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 许我一世安稳 整理 请手机用户输入m.jjxsw(久久小说网五个首写字母).com直接访问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美人屠心 作者:寒雪悠闲 文案: 叶青微天生一张祸国殃民的脸,被叔侄三个暴君连同江山争来抢去。 最后,她干翻了他们,自己登基为帝。 她自认为是个勤政爱民的有道明君,却被天下人骂成“蛇蝎美人”女妖帝,更有传言前三个皇帝成了暴君都是她的锅。 叶青微:我长得的美怨我喽? 若是翻盘重来…… 叶青微:不好意思,朕还是人生赢家。 没有自知之明的女帝撩汉不自知。 注意: 1、架空。 2、非替身梗,女主既是白月光,又是朱砂痣。 3、女主天下第一美,爱权势,蛇蝎美人。 4、苏爽甜宠,1VS1。 内容标签:穿越时空 女强 爽文 主角:叶青微 ┃ 配角:李昭,李珪,李珉,等等 ┃ 其它:美人,迷恋恶女 =============== ☆、第一章 女妖帝   “妖帝背德,秽乱春宫,蛇蝎之心,豺狼之性,杀夫弑子,残害忠良……”城下诵读讨伐妖帝檄文的声音不断传来。   黑黢黢的长安城头,战旗被寒风刮得猎猎作响,拉弓士兵严阵以待。   被换着花样骂了三天的女妖帝正没有正型地趴在椅子上,懒洋洋地打了一个哈欠。   身边伺候的公公麻利儿地上来要抹去她眼角的泪珠,身后却传来一声咳嗽。   叶青微回眸,泪光点点的眼中尽是委屈,她捂着胸口,丰满的酥胸微微弹动,纤细的腰肢儿凹出一道诱人的弧度,微微眯起的长而媚的眼睛像极了春图上享受欢情的女人。   李行仪连忙低头,却无意看到她被绣着金龙的皂靴包裹的细细的小腿,两条腿又细又直又长,若是在床上真是能要了男人的命。   他轻轻叹息一声,为一时昏了头的自己,也为了大势已去的叶青微。全天下都在痛骂她,他却仍为了她背弃了家族,离开了父母,只为她一人守住这座城。   叶青微坐正了身子,却越发显得她如水堆雪捏,只有软绵绵的一捧,酥媚进皮囊骨肉里。   “李将军,都是朕连累了你,”她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腕,贝齿咬住下唇,眸中水波横斜,“将军还是早些离开吧,朕绝不会怪你的。”   李行仪冷笑一声,讥讽道:“陛下这招以退为进用的可真好,当真不拉着臣一起死就不肯放手是不是?是不是臣很好用?是不是臣很犯贱?被你一眼荡魂,便如同鬼迷了心窍,帮你这昏君做了多少丧尽天良的事!”   叶青微睁大眼睛望着他,泪珠滚落粉颊,她慢慢松开手。   李行仪握紧拳头,又猛地张开五指,死死捏住了她的柔荑。   “怎么了?如今臣毫无利用价值,陛下就决定放手了吗?”他的眼中爆出狠厉的光,“你知不知道这座城若是被攻破了你会如何?那些恨你又爱死你好颜色的乱臣贼子又会如何对你!臣出身陇西李氏,是正房独子,臣的妹妹是太原王氏家主夫人,即便城破之日,臣也比陛下好上千倍万倍!世家会护着臣,那陛下呢?陛下又有谁护着?”   叶青微垂下头,柔顺乌黑的青丝滑落,露出一截白皙细腻脖颈。   李行仪皱紧眉头,脸色又青又白,干裂的唇瓣微微发抖,明明她此时只能依靠他,他却像是被她束缚住的阶下囚。   “啪”一声轻响,一滴泪珠砸在了他的手背上,李行仪就像是被烙铁烫到了一般,猛地松开了手。   “朕相信你,一直相信你,”她的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双眸却像是被雨水洗刷过的绿林,“朕是大周的皇帝,朕誓要与你一切守卫这座城。”   她按着扶手起身,李行仪忍不住伸手,可伸到一半,他又自厌地一把甩开。   叶青微半阖眸,慢悠悠起身,腰肢轻摆,走上城头。她垂眸望向脚下的乱臣贼子,脸上原本的惶惶不安全都化作了冷漠与沉稳,她探出一截小指沾了沾眼角的泪水,又将小指放进嘴中,品尝着自己的泪水,嘴角扬起一抹轻薄的笑意。   城下,敌军列队整齐,刀枪槊头寒光凛凛。   叶青微顿时被兵器上的寒光闪了一下眼睛,下意识退后一步,后背却被人猛撞了一下。   “陛下!”   在李行仪撕心裂肺地呼喊声中,一身明黄的叶青微宛若飘摇欲坠的昨日黄花从高高的城墙上坠下,无声陨落,寒风扬起她的衣袖,晨雾与衣摆缠绵,即便身死也是一副明艳风流的美景。   “嘭——”   身子轻飘飘的叶青微在自己软绵绵的尸体上方盘旋了几周,见到昔日被自己一手教养,如今却带着叛军来逼死自己的小皇帝一副死了妻子的模样,捂着心口一头从马上坠了下来,也不顾自己摔的头破血流,甩开亲卫匆忙朝着她的尸体奔了去;总是嘴硬心软的李行仪也大开城门,拔足狂奔到她的身旁,状若癫狂。   这个蠢货开什么城门啊,哪怕不能赢,能给小皇帝多添点麻烦也好,算了,算了,人死如灯灭,想不到她费尽心力在三个暴君中辗转才好不容易得来的江山,到头来还是要还给他们李家人。   唉,真是可惜了她的大好江山。   “妖帝死了!妖帝死了!我们胜了!胜了!”   城外的士兵们狂喜呼唤。   叛军如洪水一般直直冲进城门中,民众们非但没有抗拒,还敲锣打鼓迎接,甚至还有“噼里啪啦”的放鞭炮声。   所有人都在欢笑庆祝,只有两人对着她的尸体悲怮大哭。   “小娘子?小娘子!”娇软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叶青微骤然回神,眼前新开之镜映出一抹姝丽的倩影。   她对着镜子,像是第一次认识这张脸一般,一双无骨玉手一寸一寸细致地抚摸着自己的脸颊。   虽然已经在这身体里待得有一段时间了,可是每次看到,她都不免感到神奇,她居然成了几十年前名动长安的才女叶青微,更没有想到天下间竟然有如此相似的容颜。虽然面貌相同,名字一样,两人的名声却天差地别,一个是被誉为“古莲之才”的神童才女,一个则是人人喊打喊杀的女妖帝。   来传话的婢女被自家小主人诡异的动作惊得哆嗦了一下,抖着声音道:“小娘子……”   叶青微回眸一笑,上翘的眼尾挂上一抹淡淡红痕,道:“何事如此慌张?”   婢女白着一张小脸,张口道:“小娘子快去看看吧,学堂里有、有人说要娶您呢。”   叶青微眉头一皱,扶着梳妆台起身,腰肢轻摆,走向学堂。   叶青微的父亲是帝师叶明鉴,叶明鉴才高八斗,颇受当今陛下李爽的倚重。他因身体不佳,辞官隐居,李爽却因爱才执意将他留在长安,并让他在府上开办学堂,将自己的两位皇子托付给他教导,五姓七望中的世家贵族也被陛下传旨让他们的子嗣前来陪皇子读书。   可是,后来也不知道何故他们一家死了个干净,上位者对此讳莫如深,更有贵人对叶青微思之欲狂,“叶青微”三字更是渐渐成了禁忌。   此时,男女大防尚未如此之严,叶青微又因有神童才女之名,叶明鉴也不拘束她,任由她来去学堂听课,不过,这还是她继承了这具身体后第一次来学堂。   叶青微穿花拂柳,行至学堂后窗口,窗扉半开,不知为何竟然留有一道供人窥视的缝隙,她微微探身朝缝隙内望去。   学堂内,一紫衣少年郎背对着她,昂首而立,声音清朗道:“老师,若阿软许了本宫,本宫断然不会亏待她,必将以金屋藏之。”   在学堂内敢自称“本宫”的也就只有当今陛下的嫡子,大周的太子殿下李珪了。   学堂内大多都是年轻气盛的少年郎,正是春思初开之时,一听太子如此说,便有调皮之人发出迎合声。   叶明鉴端坐席上,他本就仪表堂堂,此时不慌不忙地捋了一把手中的麈尾,颇有闲云野鹤风范道:“为储君者有自信是件好事,可殿下与小女志趣不同,不能勉强。”   “不勉强!不勉强!阿软配得上本宫。”   “殿下错了,”叶明鉴淡淡一笑,“是殿下配不上我家阿软。”   “嗯?”李珪瞪大了眼睛,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学堂里静了一瞬,接着又窃窃私语起来。   李珪不服气道:“本宫哪里配不上阿软了!”   “殿下经书能全背下来了吗?”   “这……”   “殿下的字练得如何了?”   “那个……”   “殿下与阿软切磋之时,可有一次胜过了?”   “那、那是因为……”李珪面红耳赤地反驳。   叶明鉴打断了他,淡淡道:“殿下自己说说看如何配得上我家阿软?”   “噗嗤——”   李珪恶狠狠瞪着喷笑之人。   此时的李珪目若点漆,发似乌羽,清丽无双,颇有仙人之姿,只可惜他右眼眼角下有三颗小小的点状红痕沿着他眉眼的弧度排下来,让这白玉有了微瑕。   叶青微对李珪是熟悉的。当年她还未记事时作为罪奴充入宫廷,是李珪救了她,将她养在身边,并为她取了“叶青微”这个名字,仔细教养她,告诉她许多道理,大多她都记不得了,脑海中留有印象的唯有“口蜜腹剑”四字箴言。   如今这个李珪她又是不熟悉的。她见过太子时阴阳怪气、忽喜忽怒的李珪;也见过亲手杀了自己的皇叔登基为帝时暴躁易怒的李珪,他一言不合就暴起杀人,醉酒时喜欢裸奔,梦游时也喜欢裸奔。朝堂传言道:李珪是天生的杀星,右眼的三颗红色红痕便是他杀人时溅上的血,因杀的人太多了,皮肤被血染了又染,才生出这样的痕迹。   那个杀星裸奔李珪跟眼前这位仙媚的李珪真是判若两人。   “皇兄莫恼,阿软早就倾心皇兄,不是还写了情诗?”   李珪立刻反应道:“对,我与阿软是两情相悦!有情诗为证。”   叶明鉴一甩麈尾道:“情诗在何处?”   李珪立刻从胸口掏出一张折成四四方方的纸。   “殿下念一下呗?”后面有人撺掇着。   李珪断然拒绝,递给了叶明鉴。   叶明鉴扫了一眼,神情未变道:“这并非是阿软的字迹。”   “怎么会!”称呼李珪为“皇兄”的郎君比李珪的反应还要激烈。   “我可以看看吗?”   婉转软糯的声音传来,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来人身上。 ☆、第二章 情诗   天光澄澈,一道倩影先落于门口,一只缀着珍珠的绣鞋才迈了进来。“叮铃叮铃”的银铃声响,石榴裙扫过门槛,此声此景宛若雨打红莲。   一进门,叶青微的视线就不免落在了坐在第一排门口的蓝衣郎君身上,因那人实在生的太过出色,任谁第一眼都不会避开他。   他面如冰霜,发似寒鸦尾羽,周身气质更是欺霜傲雪、矜贵雅致,从指甲到鞋尖没有一丝不洁,从衣袖到袍角更是一丝不乱,他垂眼看书时,气定神闲,整个学堂的吵闹都被他隔绝在外。   “阿软!”李珪冲着她笑了一下。   叶青微懒洋洋地瞥了他一眼,饶是她毫无勾引之意,这眼波也太水太荡,像是飞出一个媚眼。   李珪接了这媚眼,身体就像是泡在温水中,全身上下的毛孔全都张开,舒爽地打了个哆嗦。   叶青微接过那张情诗看了一眼道:“这并非我所写。”   “怎么会?阿软可要好好看清楚。”李珪急切地去抓信。   “你不信?”叶青微启唇一笑,提起笔来,“那你就好好看一看我的字迹。”   叶青微执笔,笔墨落于纸上,张扬却有风骨的字体倒不像是出自她这个柔若无骨的人手下。   “你们可以来看看看这字与那首情诗中的字是否相同?”   李珪瞪了在座诸人一眼,一副“你们谁敢看”的模样。   叶青微看着他,低声道:“你……这样霸道?”   这一声又软又香,李珪听得是双耳微红,看来看去,只得道:“那就让皇叔来看吧。”   满屋之人,他最相信他小叔叔的人品了,他断不会被阿软诱惑的。   坐在门边的男人闻所未闻,低头看着自己的书。   “小叔叔?”   叶明鉴无奈摇头,“雍王殿下,你且来看看。”   李昭这才放下手里的书,修长如冰雕的两指捏起纸张,看了良久。   “小叔叔!怎么样?”   李昭放下纸张,神色冷淡道:“的确不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怎么可能!””李珪的皇弟“嘭”的一声站了起来,“这明明就是我从她屋子里为皇兄偷……呃——”   李珉想要再说些什么补救,却为时已晚了。   叶明鉴沉下脸,麈尾“咚”的一声敲在桌子,道:“太子与魏王将明经书抄上十遍,今日之内必须交来。”   “老师……”   “无需再谈。”   太子李珪和魏王李珉顿时面如死灰。   一本明经书便有从中指指尖到手腕那般厚实,若是抄上十遍怕是手腕也要断掉了。   “呵。”叶青微启唇一笑,手指关节抵在唇珠处,遥遥望向两人,那双漂亮妩媚的眼睛中似有缠缠绵绵的水波荡出。   二人不约而同地想:为了她抄抄书又有何妨?   “阿软先告退了。”   叶明鉴点头,温声道:“你也不要为这几个不懂事的伤心。”   叶青微目露不解,歪头问:“我为什么要伤心?”   叶明鉴刚要安慰几句,只听她嘀嘀咕咕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他人非要爱慕我,我能有什么办法?”   叶明鉴顿了一下,神情无奈地挥了挥手,道:“你赶快给我回去。”   “这不正要走?”叶青微满脸无辜施了一礼,那副摇摇欲坠的模样让人恨不得立刻搂进怀里好好疼爱,可是那副油泼不进的模样又令人又爱又恨。   屋子里的学子都忍不住追随者她的倩影,听着她身上的银铃声,目送她从一扇扇窗前走过,走过最后一扇窗时隐隐约约的对话声传来——   “小娘子您果然天生丽质,连太子殿下都喜欢您呢。”   李珪顿时凝神屏息,白皙的面颊一点点涨红。   软绵绵的抱怨声被清风徐徐送来——   “讨厌。”   “嘭——”   “啊!太子殿下,您没摔着吧?”   “快,快拉起来!”   叶青微侧头看了一眼闹哄哄的学堂,唇边勾起一抹坏笑,却正好与一双冰冷的双眸对了个正着。   那双眼就像是千年积雪中的两丸玄冰,看的人心生寒气。   叶青微唇边的笑容加大,视线又忍不住落在他左边的鬓角上。   叶青微打发走了婢女,在水榭对面的回廊里坐着纳凉。   不一会儿,对面的水榭中走进一青一紫两个身影,风从水榭那边吹来,也将李珪和李珉两人的谈话声送了过来。   “皇兄也太惯着她了,她都那样说了,皇兄居然还不恼?这么厚的书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抄完?”   “皇兄!”   李珪猛然回神,闷声自言自语:“阿软为什么就不喜欢本宫呢?”   李珉附和道:“是啊,明明皇兄地位尊贵,她只是生的好了一些……”   李珪抬头看着李珉,李珉立刻改口道:“……好吧,她委实太过好看了,可是,皇兄地位尊贵……”   “你一口一个地位尊贵,有什么用?没听老师的话吗?老师嫌弃本宫配不上阿软。”   李珉抿住唇,在李珪不注意的时候,将手中的毛笔狠狠地甩进了水榭外的荷花池里。   “什么声音?”   李珉笑了一下,遮掩道:“没什么,刚刚我伸了伸腰不小心将毛笔掉进池子里了。”   李珪嘴里嘟囔着“你会被老师训的”,手底下却开始抄起了书。   池中的荷花在清风中抖动着粉嫩的花瓣,惊走了想要停驻的蜻蜓。   叶青微以团扇掩口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昔日教导她“口蜜腹剑”的李珪此时居然又甜又软,昔日教导她“恃美行凶”的李珉也不过是个将所有情绪外露的少年郎。   叶青微摇着扇子发呆,一个拎着食盒的从回廊经过的青衣小婢朝她行礼。   “你这是去做什么?”叶青微扇子一扬拦住了小婢。   “郎君让奴婢给两位殿下送些吃食。”青衣小婢的脸红通通的像个苹果,看得让人想要咬一口,叶青微这样想着,也这样做了。   青衣小婢呆呆地望着自家的小娘子,手指一松……叶青微顺手一操便将食盒拎在了手中,柔声道:“小心一点,若是这些热汤热水、瓷器碎片伤到了你,那多让人心疼。”   “小娘子……”青衣小婢捧着脸,咬着贝齿,欲语还休。   叶青微柔软一笑,像是在清风中摇曳生姿的粉莲,道:“乖。”   “那小娘子小心些。”青衣小婢两颊红晕又浓。   叶青微两眼一弯,甜声道:“你真可爱。”   青衣小婢羞怯捂脸,转身逃走。   叶青微拎着食盒往对面的水榭走去,她身姿婷婷袅袅,腰肢不堪一握,远远望去甚至让人忧心风会不会将她的纤腰给吹折了。   她刚站到水榭门口,便眼见李珪压在李珉的身上,举起拳头一副要揍下去的模样。   “二位殿下在做什么?”   两人面色一变,立刻跳了起来。   李珪上前一步,拦在她的身前,一双美目直直地望向她,口中道:“阿软,你、你怎么来了,是来给我送饭吗?阿软你可真好!”   他笑容甜蜜,伸手就去拎食盒。   “阿软姐,你可要好好教训教训太子殿下,他老是背地里欺负我。”李珉笑嘻嘻地凑了过来。   李珉的母亲本是宫内的异邦舞伎,因陛下醉酒后幸了一次,才生下了他,因此,李珉的身上便带着一些异邦人的特色,他的肌肤如凝脂般白的发亮,发丝蓬松微卷,腰细腿长,一双眼眸更是如初春的枝丫翠色深浓。他笑起来时,青衣翠眸的模样犹如春风过碧潭,能让无数小娘子倾了心、失了魂。   “你胡说些什么。”李珪面露不满。   李珉笑道:“阿软姐,你看,我不过是说了你两句坏话,皇兄他就要揍我呢,皇兄护着你可真紧。”   李珪松了一口气,红着脸道:“胡说……”   “对了,阿软姐,有一事我想要问问你,”李珉眨了眨眼睛,“明明那首诗是我从你屋里偷出来的,为什么字迹却不是你的?”   “偷?”叶青微横扫了他一眼,“罚你抄十遍真是少了。”   她本是责骂他,可这样娇软的声音听到耳中却更像是打情骂俏。   叶青微道:“实话告诉你,你拿到的诗确实是我的,但那只是普通的咏景诗,并非是什么情诗。”   “那为什么字迹不一样?”   叶青微扬了扬眉毛,那副神采飞扬的样子让她本就是十分的美色更增三分,“谁告诉你我就只会一种字体了?我少说也会个十种八种。”   叶青微虽然美貌惊人,但比美貌更加出名的是她的才名,她不但文武双全,使得一手好剑,更是精通书法。   当年,叶青微曾经临了一副百年前书法大家米襄的字卖于当铺,当铺请了好几位老先生仍旧甄辨不出真假,最后竟以为是那位书法大家从未现世的珍宝,出了大价钱买了下来。她把钱拿到手里,当即又写了一副小字留给当铺老板,字迹与米襄的字一模一样,老板这才得知自己受骗上当。她又将金钱奉还,道:“老板日前曾言天下无人再能写出米襄之字,我此举并无欺瞒之意,只是想要告之老板,需知天下才人犹如过江之鲫,你未见过,并非是没有。”老板大为拜服,向小小年纪的叶青微道歉行礼,并将千金悉数相赠,她也因此名扬天下。   原身叶青微会的,也是她曾学过的,真没想到昔日三位暴君给她安排的繁多课业真能有用上的一天。   “身为男子汉大丈夫,有什么不能当面对我说,非要偷?”叶青微翘了翘嘴角,露出一个状似嘲讽的笑容。   李珪面色变了变,脸色灰败,捏紧了手掌。   李珉瞧着李珪的脸色,小声抱怨道:“阿软姐真会伤人心。”   李珪扭头瞪着李珉,怒道:“这一切都是谁的错?”   李珉张张嘴,又紧紧抿住,不发一言。   “阿软你放心,这小子居然敢摸进你的闺房偷东西,本宫定然好好教训他,果然是舞伎之子!”   李珉整张脸苍白若纸。   “都是我的错,是我看皇兄相思过甚,便想出这样一个馊主意,”李珉的唇被他咬出一线红痕,“阿软姐不要怪罪太子殿下。” 作者有话要说:   书中人物尽是美人,百般纠缠全是风流。 ☆、第三章 又坏又迷人   “算了,既然你们已经受罚,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叶青微摆了摆手,袖摆随之荡漾,“虽然整件事都做错了,不过好歹有一件事令我高看太子殿下一眼。”   李珪不解道:“此事做的如此下贱不堪,哪里有值得高看的地方?”   一旁的李珉就像是被人狠狠揍了一拳,瞳孔猛地一缩。   叶青微的食指点了一下自己微翘的眼尾,红唇一勾,软绵绵道:“至少当时你没有那张纸炫耀给众人看。”   李珪捏紧拳头,原本发红的脸猛地白了下来,道:“你、你居然认为我会把你的私密墨宝炫耀出去?”   他红着眼圈,眼尾那三点红痕像是滴下的血泪。   “可恶!”他凌空砸了一下拳头。   叶青微一脸疑惑。   他用力吸了一下鼻子,死死捏住拳头才不至于让自己太过狼狈。   李珉看了看李珪,又望了望叶青微,立刻将李珪手中的食盒接了过来,道:“不如阿软姐先回去?”   叶青微道:“也好。”   她出来后故意放慢了脚步,侧耳听着屋内声音。   李珉过了一会儿,才轻声道:“皇兄何必痴恋阿软姐呢?你也看到了,阿软姐明明无心。”   “你闭嘴!我让你去想办法,结果你就给我想了这么一个令我丢脸的办法吗?你居然还有脸站在这里!”李珪厉声训斥,如训奴仆。   李珉好脾气道:“皇兄冷静一些。”   李珪失落道:“本宫就知道,这天下谁也不站在本宫这边!”   “我将菜都摆出来了,皇兄别忘了用膳,水榭里有些闷,我出去走走。”   “滚滚滚!”   水榭中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叶青微忙加快了脚步离开此处。   天色渐暗,李珪和李珉的书还没有抄完,陛下体贴地传来口谕让两人继续抄书,什么时候抄完什么时候回宫。   盛夏月夜,室内窗扉大敞,叶青微侧身躺在榻上,手指翻动书页。   婢女阿菱用剪子剪了一段烛芯,灯火摇曳一下,一滴蜡油正好落了下来,溅到叶青微的手背上。   阿菱惊呼一声,慌慌张张地就去绞帕子,叶青微口中道:“你慢着些,小心磕到。”   等将蜡油揭去掉,叶青微白皙的手背上已然是红通通一片了。   “小娘子恕罪。”阿菱忙为她覆上凉凉的帕子,额头上满是汗,“奴婢这就去禀告郎君请郎中。”   叶青微水眸里盛满了星光,她用手指拨了拨阿菱的刘海儿,体贴道:“只是意外而已,你也不用告诉我爹娘。”   “小娘子……”阿菱吸了吸鼻子,眼中将落的泪珠又忍了回去,她自知这是小娘子为避免她被罚特意隐瞒,心中就越发不好过了。   “好啦,你若是真的心疼我,那就……”她眸子一转,笑靥如花,“亲我一下好不好?阿菱你亲亲我,我就不痛了。”   “噗嗤”一声,阿菱眼角还含着泪光却忍不住笑了出声。   “小娘子总是这样,明明无意偏要扰乱别人的心。”   “嗯?”叶青微歪歪头,那副模样要多无辜有多无辜,“我做了什么吗?”   阿菱露出“您又这样的”神情,道:“若是小娘子无意,又何必将别人的心惹得纷乱呢?阿菱时常听报恩寺的法师讲课,小娘子这般可是容易受到……”阿菱咬着唇角不忍说出“业报”二字。   阿菱苦口婆心,叶青微却望着自己手背受伤处发呆。   阿菱急切上前道:“小娘子难受?我还是告之郎君去寻个郎中吧?”   叶青微回过神来,摇头道:“无妨,我适才只是在发呆。”   她的视线又落到手掌上,她记得后世记载古莲才女叶青微的掌心有一朵莲花,可是,她刚刚才发现这具身体的掌心干干净净,哪里有什么痕迹。   世人一直说她是蛇蝎美人、祸水红颜,只要是个男人她就要勾引一番,她却从来未觉得自己在勾引他人,他们的痴迷也只是他们的事罢了,为何都要推到她的身上?适才阿菱所言,这位叶青微也是如此作为,然而,人家至死也是好名声。   正在这时,有“咚咚”的敲门声响起。   阿菱转身去开门,见到来人猛然一惊,失声道:“魏王殿下!”   “好阿菱,阿软姐可在?”李珉抿唇一笑,翠眸如雨后青山。   阿菱捂着嘴,笑呵呵道:“殿下您稍等,奴婢这就去问一问。”   李珉刚要点头,视线却定在阿菱身后,笑容加大,道:“阿软姐!”   “你怎么会出现在我门前,不是在抄书吗?”   李珉垂眸叹息道:“夜间水榭太凉,皇兄又因为阿软姐的一番话失魂落魄,日落之后便身子发热,又不许我去通报老师,我只好求阿软姐去看看太子殿下,哄哄他了。”   叶青微的指尖儿划过脸颊,烛火在她的眼底烧出瑰丽的色彩,道:“好啊。”   她临出门时看了阿菱一眼,阿菱微微点头。   两人穿过荷塘边的回廊,晚风送来淡淡的香气,雾气打湿了地面。   “魏王殿下……”   李珉回头皱眉抱怨道:“阿软姐再这样生疏,我可要生气了。”   叶青微笑盈盈地望着他,月光在她明亮的眸中映出一捧清辉。   李珉忙正视前方,匆匆前行,突然又顿住了,回头笑道:“阿软姐扯我袖子做什么?”   “我可没扯你袖子,”叶青微嫣然一笑,声音又软又甜,“明明是你的袖子来拉我。”   李珉视线下撇。   她往前探了探头低声问:“心情好些了吗?”   李珉愣了一下,翠眸中闪过莫名的光彩,笑着点点头,道:“只要有阿软姐挂念,我的心情就好的不得了。”   叶青微揪住他衣袖的手往上爬了爬,道:“那你能告诉我,你为何要来我房里拿东西?”   李珉的脸瞬间僵硬,他往后扯了一下袖子,垂眸道:“看来阿软姐也认为我是个惯偷了?”   叶青微眨眨眼睛,温声道:“就因为我不是这样想的,才会开口问你。”   李珉垂眸一笑,淡淡道:“我是,我怎么不是?我母亲不就是趁着陛下醉酒偷了龙种……”   “阿珉!”   李珉自知失言,贝齿咬住薄唇。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他才道:“是太子殿下逼的,我也没有办法。”   李珉垂下头,认真道:“抱歉。”   叶青微皓腕一抬,食指在他的额头上狠狠一弹,轻松道:“原谅你了。”   李珉摸了摸自己通红的额头,眯着眼睛笑了起来。   他突然伸手握住了叶青微的柔荑。   “嘶——”   李珉一僵,忙借着廊檐上的灯光去察看她的手背,只见那里通红一片,看上去格外骇人。   “这是怎么回事儿!阿菱那死丫头是怎么照顾你的!”他怒气上涌,倒是有几分后世暴君的架势。   叶青微慵懒地扫了他一眼,摇头道:“是我不让她请郎中的,这点小伤养养就好了。”   李珉心疼地望着那处,捧着她柔荑的动作轻了又轻,道:“地上湿滑,我来护着阿软姐。”   他拉着她走了一会儿,见四下无人,才压低声音道:“这次也是太子殿下的苦肉计,阿软姐可别被骗了。”   “嗯。”叶青微眯起眼睛。   二人进了水榭中,李珪正躺在榻上,他抱着自己双肩,侧身面对着墙壁。   “皇兄,阿软姐来了。”李珉侧了侧身,让出路。   李珪压低声音道:“她来做什么,是来继续让我伤心吗?”   他委屈地缩了缩腿,让出榻边的一处地儿。   叶青微在那里坐下,掌心贴上他的后背,李珪忍不住哆嗦一下。   “殿下在委屈什么?”   “阿软姐求你别说了,他可是太子殿下!”李珉对叶青微猛使眼色。   “我问太子殿下一事。”   李珪“哼”了一声。   “太子殿下可会用权势压迫我,非要娶我?”   “我怎么会那样对你!”李珪猛地转身,怒火冲天。   叶青微不解道:“权势这么好的东西,为什么不用呢?”   “哎?”   “阿软姐你……”   李珪和李珉同时看向她。   叶青微笑眯眯道:“太子殿下,真心想要娶我?”   “当然想了,”李珪撇撇嘴,委屈极了,“但是,你对我一点良心都没有。”   “那你是要我当太子妃呢?良娣?还是良媛呢?”叶青微抱着双肩,笑容带上了几分攻击性,可这样的攻击性越发显出她的美艳来。   “这……”李珪面露惭愧。   “太子自己也知道自己的太子妃是不由自己作主的吧?”   “陛下那样看重老师,若我求求陛下……”   叶青微撩了撩胸前的青丝,目光澄澈清明,道:“你将来的太子妃必须出自五姓七望的世家,不论是姓王,姓李,姓崔,姓卢,总归不会是姓叶,你想要求娶我,我父亲没有掴你一掌已然是看在你是太子的份儿上了,居然要让老师的独女去做妾?真亏殿下想得出来。您这是报复呢?还是报仇呢?是恨呢?还是讨厌呢?”   叶青微的伶牙俐齿说的李珪是面红耳赤,羞愧不已。   “阿软姐——”李珉发出恳求的声音。   李珪捂着脸,粗重地喘着气。   叶青微嫣然一笑,朝李珉扬了扬自己漂亮的脸蛋,让人恨得手痒,又可爱的让人心口发痒。   李珉眸中翠波荡开,软而无力道:“阿软姐说的有些过了。”   “这是事实。”   “即便是事实也……”   “那你会因为我说了这些话而报复我吗?”叶青微的手指戳了戳李珪正捂着脸的手。   李珪的心都被捅的千疮百孔了,却还要护着她,道:“本宫不会。”   叶青微拍拍裙子起身,道:“好了,别气了,快快起来抄书吧……顺便,告诉你们一个坏消息。”   “啊?”李珪终于移开了手。   叶青微笑得又坏又迷人,“你们的老师马上就要来了,你说,他若是看到你装病会怎么样呢?”   李珪纵身一跃,从榻上坐起。   然而,这一幕不早不晚被刚好赶来的叶明鉴看了个正着。   “太子殿下,”叶明鉴笑容满面,眼睛眯成一道缝,“再多抄五遍。”   李珪捂着脸,“哎呦”一声重新倒回榻上,已然生无可恋。   李珉摇了摇头,转身道:“阿软姐,我送你出门。”   “有劳了。”   李珉那张俊美的脸上绽开一个温柔的笑容,道:“阿软姐又跟我生疏了,唉,有时候我还真是羡慕皇兄。”   他当先一步转身朝外走去。   两人一路无言,叶青微跟在他身后,发现他走的是荷花池上游水闸的木栈小路,走到一半时,那条只能通过一人的木栈小路对面,突然出现一星亮光。 ☆、第四章 心疼你   因这条路太窄只能供一人通过,李珉便扬声道:“对面的是谁?我们这里已经走到一半了,请等一下。”   那点星光却停都未停直直而来。   李珉蹙眉抿唇,声音带了些怒气道:“谁这么没有规矩。”   那点星光越来越近也越来越清晰,一只小小的灯笼上用朱砂勾勒着莲花,映出一片湖蓝,风起时,那片湖蓝顿生波澜。   李珉看清来人立刻停住脚,压低声音恭敬道:“皇叔,是侄儿刚刚失礼了。”   李昭提着灯笼,映着面若霜雪,他直直而来,眼见着两边人就要杠上,若是硬要通过,只会有人掉进湖水中。   “雍王……”   叶青微刚说了两个字,李昭衣袖一荡,整个身形一晃便晃过了李珉,李珉瞪大眼睛,立刻转身,李昭脚踏木栈,一侧身,整个人几乎要倒进荷花池中,可是转眼间他却已经安安稳稳地站在叶青微的身后,叶青微手指一勾,拽住了李昭的衣袖。   “阿软姐!”李珉立刻出声制止。   “嘶——”   李昭袖中寒光一闪,被拽住那半截袖子已经被他斩了下来。   叶青微身形一晃,好在有身后的李珉扶住,要不然她非得要滚进这池子里不可。   李昭连头也未侧,挑灯离开。   直到模糊的灯光消失在在眼前,李珉才骤然松了一口气,低声道:“阿软姐刚刚也太鲁莽了一些。”   叶青微低头看着手中湖蓝衣袖,袖角还嵌水波纹银丝,变换角度,那水波纹便在月色下荡漾开。   “皇叔极喜洁,当年陛下登基时,他就因为顾着沐浴而错过了吉时,陛下一气之下便让他为先皇守灵三年。”   叶青微翘了翘嘴角,随手将那块断袖塞进了袖子中。她当然知道他喜洁,因为她认识的那位李昭洁癖更甚。那时,他一被激怒便像是变了一个人,随手大开杀戒,杀完人后他又拼命沐浴净手,洗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将肌肤搓烂。   “不过,阿软姐也不用担心惹怒皇叔,皇叔虽然看上去冰冷不近人情,人却是极好的,你对他的冒犯他不会放在心上,也不会去找你麻烦的。”李珉小心翼翼地将叶青微受伤的那只手护在掌心,牵着她走过这段又湿又滑的小路。   不会找她麻烦?那还是她认识的教导她要“心狠手辣”的李昭吗?   不“心狠手辣”的李昭,不“口蜜腹剑”的李珪,不“恃美行凶”的李珉,这十几年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变故,竟让这三人性情大变?   叶青微觑着李珉,道:“劳烦你了。”   李珉笑道:“为阿软姐做事我心里可是快活的很。”   叶青微侧了侧头,轻声叹了口气。   “阿软姐有何烦心事?”   “你刚刚说雍王殿下不会记仇,那我对太子殿下这般……殿下会不会记我的仇?”   “皇兄倒是想记,怕是舍不得,”李珉嘀咕了一句,又扬声,“再说了,皇兄若是要报复,首当其冲的便该是办砸了事情的我和取笑了皇兄的王子尚。”   王子尚便是先前在学堂上“噗嗤”一声笑出来的那位黑衣郎君,也是撺掇李珪将情诗展示出来最用力的那位,更是她昔日门下走狗李行仪的好兄弟。   李珉将叶青微送回房,叶青微入睡前突然听到有人敲窗,她没有打扰在榻上睡得正香的阿菱,自行推开了窗扉。   明月清辉下,一枝嫩绿的枝芽开在她的窗前。   “阿软姐,我特地命人去配了些药。”李珉扒着窗户,笑嘻嘻地举着手里的锦盒。   “你……”   她夏日会居住在寒池小筑里,寒池小筑除了正门有一条回廊连通,其他三面皆被寒池包围,正是夏日消暑的好去处。   叶青微探头看去,果然见他下半截身子泡在寒池水中,夜晚积水寒凉,也亏他能受的住。   “若是阿软姐留疤了,那我……皇兄岂不是要心疼死?”   叶青微凝视着他,李珉眨了一下眼睛,他睫毛上还凝着露水,眸中的春茶绿芽在月色之水中化开。   “阿软姐快接着,我还要回去继续抄书。”他不由分说地将那一个小锦盒塞进了她的怀中。   “你快上岸,这水寒凉小心会生病。”   李珉摇了摇头,道:“再寒凉的水我也经受过了,这些又算什么。”   “哗啦哗啦”的水声响起,他头也不回,再次涉水离开,青色背影消失在朦胧月色中。   叶青微低头嗅了嗅他送来的药膏,那股熟悉的清凉微苦的味道正是出自御医曹章之手,怕是李珉特地跑了一趟曹章府邸为她讨要的。   “小娘子?”阿菱睡眼惺忪地爬了起来,一边揉着眼睛一边问:“可是要喝水?”   叶青微侧身一笑,柔声道:“无事,我只是赏赏月色,你先睡吧。”   阿菱迷迷糊糊“哦”了一声,眼睛都已经闭上了还不断叮嘱道:“小娘子要把窗关好,小心飞虫进来,夜风寒凉,小心被风吹到……”   过了一会儿,她又一骨碌爬了起来,道:“不行,我还是放心不下,小娘子还要看多久?”   叶青微笑着阖上了窗户,低声道:“睡吧,我不看了。”   阿菱跪在榻上,迷迷瞪瞪的眼睛看着她。   叶青微只得返回床上躺下,阿菱这才一头栽下,腿还跪着,头却贴着枕头睡着了。   翌日,叶青微同父母一同用早膳,叶澄娘是个身材娇小,观之温柔可亲的妇人,她不住往叶青微的碗里夹菜,口中道:“阿软近来可是瘦了?”   说着,她忍不住横了叶明鉴一眼,道:“你也莫要拿学堂里那套来对付阿软,耗子扛枪窝里横。”   叶明鉴明明比澄娘高出两个头,可受了夫人这一眼,他却委委屈屈地不敢反口,许久才闷声道:“这个家里只有你们娘儿两个欺负我的份儿,我哪里敢严厉?”   叶明鉴垂着眼,闷闷地往嘴里扒饭,道:“喝两口酒你也要管着,人家约我去清谈你也不让,玩双陆更是不准。”   澄娘瞪着他,不说话。   叶青微咳嗽了一声,叶明鉴得了这声信号立刻抬头去看自家夫人的脸色,那张在旁人面前仙风道骨的脸也即刻浮现出谄媚的笑容,柔声道:“我自然明白夫人禁止这些是对我好,我身体不好,你便禁止我饮酒,旁人清谈总是挟妓而来,玩双陆更是因为他们总是联合起来骗我。”   澄娘脸色稍霁,叶明鉴更进一步,挨着她轻声道:“夫人这般非是拘我,实则爱我。”   澄娘脸颊飞出一道红晕,嗔道:“当着女儿的面你都胡说八道些什么。”   “不不不,你们的女儿被透花糍叼走了。”叶青微叼着一块透花糍,施施然地起身离开。   澄娘在桌子下面踹了叶明鉴一脚,叶明鉴却笑意更盛。   叶青微走在路上还拿着这块叶澄娘亲手做的透花糍看个不停,透花糍的糯米中塞着豆沙又塑成荷花形状,豆沙之红从薄薄的糯米衣中透出,越发显得这透花糍玲珑可爱。   她之前就特别喜欢这种糕点,只是,无论宫中御厨还是长安的名厨都达不到她的要求,今早一口咬上澄娘亲手所做的透花糍,那又糯又香甜的口感便在瞬间征服了她,她知道自己终于找到了梦寐已求的味道。   她捏着透花糍正准备再咬一口,突然听到远处传来争执声。   叶青微咬了一口透花糍,不紧不慢地赶过去,藏在树后暗中观察。   “别打了。”有人远远站着,有气无力地劝架。   “王子尚,你有脸你就再说一遍!”蓝衣郎君死死攥住黑衣郎君的衣襟,腰间环佩“叮叮当当”乱响。   一身黑衣的王子尚嗤笑一声,挺着脖子道:“那老东西的事我又怎么管得了?要怪就怪你姐姐非要嫁给这么一个不死不活的老东西!”   “王子尚!”蓝衣郎君一掌抡了过去,却在中途被一金线白衣郎君接下,这位郎君正是昔日为叶青微最后守城的将军李行仪。   此时的李行仪也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青丝被金线发带缠成一束搭在胸前,右耳带着黄金耳饰,身上穿的是嵌金线的白衣,一副异域富贵少年郎的形貌。   “郑郎,你这样做不好吧?”李行仪歪着脑袋,神色不大好看,“你欺我兄弟就不就跟断我手足一样吗?”   蓝衣郎君两眼赤红瞪着李行仪,李行仪翘了翘嘴角露出一抹嘲笑。   蓝衣郎突然抬脚,朝王子尚踹了过去。   “你找死!”李行仪抡起拳头就砸在了他的鼻梁上。   蓝衣郎同王子尚各自闷哼一声,摇摇欲坠地后退一步。   李行仪扶住王子尚,道:“喂喂,你怎么招惹到这位老古板了?”   王子尚前胸留下了一个灰扑扑的脚印,他龇牙咧嘴地揉了揉胸口,“嘶”了一声道:“还不就是我家那死老头子贪花好色惹来的祸事。” 作者有话要说:   李行仪:作为第一章就出场的我,直到现在才有了外貌描述。   王子尚:我不是还什么的没有嘛,光一身黑衣算怎么一回事儿?   蓝衣郎:谁有我惨啊,我也是有名有貌的好嘛!蓝衣郎是什么鬼啊! ☆、第五章 美色灼眼   王子尚歪着身子撩了撩面颊边过长的发丝,即便一身玄锦长袍,硬生生穿出明艳风流姿仪,他故意苦着脸,作出被欺负的模样,道:“郑如琢你未免太过分了。”   郑如琢冷笑一声,“帮手来了,你就狂起来了是吧?”   郑如琢一身蓝衣,模样清俊,双眸更是宛若山涧溪水,只可惜他脸上那副老成持重的模样硬生生的破坏了这份美。他白色的腰带下悬着一方一圆两枚玉,这玉便是荥阳郑氏子弟必须佩带的“方圆玉”,意图告诫子弟行事方圆得法,要有分寸。以往他无论做出何种动作都能保持这两玉不相撞,足以见君子端方。然而此刻,他腰间的玉“叮叮当当”作响,都快要碰碎了。   王子尚“嘿”了一声,唇红齿白的笑模样越发像个小妖孽了,他掐着腰笑嘻嘻道:“你太看轻我了吧,我狂难道还非要别人在眼前。”   郑如琢对此无言以对,王子尚确实是一个狂放到不要脸人物,去人家的闹洞房,非要躺人家的婚床上要与新郎新娘共眠。人人都说不要从别人晾的亵裤下钻过去,他却非要这么做,还嚷嚷着:“若是这么简单就折辱了面子,那我的脸就不要算了。”   对上这么一个没脸的混账,“好学生”郑如琢还当真没有了办法,只能死死瞪着他。   王子尚也笑嘻嘻地回瞪。   王子尚早就看不惯假惺惺的郑如琢了,只是两家通好,郑如琢行事又小心谨慎,没有机会整治他罢了。   王子尚一直怀疑偷偷通风告密,在老师面前刷好名声的人就是郑如琢,如若不然,为何他与李行仪刚做了些坏事,就被老师抓了现行?大家同属于五姓七望,即便不能同流合污,啊不,是同气连枝,也不能做出告密这等不义气的事情吧?   所谓五姓七望,是指博陵崔氏、清河崔氏、范阳卢氏、陇西李氏、赵郡李氏、荥阳郑氏和太原王氏七个望族世家,这七家居于世家最顶层,底蕴深厚,家传渊源,大多内部联姻,这么多年过去,早已血脉混杂,世家的子弟或多或少都沾亲带故。   所以,王子尚和李行仪都知道,他们与郑如琢的争执若是放到了台面上,最终只会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李行仪想趁着事情没有问清楚之前先揍郑如琢一顿,没想到郑如琢会率先发难,连累了王子尚受伤。   李行仪与王子尚对视一眼,两人即刻达成共识——借机发难。   李行仪一回头,怒道:“你居然敢揍他!”他瞪着一双寒眸,像是沙漠里的饿狼。   在这样恐怖的目光下,郑如琢却毫不闪躲,他放下捂着鼻子的手,冷冷地盯着李行仪,虽然鼻子上青紫了一块,却无损他清俊的面容,他此时毫不避让的姿态映入李行仪的眼里,倒是比平常那副老气沉沉的样子看着要顺眼不少。   王子尚用胳膊肘偷偷捅了李行仪一下,递给李行仪一个眼神。   一直远远站着劝架的郎君扬声道:“诸位冷静冷静,冷静冷静啊,咱们可是兄弟。”   李行仪甩了甩自己的小辫子,点头道:“好啊,咱们先礼后兵,说说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王子尚勾着李行仪的脖子,捂着胸口嬉皮笑脸道:“阿行,你不知,近来我家那老头子新得了一个爱妾,叫前娘后娘还是什么娘的,哎呀,记不得了,老头子宠的要命,不就惹了这祸事?”   李行仪挑了挑眉毛,肚子里的气也泄了一半,饶是他想找郑如琢麻烦,也不免觉得拿这件事作筏子有些小题大做。   “一个小妾?”   “你说什么后娘!”郑如琢咬牙切齿,对王子尚怒目。   王子尚愣了一下,突然意识到郑如琢也许是误会了什么,连忙摆手道:“不,我说的不是你阿姐。”   郑如琢脸色气得发白,垂在身侧的双手紧紧地捏在一处。   王子尚摸了摸鼻子,想要道歉又拉不下脸来。   李行仪见他为难,自然而然接过话头对着郑如琢道:“你阿姐嫁给了他父亲,怎么说都是一家人,何必闹得这么僵呢?”   王子尚和郑如琢同时扭头瞪他,异口同声道:“谁跟他是一家人!”   李行仪无奈摊手,道:“好吧,好吧,算我多管闲事。”   “不过,有一句话我还是要说的,你阿姐是明媒正娶嫁给他父亲的,正妻和那些小妾怎么能一样,莫非这点你都不懂,也值得这样动怒?”   郑如琢怒道:“我阿姐出嫁之前是家中掌上明珠,是你父亲硬要娶的,娶了却又不知道珍惜,宠爱一个叫什么茜娘的美妾,害的我姐姐整日里以泪洗面。你以为自己又是个什么好东西吗?我姐姐虽然是续弦,对你难道不好吗?你整日里横挑鼻子竖挑眼的。”   李行仪看了王子尚一眼,王子尚吹着口哨撇开头,一脚踹开了碍事的石头,突然,王子尚才反应过来,大力扭过头,瞪大眼睛道:“你敢骂我!”   王子尚一身黑衣,一脸狂怒,看上去竟宛如狰狞恶鬼。   “咦?诸位这是在做什么?”   李珪和李珉正从一座玉带桥上走下,李珪脸色不大好看,隐隐压抑着一股怒气,眼下还有青黑,想必是熬夜抄书了,同样是熬夜,落后他一步的李珉倒是神采奕奕。   郑如琢行礼,李行仪转身,王子尚撸下袖子,三人恭恭敬敬道:“见过太子殿下,魏王殿下。”   李珉侧头看了一眼李珪的脸色,太子李珪扬了扬下巴,明显不想理会这些人。   李珉笑呵呵上前,道:“好了好了,快起来吧,大家有同窗之谊,何必如此多礼?”   他歪头看了看郑如琢青肿的鼻梁,惊呼一声,道:“郑郎这是……还不快去找郎中看看?”   郑如琢用手遮住鼻子,低声道:“是我不小心撞的,有污殿下眼了。”   李珉温声道:“无论如何总要找郎中看看……”他一转头又看到了王子尚胸前那处鞋印。   王子尚下意识地遮住,笑嘻嘻道:“哈哈,是我早上穿鞋的时候不小心扑上的。”   李珉的笑容淡了下来。   郑如琢注意到太子李珪恹恹的模样,轻声询问:“太子殿下这是……身体不适?”   李珪“呵”了一声,道:“郑郎不妨猜猜看,本宫抄了一晚上的书,早上还要被你们争执的声音吵,你说本宫的身子能好吗?”   “……是我们的不对。”三人忙向太子请罪,围拢到李珪身前关心他的身体,只剩下李珉一人孤零零地站在原地。   李珉低下头,狠狠地捏住了拳头。   说着说着,几人就将话头转到了王子尚父亲宠爱的小妾身上。   “好了好了,大家都沾亲带故、血脉相连的,何必闹得下不来台?不如我做和事老,这件事就算了。”李行仪一仰头,耳朵上的金耳坠乱摇,他见众人望来便做了一个手起刀落的姿势。   远远看到这一幕的叶青微一下子捏住了手中的透花糍,糯米衣碎掉,红豆沙粘了她满手,她盯着几人,一点点舔掉手上的红豆沙,那副样子宛若刀头舔血,是能让男人背脊生寒、阳锋挺立的惊悚美色。   叶青微记得《周律疏义》中言明:主人杀妾无罪,奸淫自家婢女无罪。甚至主人奸淫自家婢女、美妾换马,乃至将自己的妾婢供客人享乐都成了此时的风尚。她上位之后废除此律法,更发了“妓妾改嫁书”,鼓励妓妾改嫁,让这些妓妾不至于沦落到主人死后,被主人子女抢夺贩卖的地步。   然而,满朝的文武大臣无不对此义愤填膺,说“祖宗之法”不可更改,她一意孤行,却被无数文人口诛笔伐,也失去了世家大族的支持,以至于最后小皇帝发动叛乱,她身边众人无不倒戈,让她成为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一切祸事都是那小妾惹出来的,咱们杀了那个小妾就算了解了,谁也不准再生气,事情了解之后,兄弟请你喝酒。”   郑如琢微微颔首。   叶青微在此时走了出来,正好与他们撞上,她肤白唇红,眼睛里烧着一团烈火,笑道:“老师快要开课了,你们这是要翘课吗?”   灼人的美色当前,所有人呼吸为之一滞。   “阿软姐,你怎么在这里?”李珉笑着上前,“手背的伤好些了吗?”   “你受伤了!”李珪惊呼一声,立刻挤开众人,“怎么都不告诉本宫?”   叶青微摸了摸手背,道:“小伤而已。”   李珪紧紧皱眉,像是在恼恨自己。   叶青微从袖子中掏出一方帕子,慢悠悠地擦拭着自己的手指,白皙手指上的红豆沙看上去分外旖旎,让人止不住地想入非非,现场的几人都忍不住红了脸。   “我我我我我……”李行仪的嘴巴不知道为何竟然不好使了,他暗暗掴了自己一巴掌,才勉强找到自己的声音,“我们是去……”   “是去做什么?”她扶着竹子抬起头,垂下的竹叶遮住她昳丽的眉眼,红唇映着翠叶。   “喂!”王子尚嫌弃地锤了李行仪一下,李行仪这才回过神来,随即失魂落魄地捂着自己心脏,往后退了一步。   “啊,啊!我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了。”李行仪衣袂翻飞,跌跌撞撞地跑掉了。   原本将手臂架在他肩膀上的王子尚,差点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摔到地上去,他看看李行仪张皇的背影,又望了望叶青微无情又娇艳的面容,食指微屈抵在唇上,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王子尚微微一笑,吊儿郎当道:“好阿软,稍稍让一让呗?我还有要事去处理,回来认打认罚。”   郑如琢朝叶青微行了一礼,低声道:“烦请叶小娘子让一让,回来后郑某自会去请罪。”   叶青微“咔嚓”一声捏住青竹,眼神淡漠,冷淡道:“若我不让呢?”   无论是风俗还是律法都不将妓妾贱流当人,可她却当她们是。即便上辈子因为坚持这些失了天下,她也从未放手过。她心狠手辣、口蜜腹剑、恃美行凶,可但凡她认定是对的事情,即便千万人阻拦,她依旧义无反顾!   郑如琢与王子尚吃了一惊,目露不解。   李珪的眼神习惯性地围着叶青微打转儿,敏感地察觉到了叶青微的不悦,可连他也不知道她究竟是在为什么生气?   李珪扫了郑如琢和王子尚一眼,板着脸问:“你们两个欺负阿软了?”   “啊?”   “哈?”   王子尚借机调笑道:“阿软如此惹人心怜——”被李珪狠狠一瞪,他的声音立刻就变调了,正色道:“谁人敢欺负阿软,站出来,我,啊不,是太子殿下定然会为她讨个公道的。”   郑如琢嫌弃王子尚变脸比翻书还快,自己则垂着手不发一言,作出老实本分的模样。   李珪面色稍缓,轻声询问:“不知道是何事惹怒了阿软?”   叶青微刚要开口,却见李珉背着几人朝她摇了摇手,叶青微蹙眉。   “是什么人躲在那里!”李珉猛然转身对着草丛道。 ☆、第六章 权力与美人   草丛扑簌了一下,露出一截素色衣角,紧接着一素布衣衫的男子走了出来,他微微垂头,拱手道歉道:“望诸位海涵……”   看到他出来后,王子尚与郑如琢同时露出轻慢的神情,更不用提一贯骄傲的太子殿下了。   王子尚拈着耳边的一缕头发,轻笑道:“有些人啊果然是喜欢偷鸡摸狗。”   那人拱了拱手,温文尔雅道:“多谢王郎教诲。”   王子尚眸色一凝。   郑如啄却不希望节外生枝,直接了当道:“休要纠缠,你我快走。”   叶青微脚尖一转,那人却比她更快地拦在了两人面前。   “还望两位郎君回转心意,不要与一介女流计较,她托生贫苦人家又被人卖作婢妾,并非她所愿,何故连性命都要赔上。”   王子尚冷笑一声,道:“你倒是心善。”   那人摇头道:“非是在下心善,而是一人性命的重量并没有那么轻,背负一个人的死亡实在太重,在下不希望两位误入歧途,这也是为了二位的名声着想。”   听到“名声”二子,郑如琢的脚步明显踌躇了一下。   “你休要胡说八道,大周开朝以来,且不说以前,即便是现在打杀自家妓妾的人就不知道有多少,都是自家的财产又与外人有何关系?”   那人抬起头,目光灼灼道:“既然是财产,为何王郎又如此在意?在下一直以为王郎虽然行事张狂,但却是有先秦贤人风范的,不因外物动其心。”   王子尚一贯被人骂,善于对别人的白眼、讽言和挖苦语,却从未想过会有一天能得到他讨厌之人排名中第一位的那位的称赞,他挠了挠脸颊,面露尴尬。   叶青微随即笑道:“我一向钦佩王郎的缘故正在于此。”   “哎?哎哎?”王子尚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用手指指着自己,“你钦佩我?”   叶青微沐浴着晨曦,温柔一笑,宛若一坛多年窖藏的美酒对着他开封。   王子尚要被这阵酒气熏晕了,他搓着手,又兴奋又难以置信,口中只能发出些“啊、那、呢”的声音。   太子李珪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王子尚兴奋过头,捂着额头前仰后合,突然一扭头,直撞见李珪想要吃掉他的表情,他悚然一惊,立刻道:“啊,我也突然想起来还有些事情,那我就先回去,噗嗤,嗯,没什么,我先走了。”   他努力想要抿平自己翘起的嘴角,可脸都憋红了,还是没有抿下去,他负着手哼着小调转身朝着学堂走去了。   现在,原地只剩下郑如琢了,以郑如琢的个性而言,他与王子尚争吵也不过是一时热血冲脑,如今被人拦下,又冷静下来,他是不会背离家族祖训跑去别人的府上喊打喊杀的,不过,心中到底是有些不痛快。   郑如琢沉着脸,淡淡道:“崔郎今日可算是让郑某叹为观止,多谢指教。”   崔灏垂着眼,淡淡道:“郑郎谬赞了。”   郑如琢猛地一转身,方玉与圆玉互相撞击发出清脆的声响,他稳了一下,重新迈步,两玉相击之声才不复传来。   崔灏转过身,刚准备对叶青微说些什么,李珉却突然横插过来,笑吟吟道:“崔一郎,我有些事情要跟你说。”   崔灏恭恭敬敬地应了一声,随李珉走到一边,李珉回头对李珪笑了笑,李珪纡尊降贵地点了一下头。   等到两人消失在眼前,李珪立刻按捺不住上前两步,急切道:“阿软,你刚刚是不是生本宫的气了?是本宫哪里做的不好?”   叶青微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微笑道:“并没有,殿下多想了。”   李珪仍旧不停地打量她,叶青微莞尔一笑,软着声音道:“殿下不必为我担心,倒是殿下自己还好吗?”   “本宫?本宫好得很。”   叶青微歪了一下头,李珪却惊慌地伸手,摸上她的脸。   她眯起眼睛,却发现他的神情并非是她想象中的那般想入非非,反倒是有些担忧。   叶青微抬起手,微凉的指尖触及他发烫的肌肤。   李珪的手颤了一下。   她将手掌覆上他的手掌,他忍不住用另外一只手扶住竹子。   “果然,你受伤了。”她将手指伸到眼前,上面沾着淡淡的血迹。   李珪耳朵微红,撇开头道:“本宫没什么,只是阿软你以后还是少来竹林为妙。”   叶青微将他放在自己脸颊边的手握住,送到眼前,他的手背上果然有被竹叶不小心划伤的细长伤口,好在伤口不深。   当今陛下与皇后伉俪情深,后宫之中只有皇后一位,皇后只生下一子,陛下就待李珪珍之重之,要是被陛下发现自己的宝贝太子受伤,从侍候的太监宫女到作为老师的叶明鉴,都免不了陛下的责罚。   她拿出自己的帕子,看到上面洇开的红豆沙痕迹,才突然反应过来这是自己刚刚用来擦手的。   李珪一脸欣喜道:“阿软你要为本宫处理伤口吗?”他的眼睛微微弯起,眼角的三道伤痕也显得格外温柔。   “呃……我这帕子脏了。”   他的眼神显而易见暗了下去。   “如果你不嫌弃的话。”   李珪飞快地摇头,一脸期盼地举着爪子。   叶青微无奈地在沾满豆沙的帕子上找到了一处干净的地方,轻轻拭干他伤口上的血渍,她刚刚收回手,却见李珪突然伸手在伤口上狠狠地搓揉一下,原本已经半愈合的伤口在他这番暴力下又裂开了。   叶青微抬头,李珪抿着唇,期待地回视。   “殿下,您若是在叶府出了什么好歹,我父亲可就免不了陛下的一番训斥了。”她再一次拭干了他伤口上的血。   李珪的手指缩了缩,悻悻然地望着那处伤口,似乎恨不得立刻血涌如注。   他这副表情简直比她方才吃的那块透花糍还要甜,齁的她嗓子发紧。   李珪举着自己那只伤手,一副宝贝不行的模样,另一只手指了指她手中的手帕,涩涩道:“那个……弄脏了,等本宫回去送你十个八个蚕丝的,这个就让本宫拿回去洗洗吧。”   叶青微挑了挑眉,李珪生活奢侈到每天的衣服穿过之后便不会再穿,居然还会要她一个旧帕子去洗。   “殿下……”   叶青微觉得这个自己未曾经历过的岁月简直一言难尽,即便李珪现在不是那个杀了李昭、醉酒后喜欢裸奔的疯子,但也不会相差这么大吧?   李珪趁着叶青微发呆,飞快地将她手中的帕子抢了过来,又将自己怀中一方雪白的锦帕塞到她的手里,低声道:“就当做交换好了。”   说罢,他便一扭身快步离开。   叶青微举着他的帕子晃了两下,默然无语。   李珉好像躲在一旁掐着点一样,李珪前脚刚离开,他后脚便与崔灏一同走了回来。   崔灏虽然出身清河崔氏,他的身份却十分尴尬,不仅是妾生子,而且还比正妻嫡子出生的要早,崔灏的父亲是清河崔氏的族长,娶得又是正经的太原王氏女,他的存在无异于是梗在崔氏与王氏两姓交好上的一根刺。   好在崔灏足够争气,少时便有才名,叶明鉴见他小小年纪便行事有度,便给了他一句“温雅天成,名士风度”的评价。看他在崔府的境遇不佳,便将他收在身边作为弟子悉心教导,可以说这整个学堂中的学生,唯有崔灏才是名副其实的叶明鉴门下弟子。   无论是他的出身,还是他过早显露的聪慧,都让他成了学堂中其他学生看不惯的存在,其中以他的弟弟——正妻王氏之子尤甚。   崔灏走到叶青微面前深深行了一礼,叶青微扶住他的手臂,不解道:“崔郎这是在做什么?”   崔灏低声道:“正是见阿软你挺身而出,我才勇气站了出来,阿软你今日所言所行当为吾师。”   “师兄你别闹了,”叶青微面露无奈,美艳绝伦的脸上像是蒙上了一层轻纱,她的神情有种缥缈的温柔,“你若是拜我为师,我爹可是要揍我的,师兄行行好吧。”   她声音调皮,神色温软,像是调皮的妹妹,又像是宽容的姐姐,他只得轻轻“嗯”了一声,因为看出李珉似乎有话,便先一步离开。   送走崔灏,叶青微歪着头用一种新奇的目光上上打量着李珉。   饶是李珉脸皮有些厚度,也有些经受不住这样的打量。   “殿下这招祸水东引用的真漂亮。”叶青微浅浅一笑,上前一步,探手到他的发丝上。   李珉笑意温柔,道:“这也是为了阿软姐好,阿软姐是不是要阻拦他们两个去杀那个小妾?”   叶青微歪歪头,收回了手,白皙的两指间夹着一枚青翠的竹叶,那枚竹叶与他的眼眸一样清脆欲滴,她道:“是,毕竟是一条人命。”   李珉摇头,道:“我不信阿软姐没有看出来,其实,郑如琢发难并不是仅仅为了一个小妾,小妾永远动摇不了正妻的地位,即便王夫人将她打杀发卖,王大人也不会多说什么。而且,王夫人出身世家,身份尊贵,即便和离也不缺登门求娶之人,她不会因为夫君的小妾就使得自己不痛快。郑如琢说的这般严重,只是在提醒王子尚,她姐姐背后可是有整个荥阳郑氏的支持,王子尚作为继子应该要尊重他姐姐,杀死那个小妾不过是杀鸡给猴看而已。”   “杀鸡给猴看,那鸡又何其无辜?”   李珉眨眨眼睛,仔细盯着叶青微看了片刻,突然道:“阿软姐为何会这样想呢?难道不认为妓妾婢子天生低人一等吗?她们只能算是会说话会行走的物件儿,又怎么能算得上给你我一样的人呢?”   叶青微道:“听说,有一世家子弟,因为父亲宠爱妓妾,那郎君气不过,便在夜间用流星锤敲碎了妓妾的脑袋,父亲非但没有责怪,反而称赞这位郎君小小年纪便如此勇猛,长大必然不同凡响,他勇猛的名声也渐渐叫响。”   叶青微说的事迹太有针对性,李珉一听就知道她指的是谁了。   叶青微将手中那片竹叶放到嘴边,轻轻吹了两声,吹出断续哀婉的曲调,像是在为谁哀鸣。   红唇翠叶,明眸玉颜。   李珉粲然一笑,低声道:“若我向阿软姐发誓此生此世我誓不纳妾,阿软姐能不能对我再好一些?”   叶青微停住嘴,拈着竹叶轻轻一弹,李珉立刻伸手去接。   他用双手捧着那枚还带着她嘴上胭脂的竹叶,宝贝的不得了,轻声道:“阿软姐放心,以郑如啄的骄傲而言,他这个计策只会使用一次,不会再借题发难了,不过,那位小妾可是难救,毕竟一朝为人妾,生死全由人。”   一阵风来,竹叶互相摩擦“簌簌”作响。   李珉道:“由崔灏出面不是好多了吗?他们的什么恨呀怨啊全都落在了他的身上,阿软姐就只剩下心善的好名声……哎呀,我也要走了,去晚了,老师又好罚我抄书了。”   他转身又回眸道:“阿软姐总是盯着小叔叔的脸和李行仪的脸看,可让我有些嫉妒了。”   他这声轻的不能再轻的声音几乎淹没在风吹竹林的声中。   叶青微望着他的青衫背影,翘了翘嘴角。   她可头一次听到别人说她心善,她不一向是蛇蝎心肠的女人吗?毕竟当初她可是联合宫女亲手将他用被子捂死的。说起来,李昭杀了当今圣上,李珪和李珉又杀了李昭,李珉毒死了李珪,她闷死了李珉,明明他们四个所作所为都差不多,可就属她被骂的最厉害,什么女妖帝、蛇蝎毒妇,还说她牝鸡晨鸣,莫非男人杀人夺权就是勇猛枭雄,女人杀人夺权就是天理不容?   她不知道什么是善,也不知道什么恶,她只知道夺取权力,站在谁也无法逾越的峰顶,看着这些不可一世的天之骄子匍匐在她的脚底下,或谄媚,或悲愤,或受辱……那样的滋味甚是美妙。   李珉现在定然有得遇知己之感,因为他的出身尊贵又卑贱,他骄傲又自卑,他急需一人懂他,站他一边,若是稍微跟他心意相通一些,他就恨不得为那人掏心掏肺。   她实在对他们三人太熟悉了,他们虽然性格与后来相差较大,不过,弱点依旧没有变。   李珉问她为什么看李昭和李行仪的脸,那是因为她好奇李昭的右鬓的头发为何没有白;也想知道当初在城墙上撞她下去的那人究竟是不是一脸蠢样的李行仪?   当时,站在她身后的只有四人,撞她下去的究竟是哪一个呢? 作者有话要说:   叶青微:你现在定然当我是知己。   李珉:不,我当阿软姐你是恋人啊!   叶青微:…… ☆、第七章 少年人的醋意   晨光熹微,篱笆上的朝颜花上滚动着晶莹的露水,清晨的风里也带着泥土与花草的香气。   叶青微被澄娘抓着绣花,三下两下,花没绣上一朵,却被扎了满手的针眼儿。   坐在一旁竹凳上的澄娘又心疼又无奈,连声道:“好了好了,快放下,是让你在布上绣花,谁让你在指头上绣了?”   “你这孩子文武都能学的不错,怎么就是学不会女红呢?将来嫁人可是会被婆家嫌弃的。”   上辈子那三位暴君,可从不敢嫌弃她的女红。   叶青微盯着手指上的针眼看了一会儿,懒洋洋地晒起了太阳,低声道:“要我会女红做什么?将来找个会女红的夫君不就好了。”   澄娘被她大胆的言辞惊住了,道:“哪里又会女红的男人?”   叶青微柔软地笑了一下,道:“以后,他便会出现。”   她如此言之确确,澄娘也不想打击女儿。   “对了,娘,为何从未听你提起过娘家人?”   澄娘愣了一下,低下头道:“并没有什么娘家人。”   叶青微盯着澄娘,许久才无趣地撇开头。   “方才听竹林那边很是热闹,是有什么事情?”澄娘边做女红边问。   叶青微软绵绵地依靠在小竹椅的椅背上,整个人就像是一团糖稀一般慢慢化开,她随口道:“王郎和郑郎因为家中小妾一事争吵起来,他们两个准备去杀了那个小妾……娘!”   “啊?”澄娘回过神,神情恍惚,“怎么了?”   “娘,你的手!”   澄娘低头一看,竟发现绣花针被她戳进了指头里,她这时才感觉疼痛,惊呼一声,将针移开,含住了手指。   叶青微忙起身去检查她的手指,低声道:“娘怎么会这么不小心?”   澄娘笑了笑,轻声道:“年纪大了,眼睛就不好使了……你方才说的那两位郎君真的去杀人了?”   叶青微抬起头,冲着她温柔一笑,道:“并没有,他们被师兄给拦住了。”   澄娘点点头,道:“崔一郎一向心善。”   叶青微闭上了嘴。   崔灏虽然此时出尽了风头,世家之中除了赵郡李氏那位一锤子砸死小妾,以“勇武”出名的郎君外再也无人能及,但是不久的将来他非但会泯为众人,还会被世人认定为女妖帝和世家之间的墙头草。   究竟是什么造成了这些改变?难道会是因为叶明鉴一家人?   叶青微低头去看正含着手指出神的澄娘。   她与这个叶青微长得一模一样,后世却从未有人在她面前提起这件事,他们想要隐藏什么?   “日头越来越大,娘还是回屋吧。”叶青微抱着澄娘的胳膊软绵绵的撒娇。   澄娘笑了笑,随着女儿回屋。   叶青微正准备去水榭纳凉,隔着老远听到一大群人嚎着“敖不可长,欲不可从,志不可满,乐不可及”。   她停住脚步,只听声音越来越近,远远望见郎君们从回廊另一端成一纵队,“呼哧呼哧”跑来,或紫或白或黑或青的袍角掖在腰带里,一个比一个蔫头耷脑。   “声音太小了,再大声一点!”   “是,老师。”他们勉勉强强抬起了头,无力地回应。   “声音太小了,还想要再跑一圈?”   “是,老师!”   “哦,原来你们还是想要再跑一圈,那么满足你们的愿望,再加一圈。”   叶明鉴一声令下,哀嚎遍野。   “再有杂音就再加一圈好了。”   郎君们一个个咬牙切齿,硬生生地将哀嚎声憋了回去。   叶青微靠着回廊的栏杆,微笑着迎接他们,那些迎面跑来的郎君一见她,立刻小小惊叹了一声。   “我听到了,在加一圈。”   这次,郎君们谁都不敢哀嚎,反而各个挺胸抬头,意图在路过叶青微的时候展现出最好的姿仪。   这一队人中打头的便是太子李珪,他用袖子蹭了蹭额头,对她笑了笑,叶青微随之颔首。   李珪身后便是魏王李珉,李珉路过时,朝她眨了一下眼睛。   “阿软,好阿软,有没有帕子借我用用,我回头还你十个百个。”王子尚笑嘻嘻地恳求。   跑在李珉和王子尚中间那位穿着素衣长袍的男子一脸不高兴,回头瞟了王子尚一眼,傲慢地扬了扬下巴。   王子尚不大高兴地朝他呲了一下牙,道:“崔老二,你可真是不讨人喜欢。”   那个一脸矜贵傲慢的郎君“哈”了一声,道:“多谢夸奖,彼此彼此。”   王子尚一噎,眼珠子一转,长腿一伸,就给他来了个下绊腿,崔二郎立刻跳了起来,落下时还故意往他腿上踩,吓得王子尚“嗖”的一下缩回了腿。   后面的李行仪捂着额头道:“我说,你们这套把戏从三四岁玩到现在,难道你们就不厌吗?”他的眼神躲躲闪闪,就是不肯看叶青微。   王子尚瞟了叶青微一眼,道:“李行仪你别猖狂,你要知道你在十二岁的时候可还在尿……”   “啊,闭嘴!”李行仪一脚就朝他下身踹去。   王子尚立刻避开一步,惊魂未定道:“要不要这么狠啊,阿行你这可是要我断子绝孙,断了我们王家的……”   话还没有说完,崔二郎也趁机一脚扫来,学着王子尚方才的样子给了他一个下绊腿,王子尚一时不察正被扫中,腿一软,跪倒在地上。   王子尚捏着拳头,怒道:“崔澹!”   崔二郎扬了扬下巴,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样特别招人恨。   李行仪“噗嗤”一声笑了起来,递给自己的好兄弟一只手,王子尚一巴掌拍开,眼前又伸来一只手,他刚准备再次拍开,却顿觉不对,原本掌掴顿时变成了抓,牢牢抓住了这方柔荑。   软绵绵、滑溜溜、冰冰凉的触感……   王子尚咬着下唇,抬眼,眼前果然站着俏生生的叶青微。   他只觉一口热气在胸腔里化开,四肢百骸都暖烘烘的,他抬起头,满脸的汗水使得他灼艳的眉眼像极了湿漉漉的海棠。   王子尚张开嘴,“嗝!”   “噗嗤!”李行仪原本的妒忌变成了嘲笑,他捂着嘴,双肩抖个不停。   “李行……嗝!”   “哈哈!”李行仪彻底不管不顾爆出了一连串的大笑。   行事张狂的王子尚还从未遇见如此窘迫的情景,他紧紧闭上了嘴,却还是忍不住“嗝”了一声。   这下子连一贯斜着眼看人的崔澹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笑声一个传染一个,但凡是喜欢看嚣张的王子尚吃瘪的郎君都忍不住大笑起来。   回廊旁荷花池里的鲤鱼都被这阵笑声惊走了。   唯有站在队伍最后的雍王李昭那张脸像是被腊裹冰封一般,连唇角都不肯多上扬一丝。   “何事如此喧哗?”叶明鉴一甩麈尾,慢悠悠走来。   笑声戛然而止。   叶青微回眸一笑。   叶明鉴笑眯眯道:“原来是我家阿软,阿软也想要跟着跑?”   不是叶青微瞧不起眼前的诸位郎君,若是她跟他们一起跑,可是会将这些郎君们最后剩下的那一丁点自尊心都打击到泥里去。   叶青微虽然女儿态十足,却是一个十足的学武好苗子,她身子骨天生软,又能吃苦,小时候便冬练三寒,夏练三暑,跑这点距离就像吃饭一般简单。即便是真刀真剑战斗,她的身子也常常能弯折到不可思议的角度,剑式更加神秘莫测令人防不胜防。   知女莫若父,见了叶青微淡淡的笑容,叶明鉴便知道自家的好女儿瞧不上这帮混小子,他欣慰地捋了一把麈尾,扬声道:“诸位郎君继续吧,再加三圈。”   有人小声抱怨了一句,不过男人的天性便是在美人面前喜欢打肿脸充胖子,所有人只得再次迈开脚步跑了起来。   郑如琢从叶青微身旁经过,朝她点了点头;他身后则跟着一个不显眼的灰衣郎君,那郎君撇开头,根本不敢看叶青微,慌慌张张地跟上队伍;倒数第二的位置上便是崔灏,他朝叶青微拱了拱手,无怨无悔地受着别人的连累。   最后一名便是明显跟前面几位格格不入的李昭,他的身上笼罩着寒雪气息,目不斜视,从她身旁经过。   叶明鉴问:“阿软这是要做什么去?”   叶青微道:“我来纳凉,只是……我似乎不小心惹母亲生气了。”   叶明鉴立刻露出紧张的神情,捏住麈尾,道:“如何惹她生气了?”   叶青微觑着他的神情,道:“就是闲聊时说起王郎与郑郎要去杀小妾的事情……”   叶明鉴“嗯”了一声,道:“我去看看澄娘,你看着他们跑完,让他们今日散了就好。”   叶青微应了一声,就见叶明鉴脚步匆匆离开。   叶明鉴出身吴郡叶氏,虽然比不上五姓七望,但也算是书香名门,叶澄娘据说是与博陵崔氏有关,但叶青微来了这个时代这么久,从未见过他们与两方的家族联络过,倒像是小心谨慎地躲避着他们,令人好奇。   说起来,这些世家名门就是麻烦,破规矩一大堆,令人烦不胜烦,最讨人厌的便是他们这些世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是得罪了一个人,便是得罪了一家,简直就像是田地里的土豆,揪一个带出一串来。不过,若是交好了,这些无主的小狼狗们便会摇头摆尾的前来相助,就像上辈子的李行仪,嗯,为了以后的大业,她还需要好好种土豆。   叶青微掸了掸袖子,吩咐婢子准备好茶水,等一会儿送给这些郎君们饮用。   她拈着团扇等了一会儿,才慢悠悠地朝学堂外的花园走去。   “走开,都热成这副样子了你还贴着我坐下做什么?”老远就听见王子尚不满的声音。   崔灏好脾气的笑了笑,朝不远处的崔澹靠近,崔澹瞥了他一眼,挪了挪屁股离他远了一些。   李行仪“啪”的一巴掌呼到了王子尚的后背上,王子尚“嗷嗷”直叫。   “慢着慢着,我身子骨娇嫩着,可经不起你这一巴掌。”   李行仪狞笑道:“谁让你在阿软面前胡说八道。”   王子尚吹了声口哨,笑嘻嘻道:“我家阿行这次是动了真心?”   “喂!喂!”   王子尚捏着自己的下巴,道:“只可惜你没有我英俊潇洒,阿软即便看上我也不会看上你的。”   李行仪瞪圆了眼睛。   王子尚扫了一眼一脸温雅向婢女道谢的崔灏,手指一弹,指向崔灏的方向,朝李行仪道:“看见没,你真正的敌人在那!阿软叫咱们都是一口一个王郎、李郎,叫他呢?”   王子尚瞥着李行仪,掐着嗓子道:“师兄,累不累?师兄,渴不渴?好师兄……”   他一句话拐了八百个弯,甜的要命,李行仪的眼睛却都气红了。   李行仪怒气腾腾地瞪着崔灏,崔灏却一无所察,他正将手里的一碗茶递给崔澹,崔澹手指一触,立刻弹开,袖子将那茶碗扫到了地上,摔了个粉碎。   崔澹抿了一下唇,立刻抬头道:“这不是我的错……这么热你难道不知道吗?还就这样递给我,我看你是要害我吧?”   崔灏笑了笑,道:“抱歉,那我再给你倒一碗。”   崔灏抿紧唇,撇开了头。   王子尚眼中闪过一道光,他立刻推了李行仪一下,李行仪果然挺身而出,道:“谁知道什么温文尔雅的郎君全都是假的,竟不知道你崔灏背地里想要害你阿弟呢!”   崔灏摇了摇头,不紧不慢地解释道:“李郎误会了。”   李行仪点了点自己两只眼睛,嚣张道:“我这可都看得清清楚楚,你也就会在老师和阿软的面前装模作样,面对我们连装都懒的装了。”   崔灏只觉得李行仪在胡搅蛮缠,不欲与他争辩。   李行仪双手掐腰,道:“哈,崔氏的……”   崔澹一高跳了起来,挡在了崔灏的面前,他比崔灏矮了半个头,挡在崔灏面前时殊为可笑。   李行仪毫无顾忌地大笑起来,捂着肚子道:“崔澹,哈哈,你的个子太……哈哈!”   他抬起手在低处比量了一下,又在后面的高出比量了一下,就像是画出了一个楼梯,道:“喂,小矮子,小公主,这么矮你还这么嚣张?”   扬着下巴看人的崔澹更气了,他红着脖子跳脚道:“你懂什么!我会长的!你什么也不动,呵,夏虫不可语冰。”   叶青微走到近前,正好听到了崔澹的这句话,她挑了挑眉毛。   ——真是抱歉啊,崔二郎,你将来会发现你与你阿兄的差距会越来越大,你是这群郎君中最矮的一个,朝堂上站在一处时,你便是那崇山峻岭中的山谷。 作者有话要说:   王子尚:我这招借刀杀人甚妙。   崔澹:我哥哥只有我能欺负,你算老几!   李行仪:哈哈,你长得跟我一样高的时候再跟我说话吧。 ☆、第八章 谈情说鬼   “抱歉,打扰诸位了。”叶青微以团扇遮面,从遮掩身形的假山后步出。   李行仪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像个木桩似的站的溜直笔挺。   王子尚立刻快活地迎上前来,道:“阿软,这些茶水是你准备的吧?好喝的很。”   崔澹扬了扬下巴,转身对着崔灏恶狠狠道:“我可不是护着你,刚刚他提到了崔家,我是怕你给府上抹黑。”   崔灏笑着点点头,温声道:“二郎的心思我都懂。”   “闭嘴!”他皱着眉,“不许叫我。”   崔灏好脾气的点了点头,连声道:“好好好。”   叶青微与王子尚和李行仪说着话,却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见李昭、李珪、李珉这叔侄三人不在,灰衣男又与郑如琢坐在一块怪石上说话,便招呼他们来喝水。   王子尚笑嘻嘻道:“你们两个在商量什么好事情,让我也参合一下呗?卢况?”   只问卢况,不问郑如琢,足以见他对郑如琢还是有成见的。   卢况就是那位劝架时远远站着,生怕会连累到自己;跑步时不敢去看叶青微,生怕美色兴起的争斗会牵连到自己的那位灰衣郎君,他的青丝、眉毛,甚至连眼眸都生的极淡,更兼一身浅灰如意纹的长袍,看上去就像是一团缥缈的烟雾。范阳卢氏教导家中子嗣“中庸”,他父亲便是其中翘楚,他更是青出于而蓝胜于蓝,简直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这八个字刻进了骨头里。   卢况深深知道无论什么事情与王子尚牵扯上关系,便离不开“麻烦”二字,更会让他背离“中庸”,为今之计就是找个王子尚不敢也不能招惹的人转移他的注意力。   卢况立刻扭头对着叶青微道:“麻烦叶小娘子了,我这就去饮茶。”即便在说这话时,他也不肯抬头看她一眼。   实际上,在学堂学了这么久,来来往往总会与叶青微碰上,但是,他除了第一次上门时望了她一眼,就再也不敢正眼看她。因为,自他第一眼见到她,他便知道她是个麻烦,天大的麻烦!   叶青微浅浅一笑,手中的扇子微微扇动,隐在后面的娇媚面容时隐时现。   卢况低眉顺眼正准备去拿茶碗,就听叶青微轻声道:“除了第一次相见,卢郎未曾正眼看过我呢。”   果然是个麻烦。   卢况身子一僵,顿时觉得有无数道沉甸甸的目光压在了他的身上。   “阿软别生气,他惯来是这样,让他前进一百步,他最多就前进九十九步就裹足不前了。”王子尚笑眯眯道。   李行仪“哈”了一声,毫不客气道:“难道要像你一样规定走一百步,你非要行个一百零一步才对,啊不,你可不是个行一百零一步就能算的人,你少说也要走个一千来步才能够。”   王子尚抚掌道:“果然,知我者莫若阿行也。”   卢况默默吐出一口气,心想自己总算是避过了这一劫。   然而,这口气刚刚吐完,叶青微却走了过来,卢况脑袋里的一根筋又绷紧了。   叶青微放下扇子,端起一茶碗,看了他一眼,卢况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儿,然而,下一刻,她却与他擦肩而过。   卢况不解地转身,却见叶青微将手中的茶碗递给郑如琢,郑如琢一本正经的脸上露出浅浅的笑容,低声道谢。   卢况看着碗里的茶水,却只从里面看到了一个紧皱眉头的少年郎,他狠狠一晃茶碗,将这碗茶一饮而尽。   “不知道卢郎和郑郎刚刚在说些什么?”叶青微慢言细语。   郑如琢坦然道:“也没什么,只是我们两人觉得嗯……”   叶青微问:“为何迟疑?莫非有什么难言之隐?”   郑如琢看了卢况一眼,卢况只当自己看不见,不肯接受他的信号。   郑如琢无奈,只得小心措辞道:“子不语怪力乱神,但是……”   王子尚一下子跳了过来,兴奋道:“莫非你见了什么狐妖女鬼?我总是在书上看到这样的故事,可从来没有亲眼看到过,我跟你说……”他一转头见了叶青微的面容立即卡住了。   叶青微不解道:“为何不继续说下去了?”   “嗯……”王子尚挠了挠头发,露出讨饶的神情,这样的神情在他的身上还真是难寻,“好阿软,你别介意,我都是胡乱说的。”   叶青微伸手去摸自己的团扇,却摸了个空,扭头一看,李行仪不知道什么时候将这团扇摸在手中反复打量。   他红着脸,用自己的手在扇面上摩挲,突然,他下意识抬头正与叶青微的目光相对。   李行仪就像是抓了一个烫手的山芋,左抓右抓,那把轻飘飘的扇子竟然像是滑溜溜的鱼一样让他抓不住,他更慌了,好不容易抓住扇子就怼进了她的怀里。   叶青微看了他一路变换下来的表情,觉得他无论是十几还是二十几、三十几都是一张明摆着让人骗的傻脸。   她用团扇挡在脸前转过身,遮住有些发懵的神情。   王子尚也跟他的傻脸好友一样,莫名其妙的道什么歉啊?   王子尚一见叶青微的神情,以为她真的有些生气了,更加用力地抓挠着头发,瞬间转移话题道:“啊啊,你们两个快些说啊,磨磨唧唧的……”   郑如琢斜眼看他。   “你看什么!”王子尚扬眉。   郑如琢转过脸,小声嘀咕道:“分明是你自己打断的,你的不要脸让人惊呆了。”   “你说什么?”   郑如琢一脸正经道:“书院里似乎在闹鬼。”   “闹鬼!”   “闹鬼?”   李昭、李珪、李珉三人从一处假山的山洞里走出,李珪惊讶,李珉不信,李昭面无表情。   郑如琢看向卢况。   李珪直接点名道:“卢郎你来说。”   卢况的中庸原则无法坚持下去,只得慢吞吞地站出来,低声道:“我与郑如琢都曾在书院周围看到一晃而过的影子,书院的窗户也会莫名其妙打开。”   叶青微突然想到李珪拿出情书那天,她感到奇怪的那道窗户缝隙,夏日如此炎热,书院的窗户自然是常常敞开的,又怎么会半阖留下这样一道供人偷窥的缝隙呢?   “听你这么一说,我好像也见过这道身影,”王子尚摸着下巴陷入思索,“阿行,你见到了吗?”   李行仪仔细想了想,脸上的浅红渐渐消退,他突然一拍手,将众人吓了一跳。   王子尚了然道:“你想到了?”   李行仪点点头,甩了甩小辫,道:“就是你与郑郎冲突的那日。”   见王子尚依旧一脸迷茫,他提醒道:“那个树丛……”   “啊,是……”王子尚骤然转身,手指遥遥一指,“崔灏钻出来的那个树丛曾经闪过一道黑乎乎的身影。”   “莫非是……”   还没有等李行仪和王子尚一唱一和栽赃,叶青微便转身问:“师兄,你见过那道黑影吗?”   崔灏微笑着摇了摇头,道:“你们怕是看错了吧?那里只有我一人,也许是林子里的鸟,或者其他动物,若是真有鬼又怎么会令我们如此逍遥呢?”   他态度从容又坚定,让人不由得信服。   崔澹却敏感地瞥了他一眼。   李珪道:“这又何难?咱们去确认一下就好了。”   所有人都看向他,没有人敢提出反对意见,而唯一有资格反对的李昭一副不感兴趣、敬谢不敏的模样。   “我们商量一下,想办法捉住那鬼,”李珪笑容渐大,“即便是什么鬼怪,本宫也定然抓来看看!”   他又转头对叶青微道:“阿软你小心些,要不这段时间你别一个人行动,本宫会保护你的。”   叶青微眨了一下眼睛,笑容温柔道:“可是,咱们比试的时候,你不是输给我了吗?”   李珪:“呃……”   她环顾了众人一圈,众位郎君皆面有愧色,武功比不过心中女神什么的,简直太丢脸了。   当她的目光路过李昭时,他霍然抬起了头,软媚的目光纠缠上冰冷的视线,他微抬下颌,看上去并不认为自己会输在她的手下。   李昭是吗?那就不要怪她心狠手辣,好好教他做人的道理了。   叶青微嫣然一笑,道:“你们也不必为我担心,我会好好保护自己的,只不过……你们倒是让我忧心……”   李珪立刻道:“放心,我们集体行动,不会让那只鬼有可趁之机的。”   叶青微捏着团扇,迟疑地笑了笑,她觉得其中另有隐情。   “说起来,明晚老师不是会给我们上天象课吗?鬼都喜欢在夜间出没,会不会突然跳出来啊?”王子尚丝毫没有害怕的样子。   “有可能。”剩下的人纷纷响应。   叶青微用团扇挡在脸前,暗中观察,却发现李珉正望向崔灏。   崔灏道:“也不尽然,若是真有神鬼之能,咱们今日的谈话想必也让它知晓了,与其劳师动众,不如任其自然,世间一切都有其存在的法则,何必要求同伐异呢?”   虽然他们中有多人反感崔灏,不过,崔灏也不愧为叶明鉴的弟子,说出来的话还是有几分道理的。   崔澹冷冷睨着他,道:“你为什么总是在为那鬼说话?莫非你和那个鬼真的有什么关联。”   崔灏失笑。   崔澹立刻道:“你不用作出这些可怜兮兮的样子,我难道能不知道你的套路,你定然跟那个鬼有关系!”   这话乍一听,像极了存有偏见之人故意陷害的言辞,崔灏又摆出“我原谅你”、“我不会与你计较的模样”,然而,叶青微却觉得崔澹虽然矜贵傲慢,这次的话也有他的可取之处。   “好了,你们也不用争吵,”李珪下定决心,“本宫定然要会一会这只鬼,只是时机还要再等上一等。”   众人纷纷响应。   李珉一直难以插言,此时终于可以出声道:“我们一直等在这里,却根本没有人来,老师呢?”   所有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叶青微的身上。   叶青微转着手中的折扇,道:“咦?难道我没说吗?”   “阿软要说什么?”   “我父亲说今日他有要事,所以,大家跑完之后就可以下学了。”   众人脸上的表情复杂极了,若说这话的人是跟他们一样的郎君,他们早就上去揍那人一顿了,只是面对的是娇滴滴的叶青微……   “算了算了,”王子尚吊儿郎当地往外走,跳着勾住了李行仪的脖子,“今日下学早,不如出去玩耍?你说咱们是去骑马,还是去斗蛐蛐呢?”   卢况也跟郑如琢说着什么,两人并肩往外走。   待众人都开始准备离开,李昭却越过几人走到叶青微面前,叶青微仰头看他,只望见如玉石雕刻的下颌。   众人瞧见这一幕纷纷停下了脚步。   风扬起湖蓝色的衣摆,李昭低沉冷淡的声音响起:“来比试一场。”   她眸中含笑,他眼中依旧冷淡。   众人屏住了呼吸。   她轻摇扇子,从容应战,道:“这是我的荣幸。” ☆、第九章 真正的撩人   叶青微扫了他们一眼,团扇掠过鬓角,道:“诸位不走了吗?”   李昭冷淡地扫了他们一眼,转身朝演武场走去,叶青微随即跟了上去。   那些人也都不忙着回府找乐子了,一个个都跟了上去。   “喂,你说,要是阿软输了,我们该如何安慰她啊?”王子尚的胳膊吊在李行仪的脖子上,低声询问。   李行仪扫了他一眼,冷淡道:“你能想象出她输的样子?”   王子尚抿着唇想了想,最终摇了摇头。   “我也想不出。”   王子尚捂着嘴道:“难道你认为雍王殿下会输?”   李行仪扭头看他,道:“你觉得呢?”   这两人输的模样,王子尚确实都想象不到,总感觉……无论是李昭输了,还是阿软输了,后果都好像很可怕。   王子尚忍不住抱怨道:“雍王也真是的,跟阿软较什么劲儿啊,阿软又强又好看……好让人喜欢。”话说到一半又不知道歪到哪里去了。   李行仪冷冰冰地盯着他,鼻子朝天哼了一声,道:“依我看,你对阿软青睐有加,大概是因为她是你理想中夫人的模样吧?”   王子尚“嘿嘿”两声,摸了摸鼻子。   王子尚是个狂人,他曾在世家文会上大发厥词,宣称自己要找个文武双全、美貌无双的夫人,自己则可以去练女红、家务,以后女主外,男主内,他就安安心心待在内宅里做一个贤夫良父。   大庭广众说出这样一番惊世骇俗的话,可想而知当时他父亲的脸色,简直恨不得将他按回娘胎里回炉重造。   文会散场之后,王子尚当即拍拍屁股走人,挤到李行仪家的床上睡了一晚,将准备给他处以家法的王父晾到了一旁。   王子尚撩了撩脸颊边的头发,笑眯眯道:“我努力保持自己俊美,不就是为了当好阿软家里的美夫郎嘛,近来我正准备找人学学女红,哎,你妹妹女红怎么样?教教我呗?等我嫁了,我请你到我和阿软的府上玩。”   李行仪冷笑一声,道:“免了吧,我可没有空,我妹妹也没空。”   “好兄弟……”王子尚放软了声音,手指在他的胸膛上打了个圈儿。   李行仪被吓得打了个哆嗦,他一抬腿,用膝盖撞了一下他的屁股,怒道:“这时候想起我是好兄弟啦?当初卖我的时候怎么不想着?”   王子尚“嘿嘿嘿”笑得格外谄媚,但这人生的实在太好,即便摆出这么猥琐的表情也无损他灼艳明丽。   李行仪拍了拍手臂,又甩了甩手,道:“你看我甩掉的这一地鸡皮疙瘩,都是你造成的,我说,你以后可正常些吧,我娘前些日子还担忧我是不是跟你有什么那个那个的关系。”   “嗯?那个?”   李行仪白了他一眼,一巴掌将他凑过来的脸掴了出去。   王子尚哈哈大笑,大大咧咧道:“我这朵娇花可是要给阿软糟蹋的,你就别想入非非了。”   “咳!”李珪狠狠地咳嗽一声,王子尚的笑声顿时卡在了喉咙里,李行仪追打他的动作也僵住了。   李珪拉长了脸,眼角上的三道伤痕也显得有几分冷厉,他狠狠道:“你们这一个两个圣贤书都学到了哪里?怎么能随便败坏阿软的闺誉!”   王子尚与李行仪对视一眼,眼中露出一模一样的神情。   ——也不知道几天前是谁非要娶阿软的。   正在这时,叶青微的目光投向了这里,就好像刚刚几人的对话,她全都听进了耳朵里。   三人同时一僵,王子尚与李行仪的脸上露出尴尬的红晕。   叶青微笑了笑,转身就从兵器架上抽出了一把寒光凛凛的利剑,她转身一劈,只听“咔嚓”一声,木制的兵器架被她砍断了横梁。   刀用劈,剑用刺,可叶青微却握剑而劈,足以见她的力道。   周围的郎君无不目瞪口呆、瞠目结舌,叶青微的这一招,无论看了多少次,都一样令人难以置信,明明是如水一般柔弱无骨的身体,怎么就会有这么大的力道呢?   叶青微扬了扬眉毛,明明是一副媚进骨子里的模样,此刻看上去却显得格外飒爽。   李昭也抽出了一把剑,他冷冰冰的双眼盯着寒凉的剑身,淡淡道:“一身蛮力而已。”   “呃……”   “唔……”   围观的人看了看叶青微凹凸有致的绵软身子,实在不知道那股蛮力究竟隐藏在何处。   叶青微翘了翘嘴角,扬声道:“拿本事说话,背地里挤兑人可并非大丈夫所为。”   李昭一噎。   叶青微“刷”的一声将那把剑背在身后,左手向前,朝李昭招了招。   这等姿势,简直是在看不起他,邀他先攻过来。   李昭眼神锋利,指尖儿一弹剑身,银白的剑身一颤,随着一声剑啸,他袍角一扬,整个人似乎与利剑化成一体,朝她刺去。   叶青微往后一仰,柔软的腰肢立刻折出一道拱桥。   “啊!”王子尚惊呼一声,生怕她将自己那看上去弱不禁风的小蛮腰给折断了。   可她那既细且韧的腰肢非但没有折断,反倒让李昭吃了一个大亏,只见叶青微左手按地,一脚踹向了他握剑的手,李昭朝后一撤,虽然躲过了她的脚,却没有躲过她自下而上撩来的剑。   “撕拉”一声,他胸前的衣服被她划烂。   叶青微所用的力道刚刚好,一剑下去将他的外衣、亵衣齐齐撩破,却没有伤他肌肤分毫。   他的肌肤是奶一样白,在阳光下晃得眼疼,李昭脸色瞬间黑沉下来,出剑更加迅猛了,若说刚刚还只是试探,现在就真正想要她的命了。   叶青微挥剑阻挡,李昭自然知道她有些蛮力,担心被她反击,就压上了十成的力道,谁知道两人双剑相击,李昭剑下触感就宛如劈开了嫩豆腐一般,他一愣之下才反应过来,看似两兵相接,实际上,叶青微却顺着她的力道后撤,才让他劈的毫无阻碍。   可恶!   李昭剑速更快。   叶青微竟微微一笑,朝他眨了一下眼睛。   美人计!   李昭顿时心生警惕。   谁料,她竟然一脚踩上了他作弓步的膝盖,另外一条腿又朝着他握剑的手扫来,他急急撤手,以剑应之。   叶青微轻盈一跃,就像是跳彩绳一般,彩裙飞舞,竟然一脚点在李昭的剑身上,而后凌空一个翻身,芳香的彩裙将他整张脸都遮住了,他随手挥开,耳边却响起“啪”的一声,脸颊顿时火辣辣起来,像是被谁掴了一巴掌。紧接着,他的右腿腿弯处便是一痛,李昭顿时站立不稳,半跪在地上。   他自知大势已去,便白着脸,闭上了眼睛,果然,下一刻,一把锋利的宝剑便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叶青微轻轻一笑,声音依旧软绵:“雍王殿下,承让了。”   “没有什么承让不承让一说,是小王技不如人。”李昭面色依旧惨白,唯有被她用剑身抡过的地方显现出一片血红。   “小叔叔!”李珪三两步冲了过来,拉着叶青微扔掉剑,将她藏在了身后,“阿软不是故意的。”   李昭冷淡地抬头,右脸颊上的红印明晃晃的昭示着叶青微的恶性。   “我何时责怪她了?”他看了一眼自己的手,露出嫌恶的神情,“小王还有事,先行一步。”   说罢他便一挥袖子,直起身子离开,只是胸口衣服那道未处理的裂痕,依旧将他嫩豆腐似的肌肤展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围观的郎君们都看懵了,李昭走到近前,他们还是懵着。   李珉轻轻咳嗽一声,这才像是惊破了众人的迷梦。   “快,快让开!”李行仪一把揪住王子尚的衣领,推开迷瞪瞪的郑如琢。   一向宛如高岭之花的李昭此时却破布裹身,脸上还留着一个可笑的掴痕。   李昭面无表情地离开。   “噗嗤!”王子尚捂着肚子,终于忍不住喷笑了出来。   李行仪一把捂住了他的嘴,狠命地揪着他的衣领摇晃了几下,将王子尚勒得直翻白眼。   “李郎!李郎!王子尚快要不行了。”郑如琢看不过去,出声提醒了他。   李行仪抻着脖子去看李昭离开的方向。   “雍王殿下已经走了。”   李行仪这才舒了一口气,松开了手。   王子尚却被他的手劲儿勒的是出气多进气少,他捂着胸口,艰难地喘息几下,才缓过劲儿来。   “咳咳。”王子尚摸着脖子看向李行仪,却发现他的目光全都落在了不远处的叶青微身上。   此时,太子李珏和魏王李珉都围在她的身边与她说话,似乎什么事情逗乐了她,叶青微的手指捂着嘴,仰头笑了起来,她那双如水中桃花的眼眸一笑起来便泛起甜甜的波纹,一直荡到人心里去。   “唉——”王子尚揉着胸口,一巴掌拍到了李行仪的肩膀上,李行仪金色耳坠互相撞击发出清脆的声响,他转过头,看向王子尚。   王子尚勾了勾唇角,扬起一抹笑意,可他那一肚子坏水都快要从那双含情的桃花眼中溢出来了。   “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李行仪皱眉。   “虽然我嫉妒阿软抢走了我最好的兄弟,也嫉妒阿行你得到了我心爱女人的关注,不过,谁让咱们是好兄弟呢?有好事一定会想着你的!”   王子尚勾住李行仪的脖子,压低声音道:“不如你我联合,将阿软从太子和魏王手中抢过来如何?”   他的桃花眼直直盯着李行仪,像是在挑衅,口中道:“怎么样?你敢吗?”   李行仪明明生了一张棱角分明的俊朗面容,此刻却摆出懵懵的神情,脸颊泛红,期期艾艾道:“你……你是说阿软她关注我?”   王子尚的桃花眼顿时变成了一对死鱼眼。   “呵,我现在不想跟你说话。” ☆、第十章 非是怕夫人,而是爱夫人   翌日,一天的课业后,诸位郎君也开始用晚膳,为叶明鉴夜晚的星象课做准备。   叶明鉴此人当真是天纵奇才,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中知儒、墨、道、法、兵、名、阴阳、纵横等各家,即便不是出自五姓七望,也令世家之人推崇备至,文人无不以与叶明鉴相交为荣。   叶青微盯着眼前这个眼角微红像是哭过一场的天纵奇才,无奈道:“爹,莫非娘又把你欺负哭了?”   叶明鉴摸了摸脸,一甩麈尾道:“阿软需知祸从口出。”   叶青微“哦”了一声,提高了声音道:“啊呀,上回我可看了到,你将王家送来的束脩偷偷拿出一部分,藏在……”   “嘘!”叶明鉴急的直揪麈尾,眼神还不住往身后扫去。   叶青微扬了扬下巴。   “你这孩子……”叶明鉴将麈尾在身上拂了拂,压低了声音,“分你二成。”   叶青微“呵”了一声,唤道:“阿娘——”   “好了好了,”叶明鉴顶着一张淡泊名利的脸,伸出五根手指,“分你一半,五成可以了吧?”   叶青微露出甜美的笑容,坚决道:“不行!”   叶明鉴脸上的笑容一僵,“那我家阿软又什么好提议?”   “我八你二。”   叶明鉴咬了咬牙。   叶青微好心安慰道:“爹,你好好想一想,你的还不就是我的?”   叶明鉴一脸肉疼,道:“阿软的计谋真是学的越发出众了。”   叶青微朝他拱了拱手,笑眯眯道:“还不是您这个老师教的好,再说了,您不是淡泊名利、仙风道骨的文人典范嘛,还会计较这点阿堵物?”   叶明鉴长叹一声,双手揣进袖子里道:“你是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我虽然淡泊名利,但这是钱又不是利,再说了,道士和尚也都还要吃饭的。”   叶青微瞪大眼睛,随即失笑,“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叶明鉴捋着麈尾点头,道:“好说好说,既然赠了你十年书,那就四六分吧,我六你四。”   叶青微笑嘻嘻地准备反驳,屋子里突然传来澄娘的声音——   “既然两位如此困扰,那也不用分了,都上交家用好了,你们两个晚饭也不用吃了,去好好探讨探讨十年书吧。”   一阵清风扫过,两人的衣角荡起,一个比一个仙,然而两人的肚子却此起彼伏“咕咕”叫个不停。   叶明鉴的学堂是不给诸位贵人提供饭菜的,所以宫中、各府都会在饭点给他们送饭菜来。   叶明鉴与叶青微对视一眼,叶明鉴轻咳一声,甩着麈尾道:“既然是我的学生,我该多关心关心他们才是。”   叶青微点头,漂亮的脸蛋上露出一本正经的神情,口中义正言辞道:“我也跟去问一问,看府上是否有招待不周的地方。”   父女两人被澄娘扫地出门,灰溜溜地跑去学生那里蹭饭吃。   “阿软啊,为父考考你,你说咱们该去找谁呢?”   叶青微淡淡道:“太子殿下备受宠爱,所食之物都是山珍海味;雍王殿下讲究养生之道,所食之物清淡美味;王郎喜欢稀奇古怪的食物……”   叶明鉴摸着下巴沉吟,“嗯……真是让人难以抉择啊。”   “不过,阿软以为还是先去拜访李郎为妙。”   “果然英雄所见略同。”叶明鉴将麈尾柄在掌心点了点,一脸老狐狸笑容。   叶青微仰起头,露出别无二致的小狐狸笑容。   去找李行仪那个一脸傻样的冤大头就对了。   叶明鉴的学生个个身份非凡,上学堂正午又有午休,甚至有时候还需要学生留宿进行抄书或是参与在夜间才能进行的课业,所以,每个学生在叶府都有专门居住的房间。   两人直奔李行仪的屋子而去,却扑了个空。   两人捂着正在唱“空城计”的肚子,默默无语地对视着。   “阿软从中学到了什么道理?”   “人生在世,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即便洞察天机,也比不上他人一朝心血来潮。”叶青微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叶明鉴连连点头,道:“不过,今儿个为父就再教导阿软一句喻世明言,那就是——”   叶青微垂眸肃颜,洗耳恭听。   “民以食为天,一顿不吃真可怜。”   叶青微目露无奈,道:“说这些有什么用,纵使你满腹经纶,现在还不是饿得慌?”   两人又去寻王子尚,又扑了空。   叶明鉴叹息了一声,可怜兮兮道:“要不……还是去跟你娘道个歉吧?”   叶明鉴正小声和叶青微商量,背后却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老师?阿软姐?”   两人调整好神情,同时回眸,只见李珉正负着手站在回廊里,青山翠眸,水嫩的像是碧潭里的莲叶。   叶明鉴与叶青微的眼睛顿时一亮,露出了一模一样期待的神情。   李珉温声笑道:“老师和阿软姐果然是性格相似的父女……两位没有用膳吗?”   叶明鉴挥了挥麈尾,淡定道:“魏王殿下,我有些你学业上的问题要与你说说。”   李珉笑了一下,似乎觉察到了什么,轻声道:“是学生不对,学生课业落后让老师忧心了,老师用膳了吗?若不嫌学生膳食简陋,不如与学生一起?”   叶明鉴对他的谦逊很是受用,更喜他善于察言观色,便点了点头,用麈尾掸了掸衣摆,淡定地朝李珉下榻之处走去。   叶青微的脚步慢了下来,她摸了摸自己的手掌,这具身体没有所谓的古莲痕迹,她又并非是这位古莲才女,可她顺着心意作出的神情、动作却被李珉认为与叶明鉴极像……她从来不信这世间有什么无端端的巧合。   李珉恭敬地让叶明鉴先行,自己则越走越慢,直到与叶青微并肩,见她抚摸着自己的手,立刻惊慌道:“阿软姐,你的手还没好吗?是我的药不好用吗?”   叶青微回过神,抬头望去,只见他眼眸中的翠色开始向墨绿过渡。   “我就知道,”他捏住了拳头,整张脸绷紧了,“连御医都看不起我,不肯给我好药。”   下一刻,他的手却被一只柔荑握住。   李珉失神了片刻,难以置信地抬起了头,失声道:“阿软姐……”   叶青微笑道:“你看,我手背上连疤都没有留,能这么快好都是殿下你及时为我送来药。”   李珉翠湖一般的眼波荡开涟漪,他忍不住翘了翘嘴角,低声道:“阿软姐,若是真要感谢我,就别叫我殿下了,我算什么殿下啊……”   叶青微轻轻摇了摇他的手。   李珉紧握的手掌渐渐松开,摊开的掌心上有月牙形状的伤痕,有些颜色暗沉,看上去像是旧伤;有些颜色粉嫩,是指甲刚刚压出来的。   叶青微柔软的指尖儿按了一下他的伤痕,低声道:“你……很痛吧?”   李珉抿了一下唇,笑道:“我早就习惯了。”   李珉当上皇帝之后,生活极尽奢侈,行事专横霸道,不允许任何人俯视他,不可谓不嚣张。即便她在他身边这么久,备受他宠爱,甚至见过他噩梦缠身哭泣的模样,却从未听他说过他所受到的苦楚。   然而,重生到这个时代,李珉“习惯了”的这番话,她都已经不知道听了多少遍了。   叶青微凝望着他如青山翠湖一般的眉眼,低下头,朝他的伤口轻轻吹了一口气。   “苦楚过去了,疼痛吹走了,”她弯着腰,却抬头朝他笑了起来,“你不要再难受了。”   李珉牙齿咬着下唇,整个人颤了一下,脸上露出像哭又像是要笑的神情。   突然,前面的叶明鉴狠狠地咳嗽了一声。   李珉一僵,立刻用袖子遮住了脸,耳尖红了起来。   叶青微慢悠悠地直起腰,平静无波地与叶明鉴对视,就好像她并没有做出什么惹得别人心头小鹿乱撞的事儿,一切都不过是别人想太多。   叶明鉴瞪了她一眼,以示警告。   叶青微露齿一笑,一点都不怕他。   在叶府,澄娘是老大,叶青微老二,叶明鉴这个在文人圈子里呼风唤雨的人物只有眼巴巴受欺负的份儿。甚至有人调侃叶明鉴一点没有男儿郎的气概,居然怕夫人。叶明鉴振振有词地解释:“这非是怕夫人,而是爱夫人,敬夫人,若男儿郎的气概非要靠与夫人作对、使夫人伤心来获得,那叶某从此就是女郎了。”   由此,叶明鉴更加少与他们交往,而长安的文人圈也开始拿叶明鉴“怕老婆”一事各种取笑。   三人行至李珉的下榻处,只见里面干净整洁,除了屋子自带的装饰,并无任何属于他自己的私人物品,显得有几分清冷。   屋中有一小太监在往桌子上布菜,叶氏父女二人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一下菜色。 作者有话要说:   叶青微长着一张妖媚脸,专门会收割少男心。   叶青微:我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微笑】 ☆、第十一章 把人家的心炸个稀巴烂   桌面上只摆着三个白瓷盘,一荤两素。   小太监一抬头,立刻怯生生地向李珉请安,李珉让他再去拿两双筷子和两个空碗来。   叶明鉴点头道:“多谢殿下款待。”   李珉觑着他的神色,见他真没有任何嫌弃的神情,紧绷的脸才稍稍松了些。   “饭菜简陋,让老师见笑了。”   叶明鉴捋了捋麈尾,低声道:“但凡是能做出一番事业之人,无不品尝他人难以尝之辛酸,魏王殿下不必太过介怀。”   李珉对着桌子上的菜苦笑了一下,摇头道:“不说这些,不说这些了,以免影响老师和阿软姐的胃口。”   小太监将筷子和空碗取来,叶青微抬头,看到小太监一脸惶惶不安。   “怎么了?你只是去取碗筷,又发生了什么?”李珉也注意到了他不安的神情。   小太监一慌,立刻跪下磕头,“殿、殿下!”   李珉蹙眉道:“回话。”   他打了一个哆嗦,低声道:“小、小的在取碗筷的时候正好撞见了太子殿下身边的安公公,他、他……”   小太监还没有说完,一抹紫色身影便出现在门口,李珪甚至都没有敲门问一下,便大摇大摆走了进来。   “阿珉,这是在处罚太监?”   李珉立刻浮现出一抹笑容,站起身,恭敬道:“皇兄怎么来了。”   李珪一拂袖子,朝叶明鉴恭敬道:“知道老师在这里用膳,本宫自然要前来。”   他挥了挥袖子,身后一排太监捧着一个个朱红食盒走了进来,一盘盘精致美味的食物将桌子塞得满满当当,原本桌子上几盘寒酸的菜色被太监收到食盒里。   李珉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有说,   李珪盯着叶青微,轻声道:“老师和阿软快来尝尝。”   叶明鉴瞟了太子一眼,淡淡道:“太子殿下的学业……”   李珪顿时露出胃痛的神情,他捂着肚子直起身子,盯着自己的银筷子。   叶明鉴深感自得,完美地赶走围绕在自家阿软身边的狂蜂乱碟。   对于这些涌动的暗潮,叶青微眼睛都没有多抬一下,平平静静地用膳。   一时之间,餐桌之上每个人都“食不言”。   不过用了几口,叶青微就放下了筷子。   李珪双眉立刻蹙起,怒道:“这些个奴婢怎么准备的膳食!”   原本围绕在李珪身后伺候的太监齐刷刷跪了一地。   叶青微抬眼扫了他一眼,李珪顿时被她的眼波摄住了心神。   叶明鉴笑了一下,将麈尾柄在桌面上磕了磕,李珪下意识手腕一软,他实在是不想再抄书了。   “阿软!”李珪放轻了语气,好脾气地询问:“你怎么吃的这样少?是不是不合口味?不如本宫命人再去做一些?”   “不是,我只是喜欢吃些清淡的,”叶青微翩然起身,神情温柔似水,“你们用膳吧,我先退下了。”   说罢,她经过一个小太监的身边,接过他手里的食盒,那小太监一惊,下意识握紧了。   “嗯?这里面的菜不能送我吗?”   小太监呆愣愣地抬起头,正撞见她明媚如春光的面容,呼吸一滞,手指下意识就松开了。   叶青微拎着那个朱红色的食盒潇洒地离开了,那个食盒里装的正是被撤下来的那三道属于李珉的菜。   李珉抬头,望着叶青微窈窕的背影,甜蜜地笑了一下。   李珪的脸彻底挂了下来,幸好看在叶明鉴的面子上没有立刻发飙,只是将手放在桌面上,手里死死地捏着那对银筷子。他的手气得发颤,银筷子也跟着乱抖,敲在瓷碗上发出“叮叮叮”的声响。   他忍了又忍,硬邦邦道:“本宫也吃饱了,老师、阿珉,你们慢用。”   刚刚说完,他就再也等不及了,追着叶青微的背影就跑了出去,他的心好像叶青微手里的一个风筝,她扯扯线,他的心飞上云巅荡漾开;她若是离开,那根线也揪着他的心与她一并离开。   李珪的动作极快,追了一会儿,便看到不远处叶青微。   她正拎着一个朱红食盒走走停停,似乎在转换角度欣赏湖中的荷花。   “阿、阿软!”   叶青微回眸,正巧一阵风来,将她青丝拂至脸颊边,她纤细柔软的手腕从衣袖中探出,露出一截似凝霜雪的皓腕,柔软的手指拨弄脸颊边的乌羽青丝,红唇勾出温和的笑意。   李珪的腿像是陷进了松松软软的云朵里,几乎是飘到她的身前,“咚”的一声按住了她身侧的朱柱上。   叶青微目露不解,稍稍侧头,避开他吐出的灼热呼吸,问道:“殿下何事如此匆忙?”   她身上柔软甜蜜的气息像是夏日里靡乱的花香,李珪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脖颈处的肌肤,呼吸越发急促了。   叶青微朝李珪淡淡一笑,准备避过他离开,刚刚经过他的身边,他却长臂一揽,又将她扔到了朱柱前。   叶青微后背撞到朱柱上,发出一声呻吟。   李珪一听,瞬间就真个人都不对了,他两颊像是被烧红了一般,眼睛里更是喷火。   叶青微脸上露出温柔堪怜的神情,他心思一动,靠前一步,却不料一向温柔地叶青微突然抬脚,狠狠地踹在了他的膝盖上。   李珪膝盖一软,“噗通”一声就半跪了下去。   “太子殿下!”叶青微捂着嘴惊呼一声,朝他伸出了手,“您、您这是怎么了?”   李珪一瞬间睁大了眼睛,甚至怀疑自己昏了头,居然会怀疑如此温柔的阿软伤害他。   “不,没什么,是本宫自己的身体……”李珪一边说着,一边将自己的手搭在她的手掌上,却一下搭了个空。   李珪有些懵,难道他的眼睛也出了问题?   叶青微的手掌在他眼睛前晃了晃,李珪伸手去抓,却被她一巴掌拍开,她收回手,直起腰,双手抱在胸前,对着他笑意暖暖。   “太子殿下,你刚刚撞得我太痛了。”她提起脚,穿着绣着莲花的素锦绣鞋蹭了蹭他的膝盖。   叶青微歪着头笑道:“您刚刚也感受到了吧?疼痛的感觉并不舒服。”   李珪彻底懵了。   叶青微哈下腰,就像是话本中魅惑人间的蛇精狐妖,她深深地看进他的眼中,就像是看透了他的灵魂。   李珪反射性一抖,膝盖竟微微避开。   叶青微未及反应,脚背就顺着他腿部紧绷的肌肉滑进了他大腿内侧,无意间触碰了他身体那处滚烫的地方。   一瞬间,两人都愣住了。   叶青微瞪大了眼睛,忍不住道:“你……”   李珪猛地跳了起来,双手捂着自己的下体,脸红的要爆了。   “不不不,阿软,听、听本宫解释!”   叶青微板着脸,道:“你想解释什么?”她脸部的轮廓太过柔媚,眉宇太过勾人,即便板着脸,也只是像情人之间的嗔怪。   李珪觉得自己这颗原本就不怎么聪明的大脑,已经全然被美色冲击的坏掉了。   这才是真正的恃美行凶。   叶青微朝他抿了一下唇。   李珪更热了,他“蹭蹭蹭”后退几步,两腿跨立着,突然转身跑掉,那背影就像是脚蹼外翻的大白鹅,好笑极了。   叶青微看着他奇奇怪怪的跑步姿势,挠了挠鬓角。   刚刚她也吓了一跳,因为她从未见过李珪如此“坚挺的”样子,虽然他一直阴沉地避讳谈及此事,但是,作为他的枕边人她如何不知?   他疯狂、阴沉,待她却极好,在龙床上该做的都做的,他甚至为了让她满足,自己作践自己,用百般手段让她得到欢愉,然而,他却没有一次真正能进入过,李珪真是一个货真价实的软蛋!   叶青微盯着自己的掌心,突然,她觉察到了一道视线,她追着视线望去,只见荷花池对面的回廊里正站着一个灰扑扑的人影,像是一道弥散的烟雾,又像是偷偷观察的乌鸦。   卢况觉得自己简直是得罪了哪路神仙。   明明不想惹事,只想要安安静静做个中庸者,他却总是会遇到这些令人尴尬的场景,本想要偷偷退开,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还被他最不想打交道的人发现了。   啊,麻烦麻烦麻烦!   大麻烦正冲着他微笑。   卢况僵硬地扯动了一下嘴角。   叶青微两眼一弯,弯出一道勾人的月牙。   卢况呼吸一滞,简直像是被人隔空点穴,全身上下动弹不得,等到他能够活动的时候,远处的叶青微已经不见了踪影。   他垂着眸,右手食指在左手掌心不住划动着,将卢氏的家训写了无数遍,又告诫自己无数遍——叶青微就是个行走的麻烦,麻烦里的爆竹,一不小心,“嘭”的一声,就能将别人的心炸个稀巴烂。 作者有话要说:   卢况:叶青微就是撩机中的战斗机,还是会地毯式轰炸的那种!   某人:此地无银三百两,隔壁邻居不曾偷,若不是你的心被炸烂了,你怎么能形容得那样形象?   卢况:…… ☆、第十二章 夜观美人   入夜,月明星灿,是个夜观星象的好天气。   叶明鉴数着自己的弟子,数来数去都少了两个人,“王郎和李郎呢?”   所有人都摇头。   “那两个人大概是逃课了吧。”崔澹一脸不高兴。   崔灏好脾气笑了笑,露出给大家添麻烦的神情。   叶明鉴挥了挥麈尾,淡淡道:“你们去找一下。”   一旁待命的小厮正准备退下,就听不远处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花影拂动,花枝窸窣作响,竟有两团人影从花枝下面钻了出来。   “哇,”崔澹故意加大了音量,“你们两个难道去做贼了?怎么弄成这副鬼样子!”   王子尚和李行仪立刻紧张起来,连声道:“你可别胡说!”   两人同时瞥了一旁的叶青微一眼,动作一致抿了抿唇,李行仪将腰上悬的一个小黑袋子往身后藏了藏。   叶青微借着月色将两人的身形看清,只见王子尚一身黑衣,只有衣角灰扑扑的,而李行仪那身白衣则像是在地上滚了一圈,又有泥土又有花叶,好不狼狈。   见她望来,两人居然都往后退了退,就好像做了什么亏心事,又或者要搞什么鬼。   叶青微期待地眯了眯眼睛。   “好了,你们快坐好。”叶明鉴用麈尾在院子里的草地上比量了一个圆圈,自己找了一处草地席地而坐。   几位郎君在原地踯躅,偷瞄着叶青微,观察她要坐在哪里。   只有卢况闷不吭声地找了一处地方坐下,郑如琢板着一张脸,嘴里念叨着:“子曰……”在卢况身旁坐下。   这些臭小子的心思叶明鉴如何不知?   他挥了挥麈尾,指着卢况和郑如琢中间的位置道:“阿软,你坐那里。”   叶青微无所谓地走了过去,郑如琢和卢况却同时僵住了,只觉得后背都快被如有实质的目光戳烂了。   叶青微慢悠悠地在两人中间坐下,晚风袭来,送来她身上淡淡的香气,那香气就像是一只温柔的手,从两人的肌肤上滑过。   卢况坐如针毡,郑如琢仍旧不停地念叨着圣贤书。   李珪当先占了正面对叶青微的位置,其他诸人也各自挑选了位置坐了下来。   叶明鉴道:“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王子尚顺口插道:“寒来暑往,蒋沈韩杨。”   叶明鉴笑着望向他,而王子尚正单手支着下巴望着地面,三魂六魄都不知道飘散到哪里去了,李行仪用胳膊肘狠狠打了一下王子尚的肚子,他“唔”的一声,捂住肚子抬起了头,见到叶明鉴的神情,王子尚生生打了个冷颤,脸上立刻露出求饶讨好的神情。   叶明鉴收回了视线,也不说什么开场语,直接用麈尾柄指了指天空,低声道:“你们仔细看看,都看到了什么?”   叶青微抬起头,盈盈的目光映着星辉,她睫毛微颤,慢慢阖上了双眸。   “你们可以躺下,换个更舒服的姿势来看。”   叶青微伸了一个懒腰,红唇发出一声低哑的呻吟,轻薄的衣袖顺着她凝脂似的肌肤滑下,两只光溜溜的手臂在月光下散发着诱人的光芒,她身子朝后倒去,汹涌的胸部微微前顶,杨柳似的腰肢绷紧。   趁着夜色的遮掩,有人偷偷咽了一口口水。   她像是一朵落花一样无声地坠入草丛里,又再次睁开眼睛。   卢况撇开头,明明不想在意她,可她的香气却总是飘来,衣服与芳草磨蹭的声音响在耳边,甚至连他的肌肤都好似感到了从她酮体上散发出来的热度。   “你们都看到了什么?”叶明鉴再次发问。   众人皆是一阵沉默。   怎么办?怎么说?难道要说我们都顾着看美人,没看星辰吗?   叶明鉴失望地摇了摇头,又点了一个从来不会令自己失望的人,“雍王殿下,您来说说看。”   过了一会儿,李昭的声音才闷闷地响起:“抱歉。”   叶明鉴随即笑道:“无妨,之前一直让诸位背书,没有亲自实践毕竟还是……”   “不……”李昭顿了一下,才低声道:“小王适才走神了,没有听清老师问了什么。”   叶明鉴:“……”   “郑郎?”   “啊?啊!”郑如琢将投向叶青微的视线迅速收回,抬头看了一眼天空上的星星,“子曰……”   “你自己是怎么想的?”   郑如琢抿紧唇,道:“书上说……”   “郑郎,”叶明鉴加重了声音,“除了子曰和书上说,你可不可以说说自己的看法呢?”   夜色下的草地上传来王子尚和李行仪幸灾乐祸的笑声。   王子尚故意道:“郑如琢他开口闭口就是老师说、书上言、圣人云、祖训什么的,离开了这些他就不会开口说话了。”   李行仪配合地发出大笑声。   叶明鉴一扫麈尾,笑眯眯道:“肃静,王郎和李郎今日星象课结束后,去将经学抄一遍。”   两人脸色一僵,李行仪直接坐了起来,口中道:“老师,别今晚行不行?我宁愿多抄一遍,也别今晚。”   他的脸上竟少见的流露出惊慌的神情,王子尚拉了一下他的衣袖,给他猛使了一个眼色。   李行仪这才反应过来,他完全可以偷偷溜去办那件事啊。   啊啊!自己可真蠢!   叶明鉴笑道:“那你就抄两遍,今晚开始。”   李行仪全身僵硬地被王子尚扯了下来。   王子尚压低声音道:“你是不是傻啊?”   李行仪捂着脸小小声哀嚎:“别说了,我正难受着。”   王子尚满脸无奈,安慰道:“算了,到时候我替你抄,不过,你可别忘了正事。”他指了指李行仪腰间挂的黑色布囊。   李行仪连忙点头,耳坠乱颤发出清脆的声响。   “诸位郎君,难道没有人能对我说一说你们现在的感受吗?”   崔澹扬声道:“星垂而下,灿若晓溪。”   “很好,还有吗?”   崔澹得意地左看右看,口中继续道:“与浩瀚星空对比,人也只不过是沧海一粟而已。”   崔澹作为崔氏与王氏的后代,从小便是世家圈子里拔尖儿的存在,也养成了傲慢的性子,不过,他傲慢自然也有他傲慢的本钱,崔澹虽然没有像他兄长崔灏一般,早就有了大家的点评之语,但是,他在三四岁的时候却有高僧劝他的父母将他送往寺中剃度出家,因为他既有灵性又具佛性,更重要的是他在锁骨间有一片天生的红色卐字胎记,这便是少见的“吉祥海云相”,传说佛祖释迦牟尼在出生是身具三十二种吉相,这吉祥海云相便是其中之一。   有这样的吉相在身上,他又生的唇红齿白,眼中尽是灵气,怎么会不让各寺的高僧争相抢要,只可惜,他是正经的清河崔氏家主之子,母亲是太原王氏女,怎么也不可能将自己唯一的嫡子送与寺中,而崔澹长大后又显得格外傲慢,不敬佛,不畏神,有心要让崔澹传承衣钵的大师们也就渐渐打消了念头,不过,他倒是在世家子弟的圈子里得到了一个“花和尚”的雅号。   花和尚,花和尚,是说崔澹是个貌美如花的和尚,如此与众不同的外号自然出自王子尚之手。从此之后,崔澹简直恨王子尚恨得牙痒。   叶明鉴微笑点头,称赞道:“崔二郎说的不错。”   崔澹原本勾起的唇立刻垂了下来,他瞥了一眼所谓的崔大郎,脸色更黑了。   “今日的星象课是要你们知道,与天相比你们是如此渺小,纵使能够一窥天机,也不要过于自大。”叶明鉴扫了崔澹一眼。   “若是与天相对,你们所站的高度都是一样的,就像你们看每一只蚂蚁,能分辨出每一只蚂蚁的不同吗?既然都是蚂蚁,却不能互相同情,非要彼此相杀,就因为自己是更漂亮一些,有着更好血脉的蚂蚁吗?还是认为自己这只蚂蚁就能够随意决定别的蚂蚁的生死?”   郑如琢和王子尚同时变了脸色,他们无疑听出了老师的话中深意。   郑如琢沉下眼道:“老师也曾说过国家律法的重要性吧?既然连律法都没有说强壮些的蚂蚁杀死瘦弱些的蚂蚁是错,老师又是站在什么立场上说此话?”   他垂眸道:“当然,学生提出这些异议不是对老师不敬,只是有些疑惑不解。”   叶明鉴一挥麈尾,还没等说话,叶青微却望着星辰淡淡道:“那你大概是忘记了,律法是底线,若是仅仅靠在底线上,那就只是披着一层人皮,而内在非人。”   郑如琢被这样一怼,脸色立刻难看起来。   “若律法说长安之人杀人无罪,你会来杀我吗?”她侧过头,半边脸埋在芳草中,那双明亮媚人的眼睛散发着摄人的光芒。   “不,怎么会……”郑如琢立刻反驳。   叶青微勾唇一笑,道:“杀人不可以,杀奴杀妾杀妓就可以了吗?他们不是人吗?”   郑如琢哑口无言,他实在没那么狂妄,说这些贱籍不是人。   叶明鉴笑道:“好,题外话说到这里,我们再来说星象……”   然而,却没有人将心思放在上面了。   叶青微撩了撩压在身下的头发,却听到耳边传来一声急促的呼吸,她将目光投去,卢况急促扭头,脖子“咯嘣”一声扭到了。   叶青微捂着嘴“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卢况更加懊恼了。   她朝他的方向靠去。   轻薄的衣物蹭在芳草上发出“悉悉索索”的声响,他下意识屏住呼吸。   “卢郎为什么这么怕我呢?”   见他久久不答话,她疑惑的“嗯”了一声。   卢况咬着牙道:“别、别这么叫我。”   “抱歉,我不知道你不喜欢。”   卢况不作声。   不,与其说不喜欢,倒不如说是太喜欢了,不行,不行,这样是不对的!   “你的脖子没有关系吗?”   卢况平淡道:“无妨。”   她不再说话,只是默默瞧着他,卢况默默想着自己今日是不是衣衫不整?难道他紧张的出汗被她发现了?   “……好了,今天的课就到这里,诸位郎君早些回房休息,”叶明鉴用麈尾柄点了王子尚和李行仪,“两位别忘了抄书。”   王子尚和李行仪生无可恋地捂住了脸,却没有撒泼打诨地要求减免处罚。   真奇怪。   叶明鉴眸中闪过一道光,看向自家阿软的方向,却见阿软起身时踉跄了一下,好在她身边的一个小厮迅速扶住了她。   叶明鉴收回了目光,又敏感地察觉到了什么,看向雍王殿下,果然,李昭的目光还是没有从阿软身上收回来,看来阿软的话,引起了他的注意。   叶明鉴从鼻子里喷出一口气。   虽然他身份高贵,辈分又高,呵,也不过是个肖想自家阿软的坏小子。   然而,叶明鉴却没有看到,叶青微被扶住之后,她迅速捉住这个小厮想要收回的手,低声问:“你是谁?我可从不记得我家有你这么一位小厮。”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都走后,只有卢况还躺在地上。   卢况:救、救命,脖子扭了,起、起不来了!叶青微果然是个会令他受伤的女人QAQ ☆、第十三章 劈头盖脸一顿揍   “对了,不是要捉鬼吗?”李珪突然提起。   王子尚和李行仪根本没有听见,正弯着腰鬼鬼祟祟地趴在一边。   崔澹忍了忍,忍不住道:“太子表哥,这场地里就这么几个人,有没有鬼这不是一目了然的事情吗?”   王子尚“哦”了一声,随口道:“我们还要去抄书就不参合了。”   最能鸡飞狗跳的王子尚都不参与了,这趟捉鬼之行也没有什么意思了。   李珪四处巡视着,却仍旧没有找到叶青微,他不免有些灰心丧气,径直拔脚离开,经过正还躺在草地上的卢况时,他顿了一下。   “卢况,你还躺在这里做什么?又是露水又是虫子……”   卢况仍然保持着侧头的姿势躺在芳草中,他无奈道:“太子殿下,躺在这里并非我所愿啊,我只是脖子……”   他话还未说完,跟在李珪身后的李珉便已经蹲下身,将卢况扶了起来。   “你的脖子……”李珉伸出手想要帮他正过来,结果刚碰到,卢况就咬着唇,额头冒冷汗。   “你还真是不小心啊,”李珪挥了挥袖子,一派轻松,“本宫会派人找御医来的。”   说罢,他便拍拍屁股离开了。   卢况恭恭敬敬地道谢。   李珉笑容温和道:“卢郎还能走吗?不如小王送你回去?”   卢况连忙摆手,口中道:“不可不可,殿下是贵人,我自己一个人也是可以的。”   虽然这位魏王殿下看上去既温和又宽容,可是卢况却不敢与他有过多牵扯,就像他认为叶青微是麻烦一样,从另一种角度说,李珉也是不小的麻烦。   卢况又不是三岁儿童,他绝不相信李珉这样一个不被圣上期待,母亲早亡,五岁以前比宫中最低等的太监还要悲惨的儿子,一步步得到今时今日魏王的地位,会没有他自己用心谋划的结果。   李珉笑着收回手,温声道:“卢郎你还是太过谨慎了。”他拍了拍卢况的手背,从他身侧经过。   卢况费力地抬头,却发现眼前的庭院已经空无一人,他只得自己一步步小心翼翼地挪回去。   躲在树后的叶青微收回视线,盯着自己手下已经放弃挣扎的小厮,淡淡道:“说吧。”   “小娘子,我……小的是叶府的小厮啊,大概小的常做粗活,少在郎君娘子面前伺候,所以小娘子对小的并不熟悉。”   叶青微挑了一下眉,似笑非笑地用自己的手指在他的指腹上滑过,又顺着手指内侧滑下,在他的掌心划了几个圈。   一股又酥又麻又痒的触感一直从指腹蹿到后背,那个瘦弱的小厮哆嗦了一下,一副受惊的模样。   “做粗活的小厮没有这么细嫩的手吧?”   “小娘子……”   “说啊,你究竟是谁?又是谁帮你混进来的?”叶青微靠着树干,一只手揽住他的胸前,将他压制在树干上,柔弱无骨地依附着他。   “小的真是府上的小厮。”   “不掉棺材落泪是吧?”叶青微发出一声轻笑,“也好,我最喜欢你这种嘴硬的小郎君了,让你的精神一点点崩溃,到最后哭着说出真相来,不是很棒吗?”   银色的月光下,她的眼中闪烁着妖冶的光芒,她两根指头捏住他的下巴,笑着俯下身。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背后响起。   叶青微骤然回眸,只见崔灏一身素白衣衫踏月而来,当真是:清溪映白石,月色洗素练,温雅风姿尽诉其中。   崔灏看到叶青微的动作,吃惊道:“阿软这是在做什么?”   叶青微瞟了一眼正低垂着头不断颤抖的小厮,又看向崔灏,笑道:“师兄为什么去而复返?”   崔灏温和道:“我腰间的佩玉不见了,便想要回来找一下,阿软还是快快松手,若是被人看到了影响不好。”   叶青微眯着眼睛道:“可我并不认识这位所谓的我家小厮,难不成他就是王郎他们所说的鬼?”   崔灏无奈摇头,道:“王郎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鬼神之说怎么可以当真?”   叶青微打量着他的神色,崔灏任由她。   叶青微突然松开禁锢住那个小厮的手,笑着点头道:“好,这次就给师兄面子。”   那小厮脱离险境后,低着头,快速离开了。   崔灏望了一眼他离开的方向。   “我来帮师兄找佩玉吧?”   崔灏收回目光含笑道:“麻烦阿软了。”   两人接着月光在周围的地上搜寻了片刻,崔灏突然道:“找到了。”   叶青微转身望去,只见他两指捏着一枚光洁的玉环在她面前晃了一下,就立刻收进袖子里。   叶青微柔声道:“这么重要的东西师兄下次要小心些。”   崔灏点头,弯了弯眼睛,道:“多亏了阿软你陪我,我送你回房。”   叶青微蹭了蹭鬓角,含笑道:“那就再好不过了。”   “对了,师兄认识刚才的那位小厮吧?”叶青微状似无意提起。   崔灏正仰头看着星辰,笑道:“今夜的星辰果然甚是美妙,我很佩服阿软你刚刚在课上说的那番话呢,若是每个人真的能站在同一高度上,那该有多好……对了,阿软刚刚问了我什么?”   叶青微抿唇一笑,摆手道:“没什么,师兄也不必送我,这可是在我自己的家里。”   叶青微脚步轻盈,笑嘻嘻地跑远了。   她腰间的银铃发出清脆的声响,一头乌羽青丝在月光下泛着美好的光泽,发梢甩出一道惊艳的弧度,叶青微回眸一笑,倾城倾国的美色不外如是。   崔灏站在原地恍惚了一阵,才回过神,随即眉头紧锁,匆匆离开。   叶青微刚走到寒池小筑前的回廊,突然就有两个黑乎乎的人影从柱子后面蹿了出来。   叶青微一惊,立刻折断伸到回廊里一截柳枝儿,劈头盖脸地抽了过去。   “哎呦!”   “啊!”   两个黑影上蹿下跳,连声哀嚎。   叶青微轻声道:“王郎?李郎?”   “是,是我们啊!”王子尚呻吟道。   叶青微立刻扔掉手中的柳枝儿,忙迎上前,软着声音道:“你们两个可吓死我了。”   三人行到有灯光处,王子尚与李行仪脸上横一道竖一道的红痕都是被叶青微抽出来的,然而,叶青微却捂着心口,泪光点点,嘴唇微颤,看上去确实最可怜的那一个。   王子尚捂着脸,着急道:“阿软,你没事吧?我、我们不是故意的……”   李行仪插不上话,忙点头。   叶青微撇开头,双眉轻蹙。   “啊!”王子尚慌张地不知道该怎么办可好,他立刻用胳膊肘怼了李行仪几下,要让他说几句道歉的话,然而,王子尚的衣袖却一不小心挂在了李行仪腰带上用来装饰的玉钩,这么一扯,反倒将李行仪小心翼翼护了一路的黑色布袋给扯了下来。   黑色布袋开着口,那袋子里好似藏着一条星河,星河中泛着莹莹光亮的水溅落出来,那些水滴飞到空气中化作一颗颗明亮的小星星。星星绕在她的身边,好像它们也会为她的美色沉迷,它们趴在她的衣服上、发髻里,还偷偷往她衣袖里钻,她整个人沐浴在星辉里,宛若星辰仙女。   叶青微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抖了抖袖子,将藏在袖子里的星星抖了出来,因为她的动作,那些星星一下子害羞起来,一瞬间惊飞,飞向寒池,飞向远处。   唯有一颗星星掉了队,还趴在她的衣服上,叶青微探出食指放在它身旁,它慢悠悠地落在上面,荧光闪烁。   这哪里是什么小星星,分明是一只只小萤火虫,也不知道王子尚和李行仪二人花费了多少工夫,居然抓来这么多。   叶青微将匍匐在她指尖的萤火虫送到眼前仔细观察,然而,也同样有人在痴迷地观察着她。   幽幽的萤火映在她软媚的眼眸中,化作无言的勾引。   “好美……”王子尚捂着嘴,轻声道。   叶青微抬眸朝他望去,两眼一弯,露出一丝羞涩又妩媚的笑容。   王子尚软着腿倒在李行仪的身上,他伸手捂着脸,喃喃自语:“我完了,我完了!我完了……”   李行仪橡根木桩子一样,一动不动地立在原地,双眼则是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她,像是饿狼一般,眼神里都带獠牙,想要将她这口鲜美多汁的嫩肉一口咬下,吞进腹中。   叶青微挥了挥手指,轻声道:“走吧,去追上你的队伍。”   那只萤火虫从她指尖儿离开,恋恋不舍地绕着她的食指转了一圈,这才飞走。   叶青微搓了搓自己的指尖儿,笑问:“你们这是在哪里捉的萤火虫?很不容易吧?”   王子尚笑眯眯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道:“只要阿软笑一笑,所有困难都不是问题。”   李行仪小声嘀咕道:“你真脸大,这些大多都是我捉的。”   王子尚对叶青微微笑,嘴小幅度地动一下,道:“闭嘴,你我是好兄弟,不分彼此的。”   李行仪瞪大了眼睛,“你……”   “嘘——”王子尚碰了碰他,示意他这不是两人聊天的时候。   李行仪现在紧张的过分,根本不敢扭头去看像是在闪闪发光的叶青微,只能死死盯着王子尚,不服气地小声抱怨:“什么不分彼此,难道你我还能娶一个夫人不成?” 作者有话要说:   叶青微:你们两个鬼头鬼脑的讨论什么呢?不分彼此什么的,有没有问过我的意见? ☆、第十四章 糯米奶酪与白绸樱桃   “也不是不行啊,反正我是要嫁给阿软的,到时候当作陪嫁的媵人再嫁到你们陇西李氏好了。”王子尚没脸没皮道。   李行仪被他的不要脸惊住了。   “若是没事,我就先走了。”叶青微转身。   “啊,等等!”   “不!”   两个人脸上各自露出焦急的神情,急急忙忙拦住了她。   王子尚看天,李行仪看地,两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浑人居然露出了害羞的神情。   “阿软,对不起,原谅我们吧。”王子尚眨了眨自己漂亮的眼睛,双手合十摇了摇。   李行仪磕磕绊绊道:“是,是啊,我们还想给你一个惊喜。”   王子尚立刻“喂”了一声。   李行仪不解地眨了眨眼睛。   “惊喜?”叶青微看着被李行仪不小心踩在脚底下的黑色口袋。   王子尚无力地捂住了自己的脸,哀叹道:“……你怎么说出来啊,丢人!”   李行仪无辜极了,他不知道自己又怎么做错了。   “你们两个确实给了我惊喜。”   王子尚和李行仪一惊,立刻抬头,只见叶青微依靠着朱柱,慢慢抬起手,纤细的手指拈住几缕不听话的青丝,将它们别到耳后,皓腕轻晃,细腻的肌肤上反射出头顶灯笼投下的光线。   叶青微抬起手凌空点了点,笑道:“耿耿星河欲曙天,我想我今晚在梦里可能还会梦到这个场景,当然还有你们。”她睫毛轻轻一颤,撩出一片含羞带怯的风情。   “那个……”王子尚还捂着脸,“阿软,你、你喜欢就好,我们这也是专门为你准备的,若是你还能梦到……”   李行仪迅速上前一步,耳垂上的金耳饰晃得厉害,就像他此时的心。   “喂,你要干嘛!”王子尚忙拖住李行仪,朝叶青微笑了一下,“别、别担心,他大概是太紧张了。”   叶青微食指一弯抵在唇边,无声地笑了起来,“难道只有他紧张吗?那你呢?”   王子尚只觉的自己身体发虚,整个人都快要挂靠在李行仪的身上了,而李行仪即便背负着一个人的重量,仍旧双眼愣愣的,“哼哧哼哧”向她靠近。   “我……”李行仪舔了舔发干的唇,红霞从耳垂扩散到脸颊,他睁开嘴,正要说出自己心里最真实的感受,突然,远处爆出一声尖叫——“鬼啊!”   王子尚立刻跳了起来,李行仪扭头看去,两人听了一会儿,同时扭头对叶青微道:“你回房。”   他们正要拔腿跑去,一双软若无骨的手却从他们身后揪住了两人的衣摆。   “你们是要去看看情况吧?”叶青微顶着一张娇媚如花、柔弱似水的皮囊道:“我也要一起去。”   “不行!”王子尚立刻拒绝了她,李行仪也一个劲儿的摇头。   “哦?”她的视线从二人面颊的伤痕上滑过,“至少我比你们两个武功好。”   王子尚:“……”   李行仪:“……”   ——你说的好有道理啊。   王子尚捂着胸口,一副郁卒的要吐血的模样,不过转瞬他就立刻想清楚,甜蜜蜜地依偎到叶青微身旁,道:“阿软,那我就要靠你保护了。”   他本就生的灼艳明丽,即便缩缩身子依偎在她的身边,也显得别有一番风情。   叶青微勾唇一笑,坦然道:“好说,好说。”   一旁的李行仪眼睛都要烧红了,他本就比王子尚骨架大,肩宽腿长,面容又宛若刀削,显得格外英气俊朗,更重要的是他脸皮薄,实在做不出王子尚这番不要脸的举动,李行仪一捏手掌,大步越过两人,道:“快点赶去。”   “听声音传来的方向是崔澹所住之处。”王子尚指着不远处的一处院子道。   三人赶过去,前脚刚迈进院子,叶青微的眼前便伸来了两只手,将她的眼睛给蒙住了。   “崔澹!把衣服穿好!”李行仪大吼一声。   王子尚接口道:“不穿好我们就让你天天光着屁股上课!”   叶青微无声地勾了勾嘴角,他们的动作太慢了,她已然将崔澹看光了。   崔澹穿着一条白绸亵裤,上身袒露着,他的上身就像是白绸中放了两颗红樱桃,而那白绸也好像被樱桃汁染上了颜色,时不时便有一块红痕,显得既可怜又可爱。   他披头散发,脸上还有枕痕,脸却被吓的发白。   王子尚拧着眉道:“你到底看到了什么,快滚回去穿衣服。”   崔澹恍恍惚惚地回过神,抱住自己抖了一下,却硬挺着脖子道:“怎、怎么了,大家都是男人有什么大不了的,我、我只是太热了,这里蚊子又特别的多,我身上痒的很。”   王子尚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脖子,捏着手指“咔咔”作响,“你还真是找揍啊。”   “发生了什么事情?”崔灏也赶了过来,不过,他衣服干净整洁,一看就是还没有就寝的模样。   崔澹冷言冷语道:“也不知道你去哪里偷鸡摸狗了,居然这么晚了还没有睡。”   王子尚飞起一脚朝他踹了过去,崔澹立刻回退几步,怒道:“王子尚你疯啦!”   “滚回去穿衣服。”   崔澹扬了扬脖子,“呵”了一声,道:“你算什么,我非得要听你的?”   “你们,”冰冷的声音骤然响起,“在做什么。”   原本嚣张的人、傲慢的人通通没了声响。   “雍王殿下。”   叶青微拨开李行仪阻挡在眼前的手,扭头看去,只见李昭只穿着一件白色长袍,披头散发,发丝还湿漉漉的,水滴在白袍上慢慢晕开,像是糯米皮下包裹着奶酪,好像咬下一口便会满嘴的奶香。   他右手提着一把寒光凛凛的宝剑,目似寒星,冷淡地扫了在场诸人一眼。很显然,他正在沐浴时听到了崔澹的呼喊声,情急之下,连头也来不及擦,便拔剑赶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李昭凝视着崔澹冷静询问。   崔澹似乎有些怵他,双手挡在胸前,低声道:“我在窗口的榻边纳凉的时候,突然从窗边看到一个黑乎乎的人影经过,就像是……像是……”   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唇,声音哆嗦了一下。   这时候,住的稍远的几人也陆陆续续赶来。   “像什么?”   “就是你们说的那只鬼。”崔澹捂着胸口,脸更白了。   众人面面相觑。   郑如琢突然道:“子不语怪力乱神。”   王子尚“切”了一声。   郑如琢盯着王子尚,一本正经道:“若不是鬼神作祟,那就是人为了,王郎,是不是你做的恶作剧?”   王子尚立刻跳了起来,怒道:“你放……”话音未落,他急促地看了叶青微一眼,立刻改口道:“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我知道你看不惯我,可也别想用这件事来陷害我。”   崔灏一反常态,视线扫过李行仪和王子尚,绵里藏针道:“若真是有谁故意为之,还是早早说出来的好。”   王子尚双手枕在脑后,随口道:“对啊,早些说出来,我觉得那人说不定就是我们这些人中,最见不得崔二郎他好的那位。”他故意加重了“崔二郎”这三个字的读音。   崔澹狐疑的视线落在了崔灏的身上。   “崔郎,那个黑影逃向哪里了?”姗姗来迟的李珉突然问道。   崔澹道:“我记得是那个方向。”他的手指遥遥一指。   众人的神情都变了几变。   “我记得那个方向……”郑如琢突然一惊,攥紧自己腰间的玉闭口不言。   叶青微笑道:“的确,那个方向正是我的寒池小筑。”   李行仪骤然挡在叶青微的面前,拧眉环顾众人,道:“你们要做什么?想要对阿软不敬,休怪我不客气。”   他就像是一头饿狼,朝着敌人露出他的獠牙利爪。   王子尚撩了撩头发,慢悠悠道:“我相信诸位没有这个意思吧?嗯?”   郑如琢垂眸不语。   崔灏望向崔澹,崔澹搂紧了自己光溜溜的身子,还是扬着下巴道:“怎么了,怎么了啊,不就是个美人嘛,瞧你们一个个没有骨气的样子。”   崔灏扯了崔澹一下,崔澹撇开了他的手,怒道:“你别碰我。”   “算了,也许是你看错了。”崔灏好言好语地劝阻。   崔澹冷笑一声,道:“我是谁?是什么身份?凭什么要听你的?老师也向着你是吧?今晚星象课上老师的那番话,就是为了你才特地跟我说的吧?”   崔灏凝视着他,神色温和又无奈。   叶青微打量着崔灏,突然歪歪头,从李行仪与王子尚的双重保护下,探出来道:“既然你们怀疑寒池小筑里有鬼还是有什么人,那就来看看好了。”   “阿软姐!”原本正看戏的李珉立刻出声劝阻,王子尚与李行仪也回过头来。   叶青微笑容温柔,体贴道:“无妨,这样也好让崔小郎君安下心来。”   崔澹的面色开始转晴。   叶青微用手半遮着自己的眼睛,低声道:“不过,小郎君能不能先将衣服穿上?我看得有些热。”   原本还一脸傲慢,坚决听不进任何人意见的崔澹一个转身,跐溜一下钻进了屋子里,耳朵红的滴血。   “果然,还是阿软姐有办法。”李珉笑眯眯地凑了过来。   叶青微一手捂着自己的脸,一手作扇状,轻轻扇了扇,软绵绵的“嗯”了一声。   李昭面色如霜雪,他“唰”的一声将剑背在身后,转身准备离开。   “雍王殿下,”叶青微凝视着他,“不如同去好吗?毕竟,雍王殿下武功高强,手里又有利刃,若是出了事情……”   “我和阿行定然会护着阿软你,保你周全的。”王子尚将胸口拍的“砰砰”作响。   “又拉上我……你这个软蛋,到时候还不是都要靠我?”李行仪小声嘀咕了一句,抬头对着叶青微却坚定道:“你放心,我定然不会让你受伤。”   “雍王殿下呢?”   李昭目若寒星,冷淡地瞥了她一眼,面无表情地吐出两个字:“带路。”   叶青微浅笑依依,带着几人向寒池小筑走去。   “不行,不行,有危险怎么办?阿软不能走在前面,”王子尚说着就推了身边的李行仪一把,李行仪跌跌撞撞地跑到了最前面。   “阿行,我看好你!”王子尚挥了挥拳头给他打气。   李行仪怒目而视,简直想要唾他一脸,好事情想不到他,坑他倒是顺手。   叶青微捂唇笑了起来,两只眼睛弯弯的,像是一轮娥眉月。   “还是我走在前面吧?”叶青微笑道。   “不不不,我皮糙肉厚,我不走在前面简直白吃那么多饭了。”李行仪热血上脑就挡在了叶青微的身前。   王子尚作娇滴滴地瑟缩模样,捏着嗓子道:“好哥哥,可全靠你了。”   李行仪脑子一昏,以为这是出自叶青微之口,顿时,整个人都轻飘飘了,脑子里不断重复着“好哥哥”三个字。   他红着脸,咳嗽了一声,小声道:“好妹妹……”   可是,这声音说的太小了,后面谁也没有听到。   王子尚跟在叶青微身旁,不断说着自己的好,他专心致志地说着,却没有发现叶青微越走越慢,最终与崔灏并肩而行。   叶青微也不说话,只是微笑地盯着他。   崔灏摸了摸鼻子,无声地叹了口气。   叶青微笑容更温柔了,声音更像是掺了蜜,诱哄道:“师兄,你要是再不说实话可就来不及了,到时候,真被他们找到了人,我想帮你也没有办法。” ☆、第十五章 有趣   崔灏温和道:“阿软在说什么,我有些听不懂。”   “那好。”叶青微双手负后,歪着头俏皮一笑,准备离开。   “等等。”崔灏又喊住了她。   叶青微转身,眼中尽是了然。   崔灏露出有些头疼的神情,伸手捂住额头,低声道:“你到底是怎么猜出来的?虽然早就知道阿软你聪明绝顶,可这也太神乎其神了。”   叶青微柔声道:“既然都有了鬼了,又何妨有神呢?”   崔灏狠狠点头,道:“没错,那个鬼我认识,也是我大开后门放他进来的,可是,他绝无恶意,只是……”   “只是想要听课,是吗?”   崔灏那张温润的脸上少见的露出吃惊的神情,他赞叹道:“我总算明白你才女神童之名,绝非浪得虚名。”   “原来你以前一直认为我是浪得虚名?”叶青微收敛起笑容。   崔灏心里一突,因为有求于人立刻紧张道:“阿软,不,我并不是……”他突然反应过来,无奈道:“阿软你在逗我是不是?”   “咦?奇怪了?”叶青微的手指在自己的脸颊上轻轻划过,“师兄你有什么好的?我为什么要故意逗你呢?”   女人故意逗男人无非是出于恋慕之情。   即便崔灏一向稳重,此刻也忍不住心神摇曳,毕竟男人都有劣根性,被这样美的一个女子爱慕,总是会让男人忍不住对她多一分温柔。   崔灏低声道:“这都是我过错,我会向老师请罪的,只是不能让阿澹看到他。”   他快趋几步,赶上了领头的李行仪。   落到最后的叶青微竟与李昭站在了一处。   “殿下在看什么?”   李昭冰冷的目光落在她的脸颊上,寒声道:“你故意的。”   叶青微一下子就明白他是指她刚刚对崔灏说的那一番话。   她的眼神更软了几分,就像是软媚的红绸,笑道:“是啊,殿下真厉害。”   李昭神色未变,依旧凝视着她的眉眼,淡淡道:“为什么?”   叶青微勾起一抹坏笑,小拇指指尖儿蹭过下唇角的胭脂,笑盈盈道:“自然是因为男人自以为是的样子实在是有趣的很。”   她笑得坏透了,可又显得伶俐可爱。   李昭还是问她:“为什么?”   放眼天下能够完全明白李昭言简意赅话语中含义的,大概就只有叶青微一人了,他第一个“为什么”问的是为什么要逗崔灏?第二个“为什么”则问的是她为什么要对他如此坦诚。   他这样问只是因为他不理解,全然没有批判和责怪的意思。   叶青微笑容艳丽,声音温和道:“因为我相信雍王殿下。”   说罢,她便裙角轻扬飘然离开。   李昭依旧冷淡,可是他的神情却有些迷茫。   相信什么?   相信他不会戳穿她真实一面?还是相信他不会害她?   李昭垂下眸,月色下他的睫毛几乎成了霜色。   几人走在寒池小筑前的回廊里,临到房门前却又停住了脚步。   “怎么了?不进去吗?”叶青微上前,门里的阿菱听见自家小娘子的声音,立刻就打开了门,可看到叶青微身后还跟着那么多郎君,她懵了一瞬。   “小……小娘子……”阿菱虚弱地唤着叶青微。   叶青微将食指竖在唇前,笑眯眯道:“嘘,小声些,他们是来捉鬼的。”   “捉、捉鬼!”阿菱更慌了。   叶青微朝她展开双臂,柔声道:“阿菱若是怕了快到我怀里来躲一躲。”   王子尚与李行仪无比艳羡地瞅了一眼叶青微柔软的怀抱。   阿菱都快要吓哭了,听了她这番话,更是无奈道:“小娘子,这都什么时候了,您就不要再开玩笑了。”   叶青微靠着门框,笑道:“诸位要进来看一看吗?”   王子尚等人非常想进,又特别不好意思。   崔澹撇了撇嘴道:“装什么装,你半个脚都踏进去了。”   王子尚咳嗽了一声将脚收了回来,还动手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对着自己的大腿抱怨道:“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呢?阿软的屋子也是可以随便乱进的吗?”   崔澹“呵”了一声,“又不是没人进过。”   众人的目光都不动声色地溜到了魏王李珉的身上。   李珉面上含笑,袖子里的手却紧紧握住。   “说起来,怎么没有见到太子殿下和卢郎?”崔灏立刻转移话题道。   郑如琢道:“卢郎他脖子不小心扭到了,而且,以他的性格应该不会在夜间走动。”   王子尚“哈”了一声,嘲笑道:“知道他胆子小,却没有想到小成这副德行。”   “小王出来的时候问过太子,太子他困倦的很,便托付小王来看看。”李珉微笑道。   叶青微“咚”的敲了一下门,问道:“如何?还要看吗?”   “屋子空间也不大,在外面看一眼也就行了。”   几个郎君争论着,堵在门口。   叶青微询问的目光落在阿菱的身上,阿菱避开众人摇了摇头。   叶青微随即后退几步,视线在寒池小筑的周遭打量,突然,背心一凉。   一个冷如冰霜的声音响起:“小心。”   叶青微回眸一笑,低下头,见李昭用剑柄定在她的后心处,止住她的去势,防止她碰到他。   李昭其人后世有诗云:霜色映雪色,雪松挂雾凇。尤其他后来不知道因为什么变故左耳上方的几缕青丝变白雪,更让他整个人凛然不可亲,唯有在长剑染上鲜血之时,他整个人才多了一丝温度。   “该不会是藏在寒池里吧?”王子尚一脚踏着栏杆,作势要跳下去,结果他自己不跳,反倒虚晃一枪朝李行仪捉来。   好在李行仪这次长了记性,飞快地后退一步,躲开了他的黑手。   “好啊!”李行仪怒极反笑,“你可还真是我的好兄弟,卖兄弟卖的顺手。”   王子尚没羞没臊道:“哪里哪里,我只是想跟阿行你一起下去看看而已,谁知道阿行你居然这样想我。”   李珉摇了摇头,道:“这寒池的水着实寒凉,一个人不可能在里面呆太久的。”   “魏王殿下知道的如此清楚——”崔澹扬着下巴,拉长了声音,言外之意便是李珉偷偷涉水来叶青微的屋外不知道想做些什么。   王子尚与李行仪脸色一变。   “你们该不会真的要下水吧?”叶青微低头看了一眼,被月光照的亮闪闪的寒池水,“还是算了,这么凉对身体不好。”   “嘭”的一声,水花溅起,李行仪已经跳了下去。   “喂!”王子尚拉了他一把,他却往寒池中心走了走。   李行仪抹了一把脸上的水,闷声道:“一旦真有人怎么办?别吓着阿软,我先找找看。”   叶青微歪歪头,略感无奈。   李行仪怎么就这么蠢的可爱呢?   可是,他要是不蠢上辈子也不会被她的假情假意套牢,为她鞠躬尽瘁,守着一座城。   “这样不行。”   崔灏站在叶青微身后,突然开口,将袍角掖进腰带里,跳了下去。   王子尚扭过头,看着叶青微专注凝视着李行仪的目光,咬咬牙,也拎着衣摆跳了下去。   “诸位郎君小心些,池子越到中间越深!”阿菱忙高声提醒。   叶青微道:“不如你们还是回来吧。”   崔灏扭头对王子尚道:“是啊,你身份贵重,还是早早上去吧,我来就好。”   王子尚狠狠地一砸水面,晶莹的水花溅在他的脸上,他恶狠狠地盯着崔灏道:“你能做到的,凭什么我做不到?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   崔灏不想与他过多纠缠,只想早早将这两个不知人间疾苦的郎君赶上去,他扭头看了叶青微一眼。   王子尚立刻怒道:“你往哪里看!那两对招子不想要了是吧?”   “王郎,你误会了,我对阿软别无他想。”   “装模作样可是我玩剩下的,你跟我玩这套!”   崔灏见他说不通,便去拉李行仪,劝他上岸。   李行仪打开他的手,冷冰冰地盯着他,就好像崔灏是抢了他夫人的奸夫一般。   崔灏嘴里一阵发苦,心里却又忍不住几分甜。   ——阿软果然待我不一般。   崔澹站在岸边看了崔灏这一番无用功,拍手大笑起来。   “崔灏啊崔灏,人家在苦海中正快活着呢,哪需要你去做什么引渡人,我看你如此紧张,莫非那鬼你认识?”   崔灏咬着牙,正欲辩解,叶青微却轻轻柔柔地开口,柔软如三月春柳的手指也搭在了崔澹的手腕处。   “崔小郎君。”   崔澹原本讥诮的嘴脸收敛了些许,依旧扬着下巴道:“怎么了?”   “小心些。”她笑了一下。   一贯软硬不吃、猫嫌狗厌的崔澹老老实实地后撤几步,嘴里却道:“唉,就你事多,讨厌死了。”   叶青微松开手,崔澹立刻看了她手一眼,又瘪瘪嘴,扭过了脸,好像在生什么闷气。   “你们快些上来,别着凉了。”她微微蹙眉,目露担忧。   叶青微这一个神态比崔灏磨光了嘴皮都好用,王子尚立刻道:“阿软若是担心,我这就上来。”   “阿行?”叶青微看向李行仪。   李行仪两腿一颤,一个转身就“哗啦啦”踩着水往回走。   崔灏松了一口气,抬头朝叶青微感激一笑。   正在这时,李昭突然一个转身,冷声道:“什么人!”说着便拔剑朝寒池中刺了下去。   “住手!”崔灏惊恐出声。 作者有话要说:   叶青微:阿行那样傻,被我哄住了,才认我为君主,替我守住最后一座城。   李行仪:……妻主。   叶青微:你说什么?   李行仪(小声):认你为妻主。   叶青微:…… ☆、第十六章 坏女人   李昭的剑稍微放缓,还是刺了下去,突然,他眼神一凝,手臂肌肉缩紧,一个用力挑起剑尖儿,剑尖不知道勾住了什么,让整个剑身都弯成了拱形。   他凝神屏息,手腕一抖,还是将水里那人挑了上来,不,并不是他挑上来的,而是那人紧紧握住剑尖儿,迫使得剑身不再逼近他的胸膛,李昭挑剑时便也将他拔了出来。   如此高难度的动作也幸亏那人胆大又有魄力,才保证自己没有受到致命伤。   崔灏立刻抢上前来将那人搂进怀中,那人伏在崔灏的胸口,身体微颤,双手却仍旧紧紧握着剑身不放手,鲜红的血液沿着剑身蜿蜒而下。   “乖,松手。”崔灏柔声安抚他,那人手掌一颤,僵硬地移开手。   李昭看了一眼被染上鲜血的利剑,皱紧眉,“哐”的一声将宝剑扔到地上。   “你是什么人?”李珉发问。   崔灏拍了拍他的后背。   王子尚一边拧着衣摆的水,一边眯起了眼睛,突然道:“他身上还穿着叶府小厮的衣服。”   “身形似乎跟我们看到的那个鬼也很像。”郑如琢补充道。   李行仪抢上前,欲把那人从崔灏怀中揪出来,崔灏却揽着那人退后了几步,与所有人对峙。   对峙了不过片刻,人群中突然有人大笑出声。   ”崔澹“啪啪啪拍了三下掌,脸上笑着,眼睛却在冒火,道:“好啊,崔灏,你可真是让我看了一出好戏啊。”   崔灏有些焦虑道:“阿澹。”   “闭嘴!”   “诸位可能还不知道吧?”崔澹指着崔灏怀里的那人,“他的身份可不一般啊。”   “怎么了?你现在知道羞耻了?害怕了?那你还背着家族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崔澹冷笑一声,“崔泫,你难道不敢站出来吗?”   听到这个名字,眼前的众人才恍然大悟。   清河崔氏的家主崔桐,即便他出身高贵,他的妹妹是当今皇后,他的夫人出身太原王氏,他那个好色的毛病从他活着到他死了都为人诟病。清河崔氏的祖训是教导子弟勿奢淫,讲究人淡如菊,所以崔家人多穿素色布衣,不着绫罗,不染多色。可崔桐的存在就像是在活生生打他们祖宗的脸,他穿着素衣,满府的奴婢、歌伎、舞伎但凡是女的,就没有没被他奸污过的。   他有三子。一个妾为他生了大儿子崔灏,其后他又强占了别人府上的一个舞伎,那人见他喜欢自然将自家的舞伎双手奉上,但是,舞伎只能是舞伎,甚至连妾都不如。不久,舞伎生下一子,其子名为崔泫,这便是崔家的小儿子,虽然是小儿子但因为出身卑贱,又没有崔灏的才华和能耐,久而久之,便被崔桐不喜,王氏女虽然没有故意折磨,也没有将他放在眼里,府中诸人自然也当崔泫是个可有可无的摆件儿。   可眼下,这个可有可无的摆件儿不知道如何从崔府跑了出来,居然藏身进了叶府中,而且,崔府至今都没有发现这回事。   李珉拧着眉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王子尚突然意识到这件事弄不好会牵连到叶府和叶青微,便立刻道:“问这么多做什么,把他赶出去就好了,阿行,你说是不是?”   李行仪接了王子尚的眼色,立刻道:“没错,费这些力气做什么。”   李行仪行动更快,已然伸手朝崔泫抓去。   崔灏立刻伸手阻拦,就在这时与他胸口差不多高的小郎君轻声道:“兄长,算了,这都是我的错。”   崔泫推开崔灏的怀抱,转过身子,因为他刚刚在水里呆了好久脸上涂得药汁伪装早已经化掉,露出一张柔和的面容,他明眸长睫,面色苍白,身形消瘦,体态风流,一副男生女相楚楚可怜的模样,从他的面容便可以推出他的母亲——那位舞伎是多么让人怜惜。   崔澹咬着牙吼道:“你装什么柔媚模样,真令人作呕。”   崔泫垂眸,低声道:“是我想要来听课,才央求兄长带我进来的,我求了好久才磨的兄长同意,都是我的过错。”   王子尚立刻道:“的确都是你一个人的过错,什么也不必多说,你快滚吧。”   “滚?”崔澹冷笑,“那可真便宜了他,他的好兄长可也有一份呢,我早就说了,妓妾之子能会是什么好东西!偷鸡摸狗,败坏门风!”   崔灏和崔泫的脸色同时苍白,李珉的神色也更加晦涩,他望着自己的手,狠狠地捏住。   “这是你们崔家的事,非要在这里说吗?”李行仪不满道。   崔灏上前一步,低声道:“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我的错,我会……”   “你可别装什么老好人了!”崔澹双手抱肩,傲慢道:“你不过是想要利用他来对付我而已。”   崔灏苦笑。   “我告诉你们,你们两个加在一起也不如我一根小指头,我是什么身份!你们两个又是什么身份!”崔澹上前两步正欲动手。   只听一声冰冷的“够了”,一粒珍珠突射而来,径直砸在了崔澹的脚下,若是他多迈了一步,很有可能就被打到了,然而,那粒珍珠撞到地面后一个反弹,又气势冲冲地冲向崔澹的面门。   崔澹一愣,一时来不及反应,只觉手腕被狠狠地攥住,一股力道顺势拉来,崔澹感觉到一阵风从他脸侧刮过,而他刚好避开了珍珠反弹的攻击。   崔澹扭头去看救了他的人,干巴巴道:“我、我又没让你救,算、算我欠你一次,以后有什么需要的找我便是了。”   叶青微温柔一笑,依旧握着他的手腕,轻轻摇了摇,像是在提醒他什么。   崔澹的视线滑过众人,恍然大悟,整个人也从激动愤怒的情绪中消退出来。   “好险啊,刚刚那颗珍珠差点让崔郎你破相。”叶青微手指探出,刚要触及他的脸颊,却又迅速收了回来。   崔澹好不失望。   李昭遥遥望向崔澹,神情依旧冷淡,白衣胜雪,仿佛与众人隔离开。   “你们也快去换衣服,别着凉了,”叶青微通过几个动作抢夺到了话语权,“这里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大概老师也快要到了吧。”   一听叶明鉴威名,李行仪和王子尚的腿肚子就条件反射抽起筋儿。   王子尚一看崔澹对叶青微的亲近态度,虽然有些酸溜溜的,但也知道崔澹大概不会将麻烦扯到叶青微的身上。   王子尚拧着自己湿乎乎的衣角道:“溜了溜了,还等在这里干嘛,难道还想抄书不成?”   “不,我想……喂,你松手!”李行仪挣扎着,却被王子尚拖着往外走。   李行仪的武力要高于王子尚,他刚想要认真些,王子尚突然贴着他耳朵道:“你想要阿软生气吗?”   李行仪立刻放弃抵抗,被他拖走了。   见有人离开,行事有分寸的郑如琢自然也不会多呆。   李珉的目光依次滑过几人,歉意道:“今晚真是打扰阿软姐了。”   崔灏低声道:“抱歉。”   崔澹扬了扬下巴,不满道:“你是该道歉,都是你野心太大惹出来的麻烦。”   叶青微摇了摇头,神情柔软。   该说今晚的局面是她一手造成的才是,哪里需要他们向她道歉呢?   崔泫只是在脸上抹了一些东西,她如何会认不出他?未来,他可是她宠爱的小奸臣啊,无论何时都乖巧地跟在她身后,城墙上那时,自然他也在。   “皇叔?一同走?”李珉询问。   李昭一脚踩上自己丢在地上的剑,转身离开。   叶青微拾起了宝剑,递给一旁的阿菱,吩咐她清理干净,又让她拿来布巾。   叶青微捏着布巾罩上了崔泫的脑袋,轻轻揉搓,崔泫懵懵地抬起头,像是一只刚被生下来的小鹿,腿脚还在发软,踉踉跄跄着抬头看她。   “嘘——先别说话。”叶青微上下扫视了一圈他的身材,笑道:“正好我有一件新衣适合你,你去换一下。”   崔泫瑟缩了一下,叶青微却一脸坦然地隔着布巾捧住了他的脸,笑盈盈道:“我怎么能让小郎君你在我面前受苦呢?”   “要打要罚也要先穿好衣服是不是?”她两眼一弯,笑容甜腻。   崔泫刚张开嘴,叶青微便以不容他反驳的魄力将他推到自己的屋里,吩咐阿菱将她新做的男装找出来。   剩下崔灏与崔澹两人各站在回廊一侧对视着,两人之间像是隔着一道天堑。   “师兄,要不然你也换一身衣服?”   崔灏摇头道:“我在这里等着老师。”   崔澹嗤笑一声,嘲道:“装模作样。”   叶青微无奈,崔家这三位郎君的矛盾并非一朝一夕就能化解了,他们三人就像是狗、猫、鼠,只有待在一处便是鸡飞狗跳。   再说了,为何要化解他们三人的矛盾?出身不同、经历不同造成了迥异的性格,她没有功夫去和他们玩什么“你好我好大家好”过家家的游戏,他们能让她关注只是因为有人适合成为她争权路上的棋子。崔澹越是傲慢,崔灏和崔泫两人便越是受气,三人便越是有矛盾,她正好可以从中渔翁得利。   叶青微侧身,将自己的神情藏在阴影中,笑容软媚温柔,却像是淬了毒的剑锋。   上辈子她急于更改法律,是因为她想要奖励自己依仗的大臣,这些人不是出身寒门,就是世家大户的庶子,她只有靠着他们。而那些真正身份尊贵的世家子弟根本不愿坐下来与她磋商,更别提要奉她为主了。不能为她所用,不如推倒重来。她亲手撕下了她与世家间这层虚假的温和,世家才会拥立那个小皇帝,疯狂地反扑。   上辈子的确是她太急了,那这辈子就陪你们慢慢玩,诸位郎君……或者该说未来的世家家主?   叶青微扶着朱柱,无声地笑了起来。   月下绮夜,妖帝横行。 作者有话要说:   叶青微:人家好坏的,你们怕不怕?   某人: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第十七章 高超顺毛技巧   叶明鉴没过多久就来了,他脸上虽然依旧带着笑,面色却不大好,一副不情不愿刚从床上爬起来的模样。   叶青薇心想:他恐怕是被澄娘一脚从床上踹下来的吧?   叶明鉴四处看了一眼,却发现在场的就只剩下这三人,道:“小厮禀告说几位郎君都聚集在这里。”   崔澹一脸不爽道:“那些个胆小鬼早就跑了!”   叶明鉴淡淡道:“那么,留下来的你们就是胆大的,不怕受罚的?”   崔澹面色变了变,不怕受罚才怪,他才不想为了一个大狐狸、一个小狐狸累断手呢!   崔灏上前一步道:“老师,此次事情都由我而起,我才是有过之人。”   崔澹撇撇嘴,“切”了一声,道:“以退为进。”   叶明鉴点头道:“好,你们两个跟我走,说一说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崔澹扬着下巴道:“恐怕不止两个。”   正在这时,叶青微的房门“吱哟”一声响,一个穿着水红色长袍的小郎君走了出来,被那样鲜艳的颜色映衬着,越发显得他唇红齿白,貌美如花。   崔泫捏着衣角,缓缓抬头,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又明亮又清澈,像是能一眼望进他的心底。   叶明鉴一下子皱起眉,板着脸道:“阿软!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为何他会从你的房中出来?他又是谁?   ——臭小子,居然敢肖想老夫的宝贝女儿?   崔澹双手抱肩,冷嘲热讽道:“老师不知道吧,这位便是所谓的崔家三郎,崔泫了。”   崔灏忙道:“老师!是这样的……”   “哎呀哎呀,你还要解释什么?”崔澹将散落的青丝简单一绾,绾了个歪歪扭扭、松松垮垮的小鬟,明明一副灵气神情偏偏作出嘲讽的嘴脸道:“难道你要说他不是你亲手放进来的?”   崔灏垂下眼道:“确实是我放进来的。”   崔泫立刻抬头,捏着他的袖角猛摇头。   崔澹继续道:“也不知道两人究竟在计划些什么,说不定是想要抢夺老师的什么东西,又或者想要探听老师的什么秘密!”   叶青微知道崔澹此话并没有什么深意,只是故意给两人泼些脏水,但是,叶明鉴的神色却明显一变,转瞬就恢复正常。在场众人都个怀心思,除了叶青微外,并没有人发现。   “够了,你们自己看看,你们两个现在都成什么样子?嫉妒?偏执?挑拨?”叶明鉴狠狠一甩袖子,“有什么话到屋里来说,你们三个跟着我来。”   “等一等,”叶青微开口,“我也要一起。”   叶明鉴口气软了几分,还是板着脸道:“别闹。”   “我可没想闹呢,”叶青微歪歪头,露出乖巧的笑容,“总不能让人流着血去啊。”   崔灏和崔澹的目光同时落在崔泫正在流血的手上,崔泫急道:“不,我没事。”   叶青微接过阿菱找来的一个小匣子,走到叶明鉴身边。   叶明鉴无奈道:“好吧。”   他带着四人来到自己的书房,崔灏当先一步为老师推门点灯,动作熟练,好像已经这样做了无数遍。   崔澹又撇嘴。   叶青微走到他的身边柔声道:“你要是再撇,嘴就歪啦。”   崔澹瞪着眼睛,撅起嘴,霸道道:“要你管我,我可告诉你,你别向着他们。”   叶青微笑盈盈道:“若是我向着呢?”   崔澹似乎没料到他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整个人都是就像是炸了毛的猫一般,怒道:“你说什么!”   叶明鉴咳嗽了一声。   崔澹瘪着嘴,等叶明鉴移开目光,才狠狠道:“我不会再理你的,你哭着求我也没用。”   叶青微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似乎要将他的话印进心底。   “你们都坐下。”叶明鉴拿起麈尾。   崔灏谨慎,崔澹傲慢,崔泫惶惶不安。   待几人落座后,叶青微坐到崔泫的身边,崔灏和崔澹同时扭头看他,一直垂着头的崔泫这才后知后觉,他猛地抬起头,睁大了眼睛。   叶青微盈盈一笑,道:“把手给我。”   他苍白的脸上透出一抹薄红,神情更慌了。   叶青微更加温柔了,低声道:“乖,你的手掌还在流血。”   崔泫像是被吓到了,猛地哆嗦了一下。   叶青微伸手放在他的手背上,又抓着他的手放到自己的膝盖上,他的掌心有一条深深的剑口,因为沾了水,伤口外翻发白,血不断涌出,像是玫瑰花汁,沿着他苍白伶仃的手腕而下,带来一种诡异的美感。   伤口这么深,崔泫却像是没有感觉到一般,从始自终都没有出声求医。他的血滴到她的裙子上,晕开一个个小小的花苞。   崔泫的唇颤抖了一下,神情更加惶恐了。   叶青微惊呼一声。   “对不起。”崔泫小声道歉。   “……你伤的好重。”她的指尖儿轻轻碰触他的伤口边缘,趁机狠狠压下。   崔泫的脸色肉眼可见更加苍白。   原来他并不是没有感觉,只是太能忍了。   叶青微将手中的匣子打开,取出一个朱红色的小瓶,将里面的白色药粉倒在他的伤口上。   他的手指痉挛似的收缩一下,仍就一声不吭。   “应该找郎中来看看,现在我先替你止血,恐怕会留疤的。”叶青微突然停住了手。   若她是妖帝,崔泫便是妖帝的奸臣。她杀人,他递刀;她放火,他倒油。只要她给他想要的地位和尊严,他就能做任何事。他哪里都好,只是两只手掌各有一条横贯的伤口,伤口的形状正与现在的伤口一样。   明明她是想要挑拨崔家三兄弟才故意引人来察看,才会导致崔泫受伤,那上辈子,她若不是此时的叶青微,崔泫又是如何受伤的?   叶青微望着自己的手,低声道:“留疤就不好看了,等我找找有没有祛疤的药。”   崔泫呆呆地望着她,柔声道:“不要麻烦了,留着也好。”   “咚”的一声,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叶青微转过头,发现叶明鉴正盯着二人看,叶青微立刻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   叶明鉴的视线扫过崔灏和崔澹,淡淡道:“你们两个的惩罚已经定下,可有不满?”   崔灏低下头道:“学生甘愿受罚。”   崔澹一脸不甘愿道:“没有。”   “那接下来便该是这位三郎了,”叶明鉴笑容温和,“抱歉让你在府上受了如此重的伤,希望你能在府上稍作停留,我会为你请最好的郎中。”   明明是崔泫的错误,叶明鉴非但没有责怪,还将他当作府上的贵客,崔灏同崔泫都羞愧难当。   崔泫咬着下唇,几乎将唇咬出血来,他突然双手撑着地面,狠狠磕了一个头。   “你这是在做什么?”叶明鉴一甩麈尾。   “当了梁上君子这么久,这是我欠老师的,虽然老师不认我这个学生,我却会将老师当作一辈子的老师。”崔泫双手撑着地面,眼角的泪滴一滴滴滑下,不一会儿地面就湿了一摊。   叶明鉴闭上眼睛,冷淡道:“三郎何须如此?”   崔泫还要再磕头,一只柔滑馨香的手却挡在了他的额头前。   崔泫抬头望去,叶青微摇了摇头。   “呵,真是青出于蓝。”崔澹脸色难看。   “二郎……”崔灏想劝,崔澹却毫不客气道:“闭嘴!”   “你们都退下吧。”叶明鉴挥了挥手。   叶青微扶着崔泫起身,他僵硬地像块木头。   “我已经命人为你收拾好了房间。”   崔泫看向她,清澈的眼底倒映着她的身影。   ——她早就料到了。   叶青微笑容温暖柔和,像是个普通的小姐姐。   叶青微将他的手掌又上了一遍药,才让小厮将他领走。   她一回头,却差点撞上了崔灏的胸膛,崔灏虚扶她一把,低声道:“多谢阿软,以后有用的上的地方尽请吩咐。”   叶青微歪歪头,笑道:“那我就不客气了”   明明是被她坑了,却还道谢承诺,叶青微都快将肚子笑抽筋儿了。   崔灏走后,叶青微还停留在原地。   “你还不走吗?”   崔澹磨磨蹭蹭地从花枝后走出,花影浮动在他精致的眉眼间,他仰着下巴道:“我只是要看看你是不是背叛了我。”   叶青微的眼神饶有兴味,她突然伸手要去捧他的脸,他躲开;她又伸手,他再次躲开,动作却稍显迟疑;她再次一次伸手,他晃了晃,却没有躲开。   叶青微勾起嘴角,驯养一只猫咪自然要让他熟悉你的味道,再一步步靠近,他终究会溃败在主人高超的顺毛技巧下。   她的手掌一寸寸抚摸着他的脸颊,触碰着他的睫毛,就像是蝴蝶将每一根花柱都吻过。   风拂过花瓣,他的睫毛颤了一下。   崔澹垂着眸,恶声恶气地抱怨:“你到底还要摸多久?”   月光下,她的笑靥像是一脉香。   “我只想看你有没有受伤,仔仔细细看一看。”   崔澹所有的恶语都消失在唇舌间。   叶青微眯起眼睛。   她只是想好好看看这位未来的崔家家主。他与她斗了好久,让她吃了一个大亏之后,却拍拍屁股去隐居了。   高贵?世家表率?那就趁你小,要你命。 ☆、第十八章 我都心仪   叶青微不过是在门外耽误了片刻,便被叶明鉴抓了个现行。   “阿软!”   叶青微无辜地抚着心口道:“爹你吓了我一跳。”   “别装了,我都看见了。”   叶青微眨眨眼睛。   叶明鉴蹙眉,似乎满怀心事,而后郑重询问道:“阿软,老实跟我说,你究竟心仪哪一位郎君?”   叶青微脸上晕开一抹羞涩的红晕,低声道:“爹,你在说什么呢?”   叶明鉴凝视着她的脸,道:“我家阿软怎么可能会羞涩呢?”   完全被看透的叶青微也不再假装,爽快地放下了手,道:“我都心仪。”   饶是叶明鉴开明温和,也被叶青微的发言吓了一跳。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叶青微点头道:“若是以对我有用与否而言,我心仪每一位郎君。”   叶明鉴捂住腮帮子,他知道自家阿软在某些方面聪明的过分,在另外一些方面则迟钝的令人发指,可没想到会到这样的地步。   “不,我的意思是阿软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喜欢?”叶青微歪了歪头,“很多啊。”   叶明鉴决心让她弄明白这个问题,便耐心道:“你最喜欢什么?”   叶青微看着他熟悉的慈祥笑容,坦然道:“权势。”   叶明鉴笑了笑,并不予以置评,好像她一个娇滴滴的小娘子将权势作为最喜欢的东西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恐怕也只有这样的家人才能包容并培养出热爱权势、并不断谋取的叶青微吧?   等等,若这样说,叶青微是谁?她又是谁?   “那有没有人能让你放在与权势同样的位置上?”叶明鉴敦敦善诱。   叶青微甩开脑中的想法,思考了一段时间,摇了摇头。   叶明鉴松了一口气,又不免觉得这帮小子真是没用。   “爹为何松了一口气?是怕我与他们扯上什么关系吗?”   叶明鉴顿时被这半口气噎住了,许久,他才道:“为父只是怕你会伤心,我们并不会在长安呆多久,当太子、魏王、雍王都学有所成,为父便与你娘到处游山玩水去,我们一家人寄情山水,逍遥于天地。”   叶青微微笑道:“可是,要让太子殿下和魏王殿下成才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估计会要很久很久……”   叶明鉴也露出头痛的神情。   “我一直想问,爹会如何处理崔家三兄弟的事情呢?”   叶明鉴仰起头,他目光深沉道:“这终究是别人的家事,因为不是处于同一个位置上,所以我也不敢妄言谁对谁错,我所能做的便是尽量有教无类,尊重他们每一个人。”   叶青微立刻抓住重点道:“莫非爹也要收崔家三郎为学生?”   叶明鉴沉吟片刻,突然洒脱一笑,道:“谁让爹已经收了人家的束脩呢?”   崔泫的磕头,几乎把尊严奉上,也让叶明鉴无法拒绝。   “而且……”叶明鉴意味深长地看着自己的女儿,“你有大志向,为父虽然无法帮你太多,但也可以在这些小地方多多帮助你,你终究是我的女儿,即便你要与天下人为敌,为父也依旧会站在你这边。”   叶青微垂下眼,遮住眼中的神情,她一直以为自己掩藏的很好,没想到一眼就被叶明鉴看穿了。她对待这些郎君的方法便是广泛结交,重点攻心,要让他们站在她同一立场反了这天!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两人顿时停下交谈望去,只见翠叶间走来一红衣郎君,苍白的面容更显得楚楚动人。   崔泫垂着手,站在花影下,低声道:“老师。”   叶明鉴故意端起架子道:“不知道三郎在唤谁?又为何去而复返?”   崔泫慌张了一瞬,扶着花枝道:“老师没有拒绝,学生便以为……以为……”   他盈盈目光中花影摇动,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叶青微这时才觉得他这个“泫”起的甚妙。   叶明鉴点头道:“罢了,你随我进来。”   崔泫应了一声,跟上他的脚步。   崔泫从叶青微身边经过时,越发老实本分地垂着眼,然而,耳边却传来她温柔的声音:“回去喝点姜茶,别生病了,一个人也要照顾好自己。”   崔泫吸了吸鼻子,捂着嘴,走进书房中。   叶青微侧身望去,只见崔泫瘦弱伶仃的背影以及被腰带束的细细腰肢,当真是将母亲的姿容、身段都继承了十成十,只可惜他母亲身份卑贱,他生的这般也只会令人看不起,然而,即便是看上去如松鼠一般柔弱无害的崔泫也有着自己的小聪明。   叶青微刚夸奖完崔泫的机智,不过两三天就听到消息,说是崔家三兄弟和王子尚打了起来。   崔家三兄弟本来就有矛盾,一时难以抑制产生肢体冲突也不足为奇,可是,这又跟他王子尚有什么关系?怎么哪里都有他?   连阿菱都忍不住道:“恐怕又是王郎惹得麻烦吧?通常有他时,没有矛盾的能翻脸;有矛盾的更是能拼上性命。”   叶青微笑着点了一下她的唇角:“可别乱说,仔细王郎恨你。”   阿菱红着脸捂住嘴,闷声道:“王郎现在可不敢跟奴婢黑脸,他就望着奴婢在小娘子你面前多多美言呢。”   “你这丫头,敢背着王郎嚼舌根,”叶青微搭上她的肩膀,凑近她的耳边,“小心他发怒吃掉你。”   阿菱被叶青微的热气吹得全身一颤,捧着脸跳到一旁,颤声道:“奴婢谁都不怕,就怕小娘子吃了奴婢呢。”   “那我就现在吃了你。”叶青微露出米粒细牙,作势朝她扑去,阿菱笑嘻嘻地跑开了。   两人追逐着来到学堂前,隔着一段距离别听到里面哄哄泱泱的争执声。   “见你的鬼!你是什么人也敢在我面前显摆!”王子尚的叫嚣声穿透林叶而来。   “住手!王子尚,我崔家人岂是你可以随便教训的!”崔澹的声音更是尖刻。   王子尚一阵大笑,嚣张道:“我就是要教训,你能耐我何?”   “别、别打了。”崔泫声音虚弱的劝阻。   叶青微微微一笑,从阿菱手中抽出自己的团扇。   阿菱无奈道:“小娘子一这样笑,便是要出坏主意了。”   叶青微捏了她的脸颊一把,笑道:“你这丫头越来越没大没小了。”   阿菱捂着脸,急速后撤,叶青微轻摇团扇,遮住笑靥,却露出一双媚眼如丝的双眸。   阿菱捂住了眼睛,讨饶道:“小娘子可饶了奴婢吧。”   叶青微找准方向倒退出去,口中笑道:“阿菱,阿菱,可饶了我吧。”   声音甜蜜,口气绵软,当让人魂销骨软。   阿菱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家的小娘子做戏,眼见着柔弱无骨的小娘子撞上了一个蓝衣瑰背。   叶青微匆忙回身,一见自己撞到的人,立刻面色惊慌,团扇掩口,低低道:“抱歉。”   在场众人一见她的行为,顿时都忘记眼前的争端。   原本旁观三人战斗太子李珪和魏王李珉都抢上前来,一左一右拉住了叶青微。   “快!”李珪用力拉了一下,李珉随即松手,挡在了叶青微面前,朝那蓝衣郎君道歉。   “皇叔请恕罪,阿软并非有意。”   叶青微垂下眼睛,却从扇子后觑着李昭。   只见李昭微微回首,直接挑开腰带,将外衣脱下,扔在了地上。   “雍王殿下!”王子尚脸上仍有被揍的青红痕迹,却张皇道:“您可千万要冷静啊,只是一件衣服而已,等我陪您十件八件。”   李昭横眉冷目,睫毛上似乎也挂了一层霜。   李行仪松开将崔灏按在地上的手,一高跳了起来,手足无措地盯着叶青微看,似乎准备着李昭一发难就带着叶青微逃出去。   李昭扫了几人一眼,重新将腰带整理好,只着里面的白色内袍,一言未发便抬脚离开。   等到着澡雪背影消失,在场众人才舒出一口气。   李珪扶住叶青微,手指不小心往她袖子里探了探,一接触到她的肌肤,他却忍不住先红了脸,眼神四处游移,他低声道:“阿、阿软,不要怕,他已经走了,本宫定然会保护你的。”   李珉看了他一眼,默默地垂下了眼。   “我没有关系,”叶青微轻轻摇头,“雍王也没有那么可怕吧?为什么每次我不小心碰到他,你们都这么紧张?”   李珪脸上露出有苦难言的神色,李珉立刻体贴地插言道:“阿软,你是没有看到雍王殿下发怒的模样,那可真是……”   众人皆是一脸后怕的模样。   王子尚捂着青肿的脸颊,含糊道:“他喜洁要命,谁要是弄脏了他,他就能要了那人的命!”   “弄脏了他啊……”叶青微用团扇遮住自己饶有兴致的笑容,她眼神朝四周一瞟,又问:“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她手一抖,将李珪的手掌抖落下来。   李珪绷紧面容,眼神有些失落,目光一直留恋在自己的手上,似乎那上面还残留着温软的触感。   叶青微抖掉他的手后,就将自己的掌心贴向了王子尚的脸颊,她皱眉道:“你们刚刚在做什么?为何你伤成这副模样?”   王子尚被她这么一碰,什么伤啊,痛啊,全都飞掉了。   “没、没事的,”他生怕被她看不起,忙挺起胸膛,“我可没输,他们伤的可比我重多了。”   叶青微的眼神随即望去,李行仪却刚好挡住她的视线,李行仪抖了抖衣衫,又扬起了下巴,金耳饰摇晃的厉害“叮咚作响”,好像在显示他更为雄壮,即便厮打了一阵也没有受伤。   王子尚啜了一口牙花,朝李行仪挥了挥手,李行仪常常听从王子尚的计划行事,下意识地往旁边站了一步,便将身后崔家三兄弟的行状展现出来。   崔澹的鼻子被人打了一拳,脸上还有一个脚印,像是被人趁机踹了一脚,他正捂着鼻子,仰着头,口中抱怨道:“王子尚你就是个混蛋,你嫉妒我比你貌美是不是?李行仪,你也不是个好东西。”   王子尚歪歪头,用小拇指抠抠耳朵,流里流气地装作听不见。   才被叶明鉴收到书院中可以听课的崔泫一双眼睛都泛着青圈,像是被人照着眼睛狠狠揍了两拳,那双盈盈楚楚的眼睛肿成了一条缝,再没了漂亮模样。   “男人的嫉妒心真是可怕。”阿菱站在叶青微的背后,小小声说道。   “兄长,快起来。”肿着眼睛的崔泫扶起正坐在地上,一张温润如玉的脸肿成猪头的崔灏。   “呀!”叶青微惊呼一声,崔灏立刻用袖子遮住了脸。   王子尚哈哈大笑道:“有什么可遮的?这副样子岂不是正配你?”   叶青微眼风一扫,王子尚就像是被人扼住了脖子,笑声戛然而止。   “你们这副样子不是在给我爹爹招惹麻烦吗?事情到底因何而起?”   “这个……”王子尚摸着受伤的脸颊,正想要卖弄一下唇舌,突然听叶青微道:“我不要听你说。”   李行仪一个哆嗦,心想终于有自己说话的机会,然而,他刚张开嘴,崔澹却抢先道:“王子尚不就是个疯狗,逮着谁咬谁的个性你又不是不知道。”   “喂!”   叶青微用团扇拦住了冲动的王子尚。   王子尚委屈极了,怎么阿软不听他说话啊。   崔澹斜睨着王子尚,一副“就是显摆给你看”的模样。   “多谢阿软关心,我们都没事。”崔灏柔声道。   “没事?”崔澹指着自己的脸,“我这张脸有多贵你知道吗?你看看,现在成了什么模样,还不是你惹的事!要不是你故意显摆自己与阿软的关系,王子尚至于化身为疯狗吗?”   “不,”崔泫捏着衣角,颤悠悠地站起来,“都是因为我,兄长也是因为我。”   叶青微听了这几句大概也能猜到这次的事情是因何而起了,王子尚看不上同样嚣张的崔澹,他们这些世家嫡出的郎君又看不上崔家这两位庶子,可能还有她的缘故,才导致了今时今日的事故。   这些人可真是幼稚的过分,真的是以后那些声名赫赫的名臣良将吗?   正在这时,突然听到一人低沉的声响起:“你们都聚在这里做什么?”   李珪一回头,脸上的神情立刻僵住了,干干巴巴道:“父、父皇!” 作者有话要说:   叶明鉴:竟没想到阿软竟如此没心没肺,以后爱上她的男人可完蛋了,哎呀,为父为何如此愉悦呢? ☆、第十九章 决不娶她为妾   众人立刻下跪,叶青微跪下时偷偷看了如今的陛下一眼,但见他整个人高大俊朗,肌肉结实,一身紫色常服紧紧地绷在身上,让他手臂上的肌肉线条勾勒出来。可见紫衣也不是任何人都能穿的,太子李珪因肤白清丽,身材挺拔精瘦,穿起紫衣便显得格外斯文俊秀,但是当今圣上却一身蜜色肌肤,又肌肉虬结,穿上紫衣活像是一座蒙着紫绸的大山。   大山巍峨又威严,众人跪下后,他先扶起身旁的李珪,而后虎目一扫众人,冷冷道:“朕隔了一段距离便听到你们的争执声。”   李珪很害怕陛下,垂着头,期期艾艾道:“没……”   李珉抬起头正要说话,却发现陛下的视线一直萦绕在太子李珪的身上,目光中的慈爱温柔是李珉从未享受过的,李珉的唇动了动,又死死地抿住了。   “檀奴,你说。”当今陛下李爽拍了拍李珪的肩膀,一副慈父模样。   李珪低垂着头,低声道:“我们只是玩笑而已,稍稍有些过分了。”   李爽点头道:“你的身份到底不同,不应该与他们一处胡闹。”   “儿臣晓得了。”   李爽携着太子朝学堂内走去,一群人跪在地上,唯有他们两人并肩而行,这便是权势的威严与特权。   叶青微微微抬眼,心中艳羡。   直到陛下带着李珪路过众人,替太子立下威严,才冷淡道:“你们都起来吧。”   “适才没有见到雍王,但是地上却留有雍王的衣袍,看样子朕这位皇弟又是犯了病?”   李珪怕自己话语有失,牵扯到叶青微,便没有开口,好在他在李爽面前一向少言,李爽也并未觉察到什么。   “你的老师呢?”   “老师让我们休息片刻,便离开了。”   “让你们休息,你们便在这里打架?”李爽轻笑一声,“你身份尊贵,又是朕唯一的爱子,若是出了差错,这让朕如何跟你母后交代?”   李珉原本要跟上的步伐顿时停住了。   唯一的爱子?那他又是什么?   李珉脸上露出苦笑。   众人在门边你看我我看你,却因为没有陛下的允许谁也不敢进。   “方才陛下提起雍王殿下,我去将雍王殿下寻来。”郑如琢说罢便离开了这处令人窒息的场所。   崔家三兄弟同王子尚各个面目有伤,想要离开去寻医,可因为陛下圣驾驾临没有办法轻易离开。   王子尚瞪了这三人一眼,怒道:“看什么看,你以为你们就没有伤吗?你们现在可比我难看多了。”   崔澹挑了挑眉,道:“你很得意是吧?德行!”   两人吵架都压低了声音,可是,眼神都寒光凛凛,分毫不让。   叶青微径直走到李珉身边,团扇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李珉恍然回身便见她温柔的笑容。   李珉垂下眼,默默捏紧了拳头。   屋内,李爽侧耳一听,笑道:“你们这些小郎君的矛盾还真是不少啊,不过,崔家是朕皇后的娘家,他王家小儿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啊。”   李珪默默无言,他知道自己父皇深爱母后,又偏心的过分,可这种深厚的宠爱却并未换来母后的倾心。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眼角那三道红色伤痕。   李爽看到他的动作,目光顿时一凝,严厉道:“檀奴,莫非你还在为这点伤口怨恨你的母后不成!”   李珪心中一阵阵冷笑,哪里由得他怨不怨,恨不恨?   “今日朕与你一同回宫。”   李珪垂下眼,恭恭敬敬道:“父皇,恐怕不成了,我被老师罚抄书。”   李爽蹙眉:“你怎么又被罚了。”他狠狠地一拍桌子,怒道:“简直是在给朕和你母后丢人!”   他们两个会在乎他?一个眼里嘴里只有他的皇后,一个则终日闷闷不乐,甚至亲手将她的孩子……   “参见陛下。”叶明鉴蓦然出现在门口,朝李爽下拜,李爽上前两步拦住了他,笑道:“即便是朕也要唤你一声老师,你又何需这般多礼?”   叶明鉴态度从容谨慎,口中道:“礼不可废。”   “不知太子究竟是又因为什么缘故,今晚还要抄书?”李爽随口道。   叶明鉴抬头朝李珪望去,李珪面色苍白几分,眼中透着一丝恳求的意味,叶明鉴道:“太子殿下书不成,文不就,只能以光阴换进步了,毕竟太子殿下是未来的储君,身上寄托着陛下与皇后娘娘的期盼。”   李爽露出幸福的笑意,那张惯来严肃的脸庞也显出几分和蔼可亲来,他握着叶明鉴的手,大笑道:“朕就喜欢与爱卿聊天,天下间也唯有爱卿与夫人的感情能比的上朕与阿音。”   叶明鉴低头诚恳道:“陛下与皇后娘娘伉俪情深,情比金坚,哪里是微臣与拙内能比的。”   李爽神情越发喜悦,忍不住拍着叶明鉴的肩膀哈哈大笑起来,口中毫不在意道:“适才注意到门口跪着一窈窕美人儿,想必便是爱卿你的爱女了。”   叶明鉴眼皮一跳,立刻道:“小女无状,莫非是冲撞了陛下?”   “哎——,并没有,”李爽看着自己的儿子,笑眯眯道:“早就听人提起过爱卿的女儿乃是一绝代佳人,今日一见果然非比寻常,朕很希望能跟爱卿成为亲家啊。”   李珪心中忍不住雀跃一瞬,等大脑从狂喜中回过神来,又突然意识到:就如阿软所说的,陛下绝对不会允许他娶阿软作太子妃的,即便陛下允许,一向看重门第的母后也是绝对不允的。   “不过,太子妃的人选阿音早就提过非五姓七望的贵女不可,”李爽抬眼看了李珪一眼,笑道:“虽然朕也希望太子能跟朕和爱卿一样从一而终,不过,这毕竟是檀奴他自己的事情,若是他十分喜爱,朕倒是觉得爱卿的女儿可以作为太子的嫔妾啊。”   李爽微微抬眸,笑眯眯地看向正抵着头的叶明鉴,一副“让你的女儿做朕心爱太子的妾,你也要感恩戴德”的模样。   叶明鉴微微垂眸,心中所想在脸上不露分毫。   李珪突然想起那日阿软对他所说的话,他捏紧拳头,“父皇,儿臣并不……”他闭上眼,下了狠心,“……并不喜欢叶小娘子。”   “嗯?”李爽收敛笑容,目光深沉。   李珪抑制住自己的惶恐,哑声道:“儿臣决、决不娶她为妾。”   李爽眯起眼睛。   叶明鉴笑道:“太子殿下果然有陛下的风范,想要像陛下一般与皇后娘娘一生一世一双人。”   李爽“哈哈”笑了起来,道:“爱卿说话还是让朕如此愉悦啊。”   李珪提起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正在这时,一条长长的影子从门口映入,落在陛下足前。   “陛下,臣弟因为换衣来迟了。”冰冰凉凉的声音宛若秋水。   李爽捂着自己的额角,一副头痛又不想多说的模样:“你怎么这么久还是没有改掉这些臭毛病。”   李昭站在门口,不言不语,就像是一块伫立在海岸边执拗的岩石。   李爽懒得跟他言语,随意挥了挥手,便道:“朕今日前来主要是为了考察一下太子的学业。”   李珪立刻紧张起来。   李爽扫了他一眼,恨铁不成钢道:“现在知道紧张了?往日怎么不见你用功?整日里与那个舞伎之子混在一处,你是忘了自己的身份地位以及肩上的胆子了吗?”   陛下口中的那名舞伎之子便是魏王李珉。   叶明鉴眸色深了深。   李昭仿佛已经习惯了陛下鄙视自己另一个儿子的言语,盯着自己脚下的一亩三分地不言不语。   李珪被陛下训的,头低的越来越低。   “……你可真不如朕,朕当年文武无不得到帝师的称赞。”   当年的帝师之一的叶明鉴:“……”   ——陛下,说这等大话可别闪了舌头,你当年可跟你儿子一样贪玩,自从见了崔家小娘子、未来的皇后娘娘之后更是相思成疾,无心学习。   “不如,微臣今日主持一场考试,陛下来阅卷如何?”   李爽朗声大笑道:“这可真是个好主意,好,爱卿就这样做好了。”   叶明鉴正出门要去安排,就见李爽跨着腿坐着,像招小狗一般朝李昭招了招手。   叶明鉴觑了李昭一眼。   李昭面无表情道:“不知陛下有何吩咐?”   他对待陛下这种“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做法似乎早已经心中早就无感,可是,若真的无感就不会将背脊挺得那样笔直了。   即便此时大周盛世,当今陛下也正值壮年,叶明鉴却仿佛看到了盛世与壮年下掩藏的危机。   “太子殿下也随微臣来吧。”   李爽点头,笑道:“檀奴可要好好施展你这些日子所学,莫要让你母后失望。”   李珪下意识地捂住右眼“嗯”了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   叶明鉴:来看看,这是你父皇昔日的零分考卷,因为是陛下墨宝,微臣一直珍藏至今。   李爽:……   李珪心里暗爽。 ☆、第二十章 倾慕   叶青微站在门口,见李珪出来时无精打采,甚至还捂着自己曾经受伤的那只眼睛。   叶青微眨了眨眼睛,站到叶明鉴身边,用团扇掩口低声道:“爹,你为何一副刚刚遭遇大难逃脱升天的模样?”   叶明鉴瞪了她一眼。   叶青微笑道:“原来是与我有关,莫非陛下要为我指婚?适才太子的表情也有异……”她恍然大悟。   “原来陛下是要我给太子做妾?”   叶明鉴叹了口气,手掌按了一下她的肩膀,低声道:“慧极必伤,情深不寿,我家阿软如此聪慧,为父实在为你担忧。”   “若不伤者不慧,长寿者无情,那爹你又会如何选择呢?”   叶明鉴敲了一下她的脑袋:“阿软惯来会强词夺理。”   “爹,你揍了我,我会向娘告状的。”叶青微嘴一瘪,露出委屈的模样。   澄娘一向惯着阿软,家里三人,他叶明鉴却是家里最底层的那个,叶明鉴立刻虚着声音道:“爹不是故意的。”   叶青微捂着刚刚被他敲过的地方,眨眼笑道:“那爹的小金库就全数上缴吧。”   叶明鉴肉疼,哀叹连连道:“也不知道将来谁能降得住你。”   叶青微道:“爹就放心吧,那人定然还未出生。”   她眼眸一转,又道:“我宁愿选择聪慧而伤及己身,也不愿庸碌无为,个人有个人的缘法,爹你也不必为我担忧。”   叶明鉴深深看了她一眼,低声道:“这次考试是由陛下阅卷,阿软你无需参加。”   叶青微微微一笑,道:“我现在可没有在陛下面前出头的想法。”   当今陛下爱崔皇后甚多,皇后死后,更是如疯似狂,那个时候他倒是一把锋利的刀。   叶青微笑容藏锋,退下了。   夏日酷热,唯有荷塘边的水榭有清风徐徐吹来,叶青微轻摇团扇,站在水榭窗边任由清风拂雪肤,荷香入轻衣。   突然,她后背一凉,叶青微立即回身,只见李昭双手负后,衣袂翩飞,若流风出绿波,回雪化浮沫。他面色冰冷,周身仿佛没有了人气,径直走进水榭之中,便在一旁的案几后坐下。   叶青微转身端详他许久,他却一直一动不动,一直垂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雍王殿下?”   李昭缓缓转头,当眸中映出她的身影,他的瞳孔骤然紧缩,好像此时才发现这处水榭里还有他人。   叶青微团扇遮面,露出一双媚眼。   “殿下面有难色,可有我能帮得上的地方?”   李昭撇开头。   叶青微腰肢轻摆,缓缓靠近,她越是靠近,越是觉得通体生凉,李昭身上的冰霜气质竟然比那水榭凉风更为舒适。   昭乃光明之意,名为李昭,却如黑色的阳光、燃烧的冰。   叶青微在李昭面前坐下,轻声道:“适才误撞殿下,害殿下折损一件衣裳,实在抱歉。”   李昭冷淡道:“无需如此。”   “若是能帮上殿下,我才能心安。”   李昭垂眸望着自己的指尖,叶青微也随之望去,那白若雪、纯若鲜奶的柔软肌肤不染纤尘,然而,以后却会沾染无数鲜血。   “人越是压抑,以后就会爆发的越是剧烈,何必用别人的错误来伤害自己呢?”   李昭顿时抬眸,目光宛若冰箭直直刺来:“你说什么!”   “咦?”叶青微以团扇掩口,微笑道:“我说了什么吗?”   李昭眯起眼睛。   “若是说了什么,也只是想要殿下能够早日走出自我的藩篱罢了。”   李昭重新垂眸,毫不领情道:“多管闲事。”   叶青微浅浅一笑,不再多言。   两人静默无言,一室之内唯有清风与莲香,李昭却感到一股与往日独自舔舐伤口不同的感受。   “小王问你,”李昭突然开口,想了想又撇开了头,“算了……”   叶青微摇着轻罗小扇,目光澄澈如水,柔声道:“殿下不必勉强,就这样两人一同感受此间的宁静,是否比一人要好的多?”   李昭望向窗外的荷塘,良久才“嗯”了一声。   两人之间静谧无声,却又一种默契氛围流转。   “你为何不问小王为什么没去考试?”   “我不是也没去?考与不考又有什么关系,就如同这薄薄的一张纸无法书写全部的人生,一件事情也未必就能决定以后全部的命运。”叶青微语气淡薄,颇有隐士高人的风范。   李昭忍不住扭头看了她一眼,叶青微明明生着一张妖娆美人皮,却有一副七窍玲珑心,若真的以貌取人,那真是侮辱了她的才华,也是侮辱了他,因为他便是她剑下的败者。   李昭脸上坚冰渐消,口中道:“既然小王曾输给你,你的要求小王必然不会拒绝,请问。”   叶青微单手放在案几上,微微仰头,三千青丝在空中一荡,她回眸一笑,一根手指竖在唇前:“嘘——,你听到了吗?”   李昭一愣,不解道:“听到何物?”   她闭上眼睛,侧身枕着自己放在案几上的手臂,低声道:“风过花心荷塘的声音。”   李昭的目光凝在她的脸上,渐渐也阖上双眸,可他唯一听到的声音却是风拂过她腰间银铃的“叮当”声,声声入耳,扰乱波心。   不久,窗外传来声响——   “你考的怎么样?”   “怎么样?阿行,你看看我这张脸,痛的厉害呢,哪里有心情考什么试啊,我现在只能求老天千万别让我家那个老头子看到我的成绩,否则哟,啧啧——”   “太夸张了吧?考的那些东西你不是都抄过无数遍了吗?”   “那你不是也抄了无数遍,你记住了吗?”   “……”   李行仪纳闷道:“这就奇怪了,为什么都反反复复抄过那么多遍还是记不住呢?”   “大概是他们太害羞了,不想让我们记住。”   王子尚非要李行仪扶着他,一边捂着脸颊一边喊痛:“那个崔澹,我非得要脆了他的蛋蛋不可,可恶!”   李行仪翻着白眼道:“还不是你太没用了,若是跟我一样多多练武,也不至于打架的时候总是给我拖后腿。”   “阿行!”王子尚捂着心口,大呼:“你这个死没良心的可伤透了我的心,我不管,若是我家老头子知道我今日的成绩,我就要去你府上躲躲。”   “你够了啊,我可不能再让我娘追着我问我和你的真实关系了。”   “快,快扶我去水榭里坐坐。”   叶青微抬眸朝窗外望去,只见李行仪正扶着王子尚而来,行到回廊中途,两人却骤然回首,王子尚立刻从李行仪的怀抱中跳出来,鼻子朝天笑道:“哟,我当是谁呢?这不是崔野狗和崔小鼠吗?崔蛋蛋呢?怎么了?是怕了我不成吗?”   崔灏将崔泫拦在身后,只身迎上王子尚。   王子尚一蹬腿,摆出白鹤亮翅的姿势,口中却急急忙忙道:“阿行,快来帮忙干架。”   崔泫忙从崔灏的羽翼下挣扎而出,口中道:“不,请勿误会,我们并非是来打架的。”   王子尚挑了挑眉:“不打架你们藏在我们身后做什么?我们可没有什么交情。”   崔灏欲言,崔泫却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他明明瘦小又孱弱,却挡在了崔灏的面前,双手抱在一起,朝王子尚施了一礼。   王子尚叫道:“喂喂喂!别对我施礼,我可不想给你回礼。”   “之前的事情,是我失言,我给王郎赔礼了,”崔泫声音柔和,“王郎一向坦荡逍遥,是阿软姐最羡慕钦慕的样子,不是我等可以相提并论的。”   原本还要讽刺几句的王子尚突然不自在起来,他挠了挠脸颊,抿了抿嘴,又忍不住翘起嘴角。   “啊,本来也没什么大矛盾,既然你给我道歉那也就罢了,以后离阿软远一点,不要给她惹麻烦,也跟你们那个眼睛长在脑门上的崔蛋蛋保持距离,那我也懒的与你们争吵。”王子尚捂着脸,侧着身子,脸上满是飞扬的彩霞。   李行仪忍不住道:“你能不能别一提到阿软就一副发骚的模样吗?看得我都起鸡皮疙瘩了。”   王子尚笑嘻嘻地用胳膊肘怼他,眉飞色舞道:“你若是嫉妒了就直说好了。”   “嫉妒?呵,阿软要是钦慕你,我就将这双眼睛抠下来。”   “阿软自然会对我钦慕。”王子尚一撩头发,仰身靠在栏杆上,宛若一朵临水海棠花,满目的灼艳明丽,风流倜傥。   “钦慕?”   “钦慕?”   王子尚笑嘻嘻地拍着栏杆道:“阿行,你惊讶也不用说两遍吧?”   李行仪正对着王子尚,却全身僵硬地望着他身后,这样的神情只有在一个人出现的时候才有,王子尚后知后觉地转身。   叶青微双手捧着脸颊,手肘抵在窗台上,笑靥如花道:“我很好奇我如何钦慕了?又钦慕谁了?” ☆、第二十一章 少年正是多情时   王子尚眨了一下眼睛, 盯着她,脸颊肉眼可见的红透了。   叶青微歪头笑道:“阿行, 你说呢?”   “啊、呃、那个……”李行仪抓耳挠腮,金耳坠都快被他给扯掉了, 仍旧是磕磕绊绊地说不出话来。   叶青微的视线扫过崔灏和崔泫, 两人都垂下了头。   “你们考完试了?”   王子尚一个激灵, 忙道:“是啊,是啊, 真是累死了。”   “你的脸颊, ”叶青微用小指蹭了蹭自己的脸颊, “还是早些找郎中看看吧。”   “这就去, 这就去……”王子尚一扬胳膊,夹住了李行仪的脑袋。   “喂!你做什么!把我的发型都弄乱了!”   “乱了就乱了,快陪你的好兄弟去找郎中。”   李行仪委屈死了:“你需要时就一口一个好兄弟, 不需要时就陷害我, 你快松开,我都好久没跟阿软说话了。”   “说什么,反正你见了她不是发呆就是痴呆,还不如陪我看郎中,顺便治治你的痴心症。”   “喂!”   李行仪硬是被王子尚给拖走了。   崔灏与崔泫遥遥对叶青微行了一礼,大崔与小崔的脸上是一模一样的愧疚。   叶青微捏着团扇,点着两人道:“你们两个可非老实人。”   两人更加尴尬局促, 这两人到底还是没有将以后的厚脸皮练出来。   “你们两个说说看,是不是欠了我一次?”   崔灏扬声道:“请阿软吩咐便好。”   叶青微招了招手:“既然无事就进来坐吧。”   崔灏与崔澹对视一眼, 两人一走进水榭,便见到如雪波似冰沫的李昭,顿时停住了脚步。   “来坐啊。”   两人只得拣了一处距离李昭甚远的地方坐下。   “为什么只见你们几人?其他人呢?”   崔灏道:“阿澹被陛下招去问话了,太子殿下亦然,魏王殿下的去向我并未注意。”   当今陛下的亲疏果然一目了然。   “叶姐……”崔泫嗫嗫开口,“我对不起……”   叶青微团扇抵在他的额头上,低声道:“若道歉,要看我的眼。”   崔泫慢慢抬头,与她那双足以魅惑江山的双眸对视,崔泫晃神一瞬,口中道:“对不起。”   “我不接受。”   崔泫一下子睁大了眼,那双含着脉脉春水的眼眸光华流转,崔灏猛地挺直腰板,似是要维护崔泫,却因为相信叶青微才一直没有开口。   “你为什么要道歉?”   “因为我欲脱困,便拿你作幌子欺骗王郎。”   “你脱困了吗?”   崔泫像是磕着松子的松鼠乖乖地点了几个头。   “那你是我的友人吗?”   崔泫眸光似波光,小心翼翼问:“我可以吗?”   叶青微笑容温柔:“你说呢?”   她将团扇扇面递向他,崔泫看看她,又看看扇面,乖巧地将双手放上去,狠狠点头。   “那你又为什么要向我道歉呢?我既然是你的友人,救你脱困岂非我该做的事情?”她柔软的手指划过他的手背,将他放在扇面上的手翻开,指尖点在他愈合的伤口上,“这条伤口看来是要永远留下来了,真是可惜。”   “吧嗒”一声,一滴晶莹的泪珠砸到了叶青微的手背上,她抬头,却见崔泫眸中的一湖清波早已满溢。   “不、不可惜。”他死死咬着下唇,还是抑制不住不断滴落的泪水。   叶青微耐心地看向他。   崔泫轻声道:“这正是证明了我与阿软姐的初见。”   “这样啊……”她的手指划过那条红色的伤痕,“那当真是有意义的伤口。”   她笑容温暖,像是冬日里的阳光,不灼热,却驱走了他周身的严寒,崔泫就像是埋在雪被下的种子,直到今时今日才终于发芽。   崔灏摇头,温声道:“阿软你总是这样温柔,需知这是一把双刃剑,有些时候越是渴求温暖的人,越会抓住这一丝温暖,死也不会放手。”   叶青微扬声笑了起来,明明是一张妖艳的皮囊,骨子里却像是有一个潇洒放达的灵魂:“这有什么关系,不放手就不放手好了,为友人做到这般地步不是应该的吗?”   崔灏叹息一声,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道:“傻阿软。”   叶青微笑而不语。   ——也不知究竟谁才是傻的那一个。   崔灏与崔泫坐了一会儿才离开。   叶青微拎着案几上已经不热的茶壶倒了一盏茶,慢慢饮下。   “殿下不知道要看到什么时候?”   李昭一直冷冷淡淡地望着她,那双能凝霜雪的眼眸中倒映着她的姝色。   叶青微举起扇子遮住自己整个面容。   突然,无数画面朝她脑海中的一团深雾冲去,她拼命追逐却只劫到一个模糊的画面,画面中一个蓝衣白发的郎君站在一座青冢前,手执匕首刺向了他自己。   十八少年郎,白发青冢旁。   叶青微恍然一惊,却从画面中退了出来。这是什么时候的记忆?为何她完全没有印象?   不知道是不是受了这段莫名的记忆影响,她甚至觉得李昭看向她的眼神都有几分熟悉。   奇怪?   叶青微看向自己没有古莲印记的掌心,这个时空的叶青微究竟与她是何关系,虽然书上关于古莲才女叶青微的记载含混,可是,可以推断出,她出生的那年正是古莲才女叶青微去世的那年。   叶青微突然想到一个可笑的猜测:莫非她就是古莲才女叶青微的转世?   转瞬,她又失笑摇头,她若不是喝醉了,就是太过仰慕古莲才女叶青微了,否则,怎么会产生这么不可理喻的猜测?   想到喝醉,她便扭头朝窗外看去,却正见到几名婢女正各自端着一个红泥封口的小酒坛行来,这酒坛看上去熟悉的很,正是澄娘与叶明鉴夫妻二人一同酿的澄明酒。   叶青微突然站了起来,按着窗台扬声道:“你们这是要将酒送去哪里?”   领头的婢女恭恭敬敬道:“回禀小娘子,是陛下要喝这些澄明酒。”   陛下要喝酒?   叶青微一把捏住了窗框,指甲在木框上留下深深的刻痕。   李爽好酒,但是酒量不好,酒品更不好,但是,陛下要酒喝又是谁人能拦得住的?   叶青微已经察觉到叶明鉴和澄娘有些秘密,也许这个秘密涉及全府上下的性命,应是怎么小心保密都不为过,只是李爽一旦醉酒,那事情就变得不可控了。   叶青微转身,一道蓝影却比他更快冲了出去。   “殿下?”   李昭回头看了她一眼,寒声道:“酒不能喝,否则,非要请皇后娘娘来不可。”说罢,他飞快地朝着花厅的方向冲去。   叶青微也掀起衣摆追了上去。   “小娘子,你的衣服!”   现在哪里还顾得上什么礼仪、服饰,要保证那个昏君不闹幺蛾子才好。   叶青微从上辈子就一直在怀疑皇族恐怕是有什么祖传的疯病,从李爽到李昭,从李珪到李珉,甚至到以后的小皇帝李萌,都有些不正常的样子,这样看来,她是承前启后最正常的一个皇帝了吧?可到头来还是被人骂作妖帝。啧啧,宁要疯皇帝不要妖女帝吗?   李昭和叶青微向前奔去,走到半路正遇见坐在栏杆上、低头望着荷塘的太子李珪。   “太子。”李昭蓦然出声,李珪一抖差点摔进荷塘里,等他七手八脚好不容易抓住栏杆回头望来,就见到叶青微的容颜,他顿时一阵心灰意冷,自己刚才那副没用模样全都被自己的意中人看了个正着。   “皇叔,你吓了本宫一跳。”李珪倦怠道。   李昭没有理会他脆弱的小心脏,径直道:“陛下要饮酒,你速去将皇后娘娘请来。”   “什么!”李昭一瞪,立刻跳了起来,却忘记了正坐在栏杆外边,一只脚就径直落入水中。   叶青微忙上前扶住他,轻声道:“实在麻烦你了。”   她一触碰到他的肌肤,他原本消沉的心立刻快活地跳了起来。   “你放心,本宫定然……”他好不容易抬起来的脚,却因为沾了水,踏在栏杆横栏上时,又跐溜一下掉进了湖水中。   “啊!”他狠狠锤了一下栏杆,深深觉得这一回把自己一辈子的脸都丢光了。   叶青微握住他的手,李珪这回却是死也不肯再抬头了。   叶青微的手指微微收紧,轻声道:“我不知道该如何感谢殿下才好。”   她的手指插入他的指缝中,两人十指紧扣,叶青微用力一拉,李珪也攥着栏杆将自己拉了上来。   李珪想起自己的母后就有些眼痛,可一看到阿软期盼的目光,心中顿时就升起了无数勇气,他的手抖着握住了叶青微的手。   “我、本宫可全都是为了你,父皇酒量浅,你要小心,切勿靠的太近,还有……”   “休要耽搁,速去!”   李珪被李昭冷冰冰的字砸了满头满脸。   “本宫……”   “去!”李昭目露寒光,这可是一般人都很难能抵抗的,李珪只能一步三回头,最后加快脚步离开。   叶青微盯着李珪的后背,低声道:“太子殿下似乎也有难言之隐。”   李昭冷漠道:“谁人无难?他已比大多人幸福。”   叶青微正仔细品味着他话中的深意,李昭却一扭头,低声道:“走!”   两人又急急奔去。   在花厅门口,正站着崔澹一人,他双手负后走来走去,愁眉紧缩,一见叶青微,立刻瞪圆了眼睛,怒道:“你来做什么?快走,别出来。”   李昭路过崔澹径直往花厅内进。   崔澹急速回头,扬声道:“殿下!”   他又怕被人听到似的,立刻压低声音:“殿下不可冒进,陛下要饮酒作乐。”   “老师可在里面?”李昭回眸。   崔澹点头。   李昭再未多话,立刻敲门进入。   叶青微站在门口与崔澹并肩。   崔澹眼睛乱转,最终伸手按住了她的手背,叶青微朝他望去,想不到他小小年纪、矮矮个子居然如此主动?   “你知晓当今陛下的事迹吗?”   叶青微低声道:“你是说好的那一方面,还是不好的那一方面?”   崔澹扬了扬下巴,干巴巴道:“先跟你说好,我这不是在关心你,只是向你展示一下我广博的学识。”   叶青微笑容温柔,用另一只手盖上他的手背,凝视着他的双眸,崔澹双眸在阳光下看来竟深浅不一,有一种奇异而矜贵的美感,就像是异瞳的猫儿。   “我知道崔郎你一向聪慧过人,博览群书。”   崔澹嗓子一紧,哼了一声,撇开头道:“甜言蜜语!就算你不恭维我,我也会都告诉你的。”   叶青微笑容温柔,崔澹觑了她一眼,又立刻装作目不斜视的模样。   “陛下好酒,但是酒量浅,喝多便要发疯,我只提一件事,这件事出了我的口,就入了你的耳,切莫传出去。”   “我明白,多谢崔郎你冒着危险告之我。”   “闭嘴啊,你不许再说话了,只能听我说!”崔澹压着心口,眼中升起薄怒。   叶青微立刻将手指横在唇上,红唇玉指,媚眼笑靥,崔澹变掌为拳,“咚”的一下敲上了自己心口。   叶青微一脸莫名其妙地瞅着他。   崔澹咬牙怒道:“你看什么看!”   叶青微面露无辜。   崔澹侧身瞅着花厅的门,拉着叶青微走远了些,低声道:“昔日,陛下曾在安平侯府喝酒,酒醉后一把火将安平侯府烧了个干净,府中从老侯爷到奴仆上下一百三十多口人全都被烧死在安平侯府中,只剩下当时偷跑出去玩耍的小侯爷。”   “这件事你又如何得知?”   崔澹指着自己道:“我姓什么,我什么身份,我怎么会不知道?”   叶青微立刻知晓:崔皇后担心崔家招惹到了醉酒后的陛下,才会跟崔家未来的家主崔澹说起这件事。这件事叶青微也是知道的,虽然后来无论是史书还是知晓之人都对此事讳莫如深,并敷衍成意外走火,不过,谁让她是这位唯一存活下来的小侯爷的挚交好友呢?所有人都认为小侯爷对此事一无所知,却不知陛下杀人放火之时全被他看在了眼里,只是因为年少力薄无法力挽狂澜,便只能饮恨忍耐,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继承侯爵,可他却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报仇雪恨。   说起来,她倒是对他很是想念呢,毕竟他也是城墙上站在她身后的一人。   叶青微微微俯身朝他行礼,崔澹一惊,像是炸了毛的猫一般,一退再退,连声道:“你这是在做什么,快起来!”   “感谢崔郎冒着危险据实已告。”   崔澹摸了摸鼻子,低声道:“其实也没什么,这在世家中也不是什么秘密。”   可这种不足于外人道的事情大概也只会说给选定的未来家主听,崔澹能毫无保留地告之她,可见对她的信任。   叶青微敛眉一笑:“谢谢你的信任,阿软定然不负。”   崔澹猛烈地咳嗽起来。   正在这时,端酒的几名婢女前来,叶青微看着地上的石子正欲踢起打破酒坛,崔澹却比她更快行动。   “你思前想后,犹犹豫豫,还不是要让我来!”崔澹一脚踢起地上的石子,狠狠踹出,却不是对着酒坛,而是正对着端酒婢女的膝盖。   婢女的膝盖被打中,“哎呦哎呦”倒了一片,手上的酒坛也砸在了地上,浓厚的酒香在空气中蔓延开。   崔澹立刻板着脸,指责道:“你们可真是没用的废物,就端了些酒也能摔倒,要你们有何用!”   他未及几位婢女求饶就立刻挥手道:“还不下去领罚!”   叶青微朝几位婢女摇了摇手,领头的婢女立刻默不作声,正欲拉着其他的婢女离开。   “你们都在做什么?”李爽威严的声音骤然响起。   崔澹立刻回身垂眸垂手,作出老实本分的模样。   叶青微也后退一步,低下头。   李昭扫视一眼,插言道:“许是婢女不小心将酒打破了。”   跟在李爽身后的叶明鉴一扫麈尾:“还不快快退下,速去领罚。”   “慢着,”李爽指着其中一个婢女怀中酒,“这不是还有没打破的,甚好甚好。”   崔澹眯着眼睛,捏紧了拳头,他本以为将此事做的天衣无缝,没有想到还有忠心老实的婢女怕将酒坛打破竟然将酒坛护在怀中,真是用错地方的忠心,比偷奸耍滑还要来的可恶。   叶青微立刻笑道:“陛下,此酒已沾染了污垢,怕是不能入陛下之口了,不如稍待片刻,臣女再去取一坛来。”   李爽朗声大笑:“何需如此麻烦?朕可不介意,朕闻着这阵沁人心脾的酒香早就被肚子里的酒虫勾了魂,今日无论如何,朕都要痛饮一番。”   崔澹立刻道:“闻着这酒香确实醇厚,然而,酒气这么久都不散,若是陛下喝了,今晚怕是不能再见皇后娘娘了。”   李爽怒道:“大胆!”   崔澹咬着牙,还是垂头跪下。   “朕与皇后又岂是你这等小辈能编排的,先在这里跪三个时辰。”   “遵旨。”崔澹一身傲骨傲气都被李爽用权势压下,只得双膝跪地,低头垂眸。   “不过,崔郎此言也颇有道理,”李爽面露犹豫,“阿音确实不让朕饮酒。”   叶明鉴劝道:“皇后娘娘是关心陛下,陛下也莫要让娘娘的一番痴心枉付了。”   “朕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呢。”李爽连连摆手,可他的视线还留恋在那个婢女手中的澄明酒上。   “这……”李爽猛然抬头,“那就由爱卿出个两全其美的方法好了,朕不想让皇后生气,又想要喝酒,爱卿以为该如何?”   烫手的山芋又落到了手里,叶明鉴虽然面色坦然,手中抚弄着麈尾,手下却已经失了力道,快将麈尾拔秃了。   “嗯?若是爱卿解决不了,朕可就要惩罚爱卿了。”   叶明鉴淡淡道:“那陛下就惩处微臣吧。”   李爽怒道:“好你个叶明鉴,莫非是当老师当久了,就以为能够驾临在天子头上了吗?”   叶明鉴依旧冷静道:“臣不敢,只是臣既不想陛下龙体有损,又不希望让陛下和皇后娘娘产生隔阂,所以,这罪也就只能由微臣一人担下了。”   李爽脸上原本的怒色骤然消散,点头道:“爱卿说的确实有几分道理。”   忽喜忽怒、变化无常的陛下实在像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便会被点燃的炮仗,总是令人心惊胆战。   “只是朕是天下之主,不能言而无信,既然说是惩罚,那便也只有惩罚爱卿你了,”李爽脸上反而露出愉悦的笑容,“爱卿毫无怨言吧?”   怎么可能毫无怨言?   “陛下。”李昭冷冷开口,却得来了李爽不留情面地斥责:“闭嘴!今日一直有人在忤逆朕,莫非你也要做其中之一?是在外面的时间太长,忘了自己的身份吗?”   李昭的脸上蒙上一层冰霜,他的身上透着一股森黑的冰寒之气。   叶明鉴知道自己今日是必须要受到惩罚了,便低声道:“不知陛下要如何惩处微臣?”   李爽笑着拍了拍叶明鉴的肩膀,笑道:“莫急,待朕好好想一想。”他的视线逡巡一圈,落在了叶青微的身上。   叶青微心中轻哼一声,依旧作出一副娴静的模样。   “这便是爱卿的爱女吧?”   叶明鉴自己身处为难之时,仍脸色不变;可当触及自己的女儿,他的神色却是一变再变,眼底的惊慌也显露出来。   叶青微抬头朝与他对视一眼,暂且安抚住了他。   叶青微深吸一口气,周身气势一变,缓缓走出,只见她垂着头,掩藏起自己过于妖媚的面容,脚步缓慢,背脊挺直,带着一股骄傲、端庄与矜持,还有深深的怨气,朝李爽跪了下来。   “等等!”李爽眯起眼睛,盯着叶青微的发旋。   叶明鉴捏住麈尾柄道:“陛下,可是有什么不妥之处?”   李爽毫无遮掩道:“你这个女儿倒是与朕的皇后与几分相似之处。”   在场众人除了两位当事人,全都将心提了起来,虽然当今陛下对皇后一心一意,可谁也不保证他会不会另起心思,爱慕更为年轻、美貌的颜色。   叶青微稳稳当当行礼,口中道:“臣女生于市井,长于山野,如何能与出身博陵崔氏的皇后娘娘相比?臣女愧不敢当。”   李爽捏住自己的下巴:“朕的皇后自然是别人比不得的,只是……”他又忍不住将她打量一番,厚重的手掌没轻没重地拍打在叶明鉴的肩膀上,“……爱卿的爱女果然非同凡响,哈哈——”李爽仰头大笑。   当众人以为这件事要过去的时候,他突然一指酒坛,扬声道:“拿来!”   事情又绕回到了原点。   那个婢女被陛下这样一指,吓了一跳,身体颤抖着差点又将这坛酒掉在地上。   “请陛下允许臣女为陛下取来。”   李爽瞟了叶青微一眼,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   叶青微保持着与之前相同的姿态行到那婢女身前,接过她手中的酒坛,刚一转身,李爽低沉的声音便传了过来:“若是这坛酒再碰撒,那朕可就要惩罚爱卿的爱女了。”   对待大臣、皇弟的态度都如此轻慢,态度如此反复,见人为难、犹豫、担忧、害怕,他却面露愉悦,这怎能不让人反了他呢?   叶青微端着酒坛慢慢走来,视线滑过李昭。最锋利的刀明明就在身边,时时悬在颈项上,李爽却一无所知。   她一步步踩的踏实,走的不疾不徐,却让一旁的人担忧的要死。   “嗯,爱卿的女儿有大家气度,爱卿教导的真是不错。”   叶明鉴死死捏住麈尾,轻声道:“陛下过奖了。”   “陛下,”李昭神情寡淡,声音冷漠,“方才臣弟见太子遇到送酒一行人,了解到是您要喝后便匆匆离开,莫不是皇后娘娘嘱咐了太子殿下什么。”   李爽面色一僵,想要去接酒坛的手也缩了回来。   “确有此事?”   李昭正欲开口,叶青微道:“臣女只见太子匆匆离开。”   李爽蹙眉,哀叹连连,转身对叶明鉴道:“爱卿懂得朕的苦楚啊,朕贵为天下却连一坛酒也无法痛饮。”   “不过,既然皇后远在天边,稍微尝一尝——”李爽又伸出了手,正在所有人都做好要将酒坛撞破的打算时,就听远处传来一阵急呼。   “父皇!”   “檀奴?”李爽嗖的一下将手背在身后。   李珪跑到近前已经是大汗淋漓了,他按着胸口道:“父、父皇。”   “你这是从皇宫回来?”   李珪一愣,瞥了李昭一眼,低头道:“是。”   李爽忙上前一步:“可是你母后有什么话要带来?”   李珪看了一眼正端着酒的叶青微,狠狠一点头,口中道:“是。”   “嗯?”李爽冷道:“你为何神色有异?”   李珪擦着脑门上的汗,口中道:“实在是母后催的太急了,儿臣急急忙忙赶来。”   “很急?”   李珪垂眸道:“反正母后一脸不开心。”   “哎呀!”李珪一手锤向掌心,“定然是被她知道了今日的事情。”   他拔脚便走,走到一半突然回头道:“太子?”   李珪立刻道:“儿臣还要留下来抄书。”   李爽微一点头,视线又落在叶明鉴的身上:“你适才与朕说的事情,朕准了,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朕还是相信爱卿的。”   “多谢陛下。”   李爽大步而行,急切异常。   李昭蓦然出声:“老师与陛下究竟商量了何事?”   叶明鉴一甩麈尾,笑道:“自然是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的事情,我观你们时论颇差,若不观天下时务,考察民情,又怎能乱发宏论?”   叶明鉴提起叶青微手中的酒坛,转身离开,叶青微看到他鬓角的汗水,体贴地没有说。   “多谢太子殿下、雍王殿下和崔郎。”叶青微言谢。   李昭道:“并未助你什么,不用言谢。”   叶青微欲扶起崔澹,他却哼了一声,口中道:“你总算是想起我了。”   “实在抱歉。”   “你以为我这都是为了谁?”   叶青微眸色温柔,低声道:“都是为了我,我知道,也念着你的好。”   崔澹耳廓一红,立刻道:“谁说是为了你,你真脸大。”   “崔郎你说话未免也太难听了。”太子李珪忍不住训斥。   崔澹嘟着嘴,转过头。   叶青微看向李珪,轻轻摇头,李珪负气离开。   “你先起来吧,这里也没有外人看到。”   崔澹:“哼——”   李昭冷冰冰地解释:“陛下知道后反而会罚的更重,好在只是三个时辰。”   “喂!什么叫好在只是三个时辰!有本事你自己来跪一跪啊!”   李昭毫不留情:“那都要怨你做的太明显了。”   崔澹气得脸颊鼓鼓的,可对着冰人一般的李昭,任何挑衅都不起作用,他也不至于要将满腔气愤都发泄在叶青微的身上,只能自己忍着,却越想越气。   “这些事都是叶府的事,崔郎为我分忧,阿软理应答谢,”叶青微一掀衣摆,径直在他身前跪了下来,脸上含着温柔的笑意,“我来陪你一起跪。”   “你!”李昭只说了一个字,却又紧紧抿住嘴,面色比冰雪还要冷白上三分,他甚至没有道声别就径直离开了。   “你在说什么啊!谁要你用陪跪答谢,喂,你是看不起我吗?”崔澹怒火中烧,一双眼睛死死瞪向她。   叶青微笑着回视:“该说我是将你看得很重很重,才会陪你一起长跪,难道我会这样陪任何一个人吗?”   他所有的话语全都卡在了嗓子里,崔澹撇开头,不满道:“你一向甜言蜜语,谁分得清是真心还是假意。”   “我若是真的,那我说的自然都是真的。”   崔澹将手指缩进袖子里,轻咳一声,目光却扫来扫去:“管你是真是假,快点起来,这石板路冷死人了。”   叶青微笑容温和,那温柔妩媚的眼眸在琥珀色的阳光下散发出动人的神采。   “你不用再说了,我决心陪你,自然不会轻易起身。”   崔澹耳廓上的红渐渐蔓延到脸颊,他死死垂着头,干巴巴道:“那就任由你。”   “喂!喂喂!”   “嗯?”   崔澹的手指抠着自己的衣袖,凶巴巴道:“你不要再看了!”   “为何?莫非我能将你看化了不成?”   崔澹“切”了一声,依旧没好气道:“我渴死了饿死了,你快去给我找些吃的喝的。”   叶青微摇头,目光流转,柔情百转,道:“我陪你渴着饿着。”   “你这人真是烦人!我讨厌你身上的香气,闻着就让人心烦气躁,你离远一些不成吗?人家讨厌你,你还眼巴巴凑上来,做什么?找骂吗?”   崔澹啰里啰嗦说了一大堆,却仍旧不敢抬头去看她,似乎只要看了她一眼,这些好不容易出口的恶言便无法再说下去,然而,直至他说的口干舌燥,叶青微也没有行动,没有说话。   他嗓音嘶哑道:“你到底听没听见我说的?”   叶青微笑道:“都听到了,可是,你说这么多难道不渴不累吗?”   “你——”   崔澹就像是无精打采的猫儿,傲慢道:“你等着,我不会再理你了。”   “嗯,好,”她依旧温柔,“你不理我,我理你就好了。”   她的温柔就像是泛滥的洪水,一下子就淹没了他,而他也在这样似水的柔情中渐渐窒息。   “真是讨厌啊……”他无力地闭上双眼,他讨厌这种感觉,这种心神被别人扰乱的感觉,这种依靠别人幸福快乐的感觉,若是依赖过重,一旦这样的温柔与柔情撤离,他便再也无法适应,最终只能一步步沦为被人摆弄的傀儡。   可是,同富贵容易,共患难困难,天下间再有哪一个人能陪着他在这处青石板路上跪上三个时辰,正因为生于高门大户,他才更知道所谓的骨肉亲情也不过是利益与利益的交换而已,若是无利可图,还有谁能为他做到这个地步吗?没有了,恐怕再也没有了。   少年正是多情时,一朝倾心相交,便是白首如故。   两人就这样一起跪了三个时辰,等到时辰到的时候,两人都已经膝盖发麻,站起不来了。   崔澹从未如此狼狈,他好不容易从地上挣扎着起身,还要颤巍巍地去扶起叶青微,叶青微脚下一滑,却又将他压的半跪了下去。   “你非要陪,这下知道下场了吧?后悔了吧?”   叶青微将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他的身上,笑眯眯道:“你我现在也算是共患难的好友了吧?与好友一同受苦便不觉为苦了,又怎么会后悔呢?”   崔澹撇开头,避开她甜腻的气息,嘴上不满道:“谁跟你是好友了,你不要想得太多。”   叶青微脑袋一歪,直接枕上了他的肩头,谁知道这样温存的动作却直接让他炸了毛,他摇晃着她:“快起来!快起来!”   “不要,我已经走不动了,好阿澹帮帮忙吧。”她神情柔弱,声音可怜,简直恨不得让人为她抛头颅洒热血。   崔澹哼唧了一声道:“别跟那个人一样叫我阿澹,难听死了。”他重新扶起叶青微,两人颤巍巍地在一旁的台阶上坐下,艰难地将双腿伸直。   叶青微锤着自己的腿,突然“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崔澹瞥她一眼:“笑无好笑。”   叶青微歪歪头,柔声道:“我是在想,刚刚咱们互相搀扶的模样像极了老太婆和老公公,也不知道当我老时会是什么一番模样?”   “红颜迟暮,难道你还很期待?”   “为什么不呢?凡是人生必经的过程我都很期待,红颜迟暮总比横死来的好。”   “横死?”崔澹骤然抬头,“什么横死?”   叶青微眯起眼睛,她本准备回忆她从城楼上坠下的情形,脑海中却莫名插入一个模糊不清的影像——潮湿酸臭的水牢,一个垂着三千青丝的男人额头抵着水牢里的栅栏,似乎在痛苦地嘶吼着什么,骤然,她心口一痛,就像是被人活生生捅了一刀。   “喂,喂!阿软姐?阿软姐!你没事吧?”   叶青微回神却见崔澹在她的眼前挥手,叶青微抬手握住了他的指尖,笑道:“别晃了,你晃得我眼睛都花了。”   “是不是中暑了?你刚才的脸色可不好。”   叶青微含笑回眸:“大概是被你唤我阿软姐吓的。”   崔澹一把抽回了手,恶声恶气道:“难受死你。”   “你脸上有伤,现在腿上也有伤,还好吧?要不然先休息几日?我为你请假。”   崔澹遮住脸,嗤笑道:“即便老师允许,我娘也不会允许的,她可是做梦都像让我超过崔灏,哪里能由得我自由散漫?”   “那你就暗地里偷懒好了,”叶青微手指抵在下巴处,勾人堕落,“没有逃过课,偷过懒的人生是不完整的人生。”   “歪理邪说!” ☆、第二十二章 郎有情妾无意   叶青微独自去寻太子李珪, 她总觉李珪方才应对陛下时的神情不对。   叶青微步行至水榭,一进门就见李珪坐在案几前, 正对着一本书发呆。   “太子殿下。”   李珪猛地抬头,呆呆地眨了几下眼睛, 窗外的光映在他的眼角, 让他眼角的伤痕越发明显。   叶青微再上前一步, 李珪猛地跳了起来,惊慌道:“你、你怎么来了?”   “我观殿下方才神色有异, 来去也太快了, 是……”   李珪猛地按住了案几, 扭过头。   叶青微立刻明白:“果然, 殿下并未回宫,你跟陛下说的话也全都是假的。”   李珪抿住唇,神色变来变去, 最终无精打采道:“这些都与阿软你无关, 只要你无事便好。”   叶青微沉默地看着他,他耐不住她的沉默,呼吸越来越急促。   叶青微下拜,道:“多谢殿下。”   “你这是在做什么!”李珪长袖一甩,径直拦住了她的手,“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与你有什么关系,况且、况且……都是我的父皇和母后, 即便我犯了欺君之罪,也会无恙。”   他紧张之下自称也随之改变。   叶青微望向他, 李珪为使她放心,还轻松地耸肩笑了一下。   叶青微突兀地抬起手,手指凌空抚摸着他眼角的伤痕,轻声道:“你这处伤痕是如何来的?”   李珪一愣,眼神游移。   ——她是知道了什么?   他的手指按上了她的手背,轻轻捏了一下,发现这并非是幻觉后,便立即加大了力气。   叶青微不解地望向他,李珉实在坚持不了与她那双眼睛长时间对视,只得垂下头盯着她的唇,叶青微的唇唇角微翘,即便她什么也不做,那双唇也像是在微微嘟起等着人来亲吻。   他偷偷红了脸,张皇道:“你是又听了什么传言吗?”   叶青微抿抿唇,李珪更加不好了,他低声道:“你放心,我母后那时只是心情不佳,一时失手。”   叶青微眨了眨眼睛,李珪一直不肯提起他伤口的来由,如今她是要了解这个秘密了吗?   “当时一定很疼吧?”她声音轻缓,像是在为他疼。   李珪的心就像是被一只鱼钩勾住了,一扯一扯的疼痛,他却并不难受,反而从心底升起一股暖流。   他捂着眼睛,低声道:“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即便当时疼痛,现在也记不得了。”   叶青微轻声道:“我见你总是会忍不住捂着那里,便以为你还会隐隐作痛。”   李珪沉默,许久才道:“如今再痛,痛的也不是伤处了。”   “也许,在你们看来帝后和睦,举案齐眉,实际上,我母后……”他顿了一下,“不喜欢我太像陛下。”   叶青微不作声地打量着李珪,并未发现他有何处与陛下相似,两人一个壮硕如浩然青山,一个清丽如雾气缭绕的溪水。   李珪也明白她的疑惑,捂着脸笑道:“你别看我现在这副样子,当年我是很像父皇的,又想像他一样当个英雄,便积极学武。”   “若是不想笑,就不要笑了。”叶青微轻声劝阻。   两人坐在席子上,李珪捂着脸痛苦地弯下腰,哑声道:“没关系,一切都过去了。”他越弯越低,最后忍不住双臂抵在了席子上。   “可是,我不明白,真的不明白,母后为何不喜欢我呢?当年,我学会了一招剑招,原本是要演示给母后看的,可母后一直坐在梳妆台前凝视着自己的面容,无论我如何撒娇她都不肯看我一眼,我一急便拉住了母后的衣服,将她的衣服撕破了一道小口。母后突然转头冷冷地盯着我,眼睛像是幽暗的烛火,我道歉,我后退,母后却拽着我,将我的头撞向铜镜,梳妆台上还放着簪子、耳坠一些尖锐物件儿,我眼角的伤痕便是出自那里。”   他整个人匍匐在席上,缩成了一团,就像是一只受伤的刺猬,努力将自己柔软易伤的部位保护起来。   “因为母后对我生气,父皇也认为是我有错,便让我在宫殿门口罚跪,他则不断安慰着母后。”   李珪整个人都在发抖:“事后,父皇责怪我不孝,并说母后是身体不适才会如此对我,命我不可以怨恨母后。我不想怨,也不想恨,可是,这种心情完全不由我自己控制,我怕,我怕他们会再次伤害我。”   叶青微将手放在他的后脑勺上,轻轻按了按,安慰道:“我没有经历过你的事情,无法体会你的情感,不过,我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御医的伤药也无法让伤口愈合吗?”   李珪趴在席子上,脸埋在她散落在席上的衣摆里,闷声道:“伤口不小心碰到了胭脂,又因为罚跪耽搁了治疗,再也去不掉了,好在伤口不深,也没有伤到眼睛。”   她的手下意识地加大了力气,而被他按住后脑勺的李珪更深地埋在她衣摆中,独属于她的芳香不停地往身体里涌去,明明是莲塘的冷香,却一寸寸点燃了他的血脉。   叶青微垂眸,拨弄着他的发丝,道:“既然事情已经发生,就无需因为别人的行为而惩罚自己,你应该比任何人都快乐,才对得起自己。”   “阿软……”他的声音像是阳光下拉出的糖丝,带着一股滚烫的甜腻。   “嗯?”   “我是真心爱慕你。”   叶青微瞧着他通红的耳尖,面露疑惑:“其实,我一直很好奇,你为什么会喜欢我呢?还在学堂上做出那样的事情来?”   李珪脊背一僵,耳朵上可口的色泽一寸寸淡去。   “对不起,你打我一顿出出气好不好?我当时脑子一昏,什么也没有想清楚,你不要误会我好不好?”他还是不敢抬头去看她的神情,只虚着声音道:“我也想像父皇那样深的爱一个人,那个人也只能是阿软你。”   “那恐怕是你的错觉,”叶青微神情温柔,话语却毫不留情,“这世界上没有什么是不可替代的人。”   “不!”李珪要起身,她却压着他的后脑勺,恶劣道:“不要起来,我现在不想看到你的脸。”   李珪顿时像是被人揍了一拳,整个人浑浑噩噩,眼冒金星。   他不相信这会是阿软说出的话,一定是他听错了,没错,是他听错了……   “我不想再让你伤心。”   她一定是为了他好……   李珪手脚发软失去了力气。   “为什么会爱慕呢?”叶青微神情疑惑,李珪爱慕的是她,还是那位古莲才女叶青微呢?   李珪轻声道:“你还记得你我在荷塘边相遇的情形吗?”   叶青微眨了眨眼睛,她与他在荷塘边相遇了无数次,不知道他究竟指的是哪一次?   李珪忍不住笑起来,侧脸压在她的裙摆上,柔声道:“那是我第一次与你相见,虽然一直听闻老师家中有一位倾国佳人,可我一直没放在心上,纵使美色被形容成倾国倾城,难道还真能令国亡吗?”   “可是,遇见你,一切都不同了。”   “有何不同?”   李珪抿唇,眼角的三道伤痕更添艳丽,他软声道:“父母厌弃我,他人吹捧我,只有你与所有人都不同,态度自然,处之泰然,还命我不要乱摘花。”   叶青微总算想起来这究竟是何时的情形了,她自成为古莲才女叶青微之后,一时无所适从,在荷塘边却偶遇年少时的李珪。当时,他正与王子尚混迹在一处,听了王子尚的怂恿非要去荷塘里摘荷花,她想起他前世恐水,又因为他上辈子对她一贯珍重小心,任由她践踏,她这才在劝阻时语气不小心过重,谁料竟吸引了他的注意。   她想了想,口中道:“抱歉了。”   李珪一下子直起了身子,眼角的三条伤痕宛若临水牡丹,流淌着绝色风流。   他的嘴唇哆嗦一下,失魂落魄地垂下头,低声道:“我就知道,本宫不被人喜欢……”   “你我虽做不成夫妻,却可为知己。”   李珪黯然垂眸。   “也许有件事可以给你安慰。”   “还能有什么……”   叶青微敛衣弯腰,压低声音道:“你这个谎是不会被拆穿的。”   李珪疑惑地望向她,仔细一想,也许确实有这样的可能。陛下在皇后面前一向小心翼翼,生怕多说一句惹得她不悦,而皇后又一向寡言,不愿多与陛下多加交谈,说不定真的不会提起他欺瞒。   可是,他的心思现在已经不在是否会被陛下惩罚上了。   李珪捂着胸口喘息痛苦,低声道:“有时候我甚至会觉得阿软你简直聪明的可怕。”   “殿下?”叶青微手掌搭在他的肩上,那样清浅的重量,却仿佛将他整个人都压塌了,李珪摇摇欲坠,苦笑道:“阿软你……你……”   “我如何?”   李珪欲言又止,摇了摇头。   比郎有情妾无意更令人痛苦的是——妾根本不懂情。   叶青微变换坐姿,单手撑着脸颊,笑道:“你若不开心,我请你喝酒好不好?”   李珪捂住脸,深深叹了口气:“好,喝!”   两人自水榭出来,清风扶摇送来一阵微凉,叶青微骤然回眸,朝清风来时的方向望去,只见水榭屋顶衣袂翩飞,如碧海青天,又像腾云白鹤。   李昭一人一剑端坐于水榭屋顶上,人如雪,剑如霜。   李珪没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便回头望去,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丢人的样子全、全都被看光了! 作者有话要说:   李·偷听小能手·昭   李·单相思·珪   还有,崔·爱哭鬼·泫 ☆、第二十三章 弱水三千都挣命往她身上泼   “皇、皇叔。”李珪后退几步。   李昭看也未看, 闻若未闻。   “雍王殿下怎么会在此?”叶青微笑问道。   李昭这才垂眸下视,冷声道:“找你比剑。”   “此时此刻?”叶青微诧异。   李昭盯着手中长剑, 轻声道:“算了。”   他一踏房顶,翻身而下, 当真是翩若惊鸿, 婉若游龙。   李昭轻轻落于地上, 径直从两人中间穿过,突然他停住了脚步。   李珪吓了一跳, 口中道:“皇叔可有要事?”   李昭侧头, 冷冰冰道:“松开。”   “我没有……”李昭解释的话刚说到一半, 突然听到叶青微的笑声。   叶青微抬起手, 手中正攥着他的衣摆,她歪头一笑,轻声道:“我与太子殿下约好一同饮酒, 殿下何不共去?”   李昭盯着被她揪住的那一块, 眉毛皱了又松,松了又忍不住皱起。   “好了,”叶青微扯着李昭的袖子朝李珪笑,“雍王殿下已经同意了。”   “这……这……”李珪赶忙拉住叶青微,背着李昭低声道:“阿软你疯了吗?皇叔怎么可能同意?”   叶青微眸光流转,睨了李昭一眼,笑道:“殿下既然没有反对, 那就是同意。”   这简直是强盗逻辑啊。   李珪虽然这样想着,却绝对不敢说出口, 他捧着自己刚刚碎成片片的小心肝,凝望着李昭。   李昭一抖袖子,仍旧没有扯出来,他素手一扬,握住剑柄。   “请稍微忍耐,少了一截袖子可是更容易沾惹灰尘呢。”   叶青微笑容无辜,柔声道:“殿下今日也想要一醉方休吧?我家的澄明酒,大概殿下还没有喝过。”   与叶明鉴“怕夫人”的名声齐名的便是他与夫人共酿的澄明酒,后世不记得叶明鉴,不知道澄娘,街头巷尾却都飘散着澄明酒的香气,即便高冷如李昭也很难能拒绝这样的美酒。   李昭盯着她的手,依旧是一副不自在的模样。   “走吧。”叶青微径直扯着他的衣袖,拉着他前行,跟在身后的李珪简直目瞪口呆。   “松开。”   “那可不行,”叶青微回眸,“我可怕殿下就这么跑了。”   李昭依旧冷冷淡淡,眸中终年不化的冰封河面却有了开裂的迹象。   “太子。”   李珪恍恍惚惚,猛然打了个哆嗦:“啊,啊?”   “走前面或后面。”   李珪委屈死了,他知道自家皇叔有些怪毛病,可是他与皇叔并肩而行怎么了?   他捂着自己的心口,感觉全天下都在嫌弃自己。   “你身上的香气太浓烈,不要粘在我身上。”李昭一口一个冰锥,把李珪的心戳成了马蜂窝。   “香气?可是本宫并未熏香……”李珪捏着袖子凑到鼻前嗅了嗅,可是他嗅来嗅去也没有闻到什么浓烈的香气,只有刚刚不小心从阿软身上沾染到的冷淡莲香。   叶青微默默听着两人的对话,不动声色。   三人顺着回廊拐过一道拐角时,突然冲出一个青色的身影,叶青微身形一转,裙摆飘摇,眨眼间就来到了那人的身后,而那人收势不及又朝李昭撞去,李昭微微侧身,那人便撞进了李珪的怀里。   “大胆!”李珪刚喊了一声便看清来人,“你……你弄成这副鬼样子?”   李珉撩起湿漉漉的额发,脸上还在不断滚落水珠,他就像刚刚将脸埋进水里一般,眼眸中的翠色鲜亮欲滴。   “我只是想出来自己打点水,洗把脸,谁知道竟然会弄成这副样子。”李珉苦笑。   “你身边伺候的太监呢?”李珪端着太子的架子道:“不是我说你,你身为魏王怎么能让这些小人欺压在你的头顶上,简直丢光了皇家的脸面。”   李珉摸着鼻子笑着,似乎早已经被训习惯了,就像李昭已经习惯了陛下的责骂呼喝一样,历史又在不断重演。   叶青微看向李昭,李昭则沉默地看着两位皇子,目光深邃。   李珉用袖子抹了一把要往眼睛里淌的水,刚放下袖子眼前却出现一块平整的帕子,帕子上是一只如玉柔荑,指甲如光洁的贝壳,泛出粉嫩可口的色泽,就好像裹着桃花馅儿的糯米点心,他捂着肚子,突然感觉自己饿了。   “快擦擦脸。”叶青微声音温柔。   李珉刚要伸手接,李珪却更快地抢过来,还一脸若无其事地翻看。   “这帕子有些薄,怕是没有办法将阿珉脸上的水擦干净。”   李珉盯着李珪手中的帕子,眸中微光闪烁,幽绿一片,就好像一只在旷野上孓孓独行的野狼终于见到了一块肉。   李珪却丝毫没有觉察到危机,反而一脸镇定地将叶青微的帕子揣进了袖子里,又将自己的一方帕子扔进了李珉的怀中。   李珉攥住李珪紫罗方帕,无奈道:“皇兄……”   “咳!”李珪目光闪烁,侧身催促道:“你快些,满脸流水,成何体统!”   李珉垂眸,捏着帕子轻轻按了按额角,道:“皇叔、皇兄和阿软,你们三个人站在一处实在少见。”   叶青微笑道:“我们正要偷酒喝,要一起吗?”   “偷?”李珉扫了太子一眼。   “酒?”他又望了李昭一眼。   “可是,老师禁止我们在学堂饮……”   李珪迅速咳了一声,李珉眼神一转,立刻改口:“也不是不行。”   “小王先……”李昭再次告辞的话还未说出口,叶青微却笑着打断:“既然我们的心情都不好,不如一醉解千愁,澄明酒,澄明酒,一杯饮下,心便澄明。”   李珉眼神黯淡,里面翻涌着阴沉的暗流。   李珪心神恍惚,沉沉叹息道:“走吧,本宫的确想要一醉解千愁。”   李珪当先一步朝前走去,李珉、李昭看着他的背影。   “太子殿下居然还要一醉解千愁?”李珉捏紧拳头,摇头苦笑,他摇到一半突然扭头看向叶青微,“阿软姐有何烦恼?是否有我可以帮助的地方?”   叶青微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天,指了指地,又指了指他和自己,道:“我的烦恼来自天、地、人,殿下怕是无能为力了。”   李珉知道她话中有深意,却又不解其意,他笑道:“那至少我可以与阿软姐同醉。”   李珉抬脚跟上。   叶青微正欲前行,却听见一个冰冷的声音:“天即天子,地即江山,人便是社稷,你的烦恼当真是大。”   叶青微回眸一笑,转而问道:“殿下跟上来吗?”   说罢,她的衣角便翩飞,扫过拐角栏杆。   李昭站在原地,睫毛垂下,宛若雾凇枝条,从荷塘飘来的冷香钻进他的发丝中,他抬脚跟上。   “阿软姐,这酒要从何取得?”   叶青微袖子一荡,笑道:“自然是我去取,你们不如在后院竹林处等我,竹林旁有一处假山,假山上有一座竹子搭建的亭子。”   “摘星亭?”李珉询问。   李珪猛然抬头,神情羞怯又有些小雀跃。   “站在亭上,手可摘星辰,故名摘星亭。”叶青微解释完,就见李珪怅然,似乎比刚刚更为消沉。   “等我。”叶青微远去。   李珉头看着李珪,忍不住问:“皇兄方才……”   李珪却并没有听到,他扶着朱柱喃喃自语道:“原来是摘星而非摘心,亏我还以为阿软她改变了心意……”   “皇兄方才说了什么?”   李珪骤然抬首,道:“什么?我说了什么吗?”   李昭不愿理会二人,独行至一旁,默默看着回廊外的莲塘。   澄明酒极其难酿,叶府中所有的澄明酒都被婢女送到陛下面前,又被崔澹暗暗施手全都打破了,唯独剩下一坛也被叶明鉴拿走。   叶青微朝叶明鉴与澄娘的小屋走去,在屋外却未见任何婢女、仆人,叶青微心中起疑,放轻脚步,行至窗外,透过青竹叶色的薄纱,两人低低的声音响起。   “长安终究是太危险了,今日陛下前来,当真是吓我一跳,”叶明鉴声音温柔,“好在澄娘你还在我身边。”   “这里又没有外人,你装相是给谁装的?瞧你背后都湿透了,当真是吓的不清吧?”澄娘声音轻柔,“若是我……”   “休要再说,当年既然下此决定,我便从未后悔过。”   “可是你……”   叶明鉴急道:“无妨,大概是闲散的日子过得太久了,竟忘了自己时时走在刀刃之上。”   “都是我连累了你。”   “你我夫妻本是一体,何谈连累不连累。”   澄娘沉沉叹息一声。   “我早已想好,此次带领弟子游学之后,我便向陛下乞骸骨,你我归隐山林,渔舟唱晚,岂不潇洒快活?”   “你一身才华,本应青史留名。”   “但若没有澄娘,纵使青史留名也痛苦一生,莫非澄娘忍心见我形单影只,孤苦无依,相思至死?”   澄娘笑着点了一下他的脑门,斥责道:“老不羞的,女儿都那么大了整日里还说这些话,当真是为老不尊。”   “哎,澄娘此言差矣,我只是以身作则教导阿软何谓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   澄娘笑道:“够了够了,阿软何须你来教?我倒是觉得阿软无意饮水,可是弱水三千却挣了命往她身上泼。”   叶明鉴仰头大笑:“果然知女莫若母。”   澄娘声音更软了:“儿孙自有儿孙福。”   “那你便是我的福,你不是一直想要走出宅门遍游名山吗?等到归隐后,我便与你一同放歌天下,遍游江山。”   叶青微扶住墙,越发小心让自己不要暴露行踪。既然叶明鉴和澄娘恐怕都不希望她知道两人身上的秘密,那她也只能装作不知道了。   正在这时,她的头突然一阵剧痛,就像是有什么尖锐的记忆从她脑中破土而出。 作者有话要说:   叶青微:爹,请不要随便立下归隐FLAG ☆、第二十四章 饮酒作乐   叶青微紧咬下唇, 额头抵住墙面,眼前则是惨烈的红, 带着咸腥的水汽、张狂的笑声和无奈的叹息,一浪接着一浪冲击着她头脑中的堤坝。   她努力去捞浪涌中的记忆, 却是满手水中月, 被捞起时已经破碎不堪, 无法认全了。   叶青微盯着自己的掌心,忍不住在心里问自己:叶青微, 你究竟是谁?   她以为自己只是若干年后的叶青微, 可是脑海中总是会断断续续浮现不属于她的记忆。   叶青微摇了摇头, 暗道:现在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她偷偷摸进房子里, 就见那最后一坛澄明酒正摆在博古架上,与玉如意、金菩提放在一处,叶青微偷偷拎走。   她摇晃着手中小小酒坛, 轻轻吹了吹红封口。   “世间能有什么不朽?纵使身死, 只要澄明酒的酒方在,我便与娘子永存世间。”   “纵使你我被人唾弃遗忘,象征你我的澄明酒在,我便与郎君同在。”   一男一女的声音响起,声音熟悉无比,叶青微猛然捂住额头,身体摇摇欲坠。   “阿软, 本宫护着又如何!”   “小王……赔你一命。”   “对不起,让你黄泉路寂寞了, 等等朕,朕这就来。”   无数的声音塞满了她的脑袋,她却全无印象。   “阿软姐?阿软姐!”   叶青微回过神,眼前却探来一只手,李珪一把拍开李珉的手,担忧道:“你还好吗?”   叶青微点头,随即笑道:“我没事,刚刚只是在想些事情,咱们上去喝酒吧。”   “这恐怕是最后一坛澄明酒了吧?这样真的好吗?”李珉接过叶青微手中的酒坛,“老师和师娘会不会生气吗?”   “不会的,只有人在,酒就还会酿出来的。”   李珉点点头,李珪则绕着摘星亭走了一圈,终于找到了一个梯子,慢慢爬了上去,李珉随后。   “你在为老师和师娘担心?”冷冰冰的声音骤然响在耳边。   叶青微回眸,李昭虽然为人高冷,却细心的很,有些时候有些事情不是他不知道,而是他不想说。他向她询问这些,很显然,她在他心中的地位早已不一般。   “是有些担心,若是众人皆浊我独清,独清的那个反倒成了异类,我想此中滋味没有人会比殿下更清楚了。”   李昭望着她,落日余晖铺展在他的眼中幻化成一场绯雪,他神色舒缓,却一言不发脚踏上亭柱,单手抓着孤亭檐角,如白鹤展翅,轻轻松松地翻上了亭顶。   叶青微也与他动作一致蹿上摘星亭。   两人都找好位置坐下了,李珪和李珉才磨磨蹭蹭地爬了上来,兄弟两人看到屋顶上潇洒的李昭、叶青微脸色一时尴尬,李珉的脸皮更厚一些,腆脸笑道:“路有千万条,我和皇兄选的这条要更稳妥一些。”   李珪没有接李珉的话,一双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李昭,似乎要从他几乎冰封的脸上找出他真实的心意。   “从未见皇叔对谁如此好过,看来在皇叔心中阿软也是不一般的,皇叔是对阿软青睐有加,亦或是……”   李昭如冰雪的脸上映着晚霞余晖,宛若正在燃烧的坚冰,冷淡道:“青眼白眼不都是眼。”   李珪一噎,又忍不住捧着心口道:“阿软对皇叔也是甚好,对本宫则无情甚多。”他越说越小声,越说越委屈。   叶青微轻轻一笑,明眸善睐,眼中浮动着云霓彩霞,恍惚竟似有艳气钻出,她慵懒地伸了个懒腰,口中道:“多情无情不也是情?”   李珪遭受二连噎,心碎的无以复加。   李珉慌忙打圆场:“来喝酒吧,这酒香一直萦绕在我鼻尖,我都馋的不行了。”   李珪恹恹地坐在叶青微一边,就像是久旱的秧苗。   叶青微敲了敲酒坛的封泥,慢慢揭开,浓郁的酒香一下子炸裂开,晚霞一点点收敛,似乎连太阳也耐不住这样的酒香,熏熏然落入山后。   “真正的好酒单凭酒香便可以醉人,今日我终于得见单凭酒香醉人的酒了,”李珉笑容温和,觑着叶青微,“多谢阿软姐了,只是……手上的伤没有关系吗?”   “伤?”李珪猛然道:“阿软你受伤了?谁、谁竟敢!”   叶青微知道他指的是她被不小心烫伤的事,便笑道:“早已无碍,只是我不小心而已。”   “算了算了,这酒还是不喝了,”李珪连连摆手,“若阿软实在想喝等下次本宫去宫中酒窖给你取些珍品。”   “太子这样说可是晚了。”叶青微眯着眼睛,双手捧着酒坛,仰头喝了一口,激荡的粉色酒液溅上她的睫毛,像是一片融化的桃花,未饮尽的酒顺着她花一般的唇角滴下,宛若花心凝露,那些凝露蜿蜒而下,嫣红在她雪白的肌肤上,渗进她单薄的衣襟中,那亮闪闪的粉红花露甚至还挂在她如香雪的双峰上,像是吻痕,又像是花瓣。   “啊——”叶青微长舒一口气,用袖子潇洒地一拭樱桃唇上的残酒,随手一抛酒坛。   李昭衣角一荡,如白云拂面,轻轻松松地接过酒坛。他光拿在手中却不喝。   叶青微慵懒地伸了一个懒腰,往后一仰,坐在她身旁的李珪和坐在她身后的李珉齐齐伸手接住她,四只手抱住她的腰肢和后背,她则倒在两个郎君的怀中,未梳拢的青丝如黑檀丝绸铺展开。   她半阖双眸,模样娇媚又懒散,既有牡丹的秾艳绮丽,又有菊花的淡薄风姿,淡妆浓抹都是销魂。   “偷得浮生半日闲,且把光阴换酒钱。”   李昭默默看着她,眼中的坚冰不知何时已经化为一江水,水波在月光下摇曳,他仰头饮下一口,入口之酒醇厚幽香,一股热气夹杂在酒中,入喉之后“嘭”的一下散开,令人灵魂发颤的暖流涌进五脏六腑、四肢百骸。   他握剑的手开始发抖,剑鞘与摘星亭檐碰撞发出“叮叮”声响。   “咚”的一下,他将酒放在屋顶,自己却晃了一下。   “这酒劲儿看上去很大。”李珉观两人的神色,简直要对这澄明酒望而却步了。   “看来不让陛下喝果然是对的。”李珪看了看李珉,低声道:“扶好她。”   说着,他松开抱住叶青微,伸手去拿澄明酒。   李珉笑了笑,垂眸凝视着怀中叶青微的面容,她一副欲醉未醉的神态,脸上却一点不显酒醉酡红,风扬起她的石榴裙,冰凉的裙摆扫过他的手背,他顿觉那处瘙痒难耐。   他努力转移自己的视线,便道:“皇兄有何苦闷事情?”   李珪久久不语。   李珉轻笑道:“我知道皇兄不愿意跟我说,也罢,也罢……”他本就不受任何人待见,也被任何人欢迎,皇兄昔日的恩情他到底要还到什么时候?   他依旧没有等到李珪的回答,李珉垂下眸,遮住眼中漫无边际的黑暗,他一抬头,却发现太子李珪正四仰八叉地躺在屋檐上,怀里还抱着那坛飘香的澄明酒。   “殿下?”   李珪像是已经醉的不行,完全没有了反应。   李珉试探着伸出脚,轻轻踹了踹他的腿,李珪依旧毫无反应。   李珉嘴角勾起笑意,狠狠一脚踹在了李珪的小腿上,李珪哼唧了一声,仍然没有睁开眼。   李珪绝对不可能能忍到这种地步,他是真的喝醉了。   “皇叔,你看……”李珉回头,却见一向冷漠如巍峨雪山李昭也躺倒在屋顶上,蓝色的衣袍上甚至沾上了灰尘,李昭却一无所知。   “都睡着了啊,阿软姐。”他重新垂下头,凝视着怀中的小娘子。   他一手环住她的腰肢,让她的头枕在他的胸口,另一只手则犹豫地贴上她的青丝,一点点卷起,翠眸中倒映着星光与她的容颜。   李珉抿了抿唇,脸颊晕出一抹薄红,他努力地忍着,却还是忍不住微笑,就像是偷吃到糖的小孩子,明明知道这样做不对,可还是忍不住整颗心都变成糖心儿的了,黏答答流淌了一地。   “阿软姐,”他小小声叫着她,“我可以再碰碰你吗?你若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他俯下身,慢慢地,慢慢地将额头地上她的额头,李珉忍不住发出一声幸福的叹息。   她的温柔以待是他出生以来得到的最温暖的时光,明明是要帮太子追求她,可是,他的行为却是一直在拖太子的后腿,非但没有让太子得到青睐,还让她误解太子。但是,阿软姐实在太过温柔了,对待每一个人都是一模一样的温柔,即便太子惹怒了她,她却依旧温柔。   李珉的手捏成了拳头,又压下身子,鼻尖儿磨蹭着她的鼻尖儿。   “阿软姐,就只对我一个人温柔不好吗?”   眼帘垂下,遮住他翠眸中的情感,他自言自语:“是不是因为我出身卑微?是不是因为我身体里流淌着外族奴隶的血液?”   他瞥了一眼一无所知地李珪,低声道:“我若是有皇兄那样尊贵的身份,绝对会更加勇敢告诉阿软姐我的心意。”   “可是,阿软姐也拒绝了皇兄……连皇兄都毫不留情地拒绝,我就更不可能了吧?”   李珉抬起头,将叶青微放到他的膝盖上,他瞥了一眼那坛澄明酒:“一醉真能解千愁吗?”   他捞过李珪手中的一小坛酒,将剩下的酒一饮而尽。 ☆、第二十五章 跳进黄河洗不清   明月高悬, 繁星闪烁,摘星亭盖上一窈窕侧卧的女子睫毛微颤, 轻轻吐出一口艳气。   “嗯——”叶青微伸展了一下腰肢,从胸侧蔓延到蛮腰又到翘臀的曲线越发勾人, 她一翻身仰面躺了下来, 头上是满是繁星的夜空, 就像是碰倒了百宝箱,各种宝石在黑绸上散落。   她摸了摸嘴角和脸上几个地方, 暗想:这些暴君现在怎么全都胆小成这副模样, 偷偷摸摸也就罢了, 吻也不敢吻在正中。   她闭上眼睛, 故意诓骗道:“你们都醒着吧?我听到你们粗重的呼吸声了。”   三人的呼吸声顿时一乱,耐心最不好的李珪一下跳起来,差点没从亭盖上滚下去。   “阿阿阿阿软, 本宫宫宫宫什么也没没干!”   叶青微眯着眼睛笑:“是啊, 太子殿下都磕巴成本公公了,自然什么也不会干。”   李珪想要开口解释,却不小心咬到了舌头,真是郁闷极了。   李珉直到这时才慢慢睁开眼,眼睛里清醒一片,口中却含糊道:“唔——原来我睡了这么久啊,看来酒劲儿确实很大, 刚刚听到皇兄的声音,是发生了什么吗?”   李珪大舌头道:“没啊, 没什么。”   李珉探出一截手指,轻轻抹过下唇,露出甜蜜的笑意,那双绿眸宛若春意盎然杨柳岸。   “阿软姐,你家的澄明酒当真好喝的要命,入口浓厚,米香中带有花香,还有一丝清凉的甘甜,”他舔了舔唇,说的是酒味,又好像说的不是酒。   叶青微发出略微沙哑的笑声,这种酒醉春眠后的笑声勾的人嗓子发紧、下腹发烫,她却一副全然无知地模样道:“太子殿下以为如何?”   “呃——”李珪挠了挠头,怎么说呢?难道说他一时喝的快,完全忘记品味味道了?   “就像阿珉说的那样,极好极好……”李珪视线一转,立刻转移话题道:“皇叔怎么还没有醒?莫非皇叔不善饮?不知道有没有关系。”   叶青微的视线从星空落到李昭的身上,只见他紧紧闭着眼睛,那张如冰雪一般的面庞更白更冰了,他的手死死攥住,手背上甚至有青筋崩出。她的视线扫过他的周身,顿时了然,他怕是要忍受不住身上的不洁了吧?   叶青微笑道:“嘘——,大家仰头看。”   不明所以的李珪和李珉都仰起头,心神顿时被缀满星子的夜空所摄,一时之间,摘星亭上陷入一种默契的沉默。   渐渐地,李昭也睁开眼,待看清眼前景象他骤然一僵,眼神流露出几分不自然,他的面前不是星辰,不是月光,而是叶青微,不知道何时她竟然已经半坐起来,在他的头顶看着他。躺在亭顶的李昭更僵硬了。   她的嘴动了动,无声做了个“对不起”的口型。   李昭垂眸,摇头。   这时,她竟突然伸手,李昭如冰的双眸竟闪过一丝难言的慌乱。   叶青微面带笑意,手指拈住他胸前的一粒草屑,而后又轻轻拍了拍他衣服上被风吹上的泥土草叶,李昭一身不自在,这种不自在很奇怪,不是那种身上沾染上泥尘的不适,而是一种被羽毛搔过骨头的痒。   “这样好些了吗?”她作出口型。   李昭极轻极轻“嗯”了一声,这一声散入夜风中百般缱绻。   叶青微重新在他身边躺下,伸出一只手。   李昭疑惑望来,她歪歪头,眼中神情像是在说“敢不敢一试”。   试他的洁癖能否好转吗?   李昭默默望着眼前那只手——手掌纤细,手腕伶仃,那只细的似乎会被风折断的手腕上还带着一副银镯子,银光、月光、星光,闪耀的让他真不开眼睛。   那只手像是一只白玉兰,在夜风中举了许久。   他缓慢的伸出手,沉沉压在她柔弱的掌中,一经接触才只知道她的手当真是柔弱无骨,就是这只柔软的手狠狠握紧了他的大手。   那股痒又袭来,李昭不适地要撤手,却不知为何两人的手纠缠的更加紧密,掌心对着掌心,手指交错,互相紧扣。   李昭深深吸了一口气,目光偏转到她的侧脸上,叶青微依旧带着温柔醉人的神情,转头与他对视,她的眼睛里有光箭,他被射了一脸,他快速转过头,松开了手。   叶青微浅笑出声,将收回的手放在小腹处。   “阿软在笑什么?”李珪出声发问。   “我笑……眼前刚刚飞过一只蝴蝶,他吻了一下我的指尖又羞涩地飞走了。”   “这个时候竟然还有蝴蝶?”   叶青微一本正经道:“当然有的。”   李珉也起了兴致,追问道:“是什么样的一只蝴蝶?”   “什么样的?”叶青微单手枕在脑后,一挥手,袖摆扬起,“冰雪林中著此身,一只通体幽蓝,却宛若冰雪的蝴蝶。”   “真有这么神奇的蝴蝶?”李珪已然信了,还想要去捉一只看看。   李珉快速看了李昭一眼,目光深邃道:“皇叔也看到了吗?”   李昭沉默良久,就在李珉以为自己等不到回答的时候,李昭冷淡道:“嗯,看到了。”   叶青微含笑凝视他的侧脸:“很漂亮吧?”   李昭扭过头,递给她一个后脑勺。   “这可真是……神奇啊。”李珉捂住嘴,眼中惊疑不定,他竟从未见过一贯冷漠不似活人的皇叔有着这样一面。   李珉都已经一眼看出真相,李珪却一脸傻白甜道:“啊,本宫也想要看看。”   李珉目光忽闪,凑到李珪身边压低声音道:“殿下要小心阿软姐被那只蝴蝶吸引。”   李珪一脸不解,摆手道:“本宫跟一只蝴蝶计较什么?”   李珉:“……”   叶青微捂嘴笑出声来。   李昭忍了又忍,忍无可忍,硬邦邦道:“禁声。”   过了会儿,只听李珪道:“莫非那只蝴蝶已经修炼成精?就像是戏文中说的专门蹿进小娘子后花园,迷惑小娘子吸取阴气的?”   “噗嗤——”叶青微垂着亭顶哈哈大笑。   李珉也忍不住苦笑连连。   “本宫说错了什么吗?”   李昭黑着一张脸转过头,阴测测冷凄凄道:“殿下近日可是读了不少好书,小王会跟老师好好禀明的。”   “啊!”李珪这才意识到这里还有个正义凛然的雍王殿下,他顿时委顿,软声哀求:“皇叔——”   李昭不听他解释,径直扭过头。   李珪捂着脸欲哭无力,小声抱怨:“单相思,恋情被拒,还要被告状……本宫怎么就这么惨呢?”   他一甩袖子学着唱戏的念白长叹:“苦啊——”   叶青微和李珉笑得更大声了,连始作俑者李昭都忍不住弯了一下嘴角。   李珉笑着笑着,突然轻声道:“这样可真好……”   这样可真好……   叶青微脑中泛起一个发黄的记忆,同样的明月,同样的繁星,同样的摘星亭顶,同样的四人——   “若是岁月能够停留在这一刻该有多好,我们四人共赏明月繁星。”   “有何不可,以后我们也还要聚首,别忘了咱们还有个仗剑走天涯的约定。”   “皇兄这难道不是说着玩的?”   “哎?说着玩?”李珪一脸懵。   叶青微一扇掩口,笑盈盈道:“的确是闹着玩。”   “哎哎哎?”李珪最后将求救的目光落在李昭的身上。   李昭顿了一下,点头:“嗯。”   李珪的少年心、英雄梦一下子碎了,带着哭音道:“你们骗人!”   叶青微与李珉笑起,李昭也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嗯,刚刚那句话是骗你的,我们当然都记得了。”   “那为何……为何这样说?”   “为何呀?”叶青微站在明月下,带着莲香的清风撩过她的衣摆,她微微一笑宛若一朵摇曳的出水白莲,然而说出的话却坏透了,“谁让殿下这么不经逗呢?殿下刚刚的模样能让我记一辈子呢。”   “记一辈子……”李珪立刻双颊泛红,转瞬又努力作出太子的气势来,“我就知道你们不敢欺瞒本宫,更何况我们都将行走江湖的称号定好了。”   李珉无奈捂脸:“为何偏偏要提这一茬。”   李珪按着腰间剑道:“本宫乃东愚。”   李珉百般不愿,在李珪的瞪视下小小声道:“我,西傻。”   叶青微想笑又强忍住:“我是南疯。”   李昭忍住拔腿就走的欲望,在三人“苦苦哀求”的目光下吐出两个字:“北呆。”   李珪摸着下巴道:“本宫突然觉得咱们四个人的称号不对。”   三人齐声:“你总算发现了。”   李珉抱怨道:“愚傻疯呆,合着咱们四人没个正常人吗?”   “啧,这不是大智若愚嘛,当初你们不也都同意咱们扮猪吃老虎?”李珪反驳。   叶青微提出一个重要问题:“扮猪吃老虎,那猪愚傻疯呆吗?”   叔侄三人:“……”   合着他们连猪都不如了?   “阿软姐想到什么有趣的事情?竟然笑的……”如此动人。   叶青微再次回过神,却发现他们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的脸上,她下意识摸了摸脸,原来她的笑容这么明显吗?   “我在想……既然不久就要出门游学,那是不是可以仗剑而行,出入江湖呢?”   这几人眼睛顿时一亮,就连冷漠的李昭也朝她的方向转了转身子,毕竟不管多大的男人心中都有一个江湖梦、英雄梦。   叶青微遮住唇角的坏笑,提议道:“出入江湖没有称号可不好,更何况老师带领学生游学一向不喜欢暴露身份。”   “好主意。”李珪当即表示赞同。   “我也觉得是个好主意呢。”叶青微眯起眼睛,笑得像只小狐狸,她一转头却碰上了李昭的目光,他正盯着她的头顶看。   “殿下在看什么?”   李昭眨了一下眼睛,坦然道:“耳朵。”   她的头顶有耳朵?   李昭避开她询问的目光,低着头,方才他似乎是眼花了,竟然见她头顶生了两只狐狸耳朵。   几人在亭顶待到旭日东升才下来,虽然精神兴奋,可脸上依旧流露出几分宿醉的颓态。   “那我们就在这里告别,各自回屋梳洗一番。”   四人站在拐角正准备告别离开,一白一黑双影正好撞了过来。   “阿软!”王子尚兴高采烈正准备打招呼,可目光扫过四人,脸色都是骤变,退了三步,惊呼:“你、你们!你们四人一同滚了草地?” 作者有话要说:   王子尚抛了一个“跳进黄河洗不清”光环给四人。   又以及,这个江湖不是要走武侠线,就是指外面的世界,就像唐人总说什么腰间仗剑,什么十步杀一人的那种游侠感 ☆、第二十六章 查房   “你说什么!”李珪的脸腾的一下全红了, 目光闪烁,眼角红痕更显瑰艳, 原本没影的事儿,在他这番心虚之下也变得有理有据了。   李珉捂着额头, 有气无力道:“王郎切莫误会。”   李昭狠狠一甩袖子:“胡言乱语。”   王子尚拍了拍胸口, 呼出一口气, 道:“哪里是我乱想,分明是你们四人衣衫不整, 三人神色萎靡, 独一人一副被滋润过的模样, 戏文里不都是这么唱着:想我如花美眷, 昨夜被翻红浪,一晌贪欢,雨滋露润……”   “王郎你……”李珉实在拿这位猖狂的王子尚没有办法, 这时, 他的肩头搭上一只手,轻轻拍了拍,李珉回头一看,正是娇媚如含露蔷薇的叶青微。   王子尚不提他还没注意,为什么大家同是醉酒熬夜,唯有叶青微一副精神气爽被滋润的模样,而他们几人却像是被榨干了呢?   李珉摇头让开, 叶青微站在王子尚身前,王子尚撩了撩头发, 笑嘻嘻道:“阿软……”   “你脑袋里都在想些什么啊,”叶青微既温柔又无奈,“将我推到别的男人怀抱中就这么有趣吗?”   王子尚捂着心口,皱眉道:“才不有趣,心都痛死了。”   叶青微摇头,顺势转了话题:“你的脸好些了吗?”   王子尚蹭了一下脸上仅有的淡淡伤痕,上前几步就往叶青微的肩上倒:“阿软看看,多看看我就能好的快一些。”   李行仪不敢直视叶青微,捂着嘴小声道:“王子尚,你忒不要脸了。”   “要脸娶不到娘子。”王子尚目光盈盈注视着叶青微,嘴唇微动朝李行仪小声道。   呸!就你还想娶阿软!   李行仪一脚踹在他小腿上,王子尚借机往前一扑,却扑到了一把冰冰凉凉的宝剑。   “咦!”王子尚飞蹿一步,躲到李行仪身后,口中忙道:“雍王殿下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不要拔剑。”   又当了挡箭牌的李行仪:“……”   李昭冷淡扫了两人一眼,素手一扬,半出鞘的宝剑“沧”的一声又收回剑鞘中。   “早去学堂,莫要耽搁。”李昭看了一眼手中被王子尚碰到的宝剑,随手一抛。   “哎。”李行仪下意识地伸手一接,再抬头望去,只见一段蓝色衣角消失在拐角。   李珪揉着太阳穴,皱眉离开,李珉朝几人笑了笑道:“太子殿下饮酒不适先去休息了,学堂再见。”   “饮酒?你们?”王子尚立刻抓住重点。   李珉朝王子尚扬眉一笑,甚至没有多解释一句便离开了。   王子尚咬着下唇,可怜巴巴道:“阿软,你同他们饮酒怎么能不叫我呢?”   “你很在意?”   “在意,在意死了。”   叶青微半眯眼睛,笑道:“既然你在意那就更不能叫你了,若是你酒未喝上,反倒喝了一肚子的气,那就是我的过错了,我可不想你不开心。”   王子尚瞬间心花怒放。   “快去学堂吧,晚了又要被罚了。”   “哎!”王子尚爽快地应了一声,整个人飘乎乎地往前走,走到一半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回头一看,只见李行仪仍然橡根柱子一样耸立在原地,叶青微正仰头看他。   “你不走吗?”   李行仪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呆呆地望着她。   叶青微抿唇一笑:“快去吧,这把剑我先替你收着。”说着,她便从他手中抽出了那把价值不菲的宝剑,李行仪乖乖地松手,俊朗的脸上流露出呆蠢的气质。   叶青微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怎么了?我有这么吓人,吓得你没办法活动了吗?”   王子尚笑嘻嘻地凑了回来道:“他只是太害羞了……每次见你都像是一见钟情。”后面那句话,他说的很小声,叶青微却全都听见了。   王子尚拉住李行仪,上上下下打量着她,轻声问:“真的没有发生什么?”   叶青微含笑不语。   王子尚低声嘀咕:“酒是色媒人,我不信他们能克制住自己。”   “你想多了。”   王子尚嗤之以鼻,他突然神神秘秘地上前一步道:“阿软,你可以偷偷去翻翻他们的房间,我敢说他们房间里一定都有跟你有关的不可名状的东西!”   他言之凿凿,像是亲眼看见了一样。   “这样啊……”叶青微故作慌张,“那该如何是好?”   王子尚拍了拍胸膛:“我帮你,毕竟我……”他眼眸闪了闪,想到似乎一向对儿女私情无感的阿软,立刻换了一种说法道:“你我相交,是好友,是知己,以后定然比恋人、夫妻还要心心相印,我不帮你我帮谁。”   叶青微以袖掩口,目光如浩瀚星空,有星光也有黑暗,道:“当真?无论何时何地都会帮我?无论我的敌人是谁都会站在我这边?”   王子尚连忙点头。   叶青微垂眸叹息:“少年从来轻许诺,却从不知诺言的重量。”   王子尚心中激荡,热血上脑,反驳道:“我与他人不同!”   见叶青微仍旧目露怀疑,他顿时将李行仪扔到一边,举手发誓道:“我,王子尚,此后若有背弃叶青微之处,当受万箭穿心之苦!”   万箭穿心啊……   叶青微眸光闪烁,似是波光粼粼。   ——你当真以为自己没有受过万箭穿心之苦吗?   叶青微凌空做了一个禁声的动作,王子尚的眼睛更亮了,他忍不住嘴角甜蜜的笑容道:“你舍不得我,是不是,阿软?”他的声音又飘又甜,整个人恨不得一头拱进怀里去,然而,他刚有所动作,后衣领却被一只手突兀地捉住了。   “唔——”王子尚捂住脸,小声道:“阿行,我知道你在嫉妒,先放下好不好?要不然我可不客气了,你尿床的……”   李行仪“嗖”的一下收回了手,侧着身,干巴巴道:“好、好了,快走了,你这副样子太丢人了。”   王子尚朝叶青微招了招手,脚步轻快地离开,李行仪跟在后面,脚步拖拖拉拉,手脚僵硬的像是傀儡木偶一般,路过她的身旁,他如黑曜石的眼珠子随之移动。   “你的金耳坠可真好看。”   李行仪的耳垂顿时就红了,差点平地栽跟头摔在地上。   叶青微慢悠悠地迈开脚步,双手负后,手里拎着一把长剑,回到自己的寒池小筑中。   这已经是她捡到的第二把剑了,李昭手中的宝剑无一不是名品,以后什么也不干,单等着捡他不要的东西卖也足以发家致富了。   叶青微沐浴换衣后,便任由阿菱替她擦干头发,自己则慵懒地蜷缩在长榻上翻看手中的话本。   过了一会儿,一个扎着双鬟的小婢女捧着一篮子的鲜花笑嘻嘻地走进屋子里,声音又甜又脆:“小娘子,今日的花采来了。”   “快点去更换鲜花,你挺在这里还要小娘子好好表扬你不成?”阿菱笑着打趣她。   小婢女捂着嘴乖巧地眨着眼睛:“好姐姐,我这里是有见趣事要说给小娘子听呢。”   叶青微移开眼前的话本,单手抵着下巴,明媚一笑:“什么趣事。”   小婢女张着嘴呆呆地望着她的脸,好不容易回过神,一张脸却红成了苹果。   “没想到你这么一个小丫头还好色。”阿菱手指一扬点上她的眉心。   双鬟小婢女“啊”了一声,朝着叶青微努嘴:“小娘子,阿菱姐又在欺负我了。”   叶青微单手撑着脸颊,一手朝她招了招,小婢女乖巧的走上前,叶青微也在她嫩豆腐似的脸上揪了一下,柔声道:“谁让你这么好欺负呢?”   “嘤!”小婢女捂住自己的脸颊,软软道:“那……那些郎君们是不是也很好欺负啊,所以小娘子才……”   叶青微媚眼轻抛,手指竖在樱桃唇前:“不要说出来,说出来我就更忍不住要欺负你了。”   小婢女双手攥住自己的裙摆,脸蛋红的都要冒烟了。   “我的好娘子,您就行行好不要在招惹人家小丫头了。”阿菱柔声道。   叶青微眨眨眼睛道:“甜言蜜语是我的本能,这是我无法控制的,况且,甜言蜜语不是应有的礼节吗?”   “这是哪门子的礼节啊?”阿菱以手扶额。   叶青微袖子一扬,露出一截皓腕,慵懒地伸展了一下身体,柔软的身体像是盘起的毒蛇。   “心狠手辣是对敌人的尊重,口蜜腹剑是对生人的赞美,恃美行凶则是对自己的奖赏……”   阿菱完全无语凝噎。   “小娘子不要去看看学堂里的趣事?”   “嗯?”   小婢女捂着嘴笑道:“郎君要检查小郎君们下榻之地,不知道会不会检查出什么不好的东西,等到那个时候郎君可是一定会罚的。”   叶青微坐起身,阿菱立刻心领神会将她的青丝绾好,叶青微一伸手,双鬟小婢女将素绢团扇奉上。   “走,咱们去看看。”   叶青微还未走到学堂院里,远远的便见院中站了一排人。   “君子者,所言所行皆坦荡,沉迷之物也要有君子之风,今日我查房,你们可有怨言?”   王子尚立刻高高举起手,朗声道:“老师,有怨言就可以不被查房了吗?”   叶明鉴一挥麈尾,笑眯眯道:“不行。”   王子尚扁扁嘴,低声抱怨:“那有没有怨言还不是一样。”   “王郎说的没错,今日为师要告诉你们的便是尊卑之别,学堂内以师者为尊,你们的怨言我且当耳边清风。”   居然将“无论你们说什么,我不听不听和尚念经”说的如此光明正大?   院子了一片寂静。   叶明鉴摸着麈尾道:“日前,王家主还曾传信给我。”   王子尚一下僵住了,咬牙切齿道:“那个老头子。”   李行仪稍稍侧身,低声道:“怎么了?”   “……居然在我未来岳丈面前故意抹黑我!”   李行仪奉送他一对白眼:“你的脸皮堪比城墙。”   王子尚居然还腆着脸拱手:“多谢夸奖,只比阿行你厉害一点点而已。”   “那我们就先去……”叶明鉴眼神划过众人,众人却一一低头,就像是怕老师在课上提问一般,唯有李昭孤标独立,宛若高岭雪山。   “……去王郎处好了。”   “我就知道!”王子尚捂脸,其他人则一脸幸灾乐祸。   “王郎,你果然是力拔头筹啊。”拐着弯儿讽刺的崔澹得了王子尚凶神恶煞一眼。 作者有话要说:   叶明鉴:今日检查宿舍,发现违章物品者……   叶青微:我能问问是什么违章物品吗?   众人满脸通红。 ☆、第二十七章 赔了夫人又折兵   叶明鉴持麈尾在前领着众位郎君朝王子尚所在的院落走去, 却在回廊中遇到了坐在栏杆边的叶青微。   叶青微一身绿衣,衣袂翩飞, 宛若水边青青杨柳,弱柳扶风。   可是, 这迎面相遇的一幕莫名有些熟悉。   “阿软?”叶明鉴出声。   叶青微团扇遮面, 回眸笑道:“似乎我每次走上这条回廊, 都会撞见爹带学生。”   “确实太过巧合,阿软说对吗?”叶明鉴淡淡笑道。   既然被他一眼看穿, 叶青微也不再作相, 她手执素扇, 垂眸起身, 发丝由肩头滑落。   “啊……”有人忍不住轻轻赞叹了一声。   叶明鉴板住脸咳嗽了一声,后面的学生立刻恭恭敬敬,目不斜视。   “既然你来了, 那也一同去看看, 君子之风,应外在温润如玉,内在通透如珠,一言一行,一事一物都要注意……你也少看些话本。”   叶青微团扇掩口,乖巧的应了一声。   当众人走过后,她跟在了最后, 左边是刚刚养好脖子伤的卢况,右边则是冷漠无言的李昭, 两人站在一起,真是沉默寡语到一起去了,气氛沉闷的要命。   叶青微觑着卢况,卢况却一直侧着头,整个人都快贴上回廊另一侧的墙壁了。   “你的脖子还没好吗?”   “已好。”   “嗯?那为何一直侧着头?”   卢况顿了顿,终于慢慢转过头。   “看你无碍我也放下心了。”她轻轻吐了一口气,好像真的为他焦心不已。   她是放下了心,他却将心提了起来,卢况一步一小心,生怕她又说出让他深陷麻烦的话语来。   然而,叶青微还没有再开口,王子尚却从队伍前面挤到后面来,挤开卢况,笑道:“阿软,你也喜欢看话本啊,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我那里正好有些不错的,不如送你?”   卢况捂着刚刚被他不小心拐到的胸口,默然盯着他。   “送我?”   王子尚豪爽道:“是啊。”   “嘿,你还真敢说。”前面的崔澹回过头来,扬了扬下巴道:“你以为话本是君子之物吗?”   “怎么不是?”王子尚狡辩道:“话本也是书,既然是书,当然就是君子之物了。”   崔澹露出牙齿,浮现出明晃晃的嘲笑:“我倒是要等着看老师会怎么评价你所谓的书。”   崔澹一扭头朝叶青微道:“你也不必从他手中求话本,他一脑袋的男盗女娼,小心污秽了你的眼睛。”   “喂喂喂!脆蛋蛋,你说话注意些!”王子尚歪着头,狰狞地捏了捏手指,“今天没揍你,皮痒了是吧?”   崔澹尖尖的下巴一扬,既张狂又傲慢,他张口便道:“老师,王子尚说他屋内的话本都是君子之书,老师以为如何?”   叶明鉴头也不回道:“那就请王郎交出来吧,让为师好生看看这些君子之书。”   他的宝贝啊……   王子尚顿生萎靡,崔澹则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   “不过,崔澹你既知话本并非君子之书,想必也是看过的,一并交上来吧。”   崔澹嘴角的笑容顿时僵住,王子尚猛然抬头,敌人不开心就是自己最大的娱乐,他差点要在崔澹面前跳舞了。   崔澹抿住嘴,不爽道:“你可要好生想想,除了话本之外还有什么不可见人的东西,要是被老师发现了……啧啧。”   王子尚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神情骤变,他捂着脸偷看叶青微。   等到了屋子前,他当先就往屋里冲,却被叶明鉴一麈尾抡了回来。   “老师——”王子尚急的抓耳挠腮,叶明鉴淡淡道:“咱们不是早已说好了?莫非王郎要做一个言而无信之人?”   王子尚的脸色更加犹豫了,是在叶青微面前做个言而无信之人,还是让她看到他的……   正在他踌躇间,叶明鉴已迈入他的书房。   好在是书房……王子尚这口气还没等放下,就看崔澹手里拿着一本锦缎封皮的小书扇来扇去,看着他的眼神也意味深长。   叶青微顿时了然,她径直后退几步,退出了方间,却悄悄等在窗外,偷听屋内讲话。   “啊!可恶,还我!”王子尚猛扑过去,崔澹立刻扔向郑如琢,郑如琢哪里想要招惹这些事情,他口中道:“非礼勿视。”就将这本书又扔给了距离自己最近的卢况。   卢况拿到这块烫手山芋,简直脑袋都要炸了,谁想要惹上王子尚这等狂人啊,他随手就想扔给别人,谁知道手一滑,这本书竟朝着李昭的方向砸去。   这下更糟糕了。   李昭长袖一飞,竟将这书顺着窗户抽了出去,正好落在叶青微的脚前,翻到了极为春意盎然的一页——一个女人纠缠在三个男人中,左右逢源,天下同眠,更破廉耻的是这场景竟然是在野外,天空唯有一轮圆月高悬。   叶青微这下可知道,早上遇到王子尚之时他为何会说出这些话来了,挑灯夜读了一晚上,能不到处联想吗?   啧啧,当真是没有想到啊,堂堂太原王氏的世家子弟,居然好这一口,那他未来的娘子不知道能不能满足的了啊。   “王郎,那是何物啊?”叶明鉴从容问道。   “呃……就……”   崔澹笑道:“王郎不是一向以狂生自居,不顾礼法嘛,现在还羞涩什么,阿软又不在这里。”   王子尚道:“这声阿软也是你能叫的,你得要叫姐,小豆苗。”   身高是崔澹永远的痛,他的脸色沉了沉,皮笑肉不笑道:“这些自然是什么秘戏十二图之类的,王郎当真好雅兴。”   “王郎……”   王子尚立刻摆出认错的样子,道:“对不起,我接受惩罚。”   他认错态度良好,就是屡教不改。   叶明鉴点头道:“好,那惩罚暂且记下。”   王子尚偷偷递给李行仪一个“好兄弟,你一定要帮我”的眼神,李行仪却摊着手,示意自己也爱莫能助。   见王子尚倒霉,崔澹着实开心,却见叶明鉴转身对他道:“既然崔二郎你知道的这么清楚,是否你的房中也藏着此物?”   崔澹简直想要揍人,今日怎么总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崔澹忙道:“没,没有。”   “那我去看看,崔二郎也不介意吧?”   崔澹想了想,便道:“老师请。”   几人浩浩荡荡朝崔澹的屋子走去,叶青微拾起掉落的图册,悄悄跟了上去。   在崔澹的屋子里确实没有发现任何不好的物件儿,可王子尚不放弃,他翻来翻去,还真让他发现了一张藏在佛经书页夹页中的纸。   “这是什么?居然被你藏在佛经之中!”   崔澹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坦然道:“咦?这是何物?我从未见过。”   装,你再装!   王子尚将那张纸打开,只见那确确实实是一张白纸,白的不能再白,只是有一股怪味。   “阿弥陀佛,只是一张白纸而已,檀越何必执迷不悟呢?”崔澹笑着要接过他手中的纸,锁骨间那枚印记越发明显了。   谁会将白纸藏得这般隐秘?   王子尚百思不得其解,李行仪却突然道:“昔日,军中传递密令时,会用一种特殊的药水写字,一个时辰后写的字便会消失,若要让字再浮现出来则需要在火上烤炙一些时候,近几年这种隐字方式产生种种弊端,才渐渐被别的方式取代。”   李行仪出身陇西李氏,家中多数从军,故而了解这些隐秘。   李行仪的话音刚落,崔澹神色骤变,他头脑一热,竟将那张纸一把塞进口中,刚塞进口中他便后悔了,可为了不被她误会低看,他强忍着恶心活生生嚼碎了纸,然后咽了下去。   “阿行,你为什么一脸同情地看着他?”王子尚碰了碰李行仪,轻声问。   李行仪摸了摸耳饰,用大家都能听到的声音道:“因为这种药水里面是要加入尿液的,所以,我觉得,崔澹真是能为人所不为。”   所有人顿时散开,都离得崔澹远远的。   崔澹脸色发白,嘴唇发青,他也被自己恶心的不行,他虚声道:“恶——请老师责罚。”   叶明鉴微微颔首,“等一起处置,下一个……”   “老师,不如去崔灏那里吧,”崔澹扶着墙,脸色苍白,一双眼睛却亮的很,“我这里离他那里可是很近的。”   崔灏走出,恭敬道:“老师这边请。”   崔澹在自己难受的情况下也忍不住要坑崔灏,崔灏却尽数接下。   等众人一进崔灏的屋子才发现,这里简直像是无人居住的样子,桌子、架子空空荡荡,因为少摆设更显得屋内清冷了,很明显,这里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也没有。   已经被打上“秋后处决”标志的王子尚、崔澹越发用心找了。   “咦?这是……”郑如琢无意间踢到了地上的石子,却发现门后的视线死角摆放着几块石头,有青色、白色、黑色、竟然还有粉色的,只是这些石头上或多或少都被刻了几刀,也不知道崔灏究竟想要拿这些石头做些什么。   “这该不会是某种魇术吧?”崔澹一盆脏水破了过去,崔灏摇头。   “阿兄,不会这样做的。”崔泫拉住崔灏袖子,低声说道。   “那可难说,毕竟知人知面不知心。”   这些人中或因嫉妒或因怨恨,几乎少有跟崔灏交往密切的,此时,崔灏有难,他们没有落井下石已经不错了,更不会有人来帮他。   崔灏捂住自己的双手,温声道:“老师,我只是……”   “只是想要雕刻一些东西。”不知道什么时候,李珉竟蹲下身凑近石头旁仔细观看了一番,出言为他开解。   叶明鉴拂了拂麈尾,点头道:“你是要雕刻莲花吧?这纹路倒也熟悉,为师曾经给阿软刻过一个把玩。”   崔灏垂下头,低声道:“正是见了老师雕刻的那尊白玉莲花,学生才想要自己试一试。”   “玩物丧志。”   “学生认罚。”   待他们一行走后,叶青微才偷入房中,摸了摸这几个石头,触感熟悉,的确是多年后崔灏送她那四朵莲花的原石。   那时候,他与她决裂,重新投入世家门第,接管起崔澹走后留下的一大摊子。然而,他这种朝三暮四,在世家和她之前来回倒的墙头草姿态,却让两方都对他厌恶不已。   叶青微不信他不知道这些,可他还是这样做了,他本就一生坎坷,却仍旧选择最艰最险的路来走。   临走前他留给她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来着?   是——“我话全在这里面了。”   所以四朵石头莲花到底代表了什么啊! ☆、第二十八章 不做知己不解语   接下来, 叶明鉴又查探了几人的房间,或多或少都找到了一些不符合规矩的物品, 有小抄,有话本, 还有些春宫秘戏小册子, 更令人瞠目结舌的是李行仪居然还在案几下挖了个专门藏东西的洞, 里面藏着不少叶青微不小心遗落的物件,有帕子、香囊、用过的宣纸、毛笔, 顿时大家看李行仪的目光都带上了颜色。   李行仪红着脸, 嗫嚅道:“老师, 请罚……”   “喂!你们看什么看, 难道你们自己就没有私藏嘛!”王子尚不愧是跟他穿过同一条裤子的好友,当即站了出来维护李行仪。   叶明鉴将麈尾敲在了王子尚的脑袋上,淡淡道:“王郎闭嘴。”   王子尚心中突显不好的预感, 立刻乖乖闭上了嘴巴。   “看来你们还是太悠闲了, 才有机会想东想西,那以后为师会给你们多布置一些功课。”   众人哀嚎。   “哦,原来大家这么兴奋,看来你们也是期待已久了。”   众人:“……”   诸位郎君已经检查完,就只剩下地位最高的三人了,叶明鉴笑眯眯地盯着李昭、李珪和李珉,三人顿时背脊生凉。   “老师先去我房间。”李昭冷淡的一点头。   所有人都暗暗兴奋起来, 毕竟雍王殿下一向表现的与他们格格不入,若是把他拉下来, 嘿嘿——   然而,一迈进李昭的房间所有人都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倒不是说他屋内跟崔灏一向空洞,只是,他无论是摆件儿,还是熏香都带着一股冰霜气,冻得人瑟瑟发抖,而且,他的房间简直干净的令人发直,让人都不敢下脚了。   大家原本都以为不会找到什么失礼的东西,结果,刚拐过书房门口的屏风,一个酒坛子就这么大大咧咧地摆在博古架上,与整个房间都格格不入。   “这是……”王子尚不可置信的咽了咽吐沫,“酒?”   他揉了揉眼睛,简直以为自己眼花了,这怎么可能是酒呢?应该是雕刻成酒坛样子的玉器摆件儿吧?雍王殿下怎么可能喝酒呢?   李珉突然:“啊,兄长。”   李珪:“嗯,确实是那坛澄明酒。”   他们早上酒醒后忘了将坛子拿下来,一直放在摘星亭上,李昭究竟什么时候将酒坛取下来的?他为什么要放在博古架上?   “雍王殿下,若是我没看错的话,这便是那最后一坛澄明酒。”叶明鉴用麈尾指着澄明酒道:“殿下可还有话可说?”   李昭摇头道:“小王无话可说。”这就是认罚了,而且还将偷酒喝酒的罪过一并承担。   李珪和李珉对视一眼,不知为何心中突然升起一股淡淡的酸意。   “雍王殿下当真好胆识,好气魄,好,”叶明鉴笑眯眯道:“还望殿下不会后悔。”   李昭垂眸,气质森寒:“不悔。”   “那么接下来……”   “老师,”李珪眼神左飘右飘,“老师不用去了,本宫认罚。”   叶明鉴挑眉,问道:“不知道太子殿下想要按照那个程度罚?”   李珪扫了被查出违禁品的几人,低声道:“就……王郎那个程度吧。”   哦豁,原来太子殿下也有这等小书。   等在门口的叶青微忍不住露出和蔼的笑容,她虽然没有试过王子尚的技术,但是李珪的花样可是不少,他在床笫之间格外大胆且不顾自己身份,可以任由她折腾,这大概都是好好学习的结果。   “那小王也认罚,”李珉笑容温和,“我那里也有些话本和春宫。”   叶青微微微侧头,目光忽闪。车有车路,马有马路,李珉床笫间也有自己的野路子,他才不愿意看这些,学这些。他在撒谎。   叶明鉴叹息道:“你们这一个个都辜负了我对你们的期待。”   他们都惭愧的垂下脑袋。   重新回到学堂中,叶明鉴才恨铁不成钢道:“你们可知我究竟气在何处?”   郎君们乖巧地垂头。   叶明鉴敲了一下案几,低声道:“我在查房前说贵贱有别,在学堂中,老师为贵,你们就全都承认了?”   “哎?”众人不解。   叶明鉴长长叹息,低声道:“难道我说的就是绝对正确的吗?难道我就有资格随便进入你们的房间,翻查你们的物品吗?”   “可是,老师不是说……”郑如琢有些无法理解。   “所以,你们才真的令我失望,尊师重道是好,可若我说的不对,难道你们就不反抗了吗?”   郑如琢惊住了,他一向被教导天地君亲师,守礼法,懂分寸,可老师说的这番话着实太过出格了。   “尊卑有别,那何着为尊?何着又为卑呢?”叶明鉴盯着麈尾,若有所感道:“血缘吗?身份吗?亦或者是学识……希望大家能好好考虑清楚。”   “外圆内方,方是君子之道。”   “我今日突然查房只是想要有人站出来反对,说服我此举不可行,结果你们都屈服于我的权威了。”   “那……”王子尚举手,眼中噼里啪啦往外窜着兴奋的小星星,“是不是就不需要惩罚了?”   “当然不是。”   王子尚瞬间萎靡。   “不过惩罚的方式变了。”   他瞬间抬头。   叶明鉴笑眯眯道:“五日后,我要带你们游学。”   下面嘈杂一片,大家都有些兴奋。   “这跟惩罚有什么关系?”崔澹立刻抓住重点。   叶明鉴道:“当然,这次游学的路线我不会向你们透露,游学期间你们也不能展露出自己的身份地位,对外我会宣称我们是沿路去青山书院学习,然而,真实的目的地只有我知道。”   “不展露身份地位,可是我们这么一群人会很显眼吧?”郑如琢不解。   “若大家只是平头百姓,或者商人、戏班,那不是很正常吗?”   几位郎君脸上露出嫌恶的神情。   “与礼不合。”郑如琢突然反驳。   “礼法中并没有说不许,”叶明鉴转向他,笑了笑,“也许在你看来,你口中的礼法只是在顺你意时可有可无,在不顺你意时便成了借口和挡箭牌。”   郑如琢从未反思过自己的说法有何不妥,因为他一直以来的环境,以及受到的教育都是这般,可是今日听了老师的话,他的心不由触动。   “啊!”王子尚惊呼一声,吓了众人一条,“该不会……”   “喂,你的舌头被猫叼走了吗?”崔澹傲慢道。   王子尚少见的没有还嘴,而是捂着嘴难以置信道:“老师所谓的惩罚,该不会是让我们扮作老师指定的人吧?”   叶明鉴鼓掌,颔首道:“王郎果然聪慧。”   一时之间,屋内静默无声,众人的脸色都复杂难言。   “五日时间准备有些紧。”崔澹道。   “无需准备什么,游学又不是游山玩水,即便你们准备妥当,路上也不准带太多,一人一个包袱足以。”   “这也太少了吧……”   这些郎君出门哪个不要奴仆小厮前呼后拥,只带着一个包袱,恐怕连每日换洗衣服都不够。   “老师,再宽容一些吧。”   叶明鉴笑得温柔,却毫不留情道:“不行。”   哀嚎声更甚。   下学后,叶明鉴朝正等在门口的叶青微伸出手。   “这是在做什么?阿软可不懂。”叶青微无辜地眨了眨眼睛。   叶明鉴笑容温和,将麈尾在她的脑袋上轻轻敲了敲:“快拿出来,那时只有你在窗外,定然是被你给拿走了。”   叶青微摊着手:“我可什么都没看见。”   叶明鉴默默凝视着她,突然轻声道:“是吗?”   叶青微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叶明鉴道:“当时雍王也是见你好奇才故意将书甩出窗外的吧,阿软何时跟雍王如此好了?”   被抓住了小辫子的叶青微不满地将那册书从袖子中掏出来,扔到他的怀里:“爹,你可真过分,我一定要向娘告状,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件事,我就不告状了。”   “说说看。”   “游学也带上我吧?”   叶明鉴点头。   叶青微笑弯了眼睛,叶明鉴却随手将这册子扔进池塘里,笑眯眯道:“我本来就是要带着你和澄娘同去的。”   合着她这个威胁白用了!小狐狸果然斗不过老狐狸。   叶明鉴一甩麈尾,板着脸道:“你小小年纪,还是少看这些歪书为好。”   叶青微撇撇嘴,不以为然,这种书她看的可从来不少,只是这等多人作战的还是少见。   等到用晚膳的时候,她又见到了叶明鉴老奸巨猾的新高度,居然腆着脸说自己是专门为与澄娘游山玩水才筹备这次游学的,让澄娘和阿软一同前行。   叶青微心里“呵”了一声,就好像刚才那个口口声声说着“不是游山玩水”的人不是你一样。   澄娘一扫这父女两人的神情,便猜到了些许,她笑盈盈地点头道:“也不错,只是若被你的学生知道怕是不好吧?”   叶明鉴笑呵呵道:“等他们能够辩倒我的时候再提出反对意见吧,他们还是太嫩了。”   “只带一个包袱恐怕就是你小心眼存心报复了,说吧,又是谁惹到你了?”澄娘撸了一下手腕上羊脂白玉镯子,替叶明鉴盛了一碗汤,叶明鉴抢在叶青微落筷前将最后一只鸡翅放进了澄娘碗中,二人相视一笑,似乎已看不见他人。   叶青微摸了摸嗓子,感觉被齁了一嗓子的糖浆。   叶明鉴瞅了叶青微一眼,道:“那最后一坛澄明酒也不用再找了,酒坛在雍王殿下的架子上发现了。”   “雍王殿下……”   夫妻二人炯炯有神的目光都落在了她的身上。   “……你们这是认定了酒是我偷的?”叶青微放下筷子一脸正气道:“太过分了,难道你们觉得我有本事说服雍王殿下,让他与我同流合污吗?”   “那为什么酒坛会在他的架子上?”   “这我就不知道了,许是他馋酒了。”叶青微飞速将锅甩了出去。   饭桌上一阵静,叶青微回过头来,却发现爹娘露出一模一样同情的眼神。   “你们那是什么眼神?”   澄娘掩唇笑道:“阿软你这般天真无邪,娘怕你的桃花煞会更重。”   “桃花煞?”叶青微还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   “娘生你的时候,你爹等在外面都快要哭了,当时幸有你爹的一位尘外好友在府上作客,他说此胎必然顺利,只是你身带桃花煞气,恐怕有人要遭殃了。”   尘外好友?道士,还是和尚?   叶明鉴道:“你也不用隐瞒,这家里谁还有你这般胆量敢去我屋里偷酒,想必这最后一坛澄明酒你是与人分喝了吧?”   “爹,没有证据可不要信口开河。”叶青微笑眯眯地死不认账,拍拍屁股走人。   澄娘双手合十,念了一句佛号,道:“我只希望阿软能够平安无事才好。”   “既然法师给了应对之法,应该无恙的,不过……”叶明鉴长臂一揽,拥着澄娘,“你用这张刚吃了荤腥的嘴念佛号怕是不好吧。”   澄娘一僵,叶明鉴恨自己嘴贱,忙安慰:“没事,没事,什么戒,什么煞,什么三生石,都是骗人的,不要担心。”   叶青微离了老远还觉得耳边回荡着这对老夫老妻的甜言蜜语,她笑着摇了摇头,从竹林穿回自己的寒池小筑。   风吹竹叶瑟瑟作响,余晖撒上竹叶画出根根朱竹,她玉手一扬,将探到路上的竹叶拂开,竹影摇曳在她唇上。   叶青微骤然停下脚步,微微扭头,此间只闻风过竹林声,她悠然笑道:“既然故人在此,为何不出来相见。”   又过了一会儿,一个灰色身影才不情不愿地穿过疏竹而来。   “不知道叶小娘子在此,恐怕惊扰了小娘子。”卢况离得老远,活像她身上带有火星,沾上她就会引燃自己一般。   叶青微莞尔一笑,低声道:“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卢况苦笑摸鼻子:“叶小娘子不要再骗在下了,在下虽然不喜欢惹事,却也不是一个傻子。”   “你不就是个傻子。”   “哎?”卢况根本没想到叶青微竟然会说出这样一番话。   叶青微转过身,面朝他盈盈一笑:“你一心想要躲避麻烦,你把我当麻烦,却不知道你越是躲越会引起我的好奇?难道说这就是你故意引起我注意的方法?”   “不,这个……”   叶青微摇了摇头,无奈道:“你们这些少年郎的心思就是多,你放心,我对你并无相思倾慕之意。”   卢况一下子噎住了。   这很好,嗯,很好,达到了他想要远离麻烦的目的,可心底那淡淡的酸痛是什么?   卢况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温声道:“叶小娘子的七窍玲珑心,我今日算是领教了。”   “这样,你以后是不是就不会再躲开了?”   “不,不会。”   “你的声音还有迟疑?莫非我的保证还不够,那要我发誓?若我今生今世恋慕卢郎君,便让我……”   叶青微话还未说完,就被卢况急急忙忙打断:“别!千万别说。”   他匆匆上前,行至她的面前,夕阳在她的眼中铺展开茜纱,可是她的目光却是星辉编织的长河,清凌凌的水面上拂动着茜红轻纱,纵使诱得人身心沉沦不可自拔,她却依旧一颗冰心。   卢况的手微不可察地抖了一下,原来全然是他想多了吗?可是……可是……他的脚步渐渐慢了下来。   “我无意惊扰叶小娘子。”   叶青微浅浅一笑:“你若不愿称呼我为阿软,那就叫我的名字好了,一口一个叶小娘子,你不嫌累,我听着也麻烦。”   卢况嘴巴张了张,道:“叶青微。”   这三个字他念的极轻极淡,就如同他一般化作一团烟雾,被夕阳余晖穿过。   这般清秀婉约,又这般浩渺逍遥,这便是让后世无数人无法摸清底牌,“雾失仙踪,月迷烟柳”的卢况了。   “我想你今日在此,是心中有迷惑吧?”叶青微像是在跟他打禅机。   今日叶明鉴的一席话会给两人带来特别深刻的印象,一人是守礼法、知方圆的郑如琢;一人是谨守尊卑、小心行事的卢况。若尊卑是错,权威能反抗,礼法不是全然正确,那他们一直以来所坚守的又是什么呢?   “正好我有空,可以为你开解一二。”   “不,已经不用了,我已经想到了。”   叶青微灼热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卢况用袖子一遮,挡住了她的视线。   “哦?知道了什么?”   卢况苦笑:“有些时候,错的的确是我。”就像他对她的无端揣测。   叶青微想了想,柔声道:“你若是真想通了,就不会再故意躲开我的视线了。”   卢况迟疑的放下了手。   “你我这便说开了,以后也不许在因为这样的小事与我疏远了,我一向敬重你的明哲保身……”   “叶青微,你这话当真是在夸我吗?”   叶青微眨了眨水眸,坦然道:“当然。”   卢况忍不住露出一个小小的笑容,无奈摇头嘀咕道:“哪里有这样夸人的。”   叶青微借着太阳落山前最后一丝余光看清他的脸,卢况低头一笑时,脸颊竟泛起一个小小的梨涡,像是一朵小海棠,他一贯持重、明哲保身,活得像个人精,唯有这时才多了一丝少年人的感觉。   “这世上怕没有人比我更懂你。”   卢况猛地抬头,却见她目光清明,神色恬然道:“你我当为知己好友,难道就因为我是女子,卢兄就要错过这样一位知己吗?”   卢况露出无奈的神情:“哪里有自己说自己是知己的。”   叶青微展眉一笑,柔媚的风情下是洒脱的精气,傲然的风骨:“我相信我自己的能力,也相信卢兄的目光。”   卢况低下头:“你说什么便是什么,叶……叶青微。”   与卢况交好后,叶青微脚步轻快地朝着自己的寒池小筑走去。她需要人才的助力,但是,用恋情这种虚无缥缈的感情维系实在太不可靠了,她要的是全然的忠心,心无旁骛的奉献,既然要交心,那就先从知己做起好了。   叶青微刚走到门口,却发现另一位迷茫之人正坐在她门口回廊下的栏杆上,他低头望着寒池中的月亮,两脚晃悠悠地时不时踢一脚水面,右手中拎着一个白瓷酒瓶,可是瓶口大敞,瓶身歪斜,琥珀美酒滴落进寒池中。   “郑郎?你为何会在此处?”   郑如琢盯着明月倒影,轻声道:“我为什么会来,阿软真不知吗?”   他双腿一晃动,腰间的佩玉“叮咚”作响。   叶青微团扇轻摇,柔声道:“我若真说不知,岂不是辜负了郑郎这番信任?”   郑如琢轻轻哼了一声,一歪头,额角抵上朱柱,他笑道:“我知道你厉害,却从未想过你竟然如此通透,一经对比,我们倒是都像傻子。”   他闭上眼,似乎醉的不清:“那些傻子一心讨取你的欢心,也不看看他们配不配的上,你又看不看得上。”   他虽然闭着眼睛,却听到她腰间悬挂的银铃声响,那声响越来越近,他下意识捏紧瓶颈。   若不是他经过竹林听到她与卢况的一番对话,他根本无法想象到她已经站在了这样的高度,将每个人的心思都揣测的通透。   “我可真傻……方玉圆玉都是笑话!”他说着就一把抓向了腰间的佩玉,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他的手背覆上了一方柔荑。   “若荥阳郑氏的方圆分寸是笑话,那这世间也没有什么正理了。”她拍了拍他的手背,慢慢收回了手,似乎不怕他继续将玉扔出去了。   “来,好好说话,别再这样故意吓我了。”   她是明知道他不会将玉扔出去。   郑如琢回眸,却与她四目相对。   她当然知道,荥阳郑氏的方圆玉,除非主人身死玉碎,否则,不可离身。 ☆、第二十九章 英雄救美   “知方圆, 懂分寸是没错,可你们后世偏要穿凿附会, 光是家规就洋洋洒洒几百章,更别提非要人在礼法中行事, 这不是活生生将人给教迂腐了嘛。”   郑如琢望向她, 眸色阴晦道:“我们家的事情, 为何你知道的这样清楚?”   叶青微神色坦然道:“自然是因为我看的书多了。”   郑如琢神色仍有狐疑。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前人不可能预料到后人会发生什么, 与其信礼法、祖训, 倒不如多读书、多经历, 只有你自己才是可以衡量世间的尺度。”叶青微手中的团扇轻轻拂过他的肩膀,赶走停留在上面的一只小小的萤火虫。   “你说这些话,还真是要命。”   叶青微笑容如涟漪荡开:“我想, 这次游学中, 家父想要你们知道的大概也正是这个道理。”   那只萤火虫又飞回来,停驻在他脸颊旁的发丝上,莹莹光亮映着他清俊的眉眼,宛若一川光河,流向生之彼岸。   郑如琢眼眸一转,瞥了她一眼,却注意到那只小萤火虫, 他喃喃:“腐草化萤。”   “萤火虫真的是由腐草所化吗?”叶青微浅浅一笑,寒池波光浮动在她的眼底, “用你的眼睛好好看一看,所有人都说的道理也不一定是真的。”   “你为何要对我说这些?”   叶青微用团扇遮住面容:“大概,是想要你活得更精彩一些。”   谨守本分,固守礼法,文采斐然却亲手起草缴文来骂她的荥阳郑如琢,即便玉碎身死,也是一个说不通的老顽固,那就试试能不能让年少的他改变一下。   “精彩?”郑如琢目露不解,她却衣袂翩飞,飘然远去。   郑如琢重新垂下头,看着水面中模糊不清的倒影,将剩下的酒全都倒了下去,搅乱这寒池光影。   原本停留在他身上的萤火虫,也追随着她的步履香尘离开了。   叶明鉴给了五日准备,这五日内,每个人都乖得像只鹌鹑,就连最作妖的王子尚也像是被下了降头,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生怕被老师惩罚当了什么下九流的角色。   叶府的门槛这几日也几乎被踏破了,似乎每个世家都想要打探叶明鉴的去向,或是有人想要将自家子弟塞进游学的队伍中。   “叶兄,你我也算是同乡,这点小忙该不会不帮吧?更何况你连崔家那两个妾婢之子都能收下,为何不能收下我府上的正经嫡子?莫非是叶兄看不起在下,不屑与在下为伍?”   “此言差矣,崔家子弟也不过是机缘巧合才收下,实不相瞒,纵使叶某想要多收弟子,恐怕也有心无力了,这次游学过后,叶某打算归隐山林,从此不问俗物。”   叶明鉴这样一说,反倒让拜师者更加蜂拥而至了。   叶明鉴却不多加理会,自顾自锁上大门,闭门谢客,过着自己的悠闲小日子。五日一到便趁着夜黑风高,带着妻女、弟子上路。   因为要赶第一波出城,众人到达城门口时天还未亮,郎君们倒在马车里睡得东倒西歪。   叶青微额头抵着车厢,迷迷糊糊地撩了撩头发,却发现澄娘正掀起车帘看着眼前的城楼。   “为何不多睡一会儿?”叶明鉴骑在马上,单手攥着缰绳,弯腰询问。   澄娘轻声道:“自从来了长安这还是我第一次出去,我……大概是有些不适应。”   “别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郎君说的是,只是我心里隐有不安。”   叶明鉴叹息一声,松开手里的缰绳,竟将身子半探出来,轻轻抱了抱澄娘,贴着她的耳朵不知道说了什么,澄娘眉宇间的情愁如薄雾一般散去,脸颊染上晨曦浅红。   “呸,你这个老不羞的。”澄娘娇羞如春日之花。   叶明鉴紧紧攥住她的手,柔声道:“你我夫妻一体,何谈羞不羞?”   纵然他在外人面前如闲云野鹤,在澄娘面前也不过是缠着她的鸳。   “老师……”远处传来王子尚的呼唤。   叶明鉴一脸不满道:“又是这小子前来坏事。”   澄娘捂唇浅笑:“这也是王郎第一次出门,过于兴奋紧张也是可以理解的,夫君还不速去?”   叶明鉴笑容温柔,双手抱在一处,低声道:“得娘子令,为夫莫敢不从。”   他一扯缰绳,驱马朝王子尚的那辆马车走去。   澄娘盯着他的背影,直到背影映上晨曦的金光,她才叹息一声放下帘幔,戴好放在一旁的幕笠。   叶青微与澄娘为了行路方便都换了圆领长袍男装,盛世之下,风气宽松,士族贵族女子可以纵马游街,也可以穿男装游玩。   叶青微半支着头,不解道:“娘你为何在车内带着幕笠?”   澄娘轻声道:“你娘我有迎风流泪的毛病,只是防止掀开车帘时有风进来。”   若是迎风流泪为何在府中没有,刚刚也没有,现在却突然得了这个毛病?叶青微隐隐觉得澄娘是在躲什么人?可至于她躲的是谁,叶青微却全无头脑了。   澄娘将另一个幕笠递给叶青微:“出门时记得戴上,毕竟你生了这么一副样貌,更需要注意保护自己,不是所有的男人都像你爹和府上的郎君那样守礼。”   叶青微目光忽闪,询问的话欲出口,却怕勾起她的伤心事,便又咽了下去,她接过幕笠,笑道:“我晓得了。”   “城门开了。”马车外传来呼喊声。   叶青微动了动身子,移到窗边,掀起一道小缝望去,这座城楼正是她坠下去的那处城楼,想不到物犹在,却人已非,她竟能够跳出生死,重生到多年以前,更令人惊讶的是她脑海中的记忆似乎在证明她与叶青微有着紧密的关系,那……究竟是她是叶青微,还是叶青微是她呢?   “阿软,”崔灏踏着晨光走来,“快将帘子放下,我这就去赶车,咱们出城去。”   这次远行叶明鉴没有带奴仆,也不许弟子带奴仆,所有事情都只能自己动手,好在君子六艺包括:礼、乐、射、御、书、数,御车一道他们都也通晓,不过,这次总共就带出三两马车,究竟怎么分配、如何分工,那可就是放在他们头顶上的一个大难题了。   叶青微朝崔灏笑了笑,就听到耳边传来一声冷笑,她抬头看去,只见崔澹“唰”的一下放下了车帘,崔澹那辆马车的赶车人正是卢况,卢况身边则坐着崔泫,崔泫身材瘦小,这次出门也只是穿了一件灰扑扑的衣服,在角落里一缩就像是一只被逼到尽头的瑟瑟发抖的小松鼠。   “喂,给我,我来试试!”   “算了吧,就你这瘦弱的胳膊腿。”   “阿行,快,我手痒的很!”   “我可不信你……喂!你别抢,啊!”   另一辆马车上王子尚和李行仪则因为争夺驾车的位置而打闹着,坐在车厢里的郑如琢冷眼旁观着。   叶青微正瞧着,眼前的帘子却突然被横插的一只手遮了个严严实实。   “阿软,别看了,我们要启程了。”李珪抿了抿唇,脸上流露出一丝不悦。   叶青微眨了眨眼睛,低声道:“不看他们,那……看殿下?”   他的手像是被烫了一下猛然缩了回去,可因为太慌张了,竟不小心打到了马脖子上,他胯下那匹小红马喷了个响鼻,蹦跶着跑了。   “太……”李珉刚开口就意识到众人不能暴露身份,他朝叶青微尴尬地笑了笑,拍马赶了上去。   叶青微正准备放下帘幔,余光却瞥到远处骑在白马上的李昭,旭日朝阳投下金灿灿的曦光正笼罩在他的身上,让他宛若光之子,耀眼的不可直视。   马耳动了动,李昭也像是觉察到了什么,扭头望来,一米金光从他耳下擦过,如同利箭一般直逼她双眼,金光炸裂成千条金丝,叶青微的眼睛顿时睁不开了。   她用手掌挡在眼前,再睁开眼,眼前却是一截蓝衫,她的视线顺着那截衣摆攀上他雪白的腰带,宽阔的胸膛,冷白玉般下巴,最后碰到那一双如雪山冰池的双眸。   “雍王殿下有何事?”   李昭认真看了她一眼,也许是因为他神色一贯冷淡,眸中从来不映入任何人,所以认真看她时竟有一种懵懂的郑重。   “你示意我过来。”李昭冷淡道。   叶青微眨了眨眼睛,笑了起来:“好,那殿下上路小心。”   李昭微微颔首,双手扯动缰绳,胯下白马却不听他的指挥,一动不动地停在原地。   李昭低下头,冷冰冰地盯着那匹大白马。   白马眨了眨自己长睫毛眼睛,温驯地将用脑袋蹭了蹭马车。   叶青微单手支着脸颊,笑眯眯地伸手摸了摸大白马的脑袋,大白马兴奋地打了个响鼻,蹄子磕在石板路上,“哒哒”地走远了,李昭低头摸了摸大白马的鬃毛,又回眸望去,叶青微还在看他,见他回首,便笑眯眯地招了招手。   李珉安抚好李珪后,便驱马回来,走到这里却发现皇叔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看着一个方向,李珉随即望去,却没有见到什么东西。   “皇叔,咱们也出城吧,老师的马车已经走了。”   李昭没有答话。   李珉驱马到李昭的面前,才发现他双目失神。   “皇叔!”李珉大喊一声,李昭这才缓慢地抬眼。   待看清他的神色,李珉愣住了,惊诧道:“皇、皇叔,你是看到了什么?”   “什么?”李昭神情冷淡,抿紧唇,“小王方才只是被光晃了眼。”   李珉笑了笑:“原来是这样,我见皇叔失神的模样,还以为……”他摇了摇头,不再说下去。   李昭双腿一夹马肚,快速驱马前行。   除了城门隔了很远就听郑如琢大吼:“王子尚!你慢些,慢些!”   不知何时,郑如琢竟下了马车,还被远远甩在了身后。   “你别争,啊!小心。”王子尚大叫。   只见那马车东一头,西一头,撞向卢况所赶的那辆马车。   “蠢货!蠢货!你们两个蠢货在做什么!快拉缰绳啊!”崔澹半个身子探出窗外,挥舞着折扇急促道。   “再拉了,再拉了,你们让一下!”   “见鬼了!”崔澹咒骂着,掀开车帘,“快靠边,两个蠢货要撞过来了。”   卢况从出生到现在还没有遇见过如此危险的事情,也不知道是不是早上头发扎紧了,勒得他头皮发痛,他狠狠一勒缰绳,调转了马头,与李行仪与王子尚的马车刚好擦过。   角落里的崔泫紧紧抓着车壁,生怕被甩出去,脸色已经吓得苍白无比了。   崔澹瞥了他一眼,道:“真没用,你还是滚进来吧。”说着,他钻出车厢,跳下了马车。   “你这是要去做什么?”卢况惊魂未定,一时忘记了少惹麻烦的良言。   崔澹担忧地朝女眷马车望去,低声道:“去看看那两个蠢货会不会惹出更大的麻烦。”   话音刚落,就听远处一道惊呼,两人立刻望去,就只见李昭一踹马背,借力飞出,追上李行仪与王子尚的马车,可是,有一道身影更快,只见衣袂翻飞,眨眼间,叶青微便站到了王李二人中间,扯住缰绳,将两人一左一右踹了下去,她急切拉缰绳,口中发出“吁”声,手中缰绳也或紧或松,左紧右松,避开了澄娘的马车。   “阿软,小心!”澄娘拉开车帘忧心呼喊。   叶青微却来不及安抚她,这匹马不知为何竟疯了一般横冲直撞,怎么也安抚不下来。   突然,背后传来一声“让开”。   叶青微福至心灵,骤然矮身,一道寒光从她头顶划过,李昭手持利剑破空而来,只见他剑身一扭,飞剑出手,自己则急速后撤,站在叶青微身侧,将长袖展开罩住她的头脸,与此同时,叶青微也用自己的袖子遮住他的脸。   光线一时昏暗,在这昏暗的空间内只有面对面对视的二人。   耳边传来破肉声,以及血液喷射的长“呲”声,紧接着,“嘭”的一声,似有重物倒在地上,马车突兀地停了下来。   两人被马车一晃,同时向旁边倒去,可二人竟同时拉住对方的手臂,一时竟保持了平衡。   李昭眨了一下眼睛,睫毛像是冰蝶的触须。   叶青微抿唇笑道:“多谢殿下。”   “唔——”李昭侧过头,脸颊却碰到了她的衣袖,他骤然僵住。   叶青微以为他的洁癖又发作了,便收回手。   李昭垂眸,盯着她的手,自己也一寸一寸松开。   “刚刚这把剑恐怕又不能要了吧?”   他喉结微动,轻轻“嗯”了一声。   “那可怎么办?”叶青微眸中水波荡漾,春意盎然,“路途遥遥,殿下手中没有趁手的利器恐有危险。”   李昭轻声道:“你放了什么在我身上?”   叶青微没有听清:“什么?”   他身上宛若仙山雾凇的熏香与她身上淡淡莲香交织在一处,成了一种新的味道,这种新味道像是自己长了手,推着两人不断靠近。   风,是软的,就如同此刻的他或她。   李昭张嘴:“我心里像……”   “阿软!阿软!你没事吧!”   李昭蹙眉,叶青微了然地放下袖子,轻声道:“抱歉,对殿下失礼了。”   李昭看着她沾满点点血迹的袖子,摇了摇头,欲言又止,可是,叶青微早已经转过身,并未见到他这番神情。   “阿软!”王子尚帽子不知道丢到了哪里,鞋子也掉了一只,整个人灰头土脸地扑到了车下,一把揪住了叶青微的衣摆,焦急道:“你有没有受伤?快、快让我看看!”   叶青微含笑安抚道:“难道你还信不过我的武力?”   “这,这不是武力的问题!”王子尚眉宇皱成了“川”字,整个人像是喝了一碗苦茶,难受的身体发颤。   “我……”他死死攥住她的衣摆,一头栽了进去,“我好害怕你会出事——”   他这副吓破胆的模样倒是像极了被噩梦惊醒的李珉,叶青微熟练地举起手,想要摸摸他的头——   “这的确不是武力的问题。”冷冰冰的声线打断了她的动作。   “什么?”叶青微将王子尚推给走过来的李行仪,朝被李昭一剑戳死的马匹方向走去。   李昭站在死不瞑目的马前,盯着马身上的车辕,他的袖摆上沾上星星点点的血迹,像是冬日晴空下的红梅,带着冷肃的杀气。   叶青微行至车辕处,蹲下身察看,而后冷笑一声。   叶明鉴此刻刚安抚完澄娘,走过来却听到她的冷笑声,便料定此事必有蹊跷。   “我说王子尚你能不能别像个猴子似的,整日里上蹿下跳?方才大家都被惊出一身的冷汗,你难道就不愧疚吗?”崔澹走近,趁机将小事变成大事。   “你闭嘴。”王子尚也意识到了什么,脸色骤变。   “呵,要我闭嘴?你也不看看你惹出来的这场祸事,是你故意的吧!”崔澹抱手,扬眉道。   “确实是故意的。”叶青微淡淡开口。   “你看我说……”   “并非是王郎所作所为,”叶青微指着车辕内侧与马侧腹相挨的地方,“你们看这里……是有人要害王郎或是李郎。” 作者有话要说:   当当隔壁老王的百分百打断技能登场   李昭拔剑。   王子尚:喂,不关我的事啊—— ☆、第三十章 美人粟与崔家琼花   卢况等人也赶了过来, 众人朝叶青微指的方向看去,只见车辕内侧嵌着一根银光闪闪的利针, 针尖儿闪烁着幽蓝的光泽。   叶明鉴神色一变,立刻道:“你们退开。”说着, 他蹲下身, 从袖子中取出一条手帕覆在右手上, 将那根银针拔了下来。他将银针凑到鼻端轻轻嗅了嗅,又迎着阳光仔细观察。   叶青微站在王子尚身边, 微微侧头望去, 王子尚脸上没有了笑容, 他垂着眼, 双手放在身边,拳头紧握,青筋暴起, 身体也因这股紧攥的力道而微微发颤。   李行仪抿了抿唇, 看向叶青微,叶青微温柔一笑,用自己的双手抱住了王子尚的拳头。   王子尚颤了一下,慢慢转过头,他发丝散乱,几缕刘海儿狼狈地垂在眼前。他呆呆地望着她。   “别害怕。”她一手握着他的拳头,一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王子尚低下头, 轻声道:“我就这么可恶吗?甚至恨不得我死?”   “老师,这是什么?”崔澹立刻询问。   叶明鉴将银针放进手帕中, 小心地折好,低声道:“这银针上的汁液应该是美人粟。”   “美人粟?”崔澹陷入沉思,“这个名字我好像听说过。”   郑如琢道:“美人粟有毒性?”   叶明鉴颔首道:“美人粟的果实汁液有致幻的毒性,若是用多了大概会令人疯狂至死。”   “大概?”   叶明鉴道:“之所以说大概,是因为没有人试过,是不是真的会令人疯狂至死。”   “虽然不知道会不会令人疯狂,不过,现在已经证明会令马疯狂了。”李珉沉吟道。   “那这……究竟要害的是李郎君,还是王郎君?”崔灏问。   崔澹抱着手,哼了一声:“想也知道是王子尚,他平素结仇最多,人又疯癫。”   王子尚的手又握紧了一丝,指甲陷进掌心的皮肉中,叶青微轻轻抚摸他的手背。   “喂!你怎么说话的!”李行仪挡在崔澹面前,粗壮的胳膊挥了挥,叶青微另一只手拦住了冲动的李行仪。   李行仪一僵,愣愣地看向她横在他胸前的手臂。   崔澹眼睛眯起,冷笑道:“难道我说错了吗,呵。”   “那凶手就一定是你了!你才是那个恨不得他死的人对吧!”李行仪冲动之下,脱口而出。   崔澹微愣,随即侧过身,冷淡道:“蠢的像头驴子。”   “若是这么说,那有嫌疑的人还真是不少,”李珪沉下脸,“之前郑如琢不是要与王子尚打架的吗?”   郑如琢猛地抬起头,脸色变了几变。   “崔澹也是,还有崔灏和崔泫。”   崔澹哼了一声:“不要把我和他们两个扯上关系。”   崔泫惊慌地握住崔灏的袖角,崔灏拍了拍他的后背。   原来这么多人讨厌他?可是,他不在乎。   王子尚转过头,盯着叶青微的双眸,像是在找寻最后的支持。   叶青微也凝视着他。   他艰涩地勾了勾唇,五指张开,将她的柔荑包裹进去,手指插进她的指缝,紧紧扣住,那双如同深渊黑洞一般的双眸只倒映着她一个人的容颜。   崔澹面无表情地看着两人交错紧扣的食指,突然道:“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王子尚自己施展的苦肉计。”   王子尚立即回眸,瞪着眼睛怒骂道:“放你的……”   叶青微拽了他一下,王子尚咳嗽一声,立刻改口:“胡说八道,我看你是做贼心虚了!”   崔澹露出嘲讽的神情。   此时,在人围过来时远远站在最外层的李昭突然道:“美人粟全天下只有一人种的出。”   崔澹猛然抬头:“我想起来我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了。”   叶明鉴将那根针收到袖子中,点头道:“没错,当今天下能种出此毒花之人只有那位了。”   “那位?哪位?”王子尚一头雾水。   叶青微凑到他耳边轻声提醒:“博陵崔氏。”   “博陵崔氏?”王子尚又念了一遍。   叶明鉴看了叶青微一眼,沉声道:“没错,只有那个花痴了。”   “哎?花痴?”李珉迷惑。   崔澹一副嫌恶的模样,冷淡道:“可不就是花痴,放弃家主之位、抛弃整个家族跑去种花。”   叶青微深深看了崔澹一眼,崔澹立刻炸毛:“你那是什么眼神。”   “善良的眼神。”   ——你还有嘴说别人,就好像你自己不是这么做的似的。   崔澹撇了撇嘴,不跟她计较。   “老师,因为李郎和王郎身边有危险,那此次游学是不是他们就不需要参加了?毕竟性命攸关……”崔灏轻声询问。   “喂!崔大你说什么呢!”王子尚怒道:“我怎么可能不去?这、这点小问题我可不会害怕,说不定这正是敌人的手段要让我不去呢!”说着,他眯起视线扫视众人,似乎要找出谁是害他的凶手。   李行仪点头,闷声道:“没错!”   崔澹不嫌事大道:“若是说起来,郑如琢的嫌疑倒是比我更大,毕竟,他的姐姐嫁给了你的父亲作为续弦,说不定现任的王夫人怀有身孕,若是把你给弄死了,那未来的王家岂不是都给了肚子里的那个孩子?”   郑如琢攥住腰间的佩玉,深吸几口气,还是忍不住一脸怒容道:“休得诋毁我阿姐!”   “怀孕?”王子尚双手抱肩,目光阴沉。   郑如琢怒气更甚:“你该不会是信了吧?你不看看你爹是什么货色,一月能在我阿姐房中歇几次?有孕?呵!”   “够了,”叶明鉴清清淡淡的一声顿时镇压住几人,“你们若还是争执不休,不如趁早回家去。”   崔澹、郑如琢、王子尚三人或讥讽,或盛怒,或阴沉,却同时闭上了嘴。   “弟子的深浅为师还是知道的。”   “老师的意思是……我们中没有凶手?”李珉目光移动,不知在盘算些什么。   这时,叶青微发出一声轻笑,将众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然而,诸人下一刻就把视线落在了她与王子尚紧扣的手指上,叶青微想要抽出,王子尚却将手指锁的紧紧的,虎视眈眈盯着众人,一副猛兽护食的模样。   “阿软?”李珪迟疑地出声。   李珉盯着她的眉眼,低声问:“莫非阿软姐认为我们中有人说了谎?有人会是凶手?”   众人看向叶青微的目光也变了味道。   李行仪脚尖一转,高大的身躯将叶青微遮挡个严严实实,他摸了摸腰间的剑,目光凶狠,像是谁敢上前一步,他就会直接将那人撕碎。   “你倒是忠诚,你知不知道若真的算起来,凶手也包括你?”崔澹哼了一声,故意刺激道。   李行仪抿紧唇,目光更加坚毅:“我不管,你们谁敢动她试试!”   被王子尚按在李行仪身后的叶青微垂下眼,记忆似乎又回到了那座孤城里,那个孤将固执地守护着这座城,守望着这座城里的皇。   空气一下子凝固起来。   “你们在做什么?”李昭突然出声打破了众人的沉默。   崔澹摊手道:“是啊,我也不知道你们是在沉默什么,我可从来没有想要伤害阿软姐。”   “我也没……”   “我也是。”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突然像是都意识到了什么。   “你们……”崔澹眯起眼睛,“还真是癞蛤蟆……”   “阿软姐,”崔泫摸到叶青微身旁,小声嗫嚅,“你刚刚不是这个意思是不是?”   叶青微轻轻吐出一口气,笑道:“魏王殿下误会了,我确实不是在怀疑大家,而是相信凶手不在你们中。”   学堂里的每一个人她都几乎试探过,现在他们的手段最多不过是一些小陷害、小冲突,若是真的涉及到性命,他们反倒还下不去手,这才是少年的单纯,还没有被权势、利益的黑暗污染。   众人的神色放缓,空气重新开始流动,有人却觉得风像是有了粘稠的质感,带来甜美的味道。   叶明鉴朝远处车里的澄娘招了招手,示意她不要下马车,而后道:“这件事我会传书给王家主和李家主的。”   王子尚一撇嘴,不耐道:“告诉那个老头子做什么。”   李行仪拍了拍他的胳膊,趁机把他的手与叶青微的手扯开,李行仪嘴角一勾:“老兄,我们可是难兄难弟啊。”   王子尚摸了摸下巴,不解道:“到底谁想要害我?若是我爹有另一个儿子倒是有可能,但是……”   叶明鉴垂眸,认真地看着王子尚道:“王郎要回去吗?”   王子尚抬头:“老师要去哪里?”   “之前是有别的计划,但是现在,还是先去查查美人粟的来源吧。”   “老师,这没有关系吗?”崔灏忙问。   叶明鉴笑了一下:“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不是死读书,也不是行死路,世间道路千万条,不一定要去走既定好的那一条,如果按部就班,说不定还会错过什么。”   站在这里的人不是世家,就是皇子,哪一个不是在出生以前就被定下了道路,叶明鉴这番话倒是给他们每个人一个新的体悟。   “那我就不会去,我要跟着老师!”王子尚兴奋地撸了撸袖子,“凶手当然要自己揪出来才痛快!”   崔澹撇开头,嘀咕道:“蠢货。”   “李郎呢?”   李行仪点点头:“我也是。”   李昭冷静道:“老师要去找博陵崔氏的前任家主崔令?”   “这位崔令不是谁都寻不到?”   “很显然,这个谁不包括我,”叶明鉴扫过众人,“我是不想带你们去的,毕竟,他想要的生活,是不想再接触你们这些世家。”   “这是为什么?”郑如琢不解。   卢况叹了口气,他倒是能够理解一些。   “那我们是换一匹马,还是再去买一匹?”崔灏提议。   众人看向剩下的那四匹马,李珉刚准备说把自己的马拿去用,李昭却侧了侧头道:“马身脏了,你们拿去用。”   众人这才想到方才李昭赶着去救人,踹了马背一脚,合着连他自己的脚印也受不了?   大白马委屈地眨眨大眼睛,甩了甩蓬松的马尾。   这时,叶澄娘扶着幕笠下了马车,柔声道:“若是殿下不介意,就请与我们同车吧?”   李昭矜持地点头:“我坐在车厢外就好。”   李珪和李珉顿时瞪大了眼睛。   吃亏了!早知道可以和阿软同车,他们就应该率先把马献出去。   “好了,收拾一下,早些上路吧。”叶明鉴发言,众人便手忙脚乱的忙活开。   叶青微跟在叶明鉴身后,轻声问:“爹,你是怎么想的?”   叶明鉴看着藏着银针的袖子,低声道:“这件事牵扯别人的家事,阿软你不要参与太多。”   阿软蹭了蹭自己的脸颊,轻声道:“我倒是觉得王郎有一句话说对了。”   叶明鉴骤然回身。   阿软神色坦然:“王郎若是出事,获益的大概只有另一位继承人。”   “然而,王家确实只有王郎一个子嗣,王子伦此人看重嫡子出身,你别看他们父子二人像是隔世的仇人,王子伦对王子尚也从来没有好脸色,不过,在私底下他倒是给王子尚很高的赞誉,他说王子尚是狂士,有肆意逍遥的人生姿态,那是他想要达到,却一辈子都达到不了的高度。”   叶青微嘴角抽了一下,她还真没看出来王子伦会是个偷偷摸摸的儿子控。   叶青微想了想上辈子王子尚万箭穿心的死法,以及这辈子他对自己的袒护,沉着眼道:“说不定,他们王家还真有一个连王子伦自己都不知道的儿子。”   叶明鉴正准备问什么,突然发现澄娘走来,他立刻扶住澄娘,柔声道:“你先回马车上坐着,我们马上就走。”   叶青微扶住了澄娘另一边,撒娇道:“娘,你见过那位崔令吗?他到底长成什么样子啊?”   她从未见过博陵崔令,却一直听人称赞他是丰神俊秀的崔家琼花。   澄娘露出追思的神色,又带些难言的温柔道:“他隐居的地方有一副楹联当真是可以将他的风采描绘一二。”   “什么?”叶青微好奇地追问。   叶明鉴猛地咳嗽:“得了,他就是个痴人,有什么风采?”   叶青微捏着鼻子,故意扇了扇,道:“哎,哪里来的这么大的醋酸味,娘你有没有闻到?”   澄娘眼睛笑弯,看上去格外温柔:“闻到了,有些人就是对自己太没自信了,才会想东想西的。”   叶明鉴瞪眼。   澄娘笑着歪倒在他的身上,柔声道:“你说是不是啊,我爱吃醋的叶大人?”   叶明鉴一手环住她的腰肢,一手扶住她的手,两人对视,似乎彼此之间再也参与不进第三个人。   叶青微无语,只好松开手,在离开前,她问了一句:“什么楹联?”   澄娘仰头凝视着叶明鉴,轻声道:“谁是过客?花是主人。” 作者有话要说: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突然像是都意识到了什么——在场的都是情敌。   注释:“谁是过客?花是主人。”是出自千唐志斋的一副对联,据说是张钫撰写,也有说是张钫昔日交往的高僧所写,极富禅意哲理。 ☆、第三十一章 少年少女小心思   套好马后, 马车重新上路,或许是因为李昭的气质太过独特了, 让他与崔灏一同坐在赶车的位置上,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儿, 可是, 唤他进来, 他却又执意不肯。   李昭低着头,望着袖口的血痕, 默默发呆。   “殿下, 要不然你先换一件衣服?”崔灏温声提议。   “不用, ”李昭甩了一下袖子蹙眉, “这一路还不知道要发生些什么,先不用了。”   “阿软!阿软!”王子尚也是心大,经历了刚刚那番事情, 他不大一会儿又恢复了精神, 驾着马车追上了叶青微这辆马车,两辆马车并行,好在官道宽敞才没有出事故。   “怎么了?”叶青微撩起车帘,探出头。   王子尚笑嘻嘻地招了招手,将手中的缰绳抛给李行仪。   “喂!你先告诉我一声啊。”李行仪七手八脚地接过。   “阿软,你饿没饿?”   叶青微看了看日头,刚吃完的早饭还没有消化完, 怎么会饿呢?   她又望向他,王子尚笑的眼睛弯起, 让人也忍不住想要跟他一起笑,他一只手背在身后,像是偷偷藏了什么。   “莫非你要送什么给我吃?”   王子尚猛点头,一下子将手抽出,他手拿着一个小木盒,盒子上面是一口斋的刻印,一口斋是长安有名的糕饼铺子,普通人去买可能要排一天的队。   “阿软,你快看,这是长安最好吃的糕点。”   “原来是一口斋。”   王子尚绽开笑颜:“我特地为你买的,都送给阿软你了。”   “喂!”李行仪瞥了叶青微一眼,立刻低下头,“明明是我差人买的,什么时候成了你买的了?你别老是突破自己的不要脸的底线好不好?”   王子尚一仰头,摸了摸耳朵道:“你说什么?我没听到啊,阿行,你的声音实在是太小了。”   李行仪噎了一下。   “阿行——”叶青微轻声唤了一声。   李行仪的眼睛顿时一亮,他将缰绳往王子尚身上一扔,整个人跳了起来,却全身僵硬地站在马车上,呆愣愣地望着她,腹中似有千言万语,张张嘴,什么也没喊出来。   叶青微抱着双手,歪头一笑,柔声道:“谢谢你方才挡在我面前。”   李行仪跺了跺脚,似乎只有借着这个动作才能把兴奋的情绪发泄出去,车板被他跺的一颤一颤。   “喂喂!”王子尚简直要去抱他的大腿了,“轻些!轻着些!”   “阿软,你接着!”李行仪一把夺过王子尚手里的糕点盒,用力一投,那盒糕点便“嗖”的一声像是攻城石似的朝叶青微的面门砸去。知道的是送糕点,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跟人家女孩子有什么深仇大恨,非要将人给砸破相了。   “啊!阿软!”王子尚手忙脚乱地要去揽这糕点盒,可到底慢了一步。   叶青微没想到好言好语之后还会遭此大难,正准备后仰躲过这毁容一击,眼前却突兀地伸来一只偏薄却骨节分明的手,那只手微微张开如莲花初绽,又迅速一合,上面四根手指,下面一根手指,便将那盒糕点接在了手中。   王子尚抚着胸口喘了一口气,转脸就踹了李行仪一脚,压低声音道:“你是傻的吗?白白给人家送机会?你还嫌喜欢阿软的人不够多吗?”   李行仪那张俊朗的面容上也满是郁闷,他揉了揉被王子尚踹过的地方,低声道:“可、可是阿软她唤、唤我阿行。”   他垂下头,脸颊通红。   “你可真是……”王子尚咬着牙,恨铁不成钢。   “你想想若是阿软唤你阿尚——”   樱桃唇,秋水眸,再加上一声:“阿尚——”   单单这么想一想,王子尚就顿时骨肉酥软了。   “你看你还说我。”李行仪真委屈,他的视线越过王子尚朝叶青微看去,却见叶青微从李昭手中将那盒糕点接过去。   “阿——”李行仪刚鼓起勇气叫她的名字,一见她回眸,脑中便立刻一片空白,忘记原本自己想要讲些什么了。   “阿软,糕点好吃吗?好吃等回来的时候我再请你吃!”王子尚借花献佛笑呵呵道。   叶青微明眸皓齿,粲然一笑:“那这么好意思呢?还是我请你吧。”   她打开那个精致的小木盒,低头一看,只见原本摆放整整齐齐的小糕点全都碎的不成形了。   “阿软,喜欢吗?”   叶青微阖上盖子,点头道:“喜欢极了,谢谢阿行,还有阿尚。”   崔灏甩了一个响鞭,马车渐渐越过了王、李的马车。   王子尚和李行仪两人都忘了掌控缰绳,那匹大白马也越走越慢,最后竟然停下来,慢悠悠地啃着路边青草。   “阿行……”王子尚捂着心口。   “阿尚。”李行仪目光发直。   两人背靠着背似乎还在回味叶青微方才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语。   “我先说好,若是没有娶到阿软,我是绝对不会放弃的,哪怕她嫁了人我也要爬墙,趴在她床底勾搭她。”   “你、你真不要脸。”李行仪无语了。   “嘿,所以你早早认输,以免咱们友人不成,成奸夫。”   “那看我不打断你的狗腿。”   王子尚没脸没皮道:“腿断了,爬我也要爬到阿软的面前,阿行,你是斗不过我的,还是趁早放弃,你我还可以当好友啊。”   李行仪一把揪住了王子尚,死死瞪着他,王子尚笑得浪荡无比,再配上他灼艳的模样,那股风流劲儿就一股脑儿往外冒。   李行仪忍不住想:也许比起沉默寡言,不善于甜言蜜语的自己,阿软真的会喜欢王子尚这种……   马蹄声从后面响起,越来越近,直到两架马车并行。   “我说,你们两个该不会为自己的一番幻想打起来了吧?”崔澹靠着车壁,抱手大笑。   王子尚、李行仪:“滚!”   崔澹笑得越发嘲讽了:“哟,我这是戳到你们的心了吧?该不会心都碎成片片了吧?”   可恶!这个人真是可恶!   王子尚皮笑肉不笑道:“你嘴这样毒,祝你一辈子单相思。”   崔澹一扫袖摆,拱手道:“咱们彼此彼此。”   王子尚还准备说些什么,卢况却一甩马鞭,马车车轮扬起一片尘土,呛的他直咳嗽,再抬头马车已经走远了。   崔澹瞟了卢况一眼,冷冷道:“你倒是好心。”   卢况好脾气笑了笑。   崔澹靠着车壁,皱眉道:“你们都挤在这里做什么?他们两个就一辆车……怎么?我很好欺负是不是?”   郑如琢用折扇捂着脸道:“崔郎可饶了在下吧,刚刚那一遭就已经快要让在下折寿了。”   崔泫又往角落里缩了缩。   卢况笑道:“要不然还是我过去吧,让如啄来御车。”   郑如琢摸了摸腰间的方圆玉,不得不坐正身体:“算了,还是我去吧。”   崔澹扬了扬下巴:“你们倒是好说话,这里不是还有人吗?别一有人就拿出小家子气来,真丢崔府的脸。”   崔泫低头道:“对、对不起,我这就换马车。”   崔泫扶着车壁起身,摇摇晃晃地就要往下跳。   “哎,先别……”卢况的话才说了一半,马车便追上了叶青微的马车,叶青微坐在车头中间,崔灏和李昭分别坐在两边,崔灏似乎说了什么趣事,叶青微笑得前仰后合,青丝由肩头滑落,又荡出一段诱人弧度,碰触着她微凹的腰肢。   李昭背对着众人,面朝她的侧颜。   叶青微含笑侧头,眼睛猛地瞪大:“崔泫!”   崔泫原本想要跳下马车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崔灏勒住缰绳,停下了马车:“这是怎么回事儿?”他询问的目光落在崔澹的身上。   崔澹皱眉,不满道:“你的目光是怎么回事儿?你想要要我做什么?”   卢况也勒停了马车,崔泫便猛地跳了下去,脚底踩住一颗小石头,一滑,差点摔了一跤,他跌跌撞撞地跑到叶青微的马车前,朝崔灏道:“阿兄,我没事,只是这辆车人太多了,我去另外一辆。”   崔灏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温柔道:“那你自己小心一些。”   崔泫抿紧唇,睁着一双水眸郑重其事地点头。   “去吧。”   可是,崔泫仍旧站在马车前一动不动,小心翼翼地偷看叶青微。   叶青微莞尔一笑,低声问:“有什么吗?”   崔泫轻声道:“谢、谢谢。”说罢,他的耳朵却染上红晕,他抬起手直直伸向叶青微,手心里似乎攥着什么东西。   “……是什么?”叶青微伸出手,崔泫手一松一颗被他攥着发热的石子落进了她的掌心。   “我见阿兄寻了石头……”   “咳!”   崔泫抬头看了崔灏一眼,又低下头,双手攥紧衣摆,忙不迭地跑开了。   叶青微捏着那枚琥珀色的石子放在阳光下打量,石子的中央出现一条极细的反光,仔细看竟像是猫的眼睛。   “这是什么?”   崔灏叹息一声:“这是他最珍贵的宝物,当年,家父曾请高僧到府中讲经,高僧出门时手腕的珠串突然断裂,家父命仆人拾起,高僧却说此物不能染他人气,便自己一粒一粒拣了起来,恰好经过的崔泫不知此事,就好心地捡起一颗送了过去。父亲当即色变,令人将他送回房,又忙不迭地向高僧道歉,高僧却将手中的珠串尽数抛进了池子里。”   “有些过分。”李昭突然道。   崔灏没有想到雍王会将自己的话听进去,一时惊诧,而后道:“但是,高僧却为崔泫求情,随后留下一句‘一子在手,他子无用’飘然远去,再也不登门了。”   “一子在手,他子无用?”叶青微垂眸思量,她为帝时,更喜欢用忠心听话的崔泫,而不是自有主张的崔灏,或者一直跟她对着干的崔澹,当时,清河崔氏这辈当属崔泫的官职最高,莫非这就应了那高僧所说?   “这位高僧又是何人?”   崔灏道:“便是被称作富贵和尚的无色法师了。”   那个骗子法师!   叶青微顿时咬牙切齿。   “原来是无色法师,那还真是有缘了,”车厢内的澄娘突然开口,“当年,也是因为有无色法师的箴言相保,才能使得阿软平安无恙。”   叶青微失声道:“说我什么桃花煞那个居然还是他!”   合着他就这么上下骗了几十年?还总抓着她家来骗? ☆、第三十二章 一盒糕点引发的修罗场   行路经过一座小亭子, 叶明鉴让众人停下来休息。   “让你们一个个不要暴露身份,看看你们穿的, 绫罗绸缎?”   他连连叹气,众学生心中突然升起了不好的预感。   “君子要重诺, 对吗?”   学生们磨磨蹭蹭道:“是——”   叶明鉴眼睛一弯, 笑道:“那好, 我的惩罚也该开始了。”   王子尚高高举起了手:“老师!我反抗权威,我不想听你的, 我不要惩罚。”   “好, ”叶明鉴笑眯眯地抚掌, “那你就回家去吧, 这次就不带你玩了。”   正准备跟在王子尚身后反抗的几人都偷偷将手藏了起来。   开、开玩笑,跟着老师游学,却被老师赶了回来, 即便不被家法处置, 也太丢人了。   “那算了吧。”王子尚抱着手坐了下来。   青青草地,暖风醉人,郎君们一个个坐在地上,叶明鉴则走来走去为他们分配角色。   “娘,喝水。”叶青微将水囊递了过去。   澄娘接过,笑道:“你爹的恶趣味又来了。”   叶青微捂着腮帮子:“娘你眼里只看得见爹,我的牙都要甜倒了。”   澄娘目光一转:“好, 不说你爹,那说说你如何?”   “我?”   澄娘的目光放在草地上那些新鲜水嫩的小郎君身上:“你喜欢哪一个?”   “娘!”叶青微装作害羞的样子, 捂住了脸,连声道:“快别说了,别说了!”   澄娘道:“你是娘生的,你是不是真的在害羞娘会不知道?”   叶青微撇撇嘴,无趣地放下了手。   “快说说,你究竟喜欢哪一个?”   “我之前不都已经说过了?”叶青微无情道:“男人除了对我有没有帮助,其他的对我而言不过就是个角先生而已。”   当真是冷血无情的回答,若是被恋慕她的人听到了,也不知道要碎掉多少颗纯粹的少男心。   澄娘捂着额角,苦恼道:“我和你爹感情和睦,也没有吵过架,为何……为何你会对感情一事如此抵触?”   “大概是我天性如此。”   所以,他们才会唤她女妖帝,她便是床上你侬我侬,床下要杀便杀的女魔头。   “我也并非是抵触,只是觉得没有必要。”叶青微卷着耳边的碎发,朝盯着她的几个郎君微微一笑,深情缱绻,万千温柔。   她红唇微勾,轻声道:“我的野心可是任何一个男人也喂不饱的。”   “阿软啊阿软,”澄娘头痛,“你这样……难道要到骗心骗情骗身地步吗?”   澄娘的生活一向单纯,近几年更是被叶明鉴深情宠爱,对于自己女儿的心理她根本无法体会,不过,澄娘的温柔就在于她虽然不理解,也不会在阿软身上强加她的思想,甚至在所有人都会指责阿软的时候,她仍然会偏袒保护。   骗心,骗情,骗身?   叶青微眨眨眼,有吗?不都是他们自己献上来的嘛。她就是神明,而他们则是将自己作为牺牲的信徒。   澄娘拍了拍她的肩膀,低声道:“娘只想看到你幸福出嫁的那一天……”   叶青微立刻握住了她的手,歪头笑道:“娘你一定会看到的。”   澄娘笑了笑,目光中却流露出一丝苦涩:“希望了。”   “阿软!”   澄娘推开叶青微:“快去吧,娘想一个人走走。”   叶青微一步一回头,澄娘目光温柔。   “阿软!”李珪行至她的面前,手掌松开又握住,像是要抓她的手,又下不定主意。   他盯着她的眼睛,舔了舔下唇,轻声道:“你饿不饿?”   这话有些耳熟。   李珪从袖子里掏出一盒糕点递给她,低声道:“我听说你最喜欢吃一口斋的糕点,你快拿着。”   叶青微垂眸,盯着那个相似的糕点盒。   不,不是,这到底是谁造谣说她最喜欢一口斋的糕点啊?   “你究竟从哪里听说我喜欢一口斋的糕点?”   李珪咧开嘴:“你别管,既然喜欢,你就都拿着好了。”   她真不想吃这么多自己并不喜欢吃的糕点。   叶青微手掌放在糕点盒上,轻轻推了一下:“你吃,我还不饿。”   李珪的脸颊猛地通红,口吃道:“我、我知道你是关心我,我、我都吃了。”   不,你误会了。   “阿软,你太温柔了,你不能总是顾及着他人。”李珪说着就将糕点盒塞进了她的手中,自己忙不迭地跑开了。   叶青微盯着手里的糕点盒,一脸无语。   她将糕点盒放进马车里,摞在王子尚送的那一盒上,一转头眼前却突然出现一个人影,叶青微捂着心口顿时后退一步,腰肢磕在车辕上。   郑如琢伸手扶她:“你没事吧?”   叶青微嗔怒道:“好端端的,你站在我身后故意吓我做什么?”   郑如琢张了张嘴,干巴巴道:“我不是……我没……”   “有什么事情吗?”   郑如琢侧头,看了看袖子里藏着的一个小木盒,低声道:“那晚……谢谢你开解我。”   “只是顺手而为,何需言谢?”   郑如琢又侧了一下头。   “你在看什么?”叶青微的视线随即落在了他的袖口。   郑如琢颤了一下,慢慢将袖子里的东西掏了出来。   看着那相似的材质和颜色,叶青微的心一下子就沉了下去,该不会又是糕点吧?   “这是感谢的礼物。”他双手抱着那盒糕点奉到她的面前,也不看她,轻声道:“来而不往非礼也,请收下。”   叶青微没动。   郑如琢又道:“投之以木瓜,报之以琼瑶。”   叶青微歪歪头,淡淡道:“可是,我既没有给你礼物,也没有给你木瓜。”   郑如琢因为不好意思侧着头,并未看见她的神色,又因为心乱如麻,也没有听出她语气,他捏紧木盒,低声道:“总之,这是我一点心意,希望、希望……”   “希望什么?”   郑如琢迅速将木盒塞进她的手中,转身大力扇着扇子走开了。   无端端又被人塞了一盒糕点,叶青微觉得自己迟早会被这些甜甜的糕点齁哑的。   她正拎着价值不菲的糕点头疼该怎么办的时候,一抬头发现崔澹怀里也抱着什么东西风风火火地走来,两人视线相触,崔澹的脚步顿了一下,视线也随即放在了她手中的东西上。   “又有人送你糕点?”崔澹挑了一下眉。   叶青微点头。   “你吃不完吧?这么甜的糕点吃到了会腻的。”崔澹小心翼翼地问。   叶青微点头,随即问道:“你怀里抱着的也是一口斋的点心?”   崔澹眼角下拉,突然仰起头道:“一口斋?呵,我才不会吃这么糟糕的东西,也不知道是谁盛传它家的糕点好吃,简直没有品味!”   叶青微好奇道:“那你怀中抱着的又是什么?”   “什么?”崔澹垂眼看怀里的木头盒子,愤愤道:“不过是喂马的豆饼而已,这种东西就马喜欢吃。”   说罢,他一甩袖子气势汹汹离开。   叶青微盯着他怒气腾腾的背影,他手上的是给马吃的豆饼?那为何跟这一口斋的饼盒这么像?   不一会儿,崔灏拿着一盒一模一样的糕点走了过来,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样子。   “师兄?你手里这是?”   崔灏叹息道:“刚才我跟阿泫喂马,阿澹却突然拿了这一盒糕点过来,让我们喂给马吃,我看上面的封印是一口斋,这要是真的喂马岂不是可惜了?”   叶青微好一阵无语。   “真不知道又是谁惹怒他,让他把这么好的东西都扔掉了。”   对不起了,罪魁祸首就站在你的面前。   崔灏低头掸了掸木盒上的草屑,突然道:“对了,好像听说阿软你喜欢吃这个?盒子还没有打开,料想里面还是无碍的。”   叶青微猛摇头:“不了,我不爱吃甜的。”   正迈步走来的卢况顿时停住了脚步,转身就准备离开。   “卢郎!”叶青微眼尖地叫住他。   卢况只好转过头,对叶青微尴尬地笑了一下。   叶青微歪着头打量了他片刻,突然捂嘴笑道:“该不会……你也是来给我送糕点的吧?”   卢况低头踹了一下草,嘀咕道:“我就说好麻烦。”   他的视线从叶青微的手滑向崔灏的手:“既然你都有那么多了,也就不差我这一份儿了,我可是好不容易才弄到的,就留着自己吃了。”   叶青微将手中的糕点扔进车厢里,又将崔灏的糕点也扔了进去,笑嘻嘻道:“这下没有了,一起来吃你那一份吧。”   卢况盯着她满含笑意的眼眸,揉了揉自己的脸颊,低声道:“我还真是会为自己找麻烦。”他说着便打开了盒子,叶青微大拇指和食指夹住一块灰扑扑的糕点送到他的唇边。   卢况抬眼看她,压低声音道:“你一定要这样做?我可是会死的很惨的。”   叶青微不明所以。   卢况睫毛微颤,僵持了一会儿,才顺从的低下头,从她手中叼住了哪块糕点,边嚼着糕点,他的唇角边止不住的上扬,脸颊上的小梨涡甜美地盛开。   叶青微又拣了一块紫色的糕点递到崔灏嘴边。   “不,我自己来就好,自己……”   叶青微睫毛弯弯,笑道:“你才刚喂过马,手上脏的很,我这个作师妹的喂师兄也是应该的。”   崔灏温温柔柔地凝视着她,无奈地咬住那块糕点,含糊道:“真拿阿软你没办法。”   叶青微也吃了一块一口斋的透花糍,口腔立刻被甜腻的气息攻占,她蹙了蹙眉,果然,她还是更喜欢娘做的。   三人分食完这一盒糕点,便都散开了,叶青微正准备找点东西压一压口中的甜味,却发现李珉拎着一个水囊走了过来。   “阿软姐是偷吃了什么吗?”青衣翠眸的李珉像是刚刚钻出地面的小嫩芽,全身上下都水灵灵的,他点了点自己的嘴角,示意叶青微。   叶青微蹭了蹭嘴角,再抬头,眼前却被递来了一个水囊。   “阿软姐,这是我准备的凉茶,你尝尝看。”   “该不会里面还放了花蜜什么吧?”   “没有没有,就是有些发苦,不知道阿软姐会不会喜欢?”   不是甜的实在是太好了。   叶青微立马接过,饮了一口,微苦的茶汤从喉间流过,将那股甜腻感彻底驱散。   李珉笑眯眯道:“我就知道阿软姐会喜欢的。”   叶青微低声道:“该不会我喜欢一口斋糕点这个流言就是殿下放出去的吧?”   “哎?还有这个流言?”李珉惊奇道。   叶青微舒展了一下自己入杨柳嫩枝儿似的身体,双手平伸搭在车辕边,微微仰头,金灿灿的阳光抚摸着她的下颌。   李珉沉浸在她的魅力中,耳边却传来她的轻笑声。   “都露馅了,再装下去也没意思。”   叶青微放在天边的视线移到他的身上,李珉的心重重一跳,敲的他肋骨发痛。   李珉笑道:“阿软姐这么说,我也是不会承认的。”   叶青微的眼波撩过他的睫毛,笑道:“是吗?”她举起手里的水囊,笑得勾人心魄。   “不过,你这样的确是独一无二。”   “所有人都给你甜,我却要给你苦,这样是不是就能够记的更加长久?”   “虽然甜吃得多了容易发腻,可是我却讨厌吃苦。”叶青微眼睛一迷,直接将手中的水囊扔了过去。   李珉却没接,任由水囊掉到地上。   “若是阿软姐不喜欢,那我便不要了。”李珉笑吟吟地望着她,翠色的眼眸却掺进了一丝墨色。   叶青微拂了一下青丝,看也没看他脚边的水囊:“老师跟你们说了什么?”   李珉朝远处示意:“前方有个小镇,老师说让我们去小镇中买好物品准备一下。”他张开双臂,夸张地朝叶青微伸出手,笑容甜腻:“我们现在是个商队,而我现在扮演的则是阿软姐真正的弟弟。”   他一歪头,眸如翡翠,哑声唤她:“阿姐——” 作者有话要说:   澄娘回到车上看到这垒成小山的糕点盒。   澄娘:阿软,这是……   叶青微捂着胃:别、别说了,我快吃到吐了。 ☆、第三十三章 若有痴情人   “骗子。”叶青微毫不留情道。   李珉可怜巴巴地眨了一下自己碧色的眼眸, 那双眼睛便更像被山雨清洗过的山林,浓绿翠的要流淌下来。   然而, 叶青微不多的优点之一便是不为美色所惑,毕竟这世上少有人能比得上她自己。   叶青微笑道:“你这妖儿, 休得猖狂。”   李珉抿唇笑:“这次我可没有骗阿姐你。”   叶青微还是不太敢相信, 正巧这时崔泫磨蹭着路过, 叶青微便招呼他过来。   崔泫听到叶青微的声音,不敢置信地指了指自己。   叶青微点头。   他的目光又落在了李珉的身上, 终于, 他好不容易提起勇气磨磨蹭蹭地走了过来, 低声道:“阿、阿软姐, 是有什么事情要吩咐吗?”   叶青微笑吟吟道:“你放轻松,我不是有事情要吩咐,再说, 你又不是我家奴仆怎么能用‘吩咐’二字呢?”   听到“奴仆”二字, 李珉和崔泫的脸上露出微妙的神情。   “你们两个怕是有什么瞒着我吧?”   “噗嗤——咳!”李珉虚握着拳头,放在嘴边,笑吟吟道:“若是阿姐知道了真相,想必也是这个反应。”   叶青微怀疑地挑眉。   “阿姐……”崔泫喃喃。   “莫非你的角色也是我的弟弟?”   崔泫瞪大了明亮的眼睛,狠狠点了点头,眼中露出些许期待。   叶青微面上不动声色,内心却在扶额:我的老爹啊, 这次你可真是玩了一把大的。   “那其他人呢?”   崔泫正准备乖乖地说出来,却被李珉拦下了, 李珉笑容满满道:“阿姐就等着看好戏吧,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嗯?”叶青微眼波横斜到崔泫身上,崔泫低声道:“老师让大家到镇子上做准备,到时候阿姐就会知道了。”   他说完“阿姐”两个字后,又忍不住摸了摸唇,低声喃喃:“阿姐……”   休息过后,几人又开始上路,走了没多久就到了不远处的一座镇子上,那镇子名为留君镇,镇内遍植柳树和芭蕉,即便是炎炎夏日走进这里也只觉得阴气森森。   “芭蕉藏鬼,柳树招阴,当初是谁这么大胆居然建了这么一个镇子?”王子尚将崔灏赶到另一辆马车上,自己则驾着叶青微所乘这辆马车。   “这个镇子的确不是给活人建的。”一旁的李昭突然开口,他的声音比这森森鬼气还要冷,倒是将王子尚吓了一跳。   王子尚抚着胸口去看叶青微,见她也正望着他,他心中一喜,忍不住想两人果然是心意相通,可仔细一看,叶青微的神情却有些不对劲儿。   王子尚不解道:“阿软,你为何这样看着我?倒像……”他是个早已变成鬼的死人。   王子尚被自己的猜测吓了一哆嗦,立刻摇头将这个猜测甩了出去。   “不是给活人建的,难不成还会给死人建?”李珪驱马靠前接口道。   李昭颔首。   “不错,这个镇子的确是给死人建的。”叶明鉴解释道:“传说人死之后生魂还会在尸体上盘桓七日,七日之后生死之门洞开,活人会在这一间隙再见死者最后一面。而越是阴气盛的地方,这种现象便越容易出现。方圆千里,此处阴气最盛,所以很多想要见死者魂魄最后一面的人便会将死者在这里停尸七日,七日之后再下葬。”   正说着,便有漫天纸钱伴着香灰飘洒了过来,众人屏息。   “呸呸呸,真是晦气,鬼神之说无稽之谈!”王子尚一脸嫌恶。   叶青微摇了摇折扇,将身上不小心沾上的香灰掸掉:“真相信这个传说的大多数都是痴情人。”叶青微再次看向王子尚。   “阿软,你别总是这样看着我啊,我有些发毛。”   叶青微“啪”的一声打开扇子,笑吟吟道:“怕是你想多了。”   过了一座石板桥,便正式进入留君镇中,只见镇中的居民都形色匆匆,大多都门窗紧锁,少有开门做生意的店铺也不过是做花圈、扎纸马纸人,以及卖香烛纸钱的店,看上去竟是分外诡异。   “我说,我怎么感觉不对啊?要不然咱们找下个镇子买东西吧?”王子尚停下马车道。   李行仪追了上来,嗤之以鼻:“也不知道刚刚谁说没有鬼神的。”   王子尚硬着头皮道:“是,我是这么说的,可是,我就是不想进去。”   谈论间,几人下了马车。   叶明鉴和澄娘看守马车,将几人打发去采买东西,叶青微一身男装,带着幕笠,可这轻若流云的幕笠却让她的面容隐在朦胧后,越发显得动人了。   王子尚眼巴巴地跟在叶青微身后,几乎她朝哪个方向走,他便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你总是跟着我做什么?莫非当真是怕了这个鬼地方。”   “谁说我怕了!”王子尚虚张声势,“我只是怕你害怕,保护你。”   他红着脸,张开双臂,嗫嗫道:“怕的话,我就在这里。”   叶青微摇了摇头:“我不怕,你去买东西吧,别错过了时辰。”   王子尚就像是蔫头耷脑的狗尾巴花,没精打采地拖着鞋底离开了。   叶青微独身一人在小巷中熟稔的左拐右拐,便在一座墙面斑驳的小院前停下了脚步,她上前“咚咚咚”敲了三下门。   不一会儿,便有个童子拉开了门,那童子“啊啊”比划着,是个哑巴。   叶青微浅浅一笑,轻声道:“请告诉先生一声,有故人来访。”   那童子“啊”了一声,“啪”的一声关了门。   叶青微退后一步,扇了扇从破门上掉落下来的纸灰。   不一会儿,那童子便打开了大门,朝里面指了指。   叶青微摸了摸那童子的头,笑道:“麻烦你了。”   童子脸颊一红。   “快点长大吧。”叶青微将腰间的一块玉佩递给那童子,笑道:“你生的这般想必以后有不少难处,以后若是有难处便来长安找我,我姓叶。”   “唔——”童子不肯接。   叶青微眨眨眼睛,笑盈盈道:“说不定到那时,我也有需要你相助的地方。”   “嗯?”   “你的意思是长安姓叶之人那么多,该如何找到我?”叶青微低声道:“很简单,十年之内,我必定位高权重,无人能及,你就找全长安最厉害的那个姓叶的就对了。”   童子捂着嘴偷笑,似乎觉得她是在说大话。   “你不信我?”她歪头道:“你这可伤透了我的心,怎么办才好呢?”   童子一下子紧张起来。   “喏,你只要收下这个我就开心了。”   童子偷看她,却只能从幕笠的缝隙看到白皙的下颌,他探出双手像是老鼠挠灯油一般,在她手心挠了挠,将那块玉佩挠走了。   叶青微看着他认真且羞涩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还没有问你,你叫什么名字?”   童子凌空写字。   “怎么办?我看不懂啊,若不然,你在我掌心写,好不好?”   叶青微又将自己白皙干净的手掌递到他的面前,童子死死垂着头,害羞极了。   “别怕,我真的很想知道。”   童子只得抬起手在她掌心写下三个字。   “柳——白——眸——”叶青微仰头一笑,“可真是一个有趣名字。”   ——未来的军中第一人,造反小皇帝李萌的左膀右臂,既然你收下了我的定金,那么你这辈子就别想再跟着别人跑了。   “贵人如此戏弄我家稚童,未免过分了。”朗朗男声,中气十足。   叶青微扭头望去,就见一素衣白裳男子手执一人高的青竹杖蹒跚而出,他披头散发,脸色蜡黄,像是病了好久的模样,眼睛还被一块黑纱蒙住,似乎是个盲人。   叶青微立刻起身道:“先生误会了,我只是见这位小童一身根骨极好,不忍他埋没乡野。”   那人嗤之以鼻,用青竹杖撞了几下地面,怒道:“送客,送客,我的草庐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进来的,一身铜臭味,满口通天路,恕我们庙小,可供不了你这尊大佛。”   叶青微原地叹了口气,低声道:“我也是经人介绍才想要拜访先生,想要让先生替我解一解身上的谜团,看来这个愿望是无法达成了。”她转身作势欲走。   盲眼男子突然道:“你等等!让你来的人是谁?”   叶青微扭头道:“他不让我说名字。”   盲眼男子的脸抽了抽,低声骂道:“那只臭孔雀。”   他转身,青竹杖“咚”一声敲在低声,道:“跟我来吧。”   盲眼男子在院子里一个小石凳上坐了下来。   即便再次看见,叶青微还是对这院子里的石桌石凳无语,这里只有一个石桌、一个石凳,好像主人从未想过要给客人准备一个坐的地方。   盲眼男子将青竹杖横放在石桌上,冷淡道:“说罢,你想要问什么?”   叶青微低声问:“我究竟是谁?”   盲眼男子冷笑道:“连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谁,我又怎么知道?脑子坏了找郎中请出门右转。”   “我从来只跟死人沟通,还第一次见活人问我问题的,你确定要你来问我的人不是在骗你吗?”   “如果说,我就是死人呢?而且这个死人还跨越了光阴,回到了过去,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我不是真的我,先生又觉得如何?”   盲眼男子寻着她的声音抬起头,冷漠道:“没有什么感觉,有些事情以为不会发生,可偏偏就发生了,不过,无论是跨越生死,还是溯回光阴,都是需要付出代价的,若是有人为你付出代价,自然什么都有可能。”   “你是说……”叶青微惊讶掩口。   盲眼男子侧头道:“不,我什么也没有说,而且,你真的不是来消遣我玩的吗?快点,有死人抬死人过来,活人就赶快走吧。”   “什么?”   盲眼男子抬头冷笑道:“今天是特殊的日子,没见到镇上少有行人吗?每年这一日,留君镇上便会生死交错,古今并行,你可真是选了一个好日子出行。”   叶青微急速后退几步,转身便往门外走,要去通知镇上的同伴离开。   这个镇子的诡异之处,从来就不是说笑的。 ☆、第三十四章 指尖的蛇吻   叶青微刚跨出院子, 就见天色昏黄,隐隐有血光流动, 似乎已经到了夕阳西下的时候,可是, 她记得, 他们进入镇子的时候明明是正午。   实在太过诡异了。   叶青微没有耽搁, 急速穿过小巷,脚下尽是灰烬和纸钱, 余晖在地上洒满鲜血的痕迹。   跫跫足音回荡在小巷中, 好像这整座小镇里只剩下她一个人。   叶青微加快脚步, 然而, 这条小巷像是没有尽头,无论她怎么跑也无法从这里跑出去。   她不知道跑了多久,只觉得身心俱疲, 身上的衣服被汗水浸透, 头上的幕笠也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汗水从她额头上滑下,凝在她的睫毛上,在她跑动中不小心洇进了眼中,叶青微眨了眨眼睛,泪水止不住流出,眼前的景物开始抽条, 变得模糊。   叶青微闭上眼,缓了一下神, 再睁开眼却发现自己正站在这个小巷的巷尾,这条她怎么也跑不到尽头的小巷,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竟然出来了。   她双腿绵软,无力地走到一棵柳树下,想要扶着一棵柳树休息一下,后脖颈却像是碰到了什么,一片冰凉。   叶青微迅速转过身,却在柳树垂下的万千丝绦中看到了一个用红线系在枝头上的小木牌,木牌背面朝着她。   留君镇有一个风俗,你可以为自己来生想见的人种下一棵柳树在此地,柳树上系着死人的名字,那么无论那个死人是转世投胎,还是化为厉鬼,终有相见的一日。   不知道这又是谁种的柳树,又在等待着何人?   叶青微无聊地翻过那个木牌,却只见木牌上崭新的朱笔刻字,上书“王子尚”。   这是谁这么无聊竟然咒王家嫡子去死?   叶青微蹙眉。   “陛下,您……”来人声音温柔欲言又止。   叶青微握着木牌回首,只见一素白衣衫男子站在夕阳下,血色染红了他全身,他双眸似春水,顾盼之间波光流转,流出一脉柔情。   叶青微震悚。   那人行至她面前,见她这副神情,忍不住蹙眉担忧道:“陛下是因为太过伤心吗?为何、为何这样看着微臣?”   为什么?自然是因为眼前之人不是别人,正是多年之后的崔泫!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难道这就是这座留君镇的诡异之处?   崔泫眸色温柔,语气柔软:“陛下这样,让微臣无比心疼,微臣要如何做才能让陛下再展笑颜呢?”   他慢慢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捧住她的脸颊,像是捧着最珍贵的宝物,以至于他手指微颤,眼中似有激动的泪光。   “陛下……陛下……”   崔泫垂下头,低声道:“请恕微臣逾越。”他将自己的额头抵在她的额头上,盈盈美眸眨也不眨地凝视着她,投进她的眼底。   叶青微仔细打量着他的眉眼,直到如今她才恍然意识到:为何两人明明没有什么,却被后世盛传——崔泫是她身边上完朝堂上龙床的小奸臣?   这崔泫确实生的一副误国误民的妖妃模样。他少年时,她只觉得他楚楚可怜;现在成年加冠,越发的了不得了,神情更加惹人心疼。尤其是他在她面前做低伏小时,盈盈一拜,衣襟后扯,露出一截细腻脖颈,脖颈上挂着一根红线,怎么看都怎么是个祸水模样。   “你这是在做什么?”   崔泫眉眼含春,眼角渗出羞涩红晕,既艳又纯,还可怜深情,只可惜叶青微对此置若罔闻,忒煞薄情,辜负了这春色三分的美人。   “微臣只希望陛下能够笑笑,陛下这般,微臣实在心疼。”   也许是最近接触的是小松鼠般的崔泫,对这个软媚的崔泫她竟然一时有些难以接受。   奇怪了,上辈子也没这么觉得啊。   “无论陛下对微臣做什么,微臣都是甘愿的。”他抿紧唇,水眸凝视着她。   叶青微一根手指抵在他的鼻子上。   崔泫一喜。   叶青微却将他慢慢推开,他原本提起的嘴角一点点垮了下去。   “我没事。”   “可是陛下……”   叶青微对着“王子尚”的挂牌轻轻一弹,木制挂牌随之一荡,在柳枝上缠绕了几圈。   崔泫微微垂眸,纤长的睫毛遮住水润的眼眸,他低声道:“王子尚被万箭穿心射死,真不知道究竟是谁有这般深仇大恨?王子尚的尸体明明在陛下这里,却又出现了一个一模一样的王子尚,这些秘密陛下终究会知道的……不必急在一时。”   叶青微听了崔泫这番话才想起来这是什么时候。此时,她刚刚登基为帝,因为世家抵制她,她也在世家里安插了探子,安插在王子尚身边的探子一日突然传来求助消息,等帮助的人赶到,却发现王子尚身中数箭倒在地上,而那名探子也被一剑封喉死在不远处的草丛里。   叶青微命人收殓王子尚的尸骸,她还没有想清楚该如何利用王子尚被人暗算万箭穿心这件事,一转头却发现王子尚居然又出现了眼前,若不是王子尚的尸首还在她的手中,她定然以为自己做了一场梦。   为了搞清楚这一切,她便在友人的建议下将王子尚的尸首拉到了这座留君镇,想要看看能否真的遇上王子尚的亡魂,搞清楚这件事的真相。   然而,在这座镇上她虽然并未看到王子尚的亡魂,却反而开始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陛下。”   叶青微毫无防备地转头,脸颊却刚刚好碰触到了崔泫的唇,崔泫瞪大了眼睛,顿时面若桃李,他捂着嘴,垂下了眼,又驯服地弯下了腰肢:“陛下恕罪。”   叶青微摆了摆手:“罢了,你陪我四处走走好了。”   崔泫抬眸,睫毛撩开水眸中的涟漪。   盲眼男子的话又回荡在叶青微的耳边——“生死交错,古今并行。”   难不成她现在又回到了这个时候?   她记得她会在此时遇见另一个“王子尚”。   叶青微沿着一排柳树往前走,风吹在她的脸上,带来淡淡的水汽,她朝风起的地方走去,穿过一条街道便看到一条河,河上飘着一朵朵莲花样式的引魂灯。据说,这个镇因为阴气太重,常常会有孤魂盘恒在此处,镇子每隔一段时间便会让家家户户往河里放置引魂灯,将这些魂灵引去他们该去的地方。   叶青微踏上石桥,风从桥下起,差点掀起她的裙子,叶青微一手按住裙摆,一手拂了拂脸上的碎发,腰间的银铃急促地响动着。   “陛下,我来。”崔泫说着便直接掀起袍角,半跪在她的脚边,扯下自己腰间悬挂的两枚玉珏,系在她裙角两侧,沉甸甸的玉珏压着薄薄的裙摆,随风轻荡。   他心满意足地抬头,仰望着他的陛下。   然而,叶青微的目光却一直注视着桥的那一段,从远处走来一位黑衣男子,乌木簪束起了一头墨发,空空荡荡地黑色长袍在狂风下飘荡翻飞,让他像是一只展翅的乌鸦,带来死亡的讯息。他神情悠哉,纤长的手指插进发丝中,将被风吹乱的发丝顺到脸后。他朝她歪歪头,笑容明丽灼艳,宛若一朵黑色牡丹花,那是一股来自黑暗的诱惑,颓唐后的风流雅致。   这便是多年后的王子尚,世家中曾有人品评曰:“不似人间富贵花,自然是风尘外物”。   叶青微装作惊讶的模样。   “王子尚!”崔泫立即出声。   “陛下,请随我来。”   黑色的衣摆扬起,宛若河畔上的乌云,他背对着她,微微侧头,仰首笑道:“陛下莫不是不敢吧?”   叶青微眯起眼睛,拎起裙摆上前,崔泫亦步亦趋地跟着,像是嵌在她裙摆上华丽的花纹。   “我只见陛下一人,毕竟人鬼殊途。”“王子尚”仰头大笑,转身走进一条小巷中。   曾经发生过的一切都在重演。   “陛下,您万金之躯万万不可涉险,尤其还是为了这样一个人。”   叶青微伸手拦住他:“不用多说,你在此等我。”   “陛下!”崔泫急切道:“不可以啊,您何必为了他……您难道忘了王子尚这个狂人给您的难堪了吗?”   叶青微侧眸凝视着他,目光微冷。   崔泫也看着她,眼中尽是几欲落泪的委屈,他哑声道:“陛下的身上关系着江山社稷,请陛下多多为自己考虑。”   叶青微眸光软了一下,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臂,冷淡道:“休要多言。”   说罢,她便转身追了上去,崔泫失魂落魄地抓了一下,指尖却堪堪从她裙摆上滑过,最终他抓了一手的风,而风也从他指缝间溜走。   叶青微追着“王子尚”的脚步进入了这条狭窄的巷子,只见他站在另一侧巷子口,双手抱臂,一腿微屈蹬在墙面上,一腿则伸直,他虽靠在墙壁上,身姿也很笔挺。   当时,她就从此处看出了不同,真正的王子尚不会在有东西依靠的时候还会站的这样笔直。   叶青微上前一步,微微探出手,却离他还有些距离的时候停住了手,像是“近乡情更怯”一般,只是口中喃喃:“真的是阿尚吗?你回来了?”   “王子尚”眸光微闪,他转头噙着一抹笑意道:“是啊,陛下,我回来了,我来只是为了见你一面。”   他放下腿,一步步朝她靠近,低声道:“谢谢你收殓我的骸骨,让我不至于曝尸荒野。”   “陛下,你如此深情厚谊让我如何报答呢?”他挑眉一笑,模样有些邪气,又往前走了一步,还朝叶青微的脸伸出手。   上辈子,就是在这里,就是在此时,她猛然意识到危险,迅速后撤了一步,才导致他知道自己暴露了,从而想要杀她。   叶青微睫毛微颤,不知道是因为微颤,还是因为激动,可她仍然站着一动不动。   他的手慢慢接近,而她脸颊接近他手的那处似乎被他的气场所摄,柔软的绒毛忍不住竖了起来。   叶青微胆大心细,强捺着身体的行动,任由他的手轻轻覆在她的脸颊上。   “王子尚”背对着巷口,眼中的光被巷子里的阴影盖住,他微微一笑,食指和中指的指腹慢悠悠地划过她柔软温热的肌肤,在她的唇角打了个圈,又蹭过她嫩软的红唇,不,那不是蹭,是用手指吻她。   他的手指像是一条毒蛇,冰凉,软滑,一口叼住了她的唇,不肯松口,阴狠地品味着。 作者有话要说:   叶青微:你可真是一幅妖妃模样,祸水啊……   崔泫:……   众位大臣:陛下,麻烦您照照镜子看看自己。 ☆、第三十五章 我会永远站在你的身边,不离不弃   “真好啊, 即便我死了,也有人想着、念着。”他微微张口, 下颌贴着她的脸颊缓缓滑动,手指也从她的下唇划下, 捏住了她的下巴。   她微微仰头, 一眨不眨地凝视着他, 他则慢慢低下头,似乎要吻上她, 就在两唇将要相抵的时候, 他突然停住了。   “陛下, 你有什么想要问我的吗?”   “有啊。”叶青微嫣然一笑, 突然一道寒芒掠至眼前,“王子尚”猛地侧头,寒芒划过他的颈侧, 留下一道玫瑰花汁似的血痕。   叶青微趁他松手, 急速后撤,手中拿着一把折扇,扇尖儿却反射出金属光芒,她扬了扬下巴,笑道:“你再去死一死好了。”   “王子尚”垂头立在原处,中指食指并拢,沾了沾脖颈上的血渍放入口中。   他仰起头, 半眯着眼睛,似乎在品尝着自己的血液, 而后突然大笑起来:“过分,真是过分啊,明明是一模一样的血液,明明是一模一样的面容,你们却都分别对待,我可要生气了。”   说罢,他袖子一抖,探出一截三棱剑,剑身带有血槽,这一剑捅下去必然会戳出一个血窟窿。   他拔剑攻去,叶青微以扇抵挡,剑身与金属扇尖儿摩擦几乎要迸溅出火花来,他抬脚朝叶青微踹去,叶青微一提身,跃过他这一腿,接着,她柔软的腰身宛如蛇一般迅速一扭,扇尖儿便朝着他脐下三寸处划去,没有男人在被攻击到这处时还能保持冷静,“王子尚”一慌,迅速后撤了几步。   “陛下可还真是会出人意料。”他轻轻掸了掸下摆。   叶青微歪歪头:“不论招式如何,能攻击到你不就好了?”   “如此阴狠手段……”“王子尚”舔了舔唇,眸色更深了,“我倒是真有些喜欢陛下了,你究竟是怎么察觉到我不是王子尚的?”   他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微笑道:“明明是一模一样的脸,谁都没有认出来呢。”   叶青微单手负在身后,另外一只手持着扇子对着他,轻声道:“大概最了解你的就是你的敌人。”   “敌人啊……”“王子尚”笑容温柔,风流肆意,“那就杀了你吧。”   话音刚落,他就更加猛烈地攻来,周身空门大敞,竟然有一种以命换命的狠劲儿。   叶青微急速后撤,他则紧追不放。   明明她已经先动手了,结果到头来仍旧是她被紧追不放,落到了与上辈子一模一样的境地。   叶青微跑出巷子,朝拱桥上跑去,然而,崔泫并未在桥上。   叶青微骤然回头,桥下引魂灯随着水波飘荡,一波波细小的微光拍打在堤岸边。桥上,石榴裙飞扬,青丝乱舞。   “王子尚”微笑着走近,声音如春风一样醉人:“这就对了,乖乖的,不要反抗,很快你就能够和他在黄泉团聚了。”   叶青微冷静道:“你故意将尸体留下就是要看看那个探子身后之人是谁?你为何要杀朕?你要知道朕……”   “跟我有什么关系?既然这世上没有人在意我,我又管这天下做什么?谁会去管这皇帝老儿究竟会是谁来做?”   叶青微转过身子,面朝着他,扇尖儿低垂,看样子已经放弃了抵抗,她凝视着他的脸,可无论看多少次,他与王子尚都长的一模一样。   “你究竟叫什么名字?”   “名字……”“王子尚”垂眸一笑,抬起三棱剑撩起自己眼前的青丝,可因为剑锋太利,风一吹,撩起的青丝碰到剑锋便立刻断裂,“居然还会有人在意我的名字吗?”   “朕总要死死记住到底是谁杀了朕。”   “死死记住?”他脸颊升起一团红晕,哑声道:“好啊,死死记住我,我名为王子夏。”   “王子夏?”   他面上的红润更甚,身子都忍不住轻颤:“你还是第一个叫我名字的,陛下,那就让我们死同穴如何?”   叶青微一噎,谁要和这个变态死同穴啊!   她面上不动声色,摇了摇头。   王子夏的目光立刻阴沉下来:“怎么了?你要拒绝我?你居然敢拒绝我?”他不再磨蹭,提剑向前,一剑穿去,却被一把长刀“沧”的一声挡住了。   王子夏抬头,只见一人红衣如血,黑发如檀,宛如神将一般挡在叶青微的面前,长刀出鞘,出鞘的刀身刚好挡住他的剑尖儿。   叶青微盯着他的背影,神情复杂。   “阿软退后。”来人声音雌雄莫辨,听身后没有动静,那人便微微侧头,一面防备着王子夏,一面看向叶青微。   青丝被风拂开,红衣人的面容出来,那是一张大气的美人脸,眉若青山,目若晨曦,就像是长满杜鹃花的山坡,那是一种爽朗的美艳,华丽的豪气。   “你还在等什么?”红衣人无奈道:“我的陛下,我可不想伤到你。”   王子夏视线扫过二人,猛地退后一步,袖子一抖,那只三棱剑重新收了回去。   “陛下,你我还会再见的,我劝陛下不要对世家说什么,毕竟他们可是一点不信任陛下您啊。”王子夏说罢,纵身一跃,跳上了屋顶,几个起跃,便消失了踪影。   红衣人“沧”的一声收刀回鞘,转身就敲了叶青微额头一下。   这久违的熟悉感让叶青微忘记了动作,捂着额头,呆呆地望着他。   那人眼睛一弯,笑道:“陛下怎么也不知道等等我,就敢到处乱跑?可吓得我不行,不行,陛下得要补偿臣一下。”   来人伸手按在她的肩膀上,微微俯身,在她的唇角留下轻柔一吻,他睫毛微颤,缓缓抬眼望向她:“我的陛下,可还有什么吩咐?”   叶青微举起手掌就朝他的脸颊掴了一掌。   “啪——”   那人眨了眨眼睛,捂着脸颊,笑道:“真生气了啊?抱歉了,可是,你我都是女人有什么关系?”   “陆谨言,不是你穿了女装就能成为女人的。”   陆谨言撩了撩碎发,柔声道:“可是,也不知道当初是谁将我当作了女儿身,一个劲儿的撩我,把人家撩的春情勃发,却又丢下手去了。”   叶青微一脸正直,满目莫名其妙。   “哎,薄情郎啊,薄情郎,可我偏偏就爱死你这薄情的模样。”   叶青微挥挥手:“别废话了,你怎么突然就来了。”   陆谨言捂着胸口轻声道:“还不是你这冤家,让我牵肠挂肚,你把我抛下,我就只好来找你了。”   叶青微侧身,手放在拱桥的石栏上,低头看着水中的引魂灯,波光映在她的脸上,宛若水中之月,镜中之花。   陆谨言靠在石栏上,默默地凝视着她的容颜。   这个小镇时空交错的时间有限,既然遇上了故人,那她就要尽可能了解一些事情。   叶青微凝视着一朵小小的莲花灯,轻声道:“如果有一天我站在城墙上,身后有你,你会不会想要将我推下去呢?”   她转头死死盯着他的神情。   陆谨言微愣,随即笑眯眯道:“当然会啊。”   “你就这么恨我?”   陆谨言上前一步,单手抓住了她的柔荑,痴情道:“然后我也跳下去,你我生同衾,死同穴,要从城墙上跳下去,也要一起跳。”   “呵。”叶青微抽出手,“抱歉了,朕可从未跟你同寝过。”   “那还等什么,美好的回忆,臣愿与陛下您一同创造,咱们这就去开一间房,睡一张床!”   “安平侯!”   陆谨言连忙摆手,试着想要为她顺气,却被叶青微一巴掌打开。   陆谨言好脾气地甩了甩手,笑道:“都是我的错,不过,陛下居然怀疑我,实在太让臣伤心了。”   叶青微冷冷淡淡地盯着他。   她从城楼上掉下来的时候,背后只有四人:李行仪、崔泫、陆谨言和她进宫后就一直跟在她身边的小太监,一定就是他们四人中的一人将她推了下去。   陆谨言摇了摇头,举起双手,好脾气道:“好好好,都是我的错,不过,你既然要怀疑我,也顺便怀疑怀疑你身边的那个小奸臣吧,你不觉得他未免对你太好了吗?”   “明明他的年纪要比你大,却在你面前做低伏小,我每次看到都忍不住会激起鸡皮疙瘩。”   叶青微盯着桥下随水波飘荡的引魂灯,灯光随水波荡漾,像是一川星河,奔向未知的彼岸。   陆谨言微微俯下身,像是在轻轻嗅着她发鬓上的香气。   “我会永远站在陛下您的身边。”   “什么?”   陆谨言摇摇头,他一翻身,坐在石栏上,信口道:“陛下知道留君镇有一个特别有趣的人吗?他居然说死人可以复生,真是有趣?陛下,您会相信吗?”   他侧头一笑,红衣飞扬,眉眼如画,风华绝代。   叶青微转过脸。   “陛下什么时候换了衣服?这座小镇难道还有为陛下准备好衣物的地方吗?”   叶青微眯起眼睛。   陆谨言仰头笑了笑。   一滴雨点突然砸到了叶青微的脸颊上,她伸手摸了摸,盯着指尖的一滴雨水发愣,再转头,原本在桥头坐着的陆谨言却不见了踪影。   雨越落越多,落到地上上升腾起一片白色的雾气,雾气弥漫在这座静谧的小镇中。   叶青微跳上石栏,腿朝外坐在石栏上,脚下便是一川流水,雨滴砸进河水中溅起水花,水花击打着引魂灯,引魂灯摇摇晃晃,河水水流不断加大,一波又一波,像是要这些飘摇的引魂灯全都打落进河心。   烟雨朦胧的远处,亮起两盏小小的烛光,烛光飘忽,似乎有人在寻魂。   烛光越来越近,声音也越来越近,盼望死者魂灵回来的人不断呼喊——   “阿软——陛下——我的陛下——”   “母后——陛下——青微——”   有人在光阴与生死的间隙中呼唤她回来,声声哀怜,如泣如诉。   叶青微仰着头,任由雨丝浇湿她的青丝、轻裳。   寻魂之人越来越近,雨也越来越大,白茫茫的水汽遮蔽了视线。   一艳红,一明黄两道身影出现在拱桥尽头。   这座拱桥似乎跨越了生死、岁月、光阴、深情……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穿越现象只是一时的,而且是因为他们曾经来过这里才引起的穿越。   叶青微第一次【伪】来到这里是她登基为帝后,王子尚死后。   然后,便是她从城墙上摔下来,有人带着她的尸体又来到了这里。 ☆、第三十六章 缘,妙不可言   雨落在地面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并升起了白色的水雾。   “陛下!”   “母后!”   两个声音突如其来响起,涉水而来的脚步声也越来越清晰。   叶青微听声音便知道来者是谁了, 也没有再转过头,她只专心地看着河心的引魂灯, 有的被风浪被打翻, 还有的被打在堤岸上, 湿漉漉地黏在堤岸边。   正在这时,落到她身上的雨突然停了, 叶青微抬起头, 脑袋上却是两把白色的伞, 前来的两人不约而同地将伞挡在她的脑袋上, 任由自己站在雨地中。   “母后!”细细的声音响起,似乎想要叫她又有些不敢。   叶青微将目光投到这位几乎被白茫茫烟雨淹没的少年郎,转瞬就离开了, 又落在了刚刚才刚见过一面的陆谨言身上。   “陛下……”陆谨言眉眼弯弯, 语气轻轻,似乎怕声音大一些就会把她惊走,“终于又能见到陛下了。”   他闭上眼,凌空用手掌比量了一下她的身高,笑道:“好像不论什么时候见到陛下,陛下都没有长高过啊。”   叶青微的眼神立刻就变成了刀子“嗖嗖”朝他身上射去。   陆谨言掐腰大笑,笑着笑着, 他突然捂住脸痛哭出声。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叶青微问。   “我们来找你。”   “我?”   他们岁月中的她已经死去了吧?   即便知道成王败寇,输家就是输家, 可是,叶青微心中还是有些不爽。枉费她如此栽培李萌,他翅膀长硬了就敢反了她?   她一直用后脑勺对着小皇帝李萌。   “母……”   “闭嘴,我可不是你母后。”   李萌垂眸,神色像哭又像无奈,他低声道:“好,陛下。”   “呵,现在的陛下应当是你了吧?怎么了?你非要在死人面前炫耀一番吗?”   她的言语像刀子,刀刀致命,几乎将他的心剖成了两半。   李萌吸了吸鼻子,露出柔软的笑容:“陛下在说什么,你可一直是我们大周的女帝,即便……即便……”   他也沉默下来。   哀婉的雨声中只能听到陆谨言隐隐啜泣声。   叶青微微微蹙眉,喝道:“别是穿了几日的女装你就连自己真实性别都忘记了,哭哭啼啼的像是什么样子。”   陆谨言摇头,带着哭音道:“我,我只是太高兴了。”   “知道我死透了很开心是吧?”叶青微轻轻撸了一把浸透了水,紧紧贴在她身上的衣摆,“你们两个走的如此之近,该不会就是你陆谨言将我推下来,好迎接你的帝王登基?”   陆谨言听了她的话身体摇摇欲坠,像是疲惫的千里马被最后的一根稻草压倒,他双膝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叶青微的面前。   “你在求我原谅你的背叛吗?”叶青微神情冷漠,声音冷漠,心肠更是冷漠。   陆谨言摇头,哑声道:“不——”   李萌开口道:“陛下……”   “闭嘴!”叶青微根本就不看这个扳倒她基业皇帝的脸。   李萌的脸顿时一片煞白。   陆谨言的膝盖淹没进积水中,他双拳紧握,关节发白,狠狠地锤向了地面,积水却溅了他一脸,让他整个人更加狼狈,他身上的绯衣也成了斑驳的残红。   “我从来没有、没有背叛,我这一辈子都不会背叛你,无论是生是死……”   李萌轻轻叹了口气,低声道:“叶青微,背叛的确不是他,你也别这样刺激他了,他连日高烧不退,又长途跋涉而来,只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传说,请你再怜惜他一些吧。”   叶青微扫了李萌一眼。   李萌咬住了下唇,仿佛又回到了当初第一次面见叶皇后时的小可怜,他淡绿的眸子就像是一盏清茶,茶苦,心亦苦。   两个人都这么一副要死要活、半死不活的模样实在让叶青微更加生气。明明是她死了,她输了,他们作出这么一副样子来又是给谁看!   叶青微撇开头,冷声冷气道:“那你们说说,究竟是谁将朕从城楼上推下去的?”   陆谨言声音沙哑道:“我看到……是元小风将陛下推了下去,我,都是我的错,我没有来得及阻止。”   “元小风?”   叶青微眸色更深了。这位元小风是她刚进宫跟在李珪身边时就认识的一个小太监,两人互相扶持,送走了一个又一个暴君,她在要捂死李珪的时候,纵使元小风胆战心惊,却依旧按着她的计划行事。经历了种种,他也可以算得上她的心腹了,她也从未短过他什么。她称帝,他便是太监总管,很难相信这么一条忠心耿耿的老狗也会掉过头来咬主人一口。   “你们以为我会轻易相信?”叶青微眉眼轻挑,纵使全身湿漉漉的,也显得千娇百媚,一眼荡魂。   “朕实在没有必要要再隐瞒您什么,”李萌叹息一声,掀起袍角,在叶青微身旁半跪下来,“只要能再见到您一面,朕便已经心满意足了。”   他一步步膝行至她的面前,就像是在后宫中的无数日日夜夜,他在她身边尽孝。   “儿臣就在此恭送母后了,还望母后多多怜惜儿臣,常与儿臣在梦中相见。”   “装个什么!”叶青微一脚踹出,正踢在他的肩头,毫无防备的李萌顿时被她踹翻在水坑中。   “假惺惺的,你若真的有情有义,便不会带着大军直压长安城下,”叶青微手指发颤,指着他怒骂,“梦中相见?恐怕会生生世世不复相见吧!”   李萌的神情一瞬间寡淡,就好像生命中所有的颜色全都被挤了出去,他茫然无措地看着她,像是被主人扔掉的小奶狗,只能颤颤巍巍地唤着:“母后……母后……”   叶青微转过身子,问陆谨言:“你可知元小风为何要这样做?”   陆谨言伸出手想要触及她的小腿,可就像是有一道无形的屏障隔开,他手指颤颤却仍旧是没有触及。   “因为他看到了陛下您已经毫无胜算,他便想要向新皇抵上投名状,有什么投名状会比妖帝的死更好呢?”   叶青微一掌拍向石栏,怒道:“好一个元小风,当真把朕骗的团团转!”   不要让她再遇上元小风,否则……   “陛下,阴界饭菜如何?衣服是否保暖?钱财是否够用?可有奴仆、车马、宫殿?需不需要我再为陛下烧些去?”陆谨言叹息:“陛下清减了,可见是在那段生活并不好,我愿……”   叶青微的食指堵住了他的嘴,她看着他的眼睛低声道:“嘘——别说话,我什么都不用。”   陆谨言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握住她的手指,他嘴唇颤了颤道:“温的,热的,软的……就像活人一样。”   还没有等叶青微说自己就是活人,陆谨言却一下子抱住了她的胳膊,哑声道:“如果是做梦的话,请让我再做的再久一些,我已经太久没有见到你了。”   叶青微微微垂眸,脸颊却突然一热,她转头望去,却发现李萌正盯着自己的指尖发呆。   “你在做什么?”   李萌猛然抬头,他的双眸就像是升起薄雾的竹林,迷蒙一片,他抿紧唇,再次伸出手轻轻碰了碰她的脸颊。   “真的……”   叶青微歪歪头,避开他的手。   李萌笑容幸福,低声道:“他果然没有骗我,真好,真好……”他无力地靠在叶青微的腿上,感受着这真切的温度。   “算了,你们已经跟我不是同一光阴下的人了,”叶青微攥了一下手,又慢慢松开,“以后就真的不再见了。”   陆谨言是安平侯,李萌是现在的皇帝,他们行走在属于他们自己的光阴里。   不过,这辈子的陆谨言,她倒是可以早些遇见,帮助他向灭了他侯府全家的李爽报仇,她自然也能够重新结识他。   叶青微收敛衣襟,可夏季的衣服太薄,又淋了雨,衣服紧紧地箍在她的身上,穿着却像是没穿。   叶青微站起身,两人这才反应过来,顿时面红耳赤地转过头。   叶青微双手插进袖子里,慢悠悠地走开,两人却谁也不敢追上去,怕会打乱她的光阴。   李萌转过脸,看着她的背影,只有苦笑。   “不复相见……”   叶青微从桥上下来,便沿着河岸缓行,柳枝随着风雨摇摆,总是想要贴近她,似乎想要挽留她。   她撩开柳枝,回头,桥上再次空无一人。   叶青微攥住柳枝,手指却碰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她翻开木牌,上面却写着“叶青微”三个字。   是陆谨言和李萌干的吗?   不,不对,刚刚她与陆谨言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发现这里有柳树,留君镇的柳树不能轻易移开,也不可能让人摘下原来的牌子换成新的牌子,这么说在她上辈子没有从城楼掉下之前,就有人给她种了柳树。   是要诅咒她?还是她已经死过一次了?   叶青微越想越迷惘,越想越觉得惊悚。   也许只是同名同姓。   她抛掉手里的牌子,继续往前走,雨下的小了些,却缠缠绵绵如银针牛毛。   第二棵树上的牌子也被柳枝儿递到了她的面前,叶青微瞥了一眼,上面还是三个字“叶青微”。   她的脚步顿了一下,快步走向第三棵树,上面依旧是她的名字,她一直顺着河堤往前走,直走到这座河堤的半路,柳树上的名字都全是她一个人的,该不会这整条河堤岸边杨柳上所系的都是她的名字吧?   栽了满堤的柳树,只是为了与她再度重逢?这是谁,居然这么疯?   叶青微站在柳树下避雨,视线无意间瞥来瞥去,却看到河岸对面来了三人。   “皇叔,这真的有用吗?真的可以再见到阿软?”李珪的声音远远响起。   李珉低声道:“倒不如赌上一赌,太子殿下不应该来的,你的身体还没好。”   “你给我闭嘴!”李珪怒气冲冲,一脚踹上了他的膝盖,李珉闷不吭声地跪倒在地。   “要不是你,老师和师娘会这般?阿软会这样?”   她?她怎么了?   叶青微脑袋像是被一只锥子戳着,疼得厉害,可是,她还是很想知道他们到底在说什么。   “闭嘴!”一声冰冷的呵斥响起。 作者有话要说:   某人:我种了满河堤的柳树,就是为了与你再结一段妙不可言的缘。 ☆、第三十七章 相思未抵此情深   李珪面色苍白, 半弓着腰,不知道身上遭遇了什么苦楚, 竟然瘦的厉害,纤细的手腕握着伞, 几乎要撑不住这轻飘飘的伞了, 他脸上依旧是少年的模样, 却又多了叶青微所熟悉的阴郁。   李珉从地上爬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水。   李珪冷哼一声, 避过身, 不想看他。   李珉缩了缩手, 沉默地立在了原地。   李昭的手指轻轻拂过柳叶, 就仿佛在抚摸心爱之人的肌肤,他一身白衣,一手执白伞, 一手拎着一个引魂灯, 引魂灯的烛光在风雨中忽隐忽现。   他像是在为谁披麻戴孝,又好似在殷切期盼某个人的回归。   “我到前面去看看。”李珪小心翼翼地迈着步子,小步小步地朝河堤前方走去,他的衣服空荡荡地罩在他的身躯上,似乎下一刻就会挂不住直接剥落。   李珉垂下眸,眼中的翠色也仿佛顺着雨水流走了,他神色空白, 似乎想不起自己要做些什么,过了会儿, 他才猛地打了一个寒颤,低声道:“我去后面的堤岸再找找。”   说着他便提着引魂灯走了。   不久,堤岸前后都传来了一声声呼唤——   “阿软,快回来!”   “阿软姐,回来啊。”   “阿软,我带你回家——”   “阿软姐,我带了你喜欢吃的糕点。”   一声声唤佳人魂归。   叶青微站在树下,双手捂着头,难受地靠在树干上,正在她仿佛陷入了头脑中的迷雾。浑浑噩噩之时,她突然觉察到一束冰冷又灼热的视线,就像是燃烧的冰,她用最后一丝清明抓住这道视线,透过柳叶的掩映、细雨的迷蒙,穿过一川引魂灯水,朝对岸望去。   李昭一动不动站在原地,手中的灯却滑落到地上。   叶青微微微阖眸,探出两指揉了揉太阳穴,再睁开眼,眼前却出现一道白墙,不,不是白墙,是男人着素白衣裳的胸膛,滴落的雨水在衣衫上晕开,黏在来人的肌肤上,映出包裹在冰冷禁欲衣衫下的艳色。   她抬起头,视线刚触及他的下颌,额头上却骤然被浇下一抔雨水。   叶青微:“……”你到底是来追思我的,还是来报复一下的啊?   她用两指撩开贴在额头前湿漉漉的刘海儿,怨气满满地凝视着他。   李昭一怔,慢半拍的抬起头,原来是他太紧张了,竟不小心将伞倾斜了,伞面上的雨水便全都浇在了矮小的叶青微头上。   他连忙扔掉手中的雨伞,陪着她一同淋雨。   叶青微:“……”你怕不是个傻的吧!你不要那伞可以给我呀!   两人面对面站着,大眼瞪小眼。   细密的水汽在他的睫毛上凝结成水珠,李昭眨了一下眼睛,水珠掉落下来。   叶青微缓缓一笑,他却猛地上前躬身,双手插进她的腋下,抱住了她。   叶青微双手放在他的肩膀上,推拒他。   李昭却像是被触动了什么逆鳞,更加凶狠用力。   叶青微被他压迫,后退几步,后背抵在树干上。   他压着她,呼吸灼热、急促,却久久不语。   叶青微侧头,他的呼吸喷在她的脖颈上,原本被雨水淋的冰冷的肌肤被他滚烫的呼吸烫热。   明明如此冰冷的一个人,却有如此滚烫的呼吸。   叶青微重新扭过头:“现在是什么时候?你们来是……”   她话音未落,冰冷的还沾着雨水的唇却突兀的被一个灼热的吻吞没。   他的双臂如此用力,像是要将她用力揉进身体里,她的气息,她的身子,她的一切全都被他笼罩住。   他的手沿着她的曲线滑下,像是在用自己的手丈量着她的生命。   细细的雨丝,轻薄的水雾,如同一张粉红的蛛网,黏住二人,将两人紧密地缠绕在一起。   李昭他这是……   他慢慢松开手,黝黑的双眸凝视着她,无波的陈潭也泛起了水花。   她刚刚张开口,他又贴了上去,一动不动,许久才沙哑道:“你回来了,即便是灵魂也好。”   她又死了?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明明他们的样子只是少年时的模样。   叶青微猛地一个激灵,突然想到脑中总是会莫名其妙升起的记忆,以及早亡的那位古莲才女叶青微,低头看向自己的手,那里空无一物,然而,下一刻,他的手就覆了上去,与她十指相扣。   “不要看了,没关系的,那个痕迹……没有关系的。”   死的是有古莲印的叶青微,那他为什么会看到她?   叶青微双唇发颤,低声问:“她……我究竟是怎么死的?尸体在哪里,我要去看看。”   李昭握着她的手,轻轻摇了摇头,他眼中的墨色快要和雨水一同流下,却努力翘起唇角,低声道:“不能看……你还是一样美貌,没有变过。”   他的手指捻起黏在她脸颊边的碎发,轻声道:“我只恨没有在你活着的时候对你说这句话。”   “阿软——”他双手捧住她的脸,雨水从他的眼角滑下,他努力笑着,“我心悦你,愿永以为好。”   “殿下,恕我难以……”她的唇又被堵住了。   明明这个人一身洁癖,怎么现在又好像没有了?当初两人在宫中相伴时,他都没有这么孟浪,这个李昭该不会是假的吧。   她正想着给他一个厉害,让他立刻松口,他却一手握住她的手腕,一手探进她宽敞的袖子里,灼热的手指划过冰冷的肌肤,带来一股股颤栗,突然一个冰凉的物什扣在了她的手臂上,李昭随即松手,后退几步。   叶青微立刻掀开袖子,李昭却略微羞涩地垂下眸,侧了侧身子。   你刚刚吻我的时候怎么不知道羞涩一下?   她低头一看,只见白皙的手臂上缠绕着三股缠臂金,缠臂金上嵌着红色的宝石,像是相思豆。   又是缠臂金,又是相思豆,这怕是定情信物吧?   “不行,这个我不能收。”叶青微想要将这三股缠臂金褪下来,再一抬头,眼前却没有了人影,只是手臂上还带着缠臂金缠臂金才证明她方才不是在做梦。   叶青微踏出树下,却觉得雨比方才更小了,雾气也消散了很多。   “阿软——”   “阿软姐——”   远处还是有人叫着她的名字。   她迅速提起裙摆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踩过积水,穿过小巷,没走多远就听到了崔澹的声音:“你们都有病是吧?在这个镇子里随便喊名字是不行的。”   “喂,你什么意思!”王子尚怒道。   崔澹冷嘲热讽道:“哑巴婢女没有说话的份儿。”   “你!”   “崔澹,你不要太过分,我们只是在抓紧时间找阿软而已,”李行仪急切道:“别在这里说有的没的,咱们快些找。”   “怪不得老师让你作护卫,一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样子。”   王子尚和李行仪顿时怒道:“那也总比你做小厮好吧!”   “不,阿澹不是这个意思,这个地方只有在唤魂的时候才能大声喊一个人的名字,这是忌讳。”崔灏温和的声音响起。   “唤魂?”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说,人死后,你可以将尸体运到这个地方,再唤他的名字,那样你们就能见到死人的魂灵了。”   “你又是从何处知道的?”   崔灏低声道:“就是方才和阿澹一同喊名字的时候被一黑衣男子叫住了,他让我们不要这样瞎喊。”   “切,他自己不也是在瞎喊?”崔澹愤愤不平。   “他是在唤死者的名字。”   正在这时,一股寒风扫过,众人都觉得毛骨悚然,耳边却传来幽幽话语——   “你们还真是一直在咒我啊。”   “啊!”王子尚被吓了一跳,一把薅住了身旁的李行仪,李行仪则被吓得僵住了。   崔澹也吓了一跳,等看清来人,才第一个反应过来道:“鬼吼鬼叫什么,是阿软姐。”   王子尚和李行仪立刻扭头,就见叶青微全身湿漉漉、酮体隐约而现的模样,两人动作一致地捂住鼻子,抬起了头。   崔澹扭头道:“喂,你,把衣服脱下来。”   崔灏原本已经在脱了,听了崔澹的催促有加快了速度。   “阿软跑到哪里去了,老师和师娘担心坏了。”崔灏将外衫罩在她的身上。   叶青微的视线扫过几人,都是少年青涩的模样,看来她是回到自己的光阴轨迹上了。   她拢了拢外衫,低声道:“你们找了我多久。”   跟在最后的卢况上前替她撑伞道:“从中午找到傍晚,你去哪里了?”   叶青微侧着头,饶有兴味地打量他,卢况轻咳一声,不再发问。   “我想问,你们这都是什么打扮啊?”   李行仪和崔澹倒也罢了,都是普通不起眼的布衣,只是李行仪腰间别着一把剑,而崔灏身上的衣服看着要比两人更好一些,最奇葩的当属王子尚,他居然穿了一身女装,虽然脸上未怎么施妆容,只是他本就生的明媚,头发一绾,就更加像个不安于室的小娘子了。   “噗嗤——”李行仪没有兄弟爱,捂着嘴笑出声来。   王子尚拉着脸,咬着牙道:“没,没什么,只是惩罚,惩罚而已。”   崔澹笑道:“哑巴婢女不许说话。”   王子尚“哼”了一声,当真不再说话。   “快点去找老师报平安吧,要是再找不到你,我们都准备报官了。”   几人簇拥着叶青微前往马车停靠的地方回合,一路上说着话,话题却不知道何时落在了崔灏和崔澹遇见的那位黑衣男人身上。   “他穿黑衣,手执一把黑伞,跟一个瞎子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崔澹撇了撇嘴,“那瞎子更是神棍一个,说我有仙缘,不如跟着他学习通鬼神、判生死一道,还真以为我是那些乡野村妇不成,我啐了他一口,说我从小到大不知道被多少人说有仙缘、佛缘,每年打断的那些假道士、假和尚的腿比他过的桥都多。”   众人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叶青微也忍不住低头含笑。   这位盲眼先生可当真运气不好,居然碰上了崔澹。   “不过,那位黑衣男子倒是不简单,我似乎曾经在哪里见过?”   “什么黑衣男子?”见他们回归,立刻迎上来的叶明鉴微微一怔,急切发问。 ☆、第三十八章 轮回的真相,消失的记忆   崔灏上前一步, 恭敬道:“是一位与老师年纪相当的男人,那男人一身黑衣, 手执一把黑伞,跟一位手拿青竹杖的盲人在商量着再见魂灵的事情。”   叶明鉴沉吟道:“那个男人相貌如何?”   崔灏想了想, 形容道:“气质从容, 很是温柔。”   崔澹突然插言道:“我倒是想到了一句形容——瑶池琼花, 琅嬛明月,一见君子, 即为知己。”   这话正是形容博陵崔氏前任家主崔令的, 而崔令也正是全天下唯一能够种出美人粟之人。   “如果你形容的没错, 那人便是博陵崔令了。”   王子尚突然开口:“找到他就能够找到要害我的凶手了?”他说着便立刻转身, 准备去追。   “且慢,”崔灏拦住他,“现在他大概已经走了。”   王子尚虽然知道事实很有可能如此, 还是不善地瞪了崔灏一眼。   崔灏摸着鼻子苦笑。   “那个手执青竹杖的男人应该是这个镇里的人, 咱们可以问一问。”崔澹提议。   “如果你们是要找这位盲人,我大概知道位置。”叶青微开口。   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她的身上,叶青微立刻道:“因为之前我在镇子里乱走的时候,曾经见过这个奇怪的人。”   叶明鉴道:“你就知道贪玩,你都不知道你娘有多担心你。”   叶青微立刻老老实实垂下头。   “等会人到齐了,咱们一同去那个盲人那里看看。”说罢,叶明鉴就催促叶青微去哄哄澄娘。   叶青微钻进了马车里, 澄娘却不理她,叶青微撒娇卖乖, 才总算让澄娘展露了一丝笑颜,她一见叶青微一副湿乎乎的模样,立刻让她换衣,为她擦头发。   “阿软,你以后可不能再这样吓唬娘了。”   “绝对不会了,我保证!”叶青微信誓旦旦。   即便她想要再借助此地的神奇穿梭于时空,知晓一些秘密,怕是也不能了,毕竟,这种机遇可遇不可求。   澄娘叹息一声,神色郁郁寡欢。   “娘,你还在生我的气?”   澄娘摇了摇头道:“娘不是在生你的气,娘只是觉得咱们女人都命苦。”   若是夫君疼爱、女儿孝顺的澄娘都能有这样的烦恼,那天下间不幸的女人何其多。   “娘为什么这样说?”   澄娘双眼放空,似乎是陷入了某种追忆中,等到回过神来,她又摇头道:“都言红颜薄命,需知红颜并非薄命相,而是有些男人太贪得无厌,阿软你生的这般容貌,更应该好好保护自己,不要去一些危险的地方。”   叶青微突然笑了一下,低声道:“我就一直不明白了,为什么一样的地方对女人就危险,对男人就不危险了呢?明明危险的是人,不去约束那些造成危险的人,反而来告诫女人不可去那些地方,这难道不是放纵罪恶吗?女人又何其无辜?”   澄娘被叶青微的话怔住了,她抬起手,摸摸叶青微的头,点头道:“阿软说的没错,阿软果然非同一般,正应了大师的话。”   叶青微刚要反驳,却听到车外一阵骚动,似乎是出去寻找她的人都回来了。叶青微钻出马车,朝众人道歉,然而,一看到这些人的打扮,她顿时就忍不住笑了。   王子尚一脸生无可恋,反而更加不要脸地抱住了一身女装的郑如琢的胳膊,郑如琢一脸嫌弃,将他的脸往一边推。   李昭和李行仪都是胡服,腰悬长剑,一副武夫护卫的模样;李珪和崔澹都是一身粗布短褐,像是跟着伺候的小厮,两个人一脸不高兴,脸色沉沉。   “老师,这就可以上路了?”崔灏的衣服稍微好一些,手里还拎着一个算盘。   卢况双手插在袖子里站在一边,衣衫体面,老神在在。   变化最大的当属李珉和崔泫,李珉一身流光溢彩的绫罗锦缎,头上金冠将一头青丝束好,一看就是个富贵人家的小郎君,在周身的珠光宝气映衬下,那双翠眸也恍若上好的水色翡翠。   崔泫则小心翼翼地跟在他的身后,提起自己的衣摆,他似乎从未穿过这般好的衣衫,生怕给弄脏了,虽然是一副小家子气,可是当他睁着明亮的眼睛望来时,只会让人觉得可爱极了。   有婢女,有小厮,有护卫,有账房,真像是商人一家出行的模样,只是……   叶青微笑道:“卢郎这扮演的又是哪个角色我怎么没看出来?”   卢况苦笑:“小娘子可别打趣小的了,小的只是个不起眼的管家罢了。”他一边说着,一边微微哈下腰,当真是像极管家这样的小人物。   “哟呵,这就扮演上了?”崔澹不满他在叶青微面前出风头,想要抢回叶青微的注意力,可一看自己这破衣服,又不知道该如何施展,只能硬邦邦地站在原地。   王子尚眨了眨眼睛,顿时像是想到了什么好主意,他腆着脸凑到了叶青微的身边。   王子尚的个子比叶青微稍高,却身量未成,还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纤细,再配上他灼艳明丽的面容,当真像个小美人。   他一伸手,坦坦荡荡地搂住了叶青微的胳膊。   叶青微歪歪头,等待着他下一步的反应。   众人顿时就炸了。   “呸,王子尚你可真不要脸的,”崔澹怒骂,“居然占这便宜,你还以为自己真是女的不成?”   王子尚嚣张地晃了晃自己这张脸。   这下子王子尚的好兄弟李行仪也不站在他这边了,李行仪磕磕巴巴道:“不,不成的!”   “王郎,你这般举动怕是不妥吧?”崔灏温声阻拦。   李珪撸了撸袖子,眉毛倒竖:“王子尚!”   太子的怒火不是王子尚能够轻易承受的,可王子尚之时缩了缩脑袋,依旧一动不动地耸立在叶青微身侧。   同样一身女装的郑如琢看来看去,红着耳朵,一脸正经地移到了叶青微的另一侧,脸上随即摆出一副“我这都是被逼无奈”的模样。   “喂,管家!”崔澹恶狠狠地瞪着卢况。   卢况看了一眼自己的衣服,砸吧砸吧嘴,硬着头皮掺和进这凶残的修罗场中。   “阿澹,你身为小厮就该有小厮的本分,”他轻声呵斥一声,却被“嚣张小厮”崔澹嗤之以鼻,卢况又调转头对王子尚道:“尚娘,过来。”   尚娘?这是什么鬼称呼?   王子尚瞪圆了眼睛。   叶青微笑着退了他一把,低声在他耳边道:“尚娘,还不快去。”   她连声音都像是带着毛茸茸的小钩子,勾的他又痒又麻,只能老老实实地听令行事。   叶青微扫过众人,大抵知道了叶明鉴是什么样的想法——让骄傲者处于低位,让自卑者出于高位,如此一来才能真正地设身处地,也让他们不至于过于骄傲或者过于自卑。希望叶明鉴的一番心血不会是白费功夫。   “阿软,你来带路,为父要会一会这位先生。”叶明鉴吩咐道。   叶青微应了一声,便站到了队伍前面,郑如琢一反常态,似乎真的将自己当做了她的婢女,亦步亦趋地跟在她的身后,卢况想了想,双手抄在袖子里,站在了她另一侧。   叶青微一面带路,一面低着头,在脑海中整理着自己刚刚经历的一些奇怪事情。   “怎么了?”卢况压低声音问。   叶青微抬头,突然道:“我给你讲个故事如何?”   卢况点点头。   叶青微道:“昔日有一位皇帝,他的儿子发动叛乱兵临城下,皇帝为了鼓舞士气登上城楼,却被自己信任下属推下了城楼摔死,当时她身后站了四个她的亲信,咱们就分别用没头脑、狗皮膏药、知己和太监的称号来替代。”   卢况懵了一下,忍不住道:“这都是什么称号啊。”   叶青微继续道:“皇帝死后却莫名其妙的时空逆转,回到了十几年前一个与皇帝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身上,后来皇帝来到了这座小镇,正巧遇上这座小镇时空混乱之时,他进入了三段光阴中。第一段光阴是皇帝生前曾经来过的那段时光,遇见了狗皮膏药和知己;第二段光阴是皇帝死后,他儿子和知己带着皇帝尸体来唤魂,两人告诉皇帝是太监杀了她的;第三段光阴,是……”   卢况正听得认真,见叶青微神色异样,便关切道:“是什么样?”   叶青微凝视着他淡色的眸子,笑道:“第三段光阴并非是皇帝自己的,而是这个与皇帝一模一样人的,这个人在皇帝的历史上会在不久之后死去,而皇帝见到的正是三个人带着尸体来唤魂。故事讲完了,你有什么感受?”   卢况垂眸思索了一会儿,低声道:“也许这个与皇帝一模一样的人正是皇帝自己,前世今生,不外如是。”   “你真这么想?”   卢况垂手,笑道:“仔细想来这位皇帝的一生可以说是一个大轮回了,若将你所叙述顺序重新编排,说不定故事是这样的:皇帝与三人青梅竹马长大,后因为意外去世,三人带他的尸体来唤魂。后来,皇帝忘记了一切进入另外一具身体中,结识了你所说的那几位亲信,登基为帝,又因为他人的死来过这里。再后来,皇帝被自己儿子反叛,被亲信背叛,死在城下,尸体却又被带来唤魂。光阴回溯,时空倒转,死不瞑目的皇帝重新回到了第一世,却忘记自己曾经拥有过的一切,以为这只是新的开始。”   “你的想法可真多……”叶青微摇头微笑,心尖儿却狠狠一颤,脑袋也像是被钟锤狠狠敲击了一下。   卢况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大概是最近佛经看多了,对佛教的轮回故事便颇为着迷。”   “人总是短视,只看得到自己身边的一亩三分地,以为自己一无所用的人,其实拥有很多,只是忘记了,看不到了。”   叶青微转过头,眼睛一眨不眨,怔怔地凝视着他,突然,一把握住了他的手。   卢况的心顿时就像是飞进了一窝蜜蜂,哄哄泱泱,闹得他心脏乱跳。   “怎、怎么了?”他努力压下脸上的红晕,颤声询问。   叶青微笑容更艳了,就像是丛林中故意吸引猎物的毒虫。   她原来一直小瞧了这位从不轻易开口、永不掺和事儿的卢家未来家主。 ☆、第三十九章 挖墙脚从小时候做起   叶青微的眼中似乎有小星星, 蹦蹦跳跳地溅出来,她笑道:“我只是没有想到阿况你居然如此深藏不露。”   卢况盯着她握着自己的手, 轻声道:“这都只是我随便猜测的,算不得真。”   “我倒是觉得很有道理。”   另一边的郑如琢突然插言道:“卢郎一向谦虚谨慎, 然而, 有时候过于谦虚反倒虚伪了。”   卢况听出他话里浅浅的醋意, 顿时看向了郑如琢,没有想到居然连他也陷了下去, 嫉妒的男人是没有理智可言的, 卢况笑了笑, 不再多言。   “郑郎也听到了我的故事?”叶青微笑吟吟道。   郑如琢耳根一红, 这般偷听的行径实在不是君子所为。   “那你们说说看,将皇帝推下去的那个凶手真的是曾经与皇帝共患难的太监吗?”   “只凭一面之词难以断言,”郑如琢磨蹭着藏在袖子里的玉佩, “更何况皇帝的儿子早就背叛过, 他的话就更不可信了。”   “可是,当时,他们二人以为皇帝只是他们唤来的魂魄,对着魂魄也会撒谎吗?”   郑如琢道:“既然都背叛过一次了,又何妨再对着魂魄撒一次谎呢?”   叶青微垂下眸。   面对叶青微失落的模样,卢况跟郑如琢顿时有些无措,卢况抬头对郑如琢做口型:“你都说了些什么?”   卢况也做口型:“你不是都听到了。”   两人对视一眼, 卢况轻咳一声道:“阿软,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虽然、虽然……”郑如琢求助地望向卢况, 卢况用眼神催促他继续。   “我现在确实很伤心,”叶青微垂着头,却浅浅淡淡的笑了起来,像是一朵袅娜的荷花,“好像什么样的情感都会改变。”   也许她这副样子实在太让人怜惜了,卢况和郑如琢的心都忍不住重重一跳,两人正准备说些安慰的话,叶青微却突然停下了脚步,二人却因为沉迷于美色,来不及收住脚,同时迈了一步,“咚”的一声撞在了门板上。   叶青微捂唇笑道:“好了,这下子连门也不用敲了。”   一辈子都没有出过这样的丑,尤其还是在她的面前。   卢况和郑如琢捂着额头,眼神死板,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叶青微后退几步,将正门前的位置让给叶明鉴,却不防被王子尚抱了个正着。   王子尚半蹲着身子,歪头枕在她的胳膊处,仰头朝她眨了眨眼睛,一副妖艳贱货的勾人模样。   李行仪当即一脚飞踹过去,王子尚灵巧一躲,又靠在了叶青微另一侧的手臂上。   “小娘子,你看看他们都在欺负尚娘呢,”王子尚没脸没皮地撒娇,“你可一定要站在尚娘这边啊。”   叶青微垂眸一笑,抽出袖子中的扇子,慢悠悠地划过他的侧脸,轻声道:“尚娘你如此貌美,我自然会怜惜。”   王子尚双手捂脸,羞怯不已。   崔澹作呕吐状:“王子尚不要脸起来,真是天下难有人能及。”   正在这时,门扉“吱呦”一声被拉开,站在门口的并不是曾经为叶青微开门的柳白眸,也不是手执青竹杖目盲先生,而是另外一个黑发褐眸的小童,他阴沉着脸色,冷冰冰地盯着来人。   叶明鉴温声道:“请问先生在家吗?”   小童面无反应。   “嘿,你这个小童跟某个蛋一样骄傲的要命啊?”王子尚撸起了袖子,恐吓道。   “喂,你在那里胡说什么!”崔澹怒起。   “呵——”小童冷笑一声,冷眼看着这几个大哥哥,“你们到底要做什么?”   叶明鉴有礼道:“因为故人的事情,想要来询问先生。”   小童在他说话时,直直地盯着他的脸,目光大大咧咧毫不掩饰,不由得让人心生不喜。   叶明鉴脸上却丝毫没有反感的神情,依旧温和守礼。   小童点点头,丢下一声“你等着”,就“嘭”的一声砸上了门。   崔澹抱臂道:“从这小童身上就能看出这家主人是何等的傲慢无礼。”   “喂,说起来,傲慢无礼谁又能比得上你啊?”王子尚无时无刻不在拆他的台。   李珪突然道:“干脆亮明身份吧,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在本宫面前居然还如此嚣张。”   李珉笑着安抚道:“殿下先别急,我们这也是微服出游,不应该暴露身份,暴露身份可能会带来更多的麻烦。”   叶明鉴此时也道:“该不会是太子殿下反悔了,想要不遵守约定了吧?”   李珪偷看了叶青微一眼,硬着头皮道:“笑、笑话!本宫岂是那等言而无信的小人。”   众人对小童与里面的先生多加指责,李昭却站在一旁冷静道:“似乎并非如此。”   “什么意思?”   叶明鉴看向李昭目露赞赏。   李昭道:“方才那么多人说话,他只回复自己看着的人……”   “哦?就是其他人都不入他的眼了?”   “未必如此,”李昭伸手摸了一下耳朵,“恐怕他是身有耳疾,听力不佳,只能目视人口,猜测来人会说些什么。”   “一个瞎子,一个聋子,这是要做什么?凑齐一对聋瞎?”   叶青微摸摸唇,笑道:“人都非完人,有些人即便身体健全,德行却是缺失的。”   不大一会儿,小童又拉开了门,冷冰冰地刺了众人一眼,道:“进来吧。”   “还有,”他翘了翘嘴角,露出一丝冷笑,“我虽然听不到,但是有人能听到,这门的隔音效果并不好。”   崔灏立刻上前,躬身道:“这位小兄弟,实在抱歉,是我们失礼了。”   小童扬了扬下巴,道:“你是他爹还是他娘,用得着你来道歉?我不接受。”   崔澹一向高高在上,骄傲非常,何曾被这样怼过,他正要上前理论,袖子却被大力攥住了,他回头一看,攥住他袖子的正是崔泫,崔泫一脸小心,紧张地摇了摇头。   郑如琢退后一步,捂着嘴低声道:“有求于人,不得无礼。”   崔澹暗暗咬牙,撇开了头。   众人依次往里进,崔澹路过小童身边时,突然踉跄了一下,差点摔了个狗吃屎,他立刻怒气腾腾地转身。   崔灏和崔泫急急忙忙地拉住崔澹,在崔澹的“你们放手”声中拉远了他。   叶青微走后一个跨进门槛,帮助小童将门阖上。   “不知道小先生你叫什么名字?”   来来往往这么多人,有人叫他小聋子、丧门星、寡妇脸,还从未有人称呼他为“小先生”,童子抬起头诧异地看了叶青微一眼。   叶青微半蹲下身子,伸出手要去摸他的脑袋,童子却躲开了。   叶青微无辜地眨了眨眼睛,低声道:“阿白都让我摸呢。”她再次伸出手,童子想了想,没有躲开,只是一双深褐色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目露戒备。   叶青微微微一笑,低声道:“你看我。”   这样说着,她的手却突然一抖从他的发丝中变出一枚玉佩,即便他再如何早熟聪慧,也到底是孩子心性,那双阴沉的眼亮了一下。   叶青微笑着将这枚青玉玉佩递到他的眼前,柔声道:“之前来拜访先生的时候,送给柳白眸一枚玉佩,让他有任何困难,可以来长安找我,我不能厚此薄彼,也送给你一块。”   童子垂眸望着她指尖的美玉,没有伸手。   “难道你不想将来有机会一搏青云志吗?我可以给你这个机会,让你证明自己比那些看不起、嘲笑你的人更加厉害吗?”   童子抬起头,不明所以。   叶青微便将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那童子冷淡地看着她的唇,低声道:“你掌握人心的本事真够妖孽的。”   叶青微一愣,无奈一笑,道:“如果真算起来,你这小小年纪却智多近妖,才够妖孽的。”   童子看样子颇为享受她这番恭维,伸手抓住了她手中的玉佩,淡淡道:“柳青眸。”   叶青微伸出手,温柔道:“叶青微。”   两人手掌一握,像是订了无声的契约。   叶青微心里不由得产生一丝美意,千军莫敌柳白眸,智多近妖柳青眸,若是此时只用两块玉佩就拐到手里,那当真是不亏啊。抱歉了李萌,以后就麻烦你另找武将军师了,这两人她可是要定了。   叶青微走向厅堂,就听到屋里那个目盲的先生道:“……主顾的事情我是不该像别人透露的,但看在你是……”他顿了顿,继续道:“你去河边等着吧,他妻子忌日这天,他会泼酒撒江,若是运气好,你就能见到他了。”   “多谢先生相助,不知道先生该如何称呼?”   目盲先生手里拎着青竹杖在地上“咚咚”敲了两下,淡淡道:“名姓这东西,有这么重要吗?若是实在要称呼我,那边叫目先生好了。”   “原来先生姓木?”   目先生轻笑一声道:“你该不会是在想世家中有哪一家是姓木吧?难道只有世家才能出人才吗?叶明鉴你不该是这样的庸人才是,我的目就是目盲的目。”   “先生居然认识在下?”   目先生笑了笑。   话已至此,叶明鉴只得起身离开,然而目先生此时又道:“叶先生你最近怕是有血光之灾。”   叶明鉴不太在意,目先生便又道:“恐怕还会跟尊夫人有关。”   这下子,叶明鉴的眼神彻底变了。   “阿灏,你带着他们先出去。”   崔灏应了一声,与众人出门。   屋子里只剩下叶明鉴和这位目先生两人,叶明鉴目光警惕道:“先生究竟是什么意思,请恕在下不解。”   目先生敲了敲青竹杖,随口道:“不解就不解吧,不过,凡事三思而后行,若是缘分到了,你的血光之灾也自会有人化解。”   眼见着他不肯再说什么,叶明鉴只好带着弟子先离开此地。   院子里重新剩下一个目盲的男人和一个耳聋的小童。   不久,柳白眸拎着一个菜篮回来了,柳青眸迎上前帮他拎菜篮,还将叶青微送给他的那枚玉佩拿出来给柳白眸看了一下,柳白眸“啊啊”两声,也拿出了自己的玉佩,二人打闹着玩,玉佩不小心相击发出“叮”的一声清响。   两人都一脸紧张地察看着属于自己的那枚玉佩。   “你们两个手里拿的是什么东西?”目先生用青竹杖敲了敲地面,“该不会是那个妖女送的吧?”   “啊啊——”   “是的,先生。”   目先生越发恨铁不成钢了:“你们两个眼皮浅的,知不知道我曾经找人为你们两个算过命?那是权倾朝野,大富大贵!以后要什么没有,非要为了两块破玉跟那个妖物扯上关系!”   “啊?啊唔——”   “即便是先生,这样说也未免有些过分了。”   “这就维护上了?你等着她哪天害死你们两个!”目先生愤愤不平地摸了摸自己的黑色眼罩,气得一下将青竹杖投掷在了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   叶青微:你口口声声妖物妖物的,是我对你做了什么吗?   目先生:住嘴! ☆、第四十章 男要俏,一身皂   叶明鉴一行人朝着河边走去, 王子尚凭着自己一身女装往叶青微身边靠去,就好像两人真的是关系要好的主仆似的。   卢况走在后面看了一会儿, 突然道:“郎君,虽然是夫人要一个人留在车里, 可未免让人担心, 不如让两位婢女陪着夫人吧。”   叶明鉴猛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 后来才点头,催促道:“尚娘、如娘, 你们先回马车。”   王子尚一僵, 顿时瞪着卢况, 以手作刀状在脖子上比量了几下, 卢况移开视线,装作看不见,却偏偏又对上了郑如琢的双眼, 两人对视片刻, 郑如琢明白了什么,他一把拖过王子尚就往马车方向走。   “喂,等等,我还没跟阿软告别。”   “一会儿就能见到了。”   “郑如琢你!我鞋、鞋掉了。”   “先拿着好了。”   王子尚就这么挣扎着被郑如琢拖走了。   叶明鉴又回过头,在崔灏身边低语几句,崔灏点了点头。   “我也同去吧。”崔泫站在崔灏身边道。   叶明鉴点了点头。   剩下的几人走到河边,叶明鉴让他们沿着河堤寻找崔令, 一个时辰后在河上拱桥那里集合,几个人答应的好好的, 结果,叶青微一动,他们全都跟在了她的屁股后面。   叶青微回头,疑惑地看着这一大群人。   “本宫……咳,小、小的是看小娘子一个人有些担心。”李珪磕磕绊绊地用着自己不熟悉的自称。   李行仪没有发言,只是盯着叶青微,就像是可怜的大狗熊,一副没头脑的模样。   卢况突然道:“那我换条路走吧,我去对面。”他说着从河堤柳树下穿过,却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咚”的一声敲上了脑门。   他狐疑地抬起头,抓住那个物什,口中道:“这是什么,上面写着叶……叶青微!”   剩下几人也立刻冲上前去看,挂在柳枝上的木牌子果然写的是“叶青微”这三个字,也不知道在这里挂了多久了,风吹雨打的木牌子开始腐烂,上面用朱砂描绘的名字也开始斑驳。   “我记得好像说留君镇的柳树有特别的讲究,在柳树上挂的牌子也都是死人的名字。”李珉越说越小声。   李珪一把抢过卢况手中的牌子扔到一边,道:“什么乱七八糟的,可能是同名同姓了,真是晦气,等本宫回宫后一定让人来将这个镇子的柳树全都挖掉。”   叶青微的手指缠上柳枝儿,歪头笑道:“挖掉什么也太可惜了,这些柳树可能是某些人的全部寄托和思念,雍……嗯,阿昭……哥,你说呢?”   李昭被她突如其来的亲密称呼吓到了,虽然他没有表现出来,只是抓了好几次都没抓住近在咫尺的木牌。   “嗯。”他的手指抚摸过那几个字,脸上露出奇怪的神色。   “阿软,”李珪突然凑到她的身边,“我也比你大啊。”你都没有叫过我阿珪哥,做人不能这么偏心。   叶青微露出一抹坏笑,声音也严厉了几分:“阿珪,你要搞清楚自己的身份,你可只是我们家的小厮。”说着,她学着李珪和崔澹通常的傲慢样子抬了抬下巴。   崔澹面色古怪,李珪却是狠狠打了一个哆嗦,倒不是因为他感觉到了折辱,而是在她尊他卑飞地位相差下,体会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   李珉小心地看着李珪的神色,生怕他因此怪罪叶青微,谁料李珪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居然慢慢地弯下腰,带着恭敬和小心道:“是的,小娘子。”   这简直太奇怪了。   正巧李昭在此时自言自语道:“这木牌上的字迹为何……”   “为何什么?这字迹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吗?”李珉扭头,却发现叶青微正站在自己身侧,只要他稍稍低头似乎就能够吻上她的发旋儿,她抬头看向他,透过叶片的阳光洒在她的水眸中,像是波光粼粼的金色湖面,他的嗓子突然涌起一股莫名其妙的干渴。   “嗯?”她不解地望向他。   李昭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叶青微“哦”了一声,从他身边走开了,然而,他的身体却更加古怪了,似乎被她偷走了什么,整个身子都开始倦怠起来。   “你们有带水吗?”   几人摇头。   李昭甩了甩摸过木牌的手,低声道:“算了。”   他还是觉得渴,不仅仅是嗓子,还是身体的各个部位都在渴。   李昭负着手走了几步,才想起刚刚被叶青微打断的思路,他是觉得柳树木牌的自己像出自他的手笔,可是他从来没有写过她的名字。   他忍不住又回忆了一遍遇到叶青微之后的生活,嗯,他的确没有写过。   “你们看,这个木牌也是一样的名字。”卢况开口道。   他们又接着察看了好几课树木,上面所写的都是“叶青微”。   “这执念可真够深了,只可惜人死不能复生,不过是自我安慰而已。”崔澹探了探木牌子,却被李昭冷冰冰地注视着。   “干、干什么?”崔澹扬了扬下巴,作出与往常无二的骄傲神情。   李昭什么也没有说,冷漠地转过头。   “我们还是分开走吧,这么多人聚在一起不利于找人。”   李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叶青微道:“那你去哪个方向?”   崔澹挠了挠头,不耐烦道:“干脆一些吧,阿软姐,你想要跟谁一起走?”   每个人都抬起头,用灼热的视线注视着她。   叶青微将耳边碎发撩到耳后,嫣然一笑道:“我想要一个人走。”   当、当然有这个选择,没毛病,只是诸位郎君都像是霜打过的茄子,蔫蔫不语了。   “那你们再商量,我就先走了。”叶青微爽快地挥了挥手,就脚步轻快地离开了,将一肚子花花肠子的郎君们甩在了身后。   叶青微没走多久,后面就传来了不紧不慢的脚步声,果然还是有人跟了上来。   她回头望去,却吃惊地发现来人既不是被她拒绝过的李珪,也不是对她格外好的李珉,更不是一见她就手足无措变成傻大个的李行仪,而是一直如同一阵烟雾,让人觉察不到,却又一直存在的卢况。   “居然是你跟在后面。”   卢况淡淡的笑着:“不是可以自己选方向吗?那我选的就是这个方向,只是恰好与你同路而已。”   “好吧好吧,大管家你就不用解释了。”   卢况拂了拂衣摆,弯腰道:“小的伺候小娘子。”   叶青微忍不住捂着嘴笑了起来,他看着她的笑颜,嘴角翘起,脸颊上浮现出两朵小梨涡。   “还有一事我想要请问小娘子。”   “何事?”   “你刚刚为我讲的故事,故事中他们带着皇帝的尸体来这个镇上,想必不仅仅是为了唤魂,更是为了栽柳求缘的吧?”   叶青微拂开拦路的柳枝,随口道:“或许吧。”   卢况侧头看向她,轻轻拍了拍柳树树身:“只是不知道他们栽了多少棵。”   叶青微瞪大了眼睛,随即失笑道:“你该不会认为故事说的是叶青微的故事吧?”   两人对视着,他淡淡的眸色倒映在她的眸底,就像是清早的湖面升起的雾气,雾气遮蔽了她真实的神情。   “那都是我闲的无聊编出来的。”   卢况笑了笑:“好吧,真亦假,假亦真。”   两人又沿着河边往前走,天空转瞬就被一片乌云遮住了,眼瞅着又要下雨,可两人出来的时候都没有带伞,卢况左右看了看,留下一句“你等我一下”,便匆匆跑开。   她见他跑到这条街拐角处的一家店面里,似乎要买几把伞,叶青微往柳树底下缩了缩,暗叹自己好像一直在柳树下躲雨,这岂非是注定要见鬼了?   一阵风从水面起,雨骤然而至,“噼里啪啦”地砸在柳叶上,不一会儿便一点点吞没树下干燥的范围,洇湿的地面一点点蔓延到她的脚尖前。   叶青微哀叹:自己恐怕又要换一件衣服了。   正在这时,清脆的木屐上突然从不远处传来,她双手遮在头顶,抬头望去。   不远处正走来一身穿黑衣,手执黑伞的男人,他光脚穿着一双木屐,黑色的木屐底磕在积水的地面上,溅起一片水花,落在他白皙的脚背上。   她的视线顺着他的衣摆向上爬去,落在他腰间别的一把折扇上,他一手举着伞,一手拎着一坛酒,她的视线再往上,却被一片黑乎乎的伞面遮住了。   那人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路过她,继续向前走去。   叶青微回眸,这还是她第一次遇见视她于无物的人。   那个原本要离开的男人突然停住了脚步,又转身来到了她的面前,木屐在她的眼前停下。   叶青微疑惑地看着这人,他却在她面前缓缓蹲了下去,修长苍白的手指朝她的鞋尖儿探去,叶青微下意识地回退一步,却露出了鞋底下踩着的一朵朝颜花,紫色的花瓣被踩的皱皱巴巴,一只手将这朵花捻起。随后这人站起身,黑色的伞面微微后撤,显露出一张温柔醉人的脸庞,他朝她缓缓一笑,又将伞面举高,递给了她。   叶青微缓缓接过伞,视线却离不开他头上,只见他披散着头发,头上却戴着一个用各种野花编织成的花环,不免有几分疯癫好笑。   他将那朵被踩扁的朝颜花抛进河里,又在岸边站了一会儿,才伸手将手中酒坛的封口打破,一扬手,酒坛里玫瑰色的美酒全都倒进了河水中,酒香随风而散,酒水随水而逝。   叶青微举着伞走到他的身后,替他遮雨。   他恍若无觉,对着河水沉默片刻,摘下了头上的花环,双手捧着,也扔进了河水中。   黑衣、黑发、黑伞交织成一片压抑而又悲伤的色彩。   常听人说“女要俏,一身孝;男要俏,一身皂”,可若说黑衣俊俏,此人也可谓是其中翘楚了。但是,比起他容貌更为动人的是他的双眼,那是一双经历了风霜、伤痛却仍然温柔的双眸,而那眼中的忧郁,几乎能使所有女人为他疯狂。   当然,那其中并不包括叶青微,她只会屠别人的心。 作者有话要说:   李珪:感觉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第四十一章 一见崔郎误终生   “崔先生, 节哀顺变。”   男人微微侧头:“你认识我?”   “家父一直在找先生,我曾听家父形容过先生的相貌。”   “你的父亲……”   叶青微浅浅一笑:“家父乃叶明鉴。”   崔令一愣, 立即回身:“你是澄娘和阿明的女儿,我记得你的名字还是我取的。”他目光柔和, 像是温水一般无声地润入人的心田。   叶青微也愣住了, 她真不知道“叶青微”这个名字是出自他的手。   崔令俯下身, 接过她手中的伞,伞面朝她的头顶倾斜, 温和笑道:“拾翠微雨时, 踏春佳期近, 你出生在春花烂漫, 春雨如丝的时候。”   拾翠微雨时,踏春佳期近。叶青微这个名字就是来源于此吗?   “走吧。”他一手提着空酒坛,一手替叶青微打着伞, 半边身子已经被雨淋湿了。   叶青微后撤一步道:“不必特意照顾我。”   崔令温和一笑:“并不是特意照顾, 若不是怕酒被淋湿了,我甚至不准备打伞。”   叶青微与他对峙,却被那双真诚又温柔的眸子打败。   “你父亲若不是有要事,不会这样急着来寻我,你我快去找他吧。”   叶青微点头。   两人共打一把伞朝着石桥的方向走去。   叶青微摸了摸耳垂,奇怪了,她好像忘记了什么, 可就是想不起来了。   “你也不必这么见外,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崔令垂眸浅笑, 眼尾有浅浅的皱纹,却丝毫不减他满身的风华,那是一种过尽千帆后的温柔淡然,好像只要有他在身边,他就能为你扛下所有苦难。   “你小小的一团,我真怕将你碰碎了,我当时还特别惊讶地说:小孩子都这么软吗?你娘大笑起来说:从未见过我如此好笑的样子,便决定叫你阿软。”   “阿软……”无论是大名还是小名都有如此温暖的记忆吗?   也许是她的神情泄露了什么端倪,崔令笑道:“你若喜欢,我还是唤你阿软好了,你可以唤我崔叔。”   叶青微抬头看了他一眼,却低声道:“小叔叔?”   他笑了笑,一副“随你开心”的模样。   两人走了一会儿,崔令在一家酒馆前停下了脚,酒馆的老板是个风姿绰约的女人,那女人见崔令进门,便将纱衣袖子往上挽了挽露出一截带着金镯子的皓腕。   “老板娘,酒坛还你。”崔令将酒坛放在柜台上。   老板娘娇声道:“郎君每年都要来我这里买酒,你我好歹也相识多年,你却对我仍旧如此多礼,你可让我的心难受的很。”   她捂着丰满的胸口,红唇微张,一副暗示什么的模样。   崔令避开视线,温声道:“酒坛已还,我告辞了。”   “郎君,你可真真是个冤家,难道我不说破你就不晓得吗?”她说着就要去抓崔令的手,崔令却极快地躲开,她又要往崔令身上扑,崔令脚尖一转,身形一晃,整个人已经站在了门口。   老板娘捂着差点闪到的腰直喘气,胸前的两团动如脱兔,只可惜崔令闭着双眼,根本不看,他拱手道:“抱歉了,在下已有拙荆。”   老板娘恨恨道:“可你家那位已经死了多少年了,你一个男人家里每个知冷知热的可怎么好?”她越说越气,看着崔令那张琼花仙草般的美颜,忍不住道:“我到底哪点不如你家那死婆娘了。”   崔令不欲与之纠缠,转身便走。   老板娘气得挠桌,她自恃美艳,裙下之臣无数,还从未被如此无视过,她弯下腰脱下自己的绣鞋,直直朝他砸了过去,怒骂:“死人!活该你一辈子孤寡!”   崔令不慌不忙地一侧身,躲过了风骚老板娘的“暗器”,他朝叶青微招了招手:“阿软,这边。”   叶青微瞄了一眼那老板娘,乖乖地跟了上去。   两人走了一会儿,叶青微捂住嘴轻声笑了起来。   崔令侧身望向她,目光柔和,耐心地等待她的开口,黑色的伞面投下来的阴影落在他白皙的面容上,却恍惚为他蒙上了一层轻纱,轻纱上隐隐有流光划过。   “小叔叔你真是油泼不进,刚刚那女老板都那样说了,你难道没有一丝心动?”   也许是他的面容和他的神情太柔和了,与他相处一段时间就忍不住将他当成了友人,说话也不在顾及什么。   崔令笑了笑:“她每年都要上演这么一出,不过是觉得我对她不如旁人对她那样亲热,心里不平罢了。”   “你每年都要去她家买酒?”   崔令笑了起来,眼睛微微弯起,酿出醉人的温柔:“是啊,因为她喜欢他们家的酒,但是,以后怕是不能再来了。”   “以酒洒河是有什么讲究吗?”   崔令低声道:“只是给人的念想罢了。”   “对了,我见河畔的柳树上都挂着小木牌,木牌上都有一个名字,小叔叔有注意到吗?”   崔令点头:“这我是知道的,可这镇子里的人都说不出这片柳树的来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种在这里了。”   雨渐渐变小,天空重新放晴,夏日的雨就是这样来的快,去的也快。   崔令收拢起雨伞,抖落伞上的雨水。   叶青微看着他动作,突然道:“我能问小叔叔一个问题吗?”   “说吧。”   雨后却没有了风,湿漉漉的水汽压在人身上,让人感觉一阵莫名的潮热。   崔令手一扬,从腰上抽出折扇,“啪”的一声折扇打开,素白的扇面上是行书写就的一个“花”字。黑色的袖摆一荡,白色的扇面轻摇,一阵阵微风便朝叶青微扇了过来,她脸颊边的碎发被他扇来的风拂起,像是山涧中的云雾。   叶青微眉眼弯弯,笑道:“小叔叔不必麻烦了。”   崔令笑了笑,像是照顾自己的女儿一样,一手拎着伞,一手替她扇着扇子。   叶青微接着问:“小叔叔为什么会离开长安,不做博陵崔氏的家主呢?”   “因为我找到了自己真正想要的。”他侧身而笑,擦过屋檐投下来的阳光映在他的睫毛上,让他的睫毛像是撒了金粉的小扇子。   叶青微凝视着这样的崔令,恍惚间记起了一些过往:她在宫中宴会上,也曾听一些贵族女眷说起这为“花痴”崔令,她们都为之叹惋,甚至在有些年轻的贵女说起现在样貌正好的郎君时,年纪稍大的女眷便会忍不住叹息:“你们是没有见到真正好的,若是你们见了当年的崔家琼花,才会明白什么叫惊艳。”   有些人只要一朝相见便会惊艳了你所有的时光,让你以后的人生都会充满了这个人的影子,一见崔郎误终生,如是而已。   两人在拱桥上站了一会儿,远远地便听到叶明鉴的呼唤:“阿令!”   崔令回眸,含笑迎了上去,叶明鉴一把握住了他的手,叶明鉴似乎想要说什么,又说不出来。   崔令笑着拍了拍他的手臂,低声道:“无妨,我就在这里,有什么事情你都可以跟我说。”   叶明鉴叹息一声,仔细看了看他的形貌:“我刚听说你身上发生的事情,节哀。”   崔令垂下眸,摇了摇头。   “走吧,澄娘也想要见见你。”   两人又寒暄几句,叶青微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依稀听到两人的谈话声:“……若是没有你,也就没有我和澄娘的今天了……”   崔令打断了叶明鉴的话:“不是说好了,不再提起这事儿?我一直以为我做家主毫无贡献,唯一做的好事就是成就了一桩姻缘。”   不一会儿,崔灏和崔泫各自拎了一坛酒回来,叶青微仔细观察了一下,酒坛封泥上的印记是出自那风骚老板娘的酒馆。   崔令微愣:“这是……”   “这是我的一些心意。”   崔令双眸中的忧郁温柔更盛,他点点头,低声道:“容姜一定会体会到你这番心意的。”   崔令与叶明鉴两人各捧了一坛酒倒进了河水中,河水挟裹着美酒流向黄泉。   两人对视一眼,拥有相同的秘密和默契。   叶明鉴吩咐崔灏等在这里,等人齐了再回马车,随后他就迫不及待地带着崔令去见澄娘了。   叶青微想要跟上去,刚走了两步,却见卢况腋下夹着两把伞匆匆赶来,卢况额头上满是汗,眉毛紧皱在一起,等看到叶青微,他才骤然松了一口气,脚步也慢了下来。   叶青微敲了敲额头,她这才记起来,自己好像不小心将他忘掉了。   “卢郎何事如此匆忙?”崔灏不解道。   卢况摇了摇头,并未将叶青微失约的事情说出来,他将一把伞递给叶青微,无奈道:“下次好歹告诉我一声。”   叶青微双手微微合拢,抵在鼻前,一脸愧疚地凝望着他:“对不起,我看到了崔令就想要带他去找爹。”   卢况摇了摇头,拂了拂被汗水湿透的发丝,低声道:“没事,你没事就好。”   叶青微咬了一下唇,越发愧疚了。   卢况连忙摇手:“我没关系,真的没关系。”   他笑道:“多走走也有益于身体,不知道崔先生在何处?”   “他们去马车那里了,我们也去吧?”   崔灏温和道:“那就我一个人在这里等着,你们把崔泫也带过去。”他说着便拍了拍崔泫的后背,崔泫抬头看了兄长一眼,慢慢磨蹭到了叶青微的身边。   崔泫这副怯弱的模样当真是穿起龙袍也不像太子,与叶青微熟悉的那个狗皮膏药似的崔泫也大相径庭。   三人走在路上,卢况突然开口问道:“崔令长相如何?”   叶青微眨眨眼睛,有些莫名其妙,崔泫也抬起头,盯着卢况。   “你不该是会注意相貌的人啊?”   卢况轻咳了一声,风轻云淡道:“十几年前,崔令可是长安中的风云人物,是每个世家贵女都想要与之攀亲的存在,我的几个姑姑至今还对他念念不忘。”   “原来是这样。”   卢况沉淀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扭头道:“那阿软又以为怎样?”   叶青微两眼弯弯:“我还以为阿况你是因为某个娘子才这么关注崔令的外貌的。”   卢况捏紧拳头,口气更淡了:“没有这回事。” 作者有话要说:   卢况:你就这么说出来,我不要面子啊!   叶青微:面子还是我?   卢况:我不要面子了。 ☆、第四十二章 在座的都是情敌   “好吧, 没有这回事。”叶青微莞尔一笑,看向崔泫, 崔泫乖巧一笑,低声重复道:“没有这回事?”   卢况双手负后, 一副风清月明不为所动的模样。   “再来回答你的问题, ”叶青微轻声道:“崔令的确不负虚名, 瑶池琼花,琅嬛明月。一见君子, 即为知己。”   卢况没有接话。   崔泫眨了眨眼睛, 出声道:“卢……管家。”   卢况低头道:“小郎君何事?”   崔泫笑得天真无邪:“您手里捏的扇子快要折断了。”   卢况低头一看, 果然他手里的扇子已经被他捏的“咯咯”作响了, 而他的手指也因为太过用力而发红,他立刻将手藏在袖子里,如无其事道:“你大概是看错了。”   过了会儿, 他又忍不住朝叶青微望去, 却发现叶青微一直看着自己,卢况手一抖,手中的扇子一下子从袖子中掉落下来,叶青微反应极快,顺手一抄便将他的扇子攥在了手中。   “管家——”她保持着接扇子的动作,抬眼撩向他,卢况急急忙忙后退三步, 却不小心撞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他身后的崔泫。   崔泫抬眸,纯然道:“你为何如此慌张?”   你们两个不要玩我啊!   卢况也不管叶青微手中的扇子了, 只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径直往前走。   叶青微收回视线,朝崔泫笑了笑,没想到两人第一次合作竟然就如此有默契。   崔泫长而密的睫毛颤了颤,清透的眼眸中也浮现出一抹欢喜的笑意。   “你为什么要说那些话呢?”叶青微弯下腰,用折扇抵在他的额头上。   崔泫羞涩道:“因为阿软姐曾经帮助过我,我想着要是姐姐开心就好了。”   “谢谢你,我很开心。”   他笑着笑着,脸颊却开始泛红。   “阿弟,”叶青微朝他伸出手,“阿姐带你走。”   崔泫抬起头,抿了一下唇,乖乖地“嗯”了一声,手掌滑进她的掌心。   两个人手拉着手走了一会儿,崔泫突然低声问:“是因为老师让我们扮演,阿软姐才称呼我为阿弟的吗?”   叶青微笑眯眯地摇了摇他的手,低声道:“这要看你是怎么想的了,你如果当这是扮演,那便是扮演;你若是想要我这个阿姐,你就是我永远的阿弟。”   崔泫低下头,两手一同包住了叶青微的手掌,他软绵绵道:“我想要与阿姐就这样手拉手,一起走下去。”   叶青微伸出双手反抱住他的手,笑容深深道:“只要你保证不缩回手,那我也绝对不会是先放开的那个。”   崔泫抬头,眼中似是汪了一汪水,闪闪发光。   “绝对不会先放开,绝对不会。”他说着便将手握的更紧了一些。   叶青微挺直背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笑得无比温柔。   等两人走到马车这边的时候,却发现崔令和叶明鉴在远处商量着什么,郑如琢拉着卢况说话,王子尚虽然穿着一身女装,仍然大大咧咧地倒在驾车的位置上,可能有些热,他居然还撸起裙子扇了扇,简直比楼里的姑娘们都来的豪放。   叶青微拎起折扇就朝着王子尚白花花的小腿拍了一下,“啪”的一下,他的肌肤上就立刻显出一道红印,足以见他肌肤之嫩。   王子尚“嗷”的一嗓子跳下车子:“谁!谁敢……”看到面前笑盈盈的人,他剩下的恐吓话语全都堵在了嗓子里。   “软、阿软……”   “没大没小,你这婢女怎么这么不懂规矩,一个小小婢女居然敢叫小娘子的小名?”郑如琢拿腔拿调地教训起王子尚来。   王子尚撩起一脚准备踢他,却猛地被身后人拉了一下,他回头一看,还是叶青微。   叶青微笑了笑,矮下身轻轻拍了拍他的裙子,笑道:“你这样可被其他人看到了好春光。”   王子尚两腿抖了抖,有些发软。   “我娘在里面吗?”   王子尚赶紧点了点头。   叶青微钻进马车里,却见澄娘迅速放下了拭眼的帕子,只是眼角微红哭过的样子是怎样也掩藏不住的。   “娘,你这是……”   澄娘伸出手捂着眼睛,笑道:“你娘我太没用了,刚刚在外面不小心被风沙迷了眼睛。”   “这样啊。”叶青微轻轻拍拍澄娘的背,柔声道:“既然娘这样说了,那我就这样信了,我只希望娘也能够多相信我一点。”   澄娘笑了笑,低声道:“阿软真的是长大了啊。”   她抬起手轻轻掸了掸叶青微衣服上的落叶。   叶青微随口道:“崔叔果然如传言中所说,真的很迷人。”   澄娘突然攥住了叶青微的衣袖。   “娘?”叶青微目露不解。   “阿软,你老实告诉娘,”澄娘小心翼翼地询问,“你该不会是……”   澄娘似乎又想到了什么,慢慢松开了手,摇头道:“应该不会,毕竟阿软你身边围绕着这么多郎君。”   叶青微突然抓住了重点:“娘,莫非崔叔身上有什么不好的地方?”   澄娘摇头:“怎么会不好?若说天下有唯一的一个完人的话,那就只有他了,当然,除了你爹之外,他都是极好的了。”   叶青微捂着腮帮子,莫名其妙又被爹娘甜了一脸。   “我可从娘的表情里看到了什么不可言说的事情。”   澄娘愣了一下,无奈道:“你……如果有机会面见陛下和皇后娘娘的话,千万不要在两人面前提起有关你崔叔的任何事情。”   叶青微眼睛闪了闪,这里面果然有故事,她爽快地应了。   不久,崔灏也带着众人回来,叶明鉴与崔令交谈完毕。   “天色不早了,不如你们今晚去寒舍过夜如何?”崔令提议。   “这样真的好吗?”叶明鉴迟疑,“毕竟你隐居了这么久,我不想你因为我再纠缠进这是是非非中。”   崔令安抚地拍了拍叶明鉴的手背,温柔道:“早在美人粟失窃的时候我便料想有这一天了,现在既然有了用美人粟谋害王郎的阴谋,我难道还能置身事外吗?”   “其实,该我说声抱歉才是,毕竟,若不是我培育出这类毒花,也不至于让你们受惊,让王郎受苦了,”崔令轻松跃上马车,从王子尚的手中接过缰绳,“来吧,我带路。”   崔令熟练的驱赶马车,长长的马鞭也打出花来,他用土语随意哼着小调,悠扬的小调伴随着车轮辚辚声响,在夕阳的余晖下渐渐朝着一条两旁长有鲜花的大路而去。   当夕阳收敛最后一丝光辉,夜色罩下黑绸,无数星子悬挂在黑绸上,闪闪发光。   也许是来回奔波的一天让众人都有些疲倦,谈笑的声音也渐渐稀少,王子尚甚至靠着李行仪睡着了,同车的郑如琢突然踹了王子尚一脚。   王子尚一下子坐了起来:“什么?早上了?我要去伺候阿软洗漱!”   崔澹冷笑一声道:“你脑袋里都在想些什么有的没的,真令人恶心。”   “什、什么啊!你们难道就没有想吗?哦——”王子尚眨了一下眼睛,突然用手肘怼了身边的李行仪一下,李行仪正睡得迷迷糊糊,一见有个女人的胳膊伸来,顿时飞出一脚,恶狠狠道:“滚开!”   王子尚没有防备,骨碌骨碌从车板滚到了地上,崔令就在此时一甩长鞭,鞭子正好捆在王子尚的腰上,只见崔令微微用力,一下子就将本应坠车的王子尚捞到了这辆车上。   叶青微朝崔令的手臂望去,只见他刚刚用力时,衣服勾勒出他手臂的肌肉线条,凌厉而有力,并非是看上去的那般温柔无害。   “还有多久?”叶青微问。   崔令打了个响鞭,笑道:“这就到了。”   众人立刻朝前方望去,只见面前耸立着一块写有“花”字的大石,转过这块大石,再往前走几步,便进了由两座石灯守门的院子。   “好了,马车先放在这里,”崔令跳下马车,安抚地摸了摸马的鬃毛,柔声道:“你真棒,现在就好好休息吧。”   拉车的那只平平无奇的红马,亲昵地蹭了蹭他的袖子,崔令又笑着摸了摸它的鬃毛。   众人看了一圈,却发现眼前花枝掩映,甜腻又醉人的香气浮动在风中。   “马匹先放在这里,我们先进去吧。”崔令抽出折扇,轻轻摇晃,领头带路。   众人跟在他身后,越走越忍不住惊讶,夜幕下,这里简直是一片星河花海,不同种类颜色的鲜花尽态极妍,微亮的小小星子点缀在期间,像是每一朵花的妖精。突然,似乎来人惊动了这些妖精,它们骤然飞起,朝着花海更深处掠去。   李行仪突然小小的“啊”了一声,不动声色地碰了碰王子尚的手指,王子尚捂着脸,低声道:“我也知道,你不用说了,咱们两个那个萤火攻势对比起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真是丢人。”   王子尚一阵愤愤不平:“若是阿软喜欢,我也会她种这样一片花海的。”   他忍不住攥起拳头,暗骂:“可恶,他……他可千万不要跟我们竞争,哼,即便他救了我,我也不会就这样放弃阿软的。”   李行仪看了看自说自话的王子尚,又看了看凑到崔令身边似乎在请教他什么的叶青微,突然觉得自己身上背负了无比巨大的压力——嗯,好友靠不住,只能靠自己了。   李行仪刚准备上前,前面的路却突然被李昭给堵死了。   奇怪了,一向喜欢走在最后的雍王殿下怎么跑到前面去了,接着,李行仪就见到了最令他不敢置信一幕——李昭不过走了两步,顺利地一晃,依次晃过崔家三兄弟、太子殿下和郑如琢他们,直接跟在了叶青微的身后。   这……莫非……   李行仪抛下王子尚追上去,面前却又突然插入了一个人,而这个人就是和李昭一样喜欢走在后面的卢况。   奇怪,怎么都后来者居上了!   卢况简直像一道灰色的烟雾,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不起眼的挤到了李昭的身后,李昭回眸,卢况抬头回视。   李行仪这才意识到一个巨大的问题——不是他多想,而是在场的诸君都是情敌。 作者有话要说:   李行仪:不要误会,我不是针对谁,我只是说在座的都是情敌!现在对着屏幕的你也是想要抢我家阿软的! ☆、第四十三章 我们都是来蹲窗根的   “这里的花都是崔叔一个人栽的吗?”叶青微俯下身, 轻轻碰了碰一朵花的花苞。   崔令笑道:“闲来无事我就喜欢捣鼓这些东西。”   “所以才有了花痴美名?”   崔令朗声大笑,点头道:“没错, 我确确实实是个为花痴狂者。”   一行人穿过花海,走了不久便到一个小院前, 只见院门旁钉着一副楹联——“谁非过客?花是主人。”   叶青微抬起头, 发现门顶的匾额则写着“花想容”三个字, 当真是处处与花相关,无处不精致瑰丽。   崔令上前推开竹子扎成的门, 进入院中, 院子里栽着葡萄架, 架子下有石桌石凳, 葡萄架对面则是长长的一排花架,花架上摆放着各式陶制花盆,花盆上的刻花与种植的花刚好搭配。   “这些花盆该不会也是崔叔自己做出来的吧?”   崔令摸了摸架子上的花, 温声道:“是想要自己试着做做, 但是成品果然还是不好吧?”   郑如琢站在架子边道:“若这都是不好的,那我还真没见过好的了。”   崔令虽然早就发现两个小郎君穿着女装,但出于体贴并未主动提起过这些事情,听到郑如琢的话,他也依旧温和道:“郑郎过誉了。”   “咦?这里怎么有一个空花盆。”李珪上手摸了摸花盆上的浮雕,又用手指敲了敲。   崔令道:“这就是失窃的那盆美人粟。”   “偷窃者只是将花偷走了,而不是连花盆?”   崔令点头。   “如果有心要利用美人粟的毒性, 那必须要了解美人粟的毒性,可这盆美人粟是崔叔你精心培育出来的, 只有你知道毒性……”叶青微还未分析完,站在一旁的王子尚突然凑了过来,捂着嘴问:“难道你是在怀疑他?”   叶青微抬头看了崔令一眼,崔令没有半点心虚,他温柔又忧郁的眼眸像是蓝色的月光,静静地注视着叶青微。   叶青微笑道:“当然不,我怎么会怀疑小叔叔呢?”   崔令温声道:“没关系,你可以先将我放在凶手之中,再一一排除。”   叶青微摇头:“不,我相信小叔叔。”   “哼,小娘子这句话也不知道对多少人讲过了。”崔澹一个人自言自语,“咚”的一下踹在了花架上。   “阿澹,”崔灏压低声音劝阻,“不可无礼。”   “要你管?你和你的爱哭鬼弟弟站到一边去。”崔澹语气不好道。   崔泫抬起头,轻声道:“阿泫才不是爱哭鬼。”   “哟,才离开长安几天呀,怎么了,翅膀长硬了是不是?”   “好了,好了。”崔灏抚了抚崔泫的后背,带着崔泫走开。   崔澹双手负后,一脸不高兴,他绕到花架背后,却突然发现了什么,弯下腰拣了起来,那是一根有手指一半长的香,似乎被人不小心夹在了衣袖中,又带到了这里。   “那小叔叔曾经跟谁提起过这盆花吗?”   “提起……”崔令的扇子在指尖灵巧的翻飞,最后抵在下颌处,“之前无色法师来时,我曾经与他谈起过这盆花。”   “只有他吗?”   崔令点头:“我现在只是个山野之人,也没有什么人愿意来拜访我,也就只有他了。”   “莫非是那个大头和尚搞的鬼?”王子尚毫不客气道,却被叶明鉴毫不客气地在脑袋上敲了一下。   “休要胡言乱语,大师可是得道高僧。”   王子尚不爽地歪歪嘴。   李行仪低声道:“他绰号是富贵和尚,和尚跟富贵扯上关系了那还能是高僧吗?反正我是不信的。”   崔令笑着摇了摇头:“虽然他看上去很不可靠,其实要远比大多数人都可靠的多。”   叶青微在心里嗤笑一声,这位富贵和尚无色大师的名字真是如雷贯耳啊,到哪里都能听到他的名字。   “几年前见他的时候,他还身体健康,然而,上次来他却是被人抬着来的,似乎双腿有疾,询问时他不以为苦,反倒自嘲,如此心境便不是旁人能学来的。”   “等等,”叶青微骤然开口,“你是说他是被人抬着来的?”   崔令道:“我知道阿软你是在怀疑什么,抬他的二人实际上应该算作他的弟子,他因为腿脚不便,在三生寺主持的挽留下在寺中讲经,并收了两个弟子跟在身边照顾,我与他谈话的时候,他已将两个弟子打发到院外站着了。”   叶明鉴道:“不管怎么样这也是一丝线索,三生寺?我为何从未听说过这座寺?”   “它只是一座山中小寺,当然不如那些大寺出名,距离我这里大概也不过两日的路程,明日我带你们前去。”   叶明鉴拱手道:“阿令,劳烦你了,明知道今日是容姜的忌日,我还要拿这些事来叨扰你。”   崔令一手放在了他的手上,笑道:“你若是不来麻烦我,我才要恼怒呢,你我相交多年,又何必说这些客套话。”   两人之间确实不必多言谢,崔令扶着叶明鉴到澄娘身边,笑道:“快快看好你夫君,今晚早些就寝,明早还需要赶路。”   叶青微盯着澄娘的神情,只见她抬头凝视了他一眼,脸上充溢着感激之情,似乎崔令就是她的救命恩人,崔令浅浅淡淡的笑着。   因为房间并不多,所以睡觉时叶青微和澄娘一间小屋,其他男人分开在两间房睡。   叶青微装作睡着的样子,听见澄娘轻轻唤她:“阿软?阿软?”   叶青微不动弹。   澄娘小心翼翼地起身,从她的脚下下了床,“吱哟”一声拉开了门,却惊呼一声,只是这声音刚叫出一点就立即被她自己捂住了。   “夫君……”   她小心翼翼地阖上房门。   叶青微睁开眼,光着脚踩在冰凉的木制地面上,悄悄趴在门后偷听。   “夫君为何过来?是担心我?”   “自见了阿令后,我便觉察你心神不宁,你还是在担心那件事?”叶明鉴抚着澄娘的后背轻声问。   澄娘垂下头:“我知道夫君相信崔郎君,我也相信崔郎君的人品,他是我对我有再造之恩的恩人,可我总是心神恍惚,总觉得似乎要发生些什么。”   叶明鉴抱住她,开玩笑道:“也许是你见了阿令貌美而心神恍惚也说不定。”   “郎君!”澄娘瞪他。   叶明鉴笑了笑,立刻安抚道:“都是我的错,是我说错了,都这么多年过去了,澄娘你越来越貌美,谁还能认出?无妨无妨,只要你我以后不去那个地方,避开他们,想必不会有差错的。”   “也只能这样了。”澄娘顿了顿又道:“我们竟不知今日是容姜的忌日,你去找崔郎安慰安慰他吧,唉——”   叶明鉴也随之叹息:“当日他们两人男才女貌,恩爱甚笃,却没有想到容姜会走的这样早,我也是比较担心阿令,毕竟他是为了容姜才放弃了长安和家族的一切。”   偷听的叶青微一下子挺直了脊背,崔令是为了他夫人归隐的?为什么?是他的家族不同意他与容姜的婚事吗?是啊,好像从来没有听说过崔令成亲过,可他却口口声声称自己有夫人,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回去睡吧,我再去瞧瞧阿令。”   澄娘点了点头。   叶青微立刻转身躺回床上,装作睡熟四仰八叉地侧卧。   不一会儿,门扉响动,澄娘“悉悉索索”地爬上了床,不一会儿她便睡熟了,也许是一路上太累了,还发出些许的鼾声。   叶青微碰了澄娘一下,澄娘没有醒来,叶青微便轻声轻脚地爬起来,也不敢穿鞋,光着脚走到窗户边,跨上半开的窗户,正准备跳下去,却突然感觉脚下踩到了什么毛茸茸的东西。   她低下头,她脚下的东西也在活动,明亮的月光下,她正对上一双明亮的双眸。   王子尚瞪圆了眼睛,保持着抱着双膝蹲在窗根下的动作一动也不动,而叶青微的脚正踩在他的鼻子上。   他张开嘴,她的脚趾落进了他的嘴里。   王子尚僵了一瞬,整个人骤然脱力,躺倒在地面上。   叶青微跳出窗外,踢了踢他。   他扭过头,望着她,双眼却全是空茫。   “喂,阿尚!”叶青微顺势弯下腰,拍了拍他的脸颊。   王子尚迷迷糊糊地回过神来,可他第一个动作却是伸出手碰了碰自己的唇。   叶青微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她的腰间却骤然出现一条手臂,将她朝后拉去,她的后背撞上某人热气腾腾的胸膛。   叶青微回头,唇峰又不小心蹭过那人的脸颊,那人手臂一僵,原本凶神恶煞的神情变成了一片空白。   “崔澹?”   “王子尚!”崔澹回过神,恶狠狠地瞪着他。   两人异口同声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答案很明显了,都是来蹲墙角的。   叶青微拍了拍崔澹的手背,崔澹不情不愿地松开手。   “你们两个……我鞋都还没穿好。”她软绵绵的抱怨着,崔澹一股热气上脑,直接抢过了叶青微手中的一只鞋,压着声音道:“我来……”   他硬邦邦地找了个理由:“我现在在扮演小厮,伺候你是应该的。”   王子尚三两下闯上前,一把夺走了叶青微的另一只鞋,对崔澹挑衅道:“婢女才该做这些好吧。”   “哦,尚娘。”崔澹阴阳怪气道。   两个人一赌气同时半跪了下来,去抓叶青微的脚,叶青微双手搭在两人的肩膀上,头插进两人之间,低声道:“你们两个想要做什么?嗯?”   两人的动作同时僵住。   叶青微微微一撩头发,身体微微摆动,将白皙圆润的脚伸到崔澹面前,崔澹闭着眼睛,手忙脚乱地为她穿鞋。   “胆子这么小还敢来为我穿鞋?阿澹你很有胆量嘛。”她声音娇柔娇软,却无端端有一种云端上的傲慢,仿佛她是世家娘子,他真的就只是一个普普通通暗恋小娘子的小厮。   崔澹既羞恼又自卑,按在地面的手猛地曲起,抓了一把泥土。   叶青微笑着在他的手背上踩了一脚。   崔澹却仿佛感觉到一股闪电蹿入。 ☆、第四十四章 偷听与偏心   “你做什么啊!”他皱着眉, 状似不满,却像是傲娇的猫咪, 想要挠一下主人却不舍得亮出尖爪,只是用猫掌上的肉球轻轻碰了碰她。   叶青微笑眯眯地抬起另一只脚, 王子尚耳尖通红, 死死盯着她的脚面, 如临大敌。   “嗯?”   王子尚哆嗦一下,伸出手去, 崔澹转头想要说些什么, 叶青微却将双手都搭在了他的肩上, 微微俯下身, 断绝了他的视线。   崔澹急促撇开头:“你一个人偷偷摸摸溜出来做什么?”   “那你们两个偷偷摸摸到师娘的窗下又是要做什么?”   “我不过是睡不着路过。”崔澹硬着脖子,不肯服软。   “我不过是坐在这里看看星空。”王子尚小声道。   “哦,原来是这样啊。”叶青微拂了拂裙摆, 站直。   “你呢?”两人异口同声, 又互相嫌弃地对视一眼。   “我去找点水洗洗头。”叶青微转身朝着灶房走去。   两人眼巴巴地跟在后面。   “对了,你们会烧水吗?”叶青微回头问。   两人同时露出尴尬的神情。   “这、这没什么的,我肯定是会的。”王子尚立刻道。   崔澹白了他一眼:“算了吧,还是我来,我可是做什么都过目不忘的。”   所以,方才她玉足的色泽和触感,他恐怕一辈子都忘记不了了。   叶青微一边走, 一边瞄来瞄去,没找到谈话的叶明鉴和崔令, 却发现太子和李珉二人似乎在争执什么,两人转头看见叶青微,同时变了神色。   “阿软……”李珪迟疑了一下,走上前,李珉微微垂头跟在他的身后。   “阿软姐是有什么事情吗?”李珉笑问,他翠色的眼眸在月光下像是萤火虫的微光。   李珉的视线扫过崔澹和王子尚,没好气道:“鬼鬼祟祟地跟在阿软身后,你们想要做什么坏事?”   王子尚和崔澹觉得自己可真冤,明明是阿软对他们做了什么坏事吧?要不然为何心跳还是跳的如此剧烈。   “我去灶房烧点水。”   李珪立刻跳了出来:“走走走,我陪阿软你去,晚上就你一人不安全。”   王子尚、崔澹:合着我们两个都不是人?   叶青微笑了笑,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朝灶房走去,路上又刚好遇见正并肩在院子里散步的郑如琢和卢况,两人最后也加入了这趟队伍中。   叶青微摸了摸头发,有些无奈。她原本只想要利用王子尚和崔澹来烧个水,两人一个听话一个嘴硬心软,随便哄哄就随她摆弄了,然后她再洗洗头、沐浴一番,没想到后来变成这么多人,难不成还要她烧个洗澡水还要众人拾柴不成?   她又四处看了看。想要探查崔令的秘密的行为,看来也要不得了。   明明人很多,可所有人都不说话,好像有一种莫名的力量让他们彼此较着劲儿,而叶青微站在最前面拉扯着这股劲儿往前走。   走到灶房前,崔灏和崔泫正站在门口,看到这么浩浩荡荡的一群人,两个人同时惊住了。   “你们两个怎么会在这里?”崔澹怀疑道:“在私下里谋划着什么?难不成是想要偷偷报复我不成?”   崔泫轻声道:“是我见房里没人有些害怕便出来了,恰好在灶房外遇见了兄长。”   崔澹道:“你以为我会信?”   他怀疑地打量着崔灏:“那你又在这里做什么?”   “我见……”崔灏的话还没有说完,灶房的门却突然被人拉开了,只见一股乳白色的热气喷涌而出,待水汽散开,众人才看清门中还站着一个几乎和水汽连成一片的人。   李昭冷冰冰地扫过众人,眼神在叶青微的身上稍稍顿了顿,才道:“你们在做什么?”   “皇叔,你这是……”李珪真不知道该怎么问好,难道要对这冰山一般的皇叔问您和这水汽待在一个房间里做什么?蒸水汽?泡温泉?   叶青微面有喜色地走上前来:“你这是在烧水?”   李昭的视线游移了一下:“嗯,差不多。”   “皇叔,这烧水还能有差不多?”李珉几无奈。   叶青微探了探头,可李昭就像是没有感觉到她的意图似的,直挺挺地耸立在门口将门堵个严严实实。   叶青微的睫毛弯弯,一撩一撩地凝视着他。   李昭垂下眸,闷不吭声。   卢况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微微眯起眼睛,他本就与这群人站的有些距离,众人的神情尽收于他的视线中。   叶青微想了想,突然露出一抹笑容,她软绵绵道:“现在是游学中,你也不是什么雍王,而是我家的侍卫,怎么?李侍卫是要逆主吗?”   李昭重新抬起头,明明是冰雪一样的眼眸,叶青微却偏偏从中看到了无奈,他蹭了一下地面,退后一步,叶青微一下子就蹿了进去,只见锅台的大锅里热气腾腾,热水翻滚,而那滚烫的热水中正放着一把宝剑,正是先前李昭杀马,叶青微却故意为难不让他丢掉的那一把。   “皇叔?”   叶青微一回头,就见李昭仍旧堵在门口,不让其他郎君进入,就好像天下间除了她没有人值得他破例。   “这是……”   李昭转过身,瞥了锅中的名剑一眼,“你不许我扔。”   叶青微一时无语,她捂着额头道:“所以?”   “太脏了,用溪水洗了,还是觉得脏。”   “所以就放在锅中煮了?”   李昭不语。   叶青微走到锅前,微微弯腰,伸手去勾,却只见李昭袖子一抖直接朝她扫来,叶青微立刻松手去拦,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腕,她歪歪头,无辜问:“你这是在做什么?”   李昭垂下眼,闷声道:“烫。”   叶青微:“……”原来是防止我烫着,我怎么感觉你气势汹汹要杀我似的。   这时,也屋外的人也依次挤了进来,好好观摩了一番李昭给自己佩剑洗澡的景象,然而,这里面身份尊贵的人中数他辈分最大,众人即便想笑也不敢真的笑出声来,唯有王子尚笑嘻嘻地跳上了锅台,伸手去勾锅里的宝剑,却被烫的嗷嗷直叫。   叶青微歪头去看李昭,李昭却像是看不见王子尚的伤似的,冷冰冰道:“既然你碰了这把剑,那就拿走好了。”   李昭转身欲走,眼角的余光却瞥到了叶青微,他的脚步顿了一下。   叶青微歪歪头,灶底的炉火将她半边脸染上瑰丽的色彩,她微微抬眸,眼底也尽是艳色,像是用鲜花编织成的密密实实的网。   李昭脚尖儿一转,重新回到锅前,王子尚正蹲在锅台上,对着那把寒光凛凛的宝剑发愁,只见李昭袖子一荡,绕着自己的手掌缠了几圈,就直接摊手去抓剑。   “哎,等等,”王子尚伸手拦住,“不是说这剑给我了吗?”   李昭淡淡地看向他,一脸正直道:“反悔了。”   这居然也行?   王子尚整张脸都懵了。   李昭从水里捞起剑,转身就走,与叶青微快要擦肩而过的时候,他突然低声“嗯”了一声。   叶青微揉了揉耳朵,一脸莫名其妙。   灶房一下子挤进这么多人,又有些闷,她就退了出来,结果,却看到李昭站在不远处的一棵树后,状似有些为难。   叶青微走过去,却听到了崔令的声音——“的确如此。”   原来是叶明鉴和崔令在灶房不远处的一个亭子里谈话,因为这里种着树木和花丛,所以他们刚刚并没有注意到浩浩荡荡挤进灶间的一大群人。   叶青微站到李昭的身旁,安静地听两人的对话,视线无意间落到李昭的身上,却发现他正垂着头,认真地看着她,他的眼睛像是白色的冰包裹着黑色的火,像是要将记忆和死亡都一起点着了。   “阿——”追着叶青微身影出来的王子尚刚要喊,叶青微立刻回头将食指抵在红唇上,王子尚平地绊了一跤,才磨磨蹭蹭地靠过来,树被叶青微和李昭占据了,他就只能抱膝蹲在草丛后了。   不久,后面那几个郎君也跟了出来,也不知道大家是怎么想着,居然都蹲在了草丛后,若是此时被人发现,那场面定然相当精彩。   “既然容姜已经不在了,你有没有想过要与你的家族和解?”   崔令笑着摇了摇头,捏着手里的酒杯晃了晃:“即便他们容得下我,我恐怕也容不下他们,我若是一回到家族定然会像是等待配种的马一样,非得找个跟我家事相当的母马配种不可,这样的事情太恶心了,我接受不来。”   “难道你没有想过为容姜正名?即便你把她当作正妻,可是,她没法儿随你入家谱,你死了也不能跟她埋在一起。”   “是要正名,但是国法有云:妾不得为妻,我要正名,便首先要改了这国法。”   崔令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枕着手臂横卧在亭中长凳上,他修长白皙的手指捏着月色酒杯一荡一荡,颇有醉卧花丛、暖玉生烟的风流之意。   他像是想起了最温暖的记忆,忍不住勾了勾嘴角,低声道:“当年她是我家的奴婢,我家那几个混账侄儿也不知道跟那个世家子弟学的想要一同奸污了她,她拼死逃脱,瑟瑟发抖地躲在我的花圃中,我正在浇花,一勺子浇下去,她却突然湿淋淋地站了起来,那时候我便在想:莫非是我的花成了精。而今,想来,这便是佛家所说的缘吧。”   “……后来,我虽然将她调到自己的院中,想要好好保护她,可是,我毕竟不能够时时与她在一起,无论是国法还是家规都无法保护她这样一个小小的奴,即便我要了她,她也不过从奴变成了妾,当今天下,妾是什么?也不过是供人消遣的物件儿,说打便打,说卖便卖,甚至用美妾招待贵宾也成了贵族家中的传统,这样腐朽的家族,这样肮脏的传统,多么令人作呕……”   “所以,我带她远走高飞,世情、国法、家规都不允许她成为我唯一的妻,可我偏偏就是要如此,即便舍弃一切,我也要带她远离这些令人作呕人事物。”   叶明鉴低低叹息:“所以你便为她建了一座这样的世外桃源?”   “是啊,”崔令伸手遮住了自己的眼,哑声道:“可是,直到她死我才明白,世外桃源不过是妄想,需要改变绝不是我们。”   叶明鉴理解地点点头:“我这一路行来都没有见到容姜的墓。”   崔令放下手,轻轻将脸庞的碎发拨弄至一旁,道:“你看到了,她就埋在那片花海之下。”   “这……”   “如果她没有办法随我入祖坟,我也不舍得她孤魂一人流落荒野。叶明鉴,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叶明鉴立刻懂得,他点头道:“你放心,若是你先我仙逝,我会将你带回来,葬在同一片花海下,让你们两人团聚。”   崔令朗声大笑:“阿明,你果然是我的知己好友。”   他双手一伸,伸了个腰,而后,一手将碎发往脑后梳,一手点着树丛道:“想听的秘密你也听到了,还不出来吗?”   没有人回应。   “嗯?”他笑呵呵地将手臂搭在栏杆上,“我虽然老了,可是眼没花,耳没聋呢。”   “眼花耳聋”的叶明鉴:……   叶青微正准备出去,李昭突然一甩袖子将她拦了下来,而后自己一脸冰渣地走了出来,恭敬道:“弟子路过,无意间偷听了老师的谈话。”   “不对吧,不止你一个人。”   叶青微又准备迈步,这下子那些郎君争先恐后地要做这第二个英雄救美的人。   “老师,我的错。”   “是我的主意。”   “我第一个偷听的。”   ……   崔令笑了笑,转头递给叶明鉴一个眼色,叶明鉴板着脸对他们怒吼道:“一个个晚上不睡觉,很有精神啊,绕着花海跑十圈!”   诸位郎君一脸苦色,却因为佳人在前,谁也不好打退堂鼓,便都跑了出去。   等到人走光了,崔令朝叶青微的方向招了招手,笑呵呵道:“阿软来,这里有你喜欢吃的糕点。”   叶青微一脸无奈地走了出来。   叶明鉴“哼”了一声,崔令却一脸慈爱地看着她,倒好像崔令才是她的亲生父亲似的。   “那些臭小子,整日里不好好学习,就竟想些君子之思了。”   “哎,人之常情,人之常情。”   崔令端起桌子上未动过的草色糕点,递了过去,叶青微捏了一块放进嘴里,却不是一般糕点那种腻人的甜,而是带着一种清新的微苦的甜。   “好吃吗?”   叶青微点头。   崔令柔声道:“那阿软告诉崔叔,你对这些郎君是怎么想的?”   叶青微眨了眨眼睛,一脸嫌弃道:“傻。”   “明明崔叔指的就是我的方向,他们却一个个迫不及待地跳了出去。”   崔令笑道:“这才是少年人,一身用不完的精力,耗不完的热情,只要喜欢的人在对面招手,即便是刀山火海他们也会一往无前,阿软,可要抓住机遇啊。”   叶青微心中掂量了几个来去,才故作不解道:“阿软不懂。”   崔令似乎看穿了她,却只是温柔地笑,他遮住嘴,用叶明鉴听不见的声音偷偷道:“崔叔可是站在你这边的。” 作者有话要说:   众郎君:同样是偷听,为什么我们跑圈,阿软却是在吃糕点?   叶明鉴、崔令:因为,我们偏心。   众郎君:…… ☆、第四十五章 为你插得了鬓间海棠   崔令说完这句话, 便翩翩然起身,走开了。   叶明鉴望着崔令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 叹息了一声。   “爹,你是怎么想的?”   叶明鉴蓦然回头, 就见叶青微跳上了栏杆, 正坐在栏杆上吃着糕点, 即便她是站没站相,坐没坐相, 骨子里却依旧有一种独属于她的风姿, 似倦怠风流, 又似睥睨天下。   叶明鉴有时候甚至会想若是叶青微生作男儿郎, 那会是何等的惊才绝艳,可是,等清醒过来, 又会觉得自己过于迂腐, 是男是女又如何?也许就像是无色法师所说,他的女儿即便生作池中鲤鱼,也终究会一跃龙门变化成龙。   “阿软,你又敏感又聪慧……”原本在夸赞的叶明鉴突然话锋一转,“可是,你爹我可还没老,怎么会觉察不到你这么明显的试探?”   “爹, 你还是不打算告诉我了?”   叶明鉴笑眯眯地走到叶青微的面前,敲了她的脑门:“秘密一天知道一个就好了, 贪多可嚼不烂。”   叶青微眨眨眼睛,眼中的星河几欲流出,叶明鉴在快脱口的刹那,立刻抿住了唇。   他一伸手就将她手中的糕点抢走了,在叶青微哀怨的视线中哼着小曲离开。   叶青微在亭子里转了一圈儿,还是准备去灶房看看,却正撞见崔令从门内走出,他边走边将挽起来的袖子扫落,对她轻轻一笑,柔声道:“水我已经烧好了,木盆在旁边,火我也给扑灭了,你进去后将门给锁好。”   叶青微真是太喜欢他的体贴,立刻道:“小叔叔,你可真厉害。”   崔令眼睛弯了弯,笑道:“烧点水就厉害了?阿软以后可千万别被小郎君骗了去,阿软要嫁的夫君自然是要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舞得了棍棒,还要为你插得了鬓间海棠。”   叶青微捂着嘴笑的发甜。   崔令又不放心道:“你一个人害不害怕?”   叶青微笑嘻嘻道:“小叔叔就放心好了,他们就算加在一起我也有办法全身而退,我可是有武艺傍身的。”   崔令摇了摇头:“那好,你早些休息。”   与她寒暄完后,崔令又在远处守了一会儿,见一切无碍后,才提脚离开。   叶青微擦拭过身上、洗完头后,就顶着湿漉漉的头发,端着水盆去倒水,刚走到门外就撞见了崔澹,崔澹一见到她,脸腾地一下红了,慌慌张张地背过身子,道:“你、你那像是什么样子,还不快、快收拾好。”   叶青微看了看自己的样子,不过是青丝披散湿哒哒地落在后背,不过是因为刚才擦身将领口开的大了些,不过是水溅到身上濡湿了轻薄的衣衫。   “你怎么又回来了?”   “腿长在我身上,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叶青微柔声道:“是是是,你说的都对。”   崔澹哆嗦了一下,又忍不住摸了摸耳朵。   等她放好盆,重新走出来的时候,却发现崔澹仍旧背对着门口等在门外。   “是有什么事情吗?”叶青微走上前来。   “嗯嗯。”崔澹胡乱应了一声。   “那咱们边走边说吧。”叶青微走了两步,却发现他根本没有跟上来,还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也不动。   “你在做什么?”叶青微好奇地凑上前。   崔澹立刻大喊:“别过来!”   叶青微无辜地眨了眨眼睛。   崔澹扭开头,哑着嗓子道:“我、我只是太热了,想站在这里吹吹风,你千万别过来挡了我的风!”   “真的是吹风?”   崔澹恼羞成怒地吼道:“要不然还能是什么啊!”   叶青微轻轻“哦”了一声,手指缠上自己的青丝,就站在他面前等着他,崔澹更加难受了,有气无力道:“你能不能别看了啊。”   “我又没有挡到你的风。”   崔澹抿紧唇低下头,瞪着自己不争气的某处,不说话。   “生气了?”   “没有,”崔澹就像是被磨平了爪子的猫咪,柔软无力,只能任人玩弄,“跟你……我生什么气啊。”   叶青微慢慢靠近,他这次没再出言,叶青微伸出手,轻轻撩了撩他的额发,笑道:“你跑了这么一身大汗,还急着来找我,想必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崔澹低声“嗯”了一声,道:“我在花架后面捡到了一些东西,我觉得你可能会有兴趣。”   “奇怪了,你为什么不直接告诉王子尚呢?毕竟美人粟的事情是跟他有关。”   他眉毛皱在一处,不耐烦道:“那个傻瓜,我烦着呢。”   叶青微笑了笑道:“那为什么不告诉老师呢?”   “为什么……为什么……哪里来的这么多为什么?我就是喜欢对你说,我就是爱对谁说就对谁说。”   “喜欢?爱?”   崔澹“嘎”的一下熄火了。   “说呀,喜欢什么?爱什么?”叶青微语笑嫣然,月光投在她白皙美艳的脸上,几乎要幻化成月色下的妖。   崔澹呼吸一滞,轻轻地道:“要你管……”   “好吧,真可惜。”叶青微笑容恬淡,似乎在近一步蛊惑他。   崔澹垂下眸,轻声道:“说出来又怎么样?你一定会拒绝的。”   “嗯?什么?”   他紧握拳头,似乎要孤注一掷:“喜欢什么?喜欢你!我就是喜欢你!”   叶青微笑容收敛,睫毛像是蝴蝶的翅膀在月光下轻轻扇动一下:“对不……”   “不要再说了,”崔澹立刻打断她的话,低声轻笑,“你以为我会这么说吗?别想得太多了,我才不会犯贱去喜欢一个明显就不喜欢我的人,暗恋、偷偷倾慕、背地里欢喜……这都太贱了。”   他抱着双手,高高地扬起了头,骄傲道:“这才不会是我会做出来的事情,我刚刚只是在逗你!”   即便他高高仰起头,不想让她看到他的神情,可是她还是看到他眼角亮晶晶的。   叶青微温柔道:“我知道了。”   崔澹从袖子里掏出一块被包的四四方方的帕子,“这就是我捡到的东西,是线香。”   “香?”叶青微打开帕子,将线香凑到鼻端想要嗅一嗅,却被一双干燥的手挡住了。   叶青微抬起头,崔澹红着眼睛瞪他。   “你在做什么?”叶青微不解道。   “你又在做什么!一旦有毒怎么办?你就这么眼巴巴地凑上去了?”   他嘴巴毒,态度傲慢,却看上去可亲可爱。   叶青微忍不住露出温暖的笑容:“谢谢你。”   崔澹瞪着她像是在生她的气,又像是在生自己的气。   叶青微低下头,准备重新研究一下这段线香,额头却突然一热,她骤然抬头,崔澹却像是炸了毛的猫一般,捂着嘴退了好几步。   “我、我先走了。”崔澹一转身,“咚”的一声撞到了灶房的墙上。   “噗嗤——”   崔澹一动也不动,保持着粘在墙上当挂画的姿势。   “你怎么还不下来?”   崔澹咬着牙道:“不,我偏要在这里凉快凉快,你别烦我,你快走。”   叶青微无奈扶额:“好,我这就走,你也别凉快太久,小心着凉。”   崔澹对着墙:“哼!”   叶青微将那几根线香揣进袖子里,往屋子的方向走,走了几步,她突然想到了什么,捏了捏腰间的荷包,一转身却差点撞上了王子尚。   她扶着胸口,嗔怪道:“你怎么不出声啊,吓了我一跳。”   王子尚笑了笑,似乎要比往日里安静一些。   “你来了正好,我准备去找你呢。”   “找我?”王子尚眼睛一亮。   叶青微拉着他到不远处的石凳上坐下,笑吟吟道:“将手伸出来。”   王子尚迅速伸出了双手,他双手手背朝上,看上去就像是乖巧的狗狗,叶青微下意识地摸了摸他的脑袋,夸奖道:“真乖。”   “阿软!”王子尚不满。   叶青微掏出荷包里的一个小巧的盒子,那盒子不大里面却装着李珉曾经送给她的烫伤药,她用指尖儿轻轻沾了一些,抹上了他手掌刚刚被铁剑烫红的地方。   王子尚的手在她碰触的刹那,反射性地跳了一下。   叶青微仰头看他,他脸颊微红,别开头,“啪”的一下打了自己的手掌一下,口中道:“让你不老实,你看,阿软生气了吧?”   叶青微笑道:“你把人家烫伤了,还要打人家,哪里有你这般霸道的。”   “谁让它把好处都占了,”王子尚转过头,一脸希冀地望着她,“我也好想被阿软你温柔以待。”   “我现在对你不温柔?”   “嗯!”他腆着脸道:“你这是对我的手,而不是对我。”   “那怎么样做才是对你温柔?”   王子尚明明自己的脸都红的要滴血了,却还是咬着唇道:“我要阿软再蹭蹭我的脸。”   “这样?”   叶青微探身,将自己的脸颊紧紧挨着他的脸颊,轻轻蹭了蹭,柔软温柔又馨香的肌肤贴着他的肌肤,那股甜腻的热气从他火辣辣的脸皮往下蹿,蹿进血肉,入骨三分。   王子尚感觉自己全身像是被蚂蚁咬了一样,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怎么做都不对。   而这时叶青微已经重新走好,低下头,细心地为他涂抹伤口。   王子尚一阵惆怅,忍不住盯着她的面容,月色在她的娇颜上流动,唇下有淡淡的阴影,那阴影像是朝他勾了勾手指,他忍不住靠近。   “你以后可不能再这么莽撞了,锅里的水都是开着的,怎么能直接伸手呢?”   阴影随着她嘴唇的一张一合拉成丝,结成网,化成钩。   “嗯?你怎么一声不吭?是不是我的话让你厌烦了?”叶青微勾了勾唇,低声道:“真是抱……”   话音消失在唇与唇之间。   叶青微诧异地抬头,却见到一双比她更诧异的眸子,似乎连王子尚自己也没有弄懂,怎么就这么吻下去了呢?   他看着她,抿抿唇,碰触到的却不是自己的唇瓣,王子尚眨了一下眼睛,眼中蒙上一层迷蒙的水光。   月光如同花瓣一般温柔地飘下,他的手向上一翻,握住了她的手。   “阿软,”他声音又轻又软,像是怕惊醒睡着的海棠,“我喜欢你。” 作者有话要说:   告白的季节又来了~   被崔澹“碰瓷”的墙:天了噜,我好端端的在这里立着,有人居然来碰瓷了啊。   王子尚的手:我的妈呀,我的主人为了追漂亮小姐姐,居然连我都打? ☆、第四十六章 吃醋   海棠花枝抖动, 叶青微柔软的手掌搭在他的肩上,将他一点点推开。   “阿软……”   叶青微弯了弯唇:“不可以。”   王子尚挠了挠头, 道:“哦,我知道了。”   他笑了一下, 轻声道:“我就知道阿软会拒绝我的。”   “那你还要说出口。”   王子尚羞涩地并紧了腿:“我本来也没有打算说的, 只是, 也不知道为什么就突然觉得阿软真迷人,就吻了你, 想告诉你我的心情。”   叶青微无语地瞪着他。他们一个个都这么鲜嫩的模样, 会让她以为她之后遇见的他们都是假的好嘛!性格怎么就会变化这么大呢?   “阿软, 你别生气, 好不好?”王子尚笑嘻嘻道:“我会负责的。”   叶青微瞪他:“你这嬉皮笑脸的样子可不像是负责的。”   王子尚缩了缩头,轻声道:“我只是……只是……不知道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来,毕竟跟我玩的好的女孩子只有你, 我也只能看到你。”   叶青微抬起脚, 踩了他的脚面一下,转身跑开了。   王子尚却露出傻笑的表情。   叶青微转过房角,在王子尚看不到的地方放慢了脚步,她撩了撩头发,轻轻吐出一口气。   她捏着那药膏看来看去,不知道是不是该再去送给李昭。   正想着,就见另一个拐角走出来一个正穿着睡衣闭着眼的太子殿下。   李珪闭着眼睛, 摇摇晃晃地绕着屋子走着,李珉和李昭都跟在他的身后。   叶青微突然想到李珪是有梦游的老毛病, 只是现在的状况要比以后要轻一些,以后他可是连衣服都不穿,大半夜在皇宫内遛鸟儿呢,那时候,还是她每次都跟在他的身后,将他重新领回寝宫的。   叶青微递给李珉和李昭一个“你们辛苦了”的眼神。   李珉和李昭一愣,也不知道看没看懂。   叶青微却不管这些,她脚底抹油飞快地溜了,这种劳心劳力的事情她才不想再参合了。   翌日,大家同桌吃饭的时候,李珪时不时摸摸腰,扭扭脖子,一副憔悴不行的模样,而他旁边坐着的王子尚则举着一个蒸饼,手垫在下巴处,“嘿嘿嘿”一直傻笑,李行仪用胳膊肘怼了他好几下,他都没有回过神来。   “今儿个大家都怎么了?好像都不太有精神的样子。”李珉出声问道。   李珪叹息一声,锤了锤腰道:“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我就像是赶了一晚上的路,累的我是腰酸背痛的。”   “昨晚的事情,皇兄都不记得了?”   李珪摇头:“昨晚发生了什么吗?”   “昨晚……”   郑如琢突然道:“殿下不吃吗?”   众人的视线一下子被引到李昭身上,只见他正襟危坐,却只是闭目养神,不动一筷。   另一桌的崔令回眸道:“是不对胃口吗?要不雍王殿下且说说喜欢吃些什么?”   叶明鉴又抽出了自己的麈尾,在桌子上磕了磕道:“这些菜肴都是崔先生一大清早起来为你们做的。”   言外之意便是不吃实在失礼。   李昭低头,抬手稳稳地握住筷子,只是他的手上还覆着一方巾帕,大家都知道他的洁癖便见怪不怪了。   叶青微却眯起了眼睛,李昭握住筷子的手虽然纹丝不抖,可他夹菜的时候总会夹好几次,而且不等送进嘴里就会掉进接着的碗里。   叶青微声音轻快道:“崔叔的菜做的好好吃啊,我能带一些在路上吃吗?”   崔令点头笑道:“我早就准备好了,路上带着些汤汤水水多有不便,我给大家准备了干粮,还有我自制的鲜花饼。”   叶青微发出惊喜的声音。   叶明鉴笑道:“阿令,你真是太宠着她了,把她宠坏了可怎么办?”   崔令笑容温和,眼中是阳光化作蜜糖的温柔:“女孩子就是要多宠着些,这样才不会让一些小郎君骗了去。”   在座的小郎君都情不自禁地挺了挺脊背。   叶青微不为所动地吃着饭,却感觉自崔令说完那番话后,不少视线都偷偷围绕在她的身上,叶青微还没有说什么,就听身旁的卢况叹息一声,头疼道:“果然麻烦啊。”   也许是昨夜太累,今早又起的太早,等到上路时,小郎君们都东倒西歪的,睁不开眼睛了,一个个都放弃了骑马钻进马车里补眠去了,叶明鉴趁机招呼澄娘与他共乘一匹马。   澄娘取笑道:“你都多大岁数难道不嫌丢人嘛。”   叶明鉴一本正经道:“与夫人共乘一匹马怎么就不正经了?”   澄娘争辩不过他,只好由着他,她站在马车上朝他张开双臂,叶明鉴大笑着,还像个初心萌动的少年一般,一弯腰便将她轻飘飘地带上了马背,两人共乘一匹马,飞快地脱离大部队朝前奔去。   此时,车上只剩下叶青微和赶马车的李昭二人。   叶青微敲了敲车板,李昭没有动弹。   叶青微在他的身边坐下,将装有药膏的小盒递给他,他也没有接。   “你松开手好不好?”   李昭冷冰冰地扭过头盯着她。   叶青微叹息一声,直接从他手中将缰绳抢了过来,李昭盯着她,像是在控诉她,活像她做了什么天理不容的事情。   叶青微无奈道:“你手都烫成这个样子了,能不能不要逞强?”   他这才收回视线,低声道:“你怎么知道?”   “想来热铁的温度并不会低,我早就想要说了,可没有找到机会,早上用膳时你又逞能……”   “没什么。”   “你还在骗我,我真是不知道雍王殿下居然是个大骗子。”   叶青微放下缰绳握住他的袖子,李昭抖了抖却没有从她手中抖出。   她歪着头笑道:“明明你现在已经不在介意我接触了,又装出这副不适应的样子来做什么?”   “我……不是。”   叶青微揪着他的袖子,一点点将他的手拖过来,李昭挣扎了一下,却被她慢慢攻破防线,攻城掠地,终于濒临城下避无可避。   叶青微的手掌握住他的手腕轻轻翻转,只见他右手掌心缠着锦帕,锦帕隐隐有血迹透出,她捏着锦帕一角慢慢抽开,他的手掌反射性一抖,只见锦帕已经被血糊在了他的伤口上,若是要将锦帕揭下来非要将他重新撕下一层皮不可。   叶青微的手指顿住了。   “没关系,我忍得住。”李昭淡淡道。   叶青微抬头看了他一眼,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她当然相信他能忍得住,他一向不喜欢裸露出身体,也不喜欢别人碰他,不过,她曾在他沐浴的时候偶然看过他的身体,只看到满身的伤痕,那些伤痕是有顺序的,可是因为水池的雾气太盛,她到底没有看清楚,只是佩服他——他身上有如此多的伤口,当时该有多痛?他身上几乎没有一块好皮肤,他又是如何能够忍受过去的?   “我知道你能忍,可人总是会痛的,越忍越痛,也许有人分担一下就不会那么痛了。”叶青微抬头,目光柔软的像是阳光下的薄雾,为了拥抱太阳而化成浮沫,他眼中的冰在浮沫中沉浮,也渐渐融化。   她勾唇一笑,满身的媚气几乎破体而出,手却狠狠一撕!   李昭猛地咬住了唇,脸色煞白,他几乎听到了自己皮与肉分离的声响,可仍旧没有呼一次痛。   叶青微盯着他的伤口,皱紧眉。   李昭鲜血淋漓的掌心甚至会因为风而反射性地抽搐。   叶青微洗干净手,才沾着药膏细细的涂抹上。   李昭冷淡的视线落在她的睫毛上,在阳光下,她的睫毛像是金色的小刷子,刷子上沾着金粉,在她抬眸时会“扑朔朔”地落下。   他薄唇抿了一下,低声道:“所以,他才会吻你的吗?”   她的手抖都没抖一下,问道:“你看到了?”   “嗯。”   “这样可不好,偷窥是非君子所为。”   李昭面无表情道:“抱歉,我还看到了崔澹吻你额头。”   她的手指依旧如此轻柔,就好像他看到的都是假象,亦或是这些暧昧被揭穿都无法动摇她的心。   他不禁怀疑:难道是他看错了?   李昭想到什么便直接问出了口:“我看错了?”   叶青微为他涂好药膏,又低下头轻轻吹了吹,他只觉掌心伤口一阵微凉,好受许多,不过这药膏的味道有些熟悉。   “这是曹太医调制的药膏,”李昭道:“是李珪,还是李珉?”   叶青微抬起头,眯着眼睛笑了笑:“这对你很重要吗?”   谁吻了她,谁送给她药膏,这跟他又有什么关系?   李昭直起身子,重新冰封住自己,冷淡道:“多谢。”   从此刻开始,李昭就不说话了,即便叶明鉴问他事情,他也言简意赅,就好像为数不多的人气又被人抽走了一般。   叶明鉴找了个机会问叶青微:“你是不是又欺负雍王殿下了。”   叶青微诧异道:“爹你可真是冤枉死我了,我如何能欺负得了他?你看看我这柔弱无力的模样……”   “还在你爹我的面前装,这么多年,我还不了解阿软你?就你那个心眼儿,十个雍王绑在一块都不够你玩的。”   叶青微无奈摊手:“若是爹不信我,我也没有办法。”   “阿软你这个机灵鬼,爹是怕你引火烧身。”   叶青微更加委屈了:“我根本没干什么啊?就是说了几句好听的话。”   叶明鉴无语了一阵,接着道:“别人也就罢了,你……你照照镜子,再配合上你所谓的好听话……我原来就奇怪了,就算你长得好看一些,也不能这几个弟子全都一股脑儿地对你另眼相待啊,他们性格不同,喜欢的东西也不一致,怎么就、就……”   叶青微无辜极了:“我都不明白爹在说什么,不过,崔澹曾告诉我他在花架后捡到了一只线香,怀疑是偷花之人留下的。”   叶明鉴顿时被转移了话题,他接过线香,飞快地去找崔令去研究这件事。   叶青微站在原地挠了挠脸颊,笑容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作者有话要说:   李昭:我什么都看到了,但我选择原谅她,也许是我看错了。 ☆、第四十七章 假和尚   一行人到了三生寺, 这只是一间很小的寺庙,庙门还有些斑驳, 很难能想象被天下人奉为高僧的无色法师会在这里讲经。   入了寺门,就见一个光头小和尚正在洒扫庭院, 王子尚率先喊了一嗓子, 却将那小和尚吓了一跳, 小和尚回过身,却死死低着头, 脸上蒙着一块黄麻布。   “打扰到小师傅了, 请问主持在吗?”崔灏代众人问道。   小和尚点点头, 哑声道:“请稍等。”   小和尚低着头拎着一把大扫帚转身离开。   “哎, 你们猜猜这小和尚为什么要用布蒙着脸呢?”王子尚大声谈笑着,偷眼朝叶青微望去。   “你没见他正洒扫庭院吗?定然是怕扬尘。”崔澹没好气道。   “或许是他太过丑陋。”李行仪道。   王子尚笑嘻嘻地揽着李行仪的肩膀道:“我们两个不愧是好兄弟,想到一处去了。”   李行仪转过头, 如狼一般的利眸盯着他:“你我若真是好兄弟, 那你就告诉我,你跟阿软之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王子尚摸了摸唇,又开始发痴了。   李行仪扭头去看叶青微,却见叶青微站在院子里的铜鼎前,探头去看里面燃着的香。   崔令站在她的身边,点头道:“没错,就是这寺里的线香。”   “所以, 是无色法师那一行三人做的?”   崔令望向远处,只见一须发皆白的老和尚双手合十, 缓缓行来。   “诸位檀越远道而来,阿弥陀佛。”   “主持,我们来此是来寻无色法师的。”叶明鉴道。   老和尚道:“阿弥陀佛,年纪大了,老和尚我的耳朵也不好用了。”   “你这老和尚!”崔澹怒斥。   崔令挥了挥袖子,笑道:“主持,无色法师曾经来过我的花圃,说我若有事便来三生寺里找他。”   老和尚看了崔令一眼,低声道:“阿弥陀佛,原来是崔檀越。”   “看来无色法师已有安排?”   老和尚点头道:“崔檀越来晚了一步,无色法师前些日子刚离开本寺。”   “无色法师往什么方向去了?”   “老和尚这就不知道了,只是法师似乎对寂城的灯节很感兴趣,大概是往那里去了。”   叶明鉴对崔令道:“真是不凑巧啊。”   崔令含笑点头:“他的确是个喜欢寄情山水的人,不过,他的腿脚不好,是如何上路的?”   老和尚道:“他在不远的村子里买了一辆牛车,就这么上路了。”   “不是说他收了两个弟子吗?”叶青微插言道。   老和尚定定看了叶青微一眼,口中念道:“女檀越可不得了。”   崔澹凑到叶青微身旁,一副不想搭理她的样子,口中却道:“这些个神棍,惯来会用这样的话开场,信他才是傻子。”   叶青微歪头笑道:“你是在跟我说话吗?”   崔澹哼道:“谁跟你说话了,我在自言自语不行吗?”   老和尚见众人没有接话的意思,便这能放弃这个话题,转而道:“法师说与两人的缘分未到,师徒之缘只到此了,以后会如何,只能看两人各自的缘法了。”   “那不知两位弟子又在何处?”   老和尚耷拉着眼皮,诧异道:“这位檀越是何意?”   崔令温声道:“麻烦方丈了,我们有些问题想要问问他们。”   老和尚叹息一声:“也不知道我这寺里的几个小和尚究竟怎么招惹上了你们这些贵人,阿弥陀佛。”   崔澹嗤笑一声:“得了,我给你添点香油钱,你将这寺庙重新修一修,重新给佛祖镶镶金箔。”   老和尚抬起头,一不小心看到了他锁骨间的那块印记,立刻眼睛一亮道:“檀越与佛门有缘,若是能遁入空门,必能领悟无上佛法。”   崔澹敛了敛衣襟,哼笑道:“就是菩提寺的方丈要收我作入室弟子,我都不肯去,还会看得上你这间小寺,想要一口吃个胖子?太贪心可是会犯下罪过的。”   老和尚双手合十:“阿弥陀佛,是贫僧的罪过。”   他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信递给崔令:“法师离去前给施主留下的一封信,等施主看完就请随我来吧。”   崔令打开信,看了一会儿却笑道:“这无色当真是……”他摇了摇头,将那封信收了起来。   “怎么了?”叶明鉴问。   “没什么,他只是又在找借口四处玩乐,”崔令笑道:“咱们去找那两个小和尚吧。”   老和尚带着几人走入后院,边走边道:“说起来,也不是老和尚我非要拦着你们,只是这两个小和尚一个前些日子感染了风寒,正卧病不起,怕会感染到这些贵人;另一个则不小心打翻了烛火,被滚烫的热蜡烫了一脸,没有办法见人了。”   “这么巧?”王子尚抱着双臂想要挤到叶青微身边,却被崔澹推开了。   “你那边有那么大的一块地方,非要往这边挤做什么?”崔澹瞪着他。   “呵,你哪里也有那么一大片地方,你怎么不挪一挪?”王子尚给李行仪使眼色,示意他来帮自己,可李行仪却一脸怀疑地看着王子尚。   崔澹冷笑道:“看到了吧?就算你的好兄弟也不相信你了……李行仪你怀疑他就对了,要知道墙角一般都是好兄弟扒的吗?”   “阿行,你可别信那颗臭蛋的鬼话!”王子尚去拉李行仪,李行仪却躲开了。   王子尚立刻顿住了脚步,一脸不敢置信地望着他。   李行仪抿紧唇,面容冷肃道:“那你告诉我,你与阿软究竟发生了什么?你最近看到她时的神情不太对。”   “有、有什么不对的啊。”王子尚越说越小声,还摸了摸耳朵。   李行仪的视线越来越冷。   “我说,你们如果不走的话,能不能不要当着路啊?”郑如琢无奈道:“前面的人都已经走远了。”   李行仪、王子尚和崔澹抬起头来一看,叶青微他们都已经走到门前准备进门了,而他们三个因为争执正好挡在回廊里,将后面的几人全都堵在了这里。   叶明鉴回头道:“你们就在外面等着,不要进来了。”   即便知道里面有病人,少年郎们也是天不怕地不怕想要探索的,然而,听到老师的话,他们只能闷闷地“哦”了一声。   叶明鉴和崔令随老和尚一同走了进去,原本站在门边的叶青微左看看右看看,也想钻进去,但是,她刚迈过门槛,腰带就紧紧一勒,接着,她就被一股力气硬生生地拖了出去。   叶青微回头,就见李昭将他手里的剑鞘头插进她的腰带中将她拖了出来。   “你这样做未免也太失礼了。”她挑眉斥责。   李昭冷淡地盯着她,不为所动。   “皇叔。”   “皇叔!”   李珪和李珉匆匆忙忙上前,想要将李昭的剑拔出来。   李昭看都没有看他们一眼,径直抽出剑鞘。   叶青微还想要再进,李珪和李珉却一人拉住她的一只胳膊,将她拖了回来。   “阿软姐,阿软姐,不要冲动啊,小心被染上了病。”李珉忙道。   “想要知道什么在门口听不是也一样?何必进去呢。”李珪也耐着性子劝她。   “好了好了,你们放开手吧,别弄得我像是要跳崖似的。”叶青微无奈。   李珪低声道:“阿软,别胡说。”   “阿软姐可别再吓我们了。”李珉蹭了一把额头上的汗。   ——当初你们吓我的时候也不少。   叶青微抿抿唇,点点头道:“知道了。”   她一抬头却与李昭冰冷的视线对上了。   李昭朝她微一点头,叶青微还没有弄明白,他却抬脚就要往屋子里进,这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李珪和李珉想要拦他,又怕碰到了他洁癖的范畴。   “皇叔,您这是又在做什么?”李珪诧异道。   “您刚刚才劝完阿软姐,难不成现在就要自己去试一试?”李珉苦口婆心地劝。   李昭盯着叶青微问:“你想要做什么?”   别人都还没有弄明白,叶青微却理解了他话里的意思,李昭的意思是他替她进去,她想要做什么,他替她做。   叶青微无奈道:“我不进去,也不想做什么了,你快出来。”   李昭盯着她,见她不像在说假话,便后退了几步,正在这时,忽听叶明鉴道:“快拦住他!”   只见之前蒙着面的小和尚突然冲了出来,叶青微下意识地一伸腿,往他的腿弯处踹了一脚,那个小和尚顿时扑到了地上,李昭拔剑一掷,剑锋擦过小和尚的脖颈,深深地钉进了地面。   “啊!”那小和尚捂着脖子惨叫,全身都在瑟瑟发抖。   “方丈,这位恐怕不是原本的那个小和尚了吧?”叶青微转头问。   老和尚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崔令走上前,低头望着那个小和尚,温声道:“你老实说出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否则,利剑可就悬在你的咽喉上呢。”叶青微微微一笑,柔声威胁。   那个小和尚抱着头:“我说我说,你、你们别杀我,是、是有个和尚让我假扮的。”   “……是明尘吗?”老和尚不可置信。   “你还隐瞒了什么?”叶青微问。   崔令一弹他脖颈边的宝剑,宝剑嗡嗡作响。   假和尚立刻哭号道:“我原本是个乞丐,他就说有办法让我吃饱穿暖,说寺院里的生活多么多么好,我就按照他说的蒙住了脸,故意作出沙哑的声音,扮成他混吃混喝了。”   “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   “就这几日!”   “那个和尚究竟长的是什么模样?”   假和尚捂着脸,颤颤巍巍地抬起头,一看到王子尚立刻惊呼道:“就是他!就是他让我这么做的!”   “我?”王子尚捏了捏拳头,狞笑道:“你欠揍是不是?居然诬陷到我的头上了?”   “看来这一切都是明尘所为了。”老和尚叹息。   “喂,不会吧?”王子尚立刻反应过来,指着自己问:“那个小偷和尚该不会跟我长了一张脸吧?”   老和尚点头:“贫僧初见檀越时,也不敢相信,天下间竟然能有如此相像的人。” ☆、第四十八章 原来我们全都是单相思?!可是,还是好喜欢   “你本来就是一张恶人脸, 还抱怨什么?”崔澹偷笑道:“该不会你家老头子偷偷在外面留情了吧?”   王子尚的脸色阴沉下来。   崔澹视线扫过崔灏和崔泫道:“要不要我来告诉你,家里多了些米虫是什么样的感受?”   王子尚咬着牙, 捏着拳头:“你有种再说一遍!”   假和尚瑟瑟缩缩蜷缩成一团。   老和尚:“阿弥陀佛,也许这就是天意。”   “见鬼的天意!”王子尚眸中是压抑不住的怒火, 正在他满脑子都是遏制不住的杀人欲望时, 一只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一回头,却被叶青微用手指戳了一下脸颊。   王子尚懵了。   “清醒一些, 你都没有见到那人怎么就能轻易的下结论呢?”   王子尚盯着她清凌凌的双眸, 深深吸了一口气, 又慢慢吐出, 这才觉得自己的脑袋重新恢复清明。   “若是始作俑者偷偷跑掉,我们又没有线索,人海茫茫, 该去哪里找他?”崔灏问。   “无色法师离开, 那个叫明尘的和尚也离开,还都是在几日前,难道这真的是巧合吗?”叶青微轻声道。   几人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叶青微浅浅笑了一下,低声道:“你们说呢?”   叶明鉴拍板道:“走,咱们追去寂城。”   他看向崔令,欲言又止, 毕竟三生寺离崔令的花圃还算是比较近,寂城就实在是有些远了。   崔令体贴道:“你不用觉得是在麻烦我, 反而是我觉得对不起你,毕竟此事都是由我引起的。”   叶明鉴拍了拍崔令的肩膀不再多言。   眼看着几人快要离开,一直默默跟在最后面,头戴幕笠的澄娘出声道:“我们就这样走了?”   叶明鉴立刻上前两步,放柔了语气:“夫人是不是有些累了?”   澄娘摇了摇手,她低声道:“我只是有些担心房间里另外一个小和尚,不是说他病了吗?”   老和尚道:“阿弥陀佛,女檀越真是菩萨心肠。”   澄娘道:“他可曾用药了。”   老和尚道:“乡野之人抗摔打,只是发热而已,忍一忍就挨过去了。”   澄娘低下头,状似有些不忍。   崔令道:“澄娘放心,我刚才已经为他号过脉了,开几副药就行,我正准备去给他买药……要不然,你们现在这里等一下,我去去就回?”   澄娘点点头。   老和尚却道:“个人有个人的缘法,若是佛祖要他早登极乐,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我们的庙虽破却有一颗敬佛的心。”   说来说去只是不想出药钱罢了。   崔澹冷笑一声,直接扔了一个银元宝到老和尚的鞋尖前。   老和尚迅速弯腰拣了起来,不眼花,也不腰疼了,他将银元宝揣进袖子里,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果然是佛祖显灵。”   崔澹笑道:“好,那我就当一回佛祖好了。”   崔灏立刻制止:“这怎么可以瞎说?”   崔澹冷哼一声,明显懒得理他。   崔令温声道:“方丈莫慌,这买药的钱我来出就好……你们在这里稍事休息,我去去就回。”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老和尚笑了,看起来慈祥极了。   崔澹嗤笑一声。   一旁趴在地上的假和尚,见没有人注意,便爬起来准备偷偷溜掉,然而,闲着无聊地几个郎君堵住了他,看样子像是要给他一个教训。   假和尚腿一软就直接给他们几个跪下来,他可能是太怕了,两腿发颤,像是一条断腿的老狗,几个郎君看到他狼狈的模样反倒哈哈大笑起来。   “阿软姐,你为何皱眉?”李珉轻声问。   叶青微转过头道:“我讨厌他们这个样子。”   站在一旁偷听的李珪爽快道:“讨厌就直接说出来好了,阿软何必让自己不痛快呢?”   叶青微:“可是……”   “哪里有什么可是的权势不就是这么用的,”李珪抱着双臂怒吼道:“你们不要再欺负他了。”   众人看在太子的面子上,退了一步,假和尚爬出了包围,迅速地跑了。   李珉摇头失笑,凑到叶青微耳边低声道:“其实,阿软姐能做的更好,因为他们都好喜欢阿软姐。”   李珉在李珪的瞪视下后撤了几步,一扭头朝着刚刚做坏事的郎君们道:“阿软姐说了,她讨厌你们刚刚的样子!”   肉眼可见的那几个人全都朝叶青微望来,脸色不是尴尬羞愧,就是急于解释。   叶青微失笑,她摇了摇头,转身离开了院子。   又是李珪教她权势的用法,李珉教她如何恃美行凶,她果然还是不够坏啊。   “阿软!”   “阿软……”   听着他们焦急又忐忑不安地呼喊,她轻轻勾了勾嘴角,要对这些身份高贵的人施加影响,要一点一滴,润物无声,让他们的情绪因她而起,让他们的心神围绕着她来转,她再给他们想要的——金钱、权势、美人,最终,她就能完全掌握住他们,他们才能成为她的拥趸者,为她披荆斩棘,为她呕心沥血,成为她忠心耿耿的臣子。   叶青微要绕开屋子去后院,就必须从刚刚的屋子门口经过,门开着一道小缝,叶青微经过时无意间瞥了一眼,从门缝透进来的光线正好洒在窝在床板上那人的脸上,那张脸即便因为高热而泛起红晕,即便现在还比较稚嫩,却与她记忆那张吻合。她无论如何也不会忘记这张脸,因为这张脸的主人便是被陆谨言和李萌同时指认为凶手——将她从城墙上推下去的元小风。   叶青微“嘭”的一声推开了门,本就烂了一半的门撞到了墙上更是裂了纹,扑朔朔地掉着木头渣滓。   “发生了什么?”王子尚匆匆上前。   “该不会是里面那个横躺着的闹出什么幺蛾子来吧?”崔澹瞪着床板上那个因为发热而昏沉沉的人。   “阿软姐?”崔泫轻轻扯了扯叶青微的衣服。   叶青微回神道:“抱歉,我只是想要帮他将门关好,一不小心却将门推开了。”   围拢的众人齐齐舒了一口气。   叶青微捏紧手指,拨开众人离开。   众人想追又不敢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一脸迟疑。   不久,崔令便赶了回来,煮好药后,他还借用寺里的灶具为众人做了一顿丰富的斋饭,把老和尚吃的都快将舌头吞下去了。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阿弥陀佛,我看这位郎君与我寺有缘,不如就留在这里出家好了。”老和尚笑眯眯道。   叶青微道:“吃斋饭,讲究不贪不厌,方丈这是不是犯了戒啊。”   “这……”老和尚说不出话了。   崔令笑道:“出家人讲究六根清净,我可一点都不清净,人人称我为花痴,可见我这人是多么容易痴,容易过度沉迷。”   老和尚咂了咂嘴里的滋味,直念叨:“可惜啦,可惜啦!”   “若是真做了和尚才可惜。”叶青微两眼弯弯,笑得很甜。   崔令看了她一眼,她也看向崔令。   叶明鉴猛咳嗦,两人这才收回了视线。   叶青微低下头吃饭,却感觉到一只脚不断碰触着她的脚,她故作不觉,那只脚的主人更急了,竟拿两只脚来夹她的鞋,就像是可怜巴巴等待着爱抚的小动物,似乎只要主人给一点阳光,他立刻就会开花吐艳。   然而,这时,谁也没有注意到李行仪手中的一只筷子掉到了桌子下面,李行仪拉开凳子,钻到桌子底下。   “王子尚!”桌子下面突然爆出一声怒吼,接着“咚”的一声,桌子下的那人一头撞在了桌子上。   “这是怎么了?连饭都没有办法好好吃了吗?”崔澹扫了王子尚一眼,露出幸灾乐祸的笑意。   李行仪猛地从桌子底下钻出,像是一头扑向食物的狼一般,恶狠狠地朝王子尚冲了过去。   “等等,阿行,听我解释,不是的……”王子尚见他从桌子底下钻了出来,便知道他在生气什么了,王子尚跳起来,正准备解释,却被李行仪一把按住了喉咙,紧接着,他的拳头就揍向了王子尚的脸颊。   王子尚也恼了,一脚踹向李行仪的膝盖,李行仪没躲开,膝盖的疼痛让他瞬间倒了下去,可他仍旧死死揪着王子尚不肯放手,两人就这样互相拉扯着,在地上滚作一团,打的不可开交。   “这是发生了什么!”澄娘捂住了嘴。   “没事,澄娘,我带你先回马车上。”叶明鉴细心地安抚着澄娘,递给叶青微一个“你惹的祸自己负责解决的眼神。”   叶青微捂着额头,觉得自己真是无辜,明明好好的在吃饭,却无端端地就被一口锅罩到了头顶上。   叶青微一转头,就见卢况正明哲保身,打算偷偷溜,她一把攥住了他的后衣领。   卢况扭头见是她,又生气又好笑又无奈,压低声音道:“你不忙着去安抚两个吃醋的男人来捉我做什么?”   叶青微沉重地叹了口气道:“我觉得男人真的很烦人,总是东想西想,容易想入非非,整日里什么正事都不干,就竟想些风花雪月的东西。”   这话说的不对吧,这口气不一向是男人抱怨女人时用的吗?   卢况咂了咂嘴,突然品到了什么,难以置信道:“该不会……我的姐,你别告诉我,造成现在这个局面都是你无心的,你并没有想在我们之人选一个夫君出来?”   叶青微:“哎?”   她的表情已然说明了一切,卢况“啪”的一声,用双手捂住了脸。   卢况一咬牙放下了手,认真地凝视着她道:“阿软,你老实说……”   叶青微点头:“我不明白你们为什么会觉得我一定要选个夫君出来?”   卢况再次捂住脸:“别再说了,再说下去,好像我们都在自作多情似的。”   “我们?”   “那不是重点。”   “唔——”叶青微道:“其实,我对成不成亲,有没有夫君这件事并不在意,不过,好像你们都很在意。”   “也就是说,你并不对我们有恋慕之情?”   不知为何,周围的环境一下子竟安静了下来。   叶青微道:“对,所以我一直在拒绝你们。”   “等等……”   “我是不是耳朵坏了?”   “阿、阿软,你说了什么?”   “阿行,我没听错吧?”   “嗯——”   原本打架的、劝架的人全都聚拢到叶青微的身边。   “你原来不喜欢我?”李珪捂着心道。   叶青微点头:“我不是已经拒绝你了吗?”   “阿软姐,你对……那么温柔。”李珉不甘心。   “崔叔不一样也对每个人都很温柔?”   “你不是为我涂药。”   叶青微语气淡淡道:“受伤了,当然要涂药。”   “你对我们笑,对我们说那些温柔的话,难道不是……不是……”   “我把你们当作我的知己好友,你们与自己的好友相处不也是这般吗?”   是,虽然是,可、可她的外表实在太具有欺骗性了,那样诱人的眼波难免不会让人想歪。   “果然,还是你们想的太多了,”叶青微无奈道:“我能理解。”   ——见鬼的理解!   “既然话说开了,那我们就可以按照平常好友的方式相处了是不是?”   ——谁想跟你做好友知己啊!   众郎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每个人都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才好。   ——合着我们全都是在单相思,还是绝对不会得到回应的那种……可是,怎么办?还是好喜欢…… 作者有话要说:   阿软:我的心里只有江山社稷,你们纯粹想多了。   众郎君:呜呜——阿软,你这个骗子!QAQ   阿软:明明我只是把你们当好臣子、好知己,你们却都想要来睡我!   众郎君:别、别说出来啊……好羞涩(@^_^@),我们明明还想要娶你来着。 ☆、第四十九章 前有真相,后有追击   “我需要冷静冷静。”王子尚捂着被揍的青肿的脸, 朝后院走去。   “我也……”李行仪浑浑噩噩地往外走。   每个人都找到各个借口走开了,只有老和尚霸占着桌子大嚼特嚼。   叶青微歪歪头, 看到唯二留下来的两人。   崔令对着叶青微点点头,好像很欣赏她的言语, 李昭只是深深看了她一眼, 而后拿着宝剑走向灶房。   叶青微的一番话让诸位郎君都不太敢面对她, 她却有时间在元小风的门外转来转去。上辈子,她有听元小风说过他自己没有入宫前的日子, 他当过乞丐、偷儿、和尚, 后来才入宫当了太监的。元小风的长相偏向阳光俊朗, 若是穿着私服, 很难能让人相信他居然是个太监,那样周正的一张脸,也很难能让人相信他居然是个心狠手辣, 为了讨好新主, 能够对旧主狠下杀手的人。   “我说,你该不会是故意的吧?”   叶青微回头,就见卢况站在她身后。   “故意什么?”   卢况笑道:“你说了那样一番话后,王子尚和李行仪的关系又恢复了,两个人切切察察地不知道在研究些什么。”   叶青微挑眉笑道:“这样不是很好?”   卢况觉得她话里有话。   叶青微转过头道:“毕竟,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的,你们各属不同的家族, 总有一天会为了自己的家族而战,到那个时候, 站在你们对面的无论是爱人、兄弟、好友,都会直接碾碎过去。”   时间过得太快了,大家一同在书院中的时光越是美好,就越是映衬着以后分崩离析的凄凉。   卢况无奈道:“你说的话怪吓人的,似乎你跑到前头看过一般。”   叶青微捂着脸颊边被风吹起的碎发,眼眸中水光一片:“也许我就是从光阴的前头回来的。”   “哦?”卢况淡淡道:“那你能告诉我我未来会如何吗?”   叶青微垂眸一笑:“你会本分、老实、中庸,不出头也不落后,会有个平庸的贵族妻子,还会有个跟你一样学惯中庸之道的孩子。”   卢况深深看了她一眼,声音如同轻薄的雾气:“很有可能不会了。”   雾气刚出口便被风吹散了,可是,她的倩影却永远留在了他的心底,年少时不能遇见太过惊艳的人,否则,那般惊艳的人会成为你一生的劫数。   “你说什么?”   卢况笑了笑,避开了她探究的视线。   叶青微在寺里转了几圈,居然发现他们寺里的供桌上居然放着一个装了四块小石头的盘子,那四块小石头分别是黑、白、青、粉四色,正巧这时,老和尚进来点香,叶青微便指着石头问:“你们庙里为什么供着石头?”   老和尚低声道:“女檀越可曾记得我这寺庙的名字?”   “三生寺。”   “是了,传说有位高僧快要圆寂,他便告诉友人自己五年后再来此地,便会遇见转世投胎的他,并送给友人这四块石头,三年后,友人果然遇见了托生为牧童的高僧,两人相视一笑。这正所谓:三生石上旧精魂,赏月吟风不要问。惭愧情人远相访,此身长异性长存。”   叶青微蓦然站在原地,过了好久,才轻声问:“那这四块石头又是什么意思?”   老和尚道:“阿弥陀佛,黑既指的是和你,又是不白,谐音不败,青与粉则是情分之意,这些石头只传达了一句话:和你的情分不败。”   “那白色的石头又指的是什么?”   老和尚眯着眼睛露出慈祥的笑容:“三生石就是白色的,传说拥有了它就能够转世重生。”   叶青微突然想到了叶明鉴送给自己的那块用白色玉石雕刻成的莲花,不,这件事并不是叶明鉴主动做的,而是无色法师将这块玉石送给叶明鉴,并让他雕刻成莲花送给她的,所以,她身上发生的一切奇怪的事情都与无色法师那个大骗子有关?   看来,寂城真的是不去不可了。   午后,众人收拾收拾就准备动身离开,可是大家好像都不太有精神的模样。   马车内,澄娘为叶青微梳头,笑问:“你到底又说了些什么?”   叶青微把玩着腰间的璎珞,低声道:“他们也太小家子气了,整日里竟想这些情情爱爱的东西,一点都不把心放在正事上,真是枉费了我的一番栽培。”   澄娘拿梳子点了点她的额头,笑道:“你这话说的跟个老官吏似的。”   叶青微叹了口气,她一个鲜艳明媚的小娘子却用这样的口气,这反差倒是十足的好笑。   不一会儿,崔令骑着马到叶青微的马车旁,敲了敲马车的车壁,示意叶青微看过来。   “小叔叔?”   崔令笑着道:“要不要来骑马?我还没见过阿软的骑术如何?”   “好啊!”   崔令打了个呼哨,一匹较矮的小马“吧嗒吧嗒”从队伍最后跑了过来。他去买药的时候还顺便买了两匹马,一匹换下李昭的那匹大白马,一匹是为叶青微准备的小红马,这样体贴的崔令,怎么会不让人喜欢?   叶青微直接从马车上跳到马背上,双手一拉缰绳,红衣蹁跹,青丝扬起,像是一团火从众人身边刮了过去。   崔令一抖缰绳:“驾!”飞快地追了上去。   两人或一前一后,或两马并行,谁也不让谁,两人渐渐远离了车队,等到看不见人的时候,两人才放松缰绳,马也慢了下来。   叶青微扭头笑道:“小叔叔是想要对我说些什么才故意躲开众人吧?”   崔令道:“明明是阿软你想要对我说些什么,才会在你我对视时给我暗示。”   叶青微垂头抿唇,嘴角翘起,她的手指绕着缰绳缠了一圈圈:“我的确有事情要对崔叔说。”   崔令目光柔和。   “我那晚偷听到了崔叔与父亲的谈话,也知道了崔叔的心意。”   崔令收敛起笑容。   叶青微重新抬起头,目光灼灼,几乎能将人烫伤了:“崔叔想要改变世情、律法,我也想,若是有一天,我真的做出些什么改变的事情来,崔叔会不会帮我?”   崔令凝视着她清透的眼眸,那里面尽是掩藏不住的野心。   崔令这才知道为何她从不为她身边围绕的郎君心动,原来她想要的更多,不耽于情爱,不沉迷于美色,当真是个奇女子。   “这件事可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完成的,阿软还是好好想一想,别说了大话。”   叶青微轻轻一笑:“崔叔为什么会这么想?”   “我喜欢权势,想要获取权势,更希望能借用权势做些自己喜欢的事。男人会因为过于喜欢一个女人,为她下跪,任她指挥,但是,这种特殊只有对爱你的男人才有用。然而,若是我有了权势,我便站在权势的顶峰,那么世间无论何等惊才绝艳的男人都不得不跪拜我,听我号令,他们的一身才华都会尽归我所用。小情小爱与大权势究竟哪一个更棒,这不是显而易见吗?”   叶青微的话虽离经叛道,却也不无道理。   崔令抿唇,缓缓笑道:“若是阿软能够一直这么想,那么崔叔一定会站在你这边。”   叶青微朝他拱手:“崔叔的才华,我仰慕已久,希望能有与崔叔合作之日。”   崔令含笑点头,手一扬,打开那把写着“花”的扇子。   身后响起杂乱的马蹄声,崔令笑道:“他们怕是担心,才追上来的。”   叶青微扭头,果然见他们驱赶马车赶了上来,可他们又不敢直接上来与她对话,只能偷偷摸摸地打量着她。   叶青微笑了笑,扬鞭策马,红衣远去。   “啊,我不管了,反正不管阿软喜不喜欢我,我就是喜欢她,喜欢是我一个人的事情而已!”王子尚大吼一声,立刻甩着鞭子驱赶着马。   李行仪也点头:“没错。”   郑如琢一脸苍白的躺在马车里,小声道:“慢着点,慢着点,实在太颠簸了,再这么下去,我都快要吐了。”   “忍着!”王子尚咬牙道:“再慢慢悠悠地老婆都要丢了!”   郑如琢忍不住想要吐槽:你脸可真大啊,谁是你老婆啊,人家阿软可还没有同意呢。   突然一道破空声袭来,王子尚下意识地低头,一道凉风扫过他的后脑勺,打掉了他的几根头发。   王子尚扭头骂道:“你做什么呢!”   崔澹收回鞭子,嘴里“啧”了一声,状似有些可惜。   “你这个……”王子尚的话还没有说完,从后面突然传来了陌生的声音。   “前面的车队请稍等一下!”   王子尚耳朵顿时竖起,一个翻滚就朝车厢内钻去。   “喂!你做什……唔!”郑如琢的话音未落就被他一脚踩在了肚子上。   李行仪接过缰绳,扭头低声问:“这声音听起来有些熟悉。”   王子尚恨恨道:“可不就是太过熟悉了!”   “前面的车队!请问是叶先生的车队吗?”   一身女装的郑如琢同一身女装的王子尚顿时缩头缩脑不敢露面。   叶明鉴扭头见追来的一人,调转马头迎了上去。   “叶先生!”来人一抱拳。   叶明鉴却道:“抱歉,你认错人了,我们只是普通的商队而已。”   来人:“……”   “叶先生别开玩笑了,我是王府的客卿,我家主人招待您的时候我也曾有幸陪坐。”   “谁?不认识。”   来人真是对叶明鉴无话可说,却又不得不陪着笑脸道:“我家小主人在路上遭遇袭击,先生曾派人送来书信,莫非先生连这也不认?”   叶明鉴叹了口气,似乎对自己的游学计划被大乱很是耿耿于怀。   “那你家主人的意思是?”   “我家主人命我护送小主人即刻返回长安,先生抱歉了,我家主人只有小主人一个子嗣,不得不小心对待。”   “呵!”王子尚趴在车子里冷笑一声:“你就为他遮掩吧,他就有我一个子嗣?骗鬼去吧!你回去告诉那个老头子,若是他有更为心爱的儿子,那就去疼宠去吧,什么王家小主人,我全都不在乎!”   “小主人的意思是……这次的事件是由主人另一个子嗣谋划的?”来人望向叶明鉴,叶明鉴便将这段时间自己所调查到的事情跟这位幕僚说了一遍。   “此事关系重大,小主人需要同我即刻返回长安,向主人禀明。”   “我才不回去!我死也不会去!”   幕僚望向叶明鉴,叶明鉴笑道:“你看着我,我也没有办法,每个人都有自己选择的权利,即便我是他老师,也不能替他做出决定。” 作者有话要说:   王子尚:不,我死也不跟我老婆分开。   李行仪:滚!   崔澹:你还要脸吗?   郑如琢:求求你们别开车,谁能行行好把我从车上放下去。   众人:咦——你真污!   注释:唐·袁郊《甘泽谣》:“三生石上旧精魂,赏月吟风不要论。惭愧情人往相访,此生虽异性长存。”   故事是唐代李源与高僧圆泽禅师相约来世相见的故事,再加上自己弄得四个石头的故事改编。 ☆、第五十章 获取芳心,各显神通   “不知道这位该如何称呼?”崔令催马上前问。   来人一拱手:“在下白术, 不知道先生是……”   崔令笑道:“区区崔令。”   白术惊了一下,急忙道:“莫非是昔日博陵崔氏的家主。”   崔令道:“想不到还会有人记得在下。”   白术忙拱手:“有眼不识泰山, 请恕我方才失礼了。”   三人寒暄来去,最终定下白术跟着车队走一段旅程, 在到达寂城时, 再让王子尚决定他是否要回去。   “我此次追来还有一事。”白术从身上背的小包袱中掏出一封信道:“这是郑家托我捎来, 给郑家郎君的。”   郑如琢立刻道:“我的家信?”   他穿着裙子根本不敢出去,只得道:“麻烦您了。”   白术将信送到马车边, 只见一只手飞快地接了过去, 里面的情况根本不显露分毫。   他挑了挑眉, 口中道:“王郎?”   王子尚怒道:“你还不走?”   白术恭恭敬敬道:“王郎不走, 白某不敢走。”   李行仪道:“你该体谅体谅他的心情,你也知道他一向不喜欢你管东管西的,现在又遇到了这样的事情, 他能够答应你才怪。”   白术清秀的脸上只有苦笑。   “希望王郎好好想一想, 我就在这里。”说罢,白术拽着缰绳朝一旁退开几步,而后便远远地跟在王子尚的车后。   崔澹不忘出言讥讽:“你可真好,出门在外还有门客幕僚伺候着。”   王子尚:“哼,你喜欢送你好了。”   接着,他从马车里探出头,却用马车车帘紧紧围着身子, 瞪着李行仪道:“你刚刚那番话是什么意思?”   李行仪打了个呼哨,招呼着马。   “阿行, 我知道你在想着什么,你是不是以为我走了你就有机会了?”王子尚扬了扬下巴,笑眯眯道:“那可不行。”   李行仪默不作声,故意碾过一块凹陷的地面,整个马车一震,王子尚的脑袋“嘭”的一声撞上了马车门楣。   李行仪听到声音,无声地勾了勾嘴角。   躺在车厢里的晕车的郑如琢感觉自己已然出气多,进气少了,他打开信看了几行,又因为过于摇晃的马车看不清楚,他叹息一声,捏了捏鼻梁,硬着头皮看了下去。   看完之后,他的表情却更加晦涩了。   晚上的时候,他们路过一个小镇,在镇上找了一个稍微干净一些的客栈宿下。   叶青微正准备脱衣服就寝,门“咚咚”被人敲响。   “谁?”   外面的人迟疑了一下,才道:“是我。”   声音是郑如琢的,叶青微目露狐疑,照着郑如琢动辄之乎者也的刻板个性,他不像会是半夜来敲女孩子门的家伙,做出这样的事该是王子尚那样的。因为郑如琢的家教及个性,她反而更愿意认为他是有什么急事。   叶青微将门拉开一道缝隙,小心翼翼地看去。   郑如琢却保持着敲门的姿势,一只手按在门上,头却低垂着。   “郑郎?”   郑如琢缓缓抬头,他抿紧唇,眼波迷蒙。   叶青微立刻将门拉开,低声问:“发生了什么事?”   郑如琢放在门上的手掌一点一点缩紧,他看着她,就像是孩子看着挂在檐角的铜铃,想要伸手碰触却无论如何也够不到。   叶青微凝视着他的眼睛,手放在他的拳头上,慢慢地将他的手拿了下来,一点一点抚平他的拳头。   他慢慢松开了手,掌心却被指甲留下了红红的印记。   “是白日里那封信的缘故吗?”   郑如琢反射性想要再次攥拳,却忘记了叶青微的手还在手里,他一握,感受到的却是不同的柔软温暖。   郑如琢愣住了,他刚想要道歉,却见到叶青微正一脸认真地看着他,等待着他的回答。   郑如琢咬了一下唇,鬼使神差地“嗯”了一声。   “很严重吗?”   他突然感觉自己两颊烧的厉害,甚至有些羞愧,他低下了头,低声道:“我可能……”   他颊边猛地一凉。   郑如琢慌张地抬起头,叶青微也踮起脚,将手掌覆在他的额头上。   “你、你——你!”   “别动!”叶青微黛眉轻蹙,郑如琢就听话地低下了头,她试探完他的额头,又将手掌放到自己的额头上。   “也没有发烧啊。”   郑如琢慌张地退后一步,叶青微却拉着他的袖子:“你今天有些怪怪的,先进来,进来再说。”   郑如琢踉跄地前进,在门槛上还绊了一跤。   “你今天是怎么回事?这么不在状态,还浑浑噩噩的,”叶青微回眸取笑道:“莫非是被妖怪勾了魂。”   若说他真被勾了魂,也是被你这只妖怪……不,郑如琢,她已经将话说的这么清楚了你还在妄想着什么?她家世不算顶好,他的爹娘是绝对不会允许他娶她的。   “坐啊。”   郑如琢一晃神:“啊?”   叶青微无奈地瞪着他,双手一伸,按在他的肩膀上,将他按了下去。   郑如琢双腿并拢,全身硬邦邦的,像个新嫁娘。   叶青微温声道:“你到底是怎么了啊?”   他重新低下头,双手搅在一处,许久才低声道:“阿软,我是你的知己好友吗?”   叶青微笑容温柔:“当然。”   郑如琢苦笑一下:“那就这样吧……我爹娘让我结束游学,要我回家。”   “这么突然?”   “也不算吧,我爹知道了王子尚身上发生的事情,我们家讲究懂方圆、知分寸,既然知道此行的凶险当然是不能继续下去了。”   叶青微仔细打量着他的神色,突然道:“恐怕不仅仅是这样吧?”   郑如琢一下捏紧手指。   叶青微体贴道:“没有关系,如果你真的有困难,老师会理解的。”   郑如琢猛然抬头,像是抱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那你呢?你理解吗?”   “什么?”   “我不想再回去过方圆里的日子了,你知道吗?就像是崔令先生所说,我们这样的人虽然身处高位,可终究也不过是种马一般,要拉出去显示这匹马的牙口、脚力,然后选取地位适当的贵女配种……”郑如琢的拳头越捏越紧,整个人瑟瑟发抖。   “郑郎……”   郑如琢从袖中掏出了家传的方圆玉放在桌子上。   叶青微盯着他的动作,他却将方形玉推向她的方向,“外圆内方”,他将他的“内方”、他的心送给了她。   即便她拒绝了所有人,他还是想要试一试。   “阿软,可以吗?”郑如琢小心翼翼地询问。   叶青微盯着桌子上那块方玉,那块玉在烛火的映衬下,显出温润的光泽,不愧是郑家郎要佩带一生的方圆玉,不愧是玉碎人亡堪比性命的方圆玉。   “郑如琢,你知道吗?你其实只是在把我当作你想要逃脱束缚、追求自由的借口,你我相处时间不多,说的话也不过了了几句,我真的有重要到让你离开家族,送给我这块方玉吗?”叶青微的手指划在方玉上,玉指与方玉交相辉映,只不过一个柔软温香,一个只是冰冷的死物。   “我……”   “嘘——”叶青微抿唇笑起,柔软粉嫩的唇轻轻一扬,低声道:“不要急着反驳,既然离开应该也是要和那位王府的白术一同离开吧?那还有时间,到寂城的这一段路上,你都可以好好考虑,在寂城告诉我你最终的想法,我再告诉你我的回答。”   郑如琢凝视着她,数着她眼眸中的星星,轻轻“嗯”了一声。   叶青微粲然一笑,伸出一根手指将那块价值不菲的方玉慢慢推了回去。   “不,这个你先拿着。”郑如琢不肯收了。   叶青微摇了摇头:“若是选择的话,我宁愿要你那块圆玉。”   “啊?”郑如琢不解。   叶青微再次将方玉退回去后,手指蹭了蹭自己的脸颊,笑道:“外圆内方,你又送我方玉,总觉得像是在说男主外,女主内似的,我倒是宁愿主外,让……”她停了一下才继续说,“作我的贤内助。”   郑如琢“嘭”的一下站了起来,倒是把叶青微吓了一大跳。   “我、我……”他的脸一点点红了起来。   “你怎么了?”   郑如琢轻咳了一声,却仍是在她的视线下拘谨的很:“那、那就这么说定了,等到寂城你再给我答复。”   郑如琢匆匆出门,在门口却像是撞到了什么。   “崔泫?你在这里做什么?偷听我们说话?”   崔泫还带着睡意的声音响起:“对、对不起,我只是刚刚被噩梦惊醒,便想要在走廊里走一走,却不小心撞到了你。”   “你是刚刚才来?”   “嗯,我刚刚才出门。”   “咳,刚才发生的一切你都当作没有看到,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你可明白?”   崔泫迷惑不解道:“刚才我看到了什么?”   “什么也没有。”郑如琢留下斩钉截铁的一句话便匆匆离开。   叶青微走到门口准备关门,就见披着外衣的崔泫一边揉着眼,一边打着哈欠,他明亮的眼眸中还充盈着水汽,眼角让他揉的有些发红。   “早些回去睡吧,梦里都是假的。”叶青微笑盈盈道。   崔泫柔软地对她笑了一下,带着小奶音道:“阿软姐,你能不能摸摸我的头,我觉得这样做噩梦就不会再来了。”   “这样真的有用?”   崔泫捏着衣角点头,声音又甜又糯道:“嗯。”   这样的崔泫真是让人心都化了。   叶青微无奈地笑了笑,走到他的身前,弯下腰,温柔地摸了摸他柔软的发丝,低声道:“狗惊猫惊小孩儿不惊,谁让我家小孩儿惊,缝他嘴,缝他腚!”   这样俗气的安抚儿歌,却让崔泫捂着嘴,忍不住笑得发甜,他的眼睛亮闪闪的地抱了叶青微一下,低声多啊:“谢谢阿软姐,我不会说出去的。”   说罢,他便“咚咚”跑开了。   她的小奸臣崔泫……叶青微无奈地摇了摇头,想必他刚刚听了个清楚,却故意在郑如啄面前装傻。   叶青微正要回房,却被走廊里大敞的窗户吹进来的风冻得打了一个哆嗦。   奇怪,她进门前,这扇窗明明是关着的。 作者有话要说:   获取芳心之战!   第一回,郑如琢投喂了一枚方玉,投喂失败,被拍飞。   第二回,崔泫发动可爱攻势,获得摸头杀一次 ☆、第五十一章 爱慕这种心情,身不由己   叶青微放轻脚步, 慢慢移到窗户前,探头朝下看去, 只看到一个身穿白衣的男人单手扒着窗台,吊在窗户外。   叶青微认出这人, 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将手肘抵在窗台上, 手捧着脸,笑道:“我的殿下, 您怎么会在这里?”   吊在窗外的人身形一僵, 慢慢抬起了头, 即便他依旧是那个“霜色映雪色, 雪松挂雾凇”的雍王殿下,可他身上的那种高不可攀感却被他此时的动作全都打破了。   “殿下,不说些什么吗?”叶青微笑眯眯地歪着头。   李昭抿紧薄唇, 面色更冷, 容貌却越发显得俊美,他抬头望着她,月色落入他的眼中,朦胧中竟有一种委屈。   “嗯?说啊。”叶青微从窗台上找到一枚叶片,她捏着叶梗,用叶片一下又一下刷着他的手背,他的手猛地用力, 手指几乎抠进了窗台里。   李昭低下头,口气清淡道:“没什么好说的, 就像你看到的这样。”   “像我看到的这样?”叶青微单手支着脸颊,懒洋洋地笑着,“我只看到殿下你偷偷挂在女孩子的窗外,唉——没想到殿下居然是这样的人。”   李昭闷不吭声。   “你就不解释一下吗?”   李昭低声道:“解释你就信?”   “嗯,”叶青微弯下腰,双臂搭在窗台上,下巴抵在手臂上,“只要是你说的我都信。”   她热乎乎的气息吹拂在他的手背上,他手臂上凌厉的线条一下子收紧,李昭觉得自己掌心冒汗,几乎要抓不住了。   李昭再次抬起头盯着她,目露不解。   叶青微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笑道:“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我自然相信你。”   李昭目光如月光霜雪一般坦白,眼中是明晃晃的不信。   叶青微笑了笑:“你要不要先上来?”她站起身,让开窗台的空间。   李昭双臂用力,风拂过,轻薄的衣料紧紧地贴在他手臂上,显露出他凌厉又坚韧的肌肉线条,他双臂支在窗台上,猛地向上一蹿,整个上半身被引了上来。   他与叶青微脸对着脸,两人四目相对,呼吸相闻,风也热了起来。   叶青微退后一步,李昭低下头,一用力,蹿上了窗台。   正在这时,叶青微却展开双臂,按住了窗框两边,将李昭的进路堵住。   李昭撩起眼,月光为睫毛镀上一层银白。   “说吧。”   李昭看着她,冷着一张脸,一本正经道:“我看到郑如琢进入你的房间。”说罢,他紧紧抿唇,下颌的线条越发硬朗。   “所以?”   “所以我等在门外。”   叶青微慢悠悠地笑了起来,眼尾微微上挑:“那为什么我会在窗下发现你?”   李昭盯着她的眼睛坦然道:“我不想让你们看到,我不想让你感觉奇怪。”   叶青微道:“让我们整理一下,你担心我,所以等在门口?”   “是。”   “你担心会影响我心里对你的印象所以偷偷藏起来?”   李昭依旧道:“是。”   叶青微放下了手,凝视着他几乎凝霜的睫毛,低声问:“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他死死盯着她的双眸,咬牙道:“是。”   “意味着什么?”   “阿软,我爱慕你。”   风一下子停了,月光也仿佛凝固了,只有他些微无奈的声音响在耳边。   叶青微不曾想过这样的人也会说出这样温软的话来,一直以来她都以为李昭所有的情感都被冰封住了,封死在她永远也触及不到的记忆中,那些记忆给了他满身伤疤,给了他鬓发如雪,给了他性格骤变,给了他一切伤痛,更可怕的是那个给予者恐怕都是她,然而,她却什么都不记得了。   叶青微笑容未变,轻声道:“我想你也应该知道我的答案。”   他的脸在月光下更白了几分,李昭道:“你放心,今晚过后,一切无事发生。”   叶青微点点头,退后几步,无情地离开原地,只有李昭还站在窗台上,默默看着自己的手背,那里曾经被她捏着叶子轻轻划过,他找了一圈,终于在地上发现了那枚被抛弃的叶片,李昭跳下窗台,捡起那枚翠绿的叶片,小心地放进荷包中。   翌日,一切都好像没有发生过,郑如琢因为晕车还是藏在车里一副瘫痪样;李昭也依旧冷着脸骑着自己的白马,走自己的路;甚至连崔泫也好像失忆了,决口不提昨晚发生的事情,只是乖巧地缠着叶青微,同叶青微一起看崔令用路边的野草野花编织花环和各种小动物。   “小郎君,您的安全真的很重要,还是随白某回去吧。”   “你烦不烦!烦不烦!我说不回去就是不回去!”王子尚捂着耳朵在车厢里打滚,把郑如琢吵的更加难受了。   白术跟在马车旁,耐心问:“那小郎君为什么不愿意回去呢?是因为另一个子嗣的事情吗?我跟了主人这么久,主人一向对子嗣的事情极为看重,他不可能会有子嗣遗留在外自己却不知道的,主人只有您一个儿子。”   “你一心向着他,我信你才有鬼!”   “小郎君这就说错了,我虽是门客,可我们白家一直太原王氏的家臣,我一心向着的只有太原王氏,若是说起来,您是未来的家主,我也是向着您的。”   王子尚“切”了一声。   “这么说来,我让你做什么你都会做了?”   白术笑了笑道:“如果不损害家族利益的话。”   王子尚将车帘掀起一角,东看看西看看,想要找什么故意为难他一下。   “你看到了吗?那个男人!”   白术抬头望去,只见对面不远处,一个男人骑在一头矫健的黑色大马上,他一手牵着缰绳,另外一只手握着一根绳子,绳子的另一端则系在一个青衣女子的双手上,那女子身穿绫罗,细皮嫩肉,容貌姣好,更妙的是那细细的一截腰肢,只是她如今正踉踉跄跄地被人拖着走,眼睛更是因为哭泣而红肿。   “一看就不是一个好东西,说不定就是个强抢妇女的土匪,你去把那个男人打趴下,将那个女的救了。”   白术眯起眼睛,点点头,笑道:“还没有弄清楚情况前不能妄下结论,等我去看看。”   说着,他便一扯缰绳,驱马前进。   那人见他迎面过来,竟也不慌不忙地迎了上去。   两人交谈了几句,白术笑容友好地拍了拍那人的黑色骏马,那人高兴地比划了什么,白术又指了指后面的那个女人,那人脸上的神情更是得意了,不久,白术调转马头回到了车队中。   王子尚忙道:“这点小事你都办不好,还说些什么!”   白术摇了摇头:“小郎君有所不知,那女人是他的财产,是那个男人用马换来的。”   “什么?”坐在车内的澄娘惊呼一声,又立刻捂住了嘴。   叶明鉴立刻上前道:“白先生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白术笑了笑:“一会儿那个男人就过来,让他解释恐怕更清楚一些。”   原本在陪叶青微玩耍的崔令抬起头,眯了眯眼睛,拍干净手上的草屑,站起身来。   “阿软,快进来。”澄娘在车内压低声音招呼着。   叶明鉴安抚地拍了拍马车车壁,崔令也笑道:“他只有一个人,难不成还能作出什么不利的事情来?”   白术不明白他们为何如临大敌,不过,他脑子转得快,立刻就将事情往王子尚上次遇害上牵扯,不禁愧疚道:“都是我太不小心,你们放心,刚刚我与他交谈时,发现他下盘并不稳,恐怕武功并不怎么高明,只是一个普通的商人。”   王子尚落井下石:“看你做的好事,是要我的命是不是?”   “白某不敢。”   “咚”的一声清响,众人回头看去,只见李昭将剑鞘在叶青微的马车上敲了一下,而后横放在马鞍前,这种姿势毫无疑问是他会在情况不对时大开杀戒。   李珪冷笑道:“管他是什么身份,宰了他一个又算不了什么,不如先做掉他再说。”   “皇兄,冷静一些。”李珉忙劝道。   李珪抿紧唇,看向叶青微。   叶青微下意识地摸了摸脸,是不是她刚才的神情让他误会了什么?   她只是感觉到澄娘、叶明鉴和崔令三人的态度太过反常,也不知道这个人究竟戳到了他们哪个痛处。   “那个……阿软姐。”崔泫小心翼翼地用两指夹住她的袖子摇了摇。   叶青微垂眸。   崔泫浮现出一个温柔乖巧的笑容,低声道:“阿软姐,不要怕。”   “怕?”叶青微轻笑一声,伸手撩了撩刘海儿,“我难道表现出害怕了吗?”   崔泫摇了摇头:“阿软姐刚刚的神情好吓人,像是要杀人一般,所以我想阿软姐一定是怕了,才会露出这样的神情。”   想要杀人?   没错啊,那个商人非但戳中了叶明鉴他们三人的痛处,也戳中了她的痛处,女人为奴为婢,生死半点不由己的感觉实在太令人烦躁了。   叶青微抽出了那把精铁扇面的扇子。   骑着黑色骏马的人走近,笑呵呵道:“听说你们想要买我的骏马?”   他一双小眼不安分地看来看去,落到叶青微身上时,顿时瞪大了,他嘴巴大长着,几乎要流出哈喇子来。   “你在往哪里看!”崔泫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硬是挺起瘦弱的身体挡在叶青微的面前,与此同时,一道寒光从众人间直射而出,逼近那人的双眼。   那人吓得“啊”了一声竟从马背摔到了地面上。   李昭踏了一脚那匹大黑马的马背,手执宝剑,翻身跃下。   “且慢。”叶明鉴拦了一下。   李昭手里的剑顿时停住,面容冷肃地盯着那人道:“多看,多说,要你命。”   那人吓得魂魄都要飞了,忙捂着嘴点头。   李昭“沧”的一声,将剑收回剑鞘。   被那名马商绑着双手的娘子,眨着红肿的眼睛,希冀地望着他,李昭却视若无睹,抱着剑站到叶青微车边。   “呀,这都是一场误会,误会而已。”白术清秀的脸上浮现出友好的笑容,将马商从地上扶了起来。 ☆、第五十二章 谁会不喜欢她呢?   马商吃了这么一顿名副其实的下马威哪里敢再放肆。   “哪里哪里, 都是我的不是,小的乡野鄙人没见过仙女儿似的人物, 这才让诸位误会了,嘿嘿嘿。”   王子尚跳出了马车, 一脸嫌恶地瞪他一眼。   那马商立刻又一副色中饿鬼模样, 被李行仪怼了一巴掌, 才醒悟过来,可眼神飘来飘去, 还是忍不住去看他。   白术这也是第一遭看到自己小郎君穿女装的模样, 此刻已经惊讶地说不出话来了。   虽然知道小郎君是个狂人, 可哪里知道只有想不到, 就没有他不敢做的。白术当真是头皮发麻,回去后要怎么跟主人交代,说您儿子沉迷女装了?还是说这么多年看着您儿子与李家小郎君竹马竹马的模样, 没想到真的断了袖?   白术脑中犹如翻江倒海一般, 脸上的神情却不显露分毫,仍旧与马商交流着马经。   “你这匹黑马卖的有些贵啊,咦?后面那小娘子又是怎么一回事,莫非你出了贩马之外,还贩人?”白术笑呵呵地问。   “您这是说的哪里的话,本人只卖马,不卖人, 不过嘛……”马商的小眼睛眯起,笑呵呵地摸了摸下巴, “小的就是有些贪花好色的毛病,看见美人就移不动路,刚好贵人们之间现在流行什么美妾换马,千金买骨什么的,刚好彼此都满意。”   “当真胡说八道,千金买骨的意思……”崔澹话说到一半,又厌烦地挥了挥手。   白术继续笑问道:“所以这就是你换的美妾?”   马商“嘻嘻”笑着,拍了拍自己像是怀了孕的肚子,他看了看众人有些骄傲地拉过手里的绳子,那个貌美的小娘子一个踉跄便被她拽到了眼前。   “你们看看,你们看看,这小娘子多么貌美,肤白若凝脂啊!”他一把薅住她的手腕,将她的袖子往上撸起,露出一截白皙的小臂,那个小娘子低头哭了起来,马商也不管她,接着,一把捏住了她的下巴,迫使她露出牙齿,像是给买马的人展示马的牙口一样,朝众人道:“我听贵人们常说什么,齿如瓠犀,就该是这个样子的,不过,就怕牙尖嘴利,用牙齿乱咬人,不好好伺候着,到时候她敢弄痛老子,老子就将她的牙齿一颗颗敲掉!”   小娘子啜泣着,含泪的双眸恳求地凝视着众人。   “她现在是你的奴,你的妾?”崔澹挑眉道。   马商拍了拍胸脯道:“没错,当时郭家郎君在逛马市的时候,正好看中了我的一匹好马,身上恰好没带足钱,同时在场的又有他人与他争夺那匹好马,郭郎君便将身边的这个美妾一把推了出来,要与我以物换物呢。”   “以物换物?”叶青微冷笑。   马商听了这娇媚的声音,身子顿时酥了一半,但刚刚吃了亏,又不敢再造次,只得暗示道:“所以,你们若是真想要我这匹马,不带够钱也没有关系啊。”   “放屁!”王子尚掀起裙子,一脚踹在马商的腰上,好在白术伸手扶了一下马商,才让他不至于摔了个狗啃泥。   “哎哟,这小娘子真够辣的。”这马商不愧是色中饿鬼,就这样也能意淫起来,王子尚正要在教训他,却被李行仪扯住了。   “喂!你……”王子尚话音未落,就听李行仪在他耳边道:“别忘了你现在穿成什么样子。”   王子尚顿时偃旗息鼓。   “你这样,也不知道这位小娘子愿不愿意?”崔灏叹了口气,柔声道。   那女人转过头,用红肿的眼睛望着他,目露感激。   “问她做什么,她不过是我的物件儿,即便我打杀了也不犯法。”马商仰头道。   叶青微一下子攥紧拳头,崔令朝她摇了摇头。   马车里一阵窸窣作响,似乎澄娘想要出来,叶明鉴立刻蹿进车厢里将她拦了下来。   “哎,你们到底买不买马?若是不买我可就要上路了。”   叶青微恨得咬牙,暗想着一会儿单独追上去,将这个人宰了了事,可是,杀一人容易,她杀的了天下间千千万万的人吗?只有从根本上入手,才是正理。   李昭看了叶青微一眼,因为这一眼与往常别无二致,所以叶青微并没有多注意。   “她既然是你的物品,你也不要这样摧残她。”崔灏低声道,似乎想为这个小娘子争取不被束缚的机会。   马商扬着下巴道:“她是我的奴妾,我爱怎么样就怎么样,纵使玩够了之后卖进青楼楚馆,也是我的事,别说,这样数不定还能够把本钱捞回来。”   他絮絮叨叨说着,牵着马从众人身边走过,眼睛却瞟一眼王子尚,又瞟一眼叶青微。   众郎君纷纷按住了腰间的宝剑,或是拔出袖子中的匕首。   长安的富贵少年寻衅伤人者亦不在少数,他们是犯不上管他和他妾的事情,但是他硬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要偷瞄叶青微,那可就别怪他们心狠手辣了。   一道寒光闪过,鲜红的血液呈一道弧线喷射而出,霎时染红了天空与道路,“嘭”的一声,马商的尸身倒在了地上。   剑身上蜿蜒出一道血迹,血珠子一滴一滴掉下,渗进土中。众人顺着剑身望去,出剑杀人的那人正是最不可能的那人。   李昭望着剑身,轻轻甩了甩剑身上的血,低声道:“真脏啊。”   好吧,定然是这人有什么地方惹怒了雍王殿下,依着他洁癖性子来看,这时候做出什么也不例外,而且,他身份尊贵,辈分又高,谁也无法说什么。   白术这时候站了出来,道:“交给我处置吧。”   这些人中唯有他做惯了这种善后的脏活,而且他擅长交际又办事可靠,交给他是再好不过了。   叶明鉴道:“这……你要怎么做?”   白术微微一笑,看向太子殿下,拱手道:“在下要向您讨要一物。”   李珪道:“不用你说这件事我也认下了,这么一个狗东西,杀了就杀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李昭摇了摇头:“我随你去。”   叶青微望向他,眼中似有千言万语。   看到这一幕的李珪一阵气血攻心,他不就是出手慢了一些嘛!   李珪从袖子里掏出一块金灿灿的令牌,随手抛给了白术,怒道:“快去吧!”   白术道:“此地还需留有一人守着尸体,剩下的人避免暴露身份,还是要早早离开为妙。”   崔灏道:“还是我来吧。”   叶青微扭头看了他一眼,崔灏露出温和的笑意。   叶青微心想:是不是从此时开始,崔灏就总是会做一些脏活累活和费尽心力却不讨人喜欢的活。   叶青微想罢,走到那个被绑着双手的小娘子面前,手指朝李行仪勾了勾,李行仪脑子一懵,迷迷糊糊地走到她的身边。   “怎、怎么了?”   叶青微没有回话,手一扬,直接从他腰侧抽出宝剑,剑在手中刷了个剑花,“沧”的一声又入了他的剑鞘,而那位小娘子手腕上的绳子被齐刷刷砍断,只是因为绑的太久,又一路被他骑在马上牵着,她手腕都磨破皮了。   “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小娘子低下头,细声细语道:“细娘。”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细娘的眼泪又溢了出来:“我们一家都是寂城郭氏庄子上的农户,替主人耕田,郭郎到庄子上的时候看中了我,便强要了我,并给了我爹娘一笔钱,把我带回府中。我便成了他的妾,郭郎一向待我很好,虽然府上姐妹多了些,也会有些小争执,不过比农户时的日子好多了。前些日子是我的生辰,郭郎带我上街要为我添些首饰,谁料郭郎在马市看重了一匹马,马商要价太贵,郭郎手里并没有这么多钱,便先将我佘给马商,说等筹够了钱就将我赎回来,可马商带我越走越远,郭郎却迟迟未曾追来。”   她越说越悲切,忍不住捂着脸哭了起来。   崔澹冷笑一声:“傻村姑!”   他剑尖一挑,将那马商胸前的衣服划烂,一张身契飘了出来。   细娘脸色骤变,慌张后退了几步道:“不,不可能,我的郭郎绝对不会骗我的!”   叶青微盯着她道:“那你要找你的郭郎问清楚吗?”   细娘猛点头。   崔令柔声道:“既然这样那你们就快些上路吧,我陪着崔灏在这里等着。”   崔灏面露感激之色,毕竟,除了叶青微,所有人都将他的服务视作理所当然。   崔令拍了拍他的肩膀。   白术也驱马离开。   叶青微拉着细娘上了马车,马车里澄娘双手握在一处,骨节发白,双手微颤。   叶青微的手覆在澄娘的手上,柔声道:“娘,没事了。”   细娘轻声细语道:“原来是夫人。”   澄娘张开嘴想要说些什么,最终无言地摇了摇头。   马车外,李珪骑着马叫住了李昭。   “皇叔,我要问您一件事。”   李昭回首。   李珪面容冷肃,眼角的三点伤痕甚至带上了一股肃杀的味道:“皇叔是不是也喜欢阿软?”   李昭撇过头,十分冷淡道:“这不是太子殿下该打听的事情。”   “呵,懦夫就不应该追求阿软,皇叔你说是不是?”   李昭冷冰冰地盯着他片刻,启唇道:“谁会不喜欢她呢?”   这无疑是承认了。 ☆、第五十三章 你的聪明才智应为我所用   李珪一股怒气当胸而起, 这是一种被背叛的愤怒,亏他当初还以为自己的皇叔是绝对不会喜欢阿软的!亏他如此信任皇叔!   “皇叔!你究竟是何时……”   李昭冷冰冰道:“就是你拿出所谓的情诗那天。”   李珪倒吸一口凉气, 他还记得他当时是找李昭来对照笔迹,合着是他犯得蠢?是他亲手为自己塑造了个情敌?他可真是傻透了!   李珪摇头, 口不择言道:“不, 你不可能比我先取得阿软芳心的, 我已经坦诚地告诉她我的心意了,虽然她拒绝了, 但我只要坚持就一定会打动她的。”   李昭道:“谁又不是呢?”   “啊?”   李昭勒了勒缰绳, 轻声道:“我也表明了心意。”   好啊, 真是会咬人的狗不叫啊, 不不不,他叔叔是狗,他又成了什么?他怎么连自己都骂进去了?   “……不过也被拒绝了。”   李珪捂着快要上不来气的胸口, 怒瞪李昭, 能不能不要说话大喘气!   两人对视一眼。   李昭淡淡道:“我们都被拒绝了。”   李珪心更塞了,为什么突然对情敌产生了同病相怜之情?   “总、总之,我是绝对不会放弃的。”   李昭一字一顿道:“我也不会。”   两人调转马头,分开了。   李珉默默跟在后面,自嘲地摇了摇头。   叶青微觉得细娘的脑袋像是塞进了石头一样,迂腐的过分,怎么也说不通, 即便她的郎君亲手将她卖给了卖马的,她居然还相信郎君是迫不得已, 还要回去找他,当真是不撞南墙不死心,很有可能就是撞了南墙也不会死心的,她骨子里这种对男人的奴性当真不可理喻,果然,正所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叶青微叹息一声,却又不敢将细娘和澄娘放在同一个车厢里,她总觉得澄娘的神情古怪,怕两人在一起会产生什么不好的事情。   好不容易,叶明鉴硬拉着澄娘骑马,叶青微才找到机会坐在马车外透透风,她轻摇扇子,微眯着双眼享受着温暖的阳光。   这时,一双柔软的手放在叶青微的太阳穴上微微按揉,叶青微更加放松了,这双手按摩时的力度如此熟悉,以至于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称帝的逍遥日子。   “阿软姐,舒服些了吗?”崔泫轻声询问。   叶青微睁开眼,笑道:“好多了,谢谢你了。”   崔泫脸颊通红,眼眸水润,他轻声道:“没什么的,只要阿软姐觉得舒服就好了。”   前来驾车的卢况看了他一眼,并未出声。   崔泫正跪在车板上,他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大腿,软着声音道:“阿软姐,要不要躺一躺,枕在这里就好了。”   他眼中毫无阴霾,看上去天真无邪的很,不过,她怎么会不了解自己的小奸臣?   叶青微摇了摇头:“不用了。”   崔泫:“哦——”他失落地垂下了头。   卢况此时小声道:“里面那个存心往火坑里跳,你又何必耗费心神劝呢?”   叶青微道:“女人总归是要自己想通,要不然也一辈子活得像个奴隶。”   “若是想通了又能如何?她都已经被养成这副样子了,恐怕难以谋生了,而且,这世道虽然太平,但女人一个人在外终究处处艰难。”   叶青微的脸突然凑近他,几乎要吻上了他的嘴角,卢况吓了一大跳,手也失去了准头,勒得缰绳有些紧了,那匹马猛地一阵嘶鸣,带起马车一阵摇晃,叶青微身形一晃,倒向卢况的怀里,卢况连忙扔掉缰绳扶住了她。   卢况的双手一接触到她,就像是被闪电电了一下,瞬间骨肉酥麻,他张开双臂抱住她,像是抱住一捧水或是芳香的鲜花,她实在太柔太软了,贴合在他的胸膛时,几乎让他以为他可以把她揉进自己的骨肉中。   “你吓了我一跳。”叶青微轻轻抱怨。   “抱、抱歉,都是我的错。”   叶青微双手按上他的胸膛,将自己支撑起来,卢况却反射性更紧地抱住了她。   “嗯?”叶青微抬头看他。   卢况这才慢慢松开了手,小声道:“麻烦了啊……”   “你在说什么呢?”   他挠了挠耳朵,摇了摇头,重新捡起缰绳。   叶青微看向崔泫,崔泫立刻像个小奸臣似的,眼巴巴道:“他刚刚在说麻烦了啊。”   “喂!”卢况瞪向崔泫,叶青微看着他,卢况却立刻转过头。   叶青微看了他一会儿,突然轻声道:“想要救一个人便如此困难,更何况是要更改整个天下的风气,如果有那么一天的话,你会来帮我吗?”   卢况低头看着手里的缰绳道:“我家祖训你又不是不知道。”   “中庸?不惹麻烦上身?那我是麻烦吗?”她的声音同香风一同送至。   卢况叹了口气:“你若不是麻烦,那这天下间就没有我再怕的东西了。”可,即便是麻烦,也令人心神愉悦的麻烦,若是麻烦都像这般,恐怕会令人忍不住想要沉迷于麻烦中。   “卢郎?”   卢况艰难地搓了一把脸,哑声道:“你别再说了,将来的事情谁又能保证?我不知道你想要做什么,不过以现在你的所言所行来看,真的很危险,我能力有限,帮不了你什么,大概能做到的也只有不扯你后腿了。”   “唉——”他懒散地依靠着车壁,“就请让我安安静静地在一旁种蘑菇,或者当一条咸鱼吧。”   叶青微笑了笑,你若做不到,那世间也少有人能做到了,如此聪明才智,却不善加利用,实在是浪费了。   就在车队快要到达寂城的时候,白术、崔灏和崔令三人赶了上来。   “事情如何了?”叶明鉴赶上前道。   白术看救下来的那位细娘正蹲在远处的一棵下抹眼泪,便低声道:“当然是办妥了,一个个小小马商,醉酒之后竟然敢冲撞太子殿下意图不轨?只是杀了他,没有诛他九族都是便宜的了,此地官员什么也不敢多问,便结案了事了。”   崔令点头道:“此事多亏白兄了。”   白术摆了摆手,笑道:“我也只是借了太子殿下的威势而已。”   崔灏补充道:“只是听闻太子殿下驾临此地,他们一个劲儿地想要前来拜见,还好我们跑的快。”   “看来接下来的旅程要小心不暴露身份了。”   白术转身将金牌恭恭敬敬地递还给李珪,李珪一把抓住往袖子里塞,他无意识地一扭头,却发现叶青微正看着这里,而视线的落点正是他手中的那枚金牌。   “阿软?你是对这个好奇?”李珪爽快地将金牌递了过去。   叶青微推辞,李珪却一个劲儿地推:“没事儿的,阿软对我感到好奇,我特别开心。”   “我不是好奇这枚金牌。”叶青微无奈道,她甚至都曾拿过玉玺往他屁股上盖过章,又怎么会好奇一块太子的令牌。   “那阿软为什么看着我,难道……”李珪挠了挠脸颊,状似羞涩。   “我只是觉得权势可真好。”   李珪的羞涩笑容顿住了,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压低声音道:“阿软,你想要的权势,我给你好不好?”   上辈子她就接过他给予的权势,感觉并没有自己得来的那般爽快。   叶青微笑了笑,不置可否。   马车重新上路,叶青微回到马车里却发现细娘依旧在哭,她就好像水做的,泪水怎么也流不尽了,澄娘坐在一边低声道:“我理解你,可是,你那位郭郎并非是良人。”   细娘低声道:“我这等身份还要什么良人,况且郭郎待我不薄,给我锦衣玉食的生活。”   叶青微插言:“哦,然后再把你给卖了换马?合着你就是一匹马的价值?”   细娘低下头:“我们这等下贱之人,不就是马吗?”   澄娘轻轻叹气。   叶青微冷笑道:“怎么就下贱了?我就不信将你的血管和他的血管割开,流的血还不是一个颜色了?还是你的血液里写着下贱,他的血液里写着高贵?”   细娘“嘤嘤嘤”地哭:“不要说了,都怨我命不好。”   “命?什么是命!”叶青微怒道:“我现在可以给你两个选择,一是给你出钱,帮你做些小生意,然后你一个人生活;二是带你回去找你的郭郎,然后他可能将你再次卖掉。”   细娘犹豫了一下,摇头道:“我们女人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这都是命,我的郭郎已经好太多了。”   叶青微捻了捻发丝,嘲笑道:“果然,即便我有心回天,也永远叫不醒一个个自欺欺人的人。”   “阿软。”澄娘轻轻唤了她一声。   叶青微随即闭嘴不言。   等到了寂城,却发现寂城的城外排着一条长长的进城队伍,守卫们按个检查进城之人,却放任出城之人。   “这是怎么一回事?”叶明鉴上前询问。   旁边赶着骡车的一个老农道:“你们是外乡来的吧?近几日,官家说寂城快要灯节,害怕有人趁机作乱,便整了这么一出,哎呦,这个费事儿劲儿啊。”   白术问道:“往年灯节的时候也这样吗?”   “往年哪里有啊,就今年突然就这么做了,当真是……唉——”老农双手揣在袖子里摇了摇头。   白术转头与崔令和叶明鉴道:“此事恐怕不这么简单。”   崔令点头:“怕是他们知道太子殿下莅临,想要通过排查掌握太子的动向。”   “这般劳民伤财的举动,居然只是为了想要讨好太子殿下。”叶明鉴摇头叹息。   白术道:“这样的官员多了去了,尤其是这些远在天边无缘升迁的小官吏们,怎么可能会不抓住这个好机会?”   “还好,咱们的车队里有女眷,恐怕他们也很难能猜到诸位的真实身份。”   几人商议完毕,又等了好久,才快到城门前。   白术道:“这里交由我打点就好。”   王子尚趴在车窗上道:“我总算发现你有用的地方了。”   白术摸着鼻子苦笑:“王郎可不要打趣我了,我要是有用的话,也不会至今都说服不了您了。”   王子尚撇了撇嘴,却被叶青微用折扇敲了一下。   “阿软!”他抱着头,委屈又不解地看向她。   “你可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叶青微不知道有多羡慕王子尚身边这位脏活累活一肩挑,办事妥帖又利索的白术先生。   因为怕被士兵怀疑,所以,郑如琢与王子尚也一同坐进了这辆坐满女眷的马车中。   王子尚往叶青微身旁依偎了一下,柔声道:“我惜福,我太惜福了。”   能和阿软这么亲近,果然是上辈子修的福气吧? ☆、第五十四章 要是有人帮我花钱就好了   王子尚生的灼艳明丽, 歪头枕在叶青微肩膀上的时候,更像是误国误民的妖妃。   郑如琢因为晕车而白着脸, 他不客气道:“王子尚,这么多人在呢, 你要点脸成吗?”随即他转向澄娘, 像女婿对丈母娘一般恭恭敬敬道:“抱歉, 让您看笑话了。”   细娘虽然疑惑他们这一个个娇媚的小娘子声音怎么会像男人,却也没有心思去追究。   叶青微摸了摸王子尚的脑袋, 笑道:“尚娘这般娇艳的模样, 莫不是想让我纳了你?”   王子尚仰起头, 满脸期待。   郑如琢:“呵!”   澄娘摇了摇头:“阿软, 你别作弄他了。”   王子尚立刻道:“没关系,没关系,我就喜欢阿软作弄我, 要是不作弄我还不乐意呢!”   郑如琢盯着他, 用口型道:“你说你这是不是贱?”   王子尚扬起下巴,一副“你就羡慕去吧”。   郑如琢被他气得肝疼,又忍不住朝叶青微看去,没关系,他与阿软有共同的秘密,这是没有人知道的,郑如琢忍不住一阵暗喜。   轮到了他们的马车, 白术却挡在前面,与士兵说笑着, 飞快地塞了几两银子过去,笑道:“我家主人的女眷,胆子都小的很,诸位……去喝喝酒?”   士兵露出了然的笑意,放过了这辆马车。   一行人进了寂城,只是灯节快要临近,好一点的客栈里都住满了人,不好的客栈他们也不想住,思来想去,白术提议道:“我在江湖上也有几个朋友,如果大家不介意的话,我们可以去我朋友的寒舍。”   “这……会不会让你的朋友不喜?”叶明鉴斟酌道。   白术笑道:“怎么会?他可一向乐善好施,广交好友的。”   在白术的强烈建议下,众人只好调转马车朝寂城的中央走去。   王子尚掀开车帘道:“我怎么还不知道你有这么一位朋友?”   白术笑呵呵道:“王郎该记得的,毕竟每年他都要来府上作客。”   王子尚摸了摸下巴:“每年都来?那我还不深恶痛疾?”   白术点头:“那人的确是您讨厌人中的一员。”   王子尚好好想了想,最后挥手道:“不行,我讨厌的人太多了,实在记不住了。”   崔澹忍不住隔着马车吐槽道:“难道他们就喜欢你了吗?”   说话间,众人便来到了一座硕大的宅子前,那宅子前的石狮子竟然都用金粉刷过,显得格外耀眼,更别提那扇朱红撒金粉的大门和镀金的门钉、门环,头顶上的匾额甚至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刺得人眼睛发痛。   “从未听说过寂城有这么一个富庶的人家?”崔灏嘀咕着。   白术笑道:“因为此人并非是寂城人士,这里按照他的话来说只是一座小小的府邸而已。”   “哎?”众人惊叹,饶是大家都是出自世家名门、从来不愁吃穿的富贵郎君,此刻也不禁被主人的富庶惊了一下。   既然线索已经如此分明了,此人的名字自然也呼之欲出了。   “不会吧,原来是他啊。”王子尚捂着额头。   崔澹也忍不住啐道:“那个俗人!”   郑如琢:“虽然俗气,但是架不住人家有钱。”   “要我说,这老天爷造人的时候肯定是手一歪,将所有的财运都加在了他一个人的头顶上。”李珪也忍不住道。   叶明鉴点头:“居然是活财神之称的米家郎君。”   叶青微低头,遮挡住了自己的表情。上辈子小皇帝造反用的钱就是这位活财神提供的,这位米筠当真是富可敌国,而且财运逆天,无论做什么生意都是稳赚不赔,更是时不时地大捞一笔,他本是大书法家米襄的后人,光是家中的字画就足以够他衣食无忧了,偏偏他还能如此挣钱,怪不得即便是五姓七望的世家也想捞他这个活财神当女婿,转转财运呢。   而她跟这位米筠的恩怨也是说不尽,且不说上辈子的恩怨,就这辈子叶青微名扬长安的那次靠的就是假冒米襄的字,虽然后来她自己戳破,可这也是踩在他祖宗的头顶上扬名,米筠心里能不反感才怪。   白术率先跳下马去敲门。   细娘此时看到这座府门也愣住了。   叶青微笑道:“你本以为自己的郎君就足够好了,却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细娘低头。   “一段姻缘适不适合自己只有自己知道,就像是你穿一双鞋,看上去漂亮的很,可是它会磨脚,将你双脚磨得鲜血淋漓,你还会觉得他好吗?你问问你自己脚究竟疼不疼?”   细娘摇了摇头,只低声道:“这就是我的命,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郭郎府上也有不少与我相似的姐妹,他们都是这样的。”   叶青微轻轻叹息,习俗和长久压迫之下,竟让她们兴不起半点反抗之心。   朱红大门开启一条小缝,有个干净的小厮跑出来与白术交谈了几句,又关上门请示去了,不大一会儿,角门打开,来了几个小厮婢女请一行人进门,他们所乘的马车也有专人赶到后院去了。   进门之后又来了几顶软轿,每顶软轿两个轿夫抬着,将他们一行人抬过前院,经过一条小巷,和一条绕山的花径才来到了一座小院里,院里有个穿着素白布衣的小厮在树下用木棍捅蚂蚁窝。   众人站在院中,许久不见有人来招呼,白术便上前几步问那个小厮:“你家管家呢?”   小厮道:“在山前院。”   “那这里是……”   “这是山后小院。”   “难道这个管家是故意在为难我们?”崔澹冷哼道:“当真是傲慢的很。”   “为难?”那个小厮不解,背对着他们蹲在地上,却仰头看着树梢,似乎在考虑什么。   白术递给众人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声音友好地询问道:“那我们可以去找管家吗?或者麻烦小兄弟去将管家找来,在下白术,是此间主人的友人。”   那小厮的声音更显疑惑了:“你为什么非得要见管家呢?”   白术笑道:“主人不在,当然要找能说得上话的人了。”   “主人不在?”   “你这小厮怎么回事儿?跟人说话背着身子不知道这是不礼貌的吗?”王子尚恼道。   崔令似乎想到了什么:“该不会……”   “谁跟你们说主人不在了,”蹲下树下的男人转过身,淡淡道:“我就是啊。”   众人:“……”   只见说话之人细长的眉毛入鬓,眉毛的尾端微微分叉,像是燕子的尾羽,非但不显怪异,还有一种热别的美感,而他面色寡淡,却有一种近乎圣洁的纯净,就像是水中的洛神,水一样的郎君。   众人的视线全都调转到白术的身上,白术尴尬地摸了摸鼻子:“米先生,抱歉了,我实在没认出来……”   米筠摇了摇手,坦然:“无妨,反正我也不知道你是谁。”   这特么也太尴尬了。   叶青微走到王子尚身边,轻轻捅了他一下,王子尚打了个激灵。   “你不是见过的吗?怎么也没有认出来?”叶青微小声道。   王子尚扁扁嘴:“这也不能怨我,你是没见到他来我家的模样,几乎把一座金山穿在身上,又俗气又闪眼,我认不出来那是必然的啊!”   “对对,虽然年年他都来过府上,但我真没怎么看清过他的脸。”崔澹少有赞同王子尚话的时候。   他们这些人在后面“切切察察”聊天实在太惹人注目了,米筠视线一转,径直落在了叶青微的身上:“是你?”   “哎?”叶青微扭头看看崔澹和王子尚,而后指着自己道:“我?”   米筠咬着唇:“你莫非忘了我?”   “抱歉。”   崔令忍不住摇头笑道:“原来咱们这一行人中真真认得此间主人的倒是阿软了。”   可叶青微自觉自己从未见过这位水一样的郎君,她歪歪头:“抱歉,我没有任何印象。”   米筠似乎被气到了,脸颊一片通红。   白术扭头看了叶青微一眼,若不是叶青微年纪不大,他还真以为她是在故意拿捏分寸逗弄这位活财神呢。   “抱歉?请问……”   米筠一甩袖子,怒道:“还有什么话好说的,咱们来比一比字。”   叶青微眨了眨眼睛,一脸莫名其妙。   “这位郎君,你是在无缘无故作弄我家阿软吗?”叶明鉴站了出来。   米筠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你又是谁?”   白术捂着额头,即便他长袖善舞,也实在觉得这位米郎君是个难以沟通的存在,白术耐着性子,将众人的情况说明,米筠微微点头,道:“你们住吧,反正年年说是我的友人来我各处府邸借住的人从来不少。”   ——说的他们好像是打秋风似的。   “不过……”米筠的目光又落在了叶青微的身上,“你我一定要比比字。”   “如果作为此间主人非得如此的话,”叶青微缓缓一笑,“我求之不得。”   说罢,米筠又变成了那副百无聊赖的模样,蹲下身垂着头继续挖蚂蚁洞。   叶青微上前两步问:“你这是在做什么?”   “没什么意思,无聊。”   无聊你就摧毁人家蚂蚁的窝?   “你有这么多钱,随便做点什么都比捅蚂蚁窝有意思吧?”   米筠支着脸颊淡淡道:“要想怎么花钱好困难,要是有人帮我花钱就好了。”   头一次见人不嫌挣钱麻烦,反倒嫌弃花钱麻烦的,此人也可以算的上是奇葩中的奇葩了。   ——你嫌花钱麻烦给我啊,我来帮你花! ☆、第五十五章 能救你的唯有自己   米筠挥了挥手, 示意叶青微别挡住他的阳光。   叶青微随着众人走开,经过婢女的指引才找到客房, 正好众人的客房都是在一间院里,众人便聚在院子里聊天。   “这位米先生当真有趣。”崔令手指虚握放在唇边, 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笑意。   “大概奇人都会性子古怪, ”白术摸着鼻子, “可我真没想到他居然会不认识我,他每次来王府都是我招待的, 我还与他做过生意, 可他居然忘了我。”   崔澹凉凉道:“这大概就是所谓的贵人多忘事吧。”   李行仪此时道:“他的打扮也改变了很多。”   “就是说啊, 他是不是有钱烧的, 要不然就打扮的像座金山,要不就扮成小厮。”王子尚说笑道。   “阿软姐,他为何非要与你比书法?”李珉不解道。   叶青微笑了笑:“我也不太清楚, 不过, 当年我年少轻狂那时候,曾因模仿他祖辈的书法而扬名,大概是因为这样缘故?”   “年少轻狂……”卢况一脸无语地看着她那张嫩脸。   “那这人也太……”王子尚抵触的话语还未出口,白术就轻咳一声,提醒道:“咱们现在可还住在人家的房子里呢。”   王子尚砸吧砸吧嘴,哼了一声。   崔令笑了笑,望向远处的细娘道:“接下来该解决这件事了吧?”   叶明鉴点头:“还有去找一找无色大师和那个逃跑的和尚。”   白术望向王子尚:“王郎也该跟我回去了吧?”   郑如琢手一抖, 立刻抬头望向叶青微,他也在等着她的答案。   “那怎么分队?”崔灏温声询问。   “分队的话!我和阿软在一起。”李珪立刻出言。   白术敏感地眯了眯眼睛。   崔澹“呵呵”了两声, 道:“这样子分队是永远分不出头绪来的,还不如先将这个女人送回去,咱们再分头去找人。”   众人互相看了看,都同意了这个做法,毕竟谁也不想跟叶青微分开,更重要的是不能让情敌钻了空子。   叶青微站在细娘的面前轻声道:“你真的想好了吗?这可是你最后一次可以反悔的机会了。”   细娘垂下头:“我有的选择吗?叶小娘子,我不是你,你我身份不同,你永远也不会明白我们这个身份的人到底是什么样的。”   叶青微还未说话,澄娘却突然道:“恐怕是你不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吧,你只是不敢反抗,安于现状,不要以为这世上就没有比你身份更低贱的人,也不要以为同你一样身份的人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细娘抬头,细细的声音响起:“真的会有吗?我们这样的人不是给人当妾,就是配给下人了。”   崔令似乎听到了她们的谈话,走了过来,细娘胆怯地退后了几步。   崔令温声道:“当然有,我的妻子就是我家的奴。”   细娘一手掩口惊讶出声:“可是,大周律法不是不允许的吗?”   崔令微笑着点头:“没错,以妾为妻,为官者会被贬谪,为士者会被嘲笑,但是,即便这样我也不忍我心爱之人为所谓的主母卑躬屈膝,一辈子做牛做马,成为床上和床下的工具。所以,我辞官归隐,带着她在远离世俗的地方做一对平凡的夫妻。如果,一个男人不能为你做到这些,那你真的不值得为他付出一切。”   细娘手捂着脸顿时大哭出声,澄娘撇开头,遮住了脸上的神情。   “这位郎君,我……我真羡慕你的妻子,”细娘啜泣着,“可是,我是遇不上这样的郎君了,这都是我的命。”   “你不跳出这个坑,又怎么会知道自己不会遇上一个这样的人呢?”崔令的声音宛如夏日的溪水,温柔地反射出粼粼波光。   “可是……可是……”细娘像是想要尝试,可又留恋过去。这是一种很奇怪的心里,就像是被人打了九十九天,有一天,突然被打人者细心温柔对待,也只会想着那一天的好,想着只要忍耐过九十九天就能有一天的好日子了。一代一代的女人都是这么教导着她的女儿,被打了的时候,只要忍耐就好了,忍耐过九十九天,就能有一天的好日子。可是,有时候忍耐只能带来变本加厉地摧残,直到临死的那刻才会觉得自己解脱了。既然想要解脱,那为什么不反抗呢?   叶青微叹息:“所有人都救不了你,只有你能救得了自己。”   细娘想了有一会儿,还是摇头:“我想要回去,郭郎……会跟我好好的。”   叶青微不客气道:“跟你和他那些妻妾好好的?”   细娘的脸白了一下,低声道:“大多数男人都是这样的,像这位郎君一样的是少数,戏文里都总是说男人薄情多情的……女人痴情苦情……”   叶青微一扫青丝,扬眉道:“该让你看看我薄情的样子,和那些郎君痴情苦情的模样,才没有戏文里说的那个道理!”   细娘垂下头:“我还是要回去。”   叶青微深吸一口,轻声道:“好。”   寂城中的郭府离米府的位置不太远,然而两座府邸的大小可就天差地别了,简直像是鸿雁和麻雀。   众人在路上还找人打听了一下这座郭府,原来这寂城郭氏还是名门世家。   太原王氏王子尚抠了抠耳朵:“对不起,没听过。”   清河崔氏崔澹冷笑:“现在的人真不要脸,什么人也都敢称世家了。”   还有人说这寂城郭家中还出过一位先帝的宠妃。   太子李珪:“呵呵,当真什么谣言也敢传。”   李珉望向李昭,李昭淡淡道:“我母妃不姓郭。”   说起来,先帝的宠妃从始至终只有一位,便是李昭的生母,当时的风头甚至盖过了当时的皇后,当今天子李爽当时也会日夜担心自己的储君之位不稳,这也是为什么李爽虽然与李昭表现出一副兄友弟恭的模样,却常常用身份之差来羞辱他。   来自长安的少年们自然是对这个名不副实的郭家不屑一顾,不过在寂城中郭家还是很有威望的。   细娘垂着手立在门前,崔令与白术两人敲门,却让叶青微等人在斜对角的茶棚等候。   掉了些朱漆的大门被打开,门口的小厮一见细娘立刻瞪大了眼睛:“细娘?你怎么回来了?该不会是偷偷跑回来了吧?你等着,我这就去通知郎君。”   说罢,小厮连门都忘了关,直接去找郭家郎君。   过了好一会儿,一个高个长脸的郎君走了出来,他脸上还有没擦干净的胭脂,一见就知道他方才做了什么好事。   “细娘!”郭郎的神情惊大过喜,他板着脸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你该不会是给我惹麻烦了吧?”   细娘一个劲儿地摇头,一直流泪,却说不出话来。   郭郎的眉头越皱越紧。   白术便在此时开口说明:马商因为冒犯了贵人被砍死,细娘也无处安置,她自愿回到原来的主人身边。   郭郎立刻松了一口气,笑着握住了细娘的手,爱怜地拍了拍,道:“细娘,我就知道后宅这么多人中唯有你是一心一意待我的,你放心,我也不会负你的。”   细娘被他哄得双目盈泪:“郭郎。”   郭郎笑了一下,转头上下扫了白术和崔令一眼,带着一股高高在上的语气道:“在下寂城郭让,不知道两位如何称呼?”   白术拱手:“太原白术。”   崔令温声道:“在下博陵崔令。”   郭让敷衍地笑了一下,突然想到了什么,立刻大声道:“博陵崔氏?”   崔令点了点头。   郭让的脸上立刻挂上了殷勤的笑容:“原来是世家好友,哎呀,我该盛情款待才是,祖上曾经去博陵崔氏作客,一直盛赞博陵崔氏子弟的姿仪,今日一见果然非同一般啊。”   一竿子支到八百年前的祖上,郭让也真是会吹。   崔令神情不变。   郭让笑道:“不过,世兄的名字好像也有些熟悉啊,似乎跟博陵崔氏上任家主一样。”   崔令面露惭愧。   郭让立刻道:“哦,人有重名,没关系的,虽然你没有花主崔令那么有名,但……”   “实在不好意思,”崔令笑眯眯,“区区便是博陵崔氏上任家主。”   郭让猛地噎住了,嘴巴大张着几乎能塞下一个鸡蛋,他眨了眨眼睛,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这尊小庙也能迎来大佛。   “啊!崔令!”郭让惊呼一声,脸都快笑出花了,“快请进,快上座!我我我居然有朝一日能招待博陵崔氏的家主,真是祖坟冒青烟啦!”   博陵崔氏曾经号称世家第一,虽然近几年因为人丁稀薄渐渐被清河崔氏追上,可到底也是传承百年的世家典范。   崔令退一步,避开了郭让拉扯的手,低声道:“抱歉,今日只是送细娘前来,并无作客的想法。”   “啊呀,来就是客,花主一定要来看看我新买的舞伎,当真是皮肉柔软,骨肉酥媚啊。”   崔令蹙眉:“抱歉了。”   郭让的眼睛骨碌一转,正好瞥到了一旁的细娘,他一拍手,笑嘻嘻道:“那这样好了,既然能让花主千里迢迢送美妾归来,想必花主是起了怜惜之情,郭某今儿个就忍痛割爱,将她送给您了。”   细娘猛地抬头,不可置信地望着她一心托付终生的男人。 ☆、第五十六章 我跟你有仇我怎么不知道?   崔令微蹙眉, 一直带着笑意的脸庞此刻渐渐沉了下来:“抱歉,我与拙荆情投意合, 也曾发誓此生此世只有她一人。”   郭让愣了一下,又露出个男人都懂的笑容, 道:“是不是性子烈的名门贵女?在下了解, 那在下为您在寂城办置一房产, 好让您金屋藏娇。”   崔令整张脸都冷冰冰的,叶青微还从未见过他如此愤怒的样子。   “郎君, ”站在郭让背后的小厮小心翼翼提醒, “您别忘了, 咱们家的房子都抵给……”   郭让回头瞪了小厮一眼, 小厮立刻不敢再说了。   崔令冷淡道:“抱歉,在下看来细娘一心想着您,您又何必做出这种令人伤心之事?”   郭让露出迷惑的神情, 直截了当道:“在下只是想跟先生结交, 先生喜欢的我自然双手奉上,再说了,赠送挚交好友心爱的美妾这不是一件很风雅的事情吗?”   崔令道:“即便每个人都在做,我也不认为是正确的。”   郭让真心觉得这位前任家主奇葩,如果不奇葩也不会好端端地放着家主不做,脱离了家族去隐居,隐居难道不就是为了提提身价, 好待价而沽?他都做了博陵崔氏的家主了还要提什么身价?   郭让转向白术,淡淡道:“我只听说过太原王氏, 并不知道太原白氏,想必兄台的家族也是近来才兴起的,不像我们寂城郭氏传承数十年。”   细娘垂下头,连她都开始为自大的郭让感到丢人,她伸出手,轻轻拉了拉郭让的袖子。   郭让皱眉怒道:“怎么出去了有些日子就这么不懂规矩,果然是沾染上商人的铜臭味了吧?”   白术冷笑一声,眯着眼睛道:“在下的家族世代是太原王氏的家臣,自然声名不显。”   “哎?”郭让立刻奉承道:“原来是太原王氏,我就说白兄仪表不凡,哈哈。”   白术摆摆手:“细娘我们已经送到了,请恕我们不能久留。”   “别啊,府内已经备好酒席,更有美酒美婢,还望两位赏光。”   可崔令和白术恰恰不想给他面子,更不想赏光。   城中已近黄昏,有些人家已经点上灯火。   郭让留客不得,只得转身进了门内,细娘低着头正准备跟进去,背后却传来一声“细娘”。   细娘一只脚跨进了门槛,一只脚还留在外面,她蓦然回首,只见叶青微一身素白衣袍站在昏黄阑珊的灯火下。   “叶小娘子……”细娘低低呼唤。   叶青微三两步走到她的面前,因为叶青微出来时一身男装,小厮并未辨认出来,便提高声音道:“你是何人!想要……”   话音未落,只听“沧”的一声,落后叶青微几步的李行仪拔出了宝剑,小厮立刻将嘴闭的紧紧的。   “细娘,我可以给你武器,给你机会,给你舞台,你想不想与我一同战斗,去迎接一个女子不再备受欺凌的世道?”叶青微缓缓向她伸出手,似乎只要握住她的手,她就能还她一个梦中的世道。   细娘微微一笑,眼中泪光闪烁,像是夜空中最美的星河,她垂在身侧的手轻轻勾了勾。   “阿软,”她凝望着叶青微,声音哽咽,却面带笑容,“不是每个女人都有改变的勇气和能力。”   叶青微的手一僵。   “这条路上可能还会有很多女人站在你的对立面。”   叶青微面无表情道:“我知道,可我就想要做我想做的,若是能够获得权势,为何就不能变了这世道?”   “你还是要一意孤行留下是吧?”叶青微的目光亮的惊人,像是黑夜里的太阳。   郭府的小厮用杆子将郭府门口的灯笼挂上,金沙一般的灯火洒在细娘一半身子上,而另一半身子则被宅子内的黑暗吞噬。   细娘认真地看着叶青微道:“谢谢你,我虽然不能做到什么,但我无比期待着你所描绘的那个世道的来临。”   “我难道是为了你的道谢才做这些的?”   细娘俯身,郑重地朝她行了一个大礼,而后转身彻底消失在门内的黑暗中。   “阿软,”崔令站在叶青微身后,低声安慰她,“这并不是你的错。”   叶青微回过头,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这当然不是我的错。”   崔令低声笑了一下,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叶青微退后一步,避开了他的手,又一脸防备地盯着他。   崔令笑容更盛,柔声道:“走吧,咱们回府用晚膳。”   “嗯。”叶青微点点头,朝着灯火下的众人走去。   有些人能成为同路者,有些人并不能,这条路即便只有她一个人她也会走下去。   回到米府,小厮前来通知用膳,众人来到用膳的花厅,只见花厅中摆放着一条长桌,而米筠早已经端坐在主位上了。   崔澹道:“我从未见过如此自觉的人!”   通常主人家来客,尤其是身份比主人高的客人,主人至少要作出让出主位的姿态来,结果,这米筠还真是不走寻常路。   崔灏笑着对崔澹摇了摇头,崔澹对他嗤之以鼻。   米筠大大咧咧坐在主位上,还是一脸无聊的模样,白术几次试着开口,结果都聊不下去。   不一会儿,便有漂亮的婢女前来布菜,菜色之精致,用料之繁复,简直是常人从未见过的。   然而,这顿饭吃的却是宾主都不欢。   晚膳用到一半,米筠才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放下了一直支着脸颊的手,道:“你们今日出门去郭府了?”   众人用饭的动作一顿。   叶明鉴道:“米先生是如何得知的?”   “莫非你信不过我们,派人跟着我们?”李珪口气不好道。   米筠用筷子戳了戳面前的米饭,懒洋洋道:“浪费那精力做什么?这城中近一半的商铺都是我名下的,掌柜们主动来汇报情况,我又不能装作听不到。”   “原来如此,”叶明鉴笑道,“倒是我们误解先生了。”   米筠微微点头,白术便将发生的这些事情和盘托出,米筠听完后,轻笑了一声,却提起了另外一件不相干的事情:“很快,这城中近九成的商铺就都是我的了。”   “这与我刚才所说究竟有何关系?”白术问。   就在众人以为他会百无聊赖道:“什么关系也没有,我只是说着玩。”时,米筠却坐正了身子。   “郭府将商铺抵给我了。”   “郭府的小厮似乎说他们家的宅子也……”崔令话说到一半便被米筠打断了,米筠点头道:“他的祖宅也是我的了。”   “这……这怎么会?”   米筠笑了一下,直到这时才露出了有些精神的样子:“为什么不能?世家名门?没有钱还是不是把商铺、田地什么的一一变卖?还来找我借钱,真以为我是善财童子吗?”   他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个黄金小算盘,随意拨弄了两下,凉凉道:“利滚利,钱滚钱,直到他再也还不起。”   “当时郭让向马商买马的时候恐怕就已经没钱了,所以才会用细娘抵债。”叶青微缓缓道:“细娘,恐怕是再一次跳进火炕了。”   “但是,郭让还说他府上有舞伎美婢,他哪里来的钱?”崔令蹙眉。   米筠淡淡道:“他小妾众多,简直是座金山宝库,富裕时,寻欢作乐;缺钱时,再将小妾卖掉。”   “所以,那些钱全都是卖自己的婢妾来的?”王子尚呸了一口,“还从未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   “但是,还是不够,他卖房卖地卖人的钱加起来也只够偿还利钱的,本钱可还没还我呢,他要是再拖下去……”米筠翘起嘴角,长眉一跳,居然有一种邪气。   “对了,还有一事不知道能否请您帮忙?”叶明鉴态度和善道。   米筠“啪”的一声摇晃了一下金算盘:“说吧。”   “我们来这里是要找无色法师和一位小和尚。”   “无色法师确实在我这里帮我花钱,嗯,他用千金装饰了一条画舫,画舫常年停靠在银花渡头,你们明天去找他应该能找到。”   见所寻之人有了眉目,众人禁不住长舒一口气。不过,帮你花钱是什么鬼?你还真不会自己花钱吗?   “至于小和尚,你们拿画像来,我吩咐下去就好了。”   叶明鉴感激道:“实在麻烦先生了。”   米筠挥了挥手:“小事一桩,动动嘴皮的事儿,不过,我也确实有个要求。”说着他的目光就落到了叶青微的身上。   众位郎君立刻警惕起来。   王子尚咬着牙道:“我就知道这人不是个好的。”   米筠歪了歪头,似乎不解怎么气氛一下子紧绷起来了。   米筠抬了抬下巴,指向叶青微的方向道:“我要与她比试书法。”   “哎?”   “就这事儿?”   米筠手指勾起自己的碎发,疑惑道:“要不然你们以为我想要做什么?”   叶青微微笑道:“好,我答应你,什么时候比试?”   米筠拍桌而起,就像是一只昏昏欲睡的老虎突然间清醒:“事不宜迟,就现在。”   叶青微点头,嘴角勾起一抹笑意:“那我们是不是要加点彩头才好?”   米筠上上下下打量着她,点头道:“可以,你想要什么?”   “谁输了就要答应对方一件力所能及的事情。”   米筠点头:“可以。”   围观众人的神情有些诡异,虽然米筠是大书法家米襄的后人,不过叶青微的书法高妙早在几年之前就享誉整个长安了,而且,为什么看到叶青微的坏笑,他们会觉得米筠要倒大霉了呢?   米筠吩咐婢女收拾地方比试,叶青微将胸前的发丝撩到耳后,朝他眨了一下眼睛,挑衅道:“你的活财神之名,不知道在书法方面有没有什么帮助?”   米筠拿过木盘里的发带,将长发高高束起一条马尾,显得格外干净利索,也将他纯净如水的面容映衬的越发夺目了,他抬眼看向叶青微道:“我今日一定要报了那日之仇。”   “那日之仇?”叶青微品了品他咬牙切齿说出来的这几个字,“什么意思?我跟你有仇吗?我做了什么?”   米筠瞪她:“哼!”转身走到书桌后。 作者有话要说:   阿软:总感觉无意识撩了别人,又无意识将人弄生气了,唉,男人啊,就是麻烦。   众郎君:你以为这都是谁的错! ☆、第五十七章 你小小年纪就把我骗的这样惨   叶青微很是无辜, 她想来想去,自己之前唯一与他能产生交集的地方大概就只有她偷偷模仿米襄的书法去当铺卖东西的那次了吧?   叶青微走到桌面后, 深深吸了一口气:“写什么?”   米筠懵懵地看向叶青微。   合着你连内容都没想好?   叶青微抬头朝崔令道:“那不如崔叔来出题好了。”   米筠点头:“也行。”   崔令道:“既然如此,那我也就当一回出题官, 天色这么晚了, 也不用写太多, 多年前,米襄曾到过洛川的逍遥阁, 留下了‘逍遥’二字墨宝, 这二字号称天下第一‘逍遥’, 后人再也无法写出这样气势恢宏的逍遥, 观字就如观景,请你们写出逍遥二字。”   米筠咬牙道:“好,就这逍遥!我定然会一雪前耻。”   所以说, 我到底给你带来什么耻辱了?   叶青微也点头同意。   两人各自调整了一下心情, 而后泼墨挥毫,一气呵成,写下“逍遥”二字。   品评这两幅字的,自然是叶明鉴、崔令和白术三人。   王子尚站在后面偷偷对李行仪叮嘱道:“不论阿软写成什么样,即便不要脸了,咱们也要说阿软写的更好。”   崔澹嗤笑一声。   “喂,蛋蛋, 你什么意思!”   崔澹双手抱肩,虽然个子矮却显出自己的气势来:“意思就是你实在太不了解阿软姐了, 她若是没有十足的把握怎么敢说出彩头那样的话。”   王子尚道:“说的就好像你很了解似的。”   “至少比你了解。”   “你先长高一点再说吧,别等将来娶媳妇的时候,洞房花烛夜还要点着脚尖儿去亲你娘子。”   “你!”崔澹又气又恨。   郑如琢道:“看老师的表情,似乎阿软胜券在握了。”   众人如释负重,毕竟如果可以随意指挥阿软做些什么事情,保不准那人会升起什么坏心,会想让阿软这样这样,或者那样那样……想着想着,众人的鼻子都有些发热。   两幅字摆在一起,高下立判,崔令他们还没有说什么,米筠却自己过来看了一眼,而后抓起自己写的字,飞快地撕了。   “这次是我输了,下次不会了。”米筠说罢,便大步流星地离去,袍卷翻滚如乌云压城。   叶青微对众人道:“我去看看。”说罢,她就追了上去。   这些小郎君也想要跟去看看,却被崔令拦了下来,崔令温柔道:“有时候追着太紧可是会让女孩子讨厌的。”   “别看米筠脸嫩、脾气也像少年一般,他可早就加冠了,王家现在偌大的家产多是他自己挣出来。”   卢况轻声道:“别的倒是无所谓,只是,他为什么会对阿软产生这么大的仇怨呢?”   是啊,为什么这么大仇怨呢?   叶青微自己也不明白。   叶青微追上米筠后,低声道:“抱歉。”   米筠撇头看了她一眼,踹了一脚草丛:“道什么歉?”   两人站在一座湖边,湖边的柳树时不时被微风扬起搭在她的肩头,叶青微拂落柳枝,垂眸道:“我似乎伤害到你了。”   月光下,水波的波纹似乎在她的脸上荡开。   米筠仔细看了她一眼,怀疑道:“你真不记得了?”   叶青微抬起头,真诚道:“是,我想要化解这段仇怨。”   毕竟你可是活财神啊!   米筠又踢了一脚可怜的草丛:“不记得!居然不记得!”   他转身就走,叶青微不可能让他就这么走掉,毕竟仇怨和矛盾隔得越久越会发酵,更别提她还有求于他。   叶青微伸手去拉他,她自认为自己没有用多大的力气,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米筠不曾习武下盘不稳,还是因为他太清瘦了,她这么用力一拉居然就将他拉了回来,叶青微一惊,急忙松手,可米筠已经顺着力道被她甩在了柳树树干上。   米筠捂着胳膊,一脸不可置信地瞪着她,叶青微也是一脸惊讶,两人对视了良久,都觉得十分尴尬,虽然,很尴尬,可他刚刚一肚子的气却恰恰好泄了出去。   米筠垂下头,月光水光交织在他的脸上,纯的滴水,他按着自己的手臂轻轻转了转,小声嘀咕道:“真凶残。”   叶青微一挑眉,有人说她妖媚,有人说她薄情,有人说她软糯,还真是第一次有人说她凶残的。   叶青微缓步上前,嘴角上演,身上那股如绸的软媚立刻化作了丝绸下的利刃,咄咄逼人,美艳的无比凶残。   “我看……”她接近他,抬起手,像是要摸他的脸。   米筠的喉结急速动了几下,她的手却按在了他肩膀上方的树干上。   米筠:“……”他的心脏都快飞出来了。   叶青微:“……”他居然比她高!   叶青微保持着“咚”树的姿势,上下打量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米筠脸嫩,又行为幼稚的缘故,总会让人认为他的年纪要小些,然而,这位米筠先生非但已经加冠,还比她高出好多。   叶青微暗恨,伸出脚踹了他的小腿一下,米筠一脸懵。   “蹲下来!”   叶青微的颐指气使太过自然,米筠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脑子一空,就直接照她说着,半蹲下来,与她平齐了。   叶青微逼近他,压低声音道:“凶残?你是没有见过我真正凶残的模样。”   她的水眸反射着寒光就像是刀剑的反光,美的人骨肉生寒,背脊发凉。   米筠垂下眸,睫毛的阴影投在眼底:“我不会输的。”   “你为什么怎么执着于书法?我们这么多人在你家吃白饭你都没介意过?”   米筠道:“那不一样,我钱多,各处府邸的管家帮我花都花不完,你们那两顿饭根本不算什么……”   叶青微好想揍他,就是这小子钱多的没处花还去资助小皇帝谋反。   “书法……”他猛地抬头望向她的双眸,“你真的不记得了?”   叶青微笑道:“总不能是我假装米襄真迹的那次吧?”   “你看,你这不是记的吗?”   “还真是?”叶青微放下抵住树干的手,挠了挠脸颊,虽然她现在能够勉强接受自己既是上辈子那个宫奴叶青微,又是这辈子这个才女叶青微,可记忆的缺失之处还没有找回来。   “我那个时候不就是卖了幅字吗?还发生了什么?”   米筠盯着她:“你别告诉,我你忘了那家当铺是我家的?”   “啊?”叶青微以手掩口,在米家的当铺卖人家祖上的假字,确实做得不对。   “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当时我就在那家店里?”   叶青微踌躇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问:“当时,你在?”   米筠黑白分明的眼睛瞪着她,似乎气到极处反倒面无表情了。   “抱歉。”   直到此时,米筠才相信她真的不记得了,他撇开头,盯着湖面道:“当时恰好我在当铺里查账,掌柜的收到一副米襄的字便拿来让我掌掌眼,我一看便认定是祖上米襄的字迹,便同意他们以高昂的价格收购。”   他转过头来,意味深长地盯着叶青微道:“结果,没有想到啊,那竟然是你仿造的,那时候你才多大啊?”他拿手在自己腰间比量比量,“这么大?”又比量了一下胸口,“还是这么大?”   “这么小就把我骗成这副模样,我居然连我自己祖上的字都认不出来了,你知道圈子里的人嘲笑我多久吗?你知道我父亲是怎么罚我吗?”米筠气息粗了几分,显而易见被气得够呛。   叶青微笑了笑,探出手,将贴在他脖颈侧的叶片拂开。   “真是对不起,我当时没有想到那么多,大概是因为书法有成就忍不住想要显摆一下,这才让你遭遇了这些,我现在向你道歉你能不能接受?”   叶青微双手合十,放在鼻前,眼睛亮闪闪地望着他,像是求神拜佛一般求着他:“米先生,请原谅我好不好?”   米筠被她打击成粉末的自尊心终于有了极大的满足,他别扭地挠了挠脖子,轻声嘀咕着:“我就这样原谅你,那岂不是太便宜你了?”   叶青微柔声道:“那不如这样,你不是烦恼怎么花钱嘛,就罚我帮你花钱怎么样,而且我不要工钱的。”   米筠怒极反笑:“你当我傻子吗?哦,你花我的钱,我还得给你工钱,然后,还要原谅你,这世上怎么所有好处都让你占去了?”   “大概是因为……”叶青微眨了眨眼睛,长长的睫毛像是从人心上扫过,“因为我天生貌美?”   米筠瞪着她,想要反驳,可看着看着,也不得不承认,她确确实实是他所见过的最漂亮的姑娘——他当然知道这一点,在几年前就知道了。当时。她穿着一身红衣,扎着双髻,蹦蹦跳跳跑进当铺里,他一眼望去,就感觉像一团烈火瞬间将他黑白的人生撕开,燃烧殆尽。   米筠面露怀念,还有些许无奈,那些怒气和不甘都已全然消退了。   叶青微笑眯眯道:“你不气了就好。”   米筠叹了口气,伸手盖住了她的脑袋,轻轻拨弄了一下,低声道:“明明只是个小姑娘而已,怎么这么会哄人?我明明还比你大几岁,怎么就这样被你轻而易举的哄住了?”   “大概你是想要被我哄,才会被我哄住了。”   说的话像是绕口令,却让米筠的两颊灼热起来。   “行了行了,”他不耐地挥挥手,“你们要找的人我会帮你们找,郭让那个败家子也交由我对付,反正他把自己卖了也偿还不了欠我的债了,你还要什么一并说了吧。”   叶青微无辜地眨了眨眼睛,甜声道:“那我能帮你花钱吗?”   米筠捂着脸无奈地笑着:“好吧,你花吧,爱怎么花怎么花,你哥哥我就是能挣钱,财运好,即便将这个国家买下来也是能的。”   叶青微绽开一个天真无邪的笑容:“那就麻烦哥哥了。”   米筠脑后的一根弦陡然绷紧,他总觉得自己好像被坑了,可为了这声又甜又脆的“哥哥”也值了。   “哥哥若是替我买下一个国家,我便给商人一个更加广阔的天地。”   米筠眯起眼睛。   “还有……”叶青微笑得像只小狐狸,“哥哥别忘了你输了,你还欠我一件事。” 作者有话要说:   叶青微:大概是我天生貌美?   米筠:你就活脱脱是个小妖精,从小就开始骗我,大了依旧骗!骗的我挠心挠肺,火烧火燎,满心满脑都是你! ☆、第五十八章 我给阿软当孙子都成   翌日, 澄娘留在米府中,众人则去银花渡头去找无色法师。   叶青微临出门前忍不住多看了澄娘一眼, 澄娘似乎在躲避什么人,在与细娘相见后这种感觉就更加明显了。   叶青微靠近崔令身边, 低声问道:“崔叔, 有一件事我想问您。”   崔令温柔道:“你说。”   “我娘据说是出自博陵崔氏, 为何我从未听她提起过博陵崔氏的一些事情,包括您?”   崔令的笑容缓了一下, 他抬头看了叶明鉴一眼, 低头道:“阿软是个聪明的姑娘, 崔叔不想瞒着你, 但有些事情,你爹娘可能更希望他们亲口告诉你,你再给他们一些时间好吗?”   叶青微点了点。   崔令温和地笑了笑, 像是沁在水中的花, 有一股流动的温柔。   两人因为私下交谈偷偷脱离了队伍,此刻不得不抓紧时间赶上。   等到他们一行人来到银花渡头,几人望来望去,实在不知道那一艘会是无色法师的画舫。   叶青微道:“他既然被称作富贵和尚,又用千金来装饰画舫,想必那画舫很是显眼,不如我们分头去找一下。”   崔澹忍不住道:“这恶俗的品味, 就是看上去最贵的那个就对了,这样的人居然还会是得道高僧?”   王子尚大大咧咧道:“就是个骗钱的, 亏得那么多人信他。”   崔灏温声道:“我觉得无色法师还是有大神通的。”   几人分头行动,在渡头绕了几圈,王子尚和郑如琢以婢女就要跟在小娘子身边的理由,寸步不离地跟在叶青微的身后,然而,他们跟在身后还不好好跟,一路上打着嘴仗,叶青微被吵的有些头疼。   最后,叶青微忍无可忍,捂着脑袋道:“你们两个为什么一定要跟在我身后呢?还这么吵,我的头都快要炸了。”   王子尚和郑如琢顿时不再说话了,气氛又沉闷的过分。   叶青微心烦气躁地跑开:“算了,你们两个离我远一点。”   王子尚和郑如琢呆呆地站在原地,互相对视一眼。   “阿软,今天的心情是不是有些不好?”王子尚小心翼翼地问。   郑如琢轻声道:“早上的时候,我看她心情还不错啊,好像就是在这渡头有什么触怒了她。”   “所以,是我们两个的错?”王子尚失落地挠了挠额角。   郑如琢盯着自己的袖子,心想:临走时惹怒了暗恋的对象,自己这玉怕是送不出去了吧?可真就奇了怪了,荥阳郑氏的方圆玉是如此重要,若是送给夫人,无论那夫人出自什么世家都会认为这是夫君对自己最高的认可和尊重,那又为何阿软不屑一顾呢?   郑如琢心塞。   王子尚也很心塞。   叶青微同样心绪不宁,她躲在一个汤饼摊子后面,深深吸了一口气,可那股焦躁感无论如何也取之不散,仿佛她在这里发生了什么,又遗落了什么。   又是记忆的问题吗?   还没有等叶青微想明白,远处突然响起李珉的声音:“老师,我找到了!”   众人立刻聚拢了过去,却发现李珉找到的人并非是无色大师,而是一个常在渡头乞讨的老乞丐。   “阿珉你在消遣我们吗?”李珪神色不爽。   李珉摇了摇头,低声道:“无色大师已经离开了,他好像让这个乞丐有什么口信带给我们。”   叶明鉴立刻蹲下身,温声询问这个躺在渡口晒太阳的老乞丐:“老人家,无色法师让您给我们留了什么话。”   老乞丐眯着眼睛道:“我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法师,不过是个大头和尚而已,穿的倒是花里胡哨的,他乘着画舫顺着水道走了,他说要是有人来找他,就让我告诉那些来找他的人,他说的太多了,也做了太多了,若是再这样下去会受到天谴的,不要再来找他了。”   叶明鉴叹了口气。   崔澹挑眉扬下巴:“再没有别的了?”   老乞丐瞥了众人一眼道:“人家和尚那画舫真是又气派,又好看。”   崔澹笑了一下,手指一弹,将一枚银子弹进他的怀里,老乞丐立刻拿着银子放在牙齿上咬了咬,而后笑嘻嘻道:“小郎君果然上道,那和尚又说了,要是你们心善给了我老乞丐的钱,就让我告诉你们,如果实在想要找他,那就追上他,只有追上他,他才会帮忙的。”   “这无色法师的性格倒也……”白术话说到一半就停住了,反倒无奈地摇了摇头。   叶明鉴望向水道:“这条水道会通向哪里?”   崔令道:“这条水道名为洛水,顺着这水道……会到洛川。”   王子尚无意识地嘀咕道:“那还真是巧啊,昨晚提到洛川的逍遥阁,今日便要准备去洛川了。”   叶明鉴看向崔令,崔令笑道:“这事若是不解决完,我是绝对不会走的。”   王子尚眼睛顿时一凉,他扭头对白术道:“你也听到了,此事的凶手和重要人物都要抓到,我的姓名安全还没有保障,我定然要追上去,弄个明白。”   纵使有笑面虎之称的白术此时也忍不住在心里爆粗口了:弄个屁啊!小主人你纯粹就想要跟在人家叶小娘子身后吧?通过这些日子的观察,他可都看透了,即便自家小主人这边爱的欲死欲活,人家叶小娘子那边却一直是淡淡的啊。   白术怜悯地看着王子尚。   “喂,你那是什么眼神!”王子尚跳脚。   白术拉着王子尚走到角落里,王子尚反抗着,直到白术道:“小主人不想讨叶小娘子的欢心吗?”   王子尚立刻老老实实,望着他的眼神充满了期待。   白术:“……”主人,白某可能要告诉您一个坏消息了,咱家单传的小郎君很有可能会跟着人家小姑娘跑了。   白术稳了稳心神,缓缓道:“你看啊,叶小娘子对谁另眼相待?”   “好像都一样啊。”   “不,叶小娘子对崔令和米筠是不一样的,她信任他们,依赖他们,也会对着他们撒娇,与他们探讨事情,”白术加了一把狠料,“而且,叶小娘子把你们这些小郎君都当作是不懂事的孩子。”   王子尚觉得自己的心被人猛地砸了一拳,简直又酸又疼。   “可见,叶小娘子喜欢的是年长的,能给人依靠的,恕白某直言,王郎您完全不符合这个标准。”   王子尚吸了吸鼻子,感觉自己要窒息了,是啊,刚刚阿软还嫌弃他聒噪呢。   白术看着王子尚失落的模样,心中一喜,以为自己的策略起到了效果。   “王郎不如早日回家一心向学,等叶小娘子回来之时,以一个不同的面貌出现在她的眼前,相信叶小娘子定然会对您刮目相看的。”   王子尚摸了摸鼻子,仰头问:“真的吗?”   白术拍着胸脯保证:“白某识人无数,绝对不会看错人的。”   “那我就跟你回去吧。”   白术一脸喜色,忙道:“好好好,太好了。”   “你以为我会这么说吗?”王子尚抱着肩,冷冷地盯着他:“你的挑拨离间用的可真是好啊。”   “王郎你……”原来是在骗人!   白术当真是搞不赢这位狂人了,怪不得主人一提起自己的儿子就头疼,王子尚可还不是一般人能降服的。   “我假装同意是不是让你挺高兴的?”王子尚冷漠道:“就这点雕虫小技就想将我哄回长安了?你做梦!”   “你还了解阿软?哼!”   白术闻到了一股醋味。   “你难道有我跟阿软相处的时间长吗?你难道有我了解阿软吗?还说阿软把我当孩子,别说当孩子,给阿软当孙子我都愿意。”   白术:“……”家主,我已经尽力了,您儿子硬要给别人当孙子我也没法子了。   “你趁早走吧,在这里杵着还碍事。”   白术深吸一口气道:“王郎留在这里就是为了叶小娘子吗?”   王子尚骄傲多啊:“你懂什么,我是绝对不会放弃。”   白术无奈道:“若是叶小娘子将来嫁给了别人怎么办?”   王子尚脸色一僵,想来想去,还是不要脸道:“那我就给阿软当奸夫好了。”   白术:“呵呵,王郎你高兴就好……我近日就会返回长安,同时,我也会传书,派他人来保护您。”   王子尚随意摆了摆手,就快速朝叶青微错的方向跑去,就像是眼睛前面吊了一根萝卜的倔驴一样。   既然无色法师没有找到,众人就再度在寂城中分开,分别去找那位面貌与王子尚极为相似的小和尚。   叶青微穿着一身男装,带着幕笠在街上走动,经过一座茶馆的时候,却听到有人在说郭府的事情。   “想不到郭府会这么惨,树倒猢狲散啊。”   “以我看那也是郭让活该,不久凭着他寂城一霸的身份嘛,多少好人家的儿女都被他祸害了。”   “还说呢,他府中那些美妾艳伎不少都被他卖进青楼楚馆了,就为了还债。”   “按理来说郭家的钱也不少,怎么会落到这个下场?”   “嘘嘘——我听说啊,郭家的生意最近赔的厉害,郭让花钱又大手大脚,还特别喜欢千金买马,这样久了,即便家里有座金山也要被败光了。”   叶青微脚尖一转,进入了茶楼里,她本想听茶楼里的人继续说郭府的倒霉故事,却发现一身女装的王子尚正在这里躲懒。   他坐在窗户边的一张桌子旁,手里捏着筷子,像是数面条一样,一根根吃着面,阳光镀在他的指甲上,染上了昂贵的金色。 ☆、第五十九章 女扮男装VS男扮女装   叶青微坐在王子尚的对面, 笑容温柔。   王子尚微微抬眸瞥了她一眼,又垂下头自顾自地吃起面。   叶青微也要了一碗面, 她一边吃一边看他,似乎在就着他的美色吃面。   “看够了没有。”王子尚冷冰冰的问, 声音有种雌雄莫变的味道。   叶青微眯起眼睛, 故意粗着嗓子笑道:“当然没看够, 小娘子如此貌美,难道还怕看吗?”   王子尚盯着她的幕笠, 叶青微微微一笑, 伸手将幕笠摘了下来, 露出娇媚的容颜。   王子尚挑了一下眉:“男人?”   叶青微笑道:“还不许我男生女相吗?小娘子要想知道我是不是真男人……”她拍了拍大腿, 朝她眨了一下眼睛:“尽可以来试一试。”   王子尚抿紧唇,淡淡的唇色反而被他抿出一线红润。   叶青微大马金刀地坐着,虽然一张脸如三月春绯般诱人, 不过那流氓一样的动作实在看不出她会是个女人。   王子尚没有理她, 自顾自吃起了自己的面,吃着吃着,他所坐的长条凳子一侧突然一沉,王子尚侧着头,她却笑眯眯地朝他的肩膀伸出了手,一副要揽着他的模样。   王子尚捏紧桌角,随时准备反击。   她的手臂从他后背伸出, 只听“啪”的一声,折扇打开, 接着清凉的微风便一阵阵吹响他的后脖颈,激起他的鸡皮疙瘩。   “你在做什么!”王子尚压抑着怒火,转头瞪向她,却碰到了一双温柔滴水的眸子,他微微一怔。   “你看你吃的满头都是汗。”叶青微又捏着帕子往他额头上擦去,王子尚躲了一下。   “你瞧,你的妆都要花了。”   王子尚一把夺过她手里的帕子,却被她反握住了手,王子尚目光凶狠,像是疯狂的野狗一般。   她的目光却依旧温柔,像是对待一朵花儿似的,深情款款地下头,鼻子轻轻嗅了嗅他的手背,抬头调笑道:“冰肌玉骨暗销魂,小娘子实在是人间绝色,让人忍不住心神摇曳,不知道小娘子芳名?”   王子尚眼中的凶猛慢慢化作了冰冷,他盯着她,他的眼睛就像是寒潭里的鹅卵石,散发着冷冰冰的光泽。   不,这个人当然不是王子尚,叶青微在第一眼见到这人的时候就认出他来了,他就是王子尚的双胞胎弟弟,未来会取王子尚而代之的王子夏。   “说啊,你难道是在害羞吗?”叶青微温柔地握了握他的手。   王子夏垂眸,冷淡道:“夏娘。”   你们双胞胎两个可真有默契,一个尚娘,一个夏娘,当真有趣的很。   叶青微招呼来小二,要为这桌多加两个菜和一些糕点。   王子夏闷声道:“不用。”   他细密的睫毛遮住眼底的神情,一身保守的女装将自己裹得密不透风,然而,叶青微却觉得他禁欲的外衣下面压抑的是快要疯狂的灵魂。   叶青微低声笑了起来,她故意压低声线时,嗓音微微沙哑,藏着说不尽的性感。   “夏娘别担心,是我请你的,”她的手指飞快地划过他的手腕,“夏娘你如此瘦弱,光吃面怎么能行呢?”   王子夏看了一眼叶青微柔软的手腕,又看了一下自己的,将手缩了回来。   “你还喜欢吃什么?尽管跟我说?”叶青微潇洒地一挥扇子,像个调戏小娘子的纨绔子弟。   王子夏的视线紧紧地黏在她的身上,不知道是想要从她身上看到什么。   “客官要的东西来喽!”小二一声吆喝,将叶青微点的菜色都布好。   王子夏盯着一个个瓷盘,黝黑的眼睛中沉淀着不知名的情绪。   叶青微拿着筷子,为他夹了些菜。   王子夏盯着她夹的菜,光看不吃。   叶青微歪头凑近他的脸庞,低声道:“夏娘不喜欢吗?”   王子夏捏起筷子,手指用力,手背青筋崩出,他用一种快要将筷子捏断的力度,慢慢夹起那些菜,放入口中,细嚼慢咽。   叶青微眯起眼睛。这就不对了,这样的王子夏未免也乖得过分了吧?她认识的那个王子夏可是像一条疯狗一样,又邪恶又疯狂,你以为自己跟他会是朋友,却不妨他回头狠狠咬你一口。   然而,现在的王子夏虽然依旧压抑着骨子里的那股疯狂,可是却好像特别享受别人对他的照顾,即便她现在把他当作女孩子来调戏照顾,他也不在乎,他就像个守财奴,贪婪地守护着每一次温柔以待。   人还真是奇妙,明明是同样的人,在人生的不同阶段却表现出不一样的个性。   叶青微不禁有些好奇,他究竟能为别人给他的温柔做到什么地步?   “慢点吃,别噎到。”叶青微的手掌贴上他单薄的脊背,明显感觉到他僵了一下,而后才慢慢放松肌肉,叶青微顺势拍了拍。   王子夏没吭声,依旧吃着碗里她夹给他的菜,要是碗里没有菜了他就放下筷子,除非叶青微再夹给他。   叶青微挑了挑眉,这次亲手夹了一筷菜送到他的嘴边,王子夏撩起眼皮,默默咬住了筷子,通过筷子和唇齿的缝隙,她看到他舌头一勾,便将菜卷走了。   他吃完了菜,她却依旧没有收回筷子,木制筷子压在他的下唇上。   “你可真漂亮。”   这张脸明媚灼艳,红唇像是一朵盛开的花,叶青微坏心一起,直接用筷子夹住了他的下唇。   “你的唇特别漂亮,就像是牡丹花苞,夏娘,你可真让我动心,”叶青微调戏的话信手拈来,就像一个风月老手,“介不介意告诉我,你的住处。”   王子夏勾唇笑了一下:“我以为郎君是认出了我,才故意对我如此的?”   叶青微的心重重跳了一下,难道他知道了?不可能,王子夏不可能知道她的。   “夏娘,你在说什么呢?”她贴近他,用唇蹭了一下他的鬓角,“我可是对你一见钟情。”   王子夏冷冰冰地凝望着她,那股禁欲与疯狂交织感简直让人头皮发麻,欲罢不能。   王子夏低声道:“我就在银花渡头的花船上,郎君要与我同去吗?”   花船?怪不得他对于她调戏他的事情,处之泰然。叶青微真是有些佩服他了,一个和尚就然能假扮成女的躲进花船里,他和王子尚兄弟两人真是祖传的不要脸啊。   不对!   如果他在银花渡头的花船上,那刚刚他们去找无色法师的情形岂不是让他看了个正着?   叶青微眸色更深了,她伸手捏了捏王子夏的耳垂,却发现那里还有个小耳洞,想必他为了装扮的更像女人而自己穿的。   王子夏躲开她的手。   叶青微自然而然地将手臂垂下,却圈住了他的腰肢。   王子夏身子一僵,还是一动未动。   叶青微将自己的下巴搭在他的肩头,低声道:“那我可有这个幸运能请夏娘你喝一杯呢?”   王子夏低声道:“到我的花船上。”   叶青微眨了一下眼睛,笑道:“求之不得。”   王子夏垂下了眼。   叶青微环着王子夏的腰肢朝银花渡头走去,走到一栋舞坊门口的时候,却见到一个熟悉的男人被人从舞坊中撵了出来。   叶青微刷的一下打开了扇子遮住了自己的脸。   “郎君?”王子夏诧异地看着她,叶青微却不慌不忙地将扇子往她的眼前遮了遮,而后,扭头吻了她的脸颊一下。   王子夏睁大了眼睛,整个人懵了一下,又凭借着强大的理智恢复了正常,转过头,却见叶青微凝视着他,深情道:“怎么办啊,夏娘?我忍不住想要对你做些坏事了。”   王子夏又露出了有些懵的神情,他从小在寺庙中长大,即便他聪明又理智,学着这些人假扮自己也从未出过差错,可他毕竟从未真正经历过。   第一次有个男人吻了他,他还不讨厌……王子夏的心里更慌了,甚至对自己的性向产生了怀疑。   这一边,叶青微只是找了一个借口转移王子夏的注意力而已,她虽然深情款款地凝视着王子夏,然而,全部心神都放在偷听被赶出舞坊的郭郎和舞坊老板的谈话上。   “红娘,我可是你们的老主顾了,就因为我今儿个没带够钱你就将我赶了出来,也太不顾情面了吧?”   “郭郎啊,你要知道,我们做生意的讲究的是真金白银,要是各个都讲什么人情,那我的生意还做不做了?”一个半老却风骚的女人,托了托自己的发髻,她背后则站着两个打手。   郭让气得脸色发白,怒道:“你欺人太甚。”   红娘嗤笑一声,双手抱胸道:“咱们明人不说暗话,郭郎你们郭家现在还有多少产业,全寂城的百姓都知道,你怕是快把自己都卖了吧?”   “你、你胡说!”郭让脸色通红,“我只是一时生意失败而已,要知道我可是世家,我们长安还有世交!”   “你以为现在是什么时候了,还想着你那祖上的荣耀?”   郭让骄傲了一辈子,如今却让一个舞坊的老板看不起,他又气又急,一口气没喘上来,两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红娘踹了他一脚:“呸,真是晦气,你们找个人把他拉回去,啧啧,那座郭家大宅他怕是也住不了多久了。”   郭让如此落魄,细娘时至今日还不会后悔吗?   叶青微微微垂眸,却感觉到有什么掠过了她的睫毛,等她抬起头,却见王子夏正看着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叶青微展颜一笑,压低声音诱惑道:“夏娘你这副人比花娇的模样实在让我爱惨了。”   正巧这时,一个提着花篮卖花的小姑娘从她身边经过,叶青微朝她篮子里扔了一把钱,却只拿走一朵花。   王子夏安静地凝视着她,黑不见底的双眸像是要将她一口吞掉。   不知是无知胆大,还是艺高人胆大的叶青微嫣然一笑,将花抵上自己的唇,而后手一扬,又将花送到王子夏的唇边。   “夏娘之唇,比花更艳。”   王子夏无可奈何地也在花上印下一吻,叶青微却趁机贴近,两人呼吸相闻,四目相对,吻着同一朵鲜花,馥郁的香气锁住了二人。 作者有话要说:   女扮男装VS男扮女装,女装大佬王子夏输,liao艺ji高人胆大的叶青微胜。 ☆、第六十章 阿软:我还小,什么也不知道   王子夏的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她, 黝黑深沉的眼眸中倒映着她含笑的双眸,他抿了一下唇, 眼中杀机一现。   叶青微笑着退开了一步,她拿下那朵花, 想要簪在他的发髻上, 然而, 手刚伸出去,叶青微就发现了一个严肃的问题——她够不到。   纵使以后能用气势弥补, 身高永远是个硬伤, 而且, 从这以后她几乎就没怎么长过个儿!   叶青微咬着牙, 忍住想要踹断他腿的欲望,含笑道:“夏娘?”   王子夏抿了一下唇,目光中透着一丝愉悦, 他一点点低下头, 叶青微终于为他带上了那朵该死的花。   叶青微的手指顺着他的手臂擦过,握住了他的手掌,与他十指紧扣。   叶青微观察着他的反应,他反倒反客为主,更紧地握住她的手,似乎要将她的骨头捏断。   他到底知不知道她是来找他的,又知道到何种地步?   这些都从王子夏的脸上发现不出来。   两人并肩走向银花渡头, 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街道两旁的人开始摆出各式各样的花灯, 阑珊灯火在江水中铺展开艳丽的色彩。   “今天是灯节?”叶青微惊讶道。   王子夏看了她一眼,低声道:“我以为郎君是想要与我一起过节才会随我去花船的。”   叶青微盯着王子夏,突然想到在留君镇他对她的戏弄。   “美景当然要与美人共赏。”叶青微拎起扇子,轻佻地挑起他的下巴,然而,可悲的是叶青微并没有“美人”个子高,挑起他的下巴也没用。   王子夏捂着嘴,似乎轻轻勾了勾唇角。   叶青微坦然道:“美人哪里都好,就是个子太高了。”   王子夏低声道:“郎君莫要担心,郎君年纪尚小,还会再长的。”   叶青微觉得自己的心窝被狠狠戳了一箭,如果这具身体就是她叶青微的话,那肯定不会再长了。   “这银花渡头的画舫这么多,哪一艘是夏娘你的?”   王子夏遥遥一指,冷淡道:“便是那艘。”   叶青微望去,只见渡头被挤到角落的一艘小小画舫,那画舫只点了一盏小灯,艳丽纱帷也洗的发白了。   两人经过渡头,白天躺在地上晒太阳的老乞丐突然一伸手揪住了王子夏的裙摆。   王子夏低下头,冷冰冰地盯着他。   “好娘子,给小老儿些施舍吧?”   王子夏的目光沉了沉:“当然。”他伸手掏钱,一柄扇子却压在了他的手背上。   叶青微扬眉一笑道:“有我在这儿,哪里需要夏娘你出钱。”   叶青微说着便弹了一枚银子到老乞丐的怀里,老乞丐眉开眼笑道:“祝两位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啊。”   说罢,老乞丐捏着银子乐颠颠的离开了。   叶青微打开扇子,笑嘻嘻道:“夏娘你可听见了?”   王子夏一扭身,朝船里钻了进去。   叶青微在她身后眯起眼睛,她发现刚刚那个老乞丐是认识王子夏,王子夏为何又要在这里守着?想来想去恐怕也只有跟无色法师有关了,也许他也在追着无色法师,也找到了老乞丐这里,但是老乞丐却没有给他正确的答案,所以,他在这里等人,等老乞丐能给出正确答案之人。   如果真是这样,那恐怕王子夏都已经看到了白日里的情形,还要跟她玩这男装女,女装男的把戏?好得很啊。   叶青微笑盈盈地用扇子勾起轻飘飘的纱帐,王子夏正端坐在桌子后面,桌面上只有一盏灯,灯火映在他的眼底化作两团幽幽冥火,他直勾勾地盯着她,幽火织成一张黑网。   叶青微打开扇子轻轻扇了扇,转身又钻出了纱帷,她找了岸边玩耍的几个孩子,孩子们不一会儿便为她买来了酒菜和一壶好酒,叶青微抛给他们几枚铜板,笑道:“去买糖吧。”   孩子们欢呼一声,跑远了。   叶青微将折扇插进腰带中,一手抱着美酒,一手拎着酒菜,一转身,却见王子夏正站在船尾一言不发地盯着她,目光贪婪又冰冷。   叶青微温和一笑,柔声道:“夏娘在外面站着做什么?”   王子夏幽幽道:“我还以为郎君偷偷溜走了。”   “怎么会呢?”叶青微跳进船里,在经过她身旁的时候,用鼻子蹭了蹭她的唇角,笑道:“我可舍不得美人你。”   王子夏的目光更加压抑了:“你这是做什么?”   叶青微笑道:“自然是要与你一同赏灯火。”她说罢,便大摇大摆在座位上坐下,手臂一伸,向王子夏示意。   王子夏想了想,走上前来,依偎进叶青微的怀中。   叶青微的脑子转了十八个弯,最终只是倒了一杯酒,酒香盈满整个船舱,就这么闻一下都几乎让人醉倒了。   叶青微抿了一口酒,又将剩下的酒递到王子夏的唇边。   她发现王子夏是绝对不会拒绝别人的好意,现在她要试试看,是不是真是这样。   “夏娘喝点酒暖暖身子。”   王子夏仰头,用一种几乎要将叶青微刺破的眼神紧紧盯着她。   “嗯?”叶青微作出不解的样子,转而笑道:“莫非这么喂不够?还要我以口喂你?”   冰凉的酒盏碰触着他涂着口脂的红唇,酒杯口印下一道红印,王子夏垂下眸,一饮而尽。   叶青微的目光闪闪发光,她笑着吻了吻王子夏的鬓角,哑声道:“你这樱桃唇再沾残酒,让我好想咬一口,你这难道不是故意诱惑我吗?要知道男人的自制力可一向不好。”   真不知谁是男的,谁是女的。   王子夏眯起眼睛,枕上叶青微的肩头。   “夏娘……”她轻声唤他,王子夏迷迷糊糊地抬起头,就见朦朦胧胧的一个美人朝他弯唇一笑,将杯子沾上口脂的地方碰了碰自己的唇。   “嘭”的一下,热气腾腾的酒气从他腹部向上升起,王子夏洇满水汽的眼睛闪过一道野性难驯的凶光。   叶青微放下杯子,又倒了满满一杯酒。   “夏娘你现在的眼神可是想将我推到?哈哈,本郎君就喜欢你这股野性!”她放声大笑,再次将那杯酒递到他的唇边。   王子夏盯着她唇上蹭上去的那抹口脂,再次一饮而尽。   “夏娘,当真好酒量。”   叶青微就这样配合着不重样的甜言蜜语,将一整坛酒都给王子夏喂了下去,王子夏从枕在他的肩头,变成枕在她的腿上,后来又变成趴在她的腿上,最终,沉睡不醒。   外面“嘭”的一声巨响,一枚炮仗冲上了云霄,爆射出火树银花,映的黑夜宛若白昼,也照亮了她的脸,她慢慢地将最后一点残酒饮下,而后随手将酒坛抛进江中,又在画舫中随意转了两圈,找到了一条绳子将王子夏绑住了。   叶青微歪歪头,看着毫无戒心的王子夏,忍不住道:“你可是将你兄弟万箭穿心,让我即便知道凶手是你,也根本没有证据证明的王子夏啊,怎么这么笨呢?”   她戳了一下他的额头,却一不小心将他的假发扯掉了,光溜溜还烫着戒疤的脑袋再配上他那张明丽灼艳的脸,简直是禁欲的堕落,佛性的放纵。   叶青微哼着小调,离开这条画舫。   此时,寂城的百姓都几乎涌到银花渡头来看花火,渡头上人山人海,将叶青微挤来挤去,挤着挤着,不知道为什么竟将她挤到了码头边,这时突然一股大力,叶青微整个人就往江里倾斜,她正准备旋身而起,突然有一道硬硬的东西戳在她的腰上,将她又顶了回去。   叶青微腰被顶的疼痛难忍,她一回头却正撞上一个微冷的胸膛,蓝若晴空碧海的长袍挡在她的眼前,叶青微抬头,来人垂眸,“嘭”的一声一朵硕大的烟火升上了天空,绽开五光十色的花火。   烟火下,他冰冷的眼眸似乎也染上了少见的色彩。   正在这时,背后突然有人撞过来,被撞的叶青微一不小心钻进了他的怀抱里。   “对不起,我这就……”叶青微刚要推开他,却被他按住了后腰,正好按在了刚刚撞击到的地方,一阵酸痛袭来,叶青微忍不住“嘶”了一声。   李昭无措地松开手,甚至怕再伤害到她,还将手微微举了举示意。   叶青微望着他投降的动作,忍不住抿唇一笑:“你可真是……”   李昭的手突然盖在了她的头顶,叶青微不解地望向他,他却又伸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叶青微看不到,只能听到耳边有路人抱怨:“这烟花里掺杂了什么啊,我仰头看,结果掉了我满嘴。”   过了一会儿,李昭放下手,却看到叶青微正望着他笑,灯火与烟火都在她的眼中,李昭低声问:“你在笑什么?”   “我在笑,有的人不是有洁癖的吗?怎么现在就没有了?”   李昭望着她认真道:“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就没事。”   叶青微笑了笑:“我不明白你话里的意思。”   李昭直接道:“你在我心里是不一样的。”   再这样说下去,又要走回老路上了,叶青微立刻转变话题道:“你刚刚用什么来推我,将我的腰几乎捅青了。”   李昭如黑冰的眼眸闪过一丝尴尬和愧疚,他低声道:“我只是想快点,就用剑鞘。”   叶青微摸了摸还在痛的腰,笑道:“你若是这样,是不会愿意有人跟你好的。”   说罢,她便挤开众人重新回到渡口,走了几步,却发现他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阿昭。”   李昭立刻回头,叶青微笑眯眯地冲着他招了招手。   “怎么?”   叶青微一指不远处的画舫,笑道:“我抓住那个凶手了。”   李昭却没有看画舫,而是死死盯着她,那如冰刀的眼神将她全身上下刮了一遍,才绷紧声音道:“以后可以叫我。”   “什么?”   李昭抿唇,坦然道:“有危险,可以找我。”   “我是个喜欢惹祸的人,几乎时时都有危险,难道你可以时时都在我身边,事事都帮我吗?”   李昭微微蹙眉,深深地望进她的眼底。   叶青微见好就收,立刻道:“我开玩笑的,我在这里守着,你快去通知他们……”   “可以。”   叶青微骤然失声,她怀疑道:“你说什么?”   李昭坚定且义无反顾道:“我说可以,可以时时,也可以事事。”   李昭这人虽然看似冷漠无情,但是他极其重诺,只要是他答应的事,他定然会想方设法做到。   叶青微笑了起来,淡淡道:“我知道了,你快去找人。”   “不用了,”李昭将手中的宝剑递给叶青微,“我拎着他回去。”   “你不是有洁癖吗?”   他伸出自己的大手将叶青微稍小的手完全包住,认真盯着他道:“这样就没事。”   明明知道李昭是个冷性子的正经人,可是这么个冷清人一本正经的撩人,还真是一时让人难以承受。   李昭就这样一手拉着叶青微,一手提溜着王子夏往米府走去。   叶青微不知道这是什么道理,难道握着她的手就不洁癖了?   叶青微挣了挣,他却握的更紧了。   她一直以为王子尚他们才是紧迫逼人的那个,谁知道有些冷清的人逼迫起人来还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带着王子夏进入米府后,所有人都震惊了,居然真有一个根王子尚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王子尚绕着王子夏走了几圈,眼中尽是不可置信。   “我说,就算是王家主的私生子也不可能长得跟你这么像吧?”崔澹歪歪头,笑道:“该不会,你和他是真正的兄弟吧?”   王子尚已经够烦恼了,听到崔澹这样说,便大吼一声:“你闭嘴!”   崔澹无所谓地摊摊手。   白术道:“这件事我要再回禀家主一下,王郎,此事事关重大,你还是随我回长安吧?”   王子尚皱紧眉,他突然转身看向叶青微,坚决摇头道:“不用了,你把他带回去就好了。”   “王郎?”白术真是对这被爱情冲昏头脑的小主人没有办法了。   王子尚淡淡道:“我早就说过,我未曾在意过什么家主之位,若他真的是我的兄弟,拿走什么也是理所应当。”   叶青微与他相处了这么久,总算是见到这位以后被称为“风尘外物”王郎的影子。   白术叹了口气,忍不住道:“王郎,你现在还太小,不知道这有多重要,家主的位置并没有那么不起眼,尤其是咱们太原王氏的。”   崔澹哼道:“说的就像是别人家的家主之位不金贵似的。”   王子尚笑道:“如果我现在不懂,那我以后也不想懂,我只想随着心意,自由过活,不当家主我不会后悔,但是有些事情不去做,我可能真的会后悔一辈子。”   白术只是一介家臣,小主人执意不肯走,他也没有办法。   崔令温声道:“想不到王郎你小小年纪就有此种领悟,当真是出尘之人。”   叶明鉴点头:“原以为你只是富贵郎君,想不到……唉,不似人间富贵花,自然是风尘外物。”   举座皆惊,这番话出口就等于是给王子尚的脑袋上戳了一个“风尘外物”的章,让王子尚以后在世家文人圈子里畅通无阻,这样高的品评简直让人嫉妒,而且,这是在座诸位小郎君中唯二获得品评的。   叶青微捂着头,感觉自己好像在见证历史,等等,这句话原来是出自这里吗?还是叶明鉴给的评价?   王子尚也知道这是一件莫大的好事,便抚着额头忍不住“嘿嘿嘿”笑了起来。   崔澹忍了又忍,实在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道:“你就走了狗屎运吧!”   王子尚怼了回去:“总比你连狗屎运都得不到的强!”   “哈,我不稀罕?”   “是吗?”   “哼!”   趁着众人吵架,李珉瞧瞧移动道叶青微身边,一双如芳草的眼眸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她。   “阿软姐今日出门可曾玩好了?”   叶青微摇头。   李珉微微一笑:“那约好,我明日与阿软姐一同去看灯会。”   还没有等叶青微说话,李珉就怕她会不答应一般,快速转身离开。   没过一会儿,李行仪就被扯进了王子尚和崔澹的互怼中,郑如琢则一点一点移动到叶青微的身边,压低声音道:“阿软,明晚咱们一起去灯会吧,顺便,把你我的约定履行一下。”   郑如琢红着脸,撇开头,也是没有等叶青微回答就急促地跑开了。   互怼的战线进一步扩大,将崔灏和崔泫也扯了进去,叶青微悄悄退了几步,背后却突然有人轻声唤她,叶青微一回头,就见到李珪垂着头,红着耳尖道:“明日……”   “你该不会也是约我出去的吧?”   李珪立刻抬头,怒道:“还有谁?岂有此理,竟然敢抢在本宫的前面。”   转眼他又有些可怜地望着叶青微。   叶青微歪歪头,刚张开嘴,就听李珪道:“好,我就当阿软你答应了。”   说罢,他也快速消失在她的眼前。   这一个个怎么都不好好听她说话呢?而且,明天到底是什么好日子?   叶青微回房的时候还在一直想这件事,一进门,也没有灯火,她一脚踹上个软绵绵的东西,那东西还“哎哟”一声。   叶青微让了让,月光勉强将来人照亮。   “米筠?你怎么在我房间里?”   米筠淡淡道:“这是我的房间。”顿了顿,他又补充道:“这整座府里的都是我的房间。”   叶青微揪了一下他头顶上翘起来的头发,忍不住道:“你还能更幼稚一点吗?我的活财神大人?”   她刚说完,他却没有声音了,房间里只听到他深深的呼吸声。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低声道:“也不知道谁女扮男装,故意去撩一个男扮女装的凶手。”   “你怎么会知道?该不会又是你家商铺?”   米筠闷声道:“你出门的时候难道不会多注意一下吗?你吃饭的茶楼、你路过的舞坊、你托小孩子买酒的酒坊都是我们米家的,甚至,银花渡头上的画舫也都是出自我的船厂。”   当真是深藏不漏的有钱人,叶青微真是甘拜下风了。   “既然你有线索,为何还没有发现这位夏娘的诡异之处?”   米筠顿了一下,语气十分复杂道:“消息刚传到我手上,我正准备找人去捉,我茶楼的掌柜就告诉我你在撩他。”   叶青微:“……”这就很尴尬了。   米筠蹲在地上,仰起头,用一种复杂难辨的目光凝视着她,淡淡道:“真没想到你是这种人。”   叶青微嘴角上扬,揪着他的头发道:“那你以为我又是那种人?”   米筠抱着膝盖,委屈地低下头。   有钱人的世界她真的不太理解,他不在树下数蚂蚁,就改为抱膝蹲了?但是,能不能别蹲在她的屋子里啊。   叶青微伸手按住了他的脑袋,死命揉搓。   “喂喂!”   叶青微笑着放下了手,低声道:“哥哥不会怪我吧?”   米筠站起身,淡淡道:“怪。”   一向凭着美貌无往不胜的叶青微真没有想到会得到这样一个答案,她立刻转移话题道:“明天是什么日子?与今日的灯会有什么不同吗?”   米筠突然道:“有人邀请你去灯会?”   叶青微坦然点头。   米筠盯着她,又自厌地撇开头,无精打采道:“寂城的灯会一般举办三夜,第一天晚上是银花渡头的铁树银花不夜天,第二天晚上是东市的有缘千里来相会,第三天晚上则是只羡鸳鸯不羡仙了。”   叶青微道:“这铁树银花不夜天我算是见识过了,后面两日又是要做什么?”   米筠突然道:“你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在故意诱惑我?”   真是飞来一口锅罩在了叶青微的身上,虽然她是有过黑历史,但她此时此刻真是无辜的啊。   叶青微眨巴眨巴眼睛,无比真诚道:“我是真的不知道。”   米筠有些可惜地撇撇嘴:“你可以理解为相亲和合欢的日子。”   男女双方通过灯会看对眼,相亲倒是还能理解,合欢又是什么意思?   米筠有些烦躁道:“你还说没撩我?”   叶青微无辜道:“我什么也没说啊。”   米筠怒:“可你的眼睛把什么都说出来了啊。”   叶青微无奈道:“那我闭着眼睛总行了吧?”   她闭上了眼睛,却久久听不见对面米筠的声音,她刚刚想问发生了什么,就感觉自己的睫毛被揪了一下,叶青微立刻睁开眼睛,就见米筠将右手背在身后,低着头道:“寂城从远古开始就有固定一个日子,每到那个日子男女就幕天席地……嗯那个,来敬神的传统,经过演变,最后才成为了如今的寂城灯节,等到第三日夜晚。已婚的男女可以在城中各处尽情的……嗯,要不然你以为那些人都仅仅是为了看个破花灯才千里迢迢来到寂城的吗?”   米筠突然抬头,目光如有实质一般落在她的脸上,焦躁道:“你还想要知道什么吗?你难道不知道吗?非要从我口中……”   叶青微避开他的视线。   不,我还小,还什么都不知道,她只知道这寂城的老祖宗可真会玩。 ☆、第六十一章 我勾引你?   翌日, 叶青微一起床就又接到了几波邀请,而且, 都是不听她回答就迅速离开的。   好吧,既然你们偏要这样, 那么大家就一起去看花灯吧, 来个集体相亲好了。叶青微自暴自弃地想着。   “阿软姐, 阿软姐!”隔着很远崔泫就不断招呼着她,迅速跑到她的面前。   叶青微微微一笑:“怎么了?”   崔泫左看看右看看, 像个偷偷告密的小奸臣, 他低声道:“我看到老师和王子尚他们要去审问那个跟王子尚长得很像的和尚。”   叶青微眯起眼睛:“你来告诉我干什么?”   崔泫挠了挠鬓角, 水汪汪的眼睛里满是信任:“我知道的秘密就想让阿软姐知道。”   叶青微低声道:“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呢?比对崔灏和崔澹都要好?毕竟他们两个才是你的兄弟。”   崔泫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 低声道:“是阿软姐先对我好的。”   崔泫小心翼翼地偷看她:“阿软姐不喜欢我偷偷告密给你吗?”   “不,我很喜欢。”叶青微揉了揉他的头发,笑道:“继续保持下去。”   崔泫欢喜地“嗯”了一声。   两人偷偷溜到一间客房外, 崔泫含了一下手指, 捅出一个小洞,然后立刻让开位置示意叶青微通过这儿看,叶青微习惯了他的事事为她考虑的行动,什么也没说就从那个小洞看向屋内,却没有发现崔泫并没有再捅出一个洞给自己看,而是侧着头望着她的侧脸发呆。   屋内,王子尚、白术、崔令和叶明鉴将王子夏团团围住, 王子夏则垂着眸,又禁欲又阴测测, 圣洁与阴暗在他的身上完美交织。   崔令率先开口:“是你偷我的美人粟?”   王子夏低着头没说话。   王子尚怒道:“怎么?你还挺横!”   王子夏抬头,懒洋洋地瞥了他一眼,依旧没有说话。   王子尚刚想要给他些颜色看看,就被白术给拦住了,叶明鉴道:“我们都已经掌握证据了,你再这样硬撑也没有,只是平白受苦。”   “受苦?”王子夏神色平静,扫了白术一眼,淡淡道:“这里有个人恐怕不会让我受苦吧?”   “嘿,你还有恃无恐了!”王子尚冷笑,冷冷地瞪向白术。   白术无辜地摸了摸鼻子,一位是王府郎君,一位也很有可能是王府的郎君,他帮谁都不对,这事儿实在太容易得罪人了。   王子尚瞬间撩起一腿,踹向了王子夏的小腹。   王子夏被绑在椅子上,根本没有办法反抗,一瞬间脸都白了。   “王郎!”白术忙去拉王子尚。   王子尚慢条斯理地掸了掸衣服上的灰,恶劣地笑道:“这次踹在你的小腹上,下次就断了你的根。”   叶青微:“……”这下她算是知道为什么王子夏对王子尚这么仇恨,要将他万箭穿心了,阿尚啊,作死就不会死。   王子夏咬着牙,硬挺着没有发出一声痛呼,他挑了挑眉,露出了一模一样的恶劣笑容:“你在嫉妒我什么啊?”   王子尚脸上的笑容骤然消失,盯着他的眼神也越来越冰冷。   叶明鉴道:“正事要紧。”   王子夏看向叶明鉴,笑容残忍道:“除非你们让那个将我灌醉的人站在我面前,否则,我是什么都不会说的。”   “你以为你还有提条件的资格吗?”王子尚怒道。   王子夏盯着王子尚,王子尚盯着王子夏,两人一模一样的脸,一模一样的神情,宛若照镜子一般。   白术叹了口气,求助地望向叶明鉴:“您看……这个……”   叶青微在外面眨了眨眼睛,看来王子夏对她的仇恨比对王子尚的仇恨还高啊,不过,她也有想要弄明白的地方,去会一会他也没什么。   叶青微转身准备进屋,袖子却被崔泫拽住了。   叶青微看向他,崔泫微微咬着下唇,目光满是担忧地摇了摇头,叶青微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不用担心,随后推门走进了屋里。   “阿软!”众人皆惊。   叶明鉴回身皱眉道:“阿软你又偷听!”   叶青微朝叶明鉴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有着少女特有的娇气,很难能让人真的对她生气。   叶明鉴吐出一口气,看样子实在对这个女儿很无奈。   叶青微将目光放在众人身上,王子尚和王子夏两人同时扬起一模一样的脸,朝她望来,一个目光火热,一个目光冰冷。   叶青微毫不害怕地与王子夏冰冷的目光对视,王子夏死死盯着她,咬着牙似乎想要将她的喉咙咬碎。   “你要见我是吧?”叶青微拂了拂石榴裙。   王子夏被她的动作吸引,目光下视,眼神恍惚了一阵,他绷着声音道:“你是男是女?”   “哈哈!”王子尚大笑起来,“你居然连阿软是男是女都看不出来?莫不是眼瞎了?”   王子夏没有理会王子尚的挑衅,只是一动不动地盯着叶青微,等待着她的回答。   叶青微柔媚一笑,将胸前的发丝撩到身后,手臂有意无意地搭在丰满的胸下,这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王子夏“呵”了一声,双眸如同黑夜墓地里的冥火:“很好。”   白术道:“既然叶小娘子来了,你也该说了吧?”   王子夏冷冰冰滑腻腻的目光一直不肯放过叶青微:“你们不都知道了?还有什么要问我的?”   “你究竟是谁?”   王子夏盯着叶青微一字一顿道:“王、子、夏。”   “你的身份是……”白术欲言又止。   王子夏冷笑一下:“看到我这张脸还不明白吗?我就是你们王家小郎君的同胞兄弟,当初不是长安不是有‘双生子,女称帝’的流言吗?当今陛下又刚刚宰了安平侯一家,我就当作不祥之物送走了。”   白术的目光一下子阴沉下来:“这些都是谁告诉你的?”   这桩桩件件都是秘密,为何他这么一个混迹在寺庙中的和尚会知晓?白术不得不思考其中的阴谋。   王子夏撇开头。   “白兄,这里有些涉及你们家事的地方,我们就不便再问了。”崔令妥帖道:“你是因为嫉妒,所以要杀王子尚吗?”   “不是嫉妒,”王子夏眸中泛起阴冷的笑意,“是要证明我比他更优秀。命运对我何其不公,为什么被送走的是我,而不是他?”   “所以你偷了美人粟?”   王子夏颔首:“我听了你跟无色法师的话,果然很好用。”   众人面面相窥,崔令不忍道:“你在寺庙出家,又曾被无色法师收为弟子,为何会这般残忍?”   王子夏:“我残忍?难道抛弃亲身骨肉的母亲就不残忍?难道你以为你们就不残忍?人性本来就是恶的,我只是遵循我的本性而已。”   “我娘已经去世了!”王子尚怒吼:“你还敢诋毁她?”   王子夏脸上不动声色,有一种看透生死的慈悲和残忍:“她虽死了,她犯下的错却还在。”   “最大的错就是不该生下你这个禽兽不如的家伙!”   王子夏移开视线,朝叶青微扬了扬下巴,淡淡道:“你进来是为了问我什么吧?说。”   叶青微笑了笑:“你扮作女人等在银花渡头,是在等乞丐说出无色法师的下落吧?你要找无色法师做什么?”   屋内陡然一静,王子夏脸上嘲弄的笑意收起,他面无表情地盯着她,叶青微笑得更美更媚了。   “你可真聪明啊。”他宛若叹息一般说出这句话,留下滑腻的尾音。   这句话后,他又不肯开口了。   叶青微轻声道:“好,那我再问你另一个问题。”   “够了!”王子夏黝黑的眼眸像是蒙上了一层冰霜,“我不想听你再说话了,看来你丝毫没有背叛了我的自觉。”   叶青微白皙柔软的手指勾了勾脸颊边的青丝,笑盈盈道:“我背叛你?不对吧,我怎么记得是我们两个斗法,你留下了破绽,让我一举攻破而已。”   王子夏的眼睛里像是淬了毒,叶青微笑得更毒。   这个女人果然是个妖孽吧?   “等等,我没明白。”王子尚道。   叶青微慢悠悠道:“那个乞丐认识你,我想我们在问乞丐地点的时候,你也听到了。你遇上了我,一眼便认出了我是那一行人中的一员,于是,你便与我虚以委蛇,勾起我的兴趣,把我引上花船。”   “我认出你?我虚以委蛇?我勾引你?”王子夏越说声音越低,脸上挂着一抹自嘲的笑。   叶青微目光闪烁,莫非还有隐情?   王子夏似是失去了力气,靠在椅背上仰起头,望着房梁低声道:“你说什么便是什么吧,我就是个无恶不作的坏蛋。”   王子尚“嗤”了一声:“你还以为你不是吗?”   “阿软,你先出去。”叶明鉴严肃道。   叶青微虽然还想问些什么,不过看到叶明鉴的神情还是选择乖乖地走出去。   崔泫眼巴巴地等在门口,一见她出门立刻围着她团团转,就像是个欢喜的小狗。   叶青微笑了笑:“我没事,走吧,咱们去看花灯。”   崔泫目光闪闪,乖巧道:“不是有别人邀请阿软姐了吗?”   叶青微勾起一抹坏笑:“谁让他们没听到我的回答就跑了呢?我可什么也没答应。”   “阿软姐……”崔泫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叶青微朝他伸出手:“崔小郎君?”   崔泫那双眼更亮了,水润的就像是下过雨的天空,他的脸笑得像是一朵好看的花,乖巧地将自己的手放进叶青微的手中。   “真希望就这样跟阿软姐一辈子……”他低声说道。   “嗯?你刚刚说了什么?”   崔泫摇了摇头,他紧紧盯着叶青微的手,像是盯着此生的至宝。   ——既然是你先向我伸的手,这辈子就休想再将我甩开。   今日街上的人更多,街道两边是卖各种小玩意儿的摊子,路上行人带着面具,提着灯笼走在街上,灯笼上有专门的小孔插着鲜花,若是独身男女在街上遇到喜欢的人,可以向心意之人赠送鲜花,那人若是也有意,便接受鲜花插在头上,两人便可以互相掀开面具,如果这也对眼了,那么第二日便可以登门提亲了,然后,参与晚上幕天席地的狂欢。   寂城的风气要比大周各地更加开放和热情,连空气里浮动的都是热烈的欲望味道。   叶青微买了两张面具,与崔泫一人一张带着。   “我这样是不是阻碍了阿软姐的姻缘?”   叶青微笑呵呵道:“你都在想些什么呀?”   崔泫低声道:“我只想……”守护着阿软姐就好。   “快看!那个花灯好漂亮!”   “阿软姐别乱跑。”崔泫一抬头,却发现眼前没有了阿软姐的倩影,他慌张地转头,可找了一圈也没有发现阿软姐。   他、他居然不小心将阿软姐弄丢了。   崔泫难受地都快哭了。   “阿泫?”叶青微扭头轻声唤道,软媚的声音吸引了好几个郎君的目光,可没有一个是崔泫。   叶青微转身便走,经过花楼的时候,突然听到有人道:“啊,真是晦气,才来楼里几天啊就上吊,还是在花灯节的时候,真是晦气,快拉去乱葬岗埋了。”   叶青微无意地瞟了一眼,却看到两个男人正拽着一个破草席出来,草席中明显卷着一个人,两个男人从她身边经过,草席突然一松,一只苍白无力地死人手从中滑落出来,叶青微盯着那只手,突然产生一种熟悉感。   “真是的,本来还想要去街上乐呵乐呵,结果还要送这么一个晦气的娘儿们去乱葬岗,这时候城门也快关了吧?”   “要不先扔义庄,咱们再去乐呵?”   “也成,何必为了个死人破坏难得的休息日子。”   叶青微提着苍白的灯笼,默默跟在两人身后,一直走到义庄。   那两个男人为了省事儿,甚至连门也没有敲,直接就将破草席扔在了义庄门口,义庄门上挂着两盏白灯笼,风从灯笼纸破洞钻入,刮得灯笼“哗啦哗啦”作响。   叶青微提着灯笼一步步走上台阶,蹲下身,鲜红的石榴裙在青石板上铺展开,将纸钱压在裙下,她伸出手,一点点剥开那层破草席,一张熟悉的美人脸正映入眼帘,那里躺着的正是柔弱堪怜的细娘。   她睁着眼,眼角红肿,似乎临死前还在哭,那张脸苍白若纸,失却了所有的生机。   叶青微捏紧拳头,而后又一点点剥开席子,露出她的脖颈,她脖颈上一道深红的勒痕,明显昭示了此人是悬梁自尽的,脖子往下是雪白的胸脯,她居然被人扒光衣服就裹在一张破破烂烂的草席中扔在了义庄门口。   风吹得灯笼摇摇晃晃,她脸上的阴影也在摇摇晃晃。   “你……”叶青微顿了一下才咽下了哽咽声,“这就是你所求的吗?你为什么非要回来呢?”   叶青微搓热了自己的手,覆盖在她的眼睛上,让她的眼皮盖下。   “你恐怕也死不瞑目吧?”   “不要希望从男人身上得来的宠爱,那只是一朵中看不中用、容易凋零的鲜花,即便再苦再难,我也要与他们并肩,不,是踩在所有人肩膀上。”   “这个世上,只有自己才能救自己,只有自己才能保护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叶青微:该不会……王子夏后来会黑化成那个样子都是我的锅吧?   王子夏:我记住你了。 ☆、第六十二章 君赠利刃吾同行   叶青微敲开义庄的门, 给看守义庄的大爷一些银子,嘱咐他看好细娘的尸体, 明日她会带来棺椁为细娘收尸。   她则转身重新向花楼走去,她身边经过的是说笑的人群、鲜艳的花灯、明亮的灯火、甜蜜的恋情, 没有知道一个对生活抱有期待的女人死在这样一个温柔的夜里。   叶青微站在花楼门口, 花楼里的姑娘们慵懒地倚着朱栏, 手里提着一个个花灯,花灯垂下彩色的丝绦, 她们故意移动着花灯, 让这些丝绦落在路过男人的脸上, 像是钓鱼一样, 勾到一个个男人。   叶青微的脚刚迈进花楼,花楼的假母便娇笑着道:“哎哟,这位女客是第一次来吧?您放心, 我们这里的姑娘磨镜也会, 包您满意。”   叶青微脸上带着一个银色的面具,虽然看不到脸,可她的身段却也十足勾人,大厅里不少男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妖娆的身段上。   假母张开双臂,像是在维护着她一般,将她引到楼上。   “哎哟,这女人就是没有感受过男人的好才会来找女人来玩什么磨镜, ”楼下的男人调笑着,“小娘子且来试一试, 我保证让你回味无穷。”   假母回过头,脸上扬起笑,挥着手中的团扇道:“哎哟,这位郎君别说了,这位女客可是我们大老板打过招呼的,您就别让我们难做了。”   那个男人讪讪地摸了摸鼻子,不再说话。   假母引着叶青微到一间房内,叶青微淡淡道:“大老板打过招呼?你们这也是米家的产业。”   假母笑了一下:“这等伤风败俗的产业米老板是不愿意承认的,我们只是借着米老板的威风来扯大旗。”   叶青微低声道:“这米老板不但开商铺,还收保护费?”   假母笑道:“抬出米老板的名号,各处也都愿意多给我们一个面子。”   “他跟你打过什么招呼?”   假母捂着嘴笑呵呵道:“米老板说了,若是有个身段绝顶、容貌绝顶、聪明也绝顶的小娘子,那便是专门替他花钱的人,要我们都给她行个方便。”   叶青微本来想要点头说他真是有心了,假母却又朝她眨了一下眼睛,暧昧道:“你们小两口多有情调。”   呸,谁跟他是小两口了。   叶青微盯着假母道:“我来是想要问你一事。”   假母也找了个凳子坐下,摸着丰满的胸脯道:“小娘子请问,看在米老板的面子上,小的也不敢有所隐瞒。”   “你们刚才抬出去一具尸体。”   假母面色一僵,她想了想,放下扇子道:“既然是米老板的人,那小的也不敢隐瞒,干我们这一行的死几个女孩子是常有的事儿,毕竟一身脏,即便不死,也全身都是病。”   叶青微冷冰冰道:“我检查过她的尸体。”   假母立刻道:“想必您也看出来了,她是上吊死的,当初是她郎君将她卖进花楼的,估计她是想不开就自寻短见了,这在楼里并不少见,夫君卖娘子的,爹娘卖女儿的,哥哥卖妹妹的,儿子卖娘的,都是说你先忍一忍,等家里有了钱就将你赎回去,可最后几乎没有一个是被赎回去的。”   假母摇着扇子叹息:“花楼里卖的是笑,笑背后却都是眼泪,我干这一行几乎干了一辈子,看得多了,也就不稀奇了。要我说啊,小娘子千万不要想着为家里奉献自己,能被家里卖进花楼里来的,家里人全都是狼心狗肺没有人性的。”   “我们做的是正经生意,楼里的姑娘大多是自愿的,那细娘被她郎君拉进来的时候,虽然泪流满面,也点头同意了,还说这是她能为她的郭郎做的最后一件事情了,真傻!”假母薄唇一张一合,那张被细粉填满沟壑的脸显得几分空洞。   叶青微眯起眼睛:“你没有逼过她接客?”   假母拿着扇子磕了磕桌面:“小娘子说看到她的尸体,我便知道小娘子介意什么了,楼里的姑娘刚开始都是同意来的,后来又反悔,要死要活不接客,我们不可能就这么任由她们的,小娘子可以出门打听打听,我们楼里调教姑娘们的手段是最轻的了,不打你,不折磨你,只是不给你穿衣服,让你抛弃掉羞耻。”   假母拿出腰上挂着的烟杆,添了些烟丝,打着火,慢吞吞吸了一口,烟雾遮蔽了她苍老的脸,也遮蔽了她空洞的神情:“既然都来到楼里了,还留有羞耻只会让自己活得更加难受,不要脸些,权当作享受,才能活得更好。”   “我们也怕她出事,把她屋子里所有尖锐的东西收走了,谁能想到她扯了床帐勒死了自己?也是赶巧,那东西往常可没有那么韧。”假母抿了一口烟,从腰上的小荷包里掏出一张卷成小卷的信递给叶青微。   叶青微不解地望着她。   假母笑道:“这是她留下的遗书,说是交给米府的叶小娘子,我想就是您吧?”   叶青微接过卷成小卷的信。   假母起身:“那我就不打扰您看信了。”   她走到门边,突然转身道:“叶小娘子。”   叶青微抬头。   假母笑道:“米老板是个好人,他可是整个寂城的女人都梦寐以求的郎君,能挣钱,又洁身自好,长得又好,叶小娘子要珍惜啊,这个世道好男人可是很难遇到的。”   叶青微挑眉,只可惜假母看不见,“这也是他让你告诉我的?”   “这个嘛……”假母微笑,“您不妨自己去问问米老板如何?”   叶青微慢慢展开信纸,冷淡道:“不管是不是他说的,我都不在意,女人为什么一定要找一个好男人,她就不能自己过活吗?”   假母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会得到这样一个回答,随即又仿佛感觉很有趣的样子笑了起来,“可以,当然可以,若是叶小娘子的话,大概会过得很好。”   假母又忍不住道:“我在花楼这么多年,观人无数,我敢说,米老板绝对不会翻出你的五指山,当然,其他任何一个男人都一样。”   “因为我很美?”   “不,因为你的态度。”   假母弯起眼睛:“男人啊,总是对自己得不到的女人无比疯狂,而失去理智的男人更容易被女人掌握,所以,无情又聪明的女人才能玩转这些男人。”   说罢,她便退出了门外,关上了门。   叶青微抚平手中的信纸,自言自语道:“可是,我想要玩转的却是整个天下。”   屋子里只剩下她一个人,花灯烛火摇曳,从窗口吹进来的风拂起粉红的纱帐,叶青微拿着这张信纸,坐在窗口的栏杆边,栏杆下是如梦的灯火,如织的人群,喧闹声渐渐远去,信纸上的字如一粒粒黑珍珠再在银盘上,发出“格楞”的余音——   “流光易逝忆曾经,今生唯负一段情。若许来生相得见,君赠利刃吾同行。”   诗下还有一行小字——“阿软虽曾说赠我武器,我却无勇气前行,希望十八年后还能有幸与君同行,今生今世,即便身死魂消,我也无比希望能看到阿软所创的盛世。”   叶青微叹息一声,依靠上朱栏,朱栏边还放着一个精致的小花灯,灯下同样系着彩色丝绦,她信手把玩,丝绦垂到楼下,正好落在一人的脸上。   叶青微单手支着脸颊,因为有面具的遮挡不怕被人找麻烦,她还故意继续将丝绦往那人脸上扫了扫。   那人一把揪住了丝绦,仰头望来。   叶青微不动声色地回望。   花楼,花灯,丝绦,一切宛如一场梦境,而她的记忆中正有一个一模一样的梦境,一模一样的叶青微坐在花楼的朱栏边,用花灯的丝绦钓到整个大周最难钓到的男人。   “哎,阿昭,我有没有钓到你?”   “你想钓我做什么?”   叶青微眯着眼睛笑,李昭身姿如雪峰,一瞬间,雪峰崩塌,他将她压在朱栏上,吻上了她。   “你早就钓走了,现在的我只是一具空壳。”   她沐浴在白月光和花灯烛火下,像个小妖女,用脚尖蹭他紧绷的小腿,甜腻道:“可是我看上的就是你这具躯壳。”   “我给你机会再说一遍。”   叶青微笑嘻嘻道:“我要你……的身体。”   李昭一把抱起了她,双手禁锢着她的纤腰,将她高高举过头顶。   他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她,就像是凝视着一场盛大而美丽的梦境。   “都是你的了,”他哑着嗓子,“心、灵魂、身体都是你的。”   “可是,我不信哎,”叶青微睫毛一颤,手指划过他整齐的衣襟,“除非你在上面刻满我的名字,没有我名字的东西可不算是我的。”   李昭叹息一声,将她拥进怀里,像是要将她挤进他的心,他的灵魂和他的身体中。   他贴着她的耳朵用无比温柔的声音道:“遵命,我的主人。”   他这声“主人”穿透时空和记忆而来,让叶青微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即便知道这是之前她失落的一段记忆,她的骨子里也忍不住一阵酥麻,这种让高岭之花低下头喊“主人”的愉悦快感,不是常人能够领会的。   叶青微再次向窗下看去,李昭目露无奈,一个旋身,跳上了花楼的朱栏外,下面众人还以为是花楼的什么余兴节目,顿时一阵欢呼,还有人鼓掌。   叶青微坐在朱栏内,他站在朱栏外,两人四目相对。   叶青微撩了撩头发,故意变了声音,软绵绵道:“郎君这是在做什么?难道此时就忍不住想要与我共寝鸳鸯帐了吗?”   她直起身,半跪在朱栏内的长凳上,手指隔空抚摸着他的脸颊,而后捏着他的青丝滑落。   李昭神色未变,依旧双手紧握朱栏,冷冰冰地盯着她。   叶青微假装花楼中的姑娘,故意撩拨他,她对着他的唇轻轻吹气,柔软暧昧的气泡在两人中间慢慢胀开,软媚的芳香撩过他的下唇,他的下颌,他的喉结……他的喉结急促一动。   叶青微再抬头,只见他眼中的坚冰骤然燃烧起来,她还没有反应过来,李昭瞬时翻过朱栏,一手按在她的肩膀上,一手垫在她的脑后将她狠狠推到在长凳上,他如猛虎一般扑向自己的猎物,一腿蹬在地面上,一腿跪在长凳上逼近她双膝之间。   叶青微眨眨眼睛,却只见燃烧的冰越来越旺,最终化作艳丽的红,他低头吻上了她冰冷的面具。   叶青微藏在面具下的嘴闷闷道:“你究竟是怎么认出我的?”   李昭抬起头,目光澄澈而清冷,仿佛刚刚那场几乎燃烧掉自己的疯狂是叶青微的一场幻想,他嗓音沙哑道:“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是你。”   “有这么厉害?”叶青微不信。   “这是本能。”他低下头,看进她布满星光的眼中。   一眼认出你,是我的本能。   “我还从来不知道你这么会说情话。”   “这不是情话,我从来不会说情话。”   叶青微眼眸藏着揶揄,用脚尖踹了踹他紧绷的小腿:“这不是情话是什么?可别告诉我这又是你的本能。”   李昭抿住唇,眸中闪过一丝认真的苦恼,坦然道:“看到你,自然会想说那些话。”   “那你现在也看着我呀,你想要说什么?”   他的背后是被风吹起的纱帐,他的眼眸是雪山上的夜空,清冷又熠熠生辉。   “我从未喜欢过人,你是喜欢。”   “我也未曾爱过人,爱是你。”   她是他的喜欢,他的爱,从遇见她开始,他的喜欢、他的爱都由她来定义。   叶青微语笑盈盈,双臂如嫩柳缠住他的脖颈,她贴着他的耳朵,软糯缠绵道:“你猜……猜我信不信你?”   李昭凝望着她,像凝望着捕不到的风,凝望着抓不到的水。   他退开,轻声道:“你心情不好?”   叶青微坐了起来:“嗯?”   “你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喜欢说些什么,让别人的心情也不好。”李昭坦诚道:“没有关系,对我做吧。”   叶青微愣愣地盯着他,“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她边摇头边道:“我真没想到剥开你冰冷的外表,下面竟隐藏着这样有趣的个性。”   她依着朱栏,仰头望着天空一轮明月。   “我心情确实不好,细娘死了。”   李昭想了一会儿,才从废弃的记忆中扒拉出细娘这个人。   叶青微将细娘的信递给他,他皱着眉接过扫了一眼,冷冰冰道:“自己没有勇气,还非要作出这副姿态。”   叶青微无奈道:“哀她之不幸,恨她之不争,寄托希望于来世,那可真是一场笑话,都有勇气去死,难道就没有勇气生吗?”   李昭声音低沉:“流光易逝忆曾经,今生唯负一段情。若许来生相得见,君赠利刃吾同行……君赠利刃吾同行。”   叶青微望向他,他看向叶青微。   “你想说什么?”她轻声询问。   李昭沉声道:“阿软愿赠我利刃,赐我同行的机会吗?”   “那你知道我要走的是哪一条路吗?”   李昭张嘴刚想要说,就听不远处一阵大喊——“阿软!”   两人同时蹲下来,透过朱栏小心翼翼朝外望去,只见王子尚一身男装新衣,大喊着“阿软”四处找寻伊人。   他在花楼下与同样找人的崔澹撞了个正着,崔澹毫不客气道:“叫叫叫,叫什么叫,你难道觉得自己不够丢脸,还要让阿软姐陪着你一起丢脸吗?”   王子尚笑道:“那也总比你不敢叫好吧?”   “你们也没有找到阿软姐吗?”李珉从人群中挤了过来。   不一会儿,李珪也来到了楼下,“我刚刚听人在喊阿软的名字。”   “阿软姐——”喊声又响起,众人立刻转身,却抓住了正焦急找人的崔泫。   崔澹皱紧眉,崔泫却不理会他,急切道:“阿软姐陪我一起出门的,可刚刚看花灯的时候,她突然不见了踪影,阿软姐……阿软姐……”   “她陪你一起出门?”李珪惊怒。   “现在要紧的是要找到阿软姐。”李珉立刻道。   李珪点头:“对,对。”   “我们分头行动。”崔澹立刻提议,众人此时也顾不得彼此情敌的身份,纷纷响应。   不一会儿,城中各处都响起了或高或低的“阿软”声。   叶青微头疼地扶额,等她重新放下手,却见李昭正直勾勾地望着她。   叶青微敲了一下他的脑袋,笑骂道:“你再胡思乱想看看。”   一本正经又冷漠如斯的李昭头一次被人敲脑袋,他有些懵地摸了摸被她敲过的地方。   “我要一个人走走,不许跟着我。”   李昭抿紧唇,冰雪化作水,水面还冒着委屈的泡泡。   叶青微警告地瞪了他一眼,将信纸收拾好,重新拿起自己的花灯下楼。   楼下假母还在招呼着客人,看到叶青微下楼,立刻命人将一个用油纸包着的酥饼递给她。   这逛花楼难道还有酥饼可拿?   看到她疑惑的神情,假母捂嘴笑道:“米老板真是贴心吧?”   “这也是他吩咐的?”   “米老板说你是替他出来花钱的,怕你花不好,花的不开心,就命我们店家看到你就把自己家的招牌拿来给您。”   假母笑嘻嘻道:“我家招牌的花魁娘子是银娘,我可不敢拿来招待您,有些人好吃醋了,还好楼里的酥饼可称为一绝,还请叶娘子好好享用,多在米老板面前替我们美言两句。”   叶青微:“……”米筠,你可真是太有心了。   她一手提着花灯,一手拿着酥饼出了花楼,她脸上还带着面具,根本没有办法吃酥饼,可是,酥饼的香气又在不断跟她说“快来吃我呀”。   叶青微便又买了一个挡住半截脸的面具,低着头一口一口吃着酥饼,与满街大喊她名字的小郎君们擦肩而过。   “这些人满街喊什么呢?”路人闲聊道。   “不知道,莫不是哪家的孩子跑丢了?”   “我怎么听是家里的傻子跑出来了,所以家人满街找。”   叶青微:“……”   旁边跟着叶青微的郎君似乎想要跟叶青微搭话,拿着花递给她,闲聊道:“你认识这些人吗?他们在找谁呀?”   叶青微谢绝了他的鲜花:“我不认识他们,谢谢。” 作者有话要说:   叶青微:又不是三岁小孩子,满大街喊名字什么的……我不认识你们,谢谢。   众郎君:QAQ ☆、第六十三章 要看你吃醋的样子   叶青微与他们一个个擦肩而过, 装作不认识他们的模样再次走向银花渡头,渡头上聚满了一对对男女, 渡头的河水上漂浮着各种颜色的花灯,渡头边的树梢也挂着花灯。   叶青微找了一圈, 却被几个花船上的花娘拉住了, 比她还要高一些的花娘在她的腰上摸了一把, 笑嘻嘻道:“这样的好日子没有人陪着岂不是很寂寞?不如跟姐姐来,姐姐教妹妹些好东西。”   叶青微捏住了花娘乱摸的手, 扬起了下巴, 笑道:“不用了, 我怕你消受不起啊。”   “怎么会呢?姐姐定能让妹妹领略人间极乐。”   叶青微抽出折扇, 露出扇尖儿利刃,她笑着用扇子拍了拍花娘的手腕内侧,轻声道:“乖一些啊, 不要烦我。”   寒光逼在花娘的命脉上, 花娘盯着她冷淡的眼眸,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叶青微笑容更艳,她找到之前王子夏的那条画舫钻了进去。   这条画舫里放着他常用的物件儿,却没有任何值钱的东西,唯一比较贵重的大概就是巷子里的一串佛珠了,叶青微将这串佛珠绕了几圈,缠在自己的手腕上, 船突然一荡,似乎有谁跳了上来。   叶青微眯起眼睛, 打开扇子,遮住自己的下半张脸。   粉色的薄纱微微拂动,船舱外的人影晃来晃去,似乎在犹豫究竟该不该进来,犹豫的身影映在薄纱上,犹豫的玉饰撞击声传进船舱中。   叶青微启唇道:“郑如琢?”   外面的人愣了一下,不管不顾地掀起帘子走了进来,他看了她一眼,又急促移开了视线。   “阿软……”他温柔地唤着她的名字,声音柔的快要滴水。   叶青微上下打量着郑如琢,发现他重新穿上了绣着水波纹的蓝衣,方圆玉正悬挂在他的腰间,却被主人急切的动作甩的“叮当”作响。   郑如琢终于稳定了一下心神,缓缓呼出一口气,转身坐在叶青微的对面。   “阿软,我想好了,我来完成我们的约定。”   叶青微缓缓收拢起扇子,唇角扬起一抹笑,点头道:“好。”   郑如琢的手指在案几边缘划来划去,低声道:“我想让你知道我绝非想要将你当作借口,我是真的想为自己活一次,阿软,我知道你有很多理想,我现在却对你毫无助力。”他嘴角露出一抹自嘲的微笑。   叶青微眯起眼睛,轻声道:“我看到过你的未来。”   郑如琢以为她是在安慰自己,忍不住露出幸福的笑容,低声道:“什么样的未来?”   叶青微轻声道:“清若川水,稳如翠山,文采风流亦斐然,进退有礼知方圆。”   郑如琢觉得自己的脸颊不断升温,他期期艾艾道:“哪有你说的那么好。”   叶青微露出狡猾的笑容:“你不信?那我们就来打一个赌好了,如果你将来真的收到这样的评价,就要无条件答应我一件事。”   郑如琢抬起眼,却觉得她的目光太过灼人,根本不敢直视。   “嗯。”他轻轻应了一声,手指却摆弄着腰间的玉佩,取下一枚圆玉放在案几上。   “这次,我希望你不要再拒绝。”   郑如琢话说完,却发现叶青微根本没有伸手,他猛地伸手抓住了叶青微的手,将那枚价值连城的圆玉硬是塞进了叶青微的掌中。   叶青微歪头笑道:“你这是在做什么?小心我告诉我爹,让他来揍你。”   郑如琢的手缩了一下,又仿佛不知道从哪里得来了勇气,将自己的手放在玉佩上压了压。   “你不是说要打赌吗?这就是我留下的保证,这样你就不怕我反悔了。”郑如琢今儿个是无论如何也要让她把这枚玉佩收下。   叶青微收回了手,捏着那枚晶莹剔透的美玉看来看去,笑道:“你如果给了我,你回去之后可怎么跟你爹娘交代?”   郑如琢咬着牙道:“正好打消掉他们的计划。”   “好,那我收下了。”她将玉佩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郑如琢看着她将玉佩放的地方,脸颊忍不住更红了,简直可以在上面煎鸡蛋了。   她看进他的眼中,眼中的媚气几乎拉成了丝,而她本人却仿佛无知无觉:“我等着回到长安,看到另一个崭新的郑如琢。”   郑如琢感觉自己像是被她下了咒,脑子昏昏沉沉,手心不断冒汗。   “嗯。”他低低应了一声,我一定要让你的眼中有我的位置。   叶青微侧了侧头,看着一江之水和不断碰触船舷的花灯,淡淡道:“如果有那么一天,天下人都要与我为敌,你会站在我身边吗?”   月光透过单薄的纱帐落在她的脸上,像是细腻的银粉,她的眼眸、睫毛,甚至脸颊上细小的绒毛都在闪闪发光。   叶青微转过头,锋利的美色直逼他的眼前,郑如琢竟有一种被她的美色之刃架在脖子上的感觉。   “你不会起草讨伐我的檄文吧?”   郑如琢倒吸了一口凉气:“怎么会……”   且不说他的心思,即便就看在老师的面子上他也绝不会这样做的。   郑如琢摇头,遮掩了一下自己受伤的神情:“我不会,我永远不会这样对你。”   郑如琢低声道:“阿软你可能还是不太明白这块玉佩的价值,郑氏方圆玉,玉碎人亡,若是把玉送给他人,则是说明郑氏郎已经有了与对方同生共死的觉悟。”   叶青微讶然。   郑如琢一巴掌按着了案几上,迅速站起身,可站起来的时候因为紧张忘记了头顶上的船篷很低,竟“咚”的一声撞在了梁上。   郑如琢顿时无地自容,居然被暗恋对象看到了自己这么傻的一面,他简直不要活了。   他飞快地扭头,长腿一迈,不过两三步就蹿上了渡头。   叶青微垂眸笑了笑。   “唰”的一声,帘幔又被人拉开了。   叶青微抬起头,却看到郑如琢手足无措地站在外面。   叶青微目露疑惑,打趣道:“你该不会是要将这块玉佩讨回去吧?”   郑如琢忙摇头:“怎么会!我只是……”他嘴巴张了张,“我真的要走了,明日一早就动身,白先生怕夜长梦多。”   叶青微点了点头,可郑如琢依旧扶着帘幔,眼神游移,脸颊微红。   “阿软。”他轻轻唤了她一声。   叶青微毫无防备地看着他,他舔了下唇,突然冲了过来,身子探过案几,飞快地在她嘴角吻了一下。   他直起身子,捂着嘴,样子比她还要惊慌,那张脸红的快要滴血了,可能他老实本分了这么多年,从未做过如此出格的事情。   他闭上眼睛,猛地大喊:“我、我还是喜欢你!”   说罢,他就像火烧屁股一样噌的一下蹿了出去。   叶青微摸了摸嘴角,露出无奈的笑,她的手指穿进圆玉的孔洞中,随意晃荡着,身子则如软媚的春水一般倒卧下去,她的双腿则搭在案几上,用一种颇为不羁的姿势仰卧在船舱里,听着耳边的河水水流声,望着天上的江月。   她低声道:“希望你永远记得,别再写我的檄文了,虽然文采斐然,但我还是很不爽啊。”   叶青微刚在这里躺了一会儿,脸上却罩上了一层阴影,叶青微朝外面看去,只见一艘更大的画舫挡住了月光,与这艘破破烂烂的画舫并排,好像故意要显摆自己的阔绰一般。   叶青微拢了拢头发,钻出了船,却发现那真是一艘极为华丽的画风,软幛上嵌金丝牡丹纹,以珍珠为帘幔,船头镶金嵌玉,似乎船主钱多的烧手,非要败掉不可。   等等,她好像知道这艘画风的主人是谁了。   果不其然,一身小厮服的米筠出现在船头,手中还捏着一个酒杯,朝叶青微扬了扬。   叶青微看着他,没有动。   米筠接着作了一个邀请的动作。   叶青微轻笑一声,一脚踏上船板,旋身飞上他的画舫。   米筠盯着她潇洒的动作,久久没有回神。   叶青微径直从他身旁经过,从他手上夺取了那杯酒,她先是将酒放在鼻端嗅了嗅,而后才扬手慢慢饮下。   酒味甘甜绵软,饮罢口齿留香,绝不逊于澄明酒。   叶青微就像是醉酒的猫儿一般,餍足地眯起眼睛,身体自发的旋转起来,火红的石榴裙宛若牡丹吐艳般绽开,她软绵绵的身子一歪,径直倒在一张长榻上,米筠方才似乎就躺在这张长榻上,上面还残留着他的温度,叶青微抱住绸缎软枕,歪着头,用脸颊轻轻蹭了蹭。   被叶青微轻功惊艳到的米筠这时才回过神来,他慢慢走到叶青微的身前,认认真真地打量着她的眉眼,似乎从未仔细观察过这人一般。   叶青微的睫毛在画舫明灯的照耀下显出一种诱人的金色,像是醉人的酒液,又像是融化的金色,那抹勾人的金色微颤,似乎在诱惑人上去舔一舔,说不定还能从中尝到美酒的滋味。   米筠一掀衣摆,非常自然地在柔软的地毯上坐了下来,他单手支着脸颊,百无聊赖道:“你待在那艘破船里做什么?那艘破船有那么好?”   叶青微发出“嘻嘻”的笑声:“自然是好啊,要不然我怎么能看到你吃醋的样子呢?”   米筠猛地抿住嘴。为什么啊,明明是他的年纪比较大,却总是要被她调戏! ☆、第六十四章 喜欢……是第一次   米筠放在腿上的手骤然握紧, 慢慢拉长了声音道:“是吗——”   叶青微笑眯眯道:“自然是假的。”   米筠一噎,他深深后悔着, 也不知道究竟是哪一步行错了,竟让他落到如今这个地步——成了她手中的线球, 任凭她左手右手颠来倒去, 活生生煎熬他的心。   米筠撇开头道:“你不是说要帮我花钱吗?出来这么一趟花在哪里了?”   叶青微抿唇一笑, 花瓣似的唇角呈现出一抹涡旋,像是盛了花蜜一般, 甜的人心里痒:“花在——”   她手从背后拿出来, 手上正是一朵硕大的牡丹花, 端的是妖艳昳丽, 国色天香。   这个时候,又送花给他!   米筠瞪大了眼睛。   叶青微却用手指捏着花枝,笑吟吟道:“你看这花值不值得一座城?”   米筠心都快飞到牡丹花上, 仍旧懒洋洋道:“什么城?”   她将花凑到他的眼前, 他几乎闻到了她袖中的脂粉香和花香交杂的气息,那是一片令人面红耳赤的软媚烂熟的香气。   叶青微笑盈盈,手掌一翻,那朵花转瞬就从她手中消失不见了。   怎么?她莫非是反悔了?   米筠微微蹙眉。   就见叶青微手指如收拢的朝颜花一般,从小指开始一一向内收,直到食指指向他,像是要一枪捅上他的心窝, 米筠的心脏猛地一跳,还没怎么看清, 那朵硕大的牡丹花便又出现在她的手中,她还未收拢的食指和大拇指正捏着那朵牡丹的花枝。   “你这是在弄什么花样!”米筠的心酥麻的厉害,忍不住在膝盖上蹭了蹭自己潮湿的掌心。   叶青微不解地歪歪头:“你不喜欢吗?”   米筠抱着双肩,淡淡道:“我跑商的时候可谓走遍大江南北,有什么是我没见过的?有什么是我没有尝试过的?”   叶青微面露无辜。   好吧,这一招是陆谨言总是用来哄她的,还对她信誓旦旦地说只要学好了这一招,任何男人,不,不仅仅是男人,任何人都对她予取予求。那个大骗子,她就知道!   叶青微失了兴致,原本还以为能用这种小手段哄骗来一座城呢,想想也是,人家又不是傻子,怎么会被这么一个廉价的手段骗了去呢?   叶青微目露扫兴,擎着牡丹的手也垂了下来。   米筠的心脏鼓噪地更加厉害了,他想也未想,迅速夺下了她手中的牡丹。   “算了算了,看你这么努力的样子,我就收下好了。”米筠随手搓揉着花枝。   叶青微又起了兴致,笑道:“那价值多少?”   米筠低头看了看手中的花,又抬头看了看她的美人脸,淡淡道:“你看中了哪座城?”   当真有钱人!   叶青微兴致更浓,她趴在榻上,双手捧着脸颊,凝视着米筠道:“长安也成吗?”   米筠的动作几乎是放慢了,他缓缓抬头望向她,眼神也像是拉成了丝,叶青微还从未见过这样的眼神,简直想要将她当成粽子,粘着糖吃掉。   难道是她提的太过分了?   叶青微立刻转圜道:“米老板,你不想将生意做到长安吗?”   米筠顿了顿,才道:“你可知长安有我多少产业?”   这……她确实没有注意过,不过,上辈子在米筠决定资助小皇帝李萌攻打长安的时候,城中粮铺空仓、钱庄没钱,城中百姓又断粮又恐慌,那个时候,哪怕她还能困守长安,长安的百姓也定然要发生叛乱了。   叶青微软着声音问:“很多?”   米筠眯起眼睛。   叶青微用手指比量了一下,像在丈量什么长短一样,轻声道:“总归没有寂城多吧?”   米筠的视线轻轻碰了一下她的指尖,却像是撞见了什么极为羞耻的事一般,迅速调开了头,低声道:“是没有寂城多。”   叶青微歪头蛊惑道:“难道你就不想要多一些吗?”   米筠淡淡道:“以前是不想的,长安城中又是高官,又是世家,又是皇亲,若是没有背景,哪里是那么容易做生意的。”   生意一道的确不是她所精通的,她果然想的有些简单了。   “不过——”米筠快速瞥了她一眼,问道:“你们一家久居长安?”   叶青微眼神游移了一下。   米筠立刻眯起眼睛:“你在想什么骗我?”   “怎么会呢?”叶青微立刻甜言蜜语奉上,而后笑道:“我爹娘并不喜欢长安风物,两人打算寄情山水,隐居山林,但是,我就不一样了,我要长安……”   米筠并未听清她后来的话,还以为她要居住在长安哪一处好的府邸。   米筠思量了片刻,点头道:“也可,你且容我布置。”   叶青微歪歪头,她为什么感觉米筠跟她所思所想的不是同一件事啊?   “天色晚了,我们也该回去了。”   米筠盯着她,又是那种想要将她吃掉一样的眼神,看得叶青微有些发毛。   “好,按你说得来,现在就……的确太早了。”   “啊?”叶青微疑问的话还没有说出口,米筠却转身就走,手里还捏着她送的那朵牡丹花。   叶青微匆匆跟他上了岸,只见银花渡头已经成了鸳鸯渡头,无数小情人在丛林中亲亲我我,等在渡头上的小厮立刻为米筠送上一只精致的花灯,叶青微仔细打量着,竟发现那只花灯竟然是一只凤凰,而且不知如何做到的凤凰的尾羽竟被烛光映出五光十色的模样,简直巧夺天工。   不过,这样精致又旖旎的花灯提在一个男人的手里未免有些奇怪。该不会这是给她的吧?   叶青微与他并肩,他却一侧身,将牡丹花插进花灯上早已经准备好的小孔上,然后自顾自地提着花灯走掉了,丝毫没有又赠送花灯的意思。   叶青微摇了摇头,还好她没有说出口,要不然多尴尬啊。   她重新回到王子夏的画舫中,将自己拿来的那只惨淡的花灯提了出来,一钻出画舫却差点撞进米筠的怀中。   “你怎么还在这儿?”   “你怎么在这儿?”   两人同时出声。   米筠看了看她身后的画舫,嘟囔道:“破船一个,有那么喜欢吗?”   叶青微温柔一笑:“你的衣服不也是小厮的衣服,有那么喜欢,每时每刻都要穿着吗?”   米筠一噎,他瞪着眼睛,气鼓鼓地望着她,江色月色全都映入了他的眼底,而他脸上的少年感更强烈了。   他一把攥住了叶青微的手腕,拖着叶青微就走:“你跟我来。”   然而,他却并未拖动,还差点让自己绊了一跤,他这少见的霸道举动立刻让他成了笑话。   叶青微面露无辜,都怪他刚刚突然伸手,她就下意识地使出了千斤坠的功夫,也让他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美郎君更恨不得去死了。   米筠吃惊地望了一眼自己的手,而后急速背过身子,一双耳朵肉眼可见地慢慢红了起来。   他怎么会这么没用啊!   米筠只觉得自己一生都在遭受着叶青微的打击,他年少时便以为自己书法有成,结果被叶青微摹写祖宗的字狠狠打脸;现在,他以为自己有资本了,可又发现,他在她面前依旧是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少年。   叶青微笑了一下,没有点破他的心思,反而牵着他的手往外走,米筠不情不愿地撇开头。   “你要带我去哪里?”   米筠哼唧了一声,在两人走到一条岔路的时候,突然道:“左边。”   叶青微顺着他,两人左拐右拐竟然走到一家布行门口。   “你要买衣服吗?”   米筠迅速进门,却见掌柜正准备关门,一见米筠进门,胖胖的掌柜直接瞪圆了眼睛:“东东东家!”   米筠“嗯”了一声,左撇右撇就是不肯看叶青微:“你看哪件衣服好。”   叶青微望着布行里的成衣,低声道:“你是要买衣服吗?”   米筠仰着头,装作听不到。   胖乎乎的掌柜立刻笑容满面道:“这位便是夫人吧,您看看这个怎么样?这是绣娘刚做出来的……”   叶青微解释的话被掌柜炮语连珠的推荐堵住了,她最终只得苦笑地指了一件:“我觉得这件会很适合你。”   米筠松开了她的手拿过她所指的那件衣服,走进内间。   叶青微等在外面,掌柜却伺候的格外殷勤,又是倒茶水,又是支使店里的小伙计去买糕点,还一口一个夫人恭维着。   “掌柜的您误会了,我并非米老板的夫人。”   掌柜的小眼睛眯起,露出一丝精明的神色:“是我们东家还没有赢得您的青睐吗?”   叶青微摸了摸鬓角。   “不过,叫您夫人也是迟早的事情,但凡是我们东家看上的商铺就没有得不到手里的,但凡是我们东家想要做成的买卖就没有做不成的,但凡敢于与我们东家竞争的对手无不被我们东家撕得粉碎……”   听着他一口一个“但凡……我们东家”,叶青微的耳朵都要磨出茧子来了。   掌柜露出敬佩的神情道:“从关东到西南,从西北关外到南蛮之地,哪有人没有听过我们东家赫赫威名的?但凡是我们东家喜欢的……”说到这里他突然顿了一下。   叶青微忍不住道:“会怎么样?”   “好像……我们东家还从来没有表示过喜欢的人或物,”他惊讶的目光落在叶青微的身上,“您是第一个。” ☆、第六十五章 见鬼的摔作一团   叶青微露出明显不信的神色, 一个已加冠的郎君,即便没有过喜欢的人, 也不可能没有喜欢的事物,少年郎君心思多变, 今日爱斗鸡走马, 明日爱饮酒骑射都是常事, 怎么可能没有喜欢的?米筠的这位掌柜也未免演的太过了。   胖掌柜一见叶青微露出这样的神色,立刻急的跳脚:“小的可绝对没撒谎, 我家东家可和别的郎君不一样, 小的从小看着东家长大的如何不知?”   他摊着手无奈道:“且不说别的, 您见过光会挣钱, 不会花钱的主儿吗?全天下大概就只有我们东家一个了。”   叶青微轻笑了一声:“掌柜的,我知道。”   这副神情更加是更加不信了?   胖掌柜一跺脚,立刻凑近, 压低声音道:“我家东家不仅钱多, 还……”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嘭”的一声,米筠拉开了内间的门,一见两人挨的如此之近,他立刻皱眉:“你们在做什么呢!”   胖掌柜就像是虾一般急速弹射出去,慌慌张张道:“没,没什么。”   叶青微倒是笑眯眯道:“他在说你有多好。”   米筠冷淡地蹙了一下眉, 将披散开的三千青丝拢了一下,露出精致的面容, 越发像是水中仙子了。   叶青微为他选的是一件全身只有黑白两色的长袍,宛若有人在宣纸上随意挥笔泼墨出的美色,只有仔细观察才会发现黑绸中的银线暗纹,当他走在灯光下,整个人便宛若从水墨画中的池水中走出,或深或淡的墨色缓缓流动,从他的身上滑下,米筠当真是个出色的美郎君。   然而,这位美郎君此时却蹙着眉,极不耐地拢着自己的头发,因为粗暴的动作甚至扯掉了几丝。   叶青微叹息一声,走向他的身后,轻声道:“我来。”   米筠的手一顿,哆哆嗦嗦地松开了手,脸上却依旧淡淡的。   她温柔地手指插进他的发丝中慢慢梳拢下来,米筠忍不住眯起眼睛。   “咔嚓”一声清响。   米筠猛地睁开了眼,摸向自己的头发:“你给我带了什么?”   叶青微打掉他的手:“小心又弄散了……我给你带了枷锁。”   他整个身体都忍不住弹动了一下,嘴唇轻轻动了动,小声道:“什么……”   “这是我今晚给你买的礼物,算是感谢你的。”   他想碰一碰,又放下了手,嘀咕道:“枷锁就枷锁吧。”   站在他对面的胖掌柜露出不忍直视的神情。   “走了,走了。”他抬脚就走,却走的同手同脚,还仍旧不忘拿起那只凤凰花灯,和凤凰花灯上的牡丹花。   等等。   叶青微看了看他花灯上的牡丹花,又望了望自己的手,脑海里又浮现起寂城花灯节的民俗——花灯节上送花等于求爱,接受了花等于接受了对方的求爱。   他该不会是误会什么了吧?   叶青微急忙追赶他,这朵牡丹花只是那个时候她为了试探他而随意摘的,摘的还是他画舫水瓶里的牡丹花,若他就这么当真了,那她可就罪孽深重了。   叶青微加快了脚步,手指一勾,正好勾住了他的袖子,灯光洒在黑绸上,反射出星星点点的微光,他像是将夜空穿在了身上。   米筠回眸,低声道:“怎么了?”   叶青微露出抱歉的神情,张开嘴——   “小娘子?”熟悉的娇媚声音响在身后,接着香喷喷的来人便抱住了她。   “小娘子怎么又回来了?莫不是对我楼里的花魁动心了?”   “动心?”米筠的视线从叶青微的身上,一寸一寸移到了花楼假母的脸上。   “呀,原来是米老板,”假母捂着嘴娇笑,“有佳人在侧,米老板今年的花灯节该过的不一般啊。”   米筠淡淡道:“我只知道你要是再不放手,我就会让你从现在开始就过的不一般。”   假母立刻松开了手,娇声道:“米老板的嫉妒真是吓人,可别把佳人吓坏了,毕竟人家可是娇滴滴的小娘子。”   米筠的脸更沉了。   她是娇滴滴的小娘子,那他这个连小娘子都不如的男人怎么办?一想到两人的武力,米筠就欲哭无力,早知有今日,就多花点时间在学武上面了。   假母还从来看到米老板露出如此悲愤的神情,她退后一步,笑道:“小娘子等一下。”   她轻快地冲进花楼里,不一会便拿了一个酥饼走了出来,笑盈盈道:“刚才看见小娘子似乎很喜欢吃这个。”   叶青微浮现一抹笑意:“您真是有心了。”   假母捂着嘴发出“咯咯”笑声。   米筠立刻道:“你家的厨子……”   “米老板要的我们哪里敢不奉上啊?”   米筠微微点头,朝假母做了个动作,假母立刻喜笑颜开,像是天上掉下了金疙瘩一般。   花楼的假母眼神一扫,立刻注意到了米筠手上的花灯及那朵硕大的牡丹花。   “居然连花都送了,米老板,真是恭喜了!”   米筠那张懵懂又冰冷的少年脸居然浮现出一丝笑容,他垂眸道:“谢谢。”   “等等,那……”叶青微还未说出几个字,假母突然贴近叶青微的耳朵道:“小娘子你可真是赚到了,要知道凭我这么多年纵横欢场的眼力来看,米老板可是个在室男,但凡这样的男人对第一个女人都会有些不同的感受,也最好把控了,而且米老板又那么有钱……”   叶青微扭过头看她,几乎从她的眼里看到了“人傻钱多”四个大字。   花楼的假母笑眯眯道:“我与你有缘,又特别喜欢你,要不要我教你几招?保证你的男人死心塌地,要死要活的。”   叶青微扭过头:“谢谢。”我想你并不知道我上辈子都干过什么好事。   假母笑呵呵道:“祝两位百年好合,永结同心了。”   叶青微不想再听下去了,拔脚就走,米筠朝假母微微点头,一副包容宠溺夫人的好夫君模样。   假母看着米筠那张脸,突然忍不住开始同情他。   ——虽然你脸嫩又好看又有钱又情深,可奈何人家不喜欢你又有什么办法?   她看着米筠眼巴巴追上去的模样,摸着下巴笑道:“小娘子哪里需要学我的招数,你现在不就将人迷得死心塌地,要死要活的了?”   米筠个高腿长,三两步便追上了一个人走在前面的叶青微,他歪着头打量她的神色,不解道:“你在生气什么?”   叶青微瞥了他一眼:“你知不知道这朵牡丹花是从哪里来的?”   米筠看着她的眼睛,又看了看牡丹,侧了侧身子将牡丹护住,一副生怕被她夺走的模样。   “我知道,”米筠护好牡丹才慢条斯理地回答,“你背后的架子上有个装牡丹花的花瓶。”   叶青微吐出一口气,这就好办了,她张开嘴……   米筠抬头笑了笑:“算了,这次就原谅你了,小吝啬鬼。”   “喂!”   他目光在灯火中荡开,温柔又熨帖:“谁让我这么有钱呢?你吝啬一点也没什么,想要什么我都给你买。”   叶青微目光忽闪。这还真是一个令人难以拒绝的告白。   不过,她还是无情地伸出手:“你将花灯给我。”   “为什么?”他转身朝着她,将花灯藏在身后。   “别问为什么,拿给我,”叶青微挑眉一笑,有些邪恶又有些嚣张,“我告诉你,你可打不过我的,你不想试试我硬来的滋味吧?”   他瘪了瘪嘴,模样委屈极了。   他现在后悔死了,他学什么字,做什么生意,当初就应该学武去!   他低下头,吸了一下鼻子,闷声道:“好吧。”   叶青微露出一抹如释负重的笑容……然而,他把牡丹花摘了下来,将那盏花灯递到了她的手中。   米筠轻声道:“我名下有个花灯铺子,你要是喜欢的话,我让他们做给你,天天不重样。”   叶青微拍开他提灯的手:“花呢?”   米筠望着自己被拍开的手,又看看手里的牡丹花,就像是对待无理取闹的夫人一般,好脾气道:“这朵不行,我再给你买些别的牡丹好吗?”   叶青微捂住的脸。   事情闹到这个地步让她既有些无奈,又有些愧疚,到底怎么样才能让他明白啊。   她无力道:“这朵花不是那个意思。”   米筠举起那朵牡丹放在旁边一盏花灯旁打量,唇角挂着慵懒的笑意,他出神道:“我知道。”   ——你要是真知道就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了。   叶青微这一晚上碰到的事情太多,让她头疼的厉害,她将两指放在太阳穴处轻轻按揉,突然,她开口道:“我不喜欢童男。”   米筠整个就像是雕塑一般僵住了,灯下的他面无表情,漂亮的简直像个木偶。   “哦,我不是,我经历过的女人比你过的桥还多,你见到刚才那个花楼的假母了吗?我大多数时候都是夜宿那座花楼的,所以,你放心……”   ——放心个鬼啊!你撒谎的时候敢看着我说吗?而且,人家刚才已经戳穿你了。   面对她怀疑的视线,米筠低下头,揉搓着牡丹花的花枝,双腿忍不住紧张地抖了抖。   叶青微笑了一声,温声问:“你既然夜宿花楼,你还记得里面的头牌是谁吗?”   米筠随口道:“尚娘?”   看到她的神色,立即改口道:“那是夏娘?”   “要不就是如娘?”   ——不要将你胡乱听到了名字说出来啊。   叶青微是又好气又好笑,心中却忍不住柔软几分,她摇了摇头。   “对不起,这朵花并不是……”   “阿软!终于找到你了!”王子尚的欢呼声骤然响起,这已经是今晚她想要解释的时候第四次被打断了,还能不能让人好好说话了啊!   叶青微义无反顾地决定将未尽的话说下去,却发现四周的人都用一种复杂的目光看着她,还对她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这就是那个傻子啊?”   “长得这么漂亮,真是可惜了。”   “这么貌美,她家人也不怕出点什么状况,怎么不看好呢?”   “阿软!”   “阿软姐!”   “阿软——”   郎君们乐颠颠地飞奔而来。   “嘭!”   米府门前,崔令正站在石狮子旁看着孩子们提着花灯玩耍,见叶青微走来,便温声笑道:“阿软,今晚玩的开心吗?”   叶青微柔声道:“开心极了。”   崔令含笑点头。   不久,他就看到几个郎君们互相搀扶着走了回来。   “你们这是怎么了?”崔令忙上前,“这是被人欺负了?”   “不不不,绝无此事。”李珪带头道。   “对对对,是我们自己摔的。”   崔令怀疑地看着他们:“能摔到一起去?”   王子尚笑了一下,却一不小心牵扯到嘴上的伤口,忙道:“我们摔作一团。”   众郎君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见鬼的摔作一团!   “真的吗?”崔令不信。   “真的,真的!”众人反应过来立刻点头。   崔令无语了片刻,“这也……太不小心了。” 作者有话要说:   米筠:花魁是尚娘?   王子尚:喂!   米筠:那……夏娘?   王子夏:你信不信我杀了你?   米筠:没错了,一定是如娘!   郑如琢:别拦我!谁也别拦我!   ——   崔令:我不禁好奇你们的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第六十六章 提亲与送别   崔令目视几位郎君一瘸一拐地走进门内, 一转头,却发现米筠正提着一个精美的灯笼站在门外。   “米郎君。”   米筠一手提着灯笼, 一手托着牡丹,低声“嗯”了一下, 视线却从始至终都没有从那朵牡丹上移开。   崔令也有听闻寂城的风俗, 温声笑道:“看来米郎君是喜事将近了。”   米筠的眼神游移了一下, 嘴角一扬,抿出一个羞涩的笑容:“崔叔。”   崔令脸上的笑僵硬了:“米郎君, 你叫我什么?”   米筠捏着手中的牡丹花, 轻声道:“这朵花是阿软送我的。”   崔令瞪大眼睛, 难以置信道:“这……”   米筠垂头道:“明日一早我会向叶先生提亲的。”   “等等, 米郎君,你不需要再考虑一下吗?”崔令还是觉得这里有什么地方弄错了。   米筠浅浅一笑,低声道:“我等不了了。”   他抬起头, 紧紧地盯着崔令, 柔声道:“崔叔应该明白这种感觉吧?”   崔令摇了摇头,温柔笑道:“这种感觉我明白,但是,米郎君你怕是不明白阿软这个人吧?”   米筠直起腰,冷淡地注视着他,目光坚定而狠厉,这才是一个在商场上杀伐果断、大杀四方的“活财神”该有的眼神。   米筠淡淡道:“您是我和阿软的长辈, 我是不会跟您计较的。”说罢,他抬脚迈进了门槛。   崔令看着他的背影, 无奈摇头,嘴中道:“阿软啊阿软,你惹到的都是什么人啊。”   翌日,叶青微一早就去棺材铺定了一副棺材,并多加了钱要店主帮忙找人抬棺。   棺材铺老板不情不愿道:“这个日子谁愿意接这活儿啊,您倒不如晚几天,至少等今晚的花灯节过去。”   叶青微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动身出发,我怕来不及。”   她说着便又掏出一锭银子来。   棺材铺老板接过来颠了颠,依旧一脸为难,他无意间朝叶青微身后看了一眼,脸色骤变,嘴角抽搐几下,立刻浮现出殷勤的笑容:“我和小娘子您开玩笑呢。”   他拍了拍大堂里摆着的一口棺木:“看,上好的金丝楠木棺材,这可是我为自己准备的寿材,小娘子就拿走吧。”   叶青微挑眉道:“我给的钱怕是不够吧?”   老板的眼角抽搐了几下,笑道:“够的,够的!这本来就是我低价买进的,小娘子快拿走吧,我这就去安排人来抬。”   说着,老板就像是被吓到了一般猛地往后院跑去。   叶青微回头,门口却一个人也没有。   “出来吧。”   过了一会儿,一个穿着米府小厮衣服的少年才磨磨蹭蹭地走出,正是在渡头递给米筠花灯的那一位。   “这是你们米郎君的意思?”   小厮哈腰道:“郎君也是关心叶娘子您,在我们寂城您完全可以横着走,看中什么直接说就好,说句大言不惭的话,这世上还没有我家主人买不下来的东西。”   叶青微叹息:“我知道了,麻烦你告诉他,谢谢了。”   小厮红着脸摇手道:“这话还是您亲自对郎君说好了,再说,都是一家人不必说这么生分的话。”   叶青微捂着额头又想起了昨晚头疼的事情。   不一会儿,老板便找了几个膀大腰圆的男人来抬棺材,叶青微又办置好了寿衣、香烛、纸钱等一系列东西,米府的小厮在她身后一站,帐都记在了米府头上。   叶青微觉得现在的情况真是危险,如果越欠越多,那便无法再将人情用在最需要用的地方上了。   叶青微带人来到了义庄,给了看守义庄的人一些钱,自己亲自动手为细娘穿衣,因为死人的身体是僵硬的,很难能将层层衣服穿上,叶青微只好先将衣服套在自己身上,层层套好之后再一起脱下来为细娘穿上。   “小娘子,这些事还是小的来吧,这也太晦气了。”   叶青微摇了摇头,柔声道:“我想要送她一程。”   小厮无奈。   叶青微比对待活人还要温柔地对待这具冰凉苍白的尸体,为她穿好衣服后,她又散开细娘的发丝,为她梳头绾发。   “你如果能够再坚强一些该有多好,这样就能陪我一起走下去了。”   她细软的手指拨弄着她的发髻,又为她描眉上胭脂、鹅黄、花钿,细娘闭着双眼,安静地躺在棺材里面,容貌昳丽,甚至比她生前还要光彩照人。   小厮忍不住叹息,细娘虽美,最美的还是叶青微为她梳妆时的神情,那样溺死人的温柔,若是被任何人看见,都会舍不得放手的。   然而,最为凉薄的是她最温柔的神情只有死人才能看到。   “好了,合棺吧。”叶青微最后将一张纸放在她的身旁,慢慢站起了身。   然而,一出义庄的门,天空就下起小雨,仿佛在为棺木里的人哭泣。   “当真是奇怪,寂城这三天花灯节都是特别挑选的日子,从来就未曾有过下雨的时候,”小厮摇头,“奇哉怪也,看来今晚上的合欢之夜也要打水漂了啊。”   叶青微一身素白,未施脂粉,像是听不见他的话,走在棺木最前边,手中抱着一摞纸钱,不断向空中撒去,带着细娘的棺木走向她寻好的墓地。   细雨润湿了纸钱,纸钱在细雨中飘落,落到地上,混进泥中。   棺木上绑着绳子,随着一声“落!”,乌黑的棺木沉到了泥土里,叶青微捧起一抔土洒在棺木上,而后众人才开始埋棺木,雨越下越大,打湿了棺木,将棺木上的泥土冲刷下来。   立好碑后,叶青微要付给众人钱,却被那位米府小厮抢了先,她打发走众人,自己则半跪在墓前烧了最后一摞纸钱。   雨浇在火苗上,火苗颤抖着,越来越弱,似乎下一刻便会直接熄灭,正在这时,雨却突然停了。   叶青微抬起头,却看到一把雪白的纸伞,持伞之人不言不语,像一座山一样立在她的身后。   叶青微原本被风吹得发凉的脊背也渐渐升起了一股暖意。   她拨弄着纸灰,低声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李昭低声道:“府里太乱,我就跟着你出来了。”   叶青微笑了笑。   李昭却低声道:“你知道吗?从小时候开始我的梦里就一直有一座坟墓,我在墓前哀嚎着,却唤不醒墓里的人。”   “既然是死人,如何能唤的醒?”   李昭抿紧唇,犹豫了片刻,轻声道:“唤的醒。”   叶青微诧异地望着他,他垂眸凝视着她的眉眼,风拂过他的青丝、白袍,宛若漫天的风雪。   “起死回生,是要付出代价的。”   叶青微的唇哆嗦了一下,哑声道:“什么代价?”   李昭转头望向墓碑:“谁知道?我又没有试过。”   叶青微的眸色更深沉了,就像是望不见底的深渊。   李昭为叶青微打着伞,两人一路回到了米府,米府的小厮跟在后面一副痛苦模样。   ——郎君啊,夫人要爬墙了,小的要怎么办啊?   好在两人一路都没有说话,小厮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两人一跨进住的的小院就听到嘈杂的争吵声。   “老师,咱们还是离开此地吧?”   “拿着你这些东西滚开!以为有两个臭钱就了不起了吗?”   米筠淡淡道:“嗯,有钱确实了不起。”   “这是怎么了?”叶青微走进院中,只见无数绑着红布的箱子翻倒在院中,王子尚等人都气呼呼地瞪着米筠,米筠则抱着胸,一脸不在状态,身上却还是穿着她挑的那件黑白相间的衣服,叶明鉴和澄娘的神情则有些为难。   她一走进来,就好像自带光芒,所有人都朝她望过来。   米筠立刻放下了手,老老实实地望着她,诚恳道:“都是我的错,你看看你想要什么?”   叶青微不解地望向众人。   王子尚立刻道:“阿软,他居然……”   叶明鉴打断他的话,道:“阿软,你过来。”   叶青微突然明白过来,她转过头道:“抱歉了,我现在还没有出嫁的打算,昨天的那枝花也只是感谢你的意思。”   米筠“哦”了一声,不慌不忙地朝小厮们挥了挥手,他们立刻上前将那些东西抬了出去,院子里重新恢复干净,然而,气氛仍然很尴尬。   叶青微却感觉他的反应太过平淡,似乎没有听明白她的意思似的。   诸位郎君也不想让她太过尴尬,便没有再提起这件事,只是看着米筠的眼神并不友好。   叶青微权当看不见,朝郑如琢道:“你们今日便要出发了吗?”   郑如琢点头,白术笑着朝叶青微拱了拱手:“我们这便要走了,叶小娘子,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白术背着一个小包袱,与众人道别后,便毫不犹豫地离开,他身后还跟着王子夏,因为王子夏的特殊身份,白术并未对他做什么束缚,叶青微总觉得他们这是在放虎归山。   王子夏慢悠悠地经过叶青微的身旁,那张与王子尚一样灼艳明丽的脸颊却微微阴沉着,他贴着叶青微的耳朵,柔声道:“我可记住你了,阿软是吗?当真是个好名字。”   叶青微霍然转头,冷冰冰地盯着他。   王子夏挑起嘴角,露出一个风流又残忍的笑容,与日后的张脸重合在一处。   “你们在说什么呢!”王子尚猛地冲了过来。   王子夏侧头冲着王子尚不知道做了什么表情,王子尚骤然震怒,他一下子冲了过来,王子夏却快速后退几步,退到白术身旁,白术拦住王子尚,无奈道:“王郎,你……”   “你还要……”王子尚话还没有说完,白术直接一个手刀劈下,他就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王子夏负着手,看着白术扶起王子尚,白术则抬起头望着他,眼神复杂。   “怎么了?我这难道不是帮你解决了一个大麻烦?”王子夏笑道:“你不是一直准备这么做?我这样做岂不是帮助了你。”   白术抬头朝叶明鉴等人笑道:“那么我家小郎君我也带走了。”   白术看来跟叶明鉴商量过,叶明鉴脸上并无意外的神情。   白术背起王子尚,带着王子夏走出了院子,王子夏扭头朝叶青微笑了一下。   “阿软,我真的走了。”郑如琢磨磨蹭蹭地站在她身边。   叶青微微笑,用大拇指和食指圈了一个圆,笑眯眯地比量给他看。   郑如琢脸上的愁苦一扫而空,甚至忍不住甜蜜的笑了起来,他转身跟上了前面三人。   叶明鉴走到叶青微身旁,微微弯腰,低声问:“阿软,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叶青微盯着几人的背影道:“王子夏并非善类。”   叶明鉴顿了一下,冷冷道:“我问的是米筠的事!”   叶青微猛地僵住了。   叶明鉴简直太了解他这个女儿了,他恨铁不成钢地用扇子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你在想什么!还不快去给人家道歉。”   叶明鉴只是拍了拍她的脑袋,那群小郎君立刻面色骤变,忙冲上前帮助叶青微解释。   “老师,您误会了,这定然不是阿软的错。”   “对对对,一定是米筠那个老男人在肖想着我们阿软。”   老男人?人家也比你们大不了几岁。   叶明鉴环顾着自己的弟子,从高傲的太子李珪,到冷漠的雍王李昭,再到傲慢的崔澹,居然全都像被灌了迷魂汤一样。   叶明鉴气得够呛:“你们忘了自己的伤都是怎么留下的了,这次不教训她,她以后必定要走上邪路。”   “这伤是我们自己撞的啊,跟阿软无关的。”李珪求情道:“阿软年纪还小。”   叶青微摇了摇头:“你们不必为我求情,我这段日子大概是被宠过头了,实在做的过分了,请惩罚我吧。”   李昭手压在叶青微的肩膀上,转眼就将她勾到了自己身后,他身姿笔挺,神情冷然,“若要罚阿软,先来罚小王吧。” 作者有话要说:   叶明鉴:小兔崽子们,胆儿肥了!我家阿软跟你们有何关系! ☆、第六十七章 美男子   叶明鉴最后也没有罚成叶青微, 毕竟那是自己的亲骨肉,就算是他自己也不忍心, 不过,他却罚这帮专门对着他干的小郎君们绕着米府跑圈。   然而, 米府实在太大了, 且地形复杂, 这样一圈跑下来要比在叶府累多了,他们一个个筋疲力尽可为了佳人也不得不拼了老命。   ——阿软, 再看我们一眼啊!   小郎君们跑圈, 叶明鉴、澄娘、崔令和叶青微则坐在水榭里看雨景, 崔令笑道:“事情已了, 看来我也要与叶兄分道扬镳了。”   叶明鉴点头道:“崔兄的花圃是离不了人的。”   崔令笑着摇头,温声道:“我并非要回花圃去,都已经出来了, 我打算去找我的好友叙叙旧。”   叶明鉴:“好友?莫非是无色法师?”   崔令笑容温柔。   叶明鉴大笑道:“那也太巧了, 我本来也打算带学生们沿江而上,去看看所谓的九曲十八弯的洛川城。”   崔令笑道:“看来我们还要再行一段路了,不过这马与车就只能寄存了。”   叶明鉴点头。   崔令扭头看向澄娘,温声道:“我记得澄娘是在水边长大的,应该会喜欢洛川的。”   澄娘一直低头想着什么,被崔令这样一叫,反而吓了一跳, 神思不属地望来。   叶明鉴立刻环住澄娘的肩,低声安慰她。   崔令忍不住道:“澄娘太过多虑了, 多虑伤身,这样对身体不好。”   澄娘捂着脸,无力地摇了摇头。   叶明鉴轻咳了一声,崔令看了叶青微一眼,柔声道:“毕竟不能隐瞒一辈子。”   澄娘抬起手,死死攥住叶明鉴的袖子,叶明鉴低声道:“还不是时候。”   叶青微默默看着几人打暗语,半支着头朝不远处看去,轻声道:“我没有关系,爹娘想要告诉我的时候再告诉我吧。”   澄娘抬头看向她,目光中隐含着不忍和愧疚。   叶明鉴道:“我们与此间主人的关系变得如此尴尬,不如早早上路。”   “那也不用急在一时,”叶青微笑眯眯,“听说今晚是个好日子,爹娘还是早早去街上玩耍好了。”   澄娘红着脸,忍不住啐道:“阿软你这是从哪里学来的这些浑话!”   叶明鉴也板着脸道:“定然是偷偷看些杂书,还不速速招来!”   崔令挡在叶青微面前,柔声道:“叶兄也未免太过严厉了,阿软还小吓不得的,更何况叶兄本身也立身不正,我记得你在……”   “咳咳!”叶明鉴都快将肺给咳嗽出来了。   崔令无奈地笑了笑,侧身摸了摸叶青微的头,低声道:“好了,阿明,就不要再吓唬阿软了,以后好好教就是了。”   叶明鉴恨恨道:“幸好你跟我们待的时间不长,否则阿软非要让你宠坏了不可,哪有这么惯孩子的!”   崔令笑容更温柔了:“女孩子当然要多宠宠,多惯惯了,这样才不会让未来的某个野小子骗了去。”   “你呀,真是比我这个作爹的都上心。”   崔令放下手,与有荣焉道:“阿软如此聪慧,怎么可能会被宠坏呢?阿明你就不要瞎担心了。”   叶明鉴瞪着叶青微,看样子还想要教训几句,却被澄娘拦住了,澄娘拖着叶明鉴走到水榭外,递给崔令一个“孩子拜托给你了”的笑容。   崔令微微颔首。   叶青微眨眨眼睛,为什么他感觉崔令能够无缝融入到她的家中?而且,他们家的现在的制约关系变成了:叶明鉴怕澄娘,澄娘却要顺着崔令,崔令却为她说话,而她却怕叶明鉴教训,当真是构成了一个圆满的环。   崔令回过头来,看到她这副样子,当即点中了她的眉心,温声道:“回神啦!”   叶青微又眨了一下眼睛。   崔令笑道:“你别瞎担心,你娘处处为我说话只是觉得她欠了我的。”   “但是,小叔叔却不希望他们这样觉得是吗?”   崔令:“当然不希望,我与阿明是挚交好友,既然是挚交又怎么能忍受友人一家把我当作恩人呢?我也只是做了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你爹娘实在把我看得太重了。”   “那小叔叔做了什么呢?”   崔令美丽的眼睛泛起温柔的涟漪,像是临水倒映的桃花,他哈下腰,轻轻刮了一下叶青微的鼻子,笑道:“阿软不要再套你崔叔我的话了,崔叔年纪大了,脑子也不好使了,一旦被你骗出了实话,惹出了大麻烦可怎么办?”   叶青微捂着鼻子,眼睛却滴溜溜地乱转,满溢着灵气,就像是一只狡猾的狐狸。   “崔叔怎么可能会被骗到呢?”   “嗯,那可难说。”崔令笑呵呵道:“你爹不都说我将你宠坏了嘛,说不定阿软再说两句好听的,我什么都招了。”   叶青微歪头笑道:“崔叔可是只狐狸精呢,只有您骗别人的份儿!”   崔令仰头大笑,那双温柔满溢的眸子也眯了起来,像足了狐狸模样。   “真是……好久没听到这般形容了,倒是让我想起了在家中的岁月。”崔令笑罢,脸上露出轻松的神情,眸子中那丝忧郁也淡了些许。   “说吧,阿软给我灌了这么多迷魂汤,想必是有求于我。”   叶青微笑道:“我只是觉得崔叔很厉害,想让崔叔好好教导。”   “教导什么?”   “为人处世。”   崔令抽出扇子轻轻扇着,半阖着眼睛也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   叶青微低声道:“昔日有人教我十二字箴言,我不知道是对还是错,现在想来倒是坑我居多。”   崔令扇子上的花字微微扇动,好像真的传来阵阵香气,他淡淡道::“说来听听。”   “心狠手辣、口蜜腹剑、恃美行凶。”   崔令面无表情,许久才轻轻叹出一口气,低声道:“现在大家都讲究和光同尘,雍容气度,每个人都像是要将不争不抢挂在脸上,可若真的不争不抢那就真的太蠢了。”   叶青微耐心听着。   正巧这时,郎君们罚跑经过。   崔令便指点道:“你看他们的关系如何?”   “虽然有矛盾,但到底是同窗竹马,倒也和谐。”   崔令摇了摇头:“恨在心,笑在面,不是每个人都心口如一。”   他顿了顿又道:“即便是佛要渡人,也需要心狠手辣斩断恶业,所以,心狠手辣这四个字也不算对,也不算错,只看要如何理解,不能过于沉迷这种算计;也不能完全慈悲,任人欺凌。”   崔令睁开眼,手执折扇小幅度地指点着远处几位郎君,道:“当今陛下在太子时就看不惯雍王殿下的母妃所获得的盛宠,这种盛宠也威胁到了他的太子之位。叶兄昔日曾为当今天子授课,我也曾见过天子一面,他以自己的出身为傲,并借此诋毁他人,如今想来更是愈演愈烈,雍王殿下虽然为人冷漠,但对你一事上可以看出,他是遇冷愈冷,遇热愈热,若陛下再这样下去,极有可能养虎为患,与之反目。”   叶青微吃惊地望着他,明明他并不知晓未来,却能见微知著预测到可能发生的事情,她原本以为自己已经高看了这位“花主”“花痴”,没想到到头来还仍旧是小看了。   “你再看太子和魏王殿下,太子高傲,魏王容忍,两人看似关系和睦,实则处处暗涌,两人之间若是再加点冲突,将会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叶青微下意识地按住了桌子,这说的太对!上辈子两个人最后不久斗得你死我活。   “太子的生母是崔皇后,崔皇后的哥哥便是崔家主,所以崔澹是太子一脉的,但是崔澹和他两个庶兄弟的关系可就十足糟糕了。”   崔令用扇子点了点崔澹:“他母亲还是王氏女,是王家主的姑姑,你别看崔澹和王子尚两人互相看不顺眼,崔澹可还是王子尚的长辈。”   矮矮的崔澹是狂人王子尚长辈?   叶青微捂着嘴忍不住笑出声来。   崔令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却满是包容:“王家主的续弦是郑如琢的姐姐,你看看,连郑如琢都是王子尚的长辈呢。”   合着这些人中就王子尚的辈分最低,还狂的不像个样子,若是真算起来,王子尚还要老老实实叫他的同窗叔叔、舅舅呢!   “世家通婚就是这点不好。”崔令轻声感慨,叶青微却是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叶青微笑到这里却突然想到了一件事,长安城上,李行仪曾经对她说他的妹妹嫁给了王家主,当时的王家主应该是被取而代之的王子夏,李行仪还说他与王家主交好,却不知道他交好的那位王家主王子尚早已经万箭穿心而死。当时,若是她没有从城头上被人撞下来,若是真被李行仪安顿,恐怕也很难能活下来吧?   毕竟,无论小皇帝,还是那位王家主王子夏可都恨不得要杀了她。   “阿软在想些什么?”   叶青微捂嘴笑道:“我昔日曾暗暗比喻世家关系盘根错节,就像是田里的土豆一样,提溜出一个,便能带出一串来。”   崔令露出“孺子可教”的神情:“必然如此,所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便是世家了。”   “可崔叔还没有回答我另外八个字是否正确。”   “若论口蜜腹剑之道那你就要好好跟卢郎学学了?”   “他们家不是一向中庸……”   “若是真的中庸就不会到达今天这个地位了,他们家最擅长的就是……忍与斩草除根了,”崔令眯起眼睛,“甜言蜜语地笼络其他世家,若是有损利益,便会即刻丢开,若是更加难缠,便会毫不犹豫地斩草除根,不留丝毫隐患。”   “不知道你听没听说过卢况的父亲,现今卢家家主卢庸之名?”崔令笑问。   叶青微点头,这个她确实知道,当年她翻阅笔记时,曾有人说起过范阳卢氏的卢庸,书上给予的评价极高,称之为“清远绝伦,当世第一”,这样一条评价给王家郎、崔家郎都不令人意外,唯独给予这以“中庸”为祖训,把“庸”字都写进名字里的卢家郎才令人吃惊。书上说当时人人皆称颂卢庸为天下第一美男子,她还在想:这人当是如何惊才绝艳,才能穿着卢家灰扑扑不惹人瞩目的衣服还能做到这种地步。不过后来,仿佛有人故意将卢庸从书中抹去一般,再难以看到他的名字了。   现在这个时候的书上也少有卢庸之名,叶青微将这一点说出,崔令点头道:“阿软果然好读书。”   “不过有一点书中必然不会提,”崔令笑着抬起手,将食指和中指并拢作刀状,沿着自己左额到右嘴角比划了一刀,“这位天下第一美男子自己亲手在自己脸上划了一刀,就像这个样子。”   叶青微瞪大了眼睛,一时难以接受。   如此暴殄天物,到底是为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崔澹:来,尚尚,乖乖叫叔叔   王子尚:滚开!矮子! ☆、第六十八章 便是情敌也尴尬   “阿软定然疑惑这又是因为什么?”   叶青微缓缓神, 才徐徐道:“是不是这件事后,卢庸便府门紧闭, 不应酬外人,而坊间市井和书上关于卢庸的记载也少了很多。”   崔令笑道:“阿软果然聪慧。”   叶青微伸手指了指天, “如果能做到这般, 非人力能达, 只有……”   两人对视一眼,叶青微了然, 崔令点头。   “可是, 为什么?”   “陛下已经是万人之上, 又为何时不时便要如指挥奴仆一般训斥雍王殿下?”崔令看向跑在最后, 即便被罚跑也依然如尘外仙姝的李昭,“只是嫉妒罢了。”   当今陛下怎样的嫉妒,才能让一位世家家主毁掉自己的容貌?   “是陛下下令?”   崔令道:“不, 是他自己太过通透, 体会到了圣意,也因为他自舍容颜,又对外不声张,陛下才稍感愧疚,于范阳卢氏也更加优待,点了他好几个子侄入朝为官,陛下还曾有意在范阳卢氏选取太子妃。”   这莫非就叫舍弃他一人的容颜, 却幸福了范阳卢氏这一家?这是何等的深谋远虑,又是何等的心狠, 连对自己也能下得了手。   崔令笑道:“所以,我不及他多矣,阿软以后若是有时间不如亲自登门拜访?”   叶青微不解:“可这又跟他口蜜腹剑有何关系?”   崔令低声道:“这种话由我说来,未免有些……”他稍稍顿了一下,还是说出了口,“我与你父亲,还有这位卢家主都曾在青山书院就读,三人亦是结拜好友。”   叶青微耐心等待着他将后面的话说出来。   崔令收拢扇子,双手负后,看着远处雨雾朦胧中宛若泼墨山水一般的景色,轻声道:“范阳卢氏因陛下愧疚而兴旺,博陵崔氏却渐渐衰落,原本交好的卢氏一族立刻与我们划清了界限,并联合其他世家将博陵崔氏一脉逼出长安。”   叶青微道:“我就说世家第一的博陵崔氏近几年怎么会衰落的如此厉害,可是,世家不是同气连枝吗?”   崔令侧身一笑,那笑容里隐含的忧郁蔓延在朦胧的水汽中:“那也要看是什么事情了,若是关乎族中兴旺的大事,那自然无所不舍。”   “阿软,若是以后与这些世家打交道千万不要手下留情。”   叶青微眨眨眼睛,笑道:“今日崔叔告诉我这么多,真的没有关系吗?这些恐怕是只有家主才知道的秘闻吧。”   崔令朝她眨了一下眼睛:“那阿软就替我保密好了,不要告诉别人是我说的。”   他的睫毛微翘,湿润的水汽凝结在上面,像是莲叶上的露珠,又像是玉盘里的珍珠。   “恃美行凶的话,我也是做过的,那是我一生中做过的最残忍的事情,将一颗真心踩在了地上。”崔令轻轻叹息,随即走出水榭。   “崔叔……”叶青微行至他的身后,崔令却摆手示意她不要出来:“女孩子不要淋雨,那人告诉这十二个字可能只是想要阿软你自私一些,将自己保护好,只是,凡事都要有度,若是做过了头自然会遭遇到意想不到的后果。”   说罢,他便抬脚消失在薄薄雨雾中。   叶青微默默看了一会儿,不远处却出现一线,原来是太子他们又跑过一圈,来水榭里躲雨。   叶青微柔声道:“你们应该快去厨房找些姜汤喝喝,暖暖身子,小心着凉。”   崔澹捂着胸口,呼哧呼哧喘息道:“没事,没事,跑的够热了。”   叶青微垂眸道:“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们。”   李珪连忙摆手:“这都是我们乐意的,再说了哪里能让阿软你被罚啊,你要是被罚了,我心里要难过死的。”   李珉瞥了李珪一眼,点头道:“这件事也不愿你,你什么性子大家也都清楚,只是有人表错情而已。”   然而,屋子里坐的几人几乎都表错过请,一时之间气氛竟有些尴尬。   崔泫此时小声道:“总感觉王郎不在就好像少了些什么。”   没有了王子尚的嬉闹,大家反倒有几分不自在。   眼前这个大家大眼瞪小眼的状态实在太有趣了,叶青微忍不住捂着嘴轻声笑了起来。   李珪突然一拍手,如释负重地吐出了一口气:“阿软,你总算是笑了。”   叶青微不解道:“我不是一直在笑?”   李珪支支吾吾说不出来,李珉便道:“皇兄的意思是自从昨晚回来后,阿软姐就看上去心情很不好的样子,即便笑了,也是很勉强的那种,我们真的很担心你。”   他眨了眨眼睛,那双碧透的眼眸像极了春芽嫩叶,让人忍不住心中发热。   叶青微摸了摸鼻子,“你们说的太夸张了。”   崔澹扬了扬下巴道:“恐怕是阿软姐不知道我有多关注你。”   有人全身心在意的感觉很令人着迷,叶青微想要捂脸,又觉得有些小家子气,她双手合拢抵在鼻尖儿上,细腻如上好羊脂白玉的脸颊一点点晕开胭脂红,连她上挑的眼尾都多了一丝羞涩的红晕,她的眼更润了,眼神更是丝丝缕缕宛若制作糖画抽出来的糖丝,甜的人嗓子发齁,心里发飘,魂儿激荡,简直是要了人的命。   此时此刻,众人心里只有一句话:完蛋了。   “你们这样说……让我羞愧……”她睫毛一颤,微微垂眸,整个人看上去就更加美味了。   面容冰冷,从进门开始就一直盯着叶青微的脸不肯移开视线的李昭,此时却突然站了起来,将众人吓了一跳。   李昭嗓子绷紧,冷淡道:“走。”   叶青微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还以为自己不小心说错了什么惹得他生气,他要赶自己走。她无辜地望向他。   李昭闭上眼,喉结滚动了一下,双手死死按着桌面,绷着声音道:“我送她回去,你们……自己解决!”   说罢,他便长腿一迈走到叶青微身旁。   叶青微摆手道:“不用了,不用了,我自己离开就好了。”   李昭却恍若未闻,对她道:“你稍等我一下。”   说罢,他便走出门外,弯腰从水榭旁的荷塘里揪了一片硕大的荷叶,他擎着这片荷叶走到叶青微身边,擎在她的头顶。   叶青微:“……这……就这样?”   李昭一脸认真。   众位郎君虎视眈眈的眼睛几乎要将两人给刺穿了,然而,现在是属于特殊情况,他们没人能站起来。   叶青微要去接他手中的荷叶,李昭却躲开了。   “我来。”他轻声道。   高冷禁欲的李昭拿着一枝硕大的荷叶,这情形怎么看怎么好笑,可看久了居然让叶青微产生一种他真可爱的感觉。   叶青微捂住额头,心想自己真是疯了。   “好吧,那就麻烦你了。”   叶青微走了两步,又道:“那你的叶子呢?”   李昭冷淡道:“我不要,我现在需要冷静冷静。”   众郎君:“……”   再这样下去,叶青微感觉自己能被他们看化了,她笑盈盈道:“好吧,咱们这就走。”   两人离开后,水榭里的郎君才集体松了一口气,突然,他们又警惕地瞧着对方。   李珪道:“太冷了,你们谁去关个门。”   大家都摇头。   刚刚被叶青微那么一撩,众人的身体都有些不对劲儿,谁也不想这个时候离开能够遮住下体的桌子。   崔澹四处瞅了瞅,瞥到了正面对着墙壁坐着的卢况,扬声道:“卢郎,你没事,你去关门!”   卢况的脊背一紧,他有些无奈的声音响起:“崔郎可饶了我吧,我要是能动弹又何苦在这里面壁呢?”   “居然连你也……”   卢况低声道:“崔郎怕是对我有什么误解吧?我家中庸之道又没修炼在下三路上,弄成这样我也很尴尬。”   平常日子他也没有这么牙尖嘴利,这时,恐怕心里烦闷的厉害,也就不顾及什么了,凑上前来的崔澹就被堵了个正着。   崔灏尴尬地低头道:“阿软,该不会认为我们都是登徒子吧?”   “这……”   “呃……”   这还真是一个大问题。   “唉——”所有人同时叹了一口气。   “崔泫!你个小孩子总不会有这样的苦恼吧!你还在这里做什么?”崔澹立刻道。   崔泫近来的胆子不知道为何大了许多,他此刻听了崔澹的指责也没有像往常一样躲在崔灏的身后,而是将手肘抵在桌子上,双手捧着脸,乖巧道:“嗯,我也不知道哥哥们在烦恼什么。”   他的语气立刻让崔澹炸毛:“那你干什么?看我笑话?”   崔泫的眼睛弯弯,温声道:“不是啦,哥哥别担心。”   崔泫抱着手,哼了一声。   崔灏不解道:“那你在这里坐着做什么?”   崔泫笑容更盛:“自然是……要将哥哥们的糗状第一时间告诉阿软姐了。”说罢,他就像是一只小泥鳅一样,跐溜一下钻出了门外,朝着叶青微与李昭消失的方向跑去。   水榭里只留一声怒吼——“崔泫!”   李珉感概道:“崔泫何时变得这般机灵了?”   崔澹瞥了崔灏一眼:“还不是被某些人教坏了。”   某些人虽不在场,还是打了一个喷嚏。   叶青微捂着鼻子一抬头,就见李昭很是紧张地盯着她,如临大敌。   被现在的大冰山,未来的暴君如此看着,叶青微忍不住摸了摸鼻子。   “着凉了是不是?”他扯开自己的衣服。   “喂!”   李昭疑惑地看着她,手下却不停,已经解开了腰带。   叶青微捂着脸,背过身子,无奈道:“你到底要做什么啊?这可是光天化日……”   李昭没有回答,已经开始悉悉索索地脱衣服。   就在这时,忽闻远处传来一声大喝——“大胆!”   李昭一手举着伞,手臂上还挂着腰带,而外衣已经被他拖了一半,他扭头望去,一个拳头却狠狠揍了过来。   然而,这拳头看似虎虎生风,在李昭眼里却是软绵绵的,他接着脱衣服,头一歪,躲过了这一拳。   米筠双目瞪圆,还要收拳再揍,手臂却让叶青微给抱住了。   “你这是做什么啊?”叶青微想笑又头疼,想生气又无奈。 【小剧场】   崔泫:阿软姐,阿软姐,偷偷告诉你一件有趣的事。   叶青微:什么事?   崔泫:哥哥们都在裤子里偷偷藏了枪头呢!   叶青微:……   崔澹(无辜状):阿软姐想不想知道谁的枪头最长? ☆、第六十九章 冰与冰的修罗场   米筠视线移过来, 不可置信道:“你问我在做什么?”   就在他说话期间,李昭已经将外衣脱了下来, 腰带也重新系好,又将外衣披在叶青微的身上, 好在这件外衣制衣方式十分特别, 沾水非但不洇, 反而会顺着衣服滑落下来,因而, 即便他在雨中淋了许久, 这件衣服还不会太湿。   叶青微本就生的比李昭娇小, 他的外袍罩在她的身上, 更是将她整个人笼罩其中,叶青微小心翼翼地提起袍角,身上满是他的气息, 冷淡又深沉, 像是寒冬中的古树林,雪松挂雾凇。   “都给了我,你身上不就湿透了?”   李昭淡淡道:“我多年练武,强身健体,没关系的。”   叶青微轻声道:“你似乎忘了,我的武功比你还要高一些。”   所以,就你强身健体, 难道我就不健康了?   李昭一噎,黑白分明的眼睛与她对视, 不过片刻就移开了。   “原来是这样,倒是我误会了,不过,雍王殿下怎么不跟在下说呢?”米筠目光又深了几分,他目无表情地站在叶青微的身边,将自己的伞往叶青微头顶上遮去,顶开李昭手中的大荷叶。   李昭目光冷淡,如山上积雪;米筠神色清冷,如三九河冰。   冰与冰碰撞,却几乎撞出火花来。   “你怎么会在这里?”   米筠目光不肯移开,淡淡道:“难道你我定亲不成,就不能相见了?”   叶青微摸了摸鼻子。   李昭目光中闪过讥诮,冷淡道:“当然不能相见,你不尴尬,别人还尴尬。”   米筠冷笑:“尴尬的该是那些想要占便宜,又不想给名分的人吧?”   李昭板着脸道:“不要以为自己什么都知道,你又认得她几日?”   米筠道:“总归是比你们遇见的早。”   “早遇见又如何?你不妨问问,她还记得你否?”   米筠的腰反射性地挺直,这件事无疑是他心里的一根刺——他多年来对她念念不忘,她却丝毫不记得还有他这一号人,如今被李昭这般轻巧说来,犹如利箭直直射进他的心口。   米筠的眼神如利刃上上下下把李昭活剐了一边。   “总比有些人待了很久也留不下任何痕迹好。”   李昭稍稍侧身,手按在腰间的剑上。   米筠的眼神一飘,不动声色地往叶青微的身后藏了藏。   叶青微看到他这个身娇体软的小模样还有什么不懂的,她笑着将李昭手上的莲叶推到他自己的头顶上,轻声道:“谢谢你了,你还是先回去休休息吧。”   李昭视线扫过二人,手按了按宝剑,淡淡地“嗯”了一声,擎着那片硕大的莲叶,潇洒一转身,他的手却不小心碰到了米筠,手一抖,“哗啦”一声,莲叶上的雨水全都洒了下来,浇了他满头满脸,顿时变成了湿漉漉的冰山。   李昭撩开挡在眼前的湿头发,强装镇定地朝叶青微点头:“我走了。”   说罢,他就急速转身离开,脚步越走越快。   叶青微的视线转回,盯着米筠良久不说话。   米筠的手指摩挲着伞柄,撇开头道:“你在看什么?我可不是故意的。”   叶青微嘴角上扬,娇俏道:“这是不是就像故事里说的此地无银三百两,隔壁邻居不曾偷?”   “即便就是我偷的,我故意的,”米筠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她的眼睛,“那你可知我又是为了谁?”   毫不犹豫,一句切入正题,他又如此直白。   叶青微袖子遮面,轻声道:“我不知。”   “是你。”第二发直球。   叶青微侧身,避而不谈:“雨下的越来越大了,我也该回去了。”   米筠举着伞站在她身边,低声道:“我送你。”   叶青微瞟了他一眼,笑道:“不必了,想必米郎君也很忙。”   米筠:“嗯,我现在在忙着我的人生大事。”直球第三发。   叶青微拔脚就走,米筠虽然不会武功,却比她个高腿长,两三步就追赶上她。   “慢些,我为你遮伞。”   “这伞不遮也罢,雨越下越小了。”   米筠盯着她道:“我这伞不是给你打的。”   叶青微抬头看了一眼打在自己头上的伞,又看了看一半的身子都湿透的米筠,忍不住道:“那你这伞是给谁打的?”   “给我自己打的。”   叶青微指了指他湿掉的衣袖,无奈道:“那你这伞可打的真好。”   米筠直勾勾地盯着她:“我是为我心里的那个我打伞,你拒绝了我,我的心在下雨。”   叶青微故作听不见。   米筠轻声道:“阿软,我觉得我很喜欢你。”最厉害的直球来了。   叶青微前前后后躲避了太多次,她不忍他的真心如此被糟蹋,她低声道::“你说什么也没用,我并不是很喜欢你。”   米筠上前一步,逼近她,执着道:“那你喜欢我多少?”   叶青微道:“你到底要怎样才能放弃?”   米筠目光灼灼,直接了当道:“嫁给我。”   叶青微转身要走,却正撞见一个不认识的老人家,端着托盘立在回廊下。   让不认识的人撞见这一幕着实有些尴尬,那老人家却笑道:“请郎君和娘子来饮一杯姜茶。”   米筠歪头看向叶青微,似乎她不动,他也不动。   老人家低声道:“叶小娘子……”声音带着丝恳求。   叶青微只得走过去,捧住茶碗,慢慢饮下这一碗姜茶。   米筠则看她一眼,才喝一口,看见她放下碗,急急忙忙将没有喝完的姜茶放上去,那个头发花白,却看上去很精神的老头摇头道:“看来我真的是老了,伺候不了郎君了,郎君以往最爱喝的便是我的姜茶了。”   他絮絮叨叨说个不停,似乎米筠不喝完,他就不会停住嘴一般。   叶青微听得耳朵疼,随即瞪了米筠一眼,他立刻乖乖继续喝姜茶。   老人家摸了摸胡子,笑眯眯道:“叶小娘子,怕是没见过老朽,我是米府的管家,以后小娘子有什么需要的尽可来找我。”   米筠淡淡道:“有什么要的直接来找我就好了,找你做什么?你这么一大把年纪了。”   管家瞥了米筠一眼,只觉得自家郎君这飞醋吃的莫名其妙,只得退后一步离叶青微远了一些,笑呵呵道:“这还是老朽第一次看到郎君如此热衷花钱的样子。”   他又看向叶青微,略有深意道:“也从未看过我家郎君如此认真的模样。”   叶青微友善地笑了笑,接着拔腿就走,米筠正要追赶,却被管家拦下了。   “郎君,欲速则不达。”   米筠叹了一口气,整个人顿时就像是一只打蔫儿的蘑菇,他蹲下身,面无表情道:“我的财运怎么就不能分点给桃花运上,若是千金能买她对我的一锱铢的喜欢,我也愿意啊。”   管家无语,他还从来不知道自家无所不能的郎君居然还有如此卑微的一天,锱铢已经是最为微小的计量单位了,散尽家财只为一点情,自家郎君何时竟成了一个情圣?   “那郎君可要抓紧时间了,适才老朽曾听叶郎君说他们不日就要启程了。”   米筠蹭的一下站了起来,直直地朝着叶青微离去的方向追去。   然而,这一晚上他是用尽了办法没有请叶青微出门一见,还差点被隔壁房间扔来的茶杯砸到。   这可是花灯节的最后一日,是整个寂城的狂欢之日,他居然……就这么孤零零地守在佳人门外一夜。   米筠坐在叶青微地门外,蹭着门郁闷道:“你可真够无情的,这件事早在见你第一面的时候我就知道。”   一群小厮围在米筠身边,有为他端茶送水的,有为他烧暖炉的,还有为他加衣的,甚至还有人端来了早饭。   米筠身下铺着虎皮毯子,斜靠着锦缎靠枕,手里捧着热茶,身上盖着狐狸皮毛毯,小厮们还尤怕他会着凉,将叶青微门口的三面都用帷帐围了起来。   李珉一大清早见到这一幕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李珪一撸袖子,气急败坏地就要上前,李珉忙拖住了他,低声道:“皇兄稍安勿躁,稍安勿躁,这是阿软姐的门前,三思后行啊。”   李珪勉强停住了脚,眼里却是委屈十足,愤愤道:“他算什么?我贵为太子都没有这么胁迫过阿软,阿软前前后后拒绝了我那么多次,我不还是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说。”他越说越委屈,觉得自己的深情简直是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他低下头按了一下眼角,嘟囔道:“本宫还不是怕阿软厌恶了本宫,本宫这是求什么啊。”   李珉勉强抿平了总是忍不住上翘的嘴角,作出一个感同身受的悲伤表情:“皇兄的确太不容易了。”   李珪瞥了他一眼:“光你知道有什么用,阿软还不是不肯多看本宫一眼,父皇还不是不肯让我娶了阿软。”   李珉低声道:“陛下也是为了皇兄好,毕竟皇兄是储君,需要挑选名门贵女,陛下可看中卢家娘子呢。”   李珪一甩袖子:“呸,什么名门贵女,见了鬼的卢氏女,也不知道长成什么鬼样子,看她父兄那副缩头乌龟样子,就知道她定然是个迂腐的,唉,本宫怎么就这么喜欢阿软呢?”   李珪盯着鞋尖前微湿的地面,默默出神:“别说阿软是个小世家的女儿,纵使阿软的身份更为卑贱,本宫也照样爱她敬她。”   李珉嘴角的笑意僵了一下,不过一想到李珪的太子身份,就又忍不住笑了起来。他身份不如李珪,常常被人诋毁,但是,这个给他带来莫大欺辱的身份最好的一点,大概就是他是离迎娶阿软姐最近的人,只可惜啊,襄王有意,神女无心,那阿软姐究竟想要什么呢?   “崔灏,你去通知众人一声,咱们今日出发。”叶明鉴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崔灏恭敬道:“是。”   叶明鉴刚靠近两步立刻就愣住了:“这是什么?”怎么他女儿的门前就突然搭了个帐篷?   “唔——”崔灏正在想怎么解释。   李珪便道:“老师,米郎君怕是贼心不死。”   “咳,言行注意。”   李珪立刻恭恭敬敬。   叶明鉴板着脸大步走去。   “吱哟”一声,叶青微的窗户被推开了。   “阿软!”叶明鉴板着脸。   叶青微讨好一笑,一手按着窗框,轻盈的像是一只小鹿,转眼便跳过了窗台。   既然有人堵门,那就跳窗好了,嗯,没毛病。   另一边,米筠还靠着门沉浸在美梦中。 作者有话要说:   叶青微:你敢堵门我就跳窗,你敢堵窗我就上房梁!   米筠:我只是喜欢你啊,咱们就非得闹得像是要上门讨债一样吗? ☆、第七十章 嗯,我早就疯了   “啊……”李珉刚准备说些什么, 叶青微就歪头一笑,食指竖在唇前, 偷偷摸摸离开此地。   众人对视几眼,立刻也随之绕开米筠所在。   待一切准备好之后, 众人立刻向管家告辞离开。   “哎, 这……老奴可做不了主啊, 叶郎君稍待片刻,老奴这就命人唤郎君前来。”   叶明鉴摆手道:“叶某还有要事在身, 请恕在下不能久留。”   管家还要再说, 叶明鉴便已经带着弟子远去, 他们将车马寄存在一家车行, 乘船沿江而上。   然而,船没有行多久,叶明鉴便接到了飞鸽传书。   崔令轻声道:“发生了什么, 你的脸色如此难看?”   叶明鉴放下信, 脸色沉沉:“王子夏逃了。”   “逃了?”   “逃了!”崔澹因为晕船而扒着船舷呕吐,此时白着脸道:“让他回王家认祖归宗他还不愿意?还逃?”   众人也都想不明白。   李珪道:“当真是在外面混久了,脑子也不清楚了,不知道太原王氏的身份会给他带来多么大的助力。”   李珉笑道:“可能是当和尚久了,淡薄名利?”   众人都知这只是一句笑话,若是王子夏真的淡薄名利,也不会故意在车辕上放毒针, 使出毒计要害王子尚了。   崔灏叹息一声,惋惜道:“明明是正经的嫡出郎君, 怎么会闹到这一步?”   叶青微扫过众人的神情,坐到正盯着河水发呆的卢况身旁。   卢况抬头看了她一眼,不动声色地往旁边移了移。   叶青微又靠近。   卢况捂脸道:“阿软可饶了我吧。”   听他求饶,叶青微才笑着直起了身子,她压低声音问:“你以为这件事如何?”   卢况侧着头道:“白先生办事如此体贴周到,怎么可能会让王子夏轻易脱逃?大概王子夏此人还是有些城府,说动了白先生。”   “他是如何说动的?”   “阿软是在考我?”   叶青微点头。   卢况一时脸热,偏过头道:“还能如何说动,双子的流言又不是没人记得,王子夏即便回到王家,怕是也无法坦荡出现在人前。”   是啊,谁愿意一辈子生活在暗地里,永远见不得光?王子夏回到王家,倒还不如自己在外来的快活。   卢况露出谦逊的笑容:“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   叶青微歪头笑道:“我觉得你们卢家人都聪明的厉害,为何非要有中庸这样一条祖训。”   “月满则亏,水满则溢,过犹不及,不如中庸,不过——”卢况笑容浅淡,“阿软是如何见到除了我之外的卢家人的?”   叶青微笑盈盈道:“在书中见识过。”   “如何?”   叶青微捧着脸,柔声道:“当然是一见惊鸿,犹记多情。”   卢况背脊一僵,脸色也有几分复杂,他吞吞吐吐道:“你该不会是……”   “嗯?”   喜欢家父吧?   卢况抿住嘴,淡如鸽子尾羽的眼眸中荡开一些难明的情感,他张开嘴,却发现叶青微正在捂着嘴偷笑,他这才明白过来她是在故意逗他。   “阿软!”他板着脸。   这种事情也是能用来开玩笑的吗?   “抱歉,只是觉得你最近好像有些走神。”   卢况忍了又忍,忍不住暗暗嘀咕道:“你以为这都是谁害的?”   “那阿尚没有关系吧?”李行仪向叶明鉴追问。   叶明鉴笑道:“他当然是一路上都在闹,不愿意回家,不过白术说他都弄丢一位郎君了,可不能再弄丢另外一个了。”   崔澹即便现在晕船晕的厉害,也忍不住扬起幸灾乐祸的笑容。   正在这时,又一浑身雪白的鸽子朝船头飞来。   叶明鉴和崔令的神色都有些复杂。   “莫非又有了什么变故?”崔令问。   叶明鉴摇了摇头,举起手,想让鸽子降落在上面,那只灵气十足的鸽子却理都没理会,一扭屁股蹲在了崔令的头顶上。   崔令失笑:“这只鸽子莫非是来找我的?”   鸽子发出“咕咕”的声音。   众人一惊,竟然真有这么聪明的鸽子。   崔令将手搭在额头处,白鸽子纡尊降贵地落在了他的掌心,崔令小心翼翼地将鸽子放在眼前,那只鸽子“咕咕”一声,张开翅膀拍了拍,一阵风袭上崔令的绿鬓花颜,也将鸽子自己腿上的纸卷显露了出来。   “看来这次的书信是给阿令你的。”   崔令也微微诧异,他抬手取下信,看罢后,嘴角却勾起无奈的笑意。   “何事?”叶明鉴询问。   崔令抖了抖书信,笑道:“这封信是目先生送来的,我曾经求目先生做过一些事情,他如今便要我回报了。”   “是令你为难的事情?”叶明鉴直接了当道:“若是有需要我帮助的,直说便好。”   崔令笑道:“并不是什么为难的事情,目先生只是希望我能带带他的两个弟子,他信中说他算过,我接到这封信的时候,他的弟子就该到寂城了。”   叶明鉴道:“他又如何知道你到寂城?”   崔令笑道:“这便是目先生的神通之处了。”   崔澹一向对这些神神鬼鬼的事情嗤之以鼻:“可惜了,他这回可弄错了,若是他弟子真在寂城,那可就见不到我们了。”   叶明鉴问道:“要不我们转头去接他们?”   李珪抵触道:“整个寂城都是米筠的耳目,咱们回了寂城岂不是又落入了他的掌中?”   崔令拍了拍叶明鉴的手臂,低声道:“无需担忧,我相信目先生。”   叶明鉴诧异地看着他,低声道:“你以往可并不会信这些东西的,莫非真的是年纪大了。”   站在叶明鉴身后一直没有出声的澄娘,伸出手狠狠掐了一下他的腰间软肉。   叶明鉴差点叫出声来,好在他还记得千万不要在学生面前丢脸。   崔令笑呵呵地一拱手道:“多谢。”   澄娘莞尔一笑:“何需如此?若论来,我倒是要喊你一声兄长。”   崔令笑呵呵道:“多亏了阿明,我才能有澄娘这个好妹妹。”   偷听了一耳朵的叶青微,突然升起一个大胆的猜测——澄娘很有可能原来并非是博陵崔氏的族人。   之后,众人到船舱中休息,崔令则跟船夫聊天,叶青微则坐在不远处看着卢况钓鱼。   “外面太阳这么大,你怎么不进去?”卢况低声道。   叶青微笑了笑:“我想知道他们会不会追上来。”   卢况神色涩然,艰难道:“你想要米筠追上来?”   他转过头重新钓鱼,却一不小心用力把简易鱼竿折成了两端,他怕叶青微看出,便用手握着断折处,假装鱼竿完好。   “你在说什么?古古怪怪的。”   卢况闷不吭声。   叶青微望着远处道:“我只是想知道这个目先生究竟有多么厉害……你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他发灰的眸子灼灼地凝视着她,就像是热情在眼中燃烧成灰。   “我以为……”   “嗯?”   “我以为你等的是米筠。”   叶青微惊讶道:“我等他做什么?”   “嗯,”他垂下头,耳朵微红,“你等他做什么。”   “你好古怪,该不会是发烧了吧?”   卢况盯着湍急的水流发呆。   叶青微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他的手一抖,断掉的那截鱼竿“啪”的一声砸进了水里,溅起的水花淋了两人一脸。   两人对视,卢况淡淡的眉毛、发丝上挂着水珠,就好像贴上了珍珠,看上去竟有一股清水出芙蓉的美感。   叶青微弯唇一笑,睫毛上的水珠却掉进了眼里,她“嘶”了一声,伸手要去揉眼睛,卢况却握住了她的手。   “嗯?”叶青微红着眼睛望向她,脸上的妖媚颜色似乎也被这河水洗刷殆尽,竟透出一股如懵懂小鹿般单纯迷蒙气质。   卢况粗喘了一口气,却只觉自己的呼吸烫的惊人。   “不要揉,对眼睛不好,”他的手抖了一下,嗓子发紧,神色却是一本正经,“我来帮你。”   叶青微毫无防备地微笑:“好啊。”   卢况喉结动了动,倾身靠近她,他的手指划过她纤长的睫毛,在她微红的眼角按了一下,他哑声道:“看着我。”   她春水一样的眸子只倒映着他一个人,这个影子越来越大,最后她的眼中只剩下一张被咬的发白的唇,一股灼热的气息吹出,就像是火山撞击上冰山,热情地碰撞出一片水雾,蒙上了她的视线。   叶青微盯着他,眼中还在流着泪。   卢况掏出一块帕子按在她的脸上,低声道:“快去船舱里,别吹风了。”   叶青微按着她的帕子起身离开,卢况这才按着自己的心口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他看着自己手中另外一半鱼竿,对着它自言自语道:“我现在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说女人的眼泪会杀人,实在……让我喘不过气来啊。”   叶青微匆匆经过崔令和船夫身边,却听船夫道:“怎么现在选择走这条水路……唉。”   “我看来来往往的人都走这里,是有什么不妥吗?”   船夫道:“前两日走倒是没什么,近两日这里却不安宁。”   “老翁,这是何意?”   “我听人说这里新来了一伙水寇,不过,也没有多少人遇上过,可能我们的运气能好些……”   叶青微影影乎乎听到了这些便走进了船舱里,一抬头却见船舱门口正站着一个抱剑而立的人影,叶青微一惊,一脚踹出,那黑影一晃,躲过了这一脚,她的脚就“咚”的一声压在了船壁上,拦住了他唯一的去路。   那个人影低声道:“你这样做是不对的?”   叶青微手上按着帕子轻笑道:“那你在这里吓我就是对的?”   “我并没有想要吓你。”   “那你做什么?”   “我只想要看你。”   叶青微的动作一顿,为什么最近总是在被发直球?   “还有,想要爱你。”   这个狭窄的走廊瞬间被他这句话点燃,烤的她全身发热。   “你疯了吧。”   那人轻笑了一声,像是冰山崩裂,春日河水初开,他张开双臂,俯下身,抱住了她的腰,他全身的重量都挂在了她的身上,叶青微此时却单脚着地,踉跄了两下,被他压在对面的舱壁上。   “嗯,”他贴着她的耳朵,声音像是一根羽毛搔刮着她的听觉,“我早就疯了。” ☆、第七十一章 你太软了   “殿下?”   李昭慢慢抬起头, 低声道:“每次我要靠近,你偏偏要后退。”   叶青微不说话, 他的手沿着她的腰线滑下,李昭退后一步, 从帘子透过来的光影编织在他的脸上。   李昭缓缓伸手, 指尖微凉, 轻触了一下她的眼睑:“你哭了。”   叶青微急速躲开他的手。   李昭盯着自己的手,轻声道:“走吧, 我送你。”   叶青微冷淡道:“船舱里就这么点小地方, 何需相送。”她一甩袖子, 袖子扫过他的胸前。   李昭低头看了一眼。   叶青微挑眉道:“怎么?嫌脏了?刚刚抱我的时候怎么不嫌弃了?”   李昭好笑道:“不是嫌弃。”   叶青微气呼呼地瞪他, 他的修长的手指抹过她刚刚扫过的地方,轻拢慢拈,似乎他抚摸的并非是他的衣服, 而是她的肌肤。   叶青微的身体微微泛起热潮, 她勾了勾自己的衣领,转身就走。   李昭看着她窈窕的背影融化在阴影中,沉沉叹了口气,这声叹息缭绕进船舱深处。   船行于河上,人闲极无聊,叶青微在舱中小睡了一觉,起床后, 轻轻拢了一下发鬓,出了她的船舱左右都静悄悄的, 好像船舱里只剩下她一个人。   叶青微正疑惑着,就听“吧嗒吧嗒”地脚步声向着她这个方向跑来,她扭头望去,船舱门帘被掀起,一束光直直射入,叶青微举起手挡了一下。   “阿软姐,你醒啦。”   叶青微遮着眼睛点头,声音微哑道:“你们怎么都不在船舱里?”   崔泫笑道:“因为上面发生了件有趣的事。”   叶青微对这件趣事存疑。   崔泫眨眨又水又亮的眼睛,柔声道:“阿软姐不想去看看吗?”   叶青微唇翘了翘:“去看看就去看看。”   她走在前,崔泫亦步亦趋跟在后面,叶青微突然恍惚觉得时光未曾变,她还是那个披荆斩棘的女妖帝,而他还是那个步步追随的小奸臣。   叶青微钻出船舱,就见船上所有人正与对面的一艘更大的船对峙着,这条河上又水匪一事立刻涌上她的脑袋,叶青微的手伸进袖子里握住了精铁扇,慢慢走近。   “你到底有完没完,真是不嫌丢人!”崔澹精神不佳,却不忘开嘲讽。   然而,对面之人却理都没有理他,那人朝叶明鉴一拱手,文质彬彬道:“打扰到叶先生实在抱歉,可是,叶先生不告而别,实在令在下担心。”   李行仪冷笑道:“知道打扰,就滚远些。”   那人依旧充耳不闻。   叶明鉴微微皱眉道:“你是为了追我们前来?”   “当然不仅如此,我近来要去洛川做一桩生意,又听闻这条水路不安全,这才赶上几位,好做个伴。”   米筠将心神放在言谈上时,也能说出让人拒绝不了的花言巧语,只可惜,一般时候他都懒得浪费这些心神。   叶明鉴刚想拒绝,崔令却不动声色地握了一下他的手腕,叶明鉴看了崔令一眼,随即道:“也好,不过,因为米先生之前的事情,小女被吓了一跳,还希望米先生的船能够跟我们的船保持距离,勿要再吓到小女。”   米筠微微颔首。   崔令随即笑着拱手:“明明米先生借给我们住宿的地方,我们却对先生做出这样的请求,实在对不住了。”   叶明鉴和崔令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硬是逼退了他。   米筠说完话就百无聊赖地板着脸,坐在船舷盯着对面的船看,活像要将叶明鉴他们的船盯个窟窿出来。   李珪不满道:“本宫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人讨厌的很,若是不做些什么实在难以消心头之恨。”   崔澹扬眉笑道:“太子表哥这醋吃的好,快去将他揍一顿好了。”   李珉拦道:“崔郎快别刺激太子殿下了。”   崔澹似笑非笑地瞄了李珉一眼,笑道:“魏王殿下说的是。”   李珉唇角微微下拉,还是抿起一个笑容。   “这……米先生怎么跟上来了?”叶青微轻声道。   明明她说话的声音并不大,可她一开口,所有人都朝她望来,叶青微抿唇一笑,将碎发别到耳后,可是,她香腮上还带着半面枕痕,云鬓欲坠未坠,眸色迷蒙水润,好一副春睡初醒的模样,看的人骨肉酥麻,心神皆痒。   叶明鉴无奈道:“阿软,你先回房。”   叶青微乖巧的“哦”了一声,转身就要离开,看都没看对面船一眼。   “等等!”米筠立刻开口。   叶青微以手遮口,小幅度地打了个哈欠,顺便朝他的方向望去,眼角还挂着一丝泪水,好像正等着人替她拭去。   米筠立刻道:“此次前来并非我一人,还有两人据说是崔先生的旧识。”   崔令猛然反应过来:“莫非是目先生的弟子?”   李珪怀疑这又是他的诡计,没好气道:“你怎么刚才不说,偏偏等阿软出来的时候说,你是何居心?”   米筠淡淡道:“刚才忘了。”   众郎君:“……”   合着你脑子里除了阿软就没有别的了?   米筠挥了挥手,他身后的小厮立刻钻进船舱里,不一会儿,目先生的弟子便走了出来,两人一人着白衣,一人着黑衣,像是日与夜的交汇,此二人正是叶青微在目先生家所见的一聋一哑两个童子——柳白眸和柳青眸。   柳白眸一见叶青微,立刻露出惊喜而羞涩的笑容,“啊啊”了两声。   柳青眸看了他一眼,低声道:“兴奋什么,她也许早就将你给忘了。”   柳白眸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失落下来,他望着柳青眸“啊”了一声。   柳青眸拧起了眉,不满道:“你那是什么表情,你以为我跟你似的?”   “啊——”   “怎么?你不信我?她身边那么多人,你只是个小过客,有什么值得她记住的?”   即便米筠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叶青微身上,此时也忍不住看了两人一眼,他们这一聋一哑到底怎么做到交流争吵无障碍的啊?   “柳青眸——柳白眸——”柔软清脆的声响自对面响起。   这艘船上一大两小三个人都目光炯炯地朝她望了来,三人排排站瞪眼睛的画面实在有趣极了,叶青微嘴角的笑容忍不住加大几分,她伸出手朝他们摇了摇。   崔令温声道:“看来,咱们是不得不将米先生邀请上来了。”   叶明鉴摇头道:“无色法师早就说阿软身上有桃花煞,我原本还将信将疑,如今才见识到这煞气是有多么严重。”   崔令笑道:“儿孙自有儿孙福,强求不得,谁又知道这煞会不会变成缘呢?”   叶明鉴面露无奈:“阿令,我怎么发现你总是替阿软说话呢?”   崔令坦然道:“谁让我收了阿软的贿赂,吃人家的嘴短,拿人家的手短,我自然要为阿软说话了。”   叶明鉴一脸不信,转身吩咐船夫靠近旁边的船,让对面船的人可以过来。   叶明鉴吩咐完后,才道:“我只是觉得奇怪,我们这一路行来,好像都是在追着无色法师的脚步,而最初的指引则是由目先生开始的,目先生又与无色法师认识,我们就好像一直在他们的圈套中打转。”   崔令定定地望着叶明鉴,叶明鉴却笑道:“许是我想多了。”   崔令沉了沉眸:“我相信目先生和无色法师。”   叶明鉴了然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你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太容易轻信别人的,但凡与你交好一些,你就容易轻信,需知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崔令失笑:“你是当老师当久了,居然还为我上起课来?”   叶明鉴:“我只是在提醒你。”   崔令笑容更加柔软温和:“是是是,好好好,谢谢老师的教诲,崔某一定铭记于心。”   叶明鉴用胳膊肘顶了他一下,两人随即大笑起来。   “真好啊,又想起了你我在青山书院的日子,”叶明鉴忍不住感慨,“只可惜卢庸他……唉,不提也罢。”   崔令垂眸:“他……我也不怪了,他也有他的难处。”   “你这个人就是太好说话了,你让他站在我面前试试,我定然先揍他一顿,为你出气不可。”叶明鉴愤愤道。   “你都有妻有女,怎么还跟书院里似的,”崔令失笑,“今日我从你这里收获了一句金玉良言,那我也要劝你一句。”   “什么?”   “不要妄动,因为你不知道别人费尽心力做的这一切,究竟是不是在救你。”   叶明鉴知道他这话是承接他怀疑目先生和无色法师搞鬼而来的,可仍旧对崔令如此信任二人而不满。   崔令盯着河上的薄雾,轻声道:“因为我亲眼见到了一些事情,所以,我才这么对你说的。”   “有些东西你以为不存在,原来是存在的;有些命运你以为不可更改,原来是可以更改的。”   叶明鉴点了点头:“我明白。”   两人这面刚说完话,两艘船便已经快要亲上了,米筠跳到穿上,差点滑倒,惹得崔澹一阵嘲笑。   叶青微走上前,朝柳青眸和柳白眸伸出手,温柔道:“来,把手递给我,我带你们过来。”   不会说话的柳白眸对着叶青微羞涩又腼腆的笑了笑,听不见声音的柳青眸盯着叶青微说话的唇,两人同时将手递给她。   “你能行吗?这么一副弱柳扶风的模样,我说……”柳青眸嘴里巴拉巴拉还没有说完,叶青微便双手一提,将两个童子拎了过来。   她放下他们后,甩了甩手,朝柳青眸道:“你们两个都不重,还好。”   然而,船上的众郎君却是目瞪口呆,虽然知道叶青微武功高强,身体素质也定然不错,可毕竟跟亲眼看见不同,眼见着有着柳枝儿腰,骨头发软的女郎轻松将两个孩子拎起,总觉得,以后一旦惹怒了叶青微,会死的很惨。   嗯,叶青微果然与其他家的贵女不同,如此特立独行,真不愧是他们看上的女人!   米筠站在船上,脚底有些发软,可他还伸出手虚虚圈着叶青微,想要保护她。   叶青微瞅他一眼:“你做什么?”   “保护你,怕你摔。”   叶青微望了一眼他发飘的脚,无奈道:“你先顾好你自己吧,你太软了。”   米筠两眼一黑,差点气晕。   软?软!居然说一个男人软? 作者有话要说:   #求助:喜欢的妹子说自己软该怎么办?该如何证明自己很硬?#   #求助:喜欢的妹子比自己武力值高怎么办?难道以后就女上男下了吗?泪奔哎,好像也不错的样子#   #求助:如果喜欢的妹子比自己武力值高,要揍自己的时候,该怎么做能让妹子揍得更舒服一些?#   #→_→感觉楼上来了一群神经病,是哪个医院放假或者倒闭了?# ☆、第七十二章 水匪   崔令将柳青眸和柳白眸叫到身边, 耐心地了解他们,温柔地对待他们, 既没有嫌弃,也没有刻意的同情, 他只是将他们当做需要教导的晚辈, 不过一个下午就与他们熟悉起来了。   叶青微远远望着, 崔灏站在她的身旁,低声道:“我这才明白崔先生的品评中‘一见君子, 即为知己’这句话是如何来的了。”   叶青微侧头问:“你很羡慕?”   崔灏低头看她, 沉声道:“如何能不羡慕, 无论是出身, 还是潇洒气度,老师总是说我太过汲汲营营,可若我有他们这样的背景身世, 我也能逍遥洒脱啊。”   不知是因为河上的风太过和柔, 还是因为临近黄昏的天空太过温柔,崔灏竟然摘下“如玉君子”的面具对他说了这样一番堪称推心置腹的话。   叶青微叹息道:“你又何必活得如此累?”   崔灏温和一笑,目光却深沉而坚定:“我只是想要得到我想要的。”   “其他的都可以舍去?”   崔灏盯着她,没有答话。   叶青微想起他上辈子的过往,还是忍不住叹息,明明他可以有更好的结果,可是他偏偏要像墙头草一般, 到头来却被所有人都不齿。   “阿软姐?”崔泫小心翼翼地凑过来,笑问:“你和兄长在说什么呢?”   崔灏立刻道:“没什么, 你怎么过来了?”   崔泫抬头望着叶青微,低声道:“只是有些担心阿软姐。”   “嗯?”   “王子夏脱逃,说不定她会来报复绑了他的阿软姐,阿软姐身边是不是要常常留人保护。”崔泫眨眨眼睛,好像是在强烈推荐自己。   叶青微笑道:“多谢你关心了。”   崔灏却摇头道:“阿泫你果然是个小孩子,阿软的武功如此之高,要保护也不需要你啊,阿泫快点去睡觉。”   崔泫盯着崔灏,温柔地笑了一下:“兄长说的对,不睡觉可能就跟二哥一样长不高了。”   叶青微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圈,好在崔澹没有在周围,否则他定然会炸毛的。   崔灏笑容温润,低声道:“阿泫果然长大了,都学会话里有话了,你阿软姐可不喜欢这么心机的人。”   崔泫僵硬了一下,他慌张地抬头看叶青微,又往她身边靠了靠,随即垂下头,害羞又温驯道:“没关系,我对阿软姐全无保留,可是,兄长你呢?”   崔灏脸色一僵,挥袖道:“还不快快回屋,你本来拜师就晚,不刻苦读书怎么行?”   在兄长的威压之下,崔泫只得离开叶青微去用工苦读。   崔灏的脸色良久才缓过来,他叹息道:“崔泫大了,心思越发难以揣测,我真怕他跟崔澹学的……唉——”   叶青微笑了笑,却并未顺着他挑拨的话说下去。   崔灏也立刻跳转话题:“其实,崔泫所说也有道理,阿软你若是今后去哪,还是叫上我吧,我的武功虽然不及你,但是,多一个人也多一份保障。”   叶青微似笑非笑道:“我知道,你放心。”   崔灏感觉自己被看穿了一般,白皙的面皮微微透出些红,他立刻转身离开。   “你可真是坏心眼。”稚嫩的声音自背后传来,叶青微转身却没见到人,低头才看见柳青眸正站在她的面前,板着一张小脸,瞪着她。   叶青微笑眯眯地蹲下身,与他平齐。   “目先生要做什么?你们怎么会跟着崔令呢?”   柳青眸盯着她嘴唇,淡淡道:“为什么要告诉你?让你去做坏事?”   叶青微无辜道:“我做什么坏事了?”   “你在对他们施加影响。”柳青眸无情道:“你太坏了。”   叶青微挠了挠脸颊,轻声道:“就凭着寥寥几面就定了我的罪,也太草率了吧?”   柳青眸的褐色眸子闪过一丝极快的情感,他淡淡道:“你这种人,我见你一眼便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   “那我是什么样的人?”   “玩弄人心的妖女。”柳青眸毫不客气道。   叶青微听了这话非但不恼,反而捂着嘴笑了起来。   “你说,一个肆意杀人的人和一个给天下带来无数好处的妖女,哪一个更好?”   柳青眸立刻跳出她下的套子道:“为什么非要选这两个人,我就不信这天下就没有不肆意杀人的人了。”   所以,你当初才会选了看上去忠厚老实的李萌?   叶青微笑了一下。   柳青眸直接道:“你的笑容让我不开心。”   “那抱歉了。”她径直伸出手,挡住了他的眼。   柳青眸一瞬间的惊慌,他天生耳聋,好不容易学会说话和读唇术,现在她遮住他的眼睛,他看不见她的唇,他顿时就像是没有了依仗一般,整个人落进暗无天日、寂静无声的深渊。   不过片刻,她的手就放开了。   “你刚刚在做什么?你说了什么?”柳青眸焦躁道。   叶青微笑容清浅:“你可以猜一猜,你若是猜到了,那我永远都不会做让你不开心的事。”   永远一词太有魔力,开心也成了可以诱惑他的陷阱,柳青眸陷入沉默,冷冷地盯着她。   叶青微笑了笑,抽身离去。   柳青眸一把揪住了不远处的柳白眸,焦躁多啊:“你听见了吧?听见了吧?她刚刚对我说了什么?”   “啊?”柳白眸歪歪头,双眼一弯,像是两个小月牙:“啊——”   “为什么不能说?她说了我坏话?她骂我了?还是嫌弃我了?你都说出来,我不会生气的。”   柳白眸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啊啊”两声。   “让我猜?阿白,你以前可没这么坏心眼的,怎么才上了这艘船白天就学坏了。”   柳白眸依旧露出纯洁无瑕的笑容,笑嘻嘻地“啊”了一声。   与柳白眸的笑脸相对的则是柳青眸的面沉如水。   崔令从两人身边经过,笑道:“快要开饭了,咱们进船舱吧。”   柳白眸羞涩地点点头,柳青眸则还沉浸在“叶青微到底说了什么”的疑惑中。   舟行碧波,人游画中,水路渐狭,两岸悬崖高耸,猿声不住响起。   船行至洛峡,夜幕已至,水面泛起雾气,星辰朦胧,月也朦胧。   年纪最大的船夫一叠声的叹气,叶明鉴原本正在对学生讲述水文的兴致也被打搅。   “老翁,您何故叹息?”   “这洛峡近日可一点都不太平,水面上又升起了雾气,我总担心……唉,说出来你们也没办法解决。”   崔澹扬起了下巴,傲慢道:“老翁说出这话怕是不知道我们的身份,我……”   卢况咳嗽了一声。   叶明鉴打断道:“不太平?”   崔令:“你说水匪出现的地方就是这里?”   “哎,就是洛峡附近。”   话音刚落众人就听到“嘭”一声落水声,纷纷转头望去。   “该不会是……”   李行仪和李昭同时拔剑,拦在叶青微的身前。   众人的目光落在声音传来的方向,那里只站着面无表情的米筠,他正低头往水面看。   “你在做什么!”李行仪厉声问。   米筠平静道:“你们这么害怕做什么?我只是不小心把腰上的玉佩掉进水里了。”   众人一阵无语。   米筠则在袖子里摸了摸,摸出一把匕首,他拔出匕首,寒光闪烁着紫色微芒,这匕首还是淬了毒的。   他从船舷处探出身子,拿着匕首比划着。   “你又在做什么?”叶青微轻声问。   米筠平静道:“在穿上刻一道印记,等再派人来找。”   “你不是吧,你……”崔澹嫌弃的话说到一半,突然顿住了,只见叶青微从李昭和李行仪两人的背后绕出,走到米筠的身边,伸手握住了他正攥着匕首的手,船头飘忽的灯火余光落在两人的手上。   米筠扭头看她,她的容颜在金沙似的渔火中若隐若现,她看着他,嘴唇一张一合,无声道:“你发现了什么?”   米筠盯着她,江河的水波一直荡进他的眼中,他蓦然松手,那把淬了毒的匕首径直往河中落去,就在这时,水中突然伸出一条小麦色的手臂,粗壮有力的手臂一挥,猛地握住了匕首柄端。   叶青微突然伸手,拉着米筠后退,与此同时,雪白的水花溅起,一个赤条条的人影跃到了船上,不远处的浓雾中亮起灯火,传来号角声。   “什么人!”李行仪强上前来,厉声问道。   跳上船的男人赤裸着上身,只穿着一条黑色长裤,小麦色的肌肤如同涂了油一般在灯火下显出油亮的光泽,那的黝黑油的光亮泽顺着他肌肉的纹理闪烁,浸湿的长裤紧紧地粘在他的长腿上,勾勒出腿部肌肉勃发的线条。   他扬了扬握着匕首的手臂,肩胛肌肉及胸肌随之抽动,一股气势汹汹的雄性气息扑面而来。   李昭不动声色地上前,将叶青微的脸挡在身后,叶青微探头去看,却被米筠捧住了脸。   水上一片寂静,连呼吸也压抑着,一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景象。   那人随意甩了甩头发,他的青丝编成了无数条小辫,最后扎了一个高马尾,配上他的剑眉虎目,当真一副伟丈夫的姿容,他嘴里叼着一块白玉,仰起头甩头发的时候,水滴沿着他的喉结流下,性感地让人发指。   “不知壮士是何许人,突然跳上我们的船又意欲何为?”叶明鉴先礼后兵。   那人吐出口中的玉佩,随意翻看了几眼,呸了一声道:“当真是好东西,看来今儿个爷爷我是遇上了大肥羊。”   船夫尖叫:“水匪!”   那人将玉佩塞进裤腰中,抠着耳朵不满道:“草你娘的,叫得这么大声做什么?爷爷们没有名姓啊,整天水匪来水匪去的。”   远处的一艘船渐渐靠近,只见穿上有人大声喊道:“老大,你没事吧!”   “叫你娘娘个腿儿!还不快带人过来,今儿个咱遇上了大肥羊。”   不远处的那艘船欢呼一声。   米筠此时真是后悔为了搭上叶青微的船,而让自己的小厮和护卫都返航了。   “不知道壮士是要财,还是要命?”崔令冷静道。   “呸,爷爷要你们的小命有什么用,爷爷就是要财!”   众人暗地里松了一口气,这船上之人非富即贵,若是要命,那弄不好就要鱼死网破了,要财还好,要财还好。 作者有话要说:   水匪头子:等等,我先劫个色!   众人:跟他拼了! ☆、第七十三章 震惊!妙龄少女竟对壮硕大汉做出这样的事情!   叶明鉴朝叶青微使了一个眼色, 叶青微立刻了然,又是自己这张脸坏事, 她悄悄移动脚尖,准备后撤。   “把你们身上值钱的东西都拿出来, 否则别怪爷爷们不客气!”   崔令望着逐渐临近的贼船, 安抚道:“好说, 好说。”   他大约估算了一下船上的水匪的数量及他们的功夫,正准备说些什么, 却听那水匪的老大喝道:“慢着!”   众人不解其意。   那水匪呲牙笑了笑, 脸上透出一股匪气:“别走, 我刚刚在水底下就看到你了。”   众人回头, 只见叶青微还差一只脚就能跨进船舱中了。   崔澹顿时怒道:“放肆!”   水匪笑得越发张狂了,他伸出大拇指指了指自己,朝叶青微的方向道:“从今儿个起, 我魏无敌就是你男人了, 你就给我回水寨做个压寨娘子吧,哈哈!”   魏无敌?那不是她为帝时期最大的一股土匪势力的头头吗?他可真是艺不压身,既能当水匪,又能当土匪。   “你这个贼子太过放肆!”   魏无敌懒洋洋地扫了崔澹一眼,笑呵呵道:“你这个小豆芽,毛长齐了吗?”   崔澹怒极,却到底没有彻底失却理智, 冲上前去。   “唔,还不转过身来吗?”魏无敌笑呵呵地揉了揉自己的肩膀, “莫非是等我过去?”   “站住,”米筠明明手无缚鸡之力却站了出来,他面无表情道:“钱可以给你,但你不许对女眷无礼。”   魏无敌眉毛一挑,朗声笑道:“你是这小娘子何人?”   米筠捏着手,脸上没有一丝波动道:“我是她夫君。”   这下子,众人的目光都快将他给捅漏了。   “哦?”魏无敌手里把玩着那把匕首,“好,给你个机会,来决斗吧,若是你胜了,我就不动她分毫。”   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米筠,邪笑道:“不过嘛,若是输了,你娘子可就要成了我娘子了。”   叶明鉴怒道:“岂有此理,小女怎么能作为赌注!”   他拔剑而起:“就让老夫来试试你的剑好了。”   崔令一贯微笑的脸也沉了下来,李昭剑横在身前,冷冷道:“何必老师,这种杂碎交给弟子处理就好了。”   即便众人对他怒目,恨不得剥了他的皮,魏无敌依旧不慌不忙,还伸手摸了摸下巴,笑嘻嘻道:“我可不敢对老丈人出手,老丈人你还是省省吧。”   贼船上有人哈哈大笑,故意道:“给我们老大当娘子有何不妥?我们老大可是个妥妥的伟丈夫,上山能打虎,下海能捉龙王的那种!”   “若是你女儿真当了我们压寨夫人,那你老头就是我们的老丈人啦,我们非但不抢你,还要恭恭敬敬护送你到地方呢!”   众水匪大笑起来。   魏无敌挑了挑眉,打了个呼哨道:“儿郎们再胡说八道,本大王就亲自煮了他喝酒。”   他威严颇深,听了他的话,这些水匪也不敢再胡闹,说些乱七八糟的话了。   李珪冷笑一声道:“这贼人竟胆敢自封大王,可当真嫌命长了。”   李珉轻轻扯了他一下。   魏无敌盯着米筠,眸中半是不屑半是戏谑:“怎么了?软蛋了?不敢了?”   米筠握紧手,声音发紧道:“我当然不可能答应你,我不可能将阿软当作筹码,你……”   一只柔软的手堵住了他的嘴,拦住了他未竟的话语。   叶青微笑容柔媚,步履轻盈,踏着月光、水波、渔火而来,立在两方对峙的中间,衣衫拂动,宛若水雾中的仙子。   她遥遥望着对峙的魏无敌,声音甜软道:“你刚刚说的算不算数?”   魏无敌猛地从她的美色冲击中回过神来,下意识问:“我说了什么?”   叶青微轻轻蹙眉。   魏无敌立刻反射性道:“作数,作数,无论什么都作数,好妹妹,你叫什么名字呀?”   叶青微环视蠢蠢欲动想要保护她的众人,嫣然一笑道:“只有我自己能赌自己,别人都不行,所以这次还是让我来。”   叶明鉴皱眉:“阿软,别闹。”   叶青微向李行仪伸手,李行仪愣了一下将剑递过去,却被李昭打开了。   李行仪瞪向李昭,李昭却目不转睛地盯着叶青微道:“他的剑太笨重了,你的剑法惯来是灵巧的路子,不适合。”说着,便将自己的剑递了过去。   众人惊讶地眼睛都快掉出来了,眼高于顶又高冷洁癖的雍王殿下居然会主动借剑?当真是不可理喻!疯了吧?大家都疯了吧?   叶青微知道他的洁癖在她这里惯来只是个摆设,便毫不客气地拿过他苗条又昂贵的宝剑。   “多谢。”   李昭朝她点了一下头。   “不对啊,等等!”魏无敌抱着脑袋道:“我还没弄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儿?你要跟我打?”   他抓了抓头发,看着叶青微快和他胳膊一般粗的腰肢,着实有些麻手。   “啧,想讨个老婆还真不容易,我可从来不打女人的,尤其还是自己的。”   叶青微扬了扬下巴,剑尖直至他的鼻子,扬声道:“我还要加上赌约。”   魏无敌双手掐在腰上,点头道:“你说。”   “我赢了,放我们全部人走,不得再纠缠。”   “行啊。”   “还有一件事。”叶青微抖了一下剑身,反射出一片眼花缭乱的寒光。   魏无敌原本轻视的神情也渐渐改变。   “什么事?”   “你要当我的奴仆,五年。”   魏无敌抓了抓头发,眨了眨眼睛,不解道:“你当真是在惩罚我?你要是跟我走,做我娘子,我就给你当一辈子奴仆也行啊。”   “闭嘴!”李珪实在难以忍受,抓起什么东西超魏无敌投掷了过去,可惜,魏无敌歪了歪脖子,就躲过了这一击。   “阿珪!”叶青微柔软的声音硬是叫出了冰冷的味道。   李珪看了她一眼,愤愤不平地握住手,努力压抑着自己的火气。   叶青微下巴扬起,嗤笑道:“要你当奴仆,就是让你为奴为婢,你可想好了再答应,若是事后反悔,你就干脆别做男人好了。”   魏无敌从出生到现在还没有怕过谁,如今被自己看上的小娘子看不起,当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点头道:“好,我就应了你,儿郎们!”他抬起手,身后贼船上的水匪立刻领悟,一把长刀即刻扔了过来。   “老大,接好!”   魏无敌伸手一握正握住刀鞘。   他一手握刀鞘,一手抚摸着爱刀,他的大拇指缓缓划过刀身,慢慢握住刀柄,眼睛却一直死死盯着她的眼睛看,叶青微被他盯得汗毛直竖,心中也在不住警告自己:这位魏无敌可是未来自己的心腹大患,千万不可掉以轻心。   魏无敌手中的刀并非是普通有勇无谋之辈所用的朴刀,而是一把好看的横刀。武功粗糙之人对战时只顾着盯对战人的手脚,这种情况遇到武功平平之人还能应付,若是遇到武功极高之人,那刀还未出鞘,定然就横尸当场了。眼睛却会比手脚更早的泄露对战者的意图,所以盯着对战者的眼睛方是上策。   “请。”   叶青微的宝剑在月光下发射出一片骇人的寒光,寒光后则是她的双眸,当真最媚是她,最冷也是她,这冰火两重天的冷媚直让能欣赏到的人心神摇曳。   魏无敌好不容易唤回撒蹄狂奔的小心脏,朗声道:“你先来,我让你。”   叶青微冷笑:“战场之上,把我当作女人怜惜只会让你身首异处。”   自古以来,最能让男人兴奋起来的事只有两件,一个是中意的女人,一个便是血肉横飞的战场,性与血,色与刃,然而,眼前摆在魏无敌面前的便是要与自己中意的女人兵戎相见,尤其这女人的美丽如此咄咄逼人,一眼得见,便如刀头舔血,刺激的人阳锋直立,背脊生寒。   他双手握住刀柄,后撤一步,弓步防守,突然,后腿一蹬,在转瞬间从防势变为攻势,杀的人措手不及。   “阿软,小心!”   叶青微勾起嘴角,杀气吹得她泼墨似的长发飞舞,似妖似魅。   魏无敌一刀杀来,她却弯身倒下,似要从他胯下滑出,只是她剑尖朝上,一副要把他从阳锋开始一切两半的模样,唬的魏无敌一个旋身,避开了他,叶青微左掌拍地旋身而出,她宛若龙卷风中的叶片,轻盈又杀气凛凛。   魏无敌顿觉不好,扬刀一挡,“沧”的一声,刀与剑激烈碰撞。   叶青微一脚踏出蹬在了他胸肌壮硕的胸口,魏无敌弯身后仰,却不及叶青微迅猛快速,只见她剑尖一晃,“唰唰”撩了两下,魏无敌顿觉下身一阵清凉。   待他站稳,低头一看,自己的腰带已经被叶青微斩成了两半,裤子正落在他的腿弯处,模样好不狼狈,好在他里面还穿了一条白色的短亵裤,只是他两腿之间盎然愈发的巨龙形貌都已经入了众人眼中,而腰间别的那枚玉佩也落入了叶青微的手中。   魏无敌顿时横刀挡在双腿之间,一双虎目恶狠狠地逼退窥探的视线。   他本以为他们会借机取笑他,谁知道他们一个个居然都看天望地,当作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只是将两腿夹的紧紧的。   魏无敌点头,甚好,他们是怵了他的威名。   叶青微脚步轻盈地走到米筠的面前,训道:“我何需要你为我出头。”说着她便将玉佩抛给了米筠。   米筠双手接过,面无表情道:“那好,以后我负责养家,你为我出头。”   叶青微“哼”了一声:“美的你。”   米筠嘴角扬了扬。   眼见众人要将自己当空气,魏无敌哪里能忍得住,他跨前一步:“等等……”   刚刚说了两个字,就听下身“撕拉”一声,他的亵裤便从裤腰到胯下整整齐齐裂成了两半,晃晃悠悠地从他粗壮有力的腿上滑下,这可不是他自己不小心撕裂的,一看就知道是叶青微方才那道剑气所致。   魏无敌一手拎着剑,一手捂着大鸟,难以置信地瞪着她窈窕又纤弱的背影。   这……这……他上何处说理去啊。 作者有话要说:   魏无敌:你、你对我做了这样的事,一定要负责的!   叶青微:呸!美的你,快提上裤子走人。 ☆、第七十四章 明明是你诱惑我的   叶青微并没有回身, 笑道:“你还有什么话好说,手下败将?”   魏无敌慌慌张张提起裤子, 没想到他勇猛了一辈子,第一次在女人面前提裤子居然是这么一副场面。   魏无敌稳了稳心神, 朗声道:“小娘子真是厉害, 不愧是我看上的女人!”   “嗯——”她拖长的尾音带着威胁。   魏无敌条件反射地下身一凉:“呃……我只是在夸你。”   叶青微回眸, 侧脸被灯火勾勒出一道金边:“那你是让还是不让?”   魏无敌拍着被踹了一个脚印的胸膛道:“让!大丈夫如何能言而无信。”他说罢便打了个呼哨,船上的那些水匪乖乖地让开了水路。   叶青微还要再说, 却接到了崔令递来的一个眼神。   叶明鉴道:“也请壮士速速离去好了。”   魏无敌愣头愣脑道:“这怎么行?既然答应为奴为婢五年, 就要干五年, 我若是食言以后还怎么在道上混, 还不被道上的兄弟笑死?”   原本在看他笑话的几个郎君顿时变了脸色。   魏无敌却道:“你们等等,等我安排好兄弟们,我就跟你们走。”   叶明鉴还未反驳, 魏无敌就一个鹞子翻身, 跃到了旁边的贼船上。   他一离开,叶明鉴就立刻道:“开船,开船,赶紧开船。”   船夫愣了一下:“可是,刚刚不是说……”   “说什么!”叶明鉴摇手道:“人家一个正经河大王怎么可能真的跟着我们商队。”   船夫被叶明鉴说动,也想要离这些凶恶的水匪远一些,便撑船远离。   他们这艘船远远躲开, 却还能从浓雾中依稀听到魏无敌的呼喊。   李珪咬着牙道:“等本宫回去,一定让人一锅端了他。”   李珉笑吟吟道:“这次可多亏了阿软姐, 真没法儿想……若是没有阿软姐,我们可怎么办?”   叶明鉴哼了一声道:“你们也不用奉承她,她只是运气好而已。”   叶青微垂着手,老老实实地听着训斥。   “你怎么能和他随便定下这样的赌约?居然敢拿自己作为赌注!”   “爹,我不敢了。”   李珪道:“老师,阿软也只是没有办法。”   “不,当然是有办法的,只是她选了一个最快起效的。”叶明鉴板着脸道。   李昭冷淡道:“她有这个实力。”   “嗯。”李行仪赶紧点头。   崔澹也道:“非常之人行非常之事,用非常之法,阿软姐是非常人,也知道该选什么方式。”   叶明鉴气急:“你们一个个……好啊!”   崔灏垂着头,温声道:“老师息怒,此事阿软确实有做的不对的地方。”   李明鉴脸色稍缓:“你也认为不对,是吧?”   崔灏苦笑:“可这也是情急之下的办法,阿软只是怕起了冲突连累老师和师娘。”   叶明鉴叹息一声。   崔令拍了拍叶明鉴的肩膀,笑道:“得了,差不多就行了,你心里也为有这样一个一招制敌的女儿而骄傲吧?”   叶明鉴瞪了好友一眼,崔令立刻道:“不过,我们也有不对的地方,毕竟,阿软决定站出来靠她自己的时候,不就是证明了我们太过无能,没有办法让阿软可以心安理得的享受保护吗?”   崔令的一番话让众人面上变色,或是不甘,或是惭愧,或是咬牙发誓。   叶明鉴无奈道:“好话都被你说了去……阿软!”   叶青微立刻小心翼翼地望向他,叶明鉴原本板着的脸稍稍放松,他抬手摸了摸叶青微的头顶,温柔道:“谢谢你。”   叶青微双眸一弯。   “不过,仅此一次,下不为例,你不可再如此冲动行事,你冲上去的时候,总该想一想还有爹娘为你担忧。”   “阿软知道了。”叶青微垂眸,闷声道。   “你先退下吧。”   “嗯。”   叶青微回到船舱中就被一个馨香温软的怀抱笼罩住,一双手将她从头摸到脚。   “阿软,阿软,你没出什么事情吧?你爹也真是的,怎么能任由你的性子胡来呢?”   叶青微抬起头,看到澄娘双眸中的忧虑与担心,那种柔软的情感一下子熨帖进她的心里。   没错,她跟上辈子完全不一样了,她不再是无父无母的小孤女,更不是那个没有身份背景只能依凭暴君宠爱的小妖女,她是叶青微。   “娘。”叶青微哑声道:“我没事,我没事……您不要担心。”   澄娘这才缓缓松了一口气:“娘怎么可能不担心你?”   叶青微吸了吸鼻子,轻声道:“我可是让人恨得牙根痒痒,也杀不死打不到的女妖帝啊。”   澄娘没听清:“你方才说什么?”   叶青微猛地扑进了澄娘的怀中,头枕在娘亲的胸口,呼吸着她身上温暖的馨香,笑道:“没什么。”   澄娘“唉”了一声,身后摸了摸她的额头:“你一定也被吓到了,等下了船,娘给你熬点定魂汤。”   说是定魂汤,也不知道是用什么药熬出来的,又苦又涩,难喝的让人命都去了半条。   “不要啊,娘饶了我吧,那哪里是定魂汤,简直就是收魂汤啊。”   “你娘为你熬汤你居然还敢嫌弃!”叶明鉴掀开帘子道。   叶青微翘起嘴角道:“那好吧,娘,爹也被吓得够呛,您也给爹熬一点吧。”   澄娘笑道:“好好,娘熬一锅,保证你们爷俩儿都够。”   叶明鉴和叶青微同时面露菜色。   “阿软啊,这下子你明白了何谓杀敌三千自损八百了吧?”   “爹,我只知道,看着别人痛苦的时候,总感觉自己的那点苦就不算什么了。”   叶明鉴和叶青微这一对爷俩儿互瞪,澄娘则捂着嘴笑道:“看样子你们两个真是馋了,别着急,到岸上有的喝。”   两个姓叶的同时反射性一抖,顿时甘拜下风。   “娘子——”叶明鉴扶着澄娘,将她往舱里他们的房间走去,他不知道说了什么,逗得澄娘一直在笑。   然而,船上面又起了争执,李珪与李珉等人围着米筠,似乎在指责他什么。   米筠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捏着自己的玉佩,透过玉佩上的小孔看月亮。   崔令道:“你们真的是误会了。”   “崔先生不必在为了他说话,要不是他将玉佩及匕首落入水中,怎么会引来水匪!”李珪指责道:“还差点让阿软受伤。”   显然后面一句才是重点。   李珉一边拦着李珪,一边对米筠道:“米先生,快说点什么啊。”   米筠不理会他们,好像就要将这个罪名扛下了。   “你看,他自己都认了。”   崔澹冷笑道:“虽然我也讨厌他,不过,此事也许另有隐情,话又说回来了,他这般惹人讨厌,即便有了隐情又能如何?”   “装腔作势,故作可怜,你在等阿软对你心软?”李行仪瞪他。   米筠朝玉佩吹了一口气,又用帕子擦了擦,口中道:“可惜,可惜了。”   “米郎君,我知道你一向厌烦这些,不过,你至少要解释一下吧。”崔令无奈道。   米筠淡淡道:“我说什么?无论我说什么,讨厌我的人依旧讨厌我,喜欢我的人依旧喜欢我。”   叶青微轻笑一声:“你还真是名士风度。”   米筠立刻抬起头,灼灼的目光一下子就抓到了那个最为闪亮的身影,她沐浴在灯火下,像是从星河中走来。   米筠直起身子,关切道:“你怎么过来了?夜寒露重,小心着凉。”   这人叶青微前和叶青微后的两张脸,也足以令人叹为观止了。   叶青微笑道:“我来感谢你。”   米筠忙道:“明明是我应该道谢的。”   李珪目露不解。   崔令叹息一声。   叶青微嫣然笑道:“米先生先发现了水中异样,想要用玉佩试探,试探之后,大概就知道里面有人了吧?”   米筠深深看了她一眼,轻轻“嗯”了一声。   叶青微接着道:“于是,你便拿出了涂毒匕首,掷入水中,魏无敌被逼无奈只得破水而出。”   “可以想象,若是魏无敌那时候没有被逼上船又会做些什么。”   李珪已明真相,还是忍不住道:“会发生什么?”   崔令缓缓道:“我在船夫那里听到,这帮水匪会将船底凿穿,再等在一旁,若是你不答应给他们钱物,他们就不肯相救,然而,当人到了船上,他们还会用这个肉票向家属再要一份钱。”   “若是真到了那个时候,才是真正地骑虎难下了。”   船上为之一静。   崔澹摸摸鼻子,干巴巴道:“好了,早点解释清楚不就好了,是……错,嗯,就这样,我先进去了。”崔澹臊得脸红,加快了脚步。   李珪“唔”的一声迟疑,也默默转身离开。   李珉笑着朝米筠拱了拱手。   李行仪走到米筠身边,一本正经硬邦邦道:“抱歉,是我误会你了,这也没什么不好承认的。”李行仪扫了叶青微一眼,看样子是有什么话想要跟她说。   李昭则经过米筠身旁,两人对视一眼,谁也没有说话,卢况插到两人中间,无奈道:“天色这么晚了,明天还要赶路,阿软也会不高兴的。”   说到最后一句,两人才止住彼此逼迫的视线,各自转头离开。   “啧啧,我们看来全都应该避开啊,不知道你要说什么悄悄话。”柳青眸嘴上胡乱说着,却被柳白眸抱着胳膊拉走了。   柳白眸陪着笑脸,似乎对叶青微感到抱歉。   柳青眸在经过叶青微身旁时,淡淡道:“恭喜你了,又收获了一个大将。”   叶青微诧异地回头望去,柳青眸的背影却已经消失在船舱里。   她摇头失笑:“真是人小鬼大……”   叶青微重新回过头,却被一张突然伸过来的脸吓了一跳。   米筠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却透出一种懵懂的纯情,宛如刚刚出生的水中仙,让人想要憋着劲儿将他带坏。   “你在看什么?”叶青微一动不动,挑眉笑问。   米筠又凑近了些许,几乎要吻上了她。   叶青微眯起眼睛,低声道:“你可要好好想想结果。”   米筠抿抿淡色的唇,眼中透出些许委屈:“明明是你诱惑我的。”   叶青微一脸莫名其妙:“我做了什么?”   “你说,这世上若是只有一个人了解你,懂你,在所有人指责你的时候,他却义无反顾地站出来为你说话……如果是你,你想不想抱抱她,吻吻她,爱上她?”   风拂过,将他缠绵的话语拉成钩钩云,一圈一圈缠绕在她的身上。 作者有话要说:   米筠:你说,这世上若是只有一个人了解你,懂你,在所有人指责你的时候,他却义无反顾地站出来为你说话……如果是你,你想不想抱抱她,吻吻她,爱上她?   叶青微:我会抓住他,套牢他,让他今生今世只能为我所用,然而这个人真的存在吗? ☆、第七十五章 似是故人来   天与水与月, 尽在他的双眸中。   叶青微微微垂眸,米筠仿佛是受到了鼓励, 刚凑上前,却在距离她的双唇只有一寸的地方停住了。   叶青微不动声色地看着他, 轻声道:“早就提醒过你了, 你非要来试一试。”   米筠依旧一动不动。   叶青微退后一步, 两步,直至她与他隔的有些距离, 他却依旧像是个雕塑一样孤零零地保持着求吻的姿势。   叶青微歪着头打量他, 直白的目光让他脸颊上的红晕蔓延至脖颈。   叶青微笑道:“这样看来, 倒是有趣几分。”   ——真是坏心眼。   米筠眼珠子转着, 身体却依旧动弹不得。   “麻烦你在这里稍站片刻。”叶青微双手放在小腹前,微笑颔首,一副娴静模样, 殊不知正是她将人点在这里的。   “不要害怕, 只需要你站一炷香就好了,”叶青微微笑,“谁让你总是做些出格的事情呢?”   明明他被点在这里动弹不得,可他的心却跳的越来越厉害,“砰砰”撞击着他的胸腔,几乎要破开胸膛跳出,死死黏在她的身上。   啊, 即便是突然点穴的叶青微也可爱的要命啊!   叶青微快要重新钻进船舱中时,突然转身, 朝他行了一个大礼,沉声道:“谢谢你。”   她抬头一笑,眼中有一条漂亮的银河:“你放心,你那只匕首我也会想办法为你弄回来。”   她居然还想着这件事。   米筠无声地望着她的背影,几乎成了一块望妻石。   这么温柔又懂他的叶青微……他实在放不开手……   叶青微掀帘走进船舱,正遇见李行仪从自己的房间走出,两人在狭小的走廊面对面。   李行仪低着头,明明是个高大威猛的形象,此时却像是微微蜷缩,用脚底蹭了蹭地面。   “你是有话要对我说?”   李行仪左看看,右看看,有些苦恼,他每次一见叶青微就紧张,一紧张就说不出话来,以前还有王子尚替他说,现在就只能靠他自己了。   李行仪捏紧双手,手臂肌肉勃发,他整个人颤了一下,猛地抬起头,虎视眈眈地盯着她。   叶青微一愣,心想:自己做了什么惹怒了这头孤狼,要不然他为何露出一副想要杀了她的模样?   李行仪张了张嘴,好不容易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却在她的目光下消了音,拼了老命才吐出了两个字:“来……站……”   叶青微眨眨眼睛:“来战?好。”   李行仪一脸懵逼地被叶青微带到了船尾,中途叶青微还回船舱中拿了一把剑,那把剑怎么看怎么有些眼熟。   叶青微拔出剑,剑尖斜指地面,冷淡道:“来战吧。”   “哎?”李行仪瞪圆了眼睛,那副极具异域风情的相貌也显出几分懵懂可爱,他耳朵边的金耳坠乱颤,就像是他此刻的心。   “我我我我做做做错了什什么?”越紧张他就越说不好话了,“要要要要要……”   他盯着她的剑尖一个劲儿的“要”,然而,剩下的话却怎么也吐不出来,急的他额头上直冒汗。   “要?”叶青微目露不解。   李行仪一狠心,“啪”的一巴掌抽在了自己的脸上,嘴巴一哆嗦,总算是听使唤了:“要这这么对我?”   叶青微看了看自己的剑,无辜道:“不是你要跟我对战的吗?”   李行仪两眼一翻,恨不得再给自己一巴掌,他狠狠一拍大腿:“哎,不不不是。”   叶青微轻松地耍了个剑花,将剑重新插回到剑鞘中。   “那你是要做什么?”   李行仪低下头,低声道:“我我我……王子尚!对,王子尚!”他突然找到了话题,猛地抬起头,结果,视线一碰到叶青微那张脸又卡住了。   叶青微无奈道:“我真没想到,我这张脸能对你有这么大的影响。”   李行仪猛地涨红了脸。   叶青微撇开头,低声嘀咕:“就好像当初那个口口声声唤我昏君、妖女的人不是你似的。”   “我什么时候叫你妖女了啊!”   叶青微猛地回头,就见李行仪的五官扭了扭,整张脸都快皱成了一颗酸菜,他委屈地抱怨:“我没,没说过……”   叶青微哼了一声,娇俏道:“你现在不说,以后也会说的。”   李行仪咬着嘴,半耷拉着眼皮,可怜巴巴地偷望她。   明明是一只雄赳赳气昂昂的未来狼王,如今却摆出一张委曲求全的脸,叶青微捂着嘴,眼睛弯了弯。   “好了,别逗我笑了,你找我究竟是有什么事情?是想念王子尚了,所以找我倾诉?”   李行仪噎住了,他一副悲愤的表情磕磕绊绊道:“为为什么,我我我们两人谈谈谈话一定要关于他啊。”   “是你自己叫出他的名字的。”   李行仪摸了摸自己肿起来的半张脸,又对着另一面狠狠扇了一巴掌,正好肿了个对称。   “那那那是我我胡乱说的,”李行仪捂着眼睛,看不见叶青微之后,他的话顺畅了许多,“我想知道你你对我是怎么看的?”   叶青微歪歪头,勾出饶有兴致的笑意,她笑道:“我觉得你是我死前看到的最后一个人。”   她上辈子临死的时候,不就是看见他和李萌围在她的尸身前嘛,嗯,这样说没毛病。   李行仪原本捂住眼睛的手下移,把脸也捂住了,他双手颤动,突然,转身朝船舷走去,一脚踩在船舷上,冲着洛峡嚎了一嗓子。   阿软希望死前看到的最后一个人是我,这是告白吧!告白吧!   李行仪越想越兴奋,恨不得脱了衣服绕着洛峡跑几圈,只可惜,现在人在船上,完全没有机会,或许下水游几圈也是可以的。   李行仪刚准备脱衣服,突然想到叶青微还在自己身后,他猛地一转身却见崔灏一身亵衣披着长袍,揉着眼睛,站在船舱外,周围哪里还有叶青微的人影。   他、他在做梦?   李行仪整个僵在了原地。   “李郎,我刚刚听到吼声,是发生了什么吗?”   李行仪仿佛灵魂出窍,整个人一动不动。   崔灏在他面前晃了晃手,见他依旧不理人,好脾气地笑了笑:“既然无事,那我就先进去了。”   崔灏从后门钻进船舱,突然想到还需要去问候一下夜里行船的船夫,便又从前门出了船舱,明亮如水的月光下只有米筠一个人一动不动立在原地。   崔灏揉了揉眼睛,扭头往身后看去。   他没出错门啊,为什么感觉刚才的画面又一次上演似的。   “米先生这么晚还没有睡?”   米筠一声不吭,因为距离有些远,崔灏也没看清他的眼睛正猛眨着。   问候两个人,两个人都不理自己,崔灏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也失了要问候船夫的心思。   “既然米先生在这里赏月,那我也不便打扰了。”   他重新回到船舱里,揉了揉眼睛,重新睡下了。   出了洛峡便离洛川更近了,这艘小船在翌日日落之前便赶到了洛川城。   洛川城堪称大周一景,它的奇妙之处在于,城中便有山,有山便有河,每走几步便会遇见不同的山水美景,当真是钟灵毓秀之地。   因为连日旅途颠簸,众人虽被城中景色所迷,却并未细看,匆匆跟着米筠找一家客栈投宿。   “你带着我们左拐右拐了这么久,还没有到吗?”崔澹有气无力道。   米筠淡淡道:“快了。”   众人过了一座小桥,又登上几阶青石板,向右一拐便看到一家依山而立的客栈,更妙的是这间客栈居然还横跨一条河的两岸。   客栈门上挂着一幅楹联,上书:“钟灵毓秀之地,秀江三清之才。”中间则高悬着“青山客栈”四个大字,上面的题款则为“青山三清”。   崔澹忍不住道:“这间客栈的老板可还真够附庸风雅的,离洛川城不远便是青山书院所在,结果他就借着青山书院的名号办客栈。”   崔令轻咳了一声,李行仪则捋了一把麈尾。   米筠面无表情道:“真是抱歉了,我就是这间客栈的老板。”   崔澹:“……”   因为记着船上的恩情,崔澹少见的没有反口。   崔灏道:“一路行来我看了一下,确实有不少米家的产业。”   米筠点头:“这里有钱的傻子比较多。”   众人目光一斜,通通落在了他的身上。   ——要说人傻钱多,你不就是天字第一号嘛,还敢说别人?   众人进入客栈,叶青微刚要进去,偶一回眸却见卢况还站在众人方才看牌匾的位置,盯着那块匾额一动不动。   “这块匾额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卢况目光深了深,压低声音道:“这匾额上面的字有几分熟悉。”   叶青微看了看匾额和两侧的字,轻声道:“我只知道这个匾额和这副楹联恐怕是出自三个人的手笔,而这三人大概就是青山三清了。”   叶青微又仔细看了看左边的楹联,忍不住道:“这副楹联也有几分熟悉,好像……”   正在这时,两人背后响起了一堆小孩子叫喊声:“哦,傻子来了,看傻子啊!快看大傻子!”   叶青微蹙眉,回头望去,只见一个红衣女人被一群小孩子推搡着,将她头上戴着的花环扯的乱七八糟,鲜红如血的衣服上也沾满了泥土。   小孩子唤她傻子,她也笑嘻嘻地拍着手掌道:“傻子!傻子!”   叶青微转身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那些小孩子大笑着一哄而散,又各自兜着石子回来,将红衣女人围拢着,大笑着:“打傻子啦!打傻子喽!”   红衣女人也歪着头笑:“打傻子了,打傻子了。”   叶青微猛地加快了脚步。   小孩子大叫着将手中的石头朝她砸了过去,眼见着一块尖锐的石头冲着红衣女人的双眼而去,突然,一双白皙的手掌挡在了她的面前,尖锐的石头在如无瑕白玉的手背上划出一道伤痕,鲜血流出。   那些小孩一见将人打出了血,立刻哄哄泱泱地散开,跑的不见了踪影。   叶青微的手没有放下,她保持着遮挡红衣女子面容的姿势慢慢转过身,深吸一口气,才缓缓放下了手。   青山之眉,晨曦之眸,一如开满杜鹃花山坡的美艳风情,再次出现在眼前。 作者有话要说:   崔灏:我大概睡了一个假觉,一觉醒来大家都在一动不动的吹风看月亮。 ☆、第七十六章 不漂亮了,她就不喜欢了   风拂开他的青丝, 破碎的花环掉下零星的残花,而那张疏朗美艳的脸却从始至终未曾变过。   叶青微嘴唇张开。   她双眸明亮, 笑呵呵道:“傻子,大傻子!”   “阿软!”卢况一把抓住叶青微的手, “你没事吧?”   他小心翼翼察看着叶青微的伤口, 而她却一动不动地望着这个傻子。   红衣人微微俯下头, 探出一截小舌,轻轻舔了一口她的伤口。   卢况倒吸一口凉气。   叶青微却一甩手捏住了红衣人的下巴, 微微用力, 冷漠道:“你是谁?”   红衣人歪歪头, 笑呵呵道:“傻子!”   卢况无奈道:“这人怕是一个真傻子, 先别管她,我带你去找郎中。”   叶青微眼中有幽暗的感情闪过,她低声道:“阿况, 你好好看看他, 是不是感觉有几分熟悉?”   卢况转过头,认真地打量起那张雌雄莫辨的美艳脸庞。   叶青微轻笑一声,捏住红衣人的手指滑下,小拇指勾了勾她的衣领,将她藏在衣领中的喉结显露出来。   “男的……”卢况睁大了眼睛,“确实有几分熟悉。”   “阿软、卢郎你们在做什么?”崔令温和的声音响起。   二人扭头看去,那个红衣人却一把甩开叶青微的手, 迅速逃掉了。   叶青微盯着那个红色身影消失的方向,眯起眼睛。   “刚刚发生了什么事情?”   卢况笑道:“今天大概是有些奇怪, 见到的很多东西都有似曾相识之感。”   崔令温和一笑,突然,他的笑容收敛,盯着叶青微的手背道:“这是怎么回事?有人欺负你了?”   叶青微回过神,摇了摇头。   崔令道:“你跟我来,好在我准备了些伤药。”   叶青微轻轻点头。   卢况站在原地,看着两人离开,才在周边寻人问起了那个红衣人的事情。   崔令和叶青微两人进入客栈,只见客栈一楼大堂修了一条水道,让那条河流从大堂中央流过。   “这间客栈修得十分有趣。”   崔令笑道:“客栈的老板也是妙人,嗯,我说的不是现在的米老板,而是上一任老板。”   “那上一任老板到哪里去了?”   崔令带她回到自己的房间,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挑出伤药,抹在她的伤口上,口中道:“总归是不会离开洛川的,他曾说自己这辈子都不会离开洛川这个地方。”   叶青微笑道:“崔叔你以前果然来过这个地方。”   崔令顿了顿,轻声道:“嗯……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我确实常来这里,你爹也很喜欢这个地方。”   叶青微道:“所以门上的那两幅楹联果然是出自崔叔和我爹之手。”   崔令抬起头,眼角的细纹荡出温柔的弧度:“怎么什么都瞒不住你?没错,那确实是我们两个写的,那时候年少气盛,也喜欢干一些又低调又张扬的事情。”   “的确既低调又张扬,那青山三清另一个人便是卢况之父卢庸了?匾额是出自他的手?”   崔令的手彻底停下来了,他突然举起手,将指腹上的药膏全都抹在了叶青微的脸上,笑呵呵道:“阿软,快点住口吧,再这样下去,你崔叔的祖宗十八代可都要被你扒光了。”   这药膏抹在伤口上觉得还蛮舒适的,可单单抹在脸上却像是被人砍了一剑,脸上凉飕飕的。   叶青微捂着脸就要逃,临走前还不忘道:“崔叔你也忒坏了,我可没有扒光你,最起码我还没有问到你和我娘到底是怎么一个亲戚关系呢!”   说罢,她便咚咚咚逃走了。   崔令垂着沾满药膏的手,失笑道:“这还叫没扒光……你这不是已经猜到了吗?”   叶青微捂着脸跑出去却差点在走廊里撞上米筠,米筠抬起手,想要扶住叶青微,可猛然想到了那冷飕飕又不能动的一晚,立刻顿住了。   “怎么了?”   叶青微放下手,指着自己的脸颊道:“你看,你看这儿。”   米筠仔细端详,却只见一张含春带俏的柔媚脸庞,让人忍不住……不行。   米筠转过头,轻咳了几声道:“什、什么?我什么都没发现,正好你在这儿,跟我来一下。”   叶青微狐疑地盯着她,米筠却小心翼翼地捏住她的袖子。   “来。”   叶青微随他出来,却看到大堂中空无一人,只站着一排小孩子,仔细看去这些小孩正是刚刚欺负那傻子的。   米筠板着脸道:“快点。”   几个孩子红着眼睛道:“对、对不起,请漂亮姐姐原谅我们吧。”   叶青微淡淡道:“我倒是没有关系,只是你们以后不要再欺负那个人了。”   孩子们偷偷望向米筠,米筠板着脸:“嗯?”   “啊,不会,再也不敢了。”   叶青微露出温和的笑:“好了,别害怕,这位哥哥也是好人。”   孩子们露出“你是个大骗子”的神情。   “还等在这里做什么?等我给你们发糖?”   孩子们“嘤嘤”跑开了。   叶青微无奈道:“不知道米老板什么时候开始欺负起小孩子了?”   米筠面无表情道:“就在他们欺负你的时候。”   叶青微笑了笑:“你可真是……”   米筠急切道:“什么?”   叶青微正对着他纯然的双眸,笑道:“让我无奈,又让我欢喜,谢谢你对我的好,我真是受之有愧。”   米筠挠了挠耳朵,涩涩道:“这算什么好,你们见到我真正对你好的样子,嗯,以后就给你看看。”   叶青微赶紧制止,要不然这个钱财通天又无法无天的男人还不知道会做些什么呢。   “你是怎么说动这些熊孩子的?”   米筠淡淡道:“要什么说动,这座城里的糖果铺都是我的,除非他们以后不吃糖果,否则怎么也得来一趟。”   叶青微咬着嘴笑:“你可真是又小气又护短。”   米筠朝她眨了眨眼睛,低声道:“你也知道你是我的短处了吧?”   叶青微又被一发直球打在了脸上,可这种被人真情实意温柔的宠爱的感觉着实不赖。   叶青微无奈地想:我本来只是想跟你搞好关系,让你将来不要故意来搞我,顺便能骗几个钱花就更好了,怎么就到了今天这个地步了?好像还下不了贼船了。   米筠直球发完后,也不再等她回复,便笑道:“我还有东西要送出你。”   “唔?”叶青微一动不动。   米筠盯着她的双眸,轻声道:“你不想知道方才那人的住处吗?”   叶青微摸摸鼻子:“为什么你像是什么都知道?”   米筠柔声道:“因为我时时刻刻都在关注着你。”   “怕是又是你的手下主动告诉你的吧?”   米筠沉迷地望着她:“你总是这么聪明,让我沉迷不已。”   叶青微扭身就走,米筠则跟在她的身后柔声道:“你不要害羞,我说什么是我的事情,喜欢你也是我自己的事情,无论你接受与否,都不能阻止我喜欢你。”   两人一前一后刚要跨出门槛正与往里进的卢况对上。   “你这是……”   卢况笑道:“正好,我刚刚……”卢况看着米筠的神色,突兀地停了下来,“你们是要去哪里?”   叶青微扭头看向米筠,示意他回答。   米筠面无表情地凝视着卢况:“去见刚刚在门外你们遇见的那个红衣人。”   卢况捏紧手,轻声道:“这……这样啊。”   米筠目光闪烁,笑道:“不妨同去?”   “不,不了,”卢况垂下眼,整个人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的烟雾,“我还有事情。”   “你能有……”叶青微的玩笑话刚说到一半,卢况就猛地抬起头,死死盯着她,一字一顿道:“我真的有事。”   叶青微怔怔地“哦”了一声。   她还从未见过一向从容淡定的卢况又如此暴怒的时候,直到卢况走开,她还有点回不来神。   “走吧。”米筠弯了弯嘴角,一副心情愉悦的模样。   “你方才做了什么?”   米筠叉着手,老神在在道:“没有,我什么也没干,明明是他自己像个小姑娘似的,脾气一会儿好一会儿坏。”   叶青微面无表情地盯着他:“小姑娘怎么了?”   米筠立刻反应过来:“不,我没有说你的意思,哎,你是我姑奶奶好不好?”   叶青微转身就走,米筠立刻追上去一口一个“姑奶奶”,叫得满大街的人都望了过来。   “你闭嘴吧。”叶青微咬牙。   米筠呼出一口气,沉声道:“你总算回我话了,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一辈子都不要再跟我说话了。”   “我可没那么无聊。”   “嗯,这就好,只要阿软你还肯理我就好。”   他简直将自己的姿态放得低的不能再低,甚至有些可怜巴巴的。   “阿软——”   “又怎么了?”   米筠轻声道:“你走错路了。”   叶青微:“……”   “你为什么不早说?”   米筠面无表情,神色无辜,将骨子里那种纯与美挥发的淋漓尽致。   “因为我想跟你多待一会儿。”   叶青微气得咬牙,可是这样的他却偏偏让人骂不得,也恨不得。   两人在山水连绵不绝的小城中拐了几拐,停在一间小院前,小院里种着枇杷树,郁郁葱葱快遮蔽了整个小院上的天空。   米筠想要敲敲小院的门,结果手刚放到门扉上,虚掩的门就“吱哟”一声自己打开了。   米筠便光明正大地走了进去,叶青微也跟了上去。   院子狭小,进了门就能将这个院子收进眼底。   枇杷树下一红衣女子坐在一块平整的大石头上,一褐衣男子正拿着一块湿漉漉的帕子为她擦脸,她却只顾着摆弄手中坏掉的花环。   褐衣男子耐心道:“好了,别玩了,一会儿洗干净了再玩好不好?”   那红衣人却不理会他,还“吧嗒吧嗒”掉下泪来,口中念着:“坏了,不漂亮了,她不喜欢了。”   “谁不喜欢了?”   “她——”   褐衣男子问了好几遍,她也只会“她她她”的乱叫。   叶青微满腹惆怅,忍不住叹息:她的知己,她的陆谨言怎么会变成这副样子?   米筠盯着那褐衣男子看了好一会儿,才出声:“晏老板?”   褐衣男子回身,他惊诧道:“米老板,你如何进来的?”   米筠看了叶青微一眼,道:“我有要事与晏老板商量。”   “这……”晏老板担忧地望着陆谨言。   “她会帮你看住他的。”   晏老板迟疑了片刻,终于答应了下来,他将帕子洗干净,又打了温水放在陆谨言的脚边,轻声道:“你先泡泡脚,我一会儿就过来。”   陆谨言从望见叶青微开始,就一直痴痴望着她笑,并没有给他回应。   晏老板神色复杂地看了叶青微一眼。   晏老板和米筠到屋子里面说话,院子里只留下痴笑的陆谨言和叶青微。   不知为何叶青微的脑海中突然闪现出不知道是谁说过的话——起死回生,逆转光阴,都是有代价的。 作者有话要说:   事情是有因果的,绝不仅仅陆谨言一个人付出了代价。   陆谨言:我的喜欢怕是永远说不出口了。 ☆、第七十七章 天下第一好看的阿软   叶青微缓步行来, 在他身前慢慢蹲下身。   风拂过枇杷树叶,发出“唰唰”的声响。   叶青微仰起头, 落日熔金的辉煌余光溶溶滟滟地沉进她的眼底,仿佛沧海成桑田。   “陆谨言。”   红衣艳丽、青丝泼墨的陆谨言, 垂眸凝望着她, 依旧笑嘻嘻的。   “你还记得我吗?”   陆谨言眨眨眼睛, 笑答:“美人儿!”   叶青微叹息,手探进他脚下的水盆, 却在半截被他握住了。   叶青微猛地抬头, 惊喜地望着他, 陆谨言却一脸迷茫, 似乎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下意识地作出这个动作来。   叶青微凝视着他,低声问:“你叫什么名字?”   陆谨言羞涩一笑,身上依旧带着旧日的影子, 可是他笑着笑着却拿起了一旁石头上的刺绣绷子, 绷子上还连着针线,一朵海棠花只绣了一半。   叶青微默默地看着他,他却自顾自地绣起花来,仿佛真将自己当作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世家娘子。   叶青微轻声问:“你在做什么?”   陆谨言笑嘻嘻道:“我在为自己绣嫁衣啊。”   “嫁衣?你要嫁给谁?”   陆谨言捧着绣绷子,用脸颊轻轻蹭了蹭,柔声道:“当然是我的陛下。”   当今皇帝是李爽, 是与他有着血海深仇的人,所以他口中的皇帝只可能是……她。   叶青微猛地站起身, 双手握住他的肩膀,恶狠狠道:“你是陆谨言,上辈子的陆谨言!你还要装傻到什么时候!”   陆谨言懵懂地眨了眨眼睛,整张脸快皱到一起了,口中不断喊着:“疼……疼……”   叶青微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松开了手:“抱歉,我太激动了。”   陆谨言重新垂下头,又绣起花来,一边绣着一边嘴中念念有词。   叶青微在他身旁坐下,耐心地听着他说话,听着听着,叶青微捂住了脸,沉沉叹息。   陆谨言温柔如同情话的声音依旧缭绕在她的耳边——   “我为你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舞得了刀枪,插得了鬓间海棠……陛下,你何时来娶我啊?”   “你不来,你不来,你总是不来,薄情郎啊,薄情郎,我却爱死了你这薄情的模样……”   叶青微死死抿住唇,却面对着他露出最艳丽也最温柔的笑容:“你看,我来了,我就在这里。”   叶青微朝他伸出了手,陆谨言懵懵懂懂地望着她,就像是站在冰面上的小鹿,步步小心却仍旧战战兢兢,不知道他从她眼中看到了什么,竟慢慢地伸出手去,搭在她的掌心。   叶青微如释负重,弯起唇。   陆谨言吸了吸鼻子,一脸委屈地投进她的怀里。   叶青微张开双臂,任由他抱住。   陆谨言“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扯着嗓子叫道:“娘!”   叶青微:“……”   她僵硬地使唤着自己的胳膊,拍了拍陆谨言的后背。   这时,一人突然大喊一声“你在做什么!”   接着,那人如旋风一般冲了过来,一把将陆谨言拖到自己的身后,戒备地盯着叶青微。   陆谨言挣扎地要出来,双手一个劲儿地朝她的方向伸来,就像是嗷嗷待哺的小雏鸟,一个劲儿地哭号着:“娘!娘!”   挡在陆谨言身前的人正是方才的晏老板,他此刻恶狠狠地瞪着叶青微,怒道:“你对他做了什么!”   叶青微:“……”   米筠面无表情道:“看看你这傻主人的脸,再看看我家阿软的脸,我家阿软会对他做出什么?”   晏老板瞪着米筠气呼呼道:“米老板,说话请注意些,方才我是拜托了你,可你不能这样诋毁陆郎。”   米筠一脸无辜:“我诋毁什么了?他难道不傻?他难道不比我家阿软难看?”   叶青微歪头看他,还头一次发现米筠有把人逼疯的潜力。   晏老板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不断告诉自己,将来还要有求于他,把人打坏了他也赔不起,这才稍稍缓解了一部分怒气。   晏老板盯着叶青微冷淡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米筠哼笑了一声:“我看到的是你这小主人想要对我娘子不鬼。”   “娘子……”叶青微还没有说话,陆谨言倒是先开口了。   晏老板诧异地回眸,似乎没有想到陆谨言会在此时开口。   陆谨言双手捧着脸,眨着眼睛,一脸凄苦道:“你不是说等我十八的时候就来娶我的吗?你这个骗子!你这个渣……可是,我好喜欢你的渣……”   晏老板忙去拉他,一脸愁苦道:“我的陆郎君啊,可别再疯了,你嫁她做什么?她一看就是个会红杏出墙的。”   “抱歉,你说什么?”叶青微一脸懵逼。   陆谨言笑嘻嘻道:“我就是喜欢,她红杏出墙我也喜欢。”   晏老板照顾这个疯郎君这么久,头一次这么心累过。   米筠冷笑一声:“一个傻子也敢跟我争?”   晏老板:“他不是傻子……陆郎,你不要她好不好,晏叔给你找个更漂亮的。”   叶青微扬了扬下巴,说起美貌她不是吹,除了几年后的自己,也就是另一个叶青微,谁也别想超越她。   “不不不——”陆谨言一个劲儿的摇头。   晏老板愁的头发都快要掉了。   叶青微轻咳一声,冷冰冰地盯着陆谨言,不知道什么时候养成的条件反射,陆谨言立刻乖巧地站好,朝叶青微露出讨好的笑容。   晏老板一脸苦涩。   ——我伺候了你这么久,也从未见过你这么听话,人家一板脸,你就又是讨好又是摇尾巴,你让我情何以堪?   米筠摸了摸下巴,低声道:“晏老板,这位也不是外人,你跟我的交易也不必瞒着她,她聪慧过人,也许还能帮得上你。”   晏老板目露迟疑。   米筠露出一抹笑容:“你也别无选择了,不是吗?”   晏老板沉沉叹了口气,而后才说出堂堂一个安平侯怎么会疯了,又怎么会男扮女装藏在洛川城内。   按照晏老板的说法是——陆谨言因为看到了家人的死亡才疯掉的,他虽然继承了安平侯之位,不过一个疯疯癫癫的侯爷又不受陛下重视,自然饱受欺辱,甚至不知道陆谨言得罪了哪一路的人,一直在追杀他,幸好有一个忠仆一路护送陆谨言来到洛川城,很不幸,那个忠仆在来到洛川不久之后就病故了。   晏老板曾经受到过老侯爷的照顾,为了报答老侯爷这才将自己的客栈卖掉,想要用这笔钱安安心心供养陆谨言一生衣食无忧。因为待在洛川城中久了,又未见真的有人追杀来,晏老板看着陆谨言的年纪渐长,便忍不住想要为他夺回属于他的一切,让他重返长安。   可是,他在长安并无势力,想来想去,也只能拜托给米筠了,而晏老板所付出的代价则是自己全部身家,以及陆谨言重新回到侯府后,侯府所有的铺子、田产都要交由米筠,而米筠会出钱供养陆谨言以后锦衣玉食的生活。   晏老板看着痴痴笑着的陆谨言,忍不住再退几步,朝着米筠行了一个大礼:“一切都拜托给米老板了。”   米筠随意挥了挥手,似乎并没有将他们的仇敌放在眼里。   叶青微和米筠离开,陆谨言却一个劲儿地扒着门板不松手,非要看着二人的身影消失。   “究竟是多么大的一方势力,竟然敢追杀一个侯爷?”   米筠侧头望着她,轻声道“你心里不是已经有了答案?”   叶青微挑挑眉。   米筠面无表情的脸在落日余晖中多了一丝暧昧神情,他柔声道:“你懂我,我也想试着懂你。”   叶青微扭过头,试着将他的每日情话当作耳旁风。   “关于安平侯你知道多少?”叶青微轻声问。   米筠道:“你也该听那些小郎君们说过,我常常出入世家府邸,他们知道的我都知道,他们不知道的我恐怕也知道。”   “别打哑谜。”   米筠无奈道:“我都知道。”   叶青微瞪着眼睛:“那你也该知道要追杀陆谨言的会是谁?”   还能是谁,必然是那个好嫉妒又小气的当今圣上!   米筠激动地望着她,轻声道:“你是在关心我吗?”   “我是在嘲笑一个傻子白白去送死。”   米筠盯着她,不知道是不是被夕阳浸染,他的目光火辣辣的几乎烧着了她。   “如果当个傻子能得到你刚才那样一抱,我还就当一回傻子了。”   叶青微回视,却觉得自己的目光被他的目光狠狠咬住,“你看着我的嘴型,我说你是去白白送死。”   “我不能看,我的自制力不好。”   “我说……”   米筠猛地凑近一步,与她鼻尖对着鼻尖,呼吸沉重地落在她的肌肤上,他哑声道:“如果我说不会呢?”   叶青微望着他,两个人的瞳孔一齐燃烧起来。   “你放心,我的运气一向很好,平生最糟的运气就是看上了你这样一个没有心的女人。”   叶青微瞳孔一缩,眼中的火缩成了一点朱砂。   米筠淡淡道:“我一生最糟糕的运势都应在了对你的情路上,其他方面我必然无所不胜。”   他神色笃定,目光犀利,仿佛这天地间他无所畏惧。   叶青微也仿佛在他身上看到一层金光,他是被天意所钟爱的宠儿。   他怎么就看上她了呢?他炙热的情感永远不会得到她的回应,因为,她早在多年前就没有心,也没有爱情这种易碎又奢侈的东西了。   “更何况,你也很希望我这样做吧?”   叶青微心里一惊,脸上却淡淡道:“你在胡说些什么?”   米筠面无表情道:“我不知道你何时与一个从未谋面的侯爷有了这么深的情感,但我知道你的奢望,就在你对我说买下长安的时候。”   叶青微莞尔一笑,目光流转,尽是芳华:“我只是在跟你玩笑而已,谁知道你竟然当真了。”   米筠清清淡淡道:“是不是玩笑我心里分得清,我等着将这份天底下最贵重的彩礼放在你面前,再向你求亲,看你会如何回答我。”   如何回答?   叶青微的脑海里突然响起三个男人的声音——   “男人是很贪婪的,不要惯着,心狠手辣就对了。”   “甜言蜜语,只要有甜言蜜语,就会有人为你赴汤蹈火。”   “阿软你有如此美貌,又何需如斯聪慧和心计?美貌是上天赐予你的本钱,男人女人都是一样,一个好看的大臣会比难看的大臣更容易平步青云,同理,天下第一好看的阿软就该是天下第一人!”   叶青微不说话,只是露出浅浅的笑容。   怎么回答?   ——我当然会说,天底下最贵重的不是长安,不是天下,而是你,且看你会不会将这份彩礼不求回报的双手奉上。   叶青微一时失神,又忍不住想起了一些往事。   世人皆辱我谤我,说我是靠着三个昏君和无数裙下之臣才得了这帝位,可当年太祖靠自己妻子的嫁妆和妻子家的势力起家的时候,怎么没有人说他呢?   李爽的父皇也就是先帝还是个宫外野种时,不也是靠着引诱世家贵女,让贵女跟他私奔,而后靠着贵女家的支持才重新回到宫闱中的吗?在贵女不足以支持他夺嫡大计时,好端端无病无灾的贵女竟突然暴毙,先帝便顺势娶了早已暗结珠胎的名门贵女,而这位贵女正是出身范阳卢氏。而后,为了增加筹码,先帝居然身先士卒与当时皇帝的宠妃暧昧了一番,那宠妃足足大了先帝一轮。先帝登基之后,朝堂不稳,他便广纳朝堂重臣的妃嫔,哄得那些妃嫔竟将自家的把柄交到了他的手中,他自然毫不客气地大开杀戮。待四海升平,他便日夜寻欢作乐,晚年则甚是宠爱李昭的生母,甚至曾说他自己一生唯爱此佳人。   先皇风流貌美,千秋功业却是建立在无数红颜枯骨之上,百年后,世人只记得这千秋一帝,谁还记得他的结发妻——那个为了爱情,抛下家族和身份与他私奔的贵女?   叶青微为什么会这么清楚?自然是她在宫中藏书楼翻到了先皇的笔记,先皇自己沾沾自喜地写下了这一桩桩风流韵事。   她的所作所为远不及先帝,然而,先帝却成了风流明君,她却成了靠着裙下骚气上位的女妖帝,被无数人口诛笔伐……唯一一直站在她身边支持她的知己好友陆谨言也成了这副模样。   长安,她终究是要回去的,为陆谨言复仇,也要让所有人睁开眼,好好看着她这个女妖帝是如何重新上位的! 作者有话要说:   叶青微:不是我吹,天底下你就再也找不到比我更好看的人!   软迷们:阿软说的对,阿软最美!天下第一好看的阿软就该是天下第一人! ☆、第七十八章 来自老丈人的压力   二人走在回去的路上, 叶青微突然闻到一股特别的香气,忍不住扭头望去, 只见到一块名为“闻香下马楼”的牌匾。   米筠闻弦歌知雅意,脚尖一转便朝着楼内走去。   “咱们这不是快到客栈了吗?客栈内也有食物。”   米筠面无表情道:“我饿了, 就要吃这家的东西。”   叶青微摸摸鼻子, 心知他是为了自己。   两人走进闻香下马楼的大堂, 只见大堂中被竹帘分开一个个小空间,虽然见不到其他桌的客人, 却能听到其他桌的谈话。   两人落座后, 还未点餐, 小二就将菜肴一一端了上来。   叶青微回想了一下那块“闻香下马楼”的牌匾, 右下角似乎有个小篆写就的“米”字。   “这里也是你家的产业?”   米筠颔首。   叶青微无奈道:“你的产业到底有多少,为何无论走在哪里都能碰上?”   米筠抬头望着房梁,想了又想, 直到菜都上齐了, 才闷声道:“大概像洛川城这么大的城镇都有?早年走的地方多了,经营的商铺也多。”   叶青微浅浅一笑,低声道:“可是你争这么多钱自己又懒得花销,到底是为了什么?”   米筠淡淡道:“从商是我的兴趣,说起来还多亏了你。”   “我?”   米筠点头:“早年我的书法不错,我爹还以为我能像祖宗一样成为名扬天下的书法家,然后, 你的出现让我爹彻底对我失望了,便不再强箍着我写字, 我也能去做些我喜欢做的事情。”   “呃……对不起。”   米筠睁着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她:“为什么要道歉?虽然是有些不爽自己比不过你,不过,也要感谢你让我找到了我真心喜欢的物和真心喜欢的人。”   叶青微立刻吃起菜了:“嗯,味道不错。”   又被转移话题,米筠也不急躁,只拿一双眸子盯着她出神。   吃饭间,只听旁边竹帘后一桌人在随意说笑。   “那谢家郎君发出的告示究竟是不是真的啊?”   “怎么不是真的?谢郎可是个风流不羁的妙人,用美妾招揽门客自然也是一桩雅事。”   说话的几个男人发出心照不宣的笑声。   “据说谢郎的美妾可是天下一等一的美人,啧啧,这样的美人不知道究竟是何滋味啊。”   “孟兄不妨去试上一试,若是孟兄的才华被谢郎看上眼,那谢家郎君是绝对会让这位美妾陪孟兄一晚的。”   “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谢兄这赏花招贤会可当真是风月无边啊。”   “我倒是听说,谢郎君这位美妾是个十足的尤物祸水,未破瓜时便将谢老家主迷得团团转,恨不得为其生,为其死,连妻儿都顾不得了。等到谢老家主死了,他那三个儿子便决心将这个美妾处置了,谁料,那美妾真是狐狸成了精,就那么一看三人,得,谁也下不了手了。”   “然后呢?然后呢?”   这等香艳的故事自然惹得闲汉们频频追问。   “然后?”讲故事的人慢慢呷了一口酒,吊着听众的胃口,“自然是被那谢家三兄弟给收用了哈哈!”   “啧啧,这父子兄弟的关系岂不是乱作一团?”   “切,不过是个玩物儿而已,能掀起什么样的波澜,不过,那谢家三兄弟确实迷她迷得要死,为了她什么丑事都做尽了,前年三兄弟还为了争夺她的归属在大街上打了一架,差点要闹到官府去。”   “洛川谢家好歹也是个名门世家,怎么闹成这副样子?果然那女人就是个祸害,要我说,不如早早浸了猪笼,求个安宁。”   “人家可是天下第一的美人,又是狐狸精托生的,咱们这等凡夫俗子怎能下得了手?”   “哎哎,别打岔,那谢家三兄弟最后如何了?最终花落谁家?”   讲故事的人嘿嘿一笑道:“自然是被谢三郎搞到手里了,要我说谢三郎才是最心机深沉的那个,他将那美妾弄到手里后,没想着自己享受,倒想着借美妾的艳名招揽人才,古有美妾换马,今有美妾换人才,如此风雅的好事自然也少不了青山书院的学子吧?”   众人纷纷大笑起来。   叶青微死死捏着筷子,筷子撞击着碗壁发出“叮叮咚咚”的声响。   米筠的眼神沉了沉:“我……”   叶青微摇了摇头:“你堵得了旁边那桌人的口,难道还堵得了满城人之口吗?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米筠立刻将掌柜招来询问,一问才知道,原来洛川谢氏的三郎君谢伶从兄弟手中抢到了一个美妾,这美妾名为小蛮,是整个洛川城都知道的鼎鼎有名的美人,谢伶自得了小蛮之后,便觉得如斯美色得让所有人都看到才能证明自己的能力,更希望能借着美人之名吊来出色的寒门学子作他门客,为他效力,这才有了赏花招贤会。   “这赏花招贤会明日在霞烟水廊举办,我这里正好有请帖,老板是否要前往?”   米筠百无聊赖地支着下巴,扭头看向叶青微。   叶青微点头:“麻烦你了。”   掌柜的忙摇手:“小的可不敢当,若是米老板能够前去算是赏光了,还有……”   掌柜轻声道:“小的虽然没有见过那所谓的枕上风流谢小蛮,但是,小的认为这天下间没有比您更美的了。”   没有女人不爱听恭维话,更何况这掌柜说的还格外真诚,叶青微捂着嘴,两眼一弯,笑道:“您还真是太夸奖我了。”   米筠哼了一声。   掌柜一抖,立刻老老实实退了下去。   “你明日真的要去?”   叶青微端详着那张熏了香的天青色请柬,笑道:“我倒是好奇,他一个小小的世家这么急切的笼络人才做什么?笼络的还是青山书院的人才,那些人不是一向眼高于顶吗?”   米筠眯起眼睛:“你怀疑这背后是有什么阴谋?”   叶青微将请柬放在桌子上,轻轻敲了敲:“尚未可知。”   “好,明日我和你同去。”   叶青微诧异地看着他。   米筠的身份与一般的商人还不同,他出身名门,财富更是富可敌国,还与五姓七望有牵扯,可以说,即便当今陛下想要动他,也要先考虑考虑影响。没有人不想与他交际,若他参与这样的盛会更是会成为焦点。   “你又不喜欢这些,何苦呢?”   米筠直白道:“我喜欢你就够了。”   叶青微失笑:“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停止你的每日情话呢?要知道物以稀为贵,你每天都说,我要是听腻了怎么办?”   米筠立刻哑了,想了想,他闷声道:“听腻了,我就做。”   叶青微:“……”   两人重新回到客栈,大堂里只有崔灏和叶明鉴两人在饮酒。   “阿软?你出门去哪里了?”叶明鉴板着脸问。   叶青微轻轻碰了碰米筠的手背,脸上露出无辜的神色:“洛川城这么美,就随便出去转了转。”   叶明鉴目露狐疑。   崔令笑着替叶青微打掩护:“阿明,阿软也不是小孩子了,出去走走也好。”   叶明鉴无奈地拍了一下桌子:“你啊你,你要为她开脱时就说她是小孩子,不让我管束她的时候又说她不是小孩子,阿令,你什么时候变成了这副样子?”   崔令笑眯眯道:“谁让阿软看着就想让人宠着呢?好了,咱们的话还没说完呢。”他边和叶明鉴说这话,边轻轻对着叶青微摆了摆手。   叶青微立刻偷偷上楼,米筠默不作声地跟在后面。   叶明鉴饮了一口酒,没有回头道:“米郎君,在叶某这里,你和我家阿软是绝对不合适的。”   米筠立刻停住了脚步。   崔令捏着杯子,神色无奈。   叶青微朝米筠露出一个“祝你好运”的笑容,轻巧地跑上了楼。   米筠叹了口气,揉了揉耳朵,回身道:“抱歉,叶先生是在警告在下吗?”   叶明鉴哼哼了两声。   米筠淡淡道:“那真是抱歉了,得到您的祝福更好,即便得不到我也绝对不会放手的。”   叶明鉴“嘭”的一声将酒杯砸在了桌子上。   米筠瞅了一眼,轻声道:“也许您不知道,这家客栈是我的,现在给大家用的物品也都是顶好的,您面前的桌子是紫檀的,您刚刚扔掉的杯子是官窑的薄胎白瓷,您喝的酒是要进贡给陛下的万岁酒。”   叶明鉴的手一抖。   “无论做什么事,我都不会轻易放弃。”米筠扭身就走。   叶明鉴高高举起手,似乎要砸在桌面上,可想起这桌子的价值又不敢动了,只能嘴上说:“可恶,可恶!”   崔令暗笑,却好好劝慰着。   夜幕降临,客栈中只能依稀听到河水流过的潺潺声响。   “格楞——格楞——”   叶青微翻了一个身。   “格楞——”   她猛地坐起身,揉了揉耳朵仔细听,果然又听到类似于石头撞击在地板的声响,声音就从她的门外传来。   叶青微披了一件外衣,将头发拂到后背,手里拿了一把剑缓缓走到门边,她侧耳倾听,还是只能听到“格楞格楞”的声响,微朦的烛光从她的门缝中挤了进来,在地上留下一道琥珀色的痕迹。   她捏紧手中剑,突然拉开了门。   夜风猛地灌入,橘黄色的烛火疯狂的颤抖,两张稚嫩的脸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嗯——”叶青微歪歪头,没有弄懂眼前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只见柳白眸和柳青眸两人并肩蹲在她的门前,在门口点了两根红蜡烛,而他们手中则拿着白花花的像是什么动物的骨头。   “你们两个晚上不睡觉,在这里做什么?”   柳白眸羞涩又尴尬,乖巧地垂下了头;柳青眸则仰着脸,褐色的眼眸在烛火的照耀下似乎流淌着蜜糖。   “你该感谢我们。”柳青眸毫无愧色,义正言辞。   叶青微无语地与他对视,果然不愧是以后被称为“智多近妖”的柳青眸啊,小小年纪便撒谎不打草稿。   柳白眸咬着唇,似乎有些受不了柳青眸这副样子,轻轻拽了拽他的衣袖。   柳青眸却继续道:“要不是我们,你大概还不知道你近来会有大难吧?”   你这一副神棍的模样,是想要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叶明鉴:哼,臭小子们,即便过了阿软那一关,还有我这一关呢!   ↑↑↑   国民老丈人 ☆、第七十九章 前有情敌,后有情敌   叶青微靠着门, 浅浅一笑。   “你不信?”   柳白眸道:“啊——啊啊——”他忙摆手。   柳青眸淡淡道:“你看,你的怀疑都让阿白伤心了。”   “啊——”   “我也很伤心。”柳青眸装作认真的模样。   叶青微歪歪头, 双手放在膝盖上,在他们面前蹲了下去, 她轻声道:“我很抱歉, 能说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吗?”   因为在留君镇发生的一系列诡异事情, 叶青微对目先生还是有几分侧目的,作为目先生的弟子, 他们两个说不定也有什么神通。   柳青眸盯着她的嘴唇道:“你看这个——”   柳青眸与柳白眸对视一眼, 柳白眸笑了笑, 只得随他一同将手中的骨头扔了出去。   “格楞——格楞——”   几块骨头落在地上, 飞到各处,还有一块比较圆润的一直滚到叶青微的脚旁。   “这意味着什么?”叶青微捡起了骨头。   “这意味着你将要有大难了。”   叶青微眯起眼睛。   柳白眸立刻推了柳青眸一下,低声道:“没, 没那么严重, 还有转机。”   叶青微将那块骨头抵在自己指背上,大拇指轻轻一弹,那块圆润的骨头立刻就在她的手指上翻飞起来,就像是在她的手中开出了一朵花。   叶青微红唇一扬,笑道:“就靠着这小小的块骨头就能预测我的命运?呵,我的命运只在我的手上。”   的确,那块用来占卜的骨头现在就像是长在了她的手掌上一样, 随着她的心意而动。   柳白眸笑着:“啊啊——”   可柳青眸却拒绝为他翻译,他盯着叶青微道:“你确实命里有一劫, 这是我们先生算出来的,你最好还是重视为妙。”   叶青微盯着红烛上的烛火,低声道:“我自己的命运我会自己把握,我只想知道这世上真的有起死回生、逆转光阴的秘法吗?”   柳青眸猛然道:“你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叶青微转过头,笑容在光影中沉浮,声音微微沙哑道:“我看到了你们两个的未来。”   刚刚是他们两个扮演神棍,现在又换成她了。   柳青眸翻了一个白眼,柳白眸却捧着脸,像是很感兴趣。   “你们两个将来会成为出色的大人,只可惜——”叶青微笑眯眯,“是要与我为敌的。”   “啊!”   “绝对不可能!”   话音一落,柳青眸便反应过来,咬牙道:“你在故意骗我的话?你这么一个大人好意思骗小孩子吗?”   “嗯,好意思,非但好意思,还美滋滋的呢。”   柳白眸:“……”   柳青眸:“……”   果然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吗?   柳青眸恨恨道:“我记住了。”   柳白眸推推他,他才不情不愿道:“就像你猜的那样,目先生名义上将我们拜托给崔先生,实际上是让我们从小跟你打好关系,祝你成事,真是的,你一个女人成什么事?成亲?难道我们两个还要去当红娘?”   “不当红娘也可以当压床童子啊。”   “喂!”柳青眸立刻炸毛。   叶青微则半阖着眼睛,揣测着目先生的目的。   柳白眸:“啊啊——啊——”总算有人能治你了。   柳青眸:“闭嘴啦。”   柳白眸:“啊啊啊——啊。”明明你对漂亮小姐姐很有好看,为什么总作出不讨喜的样子?   柳青眸:“要你管。”   叶青微回过神来,注意到两人诡异的交流方式,忍不住问:“你们在说什么?”   柳白眸笑呵呵道:“啊啊——”小姐姐你啊。   柳青眸盯着她的嘴:“要你管。”   叶青微望着柳白眸的嘴:“我?”   柳青眸和柳白眸同时露出吃惊的神色。   “啊!”   “你怎么可能听懂?”   叶青微柔声道:“多听你们的交流就能猜到一些,而且,阿白虽然不能说话,但是他的唇是在动的,看着他的唇也能明白。”   柳白眸原本就显得阳光清透的眉眼越发舒展开了,就像是在阳光下尽情发芽拔节的小芽苗。   柳青眸轻声道:“给你点阳光你就灿烂,你也太好骗了。”   “你们在说关于我的什么?”   柳青眸沉着脸盯着柳白眸道:“你要知道得罪我的下场。”   柳白眸露出纯白的笑容,对着叶青微作口型道:“阿青对你特别……”   柳青眸恶狠狠地捂住了他的嘴,柳白眸目露无辜。   叶青微笑着摇头:“你们目先生有没有接待过姓陆之人?”   柳白眸摇头。   柳青眸道:“你想要做什么?”   “那目先生都教过你们什么?”   柳青眸双手按着地面,突然逼近叶青微,怀疑的视线盯进她的眼中:“你想要做什么?起死回生?逆转光阴?”   叶青微呼吸放缓。   柳青眸眸子一竖,厉声道:“不要想着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你若是从性命和光阴上打什么鬼主意,性命和光阴也会从你的身上获取代价。”   叶青微张张嘴,苍白的指尖捏着外袍的衣襟缓缓收拢。   “那……若是没有代价呢?若是代价没有自我身上产生呢?”   柳青眸抿住嘴,用一种不赞同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她。   柳白眸的手放在柳青眸的肩膀上拍了拍,他望向叶青微,指着自己的嘴,做口型道:“若是有人代替你付出代价那就没有问题了,是那个姓陆的?”   柳青眸怒道:“你跟她说这些做什么?旁门左道的。”   柳白眸笑了笑,安抚地拍了拍他的后背。   柳青眸低头想了想,又抬头道:“你问吧,我只回答这一次。”   柳白眸作口型:“我们知道的也有限。”   叶青微垂眸一笑,轻声道:“谢谢,我想知道代价会有多么严重。”   “看那人是所作所为跟生死有关,还是跟光阴有关了?”   叶青微想了想自己的一生,虽然记忆有所缺失,她至少也能够猜到:她在上辈子作为叶明鉴的女儿时死过一次,然后,又托生成宫奴叶青微,从长安城楼上跳下来后,她又回溯光阴,重新回到作为叶明鉴女儿的时候。所以,她至少死而复生两次,逆转光阴一次。   “两次死而复生,一次逆转光阴,会……”   柳青眸“呵”了一声:“那你就别想了,如果这种代价要是都由一个人来承担,你恐怕就是要浑身碎骨,魂魄皆丧了。”   叶青微突然抓到了重点:“可以不是一个人承担?”   “三次逆天,至少要三个人来承担才能担得住。”柳青眸将屋外的蜡烛收拾好,不耐道:“走了!”   说罢,他揣着自己的占卜骨头,拿着两根红蜡烛离开了。   柳白眸担忧地望着柳青眸,又回过头来,朝她作口型道:“不要怪他,目先生就是因为为人承担代价才失明的,所以,阿青才十足厌恶这种事。”   叶青微眼圈微红,嘴角却翘了起来:“谢谢你。”   柳白眸就像是观音身边的善财童子,朝叶青微露出一个乖巧又温暖的笑容,他张开双臂,轻轻抱了叶青微一下,随即快速跑开。   叶青微的手中还留着他们不小心落下的骨头,她捏紧骨头,笑了起来。   翌日清晨,叶青微一拉开门,见李昭和李珪对峙着,两人保持着抬手准备敲门的姿势,李珉则站在不远处头疼地捂着脑袋。   “这是……”   三个姓李的同时眼睛一亮,异口同声:“阿软!”   叶青微刚刚起床,眼中还蒙着一层雾气,脸上更是蒙着一层薄红,宛若春睡海棠,软媚流香。   她歪歪脑袋,懵懂道:“你们在做什么?”   她的嗓音还带些初醒的沙哑,额角抵在门框昏昏欲睡的模样也让人心痒。   三个人不自觉地后退一步。   李珪摸鼻子,轻声道:“叫你去吃早饭。”   李珉微笑:“阿软姐是不是没有睡好?”   李昭冷淡道:“今天有个盛会,估计你会感兴趣。”   叶青微迷离的目光掠过李珪,跳过李珉,落在了李昭地身上,她没有说话,眉梢微微一挑。   接着,她却转身朝李珪笑道:“好啊,下去吃早饭吧。”   李昭坦然地转身离开,李珪则喜不自胜,下楼的路上他不断旁敲侧击:“阿软,你不喜欢那个米老板是不是?”   叶青微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李珪突然就想到了自己被拒绝的次数,他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连连叹息。   李珉却仿佛发现了什么,却并没有作声。   用过早膳后,众人分开去询问无色法师的踪迹,叶青微则跟米筠沿着水渠朝霞烟水廊走去,两人刚转过一个拐角,就见一蓝衣人,腰间仗剑堵在巷子口,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如雪山之花的李昭。   米筠与李昭面无表情的对峙着,一个是无为的冷淡,一个是无心的冰冷,恰如冰剑对寒刀,不给人一点呼吸的余地。   叶青微呼出一口气道:“之前约好了,他也同去。”   米筠以一种快要将脖子扭断的姿势大力转过头,死死盯着叶青微,委屈道:“你抛弃了我,你辜负了我。”   那语音语调,活像是弃妇在控诉自己的渣夫君。   叶青微抱着手臂,扬了扬下巴,用一种更渣的口吻道:“那你去不去?不去就把你抛下。”   米筠捂着心口:“你居然为了他威胁我。”   他的戏怎么这么多?   叶青微仰头看着天道:“是啦,是啦,我就是这么渣。”   米筠盯着她脖颈的线条看了良久,才无可奈何道:“就是欺负我……你。”   李昭默默瞪着叶青微将米筠解决掉,才走过来道:“走吧。”   米筠一边走一边嘀咕:“明明是我的请柬,带着阿软也就算了,带你算是怎么一回事?就像成亲时还要带着新娘子的姘头入洞房一样。”   “咳,抱歉了,恐怕米老板还要再带上两个人。”李珉含着一抹温和但不失礼貌的笑站在叶青微和米筠的身后。   崔泫则小声道:“抱、抱歉,可是,我实在放心不下阿软姐,所以偷偷跟来了。”   米筠捂着额头看着前方堵住和后方夹击的情敌,痛苦的呻吟了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   米筠:现在就像入洞房的时候,不但新娘子带了个姘头,还带了两个相好硬是要冒充压床童子! ☆、第八十章 色与我俱忘   “我真是自作自受啊, ”米筠摇晃着脑袋,盯着叶青微看了良久, “好,一起去就一起去。”   霞烟水廊建在几条并流的溪水之上, 从山涧落下的溪水溅落在霞烟水廊的顶檐上, 升腾起一片迷蒙水雾, 让此处恍若人间仙境一般。   “洛川城果然处处有美景。”叶青微忍不住感叹。   米筠倏地扭过头道:“你想在这里定居常住吗?”   叶青微拿出扇子半遮容颜,笑道:“不了, 我还是更喜欢长安的恢弘景致。”   米筠眸色深了深, 轻声道:“我懂了。”   李珉站在叶青微身后道:“阿软姐还是不要轻易将扇子拿下来的好, 即便阿软姐现在一身男装, 可容颜却是无论男女都会一见倾心的模样。”   叶青微笑睨了他一眼。   几人交付请帖,站在廊口的下人立即倒吸了一口凉气,匆匆退下, 不一会儿, 一个紫衣郎君从水雾中款款行来。   “不知米郎君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啊。”紫衣郎君双手抱拳,轻轻一笑,他生的唇红齿白,一笑起来更是好看极了。   米筠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不发一言, 场面一度陷入了尴尬。   紫衣郎君一下子想到了什么,从容笑道:“您看, 我竟然忘记介绍自己了,在下谢伶。”   谢伶?就是那位要将自己美妾展出与人共享的谢家三郎君。   米筠这才点头:“在下米筠。”   谢伶深深一笑道:“谢某早已听闻‘活财神’的大名,如今一见,更是觉得米郎君名副其实,周身的风度气质不禁令人神思清明。”   听着谢伶拍马屁的话,叶青微的鸡皮疙瘩都快跳出来了。   米筠仿佛对这样的盛赞早已经见怪不怪了,淡淡点头。   谢伶立刻笑盈盈地将米筠引入水廊中,周围围观之人则切切察察讨论起这位盛名响遍天下的米郎君。   谢伶低声笑道:“谢某实在不敢相信米先生会驾临此地,不知道米先生是要赏花还是赏人了?”   谢伶含笑回眸,却正望见一双盈盈楚楚的眸子,那双眸子中的风华远胜这霞烟水廊中所有的水雾,他不禁失神片刻,然而当目光下移时,却只看到一把扇子,和握住扇子的如玉石雕刻出的手指。   谢伶深深吸了一口气,轻声道:“是在下失言了,米郎身边有此美陪伴,哪里还能看上其他的庸脂俗粉?”   米筠皱起眉道:“这位是我的知己好友叶兄,谢郎你莫要辱没了叶兄的身份。”   谢伶一惊,忙笑道:“瞧我眼拙,还望叶兄见谅。”   叶青微侧头望了米筠一眼,米筠则有意无意地维护着她。   谢伶将视线转向李昭等人,见他们个个气质不凡,定然不是寻常人物,担心自己又说错了话,便连忙将几人引到一旁落座,自己则继续去招呼客人。   叶青微朝米筠轻声道:“谢谢你。”   米筠自然道:“我的人,怎么能让他们轻易的品头论足。”   李珉捂着嘴轻笑一声,崔泫则小声道:“看来即便是阿软姐遮着脸,也难保不会有人起坏心思。”   正谈笑间,一阵香风拂过,让人忍不住心浮气躁起来,紧接着,一白衣女子便拂开水雾窈窕行来,明明身上是再端庄不过的衣物,却是让人忍不住想要将她身上的衣物扒下来。   叶青微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众人,见水廊中的男子都忍不住露出痴迷的神色,甚至有些人已经露出丑态。   叶青微用眼角的余光扫向米筠等人,想要看看他们能不能接受得住此等诱惑,却只见李昭盯着自己腰间的剑发呆,米筠则盯着她的手活像要看出一朵花来,崔泫则百无聊赖地玩弄着自己的衣角,而李珉则并拢着双腿抖着脚,似乎有些坐不住。   “你怎么了?”叶青微小声询问。   李珉吓了一跳,他脸颊绯红,眸子青翠,低声道:“我恐怕要失陪一下。”   叶青微目露了然。   李珉又气又急道:“你想到哪里去了,我、我是……早上喝茶喝多了!”   他咬着牙死死瞪着叶青微,那双如翡翠的眸子越发亮了。   叶青微莞尔,李珉耳朵发红,却迅速贴着水廊边缘溜了出去。   那位娇态万千的娘子手持团扇,半遮着脸颊缓缓走近,她的手腕上带着金的玉的镯子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有些目露痴态的男人自然伸手去够她的衣角,她却像是早已熟悉了这副场面,轻轻旋身,水一样的布料从那人手边擦过,让他捉不得。   叶青微不动声色地凝视着她,看着她一点点靠近自己。   众人看着这位娇娘子靠近米筠的方向,忍不住交头接耳起来。   那娇娘子突然脚下一绊,整个人软绵绵地摔了下去,然而,她却不是摔进众人以为的米筠怀中,而是米筠身旁一个一直以扇遮面的小个子男人方向。   叶青微一伸手,体贴地用胳膊隔开她的腰,有礼有度地不让她的身体紧紧贴上她自己的。   谢小蛮纤长的睫毛颤了几下,软绵绵地就要往叶青微的怀里靠,叶青微的手在她的腰上点了一下,也不知道点到了哪里,小蛮发出一阵娇呼涨红了脸,而身体却像是浇了水的泥一样软踏踏的提不起劲儿来。   叶青微温和一笑,眼眸弯弯:“你小心些。”   她边说着,边将她扶起来。   “抱歉,抱歉,小蛮不懂规矩冲撞了贵客。”谢伶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突然冲了过来,握着小蛮的手腕将她拎了出来,却在经过米筠身边的时候,手一抖,想要将她往米筠怀里塞去。   米筠被吓了一跳,飞快地跳出了三步远。   谢伶笑容尴尬。   米筠摆摆手:“啊,就我这身家,想要害我的人太多了,我这是下意识……下意识。”   谢伶呼出一口气,转眼笑道:“诸位,这就是我家小蛮,昔日青山书院的步大才子,有诗云:回眸初见小蛮笑,红绡帐下舞云腰。”   水廊烟雾中的男人们发出心照不宣的笑声,在谢伶手中的小蛮也露出配合的笑容,眉眼含春,媚眼乱飞,似乎要将这整座水廊里的男人都纳为裙下之臣。   叶青微却觉得嘴中有些发腻。   李昭依旧如同高岭之花一般坐在她身边,神色冷然,全身散发着霜与雪的气息,他淡淡道:“不喜欢,就离开好了。”   叶青微笑了笑:“你知道我刚刚在谢小蛮的眼中看到了什么吗?”   李昭转过头,盯着她的眉眼,轻声道:“什么?”   “求我帮帮她。”   崔泫不解道:“可是,她这副样子不是一副很享受的模样吗?”   叶青微叹息道:“所以说,小蛮是个聪明的女人。”   李昭淡淡道:“你说,我做。”   言简意赅,却足以证明他对她的真心。   米筠眯着眼睛看了李昭一眼,轻笑一声,道:“这件事还是要我出手吧?像这种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即便身份贵重也不一定有用。”   李昭原本望向叶青微的视线一点点偏离,“嘭”的一声与米筠毫不退让的视线撞击在一处,顿时火花四溅,人仰马翻。   叶青微淡淡道:“这谢伶究竟想要做什么?”   “步才子来了,步才子来了!”水廊里的众人哄哄泱泱地挤到入口处,仿佛要见什么红牌一样。   “步才子?”崔泫好奇地重复了一下。   米筠身子慢慢后仰,淡淡道:“自青山三清后,青山书院已经好久没有出什么有名望的人才了,直到近几年这位步才子声名鹊起。”   叶青微垂眸一笑,这位步才子她也是知晓的,因为当初从李昭到李珪到李珉,再到李萌和她都想要请这位才子出山,只可惜他谁的帐也不买,好一个“傲杀人间万户侯,不识字烟波钓叟”的步知道,没错,这位赫赫有名的步才子正有个有趣的名字——步知道。   “青山三清?”李昭放在嘴中慢慢品味。   米筠望向叶青微,一副“你想知道吗?想知道就来问我呀”的模样。   叶青微笑道:“这……我是知道的。”   米筠无趣地撇撇嘴,他身子后仰,将自己挂在栏杆上,丝毫不顾及自己的形象,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他口中还念念有词。   叶青微无心一听,却听见他说的是:“醒时曾遇清晨香,梦里还伴倾城色,半醒半醉半荒唐,不如色与我俱忘。”   崔泫立刻笑道:“米郎君是遇见了哪位倾城色?莫非是现在这位谢小蛮?”   他笑容真诚,目光明亮,一点也没有挑拨离间的模样。   米筠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哈,无知真可怕。”   “这首诗说的可是青山三清,花清水澈崔令,清绝国色卢庸,以及清诗酌酒叶明鉴。”   崔泫被心情不爽的米筠撅了一脸,却依旧笑容无辜,轻声道歉:“抱歉,都怪我误会了您。”   米筠撇开头,淡淡道:“到现在还有更加无知的人,以为自己能够以一敌三,号称酒色花皆备。”   他的目光望向来处。   没过多久,穿着牡丹花袍的男人在众人的簇拥下走了进来。   一瞬间,叶青微几乎要误以为此人要融入阳光,他实在太白了。 作者有话要说:   花:崔令   酒:叶明鉴   色:卢庸   ↑↑殊不知中年组也曾年少轻狂过 ☆、第八十一章 生活多一些绿色……呸!   那样花哨的长袍并不是每个男人都能压得住, 但是穿在他身上非但不显俗气与娘气,更与他白皙的肌肤相得益彰, 显出一派雅士风范。   他秀眉入鬓,眼眸深邃, 与米筠对视一眼, 随即一笑:“早在门口就听闻米兄参与了此次盛会, 我本以为是他们胡说,谁知道你竟真的在此。”   他眼中有光, 快步走到米筠面前, 作势要给米筠一个拥抱, 米筠连退几步, 像是赶鸭一样将他往回赶。   “走开,少往我面前瞎凑。”   “真是可惜,我原本还想要告诉你一条商机呢。”步知道打开一把泥金牡丹折扇, 反射出一片闪瞎人眼的金光。   米筠面无表情, 根本懒得理他。   崔泫凑到叶青微耳边轻声道:“果然是什么人认识什么人,两个人都金灿灿的。”   叶青微以扇掩口,微微一笑。   “那不知这位又是何人?”步知道的扇子在手上潇洒一转,勾向叶青微的下巴。   叶青微眼神一利,以扇为剑朝步知道手中的扇子挑去。   步知道扇子翻飞,立刻阻挡,可他普普通通的泥金折扇哪里能抵得住叶青微夹了精铁的折扇, 只听“噗”的一声,他漂亮的扇子就被捅了个洞。   “哎呀呀, ”步知道透过扇面的洞朝叶青微望去,“这怎么得了,这可是别人送我的礼物。”   叶青微放下手中的扇子,放低声音道:“我赔?”   步知道愣了一下,呆呆地望着扇面上的那个洞,那个洞正好开在牡丹花心,他这么望去,她仿佛坐在艳花中朝他微笑,金光与娇花都成了她的陪衬,她才是那唯一的倾国色。   步知道放下扇子,笑容如春风拂面,温声道:“那你也把我想的太过小气了,相逢便是有缘,在下青山书院步知道,不知阁下是……”   米筠“呵”了一声:“你要是不小气,天下也就没有小气之人了,谁不知道你是铁公鸡,一毛不拔。”   步知道笑呵呵道:“米兄,你老扒着这件事说就没意义了,难道你希望我将你的丑事都宣扬出去?”他朝叶青微眨了眨眼睛,压低声音道:“说你是个被女人的热情攻势吓坏了的雏儿?人家只是想要恭维你几句,你居然吓得直接从二楼跳了下来,还把腿给摔断了。”   “你闭嘴!”米筠倏地一下站了起来,恶狠狠地盯着他。   步知道笑着用扇子敲了敲他的兄,无声道:“好东西不要一个人独享,你兄弟我还单着呢。”   米筠一扭头,对着叶青微毫不客气道:“就你看到的这个步知道,别看他长得干干净净的,可是个玩遍女人的花花公子,单着?骗鬼去吧。”   “哎,此言差矣,此言差矣,本人好色不淫,只是欣赏美色而已,何来玩遍一说?更何况本人尚未娶妻,自然是单着的了。”   步知道叹息道:“啊呀,我就知道米兄你一直嫉妒我的女人缘,可也不要嫉妒的面目扭曲了。”   叶青微从未见到一向提不起精神的米筠竟有如此活泼的时候,便忍不住低头笑了起来。   步知道抚掌赞叹:“果然,美人一颦一笑都是美的。”   一直插不上话的谢伶一把将小蛮推了过来,笑道:“小蛮,还不快见过步先生,步先生上回给小蛮写的诗,小蛮一直很喜欢呢。”   小蛮本生的妩媚,顾盼间更是别有一股风流劲儿,她咬着唇,轻声向步知道道谢,步知道点头,淡淡道:“这没什么。”   谢伶见步知道的态度冷淡了下来,神色一变,又立刻笑道:“我见先生的扇子坏掉了,正好最近得了几把好扇,不如先生一同来品鉴品鉴?”   步知道收拢扇子,笑睨了叶青微一眼,柔声道:“此扇可留作纪念,我也不会再换扇子了。”   小蛮失落垂眸轻声道:“步先生。”手指勾勾缠缠就要朝他的袖子勾去。   步知道退后一步,笑道:“不过,去看看还是好的。”   谢伶看看小蛮,又看看步知道,明白步知道已然对小蛮失去了兴致,便道:“步先生这边请,小蛮,照顾好客人。”   小蛮乖巧地应了一声。   谢伶就一脸恭敬地请步知道离开了。   叶青微一直关注着几人互动,此时道:“谢伶对步知道实在太过卑躬屈膝了。”   李昭冷淡道:“有可能谢伶实在为谁招揽人才吧。”   叶青微微微颔首,偶一抬头,又见周围的男人蠢蠢欲动,想要对小蛮动手动脚,小蛮八面玲珑地应对着,非但让这些人欢欢喜喜,还没有让他们真的动到她,不过,小豆腐还是付出了些许。   叶青微走上前来,轻声道:“米先生请小蛮你过去呢。”   众人一听米筠之名,也敢争抢,也不再在小蛮身边打转儿。   叶青微带着小蛮往米筠那边走去,却被小蛮一脸娇俏地抱住了胳膊,然而,叶青微此时才发现自己居然比小蛮还要矮!   一想到以后都是这个身高,叶青微就顿时深感生无可恋!   小蛮一靠上叶青微便也发现了这个问题,她只能在裙下弯了弯腿,勉强与叶青微平齐,娇声道:“先生是在为我解围吧?那也不必让先生冒着友人不喜带我过去了。”   叶青微侧眸看她,轻声道:“不靠着他的名声也无法助你脱困。”   叶青微拉着小蛮走到米筠身侧的栏杆边,米筠可怜巴巴地盯着叶青微,叶青微当作看不见。   小蛮坐在栏杆上,这样就比叶青微矮了些,她低声道:“谢谢你。”   叶青微笑道:“你或许该谢的是米兄。”   小蛮摇了摇头,突然张开双臂抱住了叶青微的腰肢,头枕在叶青微的胸口,叶青微的胸口本就作了束缚,但被她这么一枕更有几分不舒服。   “救我的是你,并非是他,所以,我该谢的是你……叶先生的腰肢好细啊。”小蛮又忍不住摸了摸。   叶青微有些受不住了,她伸出一根手指,顶在小蛮的额头处,将她一点点推开。   “唔——”小蛮惊呆了,她竟不相信有如此暖玉温香在怀,还有人会想要推开!该不会不是个男人吧?   叶青微轻声道:“你若是不喜欢,不必如此。”   小蛮轻颤,还是展现出娇俏的笑容,娇声道:“我不喜欢的是不喜欢的男人抱我,可是,我喜欢叶先生。”   叶青微笑道:“若是真的喜欢就不会上半身虽然贴近我,下半身却一直远离了。”   小蛮脸上的笑容陡然僵住了。   叶青微坐在她身边的栏杆上,柔声道:“你别担心,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小蛮捂住了脸,等放下手后,脸上依旧是那副惹人心动的妩媚模样。   “您说的话我可听不明白,”她抬起头,目光流转,媚眼轻抛。   叶青微一直含笑望着她,目光如水一样温柔,风拂过她的青丝,她的温柔也一层层荡开。   小蛮陡然生出了一股自卑,她急促地低下头,想要遮掩脸上这股怎样也遮掩不住的神情。   叶青微叹了一口气,伸出双手捧起了她的脸,这是一种珍视的动作,不同于以往那些男人用单手握住她的下巴,或者轻佻地勾起的她下巴,叶青微的手温柔又小心,就好像她是她捧在手上、放在心里的珍宝。   小蛮鼻子一酸,几乎要落泪,却反而越发娇媚道:“您这样待我,让我不知道如何是好,我的心像是要坏掉一般,不信你来摸一摸,叶先生——”   叶青微捧着她的脸,突然凑近了些,小蛮一愣,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小蛮,你知道我见你第一眼的时候,你的眼睛在对我说什么吗?”   小蛮的笑容几乎无法勾起,她涩涩道:“是我对叶先生的钦慕吗?”   她将这种风情万种的勾引撩拨当成了保护自己的武器,又可悲又可怜,甚至让叶青微不由得想到了曾经的自己。   叶青微浅浅一笑,温声道:“都不是,你的眼睛在拼命地告诉我:救救我,求你救救我,我再也无法这样下去了。”   叶青微的话语就像是一颗颗水中的气泡,挤进小蛮的耳朵中,又猛地炸裂开,让她头晕目眩。   “所以,我想问你,我该怎么救你?你想要做什么?”   小蛮恢复清明,她死死咬着下唇,几乎将唇咬出血来。   正在这时,米筠突然凑了过来,面无表情道:“好了啊,你还要霸占她到几时?”   小蛮原以为这是米郎君对叶青微抱怨他霸占了自己,结果自己一抬头却发现米筠正满眼妒意地瞪着自己,活像自己是个勾引他夫君的狐狸精。   “哎?”小蛮头一次见这种场面,不免有些懵。   叶青微面无表情地看着米筠,米筠委委屈屈退后了几步:“好吧,再给你们一点时间。”   李昭坐在一边,一脸冷漠地看着他在耍活宝。   崔泫则笑道:“殿……李郎不是说去更衣吗?怎么到现在还没有回来?用不用我去找一下?”   叶青微微微颔首,崔泫便立刻愉快地起身顺着李珉走时的路找去。   李昭冷淡道:“小心,他们二人快要观扇回来了。”   小蛮左看看右看看,猛地捂住了嘴,她突然发现了一件了不得的事,原来这一帮人全都是断袖!   小蛮审视着叶青微,忍不住想:这也难怪,这人生的比女人还要貌美,怪不得招人喜欢。   不过,小蛮可一点都不怀疑这位叶先生是个女人,因为这次盛会可都是凭着请帖进入的,而这请帖是专门发给有权有势有钱有才之人的,是男人们的盛宴,而她正是那盘鲜美的食物。   想到这里,小蛮不由得恹恹的,叶青微温柔的话语回荡在她的耳边,这真的不是骗她的吗?   赌一次!   小蛮抬起头,脸上已经不再露出那副像是装扮好的妩媚笑容,她眼中迸出一丝光,哑声道:“我能信任你吗?”   叶青微温声道:“你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不是已经信任我了吗?”   “我怕我的表情会泄露什么,你且用扇子遮一遮。”   叶青微打开自己的折扇,挡住两人,小蛮盯着叶青微,突然俯身在她的嘴角吻了一下。   叶青微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小蛮却笑了起来,欢喜道:“你果然没有骗我,你对我没有欲望。”   还没有等叶青微说话,扇子就一把被人撸下,米筠脸色漆黑,一字一顿道:“你们在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米筠:我感觉头顶有点绿。   郎君们:要脸不,你又不是她夫君!   李昭:不知为何我有一种熟悉的安心感。   郎君们:→_→这才是该有的度量。   李昭:而且,我突然发现,我是第一任夫君哎!   郎君们:滚! ☆、第八十二章 你是我的光   “米郎君, ”小蛮露出柔弱堪怜的神情,“您以为我会对叶先生做出什么?您……”她双目含泪几乎要哭出来了。   然而, 米筠却一点怜香惜玉的心情也没有,他一个劲儿地端详着叶青微, 似乎要从她脸上找出些什么。   叶青微咬着牙笑道:“你别忘了现在在哪里。”   米筠莫名有一种被辜负了的委屈。   小蛮暗地里翻了个白眼, 没有想到家财万贯又相貌堂堂的米老板果然是个断袖!   李昭此时居然发出一声轻笑, 米筠愤愤不平地扭头,他却一脸冰冷, 就好像刚才那声笑不是他发出的一样。   小蛮垂眸, 身上那层勾人的妩媚也淡了几分, 她轻声道:“若是你能帮我, 我能回报的也有很多。”   叶青微侧目,这谢小蛮虽然满身风尘,却不像其他女人, 装装柔弱就以为别人的帮助是理所应当。   小蛮低声道:“我看你们并不为我感兴趣, 想来感兴趣的是谢伶吧?”   叶青微直视她。   小蛮垂眸低首,轻声道:“我就知道他做这些事情迟早是会被人给盯上的。”   看来谢小蛮是想要用谢伶的情报作为交换。   叶青微勾起唇角:“我只是好奇,并无其他意思。”   小蛮眼睫轻颤道:“我听诸位有长安口音,我家近日来自长安的客人可真是够多的。”   叶青微不动声色的笑了笑。   小蛮两手搭在栏杆上,向她靠近,柔媚道:“您想要什么?只要您能带我脱离这里,我什么都可以给您。”   她随即苦笑道:“不过看您与其他男人都不同, 想必我这副破烂身子,您也是不大喜欢的。”   叶青微柔声道:“在我看来, 什么身外物也没有自己更珍贵的了,你更需要好好待自己。”   小蛮身子后仰,轻轻一笑:“我当然要待自己好一些,我可等着看谢伶倒霉呢。”   她的目光又转到叶青微的身上,轻声道:“你果然不一样……”   “谢伶那人迷恋我,又不过是将我当作招揽人才的工具,也不知道他替长安那人招揽这么多人才是想要做什么。”   叶青微的目光闪了闪。   小蛮娇笑道:“你果然对这件事很感兴趣吧?”   她自然是对一切有关长安的事与物感兴趣。   小蛮摊着手道:“将我从谢伶手中要过来,我能帮你做更多。”   她目光闪烁,这副充满野心的模样要比她刚刚在男人间辗转看上去更为耀眼。   叶青微款款道:“多谢小蛮抬爱。”   小蛮捂着嘴娇笑:“我真是喜欢你……他们也快回来了,我还要去应付应付其他人。”   小蛮走后,叶青微将此事向米筠和李昭说了。   米筠点头:“从谢伶手中讨要小蛮倒是没什么问题。”   叶青微摇头:“怕是他会让你做些什么。”   米筠抱着肩淡淡道:“每年有求于我的人那么多,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   “他背后之人所求就未必那么简单了。”   米筠轻笑一声。   叶青微默默地看着米筠,米筠轻咳了一声,避开了她的视线。   “这件事既然因我而起,自然也应该由我来解决。”叶青微目光灼灼,她虽然有一副妩媚娇柔的身子,却有一个不输男儿的灵魂。   米筠扬着下巴,面无表情道:“不用,我一个就能搞定了。”   “奇怪了,李珉和崔泫为何这么久还没有回来。”   叶青微的话音刚落,就见李珉沉着脸色走了过来,崔泫却神色不变。   “发生了什么?”   李珉低声道:“没什么,阿软姐,别担心。”   叶青微的目光移向崔泫,小奸臣立刻就出卖了李珉:“我找到他的时候,他正跟一个人争执,那人委实太过傲慢。”   李珉轻笑一声:“还真以为小王是谁都能欺负的吗?”   正在这时,谢伶沉着脸色匆匆行来,见到米筠笑了一下,又瞥了李珉一眼。   叶青微心想着定然是为了方才的冲突。   果然,谢伶开口道:“在下有一件事想请米先生的朋友帮忙,不知道先生的朋友肯不肯给在下一个面子。”   然而,在座的没一人给他面子,谁也不肯开口。   谢伶脸上流露出一丝烦躁,转头盯着李珉道:“这位是有外邦血统的吧?呵,那您大概不知道刚刚与你产生冲突的人是谁。”   李珉翠眸含冰,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   谢伶目光中透出一丝鄙夷,口气寡淡又傲慢:“他是赵郡李氏的世家子弟,赵郡李氏听说过吗?五姓七望之一的赵郡李氏。”   听到谢伶话语的围观人纷纷惊讶:“居然是赵郡李氏之人。”   “谢郎可真厉害,居然连赵郡李氏的人都能够请来。”   谢伶扬了扬下巴。   “只是不知道李郎在何处?”   “不会是个被这个有着外族血脉的人给气走了吧?”   “呵,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李珉一把握住了拳头,整个人都被气得瑟瑟发抖,叶青微抬手握住了李珉的手,又轻轻拍了拍。   李珉抬头看了叶青微一眼,骤然抬头道:“赵郡李氏?很厉害吗?”   谢伶压抑着怒火,却转头对米筠笑道:“米郎君,你看看你身边这位,也未免太不懂事了,与这样的人相交,未免有损您的身份。”   米筠淡淡道:“哦,我需要你来教我怎么交友?”   谢伶脸上就像被人扇了一巴掌,尴尬无比。   叶青微此刻打开扇子轻轻摇晃,笑道:“谢兄你真是有趣,没有弄清楚双方的背景就忙着下结论,真是徒增尴尬。”   “你!”谢伶的脸色更加难堪了,被米筠如此对待也就罢了,毕竟他是个活财神,可她这么一个长得像兔儿爷的家伙又有什么本事。   叶青微从怀里掏出一方圆玉,在他面前轻轻晃了一下,“谢兄眼神不好,大概也不识得这个。”   谢伶脸色骤变:“这莫非是荥阳郑氏的方圆玉!”   叶青微不动声色。   谢伶立刻笑道:“您看这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原来都是五姓七望的世家,哈哈……小蛮!”   一旁的谢小蛮乖巧地应了一声,乖乖地依偎进叶青微的怀中。   叶青微装作被美色迷晕的模样,呆望着谢小蛮,轻声道:“如斯佳人,如此美貌。”   “呃——”即便是喜欢夸耀小蛮美色的谢伶此刻面对着叶青微这张脸,也不敢大言不惭说小蛮美色无双了。   叶青微眉眼一挑,越发显得风华万千了,她眸光一转,笑道:“不知谢兄可否割爱?”   谢伶脸上露出轻佻得意的笑容:“兄台喜欢,今夜可在谢某府上春宵一度,可是小蛮……唉,谢某着实舍不得。”   小蛮转过脸冷哼一声,凑到叶青微耳边道:“筹码没有加够。”   叶青微安抚地拍了拍小蛮的后背,小蛮扭头望着叶青微的脸,那张白皙光滑的脸蛋就像是刚剥皮的鸡蛋,小蛮就从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人儿,而且,叶青微还愿意为她……真的不喜欢她吗?   叶青微手掌伸出,半支着脸颊,轻轻叹息:“真是可惜,我还想要回长安之时将小蛮也带回去,雍王殿下最爱这样的美人了。”她的手指划过小蛮的脸颊,小蛮娇羞地垂下眼。   李昭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李珉转过身,以防自己突然笑了出来。   谢伶的眼中闪过一道光:“原来叶先生与雍王殿下相识。”   叶青微含笑道:“雍王殿下现在师从叶明鉴,在下姓叶,现在谢兄应该知道了。”   谢伶的眼睛更亮了,他忙找人将小蛮的身契取来,恭恭敬敬地递给叶青微,笑容满满道:“叶兄真不愧是长安人士,交友之广,身家之深,着实令人印象深刻,相逢即是缘,小蛮就送给叶兄了。”   谢伶凝视着谢小蛮,深情满满道:“这里是小蛮你的娘家,你若以后无去处,随时可以回来。”   小蛮低声应是,转头却冷笑连连。   叶青微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收敛一些,另一只手捏住了谢伶手中的身契,轻轻一抽,谢伶没有松手。   “嗯?谢兄这是何意?”   谢伶笑嘻嘻道:“在下别无所求,只希望叶兄能把在下引荐给雍王殿下,在下仰慕雍王殿下已久。”   “这样啊——”叶青微拉长了声音,摸着下巴看了李昭一眼,“我定然会让你与雍王殿下见上一面的。”   谢伶松手,讨好道:“如此就多谢叶兄了,不知道叶兄在何处下榻?不如过府一叙?”   叶青微将身契收好,淡淡道:“我只是路过洛川城,不日就要动身离开,以后谢兄来到长安,你我再叙。”   叶青微随意搪塞了几句,便要离开,谢伶挽留不过,只能看着几人离开,他还想要和小蛮亲近亲近,小蛮却笑着避开了他。   “谢郎,我现在可是要献给雍王殿下的人,谁知道殿下会不会在意呢?”   谢伶一听,立刻不敢再动。   谢小蛮步履轻盈,跟在几人身后。   “阿软姐,真是太坏了。”李珉闷声笑道:“说是长安相见,你都没给人家留个准话。”   叶青微轻轻一笑。   崔泫抬头道:“阿软姐,怕是不会将他引荐给雍王殿下吧?”   “不是说了只见一面,这不是已经见到了?”叶青微摊着手,满脸无辜。   众人忍不住笑了起来,李昭的眼中也流淌出温柔的神色。   “阿软……姐?雍王殿下?”小蛮陡然出声。   叶青微回眸一笑,端的是百媚千娇,万千风华,谢小蛮失了声。   叶青微将手中的身契递给她,真诚道:“我喜欢你的野心和魄力,去过你自己想过的生活吧。”   谢小蛮抿着唇,粲然一笑,将身契推到她的手中,道:“女人更好,老娘可早就受够了那些个臭男人。”   叶青微疑惑地望着她,只见小蛮一手掐着腰,一手理了理秀发,豪爽道:“我是不会看错人的,从今以后我就跟你混了,无论你是要上厅堂下厨房或是入洞房,我都听你的。”   小蛮笑容媚的很,却与在霞烟水廊中不一样,那是一种终于站在阳光下的释然,是一种想要重新开始、充满希望的快活。   米筠面无表情道:“你又想搞什么鬼?”   小蛮上前一步,对着叶青微娇声道:“我想要为自己而活,我也想要追求自己的光。”   叶青微:“……”   其他人:“等等,你说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小蛮:男人哪里有女人好?   众郎君:凑不要脸!   谢伶:我才是损失最大的那一个。 ☆、第八十三章 美人依旧教多情   好不容易安抚好众人, 走到一家糕饼铺门口的时候,叶青微突然停住了脚步道:“你们先回去, 我再转一转。”   “我陪你!”众人齐齐开口,又互相看了几眼。   叶青微摇了摇头, 笑道:“你们还是快去问问无色法师的下落吧, 回去之后老师好问了。”   小蛮笑着凑上前, 挽住了叶青微的手,娇声道:“是要逛街吗?还是女孩子陪着更好了。”   叶青微想着小蛮无依无靠, 回到客栈可能会徒增尴尬, 便同意了。   众人分道扬镳, 叶青微去糕饼铺买了些透花糍, 她记得上辈子她和陆谨言都特别喜欢这种糕点,等她出门却没有看到小蛮。   叶青微一惊,正想着是不是有不长眼的趁机掳走了小蛮, 就感觉背后突然有人袭来, 叶青微脚尖一转,躲过来人,正准备一掌劈下,却听到一阵娇呼,她立刻改掌为抱,堪堪揽住来人的腰肢。   来人头顶的幕笠散开,露出一张姣好的面容, 她捂着胸口,笑道:“你可吓了我一跳。”   叶青微挑眉。   小蛮双手露出她的脖子, 轻声道:“对不起,我只是想给你个惊喜。”   两人这副姿势看上去着实登对的很。   叶青微叹息一声将她扶起,柔声道:“你该小心些,我还以为你遭遇了不测。”   小蛮认真地看向她,轻声道:“谢谢你,你是第一个为我着急的人。”   叶青微拍了拍她的脑袋。   小蛮笑嘻嘻地松开手,她吸了吸鼻子,歪头道:“好香的糕点,是买给我的吗?”   见叶青微有些为难,她立刻改口:“骗你啦,只有你对我好,我就别无所求了。”   叶青微轻声道:“我虽然救了你,可并不想让你成为我的附属品,你该有你自己的人生。”   小蛮双手负后,蹦蹦跳跳地走在她的声旁,歪头道:“你可真是迟钝,怪不得你身边的那些郎君都是一副忍不住的模样。”   “喂!”   小蛮笑嘻嘻地跑到前头,她看上去要比在谢伶身边快活多了。   叶青微领着小蛮到陆谨言所在的院子外,就听陆谨言在唱歌,歌词不知道用的是什么方言,她听不太清楚。   小蛮道:“哟,这是谁在唱出嫁歌呢。”   “出嫁歌?”   “嗯,这里的山民的女儿出嫁的时候都会在轿子里唱这首歌,歌词的意思大概就是千里姻缘一线牵,你的枕边是吾乡之类的。”   叶青微抿住嘴,敲了敲门,开门的还是那位掌柜,他一见来人,便不耐道:“你怎么又来了!”   叶青微笑了笑,一个火红的身影却突兀地扑了出来,掌柜的忙要拦,穿着火红嫁衣的陆谨言却一弯身从他胳膊下面钻了出去,一把抱住了叶青微,甜甜蜜蜜道:“夫君,你来娶我了啊?”   小蛮一巴掌就要去挠陆谨言的脸,怒道:“这是哪里来的狐狸精。”   叶青微忙用袖子遮住陆谨言的脸,那位老掌柜也赶紧去拽陆谨言,可陆谨言却像是转了性子,死死扒着叶青微就是不肯放手。   几个人扯作一团,就像是乱麻一般。   叶青微头疼的厉害,她觉得自己就像是娶了好几房娘子的老爷,然而,家里却被几个娘子吵得是鸡犬不宁。   “住手!”叶青微骤然大喊。   几人蓦然僵住。   叶青微抖了抖袖子,拿出一家之主的气势,冷淡道:“成何体统!”   陆谨言可怜巴巴地凝视着她,小蛮也将撸上去的袖子放了下来。   叶青微对陆谨言道:“放开,你又不记得我了,还抱着我做什么?”   陆谨言委屈巴巴道:“没,没啊——”   “嗯?”   他吸了吸鼻子,脸颊通红,眼睛通红,闷闷道:“我不放,我死都不放,夫、夫君!”   小蛮“啧”了一声。   陆谨言立刻将自己的袖子撸上去,哭号道:“夫君,她故意掐我!”   那语气、那神情就像是故意告状的小娘子。   叶青微低头看了一眼,果然见他的胳膊上青紫一块,叶青微的视线投向小蛮,小蛮捂着脸嘤嘤道:“这能怪我吗?他一个大男人非要扮作女子,还要占你便宜,你看我这脚被他踩的。”   小蛮撩开裙子,露出自己的绣花鞋,果然上面被踩了好多灰扑扑的脚印,还把绣花鞋上的绒花踩掉了。   叶青微道:“他脑子不清醒,你跟他计较什么?”   小蛮娇声道:“阿软你是不知道,就是傻子才刁蛮,非要全天下人都宠着自己,而且杀伤力这么大,谁知道他是真傻还是假傻啊。”   陆谨言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哇哇大哭起来。   清官难断家务事,叶青微简直被吵的头晕目眩,她闭上眼睛,捏着鼻梁,鼻尖却嗅到一股熟悉的香味。   叶青微猛地睁开眼,发现陆谨言已经被扶了起来,正红着眼睛瞪着她,她突然上前一步,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凑到他鬓角边轻轻嗅了嗅。   “喂!你做什么!”晏掌柜立刻吼道。   陆谨言羞红了脸。   叶青微退后一步,扭头盯着那个晏掌柜,晏掌柜被她的神情吓了一跳,硬着头皮道:“怎、怎么!”   “方才有谁来过了?”   晏掌柜不满道:“不就你们。”   叶青微眯起眼睛,视线如有千斤重地压在晏掌柜的肩头:“不对吧,有个和尚。”   晏掌柜眼神游移:“不知道,没听说过,你还不赶快走?每次你一来,我家郎君就疯的更厉害。”   叶青微低头,看着陆谨言扯住她袖子的手,陆谨言苦巴巴地望着她,撒娇似的吭叽两声。   “你若是不说实话的话,”叶青微勾起唇角,露出凉薄的笑意,手指则勾住了陆谨言的下巴,“就别怪我手下不留情。”   她转过头盯着陆谨言一字一顿道:“陆谨言你听好了,管你是真疯也好,假傻也罢,我从始至终没有喜……”   陆谨言噘着嘴,泪花却“吧嗒吧嗒”砸在了她的手上,他无声流着眼泪,看得人心都要化了。   晏掌柜叹息道:“哎哟,造孽哟,得得得,怕了你了,是是是,是有个和尚来过,说能治好我家郎君的病,他看了看后说缺药引,就走了。”   叶青微道:“那和尚是不是无色法师?”   “什么无色有色的,我没来得及问。”   “那他往哪个方向走了?”   晏掌柜道:“我也没仔细看,不过他出门右拐,那条路是通向幽微山的。”   “幽微山?”   小蛮忙道:“这个我知道。”   叶青微转身就走,走了两步突然回身,就见陆谨言明明眼中还有泪花,见她回身又突然扬起了笑脸。   “不哭,我不哭的,哭了你就不喜欢了。”   叶青微将手中的糕点递向陆谨言,柔声道:“喏,这是你喜欢吃的透花糍。”   晏掌柜道:“我们家郎君最不喜欢吃甜的了,你拿来做什么?快拿走,快拿走!”   叶青微目露疑惑,陆谨言却一把抱住了糕点,急切道:“我喜欢!喜欢!喜欢的!”   “哎哟,您哪里喜欢,我给您买的糕点您不是全扔了?”晏掌柜要去夺。   陆谨言却弯着腰,将那盒糕点像是命根子一样拢在怀里,大声道:“喜欢!喜欢!”   叶青微神色复杂,原来他全都是骗她的吗?她说喜欢什么,他明明不喜欢也要装作喜欢的样子。   叶青微伸手要去拿那盒糕点:“不喜欢还是不要勉强了。”   陆谨言急速后退,整个人都快贴到门上当年画了,嘴里还不住道:“喜欢,我就是喜欢!”   叶青微无可奈何地收回手。   晏掌柜摇头叹息,一面偷偷瞥着叶青微一面道:“真是造孽啊。”   叶青微与小蛮离开这里后,便朝幽微山的方向走去,小蛮见叶青微心情不好,便一个劲儿地哄叶青微开心,说了很多趣事,可叶青微嘴中也只是勾了勾嘴角。   小蛮掐着腰,娇俏道:“你要是心情再不好,我可就要吻你了。”   叶青微无奈一笑,正巧这时,楼上有一张绣着牡丹的帕子飘了下来,叶青微伸手一抓,将那帕子抓在了手中,她仰头看去,只见花楼二楼的窗户上正靠着步知道,他笑盈盈地将扇子抵在唇边,朝她送出一个飞吻。   小蛮小声在叶青微耳边报告着步知道的糗事:“你可千万别被他的外表骗了,他就是一只花孔雀,到处展示自己的羽毛,却不知道展示的都是自己的屁股,看到美人他就凑上去,见到更美的就抛下原有的,喜新厌旧极了。”   “他可曾对你做过什么?”   小蛮道:“这到没有,他喜欢作些淫词浪语,不过,手脚还算干净。”   叶青微“哦”了一声。   小蛮歪着头看她,突然就不说话了。   “怎么了?”   小蛮轻声道:“也许,他如果找到一个天下第一美人,也会挺长情的。”   叶青微轻笑一声,状似对男人们的青睐于宠爱不屑一顾。   “阿软!”急促的喊声从背后响起。   叶青微回头,就见卢况满脸是汗的跑了过来,忙道:“老师有事情,要召所有人集合,快跟我回去。”   叶青微见他神色有异,料想可能发生了什么大事,立刻点头,匆匆跟上。   卢况只是扫了一眼小蛮,并未多说什么,小蛮却觉得这个人虽然看上去很好相处,实际防心特重,刚刚那一眼似乎要将她捅了一个窟窿。   花楼上的步知道沉默地看着佳人远去,目光落在卢况的身上时忍不住沉了沉:“他不是……”   “郎君,还要再弹奏吗?”步知道后面抱着琵琶的花楼娘子低声询问。   步知道淡淡道:“继续吧。”   花楼娘子低声应了一声,随即嘈嘈切切的琵琶声再次响起。   步知道蹙眉,回眸:“怎么弹起这首美人怨了?”寓意可真是够糟糕的。   花楼娘子低声道:“还不是郎君冷落了我,昔日我名动洛川城时,郎君便日日捧场,还为我写了不少曲子;等小蛮声名鹊起时,却抛下了我,去为她写诗;如今,我可听说郎君又看上了别的佳人,难道我不能为郎君的薄幸奏一曲了吗?”   步知道耸肩道:“你随意,不过,这回我可能真是要收心了。”   花楼娘子的手突然重了一下。   步知道用扇尖轻轻蹭了蹭自己的鼻翼,忍不住微笑。   花楼娘子妒意翻涌,忍不住道:“您不会的,您永远是一个热爱美色,喜新厌旧的人,永远不会为任何一个女人停下脚步的。”   步知道依靠着窗框,遥遥地望着消失在远处巷口的伊人背影,伸手撩了撩额发,哑声道:“这也难说啊,世间哪里有什么绝对。”   他忍不住展开自己手中的扇子,扇子被掏了一个洞,他非但没有修补反而让扇匠将那个洞周边规整好,又用金线嵌了一圈,简直像是小心翼翼地装裱起一个美梦。   他抬手轻轻抚摸扇面上他自己提上的字,轻声念出:“佳人岂可偷眼望,倾城怎堪一顾得。”   “郎君?”   步知道轻笑摇头:“如果我见到了天下第一的美人呢?那样就足以令我停下脚步了。”   “总会有更美的。”   步知道摇头:“不会了,我实在想象不出有比她更美的了,一个美人不仅仅美于形,美于皮,更要美于骨,入骨三分也能挖出一段风流,那才是真正的美人。”   花楼娘子对此嗤之以鼻:“那若是她老了呢?”   “都说美人迟暮,英雄白头是件凄凉事,可若是真正修炼进骨子里的美人,那便是老去也有令人想要死在她怀中的魅力。”   步知道旋身,牡丹在他衣袍上开放,他仰面躺在榻上,轻声道:“纵使光阴染白发,美人依旧教多情。”   更何况,那位叶美人全身散发着被光阴打磨过的风华,他只想知道她还会美成什么模样? 作者有话要说:   叶青微:人一多就鸡飞狗跳的,这坚定了我一对一的想法,要不干脆我独身到死好了。   众人:不要啊—— ☆、第八十四章 劫数已至,好自为之   叶青微几人匆匆回到客栈, 一跨进门,就被大堂内沉甸甸的气氛压了一个跟头。   叶明鉴端坐在桌前, 桌子上放着一枚拜帖,澄娘似乎在轻声劝慰着什么, 听到响动, 叶明鉴抬起头来, 触及小蛮时却忍不住皱眉。   小蛮瑟缩一下,叶青微温柔地拍了拍她的后背。   澄娘笑道:“你是小蛮是吧, 他们回来把你的事情都说了, 来, 我们上楼说些体己话。”   小蛮行了一礼, 恭敬道:“好的,大娘子。”   她回头望了叶青微一眼,叶青微露出安抚的笑容, 小蛮这才扶着澄娘上楼去。   叶青微眸子一转, 目光重新放在了那张拜帖上。   叶青微笑道:“是有人认出爹了吗?”   叶明鉴的手放在拜帖上,沉着脸道:“还不是你们做的好事。”   叶青微茫然望向李昭他们,除了米筠,他们一个个都老老实实站在一旁,像是在罚站。   崔泫小心翼翼地抬头道:“我们回来的时候没有注意,被人跟踪了。”   叶青微望向李昭,要说别人被跟踪, 她信,可李昭却不是这么不谨慎的人啊。   李昭轻咳了一声道:“路上有些失神。”   叶青微莲步轻移, 要去拿叶明鉴桌前的拜帖,叶明鉴压住了。   叶青微笑道:“爹不想听听我的看法吗?”   叶明鉴瞪了她一眼,移开了手,叶青微拿起拜帖仔细打量了一下,只见上面的落款是李觅。   “李觅?”   李珉苦笑道:“都怨我与他起了争执,他估计是想要给我们一个教训才跟踪我们的,没想到倒是把老师的行踪泄露了。”   叶青微摸了摸下巴:“赵郡李氏李觅……”她刚想要说什么,却见叶明鉴神色有异,而崔令的笑容也带上了几分忧心忡忡。   “若他真的猜到了老师的身份,想必几位殿下和郎君的身份也不保了,可即便如此,这位李觅还如此惺惺作态,不速速对起了冲突的魏王殿下道歉,可见是多么志大才疏,傲慢无礼啊。”   不管李觅的真实想法是什么样的,既然叶明鉴和崔令都不喜他,那么叶青微自然要率先黑上一波,让李昭等人对他的印象低的不能再低。   李珉面色果然变得难看起来,李珪愤然道:“既然猜到本宫也在这里,还不速速前来拜见,是谁给他的狗胆!”   叶青微淡淡道:“自然是天高皇帝远,天高任鸟飞了。”   李珪脸色骤黑。   崔澹愤然道:“什么赵郡李氏,虽然同为五姓七望,可他们家早已经衰落的不像样子了,还拿什么乔?”   崔令无奈地看着叶青微,仿佛已经看透了她的计策。   叶青微点头道:“着实可恨,不过,他来送拜帖的目的是什么?”   叶明鉴淡淡道:“大概是想要拜师的心还没死,之前给殿下们教书的时候,赵郡李氏就一直来信,希望我能收他们家的子弟。”   “他们家?这辈除了个李觅勉勉强强,剩下的几个十分不争气。”崔澹毫不犹豫地爆料。   李珪点头:“当初陛下选定陪读人选时,就把不入流的世家划掉了。”   “皇兄。”李珉扯了李珪一下,朝崔令那边示意。   李珪这才意识到崔令出身的博陵崔氏也是被陛下划掉的。   崔令坦然笑道:“无妨,我们家本来就是在衰落,盛极必衰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爹,你想要怎么办?”   叶明鉴轻轻扣了扣桌面,淡淡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不信,我不想收的弟子谁还能非逼着我收了不成!”   崔令起身拍了拍叶明鉴的肩膀,沉声道:“冷静,别让你的弟子看了笑话。”   叶明鉴颔首。   “行了,以后出门在外不可再如此粗心鲁莽,罚你们今晚不许吃饭,退下吧。”   众郎君和叶青微恭恭敬敬称“是”。   几人退出大堂后,叶青微瞬间就被几位郎君围住了。   叶青微抱着胳膊笑道:“怎么了?”   “阿软,那个女人你怎么就带回来了?”李珪急切开口。   叶青微默默听着。   崔澹道:“像她这种出身低贱之人,想必心性定然不好,水性杨花,心狠手辣,恐怕会害到叶青微你。”   叶青微盯着崔澹道:“她出身低微是身不由己,难不成她被人当做物品,身体成了主人提供给客人享用的物件,是她愿意的吗?”   崔澹的话句句刺耳,就像是昔日别人骂她的话语一般。   崔澹一噎,立刻道:“环境造就人,即便她不想,现在她就从根开始坏了。”   “身份低贱就必然自甘下贱?就必定是个坏透的?”   李珪道:“虽然不全是,但也大多都是。”   “阿软姐,你不要太过良善!”   李行仪干巴巴地补充:“没、没错。”   叶青微环视众人,目光如刃,一字一顿道:“你们都是这么想的?”   众人纷纷觉得有什么不对,但为了让叶青微远离危险源,不得不想方设法劝阻。   “不是我们这么想的,是事实就是如此,”崔澹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就是这个的道理!”   叶青微此时才终于明白,虽然一直以来他们都向着她,对她爱意满满的告白,她都提不起兴致的根源是什么了。   叶青微冷笑:“那也要看这可怜可恨究竟是谁造成的,谁才是罪魁祸首!”   李珪拧眉:“阿软,别冲动。”   是啊,她不能冲动,她还有用到他们的地方。   叶青微仰头深吸一口气,环顾众人,低声道:“你们都是这么想的?”   她的视线依次划过李珪、李珉他们。   李珪目光坚定道:“反正我不能让人伤害你。”   李珉眼中的翠色快要流淌出来了,低声道:“阿软姐,我只是……”   崔澹道:“即便你以后会恨,会不理我,我也要说,不能让你置于危墙之下。”   李行仪面对着叶青微冰冷的神色,坚定的“嗯”了一声。   崔灏笑了笑,但是他显然也认同他们所说的。   崔泫低声道:“我是不管的,我都听阿软姐你的。”   崔澹冷哼一声:“奸佞。”   崔泫暗地里吐了吐舌头。   卢况看了一下叶青微的神色,不发一言。   叶青微的目光最后落在了李昭的身上,他依旧是那副寒芒四射的模样,目光却平淡无波,好像她作出什么选择他都能接受,她做了什么他都认同。   叶青微撇开头,轻声道:“你们现在这样说……我问你们,若是我身份如同小蛮一般,你们又该如何?轻贱我?调戏我?玩弄我?”   “阿软!”   “阿软姐!不要说气话。”   叶青微微微阖眸,轻轻一笑,低声道:“说呀,我只是想要问一问而已,别的什么意图都没有。”   “这……”   “这样的问题不是真得到了那个时候才知晓嘛。”一个稚嫩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   李珉笑道:“对,这位小兄弟说的对。”   柳青眸表现的十分冷淡,柳白眸则乖巧地站在一边,好奇的视线扫过众人。   叶青微从众人的围堵中走出,轻声道“好吧。”   叶青微离开,柳青眸和柳白眸立刻跟了上去。   叶青微不转身道:“两位有什么事情吗?”   柳青眸耳聋,不看着她唇动,根本不知道她说了话,柳白眸“啊”了一声,拽了拽柳青眸。   柳青眸道:“什么啊,你这样我怎么知道你说了话。”   “啊啊——”   “别扯我了,我知道,我知道。”柳青眸揉了揉耳朵,淡淡道:“你的劫数已至,好自为之吧。”   叶青微骤然转身。   柳青眸却不慌不忙道:“你这样看着我也没用,我又不是那些任凭你糊弄的郎君。”   “啊!”   谁料叶青微非但不求求他,反而转身朝向了柳白眸。   柳青眸立刻道:“不准说。”   柳白眸的唇动了动,只看到他说的是:“天机不可泄露。”   不说就不说。   叶青微回到澄娘的屋子里,却发现澄娘和小蛮正双双垂泪。   叶青微调整了一下表情,笑问:“这是怎么了?莫非是谁给了你们两人气受?告诉我,我定然为你们两个出气。”   澄娘破涕而笑:“阿软你啊,明明生了一副柔弱似水的容貌,偏偏有一副不输男儿的心肠,真不知是好是坏。”   小蛮轻声道:“我倒是觉得阿软这般很有魅力,比那些臭男人值得人欣赏。”   澄娘笑着摇了摇头道:“小蛮先出去好吗?我还有些话想要对阿软说。”   小蛮体贴地应了一声,经过叶青微身旁时,眉眼弯了弯,露出欢喜的模样,示意叶青微不用担心她。   “阿软,来!”澄娘擦干泪,朝叶青微招了招手。   叶青微坐在澄娘身边,澄娘凝视着她的面容,温柔道:“我家阿软真是越来越好看了,我还记得你小小一团的模样,小时候还总是要人看着你,要不然你手里摸到的东西都要往嘴里塞,连墙皮都被你扣掉一块呢。”   叶青微红着脸叫声了“娘”。   澄娘轻轻道:“哎,娘在这里。”她的手指穿梭进叶青微的发丝中,叹息道:“我家阿软以后可千万不要委屈了自己。”   叶青微总觉得此时的澄娘神情不大对,便笑道:“谁能委屈到我?我不委屈别人就罢了。”   “虽然这样说不太好,不过,若是阿软自私一些能让自己不受苦,那娘宁愿阿软你自私一些。”   叶青微眯着眼睛端详澄娘,发现她眼中躲躲闪闪的情绪。   “娘,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澄娘扬起笑脸道:“哪里有什么事情,只是突然感觉到了岁月流逝,时间过得太快了……有些东西也是时候该给你了。”   叶青微目露疑惑。   澄娘从枕头边拿出一个小锦盒,柔声道:“你爹那个老顽固,什么都不行,就是有一条文人风骨,两袖清风,爹娘也没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能留给你的大概也只有这个了。”   叶青微笑道:“若是爹听到娘你这么说,定然又生气又委屈。”   她接过澄娘递给来的锦盒,打开一看,里面仅是几张纸,有的纸已泛黄,有的纸看样子是新放进去的。   “你爹是当年青山书院酒色花三清中的‘酒’,这里是他自己写的酿酒秘方,还有澄明酒的制法。”   叶青微手一颤,她为何感觉澄娘像是在交付后事?究竟发生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众郎君:刚刚的谈话,我们中出了个叛徒。   崔泫吹口哨ing ☆、第八十五章 你目光所及之处,便是我要为你打下的江山   “娘?你老实说……”   “阿软, 快出去玩吧,小蛮也是个苦命的人, 你好好跟人家交流,娘身子有些不爽利, 先躺一会儿。”   叶青微柔声道:“我帮娘请个郎中回来吧?”   澄娘捂唇笑道:“哪里有这么严重, 只是昨晚没睡好罢了。”   叶青微听了澄娘再三推阻的话, 只好退出门。   她边思量着,边走向自己的房间。   “阿软。”小蛮正倚在走廊的墙上, 见到叶青微立刻站好。   叶青微轻声道:“你怎么站在这里?”   小蛮笑了笑:“我觉得你应该有话问我。”   叶青微咬了一下唇, 歪头示意自己的房间, 轻声道:“来。”   小蛮捂着嘴娇笑:“我想这个时候若是有郎君见到定然羡慕死了。”   叶青微低头推门, 小蛮歪着头看她,低声道:“你心情不好?”   叶青微拎起茶壶为她倒了一杯茶水,小蛮眸光轻荡。   “我想要问你一件事。”   小蛮双手抱着茶杯, 乖巧地点头, 柔媚的笑道:“是不是关于澄娘的?”   叶青微霍然抬头:“看来你已经知道了。”   小蛮摸了摸自己的鬓角,点头:“澄娘似乎对我的经历很是感伤。”   她垂下眉眼。   叶青微柔声道:“抱歉。”   小蛮诧异抬头,嫣然一笑:“若是恩人你都要跟我道歉,那全天下人都要对不起我了。”   小蛮仰头望着横梁,茶水的热气晕湿了她的眉眼:“我如果没有重新开始的勇气,也不会拼命走出来了,阿软不必担心我, 我都承受的住。”   她合上眼,低声道:“现在多好啊, 再也不用辗转于不同的酒桌前,也不用殷勤侍奉那些臭男人了,努力活下来果然会看到光。”   她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正是叶青微被阳光勾勒出的精致面容。   “要说同情,澄娘的神情确实如此,可又有些感怀身世的味道,我想也许澄娘曾经认识一个跟我一般的人。”   叶青微双手搭在桌子上,脸埋进臂弯中,轻声道:“若是真这样就好了,我担心的是……”   小蛮笑道:“我倒是觉得阿软无需担心,我虽然一辈子都没有出过洛川城,但我见过的人却不少,我想这里的诸位郎君想必都非凡人,更何况我还听见你们说殿下什么的,既然有贵人在此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天高皇帝远,落地的凤凰不如鸡。”叶青微捂着心口低声道:“我的心里一直惴惴不安。”   小蛮捂着嘴偷笑:“你这样说,那些郎君可要哭死了,没想到心心念念的阿软居然一点都不相信自己的能力,这般年纪的少年人可最受不了这样的刺激,这时候的他们为了爱,可是什么都做得出来。”   叶青微似睡非睡,似醒非醒,轻轻“嗯”了一声。   小蛮见她兴致不高,便默默退了出去,不再打扰她。   傍晚,叶青微才从桌子上起身,她居然趴在桌子上睡了过去,睡梦中她依稀看到一些景象,等到醒来却都不记得了。   “奇怪……”叶青微摸了摸脸,却摸到了一手湿,她居然哭了。   “咚咚——咚咚——”   叶青微望向自己的窗户,没隔多长时间,窗户再次被敲响。   叶青微走到窗户边,周身紧绷,保持戒备,突然打开了窗户,却将窗外的人吓了一跳。   “米筠?你在做什么?”   米筠脚一滑,整个人往下溜了一截,叶青微探出身子,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又将他往上拖了拖。   米筠握住窗台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他面无表情道:“来看你饿成什么样子。”   叶青微无奈道:“只是一顿饭不吃而已,能饿成什么模样?”   米筠将另一只手抬了起来,只见他手里拎着一个饭盒,香气从饭盒的缝隙中隐隐飘出。   “我可不能将我未来的娘子大人饿坏了。”   叶青微双手抱胸,淡淡道:“你知道,要是我现在揍你一拳你会怎么样吗?”   米筠立刻闭上了嘴。   叶青微朝他伸出了手,米筠乖乖地将手里的饭盒奉上,嘴里轻声道:“真不公平,明明我冒着生命威胁来给你送饭,你不请我进去也就罢了,也不给我点谢礼。”   叶青微勾了勾唇,柔声道:“好啊,给你谢礼。”   米筠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光。   叶青微柔软的手指朝他勾了勾,米筠探过身子。   叶青微暧昧一笑,轻声道:“闭上眼睛好不好?”   米筠听话的闭上了眼睛。   “啪——”   米筠“嘶”的一声捂住了额头,睁开眼,叶青微却对他嚣张地笑了笑,紧紧地关上了窗户。   米筠摸了摸额头,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她手指敲上去的温度。   米筠睫毛低垂,轻声道:“真是不公平啊,先爱上的……”   屋子里的叶青微将食盒放在桌子上,正要打开,却听到门口传来一声“阿软”。   叶青微拉开门歪头道:“崔叔怎么了?”   崔令将身后的食盒拿了出来,温柔道:“阿明也真是的,怎么能让你跟他们一起饿肚子呢?”   叶青微侧头望了一眼自己桌子上的食盒。   崔令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笑道:“该不会已经有人抢先送来了吧?”   叶青微笑而不语。   崔令摇头:“看来有人想着阿软,这还真是不错。”   他正准备离开,叶青微握着门框的手一紧,轻声呼唤:“崔叔,等一等。”   崔令回眸。   叶青微凝视着他的眼眸,哑声道:“我爹娘的秘密,我还是不能知道吗?”   崔令柔声道:“你想知道什么?”   叶青微想了想,沉声道:“我看他们是在那封拜帖来了之后,才骤然转变态度的,是不是我爹娘跟赵郡李氏有瓜葛?”   崔令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阿软啊阿软,你怎么这么聪明?”   “你爹娘……”崔令话音未落,只见叶明鉴从拐角出走出,见到两人动作,先是愣了一下,而后才注意到崔令手中的食盒。   “阿令!”   崔令笑哈哈道:“哎呀,我今晚没有吃饱,就拿了一盒想要回房吃去。”   叶明鉴眯起眼睛,显露出威严的神色:“你以为我会信?”   崔令慢悠悠道:“难得糊涂嘛,难道你还真的忍心不让阿软吃饭?”   正在此时,叶青微的肚子突然趁机发出“咕”的一声。   叶青微忙捂住肚子,面露尴尬。   叶明鉴“唉”的一声闭上了眼睛,背对着两人道:“人上了年纪就难免有眼神不好的时候。”   崔令强忍着笑意将食盒塞进了叶青微手中:“既然有人眼神不好,你也不要浪费这些食物了。”   叶青微一脸无奈。   叶明鉴经过叶青微门前,恍若自言自语道:“不要为爹娘担心,你爹娘吃过的苦岂不比你走过的路还要多?”   叶青微望着叶明鉴潇洒的背影,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仿佛是整颗心被人妥帖地包裹住了。   崔令敲了一下叶青微的额头,叶青微“哎呦”一声,气鼓鼓地瞪着他。   没想到现世报来得这么快,她刚刚敲别人的头,转过脸就被别人敲了。   崔令又笑着帮她揉了揉。   叶青微拉长声音道:“我可是很记仇的。”   崔令温声道:“嗯,崔叔我是最不怕被人报复的了。”   “哼,我不理崔叔了。”   “那崔叔来找阿软你说话就好了。”   叶青微瞪他,他的眼眸就像是临水的桃花,湿淋淋的雾气与水汽沾染在上面,又聚集成水珠滴落河中。   崔令笑着道:“阿软总算是有小孩子的样子了,整日里那么老气横秋的做什么?天塌了自有高个的来顶,阿软这个年纪就该想些吃吃喝喝事情,不必烦恼这么多。”   叶青微知道他是有心安慰自己,便轻轻点了点头。   送走了崔令,叶青微拎着第二个食盒放在了桌子上,她盯着那两个食盒看来看去,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没有关系,无论发生了什么都能解决掉的,她所拥有的聪明才智不就是为了用在这种时候吗?   叶青微站起身,准备用膳,只听房顶上响起了瓦片被敲击的声响。   不会吧……该不会又有人来送食盒了吧?   叶青微右手捏着筷子,仰着脸瞧着房顶。   这是谁这么有创意,送饭送到房顶上去了?   房顶的瓦片活动了一下,灰尘扑朔朔地落下,叶青微立即扭身躲开。   不大一会儿,她头顶的那片屋顶便被拿下了好几片瓦片。   “你……”   叶青微眨眨眼,难以置信地盯着凑到洞口的那张脸。   “你在屋顶做什么!”   李昭眨了眨眼睛,睫毛上被月光染上了一层霜色,他轻声道:“我来给你送点东西。”   叶青微眯着眼:“不会又是食物吧?”   李昭瞥了一眼她的桌子,冷淡道:“当然不是,我知道会有人给你送。”   叶青微摸摸鼻子。   “我是来给你送酒的。”   “哎?”   自从在家中亭子上饮过一次酒后,叶青微就再也没有看到过李昭喝酒的模样了,其他关于他饮酒的记忆都是上辈子的。从上辈子开始,李昭留给她的印象便是自控、严谨、洁癖,冷漠又疯狂,是一个矛盾到极致,火与冰交织在一处的人。   李昭用绳子吊了一小瓶酒偷偷送了下来,正落在与叶青微目光平齐的位置上。   李昭低声道:“我想你今夜一定烦恼的难以入眠,酒解千愁,明日愁来明日忧。”   叶青微手指一屈,弹了瓶子一下,那瓶酒便带着绳子晃荡起来。   “要我以酒解忧,这点却不够啊,你不知我的酒量。”   “嗯,”李昭深深地看着她,“我知道你是千杯不醉,那次亭顶喝醉也不过是装的。”   叶青微仰头,她似乎从他眼中看到了星河。   李昭歪着头,青丝如月光从他肩头滑落,他遥望着她轻声道:“我也是装的。”   他手里拎着另外一小壶酒,勾了勾唇角,露出一个细小却足够温暖人心的笑容:“我陪你。”   他的笑容就像是冬日雪地上的阳光,照得人心里暖洋洋,身体懒洋洋。   叶青微坐在椅子上,握住那一小壶酒,朝他扬了扬:“谢了。”   她垂着睫毛,通过壶嘴轻轻嗅了嗅,称赞道:“好酒!”   她迫不及待地仰头喝了一大口,酒液染湿了她的双唇,就像是被露水打湿的蔷薇花,等着人来采撷。   李昭喉结一动,猛地仰头灌了一大壶酒。   “殿下你还真是个怪人,”叶青微似乎要乘着酒兴说说心里话,“明明冷漠的过分,有时候又热情的过分。”   “你没发现吗?”   “嗯?”叶青微又饮了一口酒,双眸也像是被酒水冲刷过,湿淋淋的显出几分可爱。   “我只对你热情。”   “咳!”叶青微捂着嘴略感无奈地看着他,“你们怎么总是这样?”   “……们?”   叶青微勾起一抹坏笑,“是啊,你和米筠总是会对我说出这样的话。”   李昭抿紧唇,断然道:“不,我们是不一样的。”   “在我看来你们并没有什么不同,一样为美色所迷罢了。”   叶青微捧着绯红的脸颊,媚眼轻抛,飘飘荡荡地黏在了他的身上。   李昭就像是被这一把火点着,腾地一下燃烧起来,火越烧越旺,人越烧越燥。   纵火者却将酒壶里的酒饮尽后,朝他招了招手,笑道:“我相信正直善良的雍王殿下会将我的屋顶重新修好的。”紧接着,她就去床上躺着,呼呼大睡去了。   见了鬼的正直善良,引火烧身的李昭整个人都难受的厉害,他仰躺在屋顶,手搭在额头上,呼呼喘着热气。   他其实在等她问:他们究竟是何处不一样?   那样,他便可以告诉她,他们爱她,只是与她对视;他爱她,则是与她看向同一个方向。   你目光所及之处,便是我要为你打下的江山。 作者有话要说:   李昭:陛下请看,这是我为你打下的江山。   叶青微:嗯,朕是要嫁给江山的女人。   李昭:我……我……QAQ ☆、第八十六章 身娇体软与心狠手辣   翌日, 送来拜帖的李觅登门拜访,叶青微轻手轻脚地在门口转了几圈, 只听到依稀几句,似乎李觅想要拜师, 但是叶明鉴却执意不肯收。   “阿软姐。”崔泫像个小尾巴似的跟在叶青微的身后, 叶青微一转身差点撞到他的身上。   崔泫笑道:“阿软姐, 先去坐着休息一下,我来听。”   崔澹不知道何时凑到两人身后, 他低声道:“他爱做那个跑腿的就让他做好了, 阿软姐跟我去大堂里坐一坐。”   叶青微又看了一眼门, 便被崔澹拉到大堂。   大堂里, 米筠正坐在不远处听客栈里的掌柜报账,一见叶青微下来,立刻朝掌柜做了个手势。   叶青微刚坐下, 各式各样的鲜果点心便被络绎不绝地送了上来。   米筠看叶青微一眼, 迅速地走过来抢走了崔澹的位置,又磨磨蹭蹭地在叶青微身边坐下。   崔澹抬头瞥了一眼,傲慢地哼了一声,转身在叶青微的另一边坐下。   “你不开心,”米筠思量着,“干脆我替你教训那个什么李觅一顿吧?”   叶青微捂着额头,低声道:“也不是, 我只是做了个很沉重的梦,梦里有个洇湿寒冷的地方, 到处都是水……”   米筠和崔澹听她讲述着,没过一会儿,客栈掌柜的跑来低声跟米筠说了两句什么,米筠便万般不舍地起身去了后院。   “兄长,我错了。”崔泫怯生生的声音响起。   崔灏无奈道:“你怎么能偷听老师的谈话呢?偷听也就罢了,还被抓到了。”   崔灏拖着崔泫下楼,崔泫泪眼汪汪地递给叶青微一个抱歉的眼神。   崔澹整理了一下袖子,仰头道:“真没用,还不是要我出马。”   崔灏温和道:“最好不要,我见老师今日的心情并不怎么美妙……老师让我们继续出去找无色法师的行踪。”   叶青微猛然记起昨日她了解到的事情,便道:“我昨天听人说无色法师前往过幽微山,只是不知道现在还在不在了?”   崔灏道:“那我就先去看一看。”   崔泫正想偷偷溜回叶青微身边,却被崔灏一把捉住了领子:“你也一起来。”   崔泫扁扁嘴,都快要哭了。   崔澹朝他扬了扬下巴,一脸的幸灾乐祸。   “阿澹你也一起来,人多些比较好。”   崔澹立刻道:“不要,我不去,我凭什么听你的,要找找别人去。”   崔灏无奈道:“也不知道他们早上都跑到哪里去了,你要是不去的话……”他望向叶青微,眨了一下眼睛,仿佛在暗示什么。   叶青微了然,她按着桌子起身道:“算了,我陪你一起去好了,只是我昨天走的路有些多,腿有些不舒服,可能会慢一些。”   崔灏还没有说什么,崔澹却一下子站了起来:“我去,我去行了吧?”   崔澹嘀嘀咕咕瞪着叶青微:“都不舒服还跑什么,好好休息吧。”   叶青微低头一笑,心想:你这副嘴硬心软的模样岂不是让我吃定了你?   不久,大堂内就只剩下她一人,叶青微听着经过大堂内的潺潺水声,吃着盘子里的点心,耳边却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似乎有人正在气急败坏地下楼。   叶青微转头望去,只见一个男人揪着自己的袖子从楼梯上重重走下,一身白色绣字长袍,他仿佛是将一截写了字的宣纸穿在身上,白衣郎君身后则站着一个脸色蜡黄,佝偻着腰仿佛生了重病的黑衣男子。   白衣郎君觉察到不对,下意识抬头,正与叶青微四目相对,叶青微捏起桌子上的团扇,堪堪遮住面容。   “咚——”   “郎君小心!”   叶青微偷眼望去,原来是白衣郎君看她出神,没有注意脚下,差点从楼梯上滚了下去,好在身后的男人迅速扶了他一把。   “咳,我没事。”白衣郎君拂开那人的手,重新整理了衣衫,将青丝甩在身后,带着一副风流倜傥的笑容靠近。   叶青微抿唇一笑,却不说话,团扇后只留出一双勾人摄魄的媚眼。   “咳,”白衣郎君朝叶青微施了一礼,“这位小娘子,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叶青微垂眸低首,显露出一截诱人的脖颈。   “在下赵郡李觅。”   叶青微不吭声。   “不知小娘子家住何处?”   叶青微眼角微红,仿佛他再多问一句,她便会哭出来似的。   李觅挠了挠手背,又挠了挠掌心,屁股在长凳上蹭了蹭,朝叶青微的方向又移了移。   “我见小娘子你有几分眼熟。”   叶青微立刻目露警惕,朝旁边移了移。   李觅立刻摇手:“不不不,我没有……”   虽然,他调戏人时常用这句,可今日,他是真真切切感觉这个小娘子有几分眼熟,不对啊,这小娘子容颜如此美,他若是见过不可能没有印象的。   叶青微明亮的目光微闪,显然是不信他。   李觅急切道:“真的,就好像我们见过,嗯,确切的来说是你这双眼,对了,你这双眼我曾经见过。”   叶青微团扇轻移遮住了自己的双眼。   叶明鉴和澄娘的容貌都算不上绝色无双,却偏偏生了她这么一个倾国色的女儿,澄娘曾玩笑道:叶青微是将爹娘的优点挑挑拣拣继承了过去。   澄娘的脸上最出色的便是这双眼睛了,莫非李觅曾见过澄娘?   叶青微拈着柔细动人的声音道:“不知道郎君来此地是来做什么的?”   叶青微提起这一茬,李觅顿时又记起了刚刚被叶明鉴拒绝不痛快的事情,他愤恨道:“看个老不死的,嘶——”   李觅的脚被人狠狠碾了一下,他疼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想要俯身揉一揉,却因为身边有个大美女眼巴巴看着,又不能做出那么难看的动作。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叶青微红着眼睛,再配合着她娇软的身材,怎么看怎么像只无害的兔子。   李觅打肿脸充胖子,咬着牙微笑:“没事,我不怕疼,你别担心。”   “郎君。”他身后的人喊了一声,像是在提醒什么。   李觅淡淡道:“无妨。”   叶青微抬头,正见到他背后的那个男人眼中闪过一道不屑。两人莫非不仅仅是主仆关系?   叶青微正想着,忽闻楼上传来澄娘的呼唤:“阿软!阿——”   澄娘站在二楼的楼梯口,一眼便望见了叶青微身边的李觅,李觅也看到了来人。   “快过来。”澄娘急切地说。   叶青微笑了笑:“娘,我这就过来。”   澄娘扫了一眼李觅,低着头退出了李觅的视野。   “原来是家慈。”   叶青微专注于澄娘的反常,便没有搭理李觅。   李觅摸了摸下巴,眼神越来越深,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郎君,我们还是不要做些无用的事了。”   李觅冷冷瞥了他一眼:“什么有用,什么没用,我不比你清楚?要你来提醒我!”   那男子便不再多言。   李觅眼中闪过一丝狡诈的光,笑道:“来取回自己的东西又怎么能算作是无用的事呢?”   叶青微上楼,却发现澄娘正缩在一个角落里瑟瑟发抖。   “娘?”   澄娘吓了一跳,她迅速冲上前攥住叶青微的手腕,急切地看来看去。   “娘,我没事。”   澄娘颓然地松开了手,然而神情却越来越焦虑。   叶青微轻声问:“娘你认识李觅。”   澄娘打了个哆嗦,一脸复杂地望着叶青微,最终点了点头。   “阿软,以后离他远一点,他们一家都不是好人。”   叶青微乖巧地点头,轻声道:“那娘愿意告诉我一些事情吗?”   澄娘咬着下唇,无奈叹息:“该来的迟早要来,想要躲避的永远也躲避不开,你娘我实际上并非是博陵崔氏之人,这个身份是你崔叔当年还是家主的时候为我安排的,我实际……实际……”   她眼中盈满了泪水,整个人颤抖的像是要昏厥过去。   叶青微抱住澄娘,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后背,柔声道:“没关系,娘晚些时候对我说也是一样的,我一定会保护娘的。”   澄娘反手抱住了叶青微,低声喃喃道:“该是娘保护你才对,你放心,娘一定会保护你的。”   叶青微抬起头,死死地锁住澄娘的视线,轻声道:“我不需要娘的保护,我只要娘你永远在我身边。”   澄娘露出温和的笑容:“傻孩子,人都有寿命,我怎么可能跟你一辈子。”   这件事就此揭过,可叶青微心里却惶惶不安,她总觉得会出事。   一天夜里,果然出事了!   叶青微当时正躺在床上,骤然听到隔壁房东西翻到的声响,她立刻跳起,衣服都顾不得披,就穿着亵衣拎着剑就冲到了隔壁门口,听闻屋内刀剑碰撞声,叶青微撩起一脚,直接踹破门冲了进去。   房间内,窗户大敞,桌凳乱翻,两名黑衣人正与叶明鉴缠斗在一处。   “爹!”   “阿软,你娘被人掳走了!”   叶青微当即跳上窗户,果然见不远处的房顶,有一黑衣人正背着一个黑口袋在逃蹿。   她正准备去追,却发现旁边她的屋内也有黑衣人探出头来,原来他们还想要掳走她,只是没有料到她动作这么快,以至于扑了一个空。   “这里!”她屋里的黑衣人直接朝她扑了过来,叶青微一矮身,明亮冰冷的宝剑瞬间出鞘,自下而上,狠狠撩向那黑衣人。   只见那黑衣人从下体阳锋开始到咽喉处,直接被人开膛破肚了,手段之残忍,出手之狠辣,让这些做惯了脏事的黑衣人也不免胆寒,阳锋瑟瑟发抖。   叶青微歪头一笑,明明是千娇百媚的容颜此时却让人背脊发凉。   前来支援的几名黑衣人反应过来,更加谨慎的面对叶青微。   “老师!”   “阿软——”   身后传来郎君们的声音。   叶青微道:“交给你们了。”   她纵身一跃,踩着拦路黑衣人的头顶,直接朝澄娘被掳走的方向追去。   没追多远,她的背后突然传来瑟瑟风声,叶青微正想要一剑捅过去,就听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是我。”   叶青微侧目。   李昭手持一把剑,手里搭着一件外衣,他将外衣递给叶青微,淡淡道:“穿上。” 作者有话要说:   叶青微:我虽然貌美如花,身娇体软,可是我能骑你一脸! ☆、第八十七章 无法压抑的爱意   衣服是李昭的, 上面还带着冰雪消融的气息,叶青微穿上后, 衣摆还拖在地上,李昭手起剑落, 直接将她多出来的下摆裁断。   两人飞跃在屋顶, 紧紧追着前面那人不放。   相似的一幕幕却在叶青微的脑海中不断上演, 不过,她却是被人掳走的那一个。   叶青微眼神一利, 步履更轻, 速度更快, 眼看着就要追上了那个黑衣人, 谁知,角落里竟突然钻出一个弓着腰的男人,那人虽然半张脸被布蒙住, 不过叶青微还记得那双眼睛, 那分明是白日里跟在李觅身后的护卫。   叶青微剑尖指着他冷冰冰道:“滚开。”   蒙脸布后发出一声冷笑,那人手按在腰带处,叶青微打眼一扫,立刻道:“小心,他有软剑在腰带处。”   李昭:“你也小心。”   那人挑了挑眉毛,好像很惊诧叶青微的敏锐。   眼见着那个背负着澄娘的黑衣人就要消失在视野里,李昭站出来, 冷淡道:“这里我解决,你去追。”   那人冷笑一声道:“恐怕你们两个谁也走不成了。”   叶青微翻身跃出, 黑衣人立刻上前拦截,李昭和叶青微两人一上一下二剑齐出,就仿佛演练过无数遍一样朝那人刺来,那人不得不避其锋芒。   “阿软!”李昭立刻剑身一扫。   叶青微了然,一脚踏在了李昭的剑身上,迅速一弹,更高更远的跃向远处。   黑衣人软剑一出急急朝叶青微射去,然而,李昭却趁他空门大敞急速刺去,黑衣人回身阻拦,脑袋却被叶青微狠狠踩了一下,接着这股力道,叶青微又迅速弹射出好几米。   黑衣人“呸”了一口,将被人骑了脑袋的气全都撒在了李昭身上。   李昭剑术不及,却无半点怵色,他冷淡道:“你刚刚呸的那一口是不是全都呸在了你的遮面布上。”   他露出嫌恶的神情:“脏死了。”   黑衣人:“……”   叶青微跃过几栋房子的屋顶,正准备穿过一条略宽的大街,谁料一道刀气正迎面袭来,她一蹬墙面,如游鱼一般翻身躲过。   “大胆!何方小贼竟敢跟踪你爷爷我。”暴躁粗犷的声音回荡在大街上。   叶青微继续追向黑衣人,与此人擦肩而过,才看清此人正是昔日洛河上的水匪魏无敌。   魏无敌持刀的手一僵,立刻道:“主人!”   紧接着,他就像是撒了欢儿的大狗一样,猛扑了过来,叶青微脚不点地,直直掠向前方的黑衣人,那黑衣人却猛地一转弯,朝着另外一个方向跑了。   叶青微继续追击,身后的魏无敌也追了上来。   “好了,我总算找到你了,当时让你们等等我,你们也不等等,我又不是那等出尔反尔之人。”   “闭嘴!”叶青微低声喝道。   魏无敌扛着刀,摸了摸下巴:“你在追什么?”   叶青微瞥了他一眼,面沉如水,一副山雨欲来的凶狠模样。   魏无敌道:“哎,你怎么杀气这么重?”   叶青微懒得与他纠缠,紧紧盯着面前几乎要融入夜色的黑衣人,就见那黑衣人三跳两蹿跃进了前面的大院中,没有了踪影。   “前面是哪里?”   魏无敌道:“我也是今天刚来,你问我?”   叶青微冷冰冰道:“要你何用!”   魏无敌被她撅了一脸,却十足开心,他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道:“哦,这个我知道,白日里我还在这家宅门前迷路了三四次,是什么李府。”   赵郡李氏?李觅?   叶青微跳到院墙上,仔细观察,却没有再发现那名黑衣人。   “你该不会迷路到现在吧?”   魏无敌挠了挠脸颊:“这……也没什么吧,我不是还有小弟嘛。”   叶青微指着一个方向道:“你到那边去找,我到这边。”   “找谁?长什么样?”   叶青微回眸指着自己的眼睛道:“我娘,跟我有一双一模一样的眼睛。”   “哎……”魏无敌话还没有说完,叶青微便已经跳进李府的宅院中,他只能无奈摇头。   叶青微轻若无声地落进院子,藏在假山后,她刚要出来,突然听到了脚步声,叶青微忙藏好,只见两个侍卫走到假山边。   “你说咱们郎君抓那么一个老女人做什么?”   “据说是咱府上的逃奴?切,可真是大胆啊,是不是外面找了个男人啊。”   “你别说了,她也挺可怜的。”   “可怜什么,这都是她的命。”   “既然她都有靠山,还生了孩子,应该就没什么事吧?”   “大周律法规定,家奴生的女儿依旧是主人家的家奴,管她是与谁生的,与天王老子生的都得是咱家的奴!”   “听说她的女儿特别貌美,若是真落到咱家郎君手里……唉。”   “别说了,要开门了。”那人敲了敲门,两短两长两短。   没过多久,假山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声响,石门升了起来,两人进去后,石门又落了下来。   叶青微从假山后走出,仔细摸了摸石门,又将耳朵凑上去听了听,听到那两个人走开了,她想了想。   叶青微走出这个院子,找到一个落单的侍卫敲晕,换上了他的衣服,将那人藏在假山的山洞里。   叶青微学着刚才那两个侍卫敲了敲石门,没过多久,石门再次升起,里面的侍卫低头看着手里的一本话本低声嘀咕道:“今儿个是怎么回事,来来往往的人这么多。”   叶青微屏息凝神,为了使自己的身高不那么突兀,几乎是踮着脚尖儿从他面前溜过去,好在那人是真的被话本中的内容迷住了,在叶青微进来后,就把石门重新降下了,并未多加盘问,叶青微看到他摆弄着石壁上的机关,暗暗记下。   “唉,这‘大同宫四春’中我果然还是更喜欢这本《大物归》啊,你说这男人真能长着驴样大的东西吗?”那人一边喃喃自语,一边拿书上的绘图比量着自己的长短。   这下叶青微算是明白他究竟在看什么书了,她也就更不发一言,快趋至这假山下的空间,越往下走,水汽就越是明显,叶青微的脑海中突兀地跳出一座水牢,这地底下的一切仿佛她都曾经走过。   叶青微轻轻吐出一口气,低声道:“大上辈子是吧?我曾经遗忘的记忆?”   她贴着墙边,小心翼翼地走下,刺骨黏腻的水汽就像是粘在了肌肤上,既让人恶心,又如影随形。   叶青微小心翼翼地走过一间间腥臭的水牢,幽绿泛着油腻光泽的水面平静地像是一张等待着猎物掉进的嘴,她走过这些水牢,只在最后那一间看到一个被吊住的中年男人。   正在这时,远处的通道又响起了交谈声——   “怎么又有人来了,今晚这水牢也未免太热闹了。”   “哟,都有谁来了?”   “啊,不记得了,我正忙着看书呢,大概是巡查的人。”   “看书?又在看话本,哈哈,你整天看这些还不如去花楼找个女人试试!”   通道里响起一群男人的笑声。   “这个小毛贼偷偷溜进咱们的府中,一定要给他些教训看看!”   铁链“哗啦哗啦”作响。   “哟,还挺傲气的。”   “不怕不怕,咱们这水牢可最不缺傲气的人了,进来的时候甭管你多硬,出去的时候无疑都是软塌塌的。”   “哈哈,我们说的可不是你的骨气,而是你的那玩意儿!”   众人下流的说笑声越来越近。   叶青微左看右看,瞬间定下计策,她找了一间空牢房,顺着栏杆攀到顶部,将自己隐藏在阴影中。   说笑声越来越近。   “过来啊!”   走在前面的侍卫用力一扯铁链,站在台阶上的人踉跄了一下,差点滚落下来,侍卫手中的火把一晃,映在阶下囚的脸上。   叶青微猛地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盯着那处。   幽暗的火光照亮他惨白的脸,也让他眼角上的三道朱砂似的红色伤痕更为显眼,白的越白,红的越红。   叶青微的头像是被犄角旮旯里的记忆突然袭击,狠狠一棒槌砸在她的头顶,失踪的记忆在重新复原。   “阿软,本宫护着又如何!”   记忆中,李珪正是在这彻骨寒凉又肮脏的水牢中泡了好久,几乎去了半条命,他也是从这个时候起身体不好,再结合那些侍卫的说法,李珪不能人道怕是也源于此时,源于想要救她。   叶青微的手指关节泛白,死死压在自己的额头上,另一只手的指尖儿几乎抠进了水牢栏杆中。   “这是什么声音?水牢里生耗子了?”   “啧,这里又潮湿又阴暗,什么没有。”   叶青微正准备冲出去,李珪却像是感应到了什么,竟突然抬头朝她的方向看来,而后又避开视线,不过,叶青微还是看到了他在冲她小幅度的摇头。   “郎君现在口味越来越重了,居然连那么老的婆子也要绑来。”   “我看是你的胆子越来越大了吧?居然连郎君都敢编排!”   “嘿嘿——”   “那个老婆子不过是个诱饵罢了,我看郎君把她放在右边的厢房,好吃好喝地供着,估计是想要钓来什么人。”   叶青微的眼睛眯起。   几个侍卫将李珪推进叶青微对面那个脏兮兮的水牢中,边谈笑风声边离去。   等到隧道里没有声音,叶青微才轻巧地从牢房顶上落下,迅速跑到李珪的面前。   “你怎么在这里?”   “唔——”   两人同时开口,只不过李珪嘴里被塞着东西无法顺利出声。   李珪动了一下,却被水牢当中的锁链锁住,无法轻易活动。   叶青微拔剑,灌足真气,一剑劈下,牢房上锁的铁链应声而断。   她再接再厉,蹿进水牢,双脚一踏石壁,衣不沾水从铁链边掠过,“咔嚓”两声,那道困住李珪的锁链也断裂开,掉进水中。   “谁!发生了什么!”隧道里有人出声。   叶青微朝李珪作了一个禁声的动作,自己则迅速趴在隧道口一处视线死角处。   李珪爬出水牢,蹲到叶青微身后。   那人的脚步声在台阶上响起。   叶青微回首,目光柔软,作口型道:“你没事吧?”   李珪怔怔地看着她,突然上前一步,微凉又颤抖的双唇小心翼翼地贴上她的。   敌人一步步临近,两个人的心却跳的越来越快。   叶青微是为了接下来的杀戮,李珪则是因为心中再也无法压抑的爱意。 作者有话要说:   李珪:多谢美人相救,我无以为报,请让我以身相许。   叶青微:…… ☆、第八十八章 鲜血淋漓的莲花与重新回来的记忆   处在这危险的境地里, 李珪并不能任凭心意,他的吻一触即离, 眼睛却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叶青微,生怕从她眼中看到嫌恶的神情。   叶青微明明有一双妩媚惊艳的眼眸, 眸中的神色却冷淡的很, 即便他吻了她, 她也没有一丝波动。   脚步声越来越近。   两人靠着墙壁,刚刚看到一只皂靴, 叶青微便如一片落叶般, 轻若无声地滑了出去。   “噗嗤”一声破肉。   来人已被她一剑捅心。   李珪虽然在宫中见过被杖毙的宫女太监, 却从来没有见识过叶青微杀人的场面, 那双柔软的手握着冰冷的剑,软与硬,刚与柔, 完美的交织在一处, 欲望和血腥是最好的情侣,他们两个总是形影不离,而叶青微正是利刃上的血花,死亡上开出的曼莎珠华。   叶青微利落收剑,轻轻一甩剑上的血珠,那个还保持着下台阶姿势的侍卫睁着眼睛倒了下去。   李珪干咽了一下,不禁感叹:真是寒光凛凛, 逼人死亡的美艳。   叶青微侧头看他:“你发什么愣?”   李珪:“啊,啊!”   叶青微皱眉, 正准备离开,却突然想到了什么,指着水牢里唯一的囚徒道:“你将他救出来,回客栈等我。”   李珪摇头:“不,我不放心。”   “嗯?”叶青微轻笑一声,歪歪头看着她,眼眸闪烁着妖冶的光,“你以为你在跟谁说话啊?”   她举起手里的剑,轻佻地挑起李珪耳边的碎发:“你觉得你是我的对手吗?”   李珪脸颊的肌肤几乎感受到了刀锋上的寒气,鼻尖萦绕着淡淡的血腥气,莫名的,他突然就硬了。   叶青微挑眉,美艳无匹如凛凛寒光:“快点。”   李珪僵硬地转过身子,姿势奇怪地走到牢门前。   “接着。”叶青微将手中的宝剑扔给他,李珪接了两次才接到手里,差点没割伤自己。   他死死垂着头,越发没脸去看她的神情了。   李珪奋力劈下,砍断锁链,将牢里那个不知道是谁的中年男人救了出来。   那个男人像是被折磨了好久,但并未失去意识,他干裂的嘴唇蠕动几下,哑声道:“多谢相救,相信我,你们不会亏的。”   说罢,他整个人就晕了过去。   叶青微让李珪将这人送出去,自己则捡起地上那个侍卫所配的剑。   “我……”   叶青微打断道:“别婆妈,快走!”   李珪无法,只得道:“你一定要小心,这李觅太猖狂了,看本宫不灭他满门。”   叶青微朝他颔首,笑道:“我等着看这一天。”   两人冲上台阶,走到石门前,叶青微在一旁的机关处鼓动几下,石门便“轰隆”一声打开了。   出去后,叶青微在门口踹起一块小石头,射入石洞内,不知道触发了什么机关,石门轰然降下。   李珪慢了半拍道:“这个石门的机关只有里面有,现在里面已经没有活人了,那……”   叶青微轻哼一声:“这个害人的东西永远打不开了也好。”   两人分头行动,叶青微按照方才那些侍卫所说,摸去了右侧的厢房,厢房被灯火通明,叶青微趴在窗口,小心抠了一个小孔朝内张望。   她一眼便看到澄娘被绑在椅子上,而李觅正用长夹子拨弄着火盆,李觅身后站着两个侍卫。   “澄娘,当真是好久不见啊。”   澄娘的嘴被封住,她挣扎地“唔”了一声。   “你说你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跑什么啊,徒惹我爹和我几位兄长生气。”   澄娘挣扎地累了,眼中满是绝望。   李觅笑道:“怪不得能生出那样的女儿来,你就是个骚蹄子是不是?还是个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的,怎么?让你伺候李家的郎君你不愿意,偏偏要去跟那个姓叶的跑?他现在教导皇子又如何?还不是个小小的世家,怎么能比得上我们李氏?偏生那老东西跟你一样给脸不要脸。”   “唔——”澄娘想要反驳,却出不了声。   李觅狞笑着,原本清秀的脸也扭曲起来:“我看你是忘了自己的本分,到现在还想着会有人来救你吗?呵呵,你可是我们家白纸黑字立过身契的奴,别说是叶明鉴了,就算是五姓七望的人来了,我也照样有理!”   叶青微狠狠捏紧了拳头。   “澄娘,你生是我们家的人,死是我们家的鬼!你永远也逃不了!”   叶青微拔出剑,剑身反射着森冷的光。   “既然你忘了自己的本分那我就只有让你重新记住了!”   叶青微直接破窗而入。   “谁!”李觅一见,等望见来人,又忍不住露出淫邪的笑容,“原来是美人儿你啊,不忙不忙,等主人忙完了,就来好好宠幸你这个走丢的小奴,让你好好懂些规矩。”   屋子里的两个护卫迅速上前与叶青微缠斗起来,李觅则拎着一块烙铁朝澄娘一步步走去。   “唔唔——”   叶青微心里一急扭身追去,谁料这两个护卫的功夫还挺厉害,缠着她一时分身无法。   李觅笑道:“我的小软儿,别着急啊,等会儿就给你也盖个戳儿,盖了戳儿就是我们自家人了。”   叶青微一阵作呕。   李觅举起手臂,歪着头打量澄娘:“盖在哪里好呢?要在一个明显的地方,脸颊好不好?还是额头?”   叶青微的剑法愈发狠辣,狠狠一撩,便将一个护卫的手臂划开一道长长的伤口,顿时血涌如注。   李觅却狞笑着,将烙铁狠狠按下。   “嘶——”皮肉炙烤的焦糊味升起。   澄娘瞪大了眼睛,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不断落下。   李觅的狞笑僵在脸上,嘴里突然大口大口吐出内脏碎片,血糊了他一脸。   “咣当”一声,烙铁掉到地面上。   李觅“嘭”的一声砸在了地上,叶青微挡在澄娘脸前的手掌依旧在冒着热气,被烙铁烫伤的部位又红又黑又白又黄,水泡、皮肉与鲜血糊在一起。   远处那两个护卫均已被抹了脖子倒在了地上。   叶青微的伤如此严重,她脸上却露出越发妩媚美艳的笑容,那种寒光凛凛的艳丽让男人背脊生凉,让女人不敢出声。   叶青微轻笑一声,弯下腰捡起了那块烙铁。   李觅捂着被捅出一个窟窿的肚子,两腿挣扎地蹭着地面。   “你……你……”   “我?”叶青微笑容温柔,“你想要说什么?”   她重新将烙铁放进火盆里,看着烙铁烧红。   “我是赵郡李氏的!”李觅拼了命喊出声,却得来了叶青微一声冷笑。   “嗯,我知道呀。”叶青微举起烙铁,轻轻在烧红的烙铁上吹了吹。   李觅脸色苍白,冷汗直冒,他奋力挣扎地朝门口爬去,大喊:“来人!来人啊!”   “不管来了谁都不过是送死而已。”   叶青微的话音刚落,大门就“嘭”的一声被人踹开。   李觅一脸得救的表情望向门口,然而,下一秒就僵住了。   来人身上的血腥味比屋子里的还要浓重,也不知道他究竟杀了多少人,他扛在肩膀上的刀面上有血和肉屑。   魏无敌吹了一声口哨道:“好热烈啊。”   叶青微道:“闭嘴。”   魏无敌无辜地耸耸肩。   李觅快要吓晕了,却也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死命爬向魏无敌,一把鼻涕一把眼泪道:“英雄,救救我,我是赵郡李氏的嫡出郎君,你救我我给你千金!你要什么我给你什么!”   他刚爬到魏无敌脚边,却被魏无敌一脚踹开。   魏无敌邪笑道:“老子可不是什么英雄,老子是水匪,专门做杀人越货的买卖。”   李觅本就伤势过重,苟延残喘,被魏无敌踹了这么一脚,更是痛不欲生,连翻白眼,整个人都快要不行了。   叶青微擎着烙铁走了过来:“别害怕啊,你刚刚不还挺嚣张的吗?”   李觅整个人打着哆嗦,痛苦地呻吟。   “你……你害我,我家是不会放过你的,皇上也是不会放过你的。”   叶青微的笑容越发柔,越发美了:“可是,即便我不做什么,你们也不会放过我的。”   “既然你这么喜欢烙上你们家的家印,那你就自己试一试好不好?”她就像在对他说着情话,手却毫不客气地划开了他的裤子。   “呜呜——”李觅大声痛哭起来,越哭越痛,越痛越哭。   “别哭啊,看着让人怪怜惜的。”   怜惜?   李觅越发无所顾忌地哭泣起来。   叶青微用剑尖拨弄了一下那处,笑得威胁道:“你再哭,我就砍掉这里。”   李觅顿时哑声。   “啧。”叶青微失望地咂了咂舌。   然而,她另一只握着烙铁的手毫不留情地落下,“嘶——嘶——”   李觅一声惨叫,响彻整座府邸。   魏无敌将刀夹在腋下,为叶青微的手段鼓掌:“真够味的。”   李觅尿屎齐下,整个人已然出气多,进气少了。   叶青微扔掉烙铁仔细端详了一下他身上烙印,发现那烙铁烙上的形状正是一朵莲花。   她眨了眨眼睛,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掌心,掌心处血肉模糊,可依旧能看出那是一朵莲花。   “古莲才女叶青微……”叶青微盯着那朵皮肉莲花,默默出神,“原来这个时间点在这里吗?”   “阿软!”   魏无敌趁着叶青微出神的时候,将澄娘松了绑。   叶青微身子一晃,突然直挺挺地倒下。   “阿软!”   “主人!”   叶青微眼前的空间如同水波一样,慢慢荡开,她看到了上辈子她是古莲才女叶青微时的记忆——   那时,她没有遇上崔令,也没有碰上王子夏,更没有遇见细娘、小蛮、柳青眸、柳白眸、米筠和魏无敌等人,她只是跟着父亲平平常常的游学,与李昭、李珪、李珉他们格外交好,王子尚等人也对她并无他想。然而,这些美好的日子到了洛川城却戛然而止。   李珉与李觅产生了冲突,李觅觊觎她的美色,又发现澄娘是他们家偷跑出来的家奴,便在他们的饮食中下了迷药,将她和澄娘一同绑到了府邸中。   李珪、李昭前来相救,结果,李珪被关进水牢中,李昭受了伤。   她也是在阻挡李觅往澄娘脸上烙印的时候,在掌心烙印下了一朵莲花。 ☆、第八十九章 最美不过回忆杀   后来, 澄娘受不了几人的羞辱,撞墙自尽, 她和叶明鉴的事情也被抖了出来,一个家奴攀上了帝师, 还与帝师私奔, 后来更是在博陵崔氏家主崔令的安排下换了个身份, 摇身一变,变成了主母, 这在当时是何等大逆不道的事情, 简直贵贱不分, 礼法不容!   崔令早已归隐, 旁人也找不到他,所有的一切也都由叶明鉴承担了,因为澄娘是赵郡李氏的家奴, 她的女儿必然也是赵郡李氏的家奴。   叶明鉴将一切罪责一力担下, 只恳求陛下赦免叶青微的家奴身份,陛下斥责了他,并说他是世家的耻辱,陛下后悔曾将自己的太子交给他教导,他必然会成为太子身上的耻辱。   崔皇后不知为何,也为叶明鉴求情,陛下自然嘴上说的好, 转过头来却让人传信给叶明鉴,说:只要叶明鉴自裁, 他就有可能赦免叶青微的奴身。   叶明鉴自裁身死,李爽却翻脸无情,不认账。   当时,叶青微身陷赵郡李氏,一时是李家的奴,一辈子也是李家的奴。   李昭、李珪和李珉都想要救她,可世俗、礼法、律法都不站在他们这一边,可谓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李觅是附庸风雅之人,叶青微当时唯一能够与外界沟通的机会便是自己所写的诗文,神童、才女之名渐渐传响,满篇诗文尽是泪,此中酸苦何人知?   李觅自认是五姓七望的名门,即便太子、雍王、魏王轮番前来讨要叶青微,李觅也不送出,反而更加起了用叶青微的才名抬高自己名望的念头。   李昭甚至偷偷溜进李府,想要带她远走高飞,可再远能走到哪里?普天之下,但凡有大周律法在的地方,她便仍然是李府的逃奴。   叶青微从容道:“此条奴隶律法杀人,此处礼法害人,今日抗争,我愿为先,纵使身死亦无悔。”   适时正是中秋团圆夜,赵郡李氏诸人都齐聚用餐,叶青微在大厨房水缸中投毒,而后放火烧了大厅,赵郡李氏嫡传一脉自此历史中烟消云散。   叶青微被押送刑场等待用刑时,曾站在刑场高台上大声疾呼:“王侯将相宁有种?奴隶卑贱亦称王,此律法不改,此礼法不变,天下便会有第二个、第三个,乃至千千万万个叶青微!”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身居高位者说她是妖言惑众,非凌迟不得平民愤。   叶青微却干干脆脆咬破牙中藏得毒,身死当场。   一个被压入天牢,严加看管的囚犯如何能获得毒药?   李昭站出来承担此事,并冒着陛下的怒火,硬是收敛了叶青微的全尸,后来,又将她送到留君镇,希望能够再见她一面。   也许是术法出了差错,也许是他的心太诚,使得她能够看到他后来的故事,而他却感受不到叶青微的存在。   李昭将叶青微埋在离长安很近的一处青山上,他扶着她的墓碑,用澄明酒浇湿她的土馒头。   李昭容颜憔悴,发丝散乱,他的额头挨着她冰冷此刻的墓碑,柔声道:“对不起,我知道你想要跟老师和师娘葬在一起,可是,他们两个按照老师的遗愿葬在青山书院,那里太远了,我舍不得你,我也想总是能见到你。”   李昭笑容惨淡:“你总笑话我一本正经、高岭之花,你现在再看看我,我还是那个不近人情的雍王殿下吗?”   他的手指抠进墓土中,额头磨蹭着墓碑,长袍上沾着泥土和纸灰,与以往那个“霜色映雪色,雪松挂雾凇”的少年郎迥然不同。   “阿软,小王……赔你一命。”   李昭取出一把细长的匕首,这把造型奇怪的匕首是留君镇的目先生在他跪了三天三夜之后送给他的。   叶青微不知道这把匕首究竟有何神奇之处。   只见李昭扯开自己的衣襟,赤裸着上身,在心口处刻下“叶青微”三个字,随即,奇怪的事情发生了,这三个字好像活了一般,瞬间往更深处烙印,血也流的更多了。   他像是感受不到,只呆呆地跪在墓前,任凭滴落的鲜血润湿墓碑前的土地。   猛烈又苍凉的风扫过,像是在唤醒一个沉睡的灵魂。   转眼间,李昭左耳上的几缕青丝变为白发,宛若初雪,而他当年只有十八岁。   十八少年郎,白发青冢旁。   叶青微的眼前突然出现一片漩涡,紧接着,她整个人便跌来撞去,看着时空变换,看着斗转星移,看着自己重新投胎。   记忆在这一刻戛然而止,属于叶青微的人生重新开始。   她是罪臣之女,爹娘还没来得及给她取名的时候,便父母双亡,充入宫廷当作宫奴,一个扎着总角的孩子又能在宫里做些什么?不过是给同样充入宫廷的宫奴们打打下手。   那年冬天,下第一场雪的时候,她拿着比自己还高大的笤帚艰难地扫地,却遇上了当时的太子李珪。   “阿软?”   叶青微懵懂地眨了一下眼睛,眼前的天地却被一个黑乎乎的身影遮住,他以一种欢喜又疼痛的眼神看着她,过了好久,才眨了一下眼睛,问:“你是谁?”   叶青微茫然无措地摇头,宫里使唤她的人都只叫她“小不点”,她不知道该如何告诉他。   李珪一把拉住了她冻得开裂又脏兮兮的小手,坚定道:“跟本宫回东宫,你以后就是本宫的人了。”   叶青微晕晕乎乎地被他拖到了东宫,又被他支使宫女太监给她沐浴更衣。   叶青微穿着干净的衣服,脚上穿着兔毛内衬的小靴子,双手捧着手炉,乖巧地坐在榻上,可是脚还够不到地面,看上去竟分外可怜可爱。   李珪蹲在她的面前,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哑声道:“阿软,以后你的小名叫阿软,大名便叫叶青微。”   叶青微“唔”了一声,虽然有些不理解,但是,帮她换衣服的漂亮小姐姐告诉她,太子殿下游学回来之后便一直阴沉着脸,且一日比一日暴躁,她来了之后,太子殿下就立刻精神起来了。   好吧,好吧,小姐姐说要知恩图报,她就勉强答应了吧。   叶青微垂着睫毛,鼓着两颊,点了点头。   李珪的心瞬间就像是被兔子毛茸茸的短尾巴撩过一般,整颗心都痒痒起来。   果然,他的阿软小时候也可爱的要人命!   叶青微自此便在东宫安家落户了,太子待她极好,可是在学问上却不准她偷懒,整天看着她学文练武,自己则在一旁痴迷地看着。   开始时,她胆战心惊了一段时间,因为太子看她的模样,活像是将她当作了一块揭了皮白花花的粽子,想着怎么将她沾糖吃掉。   太子看起来实在不像个好人,一起干活的小姐姐曾跟她说起过市井中老是有这样的怪叔叔。   不过,她知道,他待她是极好的。   “阿软,说些好听的。”   叶青微板着一张小脸,站在椅子上,在桌上练字。   李珪捧着脸颊,笑眯眯地望着她,轻声恳求道:“说说吧,你不说话我会觉得害怕。”   叶青微淡淡道:“不要打扰我练字。”   李珪忍不住想:她嫌恶的样子更可爱了。   李珪轻声道:“你该学会甜言蜜语的,不用甜言蜜语给人好处,怎么能让人心甘情愿的为你办事呢?”   然后,他就这么看着她,“吧啦吧啦”说了一下午有关甜言蜜语的重要性。   叶青微终于将今天的字练完,无奈道:“好了,殿下要听什么样子的甜言蜜语?”   李珪趴在桌子上,小心翼翼地询问道:“你自己想啊,能让本宫开心就好。”   叶青微板着一张小脸,作出认真思索的表情。   李珪将自己有些发烧的脸贴在冰冷的桌面上,眼角的伤痕也显出几分妖娆的模样。   叶青微点了点头:“好。”   他的心高高提起,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听觉上。   “太子殿下,您是个好人。”   李珪盯着她,她看着李珪,两人大眼瞪小眼。   “完了?”李珪有些失落。   叶青微歪歪头,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脑袋,嘴角抿出一个小小的笑容:“我想我有些喜欢殿下了。”   李珪的脸腾地一下全红了,他期期艾艾道:“什、什么啊,这可不算。”   “魏王殿下到。”   外面小太监的声音响罢,李珉便推门走了进来,他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道:“皇兄,我……”   一见到叶青微,他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声音也发不出来了。   李珪挡在叶青微身前,皱着眉不满道:“阿珉!”   李珉回过神来,视线却忍不住在叶青微的身上打转。   “皇兄,这……这是……”   “阿软,你先出去玩一会儿,不要跑太远,也不要到水边去,更不许爬树,就在门口转转就好,我们一会儿就说完话。”   李珪替叶青微理了理衣服,就像是个担心孩子的母亲一般,“嘚啵嘚啵”不停地告诫。   叶青微左耳进右耳出,却作出乖巧的样子。   她出了门,蹲在窗根下看小草。   魏王殿下激烈的声音从窗缝中传了出来:“皇兄!你醒一醒啊,她不是阿软,不是!”   “你看看她的样子,你再看看她古灵精怪又多变的性子,难道不是跟阿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吗?我们去留君镇的时候,你也听说过那些传说吧?种了那么多棵柳树总该有回报吧!”   “皇兄,传说毕竟是传说,你还是不要害了一个好人家的姑娘。”   “阿珉,”李珪语气轻飘飘地仿佛在诱惑着李珉,“你老实告诉我,你见到阿软第一面的时候是怎么想的?老老实实说。”   李珉梗住了,无法开口了。   该怎么说?难道说他几乎疯了似的认为老天终于肯可怜可怜他了,一偿他的夙愿,将阿软重新送回来了?   两人不知又低声谈论了什么,终于达成了某种协议。   “还有一件事我要提醒皇兄,”李珉忍不住说出口,“千万不要让皇叔再看到阿软了。”   李珪道:“本宫也知道,皇叔自从那件事以后变化确实很大,不疯时像个冰雕的,疯时令本宫也忍不住背脊生凉、心惊胆寒。”   李珪和李珉同时叹了口气。   叶青微不太理解,却也学着叹了口气,而后又忍不住笑了起来,一副少女不知愁滋味的模样。 ☆、第九十章 为什么受伤的总是你   然而, 李珪和李珉二人千防万防还是没有防得住阴差阳错。   正月十五的时候,宫里到处挂满了花灯, 李爽在御花园设宴,与臣同乐。   叶青微因为好奇, 缠了李珪好久, 李珪才偷偷也将她带了出来, 却把她藏在假山上的凉亭里,为她挂好了帷帐, 准备好了暖炉, 让她暖暖和和地站在最高处看这整个皇宫的灯火。   这样的重视与恩宠足以见李珪的心意。   叶青微披着狐狸斗篷, 将小脸埋进软蓬蓬的白毛中, 明亮的眼中倒映着满皇宫的灯火,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雍王殿下!雍王殿下!”   “殿下!不可啊,这是东宫的女眷。”   冷漠冰冷的声音响起:“大胆!”   东宫的宫女似乎还想要阻拦, 只听“沧”的一声, 雍王殿下拔出了宝剑。   醉酒的雍王殿下可是个疯子!   “发生了什么?”身量不足的叶青微掀开帘幔走了出来。   “叶小娘子!”宫女惊呼了一声,谁知道这更刺激了李昭。   他白衣胜雪,青丝染霜,就像是不食人间烟火仙子冰人,只有一双眼睛泛红。   风雪扫过帘幔,灯火在她身后模糊,他的眼中只有她一个人清晰无比。   李昭踉跄了两下, 猛地朝她冲了过来。   叶青微惊讶了一瞬,面上却不显。   李昭伸出手, 迟疑了一下,才缓缓压在她的肩膀上,在确定手下并不是虚无一团的妄想时,他右手一松,宝剑“铛”的一声掉在地面上,他突然弯腰,狠狠地抱住了叶青微。   叶青微身形一晃,被他压进了帘帐内。   “小娘子!”   “殿下!”   跟着李昭的太监和跟着叶青微的宫女都紧张地叫了起来。   “退开!”李昭冷漠的声音炸响。   叶青微侧头望他,平淡道:“雍王殿下?”   李昭也侧头看着她,神情复杂道:“你不认得我了?”   白发映着他欺霜傲雪的肌肤,越发显得他高冷不可亲,可这个高冷的雍王殿下如今却像是树袋熊一般挂在一个小丫头的身上。   叶青微挑眉朝李昭望去,平静道:“殿下认错人了,我并不认识殿下。”   李昭眼角下撇,叶青微竟然有一瞬感觉他似乎要哭出来了。   “你叫什么?”   叶青微谨慎道:“叶青微。”   李昭瞳孔急速一缩,手臂抱得更紧了:“那就没有弄错。”   “若是殿下不放开我,就休怪我不客气了。”她冷冰冰威胁的模样看在李昭的眼中也可爱极了。   他轻轻笑了一下,低声道:“你果然没变。”   叶青微蹙眉,李昭却好整以暇地凝视着她,轻声道:“你要怎样对我不客气?”   这样的语气?这样的神情?   个子小小的叶青微浅浅一笑,提起膝盖就朝他的下身撞了过去,李昭立刻松开手,却惊出一头冷汗。   阿软果然彪悍依旧。   叶青微嫌恶的看了他一眼,转身拉开帘幔走了出去。   李昭呆呆地望着她的背影,颓然地捂住了脸,口中喃喃:“阿软……”   从这一面后,李昭就常常前往东宫看望她,有时候会莫名其妙地跟太子和魏王争执起来,每当这个时候,叶青微就喜欢捧着一把炒出来的豆子,一边吃着一边看他们争得面红耳赤的样子,那场面当真有趣极了。   “阿软,”李珪气不过,“你怎么这么没心没肺的。”   叶青微两只小脚荡来荡去,笑眯眯道:“殿下不要生气啊,要不要来吃豆子?”   “你们两个看看,就她这个气人的模样,你们还跟我争什么?”李珪又气又爱道。   李珉笑道:“皇兄别动怒,阿软不过是年少无知。”   李昭直接了当道:“我不介意,只要她还在就好。”   是啊,只要她还在就好。   叶青微不太明白他们话里的意思,不过,他们这种隐隐伤痛的神情却让她不喜欢。   直到她在太子的书房里找到一本“叶青微”的文集,她才知道他们究竟把她当作了谁,又在痴心等待着什么。   说实话,“叶青微”不愧为古莲才女,她十分喜欢“她”作的诗文,更喜欢“她”说的那段废法的话,原本的叶青微只是被称作什么莲花才女一类,后来因为这句话口耳相传,发人深省,如同古莲的种子,静待某个时刻开花,所以,“她”才被后世称作古莲才女。   叶青微轻轻叹了口气道:“这样的人我都忍不住要喜欢什么了,难道我长得就真这么像吗?”   叶青微心中产生了疑问,也与他们起了猜忌。   李家叔侄三人只是觉得叶青微与他们越来越疏远,问她,她也不说,直教人心烦气躁、心慌乱的厉害。   “阿软,阿软,你说说看,究竟是怎么回事?”李珪追在叶青微屁股后面,追问个不停。   “什么怎么回事儿?”叶青微温柔地笑着,却总是让人感觉跟她隔了一层纱。   李珪握住叶青微的手臂,执着地盯着她,好像今天不问出个答案就不会放手一样。   叶青微睫毛微颤,轻轻叹了口气。   “我只是觉得自己长大了,与殿下们再这么亲密不好。”   李珪的手颤了一下,他突然意识到她已经成了一个大姑娘,原来寒来暑往间,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   “阿软。”他的声音又腻人又伤感,还有说不尽的委屈。   反正伤他的人不是我,他想要讨好的人也不是我。   叶青微没心没肺地想。   谁知,李珪竟轻笑一声,低声道:“你真是太直白了,对本宫这样也就罢了,对外人可不能想什么就说什么,恼在心,笑在面,口蜜腹剑记心间,有些人你不喜欢,但以后未必也不是用不上,何故将人都得罪了呢?”   他笑着摸了摸叶青微的脑袋:“好在,本宫是永远不会生阿软的气的。”   骗子。   叶青微在心里这么说着,脸上却露出甜美的笑容。   李珪这样对她说着,没过几天,宫女小姐姐却告诉她,太子殿下又开始酗酒了。   自从游学回来后,雍王殿下会在饮酒后发狂杀人,而太子殿下则会在饮酒后脱衣裸奔,谁也不知道他们的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好在自从叶青微来了之后,太子殿下便不再饮酒,谁料现在又固态萌生。   “叶小娘子,你去劝一劝殿下吧?殿下一向待你极好,会听你的。”   叶青微却在思考,她以后要怎么办?   她是宫奴之身,自然是不能轻易出宫的,若是终老宫廷,一个没权没势的宫奴要凄惨很多。尤其,太子殿下那副样子一看就不是能够长久靠得住的,果然靠天靠地都不如靠自己吗?权势不论谁有,都不如自己有。   她只能依仗着李珪一步步往上爬了。   叶青微一直思索着这些。   这天夜里,东宫突然一阵嘈杂,她跑出去询问,得知又是太子殿下在裸奔,而且侍卫们若是不想弄伤他,就轻易抓不到他。   叶青微只得自己亲自上阵。   她提起轻功,追在李珪的身后,李珪则光着屁股在月夜下狂奔。   “叶小娘子小心些,别伤到了殿下!”   叶青微堪堪要抓住他胳膊的时候,他却像是游鱼一般,跐溜一下又从她手中逃脱。   如此,一而再,再而三,叶青微也终于没有了耐心,她双脚踏地,纵身一跃直接将李珪扑到在地,但因为她的动作太过勇猛,她还压着李珪滑行了一小段距离。   李珪“啊”的一声惨叫,彻底醒了酒。   叶青微回眸看向被月光照的发亮的地面,只见上面留下一线血迹。   已知,她扑到李珪的时候,李珪正面朝下,那么李珪身上的哪处部位是在滑行中受伤的呢?   叶青微突然不忍再想下去了。   已经醒了酒的李珪捏着拳头,死命锤了几下地面,才压低声音咬着牙道:“阿软先离开好不好?本宫现在不雅,不能让你看到。”   叶青微真想问一问:原来你自己也知道不雅啊!   可是面上她却摆出茫然无辜的神情:“殿下,你是哪里受伤了?”   李珪“支支吾吾”实在是说不出口。   “乖,阿软别看,本宫不想吓到你。”   叶青微柔声道:“那需要我为殿下上药吗?”   李珪一听,下身立刻就有了反应,然而,在这种情况下,只会疼痛的更厉害。   李珪捂着脸痛苦地哀叹,一副恨不得要去死的模样。   “我为什么总会在你面前这么丢人啊,我想在你面前留下个好一点的印象真就这么难吗?”   叶青微听着他心酸的呼喊,只得站起身,却又听到李珪自言自语道:“你是不是跟我这里有仇啊,两次受伤都是因为你。”   叶青微表示她很无辜,她什么都不知道。   堂堂的大周太子大半夜裸奔,还把自己伤成这副模样,翌日,李爽摆驾东宫,将李珪训斥了一顿。   也许是阴差阳错,没有及时躲开的叶青微就这么撞上了当今天子李爽。   “这个宫女似乎有几分眼熟。”李爽思量道。   李珪一听,立刻挣扎着起身:“父皇,她就是个罪臣之女,从小就被充入宫廷当作宫奴,儿臣怜惜她,才将她放到身边教养的。”   “你倒是怜香惜玉,什么时候你能不胡闹就好了。”李爽斥责道。   “不过,这丫头倒是生了一副好相貌,对了,好像朕也曾说过谁生了一副好相貌……” 作者有话要说:   叶青微:我都快要爱上自己了~   李珪: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 ☆、第九十一章 你……实在太好了   “雍王殿下, 魏王殿下到!”   走到门口的李昭和李珉正好听到李爽的话,两人顿时神色一变。   李昭眼神阴沉下来。   李珉扬起笑脸道:“父皇自然对皇后娘娘说过这样的话, 皇后娘娘的美貌当世无双。”   这句马屁拍得李爽是神清气爽,也让李爽暂且忘了叶青微。   李珉送陛下回宫, 李昭则不发一语地盯着李珪。   李珪长舒了一口气, 蹭了蹭额头上的冷汗。   叶青微问:“殿下为什么这么紧张?”   李珪愣住了, 他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是好。   李昭突然站起身来道:“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皇叔慢走。”   李昭一转头, 对着叶青微温柔道:“能送送小王吗?”   叶青微笑着起身相送。   李珪沉默地望着两人的背影, 脸色阴沉。   “殿下, 请喝药。”一个小宫女端来药碗, 李珪却狠狠一掀,药汁全都泼到了宫女的身上,药碗也掉到地上摔个粉碎。   “大胆!”   小宫女忙跪下磕头:“殿下饶命, 殿下饶命。”   李珪指着她道:“拉下去掌嘴。”   小太监麻利地将这个小宫女堵住嘴, 拖了出去,宫女们则噤若寒蝉地捡拾起地上的药碗碎片。   李珪捏着拳头。   冬日里温暖的阳光洒在身上,想象自己是一摊晾晒在谷场的谷子,晒得骨头“咯吱咯吱”作响。   叶青微闭上双眼,仿佛忘了自己正走在某人的身后。   “阿软……”如云烟的声音在阳光下散开。   叶青微睫毛微颤,慢慢睁开眼,整个冬日里的阳光都比不上她睁眼一瞬的惊艳。   李昭认真地望着她, 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想要问我?”   叶青微勾唇一笑:“我原以为我是在意的,但现在我发现我是不在意的。”   李昭点头, 仿佛无论她说什么他都会认同,无论她说什么他都会照办。   真奇怪。   叶青微送李昭至门口,刚要转身离开,李昭却叫住了她,将身上的披风脱下罩在了她的身上。   “殿下,这可使不得。”叶青微匆忙要脱下披风却被李昭按住了手。   李昭盯着她的眼睛,仿佛若有深意道:“最近恐怕会变天,阿软还是要多添一件衣服。”   他捏了一下她的手背,冷淡地点头离开。   李昭突如其来的举动应该不是无缘由的,那他又为什么会说出这样一番话?   几天后的夜里,已熟睡的叶青微突然被猛烈的敲门声惊醒,她下意识地摸向枕头下面的匕首,扬声问:“怎么了?”   李珪低沉沙哑的声音响起:“是我,阿软,你别害怕。”   叶青微立刻跳下床,披着衣服就打开了门。   “你……”李珪刚说了一声就立刻回头,“把衣服穿好。”   叶青微乖巧地“哦”了一声将外衣套好,李珪则站在门口,背朝着她。   “我以为殿下有急事来找我,因为殿下从不会轻易在晚上敲我的房门。”   李珪苦笑地摸鼻子:“说的就好像我是正人君子似的,我要是……”   “殿下?”   “穿好了?”   “嗯。”   李珪这才回过头,压低声音道:“陛下驾崩了。”   叶青微惊呼又立即掩口,她仔细察看李珪的神色,非但没有从他的脸上看到悲痛,反而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叶青微道:“为何殿下还在此处?”   李珪是当朝太子,是储君,没有理由在这么重要的时候还留在东宫中,除非是出了什么变故。   叶青微两手交握在一处,她现在是在李珪的羽翼下,若李珪出了什么事情,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可还没等叶青微说什么,李珪便立刻握住她的手,掌心的热度透过肌肤传递过来。   “阿软,你放心,我定然会保护你的。”   “为什么?”   李珪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什么?”   叶青微咬着唇道:“你为什么保护我,你是太子,有什么事也是你冲在前头,你该保护好自己才对。”   李珪摸摸后脑勺,露出一个叶青微从未见过的仿佛是少年人的傻笑,他呆呆道:“我一时没有考虑到自己。”   “那殿下现在应该为自己好好考虑了吧?”   李珪苦笑摇头:“没事。”   “有士兵堵住东宫不让殿下出去?现在殿下是孤立无援?”   即便身处如此危险的境地,李珪也不得不感慨叶青微的敏锐与聪慧。   叶青微看着浓稠的夜色,以及不见星月的夜空,低声道:“变天了,雨真的要来了。”   李珪凝视着她纤长的睫毛,笑道:“看来今晚这个不眠之夜,本宫要与你共享了。”   他的话音刚落,黑夜划过一道紫色的闪电,宛若破云而出的巨龙,接着铺天盖地的轰隆雷声涌了过来,磅礴的大雨倾盆而下。   叶青微从屋子里拿了一床厚厚的被子,两人就包裹在同一条被子里,坐在门槛上一起望着屋檐外的大雨。   “其实,我也预料到了今日,父皇就曾说我不堪大用,甚至老师也觉得我没有阿珉机敏。”李珪喃喃道。   “可是,你是太子。”   李珪轻笑一声,搓着额头道:“我除了太子之位一无所有,啊,我本就什么都不行,现在连男人也做不成了……”   叶青微温柔的目光一点点地抚慰他。   李珪柔声道:“你也好奇吧?我为什么从来就不碰你。”   “因为我给不了你幸福,”闪电照亮他惨白的脸,“阿软,你应该有更好的人来……”   他余下的话语消失在雷声中。   雨越下越大,屋檐外的世界是一片模糊的白。   “你闭上眼睛好不好?”   李珪无奈道:“阿软你一向狡猾,该不会趁机揍我吧?”   叶青微歪头,迷人又可爱:“那你是闭还是不闭?”   即便她要揍他也好……   李珪闭上了双眼,耳边是嘈杂的雨声,接着,唇上传来柔软的触感与温度,这一瞬世界仿佛失去了意义,他只听得见自己猛烈的心跳,只感觉得到她唇上的触感,只能嗅到独属于她的芬芳。   他想要哭,也想要大笑。   叶青微,你究竟要玩弄我到什么时候?你又要我为你付出多少你才甘心啊!   可是,无能为力,在他自己的爱情面前,在她面前,他无能为力。   “殿下!殿下!”   李珪猛地从让他窒息的水面中钻出,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含着水汽的空气。   “殿下,新皇有圣旨到!”   李珪猛地跳了起来:“新皇?新皇是谁?”   小太监哆嗦了一下,忙道:“是、是雍王殿下。”   李昭成了皇帝?   这是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这一夜过得宛如一场梦,李珪从当朝的太子殿下变成了齐王,并与魏王李珉即日起离开长安前往封地,而她却从东宫搬到了朝阳宫,也就是当今陛下的寝宫。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与李昭同桌用膳久了,叶青微终于小心翼翼问出那日的真相。   李昭先将她喜欢吃的菜端到她的面前,淡淡道:“没什么,不过是酒醉之后没了分寸,不小心将皇兄杀了。”   如此惊心动魄的事情被他平静无波的冰冷声线念出来,仿佛也成了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叶青微知道对外肯定不能这么说,而他却对她却毫无保留。   叶青微的眼珠动了动,黑的越黑,白的越白,有一种说不出的媚人味道。   李昭看着看着,全身的冰雪也渐渐消融,他的肩膀向后抻了抻,又垂下,仿佛解决掉一件大事后的慵懒。   “好了,再也没有人能伤害你了。”   “阿软,你可以做所有你想做的。”   他的目光是雪山上流淌下的冰川水,温润、自然,为了一个人融化自己整个世界:“告诉朕,你现在想要什么?”   叶青微黑白分明的眼睛,是太极,是日夜,是星辰与天下,她红唇弯起,笑道:“要什么都可以?”   李昭郑重其事地许诺:“要什么都可以。”   她想到了自己的处境,想到了权势,想到了所有不敢想的一切,但是,首先,她要抓住这个男人,她要他手里的江山。   叶青微心中突然升起的这个念想让她自己都分外惊讶,原来她一个小小的宫奴竟然有这么大的野心。   王侯将相宁有种?奴隶卑贱亦称王!   叶青微眉眼弯弯,指尖滑过饭碗边缘,她的眼睛有一搭没一搭地瞟着他,丝丝缕缕的魅惑,缠缠绵绵的妖娆,她的媚与妖能让人窒息,更是最锋利的刀刃,而她的聪明可以让她握着这把刀直取人的命脉。   “我要你。”她声音软糯,带着些黏人的尾音,听上去像是在说“我要你命。”   李昭深深地看着她道:“好。”   “我要这天下。”   “好。”   “我要站在权势的顶峰。”   李昭笑了起来,温柔又耐心道:“我一直相信你能做到。”   叶青微抵着下巴,笑问:“你是不是觉得这个女人真恶心啊,贪心不足啊,野心真大啊。”   李昭摇了摇头,他脸上依旧含着笑,像冬日里温暖的阳光。   “这样说,”他语气轻缓,“如果你我换位,我对你说出这样的话,你会怎么想?会觉得我这个男人真恶心啊,贪心不足啊,野心真大?”   叶青微想了想,摇了摇头。   李昭的眼神更深了,像是要将她一口吞下:“为什么?”   “因为你是个好人。”   没想到重生归来的叶青微还会有这样一副让人又爱又无奈的性子。   李昭失笑道:“那我的回答也是不会。”   “为什么?因为我也是个好人。”   李昭笑容更大。   “什么呀,陛下这样我可就要生气了。”叶青微捧着脸,用脚尖轻轻踹了他一下,像是责怪却更像是调情。   李昭认认真真地看着她,拿出一生中最真挚的神情道:“因为我爱你。”   叶青微笑容一僵,瞳孔骤然一缩,继而露出一丝迷茫。   她不懂,没有关系,只要她让他爱着就好了,他会连她不懂的那份一起给她。   比起青冢前的锥心之痛,现在已经好太多了。   两人的视线一直纠缠在一起,像是两条纠缠在一起的绣线怎么也分不开,从饭桌到龙床上。   叶青微看着这个孤高在上,宛若浮云孤标一样的美男子脱下自己的龙袍,露出自己从未在人前显露出的韧而有力的身体,他的肌肤像是鲜奶上的那层奶皮,又像是透花糍那层轻薄的面衣,更像是细腻的冰沙。   叶青微一口啜上去,吸出了一个鲜红的印记。   李昭无措地将手背搭在额头上,尴尬道:“我就是这点不好,容易留印记。”   不是不好,是实在太好了,好的叶青微忍不住想要使坏招儿欺负他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叶青微:嗝,美味!   李昭:…… ☆、第九十二章 人比花娇   雪里红, 白玉胭脂,白馍馍上的红印……一切都不足已言说此时的风情。   她激动时, 长指甲在他后背挠出长长的血痕,手里揪着他耳边的那缕白发, 揪的他眉头轻皱, 却又无可奈何。   “阿软, 松开些好不好。”   她墨发披肩,如妖如魅:“那你先松开我好不好?”   李昭抿了一嘴, 干脆道:“算了, 你就抓着吧。”   叶青微手指作梳, 梳拢过他如秋霜白雪的发丝, 低声道:“看着真碍眼啊。”   李昭僵硬了一下。   叶青微的手指顺着他的雪丝滑下,印下一吻,笑道:“却总是会让我动情。”   她喜欢掌控一切的感觉, 尤其是掌控着这位高岭之花、九五之尊的所有感官与情欲。   她喜欢高高在上的感觉, 尤其是将这个别人轻易触摸不到,连正视也不敢的男人压在身下,看着他疯狂。   权与色自古就交织在一处,肉体、欲望、阴暗、挣扎、臣服……糜烂的香艳,熟透的情潮,俗世的纯真,下等的情欲, 这一切的一切全都在这一晚交织,交织成永远的美梦。   翌日清晨, 叶青微睁开眼,却发现李昭正依着靠枕,看着奏折。   叶青微目光流转,手指轻轻戳了戳他手臂上的肌肉。   李昭所有的冰冷都化作一脉温泉,他俯下身,碰了碰她的唇,柔声道:“醒了?”   “嗯——”她声音柔软,带着一丝沙哑。   李昭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似乎要将她每一个新鲜的反应都刻进记忆中。   他眼睛、嘴角都忍不住弯了弯,阳光落在他的脸颊上,如新雪,如晓溪。   他的伸出手,手指修长,关节干净匀称,与她十指相扣。   叶青微抬头望向他,他低下头在她的手背落下一吻,夹在耳后的白发滑落下来,扫在她的手指上,痒痒的。   “阿软,我终于抓住你了。”   叶青微脸颊泛红,美的像是一朵沾了春雨的海棠,眼中则是蔓延了整片花海的迷蒙雨雾,世间所有的美景都在她的身上。   她的心却冷静地告诉自己:什么喜欢,什么爱,什么恩宠,什么幸,都没有能真切握在手里的权势重要,有了权势她才能真正地不再低人一头。   李昭笑了笑,手臂从她的颈窝处穿过,手掌压在她的后脑勺,将她压进了怀中。   她呼吸间是他身上冰与火星的气息,贴上的是他紧致温暖的肌肤。   叶青微闭上了眼睛。   此番云雨之后,两个人就进入了一个新的关系阶段,李昭也开始了与朝堂上那些古板大臣旷日持久的争锋。   李昭想要封她为后,大臣们却极力反对,认为叶青微无论是身份还是名声都配不上陛下的。   李昭一次在大殿宴请众臣,酒过三巡之后,直接拍案而起,拔剑斩了带头反对的几个大臣,还将人切成了好几段,大殿之中顿时混乱成一团,出身世家、位居高位的大臣们居然都像是待在待宰的鸭子一样瑟瑟发抖。   那也是叶青微第一次亲眼见到李昭发狂的模样,他龙袍金线玉珠上是溅上去的鲜血,他手中的利刃还带着血肉,他绣着金龙的皂靴踏进血泊中,面容依旧冷清,却像是地狱里爬上来的阎王。   叶青微目光流转,环顾众人,突然意识到这是一个好机会,虽然有危险,但是富贵亦是险中求。   叶青微狠狠拧了自己一把,眼中立刻盈满泪花,她踉跄地扑了过去,口中疾呼:“陛下!陛下您醒醒啊!”   她从背后抱住李昭的腰,大声道:“您不能再杀了啊!”   她就像是劝告误入歧途的庸君的贤后一般,然而,她却错估了自己容貌的影响。   只见她作出这番动作后,立刻有大臣道:“陛下,您身边这个是妖女啊,若是不除,必将生灵涂炭!”   老东西,居然敢阴我?   叶青微侧头,手却松了,李昭仿佛跟她心有灵犀一般,直接抬手,一剑穿了那个大臣的心。   朝堂之上顿时噤若寒蝉,再也不敢有人倚老卖老。   叶青微这才紧紧抱住他握剑的那只手将她拖到后面。   “你不是有洁癖的吗?怎么还做出这样的事情?”   李昭盯着她,轻声问:“你怎么知道我有洁癖?”   叶青微指尖一颤,居然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她究竟是从何处,又是怎么知道他有洁癖这件事的。   李昭不再追问。   李昭这般铁血手段,虽然说震住了这帮在李爽驾崩后并不太听话的大臣,也让他的声望与名声降到了谷底。   大家都在说李昭这般都是因为血统不好,而他们对五姓七望世家的推崇更近一步了,虽然说是五姓七望,但这其中赵郡李氏已然湮灭,博陵崔氏也式微了,范阳卢氏又是个惯来中庸的,能拿到台面上来说的也不过其他那四家罢了。   李昭坚持册立叶青微,别人毫无办法,最终只能忍下了这一桩。可是,皇宫里她是高高在上的皇后娘娘,出了宫,她的名声要有多难听就有多难听,有说她是狐狸成了精的,还有说她是前朝某位公主的亡魂前来祸国殃民的,把她的来历说的神乎其神,都认为是她迷惑了当今圣上,才使得圣上如此心狠手辣。   “心狠手辣?”李昭轻笑一声,“朕可吃尽了不心狠手辣的苦,阿软可千万要狠一些,只有你负别人,别让他人负了你。”   他垂下头,碎发遮住了眼中的神情:“当时老师再做的恨一点,买通山匪,直接宰了那一家,也就没有这些事了。”   他神情冷漠,仿佛除了她,天下间无论生死还是别的什么都没有值得他看进眼中的。   叶青微低声道:“好,我会好好学的。”   叶青微将在东宫时就关系比较好的名叫元小风的小太监调到身边来,那小太监一点也不像其他太监那样长得阴气十足,而是生了一副阳光俊朗的脸,一笑起来两眼会像猫一样眯起来,看着就喜人。   彼时正值初夏,一张长榻安置在花荫下,叶青微微眯着眼睛打着哈欠,听元小风讲述他进宫前的故事。   “奴婢当过和尚,也去讨过饭,不知道挨了多少打,受了多少白眼,后来衣锦还乡的老太监,看着他吃喝不愁的样子,着实把奴婢羡慕的够呛,奴婢心想反正奴婢全家只剩下我一人,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穷成这副德行,也不会有好人家的姑娘愿意嫁的,这么一想,得,干脆入宫当太监得了。”   “结果入宫之后日子也不算是太好过,幸好遇上了娘娘您。”   元小风轻轻锤着叶青微的小腿,他跪在地上,花枝垂在他的头顶,他抬头,冲着叶青微露出一个阳光满满的笑容。   光线、尘埃、花香都在空气中浮动。   “谁在那里!”一个突如其来的声音在花丛后响起。   元小风刚想要出声命那人不要惊扰了皇后娘娘,就听不远处响起一个雌雄莫辨的声音:“我在这里莫非碍着卢大人你了吗?”   叶青微捂住元小风的嘴,她半支起身子透过花丛的缝隙望去,只见一灰衣男子背对着她站着,长发如瀑,在阳光下宛若一匹上好的绸缎流淌着细腻的光泽,而他对面则是一红衣女子,她眸子里酿着秋水,模样却是一种爽利的美艳。   “您……”背对着叶青微那个男人恍然回神,“原来是这样……”   红衣女子摸了摸头发,调笑道:“大人在看什么?莫非是被我的美色迷花了眼?”   那人恭恭敬敬行了一礼,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就离开了。   红衣女子望向那位卢大人的背影,轻哼了一声,然而,转身她便直直地朝叶青微藏身的地方看来。   她的目光穿过蔷薇花,穿过合欢叶,落在了叶青微的身上。   叶青微轻声道:“去将这位美人唤来。”   元小风应了一声。   红衣美人被元小风带到叶青微的面前,矮身行礼请安,等起身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袖子不小心挂在了花枝上,她外面罩的是一件红色轻纱,若是弄不好很容易把这轻纱撕坏。   叶青微莞尔一笑:“本宫来吧。”   红衣美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叶青微便走了过来,柔软的手指穿梭在花枝间,为她解开衣袖。   叶青微发现这个美人居然比她还要高,忍不住道:“蹲下来。”   她照办了。   叶青微倾身,鼻尖蹭到她的鬓角,红衣美人额头冒出了一层汗。   叶青微越发觉得她有意思,用鼻尖轻轻蹭了蹭她的脸颊,低声道:“美人,你可真是人比花娇,也比花艳啊。”   红衣美人的脸色一时之间变得有些复杂。   叶青微替她摘下衣袖之后,又摘下一朵花别在她的发髻上,柔声道:“本宫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红衣美人的耳朵发红,看了叶青微一眼便立即撇开头,低声说了一句,叶青微没有听清,便又问了一遍。   红衣美人这下连脸颊也开始发红了。   看她这副扭扭捏捏的模样,元小风忍不住道:“这位可是皇后娘娘,你好好回话。”   红衣美人的脸色又重归复杂,她无奈道:“陆谨言。”   元小风立刻道:“大胆!有你这么跟皇后娘娘说话的吗?”   叶青微摇了摇手,示意自己不介意,她拉着红衣美人的手将她往自己的榻上带去。   红衣美人陆谨言不得不道:“这个名字,皇后娘娘没有听过?”   叶青微笑:“倒是有些熟悉,你是哪家的贵女?”   陆谨言抿抿唇,低声道:“臣乃安平侯。”   叶青微的笑容僵了一下。   等等,安平侯?那不是个男的?   叶青微上上下下打量着陆谨言。   陆谨言道:“臣好女装。”   叶青微的脸色实在一言难尽。   “此次也是陛下召臣入宫,要跟臣商量一些事情。”   叶青微望着女装美艳的陆谨言,又想想清冷的李昭,一时之间竟说不出话来。   真没想到,李昭玩的挺溜的啊。   陆谨言垂眸低声道:“我想娘娘似乎是误会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叶青微:跪你的搓衣板!   李昭:朕冤枉啊…… ☆、第九十三章 相思变白发,一寸血肉一寸痴。   虽然初认识的时候, 叶青微与陆谨言有误会,但后来两人却是日渐亲密, 也许是因为陆谨言太过讨叶青微的欢心,也许是因为两人天生脾气相和, 两人渐渐成了知己好友, 叶青微也从陆谨言哪里得知了安平侯府事件的真相。   “该怎么说呢?虽然我一直想着报复李爽, 但是当他真的死了,我却不知道要做些什么好了。”陆谨言与叶青微两人坐在房顶上说道。   叶青微转过头认真地打量着他的脸, 低声道:“那我给你一个以后生活的目标好不好?”   陆谨言扭过头, 莞尔一笑:“你这话……我可是会当真的。”   “阿言。”   陆谨言瞬间举手投降:“好。”   晚霞在她的身后铺展开大片的朱砂, 像是她头上包裹的头巾, 她在一片血色中道:“我要你为我而战,把我的目标当作你的目标,好不好?”   她身后的艳色猛地朝他扑了过去, 想要将他溺毙一般, 陆谨言心跳的厉害,怎么会说不好?   “好。”   叶青微眉眼弯弯,爽快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好姐妹。”   陆谨言瞬间收敛起自己的羞涩,面无表情地盯着她。   如此过了几年。   李昭三十寿辰将至,李昭在崔氏、王氏、李氏等世家的劝说下,重新将齐王李珪和魏王李珉唤回长安。   叶青微不解道:“何必作出如此危险的举动?”   李昭深深地看着她,目光是如此贪婪, 似乎看她一眼便会少一眼。   “阿软,朕……”他想了想, 转而笑道:“你更喜欢李珪还是李珉?”   因为李昭一向待她极好,她在他面前几乎是百无禁忌,叶青微道:“如果这两个人实在要有一个人回来的话,还是李珪吧,最起码李珪的心机没有李珉那么深沉。”   李昭伸出手,轻轻蹭了蹭她的头发,笑道:“人都会变的。”   “那陛下还做出这么危险的举动,那些世家可不安好心。”   李昭抱住叶青微,将她放到案几上,温柔道:“你这么说李家的李行仪会伤心的,我看他就对你很不一般。”   叶青微目光清澈,指尖儿挑逗着他的下颌:“吃味了?”   “我只希望有人能代替朕陪你走下去。”   “你这话说的……”她未说完的话语,尽数被他吞进了双唇中。   叶青微一直觉得李昭今日说的话有些奇怪,就好像他早就知道了自己的寿命,安排好自己的后事。   可能吗?他可是正值壮年啊。   寿宴上,叶青微再次看到了李珪和李珉,他们两人经过岁月的洗礼,各自打磨出了不同的光彩。   李珪眉宇间凝聚着终年化不开的阴郁,苍白阴郁的面容更使得他眼角的三道伤痕有一种噬人的美;而李珉则面容柔美,绿色的眼眸宛若翡翠,微微一笑,红唇翠眸中竟少有的带了些许的色气。   两人的视线隐秘地留恋在她的身上,她感觉自己像是被挂在蜘蛛网上,周身缠绕着一种黏腻感。他们是公蜘蛛,难道她就不能是母蜘蛛了吗?她可是会将他们一口一口吃掉的。   叶青微抿了一口酒,遮掩住嘴角的笑容。   “陛下,两位殿下早就该指婚了,今日正值殿下寿宴,不如喜上加喜?”荥阳郑氏的郑如琢站出来道。   郑如琢整个人身姿笔挺,衣冠极正,可是,叶青微隔着老远就闻到了他身上腐烂的味道,郑家都是一群老顽固,大概在他们眼中原来的太子、母后出自清河崔氏的李珪才是继承皇位的正统。   李昭冷淡的笑了一下,就像是在冰面上盛开的烟火,他淡淡道:“好啊,不如两位殿下说说,你们看上了哪一家的贵女?”   李珪猛地绷住了脸,神色更加阴沉。   也许是李昭的话戳到了他身为男人的痛点,他看了叶青微一眼,又迅速撇开了头。   “小王就不必了。”李珪沉着脸喝了一杯酒。   李昭笑了一下,叶青微却觉得他不怀好意。   果然,李昭道:“那么魏王殿下呢?听闻魏王殿下在封地有了一个子嗣?应该更需要一个王妃照料吧?”   “嘭”的一声,李珉面前的酒杯反倒在地。   李珉盯着地上的残酒,眼中反射出一道寒光,他柔声道:“多谢陛下挂怀,不过,小王另有打算,陛下后宫空虚,不如早日采纳良家女子,广纳后宫才是。”   这场寿宴不欢而散。   叶青微离席时,见李珉走向李珪,朝他敬了一杯酒,两人就被一碰,似乎在谋划着什么,不久,席间上除了卢家的世家都向他们两人靠拢了过去。   叶青微思考着这一情形,跟着李昭回到了朝阳宫。   朝阳宫中的李昭并不像往常一样缠着她,而是坐在案几前,闭目养神。   叶青微坐在她的身边,手掌搭在他的肩膀上。   两人无声坐着。   不知道为何,叶青微的心乱的很,连往常听习惯的滴漏声,此时也变得聒噪起来了。   李昭抬起手,覆上她的手背,轻声道:“你的心乱了。”   李昭睁开眼睛,眸中带着一丝心满意足。   叶青微蹙眉:“陛下这样的神情,让我不舒服。”   “对不起,”他捧着她的双手,将脸埋进她的掌心,“朕已经拼尽全力了,已经不会有遗憾了。”   无论是让你死而复生,还是付出自己的光阴。   “陛下,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   李昭抬起头,一双眸子清澈的像是冰川之水:“叫朕的名字好不好?”   叶青微抿唇:“阿昭……”   “不好了,陛下!娘娘!”元小风匆忙推门进来,一脸惊恐道:“齐王殿下和、和魏王殿、殿下反了!”   叶青微猛地跳了起来,李昭却揽住了她的腰肢,柔声道:“不要怕,我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   “坐下来,好不好?我还有事情没有跟你说呢,嗯?”他口气如此轻软,就好像努力在让自己最后一口气不要轻易咽下。   这是什么比喻!叶青微忙摇头。   “你先退下。”   元小风无奈地应了一声,担忧的视线却留恋在叶青微的身上。   叶青微扭过头,视线凉薄的宛如利刃:“你要告诉我什么?”   李昭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叶青微坐下,他环住她的腰身,手掌覆在她的小腹上,低声喃喃:“真可惜。”   “阿昭你……”   李昭侧头,以一种脆弱的姿态枕在她的肩膀上,这是她从未在他身上看见过的。   “阿软,我想给你讲一个故事,一个少年在十八岁的时候,暗恋一个人,之所以说是暗恋,是因为那个人从未给过她任何承诺,然后,那个人死了,死的干脆利落,死的轰轰烈烈。”   叶青微的心突然沉入了深不见底的黑暗,濒临窒息。   “她至死也不知道,有人多么爱她,甚至重过自己的性命。她死的那年,少年站在她的青冢前,用自己的光阴交换她的性命,她死而复生,却失却了所有记忆。”   “没有关系啊,只要她还在,少年就依然能守护着她。”李昭声音虚弱而又沙哑。   “从十八到三十,少年的性命也将走到尽头,他不后悔,只是可惜她今后的岁月没有他的参与。”   叶青微轻声问:“为什么才三十岁就……”   李昭扬起笑容,轻声道:“因为他三十岁之后的光阴全都给了她。”   他的手臂一寸寸收紧,声音也越来越虚弱:“阿软,答应朕一件事好吗?”   叶青微似乎还没有从他的故事中回过神来,眼神微微迷蒙。   李昭低下头,亲吻她的眼角。   “永远这样无心下去,永远不会受到伤害。”   叶青微目光流转,却连她自己也没有意识到的时候留下了眼泪。   “没关系的,不要哭,朕很开心,也很幸运。”   “陛下!娘娘!他们攻进宫门了。”   叶青微闭上眼,她似乎听到了金戈铁马的声响。   明明她应该悲伤的,她却确实流泪了,可是她的心却没有丝毫波动。   她的指尖一凉。   叶青微低头,却发现李昭将一把匕首送进她的手中。   她手一抖,匕首落下,李昭重新捡起,塞到她的手中。   “阿软,看着我。”   叶青微抬头,却看到他原本只有耳边一缕的白发扩散开来,就像是某种疾病一样,将他的三千青丝尽数染霜,他瞬间白了头。   李昭笑道:“看见了吧,我已经到时候了,总归是要死的,与其死在别人的手上,我更愿意死在你的手里。”   叶青微没有动。   “啊!你们干什么!”太监们的惊呼,以及刀剑碰撞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李昭一手捧着她的脸,一手握住她手,咬住她的下唇,握着她的手让她将匕首送进她的心窝。   “嘭”的一声,门被李珪一脚踹开。   叶青微思绪乱飘,她突然想起李昭一些怪异的行为,在两人初次合欢之后的几年中,李昭每次上床衣服会越穿越多,直到她再也看不见他那白的出奇的肌肤,他也从不与她共浴,甚至不让她看到他出浴时的模样。   然而,她知道现在才突然记起,她曾经不小心见过他浑身赤裸的模样的。   他全身刻满了什么花纹,她仔细看去,却看到那并非是什么花纹,而是同一个人的名字,名为“叶青微”。   短暂的记忆像水波一样荡开,他如同梦境的影子向她告别。   “阿软,你好像从未喜欢过我什么,除了我这身肌肤,”他明明神色冷淡,说起这样的话来却透着一种令人心痒的羞怯感,“我想那该是只属于你的,你吻过的每一寸地方,我都刻下了你的名字;每一次想你,我也会刻下你的名字,直到周身都是你。”   他清冷又温柔,半是冰雪半是火焰,这样矛盾的人早在十八岁那年就疯掉了。   十八少年郎,白发青冢旁。   早知相思苦,何必苦相思,一寸相思一寸灰,一寸血肉一寸痴。   “阿软,阿软——”   “阿软,醒一醒——”   叶青微猛地睁开了眼,却发现身着龙袍的李珪正望着她,他苍白又阴郁的脸上浮现一丝笑容。   “皇后娘娘,你终于醒了。” 作者有话要说:   李珪【撸袖子】:终于轮到我开始上舞台了~   叶青微:然而,你是个没用的……   李珪:我还有别的地方   叶青微:太污了,滚! ☆、第九十四章 以暴制暴   叶青微捂着额头“嘶”了一声。   发生了什么?   她只记得自己跟李昭在朝阳宫中说了什么, 随后便有太监来说魏王和齐王反了,攻进宫门了, 可是她跟李昭到底说了什么?李昭呢?   叶青微上上下下打量着李珪,他身上的龙袍格外刺眼。   看来是他胜了。   叶青微摇头道:“您都已经是陛下了, 我又怎敢再称皇后, 不知道陛下要如何处置我?”   李珪深深地看着她, 深不见底的眼眸似要将她一口吞下肚中,眼角的三点红痕越媚越凌人。   “你不记得了?”李珪小心翼翼的问。   叶青微捂着额头, 一脸茫然。   “李昭之死……”   叶青微脸色骤白, 似乎并不想看见他而扭转过头:“您做了什么, 何必来问我?”   她认为是他杀得李昭?   李珪也不知是松了一口气, 还是有些怅惋,他神色复杂,转头对屏风道:“法师, 你看她这样就好了吧?”   叶青微这才注意到屏风后面居然还坐着一个人, 只听那人念道:“阿弥陀佛,女檀越已无大碍,善哉,善哉。”   “我怎么了?”   李珪笑着揽住了她的肩膀,柔声安慰道:“没有事,只是我不放心,便让大师来为你看看。”   李珪说的话她可一个字都不信。   叶青微垂眸道:“是这样吗?莫非是大师救我?不知道我能不能与大师相见, 向他道谢?”   “这……”李珪又望向屏风。   屏风后清朗的男声道:“缘分未到,现在并非是你我相见的时候。”   呵, 神棍!   可惜这里作主的不是你这个藏头露尾的大师。   叶青微目光含水,盈盈朝李珪望去。   李珪的心一荡,嘴上就快要守不住答应叶青微的时候,屏风后的和尚突然咳嗽了一声,向李珪告辞离开。   李珪骤然清醒,忙命人送大师出宫。   屋子里只剩下李珪和叶青微二人,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尴尬。   叶青微记忆不全,她以为自己是在听到李珪、李珉二人攻进皇宫的消息吓晕了,虽然不明白自己何时变得这般胆小,但也接受了。   李珪未曾将真相说出口,他称帝后大肆奖赏世家,提拔世家子弟,这也让朝中某些寒门出身大臣的处境越发尴尬。   朝堂上的大臣也一再向李珪催促,他该立后了。   叶青微深知自己不能轻易被挤出权力的顶层之外,只有牢牢抓住李珪,顺便拉拢朝堂上并不得志的寒门子弟,以及虽然出身世家,却并不受重视的崔灏、崔泫等人,再一步步谋划。   “阿言,你这些日子还好吧?”   陆谨言挨近她,低声道:“阿软你如此关心我,可真让我欢喜极了。”   叶青微瞪了他一眼,轻声道:“好好说话。”   陆谨言深吸了一口气,将所以快要爆发出来的情感重新压抑回去:“崔灏和崔泫都十分感激你能在陛下面前替他们两个美言,他们也愿意在你需要的时候出一份力。”   叶青微手指微屈抵在下颌上:“你觉得他们两个哪一个更好把控一些?”   陆谨言盯着叶青微的侧颜道:“崔泫,他生性胆怯、自卑,若是你再从别的地方关心他一下,恐怕他会为了你呕心沥血,肝脑涂地。”   叶青微的手指缠绕着花茎,笑了一下:“我想也是。”   “阿软,我一直没有问你,你在宫中过的怎么样?”   叶青微扭头:“你为什么这么问?外面又传了我什么谣言?”   陆谨言叹息:“当今陛下明明已经夺取了皇位,偏偏将上个皇帝的皇后供在宫里,怎么会不让人议论纷纷?更何况这个皇帝不纳妃,不立后……他们都说,你是个妖孽。”   叶青微勾起一丝笑容,媚眼乱飞,的确有些妖孽的味道。   陆谨言小声啜吸了几口气,压抑住所有不该有的情感,他笑容真挚,仿佛就是一心在为她谋划打算的闺蜜。   “你真的没有关系吗?”他关切道。   叶青微眼神游移了一下。   陆谨言立刻紧张起来:“他对你不好?”   叶青微轻声道:“不,他……陛下他实在太粘人了,又好妒,我与你见面都要这样躲在花园里偷偷摸摸的,更别提别的男人接近我了,就连太监,我身边也是没有的。”   陆谨言握紧的手。   叶青微瞧着他的脸色。   陆谨言恨恨道:“那些个老家伙以为自己选了个血统纯正的陛下,谁不知道李珪和李昭一样是个疯子!”   叶青微点头:“所以我们不得不早做准备。”   “那我去找魏王殿下……”   叶青微握住他的手,陆谨言一下子失了声。   “不可,借别人的势,不如将势握在自己手里,阿言懂我吧?”   陆谨言看着她闪闪发光的双眼,点头。   “李珪和李珉都很难把控,以我看李珉他那个儿子就不错,怯生生的,软糯糯的,是个当皇帝的料。”   当她手中傀儡皇帝的材料。   两人对视一眼,随即心意相通。   叶青微与陆谨言见过面后便匆匆离开,回宫晚了,怕是李珪又得要发疯了。   叶青微踏进回廊,转过拐角,正撞进一个火热的胸膛中。   叶青微立刻往后跳了一步,惊诧地抬头,映入眼中的便是一张极具异域风情的脸,青丝被金线缠成一束搭在胸前,不过此时这金线可不怎么老实,居然勾搭上了她的青丝。   那人愣了一下,立刻伸手要为她解开,却笨手笨脚地扯得她头皮都要痛了。   叶青微不动声色地看着他,直将他的脸皮看得发红。   “看什么!”他故意恶声恶气道。   叶青微伸出手,指尖轻轻碰了一下他的手背,李行仪却反映极大地弹了出去,一脸慌张地望着她,活像她强了他似的。   叶青微为自己夸张的想象发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她手指轻轻一捻,而后转了转,便将自己的青丝和他头上的金线解开了,轻巧又简单,倒显得他刚刚磨蹭的行为是有些故意的了。   “咳。”李行仪撇开头。   叶青微等了一会儿,却没有等到他的问话,他不说话,还杵在她必经的路中央,也不知道究竟想要做些什么。   “李郎君?”   李行仪忍不住抖了一下:“什、什么?”   叶青微露出温柔的笑:“陛下没有见到我,好着急了。”   “哦,哦——”   他乖乖地让到一边。   叶青微刚要从他身边走过,又忍不住回头,正好抓到他偷看的视线。   李行仪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叶青微道:“能问李郎君一个问题吗?”   李行仪点头:“你说。”   风掠过她的青丝,带来她身上的香气,李行仪却觉得这阵香气中夹杂着火星,“嘭”的一下就将他这堆干柴点燃了。   叶青微从水色的袖子中探出白皙的指尖,将吹乱的青丝重新别回耳后。   她笑问:“我是不是跟叶青微真的很像?”   “啊?”李行仪轻呼一声,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眼神复杂:“你为什么问这个问题?”   他脑袋发散了一下:“莫非……你以为他们都是……”   他更疑惑了:“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知道她的,也不知道你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想法,不过,你确实跟老师的女儿是不一样的。”   叶青微认真地看着他,那是他从来没有得到过的目光,李行仪忍不住道:“在我看来老师的女儿像一滩清水,而你……你……”他的脸瞬间红了。   叶青微摸了摸下巴。   李行仪恼羞成怒道:“你那是什么眼神。”   叶青微心里暗道:果然没有权势就是这样,她是前任皇帝的皇后,而现任皇帝没有对她进行任何安置,让她的地位尴尬起来。   “我只是在想,我在别人的眼中是什么样的?”   李行仪低声道:“水中红莲。”   清水和红莲?   不知道为什么叶青微心里怪怪的。   叶青微回到朝阳宫前,就见李珪又在放飞自己,不着寸缕地狂奔,一群拿着衣服的太监跟在他身后跑。   真该让大臣们看看,这就是他们费力要让他上位的好皇帝。   李珪经过她的身边,她突然伸手,快如闪电地揪住了他披散的发丝,李珪“哦”的一嗓子,被扯得整张脸都像揉皱了的纸。   “陛下!陛下!”太监们捂着跑岔了气的肚子,东倒西歪地上前要为李珪披上衣服,却被李珪一脚踹开了。   “不穿!朕都没脸了,还穿什么衣服!朕没脸啊,朕不能给自己喜欢的女人幸福啊!”   太监们的脸全都白了,他们好像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不会被灭口吧?   叶青微吸了吸鼻子,果然闻到了浓烈的酒味。   她用力一抓,直接拎着李珪的头发,将他拖回了宫中。   太监们忙道:“叶娘子小心点,轻一点!那是陛下的龙体啊!”   他们却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放眼天下,能够制得住陛下的也就只有叶娘子了。   叶青微拖着他的头发,他也不闹了,乖巧地按照她说的来做。   叶青微阖上门,刚回身,就见李珪一扑,挂在了她的腿上,她甩了甩,却没有将这块醉醺醺的狗皮膏药甩掉。   叶青微抱着手,淡淡道:“陛下,又怎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   李行仪心理活动:怎么办?喜欢的人是不是嫉妒了?为什么要问那个女人?不行,一定要好好表现!   李行仪:她如清水淡而无味,你才是我心里的朱砂痣啊,一朵妖妖娆娆的红莲。   叶青微:不好意思,你说的都是我。 ☆、第九十五章 来呀,造作呀   “你是不是嫌弃朕?嫌弃朕没用?嫌弃朕不能给你带来快乐?”李珪像个小孩子似的又哭又闹, 抱着她的大腿哭号。   叶青微站着也累了,想在榻上坐坐, 他却死也不肯松手,她只能拖着他到榻边。   说起来李珪也是蛮可怜的, 赤裸着身子被她像是破抹布一样在地上拖来拖去。   “我并没有这个意思。”   “那你去了哪里?你为什么不肯在我身边……”李珪絮絮叨叨地像个苍蝇一样。   叶青微趁着他醉酒记忆断片儿的时候欺负他, 反正他醒来也不记得了。   她往他白花花的屁股上踹了一脚, 冷淡道:“好好说话。”   李珪抱着她的脚“嘤嘤”哭了起来。   叶青微捂着额头:“你可真作。”   “嘤嘤——”   “你看我看得这么紧做什么?难道是喜欢我?”   李珪茫然地抬起头,打了一个嗝。   叶青微支着脸颊, 轻轻淡淡道:“要知道, 我现在可是没名没分的呢。”   李珪瘪瘪嘴:“朕正在想办法, 朕不要委屈阿软, 等那帮老家伙们知道选妃无望的时候,自然会接受你的。”   “哦?你觉得什么位置能配得上我?”她脚一勾,勾起了他的下巴。   她高高在上, 光从她背后的窗子透进来, 令人目眩神迷,为她折腰。   “说啊。”   李珪呆呆道:“朕身边的位置。”   叶青微目光流转,百媚千娇,她纤长的手指捂着嘴,“嗤嗤”一笑。   “好啊。”   他的骨子顿时就酥掉了。   她的神情充满诱惑:“你想不想要我?”   李珪露出痴迷的神色,又随即自厌地将自己团缩起来,喃喃道:“朕是个废物, 是个没用的。”   叶青微捂着嘴笑,浓稠的暧昧笼罩在整个房间里, 她弯下腰,凑到他的耳边,轻声道:“谁说快乐就一定要用那里的?”   李珪张大了嘴,更呆了。   她媚眼如丝,睫毛也像是在勾人。   李珪胆子一状,一下扑了过去,然而叶青微的脚却踩在他的肩膀上,制止住了他。   李珪又想哭了:“嘤嘤,你骗人。”   “我可没有骗你,陛下,”叶青微的手指卷了卷耳边的碎发,“我只是不喜欢脏兮兮的人,你难道不把自己洗干净再来吗?”   李珪的眼中又溢满了泪花,还有一滴晶莹的泪珠挂在那三道伤痕处,当真是又艳又唇,他喃喃道:“骗子。”   叶青微低下头,在他的唇上啄了一下,歪头笑问:“这样呢?”   李珪头也不回,匆忙跑进旁边的浴室,一头扎进了池子里。   叶青微笑了笑,伸手捋了捋头发,慢悠悠地将头上的簪子、掩鬓都摘下来,扔到不远处的小案几上,“丁零当啷”的一大堆零零碎碎的东西。   李珪沐浴出来,酒也醒了大半,不过他脑子里依旧回荡着叶青微那句“谁说快乐一定要用那里的?”   那句话在他脑子里撞来撞去,撞得他头晕目眩。   李珪裹着一件白袍,披散着头发,睫毛上还挂着水珠,光着脚踩在地毯上,一步步靠近。   正低头看自己手镯的叶青微骤然抬头,视线相接。   李珪受不了这种令人心脏发痛的张力,猛地撇过了头,却露出的红红的耳朵。   “阿软。”他怯弱地开口,眉宇间萦绕着阴郁。   叶青微温柔一笑,伸手撩了撩自己的头发,哑声道:“陛下是怕了吗?”   李珪喉结动了一下:“朕真的不行。”   叶青微轻笑:“陛下忘了吗?我曾在东宫与陛下相处过,也曾看到过陛下那里能够正常起来。”   李珪睫毛一颤,那滴水珠便顺着他的脸颊滚落下来。   “虽然能,但是、但是……”让一个帝王讲出那里的短处,还是有些为难了。   李珪深吸了好几口气,才轻声道:“但是,不能进的。”   他的声音闷闷的,羞耻极了。   叶青微突然想到一件事,若是他在她面前将所有羞耻的事情都做了,是不是他在她面前就没有了忌讳?两人便会更加亲密,他的情感与情绪都会受她的影响,被她操控着?   叶青微腰线一凹,整个人趴在长榻上,就像是一条妖妖娆娆的美人蛇,不动声色地诱惑着过路书生。   美人在侧,却没有办法吃,当真是世间最不幸的事情了。   李珪又自卑又气愤,握紧拳头就朝着自己下身砸了过去,可是手腕却被她握住了,她对着他温和一笑,微微用力,呵气如兰:“来……”   李珪的腿一软,似乎三魂六魄都一同跟着她飞走了。   石榴裙微掀,春光尽在唇齿畔。   云雨之后,两个人的关系更是突飞猛进,李珪更加粘着叶青微了,他就像是没有断奶的孩子一般,一时也离不了她。   若是几刻没有见到叶青微,他便会发狂发怒,就好像入了魔障一般。   这样的李珪即便他是帝王,五姓七望的世家也不愿将自己的好女儿送进宫里受罪,而李珪立后一事一拖再拖,拖得大臣都无可奈何,想要对他说“你爱咋咋地吧,我们不管了”的时候,李珪突然平地一声雷,扔出一句“朕欲立叶氏为后。”   叶氏是谁?大臣们想了一圈才意识到那可不就是上个皇帝的妖后嘛,不行这可不行。   大臣们要死要活地规劝,李珪却像是吃了秤砣一般铁了心了。   李珪治国理政实在平庸,耳根子又软,实在难看他如此坚持一件事的时候。   私底下,大臣们也在偷偷讨论:这叶氏妖女究竟有什么能力,居然让两位皇帝为了她要死要活的?   这叶青微怕是有毒吧?专门逮着姓李的祸害,是不是不把大周搞灭亡了就不放手啊?   无论大臣们怎么反对,胳膊终究拗不过大腿,叶青微又再次成为了大周的皇后娘娘。   此时,无论是市井,还是朝堂,提起这位皇后娘娘,众人都忍不住道:“红颜祸水啊——”   叶青微此次为后,与朝堂的参与度更为紧密,她甚至会在李珪批阅奏折的时候坐在他的身边,提一些自己的见解。   李珪自觉自己无法给叶青微无上的快乐,又自卑,因此事事顺着她,几乎到了任她作践的地步,别说是看奏折了,就算是叶青微提起某个朝堂官吏看得比较清爽,他也会重重提拔。   叶青微枕着李珪的肩膀,拎着骂她的折子,笑得前仰后合。   “陛下,你瞧瞧,瞧瞧啊,这郑如琢说我是狐狸精呢,啧啧,真是有文采啊,骂了我这么久都不带重样的。”   李珪任由她枕在他正擎着朱笔的手臂上,笑着道:“他就是个老古板,你理会他做什么?”   叶青微躺在他的怀里,冲他哼了一声,又笑道:“他让我不舒服,我也想让他不舒服。”   李珪想了想,给她想了一个馊主意:“你看这样如何?他们郑家最宝贵的就是那两枚方圆玉,我派人堵着他,揍他一顿,再将他的玉砸碎了如何?”   叶青微的手指不老实地玩着他的鼻子:“不好,他那方圆玉,我也好奇得紧,还没有见识过呢。”   “这好办,朕命他奉上一个。”   “恐怕又要说什么都是我的坏主意了。”   李珪放下笔,抱着她心疼地摇了摇:“朕的阿软这么好,他们可真够找事儿的。”   “那……那朕就派人偷偷偷来,既让你看到了玉,也让他因为丢玉而着急。”   两人相视一笑。   “魏王殿下到。”   叶青微起身,李珪沉了沉脸色道:“传。”   李珉噙着一抹笑容,迈着轻快的脚步走了进来:“陛下,臣弟今日可找到了一个宝贝。”   李珪看着他手中的卷轴,蹙眉道:“你知道的,朕一向不喜欢这些书画书法的。”   李珉晃了晃手中的卷轴:“这个,陛下定然会喜欢的。”   “瞧你神秘兮兮的样子,那就打开看看吧。”   李珉笑道:“不知道皇后娘娘可不可以与小王一同打开,让陛下鉴赏鉴赏呢?”   叶青微深深看了李珉一眼,莞尔道:“有何不可?”   她婷婷袅袅地走到他的眼前,两人的视线缠在一起,叶青微双手放在卷轴上,李珉却借着字画的遮掩,在字画后握了握她的手。   叶青微撩眼看向他,他则微微颔首,翠绿的眸子鲜亮又多情。   一种青涩的禁忌与暧昧在两人间无形的弥漫开。   两人打开了这幅字。   李珪按桌而起:“这,这是……”   叶青微惊讶于他的神情,也低头看去,只见这幅字上落款的印是米芾,原来是这位书法大家的作品。   不,不对。   叶青微又在落款后发现一枚小印,上面只有六个字“拾翠叶微雨时”,这是……叶青微!   她从来没有一刻距离这个传说中的女人如此之近,却依旧有一种怪怪的感觉。   “阿软!”   叶青微恍惚间抬头,却从未见李珪露出如此急切的神情。   叶青微眸子一转,指着那枚印笑道:“这该不会就是书上说的古莲才女叶青微的印吧?”   李珪和李珉皆神色复杂地看着她。   叶青微坦然笑道:“有人曾说我像她,陛下与魏王殿下以为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   叶青微:说,你们喜欢哪一个我?   李珪:我对你一见钟情……   叶青微:那就是不喜欢现在的我了?pass掉   李珉:我一直看着现在的你……   叶青微:男人真够薄情的,就把以前的我忘记了?pass掉   李昭:我都喜欢   叶青微:花言巧语,pass掉   三李:你到底想要我们怎么样?QAQ ☆、第九十六章 青青草原啊~~~   “小王只看得到现在, 陛下呢?”李珉扭头问。   李珪深深看着叶青微:“阿软希望朕怎么说?”   叶青微笑盈盈道:“只是玩笑话。”   两人对视一眼。   李珪挥手道:“这副字收起来吧,人总要往前看, 往后看是没有意义的。”   李珉笑着应了一声,慢慢地将画卷卷起来, 缓缓朝叶青微靠近。   叶青微饶有兴致地望着他, 似乎要看他当着李珪的面会做出什么。   李珉笑容温和又无害, 口中道:“近来,大臣似乎对皇兄颇有微词。”   李珪轻哼一声:“让他们说去好了, 朕是天下之主, 还是他们是天下之主?把他们给闲的, 越来越不知道自己的位置是什么了。”   “皇兄说的是。”   李珪恨恨道:“尤其是郑如琢, 朕真想将他那些奏折都拍在他的脸上,也不知道他整天都在想些什么,老是盯着朕的后宫做什么!”   李珪已经站到叶青微面前, 一双碧绿的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她, 两人的手越来越近。   李珪转过身朝桌子的方向走去,李珉挑眉一笑,春意盎然地握住她的手,他们与李珪只有一步的距离,他却敢做出如此胆大的举动!   真是色胆包天啊。   叶青微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李珉眼中的春波就一层层荡开。   她挣脱了一下,他却握的更紧了。   “阿珉!”李珪突然出声, 叶青微猛地碰了一下他的手,李珉手中的卷轴“啪”的一声掉到了地上。   “嗯?”李珪转过身, “怎么了?”   叶青微看着李珉,看他如何说。   李珉平静地笑了笑:“我的手抖了一下,不小心将这幅字掉到了地上。”   李珪的视线落在地上的那幅字,又看着叶青微,低声道:“你也太不小心了,捡起来吧。”   他盯着那幅字,就好像盯着一段无法触摸的过去。   “陛下?”叶青微出声。   李珪恍然一笑:“朕无妨。”   他坐到桌子后,手放在桌面上,沉着眼睛不知道在思考着什么。   李珉撩起衣角,盯着叶青微的眼睛蹲了下去,他的手指在卷轴上滑过,放在了她的鞋面上。   叶青微斜眼睨他,他扬起一抹甜蜜的笑容,捏了捏她的绣鞋。   叶青微抬眼望向李珪,李珪正盯着桌面发呆。   这可真刺激啊。   叶青微望着李珉,唇动了动,无声道:“你在做什么?”   李珉抿唇一笑,眸中的神色幽绿一片,又危险又惑人,却引着人不断去探索他眼中神秘的情感。   他张开嘴道:“等我。”   叶青微歪歪头,扬声道:“陛下!”   李珉立刻缩回手,捡起地上的卷轴。   “嗯?”李珪抬头。   叶青微望着李珉,扬起一抹温柔至极的笑:“我去外面走走。”   李珪立刻紧张起来:“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还是朕……朕刚刚只是突然想起了一些事情,不是要故意冷落你的。”   叶青微摇了摇头:“陛下误会了,我只是突然想去看看御花园里的花。”   李珪仔细端详着她的神色,许久才舒了一口气,柔声道:“去吧,朕一会儿就过去陪你赏花。”   叶青微转身朝门外走去。   跨过门槛时,堪堪回首,正与李珉四目相对。   李珉笑容含蓄,指尖碰了碰唇角,那只手是他碰过她脚面的。   暧昧的粉色丝线黏在了两人身上,慢慢拉长。   叶青微扬了扬下巴,傲慢又无情地转身。   李珉的眸色暗了暗,忍不住含了一下自己的手指。   真是好想啊……   李珪凭什么能够得到她?   李珉转身就笑盈盈地与李珪探讨起朝堂的局势。   叶青微走到御花园,见一个穿着紫衣绸衫的小孩子正蹲在地上,嘀嘀咕咕地说着什么。   在皇宫中能肆意走动的小孩子,想也知道是谁。   叶青微脚步轻移,无声地靠了过去。   “对不起,我知道你很痛,你稍微忍耐一下好不好?”小孩子奶声奶气地对着一株花絮叨着。   叶青微探头望去,原来那花茎不知道被谁路过时折断了,此时那花茎像个骨折的病人歪七扭八耷拉个脑袋。   那个小孩子心疼地摸了摸花瓣,而后从袖子里掏出一方丝帕,小心翼翼地将花茎包住。   他捧着脸看着那柱花茎,看样子都要哭了。   “你别哭好不好?我给你吹吹,吹吹就不痛了。”他撅起嘴,靠近花茎旁,轻柔地吹了又吹。   “你怎么知道它哭了?”   他猛地一惊,一屁股摔在了地上。   叶青微蹲在他身边,长长的裙摆拖在地上,她眼眸水光潋滟,两眼弯弯:“你没事吧?”   一只手穿过阳光朝他伸了过来。   他怯声道:“谢、谢谢。”   他两只手搭在她的手上,磕磕绊绊站了起来。   “对、对不起。”   叶青微轻声道:“为什么要对我道歉呢?明明是我吓到了你。”   他扬起了一个笑脸,略带婴儿肥的脸蛋配上圆圆的眼睛,看着人心里暖暖的。   他打量了一下叶青微的衣着,立刻行了一个礼,奶声奶气道:“见过皇后娘娘。”   他的小声音让叶青微一颗心都像是泡在了鲜奶中。   叶青微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脑袋,低声问:“你是谁?怎么会在宫中?”   他低下头,轻声道:“我叫思奴。”   叶青微忍不住皱起了眉:“你父王没有给你起名字?”   他神色张皇,似乎有些怕她不开心的样子。   叶青微看着他动作,他突然伸出手捧住了叶青微的脸。   叶青微惊讶地睁大眼睛,她还以为他是个胆怯小心的孩子呢。   他垂下眸,轻声道:“对、对不起。”   “男孩子总是对女孩子道歉将来可是娶不到娘子的。”   他轻轻咬了一下唇:“我惹你生气了。”   他似乎有些迟疑,还是捧着她的脸,吹了吹她的额头,又温柔地吻了一下她紧皱的额头,低声道:“不开心全都吹走了。”   她的心顿时就像被阳光晒熟的泥土。   叶青微学着他的样子,捧起了他的脸,笑道:“好孩子,可是你自己也紧皱的眉头,能把我的不开心吹走吗?”   “啊!”他轻呼一声,捂住了自己的眉头。   叶青微垂眸一笑,凑到他的眉宇间,轻轻吹了吹:“不要担心,你父王大概是太过珍惜你才不给你取大名的。”   他乖巧的点头,看着却分外让人心疼。   叶青微的视线再次落在被他吹吹的花茎上,柔声道:“你这样是没有用的,任何生命都有尽头。”   他抱膝呆呆望着那柱植物,低声道:“至少,它能走的更慢一些。”   叶青微心中一动。   “思奴?”   他一下子跳了起来,乖巧地对着来人唤了一声:“父王。”   李珉皱着眉挥了挥手:“你去宫门口等我。”   他应了一声。   叶青微看着两人的互动,并没有说话。   李珉转过身,笑道:“他没有给你惹麻烦吧?”   叶青微低声道:“魏王殿下的儿子被您训得如此乖觉,怎么可能会给本宫带来麻烦?”   “你生气了?”李珉揉了揉耳朵,“阿软,你怕是误会了,思奴他……”   叶青微撇开头。   李珉心里一急,便直接了当道:“他并非是我的子嗣。”   叶青微的眼睛眨动了几下。   “当时我在领地内郁郁不得志,喝了酒之后便有奴婢来爬我的床,可是,我到底有没有做过什么我自己还是知道的,那女人早已暗结珠胎,却想要小王相信,她肚子里的骨头是小王的,还想要借此飞黄腾达。”李珉的眼中闪过一道狠光。   叶青微回头。   “所以,小王便将错就错。”   “殿下为何要对本宫说这些?就不怕本宫告诉了陛下?”   李珉靠近她,低下头,那双幽幽翠眸印进了她的眼底。   “那么,你会吗?”   “阿软,你是什么样的人我无比清楚。”   叶青微勾起嘴角,扬着下巴,笑道:“那又怎么样?魏王殿下。”   李珉手握拳放在嘴边轻咳一声,眼中却雾蒙蒙的,危险极了。   “有时候,有的人被压抑久了,他也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叶青微撇开视线,转移话题道:“殿下的儿子还没有大名吗?”   李珉低声道:“是啊,正等着娘娘您赐名呢。”   叶青微扬了扬下巴,轻笑一声,抬起手臂,李珉立刻像乖巧的小太监一般,凑上前,扶住她的手。   叶青微凝视着那柱花茎,低声道:“圣人见微以知萌,不如叫李萌如何?”   李珉一双碧色眼眸如春水漂碧,哑声道:“好,你说的都好。”   他手指勾了勾,在她的掌心挠了挠。   叶青微却装作觉察不到。   “娘娘可知,他为何叫思奴?我远在封地的时候思念的又是谁?”   叶青微轻笑一声,凉薄道:“本宫管你思念谁呢。”   李珉轻叹一声,暗道:没有良心的女人。   心却被撩拨的越发痒了。   “说起来,有一个人倒是跟思奴相似,思奴若是跟他学习,也许会有长进。”   “谁?”   “崔泫。”   李珉露出不以为然的神情,还是道:“既然是娘娘的吩咐,那小王无论如何也会尽心竭力推他一把的。”   叶青微捂着嘴笑了起来。   李珉却反手狠狠地握了她的手腕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李珪:你竟然敢当着面绿我?   李珉:唔,那下次背着你?   李珪:杀了你哟!【狰狞脸】   ——   叶青微:萌萌站起来,萌萌!   李萌:……   【这个梗有些老,还有人记得否?】   ——   注释:   《韩非子·说林上》:“圣人见微以知萌,见端以知末,故见象箸而怖,知天下不足也。”   —— ☆、第九十七章 都是我的锅咯?   当天夜里, 叶青微与李珪在湖边的草地里快乐的时候,李珪便注意到了她手腕上的红痕。   “这是怎么回事?”   叶青微口气甜腻道:“还不是陛下的好弟弟做的。”   李珪蹙眉:“他做了什么?”   “谁知道呢?我不过是跟他的孩子聊了聊。”   叶青微自顾自的讲了几句, 李珪便脑补成了一个故事,他叹了口气道:“那孩子的生母是个身份低微的, 又难产而逝, 阿珉大概觉得这孩子跟自己一样, 所以保护过度吧?”   他心疼地捧着她的手腕,怒道:“朕一定要好好训训他。”   叶青微风流婉转, 笑道:“那就麻烦陛下了。”   “唉——”叶青微叹了口气。   李珪的心又提了起来, 因为他自身的短处, 所以他特别担心她会过得不快活。   “阿软?是谁欺负你了吗?”   叶青微摇头, 闷闷道:“我只是看到魏王殿下的孩子觉得有几分可爱。”   李珪低下头,审视着没用的自己,又望向自己美艳绝伦的皇后, 咬牙道:“你要喜欢的话, 朕就让魏王过继给你。”   叶青微以手掩口,低声道:“这……这可是魏王殿下唯一的骨肉啊。”   李珪无情道:“他还年轻,还能再生,最重要的是这孩子入了你的眼缘,这也是缘分。”   “这……”叶青微的目光盈盈楚楚,似乎月光全都汇聚在其中。   李珪舔了舔她的睫毛,哑声道:“阿软想要的, 朕都为你夺来。”   叶青微目光忽闪,月夜下的黑眸像是一朵黑色的妖娆花, 充满魅力,充满危险。   她是最艳丽的花,也是最有毒的花。   李珪虽然看上去阴沉又不好接近,实际上耳根子软,后宫内外的掌控权实际上都在叶青微的手里。   这天元小风穿针引线,将一身女装的陆谨言和崔泫偷偷领了进来,崔泫一见叶青微就要下跪,叶青微立即拦住了他,好言安慰夸赞。   “有生以来对我抱有希望的唯有娘娘,臣定然为娘娘肝脑涂地。”崔泫顾盼间,眉目含情,他牵住叶青微裙角轻轻落下一吻,无比卑微,无上虔诚。   陆谨言对叶青微使了个眼色,出声道:“娘娘也对你抱有期待,你可千万别让娘娘失望啊。”   崔泫点头。   叶青微扶起崔泫,与陆谨言随意聊了两句,话题便落在了世家的身上。   崔泫立刻领会道:“反对娘娘、催促陛下广纳良家女充实后宫的主要是郑如琢和崔澹,尤其是郑如琢,他善写诗文,所作之诗总有诋毁娘娘的地方。”   叶青微叹息道:“可惜他的才华了,就是不用在正路上。”   “那崔家二郎呢?”   崔泫道:“我兄长向来是瞧不起任何人的,纵使同是五姓七望,他也觉得王子尚太狂,郑如琢太愚,李行仪太呆,卢况太哑,崔灏太假。”   叶青微捂着嘴轻笑起来:“我到不知道你还会说笑话。”   崔泫一脸无奈:“并非是我说笑话,而是事实如此。”   陆谨言摊手道:“虽然不敢相信,不过崔澹就是这么一个毛病多的人。”   叶青微掩口:“不是说他是世家典范吗?还特别有佛缘吗?”   崔泫点头:“按照兄长的话来说,是世家无人,秃驴骗人。”   “噗嗤——”叶青微捂着肚子忍不住喷笑出来,“他可真是比王子尚还要狂。”   陆谨言扶着叶青微,笑道:“他这是傲,王子尚那才叫狂呢,都快将王家主气死了。”   “真可惜,这样傲的人毕竟不能为我所用。”叶青微慵懒地靠在榻上。   崔泫露出乖巧的笑容,陆谨言见叶青微陷入了沉默,便先带着崔泫离开。   两人走在路上时,陆谨言突然道:“把你的眼神收敛一下。”   崔泫不明所以。   陆谨言笑了一下:“你以为我看不出你在觊觎着什么吗?”   崔泫心乱如麻,睫毛扇动的更是飞快。   陆谨言轻哼一声。   崔泫轻声道:“难道侯爷你不是一样的吗?”   陆谨言视线顿时锋利起来,他握着拳头“咯吱咯吱”作响。   崔泫小声道:“我知道我配不上,我只想做她裙上的一道花纹,她不高兴时,将我甩在身后,我也能亦步亦趋跟着她;她高兴时,赏鉴着裙上的花纹,我也任她把玩。那侯爷您呢?”   陆谨言眼中滑过一丝苦涩,却伸手将崔泫的头拨到一边,像是训斥,口气却温和许多:“瞎打听什么。”   他还能怎么办?他是她的知己,是她友人,是比她的夫君更为亲近的人,他还有什么不满足?   李珪硬是要将魏王殿下的儿子过继到自己名下,古板的大臣反对,他们有人提出可以充盈后宫,来开枝散叶;有的人则提出,即便要过继也应该从宗室里选。   然而,宗室的皇族在李爽那时候,便被心情起伏不定的李爽杀了一批,又被酒后杀人的李昭砍了一批,轮到李珪自己上位有血洗了一遍,本来就人丁单薄的皇室真的就没有适合了。   众位大臣望着李萌的双眸,比魏王淡一些,某些时候像琥珀,有些时候像浅绿,他们心想:总归要比魏王殿下那双明晃晃的外邦人双眼好多了。   李珪任性,大臣也没有办法,在皇帝那里受了气,只好将罪都归到了叶青微的身上。   皇帝任性妄为,都是妖后的锅;皇帝不遵礼法,都是妖后的锅;皇帝没有子嗣,那更是妖后的锅了,反正都是叶青微的错就对了。   叶青微对此中说法嗤之以鼻。   “越是没用的男人,越喜欢将罪名推到女人身上。”   李珪一个劲儿点头:“阿软说得都对。”   怕是叶青微说天上的月亮是方的,他也会信誓旦旦道:“对,阿软说得对,那月亮方的有棱有角。”   叶青微踹走李珪,将李萌招了进来。   李珪瞪着李萌,将李萌吓了一跳。   “你没事吓他做什么?”叶青微道。   李珪一脸正直道:“他这副畏畏缩缩的模样,哪里有男人的样子。”   叶青微眸子一转,笑道:“那你不如给他找个老师学学武艺。”   李珪转向叶青微,一副“你说吧,我都听着”的样子。   叶青微笑道:“我看李行仪就很不错。”   李珪想了想李行仪一向少言寡语的模样,点了点头。   李珪走后,叶青微便拉着李萌的手,柔声道:“我知道你初来乍到,定然事事不习惯,有什么困难就直接告诉我,不论怎么说,我也算是你的母后了。”   李萌垂下头,低声道:“并没有不习惯的。”   皇后娘娘待他如此亲切,与他说话时就想平常人家母子对话一般,李萌只觉得心头暖暖的。   叶青微摸摸他的头,笑道:“真是个好孩子。”   李萌更加羞涩,也越发不自在了。   “其实,我已经非常感激娘娘您了,我知道您都是为了我好。”   乖巧又懂事的李萌像个小太阳。   叶青微眯起眼睛,欣慰地瞧着他:“你父王对你不好?”   “不,并不是,父王只是忙,”他的脚蹭了蹭地面,“没有时间常常在我面前走动,他怕我受伤,便也不让我出院子。”   这无异于软禁,看来李珉是真的不喜欢他。   叶青微心思百装,神情更加柔和了:“过去的都过去了,以后都会好的。”   李萌仰起脸,爽朗的“嗯”了一声。   “我有一个请求,不知道娘娘能否答应我。”   “还叫娘娘?”   李萌红着脸,小声道:“母后。”   “说吧。”叶青微目光如水,神情婉约而温柔。   李萌轻轻道:“我能抱抱母后吗?”   叶青微坦然地张开双臂,他小心翼翼地走到她的面前,跪在她脚前,张开双臂,抱住她的腰,靠在她的怀里。   过了一会儿,叶青微觉得自己胸前的衣服湿了。   “思奴?”   李萌闷闷地应了一声。   叶青微失笑:“你怎么还哭了呢?”   李萌哑声道:“太好了……”   叶青微体贴他的心情,更加温柔地抚摸他的发丝。   叶青微与李萌日间亲密,有叶青微在中间调和,李珪和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就宛若一家人一般。   李珪有时候不由得自得地想:自己这步棋真是走对了,要不然怎么会享受到如此天伦之乐呢?   只可惜,这对他是享受,对某些人来说却是折磨了。   当折磨积累到一定程度,弦终于断掉了。   叶青微又是半夜被惊醒,元小风惊恐道:“陛下驾崩了。”   叶青微忙要去,却被元小风拦住了。   “魏王殿下也在。”   “都这么晚了,他为什么……”   原因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这定然是李珉搞的鬼,他想要篡位!   叶青微想通一切,还是让元小风为她整装。   元小风苦口婆心劝说,最后无奈,只得帮她梳妆。   “母后?”李萌揉着眼睛走了进来。   李萌年纪尚小,叶青微又想要早日培养起“母子情谊”,便让李萌住在她的偏殿。   此时,已经来不及解释那么多了。   叶青微道:“小风,你好好守着思奴,本宫去会一会他。”   “娘娘!”   “母后——”   李萌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他并非愚笨之人,他拉住叶青微的袖子,用稚嫩的声音坚定道:“我要与母后同去。”   叶青微笑了起来,带着丝诡异的神秘,诱哄道:“思奴,我问你,若是我跟生父魏王殿下起了冲突,你会帮谁?”   李萌瞪圆了眼睛,似乎头一次遇到如此艰难的问题。   他想了想,将包子似的小脸皱成了包子褶:“母后,一定要回答这个问题吗?”   “没错,一定要。”   李萌搓着衣角,眼中充满了希望:“母后不能跟父……魏王殿下好好的吗?”   叶青微眯起眼睛:“不能。”   李萌满脸为难。   元小风忙道:“娘娘,小郎君只是个孩子。”   叶青微笑道:“不是说孩子才会说真话的吗?我想要听听他的心里话。”   李萌道:“母后是极好极好的,魏王殿下也是极好的,为什么非得要……”   叶青微拔脚就走,看上去对他很失望。   李萌身上一寒,他仿佛又回到了生母死后,被父王不喜的境地,他处在一片黑暗中,只有母后朝他伸出了手,将他拉了出来。   他鼻子一酸,像个小炮弹一样射向了叶青微,撞在她的腰上。   “我要母后,”他带着哭腔,“母后别不要我!” 作者有话要说:   众大臣:皇室出了这么多神经病皇帝,都是妖后的锅!   叶青微:对不起,我不背,你们再说,信不信我让皇室绝后?   众大臣:……【向美艳的恶势力低头】 ☆、第九十八章 这叶氏妖女莫不是想要上天?   “怎么会呢?”叶青微笑容轻缓, 温柔地抚摸着李萌的头,“只要你乖乖的, 本宫就不会抛下你。”   李萌吸了吸鼻子,“嗯”了一声。   叶青微整理了一下衣服, 匆匆朝朝阳宫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士兵层层设卡, 诡异的是,他们见到叶青微后都让开了。   叶青微惊讶李珉是如何将势力渗透进禁卫军的, 又知道李珉放她进去定然是有所图谋。   昔日曾带给她无数快乐的朝阳宫在夜的深处, 飘摇的灯光从窗纱中透出。   叶青微的鞋底在台阶上轻轻蹭了一下, 这才缓缓推门走进去。   “咳咳——呕——”艰涩的咳嗽声回荡在空荡荡的宫中, 只有一豆灯火在角落里亮着。   “阿珉,你,真是太狠了。”   李珉平静的声音响起:“皇兄谬赞了, 臣弟这都是跟皇兄你学的。”   “早在学堂的时候朕就应该知道的。”   “只可惜皇兄不知道, 皇兄当时整颗心都吊在阿软的身上,又怎么会注意到旁人?”   “咳咳——咳——你是为了阿软……”   “我劝皇兄还是少说话为妙,否则就等不到阿软来了。”   “咳咳,朕不明白,你为什么……咳咳咳咳——”   叶青微转过屏风,幽暗的室内,满地是迸溅的血花, 有的发黑,有的还是鲜红, 微腥的气味扑鼻而来。   “陛下!”   李珪躺在床上,明黄的床被全都染上了鲜血,而他口中还在不断往外吐血,似乎不把这个身体里的血吐干净不罢休。   叶青微快步上前,衣袖扫过李珉的脸颊。   李珉抬起手轻轻蹭了蹭被她衣袖扫过的地方。   李珪艰难地伸出手,叶青微立刻握住。   李珪唇上沾着鲜血,艰难地笑了起来。   “终于等到你了。”他一边说着,一边大口吐着鲜血。   叶青微摇头:“你不要说了。”   他苍白的手掌张开,与她十指相扣。   “阿软……”他的声音虚弱的近乎虚无。   叶青微凑近一些。   “朕从始至终只爱着一个叶青微。”   叶青微凉薄的想:该不会是想要告诉我,一直以来都把我当作替身吧?   李珪瞥了侧身而立的李珉一眼,艰难地撑起身子。   叶青微立刻扶住他,李珪凑到她的耳边,轻声道:“阿珉比朕狠,你要嘴上含蜜,腹里藏刀才……好……”   叶青微点头,李珪凑到叶青微脸颊边,温柔一吻,唇凉了,他无力地掉落下去,苍白的脸,苍白的手,苍白的灵魂消失在死亡的黑暗中,唯有眼角的伤痕还是那样鲜艳。   叶青微摸了摸他的眼角,低下头,落下一吻。   李珉在她身后踌躇了一下,才轻声道:“你想要对我做什么就做吧。”   若是能让她消了气也无妨。   他愿意让阿软看到这样的自己,愿意让阿软看到自己不堪的一切,只希望她能接受,此后,彼此之间再无秘密。   叶青微盯着已经气绝的李珪,平静至极道:“成王败寇,没有什么好说的。”   她只恨自己已经努力积攒势力,此时却仍旧不及他,成王败寇……若是再给她一次机会,她定要做那胜者。   李珉叹息一声,拿了一件外衣披在她身上,轻声道:“我只是拿回我想要的,凭什么他什么都有,而我就什么都没有?就因为我没有一个崔氏出身的母后吗?”   李珉将叶青微带离这里,随即命亲信收殓了李珪。   他扶着叶青微在不远处的明阳宫内坐好,亲手为她倒了一杯热水放在她手中,大拇指蹭着她的脸颊,似乎要将李珪留下的痕迹全都消灭掉。   “不论我做了什么都跟你没有关系,你先好好睡上一觉。”   李珉刚想走,衣角却被人扯住了。   他回头,她好像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匆匆松了手。   “好好好,我陪着你。”他的语气柔软极了。   李珉站在门口吩咐了自己的亲信几句,便转身拉着叶青微朝床榻走去,他自己接手了宫女们的活儿,为叶青微拔簪,松发,脱衣,脱鞋。   随后,他坐在一旁的绣墩上,拍了拍叶青微的被子,柔声道:“睡吧,我会陪着你的。”   叶青微脸上流露出伤心和倦怠的神色,脑海中却清晰的恍若明镜,她再三推演了自己以后要走的路,将李珉这个名字重重划了一个大叉。   一夕之间,风云变幻。   李珪突发急症去世,继承皇位的并非是过继的李萌,而是魏王殿下。   宫中究竟发生了什么,已经是不为人知的秘密了。   朝堂被血洗了这么多次,留下来的都是聪明人,知道什么该说,什么提都不要提。   不过,这妖后又是怎么回事儿啊!怎么又被当今皇帝留下了?合着她就可着皇室祸祸是不是?还是应该说这皇室的男人眼睛都瞎了,全都看上了一个女人?   当李珉要立叶青微为后的时候,大臣们都要疯了。   合着要让我们成为千古罪人是不是?有你们叔侄这么玩的吗?   三朝皇后?这叶氏妖女莫不是想要上天?   “陛下,万万不可啊,那叶后已经侍奉过两朝皇帝,叔侄同妻,兄弟同妻,这……这不可啊!”   “定是那妖女迷惑了陛下,陛下应将她速速赐死,以防她再祸国殃民啊。”   大臣们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哭号着,李珉却不为所动。   “朕的思奴喜欢她作母后。”   大臣们一想:是了,当今陛下还是魏王的时候就把唯一的子嗣过继给那时的陛下了,而那时的皇后正是叶青微。   心机,真是心机,这个女人怕是那时就给自己留好了后路。   即便大臣们强烈反对,李珉仍旧一意孤行,他们李家也不知道是不是祖传的倔强、顽固,非得都要吊死在一棵歪脖子树上。   叶青微一面揽过李珉后宫的大权,一面积极的联络外朝大臣,同时与李萌搞好关系。   在叶青微的操控之下,李珉感觉到自己与叶青微的关系越来越亲密,再作出一些亲密的事情,想必也是水到渠成。   然而,当天夜里,一番酣畅淋漓的云雨之后,李珉却被噩梦惊醒,随即便嚎啕大哭,好像回到了二十多年前,他还是个少年郎,却无力拯救自己心爱女人的时候。   叶青微抱着他轻声哄着,他缠着她,依旧低声哭泣。   “阿软,别离开朕,朕只有你了。”   不,你还有江山社稷。   这些叶青微自然不会说出口,她越来越成熟,身上那股熟透了的风情也更加让人疯狂。   叶青微眼神沉淀着,手指穿梭在他的发丝中。   李珉白日里与别人没有什么区别,一到夜里便成了比李萌还不如的孩子,离不了她,爱哭泣,爱撒娇。   他哭泣时,那双翠绿的眼眸就像是被雨水冲刷过的树林,又亮又润。   “娘娘以为如何?”元小风为叶青微垂着小腿,说着吉祥话。   “快了,你做好准备,将寝宫内的宫女、太监都换成自己人。”   元小风低声应了。   叶青微侧躺在榻上,一副快要睡着的模样。   元小风的手停了一下,又接着锤了起来,只是力道的拿捏还很青涩。   叶青微闻到飘来的奶香,笑道:“思奴你又偷吃了什么?”   李萌甜又爽朗的声音响起:“母后真厉害。”   “不是本宫厉害,是你偷吃不擦嘴的。”   他下意识摸了摸嘴,却什么都没有发现,他小声道:“母后又骗我。”   叶青微睁开眼,只看到一张几乎融化在阳光中脸,他弯着唇笑着,眸子像是茶水浸出的茶汤,温柔的甜。   叶青微轻笑,抬起手,点了点他的眉心。   李萌笑得更甜了。   “说吧,你找本宫做什么?”   李萌道:“我今儿个遇见了一个奇怪的人,那人脸上有一条长长的伤疤。”   “伤疤?你说的是卢氏的家主?”   李萌轻声道:“真是可惜了。”   叶青微轻笑道:“他们家号称中庸,他这样反倒好。”   叶青微说罢,突然忍不住想:这几次朝堂变动,除了卢氏一脉,各个世家几乎皆有折损,就从这点看这位卢郎君已经足够厉害。   “我听说卢郎君才华出众……”李萌轻声道:“我一直在玩耍,但是,听说跟我同龄的世家子弟都已开蒙了。”   叶青微笑容温柔,轻轻摸了摸李萌道:“开蒙什么时候都可以,可是年少快乐的时光却不常有。”   李萌乖巧点头:“嗯,我知道母后是为了我好。”   “乖,出去玩吧。”   李萌出门后,叶青微脸上的笑容冷淡下来道:“去查查是谁跟他说这些的,看来他身边的宫女太监要换一批了,还有,多给他找些玩乐的东西。”   元小风轻声道:“可是,他毕竟是太子。”   叶青微笑了:“本宫就要他做个乖巧听话,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太子。”   “还有,可以找些漂亮的宫女跟在他身边,他若是早早开了窍,沉迷此道就更好了。”   元小风立刻顺着叶青微道:“娘娘真是出了个好主意,太子早泄了元精恐怕会子嗣不振。”   叶青微但笑不语。   都背了妖后的名,为何不把心狠手辣的事做个干净。   一日雨夜,叶青微突然起了兴致要饮酒,李珉自然无所不应,两人觥筹交错,饮了不少的酒。   李珉酒醉后又大哭了一场。   他趴在叶青微的怀中正哭哭啼啼着,后背却陡然一凉,后头一看就见进来了不少宫女,还有元小风。   李珉怒道:“大胆,朕没允许你们进来!”   叶青微笑呵呵道:“是我让他们进来的,毕竟陛下喝醉了,需要有人扶陛下到床上去。”   李珉哭唧唧道:“朕只想让你碰。”   明亮的灯光下照耀着她头上的金簪闪闪发光,她的眸子、她沾了残酒的唇也在发光,她像是从星光中走来,一下子便惊艳了他年少的岁月,此后一生都将无法摆脱。   “阿软……阿软……”   他一声声呼唤着。   叶青微却不知道他在唤着谁。   叶青微扶着他,他仰着头对她痴痴笑着:“阿软可真美啊,恃美行凶,阿软完全可以用美色杀人了。”   叶青微眼神飘忽,笑道:“我若用美色杀了陛下如何?”   李珉翠绿的目光闪了闪:“甘之若饴。”   她将他扶到床上,就在他晕晕沉沉的时候,一床被子猛就蒙到了他的脑袋,而他的四肢也被无数双手牢牢禁锢着,挣脱不得。   叶青微跨坐在他胸上,死死按着被子。 作者有话要说:   李珉: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你们两个是享受不到的。   李昭:→_→   李珪:→_→ ☆、第九十九章 不执着之人执念成魔,无情之人情深似海   李珉的手挣扎着。   “啊!”元小风尖叫了一声, “快按住,你们快按住啊!”   然而, 他却并非要反抗,而是将手探进她的裙底, 摸了一下她的小腿。   她的耳旁依稀传来谁的低语——   “对不起, 让你黄泉路寂寞了, 等等朕,朕这就来。”   叶青微失神, 猛地松开了手。   “娘娘!”   叶青微回过神来, 发现李珉已经无声息了。   宫外风雨如晦, 宫内灯火通明。   几个宫女无不脸色发白, 手脚发软。   叶青微也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倒在他的尸体旁。   元小风干咽了一口水,实在觉得此情此景有些诡异:“娘娘?”   叶青微摆摆手道:“无妨, 等明早再说。”   元小风瞪圆了眼睛:“娘娘该不会要这床上待一晚上吧?这多晦气。”   叶青微轻笑一声:“怎么会呢?”   元小风只得带着这几个宫女出去。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 叶青微猛然惊醒,她捂着额头叹了口气。   她居然真就在尸体旁边睡了一个晚上。   叶青微调整了一下自己的状态,立刻惊恐道:“陛下!陛下您怎么了?”   宫外伺候的人立刻闯了进来,证实陛下在夜晚悄无声息地驾崩了。   又驾崩一个,这女人的命也太硬了吧?   大臣们暗自揣测着,却不敢说出口,甚至担心李萌会跟那几个猪油蒙了眼的帝王一样, 说出有违伦常的决定来,可是, 李萌登基之后,叶青微却自动自发地坐上了太后的宝座,并且以李萌年纪尚小的理由,堂而皇之地出现在朝堂上。   此时,朝堂上支持叶青微的大臣也形成了一股不小的力量,只是这股力量大多是寒门出身的大臣,或者是世家中不受重视的子弟,因为这股力量,世家第一次产生了危机感。   世家大多处于交接之际,老一辈的家主或退居或隐居,年轻的家主们登上了政治舞台。   “你看你,去哪儿了,弄了满脑门的汗,快来,本宫给你擦擦。”   李萌扬着笑脸凑了上去,叶青微替他擦了擦。   李萌道:“也没什么,只是与他们蹴鞠玩,结果被过路的王郎君他们碰上了,哇,我从来不知道他们蹴鞠都玩的那么厉害。”   叶青微放下帕子,端起一碗冰粥笑道:“你当然不知道,即便看上去再老成的世家典范,也有昔日少年张狂的时候。”   李萌苦着脸道:“确实太张狂了,王郎君居然敢说朕什么都不行。”   叶青微舀了一勺粥,递到他的嘴边,笑盈盈道:“您是皇帝,跟他们哪里能一样呢?下次王子尚再敢这么胡说,您就给他点厉害瞧瞧。”   “没事儿,没事儿,反正朕也不在意。”   叶青微侧目。   她本想将李萌培养的听话一些,没想到培养出这么一个心大的。   李萌张口含住勺子里的粥,睫毛扇动了几下。   “瞧这外面日头毒的,把你的脸都晒红了。”   叶青微想摸摸他的脸,却被李萌打开了,他期期艾艾道:“朕,朕已经长大了。”   叶青微摸着被他拍过的手背,笑了笑:“这样啊……”   李萌一抬头,看到她手背通红一片,立刻慌了,他忙要去捧着她的手,叶青微却躲开了,笑道:“陛下不是已经长大了吗?”   李萌紧张道:“是朕错了,母后你没事吧?叫太医,对,朕这就叫太医。”   “不用了,一会儿就消下去了。”   “哦——”他看上去失落极了。   叶青微又舀了一口冰粥喂到他嘴边。   “还是朕自己来吧。”他的眼神总是不由自主地落到她发红的手背上。   “思奴。”   李萌举起来的手又老老实实地垂了下去。   一旁坐着的陆谨言微笑道:“娘娘一向疼爱陛下,陛下千万不要忤逆娘娘,伤了娘娘的心啊。”   李萌对着叶青微乖巧的笑了一下。   叶青微喂完整碗粥,才让李萌走开。   陆谨言起身蹲在叶青微的面前,握着她的手轻轻晃:“娘娘在担忧什么?”   “那些人贼心不死,还想要教坏我的陛下。”   “但是,陛下越长越大,恐怕没有办法不指一位老师了。”   叶青微反手抓住陆谨言的手,轻声道:“太后这个位置我也待腻了。”   陆谨言立刻明白了叶青微话里的意思,陆谨言想了想道:“那要用什么由头将陛下赶下台去?”   两人思考着,不一会儿,元小风匆匆进来道:“娘娘,陛下腹痛不止,已经叫太医问诊了。”   叶青微道:“是何病因?”   元小风左看右看,尴尬道:“似乎是娘娘亲手喂的那碗冰粥。”   叶青微拍案而起:“有人敢陷害本宫?”   元小风立刻道:“不,陛下就是凉的吃多了。”   叶青微:“……”   陆谨言失笑道:“以后将话说清楚。”   元小风瞥了他一眼,应了一声。   叶青微突然拍手:“这可是个好机会。”   陆谨言道:“娘娘想利用这次的病?”   叶青微歪头一笑,风华无双:“陛下自幼体弱多病,是个药罐子,总是生病,十天半个月不得上朝,朝堂上的事情当然都要由本宫代劳了。”   陆谨言喃喃:“这的确是个好主意。”   叶青微立刻去探望李萌。   李萌躺在床上,整张脸都没有了精神,可看到叶青微仍然眼睛一亮。   叶青微的手温柔地抚摸着他的额头,低声道:“也有些发烧,都是我的错,我不该让你吃那么多冰的。”   李萌连忙摇头:“都是朕贪吃。”   叶青微的手指插进他的发丝中,李萌摇着头道:“不。”   “是在怪我吗?”   “不,不是的,”李萌半边脸埋进被子里,红着脸,“朕出了汗,头发湿湿的,朕怕弄脏了母后。”   叶青微抿唇一笑,像是午夜静放的昙花,安静,芳香,温柔地让人窒息。   李萌闭上眼睛,在心底发出一声喟叹。   他的母后多好啊,比任何人对他都好,他怎么可能不信自己的母后,而去轻信那些个外人呢?   叶青微柔声道:“明日早朝你就不要去了,多歇息几日,好好养养身子。”   李萌虽然觉得有所不妥,但她必经是为自己考虑,心疼自己便应了下来。   叶青微掖了掖他的被角。   李萌侧着头,蹭了蹭她的手背。   叶青微轻笑一声,柔声道:“都多大年纪了还撒娇呢。”   李萌软绵绵道:“无论朕多大,在母后面前都是小孩子。”   几年过去,李萌也从一个小孩子长成一个俊俏的少年郎,但他骨子里那种讨人喜欢的纯粹阳光却从未变过。   “思奴,你近来还好吗?”   李萌有些困了,他揉了揉眼睛,不明所以道:“朕很好啊。”   “你每日早朝要醒的这么早,身体肯定吃不消。”   李萌撒娇道:“嗯,总是好困……偷偷告诉母后一个小秘密。”   “嗯?”   叶青微坐在他的床边,低下头。   李萌捂着嘴轻声道:“朕每次困的时候就去看郑如琢的脸,一看他拉长的脸朕就立刻清醒了。”   叶青微忍不住轻声笑了起来。   “那思奴你想不想每天早上都能睡到日上三竿?”   “是很想了,可是想也知道那是不行的。”   李萌磨磨蹭蹭,扭着身子,枕到了叶青微的腿上,眼睛还在偷偷看着她,一副怕她生气的模样。   叶青微拍着他的,像是要哄他睡觉。   “为什么不行?你可是皇上。”   李萌打了个哈欠,软绵道:“我怕他们又来骂母后。”   他说着说着也忘了用什么自称了。   叶青微轻笑一声:“我被他们骂的还少吗?我会怕这个?”   “可是我心疼……”   叶青微顿了一下。   许久才淡淡道:“那母后心疼你,想要让你好好休息呢?”   李萌抓住了自己的袖子,低声道:“母后的意思是……不想让我当这个皇帝?”   他睁大了眼睛,眼中还蒙着一层水光,看上去无辜又可怜。   “那思奴的想法呢?”   他抿了一下唇,随即将自己窝进叶青微的怀中,哑声道:“我都听母后您的。”   叶青微揉了揉他的脑袋,温声道:“听话的孩子有糖吃。”   李萌张开双臂,抱住了她的腰身,就像是在雪地里奔波的人努力汲取着最后一丝温暖。   叶青微抱着他,嘴里哼着小曲,她自己却不记得究竟何时听过这首摇篮曲,只知道这首曲子深藏在记忆中。   当今陛下李萌病了,太后娘娘代理朝政,敏锐的大臣们几乎都闻到了这层隐藏下的含义。   叶青微也没有辜负他们的期待,经过一系列大动作,在一切准备就绪后,就祭告天地,称帝了。   大周出了一个女皇帝!这个女皇帝居然还是那个三朝皇后!   妖物啊,十足的妖物啊!   即便叶青微登上了帝位,与世家的战争也才刚刚打响。她依靠寒门出身或是庶子身份的臣子登上帝位,就必须要为手底下的人谋权,但这就不得不动摇到世家们的根基,世家们自然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   几乎每天早上上朝都是一场大战。   郑如琢骂人不带脏字,还能洋洋洒洒说个一上午;王子尚更是张狂地恨不得指着叶青微的鼻子骂她,直把叶青微恨得牙痒痒,可又不能真的出手针对他,他是世家家主,又是以“狂士”出名,她若是真对付了他,说不定还成全了他的名声;崔澹的鼻子都快要扬到天上去了,对她各种嗤之以鼻。   朝堂上这么一大堆烦心事,宫中的李萌还算是安分。不过,他最近想要回自己的领地,他被她废了帝位之后,封了一个魏王,原本眼中的阳光也越来越少。   他与她还是有一场母子情分在的,叶青微不想将他逼到尽头,也不想与他彻底撕破脸皮,他远离纷争的中心也算好的。   送走了李萌,市井或者朝臣之间对她的攻击重点就放在了她的宫奴身份上,如果实实在在说来,李萌的身份确实要比她高贵的多。   叶青微忍不住冷笑:“合着奴隶的儿子就可以晋升到高贵父亲的那一层次,而奴隶的女儿,没有高贵父亲的照顾,就只能跟母亲一样继续作主人家儿子的奴隶?哪里来的规矩!难道我们流的不是一样的血嘛!”   这时,甚至还有人专门写了诗文来嘲讽她,作践她的爹娘,明明叶青微没有了爹娘的记忆,可她仍旧怒从心头起,掌心就像是被烙铁烙过一般疼的厉害,怒火一下子冲击了她的头脑,她接下来的举动也急躁了许多。   她打压世家,她科举取寒士,她废除奴隶法律。   她曾经也想过能拉拢一个世家站在自己身边也好,只可惜,她招了世家这几位郎君详谈时,卢况半天不说一句话,郑如琢直接称病不来,王子尚差点跟她打起来,崔澹在她的怀柔政策下虽然不用鼻子看人了,但他的脸色却阴沉又诡异,活像她糟蹋了他似的,而且不过几日,他就卸下家主之位,匆匆离开长安要去归隐了。从此之后,世家对她更是指指点点了,就像是她把人家好端端的世家郎君怎么着了似的。   唯一比较有进展的还是李行仪这边,只是,他是一边自厌一边给她放水。   叶青微好想在他面前嘚瑟:“你再讨厌朕,不还是喜欢朕?理智与情感相背离的滋味不好受吧?”   就在这时,她身边的重要心腹却背叛了她,崔灏和家族达成妥协,成了崔家之主后,也开始反对她了。   “陛下,别动怒,我相信兄长并非是要背叛陛下。”崔泫半跪在叶青微脚边,替她顺气,柔声劝慰。   “呵,并非背叛?”叶青微眼神变成了寒冰,“我看他是把朕当成了踏脚石。”   崔泫见无法再劝,便乖巧地提起了另外一个话题:“我在市井见到一个奇人,想要引荐给陛下。”   “奇人?”   “这人有大能,不是臣一时半会儿能说清楚的。”   叶青微手底下也确实缺人,崔泫办事又一向讨她欢心,她便点头同意了。   然而,崔泫带来的却是一个光头和尚,而这和尚居然还带着一个幕笠。   叶青微忍了又忍,忍不住道:“莫非大师也是信了市井的谣言,认为我是一个遇见了男人就忍不住扑上去的妖女?”   “阿弥陀佛,陛下是不是妖女贫僧还是能分辨出来的。”清越的声音响在耳边。   这个声音……   “朕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大师?”   “阿弥陀佛,若说见面,我与陛下的见面的时机并不在此世。”   叶青微乐了:“莫非你与朕还有下辈子的约定?”   “阿弥陀佛,原来陛下已经知道了。”   叶青微单手支着脸颊,心里道:骗子和尚。   她仔细端详着他幕笠后的影子和清逸的身姿,素白的禅衣穿在他的身上空空荡荡的,让她总有一种他是从天上来的感觉。   “说说看,你有什么本事?”   “贫僧只是个大和尚,什么本事也没有。”   叶青微“呵”了一声:“你这个人倒是老实,这也算个优点。”   此时,一身红衣的陆谨言匆匆前来,还未说话,只听那个古古怪怪的和尚道:“只是陛下有一场攸关性命的劫数。”   陆谨言急切道:“陛下,臣刚刚得到消息,魏王殿下反了!”   “哐——”叶青微手中的茶盏掉到地上,摔了个粉碎。   那个和尚意味深长道:“看似最不执着之人执念成魔,看似最无情之人情深似海。”   他循循劝诱,叶青微的心神却完全放在了陆谨言所说之事上。 作者有话要说:   市井:哎,听说了吗?当今圣上把崔家主崔澹给糟蹋了,崔郎心如死灰,哭唧唧地去隐居了。   崔澹:……   市井:哎,听说了吗?当今圣上现在喜欢和尚,据说绑了一个和尚到宫里糟蹋去了。   无色法师:……   市井:哎,听说了吗?当今圣上上至九十九下至刚会走的男人都不放过啊,家里有俏郎君的要看住了,别被圣上抢到宫里去了。   叶青微:……这特么都是谁造的谣啊! ☆、第一百章 手心藏红莲,可掌天下权。   李萌的大军势如破竹压向长安, 叶青微从来不知自己的军队竟如此脆弱,堪比一张纸, 一捅就破。   朝堂之上,大臣们各个像是乖巧的鹌鹑一样, 提不出任何有用的建议, 甚至有人直接了当道:“魏王殿下才是正统, 陛下还是早些还政于殿下,并争取魏王殿下的原谅吧, 想必魏王殿下宽宏大量定然会饶过陛下。”   她勤政, 成了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的女妖帝;李萌从未做过一件实事, 却成了人人口中宽宏大量、有勇有谋的大圣人!   叶青微实在是气不过, 她不敢相信那个一脸阳光、乖巧可爱的孩子居然一直以来都是假装出来的,在她手底下忍辱负重,一有机会远离她的视线便立即揭竿而起, 反对她。   她派人给李萌去了一封信, 信中热切的描绘了她对他的思念,追忆往昔两人的母子之情,处处动之以情,足以让人潸然泪下。   然而,李萌的回信却无情无义,甚至为她罗列了十条罪状,把她骂的是狗血喷头, 非死不足以谢天下。   若不是叶青微已经听习惯了这些骂声,说不定能被他的一封信直接气得吐血而亡。   “可恨!想不到朕这么多年, 竟养了这样一条无情无义的白眼狼。”   崔泫柔声劝慰,陆谨言捡起那封被叶青微撕毁的信看了又看:“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所见的魏王殿下并非是这般无情之人。”   叶青微冷笑一声:“都说赌场无父子,这权力的博弈场上更加容不了什么情呀爱的。”   陆谨言转身看向叶青微,觉得她的眼中挂了一层霜,那副本就凉薄的心肠更加被坚冰包裹着。   “不,”陆谨言温柔一笑,“在某些人眼中,或许陛下比江山社稷更为重要。”   叶青微嗤笑一声,显然不信。   “那接下来该如何办?”崔泫道:“不如我去跟兄长说一说……”   叶青微截断他的话,冷静道:“也该让这些世家出一点血了,他们不是盼望着李萌攻打过来吗?朕就看他们有没有命等到那一天。”   叶青微与他们刚商量完计策,翌日,世家就好像一夜之间消失在了长安城中。   叶青微暗恨,定是有人走漏了风声,她想要排查,最终只找到了一个据说蹲在窗下偷听的小太监,她知道这个小太监可能只是替罪羊,可幕后的黑手太过隐蔽,实在让她难以抓住。   另一边,李萌的军队也逼近了长安,却只围不攻,不知是要活活困死她,还是非要她跪着将他迎进来。   叶青微站在城墙上大笑:“真是笑容满面的人心狠手辣,温柔可亲的人残酷无情,多情执着的人凉薄嗜血,这天下表里不一之人太多太多,你李萌可是其中翘楚!”   因为隔得太远,叶青微并没有注意到一身金甲宛若羲和神明的李萌究竟是何等表情,只见一身文官装束的郑如琢从李萌的军中出来,扬声念了一道檄文——   “妖帝背德,秽乱春宫,蛇蝎之心,豺狼之性,杀夫弑子,残害忠良……”   背德?难道是她想的吗?情势容得她脱离吗?   秽乱春宫?这你要去问问死的那三个暴君了!   蛇蝎?她只恨自己不够蛇蝎,早知道李萌这个小白眼狼深藏不露,就该将他早早杀了,免除后患。   豺狼?她若为豺狼,口口声声称她为母后的李萌又是什么!   杀夫弑子?好,她杀了李珉,她无话可说,可李萌你摸着良心自问,她何曾害过你?何曾弑过你?   残害忠良?呵,要先有忠良才行,满朝文武不思忠君,反倒处处与她作对。   叶青微越听越笑,最后竟然对着郑如琢大笑出声。   “倒当真是个文采出众的,这篇檄文写的不错。”   郑如琢一脸冷漠。   她满身脏,他也别想逃脱。   叶青微粲然一笑,竟然比天上的太阳更为耀眼:“一日夫妻百日恩,郑郎你这样对朕当真是无情无义,你自己立身不正,竟然还义正言辞来指责朕?”   城里城外皆是一片哗然。   郑如琢被气得脸色发青,叶青微却笑得冠冕上的珠子乱颤。   “还有一事。”叶青微接过陆谨言递来的弓箭,箭搭在弦上,弯弓如满月,朝向李萌。   下面的军队骤然一惊,连喊着“护驾”,将盾牌举在李萌眼前。   李萌推开挡在他身前的士兵,就像是挑衅一般,仰起脸,朝着她的箭锋。   日光滑过箭头,润出一片寒光。   叶青微轻笑一声,骤然松手,寒光凛凛的箭身直直朝李萌射了过去,正好戳进他的心口。   李萌捂着心口,猛地吐了一口血,他的军队军心大乱。   这时,军中走出一白袍文士和白甲的将军,他们两人宛若定海神针一般,一出现军心立刻就稳住了,随即他们带领着士兵向后撤了百米,正好撤到她射程之外。   两人同时侧身朝她望来。   叶青微笑眯眯地扬了扬宝弓。   陆谨言低声道:“这两人便是千军莫敌柳白眸和智多近妖柳青眸。”   “这样惊才绝艳的人物为何朕之前从不知晓?为何偏偏就让李萌他笼络了过去?”   “自然是因为天意都站在他那边。”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叶青微回眸,她望着来人,挑眉道:“那将军你又为何在此?”   长安被围之前,城中的世家就跑光了,唯有李行仪留了下来,不论他是意乱情迷也好,烧坏脑子也罢,叶青微都是十分感谢他的,毕竟,锦上添花易,雪中送暖难。   李行仪听了她的话,又闷闷不吭声。   叶青微笑道:“莫非是即便天都站在他那一边,你也要站在我这边。”   李行仪深深看了她一眼,一切都在不言中了。   叶青微回宫后,有人传来了消息,说李萌心口带着护心镜,她那一箭并没有射进去,李萌之所以会吐血也只是因为心脉被震了。   叶青微忍不住叹息:“真是可惜,这样都死不了。”   待到长安被困的几乎粮绝之境,叶青微又登上了城墙。   陆谨言在她身旁低声道:“实在不行,咱们就放弃长安从头再来,我陪你。”   李行仪道:“若是阿软你放弃抵抗,我保你。”   叶青微摇了摇头,她这一生坎坷过,辉煌过,谁人比她站得更高?谁人能像她一般敢为天下人不敢为之事?虽然最终功败垂成,但是,她不后悔。   虽然她的臣民骂她,可这座城、这个国家、这整个大周都深深刻下了她“叶青微”的烙印。   若是城破,便是她身死之时。   只是,她万万没料到一件事——人心难测。   叶青微站在城墙下望,跟在她身后,几乎陪了她小半辈子的元小风却伸出了手,狠狠一推,她像是一只被雨水打落的蝴蝶,落在了地上,开出了血一样的花。   就连死亡也是一场华丽的盛宴。   李行仪狂呼一声,转身就朝城下奔去。   陆谨言则拔出利剑架在了元小风的脖颈上,他的牙咬破了唇,含着血怒道:“为什么!”   元小风映着阳光,勾起嘴角,他阳光俊朗,衣带当风,双手交叠着插进衣袖中,遥望着城下的军和远处的平原,似乎一点也不在意自己的命在旁人的手上。   陆谨言的剑锋又逼近了一寸,鲜血从元小风苍白若蝤蛴的脖颈上流下,看上去触目惊心。   “说!”   元小风的笑容依旧温暖人心,用一贯柔和的语调道:“因为我的主人从来就不是陛下。”   陆谨言目呲欲裂,剑锋又逼近了他的皮肉中。   “原来你也是李萌的人!她对你如此信任,你对得起她!”   元小风一动不动,就像是感觉不到痛一般,低声道:“李萌?呵,他也不过是个好用的棋子而已。”   他垂下头,看着城下的军队涌入城中,看着李萌和李行仪抱着那具华丽的尸体痛苦长嚎的样子,轻声道:“你为什么不能来的早一些呢?”   “我要杀了你!”陆谨言双手握剑,要挥断他的脖颈。   元小风却踏前一步,从叶青微坠落的地方跳了下去。   墨衣翻滚如乌云,乌云压向地面,破碎成灰。   “哐当”一声,陆谨言手中剑掉到地面。   他跪倒在城墙上,眼中流着血泪,嘴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你想好了吗?决定了吗?”清朗的声音拨开重重乌云。   陆谨言一手捂着脸,一手揪住了无色法师的僧衣,泣声道:“大师,求你救救她,救救她,我、我付出什么代价都可以。”   无色法师低声道:“即便是你的光阴和性命?”   陆谨言点头。   “那好。”他的声音依旧平静、舒缓,仿佛已经见惯了生与死,没有什么再能影响他的心境。   陆谨言用衣袖抹了一把脸,抓起宝剑献给无色法师。   “檀越这是在做什么?”   陆谨言惊恐道:“法师骗我?不是要用我的性命换她的吗?”   无色瞥了城墙下被李萌抱起的人一眼,低声道:“不用,每次付出的代价不能相同。”   “那,我要付出什么代价。”   “相见不识,相爱不知,相守不能,相忆不成。”   陆谨言流着泪,却笑了起来:“只要她活着,都好。”   长空过孤雁,此情生死许。   “陛下,您要找的人已经带回来了。”   李萌拨弄着烛火,转过身,他清瘦,阴郁,清俊的面庞犹如精致的银烛台,两眼亮着一丝幽暗的绿火。   被五花大绑抬进来的无色法师,活动了一下筋骨,无奈道:“阿弥陀佛,陛下为何对贫僧如此?”   李萌没有说话,他身侧着白衫的柳青眸毫不客气道:“法师不必装了,家师乃目先生,法师的神通家师早已告之。”   无色法师连连叹息:“相煎何太急,相煎何太急啊!贫僧与他井水不犯河水的,他何故要如此害贫僧呢?”   柳青眸露出微嘲的笑容:“你当初一场赌注害的目先生满盘皆输的时候,便应该料想到今天。”   无色法师道:“贫僧一生未曾赌过,谁知道唯一一次赌便会落得如此下场。”   柳青眸看了李萌一眼,淡淡道:“大师说话小心点啊,小心我将你另外一只腿也打断了。”   无色法师只笑不说话。   原本行走无碍的无色法师不知为何竟然断了一条腿。   李萌的眼神透过烛火望向他:“你真的有起死回生,逆转光阴之能?”   无色法师只笑不说话。   “嗯?”李萌皱起了眉,显然没有什么耐心。   无色法师看向柳青眸。   柳青眸咬牙道:“你看我做什么,陛下让你说你就说好了,大、师!”最后两个字咬的格外狠。   无色法师笑了笑:“年轻人,火气不要太重,小心以后不被姑娘喜欢。”   柳青眸脸全黑了,李萌被戳到了痛处,神色亦难看。   “大师法号无色,却口口声声都是姑娘,也不知道修的是什么禅,拜的是什么佛。”   李萌从烛火后走出,他一双宛如阴火的眼睛紧紧地凝视着无色法师,脸上没有一丝笑容。   叶青微死后,李萌也变了。   无色法师躺在地上,淡淡道:“起死回生,逆转阴阳,陛下信吗?”   李萌冷冷道:“朕信。”   “挚爱身死,香魂无觅处,陛下是不得不相信吧?”   李萌盯着他,目光刺人。   突然,他一掀衣摆,径直跪倒在无色法师面前,双手合十道:“朕愿出家,侍奉佛祖,请大师救她。”   “陛下!”柳青眸因站在李萌身后,并没有看到他说了什么,只见李萌朝捆住的无色法师跪下,他立即变了脸色。   无色法师手臂一撑,身上的绳子应声而断,他也站了起来。   “陛下,小心!”柳青眸迅速上前。   “住手!”李萌冷淡地挥推柳青眸。   柳青眸有些急,双眼紧紧盯着无色法师的嘴,怕他说出某些不得了的话来。   无色法师笑了笑:“陛下所求太多,付出的代价太少。”   李萌垂眸,谨慎道:“柳青眸先出去。”   柳青眸威胁道:“大师还是要三思而行。”说罢,他才退出去。   门重新合拢,李萌站起身,哑声道:“需要何等代价,大师但说无妨。”   无色法师笑道:“那就要看陛下是要起死回生,还是要逆转光阴?”   李萌垂着头自言自语道:“阿软她并不快乐,倒不如一切重新开始。”   无色法师通透道:“陛下是真心觉得女帝不快乐,还是怕女帝见你不快乐呢?或者说,陛下怕看到女帝恨你、怨你、怪你。”   李萌的脸色顿时灰败。   无色法师点到即止:“那陛下是要逆转光阴了?”   李萌哑声道:“法师请直言。”   “光阴变迁,物是人非,若是逆转光阴的代价是陛下本身就不存在于世呢?陛下还愿意选择吗?”   李萌想了又想,心中悲酸、悲痛,冷汗浸湿后背,许久,他才颤声道:“无妨,这都是朕该还的。”   无色法师轻声道:“咦?这倒是奇怪了,事情皆由陛下起,陛下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李萌就像是吃了黄连,嘴巴苦,心里更苦。   “朕一时鬼迷心窍……朕……”李萌欲言又止,再也说不下去了。   “有情却似无情,看似无情实痴情,贫僧明白了。”   无色法师抖了抖袖子。   李萌看着那幽暗的灯火,像是看到了什么故人,他翘起唇,露出幸福的笑容。   即便起死回生,即便光阴逆转,幕后之人依旧隐藏在一片黑暗中。   眼前的黑暗出现一丝光明,像是深夜中的明星,像是投进深海中的一丝光线,叶青微抓住这丝光线,奋力向上游去,在她破水而出的刹那,眼前的一切骤然清晰。   “阿软。”柔软的手指抚摸着叶青微的脸颊,熟悉的轻柔声音呼唤着她。   叶青微缓缓睁开眼,澄娘担忧心疼的神情正映入眼帘。   叶青微恍惚了一阵,才骤然忆起自己在何处,她猛地坐起身,却被澄娘扶住了。   “小心。”   叶青微抬起头,发现手掌已经被上了药,还包扎好了。   她立刻道:“娘,这个宅子里的人绝对不能留。”   杀人犯法,奴杀主更是罪加一等。   澄娘点头道:“阿软你别急,你爹已经有所动作。”   “爹他们追上来了?”   澄娘道:“是,非但这间宅子不能留,赵郡李氏恐怕也留不得。”   叶青微仔细端详着澄娘,只见她整个人瑟瑟发抖,却仍旧死死握住身边的一把宝剑,为母则强,即便是如此柔弱的澄娘,在这个时候也一心想着要护着她的女儿。伤害她女儿的,她定然要他们付出代价。   叶青微露出柔软的笑容,她张开双臂轻轻抱了一下她的母亲,轻声道:“没事了,只要爹娘在我身边就没有什么坎是过不了的。”   澄娘摸了摸叶青微的脑袋。   真好,她的爹娘还在身边,那么,她就真的不再孤单了,这世间也没有什么再能挡住她的了。   叶青微的手指按着澄娘的手背,笑道:“娘,这些累活还是交给女儿吧。”   澄娘道:“不行,你现在还受伤,要是碰坏了怎么办?你要去哪里,娘带你去。”   澄娘刚扶起叶青微,李昭就从不远处走了过来,他仍旧穿着一身亵衣,上面斑斑点点尽是鲜血,像是开在雪中的红梅。   他见了叶青微,立刻冲上前:“阿软!你怎么样?”   叶青微做了两辈子的梦,如今再见他竟有一种恍若隔世之感,尤其是知道他还为了她做出那样的牺牲。   她张开双臂,迎上前,李昭却后退了一步。   难道他变心了?   李昭侧过头,冰雪般的容颜晕开浅浅的红:“我身上脏了,不能……”   话音未落,她柔软的身子已经贴了上来。   她的唇贴着他的脖颈,轻声道:“我喜欢你被染脏的样子,我污黑,你也不独白。”   他喉结动了几下,有些不明白怎么就一转眼的功夫叶青微就如此火辣起来,他忙看向澄娘,澄娘却露出了然的神情,转身走开了。   李昭的手掌在她的衣服上蹭了一下,才缓缓按上她的肩膀。   他喉结上下温吞的移动:“阿软,你这是……”   她静静地靠着他没有说话。   李昭想了想,慢慢低下头,在堪堪要吻上她的时候,她突然“啊”的一声推开了他。   “我要去看看……你们是怎么办的?”   李昭看了看空了的手掌,心中的肿胀难消。   “人杀光,房子一把火烧掉。”   叶青微回眸。   “法不责众,太子、皇子、世家郎君全都参与了进去,这件事便不了了之。”李昭冷淡地说着惊心的话。   “你新收的那位匪首还是挺有用的。”   叶青微目露不解。   “赵郡李氏的老巢就靠他了。”   李昭撇开头:“虽然微酸,但只要保护好你就好。”   叶青微的目光如水如星辰,声音如蜜:“谢谢你。”   李昭的手下意识攥紧剑柄。   ——真可怕,听了你这一声谢,我居然有一种为了你即便对天下人挥剑也甘愿的情感。   爱情使人盲目,也使人充满勇气。   十八岁的少年郎即便被打断了骨头,爬也要爬到心爱的人面前。   “我是不是打搅了什么?”   叶青微与李昭同时望去,只见卢况正手执长剑,扶着月亮门。   他款款行来,剑上的血迹在地面溅开一簇簇红花。   李昭轻声道:“一会儿会将此地一把火烧掉,我再去检查一下。”   叶青微目露疑惑,李昭遇上情敌居然避开了?   卢况眸色清淡,在月光下几乎化作了一川银辉,像是月光在此处集聚。   叶青微轻声道谢:“我没有想到你也会出手。”   他看着剑身上的血,低声道:“我也没有想到我会出手。”   卢况神情疑惑又迷茫,声音轻飘的像是一团烟雾:“我现在卷入了一个大麻烦,我当时是怎么想的呢?”   他抬起头:“我是怎么想的呢?”   叶青微温温柔柔地凝视着他,她的目光有一种神奇的毒性,能让人为了她着迷入魔。   卢况看着她,仿佛才学会说话,缓慢地一字一句道:“我想……你受伤了,你也许会死,我要救你,那一刻我的脑海一片空白,只想杀人。”   “阿软,你能告诉我,我这是怎么了吗?”   叶青微伸手,食指点住他的眉心。   卢况伸手握住了她的手,小心翼翼道:“疼吗?”   他捧起她受伤的那只手,凑到嘴边,珍惜地落下一吻。   “中庸实在太难了……”他发自内心感慨,“我的心无法放在中央,一见你,它就偏了;看到你,我就不想平庸,想要更出色一些,将他们的风头都盖下去,让你只能看到我。”   “终其一生,我大概都无法达到我父亲的高度了。”   清绝国色卢庸,清远绝伦,当世第一,他的中庸做的实在太彻底了,即便她以第三人视角回到那时,仍旧对这位卢家主没有任何深刻的印象。   “你不必做谁。”叶青微微微一笑,受伤的那只手松开,一只萤火虫飞出。   卢况呆望着这一幕,痴望着她的容颜,萤火虫点亮了她的艳色,他想他怕是至死也不会忘记这一幕。   “我所喜欢的卢况就该是我眼前看到的这个。”   他张了张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良久,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不该随便对一个男人说喜欢。”   “是吗?”叶青微莞尔一笑,多情风流的模样却让人舍不得讨厌。   “那我就收回去好了。”   还可以这样!   卢况目瞪口呆。   下一刻,他就猛地抱住了叶青微。   “晚了,我已经记住了,”他的脸颊贴着她的鬓角,“偷偷告诉你一个秘密,我们家男人都过目不忘,只要记住,一辈子也忘不了。”   把一个人放进心里后,也一辈子也忘不了。   叶青微这时颇不解风情的想起一事——一辈子做到“中庸”二字的卢庸,自青山书院后最出名的大概就是娶了一个有名的丑女。   自娶了丑女,到丑女去世,卢庸都不曾再娶,据说也不曾有过侍妾,用情不可谓不专一。   叶青微又忍不住想:青山三清——崔令、卢庸、叶明鉴当初为何分道扬镳?当年又发生了什么?   叶青微举起手,仿佛能透过包扎的布看到掌心的莲花。   手心藏红莲,可掌天下权。   还真是阴差阳错讨了个好彩头,的确,有权才能改变自己想改变的,保护自己想保护的。 作者有话要说:   李昭:我抱着你的时候,你还偷偷搞小动作,捉萤火虫?居然还不是送给我的?   卢况:我要为你唱一首《爱情的骗子我问你》!   讲什么,我就像天顶的仙女   讲什么,我就像古早的西施   讲什么,你爱我千千万万年   讲什么,你永远不会变心意   原来你是花言巧语   真情乎你骗骗去   原来你是空嘴薄舌   达到目的作你去   啊......我问你   啊......我问你   你的良心到底在那里   讲什么,我就像天顶的仙女   讲什么,我就像古早的西施   讲什么,你爱我千千万万年   讲什么,你永远不会变心意   原来你是花言巧语   真情乎你骗骗去   原来你是空嘴薄舌   达到目的作你去   啊......我问你   啊......我问你   你的良心到底在那里   原来你是花言巧语   真情乎你骗骗去   原来你是空嘴薄舌   达到目的作你去   啊......我问你   啊......我问你   你的良心到底在那里   【强烈推荐这首歌】 ☆、第一百零一章 她是不是起床的方式不对啊?   火光直冲天际, 烧亮了一片天空。   叶明鉴将弟子叫到一旁似乎在说着什么,那些郎君们连连点头。   叶青微让小蛮去照顾一下澄娘, 自己则跟着魏无敌来到角落中。   魏无敌笑道:“原本以为你们一家都是老老实实的读书人,谁知道竟也会做出这样有血性的事, 不错不错合我的胃口, 只是别忘了要斩草除根。”   叶青微仰头道:“我也是这样想的。”   魏无敌的脸上还有溅上去的血, 粗犷的容颜映着火光,显出雄性的野性, 他做了一个手起刀落的手势, 笑道:“我来吧, 反正也是轻车熟路。”   叶青微双手抱在胸前, 眼眸微沉:“我想应该有让我们不沾上满身腥的法子。”   魏无敌挠了挠头发:“咦?有吗?没差了。”   “法子自然是有的。”   两人回眸,却见崔令不知道何时站在后面。   魏无敌露出不善的神情,像是要将来人撕碎。   叶青微拍了拍他的手臂, 笑道:“崔叔有法子?”   崔令笑容温和, 他道:“你崔叔我远离官场已久,这事还是要求人的。”   城中救火的人赶来,郎君们也都被叶明鉴驱赶回了客栈,他走了过来道:“你们两个在说什么悄悄话?”   崔令道:“阿明,此事要如何了结?要我说不如……”   叶明鉴截断他的话道:“此事我自有计较,我打算联络阿庸,不过此事还需要魏壮士的帮忙。”   魏无敌摸着后脖颈, 笑容张狂道:“说吧。”   叶明鉴道:“我修书一封,麻烦你赶往赵郡, 将这封书信偷偷藏在赵郡李氏府邸的书房中。”   魏无敌爽快道:“没问题。”   “那请壮士先去休息,恐怕等一会儿就要连夜出发了。”   魏无敌点头,洒脱地朝客栈走去。   崔令道:“此人可信与否尚且存疑,如何能交托大事?”   叶明鉴望着叶青微道:“阿软以为呢?”   自此事,叶明鉴看出了叶青微的心性与本事,便更加放心与她商议大事了。   叶青微抬头,粲然一笑:“他这个人唯一的优点恐怕就是一诺千金了,要不然也不会在河上放过我们,更不会舍弃自己的家业投奔我们,我觉得可信,这件事交给他做也是一道投名状。”   叶明鉴颔首,转头道:“只是有一件事要对不起阿令你了。”   崔令盯了他片刻,突然道:“阿明,你该不会是要用我跟……那件事吧?”   叶明鉴不好意思地揉了揉鼻子,笑道:“只有这件事才能令陛下发狂,不分青红皂白斩了赵郡李氏不是?”   崔令捂着嘴,低声道:“也罢,看来我也该修书一封了。”   叶青微望望这个,又望望那个,道:“又瞒着我什么?”   叶明鉴笑:“非是爹有意要瞒,不过这是崔令的私事。”   叶青微:“伪造的书信放到赵郡李氏那里,这件事又要谁去告之陛下才能不受牵连?”   叶明鉴与崔令对视。   叶明鉴道:“有勇有谋之人。”   崔令道:“陛下完全信任之人。”   叶青微就奇怪了,李爽居然还有完全信任之人,他怕是除了自己和崔皇后,谁也不相信吧?   叶明鉴道:“当初分道扬镳没有想到这一天。”   崔令也感叹:“不知道他会不会答应了。”   叶青微听到“分道扬镳”四个字便立刻明白他们要拜托的人是谁了。   “卢庸真有这么厉害?”   叶青微猛然想到无论是李爽、李昭、李珪、李珉,还是李萌和她在位时,各个世家或多或少都遭受了重创,唯有卢家屹立不倒,他们一家都像是朝堂上的透明人似的,等回过头来再看,却已经发展壮大了。   “该怎么说呢?”叶明鉴陷入了回忆,“虽然同为青山三清,但我不足他们二人多矣。”   崔令则温声道:“在青山书院读书时,阿明痴迷酒道,我则醉心于花术,虽然当时青山书院的名士多如繁星,但我们两个还是不太专心读书,但阿庸就不一样了。”   “玩,他是第一;学,他也是第一。”   “内政外交,群书要术,即便是杂学,他也通通照学不误。”   叶明鉴似乎想到了当时的美好时光,忍不住勾了勾唇:“阿令,你还记不记得阿庸那时候张狂成什么模样了?”   崔令捂嘴道:“怎么会不记得?他不是总说自己将天下的书都读尽了。”   “咱们还取笑他。”   “嗯,我记得,你说他除了生孩子什么都会。”   叶明鉴忍不住笑:“你则笑话他长得如此貌美,说不定是女扮男装,恐怕连生孩子都会。”   两人相视一笑。   叶青微摸着下巴,脑海中忍不住浮现出一个越发清晰的身影——逍遥,狂傲,博学,天才……只是那张脸依旧是一片留白,她不知道这人究竟会美成什么模样。   一番惊心动魄的遭遇之后是难得的温馨,叶明鉴与崔令拍了拍彼此的肩膀,不说连累的话,也不用道谢,两人是几十年的知己好友,如此交情不是言语所能概括的。   叶明鉴转身揉了揉叶青微的脑袋,低声道:“是爹娘连累了你,这件事……”   叶青微笑道:“爹你可别说了,都是一家人什么连累不连累,不过,通过这件事,爹该更信任我一些了吧?”   叶明鉴笑道:“你这阿软……该不会是想要当家了吧?”   叶青微眨了眨眼睛,意味深长道:“从这件事,爹也该看出你已经老了,该急流勇退了,接下来的可就是年轻人的天下。”   叶明鉴一愣,他明白了叶青微的意思。   此次在洛川城发生的事情不一定能瞒得住圣上,既然他早已有了退隐的心思,不如就趁着这次机会就此远离长安的是是非非。   叶明鉴忍不住感慨:“阿软真是长大了。”   叶青微笑:“我从来就不是个小孩子,只是爹一直将我看作孩子。”   叶明鉴立刻道:“你在爹娘面前就是孩子,只是,我和你娘归隐了,你该如何?会不会影响你的婚姻大事?”   叶青微平静道:“爹就当我嫁给大周了吧。”   这句话并非是气话,而是包含了她的野心。   叶明鉴看了一眼身旁的崔令,道:“你崔叔也不是外人,你告诉爹,你究竟想要什么?”   叶青微笑了,眼中是一望无际的星空:“我想要的是——即便到了我身份暴露的那天,我也依旧可以堂堂正正的立在众人面前,王侯将相宁有种?”   叶明鉴与崔令皆惊,随后两人竟不约而同笑出声来。   “好,不愧是我叶明鉴的女儿,有你爹我当年的狂劲儿!”   崔令折下腰,竟朝叶青微施了一礼:“阿软有如此气魄,天下男儿不及多矣。”   叶青微受了他这一礼,点头道:“好说,好说。”   叶明鉴轻轻拍上了她的后脑勺,无奈道:“你还真敢受着。”   叶青微摸着头,露出笑颜。   昨夜折腾的太晚,翌日清晨叶青微起床的时候,郎君们都还在睡梦中。   她坐在桌边,慢悠悠地喝着一碗粥,眼角余光扫到一个人像是鬼一样飘了进来。   叶青微抬起头,那人飘到她对面,脸上一对黑眼圈,无精打采地坐下。   叶青微歪着头,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米筠一把捉住了她的手,哑声道:“别闹我,我忙了一个晚上。”   叶青微拉住他的手,柔声道:“忙什么?”   米筠支着侧脸,撩起眼皮看她,面无表情道:“你这么聪明,我忙什么你不知道?”   叶青微笑:“你想我知不知道?”   他握住她的手,凑到嘴边落下一吻,轻声道:“我想要让你知道我对你有多好。”   叶青微抽回了手。   米筠像是没有反应过来,手擎了一些时候才缓缓收回:“真无情。”   他没有形象地趴在桌子上,淡淡道:“我去帮他们救火去了。”   叶青微挑眉。   “我一边救,一边让火烧的更猛烈一些,这件府邸现在已经完全烧成灰了,即便是尸体也成了焦炭了。”   叶青微柔声道:“麻烦你了。”   米筠抬起头,直直地盯着她:“谁让我这么喜欢你呢!”   又来了,米筠的直球攻势。   “我还让我店铺里的掌柜放出风声,说是李觅他喜欢与爱妾玩一些激烈的小游戏,结果一不小心碰翻了火盆,烧了整座府邸。”   他按着桌面,朝她探来身子,哑声道:“你要怎么感谢我才好?”   叶青微撩了撩黏在脸颊边的发丝,嫣然道:“感谢?那你先将眼睛闭上。”   米筠目露警惕:“你可别又想骗我。”   “瞧你,我是什么样的人米郎君不知道?”   米筠掰着手指一样样点明:“无情、花心、心狠手辣、甜言蜜语、口蜜腹剑、朝秦暮楚、恃美行凶……”十根手指都数完了都概括不完叶青微是什么样的人。   叶青微“呵”了一声:“我还是个翻脸无情的人。”   她挥了挥手:“走开,走开!”   米筠弯弯眼,那副清水出芙蓉的容颜越发显得矜贵起来:“我就爱你的无情花心、翻脸无情。”   他暗示性地指了指自己的脸颊。   叶青微权当看不到。   两人正在纠缠之际,背后的楼梯却响起了脚步声。   叶青微回眸,却被米筠趁机偷吻了一下脸颊,叶青微一踹桌子,弱不禁风的米筠立刻就被甩了出去,五体投地扑在那人眼前。   卢况无奈道:“米郎君行此大礼,我如何能当得?”   米筠受了他这番挤兑,却不慌不忙站了起来,拍了拍衣服,道:“唉,阿软就喜欢这么跟我玩儿,这都是情趣啊。”   即便卢况受到了十几年良好的家教,此刻也忍不住想要啐他。   叶青微注意到他手中的信鸽。   “你这是要给家中寄信?”   卢况知道叶青微担忧什么,便直接道:“你放心,我绝对不会提起此事。”   米筠坐在叶青微身旁,凉凉道:“那可难说,卢家主如此聪明,即便你随意说点不对的话,他也能猜到。”   卢况瞥了满身醋味的米筠一眼,直接扯下鸽子腿上已经绑好的信,递给叶青微。   叶青微抬头看他。   他微笑道:“我不像有些人,我对你没有什么可隐瞒的,因为我对阿软你的好感已经多到我无法控制了。”   直球第二发,还是当着米筠的面挑衅。   叶青微怀疑自己是不是早上起床的方式不对。 作者有话要说:   卢况:直球谁不会!   米筠:修罗场谁不会! ☆、第一百零二章 修罗场来呵护你   米筠毫不畏惧地接下了卢况的挑衅, 他面无表情道:“有些人以为只要故作姿态就能够摆脱嫌疑了。”   卢况将鸽子放开,那只鸽子飞了一圈落在他的肩膀上, 他将那张信纸展开递给叶青微。   米筠探头,卢况立刻挡住了。   米筠面无表情道:“你挡着我了。”   卢况淡淡道:“我知道, 我就是不想给你看。”   米筠饶有兴致地挑眉道:“你可真不像卢家人, 争强好胜的, 至于吗?”   卢况还不是以后那个什么都不为所动的卢郎,他此时仍旧是易撩拨的少年, 他立刻反唇相讥:“原来米郎君觉得不至于。”   两人争执间, 叶青微已经看完了这封信, 信中卢况确实没有说出这次事情, 而是简短的说明他们已经到了一座漂亮的小城,他一路上也学到了很多。   叶青微夹着那封信,低声问:“这是你卢家主让你必须回传的?”   卢况摇头:“我父亲会时不时飞鸽传书问我有没有生病或者遇到了什么问题, 他并没有要求我写回信, 只是我家的信鸽被训练出来了,腿上不系点什么东西就不回家。”   叶青微道:“你实在不该寄信,虽然上面没有透露目的地,也没有说那件事,但是先生早先就有言了,非有必要不要与家里人联系。”   卢况立刻道:“这事是我做的不对,你别生气。”说着他就从叶青微手上的信纸撕下一块空白纸张绑在了鸽子腿上, 鸽子得了信,果然就飞走了   叶青微笑了笑, 将剩下的信纸递还给他。   米筠道:“你这小郎君还是不要瞎打主意比较好。”   卢况笑,脸颊浮现两个小梨涡:“这点要向米先生您学习。”   等人到齐之后,大家绝口不提昨日的事情,仿佛那只是晚上的一场梦,然而,人人却都不知道那并非一场梦。这件事牵扯重大,决不能从他们口中轻易吐露,否则遗祸无穷。   叶青微道:“我之前听说无色法师在幽微山出现过,不如我们去找一找。”   众人都赞同。   几人朝幽微山行去,一身男装的叶青微与李珉落到了后面。   叶青微道:“你似乎有什么想要对我说。”   李珉点头:“我在李觅的府上发现了一些东西。”   叶青微睁大眼睛:“你为何不告诉我爹?”   李珉翠绿色的眸子认真而坚定:“因为我第一反应想到的就是你。”   叶青微躲闪过他的直球问:“你发现了什么?”   “扇子。”   “扇子?”叶青微疑惑。   李珉低声道:“洒金川扇儿,这样式是海外上供给陛下的。”   “也就是贡品了?”   李珉点头:“贡品为何会出现在他的家里?他又是怎么弄到手里的?其实,若是他家不烧,应该还能找到更多不符合规格的东西,现在光拿一把扇子也做不了什么文章。”   上辈子的记忆带来的连锁反应,一听李觅府中藏有贡品,叶青微首先想到的便是他是不是有不臣之心,接着便是他是不是想要称帝?   可是,当今陛下子嗣单薄,又有嫡长子出身的太子殿下继承大统,接下来还有皇子李珉和雍王李昭,怎么也轮不到外人头上来。   叶青微轻声道:“你是如何想的?”这里面是不是还有她不知道的宫闱秘辛?   李珉一双眼睛宛如春日的枝丫,一眨不眨地凝视叶青微,像是要将春天投进她的眼中沉静的湖面里。   “阿软姐,你知道吗?昨天夜里我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叶青微洗耳恭听。   李珉微微一笑:“我永远也离不开阿软姐你,我怕你会死,我怕你受伤,我想如果能将你禁锢在我的身边该有多好。”   他眼中的深绿一层层加深,似乎像生满了植物的深渊。   叶青微抬起头,弹了他额头一下,淡淡道:“胡说八道。”   李珉眼中的暗色骤散,他捂着额头,笑容温暖:“我此后都依阿软姐的。”   叶青微从来不信男人的保证,她微一点头,继续道:“李觅的扇子,你是怎么想的?”   李珉坦然道:“他大概是有些虚荣,以为自己得了贡品就能像宫里面的贵人们一样了。”   “这扇子又是何人所送?”   李珉摇头。   两人谈话间经过一家花楼,正巧碰到一对熟人从花楼中走出,漂亮的花娘们贴着他们撒娇。   正低头与花娘调笑的男人下意识抬起头,正撞见叶青微一双清眸,步知道合拢艳扇抵在唇边,笑道:“真是天涯何处不相逢,我与你当真是有缘啊。”   正抱着花娘要亲的谢伶一回眸,下意识松开了手。   步知道转头道:“谢兄先回去吧。”   谢伶看看步知道,又看看一身男装又俏又俊的叶青微,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神情。   “我倒是不知步兄好这一口,以前还真是招待不周。”   步知道笑道:“若谢兄是招待不周,那天下就再也没有称职的主人了。”   谢伶道:“那看在谢某的面子上,步兄就给我一个机会吧。”   步知道用扇子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急什么,此事以后再说。”   “哎——”谢伶还要出手挽留,步知道却三下两下从台阶上跳了下来。   他折扇一张,拦在了叶青微的面前,只见好端端的艳丽扇面上却露出一个洞,洞边还用金丝绣线点缀着。   李珉笑道:“先生可真是好雅兴,专门在扇子上弄出一个洞来。”   叶青微不动声色地踩了他一脚。   李珉一脸懵。   步知道举起扇子:“这还多亏了某位美人,才成就了这把扇子。”   他透过扇子上的小洞望向叶青微,柔声道:“佳人岂可偷眼望,倾城怎堪一顾得。”   光看了美人一眼,他眼前就是一黑,步知道放下扇子,见李珉的手挡在叶青微的面前。   叶青微睫毛微颤,道:“步大才子当真是闲的很。”   “哪里,哪里,本人只是好奇一件事,”步知道打量着两人,“为何诸位前脚刚与李郎产生了冲突,后脚他就遭遇了这等惨祸?”   叶青微和李珉这两个黑心的,此时竟像是心有灵犀一般,露出一模一样迷茫的神情。   “哎?竟有这事?”   “什么惨祸?”   步知道轻笑一声,艳扇遮唇,满身的风流写意,才子轻狂:“原来是这样啊……”   “发生了什么?”李昭直直从步知道身旁走过,就像是没有看到他这人一般。   步知道朝叶青微微微颔首,笑道:“在下与美人一向有缘,你我还会再见的。”   李昭大拇指一推,剑身出鞘一寸。   步知道大笑着转身离开。   李昭上下打量了一下叶青微,见她无碍才矜持地点头:“跟上。”   三人赶上大部队,爬上了幽微山的石阶,小郎君们一直围绕着叶青微嘘寒问暖,还想要背她上去。   米筠嗤笑一声,转身招来了随从吩咐两句,随从转身下山,不一会儿便带着几个抬轿子的轿夫上来了。   叶青微上了轿,米筠转过身就对几个少年郎得意地笑了笑,从袖子掏出一把金叶子,那金叶子直接用梵夹装装订好,他随手一抹那金叶子片便像扇子一样被抹开,他扇了扇风,晃处一片耀人眼球的金芒。   崔澹道:“俗死了。”   李珪咬牙:“土财主。”   几人到了幽微山的山上的寺庙里,扫地的小和尚一见到浩浩荡荡的这一群人先是震惊了一刻,而后像是想到了什么,上前道:“众檀越可是来寻无色法师的?”   李珪道:“你怎么知道的?”   “阿弥陀佛,无色法师曾有交代,若是有人来寻请一个个入斋房,他将为众檀越一一开解。”   众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不知道这无色法师的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叶明鉴当先一步道:“我先来吧。”   小和尚双手合十,将叶明鉴引到一处斋房门前,叶明鉴站在门口稳了稳心神,敲了敲门,而后推门进去。   剩下的人则留在院子里。   “阿软你渴了没?”   “阿软你饿了吗?”   “你坐在石凳上凉吧?要不……”   叶青微无奈道:“我不渴不饿也不凉,你们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好像把我当作了易碎的花瓶?”   她挥了挥包扎好的手掌,一大群郎君立刻扑过去,连声道:“小心!小心伤口裂开!”   她那只金贵的手掌被人好好地安放在石桌上,手掌下还放了好几条帕子。   “我真没事。”她的手随意动了一下,原本坐着的人都立刻紧张地站了起来。   “阿软姐,”崔泫柔着声音,“你可别再吓我们了,我们受不了这个。”   叶青微眨了眨眼睛,她只是有些痒,想要挠挠而已,这也错了?   “那天夜里可真是吓了我一跳,”崔灏又无奈又心疼,“明明我们这一帮人都在,偏偏就你冲了上去,实在让我们汗颜。”   众郎君闷不吭声,显然心里还在想着这事,心结也没有解开。   叶青微笑道:“总归我比你们要厉害一些,总是要冲到前面的。”   崔澹猛地站起身,脸色难看的很,他握着拳头,忍了又忍,忍不住锤了石桌一拳头。   崔泫看了看众人,轻声道:“可、可是,我们也希望能保护你,不让你受伤。”   他们心里的心结便是埋怨自己没用,没法保护心爱的女人,还让她受了伤。   叶青微垂眸,风安静地拂过她的秀发,她只说了一句话,便摘取了在场所有人的心。   ——“我也一样,我也想要保护好你们。”   惊喜,巨大的惊喜如潮水一般一波波上涌,直至淹没头顶。   “吱呦”一声门响,叶明鉴若有所思地走了出来。   叶青微立刻起身:“我来见识见识。”   说罢,她便一闪身,消失在门里,徒留一片被撩拨了少年郎。   见证了这一幕的崔令笑着将叶明鉴招呼了出去。   等院子里只剩下几位郎君的时候,李珪突然跳了出来,他虎视眈眈地逡巡着众人。   “丑话先说在前面,本宫虽然不想以势压人,但阿软是本宫心仪的娘子,本宫未来的太子妃,本宫绝不会放手的。”   李昭冷淡道:“是吗?”   李珪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又立刻想到这是情敌之间的斗争,他又挺起了胸膛。   李昭面若新雪,高冷冻人,他道:“小王也不会放手。”   李珉笑眯眯道:“那倒不如各展所长,看谁最终能获得芳心?毕竟,叶青微只有一个。”   沉默片刻,众人齐道:“好!” 作者有话要说:   某人:别人家的修罗场都打的要死要活,怎么你的修罗场就是处处要呵护你呢?   叶青微:因为朕美。   某人:…… ☆、第一百零三章 我们小仙女才不要良心呢!   叶青微缓步步入斋房内, 闻到一股宁静悠远的檀香,阳光透过窗纸映在屋内, 整个房间都暖洋洋的,让人身心都沉静下来。   叶青微转身走入内室, 只见一素白僧袍的光头和尚正背对着她, 他口中念着佛经, 指尖捻着菩提珠,清朗的声音与袅袅升起的檀香融为一体。   “大师?”   佛经声止, 菩提珠也不再转动。   “阿弥陀佛, 不知女檀越想要向贫僧询问何事?”   叶青微低声道:“大师为何不转过身来?还是不愿见我, 还是说你我相见的时候未到?”   无色双手合十:“贫僧不知道女檀越何意。”   叶青微轻笑一声, 这一声娇笑犹如勾引圣僧坠入魔障的妖魔之音,她缓步轻易,悄悄靠近他的身后。   无色道:“贫僧只是行走不便, 不能随意转身而已, 没想到竟会引来这般误会。”   他这么说着的时候叶青微已然走到她的面前,叶青微居高临下瞧着他的面容,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他面如敷粉,唇红齿白,眉间一点朱砂痣,偏偏又一脸禁欲悠然,活像个高坐莲花宝座上的得道高僧, 可若真的是得道高僧就不会用金线穿着菩提珠,脚上穿着金丝玉屑珊瑚珠的鞋子了。   叶青微忍不住露出一抹轻视的神色, “富贵和尚”这个称号果然没有叫错。   “阿弥陀佛,女檀越在看什么?”无色没有抬头,没有看她,轻声询问。   叶青微笑道:“我在看大师僧衣上的坏色在哪里。”   佛教对僧人的衣物是有要求的,不能穿上色或者纯色,新衣必须要有坏色,这是要教导僧人不要执着于穿着。   无色微笑:“当然有,只是檀越你没有注意到罢了。”   骗子!   叶青微伸手去碰他的僧衣,无色法师如临大敌:“女檀越切莫如此,贫僧可一点也不想与你身上的因果有所牵扯。”   叶青微施施然放下手:“你终于不装了。”   无色闭着眼道:“当年一失足成千古恨,贫僧已经遭受到应有的惩罚了。”   “这我就听不懂了。”   她蹲在他的面前,一双美目顾盼生辉,却紧紧地凝视着他,无色不慌不忙,就不看她。   “既然你能够起死回生,逆转阴阳,那能不能让我青云直上呢?”   无色笑了一下:“你还想要怎样青云直上,上天吗?”   “你这和尚说话真毒。”   “阿弥陀佛,多谢女檀越夸奖。”   叶青微声音放柔,继续道:“好了好了,我刚才是在跟你玩笑。”   无色道:“贫僧也知道女檀越是在玩笑。”   真讨厌,她的拳头好像全都打在了棉花上一样。   叶青微双手合十,睫毛垂下,在眼睑处投下一小片阴影,她像是虔诚的信女,却不拜佛只拜他,她轻声问:“我接下来说的是认真的,有没有让陆谨言恢复的方法?有没有让李萌重新回到此世间的方法?”   无色没有说话,叶青微也一动不动,两人像是在比拼着耐心,看谁是最后忍不住的那个。   室内的香气也仿佛有了重量。   终于,无色缓缓道:“你不恨吗?”   “李萌他可算得上是毁了你。”   叶青微睫毛如蜻蜓点水一般,微微一颤:“转世为人,我已放弃前世种种恩怨,我只要看着我想要的就好了。”   无色道:“没有,我这里什么都没有。”   “不要太贪心,小心什么也得不到。”   叶青微笑:“无色法师你可当真是个神棍,问我想要知道什么,到头来却什么都不解决。”   “那你还对神棍要求这么多?”   叶青微一噎,起身就要走。   “想必你已经决定好了自己的路,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你的机缘在四年后。”   叶青微看了一眼他消瘦的肩膀,突然抬起手在他的肩上揉了一把,把他齐齐整整的僧衣给揉乱了,这才头也不回的离开。   无色法师待她脚步声远去,才缓缓睁开眼,却正与她四目相对。   无色:“……”   他怎么就忘了,叶青微聪明,武功又高,还不老实,总是出其不意给人一下。   她伸出一根手指戳了一下他毫无知觉地腿,哑声道:“这腿是因为我吗?”   无色笑道:“女檀越,自作多情是种病,要治的。”   她又戳了几下,隐秘的情感压在眼底,口中却毫不客气道:“骗子大师,你就嘴硬吧。”   无色:“阿弥陀佛。”   “我可真走了。”   “贫僧就不送了,女檀越小心,别被狼崽子们分食入腹。”   叶青微笑得意味深长:“大师你懂得挺多嘛,夜深人静时都念的是什么经啊?”   “无色无色,大师你真就不色吗?”   无色:“……”   叶青微扳倒一局,大笑离去。   院子里的郎君见叶青微笑着出门,都一脸莫名其妙。   “莫非大师说了什么趣事?”   叶青微捂着嘴点头:“趣事?当然有趣。”   这么一说,他们就更加好奇了,正想要凑上前再多多聊几句,叶青微却翩然远去,又将这些一片芳心错付的郎君们甩在了身后。   叶青微找到了正站在院子外聊天的叶明鉴和崔令。   崔令笑道:“阿软不在院子里再待一会儿?”   叶明鉴瞪了崔令一眼:“别教坏孩子。”   崔令摸着鼻子,露出无辜又温和的笑。   “爹,无色法师解决了你的问题了吗?”   叶明鉴道:“我只是问了问王子夏的事情,无色法师说他本想收弟子,却发现两个弟子都不太理想,就没有收,结果,王子夏还不肯死心,一路追着非要法师收他。”   “他这又是为什么?”   “大概是无色法师的名头太大,王子夏想要堂堂正正出现在众人面前,也只要靠着个枝头了。”崔令补充道。   叶青微又道:“昨晚爹爹就把计策安排好了吗?”   叶明鉴道:“是,那位魏无敌倒是个不错,若是他能将这件差事办好,我便为他寻一个更好的出身。”   崔令补充道:“大丈夫当沙场扬名,总是跟着你们也不是个事儿。”   叶青微看看叶明鉴,又看看崔令,疑惑道:“我觉得你们今天古古怪怪的。”   崔令笑道:“那是你爹终于要学崔叔一样退隐江湖了。”   叶明鉴:“喏,你这厮好不要脸,谁学你了,也不知道是谁跟在本人的屁股后面非要结伴呢。”   崔令摊手:“我一个孤家寡人,还在世的好友不过两三个,不找你找谁?”   叶明鉴笑:“好,那就可怜可怜你。”   他转过头来看着叶青微:“爹知道你一向有主见,你是怎么想的?”   风吹树,树影摇曳在她的眼底。   叶青微将碎发抿到耳后,微笑道:“大师说我的机遇在四年之后,我也想先陪爹娘几年,待到江湖重出之日,必将是风起云涌之时。”   叶明鉴笑着点了一下她的额头:“好大的口气。”   崔令摸了摸她的脑袋:“倒也真令人羡慕,阿明,你我真的老了。”   叶青微观这二人,一个仙风道骨,一个温柔君子,虽然岁月在两人的身上留下了痕迹,却无损两人的魅力,就像是两坛不一样的酒,散发出不一样的幽香。   叶青微撒娇道:“哪里老了,爹和崔叔可是永远不老的。”   崔令轻声笑了起来,他目光温柔,宛若柔波中的睡莲:“阿软太会说话了……你不是一直不喜欢无色法师的吗?怎么就信了他四年的话。”   叶青微微笑不语。   她能站在这里多亏了他,她虽然嘴上说不信他,其实心里明白无色作出的牺牲,她不明白他为什么愿意这么做,但他希望她不说,装作不知道,那她也只能做个没心没肺的受恩之人了。   叶明鉴则用眼神示意墙内众位郎君,平静道:“自己惹得债,可要自己还。”   叶青微默默鼻子,笑嘻嘻道:“我看他们都是学业太轻松才有时间想这些有的没的,世间诱惑这么多,他们经历的多了,大概就不会执着了。”   叶青微口气凉薄,笑容温婉。   叶明鉴无奈道:“阿软你可真是……”   “爹什么时候离开?”   “越早离开越好,”叶明鉴转头望向崔令,“接下来就麻烦你带他们回长安了。”   崔令笑:“阿明你的委托,纵然长安对于我来说犹如龙潭虎穴,我怕也是不得不闯上一闯了。”   “我不欲令你为难,你不必如长安,人带到就好。”   崔令点头。   昔日帝师叶明鉴,终于要归隐山林,逍遥一生了。   崔令压低声音对叶青微道:“崔叔只提醒你一句,少年人虽然看上去极易动情,但若是真的遇上了钟情之人,怕是不会轻易回转心意,若阿软躲着他们,他们这股汹涌的热情憋在胸间,再见你时,你怕是要吃些苦头了。”   他是真心将她当作了心爱的晚辈,才会说这些话。   叶青微笑盈盈地蹭了蹭自己娇嫩的脸颊,美的像是一朵带着露水的蔷薇花。   “真的会有人舍得我吃苦吗?”   她嫣然一笑,小小年纪便已经显露出以后的天香国色。   崔令微愣。   是啊,她有如此美貌,又如此聪明,偏偏又如此善谋人心……谁又能令她吃得了苦?   崔令哭笑不得:“阿软你可真是个宝。”   叶青微郑重其事地点头,道:“崔叔的担忧我都知道,您就放心好了,不是每一个人都痴情如崔令,如叶明鉴,如卢庸的。”   “你居然敢直呼长辈名,小心被你父亲听到。”   叶青微双手捂着嘴,娇俏地眨眨眼:“崔叔是不会跟我爹告状的是吗?”   黄墙青瓦,两人相视一笑,从此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四年之后,江湖再见叶青微,必然是尤物惑人忘不得,不如不遇倾城色。   回到客栈后,叶明鉴宣布会在城中休息几日后从另外一条路回长安,让众郎君现在可以随意在城中玩耍。   叶青微又偷偷去找了陆谨言,甚至想要将陆谨言带在身边,可是,陆谨言却不肯离开这里,像是被这座城锁住了魂,离不开,逃不掉。   他不知道该怎么说,只是凄楚地望着叶青微一直掉泪。   相见不识,相爱不知,相守不能,相忆不成。   此生只能错过。   一天夜里,叶明鉴留了一封向陛下谢罪的书信,便带着澄娘和叶青微归隐山林了。   怒、伤、恨、爱……一切都只会是四年后的事情了。 作者有话要说:   众郎君:撩了我们,你就跑了,你有没有良心啊   叶青微:我们小仙女才不要良心呢! ☆、第一百零四章 “终于捉到你了。”   三十三重天, 离恨天最高;四十四种病,相思病最苦, 而在这皇宫大内九十九重宫殿中,崔皇后所居的关雎宫最深。   黎明, 天色微朦, 梳洗好的女官和宫女屏息站在宫门外。   昨夜, 娘娘与陛下争吵起来,半夜将陛下赶出关雎宫, 早上心情定然不好。   宫内传来轻轻一声咳嗽, 众人立刻紧张起来, 领头的女官柔声问:“娘娘起了?”   许久, 才传来“嗯”了一声。   女官调整好表情,横扫了身后的宫女一眼,宫女们立刻低头缩肩, 努力将自己的存在感缩到最小。   伺候皇后娘娘洗漱的宫女鱼贯而入, 每个人都静悄悄,行事有条不紊。   崔皇后被人拥到梳妆台前,小宫女立刻跪在她的身后,用玉梳小心翼翼梳拢着崔皇后乌黑柔亮的青丝。   可能因为起的太早了,小宫女的眼皮总是往下掉,手上的力度也没掌握好,不小心猛地一拽。   “嘶——”崔皇后一张艳丽的脸骤然阴沉, 她反手就掴了小宫女一掌,长长的指甲刮破了小宫女的脸, 她的长指甲也裂开了。   “娘娘饶命!娘娘饶命!”血流了一脸,小宫女却不住地磕头。   “呀,娘娘!快去叫太医!”   “娘娘恕罪!”   所有宫人都围拢着崔皇后,将还在流血的小宫女扔到一旁。   小宫女磕头磕的脑门儿都破了。   崔皇后还不解恨,她怒道:“好大胆的奴婢,给我拖出去杖毙!”   “是!”   两个太监一左一右拉住小宫女的手臂正要将她拖出去,却忽听门口传来一笑声——   “这门口怎么一个奴婢都没有?”   有人露出惊异的神色,此地人人屏息,生怕行错了一步,何人如此张狂?   谁料,原本还阴沉着脸的崔皇后听到来人的声音,脸色竟骤然转晴,她挥退身旁的宫女,像是小姑娘一般欢喜地迎了上去。   来人一身偏青色女官服饰,青涩的颜色却压不住她的眉目间的艳色,天姿国色、百媚千娇尚不可描绘一二,这样的容颜只能让人屏息,恨不得多长一双眼睛好看个仔细,大饱眼福。   “崔先生,您怎么……”崔皇后一扫来人手中之物,立刻不耐,“看来是受人之托了?”   来人作出惊讶神色,不住感叹:“神了,娘娘真是神了,一猜便中。”   皇后崔观音捂唇笑道:“你就不要奉承我了。”   她摇头笑道:“非是奉承,是我真心实意,我昔日在家门时便常听人夸赞娘娘。”   崔观音的眼中瞬间盈满了少女时的神采,她胸口急喘,却努力压抑着自己,平静道:“你们先下去吧。”   众宫女退下。   来人一手捏着一个锦盒,一手轻轻握了握崔观音的手臂,微微一笑,竟让人觉得春日园中的姹紫嫣红都不及她的容颜。   “娘娘,”她的声音又甜又温柔,像是在撒娇,又像是不在意,“可否饶了这个小宫女?臣早就想要为娘娘描眉梳妆了,可是一直没有机会,好在今天……”   “描眉……”崔观音的脸颊浮起红晕,似乎在透过来人的容颜看谁,“也罢,今儿个本宫就饶了你。”   被掌掴的半张脸都肿起来的小宫女口齿不清道:“多谢娘娘,多谢娘娘!”   崔观音哼道:“你该谢的不是我。”   “哎,是娘娘菩萨心肠,心中早就饶恕,只是通过臣的嘴说出来罢了。”   崔观音心中一暖,笑道:“你这张嘴真像是抹了蜜,难道博陵崔氏之人都如此会说好话吗?”   “臣不会说好话,臣只会说实话,我们博陵崔氏都只说实话。”   崔观音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竟一时失神,喃喃道:“那他为何不肯跟我说实话呢?这么多年,我等他一句实话容易吗?”   关雎宫内只剩下两人,而这位被称作“崔学士”的娘子不是别人,正是化名为崔采薇的叶青微。   当初,叶青微说要做一番大事,崔令便笑道:自己也要参一份股。   他为叶青微伪造了博陵崔氏的一个身份,辈分相当于崔令的侄女,这下,他可真成了她的小叔叔。   后来经过一番运作,皇后娘娘和陛下都听闻了博陵崔氏崔采薇的才女之名,便将她征召入宫,称为“内学士”,属于文学馆中有品级的官位,执掌教习妃嫔、宫人的事物。   因她为人机敏,又擅长甜言蜜语,渐渐地便混成了陛下和皇后身边的红人,更因为她文采斐然,让文学馆中男学士也甘拜下风,陛下和皇后便也称呼她为“崔先生”,宫内诸人碰见了她更是要恭恭敬敬地称呼一声“学士先生”。   叶青微将崔观音扶到梳妆台前,若兰花似的手指捻起玉梳,温柔地梳理起她的头发,叶青微的手指插进她的发丝中轻轻滑下,竟像是抚摸在她的肌肤上一般,让崔观音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   “娘娘是冷吗?”   叶青微声音温柔,手指更加温柔,即便崔皇后是个生了孩子的人妻,此时也忍不住要醉倒在她的温柔中了。   “太像了,”崔观音失神,“实在太像了。”   叶青微露出温和的笑容,一双眼眸更恍若春溪,落花留恋,流水却无情。   崔观音看着镜子里的倒影,忍不住伸出手,指尖儿微颤蹭了蹭她的眼睛。   “娘娘可别气坏了身子,若是气坏了,那可真就便宜别人去了。”   崔观音恍惚道:“他爱找谁找谁,真当本宫欢喜吗?本宫真是厌倦了这样的日子。”   叶青微目光扇动,声音更加温和了:“阿音,你不要这个样子。”   这个声音与她脑中另一个声音重叠在一处——“阿音,你不要这个样子。”   崔观音几乎入了魔障。   叶青微却像是觉察不到一半,接着道:“臣今早还听说陛下昨晚偶遇了一名歌姬,据说相谈甚欢。”   “您就算不为了自己着想,也要为了家族想一想。”   “又是家族!”崔观音突然愤怒地将桌面上所有的胭脂、珠宝推到了地上。   叶青微手都没有多抖一下,继续梳理着她的头发。   崔观音猛烈喘息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她垂眸道:“不好意思,惊吓到崔先生了。”   叶青微打开自己带来的锦盒,里面是一只凤凰衔珠钗,凤凰尾羽随着她的动作微颤,当真是美不胜收。   “臣吓到倒是没关心,臣只是心疼娘娘您。”   崔观音的心又酸又软,忍不住想:这天下只有她懂我。   “您看这是陛下特地送给您的,据说这是海外进贡的珍珠,陛下还是想着您的。”   崔观音冷笑一下。   叶青微插好凤钗之后,轻轻按揉了一下她的肩膀,算是无声的安慰。   崔观音喃喃:“家族……崔先生你也一心为了家族吗?”   叶青微神情温和,笑道:“自从崔令叔叔归隐后,博陵崔氏便一日不如一日,臣当然希望它能恢复昔日的荣光,也不枉费了崔叔叔昔日的努力。”   “他……你说的对,不能让他的努力枉费。”   “可是你这样是没用的,你家怎么不派个男丁入朝为官?”   叶青微尴尬道:“家中男丁不成器……”   就因为子嗣单薄、人才凋敝,她才好混入其中。   崔观音也露出尴尬的神情:“啊……既然你们家只有你,你在本宫身边也没有什么前途,这样好了,本宫就跟陛下说一说,你跟在陛下身边,多提一提你们家的事情,说不定他一高兴,重用了谁。”   即便受到如此荣宠,叶青微不谄不媚,笑容依旧温和,实在像极了崔令的气度。   崔观音忍不住再次为之失神。   叶青微走在路上,忍不住微笑。   果然是富贵险中求,谁能想到被当今陛下独宠的崔皇后,居然暗恋着博陵崔氏昔日家主崔令,而且,瞧她这副爱屋及乌的样子,显然是用情不浅。   叶青微正随意思索着,却望见远处有三人行来,那三人不是别人,正是跟她不知道纠缠了多少辈子的李家叔侄三人。   俗话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难道做了亏心事就怕鬼敲门了吗?   叶青微不慌不忙立在道路一边,低头垂眸,余光扫了一眼三人,便将三人的变化映入眼底。   李昭依旧一身蓝衣,容貌矜贵又冷淡,如同天边孤高的云彩,又像屹立的雪山,他左耳上方的发丝白了一缕,混在黑檀青丝中,墨里藏针,分外显眼。   他越走越近,一股掺杂了苦味的冰雪气息迎面扑来。   李昭看都没有看她一眼,径直与她擦肩而过。   李珪沉着脸,长开的容颜越发俊美,他瞥了叶青微一眼,眼尾的三道红痕,便像是一排小箭,“嗖嗖嗖”射向她。   他什么也没说,像是没有认出她,从她身旁经过。   李珉笑道:“皇叔和皇兄走那么快做什么?等等我。”   他在叶青微身前停住,还未看她长相,便伸手撩起她一缕青丝,轻轻嗅了嗅,哑声道:“姐姐真香,不知道熏的是什么香?不如改日好好教导教导小王。”   他满身的色气,骨子里的骚劲儿都快要冒出来了。   “阿珉!”李珪不耐烦地喊了一声。   李珉歪头:“真可惜,先盖个章好了。”   他正要低头落下一吻,却听一声破空之音,李珉立刻后仰,躲过了一颗来势汹汹的小石子。   “好险,好险,小王差点破相了。”   李珉笑眯眯道:“一会儿再来找你玩。”   叶青微在三人离开后,默不作声朝三人相反的方向走去。   她的衣摆擦过草丛,沾了一身芳香露水,走到一块假山前时,背后突然伸出一双大手,一手握住她的纤腰,一手捂住她的嘴,火热的身子紧紧贴上她的后背,用力一压,正将她压在假山上。   前面是冰冷的假山,后面是火热的胸膛,在这冰火两重天中,叶青微还有闲情逸致想:这人穿的有些薄,就连腹肌她都感受到了。   感受到的又何止是腹肌!   “终于捉到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神秘人:这就是你撩完就跑的代价   叶青微:别忘了我的武力值,只是故意让你得手罢了 ☆、第一百零五章 美男三关,溜了溜了   灼热的气息, 像是冰雪中迸溅出的火花。   他是终年积雪的火山,一遇到她便会喷发, 灼热的岩浆将两人一同燃烧殆尽。   叶青微双手抵在假山上,侧头一笑, 乌发微散黏在她樱桃红唇上, 而红唇乌鬓旁便是假山青苔, 红的,黑的, 绿的, 明艳又靡丽的色彩在他眼底交织。   他低下头, 冲动地吸吮上她的唇, 像是制作胭脂时,对娇嫩的花瓣肆意压榨,挤出最鲜最嫩的花汁。   她抬头, 他像是追花的蝴蝶, 跟了上去。   叶青微抬脚踹了他小腿一脚,他却巍然不动。   “殿下,您认错人了。”她呼出的气还带着他的味道,他的大拇指轻轻按压着她的嘴角。   “你的味道没变。”   叶青微目光坦然道:“臣从未见过殿下。”   李昭如冰原的脸庞上唯有双唇嫣红一点,让冰冷禁欲的他染上了一丝艳色。   他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   “四年了,”他声音低沉沙哑,“你都没有想起过我吗?”   “我没有一刻不在想着你。”   他压抑地叹息一声, 双手搂住她,将她紧紧压在假山上, 似要将她揉进胸膛中。   “你还不肯承认吗?”他的唇贴着她的耳边。   叶青微从未想过如此冷漠的李昭居然可以这么热情,她笑了笑,口中道:“殿下这般举动是以为臣无法反抗吗?”   她还是死不承认。   李昭无奈地拉开距离,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定定地望着她,里面是无奈的妥协,好像在说“真没办法,那就都由你”。   他的手掌顺着她的小臂滑下,狠狠握了一下她的手掌,最终无力放手。   李昭快速背过身子,哑声道:“走吧,趁我还没有改变心意之前。”   叶青微转身。   “等等。”   叶青微回眸。   李昭背对着她,低声道:“有什么需要的尽管来找我。”   叶青微又准备走,刚迈出一步便停了下来,她低下头,有些无奈地看着他的动作——他正攥着她的衣角,柔软的布料被他揪出了一道道皱痕。   她抬头:“殿下?可以放手了吗?”   李昭这才反应过来,他一脸高冷地松开了手,淡淡道:“对你,我永远也不松手。”   叶青微付之一笑,迅速溜之大吉。   也不知道是不是今天她忽悠的人有些多,遭到了老天的报应,她走在回廊里,突然一只胳膊从拐角处伸了出来,“咚”的一声按在了她身侧的柱子上。   叶青微撩起眼皮望向来人,那人却不看她,只是一手挡住她的去路,一手撩了一下自己的碎发,口中道:“大胆,你竟然敢挡住本宫的去路。”   没见过这么贼喊捉贼的。   叶青微柔声道:“太子殿下息怒,臣这就让开。”   她往左边靠,他就挡在左边;她往右边走,他就拦住右边。   这人就是皮痒了,想要找事儿是吧?   李珪蹙着眉,作出一副不好惹的架势:“看来你是偏偏要跟本宫过不去了。”   叶青微无奈道:“那太子殿下想要如何?”   李珪眉梢一挑,冷笑道:“要如何?哼——”   他这副架势外强中干的架势让叶青微有些好笑,她冷眼旁观他想要做什么。   李珪揉了揉鼻子,恶声恶气道:“你要老老实实听本宫的话,要不然本宫要你好看!”   叶青微乖巧地“嗯”了一声。   他挠了几下柱子,想要笑又努力地板着脸,眼尾好似抹上了胭脂,那三道红痕更是艳的惊人。   “嗯,让本宫好好想想。”他的手指抵在下颌处,一双眼睛又明又亮。   他笑了一下,眼睛微弯,点了点自己的唇:“喏,吻一下,本宫就原谅你了。”   叶青微笑:“真的就这么简单?”   李珪迫不及待地点头,眼中的热火快要冒出来了。   叶青微纤细的手指划过自己柔嫩的唇,唇上有些地方红的不太自然。   李珪眯起了眼睛。   “那殿下闭上眼睛好不好?”   李珪羞涩又兴奋,指甲在柱子上留下了几道红印,他好不容易才将自己像野马一样狂奔的心收回来,又故作淡定地闭上眼睛。   他闻到她的香气在靠近,然后她的手搭在他的肩上,接着肩膀一重,香气没了!   李珪猛地睁开眼睛,眼前哪里还有伊人的影子,他忙回头,叶青微已经不见了踪影。   李珪愤怒地锤了一下柱子。   “阿软!我一定要……要……”   即便人没在眼前,他也不敢说出过分威胁的话,实在窝囊的过分。   顺利通过一关的叶青微忍不住感慨:男人实在是太好骗了,为什么每次叫他们闭上眼睛,他们都这么乖呢?   叶青微朝李爽所在的大同殿走去,经过御花园的凉亭时突然被泼了一身花瓣雨。   李珉从凉亭檐上跳了下来,手中拈着一朵牡丹花递到叶青微的眼前。   叶青微的目光顺着那朵花移到他的身上。   李珉眨眨眼睛,笑眯眯道:“我说了,我还会再来找你的。”   叶青微笑了一下,他们三个当真是好叔侄啊,同时见到她的时候,一个个都装的不认识她,转头又眼巴巴跑来。   “阿软,我说过,我恨不得将你关起来,永远离不开我。”他明明是翠色的双眸,却翻绞着黑色的漩涡。   叶青微道:“是吗?可是臣从未见过殿下啊?”   李珉低头嗅了嗅自己手中的鲜花:“阿软姐,不要再逼我了。”   叶青微笑道:“殿下,臣还有事,先告退了。”   李珉目光阴沉一片,浓烈的情感要滴出来了。   叶青微潇洒转身。   他则盯着她的背影,一口咬住手上的鲜花,就像是在嚼着她艳丽的皮囊。   叶青微站在大同殿外,等待总管太监进去通报。   总管太监瞥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叶青微笑容温和:“是陛下心情不好?”   总管太监“啊呀”一声捂住嘴:“崔先生就是聪明,怪不得深受陛下宠爱。”   叶青微笑道:“我从关雎宫带来了一些好消息。”   总管太监的眼睛顿时一亮:“奴婢就说一大清早的怎么会有喜鹊在叫,原来在唤的就是先生。”   叶青微谦虚道:“都是娘娘心善,体恤臣。”   总管太监啧了啧嘴,皇后娘娘是个什么性子,他们这些伺候多年的奴婢还能不知道?   总管太监感激地看了她一眼,随即小跑着向陛下报喜去了。   不一会儿,他就招呼着叶青微进去,身上还带了一些酒气。   看来李爽又在借酒浇愁了。   叶青微目光忽闪,嘴角勾起一个微妙的笑容。   她朝总管太监微微点头,迈进大殿中,浓烈的酒气冲鼻而来。   突然,一个酒坛猛地朝她冲了过来,叶青微轻松旋身躲过,酒坛撞击在地面上“哐”的一声碎片四溅,琥珀似的酒水铺满地面。   叶青微轻声唤道:“陛下?”   大殿内久久无声。   叶青微觉察到什么,突然侧身,只见一黑色身影卷着扯下的帘幕冲到她的面前。   她眼睛眨也未眨,看着李爽那张狂放的脸一直凑到与她呼吸相闻的位置。   他粗犷的眉毛挑了挑,打了一个响亮的酒嗝。   叶青微伸出手扇了扇。   李爽怒道:“大胆!你这贱婢竟然敢嫌弃朕!”   叶青微微笑道:“陛下误会了,臣只是想让陛下尽早醒酒,毕竟皇后娘娘……”她恰到好处的止住了话头。   在李爽这里,“皇后娘娘”四个字简直比任何灵丹妙药都好用,他下意识地哆嗦了一下,酒就已然醒了大半。   叶青微吊着陛下的胃口,似乎他不醒酒,她就不会说出后面的话。   李爽让门外的太监端一碗醒酒茶过来。   陛下一跟皇后娘娘吵架就要酗酒,一酗酒就容易发狂,甚至肆意杀人,因而每到这个时候御厨们就早早备好醒酒汤了。   李爽扔掉茶盖,五根手指作抓状,直接抓住了茶杯的杯口,他朝着里面的茶吹了几下,猛地一口灌了下去,即便被烫的直翻白眼,也硬生生咽了下去。   他“哐”的一声将茶杯随意扔到了一边,哑着嗓子道:“好了,朕已经醒酒了,皇后有何事,你就回禀吧。”   叶青微关心道:“陛下喝的太急了,弄伤了龙体,娘娘好伤心了。”   因为叶青微一贯知情识趣、温柔体贴,嘴巴又严,李爽有些事情也没瞒着她,更何况现在他脑袋都喝木了,即便言行失当,他也感觉不到了。   “她若是真的关心朕就好了,怕是朕喝的一命呜呼,她能拍手称庆!”李爽心烦气躁地将桌子上奏折甩到一边。   叶青微捡起地上的奏折,柔声道:“那陛下可当真曲解娘娘了,娘娘与陛下夫妻这么多年,怎么会没有感情?娘娘听说陛下晚上见了一个歌姬,当真是紧张的不行呢。”   李爽的屁股在龙椅上蹭了两下,目光炯炯道:“真的?”   叶青微点头:“千真万确。”   李爽捂着脸,忍不住乐呵呵:“阿音也真是的,就直白跟朕说不好嘛,非要跟朕闹这些别扭。”   “她也不想想,朕何曾将其他女人放进眼里过。”   明明一身肌肉、虎背熊腰的陛下,此刻却露出恍若少女怀春一样的神情,他捧着脸唉声叹气。   叶青微将奏折重新放到他的桌子上。   “娘娘也收下了您送的凤钗,喜欢的不得了,立刻就命臣为娘娘插在头发上。”   李爽表情越发柔软了。   “当真如此吗?以往朕送了那么多东西,她也没有理会朕。”   叶青微撒谎不眨眼道:“重要的不是礼物,而是陛下对娘娘的一片心。”   李爽爽朗大笑起来:“崔先生多亏了您啊,自从您来了之后,朕与皇后的关系是越来越和睦了,朕果然没有看错人。”   叶青微谦逊地垂下头,指尖蹭过奏折的侧面,低声道:“这都是因为陛下和娘娘情比金坚,臣只不过起了信鸽的作用罢了。”   “先生你这只信鸽倒是当的甚妙!”   叶青微将奏折往他手底下推了推:“陛下请早日振作精神。”   李爽随意瞥了一眼,摆摆手道:“不看不看,朕酒喝多了,眼睛花的厉害。”   叶青微笑:“可是积累到明日会更多的。”   李爽常常叹息,一副痛不欲生的模样,突然,他想到了一个绝妙的好主意:“崔先生就读给朕听吧,朕口述你记录,据说崔先生书法一绝,模仿朕的笔迹应当不是问题吧?” 作者有话要说:   三李:你四年未曾联系,一见面就装作不认识,还溜了,不行,我们要黑化了!   叶青微:想想我们彼此的武力值,也不知道谁囚禁谁呢!   三李:说得好有道理 ☆、第一百零六章 撒把糖   叶青微立刻面露惊慌:“这……不可, 万万不可啊。”   李爽大马金刀坐在龙椅上,他挠了挠耳朵, 看着堆的像是小山一样的奏折唉声叹气,简直跟不爱学习的李珪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不愧是父子二人。   李爽面色酡红, 眼睛半睁不睁, 粗壮的大腿搭在另一条大腿上,他翘着二郎腿, 晃晃悠悠道:“朕说无妨就是无妨, 你念就是了。”   叶青微犹犹豫豫, 轻声道:“是。”   她捻起一张奏折, 遮挡住脸上的神色,低声念道:“这是李将军的折子,李将军要为手下一人请功。”   李爽闭着眼睛, 按揉着额角道:“呵, 听说赵郡李氏家的那个郎君叫什么来着,哦,李行仪上战场了吧?为他请功吧?”   叶青微轻声道:“并不是,是一位名为魏无敌的白身。”   李爽冷笑:“魏无敌?真当上了战场杀了几个敌人就能无敌了?哦,朕记起来了,前几日说有小股敌人进犯边境……嗯,李行仪没有斩杀敌人吗?”   叶青微看了看奏折:“有, 但是没有魏无敌出众。”   李爽想了想,不屑道:“一介白身……行吧, 把这两人都调回长安,朕看看再做决定。”   叶青微握住朱笔,有条不紊地在奏折上勾画起来。   李爽睁开眼,扫了她一眼,却见她的侧颜有几分熟悉。   奇怪了,如此貌美的女子,他若是见过不可能没有印象的。   李爽又盯了她一会儿,突然出声道:“你很熟练啊。”   这话里的内涵可就多了。   叶青微不慌不忙,手都没有多抖动一下,平静道:“陛下说笑了,臣可当不得。”   李爽也觉得自己的话有些傻,便略过不提。   叶青微又拿起几本奏折,这几本奏折统共就围绕着四件事——陛下应该充实后宫了,太子殿下该娶太子妃了,雍王殿下该娶王妃了,魏王殿下该娶王妃了。   要是只提后面那三件事也就罢了,这第一件事就令陛下炸了。   “呸!一群不长眼的老东西,朕是天下之主,用得着他们来指手画脚!”李爽一高跳了起来,一脚踩在椅面上,一脚蹬在椅背上,骂骂咧咧,还扭头摆尾。   “刀呢?朕的刀呢?快把朕的刀拿来!”   叶青微走到门外吩咐太监再端一碗醒酒汤来,等叶青微将醒酒汤端回来,李爽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叶青微放下醒酒汤,为陛下盖好衣服,不作声地退下,等叶青微将门掩上,李爽突然坐了起来,他一双虎目逡巡着桌面,若有所思地摸摸下巴。   过了许久,李爽才扬声道:“来人。”   门口的总管太监立刻进来。   叶青微站在远处的一棵树后,见到这一幕后,才安心离开。   李爽此人远比她想的还要谨慎多疑,只可惜他最大的弱点她已经握在手中了。   风卷过她的衣摆,衣袂翩翩,潇洒的很。   叶青微看了看自己的手,轻声道:“阿言,既然你现在报不了仇了,那我就帮你一并报了吧。”   叶青微回到住处,遇到了几个女官在说笑,还招呼叶青微来。   叶青微调整一下表情,笑道:“你们在说何事?”   女官们你推我、我推你,最终有个胆大的笑嘻嘻道:“我们在说皇后娘娘新得的凤钗呢,据说好大一颗珍珠呢,崔先生,到底有多大啊?”   叶青微伸出手比量了一下。   “成人拳头那么大?哇!”   女官们像是自己得了那颗珍珠似的,叽叽喳喳嬉笑着。   叶青微摇头:“不是,哪里有那么大的珍珠,是像小孩儿拳头大的珍珠,凤凰叼着珍珠好看的紧。”   一个女官若有所思道:“崔先生,也很喜欢吗?”   叶青微随口附和道:“女人哪有不喜欢珠宝的,只是这样珍奇的物件儿不是人人都有这福气有的,皇后娘娘是有福之人。”   她假装的倒也彻底,即便在人后也不忘说崔皇后的好话,她相信她说的这些话,不多时会传到崔皇后的耳朵里的。   李爽与崔观音和好如初,夜宿关雎宫。   然而,翌日清晨,崔皇后又派人去将叶青微匆匆叫来。   叶青微路过花园,见一白衣男子在舞剑,辗转腾挪间如踏云雾,如惊鸿照影,若游龙出海。   关雎宫的小太监恭敬立在一旁朝他行礼,本想着一贯冰冷冻人的雍王殿下一定不会理会,他便可带人径直前往关雎宫。   谁料,李昭竟径直收起了剑,朝两人走了过来。   小太监懵了。   叶青微双手拢在宽大的袖子里,青丝沾染着清晨的薄雾,秾艳的美貌自在云雾缥缈间,恍惚间,不似凡人。   李昭下意识地去握叶青微的手腕,口中急道:“别走。”   叶青微一脸莫名其妙,旁边的小太监则是瞠目结舌。   “殿下?”叶青微晃了晃手腕,他依旧没有放手,叶青微失笑:“人人传言雍王殿下不近女色,不喜人接触,看来传言未必属实啊。”   小太监一点一点转过脑袋,脸上明摆出“你敢这么调侃雍王殿下,你不要命了”的表情。   李昭紧紧盯着她,薄唇抿紧,过了好久才吭出两个字:“就你。”   叶青微又晃了晃被抓住的那只手,道:“皇后娘娘唤我前去,殿下……”   李昭松开手,却自动自发地站在她的身边。   小太监磕磕绊绊道:“殿、殿下,您、您这是要要……”   李昭冷淡道:“一同走。”   小太监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咽了一口口水,只得提心吊胆地走在一旁。   一路上三人寂静无声,简直像是走在去刑场的路上。   直至看到关雎宫,李昭才停住脚步,小太监立刻长长舒了一口气。   李昭看进叶青微的双眼中:“我就等在这里。”   叶青微露出“我不懂,我不明白,我就是在装傻”的表情。   叶青微刚一踏进关雎宫,崔观音便披头散发扑了过来。   叶青微温柔地揽住她,柔声道:“娘娘无须惊慌。”   崔观音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自己年纪更大、权位更高,可她偏偏忍不住就想要去听崔先生的话,可能是因为她的姓氏,也可能是因为她身上模模糊糊的属于另外一个人的影子。   崔观音吸了吸鼻子,充盈在鼻尖的熏香也是与崔令如出一辙。   “咳咳——咳咳咳——”   也许是吸的太猛了,一口凉风灌倒肚子里,崔观音咳嗽个不停。   叶青微拍了拍崔观音的后背,温柔地抚慰她,一低头却见她正赤脚踩在地面上。   叶青微柔声道:“娘娘快回床上去,哪能光着脚跑出来?”   崔观音捂着嘴,闷头往床边走,猛地倒进被褥中。   这崔皇后显然是被迷恋她的李爽宠坏了,爱使小性子,爱做少女时期的梦,爱任性妄为。   “娘娘急着召臣来是有要事?”   崔皇后满目盈泪,一脸委屈道:“陛下昨夜又来了。”   叶青微已经从凌乱的被褥中觉察到了这一点。   崔皇后吸了吸鼻子,又忍不住咳嗽起来,她艰难道:“能不能让本宫再见一见他。”   叶青微道:“娘娘指的是谁?”   崔观音左顾右盼,许久,才小声道:“崔郎……崔令。”   叶青微无奈道:“可是这点臣也无能为力,崔叔归隐山林隐蔽行踪,怕也是不想让人看见。”   崔观音倒在被褥里大哭,还将恶狠狠地撕扯着被子,咳嗽声也越来越大。   叶青微出来后便命人去请御医。   她正准备去文学馆看看,却发现白衣胜雪的雍王殿下还站在树下等她,晨曦透过叶片在他身上洒落无数亮闪闪的光斑,竟给她一种错觉,他也会像冰雪一样融化在了阳光下。   叶青微一步步靠近,还没有等她开口,他已然转身,凝霜落雪的视线一接触到她立刻融化成涓涓春水。   他笑了,唤她:“阿软。”   叶青微挂着霜的心此刻却像是突然被一双温暖的手碰触,冷暖交替,心忍不住急速收缩,跳跃了几下。   叶青微笑道:“殿下何必等在此处?”   李昭望着她,轻声道:“我等你,一辈子。”   叶青微捂唇一笑:“没想到殿下如此擅长甜言蜜语。”   若说李昭擅长甜言蜜语那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李昭微微低头,衣领下抻,露出他白皙如奶皮的脖颈,他一本正经地解释:“我不擅长,我实话实说。”   他拉住叶青微的手按住自己的心口,一字一顿,认真道:“我口说我心。”   叶青微猛地缩回了手,笑道:“殿下在关雎宫前这样拉拉扯扯,是要让所有人都看到吗?”   她转身就走,李昭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轻声道:“都知道,不好吗?”   他冰山的外表下隐藏着一颗火热跳动的心脏,再也隐藏不住了,他只想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   叶青微在思量着怎么在崔皇后身上设下计策,手掌无意识地放在身后,掌心却突然一热,似乎接到了什么东西。   她放到眼前一看,是一枚用油纸包裹的齐齐整整的透花糍。   她的视线从透花糍,落到他的身上。   真的很难想象他会在身上偷偷藏小零食。   似乎读懂了她的神情,李昭将宝剑在双手中倒腾过来,倒腾过去,低声道:“因为你喜欢。” ☆、第一百零七章 化作绕指柔   叶青微歪头打量着他, 他撇开视线,耳朵透红。   “所以你大清早在那里舞剑就是为了堵我?”   李昭没有说话, 但他的神情已然说明了一切。   叶青微失笑,她看着手里被他的体温温暖着的透花糍, 低声道:“早上吃这个太甜了。”   李昭立刻道:“如果你不急的话就与我一同用早膳吧?”   叶青微像是没有听到, 仍旧对着那块透花糍皱眉:“真的太甜了。”   “那就不要吃了。”他伸手要去拿。   她却偏过头瞅了他一眼, 李昭被她的眼神所摄,动作不由自主地僵住了。   叶青微打开油纸包, 小小的咬了一口, 这透花糍果然又甜又粘牙。   李昭望着透花糍上月牙状咬痕, 心里就像是窝进了好几团猫咪, 又软又热的毛发蹭着他的心,把他的心蹭的发闷发痒。   叶青微抬眼道:“凡是落到我手里的东西,除非是我不要了, 否则休想收回去。”   事物如此, 感情亦是如此。   “嗯——”他就像是在发誓一般,坚定道:“好。”   叶青微嫣然一笑,伸手去撩他耳边的白发,李昭为了让她够得着便弯下了腰。   叶青微摸了摸他的银丝,低声问:“你这里是怎么弄的?”   李昭目不转睛地望着她,轻声道:“因为你好像总是在看这里,我觉得我这里染白你会更加喜欢。”   叶青微抿紧唇, 哑声道:“我才不喜欢。”   李昭“哦”了一声。   明明说着不喜欢的叶青微却用手指贴着他的银丝蹭来蹭去,李昭目光略深, 却并没有点破。   “皇后娘娘一点也不体恤人,你都还没有用膳她就急匆匆叫你去,”李昭虚扶着叶青微,声音温柔似水,“我们去用膳吧。”   他满腔满腹的冰凌一碰到她全都化作了绕指柔的春水。   叶青微笑了笑,跟他走去。   在湖边的水榭中,一个提着食盒的太监正伸着脖子四处张望,一见到李昭出现,立刻恭恭敬敬站好,连呼吸都不敢多喘一下。   叶青微本来还好奇,他一个有了府邸的雍王怎么在皇宫内请她吃饭,结果他居然将早膳带进来了。   叶青微意味深长地看着他道:“你是料定了我一定会跟你一起用早膳是不是?”   李昭神情无辜,低声道:“我想要和你一起,若是你不来,我就将早膳送到你的住处。”   李昭想了想,冷冷道:“你的住处太差,我虽然已经出宫,但也有人脉在,不如为你换一处居所。”   叶青微笑眯眯道:“宫中住所比较好的大概也就只有妃嫔所住的宫殿了。”   李昭当即道:“那就算了,我命人给你送些东西。”   两人坐在水榭中,小太监将菜肴布好后,就低着头急急忙忙往外走。   叶青微捏着汤匙舀了一下玉碗里的粥,却听到“格楞”一声清脆的声响。   叶青微抬头看向李昭,李昭捏着汤匙的手指因为太过用力而微微发白。   她舀出粥里的异物,只见一枚散发着莹润光泽的白珍珠,她将白珍珠倒进旁边的玉盘里,珍珠撞击玉盘,发出好听的声音。   她接着去捞,依次捞出了粉色、紫色、黑色,甚至还有金色的珍珠。   叶青微抬起头,明亮的双眼如同锁链一般紧紧缠绕在他的脖颈上,几乎让他窒息。   李昭下意识摸了摸脖子,哑声道:“你不喜欢吗?”   叶青微轻笑一声,半眯着眼睛道:“你到底从哪里打听到我喜欢珍珠的?”   李昭道:“你自己说的。”   叶青微突然想到昨天无意间与那几位女官讨论的事情,不由得无奈起来。   “我只是说说而已,你怎么就……”   李昭轻声道:“你是随口说,我却忍不住要放在心上。”   叶青微用汤匙玩弄着玉盘中的珍珠,笑道:“你送我这些珍珠,我该如何是好啊。”   李昭道:“大颗的珍珠我也能弄到,只是若做成首饰太过呆板,不如这些小珍珠能够随意把玩。”   叶青微看着这一粒粒圆润可爱的珍珠,突然想到了在留君镇另一个时空里,他送给她的那个礼物。   叶青微意味深长道:“我并不喜欢珍珠,我喜欢缠臂金。”   李昭猛地皱起了眉头,冷声抱怨道:“我原本有一个的,你看了定然会喜欢,可不知道放到哪里去了,我怎么找也找不到了。”   “找不着就算了。”   李昭咬着牙,眉头紧锁,陷入了沉思。   他可能想破脑袋也想不到,他要送给未来意中人的缠臂金早已经落入了他的意中人叶青微的手中。   叶青微任他一个人苦苦思索,自己则悠哉悠哉地用完了早膳。   等她放下汤匙,却见他碗里的粥未动分毫。   李昭将她送回她的住所,便匆匆转身离开,似乎要回府邸仔细翻找翻找那个神奇失踪的缠臂金。   叶青微回到屋子里,发现桌子上正放着一个大锦盒,她绕着那个锦盒看了几圈,突然想到李昭说要送东西的话。   她打开盒子,却差点没把盖子扔出去。   只见硕大的锦盒中铺着红绸,红绸上则安放着一个白鸟朝凤的凤冠,最妙的是凤凰的头顶顶着一个成人拳头大小的珍珠,那珍珠无论是光泽还是形状都完美至极,当真是人间极品。   叶青微第一反应就是有人要害她,可是,这样大的珍珠,这样精致的凤冠,连深受陛下宠爱崔皇后都没有,若是拿来陷害她也太过大手笔了吧?   叶青微小心翼翼地将凤冠举了起来,凤凰的羽翅微微颤动,她连呼吸都放轻了。   凤冠之下压着一张珍珠白的香笺,叶青微将香笺取出,只见上面字迹潇洒——“赠君明珠,望君留情。”   这样深得米襄真传的字迹是谁写的已经不言而喻了。   叶青微又忍不住举起这精巧的凤冠,实在是太漂亮了,米筠此人也着实太过有钱了。   只可惜,这东西她不能收,也不能用。   叶青微“啧”了一声,将凤冠放进盒子里,扔进床底。   她刚刚藏好在要命的东西,门就被敲的“碰碰”作响。   叶青微扬声道:“谁?”   “崔先生,娘娘生病了,陛下要我们都去!”门口的女官急急出声。   叶青微立刻跟着女官重新赶往关雎宫。   关雎宫外,地上跪了一溜的宫女、太监,远处还有几个被杖毙后拖出去的,鲜红的血拖了一地。   一旁的女官腿一软,差点跪了下去,叶青微立刻伸手扶了她一下,拍了拍她的后背。   女官回头,面色惨白,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   叶青微明白了崔皇后此病的严重,李爽现在怕是要疯吧?   上辈子崔观音就是因为这病去世的,即便李爽想尽办法,也无力回天。   叶青微脸上作出沉痛的神色,匆匆步入宫中。   关雎宫中从门口到崔观音床边跪满了宫女和太医,他们脸色一个比一个差,就好像有刀架在他们脖子上一样,虽然有些夸张,但是,暴怒的李爽确实有这样的威力。   女官脸上露出恐惧的神情,却不得不慢慢走过去。   叶青微跟着拐过屏风。   崔观音侧卧在床上,背对着李爽,李爽一手端着药,一手抚着她的后背,柔声道:“阿音,别生气了,生气对身体不好,乖乖的来吃药好不好?”   崔观音抖了抖肩膀,把他的手抖掉。   李爽依旧很有耐心地劝她。   “拜见陛下,拜见娘娘。”女官和叶青微同时行礼。   崔观音听到叶青微的声音竖起了耳朵。   李爽回过头来,原本对着崔观音时温柔的神情一下子阴沉了下来,眼中似有血光流动。   “娘娘生病,你们几个跑到哪里去了!朕看你们是活腻了!来人!”   女官双腿一软,直接跪倒在地面上。   叶青微双手拢在袖子中,神情悲伤,哑声道:“都是臣的错,臣早上来见娘娘的时候,见娘娘身体不适便唤人去叫太医,要是臣早些注意到就好了。”   这番话虽然像是将责任背在自己的身上,实则是在说明自己重要功劳——她是第一个注意到娘娘情况不对的,在其他人根本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   李爽刚要开口,崔观音却转过身子,她手上捏着一块帕子抵在眼角,怒道:“你罚吧,你杀吧,你是要伺候我的人都死光了,让我活活咳嗽死才开心是吧?”   她一激动又忍不住咳嗽了起来。   李爽忙扶住她,为她顺气,几乎要指天发誓道:“阿音,朕并无此意啊,朕对你的心意日月可鉴。若是你这痨病能好,朕即便折损了性命给你,也是求之不得的。”   即便李爽是真心的,可崔观音依旧像是被猪油蒙了心一般,丝毫觉察不到,她此时生了病,越发骄纵拿乔。   崔观音踹了李爽好几脚,怒道:“你滚!你滚!我不想看见你,我现在这般可怜,都是因为你!”   李爽任由她踹着,双臂张开小心翼翼护着她,柔声道:“你打骂朕都不要紧,只是要小心自己的身体才是,阿音……”   李爽一双虎目几乎要落泪了。   他早些年也曾上过战场,当了皇帝之后越发雷厉风行,也就只有面对他年少时就爱慕的崔观音时,才会如此缩手缩脚,柔肠百转。 作者有话要说:   米筠:虽然这一章我没出现,但是,我的财力却强势抢镜 ☆、第一百零八章 贼喊捉贼,撒娇抱怨,恃美行凶。   崔观音用手帕覆面, 无精打采道:“走开。”   李爽心疼她,不得不依着她, 他小心翼翼地将崔观音放下,转头对叶青微叮嘱道:“阿音最信任你, 你好好照顾她, 这药你一定要让她喝下去。”   崔观音听着他絮絮叨叨的声音, 不满地转过身,发出很大的声响。   李爽忙道:“好好好, 你别急别气, 朕这就走, 这就走。”   他一扭头, 拉长了脸瞪着另外一名女官道:“滚出去受罚。”   那女官没有二话,立刻便退了下去。   李爽堪称一步一回头,慢慢移了出去。   崔观音闷声道:“他走了吗?”   叶青微柔声道:“陛下出去了。”   崔观音这才恹恹地转过身子, 无精打采道:“他这么吵闹, 我看他就是活活气死我。”   叶青微笑道:“陛下是心疼娘娘您。”   崔观音:“用他来猫哭耗子,当初强娶我的时候怎么不记得心疼我?”   “娘娘,把药喝了吧。”   叶青微打断她还想要继续爆出秘密的举动,毕竟这些她早就知晓了。   崔观音瞥了药碗一眼,道:“什么破东西,我才不喝,大不了一死了之。”   崔观音得了这病, 更加开始伤春悲秋了,她突然闷声道:“你说他知道我要死了, 会不会来看我一眼?”   叶青微看向屏风外,朝崔观音使了个眼色。   崔观音闷闷道:“我都到了这个地步了,都快要不久于人世了,还不能痛痛快快的……”   叶青微端着药碗,柔声道:“吃的苦中苦,方能来日方长。”   崔观音眼睛骤然一亮。   叶青微像是哄孩子一样,诱哄道:“娘娘,快喝药吧。”   崔观音只得接过药碗,一脸嫌弃。   “长痛不如短痛。”   崔观音在叶青微的激励之下,一扬手,将整碗药都喝了个干净。   叶青微接过空药碗,口中的话语却正好掐住崔观音的命脉:“娘娘若是以后乖乖喝药,那臣就多说一些关于叔叔的事情。”   崔观音眼睛更亮了,爱情使人变得美丽,崔观音原本苍白的脸也浮起一丝红晕。   她仄歪在床上,轻声道:“说起来也奇怪,本宫不知道自己身体有病的时候,除了有些咳嗽也没觉得有什么,可刚从太医口中得知病情,本宫立刻站也站不稳了,全身发软,没有精力。”   她闭上眼睛像是要睡着了。   “母后!”脚步声匆匆醒来,李珪刚转过屏风就与叶青微打了个照面,还没等李珪作出什么反应,崔观音操起床上的玉枕就朝李珪掷了过去。   叶青微见李珪还没有反应过来,便迅速扯了他一把,让他堪堪躲过玉枕。   玉枕“嘭”的一声砸在地面上,撞掉一个角。   李珪慢慢抬起头,以一种说不清的复杂神情深深凝视着她,仿佛这一刻起,他没有父,没有母,只有她了。   “滚!滚出去!本宫不想见你!”崔观音猛地捂住了耳朵在床上打滚,翻来覆去地猛叫。   李珪抿紧唇,轻声道:“那儿臣就不打扰母后了。”   他反手握住叶青微的手,语气却平静无波:“崔先生来送送本宫吧。”   “等等。”   李珪装作听不见,直接将叶青微拖了出去。   “本宫说等等,你是聋……”   “嘭!”   关雎宫内只剩下崔观音一人,崔观音突然觉得天下所有人都在与她作对,忍不住伏在被子上哭了起来。   她又忍不住想起少女时期曾遇见的花清水澈崔令,那个温柔的男人一定不会这样对她的。   李珪带着叶青微出来,两人却发现李爽正负手立在台阶上,听到门响,他立刻转过身问:“皇后怎么样了?”   叶青微道:“娘娘将药给喝了,以后娘娘应该也会乖乖喝药。”   李爽这才松了一口气:“果然是崔先生能言善辩,不错,等照顾好皇后,朕就好好奖赏你。”   叶青微自然推辞。   李爽的目光无意间落在李珪身上,拧着眉道:“太子,你不知道皇后病了吗?怎么来的如此之慢?简直不顾孝道,枉顾人伦!你要当好这太子,坐稳这个位置,就要首先学学孝字怎么写!”   当着众人的面,李爽一点也不给李珪脸面,直接将他骂的狗血喷头。   李珪低垂着头,咬着牙,默不作声听着,宽大的袖摆下他则死死捏住叶青微的手,似乎只有依靠着这个动作,他才能从她的身上找到一些力量。   叶青微一点点抽开手,他的脸色就一点点变白。   “滚,朕现在不想看到你这副丧气样子,你就在东宫好好待着,不要再出来丢人现眼了。”   李珪低声道:“儿臣晓得了。”   叶青微道:“臣想现在皇后娘娘正需要陛下您的陪伴,即便您什么也不说,坐在那里也好。”   李爽听了这话,立刻急急忙忙转身推门进去。   叶青微这才转头朝李珪微微一笑道:“走吧,臣送殿下回东宫。”   李珪点头。   两人离开关雎宫的范围后,李珪的肩膀才骤然垮了下来,他“啧”了一声,扭头朝叶青微笑盈盈道:“本宫演的不错吧?”   李珪随意伸了一个懒腰,一脸不在意道:“他们两个大概从来就没有在意过本宫,本宫也不在意他们怎么说、怎么做,让我不当太子更好,我早就厌倦了。”   叶青微笑道:“是吗?”   “哈哈,阿软你是不是也被本宫骗了?”   叶青微举起自己的手,手背满是上青紫色的痕迹,正是他的手印。   李珪的笑容一僵。   叶青微叹息道:“不想笑的时候,可以不笑出来。”   李珪丧气道:“我真是太没用了,装作不在意也装不成。”   他小心翼翼地捧起叶青微的手,吹了又吹。   “走,我带你去御医院,让他们瞧瞧去。”   两人来到御医院,里面除了几个配药的低等医官,根本就没有一个人。   叶青微道:“御医恐怕都在关雎宫那边。”   李珪咬着牙道:“他当真为了自己的爱,不顾他人死活。”   “喂,”他没好气地吓唬一个医官,“你们这里还有没有御医了。”   医官知道太子的暴躁性子,连忙摇头道:“没了,都去了给皇后娘娘诊脉去了,不过,也都挨了板子,身子弱的回家养伤去了,身子还能支撑住的还要跪在关雎宫前。”   李珪咬着牙,转身就走:“走,本宫去关雎宫前给你抢一个御医回来。”   叶青微揪住他的后摆,拽的他露出一大片脖颈。   医官这时候才若有所思道:“不过,我们这里有个医官,虽然不是御医,但是不少御医都称赞他,我们也常常去找他看病。”   李珪怒道:“庸医误人,你想要害本宫!”   医官吓了一跳:“不敢,不敢,臣不敢啊,那位的确很厉害,就是曹大人也赞不绝口呢。”   御医曹大人叶青微还是知道的,当初她不小心把手烫伤,还是李珉向曹章讨要了一盒膏药送给她,曹家世代行医,虽然明哲保身,医术医德却是首屈一指。   “既然曹大人也称赞,那他定然极为厉害了。”叶青微笑眯眯道。   李珪这才不满道:“那就把他叫过来,若是看好了重重有赏,不好了,哼!”   医官忙去叫人。   李珪突然转身,朝叶青微张开双臂,叶青微忙退后一步,李珪有些尴尬了。   他用脚蹭了蹭地面道:“我以为你愿意跟我走,是已经接受我了。”   “殿下莫要玩笑了。”   李珪磨牙,愤愤道:“阿软,你还要跟我玩这你不是你的游戏?”   叶青微无比冷淡地瞧着他。   即便此时的李珪已经经历了种种,有了一定的气势,可面对叶青微时仍旧忍不住气短,当她露出冷淡的表情时,他会更加慌乱,这都是少年时染上的小毛病。   “好好好,本宫不说了,”李珪委屈,“本宫不说了还不成吗?”   他伸手提了提自己的嘴角,眼巴巴道:“崔先生?好先生,你再对本宫笑笑嘛。”   叶青微的视线越过他,朝他身后望去,李珪一转头,只见一个带着头巾的清秀男人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   “咳!”李珪立刻板起脸,“你就是那个得到曹御医夸奖的?”   清秀男人点头,温声道:“在下孟生,拜见太子殿下,见过崔先生。”   叶青微不动声色地打量他,她觉得此人实在消息灵通,一个小小的医官居然知道她这个刚封不久的“内学士”。   而且,这孟生的神态着实几分熟悉。   奇怪了,在哪里见过。   李珪突然拍了叶青微的手臂一下,咬着牙恨恨道:“你在看什么?”   叶青微笑:“与殿下有关吗?”   她一箭穿心,李珪觉得自己的心又酸又痛。   是啊,他吃他的醋与她何干?他喜欢她又与她有什么关系?   想开的李珪展颜一笑,贴着叶青微更加紧密了,叶青微简直以为他脑袋坏掉了。   孟生察看了叶青微的伤口,道:“崔先生不介意的话,就让我为您配些药吧,只是要稍等片刻。”   叶青微点头。   孟生动作轻快地在占据好几面墙的药柜中挑挑拣拣,将药材配齐,又开始研磨。   叶青微凑近闻了闻,却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孟生温声道:“药味有些重,不如崔先生和殿下出去稍等?”   叶青微还未说话,又连连打了几个喷嚏。   “孟生!孟生!不好了,被关起来的那位金贵不得了的王家郎君又开始造反了,曹大人又不在,这可怎么办是好啊!”   李珪突然想到了什么,一高跳了起来,连声道:“你在这里等着,本宫去看看,千万别动,就在这里等着!”   跑进来的医官也拉着孟生出去了,偌大的配药间中只剩下叶青微一人。   金贵的王家郎君,她能想到的也只有那位狂的不得了的王子尚了,他怎么被关在御医院里了?   叶青微想了片刻,就抛到脑后。   她蹲下身研究起被孟生碾碎的药材。   叶青微指尖儿拾起一根黄色的药杆。   她又忍不住打起了喷嚏,眼神却渐渐加深。   这种药材名唤金线草,她之所以认识,是因为她对这东西极为敏感,几乎闻到这股味道就会忍不住打喷嚏。   这种药材若是外敷,初时没什么,渐渐的便会引起皮肤瘙痒,疼痛难忍。   她也不过是偶然翻到一本古书才知晓的,现在的行医者怕是很少知道此物,那这非但没有丝毫药效,反而有毒的金线草为什么会出现在御医院中?她与孟生无冤无仇,他又为何偏偏要害她呢?   叶青微想不明白,下意识地察看起有没有写明金线草的药柜,却徒劳无功。   她倚着药柜思考着,却觉得硌的后背痛,她回身望去,原来是个抽屉没有合拢。   叶青微正准备关上抽屉,却无端端打了一喷嚏,接着这喷嚏便又止不住地打了好几个。   叶青微脸色一变,她看了一眼药柜的标签,只见上面写着金银草。   她的手指碰触药柜上的拉环,轻轻捏住……   “崔先生这是在做什么?”   叶青微的手一抖,突然将药柜整个拉出,抽屉“嘭”的一声掉落在地上,药材也散落一地。   叶青微望了望自己的手,又望了望孟生,气的鼓了鼓脸颊,抱怨道:“你吓了我一跳,我正准备看看药材,你却突然出声。”   贼喊捉贼,撒娇抱怨,恃美行凶。   叶青微将美貌的外表利用十足。   孟生笑容温和,看着她像是看着不懂事的孩子,低声笑道:“我看崔先生不仅仅是要看药材吧?”   他一边说着,一边步步逼近。 作者有话要说:   王子尚:我犯了什么错,居然这样对我!   李珪:绝对不能让阿软和他见面,情敌能少一个就少一个。 ☆、第一百零九章 试探与假面   叶青微笑容柔软, 眼睛忽闪带着些心虚,她低声道:“就是不小心而已。”   原本她就生的柔柔弱弱, 再配合上这样一副神情,便更加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意。   孟生衣摆几乎蹭上的裙摆, 他身子前倾, 压向叶青微。   叶青微腰部后弯, 躲闪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他探出手。   叶青微避无可避,整个人贴上了背后的药柜。   他的手指轻轻划过她的鬓角, 笑道:“你在担心什么啊?”   他收回了手, 指尖正捏着一根人参须子。   “我猜……崔先生不是要偷人参吧?”   叶青微低下头, 脸上晕开尴尬的红晕, 嘴上却道:“你胡说,我没有。”   她藏起来的眼睛却闪过一道光。   “要拿也不必将这里搞的这么乱啊。”孟生轻笑一声,他再一次靠近她, 几乎覆在她的身子上, 修长的手指划过药柜上的名称。   “放心,无论崔先生想要做什么,我都会当作看不到的。”   “什么要做什么。”叶青微作出犹犹豫豫的模样推开孟生,低声道:“我什么也没想做。”   叶青微站在一旁,望着地上散落的人参片和人参须。   孟生笑了笑,蹲下身子将翻倒的药材抽屉摆好,小心翼翼地将那些人参片码了进去。   叶青微目光忽闪, 她方才觉察到身后来人,立刻将装有金银草的抽屉推好, 又顺势拉出另外一个装着参片的抽屉,布下声东击西之计,就是为了转移来人的注意力。   叶青微探头望了望他的动作,出声问:“这样可以吗?都沾上泥了。”   孟生潇洒地耸肩,满不在乎道:“反正这些东西又不是给我们用的。”   叶青微突然感觉这宫里住的贵人们也蛮惨的。   孟生突然转头,食指竖在嘴前:“嘘——,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叶青微眨了眨眼睛。   孟生嫣然一笑,眼中透出几丝危险:“你若是敢说出去,我就将你绑起来,放在床上……”   叶青微镇定地摸了一把青丝,淡淡道:“有什么好说出去的,我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有做,什么也不知道。”   孟生眸色加深,轻启薄唇:“那可真是可惜啊。”   他就像一个装满了危险的杯子,杯子上覆着一层又艳丽又薄的宣纸,艳丽满溢,宣纸胀破,那令人背脊生寒的危险便会张牙舞爪地冲出来。   这种感觉越发令人熟悉了。   叶青微拢了拢裙子,在他身边蹲了下去,同他一起将那些人参片捡起。   孟生侧头望着她,温声道:“我对崔先生你有几分熟悉,你我不曾见过吗?”   叶青微立刻装出一脸懵懂的样子。   孟生道:“这样又不像了,她要比你长牙舞爪的多,哪里会向你这般无害。”   叶青微一只手抵在下颌处,一只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捡着参片,低声道:“莫非那人是你的相好。”   孟生眯眼一笑:“是啊,她是我的相好,还是一位名副其实的蛇蝎美人呢,可她那么美,又那么危险,像是扎手的花,我又偏偏放不下手去。”   “崔先生学识渊博,可否为在下指一条明路呢?”   叶青微无辜道:“哎,可是我并没有经验。”   孟生笑道:“崔先生看上去可并不像没有经验的人。”   叶青微:“那你跟那位相好有经验吗?”   孟生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又淡淡道:“有呢。”   叶青微“呵呵”,低下头专心捡参片。   两人捡完后,孟生直接将抽屉推到了药柜中,他眼神不动声色地扫了一周,温声道:“还好你打翻的是参片,若是两种长相相近的药你都打翻了,那可就麻烦了。”   “太子怎么还没回来?”   孟生唇角上扬:“大概是要跟那位王郎君好好聊聊吧。”   “王郎君?”   孟生继续碾还未完成的药,口中道:“是啊,正是那位狂放不羁的太原王氏郎君,莫非崔先生认识?”   叶青微淡淡道:“略有耳闻,他怎么会关在御医院这边?”   孟生耸肩:“这我可就不知道了,据说——崔先生这么感兴趣?”   他反反复复试探着叶青微,叶青微也慢悠悠地与他打太极。   叶青微把玩着桌子上的瓶瓶罐罐,随口道:“哦,随便问问。”   孟生观察了一下她的神情,这才道:“据说是王大人将他绑来的,希望他能在此从医官做起,好好磨练磨练性子,王大人还跟曹大人说,可以对王郎任意施以惩戒,前些日子王郎揍了房御医一顿,这才被曹大人关了起来。”   叶青微:“……”   真没想到许久未见王子尚,他的举动依旧风骚不减当年。   孟生磨好药粉,又调入水,搅拌成稠状。   “伸出手来。”   叶青微笑:“不必麻烦了,我带回去自己涂抹就好了。”   孟生看了她一眼,手脚麻利地将药装好,口中道:“崔先生在担忧什么?即便我的相好翻脸无情,我可是一心一意呢。”   叶青微看进他的眼里,被他眼中的感情冻得彻骨寒。   “我去看看太子殿下。”   “我来引路。”孟生无意道:“若是崔先生缺钱,自然有无数法子,这种容易被发现的勾当还是少做为妙。”   叶青微无辜道:“在下不明白你在说些什么。”   孟生轻声道:“你会明白的……若是崔大人想明白了,可以随时来找我,我会给大人介绍一个更为光明的前途。”   叶青微抿紧唇,像是被他激怒了。   她心里暗想:孟生怕是被她的借口与假象蒙骗住了。   两人出了御医院,步入回廊,见回廊下摆了无数盆花。   “这花真是漂亮。”   孟生扫了一眼:“都是我养的。”   叶青微捂住了口。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她第一眼就觉得他熟悉了。   他身上带着崔令的影子,或者说,孟生简直就是崔令的复刻品。   他容貌虽不及崔令出彩,身上那股气质却是相似,然而,温和的气质与他危险的内在简直格格不入,恐怕那与崔令极为相似的气质也只是装出来的。   他为什么要装一个已经远离长安、隐居山林的人?又是为了谁而装?   这可真是有意思。   叶青微摸着下巴,仔细思索,若是李爽再这样任意发怒,责打御医,那么御医院总会有人手不够用的时候,而医术超群的孟生也总有一天会出头,若是继承了崔令气质的孟生凑到崔皇后身边,痴恋崔令的崔皇后会怎么办呢?   可是,好像还有什么地方不对。   两人拐进丹药院内,就听到王子尚的大笑声。   太子李珪笑容满满道:“你现在定然是强颜欢笑,本宫敢跟你打赌,赌你呆不了三个月。”   王子尚道:“谁说我待不了,我就偏要呆给他们看一看。”   太子李珪见自己的激将法起作用,笑容更大了,他下意识一回头,正与叶青微四目相对。   李珪脸色一变,立刻跑了过去,连声道:“你怎么来了?这里又脏又乱的,走,本宫带你去风景秀丽的地方瞧瞧。”   叶青微笑道:“不必麻烦殿下了,臣一会儿便要去文学馆。”   “文学馆?”李珪想了想,觉得那几个人应该都不在,这才点头同意。   正在这时,王子尚突然猛烈撞击门,大喊着:“谁在外面,刚刚出声的那个是谁!”   李珪拉着叶青微就跑。   王子尚这边已经开始拿脚踹门了。   孟生看着溜走的太子殿下和叶青微,扬声道:“王郎还是不要破坏门了,若是被曹大人看到又好罚你了,况且人已经走远了。”   王子尚停止踹门,毫不客气道:“你的声音让我想起了一个我不喜欢的人,你小心些,别让我看到你。”   孟生咬着牙,低声道:“彼此,彼此而已。”   王子尚突然叫道:“喂!你在说什么?是不是在偷偷骂我!”   孟生瞥了颤动的门扉,轻笑一声,转身离开。   李珪拉着叶青微走出好远,叶青微才轻轻道:“殿下?”   李珪闷不吭声,一门心思往前走。   “殿下?”   “怎、怎么了啊!”   “可以松开手了吗?”   李珪深吸了一口气,猛地回头道:“阿软,你能不能等我……”   叶青微干脆利落道:“不能。”   李珪一噎:“你都不知道我要说什么!”   叶青微好整以暇道:“好,殿下请说。”   既然明知道会拒绝还说出来做什么,他告白又不是想要被拒绝的。   李珪叹了口气,怕自己再待下去,心都要被戳烂了,便赶紧找了个借口离开。   叶青微望着他失落的背影。   她迟早是要挤开李珪上位的,到了那个时候,李珪便不会再像现在这样对她抱有期待了。   文学馆中,除了一个正趴在桌子上睡觉的中年学士,再也没有旁人了。   这也难怪,毕竟文学馆是先帝为了网罗人才设立的,先帝常常与文学馆中的学士探讨文典。然而,到了李爽这里,这文学馆就形同虚设了。李爽是个武人的性子,连看奏折的时候都嫌弃大臣的折子写的太过文绉绉、骈四俪六的让他脑袋疼,就别提会跟文学馆的学士探讨文典了。总之,在当朝,文学馆就是个养老的去处。   叶青微在这里得不到人脉,也没有什么可学的,便只是时不时来点个卯而已。   叶青微在名册上勾勒了几笔。   突然,她后背一阵灼热,就像是有人在用视线将她点燃。   叶青微慢慢回眸。   掉了红漆的朱门旁正立着一蓝衣郎君,他扶着斑驳的门框,腰间单悬的美玉磕在破门上。   端的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他清俊的眉眼间是惊疑和不敢置信的茫然,更像是近乡情怯的旅人,许久,他才慢慢眨了一下眼睛,低声念道:“我……该不会又是在做梦吧?”   最后一字的尾音弥散在金粉飘落的阳光下。   叶青微浅浅一笑,迎上前。   郑如琢第一反应不是冲上去,而后害怕地后退一步,却忘了脚后便是门槛,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   孟生:你这个骗子!   叶青微:大家彼此彼此 ☆、第一百一十章 越危险越迷人,她就是这样的毒物。   这么一绊, 恰好帮他回过神。   郑如琢身姿笔挺,视线却无处安放。   “郑大人, 在下崔采薇。”   郑如琢游移的视线重新找到了焦点,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他不蠢, 此时叶青微不想与他相认应该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他能理解……理智上能够理解, 感情上却突生钝痛。   郑如琢点头,哑声道:“崔……先生。”   “不敢, 采薇当不得郑大人这声先生。”   郑如琢捏住腰间的方玉, 这是他少年时的习惯, 后来因为被父亲指责太过小家子气才改掉, 如今面对着年少到成年一直爱慕的对象,他又无意识地捡起这个小习惯。   “我……你……”他胸膛起伏几下,“我是来找赵大人请教文章的, 你要不要一起来看看?”他小心询问。   叶青微真想告诉他:不用了, 我当年可是被你用一篇篇华丽的骈文骂的狗血淋头呢,你的文笔我早已领教。   叶青微道:“那就不打扰郑大人请教问题了。”   叶青微抬脚离开,走出一段距离,后面突然出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她回身。   郑如琢攥紧自己的手,认真地盯着她的眉眼道:“我送你的那个,你还带着吗?”   还没等叶青微说话,他立刻摇手:“不, 我不会泄露你的秘密,你只要告诉我这个, 我就……就把你当作崔采薇。”   “采薇……”他又忍不住念叨了一遍,脸猛地涨红了。   一看就知道他的脑袋里又在想些污秽的东西。   她站在树下,低声道:“那你好好看着我。”   郑如琢按着心口,屏息盯着她。   叶青微手指蹭过脖颈,在领口下一勾,勾出一条红线。   郑如琢舔舔唇。   她眉梢挑起,红线被越勾越长,一块还散发着她体香的玉佩正好掉了出来。   此时此刻,她也似一坛被起了封泥的美酒,浓厚醉人的酒香迫不及待地往他骨子里钻。   郑如琢猛地打了个哆嗦,全身的毛孔好似全都张开,急不可耐地呼吸着她的香气。   太堕落了,太淫乱了。   他的脸更红了。   叶青微重新将玉佩塞进领口,温声道:“满意了吗?”   他口干舌燥,点头。   叶青微微微一笑:“那……回见。”   叶青微离开有一段距离时,还忍不住想:她将这块郑氏的玉佩随身携带是为了在危难关头保护自己的,毕竟她现在算是在刀锋上起舞,幕后的黑暗中还隐藏着未知晓的敌人,没想到阴差阳错的倒是用在了这里。   叶青微转了一圈回到自己的房门前,手刚放在门上,叶青微就突然觉察不对,她偷偷藏起头上一根磨出锋刃的簪子,故作无知地推开房门。   就在门扉洞开的一刹那,她猛地揉身冲了上去,手中利刃寒光四射,却在快要接触到那人时猛地收回了手。   她在空中转身几周,才勉强消减了猛烈的攻势。   一双修长有力的手便扶住了她的腰肢,帮她站稳。   “刚刚你为何不躲?”   李昭合上门,柔声道:“我知道你是不会害我的。”   叶青微轻哼一声:“你莫非吃定了我?”   李昭垂眸一笑:“我可没有这个自信,我只是因为太爱而盲目。”   李昭又开始了他的每日情话。   叶青微将簪子收好,口中问:“谁允许你随便出入我房间的?”   “抱歉,我站在门外太过显眼,现在陛下心情不好,我怕连累到你。”   也许是上辈子的经历,叶青微对李昭有一种莫名的信任,她没有避讳地蹲在床边找东西。   “正好,我这里有样东西,你拿去还给米筠。”   让情敌还给情敌东西,这样的事情也就只有没心的叶青微做的出来了。   李昭无奈地盯着她的后背,轻声道:“好。”   只要是你让我做的,都好。   叶青微猛地趴在地上探身进床底。   李昭见她如此努力,便放弃坐着,半跪在她的身边,盯着随着她的动作而起伏的脊背,薄薄的春衫贴在她的脊背上,似是水墨一般流动。   李昭压抑地叹息一声,双膝跪地,伸手撩起自己滑落的青丝,在她的腰间凹陷处落下一吻。   叶青微身子猛地一颤,立刻抽身。   李昭还未及躲开,就被一只柔荑攥着衣领,压在了床榻上。   叶青微裙摆撩动,一脚踏在床边,手掌压在他的勃颈处,将他的头压在了床榻上。   扯动间,他衣领散开,鬓角凌乱,明明是一副不容人侵犯的冰雪姿容,如今却像是被人蹂躏过一般。   李昭侧脸压在散发着她香气的软褥上,一双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她。   叶青微弯下腰,唇凑近他的脸颊边,低声道:“你动了床下的东西吧?快快拿出来。”   李昭茫然:“何物?我从未动过。”   叶青微仔细端详着他的神情,她手下便是他的颈部动脉,除了她刚刚靠近他是慌乱跳动外并无异状。   “米筠究竟送了你何物,竟能让你如此紧张?”   叶青微的手指顺着他丝滑的脖颈慢慢上移,捂在他的脸颊边。   她目光里跳动着黑色的火焰,冷酷、欲望、愤怒、未知都在其中交织。   越危险越迷人,叶青微就是这样的毒物。   叶青微道:“张嘴。”   她的目光如一把火焰刀,将他的灵魂与肉体劈成两半,他灵魂还未反应过来,肉体便已经举手投降,乖乖张嘴。   她的吻如刀一般,亮出,插入,毫不留情,刀刀致命。   他从未体会过如此毁天灭地的情欲,就像是一场岩浆铺天盖地地袭来,将他连骨带皮吞噬,尽数化作了她熔浆的一部分。   她的手指抠进他奶白的肌肤中,挠出斑斑点点如奶浸樱桃的痕迹。   岩浆过后,他躺在床榻上,连手指也不想多动一下,身上好像还滋滋啦啦冒着热气。   一个吻而已,他就溃不成军。   叶青微翻身下床,一边对着镜子整理衣服一边敷衍道:“抱歉,我实在气过头了,你又一直在诱惑我。”   李昭:“……”莫名有些委屈。   叶青微扭头一笑,眉眼间堆积着妩媚的春意,她的大拇指慢慢蹭过下唇,低声道:“很美味。”   李昭腾地一下红了脸,他冷淡地坐起身,靠在床边,不说话。   叶青微歪头:“殿下,生气了吗?”   李昭冷冷道:“不要叫我殿下。”   他抬起头,无奈道:“你无论对我做出什么,我都不会生气。”   毕竟在这场以爱为名的两性交战中,他是输家,成王败寇,他自然要对她割地赔款、俯首称臣、予取予求。   “我只是好奇,是不是在这里的不是我,你也会这么做?”他眉宇间尽是疏淡,只是脖颈上的艳丽红痕却破坏了他的禁欲感。   叶青微勾唇一笑,将问题重新抛给了他:“你觉得呢?”   李昭摸了摸脖子上的印记,勾了勾嘴角,淡淡道:“我还要感谢米筠了。”   叶青微撩了一下头发,道:“他送我的跟你送我的差不多,也是珍珠,不过,他是镶嵌在凤冠之上,我将这要命的东西藏在床底,没想到转头就不见了。”   李昭接着道:“这东西若是被陛下发现了,定会以为你觊觎着后位,对你不利。”   叶青微点头:“所以我们在明,敌人在暗。”   李昭道:“这件事交给我去查……我来只是要警告你一事,你尽量离皇后远一些,痨病易传染,我不想你生病。”   叶青微妖娆靠近,伸手撩了一下他的耳侧的银丝,笑道:“我会小心的,毕竟这条命不是我一个人在活着。”   李昭眼眸流动出一脉柔情,他从袖子里掏出一个散发着清香的香囊递给叶青微。   “这是我向人求的,据说能防痨病,你要小心,你若是有差池……”他话语未尽,已经被她一吻封住。   李昭眼角下垂,目光温柔又无奈。   李昭临出门前,一边整理着衣领一边道:“你说我要是将这个痕迹在他们面前显摆一下,他们会如何?”   叶青微望向他,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李昭冷淡的面容稍稍柔软,淡淡道:“你应该多用用他们,他们喜欢你总要付出些代价,若不然,我的醋白吃了。”   叶青微没想到从李昭的嘴里说出这样的话,一时无语。   “那你自己的代价呢?”   李昭震袖,流云轻雪的袖子荡开一道弧度,他张开双臂,道:“我的所有。”   叶青微突然想通了李昭的无耻计谋——李昭在情敌面前稍稍刺激一下,他们定然会忍不住跑到她的面前,如此一来,她岂不是就多了很多苦力,还不用付钱的那种。   “雍王殿下?”叶青微以一种全新的眼光看他,“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位雍王殿下吗?”   李昭淡淡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但是,你这是在鼓励你爱慕的人红杏出墙,你知道吗?   不过,若是他真的如表面上看上去那么光风霁月,也就不会杀了兄长李爽,篡了自己侄子的皇位,也更不会肆意杀人,被称作暴君。   叶青微轻笑一声,沉声道:“我知道了。”   只剩她一个人在屋子里,叶青微掏出孟生送的药,凑到鼻前闻了闻,却忍不住打了好几个喷嚏。   讨人厌的金线草。   好在虽然涂抹到肌肤上会导致瘙痒疼痛,却不会带来更大的伤害,而且只要用热水浸泡一段时候,肌肤就不会再有这种反应。   孟生想要做什么?他的目的就是要将她引向那条明路吗?   她倒是可以继续跟他虚以委蛇。   叶青微慢慢呼出一口气,头脑渐渐晴明。   她隐隐有种感觉,拿走凤冠那人可能不会将这么重要的道具用在她的身上,她现在需要小心潜伏,等待幕后之人出手,再一举将其抓获。   叶青微已经预料到孟生会借着崔观音的势飞黄腾达,却没有想到这一天来的这样早。   翌日,李爽便下旨将孟生这个小小的医官提拔为侍疾的御医,他也渐渐成了皇后身边无人能及的红人,即便李爽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也不敢冒着刺激病中崔观音的风险,去动他。   孟生可谓是一时风头无两。   叶青微觉得他简直义无反顾地蹦跶在作死的路上,像是一个做事从来不考虑后果的疯子。   疯子……叶青微隐隐约约想到了一个人。   这天,叶青微去关雎宫请安,却见崔观音已经瘦的皮包骨头,脸颊微微凹陷,显然已经病入膏肓,可她脸上却充盈着一种少女的风采,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忙前忙后,熬药、倒药渣从不假手于他人的孟生,透过他看向另一个人。   也许是被自己的幻想蒙蔽了头脑,在叶青微看来,孟生也濒临疯狂,他脸上温和的假面已经快要戴不下去了,甚至在崔观音面前敷衍起来。   态度这般敷衍,他却仍然殷勤地熬药、倒药。   叶青微在他端着药锅出去时,默默跟在他的身后,看他将药渣埋进花土中,还在上面撒好叶子花瓣,伪装成没有动过的样子。   叶青微在他走后,立刻蹿出,将药渣翻出装好。   她刚要离开,孟生却一扭头又回来了。   叶青微四处察看一番,只得无奈地躲进高柱花丛中。   孟生哼着小调,拎着一个水桶走了过来,他像是在精心培育这些花一样,用木勺舀水浇花。   他边浇花边温柔道:“你们要好好开花啊,看得越艳丽越好,我最喜欢艳丽有毒的花了,哈哈。”   “嗯?说喜欢我,嘻嘻,你长得这么丑我可不喜欢你啊。”   “问我最喜欢那一朵花?”   孟生疯了一般手舞足蹈,与花进行他自己臆想的对话。 作者有话要说:   叶青微:即便找出这么多借口,你也只不过是想要到情敌面前显摆吧?   李昭:在情敌面前秀一秀哪能叫显摆,只是秀一波骚操作而已。   叶青微:你骚,我操作?   李昭:……   ——   孟生:哈哈,你们都爱我吧,哈哈,我就知道!   花:我有一句mmp要讲! ☆、第一百一十一章 花言巧语哄骗你   “我啊自然是喜欢最艳丽的那一朵。”   他脚步声渐渐朝叶青微的方向靠近。   叶青微背脊发凉。   孟生轻笑一声, 他舀了一勺水,猛地朝叶青微所在的地方泼了过去。   “嗯?不出来吗?我的花儿?”   孟生放下水桶, 猛地跳进了花丛中,然而此处却空无一人。   他抡起勺子狠狠地扫过花枝。   孟生碾过花枝, 将这些残花败柳踩在脚底, 慢悠悠的笑了一声, 这笑声刮得人背脊生寒。   待孟生彻底消失在花园中,叶青微才从树上跳了下来。   原来, 方才他朝她方向靠近的时候, 叶青微便预感到不妙, 于是, 矮着身子藏到另外几株花枝后,又在他跳进时,轻若无声地蹿了出去, 跳上树枝。   依着孟生的神情来看, 他是认识她的,认识她又被她得罪过,还有着如此危险气质的人……叶青微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她下意识摸了摸手腕,心道:欺骗疯子不算骗,你既然犯进我的手里,那可就抱歉了。   叶青微怀揣着一包药渣,想要找人分辨一下, 刚走上关雎宫前的大道,就见一太监引着一男子, 但见那人矜贵傲慢,像是一只养尊处优的波斯猫儿。   叶青微脚尖一转直接避开两人,她现在有要事在身,还是不要在与他的纠缠中浪费时间比较好,叶青微另外拣了一条需要绕过小池塘的小路走。   小池塘周围围着一圈高高低低的假石,石上生有青苔,看上去古朴又秀丽。   叶青微匆匆经过,耳边突然响起石子碰撞的声音。   叶青微手抚上发髻上的簪子,厉声道:“谁鬼鬼祟祟躲在那里!”   一只手按上假石,显露出来的是一个男人的发髻,鸦羽似的发丝被一根青玉簪子挽起,簪头雕刻着密密麻麻攒在一处的小花和零星的叶子,玉的水色纹路与雕刻的物件相得益彰。   接着,一张脸探了出来,淡色的眉眼、淡色的唇,好似梅雨季节到来,画上的水墨因为潮湿晕开后的颜色。   他水墨似的眼眸倒映着她的身影。   卢况压低声音道:“好巧。”   叶青微突发奇想,他头顶上的那根簪子岂不就应了“叶青微”三个字?   叶青微笑道:“卢大人怎么会在此处?”   两人就像是从未分别的知己,再次相见,不谈身份,不谈相思,只谈当下。   卢况笑起来,脸颊露出两处梨涡,他道:“圣上今日召我父亲和我前来,现在两人正在林子里谈事情,我就只好在周边逛逛。”   “结果,就逛进池塘里去了?”   卢况道:“我玉佩掉到石头缝里去了,跳下去捡,没想到一抬头就看到了你,缘分就是在这种时候才叫缘分。”   叶青微避开他的示好,直接道:“快上来,石头上青苔太多了,小心掉到水里面。”   卢况盯着她的手,在上来的时候,突然滑了一下,整个身子便都像水里倾斜。   叶青微猛地冲上前,堪堪握住他的手,她的脚在石头上一个借力,将他拉了上来,却因为去势太猛,两人一同跌落在地上,男上女下。   卢况趁机低下头,叶青微却捂住了他的嘴。   卢况睁大了眼睛。   她一点都不按套路来!   叶青微嫣然一笑,柔声道:“招呼也打了,英雄救美也救了,你现在能起来了吗?”   卢况卸掉了全身的力气,自暴自弃地压在她的身上,低声道:“偏心。”   “你说什么?”   “我都看到了,”卢况咬着牙,“雍王殿下脖子上的痕迹。”   叶青微眨了眨眼睛。   “嗯……”   “你不会又在想办法骗我吧?”   叶青微断然道:“没,并没有。”   卢况爬了起来,揉了揉脑袋,轻声叹息:“你的眼里真的有我吗?”   叶青微装作听不见,四处巡视,却见对面站着两人,一身龙袍的李爽指了指这里,回身与他身后的一人说着什么,那人谦卑守礼,像是一阵随时能够飘散的雾气。   “你父亲也来了?”   卢况点头。   叶青微想要看清卢庸的脸,却被李爽挡了个全。   她突然道:“你该不会是故意在他们面前做出这种举动吧?”   卢况笑了笑,却并不作答。   叶青微看着远处的卢庸,又望了望身边的卢况,轻声道:“听说你父亲是个全才。”   卢况的神色骤然复杂起来,他抿了抿淡色的唇,低声道:“你我多年未见,你不问我近况,却问我父亲?”   叶青微仔细想了想,好像自己确实挺没有良心的。   她神情柔软,眉目含春,柔声道:“你近来可好,我听说你已经要议亲了?”   卢况立刻道:“胡说八道!这是污蔑!谁说的,是崔澹,还是王子尚,定然是王子尚,他一贯会用这下下作的手段来离间你我。”   “呃……”叶青微这是随口这么一说,就让王子尚凭空背上了这么一口大锅。   既然情敌不仁,那卢况也不义了,他轻声道:“王子尚可风光的厉害,近来长安不少贵女都想要嫁于他。”   叶青微眨了眨眼睛。   卢况淡淡道:“不信,你可以问问崔二郎。”   崔澹一贯与王子尚不对付,能从崔澹口中得到王子尚的一句好话都十分不容易。   叶青微将两人越来越奇怪的话题重新揪到正轨上。   “我只是想问你懂不懂草药?”   卢况淡淡道:“会一点而已。”   他们卢家人一向谦虚,说是会一点,可能就是精通之意;说是医术不佳,便是天下少有人能及;说是医术了了那就更可怕了,便是全天下也没人比得上的意思。   叶青微伸手拉住他的手腕,盈盈美目盯着他。   卢况一愣,他呆呆地望着她主动的手,又将视线移到她的脸上。   叶青微轻声道:“我有一件事要求你。”   卢况突然想到李昭脖子上那明晃晃的吻痕,立刻道:“我说会一点的意思便是我若是想,在宫里混个御医当当也是不成问题的,你想要问什么?”   他好像已经迫不及待要在她面前现实自己的能力了。   叶青微捏了捏他的手腕,轻声道:“你们的事情办完之后,你来小寒池东面的假山上等我。”   说罢,她便松手离开。   卢况望着她的背影,勾了勾衣领,长长呼出一口气。   “阿况。”清越的声音响在身后。   卢况连忙回身,恭敬道:“父亲。”   卢庸轻声道:“方才陛下指着对岸对为父说,你与崔先生起了冲突?”   卢况道:“绝无此事,我只是差点掉进池中,是崔先生扶了我一下。”   卢庸笑了笑:“你们这些年轻人啊……”   他经过卢况的身旁,突然停住了脚:“你身上这味道……”   “味道?”卢况低头嗅了嗅自己的袖子,上面果然在贴近叶青微时留下了一股清淡微苦的香气,像是一种药味。   “她病了吗?”卢况忧心忡忡。   卢庸却道:“原来那香囊送给了她。”他想了想,忍不住笑起来。   “走吧。”   卢庸走了两步,却发现卢况并未跟上。   “嗯?”   卢况正想要用什么借口留下来。   卢庸却了然笑道:“你好好表现,爹在这里等你。”   卢况仔细观察他父亲的神情,只见卢庸半张脸都隐藏在银面具下,幽深的眼神仿佛看透了一切。   “你还在等什么?”卢庸道:“我也有年少轻狂的时候,你若是能在重重竞争者中获得美人青睐,也算是你有本事。”   “爹,你……”   卢庸淡淡道:“卢家的主母之位应该留给心爱之人。”   卢况面露吃惊,他自以为掩饰的很好,却不知道卢庸是如何得知他心中有爱慕之人,又不知道卢庸怎么知道他情敌很多的。   不过,卢庸的一番话已然表明了他的态度。   叶青微再见卢况的时候,发现他的脚步都飘了起来,一副心花怒放的模样。   叶青微将之前藏起来的药渣给卢况看,卢况随意扒拉了一下,一一指明药材的名字,这些药材的组合治什么病,卢况心中了然,又是一个大麻烦。   卢况翻拣药渣的手突然停住了:“这是……”他捏着一个黑乎乎的残梗。   叶青微探头望去:“什么?”   卢况道:“虽然看上去像是金银草,但是这不是,你看这里。”他将这黑乎乎的草梗捻了捻,残梗中显出一条黄色的芯儿,像是一条金线。   “这不是金银草,而是金线草,”卢况目光渐深,“阿软,你可是惹上一个大麻烦了。”   叶青微道:“两种有什么区别吗?”   卢况淡淡道:“一句话,对于痨病病人,金银草是能救命的良药,金线草则是杀人的毒药。”   卢况转过脸,唇几乎挨上了她的脸颊,他这才注意到原来两人距离如此之近。   叶青微同样转过脸,镇定地看着他。   这样的神情简直是在诱惑他。   卢况攥紧拳头,哑声道:“你听我的,这件事你不要再查下去了。”   他将药渣重新包好,揣进怀中:“这东西由我来处理就好,你现在转身回到屋子里睡一觉,一觉醒来全都忘光,什么也不要记着。”   “那你怎么办?”叶青微指着他揣进怀里的药渣,“这么要命的东西你也敢乱动?你们家中庸的祖训呢?”   卢况挠着头发,忧心忡忡道:“暂且顾不了这么多了,你的背景太过单薄,受不了此事的冲击。”   “若是被陛下知道,无论多么大的背景都没有用。”   叶青微的手覆在他的手掌上:“只要不被陛下知道,不就好了吗?”   卢况一愣。   叶青微道:“失去了皇后的陛下对于其他世家来说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因为李爽宠爱崔皇后,爱屋及乌,以至于清河崔氏一时之间风头无两,五姓七望的其他世家早已经不满已久了。   卢况眸子一转,低声道:“你说得对。”   “你父亲那么厉害,你若是带回去,他未必不知道。”   卢况定定看着她:“那你说怎么办?”   叶青微带着他来到小寒池前,将药渣全都扔进池子里,池子里的鱼凑上来,将这些药渣吞掉。   叶青微拍了拍手,笑道:“完美的处置。”   卢况突然问道:“你刚刚有担心我吧?”   叶青微笑而不语。   “阿况,可以走了吗?”   一个陌生又好听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叶青微下意识回头,风扬起她的碎发,她伸手勾住,眼底映入一灰衣男子,他脸上带着半块银色面具,面具边缘斜切在他的脸颊旁,将除了唇上外所有伤痕都遮住了,但仅仅显露出来的下颌和唇形,便却仍可窥见他容貌之盛。   卢况低声道:“这是家父。”   他又对卢庸介绍道:“这位是内学士崔采薇。”   卢庸淡淡道:“原来是崔先生。”   叶青微忙道:“不敢当,采薇早就听闻过卢大人的名声,如今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卢庸道:“我多年不曾出家门,如今天下也少有人会提起我,你是如何听说的?”   卢庸说罢,才意味深长道:“你姓崔?”   他双手负后,侧身而立,面色几乎与银色一同化作了霜色,薄唇一抿,薄红色宛如红霞映在霜色上。   醉了烟霞,倾了霜雪。   即便叶青微自己就是绝色,对美色也不怎么入眼,却还是被眼前的倾城色所摄,她实在好奇,他面具下的面容是什么模样?若是他的脸没有受伤,他又该是何等绝色?   叶青微转头去看卢况,可卢况根本跟卢庸是两种感觉的美,无法想象啊。   “博陵崔氏,是崔令向你提起我的?”   叶青微笑:“是的,崔叔时常谈论起昔日的青山三清。”   卢庸背过身子,低声道:“他绝不会时常提起这个的。”   卢庸低声道:“阿况,走了。”   卢况看看自家的父亲,又看看叶青微,偷偷捏住她的手。   叶青微朝他安抚一笑,卢况这才安下心随父亲离开。   卢庸背影消瘦,衣袂翻飞,似要冯虚御风,羽化登仙。   “你可让我好找。”咬牙切齿的声音突然响起,接着,叶青微的手腕就被人凶狠地扣住了。   “阿软姐,你不妨好好解释解释,你不给一句话就失踪的事,再来说说,你跟雍王发生了什么!”   他指尖儿微颤,似乎火气压在他的身体中,但凡她说错一句话,这股怒火便会立即将两人焚烧殆尽。   叶青微诧异回头。   崔澹立刻道:“别装不认识那套,我认识你,我在脑海里描绘过你的模样,你的每一寸变化我都在脑海中模拟过无数遍。”   他声音也在发抖。   叶青微伸出手,替他拍了拍衣服,笑吟吟道:“阿澹长大了啊,也长高了。”   崔澹脸憋得通红,气喘吁吁地瞪着她。   他羞愤地小吼:“我还会长高的,我绝不会比其他人矮!”   叶青微嫣然一笑。   崔澹这才意识到他又中计了,现在已经错过了让她认错的最好时机。   崔澹偏头,轻轻咳嗽了一声。   “你说都不说一声就来,又说都不说一声就走,你把我们当作了什么?说是知己好友……谁愿意啊……”   叶青微歪着头听他抱怨,眼中是一如既往能够轻易使人沦陷的温柔。   崔澹吞吞吐吐,犹犹豫豫道:“你也对我好一些吧,嫉妒这种情感太过丑陋了。”   叶青微垂眸一笑:“好。”   崔澹瞪着她,看样子更加恼怒了。   “你这个骗子。”   叶青微突然道:“你知道我现在是姓崔吗?”   聪明人就愿意多想,崔澹想来想去,想的自己脸颊越来越红,不敢与她对视。   将人哄住后,叶青微又毫不犹豫地溜了。   她回去后便将孟生送来的药涂抹在已经快好的手背上,过了几日,叶青微便去御医院里去找孟生。   还没进御医院,就听里面人声鼎沸,都是御医在支使着医官和药童拿什么东西。   她迈进去一看,好啊,满园的御医都躺在院子特质的椅子上,只见椅子正下方剪了一圆形的洞,正好卡住御医们被打烂的屁股,屁股既凉快又不会因压迫而疼痛。   可怜的御医们被陛下打成这副德行,还要坚守在岗位上。   叶青微差点绷不住脸笑出声来,她连忙退了出去,只招呼一个医官帮她去叫孟生。   那医官为难道:“孟生现在是皇后娘娘跟前的红人,性子变了,我不一定能叫出来。”   叶青微温柔一笑:“麻烦了,你就告诉他,崔采薇想通了就好。”   那个年轻的医官看着她的笑靥,三魂六魄都快跟着她的笑飞走了,忙道:“你放心,放心,我这就去看看。”   叶青微站在门口等许久,正低着头,踢着落花玩的时候,耳边响起了脚步声。   她扭头望去,孟生正笑着站在门口,视线贪婪。   叶青微低声道:“我来找孟御医你主要是为了两件事。”   孟生道:“你的来意我都已经知晓,你随我来。”   他将她带到炼丹的院内,这院内倒是空无一人。   叶青微瞥了一眼关着王子尚的那件屋子。   他让她坐在屋外的台阶上,自己则跑去烧水了。   叶青微瞅了瞅四周,轻轻敲了敲房门。   敲了许久,里面才想起一个有气无力的声音:“别烦我,我死也不成亲,死也不按照那老头子说的做。”   “我谁的话也不听,我谁也不想见,有本事弄死我啊。”   叶青微轻咳一声,里面的絮叨声立刻停住。   “你是谁?”王子尚出声。   叶青微柔声道:“阿尚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真令人伤心,那我的话你也不听?我的人你也不想见?”   室内一静,接着门“咚”的一声,像是有人撞在上面。   “阿软——阿软——”王子尚无助又兴奋地唤着。   “不对,该不会又是老头子的把戏吧?”   叶青微没有再说话。   王子尚道:“喂,你再说一句行不行。”   “尚娘。”   王子尚猛挠门:“阿软,阿软!”   叶青微道:“嘘,小点声,我这边正隐藏身份呢。”   “哎,听起来挺有意思的,我能帮上什么忙吗?阿软,我好想你啊,你真没良心,一走就是四年,都不知道来看看我……阿软,你凑近些,我透过门缝看看你,好不好?”   叶青微:“闭嘴,有人来了。”   王子尚又猛挠门,就像是被主人关在小黑屋里的狗崽似的。   孟生端着一盆温水走出,放在石桌上。   “这是我调制的药水,将你手放进去,你第一个请求也就解决了。”   叶青微在心里疯狂吐槽:不就是盆温水嘛,骗谁呢,好,我就默默地看着你装逼。   叶青微作出犹犹豫豫,既担心又紧张的神情,迟疑地将手搭在盆边,就是不肯放进去。   孟生挑眉。   “你要是又在里面使坏怎么办?不行。”   孟生目光灼灼:“那该如何是好?”   叶青微伸手:“你的手。”   孟生仰头大笑,笑罢,直接将自己的手放进她的掌心。   “你……可真香真软啊。”孟生言语暧昧。   叶青微背后的门“咚”的一响。   叶青微反手握住了孟生的手,凑到自己的鼻端轻轻一嗅,她盯着他的眼睛,哑声道:“香的明明是你啊。”   孟生一愣,正要抽手却被她死死握住,两人一抽一握,她手腕上没有缠紧的一串佛珠便随之荡出。   孟生盯着那串佛珠,神情更为怪异了。   “想不到崔先生还信佛?”   叶青微摸了摸佛珠,笑道:“这是故人所赠。”   “故人?究竟是什么故人令崔先生你念念不忘啊。”   叶青微按着他的手,两人的手一同滑入温热的水盆中。   热度本就有击溃人心防线的作用,更别提她的话句句压在他的心口,声声撩动他的心窝了。   叶青微露出一个追忆的神情,嘴角含着一抹温柔,轻声道:“那是一个难得的美人,明亮的像是天上的星斗。”   孟生“哼”了一声,语气又嗔又酸:“崔先生惯来会花言巧语。” 作者有话要说:   卢况:你这个骗子!   崔澹:你这个骗子!   王子尚:你这个骗子!   孟生【某人】:你这个骗子!   叶青微:花言巧语哄骗你,得到真心我就溜,拔X无情就是我,哎嘿,就是我~ ☆、第一百一十二章 爱其生,恨其死,为其生,为其死   叶青微笑道:“我所言所行无不出自真心, 可总被人误解,我也很无奈。”   孟生冷笑垂眸, 一双眼睛却像是长在了她的皓腕上。   叶青微撸了撸那串总是往下滑的佛珠,白皙柔软的肌肤、红色的珠串, 当真是美不胜收。   “嘭!”门后爆出一阵巨响, 门扉猛地颤了一下, 有些摇摇欲坠的架势。   孟生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房门,笑道:“好些了吗?”   叶青微低声道:“的确不怎么瘙痒疼痛了。”   “怎么样?我已经表现出我的诚意了吧?”   叶青微轻笑:“诚意是对我下药吗?”   孟生按着她的手, 意味深长道:“我这个人贪婪, 没有耐心, 所以只能让你受些委屈了。”   叶青微道:“你说是有利可图我才来的, 别妄图用两句话就打发掉我。”   “自然不会。”   “啊啊啊!”门后的王子尚突然叫嚷起来,“我不行了,我摔断了腿, 好痛啊, 快叫御医来。”   孟生看着叶青微微笑,权当自己聋了,没听到王子尚的求救声。   “来,这里太过吵闹了,你我换个地方说话。”   孟生拉着叶青微出了门,王子尚叫得既惨烈又委屈。   “这样真没事吗?”   孟生笑容满面:“嗯?在下可什么也没听到呢。”   叶青微:“……”你们两兄弟高兴就好,而且王子尚这声音一听就是装的, 虽然不知道这辈子王子夏他为什么突然不那么恨得王子尚要死了,不过, 这股激烈的情感可千万不要转移到她的身上来。   对,叶青微已经觉察到,这位自称孟生的男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位半路失踪的王子夏。   两人步出院子,又到了那条摆满花的回廊,王子夏的脚步猛地一顿,他犹豫片刻,伸手折断一朵花,转过身勾唇一笑。   一双眼睛撒发出饿狼似的绿光。   他捏着那朵花轻轻拂过她的脸颊、她的脖颈,而后要到达胸口时,叶青微抡圆了胳膊,狠狠给了他一巴掌。   王子夏瞪着她,整个人懵了。   叶青微表现的比他还要慌张:“你没事吧,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觉得你刚才像是被魇住了一样,我想要帮你清醒过来。”   王子夏睁大眼睛控诉她,无声地说“你这个骗子!”   叶青微心疼地抚住他肿起来的脸颊,抚摸上去的时候却觉得肌肤的感觉不对,果然是易容。   “不行,都肿起来了,我带你去冷敷一下。”   叶青微拽着王子夏又回到了小院里,只听屋子里的王子尚不知道拿了什么东西正在“乒乒乓乓”地砸门。   叶青微找到水井,打了一盆凉水,把自己的帕子浸湿,覆在他肿起来的脸上。   王子夏捂着脸,视线哀怨又灼热。   叶青微摸了摸下巴,这才发现为何方才会觉得他的动作有些熟悉,那不就是她曾经对他做过的嘛。   可他突然没头没尾来这么一下是要做什么?   叶青微避开这个令两人都会觉得尴尬的话题,低声问:“要我做什么就直说好了?”   王子夏捂着脸,冷笑:“你瞧瞧我这张脸!”   即便脸肿的像是猪头,叶青微亦然面不改色道:“一样的花容月貌。”   他眼神躲闪了一下,又自厌地将视线重新移了过来:“想要挣钱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我还得要先考察你一下。”   叶青微点头。   王子夏笑了一下,眼中露出恶劣的神情:“那好,明天你来关雎宫,为皇后娘娘喂药的活儿就交给你了。”   叶青微抬起头,盯着他。   王子夏皱眉:“怎么?你反悔了?”   叶青微道:“你这样真的可以?不用跟你的主人商量一下?”   王子夏轻哼一声:“我就是自己的主人。”   他中间的停顿却已然出卖了真相。   砸门声越来越大。   “好。”   王子夏道:“我送你回去。”   叶青微点头。   “喂!你们给我站住啊!”王子尚痛呼狂喊。   王子夏断然道:“不用理他。”   “你的声音!喂,你该不会是……”   两人渐渐远去,声音听不见了。   王子夏送叶青微到门口,突然道:“你真就这么缺钱?”   叶青微淡淡道:“天下人谁不缺,毕竟钱可以买到一切。”   王子夏拍了拍袖子,低声道:“你好好干,我绝对会喂饱你的。”   话一说完,他也感觉有些奇怪。   王子夏抓了抓脖子,一脸疑惑。   叶青微轻笑:“多谢了,我会记你一辈子的。”   王子夏明知道她是叶青微,也知道她改名换姓可能有所图,却还是拉她入圈,不知道是不是将计就计。   疯子的想法果然难以知晓。   今日与王子夏这一场试探已经让叶青微有些疲惫,她躺在床上,小憩片刻,门口传来的重物落地声将她惊醒。   叶青微一下子跳下了床。   她猛地拉开房门,只见门前放着一个半人高的黑布口袋。   叶青微心中突生不好的预感。   好在院中无人,她翻开口袋一看,只见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一摞银票,银票的票额都是一万两,这么厚的一摞堆在一起的数额简直骇人。   银票上的钱铺写的是米家钱铺,这钱是谁送来的,已经不言而喻了。   有钱人的攻势真可怕。   叶青微捏着银票无奈道:“你们回去告诉米筠一声,老是躲躲藏藏的算什么男人?”   说罢,她也没有理会这些银票,径直回屋关门,倒在床上咬被角。   呜呜,好可惜啊,这么多钱好像要啊。   翌日,叶青微再开门,门口那袋银票被收拾的干干净净,就好像自己昨晚被人用钱砸的经历是一场美梦而已。   叶青微收拾好,走向关雎宫,却见宫门前无人,只有李爽蹲在关雎宫前捂脸痛哭。   叶青微心里“格楞”一下,该不会崔皇后已经不行了吧?   看来李爽是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如此失态的样子,才将周围的人驱开。   叶青微想了想,还是决定冒着风险走到李爽面前,她蹲下身子,递给他一方干净的帕子。   李爽立刻抬头,就像是守护自己领地的公狮子,他冰冷地注视着她,怒道:“大胆!”   叶青微低声道:“陛下恕罪,您现在这副样子皇后娘娘看到也会心疼的。”   李爽的怒火消了大半,眼中却依旧有驱之不去的阴郁。   李爽摆了摆手,胡乱用袖子抹了抹眼睛,哑声道:“阿音她没有白宠爱你,你进去看看吧。”   叶青微起身道:“陛下也要多多保重。”   李爽又挥了挥手。   一种即将堕入黑暗的阴鸷与疯狂交织在他眼中。   叶青微步入关雎宫,却感觉宫内清冷异常。   “你怎么不说话?阿令,你再多跟我说说话好不好?”   叶青微转过屏风,一眼便望见躺在床上的崔观音,她整个人瘦脱形,像是一副挂着皮囊的骨架卧倒在锦缎软被中,脸上的皮肉松弛,一双眼睛宛若深渊黑洞,生命如一盏危灯,灯火摇摇欲灭。   王子夏则坐在旁边的凳子上,盯着手边徐徐冒着热气的药碗发呆。   “拜见娘娘,娘娘今日感觉如何?”   崔观音眼眸一轮光,哑声道:“崔先生?”   王子夏猛地惊醒,望向叶青微。   叶青微笑容温和,靠近崔观音。   “她都病成这副样子了,你还靠这么近,是不是在自寻死路?”王子夏靠近她压低声音道。   叶青微笑了笑,放下鱼饵:“我心疼娘娘,最近我也写信通知家里想要让人联系上崔令叔叔。”   崔观音的眼睛一下子亮的惊人,不是一个病人该有的。   “想办法能让崔令叔叔再见您一面也好。”   崔观音神情激动,她张嘴,又猛然记起什么,惊慌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不,不行,我这个样子不能见他,不能见他!”   她细如钩爪的手指抓破被面,一把掀开被子,将自己包裹进去,口中不住念叨:“不行,我不能见他,我要在他的记忆里永远保持最漂亮的模样。”   王子夏端详着叶青微,神色复杂,他端了一碗药递到叶青微手中,口中道:“请吧,这可是最后一碗了。”   叶青微抬起头,眸光似火光,燎的他口干舌燥。   啊,他想的果然没错,与死亡扯上关系的叶青微果然更加貌美了,他们两个合该是一路的人。   那些人温吞的情感只是小孩子过家家的把戏,真正的情感就合该是——爱其生,恨其死,为其生,为其死,如一场盛大的烟花,壮丽而又惨烈。   叶青微一手端着药碗,一手轻轻搅拌着黑乎乎的药。   王子夏勾唇一笑,既危险又充满魅力:“你可想好了,这一碗下去,你我就在同一条船上了,没有办法回头了。”   叶青微只是对着他嫣然一笑。   她很早就上了船,她的船是要横渡江海的,跟他那艘停靠渡头的小破船可不一样。   “娘娘,来喝药了。”   崔观音低泣道:“不喝了,我再也不喝了,越喝越丑,他不会喜欢这么丑的我。”   叶青微轻声诱哄道:“不一定,卢家主当年倾国的美貌不还是娶了一个丑女?”   崔观音瑟缩了一下,慢慢扯下了蒙着头的被子,她眼神游移,低声道:“卢庸……是本宫对不起他。”   叶青微坐在床边,温声道:“不着急,娘娘一边喝药,一边慢慢说。”   崔观音的注意力似乎飘离了肉身,她被哄得喝了一口药,随即捂上胸口,她呕了一下,又呕了一口,鲜红的血吐在了锦缎被面上。   叶青微就像是没看见似的,为她擦了擦嘴,笑道:“没关系的,体内的脏血呕出来,你的身体就好了。”   她睁着眼睛胡说八道,迷迷糊糊的崔观音也就这么信了。   她无力地耷拉着眼皮低声道:“当初本宫为了保护崔郎,就故意让皇上误解本宫爱慕的是卢郎,唉,现在想来确确实实不该,可是……咳咳,本宫也没有办法啊,本宫怕会伤害到崔郎。”   “只恨,那个叫容姜的贱女人勾引了我的崔郎,咳咳——”她的咳嗽声越来越大,呕出的血也越来越多。   “早知道本宫就弄死那个女人,我的崔郎啊……” 作者有话要说:   王子尚:放我出去啊,我不想作背景板啊!   米筠:四年后只有的钱出镜,我却从未出镜,大概是给导演塞得钱不够。   王子夏:你这个骗子,你撩我的时候,我沦陷了。换我学你的手段撩你的时候,你就揍我! ☆、第一百一十三章 一个成功女人的背后必定有默默奉献的男人   叶青微一勺一勺喂她喝药, 她则双目无神地望向角落的窗户。   “本宫还记得当年崔郎头戴花环,扬鞭策马时的样子……花环?本宫要带花环!”崔观音像孩子一样吵闹起来。   叶青微递给王子夏一个眼色, 王子夏咂了咂嘴,嘟嘟囔囔地起身:“都是要死的人了, 还这么多事儿。”   叶青微瞪他, 王子夏目光深了深, 哼了一声走了出去。   叶青微勾起唇角。   看来这位疯疯癫癫的王子夏对她还是很有好感的,若不然也不会识情识趣地避出去。   叶青微重新为崔观音擦了擦嘴, 低声问:“难道就是因为娘娘, 卢庸才自毁了容颜?”   “毁容?唔, 他也蛮聪明的, 以退为进,但是,他千不该万不该, 不该让陛下知道了真相!”崔观音抓狂地挠着被子:“本宫恨卢庸!恨李爽!恨他们, 都恨!”   叶青微淡淡道:“因为此事崔令才隐居?卢庸才闭门不出?青山三清才决裂的?”   崔观音大笑出声,边笑边流泪,大声道:“哪儿有这么简单!我怎么会让他卢庸好过!”   叶青微想到卢庸突然去世的妻子,以手掩口道:“莫非……”   “哈哈,她让本宫失去崔郎,本宫就让他失去自己挚爱的妻子。”崔观音大笑大叫,突然噎住了, 她瞳孔猛缩,死死地抓着自己的喉咙, 指甲抠破肌肤,鲜血映在苍白如纸的肌肤上像是洒落的胭脂。   叶青微突然道:“你从未对李珪感到过抱歉吗?”   她的嗓子像是破了的风箱,呼哧呼哧地漏风,艰涩道:“我——恨——”   “我回来了。”王子夏手里转着一个编好的花环走了进来。   叶青微接过花环,没看他道:“你去叫陛下进来,就说娘娘不行了。”   “哎嘿,真不错。”王子夏慢悠悠一笑,还有闲情逸致探头观赏了一番崔观音濒临断气的模样。   “快去。”   王子夏偏头盯着叶青微:“你又支开我,你究竟想要做什么危险的事?”   叶青微手掌握着药碗底端,冷冰冰的注视他,轻声道:“哪里有你做的事情危险?”   她猛地将手中的药碗掷到地上。   崔观音本就在进气少出气多的状态,被这么一吓,身体突然一颤,更是青眼少白眼多了。   叶青微将花环戴在崔观音的头顶,轻声道:“花环来了。”   崔观音摸了摸脑袋上的花环,嘴中还呕着血,嘴角却上扬。   她仿佛又看到了多年前,那位花痴崔令,他骑着小红马,一骑当先,朝身后的两人打着呼哨,如缎的青丝上戴着花冠。他一转头,像是突然看到了什么,眼中荡出温柔的波光,他突然摘下头上的花冠戴在了马下一个身穿粗布衣衫的女人头上,那女人仰头一笑,他低头亲吻她的额头。   日光,花冠,相爱。   崔观音从未如此嫉妒过,即便后来她戴上了凤冠,被万人朝拜,她却依旧觉得即便是黄金打造的凤冠也比不上少女时梦里的花冠。   终于,她也戴上花冠了。   崔观音勾起一抹笑,哑声道:“真好啊。”   苍白伶仃的手腕抬起,还没有触及鲜嫩的花冠便无力垂落,荡在床沿边,胭脂水一样的血顺着手腕滑下,从她的食指滴落于地,溅起一小簇血花。   待到鲜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   “阿音。”沉痛而濒临崩溃的声音像是分崩离析的冰面。   叶青微捂着脸,立刻跪倒在地,轻轻抽泣着。   王子夏则双手垂在腹前,一脸沉痛与悲伤。   两人都在演戏,唯一伤心的只有不知何时进来的李爽。   李爽轻轻摸着崔观音渐冷的手腕,放在她的身边,他关节粗大的手小心翼翼拂过她的眉眼,他低头在她的眉心落下一吻。   “你们先退下吧。”李爽绷着声音。   王子夏转身就走。   叶青微顿了一下,低声道:“陛下,娘娘临终前对我说了好多关于您与她的事情,她说这一生负您良多。”   李爽的神情越发柔软了,铁汉柔肠不外如是:“傻阿音,你这样怎么能让朕安心放你走呢?”   李爽的视线依旧不离开崔观音的眉眼:“朕知道你是个好的,你先下去吧,以后,你把阿音对你说的话一一对朕道来。”   叶青微点头:“陛下节哀,娘娘一定不愿见您这副样子的。”   她退出关雎宫,刚阖上门扉,就听到宫中一声悲恸的惨叫,悲声直冲九霄。   无数宫人悄无声息地跪在宫门外,所有人都在担心,悲愤的李爽会不会大开杀戒。   虽然担心,却无力应对,他们这些微末的奴婢连命都没掌握在自己的手上。   叶青微走下台阶,见王子夏正靠在树干,揪树上的叶子。   叶青微目不斜视。   王子夏却扬声道:“阿软,我可是要大难临头了啊。”   叶青微没有回应,许久才转头道:“你是在叫我?”   王子夏抱着胳膊,一脸“你再装装看”。   叶青微低声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叶青微带路,王子夏跟在她的身后,两人来到一座假山上的凉亭。   叶青微居高临下扫视一周,见无人,猜到:“孟御医还有什么事吗?”   王子夏笑眯眯道:“我可是就要大难临头了。”   从没见谁大难临头还如此快活的。   叶青微道:“我知道孟御医有的是本事。”   “我的本事,呵。”王子夏神色诡异,声音温柔道:“说说看啊,你希望我怎么死?”   叶青微神色悠远,笑道:“我希望你长命百岁到老死。”   王子夏高高挑起眉毛,哑声道:“你嘴里没一句真话。”   可你连脸都不是真的。   王子夏靠着亭子栏杆,视线望向远处:“这个月月旬,你有一天休,你出宫去三清楼,二楼的花字包间有一个人在等你,你接下来要干的事就由他安排给你。”   “那你呢?”   王子夏回眸,幽深的眼眸像是深不见底的深渊:“还算有点良心,那我也要好好的报答你才是。”   王子夏一步步靠近她,迅捷地抓住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   叶青微故意卖了一个破绽给他,却没想到他做出的是这番举动。   王子夏掏出一方帕子,在上面到了些东西,使劲儿朝脸上抹了抹,再拿下来,他的脸就整个改变了,不再是那张清秀的面庞,而是色气又美艳的一张脸,只让人想到拥有艳丽皮囊的毒蜘蛛、毒蛇、毒花。   他挑眉一笑,眼中弥漫开阴暗的欲望。   “郎君,我可是想你想的好苦啊,你该不会忘了我吧?”他轻笑着凑到她的脸颊边,缠绵道:“你若是真忘了我,我可是会很生气的。”   叶青微作出恍然大悟的姿态:“夏娘!”   王子夏眉眼一弯:“郎君说得好,没想到郎君你也是对我念念不忘呢。”   他朝她眨眼,用帕子半掩檀口,真的作出一副小女儿的形态来,可能是因为他的身段实在太过风流了,非但不显怪异,反而有种勾人的味道。   “你怎么……怎么……”   他的手指轻轻拨动了一下她手腕上的佛珠,低声道:“没想到这串佛珠被你捡了去,现在也该物归原主了。”   王子夏手指拈着佛珠慢慢从她细嫩的肌肤上褪下来。   叶青微眸子半垂。   她当然是因为知道假扮孟生的人是王子夏,才会故意戴着这串佛珠引他上钩,没想到真的成事了。   他两指手指拈着佛珠,三根手指顺着她柔软温暖的肌肤滑下,他微微眯起眼睛。   “与我见面之人是你的主人?”   王子夏冷笑一声:“我说过,我只是自己的主人。”   “那……”叶青微露出为难的神色,她极少会在他面前如此娇软,似乎他只要轻轻一出手,便会伤害到她。   这种感觉令王子夏头皮发麻的兴奋起来。   “我的身份……”叶青微欲言又止。   王子夏勾唇一笑,温柔道:“你可是我的宝物,当然,不要叫他们知道了,他们都是些什么?呵,一群疯子。”   叶青微:“……”你居然还有脸说别人是疯子。   叶青微望着他:“你究竟要做什么?”   王子夏张开双臂,大笑地后退几步,右手的指尖儿还挂着从她手腕上褪下的佛珠。   “既然谁也不要我,我自然就要更爱自己,我爱做什么便做什么,谁也别想管住我,我就要做让我快活的事儿!”   他中指和大拇指捏着佛珠,食指竖在唇前:“再见了,我的郎君大人。”   说罢,他便大笑着走掉了。   皇后薨了,他还在堂而皇之地在宫中大笑,当真是不要命了。   疯狂之人,不曾惜命。   叶青微匆匆回到自己的住处,站在门外她就仿佛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推开门一看,果然是李昭在等她。   李昭见到她就笑了一下。   叶青微压低声音道:“你不要命了,皇后娘娘薨了,你还敢这么开心?”   李昭面色如霜,双眸如清澈的雪水,虽然看着像是冰冷刺骨,但她将自己放进去体会,才发觉那如温泉一般的热。   “我是在为你开心,你离你的愿望更近了一步。”   他是真的懂她。   李昭将桌子上的一个小木盒朝她的方向推了推,低声道:“这里的熏香是崔皇后惯用的,陛下也很是喜欢,也许这个香气能让陛下想起些什么,对你更加宽容一些。”   叶青微一愣,她之所以现在还敢留在陛下身边,就是因为上辈子李昭曾对她说起过这件秘密——上辈子,崔皇后病逝,李爽疯狂,李昭为了明哲保身,就想了这么一个计策,将衣服熏上与崔皇后相同的香气,李爽即便在盛怒时也会因这阵香气而暂时恢复理智。   叶青微微微一笑,眼中似乎开出明媚的花:“你可真是我……背后的男人。”   李昭站起身,按着心口微微俯身,温声道:“请把背后交给我,只要我还活着,就决不许他人伤害到你,不……”   他抬起头,浅浅一笑:“即便我死了,也会安排好一切保护好你的。”他喉结一动,软声道:“阿软……”   这声“阿软”当真是道尽了李昭的心思——一个“阿软”已经软进了他的皮肉、骨缝,听的叶青微一阵微酥。 作者有话要说:   某人:一个成功女人的背后必定有一个默默奉献的男人   众郎君:阿软这么成功,一个怕是不够吧?   叶青微:没有我美的都闭嘴!   众郎君:…… ☆、第一百一十四章 男人们塑料花一样的友情   皇后薨, 李爽的性子也一日比一日古怪,甚至要全天下举哀七日, 禁止一系列娱乐活动。   大臣在朝堂上劝说,说与礼不合, 却被李爽从身旁拔出一把剑, 抹了脖子, 血溅朝堂。   大臣们吓得是战战兢兢,言行更加如履薄冰。   叶青微已然经过这段恐怖的时日, 再经历一次时, 她更比他人多了一份坦然。   天欲使谁死亡, 必先使其疯狂。   在一日中午, 叶青微正在窗前读书,听到院里两个女官在小声聊天。   “真吓人,谁知道陛下怎么突然就疯了?”   “嘘, 小声一点。”   “我见到孟御医端着一盆花从校场边经过, 陛下原本正在弯弓射箭,不知怎的,突然调转箭头,一箭射中孟御医的心口,血一下子喷了出来,天!”说话的女官打着哆嗦,一旁的女官连声安慰。   “孟御医多好的人啊, 怎么就……我真怕有一日陛下也会突然对我射来这一箭。”   “不怕不怕……”   柔软的安慰声传进耳中,叶青微手中的书本骤然滑落。   她望着自己的腿发呆。   王子夏既然已经预料到了这一桩, 想必早有准备。   “崔先生,陛下传你前去。”一个小太监站在窗口,白着脸笑道。   又是一个眼生的,自从崔观音去世,李爽身边伺候的人来来回回换了好几波了。   叶青微收拾了一下自己,换上一件新熏香的衣服,去面圣了。   一进入宫内,叶青微就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这里宛如冰窖。   大同宫的窗户密封着,遮挡着厚厚的帘子,宫内各处都摆放着坚冰,幽暗的灯火摇摇晃晃。   叶青微摸了摸手臂,缓慢地走上前,唤道:“陛下?”   并没有得到李爽的回应。   叶青微缓缓朝内室走去,越走越冷。   她转过一座屏风,才发现李爽。   此时,他正坐在一张凳子上,呆呆地望着身前床上的人。   那是一座用冰块雕刻成的床,上面的女人正是身穿着大礼服、头戴凤冠的崔观音。   因为李爽迟迟不肯下葬,崔观音的面容已经有些隐隐腐败了。   “陛下。”   李爽没有转过头,哑声道:“阿音对你说了什么,你说吧。”   崔观音对她说的话,她跟李爽说纯粹是在自己找死。   叶青微眸子一转,又开始谎话连篇,两辈子过来,她对崔观音和李爽都太熟悉了,即便是谎言听上去也像是真话一般。   谎言的要点是:你要说出让他们想要相信的谎言,只要他们想要相信,即便谎言不完整,他们也会自顾自地替你补全。   李爽压着声音道:“我竟不知原来阿音也是爱朕的。”   他转过头,眼中不满了血丝,黑色的瞳孔像是浓稠的红。   叶青微放低声音诱哄:“是啊,娘娘爱着陛下,陛下千万不要忘了娘娘,要不然娘娘会很伤心的,不是说世间有灵魂的存在吗?娘娘的灵魂一定在看着陛下的。”   李爽一怔,眼中翻滚着浓烈的情感,那些情感几乎要让他的理性压抑不住了。   “灵魂……她死了,她抛弃了朕!啊!”李爽大吼一声跳了起来,他拔出随身带着的宝剑,挥剑乱砍,砍断了明黄色的罗帐,砍断了烛台,掀翻了桌椅,一剑刺入冰块中。   “啊——啊啊——”他像一只负伤的野兽,偏偏有人还要将他的伤口一而再再而三地撕扯开。   李爽一脚踏在冰块上,双臂用力,抽出了剑,他一个转身,赤红的双目盯住了叶青微。   叶青微双手交叠放在袖子中,平静的看向他。   李爽握着剑,猛冲过来,高高举起朝她劈了下来。   就在她漂亮的脑袋要被他劈成两半的时候,李爽猛地停住了手,他吸了吸鼻子,眼中的赤红渐渐消散。   叶青微轻声道:“陛下,您请早些休息。”   “哐啷”一声,李爽手中的剑掉在了地上。   许久,他才茫然的“哦”了一声。   叶青微恭敬退下,就在要出门的时候,李爽的声音传来:“以后,你在朕身旁伴驾,若是朕失去理智,你拦一拦朕。”   “臣遵旨。”   自此以后,无论是朝上朝下,叶青微都站在李爽身后,当真是一时风头无两,却无人敢诋毁什么,毕竟当李爽陷入疯狂,想要随意杀人的时候,只有她能拦的下来。   总之,只有她在陛下身边,群臣便觉得自己上了一道保命符。   “崔先生果然厉害非凡,莫不是观音托生的?这才能化解血光之灾?”   “上一回,陛下的刀都抵在老夫的脖颈上了,就差那么一丁点,老夫就要殉国了,多亏了崔先生啊,崔先生是老夫的救命恩人。”   叶青微垂眸,谦逊道:“诸位大臣是国之栋梁,又是陛下信任的人,若是陛下因一时失手而伤害了诸位,想必也会追悔莫及。”   “不不不,崔某当不得这些夸奖,只是崔某运气好,运气好罢了。”   叶青微听着这些人的恭维,态度谦逊,为人谦卑,惹得这些满口“之乎者也”的大臣交口称赞。   她心中却不住冷笑。   当日骂她是女妖帝的是他们,如今称赞她是救苦救命的观世音菩萨的也是他们,当真是上下嘴皮一碰,就能随意定人的名声。   最可怕的还是,不少人不是活在苦苦维持着好名声中,就是疲于奔命想要得到一个好名声中。   她这辈子可学精了,一只黑羊混在一群白羊中必然是被迫害的对象,她要披上更加洁白无瑕的羊皮,活成白羊眼中的圣人,成为白羊中的领袖,就能将他们这些人随意带到她想要带去的方向。   轮休的日子很快到来,叶青微穿着一身灰色不显眼的女装,头戴幕笠,默默出了宫门,朝着约定的地方前进。   没等她走几步,背后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声音越来越近。   叶青微朝旁边一躲,只见王子尚一身红衣,骑着白马,眉目灼艳明丽,像是一朵怒放的海棠花,他驱马从她身边跑过,带起一阵风,吹起她的幕笠。   叶青微白皙的指尖探出,压了压轻纱。   这时,又有两匹马经过,只见坐在马上的男人发丝乌亮,编成好几束辫子,这些小辫又盘在头顶被一顶金冠拢住,他耳朵上是亮闪闪的金耳饰,腰间是亮闪闪的金腰带,就连大马的辔头上都带着金铃铛。   当真是鲜衣怒马的富贵郎君。   身后那骑着黑马的男人,壮硕的像一座小山,他眉头紧锁,满脸坚毅,肌肉虬结的手臂像是玩着孩童的玩具一般挽着缰绳。   三人三骑从她身旁飞奔而过。   叶青微压了压帽檐,转身离开,没走两步,突然又听到马蹄声。   叶青微一抬头,透过朦胧的轻纱望见王子尚的艳丽的脸庞。   他手里拎着一个红色的马鞭,用鞭子手柄蹭了蹭下颌,若有所思道:“果然有些在意……喂!”   他将马鞭朝前一递,要掀开她的帽檐儿。   叶青微迅速后退了一步。   “咦?动作很快嘛,”王子尚灿烂一笑,“好姐姐,帮帮忙,把帽子掀开让我看一眼呗,就一眼。”   硬的不成就来软的,果然是张狂的王子尚啊。   王子尚和王子夏不愧是双生子,一个张狂,一个疯狂;然而,两人虽然长着一张一模一样的脸,气质迥然不同,一个放纵洒脱,一个邪佞妄为。   “你要做什么!”李行仪调转马头回来。   王子尚笑眯眯道:“做什么?我的心告诉我,这个人会是我的娘子呢!”   李行仪看了看头戴幕笠的叶青微,又望了望王子尚,突然道:“你怀疑……”   王子尚朝他眨了一下眼:“阿行,这回你可不能跟我抢,这次可是我先找到宝物的。”   李行仪歪歪头“哦”了一声,突然抬头望向街口,惊慌道:“快走,你情敌姓崔的那个来了。”   王子尚下意识看过去,街口却只有一个正停马远望着这边的魏无敌。   就在同一时间,李行仪突然弯腰抱住叶青微的纤腰,把她带到马背上,接着一抖缰绳,胯下的大马立刻冲了出去。   王子尚这才意识到自己被骗了。   “李行仪!你个混蛋!”王子尚一抖缰绳立刻追了上去。   李行仪这一身骑术在行伍中也是出类拔萃的,不是王子尚这等打马游街的郎君能比得上的,不过片刻,李行仪的马屁股就消失在了街角。   等王子尚追到街角,却已经看不到李行仪的身影了。   王子尚愤怒地打了一个响鞭,怒道:“李行仪,我要跟你绝交!绝交!”   叶青微侧坐在马背上,双臂抱住李行仪的脖颈,瞥了一眼后面气急败坏的王子尚,掐着嗓子道:“这位郎君,你怕是认错人了吧?”   李行仪的金耳饰叮当作响,他低头看了叶青微一眼,抿紧唇,低声道:“我虽然少言,可我不是傻子,你不要骗我。”   叶青微无奈地缩了缩身子。   李行仪手臂一抖,手臂越发缩紧,哑声道:“不要乱动。”   叶青微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她立刻停止移动,无奈道:“你和王子尚不是好友的吗?”   李行仪抬了抬下颌,她的发丝搔在他的脖子上,好痒。   叶青微发出一阵轻笑,像是话本中的狐精:“你们这脆弱的友情啊。” 作者有话要说:   王子尚:绝交,我们绝交!   李行仪:撕吊,我们撕吊!   叶青微:你们这塑料花兄弟情~ ☆、第一百一十五章 因为她爽啊!   李行仪放弃似的压下头, 下巴抵住她的头顶,哑声道:“你以为这是为了谁?”   叶青微揪住他的袖子, 轻声道:“你想要带我去哪里?”   李行仪想了想,话还没说出口, 整个人就因为想象而面红耳赤了。   “天涯海角。”   “阿行, 许久未见, 想不到你也变成这样的人了,”叶青微掀起幕笠, 仰头看向他, “快将我真诚的阿行换来, 不要油嘴滑舌的这一个。”   李行仪咬了一下嘴:“我、我想变成你喜欢的样子。”   叶青微惊讶道:“我都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样子。”   “肯定不是我这种话都说不好的。”他黑如宝石的眼睛里蒙上了一层忧郁。   叶青微笑:“我喜欢对我好的。”   李行仪的眼眸本就纯黑不掺杂质, 听了她的话,那双眼睛更像是涂了蜡,在阳光下反射出一片光。   “我听阿尚说……”他盯着她的眼睛, 一句一顿, “你跟……”   “嗯?”叶青微笑盈盈。   李行仪止住了话语:“没什么了。”   分开这四年,他上过战场,他不想借着家世升官,便抢着做先锋兵,在敌阵中杀进杀出,身上有刀伤、剑伤、戟伤、箭伤,他都不曾怕过, 可此刻他却怕了,他怕从叶青微的口中听到自己不想知道的事情。   叶青微体贴地跳过这个话题:“将我放在三清楼前。”   李行仪调转马头, 低声道:“这三清楼倒是让我想起了我们四年前分别的洛川城。”   “青山三清吗?”   李行仪不敢看她,他狠狠地抓住缰绳,缰绳深深勒进手掌中。   思量了许久。   “阿软,我说……我是说……我的意思是……”他喉结移动,终于下定决心,“你能不能接受我的追求,我我我想与你共度余生。”   “到了!”叶青微像是没有注意到他的告白,伸手拍了一下他的手臂。   李行仪下意识地勒住了缰绳。   叶青微正要溜下去,李行仪却依旧紧紧揽着她的腰肢不肯松手。   “阿软……”他明明像一头威风凛凛的狼,此时却像一只摇尾乞怜的狗,他的脑袋埋在她的后脖颈。   软硬不吃的叶青微伸出一根尖尖的手指,抵在他的眉心上,一点点推开他。   李行仪嘴角上翘,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抱住主人大腿撒娇。   没想到四年的时间不但让李行仪更加英俊,还让他的脸皮也更加厚了。   叶青微仰脸一笑:“好,给你一个机会。”   她水灵灵的脸蛋在阳光下,肌肤仿佛剥了皮的鸡蛋,李行仪的舌头发痒,好想……好想舔一口……唔汪!   趁着李行仪失神,叶青微立刻掰开他的手臂滑下马背,在进楼之前,她仔细打理了一下自己的衣着。   转头,李行仪却也跟着下了马。   “我……”他低下头,脸红,耳朵更红,“我等你。”   叶青微眼眸闪过一道光,无可无不可地笑了一下:“我要做的事情有些危险,你最后还是不要牵扯进来。”   危险?   李行仪低低叹息一声,他抬起自己布满茧子的手,那上面还有被弓弦绷过的伤口,这样一双握过剑、沾过血的手,此刻却轻柔地捏着她幕笠上的轻纱。   “现在说这话已经晚了,早早在四年前见你的第一眼,我就就已经无法脱离危险了。”   他使劲儿握住了她的手,又急忙松开,磕磕绊绊道:“不、不要怕,我在这里。”   叶青微反手拍了拍他的手背,扬眉一笑,眼中锋芒毕露,她本就生的貌美,此时气场全开更像是一把寒光凛凛的宝剑,让人爱之,怵之,跪拜之。   叶青微安抚好李行仪,便一人上楼,她在二楼逛了一圈,发现这里有八个包间,分别为“酒色财气,琴棋书花”。   恐怕这个楼也与青山三清脱不了干系。   叶青微在花字间门外敲了敲门,许久,才听到一声懒洋洋的应门声。   这个人便是王子夏的上线了。   叶青微提起十二万分的警惕,慢慢推开门走了进去。   门一开,便是扑鼻而来的浓郁花香,地上、桌上、窗台上、博古架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鲜花,怪不得会有这么浓的香气。   叶青微踌躇了一下,她想要开着门,散散屋子里的香气,可想到一会儿要谈的事情,便只好不舍地关上门。   关上门后,耳边便响起了“切切错错”的琵琶声,但弹琵琶的人好像并不怎么用心,一首小调被弹的是七零八落。   叶青微朝屋内走去,在一串串珠帘后,看到了那个正在低头弹奏琵琶的男人。   他着紫衣,闭着眼睛,时不时拨动一下怀里的琵琶,但那轻柔的手,那含笑的嘴,和那将唇贴近琵琶的作法,无一不让人觉得,他弹奏的并非是一把琵琶,而是一个妙龄少女。   他的手、他的唇能让少女吟哦出最为美妙的声音。   色气拂动,香艳烂漫。   叶青微见过不少具有多情郎君气质的人,却没有几个像他这样色的彻底的,一见到他这人,就让人觉得他一时也却不得女人似的。   四年前,他虽然也有往这方面发展的趋势,可并没有这么严重。   叶青微垂头,微微缩着肩膀站好,就像骨子里真是这么一个汲汲营营的小人。   她如此装模作样,只是想要知道这背后之人究竟是谁?背后的水又有多深,当然,能利用上他们更好。   “这位……”   那人骤然停手,淡淡道:“声音美,就不知道人如何了。”   那人随手将琵琶扔到一旁,抽出袖子里的一把折扇,他缓缓睁开眼,看向与他隔了一道珍珠帘幔的叶青微。   叶青微睫毛微颤。   那人一下子起身,琵琶“嘭”的一声被他不小心拂到地上,他看也未看,三两步蹿到她的面前,珠帘发出清脆的声响,猛烈地晃动着。   他站在她面前,她只能看到他的胸膛在不住的起伏。   “抬起头来,好好让我看看。”   叶青微半垂着眸,作出一副丧气又窝囊的样子,抬起头。   那人的目光犹如工笔,仔细描摹着她的眉眼。   “像,真像。”   他摸了摸下巴:“美,真美,步某也算是阅美无数了,却从未见过你这般的美人。”   他的扇子横在叶青微的眼睛上,唉声叹气道:“你还不是她,她不会这么庸俗的。”   “行吧,你合格了。”   步知道的扇子在手中翻动一周,他语气轻快道:“听说你缺钱?你都混到陛下身边了还会少身边人孝敬的吗?”   叶青微低下头:“所以现在我要的不仅仅是钱了。”   步知道点点头,好像在说“这才对嘛”。   叶青微抬起头,目光局促又闪烁,将一个贪权好利的小人物形象展现的淋漓尽致。   “那你要什么?”步知道捏着扇子蹭了蹭额角。   “权势!独一无二的权势!”   步知道绕着她转了几圈,压低声音道:“当然,像你这般的美人要什么也不为过。”   他微微一笑,不断恭维着,既是设计又是真心:“美可是世间少有的宝物,即便是江山万里也比不得美人的笑靥。”   叶青微低头轻笑一声。   “我这里自然也是有人脉的,能够给予你最大的支持,”步知道突然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他将扇子合拢敲在掌心,“只是有收获,自然也要付出些什么。”   “那我该付出什么好呢?”   “只要美人你笑一笑,对着雍王殿下笑一笑,对着太子殿下笑一笑,再对着魏王殿下笑一笑,或许对着满朝握有实权的人都笑一笑。”   “男人啊,从来都小瞧了女人的力量,也小瞧的美人的力量,他们以为自己有了权势会有取之不尽的美色,美人有算得了什么,那是他们没有遇上真正的倾国色啊。”   “不如不遇倾城色,一旦遇上了,那便是一失足成千古恨了。”   “这大好的河山,这绝色的佳人,难道就没有人想要通通收到怀中吗?”他轻声诱哄着。   当然想,太想了,所以她上辈子才会在三个男人中辗转。   他的扇子压在她的肩膀上,微笑道:“可全都靠美人你了,如果你做到的话……既然你喜欢权势,那我便助你带上帝王冠冕。”   甜蜜的言语,光明的未来,若是上辈子的叶青微可能就这么一条道走到黑了。   然而,她已经不同了。   她曾登上过最高的那座山峰,所见的美景必然就与旁人不同。   按照上辈子的套路来走,她仍然可以上位,但人生岂不是少了很多乐趣?   看着上辈子骂她的人称赞她,看着上辈子恨她的人爱着她,看着这些上辈子不将她放在眼里,肆意诋毁,甚至说出“宁可饿死也不吃妖帝一粒米”的人们,恭恭敬敬,痛哭流涕将她双手捧上帝位。   人生最畅快之处,重生最有乐趣之处莫过于此了。   为何费尽心机,用尽手段,要走不同的路?   因为她愿意,因为她爽啊!   这种爽感甚至是男人带给她的高潮都无法比拟的!   他的唇抵在她的耳朵边,似乎想要将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塞进她的耳中。   叶青微假装周身一颤,像是激动极了。   “可是……可是……这又对你有什么好处?”   “好处?”步知道浅浅一笑,“美人就是最好的报答了。”   “你以为我会信?”   “真是一个多疑的美人,那你就当我喜欢看戏好了,越乱,我越是欢喜,越是痛快!”   步知道并不像这种人……可是,对于他,叶青微也所知甚少,他实在是太神秘了,连步知道这种人都甘心为之效命的主人,那人究竟会是谁?   步知道能这般信任她,王子夏在里面也做了不少工作吧?   他可真是一个有趣的令人难以捉摸的疯子,想要报复她,为何又要处处帮她?   “我知道了,不过,我是不大相信你们的力量。”   步知道用扇子掩口一笑:“经过崔皇后一事之后,你还不明白我们在宫中有多少人吗?”   他的指尖夹着一包药,塞进叶青微的手中。   “不如使陛下更加疯狂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   叶青微:这种爽感甚至是男人带给她的高潮都无法比拟的!   李昭:我不信。   李珪:我不信,我玩的花样不少啊。   李珉:我不信不信!   叶青微【叼烟大佬】:男人啊,不过是工具罢了。   PS:小剧场是YY,与正文无关 ☆、第一百一十六章 还记得四年前的约定吗?   叶青微还未说话, 房门却突然被人急促地敲响。   步知道皱了皱眉,走到门口。   “郎君, 陛下又发疯了,不知道怎么了提着刀就朝着崔府去了。”   “崔府?”   “对, 就是崔皇后的兄长崔大人他们一家!”   步知道缓缓一笑:“我明白了, 你退下吧。”   他关好门, 转身笑道:“看来你我的运气还不错,眼下这迫于眉睫的时候, 正是需要你来力挽狂澜了。”   叶青微捏紧手中的药包, 作出惶惶不安的模样:“可是, 我怕……”   “有我在你身后你怕什么?”他的手搭在她的肩膀上, 气息吹拂在叶青微的脖颈上。   叶青微汗毛倒竖。   “放心,这一切都由我把控着,你现在赶往崔府, 在陛下出手伤人时拦下, 不仅崔家的人,以后各个世家都会感激你的。”   叶青微以袖半遮面,轻声道:“若是事成,我也会感激郎君你的,以后,你会富贵荣华享用不尽的。”   步知道翘了翘嘴角,似乎并没有将这些放在心上。   “以后如何与郎君相见?”   “有需要的时候, 我自会派人通知你。”他挥了挥手,兴致缺缺地拂开珍珠帘幔, 重新捡起地上的琵琶,不成曲调地弹奏起来。   叶青微退出房间,步下楼梯。   自己的一切被他掌控着,而她却不知道他们的底细,这种感觉可真不好。   叶青微轻轻吐出一口气,戴好幕笠。   她站在楼梯中央,向下扫了一眼,一眼就望见了李行仪。   他在阳光下像是流淌的金子一般,闪闪发光。   李行仪桌上不过几碟糕点,他却未动一筷,只擎着茶杯,慢慢呷着茶水。   突然,他的耳朵动了一下,黄金耳坠荡开,他就像警觉的狼一样,飞快抬头朝她的方向望来,寒芒四射的利眸转瞬便柔软下来。   叶青微走下楼梯,顿时就吸引了大堂内所有男人的目光,即便她并没有露出脸,那曼妙的身材也足以引人窥视。   李行仪“嘭”的一掌拍到了桌面上,高大结实的身子一动,冲到她的身边,手臂一张,将叶青微揽在怀中。   他小心地护着她,一双寒光凛凛的眼睛扫视着众人。   在座的男人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便是见过李行仪的世家郎君,见李行仪将美人保护的如此周密,便纷纷避开目光,以免引起冲突。   李行仪将叶青微护出三清楼,口中低声道:“这些人太无礼了。”   叶青微两指捏着幕笠上的轻纱,掀开一道小缝,笑道:“麻烦你了,不过,我现在还有要事,你我以后有缘再……”   李行仪立刻抢道:“我没事啊!”   他挠了挠脸颊:“我又没什么事,你要去哪儿,我跟着你。”   “崔府。”   李行仪猛地睁大了眼睛:“你要去找崔蛋蛋,不——”他捂住嘴,低声道:“……崔澹他可不是个好东西,你可千万别被他骗了。”   李行仪摆出一副痛心疾首的神态,眼睛闪烁着躲开她的视线。   “看、看我做什么,我说的全都是真的,那个小兔崽……咳,兔兔……你想要吃兔子吗?”   叶青微道:“我不想,不过,如果我们再不走的话,你可能就要看到一个半死不活的崔澹了。”   叶青微无可奈何道:“陛下往崔府去了。”   李行仪“啧”了一声:“虽然我讨厌他,但还不至于非要害死他的地步。”   李行仪张开双臂抱住叶青微,一个鱼跃,便跨上了他的高头大马。   叶青微默不做声地看着他,他慌张地抖动着缰绳。   “不,别看我,我只是赶时间才带你上马的,对,赶时间!”   叶青微轻笑一声:“赶时间啊……”   “嗯,要、要不还会是什么,我可不像阿尚,他那一副油滑的样子,居然有那么多小姑娘喜欢。”   “你很羡慕?”   李行仪嫌弃地撇了撇嘴。   “你的好兄弟阿尚知道你在他背后偷偷讲他的坏话吗?”   李行仪憋了憋,憋出一句:“这是战场,战场才没有兄弟!”   叶青微捂唇大笑,那笑声却像是长了腿,老是往他耳朵里爬,耳朵痒极了,心也痒极了。   李行仪马术极高,不过片刻两人便来到了崔府门前。   崔府府门打开,受伤的小厮正捂着胸口的伤口躺在地上。   叶青微快速下马,却被李行仪拦住了。   “放开我!”她现在可是要抓紧时间,这个救人的度不好掌握,若是来早了,他们不知道她的重要性;若是来晚了,有人真的死了,那即便她救了他们,他们也会埋怨她为什么来的这么晚,不记恩,反而记仇。   “我不可能让你去这么危险的地方,我去!”   叶青微的挣扎停住了,她微微一笑,捧住他的脸,踮起脚,柔声道:“谢谢你。”   他目光柔软至极。   叶青微骤然手作刀状,敲晕了李行仪。   李行仪不甘心地瞪着她,慢悠悠地倒在了地上。   叶青微跨过他,朝崔府走去。   进了正院,她顺着血迹终于找到了正双手握刀准备劈砍崔夫人的李爽,而崔澹却猛地插进李爽和自己母亲中间。   他没有李爽高,也没有李爽壮,他却毫无畏惧地盯着李爽。   “陛下,请您清醒一些!”   李爽猛地劈下,一双柔软单薄如白玉兰的手掌握住了李爽的手。   崔澹的瞳孔急促收缩了一下,脱口而出:“不要!”   “陛下,”叶青微口气柔软,声音冷淡,身上的香气包裹着李爽,“请您想想皇后娘娘。”   李爽猛地吸了一口气,突然收回手,捏住自己的鼻梁,整个人有些失神,身体摇摇欲坠。   一直瑟缩在一边,自己夫人都快要被陛下斩杀也一直没有出手的崔桐,低声道:“崔灏,你去扶一扶陛下。”   崔灏低眉顺眼地应了一声,他身旁的白衣郎君却握住了他的胳膊。   崔灏笑了笑,拂开他的手,走上前,搀扶住李爽。   好在李爽仅仅是有些失神,并没有再次暴起伤人的意思。   “娘。”崔澹弯腰扶起了自己的母亲。   崔夫人冷冰冰地盯着自己的夫君。   崔家主咳嗽了一声,忙道:“快,快,你娘被吓坏了,快扶你娘回屋,你也赶快回屋读书去。”   崔家主正了正因为慌忙跑动而歪掉的发冠,又掸了掸似乎在地上滚了一圈,满是尘土的衣服,这才恢复成清河崔氏家主该有的模样。   叶青微笑道:“崔家主可无碍?”   崔家主忙摇手:“无妨,无妨,幸好崔先生来的早,唉,崔先生不愧是博陵崔氏中人呢,巾帼不让须眉。”   “崔家主过誉了。”   “咳,只是崔先生也不要离陛下太远才是,要不然徒增的杀孽可全都在崔先生的身上。”   叶青微似笑非笑:“采薇受教了。”   崔家主笑眯眯道:“若不是你也姓崔,两家倒是能结一个好姻缘。”   话音刚落,扶着陛下的崔灏,扶着崔夫人的崔澹,以及站在廊下正痴痴望着叶青微的崔泫,同时神色一变,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的父亲。   崔家主被自己这三个儿子骤然升起的热情吓了一跳,他扶着自己胸口道:“哎,老夫不行,不行了,刚刚受了这么一场惊吓……老夫先去休息一下,阿澹,你来招呼一下。”   崔夫人又用一种冷静又恐怖的眼神盯着崔家主,死死握着崔澹的手不肯松开。   崔澹安抚道:“娘,我没事,别担心。”   崔夫人哑声道:“郎君。”   崔家主脸上露出后怕以及为难的神色。   叶青微立即道:“刚刚采薇见识到了崔郎君的英雄,以身挡刀护住崔夫人,这种纯孝应该让天下人都知晓啊。”   世家郎君一辈子就是为了混一个名声,如今经过叶青微一点拨,崔家主立刻领悟,望向叶青微的目光也更和蔼了一些。   崔夫人虽然还舍不得放手,但毕竟是为了自家孩子好,便另找了两个婢女搀扶自己离开了。   “朕……”李爽这时才彻底回过神,他艰涩道:“朕做了什么?”   叶青微柔声道:“并没有出人命,只是伤到了几个人。”   李爽沉默一瞬,他道:“你们不用跟着朕,朕想随便走走。”说罢,便抬脚出门。   这么一个大杀器怎么能让他随便乱晃?   叶青微忙追上去,崔灏崔澹崔泫三人也追了上去。   李爽走到门口见了一地的伤患,又见一个熟悉的人正躺在地上睡大觉,他抬脚踹了踹。   “李行仪?朕不是让你回来之后即可到宫里复命的吗?你怎么在这里睡觉?”   李行仪做了一场美梦,梦里他与叶青微泛舟湖上,只是湖面颠簸的很,叶青微一下子扑到他的怀里,软软的一团,李行仪美的都快要流口水了,正想抱住她好好稀罕稀罕,突然闻到一股臭味儿,就像是军营里那一帮大老爷们儿的臭脚。   他一个激灵睁开了眼,却发现自己的嘴差一点点就吻上了陛下的龙靴。   李行仪捂着嘴,一高跳了起来:“陛下。”   李爽抢过他的马,闷声道:“跟朕回宫。”   李行仪万般不舍地盯着叶青微,又瞪了崔家那三个小子一眼,不得不迈开两条腿去追赶那四条腿。   叶青微刚跨前一步,“唰”的一下,三条胳膊全都挡在了她的面前。   叶青微望望崔灏,看看崔澹,瞥瞥崔泫,双手抱胸,淡淡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崔灏:“你……”   “就不能不见了我就跑吗?”崔澹蹙眉。   崔泫抿了一下唇,原本还带着些许婴儿肥的脸蛋现在已经变得俊秀,他双眸如水一样清澈,柔声道:“阿姐,我好想你啊。”   崔灏和崔澹的目光立刻如利刺一般刺向崔泫,崔泫却不为所动。   叶青微垂眸:“诸位是认错人了吧?”   崔澹没好气道:“我要认错人,除非是我瞎了。”   崔灏软声道:“那现在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你?”   崔泫爽快道:“认错就认错,我就跟着阿姐。”   崔澹怒道:“你们两个人还要不要脸了,有你们这么上赶着的吗?”   崔灏温和道:“阿澹看不惯就赶紧回府。”   崔泫:“是啊。”   崔澹哼了一声,不满道:“你们两个什么心思我会不知道?四年前的约定又不是不作数了,才不要让给你们。”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三崔围叶之势已成。   要命哟! 作者有话要说:   ——叮,您好,您四年前逃掉的修罗场正在上线中,请您好好享受。   叶青微:享受个头!离我远一点啊。   ——叮,您好,您的魅惑朝堂、祸水红颜副本正在开启。   叶青微:关上,给我关上。   ——叮,不好意思,无法关闭,您的追求者现已加入八星八钻豪华午餐,请您用餐愉快。   叶青微…… ☆、第一百一十七章 这招以脸接地乃是失传已久的绝学   三个人成“品”字状将叶青微围在中间, 叶青微已经达到目的,不在乎在这里多浪费一些时间。   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 叶青微身子一倾,“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燕子尾羽似的睫毛轻颤, 掠过她眼波心湖, 撩出一片波光粼粼。   她笑盈盈地望着几人,低声道:“你们……那好吧。”   三人的耳朵都支楞起来。   叶青微一手横放在胸前, 另一手的手肘抵在手背处, 食指朝他们勾了勾, 她歪头一笑, 妩媚妖冶,柔情百转。   崔灏、崔澹、崔泫三人恍惚间似乎生出了幻觉,看到叶青微的后背似乎生出了九条尾巴。   “你们四年前的约定我也有所了解, 来吧, ”她眨了一下眼睛,“我也想知道谁能得到我的心呢?”   三人一呆。   正在此时,远传响起一阵银铃声。   四人同时看去。   阳光照在石板路上,闪烁出一条金光大路,一匹红色的高头大马昂首拉着一辆马车,似乎比旁人的马都要生的骄傲些。   崔澹道:“这马……还真是让人不爽啊。”   说话间,那辆马车已经到了眼前, 红色大马突然一甩头,朝着崔澹的方向撞去, 崔澹忙快行两步,躲过马头攻击。   大红马喷了一个响鼻,突然撩起后蹄踹向崔澹的屁股,崔澹“哎哟”一声被踢了一个踤趔,好在被崔灏抱住。   崔灏看着那匹洋洋得意的大马以及马车上的金箔、玉珠,无奈道:“我想,我大概知道这是谁的马车了。”   崔澹捂着屁股,一把推开崔灏,黑着脸道:“我也知道了,天下最可恶之人。”   崔泫想了想,默默站在叶青微身后,拽住她的袖子,他现在比她还要高一些,做出这种依赖性的动作,倒显得有几分新鲜感。   叶青微回头。   崔泫认真道:“我想跟着阿姐。”   叶青微蹙眉。   崔泫小声道:“崔家有我大哥、二哥那样出类拔萃的人才就够了,我不起眼,也担不起大任。”   但是,他确是她从始至终都忠心耿耿的小奸臣,即便是因为上辈子的情谊,叶青微也不可能拒绝。   马车檐角的银铃又响起了清脆的声音,一把黄金扇挑起了车帘,金闪闪的光从马车里透了出来。   叶青微下意识地挡住眼睛,等眼睛适应了一会儿才看去。   只见男人穿着一件杏色衣衫,金丝刻线蜿蜒成花,整件衣服在阳光下流光溢彩,能将人眼睛给晃瞎。   这下叶青微算是知道为什么当初他们提到米筠金衣的时候,会是那么复杂的表情了。   米筠一张脸面无表情,也许是衣服太闪了,反而衬的那张水一样的容颜越发纯了。   他在车子上半蹲下来,朝车下的叶青微伸出手,淡淡道:“你说要找我约会的,我来了。”   “什么?”崔澹立刻出声,他眼睛一转,“啧”了一声。   崔灏无奈一笑:“米郎君,你还是不要败坏这位崔先生的名声好了。”   崔泫靠的叶青微更紧了些。   崔澹抱着胳膊道:“得了,得了,你们两个那副样子肯定是有要事相商,去吧。”   他自顾自地给自己加戏,表现的像是一个贤惠大度的正妻。   叶青微回眸一笑:“我确实有事。”   说罢,她便将手放进米筠的手中,米筠一个用力……居然,没有扯上来。   场面一度很尴尬。   叶青微担心自己最近长胖了。   其他人也是这么想着,但是谁也不敢说出口。   崔泫慢了半拍“啊”了一声:“抱歉,我刚刚还揪着阿姐。”   “我、我就说。”面无表情的米筠蹭了蹭额头上的冷汗。   他一本正经道:“我虽然不习武,但也不是连女人也拉不上来的男人。”   米筠撸了撸袖子,双腿微蹲,沉了一口气。   叶青微真不想跟他在这里丢人。   “来。”他一脸认真地望着她。   叶青微无奈:“你非得要这么认真吗?”   “我一向很认真。”   叶青微只得再次伸出手。   崔澹眼波一荡,手指夹着一粒小石头,在米筠拉起叶青微的时候,骤然出手,弹向了米筠,米筠正专心致志的蓄力,没想到膝盖先是一软,整个人便顺着叶青微的力道栽倒下来。   叶青微一踏车辕,眨眼间就跃上了马车,还扯住了米筠的衣领,让他不至于脸朝下摔在地上。   崔澹一脸赞叹地鼓掌:“崔先生真厉害,米郎君配合的也默契,这招以脸接地乃是失传已久的绝学,旁人轻易做不来的,没想到米郎君你完成的如此轻易,天才,天才!”   要是旁人被崔澹这么一阵挤兑,定然面红耳赤与他打起来,然而,米筠是个无感的,还是个脸皮比城墙还要厚的。   他板着一张脸,面无表情道:“夫妻双方要互补,她盖世无双,我乖巧美貌就好。”   崔家的三位郎君都被他无耻的发言惊呆了。   天了啊,有人不要脸了啊,把自己的脸当地踩了啊!   叶青微嗤笑道:“你行了啊,得了便宜还卖乖。”   米筠面无表情道:“我有钱,我任性。”   叶青微:“……”   她真不知道他是哪根弦搭错了,居然跟她这么说话。   叶青微直接将他提溜进马车。   米筠被人拽着衣领,都完全没有形象了,居然还对崔家的三位郎君甩了个“你们嫉妒去吧”的眼神。   崔泫往马车的方向踏了一步,替米筠赶车的黑衣男子猿臂一展,拦住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来日方长。   崔泫目送着马车离开,轻声道:“这位米郎君一点也没有将两位兄长放在眼里呢。”   崔灏笑了笑。   崔澹瞥了崔泫一眼道:“你的激将法也太过拙劣了,不过,哼,应该给他点颜色看看。”   崔泫心里道:手段虽然拙劣,你不还是中计了?   马车内,叶青微一脸无语。   米筠无奈道:“你能不能把手放下来,我长得就这么无法入眼吗?”   “不,你用的东西太闪了。”   马车内顶挂着几颗夜明珠,里面的香炉、水壶、杯子都是用黄金打造的,也不知道是不是抛光过度,叶青微只觉得眼睛晃得都看不清人影了。   米筠淡淡道:“好吧。”   说罢,他就胡乱兜起这些金器。   “你要干什么?”   “从车窗扔出去。”米筠口气轻飘飘的。   叶青微:“……”   “你先冷静一下。”   “就扔个物件儿,需要冷静什么?”米筠一脸莫名其妙。   叶青微正色道:“先等一等,我跟你说件正事,我屋里那个凤冠是你送来的吧?”   米筠盯着她的脸一动不动。   “怎么了?”叶青微摸了摸脸。   “你怎么会是这种表情?”米筠蹙眉,“你不开心吗?不欣喜若狂吗?不想嫁给我吗?”   “你发烧了吗?你这四年都干什么去了啊?”怎么脑回路都不对劲儿了。   米筠扒拉着手指头道:“你不告而别,一定是我没有让你满足。”   叶青微:等等,你们现在说话怎么全都是这个腔调,究竟是我想得太多,还是你们污秽了?   “所以,我让人从全天下找了一百多个风流郎君,他们无一不被五个以上女子喜欢,日日窃玉,夜夜偷香,总之是极为讨女孩子喜欢的。”   叶青微:果然是有钱人。   “我让他们一人给我写了一本《求欢秘籍》……”   叶青微:“等等,你说什么?”   米筠一脸无辜:“秘籍?”   “前面那句。”   “写了一本。”   “你知道我想要问的是什么。”叶青微眯起眼睛。   米筠喉咙一紧,并紧双腿:“我只是想要讨你喜欢。”   叶青微捂着头疼的脑袋:“所以你就送凤冠?你怎么不想想那是常人能够戴的吗?”   米筠哑声道:“你喜欢不是吗?我不能忍受我喜欢的人羡慕地望着别人,因为买不起而偷偷自我安慰——什么我不需要,什么那是不符合我身份的。凭什么别人有,你没有?”   他突然起身半跪在叶青微面前,握着她的手,一字一顿道:“我只想让你知道,只要你想要,天下我也能为你买来。”   即便叶青微冷心冷肺,此刻也忍不住有一瞬间的动容。   突然,她冷冷地问:“这也是那本什么秘籍上的吧?”   米筠眨巴了一下眼睛:“你、你怎么知道的?”   “啧,”叶青微单手支着脸颊,神情冷淡下来,“那凤冠被人偷走了,我担心……”   她话音未落,米筠便道:“没关系,我再给你做一个,我跟你说南边有些小国盛产珍珠,前些日子我听说他们剖出一个小孩儿脑袋大小的珍珠,我已经传书给那边的掌柜让他替我买下了。”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我的阿软就应该戴最好的。”   叶青微发现两人的脑回路简直对不上。   “你难道觉得那么一大颗的珍珠顶在脑袋上会很好看吗?”   米筠刚准备说什么,叶青微忙打住,她疲惫地摇头:“我怎么被你带跑了,说这个做什么……我的意思是被偷走的那个凤冠很有可能会被他们用来做些文章,比如私藏违制的器物是不是……”她压低声音,“有反心。”   “违制?又不是一样的,”米筠神情轻松,“我找的工匠是南边那个小国的,凤冠款式看上去像是皇后的规制,实际上更像那个小国皇后头上戴的,当然这么大的珍珠只有你有。”   “我常常与那个小国做生意,他们的国王我也是见过的,为了防止你说的事情,我这里还有那个王后的书信呢,她说她将自己的后冠卖给我了。”   米筠的手掌在叶青微的眼前晃了晃,轻声道:“你为什么不说话了?”   叶青微神色复杂地瞅着他,她只是觉得原来有钱人真的是可以为所欲为的。   她上辈子怎么就瞎了眼,没有先抱上这只专门下金蛋的母鸡呢?   也许是她的目光太过火热,以至于让米筠误会了什么。   他的脸上晕开一丝红晕,轻声道:“你如果想要的话,在这里,我也不是不可以。”   叶青微:“……”   她今日无语的次数似乎特别多,所以,那本书究竟讲了些什么啊?   马车突然停了下来,叶青微猛地一晃,直接扑向了米筠,将他扑到在车厢里,还跨坐在他的身上。   米筠神色一软,脸色更红,他自觉地开始解起自己的腰带。   “米先生,我家太师有请。”车外突然响起一个尖锐的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   米筠:打扰人好事是要被马踢的,天凉了,就让你们破产好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 处处都是修罗场   “柳太师?”叶青微抬起头。   米筠忙伸出双手捧住她的脸:“不, 外面什么人也没有,我们继续。”   “米先生?”那个尖锐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叶青微笑望着他。   米筠脸色难看, 扬声道:“哪个太师?”   外面的人似乎顿了顿,才道:“米先生说笑了, 太师想要跟米先生谈笔大生意。”   米筠撇了撇嘴, 还是躺在车厢里一动不动。   叶青微重新坐好, 踢了踢他的小腿,压低声音道:“你不是挺喜欢挣钱的吗?怎么还不去?”   米筠双手垫在脑后, 冷冷道:“挣钱?怕是又要让我破财才对。”   “嗯?这位柳太师做了什么?”   米筠作了一个“要钱”的手势。   叶青微眯起眼睛。   米筠淡淡道:“我不爱在长安做生意就在这里, 上上下下都要打点, 贵人又多, 麻烦。”   叶青微道:“那你怎么不在你的寂城好好待着?”   米筠面无表情,口气委屈:“不是你说要来长安的吗?我身为男人至少要打拼出一个能给自己女人遮风挡雨的地方。”   “你能好好说话吗?”   “米先生!可不要让太师久等啊!”那人不耐烦地扬声。   米筠“啧啧”两声,懒洋洋地起身:“我出去看看, 稍等我一会儿。”   “会花很长时间吗?”   他盯着叶青微, 低声道:“谁也没你重要。”   “你快走吧。”   米筠恋恋不舍地多看了叶青微几眼,才慢悠悠地出去。   叶青微掀开车帘,偷眼望去,只见到不远处停靠着一辆朴素的马车,米筠面无表情地站在马车旁,似乎跟马车内的人说些什么。   叶青微皱了皱眉。   不过片刻,米筠便冷冷地走了过来, 他一看到她,原本冰冷的神色立即柔软, 他伸出手,把她的脑袋重新塞了回去。   “这里人这么多,让人看到你的脸可怎么好?好东西总是容易被人觊觎的。”   叶青微瞥了他一眼,低声道:“柳太师觊觎你什么了?”   米筠淡淡道:“不过就是些金银财帛的,既然要钱,还非得看不起我们这些商人,叫我过去隔着帘子敲打几句,以显示他的权势,呵。”   叶青微凑近他一些:“他从你这里得到了不少吧?”   米筠眼珠子一转,立刻道:“你想要他的把柄?”   他想了想:“其实不必那么麻烦,只要将他的家抄一抄,就知道他有多么贪了,朝堂上、地方上有很多他的门生,他们年年都要给他年敬。”   叶青微笑了:“如果有证据就好了。”   米筠眼中闪过一道光:“你若是要整他,我也出出力,你想要什么证据,即便没有我也能给你弄出来。”   叶青微嫣然一笑,捂唇道:“那就麻烦你了。”   米筠望着她的笑靥,喉咙发痒。   “阿软,我想……”   “不行。”   米筠委屈:“你都没有听我说什么。”   “你眼里的淫邪之光都泄露出来了。”   米筠:“……”   “你、你胡说。”   “没有的话……你磕巴什么?”   米筠的一腔热血全都被叶青微反泼了回来,他抱住自己,一脸苦闷。   米筠送叶青微到宫门口,远远地就看到李行仪和王子尚在争执着什么,魏无敌双手抱胸,仰望着天,一副“我不参与”的模样。   米筠:“运气不好。”   他看样子很想让这辆马车直接碾过去,将几人撞飞。   米筠的眼睛朝上翻了一下,突然站了起来。   “你又怎么了?”   米筠把守着门边,等马车停稳后立刻跳了出去,一手掀起帘子,一手朝叶青微伸来,还故意侧了侧身子好让门口几人看到车内的景象。   “宝宝,快出来,我就送你到宫门口,一个人可以吗?缺什么就派人随便找一家米家店铺的掌柜告诉我就好。”他用一种能将人鸡皮疙瘩激出来的温柔口气说着这些话。   叶青微流露出“你脑子该不会是坏掉了”的表情。   米筠视而不见,一个人正自顾自演着。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叶青微叹息一声,无可奈何地将手放进去,米筠嘴角翘起一个小小的弧度。   他小心翼翼护着叶青微,把她扶下马车。   李行仪和王子尚忙奔过来。   魏无敌眼睛一亮,也跟在后面,大大咧咧道:“怎么这么护着?就好像她怀孕了似的。”   李行仪和王子尚同时回头,表情凶恶:“闭嘴!”   魏无敌耸耸肩。   等两人来到近前,米筠就更加不得了了,他紧紧挨着叶青微,手臂在她身后虚虚揽着她,在李行仪和王子尚看来,正是他揽着她的腰;然而,叶青微却丝毫没有感觉。   “你们……”   米筠淡淡道:“两位郎君在宫门前争执什么?岂不是容易引起误会?你们让让,我将她送进去,再跟你们聊聊。”   谁想跟你聊啊!   王子尚深深吸了一口气,张口:“阿……”他突然想到她现在正在隐藏身份,便堪堪转调:“……啊,崔先生,我对崔先生一向仰慕。”   李行仪挤开王子尚,站在叶青微身边也不说话,只是摸了摸自己被敲过的后脖颈。   叶青微立刻道歉:“抱歉,只是我不想你参与进去。”   李行仪眼睛一亮:“我知道你想要保护我,我的心情也是一样的。”   “喂,阿行,你们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没有告诉我?”   “你难道事事都告诉我了?”   王子尚怒:“你背叛了我们的友情。”   李行仪淡淡道:“你不是在街上就跟我绝交了吗?”   王子尚难得竟然被李行仪噎住了。   米筠在一旁看着,一张脸虽然面无表情,眼中的“幸灾乐祸”却是明晃晃的。   王子尚立刻道:“阿行,别被外人看笑话。”   李行仪“嗯”了一声。   “崔先生,你大概是不知道这位米老板的名声,他……”王子尚正准备妙语连珠诋毁一番,一转头,却不见了叶青微的踪影。   米筠和李行仪也反应过来,立刻回头,就见叶青微站在不远处似乎在跟魏无敌说着什么。   魏无敌抓了抓头发,露出灿烂的笑容。   叶青微又说了些话,还拍了拍他的肩膀。   “魏无敌!”王子尚突然喊了一声。   魏无敌抬头,朝他耸了耸肩。   这原本是他的习惯动作,此时看在王李米三人的眼里,怎么看怎么像是在挑衅。   李行仪到底和魏无敌并肩作战过,想是要先礼后兵,他刚刚说了一个“你”,叶青微便身子一扭钻进了宫门里。   宫外,风瑟瑟,被抛弃的男人一时无言。   叶青微回到宫中后,先去到李爽的宫中请安。   宫内窗户大敞,风盈满整个宫殿,李爽负着手站在窗前,视线没有焦点地看着外面。   叶青微看了一下,发现外面并没有什么好看的景致,也不知道他究竟在看着什么。   她的视线落到李爽的身上,他的袖子被风鼓满,李爽仿佛比以往消瘦了许多。   李爽突然道:“阿音跟你说了什么,你再跟朕说一说。”   自叶青微待在李爽身边,他总要她重复崔皇后当日的话,好在叶青微记忆好,即便是谎话,也能一字不漏再加上各种细节,反复说上好几十遍。   听罢后,李爽长长呼出一口气。   “陛下?”   李爽阴沉道:“朕总是时而清醒,时而糊涂,也不知道是不是快要去见阿音了,若是能去见她也算得上一件好事。”   叶青微淡淡安慰了两句,李爽便又叫她将奏折念给自己听。   叶青微声音温柔,李爽听着听着就有些昏昏欲睡。   自皇后过世后,他的精力是越来越不足了。   叶青微的视线快速扫过奏折,默不作声地记在脑袋里,突然,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名,正是那位才见到的柳太师,他被御史参了一本。   真是巧啊。   柳太师这么好的踏脚石,怎么能现在就轻易使用了呢?   叶青微又拣了一些鸡毛蒜皮的折子念给李爽听,声音越来越轻,不久,李爽就脑袋一歪靠在椅背上,打起了呼噜。   叶青微将御史的折子往一摞折子后面压了压,小心翼翼出门。   翌日,李爽一脸不爽的起床,伸开手臂任由宫女为他穿衣。   叶青微正在门外等待李爽,一个小太监正端着一杯参茶匆匆行来。   李爽这几天精神不大好,每天早上都要喝参茶。   小太监经过叶青微身边的时候,叶青微偷偷伸出脚,不动声色地绊了他一下。   小太监踉跄一下,手里的参茶眼见着就要落地,只见叶青微手臂一伸,迅速一捏,将那盏小茶盏捏在了手中,连茶都没有洒出来半点。   她的指甲里藏了些步知道送来的粉末,她食指轻轻推开盖子,小拇指一抖,指甲里的粉末便都落了进去。   “你怎么做事的?”叶青微板着脸训斥。   小太监的脸都白了。   叶青微笑了一下,柔声道:“好了啊,幸好我给你接住了,下回不要这么莽撞了。”   小太监感激地应了一声,叶青微将茶盏重新放好,小太监更加小心地放慢了脚步,进入宫中。   “崔先生真好心。”站在门口的侍卫跟她寒暄。   叶青微笑了笑,她伸手撩了撩刘海儿,晨曦原来也这般刺眼。 作者有话要说:   众郎君:修罗场,来战啊!   叶青微:拜拜,我不陪你们玩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 没时间解释了,快上马   朝堂之上, 大臣们依次禀告事项,李爽靠着龙椅, 慢慢打了一个哈欠,明显是昨晚没有睡好。   叶青微站在李爽身后, 她盯着脚下的一亩三分地, 听着李爽似乎烦躁地在龙椅上蹭了一下, 心里暗道:来了。   “陛下,既然崔皇后已经仙逝, 您后宫又空虚, 不如早些充实后宫。”果然有不怕死的老调重弹。   “臣附议。”   “臣附议。”   随着附议的大臣越来越多, 李爽也越来越焦躁, 他眼中含怒,身上像是着了火,哪儿哪儿都难受的厉害。   大臣们又像是菜市场里的鸡鸭一样又开始为选新皇后、选妃的事争吵不休。   李爽捂着额头, 烦躁地踹了一脚身前的桌子。   大臣们全都静了下来, 表情还有些惊恐,甚至还有意无意地扫向叶青微。   叶青微继续盯着自己的脚尖,当作没有察觉到。   李爽踹了一脚桌子后,心里更燥了,像是有一股施暴的力量在催促他破坏些什么。   破坏就破坏,天下都是他的,还不是他想要怎么样, 就可以怎么样!   李爽按着桌子站起身,阴沉着声音道:“诸位爱卿很能啊?知道的是为朕选妃,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们自己选夫人呢!”   这话就严重了。   大臣们腿一抖,全都跪下了。   站在首位的柳太师频频向叶青微眨眼示意。   李爽快步步下台阶,一脚就踹到了柳太师的肩膀上,柳太师整个人像鞠球一样在地上滚了几周。   “朕在说话,你故意眨眼是做什么!”   李爽的眼睛越来越红,又踹了柳太师好几脚,大臣们“哗啦”一下散开了。   李爽四处巡视了一圈,见门口的侍卫腰上带刀,便猛扑上去要拔刀。   “陛下!”   “快,崔先生!”   “拦住陛下!拦住陛下!”   这下子朝堂里比菜市场还要热闹了。   叶青微迅速冲上去,拦住李爽,因为药物的作用,她身上的香气也不太起作用了,好在叶青微的武功比李爽还要高出一筹,又走的是灵巧的路子,只见她动作迅速,在旁人还没有看清的时候便在李爽的手臂上拍了两下,李爽手中的刀便“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叶青微又趁机点住他的穴道,而后死死拽着她,将他往后面拉去。   朝中的大臣这才舒了一口气。   这种时候也就只有叶青微有能力有胆量迎着李爽的刀锋而上,还不怕他事后追究了。   她安顿好李爽后,便从后朝走了出来,见众人去扶柳太师,她便也帮了一把手。   柳太师面色不善,阴阳怪气道:“崔先生出手可真够早的啊。”   叶青微面露惭愧:“陛下的性子谁也捉摸不透,我也不知陛下竟会对太师你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再晚上一步,只怕是……”   柳太师哆嗦了一下,这才想起她好歹是救了自己一命。   柳太师面色便稍稍温和了一些:“你以后来的快一些,若是得罪了陛下,老夫会为你求情的,只是千万不要让今日的事情再上演了。”   叶青微无奈道:“您看,我站在陛下身后,也看不到陛下的脸,总有顾及不到的时候。”   柳太师并不是傻瓜,一下子便明白了她话语中的意思。   “不站在身后?莫非崔先生被陛下封为‘内学士’就真以为自己能站在朝堂之上了?”柳太师面露嘲讽。   叶青微笑了笑:“采薇并无此意,只是想要保护陛下和诸位大臣都不受伤而已。”   柳太师眸子一转,突然道:“虽然没有先例,但陛下也处于特殊情况,不是不可以。”   叶青微笑容谦卑又温柔,看着就令人赏心悦目。   人们总是对长得好看的人多一些包容。   柳太师道:“虽然可以,但也不是个简单事情。”   叶青微笑道:“我这里有个东西,太师一定喜欢,改日送到太师府上,望太师为我鉴赏鉴赏。”   柳太师脸上被揍得青一块,紫一块,还不忘傲慢道:“老夫什么好东西没有见过。”   叶青微手比量了一下:“有小孩儿脑袋大小的珍珠。”   柳太师眼睛一直,咳嗽了一声:“这……老夫倒是真没见过,你那件事好说好说。”   叶青微眼睛一弯,笑得格外好看。   柳太师忍不住捋了捋胡子。   即便不为了那颗珍珠,就看着这张脸站在朝堂上也赏心悦目啊。   女的?女的怎么了,难道放眼天下还能找到第二个能阻止陛下发狂的人吗?既然找不到,就不要管什么男女了,保护好自己的小命才是最要紧的。   柳太师自顾自说服了自己,也接着用这个借口去说服别人。   李爽清醒的日子越来越短,发狂的日子越来越多,在朝堂上闹,在大臣家闹,现在在朝堂上的大臣中,就没有几个身上不挂彩的。   这日,叶青微轮休,她正在街上闲逛着,背脊突然感觉一凉,这是要大难临头的感觉啊。   “阿软。”一声冷冰冰的呼唤突然而至,李昭一身白衣骑着白马而来,他弯下腰朝她伸出手,“没时间解释了,快上马。”   叶青微看了他一眼,选择相信他。   两人手掌相贴的刹那,李昭嘴角忍不住扬起一道弧度。   他用力一拉,将叶青微抱在胸前,策马而去。   “发生了什么?”   “王郎李郎崔郎他们恐怕要找你麻烦。”   叶青微很是无辜道:“我?”   李昭看着她脸蛋微红,明明一肚子坏水,却总是装无辜的样子,心里爱极了,忍不住低头在她的脖颈上啄了一下,哑声道:“好好想想,你都做了什么好事。”   “请雍王殿下明示。”她坐在他的怀里,偏偏口气一本正经。   李昭低声道:“还不是你惹得祸事,冤家啊。”   居然能从高冷矜贵的雍王殿下口中听到这种微酸带嗔的话,叶青微简直以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   李昭板着脸道:“我们几个一合计,既然大家都爱慕你,你偏偏又如此无心无情,倒不如将你分成几块一人分一块带走。”   “喂!”叶青微锤了他一下。   他发出一声低沉的笑,阳光下,雪山崩塌,落下的雪屑如银粉一般纷纷扬扬。   “怕了吧?”   叶青微挑眉:“有种你们就试试?”   李昭瞥了她一眼:“好好说话,不要耍流氓。”   冤,真冤,她就只不过说了“有种”而已,你们都忘记自己直球打得酣畅淋漓的时候了吗?   叶青微伸出尖尖的指头,拧了一下他结实的腰,李昭一声不吭。   “很痛吧?”叶青微又笑着将手覆在他单薄的衣衫上,轻轻摸了摸,李昭打了个哆嗦。   “你要知道后果。”他冷冰冰道。   后果?冰山变火山吗?   叶青微收回了手:“正事要紧。”   李昭莫名有些失落。   “他们大概是要找你摊牌,家里催婚的紧,他们想知道……你究竟会选谁?”   叶青微淡淡道:“说的就好像我真选中了一个,他们就会不纠缠了一样。”   这点,就连李昭自己也无法保证。   澎湃的爱欲是身体里熊熊燃烧的烈火,根本不受自己控制,没有找到正确的那一盆水浇上去,运气差的恐怕一辈子也难以熄灭。   爱情使人昏聩,但这种感觉太过美好,明明知道尝试一点便会沉迷,沉迷却得不到回应,还是忍不住吞下这鲜美的果实。   “所以,他们不会傻到跑到我面前来摊牌的,”叶青微摸摸下巴,“大概会明里暗里使绊子,即便爬墙也无所谓。”   李昭低声道:“你将人看得透彻,为什么偏偏就没有心呢?”   叶青微挑眉望向他,好像在说“我这么美需要有心吗”。   这副矜持又骄傲的小模样,让他的心又痒了起来。   叶青微笑眯眯道:“殿下,还是老老实实说实话吧,在我面前撒谎可不容易。”   李昭突然哀叹一下未来的命运,以后大概偷偷藏私房钱都不可能了……不过,被阿软娘子管束着,想想就觉得兴奋啊。   李昭眼角下拉,眼中汪了温泉水,温柔道:“你最近的动作太大,世家们又不会注意不到。”   叶青微眼皮跳了一下。   “我大概能猜到你的目的……你是不是想要权势,想要改变什么?”   叶青微目光发亮,让他难以直视。   “阿昭,”她声音浸了蜜水,“我最信任你了。”   他的心猛地一跳。   “你将我的野心猜的更大一些,是要权势,但不是为臣。”   李昭面色冷淡,目光却深邃又复杂。   他声音紧绷:“我早就知道你要办成一番大事,我也早就说过,你的背后有我。”   李昭抬起头,目视前方,低声道:“去吧,朝着你的方向义无反顾地前进,我一直在你身后。”   他是薄冰下的岩浆,轻轻一捅,冰层就立刻破裂,他所有的热情便会义无反顾地包裹上她,那股热情是即便燃烧了自己也要为她发光发热的。   叶青微的心被人用热乎乎的毛毯包裹住。   “啪啪啪——”接二连三的鼓掌声响起。   原来他们不知不觉已经停到了一条小巷里,旁边有一堵墙,墙上的窗被人推开,只见李珪、李珉、王子尚、崔澹等人都在里面。   “就等着你们呢,”李珪脸色不大好看,“上来啊,皇叔。”   “皇叔”二字被他银牙咬的是“咯吱”作响。 作者有话要说:   众郎君【暗中观察.jpg】 ☆、第一百二十章 阿软已黑,我岂能不污   叶青微无奈道:“你还真是找了个好地方。”   李昭咬牙:“谁知道他们会在这里。”   本意是要躲开他们, 谁知道竟然直接撞进他们老巢中,这无异于肥硕的母鸡呼扇着小翅膀直接往黄鼠狼嘴里跳。   李昭看了一眼叶青微, 又看了看窗口几人。   尤其,黄鼠狼还这么多。   叶青微对于此事却没有这么抵触, 有些事情人多反而不好办, 有些话人多也不好说, 他们不好办、不好说,她却能尽情施展了。   她拍了拍李昭的手臂。   李昭冷冷道:“等我找一下前门。”   李珉笑呵呵地指着楼下的一道门:“从后门来也是一样的。”   王子尚扬眉一笑, 明媚的眉眼一下子舒展开:“阿软快来, 我们这里可听说了一件关于你的大事。”   叶青微下了马, 从后门进了这间不知道做什么的小楼。   一层的大堂也被分隔成几个包间, 整个大堂安安静静,飘散着一股清淡的香气,一看就是很高雅的地方。   一个女人半倚着柜台, 有一搭没一搭打着算盘, 一缕青丝搭在她细腻白皙的脖颈上,显得十足的妩媚。   叶青微盯着那缕青丝,似乎想到了什么。   那个女人觉察到视线,清清淡淡地回过头,她生的美貌,眉眼却拢着一抹清愁,这种又上流又下流感觉的美人正是那帮文人所喜欢的。   叶青微轻声道:“小蛮?”   小蛮眉目间原本的情愁随着“噗嗤”一声笑散去, 她像是一只快活的小蝴蝶,一下子扑到叶青微的怀中。   “阿软, ”小蛮快活极了,“我就知道你也在想着我。”   叶青微压低了声音:“你怎么来长安了?你不是跟我爹娘在一处?莫非他们两个……”   小蛮柔声道:“他们好着呢,人家只是想你了。”   小蛮探头望了一眼叶青微身后的李昭,掐着腰对叶青微笑眯眯道:“好啊,我照顾着咱们爹娘,你却出来乱搞!”   小蛮娇俏一笑,又怜又爱地去揉叶青微鼓鼓囊囊的酥胸。   叶青微打掉她的手,板着脸道:“说老实话。”   小蛮苦哈哈道:“我只是想要帮你。”   小蛮握住她的手,盯着李昭笑道:“殿下?”   李昭心领神会,抬手拍了拍叶青微的肩膀,转身整理了一下衣衫,如临大敌,朝楼上走去。   叶青微去挠小蛮的腰:“快说,你究竟搞了什么鬼?”   小蛮一阵娇笑,倒进叶青微的怀里,低声道:“这家店是我为你开的,那些自命清高的文人大臣很喜欢在这里聚会,能探听到不少有用的消息。”   叶青微的脸立刻沉下来:“你该不会重操旧业……”   小蛮仰头,眸光如水:“你很在意吗?”   叶青微道:“我不想我的一番辛苦白费。”   “怎么会呢?”小蛮“咯咯咯”笑着,“我自被你救了之后,就决心以身相许了,又怎么会让那些臭男人轻易占了便宜去。”   小蛮捂着嘴,眼睛弯弯:“不过嘛,这生意倒是比以往更好了,可见这男人都是犯贱的,吃不着的反而整日里惦记着。”   小蛮轻轻摇了摇叶青微的手,眼神示意楼上,压低声音道:“这些男人……也是一样的。”   叶青微手指一弹,弹到她的额头上:“先顾好你自己。”   小蛮笑盈盈:“有他们的帮助,我几乎可以在长安横着走了,谁又能对我不利?”   “而且这里还有我的许多老主顾。”   叶青微原本在端详大堂包间的视线骤然落在她的身上。   小蛮道:“你也觉得奇怪吧?为什么会这么巧被我招待过,或者说,被谢郎笼络过的人才会出现在长安。”   叶青微凝视着小蛮,小蛮回视,两人同时低声道:“因为谢伶背后那人就在长安。”   说不定跟着这些人能够顺藤摸瓜,摸出一条大鱼出来。   两人脸上露出一模一样的笑容,一样的娇艳妩媚,却是两种风流。   叶青微扶住小蛮的脖颈,低头顶上她的额头。   小蛮脸上飞出一抹薄霞。   叶青微笑着蹭了蹭她的额头:“好小蛮,我简直爱煞你了。”   小蛮微微一笑,骄傲道:“我果然还是比这些男人要有用吧?”   叶青微睫毛划开一道湿漉漉的水痕,还未回答,便有人作答:“这话可真令人伤心。”   叶青微和小蛮同时望去,只见王子尚站在最后一阶楼梯上,双手交叠地搭在栏杆上,下巴抵在上面,他眨了眨眼睛,笑容明丽:“……我不知道别人会如何做?至少,我可是为了阿软什么都愿意去做的。”   小蛮歪着头,俏生生道:“王郎可知道同样的话,多少个男人都对我说过?男人的话若是靠得住,那可真是……”   “男人的话是靠不住,”王子尚一步步移了过来,双眼从始至终都只注视着叶青微一人,“但是,爱着叶青微的王子尚的话一定是靠得住的。”   小蛮扬声道:“您这话真该让其他郎君也听听。”   “听见了,”崔澹站在楼梯上,哼道:“有些人当真说谎都不打草稿的。”   李行仪愣愣道:“你说谎打的草稿在哪里?”   崔澹一噎。   李珉捂着嘴,笑出声来。   郑如琢淡淡道:“大家都少说几句吧,咱们是有要事在身的。”   担心治不住这帮人,郑如琢将目光投向一旁的卢况。   卢况一身灰衣,安安静静地站在阴影里,几乎和影子连成一片,他没吭声。   李珪挤开众人,朝叶青微招呼了一下:“快上来。”扭过头,小声抱怨:“那个女人我第一眼看到就觉得不是好东西,老是要教坏阿软。”   李昭意味深长地看了李珪一眼——你怕不是个瞎子?究竟谁教坏谁啊。   李珉轻笑一声,加大了音量:“皇兄是在说阿软的坏话?”   李珪瞪他一眼,怒道:“本宫不是,本宫没有,阿珉你可真是越来越坏了。”   李珉笑道:“阿软已黑,我岂能不污?”   崔澹扬着下巴,毫不留情地卖队友:“阿软你真该上来听听,他们可都在说你坏话呢。”   “嘿!”李珪怒了。   李珉则笑了笑。   楼下的小蛮咂了咂嘴:“亏了我今日停业,只招待他们,真该让那些人见识见识他们口中盛赞的世家郎君们都是个什么模样。”   小蛮环视众人,既风骚又泼辣道:“……都是一群一门心思想往阿软你裙底钻的臭男人。”   她话音一落,郎君们都纷纷尴尬地咳嗽起来。   叶青微又好笑又无奈,她抬起手戳了戳小蛮的嘴角,笑道:“你这张嘴呀,可真是什么都敢说。”   小蛮张口就要咬叶青微的指尖儿,一只大手却横插过来,抓住了叶青微的手指。   王子尚嚣张地笑了笑:“不好意思,我可不能让别人随随便便碰我的心上人。”   王子尚的手指挤进她的指缝中,与她十指紧扣,哑声道:“我终于能好好看看你了,你我几次相遇都总是有别的事情打扰。”   “哈,不好意思,这次恐怕也要打扰了。”   一片金灿灿的光芒刺向王子尚的双眼,王子尚差点以为自己要瞎了。   叶青微眯着眼睛扭头,果然见到了米筠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他这个男人简直出场自带金光。   “你怎么在这里?”王子尚挡住眼睛,眼角还挂着被闪出来的泪花。   小蛮悄咪咪地走开,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模样。   人当然是她叫的,既然已经有这么多情敌了,也不差这一个,而且,越是混乱,阿软才越好试探出他们的底线,从中谋利不是?   王子尚拉着叶青微的手往楼上走:“有什么话在屋里面说。”   米筠跟了上去,偏要学着王子尚的样子扣住了叶青微的另一只手。   叶青微眼角下撇,很是无奈,她觉得自己现在一定像一只被两只大螃蟹夹在中间的小螃蟹,大家一起排排站,横着走。   等上了楼梯,她被扣住的手简直要被那些人明晃晃的视线烧着了,叶青微晃了晃手,甩开两人。   崔澹扬了扬下巴,淡淡道:“有些人得好好反思反思自己,怎么就这么不受人待见呢?”   “那阿蛋你反思出了什么心得?”王子尚挑衅。   成年后,他们渐渐参与政事,学会了成年人的那一套虚以委蛇,藏起真心,戴上假面,即便彼此照旧看不顺眼,也能寒暄两句,王子尚虽然狂傲,当着人面说人外号也实在太容易被指责了,他便学乖了,毕竟,他嘴上叫着“阿澹”,谁知道他心里想的是“阿蛋”“咸蛋”“狗蛋”还是“驴粪蛋”呢?   崔澹只想啐他一脸,你当我不知道你在心里骂我吗?   听着耳边的争吵,看着两个已经出类拔萃的郎君争执,恍惚间,众人仿佛回到了四年前。那时,大家还在一处学习,一处玩耍,每天想的最多的便是书有没有记牢,会不会被老师惩罚,又或者今天阿软会什么时候出现呢?   她是他们年少时的梦,如今,更成了他们成年后的欲。   郑如琢见大家又吵吵嚷嚷不顶用,便将叶青微请进包间中。   叶青微偷觑他,却正对上他偷偷望来的眼睛,眼神一碰撞,撞出一丝火星。   郑如琢慌慌张张躲开眼,小心脏却“扑通扑通”要跳出来了。   叶青微看着日渐沉稳的郑如琢,那张脸渐渐与城下那张脸渐渐重合,唯一不同的大概便是那双看向她的眼睛。   前世的郑如琢眼中是十足厌恶,如今的郑如琢眼中却是难以压制的情感。   前世的郑如琢刚正不阿,如今的郑如琢趁着众人不注意,偷偷泄露道:“你求柳太师的事情各个世家都有所耳闻,你小心应对,他们对这件事的态度会影响到家族的态度。”   叶青微抬头,清眸楚楚。   他的心一下子就软的没法儿。   郑如琢握着她的指尖,却被那冰凉的温度吓了一跳。   他以为她是被他的话吓到了,忙道:“你放心你放心,即便所有人都不站在你这边,我也是要为你说话的,我自以前就知道你与一般女子不一样……”   “你们在偷偷说什么悄悄话呢?”王子尚突然探头过来,将两人吓了一跳。   叶青微瞥了他一眼,嫌弃地往郑如琢的方向一靠。   王子尚一懵,眼中顿生不安。   他安安静静地在叶青微身边坐下:“我是做了什么惹你不开心的事了吗?”   王子尚霍然抬头,恶狠狠地盯着郑如琢:“你说我坏话了?”   郑如琢捏着腰间的玉佩,淡淡道:“你看我像是很闲?”   王子尚撇撇嘴,他“啊”的一声倒在桌子上,上半身在桌面上翻来覆去,煎熬异常。   “这疯了一个。”崔澹也没落座,只是站在叶青微的身后。   王子尚下巴搭在桌面上,拿自己那双明媚的眼睛盯着她,哀声道:“阿软,告诉我啊。”   叶青微撇开头,淡淡道:“你们今天是来责备我的吗?”   她先声夺人,众人都愣住了。   叶青微垂眸道:“恐怕我与柳太师的计划你们都已经知晓了,现在你们都是怎么想我的?贪恋权势?贪慕富贵?野心勃勃的坏女人?不知羞耻的妖女?”   她狠狠地诋毁自己,将自己埋进坑里,等着他们将她抬出来。   室内安静了一瞬。   卢况反常的第一个出声道:“你不要这样说自己,我们会与你一样痛苦。”   毕竟,呆在这屋子里的男人们都无比迷恋着这个手段百出、娘心似铁又野心勃勃的女人。爱情是最好的毒药,他们的眼睛全都被毒瞎了,即便她是刽子手,他们也会热情欢呼:“你身上鲜血的味道真令人着迷。”   现在,他仍旧觉得,即便叶青微坏透了,也无损她身上的魅力,反而让她更加神秘、危险。   男人们在越是危险的时候,越是容易被欲望所支配,他们的欲望源自她,她又如此危险。   她支配着他们。   米筠抱着手臂靠在门上,突然道:“你要是真贪慕富贵就好了,那你岂不是爱的我要死要活?”   说着,他居然还露出了向往的神情。 ☆、第一百二十一章 我嫉妒了   李珪拖过来一把椅子, 坐在叶青微背后稍微靠后一些的地方。   “想要权势这不是很正常吗?这屋里的每一个,有哪个不想要权势的?”李珪视线逡巡众人, 在李昭和李珉的身上停了停。   李珉轻声道:“很久之前我便发现阿软比我们这些人都要厉害,能者自然要居高位, 拥重权。”   “我们这些窝囊废都能凭着身份和家世到这个地步, 为什么比我们都出色的阿软不成呢?”李珉不知道是有意无意, 将所有男人都骂了进去。   李珪看向他。   李珉笑眯眯:“皇兄认为我说的不对吗?”   李珪哼唧一声,扭过脸。   叶青微睫毛一颤。   “你不要想太多。”李行仪眼巴巴地瞅着她, 酝酿了一大顿却只说出这么一句话。   崔澹整理了一下衣领, 露出好看的锁骨, 他锁骨中央有一道好看胎记, 看上去既禁欲又勾人。   崔澹压下腰,低声道:“我听说了柳太师和你的事情,我是支持你的, 那柳太师本就不是个好东西, 我只是心疼你,不知道你有没有被他骗到。”   众人的目光扫过他的动作,回过头来,他们都不约而同地开始整理起自己的衣服,似乎想要将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示给她看。   “那……你们会帮我吗?”叶青微睫毛微翘,从细密的睫毛中透过一丝光。   王子尚连连点头:“我帮,我帮。”   崔澹瞥了他一眼:“你在你家老头子里那里可是没有丝毫说服力的。”   王子尚抱着手臂, 笑道:“可他也有有求于我的时候。”   叶青微环顾室内,发现来的人除了李珉之外都是正经的世家嫡子, 他们好像自动将崔灏和崔泫排出在外了。   上一次她坐在他们的反面,如今她却要混进他们这群人之中。   “阿软,”李珪紧张地盯着叶青微,“你老实说,柳太师那个老东西有没有对你怎么样?”   叶青微垂眸,身体僵了一下,不说话。   李珪拍案而起,怒火冲天。   李珉忙拉出他:“不着急,等柳太师出头办成了这件事,我们再出手对付他。”   卢况手里捏着茶杯,轻声问:“柳太师说要将你推到御史这个位置上,成为朝堂上唯一的女官吏,我觉得他的步子迈的有些大,似乎将你当作靶子了。”   倚着门的米筠嗤笑一声:“这你们可就误会柳太师,他虽然心术不正、贪污受贿,可让叶青微当上御史这件事,他可是真心实意想要出力气的。”   众人的视线投向他。   “你一个商人懂什么。”王子尚不爽有人在叶青微面前出风头。   米筠面无表情道:“总比你大些。”   他嘴上像说的是年纪,他的眼神却往王子尚两腿中间瞅。   王子尚额头蹦出青筋,嘴里咒骂一声,李行仪死死扯住他的袖子。   当两人面对共同的情敌时,又变成了穿同一条裤子的好兄弟。   李昭不像众人非要聚在叶青微的身边,他坐在叶青微对面的位置上,光明正大地看着她的脸,此刻听了米筠的话,抬起头来,冷冰冰道:“你都知道些什么。”   米筠抱着手臂,嘴角一勾,勾出一个嘲讽的笑,好像在说“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们”,他的眼睛时不时扫向叶青微。   李珉凑到叶青微耳边说悄悄话,还对他指指点点,似乎在说他的坏话。   叶青微脸上的神情有些动摇,她眼神复杂地望向米筠。   米筠立刻站直身体,放下手臂。   “算了,米先生不说就算了,我们……”叶青微的话说了一半就被米筠打断。   “我又没说不说,”他闷闷地说着,“你非得这么伤我心。”   叶青微:“……”   王子尚捂着嘴转头笑了一下。   崔澹道:“幸灾乐祸,下一个就轮到你伤心。”   王子尚哼了一声:“得理不饶人,轮到你才对。”   米筠淡淡道:“你们自己猜猜也能猜到,啧啧,到底还是我……”   郑如琢立刻打断道:“我知道了,柳太师在御史台根本没有可用之人,偏偏他还喜欢收下别人孝敬的东西,越是贵重的越是喜欢,这样一来,若是有御史参他一本,他根本无从防范,也没有替他说话。”   卢况补充道:“他近来得力的弟子都外放了,朝堂里的这些根本就是些只会歌功颂德的人,所以,他现在十分需要叶青微你。”   米筠摔了一下袖子,袖子挥到门板上发出一声清响。   崔澹点头:“的确,通过这几次陛下的事件,你的名声已经叫响了,谁人不知道你有勇有谋?他们不是本人就是自己的亲戚受到过你的恩惠。”   叶青微低头喝了一口水,浅浅一笑,阳光照在她鲜花一样的双唇上,她的双唇沾了水,亮闪闪的,嘴角像是含了蜜。   “咳——”李昭咳嗽了一声,被美色迷晕的人才清醒过来。   王子尚有些气馁地支着脸,低声抱怨道:“你到底要变得多么勾引人才肯罢休啊。”   李行仪扫了他一眼,润了润唇,才开口道:“我也听说了,不少大臣甚至去信给博陵崔氏现任家主,想要打听你的事。”   李珪怒道:“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众人的目光都有些古怪——就好像你自己不是一只癞蛤蟆似的。   “等等,”崔澹突然想到了什么,眯起眼睛,审视众人,“你们家不会也去信了吧?”   “咳咳——”   “啊——”   “我还没发现这里的茶水这么好喝。”   他们讲东讲西转移话题。   叶青微摇了摇头:“所以,柳太师将我推上这个位置还是很有把握的?”   “你很希望得到这个位置?”   叶青微想了一下那张弹劾柳太师的奏折,笑道:“我很期待。”   众人互相对视,背着叶青微暗暗下了决定。   真汉子就要默默帮助喜欢的女人而不留姓名。   “不过,让柳太师帮你,你……”李珉欲言又止。   叶青微笑了笑,视线瞥向米筠,米筠精神一震。   她那双眼睛好像会说话一般,朝他眨了一下。   米筠从心口到指尖顿时一片酥麻。   屋子里的咳嗽声顿时此起彼伏,就好像每个人的嗓子都被齁到了一样。   卢况低头笑了一下,和着稀泥道:“四年了,没有想到还会聚在一起,当真是缘分。”   是啊,当年叶明鉴一家不告而别,他们虽然失落,也隐隐有些预感,只恨自己当时没有对叶青微说更多的情话,让她为自己留下来。   现在想来根本就不记得当时是怎么回长安的,只觉得自己成了行尸走肉,浑浑噩噩,过了一年多才慢慢缓了过来。他们不再主动提起这件事,不再提起这个人,但是她却成为他们心中最明媚的伤口,想起来会痛,也会甜,那道伤口渐渐长成一棵樱桃树,红色的朱果如同美人唇,隐藏在绿叶后,若隐若现。   自从四年前,他们就不曾这么齐整的聚过。   “是啊,时间过得好快,”叶青微垂眸笑了起来,双肩微微抖动,耳坠轻轻摇晃,“我真没有想到你们还会记得我。”   崔澹宛若叹息:“不记得才不可能。”   毕竟她这样好看,又给他们的少年时光留下那么深的印象。   叶青微温柔的目光慢慢扫过几人,抿唇道:“这样就好,大家还能聚在一起,呆在一处,你们也都支持着我,是吧?”   他们被她圈养在她的鱼塘中,明明知道跳出去就能获得自由,不再追逐着她的目光、她的身影,可是,跳出去,他们也会渴死。   叶青微真可怕……   李珪轻轻“嗯”了一声。   李珉偷偷朝叶青微眨了一下眼睛。   叶青微捂唇一笑,只怕知道我想要做什么,你们就不会对我这么好了,毕竟皇位只有一个,你们都是正统的继承者,而我这个外来者是要将你们一个个铲开的。   他们随意聊了聊,便又因为各自身上还有任务不得不离开了。   叶青微站在门口,一个个送他们离开。   卢况经过她的身旁,突然抬起手碰了碰她的鬓角,无声道:“我在下面等你。”   叶青微微不可察地点头。   米筠要对她说什么,叶青微立刻打断,不动声色地踩了一下他的脚,递给他一个眼色。   米筠眼睛一亮,立刻退到一旁。   走在最后的李昭将这一切都收在眼底,他盯着叶青微,叶青微羞怯地笑了笑,整张脸宛若一朵娇羞的芙蓉花。   李昭的心被芙蓉花填满了。   还能怎么办?   李昭抬起大手,盖在她的脑袋上。   叶青微向上看,不解地望向他。   李昭无奈一笑,大拇指轻轻拨弄了一下她的刘海儿。   “我都明白。”他的声音乘着云朵钻进她的耳朵里。   云朵撞上她冷冰冰的心,化作雨,无声地渗透。   叶青微看了一眼他的背影,宽肩窄腰。   该怎么说呢?李昭这个人也是蛮可怕的。   叶青微摸了摸心口。   “阿软,你该不会喜欢上他了吧?”   叶青微惊讶地抬头,米筠神色复杂,他抬手按在她身旁的门框上,慢慢压下身子。   “你在说什么?”叶青微轻笑一声。   米筠的脸就像是刚从水中抬起,有一种清凌凌的美感,那双明亮的眼睛望来时,眼底只会投下她一个人的影子。   “我嫉妒了。” 作者有话要说:   米筠:吃醋,吃醋,我吃醋了   叶青微:多吃醋有益身心健康   米筠:我伤心了嘤QAQ ☆、第一百二十二章 阿软,你愿意要我吗?   叶青微头朝一仰, 依靠在门上,她探出两指, 捏住他的下巴,将他的头扭来扭去, 看个不停。   米筠面露疑惑。   “我可没发现, 你的脸依旧毫无表情。”   米筠“咚”的一声, 将另外一只手按在她的脸颊边,他将她堵在门与他的手臂之间, 胸膛间尽是她的香气。   叶青微不羞不恼, 冷静地凝视着他。   她眼尾上翘, 睫毛细密, 眼睛水润,看着看着,米筠倒是先不好意思起来了。   叶青微轻声道:“有件事我要向你道歉。”   米筠猛地扭过头, 惊恐道:“不要告诉我你真的爱上了什么人!”   叶青微抬手敲了一下他的额头:“你脑袋里除了这些情情爱爱的, 再就没有别的什么了吗?”   米筠摸摸被她敲过的地方,傻乎乎地笑着:“还有生意和钱和你。”   叶青微:“我要道歉的是……我让柳太师帮我的时候,许诺的是你那颗小孩儿脑袋大小的珍珠。”   “我可不可以先赊着,不用多久,我便能将这颗珍珠还给你。”   米筠“啊”了一声,慢慢道:“这有什么可道歉的,我的岂不是就是你的, 再说了,这东西本来就是买来给你玩的, 你就是磨成了粉抹脸我也不会说什么。”   叶青微:“……”用那么大一颗珍珠磨粉抹脸,真奢侈,真有钱。   米筠眼中荡起愉悦的光:“你替我花钱,我开心的不得了。”   叶青微歪了歪头:“奇怪了,我可不是你什么人。”   米筠柔声道:“你是我的心上人。”   叶青微笑了一下,摇了摇头。   其实,米筠的话语有时候还是很戳女人心窝子的,如果不是她,换成随便哪一个女人,恐怕都抵挡不了这样的攻势,早就成了米夫人了。   这么想来,她还真够无情的。   叶青微的脚尖轻轻碰了碰他的鞋尖,柔声道:“四年了,喜欢你的女孩子也有不少吧?你为什么不成家呢?毕竟,谁也不知道我究竟会不会再出现。”   “一定会的,”米筠松开抵住门的手,食指指腹小心翼翼划过她的眼尾,“你的眼里都是野心,你一定不甘于隐居生活。”   他的手朝她伸出:“更何况,你我还有长安的约定。”   有吗?   她怎么就不记得了。   叶青微扭身从他缺了个口的包围中走出,笑盈盈道:“这件事谢谢你了,柳太师那边……我会替你好好报复他的。”   她友好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压低声音道:“不能总让这样的人压在你头上吧?”   米筠想说他要搞掉柳太师不是没有办法,但一想到叶青微为自己出头,心里简直美滋滋的。   被人保护的滋味还不赖,那他回去就告诉他的那位御史朋友不用再上折子了。   叶青微下了楼,小蛮还趴在柜台后,小蛮捂着嘴偷笑,指了指旁边的一间房。   她这副样子像极了帮爬墙的好友打掩护。   叶青微忙摇了摇头,把这肮脏的思想甩开。   房中,卢况正举着茶壶倒茶,浅黄的茶水从壶口流泻,溅落在精致的茶杯中。   叶青微刚刚废了一番唇舌,口渴的厉害,便径直拿起他的茶杯喝水。   卢况放下茶壶,温柔地注视着她,轻声道:“慢一点,慢一点。”   “有什么事?”   卢况凝视着她的眉眼,轻声道:“一件小事而已,想要找你帮帮忙。”   叶青微又倒了一杯茶,小口小口饮着。   卢况踌躇片刻,低声道:“我父亲想要见一见你。”   叶青微:“……噗!”   她忙用帕子捂住嘴,吃惊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卢况笑了笑:“你也知道我父亲慧眼如炬,我从未说过什么,但他只不过瞧过一眼你我在一起的样子便知晓了……他想见你。”   叶青微蹭了蹭下唇,眯着眼睛道:“你也想要我见你的父亲?”   他眼尾飞出一抹薄红,他本来眉毛、瞳孔都生的颜色极淡,而这羞怯的红晕反倒成了脸上唯一的颜色,竟让他清淡雅致的面容生出几丝妩媚。   叶青微眨了一下眼睛,忍不住道:“明明你不是这样唐突的人,也不是性急的人,更不是……”   卢况伸出一只手,捂住了自己半张脸,低声道:“我也以为我不是,谁知道……我也想不到,我会是这样的人,我也好想让天下人都知道我爱的女子多么可敬可爱,我也想要我的家人接受我爱的人。”   “阿软,”他遮着一只眼,另一只眼中是再也抑制不住的爱慕,“你不知道你有多么耀眼?别的女人就是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雀,养在温室里的娇花,而你偏偏比任何一个男人都厉害,只把我们打击到泥里去。”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儿,忍不住低声笑了起来:“当初阿尚和阿澹关系还算可以,曾一起撺掇着准备调戏你,结果,那时候你家有个膀大腰粗的马夫突然起了坏心,要绑了你朝老师要钱,结果你呢?”   他轻笑一声,眸子吹进花圃的雾气,带着色与香:“……你直接折断了他的两条胳膊,将他踹了出去,他跌在阿澹的面前,吓了他一跳。后来,阿尚小憩的时候还在拼命叫喊:‘女侠饶命啊,女侠饶命啊’。自此之后,他们再也不敢对你不敬了。”   居然还有这一回事儿?   叶青微仔细想了想,还真有,可她当时并没有放在心上。   卢况柔声道:“我当时就在想,这小娘子看上去娇娇柔柔像水做的人儿,没想到居然这么厉害,这可让男人怎么办?”   “可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又变成,这小娘子这么厉害,要是看不上比不过她的男人可怎么办?”   卢况声音更轻更柔了,像是用柔软的糖丝编织出来的梦:“现在,我又想,这小娘子这么厉害,喜欢她的人太多了怎么办?”   他的脚尖轻轻撞击着桌腿,似乎要靠这样的小动作,来给自己一些勇气。   “阿软,”他郑重且认真,“我没有你有才华,也没有你武功高强,更没有你一般的野心,也无法给你一段波澜壮阔的人生,但是,我可以给你唯一的爱情,给你一个忠贞的爱人,给你我卢况以后所有的人生。”   他起身靠近她,一字一顿道:“我宠你,我爱你,我心疼你,我护着你,我愿意一切以你为先。”   他的声音像口中一戳就破的气泡:“阿软,你看得上我吗?愿意要我吗?”   他猛地捏紧袖口,面皮发红,嘴唇抿紧,像是一个等待审判的人。   叶青微很喜欢这种主动权放在自己手上的感觉,却不喜欢真的与一个男人产生太过紧密的关系。   她仔细估量着自己该用什么语言拒绝才能不伤害他,也不伤害两人的情谊,毕竟他身后的势力,她不想失去。   卢况突然捂着嘴笑出声来:“看你一脸为难的样子,我终于骗过你了是不是?”   叶青微抬起头,看进他的眼中。   卢况弯起眼睛,看不清其中的神色。   “我玩笑而已,不过,家父确实想要见见你,你就走一趟吧,你放心,不会把你抢进我们家家门的。”   卢况真是个聪明人。   叶青微在心底里感叹一声,立刻笑道:“我不怕的,你父亲可是当年的天下第一美人,能见到他,该是我的荣幸才是。”   卢况与她并肩朝外走去,卢况小声道:“家父并不愿提起这些,也不希望别人随便提起家母。”   叶青微立刻了解卢况在帮她开小灶,了解卢庸的好恶。   对于卢庸,她确实好奇的很。   卢况的马车停在门口,叶青微与小蛮告辞后便上了马车,卢况又絮絮叨叨说了一些注意事项。   “家父的脾气还算好,你不要太担心。”   叶青微点点头。   不过,初次登临卢府,叶青微还是大吃一惊,这卢府虽然不大但布置的格外精巧,甚至有些设计当真是市面上难得一见的。   “你们家建府的时候是请的哪里的工匠啊?”   卢况捂着嘴小声道:“不是,这栋府邸是父亲从青山书院学成归来后自己设计的,里面的花圃、假山、雕廊画柱都是父亲自己亲手做的,父亲娶了母亲时,又重新布置了一些地方,加上了母亲喜欢的一些物件。”   两人经过回廊,卢况指着回廊柱子上的彩绘道:“你看,我母亲特别喜欢一种叫勤娘子的野花,父亲便在这条回廊里画满这种花,这条回廊便被父亲戏称为娘子廊。”   叶青微见头顶横梁和柱子上都画有这种野花,这种野花又名“牵牛”,花朵或紫或粉,早上盛放,到晚间凋零,故而称之为“勤娘子”,此花不知晦朔,随意盛放,当真率性又乐观。   不论是卢庸,还是卢夫人,在她的记忆里都是旁人说极美、极丑的印象,但经过这条回廊,卢庸及他夫人的形象都渐渐鲜明起来。   貌美的卢庸会在大夏天,撸着袖子,手执画笔,一笔笔画上美丽的彩绘,嘴角一定带着满足而幸福的笑容。   容貌不足的卢夫人则会手捧颜料碗,时不时为夫君打扇子。   夏风穿过回廊,卢庸偶一回眸,两人相视一笑。   卢况摸了摸柱子,低声道:“这些我也是会的,阿软,你喜欢什么花?”   他状似随意的询问,叶青微却不敢随意作答。 作者有话要说:   卢况:瞧瞧我的告白,热情!火辣!   众人:然而,没有成功。   卢况:……   卢况:那也比你们强,毕竟我都带着见家长了,哎呀,我好厉害,先叉会儿腰   众人:把这人叉出去! ☆、第一百二十三章 提亲   叶青微转过身, 装作被回廊里的彩绘吸引住的模样。   卢况笑了笑。   两人从回廊里出来,经过一个花圃, 花圃虽然不大却五脏俱全,不仅有各色鲜花, 还有假山、假水、小拱桥和小亭子。   卢况指着假山道:“这太湖石是我父亲亲自去挑选的, 父亲说这种石头要讲究瘦、漏、皱、透。”   经过小亭子的时候, 叶青微忽闻一阵扑鼻酒香。   卢况了然道:“上午的时候父亲酿了些酒,你若是喜欢, 下回我偷偷给你带一些。”   叶青微笑道:“君子不夺人所好, 这样不太好吧?”   “没什么的, 反正我父亲酿了基本上不喝, 也不送人,家里的酒窖都快摆不下了。”   “为什么不喝?”   卢况犹豫了一下,才轻声道:“我父亲说喝酒误事, 虽然他从未跟我说过误了什么事儿。”   叶青微摸了摸下巴, 将卢庸在脑海中的印象刻的更深了一些。   世人曾称叶明鉴、卢庸和崔令三人为“酒色花”三才,这样长久的称呼下来,就好像卢庸除了一张好看的脸再也没有别的用处似的,须知卢庸也会种花,也会酿酒,而且他种的花、他酿的酒也丝毫不比崔令和叶明鉴的差。   这样的一个奇才偏偏就如此命途多舛,该说是天道不公吗?   两人顺着花径小路走去, 耳边传来清脆的鸟鸣声,转过一个弯, 在一个小院外,两人看到了卢庸,正确的来说只有卢庸的一个背影。   他一身灰扑扑的衣服,柔顺的衣料如同溪水从他身上滑下,勾勒出他的宽肩窄腰和不屈的脊背,手臂上的袖子高高撸起,露出一截有力的小臂,他手指修长,柔韧的麻绳缠在他的指尖,他正在扎篱笆。   白的手、褐的绳、青的竹竿交织在她的眼前,编织出锦绣似的画卷。   卢况低声唤了一声:“父亲。”   卢庸没有回头,温声道:“你先招呼客人,我一会儿就弄好。”   叶青微仔细看了看他手中的动作,笑道:“我在家里也扎过篱笆,不如我来帮忙吧。”   卢庸笑了笑:“哪有让客人帮忙的道理。”   见叶青微似乎没有打消要帮忙的想法,卢庸顿了顿,又道:“更何况我在家里还没有带上面具,怕吓到崔先生你。”   他这么一说,本来叶青微动摇的心思立刻坚定起来。   她轻声道:“美丑不过是一张皮,看人终究是要看皮下三分的。”   “这说法倒是有新意,如果崔先生不介意的话。”   卢庸将篱笆扎好,又半蹲在一旁引入活水的小溪边洗了洗手。   叶青微体贴地递上了一方帕子,眼神自然而然地落到小溪中他的倒影上。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白皙的面容,眉飞入鬓,目若桃花,眼尾上翘,连睫毛上扬的弧度也刚刚好,他唇色软红,像是加了蔷薇水的粉红奶冻,他连嘴角也是微翘着,那样一张多情重色的脸,含嗔时有情;微笑时更显深情;不怒不笑面无表情时,更像是在用小钩子扯你的眼皮,让你移不开视线。   这样的五官肤色搭配在一起非但不显女气,反而有一种仙人般的清远俊逸,更可怕的是,这种有些成熟又有些少年感的面容竟像是从未老过,一直保持着年轻时的绝色风采。   英雄白发,红颜迟暮,他却将自己最巅峰时的美色保留了下来,只可惜,纵使倾国倾城,到底有所残缺。   就像是一副巧夺天工的多彩锦绣被人用刀随意划了一下,就像是一张价值连城的国宝画卷被人用墨笔随手涂抹了一道,美艳绝伦、倾国倾城、国宝天姿,全都被毁掉了。一道斜贯整张脸的伤口大咧咧地显摆在那张当世第一的脸面上,狰狞的伤口还依稀能看出当初划下这一刀的人是何等的坚定与义无反顾,又是何等的丧心病狂、暴殄天物。   天啊,地啊,当真是不许人间见绝色吗?   叶青微心肝儿一颤,面上却没有丝毫波动,她垂下眼,站到一旁。   卢庸笑了起来,声音温柔宛若丝绸:“崔采薇是吗?”   “是。”   卢庸擦干手,温和道:“你不必紧张,我只是听阿况说了些你的事情,又想到是故交所珍爱的后辈,所以才想要见你一面。”   叶青微抬头看了卢况一眼。   卢况立刻道:“爹。”   卢庸了然一笑:“好,那先不说这个。”   他带着两人走到篱笆所围的小木屋中,虽然外观看上去简朴,里面却是别有乾坤,桌椅板凳都是用树根雕刻而成,既古朴又好看。   “坐吧。”卢庸取过茶具,修长的手指翻动,动作行云流水为众人泡好了茶。   叶青微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卢况,好像在他父亲面前,他的话很少。   薄胎茶盅中是颜色漂亮的茶汤,叶青微怀着敬仰的心情,喝了一口,一瞬间瞪大了眼睛。   呸呸呸,这也太难喝了!   叶青微心底里的小人痛呼狂喊,然而她却脸上带着笑容,硬是将这茶水咽了下去。   卢况似乎觉察到了什么,立刻低下头喝了一口茶水,瞬间也露出了复杂难言的表情。   “爹,你……”   卢庸不慌不忙地饮了一口茶,笑眯眯道:“哎呀,好像这壶茶没有泡好,到底是老了,记忆不行了,手脚也不灵敏了,阿况,你来重新泡一壶吧。”   叶青微捂着嘴,不动声色。   你骗谁呢!我可是早就听说过你除了生孩子没有什么不会的大名了,而且你这副老狐狸的模样简直跟叶明鉴如出一辙,你们不愧是好友啊,坑人的表情都一模一样。   不过,她就想不明白了,她跟卢庸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为什么偏偏要来坑她呢?   卢况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只好将茶水都倒了重新泡茶。   袅袅水汽攀升,就像是无形的屏障降了下来。   卢况重新泡好茶了,叶青微这次心有余悸,只是轻轻抿了一小口,顿觉神思清明、神清气爽。   这她就不明白了,明明都是从一个罐子里取得的茶叶,卢庸是怎么把茶泡出刷锅水的味道的?   卢庸笑道:“我们卢家的家训是中庸,讲究才不外露,倒是让阿况被误解多多啊。”   卢况的脸扭曲了一下,随即撇过头,明显不想多说。   卢庸又道:“虽然崔先生曾经听过我的名声,那不过是世家好友吹捧出来的,我其实已经江河日下了,学的杂而不精,渐渐都忘了大半了,还好我有个青出于蓝的儿子,我也决心要将卢家的大小事情都交给他,自己去安享晚年了。”   叶青微看着他那一张看上去嫩嫩的脸,再听他说的话,总觉得怪异的很。   叶青微故作惊讶:“原来阿况如此厉害?”   卢况瞪了叶青微一眼,耳朵通红。   卢庸笑道:“正是如此,崔先生与我家阿况多多交往才能品出来他的优秀之处,就像是崔先生所说,看人要看皮下三分。”   叶青微品了品他的话,这才发现他的目的,他这不就是在用自己衬托自己的儿子嘛,还孜孜不倦地拉皮条,当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为了儿子的终身大事,卢庸都快将自己贬进泥里去了。   叶青微强忍着笑,点头,一本正经道:“卢大人说得对,我也觉得阿况这人就像是这碗茶,越品越有滋味。”   卢况整张脸都红了,看样子想要藏在桌子底下。   卢庸低头抿了一口茶,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卢况一眼,又转过头对叶青微道:“你也不必叫的如此生疏,我与崔令是好友,你又是他的晚辈,不如你便唤我卢叔吧。”   “这……”   卢庸笑了笑,即便脸上横贯着一条狰狞的伤口,却仍难掩伤口下的绝色。   可惜,可惜呀,若是没有伤口这该是多么好看的人啊。   叶青微立刻唤道:“卢叔。”   卢庸眼睛一弯,眼尾挑出一段柔情,宛若十里桃林盛放,灼灼其华:“哎。”   卢况捂着脸,羞涩道:“爹,你别这样……”   卢庸看着他的眼神有些恨铁不成钢的味道。   叶青微假装看不到低头饮茶。   卢庸道:“虽然你是崔令的晚辈,但不知为何你的眉眼竟多像我另一个好友一些。”   叶青微睫毛微颤,笑道:“卢叔知己遍天下,有跟我长相相似的也不足为奇。”   卢庸笑了:“你这也太过谦虚了,采薇这般容貌天下间哪里会有第二个,你卢叔我也并非知己遍天下。”   他摇了摇手:“我为人懒散,性子古怪,一般人都受不了,这一生能称得上知己的也就只有昔日博陵崔氏家主崔令和昔日帝师叶明鉴了,你看,都成了昔日了,他们两个也不知道到哪里去逍遥了,只留我一人孤孤单单在长安。”   “崔叔去了哪里我也不太知晓,不过,卢叔为何不出去逛逛,即便重回青山书院看看也好。”   卢庸笑了笑,升腾的水汽晕湿了他的桃花眼,他低声道:“长安有太多割舍不下的东西,等没有了牵挂,我也会出去看看的。”   “至于青山书院……它早已非昨日,去看了也只是徒增伤感而已。”   这时,府里的管家来敲门,似乎要与主人商量什么事情。   卢庸笑道:“我近来已经不怎么管事了,这府中大事小情都交给了阿况。”   卢况无语,低声道:“爹,你觉得……”这样不会露馅吗?   他爹为了给他长脸可真是不容易啊。   卢庸微笑。   卢况只得摇头离开。   屋内只剩下叶青微与卢庸二人。   卢庸捏着茶杯看样子想喝一口,还是一脸嫌弃的放下了,他温声问:“采薇,你觉得阿况如何?”   叶青微脑中的大钟立刻“当当当”敲响,发出一连串的警报。   叶青微捏着衣角作出小女儿状,羞涩道:“这……卢叔问我这些,采薇真不知该如何作答才好。”   卢庸叹息一声,那双眼睛温柔却犀利:“阿况一向内敛,这还是他第一次对女孩子表露好感,我能看出来他用情颇深。本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可以了,但我尊重阿况,也认为娶妻必是自己真心所爱才能相伴一生。采薇你的意思呢?你若是对阿况也有想法就说出来,卢叔我……嗯,会向崔令登门道歉,并亲自带阿况去你家提亲的。” 作者有话要说:   众郎君:你这是作弊!哪有带父亲上场的!   卢况:那是我爹开明,有本事你叫你们爹试试啊?   卢庸:为了儿子的终身大事,我还要装老年痴呆,唉,可怜天下父母心。 ☆、第一百二十四章 爹,我怎么长的不像你?   叶青微被这突如其来的提议砸懵了, 她回过神来,抓住重点:“卢叔跟崔叔有过结?”   卢庸微笑, 他食指和中指并拢,轻轻摸了一下伤痕的尾端:“有一些误会。”   叶青微垂下眼, 用卢庸能够听到的声音若有所思道:“怪不得, 崔叔每次提到卢叔都是……”   卢庸轻声道:“这些都是很久以前的故事了, 跟你们这些小辈无关,我也不希望采薇你因为这些事情就不给阿况一个机会。”   卢庸盯着叶青微艳色的眉目压低了声音:“有时候长得太好会有很多机遇, 也会有很多危机, 你要好好保护自己……”   “卢叔……”叶青微忍不住道:“你脸上的伤难道……”她自知失言捂住了嘴。   卢庸却不介意地摇摇手:“没什么, 不过, 有了这道伤口我才能真正分辨出谁是真的爱我,谁是爱我的容颜。”   卢庸盯着茶水,有所感悟道:“这世上最难求的大概就是一个你真心爱的, 他也真心爱你的爱人了。”   “并不是阿况是我的儿子, 我就要为他说话,不过,他确实为你做了很多事情。”   做了很多事情?做了什么事情?   卢庸抬起头,视线扫过她的脸:“看来你是不知道了。”   他垂眸一笑:“大概是阿况想给你个惊喜,我不该说的。”   叶青微想了想,低声道:“如果真心爱一个人,而那个人却不爱他, 该怎么办?”   卢庸笑了一下:“一切随缘。”   “早在四年前,采薇你就应该见过阿况了吧。”   叶青微的心骤然一紧。   卢庸似乎看出了她的防备, 便不再多言,他扭头望向窗外的枇杷树,有两只麻雀在上面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听说,采薇你想要进朝堂?”   叶青微摸摸鼻子,面露惭愧:“有些不自量力吧?”   卢庸笑了一下。   此时,清风拂过枇杷树叶,两只麻雀“啾”的一声飞走了。   静默如莲花初绽,温柔似临水照花。   “怎么会呢?”他的声音像是名贵的丝绸滑过上好的羊脂白玉,丝滑的温柔渗入人心,“你倒是跟她有些像。”   “你与我们家倒是有些缘分,这件事我帮你一把,也算是结个善缘。”   一个家主承诺的分量自然要重于这些郎君们承诺的分量,但叶青微有担心这次欠下的人情,不知道以后会用什么来回报。   思来想去,叶青微点头:“谢谢。”   卢况回来后,卢庸便打发两人去院子里走走,叶青微却执意告辞离开,卢况只好去送客。   叶青微双手负在身后,故意歪头对着他瞧来瞧去。   卢况躲来躲去也躲不过她的视线,无奈道:“你到底要怎么样?”   “我说,你该不会是故意的吧?故意让我放松警惕,把我带到你家来,然后,让你父亲帮忙说你的好话。”   卢况一下子红了脸,左顾右盼道:“什、什么啊,我才不会。”   “真的吗?”   卢况恼羞成怒:“真的真的,我都知道你不喜欢我,这样做岂不是自取其辱。”   他扭头,背后突然就没有声音了,卢况心里一抖,心想自己的话会不会说的有些重了?阿软是不是被伤到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他期期艾艾地回过头,“我有些害羞,我真没想到我爹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他抬头一看,叶青微正捂着脸偷笑呢,显然已经预测到了他的反应。   卢况顿觉前路无光,他就像是她手里的小鱼,被她掬在手中的一抔水中,被她握在手心里。   卢况叹了口气:“你不要这样了,再这样下去,我会觉得自己很可悲的。”   叶青微爽快道:“好啊,我不逗你了。”   卢况的心像是突然空了一块。   “……不过,你要老老实实告诉我一件事。”   卢况笑容温柔又无奈:“我在你面前不是一向很老实?”   “卢叔说你偷偷做了什么事情,是要给我的惊喜。”   卢况一僵,脸上的笑容也难看起来。   叶青微眯起眼睛。   他这个反应可不怎么对。   “什么事情,不能对我说吗?”   卢况苦笑:“要怎么说呢?我实际上已经告诉你了,你再好好想一想。”   叶青微歪歪头,不太明白。   卢况立即转移话题道:“你提到我父亲时……哎,虽然我有些奇怪,但是,我确实也会嫉妒的。”   叶青微抬起手,用力戳了一下他的脑门儿:“你也太污秽了!”   卢况觉得自己很委屈。   回到屋里的时候,卢况坐立不安。   卢庸淡淡道:“修心。”   随即,卢庸忍不住笑道:“年轻人啊,我看你的心都跟着她一起飞走了。”   卢况哀怨地看着他的父亲,轻声抱怨道:“为什么我长的不像您呢?”   卢庸:“……”   “还好你娘不在了,否则你说了这么一番不过脑子的话,你娘非得要揍你一顿。”   卢况坐直身体。   卢庸慢悠悠地泡茶,轻声道:“当时你生下来,我看你的第一眼便是松了一口气,还好你像我的地方不多。”   卢况面容严肃。   “有时候过分美貌也是一种罪过,你的那位崔娘子也是这样的。”   卢庸抬头,认真道:“阿况,爹只劝你一句,现在放手还来得及。她野心勃勃,又无心无情,你配不上她的。”   卢况的脸垮了下来:“爹,怎么连你也这么说?”   卢庸慢慢道:“爹刚刚是装傻,又不是装瞎子,崔采薇此人并非池中物,不信你就看着吧。”   卢况露出柔软的笑容,轻声道:“她若是不优秀,又怎么会让您儿子我暗恋这么多年呢?”   感情这种事并不是旁人能够给予建议的,此中冷暖,如鱼饮水,只有自己知道。   卢庸闭上眼睛。   真是麻烦啊。   近几日,柳太师等人都在为是否让女子入朝为官争论不休,柳太师在一日早朝后,偷偷告诉叶青微反对者的头目。   叶青微知道此人是柳太师的政敌,也确实是她的绊脚石,帮人帮己。   一日早朝,叶青微就关门放李爽,李爽一下子疯狂过了头把那个大臣给拦腰斩断了,内脏、鲜血泼洒了整个地面,当时就把几个大臣吓晕了。   叶青微看人死透,才抑制住李爽,她神色幽暗,作出悲痛的神情:“这位大人真是太不幸了。”   由此,大臣们上朝更加战战兢兢,生怕自己没命回家,叶青微也终于得偿所愿,成为了本朝第一个女官吏,女御史,而且因为陛下特别开恩,她站在第一排的位置,毕竟谁也不想直面李爽的疯狂。   柳太师将事情办成之后,立刻邀请叶青微过府一叙。   叶青微拎着那枚终于运送到长安的硕大珍珠,等门拜访。   柳太师府中莺莺燕燕的,连端盘的婢女都比别人家的水灵。   叶青微被人带到水阁。   水阁中,柳太师正躺在一张罗汉床上被四个婢女簇拥着,有的为他捶腿,有的喂他吃葡萄,有的为他捏背,还有的为他打扇。   角落里坐着几个吹拉弹的乐师,中央的地毯上则有两个漂亮的胡姬在跳舞,她们穿着只遮住腰的小衣和亮闪闪的舞裙,一转起圈,舞裙飞起,一直能看到柔软紧实的大腿,当真是满眼的春色。   叶青微笑道:“柳太师好艳福。”   柳太师望着她漂亮的眉眼,一下子坐了起来,招呼她坐到近前。   “崔大人说笑了,这几个胡姬算什么东西。”   叶青微笑了笑:“早先说好,要拿些东西来,让柳太师帮忙品鉴品鉴。”   柳太师眼睛放光:“哦,能被你看上眼的定然是好东西”   叶青微将沉重的盒子放到柳太师面前,柳太师搓了搓手,打开盒子看了一眼,眼睛立刻就直了。   “好东西,好东西啊!”   柳太师望着莹白的珍珠,又望望叶青微莹白的手腕,口水流了三千丈,却仍旧是不敢有任何越礼之处,毕竟她背后可是博陵崔氏,虽然现在不济了,但说不定这崔采薇就是他们崛起的契机呢,要不然这些世家也不会下了力气帮忙。   柳太师越想越觉得自己猜对了,毕竟博陵崔氏人丁不旺,若是女子也能入朝为官,那岂不是就能打开一条生路?   所以,这位崔采薇非但不能动,还要好好捧着,五姓七望的世家啊,别人想要联姻也联不上的。   柳太师只恨自己唯一的宝贝儿子现在还太小,要不然可以试一试求娶一下。   不过,世家女子嘛,听说也是很风雅多情的。   柳太师立刻给旁边的婢女使了个眼色,婢女乖乖下去,不多一会儿,竟领了一队男人回来。   柳太师将那个盒子放在怀里,笑道:“这的确是个好东西,崔大人不介意我多看几日吧?”   叶青微笑道:“不介意,大人想要看多久就看多久。”   柳太师仰头大笑,他拍了拍手掌,朝那几个男人一指,笑眯眯道:“本太师也给崔大人你准备了礼物呢,崔大人整天提着精神,防范着陛下突然暴起,总要有个知冷知热的人儿,来为你打扇铺床吧?瞧瞧这几位如何?”   叶青微眼皮一跳,抬头朝那一队男人望去。 作者有话要说:   卢况:我要是有爹的美貌,阿软一定更喜欢我的   卢庸:有点出息,以色侍人岂能长久?   卢况:我长得不像爹,该不会……   卢庸:你娘的棺材板我压不住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 上辈子欠你的   只见这一队男人不只有中原的, 还有来自外邦的,眼睛绿色的像是草原, 蓝色的像是海洋,他们都穿着一件薄薄的长袍, 水榭的窗四面大敞, 吹进来的风将单薄的衣料紧紧地黏在他们身上, 显露出壮硕的胸肌和结实的腹肌。   春光大好,男色撩人。   “嗯……”叶青微不知道究竟是自己什么样的举动让柳太师误会自己是一个贪欢好色的人。   柳太师看着叶青微的脸:“不喜欢?”   柳太师点点头:“也是, 这些外邦人都长得太野蛮了, 不过, 我听说有许多贵女喜欢这一口。”   叶青微:“……”我是真不想跟你探讨这个问题。   柳太师笑道:“崔大人, 你我以后还有沟通的时候,你若是不从我这里拿点什么走,我也心下难安啊。”   叶青微心中了然, 她刚刚当上御史, 这就有要求她办事的了。   叶青微露出为难的神色:“可是这……”   柳太师看了看体形娇小的叶青微,又望了望那些膀大腰粗的男人,立刻拍了拍手,这一队男人被领了出去,没过多久又上来了一队男人,这一队男人都是中原人,长得也算是不错。   叶青微稍稍侧头:“柳太师, 再没有了吗?”   柳太师又拍了拍手,接着又上来一队。   叶青微一腿架在另一条腿上, 指指点点道:“您看这个腰力肯定不好,这个皮肤太粗糙了,这个眼睛太难看了,还有这个我刚刚看他进来的时候腿有些跛。”   柳太师的脸黑了,他瞪了一眼看守这些男人的小厮,怒道:“你们是怎么办事的?”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   “还有没有了!”   小厮慌慌张张道:“有倒是有,只是……只是……”   柳太师“嘭”的一声将手里的茶碗砸了过去:“那还不快去带进来,废什么话!还要本大人请你不成?”   那小厮忙退了出去,不大一会儿,便带了三个人进来,这三人都穿着白色的长袍,确是不一样的美貌,第一个是个少年郎,他生的是唇红齿白,笑起来的模样有一种阳光清透之感,就像是日光下的白水晶;第二个也是个少年郎,他黑发褐眸,阴着一张脸,可能是因为眼角弧度的问题,让他有一种忧郁的气质;第三个倒是个身量已足的男人,他的眼角上还随着眼尾上翘的弧度划上了两道胭脂,嘴角还有一颗痣,微厚的唇看上去就很好亲,总之他的身上充盈着一股妖艳贱货般的骚气。   柳太师见这次男人的质量不错,脸色这才好看了一些。   “这不就是很好嘛,你们藏着掖着做什么?难道要自己受用?”   三个男人的脸色同时一变,小厮直接跪下了,叫嚷道:“大人,小的真是冤枉啊,小的不喜欢男的,他们之所以不摆出来,是因为……因为……都是身子有残缺之处的。”   “哎?”柳太师露出好奇的神色,“我怎么没看出来,他们哪里有残疾?莫非是阉人?”   三个男人的脸隐隐发黑。   叶青微咬着自己的食指,快忍不住笑出声来。   柳太师似乎很想要扒下他们的裤子,看看阉人长成什么模样。   小厮苦哈哈道:“大人,不是这样的,他们一个是聋子,一个是哑巴,一个是瞎子。”   柳太师脸色铁青:“好啊,你是专门让我丢脸的是吧!”   叶青微扭头笑道:“柳大人请息怒,我看这三个人长得不错,这点小缺陷不成问题的。”   她表现的就像刚刚在这里挑肥拣瘦的人不是她似的。   柳太师张着嘴,许久才缓缓道:“不知道崔大人喜欢哪个?”   “就那两个小郎君吧,年纪太大,肉太柴,不好吃。”   柳太师努力挤出笑容:“崔大人果然很有心得。”   叶青微心里道:抱歉了,崔叔,给你们博陵崔氏抹黑了。   柳太师随意一伸手:“你们还不过来好好伺候崔大人?”   两人一动不动。   “嗯?”柳太师面露不满。   小厮立刻道:“他们两个,一个聋子,一个哑巴。”   “啧。”柳太师更暴躁了。   叶青微站起身,走向他们,要走向两位小郎君,必然要经过那个妖艳男子身边,只见那男人伸脚,踩了一下叶青微的鞋。   这种调情手段……哼。   叶青微冷冰冰地望去,心中暗暗打算:若是这人再动手动脚,直接将他三条腿全都踩断。   谁知道那人接住了她冰冷的眼神,还冲着她眨了眨眼睛,甚至甩了个媚眼。   还真有不怕死的。   叶青微眯起眼睛,却看到他很好吻的唇一张一合无声念出两个字。   叶青微直接伸手在他胸前抓了一把。   那人一时没反应过来,一脸震惊地看着她。   叶青微转身笑眯眯道:“最边儿上这个真热情,太师,我有个不情之请。”   柳太师扬了扬下巴。   叶青微道:“能否将这三个都赠与在下呢?”   柳太师仰头大笑:“我还当是什么呢,没问题,没问题,只是,这几个都身有残疾,崔大人没关系吗?”   叶青微:“嘿嘿,瑕不掩瑜。”   柳太师意味深长:“原来崔大人好这一口,莫非博陵崔氏都是这般?”   叶青微:崔叔,对不住了。   叶青微但笑不语。   既然她收下了礼物,在柳太师这里她便是他们一条船上的人了。   柳府的角门拉开,一辆不惹人注目的油壁车驶出。   三男一女挤在这辆小车中,一时之间只有静默。   “大人,要去哪里?”车夫询问。   叶青微一拍脑袋:“对了,不能将你们带到宫里去,可我外面又没有府邸,不如你们各回各家去?小白?小青?”她嫌弃地看了一眼正努力往她身上靠的妖艳贱货:“还有小红。”   小红:“……”   柳青眸和柳白眸对视一眼,他们知道这里不是暴露身份和说话的好地方。   柳青眸淡淡道:“这还不容易,你现在探出头,大声喊一声我在长安没有住的地方,立马就会有人给你送房契地契了。”   “有这样的冤大头?”   柳青眸一脸嘲讽:“别人身边没有,你身边这种冤大头可一点都不少,也不知道是不是上辈子欠你的。”   叶青微揪着小红的耳朵,将他的脑袋扯离自己的肩膀,她掀开车帘,对着一个铺子唉声叹气道:“唉,我在长安没有房子,没有家的,还不如回老家。”   不大一会儿,突然一个面貌平凡的小厮出现在车窗旁,朝叶青微递出一张纸,上面写着:“我们郎君已经买好了一间宅子,大人您一定会喜欢的,房契地契稍等便送到。”   叶青微微微点头,那个小厮又递出一张纸,而后就消失在人群中。   叶青微看着那张纸,瞳孔一缩,哑声道:“去原来的叶帝师的府邸。”   柳太师家的马夫应了一声。   叶青微捏紧纸张。   小红又想要靠过来,被叶青微一巴掌甩开。   小红对着她咬耳朵:“你这个死没良心的,人家对你一见钟情,一见倾心,偏偏你就对人家爱答不理,可我就犯贱地喜欢你喜欢你。”   叶青微瞥了他一眼。   他就仗着别人看不到他的真容,对着叶青微百般撒娇痴缠。   柳青眸捏着鼻子道:“怎么会有人这么恶心,赶快赶他下车好了。”   柳白眸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小红扬着下巴,歪头枕上叶青微的肩膀,一副“我就看你们嫉妒我”的嘴脸。   叶青微一抖肩膀,他便自动自发滚落下来,枕在她的膝盖上,叶青微将他推下去,他就像个树袋熊抱着她的小腿不放。   叶青微踹了他两脚,正好到地儿了,她要下车,他却死死抱着她小腿不放,任由她将自己拖成抹布。   叶青微深深吸了一口气,矮身扶起了小红,温柔地替他拍了拍身上的落灰:“你看看你,非要在地上蹭来蹭去的,就这么喜欢当抹布吗?”   小红脸上浮起红晕,暧昧道:“大人请把我弄成破破烂烂的吧。”   这人真爱演。   叶青微一言难尽,只见柳府的车夫一脸惊恐地看了叶青微一眼,然后迅速驾车逃离。   叶青微揪着他的耳朵,扯来扯去:“就会给我惹麻烦。”   叶青微重新迈进昔日的叶府,感触良多,只觉得时光在变,人在变,唯有这些死物依旧,承载着记忆的痕迹。   “这座府邸看上去总有人收拾。”柳青眸淡淡道。   之前递纸的小厮跟在后面道:“我们郎君命人经常收拾,就等着有一天这座宅子迎来它真正的主人。”   有钱有闲,又愿意这么做的人,想也知道非米筠莫属了。   叶青微扭头望着那个小厮:“你们也不容易的,整天盯着我要做什么。”   小厮挠了挠头,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   等收拾完后,叶青微先将小红一把拉入房中。   小红扭扭捏捏,贱兮兮道:“娘子光天化日之下就要白日宣淫吗?”   叶青微一脸邪魅狂狷,勾着他的下巴:“你不愿?”   小红开始解腰带,一脸兴奋:“愿意的很。”   叶青微猛地将他推倒在床上。   他更兴奋了,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   叶青微摸着他的下颌、他的脖颈、他袒露的胸膛。   他的腰抬了一下,难耐地发出呻吟。   叶青微手起指落,点住了他。   他保持着挺腰的姿势,坦胸露乳躺在床上。   叶青微“噗嗤”一笑:“这可是你自找的,乖乖坚持一会儿吧。” 作者有话要说:   柳青眸:小青小白的,这是在演白蛇传?   小红:come on ,baby,快,正面上我! ☆、第一百二十六章 我沉浸在你的魅力中不可自拔   小红一动不动, 腰部就像是有蚂蚁在爬一阵阵酥麻。   叶青微转身离开,他也无力阻拦, 微凉的袖摆滑过他的手臂,他汗毛颤栗, 手指痉挛一抽, 却仍旧动弹不得。   叶青微无情地离开屋子, 找到正在院子里说话的二人。   柳青眸正背对着她,柳白眸瞧见叶青微, 却并没有提醒他。   柳白眸温和的“啊啊”几声, 看口型似乎在说:“你不是很喜欢她吗?为什么见了她就没有好话?”   柳青眸抱着手臂:“我与她八字不合, 看见她就生气。”   柳白眸捂着嘴道:“啊啊——”你是看见她生气?还是看见她身旁有别的男人才生气呢?   柳青眸哼了一声。   柳白眸:“啊!”明明你一见到她, 眼睛都在发光。   柳青眸阴测测道:“你别说了。”   顿了顿,他嘟囔道:“我没有。”   “你们在说什么呢?”   柳青眸立刻回眸,他一瞧见叶青微站的距离便知道柳白眸故意没有告诉自己, 他狠狠瞪了柳白眸一眼, 怒道:“你现在很厉害嘛。”   叶青微插入两人中间调停,笑容温和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们怎么会出现在柳太师府中?”   “你们都姓柳,莫非……”   柳青眸一脸被冒犯的模样:“别自顾自瞎猜,谁会跟那中毫无廉耻的人认识。”   柳白眸笑,用口型道:“目先生在留君镇捡到我们,那个镇上大部分人都姓柳。”   “那你们两个……”   柳白眸笑得一脸阳光,毫无阴霾, 用眼神示意柳青眸。   柳青眸“啧”了一声:“你还有什么好说的,我看咱们两个还是趁早离开吧, 有些人自己随随便便定下的约定,又随随便便地跑掉,现在又是随随便便地不记得了,倒显得我们上赶着似的。”   柳白眸站在柳青眸身后,朝叶青微做口型:“你快哄哄他。”   柳青眸霍然转身:“你够了啊,一回两回也就罢了,你回回给她通风报信算什么!”   柳白眸捂住嘴,乖巧地笑了。   叶青微柔声道:“谁说我忘了,我当然记得清清楚楚。”   柳青眸道:“你说你的名字会响彻整个长安,你说现在哪儿有人认识你。”   叶青微道:“名字只是一个代号,只要我知道自己是谁就好了。”   柳青眸不再说话,柳白眸却从自己的衣领拽出一枚玉佩,那正是她送给他的信物,他笑嘻嘻地扑到柳青眸的身上,柳青眸反抗,却不及日后千军莫敌的柳白眸,被他镇压着拽出了脖子上的玉佩。   “啊啊!”柳白眸一脸愉悦与兴奋。   柳青眸没好气道:“这次你要是再把我们两个抛下,我准让你后悔一辈子,就站在你敌人的阵营中,气害你气害你。”   叶青微不由得想到了围城那日的情景,她反射性地打了一个哆嗦。   “知道怕了吧?”   柳白眸张开双臂,送给叶青微一个带着阳光味道的温暖拥抱。   还好,上辈子的敌人都成了她这辈子的助力。   叶青微张开双臂,一边一个揽住两人,紧紧地抱了一下。   柳白眸和柳青眸同时涨红了脸。   柳青眸像是被火烧了尾巴一样,急急道:“够了够了,你是不知道自己是个女人嘛,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柳白眸低头,鼻尖儿蹭了蹭叶青微的肩膀。   叶青微放开两人,被压迫的胸部弹了一下恢复原状。   两人的脸更加红了,眼神简直无处安放。   柳青眸仰头望天,自顾自道:“我们快到长安的时候正好遇到一个女人,那女人看我们穿的破破烂烂,可能以为我们没钱,就说给我们介绍个好活儿,我发现是要去长安的柳府,又根据最近朝堂的动态,大概猜到那些男人都是要送给你的。”   叶青微赞叹道:“真厉害。”   可惜,望着天的柳青眸听不到。   叶青微突然伸手,拉住了两人:“让我们一起实现梦想。”   柳白眸笑得一脸开心,柳青眸总是不开心的脸也舒缓了几分。   “那你屋里的那人怎么办?”柳青眸突然道。   叶青微眨了眨眼睛,柔声道:“既然你们是我的人,我自然也不瞒着你们,这人是一个我认识的人易容的。”   “谁?”   叶青微看看柳青眸,又望望柳白眸。   这个问题是一个考验,看两方是否真的能真心相交。   叶青微握着他们的手更紧了些,仿佛这样三颗心也能靠的更加紧密。   “我信任你们,我会告诉你们一切。”她一遍遍重复,像是在为他们心底刻下沉重的烙印。   叶青微看了看四周,按住两个人的后脑勺,三个人的脑袋抵在一处,藏在花荫下。   “这位小红的真名是王子夏,是王子尚的双胞胎弟弟,当初因为一个传言,王子夏被抛弃在庙中,后来遇到过无色法师,又自己在江湖上闯荡,人变得有些古怪,我再遇见他的时候,他易容成为御医院中的医官,”她声音更轻了,“崔皇后的病情爆发的如此之快,也是他在背地里下药,我现在是通过他联系上他身后之人,但是,我觉得真相远远不止如此。”   叶青微将这段时日所经历的和盘托出,柳青眸和柳白眸的心跳的厉害,不知道是因为她说的话,还是她轻柔的呼吸。   柳青眸和柳白眸听罢后,拂了拂衣摆,直接拜倒在她的脚边。   他们两人已经真心诚意献上了自己最大的忠诚。   叶青微轻轻拍了拍两人的头顶:“以后,我的荣耀愿与你们共享。”   柳青眸盯着她的唇:“有一点我还要确认,你的目标是什么。”   叶青微蹲在两人身前,一手抱着膝盖,一手轻轻划了一个圈,柔声道:“我要权利最高的那个顶峰,我要天下。”   这个愿望当真是既野心勃勃,又不切实际。   可柳青眸亦不是平常人,他点头道:“好,这也不枉费我出山。”   柳白眸笑了笑,似乎也觉得这是一件小事。   叶青微道:“我会将你引荐给陛下,陛下时日无多,你们好好把握机会。”   柳青眸轻笑一声:“世家可希望这个昏庸的陛下能活得长久一些。”   叶青微又将步知道给自己药的事情讲出:“这么说来,步知道背后之人并不是世家了。”   柳青眸想了想:“这件事还要再看,这不一定。”   叶青微与两人商议好之后,便转身朝室内走去。   柳青眸轻轻拉了一下她的手,她回头,他却迅速放开。   “你小心一些,听你的讲述这个王子夏是个喜怒不定的人,这种人幼时遭到抛弃,长大后便会想抓住一切他想要抓住的人,不论手段。”   叶青微眼睛弯出温柔的弧度,轻声道:“我知道了,谢谢你。”   柳青眸脸皮绷紧。   叶青微不解地歪歪头。   柳白眸捂嘴偷笑,他做口型道:“阿青是想要问,那人长得好看吗?”   柳青眸扭头道:“就你话多。”   柳白眸表示很无辜,他可一句话都没有说。   叶青微抿唇笑:“是很好看。”   柳青眸冷淡道:“那你快去吧,小心他把你给吃了。”   叶青微低声道:“可是,我向来不为美色折腰。”   柳青眸背过身,偷偷勾起了嘴角。   叶青微回到屋里,伪装成妖艳贱货的王子夏还保持着挺腰的姿势,他身上出了一层汗,白色的夏衫黏在肌肤上,透出肌肤的颜色。   他瞪着眼睛望着她,眼角泛红,眼睛水润,眼尾还勾勒着朱砂痕迹,当真像是某些以美色侍人的郎君。   叶青微举高临下望着他,目光冷淡,被这样的目光望着,他忍不住心生羞耻,渐渐地他肌肤都红了起来,透过湿透的白衣显露出来,就像是珍珠肉圆一般。   色气,靡乱,艳丽。   叶青微微笑道:“你很喜欢这样吧?这样让人一直注视着你?”   她手一拍,拍开了他的穴道。   他哼了一声,腰沉沉地落在床上,整个人都瘫软了。   叶青微一脚踏在床上,手指勾起他的下巴:“说吧,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他闭上眼睛,软绵绵道:“没良心哦,亏了我这么帮你,还好好的隐藏着你的秘密。”   她的手指顺着他的下颌划下,轻轻按了一下他的喉结。   王子夏整个人猛地一颤,身体弹动一下。   他歪着头,露出危险的笑容:“男人可不是这么简单的玩物啊,你明知道我是谁还要这么做吗?”   他双眸幽深如深海。   叶青微轻声道:“你的眼睛不是在告诉我,要我这么做的吗?”   她俯下身,眼中寒芒毕露:“你渴望肌肤的接触。”   王子夏轻笑一声,张开双臂,然而,还没有接触到她,就又被点上了。   王子夏僵着脸:“你除了这招就再也没有别的了吗?”   “好用不就成了?快说,你到底来干什么。”   叶青微伸了个懒腰,直接倒在他的身旁。   旁边是她馨香的气息,接触着她柔软的肌肤,王子夏却有心无力。   “反正你也不是那么忠贞的人。”   “这话说的,”王子夏嗤嗤笑着,“我忠不忠贞你要不来试试?”   叶青微眼风扫过他,他立即投降:“告诉你也没什么,不过,我得要一直待在你身边。”   “你认为我会放着一个大危险在身边吗?”   王子夏眼眸黝黑如深渊:“是有人让我混进柳太师特意为你挑选的男人中,如果成功了,就在你身边做卧底,如果不成功就在柳府做卧底。”   “你身后之人是谁?”   王子夏笑:“我没骗你,我也不知道。”   “你不知道背后有谁,就敢加入他们?”   王子夏笑得嚣张:“我不就是个疯子嘛。”   “你若是有需要,我也可以帮你去探听一下,不过嘛。”   叶青微爽快道:“算了。”   她双手垫在脑后,仰头望着床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王子夏静静地用目光描绘着她的眉眼。   叶青微嗤笑一声道:“我都不知道你这人说话有几分真几分假。”   “你为什么不想着我沉浸在你的魅力中不可自拔,予取予求呢?”   “会吗?”   王子夏轻声道:“我也不知道,连我也看不懂自己。” ☆、第一百二十七章 匍匐她的脚下   叶青微虽然已经封官, 按理来说不必在居住宫内,但因为只有她在场, 李爽的疯病才能得以控制,所以叶青微还要居住在宫中。   叶青微端着一杯安神汤匆匆前往大同宫, 进去时, 却发现李爽与李珪正坐在席子上下棋。   叶青微将汤放在李爽手边。   李珪突然道:“这是什么?”   李爽:“朕每晚都要喝的安神汤。”   李珪抬头道:“看样子很好喝。”   李爽抬头望了李珪一眼, 李珪摸了摸鼻子,不再说话。   喝了汤后, 李爽越来越焦躁, 手指捏着棋子“啪嗒”一声掉到了棋盘上。   “父皇!”李珪猛地站起身。   李爽怒道:“你吼什么!”   “父皇, 您没事吧?”   李爽头疼欲裂, 他捂着脑袋不爽道:“你给我闭嘴,这么大声做什么,我的脑袋被你吵的疼, 你这副样子……怪不得阿音不喜欢你, 定然是你的到来,才让阿音不喜欢朕的!”   李爽猛地掀翻棋盘,棋盘砸在李珪的身上,黑白棋子“噼里啪啦”地落在地面上。   “快去叫御医。”   李爽对着李珪大吼:“你给朕滚出去!”   说着,他便推倒旁边的仙鹤烛台,叶青微抬脚踹起一枚棋子,“叮”的一声将烛台撞歪, 才不至于烧到李珪。   李珪抿唇站在原地。   “陛下,您是太累了吧。”李珪冷淡道。   叶青微立刻上前安抚李爽, 并将李爽拉到内室,吩咐宫人伺候陛下就寝。   叶青微回到外间,见李珪正蹲在地上一粒粒捡拾棋子。   一旁准备收拾的宫女不太敢上前。   叶青微低声道:“太子殿下?”   李珪“嗯”了一声。   “正好本宫有事情要问你。”李珪将手心的棋子放进盒子里,背着手走出宫殿。   叶青微摸了摸鬓角,跟了上去。   夜色降临,明月正在升起,李珪扶着汉白玉栏杆,冷冰冰问:“我问你,为什么陛下平日无事,喝了你送的汤就会突然犯病。”   叶青微每一步筹谋都极为小心,自然不会无端端给李爽下药。   “这次犯病只是恰好而已。”   叶青微双手缩紧袖子里,低声道:“殿下问这些就是不信我了?”   李珪的脸隐藏在夜色中,他道:“我不知道。”   叶青微上前一步,双手轻轻搭在他的后背上,他瑟缩了一下,但是,她掌心传来的温暖让人忍不住沉溺。   “阿珪,你我认识也有些年头了。”   李珪轻声道:“我并不是……并不是……”他猛地扭过身,抱住了她,寒风扫过两人,只有紧密相挨的地方温暖。   李珪的手臂勒的更紧了一些,仿佛不这么做,她就会从他的世界消失一般。   “我并不是怀疑你,我也不是……”他的脑袋埋进她的肩窝,深深吸了一口,“我对父皇早就失望了,但是,他仍旧是我的父皇,如果有可能,我希望他能好好的。”   叶青微的眼眸一丝波动也没有,她温柔地拍了拍他的头,轻声道:“我知道,我知道你是个善良的人,陛下早有疯病,只是在崔皇后死后才加深的。”   李珪收紧手臂,哑声道:“我信了,只要你说,我就信。”   叶青微缓缓呼出一口气,低声道:“那你呢?你想要继承这个皇位吗?”   李珪想了想。   “我想要听你的心里话。”   李珪身体就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识,主动向温暖靠近:“我……并不想。”   “嗯。”她的声音温柔的像是潺潺溪水,带着阳光的温度,带着鲜花芳草的香气。   “我想要有心爱的人在身边,想要富贵平安喜乐一生,这些足已。”   叶青微的侧过头,唇几乎碰上了他的耳垂:“会的,如果你真心想要,就会有的。”   李珪轻松地笑了一下:“阿软,真和其他人不一样,他们只会说太子殿下是储君,是要成为天下之主的。”   叶青微轻声道:“总有人不愿意当皇帝却硬被推上皇帝的位置,也总有人为做皇帝耗尽心力,追求不同罢了,想要什么就要拼尽全力去争取。”   叶青微撤开一步,李珪却不肯松手。   “太子殿下,”她的手抚摸着他被冻的发白的脸庞,“我会努力帮助你完成所愿,你会不会拼尽全力帮我呢?”   李珪觉得自己不小心一脚踏进一个漩涡,却无力挣脱,只能任凭漩涡拖着自己不断下落。   他望着她精致如同玉雕的脸庞,黑水晶似的眼眸一口吞掉了他,又打了一个嗝,吐出一口混杂着他皮肉的艳气。   “阿阿软。”他忍不住磕巴了一下。   叶青微望着他笑,就像每一个浮动着腥涩气味的梦那样。   “殿下,要来吗?阿珪,你会帮我吗?”   如果不是他登上皇位的话,他宁愿自己顶礼膜拜的人是她。   李珪想象自己匍匐在她的脚下,只能亲吻她的脚尖,只能看到她的裙摆,他连指尖都忍不住发颤。   “会,”他声音沙哑,“我当然会,阿软,我真的很爱你。”   风的味道,情欲的味道,他的眼中匍匐着欲望的野兽,野兽吞没了他的理智。   叶青微微微一笑,就像是每个让他黏腻又舒爽的美梦一般,要与他告别了。   李珪握了一下她的指尖儿。   他实在忍受不住了,弯腰亲吻她的指尖。   叶青微发出一阵笑声,这笑声将夜色衬的更加绮丽、旖旎。   叶青微回到自己的住处,牙齿咬的紧紧的,她瞅了一眼镜子中的倒影,发现自己的眼底阴沉一片。   虽然她对李珪说李爽发疯是凑巧了,但是,她却觉得是有人要害她。   故意让李珪发现这一切,要害她之人就只有拥有药的人了,可那人既要她帮忙,又为何要害她?   她难道露了马脚?   如果他们是想要借着李珪的手来调查她,那么也太不了解李珪对她的感情,以及对他自己父皇、母后的憎恨了。   有些伤口是永远也好不了的,比如,李珪眼角的那三道。   黑暗中有双眼睛时时盯着自己的感觉并不怎么美妙,叶青微决心要加快速度。   翌日,她就以博陵崔氏家中门客的名义,将柳青眸和柳白眸二人举荐给了陛下。   李爽捂着隐隐作痛的额头道:“朕身子不大爽利,最近想要让太子监国,这些小事你跟太子商量着来,不必过问朕了。”   叶青微应了一声。   李爽淡淡道:“朕那太子办事还不及你利索,若不是朕与阿音的骨肉,你看朕会让他当太子?”   叶青微垂眸温声道:“太子纯孝,对陛下是一心一意的。”   李爽道:“他那是蠢,整日里与那舞伎之子混迹一团,乱七八糟的,朕说他他也不听,魏王自小就奸邪狡诈,朕若有哪天驾崩了,定然先用一杯毒酒要了他的命,省的他给太子添麻烦。”   叶青微双手合十,不住道:“阿弥陀佛,阿弥陀佛,陛下长命百岁,长命百岁。”   李爽被她的郑重其事逗笑了,指着她手腕上的佛珠道:“这些东西哪有什么可信的,人人都称朕为天子,可朕这一生不顺心之事太多,不能任凭心意,想来老天和佛祖都是一样的。”   李爽将桌子上的奏折掀到一旁:“有这么多烦心事,崔先生处理就好,有要紧的再叫朕。”   李爽说罢,爬上了窗边的长榻,不一会儿便熟睡过去。   叶青微翻拣着弹劾柳太师的折子,无声地笑了起来。   这位柳太师真是不知悔改,反而愈演愈烈。   叶青微又将那张折子往后压了压。   叶青微在上朝时,找了同在朝上的魏无敌,让他帮自己向米筠传个消息。   本来叶青微想了无数个借口,结果魏无敌在朝堂上站着睡着了,下了朝的时候还迷迷糊糊,满口答应,就撞开一个个或富态或瘦弱的大臣,抬步离开了。   下午的时候,柳太师便引着米筠进宫,要为陛下献宝。   叶青微站在李爽背后,看着米筠为陛下献上的夜明珠和硕大的珍珠。   李爽摸着那珍珠感叹道:“昔日皇后最爱珍珠,朕用进贡的珍珠打造了一个凤钗送给她,她还高兴的不得了。”   说到这里,他又开始闷闷不乐了。   柳太师吓了一跳,生怕陛下又犯病了,便忙给叶青微使眼色。   叶青微笑道:“宝珠无双,这样的宝贝又落在陛下手中,这正说明陛下与娘娘的缘分是碧落黄泉也分不开的。”   李爽果然高兴了些。   柳太师赞叹地看了叶青微一眼。   在李爽面前的米筠也一反往常对别人爱答不理的态度,反而对珍珠款款而谈,说珍珠的颜色、种类、分布地方,既有前人典故,又有传说故事,把李爽听得是欲罢不能。   李爽命人将柳太师送出宫,却赏赐米筠留宿宫中。   叶青微带米筠去安排,支走众人后,她歪着头笑道:“我真不知道米郎你原来妙语连珠,舌灿莲花。”   米筠面无表情道:“你不了解我的地方太多了,你我应该同吃同住,好好联络联络感情。”   叶青微笑了一下。   他却突然伸手将一串珠子塞进她的手里。   叶青微抬手一看,原来是一串翡翠手串,翡翠珠子上雕刻着佛像,每个不一,上面还带着淡淡檀香味。   “听说你突然信佛了,这是我为你抢……不,为你得来的。”   叶青微:“……”你怕是去寺庙了抢了一串佛珠吧? 作者有话要说:   叶·大忽悠·青微已上线 ☆、第一百二十八章 你嫉妒的模样太难看了。   米筠道:“你那是什么怀疑的眼神?我像没钱的人吗?”   “不, ”叶青微捂着腮,“这串佛珠一看就是被高僧开过光, 说不定还是他贴身所带。”   米筠面露嫌弃:“若不是有点用处,我怎么会拿别的臭男人用过的东西给你。”   原来在你眼里, 和尚也是需要防备的。   米筠无奈道:“好了, 别瞪了, 我都告诉你,这串佛珠是那个无色的, 他好歹是个高僧, 而且我也旁敲侧击过, 他这串佛珠确实有灵性, 你好好收着便是了,毕竟你现在做的事情这么危险。”   “危险你还跑来?”   米筠理直气壮:“我心中有你,我担心你。”   虽然他们的直球总是令她无言以对, 但是, 不可否认,她是极为喜欢这种直球的。   “我找你来,是想要求你一事。”   米筠点头:“没问题,只要是你的要求,我都能做到。”   叶青微无奈道:“你都还没听我说什么呢。”   米筠摇摇手:“我对你是无所不应。”   “你可真是……”   米筠凑过脸来:“是不是很感动?是不是对我动心了?”   叶青微一巴掌捂住他的脸:“你仔细听我说,我最近要对付柳太师。”   米筠附和道:“那老家伙早就该对付了,这次让他将我带进宫, 又让我交了不少金银。”   “很多?”   米筠“哈”了一声:“你以为我是谁?九牛一毛而已,只要他还要活着, 到头来那些钱还要流进我的口袋里,只不过先放在他那里一段时日罢了。”   叶青微将几乎细细说给米筠听,米筠自然事事以她为先,爽快的同意了。   一切按计划进行,叶青微将魏无敌的折子与其他大臣递上来弹劾柳太师的折子叠了厚厚一摞,李珪在一旁翻看,李爽则闭目养神。   叶青微抬脚轻轻踹了踹他的脚踝,李珪笑着瞥了她一眼,立刻拿着折子作义愤填膺状:“太过分了!天下间竟然有此等小人!”   李爽闭着眼睛道:“何事?说来听听。”   李珪怒道:“这人未免太不把母后放在眼里了,竟然在府中私藏凤冠,还把凤冠给……给一个舞伎戴!”   李爽猛地睁开眼,一把夺过李珪手里的折子,一目十行看了起来,他虎目圆睁,牙关紧咬,手掌过于用力一下子就将那道折子撕了个粉碎。   李珪添油加火道:“这样的小人就是在侮辱母后,不可不办啊!”   李爽“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办,当然要办!非要诛了他的九族不可。”   叶青微立刻将折子搬出道:“陛下,这是臣整理出的折子,这些都是弹劾柳太师的。”   李爽怒道:“你们即刻领旨,将柳府给我抄了,直接将他们柳家所有人压入大牢。”   叶青微、李珪领命而去。   路上,李珪偷偷道:“抄家的士兵是魏无敌的人,应该不会抄错东西的。”   叶青微似笑非笑地看他,李珪低声道:“阿软,你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我在想我好不容易想出的好主意,功劳岂不是都算在了你的头上?”   李珪一脸“我真是怕了你”,他立刻捂住肚子:“哎哟,哎哟,痛死了,快,本宫要回宫。”   于是,李珪的车驾就这么调转回宫了。   不久,现为文学馆学士的柳青眸和皇宫护卫的柳白眸便被李珪差遣过来。   叶青微骑着高头大马,一身官府,头戴乌纱帽,当真是飒爽英姿。   街道两侧的人对着她指指点点。   “听说,那个就是朝堂唯一的女御史呢。”   众人连连惊叹。   “长得真够漂亮的,可真能当御史吗?该不会是被皇帝老儿宠信,吹着枕头风上的吧?”   “哎,你们听茶楼的说书先生新说的一个本子,叫什么《女御史棒打薄情郎,俏娘子千里追狂徒》。”   “有啊,我听的本子是《人间自有青天在,沉冤千古终昭雪》。”   “还有那个《铁面御史匡正义,三贬三放救风尘》。”   “原来她就是那位被三次贬谪、三次被皇帝不喜而外放的女御史啊,当真是不容易啊,据说,她被流放的路上就没有过冤案。”   “青天啊!”   “走,咱们去看看青天女御史又要去惩治哪位贪官污吏去了。”   叶青微骑在马背上,神情有些懵,她才当上御史几个月,什么时候多出这么多丰功伟绩了,还三贬三放,她能有这么风骚的操作,朝堂上早就没有她的立足之地了。   叶青微暗暗将这一茬记下,决心等事情了解,自己也去买几本话本看看。   她带着一队人马围住了柳府,让人直接破门抓人抄家,若是胆敢反抗,就地格杀勿论,剩下的人都把嘴塞住,捆进监牢。   柳太师似乎对自己有这么一天早有预料,也没有多加反抗就乖乖地走了,只是他经过叶青微身旁时,那深黑仇恨的眼神似要将她撕裂。   叶青微笑得一派温柔,手指弹了弹衣服上的灰尘,将他吃人的眼神和灰尘一并弹开。   若是她在意别人的眼光,她早就活不成了。   柳府浩浩荡荡一大家子人都被绑了出来,叶青微看着那些奴仆、歌姬如雪地里的芦花鸡,战战兢兢地挤成一堆,眼睛里不住哀鸣着。   叶青微扬声道:“压入牢里的是柳氏亲族,其他不相干的人速速离开。”   她命人找到柳府奴仆的卖身契,将契书交给他们。   可他们还是满脸仓皇,不住流泪,似乎当了一辈子奴隶,真到了自由那一天反倒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叶青微看着她们,突然一阵悲哀。   这些人被困住的不是身体,而是那颗心。   她转身向一个伶俐的士兵吩咐了两句,那士兵立刻出去,不一会儿,便带来了几位商铺掌柜,那些掌柜似乎对她很是谄媚,又不敢上前讨好,只得将这几个得了自由身的奴仆带走,以雇佣的形式,雇他们在店里工作。   米筠这才一身书生白袍,慢悠悠地从众人身后闲逛出。   叶青微道:“这次又要麻烦你了。”   米筠:“若是你能多爱我一点,即便是全天下人我也能帮你养了。”   叶青微:“你就不能正经一些吗?”   米筠面无表情道:“我现在已经是强压着自己想要抱抱你、吻吻你的冲动了,你还要我怎么正经?”   他叹气道:“阿软,不要强人所难啊,我就是喜欢你喜欢的要命,一靠近你我感觉身体里的血液都在翻江倒海。”   合着还是她的错了?   米筠瞥了这些人一眼道:“你放心,我不做亏本买卖,若是这些人好吃懒做,我的掌柜也会将他们辞退的。”   叶青微道:“我为他们打破枷锁,授之以渔,其他的就看他们自己的了,我又不是他们父母,我也不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难道要养他们一辈子?”   “上进的人总会有办法出人头地,不上进的人纵使金山银山堆出来,也照样是个扶不上墙的泥巴。”   米筠突然扭捏道:“我倒是觉得我们的后代定然会是个有钱又有权的美人。”   叶青微瞪了他一眼,扭身就走。   米筠在她背后委屈道:“过了河就拆桥,娶了媳妇就把媒人扔过墙,阿软,你真难讨好。”   他说着就摸出一本话本,只见上面写着“女御史夜宿观音庙,俏郎君情还风月债”,嘴里念叨着:“她看样子也不喜欢白色啊,这是谁写的书啊,骗子。”   叶青微指挥人从库房里搜出了凤冠,但奇怪的是这凤冠居然有两个,一个是她让米筠帮忙重做出来陷害柳太师用的,一个则是从她房间内失踪的那个。   居然有人跟她想到了同一种方式陷害柳太师,这算是心有灵犀吗?   叶青微看着那一模一样的两个凤冠,陷入了沉思。   柳青眸却神情冷淡地在账目上勾画一笔:“白鸟朝凤凤冠两顶。”   “这件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叶青微询问。   柳青眸淡淡道:“有些时候,想不明白的事情就再等等,幕后之人比你还要着急也说不定。”   “但是,以我所见,幕后之人对你还是很不错的,有时候明明可以借机害你,他却选择了收手,这恐怕又是你惹出来的情债吧?”   叶青微嗔道:“你不要胡说,我觉得不是这样的。”   柳青眸深深看了她一眼:“好吧,如果你坚持。我劝你再等一等,出手的次数越多,越容易露出马脚,到时候就是他们在明,我们在暗了。”   柳青眸捏着毛笔在账本上勾勾画画,轻声道:“我还是觉得,他的目的可能并非是你,或者说,借着你来打击旁人。”   “这手段倒是蛮相似的。”   叶青微正准备追问,却见一辆马车停靠在不远处,李昭掀开帘子,朝她招了招手。   柳青眸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突然道:“果然还是情债吧?”   叶青微吩咐士兵将柳府贴好封条后,就命他们先行离开,自己则从一条不起眼的小巷跳进李昭的马车中。   柳青眸远远望着,柳白眸伸手捏了一下他的手背。   柳青眸“嘶”了一声,瞪着他:“你想要做什么?”   柳白眸做口型道:“你嫉妒的模样太难看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叶青微:我当官还没多久,结果我的本子就满天飞,快说,究竟是你们谁干得好事?   众郎君:…… ☆、第一百二十九章 迷恋   李昭倒好一杯热茶递到她的手中, 轻声道:“你忙来忙去连水都没有喝上一口。”   叶青微嫣然一笑:“这不是有你在照顾我嘛。”   她捧着茶杯,朝他眨了一下眼睛。   李昭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头发, 又忍不住摸摸她的粉颊。   明明他有洁癖,不能跟任何人接触, 可唯独在她身上破了例, 而且, 他的肌肤也在渴望着与她接触,一时不接触, 就干渴地要死掉了。   李昭低声道:“崔皇后之死, 我查出了一些东西。”   叶青微“嗯”了一声。   李昭朝她靠近, 弯下腰, 唇几乎碰触上她的耳垂,他轻声道:“崔观音的痨病不是本来就得的,是有人故意传染给她的, 之前关雎宫中有一位宫女, 那宫女负责为皇后娘娘传膳的,后来因为一些小事情惹怒了皇后,皇后命人将她杖责二十,她被揍了一顿后几乎起不来床,同屋的人以为她活不成了,便禀告皇后,将她移了出去, 后来她亡故了,尸体被扔到了城外的乱葬岗。”   叶青微抬手捂住了他的手。   他瞬间竟觉得自己的一切辛苦都值得了。   李昭继续道:“我找到处理她尸体的人, 重新找出她半腐烂的尸体,带了仵作去验尸……再结合着与她相识人的说法。”   “她本身就有痨病,在端食物的时候故意将那些食物溅上自己的唾液,这才让崔皇后患病的。”叶青微猜测。   李昭点头。   “这背后人的手段当真是险恶。”   “崔皇后这般也很容易传染给陛下,陛下大约是运气比较好才没有被传染上。”李昭补充道。   叶青微手掌抵在下巴处,猛地抬起了头:“糟糕了!”   李昭看着她的眼睛,似乎无声读懂了什么,他蹙眉道:“你是说有人故意让我查到?”   叶青微竖起一根手指吸引他的注意力:“我问你一个问题,如果要害陛下,你第一反应会做出这件事的人是谁?”   李昭立刻道:“太子殿下。”   叶青微点头:“没错,陛下若是得知此事也会这样想,太子殿下坐够了太子的位置,想要害死他,早日登上皇位。”   李昭沉下眼:“这是一个陷阱,如果我不说,很有可能会有其他人告诉陛下这件事,不仅太子有嫌疑,连我也有嫌疑,否则查到真相后为何不直接告诉陛下?”   “背后之人的手段太过高明了。”叶青微翘起嘴角,“真想知道这个人是谁。”   是不是这个人就是上辈子命元小风将她推下城墙的那个?   “他的势力也不容小觑。”李昭轻笑一声,冷冰冰道:“如果以为这就能扳倒我,那未免也太过小瞧我了。”   马车缓缓开启,正在沉思的叶青微这才注意到,她无奈道:“你这样可就造成我把柳青眸和柳白眸丢下的事实了。”   李昭冷淡道:“他们也不是小孩子了,难道没有腿吗?难道不识路吗?”   叶青微安安静静地凝视着他。   李昭立刻坦白道:“我嫉妒,我不喜欢他们与你太过紧密。”   “殿下!”   李昭伸手按住她身后的车壁,用双唇磨蹭着她的太阳穴,哑声道:“在你面前,我从来就不是什么殿下,我只是一个恋慕你的可悲男人。”   叶青微心弦一动,她捧住他的脸,翻来覆去地打量:“你是吃坏什么东西了吗?这话可不像你会说出来的。”   李昭低头咳嗽了一下,皮薄陷嫩的他的脸颊浮出浅浅的红色,他不自在地挪了挪,从他的屁股下显露出书的一角。   叶青微一手搂住他的脖颈,深深地看进他的眼里,她丰满柔软的胸抵在他硬硬的胸膛上,另外一只手不住抚摸着他的耳垂。   “阿昭,你总是这么帮我,我的心也因为你蠢蠢欲动。”   他的眼睛像是融化的糖。   叶青微抬头,温柔地吻了一下他的眼皮。   李昭从嗓子中发出难耐的声音。   李昭嗓音沙哑道:“你……这简直像钝刀子杀人,就、就不能给我一个痛快?”   “痛快?”叶青微目光迷离,红唇诱人,李昭慢慢低下头,屁股下面突然有些不对劲儿,他低头一看,自己偷偷藏起来的那本书已经落到了叶青微的手中。   李昭的脸猛地又烫又红,他捂着脸,急促道:“快,快还给我。”   叶青微举起那本书一瞧,名字还是熟悉的——女御史夜宿观音庙,俏郎君情还风月债。   “这是什么?”   “没……”李昭看着她的脸,无奈地垮下肩膀,“就是话本。”   “女御史?”   “嗯,”如高岭之花的李昭此刻却透出些羞涩,“就是以你为原型。”   叶青微道:“看来你知道的挺多。”   李昭心领神会,立刻坦白:“这件事开头是我做的,因为你是第一个入朝为官的女子,不理解的民众可能会对你并不友好,如果你想要做些什么,也可能会对你造成困扰,我想,与其任由民间舆论发酵,倒不如我自己引导。”   “于是,我就找些文人写了这些话本。”   叶青微捏着那本香艳的话本摇了摇,笑道:“这个也是你写的了?”   李昭连忙摇头,轻声道:“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有了其他人加入,写话本的人越来越多,那些人写的话本用词华丽,实在不像是出自普通文人之手,这种辞藻华丽的本子很受那些官吏欢迎,于是……。”   “女御史就风靡整个大周?从朝堂到民间?”叶青微无奈道。   “嗯。”   她的手指抚摸着装帧精美的页面:“为什么我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李昭忍不住笑了一下:“你下次可以去问问他们。”   叶青微眼珠子一转,飞出一个媚眼儿,她笑着戳着他的胸口:“阿昭你有点坏。”   “嗯,”李昭一本正经地点头,“我只对你坏,因为我想对你更好。”   他嗓音冰冷,说出的话却开出花来,叶青微好像被一阵温暖香甜的气息包裹住。   她挑起李昭的下巴。   李昭无奈:“你又要偷偷拿什么东西?直接告诉我好了,我都会给你的。”   “那你告诉我,你手里这本话本都讲了什么?”   李昭僵了一下,还是坦诚以告:“就是讲——女御史夜宿观音庙,然后,遇到一个俊俏的郎君来躲雨,两人干柴遇烈火,就——”   “哦——”叶青微拉长了声音,气息吹拂着他的唇。   李昭抿唇。   “那你最喜欢哪儿一段?”   李昭翻动着书,指了指其中一段文字,难捱地扭过头去。   叶青微仔细看去,那段文字正是描述观音像前,衣衫半褪的女御史与湿漉漉的俏郎君拥吻的淫词艳曲,描述之香艳,用词之靡靡,辞藻之绝妙,简直令人欲罢不能。   叶青微深深吸了一口气,哑声道:“你想要我这样对你吗?”   李昭抿紧唇,他神情严肃又冷漠,此刻看来却隐隐多了些躁动。   他是如此闷骚,明明五脏六腑都快要烤熟了,却依旧保持着冷静的神色。   他伸手拂了拂衣摆,想要遮掩一下自己突然兴奋起来的那处。   叶青微突然伸手抓住了他的手,带着他的手覆在他的兴奋之处。   他眼中的火苗瞬间燎原。   叶青微发出低沉诱人的笑声,轻声道:“手儿相握。”   她的手指插入他的指缝,李昭整个人都忍不住在车座上弹动了一下。   “唇儿相凑。”   她探出舌尖儿描摹着他的唇形,慢吞吞地,像是在考验他的理智一般,含住了他的唇。   都说女人是水,李昭觉得自己像是一块糖,被扔进了沸水中,他僵硬的身子一瞬间变得柔软,软踏踏地黏在水底,不愿意与她分开,直到自己全部消融,融进她的体内。   叶青微挨着他的唇,轻轻喘息着,笑着道:“真生涩。”   李昭垂眸,低声道:“我记得我在梦里找你尝试了好多次。”   “嗯?”   “你每次都说我好棒。”   “傻阿昭,所以才是梦啊。”   “那你就多教我一些。”他手指不知道是因为兴奋,还是因为苦苦压抑着自己的欲望,微微有些颤抖,颤抖的指尖顺着她脸部轮廓滑下,他的掌心推着她脸颊上的嫩肉,他叹息一声,一口咬住了她的香腮。   香腮如雪,笑靥如蜜,在这蜜雪中,他渐渐迷失了方向。   李昭猛地抬头,粗声喘着气,袍子下湿了一些。   “对不起,”他并拢双腿,嗓音里带着餍足,“我不太有经验。”   他怕她不喜欢,一双黑的愈黑、白的愈白的眼眸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她:“但是,我的身体已经做好接纳你的准备了。”   这话真骚。   叶青微笑嘻嘻地咬了一下他的下颌,低声道:“是吗?那你就乖乖等着好了,等到成功那日,我就大发慈悲允了你如何?”   他眼睛火辣辣地,他绷着嗓子道:“那就说好了。”   叶青微笑而不语。   经过书坊的时候,叶青微去买了一套女御史的话本。   李昭一只手捂着脸,低声道:“你可真是罪孽的女人。”   叶青微眼睛弯成月牙,甜声道:“我坏吗?”   李昭一本正经道:“嗯,你越坏,我越爱。”   叶青微枕着车壁,嗤嗤笑着,脸颊泛着情欲的烟霞,眸里泛滥着春潮,风流尽在此处。   ——是啊,即便我坏透了,依旧有人爱我如生命,迷恋我如同上瘾。   马车快到皇宫,李昭急忙交代了几句:“你不用为我担心,我也并没有你看上去那么好,至于我调查的事情,该灭口都已经灭口了,想要害我的我也绝对不会客气。”   他目光冷漠,做了个手起刀落的手势。   叶青微笑了笑:“我相信你,你首先要保住自己,才能有余力来帮我啊。”   李昭郑重其事点头。   叶青微迈进宫殿中,李爽正在发脾气,他将柳青眸递来的查抄清单狠狠地掷在地面上,怒吼道:“好啊,不抄了他的家朕还不知道,他的家底居然都快比得上朕的私库了!” ☆、第一百三十章 你真流氓   叶青微环顾一圈, 宫内不仅有太子和柳青眸,李珉也站在一旁。   李珉缩着肩膀, 露出畏畏缩缩上不了台面的神情,努力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得最低。   “父皇息怒。”李珪安抚道。   李爽跺了奏折一脚, 却一不小心闪了腰, 他的脸抽了一下, 捂着后腰,一步一挪。   李珪想要上前扶一下却被李爽一巴掌打开。   “做什么!朕还没老到不能动弹呢!”   李珪只好讪讪缩回手。   李爽咬着牙, 自己慢慢坐下, 他猛地锤了一下桌面, 怒道:“斩, 不,凌迟了,这么名贵的珍珠朕都只有一枚, 他却连凤冠都有两个, 朕看他是想要反了!”   他眼珠子动了两下,冷冰冰地扫过李珪和李珉。   “说!你们两个谁跟他交好,朝中若是无人,他敢如此猖狂?”   李珪和李珉全都跪下了,这个罪名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父皇,儿臣怎么会跟这等乱臣贼子混作一团?”李珪一脸委屈。   李珉缩着肩膀,发出一声响亮的抽泣声, 接着就见他身前的地毯颜色变深了,他抽抽搭搭道:“儿、儿臣不敢啊。”   他这副眼泪鼻涕糊在一起的模样, 让李爽露出露出嫌恶的神色:“你这副没出息的样子真令人作呕,滚出去!”   李珉抖了一下。   “没听见吗!”   李珉踉踉跄跄地起身,捂着脸,双肩一抖一抖离开。   李珪在心里暗骂一声李珉狡诈,没想到自己没有李珉那么不要脸,反倒成了祸事。   李爽上上下下扫视着李珪。   叶青微垂手道:“陛下要如何处置柳太师及其家人?”   李珪暴戾道:“当然是诛九族,都杀了!我看他们谁还敢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对皇后不敬!”   李珪像是得到了提醒,立刻趴在地上痛苦,哀声道:“母后——”   李爽心中哀恸,哑声道:“你退下吧。”   李珪泣声道:“父皇也要保重身子。”   李爽摇了摇手。   李珪退下去,李爽才缓缓吐出一口气道:“朕真的是老了,居然扭了腰。”   叶青微恭敬温和道:“臣这就去请御医。”   李爽敲了敲桌面的奏折:“你好好说说这是怎么一回事?柳家的人怎么跑了一个?”   李爽怀疑的目光落在一旁的柳青眸身上。   叶青微立刻道:“柳先生听力不好。”   李爽哼道:“他们两个若不是身有残疾,朕也不会留下他们,毕竟能保守秘密的不是哑巴就是聋子。”   叶青微苦笑。   李爽眼眸柔和了一瞬:“当然,朕还信任被皇后信任的你。”   叶青微目露感激,立刻表忠心。   李爽又敲了敲奏折。   叶青微立刻道:“似乎柳太师那边有人通风报信,他的独子才得以逃脱。这也不奇怪,柳太师经营这么久,与朝中大臣关系盘根错节,学生更是遍天下。”   李爽立刻道:“全都给朕拔了,管他是什么官,这是朕的天下,不是他姓柳的天下!”   叶青微立刻应下。   “还有,柳府抄家的东西都在这里了?”   “是。”   李爽淡淡道:“朕怎么听说有一颗小孩儿头大小的珍珠啊。”   叶青微张大嘴:“居然还有这么的大珍珠?”   李爽眯着眼睛打量她:“好了,你先下去吧。”   叶青微在与柳青眸约好的地方等着,没有等到柳青眸,却被偶然经过的李珉堵住了。   “魏王殿下?”   李珉翠色的眼眸酿着笑意:“这么见外?阿软姐——”   甜腻的尾音让人尾巴骨发麻。   “你在等谁?”   叶青微不动声色地望着李珉。   李珉笑容温柔:“阿软姐心真偏,你要旁人帮你,为何不让我帮你?”   叶青微淡淡道:“你……我不希望你牵扯到这些事情中,因为,陛下本就想要对你不利。”   李珉触及她的眼神,原本质问的话语又咽了回去。   叶青微轻声道:“我正想要告诉你,陛下已然对你起了防备之心,他说他驾崩之前,必然要下旨将你除去。”   李珉狠狠咬着牙,捏着拳头:“好,好狠啊,虎毒尚且不食子,他竟然如此对我,那也就休怪我了。”   他抬起头,轻声道:“你心中果然还是有我的,若不然怎么会对我说这些?”   叶青微侧过身子,长长叹息。   李珉道:“你近日常常离宫,也许不知道,陛下在御花园赏花的时候偶遇一个浇花的小太监,这个小太监能说会道,陛下很宠他。”   “嗯?”   李珉笑道:“阿软姐是想到什么不好的地方了,我说的宠真的只是字面意义的宠。”   叶青微瞪了他一眼。   李珉捂着嘴,翠眸里荡出了春波。   李珉陪着叶青微等了一会儿,等来等去无人来,他才在叶青微的催促下离开。   李珉前脚刚走,柳青眸后脚便出现了。   叶青微怀疑道:“你不会在远处观望着我们吧?”   柳青眸坦然地点头:“我发现魏王殿下也不足为虑了。”   叶青微看着他,柳青眸忍了忍,无可奈何道:“这种事情为什么一定要我告诉你,你难道看不出他很喜欢你吗?”   叶青微无辜道:“我觉得他是来试探我的,他的野心也不小。”   柳青眸压低声音道:“野心?野心不就是你吗?你没见他的眼睛长在了你身上?整个人恨不得黏住你不放?我一见这三位殿下就发现了他们身上都有些小毛病,而且这些毛病的诱因都是因为陛下,你在恰好的时间出现,成了他们的寄托。除非你把他们害的惨兮兮的,否则……不,在陛下这等残暴脾气的磨练下他们或许都很能忍耐吧,即便你伤害他们,他们这种情感也很难能够转移。”   叶青微惊讶道:“你从哪里懂得这些?”   柳青眸:“我师从目先生、崔令先生、叶明鉴先生和无色法师,你觉得呢?”   叶青微哑口无言。   柳青眸明明是个小少年,却像是训孩子一样教训叶青微:“你呀,要我怎么说好呢?明明政治上很敏锐,为何感情上那么迟钝?如果你讨好他们的举动都是出自下意识,那你这人也真够可怕的了。”   叶青微爱他的才华,自然也能接受他其他方面的小问题,况且他这样严厉,也是为她好。   “可怕吗?”叶青微笑道:“你如果学不会好好对我说话,我也这样对付你,你怕不怕?”   “你!”柳青眸红着脸,纯情道:“你真流氓!”   流氓叶青微觉得自己有些冤枉。   柳青眸扇了扇自己发热的脸,镇定道:“没空和你闹着玩儿了,我方才听到魏王与你的谈话了,恐怕陛下今日突然问你珍珠一事就是那个太监告诉的,而那个太监背后之人自然也是那个时时刻刻想要害你的人。”   叶青微“哎呀”一声,伸手撩了撩自己的头发:“我就不明白了,明明我都没做什么,为什么要来害我呢?”   柳青眸吐槽道:“你若是没做什么,那当今陛下可算得上是一代圣君了。”   叶青微扁着嘴,不太高兴。   柳青眸干巴巴地哄道:“好好好,你没干什么好了吧?”   明明他年纪更小一些,却仿佛什么都比她看得更透、更多。   然而,时不时露出少年人的情愫与羞意的柳青眸,又与往常无所不知且毒舌的他形成了一种绝妙的反差。   柳青眸:“至少我可以推测,你若是受伤了,或者死亡了,太子、雍王、魏王,以及你招惹的那几位郎君估计都得要疯了,若是知道害你的凶手,那他们极有可能失去理智为你复仇。”   柳青眸举起两根手指比划道:“看见没,害了你至少有两点好处,一是,让这些人痛苦,亲者痛,仇者快,所以背后之人极有可能与他们有仇;二是,借刀杀人,那人借仇人的刀杀你,你的情债们便会为你报仇去折磨他的仇人。”   叶青微一脸赞叹:“柳先生果然厉害。”   他虽然年纪小,但凭着此等心机和智谋,足以令她心甘情愿称一声“先生”。   柳青眸抄着手道:“别装了,你也不是很想叫不是吗?”   叶青微粲然一笑:“青郎!”   这一声像叫“情郎”一般,柳青眸的心尖儿忍不住酥了酥,颤了颤,麻了麻。   真是个妖孽。   “那你猜到是谁了吗?”   柳青眸摇头:“还要再看看。”   叶青微点头:“明日你我便去会一会那位被李爽宠爱的小太监。”   两人分开后,叶青微回到房间。   她带领士兵去抄家的时候,已然命令最先进去的一个士兵将最大的那颗珍珠偷偷藏好带出去给米筠,那士兵是魏无敌的心腹,不会背叛他的,如此一来,知道珍珠这件事的人大概就只有柳府之人。   是谁呢?   叶青微想起偷偷跑掉的柳太师独子,又忍不住想到同样家族遭逢巨变的陆谨言,好像时空是个轮回,总有相似的情节在不断上演。   只是陆家是无辜被李爽斩杀,柳家却不无辜,不过,如果那孩子逃出生天,定然会将她视为杀父仇人。   叶青微想着想着便迷迷糊糊睡着了。   翌日清晨,叶青微是被闯入房中之人的气息惊醒的,她猛地拽住潜入之人的胳膊,将他一把摔在床上,柔韧的大腿抵住他的喉咙,手则摸出藏在枕头下的匕首,整个动作行云流水,来人根本来不及反应。 作者有话要说:   柳青眸:你真流氓!   叶青微:你不就喜欢我流氓的样子? ☆、第一百三十一章 做戏   来人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叶青微制住了。   她素手握着匕首抵上他的咽喉, 另一只手一把揪住他的头发,将他的头抓起, 只见到一张嫣红似要滴血的脸。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当今太子殿下。   “李珪?”   他沙哑地咳嗽了一下。   叶青微没有放手, 而是用原本拽头发的手快速抚摸他的鬓角和脸颊。   李珪吐出一口浊气, 哑声道:“你先放了我, 好不好?”   确定他不是易容,叶青微立刻松了手:“阿珪, 你吓我一跳。”   李珪趴在还带有她温度和香气的被窝里, 抚着胸口道:“你也吓了我一跳。”他的心就像是脱了缰的野马似的, 在旷野上狂奔, 完蛋了,停不下来了。   叶青微突然道:“你不会无缘无故闯进来,你不是那么孟浪的人。”   这顶高帽子给他戴的……李珪不由得一阵心虚, 他还记得自己四年前做的蠢事, 偷偷摸进阿软的香闺内偷情诗,他当时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简直是脑子被驴给踢了。   对了,他记得当初提起这个主意的是阿珉吧?   那头蠢驴!   李珪晃了晃脑袋,努力使自己不要走神,他急忙道:“对,是急事, 一大清早,我来给父皇请安的时候, 听柳学士说皇叔被父皇绑进宫里了,至今还没有出来,我担心会连累到你。”   叶青微平静道:“柳先生还有说什么吗?”   李珪目露狐疑:“你跟……”   叶青微的腿直接顶上他的腰眼,李珪“哦”的一声,在被子里发出一声闷哼。   “说吧。”   对于叶青微不把他当作太子的随意态度,李珪显然很受用,他扶着腰,乐颠颠地坐了起来:“他说什么事情也没有,什么事情也不会有,让你不要自乱阵脚。”   李珪睁着眼睛瞅着他,脸上露出傻乎乎的笑容,明明是一张半是妖媚半是仙气的脸,偏偏一脸傻气,真是糟蹋了这张好脸。   “阿软,我对你好吧?我可是一听到这个消息就眼巴巴跑过来通知你了。”   叶青微摸了摸他的脑袋,笑眯眯道:“嗯,我很开心,阿珪你这么为我着想。”   她又顺手摸了摸他眼角的伤痕,李珪愣了一下,也不动弹,任由她动作。   “现在是不是已经好多了?不会再痛了?”   李珪闭上眼睛,长睫毛刷过她的指腹。   “嗯。”疼的从来不是伤口,而是心,不过叶青微就好像他的麻沸散,只要有她在,只要她还对着自己微笑,所有痛苦都感觉不到,他的生命就处处充满阳光。   叶青微扯了一下他散落的发丝。   李珪睫毛轻颤,撒娇一般轻声道:“疼。”   “你来,我替你梳头。”   李珪立刻乖乖地在绣墩上坐好,叶青微打散他的发髻,用梳子慢慢梳拢着他满头青丝。   李珪出神地望着镜子里的叶青微,神情懵懂,如坠一场美梦中。   “为什么呢?”   叶青微笑了一下:“你在说什么?”   “阿软你变得温柔了。”   叶青微的手停住了,口中却道:“有吗?”   李珪轻声道:“有的,若是以前你一定会借着梳头的名义故意作弄我。”   “哎?难道我不作弄你,你就不开心?”   “不,不是的,”李珪连忙摆手,“我都开心,都喜欢,只是觉得……”   他单手抵着下巴,低声道:“你的温柔不是因我而改变,我稍微有些在意。”   温柔了吗?   若是真切感受到自己这条性命,是爱自己的人豁出命来赠与的,可能真的会更加善待他人吧。   叶青微笑了笑:“这种改变是好还是不好呢?”   李珪板着脸,认真道:“好,也不好。”   “咦?”   李珪道:“你本就如一把寒光凛凛的宝剑,这把宝剑上刻苍穹日月,下刻山川湖泊,让众人可望不可即,包裹着耀眼的绫罗,安放在谁也触碰不到的高处,供人顶礼膜拜。”   “现在,这把神兵落入了凡间,对待每一位持剑者都如此温柔,好像只要握着你,就能够实现他最大的愿望,这样怎能不使野心滋生,这样再让我们怎么能够放手?”   李珪突然转身,抱住了叶青微的腰身。   “阿软,你会不会放手?”   叶青微慢条斯理地将他的发髻束好,戴上发冠,她柔声道:“这要看你要什么了,你想要什么?”   李珪骤然松手,对着她微笑:“我只要看着你,好好的。”   他自小不被父皇和母后喜欢,这一辈子中可能只有她对他最好了,她还给他梳头,这是父皇母后都没有为他做过的。   李珪他也不想想,他父皇母后是什么身份,用得着亲手给他梳头,他简直像是被猪油蒙了心,被爱情冲昏了头脑,那些天天早上给他梳头的太监宫女都被他没有良心的忘了个干净。   “那你就好好看着,一切都会好的。”   李珪想起叶青微第一次问他伤口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他勾起唇角,扬起着快活的笑容:“阿软你不去陛下那里可以吗?”   叶青微淡淡道:“嗯,稍安勿躁,我不能自乱了阵脚,陛下没有证据,我若是巴巴赶去了,非但不能为他解围,还会连我也搭进去,更甚者,陛下会怀疑我与雍王殿下勾结,共同害皇后。”   李珪一惊:“什么?”   叶青微便将这件事和盘托出,边说边观察他的反应。   李珪的情绪并没有太大的波动,只是摸了摸眼角的伤痕。   “凶手会是谁?”   叶青微摇头:“我们也不知道。”   她支着脸颊道:“现在看来,幕后之人这招是既伤己又伤人,虽然牵扯进雍王殿下,但他自己也被陛下捉到了尾巴。”   两人刚说了一会儿话,便有太监匆匆前来传旨——陛下要召见她。   叶青微收拾一下自己,不慌不忙地去了大同宫。   宫门外正站岗的柳白眸递给叶青微一个“别冲动”的眼神。   叶青微点头。   叶青微进门,却发现李昭腰板挺直跪在一旁,额角在不住流血,李爽则按着桌面,整个人气愤地摇摇欲坠。   “放肆!放肆!当朕以为朕不行了吗?什么人都敢压在朕的头顶上了吗?”   李爽像是一头犁田到筋疲力尽的牛一般,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叶青微忙道:“陛下息怒。”   “朕怎么不怒!”他猛地一拍桌子,无助地捂住自己的脸,只见两趟清泪流淌在他消瘦的脸颊上,“朕一直埋怨自责,以为是自己没有照顾好阿音,没有想到啊,你们……你们一个个……”   叶青微装作毫不知情地样子安抚李爽,并听他讲述了他得到的消息。   果然是那个小太监偷偷告诉陛下,关雎宫里的一个小宫女似乎得了跟皇后一样的病,小宫女被移出去之后,皇后娘娘就生病了。   李爽当时心有所感,便查了下去,可是线索人物几乎全被李昭灭了口,他哪里能得到什么消息,后来还是这个小太监说守宫门太监可能知道此事,守宫门的太监只说见过雍王殿下查过病逝后移出宫宫女的名单册。   李爽震怒,便召李昭前来,李昭却一问三不知,李爽怒火冲天,便直接抄起一块砚台砸在了李昭的额角上。   叶青微劝住李爽,扭过头对李昭道:“殿下不如说了实话,您是陛下的皇弟,只要说了实话,陛下不会对您太过分的。”   她给李昭使了个眼色,眼角余光瞥到他苍白的肌肤上的鲜血宛如雪地里傲放的梅花,他鬓角的白发飘出一缕,沾上了血,仿佛梅花艳丽的花瓣纠缠着天际的白雪,晶莹的雪花压在梅花花蕊。   李昭隐忍地垂下头,许久,声音含悲道:“陛下,您一心想着皇后娘娘,难道以为臣弟心中就没人吗?”   李爽抬头朝他望去,只见一贯洁癖的雍王殿下衣服上还沾着血迹,高昂的头此时也沉重地低垂下来。   李爽心中有一种“你也有今天”的暗爽,和一种居高临下的悲悯。   “此话何意?”   李昭用袖子蹭了一下流到眼尾的鲜血,又忍不住捂住眼,额头抵着地面痛哭失声。   “臣弟……也有爱慕之人,也有想要共度一生之人,臣弟……”   李爽突然升起同病相怜之感,忍不住道:“你慢慢说来。”   李昭蹭了一下眼泪,哽咽道:“臣弟再也等不到那个人了……本以为身份相差悬殊,即便能在一起,也无法给她忠贞的承诺,只要远远看着她幸福就好了,可是,如今竟然连这个愿望也无法达成了。”   “你是说……”   李爽犹豫又抵触:“你爱上了一个宫女?”   李昭沉重地点头。   李爽道:“荒唐!”   李昭:“再怎么荒唐也只是一场春秋大梦,她已经不在了。”   李爽道:“原来这才是你去查找病故出宫宫女名单的原因?”   “臣弟想要收殓了她的骸骨。”   李爽脸色一阵复杂:“你这也……太过荒唐了,毕竟你们身份如此不对等,人死了就死了,你想开些,娶妻还是要娶世家贵女的。”   叶青微在心中冷笑一声。   李爽看似相信了李昭的话,转头却让叶青微、太子李珪、自己身边的总管太监和侍卫柳白眸一起去查看李昭是不是真修了墓。   叶青微趁机道:“陛下,您刚刚说这些都是通过一个小太监口中得知的,您不觉得这个太监知道的太多了吗?我倒是觉得这可能是幕后凶手收买的,故意摆出迷阵来迷惑陛下的。”   李爽盯着叶青微。   “陛下?”   李爽猛地出声:“你说的有道理,幸好你提醒了朕,来人啊,将那个叫什么元小风的太监给我捉住,就派……”   他想了一圈,拍板道:“就让柳青眸去审。”   与其相信朝堂的大臣,他宁愿相信一个聋子。   这也是世家大臣开始不满李爽的开始,李爽自从崔皇后死后,就不再重用世家子弟,而是该用身边的一群宠臣插手各种国家大事,那些人不是女人,就是残疾人,当真是荒唐极了。 作者有话要说:   李昭:我一直劝阿软要雨露均沾,可是她就宠我就宠我   众人:滚蛋!就你最会做戏! ☆、第一百三十二章 一波波的变故   李昭同几人一同出了宫, 穿过朱雀大街,直奔长安城外。   柳青眸和李珪看了叶青微一眼, 一扭身同时拖住了总管太监。   叶青微凑到李昭身边,压低声音问:“如何?”   李昭脸上哪里还有方才的颓丧与伤心, 他点了点头, 勾了勾唇:“你放心。”   “需不需要为你拖住他?”   李昭伸手碰了碰她的鬓角, 将她鬓角上的一根草梗摘了下来:“你现在是将两人都收服了?”   叶青微轻咳了一声。   “我家阿软好厉害的。”他摸了摸她的头发。   叶青微:“你在嘲笑我吗?”   李昭疑惑了一下:“为什么这么说?很多人喜欢你,不就证明了我眼光很好?你若是也喜欢我, 岂不是说明了我很有魅力?”   叶青微瞥了他一眼。   李昭低头笑了一下, 像是新雪上耀目的阳光。   叶青微掏出手帕捂住他的额角, 无奈道:“明明都伤成这副样子了, 你居然还有心情说这些?”   李昭握住她的手,哑声道:“我怕你害怕。”   叶青微的手缩紧。   他低声道:“这么多年我都是这么过来的,陛下此人有时候精明的过分, 然而碰到崔皇后的事情便会昏头昏脑, 我既然查到了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不早就做好准备?”   叶青微将他脸颊上的血迹蹭干。   李昭看着她认真的模样,感叹道:“真好啊。”   “难道你还想要被砸?”   “如果被砸这么一下就能得到你如此温柔的对待,那也不错。”   冷冰冰的李昭就好像身体里的某个开关被打开了,甜言蜜语像是不要钱一样朝她扑来。   叶青微低声道:“这样你就满足了?你是没有见到我真正温柔的模样。”   她手臂搭在他的肩膀上,媚眼如丝。   李昭喉结动了一下。   叶青微却笑着撤回了手。   “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嗯?”   “暴躁又易怒的李珪竟然会乖乖听你的摆布?”   叶青微轻笑一声:“男人啊……”   两人重新回到队伍中,李昭找到一座风景秀丽的山谷,那里果然有一座刻着“挚爱沈氏之墓”的土馒头。   叶青微碰了碰李昭的手, 李昭立刻抱着墓碑痛哭。   总管太监轻声安抚了两句,体贴道:“奴婢就先回去回禀陛下, 崔先生和殿下们可以慢慢回来。”   柳青眸也与他一同回去了。   人一走,李昭便擦了擦眼泪站了起来。   李珪“啧”了一声:“皇叔真是让侄儿叹为观止。”   李昭:“你知道你为什么不招人喜欢吗?话太多了。”   李珪一噎,立刻抬头朝叶青微看去。   叶青微笑道:“你们两个别闹了。”   李珪道:“阿软,本宫配合的不错吧?说了要帮你,即便嫉妒,也一定会做到的。”   叶青微:“……”   李昭:“你怎么不跟我比?总的来说,我帮阿软更多吧?”   “戏精不要说话。”   李昭冷冰冰道:“果然是小孩子。”   叶青微捂头:“你们两个没完了是吧?”   即便再怎么成熟的男人,与情敌对上,也只会变成幼稚的小孩子。   叔侄二人各自哼了一声,别开了头。   三人各骑着一匹马,叶青微中间,两人一左一右,三人“哒哒哒”走上回去的路。   叶青微伸手接住了一枚飘飘摇摇落下来的叶子。   “光阴似箭,没想到还能与你们同行。”   李昭和李珪重新转过头,盯着她温柔的眉眼。   “你如果喜欢的话……”两人的声音同时响起,两人诧异地对视。   李昭沉声道:“这条路我可以陪你走一千遍,一万遍。”   李珪:“陪你一辈子。”   上辈子和这辈子所有的记忆交织在一处,叶青微眼睛一弯,甜蜜的笑了起来,阳光洒在她的睫毛上,像是将她的睫毛染成了金色。   “阿昭头上的伤需要处理一下,跟我来吧。”叶青微带着他们回到了原来的叶府,现在的崔府。   李珪嘀咕道:“既然要用假名为什么不姓李呢?这样子倒像是被崔澹那小子白白占了便宜。”   叶青微笑了笑:“你们想的可真多。”   李珪顿觉心累。   ——谁让你的爱慕者太多了,不得不防。   三人刚一进门,一个穿着花衣的男子便妖妖娆娆地朝叶青微扑了过来。   “嘤嘤,主人——”   叶青微:“……”她认出来人,放下了准备踹出去的脚。   李珪则直接挡在叶青微面前,嫌恶道:“这是什么鬼东西?”   那男人扭扭捏捏,拎着袖子,娇羞道:“奴家是崔大人的面首。”   叶青微:“……”王子夏把你能耐的啊!   李昭:“……”   李珪:“……”   两个男人同时露出忍不住要杀人的气息。   叶青微叹了口气:“这件事,听我解释。”   李昭和李珪看着她,默默不语。   王子夏则环抱住叶青微的胳膊,像是要在她的身上留下自己的气息。   叶青微一脸嫌弃拨弄开王子夏的脑袋。   她认识的男人怎么都这样缠人!   叶青微撸了撸袖子,伶仃胜雪的皓腕握住了他的后衣领,她抖了抖手:“这位大家也认识,来,打个招呼吧。”   王子夏垂着手,无可奈何地睨了她一眼:“你这样对我不就仗着我喜欢你?”   李珪同李昭的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叶青微抬脚便踹了一下他的屁股。   从陆谨言到崔泫再到现在的王子夏,她得出的经验便是——遇到这类痴缠的,不要客气,直接动手打掐用脚踹。   郎君痴病老不好?多半是装的,揍一顿就好了。   王子夏的脸一下子涨红了,他有气无力道:“啊,两位殿下,在下王子夏。”   “这张脸?”   “易容的,易容的。”   “你不去王家在这里做什么?”李昭问。   王子夏道:“王家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是我,王家是王家,以前他们不认我,现在也别想我认他们。”   叶青微道:“你快去洗洗脸,换个衣服,你现在的样子我看着有些恶心。”   王子夏无奈:“你不喜欢怎么不早说?”   说罢,他就快步离开。   “这样真没有问题吗?他可不老实吧?”李珪皱眉,一脸忧心忡忡。   正在这时,大门突然被人“嘭嘭”敲响,门外传来一个声音——“你开门啊,王子夏你有本事开门啊!”   这声音听着有些熟悉。   叶青微动手开门,正准备撞门的人一头冲了进来,被门槛一绊,整张脸都跌进了柔软的馨香中。   “喂!”李行仪一伸手,扯开王子尚。   王子尚立刻抬头捂鼻子。   叶青微看了看自己胸前留下的两簇血迹,无奈道:“你火气可真大。”   李昭:“王郎你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李珪:“你可真污秽。”   李行仪:“早叫你不要看那么多香艳的话本了。”   王子尚额角的青筋都蹦出来了,可他却不敢说话,他还是觉得鼻腔里的鲜血在汩汩往外冒。   叶青微:“我去换个衣服。”   叶青微一离开,他们几个立刻就将王子尚围了起来,一副要批斗他的架势。   “我又不是故意的,我怎么知道她在,我怎么知道她会开门啊!”在心上人面前丢了面子的王子尚简直欲哭无力。   “啧啧,跟你长着一张脸可真是丢人。”王子夏斜靠在一旁说着风凉话。   王子尚:“呸!你是故意的!”   王子夏吹了个口哨,撩了撩洗脸时不小心弄湿的额发:“我让你追来的?我让你撞门的?我让你倒在她身上的?还是我让你流鼻血的?”   王子尚咬牙切齿:“王子夏!”   王子夏抠了抠耳朵:“听到了——”   李昭道:“你怎么会来这里?”   王子尚拿出一张纸:“就是那个小人传信给我的,我看他是故意要破坏我跟阿软的关系。”   “信?”王子夏狐疑道。   李昭立刻抢过王子尚手中的信纸,嘴上道:“糟了。”   王子夏上前看了一眼所谓的信,立刻道:“这并非是我所写的。”   几人互相对视:“莫非……”   “其中有诈,怕是陷阱。”   李昭话音刚落,大门猛地就被人撞开,只见一队持刀的士兵冲了进来团团围住了他们,又朝屋子里其他地方搜了过去。   在兵士护卫之下,阴沉着脸的李昭负手走了进来。   “给朕搜,不要放跑了一个人!”   “是!”   李昭面色冷淡,垂下眸。   李珪惊讶道:“父皇,您这是……”   “逆子,给我闭嘴!”李爽暴怒。   王子夏眼珠子一转,眼底阴险的神色越来越浓。   王子尚捏住他的手臂:“是你吧?”   王子夏冷笑:“对我有什么好处?我想弄死你们,可并不想牵扯到阿软,现在这般情境下,最危险的应该是她吧?”   李行仪低声道:“冷静一些。”   所有人都在等着叶青微出现的那一刻。   直到士兵将府邸搜了一圈,也没有发现更多的人了。   “不可能!”李爽断然道。   几个男人对视一眼。   李珪柔声道:“陛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儿臣不知道究竟做了什么触怒了父皇,父皇就让儿臣死个明白吧,若不然……儿臣到了地下该如何跟母后说?”   李爽怒斥:“你还有脸提你母后,你看看你做的丑事!”   他指着李昭道:“还有你,阿昭!你们叔侄二人共用一个女人,还聚众宣淫,如此淫乱败坏,荒唐不荒唐,荒谬不荒谬,令人作呕!”   李昭冷淡道:“陛下从何处得知此事?我们只是偶然路过,他们想要为我处理伤口而已。”   “狡辩!”   李珪道:“父皇没有在这里搜到人,岂不是就证明了我们所言不虚?”   李爽气红了脸,转眼对王子尚怒道:“那你们又为何在此处?”   王子尚一把揪住王子夏道:“陛下息怒,我是为他而来,他乃是我同母同父的兄弟。”   “哎?”李爽这才仔细瞅了瞅王子夏,他刚刚一直以为自己眼花把王子尚看重影了。   李行仪上前一步道:“臣与王郎一同为此事前来,陛下是不是受到奸人挑拨,误会了什么?”   “好,那朕问你们崔采薇现在在何处?”   李昭冷淡道:“路上就与我们分开了。”   李爽冷冰冰瞧着几人。   这时,大敞的门外突然传来一个无辜的声音:“这是……发生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叶青微:谁这么不要脸往我身上泼脏水?   王子尚:就是,我们连车都没有开过!   众郎君:突然有些心痛【捂胸口】 ☆、第一百三十三章 你是我的小观音   众人将目光移了过去, 只见叶青微穿着一身水青色的男装站在门外,身旁正是面无表情的米筠。   李爽挑眉:“崔采薇。”   叶青微慢慢合拢手中的扇子, 朝李爽行礼:“拜见陛下。”   李爽挥了挥手,冷冰冰道:“你怎么会在外面?”   叶青微愣了一下, 无辜道:“臣本来外面啊。”   李爽蹙眉。   叶青微慢慢道:“臣与雍王等人分开, 就去了一家糕饼店买了些糕点, 没想到被那里的掌柜不小心泼了一身的水,正好米老板在店里, 就送臣一件衣服, 换完了衣服, 米老板就说去他的私宅坐坐, 他新得了一些稀奇的东西,小娘子们都很喜欢,于是臣便跟着米老板来了。”   李爽看看李昭等人, 又看了看叶青微, 最后视线落在米筠的身上。   “这里是米筠的地方?”   米筠面无表情:“回陛下的话,是的。”   李爽又问:“你去买什么糕点?”   叶青微抬了抬手里的糕饼,流露出伤感的神色:“这是皇后娘娘在崔府的时候特别喜欢吃的糕点,我想……想让陛下也尝一尝。”   她无力地垂下胳膊,局促地站在原地,一副欲流泪的模样:“陛下,臣、臣做错了吗?”   李爽的视线沉甸甸地压在叶青微的身上, 许久才长叹一声道:“圣人曾说:所信者目也,而目犹不可信;所恃者心也, 而心犹不足恃。朕如今才知道知人不易啊,朕、朕真是愧对一片赤子之心的崔先生啊。”   叶青微低头垂泪。   李爽忙上前扶起叶青微,他接过她手中的糕点,感觉那糕点还是温热的,他长长叹息:“原来崔先生一直想着朕,朕以后定然不会再随意相信这些流言蜚语。”   叶青微低声道:“人言不足畏,可畏的是人心,采薇不怕别人的流言蜚语,采薇只怕别有用心的小人误导了陛下,让陛下与忠臣离心,与亲子相残,可谓是亲者痛,仇者快。”   李爽抬起手,拍了拍叶青微的肩膀:“朕知道,朕知道你的心,若天下只剩一个人不会背离朕,恐怕也只有采薇你了。”   他望着手中的糕点,神情又柔软了几分:“连皇后所言你都一一记得,可见你是个好的,皇后也会记得你的。”   崔皇后记得我?是做鬼也不放过我吗?   叶青微颓然地垂下头,似乎也在为崔皇后的离世伤感。   李爽骤然回头:“你们去将安流绑了,还有那个御花园的小太监,一起给朕凌迟了!”   叶青微一震。   李爽道:“崔先生莫怕,就是那两个阉人背地里诋毁崔先生你,朕这就为崔先生你出气。”   叶青微:“陛下且慢,这两人背后恐怕还有幕后主使,不如交给臣审问一番?”   李爽点头:“好。”   说罢,李爽自己也觉得臊得慌,立刻转身离开。   王子尚呼出一口气:“总算是逃出生天。”   李昭看向叶青微,叶青微付之一笑。   “这……你是怎么办到的?”李珪问。   米筠指了指自己,面无表情道:“殿下看这里,往这里看,这才是功臣。”   李珪目露怀疑。   叶青微只是侧过头笑了笑。   李昭却想此事没有这么简单。   确实没有这么简单,因为叶青微准备换衣服时,前来通知她速速离开,并安排了这个计谋的另有其人。   是这人买了糕饼,是这人为她另找地方换衣服,也是这人联系米筠前来帮忙。   总之,没有这人,他们今日恐怕都要吃亏了,尤其是她,她会被李爽认为是放荡淫乱、教坏了太子的妖女,甚至有可能被陛下处死。   这人可以说是救了她一条命。   但是这人的出现也说明了一件事,他也许认识这件事的谋划者。   他如此聪明,怎么会不明白自己的这番举动意味着什么?   可是他还是来了,义无反顾地救下她。   叶青微转身。   “等等我!”王子夏甩开王子尚的手,追到叶青微的身后。   “喂,你一定要同我回去!”王子尚大喊。   王子夏冷笑一声:“我又不傻,回去等死吗?”   “你!”   王子夏邪笑一下:“王郎,你好好想想吧,我如果不回去,你便是王家的唯一继承人,虽然你狂放不羁,但是这背景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叶青微道:“你们先说着,我有事先走。”   众郎君都向前迈了一步,似乎想要追上去,又有些踌躇。   王子夏嚣张的笑了起来,他从袖子里摸出一个盒子,一边在脸上涂涂抹抹,一边追上去。   李昭想了想,朝着陛下离开的方向追去。   叶青微道:“你跟着我做什么?”   王子夏柔声道:“你这么漂亮,又怎么聪明,怎么会猜不到呢?”   叶青微:“你想跟着我去审讯?”   “嗯。”   “恐怕不成,你是什么身份?”   王子夏:“你说我是什么身份我就是什么身份。”   叶青微停住脚步回头。   王子夏墨色的眼底翻滚着巨浪:“有些人想要我倒霉,把我当成弃子,难道以为我是乖乖就范的死肉吗?呵,我要扒掉那人的皮。”   他的声音又轻又柔,透着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阴险。   “给我一个理由。”   王子夏的声音更轻了:“你想啊,你以后刑讯的人会少吗?杀的人会少吗?脏活儿累活儿总要有人做吧?而且,你将来会威胁到世家的利益吧?那些郎君现在喜欢你,那以后呢?你需要依仗寒门,你需要杀世家子弟以儆效尤,你更需要我这样的冷酷的人为你杀人,啊,怎么才能将那些不怕死的大臣吓到呢?下油锅?剥皮?太阳穴插银针?又或者将他身上每一个孔都灌进水银?”   他的话让她背脊生寒,却绝对是她所需要的。   正所谓:慈不掌兵,情不立事,义不理财,善不为官。通向权利的路上绝不是说说笑笑、儿女情长就能够达到的,她早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你确定你能做到?”叶青微平静道。   王子夏眉目绮丽,明明与王子尚是一模一样的脸,王子尚笑起来如阳光下的牡丹,他一笑起来却如月光下的曼莎珠华,危险又野性。   “你说出这番话时,心里不是已经有了决断?”   叶青微抬眸:“你真是不一样。”   王子夏轻笑一声:“养在温室里的花朵,怎能跟山野中任意生长的野花相比?”   他上前一步,几乎要吻上了她,他轻声道:“家花哪有野花香?”   “好个野花。”叶青微端详着他涂抹后清秀的脸,低声道:“你跟上来。”   “如果你要跟着我,以后恐怕就难以用真正面目出现了。”   “我并不介意,我本就是不存在的人。”   叶青微微笑。   他应当成为她的利刃,成为她的酷吏,他当年能将自己的孪生哥哥万箭穿心,她怎么会不信他的手段能震慑朝堂?   两人一前一后前往天牢。   因为陛下早有旨意,守卫只是检查叶青微的身份并简单询问她身后的人的身份后,便放她进去了。   叶青微一进门,一股腥臊潮湿的气息便迎面扑来。   她走过一栋栋牢房,在总管太监安流的牢前停住了,一旁跟着的狱卒躬身询问:“要打开吗?”   叶青微对王子夏道:“交给你了,如果做好了,这就是你的投名状,若是做不好……”   她沉沉的眼底满是威胁。   王子夏轻笑一声,柔声道:“我定然好好招待他。”   他的气息完美的与这里恐怖的黑暗融为一体,仿佛他本就生长在暗地里的暗杀者。   叶青微接着朝前走去:“元小风在哪里?”   狱卒一脸讨好:“这里,这里。”   两人的脚步声回荡在牢狱里,带着恐怖的气息。   叶青微站在一间牢房前,没有侧身。   狱卒打开牢门,弓着腰笑道:“大人,犯人带的锁链都是固定在墙上的,只要大人不要靠的太近是不会伤到大人的。”   叶青微颔首。   狱卒离开,这里就只剩下叶青微是元小风两人。   上辈子她以为他是她的忠仆,结果,他却背叛了她;这辈子,她高高在上,而他却不过是个阶下囚,造化弄人,时间能够改变一切。   远处传来安流的哀嚎声,不知道遭受了怎样的非人对待。   元小风盘着腿,靠坐在湿乎乎又寒气逼人的石墙旁,慢慢抬起头。   进来的时候他已经挨过一顿揍了,眼角、脸颊有淤青、有血痕、有伤口。   “崔大人,”元小风勾了勾嘴角,似乎想笑却扯动了伤口,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我已经等你很久了。”   叶青微缓缓转过头,一张妩媚的脸此刻却透着一丝残忍,她淡淡道:“是吗?你认识我?”   元小风无力咳嗽几声,胸膛起伏,胸腔传来如破碎风箱的声响。   “是的,我记得你。”   叶青微安静地等待他继续说下去。   元小风道:“我入宫当太监前曾是庙里的和尚,有一日病重,我躺在床上,突然一束光照在了我的脸上,我艰难地睁开眼睛,透过门缝,看到了神迹,在灿烂的祥光中观音在对着我笑。” ☆、第一百三十四章 “女御史那么厉害,没有男人会不喜欢吧?”   “我想……是观音来接我了吗?原来信佛还有这样的好处。”   元小风垂下头, 滑落的发丝遮住了他那张看上去充满阳光的脸。   “直到我入宫后,见到了你。”   “原来不是观音。”   “我突然想起来, 主持曾说过有游学的一队人马经过这里,游学的人马不是叶帝师一家和他的学生吗?唯二的女人只有叶帝师的夫人和他的女儿了。”   叶青微站到火盆前, 用钳子拨弄了一下火盆里的炭火, 低声道:“别说这些没用的, 速速将你幕后主使交代出来。”   元小风自顾自道:“我这才知道,原来你不是你啊。”   叶青微:“你是想要我先在你的身上掏个洞呢?还是印下点什么?”   她猛地举起一块烙铁。   “可惜了。”   “我如果早些遇见你, 不, 应该说我早点知道你是谁, 就不会有这么多事情了。”   元小风痛苦道:“你为什么不直接留下来告诉我你的名字呢?”   叶青微一步步接近他, 面无表情道:“你的幕后主使是谁?你将我的真实身份告诉了他?”   元小风摇头:“你是我心里的小观音,我怎么会跟别人分享?”   他仰起头,后脑勺抵在冰冷的墙面上, 睫毛上沾着泪水, 淋湿了眼中的太阳。   “我不能说的,不能说啊,是他将我拯救出来,他给了我一切,我……”他抿紧干到起皮的唇,艰涩道:“我不能背叛他。”   叶青微蹲下身子,直视着他的双眼, 一字一顿道:“告诉我,他能给的, 我也能。”   元小风凝视着她的美眸,仿佛有一阵风吹过,她的眼底泛起明媚的波澜,可是,这座监牢在地下,怎么可能会有风呢?他已经陷害过她,怎么会得到原谅呢?   “小风,”叶青微声音柔软,“也许你不记得了,你我曾经无比亲密,你我……”   元小风张了张嘴,打断了她的话:“对不起。”   叶青微重新板起了脸:“看来你是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元小风目光涣散,哑声道:“我只能告诉你……”血从他口中大口大口地吐出,“告诉你——最不可能的人便是最……最后之人……”   他的眼里已经没有光了。   他牙中藏毒,已经服毒自尽了。   叶青微手中的烙铁“当”的一声掉落在地上,她探出手抚上他的脖颈,已经感受不到他脉搏跳动了。   元小风死了。   又一次选择了自杀。   叶青微的手指放在他的鼻前,又一次试探。   “我该说什么?噗嗤,节哀吗?”王子夏抱着胳膊笑道。   叶青微转头:“奇怪了,你这人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   王子夏耸耸肩:“大概因为我是无父无母的孩子,如果感觉太多,恐怕我早就忍不住自杀了。”   叶青微起身:“你还记得他吗?”   王子夏笑了,他望着叶青微,轻声道:“你是我的小观音?”   叶青微转身就走。   “喂喂喂,你生气了?”王子夏笑嘻嘻地跟在她的身后。   也不知道他是有意还是无意,在他的插科打诨下,叶青微原本伤感的心情也丢了大半。   叶青微经过安流的牢门前,只见安流躺在一地血污中,进气少出气多。   “你得到了什么消息?”   王子夏淡淡道:“他的上线也是步知道,这个人真奇怪,好端端地放着他的才子不当,非要掺和进这些事情中,是太闲了吗?”   叶青微:“你当初是怎么联系上步知道的?”   王子夏被他们惹怒了,也不保密了:“你知道谢伶吧?就是他帮我牵的线。”   谢伶、步知道、还有突然前来营救她的他,以及元小风所说的“最不可能的人”。   叶青微已经隐隐有了猜测,却不愿相信。   她突然道:“明明你也是和尚,为什么你会这副样子?”   王子夏“啊”了一声,笑道:“你不喜欢吗?”   “嗯,不喜欢,我喜欢禁欲一些的。”   王子夏看了看自己大敞的衣领,咳嗽了一声,将衣领合拢一些。   “我这投名状可还行?”   叶青微瞥了他一眼:“马马虎虎,太过短小。”   王子夏神情暧昧:“我是个没廉耻的家伙,你若是喜欢的话……我药翻了王子尚,让你体会一下双子的感觉如何?”   叶青微意味深长:“你想要当太监吗?”   王子夏立刻站直身体,作出得道高僧的姿态。   叶青微回到宫中,添油加醋一番,将谢伶和步知道都牵扯进来,她手中还握有王子夏逼着安流不得不签字画押的口供,李爽也就这么信了。   他怒道:“这一个个太过猖狂了,杀!给朕杀光了!”   李爽死死握着刀:“要不然朕就亲自动手杀!”   李爽眼中隐有血光浮动。   叶青微又夸赞王子夏办事得力,当然王子夏不再是王子夏,而是被化名为夏子妄。   李爽点头:“刚刚雍王也有说你身边有个人办事牢靠。”   原来李昭刚刚追上陛下是为了她将王子夏引荐来作铺垫。   李爽好奇道:“不知道这夏子妄的身体是哪里不好?”   叶青微:“……”陛下,你凭什么认为我介绍给你的人都是身有残缺的?   叶青微道:“陛下希望他少一些什么?”回去她就将他的第三条腿打断好了。   “哦,并不是。”李爽兴致缺缺。   “那就先将他放在文学馆吧,朕再考验考验他。”   事已至此,幕后之人想要害的人没有害成,反倒是搭进了自己这边的人才。   谢伶在捉拿他的人赶到时就已经服毒自尽,步知道也不知所终,一切都好像回到了原点。   叶青微却猜到了幕后那人是谁,可是,一来没有证据,而来那人关系重大,所以她不能妄动。   连折几人之后,幕后之人也好像怕了,不再整出什么幺蛾子。   叶青微此时也把重点放到了朝堂之上,操控着李爽将柳太师原来的羽翼剪了个干净,空出来的官位也越来越多,世家们像是闻到了腥臭血腥的苍蝇,蜂拥而至。   李爽将柳青眸提拔到吏部,更令人瞠目结舌的是,他竟以叶青微在柳太师一案中功劳最大为名,将叶青微提拔为御史中丞。   大周的御史台以御史大夫为主官,御史中丞为副,而前任御史大夫因为触怒了李爽,被疯狂的他打断了腿,现因病辞官,这样一来,叶青微可就算是总管御史台了。   众人皆觉得不可理喻,叶青微升任御史不过半载,这么快便升到这个位置未免太过草率。然而,一有人提出异议,李爽便瞪着一双通红的眼,按捺不住地拔剑,这还让人怎么说?即便是清流谏臣也得好好想想,虽然拼上性命直谏,即便被杀了也能留下个好名声,可一旦疯狂的陛下只是将他们打断腿呢?将他们毁了容呢?这都是有前车之鉴的。活也不好活,死也不能死,那才叫一个惨。   空了的职位要填补官吏,众人渐渐看出猫腻来,核心的职位有五姓七望的郎君填补上,没什么可说的,家世在那里摆着,可是其他的官位补上来的官吏却无一不是寒门子弟、科举出身,其他的世家不免有些慌张。   这是要变天吗?   五姓七望各个家主聚在一起,也发现此事有些不大正常,毕竟五姓七望的世家吃了肉,其他世家连汤都没有喝到,简直像是被人故意竖起的靶子。   然而,知道真相的几个郎君却闷不吭声。   其他世家渐渐坐不住了,但是他们选择开刀的对象却是叶青微。   好啊,他们家的好儿郎都没有官位,凭什么你一个头发长、见识短的女人却能到御史中丞的位置,大概是睡出来的。   一时之间,朝堂内外关于叶青微的流言蜚语甚嚣尘上,几乎长安城内有名号的男人都跟她有过一腿。   不过,也有不一样的声音——   “也许那几个郎君对她是真爱呢?这年头,当官的郎君都能有几房小妾,她一个御史中丞多几个男人怎么了?”   “对啊,这不是跟男人窃玉偷香是一个道理吗?这是一件风雅的事情啊。”   “女御史那么厉害,没有男人会不喜欢吧?”   “讲道理,即便我是个男人,我也觉得女御史既有女儿家的妩媚,又有男儿郎的坚强,实在值得人倾心啊。”   于是乎,民间关于女御史的故事更多了,而且大多是一个版本,女御史在查案时偶遇俏郎君,美女救了郎君,又使得冤案平反昭雪,有情人也终成眷属。   不过,朝堂上抵制叶青微的力量也不容小觑。   叶青微暗暗圈出领头之人,以生病为借口,休养在家。   这些人以为叶青微是怕了,便更加肆无忌惮。   谁料,李爽突然又在朝堂上发疯了,直接拿刀捅人,大臣们被挨个放血,倒了一地,因为叶青微不在,也没人能制住他。   朝堂之上一时之间只闻惨叫声。   好不容易等到李爽筋疲力竭,一个看上去很纯净的侍卫夺下了李爽的刀,几个太监战战兢兢地将他请进了后宫。   他这么一疯狂,朝堂上的大臣直接损伤过半。   下朝后,惊魂未定的几人不约而同地聚在叶青微的家门口。   告病在家的叶青微正悠哉悠哉地浇花。   崔澹快步冲来,快速打量了一下她的周身,发现她真的没有生病,才松了一口气道:“看你干的!”   叶青微微笑:“我干谁?”   崔澹脸颊飞出胭脂:“你……流氓。” ☆、第一百三十五章 为你做个遗臭万年的奸臣   郑如琢无奈道:“阿澹, 你这个人说话怎么这么口无遮拦?”   王子尚:“就是,思想也复杂。”   李行仪:“真脏。”   崔澹怒道:“你们这一个个都是在做什么?抹黑我?”   叶青微舀了一勺水泼在花枝上, 笑道:“你们来我这里就是为了吵架的?”   崔灏道:“我们结伴而来确实是有要事。”   崔泫站在叶青微身边,乖巧道:“他们都想知道朝堂上的事情是不是姐姐你做的。”   “崔泫你!”王子尚立刻出声。   “叛徒!”   李行仪道:“你们不早就知道他是个小奸臣、小叛徒了?”   他们几个人都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叶青微的神色, 揣测她的心理。   叶青微平静道:“你们认为我怎么样?”   这简直就是个陷阱, 他们谁也不肯先开口。   叶青微摸了摸花瓣上的水珠, 弯下腰嗅了嗅,笑道:“瞧, 你们都是聪明人, 想必已经猜到了。”   她转过头笑道:“我现在站在这个位置已经无法回头了, 况且也不想回头, 日后只会更过分,你们怕了吗?”   怕了吗?   她眉眼轻佻,像是一朵盛放的娇花诱惑着蝴蝶。   卢况站在一根柱子旁, 扫视着众人的神情。   如果叶青微一个个问他们, 他们有可能会因为思虑自己的家族劝阻她,也许他们可能因为一时激愤与她分道扬镳,可是,将这些人聚集到一处询问,意义可就大不相同了。   钦慕的人、情敌同时在场,这些郎君就像是被架上了独木桥,即便不被美色迷晕了眼睛, 也绝无回头路了。   “有什么可怕的?当我是什么懦夫?”王子尚抱着双臂,鄙视地扫了一眼众人, “我对阿软你的心意你该知道的,我们也一同经历过各种事情,从以妾为妻的崔令、容姜到美妾换马的郭让和细娘,再到万人枕妾的谢伶和小蛮,最后还有老师和师娘……我佩服你想要破除陈规陋习的勇气,我自问自己是做不到的,但我愿意助你做到!”   卢况不知道王子尚这句话是没动脑子这么说的,还是故意激这些郎君。   王子尚这句话刚出口,崔澹就冷冰冰地瞧了他一眼。   郑如琢道:“我们从未说过你的秘密,我们今日前来也是想要解决问题的。”   叶青微道:“你们信我就站在我身后支持我,我也会好好待你们的。”   “这话说的……”卢况摸摸耳朵,“怎么像是安抚后院里妻妾的言词?”   众人的脸腾地一下全红了。   叶青微的目光穿过众人与卢况对上,卢况的目光纠缠着她的目光,复杂,难懂。   叶青微噙着一丝温柔的笑意:“你们啊,一个个都这么信任我,我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她的美艳与温柔是一张韧且利的网,将他们一网捕获,一招绝杀。   “你若是要我们好,就好好照顾好自己,步子迈的小些。”李行仪低声道。   王子尚点头:“现在的动静闹得实在有些大,那些年纪大的又不像我们这般开明。”   郑如琢摇头:“若不是与你一同经历过这些,我们恐怕也是和那些人一样的。”   “其实,这里有个好方法,可以平息你与世家之间的对立。”崔灏慢悠悠出声。   “什么?”众人都望向他。   他笑容温润,眼神温柔。   崔澹却陡然明白:“你这个……”   “自然是选个世家子弟成亲,最好那人还会是未来的家主,这样一来,世家动你也要再三掂量掂量。”崔灏眼中滑过一丝黯然,他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没有机会,如果能为她劈开拦路的荆棘也好。   崔澹阻拦不及,只能不满嘀咕:“就你嘴快。”   王子尚突然正了一下衣冠,一本正经道:“我觉得。”   李行仪立刻道:“阿尚,就你那副疯疯癫癫的模样,你父亲可早说了要找个世家稳重的女子给你当夫人。”   王子尚:“呸,他能拗得过我?倒是阿行你一副容易被骗的模样,你父亲可是说要给你找个聪明伶俐的世家贵女!”   越是亲密的人越知道彼此的短处,现在两人开始毫不客气地互相揭短。   崔澹脸上的表情则是饶有兴致,他拍着手道:“好啊,这下子你们的真明目可全都暴露了。”   “阿软,你看清楚了没?他们在你面前的模样全都是装出来的。”崔澹扭头道。   叶青微却没有看出他们装了什么——一如既往的一脸痴态。   王子尚立刻道:“哎,阿澹,你现在是不是还尿床呢?”   崔澹冷笑:“就你这小孩子的伎俩也想要激怒我?”   李行仪道:“你前日子不是还是去喝花酒了?”   “你放屁!”崔澹立刻反驳,又猛地捂住了嘴。   “我不是,我没有!阿软你信我。”崔澹一脸紧张地盯着叶青微。   叶青微好整以暇等他继续说下去。   崔澹稳了稳心神,甩了王子尚和李行仪二人一人一个眼刀,这才道:“我本不愿说的,若是说了对……名声不太好。”   叶青微心中一动。   崔澹摸了摸鼻子,迟疑道:“我之所以去花楼,是因为我偶然经过的时候遇见了一个熟人进去,那人本不该出现那个场所的,不过,我虽然跟进去却什么都没干。”   “哦哦——”王子尚和李行仪同时作出怪声,就好像在学堂里的日子一般,故意拆台。   崔澹的视线扫过众人,最后顿在了叶青微的身上:“那人大家都认识。”   王子尚忍不住道:“你就别卖关子了。”   “正是崔令。”   “不可能。”叶青微立刻道。   崔令此人与旁人不同,他对容姜爱慕极深——他既然能为了一个身份地位不如自己的女人不受欺辱,而抛弃家主之位,隐居山野这么多年,那就绝对不可能简简单单被欲望把控住。   王子尚道:“你该不会为了挽回形象故意拖崔令先生下水吧?啧啧,没想到你是这么一个黑心肝的。”   李行仪淡淡道:“你早该想到了不是吗?”   两个人一唱一和,崔澹怒道:“这有什么好撒谎的,我不仅跟进去看了,我还知道他现在就住在花楼的后院中。”   “哎?”众人惊叹。   不过,实在是很难能够想象到温柔又正经的崔令会盘桓于这等地方。   叶青微忍不住想的更多了。   郑如琢突然道:“你们的话题是不是歪了?不是在说阿软要嫁给谁好吗?”   一般情况下不搅合进这些复杂事情中的卢况突然开口道:“我已经带阿软见过我父亲了。”   “好啊你小子,真是会咬人的狗不叫,”王子尚的眼睛快要瞪出来来了,他振臂一呼,大声道:“阿软,你等着我就这就跟我父亲说去。”   崔澹说着风凉话:“你怕是异想天开吧?”   王子尚哼了一声:“我爹可拗不过我。”   王家主当真是养了个一个白眼狼儿子,胳膊肘总是往外拐。   几位郎君听到卢况已经走在了前头,谁也不肯落后,竟吵吵嚷嚷着准备回家让父母下聘。   叶青微懒得说他们,待他们走后,才分别瞪了崔灏和卢况一眼。   “你们两个干的好事。”   崔灏笑得温柔:“这样不是很好吗?一家女百家求,你可是连五姓七望都求不得的好儿媳呢,谁敢对你无礼?”   这样体贴温柔的崔灏让叶青微恍惚,上辈子崔灏并非是墙头草之人却偏偏做出了墙头草之事,会是知道她大势已去,为她努力争取生机吗?   崔灏转身看向卢况。   卢况平静道:“世家迟早是你的绊脚石,即便我们愿意相信你,但是我们家族以后的人呢?我劝你,在我们能够主事的时候,让我们自行剪除羽翼。”   崔灏意味深长道:“卢兄当真是深谋远虑,皇权统一于世家超然的地位不可能并行,自己断一条手臂,总好过被人连根拔起。”   卢况不语。   崔灏转身,突然朝叶青微跪了下去。   叶青微立刻出手掺住了他:“男儿膝下有黄金,你这又是在做什么?”   崔灏苦笑道:“我为人蠢笨,家世……定然不及崔澹,我想要为你做些什么,也只有豁出去我这条命了。”   叶青微怔怔地看着他。   崔灏道:“我观卢兄也不是外人,崔泫也是一心向着你……”   卢况装出恍然大悟的神色道:“哦,我是阿软的内人。”   崔灏笑了笑。   “朝中事态常变,我愿为你打入敌人内部。”   叶青微握紧他的手:“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崔灏深深看着她:“我期望看到你所期待的那个天下。”   叶青微抿紧唇:“好。”   崔灏转身离开,崔泫则轻声道:“姐姐心中此时定然有了兄长,我也想能为姐姐做些什么?”   他神态纯然,眼中是毫无保留的忠诚:“若姐姐杀人,我递刀;若姐姐放火,我递柴;若姐姐想要把天下搞得天翻地覆,那我必然做个坏的遗臭万年的奸臣,姐姐的罪过我全都担着。”   叶青微握紧拳头,抵在他的额头处。   崔泫一脸不解。   叶青微伸出一根手指,弹了一下。   “你到底怎么想我的?把天下搞得天翻地覆?我这么坏?”   崔泫捂着额头笑得灿烂无比:“当然不是,姐姐可是天底下最好的好人了。”   叶青微轻哼了一声。   崔泫见卢况和叶青微两人有要事要说,便知情识趣地退开了。   叶青微骤然转身,一双眼眸明亮又咄咄逼人,像是宝剑上的寒光,她的美色已经杀人于无形了,更何况再加上她的目光。   卢况叹息一声,却不肯先开口。   叶青微启唇慢慢道:“我以为你来是要对我坦白的。”   “阿软……”   “我知道你很难能做出取舍,”叶青微一步步逼近他,“可是你出现在那里,警示我立刻离开那座宅邸时,不是已经做出取舍了吗?”   叶青微张开双臂,轻轻抱了他一下:“不要担心,我一直在这里,不会离开你。”   卢况抿紧唇,整个人像是一团快要散开的雾气。   “告诉我,你都知道些什么?”   “我……我……”卢况仍旧犹豫不决。   叶青微缩紧手臂,像是要给他力量。   卢况淡色的眼眸中沉淀着她的眼眸,他刚要开口。   “大人!”府中看门的小厮奔来,见两人在这里耳鬓厮磨,他立刻背过身子,红着脸,磕磕巴巴道:“有、有人来了。”   叶青微道:“有人来就有人来,你紧张什么?”   “那……那人带着聘礼来的。”   卢况猛地一震。   叶青微心想这到底是哪一位仁兄动作竟然这么迅速?   “请他进来吧。”   小厮应了一声,快速跑掉了。   不久之后,叶青微和卢况两人便知道带着聘礼来的人是谁了,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卢况的父亲卢庸。   “这……”叶青微狐疑地看向卢况,“你要下聘?你要娶我?”   卢况也一脸狐疑地看着卢庸:“我要下聘?我要娶妻?”   卢庸摸了摸脸上的面具,无奈道:“你自己的事情难道自己不清楚吗?晚起的鸟儿可没有虫吃,我和你娘都是敢爱敢恨之人,怎么你的性子就值么扭捏?”   许是要为儿子提亲的缘故,卢庸穿了一身暗红的长袍,脸上的面具也换成了金的,整个人站在这里便是活生生的风情,俏生生的国色。   卢况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叶青微突然道:“卢大人是要对我说些什么吗?”   卢庸点头,平静道:“阿况一向藏不住事,他那天回来我看他一眼,闻到他身上所带的味道,便知道他去做什么了。”   卢庸的本事叶青微从来不敢小看,她相信他有这样的本事。   “我担心你会误会什么,让阿况的情路更为坎坷,”卢庸的目光落在卢况的身上,苦笑一下,“身为父亲,我能为他做的也就只有这么多了。”   卢况紧张道:“爹——”   卢庸修长的手指探到脑后,解开自己的面具,好让叶青微得以更加清楚的看到他的神情。   卢庸淡淡道:“你所迷惑的,你想知道的,都由我来告诉你吧。”   他脸上的那道伤口像是花枝印上的影子,他微微一笑,眼睛便里开出了花。 作者有话要说:   修罗场的真谛就在于互相揭短   李行仪:我知道王子尚喜欢搜集阿软用过的东西,尤其是嘴巴碰过的。   王子尚:你胡说,那不是我!我知道阿蛋很大了还尿床   崔澹:我知道崔灏有段时间沉迷黄色小说   崔灏:我知道阿泫经常在做关于阿软的春梦   崔泫:我、我知道郑郎君曾经因为被阿软姐无意间握了一下手,整整七天都没有洗过手!   郑如琢:你怎么会知道?我知道阿况有一次因为看阿软出神,不小心踏进池子里去了,还骗人说自己是因为太用功背东西了。   卢况:……李行仪看了一个牛郎偷藏仙女衣服的故事后,偷了阿软的一件贴身的衣服。   众人:李行仪,没想到你浓眉大眼的居然做出这样的事情……揍他丫的! ☆、第一百三十六章 自私的恋慕   “那我……”卢况犹豫, 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留下。   卢庸含笑望着叶青微,像是要让她拿主意。   叶青微轻声道:“无妨, 你留下来吧。”   她抬起头,无言地凝视着他, 卢况心尖儿一颤。   “嗯, 我就在这里。”   三人在廊下的一方席子上坐下, 卢况坐在叶青微的身旁与卢况正对着。   正是有了媳妇儿忘了爹。   卢庸轻声道:“长安之中,每个世家都有自己的自保方式, 也有自己获得信息的手段, 恕我现在无法对你言明, 若是以后你嫁于小儿……”他温柔一笑, 眸中倒映着春花,“你自然都会知晓的。”   卢况并紧双腿,低下头, 一脸羞意。   叶青微面色淡然, 神情平静。   卢庸眼中不由得露出一抹赞赏。   叶青微淡淡道:“卢大人欲与我交谈之事不知从何说起?”   卢庸笑道:“就从你对阿况误会之源说起吧。”   叶青微坐正。   “那日陛下突然莅临崔先生的府邸,并非是卢某的主意,卢某与崔先生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何必如此自找麻烦?若仔细纠来,我倒还愿意让阿况与崔先生你成就一段佳话。”   即便是叶青微做好了准备,也不免被卢庸的坦然当头砸了一下。   叶青微端详着卢庸,见他风姿清绝, 言谈之间毫不避讳,毫无保留, 心中的怀疑不免松动了几分。   叶青微道:“卢大人如何得知那是我的府邸?”   卢庸笑了一下,乱花入人眼,“我自然是有自己的方式。”   “可那是米郎君赠与我暂时居住的,并非是我的府邸。”   “原来是这样。”卢庸点头。   叶青微盯着卢庸,卢庸气定神闲。   “崔先生定然还在疑心卢某,”卢庸神情平静,“卢某会在此一一解释清楚。”   叶青微盯着盯着,突然湛然一笑,如快雪时晴。   “采薇是晚辈,当不得‘先生’的尊称,若卢大人不介意,还是直唤我名吧。”   卢庸含笑:“我跟叶明鉴交好,你也不要叫得如此生疏。”   叶青微刚要颔首,突然背后一凉,疑惑道:“这……我只听说过叶帝师之名,却从未见过,为何卢大人会提起他?”   卢庸也目露疑惑:“我说的不是崔令吗?”   他恍然大悟:“大概是我年纪大了,一时嘴快说错了。”   叶青微露出“原来如此”的神情,爽快道:“卢叔。”   卢庸此举必是试探她无疑,可他为何要试探她是不是与叶明鉴有关系?   卢庸笑容温柔:“采薇你不像阿令,倒是像极了阿明,极好。”   叶青微一脸迷惑不解。   卢庸继续道:“你屡次三番遭人设计,这其中的缘故我也是知道一些的,只怕采薇你不信我。”   “如果你愿意继续听我说下去,那么,第一点,请一定要相信阿况与这些事情毫无干系;第二点,我说的都是真话。”   案几上茶水升腾的雾气氤氲进他的鬓角,挂在他的乌丝绿鬓上,卢庸凝视着卢况,神色柔软又复杂,既像慈母又似严父。   倘若卢庸说的都是实话,那还真是难为天下父母心了,因为他此时此刻对叶青微说出这些,全都是为了卢况。   叶青微目光深不见底:“好,我信您。”   卢庸松了一口,朝叶青微笑了笑。   叶青微又忍不住在心里叹息。   有些美色即便残缺也照样美的惊人,或者说,正是因为这份残缺,才会让人更加抓心抓肝地想要知道当年的他究竟是何等风华绝代。   卢庸双手放在桌上,用细腻温柔的声线提了一个问题:“采薇,你可知道我的夫人和崔令的夫人都是因何而死?”   叶青微的目光从他的眼尾划到他的眼角,低声道:“不知道。”   卢庸道:“我的夫人死于崔皇后之手,崔令的夫人则是死于陛下之手。”   叶青微还未及作出什么反应,却听身旁突然传来一声碎裂上,原来是卢况不小心将手边的被子打破了。   卢庸凝视着卢况:“之后,我会将这件事告诉你。”   卢况抿紧唇,整张脸苍白如纸,双唇颤抖着,却一言不发。   “说起来,这件事所有的根源都是源于一个女人自私的恋慕。”   总是卢庸极力压制,可他眼中仍旧流露出愤然与仇恨。   “当年皇后恋慕崔令,但同姓本不能通婚,更何况陛下对崔皇后一见倾心,崔皇后自然别无选择。她在入宫之后非但不收敛自己的感情,反而愈演愈烈,给当时的崔令、叶明鉴和我带来了极大的麻烦。这样子肆无忌惮又一厢情愿的私情终究被陛下发现了,崔皇后为保全崔令,便谎称我才是她爱慕之人,陛下盛怒……”卢庸两指缓缓抚摸着自己脸上的那道伤口,苦笑道:“还好我机敏,懂得断尾求生,将我这张祸事的脸给毁了。”   卢况的身体猛地一颤,叶青微立刻伸手,在案几下面死死握住他的手掌。   卢况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反手一抓,抓住了她的五指。   “但陛下还不满意,那时候,我刚娶到我的夫人,陛下知道我对夫人恋慕,以及我与夫人的深情,便准备通过毁了我夫人来毁掉我。”卢庸双手捧着茶杯,指尖儿泛白。   “爹!”卢况急促地叫唤,只换来卢庸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明明是痛苦至极、难堪至极的回忆,卢庸此时说来竟有一种解脱感,就好像悬在头顶的到终于挥了下来。   “我承认我背叛了我的友人,可是,全天下的人加起来也不及我夫人的一根汗毛重要,所以,我说出了崔皇后真心恋慕的人。”   热气腾腾的水汽晕湿了他如画的眉眼。   “陛下永远得不到皇后的心,他便让崔令也永远也得不到他想要的人,”卢庸慢慢闭上眼睛,叹息道:“陛下当然知道崔令隐居在何处,但他就是不弄死崔令,而是让他永失所爱。”   “崔令恨陛下,恨皇后,恨这皇宫里自私自利的每一个人。”   卢庸不紧不慢道:“我自崔皇后病重的那一刻起就知道,他的报复开始了。”   叶青微神情恍惚,她很难能想象那个温柔如花、言谈之间让人心生好感的崔令会是幕后黑手,她更难想象一直鼓励她、支持她的那位崔叔会是害她的人。   对于背叛,对于表里不一,她早就不知道经历了多少次,见过了多少这样的人,她并非对这些毫无防备,若真是崔令,她也只能说一句——崔叔,你真是厉害了。   元小风曾在临死之前说是她最想象不到的人,莫非指的就是崔叔?   崔澹也曾说他见崔令上花楼,甚至居住在花楼的内院里,这全然不是她所熟悉的那个温和柔软却有着自己坚持的崔令了。   如果崔令心中没有鬼,为何要瞒着众人上长安,且不让任何人知晓呢?   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崔令,叶青微不知为何却还是不肯相信,她并非是感性大于理性之人,她为何会这样?   叶青微浑浑噩噩,回过神来竟连卢庸和卢况是何时离开的都不记得了。   她突然地跪坐在席上,双手撑着案几,猛地将额头贴在冰冷的桌面上。   叶青微猛地睁开眼睛,目光坚定且无畏。   要想知道真相那就亲自去问一问好了。   叶青微命小厮打发走了一波前来求她赶快“病”好,尽快回到朝堂上抑制住陛下疯病的大臣,便收拾好自己,朝着崔澹所说的那座花楼走去。   那是一栋三层高的小楼,临近夜晚,花楼的姑娘们梳洗后坐在二楼的栏杆后,挽留过路的行人。   满楼红袖招,风流盈满袖。   叶青微一身男装,轻摇折扇,活像个窃玉偷香的世家小郎君,她慢悠悠地迈进楼里,不慌不忙地打量了一下四周,只见里面到处挂着撒金屑的红绡帐,每个轻薄的帐子后都有双双交缠的身影,嗯,也有三个四个交缠的,大堂中轻软旖旎的纱帐随着婉转低吟而微微颤动。   叶青微还未及看完,一个成熟美艳的假母依偎上来,娇声道:“郎君看着可眼生,是第一次?”   叶青微轻笑一声,作出沙哑的声音道:“你这里我是第一次来,可人就未必是第一次了。”   说着,她就熟练地将一锭银子塞到假母的手中。   假母眼珠子一转,搂着她的胳膊道:“贵客,贵客!我一定为郎君你好好找两个娘子,不知道郎君你喜欢什么样的?”   叶青微笑道:“我就喜欢话少的,还知道该如何装聋作哑的。”   假母立刻知道她是来找事儿的,可是谁会跟钱过不去呢?   叶青微又塞了一张银票到她手中。   假母叹息:“郎君真是为难我。”   叶青微道:“我只想要一个窗户朝着后院的屋子。”   假母道:“郎君这又是在做什么?好好的温香暖玉不要。”   “那是因为我听说你后院养着一个美人。”   假母露出了然的神色:“原来郎君好这口,可是,那位郎君虽然长得不错,年纪却大了,估计不好嚼呢,要不然我替郎君从街尾的馆子里寻几个?他们家是专门做这个的。”   这花楼假母可真会做生意。   叶青微摇头:“我就好这一口。”   假母并没有太惊讶,估计是做这一行久了,什么怪人没见过,自然就见怪不怪了。   叶青微和假母上楼,套出了假母的话。   原来崔令只是租赁了这花楼后院暂住,这花楼后院虽然与花楼紧挨着,但是,却与这里并无门相连,后院的门开在后街上。   叶青微不明白崔令为何会选择居住在这里?为了这里的姑娘?还是在密谋什么?   叶青微进了门后就立刻把门插上,打开窗户探头看去,见后院唯一一座小房子里亮着一豆灯火,窗纸上透出屋内人的剪影,那人正在读书。   “咚咚咚”   叶青微的房门被敲响。   假母笑道:“小郎君怎么还把门给锁了?怕小郎君寂寞,我给小郎君你找个人陪伴。” 作者有话要说:   众郎君:你怎么这么熟练?说,你上辈子为帝后都做了什么? ☆、第一百三十七章 ——你是幕后主使;——你才是幕后主使   叶青微将门打开, 假母脸上带着比方才更加谦卑近似讨好的笑容。   “您看……您又没跟我说您是米老板的朋友,”假母搓了搓手, “知道小郎君您喜好特别,我们楼里虽然没有这个, 但这位娘子是很受后院的那位郎君喜欢的, 他到楼里寥寥几次都是点的这位娘子。”   叶青微挑眉:“到底是何等的绝色佳人?”   假母原本满是笑意的脸突然僵了一下, 有些尴尬。   假母背后传来一个轻柔的声音:“小郎君过誉了,容娘并非绝色, 也谈不上佳人。”   假母让开身子, 叶青微也总算见到来人的相貌, 只见来人一身水色长裙, 妆容简单,那张脸看上去已经上了岁数,眼角有细微的鱼尾纹, 正像她所说的, 她不是绝色,也非佳人,但她全身却萦绕着一种的温柔与满足,即便身处风尘,也在风尘中开出了花;即便被人碾作尘土,也在旁人鞋底染上她的芳香。   这种气质即便是世家贵妇也是少有的,更何况是在这风尘中。   叶青微笑道:“怪不得崔叔喜欢容娘你, 你这样的气质太难得了。”   假母体贴地阖上了门。   容娘轻声道:“小郎君误会了,崔郎君与我并不是郎君想的那样。”   “嗯?”   容娘抬手为叶青微倒茶, 她的手粗糙的很,手指上有老茧有伤口,这是乡野农妇的手,并非是花楼中花娘该有的手。   叶青微淡淡道:“容娘是为何沦落风尘?”   容娘无奈地笑了一下,伸手将脸庞的碎发别到而后:“老家遭了灾,为了养活家人只能将自己卖了。”   叶青微道:“你老家在哪里?”   容娘道:“郎君恐怕不知道,是洛川城附近的山村。”   “那你怎么会千里迢迢卖到长安来?”   “被人贩子转了几次手,原以为还能再见家人,现在恐怕一辈子也见不到了。”   叶青微端起茶杯,嗅了嗅杯中的茶,闲聊道:“容娘的生意怎么样?”   容娘道:“我只是个农妇,没想到会在长安留下来,这里来来往往的客人非富即贵,哪儿有要我这个老妇人的,幸好假母人好,楼里也不怪我白吃饭。”   叶青微笑:“这么说就只有崔叔来捧你的生意了?”   容娘点头,神情局促:“小郎君怕是崔郎君的家里人吧?担心崔郎君玩物丧志……其实,崔郎君来这里并没有做什么,我不会琴棋书画,也不会说话,崔郎君点我时,只是默默看着我,往往这样就能坐上一夜。”   叶青微勾了勾嘴角,轻声道:“容娘知道崔叔为何会如此吗?”   容娘捏着衣角,摇了摇头。   叶青微盯着容娘的眉眼,轻声道:“我虽然没有见到过崔夫人的模样,但我想应该与容娘你是极像的,而且容娘你与崔夫人的名字也类似。”   容娘面露诧异,随即付之一笑:“原来如此。”   叶青微很欣赏她的放达,却不知道崔令的夫人容姜是不是也是这样的人。   如果崔令在此停留是为了容娘,那他前来长安也算是有了答案。   “咚咚咚”敲门声又响起。   假母更加热情的声音响起:“郎君,您怎么不早说米老板要来。”   容娘开门,假母一脸热情地将米筠迎了进来,米筠在房内扫了一圈,警惕的视线随即落在容娘的身上,活像是容娘这么短的时间能把叶青微怎么样了似的。   假母人精一样,立刻露出心领神会的暧昧笑容,她揽住容娘,笑眯眯道:“郎君们聊,我和容娘先出去了。”   叶青微看着两人出门,口中道:“明日你好龙阳的名声就要传出去了。”   米筠哼了一声,冷淡道;“我会在意这个?”   叶青微食指和中指捏着茶杯杯口,笑盈盈地望着他:“那你在意什么?”   米筠盯着她的眼睛,面无表情道:“我在意你,在意你在意的。”   叶青微挑眉。   米筠道:“长安市井中我的人不少,崔令到长安那天我便知晓了,本想要搞清楚这件事再跟你说,哪里知道谁这么嘴快,眼巴巴地来讨好你。”   叶青微咳嗽了一声。   “既然你人都已经来了,那就这么说好了。你的崔叔不知道从哪里得知这个叫容娘的花娘,便常常来看,甚至租下了与花楼临近的小院,我找人查了一下,这位容娘与容姜的长相极为相似,崔令他大概想借着此人追思,也亏得崔令到了这般如狼似虎的年纪也能忍得住,一直不肯碰容娘。”   叶青微突然道:“崔叔怎么惹到你了?”   米筠一边玩着手指,一边偷瞄她:“你以为我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你这个没良心的。”   叶青微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咬着牙道:“你再看那些乱七八糟的书,就不要怪我不理你。”   米筠眼巴巴地瞅着她,一脸的“你无情,你无理取闹”。   叶青微侧过头,望着窗外,突然站起身道:“你坐在这里等我。”   说罢,她就动作轻盈地跳上了窗台。   “喂!”米筠疾呼一声,要去拦她,只见她直接从楼上跳了下去。   一瞬间,他的心停止跳动。   米筠奔到窗前,低头望去,就见叶青微动作轻盈,如鹞子翻身,如白鹤亮翅,辗转腾挪,跳上了后院的屋顶,且落地无声。   米筠咬着牙,脸色还有些发白,他捂着心口,喃喃自语:“你可真是要了我的命。”   叶青微掀开房顶的一片瓦,探头望去。   灯光下,崔令正在翻书,旁边的香炉正燃烧着,青烟袅袅。   崔令翻了一页书,扬声道:“既然已经来了,何不下来呢?”   叶青微自知暴露,便跳下房顶,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崔令气定神闲地抬头,看见叶青微先是一愣,而后无奈:“怎么是你?”   “若不然崔叔在等谁?”   叶青微上前一步,扫了一眼他的桌子,桌面上放着一本诗集。   崔令笑容温柔,望着她的目光犹如春水:“我等的是这本书的主人,没想到,没有等到老猎人,倒是等到了你这只小狐狸。”   叶青微笑盈盈地撒娇:“崔叔是不想见我吗?”   崔令无奈:“怎么会?阿软什么时候来我都是欢迎的。”   “那崔叔为何会宁愿住在这种地方,也不愿来寻阿软我呢?”   叶青微在崔令身旁蹲下身子,像是六七岁讨糖吃的小女孩,又娇又软。   崔令顺手拍了拍她的头,笑道:“阿软一这样就定然是要求人办事了,说吧,只要是崔叔有的。”   叶青微眼神忽闪:“这花楼里的容娘是不是很像容姜夫人?”   崔令点头,一副没想要隐瞒的样子:“的确很像,也是有人传信给我,我才来的。”   “那人是谁?”   崔令捏着桌面的诗集:“就是这本书的主人了。”   叶青微飞快地抢过诗集,只见上面写着“蘅芜主人”四个字,而满本的诗集几乎都是讲“相思”“爱情”的,叶青微虽然不知道“蘅芜主人”是谁,但能被崔令用这样口气提起来的只有一个人。   “卢庸?”   崔令颔首。   “他为什么告诉你这个?”   崔令笑容温软:“为什么?许是他终于感觉到愧疚了,所以想要与我一笑泯恩仇了。”   叶青微站直身体,双目牢牢地盯着他。   “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崔令用剪刀剪了一下烛芯儿,光更亮了,暖黄的光映在他的眼底,他淡淡道:“我与卢庸的事情不关阿明的事情,更不关你的事情,阿软,为了你好,你还是不要问了。”   叶青微仔细观察着他的神情,自己却作出无奈的样子,苦笑道:“如今已经不能说不关我的事情了……”   崔令猛地回头:“发生了什么?”   叶青微便将元小风陷害李昭和总管太监陷害她的事情和盘托出,却并没有说元小风的临终之言。   崔令猛地捏紧手掌,手背青筋爆出,厉声吼道:“他胆敢如此!”   “崔叔……”   崔令冷笑道:“既然他都不要脸了敢对小辈下手了,我也不必再成全他的颜面隐瞒什么了。”   “当年,我与卢庸、叶明鉴是挚交好友,一起造酒烹茶、吟诗作画、赏花打马,但是我们皆爱上了在世人眼中与自己不相匹配的人,你父亲和你母亲,以及我与容姜的故事你都知道了,至于卢庸,他当时颜色极好,不说女子,光说男子都有不少为他痴情的,偏偏他恃才傲物,恃美行凶,对于不及他却妄想他的人大加嘲讽,因而也得罪了不少人,不过,人人恨他又爱他,痴恋于他又求不得……”崔令摇头,“你是没见到当时的景象,为他而死的娘子、郎君也不知凡几,总之,他是天空最闪亮的星,是冠冕上最耀眼的明珠。”   崔令轻笑一声,像是嘲笑:“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偏偏爱上了世家中以‘貌丑’出名的王蘅。”   “这位王娘子说起来也是个奇人,她虽然长相不好,才华却是极佳的,你是没有见到卢庸当年娶妻的盛况,有多少娘子泪撒满袖,有多少郎君咒骂王家丑女,然而,王娘子却说要与卢庸各吟一首却扇诗,若是卢庸胜了,她才肯移开扇子,人人都觉得这王娘子是自取其辱。诗吟罢,满面羞愧的却是卢庸,王娘子只有了一首诗便向世人证明,她比人人称道的卢庸还要有才华。”   “只可惜……”崔令叹息,“这件事我也有责任,我知道崔皇后对我有情,我也早就拒绝了她,可她却惹下了麻烦,又怕连累我,便告诉陛下她喜欢的是卢庸,若说是别人陛下可能还要疑惑,可若说是卢庸,陛下就只能认了。”   “陛下招来卢庸,逼卢庸自毁容颜……”   “这与崔叔当初所说的不一样。”   崔令垂眸:“这样的事情,卢庸不想让旁人知道,我便也只有粗粗略过。”   叶青微点头。   “可卢庸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将容姜牵扯进来,以至于陛下毒杀了我的夫人,而他也没有得到好报,自己毁容不说,自己的夫人也被皇后娘娘毒杀。”   “这说不通,皇后娘娘为何要毒杀他的夫人?”   崔令掩面:“因崔观音恨他将我暴露,若一切冲着我来,我认,但冲着容姜……卢庸不配为男人!”   他“嘭”的一声一拳锤在了桌子上。   “他恨皇帝毁他容颜,恨皇后毒杀他的爱人,他要毁了大周皇族,毁了大周!”   “何至于此?”叶青微掩口惊讶。   崔令道:“阿软是个冷心人,自然是不知道对有些人来说一生所爱的重要,更何况卢庸本就是言行无忌、狂傲张扬之人,只是后来为了保全家族和夫人不得不按下自己的性子而已,他一直就是那个宁愿鱼死网破,若他得不到,便让所有人都得不到的——清绝也狠绝的卢庸。”   叶青微心思百转,反而更加看不清真相了,同样一件事情,卢庸和崔令却有两套说法,互相指责对方是凶手,她现在是相信二人之间有滔天的仇恨了,彼此的挚爱都因为对方而死,此仇此恨不共戴天。   “原来是这样吗?”叶青微露出犹豫的神色,“卢庸还带着卢况去我家提亲了,我……”   “什么!”崔令猛然出声,他立刻颤声道:“阿软,你、你糊涂啊!”   “啊?”叶青微装作不解的模样。   崔令抬起手压着她的肩膀:“你可知卢庸是多么可怕的人?我猜崔皇后之死绝对与他脱不了干系,陛下如今疯疯癫癫也有可能是他的手笔,这样的人,他的儿子又岂是简单的?”   崔令突然道:“阿软,你莫不是……被卢庸的美色……”   “崔叔!”叶青微猛地拍开了他的手,害羞道:“你在胡说什么呀。”   崔令牢牢的锁住她的目光,神情柔软又担忧:“阿软,崔叔是担心你,他们卢家绝对不能嫁。”   “我家阿软志向高远,又岂能被男人绊住脚步?男人嘛,玩玩就好了,切勿因为儿女私情就坏了大事。”   叶青微微恼的背过身子:“阿软知道了。”   她目光忽闪,她现在知道了——卢庸的话半真半假,崔令的话也半真半假,找出两人的假话,辨析两人想要隐瞒的真相,自然而然就能了解谁是凶手了。 作者有话要说:   卢庸:你是幕后主使!   崔令:你才是幕后主使!   叶青微【扶眼镜】:真相只有一个! ☆、第一百三十八章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叶青微刚回到府中, 就有小厮急切道:“大人,陛下方才宣您入宫。”   “你怎么说?”   小厮低声道:“小的说您一病不起, 不能见风。”   叶青微微微一笑:“好孩子,就这么说, 不论是大臣还是陛下派来的人都给我撅出去。”   小厮脸颊红红, 乖巧的“嗯”了一声。   叶青微躺倒床上, 窗户发出一声轻响,床上的她好像没听到般, 一动不动。   来人像猫一样, 脚步轻悄, 偷偷摸了过来, 掀开纱帐。   寒光一闪,一道利刃架在了来人的脖颈上。   “崔大人不是病的起不来床了吗?居然还能出剑?”   “装模作样这种事情我还是跟你学的呢,王子夏。”   叶青微抬了抬剑, 用剑身拍了拍他的脸颊。   王子夏莞尔一笑, 将自己的脸往她剑锋送去,叶青微立即收剑,王子夏打蛇随棍上,立刻滚上了叶青微的床。   叶青微踹了他屁股一脚,王子夏牢牢握着她床头的雕花柱子,就是不肯下去。   “你来做什么?”   王子夏一腿搭在另外一只腿上,笑道:“我来看看谁这么大胆, 把整个朝堂搞得天翻地覆。”   叶青微剑尖儿朝下,抵在他的喉结上。   王子夏仰着头, 露出自己的脖颈,像是一头任由她宰杀的羔羊,眼中却闪烁着诡异而危险的光,他不是羔羊,他是披着羊皮的狼。   王子夏一点都不怕她的剑锋,笑嘻嘻道:“你告病在家,陛下发病时主要就靠柳白眸了,他最近可是被一再提拔。”   叶青微的剑锋在他的脖颈上轻轻一划,伤口渗出一粒血珠,犹如雪地相思豆。   “我总算是从文学馆里混出头了,陛下准备调我去吏部……”王子夏闭着眼睛絮絮叨叨,就好像两人是可以互诉衷肠的知己好友,两人之间也从未发生过什么腌臜的事情。   叶青微轻声道:“你就不怕我真的杀了你吗?”   王子夏骤然睁开眼,他眼睛里泛出饿狼似的绿光,那样饥渴,又那样可怜,他勾起唇角:“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他在黑暗中走了太久,前方有火,有光,即便是陷阱,他也抱着同归于尽的姿态扑过去。   叶青微蹲下身子,死死盯着他的双眼,王子夏毫不避讳与她对视,他舔了舔唇,难耐道:“你可真磨人。”   “把你知道的通通都告诉我,要不然,我可真的要死了。”   王子夏神情不动,但他猛然一缩的瞳孔还是泄露了他的情绪。   “你觉得你的幕后主使者是谁?给你缩小一下范围,立刻回答我,崔令还是卢庸!”   王子夏被她突然拔高的声音一吓,张口道:“卢庸。”   叶青微拍了拍他的脸颊:“乖乖招来。”   她凌厉又威严,让他膝盖发软,又让他一处发硬。   “你究竟在何时何地见过卢庸的?”   “很多年前了,你还记得当时你们找到蛛丝马迹,认定犯人是我,从留君镇的寺庙一直追到寂城的银花渡头吗?”   叶青微道:“我记得偷了美人粟……等等!”   叶青微恍惚一瞬,喃喃道:“你还记得美人粟的毒性吗?”   王子夏盯着她的眉眼,叶青微一点点转过头,两人四目相对,异口同声道:“致幻,疯狂至死。”   王子夏发出沉沉的笑声:“你瞧,我害一个世家郎君,你们就要苦苦追捕我这么久,那害帝王呢?岂不是无罪?当真是窃钩者诛,窃国者为诸侯。”   “阿软,你知道吗?”   王子夏双手捧着叶青微的脸颊,让她跨坐在他的身上,他的额头抵上她的额头。   “我曾在崔令的花圃中见过卢庸。”   “美人粟毒性这回事,我早在崔令与无色法师谈起之前便知道。当时,我无意中得知寺庙不远的花圃中有一位隐士高人,我便想着能不能拜高人为师,好摆脱掉我这可笑的命运,可我偷偷潜入,却只听到了两个老鳏夫说些我不懂的话,两人又无意间说起了美人粟这种花的毒性。”   “后来,我又来了花圃几次踩点儿,功夫不负有心人,这种花终于被我搞到手里了。”   叶青微道:“你说这些,岂不是认定了幕后之人是崔令?为何你又说是卢庸?”   王子夏莞尔一笑,毫不负责道:“关我鸟儿事儿,我自然爱说谁就说谁了!”   叶青微给了他胸膛一拳。   王子夏揉了揉胸口,直接掀开了自己的衣襟,在月光下,两人看到他白皙的胸膛印着一个青色的痕迹,正是被她锤出来的。   王子夏格外开心道:“阿软就不能对我温柔一些吗?你要知道我这种无父无母又心狠手辣的人,是最受不了别人对我温柔了,你但凡对我好一些,我连命都能给你。”   无父无母?看来他是无论如何也不愿回到王家了。   真是可惜,若是他回到王家,与王子尚争夺家产,定然能让王氏元气大伤,她不用动手便能除去世家中的一尊庞然大物。   “你眼珠子转来转去,又在打什么不好的注意?”   叶青微反手一剑,剑身插入床板,寒光凛凛的剑身颤了一下,王子夏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叶青微整理了一下衣衫,重新站了起来,毫不客气地将他踹下床。   王子夏扒拉着头发,笑道:“阿软,你可真香,连玉足也生的比旁人可口……啊,你别恼,我说还不成吗?”   “即便我看到的都是崔令的证据,所有的线索都指向崔令,但我却总感觉幕后黑手不会是他。”   “卢庸处处完美,正是我讨厌的那种人,自然就选他了。”   “滚。”叶青微仰面躺在床上淡淡道。   王子夏跳上窗户,回头道:“我今夜入香闺,主要是想要告诉你,大臣们等不及了,他们明日就要对你让步了。”   明日?   叶青微笑了一下。   她也想要问问陛下一些事情。   王子夏还想要再调笑两句,剑锋却“沧”的一声插进了他手指边的窗框中。   王子夏干咽了一下,笑着摆了摆手,跳出窗。   翌日,叶青微刚用过早饭,看门的小厮就急匆匆跑来。   “大、大人,雍王殿下带着朝中大臣来看大人您了。”   叶青微将青丝拂到背后,淡淡道:“来看就来看,我难道还怕人看不成?”   叶青微说罢,便走到回廊下的瓷缸前,猛地一头扎进了水里。   小厮“嗷”的一声就要冲过来拉她,叶青微却挥了挥手。   过了会儿,叶青微才从水中抬起头,甩出一串晶莹的水珠,入秋之后水渐渐变凉,她的肌肤被凉水激出不正常的红,唇却越发青白了。   她接过小厮递来的布巾,边擦脸边往屋里走。   等李昭及众位大臣进来,虽然隔了一道帐子,却仍能见躺在床上女子病怏怏地卧床不起。   “各位大臣,咳咳——”   李昭也不顾及众位大臣在前,立刻掀帐入内。   大臣们透过掀起的帐角依稀看到叶青微脸上不正常的潮红、苍白的双唇。   看来崔大人的确是病了。   李昭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她的身前,用身子遮住众人的视线,探手朝她额头摸去,叶青微伸手抓住他的手,瞪了他一眼。   她作口型:“别做多余的事。”   李昭亦用口型回复:“我不放心。”   叶青微与他对视,在他毫不避让的目光下,叶青微的眼神有一丝游移,却看到他被逼红的眼角。   叶青微收回了手,他的手也终于落在她的额头上。   李昭用口型道:“你做什么我都能帮你,即便现在提剑杀掉陛下也成,你不要再伤害自己了。”   他撸了撸她的发丝,低头在她的额头落下一吻。   众位大臣只见李昭弯了弯腰,不知道他是在察看病情,与崔大人说话,还是在做些别的什么。   李昭骤然转身道:“众位大臣,崔大人病重,但为了陛下和众位大臣的安危,她还是决议要走这一趟。”   众位大臣连连感叹称赞。   叶青微穿好衣服后,做出弱不禁风的样子被李昭搀了出来。   叶青微一抬头,惊讶道:“众位大臣,这是……”   只见大臣们脸上都青青紫紫的像是被人揍过一般。   “唉,崔大人去了便知道了,现在朝中无人了,我们几个已经是少有的算是能出门见人的了。”   叶青微被人一路软轿抬进了皇宫内,陛下下旨允许她宫门内乘轿,这可是极大的恩宠。   叶青微颤颤巍巍地上朝,众大臣一见叶青微便立刻像是有了主心骨。   李爽也从皇位上走下,作势扶了叶青微一把。   李昭握住叶青微的手臂,淡淡道:“陛下九五之尊,还是让臣弟来吧。”   李爽咳嗽了一声:“崔采薇接旨。”   叶青微瞥了李昭一眼,李昭微不可察地点头。   叶青微刚要跪下,李爽却道:“算了,你就站着听吧。”   李爽抓耳挠腮,念出一道文绉绉的圣旨,大致意思便是她升官了,成为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也是大周历史上第一个女丞相,奇怪的是朝堂之上竟无人反驳。   叶青微看了一圈儿,这才发现,这朝堂上的大臣居然凋零至此,现在还好端端站在这里的,脸上无不挂了彩,即便这样,这里的大臣也不过原来的十之三四。   何苦呢?就因为他天生是皇帝,就要任由他打骂吗?   李爽也给她面子,叶青微丞相上岗第一天,李爽并未惹出什么乱子。   退朝后,李爽将叶青微招到后殿,简单询问了一下她的身体,才抱怨道:“爱卿不在,朕可是惹了大乱子了。”   “陛下是天子,天子怎么会惹乱?即便真出了乱子,也是天意。”   李爽被她说的是神清气爽:“果然还是爱卿见多识广。”   叶青微心想:我的确见多识广,你、你弟弟、你儿子可不都是疯子?   叶青微心中一颤,真有这么巧吗?会不会也是美人粟影响下的结果?更何况,上辈子一直在她身边的人是元小风,有足够的机会去做下毒的事情。   “陛下,前几日崔家几位郎君前来探望我,说起一件事来。”   提起崔观音的娘家人,李爽神情也柔软了几分。   “什么事?”   叶青微道:“微臣的小叔叔崔令回到长安了,他们说好像好像他沉迷花楼里一个花娘的美色,他们还听见崔令说……”   “说什么?”李爽的眼睛像是深不见底的深渊。   叶青微轻声道:“说——阿音,你真像一个人,一样的美貌。”   李爽蹭的一下站了起来,双目赤红,一副走火入魔的癫狂模样,他怒吼:“崔令!” 作者有话要说:   美人粟:过了一百多章,你们还记得我妖娆的身姿吗?   叶青微:再废话给你切片!   美人粟:请女王陛下饶命啊—— ☆、第一百三十九章 我欲出鞘,谁与争锋?   叶青微张皇道:“陛下……是臣做错了吗?”   李爽捂着额头, 额角青筋暴起,他咬着牙道:“不, 很好,朕就需要崔相你如此, 朕现在只能相信崔相你了。”   叶青微柔声道:“臣必然肝脑涂地, 以报娘娘与陛下的知遇之恩。”   李爽欣慰道:“好, 朕果然没看错人。”   李爽大步走向门口,刚要出门, 脚步又停住了。   “不行, 朕要换一件衣服。”   李爽微服出宫, 两人奔着花楼而去。   李爽坐在马车里, 他的手放在膝盖上,手指不停敲击着膝盖。   叶青微轻声道:“陛下还好吗?”   李爽愣了一下,叶青微示意, 他一低头便看到了自己急促的举动。   “咳——”李爽换了一个姿势, “你是在为你的崔叔担心吧?”   叶青微摇了摇头:“我一心向着陛下,只想做陛下的忠臣、孤臣。”   李爽露出满意的神情:“呵,该报复已经报复过了,朕也不会再做什么了,毕竟……崔令和卢庸那种人即便再厉害又如何?文人到底是文人,儿女情长……”   李爽突然停住,看了叶青微一眼。   叶青微低垂着头, 一言不发。   李爽有些得意洋洋道:“告诉你也无妨,朕平生做的最畅快的事, 大概就是打击了两个朕比不过情敌。”   或许是因为药吃多了,或许是因为疯久了,又或许这些秘密他守的太久,实在忍不住要跟别人分享一下他的“丰功伟绩”。   李爽大大咧咧道:“爱卿你太年少了,不知道有没有听说过青山三清,或者长安的酒色花三才?”   叶青微轻声道:“有所耳闻,听说有崔叔在里面。”   李爽双手抱在胸前,大马金刀道:“哈哈,酒色花三才指的便是叶明鉴、卢庸和崔令三人,当年他们可是声名远播,只可惜眼睛都不好,娶得夫人一个比一个糟糕。”   叶青微握紧手掌,疑惑道:“怎么会呢?”   “哼,活该如此,当年他们也太狂傲了,活生生将朕这个太子的风头都压了下去,结果怎么样?再狡猾的狐狸不也还是畜生,”李爽露出一个痛快的笑容,“还不是要落到朕的手中。”   “当年长安第一美男子的卢庸还不是怕了朕,自毁容颜当起了缩头乌龟;当年鲜花满头的崔令不也是远走他乡,隐姓埋名了……爱卿,你会不会觉得朕很残忍啊?”   叶青微柔声道:“怎么会呢?陛下是天下之主,无论陛下做什么都是对的。”   李爽爽快地大笑起来:“朕就喜欢爱卿你诚实的样子!对,朕是皇帝,富有四海,自然想要做什么就做什么!”   “所以啊,既然朕得不到阿音的心,那朕也必然不会让崔令得到他想要的人!”   叶青微垂下头,遮住脸上的神情,看来容姜的死确实与李爽脱不了干系,那也活该李爽现在被崔令种出的美人粟控制,弄得自己疯疯癫癫。   “其实,皇后娘娘在临死之前也跟臣说过一件事情,臣不知道该不该告诉陛下。”   李爽盯着她。   “臣怕破坏娘娘在陛下心中的印象。”   李爽突然笑了一下:“原来如此,这有什么……阿音身上什么事情是朕不知道的?”   “是关于卢庸夫人的。”   李爽轻笑一声:“朕大概知道你要说的是什么了。”   叶青微惊讶掩口:“陛下圣明。”   李爽淡淡一笑:“朕与皇后果然是天作之合,连手段都是一样的。”   叶青微默不作声地瞅了他一眼,人可以没脸没皮,却没想到可以没脸没皮到这种地步。   你自己和崔观音是不是一丘之貉,你心里没点儿逼数吗?   那么,卢庸的夫人确实是被皇后所害,崔令的夫人也确实是被陛下毒杀,谁又是谁的因?谁又是谁的果?   叶青微低声道:“不知道是陛下与娘娘心有灵犀,还是娘娘为了陛下……”   李爽摸了摸下巴,眼睛里血丝密布,看着就骇人:“听你这么说,朕才明白原来阿音也是为了朕。”   他轻笑一声,眼中漾出喜悦的波光。   那就是李爽先毒杀容姜,崔观音后杀卢夫人。   叶青微渐渐将这一串因果串了起来,马车也到了花楼外。   李爽一上楼就急吼吼地让容娘出来,结果一见到容娘本人他立刻就垮下脸来。   “这都是什么东西!”   “陛下莫急,可能是臣听错了。”   李爽转过身死死盯着叶青微,叶青微流露出伤感神情:“臣本该想到,皇后娘娘世间独一无二。”   叶青微戳李爽的死穴一戳一个准,李爽顿时就没了脾气,他盯着容娘看了一会儿,摇头嫌弃道:“连容姜都不如,崔令可真是越来越眼瞎了,弄死这样的村妇,朕都嫌脏了手。”   李爽甩袖而走。   叶青微见他出门,从袖子里掏出一把银票塞进容娘的怀里,低声对她道:“如果不想惹事,就早早拿着钱为自己赎身,自己去做些买卖,千万不要回家了,你为了那个家出卖自己的身体,可有人劝你一句?为谁活都不如为自己活。”   叶青微隔着银票,狠狠握了一下她的手掌。   容娘恍惚,许久才轻声道:“我刚刚听到了那位贵人的自称,我怕是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惹了什么大麻烦。”   容娘退后一步,猛地朝叶青微跪了下来,叶青微却扶着她的胳膊硬是将她拖了起来。   “当我多管闲事好了,我不少你这么一跪,可是女人若是习惯失去自尊,日日跪拜,那就永远也站不起来了。”   叶青微说罢,便转身离开。   容娘回身盯着她消瘦娇小的背影,这样的女人有着男人都没有的胸襟气魄,怎么会不让人喜欢?   容娘低垂下头,将还带着她身上香气的银票压在心口。   叶青微出了花楼,却不见陛下的马车,她心知李爽虽然不惩处她,到底还是有些恼怒,她故意引李爽来,并非为了害崔令,也不想使容娘受苦,她只是借此事询问陛下往昔之事,而以李爽那种牛哄哄的性格,他定然不屑对蝼蚁一般的容娘下手。   叶青微站在花灯下,缓缓吐出一口气,温热的气息一遇冰冷的风立刻化作白茫茫的雾气。   她算的没错,如今这一连串的线索只差一环了。   叶青微摸了摸手臂,这才觉得有些寒冷。   花楼上的彩灯流泻出霓虹光影,笼罩在她的身上多了一份不真切的模糊,她像是立在九十九重天上的女神,世间繁花似锦,无法沾染她分毫。   马蹄“哒哒哒”敲击在楼前的地面上,一辆四角挂着铜灯的马车停在叶青微的面前。   一把金色的扇子挑开车帘,米筠探出一张脸对着她幽幽叹了一口气。   “你这副神情怎么像是被我休了似的?”叶青微取笑道。   米筠道:“要想休我,也要先娶了我……唉,即便你总是把我抛到脑后,我也照样放不下你,为你心疼。”   “啊!”叶青微这才想起,自己去见崔令时不小心将他忘在了花楼上。   叶青微摸了摸鼻子:“对不住了,我全然忘记了。”   米筠捂着心口,面无表情道:“听你这么一说我的心更痛了,说吧,你要如何赔偿我?”   他朝她伸出手,叶青微握着他温热的手掌跳上了马车。   叶青微低声笑道:“我赔偿?你米筠富可敌国,有什么是我没有的?”   米筠执着地盯着她,眼底沉淀着五光十色的流光。   “有的,我没有一个替我花钱的夫人。”   叶青微安安稳稳地坐在座位上:“别诱惑我啊,我可经不起诱惑。”   米筠感叹:“你如果真经不起诱惑就好了。”   叶青微笑了笑。   米筠盯着她多情的眉眼道:“你每次做些什么都一马当先冲在前面,倒是显得我们无能了。”   叶青微枕着车壁,嫣然一笑:“快了,我需要你们帮助的地方快来了。”   马车停在宫门前,叶青微滑下马车。   “阿软。”   叶青微回眸,拂开脸颊边的碎发。   米筠脱下身上的狐裘,轻轻抖了抖,披在叶青微的身上,他为她掖了掖衣角,低声道:“我在这里,一切有我。”   叶青微深深看了他一眼,笑着转身走进深宫中。   她虽然被封为丞相,却仍不得不住在深宫中,看着陛下不让他随意发疯。   翌日,李爽却生了风寒,卧床不起。   叶青微早上去请安,李珪正跪在一旁喂药侍疾。   李爽一边咳嗽着一边高兴道:“真好,朕莫不是生了跟阿音一样的病。”   一旁的御医吓得差点昏过去,忙道:“陛下您只是风寒。”   李爽不爽地叹息一声。   叶青微柔声劝慰:“娘娘大概还是希望陛下能够充当她的眼睛,多看看这天下,待黄泉相见再说于她听。”   李爽点点头:“朕无法临朝,太子就代替朕吧,爱卿你一向明事理,你要替朕看着太子。”   李爽分别向两人伸出消瘦的手掌,李珪扭头去看叶青微,将手放了上去,叶青微也放上了自己的手,李爽将两人的手搭在一处,意味深长道:“你们两个要相互扶持。”   他转头目视叶青微,深深吸了一口气:“真好,还是这股令人心安的味道。”   叶青微假装不解。   李爽将两人的手握在一处,对着叶青微庄严道:“朕就把太子交给你了。”   李珪的耳朵一下子红了。   叶青微:“……”为什么这话这么诡异啊?   二人出了宫,手还握在一起。   门口正等着问候陛下的李昭和李珉目光一冷一热凝固在两人的手上。   叶青微甩了一下手,却没有甩开。   新上任的总管太监低声道:“雍王殿下、魏王殿下,陛下倦了,不想再见人了。”   李昭和李珉道谢,他们现在还哪有心情去管那些啊。   李珉笑嘻嘻对着叶青微道:“我有事情要跟崔大人说。”   李珪扬了扬下巴:“有什么事情非得要背着人说?鬼鬼祟祟的——”   李珉道:“自然是崔大人关心的事情。”   李昭目光从三人身上划过,立刻道:“太子,来。”   李珪想要反抗,却碰上了李昭冷冰冰的目光。   叶青微朝李昭微微点头,李昭纡尊降贵,一脸嫌弃地捏着李珪的袖子,将他扯到一边。   “皇叔你……”   叶青微目送二人离开,李珉轻声道:“阿软姐,我这里有样东西,你可能会需要。”   叶青微目光转回,李珉从袖子里掏出一张小纸条递给她。   叶青微拿过纸条,只见这条褶皱,字迹模糊,像是被人抚摸了好多遍,而这字迹正是出自崔令的手笔。   “是从哪里得来这个的?”   李珉笑着:“崔皇后病逝,陛下又总是看不惯我,我想要找些自保的东西,对于陛下来说,最好用的莫过于皇后娘娘的物件儿了,我偷偷溜进关雎宫内翻找,没找到什么保命的东西,却找到了这个。”   “我也瞧了一眼,这是谁给皇后娘娘写的吧?”   叶青微勾了一下嘴角,最后一环也找到了。   叶青微望了一眼陛下的寝宫,柔声道:“你如果只要自保,我可以保你。”   李珉突然张开手臂,上前抱了叶青微一把。   “你!”   李珉歪着头,翠绿色的眼睛流淌出春芽的汁液,他无辜道:“不是阿软姐你说可以抱的吗?”   他故意装傻,她也不再追究。   “只要你不给我惹事,我保你一生富贵荣华,平安喜乐。”   “我不要富贵荣华,我不要平安喜乐,我只求阿软姐一件事。”   李珉坚定道:“给我一个在你身边的机会。”   机会?   叶青微爽快道:“好。”   李珉笑嘻嘻地朝远处招了招手,似乎在对谁显摆。   等李珉离开,李昭和李珪从不远处走出来,叶青微才知道李珉在故意挑衅他们两个。   李珪一脸怒容,气冲冲地对着……嗯?对着李昭道:“皇叔,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的?即便要竞争,我也只认定皇叔是我的对手,阿珉算什么,居然跑到了你我的前头去了。”   “哦,是吗。”李昭淡淡道:“我没有将你看作对手。”   李珪以为李昭是为了自己的侄子甘愿退出了,不由得泪水盈眶。   “你根本比不过我。”   李珪:“……”   李珪:“……皇叔,你!”   李昭:“我都快到终点了,你还没开始跑。”   李昭侧了侧身子,对着叶青微道:“名分无所谓,心里的位置无所谓,我要的只是一个人心满意足。”   李珪:“……”总感觉自己被人踩着刷好感了。   叶青微笑道:“这么多年,阿昭的甜言蜜语倒是修炼的功德圆满。”   “太子,咱们上朝吧?”   李珪与叶青微同行,突然,转身挡住了叶青微的路。   “阿软,我能给的比他们都多!”   叶青微笑道:“我当然相信,只不过你当初说要帮我的事情究竟是不是真的?”   李珪拍着胸膛:“当然。”   叶青微拉住他的手,李珪的心顿时轻飘飘的。   “那就请为了我做一个昏聩的太子殿下吧。”   李珪猛地睁大了眼睛。   叶青微伸手撩开他的发丝,温柔又坚定道:“你承担不起的担子,我来替你承担;你的安危,我来守护。”   李珪的心就像是泡了一夜的豆子,软的没法儿,都发出了春芽。   “嗯!我信你。”李珪盯着她的脸,坚定道。   叶青微莞尔一笑,却没心没肺地想:真好骗啊。   “不过我也有个要求。”   叶青微点头。   李珪红着脸,嗫嚅:“我也要个机会。”   “当然可以。”   正巧这时,不远处一个小太监端着药碗而来,路过两人身边时,他急匆匆请安,叶青微脚尖儿一伸,小太监一个踉跄,将药碗摔了出去。   叶青微身子一旋,用三根手指擎住药碗,另外一只手扶住,袖子轻轻一抖,药粉无声无息地撒了进去,她的手颤了颤,药碗里的药晃了晃,药粉不过片刻便融化了。   叶青微温柔道:“又是你?你怎么总是这般慌里慌张的?”   小太监哭唧唧道:“请、请崔大人见谅,小、小的……”   “没有关系,以后拿稳一点就好了。”叶青微将药碗重新放在他的端盘上,又道:“你这样也太容易受罚了,不如跟领事的说说,将你换个岗位。”   小太监连连点头:“我就说我笨手笨脚做不了这个……我一会儿就说,一会儿就说。”   叶青微目送他离开。   听说陛下今日无法上朝,让太子替代的时候,朝堂上的大臣恨不得弹冠相庆,然而,等真的见识到太子在朝堂上的表现后,所有大臣忍不住感叹:真是天要亡我大周啊!   李珪坐在一旁连连打哈欠,脑袋一点一点地看上去就像要睡着了,幸好有叶青微在此,将所有一切安排妥当。   众位大臣一直以为她坐上丞相之位是陛下一时脑热,异想天开,现在却发现这位女丞相的确有过人之处。她处理这些政务时,好像上辈子已经做过无数遍,熟悉的不能再熟悉。   众人刚松了一口气,却听一小太监急切地跑上朝堂:“崔大人快去看看吧,陛、陛下又疯了!”   当然要疯了,她这次的量可是下多了啊。   叶青微急急忙忙往后宫奔去,却还是赶不及,等到她到场的时候便见到李爽七孔流血,倒在了地面上。   寝宫内像是被龙卷风挂过一般,七零八碎的,御医、宫女、太监“哎呦哎呦”地倒在杂乱的物件儿里。   叶青微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还清醒的御医,让他替陛下诊断一番。   “陛下又犯了疯病,五脏燥热,气冲百会穴,怕是……怕是……”   李珪忙问:“怕是什么?”   御医的左手被倒下的屏风压折了,他抽着气小声道:“怕是很难能醒过来了。”   李珪和叶青微对视一眼。   如此甚好。   ——我欲出鞘,谁与争锋? ☆、第一百四十章 我命都给你了,还有什么不能给你的!   “阿、阿软。”   两人从陛下寝宫内出来, 李珪有些不安地唤她。   叶青微柔声道:“不要担心,说好我保护你的。”   李珪叹息一声:“希望一切能按照计划来。”   叶青微目光流转, 笑道:“当然能。”   她瞥了一眼正在门口站岗的柳青眸,柳青眸微微颔首。   “太子殿下你现在可是储君, ”她放低声音, “你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   “不过, 现在有一件很要紧的事情。”   “什么?”   叶青微食指微屈抵在下颌,歪头笑道:“太子请宣崔令与卢庸入宫吧, 您有重大事情要与他们两人商量。”   李珪凝视着叶青微绝艳的眉目, 点头道:“就按你说的办。”   他自己跟不上叶青微的思路, 就索性不问了。   天空阴沉沉, 宛若被水晕开的墨,压在暗红的宫墙上。   卢庸双手负后,慢悠悠地走向勤思殿, 这里是陛下的书房, 不过陛下一向不喜欢读书,批阅奏折也喜欢在大同宫内,这勤思殿他是许久没有来过了,记得他最后一次从勤思殿出来的时候脸上便多了一道伤疤。   真疼啊,可这远远比不上失去阿蘅的痛苦。   卢庸望了一眼黑压压的天空,无声地笑了一下。   有个了断也好,只是可惜阿况了……   他站在勤思殿门口, 却发现殿外没有侍卫,也没有太监, 仿佛宫殿里没有一个人。   卢庸福至心灵,缓缓推开门,只见一人正坐在一旁,低头吹着手里的茶水。   他看向那人,那人也缓缓抬头看向他。   从窗缝挤进来的一缕阳光切割在两人中间。   “卢庸。”吹着茶水的人缓缓放下了手中的茶水。   “崔令。”站在门口的人也迈步进来。   两人对视片刻,突然同时笑了起来。   “看来你也做了同样的事。”两人异口同声。   卢庸在崔令的对面坐下。   卢庸低垂着眼睛,哑声道:“采薇还真是聪明,居然没有被骗住。”   崔令笑道:“那你也不看看她是谁的女儿。”   卢庸慢了半拍抬头,意味深长道:“难道是你的?”   崔令抿唇一笑:“看着你一头雾水的样子,可真令人心情愉悦。”   卢庸的视线扫过他周身,轻启薄唇,“看到你这副紧张的模样,我也甚为愉悦,究竟谁让你这么紧张呢?”   崔令一愣,这才注意到自己缩在袖子里的手攥成了拳头,他松开手,掌心却留下指甲印上的月牙痕迹。   崔令伸手将胸前的发丝撩到背后,温润的眉眼透出一丝阴晦:“你怕是想不到吧?崔采薇这个身份是我给她办的。”   卢庸修长的手指划过冰凉的面具,他浅色的唇抿紧,抿出一丝红:“原来这都是你的计谋。”   崔令含笑摇头:“当然不是。”   他抬头望向屋内唯一一扇屏风,温声道:“这一切都应当归功于她,叶青微。”   卢庸垂眸:“叶青微?”   他轻笑一声:“我果然是儿大不中留,不论我如何试探,阿况都没有对我坦白,我早该猜到的,与阿明相似的眉眼,四年前就令我那个傻儿子念念不忘的人。”   “崔叔和卢叔谬赞了,本相可并没有这么厉害。”叶青微从屏风后走出,她一身大团花紫袍,玉带钩将腰肢掐的细细的,皂靴包裹着她笔直纤细的小腿,既有男子的英气,又有女子的娇媚,真真是迷倒众生的风采。   她视线扫过两人,笑道:“我所知道的可都是两位叔叔告诉的。”   崔令和卢庸同时看着她。   崔令道:“阿软,你都知道了些什么?”   叶青微毫不避讳地当着两人的面坐在了勤思殿的主位上,卢庸眯起眼睛,崔令则含笑点头。   叶青微淡淡道:“我知道的不多,我只知道你们两人在我面前互相指责对方才是幕后主使。”   崔令与卢庸对视一眼。   叶青微继续道:“崔皇后临死之前也曾跟我说过什么,我又在关雎宫中找到了些东西。”   两人紧紧盯着她,生怕漏听了什么。   叶青微微微一笑:“二位叔叔继续说吧,看在我爹的面子上,我再给你们二人一个辩白的机会。”   “我为什么迟迟没有对陛下说?为什么直到这个境地才找两位叔叔前来?希望两位叔叔要知恩图报啊。”   崔令苦笑:“那我当初那番说辞还真是贻笑大方了。”   卢庸闭上眼睛,轻声道:“我既然做出这样的事情,就不怕被人知道,我……”   叶青微笑了笑:“为防两位叔叔再说出矛盾的说辞,我给两位提个醒儿,什么美人粟,什么传书给崔皇后,两位叔叔可要好好斟酌着说。”   她就像是一把供在锦缎上的宝剑,旁人只以为她好看的要命,却不知道她这把剑出鞘时也锋利的要人命。   卢庸神色平静,好像在讲一件不是自己的故事:“当年崔观音爱慕崔令。”   “等等——”崔令道:“阿庸你怕不是记性不好,当初崔皇后为什么会平白无故地看上我,你会不知道?”   卢庸扭头看向他。   崔令冷笑:“阿软你可能不知道,这人昳丽美貌的皮囊下究竟掩藏着一颗多么肮脏的心,当年崔观音写诗嘲讽王蘅的丑陋,被卢庸你记恨在心,你行事无法无天,想要报复崔观音,给她最大的羞辱,于是,你就买通了崔观音身边的婢女,让婢女总是说我怎么怎么好,还将我的诗集递到崔观音的面前。”   “卢庸啊卢庸,你聪明了一辈子,却不知道,一切恩怨都是由你开始,这就是报应!报应!”崔令拍桌而起,死死盯着卢庸。   卢庸捏着扶手,手指泛白,脸上神情不变。   崔令脸上的从容温柔都消失殆尽,他眼眸中尽是愤怒与仇恨:“所以崔观音才会轻而易举的喜欢上我,才会有她后来推出你作为挡箭牌的一系列事情。”   卢庸猛地叹气头,哑声道:“难道我的阿蘅就活该受折磨?”   崔令道:“我当时已经跟你说了,我在想办法,解铃还须系铃人。”   卢庸盯着他,用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道:“如果是我自己受苦,我会信你,但阿蘅受苦,我宁愿背叛友人,也不得不为此。”   崔令转开头,他虽然恨卢庸,但他却能理解他那时的选择。   “即便你要供出我,也该让我将容姜藏好。”   卢庸颓然道:“对不起,来不及了。”   崔令慢慢吐出一口气,对着叶青微道:“接下来便是我带着容姜归隐,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陛下还是找到了我们的住处,一日我去镇上买用品,回去时见容姜中毒而亡,她被绑着手脚,地上还有破碎的药碗,她是被人强灌进毒药的。”   崔令手掌颤抖着捂住脸:“那是我一生中见过的最恐怖的情景了。”   卢庸道:“于是你就给皇后去了信是吗?”   崔令冷声道:“陛下害了我的妻,我为何不能让他尝尝同样的滋味?我便以容姜去世,我心灰意懒为由头,与她鸿雁传书说是排解苦闷,实际上是送给她一些要命的干花。”   “什么干花?”   崔令神情温柔,眼中是深不见底的恐怖:“自然是可以泡茶喝的干花,那可是我精心培育出来的美人粟,汁液、干花都有令人疯狂至死的功效。”   卢庸猛地闭上眼睛。   叶青微作出一切都在掌握中的神情,却默默在桌子下面握紧了手。   她还记得李珪曾与她说过,崔皇后就因为一时发狂将他推倒,才使得他眼角留下三道伤口。看来崔皇后时不时狂躁,大概就是因为这个美人粟了。当真是冤冤相报,只有痛苦和仇恨在不断传递下去。   “你这个蠢货,你都做了什么。”卢庸捏紧拳头,整个人瑟瑟发抖:“崔观音将你的不开心全都归结到了我的头上,她认为是我让你如此痛苦的,你知道她做了什么吗?她也毒杀了我的夫人,用的是牵机,还让找人按着我,让我睁着眼睛活生生地看着我夫人痛苦至死,阿蘅她何其无辜遭到了这么多罪?她全身抽搐在一处,我为她收殓的时候,甚至无法将她的尸身放平。”   泪水从他的面具下流出,聚在他的下颌,掉落在他的衣衫上。   “阿庸。”崔令启唇。   卢庸猛地抬头,他的眼睛里还含着泪水,他缓慢的,一字一顿道:“我恨,崔观音、李爽,还有你,我都恨!我要让这个国家不得安宁,要让流着这两个人血脉之人都要承受我所受的痛苦。”   他碰了碰下颌上的泪水,放进嘴里轻轻抿了抿,勾起唇角:“他们都要承受,这是他们应得的。”   叶青微看向他的眼睛,他的眼睛像是会吸光,浓稠的黑,没有一丝光明。   “如果有人是无辜的呢?”   卢庸用磁性的声音温柔道:“我阿蘅难道就不是无辜的吗?”   叶青微突然想到当上帝王后就性格大变的李珪、李珉、李昭,以及被他们爱着的她,如果卢庸真的要让流淌着李爽血脉的人痛苦,那为什么不对她下手?   叶青微捂着额头,却突然想到了一句不知道是谁说的话——“你是没有心的。”   一生爱着一个至死也不爱他的女人,会不会比看着挚爱死在自己面前更痛苦?   ——“大周的帝位就好像有了诅咒,每一个得到它的人都别想得到他的所爱。”   崔令捂着额头,颓然坐下:“你……太疯了。”   “你难道不是也一样?”卢庸轻声道:“五十步笑百步而已。”   “阿软是吧?”卢庸仿佛卸下了一切重担,他侧着身子坐,一腿架在另一条腿上,单手支着脸颊,脸上挂着恶的笑:“我承认是我买通宫人让崔观音传染上痨病,也是我让谢伶替我拉拢人,更是我指使步知道给你美人粟的药粉,甚至这深宫中还有我的人同样在给李爽下药,可是,你该不会认为你的这位崔叔就是好人吧?”   “你以为我是怎么知道这种花的药性?又是怎么弄到这种花的?”卢庸笑容脱俗,“自然是他特地跟我说的,他要借我的手继续给皇后下毒,也许还包括陛下。”   原来真相是这样的,崔令与卢庸都有所报复,只不过卢庸更狠,所做的也更多,甚至他的打击对象还包括了李珪等人。   叶青微轻声道:“你到底对元小风许诺了什么,他才这么为你卖命?”   卢庸笑道:“像这样杂草一般的人只要给点阳光他就会肝脑涂地来报答,阿况在给我的信中偶然提起一句,我便知道这人有用。”   所以上辈子即便她跟元小风相处了数年,却还是不及卢庸的一句吩咐,将她推下城墙,死在李萌的面前。   啊,李萌也属于李爽血脉的延续,所以他的打击对象也包含他,她的死不过是一场演给李萌看的大戏。   李萌眼睁睁地看着她从城墙上掉落下来,死在他的面前,他却无计可施,就像昔日的卢庸无力地看着王蘅痛苦又悲惨地死在他的面前。   有时候命运真是一个完整的圆。   叶青微双手放在小腹前,平静至极道:“那王子夏呢?”   卢庸眼中滑过一道狐疑:“他没死吗?那小子倒是聪明的很,根本捉不住,我本想在重要的时候将他变成弃子,没想到到头来还是让他溜掉了。”   王子夏后来再次出现不是出自卢庸的指使?那他为什么要来找她,上演这么一出戏?   卢庸自嘲道:“看来我身边全是一群靠不住的人,唯一能靠得住的步知道也不能再用了……是元小风告诉你的?”   叶青微轻轻一笑:“他只告诉我最不可能之人,谁能想到整个天下最置身事外、中庸冲淡的卢庸会是最险恶之人呢?”   叶青微双手交叉垫在下巴处:“你明明有机会再次将这些罪状推给别人,这次为什么不做了呢?”   卢庸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敛,他摇了摇头:“正因为我知道失去挚爱的痛苦,我不想我与阿蘅的孩子也同样经历这一遭。”   卢庸垂着眼:“无论是太子还是魏王都极为喜爱你,我想要对付你也是因为要让他们痛苦,可是后来我发现你跟阿明很像,此生唯一没有对不起我的便只有阿明了,我不忍下手,更重要的是,阿况实在太舍不得你了。”   叶青微:“卢况也有参与这件事?”   卢庸摇头:“没有。”   “我一直以为他头脑平庸,没有继承到我和他母亲的聪明才智,没成想他小小年纪居然隐藏这么深,将明哲保身与中庸刻进了骨头里,他隐隐猜到了我要对你不利,这才对你一再示警。”   卢庸吃味道:“这么多年,他连对自己父亲都守口如瓶的才能,居然就因为你而泄露,阿软……你真不愧是阿明的女儿。”   “我想既然阿况这么爱你,那我就成全他,将罪名推给别人,对你收手。”   “抱歉了。”叶青微笑盈盈道:“有些真相不是你收手就能隐藏住的。”   卢庸脊背笔直,云淡风轻地拂开衣摆朝叶青微跪了下去:“冤有头,债有主,来吧,从我下定决心复仇的那一刻起,我便知道有今日。”   叶青微盯着他,目光如利刃片过他的肌肤,她突然仰头大笑起来。   崔令冷淡道:“明人眼前不说暗话,这勤思殿周围根本就没有侍卫,你不是早就明白她不会动你,你才如此惺惺作态?”   “不——”叶青微拉长声音慢慢道:“我不安排侍卫是因为,我一人足矣。”   叶青微从桌下摸出一把宝剑,“嘭”的一声按在了桌面上。   “往昔仇恨的一页翻过去,不如让我们来做个交易如何?”她的笑容凉薄又美丽,像是血液浇成的粉莲。   政治上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卢庸抬起头,神色平静,明明他跪着,她坐着,他却有一种纡尊降贵感:“什么交易?”   叶青微柔软纤细的手指拂过宝剑的剑身,轻声道:“暗里使一些手段哪里有亲自动手复仇痛快?你……不想吗?”   他已然身处地狱,地狱中的妖女却将他往更深层拖去。   卢庸:“你的意思是……”   “我可以让你们去亲手杀死罪魁祸首的陛下,不过,我要你们停止继续复仇,还有你们的势力归于我,还要在我需要支持的时候绝对支持我。”   叶青微笑着诱哄:“不想感受一下仇敌的鲜血迸溅到自己手上的温热感觉吗?”   “你们还可以好好对他说一说,你们是怎么弄死他心爱的女人的。”   “怎么样?答应吗?”   崔令:“好。”   卢庸:“这实在再好不过了。”   “不过,刚刚你们说的一切真相已经写好了供词,需要你们画押,你们若是乖乖的,便不会有什么事情,否则,你们所爱之人也会与你们一同被戳脊梁骨,即便是死了也不能安息。”   虽然说是交易,但所有主动权都掌握在叶青微的手中,她这样已然是最大的仁慈了。   两人同意后,李昭竟然从屏风后走出,将写好的供词分别交给两人。   叶青微收回供词,随手一抛将手中的宝剑扔向卢庸。   卢庸一把接过。   叶青微含笑道:“去吧,外面有人引你们前去。”   卢庸点头,当先转身。   崔令似乎苍老了几分,他轻声道:“阿软你果然越来越厉害,崔叔没想到自己还有被你压着的一天。”   叶青微柔声道:“该说卢叔和崔叔都让了我一步才是。”   卢庸在门口回头,光擦过他银面具的边缘,撒发出星辰似的碎光。   “一切孽债都在我的身上,如果可以的话,请你给阿况一个机会。”   叶青微未置可否。   卢庸叹息离开,崔令也出了门。   李昭沉默地站在她的身后,张开双臂,从背后抱住了她,他像一件大衣温暖地包裹住了她。   叶青微抓住飘到她眼前来的他的一缕银丝,轻声道:“我如今才知道什么叫不执着之人执念成魔,无情之人情深似海。”   看似不执著如崔令,如卢庸,却因为仇恨而执念成魔,伤人伤己;看似无情之人,如李昭,却以自己的性命换取她的光阴,情深似海。   李昭将手指插进她的指缝,紧紧扣住她的双手,低头吻上她的唇角,哑声道:“我理解你所作所为,只要你需要,我永远站在你身后。”   叶青微目光晦涩,交杂着恨与欲望,她张嘴咬住他的下唇,将他的唇撕开一道小伤口,她柔软滑腻的小舌卷走他唇上的血珠。   “你知道我现在想要什么吗?”   她为了确保自己能坐上那个位置,甚至此时还不能处理了上辈子害死自己的幕后黑手,她气不过,她恨,这种气与恨只能通过一种途径发泄出去。   叶青微仰头用力吻上他的唇,喘息着,诱惑着。   “我要爱,我要很多很多的爱!”   李昭还与她十指紧扣,腰弯了下去。   “可以,我都给你,我什么都给你。”   ——我命都给你了,还有什么不能给你的!   李昭执念于她,深情于她,又何止于一生? 作者有话要说:   真相大白,离女主宏图伟业更进一步了。   美人粟:我是一块砖,哪里需要往哪里搬。 ☆、第一百四十一章 选秀?   阳光悄悄爬进窗户内, 灰尘绕着光柱旋转。   勤思殿内,叶青微衣衫半褪, 紫色长袍松松垮垮褪在臂弯,露出圆润白皙的肩膀, 以及微微凹陷的脊柱。   他一手握住她的手, 一手搭在她的肩头, 缓慢、细致地顺着她背脊的凹陷滑下,大手握住她的腰窝。   叶青微用力抓住他的手, 指甲挠在他的手背上留下一道道血痕。   阳光化作金粉, 金粉落在她因激情而粉嫩的肌肤上。   云销雨霁, 鸣金收兵。   李昭修长白皙的手指拂过她的衣襟, 慢慢滑下,为她系好玉腰带,他的手指竟比腰带上的白玉还要莹润, 只是那上好的肌肤上印着一口牙印, 还有被指甲划出的血痕。   他半跪下,把她紫袍上的皱褶扯平。   叶青微歪着头,默不作声地瞧着他。   他默默做好这一切,又将她脚上的靴子往上提了提,手指握住她的小腿,大拇指指腹轻轻蹭了蹭,留下一片灼热感。   叶青微吐出一口艳气, 活动了一下快要摊成水的筋骨。   “你听到了吗?”   李昭侧耳倾听,低声道:“是陛下驾崩了。”   叶青微轻笑一声, 拂开肩头的碎发,笑眯眯道:“别人都说我坏,你觉得我坏吗?”   李昭握着她的脚踝,吻了一下她的小腿:“我聋了,什么也听不见。”   叶青微身体微颤,大笑出声。   “咚咚咚——”   门刚被敲响,就被人推开了。   “阿软?”李珪出声。   叶青微坐在桌子上,李昭半跪在桌子后,被叶青微挡着,李珪看不真切。   “嗯?”叶青微轻轻踹了李昭一脚。   李昭抬头看了她一眼,抱住了她的腿,矜贵高冷的美貌此时就匍匐在她的脚下。   叶青微仰头一笑:“他们走了吗?”   “嗯,卢庸临走前让我给你一样东西。”   叶青微转过身子,一掀衣摆,直接盘腿坐在桌面上。   李珪将手中的一张纸交给叶青微,叶青微伸手去拿,他的手指却啄了一下她的掌心。   叶青微轻笑一声,然而她的后腰突然被人咬了一下。   叶青微笑声更大了。   李珪像是得了鼓励一般,一下子抓住了她的手腕,喉结上下移动,哑声道:“你得到你想要的了吗?”   叶青微语笑嫣然,手掌抽了一下,李珪失落地松开手,她却笑嘻嘻地用指腹碰了碰他的睫毛,李珪整个人抽动一下。   “阿软……”他的声音像水一样化开了。   叶青微收回手,指尖粘着小小的一点棉絮。   “我该恭喜你,”叶青微眼尾上挑,“陛下。”   李珪的脸一下子红了:“你、你别取笑我了,我知道自己不是那块料。”   他轻声道:“我心中的帝王是你。”   叶青微眉眼美艳,如丝如絮,粘住他的视线。   “我想要看到你的天下。”   叶青微微微一笑,温柔地摸了摸他的鬓角,柔声道:“谢谢你了。”   好温柔……   李珪都快要哭了。   他从小就不被自己的母后和父皇喜欢,少年时最温暖的记忆都是在跟着叶老师读书的时候,给过他最多温柔与温暖的人也就只有叶青微了。   他知道自己心态不对,好像被叶青微套牢了,操纵了,但是他却很满意这种状态。   他是一个风筝,线在她的手中。   李珪叹息一声,半曲着腿,环住了她纤细柔软的腰肢。   叶青微摸了摸脑袋,低声道:“阿珪你啊……好像从没有长大。”   李珪的头埋进她的小腹,深深吸了一口气,滚烫的身子贴着她冰凉的衣料,他的手碰到了袍子上一块湿乎乎的地方。   “这是什么?怎么湿了?”   李珪不解地将沾湿的手指含进嘴中。   叶青微脸一红,眼角挂着令人怜惜的妩媚。   “好了,快去收拾收拾,接下来还有一场大戏。”   李珪痴痴地凝视着她含春带媚的眉眼,含糊的“嗯”了一声。   李爽驾崩,李珪登基,一直忙到来年开春,一切才终于尘埃落定。   对于送走李爽,朝中的大臣普遍都松了一口气,李珪只要不再胡乱杀人、打人就很好了,他们对新帝的标准已经低的不能再低了。   然而,在正月十五新帝开宴的时候,却发生了一件令朝中大臣们无语的事情,陛下在醉酒后,竟然要脱衣狂奔。   大臣们尴尬得要命,深深觉得莫不是这陛下的血脉里就带着疯疯癫癫的基因?   后来,新帝做的荒唐事越来越多,连大臣们都觉得丢脸得要命,更要命的是李珪也开始暴躁易怒,竟然开始带剑上殿,大臣们每天都觉得自己是命悬一线。   幸好朝中还有崔丞相。   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生来就专门克制皇室疯病的,无论是李爽,还是李珪,她都能很好的顺毛,拦下他们,有些奏折或者建议,要通过她的手递上去、说出来,李珪才不会发怒,一时之间,崔采薇风头无两,当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我看到了。”王子夏在下朝后拦住了叶青微。   叶青微挑眉看他。   王子夏上前一步,低声道:“先帝的尸身少了一样东西。”   叶青微柔声道:“先帝少了什么东西不如你自己去问问?我就不知道了。”   李爽最后是被卢庸和崔令乱剑砍死的,为了不让尸身的秘密暴露,将李爽放入棺椁、整理尸身的人都是心腹,他又如何混进去的?   王子夏指了指自己的心口,低声道:“他少了一颗心。”   叶青微“噗嗤”一声笑了起来,犹如睡莲初绽,一笑花清发。   叶青微笑得前仰后合,凉薄道:“他有心吗?”   王子夏深深看了她一眼。   “你骗我的事情我还没有跟你算账呢,你居然还敢出现在我的面前。”   王子夏勾唇一笑:“啊,我喜欢你,想要靠近你的秘密被你发现了。”   叶青微嘲讽一笑,似乎并没有信他的鬼话。   王子夏目光流转,柔声道:“女人不都喜欢有神秘感的男子吗?你有没有更喜欢我一些?”   叶青微含笑道:“我喜欢有本事的人。”   王子夏道:“我定然比那些装模作样的世家子弟更有本事。”   “我拭目以待。”   “可是,你拿一个老男人的心做什么?”王子夏的话头又转回来,他握着她的手压在自己心口,哑声道:“要我的心不好吗?”   叶青微意味深长道:“要他的心是要送人的,你的心需要我送给谁?”   王子夏勾唇一笑,明明脸上是画出来的另一幅容颜,他却从骨子里撒发出一股岌岌可危的艳丽。   “谁也不送,最后你一口一口将我吃掉,那样的话,就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了。”   叶青微捏着他的下颌,慢悠悠道:“做梦还来的快一些。”   王子夏贪婪又饥渴地盯着她,正是她这种无情的冷艳才会让男人们趋之若鹜。   她为什么要将李爽的心剜下来?   说好了陆谨言的家仇她来报,自然要把战利品拿给他看看。   她在李爽的死上作了一番设计,终于达到一箭数雕的目的,每个人都完成了自己的愿望。   叶青微站在回廊里,看着雾蒙蒙的天空和暗红色的宫墙,一转身,却见李珉正抱着双臂倚在柱子上看她,也不知道这样默默看了有多久。   “你……”   李珉轻松一笑,眼眸如同春日里的春芽,是这寒风中的唯一生机。   “我是来向你辞行的。”   叶青微眨了眨眼睛。   李珉低声道:“你和陛下的约定我大概知道了,我想我会是你的障碍,不如就让我离开好了。”   叶青微抿紧唇。   李珉一步步上前,昔日娇美的少年郎,如今也成了俊秀的郎君。   他弯下腰,握住她的双肩,哑声道:“只有在这个时候你的眼里才有我,你才会目不转睛地望着我。”   叶青微道:“你知道的,我不会阻拦你。”   李珉点头:“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他抬头朝叶青微的身后看了一眼,哑声道:“临走之前,我可以跟你告别吗?”   叶青微道:“你想怎么告?”   李珉深吸一口气,破釜沉舟道:“就这样告!”   他用力揽住她,凶狠地将自己的唇贴在她的唇上。   叶青微正等待着后续,却发现之后他就不会了。   他数着她眼里的星星,整张脸憋得通红,就在他快要喘不上气的时候,李珉才猛地松开了她。   “好了,这就够了。”   李珉大步朝她身后而去,甚至不敢回头,他怕自己一回头鼓起的勇气就会全部泄出去。   他经过李昭的身旁,故意摸了摸自己的唇,挑衅道:“看到了吧?阿软姐还是在意我的。”   李昭冷淡地瞥了一眼他的唇,轻声道:“你已经输了。”   “我还会回来的。”   “你知道你输在哪里了吗?”李昭淡淡道:“仅仅是我站在这里你就嫉妒成这幅样子,还故意挑衅我……你知道我可以做到什么地步吗?”   李昭转过头,盯着他碧色的双眼:“即便她跟人欢好,我也可以走上前,替她披上一件衣物,你觉得你有可能跟我比吗?”   从他的眼底看到了什么危险,李珉嘴唇哆嗦了一下,压低声音道:“你这个疯子!”   李昭笑了:“只有这般疯狂执着才能最终抓住她。”   李珉倒退两步。   李昭自言自语道:“一个人说要捉住云,别人都说他是疯子,可也只有这个疯子才能最终捉住漂泊无依的云。”   李珉摇头,转身跑开。   翌日,满朝文武又知道了一件事,他们的魏王殿下说要效仿隐士、游侠,一个人跑掉了。   果然啊,这先帝的血脉是带毒的吧?一个两个皇子怎么都是这副德行?   大臣们的心好累。   由此开始,叶青微的名声更盛,就连市井也知道当今陛下不靠谱,全靠丞相苦苦支撑,这么一来,关于她的话本就卖的更好了,跟她配对的郎君更是上至神仙,下至精怪,朝中但凡长得较好的郎君几乎都与她搭配,翻来覆去的写。   然而,不知道什么时候起,霸道首富米筠成了女丞相新的配对对象,各种话本风靡整个大周。   叶青微主持完的科举考试后,李珪又不小心犯了一件大错,拿着剑比划的时候,竟然不小心将一个老臣吓中风了。   李珪发出了罪己诏,并宣称要效仿古制将皇位禅让给丞相,一时之间,朝野上下沸反盈天。   “这万万不可,从来就没有这样的道理。”老臣们劝道   “有何不可?古有禅让,有能者居之,陛下是效仿古制,这是贤明之举,你们阻止陛下行贤明之举,是何用意?”刚被叶青微提拔上来的寒门子弟纷纷支持。   老臣们看着五姓七望的世家,希望能够得到他们的表态。   出人意料的是世家之中竟十有八九都同意此事,纷纷赞颂陛下总算是做了一个贤明的举动。   其实,究竟是谁做皇帝,世家们并不在意,只要有利于他们,为他们士族牟利,即便是只猫当皇帝,他们也会山呼万岁。   不得不说,这里面卢庸和各位世家的郎君都出了大力气。   于是,李珪将皇位禅让给她的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   叶青微一转身表明实际上她并非崔采薇,而是叶青微,当初被过继到崔令的膝下,但崔令离家后,就把她过给他的一个远房兄弟,现在她要用自己的真实姓名,认祖归宗。   除了博陵崔氏的世家都几乎举双手赞成她的决定,毕竟如果皇帝出身博陵崔氏,很难不保证他以后的政策会偏向博陵崔氏,这对其他世家不公。   “你别晃来晃去了,看得朕头晕。”   李珪猛地转过身,气恼又无奈:“你怎么会一点都不紧张?”   叶青微枕在李昭的大腿上,任由他喂给自己水果。   李珪怒道:“你别吃了,吃这么多,小心等会儿进行仪式的时候不舒服。”   叶青微轻飘飘地瞅了他一眼,被果汁沾染的闪闪发光的唇微张,柔软的小舌快速舔了一下唇,却把胭脂吃掉了一半。   李昭将水果移开:“真的不能再吃了。”   叶青微蹙眉。   李珪转身拿起桌子上的圆形小盒:“你快补补嘴上的胭脂吧。”   “唉——”叶青微懒洋洋地伸展了一下身体。   李昭扶了她一下。   “把你懒的。”李珪轻轻说着,打开盒子凑到她的身边。   叶青微轻笑一声,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腕:“你太紧张了。”   她白皙的小指在胭脂上磨了磨,小指指腹沾上生动的颜色。   “阿珪,看着我。”   李珪半跪下来,叶青微盯着他的眼睛,将他的眼睛当作镜子一点点抹匀嘴上的胭脂。   她微笑着,双唇抿住,又“波”的一声分开。   李珪的腿顿时就软了,从阳锋开始往小腹上蹿一股股热流。   “好了。”叶青微一拂衣摆,潇洒起身。   李昭为她收拾好衣服,又将她头上的衮冕戴好,她头上的衮冕前后十二旒,每旒又穿着十二个五色玉珠,李昭白皙修长的手指扶着衮冕珠串,又一点点松开手,看着象征着独一无二权势的衮冕遮挡住她娇媚的容颜。   她是他的君王,他是她的不二臣。   李昭慢慢跪了下去,跪在他心中独一无二的女帝面前。   李珪也随之跪了下去,手中还捧着她的胭脂。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二人异口同声。   叶青微忍不住仰头大笑。   人生最畅快的时候莫过于此刻。   她是帝王,她是主宰,她是天下的王者!   登基大典过后,摆在面前的事情又多了起来。   “陛下,您后宫空悬,不可以不添置。”   “陛下,寒门取士过多,怕是不妥。”   “陛下……”   叶青微猛地敲了敲桌子,侧身朝柳青眸道:“柳爱卿的意思呢?”   叶青微继位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己的几位亲信提拔到中书门下等重要的位置上,拜柳青眸为相。   柳青眸轻声道:“臣以为后宫空悬是一件大事,陛下不可无后。”   叶青微微微一笑:“那人选?”   柳青眸看看周围的大臣。   “当然要出身世家。”老大臣说道。   叶青微点头:“爱卿说的有理,那是哪位世家郎君呢?”   众位大臣互相看看,心思顿时又活络了起来。   女人到底是女人,有了男人之后不就一门心思挂在男人身上了嘛。若是能讨得女帝喜欢,吹吹枕头风,说不定整个家族也跟着飞黄腾达,更重要的是女帝要是生下了哪个世家的皇子,那个世家做梦都要乐醒。   “陛下,我家那郎君……”   “陛下,还是我家那位……”   争来争去,为女帝筛选郎君的选秀大礼便轰轰烈烈地展开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 忽如一夜春风来   这边朝中大臣轰轰烈烈地帮她选郎君, 她则偷偷溜出宫外,刚出宫门就见一辆漂亮的油壁马车停在宫门外不远处。   见她出来, 一把金色的扇子掀开了车帘。   叶青微掐着腰无奈道:“怎么总会遇见你?你到底收买了多少宫人?”   有钱能使鬼推磨,果然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米筠打开嵌着金箔的扇子, 遮住半张脸面无表情道:“你可真够冤枉我的, 我什么都没做, 只是每日喜欢在宫门口停停,好像这就能够离你更近一些。”   叶青微抿住唇。   米筠淡淡道:“我能怎么办?深宫之内也不是我能进去的, 纵使是给你选郎君也没有我入选的份儿。”   叶青微:“你要不要这么委屈?”   “啊——”他一仰头将金光闪闪的扇子放在自己的脸上, 淡淡道:“如果可以的话, 我希望用金山银山换一个恩旨。”   “什么恩旨?”   马车上路, 车轮碾压在地面上发出声响。   “恩准我可以参加选秀……我想离你更近一些,想的不得了。”   叶青微轻笑一声,摇了摇头:“朕不想骗你, 这次的选秀……”   叶青微望向窗外:“没有这么简单。”   “世家们以为这是把控住朕的好办法, 殊不知这也是朕趁机将他们世家势力剪除的好办法。”   米筠突然道:“你明明白白地说给我听,是关心我,在乎我吧?”   叶青微纡尊降贵地瞥了他一眼,微微一笑,神情慵懒而矜贵:“随你怎么想。”   米筠自己突然就美的不行,整个心像是绑住了风筝,飘飘忽忽顺着风飞起来了。   叶青微瞅了一眼窗外, 突然一愣:“停车!”   马车停了下来。   叶青微从车上跳了下来,只见两个老乞丐正缩在别人家的屋檐下, 用一个从破庙里捡来的缺了一个口的香炉作锅,下面架着柴火,在那里煮鱼汤。   氤氲的香气、水汽一直飘上屋檐。   叶青微深深吸了一口气:“好香的鱼汤啊。”   两个老乞丐同时叹了口气:“怎么又是你啊,真令人心累。”   两人转过脸来,将遮住半张脸的破毡帽往上拂了拂,叶青微这才瞧见,这两人一个是目盲的目先生,一个则是断了腿的无色法师。   叶青微惊道:“你们两个怎么会在这里?而且,和尚可以吃鱼吗?”   无色法师道:“阿弥陀佛,女檀越错了,不是和尚要吃鱼,而是鱼逼着和尚吃它,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那就只有为了这只鱼入一入地狱了。”   叶青微头一次见原来出家人也能这副样子,真是瞠目结舌。   不过,两人并排坐在房檐底下的这幕有些熟悉,似乎她曾见经过。   目先生淡淡道:“你怕是想起来了,也不枉费了我们一番苦心。”   叶青微一愣,突然“啊”了一声。   她想起来了。   在她第一辈子还是叶青微时,小时候她与照顾她的下人走散了,莫名其妙就撞见了两个可怜兮兮的老乞丐,她把身上值钱的东西都给了他们,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后来竟自己迷迷糊糊回到了家中。   那时候的乞丐……   叶青微以手掩口:“你们怎么会记得?”   两人道:“既然你记得,我们又为何不记得?”   目先生闭着眼睛,朝她伸出手:“拿出来吧。”   “什么?”   “之前让你父亲送给你的莲花,既然保了你的命也该还回来了。”   叶青微摸了摸袖子,她就说自己今天会这么奇怪,带着这么一个沉甸甸的东西上街。   “这怎么行?朕命里还有一个大劫难,朕还要用它逢凶化吉。”   “因果已经解开,那的劫数也没有了。”无色法师淡淡道:“还回来吧,贪得无厌反而是祸事。”   叶青微目光晦涩:“还回来也可以,你们要回答朕一个问题。”   目先生点头,无色法师平静地看向她。   叶青微抿唇,缓缓道:“你们的眼睛和腿……也是因为我吗?”   目先生道:“陛下自恋也要有限度,我这只是因为打赌输了而已。”   无色法师默默下巴:“至于我则是天机不可泄露。”   叶青微的目光滑过两人平静的神情,最终将袖子里用不知道是白石还是白玉雕刻出来的莲花还给了二人。   二人扭过头,不再理会她,径直喝起了鱼汤。   叶青微走后,无色法师突然道:“想不到你目先生也怜香惜玉?”   目先生毫不留情地撅了回去:“和尚怕不是连色戒也要一起破了?”   无色法师感概道:“孽缘啊孽缘。”   多年前,当然是几辈子前的多年前,两人曾经打了一个赌,扮成最丑最老的乞丐,看是不是会遇到予取予求的好心人。   “那是不可能的,我赌遇不到。”目先生道。   “贫僧也赌遇不到。”无色笑道。   目先生不干了:“你这是耍赖皮,哪里有这样子的。”   无色道:“你赌能遇到不就好了。”   目先生:“你这和尚忒不要脸了,明明是我先说的。”   “好,那咱们都赌遇不到,从太阳升起到太阳落下。”   “一旦遇到了怎么办?”   无色摸了摸手中的佛珠,道:“咱们都学过批命改命一术,若是真的遇到了那就让那个人一生喜乐无忧。”   两人一击掌,这赌注就这么定下了。   两人专门赶在一个雪天出门,街上人寥寥,即便有一个好心人,也不过扔给他们半个冷了的馒头。   目先生故意道:“你打发什么要饭的,得要请我们吃饭才行。”   那人唾了一口:“当狗去吧。”   无色对着他挥了挥自己有力的胳膊,那人嗖的一下跑了。   一直到下午太阳快落山的时候,两人还缩在屋檐下。   “唉,要不咱们就这么走吧,想必街上不会有人了。”无色法师缩了缩肩膀。   目先生答应。   两人抬头,却发现一个如雪团子似的小姑娘正站在两人面前,眼巴巴地看着他们。   那小姑娘扎着双鬟,双鬟上扎着用小珠子攒出的小花,夹着金丝的丝带缠住她的双鬟,多余的丝带垂在她脸颊边,她眉心用胭脂点着一个小红点,皮肤粉嫩,目光清澈,穿着红狐狸斗篷,双手用棉手笼裹着。   目先生赞叹:“这孩子可真俊。”   小姑娘不羞不恼,大大方方地回视,道:“叔叔你的眼睛也很美。”   目先生挪了挪屁股:“怎么美?”   小姑娘仰着粉妆玉砌脸的小脸,小手从手笼中抽出,摸上他的眼睛,声音暖糯道:“就像隔壁家的猫儿,一眸鎏金,一眸点翠,多美啊。”   她的小手热乎乎的,贴在他冷冰冰的脸上像个小暖炉。   目先生低声笑了起来。   无色的手肘拐了目先生一下,提醒道:“喂,别忘了正事。”   小姑娘狐疑地歪头望着她,突然笑了起来,像个热乎乎的小太阳。   “咳——”无色道:“我们是两个乞丐,好久没吃饭了,快饿死了。”   小姑娘道:“可是你的嘴角还沾着馒头屑。”   无色摸了摸嘴角,立刻将硬了馒头屑塞进嘴里,刚刚太无聊他就把那半个硬馒头给啃了。   “没了。”   目先生强忍着笑:“我还没吃饭呢。”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小脸蛋鼓了鼓,像是一个苹果:“你们乖乖的,我给你们买吃的去。”   无色道:“不,我们要钱。”   小姑娘点了点头,从腰上解下一个小香囊,她低头往里看,似乎在苦恼要拿多少。   无色探着头往里面望,直接道:“干脆你都给我们好了。”   她看了他们一眼,微微一笑:“好啊。”   她将口袋一系,将香袋递给两人。   目先生还没有说话,无色就直接抢过来往怀里塞,还故意拿黑乎乎的手掌去握人家小姑娘白嫩的小手。   “小姑娘你心肠真好,谢了啊,不如再请我们去吃些东西?我们要求不多,就用燕窝漱漱口,再点些鲍参翅肚之类的。”   目先生瞪了无色一眼——“有你这么欺负小姑娘的吗?”   无色使了个眼色——“别忘了你我的目的。”   目先生看向女孩,见她瘪着嘴,他以为她要哭了,她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一瞬间天都变亮了。   “你可真有趣。”   她笑眯眯地张开双臂,一下子抱住了无色的胳膊。   “唉,他脏……”目先生劝阻的话还未说完,她短短的胳膊也挽上了他的胳膊。   她笑盈盈道:“走吧,我请你们吃好多好吃的。”   无色道:“你这个小姑娘不老实,钱不是都给我了吗?”   她笑盈盈,奶声奶气道:“可是我还有别的。”   说着她撸了撸袖子,露出藕节一样的胳膊,胳膊上面带着一对样式精巧的金镯子。   一个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小孩子挽着两个乞丐进了酒楼,要了一间包间,掌柜的虽然觉得奇怪,但看那个小女孩周身的用度便知道她能付得起饭钱。   酒足饭饱后,无色翘着二郎腿,摸着自己光溜溜的脑袋,道:“这此你是不是输的心服口服?”   目先生将剥好的虾放进小女孩的碗中,淡淡道:“就好像你没输似的。”   无色“嘿嘿”一笑:“那咱们就算算她的命吧,看她这一身富贵肯定是个一生无忧的,就怕姻缘不好。”   目先生轻轻“嗯”了一声。   小女孩捏着比她脸还要长的筷子默默地扒饭,一双眼睛藏在碗后,转来转去。   两人相面、相手,又让小女孩写个字。   女孩用手指在茶杯里点了点,随意在桌子上横画一道。   无色与目先生同时倒吸一口凉气。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面露苦笑。   “看来你我遇到一个大麻烦。”   “这命数也太怪了。”   “姻缘多舛,红颜薄命,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然而,唯一的转机却在死亡时。”   “这样的命不是飞黄腾达,紫薇夺宫,便是满腹怨恨,身遭横死。”   “若是……”   “若是……”   两人同时停住,他们看着彼此,似乎在说: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人,逆天改命遭到报应真的值得吗?   目先生转头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目光流转,未语先笑,小小年纪便能看出将来必是一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坯子,她笑道:“我叫阿软。”   无色道:“阿软将来想要做些什么?”   阿软道:“要当人。”   这话说的是天真烂漫,虽可笑却不乏深意,可一个小孩子真能想到这些吗?   目先生耐着性子道:“为什么呢?你现在难道不是人吗?”   阿软轻快道:“那叔叔你是人吗?”   目先生不解:“我怎么就不算人了?”   阿软咬着唇疑惑道:“可是我见到的人都穿的漂漂亮亮的,也没有吃不饱的时候,他们脸上的笑容也美美的。”   阿软的下巴搭在桌子上,像只小奶猫,软绵绵道:“我把钱都给你了,你为何不开心呢?”   目先生大惊,无色则仰头大笑:“佛家有云:地狱未空,誓不成佛。你这小小年纪便发出如此伟愿啊——世间人人皆是人,才成人吗?”   目先生摇头:“如果吃饱穿好还要开心,才是成人的标准,那天下有几个是人的?若要天下人人吃饱穿好,人人愉悦,这又有多难,连天下大同也难以达到吧?”   “好,”无色撸了撸袖子,“就为了你今天的这句话,什么逆天的惩罚我都受着了,希望你能够谨记今日所言。”   阿软迷迷糊糊地点点头。   她此时困得厉害,根本没听清两人说了什么,也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更不知道今日的一席话带给她怎样的转机。   女帝的选秀大礼将至,她却突然下了一道圣旨——凡是参加选秀的郎君不得再任朝中官职。   柳青眸立刻解释道:“这也在情理之中,后宫不得干政。你们想——白天跟我们站在朝堂上一起上朝的大臣,下了朝就钻进女帝的被窝,哦,这样说有些不雅,不过话糙理不糙,各位大臣想想看,是不是这个道理?”   大臣们一想,这柳青眸说的不错啊,确实是这个理。   然而,这一帮世家子弟刚刚从朝堂上撤下来,叶青微就立刻提拔起寒门子弟填进去,给人反悔的余地都没有。   现在参加选秀的郎君如同上了后有饿狼的独木桥,只能进不能退。   只要抓住女帝的心,那就什么都有了。   叶青微站在高楼上,望着楼下穿着各式新衣,将自己收拾的格外俊秀挺拔的郎君,笑着对身边人道:“你看,这下面的可不是世家郎君,而是一个个赌徒,而朕既是赌场的庄家,又是摇色子的人,所以这局定然是庄家通吃。”   米筠百无聊赖道:“那你好歹得要给我一个进场的机会啊。”   “让你在高楼上看戏还不好?非要当棋子?”   米筠面无表情道:“我宁愿当棋子,还能被你摸一摸。”   李珪怒道:“说话注意点。”   李珪抱着手,愤愤道:“我也想下去,要是被你选中了呢?”   叶青微笑了笑。   崔泫为叶青微剥干果,递茶水,忙的要命,不假手他人。   李珪撇撇嘴:“说你是小奸臣,你倒是越来越像了。”   崔泫的眼睛不离叶青微片刻道:“殿下要是嫉妒了就直说,光说些酸溜溜的话做什么?”   “你!”   “阿软真的不考虑我吗?”米筠抬起手,“我的钱可比国库充盈。”   叶青微道:“你是要逼我对你抄家吗?”   米筠捧心道:“抄家做什么?我的钱全都上交国家,我还能为你和你的国家挣钱,看我对你多好。”   李珪酸溜溜道:“你就像是拖着大尾巴的公孔雀。”   米筠面无表情道:“哦,那殿下是落地了还掉了毛的凤凰?”   眼看着两人就要打起来了,叶青微突然上前一步,扶住栏杆,楼下原本熙熙攘攘的声音顿时一片安静。   只见叶青微帅气地翻过栏杆,她在栏杆上借了一下力,一个翻身泄了些力道,轻巧地落在地面上。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人纷纷跪下,叶青微从人群中穿过。   “咦?你熏得是什么香?”   “回陛下的话……”   “你的衣服好别致。”   “你抬起头来,给朕看看。”   叶青微撩过众人,慢慢经过认识的人身边。   经过王子尚身边时,他突然捏了一下她的鞋子。   叶青微趁着众人不注意,踹了他一脚。   王子尚强忍着笑意,正要抬头看她,却不防被人从背后踹了一脚,立刻扑街。   “大胆!御前失仪,该当何罪!”   王子尚刚要解释,突然看着说话那人有几分眼熟:“你……”   王子夏立刻道:“大胆!来人啊,把他的嘴堵上,拖出去。”   “王你……唔——”柳白眸捂住王子尚的嘴,递给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王子尚被拖出去后,众位郎君更怕了。   王子夏立刻指着崔灏道:“你看什么看呢,来人啊,把他带下去学学规矩。”   崔灏无奈一笑,跟着侍卫离开。   叶青微蹬了他小腿一脚。   王子夏弯弯唇:“陛下,臣都是为您考虑啊。”   叶青微瞧着他是想要惹事情。   叶青微简单安抚了一下众位郎君,重新回到楼上,拿出一把箭,没有箭头,只包裹着香囊。   “谁被朕射中,谁就是上天选中的朕命中注定的人。”   王子夏小声道:“陛下想要射谁一脸呢?”   叶青微瞪他,王子夏笑嘻嘻退后一步。   叶青微拉满弓,箭“嗖”的一下穿过了人海。   众人纷纷回头,只见那把香箭正被“偶然路过”的雍王殿下握在手中。   李珪暗暗嘀咕:“暗箱操作。”   叶青微充耳不闻道:“看来朕的天选之人已定。”   王子夏偷偷道:“这可难说,大臣们好劝陛下纳妃子了。”   叶青微冷淡道:“你也很想当朕的妃子?”   王子夏笑道:“我可没这么想,家花哪里有野花香,妻不如妾,妾不如偷,臣就当那个偷的就好。”   “你可真不要脸。”   王子夏摸了摸自己的脸:“臣可是有两张脸呢,再说了,即便臣恢复本来样貌,也还是有一张一模一样的脸。”   合着王子尚的脸就这么被你给卖了?   这天晚上,叶青微安排好一切,斜躺在床上看书,门“吱呦”一声响起。   叶青微抬头望去,只见王子夏扛着五花大绑的王子尚走了进来,他褪去了伪装,露出与王子尚一模一样的脸。   “你这是在做什么?”   王子夏眉飞色舞道:“陛下还记得臣跟你说过什么吗?”   你每天的话说的那么多,谁会记得啊。   王子夏笑嘻嘻道:“臣说过,若是陛下喜欢,臣可以药翻了王子尚,让陛下享受一下不一样的花样。”   原本在拼命挣扎的王子尚听了这话立刻老实,他一脸震惊地望着叶青微,似乎没有想到她这般无廉耻。   朕不是……朕没有……   叶青微还没有开口解释,王子尚却偷偷红了脸。   “哟,看来我的好哥哥也很兴奋呢。”王子夏勾唇一笑,目光极具危险。   明明长着一样的脸,明明是一样的灼艳明丽,含羞的王子尚恰似芙蓉初发,而美艳与危险并存的王子尚却似生了刺的蔷薇,一样的美貌,两种风流。   叶青微盘腿坐在床上,手掌抵着脸颊,看他究竟能做到什么地步。   王子夏将王子尚甩到床上,自己也爬了上去,他的脸挨着王子尚的脸,笑嘻嘻道:“阿软来看看如何?”   叶青微侧头端详:“宛若并蒂花。”   王子夏眼中的兴奋劲儿更浓了,他本就是个疯癫的人,此时直接扯王子尚的腰带,嘴还喋喋不休道:“阿软,我跟你说,他的身材肯定不错,我扛他的时候就发现了。”   王子尚被点着哑穴,整个人都快成了红通通的虾子了。   “我的右乳下面有颗小痣,我们是双生子,阿软,你猜猜看,他有没有啊?”   王子尚开始挣扎。   正在这时,传来了敲门声。   王子夏动作迅速地将床上的帘幔放下,又掀开被子,将王子尚往里面一踢,自己藏在了两人中间。   纱帐半掩,她侧身躺在最外边,若是不仔细看根本不会注意到被子里居然还藏着两个大活人。   来人敲完门,就径直走了进来。   “阿软,”来人无奈,“你这样留书给我,让我夜探寝宫,这……与礼不合啊。”   王子夏在叶青微的背后轻声道:“假正经,我是男人我知道,他心里肯定乐开花了。”   叶青微回头警告地敲了他一眼,随即走出床帐。   她一见来人,立即愣住了:“你怎么穿成这样?”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人选票数统计:   第一名,陆谨言(女装大佬的胜利)   并列第一名,王子夏(果然会哭的孩子有糖吃?)   第二名,王子尚(王子尚:我绝对不是沾了我那个蠢弟弟的光)   第三名,米筠(有钱真的可以为所欲为)   想必大家看到了,官配是李昭,番外会写陆谨言、王子夏和王子尚、米筠,双子那个绝对会按照晋江要求来写,所以……大家快把裤子提上,注意注意影响~ ☆、第一百四十三章 正文完   夜深露重, 此人却一身素白长衫,轻薄的长衫贴在身上, 平添一段风流。   郑如琢侧着身子,轻声咳了一下:“你约我晚上前来不就是……你放心, 我懂的, 这次所谓的选秀不过是个幌子, 是要剪除世家羽翼,你必然不会选择世家子弟。”   叶青微上前一步握住他的双手, 柔声道:“知我者, 郑郎也。”   “你的双手好凉。”   郑如琢低下头。   “我让你晚上来是……”   郑如琢笑了笑:“不论陛下想要做什么都可以, 我不要求名分……我的圆玉不是还在陛下的手中。”   帐内突然传来一声轻笑。   郑如琢原本的羞涩立刻转变。   他猛然道:“谁!”   郑如琢说着就去掀帐子。   “咚咚咚——”   “陛下。”门刚敲完, 来人便登堂入室。   郑如琢一慌张,没有看清床帐内景象就一头扎了进去。   叶青微:“……”   “陛下,您非要这么晚要见臣吗?”崔澹走进来, 也是一身轻薄的白衣, “啊,我现在不能自称臣了,毕竟参加选秀的郎君都要卸去官职。”   叶青微扫了一眼帐子,不知道那三个人怎么样了,怎么没有声音?   崔澹哼了一声道:“恭喜陛下计谋得逞。”   叶青微叹息:“若说成功那还早的很。”   崔澹咬牙:“我就知道你无情无义,不将世家赶尽杀绝不会罢手!”   叶青微盯着他的眼睛,柔声道:“阿澹……”   崔澹撇开头:“我继承家业后就会归隐山林, 无论后面是崔灏还是崔泫继承家业都名不正言不顺,而且崔灏和崔泫两人性子都太软, 必然撑不起这个家业,清河崔氏终究会渐渐衰败。”   上辈子崔澹归隐山林,崔灏虽然当上了家主,清河崔氏确实是渐渐衰败了。   崔澹瞪着她:“陛下就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叶青微张了张嘴。   “咚咚咚——”   “吱呦”一声门响了。   崔澹看了一眼自己的衣服,怒道:“你不仅叫了我来?你还想要谁?”   他捏住了自己的衣领:“阿软,你不要太无耻!你居然想要二龙……”   叶青微捏住他的衣领,猛地一下将他摔进了帐子内。   崔澹刚要说什么,突然就被床内的一只手捂住了嘴,帐子重新放下。   进来的李行仪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妥。   他低声道:“陛下可是恼了我?”   叶青微看了一眼他的衣服,笑道:“你怎么也穿白衣?”   李行仪一下子憋红了脸,一脸期待道:“陛下,喜欢吗?”   叶青微:“一点也不。”   龙床上“咚”的一声。   李行仪看了一眼,又执着道:“选秀的时候我没来,不不不是我不想你,而而是……若我没了这官,我不知道该如何帮你。”   叶青微叹息:“朕知道你的苦心,军队不比朝中,朕需要你,你这样很好。”   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都好极了。   李行仪突然羞涩地扭捏起来:“我想陛下是明白我的,要不然也不会这么晚召我前来,我……”   他的手指放在腰带处,有些急切道:“我都看过的,我能行的。”   叶青微:“你看过什……”   “咚咚咚”门再一次被敲响。   李行仪手一抖竟然将裤带给解开了。   “陛下?臣进来了。”   李行仪提着裤子,脑子一抽,竟四处寻摸着想找一处地方藏身。   他弯腰准备钻床底,却发现床太矮了。   “陛下,有何事非……”声音越来越近   李行仪飞身一扑,扑进了床榻里面。   叶青微:“……”朕的龙床不会塌了吧?   卢况看了看地面,又看了看帘子乱颤的龙床,最后才将目光移到了叶青微的脸上。   卢况面色暗沉:“陛下就这么等不及了?”   叶青微:“不是……”朕冤枉。   话音未落,床帐中突然响起“啊”的一声,紧接着整张床榻都拼命的颤动起来。   卢况凉凉道:“陛下床上藏了几个人?这个时候就争宠,恐怕没有调教好吧?”   叶青微笑:“这些话真的是你卢况说的吗?”   “哐哐——”床腿砸着地面。   卢况的脸色白了几分:“这的确不是我说的。”   “哐哐——”床震更激烈了。   “我父亲已经将所有一切都告诉我了。”   “我靠,王子尚你阴我!”帐内传来一声。   卢况了然,却面露苦笑道:“我想陛下永远也无法原谅我了,毕竟我父亲做出那样的事情。”   “不是我,王子夏你!”   叶青微笑道:“你是你,卢庸是卢庸,更何况他只是复仇而已。”   “郑如琢,你给我玩蛋去!”   卢况道:“卢家无论何时都站在陛下这边。”   “呵?玩儿你的吗?”   叶青微:“那你呢?你会站在我这边吗?”   “我——”   卢况还未说完,只听龙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接着“嘭”的一声床板压塌了。   卢况扫了一眼,上前几步,对叶青微道:“我愚笨到时至今日也不想离开你。”   他一步步后退:“陛下,臣随传随叫……无论让臣做什么。”   他怨自己,当初在亲情和爱情间挣扎,才贻误了时机,他不配与她站在一起。   叶青微拂了拂灰尘,几个男人灰头土脸地从搅在一处的帐子里爬了出来。   “咳咳——王子夏,以后有你没我!”   “啊哟,我的好哥哥,刚刚那个兴奋的不是你吗?你得感谢我给了你一个得以亲近陛下的机会。”   王子尚捂着脸道:“阿行,没想到连你也趁机打我?”   李行仪:“抱歉,认错人了。”   崔澹捂着眼睛怒骂:“你还有脸说别人,你看我的眼睛!”   李行仪:“是郑如琢干的。”   郑如琢拍了拍衣服站起身:“在下不明白各位在说些什么。”   “呸,你穿了一身白,你会不知道?”王子尚嘀咕道:“你们一个个狼子野心的……”   李行仪:“你衣服呢?”   王子尚红着脸,用床帐缠住自己,怒道:“那是王子夏那个小子硬扒的!”   王子夏笑嘻嘻道:“你们都是被陛下约来的?”   他吹了个口哨:“陛下还真是好大的胃口啊。”   叶青微解释:“不,我的目的……”   王子尚瞪着眼睛:“我们愿意,关你什么事,你到底又从哪里蹦出来的?又有什么目的?”   王子夏笑道:“我的目的不就是陛下的目的?”   叶青微立刻转移话题道:“你们为何都穿着一身白衣?”   王子夏捂嘴笑道:“陛下没有看过那本话本吗?”   “什么话本?”   “一身白衣的郎君夜雨遇到陛下您,然后就干柴烈火成了好事,你又让他们偷偷来你寝宫,他们自然而然,嘿嘿——”   叶青微的视线扫过几人,他们一个个都别开了视线,脸红的像樱桃。   叶青微踹开散落的床腿,坐在一旁:“我让你们来是要解释今天的事情,以及……”她垂眸,叹息:“我可能要对不起你们了。”   寝宫内突然一静。   王子尚笑道:“我还当什么呢,这些我们也都想到了。”   崔澹抱着胳膊道:“又不是四年前,我们能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郑如琢望着叶青微,沉着声音道:“我们只是选择了你。”   叶青微诧然。   卢况轻声道:“阿软你一向不信任情之一字,可世间总是有人相信的。”   叶青微轻声道:“多谢……我定然还给你们一个太平盛世。”   众位郎君笑了笑,虽然没有人说,但心里想的却是——纵使太平盛世,也不及她一拈指,一回眸,一声笑。   隔日,叶青微就在朝堂上将夜闯她寝宫的几位郎君狠狠批了一顿,弄得世家很是没脸。   可这事也是真发生了,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呢,几位世家郎君也供认不讳。   世家的声望备受打击,叶青微也趁机罢免了几个世家的官吏。   经此一次,众世家终于反应过来,女帝这是要剪除世家的羽翼。   世家想要反扑,可是,五姓七望的人都聚不全,像卢家这种是全力支持女帝的,而其他世家也都不发声,跳出来反对的仅仅是零零星星的几个而已。   扮成酷吏的王子夏将这些昔日高高在上的世家官吏都下了油锅,把剩下官吏吓破了胆,谁也不敢再说什么了。   朝中之人换成了她得力的寒门子弟,叶青微便开始施行改革,废除奴隶,废掉律法中杀奴无罪的条文。   为了团结皇族中人,她的封后大典也同时举行。   “这男人也能称为皇后吗?陛下是不是要换个称呼?”   “皇天后土,朕是皇,那不论朕娶得是男人还是女人,都是后。”   众位大臣如惊弓之鸟不敢多言。   皇族中也有不死心地撺掇李昭以后架空女帝,并让女帝的子嗣姓李,还政于李家。   李昭淡淡道:“我若是皇后,必然要守礼,母仪天下,做个贤德的皇后,怎么只允许女皇后守这个,就不允许男皇后守了吗?”   劝说他的人被他弄得无言以对。   “若是有孩子,那也该跟着陛下姓才是。”   无论是城墙,还是血脉,都是守不住的。   幸好,他此生要的唯有一人而已。   叶青微牵着李昭的手祭告天地,带他穿过长安朱雀大街,带他穿过文武百官。   李昭扫视着昔日的情敌,心情就像是此时的天空一般,晴朗的万里无云。   经过他们身边时,李昭不无得意道:“陛下就宠我。”   众郎君:“……”呸你个不要脸的大尾巴狼!   叶青微领他上高台,朝他微笑。   “朕的皇后。”   李昭脸上的笑容渐渐加大,像是白兰白莲白茉莉盛开,清艳绝俗。   “我的陛下……”他声音沙哑又低沉。   冠冕上的珍珠垂在他的鬓角上的白发边,光阴如雪,如他,如爱。   李昭捧起她的手,慢慢跪了下去,将她的手贴在额头上。   叶青微仰头望着无垠的天际、大好河山、跪拜的人群,不由得仰头大笑。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第一百四十四章 番外·谨言不慎行   “听说郑大人当面顶撞陛下, 陛下都没有恼怒。”   “还不是郑大人生的好”   “陛下对崔大人也殊为不错。”   “姐姐说的是哪位崔大人?是温润如玉的崔一郎呢?还是矜贵美貌的崔二郎?又或者是……”   “哎呀,你太坏了, 我不跟你说了。”   两个小宫女在花枝后追逐,因为这里通常无人路过, 两人便肆无忌惮地发出笑声。   两人刚从花丛中跑出来, 就撞见一位披散着秀发的美貌女子, 她光着脚,穿着单薄的亵衣, 只堪堪披了一件绣满花的红袍。   她的脸大气又美艳, 像是百花盛开的山坡, 能将云霞也一并也点燃, 揉碎晨曦的眼眸中夹裹着倦怠的春情,被蹂躏过的双唇昭示着勃发后的风骚。   她抱着胳膊,冷冰冰地瞧着追逐打闹的宫女。   “侯、侯爷!”两人手里的花篮“嘭”的一声掉到了地上。   “侯爷饶命!侯爷饶命啊!”两个宫女猛地跪在地上求饶。   原来这雌雄莫辨之人不是别人, 正是安平侯陆谨言。   “呵。”他扶着额头, 发出一声沙哑的笑声。   “你们从哪里听来的这些个乱七八糟的东西?”   “快说!”   较年长的宫女猛地一弹,趴在地上,小心翼翼道:“宫里都这么说。”   “都这么说,你们就跟着说?掌嘴。”陆谨言捏紧艳红的外袍,“怎么?我说话没有力度是不是?”   宫女忙双手开弓,“噼里啪啦”地掌嘴。   陆谨言弯腰拿起花篮,花篮里是宫女早上摘下来的花瓣, 上面还带着晶莹的露珠。   “若让别人听到了,你们就不仅仅是掌嘴了。”   宫女们瑟缩一下。   陆谨言拎着花篮走开, 衣摆拂过花枝,沾上露水,他踏在回廊地面上,重新回到一座小楼中。   他放轻了脚步,迈上楼梯,楼梯还是发出“吱哟”一声响。   陆谨言停住脚,无奈地笑了笑,他在唇前竖起手指,对着楼梯轻声道:“楼梯大人,拜托你不要发出声音了。”   他抬头望了一眼二楼,蜜糖从他眼眸中滴滴答答溅落出来。   他甜蜜一笑,自言自语道:“她近来忙的厉害,晚上也容易失眠,好不容易才睡下,最好不要打扰她。”   他提着篮子,拎着衣摆,更加小心地走上楼。   花瓣上的水珠从竹篮缝隙间溅落,一片花瓣飘下,陆谨言一脚踏上,艳红的花瓣粘在他的脚边,碾碎的嫣红汁液染上他玉白的肌肤。   二楼的窗户开了一条小缝,带着清晨香气的风从窗缝间挤了进来,吹拂着如同雾气的青色纱帐。   陆谨言抱着篮子,走到床前。   床帐后,叶青微青丝散开,侧身枕在绣花枕头上,赤裸的胳膊露在被子外。   美人美景,竟然像极了他小时候偷入书房时看到的一副美人春睡海棠图。   陆谨言轻轻叹了一口气,小心地放下竹篮,将她的手臂塞进被子里。   她的睫毛轻颤,眼睛还没睁开,就哑声道:“嗯?”   陆谨言跪在她的床边,将她额前的发丝顺到一旁,柔声道:“无事,你睡吧。”   他收回手,连气都不敢多喘一下,默不作声地盯着她秾艳的眉眼。   叶青微过了一会儿,轻轻叹了口气:“你这样盯着朕看,朕怎么睡得着?”   陆谨言内疚道:“都是我的错,你睡吧,我不影响你。”   叶青微翘起唇,露出一丝无奈的笑:“我闻到了一股花香,你一大清早的又去做了什么?”   陆谨言笑道:“你什么时候打算睁开眼了就什么时候告诉我一声,我给你一个惊喜。”   “你这样还让朕怎么睡啊……”她的声音又轻又柔,无可奈何地睁开了眼睛。   刚睁开眼,她的眼前便被花瓣淹没了。   陆谨言站起身,将花篮里的花瓣泼洒出。   掉落的花瓣落在鸳鸯枕上,落在金丝被上,落在她如云的秀发上,也落在她娇嫩的肌肤上。   陆谨言捏住她的手指,小心翼翼地送到面前,微微弯腰,上下唇一碰,将落在她手背上的花瓣抿住。   叶青微轻声笑了起来。   陆谨言跪在床上,抿着那片花瓣,让花瓣轻飘飘拂过她裸露在外的肌肤,叶青微忍不住发出一声呻吟。   “你偏要看朕出丑不是?”叶青微哑着声音难耐道。   陆谨言摇了摇头,将花瓣递到她的唇边。   叶青微避开那片花瓣,在他的嘴角吻了吻。   陆谨言深深吸了一口气,花开更艳,花香更浓了。   他盯着她,舌头一扫,将抿住的花瓣卷入嘴中,他慢慢嚼着,像是在品味她的滋味。   叶青微慵懒地半眯着眼睛,轻声问:“好吃吗?”   “没有陛下的味道好?”   叶青微声音更哑了:“那你还等什么?”   “不行的,陛下昨夜操劳过度。”   叶青微捂着脸,忍不住微笑:“阿言,你可真是……非要这么撩拨朕。”   陆谨言委屈:“明明是我在忍着。”   他侧躺在叶青微身旁,叶青微想要靠到他的怀里却被他推开了。   “我刚刚从花园里回来,身上又是寒气又是湿气别渡给陛下。”   叶青微半眯着眼睛睡眼朦胧道:“朕的阿言真是又温柔又迷人。”   陆谨言拈着嗓子柔柔道:“那陛下只看着阿言好不好?”   “好好说话。”   陆谨言无奈道:“是,我的陛下。”   “朕方才做了一个梦。”   陆谨言侧着头,盯着她的耳垂默默出神。   “梦见你疯了。”   陆谨言道:“我不是一直在疯着吗?为陛下疯狂。”   叶青微瞥了他一眼,嘴上道:“还有人说你我是命中注定的——相见不识,相爱不知,相守不能,相忆不成。”   陆谨言咬牙骂道:“这是那个浑人胡说八道。”   “只是梦而已。”   陆谨言猛地攥住了她的手:“不会的,我永远也不会离开陛下的,除非我傻了,脑袋不好用了,若不然,我即便忘了自己也不会忘了陛下,即便把我腿打断,我爬也要爬到陛下的面前,即便陛下不要我了,我也要偷偷跟着陛下,偷偷想着陛下。”   叶青微挑眉,似惊讶,似有趣:“呀,这可就苦了我的阿言了。”   陆谨言觉得身子热乎了一些,才伸出手揽住了叶青微的腰肢:“那陛下就对我再好一些,不要再做些令我伤心的事情了。”   陆谨言不满道:“什么郑大人,什么崔大人,难道会有比我更懂陛下心的吗?”   叶青微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突然一伸腿,踹了他一脚。   陆谨言一骨碌滚到了地上。   他慌慌张张地爬起来。   叶青微起身,懒洋洋地拢了一下发丝,冷淡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陆谨言早就知道叶青微冷心冷清,也曾想象过她翻脸无情的模样,可当这一天真的发生的时候,才终于知道自己的心究竟会有多痛。   “你看看你这副样子,成何体统!”   陆谨言规规矩矩地跪好,披在身上的红袍掉落在地上,亵衣也因为刚才的滚动散乱开,露出如同两簇花枝般的锁骨。   叶青微板着脸道:“你好歹也是个侯爷,整日里不想着建功立业,报效国家,却涂脂抹粉在朕身边打转算什么?”   陆谨言轻声辩解:“臣只是想要让陛下更喜欢。”   “你……”   陆谨言抬起头,轻声道:“臣胸无大志,这辈子最大的愿望一个是报仇,一个便是陪伴着陛下。”   “如今仇也报完了,臣就只有陛下了。”   叶青微的腿垂在床前,她扶着额头,有些无奈,也有些怜惜。   陆谨言爬上前,抱住她的小腿,像是只小狗,圈住了她的小腿。   “你可真是让朕不知道该如何说你才好。”   陆谨言笑道:“当初可是陛下夸女装的我好看,才让我种下了这祸根,陛下该对我负责才是。”   “再说了,若是我的未来真像陛下梦见的一般,那还不如及时行乐,以后才不会留有遗憾。”   叶青微轻哼一声:“你可真会花言巧语,不如当个使臣。”   “好啊,那出使的地方可不可以由臣决定?”   叶青微“嗯”了一声。   他的手顺着她的小臂向上摸去:“臣要去陛下心中之国出使,希望陛下的心能留臣一辈子。”   叶青微的脸再也绷不住了,忍不住低头一笑。   陆谨言紧紧凝视着她,魔怔了似的吻了一下她的唇。   叶青微淡淡道:“你有一句话说的挺对。”   “哪句话?”   “及时行乐。”   陆谨言的眼神立刻就变得危险起来。   叶青微拍了拍床。   陆谨言道:“陛下会误了早朝的。”   “无妨。”   于是两人在铺满了花瓣的床上厮混了一遭,花瓣被肌肤碾压,红色的汁液贴上粉嫩的肌肤,香气一直往私密的地方钻去。   叶青微果然误了今日的早朝。   陆谨言道:“我说什么来着,那些闲人又开始说陛下秽乱春宫了。”   叶青微打了一个哈欠:“朕不做,他们就不说了吗?既然都已经被骂了,不如再多做几次。”   陆谨言:“……”   “陛下您学坏了。”   叶青微挑了挑刘海儿,露出一个邪里邪气的笑容:“朕本来就是个坏女人。”   陆谨言腹中的火一下子蹿了起来。   他就爱坏女人。 ☆、第一百四十五章 番外·尚夏不知苦   万昌十年, 女帝南巡,皇后李昭因为要处理后宫诸事并未随行, 便传书给随行的二位大臣,嘱托他们女帝的喜好以及忌讳, 托他们一路上照顾好女帝。   “所以, 你们就照顾到床上来了?”叶青微抱着被子, 似笑非笑。   王子夏笑嘻嘻道:“如果不是遭此意外,我还真想要照顾照顾, 毕竟, 有些菜即便美味, 吃了十年也会腻的。”   王子夏伸长了腿, 踹了墙边的王子尚一下。   王子尚瞪着眼睛:“你可真不要脸!”   “哎,”王子夏爽快地应了一声,摸摸下巴道:“我不要的就是你那张脸。”   王子尚咬着牙:“你可真够二皮脸的啊。”   王子夏笑盈盈:“多谢夸奖。”   叶青微捂着额头, 没想到她只是起了一个话题, 他们两个居然有这么多话说。   “我说,你们两个倒是看看情况啊。”   王子夏双手枕在脑后,一腿架在另外一条腿上,笑容危险:“这不是很好嘛,能和陛下死在一处。”   王子尚:“呸,闭上你的乌鸦嘴!阿嚏——”   “哟,病了。”王子夏轻飘飘道。   叶青微朝王子尚的方向靠近了些, 把怀里脏兮兮的被子披在了他的身上。   “别,别给我, 我没事的。”   叶青微摇头:“你都打哆嗦了。”   王子尚嘴硬道:“我、我这是热的!”   叶青微无奈,用力抱了他一下,又揉了揉他的脑袋:“好了,不要撒娇了。”   十年后的叶青微出落的越发勾魂摄魄,就算是七老八十的大臣也会在朝堂上看着她走神,她周身萦绕着成熟美艳的风韵,像是熟透的水蜜桃,鼓鼓的胸,翘起的臀,丰满的艳气,似乎不把男人逼死不肯罢休。   即便三人成落汤鸡躲在一座破庙里,霸占了乞丐的被窝,她也仍旧像是掉落泥中的果实,偶尔觑到粉嫩的果肉,便会让人想象到其内是多么鲜嫩多汁,绵软砂糖。   “咳。”王子尚摸了摸脖子。   叶青微道:“落难至此也算有收获,原来还有人这么恨朕。”   她南巡到一半便准备微服出巡,原本只有寥寥几人知道路线,不知道怎么就吸引来了刺客,当时江上大风大浪,她被王子夏带进水中,准备与她趁乱逃脱,王子尚不知怎么也追了上来。   三人上岸,只找到了一座破庙,破庙里有被乞丐用稻草铺成的床,还有一床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破被,三人浑身湿透,只能缩在破床上瑟瑟发抖。   “啊,这种感觉也不错嘛。”王子夏撩了撩湿漉漉的头发。   王子尚抱着自己:“闭嘴,你再多说一句我就阉了你。”   王子夏指了指自己的脸,笑嘻嘻道:“哥哥,你看看我这张脸,你真的舍得吗?能下手吗?”   一模一样的脸互相对视一眼,又彼此嫌弃地转开脸。   叶青微伸伸腿,踹了踹王子夏:“我好冷,恐怕要生病。”   王子尚立刻准备将被子披到她的身上。   叶青微闷声道:“你试试看?这被子打死我也不盖。”   王子夏凉凉道:“陛下可真是矜贵命。”他这么说着,却任劳任怨地出门了。   不大一会儿,他回来了,一只手提着一捆干柴,另一只手串着几个麻雀,胳膊下面则用一片大叶子裹了三条鱼。   王子夏对着床上瑟瑟发抖的两人嗤笑一声,手脚麻利儿地收拾起来,用随身携带的燧石点燃干柴,又用树枝架起了一个晾衣服的架子,接着就用随身小刀处理起鱼和麻雀。   “你们还不过来烤火?”   叶青微忙脱了湿衣服,搭在架子上。   王子尚和王子夏下意识撇开头。   叶青微却像是没将他们两个当成男人,只着一件肚兜和一条轻薄的亵裤就坐在了火堆边。   王子夏想了想,咬着牙道:“陛下,您这是在邀请我吗?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说着,他把手放在了自己的裤子边缘。   王子尚一脚踹出:“滚!”   王子夏迅速闪身躲开。   “好哥哥,我们两个是双生子,我想着什么,你肯定也想的八九不离十。”   王子尚死不承认:“胡说八道。”   他只将外衣搭在一旁。   王子夏摸着下巴,借着火光,仔细打量叶青微的神情,突然眼神微沉:“陛下?你该不会没有将我们当成男人吧?”   王子尚猛地抬头。   叶青微笑了笑。   王子夏点着眼睛:“瞒不过我的。”   王子尚点头:“的确。”   面对着两张一模一样的灼艳脸庞,尤其大家此时还是同一条线上的蚂蚱。   叶青微无奈道:“好吧,我确实没有把你们当成男人。”   王子夏和王子尚两人同时一愣,两人像照镜子一样互相瞅着对方,从脸到喉结再到两腿之间。   两人咬牙道:“为什么?”   叶青微挠了挠脸颊,意味深长地笑道:“阿行对我说,阿尚你不娶妻的缘故是因为你不行,阿夏与阿尚又是双生子,所以……”   王子尚一高跳了起来:“李行仪!”你居然阴我!   王子转怒为笑:“既然陛下怀疑,那我可要好好证明自己了。”   他拍了拍自己的胯,朝叶青微递了一个媚眼:“对着男人怎么能说不行呢?”   叶青微支着脸颊,老神在在道:“好啊,你们两个要一起吗?”   王子尚:“……”   王子夏:“……”   果然,陛下变成老流氓后就不好应付了啊。   王子夏咬着牙笑:“好啊,既然陛下喜欢。”   叶青微手里拎着一根柴火,对着二人比划了一下:“你们两个什么体位?”   王子尚递给王子夏一个眼色——不是要来真的吧?   王子夏回复——不可能。   王子尚——要是真的……   王子夏——舍命陪君子!   王子尚摸了一把脸,原本的羞怯突然就变成了满肚子的无可奈何。   王子夏立刻道:“我要在下面,心爱的女人为自己起舞的样子最迷人了。”   他咬着大拇指,朝叶青微嗤嗤笑着,媚眼如丝。   王子尚:“哈,那你我还真不像,我当然要在上面了,要看自己喜欢的女人为自己绽放。”   叶青微:“哦——”   两人目光炯炯地盯着她,深黑的眼眸被火烧了起来。   叶青微平静道:“其实,我临下水前见到了那个领头人的相貌,我想你们可能也会有印象。”   两人的注意力被轻而易举的转走。   “是谁?”   叶青微轻声道:“跟当年那位柳太师有两三分相似。”   “是柳太师的子嗣报父仇?”   叶青微点头:“怕是如此。”   “我说,陛下你不要避而不答,我们今晚……”   叶青微:“鱼已经烤熟了,我要尝尝阿夏你的手艺。”   王子夏不无得意道:“当年我自己一个人摸爬滚打,什么不要自己做,这些都是小菜一碟儿。”   叶青微两眼一弯,火光将她的根根睫毛都撒上了金粉。   “果然好吃。”   王子尚道:“都可以嫁了。”   王子夏仰头:“天底下也唯有陛下能娶得了我。”   王子尚:“快看地上是什么,那不是你的脸吗?”   王子夏“呵”了一声:“我的脸明明在你脸上。”   王子尚:“所以你不要脸了?”   两人争吵一番,等回过头来叶青微已经吃饱喝足去睡觉了。   两人出神地望着她的眉眼。   王子尚无意识道:“这样看,她也挺好养的。”   王子夏:“嗯——”   王子尚眼睛里流淌着脉脉温柔,他摸了摸两人已干的外衣,将两件外衣盖在叶青微身上。   他偷偷伸出手指刮了一下叶青微的鼻尖儿,轻声道:“出门在外也这么娇气。”   王子夏淡淡道:“她本就该娇气些……你别动她,让她好好睡。”   王子尚捧着脸默默看着她。   王子夏则收拾起烤鱼和烤麻雀。   “你干什么?”   王子夏一脸嫌弃道:“我不爱吃这个,太油了,她既然喜欢就留给她好了。”   王子尚:“这下你跟我口味一样了,况且我也不饿。”   王子夏:“嗯,我也……”   话音未落,两人的肚子同时发出“咕咕”的声响。   王子尚:“……”这肚子总是打我脸,算了,当成他的脸好了。   王子夏:“……”这肚子真是不给我长脸,算了,当成那个蠢哥哥的脸好了。   王子夏从袖子里掏出两个果子:“要吃吗?这是我顺便捡的,就是味道不太好。”   王子尚:“正好我想要吃点水果润润喉。”   两人一模一样的脸,一模一样的果子,一模一样张口咬下。   “咔嚓——”   两人同时僵住。   这是什么诡异的果子啊!又苦又涩又酸,好难吃……   两人一起抬起手,准备将果子扔掉。   “咕咕——”   手又默默收了回来。   两人缩着脚,并排坐着,各自抱着一个果子,坐在火堆前,用门牙小心翼翼一小口一小口咬着,活像两只小松鼠。   等三人回到长安,王子夏和王子尚一脸憔悴,衣带渐宽。   李昭抱起叶青微又默默放下,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阿软反而胖了?王子夏和王子尚又为何一脸被榨干的模样?   他一脸复杂地拍了拍两人的肩膀:“辛苦你们了……好兄弟。”   王子尚:“……”   王子夏:“……”   有苦说不出,那就不说了。 作者有话要说:   【脑补·后宫传】   李昭:本宫要好好感谢你们一起同本宫侍奉陛下。   王子尚:哥哥快别这么说,这是弟弟的本分。   王子夏:弟弟只想与哥哥好好伺候好陛下。 ☆、第一百四十六章 番外·米郎不豪奢   “米老板, 这个价钱是不是有些低啊。”一个穿着异族服侍的男人,操着一口不流利的官话道。   米筠翘着二郎腿, 慢悠悠地抿了一口茶,递给身旁掌柜一个眼色。   “这位老板, 是您非要见我们老板的, 我们老板给的价码您又不满意, 您真的是诚心做买卖的吗?”   “可是这价格太低了,之前有个老板给我的价钱比你这高多了。”   米筠面无表情, 又抿了一口茶。   掌柜笑道:“您说这话可真惹人笑话, 这长安城内的大小生意十之八九都是我们米老板的产业, 您这货在长安怕除了我们米老板谁也收不了。”   谎言一下子被戳破, 男人猛地涨红了脸。   男人支支吾吾恳求道:“我来长安这一趟路途遥远,也不容易,中间有些货也有损失, 我……”   米筠兴致寥寥地看向窗外。   掌柜道:“我们是经商的, 可不是开善堂的,大家谁不要吃饭?我们老老板板上上下下养着这么多掌柜、伙计,每个都是要张嘴吃饭的。”   男人挠头:“我这次来还带来一盒彩珍珠,给米老板的女眷留着玩儿。”   “我们米老板没有女眷。”   男人睁大了眼睛:“怎么会?我也看了话本的,米老板和女相……”   掌柜无奈:“这都是早八百年前的故事了,老板现在……”   米筠用力咳嗽了一声。   掌柜道:“看在你千里迢迢的份儿上,再加一成。”   “这……这……”   原本正坐在窗边的米筠突然跳了起来, 猛地趴在了窗户上。   男人吓了一大跳。   掌柜却已然见怪不怪了:“您别紧张,老板只是看到了心上人。”   “心上人?”男人的眼睛一亮:“我手里的珍珠可是深受我们国家王后喜欢的, 关于这彩色珍珠还有一个传说,据说集齐五颗就能得到心上人的一个吻。”   掌柜心里暗叫:糟糕。   米筠立刻伸手:“拿来。”   男人:“这……”   米筠:“就按照你说的价。”   男人欢天喜地地把盒子里的彩珠奉上:“米老板您可真是个好人。”   掌柜:“呵呵——”早知道陛下会从这里经过还扯皮什么?   米筠打开盒子,随意扫了一眼。   男人道:“女人但凡得了一颗这彩色珍珠就会欢喜的不得了。”   掌柜:“呵呵——”你怕是没见到我家老板成箱送珍珠的样子。   米筠抓了一把珍珠去丢正走在楼下的叶青微,可她却像是没有感觉一样,低垂着头,样子很不开心。   米筠的心顿时揪成一团。   眼看着叶青微就要走过了,米筠猛地举起了盒子,手掌一翻,大珠小珠“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   男人一拍大腿,心疼道:“哎哟,败家啊——”   掌柜凉凉道:“败的又不是你家?我们老板的财产怕是败几辈子也败不完的,更何况这是情趣,情趣你懂吗?”   话音刚落,就见一道白影直冲进窗内,将米筠按在了桌子上。   外族男人又被吓了一跳。   掌柜拉着外族男人往外走:“走了走了,这是老板的私事,有什么好看的。”   外族男人操着怪怪的口音道:“你们中原怪怪的。”   掌柜:“……那、那只是你没见识而已,我们中原都这样。”   好可怕的中原人啊。   叶青微一手压着他的脖子,一手从发髻上捻下一颗珠子:“故意用珠子丢朕?米老板你是活腻了?”   米筠侧着头,红着脸:“我只是想要讨好你?这是他们刚刚送我的彩色珍珠。”   叶青微哼了一声,慢慢收回了手。   米筠一转身,抱住了她的手。   “阿软——”   叶青微平静无波地看着他。   米筠轻声问:“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叶青微不说话,不过脸色显而易见的不好看。   米筠心里一喜,莫不是她与李昭吵架了?那可真是趁虚而入的好机会。   他的手激动的发颤,喉结动了几下,轻声道:“我、我来让你开心起来如何?”   叶青微一脸怀疑地看着他,米筠握着她的手,转身就朝门外走,正站在门口的掌柜吓了一跳。   “咳——”米筠拉了拉领口,扇了扇脸颊,“我还要跟他们吩咐两句话,你先等等我好吗?”   叶青微抄着手站在一旁。   米筠拉住掌柜,低声道:“快,你这里有什么能让人开心起来的方法没?”   掌柜一个激灵道:“有倒是有,可这位不同于一般女人吧?”   米筠急道:“别废话。”   掌柜慢慢道:“依着小的这么多年纵横欢场的经验来看,要哄女人开心只要做到三点就好,第一,花钱不眨眼,就是买买买……”   米筠委屈道:“我那么多钱花个几辈子都花不完,难道一辈子不眨眼?”   掌柜:“……东家,这只是个形容,您要放开手脚为她花钱。”   “为她花钱。”米筠点头。   掌柜伸出两根手指:“第二,甜言蜜语,就是不要脸。”   米筠面无表情道:“在她面前,我就差把自己的脸放在地上摩擦了。”   掌柜:“……”东家,真是辛苦你了。   “这第三点嘛,就是真心,即便是假的也要装出真的来,女人可是比御史还要明察秋毫的,稍微一点口不对心都能发现。”   米筠叹气,自言自语道:“如果可以,我恨不得把自己的心剖出来给她看。”   “嗯?剖什么?”   不知道何时叶青微已经走了过来,米筠立刻转身:“没什么,我们出去吧。”   掌柜:“……”东家你这样不就是要让她吃定你一辈子嘛。   米筠拉着叶青微出门,两人上了一辆宝马香车,米筠对着车窗外的店铺指指点点道:“阿软,你喜欢哪个,我买给你!”   叶青微懒懒地依靠在一旁:“不用了。”   米筠大手一挥:“我知道你在宫里什么也不缺,但我就想要给你最好的。”   叶青微神情柔软了一分。   两人也不用下车,每到一家店前,店里的小二便会将最好的东西送上来供她挑选。   叶青微还是恹恹的。   米筠瞪着那些店铺的掌柜,他的陛下不开心都是你们的错。   掌柜们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   “您看,这是昨日来自北边的商队刚带来的瓜果,您快趁新鲜尝尝。”   米筠忙接过,用银箸夹着喂进叶青微的嘴中。   叶青微眼睛一弯:“不错。”   米筠甩了一张银票出去。   掌柜手忙脚乱地接过,眼睛都笑弯了。   “您看看这个,这绸缎——”   “您看这茶叶!”   “这首饰是南边时兴的。”   还没等叶青微答话,米筠就狂撒银票:“买买买,都买。”   两人不过在坊市里逛了一圈,后面就跟了三大车买的物件儿。   叶青微斜觑着米筠。   米筠面无表情道:“我就喜欢为你花钱。”   叶青微目光凉薄的像是早春的溪水。   米筠突然起身半跪在车厢内,朝她探出双手,捧起她的脸颊。   他哑声道:“你这个没良心的,就不能对我更好一些吗?”   叶青微歪歪头:“你还想要朕怎么样?”   米筠目光流转,清澈地倒映着她的身影。   “我不在意名分的,只要你能偷偷——”米筠不要脸的话还没有说完。   “郎君,渡头到了。”   米筠眼神凶狠地瞪着打断他话的马夫,马夫一脸惶恐,却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   两人泛舟河上,叶青微抱胳膊道:“有些冷。”   米筠踏在船舷上,朝经过的花船里扔了一枚银子,毫不客气道:“快,快将被子抱出来。”   那些花娘眨了眨眼睛,故意将衣物往下拉了拉。   米筠就像是瞎子一样,根本看不到,他将被子盖在叶青微身上后,柔声道:“这样好一些了吗?”   叶青微倚在一旁,慵懒道:“想喝些热的。”   米筠立刻指挥人去烧参茶。   叶青微喝着参茶,听着小曲,身边还靠着一个火炉——米筠。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米筠下颌抵在她的额角低声问:“我舍不得你,你今晚真的要回去吗?既然宫里不开心不如在宫外住?我一定为你建个富丽堂皇的行宫。”   叶青摇了摇头。   “好了,你别说了,就知道伤我的心。”   米筠拍了拍手,外面就传来了一声呼哨,紧接着,两岸突然传来一“腾腾腾”几声,天空炸开了千多万多的金花,像是晚霞锦缎上面绣着的花纹,美轮美奂,美不胜收。   每一朵金花化作青烟消失就又会出现一朵,突然炮仗声越来越大,天空中仿佛盛开了千多万多的金花。   叶青微侧耳听,却听到似乎有雨点一样的东西,噼里啪啦地砸在船壁上。   “什么?下雨了吗?”   叶青微探出手去,落在她手中的则是一枚亮闪闪的金片儿,叶青微仔细端详,发现这竟然真的是一片小小的金箔。   叶青微还没有来得及询问,岸边突然光彩流泻,不知道是什么烟花,竟然如银河一般从岸上流泻进河水中,整条河水也银闪闪的。   她掬了一捧水,水中漂浮着薄薄的银箔片。   真是有钱人……   天上飘着金雪,船下流淌着银河。   米筠盯着她的眉眼,低声道:“对我笑一笑可好。”   叶青微无奈一笑,目光流转比眼前的昂贵的景色更美。   这可真是千金一笑。   米筠道:“眼前这副景象价值千金,可远远比不上你对我嫣然而笑的价值。”   他攥住她的手,放到嘴边吻了吻:“你才是这天下最珍贵的宝物。”   “我心爱的陛下,是谁让你不开心了?即便是你所封的皇后,我也帮你去教训他。”   米筠乐颠颠地想:看我多好,快放弃那个冰疙瘩投进我的怀里吧。   叶青微疑惑:“皇后?这跟阿昭有什么关系?”   “不是他惹你生气的,你为什么会情绪低落。”   叶青微摇头,一副不知道该如何说的表情:“女人每个月总有几天不开心的时候。”   反应过来的米筠顿时如遭雷劈。   他还以为……还以为……他感觉自己深深被伤害了。   叶青微笑眯眯地摸着他的脑袋,额头抵在他的额头上:“谢谢,朕很喜欢。”   米筠的心顿时软成一团。   ——我能让你开心,我能让你喜欢,这就足够了。 【全文+番外·完】 本书由 许我一世安稳 整理 请手机用户输入m.jjxsw(久久小说网五个首写字母).com直接访问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