动静,扭头喊了声,也朝他们跑过来。   小旺兴奋地露出自己的豁牙子,“小仙哥,我可想你啦!”   三旺哈哈笑着,张开双臂一下子把小旺抱起来轮了一圈。   等林岚到了跟前,三旺把小旺放下,不等林岚反应毫不客气地把她也抱起来轮了一圈。   林岚:“!!!”   三旺得意得很,炫耀道:“娘,我力气大!”   后面的韩青松:……荆条不该扔。   ……   林岚:“儿子,儿子,快给娘放下,你这个孩子都亚运会冠军还这么皮。”   三旺非得把林岚又抡了一圈这才放下,心疼道:“娘,你咋瘦了,是不是家里吃不饱饭?”   后面傅正源:……你把你爹这个正儿八经养家糊口的放哪里去了吗?   林岚赶紧道:“没瘦没瘦,我一天吃三顿饭还加两餐零嘴,吃得饱着呢。缸里都是粮食。”   三旺这才朝着韩青松呲牙,“爹,我回来啦。”   韩青松点点头,看着儿子长高了,虽然还是那么跳脱,但是眉宇间却也有几分稳重,“挺好。”   多一个字也没的。   三旺已经习惯了,要不是韩青松气场太强大,他还想上去来个旱地拔葱试试他爹多沉呢,可惜肯定拔不动的。   林岚又问他不是说过年回来,咋现在回来了。   三旺咧嘴得意道:“这不是要给你们个惊喜嘛。”   这孩子,林岚拍了他一下。   傅正源和万福标过来跟韩青松林岚问好。   三旺说回家探亲,卞教练给他安排和褚云峰一起坐火车回省城。但是从省城到家的火车得等,三旺等不及,褚云峰就跟省体校那边申请,派了一辆吉普车给他送到地区体校。三旺就顺路去体校拜访一下老师、同学,体校再安排个吉普车给他送回家。   傅正源和万福标是跟着来玩儿的,一会儿再跟车回去。   万福标傻乐呵没啥感觉,傅正源心思细腻,感觉三旺对他们依然热情亲密,并没有因为当冠军就要疏远他们。这让傅正源很感动,也更加喜欢三旺。林岚也很喜欢傅正源这个少年,知道他要去省队,很为他高兴。   “你们在这里住一晚上啊,一起耍耍,让姨和叔尽尽地主之谊。”   傅正源笑道:“多谢林姨,以后有机会再来拜访。学校还有事要赶回去呢。”   林岚:“那就吃了饭走,反正有车也不差这会儿。”   傅正源就和司机商量一下。   司机说他先去办事,等晚上八点来接他们回去。   他们就把三旺的东西从吉普车上拿下来,大包小包,好大一堆。   司机走后,林岚去把钥匙掏出来,开门回家。   三旺:“娘,你果然把钥匙换地方了。”   林岚逗他,“咱这叫狡兔三窟。”   大家笑起来。   小旺一直拉着三旺的手,“小仙哥,你长高啦,比我高这么多。”他长得还是比哥哥们慢一些。   三旺:“你也长高啦。”他还比划一下,“你看!”   他扭头瞄着韩青松那个侉子,跃跃欲试。   韩青松却把钥匙揣自己兜里,不给他骑,三旺是运动员,要是磕伤非同小可。   三旺不急着进屋,道:“大哥、姐姐、二哥还没放学?我们去南边迎迎。”   小旺赞同,“正源哥哥,标哥,走。”   万福标挠挠头,咋听着有点不对劲呢,走了两步想起来,当地人说傻就是彪呼呼的,自己是标哥……   林岚和韩青松回家,韩青松把大包小包拿到院子里。   林岚因为三儿子回来心里格外高兴,步伐都轻盈的很。她嘴里哼哼着曲子,脚上踩着舞步,“欢乐女神圣洁美丽,灿烂光芒照大地!”   她自己一边唱一边跳,见韩青松站在一边看她,就脚下一旋把他给拉起来,让他和自己一起跳。   “谁能作个忠实朋友,献出高贵友谊,谁能得到幸福爱情,就和大家来欢聚。真心诚意相亲相爱才能找到知己!”她一边唱,一边带着他跳。   韩青松虽然不会跳舞,但是他和她有心灵默契,前进后退,左突右滑,旋转,倒是都不错,还会配合着她抬臂提手,让她在自己怀里转圈。   最后林岚想来个高难度的后仰动作,却反而被他勾进怀里亲了一下。   秋日的蓝天下,光线清透得耀眼,没有一点遮挡。他逆光而立,黑眸深沉越发幽暗,那深邃的眸子里情绪涌动,是他自己都意识不到的深情。   林岚踮着脚尖亲亲他的下颌,“来,三哥,帮我准备晚饭招到客人啦……”   她模拟着脚下踩着三寸恨天高的姿势,用咏叹调来表达自己的激动和欢喜,看到儿子的那一刹那,真的比听到他夺金牌还让她激动。   “啊——命运的女神啊,感谢你恩赐我们,我愿意献上最诚挚的真心……”她扭头看韩青松勾着唇角一副看热闹的表情,便想逗他,做出一副献祭的姿态,指着韩青松,“把我的男人……献给……”   不等她说完,韩青松大步上前,伸手将她抄起来举高高,然后手臂用力居然将她抛起来。   林岚吓得风中凌乱,“三哥、饶命、饶命!”   韩青松接住她,仰头和她对视,“把自己男人献给谁?”   林岚吓得赶紧捧着他的头,“谁、谁也不献,自用、自用哈,哪里舍得送人啊。”   韩青松这才神色一缓,扭头视线一转,墙根那棵石榴树探出一条大臂粗的横枝,他把林岚放在那上面,“反省。”   他作势要往后退,林岚立刻张臂勾他,声音软媚的,“……三哥~~我怕。”   她对他撒娇,尤其心情欢喜明媚到顶点的时候,那柔软又带点狡黠的表情和娇媚的声音,他根本扛不住。   韩青松觉得一阵电流从脚底沿着脊柱麻到头顶,魂儿要被她叫走了。   他胸口抵着树干,微微仰头看她,她笑眯眯的,那么明艳动人,脸上一抹酡色像喝多了一样。   他胸口有什么东西激荡,几欲脱口问出,这时候她俯首,捧着他的脸亲了一下。她想撤离,却被他扣着后脑加深那个吻。   片刻,他额头抵着她的额头,两人亲密的小空间里黑漆漆的看不见什么。   他说:“下辈子……”   肉麻的话他说不出,可如果不说,怕她会飞了走了再也不见。   所以,下辈子,请你还要和我在一起。 第150章 打劫!   三旺回来那个激动,感觉村里的猫猫狗狗、石头树木都让他熟悉开心。路上人看到他回来,都纷纷和他打招呼,一个个激动得很,“金牌,三旺,金牌,三旺!”   三旺夺冠的消息,村里可没少宣传,要不是韩永芳低调,不许大家太过分,有些人能把整个大队的墙壁上都刷上冠军三旺大队。   和遇到的熟人寒暄几句,他就说要去接哥哥姐姐放学,先走了。   四个人走在路上,他突发奇想,“兄弟们,我有个想法。”   傅正源看他,“不要打歪主意。”   三旺:“不是,是好主意。”   他唰唰就把自己的运动服脱下来,然后反穿在身上,还从小旺口袋里翻出大手帕系在脸上,又去路边草垛上抽了根木棍。   小旺:“……”我小三哥这是傻了?   傅正源:“……”我是不是不应该来。   万福标:“好啊好啊,哈哈,我扮什么?”   傅正源翻了他一眼,“你扮彪子。”   万福标:“哈哈,不错。”他也把衣服脱下来反穿,却找不到东西遮脸,看草垛上有晒软了的杨树枝条,被霜打过以后软塌塌的,不碎。他直接拿起来拧成一个草帽子扣头上。树叶子耷拉下来,也能挡着脸。   傅正源:“我为什么要认识你们?”   小旺也很兴奋,“我就在一边给他们助威。”实际是看大哥怎么收拾你们,哈哈。   三旺和万福标看着傅正源:“来啊,快活啊~~”   傅正源:“……”我想死。   最终,傅正源还是被三旺和万福标强迫着统一装扮,反穿衣服,头上扎个蓝手帕,脸上耷拉着几片树叶子,手里握着一根棍子,一副生不如死的样子。   四个人去南路埋伏在大旺几个的必经之路上。   过了一会儿,听见远处有自行车铃声传来,还伴随着麦穗的歌声。   三旺激动道:“来了,来了!埋伏好!”   “红星闪闪,放光芒……”麦穗的声音越来越近。   二旺也和她一起唱。   大旺却没有动静。   “到了,冲!”三旺率先举着棍子冲出去,粗着嗓子大喊一声:“打劫!”   万福标也非常入戏,直接挥着棍子就冲着大旺和二旺去了,想吓唬他们一下。   三旺刚要喊你小心点别伤着我哥哥和姐姐,随即又意识不对,想喊你个彪哥你别靠得太近被我哥哥打了你。   然后他们就看着万福标冲过去,二旺怕他打着麦穗,脚下一蹬就冲上前,抬脚对着万福标胸口就是一脚。   毫无悬念,万福标啊一声倒在地上。   二旺却稳稳地骑在车上,大旺连出脚都懒得出。   万福标非常入戏,立刻爬起来,履行劫匪的职业操守,“你、你们,把、把钱……”   傅正源:“……”我还是撤。   三旺笑得肩头一耸一耸,却还憋着没出声,也挥舞着棍子。   大旺长腿支地,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白痴!”   别说三旺包到鼻子露出一双眼睛,就算他从头裹到底,大旺一眼也能认出来。   麦穗和二旺也哈哈大笑,麦穗跳下地,跑上前去拥抱三旺。   三旺还在做最后的挣扎,“打劫、打劫!”   麦穗都要笑破肚子了,“再皮大哥揍你。”   三旺这才一把扯下手帕,扔掉棍子,哈哈笑着张开双臂。   麦穗也展开双臂要和他拥抱,结果被三旺抱起来就抡了一圈。   麦穗:“……”你给我滚!我收回小弟要歪了和你像的话,谁也没你皮!站定以后,她还是用力把三旺抱了抱,“爹娘来家了。”   三旺嘿嘿笑道:“来家啦,我送了娘两圈,你站着别动,我再抡你一圈。”   麦穗:“你滚!!”   三旺哈哈笑着又去抱二哥。   二旺倒是没拒绝,已经支下车子,上去把三旺抱起来抡了两圈。   三旺乐得哈哈笑,又跟猴子一样往大旺身上爬,“大哥,大哥,你咋不理我?你不想我吗?你是不是抛弃我了?我真是日夜思念你啊。”   大旺感觉每根头发丝都想揍他一顿。   三旺还在戏精附体想抡大哥两圈,大旺凉飕飕地瞥了他一眼,把冲过来一头扎他怀里的三旺摁着头,单臂就将他抡起来丢一边去。三旺身形敏捷,倒是没被摔在地上,反正跟个皮猴子一样,上蹿下跳。   几个人这才空出时间来打招呼,反正都认识的,寒暄两句就一起回家。   三旺依然领着小旺呜呜啦啦地跑,一点冠军的架子也没有。   傅正源看他,在外面还知道收敛点,这一回家秒变皮猴儿啊。   他们回家,林岚和韩青松已经做上饭。   上车的饺子下车的面,林岚做手擀面,韭菜鸡蛋卤子是三旺最喜欢的,再炖一锅白菜猪肉炖粉条,上面锅边烀饼子,箅子上炖着酱茄子等咸菜。另外就是买回来的海货儿,海蟹收拾一下加酒、葱姜的上锅蒸几分钟,其他的加葱姜蒜辣椒爆炒一下。   韩青松在家的时候会主动帮林岚做饭,他力气大,和面轻松省力不需要太多醒面时间,而且筋道又匀称,被林岚称为和面小能手。   三旺看娘做这么多吃的,也没有半点不舍的表情,看来真的不缺吃的?他假装溜溜达达地去西间转转,果然缸里满满的都是粮食呢,而且麦子更多呢。他松了口气,这才相信爹娘在家没挨饿,心里很高兴。   看爹娘都没瘦,哥哥姐姐弟弟也长高了,他一颗老父亲的心很是欣慰,扶着缸沿无声地笑起来。他的爹娘真的很能干,哥哥姐姐弟弟也都很优秀,他可真开心啊。   林岚端着面瓢放回去,就看到三旺趴在缸沿上,肩膀一耸耸的,以为他哭呢,结果发现他正抑制不住地笑!   三儿子为什么一个人躲在这里笑?林岚觉得有点惊悚,还怕吓着他,就装作若无其事道:“小三哥啊,明天中秋节,你想吃啥馅的饺子啊。”   三旺转身就抱住林岚,把头搁在她颈窝里,低声道;“娘包的我都喜欢吃,什么馅儿都好。”   林岚把面瓢搁在缸上,抱了抱三旺,“儿子,不管你做啥,爹娘都不逼你,愿意就去不愿意咱就回家。”   三旺将眼泪蹭在林岚的肩头,抬起头来,笑得明朗纯粹,“娘,我想好啦,我喜欢出去比赛,比赛能赚钱呢,比种地轻快多了。嘿嘿。”   我喜欢站在领奖台上,看着五星红旗升起来,听着义勇军进行曲被奏响,看着世界人为我们起立,那一刻我觉得很自豪。   这一切,我都喜欢,都喜欢。   我还想去更广阔的天地看看,亚运会、世界赛、奥运会,都想去看看。   所以,娘,不能留在家里陪你,对不起。   林岚抬手摸摸少年稚嫩的脸蛋,欣慰地笑了,“娘就喜欢你这股劲儿。你记住,爹娘永远都会在家里等你。”   不管你去世界的哪一个地方,永远都不会孤独,永远都不会没有回头路。   家就在这里,爹娘就在这里,你想回家,家就触手可及。   ……   林岚收拾一下,出去道:“孩子们,去喊沈遇来吃饭。”   二旺要骑车过去,三旺主动请缨,“我去。”他带着小旺骑车跑了。   傅正源和万福标跟三旺一家都认识,虽然见面次数不多,日常联系却不少,毕竟以前三旺的信都是他们写的。之后三旺去北京,傅正源还保持给林岚写信的习惯,倒真像儿子一样,加上林岚一家对他们也欢迎,所以一点都不见外。   等三旺和小旺把沈遇请来,差不多准备开饭。   一院子年轻人,欢声笑语不断,让普通的农家院子充满朝气。   还没开饭的时候,谷米、董槐花、秀云娘等人来给送菜,知道三旺回来他们过来表示一下,因为三旺要在家住阵子,他们也就不着急叙旧先告辞走了。   等大家走了,林岚一家也吃饭。   她怕傅正源和万福标不好意思,让他们敞开肚子吃,“都要吃饱啊,别饿着。”   三旺吃着韭菜鸡蛋浇头的手擀面,开心得眼睛都眯起来,“还是家里的饭好吃。”   大家忍不住问他,“那你在伊朗吃什么啦?”   运动员们训练期间都是在亚运村吃饭,不能随便乱吃,以免有什么意外。但是比赛以后是可以出去逛逛、购物、吃当地特色食品的。三旺和李政几个也跟着玛蒂、亨利在德黑兰逛了一下,买东西,吃美食。   他想了想,“我觉得他们那个烤饼还挺好吃的,另外还有面包什么酪的、那个甜的酱啥的,其他也和咱差不多。咱们是饼卷菜,他们还用面包夹菜吃,还不如咱们肉夹馍好吃呢。”   他吃是吃却没记住太多,反正除了大肘子之类的,其他精致讲究的东西他是没太大感觉的。   贫穷让他专一!   三旺吃了一小盆面条,最后撑得有点蹦跶不起来,一群年轻人在院子里散步聊天。   七点半的时候,司机准时过来接傅正源和万福标。   林岚给他们收拾了一些石榴、山楂之类的带上。   三旺给他们摆手,“省城见!”   吉普车走后,三旺忽悠小旺几个兄弟:“咱们去河里洗澡啊?”   小旺立刻抱紧自己,“冷飕飕,我可不去。”天都这么黑!   林岚:“小三哥,你刚回来,去给你爷爷大爷的问个好去。还有支书爷爷,大队长家。”   三旺答应得很痛快,他从来不拒绝林岚的,娘让干啥就干啥。   他拉着小旺:“小旺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啊。”   小旺点点头,一副为兄弟两肋插刀的表情,“当然,小三哥你说,上刀山下火海,我……给你加油。”   三旺:“……”他默默地拉着小旺的手走了,先去韩大嫂家,再去书记和大队长加问个好,最后他笑了笑,去爷爷家。   小旺这两年已经成长很多,小时候那些阴影虽然还在,但是他确定爹娘是真的爱他,哥哥姐姐是真的待他好,他已经不缺爱、不孤独、不害怕。再也没有人能将他丢在黑暗里任他自生自灭,所以他也不会再害怕。   不害怕韩老太太!   他们已经吃过饭,家里冷冷清清的,三个人坐在东间炕上说闲话。   见到三旺和小旺牵着手过来,韩大哥很高兴,想说拿什么东西给他们吃,不过家里好东西都在老太太那里收着呢。老韩头儿就让老太太拿罐头给孩子吃,韩老太太却不舍得,在她看来林岚现在哪里缺钱?三旺还是运动员赚工资粮票,正儿八经地应该孝敬她这个嫲嫲呢,却来吃她的好东西?   她才不舍得呢,她摸了两块糖丢在炕上。   三旺眉梢微微挑了挑,他虽然跳脱调皮,可他又不傻。尤其离开家,见识了那么多人和事,也算是经历过人情冷暖的好。   去大世界里看过以后,回到这个巴掌大的山咀村,再见到这个一辈子就在灶台转指着摆弄儿子媳妇儿找存在感的韩老太太,三旺心里很自然地就生出一种“她这一辈子也是很可悲”的想法。   小旺更不稀罕,他比三旺敏感一百倍,凡是不喜欢他的人,他是绝对不会往前凑的。   糖算啥,石头、金子,他都不稀罕呢。   老韩头儿秋收累得不轻,说了两句话就打起呼噜来。   三旺收敛了在家里的皮猴儿样子,反而露出一种很淡定、很散漫的样子,“爷爷、嫲嫲、大爷,娘让我来问个好,我们家去啦。”   韩老太太气得够呛,这样子他娘不让来,他就不主动来看看爷爷嫲嫲?这个熊孩子,她心里不痛快,脸上就带出来,“你还真是出息好了,就忘了爷爷嫲嫲。”   三旺双手踹在裤兜里,有点无辜,有点不以为然,“嫲嫲,你看你,我来看你,你说我忘了你,那我还是不来。”   韩大哥忙道:“三旺,别这样,你嫲嫲不是那个意思,她是想你呢。”   韩老太太哼了一声,“你的金牌呢,拿到爷爷这里来,过年供祖,给老祖宗高兴高兴。”   三旺摇头,笑得很是温软,声音也有点轻,“那可不行,我的金牌要给我娘。”   老太太给他气个倒仰,得了金牌,还得了那么多钱,不说拿来孝敬爷爷嫲嫲,竟然还说什么都给他娘。   “你这个有了娘就忘了嫲嫲的……”   “哎呀,嫲嫲你别生气嘛,不都说有了媳妇儿忘了娘嘛?不过咱家的传统是要娘不要媳妇儿的。”他还若无其事地看了大爷一眼。   韩大哥顿时僵住,其实有柳浩哲给说合着,老太太已经有点松口,他也能常去老婆孩子那里看看帮忙干活。   但是韩老太太心情不好就闹,只要听见林岚升官了,发财了,她就心情不好,心情不好也没别人好作弄只能作弄大儿子。   其实现在外力约束韩老太太很容易,可她一寻死觅活、撒泼放赖,说什么家务事别人管不着,加上韩大哥被她作得有时候也觉得心灰意冷,寻思还是先把爹娘伺候去了再说,所以他依然没能去和韩大嫂合住。   林岚和韩青松是不会来管的,他们只管养老的那一部分,其他的随便他们。   三旺嘿嘿一笑,“那、我们先走了啊。”   也不管韩老太太还在嘟囔什么,却又约束不住这几个孩子,气得一个劲地发狠,说还不如不到跟前来,就会气她!   三旺就拉着小旺跑了。   韩老太太在后面捶着炕喊,“冠军个屁啊,不孝顺的孙子。”   韩大哥:“娘,你就别这样啦。”你想让儿子孝顺娘,那你孙子孝顺他娘有什么不对啊?   韩老太太又开始撒泼,嫌这个不孝顺那个不孝顺,又骂韩青松把四弟拘着不许回来,又念叨闺女有日子没回家。   韩大哥心烦,索性也出去。再孝顺的儿子,如今也有些厌烦,不想在她跟前听她那么闹腾。   三旺拉着小旺跑出去,两人笑了笑,彼此心照不宣,绝对不说小哥俩故意气老太太的。   作者有话要说:   小三哥:来给你们感受一下我有多皮。   小旺:我小仙哥游泳第一,皮也不会第二。哈哈。 第151章 心意   十四的月亮虽然还不够圆,却足够大,黄彤彤的挂在东边。   大旺手里捏着手电筒站在路口等他俩,看小哥俩乐呵呵地跑出来,便知道没事。   三旺:“大哥,我明白娘说的那句话了。”   大旺:“哪句?”娘说得话可多。   三旺平日欢脱的声音此时很安静,带着他特有的掺杂着孩子气的成熟,他悠悠道:“不要计较一时输赢,不要在意原地踏步的敌人,如果他不能随你到远方,那就是粘在你鞋上的一粒沙,当你迈开步子向前奔跑,他早就不知道被甩到哪里去。”   大旺:……难为你记得这么熟。   小旺一言不合就唱歌,“前方的风啊,它一直在吹~听~~得意莫忘形,失意莫伤悲,因为风啊,它一直在吹~”   三兄弟走了一会儿,大旺问三旺道:“比赛累吗?”   三旺笑:“不累啊,比种地轻松多了。”   “压力大吗?”   “那有啥大的?也没人逼着我拿金牌,拿得着就拿,拿不到就不拿呗。”三旺嘻嘻笑着,仿佛刚在在爷爷嫲嫲屋里那个人不是他一样。   大旺伸手在他头上揉了两下,“以后要是不喜欢了,就回家。”   三旺点点头,“那肯定啊,我可不干不喜欢的事儿,我还得回家当养老儿子呢。”   大旺的手淡定地撤回来,抬脚给了他一脚,“两头都轮不到你。”   三兄弟回家,大旺把大门关上。   林岚和麦穗已经少了热水让家人赶紧洗脚洗澡。   韩青松这个季节是不用热水的,男孩子们也养成这个习惯,所以也就她和麦穗俩泡脚一年到头洗热水澡。   九点钟一家人上东间炕上亲亲热热地说话。   三旺把自己的金牌和银牌拿出来,还有那条红宝石的链子,一股脑放在炕上,“娘,都给你!”   小旺爬上炕把金牌拿起来,张嘴就咬,大旺手快一把握住,小旺就咬在大旺指头上。   大旺:……幸亏那俩门牙私奔了。   大家笑起来,三旺跟小旺道:“我咬过啦,不是纯金的,哈哈。”   “娘,这个友谊的石头给你。”三旺指着那块光溜溜的石头。   林岚他们在收音机里听到过的,这会儿又关心那马蹄,问三旺:“那个马……蹄是什么人?”   三旺哈哈一笑:“什么马蹄啊,人家叫玛蒂,都是我听错啦。”他就给林岚解释一下和玛蒂认识的过程,她和亨利一样是他的外国好朋友。   小旺笑道:“小三哥去哪里都能交到好多朋友,棒棒哒。”   棒棒哒本来是他们小时候林岚哄他们的话,现在他学得可溜。   麦穗和二旺对国外的风俗人情好奇,就问三旺,让他讲讲亨利和玛蒂等人的事儿。   “嗯,亨利是男的,个子高,头发黄,可黄了呢,第一次见吓我一跳,以为像咱们给鸡仔染屁股那样染的呢。哈哈。玛蒂?黑头发的,好像是黑色的,不是黄色的,皮肤?挺白的,我忘了。哦对了,眼睛可大了。”   他把自己的眼睛瞪圆,摇摇头表示不够,又让小旺瞪圆,哈哈笑道:“和小旺哥有点像,再大点。眼睛毛茸茸的,跟小动物似的。”   小旺笑嘻嘻地问他,“小仙哥,玛蒂漂亮不?”   三旺:“漂亮,他们都说她可漂亮呢。”   大家就问他,“那你觉得呢?”   三旺挠挠头:“漂亮。”   在他眼里,凡是自己关系好的朋友都漂亮,咋看咋好看,别人……不好意思,他没仔细看啊。不过他可以肯定那个苏罗挺丑,不知道为什么看起来那么黑那么脏,好像从来不洗脸一样,他都不乐意和苏罗一起游泳。   林岚着重问一下她和亨利、玛蒂的友谊,有没有被领导批评,该注意的还是要注意一下。   三旺道:“有个姓齐的总说,之前还要打报告什么的呢,被赵团长怼了,他就老实了。”   见有大人物说话,林岚就不担心,三旺这孩子也是个福星,自己大咧咧的不在乎,别人也都喜欢他有些麻烦会自动替他挡了。   三旺又拿出一个大信封来塞给林岚,然后很兴奋地和哥哥姐姐分别的礼物。   先是一大兜子吃的,麦乳精、罐头、各种糖果、点心、瓜子、一袋子火腿肠、被压扁的面包……   三旺:“有我买的,有教练买的,有队友送的,有食堂给的,哎呀,我也不知道谁给哪个,娘你别问我。”   林岚:……她正要问问好,人家给他东西,她这个当娘的得帮忙回礼啊。不过三旺这个性,是绝对不会记住的,那就算了,回去的时候多带点什么让他也分一下。   林岚让孩子们吃零嘴,“小三哥带回来的,你们谁喜欢吃什么就吃。”少的他们吃掉就算了,多的糖果之类的可以给好男、小新他们送一些。反正家里其他亲戚日常她走动着,也不差这个。   三旺扒拉出一小袋酒心巧克力,“这个好吃,你们尝尝。”   他扒了一个塞进林岚嘴里,又拿给韩青松吃,韩青松不要,他从来不吃孩子的零嘴。   林岚看一共有十几块,她就拿一块剥开递给韩青松:“儿子大老远带回来的,咱们都要尝尝,这是孩子的心意。”   韩青松这才张开嘴就着她的手吃掉。   小旺:“啊,辣,里面有酒!完啦,我要喝醉啦!”   看他那么夸张的表情,大家哈哈笑起来。   小旺开始装醉,让大家看他打醉拳,这是听麦穗念的济公故事里面的。他把学校教的跳舞动作拿来打醉拳,打得有模有样。   三旺:“小旺哥,你真喝过酒啊?”要是没喝过酒,咋醉得那么像回事?真有我当年的风采啊!   小旺把吉他抱过来,“来,我给你们表演个醉弹。”   闹腾了一首曲子的功夫,三旺又让大哥帮忙把另外一个大黑包拎上炕,“快来,还有东西呢。”   一双黑色高跟皮鞋,粗跟,方圆头,上好的牛皮鞋。   还有在伊朗给麦穗和二旺买的书,食谱、宝石设计等等,幸好不是波斯语而是英文的。   他还给小旺买了一本乐谱,国内买不到的那种。小旺立刻就翻阅起来,激动得小脸都发光,他翻到一首《雪绒花》,忍不住一边哼哼,一边小手在想象的琴键上弹来弹去。   三旺拿出两件花裙子,“给娘和姐姐的,现在肯定穿不了,来年再穿。”   麦穗眼中露出惊艳之色,“他们居然有这样艳丽的棉布?”那样娇艳大花朵的印花布,国内根本没有。   三旺:“是啊,他们穿得可那啥了呢。”他站在地上比划一下自己的大腿,“裙子到这里,还有到这里,听说冬天很多人也光着大腿不怕冷的。”   在国内乡下除了女孩子,穿裙子的都少见,更别说光大腿,连大旺眉头都抽了一下。   三旺看把大家震着,更来劲,“还这样呢。”他把小旺的外套一脱,然后比划小旺的里衣,没有袖子,下摆很短,胸口一个大v领。   麦穗惊讶道:“哎呀,比我们背心开得还大呢。”她们贴身穿的背心也是圆领,并不会露到胸口。怎么看三旺说的,肚子都要从上面露出来了!   三旺继续抛出震撼的消息,“他们还天天跳舞呢,男的女的一起,这样抱着跳。”   他伸手就要去勾大旺的腰,大旺伸手糊着他的脸给他推开,他就跳上炕抱着小旺跳。   众人:……你这出国一趟,真是比赛不耽误,别的也没耽误啊!   韩青松却看得很认真,片刻,他扭头看林岚,眸色深幽。   林岚假装感受不到来自韩局长的深沉凝视,翻弄三旺给她的大信封,里面是一些照片、画册等。   画片有人家送的,有他买的,都是一些异域风情的潮流男女。果然有不少衣着暴露的女郎,还有一些男男女女,动作奔放,不适合当下看的。林岚就把几张过于暧昧的收起来,免得刺激到孩子们,毕竟他们没接触过。再者,这时候国内没这么开放,这算是禁系列,会被说传播淫秽的。   她把风景、建筑、正常人物的留在外面给孩子们欣赏。   韩青松一直坐在她身后,将她半圈在怀里,视线一瞥,伸手从那堆画片里抽出一张,那上面一个卷发女郎穿着大红泳衣、脚上是大红粗高跟鞋,被一个高大的男人举高高。   他便拿了那双皮鞋过来,看了看,握着林岚的脚把那双黑皮鞋给她穿上试试,大小倒是挺合适,不过林岚脚秀气,脚骨也不够宽,那鞋子粗头粗跟,和她的气质不搭配。   虽然和画片上差不多,却不适合他媳妇儿,他微微蹙眉,就给丢在一边,决定过年买一双秀气一些的。   林岚瞅了他一眼,伸手指头勾勾他的下颌,让他不许皱眉。   她对麦穗道:“麦姐,来试试这双鞋,过了年估计就能穿啦。”   麦穗:“娘,给我穿?”   林岚点头:“试试嘛,偶尔穿穿也不要紧的。”   这种款式的鞋子,国内八九十年代正好流行,蛤蟆镜、喇叭裤、烫头、大粗跟。   麦穗年轻朝气蓬勃,生得又明艳带着英气,什么风格也好驾驭。   麦穗挺喜欢的,不过只能在家里穿穿啦,现在不适合穿出去。   小旺:“姐姐,你穿这双鞋,我觉得可像马蹄子了。”   麦穗:……就你会说,嘤嘤。   大旺看着三旺,“我的呢?”   三旺故意惊讶地看着他,“大哥,礼物这么肤浅的东西,你和爹不会稀罕的。”   麦穗、二旺和小旺就笑。   三旺忍着笑,跟林岚道:“娘,下个月,下下个月的工资,都花啦。”反正家里不挨饿,那他以后就可以给爹娘买礼物啦——不用给爹买,给他媳妇儿多买几样就行。   毕竟爹娘都有工作嘛。   林岚伸出细长的食指点了点他的额头,“以后再出门,不用给我们买这么多东西。各地拍点照片就好。”   她从那个大信封里翻出好些照片,有黑白有彩色的,有的是三旺单人的,还有他和队友的。   甚至还有一张他和邓副主席握手的照片!!!   林岚看得目不转睛的,小三哥你厉害了啊。   其实三旺却没觉得如何,说实话他根本不知道那是谁,只以为和赵团长一样是个领导,毕竟庆功宴对他来说就是去吃的。   林岚想了想,把那张照片给韩青松看,然后收藏起来不挂在外面,万一被人偷走呢?   她又去扒拉那些彩色的照片,一眼就看到一个黑发雪颜的女孩子,一双毛茸茸乌溜溜的大眼睛,看起来像个芭比娃娃一样精致漂亮。   看来这就是玛蒂了。   她又翻了翻,又看到一个金发蓝眼的大个子,扛着相机,揽着三旺的肩头,两人都笑得非常夸张,让人忍俊不禁。   麦穗、二旺和小旺也都聚过来看照片。   “他们居然有彩色照片!”孩子们惊呼着,“我们居然没有。”   林岚:“咱们也会有的。”   还有三旺亚运会夺冠的照片、在泳池游泳的照片、和队友……亨利真的给他拍了很多照片。   她扭头跟韩青松说话,他便俯首上前,垂眼看她。   林岚低笑:“三哥,找空儿再做俩相框,挑好看的镶起来。”   尤其小三哥拿金牌的那一张,多俊啊,有这些以后说媳妇儿不用愁的。   一家人团聚,都兴奋得不想睡觉,比过年守岁还热闹,一个个说不完的话。   难得孩子们高兴,林岚也不催他们,反正明天中秋节,学校放假。   三旺瞅着大旺:“大哥,晚上咱俩还一个被窝呗。”   自己睡觉多没意思啊,不是掉下来就是撞墙上的。   大旺瞥了他一眼,没说话,那眼神似乎在说“我不想和你说话”。   小旺就嘿嘿笑,他寻思小三哥给大家都带礼物,就没给大哥带,大哥嘴上不说,心里肯定失落。   麦穗和二旺却知道三旺肯定给大哥带礼物了,故意逗大哥呢。   大旺当然也肯定三旺给自己带礼物的,不过这小子摆明要逗自己着急呢,他偏不着急。结果最后三旺先着急,一个劲地看大旺,那眼神分明在说“大哥,我没给你带礼物,你咋不生气,你快来问我啊?”   大旺偏不问,憋着他。   最后三旺忍不住,悄悄地把书包里面用毛巾包着的东西来,郑重其事地放在大旺手里,“大哥,我把它交给你了,你要好好继承我……”   看他一脸戏,大旺毫不客气地给了他一个爆栗,让他不许乱说话。   大旺把手巾扯下来,露出里面的东西,随即愣住。   炕上和林岚说话的韩青松也被吸引视线,慢慢抬头看过去,只见大旺手里捧着一把巴掌长的小刀,古旧的牛皮刀鞘,漆黑的刀柄。看起来朴实无华,可不知道为什么,大家都不由自主地安静了一下。   三旺满意地看着爹和大哥的表情,嘿嘿一笑,“这是亨利帮我买的,他出钱,以后他来中国我请他吃饭游玩还账。”   大旺犹豫了一下,左手把小刀拿起来,实在是太小啦,也就他两拳头长。他左手握着刀鞘,右手握着刀柄,拇指在机括上一按,刀鞘弹开,右手轻轻使力把小刀抽出一寸。   登时一道雪光映出来,在昏暗的灯光里水纹仿佛有生命般流淌,大旺眼中闪过惊艳的光芒,“铮”的一声,他将小刀彻底抽出来。林岚立刻拉着小旺几个后退,躲开一点,免得被误伤。   刀光映在大旺的眼睛里,他眸子眯了眯,目光都变得锐利冰冷起来,与平时的沉默和清淡截然不同。   大旺手腕一翻挽了一个刀花,那刀带着寒光和水纹在灯光涌动,如有生命。他修长的手指一转,那刀就在他指间提溜翻转,然后归刀入鞘。   弟弟妹妹们都瞪大了眼睛,“哇,大哥玩刀玩得好溜。”   韩青松却不满地瞥了他一眼,嫌他摆弄花架子,华而不实。   大旺把小刀调转递给韩青松:“爹。”   韩青松不接:“弟弟给你的,你收着。”   三旺:“爹,以后我给你……”   “不用。爹用不上。”韩青松拒绝,他是公安局的,用不上这个,而且公安局也发警用匕首。   韩青松一眼就看出来,那牛皮刀鞘是用金线缝合,刀柄外面包裹犀牛角,里面估计也是名贵木头,刀柄末端还镶嵌着珊瑚和绿松石之类的石头。刀刃那么短,虽然锋利却不实用,一看就是有钱人玩的,收藏和欣赏价值远大于实用价值。   林岚搜刮了一下自己记忆角落,伊朗——波斯——大马士革,这难道是一把大马士革小刀?   要这样,那三旺可捡漏了。   她对大旺道:“弟弟给哥哥的第一个礼物,好好收着。”   她相信,大旺会好好保存的。   大旺抬手放在三旺头顶上似乎要揉,却又滑下去,落在三旺肩膀上,揽了揽,“我很喜欢。”   三旺很开心:“我就知道你喜欢。”   姐姐写信说大哥可喜欢爹送的刀了,他和亨利溜达的时候恰好看到有个卖旧物的店,里面有把小刀,他就想买给大哥。   这小刀别看小,可快了呢。   大哥很喜欢呢,三旺就觉得买得特别值当,一点也不亏。 第152章 搬家、、恶毒   晚上孩子们还是以前的睡觉位置,三旺打拳的毛病也依然没改,晚上时不时地就扒到大旺身上去。大旺被勒狠了就一脚给他踹回去,免得自己喘不过气。   林岚原本寻思睡觉的时候就已经十一点,那应该好好睡觉吗,谁知道韩局长说第二天不上班,要陪她和孩子在家里过中秋节。   于是……   翌日一早,韩青松并没有因为睡得晚就起不来,十几年如一日的生物钟让他照旧天刚蒙蒙亮就起身下地。   东间的大旺听见也赶紧起来,顺便踹了三旺一脚,“起来跑操啦。”   三旺嘟囔了一声,亲爹比教练还狠呢,却也一骨碌爬起来,生怕一回家就挨抽。   麦穗和小旺也不例外,都起来晨练。   三旺十分怀念这样的晨练,喊号子的时候都格外响亮。   跑步、俯卧撑、深蹲跳等项目做完,接下来就是格斗时间。   现在麦穗和二旺也跟着大旺练习简单的格斗术,二旺自然不需要学大旺那么厉害,麦穗就更简单。大旺来来回回就教她那么几招,让她练成本能,这样关键时刻也能用得上。   大旺除了格斗术还有匕首技巧,最近练的是甩刀技术,一开始一米距离,画一个圈,要求百发百中将匕首扎进去。等做到了就一米五,这样慢慢地增加距离。   大旺之前一直玩弹弓,所以一米内准头不错,现在主要练臂力、腕力。   他们练的时候,三旺就拉着小旺去河里游泳。   小旺自然不肯下水,这都中秋节啦,就算白天还晒得慌,那也只是体感温度。不过三旺可不怕,脱光溜溜换上泳裤,一个猛子就扎进去,还能学着跳水运动员的姿势来个空中转体之类的呢。   跳入水中,宽阔的河面,没有赛道束缚,三旺在里面自由地跟他承包了这片河塘一样。   结果自然是跟河塘霸主——大白鹅们再一次发生了激烈的冲突。原本鸭子、大白鹅们在河里悠闲自在地凫水,这会儿就看到一个小子嗖得扎进来,然后扑通、哗啦、嘭嘭嘭……简直像哪吒闹海一样,那它们能饶他?   于是,曾经熟悉的画面再一次上演。   在水里,三旺只有飞逃、潜水逃、拼命逃这几个选项,根本没有机会正面杠!   结果就是山咀村的社员们,上工的时候还能先去看一场水上霸权争夺战。   大家哈哈笑着,“冠军回来啦,外面咋样啊,还是咱们家好。”   三旺回来引起村里一阵轰动,都纷纷跑来看冠军。   上工的时候韩永芳特意强调一下,“现在咱们山咀村出了一个亚运会冠军,以后就是奥运会冠军。咱们山咀村大队可不是一般大队,是冠军大队。所以以后不管干活还是干啥的,都给我积极主动点。说话做事,也都扳着点,别什么狗屁倒灶的都弄,丢冠军的脸。”   社员们可不知道亚运会奥运会到底是啥,他们只知道三旺是冠军,很厉害,小小年纪就拿工资吃商品粮!   拿工资吃商品粮,对社员们来说就是最厉害的,不需要知道太多。   林岚收拾一些吃食加肥皂,让大旺领着弟弟们去姥娘家和三姨等亲戚家走一趟,送点节礼。现在有侉子,大旺拉着三旺和小旺,二旺和麦穗去肥皂厂帮忙,韩青松在家帮林岚做饭。   林岚发现了,韩青松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取代小旺成为最黏她的人。只要不去工作,恨不得一秒钟都不让她离开他的视线。   这种感觉……挺新奇的,毕竟老夫老妻的啦。   中秋节是团圆的节日,知青们不能随便回家,下午孩子们串亲戚回来,林岚就让他们去喊沈遇过来一起热闹。   等沈遇过来,麦穗和二旺就拉着他一起学英文,还把三旺请上来当老师。   三旺在北京跟着名师一对一学,自然比他们在家里跟着乡下老师学得更多更准确。不说语法单词这些,起码听力口语三旺就比他们好,毕竟也是接受过海外熏陶的人。   大旺还想置身事外,却被小旺拉着也加入。   “大哥,咱俩也学学。”   大旺他们班上已经开始学英文,不过这时候英语教学质量——那就是没质量,老师能教会学生拼读、简单语法就差不多,听力和口语是不用想的。毕竟老师都是一口方言英语,还能强求什么呢?   还不如三旺呢!   麦穗:“小三哥,快来教教我们,这一篇来读读。”   麦穗觉得自己老师说的不是中式英语,是土话英语,简直是辣耳朵。   三旺挠挠头,为难道:“我……不认识。”他学的速成英语,主要是日常对话,让他念书读报写作,那就太为难他啦。   麦穗和二旺几个却对他抱有很大的期望。   林岚也鼓励他,“小三哥念得更好听一些,我们可以跟你学学发音。”学对了发音,然后多读多说,听力也就起来了。至于单词语法,这些倒是其次的,有字典肯花心思背诵,都不是问题。   于是大家跟着三旺学发音,练习口语,然后再轮流念初中的英语课文。   等轮到林岚的时候,屋子里安静下来,大家都扭头看她。   林岚:“咋啦?”   三旺:“娘,你是不是去过亨利他们国家啊?”   林岚连连摆手,“你娘我搁啥去啊,做梦去的啊。”   三旺有点纳闷,“那你怎么说得这么好听呢。”   “我这不是跟你和小旺哥学的嘛。”   小旺一脸茫然,“娘,我不会啊。”   林岚笑起来,“可你会唱歌啊,我听着你唱歌的时候就这么个感觉。”糊弄孩子她从来都不脸红的。   语言这东西,学会以后基本就忘不了,语感以及说话的方式都印在脑海里的,只要想说就能说得差不多。前世林岚学习认真,脑瓜也好使,为了学一口流利地道的英语她可是花了大力气的,后来又总出国,英语就越发地道。   也不怪三旺听得那么惊讶,觉得跟亨利是一个地方来的。   韩青松正在堂屋帮忙剁饺子馅儿,闻言扭头盯着林岚看了一瞬,然后垂下眼,莫名地笑了笑。   小旺看着韩青松在笑,纳闷道:“爹,你笑啥?是你偷摸教娘说英语的?”   韩青松:“我不会。”   小旺语重心长道:“爹啊,不会就要学啊,你跟娘好好学学。”   韩青松:“好。”   学了个把小时的英语,韩青松饺子馅剁好,面也都醒好,大家一起开始包饺子。   人多力量大,孩子们也喜欢一家人一起包饺子,又好玩又交流感情。   沈遇跟林岚商量,拖拉机没批下来,是不是先派人去学开车和维修技术。不过又不知道确切来年什么时候能买到,就怕提前学了又忘记。   三旺听他们商量拖拉机,还说买不着啥的,他好奇问:“娘,咱们大队要买拖拉机啊?”   林岚就把肥皂厂赚钱,沈遇想让大队贷款买拖拉机的事儿告诉他。   三旺一听,笑道:“娘,明天我跟着你去打个电话,我认识区拖拉机厂的会计呢。”   去年他捡了人家的粮票还给人家,人家可感激他呢,时常去学校看看他,送点吃的,钟会计还说可爱听他广播呢。他寻思人家这么热情,这会儿肯定也还没忘了他呢。   林岚却不抱希望,毕竟她和韩青松在地区革委会都有关系,却也饿不能立刻买到拖拉机,毕竟拖拉机厂不受革委会直接领导呢。   她问:“区里不产拖拉机,只有配件,咱们给他电话管用吗?”   三旺:“反正咱们试试呗,有用咱们赚了,没用也不吃亏。”   沈遇:“可以试试,万一成功了呢。”   林岚:“那明天小三哥跟我去公社打电话。”   吃水饺、月饼、苹果,孩子们就学英语的、唱歌的,玩得都不想睡觉,九点半才散场休息。   第二天大旺几个上学,韩青松用侉子拉着娘来去山水公社。   听说亚运会小冠军来了,整个公社大院都轰动了,连食堂的师傅都拎着大炒勺就跑出来,“快给我瞅瞅,哎呀,真了不起啊。三旺冠军啊,你晌午可得在这里吃饭啊,等着,我给你做好吃的。”   说完他就乐颠颠地回去给三旺开小灶。   一群人这个来看那个来送他点东西,三旺都没来得及说啥。林岚拍拍他的肩膀,让他不用管,该如何就如何。   韩青松去办事,林岚领着三旺去打电话。   王芳看到三旺,激动得从柜台直接翻出来,伸手要去跟三旺握手。   三旺看见她从柜台里翻出来,还以为是干啥呢,吓得拉着林岚就要跑。   林岚也被王芳的骚操作惊着呢,“我说你这是干啥呢?”   王芳笑了笑,“我这不是想和咱儿子早点认识认识嘛。”   三旺就知道他是接线员,赶紧问好。   王芳:“哎,真是好孩子,又精神又厉害。”   她打量着三旺,剃板寸,浓眉大眼,鼻梁又高又直,鼻头挺拔,下面的人中线也是线条明显,嘴唇上薄下厚,下颌线条流畅又轮廓分明。真是个又俊又精神的小少年啊。   “要我今年十来岁,我就想给你当媳妇。”她笑着道。   三旺:“!!你确定?”   王芳认真道:“当然确定啊?”   三旺:“我嫲嫲说当媳妇儿就是去伺候婆婆的,天天做饭倒洗脚水,还得吃最差的饭。我听着可不是人干的。”   王芳:“要我和你一般年纪,我不怕给林干事洗脚做饭。”   林岚:“哎,哎,我说你们别贫了啊,才刚还说咱儿子呢。”   她又对三旺道:“儿子,去打电话,少跟女孩子这么贫,小心以后找不到媳妇。”   三旺:……我找媳妇儿干嘛?不需要的。   三旺去给钟会计打电话。   钟会计接到三旺的电话激动得都跳起来,“三旺,真的是你?你给我打电话呢?哎呀,亚运会冠军啊,你回来啦?你啥时候回来的?你在哪里?你什么时候还广播啊,我……”   三旺咧着嘴做出惊恐的表情,把听筒拿开一点,等里面噼里啪啦一阵子过去,钟会计终于冷静下来。   “哈哈,三旺啊,我太高兴了,你什么事儿啊?”   三旺就把他们大队要买拖拉机的事儿说一下,问问能不能尽快。   钟会计笑道:“有,当然有。这两天要来一批,其中有两台大东方红,我申请给亚运会冠军大队留一台。”地区革委会不一定好使,毕竟拖拉机厂也不受他们直接领导。   三旺很高兴连声道谢,又谦虚道:“钟叔,亚运会冠军几百个,不只我一个,你别冠军冠军的了,我怪不好意思的。”   钟会计笑道:“全亚洲几百个,咱们全国也才三十来个,当然光荣,我光荣,我骄傲,我自豪!”   三旺:“……”好。   他发现自己得冠军以后,除了自家人没啥变化,别人对他的态度可是大变样。不过三旺无所谓,反正不管别人咋变,他该怎么还是怎么的。   有三旺帮忙,山咀村大队的拖拉机有了着落,开始审批贷款、筹钱等,这个有韩青松督办就很轻松。   当务之急反而是安排人去培训。   打完电话,林岚就带着三旺先回家,他们去找沈遇一起去大队干部们开会。   见了面,少不得先稀罕一下三旺,问问比赛、国外等等的事儿。现在在他们眼里,三旺就是浑身金光闪闪,人家去过省城、首都,还去过亚运会,厉害得超出他们的想想啊。   待听说拖拉机的事情被三旺给搞定,他们更觉得三旺无所不能,就差要给他供起来。   三旺吓得聊了几句,赶紧跑了,说去学校找小旺上学去。   韩永芳在鞋底上磕着烟袋锅子,“这几个娃子,都是有出息的,好样儿的啊。”   他看了林岚一眼,“青松媳妇儿,大队感谢你啊。”   林岚笑道:“都是咱们大队的钱,感谢我啥啊。”   韩永芳:“要不是你教育几个孩子这么好,他们也没这么出息,咱们大队也没这些好事儿啊。”   就说肥皂厂也是二旺和林岚倡导的,全大队受益,现在村里只要是乐意干活,就没有家里吃不起饭的,十岁以下的孩子也都能去上学。   可不就是她的功劳?   虽然没和别人说过,但是韩永芳心里明镜儿似的。那一次喝农药之前,青松媳妇儿啥也不积极,虽然长得俊,整天除了闹腾就闹腾。喝农药死了一次,突然就换了个人似的,虽然也厉害泼辣,跟作着闹腾是不一样的。以前闹腾那么多次什么问题解决不了,现在泼辣几次,就把韩老太太给拿着。   韩永芳有时候也嘀咕,难不成真是黄大仙附体?或者是什么借尸还魂?   这种说法韩永芳不陌生,小时候经常有人说这个,什么碰着脏东西了,出马了,诈尸了,等等。   他觉得林岚这个估摸着差不多,不过他从来不说就是,别人要是嘀咕他还骂一顿呢,让人别乱嚼舌头,谁还没个进步呢?   林岚可不知道他心里那么多想法,她道:“那咱们赶紧成立拖拉机组,选几个识字有点文化,勤快脑子活络,不偷懒耍滑的,先去地区拖拉机厂培训学开车、维修。”   韩永路:“我家青峰就行,识字,勤快,本分,脑子也活络。”   韩永芳瞥了他一眼,没表态,韩青峰是可以,可你这个当爹的不行,到时候你少不了得掺乎。   大队长就说沈遇。   沈遇忙道:“大队长,我没那么多时间,而且……这个最好还是找社员培训。”   这么重要的事儿,不应该交给知青,毕竟知青是外人。知青的心思都在回城、招工、上大学上,没几个人是真心要留下的,而且这会儿知青都被他弄去日化厂也不用种地。   林岚想了想,就帮忙说几个人,其中一个是柱子,那孩子小时候和大旺一块玩,也上过两年小学。另外还有大队长家小儿子,一共四五个,让他们都去培训也行,看看谁学的好。   韩永芳几个觉得林岚提得合理,就这样定下来。   贷款的文件早就准备好的,既然拖拉机厂有货,他们这几天就可以把贷款办好。有韩青松和林岚在县里,这个一点问题都没有,自己大队出三千,剩下的贷款,极低的利息,多少年还清,都清清楚楚的。   同时赶紧派人去学开车维修,等学会直接把拖拉机开回来就好。   韩永芳等人发现,并不是所有人都有林岚那个自学的本事。有人看林岚学得又快又轻松,还不服气,觉得自己也可以。事实证明,一点都不容易,他们大队派了四个去学习的,开车还好点,再笨也能学会,修理机器却不行。脑子不够使的,理解力也慢,老师讲了听不懂,最后学得自己都稀里糊涂的。   所以拖拉机开回来以后,他们闹出一些不是故障的故障。还是沈遇、大旺、二旺几个一边对着说明书看,一边写信给培训班的老师沟通,加上自己买了拖拉机修理书来学,才算把全套家什儿弄明白。他们学会,再由手把手教大队的拖拉机组成员,慢慢带上手。   此是后话。   三旺在家的时候,白天也跟着林岚去上班,公社、县里、下面大队宣传等,他一点也不嫌烦,反而觉得挺有意思。有个冠军儿子跟着,林岚的知名度又一次蹭蹭攀升,原本还有些潜在对手都在无形中消散了。   这日林岚和三旺坐着韩青松的侉子去了县里,她领着三旺去看看县里分的房子。   三旺里里外外看了一圈,笑道:“娘,还是你有眼光,没要那筒子楼。”   林岚:“筒子楼要是分两套那还差不多,一套咱家哪里住得下啊。”   三旺:“娘,那不如早点搬过来啊。这样你和我爹上班也方便。”   林岚:“就等着和你商量呢。”   三旺心里甜滋滋的,他不在家爹娘一直想着他,搬家都要和他商量呢。他笑道:“娘,你们在哪里哪里就是我家,不用和我商量。反正我也不是留恋那三间屋子的。”   林岚看着三旺,这孩子离家以后成长的速度非常快,看似还使那么调皮跳脱,可其实他的心智已经越来越成熟。她一边为孩子懂事开心,一边又为他懂事心疼。   晚上下班回家,饭桌上一家人就商量一下搬家,孩子们都没意见。   搬家以后,大旺、麦穗和二旺依然还是上初二,在家属大院不远处的滨北中学就近读书。滨北中学分初中部和高中部,到时候连读不用换地方。小旺读书早,这会儿已经读四年级,直接在附近的小学读书就好。   林岚:“那……咱就趁着小三哥在家搬过去。这房子也留着,时不时还得回来住住。”   她和韩青松的工作特殊,时常下乡,晚上太晚就可以在这里住一宿。   他们盘点一下,只把炕柜、手箱、炊具之类的拿过去,像那些粮食缸、大件饭橱等都不用拿,县里也做了几样家什儿,够用就行。主要是县里房子小,东西多了放不下,林岚不喜欢屋子里堆积得满满的。   听说林岚要搬家,韩永芳就和大队长商量,匀两辆大车帮忙往县里拉家什儿。林岚婉拒,毕竟这时候秋收还没忙完,大队牲口都忙得很。   这个韩青松想办法,他给山水农场去个电话,让他们派个司机开车来,帮忙拉一趟就好。   搬家这天,上午八点钟司机开车卡车赶过来,人手多很快就把几样家具都搬上车,用草垫子之类的塞好,免得磕碰。   沈遇跟二旺和麦穗几个道别,相处这么久,现在他们要去县里,他心里很是不舍,总觉得距离远了,感情也会疏远。不过他是个体贴的人,极少会把自己的失落情绪流露出来影响别人,毕竟人往高处走,韩青松和林岚工作出色能搬去城里是好事。   麦穗几个也和他道别,他们阅历还少,觉得好朋友就是好朋友,并不觉得搬去县里就会疏远,说有时间就回来或者邀请沈遇去县里玩儿。   晌午时候,林岚一家坐着卡车去县里,山咀村的社员们正好下工回来,都站在路上目送卡车离去。   有人羡慕道:“看人家韩青松,可真能干啊,才几年啊全家搬城里去了。”   “可不是咋的,有些人自己在城里上班,老婆孩子在家里,等退休再让个孩子接班,可捞不着全家去城里。”   “人家就是命好。”   听着他们或羡慕或嫉妒的话,沈遇不以为然,看不到他们的努力,就会以为是命好。可其实谁的命又比谁的好呢?   他按捺着自己失落的心情,推着自行车想去肥皂厂忙起来。   菜花在那里看热闹呢,她跟沈遇打招呼,“沈遇哥。”   沈遇朝她笑了一下。   菜花就和他并肩走,她一副憧憬向往的样子,“林干事他们好厉害啊,说搬城里就搬城里了,我就没见过咱们这里谁比他们有能耐的。”   沈遇点点头:“的确。”   菜花叹了口气,“沈遇哥,你本身就有文化,应该去上大学的,留在这里真是白瞎了。赵明杰都去上工农兵大学,为啥不是你去啊?我觉得本来应该你去呢。”   她一脸都是为沈遇不平的表情。   沈遇低垂眼睫,默默地走了两步,又笑了笑,“我肥皂厂还有事,先走一步啦。”   菜花却跳上他自行车后座,“我回家,正好顺路,你带我一程。”   沈遇看了她一眼有些犹豫,菜花今年14岁,虽然长得干瘦些,但也是大姑娘。他总归也是未婚青年,这样带着她穿村而过,对她一个女孩子影响不好。   菜花看着他,笑道:“沈遇哥,走啊。”   沈遇:“你还是下来,我们一起走。”   其实村里人对沈遇的人品那是相当信任的,就算他带着女孩子走人家也只会觉得他在帮助人,并不会多心。可不知道为什么,他不由自主就会注意这个,平时挺注意和女性保持距离的。   菜花眼珠子骨碌一转,岂能不知道他的心思,她忽闪着眼睛,似开玩笑道:“沈遇哥,你带我怕影响不好吗?”   沈遇:“我怕人家说你闲话,女孩子还是要注意。”   菜花一挑淡细的眉毛,露出一抹讥诮之色,“那我瞧着你和林干事、麦穗、燕燕,也不注意影响啊?”   沈遇蹙眉,认真地道:“我哪里不注意?”   “你看,你送燕燕去郑家庄,是不是俩人一起?你和麦穗学习,是不是经常一起?还有你和林干事,我都看到好几次她坐你自行车,还和你靠得那么近说话。”她微微歪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我说的不对吗?你是看我长得不好看,嫌弃我。”   沈遇一怔,随即眉头更紧,他可没料到菜花会突然说这样的话。   菜花看他发怔,就扶着车座靠近他,小声道:“沈遇哥,人的缘分是能算出来的,谁和谁在一起是注定的。要不要我给你算算?”   沈遇笑起来,“不要。我不信命。”   菜花:“那可由不得你呢。其实每个人的命……”她顿了一下,微微皱眉,把林岚一家先踢出去,“都是定好的。如果有人跟那些大地主说他们要遭殃,他们只怕还会笑话别人发癔症呢。可你看呢,大资本家、大地主遭殃,泥腿子当官,知识分子下乡种地,没文化的当干部。哈哈,好笑不?”   沈遇凝眸看她,这个菜花怎么突然这么奇怪,以前她就是个乐呵呵说话有点成熟的小丫头,可没见天这么古怪。   “菜花,以后别说这种宿命的东西,让人听见会批评你的。”   “我知道,就是什么破四旧反封建,那个什么怪力……对,怪力乱神。”菜花讥讽道,“我才不怕呢。”   沈遇心里不舒服,却又不喜欢对人倾诉更不会迁怒于人,于是他找个借口先去知青点,就和菜花分别。   菜花不对劲,而且她居然会挑拨他和林岚一家的关系,这个沈遇一下子就感觉到。   她在说林岚和他关系那么好,为什么不举荐他去上大学,反而让赵明杰去,肯定是故意的,想让他留在日化厂帮忙赚钱。   可沈遇却不这么想,因为林岚一直督促他不要丢下文化课,麦穗和二旺也和他一起进步。就算其他人,他都不会听人家随便挑拨,更何况他和林岚一家关系那么亲近。   只是……林岚一家离开以后,他的确心里很失落,好像丢了什么,心里空缺了一块。   他就知道,自己这是太依赖他们,不知不觉中已经把自己和他们连接在一起。可实际,也许只是自己自作多情而已。   像林干事一家那样的人,任何人只要不傻,都会想和他们多亲近,想要融入他们,对他们来说,朋友多多,也并不缺自己一个。   他一个人在知青点发了一下午呆,直到傍晚才被徐东兴叫回神。   沈遇随便招呼一下,推着自行车回日化厂去,他现在在那里吃饭。他心里有点乱,没骑车走,而是推着慢慢走。走到村后头的拐角僻静处,天也黑了,他听见有人在吵架,居然是燕燕和菜花。   他犹豫一下,停下脚步免得女孩子不好意思。   “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菜花的声音有些歇斯底里,倒是还知道压着声音。   燕燕:“我为什么要改名字?我娘改嫁就改嫁,可我不姓常啊。”   “你不姓常,你就不是常明燕了!”菜花急了。   燕燕纳闷道:“我为什么叫常明燕?我叫刘燕燕。”   “你……你这个蠢货,我是为你好!”菜花气急败坏道。   燕燕:“你总说为我好,可我想不出我娘改嫁,我凭什么要跟着过去。我现在大了,我赚钱可以养活我和弟弟。我为什么要过去?”   “你会后悔的!”菜花咬牙切齿。   燕燕:“菜花,你太奇怪了。我觉得以后我们还是别往来了。”   这是普通朋友也不要和她做了?菜花冷笑起来,你以为老娘稀罕和你做朋友?要不是看你女主光环,老娘早弄死你!要不是现在还是文革期,没改革开放不能随意走动,老娘动动手指就给你卖到山沟沟里去,你个有眼无珠的蠢货女主!你知道老娘上辈子是干嘛的吗,你就敢得罪老娘!   燕燕感觉菜花不对劲,月光下菜花身体微微发抖,脸色隐在黑暗中,那双眼睛却闪着寒光,让人不寒而栗。   燕燕不明白菜花一个女孩子,怎么会有那样让人恐怖的眼神,太吓人,她转身就走。   菜花却一把扯住了她,“我没说话呢,你走哪里去?”   再也不是以前那个好姐妹菜花,陡然间就好似变了个人一样,冷酷、暴戾、狠辣,让燕燕不由自主地发抖。   “我要回家了。”燕燕努力保持镇定,“菜花,你别生气,我知道自己做什么。我现在在纺织厂赚钱,够我和弟弟吃的。谢谢你关心,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我不想去后爹家,后爹家有哥哥,都是男人我不方便的。”   听她这样说,菜花的神情才放松一些,却依然抓着燕燕:“你不要一直在那个破大队厂子里干。过两年县城肯定招工,你去纺织厂上班,你有经验识字,肯定会被选上的。”   燕燕努力地笑起来,“菜花,怎么可能啊,招工也是知青先去。我哪里有机会啊。”   “我说你有就有。”菜花又烦躁起来,“不是明年就是后年,肯定可以的。”   燕燕试探道:“你咋知道?”   菜花:“我不是和你说过我会算命的?是你蠢非不信我。”   这时候沈遇推着自行车过来,她们听见脚步声就看过去。   沈遇:“你们没去大队剥玉米啊?”   菜花立刻笑起来,跑过去,亲热道:“沈遇哥哥,你听到我们说话啦?”   沈遇:“没,我路过听见你们的声音过来看看。”   燕燕也跟沈遇打招呼,她是回来帮忙秋收的,也是这几天,吴彩仙改嫁给常富余。   沈遇:“我帮纺织厂做的专用液体肥皂好了,过几天和……你可以带回去。”   菜花又用那种眼神看着沈遇,还上前用很亲近的语气道:“沈遇哥,你以前不是都送燕燕的吗,这一次干嘛不送了啊。”   沈遇对她的态度比平日明显冷淡了两分,“我有点忙,你们早点回家,我先走了。”   沈遇推着车子走开,他一走燕燕也回家去。   菜花站在僻静的小路上,村后这里比较偏僻,堆着一些草垛,也有人总喜欢往后面扔乱七八糟的垃圾,在深秋的露水中散发着发霉的臭气,让人鼻子很不舒服。   菜花却不在乎,毕竟她已经习惯更加腐烂的味道,那从前世的灵魂里散发出来的阴沉和腐朽,让她厌恶又向往。   谁不喜欢美丽和光明?   可阳光又不会普照每一个角落。   他们给她机会了吗?   既然敬酒不吃吃罚酒,那也不能怪她不给脸。   燕燕一口气回家,关门落锁,进屋里对乐呵呵的吴彩仙道:“娘,我要和你商量个事儿。”   吴彩仙已经习惯闺女越来越有主意,也会主事,“燕燕,说啥?”   燕燕:“你去常家,以后……好好过日子,不用记挂我和弟弟。我要带他去郑家庄,让他在那里读书。”   吴彩仙愣住,张口结舌居然说不出话来。   燕燕的表情很平静,她再也不是小时候那个唯唯诺诺的女孩子,如今的她自立、懂事、有主见,她知道以娘的性格嫁到常家肯定会讨好常家的几个孩子,但是心里又维护自己儿子。可后爹后娘,本身就说不清楚,到时候不管是那些孩子欺负弟弟,还是娘亏待人家孩子,都不好。   所以,燕燕自己能想到的办法就是带着弟弟自力更生,不依附后爹,也不让亲娘难做。   等娘和常富余有了他们的孩子,那弟弟就更显多余,与其这样,不如果断离开。   吴彩仙呆坐半晌,心里竟然松了口气,“行。” 第153章 心事、、翻墙   林岚一家搬到县城之后,上班、上学、研究室,忙里忙外的,时间过得就格外快。   转眼第二年寒冬,刚下过一场雪,气温骤然降低,北风跟小刀子一样嗖嗖地剐脸。   研究室生着炉子,屋子里热乎乎的,林岚还在炉膛里埋上几个红薯、土豆,上面再烤点馒头干,不一会儿就散发出香喷喷的气息。   吴工把他们新加工出来的蓝宝石给林岚看,“组长,你看这一次成色好一些。”   林岚忙接过去,拿起聚光小手电照了照,透光性的确比上一次的好,里面杂质也少得多,但是颜色还是略黯淡,算不上上品。这是试验品,主要看工艺的,自然舍不得拿上品原石来下刀。   去年三旺无意中带回来一本宝石设计书,这可帮了林岚他们大忙,从中吸收到很多有用的知识,加快了他们蓝宝石研究室的进程。   林岚和李工、吴工两人又研究一下,觉得宝石的切面还要再自然流畅一些。   孩子们放学的时间,麦穗、二旺领着小旺过来,大旺放学后去公安局跟着刘剑云学东西。   “娘,又下小雪了呢。”小旺跑进屋里,跺跺脚,把皮帽子摘下来。   林岚赶紧让他们去烤烤火,喝点热水,她伸手给小旺搓搓小脸,心疼道:“放学就回家,别过来了,这么冷路还远的。”学校到这里来有点距离呢。   小旺笑道:“我们想你嘛。”自从三旺离家以后,孩子们也有一种想法,要珍惜和家人在一起的时间。   而且二旺和麦穗还要来这里帮忙呢,他俩跟着吴工和李工学了不少知识,现在一起设计、研究宝石加工。   两人进屋就脱了外面大衣,洗洗手喝点热水,开始和两位老师一起工作。   他们一来,林岚可轻松多的,都说人的潜力是无限的,她算是体会到。这些孩子们,总是能给她意外的惊喜,现在宝石设计这一块,反而是麦穗最有灵性。   林岚只是靠前世的知识积累,并没有什么新的见解,所以她很少做决定,反而更喜欢民主一点集思广益。   过了一会儿,林岚把地瓜、土豆扒出来,在地上摔摔把皮剥掉,一股香气随着热气扑鼻而来。   “大家来吃烤地瓜啦。”   麦穗和二旺忙得顾不得吃,他们越来越爱学习,简直是如饥似渴,一旦能接触新知识,他们就巴不得不眠不休地学会,所以林岚总要时不时地提醒他们注意身体和休息。   这俩孩子虽然才高一,实际上目前高中两年的知识已经学完,开始涉及高等教育的一些课程,尤其理科知识。   麦穗道:“我觉得我们是不是增加冠面研磨,再多增加几个对称切面?这样可以增加透光性,透光愈多,宝石看起来也越透亮,成色就会更好。”   两位老师对宝石也没有研究,毕竟曾经接触的都是煤矿、铜矿、铁矿等,而那些工匠师父也没接触过宝石,大家真的是摸着石头过河。从一开始加工出来的成品一团糟到现在终于开始有现代宝石的风采。   这些就是他们一起研究努力的成果,孩子们功不可没。   乡下带来的红薯,霜降以后收的,个不是很大,但是糖分很多,烤出来以后是橙黄色的瓤,吃起来非常甜。   比起来土豆的口感就逊色许多,但是土豆比红薯饱腹,大人也乐意吃几个填肚子。   “娘,你烤地瓜真好吃,又香又甜,还没糊。”麦穗一边吃一边夸林岚。   林岚笑道:“你们越来越能干,我就退居二线,做个大厨。”   二旺:“娘最近做饭真的越来越好吃,尤其和爹一起做的烤肉串。”   孩子们怀念那一次烧烤的感觉,后来他们又吃几次,韩青松手艺越来越好,林岚感觉到时候支个羊肉串摊子都能发家致富。   这些孩子,把她使劲夸的那一套可学会了,现在整天反过来夸她,哎,在这样下去,老母亲会骄傲的啊。   “等小三哥回来,咱们就再吃烧烤。家里还有好些木炭呢。”就是羊肉没那么好得,得靠运气,看看哪里杀羊又有路子能买到,那就可以。   三旺前阵子打电话,说要去广州参加一个比赛,之后要回来一趟的。   冬天黑得早,加上阴天,外面五点多就已经黑乎乎的。   林岚看看,“咱们回家做饭了。”   县城没有公交车,她上下班都是骑自行车,麦穗三个孩子是跑过来的。   此时外面传来发动机的声音,小旺欢喜道:“娘,你司机来了。”   林岚笑着牵起他的手,“二哥你骑自行车,我们坐摩喽。”   韩青松骑着他那辆挎斗摩托,穿着军大衣,头上戴着配套的军棉帽,大长腿从大衣下摆探出来踩着地。   他刚从下面公社回来。经济好起来,今年冬天下面懒汉混混们又有些冒头,他接连忙了好些天,今儿才得空回来。   他帽顶上积了一层雪,浓密的睫毛上都结着白霜,嘴边白气不断。   林岚让麦穗和小旺坐挎斗里,她坐韩青松后面,“三哥。”她拍拍他的背。   韩青松转身来看她。   林岚示意他低头,她攀着他的肩膀嘴唇就贴上去,给他眼睛呵呵热气,把那白霜化成气,“今儿真冷。”   小旺手指岔开捂着眼睛,朝林岚笑,“娘,我什么也没看见。”   林岚俯身把他的棉帽子给扣上,笑道:“你看什么啊你看,我给你爹把冻住的眼睫毛化开。”   小旺立刻站起来,“姐,你眼睫毛上冻没?要不要我帮你化开。”   麦穗抖着肩膀笑:“别皮,我们刚出来,哪里会上冻。”   这时候韩青松发动摩托车,油老虎立刻轰地跑出去,小旺晃了晃跌在麦穗怀里。   小旺吐吐舌头,给麦穗眨眨眼就,似乎在说“瞧韩局,小心眼着呢。”   他们先去革委会,韩青松把车停到办公楼里去,省得在外面落雪冻了油箱。   大旺正和几个公安在那里切磋,拳来脚往虎虎生风。他出拳速度非常快,又狠又准,拳脚配合得当,身形敏捷如猎豹一样,充满着力量的美感。   林岚都看呆了,大儿子好棒!   自从搬过来以后,大旺不上课就在这里,还跟着刘剑云办案子,立了几次不大不小的功劳。   县城有两帮子中二,时不时就约架,公安都懒得管。结果恰好被大旺碰上他们波及路上老人家和女学生,他一个人给他们全撂那儿,还威胁再不好好读书整天招猫逗狗的,全给他们强迫下乡去。   切磋拳脚功夫那是家常便饭,而且他几乎都是稳赢的。这里的公安,除非是退伍军人,其他途径上来的全都疏于练习。   不客气地说,大旺都能打他们两三个,也就刘剑云还能切磋一下。   看到林岚他们过来,刘剑云示意大旺到此为止。   大冷天的,刘剑云被大旺累出一身汗来,对林岚道:“嫂子,现在我对大旺一点优势也没的。”   林岚笑起来,“剑云你也挺厉害的。能和我们大儿子打这么久呢。”   刘剑云:……对不起嫂子,没被安慰到。   小旺:“我大哥,很少打枪。”   刘剑云叹了口气,“你们不知道,你大哥玩枪的机会少,可他准头好。”   大旺这纯粹是天分加爱好以及苦练得来的准头,他从小玩弹弓后来甩飞刀。前阵子公安局去打靶训练,大旺翘课跟着去练习打靶,轻轻松松拿了个第一。这可把公安局的公安们羞辱得不轻,一个个恨不得回炉重造去。   林岚有点不敢置信,“大哥,你打枪真那么厉害?”   大旺:“一般。”在队部的神枪手队里,自己这不算什么,想成为神枪手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刘剑云:……大兄弟求求你给留点面子。   这时候苗红英从外面跑进来,看到林岚在,立刻就想上来说几句风凉话。这会儿大冬天的,她住楼有暖气,舒服得很,再也不像以前那样烧炉子。感觉自己舒服,她就觉得林岚是真傻,居然要住破平房,现在烧炉子肯定呛死她。   哪里知道林岚根本不给她机会,领着孩子们扭头就走了。   林岚:怕了你40米大刀刀刀。   韩青松去跟秦主任汇报工作,林岚几个就在办公室等。   林岚看了大旺一眼,“大哥,你冷不?”大冬天的,大家都穿着棉袄,出门还要再裹一个大衣呢。反正现在家里不穷,林岚是一点不委屈孩子们,都让他们穿的暖活活的。   可大旺他从来不穿大衣。   林岚可怕他年轻不知道事儿,再给冻坏了,那老了不得关节炎啊?   大旺:“不冷。”   林岚朝他伸手,大旺就把手伸给她,握了握,的确热乎乎的。   小旺笑道:“娘,我大哥可不怕冷呢。”   看来他随爹,一年四季身上跟揣着个火炉一样,衣服穿得单薄,隔着衣服都能感觉他身上烫呢,林岚有时候总怀疑他是不是发烧呢。   等韩青松回来,林岚悄悄道:“三哥,你给农场打个电话呗。”   韩青松扭头看她了她两秒钟,就知道怎么回事,点点头,然后拨电话,让接线员给转接。   他随口和农场负责人聊了几句,那边笑道:“刚宰了一批羊,给韩局留条腿啊?”   韩青松:“给我留半只,明天我去送钱。”   “那哪能让韩局来送,明天我打发人给送过去就行。”他们也习惯韩青松从来不吃白食。以前因为需要韩青松帮忙总是送他肉什么的,这会儿韩青松升职,农场也算他辖区工作,不再是帮忙,所以不肯再白要农场的东西。   韩青松:“谢了。”   林岚和小旺击掌,有烧烤吃咯。小旺附耳对林岚道:“娘,当农场主任挺好的哈,还有肉吃呢。”   农场是一个超大号的大队,主要是关押劳改人员的,政府还拨款,种出来的粮食交一部分,大部分自用,他们养家禽家畜也不受限,而且不需要交任务,所以农场其实过得不错呢。   韩青松办完事,他们顺着甬路直接往后面家属院去。孩子们在前面说说笑笑的,林岚和韩青松在后面并肩慢慢走。   冬天冷她穿得多,地上又结冰滑,所以步子迈不开。他一步有她三步大,少不得要放慢步子迁就她。就这样,跨过围墙上角门的时候,林岚脚下一滑差点摔了。   韩青松一伸胳膊就将她捞住,微微叹了口气,似乎有点无奈。   林岚呵出一口气,想想去年刚搬过来自己有点不熟悉,寒冬腊月里没少打滑,还摔了好几个屁股蹲儿呢。   她笑道:“这可不怪我,城里地面太平了,有点霜雪冰的就打滑。”   乡下都是泥地,被踩压得高低不平能增加摩擦力,虽然结冻也不会那么打滑呢。前面还有一片结冰区,估计谁洒了一桶水,孩子们在那里打出溜滑,玩得不亦乐乎。   韩青松向来都是行动先于语言,索性把她打横抱起来,免得她小心翼翼他提心吊胆。如今和她在一起,这种亲昵的事情他做来十分顺手,孩子们也习以为常。天黑了,路灯昏暗,路人也不太留意,看到也会觉得林干事是不是又头晕啦,是不是又贫血啦之类的。   林岚靠在他怀里,寒风都被挡在外面,暖和的很,她勾着他的颈,软声道:“三哥,你对我这么好,我都不习惯没有你。”   韩青松脚下略一顿,继续前行,“……你还想没有我?”   林岚低笑,将头靠在他颈窝里,她这不是有点担心么。她也不知道自己穿越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啊,最后是会和他白头偕老寿终正寝,还是死了又穿越呢?如果自己继续穿越,那他呢?没有他的日子,她该怎么办呢?   曾经不爱的时候,她觉得一个人可以闯天下,去哪里都不怕的。可一旦被他呵护着深爱过,她就觉得再也不能离开。   到了家门口,孩子们开门,韩青松抱着林岚进去,他把她往上托了托,微微侧首唇贴着她耳底,声音清淡:“那我就对你更好。”   对你更好,让你离不开,让你找不到更好的。   屋里封着炉子,大旺过去把炉子捅开,然后坐上锡壶烧水,麦穗和二旺做饭。   家里人多,谁都勤快不闲着,不管做什么都快。   晚上熬南瓜面疙瘩,里面再加上一些土豆块,馏着之前的面卷子、炖上白菜鸡蛋、蘑菇农家酱,做起来方便吃起来营养。   吃过饭他们就各有事情做。   麦穗和二旺学英语很积极,他们揣着一个要出去看看的梦,英语必须要学好。他们现在能说常用句子,对着字典看英文书籍。小旺在那里嘟嘟囔囔地念乐谱,小手弹着想象中的琴键。   大旺则着迷于和人拆招,只要韩青松有心情,他就过去请教,或者二旺有兴趣,他就教教二旺。他找了一圈,后来发现韩青松坐在东间南窗下的木椅子上,因为屋里没开灯,他之前没看见。   “爹。”大旺叫他。   韩青松不知道在想什么,有些沉溺,被大旺一叫他惊了一下,“嗯?”   大旺走过去,靠在门框上,“怎么不开灯?”   韩青松:“费电。”   大旺:“……”   韩青松:“自己练去。”   大旺就知道他这话的意思是“你老子今天没心情搭理你,自己玩去。”   大旺转身走到西间,林岚正在炕上一边织毛衣,一边听麦穗和二旺说英语呢,他看了林岚一眼。   林岚探头看他,“嗯?大儿子,什么事儿?”   大旺犹豫了一下,走到炕边,俯身凑近她耳边,低声道:“我爹……不大对劲。”   林岚惊讶地看着他,“怎么不对劲?”她把毛衣放下,下地穿鞋,“我去看看。”   她去了东间,屋里依然黑漆漆的,还是能看到他的轮廓,她低笑,“三哥,你猫这里干嘛呢?”   韩青松:“没。”   林岚走过去,抬手去摸他的脸,他却张开手臂抱住她,林岚的手指划过他的脸颊,摸到一点湿润。   呀?!!   这是咋了?   他抱紧了她,脸埋在她怀里,抱得越来越紧。   林岚感觉自己腰要被他勒断了,寻思他可能是工作上有不如意,就像那次小于家村一样。她也不说话,轻轻地抚摸着他的后颈,然后没忍住玩了玩他的耳垂。他耳垂厚实有肉,真的很好玩。   韩青松:“……”她总是有办法让他瞬间忘掉一切烦恼。   过了许久,韩青松才起身,道:“想问题呢,没事。”他嗓音有点低哑。   林岚笑了笑,“指定是个好大的问题呢,想明白了吗?”   韩青松很坦白:“没。”   “那估计就想不明白,别白累脑子。”林岚温柔地抱着他。   小旺跑过来,“娘,你们为什么不开灯?”   林岚想放开他,却被韩青松固执地抱着不放。   小旺伸手摸了摸,“啪”一声,把灯绳拽开,朝着两人笑道:“电灯真好。”说完他嘻嘻笑着跑了。   林岚:“……”这孩子!今晚上有点不对劲哦。   晚上九点半,一家上炕熄灯。   小旺:“二哥,咱爹有点不对劲呢。”   二旺:“不是咱娘不对劲吗?”   小旺:“娘有啥不对劲?娘好着呢,是爹有点不对劲。”   里屋和他们一墙之隔的麦穗道:“咱娘是老早不对劲,后来好了,咱爹从去年开始不对劲。”   二旺:“大哥?”   大旺:“…………没不对劲的。”   弟弟妹妹们:……大哥也会撒谎。   东间炕上,林岚窝在韩青松怀里暖和和的。   外面墙上砌一个壁炉,晚上封着炭火,炕上能一直热乎,不像以前在乡下上半夜热得要命,下半夜就成了凉炕。   “三哥。”她感觉他有点太沉默,虽然以前话也不多,但是不至于不说话。   他低头亲了亲她,“睡。”声音已经恢复正常,揽在她腰上的手臂力道却不小。   林岚有点意外呢,笑了笑,他居然可以主动憋两天,不容易嘛。   过了片刻,她还没睡着。   韩青松:“有心事?”   林岚:“没。”   韩青松:“有话想跟我说吗?”   林岚:“……嗯,明天吃烤肉。”   韩青松:“……”   林岚其实有个问题的,但是没法和人说,她得想办法掂量一下怎么说。这件事和宝石山性质不同,处理方式也不同,也许她根本无能为力,可她还是想试试。   万一能帮上忙呢?   说实话,她心里是有点沉甸甸的,揣着好些日子了。不过她向来心里能藏事儿,不管多大事儿,面上也开朗乐观的,所以别人发现不了什么。只是没想到,韩青松会觉察到。   她就笑着岔开,“我瞅着三哥你有心事呢,是不是整天下乡有村花什么……唔……”   他用唇把她开玩笑的话堵回去,“你要不想睡,咱们干点别的?”他大手开始不规矩起来。   林岚:“呼呼呼……”   不知道睡到什么时候,林岚突然觉得晃得厉害,她一下子惊醒了,下意识地问:“三哥?是不是地震?”   D省北边靠海的地方属于地震带,69年的时候曾经发生过7.4级地震,好在震中位于海里,陆上没有太大损失。   而林岚则是因为前世根植骨子里的记忆。   韩青松有心事睡着的时候已经很晚,这会儿被她身体一哆嗦也惊醒,知道她做噩梦就伸手拍拍她,听见她问是不是地震。   “没。”   林岚吁了口气,难道是自己做梦?   这时候院子里传来“扑通”一声,像是有什么重物坠地。   林岚:“三哥,你听见了吗!”   “嗯,没事。”韩青松没有要起来的意思。   林岚就听见西间传来很轻的动静,看来是大旺醒了。   林岚小声道:“三哥,是不是贼啊?”   敢来局长家偷东西,那绝对是有备而来。想起那年赵建设去偷东西,她和大旺并肩作战,然后韩青松正好回来,林岚觉得中间好像过了很久,又仿佛还在昨天。   城里养狗不方便,所以旺旺和小白寄养在日化厂跟着沈遇呢,没有狗就缺个深夜看门的。   她躺不住要爬起来看看,外面大旺已经躲在堂屋门口。   大旺悄悄地把堂屋门的插销打开,就听见院子里有人蹑手蹑脚地上来,那鬼鬼祟祟的样儿啊……   外面那人轻轻地上了正房石阶,伸手推门,“吱呀”一声,门竟然开了。   推门的倒是愣了一下:呀,他们睡觉居然不关门的?   就在这个档口,门口黑影里的大旺已经附上来,一把就扭住他两条膀子。   无声无息,都让人来不及反抗。   大旺手上刚要用力,怀里的人嗷一声,“自己人!”   大旺“啪”的一声把堂屋的电灯拽亮,白了裹得跟狗熊似的三旺一眼,“白痴。”听见他的上台阶的动静,还有憋得辛苦的笑,大旺早就判断出来了。   三旺蹭得就往大旺身上跳,大旺却已经闪过去,三旺啪叽趴在地上,幸亏穿得厚实。   屋里的人都听到他的声音,纷纷穿衣下地,林岚:“小三哥,你咋大半夜回来呢?”   三旺:“娘啊,这不是车不凑巧嘛。”他抬脚进了东间,见他爹冷冷地瞪他,他嘿嘿一笑,“我想试试你们睡得警醒不警醒。”   二旺披着棉袄,也都披着棉袄,小旺和麦穗抱着被子一起跑过来挤上炕。也只有这时候他们还能光明正大过来挤爹娘的被窝,嘿嘿。   炕比乡下的小,韩青松也没说啥,坐起来靠在里面墙上,把他和林岚的被子拉起来盖着两人,腾出地方来让几个孩子也上炕。   三旺已经迫不及待地把大衣、裤子、棉裤、棉袄都脱了,上炕钻小旺被窝里。   林岚嗔他,“你说你啊,明天回来就等不了啦?”   三旺嘿嘿笑道:“不说回来的时候也没咋地,一说要回家就刹不住,非得立刻就回来。”   “那你好歹打个电话啊,让你爹和大哥去接你。”   三旺打了个哈欠开始皮,“那不行,我飞鱼大侠神龙见首不见……”他接收到来自慈父的威严凝视,立刻笑着闭嘴,突然想起来,“哎呀,大哥,我的包还在院子里呢,别冻坏了。”   大旺已经把他那俩黑包给提进来,这么沉,难为他自己拎过来。   “没人送你?”   三旺:“有啊,要不我能溜到咱家门口嘛。”   麦穗:“你说你啊,去年回来打劫,今年回来就翻墙。”   三旺嘿嘿笑道:“等我想想下一次怎么回来啊。”   他让小旺去翻包,里面有好吃的,还有给哥哥姐姐的书。走到哪里都逛逛书店成了他的习惯,弄得教练一个劲夸他好学习。   林岚:“困不?先睡觉,明天再聊。”   三旺往她腿上一躺,“好困。”然后真就闭上眼,现在也就他还敢在林岚怀里睡觉撒娇了,小旺都没机会。   大旺要给他拎走,林岚摆摆手,就让他睡在自己这里。   于是三旺这么大以来第一次和爹娘一个被窝睡了半宿,睡得格外踏实格外香,神奇的是,他居然没有打拳!   早上林岚笑道:“小三哥睡得可乖呢,一点都不打拳。”   大旺很认真地想了想,三旺肯定是怕被爹揍,所以老老实实一动不动,看来是自己对他太仁慈!   三旺:“大哥,你干啥用那样的眼神盯着我看?今晚上我就和你睡。”   大旺哼了一声,照旧去出早操,二旺也跟着,三旺自然不甘落后,麦穗就负责帮林岚做早饭。   小旺有冬天不出早操的特权,他帮忙收拾三旺的大黑包,把里面的东西一样样地摆出来,有各种吃食,还有衣服、布料。   另一个包里,有给林岚的一件呢子大衣,军绿色,收腰长款,一看就是女文工团干部的军装。   三旺:“她们非要送给娘,我就勉强收下。”   林岚:“要给钱的。”   三旺:“娘,这是制服,你们宣传队穿的。”文工团在他看来就是宣传队嘛。   林岚试了试,又招呼麦穗,“麦姐咱俩轮流穿啊。”除了内衣,她现在基本都可以和麦穗换着穿。再过年,估计麦穗比她高了。   麦穗:“娘以后要是有合适布,我给咱家一人做一件,当做咱们家制服。”   林岚和小旺立刻憧憬起来。   早饭的时候,大家问问三旺这大半年的情况。三旺说刚从广州过来,参加了全国游泳大赛。他拿了三个第一名,太轻松都懒得和大家讲,金牌也没带回来。他嘴上说教练那里呢,实际丢哪里或者送谁也不记得的。   反正不是金子的!   林岚开心得很,“儿子,在家住多久?”   三旺:“住到……过了年,过了年回去训练。夏天在日本有个什么赛的。”   林岚算了算,哎呀,那在家得至少俩月呢。她高兴得很,“小三哥,你能回家真是太好了,我们可高兴呢。你在家也别闲着,白天跟着小旺哥去学文化课哈。”   三旺:“!!娘!!”我是亲儿子不。   林岚用老母亲慈爱的目光爱抚着他,“乖啊,活到老学到老,绝对不能放松学习。”   三旺:“娘,我脑子里现在都是水,可不可以不学习啊。”   林岚:“知识是海洋,你那点水正好呢,乖啊,不会的让小旺老师好好教教。”   小旺笑嘻嘻,三旺直叹息。   最终三旺妥协,愿意陪着小旺老师去上学,虽然他跑得快,却也逃不出小旺老师爱的关怀。   林岚和韩青松来到县革委会,各人去自己办公室开会,年底工作比较多,隔三差五就要开会。   开完会,林岚坐在会议室没动,她在思考问题。   江春霞看到她,想和她打招呼,林岚却突然想起什么,站起来就往外走。   江春霞愣了一下,又寻思林岚平日不是这样不搭理人的啊。她好奇之下就追上去喊了一声,“林干事?”   林岚听见声音,回头看她,笑道:“江姐,有事吗?”   江春霞摇头,“看你坐那里发呆,以为你有什么事儿呢。”   林岚看到江春霞眼睛蓦地一亮,跑回来,激动道:“江姐,你是地震办公室的。”   县战备人防地震办公室主任,就是江春霞。   她点点头,“嗯哪。”   林岚:“那个,最近这两年,咱们这里有没有可能地震?有没有预报啥的?”   江春霞一头雾水,“没有。”   “那外地呢?”   “没听说啊。”   林岚又问:“这几年咱们这里有地震没?”   江春霞想了想:“倒是68还是69年有一次,不过咱们这里不厉害,北边靠海地方厉害呢。”   林岚:“那么……江姐,如果要地震,是不是有什么可以预测的?”   江春霞一脸疑惑,最后摇头,“其实,没有什么好办法,地震……我觉得是不可预测的。要不怎么每一次都没办法呢?”   林岚蹙眉,“真的不能预测吗?我看资料上不是说地震的时候会有很多反常现象吗?”   比如许多黄鼠狼会反常,白天乱跑,还有鸡都不肯回窝睡觉。日常清澈的泉水突然变得浑浊,翻涌底下泥浆,平时在水底的昆虫会浮在水面来回跑等等。   不是有很多吗?   江春霞看林岚脸色凝重,也很是诧异,“林干事,你这是咋了?是不是太紧张了?”   林岚捏了捏额头,“江姐,我……昨晚上梦见地震,吓着了。”   江春霞笑着拍拍她的肩膀,“别怕,咱们这里不会有大的地震情况的,你看那一次那么厉害,我们这里也没事的,就感觉晃悠地动了一下,并没怎么着。”   老百姓不懂地震,都叫地动,说醒来以后,发现房子换了个位置呢。   林岚心下一动:“江姐,年底要宣传,我觉得我们是不是可以把防地震宣传也加进去?起码可以让老百姓了解一下,就算有情况也不要慌乱。”   如果老百姓有防备,在地震发生的时候,只要逃到防震棚,或者是空旷地方,不要被埋在建筑物里,其实是可以减少很大伤亡的。   来年的大地震,对于整个中国来说,是一道多少年不能磨灭的创伤。   她想,既然知道,总要尽点微薄的力量。   其实林岚很好奇,既然有地震局,那为什么又说不可预测?那还要地震局干嘛?如果说可以预测,那为什么没有做出相应的措施呢?她觉得前几年渤海的地震可以参考一下,看看当时有没有预测,伤亡人数是多少等等。   江春霞道:“这么着,你去我们资料室看看。”   江春霞陪着林岚过去,1969年7月18日渤海地震,资料还是能找到的。很遗憾,当时并没有很明显的文件表明预测到什么,至少没人关注。好在因为在震中在海里,并没有太大的伤亡。   林岚想了想,还去给地区的地震台打个电话问问,这一次倒是得到了有效资料,据说地震前几天可以通过地电阻率来预测的。如果地电阻率出现大幅度变化,那就代表有很大的问题。   林岚松了口气,这就好,只要有科学数据可以预测,有魄力的领导就会重视的。   她心里的一个重担,一下子落下去,整个人都轻松起来。   江春霞明显感觉她身上仿佛有什么东西被拿掉一样,整个人都舒展了一下,笑道:“林岚,你这是咋了?”   林岚心里高兴,“我们老韩从农场买半只羊,分江姐两斤羊肉。”   江春霞高兴道:“那可真好,正好馋着呢,回头我拿钱给你啊。”   林岚向来紧追韩青松的脚步,跟同事之间明算账,绝不随便占便宜,也不让人占,免得引矛盾。反而这样明算账,大家更自在些呢。   林岚心里开心,就骑自行车去研究室,还跟吴工和李工几位聊起来。   李工还给林岚科普了一下中国的几条地震带。   林岚听了惊讶道:“哎呀,那这个天津、唐山一代,是不是在渤海地震带?”   李工去把地图翻出来,笑道:“林组长知识渊博啊。”她也没出过远门,如果不看地理书和地图,绝对没有那个概念的。   林岚笑道:“这不是你几位老师和孩子带着嘛,我可没少用功呢,经常晚上看书看到十一二点呢。”   吴工哈哈笑道:“那韩局不得有意见啊。”   林岚表情淡定,笑道:“韩局工作更辛苦,经常下半夜呢。”   心里却有些凌乱,他不上班的时候最能熬夜了……   看了一会儿地图,几个人确定林岚猜测不错。   吴工却道:“那也没那么巧的,地震这个事儿,真不好说,就跟火山一样。不过近年来也没啥大地震,林组长可以高枕无忧啦。”   他善意地笑笑,用不带贬义的杞人忧天之意来形容林岚。   林岚没再说什么,就怕懵然不知的时候,突然爆发什么灾难。有仪器能够预测,那就有科学依据,还好还好。   他们聊了一会儿工作,林岚也去工作间看看,觉得差不多年底可以拿到满意的宝石造型给陈司令送过去。   四点钟韩青松来接她,还有农场送来的半拉羊,林岚就切了几斤给宝石研究室,剩下的秦主任、老局长、高副局都分点。   李副局就算了,因为苗红英不给钱!!!   这是平价给同事的福利,又不是贿赂他们,当然不能给。   因为三旺回来,大家都不去别地,放学的下班的都直接回家。   大旺、麦穗和二旺放学都习惯性地先去接小旺,然后一起回家。初中离着家属大院不远,小学在纺织厂那边略有点远的,要绕过初中高中部去才行。   大旺让麦穗和二旺在教室等着写会儿作业,他去接小旺。   结果刚走到小学校门前,就听见“啊啊啊啊,呀呀呀有……快跑啊~~”的声音传来。   大旺蹙眉,然后看着三旺顶着小旺的书包,哥俩拼了命地跑,后面一群学生拼了命地追,“啊啊啊,快追啊,别让他跑了……”   大旺:……什么情况?   作者有话要说:   三旺:我得想想每一次怎么出场才能更拉风。逗家里人开心,我真是最敬业了好吧,比游泳还卖力。   大旺:……你是欠抽了。 第154章 监视、、喜欢   “快跑啊!”三旺喊着,让大旺、麦穗和二旺赶紧跑。   大旺站在那里,双手插裤兜里,看见他过来就朝他伸腿。要是三旺不停下,就要啪叽摔地上,于是他扑二旺身上,二哥不会踹开他。   小旺跑得气喘吁吁,白气乱窜,“小、小三哥,你不用跑,他们又不打你。”   后面的学生们追上来,有人问:“对啊,你们追啥?”他们不是小旺班上的。   “不是你追的吗?”   “那我看见他跑啊。”   众人:“……”   小旺班上跑最快的一个小个子冲过来指着三旺,“他、他是韩旺家的哥哥,他是、他是运动员,那个、那个飞鱼小将、冠军!”   “嗷嗷嗷……”   孩子们打了鸡血一样就要扑三旺。   我擦!   三旺脸色一变,嗖嗖地用可以去亚运会田径的速度飞冲出去。   大旺:“……”   这些孩子为什么这么疯狂,三旺之前在大队、公社也没这样啊,去年搬来县里也没人这样,所以这是为什么?   被三旺这么一耽搁,他们几个回家就晚了,林岚和韩青松已经在切肉。   韩青松切羊肉,林岚就在那里整理拌调料准备腌肉,她抬头看看回来的孩子们,“大儿子,领着弟弟去砍些木条子回来。”   大旺看了她一眼,“要什么样的?”   林岚想了想,普通树枝不抗烧烤,那种红柳这里可能也没,她就道:“枣树枝、酸枣荆棘的都行,小心别扎着。”   这时候县城除了县革委会和工厂区,其他地方和下面村也差不多,有一些地方长着各种灌木荆棘,因为有刺,一般人不砍。   她瞅了瞅,“小旺老师,你运动员学生呢?”   小旺跑得额头都是汗,麦穗拿了手巾给他擦呢,他吁了口气道:“你们不知道我小三哥,现在越来越皮。”   大旺已经去拿了砍刀来,再挂上麻绳,就听见小旺道:“他忽悠我说去上学,让我先去。结果等我们下……上课的时候,他眼睛上蒙着块薄布就去了。我们老师还问他咋的呢,他说他有白盲症。”   “听说过夜盲症,谁给我说说什么叫白盲症?他说白天看不清,晚上眼睛贼亮,就叫白盲症。他还很大声地说他是韩旺家的哥哥,就和我挤一桌。他戴着个眼罩,这一下……这一天这个睡,下课就忽悠我们同学。他跟人家说十岁就出去流浪,走了好些地方,遇到好些人,吃过好多好吃的。可把我同学给羡慕坏了。这脑子咋长的,小三哥说流浪,他们还当好事儿听呢。”   小旺鼓着腮帮子,看来刺激得不轻,要不也不能一口气说这么多话。   林岚和麦穗都听呆了,小三哥这是……欠收拾啊,怪不得没回家呢。   “然后呢?”二旺问,他把手里的单词本揣兜里。   小旺:“不就被追了嘛。放学的时候,我后桌想起来,说我有个哥哥是运动员,飞鱼小将,问是哪个哥哥来着。我小三哥就呲着牙,把眼罩给拉下来,笑滋滋的说什么‘可不就是我喽’。这下好了,满屋子都朝他扑过来。人家估计想和他握手什么的,他吓得抓着我的书包跳窗而逃。没办法我也只好跳,我们班同学就吆喝着追,其他班不知道咋回事净跟着瞎跑。”   林岚几个哈哈哈笑起来,她手上有肉只能用袖子蹭蹭眼睛笑出来的眼泪,“这孩子真是欠管教。小旺老师可得好好管管你学生,别让他再调皮捣蛋。”   小旺点点头,任重道远啊。   这时候三旺从门外溜溜达达地回来,一副啥也没有的样子,“哎,你们咋不等我呢。”   瞧,他撒丫子跑得没影,还说人家不等他。   大旺凉飕飕地瞥了他一眼,把一柄小斧头递给他,“去砍枝子。”   “好嘞。”   二旺也想去,大旺让他在家看书或者给爹娘帮忙,他带着三旺骑自行车去。等他们把酸枣枝子、荆棘枝子、枣树枝子砍回来,还要处理一下,把刺用刀直接修理掉。   这个大旺拿手,把一根枝子竖起来,用三旺送他那把大马士革小刀,刀影翻飞,咻咻的,转眼间一条枝子就好了。   林岚:……这接地气的小刀,曾经不知道在哪个贵族手里切肉切面包吃,今儿跑她家来修理枝子了。这刀是真锋利,切这种小木头毫不费力的。   大旺把木头扦子一头削尖,三旺抓着在磨刀石上骨碌骨碌,保证一点毛刺都没,然后递给林岚。   在他们去砍枝子的时候,林岚和麦穗已经把肉腌渍过。寸长的肉块切了一盆,倒进去一大碗葱姜蒜末,再加上茴香、八角粉、花椒粉、来点辣椒粉、盐糖酒、一点花生油。   正忙活着,江春霞打发她小子来给林岚送东西。   “林干事,我娘送你的。”他丢下一个大纸包,招呼一声就跑了。   这大院里的孩子,没一个不怕大旺的,尤其大旺手里拿着把雪亮的刀咻咻咻的。虽然大旺一个眼神都没给他,可他却好像被什么恐怖的动物盯上似的浑身发麻,特别吓人。   林岚:“高宇啊,你咋那么着急呢,这孩子。”   二旺和麦穗就笑。   实在是去年刚打交道那一阵,很多干部家的皮小子、熊孩子都被大旺给收拾怕了。那时候他们刚搬过来,这附近的孩子王们就想挑衅一下立个威,让大旺几个知道规矩。   带头的也就那几个,秦主任家一个小子,李副局家一个,高卫东家俩,老局长家还有个孙子,另外就是其他人家的,一共有小二十个。他们分成两派,一派自诩硬汉派仗着自己能打,一派自诩潇洒派喜欢撩骚女孩子。这两帮子熊孩子在这一片那也是牛气冲天的,觉得没人治得了他们。   然后硬汉派挑衅大旺,潇洒派撩骚麦穗,结果就被大旺一锅端全给收拾一遍。   这事儿林岚一开始都不知道,事后听人家说的。那些被收拾的孩子实在是没脸,居然一个都没找家长的。林岚一直一厢情愿地以为,她家孩子和大院孩子相处得可好呢。   现在倒是相安无事,说好没多好,他们都怕他,一个个见了大旺不是躲着走,就是老老实实的。   “他有把刀,说要切掉我的耳朵!”   “他那眼神好吓人,你不知道,我真的怀疑他一手就能捏断我的脖子!”   “我再也不想挨他踹了,他咋那么狠啊,肯定把吃奶的劲儿都拿出来踹我了。”   反正大院的孩子们有意无意地疏远、黑化着他,大旺也无所谓,他独来独往都无所谓,更何况还有弟弟妹妹一起呢。   几个人一起动手,把大肉块扎在扦子上,韩青松直接把木炭放在炉子里,燃烧以后灭火,把红炭放在砖头垒砌的方形简易灶坑里,放上两个铁箅子,然后开始烤肉!   孩子们自己动手,把串好的肉串架上去,每一条有小旺手臂那么长,架在砖灶上正好。   韩青松就在一边烤他和林岚的。   林岚打开高宇送来的纸包,欢喜地叫了一声,“孜然!”   孜然和烤肉才是绝配,花椒大料是丫鬟!   三旺和小旺扑过去,大旺一把将他俩挡住,免得他们把那点孜然给吹飞了!   二旺赶紧拿个搪瓷碗把孜然装进去,“娘,这个要怎么吃?”   林岚:“快好了就撒上。对了,先刷辣酱和油啊。”   有大管家在这里,孩子们别想随便刷辣酱和油,二旺负责给他们刷,绝对刷得又均匀又节省一点不浪费。刷完酱继续烤,二旺就给肉串撒孜然。   小旺急得:“二哥,快给我撒点。”   二旺看了看,“再烤烤,不熟呢。”   三旺:“我的我的!”   二旺:“你的都要糊啦。”他赶紧接过来帮三旺烤一下,撒点孜然让三旺吃去。   加了孜然的羊肉,烤得滋滋直冒油,趁热一口逮进嘴里,又热又香,还有孜然的味道加持,那羊肉的美味直接翻几倍,整个口腔里都弥漫着浓郁的幸福感,咽下去以后,从内而发每根头发丝都舒坦。   “好吃好吃,小三哥烤得太好吃了,技术一流。”三旺一边吃一边夸自己烤得好。   林岚则把面饼子切开放在铁箅子上烤烤,刷点油,一会儿就外面酥脆里面松软,再切点烤羊肉夹进去,喷香的肉夹馍就好了。   除了主食,林岚还弄了一点土豆片、红薯片、韭菜、菠菜,放在肉串的边上吸吸油。   大冬天的,烧烤热气整腾,一家子吃得鼻尖都出汗。   小旺举着手臂长的羊肉串,幸福地喟叹着:“啊,好香啊,永远都吃不够。”   麦穗揶揄他,“小弟,你不怕吃肉啦。”   小旺理直气壮道:“我一直都不怕啊。我是怕杀鸡杀牛杀狗狗,猪肉羊肉我很喜欢的。”   牛肉他现在都不吃,因为觉得是耕地的牛。   三旺吃得满嘴流油,笑道:“小老师,以后你可以吃牛肉了。我听说有地方专门养牛吃肉的,他们不干活。”   小旺几个很好奇,“不干活?牛那么能吃,不干活儿养了干嘛?”   一头牛一年吃好多粮食呢。   三旺:“吃啊。”   “哇,什么人这么奢侈啊,真是腐朽的资产阶级生活。”   三旺哈哈笑起来,“就是他们啊,养了牛专门吃肉。”   小旺:“那他们平时顿顿白面?”   三旺:“估计,可能吃面条、面包?到时候我去瞅瞅啊。”   二旺想起之前他说过的,“亨利说他们那里有种很大的鸡?”   “是啊,他说跟狗那么大,还让我去吃呢。我不信。什么鸡能长够那么大,太忽悠人了。他更会放卫星。”   林岚笑起来,估计说的是火鸡,比一般鸡个头大一些,但是也不至于那么夸张。   正说话,外面有人叫门。   二旺去应门,斜对面有路灯,虽然不是很亮,却也能照清路面。   来人是柳浩哲,他笑了笑,“我来还钱,你爹娘在家。”   二旺叫了一声小姑父,请他进去。正要关门的时候,发现外面有个女孩子在寒风里哆哆嗦嗦,她正往这里瞅,和他对视的时候慌乱地转身就走。   二旺没当回事,就想闭门,谁知道她又猛得转身跑过来。   二旺:“你有事?”   女孩子抿着唇,脸红红的,“韩、韩旺国在家吗?”   二旺回头喊道:“大哥,有人找你。”   大旺应了一声,很快出来,“谁?”他一扭头看到旁边不知道是冻得还是怎么的,脸颊通红的女孩子,“你有事?”   女孩子紧张得很,手都开始哆嗦,飞快地把一包东西塞给他就跑了。   大旺一头雾水,干什么?   二旺在一边憋不住地乐。   大旺看了他一眼,你笑给你,他把手里的东西塞给二旺,“你来解决。”   二旺:“不是,大哥,人家找你,你让我解决算什么啊?”   大旺:“打架找我,调解找你。”   二旺一头黑线,他不过是留下看看大哥的热闹,哪里知道就被大哥给赖上了。他捏了捏手里的东西,报纸里面包着一双鞋垫,他拔脚就追出去,“喂,你站住!”   结果那女孩子发疯地跑了。   二旺:“……”手里拿个烫手山芋一样,送鞋垫啥意思?他当然知道,女孩子给男孩子送鞋垫……就是定情信物。“大哥,这人是谁?”   大旺的声音从院子里传来,“不认识。”二旺进了院子里,见柳浩哲在堂屋和爹娘说话,他就没进去。   林岚客气地让柳浩哲吃烤肉。   柳浩哲没吃,笑道:“嫂子,我吃了饭来的。现在家里有个孩子,一天吃几顿饭。”柳浩哲的确是来还钱的,他很克制,平日里和林岚一家走动并不多,除了无意中碰上的,特意见面也就一两次,每次说几句话的功夫。   他把钱给了林岚,想了想,问韩青松:“三哥,我们厂有个人的堂弟,别人打架他被连累也抓起来,你说这事儿冤不冤。”   韩青松看了他一眼,“你去公安局问。”   他从来不在家里和人说公安局的工作,别人也知道他的脾气,到现在为止,也没人赶来找他求情之类的。   柳浩哲:“三哥别误会,我不是来托关系的,就是人家打听着我认识三哥,想问问消息。自己没犯法被连累的,是不是打点一下关系就出来了。”   韩青松看了他一眼,“没犯法打点什么关系?”   柳浩哲笑了笑,无辜道:“谁还不说呢,我也这么说,他们非担心,说既然认识就帮着问问看。”   “你们去公安局找刘剑云。”刘剑云现在是公安局大队长,各种案子他都可以过目。   柳浩哲:“三哥,是下面公社大队的,不是县里的。”下面公社,都是韩青松说了算的。   他觉得这是小事儿一桩,别说有姻亲,就是普通朋友说一声帮忙问问,没事就把人放了,有事儿就支招怎么活动一下把人捞出来,显然韩青松不买账,不是一般人。   韩青松:“这样,你让他们去问罗海成。”   罗海成和韩青云现在还算韩青松下面的两个队长,可以保持工资不变。   柳浩哲看韩青松的确不想直接插手,只得告辞,大旺给他送到门口。   大旺关门回家后,柳浩哲回头看了看,这一年多来,自己通过还钱以及过节走动,本以为和林岚家已经关系不错,哪里知道这么点小事还是不行。他也觉得很奇怪,看林岚的样子,也是很爱交朋友的,来了没多久在县革委会就和人打成一片,可为什么对他总是不冷不热。   他想了想,转弯去前面家属楼,上三楼敲门。   苗红英:“谁呀?”   柳浩哲笑道;“嫂子,是我。”   苗红英:“哎呀,柳会计,进来。”   李副局不在家,苗红英和孩子们在吃饭。   柳浩哲笑道:“我过来一路上闻着香喷喷的羊肉味,还以为是你们革委会福利呢。”   苗红英脸一下子拉下来,“我说不好听的你可别给我传话,你老婆那个三哥和嫂子真不是东西。”   柳浩哲尴尬地挠挠头,“嫂子,你这样我可好为难呢,我三哥三嫂人挺好的。”   苗红英叨叨了四十米,才想起来,“你啥事?”   柳浩哲就把跟韩青松说的事儿说了一遍,“人家说不白忙活。”   苗红英:“这么点屁事你还来找我?没去找你三哥?”   柳浩哲:“我三哥啥人,从来不帮人办事,嫂子你还能不知道?”   苗红英哼了一声,“我当然知道。”给别人羊肉不给我!“他那是装假,做名声呢,屁大点事儿都躲着不帮忙,我们老李可不这样。”   柳浩哲笑了笑,拿出几张布票来放在墙边的柜子上,“纺织厂新出了一匹布,过年做衣服正好。嫂子,我先走了啊,不打扰你们吃饭。”   他告辞。   苗红英给他送出去,“放心,这么点小事,我们老李说一声就行。”   柳浩哲走到十字路口站在那里,回头望了望,后面院子里烧烤的烟火气还在半空飞腾,有孜然羊肉的香味飘过来,甚至还有孩子们嘻嘻哈哈的欢笑声。他不由自主地笑了笑,看来真的很难接近啊。   他根本就没抱着韩青松会帮忙的心思,不过是去试探一下,看看这两年自家和他们的关系修补得如何。这么看起来,似乎仅仅维持了表面和气。   他以为是表面和气,对林岚来说,表面和气就是很客气了。   毕竟以她对韩金玉的意思,那是老死不相往来的。   林岚看了一眼外面几个吃饱了还在玩炭火的孩子,小声对韩青松道:“三哥,那时候我就怕关系熟了他们找你办事,这么看还真是呢。”   当干部这个事儿,还真是不好拿捏。亲朋友好友谁家也能碰到点事儿,借钱借粮的,想找门路上大学、当兵、进厂的,有和人冲突求帮忙撑腰的……要是不帮,人家说发达没人情味,要是帮,有一就有二,有轻度的就有重度的,有人情的就有花钱的,到最后越陷越深。   再厉害的人,这个度也不好把握,所以她挺支持韩青松的。他性子冷,不热乎,请托的一律不管,该管的多大的事儿也不退缩。凡有事,去公安局说,家里一律不谈不接不帮忙,亲爹娘也不行。   这么着,林岚反而踏实,他们家从来没有闲杂人等过来,不像有些人家,门庭若市,虽然热闹却也有很大的隐患。   毕竟按照她的想法,自家人过小日子就挺好,没想过要多发达,多有权势。   韩青松是局长还是卖羊肉串,对她来说都一样,就是一份工作嘛,拿工资就好好工作,没毛病。   韩青松:“柳浩哲,朋友不少。”   林岚没明白,“咋啦?他们这种纺织厂的职工,肯定不少人找帮忙。”这时候就菜场卖菜的,供销社卖货的,屠宰组杀猪的,都很吃香呢,更何况纺织厂的会计。   韩青松没再说什么,而是站起来,“散步去。”   林岚:“你没吃多少呢。”   韩青松:“吃了,一串肉三个烤饼子。”   林岚:“……”您吃得真快,我都没看见。   韩青松拿了大衣给她裹上,再把羊绒围巾包上,牵着她的手出去散步。   小旺和三旺也想去,被麦穗叫住。   麦穗:“学英语时间到。今日吃羊肉串,来,把这个情景模拟一下呗。”   三旺一秒钟变成少民,拿腔捏调:“哈喽,大家好,快来尝尝我的羊肉串,不好吃不要钱。”   二旺把那双鞋垫拿出来,对麦穗道:“明天你把这个还给人家。”   麦穗扭头看了一眼,“谁送你的鞋垫啊?虽然针线活儿一般,花心思可不少呢。勇气可嘉。”   二旺:“不是我的!”他看了大旺一眼,大旺却没事人一样,仿佛那就是二旺的。   二旺:“……”   麦穗:“行,我帮忙,那还给谁啊?”   二旺想了想,那女孩子年纪比麦穗大两岁的样子,看起来应该是高中生,可能是二班?或者高二的?二旺日常很简单,上课,和麦穗一起学习,下课有时候会和大哥几个去打篮球,常玩的也就班里学习不错的、打篮球不错的几个,其他人没那么多时间打交道,毕竟学习的时间他还不够呢。   大旺看他们都吃饱,开始正儿八经地吃,把剩下的几串肉都吃掉。   麦穗:“……”我大哥真能吃,这么大一串肉,我一串都吃不完呢。   大旺吃完居然也没事,不像小旺和三旺那样撑得在院子里直遛弯儿。   二旺:“大哥,要不要告诉娘?”   大旺微微蹙眉,“你解决不了?”   这么点破事儿也要告诉爹娘?   二旺看大哥一副“你明明很能耐,为什么要辜负我的期望,像个无能的孩子一样遇到事情就找爹娘”的表情,自己囧了一下,好,他是弟弟,他应该为哥哥排忧解难。   如果是别的事儿,二旺觉得很简单啊,可这种事儿,他也没有经验啊!!!   第二天二旺盯着黑眼圈,依然用报纸把那鞋垫包着,还怕掉出来特意用麻绳扎好,他把报纸放进麦穗的书包里。   三旺则管林岚要了两块钱,林岚也不问他干嘛用就给他。林岚今天在革委会开会,就把自行车留下,三旺便骑自行车带着小旺先去供销社。   路上,小旺:“小三哥,你也没拿票,你买啥啊?”   三旺:“我的脸就是票。”省内尤其地区的报纸上,他的脸经常会出现,比票好使。   小旺:“小三哥你真厉害。”   “那你觉得我厉害还是大哥厉害?”三旺又开始皮。   小旺很认真地想,比较一下,“都挺厉害。不过,估计你一辈子也打不过大哥。”   三旺:“谢谢你啊小老师,我并不想和韩旺国同志打架。他游泳肯定没我快。”   小旺:“这倒是,憋气时间也没你长。”   三旺带着小旺,果然刷脸顶票,买了两块钱的冰糖出来。   小旺都惊呆了,“小三哥,真的可以啊。”   刚才供销社的社长恰好在,还亲切地拉着小三哥说话,让他继续为国争光,说吃糖算啥,供销社管!!三旺自然不肯吃白食,他带了钱的就是没票,先欠着。社长却说那票他给出了,称的时候还多给三旺称一两。   哎哟喂!比韩局长的脸还好使呢。   两人一进校门,就有学生看到他们,立刻呼啦围上来恨不得把他抱住使劲握手摸头摸脸的。   看着越来越多的学生,三旺大喊一声,“停!排队,发糖!”   那些孩子们果然停下来,开始排队领糖。三旺抱着一大罐子冰糖开始用个小夹子分,一人一块。   用糖糊住学生们的嘴,他和小旺终于进了教室。   自己班的看见他,少不得也要疯狂一下,似乎不疯狂地叫,不拼命跺脚挥手,就不足以表达自己的激情一样。   三旺如法炮制,“发糖!一人两块。”   向来不听话的学生这会儿都乖乖的,一人拿两块,还剩下半罐子。   班长拿过来放在三旺桌上,“嘿嘿,谢谢冠军请我们吃糖。”   三旺:“你们低调点,别冠军冠军的,我有名字的。”   “小三哥!”大家一起喊起来,吓得三旺一哆嗦:我说的是韩旺民,我有大名啊。   “小三哥,你给我签个名字呗!”一个女孩子拿着本子笔跑过来,期待地看着他,就像报纸上有领袖的手写体一样,她觉得特别特别崇拜。   三旺最讨厌写字!!!他当即就把这女孩子拉黑了。他哎呀一声,摆手,“不行,我胳膊疼,这一次比赛游蒙圈,胳膊磕了一下。”   同学们立刻关心他。   小旺:你不是歌舞团的,不要那么多戏!   三旺看弟弟似乎想拆穿自己,立刻道:“要不让我弟给你们代签名。”   小旺:“吃糖,都吃糖。”吃了糖乖乖的别闹。   他嘴里含着三块冰糖,脸颊都鼓起小包来,笑得肩头一抖一抖的。   同学们看三旺胳膊真不行,只好回座位吃糖。   “小三哥,今天数学课,你要好好听讲,免得游泳蒙圈。”   三旺白了一眼,“大学教授你让他驴拉磨,他也记不住多少圈。”   小旺:“小三哥你现在应该上初一了,物理还是要学的。我听二哥和姐姐说什么浮力、阻力、摩擦力,你要是知道这些,游泳的时候会不会更厉害?”   三旺瘫在课桌上,一手支着头,一手捂着嘴巴打哈欠,“小旺老师,你来给我讲讲,大家都是人,一个水池子,一样的浮力和阻力,还有那个什么磨擦的,我要怎么比划才能比别人小点?等我算明白什么物理题,比赛都结束了。”   小旺想了想,又举个例子来反驳小三哥,“那比如说打篮球,你要是算好风的阻力、进球的角度,是不是更有可能赢呢?”   三旺哈欠打得更厉害,不能听人家说学习,一说学习就犯困,“小老师,运动都是靠锻炼,靠身体本能,不能靠算。有人闭着眼都能投篮丢进去,靠的就是身体记住的本能。”   小旺想了想,似乎很有道理呢。再想想自己,弹琴吹笛子,也不需要考虑什么知识,靠的都是脑子里的热情、手感、以及心情……这么说,那是不是我也不用学习了呢?   小旺挠了挠头,我写曲子、写歌词,数学认识十以内数字就够了,也不需要数学物理化学,语文倒是需要,英语也得学,其他就算了。   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于是,小旺同学也心安理得地开始打哈欠。结果脑子里灵光一闪,拿起笔来就唰唰写。他经常这样,有所触动的时候就会有灵感,然后就有曲子出来。   他最大的兴趣就在于把脑子里蹦出来的,心里流出来的那些东西表达出来,用数字也好,用乐器也好,用歌词也好,反正就是记下来。这时候他的曲子也不复杂,基本都是简单明快的。   高中部一班的二旺同学却在课间溜达,看看那个女同学到底是谁,好让麦穗找机会把鞋垫还给她,并且善意地劝告她再也不要做这样的事情。   他会说:哦,没用的,请你放弃,我大哥已经有俩媳妇儿了。   其实也不难找,他只需要在大哥周围瞅瞅就好啦。大旺的活动范围也不大,如果在学校,不是在教室就是去打篮球。   二旺盯着大旺的周围,很快就看到那个女学生,找人随口问了一下她的名字、班级,他就回来告诉麦穗。   麦穗笑道:“她胆子咋那么大,还敢接近大哥呢。”   大旺整天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浑身都散发着冷冰冰的气息,同班同学接触久了会发现他没那么冷,只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而已。他们甚至发现他很好说话,只要请求帮忙,他基本都会出手。但是,他从来不和女孩子闲聊,外人一般都不太敢接近他。   “那我咋跟人家说?”麦穗也没经验,要她的性子,就直接和人家说我大哥对你没意思,可这样似乎有点伤人。   二旺:“你就说大哥有媳妇儿的。”   麦穗捂着嘴笑起来,“娃娃亲吗?”   二旺:“你觉得他看什么的时候,眼睛最亮?”   麦穗:“匕首、枪、车。”她点点头,“懂了。”   下节课的时候,麦穗就拿着东西去找邱美玲。   邱美玲是高二的学生,比他们还高一届呢,来年夏天毕业要下乡或者走寻别的出路。   两人在偏一点的地方说话。   邱美玲忐忑不安的,“韩麦穗,你找我?”   麦穗笑了笑,把鞋垫塞还给她,“对不起,我们不能接受你的礼物。”   邱美玲的脸一下子涨红了,赶紧摆手,“别、别误会,我、我就是表达一下感激,上个月我被人坏孩子欺负,是、是韩旺国同学救了我。”   麦穗笑道:“你不要不好意思啦,他不是故意救你的,他在公安局帮忙,那是他的工作啦。”   邱美玲的脸白了一下,把东西接住,低着头赶紧跑回教室去,心里却很失落。   麦穗回去的时候发现一溜男生手抄裤兜里,靠在教室南墙上排着队晒太阳。   他们一直在瞄她,有的朝她笑,有人朝她吹口哨。其中一个瘦高的个子,模样帅气,穿着一身军绿色的军装,因为不是军人,所以没有领章。   “韩麦穗!”他喊她,朝她笑了笑。   这是高卫东家大儿子高凌,在麦穗眼里,都是大哥手下败将。因为各种原因,搬来这一年多,她跟大旺几个和韩青松同事家孩子都不亲近,保持距离。   她没理高凌就走了。   “高老大又一次被无视了,好冷酷好无情哦!”   几个男生盯着她的背影,脖子都跟着伸直,“她可真漂亮啊。”   高凌挨个拍他们,“看什么看,是你们能看的吗?”他盯着麦穗背影,“就是太傲了,跟只孔雀一样。”他摸出一支烟咬在嘴里。   “嘿嘿,高老大,骄傲的孔雀要跟你处对象,你要不要?”   “要!”高凌白了他一眼,“把你哈喇子擦干净,没你的事儿!”   “哈哈,也没你的事儿啊,不信你凑上去试试。”几个狐朋狗友不怕死地挤兑他。   韩麦穗整天和她哥哥弟弟同进同出,他们谁也没机会,谁也别笑话谁。   麦穗回去,二旺朝她笑笑,小声问:“好了吗?”   麦穗:“那是当然。”   “你怎么跟她说的。”   麦穗:“我说我哥喜欢漂亮的。”   二旺有点不信。   麦穗:“真的,你那个有媳妇儿的借口太烂了,你不懂女孩子的心思。”   二旺:“你不是女孩子?”   麦穗:“那咋俩不是一个胎里长大的么,不一样。”   “你真那么说?”   “当然啊,她还问那得多漂亮算?我就说比我漂亮点。她就灰心回去了。”   前后座同学听见,同桌互相交换一个眼神儿,这三个人不打算找对象了是。高中毕业以后没出路的,结婚也是一个办法。可韩旺国找对象得比妹妹漂亮,韩麦穗找对象得比大哥能打比弟弟学习好,这可能吗?   作为他俩前后桌,他们是最早认清现实不撩骚的那一群人。   不过这也释放出一个错误信号,大家都说韩旺国喜欢漂亮女孩子,标杆儿就是他妹妹那样的,比他妹妹差了他是不会看一眼的。   慢慢的出现在他跟前就一个比一个漂亮,导致大旺对女孩子相貌美不美并没有什么判断,反正都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除了他娘和妹妹,他也没仔细看过。   他娘这会儿正被人拉着给他说媳妇儿呢。   林岚是发现了,这办公室里面,如果是高位者或者年轻人,竞争多一些。可如果都是一些上点年纪的妇女且还是铁饭碗,旱涝保收一百年也没个变化的。那好了,她们最大的乐趣是聊别人的花边新闻以及给人找对象。   “林干事,你们家大儿子今年十八了。”   林岚:“十六,上学呢。才高一。”   “十六也不小啦,你看过完这个年再过一年就该毕业。到时候是下乡还是先在公安局待待啊?”在公安局待着怕是没工资呢,不是正经职工。   “还没想好呢。”   大旺的未来规划,其实前几年就已经做好。   他自己喜欢,韩青松推一把,再有上面拉一把,那就成了。韩青松嘴上说孩子的事儿他们奋斗,他不管,可毕竟军人出身,对军队怀有深切的感情,有儿子恨不得都交给国家的那种。   要不是二旺志在读书对当兵没兴趣,三旺只对水和吃感兴趣,麦穗、小旺只对那些带小资情调的东西感兴趣,估摸家里五个孩子,有可能都被他给踹去部队里。   当然,林岚可不会告诉人家自己孩子未来有着落,毕竟现在大家都犯愁呢,下乡舍不得孩子吃苦,留城里家里也没那么多口粮,找工作厂子里招工有限,而且都是父母退休子女接班。   机关单位还没的接班呢。   举荐上大学,还得有三年劳动经验,所以这孩子的未来没有一个不操心的。   于是有人也找漏洞钻空子,那就是毕业找对象结婚。找那些家境不错的,工资高能养得起一家子的。虽然没工作,但是作为家属,一个月是有29斤粮票的,其他待遇也都有。只是没工作,不发工资而已。这么熬几年,再活动活动,年纪够了不就可以进厂子了吗?   政治组负责思想教育的办公室主任周凤洁对同志们的婚事以及他们子女的婚事,那是抱有最大的热情。   “林干事,你家孩子多,压力大,还是要想想办法的。”   她们都知道林岚这个人不会过日子,总给孩子们买好吃的,买别的也从来不节省,虽然韩青松和林岚俩人上班,但那工资肯定花得差不多。以后孩子大了,不得打算打算?   林岚只管点头,“我天天想呢。”   “林岚,我娘家嫂子有个侄女,在面粉厂上班,接她娘的班。你看人家多疼闺女啊,一般都是给儿子和媳妇儿接班,哪里有给闺女接班的?是,给闺女接班,那就是婆家的了嘛。这闺女我见过,长得也可俊呢,白面皮,水灵眼儿,哎,和你差不多。”   林岚头皮一麻,你给我儿子介绍对象,还来一句和我差不多,我得吓死好吗。   终于等到午饭时间,食堂打铃开饭,林岚蹭得站起来,抓起盒饭就走,“周主任我先去找我们韩局啊。”   再这么下去,感觉二儿子都要被人家订出去。   韩青松刚从外面回到办公室,正倒热水喝,见林岚跟后面有什么追一样跑过来,诧异地看看她身后,“怎么啦?”   林岚:“想你了呗。”   高卫东&李副局:“!!!”   李副局:“年轻人,注意影响啊。”   高卫东就笑。   林岚这才发现他俩在屋里呢,只是在文件柜那边的角落里,她以为没人呢。她表情淡定得很,“李局、高局都在哈,我想来问问我们韩局吃饭了没。”   高卫东笑道:“你想韩局也没关系,我们不会嫉妒的,把韩局还给你啦,吃饭去。”   韩青松就跟别人说的不是他一样,拿了盒饭和林岚一起去食堂。   打了饭落座,很快刘剑云也过来,招呼一声,他对韩青松道:“韩局,我已经让人盯着他了。”   韩青松点点头:“不用太紧,别让他察觉。”   林岚看了他一眼,并没有问,韩青松却主动道:“柳。”   林岚明白了,他们说柳浩哲呢,他咋了?难道倒卖纺织厂物资被调查?   柳浩哲在纺织厂当会计,地位不低,走关系的不少,他也经常给人家弄点什么货。韩金玉有一次带回去显摆,还在林岚跟前吹牛,结果说漏嘴,被林岚和二旺抓住漏洞问了一通,他们就知道韩金玉家在悄悄做投机倒把生意的。   投机倒把,农村人倒腾自己家那一点点换粮食吃,其实没什么,乡下管得也不那么严格。但是城里倒腾国有物资,投机倒把,抓着的话还是挺厉害的。   这两年已经轻一些,前几年才厉害呢。   吃完饭,刘剑云就跟他们告辞先去忙。韩青松则陪着林岚去散步,只要不是很忙,只要他在,饭后散步基本不耽误的。   他们离开革委会顺着人民路过去,道路两旁的国槐都掉光了叶子,光秃秃的,地上倒是打扫得干干净净,树根还堆着已经冰化的积雪。   走了片刻,韩青松道:“柳浩哲和革委会不少人都能搭上话,找人办事,不需要找我。”   林岚一怔,他这是跟她讲工作的事儿?以前他从来都不说的,估计是工作机密,也可能不想拿那些事儿烦她。不过自从小于家村的事儿以后,他开始慢慢改变。   “那他什么意思?试探试探你会不会帮忙?”她来了县里也知道,县革委会并没有乡下社员们以为的那么神秘高尚。不管哪里,办公室就是办公室,有人的地方就有矛盾和争斗、利益交错。   革委会、工宣队、农宣队等,都是有牵扯的,县委与工厂的领导自然有交情的,而且这时候工厂、工人阶级的地位还是很高的。   所以柳浩哲作为纺织厂的会计,跟县委的人有牵扯也是正常的,托人办事,还真没必要非找韩青松。   韩青松:“不确定,但是有人留意他交友广泛。”   交友广泛这个词含义就多了,在没犯事之前,是个中性词,一旦有苗头,那就可能是结交什么不三不四的人。   林岚:“估计他们合伙投机倒把呢。”   从去年底开始,倒腾玻璃、电子产品、布料等物资的多起来,只要有钱,黑市总能买到。   就好比买手表,有些人连攒带借都不一定凑够工业券,可黑市上只要出得起价钱,基本就能买到。150的表,可能卖到350到400。   过了几天,纺织厂放出消息,来年要在全县考试招一批工人和技术员,一共要十二个。劳动满三年的,今年底大队举荐报名、考试通过。   山咀村,沈遇知道这个消息以后,犹豫了一下。   徐东兴:“沈遇,你不会想报名?没意思的,现在你在日化厂不是挺好吗?大队干部对你也信任,你说了算,也不用看人脸色。你要去了纺织厂,到时候只能拿那点工资。”   沈遇没说话。   徐东兴又小声道:“你没听说吗,可能过两年会允许咱们回城呢。”   沈遇:“回城的消息一直在传,却没有一个保真的。”家里有关系的,下乡一年半载就可以回城招工或者去部队、读工农兵大学,没有关系的就要在乡下一直住下去。   沈遇家里没有这个能力,舅舅家也有孩子,就算有招工机会也不可能给他。   他家里……那就更不可能。所以,一切他都只能靠自己。   徐东兴看了他一眼,“韩局长家在省城有关系呢。”   沈遇斩钉截铁道:“你不要打主意,不可能的。”就算大旺都要靠自己的努力,被部队看上才能保证以后有部队接收。去找韩局长走后门,那是自取其辱,顺便了断交情。   徐东兴:“那你?” 第155章 招工、、学野了   工厂能对外招工,那是很难得的机会,有文化的或者有娴熟技艺的,基本都想去试试,不识字或者手笨的,那就不用多想。   12个,招3个技术人员,9个工人,范围是全县,如果扣一下走关系的,估计也就能剩下一半名额,并不那么容易考上。而且时间也紧张,还有不到一个月就考试,一般人都没自信。   徐东兴根本不想报名考试,他觉得在日化厂也还好的,不用下地干活,大队干部很尊重,口粮也能吃饱,比去县城不差。   “算了,先下班。”沈遇决定先回知青点。   他骑车回村,在路口碰到燕燕。   “沈遇哥下班啦。”燕燕跟他招呼。   沈遇看她有话要说的样子,就停下自行车和她说话,“回来啦。”   燕燕点点头,问道:“纺织厂要招工,沈遇哥你报名不?”   沈遇垂眼随即笑道:“没想好呢。”   “日化厂离不开人吗?”   “也不是。”日化厂已经步入正轨,常做几样产品都没问题。因为工艺、器械以及技术缘故暂时也开发不出新产品。其实他在或者不在也没多大关系,所以他才有点犹豫。   “那我们一起去报名啊?”   “你不在郑家庄了?”   “姨让我去纺织厂学学工厂的技术,我觉得挺好的。”   林梅知道纺织厂招工以后,第一时间就建议燕燕去试试,她觉得燕燕有技术自学了文化,如果能考上以后肯定有前途。而且等她学到技术,如果有心,也可以帮助郑家庄,这是互利的。   吴彩仙已经嫁给常富余,今年果然又生了个儿子,燕燕庆幸自己带弟弟明生走了。现在弟弟在林梅他们大队,他和好男处得挺好,一起上学,互相帮助。在林梅一家的帮助下,弟弟以前娇惯的坏毛病基本改得差不多。林梅还说燕燕去纺织厂也可以让刘明生住在郑家庄。   “那挺好,你去大队说一声可以报名。”   燕燕笑起来,“正想去呢。你也一起去。”她再一次邀请。   沈遇点点头,“成,你上来,我带你去大队。”   “谢谢。”燕燕坐上自行车后座,沈遇便带着她去南头大队部报名。虽然是大队举荐,不过因为有考试名额限制,基本想去大队就会给盖章的。   两人穿过村里,正好菜花从南边过来碰到他们。   菜花读完五年级就不上学,如今在家里挣工分。冬天大队女人掐草编老头子编席,她嫌累死累活一天赚不到一毛钱,做了两天就不肯去。冬天也没什么活儿,她就四处闲逛一下。   “沈遇哥。”菜花朝着他们招招手,跑过来。   沈遇看了她一眼,跟她点头致意,没停车直接去了大队。   菜花挑了挑眉,也拔脚跟上去。   到了大队部,会计正在那里值班,不少来说要去纺织厂报名的社员挤在这里。   大队会计喊道:“你们就别操心啦,你说一个县考试选12个人,咋那么好就落你头上?你是比别人多只手啊,还是多点脑子啊?”   “那你也不能这么说,万一我们给蒙上了呢。”有人不服气,“林干事都能去城里呢。”   “你以为你们都是林干事啊,还蒙上了,人家林干事也不是靠蒙的,要不你们写个文章给我瞅瞅?”会计呲了他们一顿,看到沈遇和燕燕,招手:“哎呀,沈遇来,你要是报名肯定行。”   有人讥讽道:“沈知青走了,日化厂咋办啊,不管啦?”   其他人也开始议论起来,日化厂靠沈遇撑着呢,他要是走了,那日化厂还能赚钱吗?   拖拉机的贷款可靠日化厂还呢,而且家里男人在日化厂干活挣工分,冬天也不歇着。要是沈遇走了,那可不行。   有人难免就说难听的话,“咋这样呢,这不是忘恩嘛,咱们大队对他那么好。”   “可不是咋的。”   沈遇的脊背瞬间绷紧了。   燕燕瞅了他一眼,低声道:“沈遇哥,你不要生气,书记和大队长会支持你的。我也……支持你。你可以报名的。”   会计笑道:“当然可以,来填单子。”   燕燕拿了两张报名表,“我们在那边写。”   外面几个妇女就开始说难听的,处处针对沈遇。   “没了沈遇,你们还不活了是。”韩永芳从外面背着手走进来。他的头发已经全白了,原本挺直的脊背也开始驼,眼睛也花得厉害,但是脾气依然那么刚硬。   那些妇女们看他来了,赶紧闭嘴。   韩永芳继续骂道:“沈遇不来的时候,你们是不吃饭还是不干活?人家凭什么就得给你当牛做马?”   “俺们就随便说说,没恶意的。”有人嘟囔。   “你随便说说,他随便说说,谁也随便,唾沫星子给人淹死了。赶紧赔不是!”韩永芳毫不客气。   虽然他现在半退休,可威风还在,没人敢不听他的,她们都赶紧给沈遇道歉。   沈遇:“算了,也没什么。”   有些婆娘懒汉闲着没事干,除了嚼舌头就是嚼舌头,他们没少说沈遇的闲话。以前有二旺和麦穗说说,林岚也会帮他挡一些,他们走了以后,这些妇女没了管束说闲话的本事更厉害起来,沈遇也懒得生闲气。   韩永芳:“填表格,叫会计给盖章。”   沈遇和燕燕当场填了表格,这时候菜花才跑进来。   她笑道:“支书,我能不能也报名?”   韩永芳看了她一眼,“要考试,你行不?”   “我也读了五年级呢。”总比燕燕好一些。   韩永芳:“想报名就报,考上考不上没人管。”   菜花就领表格填写,她朝着燕燕笑了笑,“燕燕,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咋不找我玩呢?”那表情却分明在说“你不信我,你看,你现在还是要报名。有本事你别报名啊。”   她这别有深意的笑容让燕燕很不舒服,燕燕道:“林姨让我报的。”   “这么说,她还真是为你好呢。”菜花笑道。   “是的,还是好人多的。”燕燕对沈遇道:“沈遇哥,考试不知道考什么内容,我一点把握都没有呢。”   沈遇:“这样,我明天去县里打听一下,回来再和你说。”   燕燕笑道:“那感情好,到时候还得麻烦你给我讲呢。”   “还有我。”菜花笑得一副孩子气,“还有我,沈遇哥哥,你刚来的时候还住我家呢,不能不管我啊。”   沈遇看了她一眼,发现菜花真是个古怪的人,那天晚上听她说话,让他觉得有些吓人,可这会儿看她,就是个普通孩子。   想起他刚来的时候她给的帮助,他点点头,“行。”   人情总是要还的。   菜花就开心地蹦起来,抓着燕燕的胳膊笑道:“燕燕,太好了,我们又可以一起学习了。”   燕燕却有些不舒服,挣开她的手,“我要回家做饭了。”   菜花:“你自己在家,做饭多麻烦,去我家吃。”   燕燕摇头:“不用啦,我带粮食回来的。”   离开大队,沈遇对燕燕道:“你一个人不方便的话,到知青点也行,大家一起。”   燕燕想了想,“沈遇哥,我晚上能去知青点借住吗?”   沈遇看了她一眼,感觉她在担心什么,就道:“我去给你说一声。”   现在高璐和另外两个女知青住一起,炕有位置。   沈遇给安排了一下,燕燕就回家把被子抱过来,在知青点借住。   回来的时候,林梅教她很多,让她一个女孩子不要在家睡觉,最好去邻居或者哪里借住更安全,她记着呢。   第二日沈遇吃过早饭,就带上粮票,骑着自行车去县里。他从南边进城,顺着南北主干道解放路,往北到底就是县革委会大院,旁边是公安局。林岚他们的宝石研究室在县城偏东南的位置,而纺织厂则在东北角。去纺织厂,先绕过县革委会然后再往北去,绕过学校。   他也不知道林岚是在研究室还是在革委会,所以先直接去纺织厂。   经过高中的时候,正好几个男孩子在校园外面墙根下并排着晒太阳,一人嘴里叼着一根烟卷,跟几个小烟囱一样正在冒烟。   “你们谁有办法把韩旺国给支开?”高凌咬着烟卷问。   几个人都摇头,有人说:“谁敢跟他耍心眼啊,比房檐下那冰溜子还冷利呢。”   “要不咱们组织个什么活动,看电影?或者去滑冰?滑冰好。”有人提议,“这样就可以邀请韩麦穗。”   沈遇正好骑车走到这里,听他们说大旺和麦穗忍不住放慢了速度,扭头朝高凌看了一眼。   高凌在家里像个好孩子,在学校也不犯大事,不至于被叫家长。可他也是个中二病晚期,离开他爹的视线,那就跟换个人儿一样,懒懒地靠在墙上,跟没骨头似的。他双手插裤兜里,牙齿咬着烟卷,整一个不良少年的模样。他见沈遇扭头瞅他,就笑道:“我说哥哥,你听见什么好听的,路都不会走了?骑你自行车。”   沈遇没搭理他们,骑着车子往前走,想了想他又拐进中学去。   “哎,他不会是新来的老师?”   高凌:“你看他那土包子样,指定是乡下来的。咱们高中的老师,没这么土气的。”   “高老大你这就不对了,我瞅着人家还挺俊俏的呢,也就比咱们大两岁的样子。”   高凌没理睬,却脚一蹬墙站直了,呸一声把烟屁股啐在地上,用脚踩烂,然后辍着沈遇的背影跟着回学校。   “高老大,这就回去啦?不是要逃课的吗?不够义气啊。”   “回头请你们冒烟儿。”高凌小跑着回了校园,就见沈遇停在高一一班门口,韩麦穗、韩旺军就跑出来很开心地和他打招呼。让高凌惊讶的是,连韩旺国都出来了。   哟,来头不小啊。   高凌就靠在一班后门处看他们,他喜欢听韩麦穗的声音,平日里和同学们在外面做游戏的时候,她笑得非常开朗,从来不忸怩,高凌就觉得她声音银铃一样好听。可这会儿她不像平时那么活泼,反而规规矩矩地站在那里,微微地笑着,细声细气地和沈遇说话,那叫一个温柔。   他从来没见过她这样呢,忍不住就盯着沈遇看。   沈遇感觉到他的视线,扭头看过去。   麦穗回头看到高凌,高凌朝她笑了笑。   麦穗切了一声,对沈遇道:“别搭理他,我哥的手下败将。”   沈遇笑道:“你们三个一起,到哪里也没人敢欺负。”   他觉得有大旺和二旺一起,麦穗真是一点委屈都不用受。毕竟这样漂亮学习又好的女孩子,在学校里处境有些微妙。男孩子会妄想,女孩子会嫉妒进而孤立她。不过麦穗性格好,为人开朗大方,女同学和她关系大部分都不错。毕竟她们还想讨好大旺二旺俩兄弟呢,想给他们留个好印象,也会对她友好一些。   麦穗:“那可是呢。我们来了以后,大院的没有一个不怕我哥揍的。我们考试,也没一个能考过我和二弟的。”   现在她和二旺的成绩缠得很紧,不是她第一就是他第一,两人比着赛,谁得第一谁可以提个要求。   这时候上课铃响了,沈遇道:“我去纺织厂问问招工考试内容,你们赶紧上课。”   二旺:“沈遇哥,晌午过来吃饭啊。”   大旺:“我陪你去。”   沈遇摆手:“不用,你们赶紧上课去。”   他不想耽误他们上课,就先推车走了。   高凌也不去上课,反而跟着沈遇,“哎,这位哥哥,你是哪里知青下乡的?”   傻子看不出沈遇是知青。   沈遇瞅了他一眼,“我看你和他们关系不算好啊。”   如果是正常的关系,麦穗不至于那样。而且大旺这几年从不主动挑衅,那肯定是他们挑衅被大旺反揍。   高凌笑起来,“不算好那也不坏啊,你跟他们关系倒是不错呢。”   沈遇:“是挺好。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哎,你不是要去纺织厂嘛,你想去招工呢,我陪你去,我认识人,找人帮你问问。”   沈遇婉拒,骑车走了。   高凌冲他喊道:“纺织厂的革委会主任是我家亲戚。”   沈遇没管,顾自走了。   高凌耸耸肩,想出去跟狐朋狗友玩又突然没兴致,回去上课也觉得没意思。什么时候韩麦穗能那样跟他说话啊。他从一班门前走过去,南边的玻璃窗被太阳光照着,他也看不到韩麦穗,有些悻悻然。   他突然灵机一动:不如留级再读一年?这样就可以和韩麦穗一个班级了!要不,现在就倒退一年?   他简直要被自己感动死了,怎么这么聪明呢。   高凌跑去公安局找他爹妈,正好江春霞和林岚在那里聊事情。   林岚这几天一直在恶补关于地震的一些知识。前世她对地震的了解主要来自四川,而对于76年T山、开平煤矿大地震,也只知道时间是7月28日凌晨。这是前世当志愿者的时候,参与防震演习听来的内容。但是因为工作忙,有些活动也是参与而已,并不太走心记不住多少。   这两天她了解的多了以后,通过地区的地震办公室得知,其实中国是成功预测过地震的。   今年之前2月4号,海城的地震就被成功预测到,所以没有发生太大的人员伤亡,消息传到国际非常轰动,陆续有不少外国地震科学专家和国际学术组织到中国考察。   因为这是联合国唯一承认被成功预测到的地震。   另外,在林岚前世的记忆里,T山大地震的时候,辖区青龙县因为及时做好防震准备,最后伤亡很小。   她知道自己要做的不是去预测什么,毕竟她不专业没有话语权,现有的地震研究专家都非常优秀,也能成功预测,这就说明是有技术支持的。   她要做的就是想办法,在未来那段时间,地震专家们监测以后,让人们相信地震一定会发生,及时做好防震工作。   现在她需要系统地学习了解地震的相关知识,这样写出来的东西才能专业、言之有物,才能让普通百姓信服,又能让地震研究人员相信她是真的对这个有了解,也愿意和她加深沟通。   除了看书,就是跟防地震办公室的人咨询专业知识,所以这两天她一直泡在这里磨江春霞。   其实这本身就是江春霞的任务,可江春霞觉得这种事情有国家地震局、全国十几个地震台、还有省、地区地震队,根本没有县地震办公室什么事儿。她只需要接收上级指示就好,让演习就演习,让防震就防震。再说她也不是学这个专业的,只是安排个职位而已。   看到林岚这么积极地张罗这个事儿,她心里还犯嘀咕呢,不知道林岚是对地震办公室的职位有兴趣还是想竞争宣传办公室副主任的位置。不过她没表露出来,也很认真地回答林岚的问题,不懂的就翻翻资料书,还把资料柜的钥匙给林岚,允许她翻阅资料。   林岚翻阅一下,发现可以通过小震活动,地形变、重力测量、地磁、海平面等方面来监控,她就询问江春霞这些数值的含义。   江春霞被她问得两眼发晕,却不好意思说自己根本就不了解,只得避重就轻地讲讲。   她正被林岚问得没法的时候,高凌跑进来,“妈,我想要不还是去读高一。”   江春霞长舒了口气,转向儿子,“你这个孩子,好好的说什么混话呢。”   高凌朝林岚笑得无比灿烂,“林阿姨好。”   林岚笑了笑,“高凌,你明年夏天就毕业,现在读高一?”   高凌:“是的,我觉得我以前没好好学习,太不应该,我要好好学习,把高一的课程好好学一遍。以前……”他微微低头露出很难过又内疚的表情,“妈,以前都是我错了,没好好学习,浪费时间。”   江春霞却没想到儿子什么问题,她觉得肯定是不想下乡又没法直接进厂子、上大学,他就下意识地要逃避,想继续留在学校里。   江春霞自然也给儿子打算的,当兵太苦,她可不舍得把儿子送那里去受磋磨,也不舍得让儿子去工厂当工人受累,她就想让他在县城边上的城关公社待一年,然后举荐上大学。回来可以进机关,工资虽然没有工人那么高,但是胜在清闲,不累。   要是在学校里,那是没有劳动经验的,别的好事想托关系也托不上的。   “别想一出是一出了。你爹打不死你。”   江春霞和高卫东就俩儿子,高凌和高宇,高卫东工作忙,平时也没那个心思管孩子如何,都是她在管,嘴上狠话说说,实际溺爱得狠。   高凌却转向林岚:“林阿姨,你说我这样做对不对?”   林岚笑起来,“那我可说不好呢。”   如果他留一年,其实倒是好呢,好好学习,来年再读高二,后年正好可以参加高考。   这也算误打误撞。   以他家的条件,江春霞肯定给安排一下,后年也一样可以考大学。就怕离开校园一年,玩野了,又不爱学习,也难说能不能考上。   不过这时候操作不规范,还有人能钻顶替的路子。   这个年代经常有人考上大学,却被别人顶替,过了好些年后才发现。尤其乡下的考生,好不容易进城考一趟事儿,然后就回家等,如果等不到通知书,就以为没录取。实际可能录取了,只是通知书他没拿到而已。   林岚觉得县革委会有些家长,是能干出这种事儿来的。   她不想掺和高家的事儿,就以改稿子为借口先走了。   晌午吃饭的时候,韩青松跟罗海成从外面一起回来。   罗海成:“韩局,李副局跟我招呼,说让把胡金成放了。我查过,他的确没啥事,就是看热闹被连累的。”   韩青松:“放。派人时不时盯着他。”   罗海成诧异道:“韩局,他有问题?”   “还不知道,先看看。”   “那行,我让人留意着,隔三差五我也瞧瞧。”他们这些人也知道盯梢的规矩,有些不是很重要的人不需要天天盯,隔几天了解一下,基本就能掌握大概。毕竟这时候的人也不能随意乱走,比如社员要上工,哪天不去就得请假。   韩青松:“一起吃。”   罗海成:“嫂子在,好几天没见,怪想……”他看了韩青松一眼,笑道:“怪想嫂子和孩子们的。”   林岚端着茶缸饭盒出来,跟他们打招呼,“回来啦,一起吃饭。”   罗海成:“韩局,我觉得嫂子也挺想我的。”接收到上司的深沉目光,他赶紧先走了。   林岚走到韩青松身边,“这个罗海成,一把年纪还这么孩子气。青云都结婚了,他咋还没动静?”她示意韩青松去水池那里洗手,她茶缸里装了热水,正好给他洗手。   他们去食堂吃饭,就看到大旺从外面进来。   林岚朝他招手,“大儿子,这里。”   大旺过来告诉他们沈遇来纺织厂打探招工的事儿。   林岚知道他的饭肯定给了沈遇,就拿饭票和钱让他再去打一份饭菜来吃,等大旺回来,她道:“挺好啊,打听到了吗?”   大旺把白菜豆腐放在桌上,点点头。   林岚:“他没走,让他住两天。”   大旺:“没走,二弟送他家去。”   正吃饭呢,周凤洁过来,看着大旺的时候两眼发光,“哎呀,林岚,这是咱大儿子。”   一家三口沉默了一瞬。   林岚笑着介绍一下,“是呢,看着高,其实年纪小呢。”   大旺起身,跟周凤洁问好。   周凤洁啧啧啧,羡慕得很,“看这大个子啊,快赶上韩局了。”这要是别人,她指定让人家父子俩起来比比,可韩青松她却不敢的。   林岚让大旺坐下吃饭,“没呢,他还小,哪里有他爹那么高啊。”   大旺瞅了林岚一眼,不明白她为什么一个劲地说自己小,却也没说什么,只默默地吃饭。   周凤洁越看越爱看,要不是自己没合适年纪的闺女,真是恨不得现在就结个亲家。她都顾不得打饭,把饭盒给办公室年轻人,让他们帮忙,自己就在大旺斜对面坐下,手支着下巴看人家。   大旺表面冷淡得很,心里却难免有点犯嘀咕,她为什么要对着自己露出那样一副眼神?就跟三旺看见大蹄髈一样。   韩青松看他一眼,“下午什么课?”   大旺想了一下,似乎是物理?还是化学?还是英语来着?他淡定道:“体育,劳动课。”   韩青松:“那就不用回去,学开车。”   大旺眼睛一亮,默默地为自己机智竖了竖大拇指,却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好。”   周凤洁心里已经啧啧啧了八百遍,看看,看看人家,她正在想自己还有什么亲戚闺女能配得上他的时候,对面那少年突然就睨了她一眼。周凤洁不知道为啥,竟然心里咯噔一下,那眼神怎么有点吓人?可她再看的时候,少年坐在那里默默吃饭,脊背挺拔,微微低头,安静又乖巧,并没有用眼神威胁过她的样子。   “韩旺国?”她问。   大旺抬眼:“您说。”   “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大旺垂眼,然后看了周凤洁一眼,“毕业以后想去参军。”   周凤洁:“这么好的条件,当兵肯定行。就是……当兵可苦了呢,不信你问问你爹,是韩局?”   韩青松刚好吃完,“还成。”   林岚也吃好了,用手帕擦擦嘴又折叠一层递给韩青松用,她赶紧跟周凤洁告辞,“周主任,你慢慢吃啊。”   周凤洁:“林岚,你考虑一下我说的呗,我这里还有好几个人选呢。”   林岚一边道谢赶紧拉着大旺走了。   大旺一脸疑惑,“怎么啦?”   林岚:“以后人家问你多大,你就说还小,十四岁呢。”   大旺:……   林岚看他:“或者,现在你想找媳妇儿?”   大旺立刻追着韩青松去了。   林岚看韩青松教大旺开吉普车,她也去凑热闹,技多不压身嘛,她要是也“学”会开吉普车,那也是一项技能。   革委会有两辆吉普车,公安局只有一辆,一般都是老局长开。最近老局长不咋舒服,去地区医院养病了,吉普车就留在局里,谁有事谁开。   韩青松出门都是开挎斗摩托,吉普车基本都是李副局在开的。这会儿大旺过来,韩青松就见缝插针教儿子学开车。   见林岚跟过来,韩青松:“我跟车,没事。”   林岚:“三哥,我也跟车学学呗。”   韩青松和大旺:“……”能开摩托车的女人,开吉普车似乎也没啥。韩青松点点头,“你坐后面。”   他打开车门,抬手臂让她扶着上车。   林岚喜滋滋地,“大儿子,加油哦。”   大旺:本来没事,你一上来我都有点紧张。   他按照韩青松的要求,围着车看一圈检查是否安全,开车门上车系安全带。吉普车他之前就接触过,对于哪里是哪里已经门清,不过还是很认真地听韩青松讲了一遍。韩青松给人讲东西从不罗嗦,一不留神就会漏听关键处,所以大旺不敢大意。   韩青松讲了两遍,让大旺复述一遍,听着儿子一字不差,他点点头。   林岚从后座凑上来,“我,还有我。”   韩青松看她,露出一丝笑来,“讲。”   林岚也讲了一遍,全对。   韩青松:“成,等会也让你开。”他让大旺不要着急,要稳当,先想一下再去做。   打火、检查仪表盘数据、踩离合、挂档、给油门……   大旺学开车就和他学打拳一样,学得又快又稳,三次以后就可以自己开直路安全刹车,然后按照韩青松的要求学倒挡、转弯、转圈等。   林岚看他那架势,估计一下午就能熟悉过来,再多开几次练习一下就好。   一小时后换林岚,她还想要不要装装样子,免得自己直接会太高调。结果发现自己有些忘记手动档,毕竟考驾照以后就没碰过手动。   尤其这样的大吉普车,又粗犷又……破烂。   她正想挂档的时候,韩青松突然俯身过来,手指勾着安全带扯出来郑重其事地塞在她手里,看了她一眼。   林岚:“……哎呀,我忘了。”   这下不用假装了,好好开车!   半个小时以后,大旺坐在后座沉默着,本来觉得自己学得挺快的,结果娘比他更快,幸亏他没有骄傲。   再过一会儿,韩青松看看表,两个小时过去,他也不多霸占吉普车,免得李副局有意见。   下了车,他对大旺道:“这几天每天抽空过来练个小时。”按照大旺的进度,两三天就行。   大旺心里高兴,脸上却淡定得很,“好的。”   他跟爹娘告辞先回学校,走到校园围墙外的时候就看到高凌几个人在那里冒烟儿呢,他瞥了一眼也没理睬。   高凌却朝他笑,“韩旺国,你竟然也逃课?不容易啊。”   大旺日常上课坐在后桌,虽然很多时间可能在睡觉,可他绝不逃课的。   高凌看他不理睬自己,就跑过去,“我说韩旺国同学,咱们也没什么恩怨,和解?”   大旺瞅了他一眼,“没有恩怨和解什么?”   高凌点头笑起来,“的确,那……以后一起打篮球呗。”   大旺:“再说,最近没时间。”他还要学车呢。   高凌也不介意,就跟他一起回学校去。有人看他们并肩走进来,都窃窃私语。很多人是知道高凌、李畅那些人曾经跟大旺起过梁子,这一年都不怎么来往的。没想到现在韩旺国居然和高凌一起进来!   到了一班门口的时候,高凌笑着跟大旺再见。   大旺也没什么表示顾自回教室。   经过二旺和麦穗桌旁的时候,他停了一下。   二旺:“大哥,下午物理课和数学课,我们帮你请假啦。”   大旺点点头,“行。”   麦穗:“大哥,你要是不舒服,你先回家,沈遇哥在咱家呢。”   他们留沈遇在这里吃饭,吃过饭二旺就拿钥匙送沈遇回家,找书让他在家复习。   大旺微微扬眉,“不舒服?”   麦穗就吃吃地笑,“我们跟老师说你病了。”   跟狼一样壮实的大旺垂眼想了想,“哦,是有点不舒服,我先回去,你们去接他俩。”他回座位收拾书包。   他前桌的女生回头看他,鼓起勇气还把自己脸憋得通红,心脏也扑通扑通直跳,“韩、韩旺国同学,你哪里不舒服?”   大旺把书本塞进书包里,指了指自己耳朵,“听不清。”然后心安理得地背着书包走了。   那女生瞬间好心疼,“韩旺国同学的耳朵受伤了吗?他居然听不清楚怪不得不能上课呢。”   同桌:……所以可以光明正大地不搭理你们这些女同学!   冬天昼短,如果天气不好,不到五点就黑得看不清。   林岚从江春霞那里借了几本专业书籍回去研究,韩青松教开车以后就和刘剑云出去办事,不在办公室,她就自己回去。   孩子们已经到家,因为沈遇的到来热闹得很,她走到大门口就听见三旺那哈哈的笑声,简直不能更刺激。   麦穗和二旺在做饭,大旺和沈遇在院子里提水,他们院子里是一口井,没有压井,只能用绳子水桶提上来。   看到林岚回来,三旺和小旺就围过来,沈遇也过来问好。   林岚笑道:“去纺织厂了吗?怎么样?”   沈遇笑了笑:“去看了,问了一下考试范围,还好,不是很难。”   “不过全县招十来个人,也不容易。”林岚道:“明天我也帮你问问看。”   沈遇忙道:“组长,不用麻烦,我就是试试,考不考上也没什么关系的。”   “没事,反正就是看看。”林岚看出他有点迷茫,但是素来担事儿惯了,没有表现得太明显。   晚饭二旺熬的豌豆面疙瘩,馏着饼子、地瓜,还蒸着咸肉冬瓜、白菜虾皮炖蛋。冬天的白菜非常鲜甜,咸肉是林岚和二旺做的,没那么咸,却更鲜香。   韩青松还没回来,林岚就给他留在锅里,他们先吃。   吃饭的时候,沈遇对林岚道:“组长,日化厂现在开发不出新产品,我做不了什么特别的,徐东兴他们就能应付。”   林岚觉得沈遇想进纺织厂,这是他自己的选择权力。前世他和燕燕一起进纺织厂,后来他参加高考回到省城读大学,毕业不想留省城却回到纺织厂当了干部。等改革开放以后,他和燕燕带领纺织厂迈上新台阶。后来国企改革、重组,他们又带领被下岗的职工开始艰辛地创业之路,最后成为国内领头的纺织大亨,主营毛巾、布料,还开发了高档品牌,远销海内外。   这是属于沈遇的路,林岚自然不会干涉,而且不管她做什么,原男女主的人生似乎还是朝着既定轨迹发展的。   她听出沈遇有点忐忑,估计是怕她不舒服,她笑道:“那个日化厂的问题是现在规模受限,如果以后政策能放开,还有机会的。现在不急。”   反正技术成熟,只要有人盯着不出错,那就没问题的。   林岚不用想也知道他在村里会听到什么闲话,她也不多说,就像给自己孩子支持一样给他支持就好。   沈遇看林岚真的支持他,心里的那点忐忑就丢开,也开心起来,他还跟林岚聊她在研究的地震资料。   “省地震台肯定有仪器和更详实的资料,组长你可以跟他们请教。”   林岚笑道:“我也想呢,不过得先学习一下,不能什么也不懂就贸然打扰。”那样不但得不到信任,反而被轻视。   她这样认真努力的样子,让沈遇很是钦佩。   吃完饭,林岚就去继续研究自己的报告。   麦穗、二旺就和沈遇一起练习英语,这也是姐弟俩的习惯,练习了英语再做各自喜欢的功课。   这种情况大旺基本不参与。不过他虽然不怎么学习,成绩并不差,毕竟脑子好使,学的时候效率极高,应该掌握的那也不含糊的。这会儿他就去院子里练他的匕首,院子里没开灯,有点阴天,星月朦胧反射着刀影闪闪,如同星子一样在院子里上下翻飞。   三旺和小旺俩则在屋里地上玩弹溜溜,一边玩偶尔也插嘴说两句英语。   练习完英语,麦穗收拾一些书,“沈遇哥,这个借给燕燕看,对她应该有帮助。”   她也不知道纺织厂是什么意思,你说你招工人呢,还考文化课,考文化课,你还不从学校里招工,真是……正常人难以理解。   沈遇看一下就装在包里,“行。”   麦穗和二旺做其他功课,沈遇看麦穗和二旺的作文,觉得两人写得真好。看了一会儿他看跟三旺玩得不亦乐乎的小旺没有学习的意思,就问:“小旺,你作业都做完了?”   小旺嘿嘿一笑:“沈遇哥,我在学校就写完了。”   沈遇:“我帮你看看。”   小旺就把书包里的作业本掏出来给沈遇检查。   沈遇拿过去看了一眼,顿时一脸黑线,这孩子什么时候开始这么马虎?小时候也不这样啊。   麦穗正拿着那本宝石书研究呢,看沈遇眉头蹙起来,就笑道:“沈遇哥,咋了?”   沈遇把小旺的作业给她看。   麦穗只瞅了一眼,就惊呼一声,“小弟,你这两天是咋了?”   以前小旺的作业都是麦穗和二旺给看的,自从去年来到这里以后,小旺学习挺稳定的,现在已经五年级也不用姐姐盯着。   哪里知道,才几天啊怎么堕落成这样?那数学题不但错了好几道,有的还马马虎虎,字也不正经写。   小旺不以为意,“姐,有啥啊,反正我学音乐美术的,也不需要数学。”三旺在一边躲着笑。   麦穗:“……”她扯扯正在研究物理题的二旺:“指定是小三哥带累的。”   三旺:“怎么的就是我,我多爱学习一个人啊。”   麦穗:“你快先做个人!爱学习的人跟你有什么关系?”   三旺有点耍赖道:“反正我俩用不上数学,又不喜欢学,有啥关系啊。”   麦穗、二旺和沈遇被他这理直气壮的言论给惊住了,一时间居然不知道如何反驳。   麦穗:“大哥!”   爹是不管他们学习的,学好学坏是自己的,不学也没关系,反正他也没非要他们上学。林岚在东间忙稿子,她自然不会打扰,所以就喊大旺。   大旺收了匕首,插回刀鞘别在腰上,大步进了屋里,“嗯?”   “快管管韩旺民,他越来越能耐了。”麦穗把小旺的作业往桌上一拍。   大旺上前拿起来,瞅了一眼,看这作业的架势……他眉头也皱了皱,扭头看向三旺。   三旺:“大哥,亲大哥,你听我解释,我觉得……”   大旺伸手把他提溜起来,揽着他的肩膀,示意出去聊聊。   三旺:“大哥,我觉得我还可以挽救一下的。”   小旺:“哎呀,小三哥,你别走嘛,你要输了啊。”   麦穗:“小弟,你也站好了,还好意思呲着牙玩儿呢。”   小旺立刻贴墙根站好,两只手紧紧地贴着裤缝,一副乖的得不能再乖的模样。   麦穗又笑起来,“行,你站着。”   沈遇看向小旺,想说点什么,又觉得没必要说,说什么呢,说你好好学习?嗯,既然是学生,那就应该好好学习。这不是未来能不能考大学决定的,这是人生态度决定的。既然做了就该好好做,不要浪费钱和自己的生命,否则还不如不去做。   这是曾经林岚给他说的,既然下乡不可改变,那就下得有声有色,做出点什么来。人是可塑的,在什么地方都可以发光发热。   想到这个,他道:“小旺,就算以后你想学音乐,基础数学还是要学的。”   小旺微微低头,抿着嘴抬着大眼看他们,没说话。   “组长不是说过么,学习是一个了解、懂得、提高的过程,不是必须达到什么目的。”沈遇温声道。   小旺嗯了一声。   二旺笑起来,“跟你小三哥学野了。他跟你说什么?”   小旺摇头,“没说啥,是我突然觉得……”   “你别突然觉得了,你才多大啊。大人的经验很关键,你听娘的没错。”麦穗说。   小旺点了一下头,不是那么情愿。   林岚从东间过来,“小旺哥,我问过的要是学习不好,考试不及格,我们革委会文工团可不请呢。”   小旺因为唱歌、演奏乐器很出色,革委会歌舞团有表演的时候,也会请他去,给钱的,小旺喜欢得很,每次都很积极。   歌舞团的吕团长很喜欢他,好几次问林岚要小旺,想让小旺去文工团得了。反正现在也不给上大学,读书用处不是很大,上完小学去歌舞团学唱歌演奏乐器足够的,以后也是铁饭碗。   林岚当然不同意。而且她也知道怎么拿捏这几个孩子,因为她清楚地了解他们的兴趣所在。   果然,小旺立刻嘻嘻一笑,“娘,我可爱学习,学习好着呢。这数学作业你们没看吗,不是我写的。我小三哥弹溜溜输给我,他写的。”   作者有话要说:  大旺:……你那狗爬字真是改不了了。还好意思帮小弟写,不怕丢人。   三旺:……大哥,你不想找人帮你写作业?   大旺:行,你帮我写。   三旺:!!我想帮,可我也不会啊。   大旺:抄会吧。   三旺:那我字和你不一样啊。   大旺:你可以练!   三旺:…………你会失去我的,我离家出走都是大哥逼的,呜呜~~ 第156章 前世之死   林岚:“给我看看。”   小旺把本子捧过去,笑滋滋的,“娘,你看。”   林岚一眼就看出这字是三旺的,还想模仿小旺的笔迹呢,她瞥了小旺一眼,这孩子是真大了啊,原本那双纯净无瑕的眼睛里都透出狡黠的光芒。林岚感觉自己老母亲的心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感叹。   小旺太单纯老实的时候,她总担心以后孩子离开自己跟前受人欺负。这会儿他表露出自己的小聪明,她又担心他纯真的心灵受到影响。   小旺看林岚的眼神,立刻内疚起来,一下子抱住林岚,“娘,对不起,我再也不这样了。”他可舍不得娘难过生气了,自己脑补一下:他不好好学习,不正经做作业,娘肯定会生气。再看林岚目光带着审视,他立刻就溃败投降。   一秒钟都扛不住的。   林岚低头,看他仰着白嫩的小脸,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满含着歉意,她笑了笑,捏了捏他漂亮的鼻头,“把你这几天糊弄的作业好好写一遍,再给你的数学老师好好道个歉。”   小旺:“遵命,Mad!”   林岚笑起来,点了一下他的脑门,“做作业去。”她又朝外面道:“大儿子,把三驴子带回来。”   很快,大旺和三旺从外面进来,大旺面色如常,三旺一脸生无可恋,瘪着嘴一副要哭还哭不出来的样子。   林岚:“你现在训练之余,安排文化课吗?”   三旺忙不迭点头,“娘,有的有的。”   “什么课呢?”   “语文、数学、英语都有的。”物理化学历史没有,但是政治有点,因为要学时政喊口号,这些不能不会。   林岚就问他学到什么范围,随便抽查一下,语文凑合,英语不错,数学一塌糊涂。   林岚拍拍三旺的肩膀,对小旺道:“小旺老师,你的教师资质被取消,从今天开始你是小三哥的同学。你俩每天把作业拿回来给姐姐哥哥检查,要是有不过关的就罚小旺同学。”   她摸了摸小旺的头,“听明白了吗?是罚小旺、你,而不是你同学什么的。”到时候别玩文字游戏。   小旺乖乖地点点头,“娘,我知道啦。”他又拉着三旺,“小三哥,你听见了吗?我还能不能当个好人,就看你啦。”   三旺:“……”这样的好人我一点也不想当啊。   林岚又道:“对了,咱们收到樊笑、季廷深还有傅正源他们的信了,得给人家回信,都交给小三哥来写。”   “娘!我再也不敢啦!”三旺脸色都变了。   “哈哈哈,该!”大家都笑起来,欢迎通信员三旺上岗。   翌日一早沈遇就告辞回山咀村去。   这几天韩青松特别忙,下乡三天没回来。   早上林岚到革委会先去办公室瞅瞅,韩青松果然还没回来,她只好去自己办公室。   林岚的宣传工作处理得井井有条,现在挺轻松的。她不像其他干事那样怕被下面公社的优秀宣传员抢了自己的风头,她下力培养下面的人,让他们把工作顶起来互相分担。她只把握大局,需要宣传什么,或者上面有什么任务,就可以直接安排下去,让他们操作,这样她又轻松又可以做点别的事情。   她一进宣传办公室就看到几个干事儿在那里讨论新下来的任务。   “最近有点不对劲啊,怎么又在批孔、反击右倾翻案?不是过去了吗?”   “是呀,这是为什么啊?”   其实在批林批孔之后,这股风就过去,正常了挺长时间,结果现在不知道为什么,又露出批孔的苗头。对政治斗争敏感的,就知道批孔基本就是针对总理来的,批刘、批右基本就是冲着邓副主席去的。只是这时候政治斗争太频繁,大家也只是心里有数就好。   他们看到林岚过来,就招呼:“林干事,你来看看嘛。”   他们把《人民日报》《文汇报》的一些文章拿给林岚看。   林岚看了一眼,却懒得仔细看,这俩报纸现在就是四人组的刀,砍的无非就是他们的异己,根本没什么难懂的。   她道:“这个是中央的宣传工作,咱们就做咱们县的,宣传还是要接地气的。我们要是下乡去这样喊口号,批这个批那个,老百姓也不热情啊。”   再也不是文革刚开始的时候,农民工人学生都一个个打鸡血,现在大家冷静下来,越来越认清现实,毕竟谁能不吃饭不穿衣服就整天喊口号呢?多大的理想也撑不饱肚子啊。   还是宣传一下如何多打粮食、多赚钱,怎么过好日子。   他们看林岚不热情,也就不再说什么。办公室虽然有利益冲突,不过这些干事儿们对林岚印象都很好,因为林岚从来不和他们抢这些功劳。她的宣传点总是很偏门、很土气、很接地气,全是针对下面社员、女人孩子的,从来不去逢迎上头。   比如说,林岚现在研究那个什么地震宣传,大家都觉得她没点正事儿。当地有什么地震啊,就算69年地动得厉害,也就是房子前移了三尺而已,并没有如何,一间屋子都没塌呢。   当地根本就不会有大规模的地震,不必杞人忧天。所以,他们都不担心她会跟自己竞争,有事情反而喜欢和她讲。   林岚又去找江春霞聊了聊,然后骑自行车去宝石研究室。   李工和吴工正跟工匠师傅们在说话,几个人有些气愤。   李工道:“最近有些小彪子又冒头,真得好好打击打击他们。”   吴工:“可不是怎的,那天我从区里回来,出了火车站,兜里的粮票和两块钱竟然被人掏了去。你说谁的手那么快呢?我一点感觉都没有啊。”   一个工匠师傅道:“我那天从老丈人家带了两只小母鸡回家,想养在一边下蛋给孩子娘下奶,竟被人给翻墙摸了去。好好的两只鸡,只留下两根鸡毛,真是火大呢。气得我绕着街骂了半天,屁用也没有,只能自己出出恶气。”   林岚:“怎么了,县城现在这么乱呢?”   “林组长来啦,谁不说呢,也不知道怎么的,从今年初开始,总能看到那些游手好闲的四处晃悠。去年还没那么多呢。”   “尤其是车站、农贸市场。哦对了,下面公社、大队集上,说是也多起来呢。怎么一夜之间多了这么多小偷小摸的啊。”   “可得让韩局好好抓抓他们。”   吴工:“这生活好了,有人心思就活,总想不劳而获。”   大家都穷的吃不起饭的时候,有一口都塞进肚子里,也没人惦记着偷抢的。现在有点余粮,就有人惦记着偷了去,自己不劳而获。   林岚叹了口气,其实不只是他们县,别的县更厉害呢。尤其大城市,外来人口多,鱼龙混杂,简直是什么人都有。八九十年代的各大城市火车站,简直就是犯罪市场,偷抢拐骗无奇不有。   李工感慨道:“到底是物质败坏了人心,还是人心本就欲壑难填?要真这样那还是革命的好,起码路不拾遗、夜不闭户。”   林岚笑道:“李工要变成哲学家啦。”   “那组长,来你说说,到底是咋回事?”   林岚:“老师们可饶了我,我就是个半文盲,哪里懂这么多。反正我就知道物质是死的,人心是活的。人性是不一样的,有人天生向善,有人注定为恶。”   性本善的,扔进泥淖里也能努力探出头来开出一朵洁白的花。   性本恶的,泡在蜜罐里他也能把蜜罐变成恶臭腐朽之地。   所以金钱有什么错呢?金矿银矿钻石矿,和煤矿铜矿铁矿有什么区别?亿万年沉睡的石头而已。   要说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好吗?当然好,可那得建立在劳动不是人类谋生的必须手段的基础上,要是家徒四壁、靠凉水撑肚子,掉也没的掉,偷也没什么好偷的,还真说不上好不好。   对于这种社会现象,他们也只能谴责感慨一阵子,想着回头跟韩局好好举报一下,看看能不能刹刹这股子邪风。   林岚知道韩青松也有难处,他能用的人手就那么几个,学坏的小偷小摸越来越多,累死他们也抓不过来。更气人的是,这些小偷小摸抓到教育一下,还得放,放了他们还犯,你要是为这点事打折他的手,那又来麻烦。更何况,李副局把县城看得死死的,再不允许韩青松跑到县城端老窝那种情况发生,实在是打他的脸。   而那些人消息灵通,嗅觉敏锐,知道县城是避风港,可不都藏在这里?   所以,跟韩青松说也没用,他都忙得不见人影。他这个副局长和李副局比比,真是个劳碌命。   吃过晌饭,林岚就去后院正屋休息一下,不知道为什么心思有点烦躁,怎么也静不下来。好不容易迷瞪一会儿,突然一个激灵醒了。   她想起一件事儿来,那就是书中原剧情关于韩青松的死。   这本有现实人物当原型的小说,更像一本半真半假的人物传记。林岚前世看过的,也只能大体记得男女主的感情和事业线而已,细节记不得。穿进来之后,她接收了身体的记忆,同时还神奇地知道了自己家人未来的剧情。   这些未来的剧情,刚穿来的时候她粗略过了一遍,后来就没仔细想过,毕竟不是什么好事儿。最初她和韩青松以及孩子们没有太多感情还好,后来纠缠越来越深,她已经完全融入其中,不再当自己是个外来穿越者,那些凄惨的结局她连想也不愿意去想了。   尤其书中韩青松之死,她一直都没去探究过。   她就当自从穿过来以后,未来已经改变,原剧情就是本扭曲的同人小说,反正自己的人生这样真实,谁也没法跟她说是假的。   现在她心里突然就冒出这个念头:韩青松是怎么死的?   要想的话也颇费了她一点心思,毕竟感情抗拒去想,理智逼着去想,总是有点打架的感觉。   于是就在半梦半醒中想了起来。   按照剧情差不多今年过了年,敬爱的周总理逝世,四人组又掀起各种政治运动,不允许民间悼念。群情激奋下,民间自发组织各种悼念活动,自然也有不少人趁机浑水摸鱼。   那个时候,大旺是不读书的,他在县城面粉厂干活儿,实际已经被黑S会那些人拐带。经过几年的考察,他们觉得他天赋奇高、值得信任和深层次培养,就正式让他加入。他们悄悄把他拐带给老头领,让头领亲自教导,这样几年以后他就可以接班成为了新的头领。   对于他们来说,有一个有天赋、有魄力、有狠劲的头领非常重要。虽然几个头目各有特长,但是互相之间不服气,没人能当头领。如果没有首领,就是一盘散沙,为了不散了好不容易保留下来的力量,他们着力培养几个有前途的年轻人。   其中大旺是最优秀的,另外还有一个老头领的孙女。   在那个秘密组织的搅和以及某些人的不作为下,县城、各公社治安非常乱,韩青松顶着压力带领属下展开打击行动。   他在办案的过程中,发现大旺误入歧途,要求务必将那些人一网打尽。他带着属下四处奔波,同事掣肘、家里也更变本加厉地闹腾,让他心力交瘁。   刘春芳、韩金玉、韩老太太等人总会见缝插针地散播她配不上他的说法,再编造些无中生有的女人出来,谁谁谁看上韩青松,谁谁谁想怎么的。结果只要他不在家,她就怀疑他出去和谁鬼混。又因为他越来越不喜欢碰她,就更肯定是外面有别的女人。   因为他总不回家,她就去公安局大闹几次。最后一次揪着个漂亮的女同事大打出手,非说人家狐狸精勾引他,让她把人交出来。   恰好韩青松从外面回来,那女同事受了莫大的屈辱,非要他给个说法。原主也闹着让他跟狐狸精一刀两断否则她就带着孩子们去跳河,老局长实在调解不行就说不如离婚拉倒。韩青松没同意,给女同事赔礼道歉,又让人把原主送回去。他连休息也没顾上便又走了,这时候他已经四五天没怎么休息。   最后,他就再也没有回来。   等公安局找到他的尸身已经是十天后,身上被捅十几刀,最致命的是一刀割喉。   作者有话要说:   韩局前世之死,很多原因,其中一个就是自己性格缺陷。当复杂的形势一起压过来,内外交困,铁血男人也扛不住的。历史上有无数能人,都毁于后院不宁。 第157章 试探、、交锋   想到这里,林岚惊出一身冷汗,心脏都抽痛起来。   所幸只是文字描述,并没有画面给她来接收,就算这样,已经足够让她难受的。   她抱着自己在小木板床上缓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然后下地用冰冷的水洗把脸清醒清醒,她一边擦脸一边想到底是谁杀了他,那些人是谁。   可惜她知道的只有文字叙述,没有影像、没有人名,所以她也不知道到底谁才是凶手。   这让她有点暴躁,她多想知道是哪些人,然后提醒韩青松让他全都抓起来枪毙掉。   深吸一口气,她把那情绪快速地压下去,然后去找李工和吴工做事情。   半个小时以后,她就已经从负面情绪里走出来。她坚信自己穿越已经改变这一切,孩子们的未来会被改变,韩青松的未来自然也会被改变。   等他回来她还是要叮嘱一下,让他多加小心,绝对不能一个人单独行动,最好和人一起。   下午三点韩青松骑着摩托从下面公社回来,他顺着解放大道往北去,西边有一个集贸市场。这个集贸市场是去年底新出现的,都是县城附近大队的社员们,拿着自家出产的东西来这里换点粮食或者别的票。   因为没有多少油水儿,也没有大物资,仨瓜俩枣的,县革委会市场管理办也懒得去管。   这会儿割尾巴、投机倒把的风气已经过去,除了国有资产大宗倒卖,这种自家的小商小贩行动,也没人去管。才一年时间倒是成了气候,每天都人来人往的。   突然,集市上传来尖叫声,“哎呀,动刀啦,动刀啦!”   “还要杀人是怎的?”   “哎呀,杀人啦杀人啦!”   集市上的人群突然就潮水一样朝两边涌去,空出中间的道路,只见好几个男人追着一个男人打,其中三人手里还拿着杀猪刀。被追打那人看到韩青松就连声喊救命,拼了命地冲过去。   韩青松摁了一下喇叭。   后面那些追赶的便停下脚步,戒备地看着韩青松,“公安局也不能管私人恩怨,他坑蒙拐骗,该死!”   “对,他说帮我们弄十匹布,我们定金都给他,他又说没货,不是该死是啥?”   “俺们家里等着出殡的,等着结婚的,他这不是耽误俺们大事?”   逃命那人躲在韩青松车旁,哆嗦着,“那、那也不能怪我,我、我也不知道人家咋突然没货了。”   韩青松看了他一眼,见是个二十多岁的男人,相貌普通,身材中等,看起挺瘦弱的。他又扫了一眼那几个带刀的,黑布本色里的棉裤棉袄,脚上是马口棉鞋,一看就是乡下男人。   他道:“去公安局录个口供。”   “长官,长官,饶了我,我真的没干啥事儿。”那人急了,对面几个老乡儿看了韩青松一眼,也哼了一声,“算你命大。”说完他们转身就走。   其他人就那样攥着刀走了,当中一个却手握刀柄,刀身贴在手臂上。韩青松眼睛微微眯了眯,视线锁定他,发动摩托车加油门朝着几个人冲过去。   “干、干嘛!”几个老乡儿吓得慌不迭地躲开。   前面那人突然就发足狂奔,韩青松既然怀疑就必然不会让他逃掉,加速瞬间就追上。前面男人突然顿住脚步侧身,一跃而起,刀横在胸前快速推拉出去,此时韩青松正快速冲过去,下一瞬就要撞上锋利的刀刃——   路人们都吓得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眼瞅着那公安要被人抹脖子,血箭飞蹿。   千钧一发之际韩青松身子带着军绿色的侉子快速往左倾斜,右边的挎斗瞬间翘起,“砰”一下子狠狠拍在男人身上。   男人猝不及防被拍中,手里的刀失去准头。   韩青松脚上一踩刹车,侉子右倾回去,同时右手成爪顺势一把钳住男人的手臂,猛地一掼就将他连人带刀砸在车前的泥地上。   男人被摔在地上懵了一下,挣扎着就要起来。韩青松左手一撑,整个人如鹰隼般从摩托车上跃下去,一脚把刚爬起来的男人踹翻,落地的时候屈膝压制住男人的身体,手铐咔哒一声,把男人朝后铐住。   从男人跃起来到韩青松把他摔在地上、铐上手铐,前后也不过是瞬间的事儿。   集市上的人都大喘一口气,好险!差点被抹脖子!   众人憋住的那口气倒是吐出来,随即又被韩青松惊住,这公安的力气咋那么大?   他们没看清楚韩青松是怎么做的,只看着他侉子往左边歪,车斗拍了那个男人,后面是怎么的就没看清。   从男人跃起来到他躺在车前地上,都不过是瞬间的事儿。   “好!”市场上的人开始噼里啪啦地鼓掌,“好!”   韩青松直接把人揪起来,往挎斗里一扔,又将地上那把剔刀捡起来。这是一把剔骨刀,磨得尖锐锋利,中间居然还有一条放血槽,捅人的话绝对一刀致命。   他回头瞅了一眼挎斗里的男人,微微蹙眉,他又扫一眼几个拿刀的老乡。他们被他凛冽的目光刺得不敢抬头,手里的刀都几乎捏不住。韩青松朝他们招招手,他们乖乖地上前。   韩青松伸手,他们乖乖地把刀递到他手里。   韩青松:“五指张开,手心朝上。”   几个人也乖乖地照做。   韩青松挨个扫了一眼,这几个的确是农民,手上有干活磨出来的粗茧子。拿锄头、大镢头、拉纤绳等磨出来的茧子,和练刀枪出来的茧子自然有差别,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   他之前就是看那人走路的姿势、脚步、拿刀手势和其他老乡不同才产生怀疑的,这么看自己的怀疑并没出错。   韩青松朝着那投机倒把的男人瞥了一眼示意他过来,那人吓得忘了逃跑,一直站在路边呢,这会儿忙不迭跑过来,“公安同志,您有啥吩咐。”   “名字。”   “范、范除夕。”男人心有余悸,不管是那个拿刀的,还是韩青松,他都怕。他甚至觉得那个拿刀的是不是想捅死自己啊,自己和他也没什么深仇大恨。   韩青松指了指另外几个社员,“你带他们去公安局,丢一个罪加一等。”   范除夕赶紧保证,“一、一个不少。”他转身对几个社员道:“走,赶紧的。”   投机倒把也就是批评教育,大不了就是写检查,每周去公安局报到一下,不至于挨打干嘛的。社员就更没问题,所以他们也没什么好怕的。   等那几个人走了,韩青松又在市场溜达一圈,找几个市民问问情况。情况和他们说的差不多,就是几个人看到范除夕,认出他来便冲过来追赶。   “他们另外还有同伙吗?”韩青松扫视了一眼人群,看看谁心虚、谁悄悄撤退,结果没有什么发现。   要么就是真的没有同伙,要么就是掩饰很好。   今天事情有点蹊跷,他不觉得有人敢无缘无故对公安行凶,但是那男人的确朝他行刺,这件事情就不容小觑。   他巡视一圈,心里就有了主张,他跨上摩托,瞥了男人一眼,“姓名。”   男人哼了一声,目光阴鸷,一脸绝然不怕死的样子。   韩青松浓眉微微一挑,右腿一抬用脚踩住男人的胸口,手腕一翻那把杀猪刀就朝着男人脖子划过去。   他眼中的狠戾锋芒比刀锋还要让人胆寒,男人双眼蓦地圆睁,脱口:“潘士农!”   刀锋堪堪停住,冷冰冰的一线压在脖颈上,潘士农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   韩青松轻哼了一声,将刀子插在摩托车左侧的跨袋里,发动摩托轰轰而去。   待他走后,人群里一个其貌不扬的老头子望着韩青松的背影,目光如古井一般波澜不惊。他穿着黑布大袄,抄着手,戴着一顶狗皮帽子,混在人群里一点都不起眼。他跺了跺脚,跟旁边卖笊篱的社员道:“这天儿,真冷。”   “可不是咋的。老哥,那个公安真厉害,带劲!有这样的人,可真是咱们老百姓的福气呢。”   几个卖东西的社员纷纷议论着。   “可不是咋的,这几天这些混蛋小偷小摸的太多了,我前天就被掏了兜。”   老头子抄着手叹了口气,“这世道,小偷小摸也就是掏两块钱,可有些人,他掏命啊,难说谁好谁坏呢。”   说着他嘴里哼着小曲,微微驼着背晃晃悠悠地走了,“千百年来,成王败寇,管他帝王将相,管他魑魅魍魉,黄土一抔都做了古。今朝有酒今朝醉,一口小酒一口花生米……啷个哩个啷……”   他慢悠悠地去了一处普普通通的院落,拍了两下门,里面立刻有人开门,他走进去脊背立刻挺起来。   “老爹,咋样?”   老头子叹了口气,“各归各位,老实猫起来,时机未到啊。”   “真有这么严重?”   “更严重。你们都没露马脚?”   “老爹放心,一点不漏,他抓也抓不到咱们的精锐,都是些小绺子。”   老头子还在那里捏着指头念念有词,“算着是丙辰啊,天崩地裂好时候。看来时机未到,再等俩月,过了年再看。”   “老爹,那这些小子们?”   “哈,他们有什么关系,正好让他们习惯习惯。做咱们这一行,跟公安局打交道那是免不了的。衙门里常进常出,和公安关系才好嘛。咱们这行儿自古以来都不是孤军奋战,白道的公安,黑道的刀头舔血。咱们呢,就是中间混饭吃,罪不至死,谁拿咱们没招。”   “老爹说得对。”   “记住喽,你们几个,任何人不能沾人命。只要不欠命,咋滴都好说。”   “老爹教训得是。”   “可惜、可惜啊。”老头子摇摇头。   “老爹,可惜啥?”   “可惜了那个孩子啊,多好的孩子啊。哎……”老头子扫视了屋里一圈人,虽然一个个精明能干,算是干才,可惜啊不堪接受衣钵。总有一种后继无人的感觉。培养一个继承人没有个十来年是不成的,最好就是从孩子开始教,一旦年纪大有自己的心思,喂不熟掰不直,隔靴搔痒无用功。   有人不服气:“再好也没有咱小丫丫好。”   “丫丫……”老头子反而有些拿不定主意,按照原计划,丫丫可以当未来小祖奶奶,夫妻俩一个管男人一个管婆娘。   原本老三给他相中那孩子,他觉得百般的好,但是也不能轻易接纳,还需观察三年五载。   计划得很好,观察三年五载的,让老三教一些小玩意儿,学会了以后也有感情见得了忠心就开始好好培养。等到十五六就能独当一面,到二十差不多就能管一方生意。这样自己就能安享晚年,好好养老,等自己归天,位子就能传给他。   可惜啊,好好的计划被韩青松给打乱了。   哎,五年过去了,虽然又培养了几个不错的孩子,可总归没有那孩子那么出色,个个都不如丫丫。要是那孩子跟着自己,现在早就脱胎换骨了呢。   这么想着,他对韩青松就有些怨气,好好的继承人给弄没了。   不过今天让人一试,他立刻清醒过来,这个人不能硬碰硬啊,是个冷硬的茬子。   好民不与官斗。   且再等两年。   “老三,你还跟我走。你们告诉老二,让他收敛些,小心点,不要得意忘形。韩青松很可能对他有所留意。”培养几个把头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也要小十年呢。   “老爹,那潘刀子咋整?”   “没事,他知道怎么办,韩青松也不能怎么的他。我送韩青松一把刀,让他和李旷久消耗消耗,正好也锻炼锻炼这些小孩子们,让他们习惯一下和公安打交道。再过两年。做咱们这行的,首先得沉得住气,有命才有福。”   “是。”   “我走了,这两年就不过来,你们也不用找我,也找不到我。”   虽然有户口制度,可天南海北的,还真拦不住他。   老头子带着一个中等偏上个子浑身包裹得异常严实的人离开小院,大冬天,寒风刺骨,出门包头裹腚是正常,谁也不会怀疑。   离开小院以后,老头子和老三在路上走,他道:“估摸着这两年以后,咱们的好日子就真正来了。到时候老二的娼门,你的赌门,老四的相门,老五的骗门、老六的窃、杂门,你们各成一统。记住了,咱们不和那些亡命之徒掺和,不劫路、不抢劫、不绑票、不强奸。咱们是灰道,咱们不是黑道。”   “祖爷,弟子记住了。”   “哎,多好的孩子啊,可惜了。”   老头子碎碎念着,抄着手,晃晃悠悠地往车站去。   ……   回到公安局,韩青松就将那男人丢给下面人去审问顺便让他们留意等会来的几个一起做好记录,他则去找孙卓文。   “韩局回来啦。”孙卓文乐滋滋的。   韩青松面色冷寒,“给所有人发通知,明天来县城报到,县城附近的今晚集合。”   孙卓文神色一凛,知道要大干一票,“好的。”   韩青松拿着那把刀回办公室的时候,正好碰到李副局。   李副局笑着:“韩局回来啦。”   韩青松没理他,径直进了办公室。   李副局:我草了,你拽个屁啊。他心里骂着却觉得不对,还得回头追着进办公室,“韩局,你这是什么意思?怎么的是我得罪你了?”   韩青松啪的一声把剔刀拍在办公桌上,脏乎乎的刀柄暗沉沉的不知道浸泡过多少猪血,黑沉沉的刀身、雪亮的刀刃,真是一把快刀,不知道杀过多少猪。   李副局头皮一麻,“我说韩青松,你什么意思?”   韩青松瞥了他一眼,“提醒你一下。”   高卫东推门进来,只觉得屋子里气压怎么那么低,他几乎迈不进步来。看到那把刀,以及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氛围,他哎呀一声,“这是……怎么个情况?我来的不是时候?我说李局你很有勇气啊。”   敢挑衅韩青松,要和他决斗?   李副局用手耙拉一下自己的头发,怒道:“勇气个屁,我知道咋回事?他、他啊……”他用手指指韩青松,“一回来就没鼻子没脸的,啪的拍给我一把刀,这是什么意思?还想给我一刀子?”   高卫东进来的时候其实知道点事儿的,他下意识地放轻步子,别说他,他俩加起来也不够韩青松揍的。毕竟部队下层爬起来的,和文职干部升起来的那不是一个力量级别的。   韩青松看了他俩一眼,轻哼一声,也不管那把刀直接走了。   韩青松一走,屋里凝滞的气流恢复涌动,压抑的气氛也瞬间松缓。   高卫东舒了口气。   李副局骂道:“神马玩意儿!”亏得自己以前还总夸他,想提拔他,照这么看,要是自己当局长,第一个先把韩青松给踹公社去当什么狗屁的公安特派员!   高卫东想了想,大致也能知道什么事儿。县城这地儿是归李副局管的,他怕韩青松抢功劳,如今看得死死的,绝对不允许别人插手。于是那些不务正业的、犯事儿的,少不得就闻风而动,有事儿就跑来躲着,在县城搞事。   韩青松的人是公社公安特派员,在县城是没有公安权力的,别说抓人,连正常问询都算逾越。   李副局盯得很牢。   这无疑就给韩青松的很多工作造成掣肘,间接给不法分子庇护。   可李副局不管这个,在他眼里最重要的就是自己的地位不能被人威胁!   这时候他下面的人来报告韩青松抓了人,在审问室呢,李副局立刻就要去提人,“他凭什么在县城抓人?审也是我们审。”   高卫东慢条斯理道:“李局,这案子你怕插不上了。”   李副局瞪了他一眼。   高卫东伸出食指小心翼翼地点了点那把刀:“这是行刺韩局的刀,敢行刺副局长,副局长当然得亲自过问,你还真不能插手。”   李副局一怔,有人刺杀韩青松?他第一个念头,谁?他妈的绝对不是我!第二个念头,这混蛋终于惹众怒,有人看不惯他要作了他?第三个念头,卧槽了,哪个活腻歪了的要和韩青松比力气?最后又是,妈蛋,在老子地盘动手,这不是给韩青松机会插手?你有本事你在县城外面杀,杀他八百回老子不待管的。   于是,这个案子李副局不能插手,还不得干啥,不得有小动作。因为如果他动一下,韩青松就可以怀疑是不是他有牵连。   所以李副局不但不能动,还得老老实实地配合,恨不得韩青松赶紧还自己清白。   最高兴地莫过于孙卓文,哈哈,之前被李副局的属下压着,气得他都想回公社了,这会儿韩局审案子,要什么资料问什么情况,那些狗日的没有一个敢不配合的。   这案子表面没啥,都不是案子,就是范除夕认识纺织厂几个人,能从人家那里倒卖布料。他就四处倒卖,到了嘉山大队,他喝了点酒,一上头就吹牛,跟人家说自己要多少弄多少。村里正好有红白喜事的需要,孝顺儿子想表示一下,披麻戴孝的白布不能少,但是凑布票连两身孝服凑不齐,所以就想跟范除夕买。结果范除夕拿不出来,因为纺织厂的人没许诺他那么多,就耽误了人家孝子表孝心。   翻来覆去也没花样。   就这点事儿,不至于让潘士农动刀对公安行凶,除非他是有目的地出手,那他就是知道韩青松,奔着他来的。而韩青松自觉跟这些人并没有恩怨,如果被人嫉恨,那就是因为公务。   韩青松自认在公务上也没有什么冤假错案,毕竟他也没办过多大的案子,不至于让人上来就捅刀子。   直觉告诉他,这里面有事。   他在外面听了一会儿,走进审问室,说是审问室不过一间小屋子,一桌三把椅子。潘士农被反铐着坐在椅子上,对面是一个公安和孙卓文。反复问了好些遍,也问不出什么东西来。   韩青松把笔录拿起来看了看,漫不经心地瞥了潘士农一眼,“你和哪个公安有仇?”   “公安没有好东西!”潘士农冷哼,眼神阴鸷,似乎他就是仇视公安,和是谁没关系。   孙卓文一拍桌子,“公安有坏的有好的,我看你这样的坏分子就没一个好东西!”   韩青松看他不说,就对孙卓文道:“去他大队查,看看有什么旧情。”   孙卓文就去安排。   韩青松走到潘士农身边,打量了他一眼,“你这招谁教的?”   潘士农:“没人教。”   韩青松:“普通人没有这样的巧劲和刀法。”原本跑着,突然停下朝后跃起来,还要在瞬间出刀,除非练过根本做不到。   潘士农就是不承认只说自己练的,就会这么三四招。   韩青松也不逼供,就让人先把他好好关起来,“等罗海成来,把他交给罗海成,其他人一律不许接近。”   “韩局,你放心。我守着他。”   韩青松倒不会怀疑是李副局安排或者会灭口,没这么复杂,但是他也想用这个人做文章,打破县城的缺口,李旷久的划地盘行为实在是妨碍工作。   他趁着这个机会,把罗海成那些人调过来,集中对县城梳理一遍,重点突击,打打新起来那些团伙的气焰。   从去年开始小偷、入室盗窃、算命、骗局这些不法分子又多起来。好在因为管控严格,还没有什么拦路抢劫、入室抢劫的,没出过人命。但是这也足够破坏治安的,给市民和社员们造成很坏的影响。   普通人只会说最近怎么小偷多起来,想不到别的。   韩青松却知道,没有一个小偷是孤立的,小偷不是凭空出现,也不是凭空就会的。他们是有组织、有训练的。他有理由怀疑和前几年拐大旺入伙的是一批。那时候他抓了一些小喽啰,但是上头几个人却没抓到。   经过这几年,他们又训练新成员,完全有可能。李旷久的不作为,简直就是这些团伙儿的温床!   当然,也可能不止一个团伙。   韩青松安排一下就去外面走走,捋捋思路,在人民路上走了两趟儿就看到林岚骑着自行车回来。   “三哥!你啥时候回来的?”林岚看到他出现在眼前甭提多高兴,尤其晌午才想起那么不开心的事儿来,这会儿激动地自行车不会骑了,直直冲着他撞过去。   韩青松也不避让,大手抓住车龙头,稳住自行车,手臂一伸就把林岚抱下来。   他道:“回来有一会儿了。”   林岚看他眉宇间笼着一丝疲惫,心疼道:“这几天是不是都没好好休息吃饭啊?”她踮着脚尖,攀着他手臂,给他顺了顺眉心。   他握住她的手,另一手扶着车把,“休息了,在下面大队借住。”看她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眼神温软又留恋,顿时让他心里有些软软的,补充道:“吃得挺好,他们大队正好杀了一头猪。”   林岚笑起来,“哎呀,还有猪肉吃,小生活不糙。今天晚上咱们早点回家做饭吃。”   韩青松点点头:“这就回去。”   两人回了革委会,韩青松去跟孙卓文说一声,等罗海成来了把案子交给他。   “告诉他清场计划,他知道。”   孙卓文:“好嘞。”   林岚回了一趟自己办公室,出来和韩青松一起回家。   孩子们也刚好放学回家,见到两人回来,三旺和小旺飞奔过来,一人一边扑在林岚身上。   小旺:“娘,我好想你啊。”   三旺:“林干事,好巧啊。”   林岚弹了他脑门一下,“今天上课怎么样?”   三旺:“认真得很,比游泳都认真,放心。”   大旺和麦穗、二旺跟在他俩后面,二旺开门,这时候高凌兄弟俩也跑过来。   “韩叔叔、林阿姨。”兄弟俩很有礼貌地问好。   高宇被他哥哥逼着,一脸的勉强,不敢往大旺跟前凑。   韩青松点了一下头,二旺开门,他就跟着进去。   高凌道:“韩旺国,明天一起打篮球啊?”   大旺:“看看再说。”   他还要去练车呢。   看他没有邀请他们家去玩儿的意思,高凌很失落,又看了麦穗一眼。结果麦穗已经推着三旺小旺家去了,根本一个眼神都没给他。   高凌:“……”也是够了,他哪里就得罪她了?   高宇拉着他让他赶紧走,有病啊,非要往韩旺国跟前凑,想让他踹你还是怎么虐你啊。   林岚回头看俩人还在门口,寻思要不要邀请他们过来玩。   大旺:“吃过晚饭找你玩。”   高凌立刻笑起来,“好,那我等你啊。”   进了屋,林岚一家先做饭。   家里有之前囤的腊鸡、腊肉,都冻在院子里的小缸里用板子盖着,这会儿拿块腊肉出来洗洗化开。做一个腊肉豆皮炖白菜,再炖上别的咸菜,馏上发面卷子,灶膛里再烧几个红薯。   因为两个炕都要烧火,另外一个锅再做个紫菜蛋花汤。   三旺小旺帮忙烧火,二旺和麦穗做饭。   装完锅以后,二旺看看家里面卷子吃没了,得发面引子明天蒸面卷。   现在他们家生活更好,基本都吃细面,日常主食就是细面馒头、卷子这些,不再做玉米面和细面的二合面饼子。玉米面留着做玉米糊糊、摊煎饼,再就是掺着红薯、小米,大豆等,高粱是不再吃的。   蒸出来的发面饼子卷子,自然比死面烀出来的好吃得多,暄腾软和,口感好,养胃,死面的吃了容易烧心。   吃过饭,麦穗和二旺领着俩弟弟做作业,学习,大旺去找高凌玩儿。   三旺看小旺才几天就回归爱学习好孩子行列,少不得也得做出爱学习的样子,就算装,也要装得像模像样的。   做完作业,小旺用他所学不多的英语单词做了一首很简单的歌曲,旋律明快简洁,唱起来让人心情愉悦。   他还让二哥弹吉他给伴奏。   林岚和韩青松散步回来,正好听到孩子们唱歌的声音,她的心一下子就落在实处,踏实得很。   她让韩青松早点洗洗睡。   他们在洗手间里装了一个简单淋浴的装置,家里有炉子,热水不断,淋浴就方便。她让韩青松去洗个热水澡,回来睡得舒坦。   今晚林岚没等孩子们,她和韩青松就先熄灯了。孩子们也知道韩青松这几天不在家下乡辛苦,都不再大声说话,关了门和收音机,看书的刷题的,安安静静的。   林岚心里有事儿,躺着一动不动。   韩青松翻个身搂着她,“想什么呢?”   林岚笑了笑:“睡觉呢,能想什么啊。”   韩青松就把她往怀里搂了搂,亲了亲,大手轻轻地摸着她光洁的后背,“还不到九点。”有点早。   林岚:“你晚上要不要去找罗海成?”   “不用,他知道怎么做。”他最近下乡都带着罗海成和韩青云,罗海成比韩青云成长更快,所以他就让罗海成负责这个,让韩青云还管各公社的汇总工作。   “三哥,你下乡有危险没啊?”林岚枕着他的手臂,向他又靠近一些,只要他在,被窝里永远热乎乎的。   “能有什么危险?没有的。都是些普通百姓,起点口角,和大队干部闹矛盾,没什么要紧的。”韩青松说。   “那今天是咋回事?”林岚在革委会的时候没问也没说,可听人家说今天韩局遇到危险,有个男人拿着把刀子要砍他,可把她吓一跳。   虽然她是先看到韩青松好好的,再听说有人动刀子,心里还是有些发紧。   有这一个男人,那还有没有别的呢?   韩青松:“有人在集贸市场打架,我去拉架,把人顺便带回来盘问。”   那几个买布的社员都是贫下中农,教育下拉倒,刀子都不能没收,还得还给他们,就放他们回去。   但是潘士农和范除夕却要扣留一阵儿,摸摸底再说。   他怕林岚担心,自然不肯说潘士农当时那一刀是冲着他来的。说实话,如果别的场合看到潘士农耍刀,他会夸一句耍得不错。这会儿么,自己给他抓起来,自然要好好审问这刀法哪里学的,跟谁学的等等。   虽然学刀不犯法,乡下不少人当过兵、或者跟着旧社会的武师学过,但是都要有迹可循。他只要说出来,那就可以让人去查,看看这个来源是干什么的,见不见的光。   如果不怕见人,那潘士农自然会说。   但是潘士农翻来覆去说自己刀法是家传,他爹当年会耍两招,教给他,他无师自通,练得多就会更多。   韩青松也不乱怀疑,等明天去潘士农家调查问问,看看村民邻居们怎么说。   林岚把脸贴在他胸口,柔声道:“三哥,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啊。坏人是抓不光的,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只要有人,就会有好人坏人。你只需要抓那些罪大恶极的,抓到就狠狠惩罚。那些无关紧要的,就交给他们自己爹妈教育。”   毕竟他们就那么几个公安,如果抓满城的小偷小摸,又怎么抓的过来?抓到了也不能狠狠处罚,顶多教育骂一顿,耗费精力。   就说现代社会,公安系统发达,坏分子也只多不少。   韩青松翻了个身平躺着,让她趴在自己胸口可以舒展些,“你说的对。”   “除非有极大的把握瓮中捉鳖,我们不能把对方逼到绝地。如果有余地,他们就有顾虑,不敢铤而走险。一旦进入绝地,他们再无留恋,就容易鱼死网破。咱们不能拿自己去碰他们那些粗制滥造的瓦砾。”林岚趴在他胸口,抬起头来,虽然屋子里光线极黯,她还是能准确地看向他的脸部。   她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温柔,带着微不可查的请求,落在他耳中也是前所未有的动听,让他无法拒绝。   他已经再不能像在军队那样义无反顾不计生死了。   他扣着她的脑勺压向自己,亲了亲她,“听你的。”   林岚笑起来,趴在他胸口,“三哥你真好。”   他心神一荡,翻身将她覆在身下,“还可以更好。”   林岚:“你下乡怪累的,咱们还是睡觉……。”   他已经不想再说话,只想用行动来表示他是真的想和她睡。 第158章 温柔刀   等林岚起来的时候,韩青松早就出门去跟罗海成会合,她做早饭,大旺带着弟弟妹妹出早操。   如今大旺几个出早操也是县革委会大院的一景,总能惹得不少人观看,甚至还勾起几个退伍老兵的怀念,也跟着他们一起。经过这一年的积累,也有差不多两个班的人数,他们都把大旺当班长。   今早高凌也领着弟弟加入,高宇是一脸不乐意,他要睡懒觉啊。   跑步以后还有别的训练,高凌跟不下全场,就跟着溜达。他对麦穗和二旺道:“你们要不要去滑冰啊?”   二旺瞥了他一眼,“我可以去,我姐不去。”   高凌:“……”你可真够烦人的。   麦穗:“冰库里的冰层没那么结实,小心掉下去出不来。”   高凌:“不会的。我们每年都去,冻得可结实呢。”   高宇跟着跑步出了汗,这会儿不动弹就冻得哆哆嗦嗦的,“我、我先回去。”   麦穗看他,提醒道:“你以后跑步,后背垫个手巾,小心着凉。”   “谢谢啊。”高宇吸了吸鼻子,现在就觉得有点不行了。   三旺和小旺笑嘻嘻地看着高宇,三旺:“你这小体格子不行啊。”   高宇是初一生,和三旺差不多,但是身子骨可没三旺那么结实。   小旺:“来,你再做俯卧撑,先来二十个。”他趴地下开始做俯卧撑,让高宇一起。   高宇勉强做了五个就要趴地下,他挺喜欢和三旺小旺一起玩儿。他发现韩家这几个男孩子,大旺冷冰冰的吓人,就算他不是真那么冷,那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也让他不敢接近,二旺别看对谁都微笑的样子,目光却带着审视仿佛能看透人似的,高宇也有点害怕。   他觉得还是三旺和小旺好啊,整天嘻嘻哈哈没心眼,和他一样傻吃傻睡。   吃过早饭,林岚去上班,孩子们都去上学。   小旺和三旺刚进教室,音乐老师就来找,“韩旺家,来办公室一下。”   小旺就拉着三旺过去,老师看了看也没说什么,就一起过去。   办公室里有两个中年男女,女的四十来岁年纪,但是身段窈窕,眉目风流,男的也四十来岁,举手投足都带着一种特有的腔调。三旺就知道他们是歌舞团的,果然小旺领着他过去问好,“吕团长,是有节目要请我吗?”   小旺有笛子、手风琴独奏,除了演奏规定曲目《大海航行靠舵手》等,他还有自己编的《家乡的春、夏、秋、冬》,现在是歌舞团学的一名小童星,不少人都喜欢看他演奏。   吕慧娴点点头,看着小旺的眼神非常欣赏,真是个好孩子,“我们要排练一个歌舞剧,需要一个小演员,又唱又跳还会演奏乐器。”   小旺眼睛亮亮的,“我报名!”   “团长,那个小演员有哥哥没?”三旺问。   吕团长早就关注三旺啦,这小少年身材细美,肩宽腰窄,长胳膊长腿的,是个跳舞的好苗子呢。她专注于自己的行业,对体育没兴趣,所以虽然知道飞鱼小将的名字,却没和眼前的人联系起来。   音乐老师就给她介绍三旺。   一听三旺居然是亚运会金牌得主,吕慧娴眼睛都瞪圆了,用一种舞台剧的夸张方式,抚着胸口,一脸的不可思议,“啊,韩旺民同学,你真是了不起。你是我们的骄傲,是我们的榜样,我们要向你学习。”   三旺鸡皮疙瘩都掉一地,赶紧笑道:“吕团长,我这俩月在家没事,跟着我弟弟呢,他干啥我就跟着呗。”   “成,当然成!”吕慧娴立刻拍板,对旁边的童刚强道:“加个小少年的角色,把另外一个可有可无的角色去掉。这个肯定更出彩。”   童刚强也觉得三旺形象很出彩,看这精气神儿!身板溜直儿,一双乌亮的眼睛永远含着笑,让人看一眼就心生欢喜,仿佛永远都没有愁苦似的。   舞台需要这样的正面形象!   他还从来没在十来岁的孩子身上见过这种气质。   吕慧娴又在那里感慨,“韩局长家几个孩子咋养的啊,要是都进咱们歌舞团,那多好啊。”   除了三旺其他也都见过的,大旺虽然为人不热情,但是一身正气凌然,麦穗身材高挑,模样明艳气质不俗,关键是聪慧大方,毫不忸怩,二旺温润秀雅,小小年纪却有一种贵公子的气派,也不知道人家咋培养出来的。   就说小旺这孩子,纯净得跟山泉水似的,听他说话唱歌演奏,就好像一股清泉直接流过心头,多少烦恼忧愁都烟消云散。   这双漂亮的眉眼啊,谁见了谁都要夸一声长得俊。   这个三小子皮肤虽然略黑点,但是虎头虎脑的有一种特别的气质,就是你看着他很精神但是不会和狡猾联系起来,反而让人觉得俏皮可爱。   每一个都可以训练成台柱子!   只是人家志不在此,对每天练习舞蹈个个都没兴趣,她只好作罢。小旺也只是对音乐有兴趣,让他跳舞他也没意思的,所以他的舞蹈动作很简单,并不会像专业的那样又蹦又跳还有芭蕾动作。   说好以后,吕慧娴就跟音乐老师说一声,带着两个孩子去歌舞团。   到了歌舞团,小旺道:“团长,我得去和我娘说一声。”   吕团长摸摸他的头,“行,去。”   小哥俩就去找林岚。   林岚正在研究预测地震的一些数据变化,看到小哥俩,惊讶道:“俩宝贝蛋咋来了呢?”   小旺上来抱着她的脖子亲了亲她的脸颊,“娘,我和小三哥来给歌舞团帮忙呢,让我们帮忙排练节目。”   林岚笑了笑,问是什么曲目,她是不是还没看过。   从前些年开始歌舞团就按照要求排练各种样板戏,没有太自由的东西,说起来也够没意思的,今年开始有点变化。   “吕团长还没说呢,要给小三哥也安排一个角色,我和小三哥一起演。”小旺很开心。   林岚也高兴,拉着三旺的手,“排练的时候注意安全,别受伤。虽然是来玩的,也要认真对待,别浪费工作人员的心血。”   三旺乌亮的眼睛含着笑:“娘,我懂的,你放心。”   在爹娘跟前他还皮一下,离开爹娘的视线,他不知道多懂事呢,就和出国不给祖国丢人一样,离开家也不给爹娘丢脸。   林岚很欣慰:“行啦,去忙你们的。”   三旺看林岚研究那个,就道:“娘,你要是需要帮忙,我可以帮你给省里打电话。”他认识省里的领导,打个电话,让地震台给娘解答疑问也不是什么难题。   林岚却不想用儿子的关系,点点头,“那可多谢我小三哥,娘能搞定的,去。”   她现在要先把基础的专业知识弄懂,不能贸然去和人家联系自己却什么都不懂,那只会让人家笑话,浪费儿子的人脉。机会垂青有准备的人,没准备那就没用啦。   等俩儿子走后,林岚也不看书了,托着腮望着窗外发呆。   冬日的薄阳虽然不甚暖和,却有一种于寒冷中播撒希望的明媚,照在她的脸上纤毫毕现,连浓密的睫毛都染上一层细碎的金色,喧闹的时光仿佛都变得静谧悠长。   恰好韩青松和罗海成从外面经过,他扭头看她,她朝他嫣然一笑,那灵动的眸子里顿时溢满星光,看得韩青松脚步顿住。   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才又抬脚继续往前走。罗海成跟林岚招招手就跟着去了。   快晌午的时候,祁凤波过来找林岚。   林岚都有日子没见过他,现在见面也没什么尴尬的,仿佛过去什么也不曾发生过,时间可以沉淀一切,尴尬和不快都能被消化掉。   祁凤波朝她笑笑,眼睛里略有点不自然,不过看她从容潇洒,他也就没什么芥蒂,“好久不见。”   林岚:“是啊。你们这是有任务?”   “有点工作的事儿,顺便帮大队来配合公安局询问几个问题。”   祁凤波是嘉山大队人,在公社工作,那个潘士农就是他们大队的。   昨天公安局给公社电话,询问潘士农的家庭状况,公社连夜派人去他们大队,今天他就过来配合调查。   林岚:“一起吃饭。”   祁凤波犹豫了一下,笑道:“行。”   因为韩青松忙,林岚就没去找他,她和祁凤波去食堂打饭,顺便问问那个潘士农。   按照祁凤波说,潘士农也算苦孩子出身。他家祖上是当地的乡绅,抗日结束以后就被化成大地主,打土豪分田地,他们家就被打倒。他爷爷当时是被枪毙的,他们家人不服气,因为他爷爷并不卖国,还参与过抗日为抗日出粮出钱。他爷爷被打死以后,他爹、大爷、叔叔们日子也不好过,有的被化成富农有的被化成上中农,天天挨斗。   后来大决战的时候缺军人,他爹就参加解放军,身负重伤残了一条腿,终于把自己头上的富农帽子摘掉。因为出身不好,他爹得不到晋升,建国后就退伍回家。   回家以后结婚成家,50年有了潘士农这个儿子。   一开始运动还是激烈,他再度被人打成混入解放军内部的敌特份子,和他的兄弟们一起被斗,日夜煎熬,身体差点夸了。   58年乡镇合并公社,新任的公社书记作风比较宽容,大家才能喘口气。这种日子持续到63年,那位书记又被人打倒,在一次运动中竟然被折磨致死。然后他们公社和各大队开始更激烈地政治运动,潘士农的大伯和大伯娘不堪受辱一个跳井一个吊死。   他们死后,潘家的情况才略有改善,但是一有运动需要批斗,还是先拿他们家开刀。潘士农他爹后来咬咬牙,就把老婆休了。这样潘士农和他娘才能消停一下,可毕竟是地主家的老婆孩子,又加上离婚,总要被人指指点点,甚至被占便宜。   潘士农今年二十六岁,看起来却像三十多。   祁凤波叹了口气,“人其实真不坏,平时不咋说话,本分劳动孝顺老娘,也从不欺负人不偷懒。我和他打过几次交道,话不多,是个爷们儿,答应的事儿就算话的。”   林岚用筷子拨弄着饭盒里的肉渣,低头想了想,问道:“村里人还敢欺负他吗?”   祁凤波:“这倒没有。从他十八岁上就没人敢欺负他家。差不多就那时候,他爹和他娘没复婚又住一起,也没人敢说什么,不过他爹没两年就……没了。”   “他结婚了吗?”   “没,倒是对他叔伯兄弟家的孩子不错。”   没结婚,没有孩子,那就没后顾之忧。对他叔家的孩子不错,那就是喜欢孩子的,应该是想结婚的,肯定有什么原因,让他克制,不想结婚。   喜欢孩子的男人,哪怕看起来再狠辣,心里还是有一抹柔软存在的。   不是天生冷酷之人,林岚觉得是可以在他心理防线上打破一个缺口的。   如果能打开缺口,就能从他嘴里掏出有用的信息来。   林岚沉吟着。   祁凤波看她低着头,浓密的睫毛微微颤抖着,有一种从前没见过的柔弱,心里还是忍不住悸动。   “林干事,我能帮什么忙吗?”   林岚神色凝重,摇头道:“我们韩局和他没仇怨,也没欺负过他家人,那他为什么要对我们韩局动刀子呢?”   祁凤波:“他可能仇恨一切干部。当时那位书记是被武装部和民兵连打死的。”   他想起什么,犹豫了一下,还是告诉她:“潘士农真的是个狠角色,村里原本那个大队长也算人物,把自己当土皇帝在村里欺压百姓说一不二。结果有一次不知道怎么惹到潘士农,他一个人把他们一家男人全打趴下,家里的鸡鸭狗全杀掉。威胁大队长再敢如何,他就把这家子的孩子全杀光,让他们断子绝孙。这事儿谁也没瞧见,是有人暗暗传的,我也不知道有几分真假。不过那个大队长后来的确被选下来换了一个更宽厚的。”   正说话呢,韩青松和罗海成从外面过来吃饭。   他一眼就看到林岚和祁凤波,便走过来。   祁凤波慌得连忙起身,韩青松大步走过来的时候,那气势一层层波浪般堆积过来,让他呼吸都不畅,“韩局好。”   韩青松看了他一眼,“不用紧张。”   他把饭盒交给罗海成,他则在林岚身边坐下,看林岚饭盒里的菜还有大半,饭盒盖上的馒头也只吃一小半,“没胃口?”   林岚笑了笑,“没呢,这不是等你嘛。”   韩青松已经习惯她溜缝撒谎,又问祁凤波嘉山大队的事儿,祁凤波就把自己知道的说给他听。   很快罗海成打饭过来,还给韩青松多带了一个煮鸡蛋。   韩青松把鸡蛋拿过去在桌上敲两下,在掌心压一圈就把皮剥下来,把鸡蛋放在林岚饭盒里。   祁凤波忙低头吃自己的饭。   罗海成和祁凤波打招呼,坐在他旁边。   吃完饭,罗海成带祁凤波去做笔录,韩青松要陪林岚去散步。   林岚却想去看看那个潘士农,“三哥,你们做笔录好玩不?我去瞅瞅行吗?”   韩青松垂眼看她,握住她的手,“没什么好看的。”   “我好奇嘛。”林岚跟他撒娇,摇摇他的手,“就看看。”   韩青松手臂一伸,揽着她的腰往外走,“先散步。”   半个小时,两人从外面回来,期间还去歌舞团悄悄看了一眼。小旺和三旺跟吕团长等人在吃饭,小哥俩乖乖的,和周围人有说有笑,看起来轻松又欢乐。   回来林岚就往审问室凑,祁凤波已经回去,现在罗海成正带书记员审问潘士农。   本来他以为有祁凤波的消息,可以轻松撬开潘士农的嘴,问清楚他为什么要对韩青松出手。   可潘士农显然没那么容易妥协,翻来覆去就那句话,“我就看不惯你们公安、民兵,都是些欺软怕硬的东西。”   罗海成冷笑一声,“你看不惯这个看不惯那个,韩局长从农村义务兵靠着流血拼命换来的连长,换来的转业当局长,你敢跟他动手,谁给你的胆子?”   潘士农微微低下头,“我不知道他是谁,我只看制服。”   林岚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他撒谎!他之前和罗海成对峙,丝毫不见躲闪,这会儿他却低头。这说明他知道韩青松的身份,他甚至……有点心虚,也许因为知道韩青松和他憎恨的那些人不是一路人?   林岚挠了挠韩青松的手心。   他低头看她:“嗯?”   林岚:“三哥,我能和他说说话吗?”   韩青松蹙眉,“不行,危险。”   “你不是说他没有危险嘛,你和罗海成在外面,没事的。你看他还铐着呢。”林岚微微仰头看他。   韩青松垂眼看着她,她这样仰头朝他笑的姿势,让他只想亲她。   林岚:“不说话就当你答应。”   “我刚才说不行。”韩青松坚持。   “三哥,你看啊,我是宣传办的?我们宣传办的工作就是配合政府宣传一切可宣传之事。保护妇女儿童、好好种地不耍钱、夫妻和睦不家暴、认真工作别小偷小摸,这些都在我们宣传范围内。我们宣传也不是闭门造车啊,也得有案例学习,是。”   韩青松神色略有松动:“我和你一起。”   “那可不行。”林岚低笑:“你那么吓人,他看你一眼就不敢说话啦。”   林岚拉着韩青松走到门旁,“你在这里也能看到听到,没什么啦。”   现在公安局没有搞心理咨询的,对嫌疑人自然也没那么多想法,都是直来直去地审问,无形中会让人崩溃或者抗拒。   心理素质差的,就崩溃,心理素质好的,会越来越坚强抗拒,觉得公安也没法奈何自己的。   韩青松沉思一会儿,点点头,“等会儿。”   他让林岚等着,他朝着罗海成招招手。   罗海成让书记员呆着,他出来,“韩局?”   韩青松吩咐一下,罗海成愣住,看向林岚:“嫂子?”   林岚朝他笑。   罗海成知道韩青松安排好,也不多说,他去找一根结实的绳子,直接把潘士农的双脚绑在桌椅的腿上,双手改成朝前铐着。   潘士农不知道他搞什么,却也不问,就那么老实地任由他摆弄。   罗海成对书记员道:“只管记录,别说话。”   书记员点头:“行。”   然后他就看着林岚走进来,书记员擦了擦眼睛,惊讶地看着林岚。   林干事咋来了。   林岚笑了笑,“我们宣传部有很多宣传任务,我过来咨询咨询,收集点材料。”   她在书记员旁边坐下,身体放松靠在椅背上,朝着对面的潘士农笑了笑,“你好。”   潘士农面色阴郁,目光阴沉,看着眼前这个皮肤雪白模样俊俏的女人,她虽然美却并不凌厉,相反她的笑容让他心里油然而生一种好感。   他盯着林岚直直地看,她却从容淡定,不闪不避,不害羞不畏惧。   他那样惹得书记员不高兴,我们韩局媳妇儿是你能看的吗?   他刚要说话,林岚瞥了他一眼,示意他不要出声。   书记员只得低头看本子,寻思我记录啥啊。   林岚打开自己的本子,翻到写了半页字的地方,上一次记录青石公社童养媳、早婚等一些情况。   潘士农一直盯着她,看她动作从容地旋开笔帽,套在钢笔上,然后低头写字。   林岚写下俩字,似无意地瞥了潘士农一眼:“姓名。”   书记员警告地瞥了潘士农一眼,之前他们来问话,每一次都要问一遍名字,这个潘士农很不配合,开口就来一句:“你们聋还是记性不好?问过多少遍了?”   谁知道这一次他老老实实地开口:“潘士农。”   林岚眼睫垂着没动,又问:“年龄。”   潘士农看她不写不看自己,只管问,犹豫了一下,“26。”当地人说年纪都是虚岁。   林岚笑了一声,“比我还小,结婚了吗?”   潘士农:“……没。”他立刻有点迷惑,不知道为什么问这个问题,毕竟之前公安翻来覆去地问为什么、谁教的。   林岚抬眼看他,眼中有惊讶,“没?”乡下人结婚都早,二十岁以内结婚的是大多数,过了二十岁就算晚的。   她扭头问书记员,“小张,你多大?”   小张脸都红了,“24。”   林岚知道小张有个儿子,她笑道:“哟,挺年轻啊。你孩子是不是都两三岁了?你们城里人都晚婚,我们乡下人才早婚,你咋这么早就有娃了?”   小张低头挠了挠后脑勺,避开潘士农的眼神和林岚交换个眼神:林干事,你这是干啥,咋笑话上俺了。   林岚又看向潘士农:“咱们乡下人一般都早婚,你是咋回事?家里穷说不起媳妇儿?”   她看潘士农穿得不突出但是也不差,黑布棉袄棉裤,本白色的里儿,没有补丁,门襟还是手缝的盘扣,针脚细密,针线活儿还是不错的。   潘士农瞥了她一眼,视线就落在她拿钢笔的手上,“不算穷,就没人看上俺。”   那双手不像干粗活的女人那么粗糙开裂,也不是不干活的人那么娇贵,纤细白净的手指上还有一个小刀口,估计切菜的时候划伤的。   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想起自己藏着的那把刀,她要是用那把刀,估计能把手指头切下来。   他眉头下意识地拧起来,有些不想看到那样的画面。   他又听那女人笑道:“你长得也还行,也能干活儿,咋会没人看上?还是出不起彩礼,要不就是你脾气不好,打女人?打女人那可不行。”   “我从来不打女人!”潘士农立刻反驳。   林岚盯着他,“你看,那就是穷,不舍的出彩礼,你还想一分钱不出就娶媳妇?”   潘士农:“我也不穷,两钩子布二十块钱还是出得起的。”   “那可怪了,你也不丑不穷不打女人,不是城里人晚婚,你大年纪没媳妇儿,是为啥?你娘不想抱孙子?是你娘不准你娶还是你不听你娘的话?”   潘士农可真没想到公安局还有女人管结不结婚的事儿,原本自己打定主意不开口,翻来覆去一句话对付的,哪知道突然出来个女人,一下子把心思给打乱了,想不理睬又忍不住。   “是、是俺不想娶。”   林岚心里松了口气,他自己说了实话,她做出一副不信的表情,“我可真不信,有男人不想娶媳妇儿的?那傻子都想找个媳妇儿过日子呢。”她扭头朝着书记员笑道:“是小张。”   小张:“……”我又不是那个傻子,我咋知道。   看到他吃瘪的样子,林岚笑起来,对面的潘士农也没控制住笑了起来,一出声立刻意识到不对,咳嗽一声低眼继续看林岚的手。   她的手可真好看,细细白白的,和他侍弄的青葱的葱白一样。   他下意识地握住了自己的拳头。   林岚对潘士农道:“你别紧张啊,我们宣传队有任务,就是问问写点资料什么的。来,你给我讲讲你是为什么不想娶媳妇,普婚普育也在列呢。不允许未成年结婚,但是成年以后不结婚也不好。影响社会秩序。”   林岚说着似是而非的东西,反正他听不懂。   果然潘士农被她忽悠的越发觉得深奥难懂,头都有些发昏。他就开始讲,但是因为不是自己的实话,编得委实有点难受,说什么嫌孩子烦、婆娘烦等等借口。可林岚一个问题就戳破他撒谎,他分明是喜欢软妹子的。   潘士农不开口的时候,林岚一个劲地刺激他,一旦他开口说话,林岚就静静地听着,脸上挂着微微的笑,就好像对面坐着的是她朋友,而不是想要杀她丈夫的人。   潘士农一开始还瞎编,说着说着不由自主地开始说实话,说和娘如何过日子,娘如何辛苦。   林岚点点头,颇为伤感道:“做母亲的为了自己的孩子,可以做任何事情。你娘是真心疼你的,你可不要辜负她。”   我也一样心疼我的孩子,为了我的孩子可以做任何事情。   潘士农被她这句话闹的突然鼻子一酸,想气自己老母亲,不知不觉流下眼泪。   旁边的书记员已经惊呆了,他怎么都想不到这个倔强得跟牛一样的男人还能流眼泪,还会说这么多话。   他娘的,邪门!   林岚:“听你的样子,你爹也是个好人,那他为啥不要你和你娘呢。我丈夫以前当兵不在家,我带着五个孩子,吃不饱穿不暖,和你情况也差不多。”   想到小时候他爹的样子,潘士农猛得把头埋在胸前,抽泣了一下。   林岚没再说什么,站起来,合上自己的笔记本,走过去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家人在一起总会好的,我现在就挺好,你也会的。谢谢你的故事。如果还有什么想说的,改天说给我听。”   他爹的死应该对他打击不小。只听这个,潘士农是一个可怜的人。   但是再可怜也不是伤害无辜之人的借口!   受伤,从来就不是伤害别人的理由!   她把手撤回来,脸上的笑容就已经变冷,抬脚走出去,身后传来潘士农压抑的哭声。   离开审问室,看到韩青松的时候,笑容又回到她脸上。   罗海成已经呆住,愣愣地看着她,“嫂子……”   林岚略微提高声音却依然压着嗓子的样子道:“我觉得他没啥问题,太可怜了,哎。”她就抱着自己的本子走了。   罗海成吸了吸鼻子,是挺可怜,谁不可怜呢?要是韩局被他抹了脖子,嫂子和孩子们不可怜?   韩青松:“不要再提审,直到他想找人说话。”   没想到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潘士农要跟那位林干事说话。   看守的公安不耐烦道:“林干事又不是公安,谁要跟你说话,人家不要睡觉的?”   因为韩青松交代过,那公安到底是让人去林岚家送信。   冬至月里,五点的时候天还黑乎乎的。韩青松已经起来,听见人叫门,他去应门,见是负责看守的,问道:“潘士农怎么啦?”   “韩局,他要找林干事说话。”   韩青松微微蹙眉,“让他等上班。”   那公安就回去传话。   这时候大旺已经起来,韩青松带他去训练。等他们回来,二旺几个也起来,韩青松让大旺带领弟弟妹妹去出早操,他做早饭。   麦穗看了大旺一眼,“大哥,你下巴咋回事?”   大旺摸了一下,“没什么。”   跟韩青松喂招被打了一拳踹了几脚,今天他爹格外凶狠,不像以前还留点情面。也正因为韩青松不再手下留情,大旺的潜力才被激发出来再次找到感觉。之前他自己练习进入一个瓶颈期,总是无法突破,这会儿被亲爹揍得又进入一个新阶段,兴奋得有些停不下来。   等林岚醒的时候差不多七点半,赶紧起来吃饭。   她还悄悄给了韩青松一个眼神,“三哥你咋不叫我呢。”   八点上班呢。   韩青松看了她一眼,“不会迟到的。”两分钟就到前面。   三旺和小旺小哥俩今天继续去排练,不用上课。他俩吃完饭开心地和家人再见,“娘,等我们排练好,你要去看啊。”   林岚摆摆手,“当然要去看啊。排练完,记得去学校补课啊。”   小旺:“娘我知道啦,我乖着呢,你放心。”他拉着三旺的手,“小三哥,咱要做个好人,对。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三旺:“看你说的,咱俩哪天不是好人了?快走,别迟到了。”小哥俩开启商业互捧一点都不害臊的。   等孩子们都走了,林岚和韩青松也要去革委会。走之前她把韩青松送的那条粉色纱巾围上。   冬天一身灰蓝色的衣服,围上一条粉色的纱巾,整个人都鲜亮起来。   韩青松看了她好一会儿,“好看。”   林岚笑道:“粉色,温柔的颜色,可以让人卸下心防。”冷硬的男人看到都会变得柔软的颜色,色彩在人心理中微妙又很有用。   他低头看她,眸色深幽,抬手帮她把纱巾打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满意地瞅瞅,然后抬起她的下颌亲了一会儿。   到了革委会,罗海成在那里等他们,看到林岚便眼前一亮,“嫂子,今天好漂亮啊。”   林岚笑道:“哪天不漂亮?”   罗海成:“对,我不会说话,今天更漂亮。哈哈。”   林岚:“潘士农想聊天?”   罗海成点点头,“嫂子,你厉害了。”   林岚笑道:“我厉害什么啊,我就是搞宣传的听人家说说话。”   潘士农昨天打开话匣子却没说完,估计憋得慌呢。聊天对象也看人的,像韩青松、罗海成这种人,别人对着他们就没有倾诉的愿望。   她跟韩青松笑了笑,回自己办公室准备一下,拿了笔记本和钢笔回来。她对韩青松道:“三哥,换个位置,让他坐里面,我和书记员在外。”   第一次她面对窗户,潘士农背对着,这一次她背对着,让他面对着。   公安人员将潘士农带去里面位置坐好,依然将双脚拴在椅子腿上,双手朝前铐住。   书记员先落座,准备记录。   韩青松和罗海成在门外,林岚站在他们旁边,不急着进去。   屋里的潘士农突然有点紧张,忍不住朝门口看了看,却没有人。   书记员瞅了他一眼,没说话。   过了差不多四五分钟,审问室的门被推开,林岚从外面从容进来,在门口的时候她顿了一下。门外的阳光照在她身上,让她光洁白嫩的脸颊越发白得透明耀眼,颈上的粉色纱巾带着独属于春天的娇柔和明媚,仿佛一朵花能让人嗅到春天的芬芳。   也不过停留一秒钟,她笑了笑抬脚走到书记员旁边,“小张,昨晚没睡好是怎么的啊?眼圈那么黑。”   小张:“……嫂子,孩子闹一宿,可给我闹死了。”   林岚道:“这叫甜蜜的负担,一边不胜其烦,一边又很幸福。”她站在那里,一手搭在小张的椅背上,微微低头看向对面的潘士农,笑了笑,“当爹妈的就是这样,你还记得小时候的事儿吗?你闹腾,你爹娘又生气又不忍心打你的事儿?”   她不等潘士农说话,自己先道:“我家三小子,喜欢游泳,大冷天下水抽了筋。我真是又心疼又生气,恨不得给他一顿好揍,可打他一下我倒是要疼两下。哎,生儿九十九,常怀百岁忧,当爹娘的,从孩子生出来那天就操心,不闭眼不拉倒。”   说着,她眼睛就湿润了,忙低头侧首眨眨眼睛。   潘士农看着她,“最后你打了吗?”   林岚笑了笑,坐下,靠在椅背上,叹了口气,也不看潘士农,倒像是想起自己的孩子一样。   潘士农的视线停在她颈项系着的粉色纱巾上,那是一抹极其柔弱的颜色,像寒冬过去春回大地杏花树上绽放的那一抹似开未开的颜色,像小时候看母亲被泪水浸泡的眼眶红肿的颜色。   柔弱又酸楚的颜色。   那样纤细的颈项,似乎轻轻用力就可以折断,可这样柔弱的背后,又承担着她儿女的期盼。   天下母亲,皆如这般。   他一下子就想起小时候他娘的模样,他以为已经忘记的那些往事,突然就回忆起来,清晰可见。   他忍不住开始诉说。   诉说他这一生的经历,欢乐、苦痛、希望、绝望,他的爷爷、他的父亲、他的大伯、叔叔们,那些死去的人,那些活着的人,那些该死不死,不该死却长眠地下的人。   还有隐藏其中的,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从未对人说起过的一些事情和人。虽然他努力克制,用了浮光掠影或者隐去姓名的办法,可有一个人还是不可阻挡地浮现出来。   那个人让他开始改变自己,让他变得强壮,让他知道人生可以自己做主。   可他也不是没有遗憾,因为他没有结婚,也没有孩子,而他娘一直都想让他成亲传递香火。可他却觉得自己,不该用老婆孩子来束缚自己,亦或者不想连累老婆孩子,毕竟自己家庭不好,说不定哪天又要各种P斗。   他说了很多,中间有几次不由自主地就泪流满面,甚至忍不住抱头低声哭起来。   那位老书记的死给他的伤害比大伯一家的死还要厉害,而他父亲备受折磨,最后病痛、旧伤发作,整整疼了一个月才死去。   父亲疼得受不住的时候就喊:“我疼啊,我疼啊,儿子啊,你帮帮爹。”   可他怎么下得去手?   等爹终于死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是解脱还是悔恨,是不是应该早点下手不要让爹受那么多苦痛折磨?   “人这一辈子真他妈苦,小时候以为长大就好了,长大才发现小时候是最好的,却再也回不去了。”   书记员已经抹了好几次眼泪,他感觉自己要犯错误了。   “你觉得苦吗?”潘士农看着林岚。她坐在他对面,背对着窗户,他泪眼模糊几乎看不清她的脸,只能看到她那双水溶溶的双眸中蕴含着悲悯以及她颈项里那一抹泛着温柔光芒的粉色。   在潘士农倾诉的时候,她一直保持着安静,一字不发。   这会儿听他问,她缓缓道:“世人皆苦,我苦,你苦,所有人都和我们一样,谁也不孤独。”   你不孤独,你没什么特殊的,你不要给自己加戏以为自己被世界抛弃、伤害,就想报复社会。   所有人都负重前行,在苦难中坚强、向上,你是,我是,所有人都是,整个国家、乃至整个世界都是。   所以,你没有什么特别的。   林岚低头擦掉眼底的泪痕,把潘士农说的那些人物关系表画出来,最后在一个没有姓名,形象迷糊甚至有所变化的人上面画了重点。   她起身,淡淡道:“我的原则是:谁帮助过我,我感恩铭记涌泉相报,谁伤害过我,我就狠狠打回去。”她微微俯身,双手撑在桌面上,很认真地看着潘士农的双眼,直直地看进去。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在她眼底看到怜悯、鄙夷、愤怒,她的眼神像两把刀插进他心底,他冰冷的心居然颤了颤,他听她说:“作为一个有良知的人,最基本的原则就是,绝不伤害无辜的人。”   以牙还牙,以血还血,不包括以暴力迫害无辜的人。   潘士农怔住。   林岚站直了,没再理睬他,转身离开审问室。   罗海成和韩青松站在一旁,靠在墙上听着里面谈话,听她出来,两人站直了。   罗海成给林岚敬礼,“林干事,还是你厉害。”   林岚把本子拍给罗海成,冷冷道:“我怀疑他背后有人,不能放过他。”   谁想捅我男人,我先捅死他。   作者有话要说:   ………………………………………………   兰花花:我同情你,不代表我会原谅你! 第159章 大旺出手   虽然公安局断定潘士农不是普通社员报复公安,而是有安排的,可他死活不承认,那么公安除非找到那人,否则也不能直接定罪。   林岚建议他们,“潘士农很孝顺,他干这事儿肯定早就安排好退路,不可能不管他娘的死活。”   她知道韩青松为人正直不屑于用老婆子威胁潘士农,可她觉得只要办法好用就行,不必计较那么多,而且也没怎么老婆子,只是利用一下而已。比如把潘家的粮食悄悄偷走,让老太太没饭吃,看看有没有人关心她,是眼睁睁看她饿死还是冒险给她送粮食?   如果他们要饿死她,那潘士农也该看清现实。他除了老娘,现在也没什么好牵挂的。   让她不解的是:按照剧情,他们对韩青松出手应该是来年,这一世为什么提前了几个月,还是说不止这一次?想到有人在暗处虎视眈眈,林岚就有些不踏实,想让韩青松早点把那些人绳之以法。   她冷静下来仔细想想,这些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他们躲在暗处大家不知道,要大海捞针太难。一旦能打开缺口,找到一条线,就可以顺藤摸瓜,将他们一网打尽。   毕竟一个民间黑社会,又不是专业的间谍机构,没有强大的背景靠山,他能有多牛逼?说他牛逼只是因为大家之前没留意而已,如果公安局全力以赴,他们自然没那么逍遥。   潘士农现在就是藤。潘士农肯定不能放,县城没关人的地方,韩青松决定派人将他押送山水农场让张黑驴亲自盯着,不许接触任何人,不许擅离农场。至于期限,直到从这条藤摸到大瓜为止。   潘士农倒没想那么多,他笃定只要自己咬死不想杀人,纯粹吓唬一下穿制服的公安就不会有危险。按理说教育下就可以把他放回去,因为对方是副局,所以要把他多关一阵子。他寻思两个月顶多半年?家里粮食足够,有堂兄弟们照顾,老母亲不会有麻烦。所以,他并没有太当回事。   他甚至想再看一眼那个女人,谁知道她拒绝见他。   张书记员为自己那天为潘士农的故事流泪同情他特别自责,自己怎么能同情他呢?他听潘士农还想见林岚,冷冷道:“你要杀的可是林干事的男人,你好意思见人家?人家欠你的啊?要是我先给你俩巴掌。”   潘士农默然片刻,老实地走了。   韩青松还让罗海成亲自带队去嘉山大队调查。   潘士农的形象和祁凤波说的差不多,普通社员觉得他不错,干部大多对他印象不好,但是都一致认为他孝顺、能干。   他们决定采纳林岚的计划,利用一下潘士农的老娘。   罗海成摩拳擦掌,抓贼多年终于可以当一回贼,“韩局,晚上我去潘家把粮食给偷出来。”   韩青松却不想这样简单,他摇头,“不用你。你跟刘剑云借几个得力的,分明暗两拨蹲点盯梢。”   明的观察村里什么人去潘家,暗的查找私底下和潘家接触的人。   潘士农被抓,那些人肯定不会再露面。假使放潘士农回家,不管他们放不放心,肯定不敢随便露面联络,所以韩青松把潘士农关起来不许人接近,那些人会担心他是不是说了什么。   有所怀疑就会心神难安,难免行差踏错,韩青松就要用计刺激他们错得快一点。   晚上睡觉的时候林岚还想好好问问韩青松,让他多注意安全,想知道他们怎么摸瓜,结果他根本不给她担心的余地。反而一副生怕她会丢了的架势痴缠着她,老夫老妻的她都不好意思。也许越紧张这样反而可以放松?她也就任他去,好在他倒是体贴,并不会让她招架不住。   虽然睡得晚韩青松第二日依旧准时起身,出屋的时候大旺也起来。   大旺看了他一眼,期待他继续和自己喂招,不需要手下留情。   韩青松读懂了他受虐的眼神,示意去老地方。   李副局这几天心里有事,晚上睡不好,早上醒得早,气得他天不亮就爬起来出来遛弯。走到革委会后面那片小广场的时候,听见有人打架,拳来脚往的,气势汹汹。他好奇之下走过去看看,不到五点半,影影绰绰也约莫能看清楚。   他看到韩青松跟大旺在那里打架,嗯,喂招,要说这是训练打死他也不信。他娘的,谁家训练这样训练?还是亲父子呢,那架势倒像是在搏命。他看着韩青松一脚踹在自己儿子胸口上将人踹出去,那小子倒是厉害,并没有倒地反而身形后仰卸掉大半力道,又顺势一个扫堂腿狠狠地掠出去。   李副局瞅着都疼。   父子两人出拳都又沉又猛,又快又狠,让李副局眼花缭乱,他娘的,还配合着腿,他眼睛都看不过来。   这时候大旺一拳以刁钻的角度由下向上击向韩青松的下颌,韩青松一掌推在他的肘部,然后打了个手势两人停下来。   韩青松点评了两句,最后道:“不用在招数上耍花招,再花哨的招式也是拳头打出来的,而你的拳头受制于你的肩膀和手肘。”   手臂长度有限,不管如何用力都会被对方识破。   “快准狠是格斗的唯一追求。只要足够快准狠,不需要任何招式。”韩青松道。   大旺点点头,“记住了。”   “再来。”韩青松说了一声,两人又斗在一起,端的是越快越狠,如狼似虎。   李副局站那里一边吐槽一边看得入迷,等父子两人停下来的时候,他数着自己看这会儿,父子俩已经你踹我一脚我给你一拳的,差不过各有四五下,他都觉得疼。   当然,他不知道人家父子俩都是收了力的,出拳猛如虎,落地三分力,这本来就是训练中一个非常重要的内容。   如果只会发力不会收力,那就是训练失败。   韩青松面色如常,大旺却有些气息紊乱。   这两次韩青松都挺凶猛,逼得他挺狠,几次都要招架不住,可韩青松还是一个劲地逼他,倒也把他的潜力逼出来让他终于突破瓶颈,知道自己还可以更厉害的。   韩青松抹了一把额头的汗,“不错。”再要多一个字也不可能的。   大旺扭头看向一侧,过了五点半,太阳依然没有出来的迹象,但是东方天空熹光微微,晦暗的光线里能看到李副局的轮廓。   李副局咳嗽一声,“晨练啊,真早哈。”他打着哈哈走了。   待他走后,韩青松对大旺道:“公安局有事情需要你帮忙。”   大旺神色一凛,立正,严肃地看着韩青松,“请吩咐。”   韩青松:“小时候学的那些还记得吗?”   大旺一下子就明白爹的意思,他点点头,“记得,他们都有自己的套路和标记。踩点下记号,翻墙撬门顺手牵羊,做起来无声无息。”   “那你去做一票。”韩青松跟说吃饭那么轻松。   大旺:“!!”公安局这是知法犯法?他还能拒绝吗?“好。”他道。   韩青松:“晌午来革委会吃饭,我送你去。”   “嗯。”   韩青松说完就走了。   大旺看着韩青松挺拔高大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这才激动得双手有点微微发颤。   他这是被肯定了吗?以前给公安局帮忙都是跟着刘剑云,韩青松从来没主动让他干什么。   虽然被韩青松逼得狠身体上略微有点累,大旺精神却亢奋得停不下来。他双手握拳,强迫自己冷静,可从心底、大脑到整个身体都很兴奋,很想……干点什么。   打架或者干点什么都行,能找到一个旗鼓相当的对手打架也是一种幸运,可以打得酣畅淋漓,不用担心对方接不住自己的招式。   这时候高凌抱着篮球跑过来,“韩旺国,来两局。”   大旺对着他笑了笑,点点头,“来。”   他再跟韩青松打下去吃不消,可不代表应付不了别人,高凌这样的来几个都不怕。   高凌:卧槽,卧槽,你对我笑什么?怎么这么瘆人?   本来以为自己打篮球挺不错的高凌被大旺虐得差点趴地上哭。   他看着大旺跟猎豹一样敏捷地一跃而起,身形矫健,修长的手臂高高地举起,手腕带动五指压下去,那球“哐哐”地就被凶狠地拍进去。   他么的,这是不是人啊。   他是不是受了委屈拿自己撒气呢?   “韩旺国,你个子高,篮板太占优势了,来线外球。”   三分球,看你还有那么厉害不成?   三分球看的是准头和对力道的把握,他就不信韩旺国还能百发百中。   大旺砰砰砰地拍着球,淡淡道:“三分球闭着眼就能进。”   他甩飞刀、练习打靶,讲究的就是准头以及对力道的控制,打篮球真的是胜之不武。   高凌冷笑,你就吹!!!你吹破天我也不服气,“我拦你,看你多厉害。”   他拿了球运球,结果好好的球眼睛一花就到了大旺手上。   卧槽!   他赶紧摆好姿势去断球,大旺两手交互拍球,动作快得高凌眼睛直花,以为他要往左边去,自己便防守,结果大旺已经从右边滑过去,同时起跳,整个身体陡然拔高,双腿、修长的身体、双臂、笔直成线,手腕毫不费力地前压。   高凌就看着那篮球划过一条优美的曲线,“噗”地落入了篮筐,都没碰到篮板和球框!!!如果不是那破网在寒风里晃悠,他都怀疑有没有进球!   卧槽了!   高凌差点跪下抱大腿,他好歹管住自己,把最后的理智和尊严拎起来,强迫自己站住,“你、今天有点不一样啊。”   之前在球场看大旺打球,也没这么猛啊。   大旺:“不想骗你。”   以前打球他都收着呢,毕竟满场同学都在,他不可能自己太出风头,那样会没朋友的。   今天被训练得很兴奋,想收也收不住,想找个事情发泄一下,正好高凌送了球来。   高凌:“朋友谢谢你的坦诚。”   他坐在冰冷的地上,“哎,你毕业真想去当兵?”   大旺点点头:“是的。”   “你倒是不用怕苦。”自己就在这里找苦吃呢,高凌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生出一种向往来,他也想和韩旺国一起去当兵。   他被自己这脑壳坏掉的想法吓了一跳,他不是没去部队看过,没关系的义务兵就是被碾压的好。就算他有点关系,可新兵蛋子入伍,那也是……不行,老子坚持不下来啊。   可是,好想和他一起当战友怎么办呢?   要是自己也有他这么厉害,韩麦穗看见自己还不得乐滋滋啊。   哎,韩麦穗,你这辈子找不到男朋友了!同龄人有几个比你哥厉害的?   大旺把球丢给高凌,“跑步去了。”   高凌:“还晨练啊。”   大旺:“照旧。”   他感觉身体里还有无尽的力量需要挥霍一下,否则那股兴奋憋在身体里,不利于健康。   等大旺领着弟弟妹妹们早操完毕,回家的时候,林岚和韩青松已经做好早饭。   吃早饭之前,三旺还和小旺表演了一小段他们正在排练的节目。   这时候的节目有个特点,那就是特别拿腔调,好人就是光伟正,坏人就无比猥琐。但是小哥俩演得特别好,小旺可爱软萌,三旺一副机灵模样,看得人捧腹不断。   等表演完,大家鼓鼓掌,开始吃饭。   吃过饭大旺对林岚道:“娘,我晚上不回来吃饭。”   林岚惊讶道:“哎呀,大儿子这是找着媳妇儿,去丈母娘家吃饭?”   大旺:“!!!”他无奈地看了韩青松一眼。   韩青松解释道:“让他帮公安局办点事。”   林岚微微蹙眉,“有危险没?”   韩青松:“没有,我跟着。”   林岚点点头,“那好。安全第一啊,你俩都注意。”   大旺上午去上课,晌午就来找韩青松和林岚一起吃饭。   吃过饭韩青松带着大旺去武器库准备一下,大旺一直随身带着他的两把匕首,另外的他看了看,拿了几样小玩意儿。然后两人出发去嘉山大队,从县城过去差不多六十里路,早点出发可以准备一下。一路上,韩青松实地指点不少东西,如何观察地形、天气等等,大旺都牢牢记住。   韩青松先带着大旺去当地公社吃晚饭,等五点左右天黑的时候才去嘉山大队。   罗海成看到韩青松和大旺,又愣了一下,他可没想到韩青松的秘密武器居然是大旺?   韩青松:“有情况吗?”   罗海成:“有几个村民,没什么异常。”   韩青松:“让明面的人撤退。”暗中的人自然还要埋伏好不要被人发现。   罗海成立刻去村里让负责排查的公安们大张旗鼓地撤退,骑着洗行车、开着手电筒,连夜回县城去。   然后他则悄悄地带着大旺熟悉村里环境,指明潘家位置。这时候普通人家生活不富裕,基本没什么养狗的,村里就算有两条基本都在大队保管员那里看仓库呢。   勘察之后三人带了几个刑警队的躲在村外隐秘处,韩青松让大旺裹着毯子打个盹,十二点多的时候拍醒他。   大旺入睡快醒得也快,他搓搓脸抬眼看看天色,月上中天云彩漫漫,光芒并不太亮。人在十二点半以后,凌晨一两点是最困乏的时候。过了三点,就会渐渐苏醒。尤其年纪大的女人,四五点钟有些人就睡不着。   潘母因为儿子不回家,肯定担心,但是已经过了几天,第一天第二天可能担心的睡不着,现在是一定会睡过去的。   大旺将一个黑头套套在头上,露出眼睛和口鼻,他朝着两人打了个手势,飞快地朝着村里奔去。   夜色茫茫,他的身影非常迅捷,双脚落地几乎没多少动静,经过大队的时候都没引起狗叫。他摸黑找到潘家胡同,先留神听了听,心里默念着当一回“翻高头”也不需要助跑,直接一跃一翻上了墙头。他没有在墙头停留,而是直接轻盈地跃下地,蹲在墙根听了听附近的动静。   北方的屋子没有办法如南方那般爬上屋顶去掀瓦片,因为瓦片下面还有秫秸、黄泥,掀开什么都看不到,所以不必开天窗,只能“撬排塞”。   他也不急着动,而是略侦查一番,之前罗海成来调查过潘家三间正房,东间睡人,西间空着当仓库。   他小心地摸了一下木板门,里面有门闩插门,他掏出匕首轻轻一拨就把门闩打开。乡下木板门打开以后会发出吱呀声音,所以他没推门,而是直接把门扇卸下来靠在墙边。   两扇门全卸下来也不过几秒钟的事儿,这是那个组织团伙作案的惯用手法。   他先去把潘母睡觉的东间给绑上,这种两扇对开的小木板门都有两个铁环,直接绑起来即可。目的是怕主人家听见动静出来阻拦,抓着自己不好,打了主人不好。他们是入室窃贼,不是抢劫,不伤人。   他去了西间,手电筒打开扫了一眼心中有数,然后来到院子里,将手电筒朝上方闪了两下。外面的罗海成和韩青松收到信号,带着人翻墙而入,顺便打开院门。   ……   此时县城集市边上的小院里,六把头和几个人在商量。   “潘刀子咋回事?怎么不但没放回来,还给押送劳改农场去了?”   “是啊,不是说韩青松治没办法顶罪,关两天就给放出来吗?”   老六:“不用担心,不会有事的。”有事就是枪毙,不用去劳改农场。   “六爷,你说他是不是想钓大鱼?”现在这里最大的大鱼就是老六。   老六:“别胡说,我看他是想引蛇出洞。”他这条毒蛇,要被逼急就能把韩青松咬死,哼!“让农场的人看看咋回事,争取和潘刀子接上头,搭搭信儿。”   “不成的,公安盯着紧呢,要是搭话可把咱们人暴露了。”   “六爷,还得去潘家看看,让老太太老实点呢。可公安还瞅着呢,你说咋整?”   “老太太没问题,她心里明白咋回事,不敢乱说的。” 知道那就更不敢说,除非不要她儿子的命。   老太太也是经历过大风浪的人,嗅觉灵敏,肯定能知道点什么。但是他们和潘士农联系都是晚上,潘母没正面见过,所以潘母也没有确凿的证据,公安也问不出什么。   “潘刀子刚被抓,公安肯定盯着他家,咱们以静制动,不要慌,什么都不要管,绝对不要靠近潘家。”   “那公安要是撤了呢?”   “撤了也不去,不安全!”   只是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就这晚上潘家遭了贼!   潘母第二天起来一看,家里所有粮食都被搬空了!   “天杀的贼啊,俺的口粮啊,粗粮细粮一共有小一千斤啊。”不但留着过年的麦子,日常吃的玉米、高粱不见了,连地瓜、地瓜干都没了。   她大声哭喊着,社员和干部们都跑过来看怎么回事。   社员们纷纷道:“咋的公安一走,就遭贼了,真是太坏了。”   “快去报警!”   于是公社的公安特派员又被喊来,随来的还有罗海成,他们看了一下,立刻断定是趁夜入室盗窃。   “手法老辣,起码得五六年的老手。这么多粮食,一人扛不完,至少五个人。”罗海成煞有介事地侦查着,还让人不要破坏证据。   被卸掉的门,绑在门环上已经被剪刀剪开的麻绳,都是那个组织流传出来的,外人看了不会留意,只有他们自己人才懂怎么回事。   潘母看到那麻绳结,脸色突然就变了,因为儿子平时打结也是这个手法。   难道?难道儿子有危险,那些人来警告自己不能乱说话?潘母心里嘀咕着,这几天公安来了好几趟,她什么都没说,反正她身体不好,耳聋眼花别人也不能如何她。   罗海成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却心里有数。他们记了笔录,说在附近查查看,大半夜推着粮食出去肯定会有蛛丝马迹的。   可这样一来,潘母可没粮食吃啦!   这事儿闹得沸沸扬扬,附近村的社员们都来看热闹,很快就传到小院。   天杀的,他们就是贼,满县他们就是最大的贼帮,他们没动手,哪个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到底是哪个蟊贼干的?我不下命令,敢私自下货?抓出来必须剁一根手指头以示惩罚!”老六气急败坏。   竟然敢藐视他的权威! 第160章 韩局的心事   “六爷,兴许是孩子们练手?再说他们也不知道潘刀子是自己人,肯定是踩点知道他家有粮食。他这两天不在家,可不就约着去他家练手?”   “他娘的,让他们给我吐出来,晚上赶紧给送回去!”老六咬牙切齿的。   “会不会有公安?”   “公安都撤了,要不他们哪里来的机会去下货?赶紧的,别让潘刀子误会咱们干的,到时候再反咬一口。”   嘉山大队。   潘母等公安们走了以后,她坐在家里出神,她身体不好腿脚不方便,想去劳改农场看儿子都不可能。想了想,她就把潘士农的一个堂弟叫来,这个堂弟和他关系很好,娘俩对堂弟家孩子也亲得很。   “商儿,你去农场看看你哥,告诉他咱家遭贼啦。”   潘工商:“行,我去。大娘,你先去我家吃饭。”   潘工商家穷得很,自己家还都吃不饱呢,加上潘母只怕更艰难,可也不能眼瞅着老太太饿死。   潘母先答应着,“等粮食找回来,就还你家。”   她寻思肯定能找回来的。   结果潘工商根本没见着潘士农,只能跟张黑驴传个话,让农场的人告诉他家里遭贼粮食被偷光,其他什么都不能说。   潘工商回来以后,过了一夜,潘家的粮食也没送回来,潘母又开始犯嘀咕,真的是威胁儿子,还是想饿死自己这个老不死的,好让儿子没有后顾之忧?   潘母经历的事儿多,心思难免杂乱,胡思乱想反而不得其法,又不能和人商量。这么一弄就有些寝食难安,两天就病倒了。   三天后,小院又得到消息。   “六爷,公安走了,咱们要不晚上悄悄去送点粮食?”   老六:“蠢,你怎么知道没有暗中盯梢的?万一给你抓了,你猜公安会放你还是和潘刀子一样关起来?”   老六一看这手法就知道是内部人干的,不可能是别人。但是内部的蟊贼没找到,负责那一片的谁也不承认下货。看他们都不像撒谎的样子,老六又怀疑是不是还有另外一帮人故意要搞自己。   他甚至更进一步想想,是不是老头子培养的另外一个老六准备取代自己的?   他们几个人,除了老三是一直跟着老头子的,其他人都是半路出家。而他入门最晚,他总觉得老头子对自己最不满意,觉得自己天分不够,心性不足,只是没有更好的选择才任命他当六把头的。   按照他有限的了解,老三一直没换过,其他几个都换了人的。   那自己要是被换掉,也不是不可能的。   本来按照老头子的计划,来年才让孩子们出去试水的。可这么多家口要吃要喝,大过年的也得给他们置办年货,自然需要钱粮。要是不开张,只坐吃山空也不成。   更何况自从上一次煽动社员们偷抢粮食发了一笔之后,韩青松接管各公社治安,各大队仓库和公社粮管所都加强巡逻,他们再也没有机会去偷抢粮食。   没有粮食,怎么聚拢人心?养这么多人是需要粮食的。   老六不得不想办法,他只能让孩子们早点试水。   对这点老头子是不满的,还发了火,不过也没当面惩罚他。老头子很快就化被动为主动,就当提前让孩子们试水,还顺便试探一下韩青松的斤两。   这样想的时候他又害怕又难受,生怕潘刀子已经供出自己或者老头子已经放弃自己。   老头子和老三都不在,县城只有老二和自己,可老二不管窃门这块,日常两人明面往来也不多,他想找人商量都不能。   现在他实在拿不定主意,就想去找二哥商量一下,看看能不能给出个主意。   他压根就没想到大旺身上去,虽然他和大旺一起入门,但是他没见大旺两次,当初和大旺一起练习的小绺子们劳改的劳改,改行的改行,他还真是想不到大旺身上去。   而且当时大旺还小,中二期人闷又低调,有些东西看了一遍就会,可他不说。或者看了几遍知道窍门回去自己偷偷苦练,并不当面演示给人看。而且他当时明显对赌博更感兴趣,对其他兴趣缺缺,大家都以为他并不会。   老六入门比其他人短,虽然技能有天分,但是心性训练不够,不那么经事儿,这会儿开始乱方寸。   他不知道,尽管他们没去潘家,可这么频繁的打探消息,一切已经落入了韩青松的耳目中。   罗海成和刘剑云的动作却是相当快的,认定一个打探消息的,很快就追踪到县城小院。   罗海成:“韩局,找到他们在县城的落脚点。要抓捕吗?”他们只是知道位置进行监视,对成员还没有掌握,毕竟不能太靠近。   韩青松:“不要打草惊蛇,继续监视。”   他直觉这里面肯定有个头目,要把这个头目抓起来才有价值,如果还像以前那样端一窝小混混,却把头目跑了没什么用。   “必要时让潘士农见见家里人。”   罗海成笑道:“好嘞。”看老太太的架势,断定是蟊贼入室抢劫,很可能是有什么大事儿所以她才吓得病倒。   如果潘士农相信是他们的人干的这事儿,那才有意思呢。   “韩局,嫂子真厉害。”   如果不是林岚敲开潘士农的嘴确定他背后有人,韩局也想不出让大旺去夜盗潘家,更不会引出这座普通的小院。这小院以编席为掩饰,时常有人来,并不会引起别人注意,就算附近百姓也觉得很正常,因为他们编席也会送过去代卖的。   想起林岚,韩青松冷硬的表情就温柔下来,“去安排。”   今天冬至节,他要早点回去陪她过节。   他从外面回办公室,却见去火车站接信件的通讯员骑着侉子回来,拉着报纸、文件、书信等等一堆东西。   他看到韩青松笑道:“韩局,八成有你一封信呢。”   韩青松:“八成?”   陆锦绣等战友给他的信都写他的名字,樊笑等人直接写给林岚,怎么还有八成一说?   通讯员停了车,从邮包里拿出一个鼓囊囊的信封递给韩青松:“韩局,你瞅瞅,是不是你的?”   韩青松接过去,就见信封上写着X县公安收,后面一个括号,一家七口四儿一女那个。   韩青松:“……”   通讯员笑道:“韩局,我盘算了一下,咱们公安局一家七口的倒是有几个,不过人家是算上老人,要说这个四儿一女的,除了你没别人啦。”   韩青松点点头,“你等等,我看看。”   他直接撕开信封,往里看了一眼,竟然是一沓子照片。   他两根手指探进去夹出一张,看到那张照片的时候不禁眉眼一凝。   照片上一群人往前走,林岚回头朝着他莞尔一笑,从远处抓拍下来的镜头,让他瞬间有一种莫名的时空感,就好像……她要远去,跟他笑着说再见。   可她当时明明和他们在一起,她旁边是他抱着小旺的背影,前面是几个孩子,他们正排队检票进站。   他把这张照片揣进自己左胸口袋里,看了看,里面还有一张纸。   他打开看了看,这是首都文化部门寄过来的,大意说两年前两位意大利人在他们县拍照正好遇到这家人,当时留了联系方式,可惜后来不慎落水遗失。那位意大利人回国的时候就把这事儿托付给他,希望他能帮忙找一下照片主人。结果他因为政治运动受到牵连,把这事儿耽搁了。今年平反恢复自由,就想办法把照片寄给主人。他也不知道名字具体地址,但是知道县,看男主人身着公安制服,就想肯定是县城公安,寄过来他们兴许就能认识。   他回到办公室,把照片倒在桌上挨张看看,有他的单人照,孩子的、全家福,没有林岚单人的,因为她一直抱着小旺。   他把那张照片掏出来又看了看,心里越发不舒服。   他就想起一件事来。   从去年年底,他偶尔会做一个梦,梦里她在前面一直走,他叫也不回头。后来那个梦越来越清晰,她纤细的背影、轻轻晃动的头发、摆动的手臂……还有她身上的裙子,露着纤细洁白的手臂,腰身细细,下摆宽大,不知道什么布料,飘逸、顺滑。   她一直走啊走,不肯回头。   后来有一次,他下乡蹲点太累,白天打了个盹,突然又梦到她。这一次她转过身来,看了他一眼,朝他笑了笑,说:“三哥,再见。”   然后她就开始慢慢消失,他一下子醒了,此后再没梦到过。   前些天,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又梦到她,这一次她躺在病床上沉睡着,浑身插满奇怪的管子,一副永远也不会醒过来的模样。   他不明白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这个梦让他无法接受,莫名地涌上一种阴郁、悲愤的哀凉。   幸而只是梦。   他把那张让他不舒服的照片藏在抽屉深处,锁上。他翻了翻其他抽屉,找出两个木夹子,拿出一张硬纸板,折了折做成一个相框,把一张全家福和林岚抱着小旺的照片夹在自制相框里。   然后,他对着照片发呆,不知不觉天黑了。   林岚从外面推门进来,笑道:“三哥,我听说有神秘人物给你写信啊,我来查岗,瞅瞅是不是有什么村花……”   韩青松扭头看她,屋里没开灯黑乎乎的,她站在门口,走廊的电灯笼着她的笑容,明媚又真实。他恍惚的心突然就安定下来,顺手把桌上的台灯拉开,指了指自己做的相框,让她看那张全家福。   “照片?哪里来的,我怎么不知道?”林岚跑过来,“哎呀,拍得真好,一看就是专业摄影家拍的。当然,还是咱家人好看。你看这个公安同志,高大挺拔,眉目俊朗气质不俗,怎么就这么好看呢?”   “还有这个小孩子,跟个小天使一样,这闺女是谁家的,怎么这么俊……”   听她王婆卖瓜一样夸自家人,韩青松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怎么也想象不出,她在什么情况下会浑身插满管子……他让自己刹住那些胡思乱想,不过是一个梦而已。   林岚挑了一张韩青松问询那个意大利人,被拍下来的照片。他认真工作的时候目光专注而犀利,侧影尤见挺拔,眉骨、鼻梁、下颌,线条流畅轮廓分明,带着他特有的威严,看得她心脏都怦怦跳。   “三哥,给我也做个相框,我放上。”   韩青松就拿纸板折一折。   “不行,我得放家里,不能放办公室。万一有人偷去那可亏大了。”林岚说得一本正经。   韩青松看了她一眼,唇角下意识地扬起。   林岚:“我还是去买个塑料钱夹,正好放进去。”   说实话她一点也不想要那个什么塑料钱夹,特廉价没档次,还不如自己缝的小布口袋呢。不过钱夹有形状,可以放照片,一面放全家福,一面放三哥的单人照。   韩青松:“给我也买个。”   林岚:……你身上连钱都不带你要啥钱夹啊,“好的。”   韩青松起身,“回家陪你包水饺。”   林岚:“我找你就是问这个呢,走啦。”   路上林岚主动挽着他的臂弯,小声问:“三哥,钓到鱼了吗?”   “钓到一条,不急收网,看看还有没有别的。”   林岚点点头:“早点抓着他们。”   如果只抓喽啰一点用没有,回头他们还死灰复燃,只有抓了头目才能断他们的臂膀。   韩青松低头看她,“那个……有什么窍门?”   林岚:“什么窍门?”   “我们之前不管怎么问,潘士农都不开口。”   林岚笑道:“哪有什么窍门啊,我瞧着是你们都太凶了,把人吓得不敢开口。你们招募些女公安,有事没事和人聊聊天谈谈心,让他们卸下心防,这样他们才乐意招供呢。”   几个大男人凶神恶煞一样往那里一杵,“啪”一拍桌子,“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估计一下子就给对方上了保险儿,嘴巴都拉上拉锁。   韩青松安静地听着。   林岚又道:“我就想,你说咱们自己的孩子犯了错,你要是跟他凶,他还不肯承认呢。你好声好气的,他都乐意跟你坦白。”   他点点头,手臂从她手中脱出来,揽上她的腰,到了家门口也不进去,带着她去另一条小道上溜达。   等五点左右孩子们都回来,大家一起包水饺。韩青松剁馅儿、林岚和面,等馅儿好了面也醒好,然后一起上手。大旺和二旺两个男孩子擀皮,他们力气大,动作不累,林岚和韩青松、麦穗一起包,小旺和三旺负责表演节目娱乐大众,等差不多的时候,小旺烧火,三旺捣蒜泥。   这一次包了三种馅儿,韭菜鸡蛋、猪肉白菜、另外还有木耳虾仁馅儿。   热气蒸腾的饺子出锅,一家人说着冬至节快乐。   小旺:“冬至不吃饺子,冻掉你的耳垂子,哈哈。”   麦穗吃猪肉白菜馅儿的,被蒜泥辣到:“小三哥,你咋捣蒜泥的,格外辣呢。”   二旺:“紫皮蒜特别辣,倒点香油就好了。”他拿香油过来给麦穗倒几滴,“还有谁要?”   大旺蘸辣椒的不需要香油,小旺辣得一直嘶啦嘶啦的,举着自己的碗:“我我我!”   林岚看三旺吃饺子,先在蒜泥里滚一圈,咬个口又往里灌一下子蒜泥,看着都辣。她提醒道:“小三哥,大蒜少吃点,别辣着胃。人的胃是根本,要是胃坏了其他哪里都不舒服。”   三旺也辣,“可是不辣不香呢。”   小旺:“小三哥,你捣蒜泥的时候,有没有跟它们说说让他们不要那么辣?”   三旺:“我说了,我说我不怕不怕辣,不怕不怕辣,哈哈哈。”   大家都笑起来,纷纷说都怪三旺,蒜泥更辣了。   小旺想起当年小三哥的事儿,就笑道:“蒜泥不爱大酱,爱酱油,他俩才是绝配。”   三旺又说对大哥来说辣椒才是哥俩好。   林岚扭头看看韩青松,他吃饭并不重口,只要果腹就行,这会儿嘴唇都被辣红了,鼻尖也沁出汗珠。她端了一碗饺子汤,“别吃蒜了,辣死了,还是原味儿的好吃。”   三旺看了看自己捣的那一大碗蒜泥,照这个速度吃不掉了。他灵机一动,对小旺道:“高宇家就一个人包水饺肯定还没吃饭,走,把蒜泥送给他们。”   三旺倒了半碗端着,领着小旺去给高凌高宇送蒜泥。   林岚:“……你俩,送也送饺子啊。”   “娘,饺子人家有呢,蒜泥可没我捣得这么香。”   林岚还是让麦穗赶紧送一盘虾仁饺子去,别真的只送一碗蒜泥。   二旺接过去,“我去。”   二旺出门喊住小兄弟俩,把饺子给他们,“一起送过去。”   小哥俩就欢乐地去了,江春霞果然还在包。高卫东不在家,在家也不肯做家务,俩儿子当甩手掌柜。江春霞又没闺女帮忙,只能一个人里外忙活。   看到三旺过来,江春霞有些不好意思,“哎呀,你们动作这么快呢。高宇,拿点心给三旺和小旺吃。”   高凌主动把糖果点心端出来,让哥俩揣着,还问大旺麦穗干嘛呢。   小旺:“吃饺子呢。”   高宇看人家都吃上了,“娘,你咋这么慢啊?”   三旺不乐意了,“高宇,你咋不帮忙啊?我们家可是全家动手呢,你不帮忙还嫌慢,真烦人。”   高宇有点不好意思,“那我不会嘛。”   “不会你学啊。我大哥都学会了。”   小旺:“就是就是。来我小三哥教你。”他瞅着三旺笑,三旺就会捣蒜泥!   三旺却不犯怵,果然热心地帮江春霞揉面,可给江春霞感动坏了。   “不用不用,你俩回去吃,我们一会儿就好。”   三旺可不是要自己擀皮的,他也不会!!!他瞅了高凌兄弟俩一眼,朝着高宇招手。   高宇凑过来,“什么?”   三旺附耳:“养儿子不心疼娘,还不如养俩大猪蹄子呢。”   高宇:“……”   三旺道:“阿姨,你得让他们俩会做饭,要不以后娶媳妇儿,什么都让媳妇儿干,人家肯定不乐意。这是我娘说的。我娘说得把儿子教会做饭,这样以后好找媳妇儿。”   高凌兄弟俩:“……”这货……有本事你找媳妇儿啊!   江春霞听得还真是那么回事儿,只觉得这么点孩子就媳妇儿媳妇儿的,肯定早熟,估摸着十五六就好结婚了。   她道:“……说得真对。”这几个孩子,咋这么懂事呢。再看看自己家这俩,真是扔了没人捡。   高凌听林岚这样说,麻溜地过来学包饺子,高宇也过来帮忙。   事实证明,大小伙子只要不傻,只要肯学,学东西那是很快的。   没一会儿高凌就能给他娘擀皮。   江春霞都惊呆了,“高凌,你会擀皮儿啊?”   高凌:“这不是学的嘛?”   三旺:“阿姨,我们回家啦。”   小旺嘴里塞着大蜜枣,笑眯眯地挥手再见。   江春霞:“别走啊,一会儿一起吃饺子。”   三旺心道我看你家的馅儿肯定没我家的香,“不用不用,等吃完再一起玩儿。”他领着小旺就跑了。   等他们回家,家里人基本吃完,只有大旺还在吃,因为他饭量大。   小哥俩坐下开始跟大哥抢饺子吃,抢着吃格外香。   等吃完饭,一家人出去散步。   韩青松嫌他们闹腾,揽着林岚往另一条路去,大旺领着弟弟妹妹们去和别的孩子玩儿,一起放炮仗。   九点半回家洗漱,十点钟一家人各自上炕休息。   冬至真的很冷,他们在外面走了一会儿,林岚感觉脚都要僵掉的。回家洗过以后,她就赶紧爬上炕铺被子,舒舒服服地裹进去,这生着炉子、火炕的就是舒服,屋里热乎乎的,随时躺下都不冷。   韩青松把炉门封好,检查一下,然后进屋插门。   这时候林岚想起一个笑话,大家讨论南北差异,北方暖气热得人穿着裤衩子,南方人把被子卷得不漏一丝风。   最狠的是“太特么的冷了,X生活都没了。”想到这里,林岚忍不住笑起来。   韩青松脱衣服上炕,瞅了她一眼,他已经习惯她自己想起什么就在那里偷笑不告诉他。   不爽!   林岚看他一脸疑惑的样子更好笑,估摸着韩局长去了湿冷的南方也不耽误过X生活的,于是笑得更停不下来。   韩青松直接把她捞进怀里,“来,一起高兴。”   林岚:“……欸,你高兴就高兴,你脱我衣服干嘛?”   “这样更高兴。”他手指修长灵活,脱她衣服的动作又轻又快。   林岚被他撩到痒处笑成一团。   他把她整个锁在怀里,从枕头底下摸了一粒骰子出来,“扔。”   林岚:“……!!!”韩局长会玩花样了,还能不能做个正直的人了! 第161章 追捕   过了冬至就是年,尤其生活开始好起来,割尾巴、打击乡下小商贩也不那么严格,社员和市民们的交换活动就多起来。当然,还是要躲着市场管理办的人,不能太明目张胆。   自从盯上那座小院以后,罗海成就发现真他娘的热闹啊。有去那里编席的,有去送席的,还有去买席的,甚至在集市不开的时候交换点别的什么东西,俨然像个供销社的代销点呢。   人来人往给他们盯梢排查也增加不少困难。   好在有刘剑云帮忙,他经验丰富,且是本地人,安排几个得力的公安帮忙也很方便。   经过严密排查,把一些普通社员、市民排查出去,再把可疑人员选出来。其中几个主要人物就渐渐浮出水面,尤其一个人称老六的。   一旦锁定某人,追踪、暗中调查,很快就能确定他的身份。   这个老六名叫崔小六,身高171,年25,未婚,如今在面粉厂工作,是生产二组的小组长。他人缘一般,脾气不太好,但是业务能力不错,所以组员们都信服他。   公安人员火速排查这个老六,将他的交际圈子锁定,通过暗中深挖将老六的平日轨迹勾画出来。他们发现这个老六身上真有故事啊,不但带着一伙儿人盗窃,还喜欢和人耍钱,空里还要会会不同的情人。这几个所谓的情人,罗海成严重怀疑是专业的,因为他们给粮票和钱!   罗海成给韩青松上报,“韩局要抓捕崔小六吗?”   “从他身上能摸到几个?”   “有一串,起码小头目四五个。”小头目下面有小喽啰,的确是一大串。   “继续盯梢,摸和他同级的。”如果能抓到老六,那就是断了他这一条,要是能顺着他摸到同级的,那就断掉另一条。   罗海成就继续让人轮班盯梢,为了不让对方怀疑,他们也是吃尽苦头的。   这日他们突然发现崔小六去了纺织厂,找的人居然是柳浩哲!   因为怕引起怀疑,所以他们并不敢跟得近,自然听不见说话。不过看他们说话的感觉像是老相识,见面也不寒暄握手,说完就分开。   罗海成琢磨一下,有点拿不准,他去找刘剑云商量,因为刘剑云以前派人暗中盯着柳浩哲来着。   刘剑云刚从地区探望老局长回来,正在家里打扫卫生,看到他过来,笑道:“不到饭点,你有闲心串门?”   “刘队,我们监视有进展。”   “去给韩局汇报?”   “是这样,那个老六和韩局家亲戚有来往。”   刘剑云明白,“柳会计?”他派一个专人盯着柳浩哲也花大代价的。   迄今为止发现柳浩哲两件事:一是暗中和人投机倒把。这个倒是好理解,不只是柳浩哲,凡是有点路子的都会搞一搞。就李副局他老婆,还利用关系搞呢,工人就更别说。因为搞这个,柳浩哲的交际也比较广的。   二是柳浩哲这个人,尤其喜欢和大姑娘小媳妇儿的打交道,他们单位乃至附近单位的妇女,不管高的矮的丑的俊的,他都能和人家谈笑风生。反正他绝对不会让女人觉得他觊觎她们的美貌,也不会让人觉得他嫌弃她们长得丑,她们对他评价都很高。   他热爱交际,所以他去别人家,别人去他家,那也是家常便饭。尤其以前住平房的时候,关系更好得很。也有女人去他家一呆就是老半天,可人家媳妇儿在家呢,又不是孤男寡女,别人也不能说啥。   这可把至今找不到媳妇儿的刘剑云、罗海成等人惊得目瞪口呆,牛啊,乱搞男女关系,多少人被揪出来批斗,打破鞋、流氓,他居然一点事没有。   如果不是公安花大力气盯着他,只怕也发现不了。他和韩金玉处对象的时候,罗海成和刘剑云也调查过,那时候觉得寡妇母女就出格的,现在一看,简直是……   因为韩青松不喜欢关注人家的男女关系,所以他们也没因为这个对柳浩哲如何。   罗海成:“我拿不准他和老六仅仅投机倒把的关系,还是有别的,又怕没事冤枉他让韩局难做。”   刘剑云:“可以和韩局直接汇报,韩局不是那种护短的。”否则就不会盯着柳浩哲。   商量一下,罗海成跟韩青松汇报。   韩青松考虑过以后,下令如果老六有逃跑或者异动就地实行抓捕,毕竟这些人比较敏感,被盯梢久了会有感觉的。如果抓捕老六,就连柳浩哲一起审问。   这日公安紧急给罗海成汇报,“罗队,老六今天下午约了柳浩哲去他家。”   罗海成:“消息可靠?”   “可靠!咱们没露过面的同志在他去纺织厂的时候跟上,也假意找人听了那么一句。”   他们白天见面从来不鬼鬼祟祟躲在暗处,都是趁着下班人多的时间,人来人往一点都不惹眼。公安也利用这个优势,让人假装找人顺便听一嗓子。   罗海成一拍手,“看来他们是真有关系啊。”这个老六自从潘士农被关在农场家里遭贼以后,他就开始慌,看来韩局逼蛇出洞的计划奏效!   刘剑云:“他们为什么不晚上谈非要下午?”   罗海成:“兴许有他们自己的规矩?”   “需要确定一下两人的关系。”一旦确定柳浩哲和他一伙的,那就可以一起抓捕。   关键是如何确定,要是知道他们的谈话内容,或者有其他途径都可以。   罗海成:“要不我下午上门拜访去。”   刘剑云:“假设他们是一伙儿的,崔小六在家附近安排眼线,有可疑人靠近就报信,你说柳浩哲家有没有?”公安们不能靠近小院偷听,只能远远地盯梢,就是因为老六安排人在房前屋后,有人靠近他们会报信的。   “必然有,我大意了。”罗海成揪着头发想了一会儿,一拍巴掌:“有了。让嫂子去。”   刘剑云:“那老六不是个良善之辈,你让嫂子去涉险,你活腻歪了?”   罗海成嘿嘿一笑,“我们有秘密武器啊。”   刘剑云一想就明白了,眼睛也是一亮,拍拍罗海成的肩膀,“终于出个不错的主意,去跟韩局请示。”   罗海成:“那不成的,要是韩局知道绝对不让嫂子去。可这事儿得找个聪明伶俐能随机应变不害怕的人去,非嫂子莫属。”   刘剑云:“我不帮你分担责任啊。”   罗海成就去找林岚。   正好林岚和江春霞在组织防震、防火演习,看着她认真工作的样儿,罗海成啧啧称赞。韩局真是好福气,哎,不能整天看他俩秀恩爱,再这样下去,老子要打一辈子光棍了。   “嫂子嫂子。”罗海成跑过去。   林岚:“要爆炸了,卧倒!”   罗海成听话得很,扑通就趴下。   林岚笑起来,“小罗同志,什么事儿啊?”   罗海成爬起来,“嫂子,三哥在不?”   林岚回头看看,“不在,出去了。”   三哥不在才好忽悠嫂子,罗海成:“嫂子,我和你说个事儿。”他示意林岚去一边,悄悄把自己和刘剑云的计划说一下,有点不好意思,“嫂子,你能帮忙不?”   林岚笑道:“这算什么为难?作为老百姓我们应该配合。再说了,去看看我小姑子那也是应该的。去年送了汤米以后,我就没去过她家。”   罗海成:“嫂子你放心,我们的人都在外面候着呢,绝对不让你有一点危险。”   林岚:“屋里有女人孩子的,能有什么危险,没事。”   “那公费买礼物,报销。”   林岚:“不用带礼物,带礼物她还怀疑我下毒呢。我有别的办法。”让韩金玉找优越感的办法多得很。   “嫂子你真好,我三哥可有福气了。”罗海成拍马屁。   林岚:“行,你拍得嫂子很受用,这忙帮定了。”   吃过午饭,林岚跟同事说一声,去学校找大旺,他已经学会开车,这两天晌午不来革委会练习。林岚过去的时候,学校也刚吃过午饭,学生们在校园里晒太阳、做游戏。   女学生们踢毽子、跳绳玩游戏,男学生有的去打球,有的和女孩子一起玩儿。   林岚也不靠近,站在远处看了一会儿麦穗、二旺和学生们一起玩捞鱼的游戏。地上间隔七八米画两条线,两个学生站在线上当渔夫,中间一群学生当鱼跑来跑去,两边的人就用毽子投掷,打掉一个就抓住鱼。如果他能接住,就等于多了一条命,可以自己用也可以救死掉的鱼。   这考验渔夫投掷的本领,要怎么才能打掉鱼而不被接住毽子,而鱼也要发挥自己的本领,争取各种角度躲开或者接住毽子多条命。   有学生抗议:“韩旺军,你干嘛总是给麦穗送命啊。”   “就是啊,你打我们的时候可狠了,指哪打哪儿,一下子就给我们打死。你打韩麦穗,总是给她怀里送命去的。”   那毽子丢到麦穗怀里,她不接都得接住。   麦穗笑道:“那你们换呗。”   “那更不行了,要你俩一伙儿,永远死不了。”   林岚看得好笑,抬脚就去后面操场找大旺。   大旺正和高凌、李畅等人打篮球,一群十六七岁的少年在场上奔跑,还有一大群男男女女在场边围观叫好。   “韩旺国,加油!”   “韩旺国,你好棒!”   林岚就凑过去,对一个女同学道:“你们都这么喜欢韩旺国啊。”   那女同学头也不回,“那是的,没人不喜欢他,又俊又能打。”   林岚瞅了瞅,“可他冷冰冰的,多不招人稀罕啊。”   “冷咋啦,那是人家个性。他对谁都冷,要是对我不冷,那才好呢。”女孩子捧着手,一脸的憧憬。   林岚:“……”看来大儿子以后找媳妇儿不愁的,老母亲的心放下来。   这时候大旺接到球,正带球过人,一眼看到人群里的林岚,脚步顿了一下,林岚赶紧示意他专心打球。   大旺因为顿了一下就被高凌和另外一个人截住,他把球左右手一倒,一个滑步侧身,贴着高凌的身体转出去,带着球一个三步上篮“哐”就把球拍进篮筐里。   高凌:卧槽,你说好的不显摆呢,隔着这么老远你来个三步上篮?你咋不上天!   大旺打了个手势,表示自己有事先走一步,他转身朝着林岚跑过来。   之前和林岚说话的女孩子要疯了,“他、他朝着我、朝着我来了。咋、咋回事啊!”她浑身都哆嗦了。   林岚扶了扶她,省的她站不住,“面对再喜欢的男孩子,你也得矜持,不能让他看出你因为他太激动。”   女孩子紧张得话都不会说,“我、我、我要……要跟他说什么。”   大旺到了跟前,几个人让开路,他就停下来,“娘,你怎么来了?”   女孩子脑子一昏,差点晕在林岚怀里。   林岚一把扶住她,“闺女,别激动,叫我呢。”   女孩子脸憋得通红,赶紧站直给林岚飞快地鞠个躬,捂着脸跑了。   大旺一脸疑惑,看着林岚,“怎么啦?”   林岚笑了笑,“没什么,大儿子,来,娘给你说点事儿。”   同学们看看大旺看看林岚,有人嘀咕道:“这是韩旺国他娘?真的假的?不是他姐姐?”   “你没听见他叫吗?”   “他娘咋这么年轻?”   “估计结婚早。”   “卧槽卧槽,要是在外面看到,我肯定会忍不住偷看的。”   “我突然觉得好伤心。呜呜呜~~韩旺国他娘看着比我都年轻漂亮,我是不是再也没机会了。”   “别哭别哭,去吃地瓜。”   那些嘀嘀咕咕的议论,大旺就跟听不见一样,自动屏蔽,他和林岚走到操场一角,“娘,什么事儿?”   林岚平静地说:“大儿子,咱们是不是去看看你小姑和小表弟啊?”   大旺一下子惊住,不敢置信地看她,怀疑自己听错了。   林岚:“哎,你啥表情嘛,怎么说也是亲戚,要关心一下。”   大旺垂眼看她足足有五秒钟,淡淡道:“行,走。”   林岚高兴地在他背上拍了一下,“大儿子真乖。咱们去纺织厂,人家问就说想打听考试的事儿。”   大旺点点头。   两人走到教室山墙的时候,二旺和麦穗跑过来。   “娘,你和大哥干嘛去?”   林岚:“去看看你小姑和孩子。”   两人不以为然,只道:“那我们一起去?”   “不用,你们回去上课,有大哥呢。”   麦穗:“娘,让二弟也一起去。”   二旺心细,和娘又有默契,不管干什么也能帮点忙。反正说林岚心血来潮好心去探望亲戚,他们才不信呢,按照他们的了解,娘一辈子都不想和小姑往来。   林岚:“那也行,闺女你上课去。”   林岚就领着俩儿子去纺织厂,绕过小学院墙的时候,最外面的一间教室传来朗朗的读书声,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当中一道声音特别明亮出挑,还带着点调皮样儿。三人一听就是三旺,这个孩子!   路上林岚就把罗海成的委托悄悄和俩儿子讲一下。   二旺:“娘,要是这样你别去了。我听着那个老六好像挺危险,还是我和大哥去。”   林岚笑道:“没那么严重的,他们不敢的,咱们就是去观察观察,如果能找到点蛛丝马迹最好,找不到也无所谓。大不了公安就直接抓捕老六。”   大旺:“不要紧,到时候二弟负责保护娘,我来对付他们。”   他随身带着自己的匕首,如果老六和柳浩哲真的有什么危险举动,他会毫不犹豫杀了他们。   想到这里,他身形就紧绷了一下,他早就意识到自己的冷酷、无情,且心里一直隐忍着一股暴戾之气,对杀人他天生就不怕。   小时候三把头说他:这孩子天生冷酷坚韧,训好就是一把利刃。   三把头说错了一点,别人可以训好他,但是他不是谁的刀,他只做自己想做的!   对他来说抓小姑父没什么稀奇的,毕竟他小时候就会举报自己的小叔去劳改呢。   林岚让他们放松别紧张,“咱们就去探望一下你小姑,请她帮点小忙,让她得意得意。”韩金玉那性格,很容易找优越感,争取和韩金玉说说话,看看她能不能说漏嘴什么的。   二旺笑道:“娘,知道了。我和大哥配合你。”   纺织厂在东边,家属院略近一些。家属院和革委会差不多,原本是平房,今年分了筒子楼。平房院那里墙壁都开始坍塌,估计要全部拆除翻新。   去年韩金玉刚生孩子的时候,家里人送汤米,林岚去过他们平房一次,搬到楼上以后,林岚就没来过。   两点半左右工厂都上班,路上也没有什么人,大冬天的老人孩子也不爱下楼,不上班的就在屋里猫着,所以院子里静悄悄的。   只楼底下有那么几个老人在聊天晒太阳,看到林岚的时候其中一个人神色戒备,随即又放松。   林岚的脸很容易让人卸下心防,毕竟一个漂亮却不带侵略性,笑微微让人如沐春风的柔弱女人,目光清澈端庄,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尤其是老人。   林岚笑道:“大娘大爷,请问韩青杉住这里。我是她娘家嫂子,来找她有点事。”   几个老人虽然不喜欢韩金玉,看林岚倒是挺稀罕,而且柳浩哲也时常在院里夸媳妇儿的三哥和嫂子。有个人指了指,“211,二楼左边最里面那个。”   筒子楼一般都是公共水房,但是各家有个小厨房,只是都把厨房做成小房间。这样他们就在外面生炉子做饭,所以楼道里摆满杂物、桌凳以及炉子。   三个人上去以后,只能见缝插针地呈S形绕过去。因为上班时间,两边房间都静悄悄的。   没等靠近,就听见孩子的哭声以及韩金玉的抱怨声,“哭哭哭,哭个屁,就知道哭!烦死了。”   屋里响起柳浩哲的声音,“你能不能别当着老六的面这样,你去门外看着点。”   大旺立刻顿住脚步,挥挥手,示意林岚和二旺无声地后退,此时门响了。   林岚立刻扑在一扇门上,拍门问道:“韩金玉?是这里?”   韩金玉开门出来,看到林岚趴在人家门上砰砰拍,大旺和二旺站在一边,她立刻气道:“林岚,你乱拍人家门干嘛?”   幸亏大家都上班,要不得多丢人?   林岚回头看看,“不是这户?你看你,搬到楼上来享福就不下楼,多好的太阳,带着孩子下楼晒晒太阳多好。”她抬脚朝着韩金玉走过去,笑道:“我来看看孩子。”   韩金玉双手抱臂冷冷地看着她,“我看你黄鼠狼给鸡拜年……”   “你快闭嘴,不会说话绕着弯地骂自己。”林岚听着里面没有说话的动静,笑了笑,故意道:“我说小姑,你住楼享福眼里就没亲戚啦。也不去我家了,是不是看我们住平房,怕掉了你的价儿?”   果然韩金玉立刻生出满满的优越感,分楼房多不容易呢,厂里那么多人想分都分不上呢。只有林岚这个傻子,当时分楼不要,非好表现去住平房。   “这会儿没暖气,难受了?”   林岚点点头:“可不是,半夜冻得直打哆嗦,你们有暖气可好。孩子睡觉呢?怎么没听见动静?”   韩金玉看她一眼,寻思林岚刚上来,肯定没听见他们说话。   她道:“你有什么事儿就说。”   林岚:“我说来看看孩子嘛。”   韩金玉冷笑打断她,“别装好人了。”   二旺:“小姑,我小姑父在家不?”   韩金玉下意识地戒备起来,“干嘛?不在!”   二旺:“我娘不好意思说,快过年了,做衣服没布。”   韩金玉一下子冷笑起来,“我说呢,无事不登三宝殿啊,没事能想起我来?臭美什么?没那个命就别做那个衣服。”   “以前在乡下不要紧,可来到县城要是穿得破破烂烂的,那不是给小姑丢人吗?让人家说,我们小姑父和小姑在纺织厂,结果我大哥穿着小一截的衣裳,我弟弟穿着好几年前哥哥的旧衣服,那……是。”二旺笑眯眯的,一点都不生气。   林岚暗暗给大管家点赞,就要这样,比她说效果更好,让韩金玉更有优越感。   果然韩金玉脸色松缓一下,得意地瞅了林岚一眼,又仰头看看大旺,“现在想起你小姑我来了,你三姨家不是织布吗?”   二旺:“我三姨家的布太粗,缝被子好,做衣服不好看。城里人不稀罕。”   韩金玉就更得意。   这时候屋里传来柳浩哲打着哈欠的声音,“金玉,你和谁说话呢?”   林岚惊讶道:“哎呀,妹夫在家啊。”   门从里面打开,柳浩哲穿着毛衣,头发凌乱,朝林岚笑了笑,“还以为嫂子永远不会主动上我们的门呢。”看到林岚的那一刹那,他的眼睛都亮了。   林岚:“妹夫你说笑,我们怕招人烦嘛。”   韩金玉冷冷地瞪着她。   柳浩哲开门让人进去,“三嫂,真是不好意思。年底忙,昨晚大夜班晌午回来补觉,没听见你的动静。”他又对韩金玉道:“嫂子来了,你咋不让人进来,在门口怪冷的。”   林岚领着大旺二旺进去,屋里果然热乎乎的。她笑道:“这暖气真是好东西。我们本来也能分楼,家里孩子多,住不下就要了小平房。”   她趁机打量一下屋子,客厅不算大,进门就是饭桌,过去南窗下摆着一组木头打得长椅,可以当木板床睡人,长椅前一张小桌,上面还放了两杯水。右边靠南是卧室门关着,靠北本来是厨房,被改成一个小书房,里面也放着一张小床。   虽然房子不大,收拾得干净整齐。   柳浩哲把自己的低度近视镜拿来戴上,看得更清楚一些。   林岚夸了两句,“小姑你现在挺勤快啊,收拾的屋子干干净净的。”   韩金玉当然不能说是别的女人收拾的,她一扭头坐在饭桌旁边,冷冷地看着林岚,“你到底要干啥,说。”   柳浩哲微微皱眉,“金玉,你咋跟三嫂这样说话呢?快拿点心给侄子吃。”他看韩金玉不动弹,就自己去书房拿了桃酥、大蜜枣、江米条等点心出来。   大旺和二旺不吃。   林岚瞅了韩金玉一眼,对大旺道:“我说,你小姑肯定不待见咱们。就你们非要来看看小姑和弟弟。”   大旺面无表情,就好像真的是他闹着要来是的。   二旺立刻就配合他娘,“小姑,我姑父上一次去还钱,你没一起去,我姐、小旺和三旺还记挂你呢。”   二旺要说什么,哪怕假的也说得真的一样,表情真诚,不会让人觉得虚伪,又不会让人觉得冒犯。   韩金玉嗤了一声,想说什么狠话,嘴唇哆嗦一下,扭头看着别处。   林岚也不尴尬,对柳浩哲道:“孩子呢?睡了?”她假装不知道刚来的时候听见孩子哭。   柳浩哲也看她,见她表情自然,应该是什么也没听见,他笑了笑:“在屋里睡呢。”   林岚看了他一眼,心里却道:如果自己来,老六在屋里正常说话,可能没什么。可柳浩哲和老六一着急,没仔细考虑就把老六藏起来,那么这就有问题了。   柳浩哲请她去长椅上坐,林岚却在饭桌旁边坐,离着门近,正好和韩金玉对面。   她看了一眼韩金玉,见她坐在暗处一副老大不乐意的样子。才这么几年,韩金玉老的倒快呢,本来年轻轻花一样的闺女,这会儿看着老了好几岁。   柳浩哲就坐在韩金玉旁边。   韩金玉瞥了林岚一眼,眼神阴郁,对柳浩哲道:“她想借布票。”   “嫂子借什么布票,要什么布只管说。”他看着林岚,笑微微的,“嫂子,你要什么布?”   林岚指了指大旺和二旺:“俩小子长得太快,衣服两三个月就小。二旺还能穿大哥的,大哥却没的穿。”   柳浩哲用食指推了推眼镜,看了大旺一眼,“厂里有军绿色的斜纹布,回头我帮你拿一些。”   林岚笑道:“那倒是好。我先给你钱。”她从口袋里拿了钱出来放在桌上。   柳浩哲立刻推回去,“嫂子你也太着急,布还没拿到说什么钱,回头我给你送布再说。”   他下意识地觉得自己对韩青松和林岚的和解真正生效了,所以林岚需要布的时候才会来找自己,心里顿时涌上一股得意和愉悦,看着林岚的时候就越发温柔欣赏。   韩金玉看他激动得一双眼都亮得反光,气道:“不用你送,我送就行。”   “你送就你送,我说你多和三哥嫂子走动走动,你非说人家欺负你,真是孩子气的话。”柳浩哲说着把手臂搭在韩金玉的椅背上,却朝着林岚笑笑。   林岚寻思他把老六藏起来就说明问题,想着是不是先告辞?她刚要露出告辞的意思,柳浩哲道:“嫂子,不急着走,要不晚上留下吃饭,咱们还没一起吃过饭呢。”   韩金玉咬着牙瞪了他一眼,这时候屋里孩子哭起来,韩金玉的脸色变了一下。   柳浩哲立刻起身:“你们聊,我去哄哄孩子。”   他要进卧室的时候发现大旺一直站在那个方向呢,就笑道:“大旺这个子,这么高了。”   大旺扫了他一眼,立刻知道他给屋里人提醒呢,便不动声色地往门框上一靠,“这房子一个月要交多少钱?”   屋里孩子哭得撕心裂肺的,倒像是要抽过去,柳浩哲心里着急,随口道:“一块二毛六。”   他把门推开一缝就要进去,后面的大旺一伸手就把门全推开。   柳浩哲:“!!!”他浑身都僵住,整个人在门口挡着。   屋里没人,孩子在床上嗷嗷哭。   柳浩哲快速进去把孩子抱起来,对大旺笑道:“屋里可乱了,外面说话啊。”   他推着大旺往外走。   大旺眼神犀利,扫一眼就把屋里看个大概。   床倒是不小,被子乱糟糟的,摆了三个大枕头。角落是个小的组合橱,窗下有一张矮桌,另一边放着一个大衣柜、大木箱,上面堆着孩子的东西,乱糟糟的。   外面整齐得很,卧室乱得像猪窝。   柳浩哲抱着孩子把大旺推出来,用力把门带上,他只在开门瞬间心虚一下,随后就恢复正常。   就女人孩子,没什么好紧张的,又不是韩青松亲自来。   他并没想到林岚他们是为老六来的。当时他也不想让老六躲起来,就想两人在外面聊天,当成来办事的人就好。哪里知道老六跟惊弓之鸟一样,第一时间就钻进卧室藏起来,柳浩哲想把人拉出来,老六死活不肯。   老六已经断定潘刀子出卖他,公安的人随时都想抓捕他,所以他慌得很。他不知道老头子是谁,也不知道他们在哪里,他怀疑二哥知道。想让二哥问问老头子接下来自己怎么办?能不能把自己转出去藏几年。   可柳浩哲说自己也不知道,但是老六不信。一听门外林岚的声音,他第一反应就是藏起来,顺便还把孩子抱进去,如果二哥敢出卖自己,就用孩子威胁。   时间紧迫,又怕人家听见,柳浩哲也只好当自己在午睡。   但是他不知道老六已经被人盯上,公安盯着他来的,他这么一藏,反而欲盖弥彰。   这就说明,两人是真的有关系,不仅仅是投机倒把的关系。   林岚笑着逗逗孩子,才周岁左右的孩子,只要不脏总是招人稀罕的。这个孩子偏白净,倒是随韩金玉,只是眼睛不算大,眼里含着眼泪儿,一副受惊的样子。   韩金玉看她盯着孩子看,不知道哪根筋不对了,忽地冲过来把孩子抱过去,不客气道:“行啦,你们走,有布就给你送过去。”   柳浩哲笑道:“金玉,不要这样没礼貌,三嫂难得来一次。”   林岚跟柳浩哲告辞:“麻烦你了。要不是乡下那些布太粗不怎么好看,我们就不麻烦你啦。”   这时候卧房里突然传来声音,大旺不打招呼,拔脚就朝着卧室冲去。   柳浩哲下意识伸手拦他,可他哪里有大旺快?大旺身形一晃就冲进去,正好看到一个男人推开窗户,“站住!”   男人咣当丢了一把椅子过来,然后踩着窗下的桌子跃上窗户,翻身跳下去,爬起来就跑。   大旺不闪不避一脚踹开椅子,抬脚跨上橱柜,身形一矮右手在窗台上一搭,身体就跃出去,右脚在墙上一点,整个人如大鹏鸟一样落地。他双膝弯曲不需要缓冲,直接拔身而起朝着老六追过去。   屋里的林岚和二旺愣了一下,韩金玉直接尖叫起来,柳浩哲也脸色懵了。   林岚故作不知,吓得赶紧对柳浩哲道:“有贼,快看丢东西没啊。赶紧报警啊!”   柳浩哲立刻冲进屋里去,脸色阴沉得很,他告诫自己不能冲动,不可以冲动。   韩金玉气得抓起桌上的一把尺子就朝着林岚抽去,“你干嘛来,你干嘛来!”   二旺扬手用小臂替林岚挡了一下,顺手把林岚护在身后,一把夺过尺子:“小姑,你干嘛?你家遭贼,你不着急,你怎么还这样?”   韩金玉脸色惨白,一双眼淬毒一样盯着林岚,“滚!滚!”   柳浩哲忙出来,“别这样,没丢东西,这贼人……”韩金玉嗷一声,冲进卧室把门一摔,“我不活了!”   林岚歉意地看着柳浩哲:“妹夫,这、这、这是咋回事啊?”   柳浩哲脸色不好看,却还是维持着平静,“没丢东西。”脑子却飞快地转着,寻思要怎么解释搪塞过去。   说不认识?那贼从窗户爬进来的?   还是说认识,因为来偷摸买布怕人知道才藏起来的?   韩金玉没给他机会表态,她已经在里面摔摔打打地闹腾,柳浩哲就顺势去劝她,也不给林岚解释,随便他们先怎么猜。   林岚和二旺交换了一个眼神,老六已经逃走,那他们也撤,免得在这里有危险。   于是母子俩趁着柳浩哲也乱着安慰韩金玉的时候,悄悄离去。   且说大旺追着老六去。   天色黯淡下来,老六对这一片却非常熟悉,专门捡犄角旮旯东挡西乱的地方跑。可大旺专门训练过,且体能优异,可以长时间这样匀速奔跑,老六虽然早跑一会儿占着先机,距离却不断被拉近。   到了纺织厂那片废弃围墙处,老六翻身上墙,此时大旺也冲到墙下,他并不减速,直接一脚踹上去。   没有地基和水泥的砖土,被老六那么一翻就摇摇欲坠,又被大旺一脚踹上,直接轰隆倒地,把老六裹进灰尘中。   他胡乱抓起砖石就朝着大旺乱砸,爬起来飞奔而逃去。   大旺用手臂护头隔开砸来的砖石,冒着灰尘冲过去,紧追不舍。   老六已经慌了神,脑子里什么也想不明白,已经忘记柳浩哲叮嘱他的“没什么好怕的,就算抓着也就是小偷小摸,关几天就得放出去,不要和公安硬碰硬”。可他自己知道自己干了什么,心里虚慌,总觉得潘刀子已经供出自己,二哥也想放弃自己。   所以,他拼了命地跑。   他越跑,大旺就越不肯让他跑掉。   “小子,你逼我的!”老六突然顿住身形,从袖中抽出绑在小臂上的利刃,朝着大旺反手就刺过去。   疾驰中突然刺出利刃,一般对方没有防备,脚步收势不及,肯定会撞上来,一刀就可以扎个透心凉。   自己都不需要用多大的力气!   大旺疾冲而来,看到寒光一闪,迅速屈膝矮身,整个人往后一仰如同一张反弓,速度没有一点减慢地滑过去。他右脚凶狠地勾住老六的脚踝,脚上猛地发力。   “扑通”一声。   老六根本不是他的对手,被大旺剪刀腿绞住脚踝摔倒在地,刀子都飞出去。大旺身形一缩,借力起身扑在老六身上,迅速地拧住他的双臂。老六还想挣扎,大旺膝盖在他腰眼毫不客气地一顶。   “啊——”老六疼得咬破了嘴唇喊出声来。   大旺从手腕上扯下一根麻绳,捏住老六的两个大拇指,瞬间给缠起来打个死扣。他把老六扯起来,又去把刀捡起来。这是一把自制匕首,刀身细长,又薄又锋利,中间带着血槽。   方才如果不是自己反应及时,这一刀就会捅进心窝里。如果自己平时训练对自己不够狠,这一刀也躲不开。   他心头涌上一股戾气,手腕微微一抖,刀锋映在他双眸中,激起一片寒光,惊得一旁的老六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他仿佛看到阴鸷狠毒的老三,一个像蛇,一个像狼,一样的凉薄残忍。   大旺手臂一挥就朝着老六刺过去,“饶命啊!”老六下意识地向一边跑。   大旺的动作足够快,划着老六的棉袄就扯开一道口子,刀很快!他自然是手下留情,否则这一刀就可以轻松捅进去。他冷哼一声,踹了老六一脚:“走,去公安局。”   等他们走出这里,有公安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如果不是大旺帮忙,今天这个老六可能就跑了。   他们有的是罗海成从下面提拔上来的,有的是刘剑云找的,都是一些身强体壮的小伙子,但是业务能力跟大旺不能比。   这会儿抓了老六,老六又是从柳浩哲家跑出来的,于是柳浩哲也被带去公安局询问。本来韩金玉也要被带去的,可她要死要活,公安们也不能不顾及她的身份,暂时留一个人在那里看着她,其他人先收队回去。   刘剑云带着老六、柳浩哲回公安局,罗海成带人直接去抓老六手下的那些小头目,务求一网打尽。   林岚已经带着二旺悄悄溜回家,一进门,她就看到韩青松笔直地坐在桌前,目光沉沉地朝她看来。   林岚笑起来,“三哥,你这么早回来啊。”   韩青松却没应她,看着二旺,下巴点了一下示意他出去。   二旺犹豫一下,“爹,我和娘……”   “出去!”   感觉他爹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气势,二旺麻溜地滚了。   反正爹那么疼媳妇儿,一指头不舍的碰,一句重话也不会说的。   二旺还把房门带上,一直出了院门把大门带上,自己站在外面。   从二旺出去,林岚心里就暗叫不好,这是要教训自己?   可是自己……也没做错什么啊?只是,他脸色沉沉的,分明就在生气。   “三哥,”林岚决定主动认错,消弭火气,“你、你别生气。”   韩青松起身朝她走过来,他沉着脸、目光冷冽的时候她也受不住。他气场太强,好像有一张实质的网把她兜头罩住,气势迫人。   林岚下意识地后退、后退,后背抵在了门板上,心脏突突直跳。   他抵着她的身体站定,居高临下望住她,抬手握住她的下颌让她迎接他的目光。   “再不准去涉险,你保证。” 第162章 自曝家丑   林岚咽了口唾沫缓解一下紧张的情绪,“三哥,我、我没涉险。就是去……看看小姑。”   “老六在那里,就是危险。你,不该去。”对上她水溶溶的双眸,他视线柔和两分。   林岚想有什么危险啊,罗海成他们盯梢呢,她就是去探探消息而已。不过既然他生气,那她就顺着他,“我保证,以后都不这样了。”   认错快是他们家的传统。   韩青松看她表情就知道她心里想什么,“从今天开始,你只要离开革委会就得有人陪同。”   林岚:“……三哥,不用这样,我也不是大人物,这不是浪费警力么。”   “我贴身保护,不浪费。”   “好、好荣幸。那……得多长时间啊?”   “直到我认为警报解除。”他说得很果断,不容抗拒。   她虽然不知道韩青松为什么这么紧张,但是他的心意让她感动。她张臂抱住他,诚心诚意认错,“三哥,对不起,让你担心了。以后如果再有这样的事情,一定先和你请示。”   她用撒娇的腔调跟他道歉,他多硬的心肠都软成水。他也不想真吓她,“也不用太担心,抓到老六他下面的也会被一网打尽,观察几天就行。”   林岚听他的意思可能怕老六下面的人报复,立刻担心起来,“那孩子要不要保护?”   韩青松:“没事。我们会在学校附近巡逻。”这只是他担心她才做的特殊安排,正常来说,不会有人报复。   林岚点点头,那就好。   韩青松垂眼看她,让她注意安全,她跟他打哈哈,担心有人报复,她就紧张孩子。   看她分神,他垂首吻她,“不要胡思乱想。”   过了一会儿,他松开她,“我去局里。”   林岚舔了舔嘴唇,笑着挥手:“韩局,再见”   韩青松眸色骤然深沉,“不许跟我再见。”   林岚立刻放下手,俏皮道:“那、我等你回来用膳哦。”给你个皇帝待遇!   他被她逗笑,摸摸她的脸然后开门出去,打开院门发现五个孩子并排站在外面,闺女和俩小的正探头探脑。   看他出来,他们立刻站好,“爹。”   小旺脑袋就探进门里,可惜有影壁墙看不到什么。   韩青松扫了他们一眼,目光沉沉,最后视线落在大旺身上,“从今天开始,全部进行格斗训练,规格从严。”说完他就去了公安局。   规格从严的意思就是和大旺一个待遇,大旺扫了一眼俩小的,再和二旺对视了一眼,二旺瞳孔都扩张了一下。   麦穗和三旺、小旺还没什么意识,先冲进家去,“娘——我们回来啦。”   林岚立刻笑滋滋的,就跟方才没被人训孩子一样训过似的,“准备做饭啦。”   家里又是一片欢声笑语。   院子里,二旺和大哥对视了一瞬,二旺:“大哥……手下留情。”   他可是被连累的。   大旺:“放心,没有练死的。”   二旺心肝颤了颤。   饭快好了的时候,林岚让大旺去公安局瞅瞅,顺便叫他们爹回来用……饭。   大旺去了公安局,革委会都下班了,就公安局二十四小时都有人值班。   公安局后面有座小院,是专门关押临时犯人以及审问的地方,大旺在公安局很熟,进出自由,并没有人阻拦他。   门口的守卫看他过来,还和他聊两句,“韩旺国,你可真厉害!”老六是他抓回来的,比他们公安都厉害,守卫佩服得很。   大旺:“是他太弱了。”   院子里一圈屋子,东西把头是两个审问室,不能被他们互相听见。   此时刘剑云和罗海成正分开审问崔小六和柳浩哲,两人咬死是去买布的,谁也不承认有什么关系。   刘剑云对崔小六道:“潘士农已经提供线索,我们抓到你的几个下线,证明你就是最近盗窃团伙的头目。”   “我……是干点小偷小摸的营生,那也不是什么大罪。”罪不至死,崔小六供认不讳。   “你说你去买柳浩哲的布?倒不如说一起密谋什么。”   “密谋?我才不和那么个娘娘腔一起干事儿呢。偶尔碰上打个扑克,这一次去买布的。”   罗海成:“柳浩哲,崔小六已经被证实是盗窃团伙的头目,你和他交往密切,我们怀疑你是一伙的。”   柳浩哲:“公安同志,冤枉!你不能这样草率定罪啊。我是做点投机倒把的生意,可我真的没做其他伤天害理的啊。我只知道老六是面粉厂的,平日里喜欢打个牌什么的,别的真不知道啊。他今天说要买点布让我帮忙,那我还能不帮吗?”   “买布你把他藏起来干嘛?”   “这不是怕人家看见举报嘛。”   “这个理由救不了你。”罗海成冷笑,“你之前卖了那么多布,也不见藏起来怕人家举报。”   “我要见韩局长,我要见韩局长,我冤枉!”柳浩哲突然激动起来。   罗海成讥讽道:“你可把我们三嫂吓着呢,她去看小姑子,哪里知道你们藏犯人。”   柳浩哲眯了眯眼,眼神阴狠起来,坐在那里不说话了。   两三天,公安就把老六的几个手下全抓来,老六无可狡辩,做过什么都一清二楚。他对偷盗供认不讳,但是对柳浩哲这里死活不承认。   只是他藏在柳浩哲家卧室,单纯用买布怕人举报来敷衍公安却也不能过关。   刘剑云跟韩青松汇报:“韩局,老六的嘴巴很严实,看来他认定小偷小摸不是大罪。”   韩青松冷笑一声,他亲自去审,一句话就把老六吓得面色如土。   韩青松:“罪不至死?你煽动社员哄抢粮管所,带人趁机浑水摸鱼,就凭这个,我可以枪毙你一百次!”   “不是我,不是我!我不是主谋!”崔小六一下子急了。   这时候,你杀个把人未必被判死刑,可哄抢公粮就是死罪!因为反革命罪最大,哄抢盗窃公粮就是反革命罪的一种。   韩青松双手撑在桌上,眼神如刀直插老六心底,吓得他心肝儿都发冷。   “找不到主谋,你就是主谋,你和你的手下,都要枪毙!”   他冷笑一声,对刘剑云道:“明天直接上报地委,不用一星期就有批示下来。”说完他就走了。   刘剑云抬手指了指墙上刷的红标语:“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把你同谋交代一下还可以将功赎罪的。”老六知道,公安这是咬着柳浩哲不放。   一连串的压力让老六顶不住,他直接眼白一番,装死过去。   刘剑云:“……”卧槽,你装死就能逃脱惩罚?不过也没法再审问,只得先把他关回去。   柳浩哲那里暂时也没进展,他一声不吭,公安也不能刑讯逼供,只能暂时关起来。   四点半,林岚去找韩青松,推开门探头朝他笑:“韩局,下班不?”   韩青松起身,“就来。”   这两天她去宝石研究室都是他送,尽管没有任何异样和危险,他却乐此不疲,林岚也就不拒绝。   回家后韩青松帮她做饭,她把一只腊鸡全蒸了,另外还有猪油炖白菜豆腐粉条,给孩子们补补营养。   孩子们要刻苦操练。   小旺的豁免权没了。   三旺的亚运冠军光环也没了。   一视同仁。   那狠劲看得罗海成和刘剑云可内疚了。他们找韩青松求情,结果韩青松凉凉地瞥了他们一眼,“办完这个案子,所有公安的训练提高到特训级别。”   身为公安局的公安,办案子居然需要找普通妇女帮忙,抓犯人居然不如一个孩子。   真丢人!   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往死里训,一起提高业务能力。   既能保命,又能打击犯罪分子保护人民群众。   两人滚了,回头他们被韩局亲自操练,只有更累。   等孩子们回来吃饭的时候,林岚看着他们个个累得满头是汗,心疼得不行不行的。   大旺一如既往,并不觉得如何,二旺虽然吃不消,却咬牙坚持,三旺在游泳队训练也很卖力,所以还好,而且格斗技巧他学点也有好处。   就是麦穗和小旺,一个女孩子,一个还小,有些吃不消,林岚想让他俩稍微轻松点。   哎,三哥准确地抓到了她的软肋。   她悄悄瞅了韩青松一眼,小眼神带着请求,内疚又软得可怜。   韩青松吃饭,只当没看见,余光就撇着她小嘴都撅起来,这是有点小情绪想闹脾气呢。   韩青松就扭头看她,虽然不说话,林岚却读懂了他的意思,“你犯错,还要跟我闹小脾气吗?是不是想加倍呢?”   林岚立刻朝他笑得灿烂又乖巧,赶紧给他夹了一块腊鸡腿,小声道:“韩局,请用餐。”   用膳的话有点犯错误,不能说。   韩青松把鸡腿夹给她,“吃掉。”   林岚乖乖地吃了,又跟孩子们笑笑,“小旺哥,训练累不累啊?”   小旺额前的碎发湿漉漉的,他朝着林岚甜甜一笑:“娘,一点都不累。我也想好好训练,长大了就能保护娘。”   麦穗也点头,累得说不出多少话,只想吃饭吃饭吃饭,她饭量都大了!   林岚就看大旺,用眼神表达“大儿子你适当放放水的”意思。   大旺回了她一个眼神,那意思和他爹如出一辙“你是想加倍吗?”   林岚乖乖吃饭,孩子们,对不起,老母亲错了,以后再也不欠考虑了。   晚上,孩子们太累,上炕就呼呼睡觉,简直一秒钟都不待等的。   林岚瞅了瞅,把门关上回到自己房间,往窗下的凳子上一坐,抱着胳膊不乐意。   韩青松已经把被子铺好,看了她一眼,“睡觉了。”   林岚朝他哼了一声,扭头不看他。   韩青松:“……”他朝她伸手,“过来。”   林岚不理睬,宝宝是有小脾气的!   韩青松:“让我下去抱你?”   林岚听他那话里不无威胁,到底有求于人,没敢继续拗着,起身蹭过去,把手放在他掌心里。   韩青松拉着她的手,另一只手在她腰上一托就将她抱上炕,“知道错了?”   林岚特别委屈:“一早就知道了。一人做事一人当,我犯错我接受惩罚,你欺负我孩子算什么好汉啊。”   有本事你欺负我老公啊!   韩青松把她放在自己腿上,垂首看她,“你确定要自己受罚?”   林岚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当然,怕死不是党员。”   韩青松唇角微微勾起,大手抚摸着她的腰,“我怕你受不了。”   林岚脸色一变,“你还想大刑伺候怎么的?辣椒水老虎凳?”   他低头吻她的唇,轻轻地咬着她的耳垂,附耳说了句话。   林岚脸色一变,“……”消受不起消受不起。   韩青松摸出那粒骰子,“或者我们换个方式。”   林岚脸色又是一变,伸手把那粒骰子藏在被窝里,开始撒娇,“三哥,咱们睡。”真的受不了闷骚男的小情趣。   韩青松:“要么你说个秘密,要么……”他目光沉沉地锁着她,“姿势改成次数,咱们来扔。”   林岚:“!!!”你不要肾,我不要命的?   她狡黠一笑,“那我这么一放,一点。”   韩青松哦了一声,“一点可以解释为一夜。”   林岚:……你不要太霸道。解释权全归你了!我不就犯了个小小的错误,呜呜……   “你可以讲一个秘密。”韩青松移开视线,一副很随意的样子,大手在被窝里摸了一把,就将那粒决定她幸福的骰子给掏出来。   林岚笑了笑,双手勾着他的颈将他扑倒在炕上,跨坐在他身上居高临下地瞅着他,坏笑:“你真想知道?”   韩青松眉眼不动地看她,“想。”   林岚狞笑一声,“你可不要怪我不疼你,是你自找的。”   她俯首亲亲他的喉结,感觉它上下滑动一下,然后去舔他的颈动脉,在上面磨了磨牙。   她低声喘息:“你真想知道?不后悔?”   韩青松的身体紧绷得有些疼,大手握住她的腰,声音暗哑,“想。”   林岚往他耳朵里吹了口气,声音又软又媚,“我是……”   韩青松心脏都紧张起来,却听她继续,“吸血的狐狸精,专门来榨干你的。”   韩青松:“……”像被什么捏紧的心脏一下子就舒展,血液都往头上涌。   他翻了个身直接将她压在身下,嗓音低哑,“你被俘了,来,试试你榨干我的本事。”   他垂首深深地吻住她,毫不客气地攻城略地。   林岚觉得狐狸精的九条命也不够他取的,最后被榨干的一定是她,只得认输求他细水长流,珍惜幸福人生。   第二日一早,林岚和韩青松打算去上班,发现韩金玉在门口走来走去,一副很暴躁的样子。   看到他们出来,韩金玉立刻跑过来,“三哥,你干嘛要抓柳浩哲,他就倒腾点布,也没犯法。”她又瞪着林岚:“你去买布,怎么不抓你?”她指着林岚:“三哥,她去买布,投机倒把,抓不抓?”   韩青松蹙眉,“柳浩哲不是因为投机倒把抓的。”   “那是为啥?”韩金玉开始哭,“你们做局害他,害我,你们为什么这么坏?林岚你为什么这么坏?你假装去买布,套我们话是。我说你怎么那么好心,从来不看我,现在去看我……”   林岚:“我真的去买布的,我不知道你们家里藏了人啊。”   “呸,公安来的那么快,你不知道才怪呢。”她哭得声音很大,惹得人来看。   林岚:“进屋说话,别吵吵嚷嚷的。”   韩金玉一抹眼泪,对韩青松道:“三哥,你就放了柳浩哲,你总不能逼死我,没有他我和孩子咋办?”   韩青松冷着脸,一言不发。   林岚想了想,“三哥,要不你在外面溜达溜达,我和小姑说几句话?”   韩青松:“不行。”   林岚:“……”   三个人进了院子里,林岚问韩金玉:“你出来,孩子呢?”   韩金玉:“他堂嫂来帮忙带,当时她伺候我月子的。”   林岚想了想,“三哥,要不你在院子里,我和小姑屋里说话?”   找韩青松求情是不可能的,韩青松不会徇私枉法,韩金玉也知道这点。她看了林岚一眼,三哥听这个女人的话,要不就求求她也行。   韩青松就站在屋门口,点点头。   林岚和韩金玉进了卧室,她拿了个待客的小茶缸,给韩金玉倒一茶缸热水,又给她倒进去一勺子白糖,“你喝点水暖和一下。”   听她声音温柔,没有以前那么针锋相对,韩金玉眼眶红了。   林岚道:“你别怕,就算柳浩哲有罪,也不连累你。”前提是你没参与。   韩金玉低头喝水。   林岚温声道:“小姑,你看啊,你长得漂亮,也有文化,是有追求的人。你好好的人,不能被他们带累了。你放心,真要离婚,你三哥也会护着你的,没人能欺负你。”   韩金玉低着头,茶缸里的水热气氤氲,湿了她的眼睛,有泪珠流进嘴里,咸涩得很。   她面有松动,眼神都有些散,看了林岚,似是欲言又止。   林岚:“你知道什么就说出来,公安给你做主,不会连累你和孩子。”老六和柳浩哲谈话,韩金玉肯定都知道。林岚觉得韩金玉不是一个能藏事儿的,好好问问,应该可以说的。   韩金玉喝了一口甜甜的水,她看着水里自己的倒影,心里酸苦憎恶,“你这日子过得就和这甜水似的。”   我那日子过得就和眼泪似的。   可眼泪也代表着真情实意,不是假的,更何况柳浩哲对她挺好的。   她虽然气他、恨他,可她也爱他,他给了她很多快乐,她不能没有他。她可以恨他气他,却不允许别人糟践他,关一辈子……甚至枪毙!   韩金玉哆嗦了一下,她抬眼看林岚,眼神里有哀求,“嫂子,你说话我三哥听,你帮我求求情,让他放了柳浩哲。”   林岚:“小姑,你说这话,你自己信吗?就你三哥那个性子,他哪里会听我的?要是我犯了法,他都能枪毙我。”   韩金玉盯着她,“我才不信。”   林岚叹了口气,“你不信,我有什么办法?我也不能以身试法。我这样爱国爱党的人,真的不能以身犯法。我也舍不得三哥为难。”   韩金玉难过伤心绝望,“你真的不帮我?”   “帮,我当然帮,不管我们有什么恩怨,你是我男人的妹妹,是我孩子的姑姑。不管有什么错,只要能回头,我们还是一家人。”林岚真诚地道。   “别说好听的了!”韩金玉突然怒了,“啪”的把茶缸往桌上一顿,站起来怒视着林岚:“不帮就算了,你们别后悔!”   林岚也站起来,“你要做什么?”   韩金玉冷笑,“大不了鱼死网……”   “韩青杉!”林岚冷冷地看着她,“你胡说什么?什么叫鱼死网破?你这么说我怀疑柳浩哲犯了大罪,你想包庇他。”   韩金玉倒是没撒泼,只是流泪,“是你们不给我活路的。”   她转身冲出去。   韩青松挡在门口,冷冷地看着她,“柳浩哲和老六是一伙儿的。”   韩金玉:“我不知道。别问我!”   她推了韩青松一把,却没推开,怒道:“滚开,滚开!我当初嫁人你们不管,现在又管什么?宁毁十座庙不拆一门婚知道不?”   韩青松看着她,一字一顿:“只要不是反革命,现在回头,一切都来得及。”   韩金玉怒道:“我怎么啦?我好好的一个人,我怎么啦?我什么罪也没有。我的罪就是怎么有你们这样冷血冷心肠的家人!”   韩青松侧身,没再阻拦她。   韩金玉冲出去,“你们都别后悔!”   林岚:“韩金玉,你别冲动!”她要去追,却被韩青松握住手臂。   “随她去。”韩青松声音冷淡。   林岚:“三哥,她肯定知道什么,要是她愿意配合,就能定柳浩哲的罪。柳浩哲和老六肯定一伙的,偷公粮的事儿,只怕他也有份。”   对于柳浩哲可能乱搞男女关系这点,林岚并不多想,毕竟现代灵魂对这个接受度还是挺高的。   她觉得柳浩哲投机倒把,肯定和老六的盗窃团伙是一体的,盗窃、哄抢公粮、偷公粮、杀牲口、煽动社员们,估计也有柳浩哲背后出谋划策。   老六感觉是个沉不住气的,不像能策划这么周密的事儿,肯定有人给他出主意。   韩青松:“没有证据,哪怕犯罪分子家属也不能随意拘押。”   之前公安已经几次问询韩金玉,可她死活不承认,只说没有不知道。柳浩哲的邻里同事领导自然也被问询,结果都众口一声说他是个好人,让公安局一定好好办案不能冤枉柳浩哲。   所以暂时定不了柳浩哲的罪。   韩青松低头看她,抬手握住她的肩头,似是极艰难道:“任何时候我都不会枪毙你。”   林岚忙岔开:“三哥,我那是打比方的,你不要这么当真。”   她忘了,他是个开不起玩笑,非常较真的男人。   她忍不住又逗他,“那我要是犯了死罪呢,你总不能徇私枉法。”   韩青松一瞬不瞬地盯着她,随即将她揽进怀里,几不可查地叹了口气,却什么都没说。   林岚想了想,还是叫上妇女主任,又劝韩青松放下脾气,一起去劝韩金玉。结果韩金玉根本不见,反而大骂一顿。韩青松让林岚不必再管。   下午刘剑云再次审问老六,感觉他已经心思松动。刘剑云:“好好交代,戴罪立功,去劳改农场也没什么辛苦的,一样劳动吃饭。”   这时候外面突然传来孩子哇哇的哭声,还有韩金玉气急败坏的声音,“你们一定要逼死我才甘心?好,你们逼我的,我也不要脸了。柳浩哲和老六没关系,我和他有关系。这个孩子……是老六的!”   韩金玉的嗓门足够大,整个公安局都听得清清楚楚的。   屋里的老六瞬间石化,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刘剑云当下骂出声来,“他妈的!”   在另外一个屋里审问柳浩哲的罗海成也愣了一下,身边的书记员原本还百无聊赖地耍笔玩儿,这一吼差点把笔扔了。   对面的柳浩哲面色惨白,头发凌乱,一副憔悴至极的样子。他把头深深地埋在掌心里,肩头微微抖动,似是承受不住家丑被这样暴露出来。   罗海成一拍桌子,开门冲出去,正好刘剑云也出来。   两人就去外面看看。   只见韩金玉在大院里,手里抱着个孩子,正和从办公室出来的韩青松对峙。   她盯着韩青松眼神怨恨至极,咬牙切齿,“是你逼我的,你为什么一定要逼死我,我不是你妹妹吗?”   韩青松面色冰寒,气势凛冽,似乎下一刻能把韩金玉掐死。   韩金玉被他的气势吓得要命,只能色厉内荏大声咆哮:“你满意了,你满意啦?你这么高尚,这么无情无义,你就告诉所有人你有个破鞋妹妹!她男人生不出孩子,她就找别人来生!除了老六还有别的男人,你要不要我都告诉你?你抓了你妹妹妹夫成全你大局长的好名声!”   韩青松冷冷道:“执迷不悟!你是什么名声,只会影响你丈夫孩子,并不会影响我和林岚。既然如此,那就查个彻底,该劳改的劳改,该枪毙的枪毙!” 第163章 击毙、、他不行   韩金玉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架势,韩青松要抓她男人,她就让韩青松也名声扫地。她自觉是韩青松的亲妹妹,她的名声坏了,他自然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整个公安局的人都被他惊呆了。   简直是神逻辑啊!   韩局长的名声是他自己挣的,一个妹妹能干啥?   林岚听说韩金玉到公安局来闹事,她要过来劝劝,结果走到门口正好听见韩金玉那番豪言壮语。   韩金玉可真能啊!那孩子竟然不是柳浩哲的?还好几个男人?你们咋那么能呢?   林岚决定不进去,默默地回头,正好碰到江春霞。   江春霞叹了口气,“别生气。”   林岚:“我不生气,我和她本来就不亲近。”   江春霞:“哎,这生不出孩子也麻烦,借种这种事乡下多的很。原则上也不算犯罪,公安局不能用这个理由抓人。”   尤其老婆偷人,就更不可能抓她男人了。   林岚愣了一下,没想到江春霞居然理解韩金玉?!!那是不是代表相当一部分都同情韩金玉?   本以为韩金玉来恶心韩青松,现在看竟然想豁出她的名声救柳浩哲?柳浩哲和老六有关系,公安局认定只要撬开老六的嘴就可以。可这会儿韩金玉说她和老六有关系,老六去她家是为了她的事儿,柳浩哲反而是忍辱负重的。   他么的!   韩金玉这是突然有脑子了?   如果韩金玉只说自己和老六有私情,那她名声就真臭了。可她说柳浩哲不能生育她是为了传宗接代借种生子,这样她的形象一下子成为令人同情的隐忍女性,搞不好很多人会对她肃然起敬。   卧槽!林岚都忍不住骂粗口。   果然,韩金玉这样一闹,柳浩哲和老六那点说不清楚的事儿就好说了。他一副戴绿帽子忍辱负重却深爱妻子不愿意自曝家丑的深情丈夫人设,看得罗海成真是牙疼。   罗海成:“柳浩哲,你们真能演戏。”   柳浩哲一言不发,一脸的哀伤,“反正我也不抵抗,你们想枪毙就随意。”   “你以为我们是什么,随意枪毙你?你要是不犯罪,你还不够资格呢。”罗海成道。   柳浩哲突然扭头看着罗海成,淡淡道:“金玉后来有没有找过你?”   罗海成:“找我干什么?我和她不熟。”   “是么?”柳浩哲扬了扬眉,“在我之前,你俩不是处过对象吗?她后来会不找你?”   罗海成:“卧槽!柳浩哲你什么意思,还想给我泼脏水?”   柳浩哲:“你瞅瞅那孩子,和你……”   “你特娘给我闭嘴!”罗海成一拳头朝着柳浩哲揍过去。   旁边的书记员没反应过来,就看着罗海成把柳浩哲直接揍翻在地。   柳浩哲躺在地上笑得无比得意又灰心的样子,“打啊,公安屈打成招。反正我老婆偷男人还让所有人都知道,我还有什么脸活着。”他突然目露凶光,凶狠无比地道:“你打啊,你咋不枪毙我!”   罗海成:“你他娘的以为我不敢是怎么的?”   书记员赶紧把罗海成推出去:“罗队,你不能再审他了。换刘队……”   这时候韩青松从外面推门而入,扫了一眼,示意罗海成出去。   他走过去居高临下地看了柳浩哲一眼,然后把柳浩哲提溜起来坐好。   柳浩哲吐出一口血唾沫,一副颓然的样子,“谢谢三哥。”   韩青松:“不要叫我三哥。”   “是韩局。”柳浩哲耷拉着脑袋,一副生无可恋的架势。   韩青松:“柳浩哲,你若是个男人,自己做事自己担,不要靠女人脱罪。”   柳浩哲一副心灰意冷的的模样,“韩局,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都认,全认。杀人也好、反革命也好、盗窃也好、劫匪也好,你们随便说,我都认。我一个生不出孩子的窝囊废?才结婚几天我生不出来?哈!”   韩青松看了他一会儿,柳浩哲的表情无懈可击。   韩青松对书记员道:“把他关回去。”他抬脚往外走,却听柳浩哲问道:“韩局,嫂子好吗?”   韩青松冷冷道:“不要再让我听见你叫她嫂子,你不配。”他大步离去。   柳浩哲朝书记员笑道:“你看,明明是他妹妹对不起我,却一副我利用她保命的样子。我什么也没说啊,我把孩子当自己的,我赚钱好好养着她。”   书记员气道:“你别装了,你以为你是什么好东西?你乱搞男女……”   “公安同志,你哪只眼睛看见我乱搞了?我人缘好在你眼里就是乱搞男女关系?你们公安同志都是这么武断的?你去找,找我乱搞男女关系的来告我,如果没有就不要诬蔑我。我可以死,但是不容许你们玷污我清白!”   卧槽!   书记员都怒了。   韩青松倒是并没有多生气,对他来说这就是一个案子,一时找不到证据那就慢慢查,不着急。   就算韩金玉豁出自己的名声,把柳浩哲暂时保下来,对韩青松来说只要柳浩哲有罪,就一定会被抓到,如果没有,那时间也可以证明他的清白。   他让人把柳浩哲关回去,然后去看老六。   老六坐在那里,不知道想什么,脸色阴晴不定。   老六从来没想到自己会有个儿子。他爹妈黑五类,他果断和家里划清界限,后来爹死娘带着弟弟被劳改。结果没两年就死了,到底死于疾病还是折磨,他虽然看不到却能想象得到。   他家就剩下他一个,他时常梦见爹娘,让他好好活着娶媳妇传宗接代。   他现在有一个儿子!   可他知道韩金玉的意思,想要儿子,就要付出自己。谁乐意死呢?现在他明白当年爹妈对他的心思。   韩青松在他对面坐下,“三把头是谁?”   老六头皮一麻,他怎么知道三把头?他摇头,“我没见过。只听过。”   “祖爷呢?”   “一样。”   “你盗窃公粮,是不是他们的指使?”韩青松丢开柳浩哲,假设柳浩哲不是一伙的,证据不足柳浩哲暂时要放回去。   老六没吭声,自己不能交代,只要咬紧到时候顶多送到劳改农场去劳改。   韩青松瞥了他一眼,“我们已经证明你和盗窃公粮案有关,你不交代同谋,你就是主谋,罪当枪毙。如果你肯交代祖爷、三把头以及其他几个把头,我们会申请对你从宽处罚。”   老六突然抬眼看向韩青松,“韩局,怎么说咱们也算亲戚……”   “啊——”   下一刻,老六被韩青松卡着脖子狠狠地掼在墙壁上。   他个子比韩青松矮了将近二十公分,被掼在墙上双脚都不用落地,“你、你……杀……”   韩青松冷冷道:“说话之前,考虑好。”他手一松,老六就扑通滑坐在地上。   韩青松对门外的刘剑云道:“崔小六组织盗窃团伙,煽动社员哄抢公粮,证据确凿,即刻申请地委对他执行枪决。”   刘剑云:“好嘞!”   “不是我,不是我!”老六突然急了,脑子一热口不择言起来,“我只是偷窃,我没有哄抢粮食,我不是主谋,不是我,是老五,是老五!”   他想起爹妈弟弟儿子,虽然有一瞬间想牺牲自己,可怕死是本能。   书记员唰唰地纪录。   韩青松回头看他,“老五是谁。”   老六呆若木鸡。   过了一会儿,他艰难开口,“我们……互相不知道身份,就知道他是老五,他负责煽动社员,给社员知青们讲话。”   韩青松:“是不是潘士农?”   “不、不是,潘刀子只负责当打手。”   韩青松对刘剑云道:“你来,让他把老五的事情交代清楚。”   他想起林岚说人家对着他讲话有压力,他就先离开让刘剑云来,又把罗海成叫进去。因为青石公社哄抢公粮的案子,罗海成熟悉。   虽然暂时抓不到柳浩哲,能抓到一个老五也行。老六虽然嘴上说不知道老五是哪里人,也不知道干什么的,不过根据他知道的拼凑一下,罗海成脑子里就浮现出一个人来。   王国安。   当时于抗日家老婆子跟林岚说过,伪装公粮失窃是于抗日带人干的,但不是他的主意,是王国安出的。   王国安是县城去的知青!   罗海成立刻去找韩青松汇报,韩青松让他即刻带人去提审王国安。他先给青石公社去一个电话,让公社的特派员先去小于家村监视着王国安。   罗海成去提王国安的时候,韩青松对韩金玉也公事公办,让刘剑云提审她。   刘剑云让她交代和老六以及别的什么男人事情。   韩金玉却改口了,“就老六一个……我说几个就几个?我说一万个你是不是非要找一万个出来?我说气话不行吗?我和老六怎么认识的?县城就这么小,一起搞个活动、打个牌就认识了呗……我看他身体好,肯定能生儿子,咋啦?有问题?”   刘剑云:“你还是老实交代,你和老六具体怎么认识、怎么搭上关系、怎么开始的第一次、后来怎么……”   “你神经病吗?”韩金玉气得站起来,指着刘剑云:“你问这么详细干嘛?你怎么这么恶心?”   刘剑云也不恼,公事公办,“韩青杉,这是办案的规矩。老六是反革命坏分子,凡是和他有密切关系的都要严加审问。本来我们怀疑他和柳浩哲密谋,既然你主动把事情揽过去,你自然得交代。放心,狡辩、耍赖、撒泼,一点用都没有。”   韩金玉突然就崩溃了,跳起来要撕打刘剑云,最后刘剑云便给她铐上。   这边韩金玉只一个劲地哭,刘剑云只能先将她分开关起来,免得她和柳浩哲、老六等人串供。   而罗海成带人去提王国安的时候,王国安知道自己暴露,深知自己煽动百姓哄抢粮食是死罪,居然带着小于家村的一个治保主任,八九个民兵,七八条枪,聚集在生产队的队部负隅顽抗。   他知道自己暴露,就想临死拉个垫背的,来个鱼死网破。   罗海成拿着铁皮喇叭吆喝:“社员们,不要被这个坏分子蒙蔽,他这是利用你们的善良,你们要及时醒悟,免得犯下更大的罪行。”   于抗日怎么也没想到他们小于家村的治保主任和会计,怎么就勾搭成反革命坏分子?而且他们居然还有枪!   自己也真是蠢到家,只知道他们操练,不知道还有这一茬。   于抗日火了,他拍拍胸脯子就站到生产队门前,“来,你们打死我啊!我倒是要看看,你们到底要干什么?GCD打跑了鬼子打跑了伪军,怎么的你们还想跟党打?你们咋那么臭不要脸?端起碗来吃饭,放下碗骂娘的狗东西。都他娘的给我滚出来!”   有人开始活动,他们可以对公安开枪,不敢对于抗日开枪啊,他可是老支书,一直为了社员们兢兢业业的。   王国安恨道:“你们怕什么,这是公安局杀良冒功,抓不到犯罪团伙就想拿我们小于家村充数。多少年了,一直这个套路,你们都忘了?他韩青松想升官发财,可不得有功劳?没有功劳都得创造功劳!”   就有社员恨恨道:“狗娘养的!”   但是他们还是不敢对于抗日开枪。   罗海成躲在石头墙外面,对于抗日道:“于支书,你干什么,退回来。他们就那么几条枪,也没有多少子弹,打光就拉倒了。他们还能不吃饭,饿死里面?”   真是幼稚。   再说了,这些社员还有家属呢。   王国安能煽动社员们一时脑热,难道还能在社员们饿肚子的时候给他们画个饼吃饱?   呵呵。   再说他们那破枪,那破准头,人站在五米开外就打不着!   于抗日却不忍心社员们跟着受连累,再说偷藏公粮事件以后,自己冷静下来也慢慢发现一点不对劲。可他很欣赏王国安,而且王国安下乡后对小于家村帮助也不少,所以他就故意没去多想。他觉得王国安就在村里,自己盯住就好。哪里知道,王国安敢拒捕啊!   于抗日想将功补过,他想挽救那些被煽动的社员们,让他们别犯蠢。   “王国安,你骗我这么多年,我也不说啥,你跟着公安同志好好去交代,也不愧是条汉子。你要是觉得我们谁亏欠你,我于抗日在这里,你往这里打!”他拍拍自己的胸口,“你拖着这么多家口干什么?你这不是害他们吗?他们都上有老下有小的!”   那些社员的家属都开始哭,求着他们赶紧放下枪出来自首。   王国安眼里冷光一闪,朝着于抗日就要开枪。   “不行不行!”一个民兵拦住他,“不能打支书,只能打狗公安。”   王国安非要开枪警告,结果一枪走火,打中了旁边一个民兵。   这一下子乱起来,一阵鸡飞狗跳。   罗海成果断破门而入,没费什么力气就给他们抓了。先就地审问,把小喽啰暂时留在大队看守,重要的几个人一锅端了押送县公安局。   第二日他们回到公安局,罗海成带人把王国安几个押去公安局后面小院。这两天抓得人多,小院都有些关不下,只能几个人管一个屋子。老六和他的手下,王国安和他的手下,柳浩哲自己一个单间。   人带回来,他们就火速提审。   恰好王国安和老六打了个照面。   王国安还想假装不认识,老六突然叫了一声,“五哥。”   押送他们的公安立刻喝止:“不许串供。”   王国安突然明白,“草拟娘的,是你出卖我!”   他嚎叫着拼了命地去踹老六,场面一下子混乱起来,两个公安立刻就来分开他们。王国安胳膊受伤,没铐起来,他突然以从没有过的速度下了身边一个公安的枪,拨开保险栓朝着老六就是一枪。   “放下枪,放下枪!”两个公安拿枪指着王国安,还有俩人去抢救老六。   可惜距离太近,一枪命中心脏,没救了。   “哈哈哈,黄泉路上有个伴儿,不孤单!”王国安笑了笑,冷冷道:“我当年多蠢啊。热血盲目,大串联,徒步上京,像把刀一样指哪打哪,批这个斗那个,满腔忠诚啊。结果呢,文化运动目的一达到,卸磨杀驴,我们光荣的红Wb成了最迫切被甩掉的累赘!”   他脸上露出凄凉之色,“我没错!不用你们来审判我,我自己走!”他抬手就朝着公安射击。   罗海成想说留活口,但是几个公安下意识反击,打中王国安。   王国安却掉转枪口打爆自己的头。   看着地上两具尸体,罗海成半天没回过神来。   “我特娘的,这到底是……”   那个被下了枪的公安已经慌得不行,他是公社上来的公安特派员,不是专业公安,也就是和地方民兵差不多。   业务能力真是……   罗海成阴沉着脸,“他要是想杀你,你已经躺在那里了。”他指了指地上的老六。   很快韩青松和高卫东跑过来,看了一眼地上的两人,都沉默了一瞬。   片刻,韩青松道:“除了柳浩哲,剩下的依法论处,上报地委结案。”   李副局也过来,用手帕捂着口鼻,“我说韩副局,这样怎么结案?还有人家柳会计好好的被抓来东问西问,还出这么大的丑,真是倒霉透顶。”   韩青松瞥了他一眼,淡淡道:“李副局和柳浩哲有生意来往?”   “哎,你可别乱说啊。”李副局赶紧撇清,“我这是就事论事。我可不和人家投机倒把。不过,谁也没规定男人生不出孩子被戴绿帽子就得被抓起来判罪。这是作风问题,不是犯罪问题,证据不足,还是把人家放了。”   高卫东就知道他这是埋汰韩青松呢,“李副局,话又不能这样说,你也不是当事人怎么知道那么清楚?兴许是柳浩哲的意思呢?”   生不出儿子来,谁着急?估计男人比女人更着急。   韩青松却不为所动,他把韩金玉放在工作位置上,自己的感情并不会受多少影响。   韩金玉自曝家丑,表面是为了报复他鱼死网破,实际却是为了帮柳浩哲解围,让公安局没法抓着柳浩哲和老六熟悉的把柄说事,将事情揽到她自己身上。而她和老六有男女关系,却不知道老六的真实身份,也说得通。   这么一来,她自己给自己披上一层为了婆家传宗接代的悲情女人外衣,博取舆论同情。   那么她借种生子,是自己的主意,还是柳浩哲的意思?还是夫妻俩共同意思?   柳浩哲真的不能生吗?   之前他说什么“才结婚几天我生不出来?”这个意思他可以生?既然可以生,那为什么借种?从他的意思看,是韩金玉偷情对不起他?给他戴绿帽子?   韩青松想到这里,转身就走。   李副局:“哎,你什么态度?”   高卫东:“李局,别管了,之前那案子潘士农要杀韩局,这个案子,牵扯到韩局的妹子,你能不让他管?也太不近人情了。”他把李副局强行给拉走。   韩青松叫了刘剑云:“带上柳浩哲去人民医院。”   杨晗刚结束一个小手术,出来溜达的时候碰到刘剑云和一个公安带着柳浩哲过来。他俩是认识的,他和刘剑云打招呼,“刘队,这是怎么啦?”   刘剑云不想多说,对杨晗道:“来做个检查。”   杨晗:“要帮忙不?”   刘剑云想了想,“行。”   这时候县医院也就分个内外科、妇产科之类的,并没有专门的男性外科,所以杨晗也是可以看的。   刘剑云给杨晗说了一下,让他给柳浩哲查一下。   杨晗笑了笑,“刘队,柳会计儿子都有了。”   刘剑云:“说不是他的。”   这时候也没有亲子鉴定,要说一个孩子是不是自己的,基本就是看脸,再就是听女方说。   杨晗歪着身子瞅了瞅在不远处站着的柳浩哲,原本潇洒风流的柳会计,这会儿头发凌乱如鸡窝,眼底青黑凹陷,要多憔悴有多憔悴,啧啧,真可怜。他笑道:“行,让他去医务室做个精子检查。”   结果发现柳浩哲他……不行。   杨晗的表情很丰富,看了刘剑云一眼,那意思很明显“不用查了,不行的男人生什么孩子,的确不是他的。” 第164章 抓住、、使坏   柳浩哲一直非常配合,脸色阴郁一声不响,心里却在冷笑。既然他不行,乱搞男女关系的烂帽子也扣不到他头上!   因为医院查出柳浩哲不行,那韩金玉借种生子的事儿就是板上钉钉的。   韩青松听刘剑云汇报以后也沉默了一瞬,难道柳浩哲真的没有问题?他检讨是不是自己每次先入为主,假定某人有罪再去找寻证据的方法不对。   他之前假定柳浩哲不是个正经人,又和老六有勾当,所以才四处寻找证据来佐证。   那么有没有可能,柳浩哲真的没有问题,是大家冤枉了他?   晌午林岚来找他回家,看他坐在位子上眉头紧锁,知道是遇到难题了。   “三哥~~眉头能夹死苍蝇啦。”她上前站在他背后给他揉了揉眉心,指了指桌上的照片,笑道:“你天天面对着这么可爱的孩子这么好的媳妇儿,还皱眉头,你是什么意思呢?不满意我们还是咋的?”   韩青松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拿起那份报告给她看,杨晗的字写得很清楚,不像某些大夫的那么难辨认。   林岚瞅了一眼,开始没当回事,随即眼睛都瞪圆,卧槽——柳浩哲不行?   那她一直误会他乱搞男女关系来着。随即她又涌上一阵愤怒,“这个柳浩哲相当恶心的,这不是骗婚吗?”不行的男人不先治病,结果和人家结婚,这不是骗婚是什么?   等等。   难道韩金玉和老六是真的借种生子,柳浩哲跟老六没关系?   没关系才怪!   林岚才不信,当时她听到柳浩哲说什么“当着老六的面别这样”,分明就是他们很熟悉亲近,他对老六好,韩金玉对老六坏。   但是这还有一个解释,也可能是:柳浩哲说服韩金玉借种生子,韩金玉不乐意,最后被迫和老六生了。   然后柳浩哲就和老六因为结成了兄弟之交?特么的这都是些什么破烂事儿啊。   她突然想到俩人,“三哥,要不把那母女俩叫来问问?”   柳浩哲之前和那母女俩关系不正常,他不但不憎恨,反而还帮助她们。这么说,他们真的是纯洁的帮助关系,没有乱搞?也可能没有乱搞的工具。   韩青松:“让罗海成去办。”他隔着窗户敲敲,让人叫罗海成来。   这时候公安局找人问话没有那么麻烦,只要与案子有关,带着工作证就可以去提人。   除了那母女俩,韩青松还让人把柳浩哲几个关系好的朋友也找来询问,比如当初替他迎亲的李兆龙、柳大车以及纺织厂其他和他关系好的男女,又派人去找纺织厂的同事、领导等人了解情况。   柳浩哲人缘的确很好,纺织厂的干部、职工好些给他求情。他们觉得这样勤恳工作脾气又好的男人,老婆给戴绿帽子,他还那么大度能忍,不但好好养着孩子媳妇儿,还想私下里和男人解决问题,真的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男人!   询问那些男男女女的时候,韩青松梳理出一个微妙的现象:明明没多大关系的人,为什么表现出一种共同点?他们对柳浩哲一边倒的夸、感激,说他各种好,倒像是训练有素。   他立刻把罗海成叫来,“提审老六的三个情人。”   他们不能只盯着柳浩哲的人,还应该从老六身上发掘。   之前他们盯梢老六,深挖掘发现他有三个固定女人,一个男人常年不在家,一个男人被关去劳改农场,一个黑五类家属。那个黑五类家属,名叫孙嘉艳,长得最漂亮,老六去得也最频繁,每次还给钱和粮票。   罗海成带人将三个女人提来分别问话。   韩青松在外面旁听三个人的口供,决定主攻孙嘉艳。黑五类家属没人撑腰,日常过得战战兢兢一点安全感也没有,很容易被攻克。   在罗海成和书记员问话的时候,韩青松推门而入。   孙嘉艳坐在里面,看到进来一个比门框还高的公安,他身材高大,面色冷峻,眼神犀利得有些吓人。   罗海成立刻给他让座。   韩青松扫了孙嘉艳一眼,“孙嘉艳,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这是党的政策,知道?”   孙嘉艳之前还跟罗海成打马虎眼,放放电,调戏调戏公安,顺便看书记员臊得满脸通红。这会儿面对韩青松竟然不敢造次,立刻规规矩矩地坐好。   “知道。”   “交代一下你的营生。”韩青松眼神锋利却没有任何鄙夷谴责的意思,但是咬重了营生两字,孙嘉艳自然懂。   孙嘉艳心里想否认,但在他眼神下感觉自己无所遁形一样难受,她用力吞咽一口唾沫,犹豫交代自己和老六是情人还是交易。   韩青松坐在椅子上,身体笔直,修长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地叩着。   “笃笃笃”的声音,一下下敲在孙嘉艳的神经上。   韩青松提醒她,“日常什么人去你家,左邻右舍都知道。”他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并没有因为孙嘉艳的职业就歧视她。   孙嘉艳心里涌上一阵感激。她也不知道为什么,面对这样强壮俊朗的男人,她不由自主生出一种自卑感。而这个优秀的男人没用鄙夷的眼神打量她,没用暗娼、娼妓之类的词来羞辱她,给她留了体面。   活了这些年,她第一次感觉到有男人用尊重女人的方式来尊重自己。   想想有些人总是羞辱她“你就一个出来卖的,老子没钱也照样睡你”“卖一个也是卖,干嘛不多卖几个?”“给谁睡不是睡?也不差我一个”   眼前这男人,坐在自己对面规规矩矩的,没有一点要占她便宜的意思,甚至眼神冷肃就和看着别人没有区别,她觉得真的很难得了。   她邻居为什么不举报她,当然是想着占便宜。   这样出色的男人并不属于她,想想自己的不甘和挣扎,她捂着脸,呜咽起来,“公安同志,我、我也不想的啊。这世上有谁是天生乐意堕落的?谁不想和自己男人好好过日子?可也得有机会啊?我男人前些年被打死,我想改嫁都没人敢娶。那些臭男人,一个个占便宜的时候嘴上说得好听,等真让他干点什么跑得比狗还快。我能怎么办?谁想卖啊?可不卖也少不了被糟践,那我干什么不换点钱和粮票过日子?我有错吗?”   她现在以扫马路为生,工资很少,根本养不活自己,所以……她就暗中操持皮肉生涯,换点粮票和钱。   日常总有人骚扰她,为了不被批,她也得讨好他们某些人。既然愿意不愿意都得做,那她干嘛不做的好点?   “说说你如何认识老六的。”   “有一次纺织厂联欢会,我……去,认识的。”   “说清楚点。”   “就是纺织厂联欢会,柳会计组织一帮人,也让我去,我在那里认识老六,我……”   韩青松微微挑眉:“柳浩哲?”   “是的,柳会计。”   “怎么认识的?”   “就是纺织厂联欢认识的。……后来他会……会给、给介绍客人。”   罗海成一拍桌子,激动得站起来,“特么的,终于抓着他的狐狸尾巴了!”   按照孙嘉艳的口供,柳浩哲不但介绍优质客人给她,还会对她进行培训,教她如何勾住男人。   有孙嘉艳的供词,再审其他人就容易得多,很快拼凑出一个更全面的柳浩哲来。   罗海成看着书记员记得密密麻麻的口供资料,简直说不出话来。   “韩局,还有这样的呢?”他真的见识少,没听说过。   柳浩哲居然有一种本事,可以教女人如何取悦男人,还能让女人迷上他臣服于他。他帮这些女人训练技能、介绍客人,从中抽成,同时也负责为他们掩护,甚至还包括介绍大夫帮她们治病、结扎等。   罗海成半天没说出话来,最后他看着韩青松,“韩局,你听说过吗?”   韩青松面色如常:“继续审问。”   一旦有了突破口,后面就不是问题,最后再分别提审柳浩哲和韩金玉。   刘剑云看了韩金玉一眼,“韩青杉,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柳浩哲的事情我们已经清楚。”   韩金玉发丝散乱,无精打采的,眼睛熬得通红,“知道还问我什么?”   “现在我再问你,柳浩哲和老六、老五是不是一起哄抢公粮。”   “反正我没看见,就算有我也不知道,你不用问我。”   刘剑云低头看了一眼笔录,尽量声音平淡地把柳浩哲的情况复述一遍,“你有什么要说的?”   韩金玉:“他就是帮她们解决麻烦,没有什么不对的!”   刘剑云:“……他这叫组织卖淫。”   韩金玉不服气道:“这叫互相帮助,怎么能说得那么难听?她们吃不起饭,要饿死,柳浩哲帮忙找个男人,可以给她们换口粮,这叫犯罪?他们不偷不抢,难道活该饿死?”   “这是触犯法律的犯罪行为。我们县自从1949年11月到1951年彻底消灭了妓院、暗门子,此后再不允许有卖淫行为存在!”   自从1949年11月21日,新中国打响“消灭妓院制度战役”之后,全国各地陆续关闭所有妓院,并且将罪大恶极者依法惩处,妓女、茶房、跟妈、伙计等一律遣散参加劳动。   差不多到1951年,基本全国范围内取缔卖淫活动,没想到这会儿又开始死灰复燃。   韩金玉阴沉着脸不说话。   刘剑云:“如果柳浩哲有教唆、控制你……”   “你混蛋!”韩金玉脸色一变,她和那些女人怎么能一样!她是二嫂!她想挠刘剑云,可因为上一次的事情刘剑云给她朝后铐起来。她气得用身体撞桌子,发泄自己的愤怒。   刘剑云摁住桌面,“韩青杉,你真是执迷不悟啊。”   他也不想再跟她啰嗦,反正有其他人的供词也能定柳浩哲的罪。   那边韩青松和书记员在提审柳浩哲。   柳浩哲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但是好长时间没被提审,能听到外面杂乱的声音,他就知道事情不妙。他坐在韩青松对面,脸色阴郁,一言不发。   韩青松看了他一眼,面色冷淡如常,没有多余的一丁点情绪。   柳浩哲笑了一下,“韩局,真是个冷酷无情的男人啊。”他想问林岚,不过怕韩青松会毫不客气地揍他,明智地忍住。   韩青松冷冷地看着他,“我的冷酷只对敌人。”   “哈哈哈。”柳浩哲靠在椅背上,面色有些慵懒,“终于不用装了。”   “既然如此,那就说说领你入门的人,你不可能凭空学会这么多旁门左道。”   “嗯,你们不是查过吗。十几岁,被关在监狱那一年,认识的师父。”   “他是谁?”   “那我不知道,他从来不说自己的名字,也不说哪里人,所以我真的不知道,你逼迫我也没用。”   “他说话的口音?”   “他会说好几个地方的方言,听着像当地又像省城那边,我不能确定。”   “相貌特征?”   “嗯,中等个子,驼背,瘦,哈哈,这时候也没几个胖子。对了,他有一双不大的眼睛,招风耳朵。他从不说自己多大年纪,我估计得六十来岁。”   “说说你们组织,三把头这些人,你们都分别做什么。”   “三把头我没看到过脸,中等个子,是个左撇子,嗯,他好像从来不碰女人。当然,也可能不入他的眼?”他朝着韩青松别有深意地笑了一下。   韩青松不理睬。   “其他么,就差不多是你们知道的。老六管窃门,老五是行骗的行当,我是老四,管……就是暗门子。至于一二不太清楚,老三管赌钱的。”   韩青松:“老六有一次管你叫二哥。”   “哦,那是因为我在家里叔伯兄弟行二嘛,就跟韩局也被叫三哥一样。”   韩青松看了一眼书记员记录的,指了几处修改一下,又问:“盗窃、哄抢公粮,你也有份。”   “韩局,我做过的事不否认,可没做过的也不能栽赃嘛。那是老五老六干的。我并不擅长那些,你知道的,我只擅长女人的事儿。其实你们误会了,我这个真的不是卖淫。我的本意是为了促进夫妻之间的情趣,让他们夫妻生活更尽兴。有人学去非要干别的,我也没办法啊。”   他看着韩青松,笑得很是意味深长,“要不信,你们可以学学试试嘛。韩局回去和……”   “我劝你闭嘴!”韩青松冷冷道。他对柳浩哲的供词并不全信。   书记员脸都红透了,低着头一个劲地写。其实他很好奇既然柳浩哲不行,那他是怎么学会这些的?而且还有人那么迷恋他,他是怎么做到的?他居然可以让女人把卖,当成享受,卧槽!书记员脑子里已经被各种废料和花边塞满。   旁边的韩青松却没有异样,“今天到此为止,签字画押。”   这边因为证据确凿,柳浩哲自然也没有什么否认的,但他不承认自己是违法卖淫,他觉得自己是造福夫妻生活。   公安局开会讨论关于柳浩哲的罪刑。   李副局坚决不同意枪毙,“柳浩哲的行为和旧社会的妓院是有很大区别的。他调教妇女,介绍他们认识,可他没逼着他们卖淫。要是我介绍俩人认识,他俩发生了金钱之间的男女关系,难道也能说我教唆卖淫?”   革委会几个主任对此也有疑惑,他们只好向地委申请。   很快地委有指示下来,柳浩哲行为不端,好在没有引起恶劣的社会影响,罪不至死。加上投机倒把罪等,数罪并罚,劳动改造十年。至于他几个手下分别判了七年、五年、三年不等。   柳浩哲等人依法处置,押赴劳改农场。原本大家以为两人会离婚,结果韩金玉居然决定带着孩子跟他去劳改农场!   虽然韩金玉人缘不好,又背上一个借种的臭名,可她是为给柳家生儿子,舆论似乎也没如何,不少人甚至还理解她。   这让人很不理解,有些人没干什么,却被挂上破鞋的臭名各种骂、孤立、斗。韩金玉真干了,还有一个孩子当证据,反而没什么事儿?甚至还有人同情、佩服韩金玉,觉得她为了生儿子,一切都情有可原,是一个好媳妇儿!   真是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老六和王国安被击毙以后,县城的治安管辖权一半落入韩青松手中。整个县的治安为之一清,原本大家埋怨的小偷小摸、入室盗窃、顺手牵羊,突然一夜之间消失。社员和市民们都额手相庆,纷纷说公安局有作为办实事,坏人打击得好,大家终于可以过个安心年。   区委大力表彰县公安局,韩青松在公安局、革委会的声望空前高涨。   林岚心里一块大石头落地,这些坏分子被打击,县内的治安不再如原剧情那么糟乱,韩青松前世的危险应该解除大半。   转眼春节,林岚和韩青松带孩子们回乡下过年。   去年腊月初八总理逝世,初九各大报纸刊登讣告、遗容,人民悲痛欲绝要组织大规模悼念活动。而四人组控制的《人民日报》《文汇报》等却表达出不许人民大规模悼念的意图,并且一再压缩讣告版面和追悼会规格。并且掀起大规模的批林批孔反击右倾翻案风的运动,不许大规模悼念。   于是民间自发组织了很多悼念活动,也引发了不少冲突,后来首都还发生了天AN。   他们县因为端掉老五老六两个搞事的团伙,所以静悄悄的没有什么异动。县革委会、公社等也都组织悼念活动,民间的悼念活动也井然有序,并不像其他地方那么混乱。   当春风吹融寒冰、吹绿大地、吹红杏花枝头,社员们开始春耕春种。山咀村大队因为有拖拉机,早早就投入到忙碌中,不但要耕自己大队的地,还要去给其他大队帮忙,可以赚大队收入的。   有拖拉机帮忙,社员们也不需要再帮忙拉纤耕地,可以轻快很多,一个个格外开心。   然而县革委会的工作近来却有些折腾,实在是朝令夕改,一天一个政策一会儿一个运动,让大家有些吃不消。后来革委会商量,各公社该种地种地,运动就归宣传办搞,这样两不耽误。   毕竟,再也没有百姓愿意跟着耽误种庄稼来折腾批这个批那个。   转眼进入四月,林岚正忙着宝石研究室的进度,所以也没去管宣传那块。   吴工和李工高兴地把几块小拇指肚大的透亮蓝宝石交给林岚:“组长,成了。”   林岚拿起来瞅瞅,哎呀,真是可爱的蓝精灵!   “我这就去给区委打电话。”林岚把那几块宝石用绒布包起来,欢喜道:“两位老师和师傅们可以休息两天。之前实在是累坏啦。”   这些技术员和工匠,工作起来刻苦负责,钻进去就不肯休息,真的是勤勤恳恳。   “这还不是咱们应该做的嘛。”在这里累死,也比在五七干校、劳改农场被斗死强一百倍啊,更何况在这里有吃有喝有人照顾,好得很呢。   林岚骑自行车回革委会打电话,宣传办正在用大喇叭各种念中央下来的文件,这个批那个斗的,其他办公室就各自办公。只是大喇叭的音质太差,实在是有点扰人。   电话拨过去,是方主任接的。   林岚给他报喜,“方主任,成了。咱们可以开始想办法推广。”   方主任声音颇有点沉重,“林岚同志,此事……咱们暂缓。当然,你放心,研究室花销没多少,还继续研究。只是成果你们先保留,务必不要随意交给别人。”   林岚想了想,“方主任,是有什么麻烦吗?要是实在麻烦,咱们先关闭办公室也没什么的。”   方主任:“你不要担心,跟你们没关系。你们只管做自己的事情,要坚信,风雨过后就是彩虹啊。”   “是方主任,我们谨记。”   挂了电话,林岚想了想去找韩青松。   她迈着轻快的步伐去公安局,门口几株桃花开得正好,她略逗留才进去,正好碰到李副局摔门出来,他气得脸色铁青,闷着头就往外冲,差点撞到林岚。   林岚赶紧躲开。   林岚走到门口,把耳朵凑到门上听了听,里面没动静啊,那李副局是为什么气成河豚的呢?夫妻俩可真像。   这时候门从里面开了,韩青松正好出来,林岚的耳朵就听到他肚子上。   韩青松:“……”   林岚直起身来,笑道:“你们这是怎么啦?”   “没事。”韩青松开门让她进去。   屋里还有高卫东,也是一脸铁青,看到林岚他立刻挤出一丝笑来,“让林干事见笑啊。”   林岚一脸淡定:“高副局,我什么都不知道呢。”   高卫东耸耸肩,“老局长要退休了。”   喵~~林岚表示了解。她笑了笑,表示自己不掺和,她对韩青松道:“韩局长,我和你说点事儿呗。”   韩青松看了高卫东一眼。   高卫东立刻起来,“正好我有事,先失陪。”   看着高卫东离去的背影,林岚抿嘴笑了笑,“三哥,刚才李副局是被你打了吗?”   韩青松:“我打他干嘛?”   “那他那样?”   “高卫东暂代局长职务。”   “懂了。”李副局心心念念这么些年,以前整天提防高卫东,后来针对韩青松,结果最后反而还是高卫东暂代局长。她笑道:“那现在你和他是副局,以后高局就是正的啦。”   韩青松点点头,从她头发里弹出几片碎掉的桃花瓣。   “那你刚才还那样人家。”林岚学了一下韩青松的表情,看了人家一眼,人家就走了,真是体贴的领导。   韩青松看她,“你不是说有事?”   林岚就把方主任的话告诉他。   “那没什么,还如从前。”   “方主任说不能交给任何人,是不是代表有人可能会抢?”   “现在也没价值,抢去做什么?”韩青松:“让刘剑云派俩人在那片巡逻。”   “我就是这个意思。”林岚笑起来。   韩青松看她终于开心起来,心里也松口气。前阵子总理去世她是革委会最难过的,整整一星期不怎么吃喝,过了年人还蔫蔫的。   吃过晌饭,林岚就去写信,她如今已经和省地震台、地震队联系上。   最初是她阅读省地震台发表的一些文章,发现一些不够严谨的错误,写信去咨询,没想到很快就收到回信,感谢她认真指正,之后就联系起来。她还把自己总结的一些经验,以及学习的一些体会,也写成文章寄给地震台,发表在他们的刊物上。   目前她正在筹备一本地震常识的科普书,打算用通俗易懂的语言,把地震是怎么回事跟老百姓普及一下,估计下过月即可付梓刊印。   她把这个想法告诉省地震台,获得了他们的大力支持。   一下午她都在忙碌,等韩青松来找她才发现已经下午四点半。   “今天谷雨,咱们回家做香椿煎蛋吃。”林岚站起来,舒展一下身体。她把桌子收拾一下,该放好的文件书本都放好,免得被人不小心弄乱。   韩青松把她的书包拎上,“走。”   林岚和韩青松家去,路上她嘀咕:“咱三儿子是不是要回家啦?”   三旺过了年就回首都去训练,三月份去日本参加一个亚洲的游泳比赛,现在已经回首都。如果接下来没比赛,他应该会回家一趟的。   韩青松只听她说,很少发言,因为他根本不知道儿子什么时候参加什么比赛,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回来。   他们先到家,孩子们还没回来,林岚对韩青松道:“三哥,你把那一片香椿芽掐一掐。”院子里墙根上有几棵香椿,他个子高,都不需要踩东西就能够到。   韩青松就去拿了簸萁来,开始掐香椿芽。   林岚又补充一句:“要嫩的啊,不要用力掐。”他力气大,差不多的都能掐下来,有些就很老不好吃。   韩青松看了她一眼,“轻一点是,懂。”他那语气里总带着点故意撩拨她的意思。   林岚:“三哥,对待纯洁的女同志,你要纯洁一点。”   韩青松:“我不纯洁了吗?”   林岚呵呵,进屋去忙活,她把米袋子拿出来,晚上决定烀饼子加蒸大米。   今年县里进了一些东北大米,颗粒饱满,特别香。当地人吃不惯大米,说大米吃不饱,可便宜林岚,他们不买她正好多买一些。   她把大米淘洗一下,乳白色的淘米水也留着,然后把大米放在一个搪瓷盆里,里面兑上一定比例的水,用手指量一下。再刮土豆、萝卜,晚上炖萝卜土豆块吃,家里还有腊肉,直接切块丢进去就行。   主食还有几个发面饼子,肯定不够吃的,她就活烫面再擀饼,抹上油盐,撒上葱花芝麻,直接卷起来,就是当地的扬子饼。   一个锅炖菜,上面蒸白米饭和扬子饼、咸菜,另外一个锅就炒香椿鸡蛋。   春天的香椿又嫩又香,摘下来洗净,用细盐揉一揉,然后把多余的盐分抖掉,可以切小段,或者直接在金黄色的鸡蛋液里滚。蘸了蛋液的香椿芽倒在热油里炸,很快就鼓起来,又香又鲜,大人孩子都爱吃。   今年经济条件更好,生产队也送他们油,其他公社也送,每个人半个月还有小半斤油,现在她家不缺油。林岚就多加两勺,炸得蓬松金黄,特别有食欲。   炸完香椿鸡蛋,锅底还有油,林岚就让韩青松割了一大把韭菜来,摘洗干净,切碎拌上鸡蛋液,直接炒一小盆韭菜鸡蛋。   春天的韭菜鲜美无比,炒鸡蛋非常好吃。   正忙着,孩子们放学回来,一起来的还有沈遇。   麦穗和二旺跑进来,“娘,你怎么不等我们回来做饭啊。”   林岚笑道:“我和爹回来早,就先做了。”   沈遇过来问好,把一包银耳和百合放下,“工厂发的我也不会吃,还是给组长。”   他不肯叫林岚姨或者婶子,又不想叫林干事那么生分,所以每次还是延续老称呼,林岚也无所谓。   原本去年冬至月底工厂考试,后来因为有些事耽搁,又加上总理逝世,就拖到腊月。   沈遇和燕燕都考上,沈遇更突出,考上就直接成为正式工,不需要当学徒。燕燕要先当半年到一年的学徒工,看成绩,如果好就可以转正。   让人惊讶的是菜花也考上,如今也是学徒工。   沈遇进了厂里以后,很快就熟悉机械以及织布业务,帮忙改进纺织过程的一些小短板,比如容易断线、机器卡等问题。他时常积极主动地帮厂里解决问题,提高效率,加上他有学问长得俊秀,为人宽厚谦和,如今取代柳浩哲成为纺织厂最受欢迎的青年。   林岚和他聊了几句,顺便问问燕燕,“怎么不叫燕燕一起来玩?”   沈遇:“她和朋友一起。”   他是技术组,燕燕在生产组,他们不是天天在一起的。   林岚就没多问。   麦穗拿出一份报纸展开给林岚看,“娘,你瞧!”   林岚一眼就看到韩麦穗的名字,眉眼弯弯,“我闺女又发表文章啦?”   麦穗继续翻,“看!”   林岚又看到韩旺军的名字,夸道:“这姐弟俩,真不愧是一对双儿呢,干啥都一起,发表文章也一起。”   麦穗笑了笑,又翻开一页,“你瞧。”   林岚就看到沈遇的名字,他写的是关于如何提高纺织生产力的文章,和麦穗、二旺的文章一起发表在省报上。   林岚点点头,真为孩子们高兴,“娘真骄傲。”   麦穗:“娘,这一次不给钢笔,我得了五块钱,二弟和沈遇哥一人四块。哈哈。”   “真的?”林岚觉得真了不起,太为孩子们高兴了,“你看,你们这么小就能赚钱了。”她对正在看报纸的韩青松道:“三哥,你听见了。”   韩青松点点头,“听见了。”   林岚就扭头去看大旺和小旺。   大旺正和沈遇说话呢,他果断地扭头过去不和林岚对视。林岚的眼神落空有点失落,好在小棉袄儿体贴,小旺朝着林岚乐滋滋地道:“娘,吕团长说以后每个月至少给我六块钱。”   林岚眼睛都亮了,“真的?吕团长这么好啊!”   小旺去年帮忙表演,虽然歌舞团没给过钱,但是过年的时候吕团长给了二十斤白面,五斤肉,十斤鸡蛋,五斤花生油,三斤点心,两斤糖!   孩子们真是越来越出色了!   她笑道:“你们这么优秀,做爹娘的压力好大啊。爹过年也立了大功,就娘落后。今年我也得奋起直追呢。”   她又扭头去看大旺。   大旺耳朵尖动了动,果断地对沈遇道:“沈遇哥,你们纺织厂有篮球队。”   沈遇忍着笑,“有,我也加入了。”   大旺:“吃完饭一起玩儿。”   二旺:“我也算一个。”   小旺:“还有高凌哥哥,我替他报名。”   虽然大儿子对自己那么冷酷无情,林岚还是很开心地给他做了辣碟儿。   上好的红辣椒剁碎,放上几粒花椒,锅里的热油直接舀出一勺浇上,滋啦一声喷香满屋。   还有去年自己家腌的泡椒,真是又鲜又美的,可惜没有冰箱,容易发酵,后来就成了略酸的泡椒。结果开发出新口味,大旺吃得也挺开心的。   这个红辣椒,还是永星大队给的,任红霞亲自送来的。   去年底山水公社换届,任红霞被县革委会任命为山水公社的革委会主任、党支部书记,相当于乡镇政府的书记兼镇长。   任红霞可没想到她还能当选呢,后来多方打听,她觉得应该是韩青松和林岚为自己说了话。   主要是韩青松。   她也没为这个事儿道谢,毕竟人家韩青松没跟她打招呼要支持她。她只趁着来汇报工作的时候,给林岚送辣椒,反正林岚家吃辣椒以后归她管了。   林岚给钱人家不要,后来也就随她。   现在林岚家门框上还挂着一串串的红辣椒,家属大院谁要是吃辣椒就来她家要。   吃饭的时候,林岚看大旺把扬子饼放在辣碟里蘸,总觉得他咋那么不怕辣呢。   大旺虽然没抬头,却也能感觉她的眼神一会儿落在自己身上,他囧了一下,抬头看她,“娘,你要吗?”   林岚摇头:“不要,不要,香不?”   大旺点点头:“挺香的。”   小旺拿筷子来蘸,“大哥我尝尝。”他尝了一口,立刻伸着舌头扇风,“好辣好辣。”他端起茶缸来就喝水。   林岚:“别喝热水。”   提醒还是晚了点,小旺一口热水喝下去,辣得更厉害,“啊——”   看他一副夸张的表情,大家都笑起来。   吃过饭,大旺和沈遇去打球,孩子们也跟着去玩儿,林岚和韩青松在家里看书。   七点多,通讯员在外面喊:“韩局,林干事,包裹。”   林岚就拉着韩青松赶紧出去看看,“哪里来的包裹啊?”她就见通讯员推着一辆小木板车,上面放着两个大皮箱,其中一个超大,得有一米多长,竟然还贴着封条,写着韩旺民封。   “首都来的。”通讯员把包裹单子给他们签字,让他们签收。   林岚签了单子,笑道:“指定是三旺要回来,先把东西寄回来。三哥,给他拎回去放屋里,别乱动他的。”   韩青松一手拎一个箱子,原本以为里面就是衣物或者有点什么礼物而已,没想到居然很沉。   他真怀疑三旺在里面装了石头,用了点力气把两个箱子拎起来回家。   进门的时候,林岚怕给箱子磕了,就上前,“三哥,来给我一个。”   她看韩青松拎得很轻松,以为轻快的。   韩青松没给她,“沉,你推着门,我拎进去。”   林岚给他推着房门,让韩青松把两个皮箱放在西间地上。因为不是自己的东西,孩子们也不会乱动,这也是他们家的规矩。   这时候沈遇他们打球回来,沈遇告辞回纺织厂。   林岚给他一罐白糖让他带回去,“平时喝点白糖水。”这时候营养不良,容易低血糖之类的,喝点糖水也能预防。   沈遇就没推辞,“谢谢组长。”   “路上黑,看着点道儿。”林岚嘱咐他。   沈遇告辞步行回去,在大门口的时候和传达室大爷说了两句话,然后回宿舍区。   走到僻静处的林荫道下的时候,一人突然从树影扑进他怀里,抽泣着,“沈遇哥,你可回来啦。”   沈遇忙推开她,“菜花?你怎么啦?”   菜花抽泣着,哭得眼睛有些红肿,“沈遇哥,你帮我,有人骚扰我。”   沈遇蹙眉,“谁?你告诉我,我去革委会揭发他。”   “不、不要,他可厉害了,他会害你丢工作的。”菜花低低地抽泣着,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   “你说的是主任?”沈遇看着她,“如果真的这样,你不用怕,明天去找韩局长。”   “不要!”菜花脸色一白,“不要,难道你想让我没脸见人吗?”   沈遇:“他怎么你了吗?”   “那倒没有。可……可说出来也不好听啊。”菜花哀求地看着他,“沈遇哥,你可千万不要说出去,否则我真的没脸见人,只能跳河去了。”   “如果他真的骚扰你,我们就去报警,不能姑息他。”   “哎呀,你怎么听不懂啊!”菜花急得直跺脚,“他骚扰我,但是没得逞,你要是去报警,那不是让所有人都知道啦?我还有什么脸见人?”   沈遇懂了,“那你不要单独行动。”   “所以我来找你啊,以后吃饭我能和你一起吗?有你一起,他就不敢……”菜花希冀地看着他。   沈遇:“菜花,对不起,我没有那么多时间。咱们工作不一样,时间不同步。”   “我可以等你啊!”菜花坚持。   沈遇犹豫了一下,还是坚决拒绝,“对不起,如果你有麻烦,我们去找韩局报警,如果没有麻烦,我不能一直陪着你。”   他微微颔首,告辞回去。   菜花望着他的背影心里拔凉拔凉的,前世今生,沈遇都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他对自己的危险和麻烦视而不见!   前世的时候,他和常明燕一起来纺织厂,她当时没考上却也想来,就借住在常明燕的宿舍和她一个床。那时候她整天给纺织厂的职工们洗衣服,以此赚口粮糊口。   后来她太累手都泡坏了,坚持不下去,她就想找别的活儿干。   然后她遇到柳会计,一个她仰望的传奇男人。他有着非凡的手段和花样,能让人欲仙欲死。他对她温柔体贴、呵护疼爱,他还教她打扮,让她变得越来越漂亮。她以为自己遇到了好男人,想和他好好过日子,可他却教她怎么取悦男人,然后让她……   她当时哭得要死,可他也没有强迫她,还让她自己决定。   她就回来找沈遇和常明燕,她多么希望他能拯救她!   可那时候他也这样,他说:“菜花,对不起,我无能为力。”   他是技术员,他可以帮她解决工作的问题,怎么就能无能为力?   哪怕他先把钱拿出来帮她走后门,以后她也可以还他的。   可他说的是无能为力。   呵。   她那么一个柔弱的小姑娘,家里人也没有本事,她跟着他们来到纺织厂,不就是希望能够帮她一把?   可他们,并没有!   于是她只能回去找那个男人。   他们眼睁睁地看着她,甚至狞笑着推她一把,让她滑入黑暗的深渊。所以,她这个踏着罪与罚重生的魔鬼,是他们亲手造就的,如果受到魔鬼的伤害,他们也别怨恨她。   前世她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女生,一开始很多东西和人接触不到,后来一步步爬上去,终于接触到核心势力。   可惜啊,前世她仰望的那些,这一次居然那么不堪一击,都被韩青松给收拾了。尤其柳浩哲,她没想到他居然会被揪出来,她也没想到韩青松居然没死   这一世很多东西不一样了,她想不大通,也许是因为自己重生才导致发生了变化。   她索性暂时不去多想,静待文革结束再说。   她趁夜去了工厂革委会主任的宿舍,主任家里分了楼房的,不过在厂里还有值班宿舍,为的是工作方便。   张希望在去年就已经被她收服,经过一点都不复杂。前世过两年张希望会倒台,因为他是某个被枪毙的伪军头目的私生子,后来暴露被竞争对手趁机弄死,直到八十年代才平反。菜花就利用这个拿捏住他,再利用自己的手段来掌控他,把张希望吃得死死的,让他对别的女人都没兴趣。   张希望看她进来,面色一喜,“小菜花,我等你半天了,快来!”   菜花撇嘴,“等我干嘛,反正没有好事。”   张希望立刻拿出一个小布包,“看我给你买的什么。”   菜花打开看了一下,里面有一支口红,一支眉笔,还有一盒粉。她笑起来,“这还差不多。”   “今晚上留下来……”张希望抓住她的手。   菜花冷笑,“就这么点东西,你想得也太美了。”   “那……一会儿,就一会儿。”张希望猴急地往她身上凑,“都有日子了。”   “我最近瞅着沈遇和刘燕燕不大顺眼。”菜花倒是没拒绝,坐到他腿上去,给他尝点甜头。   “唔……你,你想赶……赶他们走?”   “别啊,那多没意思啊。不过……也不能让他们舒服了不是。”菜花低笑一声。   过了一会儿,菜花离开,嘴角噙着冷笑。   自己再也不是那个卑微的小女生,她一定会登上巅峰,做个人上人,掌控他们的命运!   ……   现在孩子们训练辛苦,九点钟不到一家人就上炕睡觉。   林岚睡不着和韩青松商量,“三哥,咱们修个水台,把井水压上来,以后在水台洗衣服洗菜。”   每次蹲在地上太累。   她主要是心疼他累嘛,很多时候都是他帮忙洗菜洗衣服,要么就是孩子帮忙。   韩青松摩挲着她圆润光洁的肩头,声音透着慵懒,“好。”   西间,孩子们躺下以后很快入睡。夜深沉,万籁俱寂。   大旺突然听到喘息和悉悉索索的声音。   没错,是喘息的声音!   近在咫尺!   难道家里遭了贼?   他立刻清醒过来,轻轻地掀开被子,听了听一切声音都消失了。他开灯瞅瞅,没异样,便拿了手电筒上炕关电灯。   过了一会儿,又有细细碎碎的声音传来。   大旺直接在被窝里拧亮手电筒,轻轻地照了照,很快就发现端倪。   地上的皮箱居然在动!!!!!!!   大旺怔了一下,下一刻手掌在炕沿上一撑,直接翻身下地,一脚将皮箱踩住。   “唔……”里面传来吃疼声。   大旺:“!!!”他一把将皮箱的盖子打开,就和侧躺在里面的三旺来了个眼对眼。   !!!!!!!   三旺睡眼惺忪,揉揉眼睛咧嘴朝着大哥笑,刚要说话,“啪嗒”箱盖又被大旺给扣上。   三旺:“!!!”我亲大哥! 第165章 海外来客   大旺直接把箱子一扣,拎起来就要丢出去。   “大哥!饶命啊!”三旺在箱子里喊。   东间的林岚疑惑地问:“三哥,你听见咱三儿子的声音了吗?是不是我太想他,有点幻听了啊?”   韩青松揽着她,“没事,睡。”   林岚听着外面传来三旺嗷嗷的声音,这是活生生的儿子啊,不是做梦啊,到底咋回事?   “大儿子,怎么回事?”   大旺冷淡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娘你睡,没事。”   林岚想起来,却被韩青松翻身搂在怀里,“三哥,真的是三旺,这孩子,大变活人……啊,我知道了,他躲在箱子里?这个熊孩子,这么大个人躲在箱子里这一宿?那得多累啊!”   她知道三旺肯定做了措施,不至于憋着,但是那箱子也没有人大啊,蜷在里面难不难受啊。   这个熊孩子!   韩青松:“随他去。”   他把她锁在怀里,不让她出去,当然也不会告诉她自己早就发现却没理睬的事儿,免得她大惊小怪。   林岚就猜测他这是想让大儿子教训一下弟弟,让他以后注意点,别太出格?这样的话那就算了,她还是睡。   “大儿子,你悠着点,那是你亲弟弟。”她喊了一声。   当年要提醒韩青松念着亲儿子,这会儿提醒大哥那是亲弟弟,哎,老母亲的心啊,操sei了。   大旺拎着皮箱去了院子里,随手丢在地上。   三旺骨碌碌滚出来,“哈哈,大哥,你们没猜到!”   大旺:“……”真想一脚踹飞他。他转身回屋,顺手就要关门。   三旺一跃而起,“大哥,大哥,亲大哥!”他一个健步扑过去,准确地扑住大旺的后背。   这可是去年韩青松让他们规格从严训练的成果,否则以他的身手怎么可能扑住大旺。当然,也是大旺虽然想踹飞他却并不想他扑在地上磕掉大牙,所以顿住步子没动。   三旺手脚并用像个树袋熊一样趴在大旺背上,虽然他长高很多,可大哥长得更快,依然比他高很多呢。   “大哥,我这是锻炼你们的警惕性,万一有坏人给家里寄个危险的包裹呢?这就提醒你们,以后有包裹要检查!”三旺说得理直气壮。   大旺冷哼了一声,倒是没把他撕下来扔在地上,“去洗漱睡觉。”   三旺跳下来飞快地洗脸刷牙洗脚,还侧耳听听东间咋没动静?娘咋不理他呢。   大旺把箱子拎回来放在屋里,二旺已经把电灯拽开,麦穗和小旺也都醒了。   “哈哈,小三哥,你可真能折腾!”几个人笑着,跑过来和三旺拥抱。   三旺和他们拥抱了又要往东间跑,却被大旺一把抓着领子拖回来。   三旺手脚直扑棱,“大哥,你放开,我要去给娘问好。”   大旺:“不想被丢出去你试试。”   三旺犹豫了一下,想着他爹那冰冷的眼神,觉得大哥是亲大哥,为自己好的,爹可一直都是黑爹。   他及时刹车。   他并不是一直在箱子里,而是到了革委会委托通讯员把自己送过来的。箱子侧面有孔,很透气的,并不憋得慌。唯一不舒服就是空间不够大,但那会儿他正好坐了一天火车倒卡车的很累,蜷缩在箱子里睡得很香。一觉醒来他想出来给大家个惊吓,结果被大旺发现了。   小旺笑道:“小三哥,你幸亏没出来吓唬我们,否则大哥一脚给你踹窗外去。”   麦穗:“你以后还是老实点,别这么搞怪。”   二旺打着哈欠,他现在训练强度虽然没有大旺那么厉害,但是也有些吃不消,“三弟,你睡哪里?”   三旺往大旺身边扑,“当然是和大哥一个被窝。”   大旺一脚踹开他:“滚。”   三旺:“大哥,你好冷酷,好无情。”他扭头对小旺道:“小旺哥,你说是不?”   小旺就哈哈地笑,“来,小三哥,小旺老师疼你,分一半被窝给你。”   然后下半夜,二旺和小旺就被三旺给踹醒了!!!   现在的炕和山咀村不一样,山咀村是南边窗户,东西墙,三面挡着,大家都是南北方向睡。   这里的炕是东北两面靠墙,西南两面敞着,人是东西向睡的,二旺睡靠里面的墙,大旺睡在南边挡着,中间是小旺。   二旺和小旺被踹得懵逼,起来求大旺:“大哥,还是你当镇炕的。”   二旺主动睡最外面,小旺在他里面,三旺去靠墙,大旺在他另一边。   只有大旺能对付得了三旺的睡姿。   翌日一早,韩青松和大旺照旧起得很早,父子二人的格斗训练坚持一段时间,在韩青松的不留情下大旺进步神速。他俩训练完之后大旺领着弟弟妹妹们晨练,大院的孩子们愿意一起的也会跟着。高凌高宇兄弟现在跟着跑,只是那体力看起来跟小旺和麦穗差不多,跟二旺都没得比,更别说大旺三旺。   等他们训练完,林岚和韩青松差不多做好早饭。   “娘!”三旺夸张地冲进来,“我可想你啦!”   林岚站着没动,乖乖地让他抱起来轮了两圈,三旺的个子长得也快,因为游泳健身,身材比例非常漂亮。   她捏了捏三旺的肩膀和胳膊,“小三哥,你也太皮了。上一次翻墙,我让你下一次回来必须走门,你就藏在皮箱里。这是你爹现在脾气好,不稀罕打你啦。”   林岚瞄了韩青松一眼,我都这么说,你就别再有打我儿子的想法了啊。韩青松递了一个母错子受罚,子错母代过的眼神给她。林岚假装不懂,你咋戏那么多呢。   三旺:“娘,我知道啦。”他招手,“另外一个箱子里有礼物啊,你们快去翻。都是些资产阶级的东西,咱们要研究他们,消灭他们!”   麦穗和小旺先跑过去开箱子,把礼物一样样拿出来,真是琳琅满目啊,小三哥一点都不浪费出国的机会。   各种好看的裙子、帽子、皮鞋,甚至还有内衣,还有高档护肤品,几本书。   麦穗:“小三哥,你买这么多,多少钱啊!”   三旺:“不是买的啊,都是他们送的礼物纪念品还有我赢的。书都是给你和二哥的,我都没看。”   他们送礼物给他,他跟领导报备过的,都可以收。有人要送礼物给他,他就说送实用的,比如穿的用的。   麦穗把书拿出去递给二旺,二旺接过去翻翻,一共四本,其中一本彩图,好奇之下他打开看看,一看浑身僵住——   “卧槽!”他平生骂了第一句粗口,清俊的面孔立刻血红。   大旺瞥了他一眼,伸手去拿那本书,二旺立刻藏在身后,“别看了。”   大旺:“给我看。”   二旺:“你会后悔的。”   大旺瞥了他一眼,想了想,便没强求。   三旺好奇道:“什么这么好看,我看看。”   麦穗和小旺也好奇地去看。   二旺立刻塞给大哥,大旺眼神好,一下子看见。   大旺:“!!!”   小旺:“哇,她的咪咪怎么那么大!!!”   大旺的脸也涨得通红,只觉得拿在手里跟块通红的木炭一样,放在哪里都不是。   外面林岚听见,赶紧进来,淡定地从大旺手里把那本霓虹国特产的有色杂志拿了去,笑道:“你们小孩子,不要看这个啊,对健康不好。”   她拿着那本杂志,走到外面塞给韩青松,“三哥,你可以看看,有利于你身体健康。”   韩青松:“…………”   他抬头看她,目光深邃灼人带着浓浓的威胁。   林岚一脸无辜,“三哥,你可纯洁点啊,别一脑子有色思想,知法犯法啊。”   她把那本杂志抽过去,“没收了!”她拿到东间锁在抽屉里。   三旺想起来,又去扒拉自己的书包,掏出几块疙瘩来塞给林岚,“娘,这是在首都跟人家逛街淘来的小玩意儿,挺好玩的给你。”   林岚捧了一捧,发现有金属的,有玉的,有玻璃的,有瓷的,什么小葫芦、花生、小观音、鼻烟壶等等,都不大。   她摆弄看一下,惊住了。   韩青松看她那惊愕的表情,就低头去看那堆小玩意儿,发现里面有金质的、银子的,还有两块玉的,看着不错。   林岚:……我三儿子真他娘的是个小财神。看这几个小瓷件儿的落款儿,怕不是清朝的?她对古董鉴定可不在行,不过这么好看又可能是古董的,她得好好收着。   “多谢儿子,娘可喜欢呢,以后有的话还给娘带回来啊。”她还给孩子们看落款,指点他们,“要是字清晰端正的,尤其是什么古代的,碗啊盘子的,都挺好。”   她把这几个放在衣柜的小匣子里收着。   三旺看他娘对自己带回来的东西这么珍惜,更来劲,“行,以后看到就给你买。”   吃早饭的时候,二旺的眼神还有点飘,白净秀雅的脸颊上染着红晕。大旺倒是恢复淡定,甚至眼神更清冷,只是耳朵尖却红红的。麦穗之前一直在摆弄裙子根本不知道咋回事,小哥俩就算看到大咪咪也不觉得如何。   三旺还问小旺:“我没看见,真的很大吗?”   小旺点点头:“我觉得挺大。”他扭头看了看林岚,寻思有没有娘的大呢,然后就收到来自黑爹的死亡凝视。   小旺果断道:“像大馒头。”他拿起一个大馒头咬了一口。   麦穗:“你俩啊,出去不许乱说,让人家抓起来打狗头!”   小哥俩嘿嘿笑,“不说不说,有啥好说的啊,谁没长呢。大的小的,有什么关系呢。”   韩家一干人:“……”   林岚:“小三哥,你回来住几天啊?”   三旺想了想,“娘,住几天都得去上学吗?”   林岚点点头:“对了。”   三旺:“那就多说几天。”估计住两天他娘也让他上学。   小旺嘿嘿直笑,“小三哥,正好我们有个会演,要去地区,你也去。”   三旺:“当然当然,总比去学校……也不差,都挺好。哈哈。”   吃完饭,三旺去挑了一件淡绿色的风衣给林岚,“娘,你穿这个上班呗,可俊了。”他这一次特意没要太扎眼的,免得娘不敢穿。   现在中外交流多起来,既然是中国队应邀去参加比赛,还允许带礼物回来,又只是件衣服,除了更好看时髦点,并不犯错误,所以林岚也就不担心什么。   她穿上,“谢谢小三哥,我很喜欢。”再过两天热起来就不能穿了。   孩子们都说她穿着好看,麦穗:“娘皮肤白,穿上可显气质了呢。以后有料子,我给娘做更好看的。”   林岚跟孩子们道谢,扭头看韩青松,“三哥,好看不?”   韩青松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点点头。   时间不早,孩子们都背上书包呼啦啦地走了,小旺和三旺在头里跑,麦穗、二旺和大旺在后面一边聊天一边跟着。   等孩子们都走了,林岚招呼韩青松:“三哥,上班去了。”   韩青松拉着她的手,将她带入怀里,垂眼看她。   林岚看他眼神深沉灼热,有点紧张,“三哥,该上班了。”   他低头鼻尖蹭着她的脸颊,声音低哑,“好看……得想脱掉。”   林岚腾地脸颊都红了,“三哥,你耍流氓!”   “我们有证,合法。”他把她摁在怀里,低头吻她。   等林岚挽着他的手臂去了革委会,一下子惹来不少艳羡的目光,毕竟男人挺拔英俊,女人娇俏柔媚,看着就养眼啊。   高卫东和他们打了个照面,笑道:“我决定让李局自己一个办公室,咱们还拼一个。”   有韩青松和林岚,尤其林岚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看着都养眼,能多活几年呢。   林岚跟他们再见回自己办公室,立刻引起一票惊呼,纷纷问她哪里买来的,这风衣不管料子还是款式,可不是供销社能买的呢。兴许是大城市,首都买的?他们这些人一辈子在县里或者区里,有的省里都没去过,更别说首都。   林岚笑道:“我三儿子从首都带回来的。”   “林干事真是有福气,生了五个那么好的孩子,但凡给我一个,我都烧高香的。”   “那你首先得有韩局那么好的男人啊。”   林岚只是笑,随便他们打趣。   江春霞过来找林岚,听他们在那里说笑,也加入,“从明儿早上开始,把你们儿子闺女的都送到家属院去跟着韩旺国锻炼,就知道人家孩子咋那么好啦。”   “哎呀,我们那个不行的,根本起不来!做好饭了叫着还不起呢。”   “可不是咋的,孩子真不听话,人家孩子咋那么听话呢。”   江春霞就和林岚去谈那本书的问题。   林岚知道她的意思,主动道:“当然是咱们县革委会地震办出书啊,我是编者,江主任是顾问兼特约编者。”这种非原创的书籍,林岚习惯性地不以作者称呼,毕竟都是人民群众的智慧。   江春霞看林岚主动把她拉进去,也很开心,这本书她看了林岚的草稿,很喜欢。林岚不是枯燥地讲知识,而是编成各种故事,把地震的成因、发展、变化以及可怕的灾难用生动的故事讲出来,上面还有孩子们画的图画。   江春霞很喜欢。   聊了一会儿,林岚说去公安局看看,他们在换办公室呢。   高卫东搬到局长办公室,韩青松和李副局俩人的办公室就空荡起来。高卫东倒是还想和韩青松一个办公室呢,韩青松婉拒了。   李副局看了看高卫东原来的位置,对韩青松道:“韩局,白忙一场啊。”那么卖力地抓治安、打击犯罪团伙,地委虽然给了奖励,可又怎么样呢?   韩青松看他,“说你呢?”   “你真的不生气?”李副局双手摁着办公桌,在对面盯着韩青松的双眼。   韩青松眉眼冷淡,“生什么气?”   “你就装啊。”李副局认定韩青松是装的,估计不知道多恨呢。   韩青松也不在意。   这时候林岚过来,“韩局,我帮你们公安局写了个宣传稿,你看看,到时候可以刊印各街道社区发下去。”   韩青松打击了那些犯罪团伙,林岚就想不能只打击,要把思想工作跟上,让老百姓们了解。   韩青松看她带着春天的绿意走进来,在他眼中一片赏心悦目,他寻思应该给她戴条红纱巾,这样才好看呢。   李副局看了林岚一眼,原本想说风凉话,只是看到漂亮柔美的女子,竟然没好意思说。   林岚跟李副局笑了笑打招呼,把稿子给韩青松看。   韩青松把旁边的椅子拉过来给她坐,两人一起看。   李副局看得特别不是个滋味,气呼呼地走了。   韩青松:“很好,我这就让人去印刷。”   林岚笑了笑,“你们公安局的经费申请到了吗?”   公安局的装备太差,地方也小,专业人员也不够,上一次抓捕行动就暴露出很多问题。韩青松亲自写了报告,一份给县革委会,一份给地委,希望能够拨款扩建扩招公安局。提升装备,选拔优秀公安人员包括女公安,加强业务训练。至于之前想的心理咨询,目前不具备条件。因为心理学研究的是意识,这与新中国的很多政治运动起冲突,一次次都是被打倒的典型。但是,他们可以有意识地锻炼公安们研究犯罪分子的心理以及如何提高审问效率等等。   只要有这个意识,人民群众的智慧和经验就会发挥作用,韩青松再鼓励引导一下,下面的公安们就会留意。   韩青松摇头:“还在扯皮。”   要钱是最麻烦的。   林岚笑道:“慢慢来,可以先把人员操练起来。”   去年王国安那事儿以后,整个县公安局的所有公安训练任务都交到韩青松手上,如今一个个怕韩青松比怕爹还甚。李副局一开始还不同意,结果老局长拍板、革委会同意,所有公安乃至革委会的武警都一律交给韩青松操练。   经过年后韩青松这三个月的特训,他们的面目焕然一新,如今不需要他带队训练也能保持常态,再不敢如以前那么懒散。   韩青松亲自制定训练项目,拘捕技术、枪支使用、徒手格斗以及一些小技能,在他这里个个都不能含糊。只要穿着这身制服,就要达到他的要求。所以,他们一个个真是脱了两层皮不止。   这时候高卫东过来,“林干事真是越活越年轻,越来越漂亮。”   林岚笑道:“谢谢高局夸奖,是咱们革委会养人嘛。”   等林岚走了,高卫东靠在韩青松办公桌上,啧啧两声,“怪不得韩局每天那么高兴。”   有这样媳妇儿,不高兴都高兴了。   韩青松看他,“局长是不是应该参加训练。”   高卫东:“……不用不用。”你放过我,我才不会蠢的和你一样自己去抓罪犯呢。   韩青松:“特殊情况也能自保。”   高卫东:“哈哈,不劳费心,估计没几个坏分子知道我的名字,也不会来刺杀我的。”要刺杀也是朝着你去的嘛。他跟韩青松商量一下公安局经费的问题,他帮着催催,差不多就成了。   晌饭后林岚被歌舞团的人叫去,这会儿他们在排练节目,小旺和三旺也被邀请参加。吕团长想让林岚帮忙看看稿子,修改一下。她总觉得不对劲,却说不出哪里有问题来,三旺和小旺就说他们娘是做这个的。   见了面寒暄几句,林岚就和吕团长、童编剧一起看稿子。   他们写的稿子很简单,无非就是样板戏那一套,光伟正,在林岚看来台词实在是太尴尬。演员表演的时候也会出戏,总是找不到感觉。林岚就略微帮忙修了一下,让个别演员那个腔调,普通人还是普通腔调就好。   改了一下,果然正常很多,演员念台词也更有感觉。   “林干事,要不你来我们歌舞团。”吕团长又想挖林岚。   林岚笑了笑,“吕团长,有需要我会帮忙的。”   这时候公安局有人来喊林岚:“林干事,韩局长找——”   林岚:“……”你那么大嗓门干嘛啊。   林岚跟俩孩子说两句话,就赶紧回去,传话的人笑道:“韩局长一会儿见不到林干事就想呢。”   林岚:“肯定是有事儿嘛。”   果然,韩青松让她去接电话,“一个外国人。”   外国人?   林岚拿起来打了个招呼,对方立刻传来兴奋的声音,英语中还夹杂着奇怪的汉语?   撒王、撒王……   林岚:……这是什么?   突然,她脑子里灵光一闪,“Henry?”   对上暗号了。   林岚让他放慢语速、简单表达一下,她大体听懂。   亨利来中国了!   如今正在首都体育馆,本来是去找三旺的,结果三旺回家了。他又让人帮忙查了这边的电话,兴奋地拨电话转接过来。   林岚:……你说你是不是脑子短路啊,你让我们同胞打过来,还用韩局再去喊我?   亨利表示他要来中国旺旺的家拜访,希望不会太唐突。   林岚当然表示热烈欢迎啊,报上地址,约好时间,到时候去车站接他。   等晚上都回家的时候,林岚就告诉三旺:“你的好朋友亨利要来咱家拜访,娘替你答应了。”   三旺惊讶地问道:“真的吗?真的吗?他真的要来吗?”   林岚点点头:“他真的要来,后天到,咱们去火车站接他。”   孩子们听说一个金发蓝眼的外国人要来家里拜访,都觉得很好奇。   尤其麦穗二旺和小旺,简直恨不得立刻就看到亨利。   终于等到亨利来的时间,算着从首都到省城,再转火车,那就得晚上到县城。他们早早吃过晚饭,五点半左右林岚就领着五个孩子去火车站等。孩子们还做了欢迎亨利的牌子举着,希望给他一个热情的欢迎仪式。   结果等了半天也没来。   林岚:“说的是今天啊。”   三旺:“他会不会坐过站了?他们可迷糊了呢。”   众人:“……”能有你迷糊?   此时家属院韩家门口,一辆军绿色的吉普停下来,车上下来一个高大英俊的外国男人,他金发白皮肤,穿着非常隆重的正装,礼帽、西装、马甲、领带、西裤、锃明瓦亮的皮鞋,手里还拿着一根文明棍。   又有两个战士把他的两个皮箱搬下来,一个装着摄影器械,一个装的他的个人用品,另外还有一个旅行包。   两个战士朝他挥手。   亨利也摆摆手,示意他们可以回去了,“射射,再见再见!”   亨利就上前敲门。   很快有人来应门,一个穿着手织毛衣的高大男人,看到他的时候男人蹙眉,没搭理他,反而往他身后看了看。   亨利笑着摆手,用中文说了句:“韩先僧,泥猴!”   韩青松:“……”他伸手跟亨利握手,“欢迎你,亨利先生。”   亨利张开手臂要和他拥抱。   韩青松左臂横在胸前隔开亨利热情似火的拥抱,“请进。”他帮亨利拎皮箱。   亨利自己拎着一个,跟着韩青松进了小院。   小院虽然不是很大,却很温馨且绿意盎然,有井有树有花,充满了中国人特有的田园意境。   “撒王撒王!”亨利以为会看到三旺从屋里兴奋地冲出来和他拥抱,自己先扯着嗓子喊起来。   韩青松:“……”要是美帝的士兵也都这样,战争就省事多了。   韩青松请他进屋,告诉他三旺去车站接他,但是鸡同鸭讲,两人只能面对面干瞪眼。   韩青松给他倒了一茶缸水,请他喝水。   亨利立刻掏出一罐咖啡来送给韩青松。   韩青松第一反应这是什么毒药!他不动声色地搁在一边,回头拿到局里研究一下。   过了一会儿,林岚领着孩子们回来。   “兴许是还没到,我们去局里打电话问问。”   亨利蹭得站起来,往外跑去,“撒王!”   林岚几个惊呆了,这是怎么回事?他们迎接客人,结果客人在家里了,从屋里出来欢迎他们。   这……   三旺已经飞扑过去,蹭得就挂在亨利身上,“亨利,亨利,欢迎你!”   亨利抱着他轮抡了两圈,然后放下,又上前和林岚、孩子们招呼。   林岚想和他握手,猝不及防被亨利抱了个满怀,他力道大得很,身上还有古龙香水的味道。   跟着出来的韩青松:…………!!!想给他扔出去。   “中国旺旺妈妈。”亨利用英语说着,很高兴。   大旺扯着他的胳膊,一下子就将他扯开,不满地瞅了三旺一眼。   三旺笑道:“他们就这样,这是表达开心的见面礼。”   亨利又和其他人拥抱,把小旺抱起来抡两圈,轮到要抱麦穗的时候,二旺抢先跟亨利握手,然后挡着他不许抱麦穗。   亨利有点不解,不过他也没强求,他和麦穗握手多摇了两下,然后又要和大旺拥抱。   大旺果断伸手握住亨利的手,握了握就放开。   亨利满腔的热情还没发挥完呢,回头又和三旺抱在一起,两人蹦跶蹦跶,跟猴子一样。   林岚:“……”   你要是穿着牛仔装你蹦跶就算了,你穿得这么正式,你说你为啥啊。   亨利和三旺差不多,两人叽叽呱呱,一会儿屋子里就跟养了八百只鸭子一样。   亨利拿了他带来的礼物给林岚等人,咖啡、巧克力、雪茄、香水、丝袜、明信片、电影录像带、歌曲磁带、性感画册、书籍……   都是些不占地方的小东西,所以一箱子就可以带很多。   可惜他们家还没有播放磁带、录像带的东西。   麦穗把丝袜拿出来,笑道:“我们可以把这个送给樊姐姐。”她如今和樊笑通信来往密切,会分享各自的生活,听樊笑说过这个。   三旺:“这是男人穿的!你们没看书上那个拿破仑还是谁就穿着吗?还有高跟鞋呢。”他给麦穗和二旺带回来一本欧洲历史书,上面有精美的图画。   韩青松上前把林岚揽到怀里去,两人出去散步,让孩子们和亨利在院子里叽叽呱呱,感觉他们可以说一晚上。   等他们溜达一大圈七点半左右回家,亨利已经脱了正装,换上自己的牛仔裤和衬衣,开始吃炸酱面。   二旺和麦穗给他做的手擀面。   林岚就看着亨利,一手拿着筷子笨拙地挑面条,一手拿着一瓣大蒜,吃得非常接地气。   三旺在首都体育馆的时候除了训练还要上文化课,英语是必学科目,尤其口语听力,现在他是和亨利沟通的主力。   麦穗和二旺虽然英语不错,可口语听力没有接受过专门训练,所以和亨利对话有些费劲。好在两人已经习惯,也不害羞更不自卑,而亨利也有耐心,他们就慢慢地跟亨利学、沟通,也能进行简单的对话。   亨利一个劲地对他们竖大拇指。   林岚看着他们热情饱满的样子,就知道家里要买什么新电器了,电视之类的先不管,买个新的带收音机功能的录音机才行,这样孩子们就能放磁带学英语。   吃过饭,孩子们领着亨利去门外溜达一下,免得他积食。三旺和小旺还把高凌和高宇喊上,让他们来看看亨利。   他俩顶多说个哈喽,后面就一句话说不出,不好意思,开不了口啊,英语学得太差。   亨利倒是不介意,还用蹩脚的中文和他们沟通,跟着他们学学汉语。   半小时后以后,他们各自回家。   林岚已经拿了新被子出来,有点犯愁他们怎么睡觉。亨利比韩青松还高一点,那炕东西睡都不够长,大旺现在勉强能睡再过年估计都窄了。   小旺笑嘻嘻:“娘,要不你和我们一个炕,让我爹和亨利叔叔呗。”   韩青松闻言瞅了他一眼,小旺立刻瞪着清澈的大眼朝着韩青松无辜地眨眨。   三旺有办法,把几个皮箱在炕沿那里摞起来,“头朝着墙嘛,脚搭一下就好了。”   亨利表示自己打地铺都没关系的,他们出去采访、摄影经常住在野外。   麦穗对亨利的工作很好奇,因为语言还跟不上,有点着急,需要拿着本子写单词,二旺负责帮她查字典。   亨利既热情又有耐心,对这种语言不通的交流非常热衷,麦穗和二旺一边查字典一边和他说,他则是一边说英语一边说离题万里的蹩脚汉语,弄得大家一头雾水,等三旺给纠正了,他又哈哈哈大笑。   “娘,亨利来,我和小旺老师是不是得作陪啊。”三旺悄悄跟林岚申请,这样就不用上学了。   林岚笑了笑,“满足你。这会儿跟着亨利先生学到的知识比学校多。你们可以轮流请假陪着亨利先生逛逛。”亨利过来,肯定想下乡去看看,可以让大旺二旺陪着他。   亨利是记者,而且是美国正儿八经大学毕业的,孩子们能从他身上学到的东西自然很多。   英语、新闻学、美国欧洲历史等等,都可以受到熏陶。   孩子们看林岚这么大度,简直喜出望外,只有大旺不那么热衷,但是也没拒绝。   第二天一早韩青松和大旺依然没有受影响照旧训练。   因为家里有外人,林岚也早点起来,二旺几个下地亨利也就跟着。   在堂屋看到林岚,他张开手臂就要去拥抱。   三旺:“亨利,亨利!”他给亨利讲在中国不要随便抱别的女人,因为那是别的男人的妻子和女儿,他要是这样会被揍的。反正三旺昨天看他爹脸都黑了呢。   今天要是再抱一下,他爹未必揍亨利,却一定会揍他没跟亨利说清楚。   亨利听了以后有些疑惑,却还是点点头,用蹩脚的汉语道:“晓嘚晓嘚。”   他还想问怎么洗漱呢,就看韩青松和大旺父子二人从外面回来,他就立刻打招呼。   两个原本就比较冷漠话少的男人都不习惯那么夸张地问早安,跟他点点头致意。   亨利也无所谓,反正他高兴就好。   韩青松帮林岚做饭,大旺带弟弟妹妹去晨练,亨利见状也跟上,高家兄弟以及其他愿意跟着锻炼的也都加入进来。中途还碰上刘剑云、罗海成领的公安队伍,两支队伍经常切磋一下。   他们对亨利特别好奇,但是又害羞不好意思表现出来,所以都偷偷摸摸地看他。   亨利的表情和语言总是那么夸张,明明是个大帅哥,但是他耸肩摊手瞪眼张大嘴巴的时候,真的很让人怀疑是猴子。   等他们回家以后,林岚和韩青松已经做好饭,她怕亨利吃不惯,还给他煎了鸡蛋。   亨利看就自己有煎鸡蛋,不肯吃而是给了女主人。   “入乡俗俗。”他笑着说。   林岚帮他纠正了一下成语,大家开始吃饭。   林岚:“孩子们,咱们今天要不要去拍一张全家福?”   自从三旺离家以后,他们基本每年拍两次全家福,过年一次,中间再来一次。   三旺对亨利说了一下,亨利立刻举手,“我来,我来!”   他冲进屋里拿出自己的相机来,朝着大家比划一下,“Cheers!”   只有林岚和几个孩子配合他,韩青松和大旺只看了一眼,然后咔嚓一声,就有一张全家福留在底片上。亨利来了戏,调好三脚架,然后摁下延迟,自己飞快地跑过去把小旺抱在怀里,大喊一声“耶——”   “咔嚓”就把他和一家人拍在里面。   韩青松被他那声耶惊得眉头都一跳,惹得林岚低笑,拍拍他的手臂。   吃过饭去上班,韩青松说自己上班的时间不接受拍照——不允许泄漏公安机密!   亨利表示理解理解,第一天他先由三旺和小旺陪着去歌舞团、革委会参观。亨利这一次是跟专家团来的,算是走个后门凑热闹的,美国地震专家组来考察中国海城地震预测成功的事情,他就跟着来实地采访中国,拜访中国旺旺家乡。他有临时工作证,还有补助、粮票等,地方革委会自然也不会为难他。   林岚拿了他们自己加工的蓝宝石出来给他看,“亨利,你可以挑一块友谊的石头,送给你。”   亨利开心道:“真的吗?真的吗?我付钱。”   林岚:“不用付钱,我们有一座矿山。”   亨利立刻露出夸张的表情,“一座矿山?妈妈你好富有,可以卖给欧洲佬,他们喜欢蓝宝石。”   林岚心道我就等着你主动帮忙呢,她表示有困难,政策以及工艺等。   亨利热心地说帮忙问问看,欧洲的宝石加工技艺现在已经很先进,肯定有什么更好的机器。如果他们不舍的,就可以用宝石换嘛。   “谢谢你亨利先生,你来的真及时,你是我们家的及时雨啊。”林岚夸他。   喜提及时雨称号的亨利非常高兴,连比划带说,中英文混杂,夸张道:“为漂亮的女士服务是我的荣幸。我真的非常喜欢撒王,喜欢你的孩子们,真的很喜欢你,要是你没有结婚,我一定会把你带回美国的。”   正好进来的韩青松听见他夸张地比比划划,神奇地听懂他要把自己媳妇儿带去美国!他的脸顿时沉下来。   “三哥,亨利先生夸你帅呢,说以后邀请我们去美国。”林岚笑眯眯地说。 第166章 出书、、哭   不怕死的亨利约莫听懂了林岚的意思,还想纠正,“韩先僧是很帅,可我说的是带你去美国,当然,要是你没有结婚的话……”   然后他就听见韩青松一字一顿地道:“亨利先生,能打架不?”   亨利立刻摆手,牛仔都是决斗的,他才不要和韩青松决斗。他可听撒王说了,韩青松特别能打,还是神枪手,自己一点胜算都木有。   林岚笑得不行了,赶紧跟他们说正事。   比如宝石这个事儿,她说不管用,方主任可能也没辙,但是亨利这个国际友人说话就有点用。现在他们虽然有宝石,却看不到利益,上头自然就没兴趣。方主任可以在一个地区说话管事,走出去却不行,跟欧洲人沟通那就更没资格。   亨利可以。   于是亨利给联系欧洲同行——这一次还有几个欧洲国家的专家组来访问,同来的有不少记者,亨利和他们不少人都认识。   邀请几个记者过来拍照然后回国宣传,再联系欧洲的珠宝商,邀请他们来参观、指导,提高自己的宝石加工技艺,顺便引进几台先进的机械,再和外商签订长期合约,为祖国赚取外汇。   这是常规合作路线。   只是就这个常规也不那么容易,因为外商会扯皮、想方设法压价,用极低的价格购买粗加工的原石,而不肯高价来购买成品。而国内对这个不重视,中央又在进行激烈的政治运动,几乎没人关心过问,所以长期谈判拉锯也是肯定的。   林岚倒是不急,她现在只想让亨利帮忙把这个宣传出去,让喜欢宝石的欧洲商人看到商机,勾着他们让他们惦记着,这就成了。   等国内局势一稳定,改革开放以后,宝石生意就会自然而然地启动。   林岚申请成立一个宝石设计办公室,可以花钱请国外珠宝设计师来培训自己的设计师。结果原本谈妥要来的意大利珠宝设计师改变主意,要求中国提供原材料出口他们才会进行合作。   因为他们看得出中国急需增加外汇创收的途径,一旦有门路,哪怕再低的价格他们也会答应的。   然而让他们失望的是,中国政府并没有如他们所愿!这会儿没人顾得关心什么石头,让他一边凉快去。   所以这事儿暂时搁置,却也成功勾起了欧洲宝石商们的兴趣,让他们梦想着可以来中国低价发财。   此时后话。   且说林岚家除了韩青松,孩子们轮流陪着亨利四处下乡采风,几个孩子包括大旺和沈遇在内,口语飞速提高。他们和亨利日常用英语对话完全没有问题,麦穗和二旺甚至还能简单讨论一下西方的时尚、历史以及政治。   林岚看在眼里,老母亲的心都飞扬起来,她还直接给陆锦绣打电话,托他给买了一台双卡带的录音机。   陆锦绣接到她的电话比接到韩青松的高兴,他动作也快,没两天就托火车列车员给带过来,还附送了一些英文卡带。   有这个帮忙,林岚家所有人的英文水平都提升一个台阶——包括从来不说的韩青松,耳朵里天天听着,都约莫能听明白日常对话。   亨利这一趟来,林岚对他照顾周到,当然也没少压榨他。   宝石突破口是他帮忙打开的,同时还介绍国外的地震专家组给她联络,并且由此和地震局分析室的工作人员联系上,可以拿到一些更专业更具有时效的监控数据。这对她优化那本书的专业内容提供极大的帮助。   三旺在家待了将近一个半月零八天,6月初将和亨利一起回首都。   三旺来来去去已经习惯,反而是亨利各种不舍,要挨个跟他们拥抱。   他朝着麦穗伸手,麦穗笑了笑,主动张开手臂和他拥抱。   “亨利,欢迎你以后常来。”   亨利激动得把她抱起来掂了掂,“韩麦穗小姐,要是我今年十八岁,一定拼了命地追求你!”   麦穗笑道:“谢谢亨利的恭维。”   二旺拍拍亨利,示意他差不多就得了。   亨利一把将二旺抱住,“二旺,不如你跟我走,我给你找个美国媳妇儿!”   二旺:“……”   亨利说得很激动:“我希望你和麦穗能去美国留学,我们的哈佛、斯坦福都是最好的大学,一点都不比英国佬的牛津剑桥差,就和你们的北大清华一样。我代表美国大学,欢迎你们!”   他又很用力地抱了抱二旺。   二旺放弃挣扎,任由亨利抱着他啰嗦了一通依依不舍的话。   亨利放开他就要去抱大旺。   大旺迅速地握住他的手,握了握,“亨利,欢迎你再来。”   亨利还要挣扎一下,另一条手臂去抱大旺。   大旺看他那么想抱抱举高高,索性把亨利给抱起来掂了一下。   亨利兴奋地嗷嗷叫:“!!oh,my God!!大旺同学,你的力气好大好汉得色母,我要是个女人,我一定拼了命地嫁给你……”   大旺面无表情地给他放下,他已经习惯这个美国佬各种信口开河。   亨利转身就把小旺抱起来,“小旺,你跟我去美国,我给你找一个很好的音乐学院,你可以去学钢琴小提琴。我真的好爱你的。”   小旺嘿嘿地直笑,拍拍他的肩膀,“亨利先生,你要早点结婚,希望下一次见面,你可以带着你的媳妇儿和孩子一起。”   亨利放下他主动跟韩青松握手,规规矩矩的,“韩先生,谢谢你的宽容大度。”   韩青松看他这么懂事,就道:“亨利先生,欢迎你再来。”   亨利立刻蹬鼻子上脸,“韩先生,我可以要一个临走之前的请求吗?”   韩青松看了他一眼,亨利笑得人畜无害,金发蓝眼,特别温暖无辜,他点点头,“你说。”   “我可以拥抱一下林岚嘛,我真的好喜欢她!”   韩青松面无表情,用力地抱了抱亨利,“谢谢你欣赏,我替她抱了。”   亨利被他勒得眼睛都瞪圆来,上帝啊,我有罪,这个男人力气好大,我想嫁给他!   韩青松放开他,让他和林岚握手。   林岚在一旁和麦穗靠在一起,已经笑得不行,亨利这个人怎么能这么逗比这么可爱呢,他真的是猴子派来的逗比。   亨利和林岚握手,对麦穗道:“韩小姐,可以请你给我们拍照吗?”   麦穗笑道:“好啊,”她从三旺手里接过相机,这段时间她已经学得溜溜的,还帮亨利拍了不少好照片。   麦穗数了1、2、3,数到三的时候,亨利猛然发力,一下子把林岚来了个公主抱,“耶!!”   韩青松:“…………”   亨利看韩青松目光不善地盯着他,笑了笑,立刻把林岚递给韩青松,让他抱住了。   把这个强壮男人的双手占满,他就没有手揍自己了,哈哈,亨利,你真的太机智了。   亨利给自己点赞。   韩青松接住林岚,抱着她没放下,一副真的怕她跟着亨利去美国的样子。   林岚示意他放下自己。   三旺:“亨利,你快走,你再住下去就取代我在这个家的地位了。”   亨利:“撒王,你不要嫉妒,我最爱的还是你啊。你来年能去美国不?我们游泳队可以邀请你去参加友谊赛的。我可以给你找个美国媳妇儿……”   三旺:“亨利,你太抠门了!一个美国媳妇儿怎么够,你怎么也得一个国家给我找一个!”   韩家众人:“…………”   林岚:这俩逗比快走。我的儿子已经不是我的儿子。   三旺张开手臂抱住林岚,不舍道:“娘,我给你打电话啊。”   林岚:“不要妄想不写信。不训练的时候文化课别耽误。”   三旺:“收到!”做不做另说。   亨利依依不舍,“下次还一起跳舞!”   亨利走的时候,高凌高宇等人也来给他送行,不过都没有享受到亨利式儿的拥抱。   三旺带他搭乘省城来的解放卡车去地委,然后从那里坐吉普车去省城,再坐火车去首都。   这时候,云南龙陵发生了7.3级地震,因为有中期和短临预报,当地政府在震前采取一系列防震措施,所以人员伤亡不大,官方报道只有98人。   林岚在省报上看到消息,但是说得很笼统,只有几句话,不能满足她的需要。她便给省地震台写了一封信,请求了解具体内容,她想把这些加入到她编纂的书中去。   现在已经6月初,距离T山大地震还有不到两个月的时间。时间紧迫,好在她已经和首都地震局等机关接上头,可以拿到当下的一些数据。   这也让她了解到京津唐一带局势紧张,政治运动非常激烈,地震局领导们被撤换,如今根本没有人管业务,只有汪组长等人带着工作人员忙碌在第一线。   所以她要加快出书的步伐!   她托方主任的关系,让他请省地震台的专业人员给这本书做篇序,提高一下书的知名度和专业可信度。   接下来还有一系列申请、打报告等等,等拿到序已经准备好一切手续,刊印的时候已经是6月底。   这本书定价0.35元,32开书本,里面图文并茂,详实生动。为了能让孩子们也爱看,林岚编了一些有意思地震相关小故事。同时兼顾专业严谨,尤其后面讲述国内目前地震带已经地震高发区等问题,尤其专业、严谨。   此书一经面世立刻引发广泛关注,深受专业非专业人士们的欢迎。   小孩子们也特别喜欢,因为里面的图画非常生动,其中有一个大头小身子的娃娃,一直都是他的形象给大家讲解专业知识,生动有趣,一点都不枯燥。   7月中这本书就已经流向全国各地,尤其地震高发地带,几乎家家一本,没有的也要借着看,有些学校甚至把这本书当做课堂读物领着一起读,学习防震知识。   在当下课本都充满政治说教意味的氛围下,这本语言接近口语化、平实有趣、通俗易懂,没有任何政治说教意味的小册子,实在是太特别,一下子就吸引他们的视线和好感。   与此同时,各种交流信、感谢信等等,雪片一样飞到林岚办公室来。   有小朋友的画,有地震多发区百姓、工作人员发给她的信息记录,有因为她的册子获益匪浅的读者给的读后感感谢信等等,甚至还有经受过地震创伤,在地震中失去亲人的书友写给她的倾诉信。   因为林岚在编纂的这本《我们一起直面:可怕的地震》一书的最后,她从人文关怀和心理疏导的角度发出倡导,希望在地震灾难中失去亲人以及健康的幸存者,能够趟过噩梦的河川,以坚强为柱石,战胜灾难后遗症。也希望他们周围的人以及地方政府部门,能够给与他们更多的关怀和疏导,帮助他们振作。   伤痛不会消失,而会成为一根刺永远扎在那里。要做的不是遗忘更非强行拔出,而是以伤痛为出发点,砥砺前行去避免更多的伤痛。   T山,南临渤海,毗邻京津,是京津唐工业基地中心城市。境内开平煤矿是京津唐一代最重要的煤矿,关系着首都经济命脉的正常运转。   同时,也是近几年来,国家地震局、北京地震队以及河北地震局等热切关注的重要位置。   矿区家属大院里,夜深人静,房间里电灯光裹着一团黄晕,照着小小的房间。房间里喷过驱蚊的滴滴涕,这会儿味道散的差不多,但是还不怎么好闻。   杜椿儿被弟弟的哭声惊醒了。爸妈工作忙,晚上被同事叫走现在还没回来,弟弟醒了要妈妈哭闹不止,她怎么哄也不好就起来讲故事。   屋里太热,她拿了蒲扇,领着弟弟去门口打开电灯看书。   远处,煤矿高高的井架矗立在前方,天轮慢慢地旋转着,杜椿儿看了一眼,然后翻开那本她看了好几遍的书给弟弟讲故事。   太专业弟弟听不懂,她给讲:   “这本书写得可好了,有个小故事说的是一个小孩子不听妈妈的话,可吃苦头了呢。辽宁地震台说海城有地震,让大家保持警惕,把鞋子衣服都准备好,他偏乱丢鞋子。结果地震发生大家都穿戴好跑出去,就他自己光着脚,大冬天且冷呢。你说是不是该批评?”   弟弟犯困,眼里还噙着泪,揉了揉惺忪的眼睛,“嗯,打屁屁。”   “那你要不要听妈妈和姐姐的话?”   “听……”   “我念两页书,咱们就睡觉。”   “好……”   她就给弟弟讲那本地震的小册子,地震之前有什么征兆各地是不一样的,因为地质不同。但是书里罗列了很多,基本都是民间地震总结的一些现象。   “要是家里的鸡死活不肯回鸡窝睡觉,要是狗死活不肯进屋,要是……”杜椿儿慢慢地罗说着,弟弟听着听着就睡着了。   就在这时候,院子里原本睡着的几只鸡,突然疯了一样从鸡窝里跑出来,扑棱扑棱地乱窜。   杜椿儿:“……?”   她低头看看那本小册子,又看看那些鸡。   !!!   难道会有地震?   杜椿儿之所以第一念头怀疑,是因为去年地震队的工作人员经常出入他们煤矿,还有首都地震队的人来考察、采集信息,他们还在T山开好多会呢。当地也组织好几次防震演习,百姓们的神经也是被紧绷着,生怕会发生地震。   只是演习多次以后,并没有什么地震,有人觉得就是狼来了,不再当回事。   尤其4月6日内蒙古发生地震以后,当地原本的地震前兆突然通通消失了,很多人包括专家们认为京津唐的地震警报已经解除,不会再发生,百姓们也都有些疲软,不再去想这个事儿。这俩月防震演习都没了,市民们也不爱配合。   杜椿儿是11岁的小姑娘,她还保持着求知欲和童心,尤其对自己喜欢的书上说的深信不疑。   要地震了!她这样想着。   爸妈不在家,她要时刻准备起来,晚上要开着门窗,准备好衣服和干粮装,每天晚上都要放在门口,随时准备跑的。   第二天她和同学们交流,信誓旦旦地说要地震,书上说的,还说家里的鸡疯了。   同学当中立刻有人作证,“是的,我家的狗也疯了,一晚上嗷嗷嗷的,让我们睡不着。”   “我家的金鱼也是,无缘无故翻肚皮了。”   这么一讲,谁家也有点事儿了。   大人并不当回事的,有地震局呢,我国已经成功预测了地震,全世界都来学习呢。   所以,不用怕的。   还是有比较敏感的人,他们通过种种迹象觉得会发生地震,尤其一些研究地震的业余爱好者,以及一些小地方地震台的工作人员。   进入7月以后他们就觉得不对劲,过了中旬各项监控数据都开始错乱起来,让专业人员不得不怀疑是要地震。   其中就有开平马家沟地震台的马预报员。他5月28日开始就发现一直平稳的地电阻率急速下降。他仔细观测计算,结合观测地下水和动物情况,加上与其他地震台沟通,确定会地震。7月6日,他向地震局发出短期会有强烈地震的紧急预报。   可惜,并没有什么人关注。中旬来了两位专家,他们坚信邢台地震和海城地震的大震前小震不断的经验,认为最近三个月当地没有任何小震,必然不会发生大震,认为异常是其他干扰导致,并未采纳他的报告。   但是现在有这样一本书来支持他的言论!   18号开始就有一种短期内京津唐必定发生大地震的舆论在坊间流传着。   而最害怕地震的就是煤矿、矿山,一旦地震,他们一定会被埋在下面。   可开平矿务局下辖的矿山,却关系着首都的命脉,是绝对不能随意停的。   此时的地震局,正经历着激烈地政治运动,领导们被各种批斗会占据精力,懂专业知识的没权,不懂的被迫上任,各种政治会议,领导们根本无暇分心去搞研究工作。   只有地震分析预报室的工作人员们,还在夜以继日地工作着,他们去云南、四川、内蒙,各种调研,同时京津组组长汪华民也带领着同事们在京津唐一带严密监控各项数据。   虽然地震监控数据短时间异动频繁,可有规定,不超过五级不上报。   因为首都不是一个小地方,一旦确定要地震,就要进行防震工作、转移中央各部,搬迁市民、停工停产等等,这是一项非常浩大的工作。   万一误报,损失会非常非常惨重。   此时,地震局分析预报室、北京地震队、河北地震局、开平矿务地震局等单位同时发现异动,但是还拿不定主意到底如何,要不要上报的时候,突然,坊间就有更确定消息流传:7月27不超过7月30,T山必地震。   此时已经是7月22。   ……   这个月林岚一直盯着月历牌过日子,一天天掰着指头数,盯着各种报纸、电台,频繁和地震台保持联络。   可通信太慢,电话又不是那么方便,她总打电话,熟悉的那位外出忙不在,其他接电话的要么不耐烦要么不懂。   她已经好几天没联系上省地震台的丁分析员,心里着急上火的。   晌午吃饭的时候,她微微歪着头,拿着筷子在饭盒里戳、戳、戳。   韩青松坐在她对面,放下筷子和馒头,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林岚却沉浸在自己的意识里,没注意到他。   “菜要凉透了。”韩青松温声提醒。   林岚没反应。   韩青松感觉她魂儿都飘出去,自从亨利走了以后,她就开始这样!   这几天更厉害,他看着她做什么都无精打采,话不爱说,饭不好好吃,觉也睡不好。   明明之前那个月和亨利跳舞开心得跟什么似的。   这几天晚上她都不肯给他碰了,说是没心情。他虽然想要她,却不会强迫她,不管她身体不舒服还是心里不舒服,他都会顺着她。   可她现在白天在他面前都开始走神,像游魂儿一样,让他觉得她不真实,飘飘的,离他越来越远。   她有事情瞒着他,不管他怎么暗示,她都不肯说。   这让他心里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无力,仿佛她是指间的风,缠绕在他身边,逗留,等她玩够了就要飞走。   这种想法让他很难受,心脏被钢丝勒住一样,一圈圈地箍紧,让他透不过气。   他想抓住她,让她飞不掉。   他伸手握住她放在饭桌上的手,捏了捏,示意她回神。林岚扫了他一眼,眼神空洞得很,似乎眼里根本没他,半点反应也没有,又低头回去戳。   韩青松:“……”   他抬手握住她的下颌,强迫她抬头和自己对视,“林岚,你看着我。”   林岚看他。   “我是谁?”   林岚:“别闹。”   韩青松握着她的下颌,并没有用力道,生怕弄疼她,这会儿看她似乎都不认识他是谁,手上加了一点力道,“林岚,我是谁?”   食堂里还有其他人都在吃饭,突然看宠妻狂魔韩局长竟然一副霸道冷酷范儿,都愣住。   什么情况?   可他们没有一个敢问的,要么装看不见,要么赶紧吃完就跑掉,给韩局腾地方。   有人躲在外面偷看,寻思着,韩局长不会动手打媳妇儿。   林岚本来无精打采,自己低着头耷拉着脑袋还有点累,嫌脑袋沉呢,这会儿有人给她托着倒是轻快。   她眼睛略一聚焦,“韩局长,你凶神恶煞一样,干嘛呢?”   韩青松一颗提到嗓子眼儿的心咕咚落回去,握在她下颌上的手略松,就见她雪白的皮肤上居然有两个淡紫的印记,顿时一阵内疚。   “吃饭。”他修长的手指在她饭盒上轻轻点了点。   林岚哦了一声,叹了口气,“我吃不下,你吃。”她把饭盒推给韩青松,光明正大坐在一边发呆。   韩青松磨了磨后槽牙,下颌到颈部的线条都绷紧,却还是耐着性子,“你前天没怎么吃,昨天晚上喝了一碗粥,今天早上吃了半个鸡蛋……不饿吗?”   最后都有点咬牙切齿的味道。   林岚:“真的?不可能,我一点都不饿。感觉好饱呢。”   韩青松握紧了拳头,再松开,最后终于不忍了,放下筷子,自己也不吃了,握住林岚的手拉着她就走。   林岚:“哎,我的菜和馒头你还没吃,别浪费啊。”   韩青松一言不发,拉着她只管走,却不回革委会,反而拉着她回家。   林岚:“三哥,上班时间,回家干嘛?”   “干你。”他凶狠道。   林岚:“!!!!”   林岚想挣脱他回办公室去,大马路上你耍流氓啊,我可是纯洁的好同志。   韩青松直接将她打横抱起来,大步流星地往家里走去,到了门口,一手托着她一手掏钥匙开门,动作行云流水,丝毫不受影响。   林岚不管说什么他都不肯放下她,她也不能在外面大喊大叫,只得软语求他。   韩青松却一言不发,不为所动,进去直接抬脚勾上门把锁头一挂。   林岚:“……”   开门进屋,他把林岚丢在炕上,自己也欺身抵上去,把正要逃走的林岚给拖回来抵在墙角。   被抵在墙角的林岚像孱弱的小白鼠一样瑟瑟发抖。   她伸出细长的手指戳了戳韩青松的肩膀,“那个……三哥,你怎么啦?突然这么暴躁?不正常。”   韩青松眉眼沉沉地锁着她,她居然说他不正常!   很好!   他擒住她两只手扣在身后,握着她的下巴狠狠地吻上去,与其说吻不如说给她惩罚的力道。舍不得打舍不得骂,也只有这个办法让她回神。   林岚被他吻得浑身发软,最后几乎透不过气来。   他要憋死她了!他是不是疯了?   她挣扎,咬了他的舌头。   韩青松停下来,呼吸沉重,胸口起伏喉结上下滚动,极力地隐忍着什么。他垂眼看她,她的嘴唇被他吮破,有淡淡的血色渗出来。他垂首亲上去,温柔地,带着歉意和安慰。   她想挣扎,他却不退让,依然禁锢着她的双手让她没有多余的小动作。   他撤离她的唇,目光深沉地凝住她。   林岚感觉他冷沉沉的,如同蓄势待发的猛兽,就好似盛夏暴雨前夕,狂风卷着乌云,雷电在云层里咻咻翻飞,随时都要炸下来一样。   她紧张得心脏都疼了。   她咽了口唾沫,声音又软又娇,“三哥,冷静,请你冷静。”   “林岚,你看着我。”   林岚乖乖地看他,焦点对得妥妥的,眼神里带着讨好,一副乖得不能再乖的样子。   她跟他撒娇:“三哥,你……这样好吓人。”秀气的眉毛一蹙,水溶溶的一双大眼似嗔似怨,开始控诉,“你说,你是不是嫌弃人家老了不如小村花小知青娇嫩多汁、青春貌美,嫌弃人家了?呜呜……”   韩青松原本积累起来的那些怒火,被她一个撒娇勾魂的眼神就瓦解得溃不成军。   他自觉不是好色的人,可他这会儿在她面前,坚持不了一个回合,他受不了她控诉的眼神受不了她撒娇的腔调,甚至舍不得她蹙眉难过的样子。   她曾经说他没给她安全感,他后来努力地给足她。   可她越来越让他没有安全感。   这种挫败无力的感觉,让他方才差点失控强要了她。   其实并不是因为亨利,不是任何男人的问题,而是她心里有一个空洞,是他无法触及的。他越不了解,她越表现得游离,他就越慌。   “你看,你不否认就是默认了!”林岚倒打一耙,戏来的快,眼泪都流出来。   眼泪一旦出来,就成了决堤的海。   她这些天压力太大。   她因为穿越来的灵魂,谁也不能说,心思本就重。现在又加了一个地震问题。她平日掩饰得好,人前开朗乐观,笑滋滋的,那些压力却都积存在潜意识里,越来越多,这些天几乎堆积到顶点。   她一边寻思着既然能够预测地震,而且京津唐那边从去年开始一直加强监控力度,那就一定会做好防震工作,不会再如前世那样死掉24万多人。   一方面她又担心政治运动会导致意外,会不会有什么不可抗力,会不会……这些会不会纠缠着她,白天没心思做别的,晚上睡不好,吃饭也没胃口。已经开始寝食难安,紧张的时候胃也抽痛恶心,看见饭都想吐,头还一鼓一鼓的疼。   她哭得厉害。   韩青松心揪得疼,虽然自己没做什么,可媳妇儿哭成这样,他就觉得自己哪里错了却不自知。   他把她抱在怀里又揉又哄,安慰她,她却扎在他怀里哭得更厉害。   “别哭了。”他嗓音沙哑,一遍遍亲着她,感觉自己的心脏要被她哭碎了。   “你想让我做什么?”他吮吻着她脸上决堤一样的泪水,真不知道她居然这么能哭。   林岚却哭得停不下来,觉得自己要变成孟姜女,“我……我不想哭,我停不下来。”她又哭又笑。   韩青松自动理解为被他吓得,她这话就跟刀子一样插着他的心脏,只能密密地亲着她,希望她能感受到他的温柔,会舒服点。   林岚喃喃道:“我不是救世主,我只是……过不了自己这关。”   知道却无能为力的感觉,是很要命的,她不能承受之重。   “你告诉我,我帮你一起想。”韩青松一辈子的耐心都在这一次用完了。他温柔地哄着她,亲着她,希望她能对他坦诚,敞开心扉,真正地接纳他。   可林岚的理智,在她穿越这个事实面前锁上了九九八十一道禁制,是无法碰触,自己绝口不提的。   他注定要失望。   过了一会儿,她哭累睡着了。   韩青松就那么抱着她,一动不动地坐着,想了很多,又似乎什么都没想。   等林岚一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他还是保持那个姿势,不同的是因为一直盯着她看眼睛熬得有些红。   林岚哭了一场,负面情绪宣泄出去,心情轻快很多。   “三哥?”她惊讶地看着他,“什么时候了?”   韩青松:“快下班了。”   “哎呀,我睡了一下午?你干嘛不放下我。”抱着多累啊。   韩青松:“我不累。”原本他想和她一起躺下的,可她死死地抱着他的胳膊,嘴里还嘟囔着“三哥别走”。   这句梦呓一下子抚慰了他被戳得千疮百孔的心,瞬间修补完好。   他大手扣住她的后脑,开始密密匝匝地亲她,亲着亲着两人就滚在炕上。   夏天衣衫单薄,她里面是白色的胸衣,外面是淡蓝色的短袖衬衣,在他凶猛的攻势下全都失去屏障作用。   “三哥~~”她声音软得发甜,“不……不行。”   快下班了,孩子们要放学的,他来一次起码半天功夫,耗不起。   他却没有停下来的打算,反而更加深入,最后伺候了她两回。林岚感觉自己变成被煮熟的龙虾,大白天的真是不知羞耻,腿都软了。   他爬上来,垂眼深深地看着她,“林岚,你要是再那样。”   林岚惊讶地看着他,“三哥,我哪样了?”   明明是你酱酱酿酿的!   韩青松:“……”   他深吸一口气,坐起来,拿手巾慢条斯理地擦手,“有心事、不吃饭、不理、不告知……”他一根根慢慢地擦着自己修长的手指,垂眼锁着她,一字一顿,“就地法办。”   林岚的脸都红透了,瞪眼看着他,就地法办?你确定?就刚才这样?你就地……你大话不要说得太满。   韩青松看她一副“我才不信你那么不要脸”的表情,冷笑一声,“你试试。”   这威胁力度够强了。   林岚表示不敢。   他似乎怕她觉得力度不够,抬手腕看了看表,凉凉地开口,“下次不会这样放过你。”   不会这样,那就是那样。林岚:…………您老显摆自己时间够久吗?跪了跪了成不?他要是亲身上阵,那她真只有求饶的份儿了。   韩青松转身从炕柜里拿了干净的内衣,帮她一件件穿上,再把胸衣的扣子一粒粒系上,忍不住在雪白的山峰之间又亲了一下,最后把衬衣的扣子一粒粒扣起来。   林岚觉得亏大了,这大白天的走个神儿而已,结果最后成了走肾,代价相当大的。   他把她拉起来,轻轻地咬着她的耳朵,低声道:“现在有兴趣了吗?”   林岚:“……”韩局长什么时候这么骚了。她决定挣扎一下,“你这么……弄我,晚上不行了。”   韩青松淡淡道:“要相信自己的潜力。”   林岚:韩青松,你大爷!   韩青松终究是心疼她,晚上并没有再欺负她,还给她扇着蒲扇让她睡得舒舒服服的。   第二日天蒙蒙亮,到了固定时间韩青松还是醒了。这两天因为担心她,他深睡眠的时间被压缩,这时候还略有点不清醒。   他翻了个身,搂着她亲了亲,让自己清醒一些。   林岚嘟囔一声,在他怀里蹭了蹭,蹭得他一下子火烧燎原。这几天他本来就憋着,早上又因为生理现象憋得疼,她再这么撩火……   他翻了个身就把她压在身下紧密地顶着她。   林岚一下子醒了,这时候西间已经传来大旺下地的声音。   林岚小声:“三哥……好三哥,快起来。”   韩青松低头亲她,“再说一个秘密我听。”   林岚被他深邃的目光锁着,心跳加速,却避无可避,看他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样子,林岚就知道狐狸精什么的不能满足他了。   他这样执着,她就知道有点不对劲,但是他可以瞎猜,她马甲不能掉。   她咬了咬牙,勾着他的颈附耳道:“三哥,我做了一个梦,我说了你别不信。”   韩青松心头一紧:“你说。”   林岚:“我梦到这个月底,有大地震。”   韩青松撑起身体,垂首看她,“日有所思。”她天天看那些资料,还为了出书忙活,梦见也正常。   林岚撇嘴,“你看,你不信。”   韩青松:“哪里?”   林岚抿了抿唇:“北边,京津唐那里。”   因为她关注,韩青松或多或少知道一些。她编的那本书他大体翻了翻,几次强调那个位置。而且她和地震台有联系,收到不少资料,地震局、北京地震队也在关注京津唐地区。自从1974年中以来,国务院批转了中科院关于华北及渤海地区地震形势的报告,京津唐那一带就被化为重点监控地区。   有不少预测人员一直在传那个地带这两年会有地震,只是不肯定震度,并没有正式上报国务院。   上报是需要担风险的,万一误报,首都地区,一天的产值就有两亿左右。   说这样严肃的话题,他便坐起来,顺手将她拉起来两人面对而坐。   “你这些天,就是为这个问题揪心?”他问,面色严肃正经和刚才判若两人,恢复了日常冷硬男人的本色。   林岚点点头,“我很怕……因为梦里太清楚,我就觉得那是真的。”   韩青松道:“今天上班我给陆锦绣打电话,让他密切关注一下,随时和你通电话。”   林岚跪在炕上,一下子扑进他怀里,“三哥,你真好。”   韩青松握着她纤细的腰,很认真地警告她:“以后,不管什么事儿,不许瞒着我,否则……”   林岚俏皮笑起来,咬了咬他的耳朵:“否则什么?”   “你知道。”他威胁地瞥了她一眼,然后下地。   ……   八点多,林岚和韩青松去革委会,他给陆锦绣打电话,但是陆锦绣不在,他决定晌午再打。   晌午的时候,突然来了两辆首都牌照的吉普车,下来几个穿军装的兵士。当先一个三十左右干部模样的人带着他们进了革委会主任的办公室,直接倨傲问道:“你县有林岚这个人。”   秦主任起身,惊讶道:“同志哪个部门?贵姓?”   “我是首都文革安全小组的何铨,前来提审反革命分子林岚。”男人语气冰冷,神情严肃高傲。   “同志,是不是有误会,林干事工作认真,而且一直在我们革委会……”   “这本书是她写的。”何铨冷哼一声,将一本书拍在桌上。   秦主任拿起来看了一眼,正是林岚编纂的那本地震方面的书,这本书他批示过的,还大力表扬林岚做实事。   怎么就反革命了?秦主任心里涌上一阵怒气!你们有完没完了,批孔批周批邓,怎么就批到我们县里来了?   “是就好。”何铨手一挥,“去拿人!”   李秘书见状不好赶紧去公安局找韩青松,顺便让人去给林岚送信,让她先躲一下看看情况再说。   韩青松听了李秘书的话立刻起身去秦主任办公室。   秦主任看他过来,笑着给双方介绍一下。   何铨原本冷傲的表情在对上韩青松那双幽深淡冷的眸子时,居然难得地和缓了两分,主动伸手,“韩局长,还请你们配合我们工作。”   韩青松站在何铨对面,冷冷地看着他,伸手握了一下便松开,“何组长,能否看一下你的文件。”   何铨拿出来递给他,“好好看看。”   韩青松接过去,扫了一眼,上面果然有林岚的名字,说她是恶意煽动煤矿工人罢工、散播谣言引发市民动乱的现行反革命分子。韩青松一下子捏紧了拳头,这个反革命和他说的反革命不是一个性质。   他说的是与国家、人民为敌,而这个是什么呢,因为林岚出了一本普及地震知识的书?   他看向何铨,“何组长,这个罪名我们公安局不接受,需要你们拿出确凿证据。” 第167章 上京、、陪伴   何铨冷笑:“不见棺材不落泪是。”   他一把抓起那本书,翻了翻,找到一页,用手指头捏着递给韩青松,“你看!好好看看!”   韩青松把书接过去,扫了一眼,那是其中一章,主要内容介绍本国的几大地震带,这个理论是根据地质学家李老先生的地震著作总结出来的,并不是她独创的,也不是什么新鲜言论,看一点地质书本就知道。   他通篇看了一下,没有任何一个字眼煽动反革命行为。   何铨靠近他,从左胸口袋里抽出自己的英雄牌铱金钢笔,重重地圈了一句,讥讽道:“韩局长,再好好看看。”   他扭头对秦主任皮笑肉不笑道:“看来这位林干事定然是相当美貌的女子。”   韩青松冷冷道:“何组长来之前没调查吗?林岚是我的妻子。”他把那本书递给秦主任,却看着何铨,“对不起,我们依然不认为这有什么罪过,如果有,那我们需要公开审判辩论。”   他知道何铨只是负责拿人的,下命令的不是他,所以跟何铨求情没用,他要做的就是一定要一路跟随护送,绝不能让她在路上有任何闪失,他要亲自把林岚安全送到再安全带回来。   秦主任认认真真一个字一个字地念,把那句话念了一遍:“据专家研究数据推测,短期内最可能大地震的是京津唐至渤海地区。据最近几年各地震台、地震地质大队、地球物理研究所、首都地震局、北京地震队等机关的各项研究表明,震中很大程度会在首都往东两百公里左右——T山附近。”   下面罗列各种严谨的数据,那些数据都是林岚通过省地震台、亨利帮忙联络的首都地震局、外国地震专家小组等部门拿到的数据。包括地电阻率、低气压、海平、水氡含量、地磁、地形变化等等。   在秦主任看来,这是非常严谨而合理的推测,并没有任何主观臆断。   且从去年开始,地震局等也多次在T山召开地震群测群防交流会,这也是一个信号啊,否则你们干嘛有事没事就跑那里去开会?老百姓当然可以这样猜测啊。   自从1974年上级下令一来,一直对京津唐地区实行严密监控,那么推测T山有什么不对呢?   这跟现行反革命有什么关系?   “何组长,我们县革委会愿意为林岚同志担保,她日常工作积极向上、从未有任何反革命行为。她是一名优秀的党员,这当中定然有什么误会,大家还是坐下来好好沟通交流。”   何铨眉头一拧,“对不起,我们只负责拿人,不负责沟通申辩,有什么申辩的,去首都安全组再说。”   他挥手让人去捉拿林岚。   韩青松:“何组长略等,我们县公安局一起护送林岚上京申辩。”   他直觉这是有人乱扣帽子,毕竟全国那么多地震报道、简报、会议,那么多组织机构,都可能发出这种言论,为什么单单揪着一本书不放?   无非看她一个普通党员,无权无势,又没靠山想让她当替罪羊罢了。   他想起当初入伍的时候,老领导说过的一句话:“我们这些奉献给国家的人,远离家乡没有什么靠山,我们的靠山就是我们的国、我们的党、我们的军、我们的人民!你为了国家拼杀、马革裹尸,从此以后,你的爹娘、妻儿,就交给你的靠山,永无后顾之忧……”   他找到林岚的时候,朝她附下挺拔的脊背,将她拥入怀中,垂首贴近她耳边低声道:“别怕,一切有我。”   林岚看他严肃的表情就知道他很担心,他经历过那一场革命,知道一旦被打成反革命会有什么严重结果。   他怕她会被枪毙。   她不想他担心。这个她一开始抗拒想要远离,后来却一步步沦陷在他深情中的男人,是她这辈子想白首偕老的男人。   她要他们都好好的。   她笑了笑,侧首亲了亲他的脸颊,温声道:“三哥,不要担心,不会有事的。”   一切都会过去的。   她出这本书的时候做过准备,可能有人给她扣帽子,但是她做好应对的。因为一切数据、一切推测,都不是她的主观臆断,而是根据地震局相应机关出具的报告写出来的。   只不过她把他们不敢上报、忙于政治斗争的领导们无暇关注的大事给他们盖棺定论,印刷在书页上。   如果说她有私心,那就是很明确地把T山市这个地点,给标注出来。   她相信这本书一定会流传到那里,当地的百姓们看到,再加上周围出现的异样,他们一定会联想到,从而多警惕。   哪怕当天晚上不要睡着,哪怕地震爆发的那一瞬间冲出来,都不会直接从地球上被抹杀掉。   无数的救灾行动表明:事故发生的时候,人们有准备和无准备,其结果天差地远。   她希望让他们提高警惕,让青龙县的奇迹扩散到整个地区。   如果不知道结果当然不能武断猜测,那属于造谣。   现在做这个决定她不怕,她也不悔。   韩青松用力地抱着她,几乎要将她勒进自己的身体里去,“我陪你去。”   如果要死,我陪你死,这样你不必怕,也不会孤单。   林岚拍拍他的后背,笑起来,“走,没想到还能公费去一趟首都呢。对了,韩局,不用我自己出钱?”   韩青松:“……”   躲在一边的李秘书都哭得不行,猝不及防就被林岚给逗笑,林干事还真是……不拘一格。   要走之前,林岚让韩青松略等一下,她去拿了把剪刀过来。   韩青松面色一紧:“别做傻事。”   林岚扑哧笑了,“三哥,你紧张什么呢,给我剪剪头发。”   这时候女人的头型很简单,要么就是小孩子扎俩角儿,要么就是齐耳短发扎一边偏角儿,要么就是编辫子,长中短,再要么就是削成短发。   林岚不习惯这种头型,她直接在后面绑个马尾,干脆利索,周围不少女孩子都跟她学。在家里无所谓,要去首都接受审查,得注意一下。剪个时下流行的女干部头,齐耳短发,用俩黑发夹别一下。   韩青松有点舍不得,她去公社才留长的头发,晚上散下来的时候尤其好看。   不过他还是听林岚的帮她剪成齐耳短发,还按照林岚的要求修一下层次。他也不知道什么是剪发的层次,就按她要求里面短一点、薄一点,外面略长一点。   林岚照了照镜子,她这个男人也是没谁了,居然剪得像模像样,并不难看。她从抽屉里摸出几个一字形黑发夹,把两边鬓角的头发夹上去,显得干脆清爽,是当下流行的女干部头。   韩青松亲了亲她光洁的额头,这才领着她去主任办公室。   何铨已经等得不耐烦,待看到林岚的时候,他的眼睛眯了一下。他猜的果然不错,是个漂亮女人,否则这些男人也不会那么维护她。   她身材窈窕,皮肤雪白,留着时兴的女干部头型,上身穿着月白色的短袖衬衣,下面穿着蓝色的裤子。   只是这衬衣和大家的不一样,有腰线、领子也挺括,料子也不像的确良。别人的裤子基本都是直筒子,肥哒哒、皱巴巴,穿久了膝盖鼓包、裤腿吊起、臀部掉下来,反正各种难看。她这裤子不一样,腰线细细的,腿型修长笔直,还在大腿地方拿了褶儿,裤脚略小,但是也不至于像当年会被红W兵拿剪刀给划破的程度。   你说她是女干部,却带着一种资本主义的调调,可你说她是资本主义也不是,这么好看,本身就不正常!   “你就是林岚?”他问。   林岚立正,态度端正,不卑不亢,“是。”   “你可知罪?”何铨咄咄逼人。   林岚从容应对:“您决定让我现在申辩吗?”   何铨眉头一拧,“来,说说你的罪行,现行反革命罪。”他把文件在她眼前晃了一下。   林岚:“对不起,要做这个申辩需要把办公室的所有资料和报告以及电话记录、报纸都搬过来,您确定让我在这里说吗?”   何铨皱眉:“算了,去北京再说。”   林岚笑了笑,没有半点慌乱。   何铨觉得不爽,“你最好把你那些什么资料证据带上。”   “无意冒犯,听起来您似乎有些疲累。您需要休息还是我们现在就出发吗?我能准备一下个人衣物吗?”她声音柔和,没有半点惊慌和愤懑,更没有一点惧怕。   何铨顺口道:“明天一早出发。”   现在已经下午三点多,他一路赶来的确非常劳顿,需要好好休息一夜。   秦主任就让人领他们去招待所。   何铨看了林岚一眼,又看韩青松:“你可不想要跑啊。”   林岚笑道:“何组长真幽默,我可是最忠诚的战士,能上京瞻仰伟大领袖生活过的地方,那是无上的光荣,求之不得。”   何铨就知道她不会跑,她也无处可跑,没有户口、粮油关系,她寸步难行。   韩青松没想到林岚会争取到一夜时间,原本他觉得何铨会抓了她立刻就走呢。   林岚去准备一下,先给首都外国饭店打了个电话,找亨利。   接到她的电话,亨利高兴得叫起来,“林岚,你想我了吗?我也想你们。哦,你放心,撒王很好,他一直在训练,我前天才去看过他的。”   林岚和他问了好,表示自己一家人也很喜欢他挂念他,希望他可以再来做客,然后她就截住亨利夸张的话头,严肃道:“亨利,我有件很重要的事情要拜托你。”   她这样郑重其事的语气,让那边的亨利也严肃起来。   “你说。”   林岚压低了声音,“亨利,接下来我说的话请你不要惊讶,保持冷静。我得到可靠消息,京津唐地区7月28日凌晨3点多,会发生大地震。”   电话那头没有声音,足足沉默了十秒钟,亨利才大喘一口气。   亨利很严肃道:“林岚,这个消息可靠吗?这不是闹着玩儿的。”   林岚:“可靠,地震局已经预测到,但你知道现在的情况,他们不敢随便上报。”   亨利:“我晓嘚。”   林岚又低声说了几句,亨利表示已经清楚,一定会按照她说的做。毕竟他是跟着地震专家组来的,海城也去过的,虽然不专业,可不耽误他学习了解。现在他在首都做一些都市采访,打算弄进自己的纪录片中去。   给亨利打完电话,林岚心里就更有底。   韩青松则去给陆锦绣、方主任等人打电话,走一下军方的关系,等到了首都,也能和那边军区联系上。如果有人不问缘由就定罪,必要时候可以请求保护。   罗海成和刘剑云闻讯匆忙赶回来,“韩局,到底怎么回事?”   韩青松冷静如常,“没事,我有事要上京一趟,你们训练工作一切如常。”   罗海成想跟着,却被韩青松拒绝,刘剑云就说给高局打个电话,韩青松也没同意。   “不必惊扰别人。”他又叮嘱两人不要告别别人,没什么大事,不必紧张。   他略收拾一下将工作证明、粮油关系等等带上,只要出门各种证明都不能少。秦主任让李秘书给他送了钱和全国粮票,也不知道要去多久,先把能带的给他带上,不够的到时候汇过去。   韩青松沉默了一瞬便接下。   等韩青松回家,林岚已经收拾好东西,正在准备做饭,她居然一边哼着歌儿一边摘豆角。   “我爱北京天安门,天安门上太阳升……”   韩青松的脚步不由得顿了一下,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她居然一点都不害怕,他唇角勾了勾,人也放松不少。   林岚扭头看见他回来,笑道:“快来,江主任给我送了块肉,张主任给我送了两条鱼,就当践行啦。”   张主任是秦主任的妻子张瑜,林岚和她关系也过得去,不过张瑜毕竟是一把手的妻子,处处都会注意一些,不会和谁特别近。   韩青松进屋把包放下,又将那一盒军功章拿出来,如果真有危险就用这个来换她。   他收拾好,就出来帮她摘豆角。   林岚笑微微地看着他,“三哥,你说要不要包饺子啊,这上车的饺子下车的面,每次都给别人,自己也能轮上一回,挺好。”   韩青松:“行。”   “算了,麻烦,还是炖肉吃。更香。”林岚改口。   韩青松看她,“也行。”   林岚笑得更畅快了,“那吃包子呢?”   韩青松:“都行。”   “哈哈,三哥,什么是不行的?”她打趣他。   “不吃不行。”韩青松道。   林岚突然凑近他,一手攀着他的肩膀,柔软红润的唇贴着他的唇角,低笑:“我想吃你。”   韩青松喉结滑动一下,瞥了她一眼,“我怕你撑着。”   看他开始撩骚,林岚确定他不再那么紧张,她真的不舍得他太压抑难过,她笑了笑,“韩局长,我劝你纯洁。”   韩青松伸手扣住她的后颈,将她勾过去亲,直到外面传来脚步声才放开她。   来人是秦主任,这还是他第一次亲自登门。   韩青松和林岚请他屋里坐。   秦主任:“不了。”他对林岚道:“林干事,到时候如果他们……非要个答案,你就把事情推给外国专家组。”   海城地震以后,75年开始一直都有外国专家组来,今年来的也不少。如果上头非要个幕后煽动内乱的人,那就推给外国人。   这是最保险的一招。   这倒是和林岚的计划差不多,她跟秦主任道谢,表示自己明白怎么做。   秦主任看林岚懂事也就松口气。   他真的挺喜欢韩青松,因为韩青松他们县屡次立功,他这个主任也跟着水涨船高。他已经得到消息,来年他会调去另外地区任地区革委会主任,不是副主任,是主任。   说几句话,秦主任就告辞。   做饭的时候,林岚跟韩青松商量:“三哥,就和孩子们说咱俩去首都开会。”   韩青松:“他们不是小孩子了。”   林岚还是不同意,“等回来再说嘛。”韩青松就随她。   很快大旺领着弟弟妹妹们放学回来。   林岚笑道:“孩子们,爹娘要去首都开个会,你们在家好好上学啊。”   “娘,那你可以去看小三哥和亨利啦。”小旺一脸向往。   林岚:“那当然啊,放心,我们会告诉小三哥你想他的。”   她又对麦穗和二旺道:“要是有时间,我去逛逛书店和百货商店,给你们多买点磁带回来。”   麦穗笑道:“娘,你和爹不要忘记去天安门拍合影啊。”   这时候去天安门拍照,那是最时髦的。   “当然不会忘记,放心。”   韩青松带着大旺出去跟他交代一下,让他在家照顾弟弟妹妹。   大旺:“我要一起去。”   韩青松:“还轮不到你。”   大旺抿紧了唇线,没吭声。   韩青松看了他一眼,难得地软了一点声调,“你娘没事的。”   大旺点点头,“好。”   晚上高卫东特意从地区回来,他和江春霞过来串门,在东间跟林岚、韩青松说话。高卫东建议拖字诀,拖一下有些事就冷了,自然会过去。   林岚甚是感激他们真诚相待。   第二日天还不亮,就有人来敲门,韩青松去应门,竟然是韩青云。   韩青云骑了一路自行车赶过来,气喘吁吁的,他喘口气:“三哥,嫂子还没走。”   韩青松:“罗海成告诉你的?”   韩青云点点头,“我爹让带上这个。”他塞给韩青松两个信封。   韩青松请他屋里去,打开看了一下,一封是韩永芳写的信,他愿意以老党员的生命保证林岚是一个好党员、好同志,一封里面是凑起来的钱和全国粮票。   韩青松把信揣起来,钱和粮票推回去,“这个用不上。”   韩青云不接:“三哥,你就先拿着嘛,不用回来再说。”   西间四个孩子。   虽然大旺没告诉他们,可昨晚上高卫东来,二旺立刻觉察不对劲。他听了几句就把事情联系起来,知道娘这是被问责了。他知道麦穗就知道,小旺自然也就知道。   要是任性一点,他们会想跟着去,就说想小三哥一起去看,说不定爹娘会同意呢。   可他们知道不能这样。他们应该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乖乖地等在家里,好好生活读书,笑着让爹娘安心出发,不给爹娘添麻烦。   不但二旺和麦穗懂,小旺都懂这个道理。他眼里含着眼泪,一下下地抹,却咬着嘴唇不出声。   麦穗抱着他揉揉脑袋,“别担心,娘不会有事的。”   二旺看向大旺:“大哥,爹真不让你跟着?”   大旺靠在南窗下的桌前,凝眸看着窗外的一株小石榴树,沉默了一瞬,道:“不能去添乱。”   这时候韩青云过来和他们招呼,孩子们立刻若无其事地问好。   韩青云笑道:“没事啊,都不要担心。”   林岚和韩青云寒暄几句,问问家里的事儿,她朝孩子们笑笑,“娘先去瞻仰天安门,过两年咱们一家去那里拍全家福。”   小旺想说这就跟着去拍全家福,不过他忍住了,一头扎进林岚怀里,“娘,你早点回来。”   林岚揉揉他的头,“要比娘高了,还撒娇呢。”   小旺抱着她,不说话。   林岚拍拍他,“小三哥说稻香村的点心好,等娘给你们带。”   匆忙吃过早饭,林岚跟孩子们告别,韩青松拎着行李陪她去革委会上了何铨的车。   何铨看了他俩一眼,眼角抽了抽,他娘的,拿了那么多犯人,一个个要死要活的别提多狼狈。   就她跟去度假似的!跟着男人、拎着行李,要不要给你配个保镖!   林岚朝他笑了笑,“何组长,吃饭了吗?”   何铨鼻子里哼了一声,又听林岚问:“吃得惯不?我们这里条件艰苦一些,比不得首都,何组长受委屈了。”   竟然还知道关心他!   何铨心里有一种不是滋味的滋味。   他们乘吉普车要停下吃饭、睡觉,比火车慢得多,等他们进京已经25日晚上。   何铨虽然倨傲,但是因为有韩青松跟随,他并没能刁难林岚。有韩青松一路相随照顾,林岚真觉得跟观光一样。   七十年代后期的首都,尽管经历了数百年的烽火洗礼,如今依旧巍然屹立,以她厚重的岁月积淀,承受着世人的期盼和呼唤。   繁华,已经初露。   他们进京不久就被两辆军部的车拦住,有个团长出示证件,跟何铨交涉。   林岚坐在车里,能看到何铨脸色很难看,气急败坏的样子。他挥了挥拳头,“你们凭什么带走她?”   和他交涉的那个团长也不好好站着,懒散散的模样,嘴角噙着痞气的笑,拍拍何铨的肩膀,“这女人是军人家属,反革命什么的纯粹扯淡啊。最近地震局工作紧张缺人手,她是专业人员,送她去帮忙。”   何铨没办法只得答应,他回来车上看了林岚一眼,“你运气好。”又对韩青松道:“一个县公安局这么有手段,低估你了。”   韩青松:“过奖。”   那团长过来,手搭着车门和韩青松问了问曾经服役的部队,知道他去过中印边境、珍宝岛便点点头。他也不介绍自己,对林岚道:“不用害怕,换车送你们去中科院大楼。”   韩青松拎上行李,握了握林岚的手,“走。”   换了车,林岚朝那团长道谢。   他也不多说,朝她笑了笑,拍拍韩青松的肩膀,“没事了,去。”   深夜,林岚和韩青松坐着车抵达三里河中科院的大院区,最后停在地震局大楼下。   一名军人领着他们上楼去交涉,给他们安排一个房间,“两位暂住地震局,听地震局指挥。”   他走后,有人送来两大碗番茄鸡蛋面条。到了这里,林岚心已定,吃得很香,“三哥,这里伙食就是好,面条还是炝锅的呢。”   听她语气轻松,韩青松看她一眼,心情也轻松不少。   吃过以后,两人洗漱上床休息。   林岚纳闷道:“三哥,你托了关系吗?”   韩青松摇头:“应该是陆锦绣。”   林岚笑道:“陆锦绣真能干,下次要好好谢谢他。”   说了两句话,韩青松摸摸她的头,“睡。”   第二日一早,韩青松溜达下去用全国粮票买火烧、豆浆和包子回来,两人吃过早饭就在房间等。   八点钟,有工作人员来找林岚。   林岚跟他问好,“请问我能见见温组长或者董分析员吗?”   闻言他道:“你好,我姓黄,是董连杰的同事。”   林岚和他握手,“黄同志你好,我是林岚,之前一直跟地震局的同志们咨询专业信息。”她又把韩青松也介绍一下。   黄分析员看她一眼,眼中难掩惊讶之色,“林岚,对,我想起来了,你总给我们写信,还打过很多电话。哈哈,想起来了。”   林岚忙道歉:“实在是唐突,当时为出版这本书,打扰很多地震台,也包括地震局,实在是抱歉。”   “不,你这样严谨的态度,我本人非常欣赏。”黄分析员笑起来,“走,我们要开会。”   他又对一旁的韩青松道:“公安同志请便,随便逛逛,出去参观参观也可以的。”   林岚朝着韩青松笑笑,“三哥,没事的,你只管去。”   韩青松点点头,目送他们走了,他在大院内逛逛,探查一下最近的情况。   林岚则被带到一间中型会议室,过了一会儿,一群人鱼贯而入。有个人嗓门特别大,老远就听见他在喊:“咱为什么不上报,这数据难道还不清楚吗?组长贴在局长办公室的报告,他到底看了没有?人也见不到的!”   “老张,你别激动,别激动。”   林岚安静地坐在那里,看着他们一个个在周围落座,还有人和她打招呼却不惊讶。   很快会议室坐满人,有的人面色沉郁,有的一言不发,有的叽叽呱呱,有的激动得脸色涨红。   总之没人来质问林岚是谁,一个外人怎么会出席这个会议,就好像她就是他们中间的一份子一样。   他们开会也是那个套路,一开始还是各人陈述自己的研究,后来就两派不同意见开始拍桌子、喊嗓子,会议室跟菜场一样闹得不可开交。   林岚听得头昏脑胀,梳理出来他们从中旬开始一直在开群测群防大会,但是局内有两派意见不能统一。   一派是绝对不会地震。   一派是会地震,但是几级不肯定,可能不超过五级。   然后他们又商量要去北京地震队会商。   这时候温组长才走到林岚跟前,朝着她伸手,“林岚同志,欢迎你加入我们。”   林岚忙起身和他握手,“温组长你好,之前多有打扰,给你们添麻烦,实在是抱歉。”   温组长:“你的书我们看了的,写得很不错,就是……有一点太着急了。”   林岚知道他指的是什么,自己标注了T山市,这是违反规定的,她故作不知,“对不起,是我误解了。我看了那么多监控数据和你们的报告,以为你们已经肯定是那里。”   温组长叹了口气,“就是不能确定具体位置,不能确定具体级数。小震闹大震到啊,可自从内蒙地震以后,京津唐一代的异相都消失。”   林岚道:“最近不是又出现了吗?听起来更厉害。”   “没有规律性啊,不能直接用来推导结论,无法说服领导。”不到五级不能给国务院上报,要上报肯定要百分百确定一定会发生,否则就是误报,这个损失没人能承担得起。   林岚点点头,“是应该大胆假设,谨慎求证。”   说了两句,林岚说起何铨,“原本要抓我问罪,后来不知道为什么送我来咱们地震局。”   温组长略解释一下,“前些日子T山流传一个说法,7月29日之前要地震,矿山的工人都惶惶不敢下矿,很影响日常生产。上头怒责有关部门散布谣言扰乱民心责令彻查。地震局、地质大队、地震队都受到盘问。后来有人查到那里流行你出的宣传书,很多人都拿那个当证明。还有一些业务爱好者也胡乱猜时间,结果扰乱当地生产生活。安全组抓不到散布谣言者,就下令直接拿书的作者来问。”   “结果就前两天,京津唐地带七大数据异常,又有更精确的消息传来,说28日凌晨3点多,T山必然会地震。上头勒令彻查此事,并且让地震局尽快确认消息。”   “因为这,抓煽动内乱的事儿暂时搁下,先集中精力确认地震的事情。军部就把你送到这里来,暂时和我们一起调查。”   林岚感激道:“谢谢温组长,谢谢地震局。”   温组长看着她,“林岚同志,你真的确定吗?”他想的是这个女人胆子真大,把他们猜测却不敢落实拍板的事情,直接给落地开花公布出来。   不过时间倒不是书上说的,而是民间流传的,有说是地方小地震台预测到的,也有人说外国专家预测的,谁也不知道源头来自于哪里。   他一边佩服林岚,一边又有些纠结,毕竟作为专业的科研人员,还是要讲究证据。   林岚:“温组长,不是我能确定,是你们确定啊,你们的资料和数据。我只负责解读拼凑,我的感觉就是这样的。”她压低声音小声道:“说句犯错误的话,首都是明代钦天监堪舆风水定下的宝地,是龙脉护国之地,绝对不会有问题的。而天津是首都的门户,自然也不会有问题。那么京津唐,就只有一个地方会有问题。温组长,我可只跟你这样说啊。”   温组长看着她有一瞬间的愣怔,没想到她居然用这个来下论断,还真是别开生面。 第168章 担当、、平安   这可真是犯错误的,不能公开言之。毕竟是封建迷信嘛。但是,温组长竟然觉得,特别有道理!   温组长和林岚谈了一下,发现自己有很多观念和林岚不谋而合,就有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   “你放心,这件事之后,我们地震局一定会力保你的,不会让你有事的。”   只是出一本书而已,还是为了宣传科普,并不是为了谋私利,这是一种大无畏的精神,应该表扬,怎么能问罪呢?   当然标注地点有点过于草率,还是需要严谨些。   林岚:“谢谢温组长。”   温组长:“走,一起去北京地震队。狄队长接连上报,声称有太多异动,我们这里一时间抽不出空耽误好几天,今天正好去开会商讨。”   韩青松在走廊一侧等着,看他们出来,他就快步过来。   林岚立刻把他介绍给温组长。   温组长和韩青松握手,笑道:“有韩局随行,想必林干事一路也没受委屈。”温组长是了解那些人的,下去提人,几乎没一个不受罪的。林岚能够完好地上京,还被送到地震局来关照,自然是有人说话的。   韩青松原本就不爱说话,来到这里都是自己不擅长的事情,他的话就更少。他喜欢站在那里看着林岚和人聊专业的东西,在他眼里,她身上带着一种光芒,自信、明亮、敢说敢当毫不退缩,而且她不是无根据的夸夸其谈,而是言之有物。   她的努力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他引以为荣。   温组长也邀请他,“一起去。”   大家边走边聊,多沟通一些信息。   林岚和韩青松跟着他们去了北京地震队,见到耿队长等人。   一见面,狄队长就嚷着大嗓门表示“短期临震气象要素五项指标在首都地区已经全部完成”,这意味着肯定会有地震发生。   但是他也不能保证一定是超过五级的地震,所以虽然叫得响却也不是百分之百地自信。   地震局更不敢大意,地方的小地震台可以因为测到一点数据就开始喊,他们却不能。因为防震就意味着停工停产疏散,首都重地,轻易动不得。   最后双方汇总信息,决定向领导汇报。27日,两位地震局副局长加上分析室副主任参加会议,听取他们的报告。   会上各位负责不同项目的专家分别陈述各项数据。   一位副局长看了看他们:“结果呢?你们的结论呢?到底是几级地震?具体位置哪里?京津唐偌大地区,不可能全部疏散。”   与会者无人能对,毕竟预测本身就带有不确定性,除非真的发生事后对照,事先无人能肯定。   温组长虽然和林岚谈过,怀疑是T山,可不敢说啊,毕竟谁也没有拿出具体证据来。   另一位副局长道:“这样,再给大家一个星期的时间,你们拿出具体资料,划出重点几个危险区域,派队伍下去落实寻找更确切的证据,明天派车去廊坊落实水氡数据。”水氡是几个重要数据之一。   与会人员也只能同意。   林岚举了举手。   “你这个同志,是新来的?”某副局是军人出身,并不懂地震的专业知识,只是被临时授命军管一切的代表而已。   林岚:“各位领导、各位同志,我一个外行听着都惊心动魄,感觉地震在即刻不容缓。为什么,大家还在犹豫呢?”   时间不等人。   “你这个女同志不了解,地震可不能随便乱报。”   “看数据表明不会超过29号,还有传言说是28号凌晨3点,震中可能在T山,既然不肯定震级不能上报中央,是不是可以集中力量发动群众去当地找证据?”   “还是继续考察,下周再开会!”领导们对此并没感觉,毕竟年年开会月月开会,群测群防的会议开了又开,对此不感兴趣的人早就麻木无聊得很。   散会以后,温组长等人还要回去。   林岚找到他,“温组长,是不是应该再去T山看看,深入当地才能寻找更多的临震前兆。你们报告不是也说吗,大家要扑下身子,去当地寻找各种震前征兆,只看数据不能确定,可大自然肯定在提醒我们,我们不能视而不见呐。”   “林岚同志,水位、动物在震前必然异常,可他们异常的时候却不是一定会地震,这是一个问题。”   “去看看。看看当地的百姓怎么说,有没有什么案例,温组长,如果传言是真的,凌晨会有地震,我们没有一星期去考察了,时不我待啊!”林岚坚定地望着他,认定他是一个正直负责的工作人员,绝对不会坐视不理。   温组长还在犹豫,实在是担不起责任啊。他只是一个分析室京津组组长,不是主任,更不是局长啊。   “温组长,对于无关痛痒的人来说,那就是一些数字,天长日久都会觉得恍惚。可对事发地来说人命关天呀,去看看,既然民间有那么大传言,肯定有缘故的。否则为什么不传天津和北京呢?”   温组长看了她一会儿,心里倍受煎熬。   他心里天人交战,一方面是误报的巨大责任,一方面是天灾人祸的巨大压力,他几乎承受不住。   很长时间他默然不语,林岚一直在旁边等待。   等到她几乎认为温组长不会同意,想自己去的时候,他咬了咬牙,“去!”   林岚欢喜得给他鞠躬,“谢谢温组长!”   温组长看着她,心情很是复杂,自己是专业研究员,却不如一个业余研究者坚定,心里有愧啊。   他们分了工作内容,大家各自去忙。   林岚想了想,拉着韩青松去一边,“三哥,你去找亨利,请他带你找国外地震专家。”   不需要国外地震专家说什么,只需要借用他们的名头就好。   人就是这样,自己知道什么未必能确定,如果有另外的人来肯定,他们就会觉得是真的。   不管做好事还是做坏事,人都是群体性动物。   所以她要做的就是不断给温组长鼓劲,让他不要自我怀疑、不要泄气。如果她不知道未来,她绝对不会走这一步,正因为确定才必须这样。   他点点头,握握她的手,“还有多少时间?”   林岚脱口道:“传言说凌晨3点,时间紧迫。”   韩青松深深地看着她,来到这里以后,他发现她不再紧张焦虑,反而立刻投入那群人中去,好像她本来就是他们中的一员。他没再问,而是转身去找人沟通借车的事儿。   温组长带着林岚人去T山,悄悄发动当地一些干部搜集一些临震前兆,比如水位的急剧变化,动物变化等等。他们还打电话给附近的地区、县、公社等询问类似消息。   很快就有各种消息传来。   “了不得呢,沿海渔场那鱼多的啊,都不用捞,乌泱乌泱地翻着肚子浮上来,随便捞!”   “海上指头大的绿蜻蜓一个个不会飞,都落在船上呢!”   “还有乌云一样黑压压的蝙蝠,乱窜!”   “有个大队,老鼠成群结队地挤在棉花地里,团团打转,看着瘆人呢!”   林岚他们去了矿区,那里前些天闹罢工,矿工们说既然有地震,怎么还逼着他们下矿啊。后来上头下令,如果不下矿就没饭吃。他们就盘算着,既然说28号凌晨,那前面几天就先下矿干活。   到了今晚上,几乎所有工人都不肯下矿,只有一些特殊人员才下去。   林岚问周围的人群,有没有发现水井、泉水、动物等有什么特别的情况。   小姑娘表情夸张得很,“肯定要地震的,我看到了,好大一群黄鼠狼,大的驮着小的,躲在墙根吓得一动不动,我拿棍子赶它们都不动!还有我家的鸡,疯啦,我同学家的狗,也疯了!”   “对了,我邻居家狗,昨晚上回房间,那狗死活不让他进去,拖着他的裤子,还想咬他呢,难道是真的要地震?”   “哎,还有那边那口井,都多少年没水,突然水都满了!”   晚上7点左右,林岚和温组长等人在车旁顶着密密麻麻的蚊子碰头开会。   林岚的嘴角都起了燎泡,“温组长,既然不能给国务院上报,给当地政府报,晚了,会来不及的。”前兆很多,那是定然要震的,但是这些不能确定多少级,所以不能报给中央。   温组长看着林岚,他何尝不是这样想的,可他……没把握啊,如果不地震,那他真的就成了现行反革命。   可其实他几天前已经跟青龙县地震台和县长说过这事儿,青龙县的革委会主任非常看重,立刻就组织干部们坚守岗位预备抗震。   问题是,一个县,非重工业的县,行动自如一些。   这样偌大一个工业城市……不敢想啊。   林岚:“温组长,刚才听群众们说马家沟地震台的工作人员已经证实28号凌晨必然地震的传言。还有国外地震组,他们也有这个说法。我们打电话确认一下?”   温组长点点头,眼神坚定起来,“打。”   电话一个个打出去,马家沟已经要急疯的陈预测员听说是地震局的人打电话,激动得他在电话里没忍住哭起来。   “温组长,我、我用人头担保!还有好几个地震台都是这样的,他们、他们也可以作证!”   ……   很快,他们联系上国外专家组(亨利),得到了确切的消息,28日凌晨必然地震。   电话那头的亨利一脸严肃,他面对着同样面色坚毅的韩青松,两人相顾无言。   他感觉自己疯了,居然就相信了林岚,按照她请求的说了。这如果不地震,到时候中国政府追查造谣的人,那他……哎呀,这不是还有韩局长顶着吗。中国人有句话“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自己到时候膝盖略弯,让韩局长顶着就好!   温组长看了看自己的同志们,又看了看林岚,他握紧拳头,咬住后槽牙,发狠道:“上报!”   几个人分别给各地打电话,县委、地委、军分区、公安分处、医院、矿工会、矿武装部……   一时间各地都响起急促的铃声。   “叮铃铃……”   “叮铃铃……”   越来越多的人接到他们的电话。   突如其来的电话警报让他们根本来不及思考真伪,这是地震局的工作人员在当地彻夜考察发出的紧急警报!!   接到电话以后,他们一直悬着的心一下子就安定下来。   虽然发生地震会很恐怖,可比起未知的恐慌,这个不算什么。这些日子一直都在传言,地震局却一直不给肯定,地方政府也是一边安抚群众一边担惊受怕,就好像头上悬着一把利剑,随时都要刺下来。   这会儿,终于见分晓,他们都松一口气,立刻井井有条地安排、部署,不见一丝慌乱。   毕竟,从传言要地震那天起,他们每一个人都已经在胸中演练过千百遍——要是地震,应该如何防震、如何撤退、疏散、救援,如何在最短的时间达到最大的效果,哪里是最安全的,哪里是最危险的,等等。   所有的电台、广播、大喇叭,在同一时间开始嘶吼。   “社员们注意啦,注意啦,接到地震台紧急警报,半夜会地震,地震!!!马上疏散去演习避震地带!”   “同志们注意啦,注意啦!接到地震台紧急警报……”   “下矿的同志们,注意啦,注意啦,接到地震台紧急警报……”   原本就因为传言忐忑不安睡眠不稳的人们,一下子就被惊醒。   上头终于确认啦?他们看看时间,此时地震还没有开始,他们还有时间。   他们都有地震台宣传的防震知识,桌子上扣着一个玻璃杯,提防晚上睡熟过去,水杯摔碎在地上可以叫醒人。   现在玻璃杯还没碎呢,他们还有时间从容穿衣服,免得事发突然只能光着屁股逃命。   有准备的人不慌不忙地穿好衣服,带上干粮、孩子……   还有人连孩子的奶粉、奶瓶都没落下。   家里的粮票钱这些天时刻装在包里,还有备好的干粮,随时背上就能走。   只有个别脾气犟的,死活不想走,或者贪心的这个想带那个想带,全被家人打着骂着赶出去。   杜椿儿听着矿区的大喇叭一遍遍地喊着,她喊道:“爸妈,快听,要地震了,赶紧跑!”   她把早就准备好的书包背起来,又把弟弟晃醒逼着他穿衣服。   她爸妈累了一天,觉得又只是演习,一点不想动。   杜椿儿急了,“要地震了,快走!”   看他俩不想起来,她回身把暖壶抱起来摔在地上,“砰”的一声巨响,把夫妻俩彻底吓醒了。   于是夫妻俩一个抱着儿子骂,一个追着杜椿儿跑,“你这个坏丫头,咱家好不容易买把暖壶!”   等他们跑出院子的时候,突然发现西天居然一片火红!   不知道哪里有尖啸的风吹来,发出呜咽的声音,鬼哭狼嚎一般格外瘆人。   这一下子所有人都拔腿往外跑,他们接受过系统的地震防震演习,知道应该怎么做,去哪里才安全。   只要有准备,他们都可以获得生机。   ……   当地军分区接到电话,时刻准备开赴当地实施救援,同时他们还给兄弟军区打电话,请求立刻支援。   北京军区、沈阳军区等政治处主任们都一脸茫然,哪里来的命令?   军委下令?   为什么他们没接到?   于是又一阵电话被打爆。   凌晨一点半左右,一直不曾合眼的地震局小分队们熬得两眼通红,嘴唇都起了燎泡。   没有一个不上火的。   温组长对林岚道:“如果是大震,地面开裂,喷沙冒火,即便有准备也会有危险。林岚同志,请你撤退。”   林岚握住温组长的手,“温组长,谢谢你,谢谢!”   谢谢你们的专业精神和奉献精神。   她的任务是来促使温组长等人下决心的,任务完成她自然不会任性,呆在这里帮不上忙,还会增加自己的危险,让韩青松和孩子们担心。   她和另外两个地震局分析组的同志一起驱车去安全地带。   此时全城全地区出动,人群往曾经演习的防震区域涌动。   有人牵着牲口,有人拎着鸡鸭,还有人背着小猪、粮食……   有人背着孩子领着妻子,有人背着干粮,扶老携幼,步履匆匆……   他们经历过多次演习,一旦确认真的有危险,便快速地往安全地带转移。   突然,“轰隆隆”当头一个炸雷响起,紧接着一阵地动山摇,行走的人们立刻被抛在地开始左右颠簸。   从左边颠到右边,再颠簸回来,这样来回反复,人根本站不起来!   甚至有人看到有大火球从地下喷出来,一直喷到半天空才消灭,还有沙子喷出来,有……   他们看到围墙沙子一样坍塌、远处的楼房哗啦积木一样倒地、曾经住过的屋子稀里哗啦……   心里唯一的念头就是:幸亏跑出来了!   北京、天津……整个华北大地都在晃动。   三里河中国科学院地震局大楼也在猛烈地摇晃着,暖壶、茶杯摔得稀里哗啦,局长从睡梦中被惊醒,他慌忙披衣奔出去,大喊着:“震中在哪里!”   询问声和电话铃声此起彼伏,响个不绝。   军委副主席办公室也来电询问:“震中是哪里!”   各地地震台纷纷来电报出地震消息,只是震级差别较大,有的说八级多,有的说不到七级。   很快,有消息传来T山发生地震,但是已经有军分区赶去救援、疏散,发放物资,做好余震准备,群众也自发组织了防震行动。   ……   全国各地的地震研究人员第一时间奔赴T山,还没离开的国外专家也纷纷前去考察。   国外专家们不敢置信:“太神奇了,这简直是奇迹,你们居然在最后关头做出防震措施!”   “成功了!”   事后,国外一直没有搞清楚这一场地震是如何被预测预防成功的。   最后关头成功,那是如何成功的?   有人说是地震局预测的,有人说是地方台预测的,有人说是一本书预测的,有人说国外专家预测的。   众说纷纭。   各国也纷纷致电询问,还打到在中国的外国地震专家那里询问。   外国专家们听说是他们预测的,全都一脸懵,纳尼?我们预测的?我们哪个预测的?   后来各国派了更多专家组前来考察学习。   在他们看来,中国人,是一群神奇的人,他们甚至觉得一定是主足够仁慈,护佑中国。   那日林岚离开震区的时候,虽然整个城市都塌成一片废墟,可满目所见,是人们劫后余生的庆幸,这就够了。   她提醒温组长,既要关注余震,还得注意安抚全国各地的百姓,让他们不要惊慌,免得以为各地都要地震,到时候影响各地的生产生活。   及时平复恐慌,也是地震局的一项责任,她的提醒非常及时。   各地百姓已经出现恐慌,都觉得自己这里也要地震,纷纷住在外面,不敢上班不敢上工。   有地震局的安抚,群众们才渐渐平复下来,恢复正常的生活。   且说那日林岚离开震区回到首都,路上就和韩青松、亨利会合。   看到她的那一瞬间,韩青松一颗提着的心终于落回去,一直紧绷的身体也舒展了一下。   他一脚刹车,开车门跳下去,朝着林岚大步走去。   亨利笑起来:“啊哈,我终于可以喘气了。这一路上,可吓死我啦!”   和韩青松待在一起的时间越久,他就发现这个男人是真吓人!   这辈子没受过的惊吓,从地震发生那一刻起,都让他经历过了。   当时他们在外国饭店,整座楼房都开始晃,台灯、水壶、玻璃瓶都摔在地上砸的粉碎。这样猛烈的程度,那林岚他们所在的地区岂不是更厉害?   韩青松不顾外面还在震就往外冲,他双眼通红力气又大,亨利根本拦不住他。最后只能陪着他一起,两人开车往震中的方向去。   真是吓死他了。他绝不怀疑要是林岚有点什么意外,这个男人身上散发出来的冷气能把他冻死。   这大夏天的!   这一路上满目疮痍,所幸看到最多的是灰头土脸的活人,实在是太棒啦。   亨利心情都飘起来,他们成功的避免了一次劫难,他也参与了“预测!”   韩青松突然一踩刹车,很认真地看着他,“亨利,我问你个问题。”   亨利哼着小曲,“你问。”然后就唱不出来,因为韩青松的表情异常冷峻,双眸凛凛,实在不像放松的样子。   “凌晨三点,谁第一个告诉你的?”   亨利想了想,“告诉你也没关系,是林岚。她说是地震台的工作人员告诉她的。”   韩青松心中有数,没有再问,“当我没问过。”   亨利耸耸肩,摊手,这个男人真是一点幽默感都没有。   中国人就是这点不大好,很多人没有幽默感,动不动就上纲上线讲政治!   这个男人尤其没有幽默感,一点也不像林岚、撒王他们那么好玩儿。   韩青松来接她,林岚就和地震局的工作人员告辞。韩青松已经帮她打开车门扶着她下来。   林岚和亨利拥抱,“谢谢你,我的朋友!”   亨利得意地笑着,“能为漂亮的女士服务,是我的荣幸。希望你能接受我的独家专访,这样我就可以拿到大新闻。”   韩青松适时地扯开他,牵着林岚的手上车。   他让林岚去后座躺下睡一会儿,一看她眼睛红红的就知道彻夜没合眼。   其实他们都一样。   吉普车高大,他给她抱上去放在后座上。   林岚悄悄亲了他一下,笑了笑,“三哥,去找咱儿子蹭饭吃。让他总馋我,说咱们食堂是猪食,他们食堂是美食。” 第169章 大结局【会有番外】   虽然路况不好,韩青松尽量开得稳当一些,林岚累狠了加上心情一下子放松没心事,她睡得很香,哪怕从车上颠出去都不会醒的。   她做了一个美梦,梦里安定又平和,再也没有之前的担心和惶恐。   醒来以后,她睁眼看到驾驶座上的韩青松,他一边开车时不时从后视镜留意她。林岚的心非常平静,从前那种不确定自己能不能一直留在这个世界的不安居然消失不见了。她有种笃定的感觉,自己真的变成了这个世界的一份子,神魂安定,再无可担心的。   她坐起来,朝着后视镜里他望过来的眼神笑了笑。   与以往的眼神相比,多了一份坚定和坦然,他读懂了,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心情说不出的舒畅。   亨利还在唱歌,回头朝着林岚打手势,“林岚,你太棒了!虽然别人不会公开知道你的功劳,可我知道,是神的旨意!你一定是天使,我太爱你了!”   林岚笑了笑,“亨利你太可爱了。其实我只是碰巧做了个预见性的梦而已。”   亨利激动道:“能不能告诉我怎么发财?”   林岚:“好好做你的记者,以后就是新闻大亨。”   “天哪,我这是被赐福了吗!我一定会努力的,请大天使定期为我赐福!”亨利哈哈笑着。   一路上两人叽叽呱呱欢笑声不断,韩青松的眼神也越来越柔软。   首都虽然震感强烈,但是市区没有发生房屋坍塌。他们三人去了体育馆的时候,一路上可见在外徘徊、搭建防震棚的市民们。   到了体委大院,运动员和工作人员们都从楼里处在,聚集在空旷的操场上。   他们在门口登机,驱车进入大院,找了一圈没看到三旺。   亨利直接从车里拿出一个铁皮喇叭,开始对着外面喊:“撒王、撒王,你娘来看你啦,你在哪里?”   此时正和队友们一起躲在食堂啃大猪蹄子的三旺隐约听见有人叫他,他从油汪汪的大猪蹄子上抬头,问了问:“陶莉莉,谁骂我呢?你听见没?”   陶莉莉摇头:“啃你的猪蹄,谁闲着没事骂你啊。”   三旺嘟囔:“我咋听见有人在骂你娘呢?”   果然,那声音越来越近,“撒王,你娘来看你啦。”   三旺猛得跳起来,“是亨利那个美国牛仔!”他又抓起一个大猪蹄子来,免得等自己回来就没了。   他抓着俩猪蹄子往外跑,“亨利,亨利,请你吃猪蹄!”   然后他就看到一辆吉普车开过来,林岚弯曲手臂搭在车窗上,正探头看出来呢。待看到他的时候,她面色一喜,指着他:“大猪蹄子!”   三旺兴奋地冲过去,把手里完好的那个大猪蹄子塞给他娘,“娘,来,一起啃猪蹄子。”   林岚捧着那个油汪汪猪皮紧实的猪蹄子愣了一下,惹得亨利哈哈哈大笑,韩青松唇角都弯起来。   三旺激动得很,一个劲地问:“娘,你和爹咋来了呢?是不是知道我想你们,是不是知道我半夜吓着啦?”   他把车门拉开,想抱林岚,又觉得自己手上油乎乎的,不过看他娘身上脸上都是灰尘,似乎也没啥。   林岚下了车,把大猪蹄子递给韩青松。韩青松立刻从包里掏出饭盒接着。   林岚主动抱了抱三旺,“是啊是啊,想你了就来看你。”   三旺就领着他们去食堂,“我让大爷给你们下猪蹄汤面吃,可香着呢。”   林岚:“小三哥,先带我们去打电话。”   现在平安无事,要给县里、家里报平安,不能让他们担心。   三旺就跑去找教练说一声。   卞教练听说三旺爹娘过来,就过来打招呼,帮忙招待一下。   他们去了能打长途电话的办公室,填写一个申请单子便进去打电话。   韩青松拿了电话递给林岚,让她先打。   林岚先给县里拨个电话,想着跟办公室说一声,让他们代为转达一下自己和韩青松一切平安。   电话响了一声就被接起来,里面传来沙哑紧绷的声音,“喂?”   林岚怔了一下,“大儿子,怎么是你?”   听到她的声音,对面的大旺显然松了口气。   “你和爹都好吗?”   林岚笑道:“好着呢,我们和亨利一起在小三哥这里啃猪蹄呢。”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短促的笑,显然是没憋住。   “真的地震了。”大旺说。   林岚:“是呢,幸好大家都有准备,没有什么大伤亡,告诉家里都别担心。”   “好。”那头的声音已经恢复了日常的轻松淡然。   林岚又问了一下麦穗、二旺和小旺,大旺告诉她,他们在学校呢,一切如常。   林岚很欣慰,夸道:“大哥真棒,爹娘不在家把弟弟妹妹照顾得那么好。行啦,你也别担心,回去上课。”   “等、等。”大旺说。   林岚:“嗯,大儿子还有什么事儿?我们过两天就回去。”   “不用给我们买什么,多陪陪三旺。”他说。   林岚心里暖暖的,“好,爹娘知道你们想,爹娘也想你们。你们乖乖等在家里让爹娘没有后顾之忧,爹娘知道呢,大儿子,么么哒。”她最后俏皮了一下,免得大旺太沉闷。   大旺:“……”   林岚把电话塞给韩青松,他和大旺说了两句,问问训练情况。   大旺:“如常。”   “不错。”   不管发生什么,训练不能断,因为训练不只是训练身体,还在训练头脑和情绪。训练习惯以后,他们可以在训练中保持冷静,寻找灵感,宣泄紧张痛苦等负面情绪。   这是韩青松自己悟出来的,把它教给大旺,但是他从来不会直接告诉大旺训练是为了什么,一切都需要各人自己去体悟。   父子俩对话依然干巴巴的,不过林岚听着比以前多了些什么,比如韩青松原本冷峻的眉眼这会儿会不由自主地和软两分。   他和大旺通话之后挂断,又给秦主任、高卫东打了电话,汇报一下,最后给陆锦绣去电话。   聊了一会儿韩青松挂了电话。   三旺领着他们去吃猪蹄汤面。   食堂大爷的手艺真不是吹的,那猪蹄皮糯肉香,筋又嚼劲却又不累牙,最了不起的是一点异味没有,只有香喷喷。   林岚和韩青松吃了这些日子最香一顿饭,林岚不停地夸大爷厨艺好,脱口道:“这要开个馆子,得天天爆满。”   饭后一群人找个空地聊聊天,叙叙旧。   三旺:“娘,你在我这里住两天呗。我们这几天肯定不训练。”   林岚笑了笑,“好。”   亨利也不浪费机会,做了一个飞鱼小将和爹娘的专访,然后乐滋滋地去别地采访了。   三旺就领着爹娘参观一下体育馆,拍拍照片,再去百货大楼买点东西,回来领着他们去图书馆买学英语的磁带。   “娘,我队友说上海和首都恢复了几所艺术学校,让小旺来读。”   小旺喜欢音乐,可在乡下他只能摸索着来,学校的老师也教不了什么。要是等他大了考上再过来,那就过了最佳学习时间,如果要学还是早点好。但是乡下孩子要想进大城市的学院读书,对普通人来说那是不可能的。就算城里的学生,要想进艺术院校,也是从小学习考试一路进去的。   林岚:“娘得了解一下,看看有什么门路。”   三旺笑道:“娘,让我们领导帮忙问问看,要是有办法最好呢。”他想得可好了,自己在首都,争取让小旺过来,然后大哥、姐姐、二哥,到时候推荐上大学也可以过来。   这样爹娘在家里无聊,肯定也得过来,嘿嘿。   被三旺这么一说,林岚果然就去找懂的老师和领导请教一下,得知现在上海有一所音乐学院,首都也有一所艺术院校。要想进入学校当然不是那么容易的,既要表演专业技能,文化课也要过得去。   林岚想,到时候可以带着小旺来试试,找名师指点学习一下,这样他也好有个方向。   林岚和韩青松在三旺那里逗留了三天,约好以后带着一家人去天安门。   林岚和韩青松回家那天,三旺送他们去火车站。   临分别的时候,三旺抱着林岚抡了一圈,“娘,我要和队友组织一个募捐,下个月的钱就不寄给你啦。”   林岚高兴地拍拍他的肩膀,“我的三儿子真懂事,是个有责任有担当的男子汉了。娘和爹也要捐款。”她伸手去掏兜拿钱。   三旺:“不用啦,我代表咱家就行。”   震后不但要救援还要重建,需要社会各界的支持,三旺就觉得自己是运动员,也认识不少人,还有不少人喜欢他,那他应该号召大家多多援助。   林岚倒是没想到他居然会有这样超前的想法,很为他高兴。   “好儿子,你干啥娘都支持,不过一定要注意身体,别受伤。你没有退役,你的身体就不是自己的,是属于国家的财富,记住啦。”   三旺给她敬礼,“林女主,我记住啦。”   林岚和他挥手告别,然后和韩青松一起进站上火车。   震后到林岚离开,并没有人再来责问煽动矿工的事情,各部都忙着去灾后重建、稳定秩序、恢复生产,哪里都顾不上别的。   当记者们去震区采访的时候,他们惊讶于百姓们乐观的态度和井然有序的灾后重建行动。他们更好奇到底是如何成功防震的,堪称奇迹!   人们纷纷说幸亏那本小册子和地震局科研人员,那上面标注了他们地区,他们一早就紧张着,又有消息传具体时间,他们更牢牢记着,后来再有地震局发出紧急警报的时候,他们才能从容不迫地防震躲避。   虽然林岚想深藏身与名,但是不少人还是跟记者强调是那本书和作者林岚救了他们。   “如果不是因为这个,我们当天肯定会下矿。”   “因为她这本书提醒,我们早早准备,粮食牲口都没糟践,这会儿都不用领救济粮。”   ……   这是一个奇迹,人们纷纷传颂,这也给了地震工作者们很大的信心和鼓励,让他们向着更远的前方努力攀登。   林岚和韩青松也没有再回地震局去,他们忙着考察、采集数据,而自己不是专业人员,任务已经完成默默退出就好了。她只是给局里打了个电话,告辞,然后和韩青松坐火车回家。   路过省城的时候,他们去陆锦绣那里住了两天。陆锦绣升职的速度也是相当给力的,如今已经在师部工作,他注定不能再回部队直接带兵了。   两人走出火车站的时候,就发现出站口从高到矮排着四个孩子。   大旺已经超过一米八,二旺也超过一米七五,麦穗一米六五,就小旺矮点也有一米四多。四个孩子一字排开,身高和谐,颜值又高,站在广场上特别养眼,惹得附近的人都盯着看。   小旺:“预备起——”   麦穗和二旺立刻配合他,一起大声道:“欢迎韩局长和林干事参观首都归来!”   大旺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太幼稚了。   林岚开心地跑过去,挨个和孩子们拥抱,轮到大旺的时候,他犹豫了一下,把林岚抱起来掂了掂,然后把林岚手里拎着的一些点心礼物接过去。   小旺和麦穗一边一个拉着林岚的手,二旺去帮韩青松拎行李,一家人说笑着家去。   小旺:“娘,我小三哥食堂的饭真的那么好吃吗?”   把县革委会的都比成猪食?太夸张!那他们食堂的不是猪都不吃了。哼,小三哥就是皮。   林岚笑道:“他们是运动员,需要营养,伙食真的不错。咱们食堂几乎看不到牛肉,但是他们那里就有。牛羊肉、鸡鸭鱼、牛奶,都有呢。”   小旺对牛奶很向往,那年去省城动手术,他喝过的,觉得好好喝啊。顿时心生向往,可惜自己就是运动还可以,绝对称不上出类拔萃的。   麦穗:“小旺老师,咱们努力,牛奶会有的,面包也会有的。”   小旺:“我不喜欢面包,我更喜欢大饼。哈哈哈。不知道牛奶泡大饼什么味道。”   “哈哈哈哈。”   县里也都在议论地震,纷纷说太幸运,地震局地震队们太了不起,居然又一次预测成功。林岚跟同事们表示自己去首都真的没事,就是去参观地震局,没有遭受任何审问,相反还受到了大家的周到照顾。   同事们也替她高兴。   秦主任让林岚领着宣传办在县里组织捐助活动,捐款捐物捐粮食,做好记录,联系救灾办派人通过火车把救灾物资送过去。   等捐助忙活完,一个月就过去了。   这日林岚照旧上班,竟然接到温组长的电话。   他嗓子还是嘶哑着,情绪却很好,“林岚同志,谢谢你!”   彼此心照不宣,不多说。   温组长这时候已经从京津组长升职为地震局分析预报室的副主任,想起当初和林岚并肩作战的那一夜,虽然自己出于责任感,可很大程度是她逼着他下的决心。如果没有她给他鼓劲打气,那他顶多通知某个县试试,绝对不敢动整个工业区。   林岚笑起来,“温组长,是地震局和地震队同志们的功劳,希望你们再接再厉。”   温组长笑道:“论功行赏,有你一枚首都劳动奖章。”   林岚惊喜得很,“温组长,还有我的呢?”而且为什么是劳动奖章?她也搞不清楚,不好意思问。   说了几句,温组长突然道:“林岚同志,如果……组织调你来地震局……”   林岚忙道:“温组长千万别,我毕竟不是专业人员,就算一时去了以后也不适应。还是各归各位。”   地震局哪里是那么好去的?一开始人家凭着这点交情帮她弄过去,之后呢?再说,让她去不定得顶着多大的压力,肯定没那么好办。说不定还会挤走别人的名额。一个萝卜一个坑的单位,再加上专业人员都是各大学的优秀人才,她一个外行去现眼么?   绝对不去!她对自己有很清醒地认识。   温组长果然笑得轻松起来,“成,以后有什么事儿给我打电话。要是来首都一定要通知我,平时咱们保持联络。”   “谢谢。”林岚笑。等改革开放,要想去首都对她来说多的是机会。更何况岂止是首都,上海深圳她都想去看看,包括国外。   时至今日,作为一个穿越者,大言不惭一点说,绝对不会缺钱的,那她的未来当然不会被一份谋生的差事缠住。   等孩子们都去上学,就是她带着三哥享受人生的开始!   三哥,你等着,林老师带你装逼带你飞!   进入农历八月以后,天气彻底转凉,乡下进入秋收,公社、县里的干部也要忙碌起来,下乡监督秋收、收缴公粮等。山咀村的联合拖拉机惹得其他大队、公社都眼红,也纷纷申请买农业机械。   买不起联合机械的就买手扶的、小巧的,总之在今年各大队的机械都多起来,农忙也越来越轻松。   不少大队给林岚送来黄豆、花生、玉米、辣椒、红薯,把她家院子堆得满满的。   林岚说不要不要会犯错误,可他们根本不管,有时候林岚下班回来就发现门口放着个筐子,里面装着刚出产的农产品。   因为不是大东西,不算犯错误,林岚也就收下,带了去和革委会的同事们分分,大家都沾光尝尝鲜。   永星大队送了不少辣椒,林岚做好多剁椒、泡椒,剩下的穿起来挂着。留足了给大儿子吃的,她还带去办公室,结果不少同事被她带着吃起辣来,越吃越上瘾,最后食堂都开始加辣菜口味。   十四这天,林岚刚和亨利通完电话,三旺在他那里。   因为亨利他们要回国,三旺来送他。   “林岚,不少欧洲佬给我打电话询问宝石的事儿,你们不要和他们客气,绝不让步!”亨利给她支招。   林岚笑道:“肯定的,反正等了那么久,我们也不在乎多等一阵子。”   三旺神秘兮兮的,“娘,我找了一个媳妇儿,回头打发她家去给你看看啊。”   林岚懵了:“…………??”她第一反应不是三旺还小居然可以找媳妇儿,第一反应是他这样的能找到媳妇儿???找哥们儿还差不多。她是见过他和女队友相处的,真的是哥们,不拿人家当女孩子的。   三旺嘿嘿一笑,“不告诉你。”   林岚:“今年过年你必须回来啊。”   看你爹不家法伺候的。   三旺赶紧挂了电话。   因为三旺这个电话,林岚啥心思也没了,放下电话去就找韩青松。   “三哥,了不得了。”   韩青松正在签文件,这是他最不耐烦做的事情,却还是压着性子做。   看着向来淡定的林岚居然也有风风火火的时候,他笑了笑,放下笔,“怎么啦?”   “你三儿子……”林岚没说完,就看到外面进来一辆拉风的吉普车,下来一个倨傲的男人。   这个何铨,他咋又来了?   韩青松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待看到何铨的时候,不禁蹙眉。   他站起来,“我去看看。”   林岚跟上去,之前没什么好怕的,这会儿更不用怕。   何铨在外面被李副局拦上。   李副局笑得非常开心,“何组长啊,本人是县公安局副局长李旷久,上一次未曾谋面,实在是遗憾。”上一次何铨来提人,他恰好出去开会不在局里,没看到热闹啊,这一下好了,嘿嘿,看个正着。   何铨嘴角耷拉着,一脸不耐烦,“我找林岚。”   “在,啊在!”李副局立刻给带路。   韩青松和林岚已经出来,高卫东和秦主任听见消息也过来看怎么回事。   何铨扫了他们,依然是一脸的倨傲,毕竟是上头下来的,在首都他出门随便一碰,就是一群局部级干部,看着县级小干部就如同看着蝼蚁一样。   他哼了一声,视线转向林岚,“林岚,鉴于你的爱国热忱,政府奖励一枚劳动勋章!”   林岚愣了,何铨是来给她送奖章的?她本来以为会寄过来呢。或者是地震局的工作人员送过来,竟然是何铨。他不是安全组吗?负责拿人的吗,怎么改做快递员了?   何铨看她一脸纳闷,“作为本人,也要感谢你在七二八中的贡献。”他立正,然后扯了扯衣摆,给林岚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   李副局下巴差点掉了,赶紧用手托着。   林岚忙让开,“何组长,你可别吓人。”   请你正常。   何铨也不多说,把奖章颁给林岚,也不和别人寒暄,转身就钻进吉普车扬长而去。   众人目送那辆吉普车,这个人还真是古怪,真是来去如风啊。   而且,你从首都到这里,开着吉普车,也不停下吃饭休息,又开回去。   真的是有毛病。   何铨上了车,司机就发动车子离去,时间还早,他们可以去区里住下,那里条件好。   县招待所环境太差。   司机还和他叨咕,“组长,这一次多亏了那么小册子,我一家都没事。”   何铨没吭声,他又何尝不是?他岳母家就在震区,大小姨子们全家都在那里。   何铨走后,林岚几个呆了片刻,才回过神来。大家纷纷恭喜林岚,荣获劳动奖章。   林岚还在回味,奖励我的爱国热忱却给我劳动奖章,而不是爱国奖章,难道祖国也知道我好逸恶劳、害怕劳动?   她顿觉有点心虚,对韩青松道:“三哥,明天中秋节,晚上回家打扫一下卫生。”   韩青松点点头,“好。”   秦主任笑道:“明天下午咱们放假,诸位回家好好过节。”   大家欢呼起来。   自从知道要升职以后,秦主任真是越来越体贴了。   下午林岚和韩青松回家,把那枚有M主席像的劳动奖章挂在堂屋家堂的位置,让人一进来就能看到。   孩子们放学回来,立刻就看到那枚奖章,纷纷跑过去看看。   “娘你好厉害,咱们全县也没有一个人获得国家级别的劳动奖章呢。”   林岚笑道:“这说明你娘我是劳动小能手,热爱劳动,热爱生活,你看,我带着韩局长打扫卫生呢。”   孩子们这才发现,林岚坐在东间南窗下,听着收音机嗑着瓜子,韩局长则在她旁边擦玻璃。   哈哈,林劳动真是爱劳动!   新鲜出炉的劳动模范林岚笑道:“来,赶紧劳动起来,明天中秋节呢。”   于是二旺和麦穗做饭,大旺领着小旺帮韩局长打扫卫生。   第二日中秋节,上午上班上学,下午都回家准备过节。   大旺杀鸡杀鱼,二旺让他帮忙把鱼顺便片一下。   就见大旺手里刀光残影的,不多会儿那鱼就被片得肉是肉、头是头、尾是尾、骨头是骨头,齐齐整整。   二旺:“……”也没见大哥练习,哪里就这么厉害了?看得他头皮直发麻。   二旺带着麦穗做饭,一个小鸡炖蘑菇,再抓上一大把红薯粉条。   整整一小盆鱼片呢,二旺做一个水煮麻辣鱼片、溜黑鱼片,如果不是没有正宗的酸菜,他倒是想做个酸菜鱼呢。   林岚和韩青松在屋里用蓝宝石和白色的小石子下棋,没错,是宝石的棋子,她有满满一盒子,各种形状的。   此时,县城火车站的男厕所里走出来一个个子高挑、英眉大眼的漂亮女孩子,她拎着行李包,戴着一双白手套,穿着一双棕色的粗高跟鞋,身上穿着一件驼色的长款风衣,脖子上还围着大红色的纱巾,一头披肩长发,整齐的刘海压在眉头。   不管从前面还是从后面,都让人觉得眼前一亮,路上不少人都驻足瞅她。   甚至还有那青年忍不住悄悄跟着瞅。   漂亮时髦的女孩子走路姿势不大好,估计高跟鞋不方便,而且这大脚丫子真大!   她到了县委家属大院,站在那里犹豫了一下。   很快,就有热心的人来问她:“姑娘,你去哪里啊?我这地头熟悉得很。”   漂亮女孩子忽闪着黑亮的大眼睛,微微一笑,却不说话,而是比划了一下。   路人立刻明白,原来是个哑巴啊?心里顿时涌上一股怜惜,这么好看的女孩子,竟然是个哑巴啊。   女孩子左顾右盼,还朝着路人各种笑,露出雪白整齐的牙齿,然后就朝着一条胡同走过去。   好几个少年跟着她,充满了好奇。   最后,他们看她停在韩局长家门口,还在确认门牌号。   高龄和高宇正好要来找大旺他们玩,看到她,就上前问:“你找谁啊?”   她转过身和他们对视,黑亮的大眼扑灵扑灵的,带着狡黠的光芒。   兄弟俩哪里见过这阵仗,吓得赶紧后退。   高凌:“看你有点面善啊?”   女孩子微微笑着,依然不说话。   高宇张着嘴巴,“哥,她可真漂亮啊,比韩麦穗还高呢!”   高凌:“那也没有韩麦穗好看,你看她像个男人婆。”   女孩子听见他说自己男人婆,立刻低头看了看,把双脚努力地并拢,然后歪了歪头,朝着他俩笑,努力表现得淑女一些。   高凌:“你看她,扭扭捏捏的,哪里有韩麦穗一半的大气?”   高宇:“可是她好漂亮,你看她的衣服她的头发,从来没有这样的。”   高凌:“你找谁啊?”   女孩子立刻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上面写着:我找韩旺国,我是他媳妇儿。   高凌兄弟俩眼睛都瞪圆了,韩旺国什么时候娶的媳妇儿?他咋不知道?高宇嘴巴快,立刻冲进院子里喊道:“大旺哥,你媳妇儿来找你啦。”   屋里正忙活的韩家众人听见愣了一下。   尤其和韩青松下棋的林岚,往外瞅了瞅,“怎么回事?”   西间的大旺也听见了,浓眉蹙起,以为是高凌高宇兄弟俩捣乱,没理睬。   小旺却好奇,扑腾扑腾跑出去,“哪里,哪里?给我看看。”   然后他就看到一个漂亮得女孩子,被浓密的刘海压着眉骨,露出来的眉毛长而漂亮,一双大眼忽闪忽闪的,嘴唇涂得红红的,脸……搽得白白的,嗯,有点太白了,和脖子两个颜色呢?   小旺:“这位姐姐,我看你眼熟啊?”   高凌和高宇也点头,“是的是的,我俩也看着眼熟。”   漂亮女孩子眨巴着眼睛,笑得很是欢乐。   小旺东歪头看看她,西歪头瞅瞅她,真的好眼熟呢,但是他们家也没有这么一个亲戚啊。   想不起哪里见过了。   高宇:“我知道了,一定是梦里见过。”   高凌拍了他一巴掌,“胡说,叫韩旺国出来问问。”   小旺就蹬蹬跑回家去喊:“爹娘、大哥、二哥姐姐,你们快来看,大哥的媳妇儿来了。”   林岚也不下棋了,拉着韩青松就走,“快去瞅瞅,我大儿子还出息了呢。”   大旺已经率先出去,拉开门就看到朝着他笑眯眯的女孩子,戴着白手套的手正兴奋地搓着呢。   大旺:“……”   麦穗也冲过来,先看了一眼,“哇,大哥你什么时候找的媳妇儿,好俊啊!又高又俊,挺般配的呢。”   大旺闻言一脚就朝着女孩子踹过去,“给我滚!”   女孩子吓得立刻跳起来,一闪身冲进院子里,“哎呀,大哥,你怎么这么凶呢,什么女孩子不得给吓跑了啊!!!”   高凌高宇兄弟俩目瞪口呆:卧槽,竟然是三旺!   他们怎么从来没发现三旺这么俊!   到底是有什么误会?   三旺冲进院子里,正好碰上出来的林岚和韩青松,他立刻拉着林岚的胳膊,“娘,我的衣服在火车上湿了,我就把给你买的穿上了,一回家俺大哥就踹我。你快管管他。”   说着他就把假发扯下来戴在林岚头上,又把风衣脱下来披在林岚身上,再把高跟鞋甩掉,从口袋里摸了湿漉漉的手帕出来把脸胡乱擦擦。   三旺笑嘻嘻地看着她,“娘,我回来过中秋节啊,这一次坐的飞机哦。”   林岚:“你这个熊孩子!”她扭头找了找。   小旺立刻递上一个笤帚疙瘩,“娘,给你。”   三旺立刻往屋里跑,“亲娘,饶命,再也不敢了。”   麦穗和小旺也去追他,“你站住,你别跑!”   高凌和高宇也回过神来,跑过去帮忙,“快堵着他,让他骗人!”   大旺和二旺站在一旁无奈地看着。   二旺跟大旺笑道:“大哥,你想找啥样的媳妇儿啊?”   大旺瞥了他一眼,“你想找不用管我,尽管找。”   二旺:“……我这不是关心你嘛。”   最后三旺被一家人堵在墙角,举手投降,“再也不敢了。”   林岚:“来,你保证,下一次好好地回家。”   三旺:“我保证,我发誓,下一次好好地回家。我写保证书。”   林岚从打电话他说找了个媳妇儿就觉得不对劲,没想到这孩子果然做妖。   林岚怀疑地看着他,“三娃子,来,娘问问你,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是女孩子啊?”别有什么性别认知障碍。   三旺吓得赶紧摇头,“没有没有,娘,我是货真价实的儿子,我就是想逗逗你们。”   有个漂亮女孩子来韩家,邻居们还好奇呢,都纷纷问哪里来的亲戚。   高凌:“早走啦。是三旺的队友,来认认门,说说话人家就走了。”   “是三旺的媳妇儿吗?”   “有可能呢。”高宇笑滋滋的。   漂亮女孩子走了,但是三旺回来过中秋了,附近的孩子们又能跑过来玩儿。   三旺和小旺去叫沈遇和燕燕来过中秋,不过燕燕回郑家庄了。菜花看到很想跟着来,却被沈遇直接拒绝了。   林岚家,双卡大录音机里放着广播台的歌曲,声音响亮,听起来份外带劲。   吃晚饭的时候,三旺主动给爹娘斟酒,他们几个则喝二旺和林岚做的山楂汁儿。   三旺把大碗举起来,“娘,儿子祝你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永远这么年轻漂亮。”   林岚笑着举起酒杯来和他轻轻碰了一下,“谢谢小三哥。”   三旺不怕死地对韩青松道:“爹,你可得看紧我娘了,你不知道,多少人喜欢她呢。我们队里还有人问呢。”   韩青松点点头,看了林岚一眼,也举起酒杯来和他碰了碰,“会的。”   沈遇、大旺、麦穗、二旺、小旺几个一起瞅着三旺。   三旺嘿嘿一笑,“我真的好开心啊。”   小旺站起来,踩着椅子腿让自己高一些,“我有个歌儿要送给你们。”   二旺就拿吉他来帮他伴奏。沈遇和麦穗打拍子,大旺不断地吃鱼。   麻辣鱼片太特么好吃了!必须承认二弟手艺比娘好得多。   小旺开始唱:“祝福你,壮志凌云展翅飞,祝福你,青春岁月有梦回,祝福你,白首偕老心愿了,祝福你祝福你衷心地祝福你,年年快乐如今朝……”   除了大旺,孩子们吃饱了就开始唱歌跳舞,庆祝他们的团聚,庆祝他们的未来。高凌高宇等孩子也跑过来热闹,一大群少年少女在院子里欢呼。   韩青松嫌他们闹腾,领着林岚出去散步。   十五的月亮,清透明亮,圆圆地挂在东南方,洒下温柔的光芒。   两人十指相扣,没有言语,只是那样慢慢地走着。   过了一会儿,林岚停下脚步仰头看他,“三哥,谢谢你。”   韩青松垂首凝视着她,明月落在她的双眸中,波光潋滟,让他情不自禁地沉溺其中。   他看着自己用生命去热爱的女人,柔声道:“是我应该感谢你。”   明明他们都要感谢她,她却总是在感谢别人。   林岚嫣然一笑,“三哥,是你和孩子给了我幸福,谢谢你,谢谢你们。”   他垂首看她,朝她笑了笑。   清透的月色里,她看见了,眼睛一亮,“啊,三哥你又笑了,我决定再告诉你一个秘密。”   韩青松深吸一口气,揽着她的腰,“回家说。”   “说话而已,干嘛非要回家啊。”她笑起来,“你听不听。”   他索性将她抱起来,“我想听得清楚些。”   她勾着他的颈附耳低语,他听得眉眼舒展,唇角凝笑。   她说:三哥,我梦见咱俩会白头到老,孩子们个个健康快乐,事业有成婚姻幸福。   她把头埋在他颈窝里,闻着他身上清爽的气息,倍感幸福。   曾经心里的荒原早被他和孩子填满。   他们的人生还长,明天、后天,还有那遥远的未来。   她要陪他细水长流,去看江南烟雨春光,去看大漠孤烟长河落日,去无边草原纵马,去世界的尽头说我爱你。   三哥,谢谢你,遇见你何其有幸。   她给他承诺,要与他白头!他悬着的心落回实处软化成泥,把她爱的种子催成芽开出花长成参天巨树,任岁月流逝也无法撼动。   他抱着她慢慢地走,沐浴着圆月的光芒,希望前方的路永无尽头。   林岚,我不问你来处,只求共你归途,有你携手,白头无忧。   夜风里有歌声传来,不知道是谁在唱:   趟过死亡的逆流,   穿越爱情的荒原,   挣脱岁月的锁链啊,   只为守在你的身边。   ……   【完结。】 第170章 番外一   1976年可以用天崩地裂来形容,三位伟人溘然长逝、七二八大地震,举国伤痛。可在这些伤痛中又蕴含着希望,因为10月6日,四人组被抓,文革彻底结束。   消息传来,举国欢腾,不管是工人、农民、学生、干部,莫不欢喜鼓舞。   他们终于卸下枷锁,再也不用每天提心吊胆被批斗,谁看谁不顺眼就能以革命的口号来斗一斗。   此时尽管中央没有关于知青、劳改人员的消息出来,但是知青想返城的、被下放的干部、知识分子想恢复身份的,有关系有门路的都开始行动起来。而有些地方政府,也开始适当地行动,对一些紧俏人员进行有条件地调回原单位工作。   山水农场也不例外。   在农场住的人员,包括本省各地区、县城、公社乃至省城的,人员越来越多,也需要进行分流。有些明显的冤假错案、派系争斗、小偷小摸、打架斗殴等,只要不是反革命、特务、杀人等罪名,劳改三年的基本可以酌情释放。   这消息一传出来,不少人都心思活动,走关系找门路的。   韩青桦却住出了感情,不想走。   他早就够了年限,可他已经习惯这里的生活节奏,除了劳动、开会汇报思想也没人打骂,最后竟然不想回家,把老子娘都丢脑后去。   经过劳改,原本好逸恶劳小混混长成健壮的男人,皮相底子好,如今更是相貌英俊,深受农场女人们的喜欢。   他可不是什么守得住的男人,也没有那种洁身自好不结婚不能随便睡女人的观念。只要有人主动找他,他也不拒绝。但是让他负责,那也不可能,大家你情我愿,谁也别赖上谁。   所以过得如鱼得水,觉得比回山咀村可舒服。   回山咀村你能随便看大姑娘?能随便跟人睡觉?就算有人看上他,他也得顾念老韩家的脸面不是。   劳改农场就不一样了。   这里人员混杂,多半是文化运动的牺牲品,没什么正经罪名的,跟知青下乡差不多。可他们没有自由生活,不批准结婚,男男女女并不能全耐得住寂寞,很多人甚至明目张胆住一起,一个房间住几对,有的孩子都好几岁。   屡禁不止,后来农场革委会索性不管,反正重刑犯单独关押,其他人不耽误农场劳动即可。于是,有些人就更加如鱼得水,比如像韩青桦这样的抢手货。   大冬天的也没了农活,手艺好的被叫去编席、织布,没事的都可以猫冬。   韩青桦吃了早饭打算去找范毅坤说说话,玩玩牌、听听收音机、讲讲乐子。   不等他出门,韩金玉来找他。   “姐,你这脸怎么啦?”他看韩金玉脸上印着两道印子。   韩金玉阴沉着脸,“跟个烂货打架打的。”   “你和谁打架?”韩青桦往外看了看,“我帮你揍他。”   韩金玉冷哼,“秦立新!你去揍她!”   韩青桦一愣,“玉婵那么大气的人,你怎么和人家打架?”   “她去勾搭你姐夫,我怎么不能和她打架?”韩金玉气得要命。   “好好,你打,你打得过就打。我和你说,这农场的男人,随便她挑她都不稀罕呢,勾引你男人,姐,你清醒一点。姐夫不是不行吗?秦玉婵勾引他干嘛?你别瞎想了啊。”   “你知道个屁!”韩金玉恼羞成怒,见自己弟弟也不帮自己越发生气。   “外甥呢?”韩青桦想起来。   “范老师那里玩儿呢。”   韩青桦就拉着她,“走,去范老师那里听故事。”   他拉着韩金玉走的时候,在路上碰到了秦玉婵。她本来改名叫秦立新,文革一结束她又不介意用原名。很多男人更喜欢叫她玉婵,因为她魅力妖娆,叫这个名字的时候更有韵味。   “金玉妹妹,你还生我的气呢?”秦玉婵上来拉韩金玉的手。   韩金玉要甩开她,却被秦玉婵牢牢地钳住。   秦玉婵妩媚一笑,低声道:“我和你演戏呢,要是不逼真点,那傻驴怎么可能信啊。”   如今秦浩哲、潘士农都关在这里呢,他们和赵安贫一个待遇,是属于重刑犯,不能随意走动,不得随意出入,更不能随便见外人。   他们的一切,都受张黑驴和罗海军的监控。   罗海军是罗海成的堂弟,只听韩青松和他堂哥的,专门盯着柳浩哲。   而秦玉婵的情况比较特殊,她虽然还住在这里,但是文革一结束,关于他们的指控就会被慢慢撤销掉。毕竟她没干过什么坏事,只是出身不好,是资本家的孙女而已。   所以她的行为是不受限的,如今文革结束,她更能自由走动。   韩金玉哼了一声,“你想找我男人干嘛?”   秦玉婵抿唇浅笑:“哎呀,你以为我想勾搭你男人呢?”她和韩金玉说话,却飞了韩青桦一个媚眼,给韩青桦闹得骨头都要酥了。   韩金玉看她对自己弟弟有意思,虽然不爽,但是对柳浩哲没那个想法就好了,“你有事和我说。”   秦玉婵附耳嘀咕了两句。   韩金玉惊讶地看着她,“让柳浩哲举报范老师?他和范老师现在不来往!”   “不来往才好办事嘛。”   韩金玉犹豫了一下,“我找机会问问看。”柳浩哲曾经是范老师学生,现在却不打交道的,毕竟柳浩哲身份特殊,都躲着他。   第二天罗海成就收到堂弟的电话,他挂了电话立刻去找韩青松。   韩青松最近很忙,也有点烦,外县总要请他去开交流会,让他传授一下经验,害得他好几天都睡在外面。   罗海成:“韩局,柳浩哲举报范毅坤是他们一伙的,应该和王国安一起的。范毅坤是县城中学副校长,都教过他们。”   听了罗海成的汇报,韩青松道:“静观其变。”   罗海成懂了,就去给堂弟回电话。   韩青松去找林岚吃午饭,她现在已经是宣传办办公室副主任,培养了几个副手,工作并没有太忙。   正吃饭的时候大旺过来。   他个子快赶上他爹高,现在能穿韩青松的旧军装,拿掉领章肩章,穿在身上依然气势十足。   林岚和他招手,“大儿子,自己去打饭。”   大旺打了饭过来,冬天多半就是萝卜、白菜、豆腐、南瓜之类的菜,但是现在比往年多一些油水,里面还有肉片。打菜的师傅非常稀罕林岚家几个孩子,每次他们来,都要多打一勺子,里面定然好几片肉。   食堂里还备着辣椒酱呢,再给他舀一勺子,味道就提起来了。   林岚看大旺就拿了四个馒头,肯定不够吃,她把自己的一个给他,“娘一个就饱。”   这孩子这样大的馒头现在得吃七八个才能饱,也不知道胃是咋长的,她好担心会撑着呢。   大旺看她一副很担心自己的样子,决定不告诉她自己其实在学校吃了一顿来的,低头默默吃饭。   吃完饭,三人出去走走。   大旺对韩青松和林岚道:“爹、娘,我接到咱们军分区一个电话。”   林岚:“说什么?”   “想让我去部队。去了就是士官。”他之前在新兵连训练过,也参加过新兵连的精锐选拔,成绩优异突出,早就被盯上。要不是林岚要他回来好好读两年书,那时候部队就要留下他。   林岚掩饰不住自己的小得意,“大儿子真棒!别人想当义务兵都没那么容易,我大儿子还被部队抢着要呢。只要你是宝石,谁都抢着来挖呢。那部队领导也有眼光,娘要给他大拇指。”   大旺想起他娘那一盒子宝石棋子来,嘴角忍不住抽了一下。   她看向韩青松:“三哥,你觉得咋样?”   韩青松:“只要自己喜欢,怎么都好。”   大旺就看林岚,“娘,那我去了?”   林岚:“先不去。”   大旺:“?”   才夸他这样好那样好,夸人家领导有眼光呢。   林岚:“大儿子,你看啊现在文革结束,你猜能不能考大学呢?娘觉得,你这会儿去了是个士官。要是你先读大学再去,搞不好就是尉官。”她还意有所指地给韩青松一个眼神。   韩青松:“……”   现在得个尉官这么容易吗?当年他可是出生入死……   大旺心有所动,也看了韩青松一眼,感觉是不是有点不厚道。   读个大学出来就是尉官,那爹拼死拼活的……   林岚低笑:“所以说知识就是力量,科技是第一生产力!我们泱泱大国,怎么会缺人?就算你厉害,百里挑一,可几亿人口百里挑一也很多的。只有知识与技能结合,你才是无可替代的。大儿子,加油哦!”   大旺又被他娘上了一课,唬得脑子有点懵,不过他和韩青松一样,心里翻江倒海,面上还若无其事,留着自己慢慢消化。   韩青松看了林岚一眼,知道她肯定又“梦”到什么,他道:“去部队也能举荐上大学。”   大旺也点头,然后看着林岚。   林岚慢悠悠地道:“举荐上大学的,有几个中用的?那含金量能比吗?”   就说文革教育改制以后上学的那些孩子,很多高中毕业学的知识程度,赶不上之前完小毕业的水平,更别说以后教育稳定的水平。   她问过韩青松部队给大旺培养的路线是什么,无非就是想实战、技术、指挥,先从底层实战做起,然后举荐去大学学点专业知识,再回到实战队伍里,三十来岁去深造培养指挥能力。   这当然是最理想的路子,但是她觉得既然来年可以高考,她还是希望儿子能参加的。   大旺看向韩青松。   韩青松道:“部队能举荐你上大学,肯定也会让你参加考试。”   林岚点点头:“你爹说的对,就是大儿子要辛苦一些,一边参军一边不能落下学习也很辛苦的。”   她本来想让儿子轻松一些,不过这孩子显然不喜欢挑轻松的路走。   大旺停下脚步,正色道:“我会的。”他告辞回学校去。   走到学校外墙的时候,突然听到东北边传来女孩子求救的声音,他立刻拔脚跑过去。   纺织厂那边有长长的小巷子,日常上班的时候,人就比较少。   他看到几个流里流气的青年围着个细弱的女孩子,正在嬉皮笑脸地扯她的衣服。   大旺蹙眉,冷冷道:“滚!”   “你算老几,让我们滚?你不是看上这小妞了!”   “就是啊,文革都结束了,以为还能批斗人是怎的?”   大旺:“流氓罪不看文革。”   有俩小青年看他就一个人,不服气他多管闲事,上来就动手动脚,“兄弟比划一下?”   大旺懒得和他们啰嗦,手都没动,三两脚就把几个小混混踢翻在地。   “老大,老大,我们叫你老大,不敢了不敢了!”   大旺也没再理睬他们,转身就走。   女孩子娇怯怯地追上他,“韩旺国、谢、谢谢你。”   大旺听她叫自己的名字,这才垂头去看她,似乎有点面熟,   “我是何采啊,菜花啊。”菜花仰头望着他,“你不认识我了吗?我们都是山咀村的还是同学呢。”她忍不住一阵失落的样子,“你们进了城,果然就把我们忘了。”   她按照辈分叫大旺叔,不过进城以后他们喜欢论年轻人的来。   大旺可不是那种细腻体贴的人,什么花菜菜花进城忘了乱七八糟的,在村里也没记着你呢。   “哦。”   大旺转身就走。   菜花没想到他这样不近人情,这是傻了还是太无情无义?她喊道:“我是来告诉你一件大事儿的。”   大旺顿住脚步,回头看她,“告诉我?”   菜花点点头,无比严肃认真地道:“你一定要记住了,如果遇到一个叫陆敬雅的女人,千万小心她。她会害死你的。”   “你怎么知道?”   “我说我有预知能力你信不信?”   “你预知刚才的麻烦了吗?”   “这种小事不值当耗费心血啊,再说就算知道我也得来给你送信啊。”   大旺:“无论如何,谢谢。”他转身回学校。   看着他冷漠的背影,菜花气得直跺脚,她知道大旺这个人无趣冷傲,可没想到是这样的。如果有人说你会被某个人害死,难道不应该好好地问问清楚吗?可他为什么没有好奇心!   她倒不怕大旺会怪她迷信什么的,因为他从来不告人状。而且公安局也不会管这么点小事。原本属于大队革委会管,可山咀村以前管得就不严,村里老太太们也经常叫个魂收个惊撞个邪的,她不过是说通灵更没啥,更何况已经已经文革结束。   她前世三十五岁以后基本就和这些事打交道,所以现在拿出来只是小儿科。   她小时候特意铺垫过的,那时候燕燕等小朋友深信不疑。甚至周围有大人都觉得她真的可以通灵预报事情呢。   呵呵,现在她就来给他们心里扎根刺。   大旺自然有好奇心,但是他的好奇心不足以战胜他的自制力,叽叽呱呱地和人问长问短,这是他最不想做的事情。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谁想来害他,那得掰扯掰扯为什么。   他回到校园,正好高凌跑来找他,“韩旺国赶紧来救场,太邪门了。”   大旺看了他一眼,“没空。”   这时候麦穗和二旺也跑过来找他,“大哥,咱们学校回来一个学生,打篮球好厉害的。”   他们拉着大旺去看。   大旺个子高,老远就看到篮球场有个高挑纤细的身影正和一群男同学在打篮球。   她虽然是个女孩子,可那些男同学根本防不住她,三分球进得让他们一方热烈欢呼,一方垂头丧气。   他点点头:“打得挺不错。”   高凌:“你肯定比她厉害,对不?”   大旺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她是女人。”比女人厉害有什么好得意的?   高凌几个却不将她当女人了,因为她比男人还厉害啊。   他们撺掇着大旺上,大旺嗤之以鼻,转身就走,他自己的事儿还没想明白呢。   二旺和麦穗也跟着大旺回去,他们已经高二上学期,来年夏天就要毕业。虽然现在文革结束,可教育制度还没有改革,他们毕业以后,也不能直接举荐大学,还要下乡劳动三年再说。不过麦穗和二旺并不担心,因为两人都觉得娘说得对,文革都结束,高考肯定也会改革的。   当然,这些想法是绝对不会跟别人说的。   下午第二堂课,学校革委会政治组来找大旺去谈话。   虽然文革结束,但是革命委员会等机构还在,并没有整改,只是比起从前略加宽松一些。   大旺去政治组办公室,在走廊上碰到一个女孩子,她穿着旧军装,个子高挑皮肤白皙,脸上挂着浅浅的笑。   他看了她一眼,认出是操场打篮球的女孩子。   “你是韩旺国,有没有兴趣切磋一下啊?他们说你很厉害。”她笑着说。   大旺果断拒绝。   “你是怕输给我没面子。”她用激将法。   这时候政治主任喊道:“韩旺国、陆敬雅,你俩进来。”   陆敬雅?   大旺微微蹙眉,下意识地垂眼看她,恰好陆敬雅也在看他,朝他笑了笑。   陆敬雅:“韩旺国同学,不知道为什么,我看你有点面善。咱俩见过吗?”   大旺:“没印象。”   陆敬雅笑了笑,和他一起进了办公室。   政治主任笑道:“部队在各地选拔优秀战士,你们都在邀请之列,春节后去报到。年轻人,要充满干劲啊。”   他这是给做动员,他觉得他们肯定乐不得。现在当兵吃香啊,尤其一去就是士官,多少人羡慕呢。   陆敬雅看向大旺,“韩旺国,你去不?”   大旺本来要说去的,这会儿却没直接说,“我要和爹娘商量一下。”   政治主任笑道:“这还商量什么?保管乐意。”他又对陆敬雅道:“你休学一年,高一也没上,现在直接上高二,跟得上吗?”   陆敬雅笑了笑,有点不好意思,“不太跟得上,学得有些吃力。”   政治主任便对大旺道:“韩旺国,你们兄妹三个学习都相当好,有时间帮陆敬雅同学补补课。对了,她运动很棒,体能优异,也是被部队选中的,你们可以切磋一下。”   陆敬雅转身面向大旺,朝他伸手,“韩旺国,你好,我叫陆敬雅。”   大旺看着她伸过来的手,纤细白皙,却并不娇嫩,他不是很擅长和年轻女孩子肢体接触。   陆敬雅晃了晃自己的手,并没有因为他的犹豫就尴尬恼怒,大大方方道:“认识一下,握手是起码的礼仪,你想什么呢?”   大旺就伸手和她握了握,“你好。”   陆敬雅歪了歪头,因为体能优秀所以一双眼睛也格外明亮,“韩旺国同学,你是平时就这样冷漠,还是单纯对我?”   虽然大旺经常会被女孩子偷看或者跟踪,但是也没有一个人敢这样直白地问他。   他道:“我就这样。”   政治主任笑道:“既然你们聊得这么好,那就这么定了,韩旺国你帮陆敬雅补习功课,到时候你们可以一起去部队。”   大旺刚要拒绝,陆敬雅已经道谢,“谢谢老师,谢谢韩旺国同学。”   离开老师办公室,大旺面无表情地往回走。   陆敬雅笑道:“你不要为难,我不会缠着你帮忙补功课的,我可以找其他同学。我们学校有学习小组,韩麦穗是最好的。”   大旺微微蹙眉,“我可以帮你补。”   “真的?那可多谢你。”陆敬雅朝着他拱拱手,“那以后下课、中午或者晚上放学,我跟你请教问题。”   大旺:“都可以。”   然后两人各自回教室。   大旺他们还是一班,陆敬雅却是二班。   不管菜花说的什么意思,他得了解一下菜花为什么这么说,还有这个陆敬雅到底是什么人。   尽管他看陆敬雅没什么问题,可既然有人那么说,那他就不能不往心里去。   在确定她安全以前,大旺不想让她接触自己的妹妹。   然后他觉得菜花也有问题,但是他不擅长和女孩子单独接触。   想了想,放学的时候,他让麦穗和二旺去初中接小旺,他则去一趟纺织厂。   大旺直接去找沈遇。   沈遇正在车间调试机器,一群年轻的女纺织工围着他,叽叽喳喳的,闹得人头疼。   “沈工,你到底多大了啊?还没谈对象呢?”   “沈工,你和刘燕燕是在处对象吗?”   “沈工,我给你介绍一个啊。”   ……   大旺抱着手臂靠在车间的门框上,很快就有人看到他,过来问他。   大旺用下巴点了点沈遇:“找你们沈工。”   那女纺织工笑道:“你还是学生。”   大旺点点头,不甚热情。   那女工却也不去找沈遇,反而拿了拖把在这里拖地,拖一下看看大旺,拖一下看看大旺。   刘燕燕看到就过来,“你等着,我去帮你喊。”   她跑过去,“沈遇哥,大旺哥找你呢。”她现在从林梅那里论,叫林梅、林岚姨。   沈遇扭头看了看,“马上来。”   他把螺母拧上,“行了,调试一下就好。小吴你盯着。”他叮嘱一下小徒弟,就和燕燕去找大旺。   有两个女工就在后面撇嘴,“还说不处对象呢,整天沈遇哥,沈遇哥。我们叫他沈遇哥,他咋纠正要叫他沈工呢?”   “人家一个村来的。”   “那何采和他们还一个村呢。”   “何采也叫他沈遇哥,你们没听见吗?叫得更甜,对了,何采晚上还去他宿舍呢,你们知道不?”   “真的假的啊?”   “那小狐狸精岂止去沈工宿舍,还去别人宿舍呢,我和你们说……”   沈遇手上有机油,对大旺道:“去外面,我洗洗手。”   燕燕看了他们一眼,“那我忙去啦。”   沈遇点点头:“去。”   大旺和沈遇出去,路上工人遇到都恭敬地称呼沈工,对他特别敬重。   上半年的时候,主任不知道为什么看他不顺眼,分给他很多别人看起来根本无法完成的任务。哪里知道沈遇不但不抱怨,反而都接过去一点点地摸索,最后全都圆满完成。这下厂里从技术员到工人,乃至很多干部,没有不佩服他的。   原本他们就看他挺好,这会儿更证明自己眼光不错,所以沈遇现在用自己的能力获得了纺织厂上下的尊重。   大旺和沈遇去人少的地方溜达,纺织厂后面有一片林荫道,如今树叶子已经掉光,光秃秃的,视野非常开阔。   “你有什么话要说?”沈遇敏感觉得大旺是有问题来问。   大旺点点头:“菜花……”他斟酌一下,想想怎么问。   沈遇心下一惊,以为他看上菜花了,忙问:“怎么啦?”   “她是不是有点不正常?”   沈遇松了口气,看来是自己太紧张,他笑道:“咋了,怎么不正常?”   大旺犹豫了一下,觉得告诉他无所谓,就说了陆敬雅的事儿。   沈遇面色严肃起来,他低声道:“你的怀疑是对的,我也觉得她不太正常。”沈遇不是个喜欢说人是非的,所以菜花的事情,他从未跟人说起过。不过现在既然她去骚扰大旺,那他不能坐视不理,对他来说,现在除了自己已经去世的娘和舅舅,林岚一家是他最珍视的人。   听说菜花自称会算命,还能算着工厂要招工,知道燕燕也会来工厂。   大旺看了沈遇一眼,“她真会算卦?”   沈遇摇头:“这个我也没确认过,她让人有种不舒服的感觉,后来我尽量和她少接触。”他不但自己和菜花少接触,还帮着燕燕尽量躲避她的骚扰。燕燕虽然和她疏远,可毕竟一个村里来的,小时候又是好姐妹,菜花还是会去找燕燕。   大旺想了想,“我知道了,先回去。”   沈遇:“一起吃饭,我们食堂还挺好吃的。”   大旺:“算了。”留他吃饭,能吃穷沈遇。   “沈遇哥,韩旺国你们说啥呢?”菜花从远处跑过来。   大旺和沈遇交换了一个神色,他一副懒散不以为然的样子道:“遇到点麻烦。”   菜花看了他一眼,心里就知道怎么回事,自己提醒了他,他一开始可能不信,但是进校园就看到陆敬雅,不由得他不犯嘀咕。她心里冷笑又得意,甭管你们是什么部队精锐还是黑道大姐头,都要被老娘玩弄在掌心!   前世这时候她还在柳浩哲那里做事情,处于底层挣扎,根本见识不到什么,既没资格见到被祖爷领走的大旺,也没资格见陆敬雅。后来她做了一些年头,攒了钱和人脉,改革开放以后,当地出现好多暴发户土老板,她傍上一个老板又生了个儿子,这才母凭子贵脱离这行。   可惜,贼老天对她太坏!   虽然她也不确定为什么在这个时间段会在这里看到陆敬雅,毕竟前世他们都跟着老不死的。也许是自己重活一世带来的影响!这么说韩青松还是自己救的呢,哼!   想到这里,菜花的心肠就更加阴冷,这一世自己不会重蹈覆辙,男人们只是她的工具,只有她摆弄他们的,没有谁能掌控她。   “那个……我能帮忙吗?”菜花看了看四周,小声道:“我没有什么本事,不过我天生能……通灵,可以帮问问。但是你们、你们可一定要保密,莫要出卖我,否则我就倒霉了。”她担心地看着大旺,生怕他给她抓公安局去。   她当然知道大旺不屑于此,但是她这样说,可以打消他们的疑虑。   大旺和沈遇又对视了一眼。   说实话,他们这些年轻人,都是受着文革的打倒牛鬼蛇神等无神论洗脑长大的,要说鬼神之类的,还真不信。但是终归是自己不了解的领域,难免有些敬畏。   两人看着菜花拿出一块手帕蒙着脸,过了片刻她浑身开始哆嗦,再开口竟然换了一个声音。   那声音苍老、嘶哑,听起来像是被什么掐住喉咙似的。   “沈遇,你妈留给你一个玉坠做纪念,后来你弄丢了是不是?你很内疚!”   沈遇顿时呆住。   这件事他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因为是小时候的事情,他连舅舅都没告诉!   她怎么会知道?   那声音桀桀一笑,“我还知道,那个玉坠让你亲爸拿走讨好你后妈去了。”   沈遇如坠冰窖。   菜花心里冷笑,这些事儿,前世他都和燕燕说过,她无意中偷听来的。   菜花又转头看向大旺。   大旺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也看着她蒙了白手帕的头。   冬天昼短,这时候日头已经没下去,夜幕合上来,寒风肆虐,吹动着菜花头上的手帕,非常瘆人。   他甚至怀疑,这个手帕下面,是不是已经换了张脸?就像老人讲的瞎话一样,什么鬼怪精魅的?   不过他倒是不怕,一身正气未曾做过半点亏心事,腰里还别着自己趁手的武器,别说只是个人,就算真的是鬼怪,他也敢上去就揍。   “大旺啊大旺,你这一生命运多戕,你一家死得啧啧……嘎——啊——”   大旺出手如电,沈遇都没看见他怎么动的,他已经一手卡住菜花的脖子。   大旺面色冷寒,眼神比刀光还锋利,他冷冷道:“你活腻了!”   他手上没有一点容情,只要再用力就能把菜花直接捏死。   菜花头上的手帕已经掉下来,一张脸被大旺卡得发紫,舌头都吐出来,瞳孔开始扩散。   沈遇赶紧拉住大旺的手腕,“大旺,别冲动!”   大旺松手,菜花跌倒在地,双手摸着自己的脖子开始狂咳嗽。   沈遇看大旺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眼神森寒,周身的气势比野兽还可怖,他赶紧安慰道:“别担心,先问问清楚。”   菜花开始呜呜地哭,“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好心当驴肝肺,我帮你问问,你反而要掐死我。我再也不要帮你了。”   她哭着就要走。   大旺冷冷道:“你把话说完再走。”   菜花苦着脸,“我刚才好不容易问了你不听,这会儿她走了你让我说,我能说啥?我是靠着她才看见的。”   大旺目光如电:“那就再问。”   “你、你这个人怎么这么霸道?我不要命的?我连着通灵,我要是死了怎么办?你只能再等等了。”她脸色发青发紫,看起来的确不好,不过那是被大旺掐的。   大旺冷目锁着她,“你要是敢骗我,我会毫不犹豫杀了你!”   菜花抖若筛糠,“我知道我知道,我都看到了,你你杀了好多人呢,眼睛都杀红了。呜呜呜……你别杀我。”   大旺蓦地浑身紧绷。   沈遇:“菜花,你什么时候能再来一次?”   菜花心里冷笑,看,上勾了!老娘说的都是真是,你骨子里就是个冷血嗜杀的,不上钩都得上钩。哼,你们也会尝到我的痛苦,当我要和你们一起欢乐的时候,你们拒绝、排斥带给我的痛苦、沮丧、恐惧,你们感受到了吗?感受到了吗!!!   她惶恐道:“我也不知道,我身体不好,这一下子更不好,等我缓两天。”   大旺转身走了。   沈遇感觉他比来的时候恍然换了个人一样,那冷冰冰的气势让他都有些害怕。   他扭头看向菜花,严肃道:“菜花,你还是解释一下。”   菜花瑟缩着肩膀,“沈遇哥我怎么解释?我相信你和大旺,是好人才告诉你们帮你们的。难道你要出卖我,让革委会和公安局抓我打封建迷信吗?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我也不想啊,可……可天生就这样啊,一开始我吓死了啊,呜呜。”   沈遇看着菜花,心里有些迷惑,难道这就是他觉得菜花奇怪的原因?她不是故意的,她也是受害者。   否则很难解释,菜花为什么会知道自己的秘密。   “方才你到底看到了什么,关于大旺的,你告诉我。”沈遇问。   菜花摇头,“我、我只看到大概的,没那么清楚,通灵的时候,我是掌控不了的。”   通灵、扶乩、打卦这种事,说是封建迷信,但是古代易经、玄学、钦天监这些,却也都有记载。沈遇博览群书,对这些自然有所了解,虽然不信鬼神,可卜卦他有点动摇。   “你说,知道多少告诉我多少。”   菜花:“我……我头好晕。”她身子一软。   沈遇犹豫一下,伸手扶她一把,菜花就整个人靠在他身上。   沈遇蹙眉,把她扶正拉开一点距离,“你回去休息。”   菜花:“我头晕,还饿。都是被他掐的,他真的好恐怖的,要是生气了,说杀人就会杀人的,他拿着一把刀,滴着血,眼睛比血还红……好可怕……”   沈遇扭头看到燕燕从另一边过来,立刻招呼,“燕燕,菜花晕倒了,你帮忙扶一下。”   燕燕立刻跑过来,瞥了菜花一眼,皱了皱眉,伸手扶她。   菜花却扯着沈遇的衣袖,不肯。   燕燕:“你别装了,拉拉扯扯想败坏沈遇哥的名声吗?”   她不再是小时候那个柔弱无助的小姑娘,一眼就看穿菜花的心思。 第171章 番外【捉虫】   菜花阴狠地瞪了燕燕一眼,你自以为是个狗屁,别以为上辈子你能发达这辈子还发达,不听老娘的让你毛也没的剩。前世你要不是靠着沈遇,你有什么能得意的?   燕燕已经习惯菜花对自己一会儿冷一会热一会儿好一会儿坏,那眼神有时候软得跟小兔子似的,有时候就狠得和狼狗似的。   不过现在她已经长大,能够自立门户,保护弟弟,她已经不再害怕菜花。   相反因为对菜花小时候比较了解,所以她更能坚定对菜花的一些看法。   菜花,她不是一个良善之辈!   燕燕强行把菜花扶着,“你怕我摔着你?你放心,我背也能背动你,你不用赖着沈遇哥。”   沈遇自然巴不得把菜花丢开手,之前是直觉,这会儿是菜花通灵的场面惊到他,感觉心里有点乱,得好好理理到底怎么回事,接下来要如何处置。   沈遇犹豫了一下,对燕燕道:“菜花可能饿了,咱们一起去食堂吃饭。”   他也不放心燕燕和菜花在一起。   燕燕却不怕,笑道:“沈遇哥你只管去,你给菜花打饭,回头我自己去食堂吃。”   他们先一起去菜花的宿舍。   燕燕让菜花拿了饭票和菜票,交给沈遇让他去打饭。   等沈遇走后,燕燕冷笑一声,对菜花道:“你别装了,人家沈遇哥不欠你什么。刚来的时候住你家两天,你不要忘了,人家给钱的。”   菜花阴恻恻道:“你又来气我,你不要仗着我对你好,不揍你你就来气我。”   “我谢谢你对我好。我稀罕?何菜花我警告你,你要是再缠着沈遇和韩旺国他们,我就去公安局报警,说你搞封建迷信,给你关劳改农场去,不信你试试!”   “哈哈……哈哈哈,”菜花笑起来,拍着床柱笑着不停,“笑死我了,你以为你是谁啊,还敢威胁我。你是不是没打听打听有几个是真因为封建迷信被关起来的?你信不信我让你在纺织厂干不下去?”   菜花突然冷了脸,阴冷地瞪着燕燕,“给脸不要脸的东西。”   “啪”的一声,燕燕给了她一巴掌,“你嘴巴怎么这么不干净?”   “你敢打我!”菜花跳起来和燕燕撕打。   燕燕个子略高一些,整天干活力气也大一些,菜花好逸恶劳,又想把自己养得娇娇弱弱惹男人怜爱,自然没那么有力气。   燕燕把她摁在床上,怒视着她,“你给我老实儿的,大家都好好干活,相安无事,要不我也不怕你。我大不了不在纺织厂干,我回家种地,我怕你么?”   别以为她不知道菜花和纺织厂主任那点破事儿,别人没抓到证据,只说她和人家眉来眼去,燕燕却一下子就知道。   菜花看她这样发狠,突然又笑起来,“哎呀哎呀,你看你,这是干嘛?你是不是吃醋啦?”   她突然勾着燕燕的颈,用力拉低,笑道:“你给我道歉,我还让你舒服……”   “闭嘴!”燕燕脸色变了,小时候不懂事,却成了心里的一根刺,扎得她时常坐立难安。这让她知道人不能随便做错事,否则就会一辈子如影随形。   她抬手就掐菜花的脖子。   这时候有女工回来,看到她们立刻喊道:“别打架啊!”   她第一反应是菜花和燕燕为了争沈遇在打架。   燕燕松开手,挣开菜花毒蛇一样的手臂,嫌弃地甩开。   菜花伸着脖子给舍友看,“你们瞧,刘燕燕真是坏透了,看给我掐的,是不是紫了?”   刘黄英看了看,惊讶道:“哎呀,燕燕你怎么那么大力气啊?”   只见菜花脖子上青紫一道,这得用多大的力气啊?上吊也就这样了。   菜花哼了一声,那是大旺单手掐出来的,捏断她的脖子都有可能。   该死的,等你和陆敬雅你死我活的时候,你才知道我厉害呢!   很快,沈遇打饭回来,看到刘黄英在,就把菜花的饭盒放下,“你吃饭。”他对燕燕道:“咱们去食堂吃。”   燕燕点点头:“好的,我回去拿饭盒。”   菜花走了主任的后门,宿舍是四人间,燕燕是睡十几个人大通铺的。   等两人走后,菜花咬了咬牙,哼了一声。   刘黄英看了她一眼,“何采,你们三个到底怎么回事啊?”   菜花心里骂了一声关你屁事,上辈子我给你洗衣服,你可没少奚落我,你不也是走的主任后门,有什么好抖擞的?“能有什么事儿啊,不就男女那点事儿?”   她满不在乎道,如今的她可不是前世任人欺负的,说话也不需要那么顾忌。   刘黄英被她唬得很信,总觉得菜花很厉害。刘黄英和一个女职工在追一个青年,本来没胜算,但是菜花教了她两招,居然让她给追到手,现在黏黏糊糊的,过了年就可以谈婚论嫁呢。   菜花瞥了她一眼,冷笑。   且说燕燕和沈遇去食堂吃饭,沈遇看燕燕脸色不太好,就问她:“菜花欺负你啦?”   燕燕摇头:“她现在欺负不了我,我扇了她一耳光。”   沈遇笑起来,“没看出来你挺厉害。”   燕燕也笑起来,“让你笑话了。以前我也想不到自己会这么凶,后来发现我要是不厉害点,别人就对我厉害,我要是厉害,别人就不敢欺负我。”   这是她跟着林岚和林梅姐妹俩学的。   林岚在韩家、山咀村、公社、县里,这一路奋斗,燕燕也都关注,时常听人讲。在郑家庄,林梅和村里那些人斗智斗勇,还有纺织厂的人、村干部们,也是要厉害,否则根本压不住。   来了纺织厂更是,工厂里的人比大队还复杂呢!别看那些人当面说得好听,背后不知道说什么难听的呢。   沈遇点点头:“这样很好,我们总要学会保护自己。”   身无依靠,只有自强,才能上进,否则一不留神就被人踩在烂泥里。   他从燕燕身上看到了和自己一样的东西,他有后娘,她有后爹。好在她还有一个弟弟能相依为命,他却只能一个人在异乡拼搏。幸亏他认识了组长一家,他们给了他家的温暖。虽然林岚一开始不知道为什么抵触他,后来她对他关心最多。   她像长辈又像姐姐,他们一家满足了他所需要的亲情、友情,让他的感情没有荒芜也没有落空。   他希望燕燕也能有这个机会。   “下次一起去韩局长家玩,每次麦穗都问起你。”沈遇笑道。   燕燕有些意外,“真的吗?”自己早就不上学,而麦穗漂亮又聪慧,学习又那么好,她觉得自己和麦穗已经是两个世界的人,有时候下意识地尽量避免见面。   她向往那样的人生,却又不可避免地会自卑。   她不想让自己变成一个嫉妒别人的人,那样自己也不能接受自己。   “当然啊。之前我们复习,那些书都是麦穗给你整理的。”   燕燕又开心起来,考上纺织厂以后,她特意去感谢过麦穗,后来拿到工资第一时间给麦穗买了一副手套,但是麦穗没要。   她知道麦穗不想她花钱,可心里难免觉得人家什么都不缺,自己送的并不是什么稀罕的,有点自惭形秽。   听说麦穗时常问起自己,她心里暖暖的,有一种被人接纳的欢喜。   吃过饭,燕燕今天没夜班,沈遇送她回宿舍,路上他斟酌了一下,道:“菜花……”   燕燕:“嗯?”   路灯比较少,灯光也暗,寒星当空,她不太看得清他的脸,但是灯光映着他一双温润的眸子却透着点点寒意。   “我们要多留意她,注意安全。”   燕燕点点头:“你放心,我比你们了解她,她装神弄鬼的,要是再敢这样,我就去举报她。”   沈遇:“不,再观察一下。”   他觉得菜花不是装神弄鬼那么简单,因为她能说中他的秘密,这是真的,不是骗人的。   那么她说大旺、说林岚一家,沈遇心头蓦地一紧,感受到明显的锐痛。   燕燕关切道:“沈遇哥你放心,不用怕她什么。她不过是一个女孩子,能干什么啊。”   菜花了解她,她也了解菜花。在燕燕的心里,菜花就是一个有点小聪明、馋嘴、偷懒、吃不得苦、见不得人好、喜欢背后论人是非、喜欢挑拨离间还有点喜欢卖弄的一个女孩子。   小时候她没少跟自己说林岚家的坏话,也没少跟自己显摆她能请神知道这个那个,能对付这个那个。   那时候她不懂,觉得菜花好厉害,懂得好多。等自己大一些,接触的人多了,她就知道其实没什么,人外有人,没有人是最厉害的。   自己首先要做的就是不怕,更不能慌。   第二日沈遇没什么事儿,快到晌午他先去吃饭然后去学校找大旺。   这个年纪的学生精力充沛,下了课干什么的都有,校园比菜场还热闹。   他不由得想起自己快毕业的时候,迷茫啊,那时候已经过了满腔热情表忠诚要下乡插队的年代,学生们一代比一代迷茫。之前下乡的除非关系过硬没有返城的,就算回来的没有工作也没辙。于是就更加迷茫,不知道前途在哪里,也不知道人生是为了什么。小学、初中、高中,读下来也是为了下乡,那读了有什么用呢?可他还是想好好读书,因为除了读书他更没有什么可做的。   读书,下乡总归也能有点特长,后来他庆幸自己读书好。   如果不是读书好,他是没法和林岚一家交好的,他们一家都是积极乐观上进的,看不起那些自甘堕落的人。   他绝不能让大旺受伤害,更不能眼看着林岚一家有什么意外。   沈遇出现在校园里,二旺先看到他,跟他打招呼。   麦穗在和女同学踢毽子,看到沈遇过来,也跑过来打招呼。   沈遇瞅了瞅,问道:“你们大哥呢?”   麦穗:“刚才还看见呢。”   一个女同学气愤道:“被二班的陆敬雅叫走了!”说着还非常用力地指了一下,“操场!”   沈遇:“你们玩,我去找他有点事儿。”   麦穗:“沈遇哥,你吃饭了吗?”   沈遇笑了笑:“吃过来的,你们不用管我。”   他去操场扫了一眼就看到大旺和几个同学在篮球场那里说话,旁边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孩子。沈遇就走过去,近了发现是个挺漂亮的女孩子,和英俊的大旺站在一起特别养眼,他顿时有些担心。   菜花认识她?为什么要说她会害大旺?如果她是个其貌不扬的或者没什么能力的,沈遇也不担心。现在看起来相貌出色、其他估计也不错,他就有点担心大旺血气方刚会不会喜欢上这样的女孩子。   大旺侧首看到沈遇,招呼一声。   陆敬雅也跟沈遇问好,“既然你有朋友,那我先走,晚上放学再找你。”   沈遇立刻道:“没关系的,我一会儿就走。”   陆敬雅朝他笑了笑,还是告辞先走了。   沈遇瞅着她的背影远去,示意和大旺去北边没人的角落溜达溜达。   “大旺,咱们要不要告诉韩局和组长?”韩青松毕竟是公安局的,应该更敏锐一些。   大旺:“再观察一下。”   沈遇:“这样,我们再跟菜花接触一次,如果实在有问题,我们必须告诉韩局,你看可以吗?”   大旺点点头。   “这个陆同学也要警惕,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既然有古怪就不能大意。”沈遇担心地看着他。   大旺:“我知道,会的。”   沈遇就先回去,路上又拐去和二旺麦穗说了一会儿话,然后就回纺织厂。   大旺自己在操场溜达一圈,回到教室的时候,他想了想,让麦穗给他请假,他去一趟校办处。   他和校办的老师也熟悉,打个招呼说想看一下自己弟弟妹妹的档案,老师也没多想就给他钥匙让他去看。大旺去了专门存放师生档案的地方,找到高二二班,翻了翻找到陆敬雅的学生档案。   学生档案主要是姓名、籍贯、住址,最重要的就是个人成分。一般不满18岁的只写家庭成分以及家庭成员的成分,自己并没有个人成分。   陆敬雅,青怀县城郊公社人,爷爷陆根生是红军烈士,父亲陆文启也是烈士。目前家庭成员大伯一家、寡母,在部队的三叔。   档案只能看最直观的东西,看不到更多,比如烈士是如何牺牲的,家庭具体情况,家庭成员等等,这些都是看不到的,想要知道就得自己去调查。   他想了一下,就把档案放回去。   这几天他暗中观察陆敬雅,没发现什么特别的,他确定自己以前不认识也没有什么恩怨。当时他之所以会留意这件事,是因为菜花说完陆敬雅就出现在他面前。   过于巧合。   他想从菜花与陆敬雅的关系入手,刚才聊天的时候他试探一下,陆敬雅根本不认识菜花。   也许是菜花的问题。   下午放学,陆敬雅来找他,手里拿着一本数学书。   麦穗看了他们一眼,“大哥,你不回家吗?”   大旺:“等一下。”他让二旺去接小旺过来一起回家,虽然小旺已经初中,他们还是习惯每天接送。   陆敬雅就把书递给大旺,那上面有她划出来的题目。   麦穗好奇地看着他们,大哥还会给人讲题?   这可是太阳打西边出来。在家里小旺的功课都是她和二旺给看,如果不会的也是他俩讲,偶尔他俩不方便找大哥给讲,讲完小旺更痛苦。   她发现大旺眉头微蹙,显然没那个耐心嘛,她就走过去,“补课吗?你们班也有补习小组,你怎么不找他们呢?”   陆敬雅犹豫了一下,“我之前一直休学,高一没上直接高二,不会的太多。他们……不太愿意给我讲。”   麦穗就懂了,陆敬雅这是被二班女生们排斥了。课间活动的时候麦穗也听到女同学议论,说陆敬雅这个人特傲,瞧不起女孩子专门找男生玩儿,分明就是不正经。   她笑道:“怎么不读高一啊,那样就不用这么吃力。”   陆敬雅坚定道:“我应该读高二,我不能接受留级。”   麦穗从她身上感觉到一种特别要强的自信,她笑道:“我帮你讲,别为难我大哥了。”   陆敬雅笑了笑,“谢谢你。”   麦穗讲题简单明了,陆敬雅一遍就听懂。   “韩麦穗,你学习真好。”陆敬雅不无羡慕道。   麦穗:“你打篮球好啊,我们都可佩服你呢。”   二旺接了小旺回来,大旺打断她们互吹,“走了。”   离开教室的时候,二旺锁门,大旺看了陆敬雅一眼,“你住校?”   陆敬雅笑了笑,“是啊,我家不是本县的,很远。”   除非是县城的学生,下面大队来的很多都要住校,尤其冬天又冷天黑得也早。   二旺问道:“不是本县的,怎么到我们这里来上高中,按政策不允许?”   一般都按照户口所在地读高中,去别的县里读除非是特殊情况,否则根本不可能。   “从我家去县城也很远,反正都要住校在哪里也无所谓,这里有熟人可以照顾一下,也比较自由。”她笑了笑,就跟他们告辞先走了。   路上麦穗笑道:“大哥,你是不是对人家陆敬雅有意思啊?”要不干嘛又是给人补课又打篮球?   小旺眼睛一亮,“姐,什么叫有意思?”   麦穗:“就是觉得啊,想和人家一起玩儿啊。”   小旺:“懂了,我看高凌就对你有意思。”   麦穗笑道,“他明明对大哥有意思好。”高凌不知道多想缠着大哥玩儿呢,就是大哥没那么多时间搭理他。   二旺笑起来,“好啦,不许乱说,赶紧回家做饭了。”   大旺俊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心里想着自己的事儿,根本没听他们说什么。   到了县委后面,大旺:“你们先家去。”他抬脚就往革委会去。   二旺几个看着他的背影,麦穗:“我觉得大哥有点不对劲。”   小旺:“有心事。”   二旺:“大哥要去部队,可能还在犹豫。”   大旺去公安局,正好看到他爹娘在外面那几棵树下溜达,大冷天的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那么喜欢溜达,他也没打扰直接去找刘剑云或者罗海成。   自从高卫东当了局长之后,对韩青松一路开绿灯,现在公安局的人倒一多半是韩青松安排的。罗海成、韩青云的编制也归于县里,只是韩青云还管各公社的公安特派员,罗海成却在这里和刘剑云一样做队长。   这会儿罗海成没在,刘剑云在,只是正被李副局训呢。   刘剑云一开始算是李副局提拔起来的,不过后来因为欣赏韩青松,天平越来越倾斜,这会儿简直没李副局什么事儿。   大旺听李副局骂得气急败坏,他就躲开,免得刘剑云尴尬。   等刘剑云从李副局办公室出来,大旺才去找他。   刘剑云抹了抹被李副局喷的唾沫星子,“大旺,有事?”   大旺点点头,表示想调查一个人。   刘剑云听说不是自己县的,“不是咱们县的,户口不在,那得跨县调查,容易引起兄弟公安局的注意。”   他不知道大旺到底要干嘛,但是既然想调查一个人,肯定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大旺:“她爷爷父亲都是烈士,按理说本县应该有扶持,那她为什么要来我们县读书?另外,我想知道他爷爷和父亲是怎么牺牲的。”   刘剑云面色立刻严肃起来,“大旺,要调查革命后代,必须有正当理由,无缘无故可是要犯错误的。”   爷爷和父亲都是烈士,那可是根红苗正红五类啊。   大旺:“所以……你不行吗?”   男人能被人家说不行吗?刘剑云瞄了他一眼,你这个孩子!   “来,说说看,到底是谁。”   大旺把陆敬雅以及她的家庭粗略状况告诉刘剑云。   听完以后刘剑云道:“我当是谁呢,这个你就不用查了。青怀县城郊公社,姓陆的,父子俩都是烈士,公安机关上点年纪的都知道。陆敬雅的爷爷陆根生,父亲陆文启。爷爷于1941年牺牲的,父亲……则是1960年,三年饥荒最厉害的时候,各地发生了大规模的饥民哄抢公粮的情况。陆文启是公社民兵连长,因公殉职,被追认烈士。”   这样啊。   大旺松了口气,看来主要问题还在菜花身上,他想了想就问刘剑云:“真的有人能通灵吗?”   刘剑云眼睛都圆了,“通灵?你见过了?”   大旺看了他一眼,不承认不否认。   刘剑云知道他的脾气,就拉着他去更僻静地方,小声道:“这个,我和你说,还真不能一棍子打死。毕竟我们都没遇到过,直接说假的也不可信。正因为我们自己没遇上,要说真的我们也不服气。不过,小时候的确听老人讲过很多这种事儿,真假不好说。”   大旺看他一个刑侦队大队长在这里一脸不好说的表情,有点牙疼,他就告辞回家。   路上碰到韩青松和林岚俩,他就过去一起走。   大旺经常会和刘剑云他们一起切磋、办案子,林岚看到他自然不惊讶。   不过她明显觉得大儿子有心事,虽然以前也是没什么表情,可这会儿眉宇间显然藏着事儿呢。   她笑道:“大儿子,你纠结什么呢?”   大旺:“没。”   “你看你,眉心要夹死苍蝇了,和你爹一样样的,我还能看不出来?”   无辜躺枪的韩青松:“……”   大旺:“真没。”   林岚严肃道:“有事要跟爹娘讲啊。”   “好的。”大旺看了她一眼,眼神却写着你有事跟我们讲了吗的意味儿。   林岚:“……三哥,哎呀,那边可以打出溜滑,快来,你拉着我。”她拉着韩青松跑过去,自己蹲下,让韩青松在前面走,她则拉着他的手。   这是小孩子的游戏。   大旺望了望天,率先回家了。   林岚吁了口气,对韩青松道:“三哥,你儿子肯定是恋爱了。”   韩青松:“怎么看出来?”   林岚:“你看他满腹心事,患得患失,肯定是喜欢什么女孩子了。”她笑起来,“我大儿子还是很棒的,娶媳妇儿不用爹娘发愁。”   韩青松:“结婚也好,结婚就搬出去。”   林岚:“…………”你这么嫌弃大儿子,就不怕他亲娘生气!!!我可是有小脾气的。   晚上林岚还想探探口风,大旺没给她机会,也只得放弃。   第二日课间活动的时候,高二两个班在一起打篮球,中场休息大旺坐在篮球筐下面的石头上休息。   陆敬雅抹了一把汗,对大旺笑道:“你真的很强。”   大旺淡淡道:“你也不弱。”   打篮球的时候他观察过,她的耐力和爆发力不错,而且显然练过格斗术。   陆敬雅突然凑近他,双眼亮晶晶地看着他,“你学过格斗。”   她突破了他的安全范围,女孩子微笑的脸在眼前放大,大旺下意识地往后靠了靠,拉开一点距离。   除了他娘和妹妹,他不习惯和女性面对面距离太近。   陆敬雅笑了笑,“有时间一起训练,找个旗鼓相当的对手真的不容易,我觉得你可以满足我。”   大旺这一次很认真地打量她一眼,从来没见过这么自信的人,还是一个女孩子,居然会邀请男生和她打架。   他道:“再说。”   “你是瞧不起女孩子吗?”陆敬雅问他。   这时候那边几个男生玩球玩脱了,朝着她砸过来,她看也不看就接住,然后反手朝着几个男生丢过去。   “哎呀,”那男生居然没接住,被球砸了一下。   大旺看了一眼,起身,“有时间再说。”   陆敬雅:“早上我可以加入你们出早操吗?”   大旺:“随意。”出早操家属大院很多人都跟着,何时加入何时退出,并没人约束,她自然也可以。   陆敬雅就笑起来,“谢谢你。”说完她就走了。   下午放学陆敬雅来打招呼,说今天不补课她要回去洗衣服,明早上找他们出早操,她还给麦穗一把糖,让她请小旺吃。   过了两天傍晚时分,大旺去找沈遇。   沈遇:“我正想找你呢,菜花说今天可以。”   大旺点点头,便和沈遇去了菜花宿舍。   菜花刚化了妆,擦粉描眉,精心勾画,跟小时候面有菜色的乡下丫头判若两人。她知道自己的特点和长处,她是那种素颜寡淡,不起眼,但是非常吃妆,上妆以后很多人说她惊、为、天、人!   果然,她看到沈遇和大旺的时候,沈遇的眼神里有惊讶和惶惑,只是大旺依然面无表情,看她和之前没区别,这让她很不爽。   你他娘的眼瞎?!!   沈遇:“菜花,可以了。我们不让你白忙活,你一次收多少钱,我们给。”   他才不要大旺欠她人情。   菜花有些生气,“你当我什么人?我们不是一个村的?出门在外不要互相扶持的吗?你要这样我不给看了,我冒着生命危险请神上身,那是要损我的福报和健康的,岂是钱能买的?”   说完她就气鼓鼓地坐在那里不说。   沈遇想解释,大旺给了他一个眼神,表示不用理睬。   沈遇犹豫了一下,也忍着没说话。   三个人就在宿舍里这样耗着,场面很是尴尬。   其他舍友都被菜花之前找借口打发,去食堂吃饭,这会儿是不会回来的。   突然,菜花就抽泣起来,捂着脸开始哭,“你们干嘛还不走?”   大旺:“等你开始呢。”   菜花:“我干嘛要开始,你们欺负我,呜呜……”   大旺有些不耐烦,捏了一下拳头,他倒是要看看她到底怎么装神弄鬼。   菜花:“咱们换个地方,这里人来人往,不能被打扰。”   沈遇想了想,“去仓库。”   他和仓库的大叔比较熟悉,打个招呼借一下房间就可以,这大叔人比较本分正直,不会乱说话,也可以给他们作证只是找菜花说话,不至于被人怀疑俩个青年找菜花干什么。   这一次菜花从包里掏出两截白蜡烛,点燃放在桌上,她则在椅子上坐好。   她把一块大白布直接蒙在头上,整个上半身都盖住,在漆黑的夜里,昏黄的烛光摇晃不已,看得沈遇头皮有些发麻。   大旺面色如常,盯着白布下面。   这一次没发抖,底下传来少女娇嫩的笑声,依然不是菜花的声音。   “哎呀,这阳气儿好冲啊,躲在身体里都冲得我头晕眼花的。”她抬起手来,翘着兰花指,做出妖妖娆娆地动作,开始咿咿呀呀地唱小曲。   沈遇:“!”   大旺:“你知道我们问什么?”   她做出一个娇羞的动作,手指挡在嘴边,歪头隔着白布朝着大旺瞅过去,嘻嘻一笑:“好俊的小伙子,让我瞅瞅……哎呀……”她一下子捂着心口,“了不得,你是为什么被枪毙的呢?我瞅瞅啊……啊——”   她突然像被什么扎住了脖子一样,惊慌得浑身抖动起来,“你……你是个大杀星啊,你还真是爱杀人啊……吓死我了。”她拍着胸口大喘气。   大旺冷冷道:“说重点!”   “唉哟,小伙子火气咋那么大呢?你还想杀了我不成?我穿着衣服呢,怎么能杀得了我呢。”   大旺伸手去抓白布。   “我见不得光,你拿掉我就走了!”   沈遇拉住大旺的手,“再听听她说什么。”   “退后退后,俩小伙儿退后,尤其是你,这一身阳气儿熏得我头晕眼花的。”   大旺盯着白布,退后了两步。   她又道:“行啦,告诉你也没啥,你是被枪毙的,杀人太多了总归有报应嘛。”   沈遇:“那你看看我。”   “你有什么好看的?小时候特别乖,打小就不尿床,你妈特别喜欢你,骄傲着呢。你爸妈挺恩爱的,可你妈一死,他就憋不住,骚哒骚哒去找女人。你舅舅倒是疼你,可你舅妈有意见,嫉妒你比她孩子有出息。你看着挺温柔一小孩儿,其实心理阴暗着呢,整天盼着你后娘倒霉,可惜啊,祸害遗千年你不懂?你后娘整天装得可好人,暗地里苛待你,你心口窝不是还被她扎出一个针眼来?”   居然都说对了!   沈遇心神一震,神色复杂地看着她,难道这世上真的有鬼神之说?   “还想知道啥?”   大旺看了沈遇一眼,见他面色苍白,便道:“我,家里。”   “家里啊,我看看啊。哎呀,你这个孩子别扭啊,真犟啊,打小就不想学好,整天想往外跑。你以后的媳妇儿……啧啧,厉害,母老虎,算了,你弄不过她,离她远点。她保管害死你。你有个小弟弟,后来饿死了。还有一个傻不愣登的,大雷雨天非去游泳,劈死了。还有……这个小嫚儿倒是挺俊的,嘿嘿。”   她隔着白布朝着沈遇瞅了瞅,“和你有那么点意思嘛,还行,死得不惨,就是潦倒后来病死了。哎呀,你还有个弟弟?我的老祖母啊,你爹娘真能生。这个弟弟长得真俊秀啊,小嘴叭叭的,真会说,哄得一堆老娘们给他花钱,啧啧……这么俊,我也想给他花钱。得了性病,死了。”   大旺已经露出不耐烦的神色,却也没打断她。   “你爹……嗯,你爹……先看看你娘,你娘……嗯……疼侄子,可侄子不拿她当人。你爹,哎,你爹我看不透了。一片血红血红的,可吓死个人,我,我……”   她突然抽搐起来,浑身颤抖,最后头上的白布都掉下来,露出菜花翻着白眼珠子的脸,嘴角还往外流唾沫,看起来像是要不行的样子。   大旺走近两步看了看,断定她没事儿。菜花果然自己恢复,“呜呜……吓死我了,吓死我了,求求你们以后别让我看了。我差点死了。”她哭着去抓大旺的胳膊。   大旺转身躲开她。   菜花就抓着那块白布擤鼻涕。她觑着大旺面色冰寒,却看不出他的想法,就试探着怯怯道:“要不……下一次找人问问,怎么改命?”   她笃定自己已经把沈遇和大旺吓着,他们肯定深信不疑。   没有人不害怕未知的恐惧!   她心里很是得意,下一步就可以把这两人捏在手心里为她所用。   傍大款算个屁,大款都是我小弟!   大旺冷冷地瞥了她一眼,   沈遇问道:“要怎么改?”   “我也不知道,不过有的神仙能改,只要满足她,她可以帮忙把坏事消掉。”菜花怯怯地道:“小时候不懂,那时候请到给燕燕改过。本来她要跟着吴彩仙嫁给常富余,后来被幸福和大伟糟蹋的,现在已经改了。”   沈遇看向大旺,之前燕燕的奶奶和大伯的确有意向要把燕燕嫁给幸福的。   大旺点点头。   菜花心头一松,感觉离掌控大旺又近了一步,他已经深信不疑。   谁知大旺上前一把扭住她的胳膊,抽出一根麻绳把她两个拇指缠在一起。   这么猝不及防的变故,菜花惊了,“干嘛,干嘛!” 第172章 番外   大旺冷冷道:“你刚才没看看我会怎么对付你?”   菜花气得两眼发晕,我草你娘,你特娘为什么不按常理出牌?   沈遇也被这变故惊了一下,“大旺?你冷静。”   菜花说中了他所有过去的事情,这都是别人不知道的,尤其他心口窝那个小针孔,他爸知道以后不但没给他撑腰,甚至还怕家丑外扬让他闭嘴,不许告诉舅舅。   他谁都没有告诉,但是菜花知道。   如果她说的是真的,那大旺一家……他不敢想,而且他也无法想象大旺是怎么由眼前这样冷静正直的人变成一个杀人魔的,太不科学。   大旺:“我命由我不由天。我所做的都是我想做的,我不想做的,谁也没法逼我。”   说他是杀人狂魔什么的,真是鬼话。   说小旺是饿死的?   三旺被雷击?   二旺耍女人?   麦穗潦倒?   她娘疼侄子被无视?   你这个鬼怕也是个傻子。   菜花挣扎不动,就可怜兮兮地看着他,流眼泪,嘴里呜呜的,“我帮你,你还抓我,你不守信用。呜呜……我就是帮你看,什么也没干,你凭什么抓我。”   大旺给菜花绑好,回到对面,在椅子上坐下,隔着两朵摇晃的烛光看着菜花。   “现在你得再算算我接下来怎么对付你。”   菜花惊恐地看着他,他不会随便杀人的,他爹是公安局,他不能知法犯法。   大旺冰冷的眼神扎着她,终于露出狐狸尾巴了,要帮他,看看未来结局,说什么满足对方要求就能改。之前都是她的伎俩,后面这个可以改、满足要求才是她的目的。   “想好了吗?”他起身。   “不要——”菜花大叫起来。   大旺懒得和她啰嗦,直接把那团摆布塞进她嘴里,扯着她出去。   沈遇忙跟上去,走到外面跟大叔讲一声。   那大叔隐约听到一点,吓得脸色白白的,小声道:“沈工啊,不能怠慢鬼神啊,会遭报复的。”   上点年纪的对这种鬼神之事向来深信不疑,尤其以前跳大神的会手探油锅抓鬼,口喷火焰驱邪,还会一口符水喷在桃木剑上让剑身流血。这对他们来说都是神乎其神的,一定是真的。他刚才听着一些,都忍不住想进去让菜花帮他也看看,结果大旺就给菜花抓了。   这事儿闹的。   大旺扯着菜花出去,菜花几次耍赖想不肯走。   大旺:“我的确有把刀。”   他将自己的匕首从腰里抽出来,“铮”的一声,刀锋出鞘,映着路灯的光芒寒光一闪,吓得菜花立刻站起来就走。   她脑子里转得飞快,真的没想到大旺会不按常理出牌。她原本以为自己可以掌握他的,毕竟沈遇已经深信不疑。如果能够掌控大旺,让他做自己的助手,那么十年以后,黑道就是自己的天下!!!   他们算个屁!自己才是大姐头!   明明最有把握拿捏住大旺的方法,为什么失效了?   她慌了。   沈遇看他押着菜花往东走,忙提醒大旺:“公安局在这边。”   菜花顿时僵住,难道他不送自己去公安局?那他想干什么?   大旺指了指东边,“水库那边,有下篾子的冰窟窿,一砸就开。把人踹下去,明天冻得结结实实,一个冬天没人找到你。”   “唔……唔……”菜花猛烈地挣扎。   大旺冷哼:“算到这个了吗?杀人狂只用刀?”   沈遇立刻明白大旺的意思,便配合道:“大旺你冷静些,还是送她去公安局好好交代。”   菜花使劲点头,表示自己一定会交代的,她真怕大旺发疯把自己丢冰窟窿里去。   大旺却没立刻答应,他看着菜花,扯掉她嘴里的白布,“你想用改命拿捏我,有什么目的?”   “没,我真的没坏心眼。”菜花头摇得拨浪鼓,脑子转得她这辈子最快的速度。   大旺冷笑一声,那表情分明就在说还是去水库。   菜花吓得浑身发冷,“我、我、我就是喜欢你嘛。呜呜……那么多人都喜欢你,你就没看到我嘛?我总去你们学校门口转悠,就是……想看看……”   “闭嘴!”大旺才不信她的鬼话。   菜花显然是想用鬼神之说吓唬他和沈遇,将他们吓住以后用改命的借口要求他们做别的事情,一步步掌控他们。   这种把戏和民间跳大神骗人钱财差不多,可菜花不要钱,显然是别有所图。这么点的小丫头不可能凭空会这种装神弄鬼的手段,肯定有人教,那就应该有同伙。   大旺有公安局的协助调查案子的证件,将菜花送去公安局请公安局接收调查,合乎规矩。   两人带菜花去公安局,有公安正在值班,见他们过来愣了一下。   “大旺,怎么回事?”   大旺:“有案子,麻烦找一下刘队长。”   那公安赶紧去给刘剑云送信。   沈遇:“既然已经不听她的,不如就让韩局来审。”   大旺道:“我回去说。”如果有事,自己不亲口告诉爹娘,回头他娘能念叨一辈子。他让沈遇在这里看着,他先回去。   大旺一走,菜花嘴里就呜呜地骂起来,“混蛋,混蛋!”   另外一个值班的公安过来,好奇道:“这是怎么回事?”   沈遇:“造谣。”   “放屁,放屁!”菜花虽然说不出话来,却不耽误她骂脏话,可惜嘴巴被堵着说不清楚。   那公安就想帮她把嘴里的白布拿出来。   沈遇拦着:“公安同志,还是不要拿。”   那公安手也快,刚拿下来,菜花就破口大骂:“草你娘,忘恩负义的东西……”   公安脸色一变,立刻堵回去,“你这个小姑娘,嘴巴这么脏。”   菜花又开始哭,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可她不知道自己之前化了妆,这么一哭可就花了。不但不美,反而吓人。   大旺回家,家里早就吃完饭,给他留锅里呢。   看他回来,林岚道:“大儿子,你忙什么呢?快吃饭。”   大旺:“娘,我和爹说两句话。”   林岚:“天塌了没?”   大旺:“……”   林岚给他把饭端出来,“来先吃饭。你看你这一天天忙的,比你爹这个局长还忙呢,我都看不见你人。”   大旺只好坐下吃饭。   林岚坐他对面,笑道:“大儿子,你忙啥呢?是不是悄悄背着爹娘找对象呢?”   大旺差点噎着,“没。”   “不用害羞,娘还能笑话你?大了找对象是天经地义的,只要有人愿意嫁给你就没什么不对的,谁也管不着。娘支持你。”林岚笑微微的。   大旺有点吃不下去,他娘怎么这么热衷给他找媳妇儿,难道想和爹那样一结婚给他们赶出去?   “真没有。”   “那陆敬雅是咋回事啊?”林岚已经问过麦穗、二旺和小旺,他们都说二班有个陆敬雅,长得又高又漂亮,会打篮球还被部队选上,到时候可以和大哥一起去。   要是这样,林岚觉得倒是不错,她得悄悄去看看。当然得先让三哥悄悄查查这个陆敬雅,看看性格如何,亲朋如何,家里有没有极品啊。万一亲家有极品,能知己知彼,从容应对啊。   大旺:“娘,真的不是。”他之所以和陆敬雅接触,是因为菜花那句莫名其妙的话,除此之外并没有。   林岚看他那么认真,笑了笑,她本来就是看他太闷逗逗他,并不是真催他结婚,还小呢。   大旺看她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很认真道:“你放心,如果我当兵,转业之前不会结婚的。”   林岚一怔,“你这是什么话,你要是不转业,还不结婚了呢?”大儿子这么优秀,到时候部队哪里舍得他转业?   大旺看成功把问题丢给他娘,低头抿着唇角笑了笑,开始吃饭。   林岚看了他一眼,这小子,转移话题呢,她把韩青松叫出来,“大儿子有事要跟你汇报呢。”   韩青松正在擦他的配枪,收起来,出来坐在大旺对面。   林岚笑道:“你们汇报工作,我就不旁听了啊,我去回信。”她收到好多信,都是那本书的读者,多半是感谢信。她每封都看,如果是小朋友希望她回信的,她就写回信。   大旺:“没事,你听。”不让你听,你不也得趴在门缝偷听?   林岚就光明正大地坐在韩青松身边,西间几个孩子原本在做作业、听磁带,这会儿也都趴到门缝上。   韩青松:“什么问题?”   大旺:“爹,你们办案子,那些搞封建迷信的,有会通灵的吗?”   韩青松眉头微蹙,“你碰到了?”   大旺点点头,“她能把沈遇哥的过去说得一点不差,包括从没告诉别人的。”   韩青松:“这么厉害?”   林岚原本笑眯眯的表情却严肃起来,两只手托着脸挡着自己的表情,认真地听大旺说什么。   大旺就把菜花说的事儿讲了一遍,却略过家人的惨样,只说自己被她预测杀人的事儿。   韩青松:“无稽之谈。小孩子耍弄人的把戏,不必理睬。”这种事情他碰到多了,绝大部分都是恶作剧。   大旺:“我给她抓了送到公安局,已经告诉刘队。”   韩青松对此没有兴趣,封建迷信他一点都不信,不过……他余光撇着林岚听得那么认真,而且她的身体略略有点紧张,便道:“去看看。”他握住林岚的手,一起去公安局。   大旺也赶紧吃完饭,看了西间一眼,“在家呆着。”   等他走后,西间姐弟三人面面相觑。   麦穗:“菜花这是撞邪了?还通灵呢。”   小旺:“通灵是什么?怎么就能知道过去未来的事儿?能不能看看我的?那啥,要是能通灵,是不是可以写很多曲子?考试的时候,她是不是知道答案?对了,她肯定可以提前看到考试题?那她怎么学习那么差?”   他惊呼一声:“她能通灵,是不是可以让她预测天气预报,地震什么的就可以避免了啊?应该把她送去中央!”   小旺拉着麦穗和二旺的手:“姐,二哥,咱们去看看呗。她要是真这么厉害,应该好好养起来,让她当预报员啊。”   二旺还是有理智的,“大哥让在家好好呆着。”   麦穗:“还是看。”   小旺:“那我画画了。我要画一个通灵的世界,我得采访一下菜花。”   菜花现在正被审问呢。   刘剑云、韩青松两人审问,刘剑云主审、韩青松当书记员,林岚、沈遇、大旺三人在外面旁听。   菜花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回事啊,我也不是故意的。我再也不说我会了,你们放了我。”   刘剑云:“你告诉大旺,他从未谋面的陆敬雅会害死他。之后你又说中沈遇好几件不为人知的小秘密,最后,你还预测韩旺国的未来,说他会杀很多人。何菜花,这不是一个普通的恶作剧,你必须交代清楚。”   菜花一直在哭,“我怎么交代啊,我就是会无缘无故看到一些东西,自己控制不了身体,我也不想啊,那你们告诉我咋办?”   外面的林岚一字不漏地听着,她示意沈遇和自己去没人地方说说。   大旺要跟着,林岚道:“你等着!”   大旺:“……”娘的声音为什么那么冷酷。   大晚上的又黑又冷,北风打着旋儿在耳边呜咽,林岚却不觉得冷。   “沈遇,你和我说实话,菜花说你的那些事,真的都对吗?”   沈遇:“我不想骗你,但的确是真的。组长,是不是很荒谬?”就因为是真的,所以他才慌、怕,生怕她说的未来也是真的。   林岚点点头,“还有别的吗?她还说什么了?”   沈遇犹豫不言,对于林岚等人的事情,他和大旺约好不说的。   林岚拍拍他的手臂,柔声道:“沈遇,虽然我年纪不足以当你的妈妈,可你知道在我心里,你和大旺是差不多的。”   沈遇眼眶立刻湿了,他点点头,“谢谢。”   “所以,有事情不要怕,只管告诉我和韩叔叔。”林岚的声音温柔淡定,不疾不徐,很能安抚慌乱的心绪。   沈遇想了想,就把菜花之后说的那些也告诉她,包括陆敬雅会害大旺、大旺会杀人、林岚一家结局不好等等。   林岚下意识地捏紧手指,却笑起来,“真是扯淡啊,简直可笑。你不是信了?”   沈遇有些紧张:“她说我的那些事,真的没错。”   林岚坚定道:“我不知道她怎么说中你过去的事儿,但是未来的事儿她说了不算。未来是掌握在我们自己手中的,我们一步一个脚印踏踏实实过日子。”   沈遇还是有些犹豫。   林岚道:“来,我证明给你们看。”   她和沈遇回去,屋里还在审问,她上前敲敲门。韩青松过来给她开门,林岚询问自己能不能进去。   韩青松看了沈遇和大旺一眼,让他们继续在外面等着,把林岚放进去。   韩青松拉出椅子让林岚坐下,自己则在她身后站着。   林岚朝着菜花笑了笑,“菜花,没想到你这么厉害呢。”   菜花看了她一眼,两人眼神在半空交汇,林岚的目光淡然沉静,凛凛生寒。   菜花突然恍然大悟,自己怎么这么蠢,这个林岚肯定有问题!!!   其实之前她也怀疑过林岚,毕竟自从喝农药以后她就变样了。可有些问题不是一下子出现的,而是一点点变化,她躲在暗处观察一阵子,觉得林岚可能是死了一次心性大变?接着她发现林岚问题不大,麦穗问题才大呢,几次试探麦穗是不是和自己一样,结果发现也不是。   不只是林岚和麦穗,韩大嫂也变了!上辈子韩大嫂绝对不敢反抗,一辈子被老太太压得死死的。然后菜花就觉得一切都乱了,她看韩青松一家子都有问题。   其实问题最大的是韩旺国啊,他居然没离家出走,一直留在家里。   菜花想不通,最后索性不理睬,只要盯着沈遇和燕燕就好。   现在回头看,她确定就是林岚的问题了!   因为正是她先不正常,其他人才跟着不正常的。   这不能不让她想起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情,她重生以前也认识一个叫林岚的白领,名字一样,相貌类似。当时她觉得非常意外,真的不可思议。她多方试探,确定那个白领只是巧合而已,并没有什么关系。   也许这俩林岚有关系?   她心跳加速,脑子里一团乱麻,一直觉得自己重活一辈子,这是自己的幸运,自己是独一无二的。   为什么林岚也有这样的好运?   上辈子林岚又蠢又毒,夫妻不睦,整天作死作活,把孩子都养废了,这时韩青松已经惨死,大旺离家出走不回来,再来年夏天三旺死,麦穗也因为被沈遇拒绝要死要活,随便找个男人同居,再之后林岚死了,小旺饿死,二旺和麦穗更越走越歪……   这才是菜花熟悉的走向,可是一切都变了,之前她以为是自己重生给他们带来的变化。   没想到是林岚!   难道是现代那个林岚借尸还魂???   菜花的脸一下子白了!   上辈子,她后来有幸跟着大姐头,凭着自己的努力最终成为大姐头身边最亲近的人。   她认识大姐头的时候,大姐头已经四十岁,看起来跟二十八九岁一样,身材高挑,相貌美艳,气质高贵冷冽,简直满足了自己对成功女人的所有幻想。   打从第一眼见到,她就崇拜大姐头,想一辈子效忠,想做一个那样的人上人!人前有高贵体面的身份,人后恣意妄为、握人生死。   自觉成为了大姐头的心腹,自认是那黑暗帝国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她觉得很骄傲。   但就这么一个女神,叱咤风云三四十年都没栽跟头,后来差点被一个改行的记者给毁了!   看着眼前的林岚,菜花神奇地把一切都穿起来,那个白领和眼前的林岚几乎重合,只是那个女人更加张扬漂亮,打扮时髦生活潇洒,每天都能听到她开心的笑声。   讨厌的笑声!   当时她就想掐着那个女人的脖子掐死她!   正是因为那个不安分的女人,一把年纪不结婚,一个人过得张狂潇洒,每天不是工作就是和朋友聚会,要么就是拿着相机去各种地方拍拍拍拍。   拍你麻痹拍!   就因为她那么乱拍,无意中居然把一个窝点给拍到,还把大姐头拍进去。她发在朋友圈里,被刑警朋友留意到引起警方调查。   菜花亲自出马,扮成保姆接近那个女人,不但要杀了她还要把所有证据毁掉。   家政公司本身就是她们旗下产业,既有正经的家政人员,也培养高级小保姆,教她们如何哄住孤寡老人,骗取他们的钱财和房子,还教他们如何勾搭有钱人上位。   林岚家一直用她们公司的钟点工,她要混进去轻而易举。   菜花觉得这种事业有成的单身女人,又懒又作,不是吃外卖就是让钟点工帮忙,家里的瓶装水都是打电话送来的。要杀她,真的是毫不费力,将药用针管推进饮料里,她喝得还倍有滋味呢。   喝下去睡得香喷喷,这一辈子都不用再醒过来。   想到这里,菜花的眼睛蓦地睁大,死死地盯着对面的林岚。   看,看,这俩女人,是不是很像?   从前的林岚那么蠢那么毒,怎么会有这样的自信和优雅?   这分明就是那个白骨精林岚!   菜花的心脏砰的一下跟爆开一样,她不能接受,她不敢想象这是真的,太恐怖了!!!   这太离奇了,她无法接受,比刚发现自己重回小时候还可怕,还难以接受。   为什么自己不是那个唯一?   为什么自己不是最特别的那个!!!   为什么!   她蹭得蹦了起来,差点把审问桌给推倒。韩青松伸手抵住桌子,没撞到林岚。   菜花浑身哆嗦,她心跳如擂几乎坚持不住,自己到底是重生了还是死了在阎罗殿被这个女人索命?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谁来告诉她!   到底是怎么啦?   这两个林岚到底是转世,还是也和自己一样复活了?   谁来告诉她……菜花感觉自己要疯了,她扯着自己的头发,“啊——”发出凄厉的嚎叫声。   ……   林岚一直用淡而冷的眼神看着菜花,自始至终一言不发,刘剑云和韩青松也配合着一直没发出声音,结果就看着菜花表情越来越丰富,越来越惊恐,仿佛经历了世界上最可怕的景象一样。   最后,她崩溃一样大喊大叫,使劲地撕扯自己的头发,拼命地问:“为什么,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林岚这才道:“你为什么要吓唬我大儿子?”   菜花听见她的声音,渐渐地安定下来,自己不能慌,不能慌。   “我……我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   林岚柔声道:“这么说,你真的能通灵?”   菜花不敢点头也不敢摇头,她捂着脸呜呜的,“不是我能控制的,要是请到就行,请不到就不行。”   林岚:“你能看到沈遇小时候的事儿,那你也看看刘队长的。”   菜花脑子里飞快地转着,她越发肯定这个林岚就是现代那个,这个借尸还魂的怪物!   自己知道沈遇的是因为自己前世和燕燕关系好,加上后来大姐头操控策划出书,让人去采访原型人物沈遇和常明燕,他们说了很多小时候记忆深刻的小秘密,所以她才知道的。   刘剑云这种书里的小蚂蚁,她怎么可能知道!   书里没写,她也不可能听说。   她使劲地摇着头,“不是我控制的。”   林岚的声音开始转冷,“你只能看到沈遇和燕燕以及我们一家人的?”   菜花脸色如土,她用手捂着,只是哭。   林岚笑了笑,“装神弄鬼。”她站起来对韩青松道:“三哥,估计孩子们闹不愉快,故意吓唬人呢。”   韩青松道:“她能知道沈遇的事儿,估计有同伙,他们显然想用装神弄鬼的伎俩控制俩孩子。刘剑云,正式立案扣留何菜花,派人去纺织厂和她家里询问相关问题收集信息。”   刘剑云:“好嘞,我这就去签文件,明天一早让他们去查。”他顺便把菜花带下去。   韩青松握了握林岚的肩膀,让她不用担心,大旺不是小孩子,他接受过训练知道怎么应对一些事情。   林岚笑了笑,“三哥,我没事儿。”   她已经怀疑菜花要么重生要么也是看过书的什么人,但是她说了沈遇的事儿,也不是没有漏洞。   有些事儿不是沈遇自己做的,不是他爸爸就是他后妈,如果要打听也不是打听不到。   既然菜花知道前世的结局,还那么笃定大旺会如何如何,这说明她应该也知道前世杀害韩青松的凶手,以及带走大旺的那些人。哪怕不能一清二楚,至少知道一些同伙。   她要理理思路,怎么利用菜花,把其中的线索扯出来,让韩青松顺着这个把他们提前一网打尽!   所以今晚到此为止,对沈遇和大旺就解释为女孩子恶作剧。   冬至月的夜晚滴水成冰,大旺还好,沈遇冻得不轻,因为心里有事,紧张着也没觉得冷。   这会儿看他们出来,沈遇和大旺都松了口气。   沈遇笑道:“我们真是关心则乱,还是组长有办法。”   菜花骗他和大旺的时候,好像很懂,一副高高在上掌握命运的样子,可在组长面前,一个回合不到就崩溃了。   对了,你说说刘队长的过去,看看能不能说对。哈哈,说不出来了,说什么请不来也没办法。狗屁,你忽悠大旺的时候怎么随便就请来的?   沈遇的心情瞬间飞扬起来,不管菜花用什么方法知道自己的事情,事实证明她真的无法预测将来,那些都是瞎编来吓唬他和大旺的。   大旺心情也不错,在纺织厂第一次听她说对沈遇的事儿,接着说自己和家人的时候,他第一反应是她当面挑衅恶意诅咒,所以,他出手警告她。   后来他查过陆敬雅没找到什么问题,再去看菜花,倒是更加装神弄鬼,他就觉得肯定是菜花有什么企图。   林岚对沈遇道:“时候不早了,你去和他们挤挤,别回去了。”   沈遇:“好的。”   让他们赶紧回家洗漱去,她则挽着韩青松的手臂溜达溜达。   韩青松和她有默契,知道她吃完饭要散步,心情好要散步,心情不好要散步,有话说要散步,没话说也要散步。并不管现在是不是大半夜,媳妇儿要溜达就溜达。   他握着她的手揣进自己兜里,两人就在革委会和家属院中间的路上走。   林岚听着家里院门响,知道俩人已经家去,就小声道:“三哥,那个陆敬雅,咱们需要留意下。”   韩青松:“好。”他并没有问林岚为什么根据菜花随便一句话就怀疑陆敬雅,毕竟她不是无理取闹的人。   两人默默地走着,林岚整理自己的思路。   自己穿书,所知道的也就是女主男主,再就是亲人的人生概况和结局。其他人她并不清楚,就好比原剧情害死韩青松的人,如果不是和韩青松有交集,她也不会知道。而关于大旺,她知道的更少,书里只说他离家出走,跟人混黑道,最后被枪毙,有什么经历她一点也不知道。   原女主燕燕的经历,她也知道大概,她的朋友敌人,自己也不清楚。就说这个菜花,只是作为原女主的同村密友存在,好吃懒做、好逸恶劳、虚荣等等,其他的,林岚不是很清楚。   不管怎么说,林岚能确定这个菜花和自己差不多。   如果是一个正常人,那自然无所谓,我穿我的,你穿你的,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如果三观一致,甚至还能认个亲一起发个财什么的。   可如果想害自己和家人,那对不起,管你穿的还是重的还是原装的,一律当臭虫踩死!   竟然敢对她大儿子下手,林岚心里就来气。   她和韩青松走了两圈,心情就平静下来,笑道:“三哥,咱们得奖励大儿子。”   韩青松:“他做什么好事了?”   林岚:“大儿子遇到事主动跟咱们汇报,这还不是好事?这是了不起的好事,比考第一还让我开心呢。”   韩青松揽着她的腰,“奖什么?”   林岚调皮道:“媳妇儿?”   韩青松:“……”你为什么这么皮。   回到家,大旺和沈遇也都洗漱上炕。   林岚隔着门道:“大儿子,你今天表现很好,有困难知道找组织,组织决定给你一个机会,可以提个要求或者奖励。”   她笑道:“你有一晚上时间好好想,别着急啊。”   大旺:“不用一晚上,我现在就想好了。”   林岚:“你好好,不要着急,先睡觉了。”这都要半夜了。   大旺:“这个休息日,我们去滑冰。”   这时候河里的冰冻得非常结实,水库水深、清澈,能看到下面的鱼在游。孩子们很喜欢去滑冰,还有人在上面抽陀螺,打冰球。小旺一直想拉着林岚去,可她不敢。   林岚:!!!!对不起我没听见,没听见,睡觉咯。   她没吭声,蹑手蹑脚悄悄地回东间,轻手轻脚地关门。   韩青松看她做贼一样,纳闷地看她。   林岚竖起食指:“嘘。”   她迅速地上炕,趴在韩青松耳朵上道:“三哥,大儿子的奖励计划取消,明天咱们都别吭声啊。”   韩青松被她弄得耳朵里痒痒的,便转身帮她解扣子,她棉袄上是自己做的盘扣,精致漂亮,但是不好解,每次她都要在那里忙活半天。   第二天早上,林岚一脸若无其事,该干嘛干嘛。   大旺看她,她立刻把头扭开和沈遇说话,当没看见。   沈遇笑起来,“组长,我先回去。”   “你吃饭再走嘛。”   “回食堂吃来得及。”   林岚就没留他,赶紧准备早饭。   大旺就和沈遇一起出去,还能一起晨练一会儿。   韩青松先回来的,他帮林岚做饭。   过了一会儿,小旺跑回来,跟林岚汇报:“娘,那个陆敬雅同学也来了,就是之前说的那个。”   林岚之前就对这个名字留意,后来菜花居然说陆敬雅会害大旺,她更加留意,却也不会过度紧张,免得让人看出来。她让小旺帮她留意着,如果陆敬雅也来晨练就回来告诉她。   林岚让韩青松烧火,她围上围巾戴上手套和小旺一起出去,这时候晨练的队伍已经在小广场做整理活动,有拉伸的,有打球的。   林岚就看到和麦穗一起说话的一个女孩子,个子比普通女孩子高不少,看着有170,皮肤很白,举手投足都带着一种类似于女神的自信。她很敏感,林岚才看她一眼,她就扭头看过来,朝着林岚笑了笑。   麦穗:“娘,怪冷的,你怎么过来了?”   林岚跺跺脚,呼出一口白气,“我裹得厚厚的,不冷,出来看看你们晨练,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她抬头看陆敬雅,“这是你们同学啊,真漂亮。”   麦穗就给介绍一下。   陆敬雅笑道:“阿姨好。您看起来可真年轻,就跟韩麦穗的姐姐一样。”   人家夸林岚年轻漂亮,麦穗比自己被夸可受用,挽着林岚的手臂,笑道:“都这么说,我和我娘现在换着穿衣服。”   陆敬雅毫不掩饰自己的羡慕,“真好,真是让人羡慕。”   林岚就对麦穗道:“你这个丫头不害臊,人家夸夸是客气嘛。陆敬雅这么高挑漂亮,她的妈妈肯定也一样。”   陆敬雅笑了笑,却没顺着说自己的母亲,垂下眼睫掩饰那一丝落寞。   大旺本来和高凌二旺在投篮,这会儿过来,“回家吃饭了。”   陆敬雅回过神来,“我也要回学校了,林阿姨遇到你很高兴,再见。”她和他们摆摆手,就跑步走了。   林岚望着她的背影,看了一会儿,在想菜花为什么要说“陆敬雅会害大旺”,他们之间肯定有什么关系,她得找菜花好好探探。   麦穗小声笑道:“娘,你看什么呢。”   林岚:“我就瞅着这个子,这模样,真挺好。”好归好,但是不耽误她怀疑,牵扯到自己孩子,林岚一点都不能含糊。   吃过早饭,孩子们去上学,林岚对大旺道:“大儿子,娘跟你说两句话。”   大旺就落在后面,慢悠悠地和林岚走。   林岚瞅瞅四周没人,低声道:“以后找对象,一定要找心思单纯的,你看咱家兄弟姊妹都好相处,找个心思单纯的大家只会疼她,绝对不会欺负她的。”   大旺:“……”他的耳朵慢慢地红了,“娘你到底要说什么?”   林岚:“反正不能找心眼多的,比如说你娘我,心眼多,就会欺负你爹。”   大旺:“…………”自己孩子也没少欺负!还有,我并不想找媳妇儿什么的。   林岚拍拍他,“上学去。”   看着大旺走了,她就去前面上班,过了小门发现韩青松在那里等她。她笑道:“三哥,你躲这里干嘛呢?”   韩青松低头看她,目光幽深,“来,说说你是怎么欺负我的。”   林岚笑起来:“三哥,你知道我是个多好的媳妇儿了。明明都是你欺负我,我还跟大儿子帮你掩饰说我欺负你呢。你可得好好谢我啊。”   韩青松握住她的手,“行,好好疼你。”   林岚:…………你不要意有所指。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章是为了交代前世恩怨,不是为了给大旺配CP哈。   兰花花穿的是书【相当于平行空间】,确切说是大姐头指挥人写的。   菜花是现实的人物,也了解那本书,而那本书和现实出入不大,所以菜花以为她重活一辈子,其实她是重活在书里。可她不知道,因为她没什么文化,一把年纪也不爱看书,更别说网络。   她对自己定位和重要性严重扭曲,总以为自己很牛逼很重要…… 第173章 番外:撒网   林岚跟韩青松说她想单独见见菜花,韩青松自然答应。   她虽然不是公安,但是这时候也没那么严格的规定,所以只要有人陪她,接近在押人员并没有问题。   林岚找到刘剑云,“剑云,我单独跟菜花说会儿话,你在外面守着。你放心,我肯定不打她。”   刘剑云:“……我放心,嫂子这么温柔,怎么会打人呢。”   林岚:……呵呵,谁要害我孩子,我拿刀砍他你信不。   刘剑云把菜花提审出来,自己在外面站岗,让林岚自己进去。   林岚把记录本子往桌上一丢,也不坐下,而是站在那里冷冷地看着菜花。   菜花戒备地看她,“你想干嘛?”   林岚敲了敲桌子,“能干嘛,打你?”她冷笑一声,那表情分明就在说我特么的想打死你你信不?   菜花咬了咬嘴唇,看起来要哭了。   林岚:“不许哭。”   菜花恨恨地盯着她,她已经认定林岚和她一样,觉得这是自己的底牌,如果林岚敢逼自己太紧,自己就给她张扬出去。   林岚盯了她一会儿,决定不暴露自己知道菜花的秘密,免得她不说实话。   “你为什么单单挑沈遇和我儿子骗?”   菜花飞快地瞥了她一眼,她能说因为沈遇上辈子是成功企业家,韩旺国是黑社会老大?尤其韩旺国不管能力手段还是人,都令大姐头念念不忘。凡是大姐头感兴趣的,她就感兴趣!   她嘴巴一瘪,哭起来,“我……我就是想让他们和我一起玩。呜呜……你们带着燕燕玩,不带我……呜呜……”   林岚:“……别装模作样了,燕燕也没和我们一起玩什么的,你是盯着沈遇。”   菜花低下头,“沈遇哥是个好人,又有出息,我……我为什么不能喜欢他?”   林岚猜她是个重生炮灰女配,还是想抱男主大腿的。只不知道活多大年纪重生的,居然用装神弄鬼这一套。   幼稚!LOW!   行事作风跟老婆子似的,辣眼。   跳大神,亏你想得出。   “你真喜欢他?”   “当然!”   “喜欢什么?”   “什么都喜欢,他长得好看,脾气好,学问好,有前途。”   林岚点点头:“有前途,没前途肯定不稀罕。所以,你是认准沈遇以后有出息?”   “他、他学问好,那、那不肯定有出息?”   林岚:“我家闺女和二哥学问更好,那肯定更有出息”   菜花抽抽搭搭的,虽然眼里不屑,嘴上道:“他和麦穗学习都那么好,肯定有出息的。”   林岚:“能考大学不?”   菜花:考个狗屁!有吃软饭大学他保管考第一!   “肯定能考上,学习那么好。”   “那你说他们一个穷困潦倒,一个耍女人吃软饭?”林岚俯身逼视着她。   菜花下意识地往后靠,躲她远点,“呜呜呜……我、我瞎说的。”   她心里飞快地盘算着,林岚只是借尸还魂,并不知道未来,这么说自己还有胜算。   这才是自己的底牌和筹码。   “瞎说?”   “我就是想吓唬……”她声音低下去,“让他们害怕,以后就和我玩。”   林岚看她那模样,笑了笑,“想一起玩你就说嘛,你不说他们也不知道。”   “我说了,我想来你家玩儿,沈遇不让!”菜花气愤道,“他邀请燕燕,凭什么不带我?”   她把自己表现得极其幼稚,这样就会让对方放松警惕,不会过多怀疑。   林岚冷冷道:“你错了,是我不欢迎你,看你就膈应。”   她盯着菜花欣赏那咬牙切齿的表情,拿起本子来,“以下内容会被记录在案,不可以说谎。”   菜花咽了口唾沫,“我一句话也没骗你。”   “你是怎么通过纺织厂考试的。”林岚问,目光犀利地盯着她。   菜花考上林岚觉得很奇怪,因为菜花并不爱学习,沈遇是学习好也懂点机械,燕燕是会纺织也恶补了知识,那么菜花是靠什么?当时沈遇知道她考上都很惊讶,因为菜花的试卷一塌糊涂,根本就不会答。   菜花咬着嘴唇,想要怎么解释。   林岚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自己做过的事情很难回答吗?不会骗我说蒙上的,考试的两百人,最终只录取15个,加了三个名额。你到底有什么特长能被额外录取?”   林岚还问过沈遇,菜花在纺织厂表现一般,日常上工是拖后腿的,很多小组都不爱要她。   这个答案呼之欲出。   菜花捂着脸又开始哭,“你干嘛要这样羞辱我,干什么!我和纺织厂主任家是亲戚行不行?他看我可怜,破格录取我。”   一个谎言下面就接着无数个问题。   林岚:“他破格录取你,因为你对他的胃口?”   否则的话,菜花也不算漂亮,身材也很扁平,看起来也没有特别之处,纺织厂主任为什么要潜规则她!   或者……林岚逆向思维推一下,“不是他看上你,是你怎么拿捏的他?”   报名的那么多人,菜花一点也不出色,主任不可能一下子看到她,肯定她故意去找的。   就算她主动走到主任跟前,一般男人也不会对干巴的小姑娘有兴趣。不是瞧不起她,而是那么多环肥燕瘦成熟青春的诱惑在,一个好色的男人,按照常理不该这样选择。   所以林岚认定她有什么手段,如果菜花不交代,就过不了这关。   她用笔点了点纸,“别费口舌,你要是纺织厂的厂花,你这话我信。”   菜花心里把林岚前世今生骂了个狗血淋头。   菜花没想到林岚这么难弄,自我抹黑被主任暗中睡了都不能成为理由,非揪着不放。   “是……我无意中知道他一个秘密。”   她想用秘密勾引林岚。   林岚却不问什么秘密,“你怎么知道的?”   “就是知道了。”   林岚:“要么有人告诉你,要么有什么理由,不可能就是知道了。”   菜花突然烦躁起来,“我说我看到了,你不信,非说我装神弄鬼,我有什么办法?”   林岚看了她一眼,当然信啊,你不就是重生的吗,但是不能让别人信,“什么秘密?”   菜花:“他……是伪军将领的私生子。”   林岚不以为意,“你用这个威胁他,他能一直帮你?”   菜花点点头。   林岚在记录上做了标记,要去找纺织厂主任核实,调查更多信息。她也不抬头,直接翻眼瞅菜花,这个角度让对面的菜花觉得她蔑视自己,既愤怒又有压力。   “说说那个陆敬雅,你为什么污蔑她。”   “我没有污蔑她!”菜花下意识喊出来。   她对大姐头的感情很复杂,既有羡慕崇拜仰望,又有嫉妒憎恨,尤其她知道在大姐头的心里,自己居然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属下,简直要气死她。   她做了那么多,难道比不上一个早就死了多年的韩旺国?   大姐头在幕后操控,让人以沈遇和燕燕为原型男女主出了一本书,里面就有韩旺国一家。   别人不知道她的意思,菜花却清楚得很,随着年纪越大,大姐头心里的妄想更加严重,想用这样的方式把那个男人永远留在里面。   她觉得大姐头一定会抹黑或者故意美化她和韩旺国之间的关系,结果并没有,原原本本,真实得让菜花都有些冷汗。   韩旺国小时候因为叛逆和家人疏忽被人引诱误入歧途,最终离家出走加入黑社会。   他9岁开始被瞧上,15岁正式入门,75年初跟着祖爷离家出走。   大姐头的书里说的清清楚楚,他是一个专注又纯粹的人,把学习技能当成了兴趣,废寝忘食,两耳不闻窗外事。   在她看来,电视里那些古惑仔什么的,根本不能与他相比。他们没他俊没他狠没他能打,也没他冷漠绝情。   虽然她一直和他一起训练学习,朝夕相处,可他并没有因为日久生情而爱上她。   好在他对别的女人更没意思,祖爷说男人需要成家,他也愿意和她组成家庭。就在即将成亲的时候,他无意中得知父亲在自己离家那一年被人残忍杀害,于是他拒绝结婚,想去复仇。   祖爷说早就替他复仇完毕,并将证据一一呈现给他看。   他沉默了两天,接受这个结果,却拒绝结婚,要求守孝三年。   三年后他成为门内最有威望的接班人,老头子年纪大想颐养天年,让他们早点结婚生儿育女,他也可以四世同堂。   此时,正是八十年代最乱的时候,也是公安系统严打的时候。   他以忙为由又拖了两年,然后在婚礼上杀了老头子,杀了已经在军中身居要职的三叔,还杀了其他所有的把头,包括柳浩哲。   那是一场冷酷又绝情的杀戮,他们把他当家人,视他如己出,没人想到他会反水,更没人想到他会那么残忍、决绝。   不过这一部分是大姐头秘不示人的部分,只有她自己拥有全本,出版面世的书里只保留女配韩麦穗相关的一些情节,为男女主剧情服务略交代一下而已。   就在菜花胡思乱想的时候,林岚问:“说说陆敬雅是怎么害我大儿子的。”   菜花哆嗦了一下,“我……我瞎编……”   “你以前不认识她,你瞎编?别耍花招啊,我没空和你扯,并不是公安局就不动私刑。”她冷笑,“我可不是公安,我是韩旺国他娘!”   菜花真是恨死她了,又气又悔,自己太大意了!!   这似乎更印证上辈子大姐头说她“蠢得全世界人一眼就看出来还想耍心机,让你做什么就好好做,一点脑子不用贡献。”   这话对上林岚的眼神,菜花恨不得再来一次大地震,给这些混蛋都埋地下去。   “或者我提醒你一下,陆敬雅是不是和你说的我大儿子杀人、被枪毙那一段有关系?”林岚似是漫不经心地问着,心里却有点紧张。   她把笔帽拧上,这一段不需要记录,她之前铺垫那么多,就为了这一句。她要和菜花印证未来的事情,确定一些事儿,再揪出一些人!   菜花脸上的汗唰的流下来,幸亏林岚不知道未来结局,她还有底牌。她擦了擦汗,心里想着要怎么应付,可她真的不是多聪明的人——虽然自己觉得比谁都聪明,在林岚的逼问下,她根本脑子转不动,谎都不会撒了。   因为撒一个,后面林岚就有一堆问题跟过来。   “我说了,你们不信。”菜花喉咙干巴巴的,眼睛都开始发干,就好像上辈子上了年纪一样,眼干嘴苦的。   林岚:“我信,不要只说结果,说说过程嘛。听故事谁喜欢只听结局呢?”林岚说着就站起来,走到菜花斜对面看着她   菜花顿时觉得有一种无形压力笼着自己。   “我、我……”   林岚俯身,一手撑着桌沿,一手扶着椅背,更紧地逼视着菜花,“这个陆敬雅有问题,就算她现在没害我儿子,以后她会害。”   菜花不知道为什么,手在发抖,她努力让自己镇定,没什么好怕的!这个女人并不知道,只有你知道!你是仅次于大姐头的人,搁十年后,分分钟把这个女人摁死。   她抓住桌子下面的横档,死死地抓着,强迫自己镇定。   “我、我那天在、在学校门口碰到她,听到人家叫她名字。她很漂亮,也很高,可是很傲,居然……居然撞了我不道歉……我……我就想让她倒霉。”   林岚:“别编了啊,你以为我是小孩子?”   她直起身来,“你说的我很好奇,这样,我去把陆敬雅叫来,看看你们是不是有过节。”她朝着门外走去。她走得不慢,然后伸手拉门,“剑云?”   刘剑云躲到略远的地方,如果屋里有事情大声叫他就听见,但是正常的声音他听不清的。   听见林岚叫他,他应了一声大步过去。   “你去高中学校,把一个叫陆敬雅的叫……”   “等一下!”屋里的菜花急了。   林岚回身看她,“你想起来了?”   菜花刚才太着急站了起来,这会儿又坐下。   林岚朝刘剑云笑了笑,“外面太冷,你去隔壁屋里暖和暖和。”   刘剑云表示没事,他继续给林岚站岗。   林岚回到座位坐下,把玩着手里的钢笔,“开始。”   菜花无比地懊悔,自己为什么要告诉大旺陆敬雅的名字,完全可以只说有那么一个女学生。她当时就想快速达到目的,让大旺一下子被镇住,那自己再吓住他,帮他改命,他就会被拿捏住。   千算万算,她没想到大旺变了不按常理出牌。   她也没算到,林岚竟然是借尸还魂的。   “我看到,韩旺国参加一个非法组织,那个陆敬雅也是那里面的。”她艰难地说出这句话。   她这样说,林岚也不能当证据去抓人,没人会因为别人说一句我预测未来就当证据的。   林岚:“继续。”   菜花的思绪乱得很,她想起很多事,有些记忆深刻,有些以为忘记却又想起来。   前世她识字不多,后来跟着大姐头又学了一些,却依然不爱看书。唯一认真看的就是大姐头让人编的那本,一大半还是听人念的。   之所以要看,是因为她想知道自己有多少戏份。她觉得自己是大姐头的贴身助理,怎么也得从小出场,可惜少的可怜,连韩麦穗都比她多!她当时非常非常伤心、失望、沮丧,感觉被抛弃了。   她甚至借酒装疯质问大姐头“为什么没我什么戏份?凭什么没有我?你怎么能这样对我?我对你那么好!”   大姐头当时的眼神格外冷漠、凉薄,里面没有一丁点的感情,仿佛看着一堆垃圾一样漠不关心。   凭什么!   她凭什么!   一样都是黑社会,一样都是人渣,你凭什么比我高贵!   你不是也没人爱么,他不是宁愿去被枪毙也不愿意和你在一起嘛!   你不是宁愿他去被枪毙,也不舍抛弃自己的体面和富贵?你又装得一副掏空灵魂生不如死的贱样给谁看?   你虽然没参与杀他爹,可你暗中阻挠他调查,包庇杀害他爹的凶手,还想和他恩爱到白头,你怎么那么不要脸!   你哪里比我高贵,哪里比我高贵!你凭什么看不起我!!!   菜花眼神有些狂乱,有一种前世今生分不清的错觉。   “在你看到的那些影像里,我大儿子杀的不是无辜的人,而是陆敬雅他们一伙儿的。”   林岚的声音平稳却没什么感情,淡而冷,心却不由自主地揪起来。要是菜花所说属实,那前世的大旺可是为他爹复仇?想到这个,林岚心疼也有些释怀,虽然他误入歧途,可总归还能迷途知返。   如果陆敬雅和他们是一伙的,好好查那些人就都浮出来。这时候的他们,比起十年二十年以后自然势单力薄容易对付。   更何况老五老六已死,柳浩哲被抓,估计他们短时间内也培养不起新的接任者。   如果把前世杀害韩青松、带坏大旺的仇人给挖出来,从此以后都解决了后顾之忧。   只是林岚有些疑惑,这一世大旺已经确定不会跟他们走,县城有韩青松他们也插不进来,那他们为什么还让陆敬雅到这里来上学?   就不怕暴露吗?   还是笃定不会暴露?   这么说,菜花还真是关键,如果没有菜花,那他们也绝对不会怀疑陆敬雅有问题。   菜花轻轻地点了一下头,当年过程到底多惨烈,她不知道,因为那时候她还在和自己男人的大老婆各种斗,各种要孩子、要钱。   她是后来才知道的。   那本书未出版的部分摆在大姐头的卧房里,只要她在家睡觉晚上都会念一念,一边喝酒一边念,好像入魔。听得多了菜花就了解当年很多事情。   他一直暗中调查杀父仇人,知道真相以后并没暴露,等真拿到实权才发作。   她明明知道他在调查,却帮他在爷爷和三叔面前遮掩,想办法阻挠他,却不舍得和他撕破脸。   爆发的那一天,就是她的修罗场。   他杀红了眼,几乎把门里的精锐都杀光。   最后他提着刀走向她。   她手里举着枪却扣不下扳机,眼睁睁看着他发狂杀人,杀爷爷杀三叔杀所有亲人,看着他和她提刀面对面。   他身上都是血,有他的,有别人的,血顺着刀尖滴滴答答落在地上。   “你杀了我。”她脸色惨白,“如果能让你放下,你杀了我。”   他一言不发,用力一掼,那刀就插入地板嗡嗡作响。   她读懂了他的眼神,他不杀她,但是今生今世、来生来世,永不相见!   他父亲不是她杀的,可入得此门,都是一家人,他们杀和她杀也没有太大区别。   他转身大步离去,高大的背影一步步消失在她眼前,冷酷、决绝,再不回头。   “我爱你啊——”她撕心裂肺地喊,“不是我选择的人生,是人生选择了我。如果可以,我也想自己选择一次啊——”   他不为所动,推开门走到阳光下,一直走一直走,直到走进黑洞洞的枪口里。   他的遗言是:惟愿不曾入歧途。   狗屁狗屁狗屁!   菜花要疯了,她为什么记得这样清楚?三十多年后大姐头的声音在她脑子里不断地回响,几乎要把她的脑袋炸成碎片。   林岚看着对面似乎陷入癫狂的菜花,耐心地等待着,最后菜花却瘫软在椅子上一言不发,似乎整个人被掏空一样。   林岚没催她,只冷冷地看着,过了片刻,她道:“你也是他们其中的一员。”   “不!不是!”菜花猛地坐正了,“我不认识他们!”   林岚明白她的意思,起码现在的菜花还没认识他们,可能年纪不到?   这么看来她和那个组织羁绊很深,但是也矛盾不浅,所以她还没加入就开始背叛。   她笑了笑,神色和缓下来,走过去拍了拍菜花的肩膀,温声道:“你别怕,你现在没犯法,一切都来得及,没人会对你怎么样的。”   菜花骇然,抬头盯着林岚。   林岚直视她眼底,“把你后来看到的那些说说。我信,听得非常认真。”   菜花却不敢说,她已经说得够多,但是他们那些勾当不能说,未来的事情是自己的底牌,不能都告诉林岚。   她身体又软下去,这两次谈话实在是太累,她的情绪大起大落,几乎支持不住。   “如果那些人出现在你面前,你能认出来吗?”林岚问她。   菜花瘫软在椅子上,摇头,就算大姐头多年后和现在相貌出入也不小,更何况别人?再者她入门的时候,早就不知道换了几拨,几个把头这会儿有的还没出生呢。   林岚也不需要她再说什么,有这些足够。   她喊道:“剑云!”   刘剑云推门进来,“嫂子。”   “去请你们韩局来。”   刘剑云立刻去喊,很快韩青松和他一起过来。   林岚道:“三哥,有个人目前可能是清白的,但是你们需要调查她身边所有的亲朋。”她附耳道:“我怀疑她家里有人和上一次的案子有关。”   韩青松的面色一凛,知道她的意思,他接过林岚手里的笔录,看了一眼,见上面圈着一个人名“陆敬雅”。   刘剑云也看到:“那天大旺还问呢。”   韩青松:“派不容易引人注意的去青怀县调查,找个好点的借口。”   刘剑云笑道:“这是咱们的拿手好戏,您放心。”   他去安排人手。   韩青松看了一眼对面没有精气神的菜花,“她这是累得?”韩青松寻思难道真的能通灵?请神上身可是很累的,小时候看那些跳大神的,一个个累得半死。   林岚:“又没让她干活累啥啊,估计是想起什么气得。”她揉了揉眉心,笑了笑,“韩局,你得亲自去问问纺织厂的革委会主任,给小姑娘撑撑腰。”   林岚把笔录那一页翻给他看。   韩青看了一眼,“我亲自去问他。”他先让人把菜花关回去,然后和林岚离开这里。   张希望被韩青松找到的时候正在开会,指手画脚抑扬顿挫,一副指点江山的架势,说得唾沫横飞神采飞扬。   韩青松打断他们,“张希望,公安局有案子请你配合。”   张希望是认识韩青松的,没想到副局长亲自来找自己,还真是给面子。不过等他和韩青松去墙根问话的时候就没那么得意了,一听说是强奸未成年少女,他慌得赶紧摆手,“没有,没有,是菜花来找我的,是她主动的。而且……没的,我们根本就没那个事儿。”   韩青松瞥了他一眼,“没?”   张希望用力点头:“没,我、我没得到她的身子……”   韩青松盯着张希望的脸把这话消化了一下,才问:“她只是用你的出身威胁你?”   张希望脸色一变。   韩青松:“放松,不管你是谁的儿子,你自己不做坏事,没人枪毙你。”   张希望抹了抹脑门上的汗。   韩青松:“来说说何菜花这个人。”   张希望面对韩青松哪里还敢隐瞒,一五一十竹筒倒豆子一样多倒了个干干净净,还生怕韩青松不满意连见了几次,做了什么,菜花是怎么怎么的,他是怎么怎么的,然后他送了什么什么,说得清清楚楚,让人不得不怀疑他日常没少回味。   韩青松一直面无表情,听完以后却敏感地抓到一点,菜花这手段和柳浩哲有点像,算是柳浩哲的皮毛。   张希望忐忑不安地看着韩青松:“韩局、我、我没事了。”   韩青松淡淡道:“你有没有事,你们纺织厂革委会先讨论。”   怎么可能没事,韩青松可没时间搭理他,等革委会讨论完自然会把他送公安局去处置。   韩青松回到公安局先叫了罗海成来安排一下,让罗海成去一趟农场。   数日后,各县开了个年底安全交流会,与会人员有公安局、宣传办等人,之后各县还互相串门交流。刘剑云带人去了,然后带回消息来。   刘剑云找韩青松汇报,顺便把林岚也叫来,如今他和李副局办公室分开,一人一间。   办公室里有老旧的暖气片,因为是一楼,所以里面有咕噜咕噜的水声,温度也很低。   韩青松给林岚倒了一茶缸热水,让她抱着暖和手,示意刘剑云开始。   刘剑云拿出自己的本子,翻到那一页,“韩局,这是我整理的,您和嫂子看一下。”   林岚和韩青松并排坐着,把那几页纸仔细看了看。   陆敬雅的爷爷虽然是烈士,41年的时候并不敢公开声明,因为那时候日伪军还活跃在当地。为了遮掩身份,也为了有个依靠活下去,陆敬雅的奶奶改嫁给胡凯生。而陆敬雅的爸爸陆文启并不是亲生的,是收养的,当年战事连连,有村子因为收留敌后抗日力量被屠留下的孤儿。陆敬雅的三叔胡宗虞,就是她奶奶和胡凯生的儿子,如今在明岛军分区任政治指导员。   生下胡宗虞没几年,陆敬雅的奶奶就去世,胡凯生没有再续弦,反而把三个孩子都拉扯大,分别给娶上媳妇。   陆文启牺牲以后,遗孀俞秀梅也没有再改嫁,不过有闲话说她和村里某男人有点瓜葛,只是碍于烈士遗孀不好改嫁。   她对女儿不是特别亲近,陆敬雅是跟着爷爷以及大伯长大的,从小学开始就时常去部队跟着胡宗虞。   任何人,只要把家谱拿出来扒拉一下,祖辈三代这么一数,其实都没什么神秘的。   谁也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林岚想陆根生和陆文启都已经牺牲,应该没问题,那么这个大伯陆文龙、后爷爷胡凯生就很可疑,顺带着这个胡宗虞也得查查。   只是身份在那里,不是那么好调查的。   韩青松道:“先调查一下这个胡凯生。”   刘剑云:“胡凯生倒不是当地人,是从明岛那边逃荒过来的,那时候日本人登陆一边安抚一边杀人威吓,不少人都逃了。他本来是个厨子,家传手艺,祖上供职于皇家御膳房。当地还流传他不少故事呢,当年日本人、国军、伪军都请他去给做饭,他趁机救了好几个地下党和八路军。哦,对了,陆根生就是他救过的。”   林岚翻了翻,这些都是公开的信息没什么怕人的。她想菜花现在肯定不认识陆敬雅,毕竟一个刚休学回来的女学生,一个乡下刚出来的小丫头,根本没交集。   她们的交际是上辈子。   那么这个陆敬雅,不管现在看起来多么美好,将来也一定是黑道门头子。   唯一需要确认的是,她现在入没入门。   如果她没入门,就不算坏人,不能因为将来的罪行提前处置她。但是就算她没入门,也要确定她和那波人是不是一起的。   韩青松缓缓道:“我们假设这个胡凯生是那个祖爷,往这方面查他。”   祖爷这个说法小时候大旺说过,后来柳浩哲也说过,这是最关键人物。只要揪出他,这个以后危害社会巨大的犯罪组织就会土崩瓦解。   刘剑云:“韩局,我亲自带人办这个案子。”   韩青松:“让人悄悄打听,看看青怀县,有没有算命相面特别厉害的人,调查到不要打草惊蛇,小心监视。”   按照韩青松的理解,如果那个祖爷真的存在,假设是胡凯生,他会不会在青怀县也培养几个得力的把头?去年办的案子,老六的能力太差一旦暴露就无法脱身,跟三把头的能力相去甚远。   他怀疑,会不会还有一伙暗中蛰伏的人,正伺机而动。   刘剑云也懂,去年他们办了老六等人的案子以后,韩青松就让人在本县内打听算命厉害的人,看看是不是相门把头,结果打听出几十个来,经过排查都没有可疑之处。   晚上回家的时候,大旺已经领着弟弟妹妹们回家。   二旺和麦穗做了饭,煮地瓜、炖白菜鸡蛋、蒸农家香肠、馏饼子,还有各色咸菜,煎带鱼。   林岚一进家门就夸,“我们在前面大院都闻到烤地瓜和煎带鱼的香味儿了。”   二旺厨艺越来越好,就说煮地瓜,很多人家怕糊锅,那地瓜真的是水里煮,一点也不好吃。二旺水量和火候掌握好,出锅的时候水刚好烤干,那地瓜都上了嘎渣出了地瓜油,又甜又香。   还有煎带鱼,用鸡蛋液一裹,在油里煎出来,金黄色又好看又好吃。   香肠是任红霞送的,又香又下饭。林岚打算过些日子各大队杀猪她挨大队去买几斤肉,到时候自己灌个几十斤,让孩子们天天有肉吃。   吃过饭孩子们做作业看书听收音机,林岚则把大旺叫到她和韩青松的房间交代一下。   她斟酌一下,生怕大儿子抵触,“大儿子,那个陆同学咱们既要防备,又不能太刻意。”   大旺:“我知道。”   菜花已经被公安局正式拘捕,虽然跟他和沈遇说什么恶作剧,他自然没那么好糊弄。他感觉陆敬雅还是有问题,至少不像档案那么干净。   他就跟二班的互助小组招呼一声,让他们主动吸收陆敬雅补习功课。   但是课间、晨练大家还一起,所以不会显得刻意。   过了几日,大旺几个去上学,发现来了一位新语文老师。   新老师名叫范毅坤,是学校原来的副校长,文化运动的时候被打成右派被下放山水农场改造,现在发现没有问题便调回高中继续教书。   麦穗和二旺挺喜欢听他讲课,生动有趣、鞭辟入里,对不耐烦读书的学生也能循循善诱是个好老师。   因为他的腿有些跛,上课站满堂很累,学生们会请他坐下。   他立刻对着黑板上方贴的M主席像连连鞠躬,“在伟大的领袖面前,我怎么敢说累,这是为人师表应该做的。”   下课的时候,他也会和同学们聊聊,鼓励他们好好学习。   有学生笑道:“范老师,学啥啊,还不是得去下乡修理地球?”   范毅坤面色坚定道:“四人组都被抓了,我坚信,高考一定会恢复的。这么大一个国家要发展,那是需要很多很多人才的。大家应该看到光明和希望。”   听他这么一说,不少同学真的心思活动起来,纷纷询问是不是真的。   “要是我们能参加高考,那可真是太幸运了!”比之前的那些哥哥姐姐们不知道幸运多少呢。   他们还下乡没回来呢。   范毅坤笑了笑,“打个比方,明年或者后年就恢复的话,你们准备好了吗?能参加考试吗?”   被他这么一说,有的同学就激动起来,“快快快,把笔记借我看看。”   范毅坤笑了笑,他当然没有把握来年恢复高考,因为他已经说了快七八年的来年啦。但是,总能给别人一些希望的,总比天天迷茫着要好。   放了学范毅坤就去革委会。他之所以能回到学校来教书,是革委会审核批准的,一开始每天都要去革委会政治组汇报工作。   汇报工作很简单,就是讲一下自己干了什么,自我检讨过去的错误,表忠心以后如何。   他出来的时候碰到韩青松,便上前问好。   韩青松看了他一眼,“范老师回来啦。”   范毅坤点点头,“还得感谢诸位领导。”   韩青松随口问道:“你和柳浩哲闹龌蹉?”   范毅坤摇头:“不曾,他以前是我的学生,后来一直有联系,就是我去了农场之后才少起来。”   韩青松:“那他为什么要举报你是反动会道门坏分子?”他目光沉沉地盯着范毅坤。   范毅坤怔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是这样,随即激动起来,“政府一定会明察秋毫,不会随便相信的。我范毅坤除了革命不积极被划成右派,清清白白。绝对不搞那些伤天害理的事儿。我、我甚至不知道小柳同学是怎么变坏的,竟然还要污蔑我?”   韩青松看着他,范毅坤的背景查不出什么,范毅坤可能不是一伙的,也可能他们的确是一伙儿的故意举报,不管哪一种都能混淆视听,扰乱公安视线。   毕竟公安人手有限,特别有能力的就更有限,不可能同时办几件案子。   韩青松淡淡道:“范老师是清白的,我相信你。”   范毅坤长舒了一口气,给韩青松拱拱手,“多谢韩局明察秋毫。”   韩青松道:“并非我明察秋毫,而是……”他立刻打住了话头,一副差点说漏嘴的表情,赶紧和范毅坤告辞大步进了办公楼。   范毅坤一脸疑惑,这时候公安局有人跑来说找韩局。   他约莫听见一个脸色发白的公安嘀咕“预言家突然发病,快、快告诉韩局秘密请大夫”,范毅坤顿时好奇起来,什么预言家?   “范老师,你赶紧走啊,汇报完思想不要在这里逗留。”有公安看到他赶他离开。   范毅坤犹豫了一下就往外走。   走到门口的时候碰到大旺带着弟弟妹妹们过来,范毅坤一下子就认出他们。   毕竟容貌如此出众,成绩又好的学生让人记忆深刻。他听麦穗愤愤道:“那个陆敬雅不是好人,她会害大哥的。”   漂亮的弟弟朝她做鬼脸,“嘻嘻,你是不是看她长滴高会打篮球嫉妒啊。”   “胡说八道,我嫉妒她?我是偷听爹娘说话知道的。那个预言家都说了,陆敬雅很可能是反动会道门的人。”她一副自己知道秘密你们不知道的得意模样,拉着俊秀的二旺跟他讲。   “二弟,你信不信?”   “信,我也听见了,那个预言家还预测到大地震、伟人去世、四人组被抓,还说明年会恢复高考。”   麦穗得意道:“就是的,咱爹说去年他能逃过一劫没被那个潘刀子杀掉,就是因为预言家提醒。抓着柳浩哲那些人,也是预言的。”   “可惜她身体不好,不能一直预言,每一次要间隔一段时间。”   一旁的大旺双手插兜,目光一转看到不远处的范毅坤,脸色一变,咳嗽一声,“胡说什么。”   几个孩子立刻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过,跟范毅坤招呼一声老师好,就赶紧去了革委会大院。   范毅坤心跳如擂,真的假的?   林岚一直站在能看到院子和院门的房间盯着,回头看了一眼进来的韩青松,小声笑道:“三哥,孩子们演技真棒。”   他们不过是略一编排,孩子们就懂了,一个个演得特别来劲,保管范毅坤看不出什么。   不管范毅坤是不是他们的同伙,他和柳浩哲等人都有联系,也是最佳传递消息的人。   自从柳浩哲等人被抓以后,祖爷那帮人就蛰伏起来一动不动,公安还真不好找他们。   现在有菜花这张王牌,当然要好好利用,放出风声公安局有一位可以预知未来的大能,可以抓住那些犯罪分子。   不怕祖爷不心惊!   韩青松站在她身后看向外面,“我让人悄悄跟着他,等他跟人说过这个消息,过两天直接上门找胡凯生调查。”   这招就叫——打草惊蛇! 第174章 番外:棋子   让韩青松等人惊讶的是范毅坤居然先去拜访李副局家。   这是什么情况?   刘剑云立刻分出人手盯着李副局家,再盯着范毅坤,好在范毅坤回到家就老老实实并没有外出。   韩青松分析范毅坤可能去找李副局探口风,确认这件事是不是真的。这一点也算歪打正着,因为李副局一直好奇呢。去年柳浩哲那个案子,李副局就不爽,但是很多细节他又不知道。前几天抓菜花,李副局也听到一点说那个菜花能预言以后的事儿,但是不清楚具体内情。他找刘剑云问了好几次,刘剑云都支支吾吾应付过去,给李副局气得不轻。   这会儿听范毅坤的话更加确定,他直接到公安局来问韩青松。   “韩局,你们玩什么鬼把戏?别以为现在政策放松就不打击封建余孽了。谁要是搞什么封建迷信,照旧抓起来枪毙。”   韩青松面色如常,并不接他的话茬,“李局,这是机密要案,非涉案人员不得过问。”   李副局:“神马玩意儿,我还不能过问?”   韩青松点点头:“结案以前,高局都不问,你说呢?”   李副局气得嘴唇都哆嗦,自从韩青松来了县里,这两年他的头发都掉得格外厉害,再这么下去,自己都要变成秃子了。   决不允许!   过了两日,他寻个机会,带上两瓶酒和一些点心、苹果去了老丈人家。   苗喜发当年是老红军,建国的时候副团级,因为身体受伤没有留在部队,转业后回家乡当了县政府的县委书记。五八年退下来在县人代会当个主席,如今已经无官一身轻,他当年的老战友们还没退的都个个身居要职,所以他这会儿在县里还是有分量的。   李副局就是抱着他的大腿起来的。   “爹,下棋呢?”李副局进来的时候就看到老丈人和一个老头儿正在下象棋,旁边收音机里还放着京剧《挑滑车》。   老丈人爱好喝小酒加下象棋,只是酒量一般棋艺更一般,喝点酒就能把小时候偷邻居家地瓜的事儿都抖搂出来。   这个和他下棋的李副局也认识,来过很多次,当年是个厨子,救过苗喜发的命。   “胡叔来啦。”李副局把礼物放下,就搬了个马扎坐过来给老丈人支招。   胡凯生朝着他笑了笑,“苗老哥真是好福气,女婿和儿子一样出息孝顺。”   苗喜发哈哈一笑,大手拍在自己的腿上,“你也不赖嘛,哈哈,你可小心,下一步老将要对脸喽!”   胡凯生笑而不语。   李副局冷汗,提醒道:“爹,谁对脸谁输。”   “啊?真的?”苗喜发一拍脑袋:“我记差了?”他看了看棋盘,本来以为自己稳赢呢,咋的女婿一来就要输?   他娘的!他瞪了李副局一眼,不走棋了,“你今日这是有啥事?”   李副局笑道:“爹,你要不要跟部队说说,把韩青松弄回去。”   苗喜发瞪了他一眼,“你当我军委主席呢,还把韩青松弄回去,我想把你弄进去。”   李副局尴尬地笑了笑,“爹,胡叔还在呢。”   苗喜发:“胡老弟在咋了,也没有怕人的,你这个同志思想很成问题啊,你比不过人家韩青松,就要直接把人家锅底下的干柴抽光?”   “爹,那叫釜底抽薪。”   “我管你釜底抽薪还是抽旧的,你好好搞搞业务,别说有的没的。”   “爹,那你说,他韩青松手里有个王牌,什么预言家,我能搞得过吗?他连来年恢复高考的事儿都预言……”犹豫了一下,他附耳对苗喜发道:“前面大地震、伟人崩、四人组被抓都知道。”   苗喜发不大的眼睛瞪成牛眼,“胡扯,胡扯!”   李副局:“真真的,我查了,去年韩青松办的那个案子,就是预言家给说的。要不他在集市上早给人捅死了。”   苗喜发更不信,“你说你啊,人家这是搪塞你呢,让你少耍心眼子。”   “爹,你看你就不信,我说啥你也不信。我都亲耳听见的,他们要抓那个什么祖爷和三把头呢。”李副局急了就叫起来。   一边的胡凯生手一抖,赶紧握住那枚帅子,紧紧地握着。   李副局觉得没啥,反正也没什么机密的,所以他在老爷子这里向来不避讳,能在老爷子这里吃饭下棋的,就是值得信任的。   他并没有多想。   胡凯生微微低着头,收音机里唱着,“看前面黑洞洞,定是那贼巢穴,待俺赶上前去,杀他个干干净净……”他眉头颤了颤,眼神越发地冷狠起来。   他朝着苗喜发笑了笑,“李局长这是不是被人阴了啊,本来资格最老,结果一个两个都怕他头里去。我这个外行都觉得不合理。”   苗喜发:“没啥不合理的,人家韩青松就是有本事。”   胡凯生笑道:“李局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这么有本事的人,去部队岂不是更好。”   李副局就连连点头,“爹,我也这么想的。”   “我院儿里溜达溜达,你们说话。”胡凯生也不多说,他笑了笑也不等苗喜发答应就先出去。   胡凯生一走,苗喜发就不端着了,抬手一巴掌拍在李副局头上,“你都多大岁数了,还犯蠢?这种事你也信?”   李副局哭丧着脸,甭管多大,在老丈人面前他每次都得跟个小孩子一样,“爹啊,由不得我不信啊,你看那个韩青松,一个泥腿子,要不是有这个,他能这样风光?”   “他那么厉害,你让他给你算算什么时候升官发财!”苗喜发气坏了,妈个巴子,瞧不起泥腿子,老子还是泥腿子呢!   没出息的东西。   李副局委屈得很。   “人这辈子差不多就行啦,你还想啥?副局还是局长的能咋滴?老了有人伺候你,够你吃够你喝想下棋就下棋想听戏就听戏不好吗?你看我,要不是跟着共C党,如今还在家里种地呢,能有这好事?怎么就不满足?”   李副局委屈得跟什么似的,那是你!   “行了,你走,别来打扰我下棋了。真是的。”苗喜发受不了他,赶着他滚蛋。   这日晨练结束,大旺解下眼睛上蒙的布,发现他爹正拿手巾擦擦汗。   韩青松:“进步很快。”   大旺心里有点小得意,虽然自己更累,但是能把韩青松累出汗来,说明自己比之前的确有进步。一开始蒙着眼睛的时候,他只有挨打的份儿,现在已经可以和不蒙眼睛差不多。   韩青松看了他一眼,“今天请假,跟我出趟门。”   大旺立刻拢住得意的心情,正色道:“是。”他回家让麦穗和二旺帮他请假。   自从那日得爹娘授意帮着演一场戏,孩子们就来劲,小旺笑眯眯的,“大哥,是不是要去收网啦?”   大旺:“不要打听。”   麦穗:“咱们都注意点啊,不要露出什么破绽被她看了去。”   二旺:“放心。”   林岚:“你们嘀咕什么呢?”   小旺:“说娘今天好漂亮啊。”   林岚穿着三旺给买的棉皮鞋,低跟,鞋的款式秀气,不是那种粗犷风格的,很适合她。   林岚转了一圈,“我也觉得很好看。”   吃过早饭,大旺就跟着韩青松去公安局,刘剑云已经备好吉普车,一共五人驱车去青怀县。他们先在县里吃午饭,刘剑云打听一下,胡凯生这个大厨这两天居然没来上班。韩青松便分派一下,让刘剑云在县委打听,他带着大旺几个公安去公社大队。   城郊大队的革委会主任陆文明接待他们,另外还有治保主任陆敬丙。   韩青松让大旺和书记员跟他们咨询一些问题,他叮嘱大旺,“不管有没有危险,都要外松内紧。”   外松内紧,让人看着很随意松散,实际却时刻警惕,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那种。   大旺点点头,“记住了。”   韩青松就带另外一个公安去陆敬雅家。   他们来之前做过功课的,陆家早就分家,陆敬雅和母亲俞秀梅、后爷爷胡凯生住在老房子,大伯陆文龙一家住隔壁。   陆家因为胡凯生是厨师,在县革委会食堂做饭收入不错,所以家境也好。他们两家的房子都是青砖黛瓦,连院墙有一大半也换成砖石结构,整洁牢固。   前来应门的是一个三十五六岁的妇女,个子高挑皮肤白皙,耳朵上缀着两只桃形的小银坠子,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在脑后盘着发髻,用网兜着,插着U型银簪子固定住。她穿着蓝色的大襟袄,朝左边扣扣子,下面是黑色的布裤子,裤腿上一圈自己绣的别致花边。脚上一双自己缝的马口棉鞋,鞋头缝着剪布的云纹蝙蝠。   整个人看起来冷艳气派,很有旧社会当家奶奶的范儿。   “你们找谁?”看到来人穿着公安制服,俞秀梅清冷的脸上也没什么表情。   韩青松出示了证件,“我们来查60年哄抢公粮,陆文启牺牲的案子。”   俞秀梅一怔,随即不悦道:“都多少年了,怎么又查?”   韩青松:“有类似的案子。”他面色冷峻,又穿着制服,有一种迫人的威压。他向来不和人多解释,一般人看到这架势也抵抗不住。   俞秀梅犹豫了一下,闪身让他们进去。   绕过影壁进了小院,院子挺宽敞,正房五间,没有东西厢,西南角是厕所和草房。   院子西边竟然竖着一家秋千样的架子,看起来像部队里训练的高低杠。   俞秀梅请他们堂屋坐。   虽然是乡下房子,堂屋收拾得纤尘不染,当中一张黑光油亮的八仙桌,一边一条春凳,有两条凳子上系着手缝坐垫。北边窗下是饭橱,东西两边是灶台,也都收拾得干净利索。   东间西间门紧闭着,外面挂着豆面印花的藏蓝色门帘子,冷沉沉的。   她要给他们冲茶,韩青松:“不必麻烦,我们了解一下当时的情况。”   这种事情县、公社都有记录,不过记录都是事后讲述,不能百分百还原当时的情况,总是有出入的。那公安就负责问话,先问问俞秀梅和陆文启结婚时间、何人介绍等基本情况。   俞秀梅娘家也是本公社,俞家村,三年饥荒刚开始的时候俞家吃不起饭,就把闺女许给陆家。59年结婚,结果60年陆文启就牺牲,那时候她刚好怀孕,年底冬至月生下陆敬雅。   公安又问陆文启牺牲前后有没有什么情况,比如有什么人来找他。   俞秀梅面色清冷,秀气的眉毛一直都拧着,虽然不耐烦却还是说了一下,“公安同志,这么多年有些事情也记不清的。我男人是民兵连长,每日见的人多得很。”   公安接到韩青松的暗示,把话头一转,“那说说胡凯生。”   俞秀梅眉梢轻轻一颤,随即垂眼看着自己腹前交叉的双手,她道:“我公爹是个很善良的人,对我们一家都很照顾。我婆婆去世以后是他把兄弟三个拉扯大的。大伯哥结婚也是他一手操办的,后来房子也是他帮忙盖起来的。他在县里伙房做饭,不常回家。”   公安翻出之前的记录,找到去年县里发生案子的那段时间,问俞秀梅,“去年冬天他有没有出过远门?”   俞秀梅:“我不是很清楚,他回家次数比较少。”   韩青松示意到此为止,跟俞秀梅道谢告辞。   看着韩青松和公安离去,俞秀梅在门口站了站才关上门回去。   “韩局,这个俞秀梅也透着古怪嘛。”   韩青松:“何出此言?”   “你看她冷冰冰的,家里也冷清清的,对人一点也不热乎。”   “她是寡妇。”韩青松道。   她要是太热络,尤其对男人热络,那才容易被人诟病呢。   “可她居然和后爹住一起,韩局,你不觉得奇怪吗?”   韩青松想起绑着坐垫的那两条春凳没说话,他们出来的时候,街口有人探头探脑的。等韩青松他们过去,那些人却一哄而散,跑得比兔子快。   韩青松就带人回到大队部,大旺他们也已经询问做好记录。   “韩局长,胡凯生不是犯了什么事儿?”陆文明很是担心。   韩青松看了他一眼,“你对他有什么评价?”   陆文明犹豫了一下,“胡叔这个人仗义,有本事,他做饭是真好吃。当年三年灾荒,我们村不少人亏得他接济呢。”   韩青松:“他哪里来的粮食接济?”   陆文明:“他在县里当厨子嘛。哈哈,咱们都知道,大旱三年饿不死厨子。”   韩青松冷冷道:“饿不死厨子,顺便饿不死厨子全家、全村?”   陆文明一怔,“韩局,可不敢……没根据就说啊。”   韩青松:“不是你说的吗?”   陆文明:“我……”他急了:“韩局,真没您想的那样,当年他接济我们,也就是一口稀饭,大家饿不死罢了。”   三年饥荒的时候,饿死的也只是普通社员而已,大队干部们也没饿死啊,毕竟村里有粮食,集体劳动集体收获,粮食也集体贮藏不分到户里。饿死谁饿不死谁,那还不是明摆着嘛。   可这话他总不能拿出来跟公安局直说,都是心照不宣的事情。   韩青松没再说什么,而是冷着脸钻进吉普车,招手让公安局的人上车离开。   大旺长腿一迈钻进驾驶室,回去他开车。   韩青松故意没给陆文明面子,就是为了打草惊蛇,想必胡凯生很快就会知道他态度不善,必然没好事。那么胡凯生下一步肯定会有动作,如果有,就说明他心惊。   驱车到了青怀县县委,几人下车先去公安局。刘剑云已经打过招呼,青怀县公安局的王副局长等在这里。   王局长个子不是很高,一张娃娃脸,笑眯眯的看着特别喜庆。   “韩局大驾光临,幸会啊。”他笑着和韩青松握手,他和韩青松也是老相识,兄弟县有什么互动、训练的大家都会见面,有时候去地区开会也能碰上。   韩青松也不和他寒暄,直接说明来意,调查去年公社公粮被抢的事情。   王局长愣了一下,“韩局,去年的事儿,咋现在还查?”   韩青松:“60年你县也有一起类似的,后来你县再未发生过哄抢公粮案件。”   王局长:那是我们县公安人员工作有为,是我们的骄傲!   韩青松淡淡道:“相反,我县的此类事件却多起来。”   王局长:你特娘的想栽赃?那是你们无能!   他干笑:“韩局,这还有什么干系?”   韩青松浓眉微扬,给了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却没说什么,“王局长,打扰,先告辞。”他起身和王局长握手。   王局长被他弄得很是忐忑,“韩局,有情况一定通报兄弟一声,兄弟竭力配合。”   “多谢。”韩青松带了大旺、刘剑云几个回去。   倒是把王局长弄得心里七上八下的,他对韩青松也有了解的。这个冷硬的男人对人不热乎,但是也不故意针对人,他做什么基本就是有把握的。而且他对人不假辞色,看他对胡凯生的态度,怕还真是有事呢。   过了些日子,腊八节。   林岚之前就接到三儿子的电话,他今天去美国过年,不能回来。自从乒乓球外交改善关系以后,如今盛行运动员外交,而因为亨利在美国不遗余力地宣传,美国人很喜欢这个笑起来毫无心机的大男孩,邀请他去友谊赛的呼声很高。   于是他就去了。   家里天不亮韩青松照旧和大旺去锻炼,二旺熬腊八粥,林岚带着麦穗和小旺灌腊肠。   昨天山咀村杀猪,韩青云给林岚送来二十斤肉,山水农场也给韩青松送了一条腿带着一大片肋排,另外其他大队公社也有送的。多少不限,林岚都按照市价给钱,物资没放开有钱也买不到,这种好事她当然感激的。一到年底,县革委几个大干部家都有公社和大队送猪肉,区别就是有人给钱有人不给而已。   林岚早就想做香肠,留意四处买肠衣,这会儿有了肉就开忙活。昨晚上让俩儿子帮忙切成小肉块用自己调的料腌半宿,今天一早直接灌,一节节用麻绳绑起来挂在院子里晾晒。   八点来钟大院的孩子们都端着碗四处去和人换腊八粥,热热闹闹的。   中学已经放假,孩子们终于可以随便玩。高凌和高宇兄弟几个也来凑热闹,一进院子,看到林岚家挂的那一排排香肠,兄弟俩都惊呆了。   “林阿姨,你们家可真富有啊。”   瞅瞅这一挂挂的香肠!   二旺道:“你们家买了肉没灌吗?”   高宇:“我娘不会。我们家分的肉冻在院子里呢。”   高凌:“林阿姨,你教我们呗,我们也回家做。”   林岚笑道:“我们二哥会,回头让他去帮忙。”   等喝完腊八粥,高凌回去和她娘一说,江春霞表示自己会弄,要去买点肠衣再说。   高凌又回来跟大旺几个商量,“咱们去滑冰呗,我们弄了几个陀螺,一起去抽。”   大旺没兴趣,他最近帮公安局做事儿呢,放假了可以一天都泡在那里。   小旺去找林岚:“娘,去水库玩呗,你一冬天还没玩过呢。”   林岚扶额:“儿子,娘头晕。”   那水清澈又深,站在冰上就跟走透明天梯一样,别提多吓人。   小旺:“娘我陪你,你不是说要勇敢嘛。”   林岚得意道:“儿子,你们还年轻,未来还长,要勇敢。因为你以后要给媳妇儿孩子遮风挡雨,对不?娘有你爹给挡风遮雨呢,所以娘不需要勇敢,哈哈。”   孩子们就被林岚的理论给震惊了。   麦穗:“那我有爹有哥哥弟弟,感觉也不需要勇敢了呢。”   高宇:“麦穗姐,没事,还有我哥呢。”   高凌就朝着她星星眼。   麦穗朝他笑了笑,“我看危险来了,你都跑不过我!”   高凌:……这女生就是不能太聪明能干,简直就会气人。   最终林岚由韩青松陪着在岸上吹冷风、散步,赏赏冬日白茫茫的大地、瓦蓝刺眼的蓝天,看飞鸟高空盘旋,听孩子们热闹地追逐玩闹。   大旺他们在冰上玩了一会儿陀螺,他就上岸自己清静一会儿。他攀着水闸的边缘,一翻身轻松地翻上去躲在那里没人找得到他。   站得高,看得远,能看见她娘和爹又在玩幼稚的滑冰游戏。   远处路上有行人步履匆匆,也有赶车进城办年货的,还有来换点东西好回家过年的。   他居然看到陆敬雅,她和一个男人在那里说话,他当下就从水闸攀下来,往那条路上走去。   马路两边的地里光秃秃的,只有零星的草垛堆在寒风里,路边的树也无法容身,所以他们挑的说话地方挺好,可以防止别人偷听。   “丫丫,我已经和你三叔说好,你年前就去部队。”   “爷爷,我在学校里刚适应过来,我不想走。不是说好的来年吗?”   “情况有变,爷爷决定让你今年就去,去了就在部队好好呆着。”   “到底怎么啦?你不是让我多接近韩旺国嘛,我们经常一起打球、晨练,已经是朋友啦。”   胡凯生看着她笑容洋溢的脸庞,叹了口气,“傻孩子,他还给你补课吗?”   “他自己也不爱学习,本身没帮我补过什么课。”陆敬雅笑起来,“现在我和互助小组一起学习,挺好的,大家不排挤我。”   “丫丫,你最近放学和韩旺国弟弟妹妹玩过没?”   陆敬雅想了想,“我们课间经常一起玩啊,不过放学就天黑,大家都急着回家,谁也没一起玩。”她顿了顿,脸上的笑容黯淡下去,“你的意思……他故意……不让我和韩麦穗他们玩儿?”   胡凯生没说话,但是显而易见嘛,他防备她呢。   陆敬雅有些难以接受,表情落寞,“还不都怪你,你让我接近他干嘛?”   要是不故意接近,大家正常做同学,说不定关系会更好一些。   胡凯生:“我也没想到这样。爷爷给你排的八字,你的姻缘就在他身上嘛。你俩算是天作之合,要是在一起,不知道会多好呢。”   陆敬雅脸红了,转了转身避开他的视线,“爷爷你越来越哄人了,八字没一撇呢,说这个。”   “丫丫,爷爷为了你好。你相信爷爷,害谁也不会害你的,你是我……孙女嘛。爷爷把你大伯、爹可都是当亲生一样看待的,几个孙子孙女里,也独独最看重你,还能不为你好?”   他的计划一直都是日常培养各种技能,等她过了二十岁,能够担住事儿的时候再告诉她实情,把产业交给她。可惜没想到因为老六个蠢货,导致去年一着不慎满盘皆输,产业损伤大半,没有个十年再难恢复元气。   “你一会儿让我来一会儿让我走,我要个理由。”   “情况有变,形势不大好,你去部队更安全。”   “形势哪里不好?四人组都被抓了,举国形势一片大好啊。”   “我直说,韩旺国他爹对你有怀疑。”   “怀疑?怀疑我什么呢?”陆敬雅不解,随即脸颊微红,“我、我也没想怎么着,只是对韩旺国好奇罢了。”   前些年三叔每次回来探亲,都会出门几天,回来说那个孩子挺不错。他看着骨相、面相都不错,还把生辰八字给爷爷算。爷爷算了也说不错,她偷听他们说和她是天作之合。不过后来她忙于训练,这些事儿也就没在意,结果前阵子爷爷又说让她跨县来读书,还说可以认识叫韩旺国的学生,交好关系。   现在又让她转学,这不是闹着玩儿吗?   胡凯生也不想这样,他没想到世上还有这样离奇的事情,居然会有预言者,不是算卦这样模糊的事情,而是真的有预言者。   因为这个通灵者,韩青松躲过一劫,端掉了他十来年的心血。最麻烦的是,韩青松已经怀疑他,先是去县委、大队、家里询问。好在韩青松虽然怀疑,但是通灵者的话不能当证据,他没法抓自己。   可有人盯上他,他以后都不能再有所动作,只能自我安慰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暂时老老实实做个厨子蛰伏,期待东山再起了。   他不是没想过要杀了韩青松,只是韩青松正当壮年,自己一把年纪绝对不是对手。老三倒是可以一战,可老三身份特殊,绝对不能牵扯进来。   他被盯上,丫丫自然也不安全,他不想把软肋暴露在公安面前,他得把她弄走。   “爷爷,”陆敬雅严肃地盯着他,“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坏事?”   胡凯生笑道:“小丫头胡说什么,爷爷就是一个厨子,能干什么。”   “爷爷,你这个厨子可是相当了不起的。”陆敬雅笑了笑,“正经刀客也没你这厨子的刀快。”   “那是爷爷吃饭的家伙事儿,当然要熟练点,当年我爷爷那才叫厉害呢。爷爷原本想着给你叔留份事业,不过……这么瞧着,也不用爷爷再干啥。”   留份事业,这话以前也说,陆敬雅觉得好笑。   “爷爷,我们家现在不愁吃不愁喝,要什么事业?三叔在部队前途不错,我以后也不会太差,你还要留什么事业给我们?”   “所以,爷爷醒悟了,自不量力,你还是赶紧走。”   陆敬雅看着远处一个少年走过来,她凝眸细看,小声道:“爷爷,韩旺国。”   胡凯生扭头瞥了一眼,“放假了,赶紧回家,过两天就走。”他双手插在棉袄的口袋里,转身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大旺顺着路边走过来,就好似没看见她一样。   陆敬雅笑道:“韩旺国,这么巧?”   大旺看她一眼,老头儿已经走了,“我们在水库滑冰。”   陆敬雅立刻来了兴趣,“我可以加入嘛?”   大旺点点头:“你去。”他继续往前走。   陆敬雅转身追上他,“韩旺国,有人说你们在调查我?”   大旺不动声色,面无表情道:“公安在调查你爷爷。”   “他犯什么事儿了吗?”陆敬雅瞪着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他。   大旺:“你觉得他奇怪吗?”   陆敬雅笑起来,“我爷爷?就一个正常老头儿啊,有什么奇怪的。要说奇怪,那就是对人好,他对谁都挺好,村里人不管再横的、再赖的,都很尊重他。”   “你父亲是被收养的?”大旺问。   陆敬雅怔了一下,随即笑起来,“是的,这个没什么怕人的,告诉你也不要紧。”   “认亲了吗?”   “那个村子都死绝了,哪里还有什么好认的啊。”   “你父亲挺幸运。”   那时候世道艰难,自家孩子都养不活,居然还有人乐意收养别人。   陆敬雅点点头,“我也觉得。我爷爷捡到我爹的时候,是想自己收养的,不过他没成家嘛,一个大男人带着孩子不方便。后来我爷爷奶奶就说反正家里有个孩子,再多一个也没什么,就把我爹留下了。”   她看大旺面有疑惑,笑道:“给你弄糊涂了,我爹是我后爷爷捡的,后来过继给了我爷爷。”   大旺点点头,没再问什么,“我要去公安局,你想玩去找他们。”   陆敬雅:“不了,我想去公安局问问我爷爷什么事儿。”虽然胡凯生说得轻松,可她心里也有些隐约的猜测。很多事情她从来不细想,如果细想,也很可疑。   两人一起去公安局,恰好罗海成、韩青云几个带着柳浩哲回来。   大旺把陆敬雅介绍给刘剑云,让他们自己聊去,他则去找罗海成和韩青云。   韩青云当了爹,这会儿见稳重,还故意留一撮小胡子,带点成熟男人的范儿。   “旺国,韩局呢?”俩人问他。   大旺看了柳浩哲一眼,“滑冰呢。”   罗海成和韩青云对视了一眼,保管陪媳妇儿呢,他俩笑了笑,把柳浩哲押去小院单独房间关着。   大旺跟上去看看,找罗海成问问。   罗海成:“韩局的计划,要下猛药。”   大旺立刻领会。   过了一会儿,陆敬雅告辞,出来看到大旺,跟他招呼一声先走了。   大旺看她脸色比来的时候凝重一些,便去找刘剑云,“你和她说什么?”   刘剑云笑道:“我说公安局调查她后爷爷,怀疑他爷爷当年给日伪军做饭的时候有通敌嫌疑。她很生气,因为胡凯生当年救过好几个抗日志士和八路军,现在那些人还活着感激他的救命之恩呢。”   如果不是胡凯生救过人,那些人还活着可以回报,就冲着胡凯生给日本人做饭这一点,建国后绝对会被牵连。   划成分的时候,并不是只有红五类黑五类这种,一共有五个等级几十种身份。那些曾经给日军、伪军、国军服务过的,哪怕是被抓壮丁、被迫的,在清算的时候也一律受怀疑的,劳改、开会批斗都是必须的。   他们和地主家的长短工、丫头受到的待遇是不同的。   胡凯生能为三者服务却安然无恙,认真算起来,是必然会被批斗清算的。   所以刘剑云拿出来说事,也不算什么,只是在当事人家属听来就不是那么容易接受。   晌午的时候韩青松领着林岚、孩子们回家,林岚和孩子做饭,韩青松来公安局开会。大旺也被允许参加会议,韩青松部署一下,然后各自去吃饭。   腊月的天黑得特别早,过了四点就不甚光亮,尤其低矮的牢房里,只有上面一处尺长半尺宽的小窗户,门是厚木板,只有缝隙可以透光。所以牢房里面又黑又冷,简直能冻死人。   柳浩哲窝在牢房地上的草堆里,冻得直打哆嗦,心里忐忑不安,不知道接下来会如何。   老头子派人给他送信,让他不用怕,一定会光明正大地将他放出来。他们的计划,要让人把韩青松调回部队去,这样就不能再管本县的公安事务。   他按照吩咐举报范毅坤,结果范毅坤就调回城,现在他也回来。   果然,还是老头子神通广大。   这时候隔壁突然传来女孩子尖利的叫声,“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我有秘密要告诉你们!”   很快就有公安进了隔壁,有人低声呵斥,“小点声,不要命啦?”   柳浩哲立刻贴到墙上去,像壁虎一样游走,耳朵贴着墙面尽量找能听清的地方。   这牢房都是干打垒墙,看着厚实,其实里面很多空洞,并不怎么隔音,终于让他找到一处。   “我招,我全招。我看到一个老头子,人家都叫他祖爷,他下面有好几个把头,就是他们杀死了韩局长……”   “我还看到几个人,有一个姓柳的,他……”   柳浩哲越听越害怕,浑身的血液几乎要凝固一样,太不可思议了!!!   不可能的!   隔壁牢房里那个女人,竟然……竟然能预见他心底里不为人知的小秘密!这些秘密韩金玉都不知道,别人更不知道。   难道,她果然是预言者?   柳浩哲这会儿的感觉比沈遇当初百倍的强烈,几乎要崩溃。   “他认识祖爷。”隔壁如是说。   柳浩哲吓得瘫软在地,不不不,我不认识,不认识,没看见脸,他一直都是这样跟公安们说的。   “我能看到祖爷的脸,我说,你们画。”   “他个子不是很高,走路喜欢背着手,喜欢听戏曲,他耍刀很在行,他……”隔壁的菜花按照刘剑云授意地说着。她没见过祖爷,但是如今公安锁定祖爷就是胡凯生,按照他的形象来说基本就没差。   有公安在抱怨,“抓到这个老头子,到时候和柳浩哲一起枪毙,让他包庇不承认!”   “公安同志,我给你们预言这么多,你们……可一定要放了我啊。”   “放心,我们公安局还要仰仗你呢,会好好保护你的。别待牢房了,去办公室热乎热乎吃完热汤面。”   很快,隔壁一阵悉悉索索,然后关门走了。   柳浩哲在冰冷的地上坐了半宿,最后突然想通了,他跳起来,冲过去“砰砰”拍门,“我有话要说!”   他想清楚,那个预言者说出来的虽然是事实,但是不能成为证据。而自己可以,自己能够认出祖爷来。   就算他蒙着脸,可他只要出现,自己就认得出来。   他的声音、他的动作、他的身形,甚至有些小怪癖,自己都可以认识。毕竟他教自己那么多训练女人的手段,期间自然接触亲密了解很多。   这些甚至比一个人的脸更有特性!   四点多,韩青松起身下地,这时候有人来叫门。   “韩局,韩局!”罗海成压着嗓子又大声的样子在这黑蒙蒙的清晨实在是有点煞风景。   韩青松去开门。   罗海成竖了竖大拇指,“柳浩哲愿意配合辨认,咱们可以去提胡凯生了。”   韩青松:“注意保护好菜花和柳浩哲。”   “韩局放心,咱们按计划,小心着呢。”   大旺也跟过来。   六点半,韩青松和大旺回来吃饭,刚吃两口又被公安局喊去。   值班公安打着哈欠,“韩局,军分区陈司令电话。”   韩青松眉头紧蹙,军分区,陈司令?陈司令平日里给他电话都是上班时间,可没这么匆忙过。   他想了想,打了个手势,放轻脚步退出去,招手跟罗海成说两句。   罗海成就蹬蹬冲进办公室,喊道:“去韩局家喊人了,他没在家,出门了。是哪里电话?”   值班公安看他戏精附体的样子,立刻配合,“军分区、陈司令员,赶紧把韩局找来啊。”   罗海成平地大喘气,一副累得不行的,“没、没在家啊,骑车出去了,不知道哪里去了呢。”   值班公安不好意思地捧起打电话,大气不敢喘,“首、首长……嘟嘟嘟……”   那边已经挂了。   罗海成跑去找韩青松,“韩局料事如神。”   韩青松:“抓到胡凯生以前,任何人找,都说我不在。” 第175章 番外:暗杀   晌午时分,去青怀县的刘剑云打电话过来,“韩局,胡凯生没回家,去部队探亲了。”   这个狡猾的老狐狸,不用猜也知道是他托了关系,让陈司令来给韩青松敲敲边鼓。   下午的时候,韩青松便给陈司令回电话,他先打给方主任,表示自己出外勤没在办公室所以没收到陈司令电话。   方主任压低声音,“韩局长,你们是不是去青怀县了?”   韩青松大方承认,“发现可疑人员,想去调查。”   方主任:“算了。那人就算给敌人做过饭也是身不由己,不是什么罪过,得饶人处且饶人嘛。”   韩青松:“方主任,我们已经有证据,他和这近二十年来的公粮哄抢案有关,所以需要提他回来问话。”   方主任闻言很是诧异,“公粮案子?”如果真是这样,那可需要慎重。   韩青松:“如果他没做过,只需要回来说清楚即可,没必要躲在部队。”   方主任觉得此事非同小可,“你等着,我去跟陈司令员汇报,回头给你电话。”   韩青松挂了电话,躲进部队就万事无忧?部队怎么会是你的保护伞?只要你有罪哪里也藏不了。就算你救过人,可如果你有叛国罪,谁敢包庇?你救的就是中央军委都没有用。   很快电话又响起来,这一次韩青松没躲,直接接起来。   电话那头传来苗喜发的大嗓门,“韩青松,我听说你要抓我胡老弟?”   韩青松脑子里转一下才意识到是苗喜发,淡淡道:“只是找他问话。”   “你有证据没?”   “老书记的意思,我该直接去拒捕?好,这就去。”有证据怎么会只问话,自然是拘捕。   “什么。你等、你等哈!”苗喜发急了,“真有证据啊。”   韩青松:“他来了,就有。”   对面沉默一会儿,最后叹了口气把电话挂上。   韩青松是什么人,他们没有不了解的,不打无把握的仗,不说没把握的话。人称:不撒谎。   接下来韩青松开始给部队写申请,要求将胡凯生遣返原籍,由公安局接收询问。只要胡凯生被定罪,其他人就都跑不了。而胡凯生之所以可以躲在部队,也无非是他儿子胡宗虞在部队任职。   等他把文件写好,签字、盖章明天等革委会上班找主任盖章签字就可以让公安带去明岛军分区,直接要求将胡凯生带回来。   韩青松先回家,林岚正领着孩子们在院子里做打糕。   自从儿子们大了有力气,林岚是换个花样使唤他们做吃的,当地人听过的没听过的,她都能折腾出来。家里有本地的大黄黏米,还有粮站买来的一些糯米,淘洗干净上锅蒸熟,然后就放在木槽子里捣。   大旺和二旺兄弟俩合作,一人一下,那黏米很快就打得稀烂粘稠,尝一尝又糯又软,黏柔芳香,再把红糖、炒豆面、豆沙、枣泥等裹上,吃起来味道更加丰富迷人。   麦穗和小旺在一边帮忙做成各种形状,可以拿去送人。   林岚看他回来,把刚捏的裹着糖心的小猪投喂给他,“啊——”   韩青松默默地低头张嘴,把她手里那个鼻子有些过分长的小猪吃到嘴里,黏糯甘甜,还有芝麻的香气,很好吃。   林岚:“到时候和香肠一起吃,更配。”   她让小旺去给高宇兄弟送一些,小旺回来带了一大包虾仁和小乌贼鱼。   吃过饭,韩青松对林岚道:“最近天冷,不要出门。”   林岚点点头,“孩子们都放假,我们暂时也不出去,基本就是家里和公安局待待。”   她知道韩青松的意思。虽然胡凯生不会对家人下手,还是要注意一下。   胡凯生虽然暴露,但是还没有确切证据,且他人前有体面的身份,儿子和孙女都前途大好,不可能铤而走险的。   他难道撕破脸拿了她威胁韩青松说什么你不放过我我就杀你家人?这是亡命之徒的做法,胡凯生不是亡命之徒,他向来高高在上运筹帷幄,把别人当蝼蚁和棋子,他怎么可能这样?   他如果这样,就算威胁韩青松,怎么可能威胁政府?   公安局照样把他绳之以法。   所以,胡凯生一定不会拿韩青松的家人动手,至少不会明面撕破脸威胁。   深夜,榨油厂的方向传来砰的一声巨响,就看到一个红色的大火球腾空而起,飞上半空才消散。   “怎么回事?”正换班的巡逻民兵们惊跳起来。   “快去,快去看看!”   “去公安局报案!”   “去通知消防大队,消防大队!”   寒冬腊月的凌晨,县城榨油厂陷入一片嘈杂中,因为某工人操作不善导致锅炉爆炸、有人哭号喊叫、有人打架斗殴,巡逻民兵队、消防大队、公安局全部出动。   韩青松也被人拍门叫醒,他轻手轻脚地穿衣下地,还把被角给林岚掖上,然后戴上配枪出门。   “韩局,会不会是胡凯生捣鬼啊?”   韩青松在打草惊蛇的时候就怀疑胡凯生会狗急跳墙,让罗海成和刘剑云外松内紧,既要提高警惕又不能太过紧张让人看出部署。现在有点风吹草动,罗海成就怀疑是胡凯生。   韩青松:“以不变应万变。”管他起火还是打架斗殴,公安局部署不能变。   罗海成:“好。”   秦主任、高卫东等人也都被惊醒,纷纷来到公安局询问怎么回事。   忙活了大半宿,第二天还要勘探现场、调查,把榨油厂当时的工人找来仔细询问,看看到底是意外还是故意。同时宣传队的大喇叭全城流动广播,要求各工厂、各单位加强年底巡逻,注意各项安全等等。   结果当天又有一户住户家起火。因为孩子尿炕,就把孩子的包被搭杆子上挂在炉子那里烤火,年轻人上班,老人家在屋里看孩子,不知道怎么的包被掉下去起了火。所幸城里也有准备,消防大队及时出动,加上周围的市民们帮忙,倒是没酿成大灾。   冬天除非是富裕的工厂和单位,让员工住楼安装暖气片,大部分都是生炉子。生炉子使用不慎,晚上中毒熏死的,或者不小心引起火灾的,每年都有很多起。   去年开始林岚带着宣传办组织了安全使用炉子规范说明,号召大家注意炉子安全卫生,尤其一些老人,避免中毒、引火灾。   在他们的宣传下,去年没有发生熏死人事件,也没有火灾,今年也平安无事,只是没想到临近过年,居然起火。   就在公安局被人叫去查失火案子的时候,城里又发生杀人事件,丈夫杀了妻子。   经过审问,丈夫非说妻子给他戴绿帽子,可邻居和同事们作证,女人虽然活泼些,根本没有太出格的。相反男人因为妻子长得漂亮受人欢迎,自己一直自卑,最终不知道为什么就动了杀心。   这样一弄,公安局又多关了一些人,公安们脚不沾地累得不轻。   翌日刘剑云从部队打电话回来,他们已经交涉完毕,胡宗虞并没有刁难,胡凯生也一副毫不知情的样子,很乐意回来配合调查。他们赶第二日的火车,差不多明天晚上会到县公安局。   晚上下班以后,罗海成转悠一圈打着哈欠问道:“小王,今晚上谁值夜班?”   这两天全公安局的人累得不轻,一个个都恨不得赶紧回家睡觉,谁也不想值班。   值班留守人员都是公安局安排好的,除了局长其他公安包括队长要轮流值夜班。临时拘留所有一个,公安局值班室负责接电话或者接待半夜报案的两个。   “罗队,是我和马小队。”   罗海成瞅了瞅,“他人呢?”   “一会儿就来了。”   罗海成冷笑一声,“我看值班表上,他不是迟到就是早退,有时候一晚上都不来,能干就干,不能干就拉倒。”说完裹上自己大衣就走了。   小王和别人笑了笑,“这两天都累坏了,罗队的脾气都累出来了。”   他们也知道,马志波一直瞧不上罗队,有事没事就要给罗队添堵。他天天一个不服两个不忿的,罗队一直都挺忍让的,这两天县城事多,大家都忙得跟什么一样,马志波还这样就太没眼力见了。   马志波是侦查一队的公安,最初和刘剑云一样,跟着李副局的,他是李副局的得力干将。   后来韩青松转到县里,李副局为了划地盘极力提拔自己人打压其他人,马志波被提拔为队长。结果因为去年那案子,李副局配合不得力,韩青松可用人手太少,导致王国安射杀老六。之后老局长就拍板把公安局最重要的刑侦大队交给韩青松带,高卫东上位以后,更是给韩青松开绿灯,都不需要找局长批示。   韩青松便重新安排人员,把罗海成等人安插进去,又从各公社的民兵连里挑选最优秀的民兵补充警力,同时把原刑侦大队里尸位素餐的踢出去,让他们去管户口、后勤等等。   马志波也是退伍军人出身,能力还是有的,但是因为划地盘不服从上级安排,导致误事,所以被降职为普通警员。原本一起的队员被韩青松打散七零八落,他心里又憋屈又愤怒,几次跟李副局抱怨。李副局嘴上说让他暂且忍耐,可其实他也没有好办法。   他日常找朋友们喝酒的时候也难免会抱怨一二,这几天忙得连轴转,累得要死,还安排他值夜,他心里很不爽。   刘剑云就算了,他不攀比,可罗海成凭什么也能越到自己头里去?   马志波从外面回来的时候,瞅着罗海成骑自行车离开才进来,他拎着一油纸包煮花生米,还带了两瓶酒、一些腌糖蒜,进了值班室就笑道:“这几天可给咱们累惨了。怪冷天的,喝两口热乎热乎。”   小王公安笑道:“马副队,小心犯错误啊。”   马志波对他叫自己副队有点受用也有点心酸,“嗨,什么错误?也就是值班接个电话,应付个半夜报警的罢了。前两天连轴转,今天才消停,按照我的丰富经验,肯定没事。”   小王公安想了想就没拒绝,和马志波一起喝点小酒。结果这样抿两口抿两口的,最后就喝多了,倒有多半斤到了他肚里。他本来也就一两二两的酒量,平时又没什么机会喝,这会儿头晕得厉害,就往墙角一窝盖着军大衣睡觉了。   马志波冷笑一声,起身去翻了翻在押犯人的本子看了看派送晚饭的记录。   他拎着剩下那瓶酒和花生米去了后面小院,在门口敲了敲。   传达室立刻有值班公安探头看看,“什么事儿?”   马志波:“老李,是我。例行检查,这两天关进来人比较多,一个屋里的没打架。”   “马副队啊。没,大冬天一个个哆哆嗦嗦的,打什么架啊。”老李开门让马志波进去。   马志波就把酒和花生米放传达室,他了解老李是个好酒的,冬天值班冷,他自己都还带酒喝了热乎热乎呢。   “哟,马队,请我喝酒呢?那可不好意思。”   “什么意思不意思的,大冷天的,我也值班你也值班,一起热乎热乎。你先吃着喝着,我去转一圈。”   他让老李抿两口热乎热乎,他拿了手电筒去巡逻一圈。   过了一会儿,马志波把里面的大院子和小院子都巡视一遍,回来看老李喝得喜滋滋的,两眼都开始发晕。他笑道:“挺好的。那个杀老婆的怎么没见?”   老李嘘了一声,“韩局说那是重刑犯,肯定死刑的,单独管在要紧处呢。”   马志波心里冷笑,就这么个破公安局,临时拘留所也就这么一处,还要紧处呢。别以为他不知道,他去走一圈就知道谁关在什么地方。   他和老李又聊一会儿,看着老李喝得迷迷瞪瞪的,这才告辞。老李这个人,日常值班经常喝得醉醺醺的,只不过没出过事,也没人乐意捅到韩青松那里去。   马志波拿着手电筒巡逻一圈,在公安局西北角的位置撒了泡尿,嘴里哼哼着小曲,之后才回值班办公室去。   虽然有些冒险,但是韩青松和罗海成他们压得自己没有活路,如果不奋力搏一把,以后估计要被赶出去。反正喝酒的不只是他,好几个人都喝了,顶多撤职查办,缓两年自己可以去更好的地方,这笔买卖划算。   他拿着手电筒去晃一圈的时候,就已经晃到柳浩哲的牢房,最角落最“安全”的一间小牢房里。他按照那人告诉的办法给柳浩哲传信:午夜两点,老三来救你。   时间无声无息地过去。   一道人影贴着树底、墙根快速地移动,寒霜匝地,软化了脚步声,让他的行动更加无声无息。   此时老李还出来晃悠一圈,拿着手电筒照照,然后又歪歪斜斜地回去值班室,很快就呼噜声大震。   人影静等了一会儿,然后快速地移动,用一根一头裹着重物的木棍把附近为数不多的路灯全都敲破。原本就黯淡的路灯一灭,周围就黑漆漆的,只有天上的寒月散发着冷冷的光辉。   寒月当空,照得满天星子暗淡无光,笼着角落的小院孤清冷漠,带着慑人心神的寒凉。   他从容地在院子里走了一圈,确定了柳浩哲的位置。   “二哥,祖爷让我来救你。”声音沙哑如同被烟熏坏了一样,柳浩哲听得分明是老三的声音。他也知道这个声音肯定是故意伪装出来的,不是老三真正的声音。   “老三,祖爷已经暴露了,你让他快点躲起来。”   “二哥放心,祖爷平安无事。”他嘴上低声说着,手上却不慢,并不费劲开锁,而是直接把门扇卸下来靠在墙边。   “老三,祖爷为了我冒险,我太感动了。其实我在农场呆着也没啥事。”柳浩哲有些激动得说,“祖爷果然没忘记我,他老人家说我是他最看好的徒弟,也倾注了最多心血,比起老五老六他们可不一样。是、是真的,时至今日,我信了。”   “二哥,你放心,那个预言者已经死了。”   “死……了?”那么重要的人,韩青松会不好好保护?   “别人不知道,你不知道祖爷的手段?”   柳浩哲:“啊,我知道了。那个……那个杀老婆的男人,也是咱们的?”他一直怀疑祖爷并不是表面说得那么简单,说什么灰道不害人命。实际肯定有一个门是暗杀一类的,之前有个大队长就是半夜“冻”死的,还有一些妨碍了他们的大队干部,都这样那样出了意外。   看来老三并不是赌门啊。   他心里转悠着,“老三,来这里麻烦,在农场救多方便啊。”关键韩青松也没要杀自己,有啥好救的呢?   “二哥,祖爷觉得还是让你去一个更安全的地方。”他嗓音沙哑,在寒夜里像砂纸磨擦一样,刺得人耳朵不舒服。   柳浩哲就知道什么意思,救出去如何安置还是个问题,不到走投无路,谁也不想没名没姓地活着,永无天日。如果救他,只能把他送到正儿八经的监狱去。那里面鱼龙混杂,除了有名有姓被记录的,还有不少没名没姓苟活在里面的。   去那里活下半辈子,好吗?   当然不好!   还不如在山水农场呢。   自己只是被判十年,在农场劳动、汇报思想,起码自己还是柳浩哲,还能每天放风见太阳。   要是去边疆监狱,那可真是叫天天不应呢。   更何况,祖爷又怎么可能让自己更安全点,是怕自己威胁他的安全。   如果怕自己威胁安全,还花什么力气送去边疆监狱?直接杀了不是更省事?   想到这里的时候,他心里胆寒了一下,然后就看到一抹寒光朝着自己划来。   这是祖爷教老三的绝技一刀封喉。   可他知道没用,他动作比对方不知道慢了多少倍,等他脑子里明白的时候,那刀锋已经贴上他的颈。   祖爷有一绝招,一刀封喉,刀片连着指环套在中指上,暗杀的时候,刀片朝手心,趁人不备往脖子上一抹就能切断喉管或者经脉。   可惜……实在是可惜……   “嗤”的一声,刀片擦着生锈的金属划过,溅起一串火花。   柳浩哲大喊一声:“有刺客!”他转身就往屋里跑。   男人没想到竟然会失手,柳浩哲脖子上居然带了个铁圈!!!   我操了!   ……   男人追进屋里,但是他从外面入更加黑漆漆的室内,根本两眼一抹黑什么都看不见。   此时房间的黑暗处一人如鬼魅,比他动作更快更狠地缠上来。   男人感觉到那狠辣的拳风立刻后退,却还是慢了一瞬,“砰”一声,一拳到肉,虽然隔着棉衣却轰得男人胸口气血倒涌。   近身搏斗对方的拳头又沉又猛,男人也无法取巧,指间的刀片只能第一时间褪下否则会伤到自己。   瞬间两人缠斗在一起,拳拳到肉,虎虎生风,这样近的距离黑漆漆的根本来不及用武器。   柳浩哲在一旁胆战心惊的,生怕两人打斗的时候不留神给他一脚,那他绝对筋骨断裂。   那砰砰砰的声音,他听着特别疼。   他努力地把自己隐藏在墙角,恨不得钻进墙里去。   男人被一个右勾拳捣在下巴上,吐出一口血唾沫,冷冷道:“你是谁?”   他一着急,竟然忘记换嗓音,露出一些自己的本来声音。   “你不是三把头!”大旺嘴上说着,手脚不但不慢却越来越快。   他现在知道韩青松为什么让他蒙着眼睛训练,因为面对敌人的时候,谁也不能保证永远在光明的地方。   “韩旺国?”男人叫出他的名字。   这时候罗海成已经带着公安们荷枪实弹围堵在小院里,提着马灯、打着手电筒,不过他们也不能开枪,只能防止男人逃跑。   有了光亮照明,屋里搏斗的两人越发凶狠起来,端的是以命相搏。   看着大旺和男人凶猛地搏斗,罗海成看得又惊又佩服,大旺这孩子真是长大了,怪不得后来都不找自己喂招了,自己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嘛。自己一个是拦不住这男人的,幸亏有大旺来支援,否则总不能让韩局大半夜给柳浩哲守门。   男人拼着挨一拳,从腋下抽出匕首,此时大旺一拳击向他肋下,男人反手握着匕首朝着大旺手腕划去。   匕首的寒光闪进柳浩哲的眼睛里,晃得他叫了一声捂住眼睛。   大旺瞬间变招,拳头回收在男人手腕上迅速一顶将对方的匕首歪了一分,顺势捏住男人的手肘往自己怀里一带,屈膝跟上。   一膝盖顶在男人的胃上,疼得他当时脸色就变了,“咣当”一声,匕首掉在地上。   他一开始就知道韩旺国的动作比他快,力道比他沉,时间久了肯定不是对手。   罗海成立刻上前帮忙把男人捆起来。   大旺俯身将地上的匕首捡起来,看了看,然后在男人身上翻了翻,找出那把指环刀片。   这刀片厚不足两毫米,长不足一寸,差不多成年人中指最下一指节长,连着指环戴在中指上。这种武器锋利,只能出其不意刺杀,用来实战用处不大。   大旺又看了看那把匕首,递给罗海成:“不是三把头。”   他小时候见过三把头,那时候三把头是个大胡子,当时他没觉得如何。后来一想应该是化过妆不想让人看破真正的模样。但是他见过三把头的身手,那种气势和狠戾牢牢地印在脑海里,这么多年也并没有淡忘。那是印刻在骨子里的东西,不管他怎么装,一旦进入那种状态,就会流露出来的气势——看似平和的笑容下面,藏着的残忍凉薄如毒蛇。   这个男人固然厉害,却没有三把头的沉静狠戾,即便他自己承认是三把头,估计也只是一个替身。   其中一名公安认出来,咦了一声,“这不是苗老爷子的勤务员荆国庆嘛?”   苗喜发的勤务兵,当然不是军干部配的那种勤务兵,毕竟他早就转业现在也退休没有官职。所谓勤务兵,不过是一种好听的说法,其实就是在他家里帮忙的小伙子,帮着跑跑腿、买菜、做饭、干杂活等。   罗海成冷着脸:“去请李副局。”   “罗队,要不要请韩局啊。”   罗海成:“还没天亮请什么韩局,过俩小时韩局自己会来的。”   天天打扰韩局睡觉,他不要顶着巨大压力啊?就好像自己这个队长多无能一样。   荆国庆一直不说话,却扭头看向柳浩哲。   柳浩哲瑟缩在一边,心有余悸地摸着脖子上的铁圈,再也不嫌弃冰凉了。   他猜得果然很对,祖爷还有一支秘密暗杀小队是他们这些人不知道的。自己这几个,只是祖爷敛财的手段,却不是打手。潘士农是打手,又不够厉害,柳浩哲就怀疑还有比潘士农更厉害的。   果然,在这里等着呢。只是没想到,这个更厉害的一出面就是为灭自己人的口。   很快,有公安把马志波和另外一个男人押过来,“罗队,都在这里呢。”   另外一个男人是杀自己老婆那个,他混进来是为了杀菜花的。   他从马志波那里得了信号和武器,知道菜花的位置,然后趁着荆国庆把电灯打破的时候,他直接用一把自制的刀铲把门框卸下来,然后摸去菜花的房间。本来对付菜花,一刀铲下去就完成任务。   哪里知道他刚进去,就被黑暗中一人勒住脖子下了武器,最后捆了个结结实实。   韩青松早有准备,祖爷功亏一篑。   李副局被人拍门叫醒的时候,气得直骂娘,本来躺下睡不着,刚睡着又给他叫醒,怎么这么气人呢?   他翻了个身不想动让苗红英去,苗红英一脚给他踹下去。   李副局只得裹着大衣去开门,没好气,“谁啊!”   “李局,请您去公安局。”   “不是有韩青松嘛,叫我干吗?”   “李局这事儿还真得您去。”那公安说了一下荆国庆被抓的事儿。   李副局愣住,“什么?你说什么?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所以,李局您自己去看嘛。”那公安心里把罗海成腹诽一顿,罗队越来越精明,知道他来叫李局肯定被骂,所以打发个没什么职务的公安来,这样李副局也不好意思直接咆哮。   “李局,请尽快。”小公安说完就跑了。   李副局站在门口吹着腊月寒夜里的冷风,竟然透心凉。   他娘的,这是咋回事?岳父的勤务兵咋还去杀柳浩哲?   韩青松这是在玩什么花招?   他回去赶紧穿衣服,匆忙去了公安局。   罗海成等人已经等在那里,荆国庆被捆得结结实实的,生怕他寻短见。   李副局冲过去就喊:“咋回事?到底咋回事?”   有人赶紧提醒他衣服扣子乱了,李副局这才发现,赶紧又把警服的扣子重新扣一下。   “荆国庆,你这是干啥呢?”   荆国庆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李副局咆哮道:“韩青松,韩青松!”   罗海成:“李局,韩局没来呢。”   “他怎么能不来,快去叫!”他感觉天要塌了,这是怎么回事?   韩青松早就料到这事儿,从榨油厂起火,他就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   他一直觉得菜花和柳浩哲有危险,因为预言者预言祖爷是胡凯生,柳浩哲和胡凯生有师徒之谊很容易被辨认出来。以前柳浩哲还可以说自己没见过,公安局没证据也不能说什么。现在公安局锁定胡凯生,让柳浩哲辨认,简直就是易如反掌。   胡凯生估计会想把那两人灭口。   韩青松之前就调集各公社的民兵,让他们加紧巡逻、盘查各路口的外出人员,尤其进县城的更要严加询问。这么一来,如果胡凯生想动,就只能安排县城的人手。   韩青松早就怀疑如果真如柳浩哲、菜花说的那样经营二十来年,去年打击的那些势力绝对不是全部。至少不是最精锐的,毕竟老六是靠偷摸,柳浩哲是靠女人,老五是煽动社员,真正当打手厉害的是潘士农。   那么有没有比潘士农更厉害的?   当然,这种厉害的人手也不会多,毕竟要培养一个很厉害的打手,没有五六年还真不行。   所以他觉得胡凯生就算有,人数也不会多,本县估计顶多一个。   但是他并没有表现出来,而是将计就计,对方以为这样可以扰乱他,那他也趁此判断对方出手的时间。   这些天公安局被使唤得团团转,一个个筋疲力尽,是动手的最好时机。   大旺自告奋勇去保护柳浩哲,另外一个格斗技巧不错的公安去保护菜花。   大旺四点钟回家,韩青松恰好起来,他把那枚指环刀递给韩青松。   韩青松接过去看了一下,扔还给他,这时候结案后一些物品处置并不严格,大旺要是喜欢完全可以拿走,当做对他的奖励。   他问了问大旺抓人的过程,点点头没再说什么。在韩青松看来,大旺做得已经很好,就算自己也只可能比他更快两分钟拿下对方。自己在格斗方面已经不能教他更多,大旺比他有天赋,他能教的只是经验。   韩青松就去了公安局,李副局已经在那里变成咆哮马。   “韩青松,你必须给我一个说法。”这事儿非同小可,自己岳父的勤务兵成了反革命份子,那岳父还能跑?自己还能跑?   这可是牵扯身家性命的事儿。   韩青松:“我让荆国庆来杀人?”   李副局愣了一下,“我他妈的……”怎么那么不爱听你说话。   韩青松:“立刻提审荆国庆。”   荆国庆是本县城郊大队人士,今年32岁,12年前入伍参军。原本可以留队提升,却在军中与人发生冲突被迫复员。当时部队领导判他错,给与严厉记过处分。他不服,因为对方为争夺升职名额挑衅在先,还找关系判他错、记过,逼着他复员回家,留下人生一个浓重的污点。复员后因为记过处分,组织没有给他安排工作,他在大队种了几年地,后来经人介绍给苗喜发做勤务兵。   做勤务兵的这些年,他为人老实本分,沉默少言,对苗喜发夫妻俩照顾有加,勤快利索手脚干净,很受老夫妻俩喜欢。就连苗红英这样挑剔的人都很喜欢他,觉得他踏实稳重可靠,一直想给他介绍对象,不过都没成。   这些是表面信息,大家都知道。   韩青松示意给他松绑。   罗海成上前帮他松绑,然后反手铐着手铐,怕他暴起,还给铐在椅子上。   荆国庆没有任何反应。   之后不管如何问他都不接话,一副我承认我是三把头,其他我一概不知的架势。   韩青松也不着急,本身也不需要他来指认,让人把他关起来,“倒是要看看,老头子还有多少杀手可用。”   李副局在外面急得直跳脚:“荆国庆,你怎么回事?你老实交代。我跟你说,你可别想乱攀咬。”   韩青松让人把荆国庆带回去,然后带了罗海成和书记员去苗家。   苗喜发正在家里做芙蓉鸡片,因为勤务兵请假有事家去,他自己动手。   “这芙蓉鸡片啊,贵在调汁儿,汁儿好了就香,这可是胡老弟教我的独家调汁儿秘方。”   他听到叫门声就让老婆子去开门,待看到韩青松几个上门,他睨了一眼,不冷不热地,“哟,韩局长大驾光临,这是有什么事儿啊?”   韩青松道:“老书记,荆国庆被捕了。”   “啥?”苗喜发听清楚但是没领会,“咋回事?国庆可是个好青年,犯了什么事儿?”   韩青松就将事情简明扼要讲了一下。   苗喜发惊讶地看着他,“反动会道门头子?”   当地靠海,又是日军的登陆点,所以不管是抗日战争还是解放战争,都是非常重要的战略位置。除了日军、国军、伪军以及抗日组织,还活跃着大量的土匪、恶霸、会门道门。   会道门有些只是民间组织,什么“三宝门”、“大道门”、“双香门”、“一心天道龙华圣教会”、“明新善社”等。一开始都是谋生为主,但是在长期的斗争中,很多组织已经勾结日伪军专门残害百姓破坏抗日、解放。新中国成立以后,发动多次剿灭反动会道门的行动。   基本上在1960最晚1969年左右,全部取缔,头目们一律枪毙,下面的劳改等。   现在还有?   苗喜发很惊讶,当初他可是打击反动会道门的主力呢,这会儿他家的勤务兵居然是反动组织成员?   不可思议!   韩青松没隐瞒,把荆国庆的事情都告诉他,顺便问问是谁举荐他来家里当勤务兵的。   苗喜发想了想,问老婆子,“是谁来着?是不是老吴?”   老婆子道:“老黄,城郊大队的那个半瞎子。”   城郊公社的半瞎子,和苗喜发也算旧相识,以前一起下棋听戏的。半瞎子有点神神叨叨,祖传的算命,但是新中国反封建的时候他已经洗心革面,不再给人算命。他的人际关系也比较简单,因为半瞎子脾气也略古怪,在村里人缘一般。   韩青松一听就不是祖爷。   老婆子:“死了,前几天国庆说死了。”   韩青松让罗海成去查一下荆国庆的房间和物品,苗喜发心里乱糟糟的,摆摆手让他们去。   苗喜发:“不行,我得去问问他,难道我老苗是那么好蒙骗的?我脾气这么好?都还说我脾气坏呢。”   韩青松:“老书记不必动气,敌人非常狡猾。”   苗喜发还是无法接受,要去找荆国庆问问,怎么能这样呢?   韩青松就带着他亲自去公安局,又让罗海成安排人去城郊大队荆国庆家查一下,顺便查查那个半瞎子。   荆国庆面对苗喜发也是一言不发,只是头垂得更低,显然心怀内疚。   苗喜发:“国庆,你说实话,那个反动会道门的头子是谁?他不是咱说的那些老人家,他这是反革命特务啊。以前的反动会道门头子,哪里有这么神秘?他们公开聚会,上香,外人基本都知道。可你们这个什么门,那老头子神神秘秘的,本事通天,一瞅就是反革命特务!你赶紧交代,别被他连累。反动会道门和特务可不一样。反动会道门祸不及家人,要是特务,你爹娘哥哥弟弟也不落好!”   荆国庆眼皮重重地一跳,随即心里立刻否认,不会的,祸不及家人,绝对不会的。   他可以死,却不能背叛。   “你真是执迷不悟啊。”苗喜发气急败坏道。   韩青松:“荆国庆,你们那祖爷中等个子,一对招风耳,擅长耍刀,喜欢听戏,眼睛不大笑眯眯的眼神很厉害,有点笑面虎的样子。”   荆国庆愈发低着头不言语。   苗喜发听着怎么那么眼熟,李副局已经急了,“爹,咋那么像胡叔?”   对对对!   苗喜发愣住,怪不得前几天胡凯生和自己抱怨,说韩青松越来越过分,为了打压李副局居然对老丈人出手,还怀疑他这个老丈人的老友有反革命嫌疑,揪着他当初给日本人做饭不放。   当时苗喜发没当回事,以为真的是韩青松的手段,所以就给自己拜把子兄弟陈司令去了个电话,让老陈给韩青松敲边鼓。   哪里知道韩青松没接着电话,后来又说胡凯生和这二十年来的公粮哄抢案有关。   他知道以后又给韩青松打个电话,但是韩青松一副很冷硬的态度,他一来气还想治治这个小子。   哪里知道自己勤务兵就被抓了。   这脸打的!   韩青松:“胡凯生躲在部队里,我们已经派人去提他回来,等他回来就可以让柳浩哲认人。”   荆国庆突然道:“我是三把头,半瞎子是我师父。”   韩青松:“你来之前我们已经锁定胡凯生,你不必混淆视听,没用。”   按照他的推测,胡凯生知道败露,就想让荆国庆来杀了柳浩哲。杀了柳浩哲一切都好办,万一杀不了柳浩哲,他们也留后手,让荆国庆招供自己是三把头,半瞎子是祖爷。   反正半瞎子已经被他们害死,怎么说都没人否认。   苗喜发狠狠地给了荆国庆一个耳光,“党和国家怎么对你不好了?让你这样丧心病狂去给特务当杀手?”   这一巴掌力道太大,打得荆国庆的脑袋都歪了,脸颊登时红肿起来,嘴角也破了。   荆国庆低垂着眼睛,冷冷道:“老书记是好人,没对不起我。党和国家太高太远,我够不着。单说我所在的部队,不过是个小屁干部,也会欺压新兵,谁送礼就给谁好脸色,谁不送就变着花样折磨人。本来我能留队升职,他们合伙算计我,把我赶出来,让送礼的那个顶上。这样混蛋的地方,我不待也罢!”   苗喜发又给他一巴掌,骂道:“你个狗东西,你亲爹娘老子几个儿子闺女还一碗水端不平,一个巴掌指头还不一样齐呢。他作恶欺负你,难道就是你堕落变坏的理由?你咋不和他干呢?干不过想别的办法?他一个排长还是连长?能在部队一手遮天?妈个巴子的,窝囊废!”   荆国庆低着头不说话,嘴角血水顺着唾沫流下来他也不管。他已经被洗脑彻底,认为目前的党国是最黑暗的,连国军还不如,他也认为抗战的主力是国军,现任的不过是捡便宜而已。   苗喜发兀自怒骂:“本来你就是被他欺负,就算你弄不过他,你回来好好干照样有好机会。你偏去跟着特务混,现在好了!再也没有改过自新的机会。”他恨不得亲自枪毙荆国庆。   怪不得之前他举荐荆国庆到公安局或者到哪里,荆国庆都不乐意去,敢情儿跟在自己身边打掩护呢。   他一扭头对韩青松道:“胡凯生要是真有嫌疑就抓,抓来好好问。他要真是特务头子,老子一枪崩了他,大不了把这条命还给他!”   韩青松请他办公室歇歇,不要动气。   李副局气呼呼地瞪着韩青松,你别说好听的了,你分明就是故意刺激我老丈人,把他刺激过来骂荆国庆,然后让他知道胡凯生有嫌疑,逼着他表态呢。   你咋这么坏呢!   蔫坏!   苗喜发去了办公室,却不歇息,抓起电话来就打,往明岛军分区打,打过去就吼:“赶紧把胡凯生那个王八羔子送回来!”   得知刘剑云已经带着胡凯生上火车,他哼了一声,继续喊:“给我接你们师部。”这才报上名号。   等接通师部以后,苗喜发听对方是邵师长,立刻喊道:“老邵,我们这里有个案子,让胡宗虞前来配合。要是没事他就回去,要是有事我们就抓了……对,很重大的案子,和反动特务有关系!你可别给走漏风声让他跑了。”   和特务扯上关系,那边也不能说什么,别说只是政治部的政治主任,哪怕是师长、军长该配合得配合。   被苗喜发那么一说别走漏风声跑了,邵师长哪里还敢大意,直接派自己的警卫员跟着,一共四个战士坐吉普车送胡宗虞去配合查案。   挂上电话,苗喜发对韩青松道:“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你只管说。”   韩青松:“老书记已经帮我们做了最难做的。”   苗喜发点点头,转身走了,瞧着背影比以前驮得厉害。韩青松知道这对他打击不小,示意李副局跟上去安慰安慰。   李副局被韩青松使唤得不爽,也没办法,还得追上去扶着苗喜发回家。   当天晚上八点,刘剑云带着胡凯生回公安局,后面胡宗虞坐吉普车,明天一早会到。   韩青松立刻给青怀县接壤的公社去电话,“调集你们所有民兵守住青怀县来我县的路口,任何人都要严加盘问。”   他又给军分区去了电话,这一次直接打给陈司令,汇报对胡凯生的怀疑以及正式立案,希望军分区能够配合给青怀县施压,控制胡凯生的家人。   陈司令已经接到邵师长的电话,当年他和老邵、苗喜发也是兄弟三人组,这种事儿自然都会有人通信。   陈司令:“韩青松,真揪出隐藏的特务,给你记大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