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妻难逃》 作者:明月像饼   文案:   宋鸾穿到了一本叫《权臣》的书中,成了男主横死的妻子,书中原主势利刻薄、抛夫弃子,最后狼狈的死在一场大火中。   看过书的宋鸾表示心有点慌。   然后她准备夹起尾巴好好做人,顺便抱紧男主大腿。   白切黑偏执冷漠男主X身娇体软怂怂的小娇妻   划重点:男主女主可以骂,作者本人不让骂。   骂谁都可以就是不能骂我   天雷狗血套路苏爽甜文   高亮:狗血古早!!!!狗血雷!!!内有玻璃渣出没!!!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相爱相杀 穿书   主角:宋鸾 ┃ 配角: ┃ 其它:   作品简评:   宋鸾穿到了一本叫《权臣》的书中,成了男主横死的妻子,书中原主势利刻薄、抛夫弃子,最后狼狈的死在一场大火中。看过书的宋鸾表示心有点慌。然后她准备夹起尾巴好好做人,顺便抱紧男主大腿。   作者文笔流畅,男女主之间的互动诙谐有趣,人物间情感复杂,故事情节曲折,相爱相杀,人设塑造立体,又甜又苏,一众配角的故事异常精彩,具有很强的可看性。而穿书的设定自带爽点,给读者以雷萌舒爽的阅读体验! 第1章   宋鸾双目无神的躺在床上,尽管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天,她的脑子还是懵的。   时间倒流回到一天前,她熬夜看完了一本叫《权臣》的文,该文在网站横空出世,集爽文升级流套路为大成,横扫女频各大榜单。   两百多万字的书,宋鸾看的津津有味,看了一大半,上下眼皮在打架,她实在熬不住,就睡了过去,醒过来的时候,她就发现自己遇到了传说中的穿越,还穿成了书中男主的妻子。   原主在书中的篇幅不多,只出现了几章,最后的结局相当的惨,被一把火活活给烧死,放火的是她丈夫,锁门的是她儿子。   宋鸾想到这里,整个人都不太好了。   “夫人,已经巳时了。”丫鬟躬着身子小心翼翼的开口,低着头像是很怕她。   宋鸾重重的叹了口气,清清嗓子,她道:“你们先出去吧,不用你们伺候。”   两个丫鬟如蒙大赦,弯着腰赶紧从屋子里退了出去。   宋鸾倒是知道她们为什么怕她,原主最终落得个惨死的下场真的是活该,她父亲是皇上眼前的红人,是个颇为得宠的四品文臣,原主的母亲虽说是个妾室,但是她从小就被娇惯着养大,她从她母亲身上学了许多的臭毛病,待下人刻薄、交友势利眼、且仗着美貌常常肆意辱骂府中其他的庶女。   不过,原主的皮相倒是十足的美,肤白貌美胸还大,打从她及笄之后满心满眼都是想嫁给达官贵人。   男主当时刚科举得了探花进了翰林院,前来宋家拜访,原主被她的妹妹设计,两个人被喂了药弄到了同一张床上,这种事情宣扬出去有损两家的声誉,没有办法,两家只好结了亲。   男主赵南钰在赵家也不过区区一个庶子,且不得祖母和父亲的宠爱,日子过的不太好,无权无势还被几个兄弟欺压,唯一上的了台面的大概就是生了一张好皮相,五官精致,气质如玉,如清风霁月,也是个称的上号的皎皎君子。   成婚之前,原主就被她以前欺负过的姐妹们嘲笑了一通,她本就对这桩婚事不满,如此一来更加不满意了!   成婚之后,她在赵家脾气越发的大,对下人动辄打骂,对她的丈夫赵南钰也没个好脸色,可不久后,她还是怀上了孩子。当然了,这个女人眼睛里只看得见钱权,对这个儿子也是极为不喜,只要赵南钰不在家,她心情不好就指着这个孩子骂,怒极还会动手去掐。   原主还胆大包天穿的十分艳丽去勾搭王亲贵族,赵南钰对她的言行不管不问,她就更加肆无忌惮。   想到这些,宋鸾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不作不死,是真理啊。   她下床穿好衣服,便走到外间洗漱,坐在铜镜前,宋鸾还有一阵的恍惚,原主的相貌和她别无二致,当初看书的时候,原主死时她还觉得大快人心,如今她便笑不出来了。   说起赵南钰,如今他虽还是个籍籍无名之辈,不得宠不得势,作风低调温文尔雅,对谁都如和煦细风,其实这人是个白切黑的狠角色。   笑里藏刀,一步步铲除他仕途上的障碍,亲自动手杀人时还笑眯眯的,欺负过他的人侮辱过他的人,个个都不得好死。   而且赵南钰还极为记仇,五六岁欺辱过他的家仆,他都不会放过。   这样一个有仇必报、杀人不见血的男主,自然不会给背叛自己、甚至差点给自己戴绿帽子的原主个好下场。   他步步高升,把控朝政,在大梁国一手遮天。   丫鬟们埋着脑袋开始布菜,这个时间点都能吃午饭了,宋鸾扫了一眼桌上的菜色,几样清淡的素菜,一道晶莹剔透的肘子,一碗西湖牛肉羹,看上去就让人食欲大开。   宋鸾咽了咽口水,也渐渐觉得饿了。   她坐在椅子上,拾起筷子尝了一口她爱吃的春笋,味道真是好极,她不自觉又多吃了两口。   边上站着伺候的丫鬟小腿肚还有些抖,内心挣扎良久后,她站了出来,硬着头皮道:“夫人是,小少爷身子骨弱,怕是不能饿两餐了。”   宋鸾一愣,“什么?!”   丫鬟看她脸色尚可,便大着胆子继续说:“您忘了吗?昨儿早晨您罚了小少爷一天不许吃饭,昨晚饿了一顿,今早怕是不能再饿了。”   怕她不答应,丫鬟又将赵权搬了出来,“大人归家若是听说了这件事,恐怕会发脾气的。”   赵南钰是极疼爱这个孩子的。   宋鸾是真不知道这一出啊!不用想都知道肯定是原主在她穿过来之前做的好事,果真是连个孩子都不放过,何况还是她的亲生儿子。   原主同赵南钰生的孩子名唤赵识,今年四岁,多数时间都是跟着他父亲在前院住,只有赵南钰离家在外他才会被接到后院来。   宋鸾顿时没了食欲,放下筷子,“你去把识哥儿抱过来。”   丫鬟又惊又喜,生怕她改变主意,“是,奴婢这就过去。”   赵南钰前些日子被外派离京,出去半月有余,算算日子也就是这两天要回来了,想到快要见到男主,宋鸾这心里还在打颤,也不知如今讨好他还来得及来不及,毕竟将来这人会位极人臣。   不说讨好,至少也不要得罪吧。   丫鬟很快便牵了个小男孩来到内室,春寒料峭,钰哥儿身上的衣服却是很单薄,身着红色圆领的衣衫,脚下也蹬了双红色的靴子,肤白若雪,双眸乌黑,瞳孔的眼神极深,等到了屋子里,他面无表情的松开了丫鬟的手,不肯让她再牵着了。   识哥儿低垂眉眼,恭恭敬敬的走到了宋鸾跟前,行了个礼,“母亲安好。”   赵识的五官随了他父母,没有一处有瑕疵,冰雪漂亮,宋鸾这辈子也没见过比他还好看的孩子,也许是年纪还小,他脸颊上还有些肉,这使得他看上去除了漂亮还非常的可爱。   只是他的身子骨看起来比同龄的孩子要更瘦弱,让人想搂进怀中好好疼爱。   宋鸾看着就想伸手去抱,可贸然行动只怕会吓到这孩子,她努力扯起一抹温柔的笑意,对他说道:“饿了吗?要不要一起吃饭?”   识哥儿似乎愣了一下,他的嘴角紧紧的绷着,皱着眉头似乎在认真思考,过了一会儿,他客客气气的回了一个字,“是。”   宋鸾作为死宅单身女青年,并没有带孩子的经验,也不懂该怎么和小孩子相处,不过她还是懂循序渐进这个道理的,伸出筷子给识哥儿夹了块水晶肘子,“这个好吃。”   随后用亮晶晶的眼神看着他。   识哥儿感到一阵的怪异,总觉得今天的母亲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他低下头,“谢谢母亲。”   母子两个默默无言坐在同一张桌上吃饭,宋鸾吃饱之后,便悄咪咪的看向他,发现他碗里的那块肘子还原封不动。   宋鸾有些泄气,看来他们母子关系比她想象的要差。   吃饱喝足之后,下人们立马将桌子上的碗筷给撤了,三岁的识哥儿板着脸一本正经的坐在原位上,一字不吭。   宋鸾在心里连连叹气,她突然朝他伸出手,这个动作把识哥儿儿吓了一跳。   他往后一仰,差点跌倒在地,还好宋鸾眼疾手快的将人接住了。   她将孩子搂在怀里,纤纤素手轻抚着他的背,“没事啊,不用怕。”   赵识拧眉,神情严肃,原本以为自己会十分厌恶她身上的浅香,意外的发现原来母亲的味道有点好闻,还有点温暖,仿佛能让人安下心来。   宋鸾没有得到回应,她抬眸上上下下将他看了个遍,发现他手臂上有伤,额角上也有一道细小的划痕,她估摸着这些都是原主做的事了。   她是真的想不通,这么可爱的孩子,原主怎么下得去手!?还不给饭吃!?当真是脑子进了水还长了泡。   她张了张嘴,正想说些什么,外边就有人来传话,“夫人,小少爷的老师过来了,说是到练字的时辰了。”   识哥儿回过神,不着痕迹的从她怀里退了出来,“母亲,我先去小叔哪里了。”   他的老师便是他的小叔。   宋鸾也不好拦着他,低下身子,没有忍住用手指头戳了一下他的脸颊,“去吧!”   识哥儿白净的脸蛋红了红,随即恢复正常,从屋子里退了出去。   门外的先生等候多时,年轻的男人将他抱了起来,摸了摸他的脑袋,他瞥着淮水居的眼神有些冷,他问:“今日你娘没有打你吧?”   识哥儿把脑袋搭在他的肩膀上,摇头,“没有。”   他的脸上露出了几分孩子该有的稚气,声音也不似方才那般冷淡,奶声奶气,“小叔叔,我觉得她今天好像和以前不一样了。”   会对他笑,还会给他夹菜,甚至抱了他。   男人冷哼一声,“肯定又在想着做什么坏事。”   识哥儿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失落,他低垂眼眸,一双小手紧紧勾住了他的脖子,“我想我爹了。”   “今夜他便回来了。”   赵府里,不仅识哥儿想他爹赵南钰了。   还有宋鸾也想起这个男人,原本她吃饱后便躺在软塌上休息,忽然间,她鱼打挺似的弹坐起来,嘴里念念有词,“完了完了完了……”   宋鸾忽然想起来,书中的原主不仅是被烧死的,成婚后的第二年起,赵南钰便悄无声息的开始对她下了慢性毒药,准备搞死她。   算起日子,她这副身子受毒药的浸染已经足足三年了,也不知道现在自救还来得及来不及…… 第二章   书里的剧情,宋鸾其实记得不是很清楚,爽文本就是图了个爽,囫囵吞枣的看了一大半,根本没注意这些细节。   书中对原主的描述虽然不多,但是将这个人的本性写的淋漓尽致,恶毒、趋炎附势还有放荡,宋鸾记得原主大概还有一年身子骨就渐渐不好了,想来还是和男主下的毒药有关系。   病卧在床多年,男主在朝堂却青云直上,彻底把控朝政之后,开始一个个清算,相对于其他人的下场,原主被烧死已经是很好了。   宋鸾听丫鬟说,那天她昏了过去,醒来她就成了原主。   她靠在软塌上,午间细碎绵长的日光落在她的脸颊上,白皙透亮,长长的睫毛轻颤了一下,红唇娇艳欲滴,确实是个美人。   宋鸾的身材很好,腰细腿长胸大,穿着红色束腰襦裙,腰身盈盈一握,水眸似波般流转,也有勾引人的资本。   只不过,男主对这样的美人丝毫不为所动,最后说杀还是杀了。   宋鸾想了一个下午还是没想到应对之策,后来竟然在温暖的日光底下慢慢的睡了过去,阳光恰如其分的落在她身上,倒是有几分恬静。   她却做了个噩梦,梦里面有个穿着黑衣的男人,气质阴冷,眼神锋利如刀,那张漂亮的过分的脸上浮着浅浅的笑意,弯弯的桃花眼角微微眯了起来,男人手里握着一把匕首,踩着黑靴一步步靠近她。   骨节分明的手指按在她瘦弱的肩膀上,把她死死的钉在墙上,男人抬起手,狠绝的将手里的匕首捅进了她的心窝。旋即握着刀柄转了一圈,宋鸾几乎都能听见血肉搅动的声音,她疼的脸色发白,痛不成声。   然后宋鸾就醒了……   她醒来发现天已经快黑了,额头冒着冷汗,她捂着胸口,竟然觉得有一丝丝疼痛。宋鸾想起来了,她刚刚梦见的就是《权臣》这本书里描述原主死前的场景,捅刀的是男主,啧,真的太惨了。   原主在他得势之后讨好她,失败后恼羞成怒,怒极之下丧失理智,对他破口大骂,什么难听的词汇都说的出口,不过她千不该万不该骂了一句,“你不过是个妓子生的下贱儿子,一时得势而已,竟然敢给我脸色看!”   没错,男主的母亲出身卑微,连赵家的门都没进就郁郁病死在外面,男主的出身是他的逆鳞,谁提杀谁。   原主被他捅了一刀之后丢进了火海当中。   宋鸾暗自做了决定,她是绝对不会作死的去惹男主的,不该说的话不会说,至于勾引其他男人,给他戴绿帽更是想都不敢想。   说起来男主最后之所以用火,是因为他嫌原主脏。作为女频文里的大男主,霸道都是基本属性,还需配备极强的占有欲和极深的洁癖,属于自己的东西或者女人绝对不能被外人沾染一丝一毫。   原主那时都不知和多少男人有勾连了,他看一眼都觉得污了眼,烧成灰被风吹没了才算干净。   她正想着事情,便有丫鬟进来,问道:“夫人,要摆饭吗?”   宋鸾脸色发白,这会儿看着面色憔悴,她饿也确实饿,点了点头,“摆饭。”顿了顿,她忽然叫住两个丫鬟,问道:“少爷可有说过什么时候回来?”   她得做好准备才能应付男主。   丫鬟心里一惊,随后回道:“奴婢不知。”怕她生气,立马加了一句,“不过奴婢听管家说,好像今夜便能到京城了。”   宋鸾:“……”   头疼,真的疼。   没有办法,今晚只得硬着头皮在赵南钰面前好好做个人了。要不然小命难保。   “知道了。”宋鸾决定逐个击破,大的那个不好糊弄,但是四岁的赵识应该很好哄,她突然道:“你去前院将小少爷抱过来,带他过来一起用晚膳。”   “是。”   “算了,还是我亲自过去吧。”   也好熟悉地形。   赵南钰住的院子不大,不过品味不俗,胜在意境和布局。穿过一条小道和圆门,便到了前院。   四岁的赵识正在书房里练字,至于他的小叔叔早就离开了,他站在椅子上,握着毛笔的姿势很专业,落笔果断,写出来的字不说多漂亮,但也能称得上是工整,一笔一划写的清清楚楚。   父亲虽然宠爱他,但对他的要求也甚高,每日都得练字读书,赵识在府中没有一起玩的朋友,几个表兄弟都不太喜欢和他玩。   就连他的母亲都不喜欢他,有记忆以来,就是打或者骂,而赵识是从来都不会反抗的,一开始还对母亲抱有期待,渐渐地,心就凉了。   宋鸾轻轻将门推开,入鼻一阵笔墨的清香,让人心旷神怡,她放轻了脚步,走了过去,“识哥儿还在练字吗?”   识哥儿手里的毛笔晃了晃,黑色的墨汁弄脏了白纸,他脸上的表情不太自然,“母亲。”   宋鸾厚脸皮的走到他身边,弯腰看了眼他写的字,由衷夸赞,“识哥儿的字写的真不错。”   他浑身都不自在,袖子里的小手紧紧握在一起,这还是他母亲第一次夸奖他,之前是从来没有过的,识哥儿心里涌起一股奇怪的感觉,有丝丝甜还有丝丝酸。   宋鸾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看,神色温柔,到底是个孩子,被看了一会儿,脸渐渐腾起抹红色,他问:“母亲怎么过来了?”   宋鸾越看识哥儿就越喜欢,白白嫩嫩太可爱了,哪怕是嘴角因为不开心而翘起来,仍然很萌,她伸出手将他抱在怀里,“该用膳了,我带你过去。”   识哥儿全身上下都很僵硬,手也不知该放在哪里,不敢抓着她的衣服更加不敢搂她,只觉得母亲身上香香的软软的。   原来被娘亲抱在怀里是这样的舒服,只不过他还是没忘记下午小叔对他说过的话,小叔说,他母亲又在想些坏事情了。   识哥儿扭着身子动了动,“母亲,我可以自己走。”   宋鸾抱着这么个小团子哪里舍得放手,笑颜逐开,亲昵的拍了下他的脑袋,“别乱动哦,搂着娘亲的脖子,小孩子要听话才对。”   识哥儿被迫将脸埋在她的胸口,五根小手指张开又合上,合上又张开,最终还是抵不过内心的期盼,小心翼翼的抓住了她的衣襟。   虽然他的面色依然很冷淡,可是一双小耳朵浮着浅浅的粉色。   宋鸾将人抱回了淮水居,怕这孩子冷,她还特意给他找了件斗篷给披上,领子上是柔软温暖的狐狸毛,这孩子大半张脸都缩在里面,只露出一双漆黑的眼睛,皎洁而又明亮。   赵识总觉得自己在做梦,母亲今日待他好的过分了,从前看着他的眸中是满满的厌恶,今天没有,好像是真的很喜欢他一样。   即便是做梦,赵识也很开心。   母子两个坐在一桌用膳,宋鸾不知道他喜欢吃什么,这回没有贸然下筷替他夹菜,她问:“识哥儿喜欢吃什么啊?明日我让他们给你做。”   赵识还是很拘谨,低着头,“吃什么都可以。”   宋鸾也看得出他的防备心仍然很重,她也没有强逼他非要给自己一个回答,温柔一笑,“好的吧。”   她本来想说明日亲自下厨给他做糕点吃,但是这才穿来的第二天,她不敢崩人设崩的太厉害,万一让人看出不对劲来,可就不好办了。   夜里,宋鸾梳洗完之后,穿着白色的中衣,乌黑的长发随意披落在背上,素面朝天,少了几分艳丽,多了些精致的美感。   隔间的赵识已经睡了过去,小孩子四肢蜷缩,乖巧的睡在床的角落里,宋鸾替他盖好被子,放轻脚步从隔间里退了出来。   此时她也身心俱疲,正好熄灯上床睡觉时,屋外的丫鬟急匆匆的走了进来,说道:“夫人,少爷回来了,正往这边过来。”   宋鸾的瞌睡虫吓得跑光了,整个人都清醒了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宋鸾:惨还是我惨。   赵南钰:笑眯眯JPEG 第三章   《权臣》这本书中,相看两厌原主和男主的感情并不怎么好,男主后来几乎从来不会踏足原主的屋子,若非必要,更是不会出现在原主面前。   宋鸾是万万没想到,男主回家之后直接就往她这边来了,老实说,她心里还有点紧张。   赵南钰风尘仆仆的回到府上,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随即迈开步子打算去识哥儿的屋子看看他,前院的房间空着,他眼神冷了下来,“识哥儿人呢?”   小厮战战兢兢的回道:“傍晚让夫人抱了过去。”   赵南钰的脸色更加的冷,迈着大步径直朝淮水居去,暴怒的情绪被很好的压在心底,眼底暗光一闪,那个女人最好不要作死。   宋鸾还想好怎么面对他,房门忽然被人重重推开,她一惊,蹭的从床上坐起身来,抬起眼皮,眼前的男人身着白衣,腰间挂着玉佩,腰带上绣着云纹花色,视线渐渐向上移,直勾勾的看着他的脸。   这是一张非常精致的脸庞,五官像是被精心雕琢过一般,眉眼如画,那双桃花眼里仿佛盛着清澈的水,眼角微微上挑,漫不经心的朝她扫来的一眼,平添几分多情。   他浅色的瞳孔里泛着微微的光,眸光深幽。皮肤白皙,蜡烛的火光摇摇晃晃的落在他秀致儒雅的脸上,像是一幅画一样。   宋鸾咽了咽口水,男主真的太好看了吧。   赵南钰慢条斯理的环顾了一圈,勾唇笑了笑,温言开口,“识哥儿呢?”   他对谁都装成这样一幅如沐春风好说话好脾气的样子。   宋鸾有些紧张,磕磕巴巴的回答,“在…在隔间。”   赵南钰的眼睛微眯了起来,似乎发觉今天的她好像与寻常时候有些不同,整个人仿佛都柔和沉静了下来,眼神干净,神色懵懂。   他挑了挑眉头,准备明日问问下人,他不在的这几天都发生了什么。   宋鸾见他久久不说话,心里就更紧张了,虽然眼前的赵南钰笑眯眯的,可这个人笑还不如不笑,毕竟那个让她印象深刻的梦中,赵南钰就是边笑边将匕首插进她的心口,回想起来都疼。   太太太可怕了。   赵南钰就这样静静的盯着她看,好像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这个细瘦孱弱的女人脸上竟然有几分惧意,很怕他的样子。   牙齿轻轻咬着殷红的唇,眉心笼罩着害怕的神思,眼中溢着水光。不知为何,赵南钰看着她这副柔弱的模样,眼神暗了暗。   “识哥儿在隔间睡的好好,你不用担心。”   赵南钰嗯了声,收回探究的目光,也没问她怎么忽然对孩子这么好了,他知道,宋鸾从识哥儿出生那天起,就是不喜欢这孩子的。   平时碰都不愿意碰,又怎么会让这孩子和她睡在一间屋子里?   赵南钰平日里都是自己带孩子,这样其实也好,免得识哥儿受苦。   他坐了下来,端起桌上的茶杯,丝毫不介意已经冷掉的茶水,抿了一小口,随即吩咐在外间等着伺候的丫鬟,“去煮碗安神汤来。”   “是。”   宋鸾正好张嘴说什么,赵南钰笑着对她说道:“你夜里向来都睡不好,喝碗安神汤对你身体好。”他放下茶杯,接着轻声说:“你身子骨向来都弱,待会儿一起把养身的药给喝了再睡吧。”   这下子她连拒绝的话都没法说出口了。   宋鸾其实很郁闷,虽然说她《权臣》这本书她看的差不多了,但是里面对原主这个炮灰的描述真的是少之又少,不曾写过她和男主是如何相处的,更没有写过她在赵府过的什么日子。   只粗略的概括了她做的坏事以及最后的下场。   过了没多久,丫鬟们便将炖好的汤药端了上来,碗里的药黑黑的,还散发着一种怪异的味道,宋鸾当即皱下了眉头。   好难闻,不想喝,完全不想喝。   赵南钰看出了她的心思,亲自接过药碗,握着勺柄,递到她嘴边,在她怔住的时候轻挑嘴角,笑了一下。   这一笑,近乎让人神魂颠倒。   烛火晃动之下,如画般的笑容美好的让人不敢打破。   宋鸾稀里糊涂的张开了嘴,将一勺苦兮兮的药给咽进了喉咙,几乎是同时,有一句话蹦进了她的脑袋里。   【赵南钰扣住她的下巴,逼迫她张大了嘴,毫不留情将黑糊糊的药给灌了进去,他的唇角泛着冷笑,沙哑的声音像刚从地狱爬出来的厉鬼邪神,“你去死吧。”】   这是《权臣》中唯一一句提及毒药的话,这样说来,即便她看过原著,也完全不知道赵南钰是什么开始下毒的,更加不知道他在哪里下毒、下的什么毒。   赵南钰喂着喂着就发现跟前的女人在发抖,肩膀轻轻颤抖,虽然怕成了这样,她还是很听话的将他喂来的药给喝了下去。   宋鸾瑟瑟发抖,越想心越凉,不过这药是她房中的丫鬟煎的,应该不太可能有毒,这样想着她渐渐才止住抖。   宋鸾睁大了水眸,湿漉漉的眼睛可怜巴巴的看着他,求生欲大过不崩人设,“我很乖的很听话的。”   所以大哥你能不能稍微放过我……   赵南钰愣了一瞬,望着已经见空的碗底,笑了笑,笑意清淡,“嗯,的确很听话。”   这药很苦,她都乖乖全给咽了下去,没有闹没有发脾气,安分的不像话了。   宋鸾嘴巴里全是苦味,可她现在怂的连个蜜饯都不敢开口要,生怕赵南钰觉得她事儿多,进而想起她以前做过的混账事,然后更厌恶她。   她其实想的很明白,她不打算当女主,更不指望让赵南钰爱上她,何况让男主这种洁癖重占有欲强的男人喜欢上根本不是好事。   宋鸾只求赵南钰能看见她听话懂事不作恶的份上,留她一条小命。她完全不想体验被火烧死的体验好吗!!!   她决定要开始低调做人日行一善了,现在原主还没有背叛他,也没有因为要去跟姘头见面而不顾发高烧的儿子,一切补救还来得及。   书中写识哥儿的时候提起过,识哥儿有一条腿有些瘸,这又又又又他妈的是原主干的好事,识哥儿为了阻止她去给姘头通风报信,被她推开,发着高烧滚下阶梯,撞断了一条腿。   男主那时候肯定是想将原主碎尸万段了吧。   万幸,她来之前,这些事都还没发生。要不然她都可以找根绳子自己吊死算了。   赵南钰亲眼见着她把药给喝完,随后站了起来,“我去隔间看看识哥儿。”   宋鸾不敢拦着他,甚至还巴不得他赶紧走,等人消失在帘布后,她心中悬起来的石头才稳稳当当的落了下来。   识哥儿睡的很熟,小小的人儿睡相出奇的乖巧,不乱动也不踢被子,赵南钰仔细检查了他的身体,没有发现伤痕,眼中的冷意渐渐消退。   他悄无声息的出了隔间,发现宋鸾还坐在床边没有睡,单薄的中衣歪歪扭扭的套在她身上,露出一小片瓷白的肌肤,锁骨胸口都若隐若现。   赵南钰默默的看了一会儿,旋即收回目光朝下人们吩咐,“打水,我要沐浴。”   “是。”   宋鸾其实已经困了,只不过赵南钰没睡她也不敢先睡,她有些吃惊,没想过他会留宿。   赵南钰在屏风后沐浴时,宋鸾坐在床边发呆,听着里面是的水声,如坐针毡,恨不得拔腿就走,她生怕今晚要发生点什么。   越想越怕,她干脆就不想了。   反而细细回忆起这一年在赵南钰身上发生过的大事,今年的他日子不是很好过,皇帝毫不遮掩的不喜让他在朝堂上举步维艰,而赵府其他几房的人又对他颇为轻慢,常常在他耳边冷嘲热讽。   宋家对他这个没什么成就的女婿也不是很喜欢,端午原主回娘家的时候,她的母亲开始撺掇她贪了赵闻钰的钱财宝物。   中秋节,赵南钰被派去黄州一个月,途中冒出一拨黑衣人直奔他的命而来,身为男主,他当然不会死,哪怕身上被戳了两个洞,也被人救了回来。   救了他的人就是传说中的女主,宋鸾是不打算强占女主的功劳,等快到日子,她会提醒赵南钰让他在路上小心!这样也算做了一桩好事。   她正想的出神,屏风后的男人穿着寝衣走了出来,乌发微湿,皎洁如月,宋鸾望着他的脸,喉咙发紧,又开始不断的咽口水。   他这副样子的确十分诱人,窗外皎洁的月光洒在他的肩头,他出声问道:“怎么还不睡?”   赵南钰观察力极好心思也细腻,从他踏入这间屋子开始,就逐渐察觉到她的不对,从前宋鸾是从来不会等他一起睡的。   宋鸾立马脱了鞋爬上了床,她缩在被子里,只露出个脑袋,尽量保持冷静,“就睡了。”   赵南钰忽然轻声笑了一下,眼神望向她伸出被子的两个白嫩小脚丫上,走上前,冰凉的手指头握着她的脚踝,宋鸾浑身一凛,后背开始冒起冷汗,哪怕是赵闻钰此刻表面上非常温柔,但她还是察觉到了他由内散发出来的森冷寒意。   赵南钰抓着她的脚踝,轻轻的将她的脚丫子塞进了被子里,笑了一下,“脚不冷吗?”   宋鸾眼神闪躲,轻声道谢,“谢谢。”   赵南钰随手剪了灯芯,卧房里顿时陷入一阵黑暗,微弱洁白的月光透过窗户照了进来,他在她身边躺了下来。   宋鸾的双手紧张的揪着被子,整个身子都绷的紧紧。   赵南钰似乎闷声笑了笑,修长细致的指节忽然抚摸上她的脸颊,他指腹划过的地方一阵冰凉,他声音低哑,“睡吧。”   哦豁,男主睡在她身边真是好刺激。 第四章   天还未亮,赵南钰便睁开了眼,秀气的眉头微微一皱,他抬起手默不作声的将某人横放在他胸口上的手给拿开了。   嫌恶自这双清淡的眸中一闪而过。   他慢慢的坐起来,背靠着梨花雕木的床头,轻衫薄衣,衣领微开,露出白皙的胸膛,他撑着脑袋,漫不经心的打量着身边还在熟睡的女人。   床上的女人睡相极差,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几乎将大半张床都给占领了,手脚也还不安分的胡乱放,双腿一直往他边上蹭。   宋鸾此刻衣衫凌乱,乌黑的长发胡乱遮住了她小半张脸,睫毛浓密细长,肌肤细腻吹弹可破,赵南钰的视线渐渐往下,饶有兴致的看着她露出的腰窝,被子早就被她踢到角落里,一把细腰给人无限遐想。   赵南钰就这样看了好一会儿,眼中的光往下沉了沉,窗外的天渐渐有了些许微光,由黑转亮。   宋鸾做了个噩梦,梦里面她赤脚在森林里一直跑啊跑,身后有只恶狼逮着她追,她跑的气喘吁吁,还很不幸的跌了一跤,不等她爬起来,恶狼已经到了跟前,目露凶光盯着她看,最后张大嘴巴,锋利的牙齿朝她咬了下去。   然后宋鸾就被疼醒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她真的觉得身体有某个地方泛着细细的疼。   她刚睁开眼,就不得不与赵南钰四目相对,他的眼睛一如昨晚,澄澈的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情绪。   清晨的阳光穿过窗格落在他的侧脸上,他像个温柔似水的翩翩公子,赵南钰微挑眉头,“醒了?”   宋鸾默默的扯过被子,遮住露在空气中的大片肌肤,出声艰难,“嗯。”   赵南钰今日沐休,故不用起早,他下了床,也没有唤丫鬟们进来伺候,而是当着她的面脱了寝衣,慢条斯理换上一套月牙白的常服,随即对她说道:“今日要去祖母哪里请安。”   宋鸾点头,“好。”   赵南钰眸光一敛,嘴角划过抹意味深长的笑意,从前宋鸾可不好这么好说话,随口就应了这件事。   她和老太太不合,十回去有九回要气到老太太,当然之后她的日子也不会太好过。   所以每逢初一,宋鸾都要同他甩脸色的,口出恶言,骂够了骂爽了才会和他一起去主院。真真是有趣,也不知道他离开的这段日子都发生了什么。   以至于宋鸾这种女人身上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宋鸾完全看不出他在想什么,她用湿漉漉的眼睛看着赵南钰,渴望他能看懂自己眼中的含义,她可不想当着他的面换衣服,还做不到喂!   好在赵南钰对她穿衣服这件事不感兴趣,他什么都没说,深深看了她一眼,随即移步去了隔间。   宋鸾终于不用提心吊胆,她从被子里钻出来,找了套石榴红色的襦裙,不急不慢的给自己换上,她这才发现,原来之前觉得身体有什么地方疼不是错觉。   她的腰上有几个明显的掐痕,这具身体又娇嫩,瓷白细腻的肌肤上轻易就被留下了印子,还十分明显,青青紫紫的看着都疼。   她心里纳闷,竟然都不知道这个伤是怎么弄?什么时候有的?   明明昨晚沐浴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一觉睡醒就多了几道掐痕呢?宋鸾也没有往深处想,估摸着可能是噩梦里的恶狼过于可怕,在梦中自己狠狠掐了自己吧。   等到穿好衣服洗漱完之后,赵南钰牵着识哥儿的手从隔间走了出来,父子两个有五分像,倒是气质一模一样,由内到外透出股冷意。   不过赵识的眼睛生的像宋鸾,水灵灵的大眼睛都能看化人的心。   丫鬟们鱼贯而入,很快就布好了早饭。几样小菜还有白粥,菜色清淡。   宋鸾是川渝人士,无辣不欢,看着桌上的清汤寡水嘴巴不自觉嘟了起来,有些不太开心。   识哥儿很听话,松开他父亲的手乖乖的爬上自己的位置,挺直了腰板等着吃饭。到底是还小,心思藏的严实,可管不住自己的眼睛。   小眼神偷偷的瞄他的母亲,昨晚还是他第一回 住在母亲的屋子里呢,尽管隔了一道墙,睡觉的时候仿佛还是能闻见母亲身上的香味,   吃饭的时候,气氛无比沉闷,父子两个用餐姿态文雅,丁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他们不吭声,宋鸾自然不可能自讨没趣的说话了。   桌上的饭菜不是很合她的口味,宋鸾味同嚼蜡,吃的很少就放下了筷子,赵南钰默默的看了一眼,什么都没说。   这点倒是没怎么变,为了保持纤细的身材,她素来都吃的很少。   倒是赵识好像欲言又止,不过还是忍了下来,没有开口让他母亲多吃一些,昨天的一切对于他来说都像是做梦。   赵南钰侧过身子,出声温柔,“吃饱了吗?”   赵识点点头,“父亲,我吃饱了。”   赵南钰起身,随即将他抱在自己怀里,识哥儿两个胳膊熟稔的搂过他的脖子,将小脑袋搭在他的肩膀上,柔顺温和。   他淡淡的对宋鸾说:“我先带他回前院。”   宋鸾也明白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多是不放心孩子待在她身边,其实他放心不下也是对的,毕竟原主之前对这个孩子非常不好。   她虽然很喜欢识哥儿,想好好待他,这会儿却也还是不敢开口挽留的。   “嗯……好。”   从后院到前院要经过一条鹅卵石铺的小道,赵南钰抱着他,怀中的孩子忽然揪紧了他的衣服,脸埋在他的衣服上,瓮声瓮气的说:“母亲昨天抱我了。”   赵南钰脚下的步子停顿了一瞬,“是吗?”   态度极淡,不甚在意。   赵识有些委屈,明明自己以前都很怕很讨厌母亲的,仅仅因为昨天她忽然对他好了一点,自己的心就动摇了,可是他也不觉得母亲是装的,是有所企图的。   他继续说:“小叔说母亲……心思不纯,可是我……”他有些结巴,“我…我不这么认为,她身上好香我好喜欢。”   赵南钰那双淡薄的眼中终于有了一丝波澜,轻轻拍了拍他的脑袋,“你还太小了。”   他还是不相信宋鸾那个女人会真心实意的改过,这四年里她一直都变本加厉,做过的恶不计其数,心思恶毒。思及此,赵南钰的眼神冷了下去。   赵识虽然只有四岁,但是每天该做的功课一样都不能落下,赵南钰将他抱到书房里,言辞不能说严厉,但是那股子不容抗拒的气势犹在,“好好写字,写满十张。”   “是。”   识哥儿从来都很乖,很少会哭也很少会问他要东西,不用他操心,听话的不像是个四岁的孩子。他摸了摸识哥儿白嫩圆满的脸蛋,“若是写的让我满意,过两日便带你去马场,让你挑一匹属于自己的小马驹。”   “谢谢父亲。”   赵南钰离开书房并没有立刻回淮水居,而是将安排在院中的人叫了过来。他站在院中的玉兰树下,斑驳的光影恰到好处的洒在他俊秀的脸上,月牙白的衣服衬出了几分飘逸出尘的气质,远远看去便是个芝兰玉树的儒雅公子。   他背着手,启唇,淡淡的问:“我不在的这些日子里,夫人可做了些什么事?可有人来找过她?亦或者她是发生了什么奇怪的事吗?”   丫鬟低头站在他跟前,不敢看他,低声回话,“夫人这回不曾做过什么,也不曾有人上门找过。”她仔细回忆了一番,继续说:“就是前两天,夫人忽然病倒了,昏迷之前还说自个儿胸口疼,睡了一天才醒过来。”   赵南钰听完之后沉默了片刻,眸光微敛,他摆了摆手,示意她刻意退下了。没有继续问下去。   生病了是吗?这不奇怪。   他的唇角往上扬了几个弧度,抬步朝淮水居的方向去,宋鸾以为他一时不会过来,脱了鞋子和袜子正趴在软塌上无聊的开始看话本。   赵南钰进门时,便看见一双白嫩的小脚丫在空气中乱晃。   他眼神一暗,挑了下眉,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她身后,“我听人说,你前些日子病了?”   宋鸾耳边猛然传来他的声音,吓得七魂六魄都胡乱飞。   嘤嘤嘤,赵南钰忽然出现真的好阔怕。   作者有话要说:赵南钰:叮,你的小可爱忽然出现。 第五章   宋鸾还记得她刚穿到这具身体上时,心口有股时隐时现的疼痛,铜镜里显现的那张脸神色也很憔悴,这两天又不断的在喝药,她悄咪咪的把手里的话本藏到背后,脸色不太正常,“没什么大碍,已经好了。”   窗格空隙吹进来的细风,缓和了屋里沉闷。   赵南钰静静的看着她,抿唇道:“是吗?那就好。”   宋鸾朝他干巴巴的笑了两声,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赵南钰似笑非笑的看着她,突然伸出手,眼疾手快的将她藏在身后的话本给拿了出来,随手翻了两页他便知道这话本里大概都讲了些什么。   无非是穷困书生和富家小姐的爱情故事,他对这些没什么兴趣,只是看宋鸾那双灵动的眼睛渴望的看着他,赵南钰便不想还了。   他若无其事的将话本收了起来,轻声道:“走吧,去祖母哪儿请安。”   宋鸾低低回了句哦,准备从软塌下去才想起来她没有穿袜子,她后知后觉的藏起自己一对雪白的脚丫子,赵南钰瞥了她一眼,也没有说什么,默默站起身,“我在外间等你。”   他一走,宋鸾就自在了很多,光脚踩在毛毯上,冲到柜子前找到罗袜鞋子穿上,没多久,她便出现在赵南钰面前。   他默不作声的打量了她一阵,绯红色的交领襦裙穿在她身上很漂亮,精秀的腰带勾勒出她的姣好的身形,发髻上插了根金灿灿的步摇,眉间画上了花钿,看的出来她是细细装扮过的。   不得不说,宋鸾站在人群中还是很惹人注目,异常瞩目也异常漂亮。   赵南钰抬起手,替她正了正步摇,在她微愣的神情中解释道:“歪了。”   宋鸾诚惶诚恐,“谢谢。”   他没吱声,抬起步子朝前走,没有要牵她手的意思,宋鸾浑然不在意,伏低做小跟在他身后。   每一次,宋鸾都打扮的花枝招展去祖母那边请安,祖母喜欢贤良淑德的良家妇女,她这种美艳的长相本就不为祖母所喜,又总是浓妆艳抹,且脾气还大,常常是要挨骂的。   偏生这蠢东西每回还都不知道自己被骂被罚的原因,只单纯的觉得是祖母看不惯她。   赵南钰没打算提醒她,也没有打算把些话告诉她。   赵家是名门世家,赵老爷子虽然如今在朝中并无官职,但颇有地位,他乃是当年先帝的老师,后来也是曾教过新帝的,加上几个儿子都很争气,大儿子在内阁当值,二儿子在大理寺,哪怕是最不成器的三儿子也在吏部混了个官职。   这个不成器的便是赵南钰的父亲了。   全家人都不怎么喜欢赵南钰,这其中也包括了他的父亲,赵三爷年轻的时候喜欢出去喝花酒,无意中瞧见了赵南钰母亲的美貌,念念不忘后巧言相骗,他母亲本是卖艺不卖身,后来让赵三爷给骗上了床,不久便有了他。   只不过孩子一落地,赵三爷便不认人了,赵家也不可能会同意他将一个卖艺的妓子接进府中,因为这事赵三爷还被赵老爷子用拐杖给锤了一顿,连带着他后来都不怎么待见这个儿子。   没过几年,三夫人也生了个儿子,赵三爷就更加看不上赵南钰这个妓子生的儿子了。   主院院门之内,栽种了几棵玉兰树,这个季节花正要开了,朵朵含苞待放好看极了。   穿过小花园里的石子小路,再穿过一道朱红色的院门,便到了老太太的屋门前,有嬷嬷进去通报,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出来将他们两个请了进去。   宋鸾全程都很乖巧,打定主意不出风头也不给男主找麻烦,低调才能保平安。   才进屋,一股子佛香味便冲进鼻子里,赵老太太正中间,身着紫红色褙子,对襟小袖,衣服上绣着牡丹花纹。   老太太年纪虽不小,眼神却依旧锐利,眼角微微上挑,看着他们的时候天生带了点轻蔑,很不舒服。   宋鸾腹诽,也不知这些年赵南钰都是怎么忍下来的?   看来男主也不好当啊,要忍辱负重,要一直苟着,啧啧。   老太太喝了半杯茶,好像才想起来跟前站着的两个人,她淡淡淡道:“我知道你们不愿意看见我这个老太婆,可是每月初一即便是再不想来也得过来,规矩还是得守的。”   赵南钰垂下眼眸,“祖母误会了。”   老太太看见他都头疼,她就是偏心,妓子能生出什么好玩意来?而且赵南钰远远没有他那个亲弟弟来的招人疼,两相对比,她更是觉着赵南钰不讨喜。   “误会?你知道你们迟到了多久吗?足足半个时辰。你弟弟茶都喝完了你还没过来!真真是……没有教养!”骂了赵南钰她还觉得不够,瞥见他身边打扮的跟朵花儿一样的宋鸾,点着她骂:“还有你!也是个当娘的人了怎么还这么不着调?脸上涂的什么?在家里还浓妆艳抹像什么样子?”   宋鸾在心里一遍遍告诉自己不能生气,要善良要心平气和要佛系,但是让她道歉认错她也做不出来,那就不是原主能干出的事儿。   她怕自己ooc的太严重会遭报应,干脆低头装作什么都没听见。   好巧不巧,她这副油盐不进的模样让老太太误以为她在挑衅她,要命的是这种事原主还真的没少做。   老太太越看越气,心里也不平,从椅子上起身,走到她跟前,就差指着她的脑门了,她怒声道:“还真是不把我这个老太婆放在眼里,我同你说话都敢不回话了。”   “庶女就是上不得台面。”   宋鸾憋着一口气,那股子怒气在胸腔里窜来窜去,惹的她心绪不平,这个赵老太太也是不讲理,太泼了。   她继续忍气吞声。   “哑巴了?!”老太太气的脸都绿了,阴阳怪气道:“一家子都上不得台面。”   去他妈的岁月静好去他妈的佛系!宋鸾再也受不了,抬起头来,张了张嘴,“祖母,您口中的一家也包括您自己。”   老太太的脸由绿转白,精彩纷呈。   两百万字的霸道男主文《权臣》不需要逻辑,所有人设都是为了男主服务,老太太对赵南钰这个孙子的恶意,能很好的刷他的恶意值和黑化值。   忽然间,宋鸾的手腕一紧,赵南钰捉住她把人拽到自己身后,随即低垂眼眸,一副任你任骂的模样,“祖母不要气坏了身子,都是孙儿的不是。”   给了她台阶下,老太太脸上的神色才稍缓了几分,“算了。”   她瞧见这个孙子心情就不太好,二十刚出头,看着便是个阴郁的,倒不是说他长相阴郁,而是眼神深处藏着锐利的锋芒,看见就不舒服。   像头野狼,眸中泛着恶光,赵老太太不喜欢他的其中一个原因便是,她总觉得将来这大大小小的一家子都会被他玩弄在鼓掌之中。   “你们回去吧。”脸色如常,语气却有丝丝不耐,她不想这两个人惹得她心烦意乱。   眼不见为净,赶紧打发走了才是。   赵老太太从来没有留赵南钰在主院用过饭,逢年过节也很少会叮嘱照看他,对于这个孙子,她几乎没有给过关心,他虽然生的漂亮,可惜长得太像他那个妓子娘,当年赵家因为他娘,受了不少的耻笑。她当时也被赵老爷子骂了一顿,怪她没有教好儿子,才惹出这样蒙羞的事。   老太太一直记恨赵南钰的娘亲,如今把这些怨气都转嫁到了赵南钰身上。   赵南钰低垂着眉眼,直立在靠近门框的地方,单薄的身躯在阳光下显得有几分孤寂,他启唇低声道:“孙儿告退。”   行了个礼,宋鸾跟着他一起出去了,她从心底觉得此刻赵南钰的心情应该是不怎么好的,不过她也很识趣的没有出声打搅他。   说多错多,讨好的太明显铁定惹他生疑。   两个人一前一后,寂静无言的走在一起。   赵南钰用余光淡淡横过去一眼,瞥见她脸上茫然放空的神色,唇角微微往上翘了翘,笑意冷然,果然她是一点都不在意他的,连做戏都做的那么敷衍。   没过多久,他便将眸光收了回来,阔步朝前走,也不顾身后的人能不能追上他。   宋鸾迫不得已提高了速度,像个小尾巴一样紧紧跟在他屁股后头,赵南钰忽然停下脚步,她不可避免的就撞上了他的背部,这男人的背硬的像块石头,撞的她鼻子都红了。   她摸了摸鼻子,语气不自觉软了下来,糯糯的声音落在他心上倒有种出奇的甜意,“好疼啊。”   女孩子口中的抱怨似乎像是种天生的撒娇。   赵南钰转过身来,用平波无澜的眼光盯着她通红的鼻头看,他伸出手指头,干净利落的手指掐住她的下巴,捏着往上抬了抬。   “很疼吗?”清清浅浅三个字,活像是讨债的。   宋鸾避开他的视线,“不是下巴,是鼻子,真撞疼了,我没骗你。”   莹润的快要溢出水光的双眸使她看起来像被人欺负的狠极了,孱弱卑微,娇嫩的仿佛只要他一只手就能将她弄得骨头都不剩。   出奇的是,赵南钰竟然很喜欢她现在这副委屈的、用一种极度可怜的眼神看着他的模样。   赵南钰不自觉就加大了手上的力气。   下意识,宋鸾倒吸一口凉气,蹙起眉头,眼眶微红,可她又不敢叫疼,极为憋屈的忍受着他无端的动作。   妈的,好疼!好气!   赵南钰自然没有落下她脸上不甘心的表情,他忽然觉得欺负她似乎是一件很快乐的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赵南钰:欺负老婆真开心鸭!嗨呀! 第六章   宋鸾晚上照镜子的时候发现她的下巴还有红痕,也难怪她疼的快要掉泪了,赵南钰恐怕是真的用劲了,而她这具身子又像是用嫩豆腐做的一样,稍微使点劲就能掐出痕迹来,而且很难消退。   临入睡之前,宋鸾把在门口守夜的丫鬟叫了进屋,问道:“少爷有没有说什么时候过来?”   丫鬟虽然没有第一次面对她时的惊恐,但仍然很拘谨,毕恭毕敬,生怕自己说错了一个子就要遭一顿打,“少爷没通知,便不会过来。”   丫鬟也不知道夫人这是怎么了,明明少爷几乎是从来不会留在这边过夜的,一个月只有那么两回,而这仅仅的两回,夫人都总是满脸不耐烦,厌恶的很,今晚怎么就忽然问起来了呢?   宋鸾并不知道这个时候他们夫妻两个之间的关系就这么冷淡了,除非是她又闯祸了,或者是赵识被她抱过来教育,否则,赵南钰很少会踏足她的院子。   她暗暗松了口气,“我知道了,你出去吧。”   “是。”顿了顿,丫鬟埋着头,低声道:“奴婢去给您将安神汤端过来。”   宋鸾实在是不想喝那碗苦兮兮的药汁,张嘴就给拒绝了,丫鬟看似为难,“可是您不喝,夜里总是睡不好的。”   她灵机一动,改了口,“那你便端过来吧。”   这碗药最终还是没有落进宋鸾的肚子里,她没有忘记下毒那件事呢!既然《权臣》的书里没有写,那么只能靠她自己找出来了。   等丫鬟出去之后,她便将药汁倒进了窗边盆景里,若是真的有毒,这盆景没多久肯定要死。   夜里赵南钰果然没有过来,他不来才好,宋鸾巴不得他不来,她的下巴还疼着呢。   翌日醒来时,天光早已大亮,初春天气明媚,院中栽种的玉堂春漫着淡淡的香气。   宋鸾梳洗后,便有人将早饭端了进来,惯例是清淡的粥,她也没有挑,就着酱菜吃了两小碗的粥,垫饱肚子之后心情都好了很多。   接连几日,宋鸾都在淮水居过着这么平静的日子,赵南钰没有过来,甚至没有派人过来递话,她自然也没有主动往他眼前凑,唯一可惜的是,识哥儿也被看的紧紧,拘在前院,她也没机会见上。   又过了几天,宋鸾发现她一直灌了安神汤的盆景还活的好好的,心里紧着的那口气松了一大半,看来安神汤是没问题的。   春分那天,赵南钰总算出现在她眼前了,他牵着四岁的识哥儿,这个乖宝宝被他牵着手,父子两个的神情如出一辙的温柔。   宋鸾这日穿了件绯红色的齐腰襦裙,直领上襦呈浅白色,腰身勾的纤细,眉眼艳光流转,远远看过去明艳动人。   识哥儿朝她喊了一声,“母亲。”   她打从心底对这个乖巧软萌的孩子很是喜欢,没忍住摸了摸他的脑袋,很快她就收回了手。   她甚至能察觉到一旁站着的赵南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有些寒意,宋鸾是不太敢和他对视的,也有些害怕他看着她的眼神,表面上温柔,实则阴寒,还含着些许戾气。   用午饭时,安静的只听得见动筷子的声音,宋鸾想哭,她连菜都不敢多吃,也不敢把筷子伸到他跟前去,这顿饭吃的像是上刑。   赵南钰最先停筷,好整以暇的盯着她看,“下巴还疼吗?”   现在才问你早干嘛去了!!!当时疼疼疼啊!这都多少天过去了!!!你不觉得太晚了吗?!   她在心里疯狂咆哮,但是她不敢说出来,宋鸾摇摇头,“早就不疼了。”   他嗯了一声,然后就又没什么话说。   识哥儿忽然出声,“我吃好了。”   宋鸾看一次就得感叹一次,这孩子太乖了,也许是血缘关系使然,她越看识哥儿就越喜欢,想动手揉揉他的小脸,想逗他玩。   “自己回前院,可以吗?”赵南钰询问他的意见。不太情愿然他和宋鸾待在一起。   赵识低下脑袋,出人意料的回了一句,“父亲,我想在这里多待一会儿。”   赵南钰的笑容滞了一分,用意味深长的目光看向宋鸾,要笑不笑的神情看的她毛骨悚然。说实话,她也没想到识哥儿这么快就被她撬动了小心脏,仅仅只是对他好了那么一回,这个孩子就想和她待在一起了。   嘤嘤嘤,好阔耐。   “随你。”   赵南钰自己倒是没有多留,去了前院的书房。   赵识坐姿无比端正,双手放在腿上,小背挺的板直,雪白娇嫩的脸颊微微鼓起,神色正经,宋鸾看了就想上去逗逗他。   她走过去,坐在他边上,识哥儿的身躯似乎僵硬了一瞬,手指头紧张的揪紧了衣角,他也不知道自己刚才怎么就鬼使神差的想要留下来,或许是因为有半个月不曾见过他的母亲了。   其实赵识心里清楚,他怀念上一次被母亲抱在怀里的感觉,闭上眼睛就能闻到娘亲身上好闻的味道,她会关心自己,会问他字写的好不好?累不累?   “识哥儿想不想吃东西啊?”宋鸾问完就想打她自己,才刚吃完午饭啊,他肯定不饿。   果不其然,识哥儿摇了摇头,“不饿。”   宋鸾显得有些手足无措,她也是第一次当娘啊!还当的这么仓促,脑中灵光一闪,她问:“那你会下棋吗?”   识哥儿犹豫了一会儿后点点头,“会的。”   说来惭愧,宋鸾作为一个现代人,她只知道围棋的规则,而不会下,简而言之就是看得懂但是下不来,她笑了笑,“我们今天不下围棋,我教你一个新的玩法。”   识哥儿从来不曾听说过还有别的下法,亮晶晶的黑葡萄似的的大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她,乖巧驯顺,“好。”   宋鸾从柜子里将一套上好的棋子找了出来,盘腿和识哥儿坐在软塌上,两个人中间只隔了一张矮桌,她将五子棋的规则同识哥儿说了一遍。   这孩子也是冰雪聪明,听了一遍就明白了。   午后的光比别的时辰更要温柔,慵懒的金光穿过窗格一道道照在屋里,温暖明亮。   母子两个安安静静的坐着,宋鸾手里拿的白子,识哥儿执黑子。   宋鸾下棋时全神贯注,一点都不会被外界所影响,她捏着白子,单手撑着下巴,盯着棋局看了好久,才慢慢落子,很是谨慎。毕竟她还不想输给一个孩子。   识哥儿下的也格外认真,其实他有意无意让过母亲好几回了,可是好像她并没有看出来,总是下错地方。   不知不觉,一个多时辰都过去了。   宋鸾打了个哈欠,她问:“识哥儿你困不困呀?要不要午休?”   识哥儿识趣的放下了手里的棋子,尽管他很不舍得,“有点困,那我先回去了。”   他又回到了那种生硬疏离的语气。   宋鸾伸手如愿以偿的捏到了她觊觎已久的小脸蛋,她笑眯眯的说:“就在我这里睡吧,反正我也是要午休的,一起吧。”   识哥儿怔了良久,被她捏过的地方迅速红透了,脸上的温度也直升,滚烫滚烫,他以为刚才母亲是又不耐烦他,想要赶他走了。   他的声音很小很小,似乎是很不好意思,“好。”   宋鸾牵着他小小的手进了里间,才四岁的小孩好像已经能自己做完所有事,乖乖巧巧的脱了鞋子,又自己脱了外衣,摆好姿势不敢乱动,躺在最里边。   她上了床,替两人盖好被子,“睡吧。”   识哥儿闭上了眼睛,过了没多久,宋鸾往他那边靠了靠,让他睡在自己怀里。   怀中的小孩儿动都不动,睁开眼睛也不敢睡,生怕醒来又是一场空。   不过后来识哥儿还是没撑住困意,迷迷糊糊的在她怀里睡了过去。窗外的天空渐渐的暗了下去,太阳逐渐往下落,金色的光有些暗沉。   夕阳时分,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赵南钰脚踩黑靴,他穿着深色的衣服,周身平添了股肃杀之气,靴子落在毛毯上,悄无声息。   他走进内室,背着光站在床前,看着床上熟睡的两个人,那双无论何时都温柔似水的双眸,依次褪去伪装,暴露出深藏的戾气、阴暗还有可怕的控制欲。   床上熟睡的女人,衣领微开,雪白的脖颈和娇嫩的锁骨暴露在他的视线中。   赵南钰垂下眼眸,遮住眸中的暗光。 第七章   余晖西沉,外面的天泛着微弱的金光。   宋鸾悠悠转醒,原本睡在她身边的识哥儿不知道去哪儿了,穿好鞋朝外间走去,赵南钰端坐在窗边,手里握着一杯茶,他背对着她,似乎是听见了她的脚步声,他出声道:“你醒了。”   宋鸾喉咙有些干,哑着声音回道:“嗯。”   赵南钰放下手中的茶杯,转过身,朝她看来,解释了一句,“识哥儿去祖母那边用饭了。”   “哦。”她低声回,每回和他独处,宋鸾就不是很自在,说到底她其实还是有一点点害怕他的。   赵南钰站起来,一步步超她走来,站定在她跟前,高大的身躯遮住了她眼前的大片光,他比她要高出不少,低眸细细打量着她,抿了抿唇,沉默了一小会儿,他说道:“天气很凉,你还是多穿些衣裳吧。”   刚睡醒的她只穿了套了单薄寝衣,小脸素净,神情懵懂,似乎是还没怎么清醒。   宋鸾还有些恍惚,她睡醒时都这样,就是觉得还困,丧失了思考能力,她又回了里屋穿好衣裳才出来,乌黑的细发还随意披散着,她也不会弄复杂的发髻,随便盘了起来插了个簪子便没有去管。   她以为赵南钰今晚不会过来了,毕竟他从来没有一天踏足过她的屋子两回。所以这里到底有什么还吸引着他!?想不通还真是想不通啊!   赵南钰看她若有所思,笑了笑,“在想什么?”   “没什么。”宋鸾迅速回神,反应极快。   他眼中的锋芒暗了暗,手有意无意的摩挲着拇指上的扳指,他忽然笑了下,说道:“对了,差点忘了跟你说,识哥儿这孩子很喜欢你,前些日子没有带他过来,他还念念不忘,很含蓄的告诉我想来看你,果然,母子连心啊。”   即便以前她待识哥儿那般不好,只要给他一点甜头,孩子就眼巴巴的看着她了。   赵南钰这话多半是在试探她,或者是敲打她。   宋鸾紧握着手,掌心已经冒汗,被他这么专注的看着,她不紧张都难,头皮阵阵发麻,她抬起脸,露出一抹乖巧又讨喜的笑容,“我以前也没发现识哥儿这么可爱,太招人稀罕了,我忍不住就想对他好。”   “是吗?”赵南钰神色不定,看不出信了她的话没有。   其实他心里存了五分的疑心,不太信她说的。当然了,如果这是她的真心话,那最好不过了。   宋鸾的脸有些烫,垂着脑袋,声如蚊鸣的“嗯”了声。   赵南钰没有细细追问下去,似乎就这么饶过了她,他缓下语气,“你饿了吗?”   “有一点点。”   宋鸾其实很不情愿和他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她每回只敢盯着自己眼前的那盘菜,也不敢多吃,紧绷着背不能乱动,生怕被他看出什么端倪。   赵南钰点点头,随后便叫丫鬟摆饭了。   今晚的菜色尤其丰盛,桌上还摆了一坛子清酒,酒坛子里散发出阵阵清香,宋鸾瞄了好几眼,舔了舔唇,心里头的馋虫被勾了出来。   她本人还是很喜欢喝果酒的,古代的酒味道闻起来比她之前喝过的还要香,当真是有些馋了。只不过宋鸾的酒量不太好,酒品也不太好。   她坐在赵南钰边上,也没有去动他手边的酒杯,低头默默吃菜。   赵南钰这个人细致的可怕,察言观色的本领又是一流,轻而易举就能从她脸上看出来她在想什么,眉头一扬,他问:“要一起喝一杯吗?”   宋鸾没忍住诱惑,点了点头,心里头小心翼翼,表面上还非要装的理直气壮,高冷的吐出一个字来,“嗯。”   赵南钰替她倒了半杯的酒,将酒杯推到她面前,“喝吧。”   他饶有兴致的看着她,想从她脸上看出些蛛丝马迹,赵南钰并不是毫无察觉,外出一趟回来,宋鸾变了不少,他想知道她到底是不是装出来的。   宋鸾放心大胆的抿了小口的酒,唇齿留有余香,味道清甜,这酒比她想象的要好喝许多,一小口的喝,不知不觉半杯酒都灌进了喉咙。   烛火昏黄,照在她精致的脸上。原本白皙莹润的小脸慢慢腾起一抹红色,倾世的容貌添了几分迤逦。   赵南钰默不作声的将她的酒杯给满上了,宋鸾毫无察觉,又灌了自己一杯酒,还小声了说了句好喝。   几杯酒下肚,她一开始还不觉得有什么,后来发现自己的脑袋是越发的沉,满面红晕,她眼前赵南钰的人影好像也多出了几个来,努力瞪大了眼睛都看不清楚。   宋鸾迷迷糊糊也意识到她可能是喝醉了,她站起来,双手扶着桌边才能勉强站稳,上半身还摇摇晃晃,仿佛会随时倒下。   “嗝”,嘴里满是酒气。   宋鸾一动不动,睁圆了双眼盯着他看,眼角微红,眉头紧皱,在沉思。   赵南钰被她这样盯着看,竟然也不恼火,轻笑一声,“喝醉了?”   宋鸾下意识摇头,这副模样看起来有些傻气,“没有啊。”   除了头晕眼花,她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地方不舒服,脑子也是清醒的!   她低头傻笑,笑够了便抬起脸,眼中泛着涟漪,闪闪发光的望着他,宋鸾还记得他是将来日天日地的男主,于是她发自内心的夸赞,“你真好看。”   赵南钰微愣,她忽然朝他扑了上来,双手勾住他的脖子,玲珑有致的身躯紧紧贴着他,朱唇微启,又说了一遍,“真好看。”   两个人的脸都快贴到一起,赵南钰低下眼眸,她的脸粉扑扑的,肌肤细腻柔滑,他伸出手,指腹在她的脸颊上蹭了蹭,感觉还不错。   宋鸾喝醉之后胆子都变得大了起来,身上跟没长骨头似的,软软粘着他,好像也一点都不怕他了,又是抱又是摸,漂亮的一双眼睛笑成了月牙状。   赵南钰有一瞬看呆了,旋即回过神来,怀里粘着的人头一歪,倒在他身上,仿佛睡了过去。   他总觉得宋鸾有什么地方变了,沉默了一会儿,赵南钰破天荒的将人拦腰抱了起来,迈开步子朝内室走了进去,她还不怎么安分,刚被放到床上盖好被子,两脚一蹬就把被子踢开了,语气不满,连连嘟囔,像是在发脾气,“我热啊热死了,不要被子。”   赵南钰原本都要走了,听见之后眉头紧蹙,停顿片刻,还是转过身走了回去,默不作声的又将被子给她盖了回去。   宋鸾又不留面子的给蹬开了,她还觉得不够,双手扯着自己腰带,想把衣服给脱了,偏偏古代服饰繁琐,她一时半会不得解,急的在乱扯,“我热死啦热死啦,烦人。”   赵南钰静静的站在边上看了她良久,静默良久,坐在床边,替她解开了衣带,将外衣脱了去,她裸露在外的肌肤在月光下更加莹白。   赵南钰目不斜视,漆黑的双眸中似乎掀不起一丁点波澜,仿佛什么都没看见,神情冷淡,宋鸾似乎在做梦,睡的很不扎实,嘴角动了动,好像在说梦话。   她的声音太轻了,赵南钰起初还没有听清楚,他俯下身来,仔细听才听见她在梦里都说了些什么。   “不要杀我。”   这四个字落在赵南钰的耳朵里,他也只不过惊讶了一瞬。眼前的女人可怜兮兮,小手揪紧了被子,小脸上的表情可怜巴巴的,她看起来是那么的孱弱,他伸手就能掐断她的脖子。   鬼使神差的,赵南钰轻轻的将手掌搭在她的后颈,一点点掐紧,逼的她抬起头来,宋鸾被他掐疼了又或者是在梦里面被吓坏了,眼角沁出水光,几滴晶莹剔透的眼泪滑了下来,这一幕落在他眼里,只觉得漂亮极了。   赵南钰轻声一笑,心情像是很好,唇角微微往上扬了扬。   他忽然低头,冰凉的唇齿慢慢的将她脸上那几滴泪珠给吮了去,难得一次,对她没有那么深的厌恶情绪,唇角逐渐往下,他眼睛一红,发了狠似的在她的嘴角上咬了一口,尝到了铁锈一样的血味才算罢休。睡梦中的宋鸾好像也知道害怕,小身板颤了颤。   赵南钰轻抚着她的背部,渐渐将人安抚了下来。他并没有留下过夜,剪断了屋内的灯芯,踩着夜色从淮水居离开了。   宋鸾这天晚上睡得不太好,断断续续一直在做光怪陆离的梦,半夜里,她被渴醒了,喉咙干渴,嘴巴还疼。   她半睡半醒之间,摸着黑下了床走到桌子前,一双手摸来摸去,总算摸到了茶杯,她仰起头咕噜咕噜灌了一杯的茶水下肚,才解了几分的渴意。   宋鸾也没想到那两杯醇香的酒水后劲居然如此大,差点就不省人事了!!!她记不太清楚自己醉后都做了些什么说了些什么,应该没有很放肆。   要不然现在也不好好好的坐在这里喝茶。   直到宋鸾嘴巴越来越疼,她才发现上面细碎的小伤口,用指尖碰了碰,疼的她立马缩回了手。   哦哟,真的疼死个人了。   谁干的?!反正宋鸾不觉得是她自己咬破的,她仔细想了一圈,握着水杯的手僵在原地,难不成这是男主咬的?   她越想越觉得是,哦豁,赵南钰果然是个小禽兽啊。   作者有话要说:嘤嘤嘤   宋鸾:你个小畜生   赵南钰:人家明明是小可爱辣! 第八章   春分过后,天气逐渐热了起来,院子里栽种的各种各样的花也都渐渐的开了,小院里阵阵飘香。   赵南钰已经从翰林院被调到了大理寺当值,每日过的不太清闲但也不是很忙,当年同他一起中举的同窗们如今也在朝堂上混的风生水起。好像只有他这两年显得没那么出风头。   朝堂上也不乏各种势利眼,瞧他不受宠亦不讨皇上的欢心便很少同他往来,还有些侯门世家的小公子也常常把他当成笑话挂在嘴边。   赵南钰经常会听见旁人对他的嘲讽非议,面上不显,看起来风轻云淡好似浑然不在乎。   这日下朝的早,赵南钰回到家时,识哥儿才刚看了两页的书,一见到他,小孩子乖乖的喊了声,“父亲。”   赵南钰走上前,摸摸他的脑袋,“看的懂吗?”   识哥儿点点头,“看的懂的,小叔叔同我讲过的。”   “你小叔叔来过了?”   “嗯,在等您。”   赵家里唯一同赵南钰关系较好的便是他这个弟弟了,赵朝乃是赵二爷的一位姨娘所生,在赵家也是个庶子,不过赵二爷待他还算不错。   赵南钰在书房里看见了他,赵朝对他笑了笑,“二哥。”   他淡淡出声,“嗯。”停顿一瞬,随即问道:“找我何事?”   赵朝等他也并非是有大事要商议,今日恰好初一,每个月的初一赵家都要办家宴,所有人都要去主院一起吃饭,这个规矩是老爷子亲自定下的,自然没有人敢违抗。   当然了,这种场合赵南钰这个被亲爹都嫌弃的儿子也是得不到什么关注,甚至还时常能听见其他几个堂兄弟说他的风凉话。   在这个家里,除了赵朝,人人都嫌弃他的出身,都将他当成一个耻辱。   赵朝笑眯眯的说:“没什么事,恰巧过来教识哥儿功课,便想着等等二哥同您一起去家宴。”   他也不喜欢家宴,几个兄弟内心谁也不服谁,有点合不来。   赵南钰静默片刻,薄唇抿成一条直线,他缓缓说道:“恐怕不行,我还要等你二嫂梳妆完之后才去主院,你不必管我,自己先去吧。”   赵朝吃了一惊,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敛,他道:“二嫂?”   那个女人也配他叫一声二嫂?苛待识哥儿,四处留情,性格放荡,都不知给他二哥丢了多少脸,最气的是还有一回,私下用他二哥的名义去钱庄借钱,最后还不上让钱庄老板给捅到了祖父跟前。   那一次,赵老爷子在赵南钰上动用了家法,差点没把他了个半死。   赵南钰明白他在吃惊什么,他也没有解释,只是说:“你先过去吧。”   赵朝当然不肯就这么走了,他好歹也要问清楚,之前识哥儿在他面前说过她的一次好,只是当时他并没有放在心上,那个女人蛇蝎心肠,怎么可能会突然就变好了呢?他压根不信。   “二哥,你难不成看不出她是个什么人?你千万不能别她给骗了。”   赵南钰轻轻的笑了一声,眼角眉梢都沾染了几分笑,不像是真心实意的笑容,而更像是一种嘲讽,他说:“我心里有数。”   赵朝也逐渐冷静了下来,也是,他二哥比他要聪明许多,手段心智都在他之上,应该不会被那个女人蒙蔽理智,   “那我就先过去了。”   “嗯。”   赵朝走了之后,赵南钰便静静的在书房里待了一会儿,练了半柱香的字,才移步淮水居。   宋鸾也是刚刚得知今晚要去主院吃饭,《权臣》书里关于赵家的事情很多都是一笔带过,没有细写,这种细枝末节一般的小事情就更不会写了。   赵家的人的命运她清楚,嘴碎的下人、瞧不起他的兄弟几个都没落到什么好处,但也没有很惨就是了,赵老爷子被夺了权利,赵南钰那个渣爹是什么都没得到。   这些人都和她关系不太大,没什么勾结,让宋鸾比较头疼的是赵南钰的亲弟弟,也就是他那个渣爹当成眼珠子来疼的嫡子,这个年仅十七岁的小弟弟赵闻衍和宋鸾特么的有一腿!   《权臣》原书中写的是,赵闻衍中了进士后对宋鸾死心塌地,心脏脾肺肾都能挖出来送给她的那种,为了她终身不娶,好几次救她于水火之中,原主后来毒入骨髓,躺在床上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那段日子里,只有他为她四处求药。   在她死了之后,他从此一蹶不振,没过多久也丢了命。   宋鸾说句良心话,赵闻衍这个人当真不错,痴情单纯待原主是一心一意。可她如今完全不敢和他发生些什么。   不过还算比较幸运的是,如今赵闻衍还在念书,要到明年才能参加科举,宋鸾也不清楚赵闻衍到底怎么就对原主上了心,为今之计,只有避着他点,让他不要爱上她,这样对他也算是件好事。   赵南钰进屋有一会儿了,他走路时无声无息,身长玉立,静静的站在门边,金色的余晖洒在他的肩头,一双沉静的眼睛看向她。   宋鸾沉思的出神,似乎丝毫没有察觉到他的到来,她坐在梳妆镜前,双手托腮,粉红的嘴巴不太高兴的嘟了起来,她像是在自言自语,烦躁起来还扯自己的头发,咣咣的把脑门磕在梳妆台上,赵南钰看着居然察觉出她的一丝丝可爱。   赵南钰总算舍得出声,问道:“好了吗?该过去了。”   突如其来的声音把宋鸾吓了一跳,她几乎是立马就清醒了过来,抬起头瞪圆了双眼,呆呆的看着他,她甚至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男人背着光站在窗柩之下,一袭青衫,温文尔雅,低眉顺眼,半边身子沐浴在阳光之下,闪耀圣洁,高高在上不可侵犯,像是被贬人人的高贵谪仙。   宋鸾磕磕巴巴的回话,“好了好了。”   赵南钰朝她点点头,“既然好了,那便一起过去吧。”   从前家宴,他们是不曾一同去过主院的,原主对他异常嫌恶,只肯和他一前一后到。   宋鸾今晚打扮的很漂亮,她喜欢艳色的衣裳,藕色的交领束腰襦裙,脚踩正红色的绣花鞋,脸上又特意画了个清丽的妆容,将她的五官优点衬托无遗,眉间点了花钿,眼神明亮,笑容真诚。   两个人并肩而行,宋鸾也不敢靠他太近,生怕他更烦自己,一路上他们几乎无话可说。   他们先是去接了识哥儿,赵南钰也没有叫她牵着孩子,而是让识哥儿走在他身边,就这样别扭的一家三口同去了主院。   他们到的时间不早不晚,大房和二房的人也都来的差不多了。   老太太让嬷嬷先将识哥儿带进她的屋里,似乎是很久不曾见过这个曾孙,想见见他顺便说说话。   赵南钰也没有多加阻拦,只是吩咐识哥儿要听话。   宋鸾听后,瞥了瞥嘴,识哥儿已经是她见过最听话的孩子了。   主院装饰摆设都比他们住的小院好上不止一星半点,院子正中间有一片小小的池塘,石柱上镶嵌着狮子头。   赵家的几个小辈就站在池塘边,他们堂兄弟几个年纪都差不多,个个风华正茂,有说有笑。   不知道是谁先看见赵南钰,扬了扬手中的扇子,吐露出来的字眼听不出几分尊重,他唤了一声,“二哥,你怎么才过来啊。”   宋鸾顺着声音望了过去,撞进视线中的这张脸勉强算得上俊秀,不笑还好,一笑就显出了几分刻薄之意来。   说话的是赵大爷的小儿子赵博,资质相当平凡,前年科考还落了榜,他打小就不喜欢这个天资聪颖学识斐然的二哥。他是长房嫡子,身份尊贵,打从心底觉得这个生母为妓的赵南钰不配当他的二哥。为此私下没少说他的是非,当着面他也总是阴阳怪气的讽刺赵南钰。   “还未开席。”   言下之意便是他来的还不算晚。   赵博的嘴角往下垂了垂,似乎不太高兴,“那也是,二哥来得早了,难免又被祖母说了。”   赵老太太不喜欢赵南钰几乎是全家人都知道的事情,见一次都要说他一次,当然了,肯定是没有好话的。   宋鸾跟个木头人一样站在他边上,装作自己什么都听不见和我无关的样子,她低垂着眼眸,盯着自己的鞋尖看。   可她的思绪已经飘远了。   她好饿,真的饿,快饿死了。   赵南钰的薄唇微微一抿,没有吱声。   赵博没有讨到好处,低低哼了声,轻蔑的扫了他一眼,转身进了屋。   不知何时,宋鸾跟前多出了个人影来,一具清瘦的身体定定的站在离她五步之远的地方,起先是皱着眉头看着她,眼底嫌恶,旋即抬起眼看向赵南钰,语气不耐,“二哥,你怎么和她一起过来了!?”   几乎是同时,宋鸾就察觉她身侧的赵南钰的心情陡然骤降到了冰点,像是风雨欲来的前兆。   她的手腕被人用力的捏住,随即被甩到男人的身后,赵南钰咬着字,冷声问道:“父亲呢?”   宋鸾心里一惊,诧异的抬起眼眸,傻愣愣的盯着她眼前的少年看,这这这就是将来为原主要死要活的赵闻衍???现在这么嫌弃的吗???   “嘶”她低声叫了一下,掐着她手腕的男人用了狠力,她被掐的生疼。   宋鸾的一双水眸可怜兮兮转向赵南钰,很想出声求求他别掐了。她都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惹得他生气了,真的冤。   男主好凶,突然凶的不得了。   心里有点怕怕的。   作者有话要说:赵南钰:你是不是想绿了我?   宋鸾:我不是我没有。 第九章   赵闻衍年纪小小脾气却不好,他今年也不过刚刚十六岁,少年的脸尚有稚嫩,眉眼倨傲,神情不耐,虽然他和赵南钰并非同一母所生,但是两人的长相上也有相似之处,站在一起一眼就能看出来是兄弟。   他瞧着宋鸾的眼神很是鄙夷,像是在看什么脏东西一样,生怕靠的太近恶心到自己,“父亲晚些时候才能来。”   赵南钰点点头,“知道了。”   赵闻衍越看越来气,他是不太喜欢他这个二哥,但是也不想看他在这个家被人说闲话,这个不知检点的二嫂进门之后,闲话却变得更多了!   宋鸾这个女人美则美矣,心思却太毒,成天勾三搭四,丢尽了他二哥的脸。   “快到时辰了,进屋吧。”   一大家子的人基本上都来齐了,只除了赵大爷的长子因为外派离京没有回家,其他人都规规矩矩的坐在椅子上。   赵老爷子坐在正中间,年逾六十,看起来仍然精神奕奕,捋了捋白花花的胡子,目光将席上的人都扫了个遍,才出声道:“用饭吧。”   虽然是家宴,但宋鸾还是觉得气氛很僵硬,她捏着筷子不敢乱动,很识趣的伏低做小,巴不得没有人注意到她才好,偏偏她总感觉到有好几双眼睛都盯着她看,仿佛她才是这场家宴的主角。   她被盯的吃不下饭,味同嚼蜡,熬了大半个时辰,众人才一个接着一个放下筷子。   赵老爷子对每个孙子都很看重,没功名的就一个个问课业,有了功名的就问朝堂上的事,总之是非常的上心。   用过饭后,赵大爷借口有事先走一步,其余人却是走不得的,赵老爷子深深地看了眼赵南钰,忽然开口说道:“钰儿留下来陪我下一盘棋再走吧。”   赵南钰不卑不亢道:“是。”   老爷子将他最好的白玉棋盘给拿了出来,祖孙两个下棋时,其余人就站在边上看着。   赵南钰的棋艺不在祖父之下,他也没有让棋的意思,每一步都逼到了要害,周旋良久,老爷子还是渐渐落了下风。   这让其他兄弟们看的既眼红又好笑,眼红他在棋艺上能有和祖父一较高下的本事,笑的是,他分毫不让肯定会惹恼祖父。   “钰儿的棋艺又精进不少。”   “祖父谬赞。”   老爷子放下棋子,他似乎并没有因为输棋而生气,反而很高兴,这也是他每次都只留下赵南钰陪他下棋的原因,不会让着他,这样下起来才足够爽快。   下完了棋,老爷子大手一挥就放他们走了。   刚出院门,赵三爷冷着脸对他身后的赵南钰吩咐道:“你跟我过来,我有话要同你说。”   赵南钰嗯了声,低着头看不见脸上的表情。   宋鸾抱着已经睡熟的识哥儿站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赵三爷脸色漆黑,难看的紧,满脸就写着不开心。   赵三爷此刻的心情却是很差劲,他原本就对这个儿子颇有微词,甚至是有些厌恶的,对他那个出身低贱的母亲更是讨厌,他在朝堂上并无建树,不得老爷子的欢心,可他向来瞧不上的儿子却比他要更得老爷子的青睐,这让他觉得意难平。   “你母亲的侄子也在大理寺当值对吧?”赵三爷问。   他口中的“母亲”自然不是赵南钰的生母,而是赵三爷现今的正妻,也就是赵三夫人。   “是。”   赵三爷眼中闪过厉光,指着他怒声道:“你母亲嘱咐你多照看些她侄子,你怎的就当成耳旁风呢?不仅不照看,人落了难你也没帮一把。”   赵南钰竟是笑了一下,他不仅没帮,甚至那个人落的个被革职的下场也是他的手笔。   “父亲高看我了。”他语气中淡淡的嘲讽像是拿巴掌直扇赵三爷的脸。   赵三爷被他风轻云淡打回来的一句话气的半死,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的,憋在胸口难受的要命,指着他张口就来:“孽子,我怎么就生出你这么个东西。”   过于愤怒,赵三爷的脖子都被气红了。   赵南钰也不是第一次被他指着鼻子骂了,“孽子”“孽障”之类的话听的多了便心无波澜。   他拱了拱手,恭恭敬敬挑不出一丝毛病来,“父亲若是没有别的话要说,我便先回去了。”   夜里静,宋鸾站的地方离他们也不远,再加上赵三爷一生气说话的语气拔高了好几个调,她想不听到些什么都困难。   讲道理,宋鸾是很不愿意看见赵南钰被他父亲痛骂的场景,如此丢脸的场景赵南钰一定也不想让她看见。   话说回来,她居然觉得赵南钰有些可怜,现在无权无势,被人瞧不起,被亲生父亲嫌弃。不过想到她将来的死状惨烈,就觉得自己比他更可怜。   她正感叹着,赵南钰已经走到她跟前来,月光拉长了他的身影,一双乌黑的眸子冷漠的看着她,“走吧。”   宋鸾这会儿手很酸,识哥儿有些沉,她的细胳膊抱了一段时间后难免吃不消,她眨了眨眼,鼓足了勇气才敢跟男主卖个萌,“我手酸了。”   识哥儿毫无防备的抱着她的脖子,小脸埋在她的脖颈,睡颜恬静。   赵南钰默不作声从她手里将识哥儿接了过来。他直接朝后院去了。   宋鸾跟在他身后,等快要进屋时,小心翼翼的开口,问道:“今晚你睡哪儿呢?”   她穿过来的这段日子,赵南钰其实很少睡在她这边,只有两次留宿,且没有碰过她,宋鸾想,赵南钰是真心很讨厌她了。   所以她天真的以为,赵南钰今晚也就是在她的屋子里坐坐,然后就走。   赵南钰眼皮子一掀,反问道:“你觉得呢?”   “……”   赵南钰看够了她脸上精彩纷呈的颜色,才大发慈悲的给了句准话,“睡你这里。”   宋鸾垂丧着头,“哦。”   她可还没忘记上回她喝醉后,被赵南钰咬出血来的嘴角,而且每次和他独处,宋鸾天生就怕,他的眼神深的跟要吃人一样。   赵南钰将识哥儿放在偏房的床上,盖好被子后走了出来,下人们刚准备好热水,宋鸾局促的坐在桌边,一见到他,蹭的站起来,“你先去沐浴,我将脸上的妆给卸了。”   他点点头,当着她的面开始脱衣,留了件里衣走到屏风后,宋鸾的脸烫的不行,听着里面传来的水声,脸上的温度越来越高。   过了好一会儿,水声停了下来。   赵南钰的声音隔着一道屏风传到她的耳朵里,“你替我将干净衣裳拿过来。”   宋鸾这间屋子里总共就两套他的衣服,很快就从衣橱里找了出来,捏着衣服的手开始冒汗,她闭紧了眼睛,不敢看他。   赵南钰赤着上半身躺在浴桶里,精致的脸庞藏在朦胧的水雾之中,他突然将靠近过来的她扯进了水里。   宋鸾低低叫了一声,吓得不轻。她整个人狼狈的跌在水里,单薄的衣衫几乎是立马就被温水打湿。   赵南钰灼灼的视线不偏不倚的落在她微湿的领口,他面不改色的起身,擦干净了身上的水珠后又穿好衣衫,随后望着还躺在桶里湿漉漉的她,眼角浮着笑,“你也洗一洗吧。”   他发现每次看见宋鸾哀怜羸弱的模样,他的心里似乎多了些愉悦。   宋鸾不情不愿的用他用过的水随便给自己洗了洗,然后穿的严严实实的爬上床,她睡在里头,四肢绷紧,不敢多占地方连呼吸都不敢太重。   赵南钰和往常一样,灭了灯盖好被子什么都没做,连她的手都没有碰到,宋鸾僵硬的身躯渐渐放松。   黑暗中,赵南钰动了一下,他的手掌忽然搭在她的腰间,有意无意的捏着她腰上的细肉,宋鸾闭着眼装睡,容忍着他的动作。   赵南钰明明是个读书人,可是力气大的不像话,每次都把她掐的疼个半死!   他的唇逐渐靠近她的脖颈,快要咬上去的时候,宋鸾再也装不下去,睁开了双眼。   赵南钰一点都不吃惊,唇角往上勾了勾,笑容如雨后青山清新漂亮,他咬字道:“醒了?”   见宋鸾的眼眸有些湿润,他的唇角逐渐笑开,眼底却还是冷冰冰的:“是我不好,弄醒你了。”   赵南钰从前多看她一眼都只觉得恶心,更不要说碰她了,可是最近不仅不反感,反而咬她弄她,看见她婆娑泪眼、委屈的求他的样子,很是楚楚动人。   话虽然这么说,可是宋鸾并没有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任何愧疚的意思。   真的是好不虚伪做作呢! 第十章   宋鸾被他这么用力的掐了一遭能不醒吗?但是她还真的不敢在赵南钰面前卖惨,她咽了咽口水,不着痕迹的往里缩了缩,讪讪一笑,“是我睡眠浅,不关你事。”   她哪里敢怪罪他。   赵南钰闻言一怔,低低“嗯”了声,宋鸾被他深邃的眸光看的脸蛋发烫,眼神飘忽不敢看他。   月光皎洁,气氛暧昧。   赵南钰忽然侧过身子往里边蹭了蹭,单手撑在她的耳边,低着头深深看了她一会儿,随后慢慢的低下脸,柔软的唇几乎都快要贴上她的脸颊。   宋鸾苍白的手指揪紧身下的床单,被他灼灼的目光看的浑身发软,她的脸越来越来红,就连耳朵根都红透了。   赵南钰自然没有放过她脸上表情的变化,他竟然觉得蛮有趣的,宋鸾这个女人以前可是从来没有在他面前脸红过,更不会害羞。   皎洁的月光照在她精致的脸庞上,肤若凝脂,细腻爽滑,面若敷粉,白里透红,这副娇滴滴的像个娇花的模样,唤起了赵南钰暗藏在内心深处的困兽。还有一点点想要折磨她的欲望。   宋鸾心里发慌,默默将被子往上拉了拉,“接着睡吧。”   赵南钰突然伸手扣住她的后颈,微红的眼睛里像是闪着狼光,凉薄的唇角慢慢滑过她的下巴,就在宋鸾以为他要对她做些什么的时候,几乎可以说是覆在她身上的男人松开了手。   “嗯,睡吧。”他清清淡淡的说道。   宋鸾笔直的躺在他身边,脑仁都快要炸开了,赵南钰看似对她很亲近,可其实她也看的出来他那双冰冷的眼睛里其实是没有几分真情在的。也不知道今晚这又是掐的又是蹭的到底是想做什么?   不过还是有件好事,宋鸾觉着他眼中的杀意比第一次见他要好多了。   只是她的后颈被他掐的好疼的。   惨还是她惨,腰疼嘴疼。   赵南钰的作息出奇的规律,无论前一天晚上多迟休息,翌日卯时就醒了。   他睁开眼睛的时候,毫不意外的,宋鸾的四肢全都搭在她身上,细嫩的手腕紧紧抱着他的腰,整个人缩在他的怀里,像是个刚出生的奶猫似的,没有防备他。   赵南钰看了两眼,叹了口气,也不知是在叹息自己的善良还是她的无知,其实他此刻也没有多少厌恶她的靠近,宋鸾身上有股清甜的香气,抱在怀里头也很软,总归不难受,还很舒服。   他起身之后洗漱换衣,用完早膳后,床上的女人依旧睡得很熟,他也没有叫醒她,便去宫里上朝了。   宋鸾这一觉睡的极为踏实,天完全亮了她才醒过来,一睁眼没看见赵南钰,心情更是好了几分,哼着小调从床上爬起来,然后开始慢悠悠的穿衣服。   她觉得赵南钰看起来也没有原书写的那么凶残,长相漂亮精致,心肠虽然是坏了点,但是只要你没有开罪他,他也不会在心上记你一笔。   宋鸾算了算时间线,现在她还没有给他戴绿帽子,虽然原主触过赵南钰的霉头,但只要她花些时间去改去补救,不说将来大富大贵成为世家夫人,但小命肯定是能保住的,就算要死也不会死的那么难看。   这么想来,宋鸾头顶的阴霾一扫而过,世界一片明亮,春光明媚。   这日的天气也十分的给面子,万里无云,艳阳高照。   初春的暖意一点点照进人的心中,窗外的枝桠随风摆动,小花苞一朵朵的绽放,整个院子里都是玉兰花的味道。   闻起来香香的,使人心情愉快。   宋鸾穿过来之后的大半日子都待在院子里,没怎么出去过,趁着天气好,她打算在府里转转。   她要转自然没有敢拦着她,可她出了淮水居,其他房的下人们见了她,一个个都是能躲则躲,赶忙低下头装作没看见她。   宋鸾又好气又好笑,想必是原主从前在府上过于凶悍,又是出了名不讲理和狠毒,下人们怕她也在情理之中,一个个避之不及。   赵家乃是几代相传的名门世家,家底厚实,府邸极大,大房二房三房都住在东边,小辈里只有赵南钰住在西边,唯一的好处便是清静了。   转了半圈,宋鸾便觉得有些累了,原主本身就是体力不太好的那种人,她坐在亭子里乘凉,歇够了之后觉得没什么看头,便回了淮水居。   她回去时赵南钰也刚好忙完大理寺的事情回了院子,宋鸾看见他人的时候心里一惊,这几天赵南钰出现在她跟前的次数多的诡异,不过一般他有事才会过来。   赵南钰站在阳光下,低眉顺眼的模样雅致到了极点,浅色的瞳孔在日光下似乎泛着层柔光。   他眼角微弯,笑意浅浅,“回来了。”   明明是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宋鸾硬是从里面听出些许不同寻常来。   宋鸾站在原地没有再往前走,她挺直了腰板,仿佛很有底气,点了点头,“嗯。”   赵南钰眯起眼睛,眸中笑意更深,“去哪里了?”   这句问明明是多此一举,这个小院里全都是他的人,她做了什么说了什么根本瞒不住他。   只不过宋鸾还没有察觉而已。   宋鸾回道:“在府里随便转了转。”   赵南钰似乎是相信了她的话,没有继续问下去。方才从宫里回来听见丫鬟说她去东院转了,那一刻他心里的暴戾之气忽然间就涌了起来。   从前她也不是没有在府上瞎转过,只是每次她都带着功利性的打算,她这个人朝秦暮楚。上回是去找他的大哥。   他的大哥乃是长子嫡孙,打小就得宠爱,这两年又在朝堂上混的如鱼得水,加上长相还算不错,宋鸾会挑上他也不奇怪。   如今大哥不在府上,她还是往那边凑,估摸着是又相中了其他人。   想到这里,赵南钰的眼神逐渐变冷,一寸寸像是被冰封了一样。   宋鸾忽然觉得空气都变凉了,抬眸看着他,咽了咽口水,不太明白这个人好端端的怎么又阴着脸?   她咳嗽了两声,“我也没乱跑,就是想看看后花园的花开了没有。”   赵南钰顺着她的话问:“开了吗?”   宋鸾老实的点点头,“开了的。”   四月的牡丹开的最好了。   “识哥儿今早被老太太叫了过去,走吧,去主院把孩子接回来。”他忽然说。   宋鸾自然是要顺着他来的,“哦。”   老太太这个人很古怪,她脾气不算好,但对小辈都算不错,唯独只有对赵南钰百般挑剔。若是今天他们不自己去接孩子,老太太肯定是不会主动放识哥儿回来的。   夫妻两个一前一后走在一起,男的高大女的娇小,看着背影都是般配的一对。穿过两道长廊,又穿过后花园,才快到主院。   远远的,宋鸾便听见几道熟悉的声音,伴随着嘲笑声一起送进了她的耳朵了。   “真的吗?今儿下早朝我三叔真的骂了二哥?”这是赵博问的。   “我骗你做什么?你三叔哪回不是想骂就骂了?从来不顾及场合也不顾及赵南钰的面子,这回你的二哥也不知又是哪里惹得他不开心,指着他的鼻子骂了一通。”   赵博来了兴致,对于听他二哥的笑话从来都很殷勤,“我三叔都骂了些什么?”   “孽子!亲爹的话都不肯听,和你那个娘一样,专门给我添堵。”那人学着赵三爷的语气复述了一遍。还有更难听的话他没有说出来。   赵博笑的更加大声,落井下石不要太明显,“说的也是实话,他那个娘确实上不得台面,听说当年还想进门。”说到这里,他冷笑了一声,“也不想想她是什么身份?还想进赵家的门,以为生了儿子就万事大吉了,真是个笑话。”   “可不是嘛。”   两个人越说越来劲,一句接着一句,简直没完没了。   宋鸾听得心惊胆战,畏畏缩缩的抬起眼偷偷看了看身边的男人,发现他面色如常,好似什么都没有听见,冷静淡定的不行。   不远处的声音又传了过来,尖酸刻薄。   “我二哥像个笑话,他那个好妻子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不安分的要死,生了孩子还勾三搭四,老爱往我大哥身边凑,真当我们看不出她安的什么心?”赵博呸了声,说。   宋鸾:这啥情况???她不记得有这出啊!   她跺脚,正准备对赵南钰解释的时候,那边又说:“方才我又听人说她往东院来晃了一圈,肯定又是来勾搭人了!我二哥这命啊是真不好,啧啧啧。”   宋鸾听完就急了,赶紧扯着赵南钰的衣袖,火急火燎道:“他放屁!”   话一出来,赵南钰愣了愣,宋鸾自己也脸红了,她用词当真太不文雅。   她呸呸呸了三声,“哎呀我不是故意的。”   赵南钰乌黑的眼珠子朝她转来,眸光定定的落在她身上,她被看的头皮一阵发麻,下意识的说:“我不是我没有我不知道啊!”   赵南钰的眼神仍旧没有变,冷若寒霜。   宋鸾一咬牙,彻底豁出去了,一把扑进他的怀里,双手死死圈住他的腰,呜呜呜的假哭了起来,“我真没有!他撒谎!他想害我!夫君你一定要相信我啊!呜呜呜呜呜我真的好可怜呜呜呜呜呜呜呜。”   宋鸾害怕他还是不肯信,继续说:“夫君,我对你的心意天地可鉴啊!”   赵南钰僵硬在半空的手缓缓落在她的背脊上,轻轻抚摸着她,听见后面这句话,他很不给面子,轻轻笑出了声。   宋鸾她啊,这个样子真可爱啊。   可爱到他抱着她,想要把她藏起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阿鸾有一点点方张   鸾:我害怕,总有刁民想害我!   阿钰:怕就对了嘻嘻嘻 第十一章   宋鸾也知道她这副表现完全不像是原主能干的出来的,但是她有什么办法呢?!明知结局还继续在男主面前作死?她是嫌命太长了吗?   飞扬跋扈可以,但是在赵南钰跟前她是万万不敢的。   她这声夫君喊得极为自然,勾着他的一通动作也如行云流水般流畅,看不出破绽来,赵南钰明知她在演戏也没有戳穿她,自然而然的握住她的手腕,把人往自己身边拽,兴味十足的问道:“天地可鉴?”   宋鸾也知道她说的这句话有多假,心虚的很!只是抱着他不肯撒手,死死咬紧了牙关装作没听见他的话。   见她久久不答,赵南钰的语气便没有一开始那么好了,他冷笑一声,“说话。”   宋鸾苦着一张脸,眼中闪过各种情绪,她吸吸鼻子,结结巴巴的说:“人都是会变的……我也是最近、最近才察觉到自己的心思,我……我……反正我没骗你。”   赵南钰沉吟道:“那你说说看你对我是什么心意?”   她讪讪一笑,“敬仰敬仰之情。”   这还真不是假话,赵南钰这个人的确让她很佩服,隐忍克制,手段毒辣,也不会为儿女情长所拖累。   宋鸾拽了拽他的衣角,仰着脸看着他,“我们走吧,识哥儿都要等急了。”   她是着急离开这里,谁知道赵博还会说出什么诋毁她的话来!   赵南钰用手指轻轻抚了抚她的背,目光淡然的朝赵博望过去,笑了下,“不着急,再听听看。”   牛批啊。宋鸾在心里给他竖起了大拇指,承受能力真的好强。   赵博那边喋喋不休,翻来覆去说来说去都绕不开赵南钰的娘,嘲讽他的出身。   宋鸾发现了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哪怕是被兄弟在背后用言辞羞辱,赵南钰的脸上仍旧有浅浅的三分笑意,完全看不出他心里头在想什么。   等听够了之后,赵南钰牵着宋鸾的手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后花园,快到主院,他便将她的手给松开了。   宋鸾看着他的背影,紧蹙眉头,按捺不住她的好奇,她大着胆子叫住了他,“赵南钰。”   男人站在阳光下,皮肤白的透明,他转过头来,漆黑的双眼一动不动的盯着她看,在等着她的下一句话。   宋鸾问:“你难道都不生气吗?”   他肯定是知道赵博从前也说了许多他的坏话的,今天撞上了也没有冲上去撕,云淡风轻的被他给揭过,想想都觉得可惜。   赵南钰的瞳孔仿佛漾着一层层看不透的水光,看的她心里发慌,他笑着回:“不生气。”   宋鸾莫名打了个寒噤,浑身都冷,真是佩服死他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领。谁信啊?反正她不信。   此刻她觉得他嘴角的笑意真是渗死个人了。   这天傍晚的时候,宋鸾听见消息,说是下午的赵博编排他二哥的事不知道被谁捅到了老爷子跟前,赵博被老爷子拿拐杖敲了一顿,现在人还跪在祠堂里没出来。   她心想,这事多半还是赵南钰干的,这个男人嘴上一套套的,但也不是会就这么心甘情愿吃哑巴亏的人。   明着来不行,那就暗戳戳的搞赵博。   不过听说赵南钰也没讨到好处,也不知道因为犯了什么事,被老爷子罚抄了十遍的家法,宋鸾有幸见过一次赵家的家法,长长的一卷,抄一遍就够受的,抄十遍的话,她都有点心疼赵南钰的手了。   宋鸾对赵南钰这个人没意见,手段不太光明磊落也没什么,毕竟身不由己,爹不疼后娘也不爱,如今还没权没势的,只能用些不入流的计谋了。   她更加担忧的是她自己的处境,赵南钰虽然对她和和气气,在床上也会同她亲近,但是吧,多半是没有几分真心,而全都是在做戏。像原来那样坐以待毙肯定是不行了,她还是得主动出击,一点点的将赵南钰的好感度给拉回来。   宋鸾还记得《权臣》 这本书后期用了大量的笔墨细细的讲述了赵南钰对赵识的看重,作为一本巨长的女频文,哪怕是写到快要结尾,男主女主依然年轻,赵南钰也不例外。   而立之年,便独揽大权,这才开始一步步彰显其冷酷无情的一面,只在亲生子面前有三分温柔,虽对原主厌恶,他待着这个儿子却是极好。   疼爱到宋鸾看到快结局也没有看见他有其他的孩子。   所以宋鸾决定先搞好她和识哥儿的关系,何况她是从心底喜欢识哥儿这个孩子的,血缘关系就是如此的神奇,好像她真的经历过十月怀胎的那段日子。   天色渐晚,远处天空的晚霞呈艳丽的红色,显眼极了。   宋鸾伸了个腰,站在回廊底下,随口问了一句身边的丫鬟,“厨房在哪里?”   丫鬟愣住,不太明白这个能折腾的夫人又想做什么,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赶忙回答,“在西边的偏房边上。”   宋鸾点点头,“带我过去吧。”   作为长期独自生活的死宅女青年,她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好厨艺了,自学成才,香的辣的甜的样样拿手。   丫鬟战战兢兢的将她领到了厨房门前,宋鸾自顾自的进去了,厨房里的人见了她都吓了一跳,做饭师傅是非常不喜欢她这个二少夫人的,当初原主刚进门,没少折腾小厨房里的人。样样菜都很嫌弃。   宋鸾咳嗽了两声,尽量保持镇定,缓缓地说:“有空的灶台吗?我要用。”   “嗤”的一声,老师傅直接笑了出来。她这种十指不沾阳春水娇滴滴的小姐会做饭?说出去也不怕笑掉别人的大牙。   宋鸾也不恼,耐心十足的等着人回话。   “少夫人,灶台自然是有的。”   老师傅指了指他边上空着的那个,面无表情,“您要用便用吧。”   一屋子的人都在庆幸,得亏他们刚将晚饭给做出来,要不然这位不讲理的二少夫人晚些时候闹起来,又是没完没了,连累的还是他们。   宋鸾将袖子卷了起来,吩咐人准备好食材,站在灶台前准备开始干活了。她觉得小孩子都喜欢吃香甜好看的糕点,这回打算给识哥儿做些桂花糕。   糖、桂花还有面粉,一样样的摆在她眼前。   宋鸾动作熟练的将面粉给和好,又切成小块小块的小面团,随即用手捏成小花小动物的形状,可爱非常。   流畅的动作引人注目,就连做菜的老师傅都停下手里的活儿朝她看了过去,眼神震惊,似乎是不敢相信她居然还真的会,而且还做的这么好。那捏形状的手段看起来就不是刚学的。   一帮人都在想,青天白日真是见了鬼样的邪门。   蒸好桂花糕,宋鸾也没有在厨房里多做打扰,提着适合,客客气气的说:“你们忙,我先走了。”   她提着食盒,直奔前院,嘴里还哼着小调调。   识哥儿其实也怪可怜的,没人陪他玩就只能自个儿坐在赵南钰的书房里,扒拉着玩腻的玩具,好在他足够懂事,就算是玩腻了的东西也不会觉得无聊。耐心十足,像极了他父亲。   书房的窗格之前正对着书桌,赵南钰站在桌前,手里拿着毛笔,一字一句的正在抄家法,抄了一个下午也不觉得手疼,更没有想停下来的意思。   “咚咚咚”,宋鸾进去之前还很礼貌的敲了门。   “谁?”这个字问的极冷淡,像裹了冰块的石子似的朝她迎面砸来。   宋鸾一怔,心里奇怪,原来赵南钰也在吗?她本来以为只有识哥儿自己在练字。如果知道他也在,她可能都不会过来了。   “是我。”   “进来吧。”这三个字的语气不知温柔了多少。   她推开门,闻见一阵清冽的香气,桌子上放着个小香炉,看来这香气就是从那里面传出来的。   识哥儿坐在软塌,手里头还拿着木质的小玩具,表情单纯,精致小巧的脸蛋上写满了无辜。漆黑的大眼睛直勾勾的看向她。   宋鸾每次见到识哥儿,心都要被萌化。   “你怎么过来了?”赵南钰搁下毛笔,踩着最后一点日光径直朝她走来。   宋鸾扬了扬她手里的食盒,“我给识哥儿做了糕点,特意拿来给他吃的。”   她殷勤的样子像是来邀功的小狐狸,俏皮中透露着些许傻气。   赵南钰眸色一暗,眼角笑意深深,慢条斯理的问:“你亲手做的?”   “我怎么不记得你会?”   “什么时候学的?”   其实赵南钰也没有怀疑什么,他只不过猜测宋鸾拿了旁人做的糕点,却非要说是她自己做的来讨好。   这一连串的问砸懵了宋鸾,面对赵南钰意味深深的眼神,小腿肚忽然有点软。   她想溜。   作者有话要说:   宋鸾:爱吃吃不吃拉倒,哪来那么多废话????   阿钰:哭唧唧JPEG委屈JPEG 第十二章   原来的宋鸾虽然在家中只是个庶女,但是她的日子过的还是非常精致的,同一般娇滴滴的大小姐没什么差别,只对胭脂水粉绫罗绸缎感兴趣,旁的一概不会,无才无德空有颜色,可以说是个草包美人。   宋鸾浑身一颤,没人对上赵南钰那双眼睛还能保持镇定,有一瞬间她都以为赵南钰看穿了什么,水袖里的手指控制不住的抖,她被他阴翳幽深的眸子盯的头皮发麻。   赵南钰看她小脸死白,四肢都在发抖的凄惨模样,收敛起身上的那股子冷意,心中来了兴趣,这段日子观察下来,宋鸾好像变得很怕他,而且不是装出来的那种害怕,而是打从心底的害怕。   他不禁想,难不成让她发现了什么?   明明她从来都是盛气凌人、横行霸道的那个。   这就真的很有意思。   宋鸾觉得她可能要昏过去了,胸闷气短的,呼吸不过来,这一定是被赵南钰吓的,她勉强稳住心神,五根手指头捏紧了食盒,冷意自脚底泛上后脑。   宋鸾咽了咽喉咙,强打起精神和他对视,微微扬起下巴,嘴唇动了动,态度谈不上好也不能说差劲,她尽量用原主之前蛮不讲理的语气说话,“是给孩子吃的,你问这么多做什么。”   赵南钰怔了片刻,眸色深了深,倒也没有因为她突然改变态度而觉得厌恶。眼前的她就像是个纸糊的老虎,他伸出一根手指头就能把她给戳破。偏偏这个纸糊的小老虎还觉得自己很厉害,装腔作势可爱的很。   “好吧。”   见他没有继续追问,宋鸾可算能松口气了,胸口不闷了气也不短了,她走到识哥儿身边,将食盒放在矮桌上,把里面尚有余温的桂花糕端了出来。   晶莹剔透的桂花糕闻起来香香甜甜,模样生动,识哥儿从来没见过这种形状的糕点,小孩儿还是被桂花糕吸引了全部的目光,漆黑的两颗眼珠子认真的盯着盘子看。   宋鸾笑了笑,推到他面前,“试试看好不好吃。”   识哥儿的手上还有小玩具,一双大大的眼睛傻傻的看着她,宋鸾干脆亲自动手替他夹到一块,喂到他嘴边,温声细语,“来。”   小孩子乖乖的张开了嘴,咬了两口,随后咽了下去,他奶声奶气道:“甜的。”   甜而不腻,他好喜欢。   宋鸾内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伸手捏了下他的脸颊,又问:“那你喜欢吗?”   识哥儿的眼睛都舍不得从她身上移开,桂花糕是甜的,娘亲身上的味道也是甜的,他很用力的点点头,“喜欢。”   宋鸾又摸了摸他的脑袋,“你喜欢就好。”   识哥儿埋着脸,低垂眼眸,对她的亲近还是很不好意思,想靠近又不敢靠近。   宋鸾心里还是有点失落,她曾经见过好几次识哥儿抱着别人的亲昵模样,有时候是赵南钰,有时候是他那个小叔,小胳膊搂他们的脖子搂的紧紧的,可是这么多天,这孩子还没有主动抱过她,拉过她的手。   虽然情有可原,但是她还是有点点的难过。   不过现在总比刚开始他在她面前饭都不敢吃的拘谨模样要好。这么一想,宋鸾胸口中的郁结之气就一扫而光了。   边上沉默不语的赵南钰忽然一笑,“看起来味道不错,我也来尝尝。”   修长的手指轻捏了一块桂花糕,咬了一口,清甜不腻,一丁点都不像是她能做出来的东西。他扬了扬眉,“很好吃。”   宋鸾十分客气的说了声谢谢。   赵南钰往前走了两步,靠的她很近,她都能闻见独属于他身上的浅香,她揪紧了手,一颗心猛然提到了半空中,不太明白他想做些什么。   赵南钰伸出手,明明是个读书人,指腹却很粗糙,冰凉的指尖落在她微烫的脸颊上,好在这回他没有用多大的力气,他的指尖漫不经心的从上面划过,娇嫩的皮肤一抹就红,他温柔的让人觉得有些可怕,问:“脸怎么这么白?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他不说还好,他这么提了句,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宋鸾当真觉得不太舒服了。   原本她这具身体很健康,生完孩子从鬼门关里走了一遭差点没活过来,那次后就大不如从前了,这也是原主不喜欢她的亲生子原因之一。   不过哪怕不比从前也比病秧子好得多,不伤寒不发烧每天照样活蹦乱跳的。   坐在软榻上的识哥儿听见她身体不舒服,立马抬起了眼睛,执拗的盯着她看,应该是在担心她。   宋鸾想了想,随即点头,“嗯,确实有点头疼。”   赵南钰的手似乎从来都不曾暖和过,回回碰她都冰的要死,过了一会儿,他总算舍得把手从她脸上移开了,“那你回去歇着吧。”   宋鸾毫不犹豫说了声好,刚准备要走,他忽然掐住她的肩,把她钉在原地,两个人靠的非常近,都快要贴在一起了。   赵南钰说话时,冷冰冰的气息一下下扫在她的脖颈,他说:“虽然入春了,但天还是冷的,你下回出来多穿些。”   宋鸾绷直了身体,僵硬的回话,“嗯。”   “回去吧。”   “好。”   她麻利的从赵南钰的书房里滚了出去,感觉和他说一次话都要折一年的寿命,他装的再好也没用,阴险就是阴险,戾气这种东西也是藏不住的。   宋鸾回院之后,时辰还早,她又搬出摇椅在院子里躺了一会儿,暖洋洋的日头照的她犯懒,摇着摇着她就睡了过去。   醒过来已是黄昏,睁开眼后脑子还有些迷糊,头重脚轻,鼻子喉咙都有些难受。   “夫人,傍晚天凉,要不进屋吧?”   她张开嘴,出声时喉咙竟然发疼,她说:“好。”随即又问:“我睡了多久?”   “一个多时辰。”丫鬟答。   睡了这么久,难怪天都快黑了。   此时她的脸色比下午在赵南钰面前还要难看,比纸还要白,整个人看起来也没什么精神气,宋鸾的脚底都是软的,她觉得她这是被下午的风给吹病了。加上她刚穿来时的伤寒还没好全,一下就又病了回去。   她扶住丫鬟的手腕,弱弱的说:“扶我一下。”   丫鬟哪敢不从,“是。”   刚进屋,她就直奔里间的床榻去,丫鬟忍不住提醒了句,“夫人,一会儿便要用晚膳了。”   宋鸾趴在软绵绵的棉被上,鞋子都没脱,她有气无力的回:“我头疼,不吃了。”   头疼,鼻子还不通,难受的要命。   丫鬟正准备把赵南钰今晚要过来一起用膳的事情告诉她,可她已经用被子把自己给裹了起来,闷在里面一动不动。   书房那边,她离开后,赵南钰也没再继续抄家法,心不定写出来的字便不好看,有形无神,识哥儿也不玩玩具了,哪怕他不爱甜食,还是一连吃了好几个桂花糕,就在他又伸手去拿盘子里的糕点时,赵南钰出声阻止了他,“第五个了,不能再吃。”   识哥儿又把手给缩了回去,小声的说:“爹爹,你不吃吗?”   赵南钰也不喜欢吃甜的,他笑了笑,问:“你就这么喜欢她吗?”   “嗯,喜欢。”识哥儿是个单纯懵懂的稚子,娘亲待他好,他定是做不到无动于衷的。   小小的人儿似乎丁点都不怕他父亲,自己爬下软塌,蹬着小短腿一步步走到赵南钰身边,抱着他的小腿,仰着脸望向他,“爹,你不喜欢吗?”   软软的香香的甜甜的,还常常对人笑的娘亲,他不喜欢吗?   赵南钰静默良久,瞳孔的颜色一点点加深,所有的阴暗、暴戾都被压的很好,他微笑,“我也喜欢。”   柔弱的、香甜的、在他面前因为恐惧而颤栗的宋鸾,当真是勾的他心痒。   *   天彻底黑了下来,赵南钰进了她的屋子,桌上摆好的饭菜没有动过,视线扫了一圈,也没有看见她的身影。   他冷声问:“夫人呢?”   “夫人说她头疼,还在床上躺着。”   赵南钰大步走到里间,床上的人儿用被子把自己裹的严严实实,只留个缝用来呼吸,他坐在床边,扒拉开她的被子,逼的她露出脑袋。   宋鸾的脸蛋红红的,秀气的眉毛皱的紧紧,娇躯软趴趴的黏在被窝里,看着就没精神。   赵南钰将手放在她的额头上,有些烫,她这是发烧了。 第十三章   宋鸾的脑袋晕晕乎乎,半梦半醒之间,觉得有人将她扶了起来,腰被人死死的钳着,她不满的哼唧了两声。   身躯软的跟水一样,鼻子不通呼吸不畅,难受的紧,似乎有双手掐着她的下巴,强硬的掰开她的嘴巴,一股子难闻的味道扑鼻而来,她皱着眉,要紧了牙关,死活不配合。   赵南钰没什么耐心,紧紧扣着她的下巴,冷声在她耳边说道:“张嘴喝药。”   宋鸾哼哼唧唧的就是不肯张开嘴,这味道闻着就知道很苦,她身体不舒服连带着脾气都变差了许多,软绵绵的手无力的拍了拍,闭着眼从嘴里哼出来几个字,“我不喝!”   赵南钰觉得她这撒泼不讲理的模样,倒是能看出从前的影子,不过这回看着不蛮横,反而有些可爱。   软的不行,那便来硬的。赵南钰两根修长的手指掐着她的下颚,稍微用了点力气就逼的她不得不张开嘴,他抬起另一只手里的药碗,直接灌进了她的喉咙里。   宋鸾被药苦的眼泪止不住的往外流,喝的太急加上抗拒,她还被药给呛到了。这下子她彻底从梦中醒了过来,她发现自己正躺在赵南钰的怀里,那碗黑糊糊的药还剩了一半。   赵南钰见她醒了,温声细语道:“你发烧了,喝了药才能好,来,把剩下的这半碗药也给喝了吧。”   宋鸾昏昏沉沉,有些话想都没想就直接说了出来,语气比平时说话软了许多,糯糯的甜甜的,听起来很像撒娇,“我不喝,好苦的。”   赵南钰似乎没有生气,从袖子拿出一块手帕,温柔细致的替她擦干净嘴角上的药渍,“喝药才能好,你也不想一直病着吧?听话。”   宋鸾苦着脸,从他手里夺过药碗,仰着脖子,咕噜咕噜将药都给喝了下去,黑糊糊的药汁苦的她脸都白了不少,小脸蛋看起来也没有之前那么红。   过了好一会儿,她还是没缓过来,胸腔里窜着一股气,冲动之下,宋鸾把手伸到他跟前,“苦死了,我要吃蜜饯!”   赵南钰怔了怔,清浅一笑,没有怨言的拿了两颗蜜饯递到她手心里,末了还摸了下她的脸,“吃吧。”   宋鸾话说出口才晓得后悔,她想她真是飘了,居然都敢命令赵南钰了。   她心情复杂的将蜜饯吃进了嘴里,苦巴巴的药味很快就被甜味给冲淡了。退烧药并没有立竿见影之效,她的脑子还很沉,气色虚弱。   赵南钰起身,站定在她的床前,说道:“起床,用完晚膳再躺回来。”   宋鸾低着头,弱弱的说:“吃不下,想睡觉。”   她说话的时候赵南钰已经替她拿来了厚实的斗篷,“套上,吃不下也得吃。”顿了顿,他接着说:“不要不听话穿那么少,这次发烧你也不冤。”   宋鸾脸色依然惨淡,她不太情愿的裹上斗篷,下床时赵南钰还高抬贵手扶了她一把,她低低的说了声谢谢。   桌子上的饭菜已经热过一回了,宋鸾看着清淡无味的菜色就没什么食欲,她想吃辣还想吃酸的!不过估计这个家里没人能吃辣,从来没见过重味的菜。   宋鸾忽然觉得她好可怜,穿个越连吃都吃不好。   她捏着筷子在自己碗里戳啊戳,也不肯好好吃饭,这一幕落在赵南钰的眼里,只感觉好笑,她拿碗筷出气的模样像个无理取闹的孩子。   吃完晚饭,宋鸾的精神还是不大好,接连不断的打哈欠,上下眼皮直打架,她又滚回了自己的床铺,完全没去看赵南钰的脸色。   赵南钰在她的屋子里待了一小会儿,静静站在她的床边,目不转睛盯着她的脸看,端详审视。看够了之后他转身离开了卧房,负手而立在窗边。   丫鬟弓着腰,大气都不敢喘的站在他身后,恭恭敬敬的递上一封信,“少爷,这是今天下午贺家小公子派人给夫人递的信。”   赵南钰冷笑一声,眼里的锋芒几乎都能杀死人,贺家的小公子是宋鸾旧相好之一,当年她费尽心机想嫁的人也是姓贺的,而不是他。   他接过信封,打开看了看,嘴角止不住的泛起冷意,眸中寸寸冷光凝结成霜,随后他慢慢地、一点点的撕碎了这封信。   他的声音极度的寒,“不要让她知道。”   “是。”   *   宋鸾第二日快到中午才醒过来,喝过药又睡了一觉之后,烧退了下去,整个人也不像昨天那么病恹恹的,气色红润了不少。   她强打起精神从床上爬起来,刚穿好衣服,丫鬟便端了热水进来给她洗脸,等她梳洗完了之后,这位脸生的丫鬟却叫了她一声“小姐”,接着又说:“老爷的生辰过两日就到了,请柬已经发到了府上来,您和姑爷还是一起去吧。”   宋鸾猜反应过来,这个应该是她的陪嫁丫鬟了,从宋府那边过来的。   她完全不知道宋老爷也就是他爹要过生辰这件事,咳嗽了两声,她道:“嗯。”   丫鬟大喜,“这就好,免得府里的人又说闲话。”   无非就是编排他们夫妻之间感情不好这种话。   宋鸾觉着也没什么,反正她名声在哪儿都不好听,脸皮够厚就什么都无所谓了。   丫鬟虽然惊喜,但也没有放下犹疑,她从十岁起就跟在小姐身边了,小姐脾气骄纵,且容易感情用事,谁劝都不听,爱憎分明,喜欢就是喜欢,厌恶就是一辈子的厌恶。从前看一眼姑爷都觉得烦的人,最近这段日子变化不可谓不大,很少同姑爷吵架了,甚至都愿意和姑爷一起回去给老爷过生辰。   其实她方才不过提上一嘴,压根就不敢想宋鸾会答应。   不过应下来也好,之前的三年,小姐和姑爷都是一前一后去的宋府,从来不曾一起过。   用早膳时,宋鸾问她,“昨晚赵南钰是在哪里过夜的?”   “姑爷回前院了。”   她“哦”了下,便没再出声。   到了快要吃午饭的时辰,识哥儿蹬着他的小短腿忽然出现在她的院子里,身边竟然也没有个人跟着,阳春之下,小小的人儿被日光映着的脸晶莹透白,他似乎不太高兴,微微撅起嘴。   识哥儿把宋鸾吓了一跳,她蹲下身子,视线与他齐平,对上他清澈的双眼,问道:“你怎么过来啦?”   识哥儿往前走了两步,脚下没稳住,像是要往她的怀里扑,宋鸾赶忙接住他,才发现识哥儿的鞋子穿反了,她忍不住笑了笑,“怎么啦?鞋子都穿反了。”   小孩子被她这么笑了一下,脸顿时涨的通红,害臊的不行,趴在她的怀里,别扭的问:“您生病了吗?”   识哥儿还是没能叫她一声娘,语气尊敬生疏。   他也是今天早晨写完了父亲交代要写完的字,才从父亲口中听来的,之后他都没什么精神,玩具都觉得索然无味了。   方才别别扭扭的问父亲能不能过来看一看?得了准许,他立马穿上鞋子踩着小靴子就朝这边奔了过来。   也许是心急又或许是因为别的什么,他连鞋子都穿反了。   宋鸾摸了摸他的脸,轻拧了一把,“哎呀你都知道啦,我没什么事,你不用担心哦。”在孩子面前,她的话不自觉就开始变多,不像面对赵南钰,他问一句她答一句,甚至巴不得两个人都当哑巴,谁也不要说话才好。   她也不管识哥儿的意愿,直接将他抱了起来,问:“吃过午饭了吗?要不要和我一起吃?”   识哥儿不好意思的点点头,声音很小很小,软糯的回:“要。”   他伸出小手头一回主动搂住她的脖子,宋鸾顺势将他抱了起来,母子两个难得有如此惬意和谐的场面。   赵南钰过来时,丫鬟们才刚刚将饭摆好,宋鸾也没想到他一声招呼都没打直接就来了。   识哥儿坐的端端正正,乖巧的喊了一声父亲。   赵南钰揉揉他的脑袋,随即将目光转到宋鸾脸上,问,“怎么这样看着我?”   她的视线太专注,他想不注意到都困难。   宋鸾咳了两声,摇了摇头,“没什么。”她放下筷子,心里在打鼓,咬咬牙,她仰着头,满脸高傲,语气生硬的说道:“过两天是我父亲的生辰,你跟我一起回去吧!”   宋鸾也不想主动开这个口,显得很突兀。可是没有办法啊,她不说赵南钰更是不会主动提起。   她要说,还得凶凶的说。   赵南钰呵了一声,唇角微微上扬,他笑起来比不笑还要漂亮。   他的双眸盯的宋鸾心里发毛,就在她以为他准备做些什么时,他一声应了下来,“好啊。”   作者有话要说:阿鸾:我超凶。   阿钰:是是是是是是 第十四章   转眼就到了宋鸾父亲的生辰,她心里也没数,不知道宋父对这个女儿是个什么态度,老实说,宋家一家子在《权臣》这本书里都炮灰的不能再炮灰。   她坐在床上,暴躁的抓了一把自己的头发,如果可以她希望赵南钰不要去宋家。   原因很简单,宋家看不上他,肯定也没人对他有好脸。但是岳父的生辰,他不去也说不过去。   宋鸾想的脑壳疼,啊的低低叫了声,整个人扑在被子里,把脸埋在里面,一双小腿在空气中胡乱踢。   赵南钰起的比她早多了,她琢磨着他应该出上早朝了,便开始肆无忌惮放飞自我,根本不怕被他看见。   可是宋鸾不知道,这天赵南钰特意请了假,并未去上朝也不用去大理寺,他在院子里练完剑,额头还冒着汗珠,掀开帘子就看见在床上扑棱的人儿,细白的小腿在被子外晃荡,的头发也被弄的乱七八糟的,像个跟自己发脾气的小疯子。   赵南钰倚靠在门边看着她发了一通脾气,然后笑脸吟吟的出声,“锤被子锤的开心吗?”   宋鸾脑子嗡的响了一声,火速抬起头来,瞪圆了眼珠子傻里傻气的看着他,“啊?”   他从哪里冒出来的?不用去上早朝吗?   愣够了她猛然回神,拢好耳边的碎发,干巴巴的笑了两声,声音小小的,“我没锤。”   赵南钰笑了下,“好了,不要跟自己置气,起床洗脸梳妆,我们今日可不能迟到了。”   他宠溺的语气像是在和小孩子说话。   宋鸾稀里糊涂的点头,又稀里糊涂的从床上爬下来,准备换衣服的时候,看他还没有离开的意思,便转过头,张牙舞爪的说:“你出去。”   相处的日子越久,宋鸾原本的爪牙就露出来了,她甚至有点小聪明,知道在赵南钰面前有哪些事是可以放纵的。   “好,我出去。”赵南钰很贴心的还替她放下了帘子。   宋鸾的衣橱里放着琳琅满目的衣裳,颜色最多的是红色,一件比一件艳丽,只有几件崭新的素色衣裳,这一看原主就没穿过,八成是嫌弃不好看。   她认真的想了想,最终还是挑了套桃红色的齐腰襦裙,亮眼的颜色更能衬出她的脾性,若是今日回娘家她穿了一身素,估摸着家里几个姑娘都怀疑她是不是脑子出问题了。   但凡是大场合,只要有青年才俊和世家小姐们出现的地方,原主必定是要把自己打扮的十分漂亮,风风光光的出现在众人眼里。   宋鸾梳妆打扮好之后,赵南钰也吩咐人将提前准备好的生辰礼给拿了过来。   他静静坐着,细长的手指轻轻敲打桌面,很有耐心的在等里间的那个女人出来。   宋鸾从里间出去迎面就对上他那双漂亮的眼睛,赵南钰很专注的盯着她看。   她精巧的小脸一看就是仔细上过妆了的,肌肤细腻,瓷白如玉,这回她脸上艳丽的妆容看着并不惹人厌,少了几分俗气,反而将她的美衬托淋漓尽致。   赵南钰从她脸上看见了从前的影子,她向来都是喜欢浓妆艳抹,也总是穿的要让人一眼就能看得见的那种。   他微微颔首,“很漂亮。”   宋鸾脸皮再厚也禁不起他直白的夸奖,耳根子都有些发烫,她佯装镇定的回了句,“你今天也格外英俊。”   赵南钰穿了件青色的圆领直袖袍衫,身长玉立,腰间挂着一块晶莹剔透的玉,白玉冠将他的头发束了起来,下颚线条竟有些凌厉,听见她的话之后,他的唇角轻轻往上扬了几分,似乎很吃她的吹捧。   赵南钰将他跟前的东西推了过去,缓缓的说:“你看看这礼你父亲会不会喜欢?”   宋鸾看了两眼,随即道:“他喜欢的。”   赵南钰准备的是一副砚台,她对这种东西完全没有了解,看不出个门道,而她爹是个朝廷文官,对于纸笔墨砚应当都是偏爱的。这份礼送过去也不算寒酸,中规中矩。   “那就好。”他抿了一小口的茶,又道:“时辰不早了,走吧。”   “嗯。”她回道。   这次回宋府,夫妻两个还得把识哥儿给带上,小孩子见到外祖父外祖母的机会屈指可数。   识哥儿穿的喜气洋洋,可能是这两日天气还很凉,他的衣服包的很严实,看起来比平时圆润。   他安静的站在府门前的马车边上等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盯着他的鞋尖看,等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他忽然紧张起来,袖子下的手指攥的紧紧,有些期盼,但又不知道自己在期盼什么。   宋鸾上前摸摸他的头,“等多久了呀?”   识哥儿不自在的别开脸,耳朵泛红,“没……没多久。”   “没多久是多久呀?”   识哥儿经不起逗弄,回答不上来的问他干脆就不回答,抿着嘴唇不开口说话了。   宋鸾又揉揉他的脸,心里叹道,识哥儿小正经小可爱一个。   小小的人儿认真严肃的模样,让她心都化软了。   赵南钰看了眼她,又看了看识哥儿,随即开口,“上马车吧。”   宋鸾本来还想抱着识哥儿爬上马车,发现难度太大后果断放弃了。   马车里比外边暖和多了,她的手脚也渐渐回暖,识哥儿就坐在她边上,赵南钰靠着车窗。   马车里面不大不小,刚好能容下三个人,矮桌上还布了些零食碎嘴,垫肚子用的。   气氛有些僵硬,一时没人吱声,安静的让人心里发毛。宋鸾大着胆子,轻轻抱过识哥儿,把人放在自己的腿上,然后问:“识哥儿,你要不要吃东西?”   识哥儿摸了摸自己圆滚滚的肚子,摇头,“我不饿,母亲,我吃过的。”   “好吧。”   赵南钰突然伸出手指捏了块红豆糕,递到宋鸾的嘴角,她被他吓了一跳,“你做什么!?”   他微微一笑,“我看你好像很想吃。”   她的确是很想吃,早晨起了个大早没来得及用膳,到现在她还饿着呢。   宋鸾仰着脸,不让自己在气势上落了下风,她理直气壮夺过赵南钰手里的红豆糕,往自己嘴里一塞,边吃边嘟囔,“我才不要你喂。”   赵南钰听见这句话后挑了挑眉,但他没有吭声,他只是默默地看着她吃东西。   识哥儿好奇的看着他们两个,舔了舔唇,心想道,那红豆糕一定很好吃吧,娘亲吃的那么开心,他看着都觉得馋了。   他的小手偷偷的抓住了娘亲的衣角,好像这样抓住之后现在的娘亲就不会跑了。   赵府同宋府隔了大半个京城,马车徐徐行进,宋鸾垫饱了肚子,一大一小的人又都不主动说话,摇摇晃晃的马车弄得她昏昏欲睡,而她怀里的识哥儿枕着她的胸口也闭上了眼睛。   赵南钰放下手里的书,静静的盯着他们看,母子两个睡得都很熟,睡颜恬静,宋鸾的一只手还有意无意的护着识哥儿的腰,防止他从她的腿上掉下去。   赵南钰很少去仔细看宋鸾,当年的婚事于他而言是无所谓的,娶谁不是娶呢?   哪怕是之后她对他的不屑,她带来的漫无止境的羞辱,赵南钰都不觉得有什么,不过是个趋炎附势的女人罢了。收拾起来并不难,捏死她比捏死蚂蚁还简单。   这些天宋鸾对他的讨好虽然不是那么明显,但他也不是傻子,怎么会看不出她有意无意的示弱?   赵南钰笑了笑,他认真的端详着眼前的女人,越看越心痒,无疑她的长相是非常漂亮的,五官明艳动人,垂落的睫毛乌黑浓密,红唇微微张开,不太好的睡姿使得她的衣领都有些乱。   他默默的伸出手,亲自替她整理好衣裳,却也没忍住,他冰凉的手指慢慢的从她脸颊边缘划过,似乎在描摹她的轮廓。   酣睡中的人儿仿佛感应到了什么,浑身一颤,皱起了眉毛。   赵南钰挑眉,若无其事的将自己的手收了回来。   宋鸾睡了没多久,马车便停在了宋府的门前,宋鸾的父亲在官场上正得意,生辰礼搞的也很气派,这还没到时辰,门前已经停了不少的马车。   宋鸾听着外边的声音迷迷糊糊的睁开眼,转过头来问赵南钰,“到了?”   “嗯。”   他先一步下了马车,随后又将没醒的识哥儿单手抱在肩头,又朝她伸出手,“来,我扶你。”   夫妻两个琴瑟和鸣的出现在宋家大门,看懵了一干人等,果然活的长久什么都能看见,宋家最漂亮的三小姐居然和她丈夫一起回娘家了!?   被众人用审视的目光盯着,宋鸾还觉得很不好意思,相比之下,赵南钰就镇定多了,面不改色、目不斜视,踩着靴子直直的朝里走。   宋鸾昂首挺胸,摆出了很冷漠的表情,她满脸高傲走在赵南钰身边。   宋鸾的母亲是府里的林姨娘,她早早就盼着女儿回来,知道她已经到了的消息之后,赶紧去了前院,远远的就瞧见了她的心肝女儿。   林姨娘冲上去,她拉着宋鸾的手,上上下下将她看了个遍,忽然哀叹道:“我的宝啊!你……你在赵家都吃了多少苦?小脸上的肉都瘦没了,头上连个像样的簪子也没有,娘的心口都泛疼。”   那一刻,宋鸾觉着原主的娘亲好像还不错……   林姨娘装模作样的抹了把眼泪,这才将眼神移到她身边的赵南钰,淡淡瞥了眼,也没对他说什么难听的话,就是极为不屑的哼了声,指桑骂槐,“可怜了我的宝,当初你嫁的不好,娘也该料想到你婚后日子不好过,却也不曾想到会狼狈至此,没有漂亮衣裳漂亮首饰,就连吃都吃不饱,我可怜的女儿啊。”   宋鸾:“……”   赵南钰微笑着听,丝毫怒气都没有彰显出来,只不过宋鸾觉得他掐着她腰的手指好像越来越用力了。   腰被掐的真特么疼。 第十五章   宋鸾嘶了一声,张了张嘴解释道:“没没没,娘,我过的还是很好的。”   除开后来毒入骨髓痛不欲生半死不活躺在床上的那段日子,原主这一生到死之前都还过的不错,赵南钰在衣食住行上都不曾亏待过她。   林姨娘脸上就差写着“我不相信”这四个字,宋鸾的话非但没有安慰到她,反而越描越黑。   女儿和赵南钰的婚事,她当初就是不同意的,可惜她并不能决定,老爷一拍板便没了回转的余地。林姨娘本家是江南的大商户,家底富足,从小就活在锦衣华服玉盘珍馐当中,后来许给宋鸾的父亲宋濂也不是低嫁。   宋濂乃是朝廷大官,一个商户之女能嫁进来已经是很不错了,这些年宋濂待她还算不错,对几个儿女一视同仁,个个都很宠爱。而林姨娘又不缺钱,屋子里最多的就是金银珠宝了,打小就觉得钱权是个好东西,也将这套思想全都教给了宋鸾。   她本人心肠倒是不坏,但是宋鸾娇蛮势利的性格有一半的功劳都要归她,把这个宝贝女儿当成眼珠子一样宠着,不舍得打从来也没骂过一句,哪怕是宋鸾真的犯错了,她也能颠倒黑白说成是别人的错。   骂谁都可以就是不能骂她女儿,谁都有可能错了但是她女儿不可能犯错。   所以那怕是当年宋鸾和赵南钰被人捉到有染,林姨娘也坚定的认为是赵南钰勾引的她女儿,一定是他觊觎阿鸾的美貌,但是凭他自身的条件又不可能娶到阿鸾,便用了这种歹毒的计谋。   赵南钰是个什么人?京城里谁不知道。母亲为妓,若不是赵三爷子嗣单薄,他这个私生子能不能回赵家也不一定呢。   虽说是考了功名,但这人忒不得圣心,一同中举的进士个个都混的比他好,他这个功名还真是不值钱。   赵南钰慢慢的松开钳制在宋鸾腰上的手指,他似乎也知道林姨娘十分不喜欢他,好脾气的朝她笑了笑,说道:“我先抱识哥儿回房睡觉。”   林姨娘巴不得他离开,点头嗯了声。   往年识哥儿也是和他们夫妻两个一起回宋家的,有时赵南钰被前头岳父叫过去说话,便顾不上识哥儿,而宋鸾又是个不耐烦带孩子的人,就把识哥儿锁在她未出阁前的闺房里,随便丢了些小玩意给他,不让他出去。   赵南钰回回都是在她的闺房将满脸委屈快要哭出来的识哥儿给接回去,所以他对她的闺房还算熟悉,至少不用人带路就能找到。   他走之后,宋鸾松了口气,省的他又听见她母亲说的不好听的话,又记恨上她家的人。   林姨娘将宋鸾拉到自己的屋子里,含着眼泪望着她,“阿鸾,你在赵家一定受了很多苦,居然都会委屈自己了。”   她的女儿什么时候好好说话过!?方才那么卑微的说自己过得还好,一定是赵南钰那个男人威逼利诱的。   林姨娘抹了抹眼泪,打开柜子从里面拿出个小箱子,又打开箱子,里面金光闪闪,堆满了金银珠宝。   宋鸾个村里来的没见过世面,咽了咽口水,“这……”   林姨娘先她一步说话,“你偷偷拿些回去,想怎么用怎么用,娘没有别的,只有钱了,你尽管花不要舍不得,也不要怕赵南钰,大不了就跟他和离,咱们找个更好的。”   这个朝代民风开放,和离再嫁也不是稀罕事,但是吧就她这个狼藉的名声,再嫁嫁的什么东西真不好说。更主要的是,赵南钰这种睚眦必报的性格,绝对不可能放她快活自在的。   宋鸾在她娘面前还得保持从前那个骄纵的形象,“娘,我才不怕他呢!他若是真的敢苛待我,我头一个绕不了他。”   这话说的她自己心里都发虚。也就只敢趁着赵南钰不在和她娘亲吹吹牛了。   林姨娘想了想她说的也有道理,阿鸾从小打架吵架都没输过,谅赵南钰也不敢给她脸色看,可她还是怕女儿受了委屈,从箱子里捞出一大把首饰往她怀里塞,“这些你都拿去,我的阿鸾这么好看就该打扮的漂漂亮亮!”   宋鸾默默将这些是首饰都收了起来,眉开眼笑,“还是娘对我最好了。”她说完停顿了一下,又补了一句,“男人都是狗东西。”   林姨娘很欣慰,摸摸她的脸,“你有没有想吃的?娘亲自给你做。”   “我想喝莲子汤。”   “好好好,一会儿就给你做。”   宋鸾觉着原主的母亲待这个女儿是真心溺爱,有什么好东西都往她这里送,也几乎是有求必应。   她现在的心情很复杂,因为林姨娘最后的结局也不好,女儿被烧死之后,打击太大竟是一病不起,悲痛过度离世了。   林姨娘左看右看还是不满意她打扮的这么素,硬是往她的发髻上多插了两支金簪,又往她的手腕上套了个成色极好的玉才作罢。   “这样才美。”   “谢谢娘。”   林姨娘同她说够了话才想起来要去厨房给她煮莲子羹,她一走,宋鸾紧绷着的背才松懈了点,她真怕自己在林姨娘面前露出马脚,在男主面前原主刁蛮恶毒的人设可以崩的如同脱缰野马,因为她要保命,但是在其他人面前不可以。   演一个骄滴滴还任性的大小姐也不难,她方才的表现还算过关,   林姨娘刚走,宋鸾便打算回自己的屋去看看识哥儿和赵南钰,她心里也知道赵南钰听见她娘那一顿阴阳怪气的话,肯定要记上一笔,估摸着还得记在她头上。   好不容易从赵南钰那里刷了一些好感,宋鸾还不想就这么被毁掉。   只不过,宋鸾对宋府完全不熟悉,而她恰好又是个路痴,胡乱走了一圈还是分不清方向,她好不容易在前面看见了个人影,刚准备叫住他问个路,那人就自己转过头来。   那是个很年轻的男人,一袭青衫,模样俊俏,看起来柔软可欺,他见到宋鸾眼神一亮,竟是直冲冲的朝她跑了过来,满面欣喜,深情款款的唤了一声,“阿鸾。”   宋鸾眉头一皱,往后退了几步,心想这这这又是谁?!听着语气就像原主的老相好。   不妙不妙,她想跑路。   不给她任何的反应时间,男人抓住她的手腕,“阿鸾,我…我我就知道你还是喜欢我的。”   宋鸾:“???”   眼前的男人似乎有很多的话想对她说,欲言又止了好几回终于开口道:“若不是之前我收到你的信,我都不知道你过的这样难,阿鸾,你等我说服我父母,你便跟了我好不好?”   宋鸾一副被雷劈了的表情,找了好久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成亲了……”   男人闻言握着她腕部的手更加用力,眼神愤恨,“同他和离,你不是讨厌他吗?!你成亲前亲口同我说过不想嫁给他,如果不是我父母不同意,当年娶你的人应该是我。”   他这么一说,宋鸾就猜出来他是谁了,应是与原主曾有过婚约的贺家小公子,贺润。   贺润的父亲是当朝国舅,他的姑姑是当今皇后,他母亲是郡主,他上面还有两个哥哥,都不是什么好惹的人,一家子的权贵就养出他这么个傻白甜。   原主稍微使点手段他就被迷的三魂五道,当年他们的婚约还是贺润又哭又闹求来的,可惜宋鸾和赵南钰的事情一出,这段婚事也就作罢了。   现下宋鸾脑壳都疼,这都是什么事?!!   她将手腕抽了出来,好声好气的说:“贺公子,前程往事你就忘了吧,我现在过得很好,你就别……”   贺润认定了她是受了委屈不敢跟他说,立马打断她的话,“你别骗我了,我不会让你在赵家的火坑里一直待下去的,明明你在信里写过的,说还爱慕我。”   贺润脸上的表情好像很是受伤,他接着说:“我前些日子也给你回过信的,你也该明白我这四年从并不曾忘过你。”   宋鸾听得一头雾水,她压根就没有收到过信,她实在不想和其他男人有牵扯,“贺公子,我有夫有子并非良人,你将来一定会遇见更好的女子。”   贺润都快哭了,眼睛通红,一双手紧紧的抓住她皓白的腕部,“我不介意,阿鸾,我们两情相悦,你委身于赵南钰也非你所愿,我不怪你,我们从头来过好不好?”   宋鸾听得内心暴躁,这位小公子怎么好说歹说就是不听呢!   她的手腕还挣不开,软的不行她直接来硬的了,宋鸾抬起下巴,神情倨傲,轻慢的开口,“你以为我喜欢你?那按你这么说我喜欢的男人多了去,一双手都不够数,只要京城里有钱有势的男人我都喜欢,我不过是看中你的家世罢了,并不是非你不可。”   宋鸾说完这段话,藏在柱子后的男人悄无声息的笑了起来,与此同时,他的戾气从内心深处慢慢的涌了上来。   赵南钰无声的勾起唇角,他没藏多久,他们说了什么他也没听见多少,只是最后两句恰好都落进了他的耳朵里。   原来是这样啊,谁都可以,只要有钱权。   是啊,钱权的确是个好东西。   拥有了这些,他能让宋鸾一辈子连门都出不了。   赵南钰漆黑的眼眸盯着贺润抓着她的那只手上,猩红的眼眶腾起一抹狠绝的杀意。   作者有话要说:   阿鸾:还好我老公没听见呜呜呜呜呜   阿钰:呵呵呵呵呵呵 第十六章   贺润听见她的话脸白了白,随后他磕磕巴巴的说:“我……我……我有钱,我姑姑也很疼我,你不必担心会有人欺负你。”   宋鸾在心里重重叹了一口气,心道这孩子也太死心眼了,都这样了他居然还是不死心,也不知道原主到底给他吃了什么迷魂药,用情至深,死不悔改。   她用力甩开他的手,到这个份上了宋鸾也知道和他说不清楚了,皮笑肉不笑了一下,说道:“贺公子,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贺润依依不舍的望着她,甚至还想追上来,“阿鸾,我……我会等你的。”   幸亏宋鸾跑的快,才不用继续和他无休无尽的纠缠,她一口气跑出了花园,好不容易看见一个丫鬟,赶紧将人拦了下来,她摆着一张不好惹的脸色,问道:“姑爷在哪?”   丫鬟觉得自己特别倒霉,三小姐一年到头也就回来两三回,居然被她给碰上了,她真是害怕这个脾气暴躁的三小姐,怕自己说错什么惹得她不开心而遭毒打,从前又不是没有过这种事。   她指了指左边的一间屋子,颤颤巍巍的回答,“姑爷在您的屋子里。”   宋鸾装作很不耐烦的样子,挥挥手,“行了行了,我知道了。”   她整理好衣服,顺着丫鬟指的方向走了过去,房门紧闭,里面一丁点声音都没有,宋鸾都要怀疑赵南钰到底在不在她的屋子里。   赵南钰先她一步回来,识哥儿还在睡觉没有醒,他起先是在床边坐了一会儿,没多久,他便站了起来,头一回生出了想要看看她闺房的欲望。   来过这么多回,从来没有仔细看过。   少女的房间似乎还有股独有的香味,床前摆着一张梳妆柜,上面放了张铜镜,他走过去打开柜子下边的小抽屉,里面放着些女儿家用的小玩意,多是梳妆打扮用的,他在角落里看见了几张手帕,拿起来放在手上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   赵南钰却是笑了,这几张手帕的做工极度的蹩脚,上面甚至看不出绣出了个什么玩意,一看就知道帕子的主人绣工并不好。   他默默的将手帕放回原处,没有继续在看,他坐了下来给自己倒了杯茶,抿了两口。   就在这时,屋外的宋鸾推开了房门,走了进来,她的脸有些红,额头上冒出了些汗珠,她看着他问:“识哥儿还睡着呢?”   赵南钰垂下眼帘,手指紧紧捏着杯子,从他的声音听不出什么起伏,他说:“是啊。”   他忽然抬起脸,幽深的眼睛盯着她看,宋鸾被他紧盯着的那一刻,觉得他的眼神很可怕,像洪水猛兽直接朝她袭来。   赵南钰起身,慢慢的走到她身边,他忽的一笑,从袖子里拿出一块雪白的手帕,动作温柔的替她擦干净额头上的汗珠,关切的问:“怎么出汗了?从哪里跑过来的?”   宋鸾绷着背脊,后脑生出一股凉意,虽然此时的赵南钰很温柔,她心里还是惴惴不安,她干巴巴的笑了两声,“可能是天气太热了吧。”   赵南钰闻言眼中的温度又冷了几分,暴戾、杀意还有嫉妒几种情绪很好的被他压在胸口,他仍旧笑眯眯的,看不出一丝不妥,“是吗?我还以为你是跑过来的呢?”   其实赵南钰见过很多次宋鸾和其他男人纠缠不休的场面,有时候是京城里有爵位的世子,还有家族世袭的公子哥,他每次都能忍下来,久而久之已经练就了视若无睹的本领,可是刚才他看见宋鸾和贺润站在一起的画面,久违的怒气涌上心头,甚至还有嫉妒,想杀了那个男人,想要独占她。   赵南钰是个可怕的男人,他隐忍而且还能很好控制自己的情绪,听完那些话之后,他没有选择走出去,而是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此时他静静的盯着宋鸾,盯着这张他熟悉又陌生的脸上。   宋鸾被他看的都不敢动弹,她还不知道赵南钰已经听见她和贺润说的话,“有什么可跑的,就这么大点地方。”   赵南钰是个十分讨厌被骗的男人,宋鸾不肯承认就算了,他真正想问的也不是这句,“口渴吗?要不要喝口水?”   宋鸾一个早晨都没有喝水,方才又和贺润叽叽歪歪那么多,喉咙嘴巴早就干的不行,她点点头,“是有些渴了。”   赵南钰很贴心的替她倒了杯水,递给她,“喝吧。”   “谢谢。”   “对了,你母亲和你说了很多吗?”   宋鸾心里奇怪他今天的话异常的多,而且问的都是些莫名其妙的问题,她摇摇头,“也没有说很多。”   赵南钰抿唇一笑,“那你怎么过来的这么晚?”他直勾勾的望着她的眼睛,似乎要从她的眼睛看透她的心,“是遇见熟人了吗?”   那一刻,宋鸾都以为他是不是看见什么了,心咯噔的提了起来,她转念一想,赵南钰应该不可能看见,那个地方除了她和贺润就没有别人。   她又不傻,才不会把遇见贺润的事情告诉他,宋鸾硬着头皮回答,“没遇上别的人。”   对着赵南钰的眼睛说谎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她咳嗽了两声,艰难的把话继续说了下去,“就是在母亲那边耽搁了点时间。”   赵南钰静默片刻,“原来如此。”   他的五根手指已经捏的很紧,撒谎?很好。果然这些日子她的变化都是装出来的,她这个人的本性不曾改过。   赵南钰的脑子里想到了很多种折磨她的办法,想狠狠的干她,撞一下问一句,还敢不敢勾引男人了?想把她的腿骨都给打断,看着她哭,看着她求自己,向自己求饶。想把贺润杀了丢在她面前。   渐渐地这些想法就全部都打消了,还不到时候。他比谁都能看清楚自己的心思,他对她早就和从前不一样了。   会嫉妒、会愤怒,不再是无动于衷的态度。   喜欢上她可怜巴巴望着自己的委屈样,喜欢上欺负她,看着她的眼角通红挂着两滴眼泪孱弱的模样。   赵南钰掐住她的手腕,那个几乎和贺润碰过的一模一样的位置,他盯着看了很久,随后又拿出方才的那块帕子,在她的腕上狠狠擦了两三遍。面对宋鸾茫然的眼神,他解释道:“脏了。”   宋鸾倒吸一口凉气,白皙的手腕已经被擦红了,她还记得自己过来找他的原因,顾不得疼,她说道:“今天我母亲说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   赵南钰道:“我没有。”   你骗人!她的腰当时都快要被他给掐断了,他怎么还有脸说自己没有呢?   宋鸾也没办法揭穿他,只能陪着他往下说:“没有就好。”   赵南钰没有问她方才林姨娘都跟她说了些什么,无非是劝她同自己和离再找个更好的男人嫁了。哪怕是从前他厌恶宋鸾时,都没有想过和离,更不要说现在了。   想离开他和别的男人逍遥快活?做梦都梦不到。   床上的识哥儿翻了个身,澄澈无辜的双眸缓缓睁开,他嘤咛了两声,小小的孩子自己从床上爬了起来,鞋子都没有穿,光着脚丫子踩在地上直冲冲就朝外走。   识哥儿一丁点都不喜欢这间屋子,每次来母亲总是会把他一个人关在这里,从天亮关到天黑,很晚他才能等到来接他的父亲。   没人陪他玩也没人陪他说话。   外间宋鸾望见横冲直撞而来的识哥儿还愣了一下,穿着单衣的小孩朝她跑来,她张开手臂,下意识就把人给接住。   识哥儿紧抱着她的小腿不放,将红扑扑的脸蛋埋了起来,一言不发。   宋鸾小心翼翼的将他抱了起来,轻声细语的问:“你这是怎么啦?怎么连鞋子都不穿呢?”   识哥儿将脑袋埋在她的胸口,仍旧是一声都不吭,小手死死抓着她肩上的衣服,怕不抓紧点母亲又将他丢下,把他关在这里了。   宋鸾的衣领被他扒开了一些,雪白柔软的胸口露了一星半点,赵南钰瞥了一眼,随即收回目光,可他的眼神却暗了几分。   他伸手将识哥儿抱了过去,怀里的孩子还要挣扎,他低声道:“好了,听话。”   赵南钰简单的几个字就能震慑住识哥儿,孩子果然乖乖的待在父亲的怀里不敢动了。   他抬眸,深深望了她一眼,提醒道:“衣领。”   宋鸾才发现自己的衣领开了大半,她红着脸合上衣襟,都不敢抬头看他。   赵南钰难得逗她一次,漂亮的眼睛弯了起来,“羞什么,我又不是没看过。”   他舔了舔牙槽,眸中暗光不断。   想,好想。   按住她的腰,大张大合的操弄。   作者有话要说:阿钰:不急,秋后算账。   阿鸾:妈的,我怕了。 第十七章   赵南钰垂下眼帘,将心里旖旎的心思都给压了下去,来日方长,他并不着急。已经忍了这么多年了,不至于这段时间都忍不下来。   赵南钰的心眼很小,小到宋鸾做过的每一件令他不开心的事他都记得。每一件他的记得清清楚楚,等着之后一笔笔清算。   挂在他身上的识哥儿好像还是满脸不虞,下巴搁在赵南钰的肩头,一声不吭的委屈样,谁也不看。   宋鸾觉得识哥儿的表情像是在发小脾气,在生她的气,可是她想破脑袋也没想到原因,她往前走了两步,望着识哥儿关切的问:“怎么啦?不开心吗?”   她弯了弯唇角笑了一下,甚至不等识哥儿回答又接着问:“为什么不开心啊?板着脸一点都不可爱了。”   识哥儿一丁点都不想承认,他摇了摇头,瓮声道:“没有不开心。”   他只是害怕而已,想到了以前的事,那段被关起来的日子,他喜欢现在这个娘亲,不喜欢从前看都不愿意看他的那个。   宋鸾忍不住掐了一把他肉肉的小脸蛋,“撒谎可不是好孩子。”   识哥儿貌似还是不愿意说出来,扒着父亲的肩膀不肯出声,宋鸾也不想为难他,小孩子不愿意说就算了,可能只是做了个噩梦,脸皮薄不好意思告诉她。   她笑了下,“好吧,不说就不说。可是你下床要记得穿鞋子的呀,地上很凉的。”   识哥儿点点头,乖乖的认错,“是我不好。”   宋鸾摸摸他的脑袋,刚准备说些什么,赵南钰却是将他放了下来,语气平平,“自己去穿鞋,不许有下次。”   识哥儿似乎是不愿意离开他们两个,可怜巴巴的眼神朝宋鸾望过去,生怕他一转头,娘亲又不见了,他找不到人也打不开门。   赵南钰沉着脸,淡淡开腔,“不要闹。”   识哥儿低下头,又光着脚进去找自己的鞋子穿了。   宋鸾看书的时候觉得赵南钰是很宠识哥儿的,现在这样看来好像也不是一味的宠爱,平日里还是很严格的,绝对不会惯着他的坏习惯。   她张嘴,胆大包天的埋怨他,“你刚刚对识哥儿太凶了。”   毕竟才四岁,明明赵南钰能用更温柔的语气好好说的,偏要用他的威严,别说识哥儿会怕了,就连她看着都觉得有点害怕。   赵南钰挑起眉头,笑了笑,视线从她的脚底扫过,“我记得你在家也不爱穿鞋。”   他已经看见过好几回她光着脚丫子乱跑的模样了。   宋鸾喉咙一噎,“屋里有地毯,哪怕是光着脚也很舒服,而且我又不是小孩子,光着脚丫子踩两脚怎么了?”   赵南钰哼了声,那张永远都风轻云淡的脸上总算能看得出些波动,“识哥儿八成是跟你学的。”   “那可不一定。”   “难不成还是跟我学的吗?”   宋鸾脱口而出,“他更喜欢你更粘着你,说不定真是跟你学的。”   话音落地,宋鸾也知道她说错话了,识哥儿当然更粘着父亲了,原主待他又不好。   她咬了咬唇,“学我就学我吧,大不了我以后不那样了。”   这语气也是很刁蛮。   屋外忽然传来一道清脆的女声,前头传话的丫鬟敲了敲门,“三小姐,老爷让姑爷去一趟前院,有话要说。”   宋鸾回:“知道了。”   她转过头来看着赵南钰,仰着下巴,说道:“你都听到了,我父亲让你过去。”   赵南钰不紧不慢的喝了口水,淡然回道:“嗯。”他放下手中的茶杯,漂亮的桃花眼弯成月牙状,温言温语,“识哥儿?”   宋鸾清清嗓子,正经回道:“我带着他,你不用担心。”   话是这么说,宋鸾也知道赵南钰肯定不会放心她单独带着孩子的,她前科累累,万一又发疯虐待孩子怎么办?   如果仔细观察,是可以看出来此时赵南钰的笑弯的眼睛里是没有感情的,冷若冰霜,这些日子他虽然觉得宋鸾和以往有些不同,觉得她有趣,但是他心里也知道,他待她是没有几分喜欢的。   不过是新鲜罢了。   这点新鲜还没到可以托付信任的程度。可是这个时候,他还是没办法,前院他是不得不去,可他又不能带着孩子过去,只能把孩子留在她身边。   宋鸾最好没有骗她,要不然他的记仇本上又要添上她的一笔。   赵南钰静默片刻,随即笑开,“那就辛苦你了。”   他说完这句话,里面自己穿好鞋子的识哥儿也蹬蹬的跑了出来,赵南钰将他抱起来,吩咐道:“好好待在母亲身边,不要发脾气,要听话,知道吗?”   识哥儿有些不安,心里不情愿父亲离开,但他也知道没办法留下父亲,于是很听话的说:“好。”   赵南钰亲自将识哥儿塞进她的怀中,笑眯眯的,“辛苦你了。”   宋鸾受宠若惊,连忙摆手,“不辛苦不辛苦。”   她可喜欢识哥儿了!和他一起玩还很开心。而且这么好联络母子感情的机会她也不愿意错过。   赵南钰微微蹙眉,一时竟然也分不清她脸上的欣喜有几分真几分假。他推开门,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从后院到前院恰好也经过后花园,赵南钰刚从后花园里出去,长廊拐角处忽然多出个窈窕的身影,少女一袭粉衣,面若桃花,款款走到他身边,规规矩矩的行了个礼,“姐夫。”   赵南钰对宋家的人都不太熟悉,但也认得她就是宋鸾的妹妹,宋瑜。   他往后退了几步,很是客气,“四妹。”   宋瑜的脸越发的红,眼波流转,看了他好几眼,又觉得很不好意思,才赶紧低下头,“父亲等很久了,我领姐夫过去吧。”   赵南钰并不是看不出宋瑜对自己的心思,当即皱眉,冷声拒绝,“不必了,我识得路。”   宋瑜的牙都要咬断了,脸白了许多,她往前靠近了两步,水汪汪的眼睛看着他,“姐夫不用同我客气。”   赵南钰冷着脸,惜字如金,“不必。”   话落,他大步流星的离开了。   宋瑜身躯僵硬的站在原地,恨恨的跺跺脚,姐夫真是!不留情面!她方才已经是鼓足了勇气上前搭话,再多也做不出来了。   她又不是宋鸾,没皮没脸的事都能做。宋瑜也是庶出,不过在宋家庶出嫡出分别不大,姐妹几个有的她也都有,她样貌一般,远不如宋鸾的国色天香,文采上亦不如其他几个姐妹,各项都相当平庸,资质平凡的她,性子怯懦,比较自卑。   暗自生了一会儿闷气,宋瑜转身朝宋鸾的屋子走了过去。   宋鸾此时被识哥儿紧紧抱住,正坐在软塌上哄他呢,这孩子今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觉得他都快哭了。   她耐心十足的问:“识哥儿要不要出去玩啊?”   总是待在屋子里也不是办法,他太文静了,男孩子嘛,还是开朗一些好。宋鸾也是为他操碎了心。   识哥儿摇摇头,挂在她身上不肯下来,“不想。”   宋鸾叹了口气,他不愿意那就没办法了,“那我们就在屋子里待着,乖乖的待着等你父亲回来?”   识哥儿小小的嗯了声。   宋鸾还是头一回被他抱得这么紧,小孩子的双手死死圈着她的脖子,似乎很害怕她会丢下他。   宋瑜便是这个时候过来的,她对宋鸾笑了笑,甜甜的叫了声,“三姐姐。”   宋鸾知道她,宋瑜此人性格隐忍,胆子也不大。   “四妹妹。”   宋瑜其实是很嫉妒她这个三姐的长相,京城里喜欢她的男人不少,其中也不乏家世相貌都出色的公子哥。若不是当年……   她敛起心神,温柔一笑,伸出手想碰碰宋鸾身上的识哥儿,哪知道这孩子不给面子的躲开了她的手。   宋瑜尴尬的笑笑。   宋鸾解释道:“识哥儿不喜外人触碰。”   宋瑜眼神复杂的看着她,早晨听人说她是同赵南钰一块回来的,那时候她还不太相信,三姐姐又不喜欢姐夫,每次回家来都有许多抱怨的话要说,两个人感情不好也不止是家里人知道了,认识他们的人基本都清楚。   传话的人还说他们姿态相当亲昵,丝毫看不出是对怨偶。   宋瑜心想,怎么忽然就好了呢?不该啊,不该是这样的。   而且从前她这个姐姐别说是和丈夫合不来,哪怕是待这个孩子也是不亲的,从没见她抱过。   “也是,识哥儿与我生熟,是我唐突了。”宋瑜说道。   识哥儿揪着宋鸾的衣领,不肯说话。神情厌恶,他丁点都不喜欢这个小姨。他曾经听见过好几回,小姨撺掇母亲同父亲和离,在她耳边提起别的男人。   他埋着宋鸾的脖颈,奶声奶气,“母亲,我有点饿。” 第十八章   识哥儿也不是真的饿,只是不想让母亲和小姨说话。   宋瑜假装看不见识哥儿对她的排斥,弯着腰靠近他,轻声细语的同他说话,“小姨那里有好吃的,识哥儿要不要过去?”   孩子圈住宋鸾的脖子,别开眼,对宋瑜和善的笑脸无动于衷,“我想吃母亲做的糕点。”   宋鸾抿嘴偷笑了一声,旋即恢复正常,她在宋家的人面前总是保持三分傲气的,“四妹妹无事便回去吧,便不要在这里自讨没趣了。”   这话着实算不得好听,却也是原主能说得出来的。   宋瑜方才还觉得这个三姐脾气比起从前好了一星半点,现在却不这么想了,她这张嘴还是一如既往的尖利,尖酸刻薄的性格真是惹人讨厌!   她压着心口的怒气,咬碎了牙也得往肚子里吞,曾经她在宋鸾这里吃过不少苦头,这个姐姐不仅是嘴上不饶人,真生气了还会上手抓头发扇耳光,总归是非常的不好惹。   若不是打探口风,宋瑜才不愿意来找她。哪一回见她不是低声下气的?   她僵硬的笑笑,“那妹妹就不多做打扰了。”   宋瑜走了之后,宋鸾便抱着识哥儿去了林姨娘那边,一路上她边走边说:“识哥儿,回家之后我再给你做糕点吃好不好?”   若是她当着林姨娘或者是宋家其他人的面下厨,估计能把她们都吓个半死,以为她脑子出了什么毛病或是被鬼上了身呢。   识哥儿这会儿就很乖,她说什么他就应什么,“好。”   林姨娘刚从厨房里回来,亲自煮了莲子羹,正要给她端过去,她人就过来了。林姨娘也瞧见了她肩头的识哥儿。   “哎哟,识宝醒了啊。来来来,外祖母刚煮的,又香又甜。”   林姨娘待识哥儿不好不坏,没有多上心也不曾苛待过,这孩子面相更随他的父亲,话也不多,乖巧听话。这个外孙不常见到,她只顾得上女儿,便顾不上这个孙子了。   女儿是自家人,外孙却是姓赵。   识哥儿下了地,自己爬上桌子,很有礼貌的说了声谢谢,才端起碗拿起勺子尝了一口。   很甜,甜齁了。   宋鸾在他边上坐了下来,也尝了一口,她差点没吐出来,太太太甜了!糖是不要钱吗?   林姨娘用期待的目光看着她,问道:“鸾宝,好喝不?”   鸾宝是宋鸾的小名,她很小的时候林姨娘就喜欢这么叫她,长大之后,她不让喊,林姨娘才不叫了。不过偶尔还是会叫一两次。   宋鸾艰难的将嘴里的羹咽下去,昧着良心说:“好喝。”   原主爱吃甜,可是她不喜欢啊。   林姨娘眉开眼笑,心满意足道:“我就知道你会喜欢,赵家肯定没人能做出这个味道,你多喝些,厨房里有的是。”   “娘,我知道了。”   宋鸾几乎是用咽的将一碗莲子羹给咽了下去,嘴巴里全是甜腻腻的味道,齁的她脑袋疼,她赶紧喝了杯水,缓解了腻味。   识哥儿也喝完了一整碗,看起来没有半点不适,宋鸾有些好奇,问他,“你喜欢吃吗?好吃吗?”   他点点头,“好吃的。”   识哥儿不会对她撒谎,是真的喜欢觉得好吃才会这样说。   宋鸾干笑两声,“那还饿吗?”   他摇头,“吃饱了。”   宋鸾生怕他吃坏了,赶紧将他面前的腕给拿开,“吃饱了就好。”   *   赵南钰正在和他的岳父说话。   宋濂此人在朝堂中颇得圣心的原因是他足够“憨厚”,当然,这种憨厚有一半是他装出来的,他是宋家的主心骨,说一不二。   他对赵南钰这个女婿,不满意。   为官之人多多少少有些势利,以他多年在朝为官的经验,判定赵南钰此人将来在朝堂上并无多少建树。毕竟是自己的女婿,即便是不满意该提点的他也不会少提点,况且这些年他因为自己的女儿没少被耻笑,就当是一种补偿了。   赵南钰将提前准备好的生辰礼给递了过去,是宋濂身边站着的管家接的,他的岳父甚至看都不打算看,应该是觉得他拿不出什么稀罕东西。   “我也听说了阿鸾干的糊涂事,你多包容她,不要同她计较。”宋濂说的是之前宋鸾前两个月同私下同男人幽会的事。   赵南钰扯了扯嘴角,“我知道的。”   宋濂也是觉得他脾气好好欺负,无论宋鸾做了什么不识大体的事,他都不认为是她的错。   “你这样我就放心了,一家人和和美美的才好。”   赵南钰背手而立,身躯单薄,垂落下的眼帘将他眸中的情绪遮挡的严严实实,斜照进来的日光打在他精致的眉眼上,分外温柔。   “是啊。”   宋濂总共也没跟他说几句话,照例问了几个问便打发他走了。   赵南钰行了礼从主厅里退了出来,他在院子里见到了好些熟人,大理寺的同僚们来了不少,挨个打了招呼,他便去后院了。   这天过的也快,转眼就到了晚上。   赵南钰和宋鸾在宋家吃完晚饭便打算离开,这回宋鸾破天荒的没同其他姐妹吵架,安分守己的不得了,全程安静的吃完了饭,没有阴阳怪气的说话,也没有故意去找别人的麻烦。   之前的几年,宋鸾每年都忍不住要用尖酸的言语去刺她们,原主觉得她们的笑都是碍眼的,都是在嘲讽她,故而她见到姐姐或者妹妹朝她笑,就要用犀利的言语反讽一波,不搞得两败俱伤不肯罢休。   他们要走,唯一不舍得的人大概只有林姨娘了,哭啼不休,嘤嘤嘤的将她送上了马车,把她身边的赵南钰当成了空气,抹了抹眼泪说:“阿鸾,若是你在赵家过的不开心,便回娘这里,委屈谁都可以,万万不要委屈自己。”   宋鸾哭笑不得,“娘,您回去吧。”   百般保证之后她才送走林姨娘,宋鸾这才有空去关心赵南钰,转过脸看着他,按捺不住好奇心,开口问道:“我父亲都跟你说了些什么呀?”   赵南钰回:“问了些寻常事,别的话都没说。”   他脸上的表情很疏离很淡漠。   宋鸾稍微将心放了下来,“哦。”   马车行驶到半途忽然停了下来,宋鸾掀开帘子好奇的往外看了两眼,原是前头也有辆马车,恰巧挡住了他们的路。   宋鸾看了一会儿正要将车帘放下,对面那辆华丽的马车里,有个男人走了出来。她定睛一看,才看清楚这人正是赵朝。也就是同识哥儿亲近的叔叔。   赵朝径直朝他们的马车走过来,在外面低声喊了声,“二哥。”   赵南钰下了马车,“你怎么在这里?”   赵朝笑了笑,英俊的脸顿时变得生动,他今日穿了身月牙色的直缀,显得十分文雅,他答道:“我同阿衍一起出来喝酒,谁知这么巧,竟碰见了二哥。”   赵南钰皱起眉头,清俊的脸上满是不认同,他低声道:“下回不要带他喝酒,他年纪尚小。”   赵闻衍今年十七,其实也算不得小了。虽不是一母同胞,但赵南钰管他管的也严。   赵朝似乎猜到他会这么说,含糊一笑,“总不能老把人关在家里读书,读傻了怎么办?”话音一转,他说:“二哥也去吧,我们好久没一起喝过酒了。”   赵南钰侧过身子,沉声道:“马车里还有人。”   赵朝做恍然大悟状,“她也在?”   没其他人在的时候他是连声二嫂都不肯叫的。   赵南钰颔首,算是默认了。   赵朝才想起来今天的日子,原是他二哥岳父的生辰,也难怪他们会同乘一辆马车了。   他笑了下,浑然不在意,“那便带上她一起吧。”   赵朝也听说了这些天二哥和她的感情好像不太一样了,竟然也有同进同出的日子。   赵南钰思衬片刻,随即点头应了下来,“也好。”   他掀开车帘,对支着脑袋发呆的宋鸾说道:“下来。”   宋鸾恍恍惚惚就听了他的话,下了马车之后才知道他要做什么。   自从上回喝醉之后,宋鸾就发过誓再也不要在他面前喝酒,可这回赵南钰根本没有给他拒绝的机会。   他雷厉风行的吩咐好车夫和小厮将识哥儿先行送回家,然后抓着她的手腕去了一家酒楼。   赵朝提前订了雅间,临窗而坐,打开窗户就能望见不远处的深湖,深蓝色的湖水上还飘荡着姑娘们放的七彩斑斓的河灯。   上酒楼时,好几个男人的视线都往她身上看,她化了艳丽的妆,衣裳的颜色又足够亮丽,漂亮的过分的五官被精致的妆容衬托的更加美。   男人们不由自主盯着她看,也就不奇怪了。   赵闻衍板着他的脸坐在靠窗的位置,看见跟在赵南钰身后进来的宋鸾,从鼻子里哼了两声,相当不满,差点就问,她怎么也来了??!   宋鸾脑壳真疼啊,比起赵朝这个心机深重的笑面虎,她更不愿意看见赵闻衍,就当她自作多情好了,万一这人若是和原著里写的一样,将来对她爱的死去活来,可就不好了!   宋鸾刚坐下,赵朝就推过来一杯酒,言笑晏晏的瞧着她,像狐狸一样的狡猾,他说:“二嫂,我敬你一杯。”   赵南钰忽然接过她手里杯子,“你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语罢,他仰头替她喝了这杯酒。   宋鸾受宠若惊,低下脸开始啃糕点。   赵朝唇边的笑意顿时意味深长了起来,好像看来二哥二嫂的感情真的变好了。   难不成二哥开始喜欢她了?这个想法刚冒出来就被按了下去,赵朝失笑,他虽然看不透他二哥,但不觉得他会喜欢上宋鸾。   而且赵朝觉得,宋鸾怕是活不长的。 第十九章   赵朝同几个兄弟不太一样,他并没有选择走仕途,打小就跟着道观里的师傅学医术。   他如今也继承了他师傅的医术,在京城里算是个名气较大的大夫。   赵朝不仅擅长医人,对于毒也是相当的有造诣。三年前他二哥曾经问他要过一种无色无味的慢性毒药,当时他打趣过,二哥不愧是当兄长的,发起狠来比他这个弟弟要狠多了。   那药名唤“天青”,二哥问他要,他自然就给了,且守口如瓶。他也问过这药是要给谁用?可惜他二哥并没有回答。   这药一给就是三年,不过这段日子二哥倒是没有再问他要过。   赵朝猜,这药八九成用在了宋鸾身上。   赵南钰的酒量似乎很不错,连喝了两杯面不改色,他在两个弟弟面前话亦不是很多,静静地坐着喝酒。   雅间里保持着一种诡异的沉默,没有同宋鸾说话,她也不觉得尴尬,她低着头百无聊赖的看着她眼前的糕点,无聊的数着一盘里总共了盛了几块。   赵朝替她倒了一杯酒,这回赵南钰倒是没有再拦着她喝酒了,只是默默扫了一眼,没有吭声。   宋鸾大概也是能感觉到赵朝是不太喜欢她的,哪怕他脸上挂着热心和善的笑意,看起来也有几分虚假。   她挺直了腰板,在旁人面前从来不像在赵南钰面前那样的卑微,宋鸾表现的如同个高傲的大小姐,连道谢的语气都显得那么不情愿,“多谢。”   赵朝眉头微皱,似乎察觉到了她的不寻常,但又总觉得宋鸾和从前也没什么不一样,依然是那个刁蛮无理的女人。   不知廉耻、不懂礼数、蛮横势利。   赵朝弯唇一笑,“我倒是很久不曾见过二嫂了。”   宋鸾的语气淡漠而又疏离,“是吗?我不记得了。”   赵朝不气,仍然笑嘻嘻的看着她,他生的一张让人轻易就能卸下心防的脸,他说:“听说二嫂前些日子病了,不知近来身体可好些了?”   宋鸾咳嗽了两声,眉眼淡淡,干瘪的回了两个字,“尚可。”   她之所以在赵朝面前爱答不理的,原因其实有两个,一是不想再无关紧要的人面前崩人设,二是她怕表现的稍微亲密一点点,赵南钰又会认为她犯老毛病要去勾引他弟弟了。   综合考量下来,还是谨慎为上,整部书里她唯一不能得罪的人就是男主赵南钰,其他人怎么看待她怎么谈论她都不重要。   赵朝浑然没脾气似的,无论怎么被甩脸子就是不生气,他张了张嘴,好像还想继续问下去,一直没吱声的赵南钰瞥了他一眼,冷冷的说:“好了,喝酒。”   他一开口,赵朝便识趣的收了声。   宋鸾如坐针毡,只想快点回家,她不想喝酒也不想参与他们兄弟之间的恩怨情仇。尤其是现在赵闻衍的眼睛还紧紧盯着她,不过他的眼神没有多和善就是了。   赵朝停了下来,但是赵闻衍却是忍不住,小声嘀咕道:“谁知道这病是真是假,指不定就是装的。”   她去年就干过这种事,装病偷溜出府,去窑子里找小倌找乐子。   赵闻衍的话勾起了赵南钰不太好的回忆,他侧过脸眼角含笑的望着宋鸾,动作温柔的替她捋了捋脸颊边的细发,边弄边说:“她不会骗人的,阿衍你失言了。”   赵闻衍就是搞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护着她,这种人有什么好护的!?他憋红了脸,真的很想冲宋鸾大喊一句臭不要脸!   她有一回就装病倒在他的怀里搔首弄姿,这件事赵闻衍一直没好意思告诉他哥哥。   宋鸾尴尬的笑笑,很白莲的说:“他也不是故意的,我不怪他。”   赵南钰眉眼弯弯,嗓音清冷,“夫人真是大人大量。”   这句话臊的宋鸾脸都红,她红着脸蛋的模样别有一番风味,风韵十足,烛火照着她莹润的双眸,她的眼睛里仿佛闪着水光,耳朵也烧的通红。她喝了杯水才将心中的燥热给压了下去。   赵闻衍这个晚上都气鼓鼓的,酒一杯杯的往下灌,不知在向谁泄愤。他年纪轻,酒量不大好,喝到最后神志都不太清醒,脸红脖子粗,胡言乱语不知道在说什么。   宋鸾始终都绷着背,目光也从始至终都没有放在他身上,孤傲冷淡。不知拿根弦触碰了他的神经,临走的时候,赵闻衍忽然冲到她面前,气鼓鼓的骂她,“你不要脸。”   他是读书人又是个还未成年的少年,几乎从来都没做过骂人这种没风度的事。   宋鸾被点着骂,对他自然没个好脸,立马就骂了回去,“你才不要脸。”   “你穿的少在我面前晃荡还故意倒在我身上勾引我……”这句话刚到喉咙口还么来得及说出口,赵闻衍便让赵朝给拖走了。   宋鸾今晚或多或少也喝了两杯,酒壮怂人胆,她的胆量比平时大了一点,就要跟个泼妇一样的冲过去挠他脸,还想拽他的头发。   赵南钰眼疾手快的抓住她的手腕,笑意浅浅,“还挺泼。”   宋鸾一见到他就不闹了,安安静静的被他抓着手腕带下了酒楼。   赵朝带着喝醉了的赵闻衍上了马车先行一步,宋鸾跟着赵南钰走回宋府。   夜黑风高,耳边是呼呼的风声。冷风拍打在脸上,宋鸾的酒意清醒了不少,脑子还是晕晕乎乎的,脚下犯软。   她其实是个很懒的人,能坐着就绝不肯走。   月光拉长了两个人的倒影,赵南钰步子迈的大,走的很快,宋鸾很费劲才能够跟上他的脚步,走的久了脚疼,这具身体真是娇气的很哟。   她气喘吁吁的跟在赵南钰身后,脚跟被磨的生疼,街上只有他们两个人,宋鸾疼的眼角冒泪,小脾气一下就上来了,她站在原地,也不知在跟谁生气,“我不走了!”   赵南钰听见身后的动静,转过身,月光半落在他皎洁的脸庞上,微收下颚,他问道:“怎么了?”   宋鸾抹抹眼睛,气势汹汹的说:“我走不动了。”   她撅着嘴,满脸不开心,赵南钰就这么看着她,一时失神,心上痒痒的,竟是觉得她耍小性子的模样很可口。   “没多远了。”   宋鸾指了指自己的左脚,怕他不相信,又弯下腰脱了鞋子和袜子,伸出光溜溜的脚丫,指着脚后跟,“你看,都磨破皮了!”   赵南钰被她惊世骇俗的举动给惊住,随后冷脸,蹲下身子,将她的脚丫拢在掌心,擦干净后跟的血迹后替她穿好鞋袜,漆黑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看,声音极冷,“不许在外面脱鞋。”   也亏得夜深无人,若是让别人看了去,他就挖了那人的眼珠子。   宋鸾就是仗着酒意为非作歹,她的脑子还是清醒的,被凶了一顿之后才安分守己下来,不情不愿的回:“哦。”   赵南钰什么都没说,蹲下将她背在身上。   宋鸾软趴趴的倒在他的背上,双手勾着他的脖子,从鼻子里呼出来的微弱气息尽数洒在他的脖子上,味道香甜。   她歪着脑袋,眯着眼一动不动的盯着他看,视线从他的下巴慢慢的往上爬,他的脸部轮廓非常精致,鼻子、眉眼都是她喜欢的。   宋鸾看呆了,恍惚之中她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他的脸,赵南钰停滞了一瞬,面色依然清清冷冷,他单手托着她的臀,另一只手控住她乱摸的手指,低声道:“乖一点。”   宋鸾听见他的声音就不乱动了,乖巧的不可思议,她收回了自己的手指,懵里懵懂,“哦。”   她想说,她已经很听他的话了。一直都敢怒不敢言。   宋鸾忽然笑了起来,叫了一声他的名字,“赵南钰。”   他继续背着她朝前走,侧耳倾听,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怎么了?”   宋鸾细瘦的双腿勾住他的腰,在他身上动来动去,雪白柔软的胸口蹭着他,赵南钰的呼吸逐渐加重,哑声道:“不要乱动。”   宋鸾这回却不听话了,笑嘻嘻的在他耳边吹气,“你喜欢不喜欢我?嗯?”   赵南钰紧绷着脸,没作声。   宋鸾眉间被笑意染尽,她吹气如兰道:“我不够美么?还是身段不够好?不喜欢吗?”   不就是勾引人吗?她也不是不会。   勾引男主更是不在话下。   赵南钰将她背回了家,守夜的下人们瞧见他们少爷夫人这副模样还吓了一大跳,急急避开眼,不敢多看夫人一眼。   赵南钰粗鲁的将房门给踢开,将身上的女人丢在床上,宋鸾微醺着脸,衣裳凌乱,白皙的脖颈都有些发红,当真是娇媚的很。   他收紧下颚,面无表情,喉咙里发出来的声音却是嘶哑,“你醉了。”   宋鸾才没有醉,见挑逗不动他,干脆卷起被子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不喜欢我就算了。”   反正我也不喜欢你略略略。 第二十章   宋鸾也不指望真的从赵南钰嘴里问出点什么,她更不认为赵南钰会喜欢上她,虽说她这具身子的确很美,但是他这种隐藏性偏执型人格喜欢什么样真的说不准,变态兮兮的。   宋鸾只是突发奇想,试着勾引他,看看他会作何反应,果然大变态的定力都好的出奇,完全不为她所动,脸不红心不跳,眉眼冷冽,面不改色。   她就觉得没劲了,赵南钰还真的和《权臣》这本书写的一模一样,不近女色,性格清冷,若是他待某个女人有所不同,那必定是有目的的要利用她。   所以说他心肠狠真是一丁点都不过分。   宋鸾脱了鞋袜和外衣滚上床,把自己裹成一个茧,在床上滚了圈,蒙上被子就睡了。   赵南钰坐在床边静静凝视着她,细白的手指轻抚过她的脸颊,瞳孔的颜色逐渐加深,唇角一点点往上扬,笑意森然。   他何尝看不出,她对他也是半点真心都无。   *   渐渐便到了初夏,天气也是越来越热。这段日子她又很少才能见到赵南钰,他忙的不见踪影,宋鸾也能猜到他大概都在忙些什么,这一年男主搭上了六殿下,自此之后,他便开始在朝堂上崭露头角,扶摇直上。这位六殿下最后在惨烈的夺嫡之争中杀出重围,其中赵南钰出了不少力气和谋略,新皇登基,他也成了权倾朝野的重臣。   掰着手指头算算日子,距离新皇登基还剩下不到一年的日子,也就是说赵南钰出头之日也不远了。   并非是宋鸾自作多情,她真的认为如今赵南钰对她应当没有之前那么大的杀意,又是下毒捅刀又是放火烧人,偶尔她甚至还能从他的眼睛里看见爱意。   赵南钰不怎么出现,她还乐得自在。   这天,赵三夫人忽然将她叫了过去,请她去一同用午膳。   赵三夫人也就是赵闻衍的生母,一心向佛,从不过问赵南钰的事情,逢年过节甚至也巴不得赵南钰这个“儿子”不要向她请安,赵南钰身上的阴郁之气太重,她不喜欢。   宋鸾穿金戴银,又化了个极为艳丽的妆容才慢吞吞的出发去了西院三夫人的屋,午膳已经摆好,赵三夫人抬眼就望见个金光闪闪浓妆艳裹的女人,当即皱了皱眉,心想几年了这个宋鸾还是丁点都没有长进。   赵三夫人在心里重重叹了口气,她拿这个媳妇儿也没有办法,不敢说不敢骂,宋鸾不仅娇气,脾气还不好,你说她两句她能顶撞你数十句,一哭二闹三上吊,受了一点委屈就闹着要回娘家再也不回来。   赵三夫人回回见她眼珠子都疼,做足了准备才敢把人叫过来,她笑了笑,“阿鸾,坐吧。”   宋鸾坐在她对面,桌子上还坐着个陌生的女子,赵三夫人开口介绍道:“这是若云,苏州杨家的姑娘。”   也就是她的侄女。   杨若云生的小家碧玉,素面朝天也很好看,脸蛋娇小,面含微笑,瞧着就知道是个知书达理的人。   宋鸾朝她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原书里杨若云是个很重要的人物,是这本书里的女配,对男主一片痴心,每年杨若云都会在赵家小住一段日子,她小时候喜欢跟在男主身后,长大了之后便想要嫁给他。   作为女配,宋鸾认为她是个很聪明的女配,使小手段从不会让男主知道,因为男主喜欢单纯怯懦的小白兔,她默默守护在男主身边,任劳任怨,不求名分亦不会强逼。   杨若云很好的把握住原主不喜欢男主这件事,慢慢靠近原主,吹耳旁风让她同男主和离,一计不成,她又生一计,唆使原主出去找男人,使得她彻底惹怒男主,丢了性命。   “表嫂好。”杨若云朝她甜甜一笑。   宋鸾也笑了一下,“表妹也好。”   此时此刻,她心中陡然生出一种赵南钰和杨若云很般配的感觉,心狠手辣的少爷和心机深重的痴情女,天生一对啊!   《权臣》的书里写的是,男主喜欢的是那种娇弱的懂撒娇,哭唧唧胆子不大又娇又媚的女子,宋鸾想,可能所有男人都逃不过征服欲和保护欲。   娇气孱弱的姑娘更能勾起男人的保护之心。   赵三夫人还真不知道她侄女对赵南钰的心思,她也没有给赵南钰说亲送妾的打算,她苦口婆心道:“老爷这些日子彻夜难眠。”   宋鸾装作很担心的模样,“这是怎么了?”   赵三夫人接着说:“大房二房人丁兴旺,只有我们三房子嗣单薄,识哥儿当年又是早产,身子骨弱,常常生病……”顿了顿,她掏出帕子抹干净眼角的水光,继续道:“如今识哥儿也四岁了,你和阿钰也该再要一个了吧?”   这话不是她想说,赵三老爷也压根不关心。是老太太让她把人叫过来说的。   老太太厌恶赵南钰,但对识哥儿喜爱的紧,心疼识哥儿在家孤零零,没有孩子同他作伴,再加上其他已经成婚的孙子都不止一个孩子,难免就想要催催。   赵三夫人看得出来,宋鸾对赵南钰不上心,更谈不上喜欢,她也听说当年有识哥儿是场意外,成婚四年,这两人都再无所出,感情多半不和。   宋鸾还以为赵三夫人是要给杨若云牵桥搭线,她甚至都已经想好自己要怎么说了,先发一通脾气然后再不情不愿的同意,男主多了个女人,就没空去管她了,多好!   千算万算没算到,赵三夫人居然是催她和赵南钰生孩子?!   我的妈。   宋鸾都不好意思告诉她,他们两个人几乎没有同房过,从她穿过来之后她的确是和赵南钰同床共枕过很多回,这么一说好像是很亲密,但是赵南钰真的从来没碰过她,无欲无求像清心寡欲的和尚。   她有理由猜,这四年来,赵南钰都没再碰过她。所以原主才会一个接着一个在外面找男人!   这种情况之下,他们怎么可能还有孩子?   宋鸾干笑两声,“孩子的事要随缘。”   赵三夫人听了她的话心里大抵是很失望的,她是不太想管他们的事,可惜老太太发了话,她即便是再怎么不想管,也得管。   “我也看出来了,这些日子你们夫妻两个感情好了不少,趁着这个时机想要个孩子理应是不难的。”三夫人想必是误会了她,还以为她是因为心里没有赵南钰而不愿意替他生孩子而说出口的推托之词,当年识哥儿来的就不太光彩,婚前那一次中了套,才有的识哥儿。   怀胎十月,宋鸾在赵家发了数不清的脾气,又哭又闹又砸东西,把赵家弄得鸡犬不宁。   宋鸾厚着脸皮装听不懂她的话,“缘分来了孩子自然也就有了。”   一旁坐着的杨若云竟然也开口替她解围,“姨母,表嫂说的对,孩子的事要看缘分。”   杨若云当然不希望她再生一个,她天天盼着宋鸾无理取闹,彻底惹厌赵南钰,让他们夫妻离心。   赵三夫人嘴皮子说破了也说不动宋鸾,眼前的人油盐不进,她忧心忡忡,唉声叹气,“既然你这么说,下个月便和我一同去庙里求个签吧,菩萨看你心诚说不定孩子就来了。”   求菩萨还不如求赵南钰。   他简直就不是个正常的男人,克制力好的吓人,不碰就绝对不会碰。   宋鸾装傻,“好。”   赵三夫人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哪怕她明知宋鸾即是去了寺庙也不会真心去求子,她也想试试。   一番话说下来,赵三夫人也发觉了宋鸾同从前不太一样,以前她美是美,但太蛮横锐利,得理不饶人性格刻薄,今日一看,她整个人仿佛都沉静了下来,脾性似乎也好了很多,笑起来甜滋滋的,娇媚动人。   转眼黄昏,宋鸾便开口要回去了,赵三夫人也没有开口挽留,望着她欲言又止好几回,终是于心不忍,出声提醒,“阿鸾,你……你从今往后还是同其他男人断了吧,不该有的心思绝不要有,南钰……他……他也非是个好惹的人。”   赵三夫人从很早之前就看出来了,赵南钰这孩子手段非凡,残忍的不给人喘息的机会。   宋鸾养小倌还在外勾搭有权势的男人,这些事赵南钰肯定是知道的。   她去了哪里说了什么话,恐怕都逃不过赵南钰的眼睛,所以三夫人之前才会求他在大理寺里饶自己的侄儿一把,可惜赵南钰并没有领情。   宋鸾觉得她说的对,头如捣蒜,“嗯嗯嗯您说的太对了。”   她决定以后见到贺润都绕着走!   可宋鸾还是太小瞧原主的本事了,傍晚她刚回自己的院子,便听丫鬟支支吾吾的说,有个小倌找上门来,恰好在大门前撞见了从宫里回来赵南钰,小倌胆子也大,不让他进来,他便在门外大声嚷嚷,死活要见宋鸾。   赵南钰当即踹了他一脚,把人踢飞撞在柱子上,吐血不止。   一股寒气顺着宋鸾的背脊爬到脑后,她今晚怕是要死!!! 第二十一章   怀瑾是京城含春楼里有名的小倌,出名的原因单纯是他长得好看,五官小巧精致,尤其是他那双仿佛会说话的眼睛,比女人的眼神还要漂亮。   他刚被卖进含春楼的那年,就有不少北边来的富商出了高价想买他,其中不乏蛮徒,本着将他买去羞辱殴打的男人,怀瑾一开始吃了不少苦,后来被宋鸾看上了,他还松了口气,至少她看起来像个正常女人,应当很好应付。   宋鸾几乎将她的嫁妆都花了个差不多,才将怀瑾给买了下来,但是她胆子再大也不可能将他带回赵家,于是这些年怀瑾仍然住在外边。   宋鸾买他也不是为了做那档子事,她只是喜欢长相俊美的人罢了,每次来找怀瑾就是为了喝酒,其余的事倒也没干过。   怀瑾之所以找上门来,是因为宋鸾已经很久不曾出过门去他哪里了,他总担心她出了什么事。他听说赵家二公子同二夫人近来重修于好,他是当成笑话来听的,因为宋鸾不止一次在他面前说过讨厌他的丈夫,她认为当年她被下药被迫同他成婚都是赵南钰的计谋,所以她对赵南钰才有诸多不满。   怀瑾也没想到自己第一回 上门就撞见了人家的正牌丈夫,他在市井混迹这么些年,性子也相当泼辣,都不带害怕的,鲁莽的往里冲,双手双脚被人控制住,还不死心。   赵南钰背手站在台阶之下静静看了很久,一双眼睛黑如深潭,扯了扯嘴角,他笑着问:“这是谁?”   哪里有人敢告诉他实话,个个都低下脑袋不肯吱声,管事对他们使眼神,按时他们赶紧把人给带走。   赵南钰唇角的弧度慢慢滑落,双眸冰冷,声音也骤然冷了下去,他厉声道:“都哑巴了?”   管事等人吓得一个哆嗦,遍体生寒,燥热的天里后背竟冷汗阵阵。   怀瑾能和宋鸾狼狈为奸到一块去,就注定他们两个人性子差不多,又泼又没眼力见还一个劲的作死,他呵了一声,“我是谁?赵公子你真的不知道吗?”   赵南钰踩着黑靴一步步往上走,站在距离他三步之远的地方,弯了弯嘴角,冷冰冰的视线一瞬不瞬的从他脸上扫过,一字一句吐字清晰的说:“你、配、吗?”   话音刚落,他抬脚朝南怀的胸口踹了上去,这一脚用了极狠的力道,凌厉的不像是个读书人,怀瑾当即被他踹飞,后腰狠狠撞上门柱,五脏六腑传来一阵阵疼痛感,鲜血顺着他的唇角缓缓流了下来。   赵南钰看他的眼神像在看一个死物,他姿态优雅的拍了拍衣襟,扬唇轻笑,“管家,送客。”   “是。”   怀瑾忍着疼坚强的爬了起来,随意用手将嘴角的血给蹭干净,呸了一声,“嘁,我自己走。”   这狗日的,下手真他娘的是狠毒,难怪阿鸾不喜欢他,粗暴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呸呸呸。   赵南钰眉心突突的跳,旺盛的火气被他强压在心间,他的脸彻底的黑了下去,一言不发的直奔后院,走到一半他忽然停了下来,转变方向先回了书房。   他得冷静,尽管现在他很想对宋鸾做些出格的事,好让她长长记性,但还不到时候。   赵南钰对怀瑾的底细一清二楚,甚至宋鸾是什么时候赎了他,两个人见过几次面,每次都说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他也都知道。   在他渐渐对宋鸾上心后,已经做不到无动于衷心如止水,他也会恨。   *   宋鸾不安的在屋里转来转去,她根本不知道原主总共招了多少个男人,之前她还天真的以为只有一个贺润,转头又上门了一个,她觉着她都快要秃头了。   听到赵南钰把那小倌一脚踢飞的消息之后,她更是坐立难安,绞尽脑汁想着一会儿怎么应对他?   首先认肯定是不能认,但宋鸾也不清楚原主和那个小倌到底发展到了哪一步,故而她亦不能否定的很彻底。   宋鸾想的脑仁发疼,好在赵南钰没有马上过来跟她算账,这也给了她喘息的机会。   初夏的天黑的晚,快到用晚膳的时辰,远处的天空还亮着,晚霞一朵朵。   赵南钰静下心来写了两幅字,随后牵着识哥儿的手和他一起去宋鸾的屋里用晚膳。   宋鸾还心慌意乱,她忐忑的看着赵南钰,发现他的脸色和平时也没什么不同,她不禁问自己,难道这件事他就这么忍下来了?不打算追究了?   赵南钰眼角带笑,语气温柔,“怎么一直看着我?”   宋鸾心里发毛,拿不准他的心思,也看不明白他怎么一副无事发生岁月静好的模样,她道:“我听……”   赵南钰敛眸,微微一笑,随后打断她的话,“先吃饭吧。”   吃饱了才有力气算账。   宋鸾涌至喉咙的话就这么被强压了下去,她本鼓起勇气想主动和他摊牌,解释一番,没成想赵南钰似乎不太想提这件事。   她捏着筷子,望着桌上自己爱吃的菜都没什么食欲。   赵南钰往她的碗里夹菜,生怕她吃不好饿着,“多吃点。”   宋鸾渐渐放下心,松了口气,“谢谢。”他既然不提,那她也没必要去触他的霉头。   夜里,赵南钰难得在她的屋里留宿一次,宋鸾刚擦完头发,身上还带着股淡淡的馨香,她穿的很单薄,夏日的中衣也透,一早便能将她玲珑的身躯看的清楚明白。   月光之下,她似乎白的发光,雪白修长的脖颈让人想在上面咬一口,她没有发觉背后的人,面对着床板,单手支撑着她的脑袋,另一只手翻动手里的书籍。   宋鸾嫌热,宽松的裤腿卷到一半,露出一截白皙的小腿,两只脚丫蜷缩着,小巧可爱。   赵南钰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她身后,将她笼罩在一片阴影之下,看了一会儿之后忽然伸手握住她的腕,将人往自己身上提了提。   宋鸾睁大了眼睛,傻傻的看着他,此时他们靠的很近,赵南钰的气息洒在她的脖子上,害得她鸡皮疙瘩都出来了。   两个人的脸几乎都要贴在一起,赵南钰漆黑的双眸紧紧盯着她看,慢悠悠的开腔,心情似乎很愉悦,“我下午回来,在家门前碰见了一个非常有趣的男人。”   宋鸾往床角缩了缩,她就知道赵南钰这个变态不可能轻易就饶过她,她勉强的笑了笑,“我听说了。”   赵南钰挑眉,“听说了就好,我还怕你不知道这回事,说起来那个有趣的男人好像和你的关系非同一般。”   宋鸾的后背已经开始冒冷汗,她稳住心神,缓缓的说:“其实我和他没什么关系。”   她也知道自己的解释有多无力苍白,不过宋鸾相信原主和那个小倌应该是没做过出格的事,女人的直觉从来没有错过。   宋鸾觉得眼前的男人表情似乎更加阴翳,愉悦的表情看起来也有几分扭曲,他微扯唇角,“没关系吗?这和我知道的不太一样啊。”   宋鸾宁愿他一次性爆发也比现在这样一点点要折磨死她好,她闭上眼睛,猛然间挥开他的手,火速滚到角落里,裹着被子,离他远远的,随后说道:“我说了没有就是没有,你不要把我想的那么不堪,虽然我的确做过不少的错事,但我没做过的就绝对不会认,你爱信不信!”   宋鸾很聪明,撒野完了之后,又开始卖惨,双眸通红,委屈而又可怜,“是!我是名声不好听!但是我想这样吗?!无论我做什么都是错的,都是假的,你们都不相信我,都欺负我,你也根本就不喜欢我?”   她说这话的时候很委屈,还是理直气壮的那种委屈,宋鸾也知道她这番话说的够不要脸,但是脸对她来说一点都不重要。   赵南钰靠的她很近,把人逼到墙角退无可退,居高临下看着瑟瑟发抖的她,“你很冤枉吗?”   身下的女人面色苍白如纸,身躯微微颤栗,不知道是被气的还是怕的。   宋鸾咬牙,硬是被吓出了两滴眼泪,她哆哆嗦嗦的伸手抹掉泪光,吸了吸鼻子,“我难道不冤枉吗!?你若是怀疑我……你就……啊!”   从她的喉咙里忽然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赵南钰的目光陡然变利,深色的瞳孔闪着暗光,掐着她的下巴,他低声叫了她的名字,“宋鸾。”   怀里的人身躯僵住,她原本想顺势说出“你若是怀疑我你就把我休了啊”之类的话,反正她乐的不跟他一起过日子。   又凶又阴暗,谁喜欢谁傻!   赵南钰逼迫她仰着脖子,她精致的脸庞上还挂着两滴泪水,他低下头,带着丝丝凉意的唇轻轻覆上她的脸颊,轻柔的替她吮去泪珠,宋鸾不敢动,任他为所欲为。   赵南钰抬起脸,明明他此时的眸光温柔如水,可宋鸾还是不敢看他,更不敢直视他。   他掐着她下巴的手指微微用力,她不得不迎上他的眸子,只听见赵南钰说:“宋鸾,我不管你以前和多少个男人有关系。”   “从今天起,你最好都和他们断了。”   他轻笑出声,“要不然,他们来一个我杀一个。”   “当着你的面杀。” 第二十二章   宋鸾眼眶周围都是红的,咽了咽口水,她瓮声说道:“我知道了。”   赵南钰满意的点点头,松开她的下巴,指腹顺着脸颊渐渐落在她的衣领处,低下脸在她嫩白的脖颈细细闻属于她身上的味道,浅浅的淡淡的清香,扑鼻而来。   赵南钰心下微动,眼神逐渐加深,冰凉的手指搭在她的腰上,顺手解开了她中衣的腰带,宋鸾被吓了一跳,浑身一颤,心里紧张。   铺天盖地的吻落在她的身上,他边闻她边说道:“只要你乖乖的,我会对你好的。”   她是他的妻子,若是她安分守己,和其他男人断了纠葛,他会好好疼她。   赵南钰对她娇弱的不敢反抗的模样百看不腻,甚至心里头闪过不正常的快感,弱小的只能依附他而生,掌控着她的悲喜,极大的满足了他的控制欲。他还喜欢她偶尔露出来的利爪,娇俏蛮横的可爱。   宋鸾以为今晚要发生些什么,哪知道到最后一步赵南钰还是收手了,替她将扣子一颗颗系好,轻声在她耳边说:“睡吧。”   宋鸾闭上眼却怎么都睡不着,她这才想起来身为男主的赵南钰有个极大的特征——洁癖严重。女频文里的霸道男主,有洁癖都不算是个毛病,反而是个好的品质,这意味着他不会随便就喜欢上一个女人,更不会轻易就和女人发生关系。   她松了一口气的同时竟然还有些失落,宋鸾暗暗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这莫名其妙的失落是怎么回事!?当真是美色误人啊。   小倌上门闹事这出之后,夫妻两人相安无事了很久。   转眼又过了一个月,宋鸾惊觉《权臣》这本书很重要的一个情节就快要来了,那就是女主的出现。   《权臣》的女主像是为男主量身打造,是个不折不扣的一吹就倒的小白花,她不谙世事单纯善良,几乎女孩所有的美好品质她都有,在路途中救了身受重伤的男主之后,男主毫不意外地对她起了兴趣,久而久之,这点兴趣便成了喜欢。   从此之后,男主大杀四方,女主虽然半点本事没有,但是她会撒娇啊!而男主又是个非常爱看娇俏的女孩子撒娇的人,便一路将女主宠在掌心。   生气,真生气。   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就是这么大,女主做什么都是对的,而她哪怕什么都没做也要为原主背锅。   人间惨案,惨绝人寰。   男主将女主安排的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后来赵府里女主身边伺候的人都是他的心腹。   当初看书时,宋鸾就觉得女主看起来好像是很幸福,什么都不用做,也没有人是她的对手,她整日开开心心待在后院,被宠到骨子里。   可这种生活好像也不是很自由,出个门明里暗里被许多人看着,这种生活被掌控在别人手里的感觉很不好。   不过这些都给她没什么关系,宋鸾早早就想好,消除赵南钰的仇恨值之后,好好和他谈一谈,然后马不停蹄的滚。反正她娘亲不缺钱,被休弃也没什么关系,吃得饱活的肆意畅快就足够了。而且她从一开始是奔着逃离的目标去的。   只要女主出现,她就能溜之大吉了!   美滋滋。   唯一让她头疼的是,目前看来赵南钰好像还是没有要和她分开的打算,他真是将霸道属性发挥的淋漓尽致,生是我的人,死也只能死在我身边。   哦哟,真是好怕怕。   宋鸾用完早膳,就去了前院,虽然丈夫是个狗男人,但儿子还是很好的,深得她的心。   赵朝这些日子在教识哥儿念诗,宋鸾站在门外等了好一会儿才等到他出来,赵朝无论什么时候对谁都是一张笑脸,如沐春风,不自觉就让人放松下来,不忍防备他。   他看见宋鸾愣了愣,旋即笑开,道:“二嫂来了,识哥儿还在里面。”   “嗯,我过来看看他。”   赵朝不着痕迹的挡在门前,似乎是想拦住她的去路,他还是不放心,从前识哥儿身上的那些伤痕都是她弄出来的,谁知道最近她到底是真心悔改还是虚情假意呢?思及此,他眼角的笑意冷了下来,他道:“二嫂今日怎么有空?”   宋鸾皮笑肉不笑,“我天天都有空。”   赵朝仔细看了看她的面相,忽的让开了路,“那我就不打扰二嫂了。”   宋鸾蹙眉,觉得赵朝对她的态度很微妙,应该很讨厌她,但是每次面对她都是笑眯眯的,态度比起其他人都要好。   她甩甩头,没有继续想下去,推开门进了书房,识哥儿坐在矮桌前,板着脸神情严肃的看着眼前的书,仿佛遇见了困难。   宋鸾在他身边坐了下来,扫了两眼,问:“看得懂吗?”   识哥儿如实回答,“看不懂。”   宋鸾觉得赵朝教给他的古诗偏难,才四岁的孩子,何必在他身上加那么重的担子,她轻轻将他的书合了起来,“看不懂就不看了。”   识哥儿眼巴巴的望着她手里的书,认真的摇摇头,“不可以的,父亲晚上回来会抽查。”   “什么?”拧着眉头,她问:“答不上来会被罚吗?”   识哥儿点头,“会的。”   宋鸾接着问:“会被罚什么?”   “抄书。”   宋鸾气鼓鼓的,搂着识哥儿,义愤填膺道:“咱们今天不看了,晚上我肯定不会让你父亲罚你。”   丁大点的孩子,这么严格是图什么?才四岁,正是享受童年的时候,她真是不忍心。   识哥儿没说出来,他自己也想学的,在家里并没有人愿意和他一起玩,府里同龄的孩子也都离他远远的,不过他也不喜欢那些人。   还不如安安静静坐在屋里看书来的开心。   可是识哥儿看母亲好像不太喜欢他念书,便闭上嘴巴,没有说话。   宋鸾怕孩子无聊,找出纸和笔,发挥她的绘画技能亲自画了一张大富翁游戏的地图,然后又用哼哧哼哧做了色子。   母子两个盘腿坐在窗边,金色的光顺着她的头顶倾斜而下。   宋鸾简单的将规则同他说了一遍,随后两人就开始了第一盘游戏。   识哥儿很快就明白该怎么玩了,小孩子的运气仿佛也更好一些,没多久便赢了游戏,他抬起脸,对着宋鸾露出一抹极为灿烂的笑容。   宋鸾捏捏他的脸,心情大好,大手一挥,“来接着玩!”   识哥儿虽然觉得这个棋盘很弱智,但是看在母亲兴致勃勃玩的很开心的样子,他闭上了嘴巴。   临近中午,赵家忽然热闹了起来。   街上的铜锣声穿过墙院穿进宋鸾的耳朵里,她好奇的问身边的丫鬟,“今天是什么日子?”   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不像是一家在过喜事。   丫鬟答道:“今日揭皇榜。”   宋鸾恍然大悟,原来是科考揭榜了。外面热热闹闹,可是府里却没什么动静,安静的诡异。   到了下午她才听说,赵闻衍落榜了,在屋里发了一通脾气之后不吃不喝,也不知道在和谁置气。   宋鸾是知道的,他这回没有中,下回便如愿以偿了。过了几天,宋鸾无意碰见过赵三夫人几回,妇人面色憔悴,脸色苍白,双眸通红,应该是哭过好几回了,满脸的忧愁让人看了都觉得担心。   她一打听,才知道赵闻衍竟然还没从落榜的打击中走出来,是愿意吃东西了,但是他却不愿意和人说话了。   赵闻衍打小就被宠在掌心,天资聪颖,为人骄傲,一时难以接受也无可厚非。   宋鸾在池塘边看见他的时候,下意识就打算避开,他好像比前些日子又长高了些,身长玉立,面白如纸,他恰好转过身,四目相对,宋鸾发现他死气沉沉的,曾经的骄傲劲仿佛被人打的七零八落。   她叹气,有些话本来是不想说的,但想到后来只有赵闻衍待原主死心塌地,最终还为她而死,她便做不到无动于衷。   既然看见了也不能熟视无睹,她慢吞吞的走过去,和他打了个招呼。   赵闻衍愤恨的盯着她,哪怕她仅仅只是叫了他的名字,他也认为她也在嘲笑自己。   宋鸾环抱着手,抬眼望他,“我听说你落榜了?”   “你!”   家里人没一个敢在他面前提这件事,她轻飘飘的就说出口了,根本就是想羞辱他。   赵闻衍越想越委屈,女人的心果然容易变,从前还说喜欢他,转头就对他一张冷脸。   “我怎么了?我说的难道不是实话吗?我还听说你不吃不喝是想闹自杀吗?”她丝毫不留情面,慢悠悠走到池塘边,伸手指了指,“哎呀,何必那么麻烦,你若真的想死,就从这里跳下去。保准比闹绝食来的快。”   宋鸾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接着道:“你放心,你二哥还有识哥儿会替你孝敬父母的,你就放心的去。”   赵闻衍脸都气红了,精彩纷呈,他受不了了,气呼呼的大吼,“我没想死!!!”   他就是觉得丢脸,当年他二哥早早就中了进士,不像他。   宋鸾瞥了他一眼,“没想死你作给谁看,你母亲担心的都瘦了,寻死觅活这些时间你还不如多看些书,你才十六岁,日子还长,作天作地跟个娘们似的,笑死我了。”   尽管是安慰,宋鸾也要把话说难听。   当个杠精真的好快乐。   赵闻衍逐渐冷静下来,眼前的女人好像不是来嘲笑他的,但他还是不想在她面前示弱,“要你管!!!”   他拔腿就走,行至半途又转身回头,语气恶劣,“谁让你管我的!管好你自己,以后不要和别的男人拉拉扯扯!要不然……要不然我二哥不会放过你的!哼!我言尽于此!你爱听不听!”   他是心善才提醒她,这个女人还是一如既往的令人讨厌。 第二十三章   宋鸾觉着赵闻衍凶神恶煞的模样也比他一言不发要好,在她眼中赵闻衍还是个孩子,年纪小性子难免骄纵些,受了打击宣泄出来就好了,憋在心里只会越来越难受。   初夏的风异常温柔,凉风阵阵拂过她的脸颊,额边细碎的发丝随风舞动,衣袂飘飘,黄昏时分金光倾落,她在池塘边吹了一会儿风便回自己的屋子里了。   屋里烛火大亮,布菜的丫鬟们进进出出,赵南钰已经从大理寺回来了,卸了朝服换上一套浅蓝色的常服,刚沐浴完之后的他整张脸看起来更加精致,眉眼干净,皮肤白皙,气质如兰,冰清玉洁的像个不容玷污的仙子。   宋鸾发现他的腰间挂着的玉佩从来没有换过,仍旧是那块成色有些旧的玉,不大惹眼。   她记得这应是赵南钰母亲留给他的遗物,他的母亲是重病而死,一个被抛弃的妓子还带着个几岁的孩子,颠沛流离穷困潦倒,最后因为买不起药而病死。   他母亲能卖的东西都卖了,只给他留了这块不怎么值钱的玉佩。   这样说来,赵南钰的童年也很悲惨可怜,也难怪长大之后他的性格扭曲病态。   宋鸾默默收回目光,在他对面的位置坐了下来。   赵南钰身上漫着淡淡的清香,萦绕在她的鼻尖,这个味道很好闻,但是她闻着却觉得不舒服,胸闷嗓子疼,咳嗽了两声又灌了一大杯水才好很多。   “不舒服吗?”   “还好。”   宋鸾想起来她还有话要跟他说,血缘关系真是奇妙,哪怕她并没有怀胎十月生孩子的那段记忆,但她本能就将识哥儿当成了自己亲生的儿子,她张嘴,忽的收了声。   因为她还没想好怎么叫他,叫全名似乎太不客气,而同别人一样喊他声“阿钰”,她又觉得油腻。   “那个,有件事我得对你说声。”   “你说。”   “我觉得你对识哥儿太严格了,他才四岁学不了太难的东西,有个成语你应该知道,拔苗助长,这样不好。”   赵南钰气笑了,“严格?我怎么他了?”   宋鸾试图和他好好讲道理,“你要他学的古诗古文,完全不是四岁的孩子能看懂的,而且他学不会你还罚他,你难道不会心疼吗?”   风水轮流转,在此之前,赵南钰也不会想到有一天会被宋鸾质问他不够心疼孩子,气归气,他道:“慈母多败儿,你也不想他以后是个一事无成的废物吧。”   “严格不是坏事,但你操之过急。”   “那你觉得我该怎么做才好?”赵南钰一本正经的征求她的意见。   宋鸾想了想后,回道:“劳逸结合,该玩还是得让他玩,以后也不要动不动就罚他,知道吗?”   赵南钰忍着笑,“好。”   宋鸾也紧张,掌心里直冒汗,还好赵南钰也没有那么的不通情达理,合理的建议也能听进去,转念一想,将来他们关系再好一点的时候,她摆事实讲道理要同他和离,应该也没有现在这么艰难。   她情不自禁想说两个字:真好!   宋鸾神清气爽,心情好了之后饭都多吃了一碗,有可能是吃的太多,之前那股子不舒服的感觉又涌了上来,起身的瞬间,头昏眼花胸闷气短,眼前黑了黑,她差点没站住,辛亏赵南钰眼疾手快,伸手搭住她的腰,他面色一沉,黑白分明的眼睛紧紧盯着她看,刚想开口。宋鸾摆摆手,先他一步,干巴巴的笑了两声,“我刚起快了,没站稳。”   她站稳之后默默的将他的手给推开,宋鸾也不知道方才自己到底是怎么了,不舒服的感觉也只是一刹那,转眼就不见了,她便没放在心上。   这具身体本来就虚,哪怕是今天她昏倒了也不奇怪。   赵南钰掐着她的手腕,把人拽到自己身边,眸光深不见底,仔仔细细将她看了遍,没有看出什么不对,才松开她,“你若是不舒服就要说出来,不要忍。”   宋鸾心想,我就算有个小病小灾的也不敢让你知道啊,你可是要给我下毒的人!若是收买大夫下黑手她哭都没地哭。   “我也不是能忍的人啊。”她给出的答案是那么的理所当然。   赵南钰轻轻嗯了声,“这样很好。”   好什么?宋鸾没明白。   这天晚上,她还以为赵南钰会告诉她马上要离京的事,可是并没有。宋鸾直挺挺的在床上躺了一个晚上也没有等到。   她没有干涉这本书的主要剧情,按理说剧情线肯定没有变动,那剩下的可能就是赵南钰不打算告诉她。   行吧,不说就不说吧。   反正他马上就要走了,赶紧走、快点走、圆润的走,去遇见他可爱善良单纯的女主,然后放过她。   第二天,赵南钰沐休在家。   府里那些不相信他们感情有所好转的人渐渐也改变了想法,几个月的时间足够让他们看清楚,宋鸾到底是真心改了还是假的。   赵南钰一天里大部分的时间都是不在她的屋子,要么在大理寺要么就待在自己的书房。   赵三夫人忙完了赵闻衍的事情,气色好了许多,三番两次提醒她生孩子的事。   每天夜里屋外都有人守夜,所以宋鸾和赵南钰圆没圆房,赵三夫人都清楚。   她不认为是赵南钰的问题,肯定是宋鸾不肯让他碰,两个人在房中才会如此冷淡。   这个月家宴散场时,赵三夫人偷偷将宋鸾拉过去说话,“阿鸾,你要多体谅阿钰,血气方刚的年纪,他真的憋不得,而且你一直冷着他,会寒了他的心。”   赵三夫人没有说的是,等到阿钰憋不住找了妾室,那个时候你可不要闹。   宋鸾真的好冤,赵南钰不碰她,她有什么办法?难道脱光衣服冲到他跟前,硬逼着他上吗?   “母亲,我心里有数的。”   “唉。”   赵三夫人显然是不信她的话。   宋鸾觉着他们现在这样就很好,她巴不得不和赵南钰发生关系,男人嘛,床上床下两副面孔,谁知道她受不受得住赵南钰在床上的模样。   言情小说的男主,通常那啥的能力都非常好。动不动就把人做死的床上,做的你张不开腿、走不动路之类的,她可不想这样。   没过两天,宋鸾就把赵三夫人说的话抛到脑后了,加上赵南钰没几天便要离京,她心野了不少,胆子也大了点。   找了个天气好的日子,宋鸾打扮的美美的就出了门,她还傻乎乎的以为自己身后没人跟,一路上潇洒自在放飞自我。   宋合卿打死也没想到会在酒楼撞见他那个最不听话的妹妹,宋合卿和宋鸾非一母所生,但是他待几个异母的妹妹都很好。   唯一不让他省心的就是宋鸾。   他看着大堂里没个正形的妹妹,脑仁泛着钝痛,揉揉眉心,吩咐心腹,“快下去,把三小姐请上来。”   “是。”   宋鸾一脸懵懂被带到宋合卿的面前,见到眼前的人傻傻的喊了声“哥哥”。回门那天他们曾见过,所以宋鸾认得他。   宋合卿直叹气,“你……我……我都不知道该说你什么好,安分没几个月就原形毕露,你老实说吧,今天是不是又出来找男人了?”   宋鸾猛摇头,“不是,我就随便来逛逛,买些胭脂水粉林罗绸缎。”   宋合卿半信半疑,自打这个妹妹成婚之后,他在外边碰见她的十回里,有十回她身边都带着野男人!   “是吗?”他不耐烦的摆手,“今日的事就暂且不提,我可是听说前几天你养的小倌是闹上赵府的门了!你说说你这干的都是什么事?!赵南钰长得也不丑,你怎么就看不上?!我也不求你对他死心塌地,但你该给他留的颜面也不能少。”   京城里也不是没有养野男人的,但没有一个像她这样不遮掩!弄得人尽皆知。   宋鸾被自己哥哥轰了一通,莫名委屈,她豁出去,猛地拍了一把桌子,“是他不肯碰我啊,你是我哥哥,怎么还怪我呢?!我心里还有气呢!呢!”   赵南钰又不在她爱说啥说啥。   宋合卿脸红了又白,压低了声音,咬牙切齿,“我可不信你想不到让他碰你的法子!”   下合欢散什么的,他这个妹妹应该很拿手啊。   宋鸾瞪大了眼睛,哇塞,宋家这一家子都很彪啊。她哥哥这是在暗示她对赵南钰用药?   宋合卿对身后的随从招招手,在他耳边说了两句话,随从飞快的离开雅间,很快又回来,只是手里多了一小包东西,宋合卿脸都丢光了,嫌弃的将手里的药塞给她,“拿去,这玩意好用的很。若是还不行,你要找野男人哥也不拦你,切记低调,不要张扬。”   宋鸾全程目瞪口呆,她总算知道原主为什么那么作,全是家里人宠出来的啊。   手里的药像是烫手山芋,让她给赵南钰下药?是她哥疯了还是她傻了。   怂,不敢。   怕赵南钰把她生吃。 第二十四章   宋合卿还有事要办,没有多留,嘱咐一番又给了宋鸾不少的钱才离开。   宋鸾坐在雅间里吃饱喝足之后才下了楼,她一口气在街上买了不少东西,心情变好了才依依不舍的回府。   回院的时候,远远望着赵南钰站在廊桥之下,他背着手静静站着,似乎在等她,男人对她微微一笑,语气温柔,“回来了。”   “嗯。”停顿半晌,她说:“我也给你买了礼物。”   赵南钰怔了片刻,也没想到她今天买的那么多东西里还有自己的份,他眼角的笑意深了深,礼貌而又客气同她说了声谢谢。   宋鸾也是临时起意给他买了一根玉冠,反正对男主好一点总归没有错,其实她也不只是给他一人买了东西,还有识哥儿的,甚至赵朝的她都没有落下,小叔子毕竟是识哥儿的老师,虽相互都不怎么喜欢对方,也不好亏待。   赵南钰抬起步子朝她身边走来,定定站在她跟前,高大的身躯遮挡住她的光线,发丝随风飘动,他抬起手替她细细拂过碎发,随后温言说道:“后天我要去衢州一趟。”   宋鸾松了口气,看来剧情并没有因为她的穿越而发生改变,她心里乐开了花,去去去赶紧去。快去找你的女主,娇滴滴的小白花在等你!   宋鸾努力绷紧了脸,争取面不改色,“哦,好。”   她抬起眼皮悄咪咪的打量着赵南钰脸上的表情,发现这个人似乎不太开心,几个月的相处,宋鸾得到了一个精准看透赵南钰心情好坏的技能,此时虽然他脸上的笑容不减,但她就是能看出他笑容里透露出来的虚假。   啧啧,男人心海底针,说变就变。   她就不明白了怎么好好地又不开心了呢?从她回来到现在总共也才说了两个字,这不应该。   赵南钰的眸光一直停留在她的脸上,细致的打量着她的表情,很遗憾,从她的神色中看不出不舍也没有担忧,他唇角的弧度逐渐回落,笑意减了三分,此刻无比清楚的意识到宋鸾并不关心他的去路。   这个认知让赵南钰觉得很不舒服,眼神暗了下去,锋芒藏在眼帘之下,袖子下的五根手指微微蜷缩,他原本还有一句话要说的,他想让她一起去衢州。   这次去衢州来回大概半个月,日子不长,但这回赵南钰就是想带上她。   宋鸾被她看的心砰砰砰乱跳,她刚要说话,眼前的男人转身进了屋,似乎是不想搭理她。   两个人沉默无言的待在一间屋子里,谁也没有主动开口,赵南钰捧着一本书坐在窗前,下颚线条绷的紧紧,秀致的五官稍显凌厉,周身的气势也冷若冰霜。   宋鸾坐在距离他很远的地方,盘腿坐在软塌上,把方才买来的东西一样样给拆开,又仔细分好。   赵南钰的余光默默注视着她的动作,薄唇抿成一条直线,神情逐渐变冷。   她还真是没心没肺。   宋鸾这次出门将奢侈二字发挥的淋漓尽致,回娘家那次林姨娘给了她不少钱,加上宋合卿又给了她一戴银子,故而她完全不缺钱,管东西贵不贵,只要她喜欢就都买了下来。   她将给自己买的首饰和衣裳规规矩矩的摆在柜子里,迟疑了一会儿,她把要送给赵南钰的玉冠给找了出来,放在手心里看了很久,内心在送与不送之间来回拉扯。   宋鸾的眼睛偷偷朝他望去,发现赵南钰的脸相当的冷,貌似比刚才还要不开心,卧房内的气压极低,她叹了口气,选择继续坐着,等到赵南钰的脸色好看一点再过去。   她从书架上随便捡了本书拿来看,上面的内容繁杂冗长,看了没多久她的小脑袋就控制不住的往下点,昏昏欲睡。   赵南钰放下手里的书,无声无息将她的动作收进眼里,眉间的霜雪渐渐融化,他的脸色没有之前那么沉重。   他记得宋鸾连字都识不得几个,他也听说过,她小时候不肯好好念书,学业一塌糊涂,常常把老师气的半死,成婚四年,赵南钰不曾见过她看过书,果然这回拿着书也是装模作样,翻了没两页就快要睡过去了。   咣当一声,宋鸾的额头磕在桌面上,疼痛使她瞬间清醒,睡意消散,她揉了揉额头,下意识就超赵南钰那边看过去,男人低着头好像并没有看见她这边的动静。   宋鸾下了榻,手里抓紧给他买的玉冠,蹬蹬蹬的跑到他跟前,低给他,咳嗽两声,能好好说话偏偏她不肯好好说,“咳咳咳,顺手给你买的玉冠。”   赵南钰接过东西,低眸看了看,“很好看。”   宋鸾觉得他拿到她送的礼物之后脸色好看了一点,比方才阴沉沉的模样好多了,她点点头,“你喜欢就好。”   赵南钰默默将东西收了起来,抬眸,思考片刻他说道:“我有件事想同你商量。”   赵南钰想他可能等不到宋鸾主动提起衢州的事,她从头到尾也不关心,不曾问过他几时走何时回来,刚才他置的气像是笑话。   也是,何必要跟她计较这么多呢。所以赵南钰还是决定亲口告诉她。   宋鸾还以为是什么无关紧要的事,丝毫没放在心上,“你说。”   赵南钰定定的看着她,一字一句道:“后天早晨你同我一起去衢州。”   他上一句说的是商量,可这句的语气明明是不容抗拒的决定。   宋鸾傻眼了好久,这关她什么事?不去,她拒绝!   如果剧情没有变动,男主就是在去衢州的路上遭遇埋伏身受重伤,被女主救了下来。   她去做什么?万一死在刺客手里她多冤!何况,她也不大喜欢和赵南钰待在一块。   宋鸾想摇头,但被赵南钰的眼神看的不敢拒绝,她言语委婉,“我没出过远门,怕拖你后腿,你公务缠身,我怕会耽误你的事……”   她越说声音越小,因为赵南钰笑眯眯的看的她心里发毛。   宋鸾一咬牙,接着说:“何况我们都不在家,识哥儿谁来照顾呢?”   赵南钰的心不断往下坠,眉眼好似覆着一层霜雪,他的神情越发的冷,偏偏眼角眉梢的笑意越来越深,看着就很渗人。   他伸手碰了碰她的眉心,问:“你不愿意?”   不等她回答,赵南钰微抬下巴,颇为强势的说:“不愿意也得去。”   他还很好心的提醒她提前收拾好要带的行李。   宋鸾抵抗不得,咬牙跺脚的点头了,“那好吧。”   过了许久,她才不情不愿的走到柜子边,准备将这几天要穿的衣裳都拿出来,心口骤然一疼,这次的疼痛来的突然猛烈,葱白的手指紧紧扣住柜门,扶着柜子她才能站稳。   心口的疼痛一波接着一波,宋鸾脸上的血色褪的干干净净,一张小脸苍白如纸,浑身无力,呼吸时她的喉咙都像是被刀割一样的疼。   她张了张嘴,想叫一声赵南钰的名字,没等她发出声音来,两眼一黑,她昏了过去。   朦胧间似乎看见不远处的男人脸色一变,大步朝她冲了过来。 第二十五章   宋鸾做了长长的一个梦,梦里面她是个置身事外的看客,她看见了很多人想起来了很多事情。   梦里有一个常穿着妖艳明媚红衣的女人,她的脸孔美艳到极致,性格飞扬跋扈,言辞尖酸刻薄,书里面写过的情节一样样的实现,她害的识哥儿断了腿,害的那个沉默寡言的孩子从今往后走路都要依靠拐杖。梦里面的她和赵南钰几乎比陌生人还不如,她总是在他面前说些很难听的话,或是嘲讽或是辱骂。   赵南钰冷的像块石头,眉宇间的戾气是现在的千百倍,眸光暗沉,深处藏着暴戾的杀意。   日子一天天过去,她的处境却越发的难过,先是宋家倒台随后她一病不起,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连床都起不来了,屋子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药味,开窗都散不去那难闻的味道,她骨瘦嶙峋的躺在床上,脸色煞白,唇上也没有一丁点血色,气若游丝,仿佛下一秒就会死去。   她的五脏六腑像是被人捏在掌心里,被人拿着刀子在里面搅动着,连呼吸都成了折磨,她恨不得立马去死,灌了药不见好,每天疼的睡过去又被疼痛折磨的醒过来。   这样的日子她过了三年才得到解脱。   宋鸾望着躺在床上那个眼神悲凉、心如死灰的女人,莫名开始流眼泪,她在梦里都觉得很难过。   女人苍凉的目光好像是朝她望了过来,绝美苍白的脸上难得浮现一抹笑意。   宋鸾以为女人看见她了。   忽然间,穿着暗蓝色衣裳的男人慢慢的走了进来,靴子落地的声音很好听,一下一下像是死亡的钟声。   床上瘦的可怜的女人艰难的扯起一抹笑,“你来了。”   男人高高在上的俯视着她,看了好一会儿,随后用很同情的语气感叹道:“啧,真可怜。”   女人连句话都很痛苦,胸腔的疼痛从来就没停过,她仿佛活在痛苦无止境的地狱,她张了张嘴,语气虚弱,“你杀了我吧。”   赵南钰十分平静的看着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她,笑了笑,问:“很疼吧?”   疼,怎么会不疼呢?   四肢百骸五脏六腑每天都仿佛被翻来覆去的被人用刀子用力的捅,疼痛感自脚底泛上脑后,浑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是不疼的。这样痛苦的日子她已经承受了三年。   “赵南钰,你就是个下贱的、一个生母为妓的孽种。你折磨我也改变不了你是个孽种的事实。”她说完这句话之后开始大口大口的喘气,好来缓解胸腔的疼痛。   男人不怒反笑,他如她所愿,手里多了把做工精致的匕首,他将她的身子扶了起来,锋利的刀尖直直的对准了她的心口,眼神一厉,赵南钰毫不犹豫的把匕首捅进了她的心窝,“你去死吧。”   宋鸾就这么的被吓醒了,她睁着眼良久都没有回过神来,方才那场梦实在太过真实,她甚至怀疑那幅场景就是原主死的时候所经历的。   宋鸾双眼无神的望着床顶,脑后发麻,心中一片空白,深呼吸两口才逐渐从梦中的后怕中缓过来,她慢慢坐了起来,靠着枕头才想起来她刚才忽然就昏倒了。   她的手不自觉的抚上自己的心口,这会儿倒是感觉不到疼,甚至一丁点不适都没有,可宋鸾还是忘不掉昏过去之前心口骤然一疼的感觉,像是被人用针猛地在心脏最软的地方戳了一下。   宋鸾脸色相当凝重,她是知道原书中男主给原主下了慢性毒药,她还侥幸的以为赵南钰这个时候没有下手,看来狗男人下毒的日子比她想的还要早。   想到这里,宋鸾脑中气血翻涌,想要骂人,她忍气吞声在男主面前怂成这个鬼样子,不就是为了活命吗?!她给气坏了,眼眶周围红了一圈。   屋子里一个人没有,宋鸾想和赵南钰撒气都没处撒。   她强制让自己冷静下来,心中有了计较,她想好了,明天就出门找个大夫看看,这具身体应该还不至于没救。   转念一想,赵南钰若是下了毒,他手里应该也有解药,实在不行,求求他哄哄他不就能把解药哄到手吗?   *   赵朝被赵南钰提溜过来时满脸茫然,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直到看见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女人,才反应过来,“二嫂这是怎么了?”   赵南钰哑着声音道:“替她看看。”   赵朝还是头一次见二哥对女人如此紧张,而且这个人还是他向来都很厌恶的宋鸾,他的心往下沉了沉,“二哥……你不会……”   赵南钰厉声打断他,漆黑的眼珠子直直的凝视着他,戾气丛生,“不要废话,快点。”   赵朝不敢再耽搁,坐下来开始替宋鸾把脉,眉头微蹙,宋鸾的脉象很正常,他道:“她没什么大碍。”   赵南钰黑着脸,视线几乎不肯从她身上移开,他不相信赵朝的怀疑,冷声道:“她刚刚突然昏倒了,站都站不直,也说不出话来,你现在跟我说她没什么大碍?嗯?”   他得承认,宋鸾忽然在他面前倒下那一刻,他心里是从未有过的紧张,甚至还有些害怕。   从两年前起,宋鸾每天早晨喝的白粥里都有他命人放的药,他方才猜是那些药起了作用,可是几个月之前他就让人停了。   赵朝满脸无辜,“二哥,我知道你在怀疑什么,可是看脉象真的没有任何问题,你再跟我说说,她昏倒时是什么样子?”   “捂着心口。”   “也许是心悸吧。”   赵朝也无奈了,他的医术当真不差,师从名门,天资聪颖,他手里救过的命也是无数的。没道理宋鸾他就诊治不出来,何况当初二哥的毒药是从他这里拿的,心口疼和毒发的症状其实对不上。   “解药你有吗”赵南钰突然问他。   赵朝摊手,“那是我师傅配的药,等他云游回京我问问他。”他也看出了他二哥对宋鸾的不一样,想了想之后还是说了几句宽慰的话,“二哥,你也不用太担心,那药古怪的很,没下个三年五年的量起不了作用。”   送走赵朝之后,赵南钰负手在走廊下站了很久很久,他仰着脸,沉静的眼神望向远方,不知在想什么。   冷风吹动他的衣摆,手指被风吹的冰凉,听见屋内传来了动静,他转身进了屋。   宋鸾赤着脚坐在床边,表情痴痴傻傻的,煞白的脸红润了些许,他走过去,很好脾气的蹲下身子替她穿好鞋子,随后抬起脸,眸光温柔似水,静静的看着她,问:“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宋鸾摇摇头,“没有。”   是真的没有,里里外外都好得很,没有半点不对劲的地方。   赵南钰松了口气,“那就好。”随即他又问:“你想吃什么吗?”   宋鸾肚子确实空空,这么一说她也饿了,她睁着一双大眼,亮晶晶的看着他,“我想喝粥。”   她单纯的觉得还是吃的清淡些对身体更好。   赵南钰在空中的手指顿了顿,他垂下眼眸,神情难辨,沉默后出声道:“我让厨房给你炖了鸡汤,还是吃饭吧。”   “那也行。”只要是清淡养胃的,她都可以接受,赵南钰起身准备去外边将鸡汤端进来,宋鸾伸出手捉住他的衣摆,他回过头,“怎么了?”   宋鸾努力保持镇定,佯装随口一问:“我刚刚是怎么了?有大夫来看吗?”   赵南钰摸摸她的脸,有些爱不释手,“看过了,说没有大碍。”   宋鸾差点没绷住脸上的表情,想伸出手挠他一脸,她不信!   “真的吗?我身体没毛病?”她咬牙问。   “嗯,你放宽心。”   宋鸾腹诽你被人下毒之后还能放宽心我就跟你姓,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她倒是想和赵南钰撕破脸皮,但是梦里的情节还让她心有余悸,那种无时无刻都在痛,睡不着死不了的感觉她完全不想体验。   宋鸾下了床,当着赵南钰的面喝了一大碗鸡汤,她能吃能喝能蹦能跳,身上也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宋鸾不禁想难不成她真的误会了赵南钰,这不是毒发?只是一次简单的昏倒?   宋鸾还是不放心,她放下筷子,湿漉漉的双眸看着赵南钰,甜腻腻的喊他,“阿钰。”   赵南钰身躯陡然僵住,呼吸声都沉了起来,他手指颤了颤,眸光亦是暗了暗。   好甜。   想听她继续甜腻腻喊他一百句阿钰。   宋鸾的嘴角扬起一抹甜蜜的笑容,她开口,继续对他说道:“我想清楚了,我们一起去衢州,我想好好陪着你,不想离开你。”   呕,她自己都要吐了。   宋鸾也学聪明了,这半个月好好地和赵南钰联络感情,他多喜欢她一点又不是坏事,最好自己能把他迷的三魂五道,这样他肯定就不想杀她了。   赵南钰将她拉进自己的怀里,柔软的唇碰了碰她的嘴角,“不行。”   赵南钰改变了主意,不能让她跟着去了,他掐紧了她的腰,忍不住在她的嘴角上咬了一口,“你在家养好身体。”   宋鸾真想一巴掌把这个在自己身上又亲又啃的人给挥开,狗男人占她便宜还不肯让她如愿。   以宋鸾对他的了解,这个男人说一不二,她也不能指望着在去衢州的路上和他培养患难之情了。   宋鸾想到那包她哥给的合欢散,彻底豁出去了,打算明晚就给他下药。   不能得到他的心,也要先得到他的身体。   让他舍不得杀自己。 第二十六章   宋鸾整个晚上都没睡好,翻来覆去的一直睡不着,深更半夜还睁着一双眼睛笔挺挺的躺在床上,动也不敢乱动,生怕惊动了身侧的男人。   她的嘴巴还有些疼,莹润的唇瓣上还有赵南钰方才咬出的细碎的伤口,宋鸾在这次昏倒之前都不太喜欢和男主相处,哪怕知道原主最后的结局,也仅仅是想要和他好好相处,不再犯那些错,从没想过要让他喜欢上自己,更不想卑微的去讨好他。   俗话说得好——当个舔狗,一无所有。   可现在形势严峻,她不得不去勾引赵南钰,最好是得到他的心,这样她也不用整天都提心吊胆被他杀了。   赵南钰长相漂亮,眉眼精致,如诗如画,和他上个床什么的也不亏!不过老实说,宋鸾原本都要将她哥给的合欢散给丢了,现在正好派上用场。   赵南钰对她亲归亲摸归摸,哪怕最后亲的他动了情,他都能很好的控制住,亲自替她合上衣襟,什么都不做。   她若是不下药,等到赵南钰肯碰她也到猴年马月了!   宋鸾想着事情逐渐睡了过去,短短几个时辰她做了很多个细碎的梦,一个个片段呈现在她的脑海里,很可惜等到她醒过来时,就全都给忘光,什么都没记住。   她难得天都还没黑就睡醒了,赵南钰立在床前,背对着她正在穿衣,他慢条斯理的整理好自己的衣裳,转过身就望见她睡眼朦胧的模样,肩头的衣服往下滑了滑,肌肤莹白,赵南钰没忍住,俯下身将人捞过去亲了亲,“你再睡一会儿吧。”   宋鸾点点头,她确实还困着,眼珠子疼脑仁也疼,就是那种熬过大夜的产生的微疼,她揉揉太阳穴,没怎么清醒的她说起话的语气还很缠绵,“嗯,知道了。”   赵南钰没有点灯,屋子里不太亮,替她盖好被子,他便去了外间,临走之前还吩咐不许打扰她。   宋鸾在床上滚了两滚,窸窸窣窣的穿好衣裳从床上滚了下去,天边泛起鱼肚白,她顶着两个黑眼圈打着哈欠坐在梳妆台前,也没有叫人,自己给自己画了个淡妆,弄完了之后才叫丫鬟进来给她挽了发。   宋鸾仍旧明艳动人,只是眼睛里少了些光彩。   梳妆打扮好后一刻都等不了,宋鸾抓过钱袋子就出了门,并且十分严厉的不许府里的丫鬟跟着,她凶神恶煞的样子在一众下人跟前很有威慑力,明面上确实没人跟着她,也没人敢问她要去哪里做些什么。   宋鸾上街打听到京城里最好的医药馆,火急火燎的就去排号找名医替自己看看病,名医名气大,每天上门求医问药的人很多,清早刚开门,医药馆的门前就排满了人。   她站在队伍的最尾端,默默给自己祈祷,希望自己什么事都没有。   莫约过了三炷香的时辰,才轮到她。   宋鸾怀着紧张的心情走进医馆里,大夫客客气气的请她坐下,不知道是不是她太敏感,她总觉得这大夫看她的眼神和别人不一样。   她把手伸了过去,大夫闭着眼诊脉。   过了一会儿,搭在她脉搏上的手指缓缓移开,宋鸾迫不及待的问:“怎么样?大夫,我身体有出现什么毛病吗?”   “老夫观夫人的脉象,并无异常,就是身体有些虚弱,回去吃两剂补药就好。”   宋鸾还是不放心,又把左手伸了上去,“要不您再看看这只手的脉象?中医讲究望闻问切,大夫您好好看看我的脸色。”她神情凝重,继续说:“我昨日心口泛疼,预感很不好,大夫您还是跟我说实话吧。”   大夫捋捋胡子,沉默了一下,问:“夫人从前可疼过?”   宋鸾摇头。   “如今可还疼?”   宋鸾还是摇头。   大夫思衬一小会儿,想了想还是告诉了她,“夫人体内带了一种毒。”   宋鸾心里一凉,完犊子。穿过来的时间还是太晚,果然已经被下毒了。   呜呜呜,昨晚赵南钰那狗东西还骗她!   大夫看她脸色发白,赶忙又说:“不过夫人不必忧心,这次您的心悸也不是这毒引起,方才在下之所以没有告知你体内有毒,是因为这毒无伤大雅。”   宋鸾眼睛亮了亮,“这是什么意思?”   “我一时还诊断不出这是什么毒药,不过这药在你体内量不多,且发作需要一定的时间,只要不继续吃,身体应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宋鸾语气焦急的问:“您不知道这是什么药?也就是说您配不出解药?”   大夫点头。   宋鸾手指冰冰凉凉,心里有点难过,还有一点点的想哭。   现在好像除了去哄骗赵南钰把解药给她,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大夫的话还没有说完,“至于夫人昨日突然的心悸,许是最近没有休息好,之后多多注意些,也没什么大碍。”   宋鸾一脸哀戚的对大夫道了谢,付完诊金浑浑噩噩的出了医馆。   她走之后,大夫望着她的背影摇了摇头,对身边的小童感叹道:“也不知这位夫人是命好还是命不好。”   在她进来看诊之前,那位公子已经先一步让人打过招呼,叫他不该说的不要说。他猜测方才他同那位夫人说的话,已经一字不落的送到了赵家二少爷的耳朵里。   宋鸾对于自己已经被下毒这件事还是很意外的,明明这个时候她没有害了识哥儿,也没有骂过赵南钰是妓子生的下贱儿子,怎么这个人还是对她下了黑手呢?   她仔细分析了一番,才想起来身为霸道少爷类型大男主最重要的特征,占有欲强加上偏执型人格,容忍不了妻子的放荡。   他的女人身心都必须只属于他一个人,生死、喜怒哀乐都应该由他来掌控。就像是最后的女主一样,同他成婚之后,这辈子出门的日子都屈指可数,她的身边藏匿着许多个盯着她的人。   宋鸾想想这种日子不寒而栗,浑身发冷。   这种只能依靠赵南钰、生活里也只有他存在的日子,实在是太可怕了。   宋鸾回府后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想了一个下午,才逐渐想通,反正大夫也说了,那毒还不深只要以后不吃应该就没事。   她望着抽屉里粉状的合欢散,觉得这玩意真是个好东西,可能今晚过后赵南钰就爱上和她欢好的滋味,不忍心害她了。   她是真的不想死,也不想死的那么痛苦。   宋鸾让人准备好美酒,第一次下药没经验,手哆哆嗦嗦的往酒瓶里倒了半袋的合欢散,她摸着下巴想这种剂量应该差不多了。   她这瓶酒也不只是给赵南钰喝,她自己也打算喝一杯,壮壮胆也不给自己退路,抬手将酒晃了晃,又将鼻尖凑了上去,确定无色无味才放心。   也许是因为第二天就要出发去衢州,赵南钰这天从大理寺回来的很早,一回来就直接来了她的屋。   赵南钰觉着这段日子,她只呆在自己身边哪怕是什么话都不说也好,他默默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记在心里,不知不觉她在他心上占了很大的分量。   宋鸾这天一反常态,主动凑上来,朝他甜甜一笑,“阿钰。”   赵南钰捏紧了手里的毛笔,紧绷着背,“嗯,你说。”   “我听说衢州美人很多,你到了之后不会喜欢别的姑娘吧?”   赵南钰抬眼盯着她看,一字一句的说:“我不会。”   宋鸾笑的就更加甜了,如果她身后有尾巴一定摇的比谁都欢快,“你真好!”   赵南钰心下一动,情不自禁摸了摸她的脸,她阳光明媚的对自己笑的模样真好看。   两个人坐在一块用完晚膳之后,宋鸾鼓足勇气,忽然叫住他,“我想喝酒了。”   赵南钰不止见过一次她喝醉后的模样,眉头一皱,不等他拒绝,宋鸾已经将酒杯端上桌,飞快的倒了两杯酒。   她的手心里都是汗,端起一杯递给他,“你陪我喝一杯好不好啊?”   赵南钰接过酒杯,怔了怔,随即勾唇笑笑,“也好。”   他仰着脖子将酒水灌进喉咙里,宋鸾心中的石头才稳稳当当的落地,她咬牙把自己那杯也给灌下肚子里了。   赵南钰意味深长的望着她,眼角笑意深深,他何尝没察觉到酒杯里放了些什么,他不过是想看看宋鸾想干些什么而已。   烛火明明晃晃映照在她莹白的脸蛋上,药效很快开始发挥,宋鸾浑身无力,双手撑在桌子上才堪堪站稳,嫣红的唇瓣被她自己的咬的不成样子,她看着眼前面色淡然的男人,咽了咽口水,傻乎乎的说了句,“我有点热。”   赵南钰的黑眸钉在她脸上,没有回话。   宋鸾受不了了,药效来的过于强,她脑子都有些不清楚了。   宋鸾委屈的不行,看着也相当楚楚可怜,她吸吸鼻子,都快要哭出来了,小手拽着他的衣摆,似乎在求他,“我怎么办才好啊?”   “你帮帮我呀”   赵南钰掐住她的下巴,冰凉的手指让宋鸾觉得很舒服,她不自觉往他的手心蹭了蹭,   他轻笑一声,替她吮去眼角溢出的水光,“现在不要哭,一会儿有你哭的。”   怀中的女人怕的一颤。 第二十七章   深更半夜,屋里的动静还没有停。   守夜的丫鬟听着屋里传来的细弱哭声,脸红了又红,她既同情夫人又有点羡慕。少爷平日里看着也不像是这么能折腾的人。果然是人不可貌相。   宋鸾觉得她快死了,真的离死不远了,最后她还很没面子的哭出了声音,哭哭啼啼的求他,渐渐地,宋鸾发现,她求他,赵南钰反而还越来劲,男人咬了下她的耳垂,轻轻笑了声,似乎在嘲笑她的无知。   她就是砧板上的鱼,没有还手之力。   到了后半夜两个人才消停下来,宋鸾累得抬不起手来,她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不过虽然累得半死,她忍着睡意,费劲的睁开眼,四目相对,赵南钰将她身上的被子往上拉了拉,神色温柔,“怎么不睡?”   宋鸾也想睡但是不行,她不死心的问:“衢州真的不能带我一起去吗?”   “你乖乖待在家里。”   宋鸾把被子盖过头顶,遮住自己的脸,不太开心的嗯了嗯。   狗男人,占了便宜对她态度好像也没怎么变。   赵南钰面色微沉,沉思了一会儿,脸色还是不见好,他这么聪明怎么会看不出宋鸾想要和他一起去衢州并非是舍不得他,甚至于方才两人欢爱她那双朦胧的眼睛里都没有爱意。   一分的喜欢都是没有的。   赵南钰心口钝钝,非常的难受。   宋鸾眼眶微红,眼前浮着一层雾蒙蒙的水光,她小心翼翼的说:“我最近隐隐约约觉得身体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舒服,你能不能帮我再找个大夫仔细看一遍?我还挺惜命的,你也不想我早早的就……”   赵南钰擅自打断她的话,“我知道了。”   宋鸾绕着弯弯和他说她不想死,她说的这么委婉也是不想让赵南钰知道她发现了下毒的事,   她又加了一句,“我很怕疼也怕死。”   赵南钰对她笑笑,只是嘴角扬起的笑容有点难看,他说:“不要胡说,不会让你疼。”   他的眼中划过一丝嘲讽的笑,他忽然明白了宋鸾怎么就忽然热情的扑到自己身上来。   她今早出门另找大夫看诊的事,早早就有人告诉他。   宋鸾的暗处不知藏了多少个他安排好的人,她的一举一动都瞒不过他的眼睛,原来她是知道自己中毒的事,而后想要他帮她解毒,才愿意对他笑,愿意和他躺在一张床上。   难怪她的眼中没有喜欢,只是为了达到目的而已。   利用他也没关系,离不开才最重要。   赵南钰原本可以让那名大夫瞒着她中毒的事情,但是他没有,在他看来,只要宋鸾不知道谁对她下的毒,那就没事。   “这可是你说的,那你不能骗我。”宋鸾的心情总算好了一点,得了保证喜上眉梢。   “不骗你。”   如今怎么还舍得让她死,赵南钰恨不得和她融为一体才好。   天光微亮,赵府的前门早就有马车在等着,赵南钰临走之前把别在腰间的玉佩摘了下来,轻轻放在她的枕头边,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才离开。   那块玉佩是他母亲留给他的遗物,二十多年来一直都不曾离过身。   清晨的雾气还很重,赵南钰冷声朝躲在暗处的人吩咐道:“看好她。”   “是。”   宋鸾醒来时,身边的位置早就没了温度,她艰难的坐起身,疼的直抽气,青青紫紫的痕迹看着都很吓人。   呸,赵南钰就是个禽兽。   还好昨晚也不算白白受苦,好歹得了一句赵南钰的保证,男主狠毒虽狠毒,但是说话还是算话的,她暂且能松口气了。   宋鸾靠着枕头休息了好久,屋外已经有丫鬟开始敲门,“夫人,您醒了吗?”   “嗯,我在穿衣服,你们别进来。”   “是。”   宋鸾花了好长时间才穿戴整齐,下地时双腿打颤,她又在心里将赵南钰个骂了个遍,他都害的她心里都有了心理阴影。   余光一瞥,她这才看见枕头边的玉佩,拿起来仔细看了看,似乎怀疑自己看错了,宋鸾揉揉眼睛,细细又看了一遍,确定这就是赵南钰最宝贝的玉佩。   宋鸾的心里压力陡然加重,不是她妄自菲薄,她觉着这块玉佩在赵南钰心中的分量比她还重。   她把玉佩放回原位,心想应是赵南钰出门的太急,落在家里了,反正她是不敢动的,碰坏了又是一件要命的事情。   外头的阳光很大,明媚的金光刺的人有些睁不开眼,宋鸾刚吃好午饭,识哥儿抱着她上回做好的棋盘蹬蹬的跑来找她。   小孩儿还是不好意思表达自己,难为情了好半天,才红着脸扯了扯她的裤腿,奶声奶气,“母亲,我还想和你下棋。”   宋鸾今日也没什么事,刮了一下他的鼻头,笑着应了下来,“好的呀。”   识哥儿对任何事情兴趣都一般般,也不是真的喜欢下棋才来找母亲,不过是找了个借口想靠近她。   日头太大,宋鸾抱着他进了屋,她现在抱着识哥儿都觉得吃力,小孩子长得很快,他又比之前重了。   识哥儿自己爬上板凳,挺直了背,宋鸾每回看见他小大人的样子都有些想笑。   “识哥儿想不想吃东西?”   “我吃饱了才跑过来的。”他很正经的回答,一板一眼。   宋鸾点头,“好的吧。”她笑着捏了捏他脸上的肉肉,“今晚和我一起吃饭好不好呀?娘亲给你烧酱鸭吃好吗?”   识哥儿口味不重,也没怎么吃过酱鸭,但是如果是母亲亲手做的,他还是愿意吃两口的。   他认真的点头,“好。”   识哥儿喜欢她但不好意思说出来,每次过来找母亲明明都酝酿了很多话想说,最终总是卡在喉咙说不出来。   他只会眼巴巴的看着她,乖巧柔顺,让做什么就做什么。   下了两盘棋,就到了午休的时辰。   宋鸾没有这个习惯,哄得识哥儿睡着以后她便打算去厨房准备烧酱鸭的食材了。   窗外的日头总算变得温柔,她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迈开步子正打算往厨房去,院墙之上忽然冒出个脑袋,宋鸾瞪圆了眼睛珠子,呆呆的望着他。   脑中忽然钻进许多画面。   [“你叫什么名字?”   “怀瑾。”   “我把你买下来了,你要听我的话。”   “好。”少年愣愣的望着眼前艳丽的美人,心底某个地方开了花。   *   “阿鸾你丈夫好凶,我怎么觉得他想杀了我。”   *   漂亮的不可思议的少年张扬的坐在高高的院墙,笑嘻嘻的望着面色沉静的男人,“哎呀呀,二少爷你配不上我们阿鸾,你也别找她了,她这会儿还在睡,昨晚太累啦。”   *   “阿鸾,你等着我,我一定能找到办法救你的命,顺便弄死那个狗男人。”   画面最后定格在满身鲜血的少年身上,他倒在去替她找解药的路上,冻死在冰天雪地里,一双眼睛睁的大大,他死不瞑目。]   宋鸾猛地回神,她的脑子里多了许多不属于她的记忆,《权臣》里只提起过原主和许多男人不清不楚,但没写过他们的名字。   她试探性的开口,“怀瑾?”   男孩从墙头跳了下来,在她身边打了个转,“你要死啦!这么多天都不来找我,我还以为你死在别的男人的床上!”   宋鸾的嘴角一抽,下意识就接话,“我从良了……”   怀瑾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直接上手指了指她的脖子,“放屁,你脖子上是狗啃出来的吗?还是以为我瞎。”   “我可是听说你丈夫不在才敢进来的,那死男人下手这他娘重,上回我差点被他打死。”   宋鸾问:“你找我什么事?”   “随便看看。”他脸上的表情急转直下,狠狠挥了袖子,貌似在撒气。   怀瑾眯着眼盯着她,“不对,这痕迹不会他弄出来的吧?”   宋鸾不吱声他就知道自己猜对了,顿时气急败坏恨铁不成钢的指着她说:“你你你不是说要同他和离吗?和离书都准备好了你怎么还变卦了呢!”   “会和离的,但不是现在。”宋鸾想到将来怀瑾死的那样惨,都不太忍心对他太凶。   其实她也没想到原主这么渣的一个人,怎么桃花运丁点不差?都是图什么?   怀瑾说话刻薄,对她翻了个白眼,“难道你想再替他生个孩子然后走?你真是太伟大了。”   宋鸾想这死孩子怎么说话这么毒,他分明是喜欢原主的,偏要装的洒脱不在乎。   “怀瑾,我还有点事,你要不……再从围墙翻出去?”她小声和他商量。   怀瑾脸都绿了,咬牙切齿,“我走了,哼!你……你一定要记得来找我。”   宋鸾是不打算再找他,不过怀瑾刚才有句话说到她心里了。   她想跑,想得不得了。弥补从前的错,然后走的远远,和赵南钰各自相安,互不打扰,对于两个被迫成婚的怨偶,这样再好不过。   可是跑又跑不掉就很烦人了。   她仰头望着天空,怅然的想,也不知道现在赵南钰有没有碰到女主呀! 第二十八章   山间小路,林荫遮蔽。马车行驶在颠簸的路上,山路不比官道,一路上几乎都看不见人,车轮滚滚的声音伴随着沙沙的风声,树叶随风摆动。   马车忽然停在半道上,驾着马车的车夫忽然惊叫出声,猛拉住绳子,瞪大双眸望着马车前杀气腾腾的黑衣人,磕磕巴巴话都说不清楚,“大……大……大大人,前面………”   “啊”的一声,不等车夫将话说完,冷光一闪,锋利的刀刃已经割破了他的喉咙。   黑衣人冷笑一声,旋即一个个提着刀剑直逼马车里的人而来。   赵南钰不急不慌,飞身躲过迎面而来的剑尖,他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把长剑,望着这些黑衣人笑了笑,似乎丁点不担心自己没办法从困局之中脱身。   赵南钰被黑衣人围在一个圈里,所有人的刀尖都直直的对准他,这些人都是立过毒誓一定要拿下他的命的。   他们是受过训练的死士,要么成要么死。   剑张弩拔,气势凛凛。   赵南钰早就知道这次去衢州路上定是不怎么顺利的,大理寺没人要接衢州知府被杀一案的烂摊子,一番推脱就落到了他的头上,而垂垂老矣的皇帝陛下似乎也有意把这件事交给他。   衢州也算是个山高水远的偏凉之地,官官相护已是常态,上任知府刚正不阿,才刚到任不到三个月已经清算了当地一批商户及底下的小官,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杀身之祸便是这么遭来的。   要处理官商相护狼狈为奸的也不是不可以,坏就坏在操之过急,没有给其他人留有缓和的余地。   赵南钰这个去查案的也肯定不被那些人待见,若被他真的查出些什么,衢州的官场又要变天了。   所以幕后之人必定是不希望他活着到衢州的。   刀光剑影之后,赵南钰的白衣之上溅满了鲜红的血迹,他如地狱里的修罗,见谁杀谁,地上躺满了尸体,他的身上也被刺中了不少的伤口,撑着剑身才堪堪站稳,幸亏没有被伤到要害。   “砰”的一声,赵南钰的双膝直直的磕在石子路上,疼的他眉心一皱,他喘着粗气,忍着伤口上传来的剧烈疼痛,硬是没有吭声。   忽然之间,他听见草丛里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赵南钰捏紧了手中的剑柄,以为是刚才那群黑衣人里的漏网之鱼,他已经做好提剑杀人的准备。   一名身穿粉色衣裳的圆脸少女突然冲了出来,手里提着个药篮子,少女的长相并不出色,只称得上眉清目秀小家碧玉,她白着脸大着胆子跪坐在赵南钰跟前,皱着眉,望着他身上的伤口,满脸担忧,“你没事吧?”   赵南钰依然将剑柄握的紧紧,眼中划过一道冷光,“没事。”   少女愣愣的看着眼前的男人,自打她出生以来就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男人,虽然此刻他脸上还有血迹,但这也不妨碍他出色的相貌。   少女咽了咽口水,咬着下唇,道:“你受伤了,我这里有药,我可以帮你。”   赵南钰垂下眸子,旋即又抬起眼皮,冷冰冰的注视着她,眼中杀意明显,他狠厉的吐出一个字,“滚。”   少女并不气馁,也没有死心,哪怕眼圈已经红了还要故作坚强,“我不是坏人,我只是想救你而已,你这样流血下去会死的。”   赵南钰只觉得她故意捏着嗓子装的委屈的模样,令他作呕,他竟低声笑了起来,笑容渗人,“滚,要不然我一剑捅死你。”   少女被他的话吓得脸都白了,丝毫不怀疑他话里的真实性,她很委屈的咬着自己的下唇,我见犹怜的望着他,见他眼中的杀意更甚,赶忙站起身,药篮子都没来的及拿,连滚带爬的就跑掉了。   *   这一切,远在京城的宋鸾自然不知道。她还以为男女主这个时候已经一见倾心了呢!也想不到女主就这么轻易的成了炮灰。   她正忙着下厨,做好识哥儿爱吃的菜之后才有闲暇的时间来胡思乱想,宋鸾觉得自从她那次昏倒之后有些事情发生了改变,就好比今天在看见怀瑾的那一刻,许多她没有在书里看过的情节全部都往她的脑子里钻,导致她现在脑子还有些疼。   越想越疼,宋鸾干脆就不想了。   远处的天空逐渐变暗,夕阳西下的黄昏,天气陡然凉了起来,宋鸾回屋加了件衣服,之后走到里间准备将识哥儿叫醒,进去后才发现孩子已经醒了,睡意懵懂的总算有个四岁小孩子该有的天真,宋鸾不管识哥儿的拒绝,硬是替他一件件将衣服穿好,拍拍他的脑袋,问:“睡的好不好呀?”   识哥儿诚实的点头,“好。”   他很少午睡能睡的这么沉,好像每次在母亲的屋子里睡都格外的香甜。   宋鸾发现他真是越来越喜欢这个孩子了,在他跟前耐心都变得更好,“我带你去洗把脸,然后我们一起吃晚饭好吗?”   她对孩子说话总喜欢用询问的语气,想充分的去尊重他。   不管她问什么,识哥儿的回答永远只有一个好字。从不反驳也从不拒绝。   父亲对他很少会用过问他的意见,从来都是做好决定后才告诉他。   以前识哥儿觉得他喜欢父亲比母亲多许多,现在父亲母亲他都很喜欢,如果能一辈子都这样就好了。   他乖巧的让宋鸾牵着手,一时没注意就把心里话问出来了,“母亲,我以后会有弟弟妹妹吗?”   识哥儿是不怕孤单的,但是毕竟是个孩子,偶尔也会羡慕其他表兄妹凑在一起玩的场景,他也想要听话的弟弟妹妹,这样他们就能一起玩了,将来长大他也会很努力的保护他们。   宋鸾不知道怎么回答他才好,她惆怅的想,如果男主和原主是一对恩爱的夫妻该有多好啊,可偏偏丈夫妻子都不是什么正常人,男主狠辣绝情,原主又狠又渣。   她被识哥儿软萌的眼神看着,本就柔软的一颗心直接化成了一滩水,“会有的呀。”   屁嘞。应该没有。   《权臣》到结尾,也没见赵南钰和其他女人有生过孩子,哪怕是女主都没有这个荣幸,以宋鸾看了多年霸道男主文的经验,她合理的猜测赵南钰是舍不得女主过鬼门关,舍不得让她受疼,才迟迟都不要其他孩子。   识哥儿笑的两眼弯弯,认真的说:“我会当个好哥哥的。”   宋鸾被他逗笑了,“那识哥儿很厉害哦。”   小孩子被她逗的小脸通红,小耳朵也红透了,滚烫滚烫的。   宋鸾逗得他面红耳赤自己也笑了,她想若是将来真的有机会远离男主,她肯定会很舍不得识哥儿这个孩子,懂事听话还招人疼。   用晚膳的时候,宋鸾恨不得把桌上所有好吃的都塞进识哥儿的肚子里,将他喂得饱饱,也不知道原主那个时候怎么舍得看自己的孩子摔断腿而不管不顾。   后妈也没有这么狠心啊。   想到这里,宋鸾更加怜爱识哥儿,喂他吃完饭又带着他玩游戏,等看时辰差不多,便吩咐人打好水,打算亲自替他洗澡。   识哥儿的小手死死揪紧自己的衣扣,不肯让她脱衣服,脸蛋红透,死活要自己洗澡。   宋鸾拗不过他,就由他去了,不过她也不放心,一直守在外边,时不时叫一句他的名字,怕他呛水没声。   赵南钰不在家,没人管的住宋鸾,她想干什么干什么,夜里直接让前院的人把识哥儿的睡衣被褥拿了过来,让他在自己的屋子里睡一晚   铺床的时候,宋鸾瞥见那个被她放在枕边的玉佩,动作小心的拿起来,想了想,这毕竟是赵南钰宝贝的东西,而且是他母亲留下来唯一的遗物,还是应该好好的锁在柜子里才好,免得出了差错。   赵南钰不在的这段日子,宋鸾过的很快活,每天饭都多吃了两碗,日子相当滋润。   赵三夫人似乎知道他们总算又同房了,很是欣慰,怕她孤单,接连好几天都把她叫过去说话,循循善诱。   久而久之,宋鸾都碰见赵闻衍好几回,叔嫂两个见了面也不打招呼,装的比陌生人还不如。   赵闻衍这时已经没有那么讨厌这个嫂子了,听说她安分在家待了段时间,没出去惹是生非也没有给他二哥丢脸之后,渐渐地也愿意给她个好脸。   可是宋鸾的眼睛里压根就看不见他,她把赵闻衍当成个不懂事的弟弟,他从落榜的打击中走出来之后,她也没打算和他往来。   赵闻衍见她无视自己,生起了古怪的闷气,心想女人就是善变。   饭吃到一半,他便扔了筷子,气呼呼的从他母亲的院子里离开,赵三夫人头疼,觉得儿子真是被她惯坏了,多大的人还总闹小孩子脾气。   就这样又过了半个月,赵南钰才从衢州回来。   他回来的日子比预想的要晚,宋鸾听说是路上发生了点事耽搁了。   她惴惴不安的猜测,可能是女主出现了,两人在路上唧唧我我耽误了时间。   可是,等赵南钰的马车停在家门口,车帘掀开,从里面下来的只有他一个人。   宋鸾懵了懵,诶嘿,女主呢???   她探头探脑,左顾右看,扫视了好半天也没有看见个女人!   女主咋没了呢?!   赵南钰的脸泛着病态的白,咳嗽了好几声,好笑的看着她,问:“在找什么?”   宋鸾摇头,“没有。”   赵南钰对她招招手,“过来,扶我一把。”   她颠颠的跑过去,问:“你怎么了?你受伤了吗?”   赵南钰又咳嗽了好几声,苍白的脸逐渐变红,神情虚弱,他低低的嗯了声。   宋鸾懵圈,情节没变呀!可是女主呢?   赵南钰紧握着她的手腕,视线从她身上扫过,语气淡淡,装作随口一问,“我送你的玉佩怎么不戴上?”   宋鸾傻眼,那可是杀伐决断的男主最宝贝的玉佩,居然是送给她的?她不太敢信。   “那玉佩太金贵了,你还是自己收着吧。”她弱弱的说。   赵南钰停下了步子,捏紧了她的手,笑着和她打商量,“一会儿拿根红绳穿起来,挂在脖子上,好吗?”   明明是温柔的语气,她却听的头皮发麻。 第二十九章   宋鸾不知道这是怎么了,原书的情节逐渐歪曲,并没有按照原来的轨迹走下去,她有点不知所措。   其实宋鸾之所以对《权臣》里男主的玉佩印象深刻,是因为书中曾经写过,在赵南钰成为独掌大权的重臣之后,有不少女人都想爬他的的床,有个姑娘爬床不成反而在仓促开溜时,手脚慌乱碰碎了他的玉佩。   那女子家世不高不低,父亲好歹也是个四品官员,赵南钰竟是连通知都没通知一声,直接让人将她拖出房间给打死了。   那个时候朝堂上已经没人是他的对手了,他独断专行手段残暴,旁人根本毫无还手之力。   说杀就给杀了。   而且快要看到这本书的结局,宋鸾也没见男主将这枚玉佩送给谁,连女主都没能得到。他从来都贴身戴着,十几年来从不曾离身。   突然之间,赵南钰要把他这么宝贵的东西送给她,宋鸾又怎么可能不慌呢?而且既然他说了要她戴在脖子上,以他偏执专制的性格肯定是不会允许她将来摘下来。   宋鸾不太敢要的原因之一便是,她粗心大意,万一有一天给弄坏了,赵南钰会和打死那个女人一样打死她,多可怜啊。   不过,让她想不明白的是,赵南钰怎么肯把玉佩送给她呢?这是为什么?   她是决计不可能自作多情的认为他喜欢上了自己,   除此以外还有别的原因吗?她也想不到。   迎着赵南钰漆黑的双眸,她硬着头皮的说了声好。   赵南钰对她的回答似乎很满意,手指轻柔拂过她的脸颊,两眼弯弯笑成了月牙。   宋鸾每次看他温柔的对自己笑,莫名其妙就觉得害怕,心里发凉。   回到主卧,赵南钰让人拿了几根红绳,随后坐了下来低头,神色认真的开始编绳,他低垂眼眸的模样格外好看也格外的温婉,他这幅样子很能迷惑别人。   一时之间,就连宋鸾自己都看呆了,她也没想到赵南钰还会编红绳,纤长白皙的手指异常灵活,三两下就编好了绳子。   随即他抬起脸,望着她说道:“把玉佩拿过来吧。”   宋鸾磨磨唧唧的走到柜子前,打开柜门从里面拿出个香囊,又小心翼翼的把玉佩给拿了出来,不情不愿递给他。   赵南钰将红绳穿进玉佩的小孔里,随后站起身,他身量修长,宋鸾站在他跟前也不过刚刚到他的肩膀,仰头才能看清他脸上的表情。   赵南钰轻轻的将红绳系在她纤细雪白的脖颈上,他似乎很高兴,问:“喜欢吗?”   宋鸾也不可能回答不喜欢,她的手不由自主的摸了摸脖子上的玉佩,神情复杂,“喜欢。”   赵南钰自然而然的搂住她的腰,将人抱在怀里,他的下巴搁在她的肩上,轻轻闭上眼睛,喟叹一声,“喜欢就好。”   她是他的人,再也跑不掉了。   尽管宋鸾被他抱过很多次,但依然会紧张,她四肢僵硬,手都不知道该怎么放才好,她忽然开口,拐弯抹角的问他,“我听说衢州很多漂亮姑娘,你有没有遇见一两个?”   宋鸾又连忙补上一句,“别跟我说没有,我不会信的。”   赵南钰弯唇一笑,误解了她这是吃醋了,他回道:“没有。”   “你骗我。”   他既然受了伤,不可能没有碰见女主,至于为什么只有他一个人回京城,而没有看见女主,一定是这中间发生了什么。   赵南钰很是受用她使的小性子,吻了吻她的嘴角,“没有。”   从他嘴里问不出什么话,宋鸾有些泄气,干脆就放弃了。   赵南钰在她这边待的够久之后,便去前院看识哥儿了,大半个月不见,孩子自然是想他的。   赵南钰检查完识哥儿的功课,将孩子抱了起来,识哥儿下意识楼住他的脖子,父亲不在的这些天,他都是和母亲睡在一起的。   识哥儿已经喜欢上了母亲身上独有的香味,每天抱着母亲睡都很舒服,如今父亲回来了,小孩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继续和母亲一起睡,他猜多半是不行的。   父亲从来都不会纵容他,可识哥儿还是没忍住,张嘴小声的问:“父亲,我今晚可不可以和母亲一起睡?”   赵南钰想都没想,“不行的。”   识哥儿嘴角往下一耷拉,垂头丧气,“好的吧。”   父亲说一不二,不可以就是不可以,根本不是哭泣撒泼卖可怜就能让他回心转意的。   识哥儿不知道他身上有伤口,一路上被他抱着去了宋鸾的屋子里,等到他将孩子放下来,宋鸾才发现他身上浅色的衣裳上已经被染了微红的血迹,应当是伤口裂开了。   宋鸾赶紧将识哥儿抱进了里屋,不想让他看见这个画面。   随后她走了出来,好心提醒他,“你伤口裂开啦!”   方才看他能走还有力气,还以为他的伤没有多重,原书真的没有骗人,重伤就是重伤,只不过男主这个小变态异常能忍,除了脸色看起来苍白一些,没有别的破绽。   赵南钰坐了下来,当着她的面开始脱衣,最后裸着上身面对着她,亲自动手将包扎伤口的纱布揭开,哪怕是用过药了,伤口还是血肉模糊。   纱布包的时间过长,有一些布都和血肉粘在一块了,宋鸾看着都觉得疼,偏偏男人浑然无事,面不改色一点点的扯了下来。   宋鸾看不下去,主动开口说:“我去帮你拿药。”   赵南钰靠着床背在休息,“顺便帮我上药吧。”   宋鸾根本不敢,她多看一眼他胸膛上的伤口都受不了,她其实有些晕血,看见血就很难受。   穿越过来之后这个症状好了点,但也仅仅是一点点而已。   宋鸾哆哆嗦嗦的把伤药递给他,“还是你自己来吧,我怕弄疼你。”   赵南钰也没有为难她,很快就给自己上好了药。他合上衣襟,身上的衣裳半开半合,清贵的容颜在烛火映照在烛火之下,漂亮耀眼。   宋鸾咽了咽口水,觉着赵南钰这副模样真是在勾引她,漂亮和俊美这两个词可以同时用在他身上,眉眼秀致,白玉无瑕。   她往窗外看了眼,不知不觉天已经黑了下去。   饭桌上也已经摆好了饭,宋鸾和识哥儿坐在一边,赵南钰单独坐在另一边。   吃饭的时候,屋子里几乎只听的见筷子的声音,只要赵南钰不说话,宋鸾也就闭紧了自己的嘴巴不开口。   一顿晚饭安安静静度过,宋鸾没吃多少,脖子上的玉佩让她浑身都不自在,就好像她身上被打上了这个男人的标签,再也摆脱不了了一样。   这之后,赵南钰吩咐下人将识哥儿抱回了他自己的屋,主卧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宋鸾每次都觉得和赵南钰独处是件很有压力的事情,没过多久,她借着要沐浴的由头开溜了。   赵南钰听着屏风后的水声,默默站了一会儿,旋即迈开步子走出房门,屋外藏在暗处的人出现在他的身后。   黑夜之中,赵南钰神情难辨。   暗卫不急不慌的跟他汇报这些日子以来发生的事情,听见她和赵闻衍碰上了好几回。赵南钰眉眼之间的神色冷了冷。   “下去吧。”   “是。”   宋鸾洗完澡穿衣时,好几次都想把脖子上的玉佩给拿下来,手伸到本空又很怂的收回去了,她手无缚鸡之力,运气未来也完全不是赵南钰的对手,忤逆他惹怒他无异于找死。   可她真是难受,总觉得脖子上挂着他的东西,自己仿佛也成了他的所有物。   宋鸾叹了口气,认命的穿好衣服从屏风后出去,赵南钰坐在床边似乎已经等了她很久。   她刚从水里出来,裹着一身雾气,脸蛋红润,唇瓣嫣红,额前挂了几滴水珠,她像朵娇艳欲滴的花,等着人去采。   赵南钰的眼神她无比熟悉,和那晚被她下了药后一模一样。   宋鸾浑身一颤,心里紧了紧,她真是怕极了他在床上的样子!   只要不上床,什么都好说。   那天晚上只有漫无止境的折腾,她卑微、她啜泣、她求饶,狼狈的不成样子。   宋鸾战战兢兢的走过去,天真的以为他受了伤就不能对她做些什么。   可她才靠近他身边,猛然间就被他抓着手腕丢到了床中间,他的双手撑在她耳边,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眸色越发的深。   宋鸾缩了缩肩膀,就怕他生吃了自己。她说:“你的伤口……”   赵南钰低头咬了下她的唇瓣,如愿尝到血腥味,边解她的腰带边回答,“不碍事。”   他的吻一下下落在她的五官,舔干净她唇上小口子溢出的血珠。   宋鸾实在是怕的狠,挣扎着要反抗,却被他按住了腰,男人见她做无谓的挣扎,轻轻笑了一声。   他控制住她的腰,手指轻轻抚摸她的蝴蝶骨,“乖一点。”   宋鸾生生从他简单的三个字里听出了威胁的意思。   他仿佛在说“在乱动就干死你”。   真是惹不起。 第三十章   宋鸾迷迷糊糊就被他拽上床,男人沉默寡言,扯开她的衣服,微凉的手指紧扣着她的腰,一下比一下重。   宋鸾力气没有他大,哼唧唧两声得不到回应也就不反抗了,破罐破摔的希望他这回能温柔一些,可赵南钰这个人无论平日里看起来是多么的温润,在床上完全是另一番表现,粗暴的不像他。   而且宋鸾还发现了他的恶趣味,赵南钰不把她逼出两滴求饶的眼泪是绝不肯罢休的。最后实在受不了,宋鸾用指甲狠狠的挠他的背,边啜泣边叫他滚。   赵南钰笑了笑,心情很好,他低下头吻过她脸颊上的泪珠,似乎是叹息了一声,他问:“喜欢我吗?”   宋鸾卷起身上的被子把自己裹的紧紧,想都没想说:“喜欢。”   干巴巴的两个字听不出爱意,赵南钰竟是被她理直气壮敷衍的态度给气的发笑,明知问不出什么,他还是不甘心。   宋鸾这一觉睡得甚是香甜,等到天光大亮才醒。难得的是这个点赵南钰竟然还在府上,他平日里话不多,夫妻两个待在一起的时间常常都是没人说话的。所以宋鸾早已习惯了静默。   用完早膳之后,赵三夫人那边派人递话,请他们两个一起去吃个午饭。   也是因为有好事,三夫人才会叫上赵南钰,后娘不好当,这些年她对赵南钰不亲,但各方面都很周到,保持着很合适的距离。   原是赵闻衍今年有幸进了岳山书院里念书,书院的老师乃是京城中鼎鼎有名的大儒,每一年只肯招三四个学生,名额相当宝贵,赵闻衍年纪还小,如今又跟着名师学习,将来也不怕考不出功名。   这的确是件好事,也难怪宋鸾到的时候赵三夫人脸上还挂着洋溢的笑,几次相处下来,宋鸾发现赵三夫人脾气软耳根子也软,待每个人都还不错。   赵闻衍穿着一身青衣,乌黑的头发高高的束了起来,少年气势凛凛,高傲的仰着下巴站在树下,瞧见宋鸾,他还不屑的哼了声,宋鸾早就见怪不怪了,这孩子每次看见她都是这副神情,高傲的像孔雀,两只眼珠都不带正眼瞧人的。   赵南钰有意无意的挡住她的身躯,动作亲昵,牵起她的小手,两人五指相扣一起走进了屋子里,赵三夫人看见他们两个感情好,甚是欣慰。   家和万事兴,这俩孩子都没什么事,也给她少了麻烦。   丫鬟们已经开始布菜,可是赵三爷还没回来,几个人坐在屋里说了说话,大多数时候都是三夫人和宋鸾在说,赵南钰默默的听着,极少会出声。   又过了一会儿,赵三爷姗姗来迟,先是回屋换了件衣服才出来,赵南钰趁着这个时间便去了屋外,赵闻衍还站在树下,神色桀骜,五官褪去了些许青涩,英武了不少。   赵闻衍落榜的事他知道,之后要死要活大闹的事情他也知道,可从始至终赵南钰都不曾站出来和这个弟弟说过宽慰的话,男孩子受些挫折是好事,后来他也曾听说宋鸾对他说的那些话,阿衍竟是被激的奋发起来。   赵南钰走到他跟前,拍拍他的肩,“阿衍。”   赵闻钰依旧绷着脸,“二哥。”   赵南钰对阿衍这个弟弟还算疼爱,真出了什么事情也还是会护着他的,他轻轻一笑,“过几天你就要去书院里念书了吧。”   赵闻衍点头,“嗯。”   “戒骄戒躁,跟着杜先生好好学,知道吗?”   “我知道的。”他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说出口了,“可我不想留在书院住。”   杜先生要求学生们都必须住在书院里。   赵南钰心想这个弟弟的天真还真是随了他娘,“那你别去了。”   赵闻衍闭紧了嘴巴不吭声了,真不去他娘能把他打死,而且经过今年这一遭,他也不敢和以前一样任性了。   赵南钰背着手,目光平静的望着落叶,过了良久,他忽然问:“阿衍,你有喜欢的姑娘了吗?”   赵闻衍浑身绷住,心里一紧,袖子下的手想握成拳头,五根手指又松开,有一瞬间他甚至发不出声音,方才那一刹那,他的脑子里竟然闪过宋鸾的脸,短短一瞬,也足够让他难受许久。   他如鲠在喉,低下头,“没有。”   赵南钰知道宋鸾从前勾搭他的那一遭,当时见弟弟也是厌恶的不行,便没放在心上。   只不过昨日听人告诉他,赵闻衍似乎对宋鸾不太一样了,能心平气和的和她坐在一起说话,还能忍住不轻易出言嘲讽。   赵南钰直觉敏锐,加上他当真是很不喜欢宋鸾和其他男人说话,哪怕那个男人是他弟弟,哪怕他们仅仅也就是说话而已,他都要难受上很久。   他就是嫉妒心重,明知说说而已并不会发生什么,也不行,就是不行。   说话只能和他,眼睛里也最好只有他。   赵南钰闭上眼睛,细细的风拂过他的脸颊,他想起她娇柔孱弱的模样,想起她那双沾满水光的眸子,唇角微微上扬,旋即睁开眼,意味深长的看着赵闻衍说:“你也快到说亲的年纪了,若是有喜欢的姑娘,一定要同你母亲说,她必然会成全你。”   赵闻衍的声音低了不少,不难从里面听出失落,他甚至不敢抬头看他的二哥,“嗯。”   “进屋吧,父亲已经回来了。”   “好。”   赵三爷今日的心情也很好,在见到不怎么喜欢的大儿子也没有甩脸色黑脸,难得好声好气和赵南钰说了一次话,“衢州的事情都办好了?”   “办好了。”   “没出茬子就好。”   宋鸾捏着筷子,心里不太舒坦,看样子家里的人除了她,好像没有其他人知道赵南钰受伤的事,他自己不说,现在他父亲主动过问,他也不肯提起然后卖惨。   赵三爷咽了去一口烈酒,咧开了嘴,笑滋滋的看着他的两个儿子,尤其是打小就被他放在心尖上的小儿子,说:“你们兄弟两个都给我争点气,出去了不要丢我们赵家的脸。”他慈爱的目光完全转到赵闻衍身上,继续说:“阿衍这次被杜大儒挑去当学生真是给我长脸了,杜大儒在皇上面前能说上话,阿衍你一定要把握住机会,知道吗?”   赵闻衍皱着眉头,就是不喜欢父亲当着二哥的面说这些,“爹,我自个儿心里有数,再说了我是去念书的,不是去巴结人的。”   何况杜先生肯定也不喜欢趋炎附势的势利眼。   赵三爷见宝贝儿子不想提了,立马就不说,“行行行,爹不说了。”   宋鸾装作什么都没听见,低着头专心致志的吃自己面前的菜,赵南钰往她碗里夹了两块晶莹剔透的肉,“吃吧。”   宋鸾是个肉食主义者,赵家的口味当真是不合她的口味,清汤寡水,没什么油味也没什么辣味,没想到赵南钰也有这么贴心的时候。   席间,宋鸾只顾着吃,菜都不用她自己夹,全部都由赵南钰代劳了,这男人似乎也很乐意做这种事,半点没有不耐烦。   她一句话都没有说,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赵三爷也不喜欢她这个媳妇儿,从头到尾也没有拿正眼看过她,直接忽视。   赵闻衍不到年纪,赵三爷不让他喝酒,就让赵南钰陪他喝了两杯。   等到赵三爷喝的尽兴,时辰已然不早,他也总算愿意放下酒杯,醉醺醺的让人给扶了下去。   赵南钰也没好到哪里去,耳朵都红了,面色却是不显,肤白胜雪,绷着脸不笑的模样依然像高洁的不可侵犯的仙子。   他和宋鸾也不打算多留,临走之前,赵三夫人忽然叫住她,眼神复杂的看着她,担忧的开口,“阿鸾,我瞧着你的脸色好像不太好。”   宋鸾下意识摸摸自己的脸颊,“啊?是吗?我觉得还好。”   赵三夫人接着道:“有些憔悴,脸太白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生病了。”   宋鸾尴尬的笑笑,她这几天身体没出什么问题,不疼不晕的,“可能是我今日粉上多了,所以看起来白。”   三夫人还是不放心,让人将她准备好的补药给拿了出来,交到她手里,“这些补品你拿去吃,女人的身子经不得糟蹋,识哥儿还等着你给他添个弟弟妹妹呢。”   赵南钰半道将补品截到自己手里,谢过三夫人之后,就拉着宋鸾的手离开了。   宋鸾想,这补品多半是进不了她的肚子里,果不其然,才回到自己的院子,赵南钰便将手里的补品丢给小厮,淡淡吩咐,“扔了吧。”   看吧看吧,赵南钰身为男主的霸道体现的淋漓尽致。   啧,真烦人。   赵南钰忽然抱着她,将脸埋在她的脖颈处,呼吸之间的热气弄得她痒痒的,她听见他道:“你想吃什么我给你找来,不要吃别人给的。”   只能吃他给的。   宋鸾简直无语,他给的她也不敢碰好不好!?   赵南钰身上有股淡淡的酒味,他抬起脸,指腹轻慢的划过她的五官,漆黑的眼睛深深望着她,一点点的笑开,可能是酒劲上来了,他说:“你知道吗?阿衍喜欢你呢。”   那是他的亲弟弟,太单纯太年轻,少年眼睛里藏着的心事根本瞒不过他的眼睛。 第三十一章   《权臣》的书里是仔仔细细写过赵闻衍对原主死心塌地的爱意,但那也应该是一年之后的事情。   而在她穿越过来之后,宋鸾并没有和赵闻衍有过愉快的相处,甚至两个人连话都很少说,赵闻衍怎么可能就这么喜欢上她呢?   可是看赵南钰一字一句认真告诉她的模样也不像是在骗人,宋鸾思衬片刻,想到了一个被她忽略了很久的细节,她穿书之后一直有意的想要避开原书之前的情节故事。   可是有些事情过程虽然发生了改变,结果并没什么不同。   她战战兢兢在赵府里努力塑造一个贤妻良母的形象,想让男主大发慈悲饶她一命,可是她还是中毒了,虽然不深。   她有意避开和赵闻衍的接触,不想让这个结局惨淡的少年爱上自己,可他还是喜欢上了。   还有些之前没有被她注意到的细枝末节好像都在印证她的猜测,其他人的结局、其他感情线都发生了变化。   好像和她有关的都在朝原书的路线一步步走下去。   宋鸾脑子有些懵,她甩甩头,想把脑子里这些不好的想法都给甩出去,不要再自己吓唬自己。   她干瘪的笑了两声,尽量用轻快活泼的语气说:“阿钰呀,你是不是喝醉啦?!都开始说糊涂话了。”   赵南钰没有醉,说的这句话只是刻意在吓她而已,想看看她会有什么样的表现。   他没打算和她算这种旧账,真翻起旧账来宋鸾的过去能直接把他气死。   赵南钰点点头,仍旧闭着双眸,“嗯,我醉了。”   宋鸾胸口中提起的那口气稳稳的呼了出来,她吃力的扶着他,“那你早点睡吧。”   “我头疼。”   “……”宋鸾生硬的接了一句,“可能是酒喝多了吧。”   “是的吧。”   赵南钰拐弯抹角就是不肯说他想要她做什么,宋鸾也懒得再猜下去,真的好累。   她将赵南钰扶到床上,替他脱了鞋,“我去厨房给你端碗醒酒汤。”   赵南钰一只手紧紧抓着她的袖口,“不想喝。”   他不想喝,宋鸾正好也不想伺候,此时她身心俱疲,只想滚到床里边好好睡上一觉。   宋鸾低头就能望见他如玉般的容颜,男人唇红齿白,眉眼盈盈,五官动人,她舔了舔唇,看一百遍赵南钰的脸都不会觉得腻,因为他长得是真的很好看。   宋鸾不自觉的伸出手指,在他的脸上仔细描绘,猛然间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她迅速收回手,觉得方才触碰过他的指尖火辣辣的。   宋鸾衣服都忘记脱了,直接躺进被窝里,面对着墙壁的方向,背对着男人,没多久就睡着了。   半夜三更,宋鸾在熟睡中都觉得很热,她额头开始冒着细汗,一颗颗的水珠顺着脸颊的轮廓往下滴。   宋鸾还在梦中醒不过来,她只觉着自己被困在一个火炉里,四个方向都被铜墙铁壁挡着,她被逼迫在一个小小的房间,四肢仿佛被人困住动都动不了。   她受不住,嘤咛了两声,渐渐地她身上的桎梏仿佛松了松,有一只冰凉的手伸进她的衣领,慢慢解开扣子,替她将衣裳给脱了。   半梦半醒状态下的宋鸾都觉得凉快了许多,舒服的哼了哼,唇上忽然一凉,似乎是被人轻轻咬了一口。   第二天早晨,宋鸾醒来后,床的另一边空空荡荡,赵南钰应该是早就出门了。   她下了床,对着镜子照了照脸,手指轻轻抚摸过唇瓣,上面还是有些疼,但是没有伤口。   宋鸾觉得奇怪,她还以为昨天晚上又又又被赵南钰给咬了,这个人爱好也很神经,每一次吻她都喜欢咬她的嘴唇,而且回回都咬出小伤口。   这回她没找见伤口不由得怀疑起自己的直觉了,难道真不是赵南钰干的?   转念一想,他昨晚都喝醉了,总不可能半夜还爬起来咬她!   宋鸾在家其实没什么乐子可找,她没有可以说话的人,好朋友也不太多,屈指可数。   临近中午,门童通报说顾家的五小姐上门拜访,顾霜也就是顾家五小姐,乃是原主的闺中密友,两个人的友谊还算真诚。   原书中描写她们两个人用的是“狼狈为奸”四个大字。   顾霜也是个被宠坏的娇小姐,顾家只有她一个女孩,上面四个哥哥对她是无底线的宠爱,养成了她娇纵的性子。   顾霜和宋鸾唯一的不同便是,她尚未成亲,虽已有婚约但男方要为父守孝三年,婚期也就往后拖了三年。   顾霜个子娇小,脸蛋娇俏,风风火火的出现在她跟前,圆溜溜的一双眼睛盯着她看,“阿鸾!你最近怎么都不出来找我玩了?”   许是受了这具身体的影响,宋鸾见到她就有种自然而然的熟悉和亲近感,她讪笑着说:“最近忙。”   顾霜眨眨眼,“你都在忙些什么呀?”   宋鸾没回答她的问题,她反问:“你今日怎么过来了?你哥哥没有说你吗?”   顾霜显然不是第一次来赵府,坐下来喝了一大口茶水,随即说:“我哥哥当然知道,他们还不让我过来,可他们哪里管的住我?我是来找你出去玩的。”   听到有好玩的,宋鸾就来了兴趣,她一个人待在后院的日子可以说是索然无味!毫无乐趣!   古代娱乐设施本来就匮乏,她又是个人设差到极点的炮灰,也没有人肯给她找乐子。   至于原主以前找的乐子,她可不敢继续下去。   去窑子里找男人?她没有九条命可以作,何况为人妻为人母,的确不应该做出这种事。   “你想去哪里?”她问。   顾霜的眼珠子转了转,上来挽住她的胳膊,“我们去喝酒听戏好不好?”   这个不算出格!宋鸾双眸发亮,当即点了头,“好。”   这个朝代的女人不像其他朝代被束缚的那么深,至少想要出门还是不太难的。尤其是像宋鸾这种性子不好的,想出门更是轻而易举,没人敢拦她。   而且宋鸾之前是问过赵南钰的,若是她平日里跑出去逛街踏青之类的,他会不会生气?   赵南钰当时笑着望着她,点了点头,说的是“不会”   两个字。   既然这样,宋鸾更加放心了。   顾霜指着她,长长的咦了一声,“阿鸾,你这段日子没睡好吗?气色怎的比之前差了许多?”   “的确有几天没睡好。”   被赵南钰按在床上这样那样翻来覆去作弄的那几天,实在太劳累。   顾霜又说:“那我帮你上个妆,我们一起美美的出门!”   果然是好姐妹,不让她一个人丑!   “好,麻烦你了。”   “跟我客气什么。”   顾霜在帮她上妆时,一张嘴还停不下来,不间断的说话,“我二哥跟我说,你和你相公这段日子好像和好了?”   “嗯啊。”顾霜的二哥也没说错,也算是某种形式上的和好吧。   顾霜嘿嘿一笑,“那也不错,你相公模样俊,你和他好也不吃亏。”   宋鸾当然知道赵南钰长得好看了,有眼睛都能看得出来的事不用旁人提醒她。   她想到赵南钰在月光之下的皎洁脸庞,心跳砰砰砰,跳的速度都不正常了。   宋鸾清了清嗓子,“我们不说他了。”   “好吧。”   两个人弄得明艳漂亮,肩并肩一起出了门。如花似玉的两位姑娘家,这一路上吸引了不少的目光。   顾霜似乎是早就被这种眼神看惯了,而宋鸾还是觉得不太自在。   两个人好不容易才走到了可以听戏喝酒的酒楼,顾霜似乎是常客,掌柜的见了她立马迎了上来,脸上挂着和善的笑容,“顾小姐,您是要雅间还是在大堂?”   酒楼分为两层,二楼有雅间,也有靠着楼梯的四方桌。   宋鸾没见识过古代的酒楼,傻不愣登的替顾霜回答,“我们坐二楼小桌就好。”   “得嘞,您二位楼上请。”掌柜的把她们两人带到楼梯口,犹豫了下还是说了出口,“夫人,您的兄长也在二楼喝酒。”   宋合卿也在?   她哥哥确实在,而且边上还坐着她相公。   赵南钰笑眼弯弯的望着她,满面春风,宋鸾一怔,没想到会碰上他的。   宋合卿今日是在半道上碰见赵南钰,心里一动,就把这个妹夫喊了过来一同喝酒,顺便也想谈谈宋鸾的事,毕竟是自家妹子,做的再怎么不好他身为兄长也得帮衬。   这下倒好,妹夫妹妹都给碰上了,当真是巧。   宋合卿看着还傻乐的妹妹,又望了望身边气质微冷的男人,无奈的摇头。   他这个妹子实在天真。   当哥哥很操心。   而宋鸾本人不觉得有什么,她又不是出来找野男人的,底气十足。   而且赵南钰亲口说过,她出府逛街,他不会生气。   当个大气的男人,多好。 第三十二章   宋合卿有些头疼,几个人撞在一起着实尴尬,他还想单独和赵南钰说话,现在好了也没机会说了。   他无可奈何的看着坐在边上的妹妹,她看戏看的正开心,像个没心没肺的小白眼狼,妹妹没心眼,宋合卿这个在官场上混了好些年的老狐狸感觉却十分敏锐,自打宋鸾出现,赵南钰脸上的笑容冷了几分。   他也不是不能理解,没有哪个男人会愿意看见自己的妻子在外抛头露面,尤其是宋鸾前科累累,跑出去做些荒唐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宋合卿也没办法,宋鸾被父母宠坏了,从小就要什么有什么,只要她开口,林姨娘就什么都给她找过来,费尽心血也要满足她的愿望。   宋鸾生的极美,双眸通红委屈巴巴的哭起来的模样又不是寻常人能招架住的,旁人看见她娇滴滴啜泣落泪的画面只恨不得把心都掏给她,好让她不要再哭下去。   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宋鸾也被惯的无法无天了。   大梁国曾经出过一位女皇帝,如今民风开放,待女子也不如从前那般严苛。京城贵族世家的女儿更加是不太好惹。   宋合卿抿了口酒,他还是不太喜欢强势的姑娘家,娇艳柔弱的那种女人才符合他的心意,哪怕是生的再美,性子若是像他妹妹一样,那也不行。   他猜,赵南钰估计喜欢的女子和他差不多,听话的懂事的像朵娇花一样,让人想保护在手心里。   宋鸾看都没怎么看赵南钰,在家里已经看腻了,好不容易出来转悠一圈,她更想看酒楼里的姑娘们跳舞唱歌。   宋鸾托着下巴,兴致勃勃的望着台上的姑娘们,一双眼睛都移不开,顾霜本来就是叫她出来喝酒的,当着她哥哥和丈夫的面也没怕,给她倒了杯酒送了过去。   “来,这家的女儿红相当好喝。”   宋鸾还没喝过这么烈的酒,一杯灌下去喉咙里都火辣辣的,她又给自己倒了杯,仰头正准备咽下去,手腕忽然被人握住,赵南钰的手常年都冰冰凉凉没什么温度,他不由分说的将她手里的酒杯给夺了下来,说:“酒劲很大,你不能喝太多。”   何况她身子骨不好,不宜多饮。   就连赵三夫人都发现了她最近脸色不好,赵南钰怎么可能看不出来?他只是没有说出口,怕把宋鸾给吓着,暗地里这些天赵南钰吩咐厨房做的都是药膳,他摸不准到底是中毒的缘故还是宋鸾身子本来就不好的原因。   宋合卿叫他一起喝酒,他之所以应下来就是想问问他,宋鸾可有心悸的毛病。   赵南钰从前不关心她的死活,也不过问她的私事,如今事无巨细恨不得知道她的所有。   宋合卿知道的比他多,说这个妹妹心脏的确有些不好,但也没有大毛病。   当年林姨娘生宋鸾也是早产,林姨娘身子遭了难,刚出生的宋鸾也很虚弱,养了很久才养好,所以后来林姨娘也是宠极了这个女儿,好药材源源不断往她身子里送。   宋鸾自知酒量不好,也没有非喝不可,“那不喝了。”   一旁的顾霜看看她,又看了看赵南钰,心里奇怪,觉得宋鸾在她相公面前像个纸老虎,被收拾的服服帖帖。   不仅她一个人奇怪,宋合卿也觉得见了鬼一样的邪门,他妹妹什么德行他清楚,真是从来没这么听话过!!   不过现在这样也好,他妹的名声已经是差的不能再差,之前宋合卿总担心他们两个要和离,他真怕他妹妹将来是找不到其他男人愿意娶她的。   赵南钰一表人才,虽不得皇上宠爱,但如今也是六殿下的座上宾,将来会是什么样谁也不清楚。   还是不能看低了他。   四个人坐在一起喝酒多多少少还是会不自在,莫约过了半个时辰,宋合卿便说要先走一步,赵南钰似乎等了很久,望着宋鸾说道:“那我们也回去吧。”   宋鸾不情不愿,她才出来没多久啊……还没开始逛……   她朝顾霜望过去一眼,用眼神疯狂暗示她。   顾霜本来是想出言将她留下,却被赵南钰锋利的眸光看的浑身发冷,赵南钰趁她没开口,微笑的望着她说:“很久不曾见过你大哥了,明日见了我必定会好好问候。”   顾霜立马就听出来了这是直白的威胁,她大哥是管她最严的那个,今日她也是偷溜出来的,根本不敢让几个哥哥知道她又偷跑出来找宋鸾了,还拐着人出来喝酒。   她大哥知道肯定要打断她的狗腿。   顾霜干笑两声,“那我也回府了,我好像也很累。”   临上马车之前,宋合卿把宋鸾拽过去说话,他放低了声音,生怕被别人听见,“上回我给你的药,你用了没?”   宋鸾真不想回忆这一茬,全是血泪,她咬牙,蹦出两个大字,“用了!”   宋合卿迫不及待,“怎么样?”   他想问的不是药效怎么样,而是用药之后两个人感情怎么样?看各自都有没有更加顺眼?   可是宋鸾显然误会了她哥的话,咬紧牙关,想了半天,才吐出几个字,“他太猛了……”   “……”   宋合卿这张老脸一瞬间爆红,耳朵脖子也红了,这个妹妹真的什么话都敢说,他听的都臊!!!   宋合卿话都说不利索,结结巴巴纠纠结结,“你姑娘家好好说话,哎哟……我真是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你!”   宋鸾奇了怪了,明明是他自己要问的呀!?她还不乐意回答呢!   “你的药就是猛。”   赵南钰那天晚上简直就不是个人,说禽兽都是抬举他了,做做做,差点没把她做死。   宋合卿摆摆手,“好了好了不说这个,你好好和人家过日子,有空把识哥儿抱来给我看看,我这小半年都没看见小外甥了。”   宋合卿喋喋不休,也是操心,“不要再惹事了,你也不是小孩子,能不能懂事一点?”   “哥,我知道。”   宋合卿说完又顺手把腰间别着钱袋递给她,每次见到这个妹妹都要给她钱,生怕她银子不够花。   一面千叮咛万嘱咐不让她出门作祟,另一面又给她钱让她有机会去造作。   这也是典型的宋家人。   说够了话,宋合卿总算上了自己的马车,晃晃悠悠的回宋府去了。   赵南钰等了那么久也没觉得不耐烦,等宋鸾上了马车,才发现这根本不是回府的方向。   她转过头来问:“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赵南钰回道:“去侯太医家。”   赵朝的师傅一时半会找不到,他等不及,也不可能等,只能先带着她去太医院院首府上看看。   “你的伤这么严重吗?”她丝毫没察觉到这事会和自己有关。   赵南钰没回答,她只当是默认了。   马车摇摇晃晃,时而颠簸,她快要被晃的睡着时,赵南钰忽然出声,“你今天原本是想出来做什么的?”   逛窑子养面首?还是单纯溜出来喝酒。   “没打算做什么呀。”   赵南钰扣住她的下巴,指腹轻轻抚摸着她红润的唇瓣,稍微用了点力气,一点点替她抹去上面嫣红的胭脂,又从袖子里拿出手帕,慢条斯理的将她脸上的妆都给擦干净了。   他边说:“你今日画的这么漂亮,我都舍不得让别人看见你的模样了。”   这么美的一张脸,怎么可以让别人看见呢?被抢了可怎么办呀?   宋鸾懵懵的看着眼前的人,嘴唇被擦的有些疼,她有些不明白,说好不会生气的,怎么这会儿还阴阳怪气的呢?还亲自动手将她脸上的妆容卸的干净。   下手丝毫不轻,她疼的眼角冒泪光,粗暴的男人哟!   宋鸾不想把气氛弄得僵硬,她扬起一抹大大的笑容,说道:“我天天都漂亮呀。”   是啊,所以天天都不想让你出门。   柔弱的美的不可方物的宋鸾就该待在他打造的、巨大的、华丽的牢笼里。   赵南钰点头,“嗯,漂亮。”   很快马车停在侯太医府前,赵南钰牵着她的手把她带了进去。   侯太医白发苍苍,蓄着白胡子,年逾六十,双目仍明亮锐利。   赵南钰同他打过招呼,又道:“还请侯太医费心,替内人把把脉。”   侯太医连声说好,   宋鸾这才知道要被看脉的那个人是她自己!不过她还挺乐意看太医的,有什么毛病早发现早治疗,要是能找到解药就更好了。   侯太医仔细诊过脉,又认真的看过她的面相后,捋了一把胡子,当着他们的面直接说道:“夫人天生不足,体虚多病且心悸日益严重,若是不及时调理,怕是命不久矣。” 第三十三章   宋鸾的头顶犹如被一道惊雷狠狠劈了下来,劈头盖脸砸来的这句话让她好一会儿都没法回神,本就很苍白的脸色这会儿更加的白。   什么东西?她要死了?她已经活的这么卑微还是要死了???   宋鸾胸口有股气上不去也下不来,她现在真的很想和赵南钰翻脸。   赵南钰的脸色比起她来也没有好到哪里去,袖子底下蜷缩着的五根手指微微颤抖,面色苍白的不像话,紧绷着的脸上看不出半点表情,一双漆黑的眼睛珠子直直的望向侯太医,喉咙里发出来的声音无比沙哑,他问:“侯太医可有良方?”   不是的,宋鸾的体虚多病并不是天生的,没生识哥儿之前她的身体很好,与平常人没什么不同,生识哥儿时虽然亏了身子,但也不至于虚弱到这种程度。   归根结底,还是和他下的毒有关系。   赵南钰握紧了双手,紧绷着的下颚,他甚至不太了解“天青”的毒性也不知道有没有解药,当初只是简单的想要她去死而已。   赵南钰的胸口泛着钝钝的疼意,涩意蔓延到四肢百骸,他眼中的固执却没有少半分。   他绝对不会让宋鸾就这么离开她。   侯太医长长叹了口气,“我瞧着夫人这些年吃了不该吃的东西,这脉象凶险的很。”顿了顿,他又缓缓的说道:“可夫人也不是没得治,还好不该吃的东西量不多,从今往后不要再碰,凉的生的都不要吃了,悉心照料一段时日,老夫再开些方子,还是有回旋余地的。”   当然了侯太医也不敢对他保证,宋鸾就能活很长时间。   他是院首,再刁钻的病也见识过。宋鸾这可不是一般的病,而是吃了毒药的后遗症,诱发了心悸还有那些细小的毛病。   他见多识广都没诊断出这是什么毒,也不曾见过这种刻薄的毒,慢慢的一点点的摧垮一个人的身体。   不过他也说了,吃的量不多,发现的也早,也不是不能治的。   侯太医只是习惯了将病情说的严重些,这样病人才会上心。不过他倒是很好奇,到底是谁的蛇蝎心肠才会对一个女人下这种毒?当真是害人啊。   赵南钰翕动嘴唇,毫无血色的唇看起来有些吓人,他轻声道:“有劳太医了。”   “不客气。”侯太医把目光转到宋鸾身上,对这位跋扈的夫人也略有耳闻,想了想,他还是说了一句,“夫人一定要好好吃药,伤身的东西碰不得了。”   宋鸾耳边嗡嗡乱响,她根本听不见侯太医后来都说了些什么。   赵南钰代替她回答,“我会看着她的。”   他自己种下的苦果,自然是由他自己来尝,赵南钰会慢慢的将她养好。   既然侯太医说有的治,那就一定能治好。   从侯府里拿了药方子,赵南钰立马就让跟着的小厮去抓药,而他则带着浑浑噩噩的宋鸾回了赵府。   等宋鸾回过神,她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她的屋子,厨房里的人已经将补药煎好了,赵南钰端到她很前,“来,喝药。”   宋鸾看着他温柔的给自己喂药的模样,很容易就勾起梦里的记忆,他亲手给原主喂了毒,逼着她去死。   宋鸾明明知道在《权臣》这本书里,男主对原主做的所有事都不能说是错事,亲生子被她害的残疾,头顶又有无数的绿帽,言辞羞辱他的母亲,他所做的这一切,都是那么值得被理解。   可是宋鸾她又有什么错呢?睡个觉莫名就穿越了,拿的一副烂牌。   她怕死,她也不想死。才活了短短二十几年的人生,她真的不甘心就这么离开。   谁都不知道她在这个世界死了,还能不能回到属于自己的世界,她不敢赌。   宋鸾现在的脑子很乱,她想着这些事忽然就哭了,低着头默默地流眼泪。   赵南钰叹气,放下手中的碗,动作温柔的替她将泪珠抹干净。   她的眼泪像小河流一样的流淌,赵南钰根本抹不干净,他便静静地看着她哭。   宋鸾虽然哭但也还知道要喝药,端起眼前的碗,仰着喉咙一口气把苦涩的药汁全都喝进了肚子里。   她边哭边打嗝,似乎把赵南钰当成了个宣泄口,小拳头往他身上招呼,“我要死了呜呜呜。”   赵南钰任她打也不还手,看着她即便哭也还知道喝药的模样,竟是被逗笑了,“不会死。”   宋鸾现在还信他的话就有鬼了,她抹了抹眼角的泪,“侯太医亲口说的,我又不是没听见。”   “他在吓唬你,乖乖养好身子就不会有事。”   宋鸾心里的愤怒全都撒到了他的身上,她开始无理取闹,“你何必哄我?你也不喜欢我,我死了反而如你的愿了是不是?你是不是早就盼着我去死?”   这些话半真半假。   赵南钰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怕她发脾气伤到自己还把屋里的尖锐物品都给撤了,“没有。”   宋鸾心口的气发泄出来也就好受多了,她逐渐冷静,眼泪也渐渐收了起来,可她还是不肯给赵南钰一个好脸。   赵南钰也不强逼她,很贴心的给她留了独处的时间,离开之前,还不忘说:“你身体只是虚弱,还没有病入膏肓,不要自己吓自己,有我在,会好起来的。”   宋鸾没吱声,她真的不太想理他了。   她再迟钝也意识到赵南钰对她和以前很不一样,眼神中的轻蔑、阴森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入骨的缠绵。   晚上用膳,原本识哥儿也是该过来同他们一起,可这天晚上赵南钰没有让人把他带过来,而是让他留在前院。   宋鸾看见他就烦,赵南钰替她盛了一碗鸽子汤,她看了一眼就给推开了,不肯喝。   赵南钰似乎没生气,不吃这个就给她夹别的,无一例外,宋鸾全都一口没碰。   一顿饭下来,宋鸾压根没吃多少,她实在是没胃口。   她破罐破摔的想,把赵南钰惹急了两个人刚好可以翻脸,可偏偏这个男人没有。   夜里,宋鸾沐浴完从屏风后出来就看见赵南钰散着乌发坐在床边,他应该是在等她。   宋鸾本想目不斜视的爬上床,却被他大力拽进怀中,她被迫贴着他的胸膛,他轻笑一声,随后在她耳边低语呢喃,“你哪怕是想死我都不会给你机会。”   宋鸾单薄的小身板颤了颤,这话确实是男主能说出来的。   她多多少少感觉到,一个下午和晚上都不肯和他说话,赵南钰心里也不是那么平静。   赵南钰搂紧了她的腰,捁的她呼吸不畅,他似乎是想把她整个人都融入进自己的血骨之中,不生吞活剥不肯罢休。   赵南钰闭着眼睛,声音很低,“我昨晚做了个很甜的梦。”   他自说自话,“梦里面有你。”   宋鸾都没想到有生之年她竟然能听见赵南钰说这种话,她承认,某个时刻,她的心砰砰砰明显跳的比平时快。   赵南钰没有撒谎,梦里的确有她,若是宋鸾知道他梦里具体的画面,肯定又要骂他是个禽兽了。   赵南钰忽的把她按在床上,眸如星辰,专注的盯着她看,他覆在她的娇躯之上,修长细嫩的手指缠绕着她的发丝,迟迟没有得到她的回应,他又问,声音沙哑到极致:“你是一辈子不打算跟我说话吗?”   宋鸾别来眼,“没有。”   她需要宣泄口,而身为导火索的赵南钰自然就成了那个口子。   赵南钰低头轻轻吻过她的脸颊,把身下的人吻的气喘吁吁才松口,“还是太闲才有时间胡思乱想。”   宋鸾扭头,气的要死,“你别碰我。”   她都这样了,完全不想伺候他的兽欲!   宋鸾没发现,被亲吻的喘不上气来的时候,她看向赵南钰的眼睛里是有一丝喜欢的,只不过不明显而已。   赵南钰没打算对她做什么,这天夜里只是抱着她入眠,可惜就算他悔不当初,这个世界上也没有后悔药,他早已没有退路可走。   他会为她寻来世间所有的灵丹妙药,保她长命百岁。他会走上高位,拥有足够的权势才能操纵她的人生。   第二天睡醒之后,宋鸾睁着眼睛在床上冥想良久,她想开了。   从今天起她要,遵循太医的话好好吃药,不就是体虚吗?!不就是心脏病吗?会好的。   这一遭过后,她待识哥儿态度还一如从前,但是对赵南钰显然没有之前那么谄媚。   她的心思全部都写在脸上,没几天,甚至连底下伺候的人都知道,二少爷和夫人冷战了。 第三十四章   宋鸾和赵南钰的冷战说起来单纯的是她单方面的冷战,不怎么理他,可是赵南钰却还是和以前一样,每天从大理寺回来就往她的屋子里来,哪怕说不上两句话,也明明知道自己看不到她的好脸,也不生气。   宋鸾觉得现在这样也挺好的,她活的总之比前几个月都轻松,不再如履薄冰战战兢兢,这具身体已经这样了,她能做的只有好好吃药,至于赵南钰这个人爱咋咋地吧!她不伺候了。   不过男主不愧为男主,平日里气场强大,威慑力十足,即便宋鸾自暴自弃已经打算放弃抱他这条不靠谱的大腿,当着他的面也不敢太作。   那个男人笑眯眯的朝她看过来的时候,宋鸾心里一紧,手心后背冒着冷汗,酝酿好的不给面子的话通通都咽进喉咙里。   宋鸾本来嫌弃中药苦,从来是不肯好好喝药的,这回听了侯太医的话,喝药的时候比什么都乖,也不用别人催也不需要蜜饯,捏着鼻子仰着脖子咕噜咕噜一口气全都给灌了下去。   世界那么美好,她还想多活两年。   不知道是谁把她近来生病的事告诉了识哥儿,赵朝教他认字的时候他都心不在焉,字写的都不大好。   赵朝也并非不通情达理,小侄子听话懂事,是个乖巧的小宝贝,他也很喜欢识哥儿,即使是有时识哥儿犯了错或是学的不太认真,他也不忍心罚他。   这回赵朝也没有例外,替他将纸笔收了起来,把椅子上的小孩抱在自己怀里,问:“怎么了?心思都不在练字上?饿了吗还是累了?”   识哥儿对生疏的人都很冷漠,但是面对熟悉的亲人还是很软萌的也很好抱,他搂着赵朝的脖子,小脸很是丧气,他说:“娘亲好像生病了,昨晚爹爹都不让我去看娘亲,我有点担心。”   昨晚父亲不让他过去,今天早晨也没有答应。   识哥儿很听他父亲的话,几乎很少反抗或是提出异议,但是这回他真的憋不住了,想去看看母亲。   赵朝怔了怔,他竟然都没发觉宋鸾不知不觉的就已经在识哥儿的心里头留下了很重要的位置。   老实说,他很厌恶宋鸾这个女人,赵朝脸上戴惯了面具,谁也看不出来他的厌恶那么的深。他向来都认为宋鸾的死活不重要,甚至可以说如果宋鸾死了更好,她这个人是个祸害,还是个心思歹毒的祸害。   识哥儿两三岁就舍得下手打,天底下哪有她这样当娘的。   可现在看来,识哥儿似乎很喜欢她,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小孩的心就完全向着她。若是她就这么死了,识哥儿没了娘,恐怕要难过很久。   赵朝摸摸他的脑袋,“你是不是让我带你过去看看你娘亲?”   “嗯。”识哥儿趴在他的肩膀上,用力点头。   赵朝觉着宋鸾还真是娇气,动不动就病,正常来说,她体内“天青”的药还不到发作的量,而且他师傅配的毒药效总是比他配的更温和,若是用他的毒,宋鸾早就一命归西只剩下白骨了。   赵朝也不忍心看他难过,“那好吧,我带你过去。”   宋鸾在赵家最不喜欢的人里排第二的就是赵朝,笑里藏刀的赵朝看着就不是什么好人,俗话说的话,脸上笑嘻嘻,心里想杀了你。   她知道赵朝也很讨厌她,原书赵朝这个人怎么也能排上男四,逢上关键时刻就能起作用,女频玛丽苏的霸总文,女主总是被许多个男人同时喜欢。   《权臣》也是这个套路,小白花女主凭着她的娇弱引得各路男子的怜惜,赵朝在同女主见过两次面之后,就对女主动了心。   他男四兼男主弟弟的身份就注定了他得不到女主,即便如此,赵朝也将深情二字发挥的很好,为了女主终身不娶。   宋鸾看书的时候觉得作者脑子不太好,里面的男配个个为了女主终身不娶,苏的她一度想弃文,不过最终她还是忍了下来。   宋鸾正要喝药,就见小萝卜头钻了进来,葡萄一样漂亮的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她,识哥儿里眼里满满的担忧,他轻声的喊她,“娘亲。”   宋鸾将手里的碗放了下来,轻轻掐了掐他的脸颊,“你怎么跑过来了呀?今天不是还要上课吗?”   识哥儿抛开羞涩,好像都快要哭了,小孩子眼睛里的感情最纯粹,眼巴巴的望着她说:“爹爹告诉我,您生病了,我……我我有点担心。”   宋鸾心里一暖,胸口涩涩的,识哥儿这个孩子真的很好,好的她将来都不舍得丢下他。   宋鸾在现代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孤单的长大孤单的成长,大多数时候她都是一个人,和朋友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她好像从来没被这么真诚的关心过。   宋鸾眼角红了红,对他笑了一下,“没事,娘亲很快就能好起来。”   她也不知道多久才能好,只不过心悸发作很不好受。疼,就非常的疼。   识哥儿仰着脸,奶声问道:“母亲,药是不是很苦?你要不要吃糖?”   他每次发烧喝的药都很苦,他喝完药父亲都会奖励他两颗糖,识哥儿说着便将兜里的糖果拿了出来,小手摊开,掌心里躺着四颗被皱巴巴的糖纸包着的糖,“吃了就不苦了。”   这还是他攒下来的,父亲每次都给的很少,怕他吃坏牙齿。   一阵阵暖流汇入宋鸾的胸口,嘤嘤嘤,宝贝儿子真的好暖心。   她忍不住亲了亲他,“你留着自己吃,娘亲不怕苦的。”   识哥儿很倔强,硬是要把她递给她,“您吃。”   儿子随了父亲,有些事情上就是很固执,宋鸾只好拿了一颗糖咽了下去,“我吃一颗就够啦。”   识哥儿摇头,黑白分明的眼睛珠子巴巴的望着她,“不行的,要吃三颗才不苦。”   宋鸾没办法,又从他的小掌心里把剩下的两颗糖一起给吃了,“这样行了吗?”   识哥儿点头,“嗯嗯嗯不会苦了。”   赵朝站在门边静静地望着他们两个,没有出声打扰,金色的日光穿过窗格打在她的肩头,女人低着头,五官出挑,茉莉色的衣裳穿在她身上显得她更加的白。   赵朝发觉他这个二嫂的气质比起之前更好了,温柔沉静。   来之前,他还想过宋鸾是不是在装病?瞧她苍白的脸色,的确不像是装。   上回替她把过脉,她的气色也没有今日这样的差,外行人看不出来,他是大夫总能看出端倪来。   宋鸾体虚,这具身子亏损不少,像是有什么东西慢慢吞噬着她的生气。   宋鸾似乎发觉到了他的目光,抬起头来皱着眉望了他一眼,咳嗽两声,“三弟也在。”   赵朝对谁都面露三分笑,“我带识哥儿过来的。”   “谢谢了。”   “不必,我看识哥儿很担心二嫂,只好带他来看看。见二嫂并无大碍,我也就放心了。”   赵朝还是那个立场,宋鸾死不死都无所谓,死了更好。赵家的男人,她谁没勾引过?   先是阿衍,后是大哥。   死都便宜了她。   宋鸾假笑两声,生硬的回:“多谢关心。”   赵朝对识哥儿招招手,“走了,既然看过了也该回书房练字了。”   宋鸾一听就来气,赵朝眼中的轻蔑激起了她的怒火,她搂着识哥儿,冷笑两声,“今天就不练了。”   “二嫂,这……”   “哎哟,我心口又开始疼了。”宋鸾也懒得跟他废话,捂着胸口开始装。   识哥儿本来就不放心,听见她说疼,小脸唰就白透了,他对赵朝道:“叔叔,我想陪着我母亲。”   赵朝冷冷的看着她作戏,难得将情绪赤裸裸的摆在脸上,眼角挂着嘲讽的笑意,他说道:“二嫂真是好本事。”   宋鸾不搭理他,一门心思装疼。   赵朝被她气的要死又无可奈何,迈着大步拂袖而去。   他一走,宋鸾便不继续装下去了,可识哥儿显然被她吓坏,金豆子一颗接着一颗往下掉。   宋鸾又是心疼又是愧疚,轻声哄他,“识哥儿,不怕的,我没事儿啊。”   识哥儿默默给自己抹去眼泪,边打嗝边说:“我害怕。”   他怕母亲离他而去。   宋鸾安抚着他,“不怕不怕娘一直都在。”   识哥儿着哭着就在她怀里睡着了。   宋鸾轻手轻脚把他抱到床上去,脱完鞋盖好被子,又用手帕将他脸上的泪痕给擦干净。   面对这张和赵南钰相似的小脸,她长叹了口气,转身出了里间。   恰好有丫鬟来通报,说杨小姐来探望她。   宋鸾记得她,杨家三小姐杨若云,原书心机女配之一。   宋鸾想了想,心里猜测,这个时候,杨若云应该是来挑拨她和赵南钰的关系。   毕竟赵家人都看出来了,他们两个最近在冷战。   杨若云不可能放过这么好的机会不用,挑拨离间,让她对赵南钰撒泼作死,然后害他们夫妻二人渐行渐远。   宋鸾都想为她点赞。   她当然要顺着杨若云的心意来啦。   这男主她不要,谁爱要谁要。 第三十五章   杨若云在赵家待了小半个月,几乎没什么存在感,她低调的待在赵三夫人身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安分守己。   杨若云脸上画了淡妆,眉清目秀,温婉可人,嘴角边挂着温柔的笑,笑容妥帖且恰到好处,她款款走了进来,轻声喊了一声她,“表嫂。”   宋鸾知道杨若云是个很聪明的女子,能认清局势,有谋略有勇气,她装作反应平平的样子,开门见山的问:“三小姐过来找我有事吗?”   杨若云似乎看不见她脸上的不喜,也装成听不见她话中的敌意,这个表嫂惯来对谁都没个好脸,前些年她也早就见识过了的,何况她也早都练就了面不改色的本领。   她微笑着说:“姑姑听说这些日子表嫂与表哥好像有了矛盾,她心里担心,又不好来问,只好让我过来劝劝你们。”   宋鸾知道赵府里有不少人都盯着他们两个,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就全都知道了。何况赵府就这么点大,他们房中的消息想瞒也瞒不住。   说来他们夫妻二人关系不好才不稀奇,这都是常态了,这回之所以三夫人担心,一来是老太太那边还等着孙媳妇再生一个,多子多福,其二是三夫人本身也担心,之前这小两口明明相处的还算好,都肯同房了,这几天不知道怎么又快和以前一样的冷着了。   宋鸾哼了哼,一副油盐不进的固执模样,“没什么好劝的。”   杨若云笑了笑,“表嫂可不要和表哥置气,夫妻之间哪有隔夜仇,若这回是表哥生你的气,你便同他服个软,男人都很好哄。”   听起来杨若云仿佛是为了她好,实则这段话句句刺中要害,女配不愧是女配,挑拨离间的本事也是一流,原主本就是个骄傲的性子,主动和赵南钰和好都是不可能的事,更不可能低声下气的服软去哄那个男人。   宋鸾佯装恼怒,冷冷的瞪了她一眼,眼角都带着浓浓的不屑,她抬着下巴,故意开口说道:“服软?凭什么是我跟他服软?我又为什么要去哄他?真是可笑。”   杨若云低垂眼眸,唇角微勾,随后往前走了两步,亲昵的挽住她的手腕,忧心忡忡的劝慰她,“表嫂,退一步说,哪怕是表哥的错,你也不该和他生那么久的气,他平日里就够忙的了,我瞧着人都消瘦了不少。”   宋鸾默默的推开她的手,睥睨了她一眼,环抱着手说道:“你的意思,是要我忍气吞声咯?”   “自然不是,可表哥这个人沉默寡言,不懂得哄人,只得委屈表嫂了,免得姑姑又担心。”   她的话说的多好听,乍一听句句都是为了她,生怕她过的不好生怕吃亏,仔细想想,这些话若是落进了原主的耳朵里,全都是炸点。   宋鸾绷着脸,神色丝毫没有缓和,她的语气十分的差,“委屈?我为什么要受委屈?”她的眼尾微微往上挑了挑,眼神犀利的盯着杨若云看,装作不耐烦,随口道:“你不用再劝我了,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你若是担心你表哥气坏了,你大可以去劝他而不是来劝我。”   杨若云表情委屈,咬唇道:“是我话太多了,既然如此,我也不多打扰了。”   她慢慢的走出宋鸾的院子,清丽的脸庞神色不明,嘴角微翘,愉悦非常。这个宋鸾还是一如既往的惹人厌烦,亏她前些天还以为宋鸾改正了,原来也都是装给旁人看的。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宋鸾最好是一辈子都不要同赵南钰和好,她会眼看着宋鸾一点点把自己送上绝路。   宋鸾根本配不上赵南钰,除了容貌比她出色,品行学识哪有一样比的上她?   说来也巧,杨若云才出了淮水居便在长廊上碰见了刚回府的赵南钰,瞧见朝思暮想的人,她心跳的都比平时要快,红着脸走上去,规规矩矩的行了个礼,“表哥。”   赵南钰神色淡淡,“三妹妹。”   杨若云含情脉脉的看着他,鼓足了勇气开口说:“表哥刚回来吗?”   “嗯。”   “我……”话音一转,她忽然说:“真是巧了,我刚从表嫂那里出来。”   赵南钰本是没什么耐心搭理她的,他同这个远房表妹本来就不熟,总共也没见过几次,印象中这是个文静懂事的姑娘,听话识大体,和平常的大家闺秀没什么区别。   可是一听到宋鸾,他立马来了兴趣,饶有兴致的问:“你找她做什么?”   他记得,宋鸾除了和顾霜关系好一些,同其他女人关系都不怎么样,不是吵过架就是相互抓过头发,宋鸾从来都不怎么待见他这个远房表妹,怎么还说上话了呢?   杨若云不会放过任何的机会,她欲言又止道:“姑姑让我过来劝劝表嫂。”她皱着眉,“表哥你可千万不要怪表嫂,她只是不懂事而已,所以脾气才有些大。”   赵南钰听的都笑了,“什么?”   “难道不是吗?姑姑说你们好像是吵架了,连着几天都没好好说过话,我……”   赵南钰笑着打断她的话,笑容冰冷,“没吵架,转告母亲不必担忧。”顿了顿,他笑眯眯的接着说:“你表嫂发脾气蛮可爱的,我当然不会怪她。”   杨若云听的脑子发懵,这这这和她想的完全不一样啊?!怎么会这样呢?表哥不是应该很厌恶那个女人吗?!   她尚且没回过神,等反应过来才发现自己抓住了赵南钰的衣袖,眼前的男人眸光冰凉,冷硬的拂开她的手,笑起来比不笑还要恐怖,“我和她的事用不着你来管,你若是在京城待够了,我也可以让人将你送回江南。”   杨若云眼圈一红,反应极快,唯唯诺诺道:“是我唐突了,还请表哥不要怪罪。”   赵南钰瞥了她一眼,没再多说,转身便离开。   杨若云在原地咬牙跺脚,心里恨极了,她都不知道赵南钰什么时候待宋鸾如此宽容?!难道就因为她长得美吗?   那边宋鸾还不知道他们这一遭,屋里的识哥儿没睡多久就醒了。小孩子刚醒还脸上朦胧,呆呆傻傻的,任她帮他穿衣穿鞋。   识哥儿闻着母亲身上传来的浅香,伸出双手就要抱抱,宋鸾低低笑了声,把人抱在自己怀里,识哥儿用双手圈着她的脖子,整个人就像是挂在她身上。   赵南钰一进来看见的就是她哄孩子的画面,怔了一下,他不太开心的问:“识哥儿怎么在这里?这个时辰他不是该在练字吗?”   宋鸾听见了装作没听见,侧过身背对着他,低头哄着怀里的孩子。   赵南钰眸光暗了暗,明灭的烛火映照在他白皙的脸庞上,微收下颚,表情不虞,他走到识哥儿跟前,既然宋鸾不肯离他,他便问识哥儿,蹦出两个字,“说话。”   识哥儿仰着张懵懂的小脸,愣愣的看着忽然出现的父亲,声音很小,不仔细听根本听不见,“我求叔叔带我过来的。”   赵南钰面无表情,“下来。”   识哥儿捏紧了宋鸾的衣领,又缓缓地松开,小孩子还没办法抗拒父亲的威严,正准备手脚并用的从母亲身上爬下来,又忽然被抱住。   宋鸾搂着他不放,抬眸看着赵南钰,她虽然不想和他说话,但又怕他。   她吸了吸鼻子,“你对孩子撒什么气?你冲我来。”   赵南钰似笑非笑,拇指轻轻划过她娇嫩的脸颊,最后落在她的下巴上,轻抬起她的下巴,“我的气你受的住吗?”   他的语气极低极冷,宋鸾后背发冷,心理发颤,不是她不经吓,是男主气场太强大,漆黑的眼睛珠子看的她浑身都冷。   她别开脸,气鼓鼓的又不说话。因为她的确受不住赵南钰的怒气。   识哥儿还是从宋鸾腿上挣脱下地,乖乖巧巧的站在赵南钰的跟前,低声认错,“父亲,是我做错了。”   “错在哪里?”   “我不该过来打扰母亲。”   父亲早晨离开时对他说过,不许他过去是想让母亲好好养病,可是他没有忍住。识哥儿想着便想着眼睛红了一圈,他坚强的没哭出声,眼泪珠子顺着他的脸颊往下流。   赵南钰叹气,蹲下身子轻柔的替他抹去脸颊的泪珠,“下次不要再犯了。你母亲近来身子不好,以后也不要叫她抱你。”   宋鸾没忍住,冲他喊,“我乐意!你管的着吗?”   赵南钰的视线缓缓移到她脸上,若有所思,一字一句的问:“我管不着你?嗯?”   他拍拍识哥儿的脑袋,又叫了个丫鬟进来,吩咐丫鬟将识哥儿抱回了前院。   卧室里只剩他们两个人,宋鸾往后缩了缩,冲动的吼了他之后又闭紧了嘴巴。   赵南钰忍了她刻意的忽视这么多天已经是极限,他一步步朝缩在墙角的女人走了过去。 第三十六章   赵南钰这副阴沉沉的模样还怪吓人,脸色苍白冷若冰霜,宋鸾往床角缩了缩,娇躯微微颤抖,踏前几天惶惶的认为自己快死了,脾气一下子就被刺激了上来,这两天清醒了一点,觉得自己也并不是无药可医的。   原书的很多的情节都得到了改变,识哥儿的腿不会断,女主也没有出现,她没有和怀瑾私奔,赵闻衍没有爱上她更没有要为她寻死觅活,所有人的故事走向都不一样了。   她这个提前知道情节和大半结局的穿越者,没道理还混的比其他人惨。他们能变那她应该也能变,而不用受原书情节的限制。   宋鸾捏紧了身下的被子,她也是欺软怕硬的性子,赵南钰稍微凶一点她就怕,还是打从心底的怕。   赵南钰拍了拍床头,温声细语,“过来。”   这轻柔的嗓音在宋鸾的耳朵里就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了,头皮发麻,紧绷着她的身体,她拼命摇头。   她又不是傻子,他叫她过去就过去吗?赵南钰的脸色摆明了就是在说过来我就不给你好果子吃!   赵南钰歪头笑了一下,纯粹清澈的笑容看的她一阵晃神,因为他的相貌当真十分出色,不仅仅是能用俊俏二字来形容,而是惊艳、漂亮。五官精巧,挑不出一处瑕疵。而他笑的时候,精致的五官更加生动。   宋鸾面若敷粉,脸颊滚烫滚烫的,原本白嫩嫩的耳朵尖也爬上一抹粉红色。她低下头,深呼吸两口气,不再看赵南钰。   “不理我?”赵南钰也看得出从侯太医府上回来之后,宋鸾对他的态度显而易见的改变了,胆量更大,好像还有点迁怒他的意思。   宋鸾咬紧牙关就是不吭声。   赵南钰给气笑了,眉间都浮着浅浅的笑意,他粗暴的抓住她的手腕,把人直接从角落里抓了出来,细细的吻过她。   宋鸾被亲的七荤八素,晕头转向。   她其实也很聪明,她不是瞎子怎么看不出赵南钰有一点点喜欢上她了呢?可是这点喜欢还太微不足道了,不够用。   她仗着这点喜欢有底线的试探着赵南钰,故意冷落他。   其实宋鸾觉得这个男人除了腹黑心冷掌控欲变态的缺点,其他地方还是很好的。专心专情,未来又是个权臣。   可宋鸾是绝不能接受一辈子被困在后院,生活命运都掌控在他人之手。   宋鸾挣脱不开,面色桃红,被他吻的喘不上气,身体软成了一滩水,唇瓣也被咬疼了,她嘶了一声,然后说:“别亲了,我疼。”   “很疼,抱歉。”他嘴上虽说着抱歉的话,动作依旧不管不顾不知轻重,   微微凉的手指慢慢从她的背脊往上爬,她身上的衣裳也不知不觉滑落,赵南钰撞的越发的狠。   宋鸾架不住他的攻势,一个劲的往后逃,她当然逃不开很快便被捉了回来。   赵南钰轻笑了声,附在她耳边轻声问:“这两天你晾着我似乎很开心啊?”   他不在的时候就眉开眼笑。   赵南钰眸光灼灼,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宋鸾被他盯的头皮发麻,她招架架不住他的逼问,五根手指深深陷进他背后的血肉,用力掐他的背,“我都快死了你还欺负我!”   赵南钰的眼睛里爬满了细细的血丝,气势凌冽,“不许胡说八道。”   宋鸾推开他,紧紧抱着被子,气喘吁吁,发丝被汗水浸透,她没什么力气的说:“侯太医那天说过我是因为吃了不该吃的东西才会这样,可是我想不通我到底吃了什么?我自己都不知道,我也想不到谁会来害我。”   赵南钰停滞片刻,低垂眼眸,他捧着她的脸,轻声说道:“是我不好,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赵南钰总算明白她这些日子的冷落是因为什么,大概就是怪罪明明在赵府,他都没有护住她。这种误解总比她知道下毒的人是他要好的多。   呸!明明是你下的毒,不承认还在这里装模作样。   宋鸾闭上眼睛接着说:“我若是活不长,你大可以再找一个,我看你表妹杨若云就很中意你,若是你也喜欢她,也还想娶她,我不会阻拦的。”   杨若云,好歹书里也是差点就能嫁给男主的人。温柔大气的模样怎么看都是男主喜欢的。   如果不是方才在长廊上碰见了杨若云,赵南钰几乎想不起来她长得什么模样。他揉揉眉心,“我不喜欢她。”   宋鸾讶然,他直接就给否认了。   赵南钰将盖过她头顶的被子给拽了下来,宋鸾的脸蛋红彤彤,也不知是不是在被子里不透气而闷出来的。   他问:“她今天过来跟你都过来跟你说了些什么?”   宋鸾想了想,决定还是往好了说,“她劝我哄哄你,对你服软,还叫我不要对你发脾气。”   看,多好的女配。   女主没出现,没关系!还有女配呀。   可惜赵南钰似乎没有领会到她话里的意思,眉峰蹙紧,“下次不要让她进来了。”   乱七八糟也不知道会对宋鸾说些什么,这些无关紧要的人真的很讨厌,恨不得通通都消失才好。   时至今日,赵南钰对怀瑾的杀意丝毫没有减弱,他只是一直在忍耐。   之前那些和她有过关联不清不楚的男人,他全都想要除去。赵南钰哪怕是想到宋鸾可能喜欢过他们中的任意一个,内心的妒火烧的旺盛,无法容忍。   “她可是你的表妹,这点面子不给,估计又有人说我不懂礼数,目中无人了。”   “没人敢说你。”   宋鸾蜷缩起身体,今天说这么多的话已经很累了,放才又被他折腾了一通,下上眼皮子都在打架,“我想睡觉了。”   赵南钰却没有放过她的意思,架着她的腿弯搭在自己的腰上,凑近了她的耳畔,轻声吹气,“不着急,还早。”   芙蓉帐暖,屋内低低的啜泣声很是暧昧,这声音到后半夜才降下来。   宋鸾意识朦胧,哭哭啼啼,半死不活,似乎也察觉到男人好像生气了,却不知又是哪句话触碰到他的逆鳞,招来这么狠的惩罚。   赵南钰轻笑,声线很低声音沙哑着问:“你就这么轻易把我推给别人,所以之前说喜欢我都是假的吧?”   当然是假的。这还用问?   这天过后,赵南钰不慌不忙,表现沉静,而宋鸾也肯搭理他了,虽然没有之前那么热络。   赵南钰每日让人送来的汤汤药药都没少,宋鸾的气色肉眼可见的好了些,当然也只是好了一点点。身体的调养本来就是一件长久的事,哪怕宋鸾自己心急也没有办法,只得一步步来。   赵南钰像是怕她不会好好吃药一样,每天早晨和晚上都会亲自盯着她把碗里的药给喝光,喝药苦舌头,接连喝了一个月,宋鸾心态再怎么好偶尔也会想发脾气,可被他密不透风的看着,哪怕她想发泄都没机会。   赵三夫人看着两人不冷不热的样子,心里着急也没有办法,她愣是打听不出来消息,一个多月都快过去两人还是那样。   府里不乏看热闹的,这其中最高兴的莫过于杨若云,她巴不得他们两人这辈子都别和好,宋鸾一直和赵南钰闹下去她才有机会。   她不会轻易死心,即便是被表哥骂了一顿又或者说被威胁,她都不死心。   宋鸾配不上他,就是配不上。只有她才配得上她表哥。   赵南钰从始至终就没有把这个不重要的妹妹放在心上过,甚至连收拾都忘记去收拾她了。   他这些天一直在查了怀瑾这个人,怀瑾上回被踹出一口血后还没长记性,这两天在后院的围墙外蹲着、晃荡,应该是想找机会进来哥宋鸾叙旧聊天,而赵南钰是绝不可能把他放进来。   查怀瑾的时候,赵南钰还知道了一件非常有意思的事,宋鸾似乎把她一大半的金银珠宝钱财首饰都藏到了怀瑾那里。   赵南钰稍微用脑子一想,便想通了她为什么把东西藏在那里,十成是为了将来离开做的打算。   明着离开或者是暗着离开,都可以拿了财宝就走。这法子方便还省心。   盛夏将至,日子也逐渐变得热闹起来。   皇上生辰,宫中设宴,但凡是受了邀请进宫庆贺的官员,都可带上一名家眷。   赵南钰自然是要把宋鸾带上的,宋鸾非常不情愿去。   这回进宫原书中有过细致的描写,皇宫一听就是很容易发生故事的地方,原主喝了很多酒,喝多脸烫,她偷偷从大厅里溜了出去吹风。   一行人浩浩荡荡去了池塘边赏荷,你一言我一语七嘴八舌。   原主早前得罪过不少人,有人往她的酒杯里下了药,虽不致死,但也能让人吃不少的苦头。   原主走到池塘边,小腹忽的坠坠发疼,一波接着一波而来,她渐渐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扶着栏杆,她疼的脸发白说不出话时,贺润冒了出来,不顾其他人的眼光,将她拦腰抱起。   男主随后而来,冷着脸望着她躺在贺润怀里的模样,又冷眼看着她疼的捂着肚子胡乱叫的狼狈样,没有把她从贺润怀里接过,只是去替她叫了太医过来。   宋鸾算不着日子,也不知道谁害的她,她是真不想吃这份苦,也不想拉扯到其他人。   可这事她不想去也没用。赵南钰的家眷只有她一人。   临出发那天,宋鸾还是乖乖上了马车和赵南钰一起进了宫。   她默默地想,不喝那杯被下了药的酒就行了。   赵南钰难得真心实意对她笑了一次,捏了捏她的脸,“嗯,好看。”   他的意思是她的气色好看了许多,不像前些日子,看着都活不长。 第三十七章   宫中的宴会非同小可,赵家也不止赵南钰要去,大房二房在宫中有官职的人也都得去。也不知道是谁传出来的消息,说皇上想趁着这次的寿辰替几位尚未成亲的皇子指婚,几位最有可能夺得东宫之位的皇子都位列其中。   这个消息一传出来,京城中许多尚未出嫁的高门贵女都闻风而动,皇子身份尊贵,若是自家能和皇家结亲,当然是一桩大大的好事。   赵家只有二房有个姑娘,身子骨不太好,常常生病,故此这些年大部分的时间她都在庄外修养,这两年身体逐渐转好才回京城。这个妹妹今年刚刚及笄,二太太这回好说歹说总算说动了二爷将她带上。   赵家的两辆马车就停在门前,宋鸾上马车之前才见到这个几乎从不露面的妹妹,赵敏会样貌姣好,气质娴静,亭亭玉立的小姑娘静静站着都别有一番风景。   赵敏会也看见了她,福了福身子,同她行了个礼,语气疏离,“二嫂。”   赵敏会今日穿的很是喜庆,红裙衬的她娇俏灵动,五官秀致肌肤细腻,手腕上套了成色极好的玉佩。   宋鸾对她扯出一抹很友好的笑容,“五妹。”   赵南钰似乎不怎么关心这个妹妹,瞥了一眼点了点头便算是打过招呼了,他轻扣住宋鸾的五指,出声道:“时辰不早了,走吧。”   宋鸾跟着他上了马车,赵府离宫门处倒是不远,但是因为今日进宫的官员及家眷实在太多,一时半会宫门口竟是堵住了,马车像是一条长龙。   宋鸾没忍住好奇心,打开车窗,伸出脑袋往外看了两眼,发现队伍极长,估摸着轮到他们还有得等,她缩回脸,规规矩矩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马车里其实不大,刚好能容下他们两个人,宋鸾的身边没有别人,无聊至极之下她只好和赵南钰说话,她问道:“二伯今天怎么带着敏会妹妹进宫?难不成他也想让敏会妹妹在皇上露个脸去和皇子结亲?”   赵南钰低低嗯了一声,大掌握着她微凉的手,漫不经心的开口道:“几位皇子都还没有正妃,二叔想替五妹争取机会也在意料之中。”   他深深看了一眼宋鸾,更加用力的握着她的手掌,这世上多的是趋炎附势为权势倾倒的人,就连宋鸾也是,他记得她喜欢金银珠宝权势地位,喜欢被高高捧着的那种感觉。   宋鸾还不知道这个男人又想起了她的过去,她点了点头,“人往高处走,能理解。”   赵南钰轻叹一声,“是啊。”   他如今也看开了,她既然喜欢那些,那么他就会把那一切拱手送到她眼前,不让她有逃脱的机会。   绝对的权势,就以为这不容反抗。   其实赵二爷的算盘打错了,皇上替皇子们选妃的消息多半是从宫里传来的,十之八九还是皇上刻意让人散布的消息,自古以来,皇子的婚事从来不是讲究两情相悦,而是各方势力的博弈。当今圣上生性多疑,恐怕早早就将人选给定下来了,均衡各方的实力。   等了莫约半个时辰,赵南钰和她的马车才总算进了宫,下了马车走到正殿前,赵南钰似乎碰见了熟人。   来人身姿俊朗,相貌出尘,唇畔挂着浅浅的笑意,如春风化雨。男人一袭深色的衣袍,头顶佩戴着做工精致的白玉冠,远远看过去也是俊俏少年。   “阿钰,也真是巧,还没进殿就碰见了。”   赵南钰拱手道:“六殿下。”   宋鸾恍然大悟,她的直觉是对的,刚才看他脸上的笑容就觉得虚假,原来她这是碰见了这本书的第二大赢家,六殿下也就是后来登基的新皇。   六殿下和赵南钰关系好也不是没有道理,两个人心狠手辣的作风太过相似,赵南钰的手段在六殿下之上,而六殿下的狠心也是无人能及。   救过他命且待他一心一意的青梅,也是说毁就毁的。   这位六殿下未登基之前,看起来就是个很好相处的少年,笑意款款,如沐春风。可登基之后,变脸极快,大刀阔斧的改革,杀了不少人,说是血流成河也不为过。   六殿下的眸光好像在宋鸾的脸上停留了片刻,笑意不减,“阿钰,这位便是你的夫人吗?这还是我第一次见。”   “嗯。”殿前风口,宋鸾嫩白的小脸没多久就被风给吹红了,赵南钰站在她身前替她挡了不少的风。   顿了顿,他又说:“殿下,我们进去说话吧。”   六殿下挑眉,也没想到他这位至交好友会这么心疼他的夫人,当年闹得轰轰烈烈,谁不知道宋家三小姐对这桩亲事不满意?这些年也没少兴风作浪。   他以为阿钰是厌恶极了这位能作的夫人,所以他从来没在阿钰面前提起过他的夫人。如今看来好像与传闻不太一样。   阿钰分明就很维护宋家的三小姐。   “也好,进去说吧。”   宋鸾头一回进宫也被宫里的阵仗给吓住了,哪怕是喜事,气氛也庄严肃穆,天子的威严不是说着玩的。   整座皇宫里她认得的并且熟悉的人只有赵南钰,也就不得不依靠他,赵南钰似乎察觉到她的紧张和不安,紧握着她的手一直没松开,安抚道:“不用担心,你跟着我就好。”   宋鸾当然要跟着他不放,首先那杯被人下了药的酒她就不想喝,其次她绝不能让赵南钰看见贺润和她搂搂抱抱的画面。   其实一开始,宋鸾也担心自己擅自更改原书情节会不会遭受报应?渐渐地,她发现其他人的命运被改变,而她也没得到惩罚,就逐渐放下心了。   等众人入座,圣驾将至。   太监掐着嗓子尖尖的声调听得宋鸾耳朵疼,尽管当今圣上已经不年轻,身体也很虚弱,虽龙钟老态,但是皇帝的威严还是使得众人不敢直视。   皇上坐在高位,难得笑了笑,“今晚不必拘束。”   他虽然发了话但底下坐着臣子们都不敢把这话当真,皇上今日兴致好像很好,平素板着脸,今夜他脸上的笑就没下去过。   宋鸾只在最开始时小心翼翼瞧了一眼皇上,其余的时辰都低着头只顾吃自己碗里的东西,她同赵南钰坐在靠后的位置,每桌的食物都是定量的,不多不少。   皇宫里的食物都比外边的好吃,看起来也更加精致,宋鸾眼前的盘子里放了几块凤梨酥,她试着尝了一口,不甜不腻味道很好,她忍不住吃了一块又一块,没一会儿盘子就见了空,可惜每人只有一小盘,吃完就没有了。   宋鸾吃多了嘴巴就有些干,可是她根本不敢倒水喝,今晚打定主意不喝任何东西。   她本来就饿了,方才吃的这点不够她垫肚子的,她舔了舔唇,还是馋的慌。   赵南钰默默将他面前的凤梨酥推给她,“吃吧。”   宋鸾怕越吃越渴,但是又抵挡不住那股子馋意,便又吃了两块。赵南钰观察细致,也怕她渴了,又贴心的替她倒了杯水,推到她跟前,“喝口水。”   宋鸾现在就犹如惊弓之鸟,连忙推拒,“不用了,我不渴。”   她咽了咽口水,干渴的嗓子得到了缓和。   高位上的皇帝不知被什么逗的大笑,目光柔和的望向底下坐着的人,皇上突然举起酒杯,缓缓说道:“朕同各位爱卿一同喝一杯。”   众人全都站了起来,宋鸾也赶紧爬了起来,她不得已端起酒杯,眼看着所有人都将酒喝了下去,她咬了咬,只是将唇贴在杯口上,还是没有喝一滴酒。   这样大的场合,除了下药想害她的人之外,应该没人关注她有没有喝这杯酒。   果然,没人看她,宋鸾松了口气,缓缓坐下,她这个时候才发现对面就坐着她的妹妹宋瑜。   宋瑜也察觉到了她的目光,对她微微一笑。   宋鸾也朝她虚假一笑,宋瑜边上坐着宋合卿。   宋家女孩子多,这个妹妹还是很有本事的,最终让哥哥带上了她进宫而不是其他姐妹,想必她也是想当王妃的众多女子之一。   这个朝代女子嫡庶分的不是那么严重,总归都是要嫁出去的,地位都差不了太多。   可即便是如此,宋瑜这种身份想要嫁给皇子还是很难,宋家也算的上是高门,但是和皇家比还差的太多。   赵南钰见她跟前的酒动都没有动,笑脸吟吟的说:“这是宫里特供的果酒,味道极好,我记得你很喜欢喝果酒,怎么不喝?”   她随便扯了个借口,“我怕出丑。”   赵南钰了然,宋鸾爱喝酒但酒量确实不好,喝一点点就醉。   “那就不在宫里喝,一会儿我让人带些回府。”   “好。”   皇上正在和他的几个儿子们说话,父子天伦,好不和谐。   晚宴结束之后众人还要陪着皇帝一同去御花园看烟花,好不容易等到快吃完,皇帝接连丢了好几道圣旨。   全部都是赐婚的圣旨。其中也有六殿下的。   大多数人都没想到,皇上早就提前物色好了人,似乎就等着今天来宣旨。   六殿下生母地位卑微,且早早就亡故,这些皇子之中他的势力目前看来最为单薄,而皇上却将显赫的宣国公府的嫡女赐给了他。   宣国公府已经荣耀多年,手握兵权,宣正晴乃是国公府里最受宠爱的女儿,老太太和她的父母都最疼她。   圣旨下来,哪怕宣正晴对六殿下无意,也不得不跪下谢恩。   宋鸾看着六殿下眼中的笑意,一时也看不出他对这桩婚事到底满不满意,按道理说宣国公府能替他增势,他没道理不满意。   宋鸾却想到了原书中的情节,书里写过新帝登基之后,后宫新建了一座奢华至极的宫殿,传说里面囚着一名女子,多年来,从未有人见过里面的女子相貌如何。不过众人都猜,一定是国色天香般的容颜才让新帝为她打造了这座宫殿。   她怎么看,都不觉得宣正晴是那个女人。   皇上似乎累了,吩咐众人,等到了时辰便去御花园看烟花。   吩咐完皇上便离开了正殿。   宋鸾头顶无形的压力顿时少了,整个人都自在不少,对面的宋瑜忽然起身朝她走了过来,她脸上挂着讨喜的笑,“姐姐,殿中太闷了,你能不能陪我出去吹吹风?”   宋鸾想都没想就要拒绝,她绝对不要离开赵南钰一步,“我还好。”   宋瑜脸皮子薄,被她这么一拒绝脸都红了,磕磕巴巴好不可怜,这副模样让别人看去,又要以为她不讲道理的姐姐在欺负她,“姐姐,我一个人实在害怕,咱们做个伴不好吗?”   宋鸾摇头,半点面子都没给她,“不太好。”她突然挽住赵南钰的手,“阿钰也喝多了,我得陪他。”   宋瑜被连着拒绝两回,也没有第三次开口的勇气,咬着牙回了自己位置。   她一走,宋鸾便松开了身边男人的臂弯。   正殿里已有不少人出去了,或是吹风透气或是提前去御花园里等着。   赵南钰问她,“吃饱了吗?”   “吃饱了。”   她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渴,但是她还得继续憋到出宫才敢碰水。   赵南钰点点头,“走吧,我带你在宫里转转。”   “好啊。”   宋鸾也想看看古代的皇宫都是什么样的,是否真的有历史书里描述的那般华丽。   红色的灯笼点满了宫阙,禁宫之中满是一片红色。   宫殿巍峨,雕刻精巧。   穿过两条小道,便到了后殿,赵南钰在湖畔边又碰见了六殿下,这回他身边跟着个小太监,仔细一看,小太监模样很好看,秀气的不像是个男孩子。   宋鸾几乎是一眼就看出来小太监是个女孩,大抵是刻意扮成太监跟在六殿下身边。   湖畔的亭子边还有不少人,六殿下好像对她没有防备,当着她和赵南钰的面,大大方方的捏小太监的脸,笑眯眯的逗人家。   宋鸾不敢看也不想看,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赵南钰是他的交心好友,但她可什么都不是。   六殿下和赵南钰有话要说,他弯着一双桃花眼,深深的朝她望过来,“宋小姐,有空吗?”   “啊?”   “阿云胆子小,第一回 进宫,你能否带着她在这四周转转?”六殿下直接将小太监的手交给她,神情温柔对小姑娘说:“跟着这位姐姐。”   “好。”   宋鸾郁闷的要命,说的她好像不是第一回 进宫,她不怕一样!?可这两个男人要单独聊,她也没办法。   认命的牵起小姑娘的手往不远处带了带,宋鸾不敢离他们太远,站在一抬眼就能看见他们的位置。   她边上的小姑娘也安安静静的待着,宋鸾擦干净身边的位置,说道:“我们坐着看鱼吧?”   “好。”   两个人盯着湖里的鲤鱼看,没多久她们身后就热闹了起来。原是宋瑜和她一众的好姐妹也都过来了。   “姐姐,你也在呢。”   宋鸾靠着栏杆,望着亭子里还在和六殿下说话的男人,不安的心稍微放了下来,她说:“在看鱼。”   “鱼好看吗?”   好看,比你好看多了。   宋鸾天生就讨厌宋瑜,心底的厌恶压都压不住,她很不耐烦的转过头说:“不好看,所以我要走了。你要是喜欢你自己慢慢看。”   好在原主对宋瑜就从来没有好脸,所以她对宋瑜说出的这些话也就不奇怪。   宋鸾迈开步子就要走,小腹传来阵阵尖锐的刺痛,她的腿立马软了下来,疼的差点跌倒在地,好在身侧的阿云顺势扶了她一把。   小姑娘的声音很甜,她很担心的问:“你怎么啦?”   这次的痛和上次心口疼不太一样,小腹跟被人用重拳击打了一样,血肉在肚子里搅动,额头冷汗阵阵,她张了张嘴,还不至于说不出话来,“我肚子好疼………”   这种疼痛不给她丝毫喘息的机会,一分一秒都是折磨,原本红润的唇瓣此刻惨白无比,宋鸾掐着阿云的手腕,紧绷牙关不让自己叫出来。   阿云显然被吓坏了,想要去叫人,但又没办法放开她,急的快要掉泪。   宋鸾小脸煞白,意识还很清醒,她大口的喘气,下唇已经被咬出血了。   就在这个时候,人群中忽然冒出个男人,贺润神色焦急,一把将阿云给推开,把宋鸾抱了起来,“你怎么了?!到底怎么回事?”   宋鸾恨不得现在两眼一黑昏过去算了,她就要从贺润身上挣脱,奈何疼的没有力气,推不动他。   忽然之间,耳朵一阵风掠过。   赵南钰总算出现了,急匆匆的从亭子里跑过来,他冷冷注视着贺润,眼中仿佛淬了毒,恨不得将贺润搭在她身上的手给剁了。   赵南钰果断的将宋鸾抢了过来,怀中的女人血色褪尽,发丝被冷汗打的湿透。宋鸾松懈下来,搂住他的腰,将脸埋在他的胸口,颇为委屈,“我好疼。”   真的疼,还是清醒的感知身体的疼痛。   比每回生理期来时疼的还要多百倍。   她明明连一滴水都没碰,为什么还是中招了!?为什么贺润还是出现了?! 第三十八章   赵南钰问六殿下借了间屋子,将肚子疼的满头大汗的宋鸾抱在床上,她本来忍得很好,可是赵南钰抱着就再也忍不下去,唇齿间溢出两声低啜,抓紧了他的衣裳不松开,泪流满面,止都止不住。   赵南钰望着她干涸的唇瓣就要起身替她倒杯水,床上的人颤颤巍巍的伸出手指头,没什么力气也要抓紧他的衣角,气若游丝,“别走。”   这种钝痛实在是太难熬,把人越折磨越清醒。   虽然平素宋鸾怕赵南钰怕的要死,但是如今整个皇宫里也只有他能给她带来安全感。宋鸾眼角泪光闪闪,眼眶周围红通通像兔子,相当的可怜。   赵南钰又坐了回来,握住她的手低声道:“好,我不走。”他的背脊绷的紧紧,眼眶中爬满了血丝,神色冷峻,他转过头,言辞恳切的对身后的六殿下说道:“劳烦六殿下,帮臣请一位太医。”   顿了顿,他又补了两个字,“尽快。”   今晚赵南钰待宋鸾如何六殿下都看在眼里,当下便吩咐人去太医院请了太医过来。   宋瑜站在外边看着,心里紧张的不行,一直绞着手里的帕子,她的脸色很难看,白的吓人。   宋瑜得承认宋鸾桌前的酒杯里的确有她下的毒,那是她进宫之前费了很大劲找过来的,那药除了让人肚子疼也没别的害处,她虽然厌恶这个姐姐,但再怎么讨厌宋鸾也是她姐姐,她不敢要她的命。   可是今晚,她就坐在宋鸾对面,盯着她一个晚上,所以宋瑜知道宋鸾根本就没有喝酒!从头到尾就没有碰过酒杯!   那宋鸾怎么会中毒呢!?宋瑜咬着牙甚至开始怀疑宋鸾早就看穿了她而装的。可是宋鸾疼的说不出话的样子又不像是装的。一时之间,宋瑜也糊涂了,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太医很快就从太医院被请了过来,六殿下亲自发了话他不敢耽搁,赶紧上前把脉,仔细诊断之后松了口气,转头让身后的徒弟去太医院拿解药了。   赵南钰沉着脸,下颚线条冷硬,从内而外散发处一股阴翳的气息,他哑着声问:“太医,我夫人这是怎么了?”   他握紧了五根手指,指尖发白,方才那个瞬间他几乎以为宋鸾快死了。   太医缓缓道:“夫人是误食了青萝,所以肚子才会疼,吃过解药便会好了。”   “青萝?”   太医赶忙解释,“这是一种南疆传来的毒药,此药也不算恶毒,吃了之后不会要人性命,只会让人一直疼下去。”   六殿下最先反应过来,大手一挥,“去查查看,毒是从哪里来的。”   宋瑜的一颗心猛然间提到半空,她自诩是做的天衣无缝,也不怕被查,那酒杯经过了那么多人之手,怎么也查不到她头上来,宋瑜强迫自己渐渐放宽心。   太医院有现成的解药,小徒弟很快便将解药送了过来,赵南钰将宋鸾扶了起来,轻轻的将解药喂进了她肚子里,又小心翼翼给她喂了口水。   宋鸾的后背早已湿透,由于疼痛她一直在咬自己的唇瓣,咬出了好些细碎的伤口。   “别咬自己。”赵南钰看不过去。   宋鸾埋在他的胸口呜呜呜的哭,赵南钰拿出帕子替她擦干净脸上的汗珠,把手指头伸到她的唇边,“咬我吧。”   宋鸾也没跟他客气,张开嘴咬了上去,立马留了两个伤口下来。   好在解药很快发挥作用,小腹的疼痛渐渐减轻,慢慢地那股子汹涌的痛感便消失了,宋鸾这才松开牙齿。   她整个人就像是刚刚被从水里捞起来,狼狈可怜。   她中了毒的事并没有惊动很多人,今天这种大好的日子,也没人会把这种事捅到皇上面前,惹的他老人家不痛快。   故此,也只有当时在湖畔的几个人知道。   很快,六殿下的人也回来了,一并被带回来的还有宋鸾桌上的酒杯,“启禀殿下,酒里被人下了毒。”   “知道了,退下吧。”   赵南钰听见了这句话似乎并不意外,宫中的肮脏事他也是见过不少的,他扯起抹嘲讽的笑容,直接往茶杯里下毒,可见那人手段心智都很一般。   因为太容易查出来了。   宋鸾的四肢都没有力气,她太累了,躺在赵南钰怀中安安静静的睡了过去,也就没听见这句话。   赵南钰替她盖好被子,起身对六殿下说道:“多谢殿下出手相助。”   “何必如此客气。”   赵南钰的目光有意无意从宋瑜身上扫过,漫不经心的摩挲着手上的扳指,他淡淡道:“时辰快到了,皇上也快到御花园了。”   六殿下道:“你留下好好照看她,父皇那边我自然会替你说话。”   “有劳殿下了。”   六殿下都走了,其他人自然也不好继续留在这里。   只是六殿下身边的小太监还不愿意离开,她还是年纪太小,刚刚被宋鸾的模样吓的不轻,眼圈发红,揪着他的衣裳,“她怎么样了?没事了吗?”   六殿下拍拍她的脑袋,“你不要瞎想,不会有事的。”他顺势握着她的手,“你不是想看烟花吗?来,我带你过去。”   小姑娘三两声就被他哄的团团转,晕头转向的就被他给带了出去。   人都走的差不多,殿中很快便安静了下来。赵南钰守在宋鸾的床边,拇指在她苍白的脸上流连忘返。   宋鸾晕晕乎乎,身体好像浮浮沉沉飘在半空中,梦境总是千奇百怪,很多光怪陆离的画面一连串的往她的脑子里钻。   赵南钰垂着眼望见她微微蹙眉的模样,怀中的人胸口起伏平稳,呼吸声却很细弱,唇色仍旧发白。   赵南钰替她找了套合身的衣裳,面不改色的替她脱去身上早已被汗打的湿透的衣服,目不斜视帮她换上新的。   宋鸾在梦中都不得安生,有个声音一直在她耳边,低沉沙哑,吵的她睡不着。   赵南钰细细的抚摸着她的脸,缱绻缠绵,“明明已经将你看的这么紧了,怎么还是出事了呢?真是一刻都不能让你离开我的视线。”   “看来以后还是得让你乖乖待在家里面,也免得你吃这么多苦。刚刚一定很痛吧,我看着都心疼。”他轻吻上她的额头,“别担心,不会让你白白吃苦的。”   宋鸾被他的声音给吵醒,缓缓睁开眼睛就望见身边的男人,她睡了一觉身上也恢复了点力气,她张了张嘴,问道:“查出些什么了吗?”   她比任何人都想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书里写的是原主喝的酒水里被下了毒,可是她真的没碰酒水,为什么会中毒?   最奇怪的是,方才在大殿里宋鸾也没有看见贺润,为什么他又忽然出现在宫内?她如此小心的避着原书的情节,最后到底是为什么这一切还是发生了?   “你的酒里被人下了青萝。”赵南钰也没打算瞒着她,如实告知。   刹那间,宋鸾的小脸上好不容易起来的一点血色顿时又退的干净,惨白着张脸,看着就很吓人,她的身躯还是软绵绵的,勉强靠在他才能坐稳。   宋鸾不死心的继续问:“我吃的东西里没有吗?”   赵南钰摇摇头,“吃食里没有。”   宋鸾心都凉了半截,她真的没碰酒水,进宫之后吃的最多的就是凤梨酥,可是赵南钰也是吃了的。   她心里有个大胆的猜测,之前发生过的重重在脑子里串成一条线,她示弱讨好,赵南钰还是对她下了手,她对怀瑾贺润避之不及,可是赵南钰仍然认为他们之间和她不清不楚,她这次小心谨慎依然没有逃开这次陷害,的确,她很努力的避开了原书中原主走过的路,可是每件事的结果都没有改变。   也就是说,书中的情节因为她是个穿越者而改动,可是她的结局并不会改变。总有其他原因会让走到原书的结局。   书里其他所有人的未来都能变,只有身为穿书者的她不能变。   她的人设崩坏了也没有关系,命运线还是会被一双无形之手拽回去。   宋鸾越想越觉得是这样,一颗心不断的往下沉,她对原主的结局还记得清清楚楚,毒入骨髓之后被捅刀,然后活活被烧死在一场大火之中。   宋鸾望着赵南钰的眼神变得极其复杂,现在的赵南钰或多或少是有一点喜欢她的,既然喜欢,那么他真的舍得杀了她吗?   真的舍得一刀捅死她吗?   宋鸾不太相信,她强迫自己不要乱想,也许今天的事情只是一个巧合而已。   宋鸾现在还不知道,她崩了人设的确不会有惩罚,但是若顺着人设走,她的身体会比现在康健许多。崩坏的支线会逐渐蚕食她的生机,这也就是为什么之前她那次心口会骤然发疼。   哪怕她中了天青的毒,但还远远没有到要毒发的日子。   赵南钰见她脸色难看,开口问道:“怎么了?害怕了?”   宋鸾蠕动嘴唇,带着哭腔说道:“不是。”   赵南钰想笑又笑不太出来,都怕的发抖了还在逞强说自己不怕,他把她搂的很紧,“想知道是谁做的吗?”   “想。”她强忍着泪意,问道:“是谁?”   《权臣》里没写是谁下的,只知道原主在这次宴会中给男主丢了大脸,害的赵南钰头顶的帽子变得更绿了。   “你妹妹,宋瑜。”   “啊?怎么会是她?”宋鸾心里一惊,这个妹妹平日里看着胆子很小,唯唯诺诺,谁混的好就跟谁玩,没有主见,相貌普通。   怎么心狠起来都敢对自己的姐姐下手?   赵南钰虽不懂女孩子之间的绕绕弯弯,但一眼就看的出宋瑜眼里的不甘心,而且她的手段太幼稚,六殿下的人一查就能查出来。   方才之所以没有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出来,是想等着宋鸾醒来,问她想怎么样。   “你想怎么办?要身败名裂还是别的什么样呢?”   宋鸾这会儿都没心思想这些事,而且她确实没中宋瑜的招,但是如果告诉赵南钰她不计较好像又太白莲了,她道:“随你吧。”   赵南钰点点头,“好,那就随我。”   他的手段不用说,肯定是不会让人好过的。   宋鸾脑子一片混乱,方才的猜测还在脑海中挥之不去,抬起眼皮,漂亮的一双眼睛定定的凝望着赵南钰,她张嘴刚想问他一些话。   殿门被人从外推开,宋合卿急匆匆的从外面冲进来,俊秀的脸庞满是焦急,“阿鸾,我听人说你昏倒了?!啊?这是怎么了?”   宋鸾勉力对他一笑,“哥,我没昏倒,刚刚就是肚子疼而已。”   宋合卿大步流星的冲上前,直接将赵南钰给推开,关切的望着自家妹子,“好端端怎么肚子疼?”   来的路上他差点没被吓死,他原本是出来找不见了的宋瑜,抓了个宫人就问,宫人不仅告知了他宋瑜的下落,顺带把宋鸾的事也告诉了他。   他听得心惊肉跳,生怕自己赶过去时宋鸾已经被疼死了。   宋鸾不太想宋瑜对她下黑手的事告诉她哥哥,宋合卿这个人在朝堂上腹黑的要命,但是在家里几个妹妹面前就很傻白甜,无条件的相信自家妹子说的所有话。   宋合卿是真的不偏心,疼爱每一个妹妹,短短几次相处宋鸾也是感觉到他真心的宠爱。所以她现在有点不忍心让他知道这些糊涂账。   “吃了太多凉的,吃坏肚子了。”   宋合卿都不知道该怎么说她才好,用力戳了下她的脑门,“你什么时候才能懂事啊!?女儿家的少吃凉的。”他转过头,对着赵南钰就是劈头盖脸一顿骂,“你也是,怎么就由着她胡闹!?她要吃你不会拦着吗?不要什么事情都顺着她的心来。”   宋合卿说完有些心虚,他知道他妹妹是个“小纨绔”,脾气坏的没人能劝的动她。   赵南钰在被他推开的瞬间就窝在火气,看见他在宋鸾脸上戳来戳去,火气更甚,黑着脸,即便是兄妹他们也不该这么亲密。   赵南钰冷着脸,“大哥,是我的不对。”   宋合卿将他骂了一通心里的气也就顺了,咳嗽了两声,低声问宋鸾,“那现在还疼不疼?”   “不疼了。”   吃了解药之后就好了。   宋合卿抬手摸摸她的后脑勺,心想她妹妹乖巧懵懂的样子真是太可爱了,如果一辈子都这么听话该有多好,让人省心啊!   前些日子她养的小倌狗胆包天在街上找到他,满嘴胡言乱语,说阿鸾整日里都生活在水深火热中,让他将阿鸾从赵府里带出来。   宋合卿当时都笑了,是被气的。一脚把那个不识好歹的小倌给踹走了。   “这话我说了很多遍,以后不要任性,都是孩子娘了,有什么不能处的?”这句话他是在宋鸾耳朵说的。   “我真的改了!”宋鸾不满的嘟囔。   “改了最好。”   见他们兄妹二人大有夜话天明的架势,赵南钰假咳了好几声。   宋合卿很有眼力见,心知他这是打扰了小两口的日子,他起身,作风不改,今日没带钱袋,他便把自己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给了她。   女孩嘛,得宠着。   真做错了事,随便说两句就得了。   宋鸾把他给的金银首饰都好好收了起来,小财迷一样的抱着不放,她指了指怀里这包东西,好奇的问:“这些都值多少钱啊?”   赵南钰瞥了一眼,“几百两吧。”他伸手就要去拿,“我帮你收起来。”   宋鸾清楚被他收走肯定拿不回来,她动作敏捷的把东西都给藏到身后,语气软软的,“你怎么还抢我的钱!我可不信你穷成这样。”   赵南钰当然不缺这点,只是占有欲在作祟,见不得她用别人给的东西,看着都烦。而且,他不能让宋鸾身上藏太多的钱。   兔子一旦变肥,就想着跑了。   赵南钰调笑她,“若是让别人看见你这幅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肯定会笑话你。”   宋鸾也不觉得丢脸,大大方方的说:“钱财嘛,没有谁不喜欢。”   “真不让我帮你放?”   “我自己可以。”   “好吧。”他耸耸肩,似乎打消了念头。   赵南钰不急,等她睡着了想拿走便拿走。   宋鸾将那包东西藏在怀中,还拿手挡着,生怕赵南钰扑上来抢。   “累不累”赵南钰问她。   “不太累。”   “那我们便出宫回府。”   宫里是个是非之地,多待一会儿保不齐还会出什么事。   宋鸾也不想继续在宫里待下去了,离权利最近的地方也最压抑,她的双腿还有些软,赵南钰也不打算让她自己走,上前将她拦腰抱起。   宋鸾的双手勾着他的脖子,仰着脸注视着他精致的侧脸,白璧无瑕。宋鸾想到了很多事,一时失神,脱口而出,就把心底的疑问给问了出来,只不过她的声音很小很小,“你会杀了我吗?”   就像书里一样。   拿着匕首狠绝一刀直接捅穿她的心窝。   会吗? 第三十九章   赵南钰怔住,脚下步子一顿,夜里风声呼呼,他几乎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她说的话,他斩钉截铁道:“不会。”   现在怎么还可能舍得杀了她,恨不得她无忧无病的才好。   赵南钰将怀中的人抱得更加紧,状似无意,“怎么忽然这么问?”   晚上还有些凉,宋鸾忽然觉得他的怀抱十分的温暖,往他的怀中窝了窝,她的情绪还是有些低落,“没什么,我瞎问的。”   宋鸾想可能是她太一惊一乍了,赵南钰这样子也不像想杀她,对她好像也还不错。至于原书的剧情,她已经不愿意去想,越想脑子越疼,还不如顺其自然。   她还是不打算顺着剧情线走,那样会伤害到太多的人,尤其是今年才不过四岁的识哥儿,听话的让人心疼的孩子。   可是她也不知道偏离原书的路线,她会不会得到惩罚。   车到山前必有路,宋鸾这样安慰自己。   赵南钰宽厚的手掌紧紧控着她的腰,启唇低声道:“不要胡思乱想。”   宋鸾点点头,这回倒是听进去了他的话,“好。”   赵南钰抱着她走到宫门前,一路上碰见了不少的同僚,烟花会刚散,官员四散,齐齐出宫,就这么撞见也实属正常。   只要是人,就喜欢听是非。宋家三小姐实在有名,加上她父亲在朝堂上又得意春风,大多数人都是听过宋鸾同赵南钰的是非恩怨,也有不少心气高的文人在心中耻笑过赵南钰。   这会儿瞧见他神色温柔的抱着宋鸾,一时还以为月色朦胧看错了,擦了擦眼睛,的确没看错。而且他怀中的女子当真是美的不可方物。   月光倾泻在她如玉般的容颜之上,肤白若雪,模样精致。   赵南钰不着痕迹的抬高了手,宽大的袖摆恰好挡住了她的脸。   他加快了步子,明显是心急着想要离开。偏偏有不懂看眼色的人,走上前来,主动同他打招呼,“赵兄。”   赵南钰点头示意,“陈大人。”   “赵兄,方才赏烟花时怎么不见你?也不曾见到你夫人。”陈大人也无恶意,近来六殿下风头正盛,而赵南钰又和六殿下走的近,他不过也是上来套个近乎而已。   赵南钰待同僚从来都很和善,即便心里头厌恶面上依旧平平,他回道:“方才内子身体不适,便没过去。”   “原是如此。”陈大人的眼神往他怀里瞟了瞟,奈何美人被他遮的严严实实,什么都看不见。他又笑着说:“不知赵兄明日有没有空?我有些事情想要请教赵兄。”   皇上已经病了好几个月,今日寿宴上气色也不大好,众人都在猜,皇上大概这段日子就会立太子了,可他们一时摸不清楚皇上心中的太子人选到底是谁?   今晚一口气赐了好几桩婚事,最过显赫的便是六殿下了。加上这段日子以来皇上对六殿下的偏爱,如今看好六殿下的人不在少数。他也想探探口风。   赵南钰想了想,回道:“好。”   宋鸾被他的袖子闷的难受,正想探出头来,又被他毫不留情的把脑袋给按了回去。   马车在宫门口等着,赵南钰将她抱了上去,她总算能透口气,小脸被闷得红彤彤,煞是可口。   自从那次和赵南钰圆房了之后,他就喜欢对她动手动脚,亲两口咬两口都是常态,他这回又没忍住咬了下她的脸颊。   宋鸾气的扭过头,回府的路上一直都没和他说话。   赵府门前的灯笼高高挂着,两头凶神恶煞的石狮子在夜里看起来更狰狞。他们几乎是和赵二爷一同回的府。   赵南钰同这个二伯的关系很生疏,平日里连话都很少说。行了个礼打过招呼之后,他牵着宋鸾的手直接回了小院。   宋鸾在宫里睡了一会儿,这下半点都不困,沐浴洗脸后穿着中衣盘腿坐在床中间,赵南钰洗好澡换衣服从屏风出来时,她才想起来自己忘了什么事。   她对赵南钰伸出手,“我哥哥给我的金银珠宝呢!”   走神的功夫就不见了,肯定是赵南钰给她藏起来了。   赵南钰擦干净头发,边回答她,“我先帮你收起来。”   宋鸾心想他也不是个抠门的人,怎么这会儿就贪起她的东西来?更何况赵南钰根本不缺钱,而她的首饰给了他,他也没法用啊!   难不成是故意和她过不去吗?   “我都说过,不要你帮我收,我又不是没地方放!你怎么能拿我的东西呢?”宋鸾愤愤不平的说。   赵南钰沉吟片刻,似乎也觉得他这么做不厚道,他回:“明天你自己去库房里挑,看中的首饰随便拿。”   他的库房里那些金银首饰全是御赐的,哪怕将来宋鸾想要当了换钱也没有当铺敢换。   宋鸾不知道这事,想了想觉得这好像并不亏,生怕他反悔,她飞快说道:“这可是你自己说的,那我明天可就不客气了。”   随便拿就意味着她想拿多少拿多少,财宝无论在哪个朝代都是好东西,没有人会嫌多。   赵南钰忍着唇边的笑意,说了声好。   宋鸾这下子不太困,屋子里的闲书也看的差不多了,至于赵南钰的书她又看不懂,提不起兴致,她在床上滚了两圈,还是毫无睡意,穿了件外衫,说道:“我去看看识哥儿,他肯定想我了。”   赵南钰握着她的手腕,“我把他抱过来,让他今晚在这儿睡一晚。”   识哥儿这些日子确实被他拘的狠了,好些天没同宋鸾亲近,这次让他过来他肯定能开心很久。   赵南钰提着灯笼去了前院,识哥儿还没有睡着,用一种极为正经的姿势躺在床上,黑色的眼睛睁的很大,呆呆的看着床顶,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赵南钰将屋里的灯点亮,替他找了件外衣,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顶,问道:“识哥儿睡不着吗?”   “嗯。”哪怕再怎么正经,小孩子的声音还是有点奶,他说:“爹爹,我今晚是在祖母的屋子里吃饭的,等了您和娘亲好久,您和娘亲都没有回来。”   父母都不在家,识哥儿就睡不好。   赵南钰将他从被窝里捞出来,替他穿上外衣,随后将识哥儿抱了起来,柔声道:“我带你去你母亲那边睡。”   识哥儿笑的眼睛弯了起来,抱紧了父亲的脖子,甜甜的说:“好呀。”   赵南钰听见他笑了,自己也笑了。   父子两个很快便从前院到了宋鸾的屋子,里面烛火大亮,宋鸾听见外边的声响迫不及待的下了床,喜欢赤脚走路的老毛病又犯了,光着脚丫子冲到门边,看见赵南钰怀里的识哥儿,眼睛一亮,“来的好快。”   赵南钰提醒她,“穿上鞋。”   “知道了。”她上前接过识哥儿,笑眯眯的望着他,问:“识哥儿想不想我啊?”   识哥儿老实回答,“想的。”   宋鸾就喜欢和儿子待在一起,开开心心没烦恼,她低头仔细看了看他,忍不住叹道:“识哥儿是不是瘦了?脸上的肉都没有以前多了。”   识哥儿摇头,“我都有好好吃饭。”   父亲管的很严,衣食住行上从来不惯着他,更不可能养他挑食的毛病。   宋鸾抱着他觉得他的确是比从前轻了,她说:“那肯定是学的太累了,明天我给你炖汤喝,给你补补身体,白白胖胖才好。”   识哥儿脸一红,“娘亲,我已经不小了。”   四岁的小孩也知道胖胖的不好看。其实识哥儿远远不能说是胖,他长得漂亮,脸上有点肉才显得可爱。   宋鸾失笑,“哎呀,反正就这么说定了,明天中午学完功课就来我这里,知道吗?”   “好的。”   识哥儿也想吃他娘亲做的吃的,上次的糕点就很好吃,只要是他娘亲做的哪怕是不好吃,他也喜欢。   宋鸾抱着这个小团子就舍不得撒手,也仿佛有无数的话想要说,“你叔叔教你功课的时候,有没有罚过你啊?”   宋鸾还记得从前不仅赵朝会罚识哥儿抄字,就连赵南钰也会罚。   她那次大着胆子说赵南钰之后,那个男人答应的好好,也不知道有没有在骗她。   识哥儿原本是想说罚过的,因为他不会撒谎,但父亲忽然咳嗽了一声,小孩子立马就懂了,摇摇头,“没有了。”   宋鸾满意的点点头,“这才对嘛,你才四岁,就算不懂看不明白学不会,也不能罚你。”她还是不放心,叮嘱道:“若是将来你叔叔要罚你,你就过来跟娘亲说。”   宋鸾在心里把识哥儿当成她的儿子,谁也碰不得伤不得。   赵南钰看不下去,笑道:“你也不怕把他惯坏。”   “是你太严格了。”   “好吧。”赵南钰拍了一下识哥儿的脑袋,“话也说够了,你是不是该去睡觉了?”   识哥儿依依不舍的从宋鸾的腿上爬了下去,穿好鞋子,对宋鸾说道:“娘亲,我去睡觉了。”   偏房有属于他的床,识哥儿也睡了好几回,熟门熟路,都不用人抱。   小短腿蹬蹬的跑到床边,费了点劲爬上了床,自己给自己盖好了被子。   宋鸾抱到了可爱的儿子,心满意足,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那我也去睡了。”   赵南钰一言不发的躺在她身边,默默灭了蜡烛,屋子里陷入一片黑暗,赵南钰的手掌包住了她的手,他的掌心有些凉。   昏沉之中,宋鸾听见他问:“还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宋鸾嫌弃他的手凉,挣脱开来,翻了个身,背对着他,半梦半醒也不忘回答他,“没有了。”   “那就好。”   赵南钰揽住她的腰,把快滚到墙角的人给捞了回来,牢牢抱在自己的怀中,紧贴着他的胸膛,他吻了吻她的额头,“这次还是怪我没把你看好。”   看来以后还是少让她出去吧。宋鸾的美貌是毋庸置疑的,从今天那些紧随着她的那些目光就能看出来,打扮起来更是美的让人移不开眼。不知有多少道貌岸然的君子,嘴上嫌弃着她的性子,心里却对觊觎着她。   赵南钰想,他当然要把她藏好了,不给她有被人抢走的机会。   他闭上眼睛都能想起来今晚望见贺润抱着她时的那种感情,恨意、嫉妒齐齐冲上脑门,压不下去克制不住。   宋鸾已经沉沉入睡,听不见他说了什么,但是也能感觉到有个人一直在亲她,像赶都赶不走的蚊子。   烦死个人。   赵南钰覆在她的耳边轻声吹气,似感叹,“真是拿你没办法。”   偏偏就是喜欢上了她。   这天晚上赵南钰顾忌着她的身子便没有动她,规规矩矩的抱着她睡了一觉,半夜里,宋鸾有好几次都受不了他身上的温度,可惜滚出他的怀里一次就被拽回去一次。   弄得最后她彻底放弃抵抗了,自暴自弃的躺在他的怀抱里。   一觉睡醒,赵南钰已经不在,宋鸾挠挠头发,想起来昨天晚上有个人约他今天见面说事,她猜他应该是出门了。   起床洗漱之后,赵南钰果然已经不在府里。   宋鸾先是去找管家要了库房的钥匙,真的就去挑赵南钰小金库里的金银珠宝了!   赵南钰的库房比宋鸾想的还有富有,几个大箱子里好像什么都有,她甚至看见了一套做工极好绣满金线的嫁衣,她差点都走不动路。   宋鸾很没见识的咽了咽口水,从箱子里精挑细选了好几套首饰,挑的时候她特意问过管家哪些更值钱?   尽挑值钱的拿,宋鸾的小算盘打的噼啪响,想着将来拿着这些首饰去换钱,怎么也能过上好日子。   殊不知,赵南钰早就将她的心思算的死死,一点后路没有给她留。   挑完首饰神清气爽,时辰也不早,宋鸾也不忘她昨夜对识哥儿说过要给他炖汤喝。   厨子们对她进厨房做饭这事早就不奇怪了,这位夫人就是有让人刮目相看的本事。   宋鸾这次炖的小鸡蘑菇汤,营养美味,闻着还香。足足炖了两个时辰,鸡肉才被炖烂,宋鸾尝了一口汤,不咸不淡也不油腻,味道真是好极了!   等汤做好,识哥儿也过来了。   和他一起来的还有刚从学堂回来的赵闻衍,少年在学堂里被磨了性子,眉间少了些锋芒,眼神依然澄澈,藏不住事。   宋鸾面目吃惊,一时没想到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不是去书院里念书了吗?   赵闻衍不太自在的看着她,别扭的说道:“我来找我二哥。”   宋鸾拧着眉,“你二哥不在府里,出门了。”   他气呼呼的甩了甩袖子,莫名其妙开始发脾气,“我知道了!我走了!”   宋鸾满脸懵懂,她真的永远都弄不明白赵闻衍为什么生气?!青春期的孩子,心思真的好难猜哦。   赵闻衍走到一半又折了回来,“那我就在这里等我二哥回来吧。”   他硬要留下来,宋鸾也不好赶他,她就是有点心疼自己的鸡汤。   宋鸾尽量忽视赵闻衍这个人,把他当成空气,也不主动和他说话,她满心满意只有识哥儿,替识哥儿盛了一小碗汤,怕他烫着还特意吹了吹,然后递给他,“多喝点。”   识哥儿抱着碗乖巧的喝汤,“好喝。”   “是吗?那娘亲以后每天都给你炖汤喝好不好?”   “不行的。”识哥儿认真的摇摇头。他接着说:“父亲不会同意的。”   娘亲身体不好,怎么能天天给他炖汤呢?会累着的。   宋鸾想了想,好像是这样的,赵南钰看起来好说话,实际专制说一不二,那个人脑回路和平常人也不一样,可能真的不会答应。   “好的吧。”不过宋鸾还是和孩子解释了一句,“其实娘亲的身体也没有那么差,前些日子是吃坏东西啦,以后就不会啦。你不用担心我。”   孩子的内心最是敏感,宋鸾还是不想看见识哥儿太早熟,担心她的身体,她希望识哥儿的童年能快乐。   识哥儿很固执,“不行的,我要好好照顾娘亲。”   宋鸾拿他没办法,“好呀。”   赵闻衍被忽视的彻彻底底,吃饱之后,腾的站起来,风风火火,“我走了。”   他好像看多宋鸾一眼都觉得讨厌。   宋鸾很满意这样的他,貌似只有和她有关的事结果不能变,其他人的命运通通都变了。   赵闻衍越讨厌她,她越开心。   临近黄昏,赵南钰才回府,一进屋就开口问:“阿衍今日过来找你了?”   宋鸾趴在榻上正在剥瓜子,手一顿,“不是啊,他是来找你的。”她翻了个身,拍干净身上的碎屑,奇了怪了,“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啊?”   赵南钰张口回:“管家说的。”   宋鸾不疑有他,“哦。”   她虎头娃娃一个,男主这么一说她也就信了。   宋鸾当然还不知道,她身边布满了赵南钰的眼线。   平日里伺候的丫鬟,躲在暗处的侍卫。   她生活在他织好的一张巨大的网里,逃都逃不掉。 第四十章   夕阳时落下一束束金灿灿的光,透过窗斜照进屋内,窗外的枝桠随风摆动,一下下发出沙沙的响声。   宋鸾好像没有打算主动和他说话的意思,坐在靠窗的软塌上,低着头一门心思剥她的瓜子,赵南钰走过去,问:“阿衍有没有说找我何事?”   宋鸾觉得奇怪,“没有,他总共也没跟我说几句话。”   满脸嫌弃她的样子,甩脸色发脾气,和任性的孩子也没什么分别,而且宋鸾觉得赵闻衍大多是不屑于同他说话。   赵南钰点点头,心头的不悦散了些,他是不希望这个弟弟和她走的太近,最好以后都不要再见面了,可只要两个人都在赵府总是要碰上一两回的。   “那过一会儿我去问问他。”   “哦。”   一时之间,夫妻两人又都沉默了下来。   赵南钰本就不是个话多的人,随手从书架上捡了本书来看,宋鸾剥瓜子剥的手酸,一抬眼望见的就是他的侧脸,看呆了一瞬,回过神来,她咳嗽了两声,才想起来自己还有件事想要对他说:“那个……我……”   赵南钰凝望着她,“你直说。”   宋鸾最近想回娘家一趟,她还记得原书几个大的转折点,过不了几个月,皇帝驾崩,新帝登基,宋家因为站错队而被牵连,宋鸾的父亲被剥夺了官职,宋家被抄家什么都没剩下,男男女女都被流放,她想到宋合卿那么好的哥哥,真的不忍心看着这一大家子就这么被毁了。   宋鸾只是想去提醒他的父兄,不站六殿下这边倒是没关系,只要不与他作对,将来六殿下登基也不至于要和他们清算。   她同赵南钰对视,缓缓说道:“明日我想回宋府看看我母亲。”   赵南钰放下手里的书,不知道她怎么就忽然想回家看看,抿直了唇角,他问:“过两天吧,我陪你一同回去。”   这两日他太忙了,不得空闲,抽不出时间陪她回去。   宋鸾连忙摆手,急急开口,“不用不用,我自己回去就行了,就不麻烦你了。”   她说话时的用词很客气,把他当成了个外人。   赵南钰沉默良久,似乎是在用温和的语气和她打着商量,“这几天外面不太安定,等我空下来,我陪你一起吧,你自己去我实在是不放心。”   这些天京城的确不安稳。   今儿早晨皇上下了圣旨,给六殿下封了王位,本来因为赐婚的事出了风头的六殿下这回更加招人注目。   众人还没琢磨透皇上是不是真的打算把太子之位传给六殿下,到了中午,宫里又连发了两道圣旨,分别也册封了年纪更小的九殿下十殿下。   皇帝的心思都是很难猜,谁也看不懂皇上到底是想做什么。   但是其他几位早早封了王的皇子早就蠢蠢欲动,任谁都看得出这段日子皇上龙体欠安,若真出了什么意外,在京城里谁掌握了兵权谁就是最后的赢家。   六殿下生母早亡,十岁起就在皇后身边长大,可是皇后的亲子十殿下年纪虽小却不是个省油的灯。所以六殿下想要仰仗皇后是肯定靠不上。   这些天,皇后已经秘密将守在并城的兄长召回京城了,京城这潭水早就混乱了起来。   宋鸾不觉得京城里会出乱子,何况神仙打架她这种小鱼小虾应该不会受到波及,她看着赵南钰,说道:“我只是回家一趟,又不在外边瞎晃荡,能出什么事?”   赵南钰摇了摇头,笑了一下,“嗯,我知道。”停顿少许,他接着说:“可我还是不放心,你就听我一次好吗?”   宋鸾有些泄气,识哥儿的执拗八成是从他身上遗传来的,说是什么就是什么,绝对不会更改主意。但是他每次还偏偏要用那种温柔的语气,让人都不好意思和他吵架,给她一种真是她不懂事的错觉。   她自知拗不过他,丧着脸,“我知道了。”   宋鸾也就是嘴上说的好听,她就没真打算答应他,赵南钰白日里都不在家,她想出个门还不简单?   赵南钰看她垂头丧气,就知道她心里不痛快了,捏了捏她鼓起来的脸颊,什么都没说。   用过晚膳之后,屋外进来了个她从前没有见过的婆子。   赵南钰对她说道:“这是林嬷嬷,我让她过来替你调理身体的。”   宋鸾有挑食的毛病,而且这段时间可能是身体好了些,便嫌药苦,不好好喝药,丫鬟们又看不住管不住她,赵南钰便将当年照顾识哥儿的嬷嬷给请了过来。   林嬷嬷面色严肃,不苟言笑,恭敬的对宋鸾行了个礼,“见过夫人。”   宋鸾觉得多个人少个人也没什么影响,对她点点头,“起身吧。”   林嬷嬷对这个只见过几次的夫人没什么好感,当初识哥儿还不到一岁,她这个亲娘便不管不顾,生了病也不心疼,一年到头更是抱都没抱几回。当年她就想,也是少爷脾气好,这种女人搁别人家里早就休弃了。   没想到,有朝一日竟然会叫她过来伺候宋鸾。   见过人之后,赵南钰便让林嬷嬷退了出去,他慢慢的同宋鸾解释道:“我也不是想找人看着你,林嬷嬷不仅会照顾人,做的药膳味道也好,你肯定会喜欢。”   宋鸾瞪圆了眼睛,“看着我???”   她还真没有这么想过,盯着她做什么?有事吗?   赵南钰反应极快,看她的样子就知道她没多想,心里松了口气之余暗自好笑,她当真是半点心防不设。   “怕你不好好吃药。”   宋鸾被他吓得半死,误认为他要对她做对女主做过的事,把人牢牢看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活在他的世界里,什么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她才不要。   也是,男主现在这样子还很正常。还在说人话。   宋鸾老脸一红,“最近好了很多,胸口也不疼脑子也不疼了,而且那药太苦了。”   “苦也要喝。”   “哦。”   虽然赵南钰话不多,但是在床上却总喜欢咬着她的耳朵说一些让人羞耻的话,宋鸾在这方面从来就不是他的对手。   被他哄了三两声,就稀里糊涂被带上了床。   赵南钰的侵略让她招架不住,边掉泪边逃,硬是被他抓着脚踝给拉了回去,他低头吮去她眼角的泪珠,语气疼惜,“还早呢,你这样后半夜可怎么办啊?”   还有她受的。   宋鸾心一颤,眼睛比兔子还红,被他欺负的太狠,快睡过去之前,她忽然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那就是她也没有喝过避孕药,万一有了孩子可怎么办啊?   可惜赵南钰没有给她深想下去的力气,翻来覆去折腾完,她已经累得没心思想了。   第二天一早,她清醒过来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出门,正大光明的出去肯定是不行了,但是赵府还有后门,她打算从后门溜出去。   林嬷嬷看着她肩头的青青紫紫,吩咐人打了水进来,又给她找了药膏,宋鸾红着脸接过药膏,没肯让林嬷嬷给她上药。   她皮肤娇嫩,轻易就被留下了印子,看起来吓人罢了,实际上也不疼。   林嬷嬷眼神犀利,看着她将补药喝进肚子里才放下心。   宋鸾被她看的浑身不舒服,好在她也不是一直都在屋子里伺候她,看着她喝完药便去忙事情了。   宋鸾将其他在屋里的丫鬟都给打发走了,然后畏畏缩缩的换上一套丫鬟穿的衣裳,畏手畏脚的打开房门,飞快的从屋子里跑了出去。   后门虽然小,但是也有小厮守门。   宋鸾等了半柱香,奈何小厮很是敬业,死死守在门边就是不走,连瞌睡都不打,眼睛瞪的老大,她也不敢贸然行事。   宋鸾咬咬牙,转身去了后院没人的那面墙,她记得上回怀瑾就是从那面墙翻进来的,那边应该没什么人。   一路上她都低着头,也没人发现她。   宋鸾忽然想到,她明明算是半个主子,为什么还这么卑微的爬墙?!她昨天晚上就不该屈服于男主的强权之下,就不该答应他。   她就应该理直气壮的说要自己回娘家!不过现在再怎么后悔都没用了。   为了不让赵南钰发现她撒了谎,说话不算话,只能委屈自己爬墙出门了。   后院的墙角不算太高,宋鸾找了几块大石头垫脚,将碍事的裙摆给系了起来,四处观察了一圈,确定没看见人,动作敏捷的开始爬墙,借着石头的高度她轻松的就爬上了墙角。   宋鸾闭上眼睛往一下跳,发现外墙的墙角底下蹲着个小少年,穿着橘色的衣裳,脸上的皮肤在阳光下白的发光,真是个漂亮的男孩。   宋鸾和怀瑾四目相对,她一时噎住,一口气堵在胸口下不去,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她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怀瑾见到她,双眼亮了起来,像颗闪闪发光的星星,他蹭的站起来,语气相当委屈,“阿鸾,我等了你好多天啊!”   蹲在这个墙角,守了好多天。   “你总算来找我了,不过,你怎么知道我在墙底下?”   如果知道他就在墙下,她根本不会爬出去好吗。   宋鸾暗自庆幸,还好赵南钰没看见啊!要不然就是个“红杏出墙大型捉奸现场”。   看来她的运气也不算太差。 第四十一章   怀瑾就是个长相非常漂亮的小男孩,红着眼圈委屈巴巴的看着宋鸾时,她竟然是被看的有点心虚,宋鸾也不曾想这孩子如此死心眼,她不去找他,便自己干巴巴的守在外边。   墙角下并不是好说话的地方,宋鸾左看右看没有发现其他人,她还是不太放心,抓着他的衣袖把人拽到了拐角处的树底下。   树荫遮蔽,金光穿过脉络清晰的树叶落在他的脸颊上,男孩几乎白的发光,唇红齿白煞是好看。   宋鸾试图好好同他讲道理,好言好语的说道:“怀瑾,我不知道你在等我,我今日还有别的要紧事,实在没空同你在这儿多说。我先走了哈。”   怀瑾岂是那么好打发的,抓住她的胳膊,嘴角向下弯了弯,声音颇大,“你要去哪儿?!”   宋鸾赶紧捂住他的嘴,生怕他招来其他人,她压低了嗓音,耐着性子解释道:“这个不方便同你说,我先走了,你也赶紧回去吧。”   宋鸾拔腿就跑,怀瑾也机灵的很,紧紧跟在她身后不走,他气的脸都绿了,“你这是打算丢下我吗?”   怀瑾本身就是个小聪明,这么长的日子里宋鸾都没有来找他,多半是不想要他了。想到这里怀瑾还是很难过的。他都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惹她生气了。   宋鸾脚下的步子一顿,沉思片刻,她想趁着现在和怀瑾把话说清楚也是好事一桩,免得将来会害了他。   她侧过身,神情凝住,欲言又止了好几回,总算是把话说了出来,“怀瑾,我……”   宋鸾一张嘴,怀瑾就知道她想说什么,他用双手堵住耳朵,像个无赖一样,“我不听我不听。”   “我还没说呢,你就不听?”   “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宋鸾长长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力,不过即便是怀瑾不想听,她也要说:“以前是我做的不对,我有夫有子,男女有别,何况我还是个妇人,怀瑾,我们以后还是不要走的那么近了……你好好过自己的生活。”   这么漂亮的男孩子,将来肯定有许多姑娘喜欢上他。   宋鸾尽可能的想要替他谋一个好的未来,而不是惨死在冰天雪地里的结局。   怀瑾眉头之间都能夹死苍蝇了,脸色黑如锅底,他气呼呼的嚷嚷:“可是你不喜欢那个姓赵的!你还说过要离开他的,而且我们……我们本来就没什么,你没和离之前我才不会和你干那档子事呢!”   宋鸾彻底放心了,辛亏这俩人还都有节操,没突破男女关系的底线。   既然劝解不开他,宋鸾也不想把宝贵的时间浪费了,她还得速速回一次宋府,天黑之前就得回来。   怀瑾死活就是不走,偏要跟在她屁股后头,他认为宋鸾要抛下他的原因根本就不是羞耻心发作,而是有了新的相好。   怀瑾跟了一路,最后才惊觉两个人走到了宋府的门前。   前两天他就是在这条街上被宋鸾的亲哥哥给踹了一脚,位置和当初赵南钰踹的地方差不太多,到现在他还觉得疼呢。   宋府门前守着的小厮都认得宋鸾,目瞪口呆,擦了擦眼睛珠子,确定自己没看错,才赶忙迎了上来,“三小姐!您怎么回来了?!也没提前告知一声。”   宋鸾缓缓道:“我回来见我母亲,怎么了?还要同你们报备?”   “不敢不敢,您赶紧进来,小的这就去通知林姨娘。”   “不用了,我自己进去找我娘。”   她进的了宋家的大门,怀瑾却是被人堵在了门外,几名侍卫将门堵的严严实实,他们似乎早就认识了怀瑾,也是,三小姐的相好谁不认得?   宋鸾凭着上次的记忆一路找到了林姨娘的院子,她到的时候林姨娘正在屋里挑绸缎,用来做今年要穿的秋衣。   宋鸾的忽然出现,着实是把林姨娘吓了一大跳,“阿鸾,你这从哪儿冒出来的?”   林姨娘穿戴的金银珠宝差点没把宋鸾的眼睛给闪瞎,她回道:“我今日出门顺道过来看看您。”   她也不敢同她母亲说实话。   林姨娘很少去怀疑她话里的真假,上前握住她的手,脸上挂着明晃晃的笑,笑眯眯的说:“还是你孝顺,还知道回来看我。”   说完这句,林姨娘便让在屋内替她梳妆的丫鬟都出去了,她和宝贝女儿说话的时候不喜欢有外人在。   宋鸾坐在之后,给自己倒了杯水,一口灌了小半杯,舔了舔唇,她问:“娘,您在父亲面前说得上话吗?”   林姨娘的眼睛眯了起来,“你问这个干什么呀?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宋鸾咽了咽喉咙,却是避而不答,只顾着同她母亲撒娇,“您先告诉我嘛。”   林姨娘觉着自己的宝贝女儿最美,撒起娇来也格外惹人怜惜,她当下连问都不问了,直接回道:“能说上一两句吧。”   这已经是她的谦虚之词,宋鸾生的这样美,林姨娘是她的生母,相貌自然也不差,虽说现在年纪大了,但风韵犹存。   再加上林姨娘性子极好,在宋鸾父亲面前该软的时候很软,发起小脾气也毫不含糊。这么些年,她在老爷面前还算得宠。   至少她说的话,老爷是愿意听的。   宋鸾心中紧绷着的一根线逐渐放松,她最怕林姨娘在她父亲跟前说不上话,那样她也就没法子提醒父亲不要同六殿下作对了。   “娘,我昨儿从阿钰那儿听来一个消息。”   林姨娘竖起耳朵,“你说。”   宋鸾确认门窗都关好了,随即她小声的在林姨娘耳边道:“我听说皇上有意将皇位传给六殿下。”   这当然是她胡说八道的,皇上想让谁当太子她不知道,但是她知道将来的皇帝是六殿下,这就足够了。   林姨娘瞪圆了眼睛,吃惊不已,“我的天呐,鸾宝你真是出息了,为娘以为你只懂寻欢作乐,竟然都开始打听起这种事情了。不错不错。”顿了顿,她问:“不过,这消息阿钰又是从哪里得来的?”   再多的,宋鸾也没法解释,她装作不太开心的模样:“娘,您还不相信我的吗?”   “哎哟,为娘自然是信你的。”林姨娘也猜到了宋鸾对她说的这番话的深意,若是皇上属意六殿下,那他们家还同六殿下作对将来不是找死吗?   林姨娘对朝堂上的事也知道一点,平日里没少和达官贵人的妻妾吃茶赏花,说的话题无非就是胭脂水粉,但是偶尔也会提起谁家被贬谁家升官了的话。   “娘,你信我就好,我这也是怕咱们家出事。”   “你放心,娘会同你父亲说的。”林姨娘手段圆滑,也很会说话,她若是要把这事告诉老爷自然是不会像宋鸾这样开门见山的直说。   忽然间,宋鸾隐隐约约听见了哭声,她抬起眼,傻傻的望着林姨娘,问:“娘,府上有人在哭吗?”   林姨娘一听,眼睛似乎都在发光,脸上满是幸灾乐祸的嘲笑,“哎呀呀,是你妹妹宋瑜在哭。”   宋鸾握着茶杯的手滞了滞,“她怎么了?”   林姨娘慢悠悠的说:“从宫里回来的那天晚上起就开始肚子疼,找了好几个大夫都看不好,你是没看见,短短几天,她已经瘦的不像样的,我瞧着都觉得可怜。”   宋鸾望着她娘亲嘴角压都压不下的笑,心情复杂,她娘这可不是像在同情宋鸾的样子!?   林姨娘说起旁人的事就很来劲,喋喋不休孜孜不倦,“昨儿请来了道观里的师傅才看好。”   “师傅怎么说?”直觉告诉宋鸾,这件事一准就是赵南钰为了替她报仇而报复的宋瑜。   林姨娘差点没笑出声,她一点都不喜欢宋瑜这孩子,心机深深还卖的一手可怜,这四年里鸾宝丈夫回门,她的眼珠子就跟落在了赵南钰身上一样。   “师傅说她这是命里犯煞,有喜事才能冲掉。”她润了润嗓子,接着说:“刚好她也到了该成亲的年纪,老爷和夫人替她选了个还算不错的青年才俊,合了八字说了媒,今儿早晨刚定亲,只是你妹妹心有所属,从早晨哭到了现在。”   哭有什么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想嫁也得嫁。林姨娘全当看了好戏,如此一来,宋瑜也不用盼着她的好女婿将鸾宝给休了,自己好有机会。   宋鸾对宋瑜这种要害她的人自然没有好感,静默良久,最终从嘴里蹦出来一句,“这样挺好的。”   说完了话,宋鸾不打算在宋府多待,林姨娘也没多留她,又一次哭哭啼啼的把她送到了门口,没见着马车甚至都没见着个伺候她的人,林姨娘心里就清楚是怎么回事了。   不过她坚定认为,她女儿做任何事都有原因,宝贝女儿永远不会错。   林姨娘还偷偷往宋鸾的衣袖里塞了一袋金叶子,就怕她冷着饿着穷着。   宋鸾原路返回,又照着之前的法子爬回了那面高墙上,她浑然不知底下有人在守株待兔。   赵南钰穿着一袭青衣,轻风扬起他的衣袖,头发高高束起,五官竟显三分凌厉,肃杀之气扑面而来,他背手而立,唇畔微微上挑,望着高墙上的她,浅浅一笑,柔风将他温柔的声音带到了宋鸾的耳朵里,他说:“小心一点,我在下面接着你,不要把自己弄受伤了。”   宋鸾浑身剧烈一颤,她腿软了。 第四十二章   宋鸾双腿打颤,暗道不好,赵南钰比她想象中回来的要早一些,见她迟迟不动,赵南钰弯了弯眼角,轻声细语的说道:“跳下来吧,我接着你,不用怕。”   他秀致的眉梢仿佛都带着笑意,赵南钰看起来丝毫不生气,话里话外都没有怪她的意思,但是宋鸾听着他的话,心也一颤一颤,脚下哆嗦没能站稳,一不留神就从高墙之上掉了下去。   赵南钰没有骗她,稳稳的将她接住,抱着她似乎是没打算放她下地,他边往屋内走边说:“这幸亏是我在,我若是不在你不就摔到地上了?”他低低一笑,闷声发笑的嗓音很好听。   宋鸾低垂眼眸,不仅不敢看他也没有回答他的话。她这次还是很心虚,毕竟是她先欺骗在先,没办法再他面前理直气壮。   黄昏时分,远处的天空被夕阳的余晖染的通红。   进了屋之后,宋鸾麻利的从他身上滚了下来,赵南钰眉目含笑静静地望着她。   宋鸾身上的衣裳已经脏了,粉色的襦裙下摆沾上了墙角的泥土,她灰头土脸的模样看着真是够狼狈。   她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看,她在等赵南钰和她算账,这个男人很小气,不会就这么饶过她的,等了好一会儿,宋鸾也没等到眼前的人有什么动作。   赵南钰气定神闲,碰了碰她的脸,“我让人给你打水沐浴,都成了个小脏猫了呢。”   他越这样,宋鸾反而越受不了,脑仁突突的发疼。   她硬着头皮拿了干净衣裳去了屏风后沐浴,脱了衣裳坐在浴桶里,水面上飘着花瓣,散发着淡淡的香气,热气腾腾,宋鸾的身体才逐渐松懈。   宋鸾在浴桶里躺了很久,倒不是她洗澡花的时间长,只是不愿意出去面对赵南钰,她宁愿赵南钰铁青着脸说她不守信用,也不想看见他笑眯眯的样子。   真的怪恐怖。   又过了半柱香,久到水都快冷了,宋鸾才不情不愿从浴桶里爬起来,穿好衣服后慢吞吞的走了出去。   赵南钰走上前亲自动手替她擦头发,他边说:“你若真的想出去又何必要翻墙呢?爬墙是不要紧,万一摔坏了腿可就得不偿失了。”   不知为何,宋鸾胸口中的大石头却是落地了,提心吊胆了这好半天,赵南钰总算开始说她爬墙的事了。   大概是她小人之心,宋鸾觉得赵南钰最后一句话是在吓唬她,暗示她若是以后再爬墙就打断她的狗腿。   她张了张嘴,想说话来着,赵南钰没有给她这个机会,继续说:“也怪我不好,昨晚不该让你迁就我。”   宋鸾哪敢让他认错,低声嗫嚅道:“这回是我的不对,和你没关系,我说话没算话。”   赵南钰闻着她身上的浅香,扬唇一笑,“好了,不提这个,下回你不要再做这种鲁莽的事就好,我最怕的还是你受伤。”   他唇角笑意深深,宋鸾被他看得心里发毛,又听他说:“你这么爱漂亮,总不想自己身上留下伤痕的。”   宋鸾喉咙发紧,艰难的从口中吐出一个字,“嗯。”   经过这么多次的教训,宋鸾还不至于天真的认为赵南钰就这么放过了她,而且他既然都守在了墙角之下,八成也知道怀瑾一直都蹲在那面墙,这个死男人只字不提,就很诡异。   宋鸾出去的时候还在感叹自己运气好,还没一天了,就翻车了,她今天这出怎么看都像是爬墙出去见野男人的。   深夜,宋鸾战战兢兢的爬上床,赵南钰穿着白色的中衣,如绸缎般乌黑的长发随意散落,烛火映照在他洁白如玉的脸上,他的左手里拿着本书,见宋鸾过来后默默将书给收了起来。   宋鸾被他灼热的眸光看的心惊胆战,心里有预感今晚日子肯定不好过!   可能赵南钰就在这里等着她!这个男人可喜欢在床上折磨她了。   也谈不上折磨,她除了累也会觉得舒服。   宋鸾被他的大力一下子掼到床里边,整个人都陷在棉被里,赵南钰修长的手指慢慢划过她的脸颊,落在她的衣领上。   他轻笑了声,什么都没说,低头发狠咬上了她的唇瓣,这回是真的咬,疼的她吸了一口凉气。   赵南钰的动作从都谈不上温柔,香汗淋漓,他还不肯放过她,附在她的耳边低声问:“怀瑾漂亮吗?”   宋鸾在心里回答,漂亮。   但是她不敢说出来。   可是她不张嘴,赵南钰有的是法子让她开口,宋鸾觉得她的腰已经不是她自己的了。   “漂亮吗?”   “不……不漂亮。”宋鸾几乎是哭着说出来的。   赵南钰亲亲她的下巴,满意的点点头,转而开始问起下一个问题,“那他好看还是我好看?”   “你……你……是你。”她啜泣道。   赵南钰笑了,“他对你倒是一片痴心,守了大半个月都没死心。”   宋鸾往后缩了缩,吸吸鼻子,她说:“你别误会,我和他是朋友而已。”   她也只把怀瑾当成弟弟看待,没有离开赵南钰之前她是不敢再和他有什么牵连。   也希望这回怀瑾不要因为她而招来赵南钰的恨,又被他收拾一顿。   赵南钰看她一眼便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替她理了理被汗水打湿的头发,说道:“放心,我不动他。”   赵南钰心机深重,也明白这个怀瑾在宋鸾心里大抵还是有点位置的,他也不会把他怎么样,白白送给怀瑾一个博取同情的机会。   这些个姘头,他慢慢收拾,一个个来,来日方长,他真的不急。   宋鸾微微放心,是真的怕了他了,当初赵南钰也是当着她的面说过,若是再见和她有关系的野男人,就一个个都给杀了。   宋鸾这个晚上睡得也不好,接连做了好几个细小的噩梦,梦里面的赵南钰穿着一身白色的衣袍,干净整洁的衣服上溅满了鲜红的血,他的手里提着一把剑,剑尖源源不断的滴着血珠。   这个血腥的赵南钰对她微微一笑,抬起手来,宋鸾才发现他另一只空着的手里捏着她的心脏。   宋鸾被吓得脸色一白,立马就醒了过来,天色还早,窗外的天空还没亮,乌漆墨黑一片。   可是宋鸾身边已经没有人了,赵南钰接连几日都出去的比较早,京城局势复杂,他这会正忙着和六殿下商量对策。   皇后的娘家来势汹汹,手握重兵,却擅自回京。打的是什么主意大家都清楚。   而皇上也连着好几天没有上朝了,一直歇在文华殿不曾出来,皇后以养病为由,不许任何人探视。   若皇上没熬过这一遭,天下恐怕就要沦落到年纪尚小的十殿下手中。   宋鸾知道皇帝驾崩的日子不在这段日子,还要过几个月,没过两天,皇上应该就要醒过来了。   不过这些事情,都和宋鸾都没有太大的关系,宋家那边她已经提醒过一次,等有机会若是遇到她哥哥宋合卿,她还会再提醒一次,而他哥信不信她说的,就看命运了。   夏末初秋,一天的气温变动极大,早晚凉的让人打颤,午间日头最高的时候又需要脱衣。   宋鸾早早选好了布匹,让林嬷嬷送到衣铺做新衣裳,不仅仅有她的,还有赵南钰和识哥儿的。   识哥儿的课业一丁点都没少,四岁的小可怜每天都要学习三个时辰,他是早产儿身边又没个细致的人儿照看,没过多久,识哥儿生病了,发起了高烧。   宋鸾急的双眼通红,抱着孩子放在床上,她着急忙慌的对林嬷嬷道:“快去找个大夫来!”   她将手搭在识哥儿的额头上,试试温度,不算太烫就还好。   赵朝站在一旁,咳嗽了两声,“二嫂还是把识哥儿给我吧。”   宋鸾下意识搂紧了识哥儿,忘记了赵朝还是名大夫这件事,“不必了。”   她还觉得是赵朝给识哥儿的压力太大,把孩子都给吓病了。   也亏得赵朝脾气好,虽然他好像更讨厌宋鸾,不过识哥儿可是他疼了四年的亲侄子,也舍不得看他发高烧难受的要命的模样。   他说:“二嫂,您别忘了我是大夫,我能看好识哥儿。”   宋鸾闻言逐渐松开识哥儿,改为握他的手,低着头她说:“那你赶紧看看他吧。”   赵朝替把过脉后,松了口气,“只是发烧了。”   “只是?!”宋鸾连连冷笑,大有继续和他吵下去的架势。   怀中的小孩子闭着眼哼哼唧唧似乎很难受,识哥儿伸出小手指头慢慢抓住她轻盈的袖子,虚弱的说:“娘亲,别担心,我很快就能好的。”   他生病都是常态,早产儿身子骨本来就弱,识哥儿又是个乖的不行的孩子,平日有点小小的不舒服都不肯说,更伤身体。   宋鸾抱着他,下定决心,她一定要把识哥儿接到自己身边照顾。   识哥儿见她还是不开心,爬起来在她左边脸颊上亲了口,“娘亲,呼呼。” 第四十三章   识哥儿身体还有些烫,脸颊透着不正常的红,小孩儿无精打采的将脑袋靠着她的胸口。   宋鸾心里着急,也只能等赵朝将退烧药配好送去厨房煎好,她想去打些水替识哥儿擦擦身子,可识哥儿生病后格外的粘人,手指紧揪着她的衣服不肯松开,摇摇头,“娘,不走。”   宋鸾心又软,便抱着他没松手,好在退烧药很快就煎好了,漆黑的药还冒着热腾腾的水气,宋鸾端着滚烫的药碗,吹凉了些之后,勺子便往识哥儿的嘴里送。   这药闻着味道都很苦,识哥儿不哭不闹甚至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乖乖给咽了下去。   苦兮兮的药汁很顺利的就被喂了一大半,宋鸾拿出手帕替他擦了擦嘴角,心疼的看着他,问:“药苦不苦?”   识哥儿点点头,“苦的。”   哪里有药是不苦的呢?   宋鸾吩咐林嬷嬷拿了几个蜜饯上来,她哄着识哥儿,“吃几颗蜜饯就不苦啦。”   识哥儿从她的掌心里不多不少挑出了两个,“父亲说不能吃多,吃多牙齿会坏。”   不论赵南钰这个人性格有多么的扭曲,但是宋鸾无法否认的是他的确是把识哥儿教的太好了。规矩懂事,完全不用大人操心。   喂过药之后,识哥儿额头上的温度好歹是下去了些,没有方才烧的那么厉害,宋鸾将他塞进被子里,四个角都捏的严严实实,生怕他给冻着,她捏了捏识哥儿柔软的脸颊,说道:“睡吧。”   吃过药再睡上一觉,好的更快。   识哥儿睁着双大大的眼睛,漆黑的眼珠子紧紧追随在她身上,舍不得移开,也舍不得闭上眼,他不肯睡。   宋鸾笑了笑,低下头神色温柔,问道:“怎么不睡呀?”   按理说,吃了药多少会有些困的。   大人生病都比平时脆弱一些,何况识哥儿还是个小孩,平日里被礼法束缚,做什么说什么都不敢出格。   识哥儿的一双小胳膊从被子里伸出手,眼巴巴的看着宋鸾,“要抱。”   他的眼睛大大的圆圆的,宋鸾抵抗不了他眼中的期盼还有那种小心翼翼的祈求,她干脆也脱了鞋爬上了床,识哥儿搂住了她的脖子,朝她甜甜一笑。   宋鸾很少见这孩子笑,他平时脸上都没什么表情的,她说什么识哥儿都说好,乖巧的让人心疼。   宋鸾轻轻拍着他的肩膀,问道:“是不是睡不着呀?”   识哥儿的脑子还有些昏沉,鼻音浓重,他奶声回答,“嗯嗯嗯。”   从前母亲不喜欢他的时候,识哥儿几乎就从来没被母亲抱过,没有和她一起睡过,更不曾像今天这样被小心的照顾。   后来,母亲待他越来越好,他心中欢喜,也还是觉得不满足的。因为识哥儿能见到娘亲的日子实在太少了。   除了每天同母亲一同用午膳,其余的时间里他大都是在前院度过的,识哥儿看的出来,父亲虽然疼爱自己,但也是不太喜欢他同母亲一起睡的。   而且叔叔说过,他如今已经是个四岁的大孩子了,当年叔叔四岁的时候,也早早就住到了前院离开,这个家里没有人像他一样,这么粘着母亲。   宋鸾想了想之后说道:“那我给你讲故事好不好?”   识哥儿睁着双亮晶晶的眼望着她,“好。”   宋鸾也不知道他想听什么样的故事,便挑了几个耳熟能详的故事说给他听,“从前有个寺庙,庙里有三个和尚,有一天,师傅让他们三个一起去打水……”   她声音轻柔,语调温柔,说到一半怀里的孩子已经闭上了眼睛睡了过去。   夜里,赵南钰回来的晚,裹着一身的寒气,走到她门前才将冷厉的气息给收了起来,他推开门,屋内的烛火并不天亮,昏昏黄黄刚好能看得清里面什么样而已。   赵南钰一眼便瞧见坐在梳妆镜前卸头饰的宋鸾,悄无声息的走过去,问道:“识哥儿生病了?”   他刚回来,林嬷嬷就把这件事告诉他了。   宋鸾一愣,点头说:“嗯,发烧了,来势汹汹,才吃了药睡着了呢。”   赵南钰拧着眉,“在你屋里呢?”   “是。”宋鸾转过身,仰着脖子才能看清他的脸,赵南钰背着光,五官隐藏在昏黄的光芒之下,下颚线条紧绷,稍显冷硬。   她鼓起勇气缓缓地说:“我想把识哥儿接到我身边来。”   宋鸾已经做好了赵南钰不会答应她的准备,毕竟她以前曾经虐待过这个孩子,动辄打骂,下手用藤条抽过,而且她穿越过来的前一天,原主便不给他饭吃。   所以哪怕现在宋鸾知道赵南钰有一点点喜欢她,也不觉得他会放心把孩子交给她。   果不其然,赵南钰没有同意。   “不行。”这四个字他说的斩钉截铁,听起来似乎没有半点回旋的余地。可赵南钰拒绝的原因却不是宋鸾想的那样。   宋鸾张了张嘴,尽量放低了语气,“我知道……我以前对识哥儿算不上好,但我现在不会这样了,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他,而且你想想他还小,你又忙,不能时时照看他,但是我可以啊!你就信我一次行吗?”   赵南钰深深望了她一眼,慢慢摇了摇头,不为所动,“他不小了,我和他一样大的时候,身边没爹没娘,你这样惯着他,对他其实不好。”   宋鸾头疼,觉得自己一时半会是和赵南钰说不清楚了。   “我不会惯着他!你这是曲解我的意思!”   赵南钰挑高眉头,的确他就是故意这么说的,识哥儿这孩子心性已经被养好了,即便宋鸾想惯着孩子,识哥儿也会很自律,来约束自己。   赵南钰就是觉得识哥儿被接到她身边,肯定要占据宋鸾全部的心血精力,她的所有注意力全都在孩子那里,本来宋鸾就不是真心要留在他身边,那双漂亮的眼睛望着他的时候从不曾见过有爱意。   识哥儿一过来,更加没有他什么事了。   “我没有。”顿了顿,赵南钰软着声哄她,“好了,我们不吵了,识哥儿这边我会再挑两个伺候的嬷嬷,你不必忧心。”   识哥儿身体虚弱的毛病从小就有,母胎里就不足,气血虚也正常,这四年来没少生病,赵南钰已经习惯了他一年病上个几次。他这些年没少费心替识哥儿补身体。   宋鸾脱口而出,“他是我的孩子,我能不担心吗?”   话音落地,她就后悔了。   赵南钰望着她,长叹一声,难得妥协一次,“这样吧,识哥儿没有课业的日子让他过来你这边住。”   宋鸾在赵南钰面前有种天然的畏惧感,这种害怕可能是因为提前知道剧情,知道赵南钰阴毒狠辣的人设,更多的还是久而久之以来的接触,让她知道赵南钰的确不好惹。   她也没有再提条件,闷声道:“那也行。”   *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识哥儿这场病久久不好,烧退了下去可是又开始咳嗽,没几天嗓子就咳哑了,宋鸾又只好厚着脸皮将赵朝找了过来,让他重新开了一副药方子。   赵朝诊过脉象之后,脸沉了下来,他讥讽道:“识哥儿大概不是二嫂亲生的,才一次又一次的糟践他。”   他显然是把这件事怪到了宋鸾身上。   宋鸾有口难辩,“我没有。”   “算了,我同二嫂抱怨些什么。”赵朝急匆匆去了药房,亲自又重新抓了药。   赵朝这回也是带了偏见看她,只要他肯仔细去想想,就知道识哥儿每次生病都要来回折腾才能好。   宋鸾被赵朝阴阳怪气讽刺了一句,除了难受胸口中堵着一股怒气,死活下不去,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把自己给气着了,宋鸾脸色白的吓人,神情也很憔悴。   赵朝煎好了药亲自端了过来,亲眼看着宋鸾给识哥儿喂了药才走,经过她身边脚步又停了下来,他默默的盯着她看了很久,欲言又止,碍于面子,想问的话还是没问出口。   赵朝也觉得奇怪,明明前些日子他是亲眼见过她气色转好的,原以为没什么事了,怎么才过了短短半个多月,她的气色又差成了这样。   宋鸾偏离了原主的剧情线,没有惩罚,只会吞噬这具身体的生机,来维持剧情的推动,但即使是这样也不足以让宋鸾的身体衰败的如此快。   赵南钰在她身体下了的“天青”也渐渐苏醒,两样加起来便造成了现在的局面。   宋鸾那次刻意和赵南钰冷战,这是原主会对赵南钰做出来的事,所以她误打误撞的维持了人设,身体才慢慢好了一点。   而这一切,发生的无声无息。宋鸾现在还没有明白这些,甚至都不愿意承认自己身体的逐渐衰败。   许是因为识哥儿生病,赵南钰这天回来的很早,他站在门边没有出声,静静看着宋鸾温声细语哄着识哥儿喝药的模样。   喂完了药,宋鸾端着空碗往外走,抬起脸就望见不知何时出现的赵南钰,她胸口有些闷,勉力走到他跟前,嗓音也有些哑,“你回来啦。”   赵南钰还没来得及说话,宋鸾腿脚忽然一软,整个人往他怀里栽,赵南钰稳稳扶住她的腰。   宋鸾似乎知道他想问什么,讪讪一笑,提前堵住他的问,“抱歉,我没站稳。”   她从他怀里挣开,迈开步子就要朝外走,皓白的手腕却被赵南钰牢牢的扣住。   宋鸾被他冷厉的眸光盯的发颤,他力道极大,她的手腕肯定被掐红了。   宋鸾嗫嚅:“你弄疼我了。” 第四十四章   宋鸾这几天昼夜不分的照顾着识哥儿,确实把自己给累着了,就连精心打扮过的妆容都遮不住她脸上的憔悴,眉心间浮着一股郁郁之气。   赵南钰松开她的手腕,眸光仔仔细细在她脸上扫了一遍,他沉着脸冷声道:“你身子骨也不太好,照顾孩子这种事还是交给下人吧。”   宋鸾勉力一笑,“我还好,方才就是晃了一下,没什么大碍。”   赵南钰不信她说的话,他本身心里就有亏欠,也舍不得看她整日里为孩子的病操劳忧心,赵南钰现在只想将宋鸾的身体养好,见不得她胡来。   他伸出手,微凉的指腹缓缓滑过她苍白的脸颊,手指轻柔替她挽上散落的发丝,边温声劝她道:“我知道你放心不下识哥儿,但你也不想他好了,你自己却又病倒了。识哥儿若是知道他心里会很难受,这孩子心思重,即便是难受也不会告诉你。”   宋鸾揉着被他掐疼的手腕,盯着自己的脚尖看,没有回答他的话。   这几天除了累,她也觉得身体隐隐有不舒服的地方,胸闷气短,心口也有些疼,倒是很像第一回 昏倒时的症状,也怪她自己前些日子少吃了药。   宋鸾到现在才得很不情愿的承认自己真的成了个病秧子,离了药就不行。她头都不曾抬起,低闷闷道:“那也行吧,你找个可靠的嬷嬷看着识哥儿。”   赵南钰听出了她话中的不开心,捏着她的下巴,将她的脸抬了起来。宋鸾开不开心能从她脸上的表情中直白的看出,嘴巴撅了起来,垂头丧气,就连话都变少了。   他叹息道:“阿鸾,我不是不肯让你靠近孩子,实在是担心你的身体。”   宋鸾自己不知道,可他是知道的,她体内的“天青”压根就不是那么好能克制治好的。   赵南钰闭着眼睛都能想起当年他张嘴问赵朝要毒药时的画面,当初他没把这条人命放在心上,随口问赵朝要了最能折磨人的药。   赵朝从柜子里挑挑拣拣,找出来个红色的小瓶子丢给他,当年赵朝还笑着说他够狠。   那时的赵南钰甚至把这个字当成了夸奖,他想到宋鸾所做的一切,只想慢慢的折磨她,而不是一下子就弄死,那样也太无趣。   因果相报,就连他也躲不过。   宋鸾眼神复杂的看着赵南钰,她忽然觉得赵南钰这次是真的担心她,而不是有别的原因。而这种关心对宋鸾来说还是很受用的,其实赵南钰在关键时候还是能给她足够的安全感。   宋鸾想起上回在宫里,她疼的死去活来,真的害怕就这么疼死过去。可是在被他抱住的那瞬间,心中不断被放大的恐惧渐渐得到了平息。   她被他抱在怀里,低声轻哄,肆无忌惮的在他的怀抱里流眼泪,所有的委屈和不安都被缓解了。   “嗯,我没有多想。”宋鸾直勾勾的看着他,语气真诚。   赵南钰今日难得穿了一身绯色的圆领窄袖袍,正中间绣着精致的花纹,腰间饰着玉带,乌黑的头发高高束起,露出极为俊秀的五官,夕阳时分,昏黄的金光穿过窗格,细碎的光芒洒落在他精巧的脸上,原本就皎洁如玉的脸庞近乎白的透明。   男主的美貌是毋庸置疑的,宋鸾都看呆了好几回,这次或许也是被赵南钰的美色所诱惑,宋鸾鬼迷心窍了一样,踮起脚尖,在他的唇上轻轻的啄了一口,她的脸微微发红,“我知道你是担心我。谢谢。”   宋鸾主动亲他过后,涨红了脸,坐下来装模作样的喝了杯水。   赵南钰的手指抚过被她啄过的地方,眼睛笑的弯弯,他舔了舔唇,眯着眼睛盯着她看,“再亲一口。”   宋鸾别开眼,装作没听见。   她刚才只不过是被美色所诱惑罢了。   宋鸾难得主动了一次,赵南钰见好就收,没有继续逼她。   *   天气逐渐转凉,秋风瑟瑟,院落的地面铺满了金黄色的树叶,内室的窗被紧紧的闭着,一丝风都透不进来。   识哥儿的病也开始好转,可是宋鸾的气色还是一如既往的苍白,吃了补药才好上了那么一点。   如此一来,宋鸾便再也不敢轻易断药了,现在她这具身子就跟个无底洞似的,只能不断的往里填。   胸闷气短的毛病吃了药之后就再也没出现过,脸色依然苍白,除此之外,宋鸾察觉不到任何其他的不适。   识哥儿生病的事府上其他人也知道,大房二房都曾来探望过。   赵三夫人在赵闻衍又回了书院之后,才有时间过来看识哥儿,虽说她向来不爱插手赵南钰两口子的事,但识哥儿也算是她的孙子,生病了是肯定不能不过问的。   而且赵三夫人还是很喜欢识哥儿这个乖宝宝的,府上其他的孩子有的也比他可爱,比他会撒娇,但是都不如他好看。   而且识哥儿是最懂事的那个,不吵不闹不怎么哭,从来不让大人心烦。   赵三夫人从她的库房里挑了好些金贵的补品过来,看见宋鸾孱弱的模样吃了一惊,前些天看着不还很好嘛?怎么又憔悴了这么多呢?   赵三夫人在心里默默想了一会儿,想起他们夫妻二人这段日子很是恩爱,而赵南钰年纪又正轻,精力旺盛,可能床笫之事上宋鸾没少被阿钰作弄,加上为识哥儿的病忧心,所以宋鸾整个人硬是被折腾瘦了。   她觉得身为两人名义上的母亲,有些话该说还是得说出口,她拉过宋鸾的手,好言好语,“阿鸾,虽然我呢,很乐意看见你们夫妻二人蜜里调油的日子,但是你可不能什么事上都惯着阿钰,他胡来你得劝着他。”   宋鸾听得满头雾水,“啊?”   赵三夫人看见她脸上懵懂的表情,咳嗽了两声,附在她耳边低声道:“在床上不能他哄你两句,你就什么都惯着他,要懂节制。”   宋鸾脸红脖子粗,神情相当尴尬,她回:“我知道了。多谢母亲提醒。”   她也没办法啊!赵南钰在床上就是个禽兽!别说劝他克制了,只要她发出声音来,赵南钰的动作只会越来越凶猛,压根不会听她在说什么。   赵三夫人越看宋鸾越喜欢,这孩子懂事之后哪里都合她的心意,她拍了拍宋鸾的手背,关切道:“你照看识哥儿的同时,也不要苛待自己的身子,当年生识哥儿的时候本来就亏损不少,可再不能马虎了。”   宋鸾听了她的话,还是很感动,眼前的三夫人和原书里写的不太一样。书中的她是个冷漠的妇人,眼里心里头都只有自己的亲儿子,不管赵闻衍的任何事。   两人正说着话,里间“咣当”一声,像是什么东西掉下地了。   宋鸾掀开帘子赶紧走了进去,原来是识哥儿睡醒了,小孩子可能是想自己穿衣服,抬手却不小心打翻了案桌上的烛台。   人没掉地上就好,宋鸾松了口气,走过去替他将烛台捡起来,笑着说:“醒啦。”   识哥儿刚睡醒脸蛋红彤彤,他点点头,“娘亲,我……我是不小心的。”   宋鸾好笑,将他从床上抱了下来,一件一件替他套好了衣衫,“没事呀,你没有磕着碰着就好。”她又开始笑嘻嘻的逗弄儿子,“你可是娘亲的心肝宝贝呀,不能碰坏了。”   果然,识哥儿这个小古板被她的话说的耳朵通红。   宋鸾捏捏他的脸,“好啦,我们出去见见祖母好吗?”   识哥儿低垂着眼,脸颊滚烫滚烫,“好。”   赵三夫人见了识哥儿也很欢喜,拿出提前准备的金丝糖递给他,“好孩子。”   识哥儿很有礼貌的道谢,随后便被林嬷嬷抱去了前院,他还得继续诊脉。   孩子一走,赵三夫人没说完的话就可以继续说了,她意味深长的望着宋鸾的肚子,开口问道:“肚子还没有动静呢?”   宋鸾愣了好半天,才将将反应过来,赶紧否认,“没有……吧。”   赵三夫人唉声叹气,“这都好几个月了,按理说不应该啊。”   宋鸾一口气提不上来,手指颤抖,她后知后觉每一回事后赵南钰都不曾让她吃过避子汤,还真是她运气足够好,才没有怀孕。   宋鸾脑子一团糟,她开始猜测赵南钰的心思,难不成他也想让她再生一个?要不然以他缜密的性格不会忘记避子汤如此重要的事情。   可是宋鸾本人绝无再替他生一个的打算。她还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提和离呢。只要宋家不倒台,她能安安稳稳离开的胜算才大。   她的声音在颤,“不着急,缘分来了自然就来了。”   赵三夫人若有所思的想了想,旋即说道:“过两天,等你身体好些,你和我一起去福禄司一同礼佛,再拜拜送子观音。”   宋鸾也不好拒绝长辈的请求,只得硬着头皮应了下来,“好。”   吃过了茶,又说了好一会儿的话,宋鸾才送走了赵三夫人,她坐在窗边想了很久,思来想去还是觉得靠她自己想喝上避子汤很有难度。买药煎药都避不开人。   宋鸾决定等夜里赵南钰回来,就同他说这件事。 第四十五章   茶楼。   一名穿着深色圆领朝服的男子坐在窗边,胸前绣着麒麟的纹势,男子唇角含笑,气势威严。   他对面坐着个芝兰玉树般高洁的清贵男子。   窗户半开,街道两边小贩的吆喝声传进雅间之内。   六殿下李寒轻抿了一口酒,对赵南钰笑了笑,说道:“我母后那边怕是等不及了。”   赵南钰面色冷淡,闻言眉头微微皱了起来,近些日子,皇后的动作比他想的还要着急,迫不及待的在禁军中安排上了自己的人,她父兄的兵马也暗度陈仓回了京城。一举一动,都是为了登大位做足了准备。   赵南钰沉吟片刻,问道:“那殿下打算如何?”   李寒眼中笑意不减,“我自然是等着看好戏了。”   他父皇在位三十余年,生性多疑,手段了得,如今病重被困在文华殿里困出不来,这太蹊跷,说不定是老皇帝故意设计想试探他们兄弟几个,却没想到最先挑出来的是皇后。   赵南钰静静望着窗外,沉默了一小会儿,说:“皇后太心急了。”   历来皇位争夺,都极为残酷,若想登上高位就必须得能沉住气。   赵南钰猜,这些日子皇上对六殿下的封赏让皇后乱了手脚,让她不惜拼一把。   李寒仰着头将杯中剩余的酒一饮而尽,笑着附和:“是啊。”他似乎想起了有趣的事情,“阿钰,前几天你的岳父大人竟然向我示好了,要知道当初徐州放粮事件中他对我可是深恶痛绝的,还参了我好几本,莫不是你说动了你的岳父大人?”   赵南钰愣住,沉默过后,冷声答道:“我没有。”   李寒吃了一惊,讶然道:“那我还真是想不明白宋大人怎么忽的就转了风向。”   赵南钰喝了口茶,慢条斯理回道:“许是宋大人看出了些什么吧。”   李寒语气颇为遗憾,“真是可惜,本来我都想好了怎么处置宋家一大家子呢。”他好像才想起来赵南钰的妻子也是宋家的人,阿钰还很看重她。笑了笑,他接着说:“阿钰,我以前都不知道你对你自己婚事是欢喜的。”   赵南钰面无表情,没有回答。   李寒早已习惯他沉默寡言的样子,见怪不怪,自顾自接着说:“我想起来了,难怪之前见到三小姐有些面熟,我原是见过她的。”   赵南钰脸上的表情总算有了波动,李寒继续说:“去年上元节,我见到她同贺家小公子一同逛花灯街,我听说贺家的小公子似乎现在还对她一往情深吧。”   赵南钰不急不慌,喝了口茶,神情镇定,“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李寒笑笑,“我真是佩服阿钰你的雅量。”   赵南钰垂眸,眸光闪过一丝厉光,唇角泛着冷笑,他可没多大的气量。只是不想让六殿下看了笑话而已。   时辰还早,但是赵南钰却没了继续坐下去的兴致,他起身,缓声道:“我先回去了。”   李寒笑的更来劲,啧,男人就是口是心非,明明心里已经气的要死,非要在他面前装大度。赵南钰只有在生气的时候才会这般不讲礼数。   李寒丝毫不在意他的无礼,“那我也就不送你了。”   赵南钰转身便离开,恍然间背影已经消失了。好巧不巧,刚出了茶楼,转头便遇见宋鸾的哥哥宋合卿。   宋合卿也看见他了,迎了上来,同他打了个招呼。   “三妹夫,真是巧。”   赵南钰缓和脸色,随着宋鸾叫了他一声“大哥。”   宋合卿摇着手里的扇子,“你这是刚喝完茶出来?”   “嗯。”   “既然喝过了,你便快些回家去吧。我也不多打扰你了。”   宋合卿从守门的侍卫嘴里听说,三小姐又穿着丫鬟的衣裳偷偷回了一次家。他以为妹妹这是犯了老毛病,又不安分的出来勾搭男人。现下宋合卿催促他回家去,是希望赵南钰好好看着他妹妹,看的严实点他妹妹不就没机会跑出来了吗?   看吧,宋家人就是偏心和护短。   赵南钰点点头,“那我便先告辞了。”   宋合卿连忙摆手,“赶紧回去吧,说不定阿鸾在家等着你呢。”   赵南钰扯了扯嘴角,没再说话。每次他回府去她的屋子,宋鸾总是在忙自己的事情。   不过这一天,宋鸾的确是在等赵南钰回来,她提前在心里打好腹稿,但还是心虚。   入秋以后,天气越发的冷。赵南钰推门而入时,裹挟着的阵阵冷风从门缝里钻进了屋子。   宋鸾穿了件石榴色的袄子,下边是件嫩绿色的百褶裙,温婉可人,她望着他欲言又止。   赵南钰望着她娇俏的小脸蛋,眉头往上一扬,“有话要说?”   宋鸾从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很小,“嗯。”她抬眼同他对视,接着说:“那个……那个……我想说……这些日子我们欢好都没有避讳过,可是我吧,现在还没打算再生一个,识哥儿还小,所以我就想告诉你,以后让厨房给我煎一碗避子汤行吗?”   屋里的气氛压抑沉重,赵南钰漆黑的眼睛直直对着她看,他没有吭声,眸中的光一点点暗下去,如兰如玉的容颜此刻有些阴翳,他的唇畔慢慢的往上扬,像是在笑,可是宋鸾却没办法从他的脸上看见真正的笑意。   宋鸾忽的觉得冷,被他专注深邃的眼神看的头皮发麻,牙齿不受控制上下抖动,她绷紧了背脊,努力站直了身体,不让自己输了气势。   她和赵南钰比气势,无异于自寻死路。   可如今她已经没有退路,说出去的话,断然没有收回来的道理,宋鸾只是觉得此时赵南钰盯着她看的眼神有些可怕。   她耐着性子,保持镇定,接着说:“我是在和你商量,你不要这样看着我,我有点害怕。”   赵南钰抬脚往她身边靠近了两步,宋鸾下意识往后退了退,旋即站稳,心里已经怕的要死,还硬要装作没事人,清了清嗓子,“你给句话吧。”   宋鸾已经做好打算,他若是不答应,她就自己想办法弄点药。   赵南钰细细的摩挲着手指上的扳指,装的漫不经心,他问:“你还是不喜欢小孩子吗?”   这话宋鸾不太好接,她对可爱的孩子当然没什么抵抗力,可这不代表她就愿意替他生。   宋鸾摇摇头,“不是,我就是觉得时机不太对。识哥儿还需要我们照顾,我们肯定分不出心思再带一个了对不对?”   赵南钰敛眸,似乎轻而易举的就被她给说服了,“你说的也对。”   宋鸾心里一喜,双眸亮晶晶,她说:“那是不是……”   他们这算不算是谈妥了呢!?应该是的吧。   赵南钰摸了摸她的脸,低声笑了笑,吐露出来的话语赤裸而又直白,他吻过她的耳垂,咬字道:“放心,我没有弄进去。”   宋鸾被他这个粗话闹了个大红脸,咬了咬唇,切齿道:“你好好说话。”   赵南钰闷声的笑,嗓音低沉悦耳,“好,那就依你。”   她的身子骨确实不适合怀孕,不要孩子的确是最好也是最合适的选择,但是这些话从她嘴里说出来,赵南钰心里还有冒出了怒气,不过他惯常都将情绪掩饰的很好,悲喜不露于色。   话音一转,赵南钰忽然说:“你说什么我都应了下来,那现在是不是该轮到我了。”   宋鸾的直觉告诉她接下来等着她的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她磕磕巴巴的问:“你……你你想干嘛呀?!”   还是白日,赵南钰没打算对她做些什么,只不过有些话想说,他道:“贺家的小公子给你写信了。”   宋鸾喃喃,“我不知道啊。”   她当然不会知道,这些信都被赵南钰给截了下来。   他温柔的摸了摸她的脑袋,从袖子里拿出一个信封,笑容清浅,“没关系,我现在念给你听。”   宋鸾冷颤,还被吓得打了个喷嚏。   赵南钰的手指非常漂亮,珠圆玉润,他慢慢将信纸从信封里拿了出来,对着上面的字迹,一字一句的念,“相思不得相见,夜深难以入眠……”   宋鸾:“……”   她伸出手死死抓住他的腕部,白着脸,试图和他打个商量,“别念了吧……”   太酸了,牙都要酸掉了。   赵南钰轻飘飘的挥开她的手,“好歹是小公子的一番心意,自然是要送到你心里的。”   宋鸾用祈求的眼神可怜兮兮的看着他,赵南钰勾了勾唇角,弧度微冷,还是继续将信念了下去。   他眉间好似覆了层化不开冰霜。   宋鸾戳着自己的手指玩,觉得赵南钰这个人真的是太变态了。尤其是阴阳怪气念信的样子。   更变态! 第四十六章   如果不是赵南钰主动给她念信,宋鸾还不知道这些日子里贺润竟然给她写了这么多的信,赵南钰低声一封接着一封的念。   宋鸾听得耳朵疼,脑子也疼,他一字一句吐字清晰,还念的极为缓慢,生怕她听不清楚一样。   等到念完之后,宋鸾亲眼看着赵南钰慢慢地将手中的信封给撕的粉碎,纸屑七零八落的散在地面上。   赵南钰念着念着便把自己的给气坏了,他低眸望着装作什么都没听见的宋鸾,唇角上扬,气的直笑,他忽然伸出手,掐住她的下巴,咬字道:“怎么样?打动到你了呢?”   宋鸾觉得男主的醋意还真是够大,空气里全是酸味,又醋又气,生怕她听不出来。可她也很冤枉,一来信不是她写的,而来这些信她也没收到。   赵南钰截了她的信还如此理直气壮的在她跟前甩脸色,真的是很小气了。   她被迫仰着脸看着他,小声回道:“我没听清楚。”   宋鸾还是很聪明的,没有直面他的问题,妄图浑水摸鱼的避开,可是赵南钰却是半点都不好糊弄,他微笑着说:“那我给你念一遍,这一次你可要好好听。”   宋鸾瞪圆了眼睛,信不都已经被他给撕了吗?   赵南钰一眼看出她心里在想什么,说:“记性还不错,看了那么多遍,早就会背了。”   宋鸾身体僵硬,心下一抖,她颤颤巍巍的伸出手,细瘦的手指小心翼翼的抓着他的衣服,咽了咽口水,好声好气的同他说话,“你别这样。”   奇奇怪怪,小气巴巴。   赵南钰兴致饶饶的看着她,问:“我怎么样了?”   宋鸾真是受不了他虚伪闷骚的鬼样子,生气了就直接发脾气呗?!何必要这样一点点的慢慢折磨她的心?搞得她担惊受怕的。   她豁出去了,仰着脸,拔高了声音,“你在生气。”   赵南钰点点头,大方的就给认了下来,回道:“嗯,是啊。”   锅从天降,宋鸾可真是无辜。   “我又没有给贺润写信,你有什么好气的?”   赵南钰曾经对她说话再也不提以前的事,但他往往也会克制不住情绪,尤其是今日六殿下在他耳边说过的话,想忘都忘不掉。   “那就算我无理取闹吧。”   宋鸾的内心忽然之间多了些愧疚,仔细想想,当初主动勾搭贺润确实是原主,贺润对她念念不忘也是因为她总是很暧昧的对待他。   从情理上来说,这件事的确是她的不对。   赵南钰松开她的下巴,走到他惯常待的地方坐了下来,书桌上摆了一叠未曾用过的白纸,他捡起笔架上的毛笔,面无表情的站在桌前,心平气和的开始练字。   脸上云淡风轻,心里怕是还存着气。   宋鸾也大概摸清楚了他的脾气,赵南钰这个人睚眦必报,对她也是如此,她让他心里难受了,他便会也让她也不好过,在其他事上使劲的折腾她。   她慢吞吞的移着小碎步走到他身边,扭扭捏捏的说:“我向你保证,只要我还是你的妻子,便绝对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   赵南钰闻言手指一顿,黑色的墨汁一不小心在上面滴落,他放下笔,“就这样?”   这样难道还不够吗?   赵南钰轻声喟叹,还以为能从嘴里听见表示爱意的话,其实他明知道,只要他不问,她从来都不会承认喜欢他。   而且哪怕是他主动去问,宋鸾口中的喜欢也没有什么分量,只不过是闭着眼睛都能说出口的场面话而已。   他抓着她的小手,把人捞到身边,宋鸾整个人都被按在他的怀中,他有力的手掌搭在她的腰上,“嗯,这样够了。”   何必和她生气呢?她没心没肺,最后意难平的还是自己。   这天晚上,赵南钰拉着她的手非要教她练字,宋鸾千百个不愿意,抗拒了好久,赵南钰直接不给脸面的丢了一句,“你的字实在太丑。”   歪七扭八,没有任何笔锋,甚至宋鸾还常常写错别字。   这还真不能全都怪宋鸾,她不会写这个朝代的字,原主也不是个肯好好念书的人,她也认不得几个字。   赵南钰站在她身后,大掌包着她的小手,一笔一划的带着她写。   赵南钰的呼吸声从她耳边掠过,宋鸾脸红了红,表情动作都不太自然。   “你这写的连识哥儿的字都不如。”赵南钰取笑她。   宋鸾被他说的无地自容,刚想回嘴,又听赵南钰接着说道:“我之前听你哥哥说,你下了学堂回家之后从不肯好好温习功课,先生布置的课业都是找旁人代写的。”   “我哥乱说的,没有这回事。”   赵南钰抿嘴轻笑,“你说没有那便没有吧,你说了算。”   宋鸾自作多情的想,赵南钰这好像是在哄她,她的心脏砰砰砰跳的好像更快了,脸颊也发烫,他这种宠溺的语气,让宋鸾忽然有点难为情了呢!   “你和我哥哥很合得来吗?我以前怎么不知道这件事?”宋鸾可不记得原书里有写原主的哥哥和男主相熟。   赵南钰颔首,“还不错。”   过去几年,赵南钰和宋合卿见过很多回,单独谈话也不止一次两次,那个时候宋鸾的性子不像现在这么乖巧,她非常的不听话,对他妓子之子的出身也不是一般的厌恶,所以她常常跑出去同其他各种不同的男人幽会。   这种事瞒也瞒不住,而宋鸾好像也没有打算瞒,任京城里传的满城风雨,依然我行我素。   所以每次有传闻出来,宋合卿总要找上他,或是抱歉,更多的是替宋鸾开脱。久而久之,赵南钰从宋合卿的嘴里听说过不少关于宋鸾的事情。   宋合卿是个好哥哥,但是他太过宠溺这个妹妹。这不是好事。   “你哥哥还说,你小时候经常欺负别人。”   “我忘了,你怎么不跟我说说,你小时候是什么样的?”   赵南钰嗓音有些沉,“我小时候,嗯,和你一样不太招人喜欢。”   七岁之前跟着母亲四处讨生活,日子颠沛流离,常常被人欺辱,母亲死后,他才被赵家接了回来,衣食无忧,但暗地里也还有不少人嘲笑他,看不惯他的表兄弟也会拿石子砸他。   过年的时候,老太太那边从来不会准备他的红包,也从来不会将他留下来吃饭守夜。   赵南钰小时候的记忆十分的不美好,但是他能想到宋鸾一定是从小就被宠在掌心里长大的娇娇女。   从前赵南钰恨极了她的任性妄为,恨极了她那副高贵的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的样子。   如今,心里确实欢喜的。   嗯,很可爱。   任性也可爱。   宋鸾没有继续往下问,她方才也是没过脑,才将这句话问出口,赵南钰的变态神经,可不就是因为小时候的日子太悲惨才养出来的吗?   明明是练字,可是后来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她手里的毛笔不知道被丢到了哪里,她稀里糊涂就被赵南钰拐到了床上去。   自打识哥儿生病之后,他们夫妻二人也有好一段时间不曾欢爱过。   可能是赵南钰素了太久,不过宋鸾更大的可能还是赵南钰因为贺润的事情,铁了心的要弄她。   这么多次的教训,宋鸾已经学乖了,她的眼泪虽然在赵南钰面前没什么用,但是只要她喊疼,样子装的像一点,赵南钰的动作还是会轻一点的。   所以刚开始没多久,宋鸾哼哼唧唧,“疼疼疼,你轻点。我身体本来也还虚。”   赵南钰吻了吻她的嘴角,似乎相信了她的话,“真的疼吗?”   宋鸾点点头,撒谎起来气都不带喘,“真的。”   赵南钰闻言真的放轻了动作,他也不是看不出她拙劣的演技,默不作声的埋头继续,这个夜晚格外漫长,宋鸾最后两条腿都没力气动弹了。   第二天,宋鸾从床上爬起来时,时辰已经不早。   她穿好衣裳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让林嬷嬷给她煎一碗避子汤。   宋鸾的话,当下人的只能照做,她在赵府伺候的年岁已经很长,待主子忠心耿耿,但是对于主子护着的宋鸾,林嬷嬷心里头颇有微词,她打从心底觉得这个女人不值得对她好,如今张口就是要避子汤,当真是让人寒心。   赵南钰练完剑从外边回来,屋里的宋鸾刚刚将避子汤给咽下去,嘴巴里苦兮兮的,连吃了两个蜜饯才将嘴里那股恶心人的药味给冲散。   赵南钰默不作声的看着她吃药,给她倒了杯水,宋鸾接过水杯后轻声道谢。   宋鸾看得出赵南钰心情又是不太好。她撑着下巴,默默地想,男主似乎每天都很不开心,就是今天早晨的脸格外的臭。   两人相安无事的一同用了个早膳,宋鸾照例去了隔间看识哥儿,小孩子总算是不咳嗽了,气色红润起来,他的病也算是好了。   宋鸾看见了之后很开心,她打算中午下厨给识哥儿做一碗红烧肉。   识哥儿生的这场病吃了不少苦头,这些日子他只能吃些清淡的菜和粥,油腻的菜全都不许碰。眼看着那张肉嘟嘟的脸颊都消瘦了许多,可把她心疼坏了。   她近来很喜欢帮识哥儿穿衣服,把孩子打扮的漂漂亮亮,心里异常有成就感,识哥儿一开始还想要自己来,后来就任她折腾了。   宋鸾这天给他穿了件红色的衣裳,秋意渐浓,她怕孩子冻着,硬是在外边又给套了件厚实的斗篷,领子上是雪白的狐狸毛,摸着就很暖和。   小孩唇红齿白,异常漂亮。   宋鸾抱着她去了外间,赵南钰看着识哥儿乖乖的被她抱着,她的眼角眉梢洋溢着愉悦的笑意,   他忽然间想,若是能再要个和宋鸾一样娇蛮可爱的女儿就好了。 第四十七章   赵南钰往前走了两步,伸出手,说:“识哥儿还是有些沉的,还是我来抱吧。”   他将孩子接到手里,识哥儿自然而然的抱住他的脖子,喊了一声,“父亲。”   赵南钰摸摸他的头,“不难受了?”   “嗯嗯嗯。”识哥儿很愧疚,若不是他生病了也不会害得父亲母亲担心他,辛苦的照顾他。   识哥儿埋着脑袋,眼圈红通通的,带着哭腔道:“都怪我不好。”   赵南钰静静地抱着她,小孩子的眼泪不受控制的一滴滴落在他的肩头,等识哥儿哭够了,他说:“男孩子不要轻易就掉眼泪。”   识哥儿被他这么一说,边打嗝边用袖子抹干净脸颊上的泪痕,鼻音浓重,“我以后再也不哭了。”   父亲以前就说过,哭是软弱无能的表现。他今天只是忍不住了而已。   宋鸾一开始还没发现识哥儿哭了,这孩子落泪时悄无声息,她走过去,心疼的看着他,随即拿出手帕温柔的替他擦了擦脸,“没关系的呀,你想哭就哭,没有人会看你的笑话呀。”   夫妻两人在教育孩子这方面截然不同。赵南钰对孩子各方面要求都很高,也十分严格。至于宋鸾就是典型的慈母了,孩子就该好好被宠着,男孩是这样,女孩更应该这样。   赵南钰今日好像是没什么事,竟然留在家里同她们一起用了午膳。   宋鸾虽然有一手好厨艺,但是只下过几次厨房,每一次都是为了识哥儿,其他人都没有这个殊荣,哪怕是赵南钰也没有。   赵南钰没有过问她这手厨艺是从哪里来的,即便他明明知道宋鸾以前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滴滴的小姐,且不说她在宋家没人敢让她下厨,按她以前骄傲到天上的性子也不是会为他人洗手作羹汤的人。她嫁到赵家之后也从不曾学过这些。   赵南钰隐约是意识到了什么,有些猜测心知肚明,只是没说出来而已。   他极为擅长观察旁人,宋鸾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她本是该什么样的,他心里清楚。何况这些日子宋鸾的变化实在太大,破绽百出。   可这些赵南钰都不在乎,只要现在的宋鸾待在他身边,被死死掌控在他势力范围之内,就足够了。   赵南钰尝了口她亲手做的红烧肉,颜色鲜亮,有丝丝甜味,但是却不腻,味道的确很好。   宋鸾这顿吃了两小碗饭,肚子都吃圆了,她刚放下筷子,抬起眼帘望着赵南钰,对他说道:“对了,母亲说明后天带我去福禄寺礼佛,我估摸着我们可能还要在寺里住上一晚。”   赵南钰还不知道这件事,三夫人还没来得及告诉他,他笑笑,“母亲倒是很喜欢你。”   赵三夫人信佛,每个月都要去寺庙捐香火钱拜佛,以前从来没有带上宋鸾这个儿媳妇。   “可能我招人喜欢吧。”   “嗯。”赵南钰思衬一会儿,说道:“还是回来住吧,福禄司在秦山里,夜间很冷,我怕你受不住。”   男主管她管的也太严了,在寺庙里住一晚都不成?她心里有些不舒服,宋鸾很讨厌被人管,她后知后觉,赵南钰现在对她的态度有点像当初书里写的那样,他对女主也是这样。   不让她抛头露面,所有事都提前安排好。   那样的生活似乎没有喘息的机会。   现在赵南钰神经的还没有那么严重,宋鸾可不希望发展到被男主关在家里哪儿也不能去的程度。   “我没有那么脆弱,而且寺庙里不至于连炭火都没有,只是住一晚而已,不会怎么样的。”   赵南钰抿了口茶水,退让了半步,“那边多带两个丫鬟吧。”   不用猜,这两个丫鬟一定是他安排好的人。   宋鸾蹙眉,“那也行。”   《权臣》这本书中,男主的人设非常时髦,占有偏执黑化的性格为他赢得了不少的人气。宋鸾记得她看书时,赵南钰前期看起来还是很正常的一个人,至少掌控欲还没有到如今这样。   她作为读者的时候,对男主的性格就不太喜欢,每次看心里都觉得瘆得慌,若不是因为剧情苏爽以及非要看到结局的强迫症,她早早就弃文了。   宋鸾在心中默默祈祷,希望男主能正常些,即便是黑化也不要是现在。   *   第二天清晨,吃过早饭之后,宋鸾便同三夫人一同乘着马车出发去福禄寺了。   赵南钰说到做到,宋鸾身边跟了两个眼熟的丫鬟,平日里就在她屋里伺候,赵三夫人不仅只带了她一个人,还有杨若云。   三个人坐在一辆宽敞的马车上,也不太挤。   杨若云今日穿了套粉色的烟罗裙,上了妆之后的她比平时更加清秀温婉。   从赵家到福禄寺需要一个时辰的路程,赵三夫人很精神,一路上都抓着她的手说个不停,倒是杨若云从头到尾都没有说两句话。   “你不知道,福禄寺的送子观音最是灵验,前些日子程夫人的儿媳妇才来拜过,前天就被诊出了身孕,你一会儿一定好好的拜,诚心的拜拜。”   宋鸾别开眼,一撒谎就心虚,赵三夫人还不知道她和赵南钰说好了的不要孩子。赵三夫人也是好心,若是知道肯定会难过。   “嗯嗯嗯,母亲放心,我肯定会诚心的拜佛。”   杨若云忽朝她看过来,脸上笑容牵强,“我记得识哥儿还小吧,怎么了?是表哥着急了吗?”   赵南钰才不着急嘞!书里面他最后也只有识哥儿这一个孩子。   宋鸾猜测他大概是不怎么喜欢孩子的,可能是嫌麻烦,又或者是觉得有识哥儿就足够了。   她皮笑肉不笑,对杨若云说道:“是的呢!阿钰有些着急,想再要个孩子陪陪识哥儿,这样识哥儿也不至于太孤单。”   宋鸾张嘴就来,胡言乱语,最好能把杨若云给气死,这个女配还真是不让她省心。   杨若云嘴边的笑容僵了僵,沉顿片刻,她忽的开口道:“原是如此,前几天我哥哥的姨娘也替他生了第二个孩子,大概男人都想要女人替他开枝散叶吧。”   杨若云说的每句话都有她自己的深意,没有一句是废话,她这是暗戳戳的提醒宋鸾,她生不出来,也应该纳两门妾室替赵南钰开枝散叶。   宋鸾最会装傻了,笑嘻嘻的装作什么都没听懂,“是吗?恭喜你哥哥了。”   杨若云气结,赵南钰只有宋鸾一个女人,整整四年都没有纳妾,如今好似也没有这个打算,真是便宜了宋鸾,让她独霸了这么好的男人。   赵三夫人无论什么时候都没想过要主动往赵南钰的房中塞人,那孩子看起来好说话,实则叛逆,她怕她前脚刚将人送了过去,下一瞬便要听到不好的消息了。   害人害己,吃力不讨好。   年初老太太曾经想这么干,硬是被她劝了下来,赵南钰已然是个成熟的男人,若是在外真看上了其他姑娘,或是想要纳妾,他自己会做,完全不需要她们插手。   不得不说,赵三夫人在这方面还是比其他人想的通透。   马车停在山脚下,寺庙修在半山腰,这座山不高,钟灵毓秀,大概走个百十来步的台阶便能到寺庙门前。   丫鬟和小厮拿着行李跟在她们身后,要用的东西都收拾好后,车夫便先驾着马车回府去了,等明日到了时辰再过来接人。   宋鸾挽着赵三夫人的手跟着她进了寺庙,福禄寺的名气在京城中很响亮,一路上她们碰见了不少穿戴不俗的夫人小姐,都是来求神拜佛的。   赵三夫人带着她先是去了正殿拜了佛祖,宋鸾跪在佛像前,双手合十,还磕了好几个头,又投了不少的香火钱。   殿中气氛庄严肃穆,也听不见说话的声音。   赵三夫人还在殿中求签,宋鸾待在里面被香火熏得胸闷,便先一步出来了。正殿左侧的院子里坐着个穿着道袍的道士。   在佛寺里出现道士真是件古怪的事,更稀奇的是这名道士居然没被小僧赶出去。   那名道士似乎也发现了她的目光,对她微微一笑,问:“算命吗?”   宋鸾看清了他的脸,眉清目秀,轮廓锐利。   她不知怎么的朝他靠近,坐在他对面,心中莫名紧张,“那就算算吧。”   道士仔仔细细盯着她的脸看,过了好久,宋鸾才听见他的声音,清脆之中有种天生的冷淡感,“夫人命格奇特,将来怕是会死于非命。” 第四十八章   宋鸾真的很想和眼前的道士翻脸,他说的这是什么话?!她睁圆了眼睛死死瞪着眼前的道士,像是要把他身上盯出个洞来,她深吸一口气,喉咙干涩道:“你………这话说的我就很不开心了。”   道士风轻云淡,意味深长的对她笑笑,“夫人不也早就清楚了这个结局了吗?”   宋鸾心头大震,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的嫩肉中,下手极狠,把自己掐的生疼,靠着疼痛让自己的脑子保持清醒。   这这这这个道士都知道些什么?!   宋鸾倒吸一口凉气,仔仔细细端详着道士的脸,眉清目秀还很年轻,面色沉静,仿若胸有成竹,他身上有种空灵之感。   宋鸾大概理解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这位道士之前的那句话指的大概是《权臣》书中原主的结局,他没有错,如果按照原书的路线走,她的确是要死于非命的。   丈夫和儿子亲手终结了她生命,还死的那样惨烈。   宋鸾衣袖之下的手指不受控制的发颤,从喉咙里发出的声音也很抖,“那敢问小师傅,可有破解之法?”   小道士微微一笑,“万事不得强求,还是要顺其自然。强行改命可能会适得其反。”   强行改命是不是在指她刻意避开了原书的路子走?难道她必须只有顺着人设顺着原本的情节一点点走下去,才有生机。   宋鸾强颜欢笑,“我……”   她想说些什么,眼前的小道士主动打断她的话,“夫人面色苍白气血不足,近些日子应该也常常觉得胸闷气短,心口泛疼吧,夫人就真的没想过是怎么一回事吗?”   这句话像直直的朝她头顶劈了过来,宋鸾不笨不傻,听得懂他到底想说什么,这就是崩人设的后遗症之一吗?   可是她明明……   宋鸾挺直了背脊,脸色却是越发的苍白,她嘴硬道:“那只是一时的,我吃了药就好了。还望小道长不要胡言乱语。”   小道士闻言轻轻一笑,“夫人仔细想想什么时候才好的?”   宋鸾已经没有力气去质疑眼前这个人的身份了,她可以肯定的是,整本书里都没有出现过这名道士,提都没有提起过,他高深莫测的一番话,已经是知道她穿越者的身份了,甚至他可能都知道这个世界仅仅是一本书里的世界。   宋鸾的后背不断沁出汗珠,被他这么一提醒,她才想起,身体逐渐有了起色的时候,她正在和赵南钰冷战。   瞳孔猛地一缩,此时宋鸾才意识到,她只要维持原人设才能活的更长久。   忽然之间,宋鸾觉得这本书的存在像是在整她一样,无论进退最后的结果好像都不太好,唯一不同的便是赵南钰现在对她有那么点微不足道的喜欢。   难道她真的要像原主一样,靠着张扬跋扈、娇蛮任性的人设才能继续活下去吗?   小道士似乎看出了她心中的疑惑,破天荒的当了一回好人,意味深长说道:“夫人机敏聪慧,一定能寻出的生机的。”   宋鸾看着他,问:“你到底是谁?”   小道士微微一笑,“总有一日,您会知道的。”   语音落地,他缓缓起身离开,没一会儿便消失在院落中。   宋鸾呆坐在石椅上,秋风阵阵拂过,拍在她的脸颊上,耳朵被冷风吹得通红,宋鸾身上的凉意就没消下去过。   赵三夫人的贴身丫鬟气喘吁吁的小跑到她身边,赵南钰让跟着她的那两名丫鬟也跟了过来。   “三夫人找了您好久,方才哪哪儿都没找着,急死人了,现在可算是找见您了。”   宋鸾抬眼看着她,“母亲找我有什么事吗?”   丫鬟答道:“夫人请您过去拜拜送子观音呢。”   宋鸾长舒了一口气,疲惫的站起来,“那过去吧。”   赵三夫人在殿中等了良久,见她失魂落魄的过来,开口问道:“这是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宋鸾勉强的笑笑,“没有,就是有些累了。”   “拜过观音你便回房休息吧。”   “好。”   福禄寺的观音的确很灵验,她们来的这天已经见到不少来还愿的妇人了,宋鸾拿着三炷香在观音像面前磕了头,她闭着眼睛倒是没有许愿,脑子里想的还是方才那个小道士说的话。   拜过观音菩萨之后,宋鸾便准备回厢房歇息了,恰巧在殿外碰见了两位和尚,她心下一动,上前对两位师傅行了个礼,旋即问道:“小师傅,敢问寺里是否有名年轻的道士?”   “此乃佛寺,怎可能会有道士呢。”   宋鸾神情恍惚了一下,那她刚刚见到的是谁呢?她苦中作乐的想,这种深不可测的高人都很神秘。   她轻声道谢,昏头昏脑的回了厢房。   寺庙里准备好的屋子还很简陋,宋鸾胡乱洗了把脸便爬上了床,盘着腿坐在靠墙的角落里,她仔细想了一遍小道士最后说的那句话。   宋鸾想明白了,人设崩不崩的界限很模糊,只要她在赵南钰跟前表现的和原主差不太多就应该算没崩。   山中夜里冷,宋鸾足足盖了两床被子才觉得暖和,沉甸甸的被子压的她喘不过气来。宋鸾已经很久不曾做梦,这天晚上又梦见了曾经梦过的那个女人。   她病入膏肓的躺在床上,曾经美艳的那张脸上暮气沉沉,明媚的双眸毫无生气,她身上穿着宋鸾最喜欢的那套石榴色的裙子。   和上次的梦不一样,这回梦中的赵南钰身形憔悴,消瘦的不成样子。   他抱着床上的女人,凑近她的耳畔,不知在低声呢喃些什么。   宋鸾觉得赵南钰那副样子像是快要哭了一样,他的眼中几乎被扭曲、暴戾还有悲伤占满,他看起来已经不像是个正常人了。   床上躺着的女人张了张嘴,和他说了一句话,赵南钰的身躯几乎石化了。   宋鸾居然望见他掉眼泪了,金贵的眼泪从他脸上一闪而逝。   她心里闷闷的,很难受。   宋鸾醒过来的时候,抬手抹了把脸,发现她原来也哭了。她知道梦里面的女人是她自己,而不是原主。   大概是她在崩人设之后,这具身体渐渐被腐蚀吞咽。   这更加坚定了宋鸾决定要按照原人设走的心,她只要将原主刁蛮刻薄理不饶人的性格表现就足够了,至于给赵南钰戴绿帽子的事,她不会做的。   宋鸾望了眼窗外,天刚刚亮,她艰难的从被子里爬出来穿戴洗漱好之后,被庙里的小和尚领过去吃了斋饭。   用过早膳之后,她们一行人便打算回府了。   下山时,宋鸾碰见了个熟人,她的好妹妹宋瑜。   她们姐妹两个上回见面还是在宫里,打那之后宋鸾就再也没见过她这个妹妹,上次知道她的消息还是林姨娘告诉她宋瑜要嫁人的。   眼瞧着宋瑜现下的模样,一点都看不出来像是马上要嫁人。   宋瑜瘦的她差点没认出来,气质沉闷,没有多少生气,两人擦肩而过时,宋瑜怨恨的看了她一眼。   “三姐姐,真巧。”   宋鸾还以为她不会同自己打招呼,她笑了笑,“妹妹也是来祈福的吗?”   “是啊。姐姐呢?”   “我和你一样。”   宋瑜嘴角泛着冷意,“那便祝姐姐得偿所愿。”   宋鸾客气的回了一句,“你也是。”   她觉得宋瑜的眼神像是要把她给杀了,宋鸾觉得宋瑜真是恨极了她吧。   宋瑜的确恨她,咬牙切齿的看着她离开的背影,那时离宫之后,才回了家她的肚子就疼的快死,足足疼了三天,怎么都看不好。   最后说什么冲喜才能治好,父母才匆匆忙忙替她说了亲,直觉告诉她肯定是宋鸾为了报复她,使得计谋陷害她。   快到中午,马车才停在府门前。   宋鸾昨晚没睡好,方才在马车上又睡了一小会儿,这下精神奕奕,看着四周没人,舒服的伸了个懒腰。   还没走回自己的小院,便瞧见个小萝卜头冒了出来。   宋鸾心里有事,见着识哥儿也笑不太出来,在他面前蹲了下来,摸了摸他的头,“你是出来接娘亲的吗?”   识哥儿点点头,顺便张开了手,想让她抱抱他。   识哥儿腼腆,在她面前很少会这么主动,好像他生病之后,母子二人的感情才又更进一步。   宋鸾笑着将他抱了起来,“真乖,没白疼你。”   她胸中的沉郁之气散了些,儿子真是暖心的小宝贝。   识哥儿粘着她一个下午,就连睡觉都要抱着她,宋鸾被他缠着没时间想其他事情,更没时间去悲春伤秋。   晚上用膳时,赵南钰还没有回府,宋鸾和识哥儿一同吃的饭,用过饭后,她便将识哥儿哄睡着了。   轻手轻脚的将孩子抱到隔间的小床上轻轻的放下,替他捏好被角,又在床前坐了良久,宋鸾才缓缓退了出来。   赵南钰不知何时回来,脱了外衫,听见她的脚步声,转身往后看了一眼,他问:“寺庙里好玩吗?”   好死不死,宋鸾就想起来了那名道士说的话了。   她撅着嘴,“我不是去玩的。”   赵南钰刚从外面回来,手还有些凉,不敢就这么上前去牵她的手,他敏锐的察觉到宋鸾的心情似乎很低落,他随口问:“怎么了?在庙里发生了什么不开心的事吗?”   宋鸾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玩,眼圈渐次的红了,“死于非命”四个大字就狠狠刻在她的脑子里,挥之不去。   她低垂眼眸,默默的掉眼泪,啪嗒啪嗒的一滴滴落在自己的衣袖上,泪珠如同流水一般爬满她整张脸。   她哭起来都是极好看的,润物细无声。   赵南钰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将她的脸抬了起来,指腹轻柔的替她抹干净脸颊上的泪痕,“谁欺负你了?”   宋鸾真的不想在他面前哭的,但是她控制不住自己,就是很委屈很难过。   她吸了吸鼻子,一张口声音都变了个调,话差点也说不清楚,“我下午在家看了本书,那本书里写的人都太惨了,我就很不开心。”   赵南钰将信将疑,哄着她说:“书里都是假的。”   宋鸾听见他的声音之后哭的更加大声,上气不接下气的,赵南钰说的她更难过了,这本书里发生的一切都太真实了。   赵南钰原以为自己最喜欢看的就是她落泪的可怜模样,如今见她哭的停不下来,很是心疼,抱着她,耐着性子哄着她说:“不要哭坏自己的身子。”   宋鸾抽抽噎噎,眼睛通红,还肿了,她根本停不下来。   赵南钰无奈,把人抱到床上去,“再哭今晚你别想好受。”   果然,宋鸾立马收声了。   赵南钰不想威胁她,只是照着她这么哭法,估计要不了多久宋鸾就要哭昏过去。他出去了一趟,回来之后,脸色凝重了不少。   赵南钰是不太信宋鸾仅仅是因为看了本就难过的快要死过去,但是方才问过盯着她的人,在寺庙里确实没发生什么事,也没有人欺负她。   勉强压下心中的困惑,赵南钰回了屋子,一抬手灭了蜡烛。   宋鸾哭过之后也算是发泄了一通,心里就好受多了,她卷着被子面朝墙壁,没多久感觉到身边多了个人。   赵南钰在她边上睡了下来,伸出手搂住她的腰,把人从角落里强硬的捞了出来,赵南钰的手指极不安分,三两下解开了她腰上的带子。   他正打算做些什么的时候,宋鸾转过身,和他四目相对。   她决定从今天起发扬原主骄纵的性格,就使劲作!作总比死要好。怎么都比死于非命要好。   而且宋鸾已经有了作的底气,因为赵南钰喜欢她。所以宋鸾侥幸的想,哪怕她娇纵不讲理,男主也不会想着要她的命。   宋鸾大着胆子将他的手给拍开,“你不要碰我。”   皎洁的月光照在她美丽的脸庞上,她的眼眶还微微发红,理直气壮拍开他的样子,居然非常的诱人。   赵南钰舔了舔唇,掐在她腰间的手指更加用力,低唇吻住她的嘴角,丝毫没有将她的话放在心上,只当成了一种情趣,轻轻一笑,“阿鸾好凶,我都怕了呢。”   宋鸾在推开她的瞬间,觉得胸口中的沉闷感消散了不少。   看来,凶一点还是有效果的。   她真的要走刁蛮任性的贵小姐的路子了。 第四十九章   宋鸾在没有穿越之前是个温柔胆子小的姑娘,话不多从小也很少会和人吵架,长辈们都夸她是个乖乖女,她更是没有凶过旁人。   所以宋鸾自以为她对赵南钰已经很凶悍了,其实在他眼中,她这连挠痒痒都算不上,更像是在撒娇,像种情趣。   赵南钰反而喜欢她娇纵的模样,总比淡淡然毫不在乎要好的多。   冰凉的唇贴在她的锁骨上,一只手有力的控制住她细瘦的腰,赵南钰细嗅她身上的清香,叹道:“鸾宝好香啊。”   他记得,宋鸾的母亲便是这么叫她的。当时赵南钰默默记在了心里,情到浓时便将这声“鸾宝”叫了出来。   宋鸾听见这声称呼,手臂上都起了鸡皮疙瘩,本来很正常的两个字,从赵南钰的嘴里念出来就显得很色情。   芙蓉帐内的气氛十分的暧昧,他一声声的念下去,咬着她的耳朵,似乎在逼她给出反应,她的脚指头蜷缩了起来,可爱极了。宋鸾心里慌慌的,弄不过他还不能跑吗?   她本能的往后缩,但是宋鸾惯常以来都不是他的对手,跑也是跑不掉的。逃不过被捞回去欺负。   宋鸾丧着脸,气鼓鼓的凶身上的男人,“都说了叫你不要碰我,你这个人怎么不讲道理啊?还碰还碰真的很烦。”   她的神情丝毫没有威慑力,语气软糯。赵南钰被她这副样子给逗笑了,“鸾宝这是在向我撒娇吗?”   宋鸾气结,“不是,我在凶你啊!”   看不出来吗?还不够明显吗?男主真的好不要脸哦。   她被作弄的哼不出声,细碎的声音从屋内传到了外间。   宋鸾受不住伸出手推了推他,“还有,不许叫我鸾宝,我不喜欢。”   他念这两个字的时候刻意延长了尾音,加上他的声音很好听,听的她发颤。   赵南钰很好脾气的询问她,“为何?”   “我娘才能这么念。”宋鸾本来还苦着脸,忽然眉开眼笑,眼睛笑成了一条缝,“你要当我娘么?”   赵南钰扬了扬眉头,轻笑道:“牙尖嘴利。”   赵南钰这天晚上一直这样叫她,宋鸾不愿意听也没法子,堵不住他的嘴,掐他踢他还被当成了夫妻间的情调。   翌日,又是个好天气。   宋鸾半死不活的躺在床上,睁着眼睛仔细想了一遍,昨天晚上她就不应该说要当她娘的那句话,惹得赵南钰不高兴,小心眼的报复了回来。   这会儿哪怕是醒了浑身哪里都不想动,又酸又软。   过了好久,宋鸾深深叹了口气,萎靡不振的从床上坐起来,林嬷嬷听见声响,很识趣的进来替她找好了衣裳。   宋鸾穿好了衣裳,洗漱完了之后,外边的丫鬟便端着早膳进了屋。   宋鸾口味专一,早上不喜欢吃甜的也不爱油腻的,所以这些日子都是喝白粥,从来都没有变过。   不过她这几个月来,觉得白粥的味道好像变了,从前粥里面有丝丝的甜味,现在尝不到了。   宋鸾喝了两碗粥才勉强填饱肚子,吃完了早饭,她才发现赵南钰已经下朝回府了。   这日晴光正好,风不大,也不怎么冷。   赵南钰心情不错,进屋换了身衣服,对她说道:“想不想去骑马?”   宋鸾正围着屋子走圈消食,听见他这话立马停下了步子,眼睛一亮,点点头,“想的!”   说来惭愧,她还没有骑过马。   不过宋鸾记得原主是会骑马的,而且马术还不错。每年秋天,皇上都会亲自主持秋围,有头有脸的公子哥小姐们都会报名参加,其中便有马术比赛。   书里一笔带过,写了一句“宋鸾是得过女子马术头名”的。   赵南钰拍了拍她的后脑勺,道:“去换衣服,我带你去马场。”   宋鸾屁颠的去换骑装了,昨天晚上她想和赵南钰翻脸的打算都被狗吃了。   骑装很显身材,宋鸾穿着红色的骑装,头发都被盘了起来,五官轮廓立显,神采飞扬,明艳动人。   到了马场,宋鸾才发现不止有他们两个人,她也见到了六殿下以及他身边的小姑娘阿云。   六殿下面色和煦,平易近人,还主动同她说话,半点架子都没有。   “宋姑娘,听闻你骑术了得,也不知今日我有没有这个荣幸能见识一番。”   宋鸾讪笑,“谬赞了。”   她是不会骑马,可说不定等她上了马,就有本能了。   阿云怯生生的躲在六殿下身后,她似乎很害怕出门,性格怯懦,说话声音也很小。   她从六殿下的身后探出个小脑袋,关切的眼神望着她,小声的问:“宋姑娘,你的病好了吗?”   宋鸾对阿云很有好感,小姑娘天真可爱,不谙世事,看着就很想让人保护。不过很遗憾她似乎没有在原书里见过她的名字,也不知道她最终的结局。也许是宋鸾忘记了情节,又或许是她看书不仔细。   宋鸾自己都没有发觉,她望着阿云的眸光中是带着怜悯和同情的,因为六殿下登基成为新帝之后,皇后是他曾经的正妃宣正晴,不止如此,新帝在后宫之中还有好几个宠爱的贵妃。   退一步说,如果阿云是新帝金屋藏娇锁起来的那个女人,她也很凄惨,人生短短几十年,那名被藏娇的女人这辈子都没有机会逃离桎梏。   宋鸾只见过阿云两回,每一次她都能从阿云眼中看见对六殿下毫无保留的爱意。   她笑了笑,“嗯。好啦。上次吓坏你了吧?”   她看阿云上回好像都要哭出来了。   阿云不太好意思的点点头,她的确被吓得不轻,还以为宋姑娘会疼死过去。   赵南钰不太满意她和其他无关紧要的人说这么多的话,把人拽了过去挑马。   宋鸾从马厩里挑了一匹看起来还算温顺的马驹,她拍了拍小马儿的臀,说道:“就这个吧。”   赵南钰看了一眼,眉头一挑,有些吃惊,“确定吗?”   宋鸾不太自在的咳了两声,回道:“他最好看。”   对于这个理由,赵南钰哭笑不得,他还以为依照宋鸾的性子怎么也不会挑这匹尚未成年的小马驹。   不过这样也好,不用担心她会磕着碰着。   宋鸾是被赵南钰抱上马的,这让她觉得有些丢脸,她个子小腿也短,爬了好半天都爬不上去。   赵南钰起先还很坏心眼的站在一旁看她的笑话,等到她气急败坏快要摔鞭子,他忍着唇瓣的笑意,将她抱上了马背。   大概是这具身体的本能,宋鸾上了马就能很好的掌控他,不过她也不敢骑的很快,只是围着马场转了两圈。   赵南钰就跟在她身后,他穿了身黑色的骑装,俊秀的面貌看起来英武了些,日光落在他白皙的脸庞上,平添几分高贵。   转了两圈,宋鸾就觉得累了,从马背上跳下来还差点把脚给扭着了。   六殿下和阿云好像还没开始骑马,阿云脸色苍白有些害怕,抱着六殿下的胳膊怎么拖都拖不动。   六殿下不知和阿云说了什么,把她吓得都快哭了,他望着她眼圈通红的可怜模样大声笑了出来,旋即捧着她的脸亲了下去。   宋鸾心想,这真的也是个很恶劣的男人了。   阿云现在没名没分的跟着他也不知道算什么,何况还看不到将来。   原书中的新帝人设并不讨喜,他后宫美人无数,可是帝王的心都是冷漠的,之前宠爱到天上的女人,下一瞬说杀也就杀了,眼睛都不眨。   宋鸾又想到赵南钰,其实他也不是个什么好人。没当上权臣之前,是个温文尔雅的公子,等手握生杀大权之时,便开始在朝堂上铲除异己,但凡是反对他政权的人,一个一个的铲除。有时候就连人的全家都不会放过。男女老少通通都无可避免。   他的残忍逐渐显现出来,起初还有胆子大的人上折子参他,可惜新皇对他过于宠信,从来都是不管的。   而赵南钰却是非常的记仇,将参他折子的人的名字记了下来,收拾起来毫不留情,杀人全家不留后路,久而久之,再也没有人敢招惹他。   赵南钰暴戾残忍,但是他的手段在大梁国还是起了效果的,国库逐渐充盈,百姓的日子也在好转。   恨他的人恨不得杀了他,拥护他的人也对他死心塌地。   赵南钰出现在她背后,长臂搭在她的肩上,“累了?”   宋鸾收回目光,没好气道:“嗯,累了不想骑。”   “那就早些回去歇息吧。”   “我不。”她微抬下巴,没好气的说。   还没出来玩多久凭什么要回去?这回真不是她有意学原主的脾气,而是内心真的暴躁,看见什么都烦,听见他说话也烦。   宋鸾想了想,可能是她的月事快来了,心情才如此暴躁,一点就炸。   赵南钰任何时候都很淡然,宋鸾再也没见过比他还能遮掩情绪的人。   “又耍小孩子脾气了。”   “我就是不想这么早回去,我想去买首饰,别人家的姑娘都有漂亮的首饰漂亮的衣服,我就没有多少。”   宋鸾这就是在睁眼说瞎话了,她的衣裳多的都穿不完,至于珠宝首饰之前她也在赵南钰的库房里挑了好些。   赵南钰也惯着她,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走吧,我带你去买。”   宋鸾忽然有种自己被他当成女儿在宠着的错觉。   六殿下和阿云也没有什么兴致继续留在马场,四个人一同去了闹市,不过六殿下似乎还有别的事情要做,没有同他们一起。   阿云还很舍不得宋鸾,临别之前握着她的手,“宋姑娘,以后我可不可以找你来玩?”   宋鸾瞳孔一缩,过了良久才回过神,恍惚应了声,“可以的。”   六殿下搂着她的腰,神情不太愉悦,意味深深的说:“你倒是喜欢她!”   阿云咬唇没说话。   等他们走了之后,宋鸾还很恍惚,和怀瑾那次一样,方才阿云握住她手的瞬间,许多未曾见过的画面钻进她的脑海中。   华丽的宫殿、金色的牢笼,衣衫不整泪流满面的女人。   那个女人是阿云。   宋鸾哪怕知道这些,也没有办法去做什么。   赵南钰见她神情郁郁,抓着她的手指头玩,“去买首饰还不开心吗?”   宋鸾没出声,赵南钰带着她将京城中最好的首饰店铺都逛了个遍,她幼稚的想要掏空他的钱袋子,一口气买了好多簪子耳坠。   赵南钰见她拿了那么多,眼皮子都不带动的,出店门的时候,还笑眯眯的评价了一句,“这些都不太好。”   宋鸾抱着她这袋子珠宝,瞪着他,“那你怎么不早说!?”   赵南钰微微笑,没回话。他当然不会说出来,宋鸾想要离开他的心思估计还没有歇,买的这些不值钱的小玩意也挺好,将来跑了也当不了多少钱。   他唔了声,含糊其辞,“不忍心搅了你的兴致。”   宋鸾哼了声,“你就是小气!”   赵南钰弯唇一笑,“我把我的库房钥匙给你要不要?”   他库房里的东西都没子当,宋鸾拿过去了只能用或者看,换不了钱。   总之赵南钰是不可能让她有离开的机会的,断了她的财路也算是个好办法。   送她为什么不要?宋鸾也不是客套的人,伸出手,“要,你给我吧。”   赵南钰捏着她的小手,“回家就给你。”   宋鸾姑且信了他的话,回府已是傍晚,老太太那边忽然叫他们两个过去吃饭。   今日不是家宴的日子,也没什么喜事。   宋鸾心里奇怪,老太太分明是不喜欢他们两个的,平时请安都不怎么待见,怎么会突然让他们陪她用饭?   难不成老太太想通了,也想享受天伦之乐?不应该啊,老太太的孙子不少,也不缺赵南钰这一个。   宋鸾脑仁突突,内心不安。   女人的直觉都出奇的准,老太太搞的这出果然没安好心。   老太太摆着一张威严的脸,三个人刚刚停了筷子,她抬起眼,在他们脸上扫了一圈,顿了顿说道:“今日找你们过来是有件事想告诉你们一声。”   赵南钰面色漠然,“您说。”   老太太抿了口茶,不急不缓道:“我想将识哥儿接到我身边来养。”   宋鸾一口气上不来,被老太太的话给气的脸都变形了。 第五十章   宋鸾本来还想忍来着,心想她是长辈能不起冲突便不起,但她看老太太说的这话好像没有在开玩笑,老太太是真的想将识哥儿接到主院养。   这是什么道理?她和赵南钰只有识哥儿这一个孩子,两个人也还活的好好的。老太太怎么能理直气壮的提出如此无礼的要求。   宋鸾蹭的直起身子,理智尚存,声线却还是有些不稳,“祖母,识哥儿就在府里头,不就已经在您跟前了吗?你若是想见他,大可以让丫鬟将他领过去,这样我也是不会说什么的。”   老太太端着身子坐在他们上面,绷着脸,面色微沉,“我的意思要将识哥儿接到身边教养,让他住到我的院子里来。”   宋鸾气疯了,老太太平日里待识哥儿确实不错,但是她也不至于要做出抢孩子这种事吧?   “祖母,我和阿钰只有这一个孩子,况且他自个儿估计不会愿意的。”   “你?你和阿钰若是教的好孩子,我会想把他接过来吗?识哥儿跟在你身边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前些日子还大病了一场,有你这么当娘的吗?”   宋鸾胸腔中一股怒气四处乱窜,最终直冲脑门,她脱口而出,“那祖母真是有底气,仿佛你带着他之后,识哥儿这辈子都不会生病了呢。”   宋鸾都不知道她说这番话时有多么的阴阳怪气,尖酸刻薄。   赵老太太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宋鸾这副样子,这段日子还以为她改正了不少,没想到和以前相比还是毫无长进!   老太太拿手指着宋鸾,“我一片好心,你不识好歹就算了,还拿话嘲讽我,就你这个样子,不尊重长辈,毫无礼数,更不能指望你能教好识哥儿!”   宋鸾深吸一口气,“孙媳好好同祖母说,您又不肯听,祖母还是不要嫌孙媳说话难听了,孙媳不过是说了句实话而已。”   赵老太太这些年在宋鸾跟前没占过几次上风,宋鸾不像底下的其他几个媳妇,她从小就被惯着长大,被父母被兄长宠在手心,性子桀骜,谁都不曾放在眼里,故而早年赵老太太没少和她吵架,吵完之后罚她一顿,可这个人又不是个肯乖乖受罚的人。   宋鸾当年打的便是让赵南钰一怒之下休弃她的念头,偏偏老太太说了好多遍,赵南钰全都当作耳旁风,从来也是不肯听的。   “我只问你一句,你肯不肯将识哥儿送到主院来?”   宋鸾抿紧了嘴巴,就是不回话。   “问你话呢!?”   宋鸾心里有气,一任性死活都不肯回答她的话,答案不都是明摆着的吗?老太太又何必再问呢?   赵老太太也要被她油盐不进的死样子给气昏了,指着她的手直哆嗦,“我告诉你,老太爷心里头也是存了这个念想的,你便不是不肯,也没有办法。”   识哥儿惹人喜欢,又相当聪慧。赵老爷子确实也这么想过,但是碍于他们小夫妻只有这么一个孩子,也就一直都没有提起。   宋鸾吐字道:“您这就是铁了心要抢我的孩子了是吗?”   她说话当真是不客气,每一个字都在往老太太的脸皮上戳,赵老太太扬起手,一巴掌便要落在她的脸颊上。   赵南钰将老太太的手拦在半空中,面色淡淡,“祖母冷静。”   老太太哼了一声,收回了手,冷声问道:“你要护着她?怎么从前没见你心疼过?”   “阿鸾是孙儿的妻子,孙儿自然是要护着她的。”赵南钰不咸不淡的回了句,老太太从他的话里硬是挑不出任何的毛病来。   老太太原本以为这件事会很顺利,赵南钰虽然疼爱识哥儿这孩子,但忙于朝政,在家里并没有太多的时间来带他,至于宋鸾,从识哥儿落地起,就没见她有多喜欢这个孩子,鬼知道这段日子是不是她撞邪了,忽然变了性子。   现在看来,赵南钰和宋鸾多半都不会同意了。   老太太原本也只是一时兴起,她的几个孙儿成家的不多,有孩子的就更加的少,人老了难免会寂寞,而识哥儿又听话长得还漂亮,最主要的是识哥儿讨她的欢心。   老太太是打从心里认为识哥儿跟在她身边比在宋鸾身边要好得多,衣食住行都不会差了他的。   哪里知道他们夫妻两个如此不识抬举。   老太太别开眼,连多看赵南钰一眼都不愿意,每次看见总要想起他那个当年让赵家丢了大脸的娘亲。   她冷声道:“既然你们瞧着我眼烦,现在便回去吧。”   宋鸾巴不得立马就走,她转过身脚下刚刚迈开一步,便又被赵南钰给拽了回去。   他安抚性的拍了拍她的手背,温言说道:“别急。”   赵南钰转过头好脾气的对赵老太太笑笑,眸中的笑意森冷,“祖母,您让人将识哥儿从您的屋子里抱出来,我们带上孩子立马就离开,绝不会污了您的眼睛。”   识哥儿中午被老太太身边的嬷嬷给带到这边来,一个下午都没放他回去,赵南钰回来之前,她才刚刚将孩子哄睡着。   消息传的可真快,老太太还以为赵南钰不知道这事呢。   就知道他不是个省心的人,估摸着府中藏了他不少的眼线。   想到这里,老太太眸中的光冷了冷,“孩子睡下了。”   赵南钰面不改色,“那孙儿去叫醒他。”   “你是铁了心要同我作对吗?”   “孙儿不敢。”   老太太也不跟他客气,声音陡然厉了下来,“春枝拦住他!”   春枝即刻拦在门前,赵南钰眼睛一眯,沉默片刻,半点都没有客气,一脚将人给踹开,直接闯进了里屋。   方才他的那一脚又狠又重,春枝被踹的好半天都起不来,一时之间也没有敢上前拦他。   三少爷这副凶恶的样子着实少见,把所有人都吓了一大跳。   识哥儿睡着了,闹出这么大动静也没有醒。赵南钰将孩子抱了起来,另一只手牵着宋鸾,随即走到气的脸色发白的老太太跟前,恭恭敬敬的说道:“孙儿先告退了。”   “放肆、放肆。”   除了这两个字,老太太已经说不出其他的话来了。   宋鸾懵懂的被他牵着了出去,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还以为现在的赵南钰是不敢同老太太顶撞的,没想到他先是踹了人,而后直接抱走了识哥儿。   宋鸾低着头,咳嗽了两声,说道:“虽然这句话不太好,但我还是要说。”   赵南钰洗耳恭听,“说吧,我听着呢。”   “看老太太吃瘪的样子真的很爽。”   宋鸾才体会到原来任性的快感,浑身上下都舒服畅快,没有半点不适。她又默默补了一句,“我气都顺了很多!”   胸闷气短的毛病都没有了。   赵南钰失笑,他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调皮。”   宋鸾生的白,皮肤又被养的很娇嫩,赵南钰的力气大的惊人,没收力道不知轻重的捏的这一下,弄得她脸疼,她气的挥开了他的手。   “你怎么就不懂怜香惜玉?”   吻她的时候像是要把她给吃了,在床上又常常想将她生吞活剥,真的很烦。   赵南钰扬眉,“你觉得我还不够怜惜你吗?”   宋鸾指了指自己的脖子,掀开衣领上面还有他昨晚留下的痕迹,“这叫怜惜?你不要脸哦。”   回想起昨天晚上的事情,她脸红了红,不想继续说这些下流的话,转而换了个话题说道:“你说老太太怎么忽然要将识哥儿抱过去啊?她从来就不喜欢你的,没道理还愿意帮你带孩子。”   宋鸾心直口快,直接将心中的话说了出来。   赵南钰叹了口气,对她的口无遮拦很是无奈,“不要乱想,放心,我不会让祖母把识哥儿接到她身边去的。”   这可是男主说的话,宋鸾当然是选择相信他。   回了淮水居,赵南钰便将熟睡的识哥儿放到了床上,随即吩咐丫鬟打水进来。   识哥儿渐渐转醒,眨了眨眼睛发现娘亲就在他眼前,他软趴趴的唤了一声,“娘亲。”   宋鸾听着这声软绵绵而又甜甜的叫声,心里都要甜出蜜来,她坐在床边,摸了摸识哥儿的脸,弯了弯眼睛,“醒了啊?”   识哥儿刚睡醒鼻音还有些重,声音也糯糯的,又甜又萌,慢慢的同她解释,“我……我不小心在祖母的屋子里睡着了。”   下午他是想回来的,可是祖母不肯让他走。   “嗯,娘亲知道。”宋鸾支着下巴,又问他,“你喜欢祖母吗?”   识哥儿低着头,好像不太愿意回答她这个问。   宋鸾接着说:“跟娘亲说实话吧,不可以撒谎哦,娘亲是不会怪你的。”   果然,识哥儿老老实实的摇了摇头,祖母很严厉,不怎么笑,也不太亲近他,而且识哥儿知道祖母更喜欢的是另外两个堂哥。   宋鸾笑的可开心了,“不愧是我的好儿子。”   赵南钰从屏风后出来望见的就是宋鸾笑脸颜开的傻样子,宋鸾不知道她笑起来有多漂亮,那双眼睛比天上的星星还要亮。   赵南钰裸着上身,如绸缎的黑发平铺在挺拔的背脊上,皎洁如月的脸庞顺了几滴水珠,他缓缓靠近宋鸾,没什么事就喜欢捏着她的手玩。   赵南钰问:“说什么这么开心?”   宋鸾哼了哼,“不告诉你。”   赵南钰也没有追问的意思,继续把玩着她的手指,“你不想说就算了。”   识哥儿这天晚上还是没机会和母亲睡在一起,他甚至开始怀念起自己生病的时候,那时娘亲陪他睡觉,父亲是不会阻拦的,可现在不行。   识哥儿没有开口提,他知道父亲不会答应。   宋鸾在马场跑了两圈又同老太太斗了法,早就累了,爬上床倒头就睡。   她的睡相还是很放荡不羁,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衣裳凌乱,赵南钰默默替她盖好被子,把她的身躯摆正,搂着人也睡了过去。   第二天中午,宋鸾才知道老太太病了,府里的人都说是她把老太太给气病的。   宋鸾觉得冤枉,她可不觉得老太太那样铁石心肠的女人会被她的三言两语给气的病倒。   偏偏昨晚她同老太太起了争执的事情传到了赵老爷子的耳朵里,赵老爷子是个极重礼法的人,听完之后勃然大怒。   直接让管家将宋鸾带到了祠堂,她到的时候,赵南钰已经跪在祠堂前了。   赵老爷子的脸色很难看,黑如锅底,“阿钰,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你怎么也不能顶撞你的祖母!”   赵南钰从不屑于在家人面前辩解,神情淡淡,浑然不放在心上,他道:“孙儿的错,孙儿甘愿认罚,但阿鸾身子骨弱,怕是受不了家法。”   赵老爷子冷冷的朝她瞥来一眼,哼了声,“她弱便可以不敬长辈了吗!?我告诉你,没有这个道理!不受罚她怕是长不了记性。”   祠堂内站了好几个拿着长鞭的小厮,那鞭子又细又长,打在人的身上肯定很疼。   宋鸾看着都觉得害怕,若真是被这玩意打一顿,她怕是会魂归大地了!   赵南钰挺直了身子,沉声道:“孙儿代她受过。”   “好,祖父不拦着你。”赵老爷子没个好脸,“四十下,一个都不能少,给我打。”   宋鸾扑上去,哆哆嗦嗦,话还没说出来,赵南钰摸了摸她的头发,朝她温柔的笑笑,“出去吧,别看。”   宋鸾都快哭了,她心里难受,酸涩不已。   她最终还是被人带出了祠堂,哪怕在外边也听得见鞭子打在人身上的声音。   宋鸾眼眶含泪,呜咽不成声。   她并不知道,这顿鞭子是赵南钰故意讨来的。   赵南钰不会不知道赵家最重礼法,长辈不容顶撞,可他昨晚还是鲁莽粗暴的踹了祖母房里的人。   苦肉计虽然庸俗,但是有用,方才宋鸾眼睛里要掉不掉的泪水就说明,她心疼了。   赵南钰闭上眼睛,默默地想,这样很好。   她的眼泪是为他而流的感觉很好。   宋鸾就像是被猎人看中的宠物,一步步无法逃脱他设下的陷阱。 第五十一章   家法甚严,四十鞭下来,赵南钰的后背已经被鲜血浸透了,他忍耐力极好,从始至终都没因为疼痛而叫出声音来,可那种闷哼声却更加折磨人。   赵家的小辈几乎来齐了,除了还在书院里念书的赵闻衍,其余几个年纪相仿的兄弟都站在一旁默默的看着,没有人敢开口替赵南钰求情,就连赵朝也不曾开口,他知道,祖父软硬不吃,礼法大过天,二哥顶撞了祖母,吃一顿鞭子也算不得严惩。   赵博站在边上全当在看好戏了,说来也奇怪,二哥虽然不讨喜,祖母也看不上他,但是从小到大,他真正受罚的次数屈指可数。看他二哥难堪一次也是不容易。   本来赵博还兴致勃勃的盯着看,生怕自己错过一丁点的细节,很可惜他并没有从赵南钰脸上看见类似于痛快的表情,渐渐地,他也觉得没什么意思了。   啧,浪费时辰。   赵博心想,早知道二哥在受罚时都这么无趣,他就不来看了,随便找个借口打发,也比现在站着发呆要好。   鞭子打完,赵南钰忍着背脊传来的剧烈疼痛,跪的久了,膝盖也隐隐作疼,他缓缓直起身子,脸色苍白。   已经把他打成了这副样子,赵老爷子到底也还是心软了,摆摆手,“扶三少爷回去。”   赵南钰白着脸,声音淡淡,“不用了,孙儿自己可以回去。”   赵老爷子知道他性格固执,有时倔强的不像是赵家人,既然他这么说了,老爷子也懒得自讨没趣,沉着脸没再说话。   宋鸾一直都在外边等着,一见到赵南钰,她立马跑到他身边,望着他身上的血迹,想碰他又不敢碰他,生怕把他弄疼了,她的眼眶通红,担惊受怕的要死,“很疼吧?我……我我……”   她语无伦次的说:“我……我扶你,回去我帮你上药。”沉默半晌,宋鸾又很愧疚的说:“以后我不会连累你了。”   大不了以后少去见老太太几次,把她的话当成耳旁风,不要再起争执就好了。   宋鸾很内疚,赵南钰替她受了罚才伤的这么重,脸白的都没了血色,仿佛随时都会倒下。   赵南钰将手搭在她的肩上,大半个身子靠着她,对她笑笑,免得她更加担心,“不怪你,不要多想。”   他越是这么说,宋鸾心里就越不好受,抹干净眼角的水光,小心翼翼的扶着他走。   淮水居的下人们早早就备好了热水,宋鸾这回也不怕羞,喉咙还酸酸的,主动说道:“你把衣裳脱了,我帮你擦干净血,然后再上药。”   赵南钰垂着眸子,嗯了声,唇角微微上扬,“好。”   男人身材细瘦,线条流畅,原本白玉无瑕一般的背脊上却多出了许多条鞭痕,好在这些痕迹都不太深。   宋鸾用湿布仔仔细细的将他身上的血污擦干净,便擦边问:“疼不疼?如果疼你一定要跟我说。”   赵南钰闭着眼睛,鼻尖还能闻见她身上的海棠花香,他轻声一笑,“我不疼的。”   尽管如此,宋鸾还是不敢太用力,好不容易擦干了他的背,从柜子里找出止血祛疤的药粉,一点点的往他的伤口上撒。   宋鸾听见他嘶了一声,赶紧停了下来,咽了咽口水,动作更加小心,“你再忍忍,马上就好了。”   “好,辛苦你了。”   上完药粉之后,宋鸾如释重负,长长舒了一口气,细弱的手指按在他的肩上,“你今晚睡觉不要乱动,要不然伤口肯定会疼。”   赵南钰随意搭了一件外衫,乖乖应了一声好。   其实赵南钰不觉得有多疼,看宋鸾这么担心他,便故意演的自己好像很疼的样子,两人刚从里间走出去,便有丫鬟金来传话,说有人前来探望。   赵朝不请自来,自觉地坐下喝茶了,桌子中间摆着个药瓶,看样子是他拿过来的,赵朝穿了件青色直缀,端正自然,白净的面庞上浮着三分虚假的笑意,这点笑意再望见宋鸾之后更加淡,他站起身,缓声解释道:“我来给二哥送药。”   虽然赵朝长得很和善,但是宋鸾从心里就喜欢不起来他,直觉告诉她这个弟弟心思很深,又虚伪又心机。   清了清嗓子,她回道:“你有心了,不过我已经替你二哥送过药了。”   月光之下,照的宋鸾美艳的脸庞更加的白,莹润的光洒在她的肩头,恬静唯美。   赵朝一时多看了两眼,心中不屑,从前倒是忽略了这个二嫂的美貌,任她内里如朽木败絮,但这张皮囊确实摄人心魂。   赵南钰默不作声的将宋鸾拉到自己的身后,摸了摸她的脑袋,“你先进屋,我来同他说。”   宋鸾二话不说转头就走,身后好似有洪水猛兽在追,反正她也讨厌赵朝,不用见面不用说话更好不过。   “祖父今日下手留有情面,二哥不至于疼成那个样子吧?”   赵南钰接过赵朝手中的药瓶,随手一放,漫不经心的开口,“嗯,伤的确实不重。”   但是他装的像,还没说话宋鸾就吓的快要掉泪了。   “二哥,你真的喜欢上二嫂了吗?”赵朝记得,这不是他第一次问这个问题,之前那回赵南钰并没有回答。   过了很久,赵朝轻轻的“嗯”了声,细小的声音若是不仔细听,很容易就被人忽略。   赵朝嘴角的笑容逐渐僵硬,“二哥,你喜欢她什么?”   在赵朝眼中,宋鸾不值一文,一无是处,无德无才无耻。   赵南钰眼神冷了冷,嗓音低沉,“什么时候轮到你来管我的事情了?”   听这低沉的语调,赵朝便知道他二哥动了怒气,他识时务的收住声,没有刨根究底非要问出个结果。   其实他今晚过来还有件更重要的事情要说。   “二哥,皇上醒了。”   赵南钰勾起唇角,“不对,皇上根本就没有昏迷过。”   老奸巨猾的皇帝在试探皇位之下的所有人,他的妻子、儿子、臣子,在巨大的诱惑中,只有能沉住气的人才能活下来。   这些日子,皇后动作频繁,甚至冒险将大她的父兄秘密召回京城,为的就是最后一搏。   皇后趁着这次大刀阔斧折了不少六殿下的亲信,而他们却依然选择按兵不动。   “没有昏迷?”   “嗯。”赵南钰望着窗外的天空,沉静如水,“我们什么都不用做。”   “这么好的机会……”   只要够狠,这次就能把皇后一脉连根拔起。   赵南钰回:“不必。”   赵朝一向都相信二哥的话,点了点头,没有多问,“既然二哥已经有了安排,那我就先回去了。”   “嗯。”停顿半晌,赵南钰又将他叫了回来,想了想之后,说道:“以后少出现在她面前。”   赵朝知道二哥口中的“她”指的是谁。   “知道了,二哥。”   离开时,赵朝忽然开始同情起屋里那个什么都没发觉的漂亮女人,他名义上的二嫂。又蠢又毒,或许她现在还不知道她将来要过的是什么日子   几年下来,赵朝也知道宋鸾是个不喜欢受控的性子,可是他二哥偏又是个喜欢将任何事情都控制在掌心中的男人。   两相冲突,水火不容。   而宋鸾太弱,不是他二哥的对手。   宋鸾扒着门缝偷听,被赵南钰抓了个正着,门被推开的瞬间,她差点没摔死在地上,好在他及时扶住了她的腰。   赵南钰笑吟吟的望着她,“看我逮住了什么?谁家兔子被揪出来了?”   宋鸾老脸一红,“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知道我在偷听?”等不及他回答,她自顾自接着说:“好吧,我承认我是故意偷听的,但我是因为觉得他要说我坏话。”   赵南钰揉揉她的脸,“好了知道你讨厌他,以后不让他出现在你跟前了。”   宋鸾一怔,“我也没有小气到这种程度。”   赵朝可是他弟弟,一家人怎么可能说不见就不见。   赵南钰没解释,只要他想,自然有千百种办法能做到。当然,这些话他不可能在宋鸾面前说,让她知道太多也不好。   赵南钰背上有伤,只能侧着睡,宋鸾也被迫侧在他的怀里,深更半夜,宋鸾还没睡着,她以为赵南钰已经睡过去了,大胆戳了戳他的脸,“我听到了,你承认你喜欢我了。”   宋鸾弯着眼睛,忽然笑的很开心,“也是,我这么好,没人会不喜欢。” 第五十二章   赵南钰的鞭伤养了半个月才好,这半个月他告了假,没去大理寺。   京城里的局势愈发严峻,皇上醒过来之后头一个清理的便是皇后一族,身为皇后亲子的十殿下被夺了爵位,皇后的父兄全部被压进天牢。   六殿下从十岁起便被皇后娘娘养在身边,按照道理,这次他应当也会被波及,偏偏皇上昏迷这段日子里他沉下了心,什么都没动,甚至连自己的羽翼被除去也没有动手。   几次惩处下来,六殿下都安然无恙。   又过了几天,皇上好像终于下定了决心,命令阁臣拟了废后诏书,六殿下听闻此事之后整日跪在文华殿外,声泪俱下的替皇后娘娘求情。   刚过午时,老太监从殿内走了出来,无奈道:“六殿下您还是回去吧,皇上说今日乏了不见人。”   六殿下的嗓子这些天已经叫哑了,他嘶哑着喉咙,朝着文华殿大喊道:“父皇,您开恩啊,母后也是被奸人所迷惑,这些年来母后待父皇是一片真心,求父皇三思。”   文华殿中没有传出任何的回应。   到了傍晚,六殿下还跪在宫门口,文华殿里面总算发了话,这会儿天正凉,老太监把手缩进窄袖里,说道:“您回吧,奴才瞧着皇上已经有所松动。”   六殿下满脸哀戚,晃晃悠悠的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膝盖的灰尘,“多谢公公了。”   “这可不敢当,殿下真是折煞奴才了。”   六殿下一瘸一拐的离开了皇宫,刚出宫门,脸上的哀戚之色全然不见,讽刺的笑了一声,上了马车后命令道:“回王府。”   “是。”   皇后的娘家气数已尽,但即便是如此,皇后也不能死,她毕竟是他名义上的母亲,若他想登大位,还需要个身份尊贵的母亲。   赵南钰虽然赋闲在家,但他却是这场风波之下为数不多升职了官员。   直接从大理寺被调任督察院佥都御史,正四品,说是飞升也不为过。起初听说赵南钰被调到督察院,赵家都没人敢相信,原先他不过在大理寺混个职务罢了,怎么忽然就入了皇帝的眼?   府上的人极会看眼色,伺候起这边的人战战兢兢,生怕出错。   比起其他人,赵南钰自个儿就很淡然了,从前是什么样子,如今还是什么样,没人告诉宋鸾这件事。   这个月家宴之后,宋鸾还傻乎乎的跟赵南钰说,二房的人对他们好像比以前客气了些。   赵南钰笑笑没吭声。   说起家宴,宋鸾就有一肚子苦水要吐,不仅要面对老太太那张仿佛谁都欠了她的脸,筷子都不敢多伸,吃都吃不饱。   刚从主院回来,她就开始闹肚子,胃里好似在翻涌,难受想吐。面如菜色,唇色惨白,赵南钰给她喂了一口温水,“好点没?”   宋鸾皱着眉,胃里还是很难受,她摇摇头,“没好。”   这些日子赵南钰的温和将她的脾气养的越来越大,她推开他,“我不想喝水,让我吐出来就好了。”   赵南钰被她推了一下也不介意,把半蹲在地上的人捞了起来,冷声对屋外的丫鬟吩咐道:“叫大夫过来看看。”   “是。”   大夫还没来,宋鸾就把刚吃进肚子里的东西全给吐了,赵南钰一边替她宽气,一边倒了杯水给她,“漱口。”   宋鸾吐出来后,胸腔中那股恶心的感觉消失了一半,灌了半杯水才将嘴里的味道清干净,缓过来之后小脸红润了些。   大夫此时也到了,宋鸾不肯让他把脉,也许是药吃多了,她见着大夫都怕,更怕他们的开出的黑糊糊还苦涩的药。   她舔着脸同赵南钰撒娇,“我只是吃坏了肚子,伤到胃了,不用多此一举把脉的!”   赵南钰按住她胡乱动的手,“看一看,不会怎么样。”   宋鸾这两天无理取闹惯了,“我不看,就是不看。你别欺负我,要不然我告诉我哥哥去。”   对赵南钰用软的,其实用处也不大,他理智冷漠,很少会心软。   他直接对大夫说道:“杜大夫,劳烦了。”   宋鸾被他的专制气的要死,转过脸不想看他,气鼓鼓把手腕递给杜大夫。   诊过脉后,杜大夫缓缓道:“确实只是吃坏了肚子而已,夫人下回还是少吃些口味重的食物。”   她小声的嘟嘟囔囔,“我今晚也没有吃多少……”   恰巧她跟前摆了份晶莹剔透的肘子,没忍住吃了小半盘。   赵南钰谢过杜大夫又亲自将人送了出去,宋鸾背对着身子坐在床边,对他的自作主张还是生气,没有打算和他说话。   她心里复杂,一方面觉得赵南钰也是关心她,可另一边又觉得这个男人管她管的太多了,事无巨细都要插手,无孔不入。   赵南钰知道她在主院没有吃饱,吩咐厨房做了碗鸡汤面,香气四溢,宋鸾闻着味道肚子就叫了,她很没骨气的想过去要面吃。   自尊心作祟,宋鸾硬是扛着饿,很好的管住了自己的腿。   赵南钰慢条斯理的吃着面条,宋鸾听着他吃面的声音就气的红眼了,要哭不哭,很可怜。   宋鸾在心里把赵南钰骂了个遍,小手指戳着身下的被子玩,眼前忽然被一大片阴影笼罩住,男人叹息了声,把盛满面条的碗推到她跟前,失笑,“把口水擦擦。”   “不用给我,让我饿死算了。”   听着她孩子气的话,赵南钰笑的更深,“舍不得。”   宋鸾侧过身,故意拿后脑勺对他,“本来就是你太独断专行,还不许我撒个气吗?”   故意馋她取笑她,真坏。   赵南钰每次都能把话说的冠冕堂皇,“我是担心你,哪怕你不喜欢看大夫,不舒服了还是得看,你可经不起折腾了。”   他说的有理有据,宋鸾辩驳无言。   她气消了些,端着碗,埋头只顾吃面也不想和他继续说下去,每次都说不过他。   “嗯?还不肯理我?”赵南钰捏了捏她的耳朵,凑近了耳畔说话。   宋鸾颤了颤,“别舔我耳垂,我又不能吃。”   黏在她身上算怎么回事?她很香吗?   赵南钰的唇齿往下移,很恶劣的在她柔软的脖颈上咬了个牙印,“好吃。”   又香又甜,真的很好吃。   拆穿入腹,饮血止渴。   宋鸾也不妄想自己能掰正男主扭曲偏执的性格了。   现在看来,就是在做梦。   只能祈祷,男主不要越来越变态就好。一直当个温润的少爷才好   *   赵南钰养好伤便正式入了都察院,时至今日,也没人胆敢小看他,连宋合卿也对他刮目相看,这个妹夫,比他想的要争气。   宋鸾在家收到了宋瑜送来的帖子,说是嫁人之前,想要同几个姐妹一同聚聚,邀她前去赏诗会。   宋鸾考虑了两天,最终还是决定要去。赏诗会也不止是她和宋瑜,而且帖子已经递过来,她没个正当由头还真不好打发。   大梁国每年都会在初冬开一场赏诗会,为期十天,文人墨客齐聚,很热闹。   初冬下了霜不见雪,屋外的冷气像是要往人身体里的骨头钻,宋鸾畏寒,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戴了红色的斗篷,帽子上是暖和柔软的狐狸毛。   她带着一名丫鬟便出了门,同管家说到戌时就回来。   宋瑜提前在酒楼里等着她,宋鸾进了雅间之后,愣了愣,“怎么只我们两个?”   帖子上,宋瑜说了还有其他人的,难不成是骗她?   宋瑜朝她甜甜一笑,替她倒了杯热茶,“姐姐安心,先坐吧,其他姐妹都还没有到,许是梳妆打扮给耽搁了。”   雅间里弥漫着冲鼻的香气,宋鸾不太喜欢这个味道,走到窗边正要将窗户打开,宋瑜忽的止住了她的手,“姐姐,天冷,开窗怕是会冻着。”   宋鸾拧眉,“没事,我不怕冻。”   她穿的够多,窗户里透进来的这点风压根冻不着她。   宋瑜难为情的低下头,“妹妹今日穿得少了,实在是怕伤寒。”   宋鸾想起来离宋瑜成亲的日子不远,难怪她会怕自己冻着,谁也不想成亲那天生着病。   强忍着不适,宋鸾又把窗户给合了起来。   宋瑜垂下眼,谁也没看见她眸中划过的算计。   即便是关着门窗,宋鸾也能听见街道上的吆喝声,茶已经喝了两杯,其他人还是没有来。   渐渐地,宋鸾也察觉到不对劲,扫了一眼,发现跟着她的丫鬟早就被宋瑜支开了。   宋鸾正要站起来,两腿发软,还未直起身又跌回了板凳上。   宋鸾头昏脑涨,四肢无力,白皙的脸蛋泛着不正常的粉红。   她知道,她被宋瑜给骗了。   根本没有其他人,宋瑜不让她开窗的原因,怕是屋内点的香薰有问题。   宋鸾启唇,问她,“你到底想做什么?”   杀了她?还是想找个人侮辱她?   宋瑜此刻的笑略显狰狞,阴谋得逞之后她的心情显然很好,她慢悠悠的说:“马上你就知道了。” 第五十三章   宋鸾被宋瑜粗鲁的丢到了另一间屋子,窗门都死死的关着,一丝不漏,宋鸾浑身无力,脸颊越来越红,体内的温度也渐渐爬高。   宋鸾在心里想,宋瑜还真是这本书里恶毒女配之一,害人的手段都是这么的俗套,她勉强撑着手坐在床边,气息不稳,她讽刺的对宋瑜笑了笑,“你不会是想找个男人侮辱我吧?”   小说里不都是这么写的吗?当然了,宋鸾认为这种桥段真的很狗血俗套。   宋瑜眼中凶光毕露,玫红色的衣裳穿在她身上,此时刺的人眼睛疼,她往前走了两步,靠近宋鸾,手指上锋利的指甲慢慢划过她的脸颊,面目狰狞,冷笑一声,宋鸾听见她恶狠狠的说:“怎么能叫侮辱呢?姐姐你不是最喜欢男人了吗?”   虽然从前的宋鸾不是她,但是她还是得为原主解释一句,“我只喜欢好看的。”   “这几个月姐姐憋坏的吧,所以我今天就帮你一把,姐姐不必谢我。”   “我谢谢你的好心,你现在放了我还来得及,我若真的出了什么事,你姐夫不会放过你。”宋鸾这会儿也只能用赵南钰吓唬她了。   宋瑜轻蔑一笑,“你该担心是你自己。”   宋瑜这个没长脑子的女人算是聪明了一回,她知道没多久赵南钰的人便会发现宋鸾出事了,只要他找过来,看见的便是宋鸾同其他人苟合的场景,那时,赵南钰不会放过的肯定是宋鸾。   没有哪个男人能容忍妻子给自己戴一顶明晃晃的绿帽,加上从前宋鸾没少在外面“沾花惹草”,新仇旧恨加在一起,宋鸾哪里还有好日子过?   宋瑜恶毒的想,她不能嫁给心仪之人,也绝不会让宋鸾有好日子过,明明当年先看中赵南钰的是她,最后却便宜了宋鸾,她是不会甘心的。   宋鸾身体越来越烫,甩了甩脑子努力保持清醒,她咬牙道:“我好歹也是你姐姐,平素也没害过你,你真的要这样吗?”   “姐姐?哈?”宋瑜的眼神越发可怕,“我从小就活在你的阴影之下,凭什么你可以肆意妄为,我吃的用的都不如你,相貌不如你,这些年你也没少讥讽取笑我,我才没有把你当成我的姐姐。”   宋鸾低估了宋瑜对她的恨意,日益滋长的恨意在内心深处蔓延,造就了今日的局面。   “宋瑜,等我脱身,我弄死你。”宋鸾盯着她,一字一句的说。   宋瑜有一刹那的确是被她说的话给吓到了,不过如今她即便是想后悔也没有退路。   她拍了拍手,屋外走进一位面向猥琐的男人,身材矮下,相貌丑陋。   “好好伺候我姐姐。”   宋鸾脑子疼眼珠子也疼,本来还混混沌沌,立马被跟前的男人给丑清醒了,她真的很想吐槽现在这个俗套至极的剧情。   俗!俗不可耐!   宋瑜想报复能不能想个清醒脱俗的报复方法?!   宋鸾往后缩了缩,男人渐渐逼近她,龇牙咧嘴的对她笑,宋鸾眼睛珠子都要被这个人给丑瞎了,她妹妹也是绝了,到底从哪里找到这么恶心的人来侮辱她?!   宋鸾喘着粗气,小心谨慎的从窄袖中摸出防身的匕首,等到男人往前凑的时候,当机立断,抬起手用尽全身的力气往他的胸口扎了进去。   她的衣摆上被溅了鲜红的血迹,此刻也顾不上了,宋鸾如履薄冰,慢慢的挪到门边,把耳朵贴在门板上,仔细的听着外边的动静,她害怕宋瑜还在外边,听了好一会儿,确定了外边没人,宋鸾拉开门就跑。   身体虚弱之下她跑的并不快,也不知那香薰里到底点了什么,她已经快撑不住了。   宋鸾不知道这是在哪里,看着像是一家客栈,她跌跌撞撞的从后门溜了出去,这副模样不敢走大路,只能偷偷摸摸的从小路走。   跑了一小段,她浑身都脱了力,靠在墙边喘着粗气,身体慢慢的往下滑,坐在巷子的墙角处,狠狠的用指甲掐自己掌心里的嫩肉,现在只有疼痛只能让她保持镇定。   宋鸾暗自后悔,方才捅了人之后太害怕,匕首顺手就被她给丢了,本来这下可以狠下心在自己大腿上割上两刀,放点血药效总归是要散去一些。   宋鸾记得原书中写过一次,原主同她的相好行鱼水之欢时被男主逮住了一次,她已经记不得具体的描述了,大概就是说原主被抓了奸,男主冷眼看着她衣衫不整的倒在其他男人怀中,眼神冷漠,淡然的替他们关好了门。   惨,太惨了。   她这是拿了最烂的剧本。   宋鸾毫不怀疑如果有一天让赵南钰看见她背叛了他,赵南钰能把她的头都给剁下来。   这也是她看书的时候就不怎么萌男主的原因了,性格太过极端的人,做出的事情也会很极端。   她更倾向细水长流的爱情。   宋鸾的脑子晕晕乎乎,朦胧之间,她的耳边好像听见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阿鸾!?你怎么倒在这里?!”   宋鸾喘着气,疲惫的抬起眼皮往上看了看,是怀瑾。   少年气十足的这张俊脸上是满是诧异,他一身红衣,在冬日里显的更为耀眼。   “我……我……我没力气了。”腿脚软手也软,站都站不起来,身体热的快要把她烧起来。   宋鸾额头冒着细细的汗珠,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粉红,眉眼间风情尽显,怀瑾的兜里还揣着刚买的热腾腾的包子,二话不说把包子给丢了,伸出手将快要软成一滩水的她给扶了起来。   怀瑾张嘴,一惊一乍,“你杀人去了?!怎么身上还有血?!还有,你怎么跑出来的?还搞成这幅样子?是不是你相公又欺负你?”   宋鸾很难受,极力忍着,“不……不是他,你带我回去。从后门走,不要让其他人看见。”   传出去又要惹非议。   宋鸾的意思是带她回赵府,可怀瑾却误会了她的话,小小年纪小小身板却很有力气,扛起人就往自己的院子里跑。   以前宋鸾和他经常待的就是这个院子,怀瑾心里其实是有点欢喜的,因为宋鸾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来过,也没有找他喝过酒了。   他把宋鸾放在床上,看着她难过的快要哭出来的样子,着急的跺脚,“要不要我帮你叫个大夫啊?”   宋鸾呜呜呜咬着被子哭,边哭边发誓,等她好了一定要整的宋瑜哭天喊地!   怀瑾虽然年纪轻,但是他聪明,宋鸾这幅样子,他也知道不能让外人看见,而且他若是跑出去叫大夫了,留宋鸾一个人在这里多不好啊?!   宋鸾胡乱看了眼屋内的摆设,哽咽道:“我要回赵府。”   “啊?我弄错了,我……那我现在带你回去行吗?”怀瑾的声音越来越低,老实说,他还真怕再被赵南钰踹上一脚。   “我难受,你去帮我打一桶凉水。”   怀瑾后知后觉才发现她这是被人下了药,话不过闹,他磕磕巴巴的就把心里话说了出来:“我比凉水管用。”   现在可是冬天,凉水会把她的身体给弄坏的。   宋鸾都没力气瞪他,“你、去、打、水,我不怕冷。”   怀瑾看她神情坚定,下唇都被咬出了血,他说:“我这就去。”   他动作很快,麻利的打了一桶凉水放在屋里,扶着宋鸾边走边骂,“到底是谁害的你啊?太恶毒了!我都心疼了呢。不过你到底什么时候才和赵南钰和离啊,我虽然还可以再多等你几年,但是我也会觉得孤独的,要不然你说一句喜欢我,我可能就不生气了。”   宋鸾有气无力的回了一句,“你话好多。”   原本宁静的院落忽然传出利落干脆的脚步声,一股熟悉的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宋鸾果断的对怀瑾说道:“快,躲起来。”   怀瑾一脸茫然,“怎么了?”   宋鸾来不及和他解释,急的快哭了,“你快躲!”   怀瑾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一直都很信任她说的话,不情不愿的打开衣柜,迅速的钻了进去。   宋鸾体力不支,跌坐在地,此时她狼狈不堪,衣领半开,雪白的脖颈泛着粉色,引人遐想。   与此同时,房门被人大力的踹开,木屑四飞。   赵南钰身着黑衣,面无表情,周身散发着冰冷的气息,他手里握着一把长剑,剑刃之上还滴着新鲜的血珠,宋鸾不禁猜测他这是刚杀完人就过来了。   赵南钰身上也有股极冲的血腥味,宋鸾呆呆的望着他,这是她第一回 看见他拿着剑的样子,杀气肆虐,阴森寒冷,没有文雅书生的半点影子,像索刚完命的修罗,让人望而生畏。   黑色的靴子停在她身前,男人蹲下来,眼神怜惜的望着她,冰凉的手轻柔的摩挲着她娇嫩的脸庞。   宋鸾抬起手指,轻轻的拉了下他的手,面色潮红,吐字道:“带我走吧。” 第五十四章   宋鸾大概也摸清楚了,原书里写的捉奸情节大概也是发生在原主和怀瑾身上,赵南钰现下杀气重重,一怒之下把怀瑾捅死也不是不可能。   她和怀瑾现在这样也不是一句两句就能解释的清楚,何况赵南钰向来就对怀瑾有偏见,她不敢冒险。   赵南钰将她抱在怀中,温柔的摸了摸她的脑袋,“等下。”   嗓音低沉沙哑,表情冷淡,越是这样宋鸾越害怕。   果不其然,赵南钰迈开步子直直的朝怀瑾藏着的柜子的方向走了过去,宋鸾的一颗心猛然提在半空,心弦紧绷,她又拽了拽他的衣角,带着细微的哭腔,“我想回去了。”   宋鸾想起来怀瑾最后惨死在雪地中的画面,便于心不忍,这个单纯善良的男孩子不应该是这种下场,宋鸾也摸清楚了,原书中其他人的命运都是能改变的。   赵南钰轻声叹息一句,闻言停下了步伐,“你要我拿你怎么办才好呢?”   宋鸾窝在他的胸膛,勾住他的脖子,清晰的闻见了他身上浓重的血味,她埋着脸,瓮声道:“我快死了,我要回去。”   赵南钰轻拧了下她腰上的嫩肉,十分不喜从她嘴里说出死字,太晦气。   沉默半晌,他终于还是妥协了,转身换了个方向走了出去,“听你一回吧。”   房门被合上的同时,赵南钰一直握在手里的剑直接飞了出去,剑尖不偏不倚的插进衣柜中间,发出厉声。   怀瑾瑟瑟发抖的缩在柜子靠右边的角落里,整个身子蜷缩成一个球,方才真是很努力才没跳出去送死,等听不到声音了,怀瑾才敢大声呼吸,一把推开柜门,从里面爬了出来,方才赵南钰随手丢过来的剑离他只有一指的距离,寒气顺着背脊爬到他的后脑。   他气的脸发白,“狗男人,踹我就算了,还想要我的命!小心眼!气死我了。”   气的今晚都吃不下饭。   怀瑾眼睛周围红了一圈,从小没见过这种阵仗,被吓的不轻。他刚刚真的以为自己要成为赵南钰的剑下亡魂了。   *   宋鸾浑身滚烫,一路上贴着他就是不安分,手脚乱摸乱碰,哪哪儿都不舒服,胡乱的哼哼唧唧。   赵南钰强硬的按住了她胡乱动的双手,“不要急。”   宋鸾忍耐多时,方才怀瑾在,她都不敢脱衣裳,这会在赵南钰怀中就像色中饿鬼,而且他的身体凉凉的很舒服。   天不知不觉已经黑了,初冬的夜风迎面拍过来,仿佛刀子一样割在人的脸上。冷风不断通过宋鸾的衣领灌进去,她打了哆嗦,虽然冷但身上的温度也降了下去。   赵南钰怕她着凉,身后的随从将他的斗篷递了上来,他把斗篷盖在她身上,宋鸾整个人被密不透风的包裹着,一丝风都吹不到她。   黑色的斗篷厚实温暖,上面似乎还留有独属于赵南钰身上清冽的香气。   赵南钰是骑马来的,他先是把宋鸾丢到了马背上,随即自己也爬上了马背,将她的双手搂在自己腰上,旋即挥起长鞭,马儿啼叫一声,飞奔出去。   宋鸾很快就被赵南钰带回了家,丫鬟们只见少爷怀中抱着个女人急匆匆的进了屋,也没有看见裹得严严实实的这个女人什么模样。   赵南钰一脚踢开门,冷声吩咐下去,“去煎解药。”   “是。”藏在暗处的随从立马应了下来。   屋内点了炭,暖和和的。   宋鸾在床上滚来滚去,想解自己的衣裳偏偏又不得章法,赵南钰上前替她将外衣脱了,她这才好受了一点点。   过了没多久,便有人将煎好的解药端了进来。赵南钰很有耐心一勺勺的将药喂进了她的喉咙。   解药见效很快,又过了片刻,她身体里那股乱窜的热气逐渐消退,一通折腾,宋鸾的细发已经被汗水打湿,力气逐渐回来了一些。   她缓缓坐了起来,问道:“你怎么找到我的?”   她的丫鬟明明被宋瑜给支开了,宋鸾那个时候其实很绝望,以为等不到他了。   赵南钰说:“戌时还不见你回来,我便出去找你了。”   其实这回跟着她的还有躲在暗处的侍卫只不过宋瑜挑的那间屋子有暗道,她是从暗道里把宋鸾带到了另一间屋子。   侍卫见她久久不出来,起了疑心,可还是晚了,等侍卫冲进去时,里面已经空了。   顺着暗道找到了那间屋子,赵南钰到的时候,那个   相貌丑陋的男人还没有死,宋鸾第一次捅人没有经验,故而没有捅中要害。   他躺在地上痛叫,见到赵南钰还以为是过来救自己的男人。   赵南钰当时还对他笑了笑,温声问道:“宋鸾呢?”   “宋鸾是谁?”   男人压根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宋瑜事先也没有告诉他。   赵南钰笑,“就是刚刚那个女人。”   男人咽了咽口水,想起宋鸾那张精致美艳的脸还有些回味,他恨恨道:“捅了我一刀后让她给跑了!兄弟你救救我的命,我的伤口还可疼了,我告诉你,那女人长得可漂亮,等我抓到她,我也不介意同你……呃!”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眼中闪过一道剑光,赵南钰手里的剑干净利落的划破了他的喉咙。   男人当场咽了气。   那些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也再没机会说出口。   宋鸾想了想,觉得还是有必要和他解释,“我被我妹妹给骗了。”   赵南钰边摸着她的头发边回,“我知道。”   从前赵南钰还真的没有将宋瑜放在眼里过,只觉得她是个自私自利的蠢货,害人也只会用最蠢的办法。   这回她这通算计,若说身后没有人指点,赵南钰也是不信的。   宋鸾看他神色自若,继续说了下去,“她想害我,然后我跑了,再之后你就过来了。”   她试图用三言两语就将这件事轻描淡写的揭过,甚至不想提怀瑾这个人。   不提他是为了他好。   赵南钰沉思半晌,忽的一笑,夸奖她,“嗯,你真厉害。”   宋鸾心里绷着的那根线松了松,好歹是没有把怀瑾牵扯进来。   如果她没遇到怀瑾,事情还不知道会怎么样。   可宋鸾还是不敢把怀瑾半路救了她的事情告诉他。男主的嫉妒心和洁癖都很严重,怀瑾见了她衣衫不整的样子,之前又和她不清不楚。   赵南钰恐怕不会信她说的,甚至还会觉得怀瑾和宋瑜联手搞了这么一出。   宋鸾这晚对赵南钰的要求几乎可以说是百依百顺,药效还是起了点作用的,同平时的欢爱相比,宋鸾放的更开了。   又是一个到后半夜才能入睡的夜晚。   低声啜泣的声也是到后半夜才停下来的。   *   宋鸾再一次听见宋瑜的消息是在三天之后,听说宋瑜在佛寺祈福时,和寺庙里的法师私相授受被抓了个正着。   寺庙里不能杀生也不能见血,法师被拖下山乱棍打死了,宋家花了大力气才保住宋瑜的命,可事到如今,她也是没办法嫁人。   婚约取消,宋瑜被发到尼姑庵,这辈子都不得还俗。   宋鸾知道后心里还有一点点爽,很解气就是了。宋瑜落得这个下场也是她活该。   这几天,宋鸾发现她出门变得更加困难,林嬷嬷盯她盯的越发的紧,她本来还想溜出去,这么一来,计划全都泡汤了。   赵南钰的人跟着她不放,在家的时候见不着人影,脚刚迈出大门,四面八方突然就冒出好几个人。   宋鸾再好的脾气也受不了,冲他们发火,“别跟着我!我哪儿也不去。”   不仅如此,她还发现下人们对赵南钰好像也越发的恭敬,这个时候宋鸾才知道他已经升为了佥都御史。   宋鸾的心往下一沉,她没有记错的话,赵南钰成为佥都御史不久之后,宋家倒台皇帝驾崩新帝登基。   这些事发生的让人回不过神。   可原书中离赵南钰成为佥都御史应该还有几个月。她惊觉,书里的时间线也发生了变动。   男主就是在新帝登基之后彻底得势,然后朝着变态魔王一步步发展。   不过宋鸾目前顾不上这些了,当务之急,她要解决自己的人身自由问题。   夜里,她站在赵南钰身前,咳嗽两声,和他打商量,“你能不能撤了你的侍卫?我出门不喜欢太多人跟着。”   “你要去哪儿呢?”   赵南钰下过命令,除了不该让她去的地方之外,他的侍卫并不会拦着她。   宋鸾沉默。   赵南钰捏着她的下巴,扯出抹冷冷的笑,“找怀瑾吗?”   赵南钰的嫉妒心比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人都要重。他的爱也比其他人都要沉重千百万倍。   顿了一瞬,他骗她,说道:“不用找了,他已经被我杀了。” 第五十五章   宋鸾脸色惨白,嘴唇轻颤,像有一盆凉水直接从她的头顶浇了下来,心不断的往下坠,小腿肚控制不住的在颤抖,“你说……什么?”   赵南钰用了点力气,捏住她的下巴,风轻云淡的瞥了她一眼,眼里冰冷,“我杀了他,你这是心疼了吗?”   赵南钰难以容忍宋鸾对其他男人的关心,他记得她是很喜欢那个叫怀瑾的男孩子的,把人赎了出来,买了院子还养了好几年,从前他觉得没什么,如今分毫都不能容忍。   只要一想到宋鸾曾经对那个男人笑过亲近过,他的心就像是被蚂蚁啃咬过,心上是漫长的闷痛。   宋鸾耳朵嗡嗡作响,赵南钰从嘴里轻飘飘说出的这句话像一记重拳,直直的砸在她的头顶,砸的她回不过神喘不过气,她哑着喉咙,眼睛已经红了一圈,“你杀了他?!”   她仰着脸,眼睛睁的大大,通红的眼眶死死的盯着他的脸看,没办法冷静,低吼着质问他,“你好端端的杀他做什么?!他才多大!?你怎么下的去手!?”   宋鸾话都说不清楚,哆哆嗦嗦的开口,“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是他救了我?你的心就这么狠吗?为什么?!”   她说的都快哭出来了。   刚穿越过来,宋鸾其实把自己当成了局外人,她把所有人都当成了书里的角色,当成虚拟的人物,可是逐渐她把这些有血有肉的人都在她心里留下了印记。   赵南钰用拇指轻轻替她擦掉眼角的水光,“你还没回答我,是不是心疼他了?”   宋鸾止不住的冷笑,“是啊。”她挑衅的看了他一眼,“对,我就是心疼他了,你想怎么样?也杀了我吗?你………”   你不是早就这么做了吗?   赵南钰又问:“既然他救了你,为什么要对我撒谎呢?”   因为畏惧,宋鸾对赵南钰的畏惧是天生的,她这些天总是做噩梦,梦境里天空好似都被鲜红的血给染透了,赵南钰一身白衣独善其身,衣袂飘飘,背手而立,站在高墙之上,冷眼看着横尸遍野,他的手里握着一把锋利的剑,白衣上沾染了几条血痕,白璧无瑕的脸上也被血珠给溅上了痕迹。   他面无表情,眼中毫无波澜,漆黑的瞳孔像是一潭死水,阴森默然的注视着这个世界。   他是这个世界的男主,他有上天开的最大的金手指。他残忍他暴戾他永远都占据在上风,没有人是他的对手。   梦中的宋鸾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她,五脏六腑传来一阵熟悉的绞痛,那种感觉就像是有人将硫酸泼上她的内脏,一点点的腐蚀着她的身体,她甚至都能听见肾脏被侵蚀滋滋的声响。   宋鸾每次梦见这些都浑身都疼,她就站在离赵南钰不远的地方,伸出手想要同他求救,可是仔细一看,发现眼前的男人手里拿着的剑早已穿透了她的心脏。   “你会生气。”宋鸾苍白无力的解释。   宋鸾眼前晃了晃,脚下踉跄,勉强扶着桌子才堪堪站稳,她连腕骨都脱了力,浑身是彻骨的冰冷。   赵南钰摸了摸她的脸,“我没有杀他,刚刚是骗你的。”   宋鸾的后背都冒着冷汗,连声说了好几句那就好。   怀瑾没死就好。   她腿脚一软,无力的跌在他的怀中,宋鸾目光复杂的看着抱着她的男人,闭上眼宋鸾都还能想起赵南钰那天为她挡鞭子的情形,有时候她觉得她快要喜欢上他的时候,赵南钰的所作所为总能劝退她。   漫天撒下的网,将她兜的透不过气。   *   宋鸾生气了。   她胆子小,但是脾气却不小。她发现自己和赵南钰总是吵不起来架的,他很少会有失控的时候,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个表情都恰到好处。   宋鸾哪怕是朝他发脾气,也总是伤不到他的要害,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宋鸾觉得与其和他大吵大闹,倒不如表现的好似什么都不在乎。   而这些日子又恰逢朝堂时局变动,赵南钰每天都很忙,有一回接连三天都没有回来。   对于此,宋鸾是不在意的,甚至连问都没有问。每天看看书摆弄着她的金银首饰,偶尔还会给识哥儿做顿饭,惬意的很。   赵南钰这段时间都歇在皇宫里,冷峻的五官深深陷入黑暗中,表情难辨,他冷声问身后的人,“她有问过什么吗?”   属下低着头,不敢看他,毕恭毕敬实话实说,“不曾问过。”   赵南钰紧绷着下颚,轮廓线条冷硬,“一句话都没有问吗?”   “没有。”   冷风阵阵,今晚还飘了初雪。   赵南钰忽然觉得有些冷,看来宋鸾一个人在家日子也过的很好,他在与不在从来都不重要。   下属抬起眼,张嘴刚想说什么。   男人的气势骤然冷了下来,从口中咬牙切齿的蹦出一个字,“滚。”   主子心情不好,下属也不敢多说,飞速离开。   又过了好几天,赵南钰还是住在宫里头,没有回来,也没有让人给宋鸾递话。   宋鸾对此没有表现出半点的不满,但是赵三夫人却有话要说。   赵三夫人是真心觉得宋鸾已经悔改,她希望这两口子能好好过日子,不要动不动就吵架冷战,不仅伤感情,让孩子见了也不太好。   夫妻之间,总不能两个人都逞强,总有一个要服软。赵三爷早些年很混账,如今她不是把三爷哄得服服帖帖吗?男女之间讲究阴阳调和,软硬兼施。   这些道理三夫人不好同赵南钰说,毕竟是继子,再怎么对他好,也不亲近。   而宋鸾又是个左耳听右耳出的人,嘴上说着好好好压根就不走心,如此一来,三夫人也有心无力,这回哪怕知道他们两个在闹脾气,也没有插手去管。   赵南钰不在家的日子,按照惯例,识哥儿是和她住一间屋子的,他和他父亲一样,到冬天手脚冰冷,怎么都捂不热。   宋鸾每天都把他裹得跟个粽子一样,里三件外三件就怕他受冻,她还学会了缝制斗篷,买了雪白的狐狸毛给他缝了一件斗篷。   宋鸾这些天的乐趣便是将识哥儿打扮的漂漂亮亮的。   京城里,接连下了好几天的雪。银装素裹,寒风瑟瑟,屋顶上覆盖着皑皑白雪,厚厚的一层,阳光斜照在上面,没一会儿,白雪便化成了晶莹剔透的水珠,顺着屋檐的脉络往下滴。   识哥儿这些日子课业少,每天只需要练两篇字就足够,多数时间都窝在她的小屋里。   这孩子的话还是一如既往的少,和她说话也是简洁明了,但比起之前,识哥儿也会拉着她的手撒娇了,会不太好意思的提起自己的请求。   相处这么久,宋鸾也发现其实识哥儿也仅仅是看着冷,实际上这孩子很粘人,她干什么,他都眼巴巴的看着她。   这天宋鸾心血来潮带着识哥儿在院子里堆了个大大的雪人,两只手冻的通红,却乐在其中。   识哥儿的手指也红红的,宋鸾将他抱回了屋子里,往他手里塞了个汤婆子,他衣服上沾了些雪花,宋鸾伸手拍了个干净,笑眯眯的问他,“还冷不冷呀?”   识哥儿摇头,“不冷了。”他把手里的汤婆子递到她跟前,说:“给您。”   “我们识哥儿好孝顺呀。”   他脸红了红,低下了脑袋。   宋鸾在小火炉边上烤了一会儿手,暖和起来之后,才敢用手指去碰他,问道:“这两天看你闷闷不乐的,真怕给你憋坏了。”   宋鸾还以为识哥儿是因为学业繁重而不开心,后来一想,这段日子不仅赵南钰不在家,赵朝也很少回来。   赵朝年纪不小,尚未说亲。他母亲急的要命,好说歹说,才打动了儿子去说亲。   也不算是说亲,顶多算是相看。   宋鸾听说媒婆给赵朝介绍了个门当户对、知书达理的姑娘,若是看对眼了,估计要不了多久,就能喝到赵朝的喜酒了。   书里面,赵朝是对女主情根深种,而如今女主一直都没有出现在京城,也不知道赵朝还会不会看上其他姑娘。毕竟赵朝可是矢志不渝的代表性人物。   宋鸾也听说了,赵朝接连几日相看的姑娘,都告吹了。这几天他母亲还没有放过他,看样子今年势必要逼他成亲。   如此一来,赵朝便没有太多的时间来教识哥儿功课了。   识哥儿低着脑袋,声音低低的,过了很久,他闷声闷气的说:“娘,我想父亲了。”   识哥儿很黏熟悉的亲人,差不多十天没见到赵南钰,他一时有些不习惯。   宋鸾指尖一顿,脸色僵了僵,她笑了笑,“你父亲在宫里头忙着事情呢,再多等几天就能看见啦?”   她可是没去打听他的消息,赵南钰也没派人给她递话,宋鸾也不会主动找人给他递话,看谁沉得住气,反正率先缴械投降的那个肯定不是她。   她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对赵南钰不足为道的喜欢,在他面前轻易就灰飞烟灭了。   识哥儿搂着她的腰,将脸埋在她的腰窝上,声音委屈,“我……我……我……”   支支吾吾,他说不清楚。   宋鸾摸了一下他的头顶,轻声细语的哄他,“我知道你想他啦,在家乖乖等着他回来好不好?”   识哥儿抿紧嘴巴,仰着小脸,巴巴的望着她,问:“娘,您可不可以带我进宫找父亲?”   进宫?其实也不是不行。   宋鸾也知道赵南钰这段时间大概在忙于争权夺势,佥都御史也不好当。   朝代更迭之际,稍有不慎,便万劫不复。   之前六殿下在文华殿连跪多日,打动了帝王,垂垂老矣的皇帝先是发了一道圣旨夸奖了他的孝心,随即又将皇后从冷宫里放了出来。   赵南钰这时忙于肃清宫中皇后的残余势力,任谁都看得出,皇帝活不了多久,可立太子的诏书迟迟都没发。   宋鸾叹气,她不想去见赵南钰,狠下心来,她说:“傻孩子,皇宫哪有那么好进呀?我们乖乖在家等着就是啦。”   识哥儿闷闷不乐,失落不已。   宋鸾心里一软,低下身子,望着他说:“你现在都会写那么多字了,可以给你父亲写信呀。”   识哥儿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宋鸾知道他心里难过,到她还是硬着心肠没有答应。   中午过后,识哥儿窝在她身边躺在床上,自己脱的外衣自己盖的被子,抱着她,“娘,那我晚上给父亲写信。”   宋鸾暗自松了口气,还好识哥儿没有继续说要进宫。   她闭上眼睛,默默地想,也许这个冬天一过,京城就要变天了。   赵南钰要走上了他的权臣之路,而距离原书中原主毒发的日子只还剩下不到三个月的时间。   宋鸾最近倒没觉得身体有不舒服的地方,只是在做梦的时候会觉得疼,被侵蚀的疼痛,真实的不像是在梦境。   赵南钰给原主下的毒很刁钻,毒发也是慢性,一年一年的吞噬这具身体的生命,书中写的是,原主每一天都会生活在痛苦中,身体里的所有器官都仿佛被用刀子搅动在一起,痛的让人口不能言,偏偏一时半会也死不掉。   这种毒会把人折磨的不成人形,巴不得去死。   宋鸾半梦半醒间想,她应该是不用受这种折磨的,赵南钰对她手下留情过了。   等到赵南钰如愿以偿得到了权势,也就到了她可以   提和离的时候。   母子两个一觉睡到傍晚,天早早就黑了下来。   屋子里暖和,香炉里点着香块,浅浅的香气,扑鼻而来。   宋鸾穿好绣鞋,随意披了件衣裳把丫鬟叫了进来,尽管放低了手脚,这丁点动静还是吵醒了睡在床上的识哥儿。   他揉了揉眼睛,表情呆萌,傻兮兮的喊了她一声娘亲,随后习惯的伸出手,“抱。”   宋鸾在心里嘤嘤嘤了三声,被儿子的样子可爱到了,走回去替他穿好了衣服,才把人抱了起来。   丫鬟们鱼贯而入,开始摆饭。   宋鸾抱着识哥儿走到里间的书桌前,把人放在椅子上,说:“给你父亲写信吧,怕你等不及。”   识哥儿乖乖点头,拿笔的姿势相当端正。   宋鸾自然不会看他写了些什么,识哥儿写信的时候,她去院子外边折了几支梅花,插进情茗花瓶里甚是好看。梅花香气宜人,也不会觉得难闻。   识哥儿很快就写好了信,装进信封之后递给她,“娘,我写好了。”   “这么快?”   “嗯。”   从前赵南钰出门外在,识哥儿也会给他写信,只不过字数都不太多,也不会说甜滋滋的话。常常写的问是他什么时候回来?   宋鸾笑着将他的信收好了,打算等到明天就让小厮送进宫里。   小年那天,又下了一场大雪。   宫里传出消息,皇帝又病倒了,几名年纪小的皇子都在宫里侍疾。   宋鸾几乎都要以为赵南钰要在宫里头过年了,她猜他肯定也是不想看见她的。   可小年那天下午,赵南钰骑马从宫里回赵府了。守门的人都吃了一惊。   赵南钰冷着脸,刚跨过大门,赵老爷子身边的人恭恭敬敬的上来带话,“少爷,老太爷请您过去一趟。”   他多日不曾归家,按道理的确是应该先去祖父祖母那边请安。   赵南钰有一丝不耐,攥紧了手指,收起眼底的杀气,冷冰冰的吐出三个字,“知道了。”   京中局势紧张,赵老爷子也是有话要叮嘱才会把他叫过去。   三房二房的男人也都在,外派离京的大哥也回来了。   老爷子语重心长的对他们说道:“近来你们必定谈要谨言慎行,切记不要随意站队,明哲保身才是正道。这是趟浑水,你们谁也不要陷进去,免的到时候累及全家性命。”   自古夺嫡之争都腥风血雨,死伤无数。   一众子孙都点头说好。   老爷子特意朝心不在焉的赵南钰投去一眼,意味深长道:“阿钰,你听到了吗?”   赵南钰垂下眼眸,“听见了。”   “那就好。”   从赵老爷子的院子出来,赵南钰径直朝宋鸾的屋子而去,走到院落前,隔着一扇门,赵南钰都能听见她的笑声。   屋内灯火通明,她不知道和识哥儿说了些什么,笑倒在床上。   赵南钰用双手大力的把门给推开,寒风裹挟着雪花钻了进来。   他伫立在门边,身影高大,五官冷峻,双眸漆黑如幽幽潭水,深不可测。   赵南钰一动不动的盯着软塌上的宋鸾看,木炭烧的屋里暖暖,她只穿了件浅粉色的单衣,衣领微开,锁骨半露,嘴巴微微张开,似乎有些吃惊。   赵南钰不得不说,宋鸾这种懵懂又带了点美艳的模样,真的让人很想蹂躏。 第五十六章   宋鸾在看见赵南钰的瞬间便收起了脸上的笑意,随即整理好衣服,低着脸没看他。   识哥儿连鞋子都没穿,穿着袜子踩在地毯上,兴冲冲的跑到赵南钰身边,紧紧抱住他的大腿,仰着脸看着他,屋内的炭火将他的脸蛋熏得有些红,他笑了一下,“父亲。”   赵南钰摸摸他的脸,顺势把人抱了起来,抬眼望着低头不语的宋鸾,走了过去,低声问道:“吃过晚饭了没有?”   识哥儿摇摇头,“还没有。”   宋鸾忽然从站起来,套了件外衫,“我去让人摆饭。”   十来天没见,宋鸾觉得赵南钰好像瘦了些,不过这也不奇怪,这段日子正是紧要时刻,他估计是很忙,她只是有点可惜识哥儿那封刚写好的信。   因为是小年,夜里的晚膳格外丰盛。红色的蜡烛将屋里照的透亮。   宋鸾下午还亲自去厨房里炖了鸽子汤,又煮了一碗酒酿汤圆。屋子里暖烘烘的,赵南钰脱了外氅,里面是件青色的圆领衫。   赵南钰喝了小半碗的鸽子汤,便没再吃多少东西,他似乎有心事,从刚刚起就一直蹙着眉头,脸色也有些阴沉。   宋鸾装作自己什么都看不出来,埋头只顾吃自己的,甚至都没怎么和赵南钰说话,也不是她故意不说话,只是没什么可说的而已。   最开心的莫过于识哥儿,以前过小年,都只有他和父亲。今年不一样了,母亲也在。   相安无事的吃过晚饭,宋鸾躲进了里屋,从抽屉里翻出针线,打算给识哥儿绣双袜子,她的女红一塌糊涂,这双袜子纯粹是拿来练手的。   赵南钰的脸好像更难看了些,不过还是没说什么,把识哥儿带到了书桌前,开始检查他的功课,这些日子虽然赵朝来的少,但是识哥儿自己也是一丁点都没有松懈。   检查完功课,时辰已然不早。   宋鸾打水洗面,过后慢吞吞的挪到赵南钰跟前,神情淡淡,镇定自若,“你今晚睡哪儿?”   她以为赵南钰是不会愿意留在她的屋子,他大概心里还有气,所以这么多天都没有让人带过消息。   赵南钰启唇,轻声吐字,“识哥儿睡隔间吧。”   他这就是要留下了。宋鸾下意识掐了掐自己的掌心,脸有些白,点了点头说了声好。   林嬷嬷将识哥儿带下去洗漱,屋子里只剩下她和赵南钰,她莫名开始紧张,哪怕低着脸也能感觉到有道灼灼的视线紧盯着自己。   宋鸾抬起头,张开嘴巴正要说些什么,眼前的男人大步走上前,单手捞起她的腰,动作有些粗暴,直接将她丢在床上,她刚准备爬起来,一道黑色的阴影压了下来。   赵南钰忍耐多时,早就克制不住,困兽被他从内心的牢笼中彻底释放出来,十多天被冷待,他怒不可遏。   他的脸冷若冰霜,大掌强势的将她的手腕扣在床上,轻轻一折,按在她的头顶,赵南钰低下头,作势便要吻下去,宋鸾别开脸,险险的避开了他这一吻。   赵南钰那双暗不见光的眼眸中闪过怒意,单手扣着她白玉般的纤细手腕,另一只空闲的手强硬的按住她的下巴,逼的她仰着脸同他对视。   嗓音低沉的问:“讨厌我?”   宋鸾承认也没有否认,赵南钰好像也没有要和她聊天说话的意思,将她的唇瓣咬出个细碎的小口子,尝到香甜的血腥味,心满意足。   赵南钰刚把她的衣带给解开,宋鸾趁他这个时机,双手挣脱一把将他推开,她把被子抱在胸前,神情防备。   赵南钰冷笑两声,被她眼中的不情愿给刺痛,脸都给气白了,他一抬手,屋里的烛火尽数都灭了,屋内顿时陷入一片黑暗中。   宋鸾背对着他,脑子混乱,她今晚就是不想让赵南钰碰。   她睡过去后,赵南钰还醒着,月光皎洁,微亮的月光恰巧照在她的脸颊上。忽然间,他看见她的眼角里开始流眼泪,无声无息。   女人似乎做了什么噩梦,神情不安,赵南钰伸手把人揽到怀中,用手指替她擦干净了眼泪。   他叹息,“拿你怎么办才好呢?”   骂不得说不得冷不得。   活像养了个小祖宗。   赵南钰心口隐隐作痛,偏偏这个小祖宗心里还没有他。   *   两个人继续这么僵持着,第二天,宋鸾早早就醒了,她这天晚上都没睡好,一直断断续续的做梦,不断地梦见自己被赵南钰一剑穿心的画面,梦里面她身体里所有的器官都被腐蚀,很疼很疼,可是醒过来之后,半点不适的感觉都没有。   宋鸾也恨自己的多梦体质,而且她多数时候梦见的画面都是过去曾经发生过的,她开始不安,不会最后赵南钰不毒她,改为用剑捅死她?   宋鸾懒得再想,免得吓着自己,忽然间,她听见了赵南钰起身的动静,赶紧闭上了眼睛继续装睡。   身侧的男人掀开被子下了床,穿好衣裳之后似乎朝她这边看过来一眼。   赵南钰默默看了她良久,忽的抬起手指伸到她的领口,掀开衣领看了看,他送给她的那块玉佩还好好的戴在她的脖子上。   他收回手指,没多久宋鸾便听见了关门的声音。   赵南钰一走,她立刻睁开了眼睛从床上坐起,她自己都快忘了他送的这块玉佩了,起初不情愿,后来被他连哄带唬的才戴上,这些日子竟然也习惯了。   宋鸾披了件外衫走到窗边,开了条小缝,外边的天空还下着小雪,院子里的红梅迎着霜雪开的正艳,枝桠上覆着一层白白的雪。   红白交融,景致迤逦。   凉风从窗缝里钻了进来,只吹了一小会儿,宋鸾就觉得冷,她这才又将窗户给关严实了。   她将脖子上的红绳给解开了,小心翼翼的把玉佩放在掌心,仔细端详了片刻,默默的放在了梳妆台前上了锁的抽屉里。   打开抽屉,里面端端正正的放着一封和离书。这封和离书不是宋鸾写的,在她刚穿到这具身体里就有了,想来是原主早早就写好了的,或许和她一样,因为种种原因一直没有给赵南钰。   宋鸾把和离书同玉佩放在一起,她觉得过不了多久,这两样东西应该都要送到赵南钰的手里头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吹多了冷风,这天晚上宋鸾便开始咳嗽,赵南钰往她这边看了好几眼,她喉咙发痒,勉强才忍住没有继续咳下去,“我没事。”   赵南钰继续低头写他的折子,可宋鸾的咳嗽声也不是能压的下去的。   男人放下笔,转身出了门。   宋鸾以为他是被自己吵到回书房去了,心里头还有些过意不去,也有一点点难以言说的难过。没过多久,房门被人打开,赵南钰端着一碗润嗓的冰糖雪梨汤走了进来。   赵南钰将手里的碗递给她,“喝吧。”停顿之后,他嘱咐道:“这几天冷,你体寒,少吹些风,想看梅花让丫鬟帮你折两枝摆在屋里便是。”   原来他都知道她每天都做了些什么。   现在也不是矫情的时候,宋鸾接过他递来的汤,慢吞吞的喝光了。嗓子的确比之前舒服了些,她低声道:“谢谢。”   宋鸾隐隐有感觉,恐怕今天晚上赵南钰不会继续忍下去。   他禁欲多日,又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昨晚也是被宋鸾的动作给伤到了,才放过她一次。   今天晚上,宋鸾无论如何都是躲不过去的。   赵南钰将她的眼睛蒙了起来,确实不想看见她那双淡漠的、写满了疏离的眼睛,全程一言不发,最后宋鸾的手都抬不起来了,大汗淋漓的被他搂在怀中。   她手指酸软,没有力气。   还是赵南钰好心的将蒙住她眼睛的黑色带子给解开,一根手指缠着她黑发,细细把玩。   宋鸾很快就睡了过去,记忆中赵南钰好像和她说了一句话,可是她睡得太死,没有听清楚。   *   这次欢爱之后,赵南钰每天还是早出晚归,有时候太忙便直接在书房睡了,连着好几天没过来她这边。   宋鸾觉得赵南钰是在刻意冷落她,可她真的不太在乎,她喜欢他才会为这种事难过。如此一来,两个人虽然都在家,但见面的次数却比从前少了。   赵南钰的生辰就在小年后的第四天,宋鸾原本都忘记了,还是林嬷嬷在她耳边提了一句,她这才知道。   这个时候也来不及准备他的生辰礼物,宋鸾就装作自己不知道,从头到尾什么都没有准备。   宋鸾还记得男主不太喜欢过生辰,嫌麻烦。原以为这也就是稀疏平常的一天,同平日也没什么区别。   白日里,赵南钰也没有出现在她眼前,宋鸾在心里想,说不定他自己都忘记这个日子了。   夜里,她刚爬上床盖好被子,房门被推开,赵南钰胸口闷闷的,里面好像堵着一口气很难受。   他冷着脸靠近她,在床边坐了下来,直勾勾的望着她看,却是一言不发。   宋鸾的手指悄悄抓紧了身下的床单,指节苍白,她方才以为赵南钰是找她来算账了。   宋鸾等了很久也没有等到他主动张嘴,不得已之下,她问:“怎么了?”   赵南钰脸色苍白,他笑了笑,“没怎么,过来看看你而已。”   本来就不该指望她会记得自己的生辰。赵南钰想,在她心中,也许他还不如那个叫怀瑾的男孩重要。   似乎是看出了她的不自在,赵南钰旋即站了起来,“我还有事要忙,你睡吧。”   “好。”   宋鸾望着他单薄的背影,心里忽然有点难受,莫名其妙开始内疚,好像她真的做了什么很过分的事情。   她熄了灯,笔挺的躺在床上久久难以入睡,闭上眼睛就是赵南钰方才苍白的容颜,瞳孔中竟然倒映着些许孤寂可怜,瞧着还怪容易让人心软,可怜他。   男主的人设是典型的圆形人物,让人恨也让人爱,他童年悲惨,不受亲人重视,还常常被其他人欺辱。可他又是个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的狠角色,伤人手段极为残忍。   大概这辈子都没有人替他过生辰吧。赵南钰刚才欲言又止,可能是想告诉她这件事?   宋鸾就这样胡乱猜,在床上滚了两圈,内心难安,长叹一声,还是爬了起来,重新穿好衣服,去了厨房。   宋鸾给赵南钰煮了一碗鸡丝面,装到食盒里,准备给他送到书房里去。   外边实在太冷,走到一半,宋鸾又折回去找出自己的斗篷穿在身上,大半张脸都藏在毛领里,露出一双圆溜溜的眼睛。   走到书房时,她的鞋子里都浸了些雪,袜子被浸湿,穿着有些难受。   宋鸾抬手敲了敲门,里面没动静,她又敲了两遍,赵南钰的声音穿过门落在她的耳中,那声音实在谈不上愉悦。   “谁?”   宋鸾润了润嗓子,轻声答道:“是我。”   沉默良久,她眼前的门被人从里面打开,赵南钰将她拽到了屋里。   他动作急力气大,宋鸾手里领着的食盒差点给打翻了。   赵南钰眸光暗沉,问:“你怎么过来了?”   就在不久之前,宋鸾好像问过和他差不多的问题。   她将食盒里的鸡丝面拿了出来,面汤还烫着,甚至冒着热气,她也没有明说这是长寿面,婉转道:“哦,我怕你饿了,给你煮了碗面。”   赵南钰胸腔里堵着的那口气好像烟消云散般了,他哑着嗓子,顺着她的话说了下去,“嗯,的确是饿了。”   这么多年来,还是头一回有人记得他的生辰,还给他煮了面。   赵三爷不记得,老太太也不记得。   这个家里,没有人关心他的死活。   尽管赵南钰不爱吃面食,可他还是将宋鸾亲自做的这碗面吃干净了,连汤都没有剩下。   碗筷自然有下人收拾,宋鸾很少进他的书房,过来的次数屈指可数,可能是闻不惯书房里点的檀香,她胸口还有闷,有点想吐。   脸白了白,宋鸾想尽快离开这间屋子,“我也困了,我回屋歇息了。”   赵南钰观察力惊人,捏着她的腕骨,把人拦了下来,“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宋鸾要被这种恶心的要吐不吐的感觉给折磨疯了,两只眼睛比兔子还红,眼角挂着几滴泪珠。   她暴躁的挥开他的手,“书房里的味道太难闻了,我要回去了!”   赵南钰依言松开手,若有所思的盯着她,替她系好斗篷的带子,随即吩咐随从将她送了回去。   等人走后,赵南钰对门外的随从吩咐道:“把林嬷嬷请过来。”   他记得这已经是宋鸾第二次无缘无故想吐了。 第五十七章   赵南钰在窗边站了一小会儿,静静吹着冷风,没多久,林嬷嬷便被请了过来。   他背对着她,嗓音微冷,“夫人这个月的月事可曾来过?”   林嬷嬷低垂着眼,连头都不敢抬起来,屋里没点蜡烛,光线很暗,只依稀望得见主子的背影,她答道:“尚未。”   林嬷嬷也是个过来人,深更半夜,少爷问话,定是心里在有了猜疑。迟疑了片刻,她又道:“不过夫人的月事向来不怎么准。”   这事赵南钰也是知道的,宋鸾不怎么爱惜自己的身子,来了事也不忌嘴,夏天嫌热在小日子里还是会喝凉水。   赵南钰点点头,沉声吩咐道:“这几天你小心的伺候她。”   林嬷嬷心里已经有了计较,少爷这是怀疑夫人怀了孩子?也是,他们前些日子感情好,蜜里调油似的,欢好那么多回,即便是夫人真的有了身孕也不奇怪。   她默默的想,这也是好事一桩,只希望这回夫人不要同生识哥儿那时一样,作天作地还不管孩子。   “少爷您放心。”   *   宋鸾本人毫无察觉,只偶尔会犯恶心。她大大咧咧惯了,也没把这点不对劲放在心上,该吃吃该喝喝。   京城里接连下了几天的雪终于停了,阳光明媚,院子里积了厚厚的一层雪花,靴子踩上去吱吱作响。   宋合卿托人给她带话,说是要见她一面。   宋鸾穿的严严实实的出了门,一路上都提心吊胆,她还以为是宋家出了什么事,等到酒楼之后,提在半空中的心才慢慢的放了下来。   宋合卿的脸瘦了一些,轮廓稍显三分凌厉,紧蹙眉头,心事重重,他望着这个骄纵的妹妹,欲言又止了好几回,咳了两声,充满了歉意的说道:“阿鸾,四妹妹做的事情………”   宋鸾猜她这个护妹心切的哥哥已经知道宋瑜做的那些糊涂事了,她喝了口茶,道:“哥,这事和你没关系。”   宋合卿苦着脸,“我从前当真不知道她对你敌意如此大!竟然会使那么下作的手段想去害你。”   四妹妹也是他从小就看着长大的,瞧着是个胆子小的姑娘,畏畏缩缩,永远躲在其他姐妹几个的身后,看不出会是使恶毒手段的姑娘。   宋合卿从赵南钰嘴里听说这事的时候,甚至都不敢信。   宋鸾一时也不懂哥哥找她过来的意图,难不成是想替宋鸾说两句好话?哄得她们姐妹和好如初?   “我也没想到四妹妹会做这种事。”宋鸾望着他,紧跟着问:“不过哥,你是听谁说的这件事?”   宋合卿含糊回道:“你相公。”   本来他的确不知道这件事,宋瑜做的隐晦,而赵南钰又几乎是把知情的人都给杀的差不多了。   宋瑜在庙里被人捉住把柄之后,宋合卿身为大哥还于心不忍,舍不得看着这个妹妹后半辈子都蹉跎在尼姑庵中,他本是打算找父亲求情,将宋瑜保下来,不过京城肯定是不能再待,将她远嫁是最好的法子。   偏偏这时候赵南钰上门拜访,同他说了宋瑜做的事情。   宋合卿虽说对每个妹妹都很好,但最偏爱的还是宋鸾,小姑娘虽然性格脾气都不太好,但是活的真实,小时候也最喜欢扑进他怀中撒娇。   虽说宋鸾在外的名声一塌糊涂,不过在宋合卿眼中这些都不算什么。他妹妹长得这么漂亮,养两个小白脸怎么了?   在宋合卿看来,妹妹唯一错的就是太过高调,半点都不晓得遮掩,搞得人尽皆知。   赵南钰还将宋鸾受了伤的事情一并告诉了他,宋合卿当即就怒了,没去找父亲求情,放任宋瑜不肯管了。   他主要还是关心妹妹的伤有没有好全?这些日子赵南钰都歇在宫里头,肯定没时间管她的事,疏忽了便照顾不上,在这点,宋合卿颇有微词。   宫里头的事情再多,赵南钰也不该一住就是十多天,抛下他妹妹不管!   她妹妹天仙一般的人物,就该被宠在掌心里。   “他把这事告诉你做什么?!”宋鸾撅着嘴,不太开心的说。   宋合卿轻声哄她,“好了好了,不说这个,我就是想问问你身上的伤口好没好啊?”   那天宋鸾压根就没怎么伤,估计赵南钰添油加醋的吓唬她哥哥。她闷声闷气的说:“好了。”   “真好了?没骗哥哥?”   “我骗你有钱拿吗?真好了。”宋鸾看她哥好像没有要提宋瑜说话的意思,心里舒坦多了,她咳嗽了两声,“哥,你今天就是要问我这个吗?”   宋合卿从身后拿出个双手大的小箱子,放在她面前,努努下巴,示意她将小箱子给打开。   宋鸾接过他掌心里的钥匙,满怀期待的打开了箱子,眼睛差点没被里面的金银珠宝给闪瞎了眼睛,她目不转睛的盯着箱子里金灿灿的首饰,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给我的?!”   宋合卿看她小财迷的模样忍俊不禁,“你母亲托我给你带过来的。”   宋鸾爱不释手,紧紧抱着这一箱子的宝贝,“还是我娘好!”   有个溺爱自己的娘亲,活着真的很爽!   宋合卿忽然敛起笑意,认真严肃的盯着她看,慢悠悠的开腔,“我看你娘好像还是不怎么喜欢阿钰,其实我觉得他还不错,前途无量,待你也算包容,你若是有机会好好劝你娘。”   赵南钰正得势,一朝之间青云直上,明显有人在刻意想将他捧上高位,宋合卿觉得这个人多半是六殿下,而不会是皇上。   当年的赵南钰好歹也是探花出身,只是混了个闲职,皇上眼中好似也从来没有他这个人,不问不完,有功不赏,有错便是狠狠的罚。   可转念一想,六殿下如今也才刚封王不久,未必有这个能力让他一跃爬到正四品大官的职务。   宋合卿想不通,也就不为难自己去想了。反正赵南钰得势,对宋家也是好事。   “从我成亲的第一天起,我娘就想让我同他和离。”宋鸾说。   宋合卿不吃惊,林姨娘眼高手低,看人眼光极差,眼睛珠子里只有钱财和权势,觉得世上最尊贵的男人才配的上她女儿,这样一个人对赵南钰不满意丝毫不怪。   “那你怎么想的?”   宋鸾望着窗外的天空,高高的屋檐上立着成群结队叫的正欢快的鸟儿,她的眼神忽然有些悲凉,她忽然意识到,自己还是很向往自由的、正常的生活。   她没办法对压抑的、铺天盖地的控制产生任何的留恋。赵南钰这个人很好,他漂亮,这两辈子宋鸾都没见过比他还要漂亮的男人,他有着光明的未来,有最好的气运,除了蛮横专制他没有别的缺点。   可恰恰赵南钰性格上的缺陷是宋鸾所无法容忍的。   强烈的爱,会困住她。   她不想当个被关在牢笼里的娇娇女。   宋鸾觉得已经到了可以向哥哥吐露内心的时机,她一字一顿的说:“我自己也是想和离的。”   宋合卿有些诧异,脱口而出,问她,“你舍得识哥儿吗?”   她舍不得。   识哥儿懂事贴心,他是那么乖的一个孩子。   宋鸾垂头丧气,小声喃喃,“舍不得啊。”   这也没办法,赵家不可能让她将识哥儿带回宋家。   宋合卿觉得头疼,揉了揉眉心,又喝了口水压惊,他试探的问她:“阿鸾……你是不是……咳……是不是被外边的男人给迷住了眼?”   他苦口婆心的说:“唉,你其实想做什么,哥哥都不会拦着的,但是凡事都有个限度,外边的小白脸养两个就行了,千万别当真啊。”   宋鸾被宋合卿的三观震惊了。   她解释道:“和别人无关。我和他合不来罢了!”   “你是真的狠下心肠要和离了?”   “嗯,等过完年吧。我就好好和他谈谈。”   过完年,朝局也能尘埃落定了。   宋合卿还想再劝她两句,见她心意已决,便识趣的闭上了嘴巴不再多说。他私心里还是觉得这两个人有回转的余地。而且他没说的是,赵南钰看起来应该是不会答应和离的。   男人看男人也很准,赵南钰每次望着他妹妹的眼神都如狼似虎,哪能轻易放人离开呢?   兄妹两个一起在酒楼里吃了午饭,宋鸾还喝了一杯酒,微微上头,头有点昏,脸蛋微红,出去吹了会儿风,脸上的温度才降了下来。   宋合卿将她送上马车,婆婆妈妈的又叮嘱了很多话,完全把她当成了个小孩子看待。   “你多顾着身体,不要乱吃东西,也不要贪玩,你娘这边你大可放心,我帮你照看着呢。”   而且林姨娘自个儿活的也很快活自在,成天摆弄她的财宝,没事就去铺子里买新衣裳。   宋鸾乖乖点头,“知道啦。哥,你也要顾好自己,万事不要逞强。”   新帝登基之后,宋家什么光景还不知道呢。不过肯定比原书里要好,不会落得个举家流放的下场。   宋合卿咧嘴一笑,摸了摸她的脑袋,“没白疼你。”   出来逛了一趟,宋鸾的心情纾解了不少,走在雪地上一蹦一跳,自己跟自己玩的不亦乐乎,红色的绣鞋故意在雪地里留下一个又一个的脚印。   宋鸾在雪地里走了好几圈,直到察觉到鞋子湿了才依依不舍的回了院子。   她进屋的时候,赵南钰的也在,月牙色的圆领衫,腰带上挂着个小小的香囊,眉眼如画,识哥儿乖巧的趴在他的肩头,嘴角向下,心情似乎低落。   宋鸾走过去,顺势将识哥儿从他的怀中接了过来,捏了一下他嫩滑的脸颊,“怎么啦?”   识哥儿不太好意思说,自己是因为父亲不让他出去玩雪,才不开心的。   赵南钰咳了一声,“随他闹。”   宋鸾才不理赵南钰,耐心的问识哥儿,“有什么话都不能跟娘亲说吗?”   识哥儿放低了声音,在她耳边悄咪咪的说:“我想堆个小雪人,父亲不让。”   巴掌大的那种,想推的漂漂亮亮的送给娘亲。   赵南钰为了自己解释了两句,“今日化雪,天气凉,玩雪他肯定又要生病。”   “那也是。”她低下头,轻声哄着孩子,“识哥儿也不想生病的对不对?”   “嗯。”识哥儿搂住她的脖子,“好的吧,那我就看看。”   他是看娘亲好像很喜欢堆各种各样的小雪人,想要送一个给她。识哥儿自己对玩没什么兴趣,还不如回书房多写两幅字来的开心。   “好了,不要总缠着你母亲,你的功课还没有写完。”   “父亲,我知道了,我这就去。”   识哥儿主动下地,乖乖的被丫鬟领到了前院的书房。   宋鸾怀里空落落的,一时还有些不习惯。   赵南钰眼尖,看着宋鸾湿透了的鞋尖,开口问道:“鞋子怎么湿了?”   “啊?是吗?我也没注意。”宋鸾装模作样的低头看了一眼,装作不知道。   赵南钰将她抱到床边坐了下来,他半蹲在她跟前,替她脱了鞋子,她的袜子也湿透了,他叹气,“多大了个人了,还贪玩呢?”   宋鸾不太自在,妄图将自己的小脚丫子收回来,“你起来吧,我自己弄就好。”   赵南钰捏着她瘦白的脚腕,将她的袜子也给脱了,爱不释手的捏着她白嫩嫩的脚丫子,眸光一暗,朝她微微一笑,“我帮你。”   他找来一双干净的袜子,慢条斯理的帮她套了上去。宋鸾一低头就能望见他透白的脸,男人神色虔诚,仿佛在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穿好袜子之后,赵南钰又帮她拿了双鞋子,摆在床底下,柔声说道:“好了。”   “谢谢。”   “夫妻之间,不必这么客气。”   宋鸾的心理压力陡然增大不少,怎么感觉男主动了真情!?怎么男主还越陷越深了呢!?   “你今天不用忙吗?”   赵南钰唔了声,眉头往上一扬,“都忙的差不多了。”   宋鸾不是关心他,而是想从他的嘴里打探些宫里的消息,例如皇上有没有立太子?   她支支吾吾的继续说:“今日我听我哥哥说,这些天朝局不稳,皇上杀了不少人,你不会有事吧?”   赵南钰笑眼弯弯,“放心,不会牵连到我。”   眼见是从他的嘴里撬不出东西,宋鸾讪笑,“你没事就好。”   赵南钰唇角上扬,心情很好。   快到用晚膳的时辰,赵南钰让人请的大夫到了。   大夫身后还跟着个小童,两人是走路过来的,冷的身子直打颤,赵南钰吩咐丫鬟给他们二人倒了杯热水,随即进了里屋。   宋鸾的脸藏在被子里,睡的正香甜,午觉睡到现在还没醒。赵南钰靠近她,好笑的把她从被子里给扯出来,“该醒了。”   宋鸾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抬起眼皮一看,窗户外已经黑了。她慢吞吞的从被子里爬起来,到了外间才发现坐着两个不曾见过的人。   她隐约不安,“这两位是?”   “大夫。”赵南钰答,他接着说:“只是定时看诊,你不用害怕。”   他这么一说,宋鸾才放心,还以为自己这具不争气的身体又出了什么毛病。她很配合的把手递了过去,好让大夫把脉。   屋里安静都能听见呼吸声   良久过后,宋鸾只听他说:“恭喜夫人,这是喜脉。”   她很久都没回过神,脑子被喜脉这两个字砸的浑浑噩噩,后来大夫和赵南钰说了些什么她完全都没听。   赵南钰比她镇定,给大夫赏了大笔的银子,又吩咐人客客气气的将大夫送出府。   宋鸾咽了咽口水,睁圆了眼睛,望着他,“我怀孕了?”   赵南钰的眼角含着不易察觉的浅笑,唇角上挑,轻声道:“嗯。”   “我怎么会怀孕呢?我……我……我有喝过避子汤的,而且…而且……”她语无伦次,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赵南钰将手掌搭在她的肩上,似乎是察觉到她的不安和惶恐,他说:“这不是一件好事吗?”   是好事吗?真的是好事吗?宋鸾脑子混乱,可她也说不出不要孩子这种话。   赵南钰嘴边的笑意逐渐僵硬,“识哥儿也想有个妹妹,你不喜欢?”   “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冷声道:“你好好养胎。”   宋鸾想说的话都压在喉咙里,千言万语,最后叫出来的只有他的名字,她唤道:“赵南钰。”   “你说,我听着。”从赵南钰对识哥儿的宠爱也能看得出,他待孩子还不错。他也是真心想要个和宋鸾一样任性可爱的小丫头。   宋鸾本来想告诉他,她没有不喜欢这个孩子。   她心里头甚至还有些说不清的雀跃。   话到嘴边,硬是咽回了肚子里。   “没事了。” 第五十八章   宋鸾怀孕了的消息也没有藏着掖着,赵三夫人和老太太很快也知道了。派人送了好些补品过来。   宋鸾的心态本来很好,来来往往这些人弄得她渐渐开始紧张。三夫人闲来无事,每日都炖好汤往她的屋子里送,想起当年宋鸾怀识哥儿时发脾气闹绝食,三夫人就放不下心,生怕她这回还是会犯傻,没事就来她的屋子里陪她说话。   “大夫有没有说孩子几个月了?”   此时宋鸾的小腹还很平坦,看不出有孕在身的迹象。   她摇摇头,“我不知道。”   她那天脑子晕晕乎乎,什么都没来得及问。   三夫人连连叹气,握紧了她的手,语重心长对她说道:“这头三个月最重要了,我当初怀阿衍的时候小心翼翼,坐着躺着都不敢乱动。”   宋鸾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内心升起一种奇异的感觉,身体里孕育着新的生命,感觉很神奇。   三夫人笑了笑,看了眼她的脸色,继续说:“瞧我说的这些废话,你……也是生过孩子的,这些道理想必都懂。”   宋鸾低声回道:“嗯……我会注意的。”   除了一开始知道自己怀孕时有些难以接受,过了这几天,她的心情也逐渐平复,除了和赵南钰多了几分的羁绊,她对这个孩子的到来心里还是欢喜的。   三夫人见她听得进自己说的话,心下甚是欣慰,喝了杯热水,沉思了一小会儿,开口道:“阿鸾,我也看的出,阿钰在你心里头没有多少位置,我虽不是他的生母,但好歹也看着他这么多年了,这孩子心性如何我最清楚。”   她缓缓道来:“阿钰这孩子虽说性子的确执拗了些,但我也看的出他是真心喜欢你疼爱你,想同你好好过一辈子。”   宋鸾没想到三夫人会同她说起这些,诧异之余还有些难为情,好像她的心思很容易就能被人看透。   赵三夫笑了一下,“你也知道我同阿钰关系并不亲近,他平日里也甚少来我这边,前天他破天荒的来找我说话,也不知是不是他胡思乱想,以为你不想要这个孩子,让我过来劝劝你。”   宋鸾低喃道:“我没有不想要这个孩子。”   赵三夫人眼里的笑意加深,更用力的握着她的手,“我也是这么想的,天底下哪有母亲不喜欢自己的孩子呢?一个小生命藏在你的肚子里,怕是高兴都来不及。”   “是我误会了,我以为他不喜欢孩子。”   原书中,赵南钰这辈子也没有别的子嗣。   “的确,阿钰性子有些冷,不过我想着只要你生的,他都会喜欢。”   宋鸾放宽心了,现在她想东想西的也没什么用,以前她总是将自己和这个世界抽离开来,她是个提前知道所有结局的旁观者,这个孩子让她更清楚的意识到自己身处的是个真实的世界。   每个人都有属于的自己的命运,有自己的归属。而不是屏幕里冷冰冰的文字。   有了身子之后,丫鬟们伺候她变得更加小心,宋鸾本来还想给肚子里的孩子做两件小衣裳,奈何她的针线功夫实在太差,拿不出手,这个想法只得作罢。   不过林嬷嬷的针线活却是一绝,这些日子已经开始帮她缝制起将来孩子要穿的鞋子袜子了。   宋鸾本来对这些没什么兴趣,这次却老老实实的在林嬷嬷边上看着,像个好奇的孩子,“这个缝的会不会小了啊?”   袜子看起来比她的手掌还要小,将来小宝宝出生了,真的能穿的进去吗?   林嬷嬷笑道:“怕是还大了呢。”   “啊?我还担心孩子会穿不进去呢!”宋鸾不知在想什么,忽然笑了起来,眯着眼睛,“没事,大了可以给识哥儿穿。”   林嬷嬷没说话,低着头专心致志的缝着手里的袜子,夫人有了身子之后心性都变得天真了,这袜子识哥儿怎么也穿不进去的。   *   春节前一天,京城里有要举办花灯节的习俗。   宋鸾从知道这件事后就嚷嚷着要出去看看,她这次倒不敢莽撞的偷溜出府,毕竟肚子里还揣着个崽。   好在赵南钰这回没打算拘着她,把她裹得跟个粽子一样的带出了门,赵府离那条挂满了花灯的街并不远,可他非要她坐马车去。   宋鸾有点不情愿,丧着脸就是不开心,她同他打商量,“我们走路去行不行?”   “路上积雪刚化,我怕你滑倒。”   “我这么大的人了!怎么可能连走路都走不好?”   赵南钰绷着脸,唇角抿了起来,不为所动。   宋鸾上前拉了拉他的袖子,软下声音对他撒娇,“你不还在呢,你看着我点不就行了吗?”   赵南钰脸红了红,手握成拳抵在唇边,低低的“嗯”声,顺势牵过她的手,“走吧。”   满街的花灯,五彩斑斓。街的两边摆满了小摊,几乎全都是卖灯笼的,一盏比一盏漂亮,上面画的动物活灵活现,让人目不暇接。   小摊贩带着好听的口音,“公子,给夫人买支簪子吧?夫人生的这样美,戴上簪子肯定更好看。”   宋鸾朝她的摊子看过去,红布上整齐罗列着各式各样的簪子,样式别致,做工精细,不过大多都是银制的。   宋鸾的眼睛珠子在上面转了一圈,挑了个银蝶恋花状的簪子,然后仰着脸对赵南钰说道:“我想要这个。”   赵南钰手指修长,将这根簪子拿出来仔细看了一遍,神色温柔,旋即轻轻的插在她的发髻上。   两个人靠的很近,宋鸾闻着他身上的味道,白嫩的耳朵渐渐发红,她问:“好看吗?”   赵南钰替她理了理额边的碎发,回道:“好看。”   宋鸾笑眯眯的探出脑袋,问摊主,“多少钱呀?”   “两百文。”   赵南钰默默从钱袋子拿了一锭银子,递了过去,道:“不必找了。”   宋鸾只要能出府玩心情就很好,难得开口打趣他一次,“这位少爷出手真是阔气。”   赵南钰笑着揉揉她的脑袋,没有回嘴。   宋鸾对于他的沉默寡言早就习惯了,他不说话还好,一开口总是没什么好事,也总是说些她不想听的话。   这个日子,街上多的是陪着孩子出门逛街的小夫妻,每个人脸上都挂着明媚的笑容。   穿过长街,就能看见一座拱桥,桥上站着年纪轻轻的少年少女,大多都羞着脸,包侧对着彼此。这些人多是出来相看心仪之人的。   父母也是知道的,不过大梁民风开放,在这种日子相会,不会有人说什么。家里人更不会阻拦。   宋鸾在桥上看见了熟人,她一直都不怎么喜欢的赵朝。   看样子,之前媒婆给他说的几门亲事都没有成。   赵朝身边站着个亭亭玉立的小姑娘,女孩长了张小圆脸,明眸皓齿,面若飞霞,腼腆的低着头不敢看他,揪紧了手里的手帕。   赵朝面色淡淡,仔细一看,甚至能看出他眉宇间的不耐。他似乎对眼前的姑娘不怎么感兴趣。   赵朝是真的疲倦了,这些日子母亲没完没了的非要他相看姑娘,架势极大,完全不给他喘息的机会。   他眼皮子都瞧花了,也没有看中的。   赵朝看人眼光极好还相当的刁钻,长得太好看的不行,他怕漂亮姑娘都和他那个二嫂一样的德行。可是样貌差的也不行。   脾气弱的不行,哭哭啼啼的能把他烦死。脾气太冲的就更不行了。   如此一来,赵朝挑三拣四吓跑了不少的姑娘家,母亲又被他气的吃不下饭,今晚把他给哄了出来,照着他提的要求,又是求人给牵线才搭上。   赵朝本来对这位姑娘很有好感,长相身材都是他喜欢的,可是性格太闷,两人在桥上站了有一柱香的时辰了,她嘴里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渐渐地,赵朝便失了耐心。   宋鸾站在桥头,指了指不远处的赵朝,问身边的男人,“三弟边上站着的是他喜欢的姑娘吗?”   湖畔边缘风还是有些大,赵南钰把她按在自己的怀中,用斗篷将她害得严严实实,低眸看着她说:“不是。”   “我觉得也不是,哪有喜欢的人站在自己身边,却一动不动的呢。”   “嗯。”   宋鸾心情一好,连带着气色都变好了许多,双颊白里透红,红唇水润,让人想咬上一口尝尝味道。   宋鸾张了张嘴,本来想继续问问他赵朝的事。哪知道身前的男人搂住她的腰,将她带到了边角。   墙壁角落没有点灯笼,照不到烛光,只有靠微微亮的月光才能看清楚眼前的人。   赵南钰一时心动,细长白瘦的手指轻划过她的脸颊,停在她的下巴上,轻轻抬起她的唇齿,低头在他肖想已久的唇瓣咬了一口。   不轻不重的一下,但还是给宋鸾带来了轻微的刺痛感,她吸了口气,嘶了一声。   赵南钰浅尝辄止,旋即松开她的下巴,满足的舔了舔唇,勾唇一笑,“甜的。”   宋鸾抹了抹嘴巴,气呼呼的用手锤他,“你吓我一跳!”   赵南钰笑脸吟吟,好像没有尝够味道,按住她的肩,把人牢牢困在墙壁上,不由分说的又亲了她一口。   这一吻细致缠绵,宋鸾被亲的头脑发涨,差点没法呼吸。   她的小嘴有些红,还微微肿了起来。   宋鸾气的不想理他,臭着脸,小声埋怨,“你好烦。”   赵南钰想拉她的手,宋鸾还不情愿,十分不给面子的甩开他,“我要走在你前面。”   和他走在一起指不定又会突然被抓到暗处去这样那样。   赵南钰这下乖巧的不行,听话的跟在她身后,也仅仅是她保持了不到两步的距离。   才回到刚刚待过的桥头湖畔,宋鸾便撞见迎面而来的赵朝,他冷着脸,这次假笑都不愿意对他笑了。   赵朝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她,讶然道:“二嫂?”   他还在想宋鸾是不是有趁着大好的节日,犯了老毛病,出来勾三搭四。   赵朝望着她的眼神逐渐变冷,看见踏身后的二哥,一愣,“二哥也出来了啊。”   赵南钰道:“嗯,她喜欢热闹。”   赵朝发现今晚他二哥的心情好像格外的好,眼角眉梢笑意连连。   赵朝这几天都没回家,歇在好友的家中来避难,所以他现在还不知道宋鸾已经怀孕了事情。   他道:“二哥二嫂可曾用了晚膳?”   赵南钰沉声回道:“尚未。”   宋鸾也有些饿了,也许是肚子里多了个孩子,她现在很容易就犯饿,嘴巴也很挑,太甜的太辣的太油腻的太素的通通不吃。   三个人一同去了酒楼,宋鸾迫不及待点了份她念叨了很久的烤鸭,她馋的口水都快要流出来了。   赵南钰温言提醒她,“小心一会儿又吐。”   宋鸾就是想吃,即便是吃完还要吐出来也忍不住,“不会吐的。”她笑嘻嘻的拍了拍小肚子,“这两天他很乖的,我吃什么他都不闹了。”   吃的多了,气色自然就好了。   赵朝高高挑起眉头,“二嫂这是?”   赵南钰替她回答,“她有身孕了。”   赵朝的眼神顿时变得微妙起来,眸光复杂的看着宋鸾,视线逐渐往下,在她腹部瞟了一眼,随即收回目光。   他扯起一抹牵强的笑容,“恭喜二哥了。”   赵朝捏紧了手,有很多话宋鸾在场,他还没办法说出来。   赵朝望着他二哥脸上没有遮掩的喜悦,一颗心往下沉了沉。   宋鸾一心只想着她的烤鸭,压根没注意赵朝脸上的表情,但是赵南钰是看见了的,他唇畔的笑容僵了僵,直觉告诉他,赵朝有话想对他说,而且还不是什么好话。   赵朝无声无息的对他说了两个字,天青。   赵南钰猛然滞住,浑身僵硬。   他差点忘记了,宋鸾身体里还有他曾经下过的天青的余毒。 第五十九章   赵南钰那天知道宋鸾怀孕的消息,只顾着高兴,询问了大夫需要注意的事项,独独忘记这一桩。   当初,他在她身体里下的慢性毒药的确是想一点点的将她折磨致死,当初他也没想着要给两人留有退路,现在这算不算是自作孽呢?   宋鸾忽然觉得身侧坐着的男人脸色变得难看,她转过头看了看他,发现赵南钰的脸有些白,身躯僵硬,眼眶中爬满了细细的血丝,她好笑的问:“你怎么了?”   赵南钰甚至不敢看她,声音沙哑,“没事。”   他摸了摸她的脑袋,柔声道:“一会儿城门底下会放烟花,你想不想看?”   宋鸾双手支着下巴,心情愉快之下两条腿还在乱晃,双眸晶亮,她笑了笑说:“想啊。”   她还没见过古代的烟花是什么样子,也不知道原来这个世界过年是这么热闹,烟火气十足。   “我让你先带你过去。”   “好。”   宋鸾也看出他和赵朝似乎有话要说,刻意支开她。不过她也不太在乎他们兄弟两个要说些什么,放她自己一个人玩还更自在。   她站起来,拍了拍手,“那我便先去看烟花了。”   赵南钰将他的随从叫了进来,是一名相貌极度普通的男人,额头上还有一条拇指大小的疤痕,五官凌厉,面相有些凶,他吩咐对随从道:“带夫人去窗台,好生照顾着。”   “是。”   宋鸾出去之后,赵南钰沉默了很久都没有开口。   赵朝皱着眉头,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他固然是讨厌宋鸾没有错,偏见根深蒂固,不是这几个月来她的改变就能消除的。   而且赵朝也没想到宋鸾会怀孕,他二哥怎么也不像是个儿女情长的人。   斟酌一番,赵朝开口,低声说道:“二哥,我……”   赵南钰仰头灌了一杯酒进喉咙,眼神发狠,干净利落的打断他的话,他问道:“你师傅什么时候回京?”   赵朝哑口无言,他师傅是个云游四海的道士,常年居无定所,就连他也是常常找不到他人的,上回好不容易打探到消息,也只来得及写了封信问了天青解药的事,没等到回信,他师傅又不知所踪了。   他摇了摇头,踌躇道:“这个我也不太清楚,他老人家很少会给我递消息,但是我之前去查过他留下的医书,可我还是没找到解法。”   那本是他师傅心血来潮时制的一种毒,甚至之前都没有在人身上用过,故而也没准备解药,只不过赵朝是亲眼瞧见过那味毒药在小动物身上的效用,慢慢的抽光生机,萎靡而死,死相痛苦。   他宽慰自己,宋鸾吃了没有多少,量不多应该还是有救的。不过这救命的法子恐怕也只有他师傅一个人知道了。   赵南钰捏碎了手中的杯子,锋利的瓷片划破了他的手指,鲜红的血珠一下下滴落,他脸色惨白,五官稍显狰狞,一双通红的眼睛死死的盯着赵朝,声音嘶哑,听着都觉得疼,“我问你,你到底有没有办法彻底解毒?”   赵朝不能撒谎,低着头,轻声答:“只能等我师傅回来。”   赵南钰低低笑了出声,笑容相当渗人,五指紧握成拳,狠狠的砸在桌面上,他少见的失态了,低声吼了出来,“所以我刚刚才问,你师父有没有回来!?”   答案是在意料之中,因为赵南钰也一直在找清竹道长,手下能用的人几乎都派了出去,一直都没有消息。   他的手腕忽然脱了力气,面色颓然的坐在椅子上,微微喘着粗气,喉咙发哑,“会怎样?”   赵朝愣了一瞬,刹那间没有反应过来二哥这三个字是什么意思,他心里也不好受,看见二哥这副样子更不好受,毕竟宋鸾肚子也是他二哥的血肉。   他丧着脸,“你知道的,二嫂身子骨弱,身体里的余毒一直靠着药物压制,这孩子多半生出来也会带毒,能不能活,四肢是否健全都是变数,而且………”   他忽然停住,没有继续说下去。   赵南钰喝了口已经凉掉的冷茶,微扯嘴角,“而且什么?”   赵朝垂下眼眸,声音低沉,回道:“而且即便是二哥你不介意孩子是否康健,二嫂生产时能不能活下来还是个问题。”   宋鸾气血不足,当年生识哥儿就出了事,这一胎什么样谁也不知道。最重要的是,现在的宋鸾的身体甚至还不如四年前的她。   看他二哥现在对宋鸾情根深种的样子,怕是接受不了失去宋鸾这件事的。   赵南钰不说话了,或者是他说不出话来,心脏像是被人狠狠捏住,沉闷阴郁,喘不过气。   他不死心,咬牙切齿的问:“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赵朝答非所问,“二哥,你有多喜欢她?”   有多喜欢呢?明明曾经那么不顺眼的巴不得她早点死掉的人,现在他就是稀罕的不行。她的骄纵、任性,偶尔发的小脾气都变得很可爱。   想要牢牢掌控她的人生,让她活在自己打造的世界里。   她喜欢绫罗绸缎、金银珠宝,那就把这些送到她的眼前。   “我要她。”赵南钰只回答了他这三个字。   赵朝吃惊之余还是有些遗憾的,他二哥终究还是栽在宋鸾手里了。   他抬起眼,直直的望着二哥,嗓音低沉道:“二哥,这个孩子留不得。”   即便宋鸾安稳的将孩子生出来,也很可能没几个月就夭折,又或许刚落地就没了命,一个刚出生的婴儿是绝对抵抗不了天青的毒性,再多的灵丹妙药都没有办法。   赵南钰的笑一声比一声难听,“真的没办法吗?我不在乎这个孩子生下来是什么样子,我会好好的养他一辈子。”   这几天,他也看得出宋鸾心里是有这个孩子的,甚至都学着给孩子做袜子鞋子,连脸上的笑容都多了不少。   宋鸾本来对他就没有多少喜欢,若是他开口再让她流了这个孩子,她怕是要恨死他。   赵朝也知道二哥舍不得,他现在已经后悔当年利索的就把毒药给了他二哥,才造就了现在覆水难收的局面。   他开口劝道:“二哥,你听我一句吧。”顿了顿,他说:“二嫂的身子骨受不了的。”   她的毒一日不解,身体就没办法好全。   无论如何这个孩子都是不能留。   赵南钰点了点头,神情麻木,“我知道了。”   比起孩子,他更不能失去的是宋鸾。   转念一想,被宋鸾恨着也不是什么坏事,她的喜欢不够深刻,恨意总是深刻的,下半辈子都会死死的记住他。   往后余生,他只会对她一个人好。   *   赵南钰果然没有骗她,城门处真的在放烟花。   夜里风大,宋鸾站在窗台上,绯色的衣摆被风扬起,衣袂飘飘,她觉得有些冷。酒楼底下的街道上站着密密麻麻仰着脸看烟花的人。这幅场景比一般节日还要热闹。   宋鸾看了一小会儿的烟花,脸就被风吹红了,她靠在栏杆,身后的男人一动不动守在她身边,像个门神。   她周围的世家小姐们都不太敢往她身边靠近,宋鸾手指冰冰凉凉,搓了搓手,她正打算回雅间去了。   转过身,她左侧忽然冒出一张熟悉的小脸。   怀瑾穿了身红衣的衣裳,唇红齿白,那张过分漂亮的脸在人群中特别的耀眼,他正要往她身边冲,却被宋鸾身边强壮的男人给拦住了。   怀瑾的细胳膊细腿自然拧不过这个凶神恶煞的侍卫,宋鸾咳了两声,“你松开他吧。”   侍卫这才撒开了怀瑾。   宋鸾觉得怀瑾此刻看起来仿佛是个无家可归的孩子,每天就眼巴巴的等着她。   她走上前,望着他叹了口气问:“你是不是一路跟过来的啊?”   怀瑾老实的点头,他虽然胆子小,但是挨了打也不会不长记性,“嗯啊!我跟的可隐蔽了,没人能发现!”   他还沾沾自喜。   宋鸾笑出了声音,怀瑾无论从哪方面看都像个涉世未深的男孩。   她走到他跟前,问:“怀瑾,你难道没有自己想做的事情吗?”   总是跟着她,却没有属于自己的生活。   怀瑾抿紧了唇角,他本来的家在南蛮,可是哪个家早早就被毁了,被卖之后他已经打算浑浑噩噩的度过一生的。   可后来是宋鸾把他从泥泞里捞出来的,怀瑾永远忘不掉当年她明媚耀眼的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模样。   怀瑾也只是想跟着她而已,他平日里嘴巴刻薄,也没有其他的朋友。   过年这种喜庆洋洋的日子,他也不觉得开心。   “没有。我也不知道我想做什么。”   宋鸾蹙眉,“你想念书吗?”   怀瑾摇头,“我才不要略略略。”   “那你想不想自己做生意?”   “这个嘛,好像听起来很不错。”怀瑾记得,阿鸾最喜欢的就是钱了!   宋鸾闻言松了口气,又问:“你身上有钱吗?”   怀瑾重重点头,耀武扬威的说:“当然有了,这几年我攒了不少的银子,虽然还是比不上你的小金库。”   宋鸾开心的笑了笑,“那你开个铺子吧,等以后遇到喜欢的姑娘,娶了她好好过日子。”   怀瑾装作什么都听不见,低着头看自己的鞋尖。   宋鸾摸了摸自己尚且平坦的小腹,她说:“怀瑾,我又有宝宝啦,你不必担心我过的怎么样,我把你当朋友看待,自然也是希望你将来能过得好。”   她着实不想同其他男人再有感情上的牵扯,一个赵南钰已经足够她受得了。   而且,她为赵南钰悸动过,但是从始至终,对待怀瑾,只是在看待一个不懂事的弟弟,没有男女之情。   怀瑾抬起头,眼睛瞪圆,一惊一乍,“什么!?你说什么!?”   宋鸾笑着重复了一遍,“嗯,我又有宝宝了,所以你看我过的还是很好的,你不要担心我,你还小,过好自己的日子才最重要。”   怀瑾盯着她的肚子看,愤愤不平,他就是讨厌赵南钰,讨厌那个伪君子!他就是觉得赵南钰配不上宋鸾。虽然这两个人站在一起很登对。   他伸出手想摸摸她的肚子,落在半空硬是给收回去了,生怕把她碰坏了。   他不满的嘟嘟囔囔,“你看你看,我当初说什么来着!”   那个时候他就该一鼓作气撺掇宋鸾把和离书摔在赵南钰脸上,现在也就没赵南钰什么事了。   怀瑾越想越是生自己的气,现在宋鸾又有了孩子,想走也走不掉。   “好啦好啦,你也别气啦。回去好好想想开铺子的事。”她目光慈祥的看着怀瑾,接着说:“天这么冷,以后出门要多穿一些啊。”   怀瑾气呼呼的背过身,“你赶我走,我以后再也不要理你了。”   宋鸾没有去追他,若是怀瑾能听进去她说的话,也算是好事。   她回去的时候,屋里只剩下赵南钰一个人。至于赵朝,不知道去哪儿了。   宋鸾不关心他的去处,就连问都懒得问。   她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往自己的嘴里丢了个花生,边吃边问:“我们什么时候回府啊?”   赵南钰捏着她的手腕,弄的她有些疼,他的眼眶微红,爬满了血丝,看着有些吓人。   宋鸾问:“怎么啦?”   赵南钰喉咙哽住,过了好久才能出声,“没事,你是不是累了?”   宋鸾说:“是啊,想回去睡觉了。”她絮絮叨叨,话忽然变得多起来,“可能是肚子里揣了个宝宝,这几天睡着的时辰总是比醒着多,而且就连吃的也比之前多了,我觉得我都胖了很多了。”   赵南钰耐心的听着她说话,一颗心越来越难受,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没胖,还是很好看。”   宋鸾脸红了红,笑嘻嘻的回:“你说的我都不好意思了。”   赵南钰勉强笑笑,“不是骗你的,你最好看。”   眉眼,每一处都是他喜欢的。   下楼梯时,宋鸾偷偷的握住他的手,赵南钰先是停滞了一下,旋即将她握的更紧。   时间还早,外边的街道依然热闹。   他们二人手握着手走在一起,快要走到赵府门前时,宋鸾忽然停下了步子,站定在赵南钰的身前,他背着光,神情不明,她仰着脖子也只能看清楚他的眼睛。   宋鸾主动扑进他的怀抱中,双手抱住他的腰,轻轻嗅着他身上的味道,闭着眼睛说:“嗯,我今天真的很开心。”   “谢谢你哦。”   愿意带她出来玩,还耐心陪着她。   赵南钰抚摸着她的细发,不等他开口,宋鸾紧接着又说:“如果你以后管我管的不严,还常常带我出来玩,我可能每天对你的喜欢也会多一点点。”   如果在平时,赵南钰听到她说的这些话,心情一定会很好。可今晚他心情沉重,哪怕是虚伪的笑都假装不出来了。   他只得回了一个字,“好。”   赵南钰还没有想好要怎么对宋鸾说孩子的事,可是拖的越久,宋鸾对这个尚未出生的孩子感情就越深。   宋鸾突然间想,貌似和赵南钰这样生活一辈子也没有那么可怕,如果她能改变他呢?不让他和原书里一样,最后黑化成个变态呢?   她承认,这个孩子的出现的确打消了部分她离开的念头。   宋鸾想通了些事情,心胸都宽阔了,顺带觉得赵南钰更好看更顺眼,又白又嫩。   她踮起脚尖,在他唇上蜻蜓点水般落了个吻,脸皮不够厚,亲完之后脸红脖子粗。   赵南钰弯了弯唇,笑容里却含着苦意。   *   赵南钰这天夜里终究还是没有把流掉孩子这几个字说出口,他在书房里干坐了一整夜。   第二天,他眼睛通红,看着有些狼狈。   赵南钰疲惫的走到卧房,打开一个小箱子,里面放着的是他吩咐下人提前做好的小孩子穿的衣裳,手指轻轻抚过,指尖微微颤抖。   赵南钰表情冷淡的找了个有锁的箱子,把这些刚做好的衣裳全都给锁进了箱子里,这辈子都不会再打开。   长痛不如短痛,早说对宋鸾更好,他迈开沉重的步子,脚底下似乎灌了铅,一步步缓慢的挪到她的屋子。   宋鸾躺在院子的摇椅上,身上盖着薄毯,暖洋洋的日光温柔的落在她的脸庞,她神情安逸,仿佛睡了过去。   赵南钰在她身边坐了下来,并没有叫醒她,安静的看着她,俯下身在她的眉心落下一吻。   宋鸾睁开眼睛,神色朦胧。   赵南钰问:“是我吵醒你了吗?”   宋鸾摇头,“不是,我做梦啦!”   “做了什么梦,笑的这么甜。”   “我梦见孩子踢我啦!”   才两个多月的孩子,怎么会踢人呢?梦也仅仅是梦而已。   赵南钰低眸,“是吗?”   宋鸾自己是头一回怀孕,什么都不懂,什么事也都觉得新鲜,她美滋滋的摸了摸肚子,“别看他现在是小小的一个,但我觉得将来他出来了肯定很皮。”   宋鸾说着便拉过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兴高采烈的说:“你试试看,他会不会和你打招呼。”   赵南钰的手在上面停留了好一会儿,“他还不会踢人。”   宋鸾回道:“我知道,我只是想提前和他打个招呼。多和他说话,他将来才会和我亲近呀。”   赵南钰再也听不下去,他握着她的小手,那双淡淡的仿佛永远看不出任何情绪的眼眸,满满的沉痛都快溢出,他看着她,那几个字呼之欲出,在唇边辗转,最终,他还是狠下心肠,缓缓说道:“阿鸾,这个孩子我们不要了。”   他没有问她好不好,就是心意已决。   宋鸾愣了很久很久,整个人都呆滞住了,“你在说什么?”   什么叫不要了?   轻飘飘的一句话,要的是一条命啊。   赵南钰狼狈的避开她的目光,咽了咽喉咙,声音发苦,他苦涩的说:“这个孩子,真的不能要。” 第六十章   宋鸾佩服自己此刻还能很冷静的问他,“为什么?”   赵南钰紧紧抱着她,咬紧牙关,一字一句极为缓慢的同她解释,“我问过大夫了,你的身体不好,不能要。”   宋鸾呼吸不上来,脸白如纸,她想从他的怀抱中挣脱开来,可是男人的力气太大了,她被困在他怀中,“就因为这个吗?”   她不太相信,是,的确她这副身子弱,多灾多病的,可这些日子她都有在好好吃药,已经不像之前那段时间动不动就胸闷晕倒了。   “我们不要了,我不能让你有丢性命的风险。”   宋鸾红着眼眶,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看,“我没有那么脆弱的,我也不会让自己出事。”她仰着脸,努力不让眼眶中晶莹剔透的泪珠掉下来,她说:“一直都是你在做决定,这一回也该轮到我自己做决定了吧。”   赵南钰猜到她不会轻易就妥协,他咬牙继续说道:“你听话。”   他伸出手指替她抹干净眼角的水光,“我们有识哥儿就够了。”   宋鸾鼻子发酸,喉咙酸涩的说不出话来,滚烫的眼泪一颗颗滚落下来,止都止不住,“我不听,凭什么?嗯!?凭什么所有事情都要由你来做决定,什么都得听你的?”   这个孩子在她的肚子里才一点点大,她怎么忍心因为他的一句话,或者是大夫的一句话就放弃呢?   她抬起袖子擦了擦眼泪,哽咽着开口,“我会好好吃药,好好照顾自己,我跟你保证,生产那天我和孩子都不会出任何的问题。”   赵南钰的眼睛腥红一片,抱着她,缓慢的说道:“我们还有识哥儿,我不能拿你冒险。”   想了想,赵南钰摸着她的脸颊,缓缓的说:“我可以不要孩子,但是我不能失去你。”   明明是那么动听的情话,宋鸾扯了扯嘴角想笑来着,但是她实在笑不出来即便是嘲讽的笑都笑不出。   宋鸾默默点头,她努力扬起嘴角,对他笑了笑,只不过笑容很难看。   她问:“如果我这辈子身体都好不起来,我是不是就再也不能要孩子?若是以后又意外怀上,就得和这次一样,怀了也得流掉,我问你是不是?”   赵南钰颤抖着手,紧搂住她,像是永远都不想松开,呼吸间凌冽的气刮的他喉咙疼,他脑仁发胀,煎熬不已,“我也不是很喜欢孩子,我们只要识哥儿就够了。”   一个孩子就足够了。   从今往后,他再也不会去想女儿的事。   这个世上,没有什么比她的命更重要。   宋鸾心如死灰,神情麻木的待在他的怀抱中,她双目无神,空洞的望着远方,眼睛里已经流不出泪水了。   她忽然想起来,这具身体是中过毒的,尽管心知肚明,当初她还是装模作样的问过赵南钰是谁给她下的毒?   她体内的毒迟迟没有解药,这些日子赵南钰口口声声说喜欢她,但是丝毫没有表露出要把解药给她的意思。   宋鸾摸着的肚子,苦笑一声,从知道这个孩子到现在,日子并不长,她逐渐接受期盼着孩子的到来,可她很快就要留不住她了。   宋鸾闭上眼睛,心里还是很难过的,她这些日子也学着怎么照顾孩子,日夜胡思乱想他是男孩还是女孩,想给他准备好多好看的衣服,想好了以后要把他打扮的漂漂亮亮的。   而这个梦,亲手被赵南钰给粉碎了。   宋鸾心里头忽然涌起一股莫名的恨意,如果不是赵南钰对她下毒,她这具身躯也不会衰败成这样,孩子也不会被牵连。   在此之前,她也曾经想过,将来安分守己的待在他身边,哪怕两人感情不深,但还有两个孩子。   生活需要磨合,日子久了,她觉得她和赵南钰还是能够好好相处的。   可现在她忽然就不这么想了,如果赵南钰执意要流掉这个孩子,她连抵抗的余地都没有,手无缚鸡之力。   以前看书的时候,宋鸾身为局外人,没有办法对书中的人物感同身受,没办法理解女主的做法,她觉得矫情做作。而当她身为书中人,发现一切都是那么的无奈。   孩子这件事会成为她心里的一根刺,永远都拔不出来,静静的插在心口上,隐隐发疼。   她会无缘无故的怨恨赵南钰,看见旁人的小孩都会想起来他们曾经拥有过最后又失去的那个孩子。   宋鸾睁开眼,语气平淡,“赵南钰,你确定自己不会后悔吧?”   “我不会。”   宋鸾有气无力的笑了笑,连说了两遍,“那就好那就好。”   果然是男主,待自己的亲生骨肉都一样心狠手辣。   *   傍晚的时候,厨房里已经煎好了堕胎药,黑糊糊滚烫的一碗药被丫鬟端进了她的屋子。   赵南钰亲手接过碗,放在桌子上,一整天没睡,他眼中的血丝越发的严重,他默不作声的望着坐在床上的女人。   宋鸾穿着单薄的中衣,抱着双腿缩在墙角,那会儿哭的太累,后来居然睡了过去。   宋鸾很奇怪的是,她睡得很熟很香甜。   她并不知道自己睡着的时候一直在说梦话,说的话没头没尾,让人听不明白。   宋鸾抱紧自己,她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冷冰冰的,手和脚怎么都捂不热,她的一双眼睛有些肿,看起来十分可怜。   赵南钰端着药走到床边,他煞白的脸也没什么血色,手里的汤药还冒着滚烫的热气,他启唇低声道:“喝药吧。”   过了良久,宋鸾才抬起脸,葡萄似的漆黑的眼睛珠子直勾勾的望着他,皓白的手腕哆哆嗦嗦的从被子里伸了出来,指尖也在发抖。   赵南钰轻声叹气,在她身边坐了下来,“我喂你。”   宋鸾咽了咽喉咙,肩膀下意识的往后躲了躲,她用很小的声音,可怜巴巴的说了一句,“可不可以不喝呢?”   赵南钰指尖一顿,“不要怕,我陪你受着呢。”   他亲手种下的苦果,当然要他自己尝。   药喂到她的嘴边,宋鸾还是躲开了,她低着脸,手轻轻放在自己的小腹上,“过两天再喝吧,我想多陪陪他两天。”   这只是推脱之词,宋鸾没打算喝这碗堕胎药,赵南钰能狠下心她不行。   赵南钰不敢逼她逼的太狠,将手里的药放回了桌子上,应了一声,“好。”   他又问:“你饿不饿?”   宋鸾中午就没吃多少东西,这会儿应该是饿了的。   她摇头,话语尖酸刻薄,“你觉得我现在还能吃的下去吗?”   赵南钰叹气道:“没胃口也得吃,饿坏了怎么办?”   宋鸾哼了一声,不想搭理他。   赵南钰也不恼,吩咐丫鬟把晚膳端了进来,宋鸾连看都不看一眼,可没过多久她就想通了,犯不着和他置气,到时候挨饿的是她自己。   她捡起筷子好歹是吃了两口饭,虽然还是吃的不太多。   赵南钰好像也没么食欲,几乎是和她一起停的筷子。   晚膳过后。   宋鸾一脸不想多理他的模样,赵南钰也就识趣的从她的眼前消失了。   他走之后不久,宋鸾慢吞吞的下了床,双腿无力,一步步的挪到梳妆台前,用了点力气把边上上了锁的箱子给拿了出来。   那里面放着她所有值钱的首饰,大多是金饰,没什么现钱。   箱子怪沉的,她拧眉想了一会儿,从一堆金灿灿的首饰中挑了一些看起来就很值钱的,一股脑的包在一块碎布里面。   回想起方才赵南钰给她递药的画面,宋鸾胸口发闷,有些窒息。   她不死心,也不相信无药可医。   她觉得总会有办法的,不会那么的绝望。   现在她只想逃开这个地方,这些金银首饰应该能当不少的钱,有了钱,她可以自己找大夫,想办法。   宋鸾还记得原主有很多的值钱的首饰都放在怀瑾的小院子里,她可以去找怀瑾,换了钱就溜。   至于赵南钰,这段日子应该没空来管他,过完年,皇帝病重怕是好不了。   京城变天,六殿下上位,身为心腹的赵南钰那时估计要忙的脚不沾地,没精力也没时间找她。   她能理解赵南钰的做法。   原书的男主到后期就是个偏执的神经病,把喜欢的人视为自己的所有物,把女主照顾的非常好,万事都由他亲手准备,女主连受伤都不曾有过。   所以,赵南钰想掌控她的生死,不让她冒一丁点的风险,不让难产这件事有发生的机会,完全符合他的人设。   宋鸾理解他,但也会责怪他。   她不能改变心理扭曲的人的想法,所以她要跑路了。   她要离赵南钰远远的。 第六十一章   宋鸾知道身边有赵南钰安插的眼线,可能还不止一个。她提前收拾好了包袱,里面多是能换钱的金银珠宝,她只带了一套换洗的衣裳。   无疑,赵南钰很了解她。这两天院子门前守了几个从前不曾见过的人,身材魁梧,面相凶悍。宋鸾听说赵南钰的表妹来找过她一次,却是被这几个男人拦在了外面。至于她自己,出是出的去,但身后跟着甩也甩不掉的尾巴。   三夫人照常过来找她说话时,还很奇怪的问她,“院子门前守着的那几个人是怎么回事?”   三夫人在心里想,跟看管犯人一样,阿钰即便看重宋鸾肚子里的孩子,未免也太小题大做了吧?府里也没有哪个人要去害她?何必如此慎重呢。   宋鸾扯起嘴角,略带讽刺意味的笑了笑,“我也不太清楚,只是听他说这些京城里不太安定,多几个人守着他也放心。”   三夫人也不知道朝堂上的事,赵三爷又是个混日子的,她更是打听不到什么消息,她点点头,“原来如此,我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呢。”   她也没打算多留,看她面色尚可,也就放心了,她起身,“我去老太太请安,你如今有了身子以后每个月的请安也就都免了吧。”   宋鸾说了声好。   三夫人刚走没多久,林嬷嬷领着识哥儿进了屋。   识哥儿被裹得像是个粽子,一进屋他便摘了斗篷,拍了拍上面的细雪,小脸白嫩嫩,走到宋鸾跟前,漆黑的眼珠一眨不眨的看着她,“娘亲。”   宋鸾摸了摸他的头顶,“识哥儿来啦。”   “嗯。”他小心翼翼的靠在她身上,知道母亲怀孕了之后都不敢抱着她了,更不敢往她的怀里扑。   他睁着一双眼睛,望着宋鸾,问道:“弟弟还有多久才会出来啊?”   宋鸾手顿在半空,随后眼睛弯了弯,“你怎么就知道是弟弟呢?万一是妹妹怎么办呀?识哥儿就不喜欢妹妹了吗?”   识哥儿仔细想过之后,答道:“也会喜欢的。”   其实他更喜欢弟弟,识哥儿不太喜欢小女孩,他有个表妹,叽叽喳喳,每次对他都好像有说不完的话,他嘴上虽然从来没有说过,但是心里还是嫌表妹很烦人。   宋鸾捧着识哥儿的脸,静静的看着他,一时不知道还能说什么,沉默良久,她将识哥儿抱在怀中,亲了亲他的脸颊,“你永远是娘亲的心肝宝贝。”   识哥儿隐隐不安,抱紧了她的脖子。   *   转眼两天就过去了。宋鸾连着两天都没有睡好,浅眠易醒,脑子里出现了很多血腥的画面。   屋檐上的雪逐渐融化,寒气阵阵。   赵南钰早晨临出门时,宋鸾就醒了,她慢慢的从床上坐起来,披头散发,脸色苍白,她看着男人的背影,开口问:“你今天什么时辰回来?”   “傍晚便回了。”   他回来之后怕是要让她咽下那碗堕胎药了。   宋鸾低下头的瞬间眼圈变的通红,哑着声,说:“好,那我等你回来。”   赵南钰转过头,俯下身子在她眉心落下轻柔的吻,眼神怜惜,“嗯。”   他走之后,宋鸾也睡不着了,下了床打开衣橱,把藏在最里边的包袱给拿了出来,又将上了锁的抽屉里的和离书一并拿出。   宋鸾想要离开他的念头从未如此的强烈过,院子门前守着的护卫只是个开始,将来赵南钰会变本加厉,控制欲比起现在还要严重。   书中的剧情一步步往前推,赵南钰是这本书的男主,是这个世界的中心,他的霸道他的固执他的冷漠,全都不会变。   林嬷嬷不知是不是得了赵南钰的话,再也没有在她面前缝制过小孩子要穿的衣服鞋袜,用午膳时,林嬷嬷看她吃了两碗饭,提着的心总算能放下一半,“夫人能想通再好不过了。”   看她这几天都只吃一点点,本来就瘦的人如此一来更瘦了。   宋鸾难得对她展露笑颜,“今天食欲好。”   吃饱了才有力气翻墙呀。   用过午膳后,宋鸾随手将和离书塞到了袖子里,她起先是院子里走了两圈,随后便直直的朝外走,横了两眼守在院门边的男人,“嗯,我要去一趟书房,你们想跟就跟着吧。”   “是。”   是什么是!是你个鬼。   宋鸾看着真的跟上来的冷成冰山一样的侍卫,心里更来气了。   不过好在她不打算光明正大的跑,她只是想把和离书放在书房里而已。   穿过一条小道和一扇门,便到了前院,一拐弯的功夫就能看见赵南钰的书房,他书房外平日都有人守着,一般人都进不去。   来人见到是她还吃了一惊,恭恭敬敬行了个礼,“夫人。”   宋鸾来这边的次数屈指可数,她面无表情,高高在上的睥睨着他,“我进去找本书。”   她气势凛凛,满脸高傲,她肆意妄为的脾性又太出名,一看就不好惹,而且这位受宠的夫人如今又有孕在身,即便是想拦,他们也不敢拦。   守门的随从,让开了路。   宋鸾理直气壮的进了赵南钰的书房,把门关紧之后,她将袖口里的和离书拿了出来,方方正正的摆在他的书桌上。   宋鸾在书房里看了一圈,发现墙壁上多了几幅画,画里的人无一例外都是她。   作画者功力可见,画的惟妙惟肖。   宋鸾装作无事发生的淡然模样回了院子,天色渐暗,再过不久,赵南钰就该从宫里回来了。   院子里里外外都有人看着,只有一处是安全的,那个她从前爬过一次的后墙。   宋鸾换上一套轻便的衣服,趁着身边没人,她抱着沉沉的包袱,溜到了后墙底下。真是奇了怪了,墙角竟然摆了张梯子。   她来不及多想,搭好梯子顺势爬到了墙头,又将梯子换了个边,动作灵活的翻出了院子。   这一切都顺利的不可思议,宋鸾有些不安,心往下沉了沉。   *   赵南钰还在回府的路上,心腹便带来了消息,“夫人从后院翻墙出去了,属下已经让人暗中跟着,绝不会丢。”   赵南钰闭着眼,毫不吃惊,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切。   “护好她。”   “对了,夫人今日去过一次您的书房。”   “知道了,你下去。”   “是。”   马车不徐不疾走在官道上,赵南钰睁开眼,眸中腾起一丝暴戾,隔着车帘,他冷声朝外头的人吩咐,“走快些。”   车夫不敢耽误,用力挥舞着鞭子。   赵南钰下了马车直奔书房,脚底生风一般走的极快,书房里似乎还荡漾着浅浅的香气。   他走到书桌前,两根修长的手指挑起她留下的和离书,红纸黑字,刺的他眼睛疼。   单薄的纸张在他手中逐渐扭曲,赵南钰一字字的看过去,脸渐渐变白,眉间生出一股子散不去的阴郁之气,他花了好大的力气,才克制住暴躁到想杀人的心。   和离书边上放着他亲手戴在她脖子上的玉佩。   他抖着手把两样东西放到抽屉里,冷笑一声,推开门,嘶哑着嗓子问:“她在哪里?”   *   亏得宋鸾记性好,她还记得怀瑾住的地方在哪里,怀着孩子她也不敢跑的很快,天越来越暗,算起时间,赵南钰应该已经回府了,若是快一点,也看见了她留下的和离书。   小巷寂静无人,她心突突的乱跳,紧张之余还有点害怕,她一路战战兢兢,眼见着就快到了,巷子尽头忽然出现一帮人马。   赵南钰一袭黑衣,秀致的脸半掩在黑暗之中,他高高坐在马背之上,眉间好似覆着一层薄薄的霜雪,冷若冰霜。   宋鸾腿软,跌坐在地。   赵南钰下了马,踩着靴子一步步靠近她,他半蹲下身子,抬起她的下巴,四目相对,他说:“你这是想去哪儿?”   跑就算了,怎么还往老相好的家里跑呢。   宋鸾一下子就掉眼泪了,无声无息的哭着,一开口就打嗝,不知道是不是被吓出来的。   赵南钰这个人偏是软硬不吃,多数时候她的眼泪在他这里也不太管用,他将人抱了起来,拍了拍她的背,“回去再说。”   起身的瞬间,宋鸾怀里一直抱着的金银珠宝全都掉了出来,赵南钰捡起其中的一块金元宝看了看,扬唇一笑,清浅的笑容里穿透着些许讽刺,“你是不是想当了换钱?”   他指着金元宝底下的印字,摸了摸她的脸,好心的说:“看见了吗?这些都有国库的印字,没有人敢收的。”   赵南钰装模作样的叹气,“唉,你这样即便是跑出去又能怎么样呢?”   没有钱,也没有朋友。   他很早之前就开始断她所有的后路了。   宋鸾听得头皮发麻,心惊胆战,她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你……你你……”   赵南钰在她唇上凶巴巴的咬了一口,把人带了回去。   宋鸾被好好安置在房中,她蜷缩着身子,将脸埋在腿间,身体轻颤。   不久后,赵南钰打开了门,端着药走到她身前,高大的身躯遮住她眼前的光,宋鸾抬起脸,眼眶通红,可怜兮兮的拽了拽他的衣袖,抖着声音,说道:“你再想想办法好不好?我不行的,我真的不行的。”   她做不到亲手杀了自己的孩子。   赵南钰心口难受,被重锤敲击过后已经麻木,他说:“你还记得你之前中过毒吗?”   “嗯。”   他下的毒。   “余毒未清,即便将来你和孩子都平安,他也活不长,又或者是天生残疾。”   宋鸾低声啜泣,指甲掐破了手掌心,她却感受不到疼。   原来是这样啊。   原来不管她怎么努力都没有用。   赵南钰抱着她,一点点的把药喂进了她口中,她乖乖的把一整碗药都喝光了,苦涩的药灌过喉咙入腹。   没多久,宋鸾脸上血色全无,唇色死白,一阵阵疼痛汹涌袭来,像是有人拿着什么东西搅动着她的小腹,她疼的说不出话来。   下身的裙摆被鲜血染红,屋里的血腥味也越发的浓重。   晶莹的眼泪不受控制的从她的眼角流出,赵南钰抱着她,心如刀绞,嗓音嘶哑,“很快就好了,不怕不怕。”   宋鸾仰着雪白的脖颈,费力的抬起眼皮,气若游丝,她本来想说一句“我恨你”,想了想,他做的决定那么的理智,她好像没有恨他的立场。   “我好疼啊。我疼我疼死了啊赵南钰。”   他替她抹去眼角的泪,一遍遍在她耳边说:“我在,我在。”   她身下的血源源不断,触目惊心,赵南钰红着眼,“没事的。很快就好了。”   彻骨心扉的疼痛让她神志不清,凭什么只有她一个人疼着呢?她做错了什么吗?   她对赵南钰眨了眨眼睛,气若游丝,“你留不住我,我还是要走。”   “你也看见了我给你留的和离书了吧?”她低低的笑了出来,“还有,我之前说我喜欢你,都是骗你的。”   宋鸾憋屈了太久,为剧情束缚为男主束缚,小腹穿来的剧烈的疼痛让她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她干脆一次性把想说的话都给说了出来,“我不喜欢你,谁都比你好。”   怀瑾、贺小公子,都比他好太多。   原主的命运线,她无法撼动,仿佛自己在走她的老路,不同的只有赵南钰的心。   “我也不怕你,我父亲是大官我哥哥也很得宠,我好了之后一定会头也不回的离开你。”她的声音愈发的低,咬紧牙关,“我就是要去找别的男人怎么样呢?!”   宋鸾望见赵南钰脸上刺痛的表情,才收敛。   发泄够了,小腹的疼也渐渐好转。   她满头大汗,脸白的像个死人的躺在赵南钰的怀抱中,没有抗住这波剧烈的疼,宋鸾双眼一闭,昏睡了过去。   身下的血终于止住,赵南钰替她清洗一番又给她换上一套干净衣裳,看着她胸口还有起伏,心中石头落地。   他脑仁发胀,绷紧了眼眶,每呼吸一口,喉咙、心脏都像是被刀子给割开,痛的直不起身。   昏黄的烛光照着她漂亮的容颜,赵南钰痴迷的望着她的脸,他突然想起来那张和离书上写的字句,想起来她今天是想去找谁,耳边全部都是她刚才说过的话,每一个字都在往他心窝上捅。   赵南钰眸色深不见底,冰凉的手掌覆在她的脚腕上。   伴随着“咔嚓”一声,他在她耳边低声呢喃,“好了,我的了。” 第六十二章   宋鸾神志不太清醒的在床上睡了三四天,每日都有人给她喂水,昏沉迷糊的时候却也还记得有道低沉嘶哑的嗓音在自己耳边。   她睁眼的时候已经是年初二了,窗外下着鹅毛大雪,窗户和房门都紧紧闭着,宋鸾从床上坐起来,小脸苍白如纸,纤细的手指用力捏着身下的床单,睫毛轻颤,抬起眼皮环视了一圈,屋子里没有人。   除了身体软的没什么力气,没有其他不舒服的地方。   她动了动小腿,听到一连串叮铃脆的响声,宋鸾掀开被子看了眼,望着脚腕上多出来的银链子,神情愣愣,旋即她竟是笑出了声音。   看吧,她所有的猜测和担心都在一一应验。   男主就是个变态的狗东西。   “吱呀”一声,房门被人打开。身着深色长衫的男人走了进来,门缝里透进来的风吹散了些许屋内的暖气。   宋鸾眼神茫然的眼神顿时清明了起来,她拽了拽脚脖子上的链子,脸色难看,语气颇为恶劣,“解开。”   赵南钰缄默的在她身边坐了下来,轻轻抚摸着她的脸,苍白无力的笑了一下,“你终于醒了。”   他眼底也有些憔悴,唇色泛白,看样子她昏睡的这两天他的日子也不太好过。   这个孩子也是赵南钰的骨肉,他也曾真心期待过他的来临,毒是他自己下的,这个孩子也是他亲手害死的,他的心也不是石头做成的,怎么会不疼吗?心尖尖上像是戳进了倒钩的刺,想要拿出来只会更疼。   赵南钰端着一碗白粥,继续说:“先吃点东西吧。”   尽管宋鸾还没什么力气,她仰着下巴瞪着他,“你解开。”   赵南钰罔若未闻,宋鸾低头狠狠的在他手腕上咬了一口,锋利的牙齿穿破他的皮肤,深深扎根在他的血肉中,咬出血来才肯松开。   赵南钰似乎不会疼,眉头都没皱一下。   宋鸾有些泄气,她好像有点明白赵南钰发神经的原因,其实那天疼到最后她神志不清胡言乱语,只依稀记得自己大概说了些什么。   她无力的笑了笑,望着赵南钰的眼神很平静,她的眼睛里甚至找不到对他的怨恨,“我那天说的都是胡说八道,你解开吧,我不跑。”   宋鸾深吸一口气,淡淡的开口,“我现在都这副样子了,你还想怎么样呢?”   她的话像把利剑,直接捅穿了他的心脏。   宋鸾时时刻刻的提醒了赵南钰,害的她这副病弱残躯模样的是他自己。   宋鸾想明白了,偷偷摸摸的跑又跑不掉,没意思。   她不还有娘家人吗?   赵南钰脸上的血色渐渐褪去,垂着眼,一言不发的拿出了随身放的钥匙,将她桎梏着脚腕的链子给解开了。   宋鸾也不看他,又重新躺下,背对着他,“我不想吃东西。”   赵南钰想过她醒来会大哭大闹,会指着他的鼻子怒骂,但是没想到她平静的好似什么都没发生,她的眼里都看不见对他的一丁点怨恨。   她对他没有任何的情绪。   赵南钰白着脸勉强笑了一下,“你这几天都怎么吃东西,不要糟践自己的身子。”   宋鸾转过身,眼珠直直的对上他的眼睛,恶作剧一样的笑了笑,“你出去,我就吃。”   赵南钰哑声妥协,“好。”   他刚离开,林嬷嬷端着午饭走了进来,她伺候的小心翼翼,看着她吃下两碗粥才撤了桌子。   宋鸾披了件外衣便下了床,屋内炭火足,她一点都不觉得冷,宋鸾本来想开窗透透气,被林嬷嬷拦了下来,“夫人,外头风寒,伤身。”   她点点头,身体是自己的,旁人可以不心疼,但她不能糟践自己。   赵南钰也知道宋鸾多半是不想看见自己的,但每日三餐还照旧留在她的屋子里,又过了几天,见她脸上逐渐多了几丝血色,他说道:“就快到元宵节了,那晚街上一定会很热闹,你肯定会喜欢。”   宋鸾表现的兴致缺缺,“哦。”   她醒过来时就发现他的那块玉佩又完好无缺的戴在了她的脖子上,宋鸾对此已经淡然了,拗谁也拗不过赵南钰。   他从后背抱着她,双手轻轻搭在她的腰间,赵南钰将下巴搁在她的肩上,“你不喜欢吗?”   宋鸾的身子僵了僵,她的视线不知看向何处,“我只是在想,你说如果他还在,是男孩还是女孩啊?”   她和赵南钰长相都不差,如果是个女孩子一定很可爱,白嫩嫩圆滚滚,萌化了人心。如果是男孩,应该会和识哥儿一样冰雪聪明。   赵南钰喉咙噎住,哽的说不出话。等他缓过来后,张嘴正打算开口,就听宋鸾又说:“嗯,好了,我们不说这个了。”   提起来不过是两败俱伤。   ………   宋鸾小产了的事和她当初怀孕时差不多,瞒不住府里的人。   三夫人听着消息的时候差点没昏过去,她上回去看望时,母子不都还好好的吗?怎么转眼孩子就没了呢?阿钰又看的那么严实,这不应该。   她本想去探望,阿钰三言两语便回绝了她。   三夫人见他也憔悴的不行,十几年里,阿钰颓丧的日子当真少见,她拍了拍他的肩,只能劝慰道:“你们还年轻,以后还会有孩子的,不要太伤心了。”   赵南钰轻扯嘴角,笑不出来。   不会有了,这辈子都不会再有了。   “等阿鸾身体好些,还望母亲能陪她说说话。”赵南钰低低说道。   三夫人觉得这个继子颇为可怜,点点头,“你且放心。”   “多谢母亲。”   *   这个年,宋鸾过的很清静。   年初三那天,老太太让人将她请过去一同吃饭,宋鸾把自己收拾的很漂亮,上了妆后压住了原本的苍白脸色。   比起前段日子,她又瘦了很多,衣裳都穿在身上都显得大了。   也不知老太太是不是怜惜她,这回看她的目光温和了许多,也再也没说阴阳怪气的话。   赵家的几位夫人都没有缺席,大夫人和二夫人聊得正欢,宋鸾只顾低头喝鸡汤,没打算插进她们的话题,但是架不住她们总是要提她。   二夫人装模作样的问:“阿鸾身体还好吧?这小产可不是小事,若是没有养好,将来是会落下病根的。”   宋鸾放下手中的勺子,对二夫人笑了笑,尖酸的回了一句,“挺好的,让您失望了。”   二夫人脸变了变,瞪了她一眼,“你怎么说话的,伯母也是关心你。”   关心?宋鸾只想冷笑。   就连老太太都没在她跟前提小产的事,就二夫人有嘴在她耳边叭叭叭。   “那真是让您费心了。”   老太太冷声打断她们,“好了吃饭。”   用过饭后,二夫人还不打算消停,嗓门极大,也不知是说给谁听,“我侄儿都有三个孩子了,年纪比阿钰还小,这两天我又听说,他的一名小妾又怀上了,也亏得她有个良妻,为人大度,性格又好,百依百顺。”二夫人同身边的人感叹时,还不忘朝宋鸾瞥来一眼,“娶妻当娶贤,性子不好的善妒的,都不能要。”   大夫人扫了暗中扫了一眼她,意味深长的说:“我记得阿钰还不曾有过妾室?”   “是啊。没有呢。”   就宋鸾那个鬼脾气,谁敢给阿钰张罗啊。   这世道谁家里还没个妾室啊?若是良妾,还得用轿子接回家里。   大夫人本来不想掺和赵南钰的事,他收不收妾室都同大房没有关系,看现今她的大儿子回京城了,当年宋鸾是恬不知耻的勾引过她的长子,如今她虽没有变本加厉,但本性不改,万一又贼心不死的想勾搭他儿子,怎么办?   以宋鸾的美貌,大儿子万一被她勾的做出糊涂事也不是没可能。所以,大夫人是想借机哄得老太太给赵南钰纳一名妾室,给宋鸾使绊子,让她没精力去勾搭旁人。   说句实话,宋鸾巴不得赵南钰纳妾,谁受得了他?反正她无福消受。   她皮笑肉不笑的说:“真不是侄媳善妒,我身子骨弱,常常伺候不好夫君,我也想寻两名知书达理的姑娘为夫君排忧解难。”   众人皆是一愣,老太太咳嗽了两声,“好了,这事不用你操心。”   宋鸾明白了,老太太心里已经有了打算。   临走时,老太太让嬷嬷从屋里给她拿了盒上等人参,毕竟是她的心意,宋鸾也没拒绝,接过东西低声道谢才走。   赵南钰深夜才归,宋鸾还没有睡,她光着脚丫坐在床上,托着下巴,说笑话一样的把今天的事情说给他听,“赵大人艳福不浅,祖母好像想给纳两房良妾呢。”   赵南钰似乎没听见她说的话,默不作声的替她穿好了罗袜,放到了被子里,“别受凉了。”   宋鸾跟他作对似的,一脚踢开被子,笑的眼睛弯弯,“听到美人,你都不为所动吗?”   赵南钰的眸光定定的锁在她的脸上,他想从她眼神中找到一丝嫉妒和不甘,可是没有,她的双眸干净如泉水,澄澈清透,平波无澜,她似乎真的仅仅是想将这个消息告诉他而已。   “和我无关。”   宋鸾咦了声,“你可真是铁石心肠。”   赵南钰蜷缩着手指,脸色苍白,忍不住道:“你倒是不怎么在意。”   宋鸾对他眨了眨眼,“在意啊。”   骗子。   她的演技其实很拙劣,或许说她是连应付都不想应付他。   赵南钰的眼神黯淡了下去,被她的云淡风轻伤到了心。吸气间仿佛都带着血腥味,喉咙沙哑到了极致,“好了,睡吧。”   宋鸾卷着被子躺在最里头,床头点的纸灯,发挥着暗暗的光芒,她说:“元宵节那天,一起出去逛逛吧。”   赵南钰心头一颤,随手灭了灯说了句“好”。   “到时候叫上我哥哥一起吧。”   她只是想见见宋合卿,像现在这样被他的养在屋子里,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去一次。赵南钰发疯的样子她已经见过一次了,脚腕上被套上链子的感觉实在算不上好,她真的不想在体验一回。   他不是爱听好话吗?那就说给他听呗。   一千遍一万遍的喜欢她都说的出口,只不过全都假的,她笨拙的演技,就不信赵南钰看不出是假话。若是他愿意自己骗自己,她自然没意见。   距离元宵节还有十来天,宋鸾做什么都提不起兴趣,白天里睡着的时辰比醒着的要多。   元宵节前一天,她望见柜子里的金银首饰,愣了一瞬,想起来那天赵南钰对她说过的话,他当时的神情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她仔细的把从赵南钰库房里挑出来的东西全都给扔在了一边,挑完之后箱子里居然没剩多少东西,她后背发凉,一阵后怕。   赵南钰回来时见她把那些东西都给扔了也没说什么,她又穿的单薄站在窗户边吹风,他将自己身上的大氅牢牢裹住她,“仔细冷风。”   宋鸾被他锁在怀抱中,身上里里外外都是他的味道,“我不冷。”   “我怕你冷。”   宋鸾直接闭嘴了。   他给她买了她喜欢吃的点心,宋鸾碰都没碰,看了一眼便略过,转头吩咐人给扔了。   赵南钰看着被丢在角落里的点心,紧绷着脸,默默无言。   晚上,宋鸾翻来覆去毫无睡意,赵南钰把人在怀抱中,亲了亲她的唇,轻声哼起了小调。   沙哑低沉的嗓音伴随着好听的调子确实很入眠,宋鸾在他的怀抱中阖上眼眸,昏沉的睡了过去。   这首小调,是赵南钰的母亲小时候哄他的时候常唱的。   赵南钰低眸望着怀中的人,把她抱的更紧了。 第六十三章   宋鸾的睡相似乎还是没什么长进,第二天醒来时发现自己整个人都缠在他身上,赵南钰好像还没有睡醒,她轻轻的收回自己的腿脚,慢慢的从他怀中退了出来。   宋鸾目光专注的看着眼前的男人,他眼角下青黑一片,像是长时间没有好好睡上一觉了,她伸出手指,抚过他的眉眼,纤细的手指落在他的薄唇上。   他的睫毛又长又翘,鼻子、眼睛还有嘴巴每一处都很精致,脸上是一种病态的白,白色中衣微微敞开,锁骨显眼。   窗外的天还黑着,远处依稀只看得见一点亮光。   宋鸾刚准备将手收回去,男人忽然睁开了眼,握住了她的手指头,他朦胧的眼神逐渐清晰,低沉而有磁性的嗓音声声入耳,“怎么这么早就醒了?做噩梦了吗?”   宋鸾抽出手指头,望着他摇了摇头,“没有。”   赵南钰起身,哪怕屋子里有些昏暗,他还是没有点灯,穿好衣裳后转过身来对她说道:“天色还早,你再多睡一会儿吧。”   宋鸾的视线就没有从他身上移开过,他是真的瘦了很多,长衫穿在身上都显得有些空荡荡,她望着他的背影,忽的开口问:“你是去上朝吗?”   “不是。”赵南钰低声同她解释,“我出府办事,很快就回来。”   宋鸾哦了一声,慢吞吞的从床上爬起来,她舔了舔嘴巴,同赵南钰解释道:“我饿了,起来吃个早饭再睡。”   赵南钰按住她的肩膀,“好,我去吩咐下人准备早膳。”   宋鸾垂着脸,散落下来乌黑的长发挡住了她的半张脸,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等她穿好衣裳洗漱完后,天已是微微亮。   赵南钰替她盛了碗小米粥,推到她跟前,“尝尝味道。”   宋鸾喝了一口,差点没立马吐出来,她的眉头皱的紧紧,直言不讳,“好难吃啊。”   很咸,还有点焦味。   赵南钰眼神一黯,将她手里的小米粥拿到自己这边,“那就不吃了。”   站在一边的林嬷嬷忍不住咳嗽了两声,不过主子在,她也没办法说些什么。今早少爷竟是去了趟厨房,也不知是不是心血来潮,他头一回煮粥难免味道不好。   宋鸾自然不知道这一出了。   赵南钰这几日食欲不振,她看他才吃了一点点便放下了筷子,宋鸾本来是准备装作什么都没看见的,不过她还是心地太柔软,没忍住,出声道:“你多吃些吧。”   身板越发的瘦,看着还怪让人心疼的。   赵南钰闻言便多吃了一碗饭。   *   晚些时候,老太太那边送了两个贴身伺候的丫鬟过来,两名水灵灵的丫头看着年纪很小,莫约十五六岁,正好好年华。   说是丫鬟都贬低了她们的身份,貌美如花,身形有致,一颦一笑尽显风姿。   老太太了解自个儿的孙子,赵南钰看着好说话,实际上不怎么服管教,若是直接给他纳两名妾室,他定不会收,保不齐还碰都不碰就给她原封不动的送回去。   所以老太太便打算从宋鸾这边下手,以丫鬟的名义送到她身边去,宋鸾也是个没福气的,娇弱多病,而赵南钰又正是精力旺盛时,怎么忍得住?久而久之,见到宋鸾身边貌美的丫鬟,也许忍不住就要了她们。   两名丫鬟叫纯瑜和冬卉,名字是老太太亲自起的,从小就当成赵府里的大丫鬟来培养,知书达理,乖巧懂事,最主要的是家世清白,待人一心一意。   听话的姑娘才讨长辈的喜欢。宋鸾这样动不动就顶撞长辈的人,注定惹人生厌。   宋鸾撑着脑袋,好整以暇的看着身姿窈窕的纯瑜和冬卉,把这两名丫头看的心里发毛。   她们在老太太的院子里伺候的时候便听过少夫人的威名,也常见她蛮横的同老太太起争执的模样,所以哪怕少爷是天人之姿皎皎明月,她们心中欢喜也不敢随意靠近,生怕被少夫人揪出骂个半死。   这半年来,她们二人眼见着宋鸾的脾气有所收敛,才敢大着胆子来她身边伺候。   少爷这般风清月霁相貌出色的翩翩公子,没有人会不心动。若是这具身子能给少爷,冒些风险又算什么?   宋鸾咳嗽两声,冷声道:“你们既然选择来伺候我,从今往后便要遵守我这边的规矩了。”   二人点头,“是。”   宋鸾也不想和她们多说,摆了摆手,“好了,你们先下去吧。”   等二人离了屋,林嬷嬷凑上来,好心提醒她,“夫人,您还是防着点,我瞧着这二人心思不正。”   长相出挑,虽不及宋鸾貌美,但也远远好过寻常姑娘。   老太太的心思昭然若揭,即便是为了三房能早日开枝散叶,也不该如此心急。林嬷嬷觉得老太太定是因为不满宋鸾许多,想趁此机会往少爷的屋里塞人。   她摇了摇头,旁人看不清楚的事她都看的明白,少爷对宋鸾的感情极深,她昏睡那几日,衣不解带的守在床边。   夫人痛的神志不清迷迷糊糊的胡乱叫唤,少爷便一直爱她耳边唱着轻柔小调,喂药擦身这等琐事也是少爷亲自完成的,从不肯借他人之手。   宋鸾笑了笑,“我知道呀。”她望着林嬷嬷,好奇的问:“赵南钰真的这么招人喜欢吗?”   怎么小姑娘都爱往他跟前凑呢?宋瑜当初就是为了他要死要活。   林嬷嬷迟疑,不知怎么答话。   当年少爷若是没有娶她,婚事也是不用愁的,侯门贵族中也有不少冲着赵南钰的皮囊而来,不嫌弃他的出身。   “少爷长得好看性子也好,自然会招人喜欢。”   宋鸾不太认同这话,赵南钰的脾气也算不上好!善妒记仇还易怒。不过仔细想想,他平日里待她还是不错的,只是极端偏执的性格让人害怕。   “原来如此。”确实,在这个世界里,宋鸾再也没有见过比赵南钰还好好看的男孩子,五官像是被精雕细琢过,精致秀雅,气质极好。   京城这大半个月都在下雪,识哥儿也好些日子没有见过宋鸾,她身子骨好了点后,这孩子才被准许过来看望母亲。   年关已过,识哥儿已经五岁。   宋鸾养身体这段时间里,都是三夫人照顾的她,小小的人被迫穿上他非常不喜欢的红色袄子,嫩嫩白白的,却是满脸严肃。   识哥儿穿着红色衣裳显得十分喜庆,宋鸾噗嗤一声的笑出来了,捏了捏他的脸,“我们识哥儿真亮眼。”   这世上也只有她和赵南钰才有捏识哥儿脸颊的殊荣了,其他人他都会别开脸不让碰的。   识哥儿也知道弟弟妹妹没了的事,父亲说过的不许在母亲提这件事,他便闭紧了嘴巴连问都不问,他摊开手掌,里面是一朵粉红色山茶花,“娘亲,给您。”   这是他特意摘来送给母亲的。   宋鸾接过花,很开心的夸他,“哎呀,好漂亮呀,我很喜欢。”   识哥儿脸红红的,他笑了笑,声音小小的,“那我下回还给您摘。”   宋鸾摸摸他的头顶,又感动又觉得好笑,“不用摘啦,花儿摘下来就活不长了,你送给娘亲一朵就足够了。”   “好的。”识哥儿真的很听话,她说什么就是什么,末了,又低低的补充了一句,“那我以后都不摘了。”   这样子漂亮的花朵才能活的长久。   识哥儿这回在她面前话突然多了起来,他乖乖的待在她怀中,慢慢的说:“我过年见到舅舅了。”   年初一便去了宋家拜年,见到了外祖母,还有舅舅。   这一待就待了三四天。   识哥儿以前很讨厌去宋家,没有人和他说话,也没有陪他玩,母亲还会把他关在屋子里,自从母亲不关他之后,识哥儿觉得舅舅和外祖母也是很喜欢他的。   “是吗?那边好玩吗?”宋鸾问他。   识哥儿想了想,点点头,“嗯嗯嗯。”   那边其他的小孩子都愿意和他说话,也愿意带他一起玩,虽然识哥儿喜欢安静喜欢一个人待着。   宋鸾忽然有些遗憾,她没能趁着过年回娘家一趟,林姨娘一定很想念她,估计也恨上了赵南钰。   林姨娘本来就对赵南钰不满,这回她小产的事,足够林姨娘将他恨的咬牙切齿,生生想给他碎尸万段了。   宋鸾知道赵南钰心里愧疚,他也不是故意这么做的,所以她的怨恨好像都显得那么的无理。   可是宋鸾真是怕了那种剧烈而又漫长的疼痛,身体上的疼尚可以忍受,然而心脏也一抽抽的疼,很不舒服。   她已经很努力的不去责怪他了。   识哥儿仰头看着母亲忽然沉默下来,小手轻轻拽了拽她的衣角,从兜里掏出个红白,讨好似的放在她的手里,“娘亲,这是舅舅和外祖母给我的红包。”   “那你自己好好收着呀。”   “给您。”   识哥儿想把自己所有好东西都送给他母亲。   宋鸾哭笑不得,她虽然喜欢钱,但也不好意思拿孩子的压岁钱,她说:“你自己收着,啊对了,娘还没有给你包红包呢!你等着,今晚娘亲一定给你包个巨大的红包,好不好?”   识哥儿觉得金子银子对他都不重要,他又用不着,看娘亲很喜欢,才想着把这些都给她。   他摇摇头,“我不要,舅舅和外祖母给我送了好多东西。”   宋鸾是知道她娘和哥哥的,每回见面也总是往她手里塞金子,出手很大方。   识哥儿执拗的把他收到的压岁钱都塞进她的手里头,睁着一双大眼睛期盼的看着她,就怕她不要。   宋鸾最终还是妥协,把他的压岁钱单独放在一个小抽屉里上了锁,笑眯眯的对他说:“等你长大了,这些银子就用来给你娶媳妇儿!”   虽然不知道够不够用。   识哥儿年纪小,还听不太懂娶媳妇儿这种话,傻不愣登的点点头,“好。”   宋鸾弹了下他的脑门,被这孩子难得的傻样给逗笑。   尽管识哥儿说不肯要她的红包,宋鸾这天晚上还是想给他准备一个,她这个当娘亲的,过年不能什么都不给孩子准备。   她将林嬷嬷叫了进屋,问道:“识哥儿平日里可有什么特别喜欢的玩意吗?”   林嬷嬷从识哥儿刚出生就开始照顾他,比宋鸾还了解识哥儿的喜好,她答道:“好像没什么特别喜欢的,平日里就爱看书。”   识哥儿话也不多,以前多是丧着脸不吭声,这些日子话才逐渐多了起来。   宋鸾有些为难,又问:“那你说我送他棋盘他会喜欢吗?”   林嬷嬷如实答道:“只要是夫人送的,他都会喜欢的。”   宋鸾愁眉苦脸,“不行,我再想想。”   想了好半天,宋鸾灵机一动,识哥儿过完年也要上学堂了,她针线活虽然不行,但是缝个小书包还绰绰有余。   宋鸾立马吩咐林嬷嬷准备好针线,她埋头缝了整个下午,才勉强做出个像模像样的小书包。   傍晚的时候,赵南钰让人带话回来,说是晚归。   宋鸾便没等他,和识哥儿一起吃过晚饭。没多久,林嬷嬷将她惯常喝的药端了进来,看着她一口不落的喝光才放心。   宋鸾已经习惯了药的苦味,眉头都不皱就能直接给灌下去。转身一看,腿边的识哥儿红着眼睛委屈巴巴的看着她。   她一惊,“这是怎么了?”   识哥儿自行抹干净眼角的水光,闷声道:“我没事的,娘亲。”   他只是想起来那天看着一盆盆血水从母亲的屋子里端出来,那太可怕了。血腥味和药味充斥了他的脑海。   宋鸾知道他这是心疼自己了,心里一暖,她拿出下午做好的小书包,连带着红包一起递给识哥儿,“看看,喜欢吗?!”   识哥儿捏紧了小书包的带子,这个小书包刚好能装进他上学堂要用的书,外表和其他人都不一样,他又笑了,重重点头,“喜欢的。”   宋鸾看他开心,自己心情也变好了。   嗯,甜还是她的心肝宝贝甜!   宋鸾低声把识哥儿给哄睡着后,赵南钰还是没有回,林嬷嬷问她要不要等他回来?   她摇头,“不等了。”   林嬷嬷欲言又止的退了出去。   宋鸾灭了纸灯,闭上眼睛莫约半柱香后还是毫无困意,她又一次失眠了。不知过了多久,宋鸾听见门边传来的动静。   赵南钰裹着一身清冷之气推开了房门,外间有人给他抬了热水,姑娘掐着嗓子说话的嗲声传到了她的耳朵里,“少爷,奴婢伺候您更衣沐浴吧。”   这是冬卉的声音。   宋鸾蹭的从床上坐起来,眉尖直跳,这俩小贱蹄子下手还真快!才来的第一天就急匆匆的往赵南钰身边凑。   赵南钰面若冷霜,声音冷的像千年寒冰,“滚。”   冬卉咬唇,还是不死心,这么好的机会,她实在不想放弃,平时很少见少爷高声说话,更没有听见他叫人滚过。   她红着眼睛,蒲柳之姿,道:“让奴婢伺候您吧。”   赵南钰脸白的吓人,冷冷的横过去一眼,怒道:“林嬷嬷,把她给我带出去,不遵守主子规矩的人,直接打死。”   林嬷嬷心猛地一跳,也没想到赵南钰回来就下了狠手,竟然是要直接把人给打死。   冬卉吓得直接跪下了,哆哆嗦嗦的求饶,“公子饶命,公子饶命。”   赵南钰摆摆手,“带出去,发落了吧。”   饶了她一命,但也没什么好下场。   宋鸾听着听着紧皱的眉头逐渐舒展开来,反正她也睡不着,穿上鞋走出去,就当自己是去看笑话了。   赵南钰已经坐在屏风后的浴桶里,衣服高高挂在上面,宋鸾拧眉,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仿佛闻到了血的味道。   她的脚步声很轻,刚走到屏风边,里面的男人厉声道:“滚出去。”   宋鸾扬眉,探出个脑袋,“哦,那我滚了。”   赵南钰没想到会是她,这么晚了还以为她早就睡下了,他刚回院子林嬷嬷就告诉他,宋鸾没等他自行先睡了。   说不失落也不可能。   赵南钰愣了一瞬,语气不自然的解释,“我不知道是你。”   他怎么舍得叫她滚呢?   宋鸾转头就要走,被人从身后握住手腕,给拽了过去,她狼狈的跌在浴桶里,温水打湿了她的脸颊,她抹干净眼前的水,张大嘴巴刚要说话,被他胸口触目惊心的伤痕给吓到了。   赵南钰受伤了,看伤口似乎是被人刺了一剑。   宋鸾动了动唇角,“你……没事吧?”   赵南钰将她的手掌心放在自己胸口的伤处,用力往上面按了一下,“有点疼。”   这么狠的自残行为不疼才怪!   宋鸾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想要从浴桶里爬出去,可这人即便是受了伤力气也很大,立马将她捉回怀中,疲惫的靠在她身上,轻声问:“怎么没睡?是不是在等我?”   你清醒一点。   静默一小会儿,赵南钰轻轻抚摸着她的背脊,说道:“是睡不着吧。”   他这些天也睡不着,梦里面全部都是她浑身是血的画面。痛的他出不了声。   宋鸾没吭声也没反抗,就让他这么抱着。   他咳嗽了两声,沙哑着喉咙说:“别怕,一会儿给你唱小调。” 第六十四章   宋鸾湿透的衣裳紧贴着身子,她的手还被迫压在他的伤口上,掌心里沾上了他的血,她从浴桶里爬了起来,用帕子擦干净手上的血迹,低头嗅了嗅手掌,还弥漫着一股子血腥味。   她刚换好干净的衣裳,赵南钰赤裸着胸膛也紧跟着出来了,他自己从柜子前找到了止血的伤药,粉末状的药洒在血肉模糊的伤口上,疼的倒吸一口气,宋鸾装作没听见他的吸气声,脚下顿了一瞬,擦干头发爬回了床上。   宋鸾也不知道他的伤是怎么来的,明明是个儒雅俊秀的书生,又不需要舞刀弄枪。   她也不打算问,赵南钰的事她不是很有兴趣。   宋鸾大半张脸都藏在被子之下,睁着双圆溜溜的眼睛,即便她闭上眼也还是睡不着。   赵南钰裹好绷带,躺在她身侧,浅浅馨香弥漫鼻尖,搂住她的腰把人往自己怀里带了带,轻声哼唱。   宋鸾不知道他哼的调子是从哪里学来的,但确实很好听,沉心静气。   赵南钰浅眠,半夜时分被她嘴里的梦话给弄醒了。   宋鸾无意识的揪着他衣角,娇小的身躯蜷缩着,直往他的怀里钻,眼角沁着泪水,意识不清,迷迷糊糊之际哽咽的说:“疼,我好疼啊。”   四肢百骸都泛着森森的凉意,五脏六腑疼的喘不上气来。   小腹的绞痛,心口也好似被人一下一下的扎着,疼到整个人没办法站直。   梦里面是大片大片的暗红,整个世界都像是被血糊住了。   赵南钰听着她的声音,脸色倏然变白,他说不出话来,只得紧紧搂住她,低声不断的喃喃,“不怕不怕,不疼了不会再疼了。”   宋鸾显然记不得自己昨晚都说了些什么,伸了个懒腰,从床上爬起来。   晴光正好,冬日的太阳有些些刺眼。   宋鸾发现昨天老太太送来的那两个美人不见了,她随口问了林嬷嬷一句,“那俩丫头呢?”   林嬷嬷回道:“冬卉不懂事,昨夜冲撞了爷,被处置了,至于另一个也被少爷送回老太太那边了。”   冬卉被打了一顿板子而后才被发落出府,少爷手段不善,让人捂住了她的嘴,打的人发不出声音来,最后血肉模糊,看着让人心惊。   多是想杀鸡儆猴,正正底下人的心思。   昨晚少爷就让人洗干净地上的血迹了,生怕吓着夫人。   这些林嬷嬷都没有告诉她。   宋鸾无动于衷,语气颇为可惜,叹道:“我觉着那两位姑娘是还挺漂亮的。”   只是心太急,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   “不及夫人半分美貌。”林嬷嬷如是说道。   宋鸾望着镜子里倒映着的脸,这张和她在现代时一模一样的脸,虽然依旧美艳动人,却缺少几分生机,眉间隐藏着淡淡的沧桑。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颊,一阵恍惚。也不知道她还有没有回去的机会?   识哥儿起的晚,自己穿好衣服从屋里出来,昨晚赵南钰回来之后他已经睡着了,他又没有看见父亲,小脸丧气。   他自觉地爬上宋鸾的腿,仰头看着她问:“娘,父亲呢?”   宋鸾不好意思的啊了声,“娘亲也不知道呢。”   识哥儿垂头丧气,“我好多天都没见着父亲了。”   过年的前几天他都在外祖父家,被送回家之后,父亲要照顾昏迷不醒的母亲,忙的没时间看他。   听着孩子抱怨的话,宋鸾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嗯,可能他晚上就回来了吧。”她又说:“到时候你就能看见他啦。”   识哥儿心里失落,宋鸾见状刻意打趣他,“原来识哥儿只喜欢父亲不喜欢我呀。”   识哥儿红着脸,磕巴的解释,“没……没有。”   他仰着脖子,吧唧在她脸上亲了一下,在她耳朵小声的嘟囔,“最喜欢娘亲了。”   *   元宵节那天,八竿子和她打不着关系的皇后娘娘从宫里派了人来,请她去宫里做客,还特意让她把孩子给带上。   赵南钰看着宫里来的太监,眉心微拢,揽着她的肩,“不用担心,只是去说说话。”   宋鸾对皇宫没有好印象,那回宋瑜下的毒的事她还心有余悸,偏偏她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中的计。   她不太放心的问:“皇后找我做什么吗?我都没见过她。”   皇后那次虽然没有被废,但她的娘家被砍的旁枝末节都不剩,元气大伤,十殿下也失去了夺嫡的优势。如今她唯一能仰仗的只有养在膝下的六殿下。   他向来与六殿下交好,也许皇后这是想拉拢他。   “不用多想。她不敢拿你怎么样。”   “那就好。”   识哥儿睡在赵南钰的腿上,她嫌马车里闷,便把帘子给掀开了,她忘记赵南钰还受着伤,吹了小会儿的风,他捂着嗓子咳嗽了起来。   宋鸾别扭的问了一句,“你的伤怎么样了?”   赵南钰白着脸,“没大碍,不用担心。”   他的咳嗽声一直停不下来,宋鸾听得耳朵疼,默默地把窗子给关了。   等到了内宫,宋鸾才发现皇后这回设宴不止是请了他们一家子,宋鸾看见了贺润,还有宋合卿。   时辰还早,尚未开宴。   宋合卿从角落处冒出来,望着他妹妹,又看了一眼挂在赵南钰背上的识哥儿,开口道:“我想同阿鸾说两句话。”   赵南钰点了点头,自觉地离开,“好。”   宋合卿看着妹妹清瘦的身子,心疼的要命,叹完气之后压着嗓子大骂,“赵南钰这个狗东西,竟是让你吃了这么苦,瞧瞧我的宝贝妹妹都瘦成什么样子了!”   宋鸾眼圈一红,声音低低的,她说:“哥,我想和离。”   宋合卿摸了摸她的头发,若是搁在以前按照他们家的权势,仗势欺人逼的赵南钰和离自然不难。可今时不同往日,赵南钰再也不是无足轻重的小官了,前些日子父亲被弹劾,眼见着便要下狱,最后关头是赵南钰求的情救的命。   如今皇上病重,六殿下迅速上位掌控了实权。   谁也不敢忤逆他。   几位皇子一个个被他打压,病重的老皇帝也不曾阻拦,大局多半是定了下来,只等着立太子的诏书了。   赵南钰也跟着水涨船高,扶摇直上。他手段异常毒辣,生杀伐断,弄死了不少人。   宋鸾小产那天,林姨娘不顾阻拦是去赵家闹过的,哭的一点都不好看,言辞刻薄的骂了赵南钰一通,不仅如此,她还要把宋鸾给带回家,逼他们和离。   当时宋合卿也在,他没有阻拦林姨娘,妹妹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他们娘家人势必要给她撑腰。   赵南钰任由林姨娘打骂,但是死都不让她把人给带走。   等林姨娘闹够了,他眼神冷漠,嘶哑着声音开口,话中明里暗里都像是威胁,拿宋家的前程和家人性命威胁,意思就是绝不会让宋鸾离开他身边。   任何人都不行。   赵南钰甚至笑了笑,说:“哪怕宋鸾自个儿跑回去,你们也得给我把人原样送回来。”   宋合卿这么多年也是头一回看见赵南钰那个疯魔的样子,似是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林姨娘被他的话给气昏过去,醒来也拿他没有办法。   如今面对自己最疼爱的妹妹,宋合卿很是愧疚,摸着她的发丝,说不出话。   沉默良久,宋合卿问她,“你还是不喜欢他吗?”   成婚这么多年,孩子都五岁了。   依然不喜欢赵南钰吗?   宋鸾认真的思考了她哥哥这个问题,仰着头,眼中杂糅着各种情绪,她回道:“喜欢过的。”   是的,喜欢过。   赵南钰长得好看,对她不算差,很多事情上都愿意迁就她,以前她真的是动过心的。   顿了顿,她又低声补充道:“可是现在不喜欢了。”   喜欢他是一件会让自己疼痛的事。   轻飘飘的一句话不仅仅是宋合卿听见了,背靠着墙壁的赵南钰也悉数听了去。   他煞白着脸,死气沉沉。   宋鸾也看出了她哥哥的不对劲,她想起来好像现在的赵南钰已经逐步掌控了权势,她笑了笑,“哥哥,没关系,我就是跟你发发牢骚而已。”   宋合卿更加心疼了,“你不用这么懂事的。”   他妹妹就该被养的娇纵,谁也不能拂了她的心。   家里人不争气连累她受委屈。若是搁在以前,方才面对赵南钰,冲上去他就是两脚,呸一声然后骂句狗东西。   宋鸾笑道:“我才不懂事呢!”   兄妹二人说了一炷香的时辰还没说够,赵南钰忍不住从暗处现身,咳嗽两声,“孩子快醒了。”   宋合卿半点都不想多看赵南钰这个人面兽心的小禽兽,“我就不打扰你们了,你嫂嫂也该等急了。”   赵南钰忽然开口,“你父亲被降了职。”   宋鸾眼皮一跳,当作没听见,她抬起手指了指不远处穿着月牙白衣裳的年轻男人,“那位公子长得可真俊俏。”   赵南钰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神情淡淡,勾唇笑了笑继续说:“你哥哥也受了牵连。”   “嗯,也不知道他是哪家的公子,一会儿我去打听打听。”宋鸾接着挑衅他。   赵南钰面不改色,继续说:“你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头还是怨我的,甚至你怕我。你想怎么折腾我都没问题,唯独和离,即便是我死了,你也都别想。”   宋鸾止住了声,静默半晌,冷着脸,“你这是拿家里人威胁我?”   赵南钰点头承认,“是。”   卑鄙无耻又怎么样呢?她的羽翼被连根拔起,他才能放心。   小姑娘被他气坏了,双颊都鼓了起来。   男主可真不要脸啊。   宋鸾想打死他,真的。   赵南钰又轻声笑了一下,“你也不用去打听了,方才你指的那位公子他姓沈,已有了未婚妻。”   宋鸾笑嘻嘻的,偏要去戳赵南钰的痛脚,“没事,我最喜欢红杏出墙了嘻嘻嘻。”   赵南钰眉眼弯弯,“又调皮。”   他掐着她的手腕把人带进一间空房里,房门顺带被他给锁上了。   赵南钰将她按在门板上,眼神漫不经心,看着却十分吓人,手指轻抚过她的脸颊,尚未出声。   宋鸾先认怂,“我爬爬爬个屁的墙。”   “你又凶凶凶凶我!” 第六十五章   宋鸾还是被赵南钰收拾了一顿,醋精的底线不容挑衅。她嘴巴被咬的有些疼,上面的胭脂被赵南钰吃了个干净。   用过午膳后,皇后特意将女眷都留下说话,识哥儿仍然是由赵南钰带在身边。   她跟着一同贵女进了殿中,皇后娘娘威仪万千,雍容华贵,嘴角含着浅浅的笑意,浓妆艳抹也很好看。   皇后笑着吩咐道:“来人,给各位夫人赐座。”   宋鸾坐在她右手边的第二个位置,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副“我只是来喝个茶”的样子。   皇后娘娘的目光不偏不倚的落在她身上,出声询问:“宋姑娘,怎只见你一人?”   “孩子顽皮,发了点小脾气,他父亲这会儿正在哄着他呢。”宋鸾神情镇定,“还望娘娘不要怪罪。”   皇后娘娘敛起唇边的笑意,淡淡道:“自然不会怪罪,只是总听你母亲说识哥儿冰雪可爱,我便想见见了。”   皇后口中她的“母亲”自然不会是林姨娘了,而是她父亲的正室夫人。   “本宫听闻你大病了一场,现下身子骨可好些了?”   宋鸾回道:“尚可。”   皇后点头笑了笑,“那就好。”   皇后目的不纯,她原本的目标也不是宋鸾,而是识哥儿。这些日子她着实不好过,失了圣心,还连累家里人,她的好继子可不是个好相与的,赵南钰身为他继子的好幕僚,将斩草除根四个字书写的的淋漓尽致,她的家族元气大伤,被连根拔起斩草除根,多年来的心血付诸东流。   这些她尚且都还能忍受,即便将来六殿下登上大位,她依然是高贵的太后娘娘,可是赵南钰竟然连她的儿子都不愿意放过。   年仅十五岁的十殿下,她怀胎十月辛辛苦苦生下的孩子。在发落往荆州的路上被人刺杀,重伤差点不治。   她不甘心,且恨的咬牙切齿,还好十殿下没有性命之忧,如若不然皇后要拿赵南钰的亲生子偿命。   宋鸾在她眼里不如识哥儿值钱,她记得赵南钰同宋鸾的这桩婚事并非你情我愿,而宋家的三小姐脾气骄纵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和赵南钰喜欢的知书达理的姑娘相去甚远。即便是她如今挟持了宋鸾,也未必能从赵南钰手里换来自己想要的。   皇后心里还有些同情宋鸾,不得丈夫宠爱,原本康健的身体还被糟践成离了药就活不成的病秧子。   不过皇后也佩服宋鸾,成婚这几年活的畅快肆意,她的那些风流韵事,她也听说过。只可惜,如今的宋家大势已去,赵南钰怕是要开始和她算旧账了。   皇后忽然好奇,这样一个给自己戴了许多绿帽子的妻子,也不知赵南钰会怎么处置她?   “本宫记得你家里还有几个尚未出嫁的妹妹?”   宋鸾愣住,“是。”   不过好端端的问她起她家里人是怎么个意思?   皇后叹息一声,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水,“六殿下只娶了正妃,身边缺人伺候,本宫寻思着替六殿下纳侧妃,你妹妹就挺好的。”   宋鸾脑子里第一个想到的是阿云,那个脸蛋圆圆的女孩子。   她正犹豫着要怎么作答,皇后又道:“本宫也是随口一提,这种事自然还是要同你母亲商量的。”   “您说得对。”   她们正说着话,一名小太监匆匆忙忙从外边闯进来,在皇后耳边小声的说了几句话,只见皇后脸色微变,勉强保持镇定,“本宫还有事,便不留你们了。”   宋鸾起身,行礼告辞。   看皇后的神色,宫里好像出了什么事?   会是什么事呢?   *   六殿下近来心情甚佳,看见挂在赵南钰脖子上的识哥儿,难得起了逗弄的心思,捏了下他的脸,“呀,好几个月没见,识哥儿又变得更好看了。”   识哥儿扭开脸,笑都不肯笑一下。   六殿下被他嫌弃自己的模样给逗乐了,硬是把识哥儿从赵南钰的怀中给抱了过去,“怎么?不喜欢我?我偏要抱你。”   识哥儿丧着小脸,就差在脸上写“我很不开心”五个大字了,他朝赵南钰伸出手,挥舞着自己的小手,“爹爹,抱。”   赵南钰抿唇轻笑一声,顺势又把他给抱了回来,六殿下不禁感叹一声,“这孩子脾气还真像你,长相可爱,性子冷清,可怜我过年还给他送了好些宝贝,竟是连抱都不肯给我抱一下。”   识哥儿闻言把脸埋在父亲的肩头,像个小乌龟一样把自己缩进了龟壳。   赵南钰的大掌轻轻拍着识哥儿的背,说道:“孩子也是有气性的。”   六殿下挑眉,“好吧。”沉吟片刻,他又说:“改日带他来我的王府,阿云见了他肯定会喜欢。”   赵南钰知道那个像小尾巴常年跟在他身后的小姑娘叫阿云,看着就很天真,不谙世事,被人拆吃入腹都还没发觉吧。   六殿下刚成婚不久,看来新娘子也留不住他的心,也不知道那个名叫阿云的姑娘在他心里分量如何了。   赵南钰淡淡的回道:“我的孩子不是用来给你玩的。”   六殿下笑眯眯的看着他,“赵大人不要小气嘛。”   赵南钰往后退了两步,“你要是喜欢自己生。”   六殿下嘴角边的笑容顿时凝固,有一下没一下的转着手腕上的佛珠,他是有过孩子的,可是没有留下来。   他仰着脸望着远处的天空,好像也是在冬天,对,就是在去年的深冬,阿云吃什么吐什么,又好几月没来葵水,可她又什么都不懂,最后还是他先发现的不对。   找大夫来看,探出了喜脉。   当时阿云兴冲冲的挽住他的胳膊,一双眼睛比天上的星星还要亮,她问:“我是真的有宝宝了吗?”   初为人父,他心里自然也是欢喜的。   可他断然不可能留下那个孩子,没名没分,不清不楚。   六殿下实在不想继续回忆这件事,收回视线,他笑着转移话题,“对了,我母后的好儿子现下如何了?”   赵南钰轻描淡写的说:“没死,但今后不足为惧。”   残的差不多的人,这辈子也与皇位无缘了。   六殿下装模作样的叹了两声气,语气颇为惋惜,“说起来我这个弟弟也是个好苗子,小时候往我碗里下毒药的时候手都不带抖的。啧啧啧,不愧是皇家的人。”   这皇城之中,哪一个不是沾满了鲜血?他们只会嫌弃自己杀的人不够多。   赵南钰亲自动的手,干净利落的废了他的手脚。   六殿下意味不明的笑了笑,“若是母后知道了这件事,怕是会疯吧。”   那可是她最疼爱的亲儿子,从小含在掌心里养大的儿子。   赵南钰淡然回道:“我已让人封锁了消息,皇后应该还什么都不知道。”   多半只能打探到在去荆州的路上出了事,但是还没死。   “这种好消息,当然要由我亲自告知。”六殿下对他笑了起来,兴致勃勃的问:“差点忘了问你,宋家的人你想怎么处置呢?我记得你以前是想全都给杀了。”   全杀了?好像不太好。也不知现在他有没有改变主意。   赵南钰皱着眉,似乎在认真思考,他久久不回,六殿下等的没耐心了,缓声道:“若是全杀了也不是不行,就显得我不太仗义了,毕竟他们当初也是诚心向我示好过的。”   “别动他们。”赵南钰拧着眉头说。   这个回答出乎他的意料,真是大方。那几年被折辱的仇恨竟然能一笔勾销?了不起,不愧是他亲的表哥。   六殿下和赵南钰的这层关系,除了老皇帝没有多余的人知道。   他的母亲是赵南钰母亲的亲姐姐,两姐妹命都不太好,相貌出色便容易被人盯上,被人卖到烟花场所,卖艺不卖身。   皇帝或许是真心爱过他母亲,盛宠一时,却招来祸事,母亲惨死,他也是九死一生才活下来的。   这么多年,父皇待他不管不问,几乎就要当没有他这个儿子,可是啊,那张传位诏书上写的的确是他的名字。想起来都有些好笑。   “殿下。”随从冒了出来。   “什么事?”   “皇上请您去文华殿。”   六殿下以为他的好父皇会一直睡下去呢。不过醒来了也好,很多事情都应该做一个了断。   赵南钰眉心一跳,“你去吧,不要心软。”   六殿下勾唇,一字一句的说:“我不会。”   文华殿外,华服锦衣的皇后娘娘满脸焦急的等在殿外,没有得到准许,她即便贵为皇后也进不去。   六殿下恭恭敬敬的同她行了个礼,“母后安好。”   皇后的脸上勉强挂着虚情假意的笑,“你也来了。”   “儿臣先行一步了。”   “好孩子,替母后好好伺候你父皇。”   都到这种时候了,母子两个都还在演戏,维持着表面的和平。   “儿臣定会把母后的一片真心带到父皇跟前。”   话音落地,他推开殿门缓缓走了进去。   屋内一股子浓重的药味,光线很暗,六殿下走到床边,在皇帝面前缓缓跪了下来,看着父皇半死不活的模样,他的脸上竟然还有浅浅的笑意,“您找我。”   “咳咳咳……朕……咳咳咳……”   六殿下将垂垂老矣的他扶了起来,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碗药,怕他烫着舌头,六殿下还亲自吹了吹,然后才送进他的口中。   “儿臣知道您一直不太喜欢儿臣。”   皇帝被汤药呛到了喉咙,药汁狼狈的滴在他的下巴上,他张了张嘴,很想说些什么。   六殿下温柔的替他擦干净嘴角,“有什么话您下去对我母亲说吧。”   他手指忽然用力,掐住皇帝的下巴,把药尽数的灌进了皇帝的喉咙里,亲眼看着他全都咽了下去,才满意的收回手。   “您安心的走吧,放心,儿臣不会让您孤单的上路。”   他心爱的女人、宠溺的小儿子都会一个个陪他一起下去。   皇帝瞪圆了眼睛珠子,没过多久,手指无力的落下。   六殿下帮他阖上了眼睛,不知怎的,他的眼眶竟有一丝湿润,擦干净脸颊上几滴宝贵的眼泪,他自嘲的笑了笑。   猫哭耗子假慈悲。   *   第二天,皇帝驾崩了的消息传遍了整个京城。   宋鸾听到消息的时候也吓了一跳,原书中老皇帝驾崩的时间比现在要迟一个月,不过其他的一切都没怎么变,最后的赢家还是六殿下。   转眼又过去了一个月,新帝登基后,提拔了不少的亲信,赵南钰升直正三品大官,手握重权,他残暴重吏,杀了不少的人。   短短一个月死在他手里的人不下二十人,一时之间人心惶惶。   与此同时,这个月上折参他的人也不少,递上去折子一本比一本厚,声泪俱下的控诉赵南钰的残暴行径。   金銮殿内,新帝把这些折子丢给赵南钰看,笑着说:“这么多,朕都看不过来,劳烦赵大人替朕分忧了。”   赵南钰随意捡了两本看了看,扯起嘴角笑了笑,点评了四个字,“狗屁不通。”   新帝哈哈大笑,转而又用一种恨极了语气骂道:“这群老匹夫!”   还没等到第二天,但凡你上奏参了赵南钰的人连夜被提溜到了大理寺,赵南钰把自己摘的干干净净,很无辜的解释,“皇上要治你们的罪,本官也没有办法。”   “呸。”   赵南钰背手而立,浅浅一笑,“大理寺的监牢可不好挨,大人还是省点力气吧。”   他这双素净的手虽沾上了许多人命,但也并非是滥杀无辜。   春寒料峭,京城的初春比起冬天毫不逊色,冷的让人牙齿打颤。迎面刮来的寒风像是刀子一样,打在脸上有些疼。   宋鸾又是个闲不住的性子,总想着跑出去溜达,也不知是不是被风吹多了,回屋之后止不住的咳嗽,胸腔还隐隐作疼。   脸上好不容易有了些血色,又白了回去。   这天夜里,赵南钰回来时,身上又是一股子血腥味,宋鸾闻着味道就捂住了鼻子,嫌弃的要命,往后跳了好几步,“你这又是干什么去了!?”   杀人越货?!   按照原书的剧情,男主的人生其实才走了一小半。   这毕竟是本两百万字的女频大长文,不漫天洒狗血是不可能完结的!男主如愿以偿的出人头地,步步高升,开始一个个算旧账,死在他手下的人不计其数。   当然,那些人或多或少都是自己作的。   原主就是被报复其中之一。   如果照原书的时间线,其实还有不到两年的日子原主的命就到头了。   赵南钰刚从大理寺回来,身上难免沾了些脏东西,地牢里阴暗潮湿,地面早就被血给染红了,他今日也是破例,亲自动了刑,衣摆上溅了血。   他早已习惯,不觉得有什么,但是宋鸾受不得这个。   赵南钰低声说了句抱歉,立即吩咐下人打水,洗漱换衣过后才又出现在她眼前。   宋鸾如今对他爱答不理,迷上了给识哥儿做各种各样的小玩意,赵南钰从身后抱住她的腰,埋在她的后颈,深深嗅着她身上的香味。   “你起开,你很重的。”   赵南钰沉下脸,把她抱的更紧,“我有些累。”   宋鸾没好气的把他推开,“我也很累。”   她就是不想当他的人形拐杖。   赵南钰叹气,松开她自行走到书桌后,揉揉眉心开始处理公文。   宋鸾掀起眼皮,暗地里偷看了眼他的脸色,男主虽然心眼小,但也没有因为这么点小事情就生气。   她见过赵南钰发怒后手不留情的狠毒模样,她是去宫里接识哥儿回家,刚到宫门口,便瞧见赵南钰在处置人,凄厉的惨叫声似乎都没办法让他心软。   赵南钰视若无睹,把人打的奄奄一息之后,才大发慈悲的给了话,“抬杜大人去太医院看看吧。”   宋鸾躲在马车上,心里怕的要命,那人已经被打的没办法说话了,浑身上下都是血,她觉着即便是送到了太医院,也活不成了。   这件事之后,宋鸾心里对赵南钰的畏惧又深了几分。   两人互不打扰的待了一小会儿,宋鸾忽然磨磨唧唧的走到他跟前,一紧张就喜欢连名带姓的喊他,“赵南钰。”捏紧了手指,她道:“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赵南钰很久没有从她口中听见求字了,“说吧。”   “我想回娘家。”   男主大业已成,如果这个时候女主在他身边,他们应该已经开始后一百万字的甜宠人生。   赵南钰低头写字,没回答她的话。   宋鸾胡搅蛮缠起来也很厉害,夺了他手里的毛笔,“你就说你答应不答应?”   赵南钰抬头,宋鸾被他的眼神看的心虚。   “你不答应我也是要回去的。”   赵南钰讽刺一般的轻笑出声,淡淡回了三个字,“你做梦。”   宋鸾就知道他不好说话,她这次回了娘家,短时间内是不打算回来了。   剧情没有大的变动,离原主毒发的日子也近了,就是在今年春天。毒发之后这具身体还得被折磨两年才死。   男人嘴里的话没一句能信的。   依赵南钰记仇的性格,宋鸾觉得她穿过来之后,他还是有在默默下毒的。   啧,相爱相杀。好嗨哦。 第六十六章   宋鸾气鼓鼓的坐在床边,赵南钰视若无睹,气定神闲的练字。   宋鸾即便是想和他吵架都吵不起来,他三两个字就能把她的话给堵死了,只要不踩到他的痛脚他就不会生气,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她胡闹。   前些日子赵南钰以京城局势不定为由看管着她,如今大局已定,他也如愿以偿得到自己想要的权势,怎么说也应该放她出门了吧?可暗处守着的人并没有减少。   宋鸾脱了鞋袜缩进被子里,睡了一会儿她又嫌热,把光着的脚丫子伸出了被窝。   赵南钰知道她睡不着,字也不写了,折子也不看了,紧跟着走到床边脱了衣裳,宋鸾本来还在跟自己置气,转念一想,她和一个小变态计较什么?   她默默转过身,面对着他,亮晶晶的双眸期盼的看着他,尚未发出声音,赵南钰先她一步开口,说道:“明天中午我让人送你回去,傍晚便要回来。”   宋鸾的话被迫堵在喉咙里,她软下声音,脸上挤出一抹极其甜美的笑容,“半天怎么够呢?你多宽限两天吧,我又不是不回来。”   赵南钰揽着她的肩,把她的小脑袋按在自己怀里,他轻轻闭上眼睛,勾唇道:“那不去了。”   宋鸾忍气吞声,笑眯眯的说:“您是个男人,大气一点。”   赵南钰笑了笑,“那我早晨便让人送你过去,如此一来不就多了半天吗?够大气了吧。”   “气死我了,和你说不通。”   嘴皮子磨破也没用。   真是奇了怪了,赵南钰总是能猜出她心里在想什么。她从他的怀里拱了出去,刚盖好被子就被身后的男人拽了回去。   这天晚上,宋鸾长长的梦境里有一个她之前从未见过的女子,身上是她熟悉的鲜艳的红色衣裳,眉间点着花钿,浓妆艳抹,美艳精致。   她站在城楼上,发丝扬在半空中,冷风吹动她的衣摆,她脸上的表情似乎很难过,不对,那不仅仅是难过了,而是一种绝望。   唇畔绝望的笑容,似乎对这个世界都没了眷恋。   她双手被紧紧绑在身后,周身围了一圈身披铠甲的将士们,他们的尖刀直直的对准了她,仿佛只要她有任何的动作,就会被万剑穿心。   “蹭”的一声,利箭从宋鸾的耳边掠过,直勾勾的朝城楼上的女子射了过去,射箭的人准头极好,不偏不倚直接射穿了她的心脏。   宋鸾已经分不清这到底是不是梦了,她几乎都能听见箭尖割破布帛的声音。   这羽箭似乎是射在了的心口,她胸口忽的泛起剧烈的疼痛,半梦半醒之间,她看见了从前那个和她有过一面之缘的小道士,他面无表情凑在她的耳边,淡淡的说:“看见了吗?那也是你。”   宋鸾捂着胸口,弓着腰疼的站不直。   她是被赵南钰叫醒的,醒来时满头的大汗,脸色惨白,赵南钰深色的眸一动不动的看着她,眼眸担忧更甚,他问:“怎么哭了?”又叹了口气,温柔的替她抹干净泪痕,叹息道:“若是实在想在你母亲身边多待几日,也不是不行的。”   梦中胸口被利箭穿透的极度的疼痛消失不见了,只是胸腔还有些沉闷,一股子郁结之气堵着下不去。   她忽然伸手抱紧了赵南钰的腰,拼命的望他怀中钻,“我胸口疼。”   那名小道士到底是什么人?他知道的事显然比她还要多。这个诡异的梦境又算什么呢?为什么她会对梦中在城楼上被一箭穿心的女人如此熟悉?   赵南钰脸色微变,唇瓣的血色褪了些许,他问:“我让赵朝过来替你看看。”   他这回请的不是大夫而是赵朝。   赵南钰脸白如纸,他闭着眼睛都还能想起来“天青”的症状,起先只是微不足道的疼痛,而后这种痛会逐渐加深,慢慢地,毒素会腐蚀她的五脏六腑,悠长缓慢的让人死在极大的痛苦之中。   宋鸾仰着脸望向他说:“能不能换一个人?你弟弟看着还怪讨厌我的。”   “他不敢。”   “好的吧。”   赵南钰动了动,打算起床穿衣,宋鸾胸口发闷还是很不舒服,抱着他的腰不肯松开,“你先别走,再多陪我一会儿。”   抱着他才能心安。   赵南钰心头一震,点了点头说了个好字,手指轻柔的拂着她的发丝,“你要不要再睡一会儿?放心,我不会走。”   “我抱着你就好了,不想睡。”她双手双腿都缠在他身上,亲密无间紧贴着他精瘦的身躯,得寸进尺蹭了蹭,“你身上好舒服。”   香香的,暖暖的。   赵南钰被她蹭的逐渐起了变化,眸色一暗,“别乱动。”   两个月不曾开荤的男人,经不得一丁点撩拨。   凶猛起来能把她艹的半死。   *   赵朝的婚事黄了一桩又一桩,他母亲也拿他没有办法了。父母着急可是他本人却不慌不忙,没有将这事放在心上。   二哥请他去淮水居时,赵朝心里正乐着,正好不用听母亲的碎碎念。   等到了之后,赵朝发现他二哥脸色不怎么好看,气压沉沉,他展开扇子,半带玩笑的说:“二哥难不成一大清早就受了气?”   赵南钰抿唇,“我没心思同你说笑,你仔细替你二嫂把把脉。”   赵朝手指一顿,敛起笑意,难得正经起来,“出什么事了?”   赵南钰深吸一口气,喉咙哑的听不出本来的声音,他惨白着脸,“我问你,你确定我之前下的量够不上毒发吗?”   其实那药他是在去年初夏才停的。   赵南钰在没有喜欢上宋鸾之前,还是非常想要她去死的。宋鸾的性子转变的很明显,那个时候他以为她是装出来的,故而还是没有心慈手软。   等彻底放下杀意,春天已经过去,到了初夏。   赵朝缄默,他只能说:“我师傅性子古怪,一般只造毒,不造解药,但是上回我确实没有在二嫂身上看出毒发的迹象。”   要么是时间不到,要么就是量不足。赵朝也不清楚到底是哪一种。   赵南钰绷着脸,“去看看她吧。”   无论如何,他是不会让她死的,赵南钰扯起嘴角笑了一声,他更不能让她死在自己的手里。   宋鸾从屋子里走出来,素衣芊芊,衣袂飘飘,齐腰襦裙将她的腰身勾勒的纤细,她站在日光之下,金光倾泻而下,均匀的洒在她身上。面若敷粉,肤白貌美。   赵朝一时看晃了眼睛,他迅速移开视线,往后退了两步,拱手道:“二嫂。”   宋鸾对他假笑,“三弟。”   她可不想在赵朝这里受气,但好在他这回没有用鄙夷至极的眼神对着她。   两个人相对无言,宋鸾率先开口,“我听母亲说,这些日子你相看了不少姑娘,可有看中的?”   赵朝皱眉,“此事便不劳二嫂操心了。”   嘁,宋鸾本来就没打算操心,只是无话可说气氛太尴尬,她随便找了个话题罢了。哪知道直接就捅了他的蜂窝。   “是我多嘴了。”宋鸾道。   赵朝张嘴,问道:“我听二哥说,二嫂这几日身体不太舒服?”   宋鸾上了妆,看不出气色如何,“都是些老毛病了。”   赵南钰知道她不待见赵朝,也不怎么情愿让赵朝看病,他握住她的手,“让三弟替你先把脉吧。”   宋鸾也不想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她乖乖坐了下来,把手伸了过去。   她心中有猜测,之前她昏倒、心口时隐时现的阵痛都只是前奏罢了。   目前和原主有直接联系的所有情节,结局无论怎么样都没办法改变。那原主毒发的日子也不会变。   就是在这个春天的某一天了。   也许就是今天。   手腕上垫了个手帕,赵朝道:“得罪了。”   他将手指搭在她的脉搏上,凝神屏息,过了一会儿,宋鸾发现赵朝的脸色逐渐变得难看,他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两眼,欲言又止,“二嫂………”   赵朝发现,宋鸾的肺腑已经被侵蚀的很厉害了。   明明上一回完全没有诊断出来。   “我怎么了?我挺好的,腰不疼腿不痛,能吃能喝能跳能蹦!”   赵朝干嘛要用那种她快死了的表情看着她?不知道很丧气很不吉利吗?   有句讲句,她非常讨厌这种她仿佛入土的神情!   赵朝一时不知该怎么出声,只得闭上嘴。沉默应对。   赵南钰找了很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骨节泛白,他问:“她怎么样?你如实说。”   “不太好。”   赵朝不想当着当着宋鸾的面说那些话,曾经他一度希望宋鸾死于非命,真到了这天他反而不忍心,何况他二哥怎么办?   亲手杀了心爱的女人?是个人都受不住。   宋鸾看着赵南钰死白着脸,消瘦的身躯好似能被风吹倒,他是真的很担心她吧。   宋鸾上前挽住赵南钰的臂弯,呸呸呸三声,“我真的挺好的,这都是些老毛病了,就你小题大做,哎呀,我还急着去见……噗……”   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宋鸾喉头血腥之气一涌而上,嘴角缓缓流出了鲜血,吐出的鲜血不小心弄到了赵南钰的衣服上。   绝了。   原书是来报复她的吧!!!一样都没有落下。   [炫目的阳光有些刺眼,初春的风泛着凉意,拂过她的脸颊,吹动枝头的玉兰花,花瓣随风摆动,宋鸾扶着树干,一口血喷了出来。]   宋鸾望着院子里刚刚盛开的玉兰花,无比确定她毒发了,她缓缓将视线移到赵南钰的脸上,很想告诉他,不用难过的。   省点力气等她死了再难过吧。 第六十七章   宋鸾自己真的没有多大的感觉,甚至吐血的瞬间,她心里松了口气,总算不用战战兢兢提心吊胆怕这怕那的了。   赵南钰的确下了毒,她躲不开的命运如期而至,真正面对这一刻时,她反而淡然了。   不过宋鸾的求生欲真的很强,她不想死,无论在哪个时代她都不想死,人生那么的美好,她也还有很多事都没有做,甚至都没有好好谈个恋爱,真的舍不得就这么死去。   她半靠赵南钰的身上,甚至还有力气对他笑笑,“我今天估计是回不了娘家了。”   呼吸不上来,心口钝钝发痛,曾经只在书里看过的天旋地转的感觉,此刻她清晰的感觉到了。   手脚冰凉,浑身也没什么力气。她眼角湿润了,小手可怜巴巴的揪着他的衣袖,摇了摇他,声音越来越小,“我不想死。”   真的不甘心啊。   为什么是她呢?看了个书而已莫名其妙穿书就算了,还拿了全书中最垃圾的剧本人设!改过自新也不管用,怪就怪在她穿来的时间太晚了。   宋鸾开始想,莫不是当初她在《权臣》书底下打了个差评,骂了句又雷又狗血,从而得到的报应?   她一直都是那么努力的生活,宋鸾越想越委屈,明明她什么都没有做错的。   想着想着宋鸾就哭了,滚烫的眼泪一串串的滑落,脸颊湿润,眼角通红。   赵南钰以为她是疼哭的,抱着她,吸了口气,低声哄道:“不会死,别胡说。”   他也不嫌脏,用衣袖轻轻将她嘴角的血都给擦干净了。   宋鸾被他抱进了屋子里,她知道他心里大抵也是很难过的,他的眼眶中爆满了血丝,脸上血色全无。   这样一个事事胸有成竹的男人,原来也会惊慌失措。   宋鸾那口血吐的突然,她觉得似乎吐出来之后,胸口反而没有那么闷了,当然了,她也没力气了。上下眼皮子都在打架,昏昏欲睡。   赵朝才刚刚替她把过脉,不用他二哥吩咐,他立马道:“我去配药。”   当然他配不出解药,只得开些舒缓的药物罢了。   宋鸾现在仅仅是吐血,而后会渐渐疼痛,毒素会慢慢浸透她的器官,腐蚀她的肺腑。   发作的时间长达几年。   宋鸾一躺在床上就睡了过去,睡着了就什么都不用想了。   她感觉的到赵南钰一直陪在她身边,这个人一直都游刃有余,现在却也束手无策。   赵朝的师傅他也找了有一年多,就是找不到人。   每当他好不容易捕捉到点线索,很快就失去踪迹。   天逐渐暗了下去,宋鸾这一睡就是一天,她胸口的起伏逐渐平缓,呼吸也渐渐平息。   赵南钰握着她的手在床边坐了一整天,屋内没有点灯,稍显凌厉的脸深深陷进黑暗中,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   之前赵南钰给她喂过一次药了,宋鸾倒是很乖,迷迷糊糊全都给吞了下去。   又过了很久很久,宋鸾总算睁开眼睛了,她眨了眨眼,缓缓从床上坐了起来,小声抱怨,“好黑啊。”   “我去点灯。”赵南钰哑着嗓子忽然出声吓了她一跳。   烛火明明灭灭,并不太亮。不过宋鸾总算能看清楚他的脸了。   暖灯之下,映照着张暖玉一般白皙精致的脸庞,他身上的衣裳还没有换,洁白的衣袍上还沾着她的血,宋鸾咽了咽口水,“你怎么连衣服都没换啊?”   赵南钰可是最爱干净了!洁癖很严重,平日里下朝回来就要换一套衣裳。   “忘了。”   “那你赶紧去沐浴更衣吧。我已经醒了就没什么事了。”宋鸾尽量用平时说话的语气。   赵南钰点点头,“好。”   宋鸾听着水声,心情复杂,屋子里药味浓重,她掀开被子下了床,穿上鞋直接朝外间走了出去,果不其然,一片狼藉。   书架上的花瓶被打碎了好几个,书桌混乱,看样子也没人进来收拾过。   赵南钰换好衣裳出来没见着她的人,目光一顿,朝外走去,望着单薄的背影,收紧下颚,神色深沉。   她的背影空灵,仿佛随时都会离开。   “怎么下床了?”他问。   宋鸾笑了笑,“我又不是玻璃做的。”她用一种无关紧要的的语气说:“不就是吐了口血吗?补回来就是了。”   她的心态真的好好!棒棒哒!   赵南钰牵着她冰凉的手,一下一下轻轻触碰着,“进去吧。”   宋鸾站着没动,闻着他身上浅浅的清香,指着地上的碎片问:“你下午发脾气了吧?”   架子上的花瓶她记得很值钱,当初逃跑的时候,她还动过要不要一并带走的念头,后来因为实在太大她才放弃了。   如今就这么被赵南钰给打碎,她从心里觉得还怪可惜的呢。这都是钱啊。   赵南钰嗯了声,算是承认了。   不仅发脾气了,还发了一场大脾气。吓得丫鬟们都不敢踏足这间屋子收拾碎片。   赵朝告诉他,除了等待没有别的办法。   宋鸾叹气,惋惜道:“我还没看过你摔东西的样子呢。”   他永远都能保持镇定,至少在明面上云淡风轻,看不出一丝不妥之处,哪怕是真的生气,也只会暗中使些手段折腾人。   赵南钰唇畔微微上扬,想笑又笑不出来。   宋鸾转过身,仰着头才能看清楚他的五官。   他是好看的,哪哪儿都好看,白玉无瑕尽善尽美。   “阿钰。”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这么叫过他了。   赵南钰轻抚着她柔软的发丝,问:“你说。”   “下次砸东西也不要砸这么贵的。”她有点心疼。   赵南钰微微怔住,没想到她现在还在说些无关紧要的话。   “好。”   宋鸾睡了一天,这会儿自然不困。她卷着被子在床上滚来滚去。   赵南钰看着她把自己裹成茧的模样就觉得好笑,把人从里面拉了出来,“喝药吧。”   “赵朝配的药吗?”   “嗯。”   “他师傅是神医吗!?”   “嗯。”   好的,喝药。乖乖喝药。   四舍五入,神医的徒弟也是神医!   都不用哄的,宋鸾端着碗仰着脖子一口气把药给喝了个干净,完全当成了水在喝。   不过赵朝配的药真的好苦,她五官都皱在一起,还有点恶心。这药比她之前喝过的所有药都难喝。   果然,神医就是与众不同啊。   “诶,你陪了我一天,自己的事是不是还没有忙?你赶紧去忙吧!不用管我。我很好。”   宋鸾什么都没问,她猜在她穿越过来之后,赵南钰还是继续有在下毒的。   她好像什么都知道。   她有点可怜她自己,又可怜赵南钰。   男主喜欢上她了,可是她就要被他弄死了。   命运弄他们。   宋鸾对原主的死法记忆尤深,匕首的尖锋对准她的心脏,匕首的手柄是握在赵南钰那一头的。   啧啧啧,想想都好疼。   她上辈子可能是挖了男主的祖坟并且把他的尸体拿出来鞭笞了,这辈子才会惨遭这些。   太惨了,惨绝了。   以后有人敢在她面前哭惨,她就把这段故事印刷出来摔在那人的脸上。   赵南钰纹丝不动,深沉的目光看的她心里发毛。   “你先休息。”   “可我不困。”   “那也得休息。”他执拗道。   宋鸾忍无可忍拿拳头锤了他一下,“那你怎么不休息啊!?”   赵南钰唇角上扬,“是你让我去忙公务的。”   宋鸾昂首挺胸看着他,“那好,我改主意了,你不许去。”   “好啊。”   她傻傻不自知,正中他怀。   宋鸾哼了哼,躺在床靠里的位置,干脆用后脑勺对着他。   *   上回宋鸾低声下气哄来的回娘家的机会又泡汤了,赵南钰把她看的死死,身边无论何时都守着人。   多数时候,是赵南钰亲自陪在她身边。   他或许一个字都可以不说,仅仅握着她的手腕就足够了。   而宋鸾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常常咳嗽着就咳出了血,她都不敢让赵南钰望见她手里头带血的手帕,他的眼神实在太过骇人,阴森恐怖至极。   男主本身就是极度阴暗的性格,宋鸾真怕他当场黑化。   可是随着她咳嗽的次数越来越多,咳血的事就瞒不住。   不过好在赵朝的药开始起效,宋鸾咳血的次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   她被看管的没有半点透气的机会,早就被憋的半死了,这天趁着天气好,赵南钰又不在家,呼啦啦自个儿做了个风筝,在院子里放了起来。   跑了两圈之后,满头大汗,气喘吁吁。   风筝飞的太高,线在一半就断了,她画的老虎风筝便落在了墙外。   宋鸾下意识想爬上墙头,把院外榆树上的老虎风筝给拿下来,刚刚抬起脚,硬生生又给收了回去。   赵南钰看见了,能把她的狗腿给打断。   这个男人愈发阴翳,半夜里有时她喉咙干,想爬起来喝口水,一睁眼总能对上他那双清明的眸子。   漆黑、幽深,缠绕着无数极端情绪的眼眸,直白的看着她。   宋鸾头皮发麻,心有余悸。   他的专制比起从前更甚,不让她吹风不让她使力气,把她当成了个易碎的娃娃。   宋鸾指使侍卫,“你们去帮我把风筝给捡回来吧。”   “是。”   她刚想拿出手帕擦额头的汗,眼前多出了一只手,指节修长,一方素净的手帕递到她跟前,男人叹道:“你啊。”   请包容一个要死不死的可怜人。   宋鸾很想把这句话说出来,但赵南钰这些日子的暴躁她都看在眼里,她硬是咽了回去。   这些日子,她的确没有以前灵活了。   一切都在朝着原剧情在走。   老实说,宋鸾不想死在他手里,到最后若真的无路可走,她会默默避开,躲的他远远来迎接死亡。   男主是个玻璃心,一碰就心碎。   心碎就黑化。   到时候万一抱着她的尸体嚎啕大哭不撒手可咋办?   宋鸾还真的想象不出男主大哭的模样,她忽的笑出声音。   赵南钰两根手指抬着她的下巴,“心情很好吗?” 第六十八章   宋鸾的脸嫩的可以掐初水来,咳嗽了两声,她低声道:“还行吧。”   春日里,哪怕是天气好,也还是有些冷的。赵南钰用自己的斗篷把她裹在怀里,亲了亲她的额角,叹声道:“外边风冷,还是待在屋子里好。”   她的身子是经不得一丁点的差错了。   宋鸾乖乖的缩在他怀中,“天天待在屋子里我都闷死了。而且我这两天身子好了很多了。出来透透气也没什么。”   她都快被关的发霉了。   赵南钰没对她说些重话,只是事后罚了她身边的下人,他的声音有些冷,“我不是说过吗?没有我的允许不要让她出来。”   可是宋鸾在这个家若是真的想做什么,也没有人敢真的拦她,这位娇小姐从前发脾气杨鞭子的模样,她们都是见识过的。   赵南钰揉揉眉心,将随从叫了进来,冷声吩咐,“找两个听话的丫头过来伺候她。”   听话自然是要听他的话,不会怕宋鸾。   “是。属下这就去办。”   宋鸾已经睡着了,回屋之后她本来想看两本书,封面都没看,随手从书架上拿了一本,上面密密麻麻的字看的她头昏眼花,昏昏欲睡。   赵南钰侧过脸便瞧见她倒在软塌上,整张脸都埋在书里面,他走过去,拿了毛毯盖在她身上,轻轻地将她手里的书给抽了出来,她的脸颊被熏得有些红,莹润嫣红的嘴巴微微嘟了起来,嘤咛一声她似乎睡的不是很舒服,转过身又换了个姿势。   赵南钰怕她受凉,将她抱了起来,哪知道这么点的动作便惊醒了宋鸾,长长的睫毛动了动,她缓缓睁开眼,有些茫然,她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问道:“我刚刚是睡着了?”   “嗯。”他问:“还困不困?要不要继续睡一觉?”   宋鸾往外边看了一眼,天都还没黑了,她摇头,“不睡了。”   脑海逐渐清明,她熟稔的搂着他的脖子,边说:“那本书太催眠了。”   “明日给你买些民间话本。”   赵南钰也知她不是个能待得住的人,他这些日子又有些忙,看不住她。   夜里宋鸾还是发起了高烧,半夜里都还在说胡话,好不容易养出来的血色又迅速白了回去,这些天里她整个人也瘦了很多,原本就不怎么丰腴的人,弱的好像他一只手就能把她给折断。   赵朝不在府里,赵南钰急匆匆的叫了大夫过来,开了一剂退烧药,宋鸾喝过药后逐渐好了点,直到后半夜额头的温度才降了降。   这么一折腾,天也快亮了。   宋鸾意识朦胧,对外界发生的事没多大的反应,甚至连眼睛都没睁开过,她只是觉得自己睡的很难受,翻来覆去总是睡不熟,嘴里哼哼唧唧的话就连她自己都不记得了。   第二天醒来,浑身清爽,想来昨天夜里发了的那些汗,已经让赵南钰给擦干净了。   她悄无声息的从床上坐起来,窗柩前站着背影清瘦的男人,沉寂、阴郁。   许是察觉到宋鸾的视线,赵南钰转过身,见她醒了过来,眼中隐藏颇深的阴翳才逐渐消散,“醒了?”   宋鸾的脑子还昏昏沉沉,“嗯。”   她张了张嘴,想给自己解释一下,她真的没有那么虚弱叭叭叭的,转念一想,好像又没有了这种必要,因为这些话就连她自己都不信。   宋鸾唉声叹气,这么一来,赵南钰以后肯定把她看的更加严了。   她自己也没想到这具身体的免疫力已经差成了这样,才吹了一点点的风,就病了。真的是太可怕了。   她总算明白了后来,原主为什么会一心求死,慢慢的感受身体里的所有器官一点点损坏,无比清晰的感知的五脏传来的疼痛,比废人还不如。   一股凉气泛到她的脑后,宋鸾光是想想以后的日子,心里都发冷。   她的手指不受控制的发抖,赵南钰的掌心抱着她的手,问:“是冷吗?”   “不是。”她嗓子有些哑。   赵南钰又问:“饿不饿?”   “饿了,我想吃饺子。”   “好。”   很快,一碗热腾腾的饺子便端到了她面前,宋鸾的确是很饿的,可她才吃了几个饺子,就填饱了肚子。   她把碗给放了回去,不肯再吃。   “你多吃点。太少了。”再这么下去,她都要瘦的不成人形了。   “我真的吃不下。”   软的不行,就来硬了。   即便是宋鸾扯着他的袖子撒娇也不是很管用,赵南钰轻掐住她的下颚,逼她张开嘴,“把这碗吃下去,我就不逼你了。”   宋鸾不情不愿的被他逼着又多吃了几个,她皱着脸,避开他递过来的勺子,可怜兮兮的看着他,说:“吃不下了,再吃我要吐了。”   有些反胃,很难受。   赵南钰叹气,总算是饶了她。   宋鸾嫌弃屋子里总有一股饺子味,非要下床开窗,赵南钰按住她的手不让她乱动,又好气又好笑,“还敢开窗?没烧够是不是?”   宋鸾摇头,非常无辜的看着他说:“味道太大了,我就想开条缝透透风。”   赵南钰把她裹得严严实实,才勉为其难的同意,走到窗边给她开了条细缝,那么点可怜的风自然是吹不到她身上去的。   宋鸾还在低烧,几天过去,就是好不全。   她猜,天气暖和起来之前,赵南钰恐怕是不会让她出这间屋子一步了。   原本在宋鸾身边伺候的人也被他换掉了,换成了些铁石心肠的不知道哪儿冒出的小丫头,身手利落,她猜这些人都是会武功的。   宋鸾不由得开始怀念起以前的丫鬟,又软又萌,装模作样的稍微严厉一点就害怕的不行,她说什么做什么都不敢拦着,不像现在。   毫无自由!毫无人权!呜呜呜呜。   但宋鸾还很能开解自己,心想赵南钰这也是为了她好吧,她能怎么办呢?忍着呗。   *   开春之后识哥儿便正式去私塾念书了,他这样小的孩子自然不用寄宿,每日都能回家,只不过赵南钰管得严,每日都要定时检查他的功课。   宋鸾一个月算起来也就只能见到这孩子五六次了,新年一过去,识哥儿就像枝条一样的长,个子拔高了不少。   不过这孩子脾气倒是没怎么变,对外人爱答不理,也不喜欢笑。   唯有见到母亲的时候才肯笑一笑的。   之前宋鸾还发着烧,怕自己把病气过到他身上,不让他来。   这几天,烧总算完全退了,她也不再咳嗽,识哥儿便又来找她了。   赵闻衍也来了,初见那个傲慢的少年似乎沉稳了很多,望着她的目光也没有了那么多的恶意,不过一开口,还是没什么好话。   宋鸾其实心里很开心,因为她好像很久没见过外人了。哪怕现在来个人跟她说说话,抬抬杠她都很开心!   她对赵闻衍眨了眨眼睛,尽量以长辈的口吻同他说话,“阿衍,我听你母亲说,你的亲事定下来了是吗?”她捂着嘴笑了笑,“真的是恭喜你呀。”   三夫人曾经来探过一次病,顺嘴提了一句这事。宋鸾看的出来,三夫人是很满意未来的儿媳的。   原书里赵闻衍自始至终都没有娶妻,眼里心里都只有原主一个人,最后下场惨淡,如今宋鸾看见他能有个好的归宿,真心为他开心。   赵闻衍臭着脸,“多谢二嫂。”   除了恭喜他,宋鸾也想知道赵闻衍未来的妻子会是哪一个呢?   “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有这么好的福气。”   赵闻衍哼了两声,语气不善,阴阳怪气,“我以为我母亲什么都告诉你了,你还需要来问我?”   宋鸾笑了笑,“你不想说就算了。”   她其实也没有那么好奇,反正她迟早都是要知道的。宋鸾就是搞不明白赵闻衍这又是在发哪门子的脾气?她笑着摇摇头,还真是弄不懂这些年轻人心里头在想什么。   赵闻衍一口气堵着出不来,“人家是知书达理的千金小姐,总之就是比你要好!比你懂事多了,认的字也比你多。”   身为只爱美只喜欢攀比,只对金银珠宝感兴趣的原主,当然认不得太多的字。   而穿越过来的宋鸾,也是磕磕绊绊才能看明白这个朝代的字体,所以也怨不得她每次看书都会睡着。说是半个文盲也不为过。   “好吧。”宋鸾浑然不在意。   赵闻衍仿佛泄了气,蹭的站起身,转头就要走。刚走到门边,他才想起来自己是来干什么的,又气鼓鼓的回过身,“啪”一声,把他带来的东西摆在桌面上。   “这是我……”刚起了个头,他立马改口,“这是我娘让我给你送的补药,你也别问多,这药是个好东西,你只管吃了就是。看着你这病秧子的模样都讨厌。”   弱不禁风的,跟快要死了一样。   宋鸾道:“谢谢。”   “你还是……多管管你自己,别其他人的事了。”他指了指他带来的盒子,“里面可是一株很值钱的雪莲,你不要……不要浪费了我娘的好意。”   “我替阿鸾谢过母亲。”赵南钰一身寒气的从外面回来,视线在赵闻衍的身上转了转,最终落在他带来的那株雪莲上,意味深深,“母亲真的太费心了。”   这根本不是三夫人让他带过来的,而是赵闻衍花了重金买的。 第六十九章   赵闻衍从小到大都不屑于说谎,扯谎的次数少之又少,这回迎着他哥哥锐利的眼神,他有些心虚。   咳嗽了两声,他道:“二哥,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赵南钰颔首,“嗯。”   赵闻衍几乎是从屋里逃出来的,他总觉得自己的小心思在二哥面前无所遁形。   赵闻衍自己都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嘴上说好不管她的死活,望见这株罕见的雪莲,还是忍不住买来送给她了。   过年的那段日子里,他也听说了宋鸾小产生病了的事,可二哥不让任何人过来看,赵闻衍也不想自讨没趣,一直憋着没过问。   他刚刚考完试不久,闲赋在家,又从母亲口中听说二嫂病的事,这才过来看看。   赵闻衍觉得宋鸾哪怕是病了依旧很美,身躯纤弱的让人看了心疼。   他这不是喜欢上二嫂了,只是觉得二嫂没有以前那么讨厌,赵闻衍才发现原来宋鸾也有娇弱婉约的一面,弱不禁风,丽影芊芊。   淮水居里的人嘴巴都太严实,他根本打听不出来宋鸾到底是得了什么病,脸色才会白成那个样子。   早就开春,她身上也还穿的那么的严实,屋里的碳火也点的十足。   方才赵闻衍只是在里面待了一小会儿,额头就被热出了细细的汗来,也不知他的二哥是怎么忍下来的。   赵闻衍走的时候,没有关门。风呼呼的吹进屋子里,宋鸾又恰好站在风口上,冷的一哆嗦。   她自己有所感觉,毒发又病了一场之后,她是越来越怕冷了。   赵南钰默默替她关紧了门,修长的手指轻轻挑起桌子上的雪莲,扯了扯嘴角冷笑一声,“阿衍心高气傲,难得他有这份心意。”   宋鸾搓了搓手,果然没有听出他话中的讽刺及酸味,把洁白的雪莲拿到自己的手里,“若不是三夫人让他来送东西,他定是不肯来的。”   赵南钰失笑,手指轻轻弹了下她的脑门,“傻。”   别人说什么她就信什么。   宋鸾盯着掌心里的雪莲看了好一会儿,过够了眼瘾才放回盒子中,舔了舔唇,眯着眼睛说道:“今晚就把这玩意给炖了。”   雪莲这种高贵的东西她以前也仅仅是在书里看见过,土老帽也算是见了一次世面。   赵南钰抿了一口茶水,“识哥儿呢?”   “我让他去里间了。”她刚才在和赵闻衍说话,那傲慢的死孩子出口便不肯饶人,什么都敢说,宋鸾怕识哥儿听到不该听的,所以才把孩子给支开。   唔了一声,她说:“我进去看看他。”   识哥儿挺直了背,端端正正的坐在书桌前,原本润白的小脸被熏的有些红,他自个儿脱了夹袄和外衫,这才舒服一些。   宋鸾的体温低于常人,自然是不会觉得屋里热,而赵南钰又是个异常能忍的,也没见他抱怨过亦或者是擦汗,所以宋鸾还以为屋里的温度对任何人来说都刚刚好。   她从袖子里拿出一方手帕,把识哥儿抱到自己的腿上,动作轻柔的替他擦干净了额头上的细汗。   “热了你就开窗户啊,怎么这么傻?闷出汗来会生病的。”   识哥儿小脸通红,“不热的。”   “你都流汗了还说自己不热呀?”宋鸾笑着捏了捏他的脸,“撒谎可不是个好孩子会做的是哦。”   宋鸾旋即起身,托着识哥儿把他抱在怀里,走到窗边将窗格支了起来,凉风争先恐后的钻进屋子里,吹散了里边的热气。   识哥儿的脸蛋总算没有之前那么红了,他扯了扯宋鸾的袖子,“娘亲,把窗户关了吧,我真的不热的。”   父亲说过的,娘亲身体不好,不能吹风。   宋鸾摸着他的脑袋,笑眯眯的,“刚刚写了多少字啊?让我看看可以吗?我想看看我们识哥儿的字有没有进步。”   识哥儿不理她,扭动着身子便要从她怀里下去,娘亲故意转移话题不肯关窗,他就自己去,爬到板凳上就够的着了。   宋鸾拍了拍他的背,“不许乱动,让我抱一抱怎么啦?不喜欢我了吗?”   识哥儿听见她的话果然就不动了,表情丧丧的,垂着眼眸,一双湿漉漉的黑眼睛委屈巴巴的看着她,“关窗户。”   这个孩子也是很执拗的,任何事情上都是这样的。这一点宋鸾早就见识到了,识哥儿的性格随了赵南钰,骨子里的固执改都改不了。   散了会儿的风,屋子总算没有之前那么闷热。   宋鸾依着他的性子把窗户又给关了起来,识哥儿把小脑袋搭在她的肩膀上,小小声的对她说:“昨天先生夸我的字好看了。”   他临摹的是父亲的字体,这个年纪能学出形已经很不错了。   宋鸾走到桌前将他临摹的字体拿出来看了看,发现写的确实很不错,比她的字要好看的多。   她夸奖道:“识哥儿写的真好。!”   小孩笑弯了眼睛,似乎被母亲夸奖是一件很值得开心的日子。   宋鸾又说:“这么好看的字,明儿我找人给框起来,就挂在墙上好不好?”   识哥儿害羞抬不起头来,脸红了又红,他腼腆的说:“不……不要了吧。”   宋鸾抿嘴一笑,逗弄孩子真的好有趣,她就喜欢把面无表情的识哥儿逗笑。   嘤嘤嘤,儿子最可爱。   不过抱了他这么久,宋鸾胳膊有些酸,赵南钰掀开帘子从外面走了进来,目光一冷,望着她身上的识哥儿,眉间不悦,沉声道:“从你母亲身上下来。”   宋鸾顺势把他放了下来,瞪了赵南钰一眼,“你干什么凶他?”   赵南钰皱眉,说道:“他不小了,总是粘着母亲像什么样子。”   许是他自己也觉得方才语气太重,蹲下来对识哥儿招了招手,“过来。”   识哥儿踩着他的小靴子蹬蹬蹬的跑过去,赵南钰顺势接住他,放低了语气,同他好好的说:“大了一岁,是不是应该更懂事一些?不要总缠着你母亲。”   识哥儿默默听着,没说好也没有说不好。   赵南钰想着这孩子这段日子没见到母亲,这是在跟耍脾气,他站起来,缓缓的说:“好了,不许耍性子,我来考考你的功课。”   宋鸾知道古代人都很早熟,三岁上学堂,十几岁就能成亲,她出声打断,“我考过了,他学的可好了。”   赵南钰扬眉笑了笑,“你考他?”   眼睛里的笑意,打趣的意思不要太明显。   宋鸾竟然被他取笑的脸都红了,她自己的字一塌糊涂,虽说在现代是个高知识分子,来了这边竟是半个文盲。   她理直气壮的说:“嗯!就是我考的他,怎么样?”   赵南钰用拳头抵着唇畔,忍着笑意,说道:“好,既然你考过了,那我就不再考了。”   *   等倒春寒过去了,天气才彻底暖和起来。   不过宋鸾屋子里的碳火还一直烧着,没人敢停,宋鸾在屋里待久了也没什么精神,便想着去院子里晒晒太阳。   至于放风筝,那真是想都不敢想,赵南钰肯定不会答应她,身边伺候的两个丫鬟也看的紧。   赵南钰这段日子多数时辰都待在家中,不过他的心腹属下都是来赵府同他商量要事,多在他的书房里。   宋鸾盖着暖乎乎的毯子睡在太阳底下,伸了个长长的懒腰,心血来潮道:“我去书房看看他吧。”   两个丫鬟还想拦着,宋鸾不耐烦的摆摆手,“就这么点路,能出什么事?再不走动走动我筋骨都松动了。”   丫鬟想了想,夫人的身子骨比起之前好了些,脸上也总算是有了血色,她们就没有再说。   宋鸾也不好空手去赵南钰的书房,她拎着两盘糕点过去。   赵南钰好像有客人,但他早有吩咐,书房外的侍卫便没有拦她。   开了窗又点了灯,书房里很亮堂。   赵南钰身前站了个英武俊俏的男人,下颚线条冷硬,他紧紧绷着脸,面无表情,毫无情绪。   身着黑衣,腰间别了一把剑,看样子应当是武官。   他的眉心还有一道疤,不深不浅,指甲盖大小的长度,这个伤痕使的他看起来有三分凶悍。   男人抬起眼,冷冷的注视着她,嫌恶之情溢于言表。   宋鸾装作看不出来,讨厌自己的人一双手都数不过来了,何必在意多出来的这一个两个?   她将糕点放在他的书桌上,笑了笑,“我不知道你有客人,要不然我就不过来了。”   赵南钰捏着她的手,冰凉凉的,似乎怎么都捂不暖,他弄了个汤婆子往她怀中一塞,“无事。”   “我就不多打扰你们谈事情了。”   赵南钰将她拽了回来,“不着急”他对着面前的男人说道:“陆纪,你先喝杯茶。”   话音落地,陆纪有些吃惊,连他这种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武官都听说过宋鸾干的那些好事,他从心底厌恶不守妇道的女人。   这几年也没少见宋鸾趾高气昂傲慢无礼的模样,回回都得克制住自己,不砍死她。   为什么赵大人要待这种女人如此的好?真是不值。   陆纪猜可能是因为她生的美,瘦小娇弱,眼睛里似是泛着盈盈的波光,让人怜惜。   宋鸾见过陆纪的名字,男主的心腹,也是如今宫中亲卫的统领,嫉恶如仇,由于生母抛下病重的丈夫同别人私奔,从小他就孤苦无依,他对宋鸾格外仇恨的原因也在于此。   宋鸾不想继续待在这里,免得遭人厌恶,“你松开我,我走了。”   “来都来了,多待一会儿吧。”   赵南钰不肯松开她的手,宋鸾只好继续留下来,脸被他给气红了,看起来还怪可爱的。   陆纪瞥了她一眼,又默默收回了视线。   身段好,颜色好,难怪赵大人会喜欢了。   赵南钰不太喜欢她被外人看见,把她的脸给遮住,   随即对陆纪说道:“你先回去。”   “是。”   宋鸾无聊的在玩他的手指,翻来覆去的看,掰开又合上,她也不觉得好玩仅仅只是太无聊了而已。   尽管赵南钰脸上表情冷淡,但是宋鸾就是知道他心情不错。   赵南钰笑了下,“赵朝的师傅快回京城了。”   等人回来,她的毒就有法子解了。   宋鸾打了个哈欠,没听清楚他说的话,“什么?你说什么?”   赵南钰好脾气的又说了一遍。   宋鸾本来已经对解毒不抱希望了,突如其来的惊喜一时撞昏了她的脑子。   有救了???书里面原主是到死都没喝上解药的。   惊喜的同时,宋鸾也有些担心,毕竟之前发生过的所有情节,无论她怎么作妖,和她有关的部分都没有改变。   她怕这回也是一样的。   想到这里,宋鸾情不自禁的抱紧了赵南钰,自言自语,“我会没事的对吧?”   能活着她当然不想死了。谁也不会嫌命长!   夜里,还是赵南钰搂着她一起睡,一开始宋鸾并不十分情愿,后来发现睡在他怀里舒服这才妥协了。   她在他的怀中不安分的拱了两下,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才将自己的眼睛给闭上。   才过了一会会不到,宋鸾就睁开了眼,她肚子疼,她的脸唰的就白了,一阵阵冷汗从后背冒了出来,五官微微扭曲。   赵南钰很快便察觉到她细微的变化,问:“怎么了?”   宋鸾呜咽一声,细碎的声音从喉咙里漫了出来,磕磕巴巴,“我……我难受,肚子好疼啊。”   也不是肚子疼,不知道身体里哪个部位在发作。   疼的神志不清,眼眶中的泪珠一颗颗溢了出来,她揪着赵南钰的袖子,把他当成了止疼药一般。   赵南钰温热的手掌覆在她的肚子上,“是这里吗?”   宋鸾摇头,喘息道:“不是。”   他的手掌往上移了移,“这儿?”   “也不是。”她眼眶通红,“我也不知道是哪里,就是疼。”   赵南钰白着脸,只得搂着她,动作轻柔的揉着她的肚子。   过了一炷香的时辰,宋鸾身体里的疼痛才渐渐止住,她软弱无力的倒在它怀中,碎发都已被汗水打湿。   赵南钰捏紧了她的腰,眼中闪过痛色,内心深处的阴翳一层层加深。   宋鸾对上他可怖的眼神,肩头往后一缩,如此一来,赵南钰的眸光却是更加可怕。   他轻捏着她的后颈,低头在她泛白的唇上咬了咬,低声喃喃,“是我对不起你。”   但,这是虚伪的愧疚。   不足以让他容忍宋鸾半点想要离开的意思。 第七十章   宋鸾在等那位传说中的神医,她并不是一个悲观的人,但这回她心中是没有多少期望的,这样也很好,若最后真的没有好的结果,她也能坦然承受。   这几个月她和赵南钰之间的感情倒是开始说不清道不明,也许是无事可做,只要天气好,她就晃荡去赵南钰的书房里,哪怕是看着他写字也不觉得无聊。   这天宋鸾过去找他,屋外竟无人看守,站在远处,还没靠过去她便听见里面传来的恐怖的叫声,悲鸣绝望到极点,从喉咙里发出的剧烈的惨痛叫声,沙哑细碎。   宋鸾放慢步子,靠近门边,透过细缝朝里望了一眼,地上躺着浑身是血半死不活的男人,赵南钰手里握着鞭子的一头,月牙色的衣摆上沾上了血,不仅如此,他的手上也被鲜血给染红了。   杀气肆虐,气势凛凛。   赵南钰背对着她,抬起脚毫不留情的踩上他的伤口,高高在上的看着他,语气森然,“你若是把东西交出来,也不用吃这么多的苦。”   男人面容扭曲,咬紧牙关,“我真的不知道。”   赵南钰不准备再多费唇舌,这人嘴巴严实,就连他都撬不出什么话来,他曾经在大理寺待过几年,最善于刑罚,下起手也毫不含糊,这人早就被他折磨的活不成了。   赵南钰不介意送他一程,见了血好歹也能压住他心中的暴躁,他漫不经心的接过随从递来的剑,一剑刺穿了他的喉咙。   宋鸾心一抖,深呼吸才能稳住身体,她正要装作什么都没看见,悄无声息离开之时,赵南钰忽然转过头,似乎是发现了有人。   赵南钰抬手,掌风一扫,宋鸾眼前的门便被打开了。   他的脸上也被溅到了一条血痕,肃杀之气肆虐,赵南钰见到是她也仅仅是微微吃了一惊,镇定之后将手里的剑递给了身侧的人,他慢条斯理的用帕子擦干净手上还有脸上的血,走到她身边,叹道:“怎么过来没出声?”   赵南钰不想让她看见太过血腥的场面,她本就够怕他的了。不过若是真的看见了也没多大的关系,宋鸾迟早是要发现他并非善类。   他手中也沾了不少的人命,不觉得这有什么。   宋鸾恶心的想吐,下意识避开他凑上来的手,脸色发白。   赵南钰眼神一暗,她恐怕是吓坏了。   *   赵朝的师傅才刚刚到城门口,便被赵南钰的人恭恭敬敬的请了过去。   戌道子穿着黑色的道袍,手里头挽着拂尘,面相慈祥,笑意浅浅,若是忽略他的一身装扮,看着也仅仅是个很和善的老人。   在外游历这一年多的时间,戌道子对京城的事一概不知。他从不打听也从不过问,他唯一的徒弟也找不到他人,戌道子也不曾透露过自己的行踪。   原以为是他那个让人不省心的徒弟要见他,等进了赵府的大门,才发现原来是别有所求。   此刻宋鸾也是一脸茫然的看着眼前笑眯眯的白胡子老头,赵南钰郑重的对戌道子说道:“劳烦道长。”   戌道子替她诊过脉,瞳孔微睁,讶然道:“天青?”   赵南钰紧绷着下颚,神色冷凝,“嗯。没错。”   戌道子开始收拾东西,边摇头说道:“不用看了。”   天青本是他心血来潮制出的毒药,他这个人脾气相当古怪,活了好几十年造出的毒屈指可数,可每一样都是没有解药的。就连他自己都找不着解法。   天青这味毒,是他当年匆匆忙忙制成的,戌道子对这味毒很是满意,毒性足够变态,堪比硫磺,却又与硫磺不同,天青会慢慢腐蚀身体里的器官,让人疼上两三年才死。   等到五脏六腑都被掏空,人自然就活不下去了。   戌道子看着眼前脸色苍白的小姑娘,竟是有点可怜她,看样子这位小姑娘年纪也不大,脸脆生生的,眼眸干净的像一汪泉水,很漂亮。   可惜这样一个人,竟是要死的。   戌道子慢慢将视线转到他身侧的赵朝上,抬起手毫不留情一掌就拍上他的脑门,“给老子解释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这么毒的药,是怎么用到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身上的?   赵朝支支吾吾,“师傅,这事我们之后再说。”   “道长留步。”赵南钰叫住了他。   戌道子本就不是个耐心好的人,一路风尘仆仆,本就累得够呛,还没歇下,说是请其实是强硬的带过来,自然没个好脸色。   他脾气又差,直来直往,说道:“我知道你要问什么,不用看了的意思就是没得治了。最多也就还能活两三个月吧。”   若是能扛过一波又一波的疼痛,这个中了毒的小姑娘还能活三年,但看她娇滴滴的样子也不像是能撑下来的。   多数中了天青的人,最终都会自杀而亡。没有人能受得了日复一日的痛。而且那种钻心蚀骨的疼会一天天加重,那个时候,呼吸都成了一种折磨。   宋鸾心平气和的接受了这个消息,眼泪却还是毫无征兆的掉了下来,戌道子看见小姑娘哭的梨花带雨,不自然的咳嗽了两声。   既然话已经说出口,就瞒不住了。   虽对她残忍了一些,但早知道心里也早做准备不是吗?   赵南钰袖中的手指紧紧攥在一起,骨节泛白,翕动薄唇,久久无言。   宋鸾抹去仓皇的泪水,她已经想到了,这是属于原主的命运,哪怕她是穿越者,哪怕她提前知道了自己的剧情无法改变。   无能为力,束手无策。   宋鸾承认她很怕死,但如果要她坦然的面对也不是不行的,说不定在这个世界死了,她就能回去了。   “我没事我没事。”宋鸾被赵南钰悲悯痛苦的眼神看的自在,连连说道。   戌道子心软了软,紧跟着说:“小姑娘不要难过,不止两三个月,还有两年的日子,你可要好好把握。”   两年,和原著一模一样的时间。   那两年是什么日子,宋鸾是亲眼看见过文字描述的,四个字概括,痛不欲生。   戌道子的话,赵南钰一个字都不肯相信,他还是到处在给她找大夫,贴了告示悬赏千金。宋鸾知道这事也仅仅是笑了笑,她并不气馁,也不觉得赵南钰这是在做无用功,没死之前就连她自己也不肯轻易放弃。   可惜喝再多的药,效果大不如从前。   江湖术士、御医全都束手无策,就像戌道子说的那样没得治了。   赵南钰连温言悦色都懒得装,脾气越发的坏。   宋鸾知道他背地里对发了不少的脾气,眉头都没舒展过,笑的次数也变少了。只有他们两人待在一起的时候,赵南钰才会笑一笑。   他每天都会从外边带些小玩意,哄她开心。   宋鸾睡着的时辰越来越少,身体里隐隐的疼痛让她难以入眠,她紧紧抱着赵南钰的腰,闻着他身上熟悉的味道,才舒服一些。   即便是睡着了,每次都会梦见赵南钰狠绝的将她一刀穿心的画面。   她心里有预感,这个在梦境中的画面总有一天会成真的,赵南钰最后还是会杀了她,会是什么原因呢?她现在也猜不到。   那把匕首就放在赵南钰的书房里,摆在书桌的右上角。   赵南钰看她闷闷不乐,便将她母亲请了过来,能让她开心些也是好的。   林姨娘看着女儿瘦弱的可怜模样,眼泪直掉,边擦眼泪边骂赵南钰,言辞刻薄,“那个贱种!竟然敢这样折磨你,若不是你父亲他们不许,我早就把你带回去了,我们宋家要什么没有?赵南钰也就是得了势,要不然我杀了他都不够的。”   林姨娘义愤填膺的说着赵南钰的坏话,宋鸾握着她母亲的手,软声撒娇,“娘,我饿了,你有没有给我带好吃的啊?”   “你说的对,赵南钰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我最近吃的可清淡,嘴里都没油水。”   林姨娘不自在道:“你病了,吃的清淡些对你身体好。”她唉声叹气,看着宋鸾的眼神很是慈爱,“我多好的一个女儿,怎么就在赵家被折磨成这样了呢?!”   当初哪怕是把女儿送到尼姑庵也不该嫁给赵南钰的。   宋鸾也不知道该怎么劝她,林姨娘真心疼爱她,眼睛都肿了,估计这段日子没少抹眼泪。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有些愧疚,“娘呀,我们不要说那些不开心的事了,我告诉你啊,昨天赵南钰不知从哪儿给我弄来一只雪白的猫儿,可是猫儿好像不太喜欢我,竟是让他偷偷给跑了。”说到这里,她轻声发笑,“赵南钰找了大半夜,边边角角都翻了个遍,愣是没找到。”   林姨娘道:“你心思倒宽。”   都什么时候了竟然还有闲情逸致去管一只猫儿,宋鸾是她身体里掉出来的一块肉,现下同她说的这番话,不过是想让她不要再担心了。   可林姨娘放心不下,女儿身形消瘦,气色亦是不好,身上一股子药味,像是刚刚从药罐子里被放出来。   回想起女儿从前神采飞扬明艳娇俏之姿,林姨娘就很心酸,骂赵南钰总归是没错的!   林姨娘从头至尾都在骂赵南钰,概括起来这个男人不是个好东西。   她骂的嗓子疼才停下来,宋鸾听的捂着嘴偷偷的笑,她一笑后腰就疼,没有办法,只有忍了下来,扶着腰她说道:“娘,您别说了。”   “好好好,我不说了。”   林姨娘陪了她一个下午,把宋府上发生的事都告诉了她,比如她刚刚及笄的五妹妹入了后宫,太后亲自将人挑进宫里头的,貌似还蛮得新帝宠爱。   她的哥哥宋合卿纳了一名妾室,那位小妾也不是省油的灯,挑拨她哥哥嫂嫂之间的关系。   宋鸾听了脑仁疼,她心里还记挂着阿云姑娘的命运,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阿云了,新帝在原书中是典型的冷情帝王。   帝王无情于江山是好事,对于他的女人很残忍。   宋鸾边嗑瓜子边问:“哥哥纳妾是怎么一回事啊?”   林姨娘皱着眉,“那姑娘本是罪臣之女,你哥哥顾念旧情才将她救了下来,谁知道后来会生那么多的事?”   “嫂嫂一定很伤心。”   试想若赵南钰纳妾了,她也会很难过,想着这种事心里都点酸。   “可不是!背着你哥哭了好几回,还不敢让人知道,你嫂子性子太软,只得默默受了欺负。”林姨娘的语气陡然变厉,“若是有人敢在我面前作威作福,老娘拿刀子砍死她。”   不过林姨娘在宋府的日子还是很快活的。   宋鸾只能听帮不上忙,林姨娘又不是宋合卿的生母,想要管他房中的事就更是不可能了。她们这些外人只得看着。   天色不早,林姨娘没有留下用晚膳,她自己说是不想看见赵南钰,看见他就烦。   *   纱灯散发着暖暖的光,宋鸾还嫌不够亮,下床又点了两盏灯,满室的昏黄。   又是一个很难入眠的夜晚,赵南钰躺在她身侧,单手搂着她的肩,他说话时的嗓音很好听,和颜悦色,温柔到了骨子里,努力的同她在说笑话。   宋鸾后腰疼小腹也疼,她睁着水灵灵的眼眸看着他,神情专注的听他说话,赵南钰说的笑话真的不好笑,但是宋鸾看着他努力而又认真想要逗她开心的模样,就笑了。   笑还不如不笑,胸腔都开始疼,她捂着胸口,吸了口气,小声的抱怨,“你别跟我说笑话了,我怕一口气没上来就死了。”   赵南钰极其讨厌听见她说死字,捏紧了她的肩膀。   宋鸾闭着眼睛靠在他怀中,笑了一下,缓缓的说:“我娘亲今天能来看我,我就已经很开心了。”   不用他再费心的哄她了。   她很好哄,也很容易就满足。   赵南钰的话变得更加少,一开口嗓子也是哑的,这段日子他大概过的也很辛苦。   宋鸾每天睡过去,身体在疼,醒来也在疼,昏沉不醒的时候,总有一道声音在她耳边说:“他杀了你,你才能解脱。”   挥之不去,听着都厌烦。   醒过来时,宋鸾还清楚的记得那句话,死了就是一种解脱。   她光着脚,屋里没处角落都铺了名贵的地毯,踩在上面一点也不冷,她慢慢的、慢慢的走到窗边,眼神不知落向何处。   【少年被他的母亲紧紧搂在怀中,女人脸色发青,浑身冰冷,身躯逐渐僵硬,却还是不忘保护着她的孩子,寒风雨水拍打在她的脸上,她抖着手将玉佩递到少年的掌心,“阿钰,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少年有一张极为漂亮的脸,即便是穿着破旧的衣裳也遮挡不住他冷峻的气质,尖嘴猴腮的男人将他狠狠踢开,“还真把自己当成个少爷了?即便被认回来,也不过是个不讨喜的孽种罢了。”】   【赵南钰!你算个什么东西?!凭你也配碰我?!】   宋鸾记得书里对赵南钰凄凉过往的描写,他可怜吗?是可怜的。   宋鸾忽然觉得一直以来好像是她太执着了,如果她能安然的接受原书安排好的剧情,就那么死了也很好。   胸腔里的疼痛越发尖锐,戌道子还真的没有骗她,最多活两三个月,即便不死,她自己也会受不了把自己给捅死。   赵南钰打开房门,看见蜷缩着身子靠在窗边的女人,眉心一皱,上前将她抱了起来,宋鸾疲惫的睁开眼,她轻声的开口,“赵南钰,我知道我身体里的毒是你下的。”   男人身躯陡然僵住,眼眶爬着细细的血丝,他的眼睛似乎是红了,背着光看不清楚他眸中到底是不是有水光。   宋鸾眸光专注的盯着他,抬手将头上的簪子拔了下来,放在他的掌心,微笑着说:“你送我一个了断吧。”   这才毒发不到一个月,她已经受不了了。   无论是醒着还是睡着,她都疼。   赵南钰的眼神在那一瞬间变得十分凶恶,近乎狰狞。 第七十一章   赵南钰紧捏着她递来的簪子,银簪的另一头锋利尖锐,刺穿人的咽喉轻而易举,他,低哑着嗓子,问道:“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宋鸾一字一句慢慢的说:“也没有多久,我乱猜的。”她面带笑容,神色轻松,“我太难受了,你帮帮我吧。”   赵南钰搂着她,让她贴在自己的怀抱中,咬牙道:“我不。”   这个回答在意料之中,宋鸾早就猜到他不会动手的,她哦了一声,也没有再说什么。   她另有打算,可赵南钰似乎早早就看透了她的心思,宋鸾身边的所有的尖锐物品都被收了起来,不给她有任何死的机会。   宋鸾其实胆子特别的小,还非常的怕疼,她原本是没有足够的勇气自杀的,可是钻心的疼痛让她辗转反侧,没有一刻是舒服的,迫切想要解脱的心愿给了她死的勇气。   她翻箱倒柜找遍了各个角落,都没能翻出个可以用来自杀的东西,宋鸾披头散发的坐在地上,表情颓废。   赵南钰进来的时候,她主动的伸出手搂住他的脖子,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小声撒娇道:“你都不心疼我吗?我求求你了。”   赵南钰无动于衷,把她抱回床上,盖好被子,望着她的眼睛,问:“今晚想吃什么?”   宋鸾就像是个泄了气的气球,这两天但凡是说起这件事,赵南钰就故意不理她,还总是避开话题,她踢开被子,“我不吃,饿死算了。”   饿死也是一种死法,就是不太体面而已。   “你上回不是想吃烤鹅吗?那就吃这个吧。”摸了摸她的发丝,他接着说:“不过不能吃的太辣,要不然你会受不了。”   宋鸾很没出息的咽了咽口水,方才在心里默默想过的要把自己饿死的话,已经被吃进狗肚子里了。   *   赵南钰用尽了办法,宋鸾的身体没有见到半点好转,愈演愈烈,不靠安神汤根本睡不着,可若是她喝了药,又常常一睡不醒。   有一回,宋鸾睡了足足一天,还没有醒。   当时赵南钰脸色极其难看,抖着手探了探她的鼻息,还好,尚有微弱的呼吸。   这回之后,他便不让宋鸾喝安神汤了。   赵朝倒是送来了止疼的药,吃过药的第一回,宋鸾惊奇的发现竟然真的不怎么疼了。   可是赵南钰好像也没有很开心,这药根本没办法根治,且效用有限,用的多了逐渐也就起不了作用,反噬的威力也极大。   *   春天快要过去之际,赵闻衍的婚期如约而至。   宋鸾命人给她梳妆打扮,特意换上了漂亮的新衣裳,精致的妆容遮住了她的倦容,赵南钰本不想让她去凑这个热闹,可宋鸾不依不饶,而她也难得这么高兴,他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赵府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成亲当天,来了很多的客人。   其中宋鸾认得的人,她掰着手指头都数的过来。   拜堂之后,新娘子便被领到了新房里去,赵南钰身为赵闻衍的兄长自然也走不开,忙于应付各方人马。   赵闻衍穿着红色的喜服还像模像样,线条柔和了些,眼梢藏着浅浅的喜悦。   金榜题名、洞房花烛两样他都占了,自然是开心的。   宋鸾看了一会儿的热闹就觉得累了,连打了个两个哈欠,三夫人对她说道:“你是不是累了?赶紧回去歇着吧。这里有我就够了。”   宋鸾强撑着眼皮,摇摇头说:“我还能撑,还没看到闹洞房呢,我再等等。”   三夫人哭笑不得,“闹洞房有什么好看的。”   儿子大婚,三夫人这一天里脸都快笑僵了,人来人往都得迎着笑脸。   宋鸾眼睛笑眯眯,“就是觉得很好玩。”   三夫人让宋鸾坐在榻上,又吩咐丫鬟端茶递水,赵南钰今日把她托付给自己,定然不能让她出了事,亦或是受累。   她边扇扇子,边说:“我提前同他们都说过了,今年啊不许闹的太过,我记得你和阿钰成亲那年,闹的可大了。”   宋鸾同赵南钰的婚事,一开始只有极少数人知道内情,当初,那些个表兄弟堂兄弟闹洞房,下定决心要闹的平日冷冷清清的赵南钰脸红脖子粗。   几个不懂事的少年扒在门边,侧耳偷听。   屋子里无声无息,他们开始窃窃私语,“怎么回事?”   “表哥不会洞房花烛夜也不说话吧?平时话少就算了,怎么这种时候还跟个闷葫芦一样。”   “是啊是啊,表嫂的样貌我可是亲眼见过的,说是天上的仙女也不为过,非常漂亮。”   又等了一会儿,他们还是没听见动静,有个胆子大的提议道:“咱们撞开门看一看怎么样?把表哥他们吓一跳!”   “你要死啊,万一他们已经……”   “不会的,总不可能一丁点声音也没有吧?”   几双乌溜溜的眼睛看来看去,最后点点头,“我来倒数,三、二、一!”   脆生生的几位少年将新房的门给撞开了,一群人嘻嘻哈哈,你推我我推你,刚准备说什么,抬起眼瞧见两位新人各自坐在房间的一边,谁也不看谁,谁也不理谁。   他们的表哥坐在靠窗的案桌前,手里握着毛笔,低头不知在写什么。   新嫂子早就将婚服换了下来,穿绯色的衣裳,挺直背脊端端正正的坐在圆桌前,见了他们也还是面不改色,继续吃东西。   少年们发现新嫂子好像是个冷美人,笑都不肯笑一下,眼神冷淡的可以和他们表哥有的一比。   年纪小不懂事的少年横冲直撞的说:“表哥,怎么离嫂嫂那么远呀!!!我们若是看不到想看的今晚可就不走了。”   赵南钰皱着眉头,“不要闹。”   “诶诶诶,这可不行,今儿可不能让你轻易就如愿。”   赵南钰的眉头拧的更深,细细思索,他有些无奈,“那你们想如何?”   少年们也不是没察觉到喜房内的诡异气氛,几个人都不敢闹的太狠,“我们想看表哥同表嫂喝交杯酒!”   赵南钰冷着脸走到宋鸾跟前,缓缓坐了下来,亲手斟满了两杯酒,淡声道:“来吧。”   宋鸾忍着火气同他一起喝干净了这杯酒。   “酒也喝过,怎么也要亲一个才行啊!”   “啪”的一声,宋鸾狠狠的将空酒杯按在桌子上,冷笑一声,相当不满。   “好了,不要闹了,出去。”赵南钰轻描淡写的说。   众人讪讪的从屋子里退了出去。关好门后还听见了喜房内传来的争吵声。   “赵南钰,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想羞辱我吗!?”   宋鸾听着三夫人说的这些,轻轻笑了两声,原来当年他们成亲的时候还发生过这一桩。   “女孩子面皮薄,确实不能闹的太狠。”   “可不是嘛,我这个儿媳瞧着也是个胆子小的,乖乖巧巧听话懂事,只要她心里有阿衍,能好好待他,我这心里的石头就落下了。”   宋鸾没能如愿看到闹洞房,赵南钰就从大堂中脱了身,找了过来,“时辰不早,回去歇着吧。”   “哎哟,你别这么冷酷无情,等我看够热闹再回去。”   “不行。”   宋鸾气的跺脚,她刚才原是困得要死,硬是熬下来了,偏偏等她不困了,赵南钰又要把她揪回去。   可烦人了。   “我就不走,有本事你把我扛回去。”   赵南钰话不多说,抱着她的腿把人扛在肩上,硬给抱回了自己的屋子。   宋鸾控诉,“你真粗鲁!讨厌死了。”   赵南钰按住她胡作非为的手,“嗯,我粗鲁。”   宋鸾抓了一把头发,很恼火的说:“我还没看见新娘子的模样呢。”   藏在红盖头底下,什么都看不见。   赵南钰半蹲在她面前,替她脱了鞋袜,“明日你就能看见了。”   新媳妇是要过来见人的。   宋鸾被他堵的无话可说,喝过药卷着被子背对他,本来不觉得疲倦,躺在床上没多久就陷入沉沉的昏睡中。   翌日,新妇前来敬茶、   赵闻衍的妻子也算貌美,亭亭玉立的小姑娘,明眸皓齿,乖巧守礼。   小姑娘怯生生的唤了她一声二嫂,她应了声将提前准备好的大红包递了过去。   三夫人坐在一旁咳嗽了两声,问:“昨晚可有累着?”   小姑娘脸红了红,回道:“不曾。”她连忙解释,“是夫君体谅我。”   她年纪太小了,才刚刚及笄。   三夫人想的很开,没圆房就没圆吧。俩人都不大,慢慢来就是了。   阮笙小心翼翼的看着宋鸾,二嫂名不虚传,长得真是漂亮啊。   宋鸾也察觉到她的视线了,猝不及防对上她的眼睛,调皮的对她笑了下,“我好看吧,你才会一直盯着我看。”   阮笙当场被捉住,羞了个大红脸。   宋鸾心想,这个弟媳真的好可爱哦。谁不喜欢可爱的女孩子呢?没有人。也难怪赵闻衍那种坏脾气傲娇男孩都忍不住要怜惜她。   *   宋鸾同阮笙相处的不错,看样子阮笙也还比较喜欢她,常常到她的屋子陪她说话解闷。她心情倒是不错。   可是赵朝的止疼药已经开始不管用,胸腔中的疼痛只消停了不到半个月,便又卷土重来,而且这次的痛是之前加起来百倍。   宋鸾已经下不去床了,赵南钰也不许旁人来看她,他一个人守在她床前,用手帕替她擦汗。   她彻夜难眠,活着成了一种煎熬,就像是她曾经梦见过的画面一样,只是那个躺在床上的女人成了她。   阮笙好不容易能来看她的时候,宋鸾面色苍白,好像随时都会倒下,她靠着枕头,和她说话都要耗费很大的力气,只要一使力气,只会更疼。   她眼眶已经湿润,“笙笙,你帮我一个忙好吗?”   “您说。”   “下次你过来,带把刀送给我,好不好?”赵南钰不肯杀她,可是她却不想活受罪了。   阮笙流着眼泪拼命摇头。   宋鸾扯出抹难看的笑,“你看我现在的样子,活着反而更痛苦,我不想骗你,我要这把刀就是想死。”她又道:“你不答应也没关系的。”   她也不想为难阮笙,只是无路可走了。   阮笙哭哭啼啼左右为难,不知怎么办才好。   赵南钰就是在这个时候走进来的,看都不看阮笙一眼,直接叫她出去。   宋鸾微微遗憾,她以后怕都是见不着阮笙了。   “你不要迁怒她。”   “她如果真的给你带刀,我亲手杀了她。”   她知道,赵南钰向来说到做到的。   宋鸾夜里疼的狠了,就张开嘴狠狠的咬他的肉,赵南钰手腕上已经被他留下了好几个牙印,可他就是个不怕咬的怪物。   “我睡不着,我不行了,你让我死吧。”宋鸾痛的满头大汗,双眸通红的盯着他,神志不清之下说出的话异常伤人,“我恨你,为什么我要承受这些?你干脆的给我一个解脱吧!”   赵南钰在她后颈劈了一下,宋鸾这才能好好的睡。   他的心早早就痛的麻木了。   宋鸾越来越瘦,抱在怀中都硌手,每天也吃不了多少东西,现在就算拿把刀给她也已经没用了,因为她已丧失自杀的力气。   她靠在赵南钰的怀中,气若游丝,“赵南钰,求求你心疼心疼我,我这样活着真不如死了,你就当做一件好事,行不行?”   “你不是喜欢我吗?你是骗我吧,你舍得看你喜欢的人在受这种折磨吗?”   宋鸾本来不想哭,惨的她自己都控制不住眼泪,不断的往外涌。   她仰着脖子,在他的唇上落下个轻柔的吻,“好不好嘛?”   “是你下的毒,你后悔算什么?!杀了我好不好嘛?”   赵南钰喘不上气,脑子钝痛,眼眶泛酸,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宋鸾说完这些话又在疼痛中昏迷了,再次醒来已是黄昏,“吱呀”一声门响,赵南钰牵着识哥儿的手走了进来。   宋鸾那一刻,心口松了松,她知道,赵南钰已经决定放过她了。   赵南钰松开识哥儿,哑着嗓子,“去跟你母亲说说话。”   识哥儿眼睛红肿,看样子已经哭过了一通,宋鸾握着他,“又长高了呢。”   识哥儿想抱她又不敢碰她,黑白分明的眼珠执拗的盯着母亲看,生怕一闭上眼就再也见不到母亲了。   宋鸾唯一欣慰的大概只有识哥儿了,他没有因为自己而瘸了一条腿。   “要好好念书,以后不要总不理人,不要像你父亲,板着脸一点都不可爱。”   “娘……”   “还有,虽然我要你好好念书,但也不想你成为一个书呆子,还是要结交几个玩伴的呀,我们识哥儿这么可爱,肯定有很多人喜欢的。”宋鸾缓缓的说。   识哥儿哭了,宋鸾用衣袖替他擦了擦眼泪,“不要哭,娘亲最喜欢的还是你。”   她没什么精神继续说下去,赵南钰把林嬷嬷叫了过来,让她将识哥儿抱了下去。房门关上的那一刻,把最后一束光也关在外面。   赵南钰往前走了两步,他托着宋鸾的背,把人扶了起来。   宋鸾懒洋洋的靠在他的胸口,神情安详。   男人从袖子里掏出一把匕首,握着柄端,微微发抖。   宋鸾轻阖上眼眸,气息虚弱,“我不怪你。”   和她梦见过无数次的画面一样,赵南钰会一刀捅穿她的心脏。剧情从来不肯饶过她一星半点。   恍惚之中,宋鸾觉得有晶莹的水珠落在她的脸颊上。   暖光映照着他白皙的脸庞,泪珠一闪而逝的滑过。   他的双臂将她勒的死死,叹息道:“很快就好了。” 第七十二章   锋利的刀尖对准她的心口,只要捅进去,宋鸾当场就会毙命。   赵南钰握着刀柄,手在发抖,他额头冒着细细的汗,嗓音极度低沉沙哑,整个人都泄了气,“我下不了手。”   “咣当”一声,匕首掉落在地。   宋鸾强撑着最后一点力气,弯腰将地上的匕首捡了起来,仅仅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她就被痛的满头大汗,她轻轻的将匕首放在他的掌心,启唇道:“好疼的,梦里都是疼的。”   无时无刻都想着死,器官的衰败,胸腔里像是有一只大手,狠狠抓着她的心脏,用尽力气搅动。   连呼吸都是沉沉的痛。   赵南钰的眼泪一滴滴的落在她的脸颊上,宋鸾忽然意识到她死这件事于她而言是一种解脱,对于赵南钰却是折磨。   亲手杀了所爱之人,心里肯定不好受。   可是她真的已经顾不上他的心情了。   她抬起眸子,红着眼眶望着赵南钰,水光熠熠,一只手捂着胸口,蜷缩着身子,大口大口的呼吸,“我真的好疼好疼啊,你救救我。”   剧烈的尖锐的刺痛,从脚底泛上脑仁,四肢百骸每一处都躲不开这种尖锐到极点的疼痛。   宋鸾胡乱的叫,由于丧失了力气,她因为疼痛而发出的呻吟声音也逐渐变小,原本漂亮的五官逐渐扭曲,面无血色。   五根手指指节死白,她抓住赵南钰的衣袖,“杀了我,你杀了我啊。”   赵南钰怜惜的吻着她的眉心,缓缓闭上眼睛,旋即睁开,他重新握紧了匕首,眼神麻木,“嗤”的一声,刀尖深深陷进她的血肉,刺穿她的心口。   宋鸾倒在他怀中,唇角似乎带着满足的笑容。   和那个她梦见过的画面近乎完全相同,她死在了赵南钰手上,死在他怀里。   赵南钰将她的脑袋按在肩上,哑着嗓子,他说:“好了好了,不疼了不疼了,不要哭了。”   “嗯,以后你都不会再疼了,对吧?”   被捅死的那一瞬间,宋鸾的灵魂似乎被猛烈的拉扯,记忆画面齐齐涌了上来。   宋鸾想起来了很多事情,她其实也很任性,赵南钰说她喜欢光脚踩地的毛病说了一百遍不止,她都没有听过,每次都是笑眯眯的混过去,他无奈又好笑的摇头,捉住她的脚低下身子替她穿好鞋。   今年冬天,京城的雪下的那么大,天气也比往年要冷些,赵南钰给她推了一个很大的雪人,那个时候她也没来及问过,他花了多长的时间。   费那么大劲堆的雪人,一定很冷吧。   这个男人一直都在包容着她的小性子,宽容她的骄纵,他沉默寡言,他霸道隐忍。   宋鸾很久没有这么轻松过,灵魂飘荡在空中,许多不属于她的记忆,全部钻进她的脑海里。   猛然之间,她的灵魂被拉扯出这个世界了。   *   宋鸾再次睁开眼,她正趴在书桌前,电脑前的亮着光,电脑页面还停留在文学城里《权臣》一书的界面,上面显示已完结。   她恍惚了一下,不对,权臣明明还没完结。她抖着手点开了这本书,一章一章的跳着看,心渐渐往下沉,这本书随着几乎是按照她经历过的一切所写的。   结局停留在她死时。   文章底下的评论已经炸了。   【作者是什么惊天绝世大傻逼,才能写出这种报社文。   作者你妈死了听见没有!!!】   【我现在想穿回几个小时点开这本小说的我自己,把自己给掐死,呜呜呜】   【我做错了什么要被小说这么折磨】   【呜呜呜呜好带感我好喜欢】   宋鸾愣愣的坐在电脑前,神色茫然而又无辜,她让赵南钰把自己捅死的时候,真的没想到自己还能回来。   她所经历的的一切就像是一场梦,那么的不真实。   宋鸾摸到脖子上的玉佩,又愣了好久,这是赵南钰硬逼着她戴上的玉佩,原来……是真实的一切。   她心里空空的,有点难受。   宋鸾关了电脑,把自己往床上一扔,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望着天花板,她一整夜都没睡着,直到第二天天快亮才迷迷糊糊的睡过去。   她分不清她到底在哪儿,她再一次看到了那个在城楼上被一箭穿心而死的女人,只不过这一回她身上穿着华丽的嫁衣,脸庞上也带着娇俏的笑容,她心里应当是极为欢喜的。   身穿白衣的男人牵着她的手,紧贴着她的耳朵不知道对她说了些什么,穿着嫁衣的女人笑的眼睛弯弯,边笑边娇嗔,还伸出手去打他。   宋鸾努力想看清楚男人的面容,但他的脸上始终模糊,她怎么都看不清楚。   宋鸾好像又被困在这个幻境之中,差点醒不过来,还是手机铃声将她闹醒的,宋鸾疲惫的睁开眼,去浴室刷牙洗脸,肚子饿的咕咕叫。   她换上鞋打算出门才发现自己身上穿的是睡衣,又恍恍惚惚的换下睡衣,拿着钱包才出门。   宋鸾刚走出小区门口,岗亭边上坐着个穿着道士袍的男人,“算命吗?”   听见这道声音,宋鸾下意识就转过头看了过去,瞳孔猛地一缩,是那个她曾经在福禄寺有过一面之缘的道士。   男人抬起脸,对她笑了笑,“姑娘,算一卦吧。”   宋鸾冲到他跟前,捏紧了手指,“你是谁?”   他到底是谁呢?!知道的多就算了,为什么两个世界里都有他的存在?   道士微微一笑,“我不重要。”   宋鸾控制不住上前捉住他的手,生怕他和上次一样,话说到一半就没了人影,“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对不对?”   她为什么穿书了,回来之后为什么《权臣》的内容又变了?到底是不是她的一场梦境?   道士轻轻拂开她的手,这张年轻的脸庞上没有半分情绪,他挑眉,微诧,“看来你还没有想起来啊。”   “想起什么?”   道士微微思索,“我跟你说一个故事吧。”   “我不想听故事!我就想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年轻的道士偏偏要同她说了一个漫长的故事。   一道圣旨,将皇帝心爱的小公主同西南边陲的世子绑在一起,这桩婚事你不情我不愿,小公主虽然不高兴嫁给一个素未谋面的男人,但也听说过西南王的小儿子,他是赫赫有名的将军,能文能武,最主要的生的极好。   西南边陲重镇,少不了各族各样的貌美女子,那些姑娘都想嫁给他。   新婚之夜,小公主心情忐忑的坐在婚床上,搅着手帕来缓解内心的紧张。她等了很久,才等来微醺的新郎官,眼前的红盖头被缓缓挑开。   小公主看见了一张秀致文雅的脸,好似天上下凡的神仙,好看的让人眩晕。   小公主一时竟然看呆了,男人对她笑了笑,很是客气,“久等了。”   世子彬彬有礼,哪怕是在新婚之夜也很客气,他似乎也不怎么喜欢她的,同她说话像是在应付客人,不像对待妻子。   天真浪漫的小公主动了情,整日里去他跟前晃荡,终于有一天,清贵的世子被她的单纯打动了。   夫妻两个的感情急速升温。   小公主还是太傻,世子不过是从她口中套得消息罢了,另有所图才接受她。   西南王自拥为王,于第三年的冬天造反,而他最争气的儿子成了他在京城中的帮手。   两人里应外合,西南王没多久便打到了京城。   京城守卫退无可退,小公主被抓了过去,走投无路的人把她当成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把她抓到城楼上,他们拿他的妻子要挟他。   世子冷情冷血,亲自拿了身后侍卫的弓箭,就连一瞬间的迟疑都没有,箭羽直接飞了过去。   宋鸾冷着脸,“我说了我不想听故事。”   她一点都不喜欢这个故事,什么几把悲剧。   道士问:“你想回去吗?”   她想。   她倒也不是多喜欢赵南钰,觉得他太可怜,怕他会疯。   她还想识哥儿,想念那个可爱的孩子。   “回去也不是不可以。”他意味深深道。   话音一转,他又开口,“还是把故事跟你说完吧。小公主临死之前立了毒誓,永生永世都不想再遇见他。”   若是不幸再遇,也绝不会爱上他。   这是小公主的诅咒。   如果造化弄人,还是爱上了他,便不得好死。   道士懒洋洋的望着宋鸾扬长而去的背影,算起来这已经是那个男人第三次杀了她了。   他永远不会认出心爱的女人,哪怕每一世他都是为了寻找她而存在。   他要煎熬的活着,孤单的活着。   痴男怨女,那人执念太深,纠缠不断,不死不休。   *   赵朝觉得赵南钰已经疯了。   宋鸾已经死了,他却不让人碰她的尸体,甚至也迟迟没有下葬,那间屋子谁都不让进。   宋家也是好几天之后才知道这件事,林姨娘花了重金请了镖局的人,又把宋家的家仆全部都叫上,闯进了赵府。   赵南钰当时真在教识哥儿念书,除了脸有些白,但是任谁也看不出他的不正常。   林姨娘的嗓子早就哭哑了,一双眼睛通红,她还要靠丫鬟扶着才能站稳,林姨娘无论何时都是个妆容精致的女人,可女儿死了之后,她的心也死了,再也没心思这些。   她抬起手重重的打了赵南钰一巴掌,眼中恨意丛生,咬牙切齿,“你把我女儿还给我,即便是尸体我都不会留给你。不会让她入你们赵家的坟。”   她可怜的女儿,才多大就丢了命?!当年真的就不该让她嫁过来,赵南钰就是个狼心狗肺的畜生。   赵南钰白着脸,他肆无忌惮,“你不能带走她。”   “我是她娘!我告诉你赵南钰,我女儿嫁给你也是倒了八辈子霉,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就这么死了呢?!嗯?!你说说你害了她多少回!?你怎么还有脸继续抓着她不放,装成一副情深不倦的模样,我看了都觉得恶心。”林姨娘惨笑,“她看见了只怕也会觉得可笑。”   赵南钰罔若未闻,仿佛这些话都不是在攻击他,他把识哥儿抱了起来,捂住了他的耳朵,“你不许听。”   识哥儿把脸埋在他的颈窝,要哭不哭。   赵南钰眼神空洞的望着远处,抬起右手在阳光底下看了看,那天他就是用这只手杀了他最爱的女人。   日光照在他肩上,赵南钰还是觉得很冷。   这世间他唯一留有牵挂的便是识哥儿,她疼爱这个孩子,他自然要照顾好,要不然将来她回来,会怪他的。   林姨娘恨极了他,指着她带来的人,低吼道:“你们去把人给我带出来。”   一群人冲了上去,林姨娘也闯进屋子里,她的女儿躺在床的正中间,神色恬静,她身上的伤口和血迹都被擦的干干净净,唇上还被抹了胭脂。   赵南钰一步步靠近,他的近卫将她围了起来,他淡然看着林姨娘,道:“我说了,你不能带走她,她是我的。”   林姨娘抱着宋鸾的尸体,翻了翻她的衣领,望见她胸口上的伤,大声哭了出来,质问道:“你怎么下的去手啊!?”   赵南钰扯了个极浅的笑容。他上前,把人抢了回来,抱在怀中,低头像是在对情人般呢喃,“怪我,让别人吵到你。”   赵南钰瞥了林姨娘一眼,“你打扰她睡觉了。”   林姨娘气的快昏过去,指着他的手在发抖,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你疯了,你真是疯了。”   死了都不让阿鸾安生。   赵朝于心不忍,也看不过眼,出声道:“二哥,你让二嫂入土为安吧。”   赵南钰横了他一眼,刹那间眼神变得凶狠无比,“你闭嘴。”   “二哥,尸体会臭会腐烂,你即便是留也留不了多久,还不如放了她。”   赵南钰已经听不进他们任何人说的话了,“我叫你滚听见了吗?”   谁也不能打扰他和宋鸾独处的时间,她只是睡着了而已,还会醒来的。 第七十三章   林姨娘受不了接连的打击,最后是被人给抬回宋府的。   京城里流言四起,酒肆茶楼里不乏说起他杀妻这件事的人,语气是又怕又怒,谈论起这件事,总归还是有分歧。   一些人觉得赵南钰这样做也无可厚非,毕竟当年宋鸾没少给他戴绿帽羞辱于他,一个不守妇道的女子,心思手段还恶毒,杀了就杀了。   只有微弱的声音是替宋鸾说话的,无非是抨击赵南钰手段太过毒辣,再怎么样也是他同床共枕多年的妻子,她不守妇道,大可休弃,何必要了人的命呢?好歹也是个如花似玉的女人,还替他生了个儿子,当真是绝情到不认任何的旧情。   再者,这种事情传出去,即便他生的再怎么好看,将来哪里还有人家敢把女儿嫁给他当继室?   也不知赵南钰是有多恨这位亡故的妻子,自毁前程到这种地步。   赵南钰颇得新帝宠信,短短几个月,在朝堂上没少铲除异己,肃清势利,赶尽杀绝。不少人都想用这件事来作文章。   不乏胆子大得到授意的文官将他杀妻的折子给递到了新帝面前,新帝看了只是微微一笑,随手将折子放在一边,懒洋洋的回了几个字而已,“朕知道了。”   当天中午,赵南钰便被紧急召进宫中。   一众看客,都等着看好戏。   赵南钰脸色泛着病态的白,唇上半点血色都无,朝服套在他身上竟然又是空荡了不少。   新帝笑脸吟吟的指着桌上的折子,当成笑话一样讲给他听,“这群老匹夫是真的恨不得你死啊。不过你做的也太明目张胆了。”   他笑了笑接着说:“杀妻的名声无论是现在还是前朝,传出去都不好听。”   而且,他记得赵南钰不是很喜欢他的妻子吗?近半年来都极为上心。   新帝记得,赵南钰这几个月来待他的妻子很是费心,就连他都很少能将他久留在宫中,新帝也听说了宋鸾身体不好,好像是生病了,但是看了很多个太医之后还是束手无策。   他拍了拍赵南钰的肩,叹息道:“你素来不是心急的人,怎么这次这般鲁莽?”   宋鸾摆明了活不长,他又为什么非要动这个手呢?不喜欢就默默看着她死就是了。前后矛盾,看不明白。   赵南钰的手轻搭在心口,他似乎也受了伤,整个人看起来很虚弱,他的双眸漆黑而又空洞,“她太疼了,我不忍心看她继续痛苦下去。”   整夜整夜的睡不着,半夜疼的昏过去,又疼的醒过来。   宋鸾在梦中都在流眼泪。   新帝诧异,“本来好端端的一个人,就这么病倒了也是可惜。”   无意的一句话又似一把锋利的刀,精准的捅进赵南钰的心窝。   不是别人要害宋鸾,一开始是他要她死。   新帝从来没见过赵南钰这般悲怆的模样,虚弱的好像随时都会倒下,像是太过悲痛开口嗓子都沙哑的听不清他到底说了什么。   新帝也不知怎么宽慰他,本来把他叫过来是打算提醒他,不要做的太过,要一个人的命很轻易,但切记要低调,总不能闹得全京城都知道。   可赵南钰现在这个样子,他都不好再多说什么。   宫人从侧殿躬身而入,轻声在新帝耳边说了几句话,只见新帝冷笑了几声,面容发狠,“她不肯吃?那这三天都不要给她送了,饿的狠了她自然就肯吃了。”   宫人得了指令,立马退了出去。   新帝还有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事情没有处理,这会儿心情暴躁,怒气丛生,他问:“喝酒吗?”   赵南钰轻轻摇头,“我还要回去教识哥儿功课。”   新帝沉吟半晌,道:“哪天把他也带进来,我也很喜欢这个孩子。”   不是他喜欢。   只是想到阿云喜欢,可能她见了识哥儿,心情一好就不和他闹脾气了。   他行事向来粗暴,若是不从,别逼的她不得不从。   赵南钰眼皮子都没动,“那你自己去赵府看他。”   全天下也就只有赵南钰敢这么对他说话了。   *   宋鸾的尸体是被一把火给烧没的,谁也不知道她的屋子是怎么起的火,等众人反应过来,火势猛烈,屋子的房梁都被烧断了。   他们面色大变,赶紧去打水,这场火把宋鸾的卧房烧的干干净净,她的尸首被烧成了一堆灰。   底下的人望着赵南钰,大气都不敢喘,生怕下一个死的就是他们。   有胆子小的丫鬟低声啜泣,浑身都控制不住的在发抖,呜呜呜的声音在打破了寂静。   赵南钰转过身,一双漆黑的眼睛直勾勾的望着她,“你哭什么呢?”   丫鬟边抹眼泪边打嗝,被吓的话都说不出来,扑通一声双膝跪地。   他此时太过骇人,阴郁的像是刚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漫不经心朝你看过来一眼,都格外恐怖。   赵南钰双目无神的看着眼前的废墟,心口布满了密密麻麻的伤口,他摆了摆手,说道:“收拾了吧。”   从这之后,赵府里再也没有人敢提起宋鸾的名讳,她的名字似乎成了个禁忌。   赵南钰看起来和从前没什么变化,赵朝知道,他二哥的心已经死了,死的透透,就像那天二哥喝多了,疯了一样问他要天青那味毒药。   他说:“我也想尝尝那到底是怎样的一种痛?”   想尝尝自己造下的罪孽。   赵朝当然不会给他,开口劝道:“二哥,你还有识哥儿,你这个样子,他要怎么办?他今年才五岁啊。”   赵南钰笑着说:“你放心,我不会死的。”他声音沙哑,“她会回来的。”   谁也不能把她从他身边夺走,谁也不能。   醒来之后,赵南钰又恢复了清冷高贵的模样,气质冰冷,难以靠近。   一个月之后,识哥儿生病了。   这场病来势汹汹,比之前都要迅猛。   赵南钰不放心其他人,自己守在他床边,把孩子搂在怀中,烛光下,他目不转睛的盯着识哥儿看,孩子的相貌其实不像宋鸾,只有那双眼睛能依稀看出她的神韵。   赵南钰看着眼眶就酸了,她最喜欢用无辜的眼神的看着他,每次撒娇都摇他的袖子,神态娇媚。   识哥儿嘴里呜咽着几句话,赵南钰没有听清。   这孩子多依赖他母亲,赵南钰是知道的,识哥儿性子冷,唯独在他母亲面前软的像个包子,什么话都听话,乖巧懂事。   到了后半夜,识哥儿额头上的温度总算降了下去,赵南钰脑仁有些疼,这些日子他根本没有睡多久,即便已是深夜,他还是不困。   宋鸾疼爱识哥儿,若是知道孩子生病了,肯定又要埋怨他没有照看好。   天光微亮,识哥儿睁开了眼睛,声音软糯,亲昵道:“爹爹。”   赵南钰将手掌覆在他的额头上,“退烧了。”   在病中的人总是更脆弱,识哥儿扑在他怀中,眼泪顺着眼角不断往外涌,一颗颗的掉在他的衣袖上,“我梦见娘亲了。我好想她啊。”   赵南钰也很想她,他安抚性的摸了摸他的脑袋,“那就不要轻易生病,你娘亲回来见了是会心疼的。”   赵南钰甚至已经想好了,等宋鸾回来,一定要把她看的紧紧,再也不给她离开自己的机会,哪怕是她死了也要躺在自己的身边。   *   小公主的故事不断的往宋鸾的脑子钻,她连着梦到了五天,等到了第六天她再也受不了,直接冲到了楼下,穿着道袍的年轻男人依然坐在那个位置。   男人对于她的出现半点诧异都无,在意料之中,他问:“想起来了吗?”   她没有,真的毫无记忆。   就是每次想起来心里都会难过很久。   宋鸾有点生气,这点别扭的气撒到年轻男人身上,“年纪轻轻做什么不好,非要去做神棍。”   男人永远是一副慈悲的模样,“你会回去的。”   这是拦也拦不住的命运。   她会想起一切。   她也会喜欢上除了赵南钰之外的所有人,唯独对他再也不会动情。年轻的男人觉得这是他对她的恩赐。   宋鸾已经不想和他多说了,转头就走。   忽然间,宋鸾后脑一疼,眼前黑了黑,她昏倒了。   *   再次睁开眼,宋鸾发觉自己躺在一个后巷中,抬眼就看见个古色古香的宅子,她眼神茫然无辜,完全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穿越过一回的她这次已经能淡定下来了,看了眼她身上穿的衣服,很好,是古装。   宋鸾扶着墙缓缓爬起来,想都不想直接跑到河边,河水上倒映着一张熟悉的脸,是她自己的样貌,和之前的那具身体的脸一模一样。   她又穿越回来了吗?上回是魂穿,这回是身体也穿过来了。   可这个世界分明是个虚假的世界,是一个活在作者笔中的世界啊。   宋鸾懵懂的走在街上,一时不知该去往何处,她这副长相走在街上很是惹眼,她不由的加快了步子。   拐角处忽然冲出一顶轿子,宋鸾退的太急,跌坐在地,抬轿的仆人赶忙上前,客客气气的将她扶起来,低声道歉,“姑娘实在对不住。”   等宋鸾抬起脸来,仆人被吓出了尖叫声,“啊……鬼啊!”   他哆哆嗦嗦的往后爬,轿子里的男人语气不悦,“鬼哭狼嚎些什么。”   “爷……是是是宋家的小姐啊……三小姐的鬼魂找上来了………”   宋家三小姐都死了好个月了,宋家和赵家也彻底翻了脸,再也没有往来,宋家似乎是连外甥都不打算认了。总之两家形同水火,有你没我的那种。   赵闻衍揉揉眉心,“胡说八道,小心你的嘴。”   “少爷,奴才真的没乱说,不信……不信您出来看……真的是她。”   宋鸾也听明白了,轿子里好巧不巧坐的是赵南钰的亲弟弟,赵闻衍。   她有些无措,实话实说,她还没想好要怎么和他解释。   赵闻衍掀开帘子,眉宇锋芒毕露,望见眼前的人,诧异不已,不可置信道:“二……二嫂!?”   宋合卿头脑有些昏,捏着她的肩膀,过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稳住心神,脸是白的,他磕磕巴巴的说:“你……你不是……”   她不是死了吗?尸体都没烧没了。   他是亲眼见过她的尸体的,现在他眼前这个人又是谁?总不可能有个长得同他二嫂一模一样的人吧?   宋鸾挥开他的手,趁着他还没反应过来,拔腿就跑。她还没想好要怎么办,就这么被赵闻衍带回赵家,被当成个怪物怎么办?   其余人她都能糊弄。   可是在赵南钰面前她要怎么糊弄?她就是被他捅死的诶!他最清楚她死没死!一回去就要露馅,宋鸾想都不想男主脾气这样不好的人,如果知道自己其实只不过是一本书里的人物,发起神经估计要毁灭这个世界。   所以宋鸾跑了。   赵闻衍尚未来得及去追,她就没了人影,仆人小心翼翼的出声,问道:“爷,咱们赶紧去把这事告诉少爷吧。”   赵闻衍想了想,“不行,不能告诉我哥。”   他不信起死回生这种事。   而且,若这个人真的是他的二嫂,落荒而逃的样子就是不想回赵家。   不想回到他哥哥身边。 第七十四章   宋鸾也不知道自己能跑去哪里,她身上也没有钱,甚至连值钱的首饰都没有。   一个本应该死了的人又重新出现,赵闻衍刚刚脸都被她给吓白了,她在街头瞎晃荡了两圈,天渐渐暗了下来,宋鸾的肚子咕噜咕噜的发出抗议声,包子铺的香味远远的传了过来,她挪着小碎步靠近,望着蒸笼里的包子咽口水。   好饿啊,快饿死了啊。   真的好想吃呜呜呜。   视线里多出了一双手,脏脏的小小的,姑娘的声音很细,压着嗓子生怕让其他人听见,“老板,我要两个包子。”   “好嘞。”   宋鸾转过头,即便眼前的这张脸上被灰抹的有些黑,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这人是谁,“阿云吗?”   小姑娘吓得手一抖,俩包子差点都没拿住,眼神惶恐不安,认出宋鸾来,才松了口气,“是……是……是宋姑娘吗?”   宋鸾咳嗽两声,“是我。”她又指了指阿云身上的装扮,问道:“你这是怎么弄得啊?”   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像是乞丐穿的,脸上胳膊上也全都被抹了灰。   阿云本想上前拽她的衣角,想了想自己浑身都很脏就没有去碰她,她颤颤巍巍的说:“宋姑娘,你能不能装作没有看见过我啊。回去之后也不要同赵大人说。”   若是赵南钰知道了她的下落,肯定也是要告诉那个男人的。   她这才跑出来几天!?   她不要回去。   李寒最好当她死了。   宋鸾脸色不太自在,看起来阿云好像还不知道她死了的事?!怎么说她也是个名人吧!死了竟然都没人说她的闲话吗?这不应该啊!   哦,对,阿云好像比她还可怜,应该没人把自己已经死了的消息告诉她,要不然以她的胆子,早就吓昏过去了。   “你是偷偷跑出来的?”宋鸾猜测,问道。   她心里是有点佩服阿云的,从皇宫里跑出来难于登天,也不知道她是怎么跑出来的。   牛批。   阿云低着脸,“我…我……”她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有些恐惧,就怕宋鸾把她的行踪给说出去。   阿云急的都快要哭出来了。   宋鸾握着她的手,“你别哭呀,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她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呢。   阿云收起眼泪,连声说了好几句的谢谢,“我费了好大劲才溜出来的。”她被关了好几个月,李寒什么消息都告诉她,什么人都不让她见,每天给她送饭的宫女也跟个哑巴一样,闭口不言。   她瞪圆了眼珠子,控诉道:“他不给我饭吃,饿了我好几天!我受不了了,所以才跑出来的,你放心,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我现在就走。”   宋鸾拉着她的手,“等等。”   “怎……怎么了吗?”   宋鸾尴尬的问道:“你身上还有钱吗?”   阿云摇摇头,“没有银子,但是我带了很多金银珠宝出来。”   她一股脑把怀里金灿灿的首饰给掏出来,“你看!都是我带出来的。”   她也想到了没钱不行的,她没有银子,但是可以拿这些东西去换银子。   “好,那你有地方去吗?”宋鸾问。   阿云还是摇头。   宋鸾厚着脸皮开口,“那我们一起做个伴吧!”   “啊?”   “实不相瞒,赵南钰也不给我饭吃,所以我也是偷偷跑出来的。”   事到如今,她也只能和阿云做个伴了!至少这样不用被饿死。   阿云不太相信,“可是……我看赵大人很喜欢你的。”   宋鸾装模作样的抹了眼泪,“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其实是他想杀我我才跑出来的。”   宋鸾想起来她也不是没有钱的,从前攒的小金库一大半都还留在赵家,没法拿出来,还有一小部分在怀瑾的院子里。她还是不要出现在怀瑾的视线了,吓着小男孩不好。   两个人正说着话,金吾卫从长街上气势汹汹的经过,挨家挨户的在搜,似乎在找什么人,宋鸾想既然是宫里派来的人肯定是来找阿云的。   她带着阿云蹲在角落里,把她的脸按在双腿间,不让她露面。   金吾卫的腰间别着锋利的长刀,脸色沉沉,一个个的盘问,看样子找不到人誓不罢休。   他们没搜到人便往下一处去了,宋鸾和阿云这才有了喘息的机会,若是阿云被找到,她估摸着也跑不掉。   就很烦。   两个胆小如鼠的人都不敢去住店,宋鸾拿着阿云给的簪子去当铺里当了二十两银子,她也不知道这金簪肯定不止二十两,但如今急着用钱就计较不了那么多了。   宋鸾还特别机智的挑了家生意最差的,看牌匾都跟快要的倒闭的当铺去做的生意,阿云的东西肯定都是渣皇帝送的,万一被个识货的掌柜给发现,她俩还是得玩完。   阿云听见她说完这段,傻傻的说:“不是他送我的,这是我自己花钱买的。”   宋鸾好奇,“那你花了多少钱啊?”   阿云想了想之后说:“一百两吧!”   虽然花的还是李寒的钱。   宋鸾肉痛,她当亏了!等以后有钱了她还是帮阿云把金簪给赎回来吧。   阿云这姑娘显然害怕独处,抓着她的手一直不放,小心翼翼的藏在她身后,惶恐不安,这也不难理解,这几天她东躲西藏的,就怕被人给找到。   “宋姑娘,我们现在去哪儿?该怎么办啊?”她眼睛睁的大大的,盯着宋鸾看,“要不然我们下江南去吧?我以前的家就在江南,可漂亮了。”   这样她也不会被追。   “现在太晚了,我们还是先找个地方住下吧。”   “哦,好。”   两个人找了家寒酸的客栈,小心翼翼的住了进去。   阿云身上脏的不成样子,洗完澡换上新衣裳才看的出从前那个可爱的圆脸姑娘的模样,可她好像不太满意身上漂亮的衣裳,“这很容易就被认出来的,我还是穿回刚刚那套衣服吧,那是我和一个小乞丐买来的呢。”   没多久,街上肯定贴满了她的画像。阿云真的不想被捉回去,再关上几个月了。   她戳着手指头玩,不太开心,小时候的李寒比现在要可爱多了,从来不会做让她难过的事,当年他说要回来报仇,她其实心里是不愿意的,她小时候可没少听说,皇宫是个吃人的地方。   阿云那个时候只是将他送到了码头,并没有跟他回京城的打算。可后来她家没了,无处可去,只好跟着李寒回来了。   男人怎么那么善变呢?李寒每次都小心肝小宝贝的叫着她,可是折磨她欺负她的时候,一点都不留情。   孩子说不要就不要,闹绝食就真的不给她饭吃,甚至连口水都不给她喂,这样的男人实在太狠了。   所以阿云装作快死的样子,骗的宫女去找太医,而自己换上了宫女的衣服,躲在空的泔桶里,从宫里逃了出来。   宋鸾宽慰她,“明天我把你脸涂的脏一点就不怕了。”   夜里,两个人挤在一张床上,宋鸾毫无睡意,脑子里很多事情在乱窜,她又想到了赵南钰,想起了他的眼泪,可除了心口有些堵之外,从前对赵南钰有过的悸动好像不复存在了。   可就这么回去,她也不知道赵南钰会做什么。把她当成个冒牌货?还是会去相信鬼怪力神之事?   天亮之后,宋鸾和阿云俩人收拾收拾便去了城门口,走到边角上看了两眼,城门口的守卫异常严格,城墙上就贴着阿云的画像。上面竟然还贴着她男装时的画像。   宋鸾老老实实带着阿云离开了城门,又花了几两银子租下了个偏僻的小院,价格虽然有点贵,但这院子干净,至少不用她们怎么打扫。   她暂时就在这里住了下来,宋鸾不敢让阿云出去买菜,不过每次她自己出门都是戴着面纱,怕和撞见赵闻衍那天一样,遇见熟人吓坏人家。   她心里也没底,赵闻衍会不会告诉赵南钰看见她的事情。   阿云很好养活,没有什么脾气,说话也软软的,做什么她就吃什么,宋鸾发现她的胃口好的出奇,每餐都能吃两碗饭。   安逸的日子并没有过几天,这天夜里,她们两个刚刚睡下,院子门便被砰砰砰的敲响,敲门的人力气大的像是要把门给踢开。   阿云躲在被子里瑟瑟发抖,宋鸾看得出这个小姑娘是真的怕极了渣皇帝,她想到自己看见过的那座华丽的牢笼,浑身一抖,变态的男人,谁都怕啊。   就好像赵南钰每次都说要把她的腿给敲断一样,她也怕赵南钰的。   而且听那个神棍的话中的意思,赵南钰似乎已经黑化了?开始发神经了?她看小说的时候萌爱你就把你关起来,可等真正轮到自己头上,那只能是敬谢不敏!   宋鸾摸摸她的头,披上衣服,“你躲到灶台后的草垛里。”   宋鸾还不忘在自己脸上画了好些雀斑,提着灯笼,打开了院门,装作不耐,“谁啊,大半夜的敲门还让不让睡了!”   打开门,正对的着一张冷硬英武的脸。   他身后站着一队人马,他锐利的视线在宋鸾脸上盯了良久,确定她不是画像中的人,“打扰了。”   宋鸾演个泼妇简直绰绰有余,“一句打扰了就能了事吗?!你们人多我就要怕你们吗?你们这是扰民知不知道?我明儿还要早起做生意呢,赶紧滚滚滚。”   男人听完她的话,对身后的属下摆摆手,“进去搜。”   宋鸾脸色一变,“你们干什么?”她干脆不顾形象的大喊大叫起来,“来人啊,抢劫了啊。”   她微微扯开自己的衣领,“非礼了啊!朝廷命官非礼了啊。”   本来她吼的这些压根没有邻居想来凑热闹,但听见朝廷命官四个字,街坊邻居纷纷出来看热闹,还是当官的笑话好看!   男人冷笑一声,将腰间的长刀拔了出来,“都滚进去。”   人群又散开了。   这群人搜屋子半点都不温柔,咣咣搜了一通后,有人出来禀告。   “大人,并没有搜到人。”   男人神色沉静,“就在这一带,明日再去剩下的几户搜查。”   “是。”   宋鸾听得心惊胆战,等他们走远,紧紧锁上院子的门,将草垛里的阿云扒拉出来,两人异口同声的说:“这儿不能再待了。”   阿云还在发抖,“你说他们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宋鸾瞬间就想到,坏就坏在她当的那个金簪!那根簪子一看就不是凡品,这也是她当时下意识就以为是渣皇帝送的原因。   阿云太天真了,怕是渣皇帝心血来潮逗她开心,让人“卖”给她的。   可不当东西,哪来的钱啊!   两个人身上的银子所剩无几了,宋鸾是想挪地方来着,但确实捉襟见肘,加上金吾卫在这条街上来来去去,硬是再也没踏足过她们的地界。   她们便松懈下来了。   *   顾宴碰见赵南钰之后还是客客气气的同他打了个招呼。   他个五大三粗的男人都不得不感叹一句,这位权臣当真是生的好看,就是太白了些,生机淡淡。   他这会儿正忙着去捉人,便没空同赵南钰寒暄,说了两句便要告辞。   赵南钰看着他身后的金吾卫,扬眉问道:“人找到了?”   顾宴点头,“找到了,我这正要去拿人呢。”   赵南钰摇头,“太鲁莽了,怕是你们人还没到,消息便传进她的耳朵里了。”   阵仗太大了。   顾宴沉吟,觉得他说的有些道理,之前那个院子他们是搜过一次的,愣是什么都没搜出来了,应是打草惊蛇了。   “赵大人说的有理,可是人不带多些,怕拿不下。”   赵南钰扯了扯嘴角,“顾大人还拿不下一个弱女子吗?”   他记不清李寒死活要捉回的女人长得什么模样,只记得那大抵是个胆子很小的女人。   “那在下就先过去了。”顾宴忽然停住脚步,问道:“赵大人不如一起去吧?”   赵南钰顿了半晌,淡淡回道:“还是不了。” 第七十五章   顾宴也没有强求,他听说赵南钰的夫人才过世不久,虽说外边都疯传是他旧账新算,杀了他的夫人,但顾宴不这么觉得,赵南钰大抵还是很难过的。   顾宴拱手,“告辞。”   带刀的金吾卫将宋鸾和阿云住的小院子围的水泄不通,火把的亮光照亮了半边天。   “大人,已经布置好了。”   顾宴摆了个手势,立马有人上前去敲门。   自然没有人会来给他们开门,顾宴已经失了耐心,使了个眼神,金吾卫直接将院门给踹开了。   躲在屋里的宋鸾或多或少已经意识到被他们发现了,真是没想到在信息通讯不发达的古代,渣皇帝找个人也这么快。   她勉强镇定的走到顾宴的面前,昂首挺胸,轻蔑一笑,“这位大人若是看上我了就直说,您这样三番两次的闯人家宅,真的没什么意思。”   顾宴一点都不知道要怜香惜玉,直接让属下将她给扣住,“劝你还是闭嘴为好。”   免得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宋鸾以前可是扮演过骄纵大小姐人设的人,怎么可能被这种阵仗给吓倒,她冷笑连连,“你等着,明儿我就去衙门告你们。你们一大帮男人欺负一个女人算什么?”   她不忍心看阿云被带回去,渣皇帝记仇又鬼畜,最后把人玩死了真是血虐。   顾宴的人又一次一无所获,他们脸色都很难看,没道理一个小姑娘都找不出来。   顾宴看着宋鸾的目光很冷,咬牙切齿,“给我把这儿翻个通天,我就不信找不到人。”   宋鸾迎着他冷冷的目光,一丁点都不觉得害怕,阿云被她藏到了灶台的口子里,估计谁都想不出来。   一群人折腾了差不多半个时辰,宋鸾的衣橱都给掀烂了,本来就没多大点的地方,翻起来压根用不着多长的时辰。   顾宴的手紧紧握着刀柄,指节“咔嚓”的响了几声,他将眸光转到宋鸾的脸上,之前从来没好好看过她的脸,这会儿被火把的光芒照着,竟觉得有几分熟悉。   他问:“我以前见过你?”   宋鸾心里一跳,佯装镇定,“呵呵,这年头搭讪的法子都这么老套么!”   果然,顾宴闭嘴,不再提起这茬。   宋鸾觉得她快要把这个人给气死了。   “顾大人,不知道人藏哪儿去了。”   “每一处都不要给我漏掉,仔仔细细的搜。”   金吾卫,姓顾………   宋鸾想起来了,眼前这位就是原主闺中密友的亲哥哥,顾家长子,金吾卫首领,顾宴。   顾宴这个人对原主是很嫌恶的,几次断绝她同她妹妹之间的往来。估摸着,因为原主做的那些事儿,厌恶她连带着都不想看见她的人。   宋鸾倒是庆幸他没见过自己,要不然被认出来就麻烦了。   顾宴忍无可忍,掐着她的脖子,给她留了喘息的余地,“人在哪里?不说?我杀你了。”   宋鸾才不信他真的敢拔刀杀了自己,她仰着脸,闭上眼睛,一副破罐破摔的表情,“行行行,你杀吧,杀了我算了,免得我活在世上还要被你们羞辱,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莫名其妙。”   顾宴活了快三十年,从来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的女人,死猪不怕开水烫,恬不知耻,简直了。   他眼中的女子都是知书达理,乖巧懂事的,没有一个像她这样,泼辣蛮不讲理。   顾宴恨恨的松开了她,宋鸾却开始耍起泼皮,抓住他的手,“你杀不杀?我告诉你,你今天不杀我,你就是乌龟王八蛋!你就是个孬种!”   顾宴对手下使了个手势,“把她的嘴给我堵起来。”顿了顿,“顺便将赵大人请过来吧。”   “是。”   *   赵闻衍纠结了好多天,还是没想好要不要把看见了二嫂的事情告诉他,看着二哥行尸走肉一般的活着的模样,他心里也很难受。   夜已经深了,阮笙还坐在烛火之下绣鞋子,他走过去,语气不太自然,“时辰不早,别忙活了,明日再弄吧。”   阮笙笑了笑,“您先去睡吧,我把识哥儿的鞋子做好再睡,您不用管我。”   可怜识哥儿才五岁就没了娘,他父亲的心也跟着去了。   赵闻衍思考半晌,他竟然将识哥儿给忘了,那孩子本就不怎么爱说话,宋鸾过世之后,更是没怎么说过话了。   咬咬牙,赵闻衍去书房找他二哥了。   赵南钰刚将识哥儿哄睡着,打开门看见这个弟弟,面无表情,问:“有事?”   赵闻衍面色沉重的点头,“有。”他欲言又止,开口就问:“二哥,二嫂真的死了吗?”   赵南钰锐利的眼神朝他扫了过去,脸上似乎笼罩着一层黑气,已经很久没人敢在他面前提起宋鸾这个人了。   赵闻衍被他这种死亡目光盯着,心里也很害怕,他硬着头皮,直接说:“我之前在街上撞见了一个长相和二嫂一模一样的人。”   赵南钰过了很久,淡淡的看着他说:“赵闻衍,我现在没有心思跟你开玩笑,你最好也不要拿她的事情哄我开心,知道吗?”   哪怕是自己的亲弟弟,都想直接掐死他。   赵南钰原本以为自己不会痛了,可是闭上眼睛就想起宋鸾被自己亲手捅死的模样,想到那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将她烧的只剩下灰。   什么都没剩下。   那种抓不住留不下的感觉,真的太痛苦了。赵南钰再也不想品尝一次。   如果、如果真的像赵闻衍说的那样,她回来了,赵南钰想他已经疯了,整个人都不正常了。   他一定会宋鸾关起来的,只待在他的视线里。   赵闻衍辩解道:“我怎么可能拿二嫂的事情跟你开玩笑,我真的看见她了。”   “所以她人呢?!赵闻衍你不要告诉我,你看见她还会把她放走?”赵南钰的声音陡然变厉,“她、人、呢?!”   赵闻衍低着头,有些自责,“跑了,一看见我就跑了。”   今早下了一场雨,屋檐上还滴着雨水,淅淅沥沥,声音清脆。   “少爷,金吾卫的顾大人似乎遇到了麻烦,请您去城郊帮他一个忙。”   赵南钰越过赵闻衍,“我这就去。”   经过阿衍身边时,不忘留下一句,“回来之后,你好生同我说清楚。”   今日傍晚,他是在路上遇见过顾宴的,倒是没想到一个娇弱的女子都这么难抓,到这个点都没捉到人。   *   宋鸾在听见顾宴要把赵南钰找过来帮忙时,脑子反应不过来,她的嘴巴被堵的死死,只能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说不出话,她只好拿脚去踹顾宴,行径与泼妇无异。   顾宴压根不肯搭理她,宋鸾心下一狠,张开牙齿狠狠咬上了捂着她嘴巴那人的手,这才得以解脱。   “顾大人,您到底要找什么人?您跟我直说,我这里找不到,你就去别的地方行不行?!这天也黑了,我真的很虚弱,我想睡觉。”   在赵南钰来之前,要么她溜走,要么顾宴滚蛋。   没有其他的选择。   顾宴忍她忍的异常辛苦,恨不得把她的嘴巴给缝起来,“你闭嘴。”   宋鸾继续好声好气的同他说话,“那这样吧,你们继续找,我去客栈歇着。”   顾宴眉心直跳,“赶紧滚。”   宋鸾喜出望外,“好好好。”   她觉得自己真是个鬼才,让阿云裹着黑布,躲在灶台里!谁都找不到。赵南钰来了也不起作用。   宋鸾的脚步才刚刚迈出门槛,顾宴就又反悔,“你站住。”   “您吩咐。”   “让你滚你就听话的滚,怎么让你闭嘴的时候你就不闭嘴?”   宋鸾气的脸红,顾宴这是在耍她,他根本就没有想要放她走。   赵南钰到的时候,只看见个披头散发的女人硬把自己的脖子往顾宴眼前送,隔的太远,听不她说了什么。   宋鸾说的还是那几句耍泼皮的话,“你是个男人就杀了我,要不你就让我走。”   赵南钰扫视一圈,“顾大人还没找到人吗?”   宋鸾听见这个声音,浑身一缩,动作迅疾的往顾宴身后藏,利用这个男人高大的身躯把自己藏的严严实实。   她探出一双眼珠子,只敢小心翼翼的往他的那边看了眼,赵南钰身上的沉郁之气比起之前更为肆虐。   宋鸾又默默的把自己的视线收了回去,祈祷赵南钰不要关注到她。   顾宴沉着脸,“没有,藏的很好。”   赵南钰扬眉,“每个角落都搜过了?”   “搜过了。”   “厨房?”   “也搜过了。”   “你确定吗?没有地方漏掉了?只要能藏人的地方都给拆了吧。灶台茅房,都再看一遍。”   有人小声念叨了一句,“漂亮姑娘总不能往坑里藏吧?多脏啊。而且灶台的口子那么小,肯定藏不下人的。至于茅房,别说小姑娘了,我们大男人都受不了,怎么藏得住?”   顾宴低喝一声,“听赵大人的,去找。”   宋鸾真是小看赵南钰了,不愧是男主哦,十八般武艺样样俱全,找人也很在行。   没多久,蓬头垢面,满脸污黑的阿云就被人给揪了出来。   她脸上挂着两滴泪珠,是被吓出来的,胆子怯懦的她,当场哭出声音了,边哭边打嗝,“我……我不想回去。”   阿云看见了躲在顾宴身后的宋鸾,忽然噤声,她觉得宋姑娘也好惨,赵大人就站在这里。   宋鸾对她比了个手势。   阿云立马就懂了,吸了吸鼻子,默默把眼神从她身边转了回来,阿云也认了,被逮住肯定是跑不掉了。   “姑娘,我送您进宫,皇上等您很久了。”   她指着赵南钰,“我要他送我,就现在。”   赵南钰勾唇,嗤笑一声,拂了拂衣袖,“小儿多病,既然找到了人,我先告辞。”   他半点面子都不给。   阿云这样也挺好,至少他走了,宋姑娘没事了。   忽然有人问了一句,“统领,那这个泼妇怎么办?”   他刚刚被咬了一口,还记恨着呢。   泼妇……   泼……   妇……   顾宴头疼,若是让皇上知道这人帮忙藏人,肯定是要她死的。   他把宋鸾从自己背后揪了出来,“刚才你不还是很横吗?怎么现在乖的跟条狗一样?”   赵南钰正准备走,只是无意朝那边瞥过去一眼,眼神巨变,五官都显得有几分狰狞,他生生停下了脚步。   宋鸾的心沉了沉,完了,还是被发现了。   她翻了个白眼,骂了顾宴一句,“你才是狗。”   顾宴冷笑,不等他说话,耳边一阵风掠过,身侧的女人被生拉硬拽到另一头。   赵南钰的手跟钳子一样,用力的抓着她的手腕,漆黑的深不见底的黑眸,勾勾的凝视着她,他的手似乎有些抖,沙哑低沉的嗓音也在颤抖,他一字一句道:“宋、鸾?”   宋鸾说不上来自己内心的感受,有一点点酸涩,有难过、还有一点别后重逢的喜悦,但好像没有太大的心动的感觉。   她张嘴,“是我。”   宋鸾觉得他的眼神有些可怕,哦豁,怎么感觉他是黑化了呢! 第七十六章   书里的情节早就面目全非,宋鸾被赵南钰拽着手腕的那一刻,其实也很懵懂,她也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快就被赵南钰给逮住。   顾宴眉心微动,练武之人耳力极好,他将宋鸾两个字听得清清楚楚,眸光深深,有些费解,那个女人不是已经死了吗?   赵南钰将宋鸾硬拉到自己的身后,挡着她的脸,缓缓的说:“顾大人,我先带她走了。”   至于其他人,他一个都不想管。   顾宴也没有拦着,他的任务已经完成,赵南钰身后那个蛮不讲理的女人和他没什么关系,她是谁也不重要,不过,若她真的是宋鸾,顾宴倒也还记得自己的妹妹好像同她的关系好像很好。   顾宴拱手道:“慢走。”   宋鸾觉得自己的手腕肯定已经红了,被他这么抓着真的很疼,她跟在他的身后,小声嘟囔道:“你能不能轻点?”   赵南钰沉默不言,直接把人丢进了马车里,他沉着脸,冷声对车夫道:“回府。”   宋鸾的头发被弄散了,乌黑的秀发随意的落在肩头,显得有些许凌乱,她默默缩在角落里,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另一边的阿云瑟瑟缩缩,顾宴看着她,“姑娘,我送您。”   阿云指了指身上脏乱的衣服,“让我换件衣裳再走吧,他看见我脏脏的肯定不开心的。”   顾宴审视两眼,“姑娘快些。”   阿云大喜,“好。”   她猛地跑回屋子里,从厨房的后门钻了出去,院墙矮小,她小时候也是常常带着李寒爬墙的,这点高度对她来说不算什么。   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冷然的男声,“姑娘,我奉劝您还是老实回去吧,皇上等久了怕怒火更甚。”   顾宴也不让她换衣服了,提溜着个脏脏的小姑娘带回了宫里。   *   车厢里的气氛实在太过压抑沉闷,宋鸾觉得自己快要被憋死了,她转了转眼珠子,小心翼翼的往赵南钰那边看了两眼,这一看,恰好对上他漆黑的双眸,她被盯的心里一惊。   宋鸾又继续往角落里缩了缩,好像现在反悔为时已晚,“其实我不是……宋鸾,要不你放我下马车吧?”   赵南钰没吱声,靠近她,伸手替她将散落开来的长发细细的拢了起来,又随手找了根飘带,仔仔细细的替她系好了头发。   宋鸾的头发被他给扯的有一点点疼,她龇牙咧嘴,“你松开,我不喜欢把头发绑起来。”   赵南钰按住她的手,抓着她头发的另一只手也微微用力,听见她倒吸一口凉气,才出声道:“不要动”   这个暗哑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可怕,让人畏惧。   宋鸾微微战栗,胳膊上起了鸡皮疙瘩,她知道赵南钰和以前真的不一样了。   假装的温柔,都不复存在。   他是暴戾的、专制的、可怕的蛇精病。   乱七八糟的头发被系好之后,她看起来终于不那么像个小疯子了。   赵南钰修长的手指慢慢爬上她的脸颊,黑眸深处的痴迷疯狂暴露无遗,他喃喃道:“你终于回来了。”   宋鸾猜测她穿回来这件事一定是那个年轻的道士做的好事。   宋鸾被赵南钰带回了赵家,她发现她原来的屋子好像已经没有了,也许是和书里的结局一样,被烧了吧。   宋鸾待在一间陌生的屋子里,她看着赵南钰,鼓足了勇气说:“你就不害怕吗?”   赵南钰垂眸,“怕什么?”   “我死过的,你就不想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不想。”   “我告诉你吧。”   “不用。”   他不想听,宋鸾总是会用各种各样的理由,来达到离开他的目的。   宋鸾觉得他的固执比起从前更甚,脑子有些疼,不到万不得已,她也不想把这个世界其实只是一本书里的世界,告诉他。   宋鸾被揪回去的第一个晚上,什么都没发生,赵南钰只是单纯抱着她睡了一夜,半夜里,宋鸾觉得有些喘不上气,红着脸醒过来发现抱着她的男人还没有睡,似乎一直都在看着她。   等到了第二天早晨,宋鸾才发觉不对,房间的门被锁死了,她本来想打开窗户,发现窗户好像也被钉死了,密不透风。   屋子里透不进来光线,显得有些昏沉。   宋鸾气了个半死,想发脾气一开始还找不到人发,等到赵南钰进屋,她开门见山的质问,“你把窗户和门锁起来是什么意思?”   开始玩囚禁play?!   她又没病,滚滚滚不想玩。   赵南钰揉揉她的脸,嘴角浮着浅浅的笑,“阿衍跟我说过,他见到过你,但是你机灵跑掉了,所以我想,你大概是不愿意回来的。”   宋鸾指了指被钉死的木窗,“所以你就可以理直气壮地把我关起来吗?”   赵南钰皱眉,认真的想了想之后,慢吞吞的说:“我觉得这样很好。”   宋鸾气的耳朵都红了,牙齿都在哆嗦,一半是怕的一半是惊的,“是你对我下毒要弄死我,我想跑有错吗?”   赵南钰点点头,思考半晌,走到案桌前,将抽屉里的匕首拿了出来,塞进她的手中,“是我让你痛了,你捅回来。”   宋鸾根本就下不了手,这件事他们心里都清楚。   赵南钰似乎没有在和她开玩笑,“没关系,我可以自己来,你满意了就好。”   “你别这样,没意思的。”   苦肉计什么的,她真的会上当。   赵南钰叹气,皎洁如明月的一张脸上,似乎很同情。他问:“离开我,你想去哪里呢?没有钱没有路引,你连个证明身份的物件都没有,你能去哪儿?”   宋鸾嗫嚅道:“我可以去找我娘亲。”   赵南钰缓缓笑开,唇边的笑容极度的惹眼,漂亮明媚,他说:“你忘了吗?你是个死人了。你母亲会信吗?他们不会被吓死吗?他们不会把你当成怪物吗?”   宋鸾脑后发凉,一阵阵后怕感从脚底泛了上来,她问:“你直说。”   赵南钰眼神悲悯,仿佛真的很难过一样,他启唇,说道:“这个世上除了我,没有人会把你当成宋家的三小姐,你没有身份,哪儿都不能去。”   “在他们眼中,真正的宋家三小姐已经被一把大火烧没了。”   宋鸾才明白他说的话,说的通俗易懂些,她现在就是个黑户,什么都做不了,光明正大的出现在街上还要怕被熟人给认出来。   “那你想怎么样?把我关一辈子吗?!赵南钰,你清醒一点行不行?”   怎么她死一回,这个人反而更疯了呢!   赵南钰低垂眼眸,“你不喜欢,我不会的。”抬起眼眸,清澈见底的眸子望着她,继续说:“我不是关你,我只是想让你陪在我身边而已。”   他说话的语气很是可怜。   宋鸾的脾气都变的好了很多,按捺住胸口的火气,“那门上的锁和窗户上的木板,我求求你拆了行不行?”   “不行。”   宋鸾瞪大眼睛,赵南钰以前就算拒绝她,都会绕七绕八说一大堆好听的话!   呜呜呜他真的变了。   宋鸾和他说不通,打定主意这天晚上不让他抱了。   光着脚丫子躺在床上,赵南钰刚在她身侧睡下,她的脚丫踢了过去,嘟嘟囔囔,“我讨厌你,你走开啦。”   别说,这几个字从她嘴里说出来,很像撒娇。   赵南钰顺势捏着她白嫩的脚丫,把人从角落拖到自己怀中,嗓音沉沉,“讨厌谁?”   宋鸾深吸一口气,又是不客气的一脚踢了过去,“讨厌你。”   赵南钰解开她的衣领,俯身低头,雪白的脖颈散发着淡淡的香气,他张嘴在她肩头咬了一口,低声闷笑,“继续说。”   宋鸾吓得不敢动了,脚指头蜷缩起来,身体紧绷。   赵南钰却没有放过她的打算,腰带衣衫一件件落地,他的胸膛精瘦,线条流畅,十分有力。   “怎么不说话了?”   她怕了还不行吗!!!求求他放过她吧呜呜呜。   宋鸾被禁锢在他怀中,动弹不得,脸色涨的通红,低吟出声。   赵南钰的动作越来越过分,力道也越来越狠,好像要一次性补个够,宋鸾汗流浃背,细细的汗从额头上缓缓滑落,她呜咽的求饶,“我不讨厌你,不讨厌行了吧?!你轻点。”   “没得轻。”   宋鸾是砧板上的肉,被他翻来覆去的折磨,她彻底放下骨气,边哽咽边撒娇,“呜呜呜你饶了我吧,我错了错了。”   芙蓉帐暖度春宵,后半夜屋里的声响才渐渐平息。   宋鸾盖着被子,布满青痕的肩头裸露在外,看起来很是可怜。   她手指头都动不了,赵南钰不知道从哪儿学了那么多的花样。臊死她了!   不要脸的臭男人。   再次醒来,宋鸾一睁开眼,就看见他那张漂亮的过分的容颜上,她歪头盯着看了一小会儿,心里好像空落落的。   很平静。   平静的仿佛再也不会心动。   宋鸾想到他昨晚的所作所为,大胆拿手指戳了戳他的脸,哼哼唧唧,“坏东西。”   见他没醒,她又还不解气,又戳了一下,“坏东西,不理你!”   哼! 第七十七章   殿门紧闭,大殿里没有点灯。   阿云被丢进来之后,已经过去了很长的时辰,“吱呀”一声,似乎是来了人,脚步声沉沉。   “呀,这是哪里来的小脏猫呀?”他的语调似嘲非嘲,丹凤眼凉凉瞥了一眼跟前的人,刚要伸手将她脸上的脏污给擦掉,阿云下意识往后躲开。   李寒的眼神顿时凶狠,却是笑了笑,“怎么了?小脏猫乱跑还不长记性。”   他强硬的扣住她的下巴,漫不经心的笑笑,从袖口中拿出一方帕子,将她脸上的脏污擦干净了,“惨兮兮的,脏脏的,都不漂亮了。”   李寒又阴阳怪气的跟她说话,阿云心里怕的要死,却仰着脑袋,直勾勾的看着他,把积压在心里的话给说了出来,“李寒,你是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他没有回京城之前,如果不是她的父母心软,看他可怜收留他照顾他,他能活到现在!?   这世上大概没有人知道其实她比李寒要大几个月,那个时候家里多出一个没见过的弟弟,阿云甩过脾气,又哭又闹,要赶他走。   后来她觉得有个玩伴也挺好,而且他是她见过模样最好的小孩子了。   谁知道长大了这个人就变得这么坏了呢?   李寒漫不经心的笑笑,“如今敢直呼我名讳的也只有你了。胆子真大。”   他忽然使了力气,“锦衣玉食供着你还不喜欢吗?跑出去又怎么样?还想嫁给别人吗?你就是记吃不记打,教训还不够多是不是?”   阿云十五岁的时候是有一个心上人的,那人善良淳朴,家世普通,不说多富裕,但有几亩良田,能够吃饱饭。   这就足够了。   那个时候阿云就等着他上门来提亲了,可是他忽然死了。   阿云很难过,哭了三天,眼睛肿成了核桃。   她不久之前才知道,李寒暗地里做过很多残忍的事。   在阿云的眼里,李寒是个对谁都笑眯眯的不务正业的纨绔,从来没想过他这么攻于算计,而且他还会杀人。   “上回伺候你的宫女已经让我给杀了,看守不力,死了也是活该。”屋子里昏昏沉沉,他挡住了照在她身上那点仅有的光,“你放心,我杀了谁都不会动你。”   *   赵南钰已经不锁门了,尽管如此,宋鸾还是没有悄悄离开,正如他所说,她现在是个没有身份的人,大概只有赵南钰这种偏执狂才会信她就是宋鸾。   多数她从前认得的人都是亲眼见过她的尸体,也是亲眼目睹了那一场大火。   在他们所有人眼中,她是个已经该死的人。   她知道赵南钰肯定有办法给她弄个身份,可是他绝口不提这件事,心里的算盘打得响亮,或许他还巴不得她一辈子都见不得光。   没了宋家三小姐的名头,她没有父母没有兄长,也没有可依靠的人,只能像菟丝花攀着他的高枝而生。   赵南钰每天都会从外边给她带稀奇古怪的小玩意,把她当成个孩子,特意哄她开心。   宋鸾面对他已经能很平静,有时候他不让她出去玩,不让她离开他的视线,宋鸾也就是生气而已,她逐渐也察觉到自己对赵南钰这个人没有太多的情绪。   这看似是一件好事,可她心里竟然有些不安,总觉得哪里出问题了。   赵南钰似乎和赵家的人翻脸了,这几天大房二房的人都要闹到他的寝房中,扒着窗户的门缝,宋鸾听见了二夫人骂人的话。   赵南钰面不改色,吩咐侍卫把她给赶走了。   也不知道赵家发生了什么事。   宋鸾撑着下巴望着窗外的天空,脸上表情惆怅,脑子里有很多奇怪的画面闪过。   宋鸾在心里埋怨那个神棍,好端端为什么非要和她说公主世子的故事,最后还死的那么惨,一丁点都不美好。   她想起来从前那个梦里,有个熟悉的声音在她耳边说过,那个绑在城楼被一箭穿心的女人是她。   宋鸾只把这句话当成笑话来听,她有那么惨吗?总是被穿心而死!?   可惜她的梦境里永远都看不见那个男人的模样。   宋鸾不太喜欢回忆公主的故事,那是一种天生的排斥,她不喜欢,非常不喜欢。   可架不住很多画面硬要往她的脑子里钻,那些记忆就像原本属于她的。   宋鸾站起身,抬起双手伸了个长长的懒腰,转过头一看,发现趴在书桌上的男人,不知不觉已经睡着了。   赵南钰这段日子似乎很累,眼底青黑,神情也难得显了几分疲惫,宋鸾刚走过去,趴在书桌上的男人就动了动,旋即睁开了双眼,双眸视线有些朦胧,望见宋鸾,他扬起唇畔,对她笑了笑。   余晖斜照,这个毫无征兆的笑容,有些甜。   宋鸾咳嗽两声,“你若是累了,就上床睡吧。”   靠在桌上睡觉容易生病。   赵南钰揉揉眉心,视线逐渐清明,他开口,鼻音浓重,“我不困。”   天渐渐暗下去,他问:“你是不是饿了?”   宋鸾老脸一红,赵南钰和她肚子里的蛔虫可真像,刚刚打算叫醒他,就是打算告诉他这事。   她不能见赵府上的任何一个人,就连饿了也不敢叫丫鬟进来。   宋鸾摸了摸空荡荡的肚子,声如蚊鸣,“是啊是啊我饿了。”   “我让人摆饭。”   “等等。”她突然叫住他。   赵南钰转过脸,“怎么了?”   脸皮是什么东西,宋鸾已经不在乎了。   她红着脸,支支吾吾,“我想吃酱板鸭。”   宋鸾不得已跟着赵南钰吃素好多天,早就馋的不行了。   赵南钰抿唇一笑,“好。”   他知道自己的想法不太对也不太正常,但赵南钰真的觉得现在这样很好。   宋鸾无枝可依,甚至连门都不能出,只有待在他划下的小小天地。   强烈的控制欲隐忍多年,一旦开了个口子就一发不可收拾。   他何尝不知道自己这样很自私呢?可是没有办法,他的爱从来都很自私。   丫鬟低头布菜,全程都不敢抬起脸看她。   宋鸾吃了足足两碗饭,胃口很好,赵南钰给她盛了一碗甜汤,他乐此不疲的往她嘴里塞吃的,生怕她吃不饱一样。   宋鸾打了个饱嗝,她忽然说:“阿钰,你总不能让我在这间屋子里待一辈子吧?”   京城有认识她的人,只要离开这里不就没事了吗?   赵南钰一眼看透她在想什么,淡淡开腔,“你想都别想。”略带嘲讽的笑笑,他继续说:“即便我不出手,你也出不了城门。”   她没有通行凭证,到了城门口也只会被扣下来。   宋鸾甜甜一笑,赵南钰有一刹那的晃神,她主动坐到他身边,揪着他宽大的袖摆轻轻摇晃,声音甜腻,“你帮我弄个身份,好不好呀!”   赵南钰如今也算是只手遮天的人,给她造个假身份轻而易举,就看他愿不愿意了。   这么些天都没动静,就说明他不愿意。   赵南钰这个人恶趣味严重,就是喜欢她求他。   “我知道你憋坏了,等我们搬出去,就好了。”   “要搬出去?!”   赵南钰要把她当成外室小妾那样养着!?宋鸾不在乎虚名,甚至觉得脱离了他的视线,更轻松一些。   他对她点点头,“你放心,新府邸已经快要建好,不会委屈了你。”   赵家要分家了。   三房因为这件事吵的不可开交,赵南钰的祖父尚存,按理说是不应该分家的。   赵三爷也是这么想的,可他动摇不了儿子的想法,骂了赵南钰好几通,但这个儿子早就不是他能管教的。   谁也说不动他,至少大房和二房是乐于见赵南钰脱离出去的,免得他们在家还要受一个小辈掣肘。   宋鸾还是误会了他的意思,她决定趁热打铁,卖一波惨,她眼泪汪汪的看着赵南钰,要哭不哭的模样惹人怜惜,“呜呜,既然你要把我当个外室养着,我也没有办法,但是你总要给我点补偿吧。”   赵南钰听见“外室”两个字,脸色就不太好看,不过脸上笑容不减分毫,他挑眉问道:“你想要什么补偿?”   宋鸾挤出两滴虚假的眼泪,“受了这么大的委屈,我也不会记恨你,只要你肯给我弄个可以证明我身份的东西。”   黑户真的太难受,哪儿也去不成,什么都办不了。   赵南钰把人拉到自己的腿上,笑意深深,微凉的指腹替她抹去寒酸的泪痕,“还有别的要求你都一并提了吧。”   宋鸾傻乎乎的顺着他递的杆子往上爬,一鼓作气说道:“以后你少往我那边去,我怕我见了你会难过。还有就是,我一个人在外生活也不容易,你记得多给我些金子银子。”   能花掉的钱就是比首饰要好的多。   这次渣皇帝找过来,靠的就是当铺那根金簪。   赵南钰默默地听着,面色不显,他浅笑,“我还以为你会要我把识哥儿送过去,让你带着。”   宋鸾愣住,抿紧了嘴巴,像突然失声了一样。   赵南钰把玩着她的手指,装作无意,开口道:“这几个月,他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头是很想你的。”   “他可能以为再也见不到你,背着我偷偷哭了好几回。”   “你就不想见见他吗?”   这几天,宋鸾绝口不提这件事,不是她忘了识哥儿,而是她怕吓着孩子。   宋鸾回神,点了点头,“想见。”   赵南钰嗯了声,“等到了合适的时机,我会把他带到你跟前。”   他在她细嫩的耳垂上咬了一口,闷声笑道:“你刚刚演的不太像,似乎很乐于去当个外室。”   眉飞色舞,身后的尾巴都要翘到天上。   不过,她假模假样装哭的样子,可真是楚楚动人。 第七十八章   宋鸾被他戳穿有一点点的尴尬,讪讪一笑,企图蒙混过关,不过赵南钰也没有同她计较,指尖轻柔,抚摸着她的脸,语气复杂,说道:“你真是让我没办法啊。”   除了把她好好藏起来,赵南钰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了。   宋鸾出不了他的院子,也没有见到识哥儿。每天无所事事,很无聊,甚至连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赵南钰从来不肯让除了他之外的人靠近这间屋子,关于她的所有事情都是亲力亲为。   长此以往,宋鸾也会很厌倦,被他强烈的管控压的喘不上气,可是她只是愤怒,却并不会难过,当然了,赵南钰从前吻她或者是在她耳边说些撩人的情话,宋鸾也仅仅是睁着一双懵懵懂懂的眼睛看着他,好像并没有心动的感觉,连不会和以前一样,微微发红,心跳平缓,就像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没过几天,赵南钰便从赵家脱离出去了,如今他想做些什么,自然没有人敢拦着他,也没人能拦得住他。   赵南钰那天抱着她光明正大的将她带上了马车,府上的人都吃了一惊,竟然不知道这位少爷什么时候多了个女人出来?脸盖的严实,外人也是一眼都看不见。   二夫人惯常就不大喜欢赵南钰,丈夫在朝堂上又被他有意无意的打压,怀恨在心已久,见此机会,阴阳怪气的在一旁道:“果然男人得了权势就是不一样了,宋家那位才死了没多久,我的侄儿就又有新欢了?这世间真是没有比男人更薄情的了。只是可怜了我的好侄媳,死的不明不白就算了,就连儿子也白白替别人生了。”   宋鸾忍不住想探出脑袋,被赵南钰默不作声的给按了回去,他甚至理都没有理二夫人,转身就上了马车。   宋鸾听见二夫人为她打抱不平的话有一点点想笑,当初二夫人可没有少针对她,把她视为眼中钉肉中刺,这会儿又帮过她说话,也不知道图什么。   识哥儿单独坐在后面的马车上,他低着头,脸色苍白,沉郁的黑眸往父亲那边看了好几眼,宋鸾身上披了件披风,又没有露脸,孩子没有认出她来也情有可原。   新宅子离赵家有半个时辰的车程,宋鸾自从被赵南钰捉回去之后一直都没有出过门,她掀开帘子,深深吸了两口新鲜空气。   时至今日,她也明白赵南钰是不可能放她走了的,固执的人做什么事情都很固执。   宋鸾觉得自己的要求都变得很低,既然逃不开躲不掉,那她只默默祈求这回赵南钰不要继续把她关起来了。   马车停下的时候,宋鸾还有点不愿意下去,抬头望了两眼气派的新宅,内心自然而然升起一股子莫名的恐惧,她总觉得自己进去了就又很难才能出来。   她依依不舍的抱着马车的门框,赵南钰看着她轻声问道:“怎么了?是不喜欢吗?”   宋鸾当然不喜欢了!   她一双微红的眼睛水盈盈的看着他,也不开口说话,企图用这种可怜兮兮的眼神软化他的心。   赵南钰也没有强硬的把她从马车上拽下来,“真的不打算下来吗?”   宋鸾心里有些慌,她小声抱怨了两句,“那你不能关我。”   赵南钰也知道她在怕什么,他笑了笑,好声好气的说道:“好。”   “那你不能骗我。”   “不会骗你。”   其实就算了得了这句话宋鸾也不能放下心,她又何尝不知道赵南钰很有可能就是在骗她,说的好听而已。   可胳膊拧不过大腿,她玩计谋使手段通通都不是赵南钰的对手。   宋鸾的屋子很华丽,极尽奢侈,黄花梨三屏风镜台,窗边摆着美人塌,精巧玲珑,上面绣着的图案栩栩如生,一张极大的床摆在梳妆台的正对面,红帐自头顶缓缓垂落,床头柜上点了几根红烛。   美人塌上垫了一张雪白的狐狸毛制成的毯子,妆奁里摆满了金灿灿的首饰。   赵南钰问她,“喜欢吗?”   这间屋子的确布置的很漂亮,宋鸾实话实说,“很好看。”   她却没有告诉他自己到底喜欢不喜欢。   谁会喜欢牢笼呢?哪怕是金子造成的牢笼,她也不喜欢。   “大人,小少爷闹着要见您。”随从的声音穿过门板传了进来。   宋鸾心头一颤,低着脸以此来遮掩自己不自在的神情。   赵南钰淡淡说道:“让他过来。”   赵南钰同识哥儿在外间说话,宋鸾就待在里面,一开始她还能忍住不听,后来渐渐坐不住,偷偷的躲到门边,竖起耳朵开始听了起来。   识哥儿似乎是哭了,声音听起来有些哑,“父亲,我不喜欢……不喜欢那个女人。”   除了他娘亲,他谁也不认。   赵南钰的眼睛往宋鸾藏起来的方向望了两眼,旋即收回视线,摸了摸识哥儿的脑袋,“不要没有礼貌。”   识哥儿红了眼睛,眼珠子瞪的大大,“您真的要娶她吗?”   “这些话都是谁跟你说的?”赵南钰问。   识哥儿眼睛红的都快能滴血了,眼泪珠子往下掉,“我今天看见了的,您抱着她。”   赵南钰没有解释,只是道:“你不要管那么多。”   识哥儿咬着唇,心里难过的要死。   说完了话,赵南钰便让人把识哥儿送回去了。   宋鸾也看不出赵南钰到底想做什么,怎么舍得伤孩子的心?   哪怕再想念识哥儿,她还是憋住了没有去求他。   她觉得赵南钰就等着她服软,事实的确也是如此,赵南钰也知道宋鸾的心不在他这里,他只能困住她的人。   赵南钰想要驯服宋鸾,想得到她的心,可是宋鸾的眼睛里没有他。   那双浅色的眸子,每次望着他都平平淡淡,仿佛他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人罢了。   *   傍晚,赵南钰接待了今年的探花郎,那是个相貌清秀的男子,一袭白衣,文质彬彬。   男子腰间挂着一块白玉,手里拿了一把折扇,抿唇轻笑时,神采飞扬。   宋鸾心跳快了一瞬,面对赵南钰的时候她还以为自己丧失爱人的能力了!原来并没有,她也还会为好看的男子所打动。   她脱了鞋躺在软塌上,两只脚丫晃得很欢快,忽然之间就很想再见到刚刚那位探花郎。   她也不知该怎么说,就觉得自己喜欢的男子就该是这样的。   白衣飘飘,斯文儒雅。   手执折扇,笑意浅浅。   温柔的体贴的有才华的俊秀公子。好像她梦里那个永远都看不清脸的男人就该是这个样子的。   心情一好,宋鸾就喝了点酒,没多久,脸颊飞红,脖子也渐渐红了。   赵南钰谈完事情过来时,看她在榻上滚来滚去,脸上挂着笑,似乎很开心。走近才闻到她身上的酒味。   宋鸾想端端正正的坐好,可身子不听使唤七扭八歪,还是赵南钰扶着她,她才能坐稳。   宋鸾往他身侧移了移,傻兮兮的笑了起来,口无遮拦,问:“刚刚那个人是谁呀?”   “嗯?谁?”   宋鸾的眼珠胡乱的转,手在空中胡乱的动,“就是刚才在偏房的那个男子,他叫什么名字呀?”   知道个名字就够了,以后若是有机会见面,说不定还能上去打个招呼。   久久得不到答案,酒劲上来,宋鸾胆大包天,语气不耐的催促他,“你快说呀!我想知道。”   赵南钰慢条斯理的替她拢好凌乱的衣裳,微微一笑,“你觉得他好看吗?”   宋鸾闭着眼睛,重重点头,“嗯!!!好看!!!”   好像那些似是而非的梦境里,就有一个文雅的男子,牵的好像是她的手,两人相视一笑,甜出蜜来。   赵南钰的五指轻轻插入她的发丝,叹息道:“不该让你喝酒的。”   醉了总是说这些他不爱听的话。   宋鸾歪头倒在他身上,“嘘”了一声,“悄悄告诉你,你可不能告诉赵南钰。”   他低低的笑出声,“好,你说。”   “那个男人真让人心动啊,他往这边看过来的时候,我脸都红了。”宋鸾咯咯的笑,花枝乱颤,“明明我知道他根本就看不见我。”   探花郎望见的也不过是窗户而已。   这种心动大抵也不是爱情,只是一时的悸动,一刹那的晃神。   面红耳赤,手忙脚乱。   赵南钰的胸口被她轻描淡写的几句话掏出了个大大的口子,血流不止,口不能言。   最可怕的是,此时他的脸上还保持着得体的笑容。   他低头望着躺在自己腿间,呼吸趋近平静的女人,暖光照在宋鸾瓷白的脸上,美不胜收。   赵南钰的双手轻轻覆在宋鸾的眼睛上,她如果只能看见他一个人就好了。   原来宋鸾只是不会喜欢他而已。   她的心动可以为任何其他男人。   赵南钰很冷静的接受了这个现实,胸口空空荡荡,眼眶酸的难受。   他掐着宋鸾的腰,把她丢在床铺里,抬手灭了烛火,欺身压下。   宋鸾不舒服的动了动身子,“沉呐,起开。”   赵南钰扣着她的双手抵在枕头上方,低头重重在她的锁骨上咬了口,咬出个印子才松口。   他的手指慢慢描绘着她红润的唇瓣,身下半梦半醒的人突然睁开了眼睛,视线朦胧,努力眨了眨眼,才渐渐看清他的脸。   赵南钰掐着她的下巴,往前抬了抬,在她的唇上不轻不重落下个啃咬一般吻。   宋鸾面不改色,只是眼神有些懵懂。   亲人有那么舒服吗?她稀里糊涂的想。   赵南钰看见她茫然的脸色,心凉了半截。   手上的动作顿时凶狠。 第七十九章   林姨娘大病了一遭,原本光鲜亮丽的人儿自从女儿死后,衰老的很快,她年纪也还不大,但两鬓竟然生出了白发,拔掉一根之后还有就又生出一根来。   林姨娘也再也没有穿金戴银过,每日都穿的很素,她本是不信佛的,如今在自己的屋子里设了一个小佛堂,即便是身子骨再不好,也要从床上爬起来跪在佛前,虔诚的祈祷。   她膝下只有宋鸾这一个孩子,如今病重了竟然是没有几个人来看过,这也没什么可奇怪的,林姨娘的性子本来就泼辣,和宋家其他几位姨娘都不太对付,而宋家余下的孩子不是出嫁便是还小。   宋合卿倒是来看过两回,疼爱的妹妹过世了之后,他也瘦了许多,虽不曾在外人眼里掉过眼泪,但心里的难过和伤心都是真的。   他至今都不敢相信赵南钰会杀了自己的妹妹,那个男人望着他妹妹的眼睛里的情意是做不得假,他也信了赵南钰是因为还记恨他妹妹从前做的事才会杀了她。   只是如今宋家不复当初,父亲的命甚至都快要保不住了。不能帮妹妹报仇,要不然他必定要赵南钰偿命。   林姨娘面色苍白的靠着床背,边咳嗽边笑,问:“你有没有梦见阿鸾?”   宋合卿给她喂了一口水,摇摇头,“不曾。”   林姨娘接着说:“我梦见她好几回了,她跟我说下面好冷,什么都没有,吃不饱穿不暖,还天天被人欺负,我金枝玉叶的女儿啊,却是这样的惨。我如今也不想活了,干脆陪着她一起下去算了。我这个当娘的下去了还能保护她。”   林姨娘到今天都还记得宋鸾刚刚出生时的模样,比其他孩子好看多了,不哭不闹,紧闭着眼睛,白白的小肉手捏成了两个小拳头,两只脚丫子乱踢,可爱极了、   大夫也同宋合卿说过,林姨娘心中的郁结之气不解开,这病就一日都不会好。   可是宋鸾已经死了,宋合卿也找不到法子治好她的心病。   不过劝慰的话还是要说。   “您保重身体,阿鸾才能走的安心。”   林姨娘已经听不进去其他的话了,也找不到继续活下去的盼头。   宋合卿咬牙,又说:“你若是也跟着去了,阿鸾的仇可就真的没法报了。”   这话只不过是给她一个活下去的念头而已。   林姨娘也很清楚,她嘲讽的笑笑,说道:“我活着也不能帮女儿报仇。”   林姨娘如今想起来那天赵南钰抱着尸体不肯让任何人碰的模样都恨的咬牙切齿,他害死了她的女儿还不够,最后还一把火把她女儿的尸体给烧了。   守门的下人忽然过来禀告,“少爷,那个………那个赵家来人了。”   林姨娘听见这句话后,面色狰狞,低吼道:“让他们滚回去!如果他们不肯走,就给我打死。”   “可……可……可来的是赵识小少爷啊………”   林姨娘脸色才好看了一点点,赵家和宋家早就翻脸,不再来往,识哥儿也再也没来过宋家,他本就和这边的人都不太熟。   林姨娘强撑着一口气,缓缓说道:“把孩子带进来。”   识哥儿面无表情的进了屋子,在床榻边上直直的跪了下来,“外祖母好。”   林姨娘面对这个身上有一半赵南钰血脉的孩子,没有好脸色,冷声问:“你过来做什么?”   识哥儿仰着一张干干净净的脸,眼眶微红,“母亲不要我了,外祖母也不要我了吗?”   他在卖可怜。   林姨娘也的确心软了,说话的语气没有之前冷硬,缓和了点之后,说道:“你以后若是还想来宋家不会有人拦你。”   望着这张和赵南钰相似的脸,林姨娘再多的软话也说不出来。   识哥儿垂着脑袋,低垂眼帘,黑眸无光,他低声道:“父亲要另娶了。”   林姨娘一口气差点没上来,紧紧掐着自己的手,“什么!?他竟然敢………”   阿鸾才死了多久?!赵南钰就迫不及待要把外边的野蹄子接回家,怕是阿鸾没死之前,两个人就纠缠不清了!   识哥儿的黑眸一动不动的盯着地毯,看不出他都在想什么。   他只是单纯的想让那个女人死。   他的母亲只有一个。   识哥儿知道自己还太小了,单靠他自己杀不掉那个人,所以便过来找外祖母了。   小小年纪,就会借刀杀人。   识哥儿讨厌极了被他父亲抱在怀里的女人,就连他都没办法见上一面,父亲藏的那么好,一定是很喜欢了。   识哥儿跪在地上默不作声的掉眼泪。   林姨娘气的半死,“好啊,赵南钰真是欺人太甚。”   她望着他的眼睛,咬牙道:“你父亲可真是做的出啊。”   宋合卿生怕她在孩子面前说出不得体的话,无论赵南钰怎么样,识哥儿总是无辜的,看着就可怜。   识哥儿若是知道了他母亲是让他父亲给害死的,只怕这辈子都不会开心了。   他把识哥儿抱在怀里,摸了摸他的脸,叹气道:“没有人会不要你,若是不高兴了就来找舅舅玩,你父亲知道了也不会说什么的。”   识哥儿点点头,“好。”   林姨娘整个人都被气精神了,心里头恨死了赵南钰,当着孩子的面直接说道:“你父亲还有什么做不出的?嗯?他连你母亲都亲手捅死了。”   识哥儿之前的眼泪都是伪装出来的,这下子是真的哭了,啪嗒一声,眼泪珠子一颗颗滚落,掉在他的袖口上。   宋合卿拧眉对林姨娘道:“您不要口无遮拦!”   “我说错了吗?他听不得吗!?将来长大了什么都不知道,说不定还会埋怨阿鸾!有什么不能说的,他赵南钰敢做还会怕人说?!真是天大的笑话!”林姨娘笑出了声音,像是已经疯了。   宋合卿没有办法,只好先将识哥儿抱了出去。   这遭过后,林姨娘却开始好好喝药了。   想来是被刺激的不轻。   识哥儿回家之后,开始闹脾气,不肯好好吃饭还乱摔东西。   管家禀报的时候,宋鸾就在一旁静静地听着。捏紧了手里的筷子,一颗心七上八下。   赵南钰起身,淡淡道:“我过去看看。”   宋鸾拽住他的胳膊,眼巴巴的看着他,“我也想去……”   赵南钰亲昵的摸了摸她的脸,“还不到时机。”   这两天他都是用这句话来打发她。   宋鸾觉得赵南钰就是想让她屈服,看着她心甘情愿的留在她身边。非要她卑微的活在他圈好的地界才肯满足。   望着赵南钰的背影,宋鸾默默的想,男人嘴里的话全都是屁话。一个字都不该信。   赵南钰之前还口口声声说不会在关着她,可她那天宿醉醒来身边就多了个贴身伺候她的丫鬟,还是个哑巴。   一开始宋鸾还以为是赵南钰不许她们同她讲话,后面才敢确定她是个哑巴,而且还不是天生的哑巴,是被人把舌头给拔了。   宋鸾心里一阵恶寒,甚至有点害怕,拔舌头这种事情光是想想她都觉得很痛,不过这肯定不是赵南钰亲手干的,他还不至于亲手去害一个丫鬟。   多半是他只要发句话,底下的人便会识眼色了。   宋鸾不会手语,小丫鬟又不识字,两个人根本没办法交流。   宋鸾倒是问过管家她的舌头是怎么一回事?管家答道:“她之前犯了错,让主子给拔了舌头发卖了,奴才瞧她可怜,又见她勤快,便带回了府上,您若是不喜欢她,奴才立即将她给换了。”   宋鸾摆了摆手,“不必了。”   若是继续换,估计还是个哑巴。   宋鸾怎么都想不通赵南钰到底是怎么黑化成现在这样的,明明一直都只有她一个人疼得死去活来!他青云直上的道路走的比原著还要顺利,没道路心思还会黑成一块碳。   她躺在床上,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痕迹,唉声叹气,赵南钰以前虽然说不上清心寡欲,但是确实比现在要好多了,也算是衣冠楚楚,如今真是上了床就是禽兽。   宋鸾也记不清那天晚上她到底都说了些什么,但也猜得出来肯定是赵南钰不爱听的,后来他起床时脸色可真是不怎么好看的。   宋鸾已经不打算和赵南钰犟了,胳膊拧不过大腿,她认输。   服软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赵南钰过去时,孩子的眼睛是肿的,看样子是哭过了。   他问:“怎么了?不肯吃饭是最幼稚的手段,你不是不懂事的孩子。”   识哥儿仰着脸眼睛一动不动盯着他看时的模样和宋鸾非常的像。   “真的是您害死了娘亲吗?”   识哥儿只记得那天和母亲说完了话,夜里人就没了。   他不信,可他也觉得外祖母不会在这种事情上骗他。   赵南钰的长指有意无意的敲着桌子,慢悠悠的开口,“你听谁说的?”   识哥儿道:“有人告诉我的。”   赵南钰眼中闪过寒光,冷笑一声,对屋外的随从下了命令,“去查查是谁在小少爷面前嚼舌头,打死了事。”   识哥儿也犯起了倔,“您不用查,是外祖母告诉我的,您也要杀了她吗?”   赵南钰沉默,良久之后,只是说:“你母亲会回来的。”   递话的下人两边跑来跑去,腿都快跑断了,口干舌燥的,嗓子跟冒烟了一样。   “大人,夫人她说肚子疼让您赶紧回去。”   赵南钰看了眼识哥儿,临走之前说道:“好好吃饭,不要胡闹。”   简单的八个字,已经听得出在发怒的边缘。   识哥儿黑眸中的恨意又加深了不少,他现在就想杀了被藏起来的女人。   凭她也配让人叫声夫人?   父亲最疼爱的人明明应该是母亲,可如今那边随口一句话,就轻而易举把父亲叫走。   识哥儿垂着眸,默默无声,心想他一定会弄死她。   *   宋鸾等了很久没等到赵南钰回来才开始着急,识哥儿不吃饭甩脸子,赵南钰肯定会重重的罚他,她把人叫回来,识哥儿便不用受罚了。   过了一会儿,屋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宋鸾立马在床上躺好,装模作样的哼唧了两声。   赵南钰走近,一眼便看透了她在装,他没有揭穿她,反而问:“还疼吗?”   宋鸾捂着肚子,点头,“疼的呀。”   赵南钰在她身边坐了下来,日光照在他瓷白的脸上,五官端正,眉眼深处藏着浅浅的笑意,他将手掌覆在她的小腹上,轻轻的揉。   “好点了吗?”   宋鸾被他揉的快要睡过去,她回道:“好多了。”   赵南钰的手还继续揉着她的肚子,边说:“我看这样还不行,我让厨房给你煎了止痛药。你一会儿务必全部都喝光。”   宋鸾眉头皱紧,“我不要。我不喝。”   可由不得她,药煎好之后,就被送到她眼前。   宋鸾捂着鼻子灌进去大半碗,喝完后还没有蜜饯可以去味。   她苦着脸,赵南钰肯定看出了她的小心思在故意整治她。   宋鸾抬起眼眸,认真的望着他,忽然开腔道:“赵南钰,你把识哥儿带到我面前来。”   赵南钰低低的嗯了声。   宋鸾觉得他在敷衍自己,她嘴里还是一阵苦味,接着说:“我们好好过日子,我乖乖的待在你身边,不跑了也不想着逃了。我会很听话。”   赵南钰听过后,扯了扯嘴角,微微上扬,这笑却有几分难看,“阿鸾,你喜不喜欢我?”   宋鸾张嘴,顺口就要把“喜欢”两个字说出来,可是喉咙像是被噎住,死活吐不出来那两个字。   她努力想说,但就是发不出声来。仿佛有人掐着她的嗓子不让她说话。   赵南钰嘴角的弧度慢慢下落,抬手抚上她的唇瓣,轻声细语,“怎么不说话了呢?”   他只是想她也喜欢他而已。   宋鸾愣愣的,不解、迷茫还有无措。   她对赵南钰没办法动心,这张脸分明是她喜欢过的,可现在半点脸红心跳的感觉都不曾有过。   宋鸾甚至有点茫然,为什么他对这几个字如此执着?她都已经说过不会跑了,难道还需要她做的别的什么吗?   赵南钰在她唇上印了个吻,看着她懵懂的眼神,心如死灰。   宋鸾觉得他似乎很难过,每次赵南钰亲了她之后,心情都会变得很好,可这次好像不太一样了。   宋鸾自己也察觉到她的心,仿佛再也不会为眼前的人而跳动。   宋鸾踮起脚尖,搂住他的脖子,在他嘴角上也重重亲了一下。   这样就好了。   赵南钰就不会逼着她说喜欢了。   亲一下就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她的吻甜甜蜜蜜,又甜又好吃。 第八十章   赵南鈺胸口好似被一把利剑穿透,直刺心脉,四肢泛冷,眼睛血红,他捂着胸口,另一只手强撑着床沿,喉头发腥,终究还是抵挡不住喉咙口出的血腥之气,一口血吐了出来。   宋鸾大惊失色,扶着他,着急忙慌的问:“你怎么了啊?!”   赵南鈺看了一眼她,唇角蠕动,没说出话来之前就昏了过去。   他睁开眼,就被一片血给糊住了脸,耳边是激烈的厮杀声,他身边不断有提着剑的士兵往前冲锋陷阵。   “杀啊!”带头的将领身上的铠甲之上全部都是血,已经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赵南鈺发觉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提起剑斩下身侧之人的头颅,身后的副将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你………你竟然公然叛主!?与乱臣贼子为伍!”   他冷笑一声,抬起剑又将副将的心脏给刺穿,他眼神冷漠,吩咐道:“把城门打开。”   守在京城里的近万的亲军都早早就成为了他的麾下,随从听令,即刻将城门给打开了,一众杀红了眼睛的将士们齐齐的涌了进来,势如破竹,迎着刀剑一路杀到了皇宫城之前。   男人身黑衣,苍白的脸上溅着新鲜的血,杀气腾腾,手里握着剑柄,尖刃慢慢从地面划过,眼神冷冽的望着城楼上的人。   昏君当道,守卫皇宫的禁卫军也摇摆不定,禁卫军统领同起兵造反的西南王乃是世仇,即便是他今日投诚,将来的下场也会无比惨淡。   统领将面色死白的小公主抓到了城楼上,紧紧绑住她的双手,低声在她耳边道:“委屈您了。”   公主驸马伉俪情深,成婚多年,感情如蜜。若说能让这位冷酷无情的世子手下留情的恐怕只有小公主的了。   统领其实也不想真的杀了小公主,他只不过想保住自己的命罢了。   他高声对底下的人说道:“世子爷,您若是再敢往前一步,我便杀了她。”   横亘在小公主脖子上的刀往前递进了几分。   世子爷勾唇一笑,问身侧的随从要了弓和箭,抬手,对准了城墙上红衣飘飘的女子。   赵南钰瞪大了眼睛,亲眼看着另一个自己,毫不犹豫的将箭射了出去,准头极好,直中心口。   大抵所有人都没想到素来宠爱妻子的世子爷,会这般冷酷无情,毫不犹豫的射杀了自己的妻子。   小公主从城墙上高高推下,身子不断的往后坠落,砰的一声,重重落地,脑后流出涓涓的血液。   赵南钰望着那张和宋鸾一模一样的脸,望着拿着箭亲手杀了她的自己,大声的嘶吼,“不!”   可是没有其他人听见他的声音,包括他自己。   世子爷甚至连妻子的尸体都没有看一眼,绷着脸对身后的将士们道:“给我杀,通通杀光。”   他是西南王最疼爱的儿子,也是西南边陲最得民心的世子。他有大业,绝不会为小情小爱所阻拦。   大军压境,禁卫军终究是抵挡不住。   金黄璀璨的皇城已成了一个炼狱,到处都是尸体。每一处似乎都被血洗过一样,甚至大雨都冲刷不掉。   世子爷脸上的血已经凝结成深红色,唇红齿白,寒气肆虐,他早就杀红了眼睛,副统领支支吾吾欲言又止。   他冷眼瞥了过去,“有什么话你直接说。”   “公主的尸体……还……还在城楼下,要怎么处置……”   这么多年,都道他们是神仙眷侣。   一个天真善良,一个文雅俊秀,从不曾吵架过,到哪里都是恩恩爱爱。   西南王起兵造反之前,也还担心自己最疼爱的儿子会不会被儿女情长所累。   但他做的这般的绝,也超出西南王的想象。   不过这样也好,为帝王者,终是薄情者。   儿子有种心智手段,这天下也该是他的。   他的唇角抿成了一道直线,脸色顿时难看了几分,咬牙切齿,“我亲自去看看。”   暴雨初歇,只下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地上的血水细细的流,小公主闭着眼睛,安详的躺在地面上,她的头发上手上全部都沾满了血,那张异常漂亮的脸,也被血水弄脏了。   她身上穿的是纹绣精致的嫁衣,装扮华丽,似乎是特意上了妆,就像嫁给他的那天一样。   世子还记得,她嫁给他的那天,就穿着这身衣裳,脸上挂着甜甜的笑容,脸颊飞红,耳朵也通红通红的,一双手紧张的揪着自己的衣袖,袖口都被她给抓皱了。   心里明明怕的要死,但是还非要装的很强悍很厉害。   她说:“我可不管你是谁,我是父皇最疼爱的女儿,若你敢对我不好,我就让父皇杀了你。”   “公主好凶啊。”   小公主又被他这几个字给逗红了脸,转过身去,趾高气扬的哼了哼,“你怕了就好,谅你也不敢欺负我,我可是真真正正的金枝玉叶!”   她是娇纵的,天生受尽了各种宠爱。   是皇帝皇后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小姑娘,毫无心机。   这些年,他的确喜欢过她。   但,即便今日不杀她,大局已定,小公主活着也是会恨他一辈子。   就这样让她干干净净的离开。   也是一桩好事。   前朝公主这个身份是祸端,赵南钰知道她绝不会委屈自己,死了反而更好。   死在别人手里,还不如让他亲手送她了断。   他蹲下身子,漆黑的眼珠子盯着早就没了呼吸的她看,小公主的胸口上还插着那羽箭,他抬起手,亲自拔了出来。   雨水将她的脸打的透湿,他看了良久,缓缓直起身子,背过身去,闭上眼眸,“葬到定陵,等本王百年之后,同我合葬。”   赵南钰仅仅是看着这一幕,心疼的就已经麻木了,他不敢相信自己怎么舍得对她做这些。   他那么的喜欢宋鸾,舍不得看她疼,舍不得看她难过,怎么舍得杀了她?   画面一转,赵南钰又看见了宋鸾,她又成为了他的妻子,脸上挂着不屑的笑容,眼神讽刺的看着他。   宋鸾似乎很讨厌他,甚至连多说一句话都不肯。   而他自己也不怎么待见这个妻子。   两人最长的时候三个月都不曾见过面,他赵府外还有一座宅子,他不愿意回府便歇在外边。   而宋鸾对他的厌恶也溢于言表,每次叫他都不肯好好说话,言辞犀利,嘴上从不肯饶他半句。   不仅如此,宋鸾红杏出墙,不断的招惹其他的男人,却从来不正眼看他。   她甚至要为了其他男人同他和离,赵南钰终于忍不住,对她下了剧毒。   宋鸾临死之前,他心情很好的去看了看她,被毒折磨了好几年的她骨瘦如柴,甚至连起床的力气都没有了。   赵南钰看见自己拿出了匕首,冷笑着捅进了她的心窝,他甚至嫌脏,丢了匕首,用手帕擦干净手指,   在她的屋子外边泼满了油,火光映照他冷漠的脸孔,赵南钰笑了笑,轻轻一丢,将手里的火把丢了进去。   火势迅速猛烈起来,熊熊烈火将她烧了个干净。   赵南钰已经分不清这是梦还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他不敢信自己竟然又杀了他一次。   再一次目睹宋鸾的死,赵南钰已感知不到疼痛了。   他眼眶猩红,看着那个杀了人之后忽然又后悔的男人。   另一个他似乎想起了什么事,望着一片废墟掉下了眼泪。   然后,赵南钰就又望见了自己抖着手将痛不可遏的宋鸾杀死的画面。   他将宋鸾抱在怀里,双手颤抖,脸颊上划过几滴泪,即便是心如刀割,却因为见不得她疼,而将她杀了。   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整整三回,每回都像是在剜他自己的心。   赵南钰的眼前忽然出现一个陌生的男人,他穿着道袍,嘴角含笑,“你都记起来了吧。”   赵南钰脸色煞白,喉咙酸的发不出任何声音。   年轻的男人,微微一笑,“你还记得公主临死之前说的那句话吗?”   他看见了,她被自己穿心之前似乎是说了一句话,但是他没有听见。   面容俊秀的道士好心提醒他,“小公主说生生世世都不想再遇见你,若是遇见也绝不会爱上你。”   “若是爱上,她便不得好死。”   这是她对自己的惩罚,罚自己识人不清。   赵南钰的脸彻底丧失了血色,嘴唇发白,声音空灵,“所以呢?”   “而你功成身就之后,求的是和她的来生来世。”道士笑了笑,“你太固执,故而的确求得了来世。”   却是次次都不得好死,不得圆满。   赵南钰绷紧了背脊,心口痛,痛到他站不住。   道士继续说:“我实在不忍心见你们再继续相互折磨,便帮了你们一把。”   “她永远都不会爱上你,或许会喜欢上其他的男子,唯独对你再也不会有男女之情,只要她不爱你,就再也不会落得个不得好死的下场。”   所以,赵南钰如果想长长久久的得到她,就不能痴心妄想她喜欢他。   这也是他的报应。   几世的报应。   爱和得到永远不能两全。   而他还要担心宋鸾在往后余生的日子里会不会喜欢上其他的男子。   赵南钰每次杀了她之后,才能认出她,认出这个他寻寻觅觅了很久很久的爱人。   只有在杀死她之后,赵南钰才能想起来一切。   *   宋鸾守在床前,直打哈欠,她真的很困了,困的倒头就能睡着。   可是赵南钰还没醒,嘴里喃喃,压根听不清楚在念叨什么。   深夜里,大夫都来格外的慢。   大夫匆匆忙忙的拎着医箱赶到府上,探过脉象之后,答道:“大人这是急火攻心,才昏了过去,吃了药降下火气便会醒了。”   就这么简单!?   宋鸾不太相信,指着躺在床上还昏迷不醒的男人说:“可是他还吐血了。”   大夫啊了声,摇了摇头,念念有词,“不应该不至于啊……”   他咳嗽一声,“也许是火气太旺盛,才吐血了。”   宋鸾也不太懂这些,点了点头说:“那我去给他煎药。”   这种粗活,没有人敢交给她。   丫鬟替她煎好了药端了进来,宋鸾将药吹凉了些,才往赵南钰的嘴里送,可这个人昏过去都在折腾她,要么是喂不进去,即便是好不容易喂进去了他也会吐出来。   宋鸾喂了一两次就失了耐心,把药放在一边,伸手捏了捏他的脸,“爱吃不吃。”   不就是没有说喜欢他吗?就吐血吓他。   她也想说喜欢啊,可是她发不出声音。   宋鸾乱七八糟的想着事情,眼皮子直打架,撑不住倒在床沿睡了过去。   *   猛然之间,赵南钰睁开了眼睛,转了转眼珠子,发现宋鸾趴在他身上睡着了。   赵南钰想起了所有事情,想起了他之前做的所有孽,他为了皇图大业,亲手杀了自己的妻子。   他为了不被情爱桎梏,亲自除掉了所爱之人。   他的确得到了皇位,也得到了无边的寂寞。   赵南钰的喉咙还有一股铁锈味,他忍不住咳嗽了两声,尽管声音极低,还是惊醒了趴在他身上的女人。   宋鸾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睛,“你醒了啊。”   今天赵南钰可把她吓了一跳,吐血后昏迷不醒,请了大夫来看过以后,也迟迟不见他醒。   宋鸾中途试过给他喂药,死活都喂不进去,拍他也没有反应。   宋鸾生怕他死了,那一大口血吐出来,吓出了她的三魂六魄。   在她眼中赵南钰是个强大的不会受伤的男人。   怎么回事捏!被她亲了一下就吐血了?那她下次就再也不会亲他了。   赵南钰缓缓坐起来,眸光暗沉,他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忽然低低的笑出了声音,笑声听着就有些阴森可怕。   宋鸾看着他,觉得他好像又更疯狂了些。   她摸了摸他的额头,有点担心他,“你怎么了啊?还不舒服吗?”   赵南钰望着还什么都没想起来的她,笑了下,轻声的说:“我没事。”   刚说完这三个字,他一口血又吐了出来。   宋鸾手忙脚乱的找出手帕,替他擦干净唇角的血迹,“你这……这到底是怎么了啊!”   火气到底是多大啊!动不动就吐血。   赵南钰是心口疼的受不了才吐出来。   他已身在地狱,尽管纠缠了这么久,赵南钰还是没打算放过宋鸾。   宋鸾是她的。   只能是属于他的。   若是宋鸾将来会爱上其他男子,新晋的探花郎也好,文雅的青年才俊也罢,光是想想,赵南钰都遏制不住想杀人的欲望。   宋鸾穿了件单衣,领口微开,白皙的肩头半露在外,神色懵懂而又无辜。   赵南钰抱紧了她,眼神阴郁,“我放不下你。”   你不能走。   不能爱上别人。   不能离开他。   赵南钰再也不想一次又一次杀了她,然后自己活在无尽的痛苦中。   宋鸾被他掐的有点疼,“你心情不好。”   男主就是了不起。   心情不好就来欺负他。   好气哦。   赵南钰笑了笑,“嗯,的确不太好。”   最后宋鸾也不太好了,生病了的赵南钰勇猛非常,精力旺盛到让她招架不住。   腰断了,腿被死死架在他的腰间。   哭的力气都没了。   赵南钰低头吮去她眼角的泪珠,掐着她的腰,大张大合,耳边是那句“她也会想起来的。”   赵南钰的五根手指细细的插入她的发丝,低声呢喃,“不要想起来。”   “我最喜欢的人就是你了啊。”   “我会很疼你的。”   已经入梦的宋鸾已经听不见这些话了,怀中的人儿瑟缩了下,哼唧两声,伸出胳膊紧紧抱住他的脖子,在他身上蹭了蹭,舔了舔唇,“啊,你身上好暖和。” 第八十一章   宋鸾其实已经能想起来一些事情了,那些事在她的梦中,断断续续细碎绵长,但是她每次醒来却又记不太清楚,想多了脑子还疼,久而久之,宋鸾就不愿意接着往下想了。   大概是常常见不到外人,宋鸾现在有点依赖赵南钰,深秋天气又冷,她夜里总是要搂着他,整个人拱入他的怀中,抱着暖暖的他才能睡着,其实只要赵南钰不逼她非要说喜欢他,宋鸾觉着日子就这么过下去还挺好的。   不过,这几天宋鸾明显察觉到赵南钰的沉默寡言,原本他每天的话就不多,如此,两个人呆在一间屋子里常常无话可说。   宋鸾已经分不清楚这到底是不是一本书里的世界了,其实无所谓怎么样,她都已经回不到现代。   书里面的赵南钰从成为权倾朝野的权臣之后,只顾争权夺势,对女色并不怎么上心,每日都很晚才会从宫里回府,一天到晚也同原来的女主说不上几句话。   宋鸾感觉她已经很久都没有见过赵南钰之外的男人了,以前还会有他的谋士亦或者是学生来府上谈事。   宋鸾还记得那天从窗边经过的儒雅俊秀的探花郎,但也没有到念念不忘的程度。   赵南钰这回吐血了之后,待在她屋子的时间显然变得更长,成天对她搂搂抱抱,久违的害怕涌上宋鸾的心头,她觉得赵南钰的占有欲已经达到了顶峰,不情愿让她离开他身边半步。   不过赵南钰已经松口答应让她见识哥儿,但这是有条件的,他教她写字,写的好才能见。   宋鸾认不全这个朝代复杂的字体,像篆文一样难懂,写起来也很繁杂,她只认得简单的,平日里看书她也只是看没多少字的画本。   所以练字这种事,宋鸾还是比较头疼的。   不过看着芝兰玉树的赵南钰静立在窗边写字看书还是很赏心悦目的,窗格支了起来,金色的日光争先恐后的洒在他如明月般皎洁的容颜上,一袭月牙色的衣袍,玉冠束发,五官精致,腰间系着个青色的香囊。   这个香囊是宋鸾绣的,她的绣工一塌糊涂,这个香囊自然是绣的不怎么样,赵南钰当初带出门的时候,她还发过小脾气,说会丢了他的脸的,可是他本人浑然不在意。   赵南钰抬起脸,对她招了招手,“过来,我教你写字。”   宋鸾屁颠屁颠的跑到他身边,被他搂在怀中,他宽大温厚的手掌心紧紧的包裹着她的小手,一笔一画的教她写字。   宋鸾微微侧过脸,好奇的问:“这个字念什么啊?”   赵南钰避而不答,反过来问她,“记住怎么写了吗?”   宋鸾摇摇头,如实答道:“没有。”   才一遍,她怎么记得住。   恍惚之中,宋鸾总觉得以前好像他们也曾经有过如此静谧闲暇的时光,他手把手的教她练字,她不知说了些什么,逗他沉稳的他笑了。   转念一想,这好像又是她臆想出来的。   赵南钰不厌其烦的教了她一遍又一遍,耐心十足,宋鸾的手腕已经酸了,她恨不得摔了笔,说不练了。   可想想识哥儿,硬生生的将脾气给压了下去。   这小半天里,赵南钰总共也才教了她不到十个字而已,十分惭愧,宋鸾竟然是一个都没认出来。   赵南钰当起教人认字的先生来,也可凶了,写不对记不住还会拿戒尺打她的手心,虽然那力道就跟挠痒痒似的,但宋鸾还是觉得很羞耻,眼泪汪汪的控诉他欺负自己。   赵南钰眼神暗了暗,“这算哪门子的欺负。”   宋鸾把微微红的手掌心伸到他眼前,“你看,我手都肿了。”   赵南钰抿唇轻笑一声,揽住她的手,“我去给你找药膏抹上。”   涂完药之后宋鸾好像还是不怎么满意,两颊气鼓鼓的,赵南钰把戒尺递给她,“你打回来吧,这样总能解气了。”   宋鸾真的拿着戒尺在他手掌心里打了两下,她可不敢使力气,更不敢得寸进尺。   两人胡闹着便闹到了床上去,宋鸾也不知后面发生了些什么,等她回过神来,已经被丢上床了。   龙精虎猛的男人精力格外旺盛,这几日赵南钰格外热衷于这档子事。   宋鸾的腰带已经散开,长发也胡乱的披散着,樱桃小口微开,胸前起起伏伏,额上冒着细汗,白嫩小巧的耳朵也微微发红。   赵南钰的双手撑在她的两侧,深若寒潭的眸子凝视着她。   宋鸾觉得他这是想要把她吃掉,她后知后觉的捂着胸口,“大白天的,你要点脸。”   赵南钰边说好边把她的腰带给丢下了床,宋鸾拽着他的手不让他继续动,用甜言蜜语同他撒娇,“赵大人呀,您这样很伤身体的,要节制要克制。”   赵南钰的手缓缓下移到她的小腹,温热的手掌在上面轻轻抚摸,轻柔一笑,几乎是咬着她的耳垂说出的这句话,“鸾宝,我们再要个孩子吧。”   宋鸾被“鸾宝”这两个字叫的浑身一软,从他嘴里叫出来甜的能出蜜。   原来赵南钰是想要个孩子啊。   可宋鸾还忘不掉当初小产时的痛,铺天盖地的绝望压的她没法喘气。   宋鸾往后缩了缩,声音小小的,“我有点害怕。”   赵南钰心里一痛,怜惜吻住她的唇角,轻声道:“都怪我,都是我的错,这次不会让你受伤了,我们要个孩子吧。”   她身体康健,无灾无病,再也不会发生上次那种事了。   赵南钰每回想起她脸色苍白躺在自己怀中,他的手掌里沾满了她的血,这件事想一次,他也痛上一次。   今日种种全部都是他自己之前造过的孽,怨不得旁人,要怪只能怪他自己狼心不足。   宋鸾咬唇,低头不语,还是不甘不愿。   赵南钰笑了笑,“说不定现在你的肚子里已经有了我们的孩子。”   勤奋耕耘这么长的时日,总该有收获。   宋鸾盯着他看,认真的说:“你明明没有那么的喜欢孩子的。”   “子凭母贵,只要是你生的我都会很喜欢。”   宋鸾捂嘴偷笑,“你都会说情话了呢。”   之前老是吓唬她,威胁她。   从傍晚折腾到天完全黑,低吟声此起彼伏,外边守门的丫鬟脸红心跳,接连几个日夜屋里那位国色天香的姑娘,都是被这么折腾的,也不知她的小身板还吃得消吃不消,真是苦了她了。   良久之后,屋里的烛火被点亮,男人披了件外衫打开了房门,表情微冷,撂下两个字:“备水。”   ‘丫鬟福了福身子,随即去厨房将热水抬了过来。   宋鸾被赵南钰服侍的舒舒服服,闭着眼睛靠在浴桶里什么都不用做,沐浴后擦干,他又捞过干净的衣裳替她套上,将人抱回了床上,又替她掖好了被角。   如果有一天,宋鸾也想起了前尘往事,大概还是会恨他。 第一回,的确是他为了江山而亲手杀了她的。   赵南钰的手搭在她的腰上,宋鸾习惯性的往他的胸膛钻,小脑袋搁在他的怀中,四肢搭在他身上,叽里咕噜的说梦话,“啊,想吃糖葫芦。”   #   天光刚亮,识哥儿就被叫到了父亲跟前,赵南钰望着一惊到自己腰间的孩子,心底软了软,“一会儿去看你母亲。”   识哥儿以为父亲是逼着他认那个女人为母亲,垂着脸,死气沉沉,“儿子知道了。”   很快,他总算被领到了那个从未被允许踏足的院子。   识哥儿站在院门外,迟迟不动。   身后的丫鬟催促道:“小少爷,您赶紧进去吧。”   “闭上你的嘴。”语气低沉,小小年纪威仪堂堂,周身与身俱来的寒冽气势,让人不由得恭敬。   识哥儿仔仔细细的看了一圈,冷笑两声,心底的恨意越发的深沉,这个院子几乎和他母亲之前住的地方一样。   院子里种的也是他母亲生前所喜爱的花。   识哥儿仰着小脸,脚步缓慢,刚走到门口,未等传话,房门便被人从里面推开,丫鬟被骂了一回便不敢开口催促第二回 了。   屋里的宋鸾莫名紧张,围着桌子转来转去,她今日特意穿了件粉红色襦裙,画了淡淡的妆,气色极好。   识哥儿又站了良久,面无表情的走进了屋子。   他已经打定主意,今日绝不会给屋内的人半点颜面。   来之前,林嬷嬷还曾劝过他,让他对新来的夫人客气一些,她如此受宠爱,在父亲面前吹吹耳旁风,保不准就会害得他们父子离心。   而新夫人怀上孩子,也是迟早的事,到时候他的地位怕是会一落千丈。   识哥儿反倒笑了,眉宇腾起戾气,“凭她也配?”   算个什么东西。   林嬷嬷满眼担忧的把他送出了门。   屋子里很安静,识哥儿都能听清楚自己的脚步声。   那个人坐在窗边,两只脚悬空,绣花鞋在空中摇摇摆摆,她背对着他,长发铺在她的背上,微光之下,依稀只能看见她的侧脸。   哪怕仅仅是半张脸,也足够识哥儿将她认出来了。   小孩子僵在原地,一动不动,眼睛里迅速蓄满了水,打湿了脸颊。   他说话都说不清楚,“母、母亲?”   宋鸾转身,心跳如鼓,她深吸口气,逐渐放松下来,对识哥儿扬起一抹灿烂的笑容,“嗯,是娘亲。”她接着说:“这么久了,识哥儿有没有想我呀?”   想,当然想了。   有时候还会躲在被窝里偷偷的哭。   识哥儿在他娘亲面前才有脆弱的孩子的那点样子,时常掉眼泪,会委屈会害怕。   眼圈周围都红了,摒弃了羞涩,识哥儿跑到她身边,紧紧抱住了她的双腿,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宋鸾顺着他的后背,轻声的哄着他,“不怕啦,娘亲回来啦。”   赵南钰进屋时,识哥儿还哭的停不下来,眼睛红肿,脸颊湿润,还在打嗝。   他眼角含着笑,像是在嘲笑儿子。   宋鸾把儿子抱在腿上,看着赵南钰出声道:“你手里拿着什么?”   “冰糖葫芦。”末了,又加上一句,“给你买的。”   宋鸾咽了咽口水,她这两天确实很想吃冰糖葫芦,她不客气的朝他伸出手,“既然是给我买的,那就给我吧。”   儿子刚好也在哭,她和儿子一人一半,刚刚好!   赵南钰扬眉一笑,“只准你自己吃,其余人都不许。”   儿子也不行。   当然了他自己除外。   宋鸾砸吧砸吧嘴,念念叨叨,“知道啦,小气鬼。”   她咬了一小口,味道有点酸,但她就是喜欢这种酸味!酸掉牙最好了。   自己吃掉一颗之后,低下头问了问识哥儿,“你要不要也尝一口?很好吃的。”   识哥儿糯糯的说:“我不要,您吃。”   宋鸾一口气又吃了两颗,后知后觉眼前还站着个大男人,毕竟是他买给自己的,也不好一口都不给他尝。   宋鸾装模作样的把冰糖葫芦递在他身前,“诺,那你呢?要尝一口吗?”   她记得赵南钰不爱吃这些小零食,要么嫌酸要么嫌弃太甜。   出乎意料的,他点头,“却之不恭。”   他微弯着腰,在她咬过的冰糖葫芦上又咬了一口,细细品尝后咽进喉咙。   宋鸾眨了眨眼睛,诶了声,好奇的问:“你不觉得酸吗?”   赵南钰意犹未尽,“不酸,反而很甜。”   甜个屁,她又不是没吃!   过了好一会儿,宋鸾才反应过来,他吃的那个是被她咬过的。   咦,不讲卫生。 第八十二章   识哥儿哭够之后,绷直了背脊坐在她的腿上,被水光洗过的黑眸干净澄澈,他的视线一动不动,仰着头直勾勾的望着他的娘亲。   不仅仅是容颜一样,身上的味道也是一样的,香香甜甜。   宋鸾本来还担心把识哥儿给吓着,不过这孩子的承受能力显然比她想的要好上许多,只是一直不肯从她身上爬下来,他抿紧了嘴巴,什么都没有问出口。   宋鸾换了只手托住他的腰,低着脸神色温柔,“你看看你呀,眼睛都哭肿了呢,让别人看见肯定要笑话你。”   识哥儿闷声答道:“我不怕他们笑话。”   宋鸾用指腹替他抹干净眼角的泪痕,哄着他,“我们识哥儿不要哭了好不好?娘亲会心疼的。”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识哥儿哭的这么凶,眼泪哗哗的流,久久不停。   识哥儿哽咽着点头,“我不哭了,真的不哭了。”   可是他忍不住,仅仅是听见母亲的声音,他就忍不住想掉眼泪了,他以为他已经是个没了娘亲的孩子了。   父亲以后会别的妻子,他也要不得不叫其他人母亲。   识哥儿几乎是在她面前把这些日子以来自己憋着的所有委屈都发泄了出来,宋鸾继续哄着他,抱着他轻轻抚摸着他。   她抬眸瞪了一眼赵南钰,也不知道这几个月他是怎么照顾孩子的,识哥儿哭的她心都要碎了。   赵南钰没有出声制止,反倒是从袖子里拿出一方手帕,递给宋鸾,“给他擦擦吧。”   识哥儿乖乖巧巧的把被泪水打湿的脸颊仰起,宋鸾放轻力道,替识哥儿擦干净脸颊,在他额头落下个轻柔的吻。   花了好长的时间,总算是哄好了识哥儿。   宋鸾已经忽视了屋子里还有一个赵南钰,她满心满眼关心的只有识哥儿,她问:“我不在的这些日子有没有好好吃饭?”   识哥儿以前就挑食,起初没人管的那些天,他确实没有好好吃过饭,一开始是吃不下,后来就是不愿意吃。   他垂着脑袋,“有时候没有。”   “以后不可以这样哦。”   一直保持缄默的赵南钰在此时忽然出声,他沉沉的嗓音从后背传来,“以后不吃就饿着。”余光淡淡的从识哥儿身上扫过,“也就是你宠着他,惯的他。多饿两顿也就不敢挑食了。”   宋鸾学着他的腔调,回道:“也就是你凶的他,凶到以后他什么都不敢反抗你就满意了。”   赵南钰如沐春风的笑了笑,似乎不在意被她呛这么一下,“你把他想的太脆弱了。”   识哥儿是他一手带大的孩子,脾气性格都像他,看这是个冰雪可爱的无辜稚子,实际上他可一点都不弱,小小年纪,就学会利用他的外祖母了。   赵南钰也不知自己是不是该欣慰。   “你能不能出去啊,我想和识哥儿单独说话。”宋鸾放低了声音,嘟囔道。   赵南钰启唇,清晰的吐出四个字来,”过河拆桥。”   宋鸾被他得眼神吓得浑身一抖,想了想她还是不要得寸进尺,挑战他的底线和威严了。   阴测测的吓人。   识哥儿说道:“娘亲,有件事您是不是还不知道?”   “什么事?”   “外祖母生病了。我去看过一回,好像很严重。”   当初她一心求死只为解脱,却忘记了林姨娘大抵是受不住的,从小疼爱到大的孩子,说没就没了。   她愣了愣,喃喃道:“是啊。我还不知道。”   莫名其妙回到这个世界之后,宋鸾一开始东躲西藏,后来被赵南钰带回来,几乎是再也没出过门,所有的消息也都是经由赵南钰的嘴里传到她耳中,若是他不愿意,就不会让她知道。   何况,林姨娘不是个孩子,她现在这样怎么去见她呢?即便她站在林姨娘跟前,也很难被相信。   毕竟心口上那一刀做不得假。   宋鸾恼怒的朝赵南钰看了过去,埋怨道:“我娘病了的事情,你怎么不告诉我啊?!”   赵南钰表情无辜,“我也不知道。”他佯装委屈,“你母亲责怪我怨恨我,我们两家甚至可以说是反目成仇了,即便是我有心去宋家拜访,也会被你娘给轰出来。”   宋鸾将信将疑,她记得书里边林姨娘的下场比现在要惨淡许多,至少现在人还活着,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她低着头,默默的说:“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我见见我娘啊?”   林姨娘若是看见她还活着一定会很高兴的吧。   赵南钰说道:“有的,你且安心等着就是了。”   宋鸾诚恳的对他说了句谢谢,嘀嘀咕咕又说了一句,“其实把我娘亲请过来也是可以的。”   赵南钰回:“只怕我的人还没到门前,就被你母亲给轰走了。她定不会愿意过来。”   宋鸾怀中的识哥儿脸突然红了,仔细一听,原来是他的肚子咕噜噜叫了起来。   宋鸾偷笑,赶忙让丫鬟摆饭。   识哥儿亦是留在她的屋子,同他们一起吃饭。   一家三口难得齐聚。   看着一桌子清淡的菜色,宋鸾顿时没了食欲,赵南钰还没从赵家分出来的时候,她就每天被迫跟着厨房吃的很淡,如今好不容易脱离了老太太的魔掌,怎么还是吃的这么淡呢?!   她自己吃不了多少,便拼了命往识哥儿的碗里夹筷子,生怕他饿肚子。   “多吃些菜。”   识哥儿拧着眉头,似乎在深思。   宋鸾发现这孩子偷偷将碗里的青菜给拨了出去,她咳嗽了两声,“我看见了。”   识哥儿又不情不愿的把青菜给夹回碗里,皱着眉头把青菜塞进嘴里。   宋鸾吃了两口便放下了筷子,味道有些腻,她胃里难受。   #   贴身伺候的丫鬟最先发现不对,夫人这个月的葵水迟迟不来,食欲也不大好,她心里有个大胆的猜测,但也不敢说出来。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心理作用,总觉得夫人的肚子开始鼓了起来。   丫鬟不敢再瞒着,赶紧把这事告诉了主子。   赵南钰听了之后倒是无比镇定,从宫中请了太医,把过脉后确定是喜脉。   全程犯迷糊的只有宋鸾,她又怀上了?怎么这么快?   其实按照赵南钰的频率,她怀上的确在意料之中,可现在她还仿佛在云里梦里,不敢相信,她摸着自己的肚子,脱口而出,”这回你不会不要他了吧?”   宋鸾也不是故意要这样问的,她就是很怕,喝药真的太疼了,血流不止。   赵南钰握紧双手,哑着嗓子,“不会。”   宋鸾点点头,倒没有太大的反应,“好。”   她希望是个女儿,儿女双全凑成一个好字。   宋鸾有了身孕之后身边伺候的人多了起来,有宫里来的嬷嬷还有经验丰富的奶娘。宋鸾成天被这些人围着也不嫌烦,肚子一天天鼓了起来,衬的她越发的瘦小娇弱。   她白天里常常都在睡觉,晒一会儿太阳便犯困。   宋鸾又梦见了原主,那个宋鸾心里想的似乎和原书写的不太一样。   她真心喜欢过赵南钰,成婚第一年,还怀着识哥儿的时候,他们夫妻两个关系还不算特别差,赵南钰夜里还会帮她捏腿,虽然两个人依然说不上几句话。   可是忽然有一天,原主一时不察,被人从身后一脚踹到了湖里,她不会水,在湖里挣扎,差点没被救回来。   好在那时湖畔有人经过,赶紧把她给救了上来。   原主昏迷不醒,嘴里不断的说着胡话。   “我恨你。”   “为什么要骗我?”   “你娶我是不是只是为了利用我?”   最后她嘴里还在念叨着什么母后和父皇,偶尔还会跳出“世子”“西南王”之类的话。   过了整整三天,她才醒了过来。   一双眼睛里死气沉沉,毫无生机。   那次呛水之后,原主就像变了个人,她对赵南钰没有好脸色,嘲讽他为孽种,说他配不上她。   原主似乎再也忍受不了,非要同赵南钰和离。   可是赵南钰像是刀枪不入的怪物,无论她说什么做什么都不为所动。   更是不答应和离这件事。   宋鸾跟个外人一样看着原主的挣扎,她心里有点难过,但又说不出这点难过从何而来。   醒来时,才发现自己不过是打了个盹而已。   宋鸾觉着应该还有很多事情她都还不知道,一闪而过的记忆和画面越来越多的出现在她的脑海里,她似乎有点明白了,这好像不是在一本书里,更像是前世所发生过的故事。   赵南钰见她又什么都不盖的睡在院子里,眼神冷了冷,宋鸾身边的丫鬟立马跪了下来,”是奴婢疏忽,大人饶命。”   赵南钰冷声道:“下去。”   宋鸾打了个哈欠,还是觉得很困,赵南钰解下自己身上的斗篷,将她严严实实的包了起来,叹声道:“还是很任性。”   宋鸾被他抱着,往他怀里缩了缩,“我不冷呀。”   末了,还特别机灵的拍了拍自己的肚皮,“宝宝也说不冷。”   宋鸾常常对他做亲昵的动作,会主动抱他,会勾着他的脖子亲他,偶尔胆大还会伸出舌头舔他的唇。   可是她做这些事的时候,眼神干净,不带任何的情意。   仿佛和吃饭说话一样的普通。   赵南钰每回望着她茫然的目光,心口都发散着细碎的疼痛。   夕阳拉长了两人的影子,男人缠绵的眼神紧紧落在怀中的女人身上,问道:“今天想吃什么?”   “酸辣汤。”宋鸾毫不犹豫回答。   她只想吃酸的。   “连着吃了半个月了,还不腻吗?”   宋鸾理直气壮的回答他,“肚子里这个说她不腻。”   “呀!”她忽然叫了出来,“她踢我了!” 第八十三章   宋鸾上次怀孕还没来得及高兴多久孩子就被打掉了,可以说是毫无怀胎的经验。   肚子里的孩子会动了,她还觉得很高兴,手轻轻搭在上面,慢慢抚摸,眉飞色舞道:“她将来一定是个好动的小姑娘。”   不仅宋鸾想要个女孩,赵南钰自己也想要女孩。   长相最好也随她,会对自己甜甜的笑,喊他爹爹。   赵南钰眼角蔓延浅浅的笑意,他的手掌还有些冰,隔着衣裳摸着她的小腹,“嗯?怎么不踢了?”   宋鸾说:“可能是她刚刚踢累了。”   肚子里的宝宝只替了两三下,赵南钰摸上去就不动了,可能是宝宝不喜欢这个父亲吧。   这句话貌似有些伤他的心,宋鸾也就没说。   赵南钰也没有放在心上,“以后还有的闹。”   他说的也没错,这孩子似乎调皮过了头,还在母亲的肚子里就使劲的折腾人。   宋鸾吃了就吐,什么都吃不太下,唯独能入口的大概只有糖葫芦,还必须要酸山楂制成的糖葫芦。   她肉眼可见的瘦了,摸着都有些硌人,赵南钰看着心里着急,嘴上倒没说出来,默默地又从宫里请了个厨子。   宋鸾好不容易吃下去了厨子做的酸辣葛粉,喝杯水的时辰还没过,她便又吐了出来。   宋鸾也没有很娇气,但她真的很讨厌吐,胆汁都要吐出来了。   赵南钰替她倒了杯水,怜惜的望着她,“先漱漱口。”   宋鸾脸还是白的,扶着他的手臂,“我好难受。”她说着就狠狠掐了一下他手上的肉,“都怪你。”   赵南钰不与她争辩,任她发泄自己的小脾气,“都怪我,你还想吃什么?我让人给你做。”   宋鸾摇头,“吃不下。”   吐都吐够了怎么还吃得下。   赵南钰皱眉,道:“你太瘦了。”   宋鸾指了指肚子里这个,“她不想吃我也没办法。”   赵南钰道:“等她出来,看我怎么收拾她。”   如果真是个女儿,宋鸾觉着赵南钰应该舍不得收拾。   到了半夜,宋鸾还睁着眼睛,戳了戳身侧的男人,眼巴巴的看着他说:“我想吃米粉,要放好多好多辣椒酱肉的那种。”   赵南钰睡的浅,往外看了眼,天还黑着,这个点厨子怕是还在府外,他从床上爬起来,随意捡了套衣裳套在身上,点了一盏灯,温声细语,“我去厨房。”   他是不会做饭的,也不怎么吃辣,之前见宋鸾吃过好几回米粉,心想自己做估摸着也不难。   宋鸾咽了咽口水,“那你快点。”   好在厨房里有现成的米粉和厨子早早秘制好的酱料,赵南钰生火煮水,等热水滚烫,便将米粉下锅了。   等米粉熟透捞了起来,浇上酱料,便做好了一碗。   宋鸾光着脚坐在床边,看见他端着碗进来,眼睛一亮,闻着香味她肚子咕噜噜的叫出声来。   宋鸾也不穿袜子,套上鞋走到他身边,围着他转,“这么快就好了吗?我还以为要很久。”   赵南钰笑道:“好了,你尝尝味道。”   宋鸾舔了舔唇,用筷子夹起两根放进嘴里,如愿尝到辣味才满足,“好吃。”   赵南钰松了口气,不过还是说:“不能吃太多。”   太辣了,吃多了对她不好。   宋鸾吃了小半碗就觉得饱了,剩下的如果就这么丢了又有点可惜,她把碗推到赵南钰跟前,“你吃不吃?”   赵南钰尝了一小口就被呛到脸色通红,饶是如此,他硬是把剩下的全给吃完了。   宋鸾静静的看着他被辣出眼泪的模样,双手撑着下巴,忽然开口说:“你以前吃过这么辣的吗?”   赵南钰摇头,“不曾。”   宋鸾有些奇怪的说:“我总觉得你以前好像也被辣出眼泪过。”   这个画面真的有出现在她的脑海里,宋鸾绞尽脑汁的继续往下想,却毫无头绪。   赵南钰脸色一顿,黑眸注视着她,佯装镇定,“你记错了。”   她没有记错。   只不过这都是很久以前的事。   久到了上辈子。   “可能吧。”   天逐渐放亮,宋鸾的脑袋如小鸡啄米一样往下掉,赵南钰失笑,抱着昏昏欲睡的人,好好的放在床上。   他又怕她想起来,又盼望着宋鸾想起来。   她不爱他。   这辈子都不会再喜欢上他。   可是赵南钰很贪心,偶尔也会想,是不是她想起来一切,也会想起他们曾经相爱过的那么多年。   赵南钰负手立在窗前,清晨的日光有些刺眼,金光落在他的侧脸上,眸光沉沉,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   丫鬟端着水进屋,赵南钰忽然道:“出去吧,别吵到她了。”   *   赵南钰怕宋鸾无聊,但又不放心她出门,只得叫了三夫人过来陪她说话。   三夫人起初知道她还活着吓了一大跳,脸白如纸,   这人不是早就没了吗!?   赵南钰并没有向她解释的打算,也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释,如今赵家都得仰仗他一个人,若是哪天他心情不好,想起从前赵家对他做的那些糊涂事,翻起旧账也是很令人头疼的。   三夫人勉强压下心底的畏惧,进了屋。   宋鸾挺着微微凸起的肚子,在选布料,一转头就看见了三夫人,赵南钰也没跟她说三夫人会过来。   她还以为他打算把她藏一辈子,不给其他人知道呢。   宋鸾放下手中的绸缎,“您怎么来了?”   三夫人来之前还不信她还活的好好,等真正见了人不得不信。   三夫人抖着手摸了摸她的脸,“你……你……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此事说来话长。”   她自己都还稀里糊涂的,没有完全搞清楚。   也没法回答三夫人这个问题。   三夫人看着她的肚子,眼里闪着泪花,“人没事就好,如今又怀上,可要护好自己的身体。”   三夫人还记得宋鸾身子骨弱这事,当初总是生病,还常常病的下不去床。   宋鸾笑了笑,“我现在好了很多,您不必担心。”   “还是太瘦了。”   “孩子能折腾,吃不好。”   三夫人也是过来人,笑了下,“我那个时候也吃不好,莫约过了半个月才好了些,这事也没办法,只能熬过去。”   喝了杯茶,三夫人犹疑后问道:“你的事外人都还不知道……你和阿钰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他们只知道赵南钰杀妻还有个宠到骨子里的新欢。却不知被护在家里的新欢就是宋鸾。   宋鸾也没办法,她撒娇也撒过了,求也求过了,可赵南钰似乎还是没准备给她一个身份。   她又不是男主肚子里的蛔虫,猜不到他怎么想的。   “您知道的,他从来不听我的话,家里的事都是他做的决定,我也没法子。”   三夫人也想到了多半是赵南钰有意为之。   可没名没分,又有了孩子,赵南钰这样做确实不该。   不过即便是她有心帮宋鸾,也帮不上。   这个继子她说不得。   “委屈你了。”顿了顿,三夫人又说:“其实他肯定还是愿意听你的话。”   宋鸾习惯了赵南钰独断专横的作风,也就不觉得委屈,左右逃不出他的掌心,还不如安安稳稳的活下去。   三夫人叹道:“那个时候……阿钰很难过。我从不曾见他那么难过,他不让任何人碰你,你的屋子连识哥儿都进不去。”   “后来,失火的时候,我瞧他那副样子像是心都碎了。”   所以尽管外边传的有鼻子有眼,三夫人都不信宋鸾是他故意害死的。   宋鸾听了这些心里空空的,明明是容易让她感动的话,可她依然心如止水。   仿佛在听别人的故事,她低下脑袋,哦了声。   三夫人同宋鸾说了许多事,还告诉她赵闻衍的妻子也怀上了孩子。   宋鸾替那两个人高兴,她还记得那个叫笙笙的善良姑娘,她那时疼的要死,求笙笙偷偷给她带把匕首。   宋鸾又想到了怀瑾,漂亮的男孩子,也不知他现在怎么样了,她生病之后再也没有见过怀瑾。   赵南钰忽然出现在她身后,问:“想什么这么出神?”   宋鸾转身抱着他的腰,“你还记得怀瑾吗?”   也许是对赵南钰的情爱被剥离,所以宋鸾没办法对他的情绪感同身受,不会知道他吃醋他嫉妒。   赵南钰的身体微僵,“记得。”   宋鸾紧接着问:“那你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吗?”   赵南钰吐字:“知道。”   等了好一会儿也没等到他说下文,宋鸾望着他,戳了戳他的手,“你说呀。”   赵南钰猛然掐住她的手腕,眼眶爬着细细的血丝,他咬着牙说:“你之前生病的时候,他回南蛮去了。”   南蛮,那个有些神秘的国度。   宋鸾表情怅然,她想怀瑾大抵是知道她生病的事,回去给她找药了。   她心里有点堵,怕怀瑾和原书一样死在雪地里。   宋鸾忽的发现身前的男人脸色有些沉,嘴角抿成了一条直线,五官线条冷硬。   她有些费解,问:“你怎么了?”   话音落地,她便想到了赵南钰肯定是因为她提起别的男人才不开心。   她颇为无奈,这个男人独占欲着实太强了。提都不能提其他人,霸道野蛮。   赵南钰说:“阿鸾,我喜欢你,你知道的吧。”   宋鸾垂着眼皮,嗯了声。   赵南钰轻抚着她的发丝,“为了你好,以后不要在我面前提起其他男人。”   巨大的嫉妒将他吞没,赵南钰唯恐有一天听见宋鸾嘴里说出喜欢上别人这件事。   宋鸾说:“他一个人,我只是有点担心他,没有别的意思。”怕赵南钰不信,她又说:“你不用怕我给你绿帽子的。”   她连门都出不去好嘛!   赵南钰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内心的暴躁,喉咙口有股铁锈味,他咬牙,“好。”   *   又过了五六天,宋鸾总能吃下东西了,很少再吐,连着喝了几天的补品,气色红润起来,脸颊也多了些肉,好歹看着不那么弱不禁风。   赵南钰领着她进了宫,宋鸾浑浑噩噩的睡到了皇宫里,内宫只得步行,不能乘马车,她双脚才刚刚落地,便被赵南钰拦腰抱了起来。   那么多人看着,宋鸾还怪不好意思,脸红了红,“我自己能走。”   “你不是腰酸吗?”   昨晚腰酸的睡不着,还是他给按了半个时辰才好。   宋鸾的手按着他的肩,“早晨就好了。”   赵南钰不听,一路把她抱到主殿外才将她放下来。   宋鸾整理好衣裳和头发,才想起来问:“带我进宫是有什么事吗?”   赵南钰同她十指相扣,“给你请封。”   宋鸾恍然,后知后觉,弯唇笑了起来,“你要给我名分了是不是!?”   “嗯。”   “我还以为你这辈子都让我跟个黑户一样活在你的后院里呢。”   赵南钰失笑,“别胡说八道。”   “好,那咱们赶紧进去吧。”   皇帝见了她丝毫不惊,应该早就从赵南钰口中知道她还活着这件事了。   不过新皇对她帮阿云躲藏自己这件事,还有些记恨。   “宋姑娘去看看阿云吧,她很想念你。”   宋鸾觉得新皇的话阴阳怪气,不过谁让人家是皇帝呢。   那天阿云被顾宴抓回去的时候宋鸾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她的日子肯定不好过。   可当她真的看见阿云被关在一间金碧辉煌的宫殿,还是吓了一跳。   她抱着腿缩在角落里,门打开光线钻进去还把她给吓着了。   阿云抱紧了自己,似乎很怕别人进来。   宋鸾很小声的叫了一句她的名字。   阿云听见她的声音,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宋姑娘,是你啊!”   “是我,不过你怎么躲在角落里。”   “我怕他过来……”   每次李寒来,她都躲起来,可这么大点地方能躲到哪里去?回回都能被他揪出来,还要被他嘲笑一番。   “他没打你吧?”宋鸾真怕渣皇帝渣起来对阿云动手。   “没有,他从来不打我。”   李寒在她身上使的手段比动手要狠多了。   阿云“呀”的叫出声,发现宋鸾的肚子好像是鼓起来了,她问:“你是有宝宝了吗?”   “嗯嗯。”   阿云想起来她以前也是有过宝宝的。   哪怕不是她的孩子,阿云看着也觉得开心。   她小心翼翼的摸了上去,双眸璀璨,“孩子出生后我能抱抱她吗?”   “当然可以。”   阿云笑眯眯,然后又说:“我还以为你不喜欢赵南钰呢。”   一定是喜欢才愿意给他生孩子。   宋鸾怔住,随即轻描淡写的说:“是啊。”   阿云觉得奇怪,“不喜欢也愿意留在他身边吗?”   “生活安稳平淡,他相貌又好,留下来也不吃亏。至于喜欢,太虚无缥缈了,我对他,没法动心。”   李寒和赵南钰站在屋外,默默地听着,一字不落全进了他们的耳朵里。   “赵大人原来是个小白脸,宋姑娘看中的不过是你的皮囊。”李寒看热闹不嫌事大,凉凉的说道。   赵南钰面色冷清,反唇相讥:“可你的皮囊别人都看不中。”   赵南钰还觉得不够,幽幽道:“我们都两个孩子了,你呢?”   李寒的脸色骤然一变,“闭上你的臭嘴!”   赵南钰不再多言,脑仁有些疼,尽管早就知道宋鸾对自己断了情,可亲耳听见还是会不舒服。   不过请封的诏书已下,过不了多久,宋鸾便是他正大光明的夫人。   无处可逃。 第八十四章   宋鸾原本以为自己和阿云是同病相怜,现在看来,阿云比她还要可怜,因为她觉着渣皇帝对阿云似乎不怎么好,要不然小姑娘也不会那么怕他。   听到开门的声音都瑟瑟发抖,到处找地方躲起来。   宋鸾扶着她的手,压着嗓子放低了声音,“你是不是还想跑啊?”   阿云点头,“对,他真的太吓人了,人命在他眼里不值钱,我看到他都害怕。”   宋鸾以前看见赵南钰也有点害怕,但也还没有怕成这样,后来发现只要不去招惹赵南钰的底线,他还是很温柔的。   不过渣皇帝显然就不是这样的人了。   宋鸾同情的望着她说:“以后如果有机会,我帮你。”   阿云感激的回道:“好,谢谢你了。”   她的视线又转回到宋鸾的肚子上,摸着她的肚子爱不释手,眼睛里满满的羡慕,“她什么时候出生呀?”   宋鸾回道:“还有好几个月呢。”   “噢噢噢,那你难受吗?”   “之前有一点点不舒服,现在已经好了。”   阿云腼腆的低下头笑了笑,“我也想有个宝宝。”   她好喜欢白白胖胖的孩子,像识哥儿那样文静懂事就更好了。   阿云眼睛弯弯,小声的说:“不过当然不是给李寒生!我讨厌他。”   她从来都敢直呼新皇的名字,喊了不止千百次,李寒若是因为这个要杀她,她也早就死了几百次了。   宋鸾捂住她的嘴巴,“小心隔墙有耳。”   “我都忘了。”   宋鸾来了还不到一炷香的时辰,便有人在屋外催她离开,阿云依依不舍的望着她,小手抓着她的袖子舍不得放开,她说:“你以后一定要常来找我玩。我一个人待着很无聊的。”   宋鸾点了点头,“好。”   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以后还有没有进宫的机会,实在不行就去求求赵南钰,进宫对他而言应当不是难事。   赵南钰在殿外等着她,不知道来了多久,她提着裙子慢慢的挪到他身侧,问:“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刚到。”   “我们这就要回去了吗?”   “对。”他紧跟着问:“你还想留在宫里?”   宋鸾摇头,实话实说,“没有,我也有点困了。”   赵南钰主动握住她的手指,牵着她一步步往外走,经过文华殿的时候,宋鸾眼神极好,望见穿着青色衣袍身长玉立的男人,五官干净,眼神也相当澄澈,像一汪清泉。   男人很白,面上含着浅浅的笑意。   他似乎也察觉到有一道目光紧紧跟随着自己,抬起眼眸,朝视线之处望过去。   男人微微一愣,眼神在宋鸾脸上停留了不到一瞬,便立刻移到她身侧的赵南钰身上,拱手恭恭敬敬的同他打了个招呼,“下官见过赵大人。”   赵南钰神色不耐,心想怎么好死不死就碰看他,烦的很。   没错,这个人便是宋鸾夸他好看过的新科探花。   赵南钰凉凉的朝他瞥了一眼,仔细打量一番他的相貌,不过尔尔。   也不知道宋鸾觉得他哪里好看。   赵南钰绷着脸,不苟言笑,高贵的吐出一个字来,“嗯。”   宋鸾津津有味的盯着这名男子看,越看越觉得顺眼,这人身上有文人墨客的气质,似清风和煦,风姿绰约。   赵南钰默默捏紧了她的手腕,嗓音低沉,“别看了。”   宋鸾还是忍不住要多看两眼,看完之后还意犹未尽,感叹道:“也不知将来哪家的姑娘有福气嫁给他。”   宋鸾知道她不是喜欢那位样貌好看的探花,她只是欣赏他身上的气质。   好像很多年以前她喜欢过的男人也如这般,如和风朔雪,风姿款款。   赵南钰冷哼一声,“京城里想嫁他的姑娘不在少数。”   宋鸾当然知道,她若是没有嫁人生子,她也喜欢这样的。   “姑娘们都很有眼光啊。”   赵南钰快要被她气死了,可偏偏她脸上表情相当之无辜,仿佛没有察觉到自己说的话有问题。   赵南钰作恶心起,捏了一下她的脸,“再有眼光也没用,皇上已经打算将他外派离京,少说也得两三年才能回京城。”   宋鸾多嘴问了一句,“要让他去哪里?”   “玉门关。”   宋鸾的语气颇为可惜,“那真的是好远,且生活艰苦。”   吃不得苦的漂亮姑娘肯定不愿意随他一同过去的。   赵南钰笑了,“故而他如今也没有成亲的打算。”   这调令还是赵南钰推波助澜的后果,年轻人就该多出去历练历练,都想留在京城算怎么回事?   走的越远越好,宋鸾这辈子都别想见到他。   “他今年多大啦?”宋鸾忍不住内心的好奇,明知赵南钰会生气还是问了出口。   “二十。”   “他家里人不会催他早起成婚吗?”   赵南钰停下步子,按住她的肩顺势把她推到朱墙上,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你如此操心他的婚事,是想把你的妹妹们介绍给他?”   宋鸾连忙摆手,“我妹妹们都不小了,等不了他的。”   赵南钰觉得自己不该和她计较这些,显得他很小气,没有肚量。   可他就是个锱铢必较的人。心眼小的很。   “不说他了,反正以后都见不到。无关紧要的人没什么好说的。”   宋鸾也很有眼力见没有继续触他的霉头,“好。”   她的眼睛又圆又亮,乖乖巧巧缩在他的怀中,眼含秋水,赵南钰看着便忍不住,挑起她的下巴,印了上去。   本是想浅尝即止,可她的味道太甜太吸引人,诱的他尝了好几口。   宋鸾的唇已是红了,盈盈水润,被咬的有一点点疼,正当她要推开身前的男人时,不远处穿来一阵整齐划一的脚步声,眼看着就要往这边来,看见他们两个了。   赵南钰眼疾手快,把人裹在怀中。   来人乃是金吾卫统领顾宴,他也没想到会碰见赵南钰,面露惊色,旋即回过神,“赵大人。”   “顾统领。”   宋鸾露出半个脑袋,圆咕咕的眼睛盯着顾宴看,对这个害得自己被赵南钰找到的男人没什么好感。   她听说这位顾统领年纪不小,却还没有议亲,也不知为什么。   不过她觉得顾宴这么凶的人,没有姑娘家愿意嫁给他也正常。   那天他还骂她是泼妇来着,这么一想,宋鸾觉着她自己好像也很记仇。   顾宴的视线只在她身上略过一眼,便匆匆收了回去,他对她自然是印象深刻,这辈子见过最泼最豁的出去的女人就是她了。   现下小鸟依人,两汪水眸缠绵,柔情似水。   “顾统领真的好威风啊。”   “不敢。”顾宴知道她心里还在记恨着自己,他浑然不在意。   他看着宋鸾微凸的肚子,同他们道喜。   宋鸾本想说些什么,被赵南钰给按了回去,他笑眯眯的面对着顾宴,客客气气的说:“多谢。”   “在下先去皇上那边复命了,告辞。”顾宴似乎很讨厌看见宋鸾,忍着眼底的嫌恶,说道。   “慢走。”   等人走了之后,赵南钰揉了两下宋鸾的头发,笑着说:“我倒是没看出来了你如此讨厌顾统领。”   宋鸾在心里默默地说,如果不是他,她现在还和阿云在过神仙快活的日子呢!!!   她闭嘴不言,心里作怪,跟着赵南钰又走了两步便不肯再走了。   “我腿酸,走不动了。”   宫里马车不让进,一般人又不得用轿子,宋鸾这是故意在折腾赵南钰呢。   从文华殿走到宫门,可不止一点点路。   赵南钰二话不说,直接将她抱了起来,手臂有力,紧紧搂住她的腰身。宋鸾失神的看着他的侧脸,搭在他脖子上的双手更加用力了。   赵南钰就这么一路把她抱到了马车上,宋鸾怀孕之后身子比之前要沉些,她发现他额头上都出汗了。   宋鸾默默的从袖子里拿出手帕,递给他,“擦擦脸吧。”   赵南钰接过手帕,擦干净额上冒出的细汗,旋即将她的手帕收了起来,没有还给她的打算。   一个手帕而已,宋鸾也没有小气的准备问他要回来,他若是喜欢,就拿去好了。   孕妇嗜睡,宋鸾坐下没多久,两双眼皮便支撑不住,脑袋晕晕乎乎,终于,她的小脑袋靠在他的胸膛中,闻着他身上熟悉的味道,缓缓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睁眼望见的是她的床顶。   宋鸾身上的外衣已经被人给脱了去了,袜子也早就不知被她踢到了哪里去,不过被窝里暖乎乎的,这样也不觉得冷。   挺直了背脊坐在窗边书桌前写功课的识哥儿听见了她起床的动静,他放下手中的笔,走到母亲的床前。   识哥儿的眼睛珠子像两颗葡萄,眼神认真的看着她,“您醒啦。”   宋鸾抬手摸了下他的脑袋,开口还带着些许睡意,“嗯,识哥儿什么时候来的?”   他仔细的想了想,然后回答她,“您回来的时候,我就在了。”   娘亲是被父亲抱回来的,睡得很香,父亲还特意叮嘱过不许他闹醒母亲的。   识哥儿铭记在心,做功课时几乎不发出声音来,生怕吵醒了母亲。   宋鸾朝窗外看了两眼,“天都黑了啊,识哥儿有没有吃饭?”   他摇头。   宋鸾便说:“留我屋里一起用饭吧。”   虽然识哥儿很高兴,但他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他犹豫了一会儿,问道:“娘亲,我可不可以摸摸妹妹?”   宋鸾笑道:“当然可以。”   这几天孩子很会闹人,夜里常常会踢她,可奇怪的是,每次只要赵南钰的手放上去,肚子里这个便不动弹了。   思来想去,宋鸾都觉得这个孩子可能是真的很嫌弃她的父亲。   识哥儿搓暖了手才刚放在她的肚子上,小心翼翼的摸了两圈,突然,他笑了起来,“娘,刚刚妹妹踢我了。”   宋鸾觉得她会生个女儿,赵南钰和识哥儿也是这么想的。   “她这是在和你打招呼,识哥儿以后不要嫌弃妹妹小就不带她一起玩。”宋鸾打趣道。   “您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带妹妹的。”   宋鸾很是欣慰,儿子有这种觉悟简直太好了。至少两个孩子能和平相处,不会水火不容。   *   转眼又过去了两个月宋鸾的肚子越来越大,衬的她更加娇小,巴掌大小的脸上也养不出什么肉。   宋鸾晚上总是睡不好,腿抽筋腰还酸,她本就有点小娇气,睡不好吃的也不太好,晚上腿一抽筋,就哼哼唧唧的发小脾气。   每次都是自己说着便把自己给气哭了,怀孕的人总是更加多愁善感,眼泪珠子啪嗒的往下掉。   赵南钰倒是任劳任怨,用十足的耐心哄她。   宋鸾听见他的声音只会更烦,脚丫子毫不留情就朝他踢了过去,“什么时候才能生下来啊?”   感觉怀孕之后的每个月都不太好过。   赵南钰揉着她的脚腕,“快了,没有几个月了。”   宋鸾踢他似乎踢上了瘾,又趁机轻轻踹了他一脚,转过身背对着他,做完坏事得逞之后的小模样有点点可爱。   就踢他。   她踢人也没什么力道,赵南钰都不觉得疼,捞过她的腿,卷起裤腿,手指在她的小腿上慢慢按着。   宋鸾以为他要跟自己算账来着,气呼呼的转过头,瞪着他,随后还想把他的手给掰开。   赵南钰捏着她的腕骨,冷冷来了一句,“别乱动。”   宋鸾也是个欺软怕硬的,被他凶两下立马就怂了。   不动就不动,谁动谁是王八蛋!   不过赵南钰按摩的手法还很舒服,宋鸾抽筋的腿被他按了没多久便好了。   她嘴里哼哼着又继续睡了过去。   *   宋鸾怀孕的第九个月,府里已经有产婆住下了。   赵南钰提前将所有事都准备好了,生怕她出什么意外,这半个月来,他经常做噩梦。   总是梦见宋鸾拿着那支弓箭,微笑着站在他跟前,当着他的面狠狠地、狠狠地把锋利的箭尖戳进心口的模样。   她满身是血,笑容越来越深,然后离他也越来越远,她笑着都他说,她要永远离开他。   赵南钰就是这句话所惊醒,醒来望着身侧熟睡的女子,空悬着的心才放下一半。   被子又让她给踢开了,赵南钰动作熟练的帮她把光着的两只脚给塞回被窝里,搂着她的腰,正准备闭上眼继续睡,忽然发现怀中的人在流眼泪。   晶莹的水花爬满了她整张脸颊,她嘴里喃喃自语。   赵南钰心不断地往下坠落,嗓音颤抖,缠绵悱恻的低唤她,“鸾宝、鸾宝,醒醒。”   过了好一会儿,宋鸾才睁开眼睛,懵懂的看着他。   赵南钰的脸白的近乎病态,他笑的亦是非常的难看,很牵强,他问:“你怎么了?”   宋鸾抬手一摸,发现自己脸上湿湿的,她说:“我好像梦见了一些很奇怪的事情。”   刀光剑影,横尸遍野。   【我的小公主,总算有人能把你收服啦。】   【哥哥见过他,他模样很俊俏的,你大可放心。】   【公主国色天香,是在下高攀不上。】   【公主好凶啊。】   【走!快走!西南王造反了!公主快走吧!您哥哥已经被世子爷亲手斩于刀下!】   耳朵这许多道声音,凑到一起尖锐而又刺耳。   宋鸾眼神茫茫,她只记得一点点,还有很多话都没记下来。   赵南钰把她抱的好紧好紧,她疼的叫出声音来,“你松开一点,我疼的。”   她这才有心思看他,她很奇怪,“你脸好白,你也做噩梦是吗?”   “没有。”他一字一句的说。   宋鸾皱着眉,她将手轻轻搭在心口上,原以为会很疼,毕竟刚刚在梦里那么疼,疼到她喘不上气。   可是醒过来却什么事都没有。   她说:“我不想睡了。”   “那就不睡了。”   宋鸾推开他,“叫你松点,你抱的我好疼。”   双手跟铁钳一样,桎梏的她难受的要命。   赵南钰一时半会真的松不开她,心里发慌,他艰难的笑笑,低声哄骗,“你亲我一下,我就松开你。” 第八十五章   宋鸾只当成赵南钰又在发神经,她往被子里一缩,“幼稚。”   月份大了,宋鸾即便是睡也只能侧着身子睡,怕压着孩子,赵南钰把掀开被角,有些无奈的说道:“整张脸都埋在被子里也不怕闷着自己。”   宋鸾娇嫩的小脸蛋被熏的有些红,“这样暖和。”   赵南钰还是不让她把脸藏在被子里,摸了摸她的脸,说道:“明天中午,你母亲和你哥哥都要过来看你。”   宋鸾眉开眼笑,“挺好的。”   之前新皇的册封诏书下来,还惊掉了一干人等的下巴。   林姨娘和宋合卿都没法相信,当初他们两个是为数不多亲眼见过尸体的人,林姨娘当时还探过好几次她的鼻息,自己的女儿的确是死的透透,呼吸全无。   加上林姨娘对赵南钰的偏见,她甚至一度还以为他是因为杀妻的名声不好,而特意使出来的计谋。   而林姨娘自己又重病在身,迟迟没有好,能下床的日子都算少的,便一直也没有机会去见宋鸾。   休整调养了好几个月,林姨娘的病彻底好了,想了好几天,她还是准备上门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女儿胸口上的刀伤,她当初看的一清二楚,伤口又深又重   宋合卿将她扶上了马车,不忘提醒她,“不论一会儿您望见是不是妹妹,都不要在那边口出恶言。”   赵南钰今时不同往日,早就不是他们能折辱的人了,宋合卿如今虽对他没什么好感,但也不能意气用事,还有一大家子的命要顾及。   林姨娘想到赵南钰这个人还是恨的咬牙切齿,“我知道。”   马车摇摇晃晃不多时便到了府门前,管家恭恭敬敬的将人迎了进去。   宋鸾就站在院门边等着他们,她感觉自己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原身的母亲和哥哥了,这两个真心实意待她好的人。   林姨娘远远的望着扶着门框身形单薄的人,热泪盈眶,那模样分明就和她女儿一模一样,她缓缓走上前,手指发抖,抚摸着她的脸颊,忍不住痛哭失声,“鸾宝啊!真的是我的鸾宝啊。”   林姨娘在没见到宋鸾之前都还一直以为是赵南钰的骗局,宋鸾被母亲轻轻揽在怀中,眼睛一酸,“娘,是我。”   林姨娘抹干净眼泪,不忘问道:“你不是早就已经……”   已经死了吗?   宋鸾用早就编好的理由骗了她,“您还记得阿钰有个弟弟吗?他医术高明,花了好长时间才将我救过来。”   林姨娘半信半疑,她沉着脸,忽然说道:“可那一刀的确是赵南钰那个孽种捅进去的对不对?!”   那一刀下去得有多疼啊?她的宝贝女儿这么好,怎么还有人下得去手。   宋合卿听见“孽种”两个字,眉心一跳。   “娘,不是他做的。”   本就是她自己当时疼的死去活来,求了那么久求来的。   林姨娘显然不信她说的话,“他自己都承认了的!外边也都是这么传。”   宋鸾扶着腰,替林姨娘倒了杯茶,缓缓地说:“您是信别人还是信我?”   她笑了笑,继续说:“您看我现在很好呀。”   宋合卿也在一旁帮腔,“是啊。妹妹如今过的很好,您大可放心,至于从前的是事,我信妹妹自己心里有数。”   林姨娘勉强将心中的种种疑虑给压了回去,望着她的肚子,“几个月了?是不是快生了?”   宋鸾揉着发酸的腰,“好像是快要生了。”   就是不知道具体的日子,   林姨娘又呜呜呜的哭了,“当年你生识哥儿这孩子的时候就不太好,现在这个也不知是个什么光景,可千万不能出什么事,若是到了关键时刻,孩子不要便不要了,你自个儿的命可一定要保住。”   所以女儿不喜欢识哥儿,前两年苛待识哥儿,林姨娘从来不开口劝她。   宋鸾哭笑不得,“应该不会有事的,娘,您放心,我肯定会活的好好的。不再教您操心了。”   “你就会哄我。”林姨娘常常叹了口气,“当年你若是嫁给一个小白脸也比现在要好。”   谁能料到赵南钰能有今天这样的造化?林姨娘曾经还真心盼过赵南钰早死,这样她女儿也就有了改嫁的机会。   她看人几十年,眼光就从来都没有错过。   一看赵南钰就不是个什么好东西。   宋鸾点点头,附和她的话,想到小白脸眼睛亮晶晶,”我也喜欢小白脸!”   白白净净,温文有礼,一定很会疼人。   没权没钱,都不算什么。   她娘最不缺的就是钱了。   宋合卿嘴角一抽,半带玩笑开口说道:“妹妹,你还真是没变过啊。”   “哥,我只是说了句实话而已。”   “以前说说没关心,现在就不要随便在家里说了。”   “我又不傻。”   “哥哥怕你犯傻。”   林姨娘大病初愈,说了一小会儿的话便觉得累了,神情有些疲倦。   “娘,您是累了吗?”   “确实有点累。”   “要不然您就在我屋里歇一会儿吧?”宋鸾提议道。   林姨娘本来想应下来,可是想想,赵南钰似乎快要回府了,她可半点都不想看见这位女婿,怕自己忍不住指着他的鼻子又骂又打的。   她摆摆手,“我就不留了。改日再过来看你。”   林姨娘拿出早早准备好的银项圈,项圈上镶嵌着成色极好的玛瑙,看起来相当漂亮,“这是给你肚子里的孩子备的,你小时候我也给你戴过,不仅戴上好看,还能保平安。”   宋鸾也觉得这个项圈很好看,爱不释手的摸了又摸,“真漂亮!”   “你若是喜欢,可以去我那里拿,还有一大堆,反正将来都是要给你的。”   而且当年宋鸾出嫁时,她也还往她的嫁妆里添了许许多多的金银珠宝,不过这几年以应该让宋鸾花光了。   宋合卿身为兄长自然也不会什么表示都没有,他来之前也绞尽脑汁的想过送什么东西才好,好东西挑了个遍,都没找到满意的。   他还是同以往一样,直接给她送了银票。   价值五千两的银票,宋鸾捏着都舍不得松手,明亮的双眼里像是闪着光。   她这辈子都没有拿过这么多的钱,她笑的甜死人,“谢谢哥哥。”   宋合卿看着妹妹,觉得她和以前还是没什么两样,非常喜欢钱,不过胆子却是小了很多,他打趣的问:“赵南钰是不是不给你钱花啊?小财迷。”   宋鸾将他给的银票锁在小抽屉里,点点头,“你怎么知道?!他真的不给我钱。抠门死了。”   宋合卿愣了下,随后大手一挥,“没关系,以后没钱了,就让人跟我说,我给你。”   宋家虽然失了势,不过还是很有钱的。   他几千两银子还是能拿得出来了。   “好。”她笑的眼睛都快没了。   宋鸾身子重,不方便送他们两个,只得站在门边目送他们离开。等到连背影都看不见才依依不舍回了屋子。   桌子上还摆着她娘亲送给孩子的银项圈,她记得识哥儿好像没有这个,因为从来没见他戴过。   宋鸾一只手扶着腰,另一只手搭在下巴上,想了想,为了公平起见,她也想给识哥儿打一个项圈,再给两个孩子都打一对银手镯。   手肘一动,桌上的项圈一不小心就被给碰到地上去了,宋鸾弯不下腰,怎么都捡不起来。   忽然之间,视线里多了一只手,指尖微挑便将地上的项圈给捡了起来。   赵南钰问:“你母亲给你的?”   “不是给我的,是给孩子的。”趁着他在,宋鸾正巧把自己刚刚想的说了出来,“可是识哥儿好像没有,我担心他知道后心里会难过,这个孩子什么事都藏着不说。”   赵南钰似乎没有在好好听她说话,低着头摆弄她的手指头,他问:“那你想怎么办?”   “我想找个好一点的匠人,给识哥儿也打一对。”   宋鸾要让识哥儿知道,她待两个孩子都是一样的,没有分别。   赵南钰漫不经心,“你说了算。”   他像是想起特别有趣的事情,突然开口问道:“你母亲今日是不是又骂了我?”   宋鸾实话实说,“对啊,她不喜欢你,你又不是才知道。”   所以赵南钰特意避开了林姨娘。他对不相干的人都不感兴趣。   #   怀孕之后,宋鸾的脾气变坏了不少,一丁点小事能作上半天,不带消停的。   赵南钰对她几乎是有求必应,什么事都按照她的心意来。唯独在吃食上把控的死死,宋鸾想爱吃辣,每天都馋的流口水。   宋鸾也知道他是为了她好,她吃完辣的之后总会胃疼,但她自己都控制不住脾气,就是想对他撒气,看着他带回来的东西都不顺眼。   她恶狠狠的瞪着赵南钰,指着桌上的画像,“你这画的一丁点都不像我,你把我画丑了。”   赵南钰无可奈何的收起画像,“不丑。”   “我说丑就是丑。”   “那我们把画丢了行吗?”   “不行。”   宋鸾也知道自己现在这样很作,可她就是忍不住,越是临近产期,她的心里就越慌,总想找点存在感。   她听说生孩子会很疼,万一出现了意外,她醒不过来了怎么办?又或者是孩子出了事怎么办?   想的太多,宋鸾就开始掉眼泪。   赵南钰虚搂着她的腰,指腹划过她的脸颊,抹去她眼角的水光,“不怕,我不会让你出事。”   宋鸾这几天了连着做噩梦,她觉得很不吉利。哪有人生孩子之前天天梦见刀光血影的呢?多血腥啊!   她啜泣道:“你说她怎么还不出来。”   赵南钰失笑,“快了。”   宋鸾的小脸渐次白了下去,双手揪紧了他的衣袖,红唇微启,“阿钰,我肚子有点疼。”   赵南钰将她抱到床上,厉声对屋外的丫鬟道:“把大夫请过来。”   宋鸾身上疼出了一层汗,躺在床上还是满脸痛苦,睫毛轻颤,她缓缓睁开眼睛,抬手捉住他的衣角,唇色泛白,满脸痛苦,“我好像……好像快生了。”   赵南钰揭开被子一看,发现她的羊水已经破了,他绷着脸,抱着她的上身,对外冷然发话,“把产婆叫过去。”   生孩子真的疼啊。   这才刚开始宋鸾就痛的泣不成声,口中呜咽声不断。   产婆有多年的接生经验,丝毫不慌,先是吩咐丫鬟们下去烧热水,随后对赵南钰道:“大人您也先出去吧。”   赵南钰拿着帕子给宋鸾擦汗,“我再等等。”   产婆也不敢继续催他,等到丫鬟们将热水端进来,才又提了一遍,“大人,产房污秽……”   赵南钰本来还不想走,宋鸾小手推了推他,“你出去,我不要你看。”   赵南钰吻了吻她的眉心,低声叹道:“我在外面等你。”   他刚出去不久,屋子里传来阵阵的叫声。   宋鸾还疼着,生孩子的时候先疼上几个时辰再正常不过了。   宋鸾用尽了力气,努力保持清醒,产婆握着她的手,“夫人再忍忍,等宫口开了孩子便能出来了。”   宋鸾咬着牙,硬是扛过了这一波疼痛。   她朦胧间想,生孩子真是受罪!   又过了一个时辰,宫口才开的差不多,她很努力的想把孩子生出来。   产婆握着她的手,给她加油鼓劲,“夫人再用点力气,孩子就快出来了。”   宋鸾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用了最后的力气,一声啼哭划破天光,孩子总算落地了。   宋鸾累的快昏过去,产婆的声音在她耳畔环绕,“恭喜夫人,是位小少爷。”   她耳边又有许多声音挤在一起,尽数往她耳朵里钻。   睡过去之前,宋鸾有些遗憾的想,原来还是个男孩儿啊。   宋鸾的脑仁、耳朵都有些刺痛,像是有很多人围着她说话一般。   【公主,您还不走吗?】   【公主,您不要再执迷不悟了!】   【金吾卫反了,皇上皇后娘娘在密道出口被叛军活捉了,临死之前还让您赶紧跑!】   公主府上狼狈不堪,穿着铠甲的男人怜惜的抚着她的脸颊,“哥哥这就去将那群乱臣贼子都给杀了,你先躲起来好不好?”   “你去吧,我等你,哥哥。”   太子殿下带着京城里仅还听令于他的一队士兵,头也不回朝城门去了。   小公主满脸茫然的坐在台阶上,头发衣裳都有些乱,外边的厮杀声都传到了她的耳朵里。   她不仅担心哥哥,还担心她的丈夫。   她的丈夫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只略懂军事计谋的一点皮毛。   小公主有点害怕,那群残暴的叛军会将他的丈夫给杀死。   西南王造反之前,可是明明白白的同这个小儿子划清过界限,甚至放话这个儿子的死活与他无关。   当年她丈夫留在京城中,明摆着是西南王让他在当质子。   那个时候他就已经被西南王放弃了。   而之前她的丈夫还偷偷将叛军的行军路线告诉过她的父皇,若不是因为这样,在西南王造反的第一时间,她的父皇母后也会将他给杀了。   叛军若是抓到她的丈夫,也是不会放过他的。   等到了黄昏,一个满脸是血的士兵冲到她眼前,“小公主,您快跟着我们走吧。”   她执拗的摇头,“我不走。”   “世子也反了,太子殿下的头颅被叛军斩下,拿去祭旗。”   他在说什么?小公主有些听不懂。   眼泪仓皇的往下掉,等她回过神来,已经被人捉着手腕带着往外跑了。   一路上尸体横陈,带她跑的人似乎也受了重伤。   他们被一队人马拦了下来。   “小公主,得罪了。”   她认得他,禁卫军的统领。   小公主笑了一下,指着那名身受重伤的士兵,“你放了他,我跟你们走。”   “好。”统领想上前绑住她的手,边说:“驸马……哦不对,世子爷也跟着造反了,属下只得用您的命换取皇宫的安宁了。”   小公主那个时候也是这么以为的,天真的以为自己在她丈夫心里还有点分量。   她的声音很轻很轻,“我哥哥真的死了吗?”   统领答道:“太子殿下的头颅的确被用去祭旗了。”   她点点头,神色淡然,“我知道了。”   小公主冲他一笑,“我能不能换身衣裳再跟你走?不会耽误很久的。”   “可以。”   小公主换上了她只穿过一次的嫁衣,红的刺人眼睛。   统领不能完全对她放下戒心,还是将她的双手绑了起来,叛军已经快要打到了宫门前。   她被压上了城楼,明明隔得那么远,小公主还是看见了她哥哥的头颅。   副将拿着长枪,她哥哥的头颅被挑在长枪之上。   临走之前,她哥哥还很温柔的摸过她的脸,告诉她会没事的。一转眼,人就没了。   她本是这世间最受宠爱的女子,父皇母后待她极好,太子殿下作为她一母同胞的兄长对她有求必应。   小时候,哥哥常让她坐在肩头,带着她出宫玩。   她心里最后一点侥幸都没有了。   其实她也知道父皇治国无方,朝堂乌烟瘴气。   小公主从来没见过他丈夫这副模样,身上穿着黑色的铠甲,白净如玉的脸上沾着鲜血,他周身杀气极重,手里握着长剑,上面滴着血。   在她眼中,她的丈夫只是个喜欢读书的温润公子,他只会拿扇子而不会拿剑。   他宠着她任性的小脾气,会带她去好多好玩的地方,会陪着她胡闹,然后陪着她一起挨父皇母后的骂。   他不应该是这样的。   成婚多年,小公主甚至都没想过,同床共枕的丈夫会杀人,还如此顺手。   她望着远处的夕阳,天空的云朵似乎被血染上了,红的有些艳丽。   她想起来了,他们一直都没有孩子。   想来,是他早就料到有这一天,所以动了手脚吧。   小公主的脖子上被抵着长剑,她身后的统领高声对宫门下的男人发话,“放我们走,不然我杀了她。”   她心爱的丈夫甚至连一个字都没有说,毫不犹豫的朝她射来一箭,闷哼一声,她的心口蔓延着剧烈的疼痛。   禁卫军统领见她毫无作用,慌乱之下,直接将她推下了宫门之下。   马蹄声厮杀声,刀剑相接的声音在她耳畔回荡。   死之前,小公主觉得她的丈夫从来都没有爱上过她。   国破家亡,死于非命。   宋鸾是被孩子的啼哭声吵醒的,抬起眼皮,眼前还有些朦胧,屋里点了灯,赵南钰抱着孩子低声在哄。   她缓缓坐了起来,眼神痴痴的看着赵南钰。   男人回过头,见她醒了,笑了笑,“累坏了吧。”   宋鸾愣愣的望着他的脸。   赵南钰把孩子放在她身侧,抿起唇,“是个男孩,你喜不喜欢?”   宋鸾的眼眶里落下两滴泪,她有些费解,尽管记起来了前世的所有,可她并不难过。   那对她来说似乎是很遥远的事情了。   赵南钰覆着她的手,语气微急,“怎么了?是不是还疼?”   她摇头,“不是。”   其实没有多疼。   宋鸾想也许是因为没了爱,就连对他的恨也没了。   她真的不觉得伤心,对赵南钰也没有了剧烈的情绪。   平淡如水,这样其实很好。   她低头笑了起来,喊了一句他的名字,“赵南钰。”   男人身体微微僵住,侧耳倾听她接下来要说的话。   宋鸾语调轻松,调皮的对他眨了眨眼睛,“我都想起来啦。”   她甚至还能开玩笑,“你这个人有一点点狠哦。” 第八十六章   宋鸾刚醒来,浑身还没有多少力气,她疲倦的靠着枕头,神情冷淡,看着赵南钰脸色僵硬形如枯槁的样子,她扯起嘴角轻笑了一声,“男人嘛心狠手辣,我能理解,成帝王者,手段不狠一点也站不稳脚跟。”   所以他杀妻,也算不得什么,她只不过是他上位道路的踏脚石之一。   宋鸾没有撒谎,她心里空空荡荡,内心茫然,但是不难过不伤心不会动容,就像是在看别人的故事一样。   赵南钰觉着从她嘴里的每一个字都在剜他的心,她还不如恶狠狠的咒骂他。   他张了张嘴,嗓子磨的有些疼,此时此刻,他说什么都没有用,都像是在推脱,无可否认,那的确是他曾经做过的事情。   宋鸾低着脸,似乎不是很想看见他,手指轻轻捏着被罩在玩,垂落的长发遮住了她的半张脸,她笑了笑,又接着说:“不过,你对我父母还有哥哥,真的太狠了。”   想起来梦中那个身着铠甲的尊贵无双的太子殿下,宋鸾心里就有些不舒服了,她的哥哥应当是很宠爱她的,从她出生开始就一直护着她。   最后落得个尸首分离的下场,惨不忍睹。   赵南钰的喉咙泛着剧烈的疼痛,眼眶渐次泛红,他一字一句的解释说:“你的父亲母亲还有哥哥,都不是我杀的。”   不是他,也是西南王的军队所做。   皇宫里出逃的密道是他告诉给行军主将,太子殿下的头颅也是他身边的副将一刀斩下的。   这些事,通通都已经发生过了。   宋鸾觉得他没有必要骗自己,她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唔里一声,她说:“可能是他们怕我去找你而不肯离开,所以骗了我吧。”   骗她父母和兄长都死在自己的丈夫手里。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宋鸾醒过来也以为自己会恨他,巴不得他去死,可是胸腔里的一颗心毫不波澜,平静如一泉死水。   她甚至连恨都不会恨他了。   宋鸾轻描淡写的说:“我们应该没有别的误会了吧?那一箭是你亲手射的,没错吧?”   她本意也仅仅是想确认一下,真的没有要算账的意思。   赵南钰身形陡然僵住,四肢冰冷,宽袖之下的指尖微微颤抖,脸上的血色也一点点褪去,唇色发白,他吸了口气,努力稳住身形,“是我。”   是他亲手杀的,没得辩解。   他拿着弓箭的时候,手都不带抖,决绝而又果断,干脆利落的了断了她的性命。   宋鸾说:“没有误会就好。”   和皇图霸业相比,杀妻又算得了什么?   前朝公主的什么不尴不尬,若是她侥幸活了下来,儒臣的唾沫星子也会逼的他将她给休弃,小公主那样心高气傲的人,定是不会苟且偷生的,一辈子都见不得人。   而且家里人都没的差不多了,即便赵南钰不杀她,她也活不下去。   宋鸾这么想着,觉得自己可真是大度,还能从赵南钰的立场想事情。   身前的男人似乎想碰她,手伸到半空又硬生生的给挪了回去,他艰难的问出声,“你恨不恨我?   宋鸾有些迷茫,随后摇了摇头,”不恨啊。”   但是也不爱他就是了。   恨一个人难道不需要力气吗?   几辈子的纠缠,宋鸾看着都觉得累了,爱恨如浮云,一阵轻飘飘的风就给吹散了。   宋鸾沉思了一会儿,缓缓开口说:“赵南钰,你放了我吧。”   没意思,真的很没意思。   她一个人活着还自由自在很潇洒。   赵南钰的脸顿时更加的白,扣紧她的手腕,眼神发狠,“不行。”   宋鸾脱口而出,“可是我又不喜欢你,以后也都不会喜欢你的。”   她丝毫不觉得自己这句话能给赵南钰带来多大的伤害。   和一个永远不会喜欢上自己的人同度余生是图什么呢?宋鸾想不明白,不过她向来都没法理解赵南钰的想法。   明明是他亲手杀妻,最后非要求来世的也是他。   男人啊,就是贱的慌。   尖锐的疼痛从脚底爬到他的脑后,赵南钰喃喃自语,“没关系,不爱也没关系。”   只要人还在他身边就足够了。   他不奢求其他的。   就这样过一辈子也很好。   没有来生也没关系。   他能承受。   睡在床里边的孩子又咧着嘴巴,响亮的哭出了声音。   宋鸾听见孩子的哭声心就软了,轻轻将孩子抱在怀中,低声的哄着,完全忽略了跟前的男人。   可哄了好一会儿,孩子哭声不减,脸都哭红了。   宋鸾以前也没有带过孩子,这会儿仓皇无措,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赵南钰出声,“他可能是饿了。”他朝她伸出手,“把孩子给我吧,我抱去给奶娘。”   宋鸾抱紧了怀中的孩子,说:“我自己喂。”   当着赵南钰的面,宋鸾也不知自己的羞耻是从哪里来的,有点不太好意思在他面前解衣襟,用眼神示意他离开,可赵南钰非要装作看不懂,厚着脸皮留了下来。   宋鸾红着脸解开衣襟,手法生疏,开始奶孩子。   她侧过身不太情愿让赵南钰看见。   孩子吃到奶了果然就不哭不闹,宋鸾低头满眼慈爱的看着怀中的宝宝,虽然点点大的孩子还没有睁开眼睛,但她就是觉得她的孩子长得很好看。   小宝宝吃饱之后,动了动小胳膊就又睡着了。   宋鸾都舍不得将他放下,抱着他又看了好一会儿,烛影晃动,她的神色异常温柔,轻轻的将孩子放在床上,随后抬起脸,慢吞吞的对赵南钰说道:“我想先回宋家住一段时日,你觉得怎么样?”   当然,去了宋家之后,她肯定是再也不会回来了。   赵南钰低垂眼帘,骨节分明的手指紧紧的握住她的腕部,声音沙哑,听起来有一些阴沉,“你想都别想。”   赵南钰扭曲到骨子里的性格并不会因为从前的过错而改变,他浓烈的掌控欲,和到死都不愿意放手的性格,一如既往。   偏执、执拗。   愧疚远不足以让他放手。   宋鸾一点都不惊讶从他嘴里得到这样的答案,“随便你。”   赵南钰怎么样都不重要了。   她还有两个孩子。   宋鸾默默的想,大概以前她真的很喜欢过赵南钰,要不然在他选择杀了自己那一刻,她也不会那么的难过。   说是心如死灰也不为过,他们曾经甜蜜过的那些年,她对他深沉的爱意都随着那一箭而烟消云散了。   今生的赵南钰于宋鸾而言,已经是个无关紧要的人了。   如果能离开他,再好不过了。   *   识哥儿一开始知道是弟弟而不是妹妹还很难过,毕竟他期盼了很久,也一直以为娘亲肚子里的会是个可爱的妹妹。   他每天下了学就会到宋鸾的屋子里来,守在弟弟的床前,认认真真的看着弟弟。   识哥儿好奇的问,“娘亲,为什么弟弟的眼睛一直没睁开,是不是他不喜欢我?”   宋鸾笑着回:“不是,你小时候也这样,等过两天弟弟的眼睛才会睁开。”   识哥儿点点头,“我知道了,那我等着就是了。”   他还想和弟弟一起玩呢。   小孩子还没起名字,就连小名都没起。   宋鸾已经很少和赵南钰说话了,即便是交谈也总是在说孩子的事情。   他的执拗真的超出了她的想象,宋鸾空闲下来偶尔也会想起被他杀死的那几次。   她自己都觉得自己很惨,死了一次又一次,还回回都栽在同一个人手里。   她很想离开赵南钰,凭什么折腾来折腾去,她还折在赵南钰这一棵树上?   可是赵南钰对于她想走这件事,从不松口。   黄昏时,他从宫里回来了,宋鸾抱着孩子在低声哼唱着歌,将孩子哄睡着了,才有空问他,“你还没给他起名。”   赵南钰回道:“叫赵知吧。”   宋鸾没什么意见,这个名字也不难听,她点头,“好。”   赵南钰又说:“孩子的小名你来起吧。”   宋鸾惯常就不是个喜欢动脑子的人,片刻之后,她说:“就叫二宝吧。”   第二个宝宝,好听又好记。   宋鸾轻轻捏了下二宝的小脸,“吃了睡睡了吃,整个府里就数你啊过得最舒坦了。”   赵南钰默默的看着她和孩子,没有出声。   二宝睁开眼睛第一个看见的人就是他的父亲,乌溜溜的眼睛珠子转来转去,浑身奶味的小人儿本来还咧着嘴笑着,突然之间,哇哇哇的大声哭了出来。   识哥儿小时候多半都是带在赵南钰身边,他带起孩子已是得心应手了,熟练的将孩子抱在怀中,温柔的哄着他。   二宝似乎不太喜欢他的父亲,半点面子不给,继续扯着嗓子大声哭。   宋鸾听见声音赶忙从屋里跑了出来,从他手中接过孩子。   二宝一到母亲的怀中,便止住了哭声,乖乖巧巧的趴着。   赵南钰忍不住低声骂了句,“小兔崽子。”   二宝长得相当可爱,白白净净,脸上有些小肉,眼睛珠子大大的,很少会哭,不过每次哭起来他父亲都在场就是了。   宋鸾对可爱的宝宝毫无抵抗力,何况这还是自己怀胎十月生出来的,更是容不得赵南钰骂上一句。   她没好气的回道:“他是兔崽子,你就是兔。”   赵南钰大方的应下,“嗯,我是。”   二宝才十来天大,一天里有十个时辰都在睡觉,吃饱了就闭上眼睛,唯有精神好才肯高贵的看他们两眼。   赵南钰的手轻轻搭在她的肩上,语速缓慢,“孩子的满月还是要办的,这些事你都交给我,我只是想问问你,有没有想请的人?”   宋鸾摇头,“没有。”   她本来就不认识几个人。   赵南钰接着问:“那不想请的呢?”   宋鸾也没同他客气,直截了当的说:“你二伯母。我不喜欢她。”   阴阳怪气,趋炎附势,从前没少给她使绊子。   赵南钰道:“那就不请。”   二宝在摇篮里睡的很香甜,宋鸾突然间想起一件事来,她抬眸,直勾勾的对上他的眼睛,问:“那个时候我多年不曾有孕,是不是你做的手脚啊?”   她语气随意,似乎没当回事。   赵南钰的心猛然之间又被她的话给戳出个大大的口子,血流不止。   他哑声答道:“嗯,是我。”   前世的世子和小公主也算是青梅竹马,打小就认得,成婚时,她以为他们是两情相悦的。从不曾怀疑过丈夫的真心。   宋鸾眼前有些朦胧,她想起来梦中那个小姑娘似乎因为迟迟怀不上孩子的事,哭过许多回。   宋鸾回神,话都没带想的,直接从嘴里蹦了出来,“你可真够坏的。”   她的双手撑着下巴,又问:“既然坏怎么不坏到底呢?”   又不是下不去手,明明已经动手杀过她的。赵南钰最后还是后悔了。   他忍着痛,“我们不说这个了,好不好?”   “好,不说就不说吧。”   宋鸾刚生完孩子,胸前鼓鼓囊囊,从前的衣裳穿在她身上也显得有些小了,将她的身段勾勒的淋漓尽致。   连着半个月都在吃些大补的食材,宋鸾气色红润,身子骨看着也比从前要圆润些许。   二宝喜欢趴在她怀里睡,每次睡觉也总是用他胖乎乎的小手扯着她胸前的衣襟,小宝宝没多大的力气,蜷缩起来的手指轻轻一弄就开了。   宋鸾全身心的注意力都在孩子身上,分给赵南钰的视线少之又少。   而赵南钰如今又不肯在她面前忍气吞声,忍不住吩咐奶娘将孩子抱去了隔间。   宋鸾冷着脸,满脸不高兴的对上他的视线,“你这是什么意思?”   赵南钰身着黑衣,站在黑暗中更显阴沉,他缓缓的说:“我怕累着你。你也不需要整天看顾孩子。”   宋鸾差点对他翻白眼,“我乐意。”   赵南钰捏着她细细的腕骨,“我不乐意,你总要看看我。”   他忽然俯下身,薄唇贴着她雪白的脖颈,“不喜欢没事的,可你不能故意不理我。”   疏远之后便是离开。   宋鸾往后缩了缩,甜甜一笑,“我没有。”   好吧,她确实在故意疏远她。   宋鸾甚至趁着他不在家的时候,偷偷给林姨娘写了封信,信里面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写了她要带上两个孩子回宋家。   宋鸾是花了一大笔银子才收买了人冒风险给她送信呢。   她算计的很好,二宝满月那天,趁着人多在林姨娘的掩护之下,混出去。   人是在自己家丢的,赵南钰就别想怪罪到旁人头上。   不过,两天之后赵南钰就拿着她给林姨娘寄的信,来找她了。   赵南钰脸色沉静,从袖子里拿出信封,放在桌上,轻笑一声,“是我教你写的字,你倒是活学活用了。”   宋鸾正脸对着他,说:“你教的好。”   赵南钰平静的有些吓人,“我不会让你离开的。”   宋鸾有些恼火,口无遮拦,“你这样就很让人讨厌了,强人所难有意思吗?被杀过好几次是我又不是你,你凭什么不让我走!?我一个受害者还没说什么,你能不能放过我?”   赵南钰大抵是疯了,眼里闪着暗光,一步步靠近她,说:“我不放手。”   他自私而又倔强。   赵南钰笑了下,“如果你实在要走,可以,把孩子留下。”   她舍得吗?   她舍不得。   赵南钰以前不太在她身上用这种手段,真正用起这些不入流的手段,也是毫不含糊。   “赵南钰,你到底知道不知道?”   “我不恨你也不爱你。”   “你对我就是一个陌生人。”   “就这样还硬要把我留在身边吗?”   这些话通通变成了杀人不见血的利剑,一刀刀插在他的身躯上。   赵南钰浅笑,吐字道:“我要。” 第八十七章   二宝的满月宴办的很热闹,来往的客人都是人精,绝口不提从前的事。   赵家大房二房送了礼,但没有人过来。   宋鸾也不在意他们来不来,比起刚出生的时候,二宝变得活泼了很多,这孩子也不知道像谁,喜欢笑,见人就咧嘴笑。   满月这天,宋鸾抱着孩子几乎都没有撒手,二宝咿咿呀呀的发出丁点声响,没多久就困了,还是想睡。   赵南钰把孩子抱到屋里去,让她坐着好好歇息,她才刚刚出月子,不宜劳累。   宋鸾乖乖的听了他的话,在屋里坐了一会儿,外边的客人有他招待,压根不需要她操心。   宋家倒是来了不少人,尚未出嫁的妹妹还有哥哥嫂嫂都过来了,林姨娘陪她在屋里坐了一会儿。   林姨娘见女儿被养的胖了些,心情也就好上了那么一点,连带对赵南钰的偏见都少了。   “鸾宝,你还想回家吗?”   宋鸾摇头,“不回了。”   赵南钰不让她回啊!气哭。   宋鸾不是因为想起几辈子之前的事而记恨赵南钰,她不能对梦中的画面感同身受,那些事遥远的让她以为自己是个过客。   林姨娘叹气,“我就猜到了。”   漫长的岁月里,那些深爱和深深地恨都能化解。   可赵南钰刻骨的占有,不是她三言两语就能撼动的。   宋鸾低眸望着摇篮里睡的香甜的孩子,那就这样吧。   赵南钰对她很好,她亦没有别的选择。   晚些时候,客人也都走的差不多了。   赵南钰带着淡淡的酒味回了屋子,他酒量不好,被灌了两杯酒脑子就有些昏沉。   他坐在摇篮边上,手里拿着个拨浪鼓,在二宝面前晃来晃去。   宋鸾赶忙上前,握着他的手不让他动,她没好气的说:“二宝还在睡觉,你这样会吵醒他的!”   赵南钰黑眸定定的凝视着她,说:“我喝醉了。”   她不能跟一个喝醉了的人计较。   润白的脸颊透着微红,他的眼神也有些迷蒙。   宋鸾想将他手里的拨浪鼓给夺下来,奈何这个人就是不愿意松手,紧紧抓着不放。   宋鸾无奈,“二宝被吵醒了你又哄不好。”   赵南钰这才不情不愿的把拨浪鼓给放下,可惜孩子已经被他给弄醒了,万幸没有哭,睁着大眼睛好奇的看着他的父母。   宋鸾抱怨道:“你看我说什么来着,你弄醒的你来陪他玩。”   赵南钰的酒意散了一小半,把孩子抱了起来,轻轻扯了扯孩子的嘴角,随后委屈的转过身,对宋鸾说道:“他都不肯对我笑一下。”   没有啊,二宝平时还是很喜欢笑的。   宋鸾默默把这句话咽了下去,“二宝可能是累了。”   赵南钰贼心不死,又继续扯了扯,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架势,“除了吃就是睡,哪里累的着他?分明就是不想对我笑。”   “那你就别作弄他了!”   二宝被父亲给弄哭了,他一哭,宋鸾就对赵南钰没个好脸色,“你下次不要逗他!”   二宝回到母亲的怀里才渐渐止住哭声,夜里,他们三人是睡在一张床上,宋鸾怕孩子磕着碰着,就让他睡在中间。   小孩子半夜总是饿,赵南钰舍不得折腾她,孩子醒来就抱去隔间让奶娘给他喂奶,也干脆让奶娘带着他了。   宋鸾迷迷糊糊被他搂过去,睡梦中反应不太大,嘤咛两声又接着睡过去了。   孩子一天天长大,也渐渐变得好动,虽然还不会爬,但若是将他放在床上,他自己会翻身。   不过二宝常常翻到一半就卡在哪儿,试了好几回还是翻不过去,才会用哭声吸引大人的注意。   赵南钰见儿子哭了也不晓得哄哄,站在边上笑脸吟吟的看着他哭,非要等到宋鸾进来,凶巴巴的瞪他两眼,才装模作样的把孩子抱起来。   宋鸾也知道了,这对父子不太合得来。   二宝每次被赵南钰抱着就喜欢用小手扯他的头发,唯有这个时候,二宝才肯赏脸对父亲笑笑。   二宝长得像宋鸾,眼睛最像她,笑起来甜甜的,暖化人心。   虽然赵南钰平时对这孩子万般不顺眼,但还是极喜欢他笑呵呵的傻模样,要不然也不会乐此不彼的非要他对自己笑。   不过有了孩子,他们夫妻二人已很久不曾亲热过,赵南钰也不是圣人,蠢蠢欲动,总是找不到合适的时机。   这日回家,见二宝在摇篮里睡得好好。   他拽着宋鸾的手就把人往床上带,她的娇躯被锁在他怀中,一张脸涨的通红,支支吾吾,“我们换个屋子吧,我总觉得孩子会醒。”   赵南钰十分不屑的笑了笑,“就他睡得跟头猪一样,不会醒的。”   他忍耐多时,已是等不及了,粗暴的解开她的衣裳,手掌扣着她的后颈,低头咬上她雪白的脖子,刻意在上面留下星星点点的红印子。   宋鸾早就发现赵南钰喜欢咬她,简直是腻死人了,   不得不说,她的直觉也是准的惊人,二宝忽然间就哭了,似乎是故意捣蛋。   宋鸾忍不住就要把身上的男人给推开,赵南钰利落的扯过腰带把她的手腕给捆了起来。   宋鸾脸更红了,一片滚烫!   玩还是赵南钰会玩,都会捆人了!   男人火速起身,把哇哇大哭的孩子抱起来,打开房门,直接丢给了丫鬟,冷声道:“给奶娘,离这间屋子远点。”   煞风景的小兔崽子。   宋鸾心不在焉,还在操心孩子的事,“你把我松开,二宝哭的那么厉害,没了我,她们都哄不好的。”   赵南钰直接把她的嘴给堵住了。   他从来都没问过,在宋鸾心里是孩子重要还是他重要,答案他早就知道了。   现在这样,平稳安定的日子,他已经满足。   当然了,宋鸾也是这么想的。   眨眼间,二宝已经六个月了。   宋鸾从怀孕起就很少出门,生了孩子之后更是没出去过一回,赵南钰不想她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孩子身上,这天夜里便要带她去酒楼听戏。   宋鸾还不太想去,“就我们两个吗?”   赵南钰替她将衣服扣子系好,“不要想了,我是绝对不会把孩子也给带上的。”   “好的吧。”   不带就不带,他爱咋样咋样。   宋鸾身上穿的衣裳都是赵南钰挑的,若不是梳了妇人髻,都会让人误以为她是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   相貌出色的夫妻,出个门都会吸引众人视线。   沿街的路上,好些姑娘家脸红的看着赵南钰,窃窃私语。   宋鸾站在他身侧,被他紧牵着手,自然也是躲不开那些视线的。她笑眯眯的说:“你还很受姑娘家的欢迎嘛。她们看着你眼珠子都移不开了。”   “看着你的人也不是少。”   宋鸾笑容灿烂,很是得意,“因为我长得也好看啊。”   赵南钰真是要被她气死。   听完了戏,刚出酒楼,宋鸾眼前一晃,她觉得自己似乎是看见了那个神棍,视线搜罗一圈也没有找到人。   赵南钰捏紧了她的手,问:“怎么了?”   宋鸾摇头,只当自己看错了,“没什么,我看错了人。”   赵南钰敛眸,“回去吧。”   “好。”   这天之后,赵南钰忽然就生病了。   宋鸾一开始还没有放在心上,以为是小小的风寒,吃两天的药就会好起来。   可是赵南钰的脸色一日比一日差,若是不探他的呼吸,几乎都以为他是要死了。   宋鸾摸了摸自己的心口,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闷闷的不太舒服。   赵南钰不许她过去,她就在自己的屋子里待着,真的没有过去。   新皇倒是派了不少的太医来看过他,个个都摇着头出府说是没法子。   看不出是什么症状,也就无从下手。   宋鸾半夜被噩梦惊醒,她下了床袜子都来不及穿,踩上鞋,披头散发冲到赵南钰住的屋子里。   屋里很黑,没有点灯。   宋鸾冲到他的床前,看着脸色苍白气色无力的他,眼睛干涩,她问:“你是不是真的要死了?”   她很少看见赵南钰虚弱成这种样子,像是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或许是吧。”赵南钰勉力一笑,问:“鸾宝,你会不会为我哭一次?”   宋鸾皱着眉,眼睛里还是干干的,她有点想哭,可就是挤不出眼泪。   她胡乱的抓着他的手,“你怎么忽然就要死了呢?”   赵南钰意识昏沉,想起那天从酒楼里出来,他见到了那个神神秘秘的道士。   从前他们只在梦里有过交谈。   把宋鸾送回家之后,赵南钰又找到了那个人。   他想要回宋鸾完整的灵魂。   什么后果,都由他自行承受。   那人点头同意了。   然后,他就开始生病,但他还没有到快死的地步。   所有的消息都是赵南钰故意透露给宋鸾的,这个男人,即使是病了也不忘算计人。   赵南钰安抚她,“鸾宝,我先睡一会儿。”   宋鸾心里很难受,她以为自己不会动容,可看见赵南钰快要死了的样子,她想哭,想抓着他嚎啕大哭。   “不行!你不许睡。”   宋鸾自己都没意识到她的脸已经湿了,她抹了抹脸,“我去给你找大夫。”   恶俗的苦肉计原来真的有用,赵南钰将宋鸾按在自己身上,亲了亲她的嘴角,笑的可真漂亮,眼神明亮,“鸾宝,我很开心。” 第八十八章   宋鸾知道她不想要赵南钰死,她心里其实是舍不得他的。   赵南钰突如其来的病一半是真的,一半是他装出来的,他真的以为她对他的死活是不怎么在意的。   原来宋鸾也是会为他难过的。   爱与不爱已经没有那么重要,答案在他们心中。   宋鸾看他还在笑,忍不住打了他一下,“你怎么还笑的出来?”   “我真的没什么大事。”   “他们都说你快死了。”   宋鸾本来是不大信的,从他生病了之后,她来看过的次数屈指可数,可是后来越来越多的人都在她耳边说起这个。   识哥儿虽然没有在她面前哭过,可那双眼睛已经肿了,神情萎靡,身形消瘦,这些她都看得出来。   渐渐地,宋鸾才开始担心起来,就在刚刚她梦见赵南钰真的死了,永远都不会醒过来。   他手里拿着折扇,站在离他很远的地方,对她浅浅一笑,宋鸾眼睁睁看着他的身躯消失在自己的视线。   然后她就被吓醒,着急忙慌的跑到了赵南钰睡的屋子。   宋鸾心里依旧很慌,她从来没有这么用力的抓过赵南钰的手,怕他睡着了就再也不会醒。   “好好好,我不睡了。”   赵南钰坐起来,目不转睛的看着她,随后拍了拍自己身边的床铺,问道:“你要不要也上来躺一躺?”   宋鸾摇头,“不用了。”   赵南钰掀开半边被子,“上来吧。”   宋鸾没能抗拒,脱了鞋子爬进被窝里,缩在他边上,葡萄一样的眼睛珠子直直的看着他。   她大概是真的被吓坏了。   赵南钰有些愧疚,摸了下她的脸,“真的不用担心,我没事。”   宋鸾张嘴,说道:“那他们……”   话才说了一半,赵南钰便打断她,脸都不带红的,直接将锅给推了出去,“他们乱传的。”   这些人没有他的授意,又怎么敢在宋鸾面前胡说八道呢?   赵南钰也就是看宋鸾好骗,才推脱的如此轻巧。   宋鸾还是不太信他的话,她噘着嘴巴,眉心皱起,“识哥儿也哭过了,还不敢在我跟前哭,偷偷抹的眼泪。”   赵南钰扯起嘴角轻笑两声,“我是他父亲,我病了他自然会担心。”   “至于其他人,也是一个个道听途说,当不得真。”   宋鸾勉强信了他的话,不过心里还是很紧张,惴惴不安,她本打算一直盯着他,奈何后半夜招架不住困意,眼皮打架,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赵南钰真的一夜没睡,望着她的睡颜,心情很好。   又过了一个月,赵南钰的病色才退去,一场病下来他也消瘦不少。   赵南钰打定主意不会再问她喜不喜欢自己,宋鸾觉得现在这样也挺好的,她累了,她只想过上平安顺遂的生活。   *   二宝月份大了,每天醒着的时辰也变得更多,他充分发挥自己活泼好动的性子,每天在床上醒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翻身。   二宝总是翻不过去,他会咿咿呀呀的叫。   宋鸾看着他翻滚的样子也觉得好笑,忍着笑意把孩子给抱起来,替他穿好衣服,穿好鞋子。   二宝像个糯米团子,比起他哥哥,性格要活跃一些。   两兄弟相处也还算不错,识哥儿很宠这个弟弟,每天得了空闲就往她的屋子里跑,主动看着弟弟,也会陪弟弟玩。   二宝只会咿呀的胡乱叫,不会说话,识哥儿却还和他玩的很起劲。   识哥儿还很大方的把自己从前的玩具都给找了出来,全部摆在榻上,尽管弟弟听不懂他说话,他还是指着榻上的玩具问:“你想不想要这些?”   “咿呀咿呀。”   “想要是吗?那哥哥给你挑一个。”识哥儿把他放在软塌上,自己坐在一边沉思,最后他从上面挑了个动物竹编,他轻轻的掰开弟弟的五根手指,把小竹编塞进他的手里,“这个小,你可以拿着。”   二宝的手还没什么力气,识哥儿刚给他放到手里,他就松开,竹编便掉到了地上。   二宝似乎发现了很好玩的事情,咧嘴开心的笑了起来。   识哥儿板着脸,“……”   过了一会儿,他又默默的把地上的竹编捡了起来,重新给弟弟放了回去,“这次不能掉了。”   二宝可能以为哥哥在和他玩游戏,捏了捏小竹编,再一次松开了。   识哥儿面对弟弟,脾气相当的好,没有不耐,他弯腰又捡了起来,这次没有往弟弟的掌心里放,而是重新挑了个小玩具,“我们换一个。”   二宝四肢朝上躺在软榻上,笑的很傻。   识哥儿本来还有些嫌弃弟弟太笨,一看到弟弟傻乎乎笑起来的模样就不计较了,他弟弟真的很可爱。   识哥儿这次也长了记性,没有把玩具塞到二宝的手里,而是放在他身上,任他自己折腾去了。   二宝抱着他给的玩具玩了一会儿就丢到了一边,咕噜噜的眼珠子看向哥哥,咿咿呀呀的叫。   识哥儿不敢抱他,弟弟太沉,他抱不动,怕把他掉地上。   识哥儿放下手里的书,目光转向弟弟,问:“你是不是饿了?”   “咿呀咿呀。”   “我去把奶娘叫过来。”   识哥儿刚放下书就开始为难,他若是出去了二宝就没人照看了,如果弟弟乱翻身掉下去可怎么办?   “咿呀咿呀咿呀。”   二宝的叫声越发的响亮,似乎是等不及了。   宋鸾掀开帘子,走到里屋,看着两个孩子,心坎都是软的,她问:“怎么啦?我在外边就听见二宝的叫声啦?”   识哥儿回:“弟弟饿了。”   宋鸾蹲下身子,忍不住在识哥儿脸颊上亲了一口,看着儿子红了脸才心满意足,她问:“你怎么知道的呀?”   二宝还不会说话呢。   识哥儿脸颊微微发烫,他已经是个大孩子了,父亲说过不能随便被亲了,可是他又不好同娘亲说。   “我猜的。”   “识哥儿好聪明。”   宋鸾给二宝喂奶的时候,识哥儿都很自觉的去外间温习功课。   宋鸾自然而然的解开衣襟,二宝开始欢快的吃奶。   赵南钰刚下朝,就往她的屋里来,身上的朝服都不曾换下,看了眼孩子,他问:“怎么又在吃?”   他早晨出门时这孩子就在吃奶,怎么回来时还在吃?   宋鸾被他看过无数次,可是每次都会很害羞,连耳朵都红了,她说:“他这个时候就是吃和睡啊。”   赵南钰看着儿子肉嘟嘟的脸,不置可否,嘲笑道:“一个小胖子。”   二宝这孩子听见他们两个说话,就不肯吃奶了,好奇的看着她,似乎还想听他们说话。   宋鸾忍不住伸出手指点了点他的鼻子,“你啊你,怎么和女孩一样。”   什么事都想听。   赵南钰直勾勾的眼神太过热烈,看的宋鸾受不了了,二宝也不吃了,她合上衣襟,自认为凶神恶煞,对他道:“再看,我就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看起来是挺凶的。   赵南钰不以为意的笑笑,“别说眼珠子了,心肝都让你挖。”   宋鸾结巴,脸涨的通红,什么时候赵南钰也会说这么腻死人的话了!?好可怕!!!   “你闭嘴!”   不许说话。   她都不好意思了。   宋鸾觉得他还是太闲,直接把孩子给他抱,“你哄二宝。”   赵南钰刚抱上孩子,二宝就吐奶了,直接吐在他的脖子上,宋鸾见状很不厚道的笑出了声音。   二宝见母亲笑了,他也跟着笑。   赵南钰当时就想把怀里的孩子给丢出去,这个小崽子生下来就是和他作对的。   他轻轻打了二宝的屁股,“混账东西。”   二宝本来还笑着,被父亲不轻不重打了这一下,立马不笑。   眼睛里还流着委屈巴巴的水光,要哭不哭。   赵南钰凶孩子,“不许哭。”   宋鸾走上前,狠狠拧了一把他腰上的肉,隔着衣服其实不太疼的。   她说:“他才几个月大,你就凶他,你不能这样的啊。孩子还是要宠着的。”   赵南钰觉得这是个小克星,而不是小棉袄。   识哥儿几个月大的时候就很乖巧,不哭不闹。   宋鸾骂了他一通,就开始哄孩子,“二宝我们不哭,你也是个小小男子汉,以后长大了再报仇。”   二宝虽然听不懂娘亲在说什么,但也会咿咿呀呀的附和她。   赵南钰咳嗽了声,“替我擦擦脖子。”   衣领上还有二宝吐出来的奶,腻的慌。   宋鸾把自己的手帕递给他,“你自己擦。”   赵南钰说道:“我还抱着孩子。没有多余的手。”   她的手帕上仿佛都带着她身上的味道,泛着幽幽的香气。   宋鸾迫不得已踮起脚尖,替他将脖子上的奶渍给擦干净了。   赵南钰低低的笑,“没擦干净。”   宋鸾抿嘴,仰着脖子看了一遍,“没有了啊。”   他的嗓音有些哑,“你靠近点就能看清楚有没有了。”   宋鸾不动,赵南钰就主动往前走了一步,两个人的身体几乎都要贴在一起了。   他弯着腰,凑在她耳边轻声的问:“看见了吗?”   贴的太近,宋鸾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话也不会说了。 第八十九章   赵南钰身上有股清冽的味道,弥漫在她的鼻尖,宋鸾用手帕胡乱帮他擦了两下,“好了。”   宋鸾只不过是选择了最平静的生活,对孩子对她自己都很好。   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   二宝难得被赵南钰抱着还不乱吱呀,小嘴巴微微张着傻乎乎的看着他的父母,口水不知不觉就流了出来,宋鸾拿出一块新的手帕替二宝擦干净嘴角,赵南钰看了却是有些嫌弃,啧了一声,“好脏。”   宋鸾白了他一眼,“你小时候肯定也流口水的,你不要老是说儿子的坏话,别以为他人小就不会记恨你。”   “我小时候可比他乖多了。”   赵南钰从小话就少,二宝是真的不像他,好动活泼。   宋鸾伸出双手,“那你把孩子给我吧,你出去。”   “还是我抱着吧,这孩子有的折腾。”   二宝靠在父亲怀里,这会儿安分起来了,只肯动动眼珠子,偶尔会笑一笑。   宋鸾将上了锁的抽屉里的银镯给拿了出来,套在二宝肉肉的手腕上,她很满意的看了又看,“还是我娘送给孩子的好看。”   二宝手腕上原本戴着的银镯是在收拾铺里做出来的,做工虽然上等,但宋鸾怎么看都觉得不够精致。   二宝自己好像也很喜欢这个新手镯,小肉手动来动去,咧嘴傻笑。   宋鸾看了眼跟前的男人,打了个哈欠,说:“你好好带他,不许把他弄哭了,我去沐浴。”   赵南钰有个坏毛病,就喜欢看二宝哭,孩子每次哭了他都不会主动去哄,反而饶有兴致的盯着他哇哇大哭的模样。   宋鸾刚刚洗完澡穿好衣裳便听见了二宝的哭声,她急匆匆的从屏风后出去,没好气道:“你又怎么他了?”   赵南钰满脸无辜,“我只不过是把他放在床上而已,他就哭了。”   “你抱抱他嘛。”   “惯的他。”   宋鸾无奈的说:“不知道还以为你们是仇人呢。”   父子俩独处,总是安生不了多久。   宋鸾原本想把二宝抱起来,被赵南钰给拦住了,他挑眉,缓缓说道:“让他哭,哭够了再哄。”   宋鸾是典型的慈母,舍不得孩子吃一点的苦头,况且二宝又萌又乖,她说:“万一哭坏嗓子了怎么办?”   “不会的。”赵南钰说的话有那么一点道理,“若是他一哭你就抱他,只会把他惯得越发娇气。”   一个男孩子,就不该那么娇气。   *   二宝有的东西,识哥儿也都有一份儿。   宋鸾对两个孩子一视同仁,不过识哥儿已经懂事了,似乎不太情愿银镯,他把手藏在身后,神色不太自然,说道:“娘亲,你给弟弟吧。我就不用了。”   宋鸾把他藏起来的手给拽了出来,“弟弟有了呀,怎么了?你不喜欢这个吗?”   识哥儿脸红了红,“娘,我五岁了。”   让人看见了会被笑话的。   宋鸾茫然,“我知道呀。”   识哥儿低着脸,不太好意思的说:“他们早就不戴了。”   而且银镯子只有小孩子才戴的。   宋鸾这才恍然大悟,摸了摸他的头顶,“是娘亲疏忽了,那识哥儿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啊?”   识哥儿摇头。   他没什么想要的。   而且每个月父亲也会给他银子,识哥儿若是想要什么自己也是有钱去买的。   赵南钰回到家中时,宋鸾正带着两个孩子玩,她和孩子们相处的很好,识哥儿喜欢她,二宝也喜欢她。   听到脚步声,宋鸾转过头,轻声细语,“你回来啦。”   她的脸颊透着粉红,脸颊边落着几缕碎发,盘腿坐在软塌上,衣裳被二宝扯的有些乱。   赵南钰上前替她将碎发理到耳后,问:“在玩什么?笑的这么开心?”   宋鸾脸上显了几分憨态,娇俏可爱,“没玩什么呀,我和识哥儿在教二宝翻身呢。”   赵南钰忍不住翘起嘴角,瞥了一眼四脚朝天的二宝,无情的嘲笑,“太笨了。”   这么久了,这傻孩子还是不会自己翻。   识哥儿从心里也觉得弟弟很笨,但是他没有说出来,而且弟弟已经很笨了,没有比这更可怜的事情,他就更加不能嘲笑弟弟。   娘亲说过的,要爱护弟弟。   宋鸾用手指头戳了下他的腰窝,“笨也是你的孩子。”   赵南钰捏着她珠圆玉润的手指头,玩的起劲,“是啊,我还得好好将他养大。”他扣住她的手掌,视线转到识哥儿身上,低声吩咐,“把弟弟抱出去,我同你母亲有话要说。”   识哥儿小心翼翼将牙牙学语的弟弟抱走了。   宋鸾真的以为赵南钰有什么事要同她说的,她支起耳朵,表情认真严肃。   赵南钰忽然将她拉过去,让她坐在他身上,一只手环着她的腰,另一只手毫不客气的探到她的领口。   宋鸾的惊呼声被他吃到嘴里去了。彻底堵住。   等她能张嘴说上话,嘴角都被他给咬红了。   “你这个骗子!”   赵南钰得逞之后,眼角笑意更深,笑声低沉悦耳。   他意犹未尽,眸光暗了暗,嗓音也有些哑,他说:“好久没亲热过了。”   “是很久了,足足四天了呢!”宋鸾说的咬牙切齿。   赵南钰在床上掌控欲是平时的百倍,若不按照他的心意来,他能折磨的她这个晚上都别想睡觉。   他颇为得意的笑笑,“你记得倒是清楚。”   宋鸾别的不会,只会瞪着他,赵南钰忍着笑,揉揉她圆圆的小脸,明知故问,“难道你不觉得四天很久?”   他紧跟着又说:“为夫我是度日如年。”   宋鸾被他死死扣着腰,想从他身上爬起来都没法起,她的脸是被气红的,“你让我下去,我渴了我要喝水。”   赵南钰装作没听见,手指不太安分,眼看着就要碰到她的腰带,宋鸾拍掉他的手,“你想干什么?”   赵南钰眸光灼灼,就差没把那个“你”字说出来了。   他灰溜溜的收回自己的手,垂头丧气的将脑袋搁在她的肩上,“我听你的话,不碰了就是。”   听赵南钰的语气,好像他还很委屈。   他虽然没动她,但也把宋鸾按在软塌上,胡闹了很久。   宋鸾的脸蛋粉扑扑的,衣衫不整,赵南钰眉间染着笑意,似乎也很久没有如此放松过。   快要到了傍晚,突然有客到访。   原来是顾宴上门来了,按理说他们两个互不相干,没有利益冲突也没什么交情就是了。   赵南钰整理好衣裳才不情不愿去了书房,顾宴一身统领打扮,腰间还别着长刀。   顾宴此人相貌不差,气势凛凛,面上瞧着很冷,胆子小的怕是会被他身上冷冽的气势给吓住,也不知是不是性子太冷,他年纪不小,却还迟迟没有成婚。   赵南钰笑眯眯的同他打了个招呼,“顾统领,倒是稀客。”   顾宴仍旧摆着他那张冷脸,面无表情,他对赵南钰拱了拱手,“上门叨扰,是有事相求。”   赵南钰眉头往上一挑,“顾统领直说吧。”   顾宴为人正直古板,很少会开口求人,这回也是逼不得已,他开口道:“前些日子大理寺抓了个人,名叫徐远清,不瞒你说,此人乃是我的远方表弟,我也打听过,他犯的也不是什么大罪,还望赵大人手下留情,能将他给放了。”   赵南钰记忆力极好,徐远清这个名字他是听过的,昨儿才对那人动了刑,大理寺这种地方但凡是进去了,就别想万全的出来。   他笑了一下,“顾统领,实不相瞒,你这个表弟已经吃了不少苦了,放人倒是可以,只希望你见了人不要怪罪我们就是。”   顾宴回:“自然不会。”   赵南钰沉思片刻,说道:“那明日,我便让人将他送到顾府门前。”   “多谢。”   顾宴是金吾卫统领,赵南钰卖他个面子也算不得什么,徐远清这人还没法入他的眼,放了也就放了。   顾宴正准备的离开,宋鸾牵着识哥儿的手出现在书房门前,她穿了件娟纱金丝绣花长裙,身姿曼妙,五官精巧,明眸皓齿,夕阳时分昏黄的光均匀的洒在她白净的脸庞上,一时让人看愣了。   顾宴站在原地没有动,默默收回自己的眼神。   赵南钰脸色一变,他嫉妒心极重,上前挡住了顾宴的视线,问她:“你怎么过来了?”   宋鸾指了指识哥儿,“孩子预习功课,碰见了不懂的文章,我便带着他过来问问你。”   就她那点文化,也教不了识哥儿。   站在一旁的顾宴听见了,拧起了眉头,心想这个宋鸾除了美貌其余都没什么可取之处,性子泼辣,字也都不认得几个。   识哥儿很懂礼貌,见了顾宴还会恭恭敬敬的叫一声顾叔叔。   顾宴有些局促,他还没有成亲自然也没有孩子,不太会和孩子相处,高冷的嗯了一声,也算是应答了。   赵南钰咳嗽了两声,“你们先去里面,我送走顾统领,便回来教他。”   宋鸾探出脑袋,对顾宴假笑了一声,说话也夹枪带棒的,“我还以为顾统领是来我家搜人的呢!”   即便是假笑,宋鸾依然明艳动人。   顾宴别开眼,扯起嘴角,道:“赵夫人今日有礼多了。”   他这是在暗讽那天宋鸾的泼妇行径。   很少有人会叫她“赵夫人”,宋鸾乍一听差点没反应过来他是叫她,加上顾宴的话实在不算好听,宋鸾便想同他好好理论。   等不得她发挥嘴炮技能,赵南钰已是看不下去了,掐着她的手腕,“先带识哥儿进去,有什么话以后再说,不急于一时。”   识哥儿扯了扯她的裙摆,“娘亲,父亲书房里的书架太高了,好多书我都够不着。”   宋鸾直觉敏锐,赵南钰还是和从前一样不喜欢她和其他男子有什么交谈。   霸道人设不改。   她牵着识哥儿的手,“走吧。”   顾宴也没热闹可看,抬脚走了两步便又停了下来,转过身,莫名其妙的说了一句,“宋姑娘在家也这样吗?”   “什么样?”   “跳脱、无礼。”   赵南钰目光微暗,说:“顾大人什么时候如此关心我的家事了。”   顾宴平素不是好多管闲事的人,这回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就忍不住多嘴了一句,他道:“只不过觉得宋姑娘同你不是很合适而已。”   管你屁事?!你管的着?   赵南钰嘴角的笑逐渐沉了下去。   话音落地,顾宴也察觉到他失言了,“抱歉,无心之语,赵大人不要放在心上。”   “无妨。”   即便顾宴没说出来,赵南钰也知道就连他都看出了宋鸾对他没什么感情。   不过他已经看开,宋鸾心里有疙瘩,他可以慢慢等待。   *   宋鸾在书房里,踮着脚尖帮识哥儿拿书,“是这本吗?”   赵南钰走过去抬手轻而易举的就拿了出来,随手丢给了识哥儿。   他好像不大高兴,嘴角是往下弯的。   宋鸾没心思哄他,拽了拽他的袖子,“去教孩子念书。”   赵南钰避开她的话,反倒开始问起她来,“以后见了顾宴也不要和他说话。”   宋鸾觉得好笑,“说两句又怎么了?你是醋精吗?”   “他尚未成亲,我不该醋吗?”赵南钰又十分不屑的说:“年纪比我还大,都没有姑娘愿意嫁给他,可知他为人是不怎么样的。”   诋毁起旁人,赵南钰半点都不正直。   宋鸾觉得赵南钰在这种事情上表现的很幼稚,她含糊道:“也许是顾统领要求高。”   “呵。”   宋鸾看出来了赵南钰就是讨厌顾宴呗,她闭嘴不言。   赵南钰自己跟自己生闷气,等不到宋鸾主动哄他也就不气了,拿过识哥儿的课本开始教他功课。   宋鸾听又听不懂,也不想听那些文言文,无事可做的她趴在窗边,窗台上还有她精心养护的小盆栽,长出了嫩绿的新叶。   宋鸾盯着看了没多久就犯困,不知不觉趴在哪儿就睡着了。   赵南钰同识哥儿说完最后一篇文章,抬眼看见的便是她的睡颜。   她生的极白,余晖下一张恬静的脸更显精致,她嘴巴微微嘟了起来,呼吸平稳,睡的很香。   赵南钰走过去动作很轻柔,生怕惊扰到她,他将人抱在怀中,还用自己的衣裳将她盖住,挡住窗外透进来的风。   识哥儿整理好书本,正要说话,只见父亲对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不要吵醒你母亲。】 第九十章 (完)   宋鸾一觉睡到天漆黑,懒洋洋的醒来,脸颊透红饱满,视线在屋子里转了两圈,原来她还在赵南钰的书房里。   她还记得自己听着那父子两个的讲课声,晃晃悠悠的就睡了过去,阳光落在她脸上,柔软温暖,不自觉的就让人放下防备,松懈下来只想好好睡上一觉。   她身上的衣服应该是赵南钰给她脱的,宋鸾自己慢吞吞的穿好衣裳,掀开被子,又一次准备光脚出去时,想到赵南钰每次的叮嘱,默默收回自己的脚丫子,穿好鞋才往外走。   烛火明明灭灭,男人坐在灯下,轮廓精致,下颚收的有些紧,微弱的烛光渐次洒在他的肩头,低眉顺眼,神色认真。   宋鸾不紧不慢的走过去,问:“孩子们呢?”   赵南钰抬起头,漆黑的眼珠里泛着沉沉的光,声线有些清冷,“让林嬷嬷带着他们两个了。”   宋鸾哦一声,一时似乎又是无言。   赵南钰放下手里的笔,从书桌后走到她身边,瘦白的手指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头,问:“是不是饿了?”   她睡了也有一个时辰了,这会儿也早就过了晚膳的时辰。赵南钰一直没叫人摆饭,在等她睡醒。   宋鸾的手指被他给抓着,她似乎还不是很清醒,懵懂的点点头,实话实说,“饿了。”   赵南钰便让人将早早就准备好的晚膳给端了上来,宋鸾埋头就开始吃饭,都顾不上和赵南钰说话,那样子倒是像被饿了好几天。   也不能怪宋鸾,中午她就没吃多少,方才她就是被饿醒的。要不然还不一定什么时候才会醒过来。   宋鸾吃了两碗饭,放下筷子之后,舔了舔唇,问道:“我还想吃甜食。”   “晚上吃得太多不容易消食。”   言下之意就是不同意了。   宋鸾撇撇嘴,满脸不高兴。   赵南钰看了也没心软,有些小毛病他向来不会惯着她。   宋鸾其实不是很喜欢吃甜食,今日也不过是心血来潮,忽然就想尝尝味道了,被这么管着她当然不会开心,气呼呼的看了几眼赵南钰,发现男人面色冷清,不为所动。   她就更生气,霍然起身。   赵南钰抬眼,问道:“去哪儿?”   宋鸾回道:“我出去转转,好消食。”   最后三个字她说的咬牙切齿。   赵南钰装作看不出她的脸色,上前拉住她小小的手,五根手指头都很好看,粉白的指甲盖,秀气的拇指,“走吧,我陪你一起。”   新宅子的花园极为雅致,小道上铺满了鹅卵石,两旁栽种中青竹,叶子窣窣作响。   月光皎洁,洒在地上像是铺了一层荧粉。夜里微凉,显得有些清冷。   宋鸾微微失神的看着身侧的男人,凸起的喉结,饱满柔软的唇瓣,鼻梁笔挺,一双眼睛格外的好看,唇角上挑,似乎带着浅浅的笑意。   宋鸾是知道的,尽管赵南钰常常面露笑意,但他骨子里还是个冷清的人。   对谁都不太上心,对谁都不太在意。   赵南钰忽然停下脚步,侧脸低眸望着她,笑意在他嘴角酝开,“在看我吗?”   宋鸾收回视线,努力装作自己根本没有在看他的样子,理直气壮的回:“没有。”   “真没有,我在看你身后的花。”   他唇畔的笑意越发深刻,忍着笑,“是吗?”   宋鸾耳尖冒着粉红,她忘记了,这个季节根本就没有花会开。   她硬着头皮说:“是的,花枝多好看。”她又补了一句,“光秃秃的也好看。”   赵南钰忍不住揉揉她的脑袋,“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   过了几天,阮笙大着肚子过来找她。   宋鸾再次见到她心里头还是很高兴的,怀了孩子的阮笙看起来少了几分稚气。   “二嫂。”   “你身子重,怎么还跑过来了呢?”   阮笙其实也是有事才会过来找她,很多话有外人在她都没法开口,宋鸾看出了她的为难,特意把屋里的丫鬟都给支了出去,关好门窗,随后给阮笙倒了杯温水,她问:“现在有什么话你大可放心的说。”   阮笙握着杯子,还在犹犹豫豫,不知道该不该开这个口,二哥二嫂搬出去之后,原本的院子便腾了出来,前两日那边院子忽然有了动静。   起初还以为是遭了贼,仔仔细细查了一遍发现没丢东西。   阮笙那日吃完了饭,在院子里走动了一会儿,墙头忽然冒出来的一个男孩,把她吓了一大跳。   她正准备叫人,那名异常好看的男孩开口就问:“阿鸾呢?”   他大概是不知道京城里发生的这些事的,阮笙看他身上的衣裳有些破旧,手背上还划拉出了好道伤口,便问:“你找二嫂有什么事吗?”   男孩抿嘴,不说话,只是捏紧了手里的东西。   “她没事了吧?”过了许久,他突然问。   阮笙点头,“二嫂很好。”   “哦。那没事了,我走了。”   阮笙觉得很奇怪,思来想去还是过来把这件事告诉了二嫂。   宋鸾听完之后沉默了很久,神色怔怔,应该是怀瑾吧。   他还活着,于她而言已经是一件很好的事了。   宋鸾真心实意的笑了起来,“我知道了,谢谢你告诉我这件事。”   阮笙很有分寸,没有多问。又同她说了些家常话便回去了。   宋鸾在窗边站了很久,神思飘忽,不知在想什么。   赵南钰抱着孩子进屋,她才回神,亮晶晶的双眸看着他,嘴角向上弯了弯。   “什么事这么开心?”   “不告诉你。”   她不说,他就不问了。   房门半开,外边的日光钻进屋子里,男人脸上的表情很是温柔,眉眼如画,白白净净的面容上挑不出瑕疵。   “你今日怎么有耐心抱着二宝了?”   “心情尚佳。”   赵南钰的任性也就表现在细枝末节的生活里,心情好了就逗逗儿子,还会很大方的抱抱他,若是心情不佳,便肯定是没有耐心哄孩子的。   “倒也稀奇,他被你抱着居然没有哭。”   往日里,赵南钰抱着他,二宝总是要先扯着嗓子哭一回,才肯罢休的。   赵南钰唇角弯弯,捏了捏儿子圆润的脸颊,“看来他今日心情也很好。”   “儿子又流口水了,你还是先帮他擦擦吧。”   赵南钰嫌弃的半死,立马把二宝放在摇篮里,生怕儿子把口水流在他的衣服上,皱着眉把二宝的嘴角擦干净,他便将孩子交给了识哥儿,让识哥儿带着弟弟玩。   识哥儿不嫌弃弟弟脏,也不嫌他不会说话。   每天下了学回来第一件事就是过来找弟弟说话,仿佛听得懂弟弟咿咿呀呀的声音。   宋鸾坐在梳妆台前,将发髻上的簪子都给拿了下来,她的皮肤很白,上了妆之后更加的白,脸粉扑扑的很是好看。   卸了妆的她也别有风情,有一股子清纯的美。   赵南钰忽然出现在身后,用他一贯的声线不急不缓的说:“回来的时候就发现你心不在焉的。”   宋鸾张嘴啊了声,想了想还是告诉他了,“怀瑾好像去找过我了。”   赵南钰敛眸,“嗯,我知道。”   宋鸾吃惊,“你怎么会知道?”   赵南钰也没有瞒着她,直接说:“院子外边守着我的人。”他低低的笑了起来,“他也是个蠢的,每次爬的都是一面墙。”   宋鸾点点头,表示认同他的话,“是啊,是挺天真的。”   她被圈在他怀中,仰着头怔怔的看着他的下巴,视线逐渐往上爬,落在那双冷冷清清的眼睛里,眸色深深,仿佛藏着许多无法言喻的难过。   宋鸾不由自主的抬起手,慢慢的抚摸着他的眉眼,赵南钰也没有制止她的动作,静静的站在原地没有动弹。   她没头没脑的来了一句,“现在这样就很好。”   她的确有细小的遗憾,但却没什么不甘。   赵南钰明白她的话,他握住她的手掌,“是啊。”   就如她所说,现在就很好。   往后他们还有几十年的时光。   赵南钰眼睛弯了起来,忽然捧住她的脸,在她水润的唇瓣印下一个吻,小心翼翼,视若珍宝。   宋鸾的脸埋在他的颈窝里,闻着他身上传来的清冽的香气,微凉的手指紧紧抓着他的衣服,一字一句,缓缓的说:“我对怀瑾从来没有过男女之情。”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对赵南钰解释这么一句。   总觉得赵南钰那双眼眸里的难过和她有关。   赵南钰顿了一下,更加用力的抱着她,“好。”   宋鸾抬起头,仰着下巴呆呆的看着他的眼睛,问:“那你现在应该不难过了吧?”   “不难过了。”   宋鸾点头说好,又无比认真的说了一句,“我喜欢看见你笑。”   也许她对赵南钰还是没有多么深刻的爱意,可是她就是想看见这个清冷的男人,微笑的模样。就好像他原本就应该是这样的。   是个笑容清秀的少年。   宋鸾觉得她以前大概是很喜欢过笑起来干净澄澈的他。   软榻上的两个孩子在对话,识哥儿很努力的在教二宝说话,一遍又一遍。可是二宝只会傻乎乎的咧嘴对哥哥笑。   生活宁静,万事顺心。   而她也会一直留在他身边。   这样就很好。   她爱或者是不爱他,赵南钰还有一辈子的时间等待她的回答。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