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书由【gulayier】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王妃宠溺日常 作者:漫步长安 第1章 美人莲笙 薄雾渐渐散去,夏月王朝的京都里一片寂静,皇宫民宅都笼罩在神秘中,沉睡的人们还未从睡梦中清醒,西郊一处巷子石板铺成的路上,已隐隐卓卓地可见两三个人影推着木板车去摆摊。 此处名为后端门,街道两头相通,前头去往朝阳街,后头通往西市,整条巷子约有四五十户 人家,其中就有四家做豆腐的和五家玉雕作坊,坊间有传言,后端门有三宝,玉雕豆腐红莲子,其中前两项是物,后者指的是洪家的大姑娘洪莲笙。 此刻那美人儿正伸着懒腰从锦被中悠悠转醒,掀开被子,一双粉白的玉足从里面伸出来,汲上鞋子,端坐在妆台前。 鎏铜镂空镜子里映出一张妖媚的脸,雪白的皮肤,上斜的杏核眼,鲜红欲滴的菱红小嘴让人恨不得咬上一口,她眨了眼,镜中的美人也对她抛个媚眼。 美艳不可方物! 从这个身体醒来已经三天,每次看到这张脸都被自己绝色的容貌惊艳到,虽然细看之下这副皮囊的眉眼和自己从前有些相似,但前世那被毒素掏空的躯体如何能与如今的媚骨天成相比较。 上辈子她名叫泽芝,莲笙泽芝,同指一物,倒是殊途同归。 今生这康健的身子比以前强过数倍,她欣喜地走来走去,再也不会有前世那种胸闷呕吐感,呼吸间通畅无阻。 这时,现在的母亲杜氏推门进来,见她衣衫不整的样子,气得大叫,“二丫你个死丫头哪去了,没见你姐姐都起来了。” “来了,”门外走进一个黑面青皮的干瘦丫头,端着木盆急急过来,把木盆放在架子上,就要上前来替她穿衣。 她别扭地推开二丫的手,“我自己来吧。” “莲笙,让二丫侍候你,你是什么命,她是什么命?”杜氏的大嗓门嚷起,她下意识地去看二丫,发现二丫也是一副杜氏说得没错的样子。 她一翻白眼,把嫡亲妹妹当丫环使,偏偏洪家上下还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看看自己这双手,葱白细嫩又纤长,再看二丫那双手,是黑皮裂口关节大。 “莲笙啊,你以后可是要做侯夫人的,要早早习惯被人侍候的生活。”杜氏边说边帮她整理铺盖,她的被子是锻面棉里的,而这家人的被子都是粗麻草絮的。 二丫赶紧上手,用冰莲夷子替她净脸擦手,再用细绵布擦干水气,打开妆奁上的小瓷瓶,递到她跟前,莲笙挖出一坨莹白透亮的的膏子,细细地匀开抹在脸上。 不一会儿,杜氏也整理完床铺,拿起木梳替她梳起头来,大丫头的发量随她,又黑又顺,随手挽个流云髻,别上绢花,打眼一看,人比花娇。 心下满意,幸好当年洪家还未没落时公公与锦宁候订下孙辈娃娃亲,这些年,家里便是再困顿,都要紧着大丫头来。 前两年还风闻侯府想退亲,自打去年锦宁世子瞧了大丫头一面,再也未提退亲一事,逢年过节的也有东西送来,她的心才算定下,思忖着看世子对自家大丫头的态度,这门亲事肯定跑不掉。 “二丫赶紧把纸伞打上,没看到你姐姐要出门。”看到她要起身,杜氏赶紧吩咐二丫,还不忘替她压平衣角。 二丫屁颠屁颠地从架子上拿出绿里红花的油纸伞,现宝似地打开在门外候着,双眼晶亮地看着她。 莲笙“……” 她根本没想出去,这下也不得迈出门,她家院子墙头一溜的小脑袋,有细小的声音在窃窃私语,“嘘,莲笙姐姐出来了。” 杜氏挥着扫帚,对着墙头一通乱扫,“去,去,一群毛都没长齐的小子,也学那上不了台面的登徒子。” 小毛头门嘻嘻哈哈地四头窜走,街角走来一位蓝巾青衫的先生,颀长如松竹般飘逸挺拔的身姿,行走间四周气流纹丝不动,冰雪峭壁般削薄的脸,暗深的黑眸目空天下一切众生,寡淡的长相却透着说不出的韵味。 “霍夫子好,”小毛头们齐齐站直身,对着先生揖手做恭。 杜氏举着扫帚追上来,霍风不自觉地皱了皱眉,眼睛瞄到墙角粉嫩的衣裙,心下了然,又是那狐媚子勾出来的事。 小毛头们和杜氏齐齐闭了嘴,在这后端门之中霍夫子是最特殊的存在,虽衣着简朴却高洁严谨,无论大人孩童见了,都要屈在那高压迫人下,不自觉地恭敬起来,端端正正的称呼一声夫子。 众人目送着霍夫子消失在街角,两方这才又呲牙裂嘴开起了骂仗,莲笙在院子里听了摇头,自她醒来这样的情形每天都要上演一遍。 杜氏虽粗鄙,但对自己是真心爱护,她自小生在皇家,每走一步都如履薄冰,何曾见过如此直白热烈的亲情维护,莲笙心下感动。 她闪出院门,俏盈盈往那一站,粉色抹胸长裙上层层叠叠,淡绿色内衬从领口处翻出,微风吹来,愈发显得面如凝脂,腰肢不堪一握。 粉唇微启,对着杜氏,“娘,进屋吧。” 半大的小屁孩们只觉得那声音如猫瓜般,轻挠心间,麻痒一片,都齐齐噤了声,抬头挺胸誓必要给美人儿留下好印象。 那故作风雅的样子只让她觉得好笑,街头洪老爹推着摊车回来了,案板上出剩一块孤仃仃的豆腐,杜氏迎上前,喜滋滋地看着卖空的案板,抄起那块豆腐,招呼莲笙进了屋。 小毛头们遗憾地做鸟兽散,莲笙姐姐虽然呆在外面的时辰太短了些,只是今日能见,也不枉趴了半天墙头,复又都高兴欢喜起来,蹦蹦跳跳地各回各家。 洪老爹坐在院子里抽着竹筒烟,杜氏忙把他的荷包掏开,把银钱倒出眉开眼笑地数起来,想着再攒个十天半月的,也可以给大丫头再添置一副银簪子。 外面卖麦牙糖的声音响起,二丫蹭在她身边,吸溜口水,杜氏想了想,拿出三个大子,肉疼地递个她,“讨债鬼,就你嘴馋,记得给你姐留点。” 拿着钱,二丫飞快地跑出门,不会儿嘴里包着糖回来了,将手中的角糖递给她,看着黑瘦汗津的小手中那块粗糙的麦牙糖,莲笙心中一软,“姐姐不爱吃,你吃吧。” 二丫睁大了双眼,只觉这几天姐姐变了好多,以前总嫌她笨手笨脚,不是打便是骂,出门在外从不许她唤姐姐,要称她小姐,更别想让她吃的了。 莲笙也不多言,前世里什么山珍海味,奇珍异果,吃得腻烦,如今看着二丫连个糖角子都如此宝贝,心下触动,看着院角的豆子,搬个凳子就要去捡,杜氏看见马立把她推进屋,“日头太了,豆子脏手,让二丫等会再挑捡。” “等会我捡,”二丫嘴占着,嘟嚷出声,这样的粗活姐姐可不能干,没得把手弄粗糙。 看莲笙还站着不动,杜氏出声,“日头大了,大丫赶紧进屋。” 她这才放下凳子,站起身来,院角的晾衣绳上,一水的百纳衣迎风招展,都看不见本来的布料,连里衣小衣都是补丁摞补丁,唯有她的衣服,簇新崭亮,鹤立鸡群。 她翻看自己的双手,掌心细嫩绵软,指甲粉红干净,一看就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娇养大的,可真真是个好命的,洪家早些年倒有点家底,老太爷活着时最讲义气,一班结识的朋友中就有当时侯府庶子顾林。 当时顾林不过一个小透明,跟姨娘吃不饱穿不暖的,洪老太爷对他多有周济照看,两人关系紧密坚实,多年后时来运转,因为侯府内院倾扎,嫡子死的死,残的残,爵位竟落到顾林手里。 顾林当众拉着洪老太爷的手,声称没有他就没有自己的今天,一定要有福同享,方能报多年接济之恩,彼时洪老爹已娶亲杜氏,遂两位老人订下孙辈娃娃亲。 这便是侯府长孙与她洪莲笙婚约的来历。 可惜顾林却是个有福难享的,接手侯府后有些飘飘然,一场酩酊大醉后再也没醒来,紧接着洪老太爷过世,家业落到洪老爹手上,洪老爹不通庶务,很快被人哄骗败光家业,生活拮据,刚开始两年侯府还派人来送节礼,后来慢慢不走动了。 但杜氏是个泼辣的,你不来我就去,年年都要住侯府走上一两遭,侯府夫人是个精怪的,也不撵也不挡,干干把人晾着,从不让儿子露面。 侯夫人的算盘杜氏心知肚明,这是想让他们知难而退,自己主动退婚,侯府才不会落人口实,得个忘恩负义的名声。 杜氏也倔,自家大丫头哪点不好了,刚出生时路过的得道高人还给批过命,直说大丫头是大富大贵多子多孙的命,公爹大喜当即拍板就叫莲笙吧,连生多子多孙。 第2章 人人都爱红莲子 莲笙自小长得就出众,不足六岁便艳冠后端门,随着年岁渐长,越来越让人心惊,吓得杜氏死死地拘着她,轻易不肯让她单独出门,后来长大些才敢让她戴着帏帽出去。 如今她也不过堪堪十五岁,那如朝霞般的五官就让人不敢直视,滑嫩如鸡子般的皮肤,白皙又透亮,细致得连毛孔都没有,再加上生得眉目如画,一双秋水杏眼更是水光潋滟,说话间忽闪忽闪地扇动着卷翘的长睫毛,檀口吐气如兰,堪比画中的狐仙。 杜氏也纳闷,大丫他爹长得粗壮老气,自己虽说不难看,但绝对算不上什么美人,为何单单就大丫头长得如此的出众,后来听丈夫回忆,她那很早就去世的婆婆是个远近闻名的大美人,大丫头这是随那未曾谋面的婆母了。 正思忖着,洪老爹的声音传来,“大丫她娘,今儿个割些肉吧,正想喝两盅。” “这才得了几个钱,就要喝上小酒了,”她不情愿地抱怨着,手慢慢地打开刚锁好的钱匣子,数出二十来个大子,张口叫唤着二丫。 二丫只顾捡着豆子,连头都没有抬,惹得杜氏差点开骂,莲笙马上接口道,“娘,我去吧。” 杜氏想了想,猪肉铺子也不远,走出巷口拐弯便是,便将铜子交给大丫头,狠狠地瞪了一眼二女儿,惫懒装死的死丫头,跟她爹一个德行,想到这又剐了一眼丈夫。 洪老爹也憋闷,不过是馋肉了,割个一两斤打打牙祭,也值当如此怄索,他叹口气,依稀记得早年间,他岁数还不大时,洪家的日子还是很好过的,他爹是个会钻营的,家里山珍海味没有,但肉还是常吃的。 只他爹一过世,情形是每况愈下,如今十天半个月的吃上一回肉,还要看尽婆娘的脸色,也怪他,手里有俩钱学人家做什么生意,贩什么货,折腾得连棺材本都赔了进去。 看着两口子眉来眼去的打着机锋,莲笙摇摇头,也不多言,直接戴上帏帽,打开院门细步走上街,杜氏不放心的叮咛在身后来响起。 她应了一声,走上街头,后端门的巷子里只能通过两辆马车,住户一家挨着一家,都是不大不小二进的前后院,白墙黑瓦,鲜有出色的地方,青石板上早已被人踩踏得微微发亮,有几处还缺着几块,即便是这样,她也瞧出别样的美感来。 来往的街坊们都睁大眼看着这老洪家的大闺女,只觉得她今日的体态说不出的好看,行走间透着他们说不上来的韵味,纷纷屏住呼吸,死死地盯着那曼妙的身影如拂柳迎风般走过,单看身段已是让人沉醉,更别提那万中无一的长相,无外乎别人都称呼她为红莲子,可不就是一朵出淤泥而濯滟的红莲嘛,真真是百年难得见的好相貌。 莲笙正有些新奇地打量着朴实的街道,前世可没有过这样的机会,好好地欣赏她夏氏的万里江山,民风民俗,只觉眼前的一切都充满人间的烟火味,那是久居深宫最向往的滋味,她的翦水大眼中盛满水雾,灵动地看着这巷子的一砖一瓦。 美人如画中走来,偏偏美而不自知,根本不知道此刻自己样子便如那文人墨客眼中的盛世娇妍,一颦一笑都是诗情画意,让人甘愿做她眼里的泪,手里的泥,当她的手轻轻地划过沧桑的青砖后,立马就有一个癫狂的男子如痴如醉地亲吻她刚摸过的地方,其后几个男子扑上去,也要分一杯羹。 那抢得位置的男子心满意足地舔着砖,脸死死地贴在上面,陶醉地闻着,仿佛那上面还带着佳人的体香,只把他美得分不清东南西北,便是即刻要他的命都不会觉有半点痛楚,可谓是闻得美人香,做鬼又何防。 后面的人把他挤下,又换了另一个魔症的男子,做着如出一辙的动作,沉醉其间不可自拔。 渐渐地来往的行人如受到牵引般地跟在她的身后,众人不由自主地默默跟随,待她感觉到不对劲时,猛地一回头,顿时吓得是花容失色。 只见身后乌泱泱的一片,清一色的男子,有老有少,还有早晨才见的那群毛头小子们,齐齐如中盅般地看着自己,见美人回头凝视,所有人都热血沸腾,青壮的汉子亮出结实的手臂,连年老的也不甘示弱,豁着黑洞洞的牙口,使劲地挺直身板。 “……” 她无语,正要开口劝退,人群中一声高喊,“红莲子。” 所有人都一起齐呼,“红莲子,红莲子,红莲子……” 声浪如虹,直冲云霄! 后端门的巷子口被堵得实实的,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出不去,边上肉铺的葛屠夫摇头笑着,这定是那洪家的大丫头出门了,自己也想挤过去一见,但他家的黄脸婆娘死死地盯着,如防贼般地看着他,根本就脱不了身。 莲笙着实有些无奈,虽然万人朝拜的场景在她的前世里并不陌生,但此刻身在市井中,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子被一群男子团团围中,可不是什么妙事,也没什么值得可喜的。 她清清嗓,“各位乡亲,可否行个方便,小女正要去肉铺割肉,家中正等着下锅呢。” “放心吧,包在我的身上。”一个汉子拍拍胸脯保证,钻出人群,紧接着又有好几个人也跟上去,这种讨好美人的事,怎么让一人专美于前。 葛屠夫正遗憾今日与那红莲子无缘,正和婆娘小眼瞪绿豆眼,突然冲出十来个大汉,把铜子“哐哐”丢在他的钱筒里,纷纷要求他赶紧割肉。 你一块,他一块,肉案上的半板猪肉很快就只剩骨头了,他心一喜,还从未有过这样的盛况,不到午时猪肉便哄抢一空,赶紧收摊,说不定还能看上那美人一眼。 莲笙发觉围在她周围的男人们自动地空出一圈,并没有靠她太近,也没有人上前唐突,在大部分的人心中,她如同那高山明月,可远观不可采摘,再说洪家可是自小便与那锦宁侯府订过亲的,升斗小民哪敢与世家贵族作对,只这样能瞧上一眼已是万幸。 一双双饱含喜悦的眼睛深深地盯着她,饶是她见惯场面都有些受不住,幸好这些人的眼中并无邪念,稍稍让她有些心安。 不一会儿,那些买肉的汉子们回来了,个个举着手中的肉,争先恐后地高喊,“红莲子,看我这块肉,白膘肥厚,能出不少荤油。” “选我这块,后腿肉,肥瘦相间,吃起来最是有滋味。” “还是我这块好,蹄膀肉,烧起来最香。” “选我……” “选我……” 一声高过一声,推来推去,差点打起来,其余没有买肉的汉子们也目光炯炯地看着她,似乎也很好奇她会选谁的肉,莲笙只差点翻白眼,这有什么好争的。 最后她选中那肥膘厚实的,谁让现在洪家的菜最缺少的便是油水呢,将手中的铜子递给那人,只把那人激动得双手直抖,连铜钱都握不住,旁边的人都一脸向往里看着他,也不知有没有碰到那红莲子的小手。 这厢众人眼睛都围着莲笙转,便是回程也一路紧紧相随,怎么劝都不走,最后她也淡然起来,上天恩赐的好皮相,就让众人也饱饱眼福吧。 巷子口,霍风和随从霍老三正堵在那里,望着密不透风的人墙,他一使眼色,霍老三就往前打探,稍会回来秉告,“爷,洪家大娘子今日出行了。” 果真如此,如他所想。 霍风眼风淡淡一扫,似抬微抬地睨着前方,又是她惹的事,看着那群情激奋的老少男子,不得不承认那洪家大娘子长得确实殊色罕见,饶是他自小行走宫里,也从未见过那样的旖旎玉容。 只陋室生白莲,怕是会引来多方觊觎,再如此招摇过市,迟早会引来灭顶之灾,不过听闻她与那锦宁侯府订有姻亲,倒也可以唬住市井宵小。 随着莲笙缓步回家,人群渐渐向前移行,霍风跟在后面,眼神幽暗。 狐媚子! 第3章 女人都恨红莲子 街道两旁边的门纷纷打开,有眼尖的男人瞧着自家婆家立在门口,忙低头顺目地缩进去,也有一些泼辣的媳妇,挤到人群中,撕着自己男人的耳朵就往家里拽,只听得一片“哟哟”的叫声,引得同行的伙伴哄堂大笑。 队伍渐渐有些不成形,前来寻孩子的婶子们更是不客气指桑骂槐,拉着自家的儿子是边走边骂,“作死的小子,老娘好吃好喝的供你上学堂,你就是学会了跟在女人后面闻香屁。” 不怕死的小毛头回嘴道,“娘你真粗俗,什么屁呀屁的,莲笙是水中芙蕖,哪容你如此亵渎。”说完还偷偷看莲笙一眼,生怕自家娘的言语冲撞了她。 只气得那小子的娘眼冒金星,这儿子是白养了,到头来,她生身母亲还不如一个外人,当下也不再顾及面子,提着自家的白眼狼扬长而去。 屈于自家老娘或是婆娘的虎威,住在后端门里的男子都归家了,但后面依然还跟着一大片人,都是朝阳街和西市附近的人,众人看着莲笙走进院子,才依依不舍地散去,杜氏脸色难看地把门关上,暗自思量下次可不敢再放大丫头一人出门了,这才出去多大会,跟回一大帮男子,让侯府知道那还了得,怕是侯夫人那一关就过不去。 她脸色郁郁地进了灶间,不一会儿饭菜便齐了,饭桌上,一碟咸菜条,一个葱油豆腐,另一个红焖肉,黍米杂米饭,肉放在莲笙和洪老爹这边,二丫看着直流口水,她叹口气,把碟子推到中间,“一起吃吧。” 杜氏只觉大女儿懂事不少,欣慰道,“你的脾胃精细,我们吃素菜就好。” 莲笙也不多劝,抄起碟子挨个往碗里扒拉,喜得二丫大口地吞食,只吃得满嘴油,杜氏正要骂,洪老爹一搁筷,“都吃吧,莫废了大丫头的一片心意。” 杜氏这才把到嘴边的话咽下去,一家人默默地吃着饭。 粗茶淡饭,却远比以前御厨们精心烹调出的膳食更用心,莲笙小口是嚼食着,二丫只觉得姐姐吃个饭都美得惊人,更加眼冒红心。 莲笙心下好笑,这个妹妹真有趣,是真心的爱重自己这个姐姐,为免露馅,自己已经尽量吃得豪放,若真按她前世的那些礼仪宫规来,怕是要把这家人吓傻。 饭后洪老爹去玉雕宋师傅家下棋去了,两人一对臭棋蒌子,性趣颇为相投,杜氏把灶下的活做完,抬眼看二丫正要溜出去,手边的抹布直接飞过去。 “作死的妮子,脚生疮了,一刻都不消停。” 抹布挂在二丫的头上,脏水滴进衣领,她一甩头,抹布就“叭塔”掉地上,也不去捡,撇嘴委屈道,“娘,我只是去春杏家,跟她约好一起学女红的。” “春杏正搁家等你呢,”门外进来一个妇人,腻白削尖的脸,腥红的唇,估计至少抹了半斤粉,身穿褚红束腰儒裙,颇有风情地向她们走来。 “柳妹子咋来了,”杜氏搬来凳子,柳氏一屁股坐下,二丫见两人架式,怕是要聊好大一会,趁着老娘顾不上自己,偷偷往门口挪,杜氏装作没看见,由着她去。 “哎哟,莲笙越来越水灵了,”柳氏着见正要往屋里的莲笙,挤出一抹笑,对着杜氏说,“杜姐姐好福气,等莲笙嫁进侯府,你呀就等着享福吧。” 一句话把杜氏喜得眉梢得色尽现,招呼起柳氏来更加殷勤,连往常二丫都吃不到的香瓜子也抓来一大把。 莲笙不得已,唤声“柳婶子”便进屋了,这女的长相刻薄,声音刺耳,想来不是什么善茬,也不知怎么就和杜氏交好了,自家这便宜娘,就是个外强中干的憨大姐,被人卖了恐怕还乐滋滋地数钱。 杜氏最爱听人夸她家大丫头,不枉她千娇万宠地养大,嘴角笑容掩不住,口里却谦虚,“享不享福咱不盼,只要她今后日子顺遂我就心满意足。” 柳氏最看不上杜氏这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样,也是她命好,摊上那么个会来事的公爹,要不然就洪大那性子,下辈子也摸不到侯府的门,自家春杏要样有样,干活利索,可就没那样的好命。 腥红的唇里不断里吐出瓜子皮,她心里直冒酸泡,嘴却含笑,“你就把心放肚子,就你家莲笙那样貌,莫说侯夫人,便是宫里的娘娘也做得。” 这番话说得杜氏更是眉开眼笑,更加亲热,莲笙在屋里直摇头,傻老娘,真话假话都听不出,这柳氏还真是个人才,挖坑挖得人听不出来,什么宫里的娘娘也做得,分明是暗讽她只有容貌,注定要以色侍人。 “可惜春杏,摊上我这不中用的娘,怕是找不到什么可心的人家。”柳氏状似无意的叹息,一大把瓜子很快吃完,地上一堆瓜子壳。 “那有什么,等莲笙嫁进侯府,走世子的路子,定要给春杏也谋个好姻缘。”杜氏豪气地打包票保证,她此刻已被柳氏捧得心花怒放,想也不想话就出口。 “那就拜托杜姐姐了,莲笙这丫头是大伙看着长大的,最是心慈体恤弱小,以后富贵了定会照顾左邻右舍。”柳氏满意,此行目的达到,不枉她这些年和杜氏这粗鄙之人交好。 屋内的莲笙只剩叹气了,论心眼,十个老娘也不是柳氏的对手,根本就听不出对方话语里的机锋。 倒是她们口中的侯府,之前隐约听杜氏说过是锦宁侯府,她蹙眉仔细回想,似乎有点印象,京中的侯府怕是有二十来家,这锦宁侯是后起的,根基不深,且没什么大作为,自己以前很少注意,只记得锦宁侯顾其怀是个话不多言,机敏不足的老实人。 如今自己已重活一次,前生种种距她已是遥不可及,不知皇嫂和侄儿现在如何,身在市井,朝堂的事传不到自己的耳中,不过眼下京中平静,百姓安居,应该并不甚大事。 院子里的两接下来开始东家长西家短地闲扯,听着没什么有用的消息,莲笙打个哈欠,迷糊睡去。 醒来后,日已快偏西,巷子里满是烟火味,她深吸一口气,这才是生活,前世拖着破败的身体,居住在金雕玉砌的宫殿,哪及世间的草堂陋室,可以肆意感受季节变迁,体会乍寒乍暖的春夏秋冬。 杜氏正在灶下忙活,莲笙正欲上前帮忙,却瞧见二丫神头鬼脸地在院子外张望,不远处一黑脸汉子挑着一担柴火往自家方向走来。 “大牛哥,你打柴回来了。”二丫热情地迎上前,这大牛哥肯定又是给自家送柴火来了,趁着跟他一起进去,老娘总不会骂自己。 大牛憨厚地“嗯”了一下,灶间的杜氏听到声音,围腰都没解便走了出来,笑眯眯地打开院门,二丫哧溜一下闪进去。 有外人在,杜氏忍着没发作,大牛熟门熟路地把肩上的柴火搁到洪家的院角,眼瞄到粉嫩的裙角,顿时手足无措,连脚都不知要放哪里好。 莲笙好笑地看着,这汉子低着头,隐约见脸上有些小疙瘩,皮肤黑黝红紫,身体倒是结实,是把过日子的好手。 杜氏端来一碗凉水,这大牛每回都白送自家柴火,她心中过意不去,每回都想留他吃饭再走,无奈没有一次能成。 大牛接过碗,“咕噜”两下一碗水就见了底,他失望地看着那俏丽的身影闪进屋,也不再多话,跟杜氏告辞出来。 屋内,二丫对着莲笙挤眉弄眼的,噜噜嘴看向院子,直把她弄得莫名奇妙,这也不怪她,前生病体缠身,从未奢想过男女情爱,再说自己贵为长公主,世间又有哪个男子敢对自己示爱。 见姐姐发愣,二丫立马收起鬼脸,也是这两天见姐姐对自己和善不少,才敢做这些小动作,换做从前,每回大牛哥来送柴火,姐姐都是鄙夷嘲弄的神情,自己哪敢提半个字,生怕被打死。 过了半天,莲笙才反应过来,二丫的意思是那个大牛对自己有心思,她扶额,这等貌美生在如此陋市,怕是不太妙,若不是早已订下侯府婚约,恐会引来灭顶之灾。 幸好对于一般人来说,侯府还是高不可攀的存在,还能镇住那些觊觎的宵小,她心中暗自打定主意,往后还是少现于人前,免得徒增事非。 可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她和二丫说话间,已有不下五六个汉子在洪家院门口徘徊,杜氏的骂声从灶间传出来,洪老爹铁青着脸从外面走进来,他心中气恼,还没走进家门便见那几个游手好闲的混混在自家院子附近出没,那对门的春大娘倚在门口,一脸暧昧地看着自己。 这些汉子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自家女儿已有婚约,平日里小心得不能再小心,就是不想招来嫌话,这事若是传到侯夫人耳里,便是没事也变成有事了。 不一会,洪老爹拿个长木棍,往院门口一站,那些汉子才心不甘情不愿地离去。 眼见没好戏看,春大娘呸了一声,把院门“哐当”一关,狐媚子,勾得方圆十里的汉子都不得安宁,偏生人家命好,攀上锦宁侯那样的人家,她是敢怒不敢言,只把自家正伸头张望的儿子拉住,撕着耳朵往里拖。 呸!狐狸精! 第4章 侯府世子 清晨,照旧是在推磨碾浆中醒来,老辈人常说,世上有三苦,撑船打铁磨豆腐,看着外头还灰蒙的天,莲笙叹声气,平头百姓的生活艰辛不易,想多赚几个银钱,便要起早贪黑地忙活。 院子里传来开门声以及洪老爹木轮车发出的嗄叽声,她再也睡不着,披衣坐起,旁边角塌上的二丫正睡得酐声震天,嘴角还流着口水,杜氏轻手轻脚地推门进来,见她已起,忙把二丫从被窝里拽起。 “你个死丫头,光会吃能睡,养头猪都比你划算。”杜氏拧着二丫干瘦的胳膊使劲把人拖了起来,二丫皱眉扯着嗓子发出杀猪般的叫声。 莲笙“……” 她想出声阻止都来不及,杜氏的动作太快,整套下来行云流水,显是做惯了的,二丫懵懵懂懂地醒来,吸溜着鼻麻利地穿好衣服,在杜氏的紧迫盯人下快速出门。 杜氏这才换了副面孔对着她轻声道,“天还早着呢,你再眯会吧。”手下不停地揭开被子,示意她再躺回去。 莲笙无奈躺好,杜氏方才带门出去,院子里又响起二丫的呼痛声,似乎是什么事没做对又挨打了,老两口对两个女儿也太差别对待了,幸好二丫是个傻姐儿,若是个心思重的,怕是早就心生嫉恨。 等天大亮,邻居们也开始呼猫唤狗时,莲笙照旧在老娘妹子的侍候下梳洗完毕,杜氏看看日头,洪老爹还没回来,估摸着今儿个生意不行,遂整整衣裳风风火火地上西市了。 二丫也提着篮子和对门的春杏去河边洗衣服了,独留莲笙在屋百无聊赖地抠指甲,突然后门传来三长一短的叩门声,且有男子小声地唤她的名。 她心下狐疑,打开一条小缝,外面一白面公子,身着浅蓝云纹长袍,羽巾折扇,桃花眼闪电般瞅着她,深情呓语,“莲笙,可想死本世子了。” 世子? 莫不是便宜未婚夫,只这直勾勾的眼神真真让人不喜,趁着她愣神,侯世子侧身挤进院子,眼溜一圈发现家中无人,心下大喜就要伸手接她。 莲笙一个闪身避了开。 “莲笙,你莫不是怨我许久没来看你。”顾绍南心生不悦,不过是个破落户,还摆上几分脸子了,若不看她生得实在貌美,他一堂堂侯府世子哪会如此陪小心。 正欲动怒,瞧着那张艳若桃李的脸多了丝以前所没有的正经,似乎凭添几分贵气,更加勾人,只觉心痒难奈,连倚翠楼的头牌万雁回都没有如此的颜色,顿时觉得她耍些脾气也可以容忍。 莲笙盯着他变幻的脸,那眼中一闪而过的淫邪也没逃过她的眼,立时如吞了苍蝇般恶心难受,这什么侯府世子,分明是个花丛蝴蝶,色中老手。 真不知那敦厚的锦宁侯如何养出这么个儿子! 顾绍南从怀中掏出一枚玉簪,斜插入她的发髻,“莲笙你莫恼,最近我爹硬是逼我闭门苦读,实在脱不开身。” 他爹锦宁侯以前跟亲爹一起过苦日子,实在看不上老娘和夫人如此惯宠孩子,偏婆媳俩护得紧,他还没动手,老娘就躺在地上心肝肉地要死要活,只能眼睁睁看着儿子越来越不成器。 顾绍南倒是没撒谎,锦宁侯是压着他读书不假,但他有祖母和母亲打着掩护,昨儿个可是偷溜出门,在倚翠楼听那万雁回弹了一宿的琴。 万雁回卖艺不卖身,便是堂堂理亲王都没能沾到她身,还对外声称万雁回是他的红颜知己,所以男人就是贱,她越如此,那些王公贵族们越是舍得砸银子捧场。 初时莲笙的美貌着实晃花顾绍南的眼,心里暗自感激祖父替自己订下这么个美娇娘,但随着接触他发现此女也只有皮相,内里庸俗,不及万雁回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百般风情却又清高入骨。 慢慢地他渐渐也不放在心,反正她人跑不掉,迟早进他侯府后院,昨夜被万雁回引得血气翻涌,偏连小手都没摸上,心中的邪火压都压不住。 莲笙可就不样,貌美还轻浮,要不是杜氏那虔婆看得紧,怕是早就到手成好事了,甫一进院,看着只余莲笙一人,心中窃喜,怎料这女子今儿个不知吃错啥药,居然对他掉脸子,便是送上玉簪也没换来好脸。 待瞧见那双媚眼看着自己,里面的孤冷如清月般涌现,仅是站在那里,都透着魅人心神的气息,细看下更加国色天香。 真正是个尤物! 他又要作势一扑,莲笙闪身,杏眼圆瞪,“世子请自重,你我虽有婚约在身,但自古男女七岁不同席,能私下见面已是逾越。” 顾绍南被那眼神惊到,莫名地觉得森寒压迫,头皮发麻,待缓过来脸色马上酱紫,不由怒火上升,下作的破落户,装什么清高,自有她求自己的时候,当下觉得兴致也散,径直摔门而去。 莲笙淡然地倚在门后,礼貌的送别,“世子您慢走。” 顾绍南乌青着脸,愤然大步向前,此女实在可恶,还真以为将来能嫁进他侯府做当家主母,也不想想就洪家这破落户,能给个贵妾名份都算抬举,母亲已经暗底订好人家,是他舍不得莲笙的好颜色,才没公开。 不过,侯夫人也松口,正妻别想,妾室倒是可以,谁让儿子喜欢,纳妾纳色,再貌美也不过一个玩物,也就由着他去。 眼见便宜未婚夫气呼呼地走了,莲笙松口气,路角一抹青白,她抬眼望去,正是那位神秘的霍夫子,待看清他的长相,不由心下一惊。 怎么会是他? 那凌厉的眼神只微扫她一眼就转开,莲笙眼看他冷漠地走进旁边的院子,想着自己如今的模样,再看看远处的侯世子,暗忖这人不会以为她在会情郎吧。 眼瞧着那长腿跨进院子,随后关上门,再也没有看她一眼,她摸摸滑如蛋白的脸,怕是谁也认不出来自己了吧,叹口气,也转身进了屋。 真是一个奇怪的人,以前就觉得他怪怪的,不爱说话,成天摆个棺材脸,不知为何跑到市井来做什么夫子,说是夫子可没收一个学生,也不知这夫子的名是哪来的,听杜氏说,大家都不知霍夫子干啥的,成天早出晚归,行踪莫测,春杏的娘说看他的作派,八成是大户人家坐馆的夫子。 街坊们都认可这一说法,在后端门这条街上,春杏娘是出名的见多识广,年轻时是京中某个大官主母的贴身大丫头。 莲笙心里摇头,他哪里像个教书育人的,天天板个死人脸,小孩都要吓哭,那眼中睨视众人的傲气绝不是书生的清高,而是与生俱来的霸气。 自小他便是皇兄的伴读,皇兄驾崩后自己对他更是倚重,每回俩人探讨政事,他总是默默地跟在身后,平淡的长相,很容易让人忽视他的存在,只今日一见,他就陌生的仿若他人,周身的气质与往日温和的表像大相径庭。 或许这才是真正的他吧,以前自己见的不过是其中的一面,他生在辅国公府,刚出生便封世子,二十出头便贵为国公,怎么可能温和得如邻家哥哥。 他可是当朝堂堂摄政王! 第5章 想作妾的表妹 门外二丫提着水湿的篮子走进来,擦擦手就把洗好的衣裳往衣绳上挂,待晾好衣服,看着莲笙头上的簪子,狡狤一笑,“世子姐夫又来了吗?” “又没成亲,叫什么姐夫,凭空让人笑话。”莲笙纠正她,八字没一撇,叫姐夫还为时过早,且那锦宁侯世子着实让她倒胃口。 二丫“哦”了一下,姐姐怎么了?以前还是她要自己这样叫的,每回称世子为姐夫,她都会对自己好一些,为了少挨打,自己才改的口。 “怕别人听见不好,”莲笙怕二丫起疑,赶紧解释一句,心下却郁郁,那锦宁侯世子绝非良人,怕是个徒有其表的脓包货。 也是,二丫一想,姐姐说的总是有理,忙不停地去弄午饭,少会,洪老爹和杜氏也回来了,车上还有半板豆腐,杜氏脸色有些不好,这条街本有四家做豆腐的,如今又多了一家,这生意也是越发难做。 默默吃完饭,洪老爹把剩豆腐放进担子,到东城串巷卖去,二丫嘴长,对着杜氏耳语一番,惹得杜氏看过来,瞄见发簪,脸色好了很多,欣慰地拉着她上下打量着。 莲笙叹口气,把簪子取下扔进首饰盒里,这样粗质的玉饰换作是从前,哪能入得了她的眼,便是她身边的宫女怕都瞧不上呢。 玉器碰到盒底发出脆响,杜氏心疼地拿起细看,“大丫头手也太重,摔裂了如何是好,啧,看这水头,怕不下二百两呢。” 二丫也新奇地挤过来,二百两的簪子她还没见过呢,春杏有一个镶珍珠的簪子听说值十几两银子,那可都宝贝得不行,从不给别人摸一下。 杜氏拍开二丫伸过来的手,“去,你粗手粗脚没个轻重的,弄坏咋办。”然后小心把簪子放好。 世子有心,这门亲事就有望,大丫头嫁进侯府才不被人看轻,虽然她也隐约觉得世子不过是看中大丫头的颜色,但那又何防,凭大丫头这样貌,进府得宠几年不在话下,那时已生儿育女站稳脚跟,便是世子再如何也动不了她的地位。 莲笙要是知道杜氏的想法,怕要吐血,就这么个花花公子,还是很多人眼中的金龟婿。 顾绍南离开洪家,从后门偷溜进侯府,一进屋,只见他娘正铁青着脸坐在椅子上,男人在外面听个小曲,红袖添香什么的她从不反对,最恨的便是儿子去见洪家的破落户。 她堂堂锦宁侯府可不是什么阿三阿四都能进的,更别说是想进来当主母了,偏儿子被那丫头的美色所迷,死咬着婚约不松口,前阵子好容易说通了即便是不娶,也会将人纳进来,绍儿也答应了。 纳妾无非就是图个色,但是天天勾得爷们无心正事,那是万万不行的,这样的祸害纳进来怕是要搅得府里不得安生,偏派人跟着的人早早便回报说世子又去那洪家了,怎叫她不气恼。 可恨糊涂的公爹,订下这门亲,那洪家有恩,多使些银子打发就是,赔上孙儿的亲事也太过了些,那洪家丫头生在市井中,从小就艳名远扬,往年她是千阻万挠,想方设法地让他们见不着绍儿,怎么料万密总有一疏,还是让她在绍儿面前露了脸。 那等颜色是个男人见了都不会放过,绍儿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哪能抵挡住如此的花容月貌,是整天魂不守舍地往洪家院子跑,后来还是她心生一计,引他去那倚翠楼见花魁万雁回,才使得他慢慢对洪家丫头放了手。 怎料好好的,又跑去见那丫头,她都和敬德侯府的夫人通过信了,那敬德侯府里的大姑娘和绍儿的年岁相当,最是般配不过,这几天,她正苦思冥想如何退掉这门亲事,绍儿倒好,还对那丫头又挂心起来。 顾绍南看着母亲不善的脸色,也不以为意,往日里母亲和祖母可是最疼自己,便是自己犯了天大的错她们也不会责怪。 “我问你,是不是又去那姓洪的丫头了。”锦宁侯夫人康氏拉下脸,不快地问道。 “对啊,本就是我的人,看下又何防。”他不在意地答着,示意丫头把替他宽衣,一宿没睡,可把他困坏了。 康氏是又气又心疼,赶紧让丫头安置他睡觉,又不死心地说道,“绍儿,你的亲事正是紧要关头,可别再横生枝节。” 顾绍南含含糊糊地应着,迷糊地睡去,半醒半睡间,只觉得香气袭人,拉着丫头胡天胡地弄了一通。 那边洪氏母女三人正说着话,院子里大门被拍得“绑绑”响,一个男人大嗓门高喊,“开门。” 杜氏和二丫齐齐变色,二丫小心叽咕,“又是大舅舅。”杜氏白她一眼,麻利地把首饰匣子盖好锁进柜,这才起身开门去。 莲笙,“……” 这舅舅是何方人士,弄得杜氏如防贼般作为。 门外两女一男,正是杜家大舅夫妇和女儿葫芦,身体肥硕的舅母郭氏嘴里不饶,阴阳怪气道,“大姑子是不欢迎我们呢,这半天在屋里倒饬什么好东西,还怕我们见了。” 一进屋郭氏那双三白眼不停地四处扫荡,手也不停,连门后都扒开来看,二丫瞪大双眼,眨也不眨地盯着舅家的表姐葫芦,只见她如郭氏一般粗肥,大饼似的脸上一双黑豆眼骨碌碌地乱转。 葫芦一身绿衣灰裤,偏绿还是屎绿,只衬得腊黄的脸更加不忍直视,推开二丫直奔莲笙的梳妆台,稀地哗拉一通翻,什么也没找到,失望地撇撇嘴,便看向莲笙,“莲表姐这头上绢花真好看,跟我今□□服最搭。” 还不等她伸手过来摘,二丫眼疾手快地挡在莲笙前面,“睁眼说瞎话,你穿得跟坨屎似的,上面插朵花像话吗?” 莲笙“扑嗤”笑出声,形容得太好,对二丫竖个大姆指,惹得二丫更加挺腰得瑟,像斗胜的公鸡,姐姐还是头回夸她呢。 “莲笙丫头了不得,还没嫁进侯府,就看不上亲戚了。”郭氏斜着眯线眼,又对着杜氏,“大姑子,不是嫂子说你,就你家大丫头这气量,将来嫁进侯府哪能笼住人。” “我家莲笙如何就不劳嫂子费心,只我瞧葫芦,也太不识礼数了些。”莲笙可是杜氏一辈子的骄傲,哪容人抵毁半句,这娘家大嫂一张嘴就满口喷粪,那针尖大的心眼谁不明白,当年莲生一出生就得了侯府的亲事,把郭氏眼红得吐血,随后生的女儿也取个旺子的名字,就是葫芦。 逢人就说葫芦跟莲笙一样,注定大富大贵多子多孙的命,隐讳地暗示她家葫芦也要做贵夫人,也不看葫芦长得那寒碜样,真当贵人公子都眼瘸,被疤癞糊了眼。 两人眼里都冒着火光,眼看着就要吵起来,杜大舅对着郭氏一喝,“少说两句,莲笙嫁的好,在夫家受宠也能提携底下的弟弟妹妹,你就不能盼些好的。” 杜大舅看着老实,平日里脾气很好,打骂都不还手,都说不叫的狗咬人,他真动起怒来十头牛都拉不住,揍起人来那拳头的力气大得吓人,且不手软都是下狠手。 他一开口,郭氏就噤了声,也暗怪自己沉不住气,可一想到同是姐妹,莲笙日后会贵为侯夫人,而葫芦却连媒婆都没人上门,至今亲事无着落,早年她还期望着自家女儿也能谋得一门贵亲,如今看着能嫁出去就阿弥陀佛,想到这就忍不住妒火中烧。 杜氏不说话了,再不喜娘家嫂子,对着自己的亲哥哥那气也生不出来,可惜自家日子过得紧巴拮据,实在无能为力,且郭氏母女太讨人嫌,眼皮子又浅,想喜欢都喜欢不起,每次来,饶是二丫紧盯,等她们走后,家里总能少一两样东西,真叫人心烦。 “大哥,你们此次来所为何事?”杜氏看着眉头深锁的大哥,开口询问道。 郭氏撇嘴,“没事还不能来了?” 杜大舅瞪她一眼,“闭上你的嘴,都是你教的好女儿。”又对着杜氏,“事关葫芦的亲事。” “葫芦订亲了?好事啊!”杜氏接口,“不知是哪样人家?” “没订,”杜大舅张张嘴,不知如何开口,倒是郭氏忍不住,“大姑子,你看你家莲笙,肩不能提手不能扛的,这嫁到侯府的势单力薄的受人欺,找个帮手就好多了,姐妹齐心,知根知底,还不把侯府抓得牢牢的。” 杜氏越听,心越沉,这是要吃窝边草,把主意打到自家头上了?郭氏的话不能听,她转向自家哥哥,语带期待地问道,“大哥也是这意思?” “嗯,娘也这样想。”杜大舅点头,“你嫂子说得在理,多个人多份助力,葫芦肯定向着莲笙,以后生的儿女也记在莲笙名下。” 此话一出,杜氏再也受不住,当场晕死过去。 第6章 疑似故人来 莲笙赶紧掐她的人中穴,好半天杜氏才悠悠转醒,看着自己的亲哥哥,只觉浑身发抖,连自己的亲娘都是这样打算的,他们还有没有把自己这个女儿放在眼里?还是他们认为自家的一切都是可以随手拿去的? 想到娘家又是一个阵心凉,当年公爹过世时,家里还有些许财产,要不是娘听了郭氏的掇窜,非要丈夫跟郭氏的弟弟去邻县贩货,又怎么会被人盯上,骗尽银两。 碍于娘家的情面,丈夫嘴里不说,心里肯定埋怨,这些年自己是里外脏活累活一起抓,未尝没有赎罪的心思,哪成想,如今竟然还打起大丫头的主意来,这怎能让她不寒心。 莲笙扶着她,感受到一阵轻颤,直替杜氏觉得不值,扫一眼得意的郭氏和满脸黑红的葫芦,缓缓地开口,“舅舅,按理说长辈说话外甥女不敢插言,但事关己身,莲笙只问,就葫芦表妹这相貌,侯世子能入眼?怕是府里的洗脚婢都要比她强上百辈,这世子见了能不吐已是不错,怎会进她的房,不入房哪来子女,又何来为我添助力,怕是添堵还差不多。” 许是此话太过直白,屋内众人直愣地看着她,半天都没回过神,倒是葫芦“哇”地一声哭出来,“你个狐媚子,不知羞的*,我跟你拼了。”说着就扑上来挠她的脸,这张脸如此的勾人,便是在梦里都想抓个稀巴烂。 二丫和杜氏这才反应过来,齐护住她身前,二丫伸手推了葫芦一把,葫芦跌个狗啃地,这下郭氏不干了也来助阵,几人撕打成一团。 “不要脸的下作货,上赶着做小,”杜氏边打也骂,大哥和娘真让她寒心,以往看在他们的面子上,自家对郭氏母女诸多隐忍,没想到如今得寸进尺,谋算起大丫头的亲事来,简直是剐她的肉,也不撒泡尿看下自己的德行。 “说谁下作呢,好心当驴肝肺,也不瞧你家大丫头那妖精样,看就是个不能生的。”郭氏也不甘示弱,扯着二丫往外拖。 杜氏最听不得别人说自家莲笙半点不好,这可恨的郭氏居然敢诅咒大丫头,这不是要她的命,当下也不管什么长嫂如母的狗屁话,扯着郭氏的头发就上手。 郭氏在家懒滑惯了,什么事都推着不干,哪里及得上杜氏天天劳作的体力,两下就被捺倒在地,发也散了,衣也松了,如疯婆子般是“嗷嗷”叫唤。 莲笙按住葫芦,二丫负责狠揍,这绿屎般的丫头,居然还想和自己共侍一夫,想着都让她一阵恶寒,自己再不喜那侯世子,也不愿听到有人上赶着要帮她分担丈夫,还要让她感恩戴德。 前世多年的宫规礼仪让她做不出如杜氏般的市井行为,但是做个帮手,还是可以的,二丫还是第一次和姐姐联手,只觉虎虎生风,拳脚齐下。 郭氏母女俩如杀猪般的声音响起,莲笙趁机捂住葫芦的嘴,鬼哭狼嚎的太过不雅,还是让她闭嘴吧。 杜大舅看着扭着一团的几人,又气又头疼,他都说了此事不行,可娘被郭氏说动了心,外孙女哪比上亲孙女,这才有今日一遭。 奋力把几人拉来,他对着杜氏说声抱歉,拖着丢人现眼的母女俩回去了,杜氏坐在地上,头发如鸡窝般披散,心一阵阵发冷,娘家太伤她的心,大丫头一直瞧不上娘家,但如此说话还是头次,且她刚才都被女儿的表现惊到,那不经意间流露出的霸气,怔得她半天回不过神。 洪氏拍拍胸口,思忖着大丫头怕也是气狠了。 莲笙拢拢秀发,只觉心中浊气尽出,前世她可从来没有如此失态过,原来打架真能发泄怨气,那锦宁侯世子带来的郁气都消散不少。 洪家这对动静可不小,左邻右舍都惊动了,院子外围满人,还有一些趁机来偷看莲笙的汉子们也夹在其中混水摸鱼,眼睛滴溜溜地盯着院子里,心里盼着那洪家大姑娘能露个脸。 大家七嘴八舌地讨论着,春大娘看好戏般地瞅着狼狈的杜大舅一家出来,嘴撇了撇,“哟,这不是杜家大舅和杜舅母吗?” 郭氏见人多,又有人搭腔,三白眼一晃计上心来,“大娘,正是呢,可惜这外甥女要发达了,嫌弃我们这些穷亲戚,看着没提东西上门那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的,这不还把我们撕扯赶出门。”说着挤了两滴泪,葫芦见状立马会意,一屁股坐在地上不起来,哭天抢地般嚎起来,待瞄到人群中那些身板壮实的汉子,哭得更加来劲。 汉子们哪里看得上这一坨屎般的姑娘,那鼻涕还挂在脸上,让本就黑丑的脸更加不堪入目,偏葫芦不自知,边哭还边摆姿态,越发的让人不忍直视。 杜氏从院里冲出来,举个扫帚立在门边,凉凉地看着自家大哥,你这是要逼死亲妹啊? 杜大舅被自己妹妹看得一阵心虚,此事本就是他们的不是,看见郭氏那张嘴还在胡沁,走上前就是一大耳刮子,直把郭氏打得发愣,他也不管,径直从地上拖起葫芦就走,郭氏可不敢哭,追着丈夫的脚步狼狈离去,眼见好戏没了,人群这才渐渐散去。 最后只余下角落里的霍风主仆,霍老三偷瞄一下主子的表情,发现他还是如往常一样波澜不惊,再看看那洪家大门,心中暗怪,这家子的是非真多,每回来都能让他们碰上,昨儿个才把主子堵在巷子口,今儿个又把主子堵在家门口。 莲笙正巧出来关门,那清明朗月般的身影又出现在眼前,她认出那跟着他身边的大汉,此人一脸的络腮胡子,正是夏月王朝人人闻风丧胆的大将军霍老三,传言霍老三能手撕生人,活劈虎熊,每当霍老三出手必是肠滚血流,腥风血雨。 霍老三是辅国公府的家臣,唯一忠心的便是辅国公,自小便伴随他一起长大,两人情谊非比寻常,经常是形影不离。 莲笙正要把门关上,此时,突发惊变,一柄银刀飞射出来,直直刺向他们,霍老三拔出软剑迎上去,电光火闪中,莲笙只觉得一个黑咚咚的东西朝自己砸过来。 血淋淋的人头落在她的脚边,那惊恐睁大的双眼死不瞑目地瞪着自己! 不知从何处窜出几个黑衣人,快速地清理刺客的尸身,连地砖上都冲刷一新,不到一息的时间,便恢复如初,任谁也看不出刚才这里曾有过的惊心动魄。 霍风死死地看着那女子,灼灼的目光盯着她挺直的身姿和身侧紧握的双拳,寻常女子遇到这样的事,绝不会是如此的表现,此时他猛然发现她的眉宇间是那么的像那梦里萦绕的人,而且她的姿态……也太像…… 太像那不敢提及的人。 她的名字,自己在梦里都不敢叫出声! 第7章 流言四起 不过一夜之间,流言满天飞舞,有好事的人将昨日洪家门前发生的事情添油加醋地宣扬出去,也不知是如何传的,是越传越离谱,从最开始的说莲笙嫌贫爱富,连舅家都不认,嫡亲舅母都敢打,到后来直接歪到她个人作风声上。 甚至传得有鼻子有眼的,说她行为放荡,举止轻浮,仗着自己姿色不俗,专门勾搭男人,朝阳街的张三,西市巷口的李四,零零种种加起来有十来个男子,更令人发指的是,连未长成的少年都不放过,齐齐成了她的裙下之臣。 一时间,她成了众口矢之的狐狸精,有好事的妇人啐一口唾沫,直接骂道,那就是个早已千人骑万人睡的破鞋。 不知情的人纷纷摇头,替那锦宁侯府不值,如此不贞不孝的女子,将来要是嫁进侯府当主母,不知那死去多年的先侯爷会不会气得从墓里跳出来。 杜氏在外面听到人议论,气得血涌上脑,里面嗡嗡作响,差点和那些乱嚼舌要的婆子打起来,这起子小人红口白牙的简直是血口喷人,明明是自己和二丫出手,这些人硬是歪在大丫头的身上。 这样的名声要是传到侯府里,唯恐亲事生变,眼下她是又愁又气,不知如何是好,莲笙却无所谓地扇着小风,二丫站在她身后,离得有点远,生怕姐姐听到传言心情不好拿自己出气。 莲笙好笑地看着她,同时又有些心酸,她这是有多怕自己,可见往常她那个姐姐没少打人。 想到流言,她讥讽一笑,不贞不孝?好大的一顶帽子压下来。 从昨天到现在不过一晚时间,这流言就传得沸沸扬扬,怕是和锦宁侯府脱不了干系,世家后宅里的主母最喜欢玩弄这样棒杀的手段,污水便往她身上泼,侯府只需到时候做出假仁假义的样子,便可以退掉这门亲事,至于自己,一顶小桥抬进去便是了。 自家不过一介庶民,给个姨娘的名份,怕是还让人交口称赞,侯府平空得了人心,转过头再聘一世家贵女,可谓是一箭双雕。 看着姐姐不怒反笑,二丫更加摸不透头脑,索性也就不想了,她只知道姐姐现在对自己好太多,也不骂也不打,还和自己说笑,这换成是以前,做梦都不敢想的事。 杜氏看着丈夫推着板车回来了,那板车上还余有足足几大木板豆腐,她心里一沉,也顾不得忧郁,赶紧从凳子上站起来,瞅着那白花花的一大片豆腐,心里焦躁起来。 她焦急地问着,“他爹,咋回事?怎么还剩这么多?” “哎……”洪老爹坐在石阶上,把竹筒烟点上,嘴里喷出一股烟,“还能咋,那春家侄子摆在咱家摊子边上,卖得又比咱便宜,愣是抢走不少生意。” 更可气的是,一堆妇人围着他的摊子指指点点,那春家侄子还在一旁煽风点火,和众人调笑自己养了个破鞋女儿,气得他直接收摊回家。 杜氏一听火就冒上来,又是那老虔婆,整天涂脂抹粉的,也不看下自己那张老脸沟沟壑壑,粉都卡沟里了,见人说话阴阳怪气,没有一句中听的,白活那么些年纪,她家那侄子更不是个东西,游手好闲的,看着自家生意眼红,也卖起了豆腐。 本来这条巷子只有四家卖豆腐的,大家平日里默契着分好了位置,西市有四个门,每家各占一边,这多出来一家,哪里还有位置?也是那老不死的心毒,偏让她侄子摆在自家附近。 当下端一盆水,往外冲去一股脑泼在对门上,水溅得到处都是,门里面传来一句骂咧,“哎哟,哪个杀千刀不长眼的下作货,泼得老娘一身,啊呸,烂心烂肠的贱货,连老天都看不下去,报应啊,活该生不出儿子。” “老娘生不出儿子咋了?总好过有些人生个软蛋,还不知那玩意能不能用得上。”没有生儿子是杜氏的心病,往日里看着出色的大丫头,她也安慰自己女儿不比儿子差,但青天白日里被人把这事说破可还是头一回。 春大娘也不干了,儿子可是她的心头肉,“你个下不出蛋的鸡,生个赔钱货出来丢人现眼,还好意思叫得欢。” “你说谁丢人现眼,”杜氏一脚踹在对面门上,春大娘躲在院子里叫唤就是不敢开门,她也怕杜氏真动手,那自己只有挨打的份,看着屋里面畏畏缩缩儿子,也是一阵心塞,白长大个子,连巷子里半大的小子都能把他打哭。 附近的街坊听到动静都出来,平日里和洪老爹交好的宋师傅的媳妇一把拉住杜氏,“杜妹子,这起子满嘴胡说的小人理她作甚,咱街坊多年都清楚你的为人,春氏这事做得太不地道。” 又有起人附和,其中也有一同卖豆腐的,这多出一家抢生意的,便不是摆在他们旁边,多少也会受点影响,每天卖出去的豆腐都是有数的,近几天也是有些剩余拿回家,家里婆娘老大的不高兴,每天少个十来文,一个月下来也是不小的数目。 很多人遣责这春家侄子不道德,街里街坊的抬都不见低头见,哪能这样做人,春大娘平日里的风评那就更不好了,都要做祖母的人,还每天描眉画眼的瞎晃荡,正经人家哪见过这样行事的,幸好她当家的死得早,要不然活着也得被气死。 春杏娘躲在人群中,心中又喜又忧,喜的是杜氏的女儿得了那么个臭名声,侯府那门亲眼看着就要保不住,看她以后还怎么得瑟,忧的是自己刻意和杜氏相交许久,为的就是搭上锦宁侯府那根线,这下看来是白费心思了。 杜氏被人拉住,就势下坡,想起那不堪入耳的流言,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也不知哪起子小人,如此毁我们大丫头的名声,空口白牙地血口喷人,黑心烂肺的下作货,老娘诅咒他们不得好死,死了下十八层地狱,滚刀山下油锅,割舌拔牙让他们下辈子投人作牲口。” 春大娘在里面听着杜氏的话,那语气中的狠毒也是让她打了一个寒噤,她也只不过是在朝阳街闲逛时多和人说了几句,至于那些有板有眼的传言,可不是她干的,便是怪也怪不到自己的头上,只能怪洪氏平日太过显摆,招了人眼,也怪那洪家大丫头太过命好,招来他人嫉恨。 想着又得意起来,那洪家大丫头名声坏了正合她意,有这样的名声,那狐媚子还想嫁进侯府怕是不易,她转头看了一眼趴在墙头伸长脖子的儿子,这个冤家,被那狐狸精勾住了魂,平日里儒弱不堪的样子,居然对自己以死相逼,声称这世上谁都不要,就只要那洪家的大丫头。 可那狐媚子已订亲,且还是高门大院的锦宁侯府,儿子哪里抢得过人家,若是那丫头臭名远扬,侯府必然退亲,到那时无人愿娶,她再出面,到那时杜氏还不得收起高傲的嘴脸,感恩戴德地把人给自家送过来。 她快意地笑起来,吓得傻儿子从墙上一头跌下来,顷刻间鼻青脸肿,状若猪头。 人群中有一尖嘴利眼的妇人出声道,“这空穴来风,肯定是有来头的,都指名道姓了,怕是真有其事。”她心里正憋气呢,自己的丈夫每逢灌点黄尿,夜里都会喊着洪家大丫头的名字,气得她恨不得把那狐媚子打杀了。 “我叫你满嘴喷粪,撕了你的嘴。”杜氏扑上去,伸手就要去掐妇人的喉咙,自家哪里得罪她了,如此诋毁大丫头的名声。 妇人也不甘示弱,和杜氏扭打在一起,嘴里还高喊,“敢做就敢当,自己当了破鞋,就别怕外人说。” 围观的人有看戏的,也有如宋家婆娘一样去拉架的,正不可开交间,一声厉喝, “住手。” 众人只见那洪家大姑娘一身白衣,如仙女下凡似的立在当前。 莲笙将众人一一看去,“各位乡邻,谣言止于智者,公道自在人心,我洪莲笙为人如何,是否真像流言所说的那般,想必大伙心中都有一杆称。”又转头对着那和杜氏缠在一起的妇人道,“这位婶子刚才说的话更是没有道理,辟如说那乡坤富户平日里为人小气了些,就会有很多人都会骂他们为富不仁,其实究根问底不过是钱财动人心,富贵招人恨。” 她的眼睛直视那妇人,只把那妇人看着低下头去,“同理,莲笙何错之有,以致于惹来如此祸事,不过也是某些事招人妒罢了。” 她的声音不高不低,不徐不缓,却踯地有声,一席话把众人惊立当声,连杜氏也愣住了,看着闺女庄严肃穆的脸,仿佛从来没见过似的,这还是她的女儿吗? 转念暗自己气糊涂了,这熟悉的绝色容颜,不是自己的女儿是谁,猛然想到公爹还在世的时候,最喜欢抱着大丫头读书识字,怕是女儿都记下了,这些年都没有忘记。 静寂一会儿,人群中又骚动起来,视线内,青石板上慢慢来出现一顶四人抬的蓝呢小轿,停在众人的面前。 里面走出一个陌生的嬷嬷,此人方脸细眼,身穿交颈斜襟赤青褂子,发髻插一根金包银的簪子,走进院子四下一通看,眼里的鄙夷更盛,果然是个破落户。 杜氏认出此人正是锦宁侯夫人身边的李嬷嬷,连忙殷勤地把人请进屋,小心地观看着她的脸色,待见那毫不掩饰的轻视,心里咯噔一下,莫不是为了那流言蜚语而来。 莲笙冷眼微眯,嘲弄一笑。 来了! 第8章 侯府退亲 那锦宁侯府动作可真够快的,一天都不到就登门了,还真是急不可耐,吃相真真是难看至及,看这嬷嬷那一脸的挑剔,怕是来者不善。 李嬷嬷一进屋,也不等招呼就毫不客气地坐在主座,看也不看那陪着笑的杜氏,不过是粗鄙的民妇,敢配当世子的丈母娘,斜眼瞄到那洪家的大姑娘,是愣立当声。 只见她峨眉淡扫,雪肤花貌,一双眼如寒泉清水,樱唇不点而红,只简单挽个发髻,就生生将京里妆容精致,锦衣华服的闺秀们都比了下去。 心下惊叹一句,好相貌! 怪不得世子舍不得丢手,怕是整个夏月国也找不出几个可以相媲美的,可惜生在这样的人家,也怪她命不济,但转念一想,这女子若是入侯府,得宠是必然的,只怕日后的世子夫人都要靠边站。 这东边不亮西边亮的,以后的事情还真不好说,当下脸色缓了一缓,索性卖个好,也不为难杜氏,只从怀中拿出一物事,放在桌上。 杜氏一看,面色丕变,此物正是大丫头的庚贴,侯府这是何意,难道真是听信流言要退亲,当下急了,“嬷嬷,万不可如此啊,大丫头和世子的婚事那可是老侯爷定下的,也是那起子黑心烂肺的小人在乱嚼舌根,我们家莲笙现进规矩不过了,根本就没有做出任何出格的事情。” “洪夫人,老奴不过是个传信的,可作不得主,至于那流言真假不论,只洪大姑娘已名声在外,我们锦宁侯府可是世家大户,这世子夫人将来便是侯府的主母,侯府并无嫌贫爱富之意,但至少也要保证姑娘身家清白。” 说到这,顿了一下,看了一眼呆若木鸡的杜氏,“想要嫁入侯府那是万万不行的,不过我们夫人也体恤你们家大姑娘,怕是今后难觅良缘,想接进府中做伴,也可就近照顾世子,全了我们老侯爷和洪老太爷的情谊。” 看这老嬷嬷一番作态,莲笙眼里冷光骤增,好算盘,竟然真想让她作妾,简直是妄想! 只觉旁边一阵冷风吹来,李嬷嬷疑惑地抬眼,却见那洪家大姑娘站在房门前,倨傲地低垂眼俯视着自己,如刀锋般的视线在空中与她一交汇,惊得她差点从座位上跳起来。 这根本就不是一个街市中长大的姑娘该有的神态,连自家的夫人都没有这样的气势,当下有些坐不住。 莲笙捏起那庚贴,细细地看着,发现确实有些年头,名字也对得上,应该就是当年老侯爷和祖父交换的那份,当下收进袖子。 “庚贴我们收下了,这门亲事如侯府所愿就此作废,回去转告你们侯夫人,那作妾的糟蹋话此后莫要再提,京都脚下,谁也不是傻子,损人利己的事情做多了,小心报应上门。” 李嬷嬷暗自心惊,自家夫人的一番谋划居然被这女子识破,这份见识可不是一个市井小户长 大的姑娘能有的,这要是真进了侯府,只怕将来的世子夫人更没有立足之地。 杜氏呆了半天,也回过味来,这老虔婆的言外之意她也听出来了,敢情那侯夫人是想自家的大丫头放着世子夫人不当,没名没份地跑去作个小妾姨娘。 当下气得火冒青烟。 “滚,你出去,”她抄起门后的棍子,对着李嬷嬷就是一通乱打,狗眼看人低的奴才,还真把自己当作主子了,自家大丫头的婚事是老侯爷订下的,那侯夫人想退亲,分明就是不孝。 李嬷嬷被打得火起,下作的破落户,给脸不要脸,进侯府享福都不干,等到那洪大姑娘臭名远扬,到时候看她还硬不硬气,怕是求着侯府将人抬进去。 她一边往外跑,一边嘴里高骂,“你家大姑娘举止放荡,哪里当得起我我们侯府的主母,给个姨娘那都是抬举,也不听听外面都是怎么样传的,老婆子我都说不出口,真真是丢人现眼。” 待跑到门口,只见那群人在还围在外面神神鬼鬼地张望,更是把嗓子提高,“你家姑娘如今名声尽毁,也就是我们侯夫人心善,想着毕竟是先侯爷订下的亲事,碍于你家姑娘的名声是含泪退婚,又怕你家姑娘羞愧难当,了此残生,想接进府里作个伴,偏你这妇人好生无礼,好心当那驴肝肺。” “闭嘴,”莲笙追出来喝道,“你不过是个奴才,当不起整个侯府,还没有资格对我们说三道四,有一句话奉给你们夫人,夜路走多了总会遇到鬼的,望她好自为之。” 又转向围观的众人,“我洪莲笙从此与侯府无半点瓜葛,亲事就此解除,至于个中缘由,大家不必妄自癔想,与传言无关,那侯府家大业大,哪里能容一个寒门小户的女子进门,想那侯夫人怕是早已订下心中佳媳,只为一己私欲,为达目的居然找人败坏我的名声,如此下作实在是卑鄙至极。” 停顿一下,观看众人,有些明理的人脸上露出醒悟的表情,这洪家大丫头因为自小和锦宁侯府订了亲,平日里一副眼睛长在天上的样子,根本就看不起他们这些街坊四邻,又怎么会和那些粗鄙的汉子搞在一起,怕还真是有人在泼脏水。 莲笙满意地看着那些人的表情,“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生而貌美何错之有,不过是怀璧自罪。”又对着李嬷嬷道,“我洪家上下在此祝侯夫人得偿所愿,侯世子觅得良缘,从此天差地别,再不相见。” 李嬷嬷张口结舌地看着她,心中赞道,好一副玲珑心肝,配上这么一张脸,若是生在世家大户,那造化简直不敢想,自家夫人的心事被她一语中的,竟是猜得分毫不差。 她张张嘴,想说些什么,碰触到那不怒自威的眼神,想想还是闭了嘴,她不过是个奴才,替主子传个话罢了,如今洪家也同意退亲,她的任务也算是完成,凭空再添人怨恨的事就不用再做了,想着又看一眼那卓然而立的女子,转身上轿离去,众人看着没戏看了,才慢慢散去。 等人群走光,只余下角落里霍风主仆,也不知站那里看了多久,霍老三幽怨地看了一眼洪大姑娘,这洪家可真是风水宝地,洪姑娘也太能折腾了,每回都把他们堵在半路,愣是在路边等了半个时辰。 看了下自家主子,心中纳闷,似乎碰上这洪家姑娘,他的脾气好了不少,便是堵了半个时辰也不见半点不耐,越来越琢磨不透,昨天晚上还连夜前往皇陵,去王妃墓前陪了一晚。 有时候他也搞不懂,泽芝公主过世后,为何主子要抱着她的牌位成亲,虽然此事知道的人不多,可人都去了,便是将她的名字刻在霍家的祠堂又如何,她还不是要葬进皇陵,死生都不曾属于过主子。 五年了,也不见他再亲近任何一个女子,倒地对这洪家的大丫头有些不同,昨天还盯着人家姑娘看了许久。 霍老三将那人人口中的狐媚子上下一打量,长得着实貌美,而且不是个脑大心空的,怪不得主子会另眼相看。 霍风深深地看了一眼,转身离去。 莲笙怅然地看着那两人的背影,恍忽许多年前,他和皇兄离开溪客宫的样子,那么的相似,突然霍风似是有所感地回头,只见洪家那丫头正倚在门前,痴痴地看着自己,他皱下眉,心上漏跳一拍。 此刻那姑娘眼中的空灵是那么的让他心惊,一如多年前那虚弱的人儿,靠在宫门口,目不转睛地盯着来往的车水马龙。 第9章 渣男的样子 且说那李嬷嬷回府后,对着侯夫人是如此说了一番,听见洪家并未过多纠缠就爽快退亲,康氏心中暗道算他们识相,省得她出后招,待听见那洪家大姑娘其后的所作所为,一番言论,她又羞又气,陷入深思。 这个丫头万不能再留在外面,未免她日后在外胡说败坏侯府的名声,更是要将人放在她眼皮子底下看着。 等她进了府,那就由不得人,搓圆搓扁都由自己,再说跟了绍儿,以后说的自然都是府里的好话,只是死丫头着实可恨,居然当众把自己的事情说破,今日之事,以后自会和她清算,当下最重要的是如何挽回局面。 绍儿的亲事已经订下,两家人已私底下交换过庚贴,如今那门亲事作废,只等把那个丫头接进府来,再过个几日,找个恰当的时机,把和敬德侯的姻亲关系透露出去,绍儿的亲事就算是稳妥了,便是日后有人提起,也找不出自己半个错字。 她得意是笑起来。 对着李嬷嬷如此这番交待下去,只见那婆子边听边点头,心里也有些惴惴,会不会太过阴毒了些。 “娘亲,何事如此高兴?”顾绍南走进来,身上带着酒气,走到康氏旁边椅子上,瘫坐下去,双腿交叠。 康氏示意李嬷嬷把那洪家的情况重述一遍,看着儿子脸色越来越难看,“绍儿不必多忧,那洪家的丫头如今臭名远扬,自是无人上门求娶,且若真有人贪她貌美,怕也不会是正头娘子,再说以她家那个破落户,求娶的能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人家。” 见儿子的脸色缓和下来,她对着李嬷嬷使了一个眼色,那李嬷嬷就退下去,康氏坐近,倾身靠向儿子,“放心好了,过个几日她就明白了,除了我们锦宁侯府,她哪也去不了,你就等着她洗净身子躺在塌上等你吧。” 听着自家母亲的一席话,顾绍南的脸色好了起来,想想也是,这上门求娶的人,谁还能有自己高贵,他可是堂堂锦宁侯世子,未来的锦宁侯,真正的世家贵胄。 见绍儿将话听见去了,康氏端着茶杯小抿一口,复又道路,“现下这门亲事已解,你和那敬德侯大娘子的婚事也该提了,那大娘子生得端丽,才情学识均过于常人,且自小便跟随敬德侯夫人主持公馈,这样的人才是一个侯府当家主母该有的样子。” “等大娘子进了门,你想纳多少女子都无防,只婚前记住莫要再惹情债,陡增事端。”闻着儿子身上的酒气,康氏也明白他这是又去那风月场所了,不放心地叮嘱一遍。 顾绍南敷衍地应着,脑子里都是刚母亲说的莲笙洗干净等着自己宠幸的画面,只觉得热血都往那处汇去,心里急不可耐,匆匆告辞,回到房里拉着丫头就胡闹起来。 那丫头也是个有心机的,知道世子不过当自己是个玩意,等到世子夫人进门,也不知又是什么光景,所以暗自里买通煎避子汤的婆子,偷偷地换了药,此时见世子兴趣正浓,更是喜不自胜地痴缠上去,很快房间里便响起喘息一片。 顾绍南要了一回,觉得心里有些索然,丫头姿色虽然不错,但哪里比得上国色天香的莲笙,当下起身穿衣,捏了捏丫头不满的脸颊,“乖,等世子夫人进了门,本世子定提拔你做姨娘。” 一句话说得那丫头娇羞不已,立马欢喜地服侍他穿戴。 洪家院子里。 洪老爹在“叭嗒叭嗒”地抽着烟,杜氏躺在炕上边骂边抹眼泪,二丫跟在莲笙后面,默默地小心观看她的脸色,生怕她会有什么想不开的。 “过来,”她朝妹妹招下手,二丫屁颠颠地上前。 她伸手摸了摸妹妹毛糙的头发,“不过是退亲,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再说那锦宁侯世子,也不是什么良配。” 二丫疑惑地看着她,锦宁侯世子长得细皮白肉,那举手投足间的味道她说不上来,就是觉得跟平常所见的汉子们大不相同,再说他可是大家的公子,堂堂的锦宁侯世子,每回和春杏提起,那丫头都是一脸的向往羡慕,这样的家世相貌,怎么不是良配了? 看着妹妹不解的样子,她耐心地解释,“男人不能只看出身和外表,最重要的是人品和担当,自古讲究忠孝悌信,他占了哪一样?先说忠,未成亲便流连烟花之地,此为对亲事的不忠;违背祖父的意愿,执意退亲,此为不孝;看不上我们的爹娘,无敬爱之心,是为不悌;费尽心机毁婚,这是不守信。” “如此下作之人,怎么堪良配。” 二丫懵懂地点点头,虽然她并没有真正听懂,但觉得姐姐说得好有理的样子,莲笙叹口气,怕杜氏也是如此想的,这个妹妹如此憨直,自己以后要多加教导,免得将来识人不清,误了终身。 姐妹俩正轻声地说着话,突然正门被人一脚踹开,莲笙看去,只见那锦宁侯世子大大咧咧地跨进来,毫不掩饰眼里的怒火和轻视。 看着那张如花般娇嫩的女子,顾绍南邪火攻心,一路走来,耳边听到的都是这贱人的腌臜事,路人瞧他的眼神带着暧昧,偷偷地对他指指点点,仿佛他头顶正罩着大片绿云。 听得声响的杜氏翻身从炕上爬起,看见来人,忙跑上前,“世子,我们家莲笙真的是清白无辜的……” “娘,”莲笙急急地打断她接下来的话,把她拉到后面,对着顾绍南道,“世子光临寒舍,所为何事,便是你贵为世子,不经主人允许私闯民宅,怕是传到御史的耳朵里,会弹劾你锦宁侯府私德不休。” 他怒急反笑,几日不见,这贱人的口齿越发伶俐了,连御史都知道,往日倒是小瞧了她,“私闯民宅?连你这个人都是我锦宁侯府的,本世子便是闯了又如何?” “顾世子年纪不大,忘性不小,难道侯夫人没有告诉你婚约已解除?” “婚约自是作罢,就你这水性扬花的女子,哪堪配我侯府主母,给你当个妾都是抬举,还不快快收拾东西随我回府。” 听得他如此无耻的言论,二丫都反应过来这世子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往日里竟是被他人模狗样的样子给糊弄了,杜氏和洪大也欺上前,两人恨得咬牙切齿。 莲笙挥手阻止上前的两口子,“顾世子好大的脸,都敢闯民宅强抢良家妇女,我夏月王朝自先祖开国以来,律法有云,凡私闯民宅者,杖责二十,强掳妇女者,鞭刑三十,入昭狱三年不得归,若为官身,罪加一等,摘帽剥衣,永不录用。” 她讥讽一笑,“不知锦宁侯的倚仗是什么,如此猖獗,竟敢视我朝律法如无物。” 上次那种无形的压力又涌上心头,顾绍南吓得退后一步,冷汗淋淋,不敢直视那双清澈漠然眼,心中暗骂,这贱丫头越来邪乎了。 “逞一时口舌之快,当心风闪了舌头,”他环顾一下四周,还是那不起眼的杂乱小院,这样的地方能养出什么人,暗道刚才真是多心了,刚那番话不知她是从哪道听途说来的,鹦鹉学舌罢了。 “我们如何,与世子无关,世子还是多关心自身吧。” “嘴硬,有你们求本世子的时候。”他阴霾地看了一眼,恨恨地离去了。 “姐姐说的没错,这个世子真不是个好人。”见人走了,二丫彻底明白姐姐之间的那番话,还是她看人准,这锦宁侯世子果真不是个东西。 洪家二老看着大女儿,心里同时感慨,幸亏爹在世时教导了大丫头几年,要不然自家可是要吃个哑巴亏,被那世子哄骗了还不知。 春大娘一直盯着洪家的院子,见顾绍南气呼呼地走出来,她心下一喜,凑上前去。 顾绍南此刻满脑子都是那妖艳却义正严词的脸,也不知怎么的越发觉得要把她弄到手,抬头看见笑得谄媚的婆子,他微眯着眼,这丑妇是谁,笑得凭地让人作呕。 劣质的香粉飘散在空中,像鬼似惨白的脸正凑上前来,丑人多作怪,他想也不想,一脚踹过去,正中心窝,只把春大娘踹得四脚朝天,倒在路边半天也爬不起身,如同翻倒的乌龟般挥舞四肢。 见那丑妇爬不起来,他又补一脚踹,只听得那老妇“哎哎”地叫唤,他“呸”了一口,丢下一锭银子,扬长而去。 第10章 大闹侯府 柳氏从外面回来正好看到洪大娘被那锦宁侯世子踹翻在地的一幕,她勾了勾嘴角,无声地笑了,高耸的颧骨更显突兀。 刚她从以前的主家那里出来,无意得了一个消息,那锦宁侯府与敬德侯府里早就私下订亲,只把洪家这群人蒙在鼓里。 想到这,家也不回,直接就往洪家的院子走去,只见洪家一片愁云惨淡,她心里更添快意,往日里那杜氏总是摆着一副侯府丈母娘的嘴点,这下亲事已退,看她以后还要如何得意。 柳氏装作悲切的样子,走到杜氏跟前,用帕子抹下并不存在的眼泪,“杜姐姐,这锦宁侯府真是欺人太甚,我们莲笙这么好的姑娘,说退亲就退亲,这分明是欺负我们出生卑微。” 见杜氏如遇到知己亲人般地拉着她的手,她似沉痛地把声音压得低低的,“那锦宁侯府怕是早就打着退亲的主意,我听说他们早就和敬德侯府订亲了,只把咱们瞒得死死的,还泼了一身脏水,哎……谁让人家财大势大,咱们胳膊哪里扭得过大腿。” 杜氏“豁”地站起来,急急地扯着柳氏的衣袖,“柳妹子,此话当真,那侯府果真做下如此背信弃义之事?” “自是千真万确,两家的庚贴都换过了。”她那主家可是京中大官,消息肯定可靠,柳氏得意地想到,今儿个主家似乎还提到了自家的春杏,说不定过几日就要把人接过去,这下她看洪家带着一般优越感,这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风水果然是轮流转的。 “杀千刀的侯府,老娘跟他们拼了。”杜氏只觉得满腔的怒火一下子冲出来,急急地往外跑,直奔那侯府而去,洪老爹看着不对劲,也跟着跑去。 莲笙听见外的动静,暗叫糟糕,深深地看了一眼明显带着看好戏样子的柳氏,也不与她多言,直接把她请出去,和二丫俩把门一锁,寻爹娘去了。 且说杜氏一路奔一路骂,来到锦宁侯府前,一屁股坐在石阶上,失声痛哭起来,“姓顾的王八糕子,忘恩负义的小人,想攀高枝就直接说,为何如此糟蹋人,自己偷偷摸摸地和那敬德侯府订了亲,还要往我们洪家身上泼脏水,简直是倒打一耙,丧尽天良。” 路人很快就围了上来,侯府里守门的要过来轰她,她把声音拔高,“各位帮小妇人评评理,这姓顾的先侯爷在世时,妇人的公爹对他颇为照顾,两人订下世子与我家女儿的婚事,怎知这侯夫人嫌弃我们家贫,和那敬德侯府私下议亲了,还污蔑我们家姑娘的名声,大伙说说,这样的小人,怎么不天打雷劈。” 人群中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这锦宁侯府的世子确实是订了一门姻亲,听说女方出身微寒,昨天还有人说那姑娘虽出身不显,但长相极佳,且仗着姿色最爱行那勾搭之事,侯府是万般无奈才退的亲。 听这妇人一说,似乎里面还有隐情,这锦宁侯府居然和敬德侯搭上了,如果真是这样,那也太不地道了,众人议论纷纷,围观的人越来越多,那门房连忙把大门紧闭,到里面去禀报主子。 康氏一听门房来报,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头痛不已,那杜氏是个混的,嘴也没个把门,这可如何是好,想着定要给她一个狠狠的教训,叫个下人上来,如此这般一吩咐,那人便领命而去。 杜氏被人团团围住,边哭边说,一时间,站在她这边说话的人还不少,有人劝她说,“妹子,这侯府势大,咱们平头百姓哪里斗得过,不过是打落牙齿和血吞,生忍吧。” “不是妇人不肯答应退婚,而是这侯府欺人太甚,败坏我家女儿的名声,这简直是要逼死我们,不给活路啊。”杜氏哀凄凄地对着那人说道,“可怜我那公爹,如果知道当初一番好心换来今天如此的对待,怕是在九泉之下也不得安生啊。” “是啊,退亲便是,这毁人名节确实可恨,真是要不得……” 康氏带着李嬷嬷出门来,只听得人群中都是一边倒的声援杜氏,暗叫不妙,“洪夫人,你来了怎么也不进去喝杯茶,虽然做不得亲家,两家也是世交,理应以礼相待。” “你家的茶我个粗妇哪时喝得起,只求你们夫人高抬贵手,饶过我们洪家,妇人就感激不尽了。”说着杜氏就跪下来,拉着已经赶过来的洪老爹,两口子对着侯府大门连磕三个响头,嘴里一直说着告饶的话。 把康氏气得倒仰,眼里恨意生,敬酒不吃吃罚酒,就别怪她心狠,“你家姑娘举止放荡,这街头巷尾都传遍了,让我们顾家如何将这样的女子娶进门,绍儿贵为世子,身份尊贵,强行娶你家姑娘只会被人耻笑,让他以后如何抬头做人。” 一道清越的女声响起,“你们与那敬德侯府订亲一事总不会是假的吧,这昨天才退亲,今天就已订亲,要说侯府没有早就打算,怕是谁也不会信。” 众人看去,只见一戴面纱的妙龄女子站在那里,人群纷纷让出一条路,莲笙直接就走到洪氏夫妇跟前,将俩人拉起,“爹娘莫跪小人,若论出身,他们还不如咱们。” 康氏看着她,眼神不善,“大家看看,这姑娘好大的口气,我们侯府还不如他们身份尊贵,怪不得不把我们放在眼里,未过门就勾三搭四。” “侯夫人不必如此阴阳怪气,你们顾家第一代锦宁侯顾念恩是我夏朝第一位公主和恩公主府上的马奴,因将公主的爱马侍候得好,特赐姓顾,顾本是看管的意思,至于念恩,则是让他不忘主家之恩。” “后来和恩公主故去,顾念恩在灵棺前哭得几次昏厥,圣祖帝念他对爱女的敬爱之心,便破例除他奴籍,赐他为锦宁公,随着第二代夏帝继位,又提拔为锦宁侯,侯夫人说说看,一个马奴的后人,真的比我们庶民尊贵吗?恐怕在场的各位究根溯源,都比你们出身高。” 灵动的女声,慢慢娓娓道来,在场的众人都听得如痴如醉,等她声音停了,才恍然过来,这么说来,锦宁侯真的不比他们出身高,个个交头接耳地讨论起来。 康氏只觉得浑身冰凉,这可是侯府的秘辛,历来只传当家人,这死丫头从哪里听说的? 正愣神间,人群外走来一伙黑衣蓝边的带刀衙役,为首的正是京兆尹秦中行。 第11章 识破 凶神恶煞的衙役们拷上洪氏夫妇就走,康氏假惺惺地阻拦,“秦大人,这是否有什么误会,为何要拿人?” “天子脚下,京畿重地,聚众喧哗,闹事扰民,本大人定要带回去严加拷问,侯夫人莫要替他们求情。”秦大人对着康氏一揖手,挥手就要让人把洪氏夫妇拉走。 “慢着。” 秦大人看着眼前蒙纱的少女,刚才那两个字吓他一跳,里面带着上位者的威严,待看着她与洪家人的表情,心里暗忖她应该就是那位锦宁侯世子的先未婚妻,方才肯定是自己听岔了。 “秦大人,你怎么知我们是聚众闹事,细由都不分说就直接拿人,可不是明官所为。”莲笙有些心急,秦中行的为人她颇为了解,是个奸滑又惯会使舵的老手,此行分明是受了康氏的贿赂,洪氏两口子如果真被带进去了,那可就得吃不少苦头了。 秦大人有些恼怒,不过是个市井小民,也敢质疑他,正要发作,他的随从急急地对着他耳语一番,顺着视线看去,只见一个青松般的男子站在人群之外。 当场吓得他冷汗直流,忙对着莲笙道,“这位姑娘说的也有礼,本大人确实有些疏忽了,是该仔细询问一番,那你们且说,为何在此哭闹?” 康氏有些傻眼,这秦大人怎么说变卦就变卦,往年他们可是没少给他好处,只见那洪家人将实情一一道来,秦大人假作深思地点头,未了,让人将两口子松绑,“此事已明了,不过是两家私怨纠纷,谈不上扰乱,本官告辞。” 一行人哗啦啦地走了。 莲笙纳闷,这姓秦的不可能如此好说话,莫非…… 她四周一扫,只见不远处一抹青色的衣袍消失在街角。 “秦大人真是个好官,明查秋毫,为民作主,真是我们百姓之福。”人群中响起赞叹声,且有不少人附合,只把秦中行听得心中得意万分,这银两他爱,名声更爱,有了好名声,在上位者那里才能博出位。 他抬头找了找,那男子的身影已不见了,他心中暗自纳闷,这位爷怎么会在这里,也不知自己今天的所做所为有没有留下好印象。 京中这些世家盘根错节,稍不小心就会得罪不该得罪的人,也是他有几分手段,将其中的弯弯绕绕得理得门清,要不然哪能在这个位置上一坐就是这么多年。 只今天,那位爷怎么会对洪家那等小民另眼相看,想着那洪家姑娘,虽蒙面,但看身材听传闻,应该是个貌美的,莫非那位爷这是看上她了。 心中暗暗心惊,这位爷可是从不近女色,身边连个侍候的丫头都没有,都是些小厮莽汉,对女子钟情,那还是破天荒的头一遭,这被他看上的女子以后的造化肯定小不了,说不定还能混个侧妃之类的当当。 想到这,不由得替自己掬一把泪,幸好他反应快,要不然真把人带走了,怕是以后那洪家姑娘真入了摄政王府,是个得宠的,枕头风一吹,可有自己的好果子吃。 连忙让随从把康氏让人送来的银票退回去,这样催命的钱他可不敢要。 见秦大人果真一去不回头,康氏恨恨地紧闭大门,也不再与洪家人多作纠缠,心中对秦中行怨恨交加,气乎乎地回了屋,不一会儿,下人将银票拿上来,只气得她将手中的杯子摔个稀碎。 洪氏夫妇见逃过一劫,今日来侯府的目的也已达成,对着围观的众人行个回礼,一家四口相互搀扶着往回走,莲笙心中暗想,如果她没有看错,那人影应该是他。 只他为何会帮自己,今生他们可无任何交集。 回到后端门,好事的人都伸着头看着这一家人,从柳氏的口中很多人都知道洪家闹上侯府的门了,也不知是个什么结果,柳氏看着完好的一家人,心中也有些纳闷,这洪家如此闹,侯府都能忍着没动手,也真是奇了。 后来一打听,才知侯府发生的一切,心下更是奇怪,洪家难道还有什么靠山,怎么京兆尹都会卖他们面子? 这些人的心思洪家人没人去猜,折腾一天,都累了,也无心说话,早早就洗漱上塌。 梦中。 到处都是一片红,重重的布幔垂下,外面的轻纱涌动,远处似有锣鼓喧天,锁呐欢唱,她感觉自己正坐在塌边,凤冠上流苏覆面,突然一双可见青筋的修长大手将流苏拨开,她一抬头,就对上一张古井无波寡淡的脸。 那削薄的唇冰凉地贴在自己的脸上,热气呼出,轻语呢喃。 泽芝~泽芝 她下意思地应着,并不知梦外有个男人正如此地唤着自己,听到她的含糊似呢喃般地应着, 他扫一眼地上的引魂香,已经燃了大半,衣袍一掀,轻轻地坐在塌边,深情地注意着那艳若桃李的睡颜,薄唇微动,“泽芝,泽芝……你是谁。” 塌上的美人嘴角微微翘起,“我是夏月王朝第五代长公主,夏泽芝。” 按下心中的疯狂,男声又问,“你可知道我是谁。” “你是辅国公霍风。” 黑暗中坐在塌边的男子立刻石化,心中翻起滔天巨浪,刀削斧劈般的脸上狂喜交加。 虽然前两日已有所怀疑,但他一直都不敢相信,也不敢确认,直到白天,那站在锦宁侯府门前的女子,一语道破锦宁侯先祖的出身,他这才按住心中的狂跳,怕心脏不小心就跳出胸腔。 这等秘辛除了侯府当权人和皇室中人,知道的人缪缪无几,如若她真是洪家的女儿,长在市井中,生于小户家,从哪里得知这样的消息? 修长的手指颤抖地抚上那娇美的睡颜,以前怎么就没有注意俩人之间的相似呢,这眉眼间是那么熟悉,若泽芝以前丰腴些,怕是也有这样的芳华吧。 她最后的那些日子,身体早已枯败,青丝散落在雪白的裘衾上,如干枯的黑幕,本就不饱满的两颊深陷,徒余一双眼睛大得惊人,空灵地看着窗外,那时正值深秋,溪客宫里的玉兰树叶一片一片地飘落,无声无息。 他站在暗处,不敢靠近,生怕自己一碰那人儿就会碎掉,最终她还是没有见到那年冬天的初雪,此时此刻听着塌上女子绵长的气息,看着那酣憩的红润面容,他忍不住轻抚上去,细细地摩抚着那幼滑的肌肤。 掌下是温热的皮肤,嫩得仿佛一掐就能出水,他手轻移,贪恋地抚着那嫣红的唇瓣,如兰的气自喷在他的手指上,丝丝作痒。 寒潭似的眼里深不可测,翻滚带着吞噬万物的漩涡。 无论她是人是鬼,都是他霍风命定的妻子! 第12章 恶霸求娶 次日清晨,后端门的青石板上,一群彪形大汉抬着一个红木铜锁的箱子走来,为首的男子身着红色长袍,虎背熊腰,满脸横肉,手里偏偏还拿着一把扇子,头上还簪了一枝花,大摇大摆地走在前面,有看到的街坊赶紧将自家的大门紧闭,心里“突突”直跳。 这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此人名叫荣虎,是朝阳街有名的恶霸,平日里欺男霸女的无恶不作,见着有姿色的女人就往府里拉,不管别人是未婚的还是已成亲的,这一片地儿被他糟蹋过的女子无数,强行掳进府的都不知有多少有去无回的,生生地被折磨至死。 但此人却是个精怪的,行事颇有些分寸,官家女子从来不碰,专盯庶人下手,便是苦主想告也无那银钱打理衙门,只能生生地把血往肚里咽。 周围的人见他都躲得远远的,生怕遭来无妄之灾,谁让荣虎有个在理亲王府里当妾室的妹妹,听说他那妹妹生得不错,颇为得宠,荣虎仗着妹妹的势,没少做些伤天害地的事,便是京兆尹看在王府的份上,都会给他些面子,平头百姓哪里敢与他抗争。 莲笙自小便艳名远扬,他早有耳闻,可是一听说她是锦宁侯府未过门的儿媳,只得把心思收起,自是不会来招惹,可如今侯府退亲的事传得沸沸扬扬,正中他的下怀,如此美人,怎么不让人垂涎三尺。 一行人威风八面地闯进洪家的院子,只惊得老两口心惊肉跳,魂飞魄散,两口子心中叫苦,怎么把这恶鬼给招上门了。 荣虎自认风流地把扇子一收,整下头上的花,对着洪家两口涎笑作揖,“岳父岳母,小婿给二老请安了。” 两老口已魂不附体,面色惨白,洪大壮着胆子道,“荣爷怕是走错门了,小女并未定亲,担不得荣爷这声岳父。” “担得担得,你瞧,小婿连聘礼都带来了。”说着一挥手,几个大汉把箱子抬上来,打开一看,首饰布料齐全,还有一套桃色嫁衣,看着倒是像模像样。 见二老惊得张大嘴,荣虎得意地笑道,“从现在起,莲笙姑娘就是我的女人了,岳父岳母,小婿明天辰时就派人来接,还望二老到时候不要误了时辰。” 说着频频往屋里张望,想见美人一面,若不是那莲笙姑娘生得太过貌美,他也不会备下聘礼,不过是纳个妾,直接一顶轿子抬进去就行,但想着要美人儿心甘情愿才有乐趣,便才有此一遭。 只见房间闭得严严的,半天也没见着人影,他耐心也用光,直接就要进屋里,洪家二老阻拦不及,眼睁睁地看着人冲进去。 里面端坐着一位二八少女,身着粉色儒裙,肤若凝脂,墨发红唇,正漫不经心地转动着手里的剪刀,只见那剪刀如活了一般在她手里翻转飞舞,另一个黑脸的丫头立在她后面,怒目瞪着他。 荣虎愣了一下,不觉得心花怒放,果然是个万里挑一的美人,只觉得以前自己玩过的那些女子丑若尘泥,比不得眼前的少女半根手指头,他学那秀才般拱手作揖,“娘子,小生这厢有礼了。” “滚,”莲笙头也不抬,只把那剪子对着空中连刺几下。 此时洪家二老也进来了,护在两个女儿前面,杜氏气得浑身发抖,却也知荣虎得罪不起,哀求道,“望荣爷开恩,放过小女,民妇愿来生结草衔环,做牛做马来报答你。” 说完就要跪下,莲笙托住她,不让她跪下,谁知她却一把扯住女儿,“莲笙我们一起求求荣爷。” 荣虎刚被莲笙的气势惊到,听到杜氏的话“哈哈”大笑起来,“你这老妇,我要你报恩干什么,再说来生太远了,你老了,也做不动,就让你女儿今生给我当牛做马吧。”那牛马二字咬得特别重,连老实的洪大都听出了里面的龌龊。 莲笙对二丫使个眼色,俩姐妹这才将杜氏给扶起来,杜氏也明白过来,这姓荣的绝不是说好话就能放过他们的,心里又气又急。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就算是死,也要拼个鱼死亡网破,”莲笙把剪刀握在手里,双目直视荣虎。 那双杏眼不怒而威,把荣虎惊得不轻,转念又想,一个庶人家的姑娘,能翻出什么大浪,他心里暗道,这红莲子倒是个刚烈的,怕是不好驯服,只不过这样的姑娘玩起来才更有意思。 “明天一早我就来接人,否则……”荣虎将洪家四人一扫,眼里的意味不言而明,那就等着大祸临头吧。 此时,院子外面响起三三两两的脚步声,一会儿,传来郭氏的惊呼声,“哎呀,这么好的料子,皮光又水滑。” 众人看去,只见那杜大舅三口又上门了,箱子里的首饰都被母女俩戴在头上,春杏头上插得银晃晃的,杜舅母正拿着那桃红的嫁衣,爱不释里抚摸着,还用脸去蹭那料子。 洪家的事都传遍了,昨天晚上就有人巴巴地把消息告诉他们,喜得杜舅母是心花怒放,如今侯府退亲,莲笙的名声已坏,看小姑子一家往后还怎么得意,一大早三口就出发了,只不过杜大舅是关心妹子,而郭氏和春杏母女就是来落井下石的。 只一进院子就见正中一口大箱子,郭氏迫不及待地打开一看,里面的东西马上晃花了母女俩的眼,也不管是谁的,直往身上扒拉。 屋里的人齐齐出来,看架势郭氏马上明白过来,怕是有人上门来求娶了,这莲笙死丫头真是命好,侯府的亲事才丢,这求娶的就上门来,看箱子里的东西,怕是家境不俗。 “把东西都放下,”荣虎喝道,哪里来的丑八怪,也配戴自己为美人准备的东西,只一使眼色,跟随的大汉们就把母女俩按住,把首饰扯下来,只见两人很快就篷头散衣,狼狈不堪,连杜大舅都不忍看这丢人现眼的母女俩。 郭氏骨碌碌的眼睛看着荣虎,只觉得他穿戴不俗,而且身形高大,看起家家境应该不错,心里一转,“这位爷,不是我贬低自己的外甥女,只不过是莲笙太不像话了,一个没出门的娘子,成天里勾三搭四,搞得自己名声都臭了,侯府都已退亲,这样的人你娶回去也是不安生的,要娶还得娶一个身家清白,贤惠能干的。” 说着把春杏往前一推,“不是我自夸,我家的丫头春杏,那可是十里八乡都知晓的好姑娘,又能干,又安份,女红家务样样精通,这样人的才配得上你这样的爷啊。” 郭氏的一席话是把洪家人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见过无耻的,就没见过这样不要脸的,你想巴着别人,也别把莲笙往泥里踩啊,杜氏的眼风直扫自家的大哥,这样的亲人要来何用。 听得郭氏的话,荣虎一同来的几个大汉都“哈哈”大笑起来,荣虎看着那黑黄如坨屎的女子,偏还做着一副羞涩的样子,那双绿豆眼眨巴眨巴地看着他,真真是丑到极致,只觉得多看一眼都想吐,亏得那丑妇人还把她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 “本大爷宁愿去采开败的花,也不愿意去看那干净的牛粪一眼。” 这句话说得,那几个大汉笑得更厉害了,直笑得喘不气来,就连刚才恨不得杀了荣虎的洪家人也觉得他这话说得解气。 不欲和丑人多纠缠,荣虎冒着绿光地看了一眼立着的美人儿,对着洪大一拱手,“岳父大人,小婿先行告辞,明日辰时,再来接娘子过门。” 一句话又让洪氏夫妇白了脸。 见人走了,郭氏撇撇嘴,“小姑子,你家莲笙可真有出息了,招得男人是一个一个地往里屋里跑,小小年纪就如此,以后可怎么了得,我们家春杏的名声都要被带坏了,怕是无人敢上门求娶,这往后……” “滚出去,”杜氏不愿与她多言一句,挥着大扫帚就赶人,连杜大舅也不放过,这样的哥哥还不如没有,刚郭氏说话的时候,他居然都没有阻止,可见心里也是没有把自家放在心上的,那从此以后,就当他们死了好了。 “哟哟,这做了丑事还不让说,小姑子,你这样惯孩子可不好。”郭氏被扫帚打到,连连跳脚,嘴里却不饶人。 突然洪老爹大叫一声,“滚,全部都滚,我洪家不欢迎你们,从此以后,你们再也不要上门,就当没有这门亲,两家恩断义绝。” 杜大舅愣了,“妹夫……” “滚” “妹子” “滚” 看着怒目相对的妹子和妹夫,杜大舅无法,狠狠地打了郭氏一巴掌,“作死的妇人,嘴里没个把门,什么话都说得出口,咱们莲笙是那样的人吗。” 杜氏冷冷地看着他,刚才怎么不说,现在说,晚了。 见两人脸色没有缓和,杜大舅叹口气,带着那糟心的母女俩回去了。 人一走,杜氏瘫坐在地,一家四口,对着那院子里的箱子相顾无言。 第13章 娶我吧 洪家人满腹心事地草草吃了饭,洪家二老躲在自己的屋里自怨自艾,两人愁眉苦脸的,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便是想破头也想不到解决的法子。 这可如何是好,难道真让大丫头跳进那火坑,自家才刚和侯府解除婚约,就遇到这样的祸事,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坐在家中祸从天降,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那荣虎家大势大,在朝阳街一带无人敢惹,加上有个王府做妾的妹妹,平日里横行乡里。 自家无权无财,也不认识什么高官贵人,拿什么去和他抗争! “他爹,我们带着孩子们逃吧。”杜氏猛地抬头,坚定地看着丈夫。 洪老爹惊讶地抬头看向她,半晌,等来两个万般无奈的字,“好吧。” 夫妻俩也不疑迟,开始收抬行囊。 莲笙坐在妆奁前细细地描着妆,镜中的女子妖艳的脸上一片平静,纤白的玉手握着螺子黛一下一下地描着眉,眼里却带着不为人知的果决。 看姐姐还有心思在那里描眉画眼,只把二丫惊得不行,莫非姐姐真要去那家做妾,她担心地看着姐姐,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也不知要说些什么,莲笙收拾停当对着二丫一嘱咐,便从后门偷偷地溜了出去。 后对门的小院大门紧闭,莲笙用玉指轻扣,只听见里面传来一声粗旷的男声,“谁啊。” 随着门打开了条小缝。 门里面的仆人董方看着外面的绝色少女,吓了一跳,忙把人往里面请,霍老三那家伙可是给自己透了底,自家主子最近的不对劲都是由这女子引起的,可见她在主子心中的地位非同一般。 莲笙被请进去,跟着他走在后面,这院子外面看着不起眼,里面倒是内有乾坤,不大的院子中间还有一口池子,里面种满荷花,此时正是桃争粉抢的时节,一枝枝的花朵亭亭玉立地开在其中,红白的锦鲤在水中吐着泡泡,不时地跳出水面。 左边一排细竹林,郁郁葱葱地随风摆荡,竹林下是一方石桌,雕花画鸟,精美绝仑,右边两颗碧桃树上结满了细小的青桃,中间架了一个秋千,秋千上布满鲜花,显然都是今天刚采摘下来的。 虽然这样的布置很是寻常,只她越看越心惊,因为这样的景致是自己曾经幻想过的,那时的她,看着空荡荡的宫殿,冰冷的假山楼阁,无比地向往市井的平淡的生活,多想拥有一幢自己的小院子,不大不小,刚够一家人住。 她记得只一次倚在御花园看荷花,不经意地对一个人提过,当时那人听得很是认真,脸色平淡未发一言,说过后,她也忘在脑后,不过是一个奢望,身为皇家公主,又身体孱弱,哪能任性而为,怎么可能去市井之中居住。 没想到,事隔多年,于自己已是翻天覆地斗转星移,沧海已变桑田,没想到居然在这里看到了这样一间院子。 董方小心地观看着洪姑娘的脸色,见她一脸的若有所思,恭敬地把人往屋里请,一边吩咐人端上瓜果点心,一边派人马不停蹄地去王府里通知主子。 “你们家夫子不在家吗?”见着屋里似乎无人,莲笙开口问道。 “姑娘稍等,我们主子马上就回。” “哦。”她不再开口,也只有等,除了来求这个故人,如今也是无计可施,她苦笑一下,以前还是太天真,不知人间疾苦,以为市井生活那么好,没有钱没有权,便是一个小小的荣虎都能让自己胆颤心惊。 她静静地坐在桌前,盘子里的点心散发出诱人的香味,竟是自己以往最爱的松子百合酥,抿一口茶水,也是她喜爱的天山露芽,心中怪异的感觉越来越甚。 不到半柱香的时间,门从外面被人推开,风涌了进来,视线中出现那个修长清瘦的身影,她 微微一笑,站起身来。 看他额间似有汗渍,她心下暗道,不知他是从何处来,来得倒是快,霍老三要是知道她的想法,怕是有苦要诉,能不快嘛,自从听了有人来报说洪姑娘寻主子,主子是丢下前厅里的理亲王,翻身上马,从王府到后端门,一路疾行,连自己都没跟上,那马现在还瘫在地上吐白沫,腿软得都站不起来。 霍风看着她,妆点过的容颜更加夺目,那一笑如莲花盛开,清雅脱俗,不过半日未见,只觉岁月漫长如年,相思入骨。 莲笙被他盯得发懵,前世几时见过他这个样子,只记得无论何时何地,发生何事,他永远都是一副高高挂起的冷漠,便是天崩地裂也不见他皱下眉,如今他眼里的灼灼如火,直愣愣地看着她,里面的情意竟是半点也不掩饰。 她回过神来,一行礼,“霍夫子好。” “嗯,你找我何事,”他将眼里的光芒收起,站在她的对面。 “莲笙冒昧打扰,夫子莫要见怪,只一事,问完就走,”她踌躇一下,舔下有些发干的唇,手心里紧张得有些冒汗,“夫子可有家室?” “没有,”他双眼一亮,里面火光大盛,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她松口气,玉手一抚额间的发,盈盈的眼中带着羞怯,里面的水雾从黑潭似的眸中升起,朦胧一片。 “夫子,您瞧我美吗?” “美。” “那夫子娶我可好?” “好。” 最后一个字如千钧重,炸响在两人耳边,一时间,室内静谧如夜,四目相望,暗潮涌动。 霍风看着她,胸中似一阵浪潮袭来,只把他拍得晕头转向,涛天的臣浪把他淹没,狂喜如海啸般地奔腾而来,前世今生的美梦就要实现,总有些不真实,他死握着拳,紧紧地盯着眼前的少女,害怕一转眼就会消失不见。 两人离得很近,可以闻见彼此身上的气息,男子身上好闻的冷松香一直往她鼻里钻,在那双浩瀚如海的深眸中,莲笙只觉得心都安定了,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她定定地瞧着眼前的男子,自小相识,仿佛自己从来都没有认真地去了解他,在他的心中,自己究竟是怎么样的存在? 这个小院里的一草一木,均是按照自己的喜好布置,他对她,是怎么样的心思? 如今自己早已改头换面,为何只一提,他就立马答应,难道……? 她错愕地瞪大眼,对着男子深情翻涌的墨玉般的眼,两人的视线紧紧地胶在一起,再也分不开彼此。 “你知道是我。”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霍风却听懂了,他缓缓地笑了,他就知道他的姑娘是天底下最聪慧的人,怕是已猜出自己的心思,以及知道知晓她荒诞不经的秘密。 “对,我知道是你。” 她不可思议是问道,“为何,之前我们并没有说过话。” 霍风深情地看着她,为何?因为你的一颦一笑早已刻在我的脑中,你的一言一行,一个简单的动作我闭眼都能记起! 但是他说不出口,只把眼前的女子搂在怀中,紧紧地抱着她,双臂越箍越紧,灼热的气息喷在她的头顶。 “泽芝……泽芝……” 第14章 故人 且说见天色已黑,洪家夫妇包袱已经打好,忙叫女儿们也收拾收拾,推门一看,只见房里只剩二丫一人,杜氏顿时急了,“你姐姐呢?” 二丫吱吱唔唔,她也不知道姐姐去哪了。 洪氏夫妇心中大急,大丫头不会干傻事了吧? 两口子也顾不得骂二丫头,连忙出门去找,一打开门,只见女儿一脸娇羞地回来了,杜氏心下一沉,这孩子没做什么蠢事吧? 待进屋后看见洪家俩口放在门边的包袱,莲笙开口道,“爹娘,这是?” “大丫头,我和你爹想来想去,万不能让你入那荣家的火坑,唯今之计,只能我们全家逃命去了。”杜氏伤感地说道,人都说故土难离,真要举家逃亡,更多的是不舍。 莲笙心下感动,多少人为了富贵将女儿送出去,这世的爹娘能有如此的心胸,实在是她之幸,从此以后他们就是自己的父母,这才算是真正接受了现在的身份,她轻声安抚道,“不必搬家,那荣虎再来也不怕。” “咋回事,大丫头,你可不能干蠢事。”杜氏心一惊,大丫头不是去求侯府了吧,去侯府做妾肯定是要比荣家好,可那样的话,自己如何对得起死去的公爹。 “娘,别乱想,女儿我断不会为妾,要做就做那正头娘子,你们放心吧。”莲笙看出杜氏的担心,忙解释道,只如今霍风的身份还不便透露,等日后有机会再说吧。 想了想又道,“自古邪不胜正,万没有我们避着的道理,若他真的强行将我带走,我们一家就去击鼓鸣冤,我就不信,天子脚下,难道还没有地方让人诉冤情,这朗朗乾坤难道真是小人说了算?” 洪老爹被女儿说起血气大盛,自己窝囊了一辈子,女儿倒是随她的祖父,是个有骨气的,那荣虎怕什么,大不了一家人拼上这条命也要讨回公道。 杜氏看着父女俩,终是叹口气,也罢,他们一家人死也要死在一起。 洪氏夫妇是一宿不敢闭眼,两口子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眼见天色慢慢微明,两人红着眼,更是坐立不安,等天已大亮,辰时已过,洪氏夫妇左等右等,也没等到那荣虎再上门,杜氏心中更是纳闷,人怎么还没有上门? 街坊们也都伸头探脑的,昨日那荣虎带着人抬着箱子进了洪家,大伙儿都看在眼里,避得远远的,心中都清楚这洪家是要倒大霉了,怎知大家伸长了脖子,日头窜得老高也没见人影,那些看热闹的人都失望地缩回去。 那荣家如今正乱成一锅粥,荣虎的尸身放在院子里,只用被单包着,里面不着寸缕,脸色青白灰败一片,鼻孔中还有乌黑的血,瞪大着铜铃的双眼,死死地朝天上睁着。 他的媳妇放声大哭,这天杀的死鬼,昨夜喝了一宿的花酒,竟是死在那粉头的身上了,往日里香的臭的都往屋里拉,看后院那些女子,来来去去,都快住不下,还要往外面寻欢。 如今这么个死法,也是报应,她疯癫般地笑起来,自己也受够了,他一死,也算是解脱,听说昨夜里还从家里抬出去一箱东西,忙把跟随的人喊来,直往那洪家去索要财物。 见着几个大汉上门,洪氏夫妇一惊,心道还是来了?两口子一人拿把菜刀守在女儿房门前,若有人来强抢,就拼个鱼死网破。 却见那几人开口就问昨天的那口箱子,杜氏往屋角一指,几人也不多话,看了看他们夫妇,低头把箱里的东西随便一点,见东西都在,抬起就走。 洪氏两口子刚才心都提到嗓子眼,见大汉啥话也没说,就走了,心中纳闷,荣虎可不是个善茬,万没有主动罢休的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柳氏看得那几人从洪家出来只抬了箱子走,兴灾乐祸的心思灭了个透,“呸”了一声,看了眼正出门的杜氏,心里愤愤,算她命好。 杜氏急急忙忙地出去打听,待听得那荣虎死于马上风,眼下家里乱成一片,她喜得真拍掌,死得太好了,太是时候了,这下他们家算是渡过此劫了。 回来拉着洪老爹又笑又跳,直言老天开眼,恶人有恶报,这下大丫头的事算是彻底解决了,还是大丫头说得好,邪不胜正,坏人终究被天收。 莲笙被她看得有些心虚,正要转身回屋,只听得杜氏一啪大腿,“吼,走,大丫二丫咱们娘几个去逛街。” 这一声吼,只把莲笙惊得不轻,老娘平日里恨不得天天把她拘在家里,突然要带她出门,这……? 二丫高兴地跳起来,围着杜氏打转转,“真的吗?娘,我们真要去逛街吗?我要去大兴巷那边,老听春杏说她说那边可繁华,好不好?” “好。”杜氏看着一脸期待的二女儿,又看着不发一言的大女儿,以前是她想岔了,想着只要自己守着本份,踏实地做人,那祸事就不会降临到自家的头上,哪知便是为人再谨慎,该来的事一样都不会少,大丫头从小被自己拘着,也是委曲她了。 当即便要出门,莲笙让她们等下,自己转身进了屋,换上一身最旧的衣裙,用布包在腰侧两边垫了垫,又用黄桅子和了锅底灰均匀地抹在脸上,点上些细小的斑点,站在镜子前一瞧,里面映出一个身段不错,长相还行,姿色一般的姑娘。 杜氏和二丫头看见她出来,先是一愣,后反应过来,直夸她这法子好。 大兴巷是夏月王朝京都里最繁华的地方,各色铺子酒楼错落有致,街上往来行人如织,有华美的马车,也有如她们一般行走的路人。 两边的小摊上摆满了琳琅满目的小玩意,只把二丫高兴地蹦来跳去,杜氏豪气地说,“大丫头,你看自己有什么想买的,娘今天银子带了足有二两,随你们姐俩买。” 莲笙笑笑,二两银子能买什么?不过对于洪家来说,确实是一笔不小的钱,心里感动,这便宜老娘对女儿倒是真心疼爱。 杜氏话一出,只把二丫喜得手乱指,“真的吗?娘,那个我要,还有那边我也要。” “买,喏,拿去。”杜氏从荷包里拿出一角碎银,递给她。 二丫接过银子,跑向前面,突然斜巷里横跑出一辆华盖四驱马车,她收不回脚,一下子撞上去,跌进车内。 马车内伸出一只白皙的男人手,如拎软布般地把二丫甩出来,一下子丢得老远,足有三丈开外。 此番变故将杜氏和莲笙都吓得不轻,杜氏尖叫一声,扑了上去,二丫脸着地,底下压着一个精瘦的小伙,她把人扶起一看,二丫除了有些惊魂未定,竟是毫发无损。 杜氏对着那小伙连连道谢,小伙红着脸慢慢地隐在人群中,莲笙隐晦地看着他走路的姿势,这样的人对她来说并不陌生,很明显他是一个受过专门训练的暗卫! 人群中不知是谁惊呼一声,“咦,好像是理亲王府的马车。” 莲笙一手托着二丫,听见此话,抬眼看去,那马车辕上确有理亲王府的印记,刚才那丢二丫的人想必就是他。 马车停了下来,里面传来一道清越的女声,“王爷,这些贱民不过是想讹些银子,给她们就是。” “雁回此言有理,”带着醉意的男声从里面响起,随即一锭银子从马车中飞出,砸在她的面前。 “呀,那里面坐着的是倚翠楼的花魁万雁回,怪不得……”人群中又有人议论起来,传言都说倚翠楼的万雁回是理亲王的红粉知己,此话看来确实不虚。 莲笙觉得她的声音很是耳熟,万雁回? 马车行至倚翠楼门中,车帘一掀,丫头扶下来一位雪色束腰长裙的女子,露出翠绿的抹胸,微倾的堕马髻,松散地挽在脑后面,留出几绺长发垂在胸前,白肤朱唇,面容冷若冰霜,转过头似不屑地看着她们。 原来是她! 萧山碧影斜,风引万雁回。 正是她曾经的伴读,萧碧影! 第15章 要名份 烟青色的纱帘掀开,随后马车里伸出一只黑色镶珠皂皮靴,下来一位金冠束发,绛色蟒袍的英俊青年,白面皮,一脸的笑相,脸颊有点潮红,应是刚饮酒所致。 此人正是她的二皇兄夏明启! 莲笙看着他,五年未见,竟是有些老态了,身形微有些发福,笑眼下隐现皱纹,就这样不远不近地瞧着,恍若生人,还是觉得如以往一样的欢喜不起来,若说他真的做过什么,也谈不上,从始至终,他都没有表现出任何的野心,倒是德妃一人在上跳下窜。 夏明启用脚踢一下仆从,连眼都懒得往莲笙这边扫一下,便抬脚走进倚翠楼,喜得老鸨将帕子挥得翻飞,“王爷您大驾光临,真是我们倚翠楼的福气,不知我们雁回这次可将您侍候好了?” “自是好的,”他边答着,边往楼上走,楼里的姑娘们只敢远远地偷看,可不敢上前,这位王爷虽瞧着性子好,但那只是对万雁回一人,对她们却是嫌弃如蝼蚁! 如泉水叮咚般的琴音渐渐响起,白衣的姑娘坐着琴台后面玉手轻轻拔弄,美目羞羞答答地斜睨着他,视线朦胧中,仿若多年前,她站在那个清瘦女子的身后,双眼不露痕迹地勾着他。 夏明启心中嗤笑,真真是个蠢货,落到如今这步田地,还做着不切实际的美梦,要不是见她还有些用处,哼…… 街道中,杜氏见二丫无事,对方明显是惹不起的,只轻骂了两句,扯扯莲笙的衣袖,“大丫头,咱们走吧。” 莲笙收回目光,拥着杜氏往前走,见刚才那挡在二丫下面的小伙隐在巷子暗处,心有所动,对杜氏说道,“娘,前面有家外邦海货铺子,最是多新奇的小玩意,有些价格还不贵,咱们去看下吧。” “行咧,”听大女儿一说,杜氏被打断的兴致又上来,二丫傻傻的早就忘记刚才的惊险,兴高采烈地走进去。 莲笙故意落后一步,看母女俩进去后,被各色各种的货物晃花了眼,早就忘记她,这才慢 慢地走到巷子边,小伙一闪身不见踪影,一只修长的大手将她拉上旁边一辆不起眼的马车上。 男子抱着她,拥着坐在马车的丝绸软垫上,看着她“打扮”过的面容脸色不变,倒是她有些不好意思,不敢正眼看他,此刻灰容土貌的样子怕是有些不堪入目吧。 马车内壁用纱帛包裹着,顶上镶嵌鸡子般大小的夜明珠,车身的暗格拉开,一色的瓜果干脯精心地摆放着,紫金铜炉里散发出似兰如麝的香味。 莲笙被迫趴在他的怀里,一动也不敢动,心中暗怪平日里瞧着清如冰雪的男子,体温竟如七月流火般炽热,男子身上特有的冷松香直往她鼻腔里钻,惹得她一阵阵头晕目炫。 “昨日你说的话没忘记吧。”霍风缓缓地开口,毫不掩饰深情地看着她,将她散乱的发丝捋 到耳后,手指划过那不曾抹灰的肌肤。 她只觉耳后一阵细痒,脑中一片白,完全忘记他刚才问什么,自己说过的话,是什么? 看着她微张的唇,他只觉喉咙发干,“亲事,我何时上门比较合适。” “哦,哦,”她脸红起来,虽然此刻抹了灰,仍不免绯红一片,“过两日吧。” “嗯,好。” 过两日就过两日吧,那么多年等下来,本打算一辈子死守的,谁知老天怜悯他,多等两日又何防。 莲笙被他盯得有些不好意思,越发觉得今天不应该把脸弄成这副鬼样子,她有些遮掩地用手挡着脸,微低着头,突然男人的大手将她的手拿开,她一抬头,撞进含笑的黑眸中。 前世她什么丑样子他没见过,最后那段时日更是瘦到脱形,皮包骨,颧骨耸立骇人,便是那样,他都觉得世间无人能及她的美,今天这副样子,不知比那时好多少。 “泽芝……莲笙……” 大手将她搂得死紧,下巴抵在她的头上,另一只手轻拍她的背,只把她僵得不知如何是好,前世挣扎到死所思所想不过是如何活下去,根本不知道情爱为何物,到此刻都不敢相信这么漠然的人,居然一直钟情于自己。 莲笙想着刚才见着的两人,不知那萧碧影为何会沦落风尘,她父亲贵为宰相,从小便才名远扬,皇祖母查探许久才选定她当自己的伴读,前世自己体弱多病,说是伴读,其实并不常呆在一起,情份也没多少,只宫中多寂寞,偶尔来相陪都让她觉得分外开心。 萧相究竟所犯何事,居然使她落到如斯地步,张了张嘴,想想还是没问,必是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过,才会受到这样的惩罚,且她如今不过一介民女,朝中大事于她又有何干系。 “萧远志是前朝楚王之后,秘而不报本就是大逆不道之罪。”似乎是知道她心里的想法,男子清冷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前朝?只前朝距今已过去三百多年,多数前朝遗老都变成她夏月王朝的普通子民,就因这个原由,便将萧家问罪,女子充入教坊,似乎有些说不过去。 她抬头看着他的脸色,一片的晦涩难懂,便不再追问,天下事,哪有什么清清明明,怕是萧远志私下里还做过什么不能诉诸人口的事。 霍风冷哼,萧远志? 倒是个人才,只可惜…… 莲笙只觉这样被他拥着有些喘不过气,而且有些怪怪的,她试着挣了挣,却发现越锁越紧,不由得白他一眼。 他面不改色,大手抚着她丝滑的发,如上好的绸缎般柔顺,让他爱不释手,伸手出暗格中捏起一枚杏脯,无比自然地放入她的檀口中,手指不经意是划过细嫩的唇瓣,流连忘返地用食指肚来回摩搓着。 莲笙:“……” 她下意识地咬一口那作乱的手指,引得两人心里都是一颤,男子幽深的眼里翻起巨浪,藏着毁天灭地的疯狂,吓得她一缩,差点跌下去,幸好大手及时将她环住。 心里“嘤嘤”两声,她鼓着腮帮子狠狠嚼起杏脯来,真想撕开他的脸皮,看这人是否带了面具,前世明明是个冷心冷情的性子,对着自己再规矩不过,怎么现在变这个样子,偏还顶着那张面无表情的死人脸,做着如此亲密的动作。 “时候不早了,等下我娘会找。”想着出来已有一会,杜氏发现她不见了,肯定会着急。 “嗯,好。” 霍风放开她,深吸几口气,大手细心地替她整整发髻和有些褶皱的裙摆。 莲笙:“……” 她窘得红了脸,才下马车就跑,走进铺子,见杜氏和二丫正着迷般地东看西看,根本就没发现她偷溜的事,不由得松了口气,站在她们的后面。 杜氏喜滋滋地拿着一面小巧的琉璃镜,转过头来问她,“大丫头,你看这个怎么样?” “好看。”她抚着跳得欢快的胸腔,心不在焉地应着。 一回头,见那人不知何时已站在对面茶楼的二楼上,如狼的眼冒着绿光死死地注视着她…… 第16章 找死 翌日早起洪老爹就去出摊,耽误几天都没出摊,闲得人手都发痒,只不过等他到西市一看,气得是直发抖,那春家的侄儿竟把他的位置霸占,还大言不惭地说从今往后这地方就属于他。 当下洪老爹将他的摊子掀翻,两人扭打起来,春家侄子年轻力壮,很快就占据上风,洪老爹被他按在地上,身上结实挨了几脚,围观的人看不下去,将两人拉开。 杜氏正在屋里拿出昨天买的琉璃镜,左看右看,忽然听见有人说丈夫在西市和人打起来,急急火火地赶过去,洪老爹已被好心人扶起来,靠在旁边,脸上青紫一片,腰直不起力,“哧哧”地喘粗气,那春家侄子还得意地在旁边羞辱他。 她看得心头火起,拣起旁边的一块砖,往那正口沫横飞的男子头上砸去,只见当场那人头破鲜血直流,倒在地上,围观的人作鸟兽散,有人大喊,“出人命了。” 也不知是谁报的官,很快衙役就将杜氏带走了,洪老爹扯着嗓子求情,那伙爪牙哪里听得进去,一脚把他踢倒在地,幸亏宋师傅赶来,才将人扶回去。 见着一身狼狈的杜老爹,莲笙大惊失色,出门的时候还好好的,这是发生了何事,宋师傅将事情一一道来,她一听洪氏已被抓走,连忙让二丫先去请大夫,托付宋师傅先照顾一下她爹,自己则从后门出去。 霍风不在家,倒是他的仆从董方在,一见洪姑娘,他马上精神抖擞地上前招乎,莲笙将事情说明,他也不疑迟,一面派人通知主子,自己随姑娘前往西市。 那春家侄子已被闻讯而来的春大娘带到医馆,见莲笙寻来,破口大骂,“骚浪下作的娼妇,就是个扫把星,可怜我家侄儿,安安份份地做些买卖,竟是祸从天降,老天怎么不让这贱人偿命?” 董方大喝,“闭嘴” 不知死活的妇人,洪姑娘也是她能骂的,他小心地观看姑娘的脸色,只见她纹丝不动,表情不变,心中暗赞,不愧是他们爷看中的女子,这份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的气魄就不是常人能比。 莲笙认出那塌上躺着的男子,正是昨日那茶楼上的人,想着那隐隐的一瞥,只觉那侵略性的猥琐目光无比的让人厌恶,她看着那哭唱俱作的妇人,又看着医塌上躺着的年轻人,开口询问大夫,“此人伤情如何,可有性命之忧。” 那大夫是个耿直的,这春家侄子伤的并不重,不过是血糊了脸,看着恐怖,实则并没有击中要害,便对着她开口道,“并无性命之忧,应是晕死过去,用药后很快就会醒来。” “你个庸医,都头破血流了,还无性命之忧,是不是也见这洪家的狐狸精貌美,想沾人家的骚气所以才胡言乱语。”春大娘不干了,侄子伤得这么重,这次不把那洪家扒层皮下来,她就不姓春! 老大夫气得手真哆嗦,这老妇,满口岐黄,他一大把年纪了,还要被人说得如此难听,传扬出去,怕是晚节不保,手上的银针不留情地扎下去,把那春家侄子扎得跳起,当下从塌上摔下来。 他一抹脸上的血迹,大声地叫嚷,“老大夫要杀人灭口,他肯定和洪家的骚狐狸有一腿,大伙儿替我做个见证,向洪家讨个公道。” 有那混不吝的汉子一边对着莲笙的美貌流口水,一边跟着起哄,“这还不简单,将你打成如此重伤,自然是要他洪家派人好吃好喝的侍候你,我看不如就让洪家大娘子跟你家去,正好尝了这冤债。” 此言正中春家侄子的下怀,连那春大娘也眼珠一转,哭得更是大声,“我可怜的侄儿哦,还没娶媳妇呢,被人害成这样,怕是以后亲事都困难,我老婆子不管,一定要洪家给我们一个说法。” 说罢,眼睛瞅着莲笙,如同看囊中物般,那春家侄子更是过份,目光肆无忌惮地盯着她看,淫邪的眼停留在她曼妙的腰肢上,似要剥开那衣裳般的露骨! 董方赶紧护在莲笙前面,狠狠地盯着那春家侄子,不知死活的蠢物,死到临头都不自知,若不是大庭广众之下不好动手,真想当场将他那双招子挖出来。 远处走来一个黑衣长袍男子,黑色发带垂在脑后,明明瞧着很远,却一眨眼就走到跟前,那周身压抑的气息迫人,围观的人群自动地让出一条路,只见来人长身玉立,面容寡淡,深幽的眼在莲笙身上扫一遍,见她无事,才对着董方道,“去,将龚神医请来。” 众人一听,有些人不认识他,暗道此人是谁,好大的口气,居然请得动龚神医,听说那龚神医为人古怪,连皇家的面子都不卖,那理亲王的王妃病重,几番相请都不上门,也有人认出霍风来,都在心中咋舌,看不出来,这不声不响的霍夫子倒是交友甚广,竟连神医都能攀上。 春大娘撇撇嘴,隐讳地瞪一眼莲笙,狐媚子,本事还不小,勾得男人一个个地往前扑,等入了她春家的门,看她怎样收拾这勾三搭四的毛病,定要将这*治得服服帖帖,转而对上来人的眼,只觉得浑身立马凉透,那人冷眼一睨,危险地眯起,看她如同死人! 莲笙长舒一口气,刚才那春家侄子的表现是让她又气又恨,但多年的教养让她真的想不出任何的话来反击那些污言秽语,见到他只觉得心中大安,退到一旁再不开口,霍风用眼示意她回去,她点点头,从人群后面绕出去。 不一会儿,董方拉着气喘嘘嘘的龚神医来了,体态圆滚的小老头嘴里直叫唤,“董小子,慢些,老夫的骨头都快散架,你放心,只要人还有一口气,那阎王就不敢从老夫的手里抢人。” 围观的人让出一条路,龚神医看着屋子里的那位爷,马上闭嘴,看向塌上躺的人,这小子是什么人,居然敢劳动他的大驾? 只见他在春家侄子的头上抹上一层药粉,然后拿出一包银针,一一扎进穴位,很快血就止住,春大娘扑上去,“可怜的侄儿哦,差点就被人害死了,天杀的恶妇,官老爷们会替我们做主,绝不会轻饶她。” “走开,走开,人才刚醒,你这一哭,人再昏过去,那就是你自己的责任,怨不得旁人。”龚神医没好气地将春大娘拉开,哪里来的泼妇,满口胡言乱语。 春家侄子也反应过来,不停地“哎哎”叫唤,龚神医眼一瞪,“叫什么,嚎丧啊!老夫的药是镇痛的,莫不是怀疑老夫的医术。” “你凭什么肯定自己的医术就行,我自己的头我自己还不清楚,就是疼,快疼死了。”春家侄子不服气地喊道,这老头子怕是看出自己装痛了。 “闭嘴,你可知他是谁,天底下有谁敢怀疑他的医术。”医馆老大夫急急地开口,有生之年居然能见到龚神医,可以亲自观摩他的医术,简直是三生有幸,死而无憾,这春家侄子,居然敢质疑神医,简直是找死! 那春家侄子一听,吓出一身冷汗,这传闻中神龙见尾不见首的神医居然会出现在这里,莫不是个骗子吧?当下心定,“谁知是不是个江湖骗子?” 龚神医气得跳脚,看了一眼霍风,终是没有拂袖而去,气呼呼地将药丢给老大夫,并告诉老大夫,服用此药不出三日便可痊愈,喜得老大夫恭敬地用双手接下,目送一行人离去。 且说莲笙回到家中,看见洪老爹已被安置在炕上,杜氏坐在一边喂药,她心道,他的动作倒是快! 说起如何回来的,杜氏也一阵莫名,那衙役们凶神恶煞般地把她带走,她心中知道怕是此番逃不过了,认命地低着头,任由那群人将她下到狱中,怎知正当她嫌弃地看着牢中满地的恶臭无处下脚时,那牢头将门打开,讨好陪笑地把她请出来,忙不迭地说着得罪,望她千万不要怪罪。 她何曾见过这样的世面,这群衙役平日里见着他们平头百姓是吆五喝六的,哪曾受过这样的优待,只惊得一句话也不敢说,连那京兆府尹秦大人都赶来送她,言语间恭敬有加,直言让她受罪了,一行人把她送到外面,还安排马车将她送回来。 直到现在她还晕乎乎的,如云里雾里般,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而那秦中行更是晕乎乎的,想到刚才那王府来人,惊得是直擦冷汗,把那几个衙役骂得是狗血淋头,作死的东西,猫屎糊了眼,居然把这么个人给抓进来,没看到那天自己都把人放了,谁给他们的狗胆,差点给自己惹上大祸。 几个衙役也可怜得很,一个画得跟鬼似的大娘塞给他们一些碎银,说是出命案了,现场也确实如此,想着举手之劳的事,也就笑纳了,谁知竟惹了个大人物,话说他们也不知道那被抓的妇人到底有什么来头,怎么连府尹大人都如此惧怕。 秦中行看着这群蠢货,翻个白眼,那妇人是普通,可也不看她背后是什么人,那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下的当朝摄政王,借他十个胆,他也不敢跟其做对。 幸好他反应快,把人安抚好了送回去,要不然,哼…… 第17章 我老吗? 过了几日,天刚微亮,后端门的住户还在睡梦之中,洪家人在一声凄厉的尖叫声醒来,声音是从对门春家那里发出来的,洪大和杜氏连忙披衣奔出门去,只看见春家大门紧闭,里面传来春大娘的哭声和尖利的骂声,还有男子痛楚的呼喊声。 很快附近的人家都赶了过来,纷纷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情,还未等春家大门打开,又有一人急匆匆地赶来,正是那春氏的大哥。 春氏大哥看着妹子家门口围了一大群人,再听见里面的哭声,心道不好,儿子这两天不知从哪得来一笔横财,整天趾高气扬的,呼朋唤友成天在外胡混,也不去找洪家的麻烦,倒是不顾头上的伤,非要出去喝花酒,昨天一夜未归到现在人还没回来,他心里隐约有点不对劲。 他拍着门高声地喊着春大娘的名字,里面的人听到哥哥的声音,终于是把门打开了,好事的汉子呼啦一声全挤了进去,不一会儿,就有人尖叫着出来,还有人连忙去请大夫。 “春家的儿子被人骟了,血流得满炕都是。”那人边走边不忘记告诉围观的人,啧啧……那玩意齐根被切断,割下来的东西找都找不到,这人肯定是废了,也不知这家是造的什么孽,总共就一根独苗,这下全完了。 很快老大夫赶来,也是摇摇头,这伤他可不会看,弄不好就会死人,春大娘直骂庸医,把老大夫气得够呛,这春氏惯会满口喷粪,上次还污蔑他的清名,便是会治也不治了,气得他丢下一句,“老夫无能为力,你们去找那有本事的去吧。” 春大娘没法,只好求救似地看着自己的哥哥,春大哥心中也暗怪自家妹子嘴上没个把门,看着外甥捂着肚子痛得直叫唤,是又急又气,猛然想着朝阳街上住着一个早年在宫里净事房里呆过的老人,忙急火火地找人把外甥抬过去。 围观的人看着春家三人走出来,那门板上的春家儿子浑身的血,春大娘早已不见往日的猖獗,恐怕是没有时间涂脂抹粉,脸色皱得吓人,沟壑挤在一起,一条条的状若树皮,嘴里还边走边骂。 “报应,”杜氏呸了一口,只觉得心中快意,缺德事做得多,报应终是到头,春大娘听到杜氏的声音,也顾不得反嘴,儿子还死活不知呢,只恶狠狠地瞪一眼,心里想着回头再算账。 春家三人才走没多久,巷子那头就有人往这边跑,看到围观的众人,心里一愣,忙问道春家出了什么事,众人七嘴八舌地说起来,来人很快便听明白。 来人急得满头大汗,直呼造孽,“呀,这可如何是好,那春家大哥的儿子在护城河里找到了,昨夜里作死地去喝花酒,醉得不知东南西北,怕是失足淹死的,我正急着来报信。” 耳尖的人马上就听出事情不对,连忙问道,“护城河里?” “是啊,尸体都泡涨了,自己浮起来的。”来人也是很震惊,他是个见过世面的,心中暗思,这春家是得罪哪路神仙,这分别是连根除,要他们家绝后啊,暗自打定主意,这家人的事自己再也不要管,免得连累自己,对着众人连连告辞,一转眼就跑不见。 后端门里的老老少少都赶过来,众人大声是议论着,都不知道这春家到底走的什么霉运,怎么会遭到如此的祸事,也怪那春氏平日里行事太过出格,怕是得罪神灵,被施以惩戒呢。 待听得外面乱哄哄的,杜氏走进来,把情形一说,莲笙有些愣住,事情居然这么巧,一夜之间那春家竟是家破人亡! 杜氏的心情是极好的,那春氏活该,整日里搬弄事非,这是遭了报应,而且她还发现,今儿早上再也没有人议论自家的闺女,满后端门的妇人们谈论的都是春家这件事。 看着正值花信吐蕊的女儿,想着侯府已退亲,心里着实有些不是滋味,这些年的期盼全都化为乌有,让他们俩口子百年后有何面目去见公爹。 春大娘一行下午回来,心里还庆幸儿子的命可算是勉强保住,那老宫人确实有一手专门治那伤的秘法,还未走到巷口,便听见侄子的噩耗。 简直是睛天劈雳,当头一棒,要绝他春家的根啊!春大哥受不住晕死过去,春大娘也慌神,坐在地上半天起不来。 她平日里勾三搭四的,得罪的人多了去,要是让她想,想个一天半夜的也想不出个结果,转醒后的春大哥似有所悟,直愣愣地看着她,把春大娘看得毛骨耸然。 肯定是自己这个妹妹惹出的祸事,自家的儿子虽说混些,但只敢贪些小便宜,大事可是干不了,更别说往死里得罪人,倒是这个妹子,从小就不是个省心的,嫁人后还是死性不改,就爱骚浪勾搭汉子,这些年自己没少替她擦屁股。 可怜自己这辈子就那么个儿子,眼下也没了,叫他下半辈子怎么活啊! 且不说后端门里闹翻了天,只说那霍风正盯着面前的两件袍子,沉思良久,举棋不定,只把霍老三弄得一头雾水,摸不清头脑。 自从半夜被主子挖起来做事回来后,就看见匪夷所思的一幕,良久,只听见主子开口,“老三,你看下,这两件袍子,哪件本王穿着更好看些?” 霍老三惊得差点跌倒,原来主子站在这里半天是纠结穿哪件袍子好看?天哪,这还是他的主子吗? 视线转向那两件袍子,一模一样的款式,云纹包金边窄袖长袍,唯一区别的就是颜色,一个藏青,一个黑蓝,可怜他个大老粗是左看右看,也没看出个子丑寅卯,两个颜色本就接近,哪里能看出什么区别来! 霍风看着下属那紧眉巴脑的样,平淡地开口,“罢了,把董方叫进来。” 霍老三晕乎乎地走出去,只觉最近主子性情大变,怕是和洪家的大姑娘有关,自己昨天夜里去收拾的那两个人明显都是最近得罪了洪家的。 在院角门找到正在喝小酒的董方,听到主子有请,喜得他摩拳擦掌,忙问道,“霍将军,主子找小的干什么啊,又有什么活要交给小的去做啊,是不是还是那杀贪官的好事情啊。” “美得你。”霍老三踢他一脚,无语望天,看他那兴奋样,要不要告诉他,主子是要他帮忙选衣服。 想想还是算了,让他自己去找打击吧。 等董方满怀激荡地跑进主屋,听得主子的一句话,居然问他那两衣服哪件好看,他只觉一盆冷水浇在他头上,还怀疑自己的耳朵出问题,茫然地看着自家主子无悲无喜的那张脸,嘴张得老大。 “收起你的蠢样,”霍老三一巴掌拍在他的头上,一点也没想到自己之前的反应也是如此的蠢呆。 看着耍宝的两人,冷淡的薄唇轻张,“出去,围着院子跑一百圈。” “啊,主子,奴才说,藏青更好看,衬得主子你的脸色更显年轻……啊……”董方的声音消失在门外,霍老三忙捂着他的嘴,拖到外面,心里暗骂,找死的东西,话都不会说,没看到主子听到那句显得年轻时,脸都变了吗? 霍风听着外面两人的声音,不自觉得暗忖,相比如今的她而言,自己是否真的有些老,拿着两件袍子对着镜子一比划,发现董方那臭嘴说得真不错,藏青确实更显年轻,顿时觉得不太好,脸沉了下来! 她如今正值妙龄,绮年玉貌,会不会嫌弃自己太老? 院子里跑着汗流浃背的两人,“吭哧吭哧”地喘着粗气,看着主子走出来,身上穿着正是那件藏青长袍,面面相觑。 他们的主子疯了! 第18章 提亲 霍风狠狠地瞪他们一眼,霍老三和董方马上乖乖地跟上来,两人正纳闷着,只敢小心地偷瞄他的脸色,心中百思不得其解,主子这折腾半天换衣服所为何事。 看着王府里的董伯指挥着人抬进一堆箱子,两人更加摸不清头脑,霍风打开箱子一一查看,越发不满意,“那尊朱槿国送来的红珊瑚怎么没有抬来?” 董伯擦了擦汗,主子昨夜里带着他把王府库房里的东西都清理一遍,这才挑出这些价值连城又不打眼的珍品,至于红珊瑚,主子看了半天又摇头放下,他哪里知道今天还会问起。 “罢了,”霍风也知那东西有三尺高,着实有些打眼,那丫头昨天千叮万嘱让自己不要吓得洪氏夫妇,聘礼一切从简,可他哪里肯依,本以为今生无望的事情,突然峰回路转,怎么不让他欣喜若狂,又怎么愿意在亲事上委曲她! 只她再三表示,此一时彼一时,等到合适的机会再公开他的身份,免得吓到人,再说从她成为莲笙以来一直都风波不断,还没有好好享受市井生活的乐趣呢,看着她花朵般的容颜,霍风自是不愿见她失望,想着等俩人成亲后,所有王府里的东西还不都是她的,早给晚给都可以,那就一切都依着她的意思来。 迷糊的霍老三和董方如云里雾里般地听着他们说话,看着满院的东西,更是一头雾水,直到小院里迎来一位女客,他们俩这才恍然大悟。 来人是夏月王朝的第四代大长公主青山公主,只见她面容恬静,气质高华,身穿简单常服款款地从马车上下来,她一进院子,眼观八方,嘴里直说好,“麻雀虽小,王脏俱全,好地方,小隐隐于山,大隐隐于市,风儿倒是会找地方。” “大长公主过讲了,不过是闹中取静,图它的生机罢了。”霍风把人往上座请,一边走一边伸手搀住她。 “你小子,可算是开窍了,若是成亲得早,只怕现在孩子都能满地跑。”大长公主看着这个她从小看大的孩子,一阵感慨,似乎又想到另外两个孩子,沉默下来,风儿可是早就成亲了的,只不过泽芝是个没福的。 哎…… 霍风看着青山公主的表情,便知她是想起已故的先帝和泽芝,也不言语,将粉彩茶杯放到她的面前,青山公主看他殷勤的样子,笑了起来,想喝这位摄政王亲手奉的茶,她恐怕还是整个夏王朝头一位吧。 “行了,事情本宫已经知晓,你放心,定帮你办得妥妥贴贴的。” “那一切就拜托大长公主。”霍风揖手作礼,目送她出门。 洪家。 院门被人敲响,杜氏打开门一看,咦?这位美妇人是谁? 只见来人约三十来岁,净肤容艳,一身朱红绣花儒裙,发髻上只一根玉簪插着,别无他饰,但杜氏就是觉得她通身的气派,绝不像是混迹于市井的妇人。 青山公主看着眼前的妇人,粗布衩裙,皮肤略粗,且长相并不出众,很普通的市井妇人,心中有些疑惑,这样的女人生出的女儿能好看吗? 她面露微笑,恰到好处地放低音量,“洪夫人好,本……我是受人所托,前来提亲的,可否让我进去说话。” “提亲?”洪氏顿时紧张起来,不善地看着眼前的女人,穿得倒是不俗,整个人透着贵气,心里道,这又是哪家来的人? 莲笙在里面听见那人的声音,激动得眼泪快要流下来。 这个声音她怎么会忘,是姑母! 他请来提亲的人居然是姑母,在那幼小失怙的年月里,她和皇兄居住在祖母的寿安宫里,见得最多的人除了皇祖母,就是这位姑母。 自她记事起,姑母就如同母后般的存在,那些年要不是姑母,自己和皇兄哪里能安然地长大长,父皇只顾宠信德妃,对德妃所出的儿子寄予厚望,若不是姑母拼死相劝,自古嫡庶不可乱,德妃所出的二皇子非长非嫡,如何能越过皇兄直登宝座。 后来皇祖母去世,父皇越发昏馈,万事竟都听那德妃的,还是姑母,联合四大国公,首辅重臣,齐齐对父皇施压,这才立了皇兄为太子。 直到父皇临终前,还想偷拟遗诏,改立二皇子为太子,被姑母安排的眼线识破,这才免去更换朝代的动荡,在她的心中,姑母就是她的母后! 她泪眼婆娑看着杜氏将姑母请进来,赶紧把眼泪擦干,迎了出去。 青山公主看见陋室中走出的少女,暖阳照在她的脸上,晕开一层柔光,精致的五官如画,如盛开的荷花荡漾在水中,好一个出水芙蓉般的美人儿,那水光盈盈的双眼看着自己,让她一片恍惚,似是有些熟悉。 “这位就是莲笙姑娘吧,”青山公主亲切是拉着她的手,“真真是好相貌,难得一见的妙人儿,你叫我夏夫人吧。” “夏夫人好,”莲笙从善如流,乖巧地站在一边。 “不知这位夏夫人是为哪家后生提的亲,”杜氏见这个夏夫人知礼,长得也面善,小心地开口询问道。 青山公主像征性地端起杯子一抿,茶水粗得拉嗓子,她缓了缓说,“此人洪夫人肯定认识,正是你家后对门的霍夫子。” 饶是莲笙早知是他,也羞得红了脸,这人动作也太快,昨天才说好,今天就上门,有这么等不急吗?真真是难为情死了。 看着姑娘的脸色,青山公主的心情有些复杂,显然这两人私下是见过面,有情份在的,只可惜自己的亲侄女泽芝……罢了,风儿抱着牌位成亲,又守过这些年,好不容易瞧中一个,自己怎么样也得把此事办好。 “霍夫子?”杜氏惊得叫起来,那形踪不定的男子难道也看中她家莲笙? 见杜氏的反应,青山公主还以为她不同意,忙开口道,“这霍夫子,不是我自夸,是我故友之子,人品才学没得挑,长得也是一表人才,虽然年长莲笙姑娘许多,但古话说得好,老夫疼少妻,以后两口子恩恩爱爱的,那比什么都强,洪夫人你说是不是?” 杜氏哪里是不同意,而是觉得太过意外,这霍夫子平日里从不和后端门的任何人来往,总是很神秘的样子,也是传言他是夫子,其实他真正做什么的谁也不知道,这样的人,怎么会突然来提亲? 猛然间想到前天,春家侄子被她砸昏的事,听说那霍夫子还请来神医,要不然那春家侄子当场真死了,自己的罪孽可就大了。 难道…… 他是冲着自家的大丫头来的,那事情就解释得通,本来她还打算着什么时候上门谢恩去,只这两日事情太多,都没顾上来。 大长公主看杜氏露出恍然的神情,显是想到了关键处,她加一把火,“这一家有女百家求的,洪夫人不用急着马上答复,只我这世侄实在是优秀,不说别的,你家丫头嫁过去,那肯定是享不完的荣花富贵,你呀,就等着做那老封君。” 老封君?这三个字把杜氏更是惊得一跳,普天之下,至少得是王侯将相家的老夫人才可以称为老封君,她一个目不识丁的妇人,凭什么也能称老封君,除非…… 那霍夫子的家世不一般! 看着她丕变的脸色,青山公主微不可闻里点下头,这洪氏还不算太蠢,想想也是,能生出莲笙姑娘这样的妙人儿,当娘的自是不会太差,要知道风儿的眼界那可不是一样的高,寻常的姑娘哪里能入他的眼,这洪家的大姑娘必有过人之处。 “夏夫人您请吃茶,这亲事是再好不过,只不过妇人还得和我们当家的商量商量。”杜氏按住喜悦的心情,招呼起青山公主来更显真情。 “那是自然,我们静候佳音,”青山公主客气地道,“我就不打扰了,还得去给我那世侄回话呢。” 她起身随意地整下裙摆,又看了一眼静立在身后的姑娘,是个有福气的,但愿她能和风儿好好过日子,想必泽芝在地下也会觉得欣慰。 杜氏热情地把人送到门口,看着她往霍家院子走去,这才急急地关门把莲笙拉进屋,看着红云密布的女儿,她开口道,“大丫头,刚才的事你怎么看?” “自是爹娘做主。” “那好,我可做主了,这霍夫子看着不是一般人,你嫁过去肯定不会吃亏,等你爹回来我们再计较一下,如不出意外,就会订下了。”杜氏可不傻,那夏夫人透露出的信息可不一般,那霍夫子必定大有来头,自家女儿这般相貌,嫁到一般的人家肯定护不住,怕是还要惹祸上身,眼下再也没有比霍夫子更好的人选了。 虽然彼此不熟悉,但那霍夫子的院子里可从来没有去过什么不三不四的人,连女人的影子都没见过,可见平日里是个洁身自好的,大姑娘嫁过去必定不会受什么委屈。 等稍晚洪老爹一回来,两口子一合计。 这门亲事定了! 第19章 订亲 待第二日青山公主再次上门,洪家夫妇热情地将人请进来,莲笙一瞧,姑母的后面跟着一个青松般修长的男子,心里暗嗔,他怎么也跟来了,只见霍风一身藏青云纹长袍,虽无繁复的绣花,但简洁大气,把那颀长的身姿衬得越发的挺拔。 他双目灼灼地看着自己,让她见也不是,避也不是,干脆落落大方地站在杜氏身边,趁人不注意时剐他一眼。 霍风只觉得心里如被轻风拂过,泛起阵阵涟漪,可能连她自己都不知道,那双充满灵氲的杏眼,虽似埋怨,却带着万般的风情,如嗔似娇般的情意! “小生见过洪老爷,洪夫人。”霍风俯下身,双手作揖躬恭,只把青山公主看得发愣,她夏月王朝堂堂的摄政王除了拜天子,何时对其它人屈过膝,看风儿的样子,对这洪家姑娘不是一般的满意啊,居然放下身段如此尊敬洪氏夫妇。 就听见他那玉击般的声音再次响起,“小生姓霍名风,家中上无老人,凡事皆可由自己做主,下无兄弟姐妹,日后不用担心锁事纠纷,略有薄产,居有屋,还有三俩仆从,可料理日常起居,大姑娘嫁过去,万事以她为尊,小生愿用性命担保她一世无虞,安享太平!” 语气平平,话里的笃定却若千钧重! 一番话说得洪氏夫妇喜上眉梢,霍夫子家境优越,且上无公婆,下无姑子小叔,大丫头嫁过去,马上就能当家作主,这样的好亲事哪里去寻。 当下表现的都相当的热情,尤其是洪老爹,男人看男人,看得是气场,越看越心惊,这霍夫子根本就不是凡夫俗子,往常自己怎么就没有多加注意,大丫头许给他,应该是正确的,她这样的样貌,嫁到贫寒之家迟早要惹来祸事,嫁给他,至少这人能护住她。 莲笙听得心里直发笑,居有屋,有三俩仆从?好大的屋啊,占地足有一百顷地,仆从更是近几千人,只不过他居住的确实是其中的几间,侍候的也就那么几个人,倒也算是实话。 杜氏把人请进屋,青山公主也是爽快的,说话也不绕弯,直接道明来意,洪氏夫妇如今心里是满意得不得了,也不多推辞,当场就交换了庚贴,至此,两人的婚事算是真正订下,又就着话题说起纳吉,下聘及婚期。 青山公主拿出早就带着的黄历,翻开对洪氏夫妇道,“我看十月十五是个好日子,宜祈福,嫁娶,且那时天也没这么热了,最是凉爽不过,新娘子着嫁衣最为舒适。” 十月十五?还有不到两个月时间,日子会不会太紧? 洪氏夫妇一对眼,杜氏首先拍板,宜早不宜迟,迟则生变,就十月十五了! 莲笙幽幽地看着一脸正经,平静无波的男子,这是得有多心急,许是她的眼神太过露骨,霍风不动声色地抬头,深深地看她一眼,他还觉得太慢了,十月十五是最近的一个好日子,自从确实她的身份后,他简直是度日如年,恨不得今日就能成亲。 就着二丫端上来的粗茶,霍风将茶水奉到洪氏夫妇面前,“小婿请岳父岳母吃茶。” “好,”杜氏看着一表人才的男子,爽快地接过茶就饮,青山公主看得眼直,倒是个真性情的,连那虚假的装腔作势都不为,这样的人心最是坦荡。 喝过茶,这门亲事就是板上订钉! 正说话间,门外响起敲门声,洪老爹打开院门一看,原是大牛又来送柴火了,虽家中有客人,但也热情地将人请进来。 大牛心里正忐忑着,前几日听说莲笙姑娘退亲了,他激动得晚上都睡不着觉,几次想上门,都提不起勇气,他也知道自己家贫,身无长物,怕还没开口就被拒绝。 左思右想,今起一大早就往城外的二三十里远的山中砍柴,借着送柴来探下口风,却见洪家似乎是有客人上门,那屋内站着如竹子般修长的男子冷冷地看着他。 洪老爹正要伸手去接过大牛担子上的柴,旁边横出一只笔直的大手,“岳父大人,此等粗活,小婿来就可以。” 大牛惊得抬头看向来人,霍夫子? 他自称小婿,难道?两家已订亲了吗? 只见霍风轻飘飘地就将担子从大牛的肩下卸下,一手拎一捆柴,如提两只小鸡般轻松地将柴火放置在院角,看得洪老爹眼冒星光,好,这姑爷选择得好,不仅长得一表人才,家境不俗,而且还有一把好力气,是过日子的好手。 大牛黯然地看着那男子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提动两大捆柴,要知道这些都是早上才砍的,正湿得呢,比干柴要重几倍,自己挑起都有些吃力,这书生般的霍夫子居然能单手提起,可见是个深藏不露的,只一比,就让他自惭形愧。 洪老爹此时也不会去注意大牛,大牛干巴巴地说了几句就走出洪家院子,不死心地回头往后看,也没有见着梦中的姑娘,只有那如利刀般的眼冒着寒光地看着他,只把他看得一哆嗦,冷汗直流,再也没有了不该有的心思,急匆匆地离去。 这个插曲很快过去,连洪氏夫妇都没有注意,待过得几日便从街坊中听说大牛成亲了,娶得是西市卖包子李家的老姑娘,老姑娘脸大如饼,上面黑斑点点,都已过双十还未嫁出去,只愁得李家二老觉都睡不着。 那李家的大郎媳妇天天指桑骂槐,气小姑子好吃懒做,还抢侄子侄女的东西,可老两口护得紧,把老姑娘当个宝似的,大郎媳妇气得一个月都要回几次娘家。 家里天天鸡犬不宁,都是因为妹子的亲事,这李家大郎简直是逢人就问,谁家还有合适的儿郎,可街里街坊的,大家都知根知底,谁家也不愿娶这么个媳妇,那有远处的被骗来一看,也是连连摇头,性情什么的看不出来,但那长相,十个就有十个看不上。 谁知也是大牛倒霉,李家订了一担柴火,让他送上门去,怎知家里一个人都没有,那老姑娘正在洗澡,连衣服都顾不得穿,就跑出来紧紧地抱着他,还大喊淫贼,大嗓门喊得隔壁邻居都听见了。 大家伙儿一瞧,两人搂抱在一起,那老姑娘只着里衣,这下大牛是满身嘴都说不清,李家大郎及二老赶回来,哟,大牛哥儿,这可是个好后生,当下也不追究,正好将错就错,便宜女婿就到手了。 听到这个消息,洪氏夫妇也不过是感慨了几句,那大牛可是个好孩子,配那么个懒婆娘也是太可惜了,但男女姻缘这事,可真真是说不清的,月老那里早有定数,就拿自家的大丫头来说,他们一直以为是会嫁进侯府当夫人的,没想到最后嫁的却是个夫子,只不过自家这个女婿是个好的。 更让他们开心的事,外面再也没有听到一丝半点关于自家女儿的坏话,看来街坊们都是明事理的,自家大丫头的为人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 加上霍风不动声色地讨好他们,那董方更是将家里的粗活重活全包了,直把她喜得整天成夜地将霍夫子挂在嘴边,逢人便道自己找了个好姑爷。 第20章 不甘 锦宁侯的侯夫人康氏坐在正堂里,摸着杯子沉思,哼,算那洪家识相,刚有人来报那洪家已与人订亲,她是松了老大口气,这下那破落户再也不会死巴着他们侯府,只前几日那荣虎怎么就突然死了呢,她好不容易布下的线就这样断掉,偏偏死在花娘身上,一点错也挑不出,许是巧合吧。 她现在正是头痛不已,当日那洪家人一闹,连带着敬德侯夫人对自己都不满,在贵妇圈子里到处说是自己骗婚,换庚贴时根本就不知道锦宁侯世子幼时订过婚。 康氏气得直骂,就她会做好人,怎么会不知道,自家儿子的那门亲事,只要是稍家打听就知道的,敬德侯夫人听到自己的暗示会退婚,才装聋作哑地订了亲,现在事情捅出来,就变成她一人之错。 可恨的是连侯爷也不给她好脸,都连着几天宿在姨娘们的院子里了,绍儿跑得也不见人影,她气得一拍桌子,“来人哪,世子哪里去了?” 李嬷嬷心里也发苦,夫人这两天的脾气太暴,下人都不敢靠近,“回夫人,世子辰时出门,还未回来。” “都死人哪,世子没回来不知派人去找。” “是,奴婢这就派人去。” 顾绍南正坐在倚翠楼的雅间里,一位长相清丽脱俗的女子正坐在对面弹着琴,只见她柳眉檀口,眼若冰雪般清冷,白色的裙袂散开如花,越发显得人冷淡清高,如仙子般圣洁,十指纤纤,轻轻地拔动琴弦,琴声如泣如诉,如流水般缓缓入心田。 他端起面前的酒盅,一饮而尽,心中烦躁不已,前日里见过那敬德侯大姑娘商湘灵,听名字倒是个水灵的姑娘,只一见他就兴趣全无,那长相确实端庄,像极敬德侯本人,方脸倒梢眉,嘴大又齿疏,尤其是一笑,简直堪比夜里钟馗,那样一张脸让他如何下得去嘴,还不如房里的丫头长相可人。 心里对母亲是怨念不已,找儿媳光看家世,虽说娶妻娶贤,但颜色半点没有,便是出身再高又如何,眼下传得纷纷扬扬,便是不娶那敬德侯的大姑娘都不行。 也不知怎么的,眼前清冷出尘的万雁回明明还是平日里的样子,只他的心里听着琴声却越发的烦燥,砸了那么多的银子下去,连小手都没摸到,太不划算了,心中恶念顿生,站起身来,慢慢地立到美人的后面。 轻轻地伸手环住她,手按住那弹琴的玉指,“雁回,本世子心悦你,跟本世子回侯府吧。” 万雁回挣开他的手,“世子请自重,雁回虽堕入风尘,以前也是好人家的女儿,故立誓卖笑不声身,就是不愿辱及先祖的名声。”语气哀婉惹人怜,心里却冷笑,这么个金玉其中,败絮其外的男子,也想染指她,做梦! 一句话说得顾绍南没了脾气,自己看中的不就是她的这身傲骨,当下放开她,坐回原位,心中的火气发不出去,耐着性子听完一曲,便告辞而去。 也不回侯府,直奔后端门,凭什么他以后要对着那样一个无盐的妻子,那花朵般的美人怎么能便宜他人,心里越来不平,一脚踢开洪家的大门。 惊得杜氏跳起来,定神一看,原来是侯世子,莲笙听见动静从后面出来,“锦宁侯世子真真是威风,上次私闯我家,念两家祖父是故友,不予追究,没想到却是助长了世子的气焰,居然还敢破门而入,真当我洪家无人。” 顾绍南气得火冒金星,这死丫头是越来蹬鼻子上脸,只那张艳若芙蓉的脸,如今对着自己竟是森森的冷意,哪里还有往日里的痴迷深情,心中暗骂,果然是坊间传的下贱货,翻脸比翻书还快。 洪老爹去卖豆腐了,家里只有母女三人在,他一掀衣袍,往院子里一坐,“今日本世子就坐在这里,我看谁敢动,你洪莲笙也别把话说得太满,除了本世子,谁还会要你这个残花败柳。” 莲笙对二丫一使眼色,二丫马上就明白了,对付这样的小人,还得是姐夫出面,趁人不注意悄悄是从后门出去,后门口,正立着霍老三,主子可是有令,他现在最重要的任务便是保护未来的主母。 二丫一说来意,霍老三阴着脸直点头,转身往府衙走去。 只惊得那秦中行从案桌后面跑出来,“霍将军,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也不派人早点通知下官,下官好派人迎接。” 霍老三大咧咧往他面前一站,伸手虚扶一把,“迎接那是不用,我霍老三一介武夫,粗鄙惯了,那些虚头巴脑的对我没用,我只问你,你这京兆尹当得也太舒服了吧,那私闯民宅,还赖着不走你都不管。” “何等刁民,连将军府也敢硬闯,来人哪,还不快去将人拿下。”秦中行一挥手,左右衙役出来十多个,齐刷刷地站到面前。 霍老三蒲扇般的巴掌拍到他的肩上,“本将军哪里说是自己府上了。” 秦中行被那大掌拍得一个踉跄,心中嘀咕,不是将军府,那霍将军说的是哪里,他也有点懵,跟着霍老三来到后端门,越走越心惊,这里住的可都是些平民,到底是哪家值得霍将军亲自报官! 待见杜氏,心中立马明了,原来是她家,那正院里坐的可不就是锦宁侯的世子,敢情私闯民宅的就是他,不由得庆幸自己上次将侯夫人康氏的银票都已退回,这锦宁侯府怕是迟早要完,得罪了那位爷,简直就是找死。 老脸上挤出一张笑容,“洪夫人,下官听说这里有人私闯民宅,可是院中坐着的此人?” 杜氏惊得站起来,这府尹大人的笑太假,搞得她手足无措,想着上次他也是这样对自己赔笑,越发的浑身不自在。 “秦世叔,我是绍儿,这里哪有什么私闯民宅的人,怕是有人报错官了。”顾绍南一见来人,站起身说话,狠瞪一眼杜氏,这老虔婆居然还敢报官,也不看下他是谁。 看着这作死的世子,秦中行一脸的不为所动,“在公言公,在私言私,本官正在办案,当不得世子一声世叔,如今有人状告世子违法犯纪,且本官也已亲眼所见,请锦宁侯世子与下官去京兆府里走一趟。” 说完不由分说,他一挥手,几个衙役上前,口中说着得罪,就把顾绍南挎起扭走,气得顾绍南怒目直视秦中行,“秦世叔,你这太过份了,莫不是忘记你我两家的交情,待我父亲知晓,怕是不好交待。” 秦中行双手朝皇宫方向一拱,义正严词里说道,“本官所作所为一切按照我夏月王朝律法行事,便是锦宁侯问起,下官亦无愧,带走。” 转身对着莲笙行了一个礼,不敢直视她的眼,他心中彻底明白,这洪家能得那位爷另眼相看,起由怕就是洪家的大姑娘,早先外面传言这姑娘貌若仙子,看来所言不虚,他只轻瞄一眼,便觉得眼前繁花似锦,百花不能与其争艳! 几个衙役快速地拉着人就走,秦中行在前面走得飞快,斜眼看着怒不可遏的顾绍南,你小子死到临头还不知道,莫要连累了他。 望着一行人远去,杜氏看一眼大女儿,刚才二丫头的动作她可看到了,准是去求未来姑爷,心中纳闷,这姑爷究竟是何人,居然连京兆尹都卖他的面子,暗自越发的觉得将大丫头嫁过去是对了,往后再有不长眼的上门,也不再惧怕。 莲笙收到杜氏隐晦的一眼,默不作声,只顾和二丫头说着话,只听得二丫头叽叽叽喳喳的,“姐姐,那霍老三好有本事呢,连府尹大人都请得来,这府尹大人真是个好官,都不给那坏人面子,直接就把人带走了。” 听得她连连续摇头,秦中行可算不上个好官,不过是惧于摄政王的威名。 又想到,一直以来,全家对这个妹妹都是二丫二丫的叫着,难道没个大名,“娘,咱家二丫也大了,往后可不能还一直二丫二丫的叫着。” “也是呢,可是我和你爹不识字,也没给她娶个大名,”杜氏一听,是这么个理,大丫头嫁得不错,将来二丫头说不定也有造化,是不能再叫小名,“我看姑爷是个有才的,不如让他取个名吧。” “那倒不用,我来取吧,”莲笙开口道,看向二丫,这个妹妹一直对自己都很维护,为人也是个开朗无心机的,但愿她一生平安喜乐,“就叫常乐吧,常开心多喜乐。” “好,常乐好,我以后也有名字了,我叫常乐。”二丫高兴得拍手笑,姐姐取的名字真好听,听着寓意也好。 “我要去告诉春杏,我现在叫常乐了。”她蹦蹦跳跳地往对门走去,看得杜氏和莲笙在后面失笑摇头。 不一会儿,常乐回来了,嘟个嘴,“春杏不在家,她娘说春杏嫁人了。” 嫁人?杜氏也一惊,没听柳妹子说过啊,再说哪有人家嫁人一点动静都没有的,不应该啊? 莲笙却有些了然,不声不响的出嫁,只能一个原因,便是做妾! 第21章 妾室 她的所料果然没差,不过两日,那春杏便坐着软呢小轿回家来,把柳氏高兴得老远都能听见她的声音,连声叫着姑奶奶回府了,左邻右舍的都夸赞春杏嫁得好,杜氏这才发现,柳家似乎还添丫头了,这春杏肯定嫁得不差。 轿子布帘一掀,走下一位浓妆艳抹的女子,头上的金饰在太阳底下闪着金光,一袭桃红色的儒裙,脚踏在事先铺好的毯子上下车来,常乐一见,惊呼道,“春杏。” 女子不悦地皱眉,柳氏不喜道,“二丫可别叫什么春杏,我们家姑奶奶如今可是侍郎府上的姨夫人。” 常乐赶紧闭了嘴,杜氏可不是以前那个没心眼的妇人,自家最近发生太多的事,便是看都能看明白,什么姨夫人,说得好听罢了,不过就是个姨娘,这柳妹子平日里看着还不错,怎么能这么糊涂,大户人家的姨娘哪是那么好做的,在主母底下讨生活,能生孩子都不能由自己作主。 听得母亲表明了自己现在的身份,春杏得意地看着众人脸上的羡慕,这才笑起来,对着常乐说,“二丫,等会来我家里玩,我这里有很多的绢花和首饰,让你饱饱眼福。” “我现在叫常乐,不叫二丫。”常乐回道,觉得眼前的人陌生了许多,一点也不像那个和她从小玩到大的姑娘。 “呵呵,乡下丫头,叫什么常乐,还是二丫好。”春杏自顾地说着,显得无比娇弱弱地任凭身边的小丫头扶着进了屋,也不看常乐瞬间冷掉的脸,转头说道,“二丫记得等下来找我。” “不了,我家里还有事呢。”常乐气呼呼地回了家,跟同伴显示自己新名字的热情一下子浇得透透的。 杜氏笑笑,也回了家,真弄不清楚柳妹子,女儿作妾有什么好显摆的,亏得平日里看着还那么精明,年轻时还是大户人家的丫头,应该最是清楚里面的腌臜,还把女儿往火坑里推。 不管杜氏怎么想,柳氏看着如今穿金戴银,锦衣华服的女儿,只觉得自己多年的心愿都达成了,当年她正值花信之前,跟随小姐嫁到侍郎府,可小姐是个善妒的,把侍郎大人抓得死死的,对丫头更是严防死守,稍有露出端倪的人,不是被撵出去便是配给庄子上的小厮。 幸好她聪明,赶紧收起自己的小心思,安份地当好自己的差,这才算是得了个好,许给了当时侍郎身边管家的侄儿,还是个良民,在侍郎府下面的铺子里当二掌柜,等出嫁后,小姐居然让自己脱了籍,同夫君搬到了这后端门,过起了当家作主的日子。 如今小姐已当了多年的侍郎夫人,越发念起旧情,前段时间说起她所出的公子,娶的媳妇是个不能生的,府里的小妾也都不争气,连个蛋都没下,这才想起柳氏似乎也有个女儿,将人接到府里一看,只见春杏生得清秀,身体康健,不像那些个妖娆病歪歪的女子,看着就是好生养的,当下把人留下来,不过两日便开脸送到公子的房里。 柳氏心里得意,侍郎府里如今还一个孙辈都没出呢,这自家春杏如果生下个一儿半女的,那可是府里的头一份,便是侍郎夫人念在旧情上,也会多有看顾,说不定春杏还能更进一步呢,到时候,自己可不是只剩享福,安安心心地当个老夫人。 想到这,越来的得意起来,那杜氏以前仗着和侯府订了亲,可没少在自己跟前显摆,如今她家大丫头丢了亲事,而自家的春杏在侍郎府里正得宠,两下一比较,心里畅快不少,往日的怨气都烟消云散。 她穿上崭新的衣服,小丫头扶着娇贵的春杏,母女俩人往洪家的院里走去。 莲笙还是第一次见这个二丫口中的玩伴,只见她脸上如涂了白灰般,眉毛画得老高,满脸的艳俗,扭腰摆臀走进院子,见到人都在,故作矜贵地皱下眉,似乎头次见洪家的样子,眼里分明带着明晃晃的嫌弃,看到这,莲笙忍不住在心里冷笑。 见着洪家正堂里摆着香案瓜果,柳氏正疑惑着,杜氏喜滋滋地说道,“今儿我们家莲笙的订亲的人家要来下聘呢。” 柳氏撇下嘴,挥着帕子掩住,看着站在杜氏身边如花般水灵的姑娘,开口道,“莲笙丫头也在呢,我说莲笙啊,这女子在娘家做姑娘时,名声最是金贵,才能嫁个好人家,像我家春杏就是,平日里安安份份的,也不招汉惹闲的,便是侍郎夫人都夸她知礼懂事。” 杜氏刚还笑着,一听这话,脸就冷下来,“这知不知礼的,谁人知道,再说一个妾室,不安份就等着被主母提脚卖掉,我家莲笙比不得你家春杏,这正头娘子操心的事多了,哪有你家春杏闲散,平日里还能回娘家串个门子。” “哟,正头娘子?哪家啊,下脚挑夫家的正头娘子操心的事就是多,柴米油盐的,可不得要事事精打细算,哪像我家春杏,走哪都有人侍候着,凡事都不用自己动手,动动嘴吩咐下人就行了。”柳氏上下嘴皮子一翻,话说得极溜,哼,事到哪今杜氏还嘴硬,看莲笙能嫁什么好人家。 春杏朝常乐一招手,“二丫,你看我给你带什么了。”只见她手上拿着一朵朱红色的绢花,款式老气不说,颜色也不新鲜,施舍般地看着常乐。 “你这花太老气了,我才不戴呢,这颜色是姨娘们才戴的,我如果戴出去会被人笑的。”常乐早就一肚子气了,这春杏娘一来就贬低自家的姐姐,凭什么还要给她们好脸? 这番说得把春杏气得跳脚,“你……你知道什么,宁做富人妾,不为穷汉妻,等你以后嫁个粗汉子,就知道里面的苦了。” 柳氏也不干了,这杜氏心胸也太狭隘,不能因为她家大丫头如今落魄就如此编排自家的姑娘,“杜姐姐,不是我说,你这教女儿也太松散,一个个的举止不端又多舌,哪能嫁什么好人家。” “我家的女儿我自己心中有数,便是再吃糠咽菜,也绝不许她们做妾,最近家中事多,我就不多留柳妹子了,请吧。”杜氏冷冷地将两个女儿拦在身后,对着柳氏往门口一指,既然百般看不上我家,那还赖在这里不走做甚。 柳氏心中暗恨,事到如今这杜氏还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嘴脸,当下脸一拉,“哼,杜姐姐,话可别说得太满,只我这人不计较,若是你以后手头拮据,我倒是会不计前嫌,出手相帮。” “那倒不必,我家世代清白,万没有和做姨娘的交往的先例,柳妹子只管将自己的日子过好,这是哭是笑外人还插不上嘴。” 杜氏将柳氏两母女请出门外,那柳氏脸阴得能滴水,本以为今天能找回场子,万没想到杜氏还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春杏盯着莲笙的脸看了半天,心中越发恨恨,不就是长了一张招人的脸,就凭那个臭名声,看她要嫁个什么人家,前段时间她可是听说那荣虎都上门了,要不是突然横死,只怕现在早就是那恶霸手中的玩物。 这样的相貌,无论哪个汉子娶了都是护不住的,迟早都不过是做妾的料,她倒是要看看,真到那一日,谁还敢笑话谁! 两母女走出门来,也不急着回去,慢悠悠地在路上等着,柳氏心里下正气着,倒是要看下那杜氏给自己谋了个什么女婿。 只见前方出现一行队伍,为首的人手里抱着两只活的大雁,走近一瞧,原是那霍夫子,只见他一身紫金长袍,头发用玉冠高高束起,行走间无风自动,带着高不可攀的贵气。 待看清他情中的大雁,柳氏不由得咋舌,那大雁通体雪白,竟是罕见的天山雪雁,此种雁极为稀少,便是皇宫贵族也不见得能拿得出手。 后面一行男子抬着十来个紫檀木镶金饰的箱子,浩浩荡荡地走往洪家院子走来,柳氏早年跟着侍郎夫人也算是有些见识,看到如此的东西暗自心惊,这后端门谁家会有此般的手笔,便是那侍郎府里,都找不出如此精美名贵的箱子! 第22章 下聘 柳氏正诧异着,见人往洪家走,她顿时有些黑脸,刚才肯定是自己看走眼,一个坐府的夫子,能拿出什么大不了的聘礼,寻常人家常用大鹅代替大雁,那霍夫子手里抱着的肯定是白鹅而不是什么雪雁! 另见那抬着箱子的汉子们轻松的脚步,料想里面装的东西不多,说不定是多抬几个箱子出来撑门面的,至于箱子更是可以做假,好的手艺人一刷漆作旧,寻常的木料也能变得名贵起来,自己真是多心,错把鱼目当珍珠! 看他这穿得衣冠楚楚的,还不知是从哪里借来的袍子,她撇撇嘴,装得还像那么回事,哼,死要面子! 一行人连看都没看她们一眼便错身走过去,气得春杏直跺脚,这些男人真没眼光,她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居然没人看,白瞎了他们的眼。 她恨恨地盯着那前头的男子看,这怕就是那洪莲笙的新夫婿吧,虽长得不如自家公子俊俏,但那轻走如风的姿态,却是要强不少倍,当下便心泛酸醋,眼里的嫉恨溢出来。 柳氏扯下她,“莫与这群人计较,不过是群乡野汉子,那箱子轻飘飘的,里面说不定是空的呢。” 春杏见娘说得笃定,也点下头,心情里好受不少,就洪莲笙那烂名声,能找到什么好人家,若她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虽然抬箱子的人看起来轻松,但那些人行走起来脚尖着地,步履虚飘,分明都是难得一见的高手! 杜氏正刚被那柳氏气得有点头晕,厉声地对女儿们说,“我们洪家虽不是什么大户,但你们切不可有那攀比之心,只图荣华富贵,而抛去做人基本的尊严,去做那见不得人的妾室,若真有此念头,我便当白生养你们一场。” “是。”姐妹俩齐齐应声,尤其是莲笙,只觉无比庆幸,若真是遇上柳氏那样的娘,凭着自己的美貌,怕是早就被送了出去。 待听得外面的敲门声,杜氏将门打开,将新女婿等人请进来,见着后面跟着的柳氏母女,客气一笑,“柳妹子,我们家新女婿下聘来,事情多,就不招呼你们了。” 说着就将门紧关上,柳氏气得“呸”一声,嫁了个穷夫子,看她以后还怎么得瑟,扭着身带着女儿回家去。 不一会儿,洪老爹带着宋师傅回来,宋师傅是洪家邀请来做宾客的,前几日还挂心着,不知洪家到底会如何,现在见到一切都风平浪静,莲笙丫头也许了人家,不由得替老友高兴,满心欢喜地跟来。 宋师傅被请来做见证,只见洪家新姑爷拿出烫金的聘贴,青竹般的双手奉上,洪大虽不识字,但接过后抚着那聘贴下面暗幽书香的婚书,上面龙飞凤舞的字犹如翠竹般坚韧飘逸,他心中酸甜交加,一转眼,大丫头都要嫁人了,自己的女儿莲笙至此就算是他霍家人。 杜氏捅捅他,他这才用衣袖抹下眼角,慈爱地看着女婿。 霍风对着洪氏夫妇三鞠躬,如冰玉相击的声音响起,“岳父岳母在上,小婿霍氏风郎今聘令爱洪氏莲笙为妻,此后除非黄土白骨,必保她百岁无忧!” 虽是无起伏的语调,但身在内屋的莲笙却莫名地想流泪,她盯着自己白嫩如玉的手指,脑中浮现的是上世自己最后的那段日子,她身竭体衰地躺在塌上,看着窗外的玉兰树叶一片一片地落下,幽幽地叹气,感慨着何时才能见那满树的玉兰花开。 不出两日,她甫一睁眼,便见房内那一人高的小树,上面白玉般的花苞盈满枝头,满室暗香涌动,她惊喜地要汲鞋下地,宫人搀扶着一步步走过去,她伸出皮包骨的双手流恋地抚着那花瓣,侍候的老宫人不经意地提一句,这花是摄政王送来的。 当时,她只不是稍稍惊讶了一下,心中感谢他的照顾关怀,并未多想,如今听着他这话,仿若混沌散开,云去雾远,前世里自己居然从未注意过他的深情,上苍厚爱,让她穿过那碧落黄泉,重活一世,是否就是为了成全他的一番痴情! 洪氏夫妇见他言之切切,都满意是点头,那宋师傅也在一旁微笑颔首,洪家的女婿是个有担当的,仔细瞧着那霍夫子果然气度不凡,心中一惊,暗自赞道不愧是在大户人家坐堂的,这气度就是比别人强,待无意间扫到他头上的玉冠,吓得他差点碰翻茶水。 那玉冠通体玉白无瑕,细如凝脂,温润通透,一看就是阗田产的上好白玉,这还罢了,真正震惊的是它的雕工,做为一个多年的玉雕师傅,他一眼就看出那玉冠上如缠花般地雕着一条四爪金龙! 古往今来,除了皇子王爷,谁敢佩龙饰! 宋师傅晃了晃头,绝对不可能是一个普通的夫子,许是注意到他的失态,那人回过头来,看了一眼,带着警告和安抚,他马上就明白,此人并不欲声张自己的身份,可怜他一介平民,何时见过真正的龙子凤孙,只将自己发抖的手死死地按住,好半天才缓过来,站直身体当个木头人。 待礼成,他一脚深一脚浅地回家,看着自家关切询问的媳妇,不敢吐露半分,脱鞋后直直地倒在塌上,半天都没缓过来! 晚间,洪氏夫妇才有空将箱子打开,杜氏本想着这姑爷真会来事,十几个箱子看起来就是体面,想来里面的东西不会太多,不过是撑撑门面,真等打开一看,只把两口子惊得差点叫出来! 洪老爹死死地捂着杜氏的嘴,四只眼睛看着箱子那满满的如鹅卵石般大小的东珠,在油灯下发出五彩光泽,两人吓得齐齐噤了声,杜氏屏住气打开另一个箱子,通紫的绸缎上,躺着一枝比婴孩手臂还粗的玉如意! 接下来的箱子里都是各色珍宝首饰,华美的料子,尤其是一箱轻薄如烟的细纱料子,拿在手中仿若无物,抖开来流光溢彩,熠熠生辉,简直美不胜收,杜氏虽然叫不上它的名字,想来也是非常稀有名贵的。 若是认得的人见着,一定会大呼出声,此料子正是万金难得一求的银雪冰丝,相传是用极其罕见的冰蚕丝做成,一年都得不下十匹,便是那理亲王妃,因为有一件银雪冰丝做的衣裳而得意了许久,更别说一般的世家大族,根本都无缘得见。 杜氏爱不释手地将箱子里的东西小心地摸了一遍,洪大两眼发直,半天都回不过神,他的天爷啊,这新姑爷到底是什么来头,出手如此的阔绰! 等两人清醒过来,都急得不知如何是好,这么些个宝物,万一引来宵小怎么办,藏在哪呢?杜氏看着一眼就能看透的屋子,愁得眉锁得死紧,还是洪老爹有些见识,让她将东西码放在炕头就行。 杜氏疑惑地看着丈夫,这能行吗? 洪老爹心道,女婿肯定非常人,既然敢送这些东西来,就肯定有本事保护住他们,让杜氏放宽心,将箱子锁好就行。 虽然心中隐约有底,但毕竟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多的珍宝,两口子一夜翻来覆去,齐齐失了觉。 隔壁房间里,趁着常乐睡着了,莲笙将今天那人私下塞给她的小匣子打开,只见里面是一沓房契地契及大面额的银票,她一一地翻看着,这人是将身家都交给她了,心中暗骂一声傻,随即又啐自己一口,这满心的欢喜是怎么回事? 早先趁着爹娘收拾东西时,偷看过那婚书,立马认出那上面的字是他亲自书写,心里顿时一阵悸动,心绪更是难平! 和洪氏夫妇一样,她也反复难以入眠,前世今生,画面交替出现,屋顶上传来如树叶落到瓦片上的声音,她嘴角一勾,多么熟悉的声音,那是暗卫们落在屋顶上发出的细微动静,前世她大多时候只能静静地躺着,倒是比一般人要沉得下心,更加的耳聪目明,这样的声音每天 夜里都会响起。 屋里上的人听着里面渐渐传来的酣睡声,心满意足地笑了,仿若多年前,每天夜里听到她熟睡的气息才会不甘地离去,而今天过后,她便打上自己的签章,不久之后,将会烙上他的印记,更会冠上他的姓氏,真正属于他! 第23章 又来 此时的锦宁侯府内也是灯火通明,顾绍南侧躺在塌上,股上传来的痛楚让他心烦意躁,将那丫头递过来的汤药打翻在地,“你想烫死本世子啊,怎么?见本世子如今遭难了,连你也想攀高枝?” “世子爷,你这样说可是太伤奴婢的心,奴婢对您,天地日月可鉴,恨不得掏心挖肝,不足以表明一片忠心。”那丫头说着,“嘤嘤”发哭起来,一双妙目含情地看着他,娇弱地耸着肩,越发显得楚楚动人。 顾绍南被她一看,这丫头平日里最得他心,那股子浪劲让他沉迷不已,见她泫然的样子,心里的气也没了,也知确实是冤枉她,只自从上次被那姓秦的带回京兆尹,是不由分说就将他打了足足二十大板,完全没有一丝的放水,到现在他的屁股还肿得老高,根本就下不了地,要不是锦宁侯亲自上门去要人,怕是还不一定能回来。 想到这里,他就羞恨交加,堂堂侯府世子,居然在光天化日之下被脱裤打板子,一群下作的衙役都围观他的惨样,让他以后如何面对世人,可恨的秦中行,竟是半天颜面也不给他! 老匹夫,往日里那些银子都喂狗了,最想不通的是,不知那老货跟父亲说了什么,连父亲都不追究,反而把他关在府里,让人死死地看守着,不到成亲,不准出门,娘亲求情,也被狠狠地训斥一顿,说她慈母多败儿。 更可气的是,听母亲之意,那敬德侯府居然有悔婚的想法,哼……他阴冷地扯下嘴角,简直是做梦,哪有那么好的事,还想从浑水中抽身,想都别想! 本来还想着那敬德侯的大姑娘长相实在是不尽人意,与他丰神如玉的样子着实不相配,他还不愿意呢,可自从他被人从府尹那里抬出来,隐约觉得府里气氛有些不对劲,往日里他娘三天两头地去赴宴,最近居然无人登门,更别说是出门做客。 那丫头见世子面容狰狞扭曲,不敢再使小手段,护着肚子有些害怕地退后,康氏从外面进来,一巴掌打在她的脸上,“死人哪,离那么远做什么,没看见世子身子都露在外面吗?” “是,夫人。”丫头忍着泪,将顾绍南身上的被子盖好,恭顺是退到一边,起先是满脸的愤恨,然后小手不经意地抚着肚子,脸上渐渐浮起笑意。 康氏见儿子如今的惨样,恨得咬牙切齿,将他扶在怀里,心肝肉地叫,“我儿受苦了,你放心,娘亲决不让那些小人好过,现在你就好好养伤,不日就娶那敬德侯的大姑娘进门,让她来侍候你。” 哼,还想悔婚,没门,今儿个她可是亲自上门去催婚了,任凭那敬德侯府人甩冷脸,反正现在是破罐子破摔,除了这门亲,绍儿也别想娶到更好的姑娘,庚贴已换过,想退亲更是不可能,如今满京城里谁不知两家的亲事。 那大娘子的表姐居然还敢质疑她,说什么锦宁侯府本就是背信弃义的小人,这门亲事不做数,让他们要娶就娶那洪家姑娘。 说得真好听,要不是看在她是先帝亲封的县主,定要让她好看,这位敬德侯府的表姑娘,出身四大国公府的鲁国公府,当年曾是泽芝长公主的伴读,连已故的太皇太后都赞她温婉娴淑,有大家之风,可就是这么一个出身高贵,人人交口称赞的世家娘子,居然都二十有五还未婚配,还有脸对着别人指手划脚! 真真是笑死个人,反正她是豁出去了,那敬德侯府不嫁也得嫁,而且还要尽快完婚! 看着自家娘亲满脸的扭曲,顾绍南开口问道,“娘,姓秦的老匹夫为何不念旧情,到底是谁指使的他?” “此事绍儿莫管,你爹让我们不要再多问,怕是有些内情。”康氏也弄不清楚发生何事,只侯爷回来后,无力地看着她,不骂也不打,只交待她不要再插手其它的事,只管将儿子的婚事安排好就行。 朝堂上的事情她不懂,她出身本就不高,不过是个小官家的庶女,嫁给当时侯府的庶子之子,也算是门当户对,怎么知才嫁来不到四五年,绍儿不过三岁多,自家公公居然当上了侯爷,连带着她的身份也水涨船高。 很快公爹去世,丈夫继承了爵位,她一跃成为锦宁侯夫人,这可没把她往日里的姐妹羡慕死,那些闺中的好友们大多都嫁给小官之家,或是干脆配给商户,哪像她,可是堂堂的诰命夫人! 她这些年无论去哪里,受到的都是吹捧,哪怕是去其它的世家,也不比别人低三分,这些年,过得是春风得意,如鱼得水,唯一置气的便是绍儿的亲事,先是公爹在世时订的那样糟心亲,好不容易和敬德侯府攀上,又曝出事端,这一波三折的,到如今结亲都快成为结仇了。 哼,等他们将女儿嫁过来,不愁两家不和好,接着生下儿女,关系自然会紧密起来,她倒是不怕,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赶紧将人娶进门。 那边锦宁侯把自己关在祠堂里,对着列祖列宗的牌位重重地叩了三个响头,“不孝儿孙顾其怀,养儿不教,愧对先祖,愿百年之后亲自请罪。” 想到那日早朝时摄政王看自己的眼神,让他现在都不寒而栗,那里面的冷意便是离十丈之外都能感受到,起先他还不明白怎么回事,后来还是秦府尹提醒一句,他这才恍然大悟。 只恨母亲和妻子太过娇惯绍儿,再加上妻子一直看不上那洪家的出身,百般不愿意这门亲事,他本想着,便是不娶那洪家丫头,也会在其它方面弥补一下,怎知事情居然闹到这步田地,现在他就算是想将人娶回府,也是不行了。 想他自当上这锦宁侯以来就兢兢业业,他自知自己才疏学浅,当年不过是个不受宠的庶子之子,只求能吃饱穿暖,正经的世家公子的课业半点没学过,自接任以来一直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在朝堂上小心谨慎,不贪功不冒进,本想着安安稳稳地将这爵位传下去,未曾想,竟差点毁于妇人之手! 秦府尹倒是给自己支了一招,这为今之计,定是要巴着那敬德侯府的亲事不放,尽早让绍儿娶那大姑娘进门,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至于那洪家的,还是不要再去招惹的好。 大家都是官场的老油条,这话里的机锋顾其怀很快就明白过来,想着摄政王那骇人的眼神,怕是正为了那洪家的大娘子,这绍儿可千万不能再去打她的主意,要不然锦宁侯府一定会在他的手上毁掉! 洪氏夫妇彻夜未眠,紧紧地盯着炕头那十几个大箱子,生怕一眨眼就消失,连去个茅房都不敢耽误太久,急匆匆地就回屋。 早起看着老两口眼下的青影,莲笙立马就明白原由,有点好笑又有些心疼,“爹娘,你们不必如此担忧,那些东西就随便放着,不会有人敢动的。” 洪老爹嘿嘿地笑着,“就是你娘,爹早些年也见过不少好东西,你祖父还在世的时候,咱家里的光景也是不错的。” 杜氏一听,老脸一红,伸手去拧他,“你个老不羞的,说什么呢?我那是替咱姑娘高兴,才睡不着觉的。” “哎哟,是,你说的是。”洪老爹抚着青红的手臂,心道这婆娘的力气也太大了,简直是母老虎啊。 莲笙和二丫好笑地看着老两口,门外传来一个非常讨厌的声音,“妹子,开门,是我!” 郭舅母? 第24章 逼迫 一家人相互看了看,洪老爹率先开口,“上次说的是气话,这大丫头要嫁人,哪能没有娘舅送花轿的,说出去别人怎么看大丫头,以后在婆家还怎么抬头做人?” 姑娘成亲,连舅家都不来相送,那是不吉利的,是大不孝,洪老爹顾忌女儿们,便是再讨厌妻子的娘家,也不得不为孩子们打算。 杜氏看了眼丈夫,叹口气,转身去开门,门口站着郭氏,杜大舅扶着一个老妪站在后面,旁边还有一个暗红色长袍的矮胖男子,眼睛都快被肉挤成一条缝,獐头鼠目的正腆着肚子,伸着粗脖子往里瞧。 “娘,您怎么也来了?也不怕人提前告知女儿一声,我也好派人去接您。”杜氏理也不理郭氏,伸手就从自家大哥中接过那老妪,没想到自己的娘也会跟来。 杜老太将她的手甩开,干瘪的鱼唇嘴一张一合,“哼,大花,你现在是翅膀长硬了,连娘家都不放在眼里,我问你,一路过来,听见街坊们都说莲笙大丫头订亲的事,你可有派人通知我们,要不是今天上门来,都还不知道有这回事。” “就是呢,大姑子这事做得太不讲究,哪有外甥女订亲自家亲舅不在场的道理,说破了天这就是大不孝。”郭氏将婆母扶过去,得意是看了一眼杜氏,哼……上次将他们赶出去,这回说什么也要将面子夺回。 洪老爹的脸色黑的能滴水,但也不能不顾杜外婆,忙将人往里请,一边招呼,“岳母要来,也不提前说声,大舅哥这事可没办好。” “行了。”杜老太老树皮般的脸一沉,“别扯东扯西的,我只问你洪大,有没有将我们杜家放在眼里,这莲笙订亲这么大的事,我们居然都不知道。” “事情发生得太急,这不正准备去岳家行礼呢。”洪老爹深吸一口气,自家岳母的脾气他是知道的,最是个刚愎自用,只听花言巧语,凡事不讲理的人。 杜老太一摆手,打断他的话,“哼,我们可没有答应,行什么礼?再说,听说你们给莲笙找了个穷夫子,这哪成,咱家莲笙这长相,那可是要做贵夫人的,那门亲事我不同意。” 她话音一落,杜氏急了,“娘,都已换过庚贴,如何还能退掉。” 郭氏马上插口,“怕什么啊,莲笙不是已经退过一次亲,再退一次又何防。” 杜老太点点头,“是这个理,你们也别担心莲笙不好嫁,人我都给找好,大力啊,过来。”她对着那矮胖的男人一招手,那男人腆着肚子就凑上前,小眯缝眼骨碌碌地乱转,老听说这洪家的大丫头长得跟狐仙似的,怎么来半天都没见人? “…喏,这是我给咱们大丫头找的人家,我们镇上的杀猪的屠夫,家中有四进的大院子,每日里不说是银钱,便是那油水一年四季就不会断,莲笙嫁过去是吃香的喝辣的,还能顾到娘家及亲戚。” 蒋屠夫听得杜老太这番夸,将肚子是挺得更高,只把洪氏夫妇气得张口结舌,里屋里的两姐妹也听见杜老太的话,常乐气得直磨牙,这个外婆,每回去她家里,都把好吃的东西藏起来,生怕她吃了,那葫芦表姐欺负她,都当做是看不见。 郭氏听见婆母将来意挑明,说话更加无所顾忌,“大姑子,不是我说你们,这凡事啊还得靠娘家,你看就你们家莲笙那个坏名声,嫁给个夫子还不得一辈子穷困死,关键时候还得娘家出面,这不找来多好的女婿啊,你赶紧的…将之前订的那门亲给退掉。” “妹子,就是呢,莲笙丫头是你娇惯大的,受不得半点苦,这蒋家后生,可是能赚钱得很,莲笙嫁过去,保证半点不用操心。”杜大舅也跟着一起劝,说着还将那蒋大力往前拉,让洪氏夫妇好更加看仔细。 洪老爹气得半天才开口,“我们家大丫头的亲事已订,就不用岳母和大舅子操心,这蒋家后生既然如此出色,那你们就留着自己当女婿吧。” “那哪成,”蒋屠夫叫起来,杜家的姑娘长得太寒碜,自己有钱有本事的,要找就找个美娇娘,再说他都不嫌那洪家大娘子名声破,这洪家还拿起乔来。 杜老太将手里的拐杖一顿,“好了,扯到葫芦身上做什么?人家看中的就是莲笙丫头的模样。”又对着杜氏说,“我这当外祖母的连外甥女的主都做不了吗?还是你杜大花现在翻脸不认人,看不上自己的娘家?” 杜氏定定地看着自己的亲娘,从小到大,家里的脏活累活都是她干,从来没有吃过饱饭,有点好吃的都紧着哥哥吃,有一年寒冬腊月的,大雪都要封山,就因为哥哥想吃鱼,她就得冒雪出门,河里都结上厚厚的冰,她一个姑娘家根本就砸不开,幸好碰到路过的公爹,替她从冰水里弄出两条鱼,才免了自己的一顿打。 也正是那次碰面,让公爹有了恻隐之心,替丈夫聘了自己,娘得了银钱,才对自己好起来,她看着那矮胖流油的男子,不知这次娘又收了人家多少银钱,巴巴地上门来卖外甥女。 杜老太被自家女儿看得发怵,“死丫头,嫁人后胆子肥不少,敢这样瞪老娘。”她举起手里的拐杖就往杜氏头上砸去。 洪老爹赶紧护住妻子,拐杖结结实实地打在他的背上,杜氏抬起头来,不发一言,径直往屋里走去。 郭氏大叫起来,“反了天了,这是不孝啊,连自家亲娘的话都不听。” “哼,不听也得听,我是她亲娘,大丫头和蒋后生的亲事就这么定了,赶紧订个日子,将人娶进门。”杜老太气呼呼地看着洪大,对着那男子说道,“大力,这亲事老婆子应了你,就一定作数,说到天皇老子那里,我也是她亲外祖母,她敢不应,你就来找我。” 听到这句话,那男子高兴起来,满面油光地咧开嘴笑,“有您老这句话,外孙女婿心里可就放心了,您放心,往后莲笙进了门,大力一定好好孝敬您老,保管您老一年到头大肉不断。” “知道你是个孝顺的,外婆心里高兴。”这话也说到了杜老太的心上,便是那郭氏,也喜得直乐,一年到头不断的油水,想想都流口水。 洪老爹死死地盯着这一家人自说自话,不一会儿,杜氏从里面出来,手里提个包袱,对着丈夫跪下去,“他爹,嫁与你多年,净添麻烦,若不是我娘家,你也不会败光家产,现在居然还要被逼着卖女儿,是我洪大花对不起你,今日自请下堂,望你好自珍重。” 转身对着杜老太,“娘,我是个没用的,你也不用逼我们,我这就跟你家去,从此这洪家的事你便没有插手的道理,这下您满意了吗?” 杜老太一拐杖砸在她的头上,“你个做死的丫头,跟我家去干什么,不过是让你家莲笙嫁个好人家,你这要死要活的是要逼死你老娘啊。” “是娘你要逼死我,还要害死我女儿,人间大孝,我洪大花自问没有违背任何一条,不知娘亲为何要如此待我。” 杜老太看着长跪不起的女儿,那没用的女婿也不拉,反而一起跪下,她枯瘦的手指一伸,“你……好,好你个洪大花,反了,反了……” 她一屁股坐在地上,指天骂地的哭起来,“老头子哎,你死得太早了,也不看下你的好女儿啊,这是要逼死样娘啊,嫁了人就翻脸不认人,连亲娘上门都赶哪。” “娘啊,你真是我的亲娘啊,上门来逼死女儿啊。”杜氏也学着她娘的样子,瘫坐在地上,抹开脸就哭起来,事到如今,亲娘不给活路,她是豁出去了! 杜老太从指缝地瞄见自家女儿也撒起泼来,立马不干,这死妮子学得倒快,她同手同脚地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土,“大花,你也别给娘来这招,你别忘了你可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有个几斤几两为娘的心里清楚的很,我这就家去,你家大丫头和大力的事情就这么订了。” 见自己娘是吃了秤砣铁了心,杜氏也不多余话,背着包袱亦步亦趋地跟在她后面,反正说什么也不能让莲笙嫁给这个叫什么大力的,一行人出了门,那大力还不停地回头张望,期望那美人能露个面。 洪老爹气苦,追了出去,那杜老太见杜氏果真打定主意跟她回去,气得将拐杖举起,狠狠地打在她的身上,只任凭如何打骂,杜氏不回手,也不还嘴,木无表情是跟在后面。 回头见丈夫追出来,对着他作口型,“保重。” 头发都快要花白的汉子见状,眼泪流了出来,可亲娘教训女儿,他一个做女婿的哪能去帮忙,再说总不能真让他们将大丫头嫁给个屠夫! 第25章 风哥哥 莲笙在屋子里听全了整个过程,对着常乐的耳边低语一番,常乐便急急地跑了出去,拖住杜氏的手,便要往回拉,“娘,你为什么要自请下堂,姐姐已经许配好了人家,好女不二嫁,我们不同意退亲,谁也管不着,如果外婆和大舅真的要将姐姐嫁给这个屠夫,那我们就去府衙告他们逼婚。” 郭氏起初唬了一跳,这二丫什么时候也这么会说话了,转念一想,准是莲笙那死丫头教的,双眉一横,话就出口,“哟,大姑子你看看,你们家半天打不出个闷屁的二丫居然也会吓唬人了,还告我们,我们是谁,是你们的舅家,亲外祖母!” “自古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爹娘还没死呢,还轮不到你们来做主。”常乐刚开始说得还有点心虚,想起姐姐刚才的交待,再看郭氏那猖狂的样子,气得语气都拔高了一倍不止。 洪老爹也反应过来,拉着杜氏,“孩子他娘,你嫁于我这么多年,任劳任怨,拉扯孩子,万没有一把年纪还归家的理,我们一家子本来和和美美的,岳母为何偏要来拆散我们。”说着跪在地上,“小婿在此肯求岳母,实在是我家莲笙已有婚配,万不能再退亲,求岳母高抬贵手,放过我们。” “外祖母,求你放过我姐姐吧,我姐姐已退过一次婚,再退婚的话会活不成的。”二丫见状,也跪在他身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扯着杜老太的衣袖不放手。 有那好事的街坊很快就猜出事情的来龙去脉,纷纷摇头,这做外家的做到这个份上,也是少见,那春杏娘躲在暗处,看着杜大舅身边肥头猪脑的儿子,心里乐开了花,早先她在巷子口的时候就看见杜家一行人,这样的机会肯定不会放过,添油加醋的一番话,果然把那杜老太说得火冒三丈。 哼,这下看那杜氏要怎么解决! 那叫大力的屠夫收到杜老太的眼色,也不情不愿地跪下来,要不是听人说这洪家大丫头确实貌美无双,他才不舍下这个脸,“岳母,外祖母不会害你们的呢,莲笙姑娘嫁给小婿,小婿一定会好好疼爱她的……啊……” 不知什么东西打在他的脸上,瞬间便肿得老高,嘴角流出鲜血。 “东西可以乱吃,人可不能乱叫。” 一声清冷的声音仿若从空中传来,众人抬眼望去,巷口那头走来一位男子,青衣宽袖窄袍,正急速地朝这边走来。 街坊们认出,这正是洪家刚结亲的新姑爷,霍夫子。 寒冰般的目光将在场的杜家众人一扫视,冷风似从地底冒出来般,让人不禁打了一个寒战,那矮胖男子更是被冻得直打哆嗦,心下狐疑,这大好的晴天,哪里来的阴风,竟是连脸上的痛都忘记了! “岳父岳母受惊了,小婿来迟。”霍风大手一伸,将二老拉起来,微昂着下巴,低着眼帘看向那杜家人,“莲笙是我未过门的妻子,谁敢有异议,尽管来找我,我必奉陪到底!” 很是平常的一句话,但里面的森意让杜老太都吓得噤了声,她活大把年纪了,最是欺软怕硬,在如此强势的人面前,半句话都说不出来,待看向他后面还站着一个黑铁塔般的汉子,更是倒吸一口凉气,扯扯杜大舅的衣袖,示意赶快离开。 那蒋屠夫见势不对,杜家人都逃了,他也不敢久呆,顾不得脸上的伤,连滚带爬地跟上去,嘴里骂骂咧咧的,直咒杜家人坑害他,害他赔了银子还受伤,连美人的面都没见到,这笔帐回去好好找杜家人算算。 便是他们跑得快,也感觉到那刺冷的寒气如刀锋般地扎在背后,心里又惊又惧,这男子,是洪家从哪里找来的女婿,简直是个鬼魅! 见人都走了,杜氏被霍风从地上扶起,有些不自在地清清嗓子,“让霍夫子见笑了。” 霍风一还礼,“岳母客气,一家人不说两样话,洪家的事便是小婿的事,以后万事都可以来找小婿,我定当竭尽全力,义不容辞。” “好,好。”洪老爹连说两个好字,这姑爷有担当,他没看错人,“贤婿,今日幸亏有你,走,中午留家里吃饭,大丫她娘,赶紧去整两个好菜,今日我要和贤婿好好唠唠。” “唉,好咧。” 杜氏赶紧把小包袱一放,捋起袖子就下了灶间,一边还吩咐常乐去割肉,屋内的莲笙好笑地坐在塌边上,这不到一天的时间,就从霍夫子变成了贤婿,他倒是好本事! 听见里面人的笑声,霍风也勾起了嘴角,养尊处优的身体坐在粗陋的木凳上,无半点的不适。 席间,霍风不过是廖廖几句,就让洪老爹对他是刮目相看,直道,“贤婿,我家莲笙虽是生在贫寒之家,但从小到大,我和她娘可是没让她干过一点活,平日里也是娇惯着的,等日后进了你家门,还望你要多多包容,凡事让着她点。” “你放心,岳父,莲笙进我霍家门,便是我霍风的福气,万不敢让她受丁点的委曲。” “好,好,来,贤婿,吃菜,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饭毕,早已恢复常态的杜氏满意地把莲笙往外一推,“大丫头,愣着干嘛,送下风哥儿。”说着便对她便眼色。 莲笙:“……哦好。”心里暗自狐疑,记忆中他可是寡言少语的,怎么才一会儿功夫,连自家娘也改口了,看叫得多亲热,风儿? 霍风面不改色地看着心里的那个姑娘缓缓从屋里走出来,花朵般的面庞带着丝红晕,粉色长裙衬得更是面若桃花,迤逦地走到他跟前,剪水双瞳带着嗔怒地看他一眼,便低下头默默地跟在后面。 待走到后门,他眼角扫到洪家人都进了屋,将人一把拉在怀里,堵在门后面,略带酒气的呼吸喷在她的耳后,丝丝如雾,毛孔立马全部竖起,她不自在地推下倒在身上的人,却发现根本就纹丝不动,如铜墙铁壁般,“夫子,这般不妥,等下被人看见了。” 夫子? 他微眯起眼,平素里从容自若的脸有些许的放松,不再平板冷漠,眼角隐隐泛红,凭添几分妖冶,那往日暗沉深邃的双眸中闪着蓝火幽光,将身体更加贴紧她,“不怕,莲儿,叫声风哥哥,嗯?” 莲笙:“……呃” 她美目瞪得老大,不敢置信地看着他,这个发酒疯的人是谁? “叫风哥哥,来,叫一声,嗯?”他的大手带着淡淡的沁凉,如冷玉般地轻触着她光洁的下巴,慢慢地抚上那娇嫩欲滴的唇瓣,终于,无视她羞怯的抗拒,冰冷的唇印在粉艳的唇上。 她只觉得脑子里似是“嗡”一下,眼前犹如万朵桃花盛开,连脸都红得滴血,那薄唇反复地辗压自己的柔嫩,仓皇间,带着男子特有气息的舌便探进来,如狂风暴雨般地搅着自己的小舌。 前世里至死都不识情爱滋味,何时受过这样的对待,只觉得自己如一苇孤帆荡漾在碧波中,起伏都不由自己,差点就要软化成泥,只能死死地抓住眼前的人,紧紧扯着他胸前的衣襟。 她的明眸中升起浓浓的水气,娇喘吁吁,引得身上的男人更加肆无忌惮地掠夺着! 似是过了万年,仿若世间的诸事百般都消弥不见,霍风这才放开怀中的人,看着她迷离羞赧的样子,心中如千军万马奔腾不休,多年的夙愿一朝得偿,那*蚀骨的滋味让人欲罢不能,紧紧地搂着怀中的姑娘,下巴蹭着她的头顶。 似轻语般,“嗯?叫不叫?” “……风…哥哥”呓语般让人心醉的女声响起。 “再叫一遍。” “呜……风哥哥。” “乖。” 嘤嘤,小嘴又被堵住,她双腿软得差点站不住,只能将身体倒在他身上,融化成一汪春水! 第26章 填房之说 好不容易两人分开,霍风牵着她的手,朝自己的院子走去,莲笙不敢抬眼看他,低着头任由他引着,脑子里还是在“嗡嗡”作响。 “叔父。” 一个半大的少年从院角走出来,后面跟着一脸苦色的霍老三,这少年约摸八岁左右,唇红齿白,但眉眼有着同龄人没有的犀利,着紫金束腰长袍,头戴玉冠,于腰间挂着一块通体翠碧的佩玉,络子上打着金黄的流苏。 宸儿! 莲笙立马就认出这孩子就是自己的侄子,夏天宸! 她的一颗心如被温水泡着一般,暖得想流泪,一转眼,宸儿都长成了少年的模样,眉宇越发的像皇兄,早已不是自己抱在手中的幼儿,且她如今也不能上前抱抱他,只能如陌生人般地看着他。 “公子怎么出宫了?”霍风问道,眼神却是射向霍老三,霍老三心里叫苦,陛下早就想出来看了,他早早地避着,不成想陛下倒是偷偷跟过来,自己不过是臣子,哪里抗得过万岁爷的一句金口玉令。 小皇帝看着霍风的脸色,急步走上前,“叔父,莫怪霍将军,是宸儿想出来玩。”说着双眼疑惑地瞄着他身后的莲笙,这恐怕就是未来的叔母了。 事已至此,霍风也不追究,将莲笙往前一带,“这是我未过门的妻子。” “原来是叔母。” “还未过门,不如就叫姑姑吧。” “姑姑。” 少年独有的脆声响起,莲笙忍着夺眶在而出的泪水,拼命地压制自己想要抚上他头发的手,声音中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宸儿好。” 霍风在底下紧紧地捏了下她的手,不露痕迹地安抚着她,看着她有些发红的眼角,默默地瞪一眼霍老三,把霍老三吓得当场差点跪下。 主子爷,求您了,他又做什么了,不要这么吓人好吧? 一行人进得院子,莲笙故意落后几步,贪婪地看着前面的少年,只见他有些兴奋地询问霍风,“叔父,这池子里的锦鲤和御花园中的那几条很是相似,居然还有一条通体雪白的。” “回公子,确实是同一品种。”霍老三赶忙答道,心里万分的郁卒,他根本就不想呆在这里碍眼。 夏天宸一点头,四下看去,“原来如此,这院子看着倒是别致。” “姑姑家也住这附近吗?”宸儿突然回头看着莲笙,不知为何,虽然是第一次见这位姑姑,但是却觉得她身上有一种想要亲近的感觉,与母后有些相似,却又有不同,他有些探究地看着她。 莲笙深吸一口气,心境已平复下来,“是的,宸儿想去姑姑家玩吗。” “可以吗?”宸儿虽是问她,眼却看着霍风。 霍风看着她眼里祈求,微不可闻地点下头,莲笙感激地对他一笑,若万莲盛开,将池中的荷花都比了下去。 他的眼底暗幽下来,想去嗅那花中的幽香,顿里觉得身边的两人很是多余,接受到主子嫌弃的眼神,霍老三只觉得心中被利箭射中,自己今天真是出门没看皇历,竟是做什么都不对,不做也有错,到底是招谁惹谁了? 宸儿在宫中拘谨惯了,便是眼里满满的好奇,也没有如其它孩童一般疯闹蹦跳,来到洪家,对着洪家二老,虽未行礼,也未摆架子,让莲笙松了口气。 得知是未来姑爷的侄子,洪氏夫妇都表现得很热情,尤其是杜氏,宸儿乖巧知礼的模样让她稀罕得不行,没有生儿子是她心里隐藏的遗憾,看着这粉雕玉琢般的男童,明明是稚气未脱的年纪,却偏偏装得老成世故,一本正经的样子太招人,喜得她将人搂在怀里,摸着脸好一顿揉搓。 怀里的小人儿一脸的震惊,看着杜氏慈爱的脸,那放肆二字咽了下去,求助地看着霍风,杜 氏以为他是害羞,更加喜欢,使劲拍着他的脸,嘴里直叫,“好招人稀罕的小公子哟。” 莲笙捂脸,“……” 夏天宸:!!! 内心咆哮,这无礼的妇人,还不放开朕! 又不想开口,生怕露出豁牙那里黑黑的牙洞,夏天宸正是换牙的年纪,虽然门牙已换过,正掉牙的地方在里边,可半大的小子正是别扭的时候,何况他还是一国之君,只能死抿着唇,看向霍风。 霍风接受到他哀怨的小眼神,轻轻地咳一声,“岳母。” 杜氏这才放开他,不好意思地拍拍手,转身去张罗茶水。 宸儿长吁一口气,这才有心思打量院子,原来平常百姓家里是这样子的,他看着洪家院子里的大石磨,伸出手摸了下,洪老爹笑着说,“小公子没见过吧,这是磨盘,将豆子从这里倒进去,推动把手,豆浆就会流下来。”他一边说一边指着,宸儿恍然地点点头。 莲笙和霍风站在旁边,静静地看着一老一小有问有答,大手往后一勾,就将软滑的小手握住,她轻抬眼睑,两人的视线深情交汇。 微风吹过,洗净的豆腐笼布随风摆动,带着阵阵豆香扑面而来,两人相视凝望,霍风立马就看懂了她眼里的感恩,谢谢他将宸儿教得如此之好。 逗留没有多久,霍风就将小皇帝送回宫去,柳氏看着他们出来,心中猜疑这霍夫子领的孩子是谁的,看着两人相同的气质,走起路来一般无二的仪态,她放在心里揣测,莫不是他的儿子吧?越想越有可能,那霍夫子那般大的年龄,不可能是初婚,怕是前头还有孩子呢。 这一想,让她是心花怒放,哼,那杜氏还显摆女儿做正头娘子,原来不过是个填房,那前头发妻牌位前,可是要执妾礼的。 洪家对门的院门打开,一位陌生的老妇探出头来,柳氏见着,原是新搬来的张婆子,那春大娘母子被自家大哥接走了,这院子也易主,张婆子夫妇便是新住户。 她赶紧将人拉住,腥红的嘴里唾沫横飞,“张家婆婆,我跟你说啊,这杜家姐姐也不怎么想的,给女儿找个那么大年纪的女婿不说,原来还是个填房,那前头生的儿子都快长成了,这一去就当后娘,啧啧……” 张婆子一副老眼昏花的样子,耳背的很,早就听不清人说话,只“啊啊”地应着,把柳氏闹个没趣,她撇撇嘴,不理这糊涂的婆子,扭腰往西市走去。 不到半天,杜氏便听见有人说她家莲笙是给人做续弦,心里又好气又好笑,那孩子养得十分知礼,明明听见他叫自家姑爷叫叔父,这又是哪个胡说八道的,硬是说成姑爷的儿子。 听到流言,莲笙只是笑下,清者自清,让杜氏也不必理会,再说宸儿于她,等同亲子,随他人去说吧。 见洪家人没有反驳,大家都默认那洪家大姑娘果然是去做填房的,杜氏倒是收到很多婉惜的劝慰,让人哭笑不得。 第27章 引红杏 自从猜到那洪家新姑爷是个鳏夫后,柳氏整个人更加的神清气爽,逢人便显摆自家姑娘嫁得好,锦衣玉食连带着娘家也沾光,这不,她身上的料子就是几十两银子一匹的素锦,放眼望去,整个后端门也没有她穿得贵气的妇人。 正好又听见那锦宁侯世子今日娶妻,更是开心,摇着团扇就朝洪家走来,杜氏见是她,早没有以往的好脸色,也不招呼,手下的活计不停,这柳氏为人她如今算是看透,根本就是个无利不起早,眼红心瞎的小人。 柳氏不理会杜氏的脸色,径直是走进去,“啧啧……你看你,这粗活还得自己做,我呀,现在什么都不用做,家里买了丫头,万事都不用动手,就是这样,我们家春杏还怕我舍不得花银子,三天两头的送东西来,看,这身……” 杜氏转过身不理她,有个做妾的女儿显摆什么,生怕别人不知她把女儿卖了好价钱。 “这人的命啊,真是说不准,你说你家莲笙,哎……”见杜氏狠狠地看她,柳氏马上住口,又道,“那锦宁侯府今日娶亲呢,你还真别说,到底也是侯府出来的小姐,听说那嫁妆堵在门口,半天才抬完呢。” 听着这话,杜氏手停了一下,复又忙活起来,那锦宁侯的世子与她洪家又有何干,将手中捡出的坏豆子往簸箕里倒,“柳妹子,我这家里正忙着呢,就没空招呼你了,你请自便吧。” 豆子扬起的细末呛得柳氏咳嗽不已,反正目的已达到,扭着腰身就走,这洪家果然是破落户,往后还是少来,如今她身份不一样,犯不着和粗鄙妇人一般见识。 柳氏这一回去,当天晚上睡得人事不知,次日早上起来,竟失了声,把她急得“呜呜”叫唤,瞧过不少大夫都没治好,彻底变成个哑巴。 洪家 门上传来叩门声,莲笙以为是杜氏折回,打开门一看,见是一个不认识的男子。 男子不到二十的样子,缂丝月白长袍,面目清秀颇有些玉树临风的气质,见着她,脸一红,接着便文质彬彬地问道,“这位姑娘,小生路经此地,正好有些口干,可否讨得一碗白水。” 莲笙见只是过路讨水的,也不为难,将人请进来,端出一碗清水,“公子莫嫌弃,寒门陋户,只有清水,但胜在甘甜,也可解渴。” “姑娘客气了,”男子双手有礼地接过水碗,举止斯文地一饮而尽,放下碗道,“小生姓潘名世庆,今日有幸见得姑娘,深觉不枉此生。” “公子过誉。”见他双眼含情地盯着自己的脸,莲笙心中不喜。 “姑娘莫恼,小生是今年应试的举子,见姑娘心善,多言几句并无恶意。” 男子小心是观察着她的脸色,见她有些不悦,赶紧改口,“不过请恕在下冒昧,姑娘如此天人之姿,屈在如此小户,实在是有些冤枉,潘某平生最是向往金榜提名,美人相伴的佳话,若姑娘愿意,小生愿许姑娘凤冠霞帔,诰命加身。” 听见这话,莲笙这才仔细看他,见他眼中闪着猎艳的光,暗忖刚才装得还挺样,害自己以为是个有礼的书生,“公子说笑了,水已喝,我一个姑娘在家,多有不便,公子请。” 男子不死心地道,“姑娘,若你已订亲,恐怕也是这市井中人,如何配得上你的花容月貌,小生不才,家境殷实,自信能摘得金榜,姑娘你何不良禽择木而栖。” “姑娘,才子佳人,乃世间佳话,流芳千古,为何不与小生共谱一曲这旷世奇谈。” “公子,你有素昧平生,说这些实在是逾越,请吧!”莲笙伸手做出请的动作,那男子磨磨蹭蹭地有些不想走,正想着要不…… “大丫头,这人谁啊。”杜氏一脚跨进门来,莲笙这才放松下来,刚才这男子的眼神都变了, 怕是不好,幸亏老娘回来,要不然…… “大娘,小生是路过的书生,进来讨碗水喝,这就告辞。”男子拱手相见,后退离去。 “大丫头,以后可不能随便放人进来,今天幸好是个书生,万一是坏人可就麻烦大了。”杜氏到底是经过事的妇人,有些事情一眼便能看出端倪。 “嗯,女儿知道了,这次是我的错。”莲笙心中也侥幸,幸亏老娘回来得及时,前世皇兄登基后,对自己保护太好,让她忘记早年的艰辛,连基本的警惕都没有。 刚才那书生眼神的变幻,分明是起了坏心,只不过这后端门里,怎么会有书生路过呢,那些清高的读书人,应该不屑于来这样的市井小地。 那潘世庆从洪家出来,心中越发恋恋不舍,本以为是个稍有姿色的女子,坊间传得太过,三分颜色也能说成九分,没想到竟真是个绝色,便是他阅尽烟花之地,也没有见过这样的尤物,看来干完这票,不仅能得那上千两白银,还能白得一个美人儿,真正是个好买卖。 他伸着头,搓着手在洪家的院子边徘徊,暗思着如何才能得手,看来今日不可能,明日再来,料想那洪家姑娘见到他这般的人才,必会动心,今日可能还是有些害羞,那些女子最爱玩这些欲迎还拒的把戏。 不死心地再看一眼,期望那大门能打开,美人儿来出口挽留,岂料一只大手捂住他的口鼻,用破布一把堵住,接着黑色的大布袋从头套下,来人将袋口扎紧,将他扛起就走。 他倒挂在来人的肩上,颠得七荤八素的,差点连饭都吐出来。 没多久他便被人扔到地上,头着地撞得头冒金花,紧接着有人解开布袋,将他提出来,他想破口大骂,无奈口被堵住,只能发出“呜呜”声,狠狠地瞪着掳他的黑脸大汉。 大汉将他按住下跪,他这才看清眼前上座着一位黑衣墨发的男子,脸沉得滴水,漠然的眼神盯着他,如看蝼蚁般! 他一阵头皮发麻,此人是谁,好重的杀气! 男子削薄的唇一抿,“是谁?谁指使你去洪家的?” 潘世庆一惊,这人如何知道自己进洪家是受人指使的,那接头的人神出鬼没的,自己都没弄清身份,倒是那白花花的银子让人心动,想着不过是去勾搭女子,对于他来说是手到擒来,还从未失过手,便是那官家的小姐,都要死要活地和自己私奔,要不是怕事情闹大,恐怕现在他都是官家女婿。 霍老三将他口里的破布拿开,他迫不及待地“呸”掉嘴里的线头。 “阁下说什么,潘某听不懂,采花采色,男人的真性情,何需人指使。”他一梗脖子,这种事最是无对证了,心下也狐疑,那洪家小门小户的,先是有人雇他去坏洪家姑娘名节,最好是能让人姑娘对他心许,一起私奔,眼前的人却是向着洪家的,这洪家究竟是什么人家? 不等他再想,霍风淡淡地扫一眼老三,老三便将人提起带着,哼,不长眼的毛贼,事到如今还嘴硬,让他去刑部的大牢走一遭,看他牙齿还紧不紧。 人带走后,霍风将手中的杯子捏碎,哼,敢动她,简直是找死! 第28章 窃玉 酣睡中的莲笙对此一无所知,冰肌玉骨的美人儿正躺在锦被中,乌发披散,长长的睫毛盖下来,遮住了灵动的双眼。 梦中似如溺水般喘不过气来,那温热的河水灌满整个口腔,扫荡着每一个角落,丁香小舌被搅在其中,上下翻转。 她紧紧地抓着手能够到的事物,努力地攀着,想要拉出水面,待终于能自主呼气,睁眼一看,对上那风滚雷霆的双眼! 见怀中人醒来,男子的舌头不自觉地舔下薄唇,似是在回味刚才的滋味,她脸红耳赤地埋进他的怀里,不敢直视那虎视眈眈的炬目! 夜静如水,两人“咚咚”的心跳声在黑暗中分外的清晰,房内不时响起常乐的打鼾声,莲笙不自在地扭动身体,“快走,惊醒常乐可不行。” “无防,她不会醒。”霍风淡扫那边一眼,翻身上塌,掀开锦被侧躺在她身边。 莲笙:“……” 小小的木塌根本就容不下他的长手长腿,只能蜷缩着,将她搂进怀里,一时间,满鼻都是男子独有的冷松香,沁人心脾。 “啪啪” 大手掌打在娇嫩的臀瓣上。 她浑身一颤,不可置信地盯着他,片刻间眼里就漫上水雾。 他的火气马上就消弥不见,再也舍不得责怪半分,将她的小脸扳正。 “下次可莫在随意放人进来,嗯?” 男子狂热的呼吸喷在耳后,她正要说什么,猛然间铺天盖地的细吻如雨般落在脸上,唇上,结实精瘦的双臂如铁链般紧紧锁着她,迫得她只能娇软地承受那浓烈的气息。 就寝穿的里衣被一只大手从领口揭开,她无力地推着,根本就阻止不了那冰凉的长指伸进去,杏色的小衣被挑开,露如莹白水嫩的肌肤,在夜色中发着润泽的光芒。 男子的眼中暗火一片,似燃烧的红云,拉开她挡着的玉手,骨节分明的大手抚上去,感受着那羊脂般的滑腻,然后俯身低头埋进去。 从未有过的感觉从胸口被含住的那处升起,似欢喜,是麻痒,羞得她蜷起脚趾,下意识地抱着他的头,啵啵的吮声在夜中听得让人耳红心跳,连那月亮都躲进云层中,不敢偷看这人间的美景。 她只觉得自己如条脱水的鱼般被浪花不时地拍打,软成泥的身子如飘在云朵上,半点劲也使不上,无力地推拒着身上的男子,惹得他的粗喘声越来越大,高大的身体压在她的身上,沉重如山! 良久,终于放开她,大手替她掩好衣服,削薄的刀唇泛着靡艳的水光,眼里的暗涌如惊涛骇浪般起伏不平,额上青筋尽现,双眼如猛兽般地盯着她,仿佛要将她吞噬! 眼前的女子发丝零乱散在枕头上,红唇微张,吐气如兰,黑子般的水眸带着媚色的风情,似嗔非嗔地看着他,寝衣松散,隐见玉肌,他深吸几口气,将那股潮涌压下去。 并躺着紧紧地抱着她,不敢再动,两人静静地相拥着,男子炽烈的气息喷在颈后,有力的心跳震在背上,她羞得不敢回头,任那大手将自己搂得死紧,在铺天盖地的冷松香中,慢慢地缓缓睡去。 晨起她睁开眼,旁边人已离去,被窝中还残留着男人的气息,她埋进去深深地闻着,暗自替自己脸红,好个不知羞的姑娘! 杜氏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大哥,你怎么在这?” 门外面,杜大舅一人蹲着,怕是连夜来的,头发乱糟的,胡茬长满脸,见自家妹子出来,嘴里嚅嚅出声,“妹子……” 杜氏见他可怜的模样,叹口气,毕竟是自己的亲哥哥,见他如此有些于心不忍,“哥,咋回事,你咋这么早来了,也不敲门。” “妹子,哥哥没脸来见你。”杜大舅抓下乱篷篷的头发,自从那日回去后,娘天天闹,逮着人就骂妹子,说她不孝,自己的婆娘也跟着起哄,那蒋屠夫带人闯进门,让娘将之前给的一百两银子交出来,娘哪里肯依,到嘴的肥肉万没有吐出来的道理。 蒋屠夫带人将她的房间好一顿搜,终于在炕灰中扒出那包银子,急得娘上前去夺,被人推倒在地,当下便爬不起来,等郎中到时,直言中风瘫痪,没得治了,现在还瘫在炕上起不了身。 可恨那蒋屠夫还将葫芦抢走,说是抵债让她做妾,他拦也拦不住,那倒霉婆娘还不让拦,说葫芦去蒋家会享福,他当时想着蒋家富裕,女儿当妾也不会太差。 哪知天有不测风云,那蒋屠夫竟好好的暴毙家中,蒋母请来高僧做法,高僧说蒋家进了丧门星,败了风水,毁了命脉,蒋母当下就将葫芦拿住,说要将她沉塘。 后来还是他人劝说,单凭命理之说便夺人性命于法不容,反正她不过是个妾室,不如将她发卖,还能得些银钱,等他闻讯赶到时,葫芦已被人牙子带走,所幸因她貌丑,那人牙子一时半会还没出手。 因主家发话,要将她卖远,杜大舅央求半天,好不容易才让人牙子松口,倒是开了个天价,要一百两才能将人给他。 这可把他愁坏了,全家也拿不出来十两银子,加上杜老太这几天吃药看病,更是捉襟见肘,想来想去,还是拉下脸来求妹子,早早就到了,犹豫半天都不敢叫门。 杜氏听他一番说,是又气又恨,就蒋家那样的人家,先前他们还想将莲笙嫁进去,可想着如今娘瘫在炕上,葫芦在人牙子手里,又狠不下心来,都是血脉相连的人,可让她还将他们当成亲人又办不到。 想了半晌,“哥,葫芦这事,我想办法,只一条,从今往后,你们不用再来寻我了,对于娘家,我自认是仁至义尽。” “大花……妹子……”杜大舅木然地睁大眼,喃喃道,“毕竟是骨肉亲人,你……狠心如此。” “不是我狠心,哥,你扪心自问,你们有把我当亲人吧。”杜氏说着,眼泪都要流出来,“罢了,你先回去吧,我跟大丫他爹想办法。” 杜大舅见她心意已决,也不再说话,只顾唉声叹气,无奈地回去了,临走时还不忘叮嘱她要筹好银子,只把杜氏听得心如死灰,他就不问下,自家如何能拿出那一百两银子? 罢了,只此一回吧,往后再不管了! 回到屋内,翻箱倒柜地一通找,只凑出不到五十两银子,看着那装聘礼的大箱子,叹口气,一狠心,将炕底下的一个小匣子拿出来,小心地打开,只见里面躺着一块玉玦,翠润欲滴,她细细地用掌手摩着,又将它放回。 公爹死前再三交待,此物不能现于人前,只能洪家一代代地传下去,她正思索着,见大女儿走进来,手里捏着一张银票。 莲笙刚在屋里就听见杜氏兄妹的话,一百两银子对于洪家来说肯定是天大的数目,只风哥哥交给她的匣子里最少都是千两的银票,正想着如何去换,便见外面一纸团掷在窗台,打开一看,正好是一张百两银票。 她趴在窗口张望,并未见任何人影,心下喜嗔,他倒是安插了不少耳目在自家周围,一点风吹草动便尽收于耳。 杜氏见女儿将银票递过来,百感交加,既欣喜女儿的懂事,又怨恨娘家的无情,半晌,伸手接过来,揣进怀里,“大丫头,这事娘记下了。” 想着女儿居然能轻易拿出银票,必是女婿私下给的悌己。 越发觉得臊得慌,竟不敢直视女儿的双眼。 “娘,舅家再有不是,我们不能让人挑理,就当是花钱买太平吧。”莲笙开口劝道,钱财都是小事,真由那人牙子将葫芦卖掉,只怕日后让人抹黑的还是自家,再说那杜老太如今瘫了,就不能再作恶。 杜氏抽空回了一趟娘家,亲眼见葫芦回来,给亲娘留了些银子便返家,也不理那郭氏尖酸的话,对于娘家已是彻底失望,只淡淡看着自己的哥哥,气得杜大舅将郭氏好一顿揍,直言如是再闹,干脆休弃回家,吓得郭氏噤了声,才算是消停。 小院内莲笙含笑地看着身边的男子,坐在桃树的秋千下,男子大手轻轻地推着,青丝在缠在男子的手臂上,两人相视一笑。 清风徐来,池塘中的嫩莲蓬一个个的似碧玉小盏般转动,男子飞身起开,采下几株,折身回来,细细地剥除莲衣,将里面白玉般的嫩莲子抽芯后,亲喂给她。 粉嫩的小嘴扫过男子的手指,引来一阵悸动,他紧紧地从后背拥着她。 “莲儿,我许你十里红妆,现于天下,可好?” 她静静地看着他,妙目中情意脉脉。 “好。” 第29章 鸿运 翌日,京都一个消息如惊雷般炸响,所有的世家贵族们都知道,他们夏月王朝的千年铁树摄政王要娶妻,女方是广康伯的长女。 世家大臣们纷纷打听,这广康伯是何方神圣,京中何时冒出这样一门勋贵,他们竟是从未听闻,居然如此幸运,能与摄政王结成姻亲。 不知他是养出何样的女儿,竟能入得了王爷的凤眼! 待有心人打探出来后,洪家祖上三代都让人扒了个光,没想到竟是一平头百姓,不过是生女有功,被封为广康伯。 深宅大院里的世家闺秀们绞烂了帕子,摔碎了杯子,哪里冒出的破落户,居然半路杀出来采青,生生将那荣贵的摄政王妃的头衔摘去。 也不怪她们诸多怨恨,孰不知,当今天子年幼,这些千娇万宠养大的女子们是彻底绝了入宫为妃的念头,可自小习得的诸般才艺,又让她们无比渴望那人上人的生活。 若论整个夏月王朝身份最尊贵的未婚男子,非摄政王爷莫属,不知有多少双痴盼的眼盯着那一直空置的王府后院。 便是摄政王再冷情,对女子如何不加辞色,可耐不住身份高贵,且年轻玉树,风仪如修竹,世家小姐们无不盼望着哪天能得他的垂怜,迎她们入主王府,别看这些贵女们面上不显,心里都暗地底都较着劲呢。 一时间,各府中摔烂的瓷器不知多少,只把京中的官窑匠人们忙了大半个月,世家各府里补订的杯碟比以往一年都多。 可霍风何许人也,怎么可能任人随意诋毁,便是那洪家的出身,也无人敢大声提及,只能把别人羡慕得干瞪眼,半个屁也不敢放一个。 朝堂之事于市井中人而言,不过是烟花水月,高山云雾,太过遥不可及,便是听见那么三言两语,谁也不会太过在意,仅当是饭后的谈资,杜氏在街市中听闻此事,那好事的婆子说得口沫横飞,直感慨自己为何没有生女儿。 她笑笑,便是你生女儿又如何,就你那尖酸刻薄的样子,人家王爷也看不上,不过这话她可不会说出口,凭空得罪人,旁边的妇人们艳羡地说起,如生个这样的女儿,恁人生十个儿子都不换。 生女儿当然好,这话她服,也就跟着点头,附合着与众人一起感慨两句。 待晚间听见大女儿挑明女婿的身份,以及他们家就是那传言中的广康伯,老两口呆若木鸡般看着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什么……摄政王……”洪老爹叫起来,他在西市卖豆腐时也听得那一言半语的,都道那广康伯会养女儿,竟攀上摄政王,这摄政王对他们平头百姓来讲,可是比天子更威严的存在,谁人不知整个夏月王朝,现在都是他说了算。 他晃悠悠地甩下头,只觉得乱轰轰一片,不知如何是好,下意识地去点烟杆,可手抖半天,差点把烟筒都烧起来。 急得他赶紧甩掉烟筒,拼命地吹气,才将它熄灭。 “这……大丫头,你不是在耍你爹娘吧。”杜氏咽下口水,早就想着女婿应是出身不错,也只当是大户人家的庶子什么的,要不然怎么会一人住在外面,万不想到如此的位高权重,这简直如做梦般。 莲笙一笑,看向同样呆愣的常乐,“伯府早就修整好,明日就可搬进去了。” “真的……竟是真的……摄政王……”洪老爹讷讷道。 那他不就是那什么广康伯,哎呀,伯爷,天哪,他不敢置信地再问女儿一遍,听见女儿再一次确认后,他紧张得手都不知往哪放。 伯爷啊! 他洪家往上三代都是小商贩,还是在他父亲会钻营,这才有点起色,可到他手里又败落,本想着就这样紧紧巴巴地过下去,未曾想到,有朝一日天翻地覆,他洪大竟会当上伯爷! 他眼直直地盯着手里的烟杆,竟不敢抬头,生怕自己一抬头发现不过是一场梦。 莲笙嘴角微扬,轻笑道,“是呢,爹以后就是伯爷,娘是伯夫人,常乐可是伯府二小姐,咱们一家人以后身份可就不一样了。” “伯府小姐,是我吗?姐姐,那我可不可以天天吃肉啊,我可是听春杏以前说过,大户人家的小姐可以天天变着花样吃肉呢?”常乐说着,口中有晶亮的涎水滴下来,她用嘴一吸溜,吞咽一下。 杜氏跳起来,一点她的额头,“就知道吃,以后让你天天吃,大白肥肉顿顿有,看你腻不腻。” “嘿嘿,我才不会腻呢。”常乐傻笑起来,靠倒在洪老爹的身上。 洪老爹似想什么般,不自在地搓着手,“大丫头,那……” 女婿身份如此显贵,那女儿日后…… “爹娘,他的为人自是可信的。”莲笙猜到洪氏夫妇的担心,宽慰道,“你们就放心吧,看有什么可拾掇的,等圣旨一到,就可马上搬家。” “诶。” 杜氏喜得立马去翻箱倒柜,莲笙在一旁制止,“娘,衣物都不用带,府里都早已备下。” 她看着手里那补丁布满的荆裙,心里想着,倒也是,哪有伯夫人衣服上还有补丁的,干脆放下,翻来翻去,竟无一件可以带走的衣物。 莲笙看着,突然有些心酸,这个家里,除了她以外,怕是都许久没有添置过新衣吧。 她按往杜氏关节粗大的手,“娘,那我们衣物什么的都不用带,到时候都穿新的。” “好,听姑娘的。” 常乐听见有新衣,也嘿嘿地傻笑起来。 一晚辗转无眠后,明黄的圣旨就到了,董方早就守在洪家,只等那传旨的公公宣完,便上前塞进一个大红包,把那公公吓得连连摆手,这红包他可不敢接。 还是董方坚持,他才小心地将红包揣进袖子里,对着洪家人深鞠躬后告辞离去。 等公公走后,围观的人群才敢出头,这下整个后端门都轰动起来,只见男女老少将洪家院子围得水泄不通,乡邻们议论纷纷,有那平日里与老爹关系好点的,都壮着胆子上前攀交情。 有那冒酸水的,小声地说着不知这洪家祖上烧了什么高香,居然能有这样的好事,以前他家大姑娘跟侯府订亲时,他们还只是嫉妒,如今转身要嫁进王府,他们是连不忿都不敢有,只能笑着也上前去露脸。 为了巴结新上任的广康伯,大部分街坊们都送来贺礼,虽然都是些鸡蛋点心之类的常见之物,但洪老爹一一道谢,往日里被整日劳作累得微驼的背,都挺直不少。 有那稍大胆些的说道,“伯爷好福气,生女当如洪莲子。” 洪大对着那人笑道,“当真如此,我洪大这辈子最大的福气,就是婆娘给我生了两个女儿,这是你们有儿子的人羡慕不来的。” 众人附合大笑起来。 那柳氏也在人群之中,见着春风满面的杜氏,满脸的气愤,听闻洪家女婿竟是当今的摄政王爷,嫉妒之余不由得细想,这一想不要紧,只把她吓得一身冷汗,她是混过大宅门的,深知权势的厉害,联想到绝户的春家,再想到自己突然的失声,越想越心惊肉跳。 那春大娘被哥哥接回家后,听说转手嫁给山里的老光棍,不出二月就折磨死了,春家大哥什么都不做,整天使唤去势的外甥干活,稍有不顺非打即骂,只把那原来白胖的人折腾得剩一把骨头。 由于儿子去世,他深感生活无望,越来懒惰起来,成日里无所事事,两舅甥很快吃光用光,祖屋都变卖掉,也不知如今流落到何方。 恍惚听人提起,有人在小倌院里见过那春氏的儿子,至于那春家大哥是死是活就不得而知了。 前几日春杏得空回来一次,听她说工部侍郎府里最近也不好过,侍郎大人不知所范何事,贬为侍中书,还多亏少夫人娘家周旋,因此原由,少夫人重新得势,一众妾室都受到打压,连带着春杏的日子也不好过,以后想出门都不易。 这么一串通想着,只觉脚底生寒,也顾不得失礼,连忙跑回家。 冷汗津津地回到家中,她赶紧将院门紧闭,一头栽在炕上,浑浑噩噩地睡去,当夜发起高烧来,不出半月,便瘦得形销骨立,往后,终日里闭门不出。 第30章 前夕 洪家众人在乡邻的围观下,很快将家什收拾妥当,洪老爹将家院托给好友宋师傅照料,洪家封爵的消息传开后,宋师傅居然并无半点惊讶,早就猜到那霍姑爷出身显赫,洪家飞黄腾达也在情理之中。 那串铜锁放在他的手中,引来人群的眼红,只怪当初他们瞎了眼,洪家遭难时袖手旁观,又觉得宋师傅太好命,这跟伯爷走得近,往后好处多多。 在众人的夹道相送中,一家人坐着董方驾驶的马车来到城东北的安业坊,古朴庄重的铜花王开门,黑底镀边的牌匾上,广康伯府几个大字闪着厚重的金光,洪氏夫妇抬头望着,深吸一口气,踏脚走进。 院子里的二十来个下仆打扮的男女,列成两排站着,见他们进来,齐齐鞠躬,声音洪亮整顿。 “恭迎伯爷,夫人,大小姐,二小姐回府!” “起身吧。” 莲笙一挥手,美目一扫,直接看向那葛裙的妇人,只见那妇人赶紧上前,“见过大小姐,老奴姓戴,这些是府里如今的下人,请伯爷,夫人,大小姐,二小姐吩咐。” 其中四个丫头站出来,分别跟她们见礼,戴嬷嬷道,“这四位是两位小姐的丫头,请小姐们赐名。” 莲笙将那四人一一看去,直看得那四位女子低下头去,只见四人虽带着些许惧色,但胜在眼神清明,心下满意,随手一指,“这两位便叫紫丁,白苜,以后就跟着我,另外两位叫木云,木喜,就跟着二小姐。” 被赐名的四位丫头马上分别站在她和常乐的后面,另那叫李婆子的就跟了杜氏,还配有两个丫头,大环小环,洪老爹配有一个长随一个小厮,其余都是分别在府里当着其它的差事。 戴嬷嬷将他们领往内院,踏在鹅子石铺成的主径上,洪氏夫妇这才如梦初醒,心中思道,这气派不凡的府院今后就是他们家了。 瞧着这飞檐画梁,雕窗刻花,还有那小池边的假山,以及那环水的围廊,无一不显示出勋贵府邸的气派,将洪氏两口震得手心冒汗。 杜氏心中惊呼连连,往年去那锦宁侯府,还被府里的丫头婆子嘲笑,没想到,时至今日,她也当上伯夫人,住上这样的大宅子,还可以呼奴唤婢,真真是祖坟冒青烟! 洪老爹身边的长随姓李,是李婆子的丈夫,他左一口右一口“伯爷”地叫着,把洪大叫得连手都不知往哪里放,走起路来都是飘乎的。 头一次被人侍候,洪老爹有些同手同脚,很是别扭,倒是杜氏,很快便适应开来,似模似样地缓步走着,颇有些气势。 一进主院,戴嬷嬷赶紧让丫头们扶她坐下,杜氏摸着塌上的绸缎里子,心里赞叹不已,端门里的寻常人家,有这样一方料子的帕子都要显摆半天,看着眼前精美雕花的家具,还有那烟纱轻飘的幔帐,就跟做梦似的。 下人们侍候他们将新衣换上,待出门一瞧,老两口你看我,我看你,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不知所以的喜悦。 只见洪老爹一身朱红锦绸长马袍,上面绣满团面的福字,头戴黑锻儒冠,颇有些不自在地摸着短短的胡须,学着以往看来的富户作态。 见他这副样子,杜氏“噗嗤”笑出声,洪大瞧着老妻一身茜色儒裙,头发梳得溜光,上插着宝石珠簪,竟有些娇俏之感,不由地想到当初成亲时,她也曾是有过些许颜色的,只不过跟着自己吃苦受累,早早便显老态。 往日里连件好衣都未曾穿过,只不过是换上一件新衣,竟似换个人般,老两口相互看着对方,都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脸。 杜氏粗糙的大手在衣服上摸着,掌心中的粗茧将锦烟纱的料子刮起毛,她有些尴尬地看着立在身边的戴嬷嬷,满脸的羞愧。 “从今日起,夫人和二小姐每日用泡过二白(白芨,白芷)的牛乳洗浴浸手。”莲笙紧紧地盯着戴嬷嬷说道,很满意地在对方的眼中没有看到一丝鄙夷,只有恭敬的应声。 杜氏一听,连忙摆手,“……大丫头,那太破费了,牛乳可是稀罕物。” “夫人莫要忧心,这牛乳咱们伯府的庄子上就有。” “庄子?”杜氏疑惑地看着戴嬷嬷,又转向女儿。 莲笙接过绿意递过来的茶,轻抿一口,“爹是三等伯爷,朝中有定例封田一百亩,山林二百亩,另有岁俸银一千两,庄子就建在山林里。” “这么多?”杜氏讷讷道,一辈子也没听过这么多的银子,如今一年俸禄就有这么多,她赶紧也喝口茶水压惊。 头回听到这么多的田地和银两,洪老爹不自觉地吞咽口水,名叫长杨的小厮赶紧递上茶水,他喝一口,只觉满嘴清甘,说不出来的舒畅,瞧着茶汤碧透,想来也是好茶。 戴嬷嬷将一方红木匣子交给莲笙,她打开一看,正是方才说的那些田地山林的地契,另银票八百两,纹银两百两,粗略一看,便随手递给旁边的杜氏。 杜氏不识字,但看着那白花花的银锭直了眼,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大锭的银子,可一屋子下人看着,她装作不在意地合上,放在手边,引得常乐伸长脖子看。 莲笙微微一笑,招了她过来,见她今日穿着粉色儒裙,脸上不知被丫头们抹了什么,倒没有往日那样黑,对着她身后的红叶红霞严声道,“好好侍候二小姐,这每日的牛乳泡浴万不可少。” “是。” 常乐有些不好意地低下头,看见粉色的衣裙,又欢喜地摸了摸,自己还从未穿过这样好的衣服呢,真跟发梦似的,听娘说,往后他们便要住在这里。 很快,董方便将老宅中的聘礼箱子拉回,另送家具的也来了,镜台,衣橱,香几,书案,美人塌,清一水的黄花梨,木料油润流脂。 杜氏瞠目结舌地看着那送东西的汉子们,领头的老者恭敬地对她行礼,“伯夫人,鄙人姓王,这些东西都是霍先生订的,您看这些东西可还满意,若有不妥,立马换过。” 杜氏连连点头,本来她还想着这大丫头的嫁妆要如何置办,自家不宽裕,便是什么都紧着来,也办不出什么像样的东西,想不到这女婿如此贴心,连嫁妆都帮他们置办了。 “好好,这些东西再是齐全不过了。” “夫人满意就好,”那王姓老者恭敬地行个礼,招呼下人们离去。 看着这些东西,杜氏心中又喜又忧,喜的是女婿如此看中女儿,莲笙嫁过去必会得宠,忧的是怕女儿以后挺不直腰板做人,一时间又有些彷徨,直愣愣看着那些妆台桌椅。 莲笙见她发呆,猜中她的心思,轻轻地走到她后面,细声道,“娘,咱家的情况王爷都清楚,他既然愿意娶女儿,那么看中的就是人,至于其它的都是身外物,日子是人过的,你不必太过忧心。” “是了,是娘想左了。”杜氏缓过来,戴嬷嬷已指使下人们开始将东西登记入库。 不大一会儿,董方等人抬着一个大锦箱进来,见着洪家夫妇,赶紧行礼,“奴才见过伯爷夫人,这是我们主子派人送来的。”说完将锦箱放下。 杜氏对董方很是喜欢,这小子勤快嘴甜,干活利索,可没少帮他们做事,她高兴地从他手上将锦盒接过来,“你们主子就是有心,快坐下喝口水。” “不了,奴才还有差事呢。”董方连连摆手,王府里都忙得人脚不沾地了,哪有功夫歇息。 将人送走,杜氏喜滋滋地将箱子放到莲笙面前,不用说肯定是给大丫头的东西,莲笙一打开,只见里面是一身大红的嫁衣,金丝缠花的凤冠上镶嵌着满满的宝石珍珠,发出耀眼的光芒,嫁衣上用金线绣着百子百福图,富丽堂皇! 杜氏和常乐看得连连咋舌,这样精美的嫁衣,饶是杜氏活了这些年头,就从未见有哪个新娘子穿戴过,想着等自家大丫头着上这身,那不知要惊艳多少人! 第31章 亲迎 很快便到了婚期,莲笙看着走进伯府的妇人,包青发髻上只一根木簪,两鬓泛起银丝,一身青灰的比甲,内着蓝色长裙,端庄笔直地走来。 她对着莲笙行宫中大礼,“老奴宫氏见过大小姐。” 那双饱含世故的双眼只半抬着眼皮看一眼她,随即低下头去。 “宫嬷嬷请起。”莲笙将她双手托起,几年不见,姑姑也有些老态,这发间的白丝何时所起? 宫姑姑是她以前的教养嬷嬷,此番是她托风哥哥将人请来的,嬷嬷无父无母,自她去后,听说一直住在京都里,在大户人家做教养嬷嬷为生。 宫嬷嬷一来,所有的事情都变得井井有条,莲笙也放心地将嫁妆等一应事物交由她打点,临近出嫁,又添了两个丫头,名唤绿芨和红茹。 成亲头夜里,杜氏拉着大女儿,将手中的小匣子交给她,“大丫头,我与你爹是个没用的,嫁个女儿竟是什么都没有备下,这里面是你祖父留下的遗物,现在交与你。” 莲笙打开一看,一眼便看出这块玉玦的价值不菲,心下有些疑惑,问杜氏,杜氏也不知洪家祖上是做什么的,公爹无父无母,早逝的婆母也没听说过有什么娘家亲人。 她将玉玦拿在手中,细细一端祥,似有些眼熟,不知在何处见过,用心一想,依稀记得在母后的嫁妆箱笼里见过,被压在最低下,还是她无意中翻出来的。 内心底有些惊疑,不知其中有何牵连,思量着以后借机查探一番。 另那八百两银票也放在里面,她拿出来,交回杜氏的手上,杜氏坚决不肯收,这嫁女儿半点嫁妆没有,去夫家是会被嘲笑的,一应事物王爷都打点好,这些银子他们也用不上,留给女儿压箱底。 “大丫头,如今我们住在这里,有吃有穿,还有人服侍,银子也有花,这些都用不上,你就带上吧,也是爹娘的心意。” “娘,家中自有开销的,不说远的,便是下人们的月例,另如今爹是伯爷,往后会有很多应酬人情,手中无银,终是缩手缩脚。” “咱家也不认识什么人,再说还有田地呢。” 莲笙无法,将霍风交给她的匣子取出,拿出里面一沓子银票,花花绿绿的将杜氏的眼都晃花了,眼睛睁得老大。 “看,这是王爷交给我的,放心,嫁入王府女儿不会受半点委曲。” “……哦。” 杜氏只得将银票收起,见女儿将玉玦收好,心中松口气,也算是收了一样,然后脸色开始泛红,吱唔起来,闹得莲笙也是一头雾水,半天才见她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小册子,“大丫头啊,这新婚之夜啊,得忍着,其它的……自己等下看吧。” 常乐从外面进来,凑上来,“娘,什么东西,我也看下。” “去,”杜氏一巴掌拍在她的身上,“赶紧一边去,等你哪天成亲了,娘也给你看。” 这一说,莲笙就明白了,敢情是避火图,她不动声色地将册子藏在枕头下,等人走后,偷偷拿出来,玉指一翻,只见上面两个光光的人做着各种羞耻的姿势,画质粗糙,毫无美感。 似明白又似不明白,终是丢弃一边。 天还未亮,她便被自家娘从被窝里拉起,一番洗漱后,全福人给莲笙丫头梳妆,玉梳一下一下地梳着黑幕般柔亮顺滑的头发,全福人温和的声音响起,“一梳梳到尾,富贵不用愁,二梳……” 看着静坐娴雅的女儿,姣好的面容在镜中映出,杜氏眼角有些湿润,莲笙从镜子中看到她在抹眼泪,不动声色地握住她的手,母女俩的视线在镜中交汇。 待梳妆好,换上那身嫁衣,便是如杜氏般天天看着女儿,也觉得莲笙此刻明艳动人的仿若画中人,那嫁衣迤逦在地,全幅开摆,一个转身便如红云般流光溢彩,那全福人更是连连咋舌,不愧称为红莲子,怪不得能引王爷折腰,简直是倾国倾城! 洪家院子里众人早已等候多时,抬嫁妆的人都已分配好,前几日董方便将这事包揽了,半点也没让洪老爹操心,看着这些青壮的小伙们,他满意地点点头,王爷女婿办事就是放心,下人也用心。 民间本有拦门的习俗,可谁人敢拦今天的新郎官,洪家也没有什么亲戚,那杜家人更是没有知会,洪家的隔壁兵部侍郎的曹夫人带着独子曹铖来充当娘家人。 不一会儿,青山长公主带着长子和幼女到了,杜氏还纳闷着,这媒人怎么独自上门,没有等下和新郎官们一起迎亲。 曹夫人扯下她的衣袖,跟长公主见礼。 “见过大长公主。” “不必多礼,本宫今日也是来充这娘家人的,这不还给你们带来两个拦门人。”青山公主冲杜氏微微一笑,将两人扶起,她的长子赵珩与女儿赵玥郡主也跟着上前。 赵珩约二十七八,仪表堂堂,俊逸不凡,他朝曹铖一招手,虎虎壮实的曹铖就屁颠颠地跟在他的后面,在洪府的院子里转上一圈。 青山公主对着小女儿道,“洪夫人也有一小女,与你一般大小,去找她玩吧。” 李婆子将赵郡主领下去,赵郡主正是年少灵动的年纪,长得玉雪漂亮,看到一脸点心屑子,略黑木讷的常乐,一下子就喜欢上了,两个小姑娘叽叽喳喳地说起吃的来。 等迎亲的人一道,伯府的大门紧闭,被赶鸭子上架的曹铖结结巴巴地开口,“……何…人敲门?” “霍某前来迎亲。” 冰沁雪凉的声音响起,外面鸦雀无声,里面的曹铖瞬间软了脚,若问这京中他最怵的人是谁,非摄政王爷莫属,曹铖本是打遍京中无敌手的小霸王,可对着一只手就能将他提起的霍风,马上就怂得跟虫似的。 曹夫人以禁闭相要挟才让他答应做这拦门人,赵珩看一下靠在墙边的曹铖,心下一哂,霍风这厮果然让人闻风丧胆。 他清下嗓音,朗声道,“若娶亲,红包在哪?” 门缝中塞进一个红封,赵郡主手快地将它拿过来打开,见是一张千两的银票,她嘻笑,“新郎官出手好大方。” 将红封交给常乐,常乐早就看见上面的千两字样,这段日子,她也识了些简单的事,银票也能认得,她赶紧将银票折好拢进袖中,惹得赵郡主打趣她存好当嫁妆。 常乐听得此言,居然老实地点头,让赵郡主更加喜爱她的爽真。 “新郎官接对子。” 赵珩踢一下墙角的曹铖,颇有些看不上他的脓包样,心中狂乐,霍风也有今天,平日里端着高贵冷艳的脸,今天非让他破功不可。 “我们的新郎官听好了,不准让他人代答。” “瑶池玉女坐云端,请接。” 门外面,一干世家子弟们低下头去,不敢去看王爷额头跳动的青筋,暗自思量,赵珩这家伙今日是过了瘾,来日还不知要被怎样收拾。 “玉树琼花风来迎。” 玉击般的声音冲破门房,众人齐齐吃惊,不敢相信这多情的诗句居然出自他们的摄政王之口,霍风木无表情地将前面的人一盯,那人赶忙往门缝里塞红包。 民间有俗,三叫门,还有一叫,赵郡主高兴地跳起来,“我来,剩下我来。” 她捏着嗓子,学那媒婆样,“敢问摄政王爷,我们的新娘子美吗?” “噗”后面的青山长公主忍不住笑起来,对着女儿赞许一笑,这问题太妙,看总板个死人面瘫脸的风哥儿如何回答。 “此女堪比日和月,犹如灵台仙芝开。” 这下门里和门外都静了下来,那鼓吹手们都忘记吹气。 还是前面的小子机灵,塞进最后一个红包, 早就被姐夫收买的常乐手快,将红包收好,喜笑颜开地将人放进来。 第32章 夙愿得偿 接亲的人呼啦全涌进府里,大长公主打趣地看着霍风,真看不出来,天天摆个棺材脸的人居然还会作情诗,若是……罢了,大喜的日子想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做什么。 “恭喜摄政王爷大婚。” 赵珩走到前面,两人互见礼,霍风眼无表情地看一眼赵珩,只把赵珩看得连连告饶。 他陪笑道,“人都说新婚三日无大小,摄政王不会如此计较吧。” “自是不会。” 大长公主好笑地看着这两人,从小就王不见王,各自嫌弃,但若珩儿真有事,第一个出手相帮的便是风哥儿,这两人的情谊外人还真是看得糊涂。 倒霉的曹铖现在还没缓过来,怨念地看一眼把手言欢的两人,合着坏人就他一人做了,不过也不是他一人,还有另一人,他看向娇俏的赵郡主,自己宽慰地想着,或许王爷不会和他一般计较。 赵玥拉着常乐笑嘻嘻地挤在前面,看着往日里一本正经的王爷,此刻正与洪伯爷见礼,口中称着小婿,她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然后朝自己的母亲笑了笑。 一番礼节过后,他才被允许前往新娘子的阁楼。 此刻的伯府内院,听见外面响起震天的鞭炮声,莲笙这才有些紧张起来,凤冠上的流苏摆动着,眼见吉时已到,杜氏将盖头罩上,房门被推开,一身大红织金长袍的新郎便走了进来。 透过红纱,隐约可见那修长的身影,奉上喜礼,对着杜氏略弯腰,“岳母,小婿来接娘子了。” 娘子?红纱后的莲笙粉面泛红,细细地品着这两个字。 恍惚间,那人将她背起,她伏在结实的背上,随着他迈出伯府大门,放进花轿中,抬花嫁的 四个汉子齐齐地抬头,看着新郎官,复又低下头去。 不枉他们几个要死要活地争到这个位置,就为了来当这个轿夫,争得头破血流,能亲眼见自家摄政王如此一面,便是等下肩膀磨破皮都值! 霍风小心地将她安置在喜轿内,喜娘高兴地接过大红包,一脸喜色地跟在轿子后,他翻身上马,后面仪仗开道,锁钠锣鼓喧天,绵延十里的红妆羡煞众人,一抬一抬的嫁妆让人应不暇接,众人一一数着,竟有一百二十四抬! 全城的百姓都挤上街头,看这难得的盛况,血红的高头大马上,新郎官修长的身姿跨坐着,大红的喜服衬得清漠的脸多几许人间烟火色。 人群围在两边,京兆府尹秦中行带着一众衙役们维护秩序,百姓们热情地高呼着,却无一人敢闹事,只有响彻云霄的祝福话一声震过一声! 莲笙坐在花轿内,透过纱帘能隐约看见骏马上的男子,她手里紧握着红宝石苹果,美目含情,盯着那人影。 陪侍在旁的宫嬷嬷问道,“王妃可要先用些小点心。” 说着递上托盘中的点心,那点心做得小巧,竟是一口一个,从辰时到现在,她是滴水未进,也不客气,捏起小点心吃起来,这才觉得肚子稍稍舒服些。 喜队围着安业坊转上一圈后,经过皇宫时,礼部官员早已守候在那,礼部侍郎将陛下亲赐的红绸披在霍风的身上,嘴里直说着祝福的话语。 来到王府前,他翻身下马,利落得身影让一干人等瞪大眼,接过董方递上来的金弓金箭,修长的手一拉,朝天射一箭,箭入云宵不知所踪,朝地射一箭后,再朝花轿射去,金箭稳稳地穿透轿顶的花翎,不偏不倚,惹得众多世家公子们拍手叫好。 弯腰将轿中的新娘子抱走,轻身一跃,便跨过那火盆,喜娘在旁边有些着急,这不合礼仪,该新娘子自己跨过去,可她半个字也不敢吐,只能看着那风仪修伟的人朝王府里走去,人群中竟也无一人敢起哄! 进入王府内,因霍府无长辈,两人拜过天地后,共执绣球进入房间,双双正襟坐在塌边,他将她的右衣襟压在自己的左衣襟上,喜娘看得脸一僵,没想到外表冷清的王爷还是个疼妻子的,这是心甘情愿让王妃以后压他一头。 然后他修长的人影立在跟前,喜娘递上早就备好的喜秤,递到他的手里。 红纱盖头被挑开,粉白绝色的脸露出来,长长的睫毛垂下,羞怯地微微颤动,不敢抬眼看眼前的人,房内漫起旖旎,喜娘不敢打趣,直接将子孙饽饽放到莲笙面前。 她纤指拿起一枚入口,喜娘问道,“生不生?” “生。” 男子听见这个字,眼里的暗色更深。 两人喝过合卺酒,外面传来起哄声,细耳听去,一群喝了酒壮了胆的世家子弟们吵着闹洞房,霍风脸沉了沉,大步离开婚房。 外面宾客一片欢乐,倒没有多大的喧哗,她的心“咚咚”地跳着,似期待又似害怕,金雕烛台上通红的龙凤对烛直吐火舌,发出“啪啪”的燃烧声,她不自在地吞口水,葱白的玉指紧紧地抓着裙摆两侧。 院子的声音仿佛潮水般退散,人们说话的声音渐渐远去,男子的脚步声传来,她竖耳辨认,越来越清晰,一声声似踏在她的心上,她的心快跳到嗓子眼。 很快外面的声音便消小下去,渐渐不可闻,她由着紫丁侍候御掉凤冠,换上大红的筒身长裙,净面后端坐在塌上, 。 一个四十左右的嬷嬷掀帘进来,对着她行大礼,“王妃大安,奴婢姓柳,是府里的管事婆子。”说着递上手中的托盘,盘中一盅熬制浓稠的鸡燕窝粥。 宫嬷嬷伸手接过,抓起盘中的金瓜子,放到柳嬷嬷的手中,然后将小盅放在她面前,她小口地喝着,很快便见了底。 此时,男子修长的身影走进来,宫嬷嬷一挥手,带着下人们识趣地退下,留下这对新人。 他仔细地打量着这张与银月争辉的脸,细白的肤色如玉脂般,在灯光的照应下,更加滑嫩,那眉眼,那红唇,那勾勒曼妙身姿的大红睡裙……无一不透着魅人心魂的迷醉…… 不自觉地滚动喉结,削薄的唇紧抿着。 被他盯得太久,她的脸都开始发烧,娇怨地抬头,便被那如深渊万丈的眸光罩住,高大的身影笼下来,将她紧紧地圈住。 莲笙被压得几乎断气,男子看着高瘦,实则精壮有力,她被轻轻一抱,便被他圈进了塌里,红纱帐被大手一挥,倾流而下,遮住满室的花火。 围幔中一件件的衣裳被丢出来,先是男子的外袍,内衫,里衣,随后便是女子的长裙,然后是一件绿底粉莲的肚兜摇摇飘下,细细的带子已被扯断,那上面绣的莲花吐着红蕊,暗香浮动! 最后传来一声裂帛声,丢出来是一件薄如蝉翼的红色小裤,已被从中撕开,炸开的丝线乱飞,堪堪地挂在塌边! 男子闷声如急雷,只听得女子的呼痛声传来,带着娇软的哭意,那无人见着的雪白元帕上盛开一朵艳红的血莲! 锦塌渐渐晃起,越来越快,发出轻微的“嘎吱”声,围幔和纱帐被带动轻晃,层叠如波浪,那艳红的小裤也随之起舞,男子暗粗的喘,女子嘤嘤的轻啜,直至天明! 霍风看着怀中泪痕斑斑的小脸,怜惜地抚着那光滑的肌肤,红艳的小嘴似委曲地喃着,“不要了……风哥哥。” 他眼中闪过一道火光,随即看见那娇嫩雪肤上的青紫,叹口气,望向窗外,见天灰白起来,似要大亮了,按下心中的狂热,将她拥进怀中,头埋在她香氲的发间,深深地嗅着,心满意足地闭上眼。 第33章 宿缘 莲笙只有觉迷糊间,有人将她扶起放置在腿上,似有东西喂进嘴里,她张口吞咽着,半睁着眼,男子专注的神情映入眼帘。 等肚子填饱,她翻个身,又沉沉睡去,恍惚间,身上似压着千斤担,越来越沉,接下来又是一番云起雨散,浑浑噩噩不知今夕是何夕,只能跟着他一起沉浮。 不知过了几个昼夜,她一直似醒非醒地被人纠缠于塌间,猛然间在一阵摇摇晃晃中醒来,美目微睁,便看见马车顶上皎皎的明珠,精瘦的男子将她包裹在绒被中,紧紧地抱在怀里,外面传来马蹄的“的的”声,原来是正在马车中。 见人醒了,霍风将小炉上的血参乌骨鸡汤取下,用玉匙搅动,将她身子往上提了提,端着鸡汤喂到她的小嘴里,她顺从地张嘴,乖乖地吞咽着。 一碗见底,修长的手打开车壁的暗格,取出鲛绡帕子,细细地替她擦拭着,她张着秀气的菱口,优雅地打个哈欠,看着她眼里的青色,男子将她拥得更紧,宠溺道,“再眯会,还有一刻钟才到伯府。” “嗯,”她听话地闭上眼,心里明白过来,竟是已过三日,今日原是要回门,怪不得在马车上,她这几天真是过得糊涂,泛泛地想着,然后又沉睡过去。 昨天是把她累坏了,可是他却控制不住,看着她如今躺在怀中的乖巧模样,忍不住轻啄一下,大手抚摸着滑如丝的秀发,嘴角缓缓地荡起笑意,清冷的脸上带着暖色。 洪氏夫妇坐在正厅里左顾右盼,杜氏手里的茶都续过两回了,眼见日头都有些高,女儿和王爷还未过府,那盯梢的李婆子从外面进来,“伯爷,夫人,王府的马车已到街口了。” 两口子赶紧站起身,杜氏提着裙子急急地往外走,常乐跟在后面,几天下来,她走路的姿态已有些看头了,多亏了戴嬷嬷的教导。 她现在有些见不得此刻老娘的行为,低声道,“娘,注意仪态。” “死丫头,跟老娘讲什么仪态。”杜氏假装生气道,随后放下裙子,脚步放慢,往大门而去。 华盖流苏履面的马车上,高大修长的男子托着绝色女子的手,轻扶下车,杜氏飞奔上前,“大……王妃王爷,快请进。” “岳母不必多礼。” “唉,好。” 杜氏拉着女儿的手,左看右看,连连点头,除了精神有些不济外,气色倒是红润,想来这几日过得不错,只眼下的青色太过了些。 待母女二人说悌己话时,她不自在地小声问道,“王爷……咳……那个床第间……” 莲笙的脸“轰”地一下暴红,如熟透的虾子,原来夫妻之间是那样相处的,不由想到新婚前夜杜氏交给她的那个册子,这才将里面丑陋的姿势与这几日夜里的事对应起来。 见女儿的神精,杜氏了然,心中又喜又忧,喜的是王爷对女儿果然稀罕,忧的是男子不节制,女子容易受苦。 可她如今看着姑爷,可不敢和从前一样随意,人家可是掌管整个夏月朝生杀大权的摄政王,且这闺房之事,她一个丈母娘也不方便指点。 只能含糊道,“那个……也不能都依着男子。” 莲笙倒是听明白了,脸已红得发紫,似要滴血。 可自己娇小力弱,哪里敌得过他龙精虎猛,加上他的目光太过炙烈浓情,她竟不忍拒绝半分,只能任由他胡作非为,想到那些羞人的事,那人将她折成各种难以启齿的模样,以及自己让人脸红心跳的求饶声,心中越发燥热不已,玉面又罩上一层红粉。 似是注意到女儿的不自在,杜氏微转过头,轻“咳”一声,作为已经育有两女的妇人,对于夫妻之间的那些事门清,想着看不出来,王爷看着不食人间烟火,冷心冷面的,原还是个生猛的,但又看着自家女儿的这清绝艳媚的脸,顿时觉得又能体谅王爷的冲动。 这样的尤物美人,便是她这个老娘,刚才都看呆了,何况是正值壮年的男子,如此的人儿睡在身边,哪能忍得住。 想到这,她老脸一红,赶紧打住,装作不经意地说起那天收到的贺礼,可没把她吓个半死,明明自家没有请什么客人,可来随礼的都是些往日里听着就害怕的名头,那成堆的礼品将后院的库房堆得满满的。 那锦宁侯府居然也派人送了礼,她让人送了回去,开什么玩笑,她可不是什么大肚的妇人,万没有被人打脸后还笑脸相迎的理。 见娘引开话题,莲笙松了口气,直言杜氏这事办得好,自家于锦宁侯府的关系,绝没有修复的可能! 杜氏又说起她这几日对府里的事情也熟悉起来,只成天让人侍候着,有些不对劲,又道隔壁的兵部侍郎府,对自家颇多照看,婚礼那天多亏曹夫人在一旁相帮,要不然京中的那些个贵人,她可不认得几个,且曹氏甚是热情,人也健谈,处事也爽利,与她颇为投缘。 莲笙点点头,风哥哥将自家府邸挑在此处,肯定是有道理的,那兵部侍郎正是他的左膀右臂,曹大人一族自开国初便是依附辅国公府的。 杜氏还说有几家人递来贴子,听戴嬷嬷说是什么鲁国公府,长公主府,这些名头她听着都骇人,想着要去赴宴,腿都发软。 这一打岔,莲笙的脸色已恢复常色,略一沉吟,这两家府里发请贴,王府肯定也会有,到时身为摄政王妃的自己肯定会去,对着杜氏微微一笑。 “娘,放心去吧,让戴嬷嬷多提点,少说多看。” “行,听闺女的。” 那边翁婿俩坐在上座,下人们摆上茶水点心,慢慢闲谈起来,从伯府说到朝堂,将如今京都的世家大臣简略提到,洪老爹晕乎乎的,听得头都大了,那些个侯爷国公的,他根本没有记住。 霍风看一眼李长随,对方点头低首。 等霍氏夫妇一离去,书房内,李长随耐心地替洪老爹剖析这京城的世家们,可能是对着自己的下仆,洪老爹要放松此,倒是听进去了些。 夫妇俩踏着暮色而归,夕阳中的摄政王府巍然屹立,嫁来几日都没有认真看过府内的布局,她嗔看一眼旁边的男子,脸上胭红一片,微低下头,白玉般的颈子露出来,男子的眼神暗了几分。 两人沿着石子路行走着,下人们见到纷纷行礼,宫嬷嬷早已立在院门口,恭敬地迎着主子们。 晚间沐浴时,宫嬷嬷盯着她光洁的背后呆愣半晌,终是拿起绵帛,细细地替她擦拭,莲笙心有所动,想着这两天夜里,风哥哥似乎也爱极地亲吻她腰臀那处,莫非……? 她脸上不显,任由嬷嬷将那晶莹剔透的膏子轻轻抹在身上的青紫处,以及有些不适的那处。 原本白璧无瑕的肌肤上触目惊心的指印及齿痕遍布,饶是见惯世面的宫嬷嬷都有些吃惊,想着摄政王那万年冰山般的脸,不知为何有些怪异。 清凉的药香散开来,原本有些火辣辣的地方慢慢地舒缓,很快红肿便消退不少,她自在地趴在锦塌上,青丝铺满红绸。 待就寝时男子又捉着她亲舔腰处,她装作不经意地问男子,“风哥哥,我腰上的胎记是何模样?” “花骨朵般的,如待放含苞的玉兰,火红耀眼。”男子低嘎的声音咕噜着,捏着那白生生的臀瓣狂吻。 竟是一模一样! 前世里,她也长了一块如此的胎记,身为她教养嬷嬷的宫姑姑一清二楚,想到姑姑那片刻的愣神,她心下叹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她们竟有这样的宿缘。 思绪纠缠间,又被身上的男子撞得飞散,只能溢出细碎的娇泣! 第34章 她之殒 几日后 朝堂内,大臣们议论纷纷,摄政王自新婚后,已多日未露面,这朝中大事,都挤在一块着无人处理,小皇帝利眼将这些臣工们一扫,心里也是欲哭无泪,听说叔父最近几日连王府大门都没出过,这奏折都积压一堆,在案台上堆砌如山。 “各位臣工,有事上奏,无事退朝。” 夏天宸起身往内殿走去,由小太监引着,朝着太后所住的寿安宫走去。 寿安宫内,一位凤冠褚袍的女子坐在上座,淡雅的眉眼,恬静的五官,温情地看着走进来的一对璧人。 待走得近了,终是见着那女子似被花露滋养过的绝世容貌,心道怪不得风弟愿意娶为正妻,这仪态风姿,站在风弟身边,竟是半点不见失色,两人并肩行来,宛如璧人! “臣(妾)拜见太后娘娘,请太后娘娘金安。” “好,赶紧赐座。” 太后仔细端详着,只见她一身浅紫翟纹亲王妃袍,内着束腰白色十二幅褶裙,追云单飞髻上斜插一只四尾玉凤簪,行走间裙袂流动,幅裙上的金丝凤鸟栩栩如生。 近前看来,越发明艳照人,面似芙蓉唇若蕊,碧潭似的双眸带着万般的风情,却无一丝媚态。 好一个美人儿! 怪不得风弟这千年铁树要开花,太后暗思,这不负春光的绝美容颜,怕是个男人都抵挡不住,当下便是赏赐一大堆。 莲笙微侧坐在春凳上,双手叠于腹前,秀气的背挺得直直的,下巴微含,眼睑半垂,不宠不惊地与霍风同坐着。 她也不露痕迹地看着座上夏月王朝最尊贵的女人,五年未见,皇嫂似是别无二致,除了多些富态,还是一样的温和谦雅。 “怪不得我们的摄政王动心,真真好相貌。”太后夸赞道,尤其是这行坐间,说不出的清逸灵动,礼仪半点不错,真不像是个市井中长大的姑娘。 她身后的嬷嬷也点头,听说宫氏现在是王妃的嬷嬷,那宫氏是侍候过泽芝公主的,礼仪自是拔尖的,这新王妃看来是用心学过的,一番动作下来,竟带着天然的贵气,莫怪摄政王对她另眼相看,这心窍就比别人玲珑。 “太后过誉,承蒙王爷不弃,洪氏定当投之以李,报之以桃,与他相携共进退。” “好,哀家心甚喜。”太后高兴道,她出身诚国公府,与先帝青梅竹马,霍风当先帝伴读时,两人结下异姓兄弟,是以她对霍风也以弟称之。 这些年来,辅国公府中半点人气全无,空荡荡的只有他一个主子,想着他与泽芝的过往,劝过几回,奈何他死心踏地不娶。 京中多少女子盯着他,便是那鲁国公府的蕴雪县主,乃是先帝的表妹,三天两头的来陪自己解闷,但她可瞧出来了,人家的心思都在风弟身上,愣是拖到如今二十有五都未出嫁。 说来也是孽缘,当年风弟心仪泽芝,从未在意过身为公主伴读的蕴雪,而蕴雪身为泽芝的表姐,更不可能与其相争,三人不为人知的纠缠除了外人,局中人竟是从来不知,把她都看得难受。 泽芝也是个不开窍的,至死都不明白他的情意,她几次想说破,都忍住,因为说了只是徒增烦恼,泽芝注定不是长寿之相,自小便是药罐子养大,根本不可能嫁人生子,说句不中听的,泽芝那身体怕是风一吹就倒,哪能经得起男人的闺房之事。 等泽芝故后,谁也不会想到,风弟竟是扶着灵位拜了堂,蕴雪心中虽苦,却也无法与一个死人相争,在背里不知抹了多少泪。 本想着,便是再深的情意,时日久了总会淡去,她也一直是这样劝着蕴雪。 谁知,这洪家姑娘倒是入了他的眼,风弟看她的模样如稀世珍宝般,怕是不出两年,辅国公府就要后继有人了。 太后一边替蕴雪惋惜,一边看着坐下的两人,错眼一看,那新王妃与泽芝有三四分相似,心中叹口气,难怪! “母后。” 少年的声音在外面响起,等小皇帝进来,众人又是一番见礼。 “叔父也在,朝中那帮老头都快把朕吵死了。”夏天宸靠坐在太后身边,小声地报怨着。 霍风站起身,“陛下快过总角之龄,朝中大事可慢慢自行处理,臣从旁指点即可。” “风弟,这可不行,宸儿还小,朝中哪能离得开你。”太后连连摆手,示意他坐下,“一家人不用总如此拘谨,赶紧坐下。” “禀太后,陛下天资聪颖,只要稍加放手,便能举一反三。” “罢了,就依你吧。”太后似叹气道,心中却是放下心来,风弟确实是个不恋权的,宸儿已渐长,还政于他正是时候。 接下来又是一通赏赐,等他们出宫时,霍风甩开宫人,绕行几路裹着她闪进溪客宫,她从他的怀中探中脑袋,映入眼前的是熟悉的景致,与她离开时竟然一模一样。 宫殿依旧辉煌,玉兰树也照样挺拔,仿佛一切都未曾改变,她静默着,伸手去拾那地上的落叶,宫角一位侍女露出脸,见着霍风后,低头告退,却格外看了她一眼。 是她的贴身宫女沁兰,居然还守在这里。 “她自己执意留宫的,如今这宫殿都归她管制。”男子扣人心扉的声音淌过,执起她的手,走进寝殿。 里面的事物都在原来的位置,便是她入夜后要诵读的法华经也在案头放着,雪绒锦被半掀着,好像主人刚起塌不久的样子。 “沁兰还在,冷梅呢?” “死了。” 她惊讶地张嘴,看向他。 “原本你不用那么早去的。”清冷的声音带着轻颤,紧紧地拥着她。 那时他费尽千辛万苦,用尽天下稀世珍药吊着泽芝的命,后三出南羌请来龚神医,虽然从龚神医口中得知她早已五脏尽竭,便是他出手,也不过多两三年岁月。 只这点奢望,都在一个月后破灭,泽芝深夜突然病发,没等他赶到便香消玉殒,他抱着冰冷的尸身,木木地跪在溪客宫的地板上,清冷的风从外面刮进来,整个宫殿里一片死寂,犹如他的心。 已经用过龚神医的药,为何? 神医把脉深思良久,直言公主根本就没有服用他开的药。 没有服药?明明他嘱咐公主的宫人一定要按时喂的药居然并没有服用,究竟是怎么回事?将宫内的宫人齐齐控制住,一一盘问,发现少了一人,正是冷梅,最后在花园的玉兰树底下找到,被土掩埋着早已气绝多时。 溪客宫中所有宫人都下了狱,一番严刑拷打,一怒之下,凡经手过药的人,齐齐砍了头,倒是有个信息,那个月内,伴读萧碧影经常去宫里陪公主,还细心地询问侍候的宫人们公主日常饮食的情况。 只这个由头,便是萧家满门横祸的真正起因,但查证后却发现根本萧碧影响这个蠢货不过是替人背黑锅。 听见他的言之下意,莲笙好看的眉皱起,那就是有人暗害她,冷梅么?虽然早死两年和晚死两年无甚区别,可病死和被人害死却是天差地别! “何人指使她?”单凭冷梅个人,根本没有害她的理由,是谁让说动了她,才会对自己下手,天下人皆知她本就是早亡之相,是谁连两年都等不了? 不由联想到落入风尘的萧碧影,是她吗? “萧碧影吗?” “刚开始以为是她。” 那就不是她,会是谁呢? “无论是谁,我必知而诛之。” 第35章 灵位 莲笙似哭非哭地看着他,得夫如此,妇复何求! 溪客宫中的玉兰树叶开始枯黄,风吹着,卷起一片叶子,飞到她的脚下,他弯腰拾起,将叶子放入篓中,她轻轻地从后背抱着他,头靠在他的背上。 霍风一个旋身,她就落入他的怀中,两人深情凝望,在这熟悉的故地,仿若时光倒流,回到那年,她卧倒在塌,他带着龚神医迈进来,看着他们,她眼中求生的亮光是那么的让人心酸。 幸好! 天可怜见,让他们二人能够再续前缘! 两人静默着,缓步走出宫殿,等夫妇两踏出宫门,后面跟着十来车的物品,莲笙一上马车便被他搂进怀里,是倦极闭眼睡去。 摄政王府内,一个满头珠花的妇人正将下人们指挥得团团转,对着旁边的女子报怨,嘴里直嘟囔,“这新王妃真是前辈子烧了高香,一个市井的破落户,居然入了王爷的青眼。” 那女子做丫环打扮,听着这话,话语里透着婉惜,“谁说不是呢,可那些个女子,成日里抛头露面的,惯会耍些手段,王爷也是个男人,哪能抵挡得住那些狐媚之术。” “哼,听说长得确实貌美,可不是老身托大,就那出身和名声,让人一万个看不上,”妇人瞄见女子同仇敌忾的脸色,“哪里及得上你们县主,出身好,样貌好,可惜……” 丫环名叫含秋,来自鲁国公府,是先帝亲封的蕴雪县主身边的大丫环,听见妇人这样说,赶紧急急地打断,“宜人可千万别这样说,传到新王妃的耳里,可不好,再说王爷不过是被她一时所惑,等醒悟过来就好了。” “你们县主就是心善,连带着你们这些身边人也都是知礼的,事事都替他人着想。” 蕴雪县主与朱宜人私交甚好,经常派人送些礼品上门,今天这位含秋正是奉县主之命,前来探望她。 朱氏是已故先国公夫人的大丫头,后来王爷出生,便成了他的乳母,这些年,王府里她最大,自得知王爷要娶妻,她就老大的不满,可王爷不知被什么迷了心窍,放着那么多的世家闺秀们不娶,偏看中这个市井小户中出来的破落户。 哼,她脸上厉色尽现,有她在,那破落户别想得好! 含秋瞧见她的神色,心下满意,再次叮嘱她保重身子,便起身告辞。 朱宜人身边的小丫头引着她往外走去,经过园子时,不远处,那新王妃正娇弱地躺在高大男子的怀里,朝她这边走来,她赶紧上前低头对着他们行礼。 霍风见到她,蹙起眉,冷眼一扫那小丫头,那小丫头赶紧上前,“王爷,县主派人来探望宜人,奴婢正要送人出去。” 丫头的声音有些大,他怀里的人儿咕嘟一声,包在轻裘中的小小的黑色脑袋动了动,似要醒来,他赶紧将人搂得更紧,大手拍抚她的背。 那含秋看得杏眼圆瞪,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神,这新王妃居然如此受宠,那可怎么了得? 等安抚好怀中的人,霍风冷淡的眼看那两人一下,转身大步朝内院走去。 这一眼,看得那小丫头冷汗直冒,如坠冰窿! 等莲笙再次醒来,已是另一个白日,昨夜里难得没有折腾,倒是让她睡了个囫囵觉,紫丁白苜进来,侍候她梳洗衣,这几日,她们连王妃的身都没近过,一应打理都是王爷亲力亲为。 这不,趁着王爷不在,两人赶紧上手,绿芨和红茹也进来,整理着塌铺被子。 宫嬷嬷将主院里打点得妥妥贴贴,便是刚来无几日,几个丫环们都已各司其职,将自己分内的事情牢牢紧记,按嬷嬷的要求,下人们无事不得往王爷王妃跟前凑,尤其是王爷,一定要远敬着,万事听王妃的安排。 莲笙伸出细白的双臂,如惊鸿般踏足下地,满足地展开四肢,这才算是养足了精神,白苜侍候她梳洗完,紫丁早已将膳食备好,因近午时,便干稀饭菜各备一份,宫嬷嬷随侍在侧,不等她吩咐,便将她喜欢的菜色夹进她的碗中。 这些菜色,都是她身为公主时最爱吃的,因她平日里要进药,所以一应饮食都清淡无味,偶尔想解馋,便是由宫嬷嬷偷偷给她开小灶。 而除了宫嬷嬷,无人知她是爱吃辛辣油重的食物,当然风哥哥自是知道的,她筷子稍一停,低垂着眼,没有去瞧嬷嬷的脸色,慢慢优雅地进着食。 等用完膳食,紫丁白苜合力服侍她穿戴好,男人从外面走进来,她们便识趣地退下,霍风见着妆奁琉璃镜前坐着的女子,粉面桃腮,眼露风情,似娇媚地扫他一眼,让人不禁软了腿脚。 他弯腰从妆匣内拿起一枚花钿,骨节分明的长指轻点她的脑门,一朵花火般的红纹便贴在白玉的额间,越发衬得人面桃花,似花妖般多情。 执起那软滑的嫩手,置于唇间轻啄! 将她拉起,披上斗篷,霍风牵着她,缓步地在府内走着,重叠的假山旁,是一处广阔的莲湖,青绿的莲篷在枝头摇摆,玉盘似的荷叶也片片相连。 此季节本是万物皆枯之时,因辅国公府这湖水中有地涌,故所到之处,都是青翠鲜绿,湖中竟还有零星几朵盛开的荷花,在此叶飘树秃的时候,尤其显得风姿卓绝,玉立婷婷。 犹记得她第一次跟随皇兄来这的情形,那时候先辅国公还在,他们都正值少年,她呆在宫中烦闷,央求着皇兄带她出来玩耍,皇兄不忍拒绝她,求助当时正是伴读的他,于是他便邀两兄妹进府,一起划着小船荡漾在湖中,采摘那嫩甜的莲子。 那时的皇兄还带着少年人的天真,竟命人捉了几条湖中的锂鱼,几人就地在旁边的竹林中烧食起来,因起火不当,竟将竹林烧得一片焦黑,当时先辅国公赶来,一面心疼地流泪,一面又不能责骂他们,只能将气撒在他身上。 听说他们回宫后,他被竹条抽打一顿后,丢进霍家祠堂,跪了三天三夜。 只因那处竹林是先辅国公夫人生前最喜爱的地方,每一棵竹子都是夫妇俩亲手种植,自夫人去后,先辅国公一直未再娶,便是那通房姨娘的也无一个。 这些往事,两人可能同时想到,眼神俱都浮起带着笑起,相视一笑,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出淡淡的怀念,慢步往前走着,绕过弯回的廊道,拐进一处清幽的小路。 正南角的小院中,古柏环绕,地上无一片落叶,便是院中的花草,也修剪得十分齐整,间或还能听到鸟鸣声。 两人携手踏进祠堂,森气庄严的祠堂内,檀香袅袅,正中的木柜分三格,天格中摆放着霍家的列祖列宗们,人格上面是已故的先辅国公和夫人,下面的地格中只有一块暗红的灵牌,上书着“贤妻夏氏泽芝生西之莲位” 她错愕地回头,何时的事? 他紧紧地拥着她,“你去世之后。” 眼泪瞬时盈满双目,顺着白净的面颊流下来,男子修长的手指笨拙地擦拭着,她呜咽出声,反手抱着他。 檀香绕在两人周身,满室静止,许久她终是抬起头,从旁取出线香,点着后插入香炉中,恭敬地叩头,对着霍家的列祖列宗及先人。 再看一眼那最下边的牌位,挽着男人的手转身离去。 那牌位无人看见的面背,用刀刻的一行小字,在烛火中清晰可见。 若深情,终不相负。 待重逢,黄泉作伴! 第36章 侧妃 隔日霍风恢复上朝,府中的事物莲笙也着手打点起来,好在王府内多年只得一个主子,账目简单,下人们也都安份知礼,府中一个闲人都无。 她坐在花厅里,看着柳嬷嬷和宫嬷嬷在交接内院事项,因为风哥哥的意思,从今往后,柳嬷嬷只负责外院的事物,内院的一应杂事,皆由宫嬷嬷接手。 檀口小酌着茶水,紫丁将剥好皮的水晶葡萄放在她的面前,用银叉子挑起一枚,放入口中,沁凉甘甜的滋味盈满口腔。 “王妃,你看,要不要让府里的管事都过来?”柳嬷嬷小心地开口问道。 莲笙轻摆手道,“不用,下面的事情你和宫嬷嬷看着安排,本妃自是放心的。” 主仆几个正说着话,打外面走进一个半百的老妇人,长脸横眉,想来年轻时还是有些姿色,可如今全剩刻薄,黑色绣花的抹额,一身赫赤的比甲,妥妥的大户老夫人的装扮,正柱着紫竹拐杖,由小丫头扶着站到她面前。 “老身朱氏见过王妃。” “老嬷嬷不必多礼,赶紧赐座。”莲笙认出此人正是王爷的乳母,王爷曾为她请封为六品宜人,命白苜将人扶起,坐于春凳上。 朱氏无半点推辞之意,径直坐下,莲笙眼一眯,对上她查探的眼神,尤其是盯着脸看得最久,先是惊到,后是厌恶,那眼神带着挑剔和轻视。 莲笙不动声色,大方任她看,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心中却暗道,这个朱氏,怕是来意不善,她入门第二天,宫嬷嬷就代替她去拜见过朱氏,并带去表礼。 等几日后,她得闲,宫嬷嬷才说起此事,说那朱氏很不满意,言语间竟想让自己亲自去见。 她当时正在梳妆,听见宫嬷嬷的回话,冷笑一声,好大的派头,不过是一个下人,居然敢妄自尊大! 此时那朱氏将拐杖执于手,瞪一眼旁边想要接手的小丫头,尖厉道,“王妃进门,老身深感欣慰,昨日里在太夫人的灵前诉经一宿,期盼着王府里能早日添丁进口,枝繁叶茂,也好慰先国公和夫人在天之灵。” 轻抿一口茶,莲笙并不接她的话茬。 朱氏精光上下一扫,见新王妃并无搭话之意,心里老大的不快,这女子居然如此怠慢于她,难道不知她是王爷的乳母吗? 仿佛没人看见她的脸色,莲笙竟闲闲地问起柳嬷嬷府中的事物来,可把她气得拐杖直顿,这么多年,还从未有人敢如此轻视于她。 果然是没教养的野丫头,在市井中勾三搭四,不过是仗着一张惑人的脸,将男人们迷得团团转,王爷不过是受了蒙骗,等看清她的真面目,只怕离失宠不远。 哼,对着自己夫君的乳母,居然不理不睬,说句托大的话,便是那县主见了自己,都恭敬有加,逢年过节的都会过府拜访她。 且府中的下人们无不为自己马首是瞻,自先国公夫人去后,整个府内女眷,就以她的身份最是尊贵,可这新王妃进门,天天缠着王爷不说,竟没有去问候一下她,简直是目无尊长! 听说王爷几日都没出门,被这狐媚子勾在房中,爷们的精气最是不能亏,这新王妃竟全然不顾,只管一味痴缠,幸好王爷是个有分寸的,今日依例上朝去了。 想到这,她气得脸都扭曲,见上座的新王妃真将她晾在这,只顾和宫氏柳氏商议事情,那柳氏倒是个滑头,以前在自己面前俯首听耳,这才几日,便开始巴结新王妃,哼,她最好请求老天保护新王妃永远得宠,否则以后有得她的好果子吃。 朱氏双眼喷火地注视着莲笙和柳嬷嬷一问一答,只把心肝火烧得都快冒烟,她大声地“咳”一声,手中的拐杖直摇。 莲笙好像才刚注意到她,歉意笑道,“宜人莫要见怪,只因本妃刚入门,这府中的事情太多,一时没有上手,还望宜人体谅。” “无事,老婆子这点礼数还是知道的。”朱氏愤愤地说,就差没有直说莲笙无教养,不识礼了。 仿佛根本听不出她话里的意思,莲笙继续和嬷嬷们议事,正好问道府里西边的闲置院子,柳嬷嬷道,“那些院子自先国公爷起就已闲置,虽多年无人居住,但平日里也有安排人打扫养护,王妃若是有用处,奴婢派人收腾出来。” 朱氏听见,立马急急接话,“是该打扫出来,王爷按例除却正妃,还应配有两位侧妃,另四名夫人,这些人往后都要进府,现在正好可以拾掇出来,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 “以前府中没有主母,如今王妃进门了,这些后院也该充盈起来,别说是有份位的,便是那侍人通房也该备下,王妃年纪小,不懂这些礼数,放眼京中世家,哪家的主母都会贤明地替夫君张罗妾室。” 听闻此话,别说是莲笙冷了脸,那柳嬷嬷和宫嬷嬷的脸色也不好看,尤其是柳嬷嬷,她与朱氏同为先国公夫人的陪嫁丫头,一人当了管事嬷嬷,一人做了小主子的乳母。 自先国公夫人去世后,两人私下较着劲,可无奈朱氏身为养娘,在没有主母的王府里,竟隐隐有老夫人的作派,再加上王爷为她请封了宜人,她自己的独子也在边关霍大将军的麾下当校尉,这些年里,府里的大小事物都要先过问她,可没少给她刁难。 她在他的丈夫是府中的总管,儿子董方也是王爷跟前得力的人,朱氏对她也颇多忌惮,两人平日里也是尽力装作面子情。 莲笙将手中的杯子往桌上一放,冷笑道,“嬷嬷真是好心思,我与王爷没有想到的,你竟想在前头了,说起来,也是本妃的不是,让你一大把年纪还要操劳如此多的事情。” “为王府的前程着想,是老身的本份,说句托大的话,王爷是老身看着长大的,这些年府里冷冷清清的,王爷膝下连个一儿半女都无,那些个女子进门,等生下子嗣,也好早日让王府热闹起来。” 她声音尖刺,说得大声且快,一时竟又咳嗽起来,那小丫头赶紧递上帕子,却被她使劲一推,差点跌倒。 莲笙冷眼看着,森然一片,漫不经心地道,“朱嬷嬷病了,居然还要如此操心,丫头何在,还不快将嬷嬷扶回去休养,若有嬷嬷有什么不适,拿你们是问。” 朱氏听见此话,握住拐杖的手有些发抖,这破落户竟然敢……撵她,那小丫头战战兢兢地想去扶她,被她厉眼一瞪,吓得缩回手。 “好,王妃真是体恤老身,这番心意老婆子心领,但愿王妃能够一直这样硬气。” 说完她柱着拐杖,甩开小丫头伸过来的手,气呼呼地走了。 第37章 入V三更 柳嬷嬷有些担忧地看着新王妃,别人不知,她可是知道的,她与朱氏几乎算得上同时长大,又一起侍奉先国公夫人多年,朱氏的为人最是睚眦必报,凡是得罪过她的人,都被她整得没有好下场。 以前随先夫人陪嫁来的四位大丫头,除了自己还在府中,其余两位都被她排挤得只嫁于普通的小厮,后来先夫人故去,朱氏受封宜人,那两人的日子更加难过,连府中的差事都丢了,被赶到庄子上,如今听说日子很不如意。 这个新王妃出身不高,娘家也无什么助力,万一朱氏到王爷那里上眼药,恐怕……她心有些惴惴,有心想提点几句,却见新王妃居然面色不变,连眼皮都不抬一个,根本就不在意那朱氏气急败坏的离去,反而专注地看着手中的账册,嘴里轻嚼着果肉。 她心下赞道,不愧是王爷看上的,这份心力定性便是常人难比,尤其是站在她现在的位置看过去,更加体会到新王妃摄人心魂的美,白璧无瑕的脸庞,如水豆腐般滑嫩,整个人从容恬淡,带着不容置疑的果伐。 虽出身市井,可一应作派无不显示大家之风,她坐在那里,樱红如花瓣的小嘴嚅动,细嚼慢咽,连眼角都未往扫一下,仿佛未曾听到朱氏离去时的那句狠话。 柳嬷嬷心中略定,呼一口气,转头与宫嬷嬷就着刚才的话说起来。 虽然府中空置的院子多,可相对来说人也少,除却灶下,其余的地方基本很快就能理清,王府后院,除风清院内,其余的地方还是柳嬷嬷打理。 至于王府外院,那自是有总管董伯照应着。 很快,两人便交接完成。 待霍风下朝后,策马狂奔,刚进府门,将手鞭丢给董方,便见那朱氏身边的小丫头便堵住她的去路,告之宜人病了,正卧塌不起,放在往日,小丫头如此一说,他肯定会先去探望朱氏。 可现在情况不同,他略一沉吟,转身先往内院走去,后面的小丫头赶紧回去禀告朱氏,朱氏气得一大耳瓜子扇过来,没用的东西,是不是话未说清楚。 小丫头委屈地扁嘴,她说的和以往说的一样,谁知王爷却没有立刻来养修院,可她不敢为自己辩驳,朱氏的手段最是狠辣,尤其是对她们这些下人,非打即骂,根本不当人看,前面的几个丫头便是因稍微不能让她如愿,便被卖入那烟花柳巷。 她将眼眶里泪水死死地忍着,不敢去摸那红肿的脸,反而要小心地上前讨好,跪在地上替朱氏捏脚。 那边霍风大踏步地朝主院走,越走越快,若不细瞧,还以为是人在飘,等到那无人处,终是不耐,脚尖一起,转眼不见踪影。 积压几天的朝事太多,他紧赶慢赶,与小皇帝一起,才将事情处理完,不过是几个时辰未见,却觉得如整年般漫长,他大步跨进房,只见心上的人儿正就着烛光,翻看着手中的账册。 长长的睫毛投下影子,打在脸上,越发衬得美人如烟霞般朦胧飘渺动人,见他进来,下人们默默地退下,只余夫妇二人。 莲笙感觉有凉风进来,她抬眼一看,带着冷气的男子高大的身影将她圈住,拿开她手中的账册,将她扳正,直视于他。 “这些事交给下人们去做。” “可是哪家的主母都要主持公馈的,再说也不费事。”她抢过账册,倚进他的怀里,柔声道,语气中带着一丝撒娇。 他将她往怀中按了按,轻啄发间,“不必,你这个王妃所要做的是,就是时刻关注自己的夫君即可,其余的事情不必费神,自有下人打点。” “好。” 她嘴角轻扬,站起身取下他身上的大氅,服侍他换好常服,期间他一直动手动脚,惹得她娇喘吁吁。 待他整装完毕,拥着她轻语。 “稍等会,我去去就来。” “嗯,我等你。” 莲笙心下了然,早已从柳嬷嬷口中得知,朱氏一直派着人在大门口截王爷,用了托病的借口将王爷诳住。 她冷笑,倒要看看那朱氏能使出什么好手段,虽然前世里她体弱不理世事,可早些年宫中争斗得厉害,什么样的阴谋诡计没见过,区区一个后宅老妇人,还想拿捏她,着实可笑。 霍风走到门外,眼色朝着宫嬷嬷一扫,宫嬷嬷屈身上前,将今日花厅中发生的事如实道来,不添加任何多余的话,说完后恭敬地退到一边。 他的脸色黑沉下来,不发一言,朝养修院走去。 那边朱氏额上覆着白巾,正躺在塌上,装腔作势地叫唤,把那小丫头指使得团团转,她身边的一个婆子道,“宜人就是心善,可有些人就是给脸不要脸,以为飞上枝头当了凤凰,孰不知这山鸡到哪都是山鸡。” “哼,她得意不了多时。”朱氏端起茶杯,露出手腕上的玉镯。 那婆子立马认出这样好水头的镯子可值几千两银子,不用说定是那蕴雪县主送来的,心中又是羡慕又是嫉妒,她和朱氏当年都一样是当下人的,如今…… 门外响起脚步声,两人见王爷进来,那婆子赶紧退到一旁,朱氏作势挣扎着要爬起,霍风一把按住她,眼神扫过那婆子,带着冰冷的死气,婆子头皮发麻,心道不好,“扑咚”一声跪下。 他未瞧见般,示意小丫头上前服侍。 “老奴无用,竟不能起身给王爷见礼。” “无防,乳娘身子不适,宜多静养。”他平淡地说道,又细问小丫头朱氏最近的身体状况,小丫头偷瞄一眼朱氏,断断续续地说宜人整日为王府操劳,完全不顾自己的身体。 “乳娘且放宽心,安心的将身体养好,府中的事情就不用操心了。”霍风挥手让小丫头和婆子退下,坐在椅子上。 朱氏靠坐起来,“那怎么行,王府还连一位小主子都没有,老奴实在不敢懈怠,如今王妃也已进门,是时候让她操持起王爷的后院,早日让王府添丁进口,那西边院子也该修葺,迎新人进府。” 他定定地看着自己的乳母,眼皮垂下,“延绵子嗣的大事,本王自不会忘,亦不会让我霍家后继无人,王妃年轻康健,定能诞下麟儿。” “可出身高贵的女子生下的孩子才能更成气候,正妃出身不显,最是该迎身份高的侧妃进门,王爷……” “乳娘”霍风的声音猛然抬高,复又平缓,“该由何人替王府开枝散叶,是本王的事,你病了,多静养吧。” “王爷……”朱氏急急地扯住他的袖子,却见他眼中的冷光,慢慢地松开手。 “是我太心急了,王爷如今新婚燕尔,等过些日子再提也不迟。”朱氏放缓语气道,她太莽撞了,那新王妃长得绝色,王爷正是新鲜的时候,怎么可能同意迎侧妃,等过段时间稀罕劲一过,再重提也不迟。 霍风不动声色地捋平袖子,沉声道,“此事以后莫要再提,本王不介意告之天下人,今生只得王妃一人,永不二心!” 说完长身玉立的身体站起来,双手拢在袖中,交待小丫头几句便离去。 一句话把朱氏震得呆住,等人走远,她才反应过来,气得牙齿“咯咯”直响,眼睛里阴霾拢聚。 当夜,那婆子一家便被提脚发卖。 有知内情的下人们都捏紧自己的皮,心中暗思,那新王妃好手段! 待霍风回房,下人们早已退下,莲笙已躺在塌上,房内镂空紫铜炉内,银霜炭烧得旺旺的,整个室内被熏得暖如初夏。 她身上穿着粉色薄透的裙袍长及脚踝,却从侧面开出一道口子,直拉到大腿根,她侧身支起头,如瀑般的长发便顺着白玉的手臂流下,越发衬得肌如雪。 那美眸如清泉般半眯着眼看着他,水汪汪的妙目中带着些许的戏谑,嘴角微微地向上翘,红滟滟的唇嘟起,随后一只白嫩的莲足伸出锦被,晃来晃去。 他如受蛊惑慢慢朝塌前走去,眼睛如焰火般冒着蓝光,站定在塌前,将红锦锻上的美人儿瞧了个清楚,近前看那裙袍更加薄透,隐见里面的风景。 莲笙抬起*,那粉嘟嘟的脚伸到他身前,两只脚趾夹往他的袍子,往塌上拉。 嘴里还娇喃着,“王爷,你回来了,让我好等。” 坏丫头! 霍风只觉得脑子里似什么东西断了,他将人压住,胡乱亲一通,莲笙曲起纤纤*,冰肌雪肤的双腿便缠在他的腰间,仰起莹白的小脸,凑到他的耳边。 “王爷,我美吗?” 如兰的香气扑在耳边,激得他心中飞荡,瞳孔中深涌如漩涡,大手将她按住,吻住那张惹事的小嘴。 莲笙被他勒得喘不过气来,趁着男子转埋首她颈间,轻语道,“那王爷还要纳什么侧妃吗?” “不会,永世不会,只得你一人。” 他抬起埋在她胸前的头,认真地看着她,如宣誓般笃定。 莲笙只觉得胸前被他吸过的地方凉嗖嗖的,弓起腰身抱紧他,贴在他耳边,“风哥哥,抱紧我。” 娇软的声音带着蚀骨的风情,他再也忍不住,快速地剥掉她的衣物,将那粉色裙袍撕成碎片,紧搂着她滚进塌里,很快交缠在一起。 房门外,宫嬷嬷远远地守着,王爷曾吩咐,只要他回来,下人们无事不能近卧房,夜里不用守夜,晚上值夜的人,安排睡在西厢,如若有事,他自会传唤。 她抬头看着天上的星月,阅尽千帆的眼里越发坚定。 被男子狠狠收抬一顿的莲笙对此一无所知,自嫁入府后,夜里侍候的人都是身边的男子,从不假他人之手,既然他不提,她肯定不会主动提起。 承起之间,她累极迷迷糊糊地睡去,早先风哥哥去看望朱氏时,嬷嬷对她隐晦地提到,像王爷如此身份,京中多少女子都觊觎着,人有千日做贼,万无夜夜防贼的,怕就怕还有那不怕死的。 想要免除这些后顾之忧,关键在王爷身上,只要王爷心在她身上,任凭多少美女都不怕,她抚着腰,心里羞涩想着,风哥哥万不可能看上那些人,否则也不会苦等到今日。 又记起昨日她自己太过猛浪,悄悄红了脸,心里想着下次更要谨慎为之,免得自己这腰酸腿痛的遭罪。 晨起,朦胧地看着他起身,还将她身上的被子掖紧,然后下塌穿衣,看着他轻手轻脚的样子,她心下感动,掀开锦被,赤足上前,将他的腰带系好。 边系嘴里边呢喃,“紧不紧,我要绑紧你的裤腰带。” 她大眼迷糊地看着他,小手将他的腰带系好,捋平上面的褶皱,双手环住他的腰身,头埋进他胸膛,小声道,“风哥哥,如果可能,我真想将你挂在腰间,日夜不分离。” 未睡醒的声音中带着软嗔娇气,小嘴微微翘起,雾气氲满的水眸中带着灵动,小手将他的腰精壮的腰身越发圈紧,偎进去,吸着那好闻的冷松香。 “好,腰带只为你解,嗯?”他说着,大手解开腰封,将她一把抱起,滚进被子里。 “唔……别……时辰不早…你还要早朝…” “去他的早朝。”男子挥汗如雨,刚才她说的话,正是他心里想的,他心中血气翻涌,手下动作不停,直到底下的人儿受不住连连求饶,才重新起身,穿戴好。 他自顾穿上亲王朝服,不假丫头之手,眼神不停地瞄着她,惹得缩在锦被中的莲笙如灌密般心甜,临出门前,在她额头俯身一吻,恋恋不舍地转身离去。 走出房门,对着院里的下人们厉声道,“你们要仔细服侍王妃,不可有半点闪失,王妃的话就是本王的话,如若有谁胆敢违背王妃的意思,直接提脚卖掉,明白吗?” 跪倒一地的下人们连磕头,嘴里称“是” 待他走后,莲笙昏沉沉地拥着被子睡过去。 近午时,她才转醒,宫嬷嬷进来,服侍她起身。 她坐在妆奁前,任由宫嬷嬷替她梳发,顺滑的黑发在椅背上散开,玉梳一下一下地梳着。 宫嬷嬷边梳着,一边小声地说道,“王爷已吩咐延请太医替朱宜人看诊,奴婢已交待下去,凡是养修院里要用的药材及物品,库房中不得有半句异议,直接可着人去领,任何人不得阻拦。” 莲笙自顾地看着镜中的自己,似是不敢看那镜中人眼里的媚色,那红艳的嘴唇带着惑人的风情,这还是她吗? 她抿好口脂,转头对宫嬷嬷道,“好,做得很好,朱氏年纪大了,早年操劳太多,落下太多病根,万不可随意停药,便是再贵的药材,都要紧着那边来。” 主仆两人相视一眼,宫嬷嬷似沉重地叹口气,“依奴婢看,朱宜人这一病太过凶险,怕是以 后很难起身,王妃慈悲,可下人们怕会惫懒,不如再派个人过去专门侍候汤药,免得那养修院的里下人们照顾不周。” 镜中的美人儿展颜一笑,玉手轻拍宫嬷嬷的手背,“还是嬷嬷想得周到,一切就按嬷嬷想的去做,务必要让朱氏安享晚年,我和王爷才会心安。” “是,奴婢一定安排妥当。” 插上最后一枝凤钗,莲笙起身,扶着宫嬷嬷的手往养修院走去,后面跟着绿芨,她所到之处,下人们都恭敬地行礼,便是早先有些小心思的人,此刻也变得规规矩矩的,现在摄政王府内,谁人不知新王妃可是王爷的心头肉! 养修院内,那宫里的太医正为朱氏悬脉,老太医姓李,蓄着短须,一身轻袍,正远坐在塌前的凳子上,见她进来,赶紧起身行礼。 口中道,“臣请王妃大安。” 宫嬷嬷上前将人虚扶,莲笙正色道,“李太医不必多礼,朱宜人的病情如何,王爷和本妃都很挂心,需要什么药材,尽管开来,王府都会替她寻来。” 那太医连连点头,“王妃慈善,朱宜人年岁渐大,不能抵御风邪,以至侵肝,故常滞心间,引起头痛心闷,四肢乏力,待老夫开好药方,可按时煎服,安心静养即可。” 宫嬷嬷着人摆上笔墨,太医俯首开药方,莲笙款步轻移,忧心重重地坐到塌前,抓着朱氏的手,婉叹道,“宜人操心太多,是本妃与王爷的不是,即日起,万事不可来打扰宜人,你们听明白了没?” 她眼一扫朱氏身边的婆子丫头,只把她们看得低下头去,才转身面对塌上躺着的朱氏,只见对方正仇视地瞪着她。 “宜人这心火确实太旺了些,宫嬷嬷,吩咐下去,宜人这边的膳食一律改为清火败邪的药膳。” “是,王妃。” 养修院的下人们回答得有些底气不足,回答得很小声,有那胆小的还一直去看朱氏的眼色。 莲笙似头疼般,叹道,“罢了,本妃还是不放心,这宜人是王爷的乳母,身体最是不容闪失,可惜王府中事物众多,本妃不能亲自侍疾,从今日起,就让绿芨在这里照看着,也算是替本妃尽心意。” 绿芨赶紧从后面站出来,高声道,“是,奴婢定当不负王妃所托。” 见太医写好药方,她自然地伸手接过,将太医送出去,塞进一个大红封,把那太医惊得连连推迟,这摄政王府的红包他可不敢收,但见绿芨说这是她们王妃的一点心意,做为常行走宫中及世家的太医立马心领神会,接过收入袖中。 房内,朱氏气得手直抖,这女人竟然敢在她的院子里光明正大的插钉子,还有没有将她放在眼里,果然是不通教化的下等人,做事竟然如此不讲究,且她的借口倒是找得好,让谁也挑不出错。 肯定是宫氏在旁挑唆的。 她气得“呼呼”直喘气,多少年没有人给她下脸子,自她受封宜人以来,因着王爷的关系,便是那世家大族的主母见着她都是客客气气,每回出门,碰到那些个大家千金们,哪个不是对她恭敬有加。 这新王妃,不过是个卖豆腐的下作人,还真是不知所惧! 朱氏接着瞪一眼站在莲笙身后的宫嬷嬷,好个吃里扒外的白眼狼,以前侍候公主,现在居然沦落至此,对这个破落户言听计从,还真是个墙头草,也不怕前主子半夜上门。 等太医走后,无须再掩饰的朱氏“呼”地从塌上坐起,双目中烈火熊熊,怒目直对着莲笙,仿佛要将她生吞活剥。 莲笙轻笑,“宜人不可动气,否则病情加重,让本妃和王爷于心难安。” 似又无可奈何地加一句,“或是宜人觉得府中的下人们侍候得不合心意,那本妃定当舍下脸面去王爷跟前求请,求王爷召回边关的秦校尉及秦夫人,想来有儿子儿媳在塌前侍疾,宜人的病才能痊愈。” “你敢。” 朱氏差点从塌上跳起,儿子若真回来,就是前程尽断,这些年的拼命都会付出东流,这下作货居然敢用此事来威胁她,真当王爷是寻常男子,被美色冲昏头,枕头风一吹便言听计从。 “本妃有什么不敢的,宜人真会说笑,霍家军是隶属于摄政王府,本妃身为一个主母,召回个把奴才,难道不是易如反掌的事吗?” “你……”朱氏气得手指着她,横眉怒目地瞪大眼。 莲笙不理会她,闲闲地在椅子上坐下,“宜人肝火果然大旺,这都病得说胡话了,居然敢对着本妃称你,幸好本妃大肚,体谅宜人病入膏肓,神志不清。” 朱氏深吸一口气,强压怒火,讥笑地看着她,眼神却轻睨她后面的宫嬷嬷。“王妃好手段,可这花无百日红,再者谁人知花儿为何这么红,不过是拾了前人的颜色,着实可怜啊。” 不过是个填房,猖狂什么,不过是长得有几分神似先王妃,先王妃贵为公主,她再如何得宠,也比不过公主脚底的泥,还不得要在先王妃的灵前执妾礼。 听见朱氏的话,宫嬷嬷的身形一顿。 “这就不劳宜人挂心,花儿红自是因为她独有的芬香,而且这颜色也是各有各的千秋,各花入各眼,自有它的道理,如宜人这般,操太多无谓的心,对身子终是无益,所以朱宜人还是安心在王府颐养吧。”莲笙站起身,意味深长地笑一下。 “王妃就不好奇刚才老身说的话。” “不好奇,本妃向来是个随遇而安之人,既是前人,便没有什么计较的意思,宜人你说对吗?”莲笙定定地看着她,然后转身扶着宫嬷嬷的手离开院子。 院子外,下人们都跟鹌鹑似地低着头,莲笙眼一扫,厉声道,“你们都仔细当差,万不可掉以轻心,以宜人的身体为重。” 下人们齐齐道,“是。” 身后屋内传来一阵咒骂声,接着是瓷器摔破的碎声,对此莲笙充耳不闻,扶着宫嬷嬷的手走出去,绿芨留在了养修院。 待行至园子,只见前后空旷无人,莲笙看向宫嬷嬷,见对方神色如常,她装作不经意地问道,“嬷嬷,听王爷说你之前在宫中当差,不知以前是侍候谁的?” “回王妃,奴婢原先在宫里是侍候泽芝长公主的,后来出宫在京中大户人家做过教养嬷嬷,前不久,王爷找到奴婢,这才有幸来到王妃跟前侍候。” “哦,原来如果此,前日里随王爷去过祠堂,我这才知这泽芝长公主原是王爷的发妻。” 宫嬷嬷扶她小心地跨过石阶,轻声回道,“这是奴婢的福气,在奴心中,长公主与王妃是一样的,都是奴婢的主子,老天垂怜,竟可以让奴婢侍候王府两位主母。” 莲笙心下微动,看着她,笑了。 “嬷嬷是个有大智慧的。” 她转身跨上另一个台阶,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主仆俩沿着王府的回廊往回走,此时已入冬,凉风吹过,有些瑟瑟,两人相扶着,如多年前一般,只不过景致早已转换,人也不是当初的那人。 绕过阁楼,那主院便现于眼前,高高挂于门上的牌匾,上书的风泽院三个清俊飘逸的字印入眼帘。 莲笙认出,那正是风哥哥的笔迹,想来是他亲笔所提,国公府原来的主院在另一侧,那里名叫怀兰院,兰是先国公夫人的小名。 风泽院门下,男子一身素黑的长袍,上面暗纹交错,墨玉般的头发用玉冠高高束起,笔直如松地站着,双手拢在袖中,见到她,平漠的脸上,现出一丝温情,双眼定精凝神地看着她。 见此情景,宫嬷嬷悄悄地从后面走开,绕行回院,只留下两人四目含情相对。 被他这样看着,莲笙似是有些羞赧,脸不期然地嫣红一片,嗔他一下,便低头含笑,靠在树旁,歪着头看向他,有树叶落在她的发间,她伸出玉指,捏起一片,放在唇边吹落。 她今日着一身粉色榴仙八幅裙,上面是交襟镶狐毛小袄,本就生得国色天香,一番嘟嘴挑眉,带着满满的灵气,倚在树旁,如坠入凡尘的仙子,似乎下一刻就要羽化成仙。 那被她吹过的树叶,仿若渡过仙气般,转眼便被风吹得飞舞如蝶。 眨眼前,仿若是眼前一花,远处的男子就已立到她的面前,大手将她轻拥入怀,挑掉她发间的落叶,在她额上印下一吻,执起她的手,包在大手中,两人相携往莲湖而去。 摄政王府的莲湖很大,满种荷花,此时已是初冬,可水面却冒着烟雾,飘渺如仙境。 波纹碧水间,一叶小舫停靠在边上,慢悠悠地随波轻晃,他抱起她,闲步走上去,将她置于舫里的软塌上。 她四下张望,只见里面别有洞天,小小的船房内,茶具,桌几,红炉一应俱全,她坐在绿锻美人软塌上,看着眼前的男子熟门熟路地从柜格中取中备好的果脯点心,放在桌几上。 然后拔锚起船,拿起舱边的船浆,到外面划起船来,只见他看似轻松地左右摇摆木浆两下,小舫便如离弦的箭一般往前冲去。 待到湖心,他放下船浆,步入舱内,与她一起相拥坐在软塌上,红炉中青烟袅袅,发出阵阵肉香,揭开煲盖一看,鹿筋煨得刚刚好,两人共用一玉碗分食。 男子的大手握着玉匙,先喂她一口,再自己吃一口,把莲笙闹个大红脸,越发的不敢看他,却见他脸上冰雪消融,薄唇上扬,眼中一片温暖。 过后,两人又采了些莲篷,依旧是男子剥,女子吃,配合得倒是默契,湖边,青翠的竹林倒映在水面,如流动的画卷般让人神往。 莲笙心想着,不知公公和婆母当年又是怎么样的情谊,这一大片的竹海,要种多久才能成林,只可惜,婆母去得太早,自己未曾有缘得见过。 当年那被他们毁去半边的竹林如今又是郁郁葱葱,想来先辅国公自己亲自补种的吧,世间还有如此情深的男子,古人诚不欺我,有其父必有其子,当父亲的情深义重,做儿子的痴心不悔,她与婆母都是幸运之人。 看着坐在身边的男子,她的眼中柔情似水,何其有幸,能得他如此垂怜! 天色渐渐暗去,湖水被黑夜笼罩,越发显得幽静,船内被夜明珠照得一室温黄,两人相拥靠着,莲笙依在他的怀中,默默地听着湖水的轻波声,风吹着荷叶发出的“沙沙”响。 两人的手指紧握在一起,十指交缠,她掰开他的大手,一根一根地数着他的手指,将那骨节分明的指头弯曲伸直,玩得不亦乐乎。 他任由她摆弄,满眼含情地看着她,那玉指如葱地在眼前晃动,终是捉住一只,置于口中轻舔,惹得她“咯咯”发笑。 突然笑声停止,时间顿时静止下来,男子的眸色转深,她略有些害羞地想抽回手,却被他使劲一拉,整个人扑到他的怀中。 两人的心跳声如一起般直击心间! 真是有情相守,岁月静好! 恍惚间,他冰凉的唇凑上来,将她包住,含住她的小舌,拼命翻搅。 她渐渐软成泥,瘫倒下去,他将她放倒在塌上,抽下她发间的玉簪,青丝狂泄而下,铺满绿塌,越发衬得颜如玉,肌如脂,大手轻轻地抚摸着那绝色的容颜,顺着脸颊往下,探入衣领。 捏住那软腻的白团,轻拢慢捻,惹得她紧抿着唇,溢出吟声,他眼里的眸色转为黑墨,浓得如暴雨欲来的暗黑。 他渐渐不满足于此,终是解开她的束腰丝带,大手从领口扒开,繁复的衣裳敞在两边,再一用力,便滑落下去,雪莲花般的身子在绿锻的相映下,越发美得惊心动魄! 他压上去,反复辗转。 随着男子的喘息声越来越重,小舫终是开始摇晃起来,荡起层层的波纹,一圈一圈散开,在半圆月的光照下,发出银闪闪的粼光。 女子含媚的吟声断断续续地传出,如破碎的玉片落地般泣不成言! 良久,风稍歇,小舫渐渐平稳,舫内,霍风捉住那双白嫩的长腿,细心地替她擦拭残痕,羞得她一直埋首塌间,不敢去看那紧盯着她的灼灼眸光! 待两人重新收拾好,他取出轻裘素粉斗篷,披在她的身上,修长的手指系好带子,将她拥在怀中,走出舱门,立于船头前。 湖边上,府内的灯火如萤光般闪烁,王府内一片静谧,安静祥和,清凉的夜风吹来,男子将她拥得更紧,双脚离地,脚尖一点,几个飞旋,两人已站立在一片大荷叶之上! 承载两人的重量,那荷叶居然只是随风轻晃动,莲笙紧紧地攀着他,满心欢喜地想着,自己夫君好俊的身手,双眼带着情动地看着男子光洁的下巴。 “怕吗?” 霍风低头,下巴轻触她额间。 “不怕,有你在,哪也不怕。” 他满足地慰叹,双臂收得更紧! 抱起她,如蜻蜓点水般在荷叶间飞舞,从一朵到另一朵,惊起一对水鸟,利声长鸣着飞远去,莲笙高兴地大叫,“风哥哥,那里,那里有一朵荷花。” “好。” 轻灵的身影飞过去,采下那朵待放的花,放入她的手中,喜得她置于鼻下轻闻,一阵冷香,又娇声地要去采那些嫩莲子。 两人嬉闹着,仿若多年前,突然修长的身子一提,猛然腾空,如雨燕般直冲对岸,落在竹林之上,月色中,随风摆动的翠竹如海浪般翻涌不息。 俯瞰看去,整个王府尽收眼里,灯火辉煌,亭台楼阁隐于夜色中,更显神密。 “竹涛碧海一梦间。” 男子轻喃的声音响起,这情景是他多年的梦境,多少个夜里,一直纠缠着他,念念不忘,如今,终是如愿! 莲笙心有所动,更加紧环住他的腰身,青竹随风摇摆,两人的身姿如踏浪般起伏不平,风渐渐起大,卷起她的裙摆,两人墨黑的发丝飞散在风中,渐渐纠缠在一起,不分彼此。 翌日,等她醒来时,旁边的位置还有余温,身边的人早已不见踪影,听见她的动静,宫嬷嬷在外面问道,“王妃可是起了?” “嗯。” 紫丁白苜两人进来侍候她梳洗穿衣,宫嬷嬷拿着几张帖子进来,放于桌几上,接过紫丁手中的玉梳,慢慢替她挽出一个双花流苏髻,别上宝石镶满的宫花。 “王妃,鲁国公府里的赏桂宴就在后日,伯府夫人也在应邀之列,早前几日,奴婢做主将库房中的苏锦素罗各送过去五匹。” 莲笙有些羞愧,这几日她过得着太过逍遥,好像似乎忘记娘家般,“还是嬷嬷想得周到,另打开库房,你将那珍珠宝石头面及翠玉包金头面各挑一套送去伯府。” “是,奴婢知道了,刚伯府有人来报信,说是舅老爷娶了填房,特来知会王妃一声。” 舅老爷? 杜大舅么? 听来人的叙述,因葫芦的缘故,杜大舅对郭氏很是不满,加上还上侍候瘫在炕上的杜老太,好吃懒作的郭氏整天怨声载道,后来不知怎么和一行脚的商人勾搭上了,竟趁夜与人私奔,并将葫芦也带走。 杜大舅找了几日未果,也死了心,正好有人上门说媒,对方女子长得不错,且贤惠温柔,不过几日,便成了亲,方来告知洪家,才得知洪家如今已贵为伯府。 杜氏见过那女子,果真是个老实本份的,放下心来,虽未去观礼,也派人送去贺礼,也没让人打扰她,这次也不过是知会一声。 莲笙听宫嬷嬷的转述,沉思下,让宫嬷嬷看着准备一份贺礼,明日送去杜家。 “是。” 宫嬷嬷应下,将最后一枝宫花插好,立于她的身后,双手递上鲁国公府的贴子,她从袖中伸出玉指接过,金桂的香气马上盈满鼻端,烫金的帖子上,秀气的簪花小楷跃入眼帘。 是表姐的字! 莲笙嘴角泛起笑意,许久未见表姐,不知鲁国公府中一众人等可好。 “王妃,这手字奴婢看着倒是有些像鲁国公府县主的字迹,确实写得好,只可惜,县主至今还是待字闺中。”宫嬷嬷低声在她后面说道。 她诧异抬头,待字闺中?算起来表姐如今都二十有五,怎么会?且她出身尊贵,相貌出色,有京都第一美人之称,不可能亲事艰难,她在世时,便听闻众多的公子为博美人一笑,做出的种种糗事。 看着她惊讶的眼神,宫嬷嬷说道,“县主纯孝,自五年前鲁国公搬去京效别院独居后,便婉拒上门提亲的世家子弟们,直言要在祖父祖母面前尽孝道,分化两老之间的隔阂。” 五年前? 正是她去世的那年。 莲笙脸色淡下来,“可知那鲁国公为何愤而离府?” “这外人就不知了,只道是与鲁国公夫人起了争执,县主善会为人,听说近两年国公与夫人的关系缓和不少,都是她的功劳,就连咱们王府里的朱宜人,也都与她交好,前几日,县主还派人还探望朱宜人,送来表礼。” 听到宫嬷嬷这话,莲笙沉默不语,再也无见亲人的喜悦,良久,“哦”了一声。 第38章 两日后,鲁公府内。 鲁国公世子夫人安氏头上插满珠翠,褚红夹褙,一张保养得宜的脸,丝毫看不出已四十多岁,见着莲笙,瞳孔先是一缩。 然后喜笑颜开地拉着她坐在主座,亲切道,“景仰王妃已久,今日得见,果然天姿国色,气度非凡,王妃能来,真是蓬荜生辉。” 众位夫人们也起身,口中称道,“见过摄政王妃。” 莲笙一挥手,“各位夫人不必多礼。” 对于她来说,鲁国公府并不陌生,这是她以前的外家,在她年幼时,也曾来过几回,安氏作为她的舅母,将她照顾得很是周到。 见众人都已落座,她美目一扫,自己的母亲与兵部侍郎的夫人曹氏正坐在一处,见两人相谈甚欢,又是同时而来,想必这几日私交不错,遂放下心来。 各种羡慕复杂的眼神看向杜氏,也有好些夫人们借机探话,与她交好。 在座左侧的□□含笑地对她颔首,莲笙也回以微笑,这□□正是长公主的儿媳,赵珩的妻子,常国公府的世子夫人楮氏,也是她以前的表嫂。 莲笙大方地任人看着,但她身份摆在这里,那些窥视的目光隐蔽又躲闪,倒是楮氏大方与她攀谈起来。 “久仰王妃,听大长公主提起过,赞不绝口,今日得见,王妃果然是万中挑一的妙人儿,便是我等女子见着,都忍不住动心,与您一比,简直自惭形秽。” 宫嬷嬷小声地旁边提醒楮氏的身份,莲笙装作第一次听见般点头,“原来是赵世子夫人,世子夫人也是难得一见的人才。” 这时,鲁国公世子夫人身边的女子款身走上前,那女子头上梳着流霞分花髻,螓首蛾眉,精致的脸上红晕盛开,一身绛红的曳地长裙,裙边上绣着大朵朵的缠枝花,腰身紧紧束着,美目流盼带着丝丝羡慕地看着她。 “母亲,摄政王妃长得真好,在她面前,女儿这京都第一美人的称号怕是个笑话呢。” 鲁国公世子夫人在旁边帮腔,带笑着打趣,“可不是,这下你可得退位让贤了。” 莲笙看向那女子,对方友善地对她一笑,上前见礼,“小女姜氏蕴雪,见过摄政王妃。” “起身吧,姜小姐不必多礼,且在本妃看来,姜小姐之容貌,可谓人间绝色,这京都第一美人的称号当之无愧。” “谢王妃谬赞,蕴雪有愧。” 莲笙笑笑,在她发饰上一扫眼,竟真是未出阁的打扮。 说话间,下人们将茶水撤下,换上各色的果盘,上面似还有水珠,俱是寻常难得一见的贡果,一位胡青比甲的老夫人高兴地拍手道,“还是世子夫人有本事,这些果子价值不菲,比洞子货还要难弄。” 其余的夫人们也有附合地笑起来,唯杜氏有些犯难,这些果子闻所未闻,如何食用,万一现丑如何是好,求救似是看着莲笙,她又些好笑又心酸,对着杜氏身后的戴嬷嬷示意,对方点头。 杜氏还是小妇人心态,根本就不知身为伯夫人的她,不需要亲力亲为,果子也是下人们剥好,她直接享用便是。 安氏一句“众夫人慢用”后,站在夫人们身后的仆妇上前将果子剥上去核,见戴嬷嬷上前来,杜氏松一口气,惹得旁边的曹氏有些好笑,越发喜欢她的真性情。 莲笙在上座将底下众人的神情尽收眼底。 夫人们渐渐放松下来,三两地谈笑着,有人说道许久不见理亲王妃了,便有人看向右相的儿媳沈夫人,她是理亲王妃的娘家嫂子,应是知道内情。 沈夫人道,“谢大家挂心,理亲王妃陈年旧疾又犯,前日子见着,又瘦一大圈,脸色瞧着不好,太医已开过药,已有所缓和。” 众人唏嘘,理亲王妃也是苦命人,成亲十载竟没得一儿半女,世人道她善妒,孰不知那理亲王府内的妾室可是不少,可这么多年愣是连半个蛋都没见过,听说近日里,那理亲王欲纳 一烟花女子。 这下,理亲王妃病情更重了。 “现在那些个妖言媚行的女子把好好的爷们都带坏了。”一个家中妾室众多的夫人愤愤地说道。 听到这句话,所有的夫人脸上都微妙起来,理亲王的那位,当初可是第一才女啊,且在场的多数人,当年对她也是赞誉有加。 厅中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莲笙耳听着这些闲语,心中猜到那烟花女子就是萧碧影,如今的万雁回,看着这些夫人不自在的样子,有些莫名想发笑,萧碧影当年的才女风头是何等的耀眼,这些夫人们想上门求取的不在少数。 以前,左右相本就不合,身为左相之女的萧碧影和右相之女的沈清瑶当然是处处攀比,根本就是尖锋相对。 若真让她入了理亲王府,夏明启的后院中有这两位,以后别想有安生日子过。 姜蕴雪笑着打破僵局,见莲笙静坐不语,含笑道,“王妃可是觉得有些闷,不如去园子里走走,如今正是金桂飘香时。” “也好。” 莲笙想着,记得外祖家的南院确实有一片桂园,比往常的桂花要晚开两个多月,一到这个时候,便满院香气,即使坐这里,也能隐约闻到那沁人心脾的香味。 两人走在前面,众夫人们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莲笙看着有些记忆的假山怪石,心中一阵怅然若失。 姜蕴雪似才看到她身后的宫嬷嬷般惊讶道,“刚蕴雪还以为是眼花,没想到真是姑姑,自前次一个别,已是五年后,姑姑一切安好否?” 宫嬷嬷见礼道,“劳县主记挂,奴婢一切都好。” “姑姑可知,自公主去后,蕴雪一直想将姑姑接到府中奉养,无奈你先行离去,沓无踪影,让蕴雪好生挂怀。” “多谢县主美意,奴婢如今得以侍奉王妃,三生有幸。” “罢了,姑姑安好就行。”姜蕴雪轻叹口气,似欲言又止般看着莲笙,终是什么也没说。 莲笙淡笑开口道,“想不到县主与宫嬷嬷还是旧识,不过县主放心,王府自然会奉养嬷嬷终老。” 姜蕴雪脸色有些不自然,道,“那就拜托王妃了。” “这是本妃的份内之事。”莲笙说着,见已到园门口,便端着脸,直走进去。 桂园中,密密麻麻的金桂们开满枝头,众夫人们也都玩笑开来,莲笙立于一株树下,仰起头 凑近,鼻间轻嗅芬香。 美人映花,更比花艳!“王妃真真是好颜色。” 姜蕴雪的赞叹道,“如若不是碍着王妃您身份太过尊贵,蕴雪真想认您做妹妹。” 莲笙看着她,不语。 她似不经意道,“看到王妃,倒是让蕴雪想起一个故人。” 说着自己笑起,“王妃莫见怪,蕴雪只是见着王妃,觉得太过亲切,才会失礼,真是该罚。” “县主客气了,本妃只有妹妹,没有姐姐。”莲笙淡淡道。 姜蕴雪脸一僵,马上恢复如常,与她谈论起这金桂为何能在如此季节开放,后面的夫人们也凑上前来,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赞叹着。 莲笙眼一扫,见杜氏与曹夫人及楮氏在一块呆着,倒是没有冷落,几人说着话,杜氏也时刻关注着她,母女俩相视露出放心的笑。 待宴席散后,蕴雪县主执意要送莲笙出府,将上马车之际,她故做常态地问道,“听闻朱宜人病重,不知是何病,前几日见她身子还不错。” “多谢县主惦记,宜人岁数大了,引发沉疴,风邪入体,太医也说要静养,她乃是王爷的乳母,摄政王府就是她的仰仗,我们夫妇二人定会让她安享晚年。” “那是自然,王爷一直都是最孝顺的。” 姜蕴雪含笑道,那双会说话的眼睛说到王爷二字时,凭添几分柔情,脸上带着不易察觉的羞色。 “县主留步。” 莲笙说着,眼皮低垂,无人见着的眸光变冷,刚才表姐眼中一闪而过的情意代表什么,以前的夏泽芝不会懂,可如今已经人事的洪莲笙却是一清二楚,前世她到底错过什么,整日自怜自艾地活着,连身边人的心思居然一个都没看透。 表姐身为一个世家小姐,不会不明白出阁女子称姐唤妹的含义,居然还想认她做妹妹,她不动声色地迎着姜蕴雪探究的眼神,由宫嬷嬷扶着坐进马车。 “伯夫人那么边如何?” “王妃放心,一切妥当,并无出差错,曹夫人一直都跟着夫人,且还有戴嬷嬷从旁提点,伯府的马车随后便可跟上。” “好。” 莲笙轻闭双眸,半靠在软座上,似轻呢道,“嬷嬷觉得姜县主为人如何?” 宫嬷嬷似顿一下,斟酌道,“先太后曾经夸赞过她敏而知礼,美而端庄,应是极好的,只县主心思太过玲珑,常人难以揣测。” 她将宫嬷嬷的话放在心里咀嚼三遍,细喃,“县主着实长着玲珑心肝。” 前世里,每当表姐来看自己,姑姑都会找借口让自己多休息,当时不以为意,表姐也善解人意,体恤自己身弱,匆匆见过便离宫,现在想来,姑姑是不是早就看透表姐的心思。 她叹口气,闭上眼,不再开口。 39.欢喜 马车停到王府门口,宫嬷嬷先行下车, 见王爷站在门口, 乖觉退到一旁, 男子上前,钻进车内, 长臂一伸, 便将熟睡的人儿抱下车来,接过宫嬷嬷递过来的斗篷,将人裹好横抱胸前。 风泽院里的下人们早就各司其职, 将所有的事情都布置妥当,待主子们一进屋, 便自觉地退下, 霍风甫将人放塌上,她的眼睛就睁开了。 其实他一抱她时, 她就醒了, 可就是不想睁开眼, 生平头一次, 她产生浓浓的占有欲, 她要让所有人看见,这个男人是她的,是只属于她一个人的,任何人都不可以觊觎他,否则…… 看着男子的长指替她小心地除钗去簪,用温热的帕子擦拭脸面,她不经意地抬头,嘟起红艳的嘴唇,在他的手心一吻,惹得男人瞬间变了眼色,危险地看着她。 她一吐舌,汲鞋下地,桌案上,早已摆好热气腾腾的饭菜,其实女子赴宴,根本就不可能吃好,眼下她腹内正空,拉着他的手,坐到桌前。 桌上的菜都是她爱吃的,醉糟鸡,蜜汁虾球,红爆鲥鱼,可前世里因着身体的原故,这些重味重口的菜一年到头难得吃个一两回,更多的都是一些寡油少盐的药膳。 偶尔姑姑给她开个小灶,她也不敢多吃几口,怕夜里腹内绞痛,到时候又要遭大罪,若说变成现在的样子,最好的事情,便是可以无所顾忌地吃东西。 霍风见她两眼发亮,默不作声地将鱼腹上的肉夹到她的碗里,她也不客气,一筷子塞进嘴里,秀气地咀嚼起来,见她吃得香甜,他又将鱼盘往跟前放,细心地挑起刺来。 眼见整条鱼都自己的肚子,她终是不好意思起来,往日里学的规矩都忘记了,宫中女子,吃饭讲究三不过,一道最爱的菜,最多也只得三筷子,并且放进嘴里,左嚼三下右嚼三下,便要咽下。 她刚吃得有些忘形,竟一人吃掉一条鱼! “想吃便吃,便是吃再多,你夫君也养得起。” 霍风见她窘迫的样子,伸手揉她的发。 她转头看他,嘴角高高扬起,怎么办?这男人如此纵着她,让她越来越离不开他。 他眼中的宠溺如海水一样的漫开。 傻姑娘! 待用完膳,他一击掌,宫嬷嬷便引着紫丁白苜进来,几人收拾好桌案,将热水备好,便又悄身退下。 夫妇两轻偎在一起,满室温馨,淡淡的玉兰香自熏炉中散出,莲笙用手描绘他的脸,人人都说摄政王冷情冷心,谁人知这冰雪的底下竟是炽热的火焰。 这样的浓烈的他,只有她一人能得见,何其有幸! 霍风脸上涌起暖色,似想到什么般皱眉,将袖中的东西拿出,放在她的手上。 “你看下,是不是这块?”早前,莲笙拜托他去找这块东西,告他放置何处,是何模样。 她将那红呢锦匣打开,里面躺着一块玉玦,与杜氏交给她的那块一样,看起来应该是一整块被人分开。 将杜氏那块拿出,两块一并,就真真是一个圆圆的玉璧,玉璧的中间,雕刻着一只凶猛的苍鹰,双目怒瞪着,她转头看向身后的男子。 长指将玉璧接过,放在手中左右翻看,他的脸色凝重下来,鹰是前朝的圣物,此玉璧无论雕功材质无疑是前朝皇室所有! 莲笙见他面色微变,心中隐约能猜到,她身为夏月王朝的公主,如何能不知苍鹰是前朝殷氏皇族的像征,只是洪家一市井小民,如何能有这样的物件?且与母后的居然是一对。 她心中风驰电掣,不由想到自己诡异的重生,这洪家与她必是有某种密不可分的关系,不说她们两人容貌相似,便是那胎记也是一分无二,且又有这么一块玉玦,那么到底是有何关联呢? 霍风将物件收好,放置她手,“无防,前朝已消亡三百多年,此物你且收好,不用现于人前即可。” “好。” 她将东西收好,替男子宽衣换服,夫妻二人相拥而眠。 黑暗中,男子漠然的眼睁开,底面一片冰凉,前朝虽已消亡多年,可仍有些不死心的妄想匡复殷氏,那萧远志便是其中一人。 殷氏不过存在短短几十年,随后便被夏氏所灭。 洪家? 究竟是什么人之后? 前次那上门的书生潘世庆在牢中,任凭打得奄奄一息,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知是个蒙脸的婆子让他去引诱莲笙,许诺白银千俩。 那条狗命,暂且吊着! 他将怀中的人搂起,听得她软糯的呢喃,眼一凝,无论是谁,也不能伤她分毫! 第二日休沐,夫妻俩换成常服,犹记得她还是泽芝时,对街市特别向往,大兴巷依旧车水马龙,各色铺子也都挂上招揽客人的旗幡。 便有那专为妇人准备的铺子,莲笙转头对他笑笑,用手指指里面。 他马上会意,平声道,“嗯,你进去吧,我在外面等你。” “好。” 莲笙便带着宫嬷嬷进去,里面的小二都是女子,笑着上前将俩人往里间请,货柜上,摆着各色脂胭水粉,纱橱中,则是女子私用品,如香露,帕子,还有小衣及月事带。 她脸一红,真不知世上还有这样的铺子,好奇地挑捡起来。 “真巧啊,霍夫人。” □□从另一边出来,正是长公主的儿媳楮氏,见到她,上前见礼。 莲笙心领神会,也回道,“赵夫人好。” “霍夫人有什么喜欢的,尽管选,这间铺子是我的嫁妆。”楮氏笑吟吟地开口,拉着她便往最里间走,只见最里间的东西更为精致。 “那怎么好意思,让赵夫人破费。” “你如果不收,那我才是真的不好意思。” 两人同时笑起来,莲笙以前就喜欢这位爽利的表嫂,想不到这位表嫂还是个会经营的,这么好的点子都能想得出,当下也不客气,挑出一个些自己想要的物品。 等莲笙走出铺子,宫嬷嬷的手里提着一大包,另还有一些等会让人送去王府。 拐角的马车旁,一男一女站立着,那站在自己夫君面前的不正是姜蕴雪,只见她穿着轻灵白纱束腰广袖长裙,裙摆上点缀着五彩斑斓的花朵,外披粉色斗篷,巧笑倩兮地看着他。 “真是赶巧了,蕴雪没想到会在此处碰见王爷。” “嗯。” 霍风扫一她的发髻,眸中冷色更盛,这是以前泽芝最爱的发式,此刻见眼前女子那刻意装出的样子,分明带着泽芝的影子,心中不喜,瞄见莲笙走出来,转身欲走。 姜蕴雪见他要走,急急开口,“王爷,蕴雪正得了一幅朝颜百美图,不知您可有兴趣一瞧。”说完期盼地看着他。 “县主如舍得割爱,本王会付你所花费的双倍。” “王爷客气,如若王爷喜欢,蕴雪双手奉上。” 霍风冷声道,“姜县主若不愿意割爱,就当本王没说过,至于相赠的话,不用再说,莫要让人徒生误会。” 说完,也不顾她泫然欲泪的神情,长腿一迈,朝莲笙走来。 刚才两人和对话莲笙俱听入耳,这朝颜百美图一直是自己想要的,她生平最敬仰的人便是前朝的逍遥山人,最爱收集的便是山人的画作,没想到他都替她记着,心中只觉又酸又胀,百感相交。 姜蕴雪仿佛才见到她似的,“蕴雪见过王妃,昨日在府中忘记一事,今日正好又碰到王妃,倒是顺便了。” 说着她从含秋手中拿过一张帖子,轻笑道,“这是踏雪寻梅的诗会帖子,蕴雪在此诚邀王妃参加,不知王妃可否赏光。” 踏雪寻梅诗会是夏月王朝第一代长公主所创,由贵女们选出会长,会长必须本身才学兼备,且身份尊贵,每年代为主持诗会的一应事物,所有开支皆由京中梅字号的铺子倾力支持,姜蕴雪便是这一代的会长。 而梅字铺子则是第一代长公主所有,公主无所出,都是宫中代为打理。 每到初雪降时,便会广邀京中贵女参加,一起吟诗作对,弹琴作画,是女子中最推崇的雅事,往年里,世家女子们都争相抢帖子,若能在诗会中夺得魁首,那必会名声大震。 当年萧碧影就是在诗会中一首惊天下,才得到那天下第一才女的美名。 姜蕴雪含笑地看着她,眼底深处却带着淡淡的倨傲,世家女子天生的优越感在神色中流露无疑。 “县主放心,本妃定当按时赴约。”莲笙将帖子递给宫嬷嬷,也面露微笑地看着对方,心中却是无限酸楚,前世她究竟看走眼多少人! 转身扶着霍风的手,对方将她一托,她便稳当落入马车中,车帘放下,遮住姜蕴雪窥探的目光。 宫嬷嬷早就识相地留在后头,莲笙心绪有些不平,一句话也不想说,也不理自己的夫君,下车后径直向前走,边走边加快脚步,快到风泽院时,不料被人凌空抱起,一跃就闪身进了卧室。 他一脚踢开房门,将怀中人锁在壁角, “下次再有女子跟我搭话,我割了她的舌头,可好?嗯?” 好凶残! 可是她好喜欢怎么办? 看着怀中人因憋气而嫣红的脸,红艳艳的小嘴微微地嘟着,他再也忍不住低下头去,含住辗转吮着,引来一阵娇喘连连。 她被吸得喘不过气来,舌头都快麻了,小手使劲地推着他,良久,他才意犹未尽地松开,眼中浓烈的火焰跳窜。 “我并未生你的气,我是气我自己。” 大手抚着那红肿的唇,爱怜地看着她,眼中带着不易察觉的森气,“不许气自己,更不准为不相干的人费心。” 他不舍地用脸去蹭她,理那样无关紧要的人做甚,泽芝早亡的事,若真是如他所想,必不会饶那幕后之人。 眼神慢慢地转为森冷,心爱的人能死而复生,他感念上苍,不妄动杀心,可活着未必就比死了更舒坦,那些人,他会放一条生路,但生……不如死! 40.一堆 莲笙似是感觉到他释放出的冷气,紧紧地抱着他, 他这才放缓, 看着怀里的姑娘拧着秀气的眉, 他轻抚上去,慢慢揉开, 将人搂进怀中, 轻抚其背。 “嗯,再也不会。”她呢喃着,那些人不值得她痛心, 拥有这个男子,才是上天对自己最好的馈赠。 “风哥哥以前生过我的气吗?” 前世, 她那般忽视他, 至死都不曾注意到总是默默无言的他。 “从未,能够时常见到, 已觉心满意足。” 他叹息, 过往多少个深夜中, 那种无望的感情总是在无人侵蚀他的心, 本以为要等到那彼岸花开, 两人才能在碧落相逢。 她从他怀中仰起小脸,“可我却想赎罪呢?” “如何赎罪?”他轻蹭她的脸,眼中的眸色渐黑,缓缓开口,“那就给我生一堆孩子吧。” 一堆? 会不会太多? 他的眼中逐渐火热起来,抱着她倒在塌上,拉下红色的幔帐…… 天灰亮时,她还在熟睡中,男子起身后对着外面的宫嬷嬷一吩咐,等她起时,只见宫嬷嬷端着一碗浓汤站在塌边。 “何物?”她瞄一眼,闻到一股夹杂着血参的气味。 宫嬷嬷将她扶起,腰上垫个枕头,估摸着汤药温度刚好,递到她的手中,口中回道,“气血双补汤,王爷吩咐的。” 莲笙一愣,接过碗一口饮尽,用素帛擦拭嘴角,抬脚下地,紫丁早已候在一旁,侍候她梳洗穿衣,对于这几个大丫头,她很满意。 紫丁沉稳,白苜细心,绿芨机敏,红茹憨直,都是有眼色又不多言的,除了做自己份内的事情,从来都没有多余的话,看来风哥哥是用心挑选的。 “王妃底子好,这气血汤中并无过杂的药材。” 她的嘴角缓缓扬起笑容,洪氏夫妇确实从未委曲过她,无论多么艰苦,吃穿上都紧着她来, 既然她已是洪莲笙,那这儿女债便由她来偿还。 “养修院那边如何?” 白苜已将膳食摆好,莲笙起身往桌几走去,一边询问身边的宫嬷嬷。 “宜人身边的婆子,因冲撞王爷,已被发卖,宜人这两日病情有些反复,一直卧塌静养。” “好,吩咐下去,养修院的下人们要好好的管制,万不可出现奴大欺主之事,宜人养病重要,闲杂人等不要去打扰她。” “是。” 宫嬷嬷一边应着,一边替她布菜。 等巳时杜氏上门时,莲笙着实惊喜万分,算起来从回门后,已有多日不见了,一问,才知是霍风派人去接的,她心下更是慰贴,有这么个时刻为自己的想的人,此生还有何憾! 瞧见杜氏身后跟着一个妇人,穿着朴素得体,她心下疑惑。 那妇人却上前见礼,“民妇王氏见过王妃。” 这时杜氏也跟前见礼,并开口道,“禀王妃,王氏是杜家新过门的媳妇。” 莲笙赶紧将自己娘扶起,一边道,“娘不必行礼,折煞女儿了,舅母也快快请起,一家子骨肉,可不兴这套。” 杜氏赶紧摇手,“王妃,礼法不可废。” 说着眼神细细地打量着她,见她脸色红润,神精舒展,终是放下心来,大丫头嫁入王爷,她们家不知高攀多少,生怕女儿受委曲。 “那是别人家,在王府,你女儿就是礼法,我说不用拜就不用拜。”莲笙故意多站一会儿,让她看个够,然后佯装生气地看了眼杜氏,只把杜氏看得心花怒放,自己的女儿就是给自己长脸。 “行,听王妃的。”杜氏在下位坐下来。 下人们都过来行礼,口里称着“伯夫人”“舅夫人”。 那王氏一直都低眉顺目的,站在杜氏的后面,杜氏一指旁边的凳子,“你也坐吧,知道你是个知礼的。” 莲笙观察着,见王氏五官清丽,神色从容,握在身侧的双手虽然有些粗糙,但指甲干净,虽低头,腰背却是挺得直直的,心下有些诧异,这样的女子确实比郭氏不知强出多少倍。 “舅母也坐吧。” 王氏这才侧坐在春凳上,看得莲笙心下更是明了,这王氏根本就不是一个普通的乡村妇人,至少是受过礼仪教化的,不知这样的人怎么会看中杜大舅。 “谢王妃,”王氏细声细气地说着,“民妇第一次见王妃,真是惊了一跳,那观音大士跟前的仙女怕是也比不上王妃。” 只要是有人夸自己的女儿,杜氏都很高兴,她笑起来,“那是,咱们王妃幸好是随她祖母,若是随我和伯爷,怕是不能见人。” 莲笙接口道,“母亲可不能这样讲,万一常乐听见可不会高兴。” 说得几人都笑起来。 “说起祖母,母亲见过吗?”莲笙见紫丁将点心茶水备上,似随口一问。 “哎,没呢,你爹还不到两岁你祖母便去世了。” “那母亲是听谁说我与祖母相似的。” “听你爹说的,你爹听你祖父说的,说起来,咱们后端门里见过你祖母的人不多,听人说你祖母似是出生大户人家,可讲究派头,整日里围个面纱。”杜氏笑着说,这点大丫头倒是随她祖母,长得这样不围个面纱可如何得了。 “母亲这一说,我越发怀念祖母。”莲笙似怅然叹口气,“也不知祖母究竟是何样的人?” “王妃这么一提,我倒是想起来,有个人幸许知道。”杜氏苦想下,开口道,“咱家一直与宋家交好,那宋家的婆婆还在世,她肯定见过你祖母,什么时候让她和你说说,你祖母的为人。” “那好。”莲笙暗自记下,宋婆婆是宋师傅的母亲,按他们两家的交情,这宋婆婆肯定见过祖母。 见问出想要的答案,莲笙也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起伯府来。 洪氏脸上的神色带着淡淡的羞涩,“还不是你爹,刚住到府里,那手一天到晚痒得慌,天天在府里瞎转悠,园子里的花圃他舍不得动,就在后院的路两边洒了菘菜种子,眼看着都出苗了。” 莲笙笑起来,这倒是她爹的性子,劳作一辈子,哪里闲得下来。 “这还不算,老怀念他的那个破手艺,也就是王爷依着他,将咱家院子里的那口石磨搬到伯府了,现下可好,你爹算是有事做,也不无聊了。” 说到这,洪氏自己笑得更大声,“咱们府里,上下一府人,见天的桌上都有一碟豆腐,这还不算,便是隔壁曹侍郎府里,最近也是天天吃上了豆腐,曹夫人还夸你爹做的豆腐就是比别人做的味道正。” 这下莫说是莲笙,便是随侍的下人们,脸上都带着笑意。 “这也是个打发时间的好法子。” 莲笙笑着对杜氏说,爱磨豆腐是好事,又能消磨时间,又不会惹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再说老爹性子憨直,那豆腐从不作假,豆子总是捡得干干净净的,做出来的豆腐确实要比别人的味好,曹夫人倒是没有说错。 杜氏也是好气又好笑,接口道,“好什么啊,现下附近的人都打趣说你爹是豆腐伯爷,往日里只听过什么豆腐娘子啊,这豆腐伯爷,你爹可是古往今来第一人。” 豆腐伯爷? 众人一起笑起来,莲笙觉得这称呼没什么不好,总比什么宠妾爱喝花酒的名声强。 “你爹啊,听说我今天要王府,天没亮就起来磨豆腐了,说是你许久没有吃他做的豆腐,怕是念叨,让我带了一盒子来。” 莲笙微一愣,然后便是满心的欢喜,“好,那今日咱们午时也加一道豆腐。” “是,奴婢这就下去安排。” 宫嬷嬷笑着下去安排不提。 莲笙又接着问起府中其它的况,许多未见常乐,转口又提到常乐。 提到常乐,杜氏的话就多了,“二丫头最近和那赵郡主交好,两人好得跟一个人似的,你是没看到,她现在是皮也变细了,肤也变白了,保管你下次见都认不出来。” “伯夫人说得没错,二小姐现在确实变美不少,隐约和王妃有些相似,等以后长开了,风姿定然不会错。”王氏带笑插话道,“这以后咱们伯府的门槛都要被媒人踩破。” 一番话说得杜氏笑起来,跟着附合。 莲笙也含笑道,她也有些想这个妹妹了,“那敢情好,让常乐有空来王府玩,我很是挂念她。” 又对着宫嬷嬷道,“等下去库房里挑些姑娘家鲜亮的料子,送到伯府去。” 杜氏连连阻止,“王妃不用再送料子,上回送的料子还剩几匹,我与二丫头都已做过新衣。” “女孩子家的衣服不嫌多,多备几套总能用得上。” 宫嬷嬷转身对白苜交待下去,等杜氏和王氏离府时,后面跟着满满一大车的礼品,那王氏也得不少东西,越发肯定自己嫁给杜大舅是最好的选择,至于那郭氏母女,再也不会有回来的一天,那杜老太如今瘫在炕上,也不会再作妖。 王氏心中明白,若不是怕王妃至少要守孝一年,耽误婚期,怕是那杜老太也活不到现在,不过眼下也好,不能动,不能说,活着也就那样了。 出王府时,正碰到霍老三,王氏慢于杜氏一步,与他对视一眼,便错开行礼。 “好,以后好好过日子,不要忘记主子的话。”霍老三往日粗旷的脸上,露出少有的肃穆,带着淡淡的怜悯。 王氏将头低下,“是,奴婢这条命是王爷给的,必不会给王爷添麻烦,杜家,请王爷放心,以后必会唯王妃之命是从。” 霍老三看她一下,“你是个聪明的,以后忘却前尘,好好过日子吧。” “谢谢。”王氏将腰弯得更低,退后几步,跟上杜氏。 41.夫君 霍老三复杂地盯着她的背影,等马车走远才收回目光。 见着霍风, 恭手见礼后, 大咧咧地往前一站, 粗声粗气地说道,“王爷,南边有信, 那萧长桓逃走了。” 桌案后,男子平漠的脸抬起,眉色淡然,看他一眼后, 长指轻敲桌面。 萧长桓? 萧远志的长子,萧家出事后, 男子流放南边, 女子充入教坊,他倒是好本事, 居然能逃出去, 只不过,如果他老实呆在南边,说不定还能活到终老, 这一逃…… 简直是自寻死路! “盯紧理亲王府。” “是。” 霍老三想了下,又道,“王爷,那潘世庆吊着一条狗命,还呆在牢里,是否……”他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 “不用,将人提出来,找个地方安置,说不定日后能派上用场。”霍风冷声道,因心中隐隐有些猜测,若果真如他所想,这潘世庆说不定以后还有用处。 “是,末将这就去办。” 那边正靠在塌上的莲笙突然脑中灵光一闪,她终于想起王氏是谁了,当年这个王氏她是见过一面的。 只不过王氏实在是太过无存在感,所以她才一时没有想起,再说也根本就想不到堂堂的左相儿媳会嫁给杜大那么一个目不识丁的乡野村夫。 这王氏,正是萧家的长媳,听说是两家自幼订下的婚约,后来王氏败落,王氏失了依靠,嫁入萧家后,很是抬不起头,再加上王氏长相普通,在萧府中生存艰难。 人人都知道萧家大公子心中有爱幕的女子,府中也有美貌的妾室,那些妾室个个都比她不知美上多上倍,萧家大公子几乎不怎么进她的房。 所以王氏几乎是被孤立着的,很有少有参加世家宴会的机会,便是萧碧影那时提起这个嫂子,也多是轻蔑,嫌她小家子气,上不了台面,那一次还是她的生辰宴上扫过一眼,王氏被人挤得远远的,瞧着面容模糊。 没想到,萧家出事后,她居然能全身而退,也不知是何缘份,嫁给杜大舅,莲笙心中暗自忖着,连霍风走进卧房都不得知。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看到他,她突然明白了,世上不可能有太多的巧合,怕是…… “想今日见着的王氏。” “萧家出事时,她已与萧长桓合离,故未受牵连。”霍风解下大氅,她顺手一接,挂在木架上。 莲笙一笑,他这一说,她就明白,王氏必定是他安排嫁到杜家的,这样也好,有王氏这样知礼的女人看着杜家,这杜家再也不会给爹娘添堵,看在王氏识趣的份上,她也不介意拂照下。 见他将朝服换下,又换上另一套外衣,她心中有些微诧,这么晚了还要出去。 她疑惑道,看着外面的天色已暗,“还要出去吗?” “嗯,你也一起。” 说着亲自替她选衣,穿戴好,拥着她出门。 董方早已套好马车在外面等着,夫妇俩人坐上去,莲笙歪着头看着他,“风哥哥,我们要去哪儿?” “等会你就知道了。” 等马车拐过一几道巷口,来到朝阳街时,停在一户大院子门口。 宋师傅一家早就在门口候着了,莲笙心下诧异,不是因为宋家搬了家,而是她们今日才讨论过宋家有人认识她祖母,他就安排好了,这动作也委实太快了些。 转念心中又喜又嗔,自己这是一举一动都在他的掌控中,这感觉…… “王爷,里面请。” 宋师傅一家要跪拜,霍风挥手制止,“出门在外,不必太过多礼。” 说着将她斗篷系好,扶进院子,院子有四进,收拾得很整齐,宋婶子连忙道,“这多亏王爷栽培,让我们家那口子进了工部下面的玉器作坊当坊头。” 原来宋师傅现在工部的底下当着差,那宋家的小哥也在里面做活,这下不说是宋家的地位提高,便是收入也是原来的几倍,于是家人商量着搬到这朝阳街。 洪家的老宅子,早就被王爷派人接手,根本就不用他们操心。 进屋后,一家人都对着他们夫妇二人行跪礼。 莲笙将宋婶子扶起,“起来说话吧,说起来我们一家当初也受你们照顾良多,不必多礼。” 这时候她注意到宋婶子身边的那个老婆婆,正盯着她瞧,心中想着,这应该就是宋婆婆了。 “咦,这仙女怎么来咱家了。”宋婆婆说着“卟咚”一声,将拐杖丢了,又匍匐跪下,双手趴在地上,口中念念有词,“请仙女莫怪罪,老婆子失礼。” “宋婆婆,我不是什么仙子,我是洪大家的大姑娘。”莲笙和宋婶子将她扶起,她这才拉着莲笙的手左瞧右瞧。 霍风淡眼看一眼宋师傅,宋氏俩口子便识趣地离开,将门带上。 莲笙扶宋婆婆坐在炕上,对方紧紧地盯着她,口中喃喃道,“身段像,神态也像。” “宋婆婆觉得我像谁啊?” “你祖母啊,”宋婆婆的眼神中出现一种怀念的情绪,又叹惜道,“可惜……想来她应该也就是长得你这般模样。” 此话何意? “宋婆婆未见过我祖母吗?” “见过一次呢,可惜你祖母是个命苦的,也不知是哪个天杀的干的,那脸哦,全毁了……都是疤啊。”宋婆婆心痛地说着,老脸上的褶皱全都挤到一起,那疤明显是用火烧的,整个脸都变了形,连鼻子都看不见。 洪大他娘因身子不好,整日里不出门,根本就不与人打交道,那时大家还打趣说洪大他爹学那富人作派,金屋藏娇。 便是听见这样的取笑,洪大他爹也只是笑笑,并不接话,众人就越发猜测他那媳妇必定是美如天仙,所以才要这样死死藏着. 这洪家大丫头,她只有在小时候见过,长大后,杜氏拘得紧,她也年纪大了,出不了门,便再也没见过。 想来,这孙女也是随祖母了,这长相,说是天上的仙女都不为过! 又想到洪大他娘那张脸,若是长成这样,却不知是招了谁的眼,生生毁得半点全无,不敢见生人,就连生子时产婆都没请,还是洪大他爹请她接的生,也就是那时,洪大他娘在产子过程中,不经意掉落面纱,才被她瞧见。 当时,那状若厉鬼的样子将她吓一大道,洪大他娘赶紧将面纱蒙上,还细细柔柔地对她说对不起。 那声音可真好听,多好的一个女子啊! 宋婆婆的话让莲笙愣立当场。 全是疤? 她的祖母竟是被人毁了容貌的吗? 怪不得别人说她祖母大户小姐作派,出门带个面纱,原来竟是因为容颜尽毁。 莲笙的心不知为何,不住地抽痛着,被人毁过容的大家小姐,她的祖母究竟是谁? 霍风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她这才缓过来,“宋婆婆,我很是想念祖母,您能多跟我说说祖母的事吗?” “没啥好说的,太命苦了,听说家里遭难,幸好是遇见你祖父,是你祖父外出贩货时带回来的,身子很是不好,不到一年,你爹出生后没多久就去世了,身体都掏空了,要不是撑着生下你爹,怕是早就……死时眼瞪得大大的,不瞑目啊。” “我爹……” 莲笙心中疑道,这样说起来,祖母那般光景,身子又弱,且来到洪家不到一年便产子,那老爹应该不是祖父的孩子。 “莫问了,都是孽啊!”宋婆婆不再开口了,洪家的秘辛不能由她口中说出。 当年外人都道洪大他爹与娘在外面结识,有了孩子才领回家,其实只有她知道,两人根本就不同房,那洪大他娘身子弱得都起不了塌。 霍风拥着她,对宋婆婆道,“打扰老人家了。” 宋婆子却挣扎着要下炕,方才想起洪家的大姑娘不就是嫁给当朝的摄政王爷,而王爷正是她宋家的恩人,“是老婆子多言,望王爷和王妃莫要见怪。” “多谢婆婆相告。” 两夫妻辞别宋家,莲笙偎在他的怀中,马车平稳地驶在路上,她心中细细地想着宋婆婆的话,怪不得街坊中没有人见过祖母的相貌,怕是身体不好,很少现于人前,便是偶尔一见,也是罩着面纱。 祖母与前朝是何关系,又与她母后有何关系? “不要多思,我自会派人细查。” 见她沉默不语,男子将她脸扳正,搂在怀中,轻抚她的发。 “好,风哥哥,你一定要帮我查个水落石出。” 她坚定地看着他,带着一丝恳求。 回答她的是男子惩罚的深吻,他们之间,何需用求,便是她不言,前路再多的阻碍,他也会一一替她披剑斩魔! 她呜咽出声,“风哥哥,我错了。” “换一个叫法。” “……”什么?她微张着唇,大眼有些迷糊地看着他。 “叫……嗯?”他贴着她的唇角,又将那花瓣般的唇含进去,辗转反侧,良久才放开她。 叫什么? 她只觉得有些晕乎乎的,看着他有些不自在别扭的眼神,终是明了,心有所至,凑到他耳边,细语轻喃。 “夫君。” 他满意地笑了,总是面无表情的脸上如冰雪消融,眼神中漆黑一片,深如漩涡,将她搂得更紧,双臂收拢,轻啄发间。 “再叫。” “夫君,夫君,夫君……” 她勾着他的脖子,深情地唤着。 真好! 这人,是她的夫君! 第42章 是她的 霍风紧紧地搂着她, 马车外是热闹的街市,此时正是华灯初上, 小贩的叫卖声,酒楼跑堂的招呼声,全都如消声般隐去,世间仿若只剩下他们二人,连彼此的呼吸都清晰可闻。 “咕咕” 莲笙有些尴尬起来, 才记得晚膳时用得太少, 男子闷笑声震得胸腔如鼓鸣,她握起拳,轻捶他结实的胸膛, 将头埋进去。 霍风长指一敲车壁, 外面董方拉住马车的缰绳。 “爷,可有事” “前面鼎盛楼停下。” “是。” 等莲笙下马时才发现, 这鼎盛楼正在长亭湖边上,飞翘的檐角如羽翼般高高扬起,蓝底黑金字的牌匾挂于正中, 她一看,轻笑出声,看字迹就知这是王爷的产业,当然现在全都是她的私产。 大堂中的生意很是兴旺,霍风将她的脸挡住,护着走上二楼,柜台上的掌柜对跑堂的小二使眼色, 自己则默默地跟在后面。 将两人安排二楼最中间的雅间后,掌柜这才给他们行礼,霍风看下怀中的她一眼,便开口报出几个菜名,她心中欢喜,有鱼有虾,都是她爱吃的。 那掌柜的目不斜视,连一丝偷看她的意思都没有,听霍风吩咐完,便悄无声地下去备好酒菜,等酒菜端上然后退下,整个过程连句多余的废话都没有,可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便有什么样的下人。 霍风这才将她外面的斗篷取下,她双眼含情地看着男子的一举一动,看着他冷如峭壁的脸,再看他手下的轻柔,这是一个多么表里不一的男人。 这个男人将所有的不同都用在她的身上! 两人靠坐在窗边,这个位置,可将整个长亭湖景收于眼中,夜色中的长亭湖越来的朦胧,白日里的景致在夜色中若隐若现,怪不得人说十里长亭处处景。 她眼中荡出喜悦,前世这些京中趣谈只能在旁人闲谈中听到,想着自己以前最爱做的事情便是偷偷跑到宫门口去看外面的车马人群,那时做梦都没有想过,她还可以如今日般惬意地生活。 “京效有处庄子,下有地热,每到大雪封山之时,便会鲜花盛开。” 霍风见她如此喜悦,轻声说道,并将挑好刺的鱼及剥了壳的虾放置她的面前,她抿唇一笑,想到前世里的那株小玉兰,便执起银筷进食起来。 “那我们到时去赏花。” “好。” “以后你想去哪,我们就去哪。”他摸着她的青丝,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听闻此言,她笑得好看的眼睛眯成月牙形,重重地点头,他说的话,她都信! 外面,隐有琴声飘进来,丝丝入耳,长亭湖中,远处那头可见大小不一的画舫,近处则清幽如水,她一边细嚼着,一边偷瞄身边的男子。 他的背直直的,往日里古井无波的脸放松下来,眼低垂,长直的睫毛盖下来,修长的手指掀开那虾子的皮,只一扯,便能剥出整只虾仁。 她疑惑起来,这般熟练,怕是常做? 似是感受她的目光,他的睫毛闪了下,终是一言不发,多前年,得知她爱吃虾子,他便有心学如何剥虾子,那段时间,霍老三顿顿吃虾,只把他吃得要吐,才算是收场。 后来学挑鱼刺,倒霉的董方刚开始还战战兢兢,要知道那些鱼肉可是王爷亲自挑的,感动得他每次都吃得光光的,后来吃得多了,是见到鱼就跑,现在还是,什么都吃,独不食鱼。 别说是剥虾子,挑鱼刺,便是如何烹饪,他都亲自找御厨学过,她不知道的是,以前在宫中,她有时嘴淡想开小灶,那些饭食起初确实是由宫姑姑备的,但是后来,都是他一手做的。 她的口味,他一清二楚! 莲笙盯着他的长指,见一碟虾子剥好,男子放到她的面前,她脸上泛起红霞,刚才似乎她看他看得呆掉了。 掩饰般地进食起来,心中却如暖阳初照,四肢百胲无一不舒坦,蜜糖般的甜意在胸中流动,她的身边,男子寡淡的长相依旧无起伏,可如泉水般的目光却一直包围着她! 一时间,室内只听见她细不可微的咀嚼声。 突然,外面有轻叩门的声音,打破这一室温情,他的眉蹙起来,酒楼的管事都知只要他来,若非他召唤,无急事不可打扰。 “王爷,王妃,蕴雪冒昧打扰。” 外面响起姜县主婉转的声音,如莺啼般悦耳。 莲笙嘴角一勾,心中复杂难言,姜蕴雪…… 霍风手上继续剥着虾,脸色冷若冰霜,对那娇柔的女声充耳不闻。 “进来吧。” 莲笙开口道,话声一落,那门就推开,盛装美妆的姜蕴雪便走了进来,她今日一身赤色石榴裙,上面是云色小袄,脸上的淡妆恰到好处,笑吟吟地对着他们行礼,不可否认,她这京中第一美人的称号确实是当之无愧的。 “望王爷和王妃莫要怪罪,蕴雪实在是鲁莽,只因今日与人商讨诗会事宜,故约在酒楼。”她微低着头,脸带着笑意,又道,“不欲占用王爷王妃太长的时间,只因上次与王爷提过那百美朝颜图。” “赠予王爷着实不妥,不如蕴雪就赠予王妃吧。” 姜蕴雪说着,从含秋手中接过一个长锦盒,双手递到莲笙面前。 “多谢县主割爱,”莲笙将画接过,轻笑一声,“然而我夫妇二人却不想占县主半点便宜,这画资,必会送到国公府。” 姜蕴雪脸色未变,依旧笑道,“就依王妃所言。” 莲笙直视她,似轻叹一声,“县主为人真是执着,其实一幅画而已,何必非得赠予我们夫妇,且县主太过有心,这画居然还随身带着,这份心常人真是难以比肩。” “这是蕴雪的不是了,偏认死理,既然说过要将画赠送出去,就不会再留在手中,想着不敢上门打扰,便带在身边,若如上次那般偶遇王妃,也可当面交付。”姜蕴雪也迎视她的目光,不躲不避,语气轻缓。 “好,县主的心意我夫妇心领,执着未必是坏事,可若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那就不是聪明人所为,县主说对吗?” “王妃此言蕴雪不敢苟同,不为如何能知不可为之。” 两个女人都含笑地看着对方。 静默中,男子冰冷如霜的声音响起,“一条路走到黑,到头来只会发现前面是死路,县主好自思量。” 姜蕴雪脸色微变,似摇摇欲坠,低声道,“是蕴雪失言,不打扰二位,蕴雪告退。” 她又似想起什么般说道,“诗会那日,还会王妃一定出席,刚才蕴雪还与其它几位小姐商量,今年的诗会定要与众不同,不在室内,设在室外,既能赏景,也不受冷。” “且红梅此物,开在冰天雪地中,若非坚持,哪来如此清雅的冷香,如何能在万物萧条时独占鳌头。” 莲笙微微一笑,她这是把自己比成红梅,当真是好心思! 门闭上前,姜蕴雪再看一眼冷气凌凌的男子,视线转到桌上的盒子上,对着莲笙一笑,那笑中带着三分轻视,三分自傲,眼中的深意大抵是这百美朝颜图送给你,你能看欣赏吗?最后还不是落在王爷的手中。 且论美貌,她不输于任何人,才学,更是人人夸赞,这今后是东山起还是西山升,还未可知,她深看那市井出身的王妃一眼,将门合上。 莲笙一直对她报以微笑,目光不躲不闪。 “姜县主,冰雪中盛开的不止是梅花,还有雪莲花,与雪莲一比,红梅俗不可耐。” 一直不发言的霍风突然开口,听得莲笙会心一笑,那姜蕴雪的脸变得煞白,有些摇晃,这男子怎么可以…… 她已经抛却女子的矜持,为何?都是她的错,以前她总想着,等时日久了,他总会忘记夏泽芝,发现痴恋苦等的自己。 万没想到,却被其它女人勾走,想着那坐在他身边笑语嫣然的女子,心中越发恨,不过是个徒有外表,长得几分似泽芝的破落户,也配拥有那样出类拔萃的男子。 等她的人一走,莲笙看着一直冷着脸的男子,嘴角上扬,夫君万般好,也难怪他人惦记,可这男人是自己的,谁也抢不走,若有人真敢来战,那么定当奉陪到底! 他定定地看着心爱的人,不语,终是叹口气,将人搂着,看着重新合上的门,刀削般的唇紧闭,无人见着的眼底,森意漫延开来! 莲笙白玉般的手指将那锦盒转动几下,随意揭开锦盒,一股沁兰的花香扑面而来,锦盒内躺着一卷画轴。 轻轻打开,稍有些泛黄的画卷便映入眼帘,逍遥山人独特的印章端正地显于下方。 画中,高高的宫宇阁楼上,站着一位盛装丽人,双手叠在一起置于前方,迤逦的明黄金丝长裙,螺纹髻上簪满宝石晶花,额前一枝玉凤华胜,眼神微抬,睨着下方,眸中一片淡然。 她的目光中,流露出那藐视天下苍生的霸气,平静地俯视着下面的人群! 下面是花团锦簇的园子,正中间的空地上,一群花红柳绿的贵族少女们略弯着腰,恭敬地对着上方行礼。 细细地看着,那宫装丽人的眼神似是有些不耐,心中赞道,果然不愧是逍遥山人所画,这传神之处,如活人立于眼前,放眼古今,无人能及。 宫中也有收藏逍遥山人的画,不过是一幅山水画,只那画工,高山仿若眼前,水似轻轻流动,可惜,只那一幅,听说山人传世的画作并不多,前世,因为身体的缘故,她最爱的事情便是作画。 目光触及那丽人的腰间,她脸色微一变,只见那腰间挂着一个玉佩,缀着明黄的络子流苏,上面的雕花图案与她手中的那块两半的玉玦一模一样! 这…… 莲笙微皱下眉,心中已有猜想,转头看向一直望着她的男子。 男子大手将她揽过去,无波无澜的声音响起,“史书有载,前朝殷皇早年草莽出身,一路征伐撕杀,其皇后一路追随,且颇有才干,几次救殷皇于凶险之中。” “后开国建朝,皇后独宠后宫,可惜只得一女,朝中大臣不满,连连奏请殷皇纳妃,至使帝后不合,等有宫女产下皇子,册为贵妃,殷皇后慢慢消声于后宫。” “男子皆薄幸,功成便弃妻。”莲笙有感而发。 话才一落,便被霍风搂得喘不过气,红唇也被堵上,只能呜咽出声。 “此话不可再讲。” 他的眼神危险得如要吃人,黑眸中如暴风般暗沉。 见她露出乖巧的笑容,他的脸色这才缓和下来,接着道,“等皇女皇子长大,大臣们开始劝殷皇立太子,殷皇后现于人前,要求立皇太女,并力排众议让自己的女儿当上皇太女,若是所料不差,画中人便是那位皇太女。” 莲笙点点头,这段秘史她也读过,后来不知为何,殷皇一直想改立储,立儿子楚王为太子,皇太女一气之下,请愿西征,后下落不明,野史还有人说,殷皇后得知爱女失踪,曾指着殷皇的鼻子说,不出五年,殷朝必亡! 后来果真如她所言,殷皇宠信贵妃,越发糊涂,皇后幽居深宫,不再见人,直至殷朝灭亡,夏月王朝的将士们冲进皇宫,只见双双身死的殷皇与贵妃,其余人等皆不知所踪。 “萧远志便是那皇子楚王一脉,当日殷朝宫破,楚王早已离宫。” 霍风的眼色晦暗,萧远志此人确实有才干,要不然也不会坐上左相一职,只他那长子却是扶不上墙的烂泥,就萧长桓那蠢货,还想光复殷朝,简直是蜉蚁之力,自取灭亡! 莲笙轻轻地开口,“那我母后与洪家祖母,怕就是那公主的后人。” 转念又想到,若母后真是前朝后人,那皇兄与她及侄儿皆为前朝后人,如今侄儿是当今天子,是否也算是那殷朝换了个方式存在? 想着又摇下头,世间轮回因果,缘之一事,皆是天机,纠缠中自有他的道理。 霍风看着怀中的姑娘又是点头又是摇头,按住她的小脑袋,在她眉间一吻,眼中宠爱如故,薄唇轻抿,不再言语。 前朝后人又如何,他霍风的妻子,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谁敢置疑! 且那殷朝不过区区几十年,无民心,无遗老,如何起复,也就那天真的人,才会相信这样的王朝还能光复。 他的眼中冷光闪现。 萧家,不过是他人手上之刃! 第43章 失心疯 自那天过后, 霍风又开始忙起来,莲笙觉得嫁人以来, 世家主母该操心的,她是半点心都没有操上,凡事都有人帮安排得妥妥当当,宫嬷嬷为人自是不用提,便是柳嬷嬷做事, 也颇合她的心意。 想着风哥哥说的, 她可以万事不用管,只要将他侍候好就行,她的脸如火烧云般, 心里直唾, 原来他的侍候指的是晚上那种事,好羞人! 此刻她坐在长亭中, 脸上红霞如霓,微堕的发髻只堪堪地插着一支莲花玉簪,越发显得庸懒, 斜靠在软垫上,悠然自得地喂食湖中的锦鲤,看着湖中抢食的鱼儿,玩心大起,纤纤玉手故意将那食儿丢远,宫嬷嬷看着她如此天真的一片,哑然失笑, 眼中怅然若失。 湖边的水榭长廊上,一身比夹的柳嬷嬷疾步走来。 见着她,恭敬地弯腰行礼,“王妃,常国公府世子夫人来访。” “哦,”莲笙将手中的饵食往湖中一丢,坐直身子,正色道,“快请。” 不一会儿,一身紫貂毛斗篷的楮氏便在柳嬷嬷的引路下,走进亭子,楮氏脸上带着笑意,也不与她客气,径直坐在她的对面。 “还是王妃会享受,看看这湖水,亭子,多雅致。” 楮氏一边赞着,一边打量湖中的莲蓬,赞叹不已,“王府中的这池莲子,不知让多少人羡慕,如此万物萧条之际,还能见着这样的绿意,真真是美哉。” 莲笙一笑,亲自为她斟上茶水,“赵夫人若是喜欢,可以常来玩耍,今日里也可以采些莲蓬带回去。” “这可是你说的哦,那我可就不客气了,正好家中的两个小子天天吵着吃莲蓬。” 楮氏说着自己笑起来,她也说不上来为什么,见着这摄政王妃便觉得投缘,虽是她是碍于身份存心相交,可若能合乎心意,当然再好不过。 “那可要多送两筐了,就当是给两个世侄的。”莲笙也笑起来,身后的宫嬷嬷赶紧下去安排人采莲,不一会儿,就见湖中泛起几片轻舟,颇有几分诗意。 听着楮氏都已育有两子,莲笙有些感慨起来,五年前,楮氏才刚生完长子,可惜自己一直无缘得见,没想到现在都是两个孩子的娘了。 湖中的水气氲升,采莲的小船游荡在其中,隐约能听见甜美的歌声,细耳听去,正是采莲曲,亭子里熏着暖炉,外面围着一层轻纱,风一吹起,轻纱飘起,如入仙境。 楮氏惊叹着,收回目光,看着莲笙,见她裹着红裘大斗篷,越发衬得小脸莹白如玉,那气色粉得如三月的桃花,怪不得如今京中很多人都在私底下打趣,说摄政王以前不是不近女色,是看不上凡间的女子,如今被天上的仙女勾了魂。 看这模样,美目盼兮,可不真真是个仙子! 莲笙见她眼神越来越不对,不自觉地伸手摸下脸,含笑问道,“赵夫人为何如此盯着我。” “琼花迷得人自醉,王妃莫怪,实在是王妃的仙姿世人难以抵挡。” 楮氏俏皮地回道,不期然是看着莲笙脸上的霞色更胜,她才开怀大笑。 莲笙假装生气道,“赵夫人怪会打趣,怕不是专程上门来打趣我的吧。” “那倒不是,我是为那踏雪寻梅诗会而来,前几日,我也收到了那姜县主的帖子。”楮氏这才正色起来,将今日的来意一说。 莲笙一听,淡淡一笑,“诗会?那姜县主也给我下了帖子。” “正是,我正为此事,姜县主请我做上宾,我这才知此届诗会,她邀请你我二人作为诗词的评定人,所以我才上门来请教王妃。” “哦,原来如此。”莲笙心中讥讽,垂下眼帘,送帖子时,姜蕴雪可没有告诉自己是要去做评定人,她还一直以为是去赏花的。 楮氏听见她的低语,心下有些明了,不再言语,女子之间的勾心斗角不过就是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可往往这些小事,到关键时候,便如无形的杀人利刃。 “王妃可能不知这个诗会的规矩,评定人有时是不讨好的,总会落下埋怨,我是个脸皮厚的,到时候这坏人就让我来做吧。” 莲笙对着她笑笑,“赵夫人有心,既然姜县主邀请了我,那我怎么也会给她个面子。” 说完和对方两人相视一笑,都明白彼此的意思。 楮氏心中击掌,这摄政王妃不简单,姜县主的那个心思,旁人可能不知,但是她可是窥得一二,看来,这王妃是个通透的,只不过一句话,便能想到其中的关窍,见来意表明,便拉着其它的事情闲扯着。 两人不由得说到常乐和赵郡主的身上。 楮氏抿口茶水,啧啧道,“王妃,你不知道,若不是长公主拦着,我这小姑子都能住到伯府不回来,两人简直好成一人,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也是你们郡主不嫌弃,对我们常乐抬爱。” “那倒不是,洪二小姐为人率真,待人真诚,就连长公主都对她赞不绝口。” 楮氏连连摇手,常乐为人率真,是真讨人喜,大长公主自小在宫中长大,见过太多的尔虞我诈,后院阴私,最是稀罕人间真性情,洪二小姐算是投了她的眼缘。 莲笙见她说得不似作伪,想着姑母的脾气,就偏爱女子爽利不计较的性子,便如楮氏,于是笑道,“替我多谢长公主。” “这有什么谢的,不过是各人的缘法。” 两人正闲聊着,便有下人来报,王爷下朝回府,赵世子也上门来了。 莲笙不禁揶揄地看着楮氏,只把楮氏看得个大红脸,轻啐她一口,谁笑话谁啊,如今京中可是私语下在传,王爷是夏朝宠妻第一人。 “说到宠妻,现如今京中第一人当属我们王爷,听说…王妃下轿门从来都没用过脚,都是王爷亲自抱的,王妃与我说说看,可有此事?” 楮氏口中的话脱口而出,然后带着笑意紧紧地盯着莲笙的脸,却见莲笙虽有些羞意,但却是从容地站起身,脸色不变,轻扶衣裙,将有些褶皱的地方抹平。 “嘴生于他人之身,话也由他人说,至于真假…”她顿一下,看着楮氏笑道,“就是真的又怎样?本妃就不信,难道世子夫人不想如此,天下女子不想如此!” “哈哈”楮氏大笑起来,“王妃言之有理,我也最烦那些明明心中恨得不行,却还要装大肚替夫君纳妾的女子,这样的贤良做给谁看?夜里躲在被子里哭又有谁怜悯!” “不瞒王妃说,若是我们家世子敢纳个小的,哼,我必不轻饶,我可不管什么女戒女德,直接带着孩子和离回娘家。” 楮氏说着,眼中闪过厉色,她出身东城楮家,楮父乃当世大儒,可她却不是那读傻书的呆女子,这贤良淑德四字,可不能按着字面上的意思死守,但看人怎么用,便是她将世子管得紧,京中又有谁敢多说半个字。 “赵夫人好大的口气,这是吃定赵世子了,可怜的赵世子…”莲笙装作惋惜的样子,惹得楮氏连翻白眼,两人笑闹着,走出亭子,这一打闹,关系好上不少。 正沿着长廊往回走,迎面走来两位身材修长的男子,一青一白,青衣的是霍风,正直有度,行走带风,白衣的是赵珩,风流倜傥,脸上挂着笑。 莲笙有些小小激动,成亲那日,听说表哥也来了,可惜她没见着,这个表哥,前世可是对自己非常好的,溪客宫中的小玩意,大都是他掏换来的,那些街景趣事,也都是听他说的。 那时候自己最盼望的便是表哥随姑母进宫,自己体弱,不能出门,可却最是向往那外面的生活,表哥那时就与自己说,他将来要游遍大江南北,将那各地风土人情,撰写成书,她就是第一个读者。 可惜,少年时的梦想总是那样天真,看着现如今的表哥,已无当年的青涩,飞扬跋扈的性子也磨平,脸棱平和得如世间的多数男子。 赵珩朝莲笙行礼,楮氏也屈身见过霍风,四人错开,夫妻归位。 不期然的,赵珩的目光一直偷瞄着莲笙,她的长相让赵珩啧啧称奇,难怪霍风这小子木头桩子要发芽,王妃如此绝色,凡间哪个男子能抵挡! 收到旁边频频瞄过来的目光,莲笙无所觉,端正着脸往自己夫君后面靠,霍风却冷眼一扫,眼中透着警告,赵珩赶紧将目光收回,心中真想仰天长笑。 哈哈,霍风这厮也有今天,想着那京中的传言,往日里黑面阎王似的摄政王,一朝成亲疯魔了,都说他现在是美色昏头的楞小子,见着自己的王妃就迈不开腿,一下朝就往府里赶,连政事都全丢给小皇帝。 便是小皇帝都抱怨说,摄政王现在对他彻底放手,朝政都由他自己看着处理,可怜他个小人儿,还要熬夜看奏折,只把太后心疼得,天天送补汤。 眼下看来,传言怕是真有其事,这摄政王妃着实好颜色,依他看,那什么京中第一美女姜蕴雪也要比她逊色不少。 且看她走路风仪有度,状若蹁跹,那高华的气质,站在霍风身边,居然如此相配,真难以想像这样的女子是从市井中走出的,怪不得能打动霍风小子的铁石心肝。 “赵某对王妃久仰已多时,王妃是赵某人生中第一佩服之人。”赵珩一本正经地说着,眼色却带着调侃,冲着霍风挤眼睛,惹得楮氏去掐他的腰肉。 胆子太肥了,这话哪能当面说? 要私下底说! 霍风脸一黑,莲笙赶紧捏他手掌心,示意他不要开口,然后她自己脆声回道,“赵世子说笑,若说佩服,那也是赵夫人厉害,便是深在内宅,也听说过赵世子的丰功伟绩,以及赵夫人的御夫之术。” 京中谁人不知,常国公世子最为惧内,便是出去喝小酒,身上都掏不出百两银子,有回作东请朋友吃饭,超过一百两,还是让身边的下人们送银子,因为店家不敢给世子久账。 世子夫人曾放言,不能赊账给世子,否则国公府一律不认账,那些个酒家只能硬着头皮,不给结账不让离开,让赵世子好生气恼,偏又无可耐何,当年此事可是京中第一笑谈! 以前,每回姑母进宫,总提起表哥花钱如散财,往后要娶个会管账的进门,要不然,任凭国公府和公主府家财万贯,也抵不住他如散花般的撒银子。 比如说,他曾花费万两买了一幅不过值几两银子的赝品,得知真相后将画付之一炬,还比如说他曾学那游侠仗剑江湖,不到半年,便花光十万两银子,混了一个什么帮主。 他自己养着一群混混,整天吃吃喝喝,还是常国公提剑将他押回来,要不然他说不定要去占山为王了。 当初姑母选择楮氏,那是私下打探又打探,等初定好人选,又再次足足细访了三个月,才定下楮氏,随后娶进门。 如今看来,姑母这眼光,简直是精准,现在谁人不知常国公世子出门身上从来不超过百两银子,且每月的定例不过三百两,表哥被管得服服贴贴,不过看表哥的样子,怕也是甘原受管制。 听得莲笙一言,赵珩嘻嘻哈哈地笑着,眼神却哀怨地看着自己的夫人,他这夫纲,何时能振?想当年,他可京中第一霸,谁人不说他豪爽,够义气,每回出门,前呼后拥,身边跟着一大串人。 现如今,整天形影单只的,京中人提到他,只剩小气抠门几字,叹,便是想喝个小酒都找不到人陪,都怪囊中羞涩。 他又转头看向另一边的夫妻俩,更加幽怨,霍风这小子半天打不出个闷屁,一开口却能噎死人,自己每回都讨不了好,没想到娶个王妃倒是个能言善辩,口齿伶俐的。 看她那话说得,丰功伟绩?骂人还是夸人? 霍风睨他一眼,平淡开口道,“天色不早,赵世子人也接到,是否该回了?” “王爷这是要撵人哪?这远到是客,也不留吃个便饭啥的?”赵珩不满是嘀咕着,楮氏瞪他一眼,没眼色的男人,远什么啊?不过一街之隔,没看到人家新婚燕尔的小俩口嫌他们碍事吗? 收到妻子的嫌弃的眼神,赵珩马上闭嘴,脸上全是委曲,跟在楮氏的身后不说话。 然后见王府的下人们抬来几筐莲蓬,这才喜笑颜开起来,算这小子有心,得瑟地拉着楮氏离去。 楮氏无奈地对着莲笙笑笑,准备回去好好收拾自己的丈夫,看他得意的劲,三天不收拾,差点翻天,这丢人现眼的,简直让她无地自容,再说莲蓬是王妃送她的,与他何干?得意个什么劲? 待赵氏夫妇离去,莲笙好笑地看着自己夫君那张黑得滴水的脸,娇俏地偷看四周,见四下无人,红着脸伸手去勾他的脖子。 在他下巴上印下一吻,娇声道,“听说京中人现在都说王爷被美人迷了眼,简直得了失心疯,可有此事?” “本王不是得了失心疯,是失了心,疯了!” 霍风说着,将她往上一提,便打横抱在怀中,疾步往主院而去,路上的下人们赶紧转过眼,生怕被王爷看到,此刻恨不得自己眼瞎。 女子“咯咯”的笑声从他的怀中传出,不知是否从今天开始,京中会有人传摄政王是还是个急色鬼,竟然敢白日宣淫。 不过,这也就是想想了,有哪个不怕死的敢这样说,那真是嫌命长。 突然,耳边传来风呼啸的声音,身体好似腾空,她从他怀中探头一看,呀,他们正在空中,底下正是那莲湖水榭。 不由得脸一红,凑上前去咬他的下巴,这是有多急,还要不要脸了,居然还使上轻功! 这下怕是流言更要满天飞! 风泽院的下人们只觉眼前一花,似有疾风吹过,便见他们的王爷抱着王妃消失在屋内,门随后“嘭”得一声关上。 那声响之大力,震得所有的人都抖了抖,赶紧低下头去,有人装傻望天,刚才什么也没有看到啊! 下人们都离得远远的,生怕再听到什么不能听的声音,卧室内,美人儿早被困在塌上,男子铁壁般的身体将她锁住,手下动作不停,女子连喘息的时间都没有,塌下面一片狼藉,衣裳的碎片散落一地。 “夫君,夫君,现在是白天啊!” 又听见裂帛的声音,幔帐中丢出一件小衣,女子哀哀的声音,“呜…摄政王,御史会弹劾你的,白日…呜。” “谁敢,嗯?” 围幔内渐渐传来女人娇娇的求饶声和男子闷喘声,锦塌剧烈地晃起来… 第44章 胖世子 翌日, 睡得昏天暗地的莲笙在午后醒来,只觉得喉咙干涩, 她将头埋在锦被中半天不敢抬,昨夜里折腾到天明,她是嗓子都喊哑了,那人也不停,反而是她越求越凶。 她动动身体, 呜…像散了架似的, 腰酸腿痛,脚发软都站不起。 听到动静,宫嬷嬷打帘进来, 先是端上枇杷露, 莲笙脸一红,不用想, 也知是谁吩咐的,再来几次,她这脸还要不要了! 幸好宫嬷嬷眼里除了欣慰, 并无其它。 莲笙假装木着脸,接过来一饮而尽,刚还有些不适的喉咙马上得到缓解,好受不少,这才下地。 净房内,浴桶中的热水早已备好,上面飘着芳香的花瓣, 她玉足伸进去,整个人泡在水中,舒服地叹口气,身上的酸软也得到舒缓。 沐浴后,宫嬷嬷细心地用细棉帛替她擦干身上的水珠,然后帮她抹上那密制的膏子,很快,那羞于启齿的火辣之感便如沁过冰般,再无不适。 等收拾好,柳嬷嬷进来,脸上满是喜气,语气轻快地说道,“王妃,王府各大庄子,都送来不少山货。” “哦?”莲笙看着她,眼里带着惊奇。 用过膳后带着宫嬷嬷及紫丁白苜几个前往前院,庄头们被隔在外间,她坐在帘子后,听柳嬷嬷一一对他们询问今年的收成。 得知比往前要丰盛些,所有的人都高兴起来,庄头们隐隐见后面不透光的帘子上有人影,都对着她的方向下跪行礼后离去。 等他们一走,莲笙饶有兴致地翻看着那些山货,都是些好物件,药材,野味,山珍菌类都分类摆放着,她转着看了看,命下人们挑拣出来几份,一份送到伯府,一份送到常国公府,其余的看往前的定例,让柳嬷嬷安排,都有哪些需要送的。 想了想对宫嬷嬷道,“伯府那份不用送,等明日我亲自去一趟,带过去。” “是。” 第二日,莲笙跟着霍风一起醒来,待他上朝后,便收拾好,辰时就出门。 坐在马车中,捧着宫嬷嬷递过来的手炉,想着等下见到家人,她微微地笑起,不知常乐到底变成何等模样,还真是有些期待。 宫嬷嬷将她腿上的狐毛毯子盖好,轻声地说道,“王妃,要不您先眯会。” “我不困,”她小心地掀起一角窗帘,看着清晨的街道,只有三两的路人,行色匆匆,想着前不久每天这个时候,洪老爹早就出门卖豆腐去了,不由得感慨,恍若一梦。 一辆蓝顶驷驱马车从后面驶上来,与她们错身时,对方的车帘也正好掀开,那里面的老妇人不经意地看一眼,顿时脸色大变。 莲笙也同时一惊! 那老妇人容长脸,一双利眼直射过来,额头的朱色抹额衬得她的脸有些惨白,脸上虽无太多的褶子,可皮往下耷拉着,一脸的苦相,正是鲁国公夫人,她以前的外祖母! 她赶紧放下帘子,刚才那一眼还留在脑中,尤其是鲁国公夫人惊诧到恐惧的眼,这绝不是一个亲人该有的眼神。 犹记得幼年时鲁国公夫人对她的宠爱,现在想来,有些疼爱过头,往深一想,无异于捧杀,母后,洪家外祖母,这些人笼在她的脑中,一团混沌,却又好像能透过混沌瞧见真相,那么的呼之欲出! 到伯府时,正赶上午膳,杜氏喜得连忙拉着她进屋,连声吩咐下人们将点心茶水摆上,只把戴嬷嬷几人使得团团转。 莲笙笑道,环顾一下,问道,“爹呢?怎么也不见常乐?” 杜氏一边将点心放到她的面前,一边笑着说道,“你爹上朝去了。” 伯爵虽不提任官职,可每月会有三日例朝,早先他们还不知道,还是曹夫人提醒,伯爷问过王爷,才知有这么回事,今天算是他第一日上早朝。 “别提常乐那丫头,都不知道她现在是我女儿还是长公主的女儿,昨日长公主还说要认她当义女。” 她虽然是埋怨的话,语气里却透着欣喜,女儿受人喜欢当娘的才有面子,想着又有些得意,看她多会生,大丫头不用说,小女儿现在也讨人喜欢,入了长公主的眼,以后定能嫁个好夫婿。 莲笙捏起点心,小口地吃着,“好事啊,大长公主为人端方,能做她的义女那是常乐的福气。”还有话她隐在口中没说,等以后常乐嫁人,有大长公主义女的这层身份,便是常乐原来出身大低,也无人敢置疑她的教养! 看了女儿半晌,杜氏又踟踌着开口,“那个,女儿啊,别嫌娘唠叨,这王府家大业大,王爷也敬重你,你把其它的事先放一边,赶紧给他生个孩子才是正事。” “咳…”莲笙差点被嘴里的点心噎到,杜氏赶紧倒上茶水,她一口喝下,这才缓过劲来,脸有些红,看着杜氏担忧的眼神,点点头。 杜氏松口气,女儿听进去就好,又道,“你好好过自己的日子 ,不用太过惦记娘家。” 女儿三天两头的往娘家扒拉东西,是个当女婿的都会不喜,就算是王爷再大肚,可也是凡间的男子,就怕某一日,此事成了横在心中的刺! 莲笙本想说他多虑了,以夫君的性子,便是她将摄政王府搬空,怕也是眉也不会皱一下,可是看着杜氏郑重的眼神,她将话咽了下去,为人父母者,对于子女总是会有各种各样的不放心。 “娘,你就是想太多,我们往后的日子只会越过越好!” “可不是,这日子,放做以前,真是不敢想,咱们家居然……”杜氏似感慨道,又觉得说这话煞风景,连忙转口,“正好,你来,娘亲自下厨再去添两个菜。” “好,怪想念娘的手艺。” “行咧,姑娘你等着,娘等会就好。” 莲笙点头,看着戴嬷嬷正对着宫嬷嬷使眼色,她眼一闪,宫嬷嬷小声地在她耳边低语,原来那敬德侯爷前几日上门拜访,被她爹拒绝了,昨日居然送来几个美女,说是侍候伯爷的。 把杜氏气个倒仰,还是老爹再三发誓,此生绝不纳妾,无子也不纳,她这才欢喜起来,老俩口一夜过后,便和好如初,只那几个女子还在后院中呆着呢。 便是刚才,还有那胆大的想往前院来,被李婆子抓回去。 “那几人现在在哪?”莲笙将杯子往桌上一放,敬德侯府,好久没有听过他家的消息,前次鲁国公府中,似乎就没有邀请他们。 这是想要与她家重修旧好,可惜使错了法子,换作是常人,肯定会受用,谁人不知他爹只得她和常乐两个女儿,且妻子出身乡野,长相不佳,一般的男子,见有人送美人,此时正中下怀。 升官发财纳小妾,是多少男人的梦想! 可她爹不是常人,此时洪老爹正有板有眼地立在朝臣中,刚才他可是看见了,那以前来过他家的小少年居然就是当今的天子。 不过,稍微惊讶过后,他就想到,既然是王爷的侄子,可见其身份尊贵! 今日早上,曹侍郎便候着他一起来上朝,因是第一天,他走进前殿的台阶时,望着雄伟的前殿,都紧张得差点摔倒,身边的曹大人还来不及相扶,斜出的一只大手将他稳稳托住。 他惊魂未定,抬头一看,正是王爷女婿。 这姑爷,还真是没话说,身份尊贵,主要是对女儿好,对他们也尊敬。 入殿后,他站在朝臣中,竖起耳朵听那些往日里听着名头都吓人的大人们,你一言我一语地争论着,这个说有本要奏,那个说有本要奏,然后又是一阵叽叽哇哇的讨论,听得他晕乎乎的,好不容易上头传来小皇帝的声音。 “好了,此事容后再议。” 说着,龙椅上的夏天宸去瞧霍风的脸色,见叔父露出欣慰的笑容,心中雀跃起来,最近都是他自己过问政事,叔父教他,若有解决不了的,先放一边,稍后再议。 他看着众位大臣们,“列位臣工,可还有本要奏。” “臣有本奏。” 众大臣齐齐看去,这人谁啊?转而明白过来,广康伯有什么事情要奏? 洪老爹有些紧张,他刚才听前面的几个大臣都有事情奏,以为这上朝如果没有事情要奏,是不是会给自己的女婿丢人。 想着昨日里那几个女子惹得他们夫妻二人起了口角,好不容易哄好老妻,可这几个女子如何处置,敬德侯府比他身份高,他也不能有事就麻烦王爷,那还是请皇帝定夺吧。 夏天宸一看,这不是叔父的丈人,广康伯吗? 叔父不是求过恩典,许他不上朝,怎么今儿个来了呢? 他心里狐疑,面上却不显,端正着身姿,看着洪老爹,“广康伯有何事要奏?” 洪老爹学着那些臣子的样子站出列,双手合着前躬,“臣有事奏请陛下明查,敬德侯爷送给臣几位女子,臣觉得不妥,奏请陛下,让敬德侯将人收回。” 朝堂中鸦雀无声,大臣们面面相觑,都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这广康伯怎么把私事拿来上奏。 “咳,”夏天宸清下嗓子,眼神看着霍风,叔父,这事怎么办? 霍风微不可闻地点头,小皇帝马上一甩袖子,“准奏,责令敬德侯将那些女子领回,自己受用,不得发卖。” 得到皇帝的批复,洪老爹松口气,退回自己的位置上,左方的曹侍郎对他许以赞赏的眼神,拿这种事上奏的,他可是古往今来第一人! 那边莲笙正看着那几个妖妖娆娆的女子,那模样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圈养的女子,专门用来送人的,个个细皮嫩肉的,身娇体软,眼睛如水般地看着人。 “把你们的招你收起来,再做那个让人作呕的相,小心让人将你们的眼珠子挖出来。”戴嬷嬷厉声地喝着,狠狠地将那几个女子赶到一边,没得来污了王妃的眼。 杜氏坐在莲笙的身边,眼神复杂地看着那几个女子,看年纪,也不过是和自己的女儿一般大,可这身份,却让她怜悯不起来。 “戴嬷嬷,去将人牙子找来。” “是,王妃。” 那几个女子一听这话,抽抽搭搭地哭起来,有那胆子大的跪到莲笙的面前,“王妃,饶命啊。” 宫嬷嬷将人拉开,“不知死活的东西,这哪里有你们说话的份。” 杜氏终是有些于心不忍,这些个女子,也是可怜人,“罢了,等下人牙子来,让戴嬷嬷嘱咐下,莫要卖到那烟花之地。” 戴嬷嬷还未将人牙子请来,便有人来报,伯爷在朝上将敬德侯奏了,这几句女子要归还敬德侯。 听见来人的话,莲笙不由得笑起来,朝中大臣可能都被自己老爹这一手给弄懵,大臣们私下送妾已不是什么新鲜事,偏她爹居然在朝堂中,当作正事上奏。 那几个女子一听要回侯府,也都松了口气,莲笙眼一冷,这些女子从小便是养来做小的,真让她们自己谋生路,可能都不愿意,自己娘还是太好心。 不一会儿,敬德侯府便来人将她们领走,只把她们喜得如逃生般赶紧离去。 莲笙不禁哑然失笑,听圣旨上还说,这几人不能发卖,敬德侯此人可是个贪色的,侯府的别院中养着各色的美人,除了一些用来侍候府中的主子,其它的都是留着送同僚,等这几个女子进了侯府后院,以后,敬德侯府可有得热闹瞧! 等散朝后,很多大臣都试着跟洪老爹交谈,也有人跟曹侍郎探话,这广康伯可不是常人啊,就凭人家有个当摄政王的女婿,就值得他们交好。 那些人围上来,你一言我一语的,人名太多,官名太难记,只把洪大弄得晕乎乎的,一个劲地想往外挤,还是自己的女婿将他从人堆中解救出来,众臣见摄政王出面,个个马上变得噤若寒蝉。 翁婿俩一同前往伯府,莲笙看着向她走来的男子,亲王的暗紫色长袍,袖口绣着金边,头束金冠,身材修长笔直,平漠的双眼直视着她,带着旁人不易察觉的温情。 她低头抿嘴一笑,这个男人,是她的! 霍风接到妻子,辞别洪氏夫妇,便返回王府,莲笙坐在马车中,想着今日朝堂中发生的事,止不住地想发笑,笑得男子的眼神暗了又暗。 看见她眼下淡淡的青色,长手一伸,将她捞在怀中,大手轻抚她的发间,低语道,“你睡一会。” “好。” 她乖巧地将头埋进他的怀中,想了想,轻声问道,“我爹今日在朝中没有让你为难吧?” 他低下头,看着她半眯着眼,小手不自觉地扯着他的衣襟,“没有,岳父做得很好。” 纵观前史,任何一位帝王都喜欢纯臣,像岳父这样无根无基的人,最是不应该和京中的世家们缠到一处。 皇帝再小,也是天子,总有一天会成长为一代帝王,且陛下是他亲手教大,性情如何,没人比他更清楚,看着清冷,实则内心敏感多情。 这样的帝王,是百姓之福,假以时日,必会成为明主。 看着怀中的人,不禁想到从前,相比起来,先帝太过狠辣,可当时的宫中,如果不狠,哪里能活下来,可惜……若不然,先帝将会是霸主! 看着怀中紧闭双眼的小脸,卷翘的睫毛微微地抖着,他满足地叹口气,将她拥得更紧! 如今,他别无所求,只愿与她相伴,保她一生无忧,两人相伴终老! 等到王府时,下人们又见王爷抱着王妃下车,都有些见怪不怪,各自低着头,不敢多看。 “看吧,流言果然不虚,世人都说摄政王妃下轿从来不用脚,啧啧…真该让天下人都来瞧瞧,瞧瞧他们色令智昏的摄政王殿下。”赵珩正站在王府门口,显然等候多时。 他的打趣让霍风脸一黑,冷冷的看一眼他,将怀中人抱得更紧,莲笙刚才已经醒了,听见赵珩的声音,又将头埋低,索性装睡。 不理会赵珩有些狡黠的笑,霍风疾步往风泽院走,赵珩想跟上去,董方马上拦住他。 “赵世子,前厅请,我们王爷随后就到。” “啧…你们跟着姓霍的,这眼色真是好。”赵珩似惊叹般,不死心地想跟上去,见董方一直挡在跟前,便摸下鼻子,背着手大摇大摆地朝前厅走去。 他大刀阔斧地往椅子上一坐,看着空空如也的桌子,半天也不见个下人进来倒个茶水什么的,大手一挥,“董小子,这本世子就得说说你们王爷了,把客人晾着不说,这茶水也没有,点心也不见。” “我们王爷说了,不请自来的不算客人。” “…呃”赵珩语塞,“算你们王爷狠,本世子肚子也不饥,叹,摄政王比本世子小气多了,怎么不见有人说他小气抠门?” 他是个苦命的,上次带回去的几筐子莲篷他还没有吃上两朵,便全瓜分完了,这不,又被老娘和媳妇赶出门,大冷天跑到王府吹北风,为的就是再讨几筐莲子。 话说他可是足足吹了一个时辰的冷风,现在,还要看霍风那厮的棺材脸! 叹… “赵世子,您这是第十次叹气了,小的听人说,常叹气老得快,您看您和我们王爷一比,您可老多了。”董方在旁边闲闲地开口,把赵珩噎得一句话也不出。 他哪里老了? 明明是霍风那小子从小就老成,好吧? 这王府里的下人,不仅眼瘸,嘴也毒! 他正要反口,外面射来一物,他赶紧躲开,只见那物钉在他旁边的桌上,定神一看,竟是一片树叶。 “赵世子,你胖了,反应太慢。”冰冷的声音从外面传来,紧接着男子的长腿从门外跨进,带入一股强劲的冷风,只把赵珩冻得打了一个激灵。 不是他慢,是你小子太快,赵珩心里诽谤着,看着那入木三分的叶子,抹着额头的冷汗,这厮的内力又精进不少,怕是根本探不出深浅。 想当年,他也是个响当当的人物,在江湖上,好歹也是个帮主,要不是…,罢了,好汉不提当年勇。 “你来所为何事?” 赵珩挺下身姿,没好气地说,“来讨你府上的莲蓬。” 这要东西的态度,让人想狠揍他一顿,别说是主人,便是身为下人的董方,都恨不得上前动手。 “哦?要东西可以,先在我手中过十招。” 不是吧,他只是来要点吃的,不至于这么狠吧! 再说了,才十招,是不是太瞧不起他? 这他可不能忍,好歹他当年可是京中第一快剑,用十招来羞辱他,太欺负人了。 很快院子中便暗影忽飞,两人缠斗在一起,一青一白两个身影从地上斗到空中,青影白绰起起落落间,一同飞上树顶。 两人站在不同的两棵树冠上,只见霍风依旧冷面黑眸,气息微不可闻,而赵珩却有些喘气,他笑道,“好你个小子,这些年没少偷练功啊,想当年,我们可是能战上一天一夜才分胜负。” “你胖了。” “……” 嘴真毒,他只不过是怠慢了些,身上贴了些秋膘,至于用胖这个恶毒的字眼来形容他吗?他哪次走出门,不都惹得人大姑娘小媳妇的乱飞媚眼,勾勾手,便有女人往身上贴,只不过他不敢带回家而已。 怎么到他这就得一个胖字! 他气息渐稳,脸色正经起来,“萧长桓那小子偷回京都了。” “嗯,多谢相告。” 男子平淡的声音响起,语气中带着一丝谢意。 赵珩翻个白眼,不禁失笑,他真是多此一举,以霍风这厮的秉性,天下哪有什么事能逃过王府的耳目,只不过他是放下心来,有霍风盯着,萧长桓这起子小人翻不起什么大浪。 “赵世子真该好好锻炼身体了。”霍风说着,飘然落地。 只把赵珩气得一个踉跄,差点从树上掉下来,见人走远,他高声是喊着,“别忘了给我备几筐莲子。” 回答他的只有风声,等他一甩袖子,气呼呼地回到府里,正准备接受老娘媳妇的训斥,却见自家的女人们已经吃上了白嫩的莲子。 心中又喜又气恼,好个霍风,耍他很好玩吗? 作者有话要说:  各位亲们,明天会有肥肥的双更,上午一更,晚七点正常一更 第45章 初雪 自那日早朝后, 洪老爹一举成名,京中的世家都知道新晋的广康伯不仅是个耿直的, 还是个非常得势的,不仅摄政王罩着,连万岁爷都护着他,看看那敬德侯府,如今都臊得闭门不出了。 一时间, 很多人都打探着, 想借机亲近伯府,甚至有人托到曹夫人那里,可杜氏深知别人讨好他们, 不过是看在女儿女婿的面子上, 且那些夫人们的心思她也摸不透,索性全部回绝。 那敬德侯的夫人被太后召进宫中, 好一顿训斥,太后生平也最讨厌纳妾之人,虽说先帝早逝, 可先帝在位时,后宫也只有她一人独大,连个宫嫔都没有,两人过得和和美美。 这敬德侯也真不知所谓,蠢到家了,便是想着与广康伯修好,就不能想个好法子投其所好, 偏送美女上门给人家添堵。 宸儿一下朝便将此事说与她听,听得她眼泪都笑出来,广康伯看着忠厚老实,这还会告状,且告明状,理直气壮,让她越发对这一家人有好感。 那边洪氏夫妻俩关着门过自己的小日子,洪老爹的豆腐越来越有名,豆腐伯爷的名声算是喊出去了,安业坊的几户官家都上门来求取,喜得洪老爹磨豆腐的劲越来越足。 那曹夫人打趣她,“伯夫人真是好福气,伯爷心性耿直,又不藏着掖着,你们府中也没么些个糟心事,这日子真是好过。” 说完,似有所感,叹口气。 杜氏见她面有愁色,想着早前听过的,这侍郎府中虽然人口简单,曹大人却还有两个姨娘,通房三个,其中两姨娘都有子女,且只比曹铖小一两岁,眼看着也要说亲。 最近曹氏与杜氏交好,渐渐看上了常乐,自己的儿子是个不识情趣的,那些个成天念酸诗的小姐们不适合他,倒是洪家的二小姐,性直爽朗,她颇为喜欢。 杜氏轻轻地拍着她的手,也不知如何宽慰,这世家大院的后宅事非太多,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 曹夫人自己轻笑,似自嘲般,“让伯夫人见笑了,其实侍郎敬重,姨娘们都算老实,庶子女们也算听话,我本不该有什么怨言,古往今来,哪个世家主母不是要面对后院的一堆女子,都要经历这些事情。” “从前的闺中好友们,嫁人后也大多都是这样过日子的,还有那不成器的夫家,宠妾灭妻的事情都有,我有一好友,前日里还听说被府中的妾室气得小产,与她们相比,侍郎对我确实不错。” 说完,她看杜氏一眼,满含羡慕,“可自从见着你们家之后,我才知,世间还有另一种夫妻,真正是一生一世一双人,白首不相离,若真能如此,纵使贫困些又何防。” 曹夫人念这句诗时,眼中隐有泪水,无论多么大大咧咧的女子,在未出阁时,都做过那绮丽的梦,盼望着自己能得有情郎,双宿双栖,不离不弃。 他们俩正闲谈着,便听见圣旨到,曹氏用帕子轻拭眼角,赶紧退到一边。 还是上次传旨的公公,见着洪家人,是眉开眼笑,嘴里一直说着,“伯爷大喜,伯夫人大喜。” 等圣旨一读,才知长公主果然将常乐认做义女,并亲自请来圣旨,封为常乐乡君。 戴嬷嬷早就将红包塞给那公公,这回他是爽快是收下了,又对着他们道,“伯爷夫人告罪,奴才还要去长公主府上给乡君传旨,这就告辞。” 老爹身边的李长随很有眼色地将公公送出去,杜氏这才笑起来,“前两日才说的话,今天就下旨,大长公主果然是雷厉风行之人,咱家二丫也算是有造化。” 曹夫人见公公走了,才站出来,对杜氏道,“恭喜伯夫人,夫人真是个有福气的,以后乡君的造化肯定不小。” 她心中有些失落,洪家二小姐封了乡君,自己儿子怕是有些配不上,隐下这点心思,笑着恭喜洪氏夫妇。 杜氏笑着,旁边的洪老爹接口道,“承你吉言,不瞒你说,我此生虽只得两女,如今却是心满意足。” 一句话说得曹氏更加朝杜氏投去羡慕的眼神,这个洪伯爷,看着其貌不扬,却是个真心护妻护女的。 看见曹夫人的目光,杜氏也有些得意起来,丈夫在外人跟前给自己长脸,让她觉得分外有光。 “王府那边派人去了吗?”洪大看着妻子只顾傻笑,出声提醒。 杜氏这才反应过来,赶紧命人去王府报喜,莲笙听着来人相报,也跟着笑起来,虽然她早已从王爷口中得知此事,也依旧高兴不已,吩咐宫嬷嬷打赏,等来人离去,后面跟着几大车的物品。 “乡君是个有福气的。”宫嬷嬷在她身后说道,看向她的眼神越发的慈爱。 莲笙回头对她一笑,“常乐真诚爽朗,与我很是亲厚,便有我一日,也会护得她富贵一生。” 想着初成为洪家大姑娘时,常乐对自己的那种爱护,洪家人对自己的那种疼爱,怕是世间少有,如今她身为洪家女,必要护住他们。 “王妃大善,世人之行事,或善或恶,苍天都看在眼中,那为善的,总会有好报,那恶人,也终将自食其果。” “嬷嬷所言极是。” 主仆俩慢慢是沿着长廊走着,莲笙想着上次听杜氏说常乐变化大,可惜未见着人,心里有些迫不及待见到变化后的常乐了! 此时,新上任的乡君正和赵郡主在外面闲逛着,后面跟着丫环婆子,远远地还跟着一些侍卫,两个一般大的姑娘,正兴高彩烈地在摊子上挑着面人。 “二位姑娘,要捏面人吗?想捏个什么模样的。”小贩见她们衣着不俗,知是大户人家的小姐,赶紧招揽生意。 赵郡主眼珠子一转,“捏个我这个模样的,不过脸捏得长些,两边的肉要少些。” “好咧,小姐您等好了。”小贩手指灵活地将面团左右翻动,不一会便捏出个俏丽小姑娘的样子,把赵玥喜得给了他几倍的钱。 “哎哟,小姐真是心地善良,这钱也太多了些,要不我给旁边这位小姐也捏个吧。” “那是当然的啊。”赵郡主点点头,本来就是要捏两个的,她又开口,“这个捏的时候,拉长一些。” “行,照小姐的意思办。” 常乐看一眼,也笑起来,还是赵玥懂自己,最近她家日子好过了,她天天吃得好,很快便胖起来。 最近出门时,她也总觉得自己比起那些个千金小姐来,显得有些粗壮,可恨自己骨架子本来就大,便是再瘦看着也不显。 想着自己曾经对娘说的傻话,说以后当了小姐就能天天吃肥肉,等她们家刚搬到伯府时,她确实是吃了几天的肥肉,连杜氏都吓得让她赶紧不要吃。 好在,只几天后,她也觉得腻,便不再那样吃,想想过去,在听到春杏说大户人家的小姐连肉都不爱吃时,自己那羡慕的心情,只差没有当场流口水。 现在想来,如同梦一般不真实。 等面人捏好,两人手牵着手往那卖窝丝糖的摊子走去,正挑着糖,便听见有人叫。 “二丫?” 常乐转过头去,见一位浓妆艳抹的女子,厚厚的粉底也遮不住眼里的青色,一身暗红的袄子,半点款式都无,衬得人身材庸肿,正跟在一个婆子的后面,那婆子对着女子满脸的不耐。 但是看见她们衣着排场,那婆子却露出讨好的笑。 “春杏?”常乐认出女子,一段时间不见,怎么憔悴成这样? “真是你啊?二丫。” 春杏扯扯自己身上的袄子,再看看常乐身上那华贵的毛裘,以及那变得白嫩的脸,一股强烈的嫉恨冲上心头,语气也尖利起来,“听说你姐姐莲笙攀了摄政王爷的高枝,连带着你们家人都跟着享福,真是命好啊!” 哪里像她,自从府中少夫人得势后,她的日子越发难过,后来公子又得几个美人,那几个美人是少夫人寻来的,看着不像良家子,怕是早就灌了红花,根本就不可能有孕。 公子日日与美人们厮混,早就把她抛在脑后,夫人见她肚子一直没有动静,也失了耐心,对她也不再拂照,她身边的丫头婆子都被少夫人收买。 她娘病重,几次托信,她都找不到空,这次好不容易出府,少夫人还派个婆子跟着,也没个轿子,全靠双脚走回,现在她的两条腿沉得像灌泥似的,都迈不开步。 今日见到她娘,都瘦成一把柴了,躺在塌上,听街坊说她爹在外面养个小的,听说还生了儿子,彻底不管她娘,可怜她娘口不能言,拉着她比画半天,意思是让她赶紧怀上孩子,这样日子才能好过。 可她哪里不想有孩子,只是现在少夫人管得紧,公子又正贪那几个美人的新鲜,根本就不来她屋里,让她如何有孕,想着更加心烦意燥。 人比人,气死人,同是后市井长大的,偏偏就洪家姐妹俩飞上枝头,看着如今如换个人般的常乐,她眼中的怨毒更盛! 常乐有些无语,这春杏怎么变成这样,看那那尖酸的样子,那浓妆的脸上颧骨高耸,越发像柳氏,如今连说话的语气,也随柳氏,她心中满是失望。 跟在常乐出来的木喜本来见是自家小姐的旧友,才没有出声,现在见这□□杏的说话难听,还拐带着王妃,那她可不依。 见那□□杏的眼里闪着恨意,心中更是厌烦。 她站在常乐身边,看着春杏开口道,“这位……夫人,我们家小姐是陛下亲封的乡君,不可直呼小名,平常百姓见着,是要行大礼的,我们乡君大肚,不与你计较。” 春杏愣了愣,那身边的婆子赶紧见礼,“都怪老婆子有眼不识泰山,还望乡君见谅。” 又推推发呆的春杏,鄙夷道,“乡君莫误会,这是我们侍中书府里的姨娘,可不是什么夫人,我们少夫人可是正经的官家小姐。” “原来是个姨娘。”木喜语气中透着轻视,最瞧不上这些上赶子做小的女子,戴嬷嬷一直耳提面命地叮嘱她们,世上最可悲的女子便是那后院中的小妾。 生不由自己,便是生的儿女也不由自己! 春杏缓过来,想靠近常乐,常乐往后退几步,转头对赵郡主道,“我们走吧!” “二……”春杏那个丫字还没有叫出,便被身边的婆子一巴掌拍倒在地,喝令道,“找死啊,人家是乡君!” 常乐听着后面的声音,出声道,“你这婆子好生无礼,便她再如何不是,在你府中也算是半个主子,也不是你一个奴才可以欺辱的。” 那婆婆嚅嚅称“是”,将春杏扶起,可春杏的眼中却是半点感激都无,全是满满的嫉恨! 常乐再也不看那俩人一眼,她抬头看着身边的赵郡主,也许她与春杏从来就不是好友,以前是她太过憨厚,便是春杏总让她帮忙做活,也未觉不妥,现在想来,以前种种,恍如一梦。 可若是见旧识被人欺负而袖手帮观,她又做不到,她只能言尽于止,往后的造化,那都是别人的事,种什么因得什么果。 赵郡主笑着挽着她的手,身份变高,初心不改,越发肯定常乐这人值得真心相交! 两人回到国公府,国公府的下人们早已将常乐视为府中的二小姐,口中称着“郡主”“乡君”,将两人迎进屋。 大长公主坐在正中,见她们进来,笑着对楮氏说,“想不到我临到老了,又得一女儿,看咱们家常乐,这长相,是随摄政王妃了,等长开后肯定又是一个美人。” “可不是,摄政王妃那长相,便是儿媳瞧了,都常常失神,咱们常乐以后必是个美人,到时母亲可能好好替她挑个夫君。”楮氏也凑起趣来,说着让身边的丫环将她备好的见面礼呈上来。 是一套珍珠头面,常乐连连摇手,楮氏假怒道,“嫂子的见面礼,也不收,你这小姑子好生让人扫兴。” “哈,”大长公主大笑起来,直催常乐,“赶紧收下,要不然嫂子要生气,小姑子以后日子难过。” 常乐这才收下锦盒,身边的木喜赶紧将东西放好。 然后便是大长公主的见面礼,居然是一个庄子和一个铺子,见众人半点惊讶都没有,常乐这下什么都没说,只能道谢收下。 “啧,母亲这是有了新女儿,忘了旧女儿。”赵玥倚进长公主的怀中,假装羡慕地看着那些礼盒,直朝常乐眨眼睛,逗得众人大笑起来。 大长公主一点她的额头,“有你这样做姐姐的吗?妹妹得点好东西也眼红,羞是不羞?” 赵玥跳下来,嘻嘻哈哈地笑着,“看娘这心偏得?我还能和常乐计较,我可是个好姐姐。” 说着得意起来,从袖子中抽出一张千的银票,塞到常乐手中。 “姐姐的见面礼,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常乐被她弄得哭笑不得,厅堂中的众人都一起笑,大长公主直笑得眼泪都要流下来,用帕子按着眼角。 “何事这么开心啊。”赵珩的大长脚迈进来,伸手从怀中拿出一个锦盒,递于常乐,“母亲认的义女,便是本世子的妹子,来,这是哥哥给你的见面礼。” 常乐有些不敢接,看着大长公主。 “算你知礼。”长公主笑骂着赵珩,又对常乐说,“既然是哥哥给你的,你就收好吧,啧……这水头,怕是花了你哥哥半年的月例啊。” 一句话说得楮氏脸都红了,却又忍不住笑出声,把赵珩窘得赶紧出去,这家中,简直没他的地位了,全都是些女子,怪不得圣人说唯女子和小人难养也。 气呼呼地回到自己的院子,见两个小人正自顾地吃着嫩莲子,地上滚了一地,更是心塞,他恬着脸求来的东西,这两个小子居然糟蹋得到处都是。 顿时气不打一处出,将两个小子提溜到院子中,双手举碗水,都给他站直了。 见两个小子还算老实,才算是气顺,他这当老子的,居然不能打儿子,要不然老娘媳妇要和他拼命。 可这样处罚,总不算打骂,谅她们也挑不出理。 他闲闲地坐在院子中,看着那两个小子挤眉弄眼的,仿若看到自己的曾经,当年,他是何等的意气风发,立誓要踏遍万里河山,做那逍遥游侠。 可是经不处老娘的眼泪,世人肯定不会知道,雷厉风行的长公主,曾经在他的面前大哭,求他不要走,当时,他的心马上就软下来,安份地任由母亲安排成亲生子。 他答应过泽芝,要写一部游记送给她,可泽芝没有等到,便是百年后,也怕是要失言了。 九泉之下,他还有何面目去见她。 泽芝…… 会原谅他吗? 身在王府的莲笙此时被自己的夫君抱着,坐在府中高阁的顶上,天上灰灰的一片,没有半点的云彩,她被包在厚裘衾中,只露出一张芙蓉般的小脸,水灵的大眼看着自己的丈夫,心中有些纳闷,夫君巴巴地抱她上来吹冷风是几个意思。 突然,空中似有灰点,有一朵雪花慢悠悠地飘下来,落到她的脸上,她开心地叫起来,“夫君,你看,下雪了。” “嗯,下雪了。”男子沉静的声音响起,前世,她一直等这场初雪,可惜一直没有等到,如 今,在初雪中,他们静静相依。 “雪真美啊,”莲笙感慨道,前世里,每到下雪时,溪客宫中的玉兰树上,积满雪花,似重开玉兰般美丽。 最后那段日子 ,已入冬,她一直盼着初雪,可是却没有等到。 “以后,每年,我都陪你看初雪。”霍风将她拥紧,想着五年前,他天天往国师的摘星台跑,逼问何时下雪,可每次都失望而归。 本以为,吃了龚神医的药,总能等到那场初雪,谁知她却突然离世,让他一直抱憾。 今日下朝,久不露面的人突然站在他的面前,那老头神秘兮兮地告诉自己,晚上会下雪。 把他当时一愣,白须白发的老头高深莫测地对他连眨眼睛,微微一笑,摇头晃脑地回了国师府。 是了,天下玄妙之事,哪有能瞒过他的眼!便时他平日里表现得太粗俗,也是历时三朝的国师,谁也不知他今年到底多少岁数,从自己记事起,国师便是这般模样,多少年都未变半分。 看国师的神情,分明早就知晓莲笙的来历! 两人静静地相拥着,天色慢慢暗了下来,府中各屋的灯火亮起来,雪也越下越大,从小片变成大朵的花团。 霍风看着怀中的女子,她仰起小脸,故意让雪花落在脸上,冰凉又痒,“咯咯”直笑,周围的灯火映衬得这张脸越发的出尘! “夫君,你可不许食言,以后每年都要陪我看初雪。”她用手去接雪花,雪花很快化成冰水,她突然起了捉弄人的心思,将冰冷的手伸进他的怀中。 他看着她小孩子气的举动,没有阻止,任由她将冰凉的手放进去,使出内力,很快便将那水份烘干,小手也变得热乎起来。 “咦。”莲笙将手拿出,干干的?水呢? 她歪着头看着自己夫君,扒开他的衣领,里面热乎乎的,到底藏着什么东西? 小手胡乱地扒拉着,他的眼神越来越危险,将那作乱的小手抓住,往怀中带,紧紧地搂着。 “再摸我们就要回房了,娘子。”男子清冷带着魅惑的声音吹在她的耳边,她吓得赶紧停手,老实巴巴地看着他。 漫天的雪花一片片花瓣落在他们的身上,在昏暗的光中,飞舞着,两人的发上,眉毛上,睫毛上都挂着白团。 男子抱着她,眼中带着情愫,远远看去,搂在一起的俩人浑为一体。 莲笙眼中涌起深情,轻抚男人满是白雪的额发,“夫君,你看,我们这样是不是白头到老了?” 男子举起她的手,放在嘴边轻吻,“嗯,我们一定会白头到老!” 无论此来,还是来世, 以及生生世世!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还有正常一更哦 第46章 诗会 入冬的第一场初雪过后, 踏雪寻梅诗会的日子也近了,等诗会那日, 莲笙早就知道常乐也在应邀之列,不禁隐隐有些担忧,怕她受不了别人的轻视,但转念一想,冲着常乐是自己的亲 妹, 又被封为乡君, 谅也无人敢当面嘲笑。 本想着让常乐与她一起去,却被杜氏告之,赵郡主一早就将常乐接走了, 莲笙只好独自前往。 踏雪寻梅诗会邀请的都是些未出阁的女子, 如她这般已嫁做人妇的,只她与楮氏两人。 此次的诗会选地是京效的梨园, 近日刚下过一场雪,那梨树的枝头挂满雪,如真的梨花盛开般美丽。 莲笙到时, 姜蕴雪正在门口迎人,只见她身着雪色长裙,袖口裙边上绣满红梅,梅色齐腰短袄,梳着分花流云髻,上面簪一圈镶红宝石的绢制红梅,脸上画着梅花妆, 一朵梅花从眼尾上拉,本就貌美的脸上凭添几分神秘。 见着她,亲切地上前,盈盈弯腰,“恭迎王妃,蕴雪万没想到,王妃竟然如此赏脸,真让人受宠若惊。” 一边说着,一边不动声色地打量她,渐渐的脸色有些不好,因莲笙今日虽只着紫色亲王妃正服,妆容也只是淡描几下,却灵动得宛若仙子,竟将她生生比下去。 莲笙不避不斜地迎着她的目光,“县主诚力相邀,本王妃自会前来。”她一边说着,一边对其它行礼的贵女们点头示意。 “王妃里面请。”姜蕴雪做着手势,便有那身着白衣,画着梅花妆的侍女们将她引进去。 楮氏比她早到,见她来特意停留,走到她跟前,颇为熟络地挽着她的手,笑着看那些侍女,对莲笙道,“县主的心思真是妙,这么侍女们如此一妆扮,一个个的都是梅花精般招人。” “确实,姜县主的心思向来剔透。”莲笙也笑道。 一路上,银妆素裹的雪树们让人目不暇接,三两的贵女们见着她们都低头见礼,她含笑,对每个贵女都礼节地问上几句,便是旁边的楮氏都对她刮目相看,没想到这摄政王妃如此聪慧,竟没有叫错任何一个女子的名字。 莲笙微微地笑着,并不言语。 远处,常乐和赵玥牵着手走过来。 “姐姐,”若不是她开口,莲笙还真有些不敢认,往日里黑糙的皮肤似褪去层皮般变得细腻起来,麦肤的颜色看起来白皙不少,加上明朗的笑容,合身的银红夹袄,下着粉色百褶开花裙,显得俏皮可爱。 “怪不得娘说你变化不小,果真,姐姐都差点不敢认了。”莲笙打趣着,又对她身边的赵郡主道,“难为郡主了。” 赵郡主笑嘻嘻地道,“玥儿见过王妃,一点也不为难,我与常乐很是投缘。” “你就是个皮的,莫把常乐带坏了。”楮氏打趣她,转过头对莲笙说,“你不知道我们家这个郡主,那就是个猴子投胎的,府里面的东西可没少受她的祸害。” “年轻女子活泼些没什么不好。”莲笙含笑地看着一般大小的两位小姑娘,这才是少女该有的颜色,哪里像她,在这般大的时候,就是个药罐子,便是想祸害都祸害不起来。 “王妃是个心善的,咱们先进去吧。”楮氏说着上来挽着她的手。 正在此时,姜蕴雪也迎完客进来,招呼大家去花厅。 只见那花厅侧面是一面水晶琉璃墙,顶上面铺满五彩的绢花,四周用纱绸围着,确实雅致,坐在花厅中,不用冒着北风严寒,便可以欣赏到外面的风景。 花厅中,四周红铜镂空熏炉中烧着银霜炭,每两个座位中就有张桌几,上面摆放着各色干果点心茶水,座位旁摆放着腊梅,枝头开着艳红的梅花,暗香幽幽。 “是个肯花心思的。”楮氏对着她连连赞道,“都说姜县主才貌双全,倒是名副其实,只可惜,太过愚孝,为了家中的长辈,托到如此大的年纪还未婚配。” 楮氏叹口气又道,“女子韶华易逝,心思太过繁杂,反而错过好姻缘,且这姻缘一事,最是不能强求,落花有情,流水无意,终是一场空。” 说完意有所指地看一眼莲笙。 莲笙低头一笑,并不搭话,侍女们将她被安排坐在上座,两边分别坐着楮氏和姜蕴雪,一干闰秀们坐在下面几排。 贵女们无不精心装扮过,或娇俏或清高地坐着,隐隐有那羡慕的目光扫过上座,都被莲笙的仙姿佚貌逼得不敢直视。 这时姜蕴雪站起来,贵女们马上就停止了刚才的窃窃私语,齐齐看着她。 姜蕴雪一挥手,含笑地对着众人略一弯腰,“首先感谢各位小姐,能够按时赴约,在此,蕴雪深感荣幸,诗会略备小礼,每位都能领取一份。” 说着侍女们捧着托盘鱼贯而出,托盘中一个个精巧的锦盒整齐码放着,打开一看,将是一朵红宝石雕成的梅花,晶莹剔透,放在手中,光华闪动,着实惹人喜爱。 贵女们都含笑着道谢,自从姜县主当上会长以来,每年都有新意,也总会有些出其不意的小礼,尤以今年的最为贵重,往年都是些什么红梅做的糕点,玉肌膏之类的。 “雪中红梅凌寒开,又到一年品梅时,各位姐妹,今日诗会与以往一般开场,先轮着吟诗,让王妃与常国公世子夫人点评。” 姜蕴雪见礼物派发完,接着说,然后她含笑看一眼莲笙,又对众人道,“前三甲所做之诗,抄写下来,广发出去,由京中鹿门书院与京山书院的才子们点评,魁首可得梅花印笺,在接下来一年中,可随意在京中各大梅字号铺子里提取笔墨纸砚。” 她话音一落,贵女们就纷纷沉思起来,莲笙笑看着这些女子,与楮氏相视一笑,等一刻钟后,便开始赛诗。 从后排轮起,一时间花厅里响起的都是女子清脆的声音。 “傲骨仙姿雪中开,暗香盈来北风消。” “梅雪相映一室春,娇妍谈笑如花开。” “梅似胜雪半点红,雪却输梅一分白。” “…………” 轮到常乐时,常乐大方地站起来,“我不会做诗,只会赏花。” 一位桃色束腰长裙的女子发出“嗤”笑,正是姜蕴雪的表妹林小姐,莲笙一个厉眼扫去,她敢紧低下头去。 “哈哈…说得好。”赵郡主率先站起来,拍掌笑道,“这个诗会每年都是梅啊雪的,无甚新意,既是赏梅诗会,那便是可赏梅可作诗,不会作诗光赏梅也可。” 她将常乐按下座位,拍拍她的肩,“洪乡君言之有礼,这诗本郡主就不做了,那些个叽叽歪歪的酸诗,就留给那有才的吧。” 莲笙露出笑意,朝她一颔首,怪不得与常乐投缘,这性子都一样的耿直,行事也光风霁月。 赵郡主见莲笙对她赞许,越来得意,常乐的姐姐长得可真好看,尤其是美人儿对她笑的时候,简直比这什么红梅花艳多了,这还赏什么花啊,直接看摄政王妃就行。 见自家小姑子语出惊人,楮氏抚着头,无奈地对着莲笙苦笑。 “赵郡主如此说,怕是坏了诗会的规矩。”姜蕴雪脸色有些难看,那又不能对赵郡主发火,毕竟她的身份摆在那里,只能耐着性子劝说。 赵玥一摊手,“规矩?第一代长公主可曾订下来参加诗会必定要作诗的规矩,本郡主怎么从未听说过。” “那倒没有。” “那就不行了,我们赏梅就行,你们做诗继续。” 姜蕴雪气结,也无法辩驳,只能让诗会继续。 可被赵郡主这么一打断,便有那本些无甚才学的女子开始装死,吱唔半天放不出个屁,姜蕴雪气得只能放过她们,这么一来,大家的兴致都不太高,人心也有些散。 等终于轮完,姜蕴雪长出一口气,才恢复常态,娉婷地站起来,脸上的笑开始如沐春风,笑看着众人。 “请王妃和世子夫人点评。” 说着手朝莲笙作个请的姿势。 楮氏想起来,被莲笙按住,她站起身,含笑将下面的贵女们一一看去,展颜开口,“承蒙县主相邀,本妃今日来作这个裁定,但诗词一派无定论,不过是美玉珍珠,各有所爱。” “本妃的评定,也仅是一家之言,”说着她点出认为出彩的三首诗,又补充道,“梨花映雪梅争艳,空山玉树枝头俏,各花入各眼,诗词本就是陶冶情操,寄怀而已。” 说完,她将下座人的神情笼收眼里,见未曾有人出现激愤之色,便淡笑入座。 楮氏朝她一笑,跟着站起,“刚才王妃的话,我深以为然,大家共聚此,谈诗赏花,不过是放松怡情,且各位的诗词都是极好的,但好中自有更好,王妃所提的三首,与我想的一致。” 她对着姜蕴雪道,“县主若有异议,可以提出,大家共赏。” 姜蕴雪依旧带着笑,似极认同她们的话,“本县主也认同王妃与世子夫人的话,请上笔墨。” 侍女们将笔墨备好,接下来便是斗字,每个闺秀将挑出的三首诗写下,字迹最好的那副才可送出去拓印,发往京中。 这个环节无甚好争论的,很快便评定出。 等比琴斗棋时,大家都有些疲乏,赵郡主早拉着常乐跑到外面去玩,也有几个胆大的跟上去,莲笙但笑不语,看着旁边姜蕴雪的脸色越来越沉,最后这场诗会草草收场。 等散会时,莲笙不住地对常乐侧目,看得常乐不自在起来。 “姐姐,可是嫌我今日丢脸?” 莲笙摸着她的头,柔声道,“没有,姐姐觉得你现在这样就好,不随波跟风,率性真诚。” “可我连诗都不会做?”常乐小声地说着,带着淡淡的羞愧。 “不会做诗又如何?”莲笙笑着看她,“不会做诗却偏要去逞强,才是愚蠢,你这样就很好,不做伪,以诚待人,姐姐很是欣慰。” 常乐这才高兴地笑起来,姐姐又夸她了呢? “王妃留步。” 姜蕴雪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姐妹俩齐齐回头,只见她脚步匆匆地走来,后面跟着一位低头的少妇人。 “王妃慈悲,顾夫人一直想找王妃请罪。”姜蕴雪说着,招呼少妇上前,只见那年轻的妇人穿着一袭粉红烟纱夹袄,正是那敬德侯的大小姐商湘灵,如今的锦宁侯世子夫人。 不过,那锦宁侯听说被陛下训斥,已被贬为锦乡伯。 见此情形,往外走的贵女们都齐齐放缓了脚步。 商湘灵长着一张大脸盘子,方脸点着不大的眼,莲笙心道,倒是越长越像敬德侯,比早些年丑多了,女大十八变的话确实不假,记得那时候,她跟在姜蕴雪的身后,似是有些羞怯,胖胖的瞧着长得喜庆,恭敬地跪拜在自己跟前。 姜蕴雪彼时也是自己的伴读,与这商湘灵是拐着弯的表亲,那日正是自己的生辰,当时她还赏了此女一枝翡翠点珠步摇。 而那枝步摇现下正稳稳当当地插在商湘灵的头上,上面的珠子在行走间发出莹润的光,莲笙看得有些怅然,那商湘灵见她盯着自己瞧,心里有些自得,这步摇是泽芝长公主赐给她的,以往闺中好友们见了都艳羡不已。 这王妃不知是哪里带的运气,居然攀上了摄政王,只她一介市井小民,想来以前也是很少见这些奇珍异宝的首饰,心中隐隐带着优越感。 “见过摄政王妃。”姜蕴雪一点她,她这才如梦初醒般行礼。 莲笙不接言,脸上无一丝表情,平淡地看着她们,有的贵女心中惊叹,都说摄政王妃长于市井,可这周身的气派,从容的神态,便是她们都自愧不如。 那商湘灵的眼色有些不好,好半天都不敢抬头,直到上方传来冰冷的一句,“不必多礼。” “臣妇给王妃请罪。” 姜蕴雪一使眼色,商湘灵便跪在莲笙的面前,常乐气得将人接起,“你这人好生无礼,莫名其妙地给人下跪,是不是自己做了什么亏心事?” 莲笙冷着脸,将妹妹拉到身后,不理那赖着不起身的商湘灵,直接走到姜蕴雪的面前,她长得本就比姜蕴雪高挑,往那一站,迫人的气压便狂倾而下。 “县主此举何意,此话从何讲起,本妃从未见过这位夫人,也不记得与这位顾少夫人有什么过节?” “王妃,我这位表妹家里起先真是不知,不知您与世子曾有……”姜蕴雪有些恼怒地看着比她高出半头的女子,似是艰难地启齿,将话隐下去,但众人一听就明白了。 不过就是洪顾两家的那门亲事! 莲笙心中冷笑一声,视线扫过那些贵女,再看一脸正色替人受过的姜蕴雪,以及委委曲曲的商湘灵,口中直冒冷气。 想要她出丑,姜蕴雪真敢想! 一旁的楮氏想要出声,被她用眼神制止,若是连这点小事都处理不好,她前世身为公主时所学的不就是天大的笑话! “县主可真好笑,这自古以来,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于本妃何干,与顾夫人何干,顾夫人何罪之有,本妃又何曾憎恨于她?你这巴巴地带顾夫人来请罪是何用意?” “王妃……”姜蕴雪似委曲般,低下头去,“是蕴雪鲁莽了,可是我这表妹如今过得苦,那世子…。” “县主何必做出出此模样,可是本妃曾为难与你,还是你对本妃有什么芥蒂?”莲笙见她那神态,咄咄直逼,这小家子气般的委曲表情做给谁看! 扫一眼旁边的商湘灵,莲笙又冷冷地开口,“这位夫人,本妃何曾识于你,你过得是苦是乐与本妃何干?” 那商湘灵正欲争辩,姜蕴雪赶紧拉住她,“王妃言重了,蕴雪怎么会对王妃有怨言,今日之事,蕴雪也是受人之托,望王妃莫怪。” “本妃还不知,县主还是菩萨心肠,居然连别人夫妻之间的私事要插一手,还真是贤良淑德!” 说完莲笙不再看她,带着常乐离去。 有些贵女们的脸色都有些精彩起来,目光复杂地看着姜蕴雪,一个女子,二十有五还未出嫁,偏爱管人家后宅的事情,这样的人,如何能当她们众贵女们的楷模,还掌管着诗会的大权。 姜蕴雪心道,不好,自己太过心急,转头落下泪来,一脸欲言又止地看着商湘灵。 “县主受委曲了,王妃肯定是能你有误解,你不过是受不了她人所求,动了恻隐之心。”那林小姐伸手去扶她,眼神不满地看着商湘灵。 这时,也有一些贵女过来劝慰,她们平日里本来就对姜蕴雪惟命是从,行为规范都比着她来,见她受到误解,倒是无人敢说摄政王妃的不是,齐齐埋怨起商湘灵来。 要不是县主碍于这个表妹苦苦相求,又如何会惹得王妃不快。 商湘灵没有看到众人的遣责眼神,她的思绪都在那王妃身上,退到一边,眼睛死死地盯着莲笙的背影,心下气苦,这王妃长得果然让人心惊,市井中竟有这样的颜色,难怪勾得夫君心痒,哼,狐媚子。 她气呼呼地回府,想着那女子娇媚的长相,越发的来气,看着身边的丫头们普通的模样,心中好受不少。 自从洪家这狐媚子嫁入摄政王府,那些个夫人间的聚会,他们敬德侯府现也没有收过帖子,她每次回娘家,她娘都让她找机会给王妃请罪,可今日县主表姐好不容易让自己搭上话,那狐媚子却拿三捏四的,装糊涂。 因上次她父亲被陛下驳了面子,京中的人都惯会见风使舵,娘家的日子确实不好过,加上夫家降为伯府,婆母对自己很是不满,言语里都是自己的错。 还有那些小人暗地底说她是扫把星,不仅害了娘家,也连累了婆家,气得她蒙着被子大哭起来。 自小她就好强,便是没有出众的相貌,也尽力自己表现优雅端庄的仪态,每回出门,凡见着的人无不夸她娴静端方,平日里她最看不惯的就是貌美的女子,挑得丫环们一个比一个普通,虽不丑但绝对谈不上美。 本以为,以自己的条件,嫁给顾绍南那都是委曲,没想到现在还要看婆家的脸色,幸好,夫君是个好的,她甜蜜地想着,夫君长得风流潇洒,确实是个玉郎君。 房间内,摇着折扇的顾绍南正不耐烦地饮着茶水,那俏丽的丫头立在旁边小心地替他捏着腿,见着新娶的夫人进来,呛得喷出一口茶。 呸,真是扫兴,越看越丑! 商湘君见着夫君,白面多情的样子,正是自己闺中梦郎的模样,当下声音软了几分,“夫君,妾身让您久等了。” 顾绍南忍着厌恶,“夫人多礼了。” 她就势坐在他的旁边,狠狠地瞪一眼那跪在他腿边的丫头,吓得那丫头赶紧退下去,这才恢复脸色,语气越发的娇软,“时刻挂念夫君,是湘灵的份内事,只今日瞧见那摄政王妃,真真是个绝色,莫怪您……。” 他的桃花眼里充满阴郁,不耐道,“夫人多心了,不过是祖父的遗愿而已,如今她贵为王妃,此事万不可再提。” 听得这话,商湘灵把心放下,夫君果然不是重色之人,只要自己以后持家有道,克己愎礼,夫君一定会对自己敬爱有加的,想到以后夫妻生活和美,羞得她低下头。 这番做作落在顾绍南的眼里,凭添几分烦躁,又不是美人,低首婉眉不见丝毫美态,只让人觉得可笑,他扫一眼那露出的脖颈,心下哼哼,皮子倒是不错,吹了灯都一样。 眼见她不自觉得将身体往过倾,他暗咒了几句,说什么端庄知礼,一派胡言,忍着臀上传来的痛感,往旁边挪了挪,心里对那秦中行更加怨恨,那二十大板打得太重,到现在都没好! 顾绍南都懒得看她一眼,待看见后面站着的丫头,又是一阵心塞,还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下人,主仆俩倒是长得相似,心中有点恨恨,带着几个鬼样的陪嫁丫头,让他以后如何抬通房! 看来只能在外面找,不由得狠狠看一眼她,不仅长得丑,还是个妒妇,他母亲真是找的好儿媳! 第47章 拾人 从梨园出来, 莲笙坐在马车中,盯着车顶的夜明珠看, 想着前世温柔的表姐,和现在心机深沉觊觎自己夫君的女子,这两人居然是同一人? 许久,她叹口气,似自言自语般地开口, “嬷嬷, 你说,一个人究竟有几个面孔?” 宫嬷嬷静默一会,开口答道, “奴婢只知, 有人如山,横看成岭侧成峰, 俱都是正直之态,有人似雾,时化露珠, 时生瘴气,露珠滋养,瘴毒害人。” “嬷嬷大才。” 车内安静下去,沿街两旁华灯火一片,她掀开窗帘一角,向往地看着那灯火阑珊,突然马车停下, 男子清越的声音传来,宫嬷嬷立马下车。 长身玉立的男子钻进来,见她手捏着窗帘角,伸手将她拥进怀中,低喃道,“想出去看看吗?” 她顿时一扫刚才的萎靡,眼中顿时大亮,笑看着他。 男子的大手将她用狐裘包住,抱下马车,大踏步地朝那灯火中走去,宫嬷嬷对着随从挥手示意,大家不必紧跟,远远候着便行。 高大的男子抱着娇小的女子,甚是奇特,好在此时街市内行人并不多,天气转冷,便是有三两人走过,也是行色匆匆,也有人会多看他们两眼,有冷风吹过,莲笙将头埋进他的怀中,露出一双灵动的大眼贪婪地看着外面, 长亭湖上,有那三层高的画舫一片嬉笑,男男女妇打闹成团,霍风将她的眼捂住,快步走过去。 “我要看,风哥哥。” “乖,他们不是好人。” “噗,”莲笙笑出声来,她怎么会不知那些人是什么呢?便是再不通世事,也知那必是花舫,上面的都是些寻欢作乐的男女。 可是却无端兴起逗弄他的意思,故带着天真问道,“夫君,他们在干什么啊?” “……呃”大手朝她的娇臀一拍,头低下,朝她耳边吐气,“想知道,等回去你就明白了,嗯?” 一句话惹得她娇笑连连,羞得将头埋得更深。 倚翠楼里,倚坐在窗棱边的理亲王,心不在焉地玩着手中的茶盏,靡靡的琴声让人昏昏欲睡,转头看那弹琴的含情女子,心下烦躁,他的王妃整日里缠绵病塌,后宅乌烟瘴气。 前段时间,连那不知从哪找来的荣姓妾室都能闯进他的房间,是好大一通哭,哭她哥哥死得冤,让他报仇,气得他将人踢出去,好大的脸,一个妾的兄弟居然让他堂堂亲王去报仇! 这么多年,满府的女人没有一个能生下一儿半女的,也是奇了怪,王妃身子弱还情有可原,可那些个活蹦乱跳的妾们,连个大肚子的都没有过,他阴霾地皱着眉,私下里也怀疑过自己,可无论是太医还是偷偷找的民间郎中,无一人瞧出问题。 真不知是哪里的原由。 见他的脸色黑沉,万雁回识趣地停下手指,轻移纱裙,坐到他的身边,轻轻地偎上去,“王爷,可是有什么心事,说给雁回听听,兴许能分解一二。” “哦,本王的心事不说你也知,你倒是说说看,如何分解?”夏明启轻佻地抬着她的下巴,坏坏地调笑,一扫刚才的郁色。 “王爷真坏,雁回可没那么不知羞。”谁人不知,理亲王什么都有,唯独没有子嗣,她暗地底也想过,若能怀上一儿半女,母凭子贵,等那病歪歪的王妃一去,那理亲王府内就是自己的天下。 可左等右等,眼前的男子决口不提将她纳进府的意思,便是两人欢好,未曾饮那避子的汤药,也不见肚皮鼓起,私下瞧过不少大夫,连那偏方也吃过,就是不见有喜,眼见自己韶华将逝,进王府还遥遥无期。 幸好……她下意思地摸着小腹,嘴角轻笑起。 夏明启搂着她,漫不经心地往楼下一扫,却瞧前那相拥而行的两人,男子怀中的女子的脸不经意地露出来,看得他眼发直,好生妍艳,便是那京城第一美人姜蕴雪都不及她! 似是被人盯上,莲笙不经意是抬头一看,正对上夏明启那双春水荡漾的眼,心中恶寒,赶紧扯着霍风的衣袖,示意他向上看。 理亲王收到霍风如冰刀般的目光,讪笑着关上窗,心绪莫名烦躁。 万雁回突然作呕,用手捂着,夏明启心中一动,赶紧唤来大夫,摸脉看诊,方才得知她是有了身孕,当下喜不自胜,趁晚就将人接进了府。 霍氏夫妇二人沿着长街漫步着,街角,有一个妇人缩在那里,衣裳褴褛,头发一绺绺地粘在一起,油腻腻在贴在头上,手里抱着个木头,她正左右轻晃着,拍着木头,嘴里呢喃着,“阿宝快快睡,阿宝快快睡,明天娘就带你去吃好吃的。” 拐角出来一个醉汉,从她身边经过,踢她一脚,嘴里骂道,“疯婆子。” 她不哭也不喊,倒在地上,嘿嘿直笑。 莲笙听着那声音,莫名鼻子发酸,她用眼神渴求地看着自己的丈夫,霍风一个眼色,便有侍卫将刚才踢人那醉汉拖到暗处狠揍一顿感。 另有几个侍卫上前,将那妇人带过来,妇人似受到惊吓般哇哇大叫起来,挣扎着不肯挪动,莲笙急得跑过去,细语道,“不用怕,我们带你去吃饭,好吗?” 妇人抬头看向她,突然眼神大变,一把将她抓住,眼泪流下来,大声嚎道,“小姐,小姐,蔓儿可找到你了。” 霍风大力将妇人的手大力甩开,把莲笙往怀里带,冷眉看向那妇人,只见那妇人约有五十来岁,脸上爬满污垢,双眼浑黄,一脸喜极而泣地看着他怀中的莲笙。 他的眼眯了眯,划过一道冷光。 “带回去。” 后面无声跟随的侍卫便上前将妇人带上。 这下那妇人一点都不挣扎了,乖乖地由着侍卫拉她,嘿嘿直笑,“小姐,你是来接蔓儿回去的吗?” 她似撒娇般嘟起嘴,有些怕怕地看着霍风,小声地说,“可是新姑爷好凶哦,不过比那个王八蛋好多了。” 说着她挣开侍卫的手,蹦跳起来,围着他们打转,歪着头打量着霍风,“咦,新姑爷家里最近死人了吧,这脸色怎么不太好啊。” 她一把年纪了,可神态却如个少女般不谙世事,怕是脑子有些问题,一边说着一边对他鞠躬,“请您节哀顺便!” 霍风的脸一黑,莲笙赶紧安抚地挽着他的手臂,这才感觉他放松下来。 看那蔓儿的眼中带着丝丝的委曲,不明白说错了什么,惹得新姑爷生气,她可怜兮兮地看着莲笙,莲笙对她笑笑,“姑爷人很好,只是不爱笑,蔓儿跟我回去好吗?” “好啊,好啊”她拍手叫着,“小姐最好了,蔓儿最爱小姐,可是小姐不要再丢下蔓儿,好怕怕的。” “好,再也不丢下你。” 那蔓儿才兴高彩烈地跟在他们后面,等进到王府,她更加高兴了,“小姐,你找的这个新姑爷家里好大啊,比以前那个还要大。” “以前的姑爷?”莲笙试探着问道,“他家住哪里啊?” 蔓儿露出头痛的表情,似是想不起来,茫然地看着她,慢慢眸中闪过痛苦,大叫起来,旁边的侍卫赶紧将其按住。 “蔓儿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莲笙赶紧轻声安抚。 好一会儿,那蔓儿才缓过来,一派天真地看着他们夫妇,口中喃喃道,“新姑爷长得好阴森,这脸跟棺材似的。” 霍风的脸更冷,莲笙好笑地拍拍他的手,“莫与她计较,她的心智犹如稚子。” 宫嬷嬷连忙将蔓儿带下去,她一边走一边不死心地回头,“小姐,不要骗蔓儿哦,记得来找奴婢啊。” “好。” 第二日,宫嬷嬷将梳洗一番的蔓儿带上来,饶是莲笙都有些动容,削瘦深陷的脸,腊黄腊黄的,显得眼睛更加的大,可这双大眼早已不见任何的神彩,呆滞木讷,只有看到她的时候才会划过一丝亮光。 她身形瘦弱如竹片,不知多久没吃过饱饭,脸上满脸的沧桑,却偏又带着孩子般的神精,宫嬷嬷说她刚光吃白饭就吃了两大碗,怕是饿得狠了。 此刻她坐在小凳上,双眼目不转睛地看着莲笙,生怕一眨眼,就会消失,嘴里一直喃喃地叫着“小姐,小姐。” 莲笙看着她苍老的脸,和带着胆怯的眼神,不禁有些微微动容。 “以后叫你蔓娘吧,好吗?”这么一个做婆婆的妇人称呼蔓儿确实不太合适,莲笙小声地问她。 怎知她歪头一想,头摇得如拔浪鼓般,“不成,小姐叫烟娘,蔓儿不可以叫蔓娘。” 莲笙一愣,还有这茬? 那蔓儿疑惑地看着莲笙,不明白小姐怎么将她的名字都忘记了,她似有些可怜地扁扁嘴,伤心道,“小姐果然将蔓儿忘了,蔓儿叫蔓枝啊。” “呀,蔓枝啊,我刚才是逗你的。” 莲笙赶快附和她,又问了她一些事情,可她除了知道小姐和自己的名字外,却是什么也想不起,不过从她的口中得知,那叫烟娘的女子是有丈夫的,可蔓茹对他印像并不好,称呼他王八蛋。 正说话间,绿芨从外面走进来,宫嬷嬷走出去,两人耳语一番,绿芨便匆忙走了。 宫嬷嬷小声地对着莲笙道,“王妃,那朱氏派人出府了。” 莲笙眉毛一挑,心道那朱氏果然老实不了几天,就又要闹妖蛾子,她淡然地问道,“哦,可看清去哪?” “鲁国公府。” 她的脸沉下来,宫嬷嬷赶紧让人将蔓枝带去,那蔓枝倒会看脸色,不发一言便乖顺地退下。 “看来,朱宜人病得不轻,药按时吃了吗?” “起先不肯吃,那药膳也是,要不是绿芨盯着,怕是不好办。” “朱宜人必是嫌弃我们照顾不妥当,”莲笙冷着脸,转而讥笑,“也是,外人再如何细心也不如亲子亲儿媳。” 宫嬷嬷叹气道,“可不是这个理,人老不知惜福,迟早会将子女的气运败光。” 不一会儿,外面便有人拿着鲁国公府的拜帖进来,莲笙眼中冷光更盛,来得可真够快的。 她起身前往厅堂,才堪堪坐稳,姜蕴雪便从外面走进来,银红色的斗篷粉色的衣裙,脸上的妆容恰到好外,显然是精心打扮过的,见着她,歉意一笑。 “王妃莫要怪罪,蕴雪冒昧来访。” 她微低头行礼,眼睛却不露痕迹地四下打量,见厅中只有莲笙一人,略有些失望。 莲笙将她细微的表情看在眼中,眸中的冷色更盛,“自是不会,欢迎还来不及。” 姜蕴雪让人将礼盒拿上来,试探着开口道,“蕴雪也是心急,早前几日便听府上的朱宜人病了,一直不得空来探望,今儿个上门,希望没有给王妃添麻烦。” “无防,县主心善,居然如此挂心宜人的病情,让我们夫妻俩着实惭愧,说来也是常理,宜人的病情总不见好,下人们再精心照料着,也不见有所起色,怕还是心病所致,本妃正打算与王爷提议,召秦校尉回京。” “王妃万万不可如此,”姜蕴雪急道,又缓下,“可能是天气转凉,宜人不适而已,过些时日,定会好转。” “那承蒙县主吉言。” 姜蕴雪略一坐便告辞前往养修院,也不知她与朱宜说了什么,不到几日,朱宜人就再也不装病了,也没有来找不痛快。 朱宜人声称大好的那天,莲笙正靠在塌上小憩,听闻此言,讥讽一笑。 霍风听闻朱宜人病愈,只随便“嗯”一声,让人送些补品过去,莲笙伸手解下他身上的大氅,这天是越发的冷了,大氅上都沾着雪花,一入屋内,便化成湿水。 他在屏风后一边换着常服,一边对莲笙说道,“明日陛下会来,让下人们做些准备。” “好,”她轻快地答着,有些高兴起来,算起来,也很久没有见过宸儿了。 男子换好衣服后,抱着她靠坐在塌上,就着她手中的经书一起看,正好看到“有情来下种,因地果还生,无情既无种,无性亦无生” 两人对视一眼,心亦随风动! 第48章 烤鱼 隔日, 小皇帝上门时,宫中的赏赐如流般抬进府中, 莲笙微笑,脸上挂满柔情,弯腰屈膝,“臣妇见过陛下,愿陛下万福金安。” 夏天宸赶紧将她扶起, 坐在椅子上, 对于这位王妃叔母,不得不让人刮目相看,往年便是他在宫中, 也知那踏雪寻梅诗会的魅力, 每每诗会过后,京中都会掀起一波品诗大潮, 各个系派争得脸红耳赤。 理所当然,那诗作的主人也会水涨船高,被冠上才女的称号, 为自己以后的人生披上一层金铂,可这次诗会过后,京中却诡异地沉静,更有人在外面说,赏花作诗,跟附风雅而已,不必太过认真。 那几首挑选出的诗, 也没有惊起一丝波澜。 摄政王妃在会上的一席话,传到仕林中,倒是让很多学子醒悟过来,不过是些女子闺中逗乐的雅趣,实在不应该是他们男子过多注意的。 所以这京中的沉默,正合他的心意,诗会的花销支出一年比一年大,今年修那暖房,光是那堵水晶墙,就不知耗去多少银子,烧烂多少块水晶琉璃才得出那么多。 若是这些银子用在其它地方,或是充作晌银,发到那军士手中,也算是功德一件,因着诗会是第一代长公主所创,所花费的也是公主留下的产业,他这个皇帝,也不好在此事上做文章。 幸好,借着今年这个由头,往后便可以让诗会减少开支,怡情即可,不必劳工耗力,太过铺张。 莲笙看着他,不过是个半大的少年,长得似皇兄,可这性子,却是有几分随了自己的夫君,所谓近朱者赤,莫过于此。 夫妇二人陪同他一起在府中参观,见着那片竹林,小皇帝用手一指,笑起来,“听母后说,当年父皇曾火烧国公府,烧的就是那片竹林吧。” 霍风无波的脸上也有一丝松动,回道,“回陛下,正是。” “走,朕要去看看。” 夏天宸高兴地跳上湖中的小船,吓得身边的小太监哇哇乱叫,“万岁爷,您小心些,等会奴才。” 她放眼望去,发现那小船并不是他们前次里划过的那只小舫,比起那只要大上许多,放下心来,想到那日,脸有些发烫,偷瞄旁边的男子,却见他也正好望过来。 赶紧错开眼,两夫妇也站在船头,早有府中的下人候在船上,见主子们都已上船,撑起木浆,在水面上划出一道道的波痕,船便向对岸驶去。 登岸后,夏天宸扶着竹子,莲笙在旁边看着他,他的手指细细地描绘那竹上的节,眼中充满孺幕和思念,带着不符年龄的伤怀。 她想着,这孩子怕是想起自己的父皇,他出生没多久,皇兄便已去世,父子俩并没有相处过多少日子,且他那时还是婴孩,如何会记事?可父子天性,便是不记得又何防。 那竹子苍翠笔直,三人站着,有风吹来,竹叶“沙沙”作响,俱都无言。 良久,夏天宸道,“叔父,我可以在这里静坐会吗?” “好。” 夫妇二人走远一些,只见小少年靠着一株粗壮的竹子,也不嫌地下有泥和落叶,袍子一撩,便坐在地上,头靠在竹杆上,双腿曲起,闭上眼,嘴角带着笑意。 仿佛多年前的那个午后,彼时的皇兄也不过是个少年,虽脸色略带苍白,可少年人的精气神让他看起来活力十足,她当时体质还没有弱到起不了塌,也好奇地跟在后面。 皇兄见到这片竹林,也是大笑着抱着一株,毫不在意地坐在地上,如现在的宸儿一般! 有泪从莲笙的眼中涌出,她也想皇兄了,那些年,皇兄是如何的护着她,兄妹二人相互扶持着成长,有多少不为人知的心酸。 洁白的素帕替她将泪痕擦拭,拥进怀中,夫妇两人不远不近地着那个竹下的小少年。 突然少年睁开眼,看向他们,高声喊道,“叔父,可以烤鱼吗?” 霍风的脸黑下来,怎么,想再烧一遍竹林? 夏天宸有些缩脖子,看向莲笙,她“噗”一声笑出,刚才的愁绪一下子冲散。 “可以啊。” 她飞快地答应着,正好她也有此意,不过可不能再烧林子了,身边的宫嬷嬷心领神会,赶紧命人将早就备好的东西摆好。 等下人将火架好,将洗的鱼架上去,夏天宸坐在火堆边,不要小太监及宫人代劳,亲自小心地翻动作鱼身,莲笙与霍风坐在另一边,也将下人挥退,去转动那鱼架子。 下人们站得远远的,无人靠近,莲笙看着身边的两人,想着当年,皇兄与他,也是这般,只是当时他们是自己起的火,火一起,便直冒大烟,鱼还没烤好,就熏得如黑炭般根本不可食用,不一会儿竹林就起了火,自然鱼也没有吃成。 这次倒是圆梦了,许是下人们腌制得当,火也烧得恰到好处,且用的是上好的银霜炭,无烟无色,等鱼烤好,果然焦香,夏天宸顾不得烫嘴,撕开一块鱼肉便往嘴里放,一旁的小公公急得想上前,被他用眼神制止。 霍风细细地挑着鱼刺,然后放入莲笙的盘中,只把夏天宸看得目瞪口呆,差点被鱼刺卡住,真想不到,冷面煞君般的叔父居然如此的疼妻子,真该让那帮大臣们看看,让他们惊掉眼珠子。 霍风眼风扫过去,夏天宸连忙低头,望天,竹子真绿啊,话说这个时间还有如此葱绿的竹林,这摄政王府还是头一份吧。 等下人们将火堆收拾好,宫嬷嬷命人端上文丝汤,夏天宸刚吃烤鱼,确实有些口干,旁边的小太监又想上前,被他眼神吓到,在叔父府上,难道还怕人下毒吗? 文丝汤清澈见底,鸡汤做的底早已去除油脂,根根如玉丝般的豆腐飘在上面,一碗汤下肚,龙心大悦。 “此汤果然美味,这豆腐也细滑如脂,赏!” 莲笙笑起来,她爹的手艺也是越发好了,现在王府里也不缺这口吃的,但凡是吃过的人都会夸一声好,她意味深长地看一眼宫嬷嬷,这道汤做得妙! 夏天宸身边的小公公见皇帝高兴,机灵地马上凑上前轻语道,“回陛下,这豆腐是广康伯府送来的。” “哦,”夏天宸挑挑眉,这广康伯的豆腐伯爷的称号他当然知道,私下里还与太后提过,只把太后喜得,直笑这称号也是百年难得一见,好奇心起,也要尝那豆腐,正好今日他带些回去。 等太后尝过洪大做的豆腐菜,也是赞不绝口,直夸此豆腐是当之无愧的素中美玉,并赏赐伯府绫罗绸缎若干,珠宝首饰两套。 夏天宸听闻后,大手一挥,直接晋洪大的爵位,升为康乐侯! 圣旨下来后,举国轰动,这康乐侯可是头一位仅凭着豆腐便能封爵的侯爷,当然很多人都知道他与摄政王的关系才是起到至关重要的因素,那些大臣们便私下里自然将他唤作豆腐侯爷。 王府也是最先得到消息的,等侯府接过圣旨,莲笙带着贺礼回娘家,马车行至大兴巷一带,突然停住,外面响起夏明启的声音。 “偶遇摄政王妃,真是巧了。” “王爷好,确实是巧。”莲笙淡淡地回应着,细耳听着,对方马车中似有女声,她眼中闪了冷色,讥讽一笑,那女人不会是万雁回吧。 听说夏明启已将万雁回接进王府,因为身怀有孕,很快便独宠王府,连理亲王妃都气得回了娘家,府中的一干妾室们闹得鸡飞狗跳,被理亲王一律镇压。 莲笙嘴角泛起寒意,万雁回当年与沈清瑶最是不对付,一朝得意,还不得好好出口恶气,那沈清瑶也着实无能,多少年了,还是只会回家告状这一招。 夏明启的声音又响起,“王妃这是要回侯府吗?康乐侯升了职,本王也略备薄礼,派人送去。” “那就多谢王爷了。” 她看一眼宫嬷嬷,对方心领神会,一敲车壁,外面董方便长鞭一挥,马车便又重新开动起来,与理亲王府的马车擦身而过。 那理亲王府坐在马车中,掀开帘子往外瞧,想着那惊鸿一瞥的艳色,眼中升起浓浓的嫉恨,凭什么? 他才是真正的皇家贵胄,怎么世间所有的好事都让他霍风占了?至高无上的权力,世间罕见的殊色,这些本来都应该是他的。 先帝死前居然托孤给他,封他为摄政王! 论身份,论血统,他才是那个摄政之人! “王爷,呕……”万雁回瞧见他眼中的阴霾,试探着开口,然后一脸羞色地捂着嘴,似是极难受的样子。 夏明启立马恢复往日的笑脸,笑眯眯的样子,任谁看着都无害,见万雁回似是有些难受,他赶紧叫人调头回王府。 万雁回心中受用,拉着他的手道,“王爷,不碍事,是这个皮小子想吃酸梅子。” 理亲王高兴起来,酸儿辣女,看来这胎一准是儿子,他也就有后,再也不会有人胆敢在私底下嘲笑他,别以为他不知道,赵珩小儿背地底跟别人说他是个没种的。 这下要让他们都闭嘴! 瞧着低眉顺目的万雁回,他心下一哂,想当年,萧相长女的萧碧影是何等的风光,何等的高贵冷艳,如今,与后院中那些女子有何分别! 要不是…… 算日子,萧长桓应该也要抵京了,这萧家是前朝楚王之后,当年他们夏氏夺了殷朝的江山,可皇宫中的金库居然空空如也,要知道当初殷皇后可是号称金菩萨,她不知替殷皇挣了多少银子。 而失踪的楚王正是殷朝唯一的皇子,想来那些银钱的下落,楚王一脉肯定知晓,可萧远志那个老狐狸,居然大难临头都不肯吐半个字,心甘情愿被发配到南疆。 好在萧长桓是个痴情种,他不过是派人过去透露姜蕴雪一直未嫁,那萧长桓便巴巴地跟来,他可是萧家唯一的男丁,那萧远志总不能将秘密带到棺材里,总会有交待他的一天。 这下也好,有软肋的人用起来才放心,再说……他隐晦地看一眼轻摸肚子的万雁回,有这层关系,不愁那萧家人不松口! 若真是得到殷朝的那些财力,那么,霍风小儿何惧,小皇帝更是不用担心。 想到迫死的母妃,他眼中涌起涛天恨意,指甲深深地掐进掌心,人人都道母妃对父皇情深意义,不愿独活,甘愿追随殉情而去,其实她是被人处死的,想着那天夜里他躲在暗处,听着母妃凄厉的惨叫声,一声比一声嘶哑,响彻云霄! 她是被霍风小儿和夏明昭派人活活勒死的,居然连死都不给个痛快,用白绫一圈一圈地缠紧,直到窒息而亡! 那凸出的眼珠子,青紫的嘴唇,还有那充血的脸,在很多个深夜中将他惊醒! 总能梦见她伸出手,嘴里哭喊着要替她报仇! 想着这些往事,夏明启的脸色有些阴狠扭曲,把万雁回惊得往里缩,可想想,又凑上前,“王爷,可是又有什么烦心事。” “没有,你现在什么也不用想,替爷把儿子养好,才是正事。” 夏明启说着,恢复常色,不禁又有些头疼,这万雁回在闺中时就与自己的王妃不合,这才进府几日,两人就对上了。 这两女当年可是京都双姝,如今都在他的后院中,不知是喜还是忧! 可眼下万雁回才是最重要的,他便训斥了王妃几句,这下那个病娘们躺在塌上哭天抹地,想想都恼火,沈清瑶缠绵病塌多年,气量越发小,居然回了娘家,有这么个病歪歪的王妃,真是扫兴。 “王爷,雁回定当不负王爷,将我们的儿子养好。”万雁回娇声说着,靠在他身上,心中得意起来,沈清瑶啊,沈清瑶,你没有想到,我萧碧影还有回来的一天吧。 当年,萧家落难,这沈清瑶还专程跑到女牢中去奚落她,那得意张狂的嘴脸,到现在都历历在目,如今,自己身怀王府唯一的孩子。 如果是个儿子,不出意外,便是下任的理亲王,到时候她这个生母,才是王府里真正的女主人,希望沈清瑶能活到那个时候。 她开心地笑起来,却不敢出声! 第49章 妄想 莲笙回到伯府, 见府中一片欢乐,下人们走路都带着风, 杜氏笑逐颜开将她引进屋,娘们俩坐在一处。 她满面春风地说道,“娘真高兴,记得往年里,去那锦宁侯府, 那深宅大院的气息, 压得娘头都不敢抬,没想到有一日,我竟也成了侯夫人。” “夫人, 是锦乡伯府。”戴嬷嬷小声地在旁边提醒。 杜氏笑得更开心, “哟,把这茬忘记了。” 这下次遇见那顾夫人, 论身份,对方似乎还要给她行礼,想着更高兴, 就等着那一天哪! 看杜氏的表情,莲笙便能猜着一二,她笑道,“娘现在是侯夫人,不必再去在意那些人。” “也是,”杜氏失笑,她着相了, 如今大女儿贵为王妃,小女儿也是乡君,便是走出去,还有谁人敢小瞧她。 “姐姐,”常乐从外面跑进来,开心地坐在她的身边。 “哟,我们乡君回来了,”杜氏打趣道,“怎么舍得从国公府回家,我还以为你现在都忘记我这个老娘。” “看娘说的,”常乐挨紧莲笙,“国公府里是很玩,可是也很头疼,那国公府里的两个小公子太能折腾,我这不是回家躲懒吗?” 杜氏听到小孩子,眼睛一亮,直盯着莲笙的肚皮看,把莲笙闹个大红脸,不满地叫她,“娘……” “娘失态了。” 戴嬷嬷很有眼色地将下人们清退,屋内只剩母女三人,杜氏这才拉着莲笙的手,“你不要嫌娘啰嗦,赶紧生个孩子吧。” “姐姐要是生个外甥,那我就是小姨,姐,赶紧生吧,我连见面礼都准备好了。”常乐开心地在一旁帮腔。 杜氏笑起来,“看吧,赶紧的吧,我们乡君等不及要散财了。” 莲笙“……” 看着两人亮晶晶的目光,无语。 眼见日头高升,莲笙才依依不舍地告辞,杜氏拉着她的手,小心地嘱咐着,“大丫头,不是为娘的唠叨,那事得抓紧。” 她有些羞赧,点点头,不言语,心中也有些期待,他和风哥哥的孩子会是何模样,会不会如他一样整天板着个脸,哎呀,可千万不要啊! 胡思乱想着,王府就在眼前,宫嬷嬷扶着她下马车,两人正要往里走,墙角边突然冲出一个男子,一身邋遢。 那双眼满是复杂,似疯狂,似愧疚,直直地往她身上扑,董方一个飞腿过去,那人便被踢得老远,陷进泥里。 “住手。” 莲笙见董方正要上前再补一脚,急急地开口,那人她刚才认出来了,正是以前后端门时给她家送过柴火的大牛! 大牛倒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突然一个老婆婆颤危危地跑过来,将他拉起来,两人对着她磕头请罪。 老婆婆抖抖嗦嗦地求情,“王妃饶命,这大牛后生……刚死老娘,爹瘫倒在炕,婆娘跟人跑了,才犯了疯病,脑子病糊涂了,冲撞了王妃,还望王妃不要怪罪。” “无事,本妃不会怪罪于他,老人家,快将他带回去吧。”莲笙看着那老婆子,隐约记得是后来搬到她家对门的张婆子。 张婆子瘦小的身体扶起高大的大牛,步履蹒跚地往回走,莲笙一使眼色,董方便派了两个侍卫跟上去。 刚才大牛冲过来的时的眼神,她看得清清楚楚,根本就是个正常人,再说便是他疯了,为何跟到王府门前撒野,后端门离摄政王府可不顺路,此地也不是寻常百姓该来的地方。 她盯着那俩人的背影,那张婆子正好也回头看她,浑黄的眼珠子饱含沧桑,将她看得认真,那一眼,太多复杂! 那大牛低着头任那张婆子扶着,两人走着走着,他突然坐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 张婆子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好好的一个后生,哭得跟个婆娘似的,“哎呀,你这个后生,有什么过不去的坎,便是有再大的理由,也不能起那坏人的心思,今日幸好是我老婆子碰到了,要不然的话,你就等着把命搭进去吧。” 大牛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看着她,这么隐秘的事情她如何得知? “后生啊,老婆子我奉劝你一句,害人之人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今日如果你真如那人所说,污了王妃的名节,只怕是不仅自己丧命,你那老父也不可能独活。” “可是……那人不是这样说的,再说也不算污名节……”他喃喃道,那人只要她在大庭广众之下抱着王妃诉说一下往日的情份,便可以替他医治父亲,并保证事成之后,给他们一大笔银子,护送他们远走高飞! 张婆子冷笑起来,也是个蠢的,真是个傻子! 可见还是存有非份之想,图财之心,才能被人利用,这样的人,留着也是个祸害,她摇摇头,站起身。 “老婆子我言尽于此,要怎么做看你自己,自寻死路也没人管你。”张婆子丢下一句话,颠着脚慢慢地走了,只留下大牛一个人坐在地上如同痴儿。 王府跟着的俩个人相视看一眼,正要出手,便见突然冲出两个黑衣人,抓着大牛就跑,两人赶紧追上去。 可惜迟了一步,等他们赶到时,那地上只有大牛瞪大双眼的尸体! 霍风回来听闻此事,脸黑得如冰窖,紧紧地盯着下面跪着的人,董方跪在前面,那两个侍卫跪在后面,还有几个暗卫,统统都低着头, “你说说你们,平日里吃得比猪都多,怎么干起活来比猪还笨。”霍老三指着董方,粗声训斥着,别说王爷生气,他都气得够呛,这么多人守着,还能让那贼人差点近到王妃跟前。 “属下认罚,王爷恕罪!” 董方头磕地,“嘭嘭”直响,后面几个人也跟着照做。 霍风冷着脸,将手一抬,霍老三一踢董方,“行了,别磕了,磕破了还得浪费药材。” “谢王爷。” “那大牛是受人指使?”霍风冰冷的声音响起,那语气里的寒冷如冰雹般硬冷地打在人的心间。 其中一个侍卫答道,“回王爷,是的,听他们的对话,是有人收买大牛来……找王妃的。” “咚咚。” 霍风的长指轻叩案台,底下的几人越发大气不敢出,也不敢抬头去主子的脸色。 见主子不说话,霍老三把袖子一捋,“王爷,是哪个王八羔子,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敢在王府门口撒野,让我老三知道,必剥皮抽筋,让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他目光灼灼着地看着自己的主子,只见那双森冷的眼淡淡地睨他一眼,薄唇吐出几个冰冷的字。 “会有机会的。” 翌日,莲笙终知道大牛已死,叹口气,心情复杂,这时柳嬷嬷进来,对着莲笙行礼说道,“王妃,秦校尉的夫人求见。” 昨日便听说秦校尉已回京,没想到一大早,这秦夫人便上门了。 莲笙淡淡地开口,“让她在花厅等着。” 秦夫人约摸二十五六的样子,穿着锦绣的褙子,长得倒是有几分清丽,听说是秀才家的长女,见着众人拥簇着走进来的女子,惊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 莫怪听闻王爷对王妃宠爱有加,这么一个天仙美人儿,浅蓝色的素锻暗花束腰长裙,裙边上是粉彩线勾出的片片花瓣,娇花似的脸上,一双妙目淡然地看着她,任谁也不敢直视其中的高贵神采。 “妾张氏见过王妃,王妃大安。”被那艳光刺得差点睁不开的眼的秦夫人赶紧跪拜。 莲笙轻抚裙下,缓缓地坐在上座,淡淡地看着那朱氏的儿媳,见她倒是颇为知礼,素手一抬,檀口微启,“秦夫人不必多少礼,起身吧。” 张氏坐在春凳的半边,讨好地笑着说道,“妾一路走来,听到的都是夸赞王妃如何贤良,今日得以面见,着实是妾的荣幸。” “世人谬赞。” 这宠辱不惊,轻描淡写的样子让张氏更加心服,不明白自己那婆母是作何想,怎么会认为这样的王妃是她一个奴才可以拿捏的,还妄想插手王爷的房里事。 “王妃太过谦逊,妾望尘莫急,还望今后能得王妃指点一二。”张氏越发谦恭起来,头微低着。 莲笙淡笑着,这张氏还是个顺着竿子就往上爬的人,跟朱氏那蠢货比起来强了不止一星半点,可她对这种趋炎附势的无太多好感,自然也不会接这话头。 将手中的杯子轻放,慢语道,“指点不敢当,宜人是王爷的乳母,你们以后好好孝顺宜人,便是对王爷和本妃最大的帮助。” 张氏的目光闪了闪,“妾一定好好侍奉婆母,牢记王妃的话。” 心中暗道,这个王妃可不是个随意便能糊弄的主,不免又怨起婆婆,白在后宅多年,居然连人都看不清,还以为新王妃是个只会卖颜色的女子。 这边儿媳在讨好王妃,那边朱氏听说儿子被调回京中,瘫坐下来,小丫头胆战心惊地进来,离得远远地说道,“宜人,秦夫人已进府拜访王妃。” 竟然都到王府了?朱氏“呼”地一声坐起来,死死地掐着小丫头的手臂,直掐得小丫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才解气地让她服侍将衣服穿好。 朱氏急匆匆地赶到风泽院,进门先是一愣,看着那王妃高坐在主座上,她的儿媳低头坐在下面的春凳上,儿媳见着她,起身行礼,可眼里却全是埋怨。 “王妃,老身无状了。” 莲笙脸上挂着笑,“宜人不必多礼。” 那张氏也起身来见过自己的婆婆,其实心中想对着朱氏破口大骂,你个认不清身份的老奴才,真当自己是王府的老夫人,居然敢对王妃不敬,害得自己的夫君被调回京,说是调回,可在明眼人看来,这就是弃用,她的夫君以后别想有什么大作为。 他们离开边关时,都无人相送,连霍大将军都只是客套地寒暄几句便走了,这个举动,谁人不知,必是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唯今之计,只有巴结好王妃,给夫君谋个好的职位。 莲笙似是看不到这对婆媳眼中的官司,不一会儿,就称乏累,让她们退下了。 养修院中,朱氏看着儿媳是一肚子的火,张氏也是满腔的怨恨,谁也不理谁,背对着坐着,小丫头早就吓得退到门外,不敢近身。 “你跟浩儿就这样进京了。” 秦夫人鼻子“嗤”一下,“是的,婆婆。” 心中却是恨意滔天,不这样进京,难道要违抗军令,死在边关吗?不都是这个好婆母惹出的好事,夫君气得将桌子都掀了,可事已至此,还能如何? “召令有云,念夫君家有寡母,且母亲思儿太甚,卧病不起,王爷慈悲,特许夫君回京述职,也好照顾母亲,共叙天伦。” 张氏冷淡地说着,本来夫君今年有望升职,连霍大将军都提前透了底,谁知京中召令一下,把夫君急得团团转,辗转一打听,才知是朱氏这边出了漏子。 “婆婆,王爷已在京中给夫君安排好了住所,您看着有什么要收拾的,搬过去跟我们一起住吧,让我和夫君好好孝敬您。” 朱氏一听,脸黑下来,“谁让你这么跟婆婆说话的,这王府就是我的家,我哪也不去。” “婆婆,如今夫君已回京,您还住在王府中,是想让戳着夫君的背骂不孝吗?”张氏耐着性子劝她,看不清形势的老糊涂,王爷将他们弄回京,就是为了有合理的借口将她赶出王府,她还打着赖着不走的主意,真是好大的脸。 “你先回去,此事暂时不提。” “好,那我明日再来接婆婆。” 等儿媳离去后,朱氏气得在屋中破口大骂,那小丫头一溜烟跑了。 霍风下朝后,便被朱氏堵在路上,朱氏脸上带着哀色,忐忑不安地看着眼前的男子,冷漠萧然的脸上无一丝情绪,平静地说道,“乳娘在王府住着不适应,是本王照顾不周,这下秦浩回京,正好让你们一家人享受天伦之乐。” 这话一出,朱氏大惊失色,脸上看着更是凄楚。 她心中大急,儿子回来了,那辛苦拼下的前程不是要断送了,她急急地拉着霍风的衣袖,“王爷,奴婢的病已好,并无不适,求王爷让浩儿回边关吧。” 霍风复杂地看着她,曾几何时,这个乳娘变得如此贪婪,竟然想掌控他的王府后院,早前便有听说她性子狠,对下人手段多,可万没想到,她居然还想着能拿捏他的王妃,可真敢想! 他自十九岁继承国公府,何曾受人摆弄过,他的王妃之位,岂是她人想坐便可以坐的,他的视线落在朱氏的手腕上,那玉镯让人越发的刺目,心中冷意更盛! “乳娘在王府中辛苦这些年,也是时候颐养天年。” 朱氏还欲纠缠,外面的霍老三过来,身后跟着一个壮实的青年,“扑咚”一声跪在朱氏的面前,“娘,你就跟儿子回去吧,让儿子好好尽孝,服侍您老。” “浩儿,你快起来。”朱氏赶紧将儿子扶起,打量着壮年的儿子,高头大马,身材黑实,可眼底却带着疲惫,很是憔悴,她不由得在心中将张氏骂个狗血喷头,真不知这个儿媳是怎么照顾丈夫的。 霍风一挥袖子,朝主院走去,那边朱氏还想叫住,秦浩赶紧将自己的母亲拦下,他虽嘴里不说,心中却是有些怪母亲拎不清身份,如今只盼王爷还念着她以前的好,可别再把仅有的情份磨光。 刚才霍三将军说让他在城门当职,还是校尉,他已是很满意,以后凭自己娘和王爷的这点情份,再谋个好差事,也不比边关受苦差。 看见儿子无声的请求眼神,朱氏无法,只得回到养修院,不一会儿,宫嬷嬷来了,后面跟着的下人手中捧着各色的赏赐,“宜人离府,王妃很是不舍,这些东西,都是赏给宜人用的,我们王妃说了,以后宜人有什么需要,尽管来王府。” “谢王妃!”朱氏有些恨恨地道,瞪着旁边收拾箱笼的小丫头。 小丫头手一抖,手中的衣物便撒满地,只见一堆女裙中,一件黑底金边的男式长袍格外的醒目,在场的人脸都一愣,那朱氏赶紧上前要将那衣裳收起。 宫嬷嬷快手一步,将那件男式长袍拿在手中,这衣服料子,做工样式,绝对不可能是朱氏以前的男人所有,她的脸色一僵,不理会朱氏在旁边的祈求,将衣服带回风泽院。 衣服摆在霍风和莲笙的面前,霍风的脸色变得十分的难看,这件袍子,他怎么会认不出,正是父亲生前所穿。 这个朱氏,本以为她只是有些跋扈,没想到还藏着这样见不得人的心思,以前居然敢肖想他的父亲,简直是对他们的侮辱! 手中的茶杯被他捏得粉碎,惊得莲笙赶紧上前查看,却见瓷器渣子掉满地,他的手却是完好无损,心中松口气,这皮糙肉厚的也有好处。 如冰般冷凝的声音响起,“让那朱氏赶紧离府,往后不得召,不让入府。” “是。” 宫嬷嬷将王爷的话带到,朱氏一听,瘫坐在地,再也不敢求情,入夜后从王府后面出了府。 第50章 求旨 朱氏回到儿子家中, 对着儿媳脸不是脸, 鼻子不是鼻子地看着她, 张氏心中虽气苦,可不敢当面冲撞于她,只能带着笑地对她道, “娘怎么这个时候来了,都不派人先知会一声, 也让儿媳好去接您。” 她有些心虚,同时又知道以王爷的脾气, 那件袍子的事必定半分都透不出来,想着底气又起来, 见张氏穿得华贵,头上的首饰也不凡,当下沉下脸,“张氏,你是怎么侍候丈夫的, 我见你气色如此好,为何浩儿那般憔悴。” 张氏一呆, 看着自己的衣服,她这衣服怎么了,不就是些寻常的好料子,再说丈夫为何精神不好,还不都是因为他的好母亲,与她何干。 “母亲这说的是什么话, 夫君最近也是为差事操心,这好好的在边关呆着,本来今年还能再升职,万没想到突然调回京中,他这段日子来都没睡个好觉,心中不安。” 她语中的埋怨和讥讽朱氏当然能听出来,不由得脸色大变,厉声道,“我这当婆婆的说一句,你顶三句,张秀才真是教的好女儿,下回见着他,老身非得好好问问,这秀才家的女儿怎么丝毫不懂得什么叫三从四德,谦恭尊卑。” “婆婆也别将那些个大帽子扣在儿媳的头上,儿媳自认为嫁进秦家律己做人,侍奉夫君,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朱氏冷笑起来,“哼,侍奉夫君?这是每个女人都应有的本份,算不得什么功劳。” 里屋里冲出一个约七岁左右的女童,指着朱氏的鼻子道,“你这个婆子,快滚出去,为何要如此为难我母亲。” “乖孙女,我是祖母。”朱氏见着女童,高兴起来,听着她的话,转过头对着张氏,“看你教的好,居然敢当面骂自己的祖母。” 张氏也吓一跳,赶紧将那女童拉到一边,“怡儿可不许这样说话,这是你们的祖母。”说完又让婆子将二岁的儿子抱出来,见过朱氏。 见到孙子,朱氏的脸色这才好看起来,不理会张氏,让人抱着孙子便回了自己的屋。 张氏气得直跺脚,无法,只得随她去。 寿安宫中 太后正与进宫的姜蕴雪坐在殿中,俩人说着最近京中的趣事,便谈到最近议论最多的康乐侯。 说到康乐侯府,太后笑起来,“这康乐侯做的豆腐味道确实不错,爽滑细腻,入口即化,着实美味,且侯夫人杜氏为人性子也利索。” 姜蕴雪也笑着说道,“能得太后如此夸赞,这康乐侯好手段,必是有过人之处,要不然也不会才短短时日,便从一介庶民到贵为侯爷。” 太后看一眼她,眼皮子垂下,笑容淡了下来,“确实是快,不过人的运道,那可是说不清的,康乐侯为人踏实,许是入了陛下的眼。” “也是,康乐侯此人确有长处,但看他教女,就能窥得一二,长女贵为王妃,深受王爷的宠爱,次女受封乡君,入了大长公主的青眼,放眼整个夏月王朝,也不一家有他这样会养女儿的。” 她的言语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尖锐,整个人阴霾起来,便是一身粉嫩的衣裙都遮不住那奔溢而出的怨气! “女儿教得好,不比儿子差。”太后低头抚着长长的金护甲,眼中有些怜悯,蕴雪这是心中有怨,被康乐伯的长女夺去姻缘。 “世间女子,但凡是长得出色,全家都能跟着平步青云。” “蕴雪,此话不妥,摄政王妃绝不是一般的无知妇人。”太后有些不满她的语气,那浓浓的鄙夷,是个傻子都能听出来。 “表嫂,”姜蕴雪突然用帕子捂着脸,跪在太后的面前,那声音充满哀伤,“蕴雪心中苦啊!” 太后对着身边的嬷嬷一使眼色,那嬷嬷便将宫人全部遣退,整个殿中只剩她们二人。 “叹,傻姑娘,你这是何苦。”太后走下来,坐在她的身边,轻轻地拍着她的手背,“有些事,错过便是错过,不能再想。” 姜蕴雪抬起脸,上面有泪痕,“可我不甘心啊,我等了他这么多年,他怎么就看不见,表嫂,你帮帮蕴雪吧。” 这种事,如何能相帮,总不能押着风弟将她也娶进门,再说她这一进门,只能屈于人下,做个侧妃,侧妃说得好听,不过是个妾,她堂堂先帝亲封的县主,这哪里能行。 “蕴雪,摄政王府已有正妃。” “我不在乎,表嫂,为了他,我什么也不在乎?” 看着她绝望的神情,太后心中叹息,何苦呢? “听表嫂一句劝,你自小生来身份尊贵,怎可自甘堕落,委于她人之下,放眼整个王朝,好儿郎比比皆是,为何要认这个死理。” “世人千般好,俱都不是他,表嫂,除了他,我谁也不要,你帮帮我吧。”她拉着太后的手,急切地说着,眼中的肯求让人不忍拒绝。 太后叹口气,万分不赞同地劝着,“宁为鸡头,不为凤尾,你可要想好了。” 她的眼神中透着坚定,“蕴雪不后悔,再说他本是雪山仙松,如何能让那满是泥垢的野花伴在身边。” “叹……”太后叹息着,等她一走,便着身边的嬷嬷去传召莲笙。 当莲笙接到太后宣召的旨意时,有些愣神,不知所为何事,宫嬷嬷心领神会地与那嬷嬷叙着旧,俩人早先在宫中时便有些交情。 那嬷嬷似不经意般地说道,“太后这两日有些闷,姜县主今儿个上午还进宫陪太后解闷。” 宫嬷嬷马上接口道,“奴婢虽已离宫,可心中无时不刻都盼望着太后和陛下身体康健。” “是这个理,主子们好,咱们当奴才的才能得好。”那嬷嬷也赞同地点头。 莲笙与宫嬷嬷对视一眼,不再言语,赶紧下去梳妆。 等她进宫时,寿安宫中只有太后一人,见到她,还是满含笑意,拉着她的手说,“京中人人都传,摄政王将王妃护得紧,便是哀家,都不好意思打扰你们。” 莲笙恭敬地对她弯腰,“太后万福金安。” “起来吧,不必多礼。” 宫人们搬来春凳,她侧坐着,低眉含笑。 太后看得头都有些疼,这么一个美人儿,怪不得风弟放在心尖上,可蕴雪也着实可怜,思绪再三,终是开口。 “风弟整天忙于朝政,你一人在府中怕是有些无聊,若府中有个知情知趣的姐妹,平日里也可以谈笑打发时间,王妃你觉得呢?” 莲笙心中泛起冷意,来了,果然如自己所想,姜蕴雪这是要出后招,朱氏被送出府,王府中便不会再有她的眼线,也就不能再徐徐图之。 姜蕴雪这是想从太后这里入手,以势压人,逼她屈服,打得可真是好盘算,可惜终究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一腔情意付流水。 她装作赞同太后的话,点点头,“太后言之有礼,臣妇正要将娘家妹妹接近府中,也好一起说说话。” 太后凤眼一眯,笑起来,“王妃是个聪明人,哀家的意思想必你已经听明白了,风弟贵为摄政王,不可能只娶一位正妃,迟早王府中还会有其它女子,王妃回去好好思量下,看是不是这个理。” 莲笙不再低头,迎着她的目光,“太后说的是,可世间事,讲究个你情我愿,臣妇年幼时,长辈们总怕臣妇冻着,总是让臣妇穿着厚厚的衣裳,可他们不知,一到无人时,臣妇便将那些衣裳脱了。” 太后一愣,这话似是有些熟悉,她似听人报怨过。 对于摄政王府的事,她也不敢强求,要不然风弟那里就不好交待,遂脸上的笑意淡下来,“王妃不必急着回话,回去好好想想,或许,会有不一定的看法。” “不必,本王此生不会纳妾!” 男子清冷的声音破空而来,莲笙心中先是一惊,接着便是漫天的狂喜,太后见那长身玉立的男子踏进殿中,如披着霞云般的修长身姿,站在他王妃的身边。 “臣见过太后。” 太后心中叹息,风弟着实看重这个新王妃,蕴雪那打算怕是不成,见霍风的脸色比往日更漠然,她用帕子掩下眼角,恢复往日平和的笑脸。 “风弟不必多礼,快快请起。” “请太后收回刚才所言,臣本是孤寡之相,此生能娶得王妃,已是三生有幸,万不会再纳其它女子。”他直视太后,语气不急不缓,却透着踯地惊雷的果决! “如若这世间没有王妃,那臣此生便孤身终老!” 这话一出,莫说是太后,便是莲笙都吃一大惊,虽然知道他以前可能是这样的打算,可话从他嘴中说出,却又是另一番滋味,只把她一颗心飘在云中,说不出的轻忽和舒适。 太后先是一惊,接着便叹口气,风弟话都说到这份上,她再提纳侧妃之事,怕是会让他生间隙,且她本来就不欲做这恶人,要不是看蕴雪可怜…罢了! “此事是哀家不妥,罢了,既然你不愿意,哀家也不强求,不过是替人传个话,最终还是让你心甘情愿。” 她看着那低着头的新王妃,以及风弟那无形之中护着的姿态,终是释然,“男女之事,讲究的是结亲,不是成仇,既然你们夫妇二人无此想法,哀家也不会枉做小人。” 夫妇两人告退出宫,等无人时,他将她的手牵住,定定是看着她,“谁说的话都不要听,此生定当不负你!” 莲笙双目含情地看着他,有些刺骨的北风吹来,男子将她的斗篷系紧,大掌包住她的小手掌,趁他不注意,她踮起脚勾住他的脖子,送上柔嫩的香吻,把他愣呆半晌! 那边太后抚着头,看着空荡荡的宫殿,对身后的嬷嬷说,“早就知道风弟是个情坚的男子,从前对泽芝,如今是洪氏,说起来这洪氏真是个有福的。” “谁说不是呢。”嬷嬷也感叹起来,这样深情的男子,还贵为一国摄政王,他的王妃是多么的有福气,不由得想起了曾经的泽芝长公主,可惜… 外面的宫女弯着腰进来,“禀太后,国师驾到。” 太后连忙坐直身姿,“快快有请!” 说起来,国师他已有好多年没有踏足皇宫了,一直关在摘星台,要不就是呆在国师府,很久没有过问过国事。 不知这次所为何事? 殿外走进一位白须白眉的高僧,仿若周身泛着金光,他饱含人间百态的双眼将她一扫,洪钟般的声音响起,“见过太后。” “国师快快上座,不必多礼。” 高僧高深莫测甩下拂尘,伸出手捏起指,转动胸前的佛珠,“太后,老纳此次是为摄政王之事而来,早年老纳便观得王爷命格,正是孤星邀月之相,若得月,则佑我夏月王朝,反之,怕是国运有损。” “那洪氏女正是月仙下凡,两人是百年难得一见天作之合,若强行拆散,怕是月落星毁,黑天暗地。” “竟有此事,哀家差点酿成大错,多谢大师指点。”太后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幸好她刚才只是随口一提,风弟也反驳回来,要不然,怕是要酿大祸! 国师轻抚下长须,“太后仁慈,是我夏朝之福,陛下天姿聪颖,必成一代明主,老纳告退。” “嬷嬷,快送国师。” “奴婢遵命。” 等嬷嬷将人送到门口,弯腰之际,正欲引人出殿,一抬头,咦,人呢? 心里唬了一大跳,眼前空荡荡的,她紧紧地抓着衣裙,怪不得前人有言国师及化外之人,可飞天遁地,这不,放眼望去,哪还有半个人影。 太后听嬷嬷一说,更是不敢再多言,那蕴雪之事,怕是不能再提,罢了,再替她寻个好人家吧。 且说那高僧一回府,见着站在门口的董方,脸都黑了,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下人,他堂堂夏月王朝的大国师,答应的事情肯定会办好的。 他一瞪眼,那白眉白须白袍映衬的仙气荡然无存,满脸的市侩,“守这干什么?滚回去告诉你主子,事情办好了,记得让他将天极昆仑璧送过来。” 霍风小儿,就会抓他的软肋,明知他最是无法抗拒那奇珍异宝的诱惑,偏偏用那绝世名器来吸引他,害得他堂堂的国师,去学那牛鼻子老道,满口胡诌,气煞他了。 不过也不算是胡说,那俩人,确实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姻缘! 听得他的话,董方嘿嘿一笑,“国师的话小的一定带到,那就打扰国师您修行了,小的回去复命。” 说完飞也似是跑了,国师“哼”一声,悠哉悠哉地进了门。 作者有话要说:  霍风:有人说我的王妃是朵野花. 莲笙:爷,那您瞧这野花美不美? 霍风:美~~~ 第51章 有幸 且说那姜蕴雪在回府的一路上, 脑中想着刚才在寿安宫的事情, 以她对太后的了解, 只要是答应,便一定会将事情办妥,那洪氏再得宠, 也不敢违抗太后的旨意,再说自己这般才貌双全, 等入了王府,王爷必会发现她的好。 她一路上幻想着, 入王府的情形,那洪氏如何的气急, 她又是如何的一步步把持王府的后院,得到心爱之人的垂怜,最终坐上那王妃之位。 想着让她心情太好,脸上泛着红晕,突然马车“踉跄”一下, 眼一花,钻进一个人影, 她的丫头含秋还未叫出声,便被人点了穴道,昏过去。 钻进来是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一身灰色的短襟打扮,将那昏过去的丫头挪到一边,转头看她, 黝黑的脸,上面还有疤,见着朝思暮想的人,男子深情地唤道,“蕴雪,我回来了。” 姜蕴雪却是脸色大变,万没想到这个人怎么会出现在京都,这被人发现,可是要掉脑袋的事情,她的声音有些颤动,“萧长桓,你怎么回来了,你回来做什么?难道不知道这样很凶险吗?” “为了你,我什么都不怕,性命都可不要,蕴雪,我……好想你。”男子的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她,一个边说着,就要上前来靠近她。 姜蕴雪心中觉得无比恶心,以前,萧长桓还是左相公子时,就能她心生爱慕,可她眼中只有一人,如何能看得上他,所以平日里对他都是不假辞色。 萧家曾与故交王家自幼订下婚约,那王家败落后,王氏女一居于相府中,她见过几次,长得相貌普通,那时萧长桓就同自己暗示过,只要她愿意,他就有办法推了这门亲。 她当然不愿意! 后来,萧长桓迫于其父左相的威严,迎那王氏进门,听说成亲没多久,便纳有一美妾,她偶尔听萧碧影谈起,那美妾竟有三四分似自己,这下更将她恶心得如梗在喉。 成亲后,萧长桓依然痴迷于她,三番五次地想找她搭话,那时,她已看透霍风对泽芝的情意,是根本不可能注意到自己。 本想着泽芝是自己的表妹,又无多少时日可活,她也不在意,可谁知心爱的男子居然不远万里请来神医,据说还开了药方。 她这才慌了,当年,她已双十年华,如何能等得起,万一公主表妹好了怎么办?那还有她什么事? 正困恼着,萧长桓又来纠缠,她似无意中透露泽芝公主对自己刁难,他便心领神会地出手,也不知他是如何说能萧碧影的,竟真将泽芝的药换了。 最终,她心想事成,不出一月,表妹果然去逝。 她看着悲痛万分的男子,想靠上前,却见那人只顾抱着泽芝的尸身,根本就不瞧她一眼,本想着,就守在他的身边,总有一天,这人会发现她的好。 没想到,自从泽芝去世后,他避世间女子如蛇蝎,对人是更加冷淡,她根本就苦无机会接近,只能绕道走王府宜人的路子。 那朱宜人也是个没用的,却是个贪财的,她丢进去多少东西,却半点有用的消息都没有得到,直到他和洪氏的婚讯传出,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萧长桓见她沉默不语,慢慢地靠近,她反应过来,正要发作,突然心生一计,忍住厌恶,细语道,“萧公子,这些年,你受了不少苦吧。” 萧长桓顿时感动得语无伦次,看着她的眼神越发的深情,“多少苦我都不怕,能够再见到你,便是上刀山下油锅,我都义不容辞。” 这几年,他无时不刻都在惦记她,南边的生活太过艰苦,那些监视的人日夜不离,本以为她早就嫁作人妇,没想到,理亲王的人居然说她根本一直未嫁,当他得知的那个晚上,是兴奋得一夜未眠,趁夜跟着那人偷偷离开。 他看着眼前的人,还如五年前一般的美貌,脸如玉,眉如画,就连动怒都让人心动,这样的美人,本该就是他的,想着,他不禁火热起来,双眼更加痴迷。 姜蕴雪一阵厌烦,不着痕迹地外边上挪开一些,避开他要贴上来的身体,看他一身普通莽夫的打扮,风尘仆仆的,也不知多久没有洗沐过,那股汗味混着各色异味的气息让她几欲作呕,可想着这人的能耐,终是按下恶心。 义不容辞?她心中冷笑,这可是你说的! 等马车停在国公府门口,她一脚踢在含秋身上,含秋捂着头爬起来,脑中想着刚才那事,这才惊醒,正要大叫,却见县主正冷森森地盯着她。 “闭嘴,今日之事,不可透露半个字。” “是…县主。”她吓得赶紧低下头去,见车中已无那男子的身影,心中有些纳闷,这样的县主她还从未见过。 含秋赶紧收拾心思,小心地将姜蕴雪扶下马车,两人刚进府,便有婆子迎上来,“县主,您可回来了,国公夫人一直等着您回来呢?” “让祖母挂心了,”姜蕴雪笑着说道,也不回自己的院子,主仆二人直接前往主院。 正堂中,她的母亲安氏正坐在祖母的下首,面色都有些不虞,好似才争吵过,见到她,婆媳两人都带着笑意,刚才的不快烟消云散。 说起鲁国公府的这对婆媳,还是一对姑侄,可小安氏半点也没有大安氏的那种精明,反倒是孙女姜蕴雪,遗传了个十成十,且又长得貌美,这也是大安氏格外疼宠她的原因。 “祖母,”姜蕴雪神色早已恢复如常,嘴上含着笑,轻盈地迈着小步,撒娇地唤着,扑到国公夫人的怀中。 “哎哟,我的宝贝儿哟,”国公夫人耷拉的面皮都生动起来,慈爱地抚着她的头,“看看,多大的姑娘了,还会撒娇,真该让那些外人看看,都说姜县主沉稳有度,现在可是个三岁小儿啊。” 她娇俏地嘟起嘴,故作生气般地转地头,“祖母,又取笑雪儿,便是再大,也是祖母的小孙女。” 惹得国公夫人开怀大笑,“那是,雪儿是祖母的小心肝哦。” 堂中的人都陪着笑,尤其是国公府的其它几房夫人,更是你一言我一语地夸起姜蕴雪来,那好听的词跟不要钱似的,全都往外蹦。 安氏下座一个红衣少妇人,脸若银盘,左腮有个痣,长得端庄秀美,只见她嘴角露出讥笑, 嘲讽地低下头去,她正是国公府里的少夫人,姜蕴雪的嫂子沈清瑚,理亲王妃的姐姐。 她看着自己女儿羡慕不已的神色,渴求的眼睛,心中一阵心疼,伸手拍着女儿的头,无声地安抚她,嘴角露出讥讽的笑。 此刻她的心中全是怨恨,这个小姑子,不知打的是何主意,都二十有五的老姑娘了,死赖在家中不出嫁,偏上头两代婆母都对她宠得没边,自己生的女儿可怜,什么事都要靠一边,比不上小姑子的半点荣宠。 看着那其乐融融的祖孙三代,她心中呕死,这老姑娘,什么时候才能嫁出去! 上座的国公夫人也在发愁孙女的婚事,其实孙女儿的心思隐约能猜到,以前想着,那样身份尊贵气度不凡的男子,才是孙女的良配,她也是乐见其成的,可是之前她一直在庄子上静养,回来便听说摄政王娶妻之事。 想到这,不由得瞪一眼儿媳小安氏,这么大的事居然不告诉她,白长了一副聪明相,骨子里就似那榆木一般蠢笨,半点也不开窍,害得自己的孙女白白错过一个好姻缘。 安氏也气,刚才两婆媳就是为这事有些不快,不就是摄政王爷取亲,与自己家有何干系,再说她安排的贺仪可是非常体面的,真不知道婆母在气什么,别人成亲,哪就非得巴巴地去告诉你。 国公夫人瞪一眼安氏,这蠢材,到现在都还没明白过来,自己女儿的心思都看不出来,还真以为雪儿是为了他们老两口才一直不出嫁,那分明是等那个最尊贵的男子。 可惜这样好的孙女婿居然让一个破落户给占了,怎么不让她气恨,若是她在京中,非得将这门亲事搅黄不可。 “听说摄政王新娶的王妃,长得国色天香,可有此事。”国公夫人看也不看自己的长媳一眼,问下首的二房媳妇。 二房媳妇是个乖巧的,她出身不高,二房又是庶出,平日里大安氏见她无物,这猛地点名问话,让她心中有些欣喜。 她可不敢如安氏般托大,赶紧起身回话,“回婆母,那摄政王妃媳妇无缘得见,不过听说长相确实貌美,京中还有传言摄政王被自家王妃迷得迈不开腿。” 姜蕴雪的冷“刷”一下惨白,狠狠地瞪一眼那妇人,真多嘴,这话说得如剐心般痛,那清冷如松的男子,怎么会如凡夫俗子般沉迷女色。 若论颜色,难道她不美吗? 京都的那些世家子,哪个见到她不是露出痴迷的眼神,怎么偏到了他那里就跟看不见似的。 国公夫人见孙女瞬间变脸,不露痕迹地拍着她的手,皱起眉喝斥二房媳妇子,“满口胡沁什么,什么迈不开腿,这是一个世家夫人该说的话吗?下去,将那女戒抄一百遍。” 那媳妇不敢争辩,吓得手都不知往哪里放,委曲地退下,临走时还不死心地回头,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 沈清瑚眼里的讥色更盛,打量着别人都是傻子,这小姑子肖想摄政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就自己婆母那不开窍的看不明白,她这个外人都看得真真的,连摄政王妃的半点好话都听不得,气量如此之小,活该被人无视。 那摄政王妃,早前府中宴会时,她见过一面,真真是个世间少有的美人,说句凭良心的话,论容貌,论修仪,自己的小姑子确实不如人家,怪不得摄政王会看不见小姑子的示好,娶她为妻。 国公夫人的脸又耷拉下来,将手中的杯子重重地往桌上一顿,厉色看着在座的人,“你们要切记,自己是常国公府的女眷,一言一行代表着我们国公府,切不可学那轻浮的女子,不知深浅地人云亦云。” “是,儿(孙)媳谨记。” “好,都散了吧。” 国公夫人拉着姜蕴雪的手,似头痛般地将众人挥退,这些个媳妇孙媳的,不是蠢笨便是心眼子太多,没有一个有她的蕴雪贴心。 等堂中只剩祖孙二人,她才拉着孙女细细打量,见孙女儿娇花般的容貌,越看越稀罕,这天仙似的姑娘,那摄政王是眼瞎了吗? “祖母。”姜蕴雪靠进她的怀中,“还是祖母疼雪儿。” “傻丫头,祖母不疼你疼谁。”国公夫人爱怜地摸着孙女滑如鸡子的脸蛋,眼中闪过一丝阴狠,那天在街上擦身而过的马车中的女子,那长相…… 事后让下人们去打听,才知那正是摄政王新娶的王妃,她心中又惊又怒,果然那样长相的人都是下作的贱人,光会勾引男人,那样的女子,只配成为男人的玩物,怎么能享用那样尊贵的身份。 便是豁出她这张才老脸,必要让自己的孙女如愿! 祖孙俩叙了会话,姜蕴雪便告辞出来,见自己的丫头含秋的脸色有些难看,她心中一沉,赶紧回房。 冷着声问道,“说吧,何事?” 她坐在椅子上,看着含秋,那眸中的冷光如利箭一样,刺得含秋睁不开眼。 “小姐,刚才皇后身边的嬷嬷来过,有一句话带给小姐。” “什么话?” 含秋低声嚅嚅,“海市蜃楼不可及,小桥流水近眼前。” “嘭”姜蕴雪手中的杯子砸出去,溅起一地的碎片,还有一些飞到含秋的身上,可她不敢动,被小姐现在狰狞的模样吓得脸色煞白。 姜蕴雪的心中涌起滔天狂怒,凭什么,别人可以住高楼阁宇,自己却要委就村野小屋,她出身尊贵,才是那人的良配,凭什么要给她人让道! 太后也不肯帮她? 那么… 她的手指紧紧地扣住桌沿,将上面的桐漆刮下一层,脸色阴狠得几乎扭曲起来,把含秋吓得更加不敢出声! 出皇宫后,霍氏夫妇坐在马车中,皎白的明珠衬得车内一室温情,夫妻二人靠在一起,半点也没有受之前宫中事的影响,莲笙倚在他的怀中,小手无意识地扯着他的衣襟,心中却是无比甜蜜,无论旁人如何,只要他们心在一起,世间便无人能将他们拆散。 她想着太后,有些难受,以前皇嫂是多么的疼爱自己,宫中的一应事物全都是紧着她来,那姜蕴雪算什么,不过是因为陪伴自己,才入了皇嫂的眼。 微微叹口气,她已不是夏泽芝,皇嫂又怎会如以往一样事事顺着她。 前世种种,何必再去计较,此生她有家,有夫,有关心疼爱她的人,她将头埋进他的怀中,叹息道,“夫君,有你真好!” 男子的大手将她抱得更紧实,下巴贴在发间,大手轻抚她的背,眼中柔色尽现,“有你才是上苍对我对大的恩赐,什么都不用想,万事皆有我!” 女子水灵的大眼差点迷失在他的黑眸中,终是将头靠在他的肩上,玉面贴在他的脖颈处,鼻腔中满是丈夫身上好闻的冷松香,终是安下心来,静静地不说话。 霍风看着有些情绪低落的妻子,薄唇紧抿,将她抱得更紧实。 等第二日莲笙醒来,只觉得自己如泡在香雾中,满鼻腔都是花香,睁眼一看,自己正睡在一张花塌上,强有力的男子将她拥着,她一看,不禁脸上一喜,此处真美啊! 在他们周围,一丛丛的花朵竞相开放,白的如玉,粉的如雾,还有那艳红如霞,花丛的外边,种着一圈玉兰树,上面的红白两色的花朵如含情的少女般,羞涩地微微绽放着。 她坐起身,这才发现他们所躺的花塌正在花丛中。 花塌旁边繁花似锦,那花香浓郁又不失淡雅,围绕在他们周围,这是哪里? 男子黑深的眼同时睁开,看着她坐起,水灵的杏核眼中全是惊喜,一身粉白的交襟束腰长裙,落得满是花瓣,纤长的玉手捧起一朵玉兰,笑得如花妖般清纯又带着艳色! 他也起身坐上,从背后将她环住,莲笙转过头,对着他的脸“叭叽”亲了下,然后便笑着赤足下地,地上的毯子上也满是花瓣铺成。 她不忍踩踏,突然想到以前夫君曾提过大雪封山中,那鲜花盛开的庄子,应该就是在此地了。 “夫君,京中居然还有如此的宝地?” 玉雪般可爱的双足在各色花瓣的映衬下,更加纤细小巧,灵巧地踩在地毯上,那地毯下面似是烧着地龙,热乎乎的。 他的眼色暗了暗,“嗯,喜欢吗?” “喜欢,好喜欢。” 她高兴地应着,在原地旋转起来,裙袂撒开,如一朵大大的花朵,上面的花瓣飞落,她娇笑着,如林中的花仙子。 如今正是天寒地冻,大雪压枝的时节,居然还能看到如此春意盎然的景色! 想着当年的那株小玉兰,莫不是就是在庄子中种下的,她用眼神询问他,他立马看懂,微不可见地点下头。 这里的一花一木,都是他亲手所种,每种下一株玉兰,他便想着若是她在,会是如何表情,现在他终是明了,过去所有的伤痛都化成甜蜜,苦尽甘来莫过于此。 看着此景,只把她感动得快要落泪,这个男子,到底在背后做过多少事! 怪不得有那话本子里说,世间一场梦,唯愿有情郎! 得夫如此,她何其有幸! 赤足爬上塌,她开心是搂着他的脖子,双眼露出迷离,空中飘过来吹落的花瓣,纤指将那花瓣捏住,托在手中,轻轻收拢。 远远望去,那高山白雪皑皑,冒着冷气,阳光一照,越发白得刺目,山上山下,恍若两个世间,低头一看,满地鲜花盛开,暖如阳春三月! 她灵动的双眼看着这美景,花团锦簇中,越发显得面若红莲,肤比玉雪,环住她的手臂渐渐收紧,缓缓低下头去,用薄唇含住她粉润的小嘴。 两人渐渐纠缠在一起,密不可分,直到她喘不过气来,男子才将她放开,大手无意识地抚着她的小腹,黑幽的眸子眯了眯,不动声色地将她抱得更紧! 不远处,似有炊烟升起,飘来阵阵肉香,霍风牵着她的手,漫步在花海中,花香隐于路尽头,便见一处亭子,亭子中空无一人,桌子上早已摆上做好的膳食。 莲笙正觉腹内饥饿,两人对面坐着,只见桌子上煨好的鹿筋正“咕咕”冒气,各色的山珍摆在精致的碟盘中,让人食指大动。 霍风淡笑地看着她眼中不加掩饰的亮光,长手一伸,用银匙将肉菜放入她面前的小碗中,她轻声一笑,低头食用起来。 她边吃边四下打量,这个庄子处在山坳之中,人迹罕至,加上侍卫守备森严,外人很难踏足,庄子上除却鲜花,还种着各色的果子,远远望去,或金黄或红透的果子挂满枝头。 “夫君,此地真好。” 霍风一脸暖色的地看着她,她喜欢就好,等他们将来老去,此地就是他们的归隐处! 山林中刮来一阵风,带来片片的花瓣,落在两人的肩头,尘世中的喧嚣和纷争,仿佛都离他们远去,世间只余他们彼此,苍天雪山,绿草红花,一梦天荒地老! 午膳过后,莲笙纤手上挎个小篮子,喜滋滋地拉着男子直奔那果园,她轻快地穿梭在果林中,粉白的裙袂在绿林中飞舞,如翩翩起舞的仙蝶,仙姿一晃,便消失在一株碧桃后面。 突然又从另一株朱杏树后露出冰雪玉颜,纤手去摘那树上的果子,男子提着蓝子含笑地跟在后面,遇到高枝上的,便伸手相帮。 夫妇二人间或相视一笑,小篮子中很快便装满各色果子,莲笙欢喜地笑起来,清脆的妙音惊起一只停在树间的山雀。 山雀“扑腾”一下飞出去,后面传来枝条断裂的声音,伴随着狂喜的惊呼。 “烟娘!” 第52章 孕事 莲笙一惊, 缓缓地回过头, 见一灰色儒袍老者, 倚在一株果树后,白面短须,身形高大, 双眼似满含泪水,痴痴地看着她, 眼中充满深情。 老者贪婪地看着她的容颜,素眉淡描, 却不掩天香国色,正是朝思暮想的模样, 那双杏眼还是一样的年轻充满灵气,可如今那熟悉的眼中带着一丝探究,平静地望着他。 “烟娘,是你吗?”老者嘴唇嚅着,脸上狂喜交加, 双手止不住颤抖,往前迈一步, 脚下差点滑倒,待稳住微型不可置信地朝她走来。 她的眼中升起些许复杂,对着面前的人,再也没有前世那种孺慕之情,霍风不动声色地挡在她的前面,认出老者, 平静地道,“鲁国公,别来无恙。” 老者正是鲁国公,自从五年后一直居于京郊别院,他听见霍风的声音,闪了闪神,看着面前的一对璧人,再环顾四周,这才清醒过来。 暗道原来此处是摄政王霍风的庄子,便是久不问朝事,身在乡野也有耳闻,听说王爷自娶妻后,视若天仙,平日里宠妻无度,王府后院王妃一人独大,看来所言并不虚。 他心里想着,莫非那身后的女子便是摄政王新娶的王妃,可那长相… 怎么会与烟娘一模一样! “原来是摄政王殿下,老臣失礼,莫怪此处还有如些花开果香的景色,老臣闲来无事,找些野趣,见此美景,一时情不自禁,闯了进来,望王爷莫怪罪。” “无防,国公不必多礼。” 霍风见他还盯着身后的人瞧,眉不自觉地拢在一起,“鲁国公好雅趣,既是喜欢这些新鲜果子,本王便送予一些。” 鲁国公连连道谢,视线还胶在他的身后,莲笙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见他如五前年并无太大区别,白面儒雅,身姿挺直,半点也无老者的蹒跚。 下人们很快便抬上瓜果几筐,他这才满腹心思地离去,虽没有一步三回头,可那沉重的步履,却透露他复杂的内心,勾起那无尽的思念,一阵恍惚,世间怎么会有长得如此想像的人! 莲笙一直神色莫名地看着鲁国公的身影,前世,这个外祖对自己和皇兄还是很不错的,不时地会去宫中探望他们,每次都对他们关爱有加,便是皇兄,对他也很是敬重,可是他刚才的那声烟娘? 如果她没有记错,应该是第二次听到,前次那蔓枝的口中便提到过,与走散的小姐便是叫烟娘。 想着蔓枝曾误认自己是她的小姐,莫非她与这叫烟娘的女子长得果真相似,那么,烟娘到底是谁? 难道……? 她抬起头,与霍风对视一眼,后者将她耳边的发丝小心地挽到后面,大手将手中的小篮子递给下人,牵着她的手,穿过果园。 高大和娇小的身影在果园中缓慢走出来,远处的雪山,近处的翠树,越发衬得两人如一对神仙眷侣,两人来到花房中,男子有力的双臂将她抱起,坐在塌上。 不带任何感情的语调在她耳边响起,“前皇后,应该不是国公夫人所出。” 莲笙身体一晃,紧紧抓住他的手臂,便是早有所感,依然难以置信! 她凝望半晌,终是艰难开口问道,“那我母后是?” 霍风也翻身上塌,将她搂在怀在,调整一个舒适的位置,大手轻抚她的背,薄唇开启,“当年鲁国公曾有一外室。” 自从见过那块玉玦后,他便派人一直暗中查访,无意中得知当年鲁国公曾经十分宠爱一位外室,后来不知为何销声匿迹。 等先皇后五岁左右,鲁国公不知是何原由,彻底收心,安心守着鲁国公夫人,当年还被传为浪子回头千金不换的佳话。 可他查到的消息却是,当年鲁国公夫人想将那外室接进府中,无奈那外室死活不同意,还大骂鲁国公骗婚,后来便无人见过,消失得无影无踪。 且当年鲁国公夫人生的亲女,听说刚出生就带着不足,整天病歪歪的用药罐子吊着,因身子不好的缘故,从来不现于人前,可等先皇后被鲁国公夫人第一次带着露面时,分明是一个身体康健的小姑娘。 莲笙听着他的叙述,默不作声,若母后真是那外室所生,那为何鲁国公夫人会认作亲女,后来那外室又去了哪里? 难道,那外室便是洪家的祖母? 当年到底发生何事,她为何会落到那样凄惨的地步,还有,既然洪家祖父与祖母并非真正的夫妻,这么说来,她爹? 她心里一沉,心中将鲁国公与她的长相一对比,发现居然有相似之处,只不过她爹一直劳作,脸色黝黑粗老,若是细白一些,身形再高大挺直一些… 倒是有几分相似! 夫妇二人对视一眼,应是都想到了同一处,若真如此,那么,洪家祖母也就是自己前世的外祖母,怪不得,她与洪莲笙长得相似,连身上的胎记都如出一辙! 世间果然不可能有无缘无故的巧合! 日头从雪山的那一头落下去,山林中渐起凉风,花一片一片地飘落,落在两人的身上,万籁俱静,陡留空山鸟鸣! 京都的城门正要闭时,一辆不起眼的宽大马车驶进城,守城的兵士们见那车辕的标记,赶紧将门打开,马车内,霍风默然地看着平静的妻子,沉声对外面驾车的董方道,“去康乐侯府。” 马车调转头,往另一个方向驶去。 将女儿女婿迎进门的洪大有些莫名奇妙,看这天色,都黑了,怎么这时候来,不过转念一想又高兴起来。 女儿能来,无论何时,他都是欢喜的。 莲笙细细地打量着他,将那眉间的一沟一壑慢慢地看去,脸色渐渐下沉,以前不觉得,也没往那方面想过,没想到这一细看,老爹居然有四五分像鲁国公。 只不过比起鲁国公的养尊处优,保养得宜,洪老爹却是比实际年纪苍老太多,两人似同龄人般,根本不似两代人。 说起来,她的母后也似鲁国公多一些,与洪老爹眉宇间也有些相似! 杜氏赶紧张罗吃食,莲笙心事重重是吃着,越发味如嚼蜡,便是往日里爱吃的鱼都觉得一股子腥气,霍风小心地看着她,见她边吃边皱眉,似是难以下咽,眼里更加神色未明。 “可是饭菜不合胃口。” 见女儿吃得不香甜,杜氏一阵愧疚,这菜是她亲手所做,是否因为她现在少做,所以手艺不佳,女儿已经吃不惯了? “并无,娘做的菜还是一样的好吃,只是今日不知怎么的,没什么胃口。”莲笙放下筷子,可能是心绪不佳,半点胃口全无,往日里爱吃的菜,吃到口中竟然想不自觉地吐出去。 霍风的大手轻抚她的背,将她扶到一旁靠坐着,杜氏赶紧将命人端上参茶,莲笙这才抿了一小口,压下喉咙处的酸意,才好受了些,站在她身后宫嬷嬷的眼光闪了闪。 第二日,情况还没有缓解,见到什么都提不起劲,人也变得特别的嗜睡,晨起,连风哥哥几时起身都不知,一点也没有察觉到半分动静。 睡到日上三竿,才悠悠转醒,只觉得腹内饥饿,口中却寡淡无味,也不想起身,便懒懒地靠在塌上,想着昨日发生的事,脑中似线团般地越缠越乱,似真相呼之欲出,又似无从知晓。 宫嬷嬷轻声进来,手中端着一碗鸡汤,见她已醒,赶紧将汤盅放下,走近塌前,小心地将她扶起,背上垫个大枕头,估摸着汤的温度,才将那碗递到她的手中。 莲笙接过,见汤底清亮,无一丝油味,这才有点胃口,腹中早已是饥肠辘辘,仰头一口气将汤喝完。 “王妃,奴婢记得,您可是有日子没有换洗了。”宫嬷嬷接过空碗,放在托盘上,看着她疲懒的样子,小声地说着。 换洗? 莲笙脑中划过一道红光,好像自嫁过来后就换洗过一次,这个月…并没有,她的眼中闪过喜悦,手下意识地摸向小腹,会是她想的样子吗? 刚才的那些忧心事马上抛弃于脑后,满心满眼的都是自己有孕这件事,又是喜又是忧,忧的是万一弄错怎么办? 她摸着肚子,想像着孩子的模样,一个她和夫君的骨血,不知会长得像谁? 想着日子尚浅,还是暂不请医的好,对着下朝回来的丈夫,还要忍着不透露半分,生怕空欢喜一场,让他失望。 霍风看着满脸喜色,似欲言又止般的妻子,深遂的眸中划过亮光,终是恢复平静,默默地从后面环住她。 王府里一切照旧,只不过下人们越发的小心起来,宫嬷嬷一脸严谨地盯着风泽院里进出的物件,柳嬷嬷小声地在她耳边低语,“朱宜人在外面要求见王妃。” 宫嬷嬷脸一冷,这朱氏居然还敢上门,她看一眼柳嬷嬷,当日王爷的吩咐柳嬷嬷可能没有听见,罢了,她便去一趟吧。 侧门外,朱氏坐在马车中连连报怨,以前那些对她俯首听耳的奴才现在都不将她放在眼里,儿子的差事太辛苦了,京郊大营中的校尉,无权无势不说,整天累得跟狗似的,让她心疼不已。 儿媳对她也没什么好脸色,求见了那蕴雪县主几次,都被拒之门外,她心中明白,县主是见她无利用的价值了。 哼,她偏要让这些人看看,她在这王府中还是有地位的。 可派人传话了半天,里面也不见出来个人,让她的心越发的往下沉。 终于,侧门打开,宫嬷嬷走了出来,对着朱氏略一见礼,“宜人恕罪,府中事多,王妃抽不开身,恐不能接近宜人。” 朱氏一听,立马不干,那新王妃能有什么事,“老身不会耽误王妃太多时辰,只离府数日有余,心中对王妃甚是挂念。” 宫嬷嬷微微一笑,“宜人有心,只不过当日宜人出府,王爷曾有令,宜人以后安心静养即可,这府中怕是与您身体相冲,以后无事莫回,这样才妥当。” 这话一出,朱氏的身体摇了一摇,脸白得吓人,身边的小丫头恨不得缩得看不见,终于,等她的脸色由白转为黑紫,这才不甘地离去。 王府的下人们都低着头,同时明白了府中如今是王妃的天下,见众人的神色,宫嬷嬷满意地笑了。 回到风泽院,见王妃正等着她,主仆俩相视一笑。 等几日后,葵水还不见来,莲笙是不急,某个整天急切切,却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男子实在是等不了,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终于耐不住,命人将龚神医提进府。 正悠然自得地喝着小酒的龚神医,突然被拍门的声音惊得跳起,能这样拍他神医的门的人,只能是那个府上的人。 他赶紧将酒菜藏好,还不等他转身,就见董方从墙边跳进来,也不管他是不是衣衫不整,胡子邋遢,抄起药箱,提着他就夺门而出。 小胖老头看着自家又摔烂的木门,心中连连抱怨,可身体被董方拽得飞起,只能惊叫,“呀呀,董小子,小老头迟早有一天会被你提散架,可怜我这把老骨头,慢些啊……” 等他到王府后,发现只是让他来给王妃看平安脉,小眼中闪着怒火,这是逗他老人家呢,等他悬完脉,更加无奈,幽怨地瞅着霍风,看个喜脉,至于让董小子像火烧屁股似的那么架着他跑吗? 他一个半截身子快入土的老头,背景离乡的,容易吗? 再说,就是来得再晚些,那块肉不得还在王妃肚子里好好的呆着! 不过他可不敢说出来,他的身家性命还在霍小子手里捏着呢,当年霍风将他从南羌弄到京都来,除了奉上珍奇药材,还替他除了灭门仇人,他这才甘愿效劳。 小老头摇头晃脑地摸着胡子,将悬完脉的细绳收回,没好气地道,“恭喜王爷要当爹。” 饶是霍风早有所感,虽面色如常,可无人见着的袖管中,激动地握紧身侧的双手,见主子似未反应过来般,宫嬷嬷连忙开口,询问神医有什么忌口之类的。 龚神医促狭一笑,对着霍风无甚表情的脸,“饮食方面,忌辛辣,寒食,等下小老儿列个单子,咳……最重要的是,禁房事啊,不可动欲。” 接到冷刀般的眼神,他抖了抖,快速收好药箱溜了,连宫嬷嬷在后面追着给赏钱也不要,后而跟有恶鬼追着般,不一会儿就不见了踪影。 “哈哈哈” 等神医一走,幔帐内的莲笙大笑起来,直不起腰。 霍风赶紧捂住她的肚子,那紧张的样子,惹得莲笙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从未见过他的脸上出现那样呆滞的模样! 那往日无波无澜,似天地万物都不能引起注意的脸上,被惊天的狂喜代替,清冷的眉间一片喜色,那平淡的长相也生动起来。 莲笙止住笑声,倒在他的怀中,将他的大手按在小腹处,一股暖流涌进去,她带着讶然地看着他,他也正低着凝视,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只觉肚子里如冒泡般,有什么东西发出“咕噜”声。 识趣的下人们早已退下,他们可不敢看主子的笑话,看着笑得开怀的妻子,他的脸是喜也不是怒也不是,只能狠狠地将人搂在怀在,薄唇贴上去,堵住那艳红的小嘴。 晚间,夫妇俩人相拥而眠,霍风小心地环住妻子的腰身,大手在小腹处上下轻抚,眼中带着旁人从未见过的柔情。 莲笙握着他的大手,绝色的脸庞上带着一丝母性的神彩,细语呢喃,“夫君,你喜欢儿子还是女儿?” “都喜欢,这胎先生个女儿吧。”男子温热的气息在她颈边拂过,惹得她一阵细痒,更往他的怀中缩。 温香软玉在怀,女子的如兰幽香萦绕,男子的身子僵了僵,想着那龚老头的话,脸色有些不太好。 终是叹息,大手停在那小腹处,似是能感受到那全新的生命,那与他血脉相连的骨肉,不知会长得何等模样,若是女孩儿,必定会如她母亲一般出众,到时,他便将这世上所有最好的一切奉到她的面前。 很快,王妃有喜的消息便传遍全府。 王府要添小主子,全府上下都欢腾起来,便是严谨如霍风,都难得地不板着脸,宫嬷嬷欢喜地传达着王爷的意思,所有人都得了厚厚的赏钱。 同时,下人们做起事来越发的小心翼翼,这可是王府里的头一位小主子,无论是入口的还是用的,都要仔细检查再检查。 隔日,得到报喜信的杜氏便带着常乐上门来,带着满车的补品山货,见着莲笙含笑倚坐在塌上,黑发散下,虽脸色有些苍白,可双眼晶亮,显露平和的柔情,姣好的面容上尽是满足,且精神也是极好的。 杜氏在心中暗自点头,女儿这样子,显见日子是舒心的,见莲笙想要起塌,杜氏赶紧按住她,“你好好歪着便是,娘和常乐也不是外人。” 常乐从后面探出脑袋,就势坐在塌边上,目光隔着锦被去瞄莲笙的肚子,惹得杜氏笑着轻捶她,“这会还看不出来,想看肚子得等三四个月。” 听见娘这样说,常乐才将目光收回,转向自己的姐姐,“姐姐,太好了,等外甥出来,我这个小姨有大礼相送。” 莲笙虽然胃口不佳,人有些打不起劲,可心情却是极好的,听到常乐这样说,也笑起来,“行啊,不是大礼我们可不依。” “放心,这丫头昨天听到消息后,在房间里翻了一宿,把自己得的好物件都摆出来,说是要送给外甥当见面礼。” 杜氏笑着接话,拉着女儿的手,又细细地问道,“胃口还是不好吗?可有什么想吃的?” “暂时没有呢。” “有想吃的就让下人备着,这有身子的人,胃口怪异也些无防。”杜氏轻抚着女儿的脸,想当年,她怀大丫头时,洪家的条件还可以,吃得精细,大丫头生下来白白嫩嫩的。 可到后来怀二丫头时,家里的境况已是不好,便是饱饭有时都吃不上,更别提什么好东西,所以二丫生下来黑丑得似个毛猴。 然后杜氏似是想到什么,看着莲笙,欲言又止,宫嬷嬷见着她的神态,笑着对常乐说,“乡君,府中的莲湖中还有一些莲篷未摘。” “真的吗?我要去摘。” 常乐一听,高兴地跳起来,跟在宫嬷嬷的后面便出去了。 房间里只剩下母女二人,杜氏这才吱吱唔唔地说道,“你现在身子不便,那王爷可有什么…想法。” 莲笙看她一脸为难的样子,无语失笑,“没有,娘,女儿可不会那么傻,王爷不会提这事,我也不会同意,这王府中永远不会进什么新人,你女儿就是要独宠后院。” “那就好,那就好。” 杜氏松了一口气,昨日听到女儿有喜,她自是欢喜万分,可猛然想到那些大户人家里的规矩,好似这正房有孕,丈夫便要分房而居,晚间便会安排什么通房小妾的侍候。 她当然不愿意女儿受那样的委曲,三从四德说得好听,可真要是替自己丈夫安排妾室,苦的到头来还是女子。 杜氏听到女儿说得肯定,也是大感欣慰,王爷爱重女儿,这王府中大丫头一人独大,至于外面的那么些个酸话,不听也罢,同时心中暗自窃喜,直庆幸女儿有个好夫婿。 母女几人又说些家常,杜氏说道那新舅母王氏,“是个会过日子的,平日里和和气气,不骂不吵的,你大舅现在知礼多了,你外祖母也照顾得好,褥子什么的都换得勤。” 莲笙笑着听她说,其实这些事情她早已知晓,并且那杜家搬到朝阳街的事情也知道,王氏为人着实有几分手段,那杜大舅现在是对她附首贴耳,言听计从。 那王氏本就是大家闺秀,收拾起杜大舅这样的村夫那还不是手到擒来,王爷的意思也透露过,只要杜家以后识趣,他便不会再出手。 那郭氏母女听说已被人带去疆外,生死听天由命,可以肯定的是,俩人再也不会回来! 朝阳街一户四进院子里的王氏,正替杜大舅做着衣裳,突然窗户外掷来一个纸团,她打开一看,脸色大变。 上面写着,萧公子回京! 作者有话要说:  千呼万唤的小包子终于来了,大家猜猜是小郡主还是小郡王哦? 明天照旧双更哦! 第53章 妹妹 隔日, 下朝后, 洪老爹被众多大臣围在中间, 大家的恭喜声不绝于耳,洪老很是受用,现在他也算是渐渐摸到一些朝堂上的门道, 反正少说多听,于是他也不管认识的不认识的, 一一微笑回礼。 曹侍郎立在一旁,心知众人不敢去身王爷道喜, 转而朝康乐侯下手,见洪侯爷现在倒是游刃有余, 轻轻地笑了笑,旁边的大臣都用羡慕的眼光看着他,这曹侍郎好眼力,居然早早就与康乐侯交好上。 殿外的另一侧,夏明启摇着扇子, 带笑地拦住霍风。 “恭喜摄政王,府中要添丁。” 赵珩一摇三晃地走过来, 接过话头,“哟,我可是记得,理亲王府中也要进人口哦。” 夏明启脸上现出喜色,“那大家同喜,太医把脉, 本王爱妾这胎,必是儿子,到时候若摄政王生下女儿,咱们还可以结个亲。” 霍风脸一冷,看着他,“不过是低微的庶子,理亲王慎言。” “……” 可恨!夏明启心中恨得不行,愣是还要挤出三分笑,“是本王说笑了,摄政王不必放在心上。” 心中却是打定主意,等儿子一出身,便记在王妃名下,请封世子,看以后谁还敢说他是庶子,这摄政王的女儿,他儿子娶定了。 且不说他这一番计较,等他走远,霍风看着他的背影,眼中如刀锋般冰冷刺骨! “萧长桓已入京,夏明启将他安排在京郊的庄子上。”赵珩在旁边小声地说着,眼睛也如看废物般地看着夏明启的背影。 霍风收回目光,“哼,一对蠢东西。” 赵珩笑起来,“还没恭喜摄政王。” “多谢。”霍风的脸色缓和下来,迈开大步,疾步离宫。 还没等他回府,陛下的赏赐和太后的赏赐便如流水般抬到了王府,柳嬷嬷脚步走起都要生风,与她的丈夫董伯一一将东西登记入册。 自朱氏离府后,柳嬷嬷觉得她的日子从来没有这么舒心过,再也不用事事受她的管制,且王妃是个心善的,只要用心办差,一律赏罚分明,如今又怀上小主子,府中从前沉寂多年,终于焕新颜。 只不过同王府的欢乐喜庆不同,鲁国公府中的某个院子里,却是似来一阵摔东西的声音,下人们都躲得远远的,连含秋都不敢近前。 房中,姜蕴雪往日里温婉的脸上全是恨意,那扭曲的面容哪里还有以前的半分美貌,她心里咒骂连天,那破落户怎么如此好命,入府不到三个月便能有喜。 想到听来的那些下人们躲在暗处说的话,什么摄政王得妻后,爱若珍宝,一见便错不开眼,只恨不得天天粘在塌上,也难怪那新王妃能这么短的时日便有身子。 这话听得她的心一阵绞痛,眼中的怒火冲天,凭什么? 那几个乱嚼舌头的下人,当下就被她发卖了。 当天在寿安宫中被拒婚,她虽未当面听见,想来那人的语气也不会有多好,便是京中未流传开来,可有心的人还是有所耳闻。 唯一疼爱她的祖母气得差点病倒,她那蠢笨了一辈子的娘还弄不清怎么回事,糊里糊涂地将几张京中世家子弟的画像送到她房中,让她挑选,把她苦得没法说,还有那兴灾乐祸的嫂子,满脸的鄙夷神精,刺得她更加苦痛! 为什么? 她应该是上天眷顾的女子,尊贵的出身,出众的容貌,就应当比肩那世上最金贵的男子! 含秋小声地在外面说道,“县主,国公回府了。” 祖父? 离家五载的祖父终于舍得回府了,是不是已经原谅祖母了? 姜蕴雪赶紧将平复情绪,让含秋给她梳妆,镜中的女子慢慢呈现出往常娇美的模样,换上蓝底红梅的衣裙,款步朝主院走去。 鲁国公府坐在上座,旁边的大安氏讨好地看着自己的夫君,刚才见夫君连箱笼都搬了回来,想来这下是不会走。 “蕴雪见过祖父。” 见到心爱的孙女,鲁国公的脸色才好看起来,“雪儿快起来。” “祖父,您这回可别再走,雪儿还有很多东西要请教祖父呢。”姜蕴雪略带撒娇地对着鲁国公说道,就近坐在他们的身边。 下面的沈清瑚冷笑一声,开口道,“祖父,孙媳也恳请您留在府中,好让我与夫君尽尽孝心。” “好,好,都是好孩子。”鲁国公欣慰地看着她们,眼睛看也不看老妻一眼,气得鲁国公夫人直瞪眼,又不好发火,怕万一再将丈夫气出府,她得不偿失。 鲁国公看着孙女儿,感慨道,“雪儿一转眼都这么大了,是祖父耽误你,这次祖父一定会你选个如意郎君。” “只要祖父祖母和好如初,身体康健,雪儿什么都可以做。” “好,听你这话,祖父心甚慰。” 沈清瑚的脸色更加的冷淡,“祖父,小姑子这样的才貌,放眼京中,怕是没有几个人能配得上。” 大安氏见丈夫果真要住下,也有了底气,“若说身份尊贵,京中无人能及摄政王。” 鲁国公将杯子一放,瞪一眼她,“糊涂,摄政王已娶妻,你不要想那些有的没的。” 被丈夫一瞪,大安氏立马住口,下座沈清瑚的眼中讥色更盛! 想着那天见到的人,鲁国公的心中百感交集,要不是他亲眼见过烟娘的尸身,真要怀疑那人和烟娘的关系,可是就冲她和烟娘一样的长相,他也不会让人去坏她的姻缘! 夜里他独坐书房,慢慢地从暗格中抽出一个卷轴,小心翼翼地展开,些许泛黄的纸上,漫天的飞花中,立着一位巧笑倩兮的少女,与那摄政王妃长得有八分相似。 少女手中执着一朵桃花,明眸流转,脸若粉桃,嘴角微嘟着,带着不谙世事的天真。 鲁国公的手轻轻地抚着那少女的面容,满是怀念地想起当年,她像一只仙灵般从山间走来,停在路边,恰好他的马车经过。 于是,少女很自然地搭话,他当时被那美色晃得眼光,少女身边的婆子和小丫头连连摇头,示意她不要随便上人的马车。 可少女娇笑着,“这位哥哥看起来就不是坏人。” 婆子和丫头无法,只能由着她。 那几天,他抛开手中的事情,带着她逛遍街市,很快便收获那少女的芬心,越是与她相处,就是为她的烂漫倾倒,他忘记家中的妻儿,在一个夜里,两人明月为证,结成了夫妻。 少女便是烟娘,得知他要回京,无论那婆子和丫头如何劝说,她都要执意与他同归,气得那婆子无法,只能说是回去请示老爷和夫人,才能定夺。 他怕夜长梦多,次日一大早,便携带烟娘和那丫头入了京,将两人安排在一间小院中。 并告诉烟娘,他只是个小官,烟娘不在意,反而安慰他,房子不大没关系,住着舒适就行,很快烟娘便怀了孕,产下他们的女儿。 他一直小心地瞒着她,等女儿五岁时,府中的安氏终于得知烟娘的存在,大闹一场,烟娘这才知他的真实身份,与已有妻室的事实。 后来,他百般退让,安氏才能同意接她们娘俩入府,可烟娘却不肯,并指责他骗婚,丢下女儿不知所踪。 正好安氏的女儿夭折,他被迫立下永不纳妾的状书,安氏才将女儿接进府中,充当自己的女儿,可烟娘却在几后被发现烧死在客栈,那丫头也不知所踪。 鲁国公的眼中慢慢润湿起来,缅怀地看着画中的少女,还是如初见般的貌美年轻,可是他却……苍老如斯! 摄政王府内 楮氏上门时,莲笙正裹着狐裘坐在院子中,冬日的暖阳照在她的脸上,连细小的绒毛都清晰可见,越发显得艳光四射,见着楮氏后面婆子抱着的胖胖小人儿,她笑起来,看来他就是楮氏那小儿子吧。 小人儿被放在地上,虎头虎脑的样子,身着锦锻小襟袄,头发还有些稀疏,堪堪地绑了一个朝天辫,胖墩墩的身子走起来如鸭打摆。 他小心地跑到她的身边,歪着脑袋看着她的肚子,似不解般地回望楮氏,楮氏抓着他的小手,轻放在莲笙的肚子上。 “来,澹儿,你说说看,王妃肚子里面是弟弟还是妹妹。” 莲笙也含笑地看着他,对楮氏的用意了然,民间常有习俗,三岁稚童摸孕肚,便能说出肚出胎儿是男是女,这法子倒是有些灵验。 见母亲和这位好看的姨姨期待地看着自己,赵澹的心中带着淡淡的骄傲,小人儿只觉得这个微笑的姨姨太美了,要是生个长得一样的妹妹,那该多好! 小人儿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妹妹。” 莲笙笑起来,女儿好,想必夫君也会极为疼爱。 楮氏见她笑了,才舒一口气,王爷年纪不小,头胎若是嫡子当然更好,“先开花后结果,也是极好的。” “那是的,我与王爷都盼着是个女儿。” “若是个生得如王妃模样的小郡主,那以后还不知要引得京中儿郎们…”楮氏说着,看着自己的小儿子,大笑起来,到那时,她的这个儿子莫不会也是那些儿郎中的一个吧。 不过,想娶摄政王的掌上明珠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这条路注定艰险又困难重重! 楮氏轻拍一下儿子的脑袋,大笑起来,若真能和摄政王府亲成亲,便是受些罪也无防,莲笙被她笑得有些莫名,招呼赵澹,“澹儿过来。” 小胖子马上偎到她的怀里,仰起小脸,这个姨姨真好看,楮氏要将他拉下来,莲笙笑着摆手,“不碍事,让我也沾下澹儿的光。” 楮氏听她这样一说,才放开手。 将理亲王府的事当笑话般地一说,莲笙心中好笑,这理亲王府后院突然冒出个有孕的妾室,可有得好瞧的。 “那萧碧影倒是个有手段的,落入风尘,居然还能攀上王府,这以后,母凭子贵……听说,理亲王现在对她颇为看重,身在娘家的理亲王妃气得又病倒,昨日里沈府半夜还传了太医。” “理亲王妃是个蠢的。”莲笙淡淡地说着,沈清瑶不是蠢是什么,便是万雁回曾经如何金贵,现在都不过是个风尘女子,就这贱籍,纵使生了儿子又如何,难道还能威胁到她正妃的位置。 便是那侧妃,如夫人都别想,史上可无烟花女子转为良妾的先例,就这么一个妾室,都能将她气得回娘家,真真是无用! 楮氏见她脸色平淡,更加觉得莲笙心高气洁,只见她顺手将碟中的小点心喂到澹儿的小嘴里,看着小人儿鼓着腮,使劲地嚼着,莫名地心软成一片。 谁人不喜欢自家的孩子讨人欢心,楮氏笑意更深,见她真心喜爱孩子,打趣道,“王妃这般喜爱孩子,争取三年抱俩,五年抱仨。” 莲笙一窘,随即笑道,“承世子夫人吉言。” 风泽院中,赵澹跑来跑去,随行的婆子亦步亦趋跟在后面,生怕小人儿摔倒,楮氏看着把院子闹得一片乱的儿子,头痛起来,歉意对着莲笙道,“小子太皮实,成天里不得安宁,王妃莫怪。” “孩童自有孩童的可爱之处,便是闹腾些又何防,无事。” 这才是幼年该有的样子,记得她的幼年是怎么样的呢? 喝药,喝药,永远喝不完的药! 她曾羡慕过所有人,包括讨人厌的二皇子夏明启,因为他有个好身体,可是在宫中无所顾忌地上蹦下跳,还有父皇的宠爱。 有次,她躲在花丛中,见亭子中的德妃与父皇坐着谈笑,夏明启在周围乱窜,那画面永久地留在她的脑中,那才是真正的一家人。 父皇的疼爱都给了二皇子,她与皇兄只能跟着皇祖母,德妃虽然对他们不好,可对自己的孩子却是极好的,她猜,皇兄那时怕也是羡慕的吧! 看着欢快奔跑的澹儿,她不由自主是摸着小腹,她的孩子,必定也会如此健康快乐地长大,因为他(她)有疼爱的父亲母亲! 等楮氏走后,宫嬷嬷扶着莲笙在园子中散心,湖中的莲蓬都是采摘干净,只剩下有些开始发黄的荷叶,莲笙慢悠悠地走着,冬日里的风还是有些刺骨,可府中却不如外头那样冷,可能是有地涌的原故。 她正与宫嬷嬷站在湖边,不远处,一棵大树后面,有个黑黑的脑袋在探头探脑,想出来又不敢出来的样子。 莲笙看着宫嬷嬷,了然一笑,对着那人招手,“蔓枝,过来。” 那人马上从树后窜出,欢快地跳出来,一脸喜色地朝她奔来,“小姐,蔓儿好想你。” 只见她穿着一身赫红的袄子,头上梳成一个髻子,也不知她从哪里摘的叶子,插在头上,甚是滑稽,那皱纹横生的脸看着明明是个老妇人,可眼里却是一片天真烂漫,带着不知人间险恶的纯良。 她嘟着嘴,在离莲笙二步之距时停下来,眼睛困惑地盯着莲笙的肚子,柳嬷嬷告诉她,小姐怀了小主子,让她不要冲撞小姐,更不要靠近小姐。 可她明明记得小姐才刚生完孩子,怎么会又要生了呢? 见她想靠近又不敢靠近的样子,莲笙心中一动,对着宫嬷嬷低语几句,对方惊讶地看她一眼,便低头而去。 紫丁紧紧地跟在她的身边,扶她坐在长凳上,白苜早已将长凳上铺好狐皮垫毯,“蔓儿,可还记得以前的事情,小姐生的孩子哪去了?” 蔓枝的眼中闪过迷茫,慢慢变成惊惧,然后又不知想到什么,一把将怀中的木头抱紧,两眼茫然起来,嘴里呢喃着,“阿宝乖,阿宝乖,娘带你去找吃的。” 莲笙只觉得心里酸楚万分,好似自从得知有孕后,变得特别容易流泪,风哥哥早已派人调查过蔓枝这些年的事。 之前她在何处并不知,只知近十多年,她就是如此疯傻的模样,流落在京都,先是被一个老光棍收留,做了夫妻,后老光棍去世,她辗转几手,最终年老色衰,被人赶了出来,流落街头。 其间,她曾经生过一个孩子,那孩子也不知是谁的,她在街头本就以乞食为生,哪能养活一个孩子,那孩子刚出生没几天便夭折。 许是自己即将为人母,特别容易动情,最是听不得如此的惨事,莲笙的眼角似有泪意,紫丁见状,赶紧将蔓枝带下去,端上一盘点心,那蔓枝的眼才从茫然中醒来,开心地用手抓着吃起来。 等宫嬷嬷再次回来,手中拿着一个画轴,莲笙打开一看,正是那鲁国公的画像,却是青年时的模样,她抿着唇,一挥手,低语几句,宫嬷嬷便拿着画轴来到蔓枝的往处。 正开心地吃着东西的蔓枝见着画上的人,如见鬼般,一把夺过来,对着画突然破口大骂,“王八蛋,王八蛋。” 然后将画踩到地上,双脚使劲地跺上去,边跺边骂,“踩死你个王八蛋,踩死你……” 宫嬷嬷眼色复杂地将蔓枝的反应汇报给莲笙,莲笙手中的玉匙滑落,仰起头,眼中一片冰凉,果然是他! 第54章 处 京都又一场大雪过后, 年关便至, 小皇帝封笔挂起, 大臣们也都休了沐,于是各自私下忙碌起来,走亲访友, 忙得不亦乐乎,而闲下来的摄政王却是闭门不出, 将那些想来攀交的大臣们拒之门外,整日里呆在房中, 天天陪着娇妻。 两人相拥靠在塌上,屋内的地龙烧得热热的, 香炉早已息掉,但还是淡香怡人,只见小几的一支玉瓶上插着红白的玉兰。 温热的大手,不缓不慢地抚着她的腹部,虽然平坦如旧, 可他就是能感受到里面的生命,前日龚神医又请过一次脉, 便探出她此次腹中怀的正是个女儿。 霍风听闻,惊喜交加,若是生得一个似她的女儿,软糯糯地呼他为父,便是此生无憾! 莲笙回头望他一眼,含笑地往他怀中再缩一缩, 外间宫嬷嬷的声音响起,“王爷,王妃,侯夫人来访。” 莲笙轻笑着,这才在男子的服侍下起身,花厅中,一脸喜色的杜氏正在问紫丁的话,见女儿出来,越发的高兴,从紫丁的口中得知,女儿依然受宠,王爷也一直宿在正院。 “娘,外面天寒地冻的,你怎么亲自上门了?” 杜氏含笑道,“哪就那么金贵,往年这时候,你爹还要摸黑就起,风打在脸上跟刀子似的,那水都结成冰,手缩在袖子里都舍不得伸出去,还不得要照样干活。” 说着似是感慨起来,以前,这个时候,冷得人真受不了,家里除了点个火炕,哪里会舍得烧炭取暖,现在不仅烧炭,这屋里还有地龙。 那样的生活莲笙没有经历过,她成为洪家女儿时还未赶上,不过想来肯定是不好受的,又想到她爹的身份,莫名有些心不甘。 杜氏见女儿的脸色,赶紧“呸”了一下,“看我这糊涂的,提那些个事情作甚,如今日子好了,就该想着前头。” 莲笙也缓过来,笑着坐在她的侧边,这才发现,杜氏的变化也是很大的,一身绣锦的褙子,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上面插着珍珠头钗,这皮肤变得细白不说,整个人的气质都变得更加爽朗起来。 宫嬷嬷扶着她,将特意备着的扁枕垫在她的腰处,杜氏一见,更加满意。 她也笑笑,见杜氏一脸的喜色,怕是有什么好事,开口问道,“娘,今日来所谓何事?” “哎呀,这一打岔,差点忘记了。”杜氏一拍脑门,脸上的笑容遮都遮不住,“是这样子的,大长公主托我做媒。” “哦?”莲笙也惊讶起来,没想到会是这事,“可是赵郡主相中哪家的公子了?” 杜氏笑起来,颇有些神秘地说道,“你肯定猜不到?就是曹侍郎家的公子曹铖。” 是他?莲笙稍一想便明白,能请娘做媒的,肯定是跟娘交好的人家,非这曹侍郎府莫属,没想到大长公主居然如此不看中门第,曹侍郎府和常国公府可是差了几个品级。 不过想想以姑母的为人,最是不看中那些俗事,反而最重人的品性,必是那曹家人入了她的眼,这才想着将赵郡主下嫁。 “那倒是好事,曹铖虽机敏不足,可憨直爽快,想来也是这点能入长公主的眼。” “也就是了,我与曹夫人一通气,她是再愿意不过了,这样的好姻缘求都求不来,我就等着那谢媒礼呢!”杜氏愉快地笑起来,大长公主请她做媒,这脸面给的,让她着实欢喜。 又想到自家的常乐,与赵郡主一般大,这亲事也该相看起来,“你妹妹也要到年纪了,我与你爹对这京中的关系还是一知半解,怕是错了眼,你和王爷结交的人更多,有什么合适的你也寻摸一下。” “好,娘放心,常乐的事情,我会记着的。”莲笙立马点头答应,便是杜氏不说,她也会将此事放在心中,必定会替常乐挑个好夫家。 “那便托付你与王爷了,不要找多么显贵的家世,只要人品好,没那么花花肠子就行,那些个屋里塞满通房的不能要。” “嗯,我心中有数。” 有通房妾室的一律排除在外,她的常乐,哪能斗得过那些阴私手段的女子,要找就找身家清白的,只要人有才干,凭着夫君的关系,必能平步青云。 戴嬷嬷将手中的包裹递给杜氏,杜氏打开给莲笙一瞧,只见里面是几套婴孩的衣物,软绵的料子做成的小衣裳让人爱不释手,小小的如意鞋上绣着胖胖的虎头。 “大丫头,我知道你王府中什么也不缺,这些是娘亲自己做的,绣工做法都不出色,却是我做外祖母的一片心。” 莲笙细细地抚着那些衣裳,“娘做的,再合意不过,等孩子出生,就让她穿她外祖母亲自做的衣裳,想来她也会极喜欢的。” “那敢情好,以后我们的小郡主可千万要长得似她娘啊。” 杜氏也早已得知女儿这胎不是儿子,刚开始还怕王爷会不高兴,不过见霍风依然对大丫头疼宠有加,也是放下心来。 目送杜氏离开后,莲笙笑着接过宫嬷嬷手中的汤盘,亲自送到前院的书房中,一打帘子,只见厚重的紫檀木案桌上,身着褚青长袍的男子单手执书,玉冠将他的墨发束起,平静的脸正专注地看着手中的书。 听见声响,眼一抬,便起身朝她走来,一边接过汤盘,一边解下她的斗篷,牵着她的手往桌案走去。 “怎么自己端过来,雪路太滑。” “无事的,我小心得很。”莲笙笑着坐下,双手叠与腹前,倾上前去看那本书,却是前朝遗记,她惊讶地抬头看着丈夫,真想不到他还爱看这种野史。 男子的大手翻到其中一页,长指点向其中的几排,只见上书,“殷十五年,皇太女请愿西征,路行险山处,忽天崩地裂,黄沙漫天,乌云遮日,日隐月现,足有两刻钟之久,云去日出,山中只余沙石,人影全无。” 莲笙抬头看着他,这书中的情景,看起来倒像是天狼逐日,可也不至于整个军队都失了影踪,其中可有何玄妙? 霍风的大手一只手环着她,另一只手拿出另一本书,上面印着仙客游记,翻到中间一页,寥寥几排字,“吾迷于山木,树木苍翠,雾气环绕,突闻远处琴笙悠扬,人声鼎沸,间或还有孩童的嬉闹声,吾大喜,直奔而去,却辗转折回,寻之未果,侧耳细听,琴声似近在眼前,却又远在天边。” 她凝眉细思,莫非那皇太女一脉并未消亡,而是隐居山中,可当初皇太女率领的可是数万大军,这么多人,怎么可能完全无踪可寻,为何多年来从未听过? “殷皇后乃世间奇才,殷皇能从一介草莽夺得江山,她居功至伟!” 莲笙点点头,史书曾记载,支撑整个殷朝的国库便是殷皇后一手创办,更别提她曾与千万大军中,救殷皇于刀下,当真是一代奇女子。 若皇太女深得她的真传,会那行兵布阵之法,带着几万人消失无踪,也不是没有可能,那殷后曾预言过,殷朝五年内必亡,怕是她早已看出端倪,让女儿隐去避世。 若自己和宸儿真是她的后人,也算是没有辱没她! 可她们一脉,既然避世而居,她的祖母,为何会离开族人,来到这京都呢? 霍风垂下眼帘,若他猜得不错,洪家的祖母与鲁国公口中的烟娘便是同一人,当年鲁国公正值壮年,曾有一回奉旨西巡,烟娘不知为何正好出山,可能便是那时与烟娘结识,而不知是何缘故,烟娘居然跟着他来到京中。 剩下的便不难猜出,烟娘得知鲁国公居然有妻室,才会离开。 莲笙似是与他想到一处,脸色也冷下来,若真是如此,那鲁国公府,加诸在烟娘身上的痛苦,她必让他们加倍奉还。 而那边鲁国公府中,大安氏再一次向丈夫示好,亲手熬了参汤,正要迈进鲁国公住的院子,却被侍卫拦着不得入内,她气得将手中的参汤摔在地上,只差没有破口大骂。 “好大的胆子,你们这些个奴才,居然敢拦我。” 那侍卫一脸的面无表情,他们是国公府的家卫,一切都听从国公的吩咐,可对着国公夫人,能拦下就可以,当场顶撞的事他们还是不敢做的。 见那些侍卫如死人般地不言不语,大安氏更加来气,丈夫多年来都对着她阴阳怪气的,别人不知,可她心中的苦从何去诉说,人都说当年国公言浪子回头,只守她一人。 可又有谁知道,他从那次回府后,便再也未踏足过她的房间! 甚至五年前,不知听人说了什么,竟然愤而离府,完全不管她的颜面,连府中的一应事物都放手,便是儿子,也不闻不问。 放眼整个京都,哪里还有她儿子这么年老的世子,而且还是只领一个闲差的世子! 让她如何不恨! 远处,一身桃色的斗篷的姜蕴雪匆匆赶来,见祖母受委曲,也跟着哭起来,“祖父,祖母亲手为您熬的参汤,您就打开门见见吧,雪儿求求你们,赶紧和好吧。” “不是祖父不肯原谅你们祖母,而是你们祖母这蛇蝎心肠,我万不敢再与她同处一室。”鲁国公略带怨气的声音从屋内飘出来,然后背着手走出。 “过去的事情雪儿不懂,可祖母这些年为了府中,操持辛苦,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祖父为何不能看在子孙的面上,原谅祖母呢。” 姜蕴雪“扑咚”一声跪在雪地中,双眼含泪地看着鲁国公,大安氏心疼地赶紧去拉她起来,嘴里连连的抱怨,“我可怜的雪儿啊,你祖父这铁石心肠,快快起来吧。” 鲁国公见孙女如此,也于心不忍,可看着大安氏那张脸,终是叹口气,“就是因为子孙的原故,我更不能原谅于她,雪儿赶紧回屋去,外面太冷,若是伤了身子,又是祖父的不是了。” 说完挥袖进屋,姜蕴雪的眼泪落入雪中,半天,见那门依然紧闭,终是就着大安氏的手站起来,搀着大安氏回到后院,大安氏脸黑得快要滴水,这男人,她都如此低声下气,孙女也苦苦哀求,居然还是不肯谅解她。 看着一脸担忧的孙女,她的心里才好受起来,不免又将其它的媳妇孙媳的怨上几分,整个府中,真心关心她这个老婆子的,只有她的雪儿。 这里闹了这么大的动静,居然无一人出面,小安氏正气得躺在塌上,昨日世子又带回一位风月佳人,现在正和那佳人雪中抚琴,哪里想得到他的老父老母! 大少夫人沈清瑚更不会出去,她的理由更是足足的,自己的女儿小感风寒,塌前离不了人,至于府中的那些破事,与她何干! 冷风萧萧的后院中,大安氏拍着孙女的手,“好孙女,快快回去吧,祖母无事,这段时间,委曲我的雪儿,你放心,祖母定会让你如愿的。” 姜蕴雪见祖母说得肯定,心中猜测她一定有万全的法子,用帕子擦下眼角,“祖母莫要再为雪儿操心,你自己保重身体,和祖父冰释前嫌,才是对孙女最大的安慰。” 大安氏动容地摸着她的头,“好孙女,祖母没有白疼你。” 她的眼皮垂下,这府中,除了祖母,没有人会帮她,她不讨好祖母还能如何,母亲根本就不明白她的心思,还一想要她许给其它世家,父亲不过是个祖荫的世子,除了风花雪月,根本就无什么才能。 兄长就更加不可靠,人不机敏,又无眼色,偏还好大喜空,至今还是领个闲职,混日子罢了,祖父只顾自己,根本不可能同意她的想法。 她眼中的恨色漫上来,这世间,凡事还得靠自己! 鲁国公府的这些动静已被探子尽收眼里,霍风听得来报,讥讽一笑,便挥手让那人退下去,那些旧事,他必要替泽芝查个水落石出。 回到卧房内,看着正酣睡的妻子,脸上才现出暖色,轻轻地侧睡在外,细细地瞧着她的睡颜,看着她粉嘟嘟的小嘴,伸出长指点了一点。 夜空中,子时皇宫中的第一声炮竹响,宣示着除夕的到来,天明后,家家户户都挂了灯笼,整个京都一片喜气欢腾,酒肉的香气弥漫在大街小巷。 因着王妃有喜,摄政王府里也是多年来,头一回如此热闹,下人们忙活着挂灯笼,贴红纸,便是莲笙都兴起来,要跟着宫嬷嬷一起剪窗花。 不料手刚要碰到那剪子,却被一双大手拖开,男子的脸色有些不好,这有身子的妇人不能碰刀剪之类的,可是自古流下来的习俗,莲笙吐下舌头,歉意地看着他。 他将她拉到书房中,大大的桌案上,早已铺好描着金边的红纸,男子从挂架上拿下一枝仙毫,用眼神示意她。 她马上心领神会,玉手捉往那乌黑油亮的歙砚,倒入一点水,慢慢地研磨起来,嘴中含着笑,书上所说的红袖添香就是如此罢。 霍风将她放置在椅子上,细心地铺好靠垫,莲笙看着他,突然玩心大起,玉手摸在他的胸膛上,娇声道,“爷,您看妾这墨磨得如何?” 大手捉住她的小手,一同去握那磨石,男子温热的气息吹在耳后,“娘子,这墨没有匀开,让为夫亲自教你。” 莲笙媚眼看他,越显柔情! 两只手握在一起,细细地磨着,见那墨汁变得越发黑润,霍风这才松开她的手,“娘子,可是学会了?” 她娇笑一声,“夫君教得好。” 男子放开他,将仙毫浸饱墨汁,一只手轻抚袖摆,修长有力的手指稳握笔身,一笔下去,苍劲的撇捺便跃然纸上。 或许是他俯首疾笔的姿势太过迷人,她渐渐看得入痴,待霍风将最后一笔字收尾,吹干纸上的墨迹,眼角微动,将自己妻子的神态尽收眼里。 从容地放下手中的东西,慢慢地走到她的身后,环住她,从领口的间隙看去,只见那动人之处越显波澜,似是比以前大上不少,略带墨香的大手探进去,轻轻地握住,细捻慢捏,惹得她娇羞不已,按住那作乱的大手。 双眼嗔怪地看着他,只把他看得冷淡的脸上升起薄晕,眼角微微泛红,想着神医的话,终是深吐出一口气,缓缓地抽出大手。 莲笙感动于他的体贴,想着宫嬷嬷说的那些话,夫妻之间不光是敦伦才算是亲密,对于男子,还有其它的舒缓法子。 她细细回想着嬷嬷的话,脸上的红霞越来越深,转过身,小手停要男子的腰带上,含羞地抽开,褪下那绸缎的长裤。 霍风眼角的红色越来越深,随着她的动作,慢慢变成腥红,见那如玉的小脸埋首其间,那温润的小嘴… 他的喉结不停地上下翻滚,不知是屋内的地龙太热,还是他的血奔流得太快,只觉得头顶都快冒起青烟,窗外还能隐约可见忙碌的下人,而他却是仿若升上云端,飘然似仙! 良久,莲笙才仰起头,红艳的唇上水光一片,媚眼低垂,不敢去看男人的脸,待男子清理完毕,轻拥着她靠在一旁的软塌上,她面上的红云才算是消退一些。 “哪里学来的法子,嗯?” 屋内似还有那股如麝的气息,霍风将脸贴在她的面上,往日里清冷的嗓声带着淡淡的庸懒。 这一问,刚散去的霞色又漫上脸,她小手无意识地扯着他的胸襟,娇羞地埋首,终于鼓起勇气,低声问道,“夫君,欢喜吗?” “极欢喜!” 男子将她拥得更紧,似要嵌进身体中,大手慢慢地滑到她的腹处,感受那里的骨血相连!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风风:娘子,听说最近严打,脖子以下的亲热不能有. 莲莲:夫君,妾确实没有做脖子以下的亲密行为. 作者菌:对的,全是省略号~~~~ 第55章 中毒 除夕一过, 便到正月初一, 是命妇们进宫的日子, 天未明时,宫门外便排满等候进宫的马车,等摄政王府的马车跟在大长公主的马车入宫后, 其余的世家们才依次驶进宫门。 寿安宫的殿前,命妇们依品阶排着队, 莲笙站在大长公主的后面,大长公主转过头来, “王妃身子可还受得住?” 莲笙对她笑笑,“谢长公主挂心, 我还可以。” 她的身子也才刚上身,小腹平坦,一袭紫色亲王妃正服,额间点一笔红莲,越发衬得肤若雪, 颜如玉,便是那些阅人无数的世家夫人们, 都在心中赞叹她的好颜色。 鲁国公夫人正站在她的后面,眼中似怒又鄙,怒的是她居然排在这女人的后面,鄙的是,无论颜色多么出众,始终难掩市井粗陋的出身。 若说前次一瞥只是觉得相似, 今日一见,却是让她心惊,这王妃,与那贱人长得九成像。 难道那贱人居然没死? 她下意识地去看后面的杜氏,这王妃居然一点也不像她的母亲,她到底与那人是什么关系?有些阴厉的眼中更是堆满狠色。 “鲁国公夫人似是脸色不太好,可有什么不适?”莲笙睨见她的眼神,不动声色地开口询问。 大安氏不耐道,“老身好得很,谢王妃关心。” 她的另一边,病怏怏的理亲王妃不住地咳嗽,大安氏更回烦躁,这大孙儿媳的妹子真是不知礼,怎么能对着她咳嗽呢,万一过了病气怎么办? 莲笙回过头,不再理会她,不一会儿,便有宫人出来,在她的位置上放上一个小凳,那宫人口中道,“因吉时未到,暂不能开殿门,太后得知王妃有喜,不宜久站,特赐坐。” “谢太后,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大长公主赶紧将她扶起,“王妃快坐下吧,到吉时还有一个时辰呢,有身子的妇人最不能久站。” “是,”莲笙这才侧坐在凳子上。 一眼扫见大安氏更加怨念的眼神,不由得有些心塞。 远远地看见队伍后面杜氏担忧的眼神,莲笙对她报以一笑,大长公主见了,笑道,“都说母女连心,侯夫人的脖子都快望断了,怕是一直挂心着王妃。” “大长公主说得极是,世间情爱,唯血亲最贵。” “王妃通透。” 大安氏撇下嘴,理亲王妃似有所感,无限伤怀地低下头,可怜她成亲十余载,居然连个一儿半女都没有,那儿女血亲,怕是今生无望。 而杜氏站在后面,见女儿已坐下,心中松了一口气,远远瞄见队伍的后面,那末端站着的,不正是锦乡伯的夫人顾氏,不禁将头昂高。 顾氏也瞧见了杜氏,心中酸楚难耐,都说后事难料,可却没有她这么苦的,往日里瞧不上的人居然成为人上人,自己却屈于人下。 自从侯府降为伯府,很多以前交好的人家都默默地疏远他们,丈夫更加沉默,儿子更加颓废,就连亲家敬德侯府,都不与他们太多来往。 幸好儿媳妇的心都在儿子身上,要不然…… 可偏偏儿子身边的丫头有了身孕,急得她不知如何是好,打掉吧舍不得,不打掉吧,又怕事情败露后,儿媳妇大闹。 昨日里偷偷将那丫头送到庄子上,希望这段时间儿媳妇快快怀上嫡子,那就万事太平。 杜氏想着女儿的话,渐渐对那顾氏不在意起来,惹得偷瞄她的顾氏越发不是滋味。 等日头渐高,寿安宫的殿门终是打开,大长公主目不斜视地走进去,莲笙紧跟其后,太后坐在凤座上,连连让宫人们赐座。 见到大长公主,太后略委下身,“皇姑母恕罪。” 大长公主连连见礼,“太后言重,自古以来,国比家大,国礼不可违。” 等前面品阶高的入座后,其余品阶低的命妇还站在殿外,杜氏也在尾座坐着,和她交好的曹侍郎夫人只能站在殿外,她低头左右瞧下,见无论是房柱还是壁画,都是张牙舞爪的金龙金凤,越发显得庄严高贵。 赶紧将头埋得更低,不敢再看! 太后温和一笑,示意大家不要太拘谨,“年年都有这么一回,哀家才能将你们见齐,今日各位夫人不必太过约束,就当是平日里话家常。” 众人齐声称“是。” 见众人略放松下来,太后语气平常地开口问道,“皇姑母,听闻您又得了一个女儿,这新表妹哀家还未见过,不知是何人才,入得了您的青眼。” 很多夫人们都将眼神投向杜氏,杜氏想着女儿们,不自觉地挺直了背,大长公主带着笑意的话响起,“不瞒太后,本宫这个新女儿确实合心意,说起来,还得是康乐侯夫人会养孩子。” “哦,”太后微挑下眉,看着杜氏,“早就闻得康乐侯夫人,前次哀家吃过康乐侯亲手做的豆腐,确实美味。” 杜氏赶紧站起来,“谢太后谬赞,臣妇不敢当。” “坐下吧。”太后摆下手,心中也有些纳闷,这康乐侯夫人长相一般,如何生出王妃这样世间罕见的美人。 突然大殿中响起一声咳,理亲王妃连忙告罪,“太后恕罪,臣妾惊扰大家。” 太后有些不悦,这新年头一天,便见个病歪歪的人,是人都会不喜,可她依然端着笑容,亲切地问道,“理亲王妃可是还有不适,也是哀家的不是,早就该免了你的朝觐。” 理亲王妃用帕子捂下嘴,愧意道,“太后言重,臣妾已大好,多日未见太后,也甚是想念。” 沈清瑶自知,她已无宠,不可能再失贤名,今日的朝觐无论如何都要出席,这是她做为正妃才有的殊荣。 太后听见她的回答,眼睛闪了闪,理亲王妃的脸色太过苍白,怕是身子虚空,遥想当年,沈清瑶还是花一般的人物,与那萧碧影一起,并称京中双姝,如今却是同在一府,一妻一妾。 理亲王府的那些事情,她也尽知,乱七八糟的后院,想想都让人头痛,不过沈清瑶一直未生子,根本就立不起来,再说,对于这个皇叔子,太后的心情也有些复杂。 先帝在世时,对他是如何的压制,她身为妻子,一清二楚,那理亲王府越乱,对于她来说,就越是好事,索性不再理会。 大安氏看不得沈清瑶这消极的态度,跟她姐姐一比,真是天上地下,大孙儿媳的心眼太多,成天里就想算计府中的那些东西,这个妹妹却是如此不经事,被个妾室气得回娘家。 见太后半天无话,大安氏对着理亲王妃道,“理亲王妃就是太过纯善,府中那些个莺莺燕燕,不听话的直接发卖,何必留情。” 下面便有一些夫人附合,说是妾室不过是玩意,应该让她们清楚自己的身份,胆敢不听主母的,就提脚发卖。 莲笙冷眼看着大安氏,见她的眼神一直不停地往这边瞄,那张耷拉着的脸皮带着不屑,刻薄的嘴张着,“不光是些妾室,便是有那些个正室,也学那狐媚下作的手段,整天的巴着丈夫,简直不知所谓。” 殿中的议论声嘎然而止,静得诡异! 太后皱下眉,鲁国公夫人这话说的… 怕是指摄政王妃吧! 她有些不快,可又不能发作大安氏,论辈份,鲁国公夫人可是先帝的外祖母,她个外孙媳妇还真不好当面训斥。 正当她为难时,大长公主笑了起来,“鲁国公夫人真会说笑,这不知所谓的正室,怕是指本宫吧,京中谁人不知,常国公府连半个妾室的影子都没有,无论是本宫,还是本宫的儿媳,按鲁国公夫人的话说,都是巴着丈夫的下作人。” 大安氏的脸一僵,她只顾着说那狐媚子,忘记大长公主这一茬,可这大长公主也是,居然这样当面的反驳她,她的脸色有些不好,“大长公主这是说哪里的话,臣妇怎么会影射您呢。” “不是说本宫说好,再说鲁国公夫人说得也没错,本宫就是不许驸马纳妾,也见不得有妾室的男人,更见不得宠妾灭妻的男人!” 话音一落,莲笙击掌,“大长公主说得好,本妃想着,似乎自从有孕以来,从未想过要做那大肚之人,替王爷安排妾室,莫非刚才鲁国公夫人,指得那样的女子,不会正是本妃吧?” 大安氏语一噎,说的便是她,可这话要如何接? 殿中的众夫人们脸色都微妙起来,看着这诡异的气氛,三人话中的机锋,是个混过后宅的夫人都听得出来,只有那不明就里的,暗自纳闷鲁国公夫人手伸的长,这闲事管得太宽,人家纳不纳妾,安不安排通房与她有何干系。 可有些耳聪目明的,看出一些门道,联想到国公府里那位二十有五的县主,再看大安氏这斗鸡般地针对摄政王妃,心中似是有些明了。 杜氏虽不明白鲁国公夫人的用意,可见她居然想让女儿替王爷纳妾,那自己这个当母亲的可不同意。 可她不知如何反驳,只能用眼死瞪着鲁国公夫人,目光似要将人刺穿! 最后,还是太后打圆场,“这好好的话家常,怎么偏到纳妾上面去了,今日难得齐聚一堂,可不许再谈那糟心事,再说身为正室,眼光要放长远,不必纠结那些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众夫人受教地连称“太后金玉良言,臣妇受教。” 稍一停,太后的脸色缓下来,戴着护甲的手指一扬,“来人哪,将那岭南的时果呈上来。” 两列宫女们如彩蝶般鱼贯而出,薄若纸片的玉碟中,颗颗饱满的果子发出诱人的香味,众人这才重又说起趣话,渐渐忘记刚才的不快。 大安氏心绪难平,越发气愤,可此地不是发作的地方,只能有意无意地斜视着莲笙的方向,眼中全是嘲弄。 莲笙似无意识般,纤白的玉手执起一枚红果,放在嘴边,对着对面座位的大安氏意味深长地一笑。 等出宫时,鲁国公府的马车依然是排在摄政王府的后面,大安氏趁着上车之际,挥下手中的锦帕,对着莲笙鄙薄一笑,“臣妇这里有一忠言,不吐不快,以色侍人,色衰则情逝,王妃好自珍惜。” 莲笙闻着那锦帕的香气,似是有些熟悉,并未多想,回以她一个魅笑,“本王妃这也有一句箴言,井里之蛙,以为天蓝是靛染的,孰不知那是天空本来的颜色,鲁国公夫人到底年老体衰,眼花心盲,更要保重身体!” 说完转身踩凳入马车,留下大安氏阴气沉沉地看着王府的马车远去,气得嘴都歪了! 另一边出宫的霍风,听着一个宫女的汇报,脸慢慢地冷凝起来,这鲁国公夫人,真是恃老无度,富贵日子过久了,忘记做下的孽。 他清冷的脸上显出杀气,平淡的眼看着后面的鲁国公,一丝不易察觉的噬血在眼里升起,泽芝的事情,也该要他们算账了! 等他回到府中,莲笙早已散发卧倒在塌,他解下大氅,在火炉前将手暖热,轻手轻脚地走近,挨坐在塌沿,锦被一掀,飞身上去。 假寐中的莲笙闻见他的气息,带笑的眸子睁开,黑黑的瞳仁中如星光点点,将小脸往他身上蹭,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 “今日在宫中做得好。”男子清淡的口气在她头顶发出。 “哦,哪里做得好?” “我霍风的妻子,无论在谁跟前,都没有伏低做小的可能,往后再有那不知所谓的人胡言乱语,一律不能忍,凡事都有夫君替你挡着。” 莲笙笑起来,亲了亲他的下巴,她何曾忍什么,前世贵为公主,无人敢给她气受,更别提委曲,今生有他,顶着这个摄政王妃的头衔,哪还能给人欺负去。 可这话从他口中说出,却是莫名地让她受用,此生有他,妇复何求! 只是那鲁国公一家,她如今想来,心情确实复杂,前世,他们可是他和皇兄除却皇祖母唯二的亲人,怎知,重生为人后,这一桩桩的事,那若隐若现的真相却告诉她,或许她前世都活在欺骗中,鲁国公府根本就不是他们的亲人。 枉费皇兄在世时给他们家那么大的殊荣,就连姜蕴雪都破例封为县主,更别提一无是处的鲁国公世子,都领着别人羡慕的差事。 她叹口气,轻声道,“他们不是我的亲人,再是如何,我都不气。” 男人的大手抚着她的发,“嗯。” 莲笙偎在他的怀中睡去,怎么第二日起,她才将将醒来,便被突如其来的孕吐折磨得死去活来,把宫嬷嬷等人吓了一跳。 赶紧将她扶起靠好,端上银盆,不一会儿,底下银盆中便满是秽物,宫嬷嬷见她吐完一遭,用锦帕轻拭她的嘴角,然后将花蜜水递过去,莲笙虚弱地就着她的手,仰头喝了一口,含在口中片刻吐出,这才觉得好受些。 嘴里好似也没那么苦了,可胸口闷痛如故,欲欲作呕! 紫丁见她似是缓下来些,赶紧将银盆重换,如此反复几次,折腾了一上午,等紫丁再次端着换下的那个走出去的时候,匆匆下朝赶回来的某个男人被眼前的一幕惊呆。 莲笙如今的样子,头发披散,脸色血色尽褪,一片苍白,堪堪地靠在塌上,这一幕让他心惊,让他想到多年前,泽芝病重的时候,也是如此的神色! 他按住自己微发抖的手,看着宫嬷嬷,“请过太医吗?” 宫嬷嬷弯腰行礼,“太医已经看过,说是有身子的人都要有这么一遭。” 刚一发现就请了太医,太医只道是孕妇常见的晨吐,这孕吐最是无常,有人不显,有人则死去活来,此事太医也是束手无策,只让人多备些解腻的酸梅汤,或许有用。 可王妃喝下后并不见好,依然吐得一塌糊涂! 霍风冷淡的眉眼微皱,有身子的人,都要有这么一遭?其它的人他没见过,可莲笙的样子根本不是一个孕吐该有的模样! 他眼底黑得如墨,转头看着宫嬷嬷,“让董方将龚神医带来。” “是。” 可怜的龚神医再次体会到什么叫做空中飞人,脚不着地,小胖老头喘着粗气,狠狠地瞪着董方,这小子,力气真是大! 等他知道是来治王妃孕吐后,更加郁闷,他是神医,神医,不是医女,这妇人孕吐哪用得着他出手。 可不满归不满,脸上可不敢带出半分,他凝眉悬着脉,渐渐脸色正了起来,略有些复杂,看一眼霍风,才慢慢地写下方子,宫嬷嬷早就等候在一旁,见方子写好,立马接下去安排。 走到门口,跟随而来的龚神医将她拦住,从药箱的最里面的夹层中取出一物,交给她,“这东西放到刚才的药中一起熬。” 宫嬷嬷眼中一沉,不自觉地看向那屋内站着的男人,见那男人转过头来,朝自己微不可见地颔首,她这才将东西接过,低头下去。 霍风无人见着的后背中,早已沁凉一片,他使出内力,将透湿的内衬烘干,这才小心地坐在塌边,将她扶好靠坐在自己身上,大手轻轻地拍着她的背。 莲笙早已吐得昏天暗地,根本不知今夕是何夕,这种感觉和前世有些相似,都是那么地喘不过气,四肢无力,仿若能感受到那生命的消逝,却无能为力。 她双手紧紧地抚着肚子处,视线朦胧中,是男子担忧的眼神,她扯了扯嘴角,努力地想要笑一下,“无事,太医说只是孕吐,怕是咱们的小郡主在闹脾气呢。” “嗯,她的脾气挺大的,等出生后,我这个当父亲的好好教训下她,如此折腾她的母亲,真真是该打。” 她的手无力地点下他的鼻子,“呵,你说得好听,看你到时候舍不舍得打。” 霍风捉住那小手,将她揽在怀中,他如何舍得?她们所受的这些苦,都是因为他的疏忽,该打的人是他自己! 一个时辰后,宫嬷嬷将药端上来,霍风的大手接过,用玉匙慢慢地喂到她的嘴里,一碗下肚,她的脸色才有些许人气,慢慢没有刚才那么吓人,霍风提着的心才算是稍稍安了些。 喝过汤水的莲笙,觉得胸口处好受不少,刚才那濒死的感觉散去,整个人松泛下来,这才安然睡去,霍风看着她些许苍白的脸,眼中的冷色如暴风雨欲来! 他轻轻地关门走出,见龚神医正一脸肃穆地立在外面的树下,见他走出来,赶紧上来,低声说道,“王妃怕是沾了少许毒粉,幸好量少,发现得及时,否则怕是……” “何毒?” 龚神医小心地看了下他那冷如冰山的脸,和那周身散发出来的萧杀之气,吞了吞口水道,“若是小老儿没有诊错,与那泽芝公主所带的胎毒一模一样,此毒名为红颜,意为红颜薄命,只对女子有用,极为阴毒。” “只不过公主的毒在骨血,乃是由母体而来,根本无法清除,而王妃不知是在哪里沾上,且时日很短,故服了小老儿的药后,便会平安无事。” 听得龚神医说出泽芝公主几个字,霍风的身形一僵,居然是那样的毒! 他眼沉如墨,心中如火焚,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自己的王妃居然被人下毒,简直是当他是死人,这人若是被揪出,必让其死无葬身之地! “那王妃的腹中胎儿?” 龚神医擦下额头的汗,想到五年前泽芝公主去世的那次,暗自庆幸发现及时,否则他都不敢再承受王爷的再一次雷霆之怒。 这毒世间流传极少,千金难买,只因服用此毒之人,除了身体虚弱,根本看不出任何症状,便是去世都不会引起人怀疑半分。 当年王爷不远万里将他请来京都,为的就是给泽芝公主解毒,可是公主毒已入骨,药石罔效,便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她。 如今,这毒居然又出现在王妃的身上,龚神医抬头看着他,“王爷放心,发现及时,胎儿无事。” “好,” 他的这个字仿佛是从牙齿之中挤出来,眼神中的寒意,让人见之如遇鬼魅,不寒而栗!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狠打脸,敬请期待~~ 第56章 责问 接下来几日, 霍风除了在府中陪着莲笙, 便哪也不去, 见龚神医开的药已吃完,莲笙的孕吐也止住,心中才算是稍微放下。 等龚神医再一次请脉, 微不可见地朝他点下头,他的心才算是彻底踏实。 孕吐一去, 莲笙的胃口也好了起来,除了闻不得油荤, 对于瓜果蔬菜都是来者不拒,前来探望的杜氏连连称道, 腹中小郡主是个爱美的。 “多食些果子,这孩子出身肯定皮肤好,看来咱们的小郡主早早就知道如何装扮自己。” 便是宫嬷嬷,被杜氏这一说,都跟前笑起来, 前几日里,府中的气氛, 除了王妃,其余的人都感觉到莫名的压迫,每个人行事都更加小心,在无人察觉的时候,整个府中无论管事下人,齐齐被不动声色地搜查了一遍。 等全府搜察完毕, 霍风盯着探子的脸沉默半晌,居然不是自己府中的漏子,那除了杜氏之前来看过女儿,便只有前次入宫那次了。 杜氏是万不可能害女儿的,他的脸一沉,似是想到什么般,前世泽芝出身便带胎毒,先皇后产下泽芝后没多久便去世,就连先帝自小身子也不太好。 当时宫中最受宠的便是德妃,有资格争太子之位的也只有德妃所出的二皇子,自古以来,皇宫内院都是杀人不见血的修罗场。 便是先帝自己都以为,母后的毒是德妃下的,除了德妃,世间还有谁会视她如绊脚石。 可莲笙又是谁的绊脚石,才会让人起了这样的心思,欲除之而后快! 他将宫嬷嬷找来,让她将那日在寿安宫的一人一言都仔细道来,不可错过丝毫,又反复派人查探当日所有人回去后的行踪,及她们最近的动静。 除了在宫中吃一枚红果外,莲笙未进食任何东西,当时站在她前面的是大长公主,后面的是鲁国公夫人,可都未有过身体接触。 搬凳子的宫女他也派人细细探了,并无可疑之处,那么是果子的问题吗? 宫嬷嬷曾说,临上马车时,鲁国公夫人曾与王妃近身说过话,会是她吗? 若是她? 他的眼眯得一道厉剑,折射出幽暗的冷光! 莲笙感觉自己的夫君近日里是越来越粘她,简直可以说是寸步不离,可今日晚膳时却派人回府告之,让她不用等,他要与陛下在宫中商议政事,怕是要留宿宫中。 她有些失落,自从怀孕后,似乎情绪起伏太大,猛地一人自处,便觉浑身不对劲,入夜后独自躺在塌上,有些辗转反侧,习惯了睡前有人搂着,宽大的塌上只余她一人,着实有些不适,迷迷糊糊地想着,抱着沾染他气息的枕头,慢慢地睡着了。 屋外,漆黑的夜空中,半点星光都无,风一吹过,树叶晃动,影影绰绰,更加显得诡异,空气中似有水珠滴落的声音。 突然破空中飘落一个黑色的人影,悄无声息地落在主卧的屋顶上,蹑手蹑脚地踩在瓦片上,黑衣人的手中,握着一柄长剑,剑身在夜色中发出幽亮的银光。 他俯下身,慢慢地认真地辩认瓦片下的动静,待确认主卧的位置,伸出一只手,似要去揭开其中的一片。 “萧公子,别来无恙。” 不远处传来一声令人胆寒的话,冰冷得如崖石,黑衣人顿住手,不可置信地看着屋顶西角处缓缓走出的修长身影。 便是在暗黑的夜色中,也一眼让人认出来者的身份! 是他! 黑衣人心中惊疑未定,他不是在宫中绊住脚,宿在那了吗? “怎么?萧公子见到本王好似不太高兴,一别多年,本王还以为,萧公子深夜来访,是想找本王叙旧。” 见身份被识破,黑衣人干脆伸手扯下脸上的面巾,正是萧长桓,他的脸色很是难看,声音从鼻腔中发出,“哼,摄政王明知故问。” “几年不见,萧公子依然蠢笨如故,让本王好是担心,随便一个女子都能将你耍得团团转,怪不得从前萧相曾说过,你不堪大用!” 听霍风提起父亲,萧长桓恼羞成怒,“你闭嘴。” 当年谁人不知,萧远志曾对人感慨,生儿不肖父,其子刚愎自用,耳根子软,怕是不堪大用,可这话从霍风的口中出来,尤其地让萧长桓愤怒,只因萧远志唯一看得上眼的世家子弟,便是当时身为辅国公世子的霍风! “呵…萧公子不仅蠢笨,而且这气量也小,怎么?在南边几年还没有学会低头吗?”霍风嘲讽地冷笑,看着那萧长桓那握着剑不自觉发抖的手。 不一会儿,萧长桓似冷静下来,“摄政王光会逞口舌之快。” 霍风冷冷地看着他,不再发一言,手朝空中一挥,近十来个黑影便同时落在屋顶上,将萧长桓团团围住。 很快,他们便缠斗在一起,霍风静静地立在旁边观看,见那萧长桓身上几处负伤,渐有颓势,他手一挥,暗卫们便无声退下。 萧长桓被他这一动作弄得有些发懵,不过并未多想,论身手,他根本不可能赢得过霍风,而这些个暗卫也都是高手,如果再纠缠下去,于他大大不利,此时见围攻的人散去,赶紧提起劲,飞逃而去。 黑暗中,霍风的双眼中冷光闪现,看着他越墙消失在夜色中。 且说那姜蕴雪从祖母那里回来,正要脱衣安寝,却猛然瞧见自己房间的窗棱上有一朵梅花,她眼一冷,对含秋说道,“你们下去吧,无事不要进来,我乏了,想早些歇息。” “是。” 等含秋带着人都出去了,她对着空荡的屋子,冷声道,“出来吧。” 屏风后面便走出来一个男人,正是萧长桓,此时他身上的衣裳有几处被划破,带着斑点的的血污,盯着她,步步紧逼。 她赶紧退开,见他的模样,不敢肯定是否得手,只能关切地问,“萧公子,你受伤了?” “嗯,我失败了,蕴雪。”萧长桓说着,慢慢地往她身边靠,紧紧地盯着这张朝思暮想的脸,今日得到消息,陛下留摄政王于宫中,他这才夜探摄政王府,取那王妃的性命,没想到霍风居然是诈他上门。 听见他居然事情没有办好,姜蕴雪的脸色马上冷了下来,看着他的眼神带着淡淡的讥讽,果然是个废物,这点事情都办不好。 “霍风根本就没有留在宫中。” 姜蕴雪有些吃惊地抬头,她可是将消息打探得千真万确,确认那宫门关闭之后,霍风都未离宫,这么说来,消息有误? “那你回吧,好好养伤。” 看着她冷淡的神色,他心中的不甘更盛,他如何不知她是在利用他,可是他心甘情愿! 为了她,他愿意以身试险,今日若不是侥幸,怕是就要命丧王府,可这个女人,为何就看不见他的好? 萧长桓的眼中闪过阴霾,见心上的人儿只着里衣,脑中闪过疯狂的念头,那侵略性十足的目光吓得姜蕴雪连连往后缩。 她色厉内荏地喝道,“萧长桓,你想干什么?我早就跟你说过,我不喜欢你,是你自愿替我办事的。” 男子似有些受伤般,低喃道,“我知道,可是这么多年你为什么还不嫁人?” “你以为是因为你吗?”她冷笑起来,讥讽地回着,“放心,跟你半点关系没有,还有,你赶紧回南疆,被人发现可就没命了,再说,你这样来找我,被人发现,我就完了。” “不会的,蕴雪,我不会害你的,放心,没人发现。”萧长桓急急地解释着,眼中闪过噬血的光,那些发现的人都被他杀了。 刚他翻墙进来时,因为身上有伤,体力有些不支,弄出了点声响,被一个下仆听见,他大手一拧,那人便咽了气,他随手将尸体扔在旁边草丛中。 “快走吧,”姜蕴雪边退边说,急急地从匣子里取出几张银票,塞到他的手中。 萧长桓捏着那几张银票,呐呐出声,“你这是赶我走,我为了你……嗯?当年要不是我怂恿自己的亲妹去换那泽芝公主的药……” 她吓得赶紧跑过去捂住他的嘴,“快别说了,何况,那事与我何干,又不是我指使的,也不是我换的药。” 萧长桓将银票往地下一扔,眼中狠色尽现,将她一把拉进怀中,按在心口,想过河拆桥,没门,当年要不她在自己面前透露公主对她百般不好,又道那公主活着一日,她就没一日好日子过。 他这才利诱自己身为公主伴读的妹妹将公主的救命药换成平日里的补药,不出一月,那公主果然死了,本想着这下,心上人总该会被自己打动,为了她,他一直冷落发妻,还同意与发妻和离。 万没想到,萧家居然天崩地裂,一家子下了狱,罪名竟是因为他们是前朝皇室,父亲一句话也不说,任由萧家女子充入教坊,男子发配边疆。 姜蕴雪不敢高声喊叫,急得拼命的挣扎,男子的手劲越来越大,她怕惊动他人,只能低声求着萧长桓。 可萧长桓如今怎么会放手,根本就不顾她的不愿,将她抱上塌,她拼命用脚去踢他,突然闻到一丝甜腻的香味,渐渐的发起软来,脚也使不上力,任由男子将她放在塌上。 她心道不好,恨恨地瞪着萧长桓,可她发出的声音却娇得如滴水般,“不要,我会恨你的,萧长桓。” 这声音听在男人的耳朵,无异于鼓励,很快两人便衣裳尽褪… 直到一阵刺痛袭来,姜蕴雪绝望地流下眼泪,大大的眼睛盯着上方脸上现出狂喜的男子,充满恨意。 窗外,一身黑衣的董方直起身,轻拍身上的灰尘,阴阴地笑起来,听着里面的动静,应该是成事了,不枉他吹的那口仙气,里面的两人怕是要快活似神仙了。 这龚神医的药真好用,怪不得此药叫赛神仙,看里面的男人,啧啧…他赶紧将烟管放进怀里,这药太霸道,差点吸进去。 次日,姜蕴雪在全身酸痛中醒来,房中早已无那人的身影,外面的似是有些吵,她头痛欲裂地起身,手指颤抖地穿好衣物,眼中的恨意如冷刀般射出。 幸好他走得及时,否则她实在会忍不住用剪子刺死他,想到自己冰清玉洁的身体就这样被人毁去,心里的怒火直冲云霄! 外面的吵闹声不绝于耳,惹得她更加心烦意躁,汲鞋下地,腿一软,差点扑在地上,她强压着心里的痛,慢慢地爬起身。 “何事那么吵闹。”她厉声地喝道。 含秋听见声音,推开门走进来回道,“县主,后院的草丛中发现守门下仆的尸体,世子夫人正要报官呢。” 说完便听见小安氏的声音,“赶紧各院检查下,看有没有丢失什么东西,这贼子太过无王法,连我们国公府都敢进来。” 姜蕴雪皱下眉,想着定是昨日萧长桓做下的恶,又想着昨日发生的种种,更加的悲愤,看着含秋的眼神越发不善,如此失职的丫头,乱棍打死都不足以泄她心头之恨。 她强自镇定地走出屋,见小安氏正在要派人报官,赶紧出声阻止,“母亲,此事不可声张,俗话说得好,家丑不可外扬,这招贼的事情好说不好听,且咱们又没有捉到那人,万一被有心人听去,倒打一耙,得不偿失。” “还是雪儿说得对,是娘太冲动。”小安氏心里一激灵,府上还有未出阁的女子,确实不宜闹太大动静,只能吩咐下去,让侍卫们严加看护。 见女儿的脸色有些不好,小安氏说着就拉着女儿的手,“雪儿今日看起来脸色不太好,是不是昨夜里没睡安稳。” “女儿很好,”姜蕴雪不着痕迹地抽出手,忍着身上的痛,跟小安氏一同前去大安氏处请安。 大安氏坐在正座,见孙女进来,也是万分高兴,一番祖孙叙情后,孙女的乖巧懂事让她是越想越不甘心,这么好的孩子,为何要眼睁睁地看着她人占着本该属于她的位置。 又想着进宫那天的事情,那狐媚女子的一言一行,如梗在喉,心里越发的气闷,眼里越发的癫狂,等她们走后,她穿戴好诰命服,乘坐一辆华盖马车进了宫。 太后见着一身正服的她有些微的诧异,见她的脸色有些难看,想着那日朝觐时大安氏的言行举止,心中有些不喜,不明白大安氏今日又是因为何事进宫。 大安氏先是与太后见礼,“臣妇拜见太后,太后万福金安。” “快快起身。”太后身边的嬷嬷赶紧端来春凳,大安氏侧坐在上面。 太后见大安氏后面的嬷嬷手中捧着一个铁制的锦匣,眼兴闪了闪,便寒喧道,“鲁国公夫人近日可好,上次在宫中人多,也未顾得上仔细询问,年前曾听世子夫人提起过,你在京郊修养,不知可有起色?” 大安氏弯下腰,恭敬是说道,“谢太后挂念,臣妇一切都好,子孙孝顺,日子富裕,都是托 太后和陛下的福。” “那也是国公夫人自己的福气。” “太后恕罪,臣妇冒昧打扰。”大安氏见太后脸色尚可,试探着开口,“若说臣妇此生还有什么不美的事,那便是孙女蕴雪县主的亲事。” 太后端着杯的手一停,眼中更是复杂,“蕴雪表妹貌美多才,京中多少世家公子想求娶,亲事有何难的,哀家正有心替她保一媒。” “谢太后恩典,”大安氏说着跪下来,“昔日开朝建国时,帝祖爷曾赏赐鲁国公府册丹书铁券,言明姜氏后世子孙,用此券,可免一死,或用此券,求一份圣恩。” 太后的脸上的笑意隐去,看着那嬷嬷手中的铁匣子不语,想来里面装着的就是那份代表着夏月王朝最尊贵世家的丹书铁券,居然舍得用它来换恩旨,这旨必定有让人为难之处,莫非? 底下的大安氏双腿跪地,伏于地上,恳求说道,“今日臣妇斗胆,愿用这丹书铁券为证,恳请太后下旨,赐孙女蕴雪与摄政王百年好合。” 她身后的嬷嬷将铁匣子呈上,太后脸色复杂起来,不知如何接话。 大安氏伏在地上不起,头磕于地。 太后叹口气,鲁国公夫人居然此举着实让人为难,可她这为了孙女豁出一切的用心却是让人动容,“鲁国公夫人快快请起。” “太后这是同意臣妇的请求了。”大安氏这才抬起头,满脸带着乞盼地看着上座的太后。 太后沉重思片刻,头有些隐隐做痛,想着霍风的脾气,这准旨两次迟迟说不出口,半晌开口,“不是哀家不愿意,实则是姻缘一事,若强求着实不美,可皇命不可违。” 说完叹口气,大声道,“宣摄政王前来觐见。” 外面的公公马上拔腿跑远,一边跑一边擦汗,这叫什么事啊? 不到一柱香的时间,一身暗黑描金长袍的男子便踏入殿中,冷眼连看都不看那一旁的鲁国公夫人,径直走到太后跟前,“不知太后唤臣所为何事?” 太后的脑仁有些疼,她按了按,“鲁国公夫人愿用丹书铁券作保,换她孙女蕴雪县主入你王府,先祖遗训不可违,你意下如何?” “太后误会臣妇的意思,不是入王府,是嫁进王府。”大安氏听见太后的话,不喜,入王府那是做妾,她的孙女怎么能屈于那等狐媚子之下。 听得她的话,太后只觉得脑仁“突突”直跳,疼得越发厉害,这鲁国公夫人真是不知所谓,居然还真的敢想,可她看着那铁匣子,帝祖爷定下的规矩,她也破不了。 索性闭上眼,将问题丢给霍风! 一时间,满殿连针落地的声音都可以听见,外面的宫人都噤若寒蝉,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半晌,男子清越冰冷的话响起,“帝祖爷的训示,臣不敢违背,既然鲁国公夫人用丹书铁券作媒,让臣娶她孙女,那臣也用丹书铁券作保,推拒这门亲事。” 在场的人都一愣,便是太后都惊讶得忘记头疼之事,稍微一想,随即恍然大悟。 大安氏这才想到,当年,不仅是她鲁国公府有丹书铁券,便是其它三个国公府,也同时赐有此券,只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摄政王居然嫌弃雪儿至此,宁愿废了自己府上的免死金牌也不要娶雪儿。 “摄政王,你欺人太甚!” 殿外一声伤心欲绝的娇诉,随后一身白衣梨花落泪的姜蕴雪便跪在太后的面前,泫然欲涕地看着冷若冰霜的男子。 大安氏也跟着跪下。 见跪在一起的祖孙俩,太后的头又疼起来,为难地开口,“鲁国公夫人,帝祖爷的规矩无人能破,这摄政王既然心意已决,哀家只能按遗训办事。” “太后,请您许臣女问摄政王一句话。” 姜蕴雪流着泪,视线朦胧地看着长身玉立的男子,心里痛得如刀割,更多的是恨,铺天盖地的恨意,“为何?王爷为何轻贱蕴雪至此,论出身,我比人高出不止一倍,论相貌,我自认不比别人低半分。” 霍风连看她一眼都嫌多余,嘴中的话如带冰般,“那是县主自以为。” 她自以为? 姜蕴雪的身体摇了摇,似要倒下。 她突然轻泣起来,泪水顺着脸颊滴入地上,美人垂泪,本是美景,可此时此地,却无一人欣赏她的这份美丽,男子薄凉的眼,如一柄长剑穿透她的心。 整个殿内无一人再出声! 突然,一声带着玩世不恭的男声从殿外传来,“姜县主着实痴情,如此佳人怎能让人辜负,摄政王太不懂得怜香惜玉,本世子看着实在是与心不忍,不如也用丹书铁券,换县主入我国公府,也不愿县主就此意志消沉,伤情终身。” 赵珩踏进殿中,一脸惋惜地看着地上跪着的女子。 他的身后跟着的是明黄袍子的小皇帝,小皇帝脸色严肃地坐到太后的身边,平声道,“帝祖爷的遗训不可破,既然赵世子求纳姜县主为妾,那此事就这么定下,你们跪安吧。” 大安氏叫起来,“陛下……” 夏天宸沉下脸,他一国之君,金口玉言,难说还让他破先祖订下的规矩吗? “鲁国公夫人莫非连帝祖爷的遗命都敢违?” “臣妇不敢,臣妇告退。” 大安氏痛心地搀着呆愣的孙女,不甘心地离宫而去。 等太后私下静处,闭着眼假寐,身后的嬷嬷小声地附耳说道,“太后,奴婢今日见那姜县主,眉形散开,眼角垂下,双腿怪异。” 她“霍”地一下睁开眼,看着嬷嬷,“此话当真,你可看仔细了?” 那嬷嬷越发小心是回道,“奴婢在宫中多年,还从未看走过眼。” 太后不语,脸色沉下来。 第57章 生不如死 宫门外 两个高大的身影对面站着, 一个冷漠一个带着笑意. 霍风看着一脸满不在乎的赵珩, “今日之事, 多谢赵世子,本王已经推拒那门亲事,鲁国公夫人的谋算落空, 其实世子大可不必如此。” 赵珩摆下手,“我乐意, 不是冲你,而是本世子就看不得那姜蕴雪天天一副世间她最美, 所有男子都得为她去死的猖狂样,你放心, 此事我心中有数,不过是府中多一张嘴吃饭,想来家中的母老虎也不会闹腾的。” “算我霍某人欠你一个人情。” “行了,有你这句话,比什么都强。” 赵珩拍拍他的肩, 大摇大摆地回了府,等待他的是楮氏的大棍子和大长公主的金剑, 婆媳俩一左一右地站在国公府的门口,见到他,一言不发,大棍子金剑一齐上,直把他打得东逃西窜。 “哎哟,母亲, 娘子,听我解释……”他一只手抱着头,另一只手护着身体,拼命的躲闪着,灵活地跳来跳去,甚是滑稽。 大长公主气不打一处来,“解释什么?好好的日子不过,凭空多出个贵妾来,这是清闲日子过腻了,你还有什么好解释的?” 眼看金剑就要刺到他,他赶紧翻起身,抱着府前的大石柱,“哧溜”一下爬了上去,惹得大长公是气也不是,笑也不是。 见母亲笑了,赵珩的心才算是放下来,对着后面的楮氏道,“哎呀,实在是一时冲动,咱们府里又不少口吃的,等她进了府,好吃好喝的放在后院就行,娘子,你赶紧劝下娘,我保证不正眼看她一下。” “说得到是轻巧,”大长公主的脸又沉下来,珩儿不去看她,以姜蕴雪那性子,不会千方百计地来找他吗?女子发起狠来,什么手段都能使出,万一再闹出个什么丑事,连累到她的两个小孙子,那才是后悔莫及。 可事已至此,圣旨不可违! 大长公主看着不顾形像抱着柱子不撒手的儿子,对楮氏使个眼色,婆媳俩收起家伙什进了门,然后“哐当”一声,厚厚的铜花大门便紧紧地闭上了。 “娘,娘子…”赵珩手脚麻利地滑下来,不停地拍着门,“开门哪,我还没有用食呢?” 没有人回答他,只听见大长公主在里面对吩咐下人,严令府中任何人放世子进来,一经发现,即刻发卖。 赵珩的嘴角塌下来,抚着饿得有些发慌的肚子,他老娘这次真是火大了! 抬头看下天,得了!还是想个辙找地方呆几天吧,摸下腰间空瘪的荷包,心中苦笑,囊中羞涩,举步为艰哪! 正当他愁眉苦脸地低头走着,突然董方出现在前面,对着他行礼,然后从怀中拿出一沓银票,恭敬地递到他面前。 “哈,”赵珩也不客气,将银票一把接过,便往袖里放,边笑边对董方说道,“替本世子谢谢你们王爷,还是他够义气。” 这一沓银票,怕是少说也有万两,可怜他自从成亲后,就没见过这么多的银子,让他如何不欢喜! 想想他这个世子爷当得,可真是心酸! “世子爷,我们王爷还说了,大兴巷那边有个院子,一并送与王爷。”董方说完又拿出一张房契,交给赵珩。 这下赵珩笑得更开怀了,一把拍在董方的肩上,“好,你们王爷的心意本世子已领,就不和他客气了。” 等到无人处,他仰天大笑,哈哈,这下他赵珩终于可以有底气地去请他人的客了,想想都让他扬眉吐气,急火火地召齐三俩好友,前往那别院。 巷子里发生的这一切早就有人报给大长公主,大长公主躺在铺着狐皮的靠塌上,嘴角泛起淡淡的笑意,半点也无之间的怒意。 公主府中的管事小心地请示,是否要操办起纳妾的事宜,大长公主想想了,“你们按一般纳妾的礼数,随便准备着吧。” “是。” 那管事退下去,塌上的大长公主眼中精光四射,嘴角往上弯了一个上扬的弧度! 接下来整个常国公府都一切如常,楮氏只顾照看两个儿子,脸上半点愁容也无,下人们也是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 而鲁国公府里却是一片惨淡,圣旨一下,下人们都惊得掉眼珠子,差点炸开窝,他们堂堂国公府千娇万宠的县主,居然要去常国公府里做妾,这可如何是好? 后院里,姜蕴雪自从那日宫中回来后,便一直躲在房中不出门,任凭小安氏在外面如何哭泣都不开门。 大安氏自宫中回来便躺在塌上,闭门不出的鲁国公气冲冲地破门而出,对着直呼心口痛的大安氏破口大骂,骂她败光祖宗的名声,连累孙女,气到狠时直说要将她休离,最后只能将她禁足。 大安氏一句嘴也不敢回,这事是她做得不妥,本以为十拿九稳的事情却出了这样的岔子,不仅累得雪儿为妾,还白白费了先祖的丹书铁券。 见大安氏不答话,鲁国公更加气难消,丹书铁券,这意味着什么?不仅是免死金牌那么简单,还关乎一个世家的无上荣耀,居然让大安氏就这样轻易舍去,换来的只不过是孙女为妾的名份。 让他如何不恨,姜家几代人视若生命的丹书铁券,居然就这样被这个女人给浪费了,这让他以后如何对列祖列宗交待。 便是世子,姜蕴雪的父亲姜世子,也受到不少的人嘲讽,想他堂堂一个国舅老爷,以前每次出门都是前呼后拥,被众人推崇恭维的,何曾受过白眼! 他万分也不理解他娘的作法,连连报怨她无事生非,赔了夫人又折兵,气得大安氏的心口更回痛,指着他半天说不出话来,其它的人更不用说,一时间,整个府中的气氛怪异到了极点,根本就没有人出面来打点婚事。 沈清瑚在房中拍掌大笑,这下可好,看姜蕴雪还如何得瑟,嫁入常国公府为妾,且不说常国公世子夫人楮氏的威名,就说大长公主,平日里最瞧不惯的便是妾室。 她似出口恶气般欢喜,同时又想到,府中备下的那些嫁妆,怕都用不上,一个妾室,哪里能有那么多的陪嫁,等以后,那些东西便是自己女儿的,心中越发欢喜起来。 小安氏没有见着女儿,只顾在房中抹泪,心中对婆婆怨恨不已,这让她以后如何作人,蕴雪如何自处。 姜蕴雪躲在房中,想着当天霍风说的话,一字一句都不停地在她的耳边回想,如一根根的针刺入她的心,她的脸上被恨意铺满,双眼如喷火般,将房中的东西砸得稀巴烂,自己身为县主,出身显赫,居然沦落到如此地步。 可恨! 含秋胆战心惊地听着里面的动静,根本不敢靠近半分,县主要去给赵世子做妾,她这个丫头能有什么好下场。 想着外面的那些传言,也不知是从哪里传出的,要多难听有多难听,将她家县主贬得还不如花楼的粉娘,说她处心积虑地想攀上摄政王,怪不得拖到如此这般的年纪还未出嫁,那什么孝义感人,为照顾祖母而耽误亲事,现在听来全都是笑话。 甚至有那混不吝的下作人,在外面的酒楼中肆意谈论着县主,口中的话语简直不堪入耳,还有人讥笑县主是有史以来最值钱的妾室。 那些人摇头晃脑,满脸猥琐地说着,这可是用三册丹书铁券换来的名份,能不金贵吗? 大安氏被鲁国公大声训斥一番后,禁了足,闹到如今的地步,她半点悔意全无,只有恨,恨鲁国公,恨小安氏,恨那占着摄政王正妃的女子。 更恨她出手太迟,手段还不够狠辣! 她的心火烧得老高,夜里无法入眠,周围的动静越发的清晰,似有人在哭泣,隐隐听见女子的声音传来。 “我死得好惨啊,安氏你还有命来。” 这声音,好凄厉! 她吓得从塌上坐起,焦急地唤着贴身婆子丫环的名字,可是半天都无人应答,外面那声音似乎越来越近,她无法,只得赶紧用被子蒙着头。 躲在被子里瑟瑟发抖的大安氏,可不会想到,她的婆子丫环们早就在门口东倒西歪睡得如死猪般,哪里能听见她的呼救,怕是有人在她们身上穿个窟窿都不会醒来。 此刻毫不知情的大安氏心中将下人们骂得狗血淋头,恶狠狠地想着明日将那失职的下人都统统发卖,那鬼魅般的声音不停地往她耳中钻,怎么捂都捂不住,她缩在被子中,很快便满身大汗。 突然房门被从外面推开,接着便似有人走进来,那脚步一下一下踏在地板上,一声比一声大,好像催命符般渐渐靠近,她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双后捏着被子瑟瑟发抖。 那人似是停在塌边,大安氏紧张得心都快跳出来,脑子里不停地转着,这么晚上,会是什么人? 猛然间,一只大手将被子揭开,视线内出线一张狰狞流血的脸,她吓得心胆俱裂,抱着头不停地尖叫,声音厉而惨,响彻云宵! 黑暗中有人“嗤”笑一声,“鲁国公夫人居然如此胆小,那往日里残害他人的胆量都去了哪里?” 大安氏的叫声嘎然而止,她听出来人的声音,心中不停地打鼓,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见不是那冤魂作怪,大安的胆子慢慢大了起来,这下已知来人是谁,神志稍许清明,她稳了稳心神,厉声道,“摄政王好生无礼,居然夜闯国公府,还进到臣妇的房间,当真不怕被人戳脊梁骨,御史弹劾吗?” 冰冷刺骨的声音再次响起,“怕?一个死人,如何开口,本王又为何要怕你说出去。” 什么?死人? 他想干什么? 刚才褪下去的汗又冒出来,大安氏听出他语气中的杀意,将手中的被子抓得更紧,连声高呼救命。 外面死寂一片,根本没有人听见她的求救。 “别喊了,不会有人来的,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站在霍风身边的董方吐下舌,将头上的面具拿开,捏住大安氏张口大叫的嘴,将一粒药丸塞进去,急得她想吐出,董方忙用大手将她的嘴捂紧,估摸着药丸下肚,才放开。 她“咳咳”出声,意图想将那药丸抠出,“你…给我吃了什么?” 没有回答她,很快腹内剧烈的痛让她再也说不出话来,那钻心的痛发遍全身,如蚂蚁般爬满整个四肢,骨肉分离般让人痛不欲生。 随之而来窒息的感觉让她拼命喘气,一支手死死按住胸口,另一支手伸向他们,“求你们,给我解药。” 董方静静地站在主子的身后,主仆俩不发一言地看着塌上的老妇如疯子般地翻滚,哀叫,最后慢慢倒下,渐无声息。 半个时辰后,董方上前查看,探下鼻息,黑暗中对着主子点下头,俩人才悄然离去。 夜又恢复那诡异的死寂,房门外此起彼伏的呼噜声显得格外的突兀! 翌日,鲁国公府的一声尖叫打破清晨的寂静,睡得迷迷糊糊的下人们起身,还没来得及自责自己的失职,便被一阵乱棍打得晕得转向。 最先发现国公夫人去逝的是大安氏身边的另一个婆子,因为昨日没有值夜,早上起身后赶着来换值,可见外面的睡倒一大片,气得她举着棍子便乱打一气。 等她出完气,走进夫人的房间一看,见夫人俯卧在被子外,全身扭曲,上前一看,吓得大叫出声,原来夫人已全身僵硬,死去多时! 很快,各房的主子都已赶到,大安氏的院子里围满人,无论是主子还是下人,都觉得昨夜里睡得太死,居然连半点动静都没有听见。 宫里的太医也来了,仔细闻看,见国公夫人鼻腔口中皆有血迹,去年大安氏去京郊静养就是因为肝火太旺,且伴有消渴症,于是太医断言国公夫人是气血冲脑,血溢而亡。 听闻大安氏死讯的鲁国公,默默地收起手中的狼毫,没想到,她竟是如此的死法,往日只知她是个烈性不容人的,没想到真真被气死的。 到底是夫妻一场,他叹口气,吩咐将大安氏厚葬。 小安氏近两日沉浸在女儿的婚事中,悲伤无法自拔,突然面临婆婆的去世,有些慌了手脚,还是沈清瑚出面,先是将这些失职的下人们全部发卖,接着便操持起大安氏的葬礼。 太后在宫中收到大安氏的讣告,沉默半晌,大安氏死得突然,果然人老了,还作天作地,最后作死的是自己,若是心平气和地修身养性,长命百岁也不是没有可能,偏偏还要逞强,最后气死自己。 她正沉思着,外面的宫人报大长公主到,神情平静的大长公主踏入殿中,太后转换面容,笑道,“皇姑母今日怎么有空进宫来看哀家?” 大长公主也不与她绕弯子,“太后莫怪,本宫是为世子纳妾一事而来。” 其实见到大长公主,太后的心里也有底,怕就是为了那桩事情,最近几日,关于常国公世子要纳鲁国公府小姐为妾的事情,传得是沸沸扬扬,成了京中人无事闲聊的丑事。 “我朝自建朝以来,以孝义治天下,既然鲁国公夫人去世,那鲁国公府的县主,依例便要守孝三年,京都人人皆知,姜县主孝义感天,与其祖母情深,本宫愿意成全她们的祖孙情义,这纳妾一事,可暂缓三年不迟。” 听到大长公主如此打算,太后正了正色,“皇姑母言之有礼。” 于是,太后将旨意下到鲁国公府,不止是小安氏,便是下人们都替县主不值,这三年守孝下来,县主便是即将三十的高龄,便是入了常国公府,以如此大的年纪,如何还能生下一儿半女。 这以后子嗣难解,又只是一名妾室,在楮氏的手底下如何讨生活,一想到这,小安氏便怨起婆婆,她这一死倒是解脱,生生把个烂摊子丢给雪儿。 然而,更让人鲁国公府措手不及的是,第二天,皇帝的旨意也下来,大意是姜蕴雪是先帝亲封的县主,可如今要为妾,自夏月王朝开国以来,便没有为妾的王室贵女,为免先帝清名受损,皇室颜面扫地,特收回姜蕴雪的县主封号。 旨意一下,小安氏便病倒在塌,一点希望都磨灭掉,失了县主的身份,以后在大长公主面前还有何地位,这雪儿以后日子可怎么过? 闺房中姜蕴雪木然地看着窗外,身子两侧的手握成拳,长长的指甲狠狠地掐进肉中! 大安氏的葬礼办得虽然风光,可前来吊唁的人却不多,很多都是派家中的管事前来,京中的风向,上位者的态度,这些世家的鼻子最为灵敏,很快就嗅出鲁国公遭弃的前兆。 有些依附鲁国公的官夫人们前来吊唁,看着一身素白,满脸泪痕跪在灵堂的少女,都不住地唏嘘,曾经的姜县主是何等的风华绝代,虽然此时身着孝服,清瘦下来的五官美貌不减,可往后再如何,也不过是个妾室,真真是让人想不到。 姜蕴雪低着头,哀哀地低泣着,着实楚楚动人,她不住地偷瞄门口,可直到大安氏下葬,那大长公主府也没有派半个人上门,她的心冷了一大截。 赵世子为何没有来?他既然不中意自己,为何要在宫中用丹书铁券换自己? 葬礼过后,鲁国公府的气氛一落千丈,府中俨然是沈清瑚当家,小安氏病卧在塌,不理庶务,几天下来,府中的下人明显感到,昔日府中最是受宠的小姐,早就没有了以前的特殊照顾,一应供给都是按着定例来。 姜蕴雪冷冷地看着沈清湖,对方也毫不避讳地回望她,然后两人错开身。 来到小安氏的院子,姜蕴雪跪地请求前往广缘寺清修,为祖母守孝,小安氏躺上塌上默默流泪,最终,同意女儿的要求。 姜蕴雪的这一举动,倒是博得一些夫人们的赞赏,可如今她的身份注定是个妾室,倒也无人再给她歌功颂德,便是平日里唯其是首的贵女们,也全被家中长辈勒令不得再与她来往。 在一个无人相送的早晨,她坐着一辆不起眼的马车离开了京都。 京郊的一处庄子的暗室中,浑身疼痛的大安氏在浑浑噩噩中醒来,看着周围陌生的环境,张嘴大喊,却见一个勾鼻的婆子阴森森地端着黑乎乎的碗站在她面前。 “你是谁?” 大安氏颤抖着声音,看着小小的暗室中昏黑的光线,鼻腔中还有那令人作呕的霉味,这是哪里? 她会何为在这里? 那婆子粲粲地笑起来,“安氏,这里如何?” 说着走到她跟前,就要将那碗里的汤倒进她的嘴里,大安氏拼命挣扎,可敌不过婆子的大力气,那汤尽数流进腹中,她急得想吐出来,却被婆子死死按往。 这药的香气? 她一点也不陌生,正是红颜,当年那贱人生的女儿要被选为皇后,她将药偷偷下在饭菜中,果然没有任何人察觉,便是当年泽芝公主降生,有太医看出门道,说是公主带有胎毒,也无一人怀疑到她的身上。 至死,那贱人生的女儿都以为是德妃下的毒! 此毒的阴狠她一清二楚,是何人胆敢给她下毒,想着前次痛死之时,那如阎罗般的男子,她不住地打得寒战。 难道是他? 他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挟持朝庭命妇,还拘禁于此! 大安氏拼命抠喉咙,想将那药汁吐出来,抠了半天,终是吐出一些。 那婆子也不拦着她,慢悠悠地看着她急赤白脸的样子,嘲弄地开口,“别抠了,这药多的是,浪费一碗,我再煮一碗。” 听得她这一句话,大安氏停住了动作,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什么?居然如此恶毒! “哼,安氏,这药滋味如何,红颜?算是便宜你了,一脸的老相,还配用名字如此动听的药,啧……” “你既知我是鲁国公夫人,还不快快将老身放了,老身必定重重有赏。” “哈哈,”那婆子大笑起来,“鲁国公夫人?世人都知鲁国公夫人前日才下葬,这世上哪里来的鲁国公夫人,安氏,你可真会说笑。” 什么? 她已经死了? 可她明明还在这里啊,她的身体也是温热的,怎么会是死人,究竟是怎么回事? 婆子止住笑,恢复阴森的模样,“安氏,这里就是你最后的归宿,慢慢地享受红颜带来的滋味,度过你的余生吧!” “不…不要,放我出去,”大安氏见婆子将石门关住,就要离开,急得大叫,可那婆子头也不回,根本不听她的呼喊。 暗室中静得如墓穴般,药力上来,她慢慢地感觉胸闷如堵,全身无力地瘫在木床上,睁着眼看着黑乎乎的头顶,开始叫着让人将她放出去,几日后渐渐变成哀求,最后终于成日里疯狂地咒骂起来,状若疯癫! 第58章 当年 风泽院内, 莲笙静躺在塌上, 拿着之前从风哥哥书房中拿来的那几本杂书,慢慢地仔细看着,宫嬷嬷将削好的果子整齐地码在玉碟中, 放在她的手边。 她握起银叉,随意地吃着果肉,这些天来, 净以这些瓜果为生, 加上一些汤品, 其余的半点入不了口, 太医也说过了这段时日胃口便会有所好转,她下意识地摸下肚子,想着这孩子可真挑嘴,不知生出来是何模样? 紫丁掀帘进来, 屈身见礼, 然后看一眼宫嬷嬷, 宫嬷嬷便会意出去, 片刻后回屋, 对着莲笙低语,“王妃, 刚才柳嬷嬷来报, 侍卫们发现王府后门最近几日总有一个婆子在徘徊。” 莲笙放下叉子,轻皱下眉,“哦, 可查出是何人?” 宫嬷嬷顿了顿,开口道,“此人名叫张婆子,经查探后得知,她不算是个生人,不知王妃可还记得,这张婆子曾住在后端门的侯府老宅对面。” 是她! 当日大牛出事的那天,前来劝阻大牛的仿佛就是她,莲笙仔细地回想,这才想起张婆子扶着大牛离开时,回望她的眼神,太过复杂。 莲笙心一动,吩咐宫嬷嬷,“让人将她带进来,仔细盘问。” “是。” 且说那王府后院不停张望的婆子,突然见后门打开,冲出几个人,将她抓了进去,她早有心理准备,也不挣扎,任由那些人将她带走。 几个侍卫欲将她带往管事处,柳嬷嬷正坐在后院子里等着,一身新衣的蔓枝在周围跑来跑去,嘻嘻地傻笑着,甚是欢快,只见她时不时地捡回些叶子,或是木枝什么的,往头上插着,无忧无虑仿若孩童。 张婆子被人带到院子里,她一路低着头,谨慎地不去看王府的布置,突然听见一阵女子的笑声,那声音分外熟悉,她略抬起头,见着那如稚子般欢蹦乱跳的老妇人,眼中犹疑一会,骤然高叫出声,“蔓枝,是你吗?” 她的声音太过激动大声,便是柳嬷嬷都吓了一跳,正跑得高兴的蔓枝慢慢地回过头来,迟疑地走到张婆子的面前,围着她打围,左瞧右看,盯了半天,终于“哇”地一声哭出来。 “张妈妈…你怎么走了那么久都没有回来,我和小姐一直在找你。”蔓枝拉着张婆子的衣服,找到亲人的喜悦盈满脸,不一会儿,又皱起眉,“张妈妈你怎么这么老了。” 此时,张婆子已是老泪纵横,看着眼前的老妇,分别时,还是个花季的少女,这一晃,多少年了,在外谋生如此艰难,她能不老吗? “蔓枝,真的是你,太好了,小姐呢?” 张婆子确认她是蔓枝,马上询问下姐的下落。 “小姐…”蔓枝的眼中闪过迷茫,小姐哪里去了?她的头痛起来,坐在地上直打滚,柳嬷嬷见了,知道她是病发,赶紧让人将她带下去。 见蔓枝如今的状态,张婆子心中隐约觉得不对,看这样子,蔓枝竟是疯傻了,那小姐呢?此里又在何处? 等蔓枝一走,柳嬷嬷看着张婆子,见此人刚才一脸久别重逢的淡淡喜悦,这时却又是布满愁容,明白这人是蔓枝的旧识,赶紧让人通知宫嬷嬷,宫嬷嬷对着莲笙耳语一番,莲笙沉默下来。 看来张婆子和蔓枝都是烟娘的仆人,如果烟娘真的是她的祖母,那这两人就是当年那事的见证人,蔓枝已痴傻,这张婆子肯定知道不少事。 等宫嬷嬷将张婆子带到花厅时,她闻着满室沁雅的兰香,低着瞧着光可鉴人的地板,越发的不敢抬头,半晌,感觉上座的人在她身上的打量,这才鼓起气微抬一点头。 却见那上座坐的是一名约双十不到的高贵少妇,脸上脂粉未施,却明艳照人,水滴般的杏核眼看着她,鸦青的发丝松松地挽在脑后,身穿粉色宽腰襦裙,脸上的光华照得人睁不开眼! 这张脸,以前在后端门时曾得以见过一两次,像小姐,此时近前看来,却又比小姐多了一份凌利和威严! 早几个月前,她偶尔远远得见洪家大姑娘一面,惊得她连手中的东西掉落都不知,这么些年,她一直在京都附近寻找,可小姐她们仿若人间消失一般,沓无音讯,突然见到如此熟悉的容颜,虽然年龄对不上,可说不定是小姐的后人。 她跟路人打听着,这才知是后端门的洪家姑娘,正巧洪家对面的房子有人要赁出,她便掏光银子住了进去。 可没多久,这洪家大姑娘嫁入高门后,洪家也跟着迁走,她借故在后端门中与人交好,试着打探小姐的消息,可却无人认识那么个人。 想着,欲知小姐的下落,怕还是要接近摄政王妃,于是才会在王府后门徘徊数日。 看着座上的人,张婆子一阵的恍惚,颤危危地跪下,“老奴见过摄政王妃。” 莲笙也在细细地观察着她的眼神,见里面全是怀念,那时间消磨不去的悔恨在眼底闪出,心知她必定是认识烟娘之人,于是抬手,“张婆婆起身吧,赐座!” “谢王妃。” 宫嬷嬷打个手势,厅中的下人们便全都退出去。 将手中的杯子放下,莲笙也不与她绕弯子,直接问道,“张婆婆认得蔓枝?” 张婆子侧半身坐在凳子上,恭敬地答着,“是的,老奴与蔓枝是同一位主子的下人。” “你们的主子可是叫烟娘?” “是,”张婆子满含希冀地抬起头,“王妃可是识得老奴的小姐,那小姐现在何处?” 莲笙看着她眼中的泪意,摇了摇头,“本妃并不识得你们的小姐,若你们的小姐真是烟娘,本妃且问你,当年在京都你们是如何与主子走散的?” 张婆子看着莲笙的脸,半晌,眼中的光黯下去,用袖子轻拭眼泪,将当年之事娓娓道来。 她们本是西山府人,她与蔓枝俱都是无根的孤女,被人买下安排到烟娘身边,小姐烟娘是自小便是由她和蔓枝侍候长大的,她们一直住在一处院子里,小院四面环山,幽静秀美,且从无生人打扰。 由于只有小姐一个主子,家中上也只住着她们仨人,主仆之间的关系很是亲厚,小姐单纯善良,她们的日子很是快活。 有一日,小姐觉得呆在山上闷得慌,突发奇想要去市集中玩耍,于是主仆三人下山,三人都是未曾劳作过的,很快便觉得双腿无力,不愿再迈动一步,正巧一辆宽大的马车停在她们的面前,车上下来一位公子,自称姓鲁,于是主仆仨人便搭了他的马车进城。 鲁公子为人大方,愣是陪她们在城中逛了几日,小姐不谙世事,又从未与青年男子接触过,很快便与鲁公子坠入爱河。 她隐约觉得不妥,虽然小姐看似一直无父无母,可每月都会有人定时送银钱粮食,放在院子外,从未间断过,她们的日子过得很是富足,她私下暗想着,小姐的身份肯定不会太低,偷偷养在外面,可能是大户人家的庶女。 那鲁公子长得相貌堂堂,谈吐很是不凡,小姐对他很是痴迷,根本听不进去她的劝说,执意要与鲁公子结为夫妻,她毕竟以前曾在外面呆过,知晓无媒无聘,如何算是正头夫妻。 她心急如焚,又抵不过小姐的少女情深,只好想法子拖住她,说是回去请示老爷夫人,其实她从来也不知小姐的父母是谁,想着那每个月都来送银钱的人,干脆回庄子去碰下运气。 当日,她计划好的,早上去,晚上回,在庄子的房间里留下封信,便匆忙赶回城里,怎知她一回,才发现人去楼空,小姐和那鲁公子都不知所踪,她打听到那鲁公子是京都人士,这才一路上京。 等她一路奔波来到京都,过程的艰辛自然是不必细说,可京都那么大,从何找起,兜兜转转几年,才在一家客栈偶遇小姐她们,主仆几人抱头痛哭。 问起离别几年的境遇,小姐却不发一言,还是蔓枝说了几句,那鲁公子是有个妻室的,他根本就是骗小姐。 她见小姐着实伤心,也就没有再追问,想着过段时间等小姐想开了,自然就会说的,夜里小姐和蔓枝睡得很沉,由于几年在市井生活,她性子变得很是警惕,那夜她睁着眼,突然闻到一股香味,心道不妙,赶紧捂住口鼻。 可那迷香甚是霸道,她抵挡不住晕迷过去,恍惚中,似是有人撬门进来,在屋内来回走动,然后无声离去。 她拼命想醒过来,却终于晕过去,所幸她吸入的量少,没睡多大会,便强自醒来,拼命睁开眼时,只见房内漫起浓烟,火苗直窜,她赶紧踢蔓枝,却如何也踢不醒,情急之下用银簪狠狠刺她的人中,蔓枝才醒过来。 两人来及害怕惊叫,看到火舌乱吐,吓得赶紧起来,拼命往小姐的塌上扑,却见小姐满脸血污,脸上被人划得血肉模糊一片,全无一块好肉,她赶紧用帕子捂住,可小姐怎么摇也摇不醒。 她心知不好,背上小姐就往外面走,蔓枝跟在身后,好不容易从火光中走出,顾不得停留,直到一处偏僻的小巷子,将小姐放在地上。 说来也巧,附近正有一座义庄,她也不知是如何想的,突然脑子灵光一现,吩咐蔓枝看好小姐,偷了个和小姐身材差不多的女尸,悄悄回到客栈,那么大的火,居然没有惊动任何人,客栈里连个呼救的声音都没有,她的心不住的往下沉,这分明是有人故意纵的火。 火已经烧得快红半边天,根本就进不去了,她将那女尸往火中一丢,可等她原路返回时,小姐和蔓枝都不见了踪影。 这些年来,也一直都在京都寻找,希望有天能碰到小姐。 张婆子说完,已是老泪纵横,莲笙也忍不住鼻子发酸,湿了眼眶,当年,原是这样的惨烈! 那口中的鲁公子,必是鲁国公无疑! 客栈中的大火,肯定是冲是祖母去的,这背后指使的人,不用想也知是那鲁国公夫人,莲笙的眼中恨意难消,幸好大安氏已经死了,要不然她也不会放过的! 鲁国公! 莲笙想着那个儒雅的老者,眼里更加冰冷,他才是烟娘一生悲剧的根源! 可烟娘到底为什么会一人独自居住在山庄中,若看那留下的玉玦,她应是殷氏后人,若是野史上记载的真是避世的皇太女一脉,为何只有烟娘一人,又是谁将她放养在外? 她好看的双眉微微地蹙起,白玉般的手指细细地抚着檀香木的椅沿。 张婆子泪眼婆娑看着莲笙精致绝美的脸,这张脸,多像小姐啊!她究竟是不是小姐的子孙呢?见她神色一样的悲怆,心里越发肯定,摄政王妃应该就是小姐的后代,那小姐去哪里了呢? 莲笙看着张婆子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本妃的祖母,多年前早已去世。” 那双昏黄浑浊的眼中,泪水涌得更猛,张婆子激动地站起来,嘴巴嚅动着,“你是孙小姐?老奴见过孙小姐。” “张婆婆赶紧起来,若婆婆不嫌弃,就在王府住下,与蔓枝一起,本妃侍奉你们终老。” 她的话声一落,张婆子便双腿跪拜在地,这么多年了,颠沛流离居无定所,其中的苦痛不足为外人道,今日终是可以停下来,虽然小姐不在,可见着孙小姐,这些年的找寻也算是没有白费。 “老奴流落在外这些年,亏得一个老汉相帮,才没有客死异乡,那老汉是奴婢的丈夫,可否…” 这点莲笙早已想到,当时在后端门时,便知对面新搬来的是一对老夫妻,“无防的,婆婆让他也一并来王府吧。” 张婆子连磕头,“王妃慈悲,老奴感激不尽。” 旁边的宫嬷嬷连忙将张婆子扶起,由此,张婆子两口子被莲笙留在了王府,与蔓枝一起住着,两人多年未见,自是相处亲热。 当夜里霍风回府时,就见自己的妻子满脸伤感地倚在塌上,他从后面慢慢地拥着她,头抵在她的发上,大手伸过去抚住那微起的小腹。 莲笙转过头看着他,将今日张婆子所说的往事,细细说与丈夫听,霍风静静地听着,虽然早前已听过一遍,可再听她慢慢道来,那语中的悲切,更显真实! 她说完,无比伤感地叹口气,“所幸那鲁…作恶之人已死,否则我必不放过她!” 有力的双臂将她圈紧,靠在自己的怀中,冰冷的眼中划过一道暗光,死…太过容易,生不如死才能对得起那些死去的先灵! 漆黑的暗室中,痛苦哀叫的大安氏浑身无力地躺在木床上,又冷又饿,不久前,那恶婆子不知又喂她吃了什么药,然后她便瘫软如泥,然后便是更为剧烈的痛,恨不得拆筋剥皮一般。 铺天盖地的痛将她淹没,偏偏全身半点力气全无,她不停地嘶叫,后来实在受不住,痛晕过去,谁知那恶婆子竟然用冷水将她泼醒,不让她躲避这非人的疼痛! 她如死狗般地趴着,全身痛得钻心,身上的衣裳都是湿的,冰冷刺骨,耷拉的眼皮绝望地看着那送饭的小口透出来的一点微光,想到了多年前,她将那贱人的脸划花,然后放火将其烧死,如今难道是报应? 可摄政王爷与她何怨何仇,竟然如此待她,突然她的脸一白,那摄政王妃的脸闯入脑中,莫非…… 当年那贱人并未死,还有了其它的子孙! “啊……” 她凄厉地叫着,为什么?那样都没有烧死贱人,她好恨,好不甘! 听着大安氏的哀叫,外面看守的婆子笑得更加痛快,这样的恶妇,真是死都不知悔改为何物,便是她叫得再凄惨,也不会有人知道。 对于鲁国公府,她无疑是个罪人,只是逝者为大,姜氏后人不会再去诟病,但也无人会去缅怀她,就算是她之前最疼爱的孙女,怕是也不会念着她的好。 更何况,所有的人都不会想到她还会活在这个世上,包括她的丈夫鲁国公,此刻他正站在一家阁楼的上面,静静地看着下面的一对男女。 女的被包裹得很是严实,只露出灵动的大眼,男子小心翼翼地扶着她,不远处,跟着十来个常服装扮的侍卫,一行人慢悠悠地看着两旁的花灯。 正月十五,是夏月王朝一年中最是热闹的一天,大街小巷子都是欢庆的人群,卖花灯糖人的摊子随处可见,很多铺子外面也挂满花灯,上面写着各种的灯迷。 莲笙欢喜地看着灯景,黑瞳中映满灯火,虽然身在人群之中,在男子紧密的怀中,可鲁国公的眼中,却仿佛只剩她一人,如若那年的三月花雨中,仙子般的少女款款向他走来。 似是觉察到他的视线,拥着女子的男子冷眼向他的方向一扫,他赶紧将低下头,将窗户关上,心中久久不能平静。 那摄政王妃长得与烟娘太过相似,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巧合,他深思一会,唤来近侍,如此嘱咐几句,那近侍便消失在黑夜中。 第59章 惩妾 正月十五一过, 便是大长公主的寿诞, 此时天气已稍稍回暖,京中的命妇贵女们齐聚长公主府,宏伟的长公主府就在夫家常国公府的旁边, 中间一堵高墙之隔,不过高墙中却开了一道小门,方便府中的下人行走。 莲笙母女三人相约一同前往, 长公主笑着迎上来, 见莲笙衣着宽松, 轻瞄一下还不见显怀的肚子, 便拉着她的手,赶紧让她坐在软座上,“王妃如今身子重,真没想到你能来, 本宫甚是开心。” 听大长公主说得真城, 莲笙笑着, 也不与她客气, 坐在软垫上, 直视她的眼睛,“大长公主寿诞, 无论如何, 我都应该来的。” “好,你的这份心,本宫领了。” 早已先行到来的众位夫人们又忙着对莲笙行礼, 莲笙轻挥手臂,示意大家不必多礼,众人这才重新落座。 大长公主笑着,又去拉着常乐的手,对众位夫人们说道,“前次大家不是抱怨说还未见过本宫新认的女儿吗?今儿个给大家介绍介绍,这就是本宫的另一个女儿,常乐。” “众位夫人好。”常乐与众人打着招呼。 众夫人看着大长公主的手中牵着一位少女,这少女约十五岁,着一身淡雅湖蓝袄裙,头上梳着双髻,每个髻子下绕着一圈饱满均匀大小的珍珠,打着丝带的结子,长长的淡蓝烟纱丝带垂在两侧,又俏皮又可受。 且少女性子大方,微昂着头,任由众人打量,看起来爽朗康健,模样有几分似摄政王妃。 一时间夫人们的夸赞不绝于耳,有那存心卖好的夫人夸道,“原来这就是圣上亲封的乡君,果然长得福气。” 大长公主对着众人一一点头微笑,一副有女事足的样子,让这些世家夫人们马上明白,这个常乐乡君在长公主心中的地位。 说着众夫人又向莲笙行礼,莲笙微笑以对,向着大长公主由衷地感谢,“承蒙长公主厚爱,我们常乐给您添麻烦了。” “王妃这是哪儿的话,”大长公主爽朗地笑起来,“本宫是真心喜爱常乐,常乐在本宫府中,不知带来多少欢乐,本宫喜爱都还来不及,哪里谈得上麻烦。” “就是的,王妃,我娘现在都忘记我这个女儿,眼中只有常乐了。”赵郡主笑嘻嘻地接话,假装报怨地看着常乐直笑。 “你这皮猴,哪都有你的事,你若是有常乐一半懂事,本宫就知足了。”大长公主笑着一点女儿的鼻子,拉着常乐一起,开心地对众人说,“本宫这两个女儿,再是贴心不过。” 莲笙将腕上的血玉镯褪下来,套到赵郡主的手上,“那我就厚个脸皮,郡主即是常乐的义姐,那便也是我的义妹。” 长公主笑眯眯地看着她,杜氏也机灵地将头上的一枝玉簪当作见面礼送给赵郡主。 赵郡主高兴地跳起来,“太好了,以后王妃就是我的姐姐了,以前我总羡慕常乐有个像仙子般的姐姐,如今这仙子也是我的姐姐,算起来,还是我赚了呢。” “听听,她说的这是什么话。”长公主慈爱地看着自己的女儿。 坐在下面的楮氏假装伤心起来,用帕子擦着看不见的泪水,“哎,还是我可怜,早年我还未嫁给世子,便谈笑着与郡主说,可将我当作亲姐姐,郡主一直不答应,原来根源在这里,竟是嫌我长得不够美貌,让人听之好生伤心。” 大长公主率先笑起来,对着楮氏道,“这可怜的,竟是如此的委曲。” 众人都笑起来,一派的和乐。 见楮氏的脸上无半点的伤心,根本就没有受赵世子求旨纳妾之事的影响,莲笙算是稍稍放了心,那事一出,第一时间里她就派人送礼到常国公府,毕竟本是他们夫妇二人的麻烦,却祸水东引,被赵世子接了过去。 她的心中很是过意不去,怕楮氏会因此事生间隙,楮氏收到礼后派人回了话,说是无事,今日见其如以往一样开怀,莲笙的心中才算是好受些。 想着如今还有家不能回的赵世子,又觉得再次愧疚起来,这时楮氏对着她调皮眨下眼,两人相视一笑。 那边曹侍郎夫人拉着赵郡主的手,脸上满面春风,不停地说好,直夸得赵郡主都红了脸,因着她与曹铖已过文定,算是半个曹家儿媳。 这婆母看儿媳,是越看越满意,赵玥出生高贵不说,难得的是浑身上下无一丝娇贵之气,为人也爽利,以后嫁进她家,相处起来轻松,心中暗自打定主意,等儿媳妇一进门,她坚决看紧儿子,万不可纳妾,搅得家无宁日。 看看京都这些世家,后院中无妾的家风清正,有妾的无论如何端正,后院里都有龌龊,更别说那些拎不清的,宠妾灭妻,更是一团糟,祸及子孙! 很多人都知道两家的亲事,也有一些品阶高相熟的夫人打趣,直把赵玥闹个大红脸,小脚一跺,娇俏地嘟着嘴,跑到常乐那边,很快,夫人们都热络起来,从京中的衣饰变化,说到京中的趣事要闻。 接着便有人说道自从那理亲王府的妾室怀了身孕,越发的拿大,王府现在都成了她说了算,现在王府后院里一团糟,理亲王妃从宫中朝觐后便回了王府,可被那妾室一气,又回了娘家。 相熟的夫人们纷纷询问起理亲王妃的嫂子沈夫人,沈夫人站起来,神色颇是沉痛,“多谢大家好意,我们小姑子如今躺在塌上,前日请过太医,已是缓住病情。” 大长公主怒道,“启儿糊涂,宠妾灭妻,乃是祸家根源。” 又厉声叫道,“礼嬷嬷何在?” 外面一老嬷嬷进来跪下,“老奴在。” “去,传本宫的话,让那夏明启将自己的王妃接回去,并将那些妾氏禁足,等产子后抱到王妃的院中抚养。” “是。” 沈夫人激动得直流泪,“多谢大长公主。” 理亲王的家事,连太后都懒得管,她们相府实在是无法可想,皇室中,以大长公主的辈份最为高,若是长公主出面,谅那理亲王会顾忌一二。 等那妾室产下儿子,抱到小姑子的院中抚养,以后小姑子也算在王府中站稳脚,这些年,为了生子,美人都不知送了多少,愣是半个蛋都没下。 小姑子苦,她们也跟着急。 至于生产时会出什么事,那就不是她们能预料的,便是那难产去世的女子,世间不知有多少。 沈夫人心中安定,这才收起哀色,坐回去,不再开口。 礼嬷嬷一走,厅堂中有短暂的气凝,长公主小口抿着茶,不动声色地观看着下座众人的脸色,见众人或多或少都有些不自在。 她如何不知那理亲王府的妾室是从前的萧家大小姐,她就是要让众人看看,无论曾经多么高贵的身份,一朝自甘下贱给人做小,那便是谁都可以踩上一脚的蝼蚁,要她生便生,要她死便死! 便如那姜蕴雪,一心想着挤进风儿的后院,最后落得个鸡飞蛋打,怨得了谁? 大长公主心中冷笑,她倒是个心机城府深的,还学会以退为进,去寺中清修,哼,守孝得要三年,三年后的事情谁也说不准,那样的女子别妄想进常国公府的门! 众夫人的眼中越发的恭敬起来,大长公主雷厉风行的手段让人折服,莲笙真诚地说道,“大长公主真不愧为我朝的女子典范,让莲笙好生佩服。” “王妃过奖,若论最近风头,那还是王妃最强,本宫可是听说摄政王……”大长公主对着她挤下眼神,隐下去的话不用说,怕就是京中的那些传言。 赵郡主接口说道,“那话我也听说了,都说王爷姐夫宠妻无度,哼,全是酸话,她们怕是私底下都眼红我王妃姐姐呢。” “看,还是妹妹好,”莲笙笑起来,轻轻地拍着赵玥的细手,“那些个酸话,本妃可不在意,嘴长在他人身上,随人说去吧。” “哈哈,有意思,就该这样。”大长公主拍拍她的手,“嘴长在他人身上,日子却是自己过的,这是甜是苦,自己最清楚,无需为那些所谓的贤名带累自己一生不快。” 下坐的夫人们都心有戚戚地点头,大部分的后院中都有妾室的存在,只不过是数目的多寡而已,想着与妾室们明争暗斗的日子 ,着实有些不值。 有些夫人们心里已经打好主意,回去就那些妖妖娆娆的女子发卖掉,要是家中的丈夫不乐意,那就搬出摄政王与大长公主,看到时候是谁得理。 当年,谁人不说常国公是妻奴,堂堂国公没有半点气势,什么都是听大长公主的,可如今看来,国公府中无妾室,长公主一子一女长成,日子过得平顺,常国公逢人便说,家有好妻,如有一宝。 这话头一起,便还有人说起锦乡伯家的破事,锦乡伯世子宠妾灭妻,妾室被曝出怀有身孕,那伯夫人居然不加处置,反而忙着遮掩,送那妾避到庄子上。 事情被捅出后,敬德侯府不干了,执意要让女儿与顾世子合离,可商湘灵跟吃了失心药似的,就不是肯,还说什么活是顾世子的人,死是顾世子的鬼,气得敬德侯与她断绝父女关系。 而锦乡伯也被陛下训斥,收回他家世袭罔替爵位,伯位到顾其怀这代为止,等他百年故去,顾府便是庶民。 听着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将事情说清,大长公主意味深长地看着莲笙,拍着她的手道,“天道好轮回,任何一个世家的崛起和毁灭都离不开各人的德行修为。” “大长公主说得极是。”莲笙对她回以微笑,那顾家,她从来就没有在意过,便是落到如今的下场,都是他们自己作的,怨不得旁人。 当然,相信里面肯定有自己夫君的推波助澜,要不然这事怎么会突然曝出,又如何会闹到如此地步。 想到那个面冷心热的男子,她笑起来! 等到宴会散去,大长公主的府门外,长身玉立的男子,背立在王府的马车旁,惹得夫人们频频侧目,都说摄政王宠爱王妃,此话果然不假,看这架势,是亲自来接妻子。 杜氏拉着常乐识趣地先行回去,大长公主打趣地看着莲笙,莲笙脸有些微红,走向那男子,霍风对着大长公主遥遥示意,扶着莲笙上了马车。 马车内,莲笙仰着小脸看着他,低头傻笑! 与大长公主府一街之隔的理亲王府却一片死寂,礼嬷嬷神色严肃地立在院子里,面无表情地将大长公主的意思一说。 夏明启的眼中闪过恼色,可大长公主是他的皇姑母,便是再不满,也不敢表露出来,只能死死地攥着拳,脸上还要带着颇为受教的笑意。 很快,王府的中妾室们便齐齐站在院子里,最后被小丫头扶着走来的便是万雁回,只见她身披橙红斗篷,里着月白色的长裙,脸上带着妩媚,行走间娉娉婷婷,一只手抚着腰,另一只手搭在小丫头的手上。 不紧不慢地走着,一双眼不停地瞄夏明启。 礼嬷嬷见她的样子,皱起眉来,又见她斗篷的颜色,眼中更是凌厉起来,这橙红最是近正红,看来理亲王府的妾室们着实不安份。 万雁回被她看得一阵恼火,不知这是从哪里来的婆子,看人的眼神如此的讨厌,还不等她开口报怨,只听见那婆子开口了,“王爷,老奴观这位妾室的衣着不妥,妾便是妾,妄想代替正室那是万万不能的。” 夏明启的脸色一沉,见万雁回正委曲地看着自己,身侧的拳是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最后呼出一口气,冲着那小丫头,“没眼色的奴才,还不赶紧将姨娘的斗篷换了。” 那小丫头吓得不敢出声,忙不停地跑回院子,取出一件粉色的斗篷,替万雁回换下,万雁回的脸色很是难看,这当众剥衣的屈辱让她的脸色变得惨白。 看这情形,礼嬷嬷便明白,这位女子,就是那身怀有孕,恃子而骄的姨娘,听说还曾经是京中第一才女。 她对着夏明启弯腰,“王爷,老奴逾越了,可大长公主派奴婢来,便是肃清后院不正之风,迎理亲王妃回府。” “皇姑母向来端正严明,是我朝的女子典范,大长公主有什么要嬷嬷传话的,本王一律照办。”夏明启虽心中恼怒,脸上却是半点不显,带笑的眼睛任谁看了都不会怀疑他口中的真诚。 礼嬷嬷鞠了一躬,这才开口道,“大长公主有令,从即日起,所有的妾室必须按定例规章穿衣打扮,万姨娘身怀有孕,吃食上多照顾些无可厚非,另明日接王妃回府,所有的妾室必须跪在大门口相迎,任何人不得无故推托。” 跪在大门口相迎? 万雁回低着的头,眼里闪出恨意,那病怏怏的沈清瑶怎么还不咽气,可真是够命硬的,听说在娘家都吐了血,居然还能挺过来。 还要让她跪在门口迎接,她的手轻轻地抚着肚子上,这胎可是王府多年来的希望,理亲王自然不会让她受罪,想着嘴角勾起笑意。 等第二日,理亲王妃回府,见府门外跪着一溜的妾室,尤其是跪在前头的万雁回,她只觉得胸中一口浊气尽出,真真是痛快。 万雁回微抬下头,视线与沈清瑶相遇,嘴角露出一个讥讽的笑,然后捂着肚子,哀哀地呼痛,正伸手去扶沈清瑶的夏明启立马跑到她跟前,一脸的焦急。 “可是有何不妥,肚子痛吗?”他一连声地开口问着,又赶紧让身边的随从去请大夫,见沈清瑶还不下马车,有些怒了。 “王妃已经回府,为何还不进门?” 沈清瑶气得倒仰,抚着胸口摇摇欲坠,这两人居然敢当面如此,置她与何地? 她的幽怨,夏明启没有看到,只顾将跪在地上的万雁回扶起,背过身,万雁回冲她露出一个得意的胜利笑容,只把气得差点拂袖返回娘家。 可想着娘家嫂子的话,她深吸一口气,且让那万雁回再得意几个月,等到生产时,那动手也不迟,谁家后院里还有死于难产的姨娘,到时候将孩子抱在膝下,她也算是坐稳了位置。 两个女人的眉眼机锋,夏明启自是看不见,他心心念念的便是腹中的胎儿,没有人知道,他想个孩子都快想疯了。 沈清瑶也不敢再使性子,居然还颇为贤惠地询问是否要请太医,只把夏明启惊得诧异地看着她,因万雁回是个妾室,往日里他都是让府中的大夫把脉。 “王妃如此贤惠,本王甚感欣慰,麻烦王妃了。” “你们夫妻之间,何必说这些虚礼,”沈清瑶说着,夫妻二字咬得特别的重,眼睛死死地盯着万雁回,见对方果然变了脸色,心里觉得快慰不少。 紧接着她便让人往宫中递请太医的牌子,大肚贤良的样子装了个七万像,夏明启疑心极重,自是不会全信她,依然派心腹婆子护着万雁回的身边。 只把沈清瑶气得又吐了血,得知消息的万雁回讥笑一声,就沈清瑶这个气性,真不知能不能撑得她生儿子! 第60章 永心 自大长公主寿诞那日, 常乐在京中世家面前算是正式亮相, 很多有的人便开始明里暗地的打探起这位新封的乡君,更有一些有心的世家夫人们,关心起她的婚事来。 短短几日, 便有好几家有意向的人家,递出话来,杜氏喜滋滋地抱着一卷画像乘着马车来到摄政王府。 身子渐有些丰腴的莲笙正坐在临窗的炕桌前, 旁边是一脸慈爱的杜氏, 母女俩凑在一块, 小桌上放着几张青年男子的画像。 杜氏拿出其中的一张, “这位公子看起来较为面善,不知是哪个府上的。” 莲笙轻抚下肚子,笑道,“是袁将军家的嫡次子, 此子与其父兄不同, 不爱那刀剑拳脚, 只爱开铺子, 倒是个能捞银子的好手。” “会赚银子好啊, 什么世农工商,商为下品, 我看不然, 这肚子填饱,衣能穿暖,才是最为实在的, 会作那些个虚头巴脑的酸诗有个什么用。” 莲笙被杜氏这话逗得笑起来,她娘还是这么爽利!凡事只讲实惠! 母女俩讨论了一下午,杜氏是看这个也好,那个也好,在她看来,这些个世家公子们,以前那可是想都不敢想的,哪还有让她挑的份。 画像中夹杂着一个不起眼的男子,此人姓谢,是前年中举的探花郎,如今正在翰林担编修一职,家中父母皆亡,年纪已二十有五,略微有点大,杜氏说着,这人是大长公主那边举荐的人。 听娘这么一说,莲笙点下头,这探花郎的出身太过低微,是寒门子弟,可却得大长公主青眼,必是有过人之处,杜氏最终决定先相看相看,再做决定,等自己娘走后,霍风回府,莲笙替他解下大氅。 她小一手一边将大氅挂好,一边又美目去瞄他,“母亲今日过来,带了几张画像,都是有意求取常乐的世家公子,你帮忙定夺下。” 听见妻子将那几家公子的出身一一道来,霍风似思索般,半天不语。 莲笙有些诧异起来,常乐的亲事,有什么为难的地方吗? 她开口问道,“可有为难的地方?” “并无,”男子的大手将她一带,小心地环上她的腰身的,将头埋在她的颈间,嗅着那淡淡的玉兰香。 “那你为何这般神情?”她认真地看着他,惹得他轻点她的鼻间。 “若论身份和年纪,袁家的嫡次子年岁倒是最为相当,可袁家……”霍风将话隐下去,看一眼妻子,莲笙当了那么多年的公主,对于朝政上的敏锐自是不用说。 她接口道,“袁家有不妥之处,那便罢了。” “嗯,那谢探花虽暂时任编修,可他才学聪敏过人,日后皇帝长大真正临朝亲政,此人必得重用!” 啊! 莲笙张了张嘴,那探花是她唯一没有考虑之人,他也太老了些吧? 心里这样想着,嘴上也跟着说出声来,“谢大人,似乎年纪太大,比常乐大上差不多十来岁,怕是不太合适吧?” 年纪太大,他与谢编修还在大上三岁,是否也是年纪太大! 他的脸色有些不好看起来,紧紧地盯着妻子的小脸,莲笙并未瞧见,仍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她小脑袋一摇一摇的,“不行,谢大人太老了!” 太老了! 这三个字对霍风来说简直是晴天霹雳,他才二十有八,正值壮年,哪里太老? 莲笙说完这句话,才觉得丈夫的脸色有些不太动劲,她后知后觉地想到,夫君似乎也比自己大了十来岁。 她刚才说了什么?年纪太大,太老? 看看她这话说的,她捂住脸,不敢看丈夫有些幽深的眼神,脑子里想着怎么补救,口中一溜的好话出来,“他哪能与您比,我夫君正当年,气宇轩昂,如旭日东升,年富力壮……” 媚眼如丝般地瞄到自己的夫君一脸平淡,那薄唇吐出两个字,“继续!” 啊? 她将脑袋略歪,小嘴又开始往外冒词,“仪表堂堂,顶天立地,风姿卓绝,伟岸不凡,龙精虎猛……” 龙精虎猛一词,让他的心为之一颤,大手圈紧,薄唇紧紧地堵着那喋喋不休的小嘴,还未说出的话,便被一齐吞了下去… 等杜氏再次上门时,喜滋滋地告诉她,这两日她偷偷去相看了画像中的几位公子,发现那袁家的嫡次子最为合适,虽然打理庶务,可长得一表人才,光风霁月。 莲笙见杜氏一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的态度,便试探着询问了她的意思,“娘,您看那谢探花如何?” 啊? 杜氏的反应与她上次一样,怕也是意料之外,那谢探花年纪太大,她根本就没有认真考虑,也未花心思去打探,听女儿这意思,提起谢大人,是不是王爷说了什么? 莲笙马上就明白了杜氏眼中的意思,好笑地开口,“娘,不防问下常乐的意思。” 也是,杜氏这才反应过来,既然王爷提到谢大人,那肯定是正确的,王爷的眼光她还是相信的。 又听女儿这样说,想着这事暂搁一边,探下常乐的口风为上。 回到家中的杜氏仔细对着常乐这么一问,并将画像拿给她看,再将这几人的家世一一言明,就见常乐的两颊升起红云,拿着谢编修的画像,吱唔半天,她这当娘的一看,立马明白,得了,二丫头怕是中意这谢大人。 常乐心中自是愿意的,在常人看来,谢大人出身贫寒,家世低微,可是对于她来讲,那些真正的世家大族的生活肯定不适合她。 想着近日里见过的大家公子,她深知自己可能无法适应那样天天猜别人说话的意思,看别人的脸色的日子,她本就是市井长大,便是成了大家小姐以来,学了不少的礼仪,识了不少的字,可与真正的贵女比起来,怕是不能看。 她不想,以后受到别人嫌弃的眼神,而谢大人不一样,他本就贫苦出身,而且家中又无长辈,她嫁过去,就是当家主母,加上她现在的身份,谁也不敢小看她。 很快,两人的亲事便敲定,谢家无长辈,便托大长公主出面,大长公主倒是乐呵呵地接手了,又当婆家人,又当娘家人,办起事来无所顾忌,于是,不出半个月,便已定下亲事。 订亲后,谢大人便来侯府拜见未来的岳父母,杜氏头回见到真人,见他身体修长,说起话来语气谦和,虽身着朴素,却整齐干净,站在那里磊落大方,目不斜视,惹得她不住地点头,洪老爹虽有嫁女的惆怅,可也觉得甚是满意。 谢临渊的眼神虽未动,但见康乐侯夫妇后面的的帘子微晃动了一下,心中失笑,必是自己那小未婚妻子躲在后面。 她可能不知道,其实他是见过她的,那天正值他休沐,与往常一般,他正在路上走着,见一个少女毫不在意地与路边的小摊贩讨价还价,他心中一哂,见那少女穿着,并不是穷困人家的姑娘,而是富人家的小姐。 那小贩估计是见她穿得好,把平日里的价格抬高了三倍不止,哪知这小姐当场便揭穿,对这样些东西的价格分外清楚,还说得头头是道,便是往年的价格都知道。 他这才多看了她一眼,见她长得清秀,双眼炯炯有神,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顿时心生好感,但一番打听,才知原是康乐侯府的乡君。 怪不得,对市井之事如此的熟悉! 他出身贫寒,且生活简朴,自中探花以来,倒是有很多世家都对他隐晦提过亲事,虽然他并不在意对方是庶出,可他实在是不喜那高高在上,一脸施舍的表情,所以用思念亡亲的借口,婉转地一一推托。 因曾偶尔有幸结实常国公世子,倒是得了大长公主赏识,这次也是他厚着脸皮求来的,只让大长公主在康乐侯夫人选婿时推举一二,至于能不能让人看上那便是他的缘份。 让人惊喜的是,这门亲事已成,谢临渊想着,眼里的笑意越来明显,看得洪氏夫妇更加满意,他们或许不懂那些权谋手段,可看人是不是心诚那还是看得准的,这小新姑爷对常乐肯定也是满意的。 躲在帘子后面的常乐,听着她娘左一个临渊右一个临渊地叫着,也不由得羞红了脸,原来他叫临渊,心里默默地念着这两个字,又想着姐姐姐夫,那古话说的,老夫疼少妻,那她以后的日子…… 杜氏对这个新女婿很是热情,她可是还听说谢大人的私修极好,这么些年,洁身自好,府中也通房姨娘半个都无,想着女儿嫁过去,没有那些个腌臜事,日子过得也会舒心。 谢临渊在洪府觉得分外的自在,半点也没有在其它世家中那样让人喘不过气的压抑,看着未来的岳父岳母如寻常夫妻一般地讨论着午食的菜色,心里越发的感到平和。 以前他的父母也是这般,生活中都是些家常小事,可却过得其乐融融,想来以后他与洪乡君成亲后也会如此。 洪氏夫妇不是那些迂腐的人,见亲事已定,小两口正常见个面也是可以的,于是在园子的长亭里,这对新订亲的新人便面对面的站到了一起。 常乐这才真正看清未来夫婿的样子,见他皮肤不若其它世家公子那样的白,长相偏儒雅,一身葛青长袍,身材直挺,眼中带着平和包容,一派清明,她略感羞涩,却又觉得他十分的耐看,正是她想像中的样子。 “见过乡君。”谢临渊先行礼。 常乐“扑嗤”一下,也学他的样子,“见过谢大人。” 两人同时抬起头,看着对方,眼里都带着笑意! 谢临渊知道,他是很幸运的,从同僚们投过来的羡慕眼神,就能看出,常乐乡君虽然在世家贵女中身份不显,才情更是不用提,可她是摄政王妃的唯一的亲妹妹,也就是说,他现在是摄政王的连襟,这是何等荣耀! 等常乐的亲事传出后,大长公主府里送来不少的贺礼,各府里的贺仪是络绎不绝,便是偶尔上朝的洪老爹都被人堵着,硬是拉着他要恭贺一番。 鲁国公远远地瞧着被围在人群中的洪侯爷,想着探子回报而来的消息,这康乐侯的娘亲竟然是谁也未曾见过,听说是生下儿子后便已去世。 他慢慢地细看着洪大的脸,越看越是熟悉,这眉眼,分明是与自己有几分相似,他心跳如鼓,莫非当时烟娘已再次有孕? 可他当日明明在火难的客栈中发现与烟娘身形一般的焦黑尸体,那遗体现在还葬在他替自己备好的墓穴旁边。 难道? 鲁国公的脸上惊起怀疑,猛然间想到,似乎并没有发现烟娘的丫头身影,照理来说,以她们主仆的感情,不可能丫环逃命丢下主子的,他的心里突突直跳,莫非烟娘真是逃出去,并且产下他们的儿子? 那么,看摄政王妃的长相,怕是遗传烟娘,这康乐侯是自己的儿子无疑! 洪老爹隐隐约约感到鲁国公投来的目光,心中不喜,这鲁国公的孙女,可是一心想要拆散自己女儿姻缘的女子,幸好王爷女婿未受诱惑,要不然… 鲁国公的心似受伤,隐隐作痛,他没能保护住烟娘,连累亲儿子在市井之中受苦,康乐侯脸上的皱纹都能夹死蝇子,看着比他还要显老态,再看着那对自己怒目相视的样子,鲁国公的心中越发的凄苦,若他真是自己的儿子,那么… 垂在两侧的双手慢慢握成拳,下了一个重大的决定! 霍风在另一侧瞧着这一幕,一脸冷漠,转身便出了宫,马车经过鼎盛楼时,酒楼里的掌柜马上将刚出锅的莲蓉酥装进食盒,递进马车。 修长的手将食盒提住,董方一挥马鞭,马车便疾行起来,一路奔向摄政王府。 等点心端到莲笙面前时,还冒着热气,她嘴角抿着笑,也不去接,微张着嘴,高大的男子想都未想,直接捏起一块,喂到她的嘴边。 她的眼含着笑,腮帮子鼓动几下,那点心便咽下去,接着男子又喂一口,如此往复,一盘点心便下了肚。 莲笙小心地拍下肚子,这孩子终于乖起来,她也能吃些东西,便是那饭菜,每餐也能进一些,见她的模样越来的庸懒,霍风将她轻轻扶起,替她穿戴好衣物,披好斗篷,抱着便出了门。 外面的下人们见着这一幕,又开始装死,低头的低头,望天的望天,反正就是看不见,莲笙好笑地用手指去拧他的硬肉,却见他半点眉都未皱,不免握起小拳,捶打几下。 霍风将她放在平坦的路上,这才牵起她的手,慢慢地在园子里散步,龚神医可是说过,这妇人有身子时切忌躺着不动,多动下,生产时反而有劲,胎儿下来得也快。 气候虽稍稍转暖,可还是很冷,但他大大的掌心中传来的热气,似流进她的身体,让她一点也不觉得冷,莲湖中的荷叶终是全部枯败,风一吹,很是萧瑟。 然而竹林依旧苍翠如旧,让人心旷神怡! 莲笙抬头看着自己的夫君,以往冷峻的脸上,早已不复往日的冰寒,带着温和的暖色,她心中欢喜,将头靠在他的臂膀上。 “夫君,可曾想过孩儿的名字?” 男子的大手抽出,绕过她的身体,将她揽在怀中,略一思索,“她的请封已经定下来,郡主品阶,封号永心!” 她惊讶地抬头,可真够急的,这么快? 永心,永结同心,倒是个好寓意! “永心,倒是好听,不如大名夫君你来想,小名我取吧。”说到小名,她调皮地笑起来,“在民间,向来便有贱名好养的习俗,像我们家的大丫,二丫,还有街坊中的大妞,二妮,可多了。” 霍风的脸黑下来,什么大妞二妮,他堂堂摄政王府里的郡主,被人叫成大妞,怎么可以? “咯咯…”莲笙见他的臭下来的脸色,欢快地笑起来,逗他玩的,他们的永心郡主怎么可能叫那样的小名,便是她同意,等孩儿长大,也会不喜的。 他见妻子笑得开怀,本就绝美的脸更是美得不可言说,大手将她托起,低头去捕捉那调皮的小嘴,半晌才放开。 本来粉润的唇一片霞色,她有些带羞地低下头,完全忘记刚才的话,这女儿的取名大事也被抛之脑后。 男子看着略有些迷糊的妻子,大手抚着她红艳的唇瓣,“大名叫云开,小名……” “叫霞光吧。” “好。” 莲笙看着天边的那一抹粉色云彩,在澈蓝清冷的空中尤其显得瑰丽,蓝天飞霞,最是美不胜收,期盼他们的女儿也有这霞姿月韵。 突然她感觉肚子里“咕嘟”一声,似是如小鱼在冒气泡,她不自觉地伸手去摸,脸上带着暖暖的笑,怕是小家伙也喜欢这个名字。 霍风的视线缓缓地胶在妻子并无甚起伏的腹间,将自己的大手覆在妻子的小手上,眼中的深情如天边的云层一样聚拢,心里轻轻地唤着。 霞光,你好,我是爹! 风起云开见月明,情深义重共白头! 第61章 狗男女 自从被老娘妻子赶出家门, 身在大兴巷院子里的赵珩着实过了几天神仙日子, 一吐前几年的郁气,出手大方阔绰,直惊掉他人的眼珠子, 尤其是平日里交好的几位世家子,一改之前的态度,对他连连夸赞。 此刻他正斜靠在椅子上, 一身锦青的长袍, 修长的腿交叠在一起, 翘在长形的桌几上, 嘴角带着肆意的笑,如当年闯荡江湖般的豪气,好不快活。 只见他坐的长亭内,旁边横七竖八坐着其他几位公子哥, 面前还有一个抱着琵琶唱小曲的歌女, 长得颇为秀丽, 歌女的声音清脆婉悦, 手指拔弄着音弦, 一双动人的眼含情地看着他。 “哟,这是看上我们世子了, ”一位摇着羽扇的公子调侃道, 说着又摇下头,“小美人就别想了,京中谁人不知我们世子家中有悍妻。” 那歌女的头马上低下去, 心中想着,这常国公府的大门怕是不好进,往日里也听过那赵世子夫人的威名,怕是进了府也要受搓磨,,不如其它几位公子。 这样想着,再次含羞带怯地抬起头来,越过赵世子,含情的目光就转向了另一位家中已有妾室的公子。 “呵,果然是妓子无情。” 刚才调侃的公子似笑非笑地说道,这歌女的那点心思在他们这些世家中长大的人精面前,根本就不够看的,不过是拿她调笑罢了,在座的几位谁都不可能真将她弄进府去,便是这低贱的身份就过不了关。 赵珩看了眼那歌女,只觉得无比扫兴,挥了挥手,便有人将她带了下去,她走时心不甘地频频回头。 “啧…看这小美人伤心的样子,本公子好是心疼啊。”另一个白衣公子像模样像的说着,边说还边抚着心口,惹得赵珩长腿一伸,踢了他一脚。 白衣公子边躲边跳,“别啊,世子爷,您不稀罕这些野货色,咱们还是能看上的,啧…谁有你赵世子的好本事,要进门的妾室都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贵女。” 赵珩的脸色有些淡下来,最烦别人提起这茬,那白衣公子也是个会看脸色的,自知失言,马上转变话题,“哟,我说世子爷,您最近可是大方啊,这是在哪里发了财啊,也跟兄弟几个透个底,大家也都沾个光啊!” 见他说得凑趣,赵珩心中有点小小得意,有钱的日子实在是惬意,接着这几位公子轮番地夸赞他,把他吹捧得不知东南西北,众人拿刚才那歌女做伐,嘻嘻哈哈地调笑着,却见门口的小厮悄悄地走进来,递给他一封梅花信笺。 那信笺闻着一股暗梅香,定是出自女子之手,有那平日里关系亲厚的打起趣来,“哟,世子爷,这才出来两天,便有好女投怀,佳人传信哪,果然不愧是当年第一公子,可要是被世子夫人知晓,怕是又要…” 赵珩漫不经心地将信接过来,眼神得意是看向他人,他眯着眼,也不避讳众人,从信封的红泥处撕开,抖落开来,略扫一眼,“嗤”笑一声,便将信丢弃与火炉中,很快化成灰烬。 “啧…世子真是不懂怜香惜玉,这美人的深情,怎么如此弃如敝履?” “美人倒是美人,可惜是个蛇蝎美人,本世子可万不敢沾惹。” 那几人见他说得随意,心中隐约有些明了,也不再提这茬,忙将话题岔开,众人又论起趣事,哪家的小姐看中了小厮闹着私奔,又或是哪家公子后院失火,都是些上不了台面的阴私,倒也不亦乐乎! 广缘寺中的一处小屋内,满脸阴霾的姜蕴雪看着门外,手中的笔杆子被她折成两截,含秋正与小和尚在理论,为何她们的斋饭半点油花不见,还清淡无味,简直难以下咽,并且送得越来越晚,等到手时已经冰冷。 小和尚的声音带着不耐,“施主,这寺中的斋食一向如此,便是我们的住持,用的也是如此的饭食。” 含秋听他这样一说,更是来气,“哼,出家人不打诳语,明明寺中就有不一样的斋菜,往年我们一直都是用那样的,怎么今年偏偏变了个。” “女施主不必为难小僧,这是寺中的规矩,往年怎么样小僧不知道,只知现如今寺中都是这样分配饭食的,施主若是不服,可找方丈理论,小僧还有晚课,先行走一步。” “你…”含秋气鼓鼓的将冷掉的饭菜接住,狠狠地白一眼那小和尚的背影。 姜蕴雪在屋内冷笑连连,真真是虎落平阳遇犬欺,以往她每次来寺中进香,都是住持亲自迎接,现如今,一个小秃头和尚都敢欺辱于她。 含秋进来,将冷掉的饭菜摆在桌子,姜蕴雪见那碟中的豆腐烧得都快发黑,更别提那白水煮菘菜,半点油花都不见。 她的脸色沉得如锅底的灰,含秋小心地抬头瞧见,打了一个寒噤,小姐的脾气是越来越怪,今日早上还让她安排人去给赵世子送信,她可是费了九牛二虎几力,才买通随行而来的一个侍卫。 这些侍卫也都是些墙头草,眼看着小姐落魄,国公夫人去世,府中如今是沈氏当家,才敢如此托大,不见银子不跑腿,口口声声还说什么小姐的安全为重。 静立半晌,姜蕴雪慢慢地坐在桌子前,拿起木筷,冷冷地开口询问,“信确定送出去,亲自交到赵世子的手中?” “回小姐,确实亲手交到世子的手中。”含秋小心地回答着,看天色已晚,外面还没有人来送回信,心里直打鼓。 “好。” 姜蕴雪低着用起饭来,眼睛看着窗外的暮色,脸越来越冷! 直到入夜,都不曾有只言片语传回,她终是死心地闭上眼,那赵世子怕是对自己并无情意,不过是为了卖摄政王一个好,可怜她还盼着事情有所转机。 想到那个痴恋多年的男人,心中又恨又爱,为何他要将她贬得低于尘埃! 刺骨的寒风从门窗的间隙中刮进来,屋内只有一个烧着木炭的火盆,木炭是上好的炭,可如何与银霜炭相比,那呛人的烟气引得人咳嗽不已。 她心里暗自咒骂着,可恨的沈氏,居然敢克扣她的定例,给她好好记着,等她来日返回京中,再慢慢与其算账! 广缘寺中的和尚们敢如此为难自己,不过是听说她将要为妾,鲁国公夫人去世,当家的嫂子与她一向不和,必是沈清瑚那女人与寺中人通了气,她才会受到这样的冷遇。 想着提笔写了另一封信,交给含秋,“送到我母亲手中。” “是。” 含秋低着头退下去,又是费了好一番唇舌,才有人愿意替她跑腿。 入夜后,屋里更是冷得透骨,门窗和墙壁都能透风,被子也不厚实,因着每日的炭火有定量,所以屋内的炉子烧得也不旺,便是用被子将身体裹得紧紧的,也还是觉得冷。 姜蕴雪听着塌脚下传来的呼噜声,越发的烦躁,这死丫头,居然还睡得如此的香甜。 可怜的含秋,以前在国公府时是小姐的大丫头,除了侍候小姐梳洗,其它的事情哪里会轮到她动手,到了寺中,因为是打着清修的名号,小姐就只带了她一个丫头,这里面外面,便是取炭这样的事情,都要她跑遍大半个寺庙才领到,白日里忙个不停,早就累坏了,哪里会睡不着。 姜蕴雪的眼睛盯着黑漆漆的屋顶,突然窗子被打开,寒风“呼”一下灌进来,一个黑影闪进来,姜蕴雪拥着被子坐起来,从身形上认出来人是谁。 她没有呼叫,见那黑影先是点了一下睡在木塌下含秋的穴位,然后才立在她的塌边,就着大开窗户中透来的月光,萧长桓带着刀疤的脸便映入眼帘。 “蕴雪,这些天你受苦了。”他挤进塌上,姜蕴雪略一挣扎,便不动了。 萧长桓见她今日无比乖巧,心中愧疚万分,当日夺去她的身子后,为免有人发现,他趁夜出国公府,因为身上本就有伤,再又贪欢,伤势加重,等到庄子上便倒下了,足足将养几日才缓过来。 期间,京中的事情皆传入耳朵,可夏明启那家伙得知他居然潜进摄政王府,为的居然是取那王妃的性命,很是不悦,斥责他不顾大局,若行刺,也是冲着霍风,干嘛去刺杀王妃弄得打草惊蛇。 今晚他是好不容易偷空潜出来的,见着怀中的女子没有排斥,更是觉得一切都值。 “蕴雪,我带你走吧。” 姜蕴雪的身体一僵,这蠢货,要不是看在他还有用的份上,她才不会与这人虚与委蛇,“萧公子,我不能走,祖母刚去世…” 萧长桓听她有哭意,赶紧出声安抚,“是我鲁莽,你好好等着,将来必让那些欺辱你的人,跪下来舔你的脚。” 他的话里阴恻恻的,夏明启的心思如此昭然若揭,为的不就是那黄金龙椅,现如今妹妹怀有他唯一的子嗣,万一事成,他就是堂堂的国舅,到时候还有人会小看他。 听着他话里的意思,姜蕴雪心中一动,把心一横,身体软了下来,萧长桓闻着她身上的幽香,终于忍不住,快速地剥光她的衣物,很快木塌上便传来男女的喘息声,在佛门静地中,尤其显得诡异。 接下来,萧长桓便是寺中的常客,渐渐地也不避讳含秋,只含秋初见他,便认出是那日袭入她们马车之人,待再细看,更是惊得心凉,这不是以前的萧公子吗? 可她一个丫环,哪敢多言半句,每每到夜里,听着那房里的靡靡之声,恨不得自己聋掉! 几天后,终于缓过来的小安氏才挣扎着爬起来,捏着女儿的信,怒气冲冲地赶到儿媳妇的院子里,看着正听着管事请示的沈清瑚,是气得手指发抖。 沈清瑚一见她,忙从椅子上站起来,伸手就来扶她,“母亲,您怎么起来了?身子还没有好利索,这些下人都是怎么侍候的。” “不必,我还没有死,这府中还轮不到你来做主,沈氏,我且问你,雪儿在广缘寺中为何会到那样的冷待?” “看娘说的,这广缘寺的事情儿媳妇怎么会知道。”沈清瑚料想婆婆就是为了小姑子的事情而来,她可没有插手,只不过多说了一句,既然是清修,便按寺中的规矩来。 小安氏见沈清瑚一副不认账的模样,也不急,对着管事们说道,“以后府中的大小事情,都要请问过我的意思。” 接着又对着沈清瑚,“沈氏替我操劳这么久,也算是难为。” “娘,媳妇为府中分忧,是应该的,您身子不适,还是让媳妇分担吧。”沈清瑚有些着急,这段时间她管着府中的主馈,很是小赚了一笔,正打算将重要的差事都换成自己的心腹,哪知小安氏突然反应过来,来夺这掌家之权。 小安氏也不与她再争辩,用眼神示意自己身边的婆子,那婆子很快便心领神会,要跟着沈清瑚去取对牌,沈清瑚无法,只得将对牌交出,心中老大的不痛快。 夺回管家权后,小安氏头一件事情便是去广缘寺中看女儿,见女儿清瘦了一圈的脸,心疼得直掉眼泪,拉着她的手不放。 姜蕴雪看着只顾着抹眼泪的小安氏,有些莫名的怒其不争,要不是她只顾自己悲痛,才让那沈清瑚有了可乘之机,自己才会白受这几天的罪,可眼下唯一能靠得住的便是这个娘,“娘,雪儿不苦的,祖母在天有灵,会保护我的。” 小安氏听着女儿如此懂事的话,又是一阵伤心,“我可怜的雪儿啊,怎么会这么命苦?” 母女俩哭了一会,小安氏才有心打量起寺中的房子来,见房间如此简陋,气得更加在心里痛骂儿媳。 随后,小安氏捐了不少的香油钱,才终于替姜蕴雪换了一间好些的房子,那木炭也给得足足的,眼见天色已灰,才依依不舍地下山去。 是夜,得知姜蕴雪新住处的,再次潜进寺院的萧长桓见心上人坐在灯下垂泪,一番细问,才知前段时日寺中的苛待竟是她府中大嫂所为。 沈清瑚仗着自己的妹妹重新在理亲王府中立起来,越发的硬气,这才敢出手针对她,若是以往,只怕是有那个心也没那个胆。 “萧公子,蕴雪本不在意这些事情,可是想着母亲,以后还要看嫂子的脸色过日子,只觉得心中无比的苦闷。” 听着她带着委曲的哭声,萧长桓眼中射出凶光,脸上的伤疤越发狰狞起来,两人又一番缠绵后,男子大摇大摆地从房门走出,缩在屋角的含秋越发抱紧自己的身体,感觉这都入春了,为何还是如此的冷! 翌日,理亲王妃便暴病身亡,连身边的下人都措手不及,头天夜里,还听她们王妃说起,以后要在主卧的厢房中设个婴儿的塌架,等那万姨娘产子后,便直接抱来,连奶娘都打听好了。 谁知,世事如此无常,不过一个晚上,便离开人世,连身边的丫头都不知她是何时起的病,又是何时咽得气。 沈家人大闹理亲王府,王妃身边的贴身人全部发卖出去,理亲王一脸阴郁地任沈右相骂,心里愤恨加交,这个王妃娶得真是亏大发了。 沈清瑶可是德妃生前帮他千挑万选的王妃,本来还想借着沈右相的势,谁知势没借成,倒是招了一个菩萨供在家里,成天病怏怏的,还爱使小性子,看着就倒胃口。 沈右相越骂越来气,就差没有动手,右相夫人和儿媳沈夫人也在一旁抹眼泪,将个苦主的姿态做得足足的,骂到最后沈右相干脆放言,要与理亲王划清界线。 夏明启的笑脸再也维持不住,阴得要滴水,沈右相也不管,骂完直接挥手走人,有那不知情的说他糊涂,这亲事不成情份在,何必闹得如此地步。 沈右相也不语,当年将女儿嫁给理亲王,并非没有存那隐晦的心思,当时二皇子是最好的储君人选,加上其母德妃又最是受宠,分明等同于皇后。 哪知最后,一直身体不好的先帝即位,他作为臣子,只能保持拥护,先帝为人狠辣,虽然早早去世,可他安排辅佐幼帝的摄政王绝非常人,若有半点异动,怕是沈家就是灭顶之灾,这些年来,理亲王表现的无所求,可他一颗心始终提着。 人人都以为,理亲王妃是身子不好,所以才没有生下一儿半女,可谁知道是他这个父亲,在女儿回娘家小住的时候,亲手将那绝子的药一点一滴地洒在女儿的饭食中。 如今小女儿去逝,他的心是伤感的,更多的却是如释重负! 沈右相的心思,世上无人一得知,可怜九泉之下的沈清瑶,永远也不会知道,她的一生,从嫁给夏明启那天起,便注定是一个悲剧! 而摄政王府的书房内,霍风将桌案头的密信细看一下,嘴角冷笑,随手便丢进香炉中,很快火舌便将信纸化成灰烬! 霍老三站在一边,恶声恶气地道,“王爷,要不要老三去将那姓萧的和姓姜的狗男女宰了?” 霍风抬头冷看他一眼,另一边的董方小声地嘀咕,“三将军越来越残暴了,张口闭口打打杀杀,这等小人,急着杀掉干什么?那猫吃掉老鼠前还要捉弄一番呢!” 话一说完,霍老三的大脚就一下子踢过来,他一个闪身躲开,口里不客气起来,“我说三将军这脾气,谁人受得了,怪不得老大一把年纪,还是个老光棍。” 霍老三捋起袖子,整个人剑拔弩张,恶狠狠地盯着董方,“你说什么?臭小子,老子光棍怎么了,自里自在的,没个婆娘在旁边叽叽歪歪,日子不知有多快活。” “还快活?”董方嫌弃地撇下嘴,看着他靴子,“你也不看下,你这靴子是一对吗?” 霍老三这才发现,咦,两只靴子的颜色倒是一样,可样式纹路不一样,果真不是一对,脸臭下来,嘴里直哼哼,“这样穿咋了?老子就爱这样的。” “行,行你爱吧。” 董方对霍老三再次嫌弃地摇头,然后头转向主子,双手直搓,“主子,奴才今年已二十有三了,那个…” 霍风挑了下眉,看着自己的两个心腹,这两人一直跟着他,以前三人都未娶妻,便不觉得有何不妥,现如今他娶了王妃,这两人还是形单影只,倒是他忽略了。 他用眼神询问董方,却见这小子平日里一副老大粗的样子,此刻却是害羞起来,吱唔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霍老三见董方这怂样就来气,又踢一脚,“看你这磨磨叽叽的样,真是上不了台面,不就是想娶个婆娘吗?” 这下他没有躲开,略黑的脸上泛起红光,嘿嘿直笑,见主子并没有生气,董方这才又壮子胆子,把眼一闭,狠下心来,“主子,奴才看中了王妃身前的丫头绿芨。” 哦? 霍风没有说话,等回到卧房内,见莲笙还靠在塌边上看书,将她手中的手抽走,“仔细伤眼睛。” 莲笙顺从地笑着,“夫君回来了。” 他看她一眼,慢条斯理地脱着外衣,看着瘦长的身材,脱衣后却是结实无比,她看着看着,脑中浮现起那些个夜里,这强壮的身体紧紧地箍着她,将她摆成各种羞人的姿势,想着脸突然红起来,深吸一口气,轻轻地唾自己一口。 尾光瞄到妻子的神精,他的眼神变得深幽,努力平复几下,终是恢复常态,然后翻身上塌,将她搂在怀中,漫不经心地问道,“你身边的几个丫头可曾许配人家?” “没啊。”莲笙见他突然问起几个丫头,怕是有用意,“可是谁人向你探听了?” “嗯,董方,看中了绿芨。” 莲笙笑起来,“这是好事啊,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她们几个也到了婚配的年龄了,以往倒地我疏乎了。” 夫妻俩说了会话,便相拥着睡去。 等第二天,莲笙将她们四人召到跟前,轻抿一口茶,淡然地开口,“你们跟在本妃身边也有一段时日了,本妃倒是从未问过,你们之前,可有许配人家,现下有什么打算?” 四人齐齐抬头,那绿芨红了脸,莲笙心中了然,“王爷跟前的董方,看中了你们其中的一位,求到了本妃的面前。” 说着她顿了一下,见绿芨的脸更红,笑了起来,“绿芨,本妃且问你,可愿意啊?” 其它三人都一齐看向绿芨,绿芨倒也不扭捏,大方地说道,“回王妃,奴婢愿意,他能看中奴婢,那是奴婢的福气。” “好,那本妃就许你们姻缘。”莲笙看向其它三人,“你们也一样,若真是遇到合适的,不必藏着掖着,大胆地告诉本妃,我自会替你们做主。” “谢王妃。” 莲笙命人将库房打开,将那好的布料取出十来匹,又赏下一副金头面,一副银头面,再加上其它的物件,凑足十二抬嫁妆,寻常富户人家的女儿,所出的嫁妆也不过如此。 宫嬷嬷将单子交到绿芨的手中,莲笙笑看着,并许诺以后其它的几位出嫁也是这个规格,喜得紫丁几个口中直谢恩。 等四人退下去,宫嬷嬷含笑地开口,“是老奴的错,这几个丫头,早该寻摸人家了,老奴却没有想起。” “嬷嬷言重了,各人的姻缘上天都是注定好的,早一步晚一步,该来的总会有。” “王妃说的是。” 第62章 胎动 理亲王妃的去世并未在京中掀起什么波澜, 不过是个早已不得宠的王妃, 且又未生下半个子嗣,人们仅是感慨几句,很快就会被忘在脑后。 倒是万雁回, 被他人提起的次数多了起来,她以前的身份,落入风尘时的境遇, 都让人津津乐道, 甚至夏明启还上过折子, 请封她为如夫人。 可惜被小皇帝无情地驳回, 夏天宸冷冷地看着这个表现得随意的皇叔,居然敢不顾祖宗的名声,为个烟花女子请封,简直是荒唐! 夏明启被斥回, 也不生气, 依然是笑着走出宫门, 等无人时脸才沉下来, 回望高巍的宫墙, 眼中的野心毫不掩饰地流露出来。 京中的这些消息,康乐侯洪大也略有耳闻, 只不过他最近很是郁闷, 因为他发现,每次他外出或是上朝,总能碰到莫名奇妙的鲁国公, 对方似乎是试着与他交好,还想上前与他打招呼。 常乐订亲的消息传出,居然还收到鲁国公府的贺礼,他当时与妻子面面相觑,不知这鲁国公府为何会主动示好,他别的不知道,可对于一个三番几次想破坏女儿亲事的人家,那肯定没有好脸色,当下就让人将那些贺礼送回国公府。 鲁国公对此事居然不羞不恼,在上朝下朝时还主动想与他搭话,都被他避了过去,他怎么可能会有好脸色,这姓姜的人,养出那样的孙女,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可无论他脸色多不善,那鲁国公半点不生气,依旧对他笑脸相迎,如此几日,再是迟钝如他,也觉得不对劲,但这样的事情想破他的脑袋,也想不出个所以然,于是只有请教自己的王爷女婿。 康乐侯府书房内,洪老爹听完王爷女婿的一番话,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半天才反应过来,王爷口中说的故事就是自己的身世。 若故事是真的,那他岂不是鲁国公的儿子! 这怎么可能? 看着女婿无悲无喜的那张脸,他知道,这一切肯定是真的,可是这样的身世,到底是喜还是悲? 幼年时,父亲对自己的疼爱不是骗人的,一个大男人,又要赚钱,还要养儿子,父子俩可谓是相依为命,而鲁国公呢? 他做了什么? 害得母亲那么凄惨,连从未见过的姐姐,两个外甥,也早早离世,这样的父亲要来何用? 洪大深吸一口气,脸上恢复平静,“无论这鲁国公是不是我的亲生父亲,我都不会认他,此生,我姓洪,我的子孙后代也姓洪。” 霍风的脸色缓和下来,“好。” 再碰到鲁国公,洪大的眼里可不仅是愤怒,还带着复杂的情绪,这个当朝显赫的国公,居然会是自己的亲生父亲,何等的荒谬! 他深吸一口气,装作没有看到的样子,与鲁国公擦身而过,正好碰到姜世子,姜世子眼神不善地瞪他一眼,洪大也不示弱,回瞪过去。 鲁国公看着,脸色难看起来! 康乐侯府内,上门的赵玥正与常乐打闹成一片,就着常乐的订亲夫婿,赵玥是好一阵打趣,那谢大人她也见过,说话作事简直如同翰林院里的那些老迂腐一般无二,真不知道常乐嫁过去夫妻俩要如何相处。 她哈哈是笑着,“常乐,你家的谢大人那副老大人的作派,让人如何受得了,你嫁过去后可得好好地教导教导。” “啊,你这张嘴,怎么什么都敢说,”常乐说着就要扑上去,佯装捏她的脸,赵玥左躲西闪,两人笑着扭成一团。 少女们的笑声清越,传到房外,侯府后院的墙头上,趴着一个少年男子,正是曹侍郎府中的公子曹铖,他听着里面女子的笑声,很容易就分辨出郡主的声音,嘴角咧开笑着。 戴嬷嬷远远地窥见,心里只觉得好笑不已,这曹家的公子虽然看起来大大咧咧的,可其实心里很是纯良,她悄悄地折回院子,在自家乡君耳边低语几句。 常乐听了,眼里泛起促狭,围着赵玥转圈,嘴里“啧啧……”出声。 赵玥被她看得有些发毛,跳起来一拍,“你看什么呢,阴阳怪气的。” “哈,我啊,是替有的人可怜哪,这一日不见如三秋,趴在墙头等姑娘。”常乐摇头晃脑地说起来,不伦不类的词逗得赵玥哈哈大笑。 一边笑一边流泪,突然笑声嘎然而止,这才反应过来,拧了常乐的胳膊一下,“坏丫头,居然笑话我。” 常乐可不依,“郡主好生无理,我可没有指名道姓,如何就是取笑郡主了,莫非……” 赵玥用白眼瞪了她一眼,飞快地跑到后院,见那憨厚的少年还趴在墙头上,顿时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叉着腰高喝,“你在这里做什么?” 常乐现在也是订了亲,男女之事也隐约知道一二,便默默地远远落在后面,不近跟前,让他们说些私密话。 曹铖摸着头,不自在地嘿嘿直笑,这傻样笑得赵玥也跟着笑起来,她对着少年勾下手指,曹铖便乖乖地跳下来,立到她的面前。 见他的肩头还有枯叶,她伸出细白的手指去摘,却被少年将手反握住,使劲抽了几下都未抽出来,羞得她立马红了脸。 可口里的语气却是半分不落下乘,“放开,胆子大了,居然敢对本郡主如此无礼。” “我可不知什么叫有礼无礼,我只知你是我未过门的媳妇。”曹铖犯起浑来,以前那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霸王性子显现出来。 远远瞧着的常乐赶紧躲远,想不到这曹公子居然如此大胆,一边躲一边想着,直退到他们视线之外。 赵玥鬼精灵地四下一看,见常乐没有跟上,附近也不见下人,猛地抽开手,拧着曹铖的耳朵,“让你胡说,让你胡说……” “哎哟……轻些轻些,”曹铖不停地告饶,心里却道,这婆娘还是个母老虎,看以后成亲如何收抬她。 常乐躲在远处,听着那声音,嘴角跟着扬起,想着自己的未婚夫谢大人,心中越发甜蜜。 她一回头,见自己的娘自挤眉弄眼地看着,不由得脸烧起来,杜氏心里感慨着,一转眼,连二丫头都到了嫁人的年纪,如今订了人家,也有了小女儿的娇态,看看如今这大户人家小姐的派头,像了个十成十。 以前家中日子清苦,能吃口饱饭都不错,哪有机会吃什么补品,自然长得也慢,搬到侯府后,不到几个月时间,常乐这都长高一大截,且面色红润,这也是莲笙有心,那补品药材像不要银子似的往娘家送。 眼前的二丫头哪还有以前畏畏缩缩的样,想着去年这时,她还是一个黑丑丑的姑娘,一到冬里,衣裳单薄,鼻子下面总会挂着两坨黄涕,与现在的样子简直是天差地别。 “娘,你怎么出来了?” 杜氏收起脸的怅然,将她拉到一边,“怎么?就许你们小姑娘爱出门,我这个老婆子就不能来透透气。” 常乐跺脚,“娘,看你说的什么话,你哪里老啊,看看这模样,比以前年轻了不止十岁呢。” “看,”杜氏朝着身后的戴嬷嬷说道,“咱们的乡君现在多会说话,果然是识了字就是不一样,以前她可说不出这样的话来。” 戴嬷嬷附合地笑着,乡君的变化确实大,夫人的变化也不小,自己刚来侯府里,初见的夫人与现在可谓是天壤之别,那时候皮肤粗糙略黑,整个一个市井妇人,更别提言行举止,半点仪态都没有。 现在看来,夫人的派头是越来越足,谁人见了,还认得她是以前市井中卖豆腐的妇人。 只是,如今侯爷越发的有气势,身份也越来越高,夫人一生只得两个女儿,百年之后,这侯府后继无人,也是憾事。 杜氏挽着女儿的手,轻咳一下,那院中的两人急忙站得远远的,曹铖快速地翻过墙头,赵玥一脸不自然地走过来,见着杜氏,脸红了又红。 见郡主如今这小女儿的娇态,杜氏伸出另一只手将她挽着,三人一起回了主院,正好碰到上门的曹夫人,赵玥的脸越发的精彩起来,曹夫人也是一脸的笑意,惹得杜氏连连大笑。 最终放过两个小姑娘,让她们自行回房,两位夫人这才在花厅坐下,杜氏不由得打趣曹夫人, “就没见过你这样当婆婆的,往后郡主嫁到你府上,怕是如同多了一个女儿。” “那是,我这辈子只得一子,没个女儿在膝下,等郡主过门,那肯定是要当成女儿看待的。”曹夫人微微地笑着说,她的心中也确实是这样想的,府中的庶女倒是有,可她再如何也不可能将她们当成亲女。 见杜氏春风满面,曹夫人的心中不由得羡慕,没生儿子又何防,照旧过得舒心,想着外面的那些酸话,有些人在私底下说杜氏无德,眼见洪家要绝后,都不替康乐侯纳妾室。 这不,京中人都知道自己与杜氏交好,还有些人求到她面前,要她牵线,在侯夫人的面前提点下府上的庶女,曹氏一个都不敢答应,如此得罪人不讨好的事情,傻子才会干。 她可是看得明明白白,人家康乐侯可是半点那个意思都没有,这些夫人们也都是人精,若是将府上的庶女送来作妾,等生下儿子,可是下任康乐侯,还有个当摄政王妃的姐姐,怎么想都划算。 杜氏见曹氏的目光,心中有些了然,她如何不知别人在背后怎么说她,可如今她是侯夫人,不是市井中的洪家婆娘,可不能再如同以前一样撒泼开骂,她不要脸面,她的两个女儿还要做人。 想着,她便拉着曹夫人的手,“日子是自己过的,女儿也好,儿子也罢,终归是亲生的才有意思。” “侯夫人说得是。” 两人正说着话,门房低头对戴嬷嬷耳语几句,戴嬷嬷便走进来,高兴地回道,“夫人,朝阳街的舅老爷派人来送信,舅夫人有喜了。” “呀,”杜氏坐起来,倒是真有些高兴,“这是大大的喜事,快快打赏。” 那报信的人拿着厚厚的赏银欢天喜地回去,朝阳街的杜家,王氏正坐在塌上,小丫头们随侍在旁,杜大舅高兴地直搓手,若此胎是儿子,他老来得子,也是人生一大幸事。 王氏的脸上全是平和,过去的磨难她都不敢细想,当年她寄身在萧家,一直都受到萧家人的排斥,除了萧相爷,其余的人都只当她是个打秋风的破落户。 等及笄后嫁给萧家大公子,可自新婚第一天后,相公便再也未踏足她的院子,下人们都看不起她,何况是小姑子萧大小姐,更是处处讥讽她,平白无故是找茬。 谁人想到,堂堂的相府少夫人,从未吃饱过,衣物倒是没有克扣,毕竟那是要出门见人的体面,可洗衣这样的事情,就只能她自己亲力亲为。 后来从萧家和离出府,她孤身一人,本来别人见她曾是萧家的媳妇,倒是无人找麻烦。 可等萧家抄家后,她的日子就苦起来,先是被人偷光了银钱,接着交不起房租,又被人赶出来,流落在外,没有办法,只有隐姓埋名去了一个大户人家当婆子。 几番换主家,其中的苦自是不用提,寒冬腊月里都要早起干活,遇到脾气不好的主家,打骂都是常事,后来终是碰到了摄政王,她才算是脱离苦海。 初见杜大,她心中虽然失落,可渴望安稳生活的心占了上风,相处下来,倒也没那么难受,杜大虽然耳根子软,人怂了些,可至少对她嘘寒问暖的,很是体贴。 再加上大姑子是侯夫人,虽然听说以前闹得有些不美,可现在当家的是她,看在她识趣的份上,大姑子也乐得做人情,面子上从来都不会难看。 如今她也别无所求,就想这样安稳的过日子,生儿育女,相夫教子,先前王府里送来的纸条上说萧长桓那人到京都,吓得她一直不敢出门,她真是苦日子过怕了,实在是不想再与过去有任何的牵连。 王氏倒是多虑了,萧长桓哪里还会记得起她,他如今心里想的都是广缘寺中的心上人,两人夜夜耳鬓厮磨,过得好不快活。 尤其是得知理亲王暴病身亡,姜蕴雪对他更是顺从起来,两人夜夜私会,可怜的含秋整天过得心惊胆战,惶惶不可终日,生怕事情败露,她就是第一个灭口的人。 她白天趁着有空,跪在佛祖的像前,双手紧紧合十,默默地在心中忏悔,希望神灵保护,小姐的事情千万不能被人发现。 可惜,神明没有听见她的祈求,在某一天早晨,她听见小姐洗漱时传来的呕吐声,心中如一颗石头般地沉了下去。 春风吹过,京中的天气是一日暖过一日,很快枯干的树上便蒙上一层绿色,有那早开的花也争相吐艳,等脱下夹袄时,莲笙肚子已经显怀,换上轻薄些的衣裙,都能看见微凸的小腹。 如今是胃口也好,心情也舒畅,她谨记着龚神医的话,多走走,以后生产时才会顺利,所以闲来无事在园子里走动走动。 午食过后,她略略地撑着腰,宫嬷嬷小心扶着,主仆俩在园子里漫步,摄政王府的花本就比其它地方开得早一些,此时已是花团锦簇,阵阵清香传来,闻之让人心悦。 待走得累了,便靠在长廊的椅子上休息,椅子上早就铺好了软垫,和暖的春日一照,便有些昏昏欲睡,想着最近这些日子以来,她确实是比以前嗜睡,身子也丰腴不少。 迷迷糊糊间,似乎有人轻轻地将薄锦衾盖在她的身上,然后她被人拥进怀中,身后的人身体如火炉般暖和,她不自觉地一直往后面靠。 梦中,霞光漫天,一条五彩斑斓的飞虹挂在天上,她似乎置身在鸟语花香中,鼻间都是芳菲,眼前一大片空旷的草地上,一个红衣小姑娘在欢快地跑着。 似乎是有蝴蝶飞过,小姑娘笑得“咯咯”直响,她心中一直担心着,生怕小姑娘会摔倒,突然小姑娘回过头来,长得与她九分相似,玉雪可爱,小脸圆嘟嘟的。 “娘。” 小姑娘软糯糯地唤着她,欢叫着朝她飞奔过来,她伸出手,将小人儿一把搂往,被搂在怀中的小姑娘双腿不停地乱蹬,踢在她的肚皮上。 见妻子的嘴角露出笑意,男子将她更回拥紧,大手放在她的腹间,突然,掌心下来传来一阵震动,他不敢置信是瞪大眼。 随后,那里又动了一下,莲笙也醒了过来,清晰地感受到了孩子的胎动,夫妻俩四目相望,惊喜万分。 霍风的手掌微发内力,见小人儿的脚蹬得更加有劲,父女俩隔着肚皮,玩得不亦乐乎,莲笙含笑地看着丈夫的侧颜,往日严谨如刀的脸上,早已是一片慈爱之色。 “夫君,你别逗她了。” “嗯。” 他才将内力收回,一下又一下地抚着她的肚子,很快肚子里的小人儿似是累了般,安静下来,霍风的嘴角泛起笑意。 莲笙轻捶他一下,揪着他的前襟,男子有力的大手托住她的腰身,连着被衾一起抱起来,往主卧走去。 第63章 父亲的心 某日下朝后的洪大不期然地又碰见了鲁国公, 鲁国公一脸笑意地冲他打招呼, 似是有话要说的样子,他回了个礼,算是见过。 装作没看到对方要说话的样子, 转过头与曹侍郎低语,然后一同离宫,等马车行至安业坊, 突然车夫一个“吁”声将缰绳拉住, 马车停了下来。 外面传来李长随的声音, “侯爷, 是鲁国公府的马车。” 又是他! 对于这个鲁国公三番四次地示好,洪大不知该如何面对,自从知晓这个有可能是他的亲生父亲后,更是让他不知如何回应。 鲁国公府的仆人在马车外低声地说道, “康乐侯爷, 我们国公爷有请。” 相请?他们之间有什么好说的, 洪大的心里很是复杂, 他也形容不出此刻是何等滋味, 似酸又怨,想了想, 终是下了马车, 随那仆人走进旁边的茶楼。 李长随对着身边的小厮使个眼色,那小厮立马会意,很快悄悄地从后面溜走, 躲开他的视线,直奔摄政王府。 茶楼的包房内,鲁国公正坐着独自茗茶,一身长袍,虽是年过花甲,可通身世家子弟与生俱来的作派,瞧着很是儒雅,见洪大推门进来,连忙起身示意他坐下。 洪大恭手道,“见过鲁国公,不知国公请下臣来所为何事?” 鲁国公看着洪大粗糙的手,十指显得又短又老,手背上的老皮似是才刚脱不久,虽然白了一些,可皱褶很多,他的脸上先是一黯,很快恢复正常,对着洪大道,“康乐侯不必拘谨,快快请坐。” “谢鲁国公。” 两人对面坐着,近处看着,鲁国公不免更加心酸,洪大比自己小一辈,照理该是最得意的时候,可相貌看着竟是和自己差不多,因着常年劳作,脸上的风霜之色很重,尽管最近养白了些,可那骨子里的沧桑感如何也掩不住。 这个儿子,多年来所受的苦不少,据侍卫回报,一直都在后端门里卖豆腐为生,每天风里来雨里去的,鸡不叫就要起来,日子很是拮据。 他的心里愧疚难当,若是当年,他仔细些,发现那尸体不是烟娘,是不是就不会错过他们母子,儿子也不会在市井长大。 洪大觉察到他打量的眼色,尽量坐直身姿,不卑不亢,眼前的人说是自己的生身父亲,对他来说,比陌生人更不如。 鲁国公府的姜世子,他也见过,与鲁国公长得很是相像,只不过从生下来便养尊处优,保养得很是白净,虽比他大,可看着恰如他的晚辈。 想到这里,他的心中更是说不出的怅然,脸色渐渐冷漠起来。 见洪大的脸色木然,鲁国公清下嗓子,说道,“老夫对康乐侯一见如故,心生结交之意,如此不约而请,望康乐侯见谅。” “不敢,鲁国公相邀,下臣当然不会推托。” “那就好,实不相瞒,康乐侯让老夫想到一位故人。” 鲁国公说着,小心地观察着洪大的脸色,见他脸上半点好奇之心都无,心里也拿不定主意,不知儿子是否知晓当年的事。 “那恐怕要让鲁国公失望了,下臣长于市井,祖祖辈辈都是下苦讨生活的,想来与国公的故人并无半点关系。” 见洪大如此回答,鲁国公有些激动起来,“怎么会没有关系?康乐侯从来都不曾怀疑过自己的身世吗?” 洪大这才正眼看向这个从未谋面的生身父亲,见他的眼中透着急切,似是有几分真情,可想着死去的母亲,还有鲁国公夫人做的那些事情,心里又冷了下来。 “鲁国公此言何意,下臣姓洪,家父,先祖都姓洪,何来其它身世一说?” 鲁国公深呼一口气,低声带着悲意道,“实在不相瞒,你确是老夫亲子,当年是老夫疏忽,害你们母子流落在外,受尽苦痛。” 听他这话一出口,洪大“霍”地一声站起来,声音带着坚定,“鲁国公请慎言,家母与家父乃是结发夫妻,生前伉俪情深,街坊邻居皆可为证,下臣绝不能允许有任何人污蔑他们的清名。” 鲁国公也站起来,双手想上前来拉他,眼中透着真切,“你真是老夫的亲子,你娘名为烟娘,是老夫的爱妾,可当年出事,为父不知你们还在世上。” 出事? 说得可真轻巧,分明是谋杀,洪大想着从女婿口中听到的往事,他的母亲生前遭的罪,心中越发的不平,他将手拳握得死紧,“鲁国公说笑了,怕是认错人了,下臣怎么可能是你的儿子呢?” 见洪大不相信,鲁国公急起来,“老夫自知亏欠你良多,若你肯回来,这下一代国公的位置,为父一定让你来继承。” 这话说得洪大恨意顿起,那肮脏的鲁国公府送给他,他都不要,“你鲁国公府的爵位,与下臣有何相干,鲁国公请收回刚才之言,下臣就当什么也未听见。” 洪大站起身,就要往外走去,衣袖却被人拉住,回头一看,鲁国公的脸上尽是哀色,眼中闪着祈求之意。 突然房门被推开,有风从外面涌进,带着一股冷香,青松般飘逸的身影慢慢走进来,光晕打在他的波澜全无的脸上,那深如古井的眸中折射中凛冽的冷光。 鲁国公心一沉,立马松开手,“老臣见过摄政王。” 洪大赶紧站到女婿的身后,不再看那鲁国公一眼。 霍风淡然地挥袖,“鲁国公不必多礼,本王与岳父今日有约,左等右等不至,方知是鲁国公有请,冒昧前来,不知本王是否打扰你们。” 鲁国公松口气,“摄政王言重了,老臣见康乐侯为人正直,暗生相交之事,倒是误了摄政王的事,说起来还是老臣的不是。” “鲁国公不必多礼,既然无事,那本王就不客气了。”霍风说完,转身往楼下走去,洪大紧紧地跟上,徒留鲁国公一人怔在原地。 等翁婿二人独处时,因为刚才的事情,洪大心中还有些惴惴不安,他不知道鲁国公以后还会不会再来寻他,对于这个人,他半点好感也无。 虽有血亲,可他自小由洪父带大,父子情义本来就深,加上如今他已快不惑之年,突然冒出个亲生父亲,简直是有些可笑。 霍见瞧着自己老实巴交的丈人,见洪大并无认鲁国公之心,缓缓地开口,“往后那鲁国公再相请,尽力推托吧。” 洪大立马应声,“是,贤婿放心,我记下了。” 摄政王府内,莲笙正坐在花厅中,浅笑嫣嫣地看着对面是今日上门的楮氏,楮氏看起来心情很是不错,还带着她心心念念的澹儿,小家伙因为之前来过,倒是半点不认生,被婆子抱在怀中,两只眼水溜溜地看着她。 甫一放下地便撒开小腿跑起来,如小炮杖般地往她这边冲,头上的绑的冲天辫子摇晃着,很是喜人。 “慢些,可别冲撞了王妃。”楮氏赶紧喝住他。 莲笙笑笑,张开手,将小胖敦子一把接住,揽在怀中,将盘子的点心捏起一枚,喂到小人儿的口中,捏了捏圆鼓鼓的小脸,“无防的,我们澹儿最是知礼,不会往姨姨身上撞的,对不对啊?” “对啊,”赵澹仰着小脸看着漂亮的姨姨,嘴里使劲地嚼着,点心渣子随着说话洒出来,又看了看她的肚子,小手轻轻地摸上去,“妹妹……” 莲笙用帕子将自己身上的渣子弹去,又擦了擦澹儿的嘴。 楮氏大笑起来,自从上次回去后,澹儿便一直念叨这个妹妹,还问她妹妹什么时候出来,看来真是记在心上了,想着如果王府里的小郡主如王妃一样貌美,到时候求娶的人不知有多少,就不知这小子以后有没有那个福气,能不能当上摄政王府的乘龙快婿。 赵澹坐不住,在莲笙的怀中扭得跟肉虫子似的,她无法,只得将小人儿放开,一脱开大人的怀抱,澹儿很快冲出屋,满院子疯跑起来,莲笙和楮氏相对一笑,楮氏扶着莲笙的手,也走到屋外。 院子里,花圃中的花都已盛开,姹紫嫣红好不迷人,引得蝶风蜂舞,把赵澹喜得追那蝴蝶去了,风泽院的下人们都赶紧给他让路,又小心地在左右护着,生怕他一个不小心便撞树。 小家伙欢快地跑着,院子里的花草遭了殃,转眼间,原本娇艳的花朵七零八落,叶子被扯得到处都是,看起来一片惨境,楮氏歉意地对莲笙笑笑,莲笙安抚道,“无防的,小孩子闹些才好。” 澹儿看不到自己母亲楮氏尴尬的神精,正跑得欢快着,突然一个人影挡在他的面前,他仰起小脸,见着一个冷脸的叔叔,歪头看了看,小脑袋仔细想了想,白胖的小手张开,嘟着小嘴, “岳父,抱。” 两岁的小人儿虽是说话不久,可这几个字却是吐得分外的清晰,且声音很大,让人不会怀疑自己听错。 霍风的脸色瞬间难看起来,岳父二字如晴天霹雳般,将他劈得神魂错乱,立在当场。 莲笙与楮氏齐齐愣住,不一会儿,莲笙率先轻轻地笑起,楮氏见势不妙,赶紧将痴望着王爷的傻儿子抱走,边抱边对霍风说着得罪。 小澹儿感到有些委曲,两只手臂还张着,心里纳闷着,为什么岳父看见自己这样不高兴,爹最近老是拿着这个人的画像,说这个画像上的人,以后就是他的岳父。 岳父是什么?小小的澹儿当然不知道! 霍风的冷眼微眯起来,看了一眼笑意的妻子,然后不发一言地转身,弄得莲笙和楮氏都有些莫名奇妙。 还是楮氏先反应过来,澹儿这声岳父必是才归家不久的夫君教的,前几日,夫君才被婆婆特赦回府,本以为她会见着一个落魄潦倒,胡茬满脸的丈夫,没想到自家夫君不仅没有消瘦,反而白胖了不少,把婆婆给气得,提着金剑狠狠收拾了一顿。 他们母子间的事情,她是不会插手,任由丈夫被打得鬼叫连连,她只管带着孩子们躲远,谁让他个没良心的,在外那么久,只管自己过得快活,半点也不见想念家人。 楮氏见摄政王离府直奔常国公府,怕是找夫君算账去了,暗道自己家那刚被婆婆金剑问候过的身子,怕是又要糟上一分。 她赶紧和莲笙辞别,抱着闯祸的小儿子,急急地往国公府赶。 果然,霍风疾步上马,狂奔进常国公府,国公府的下人们见着这位冷面王爷,哪有人敢拦,眼睁睁地看着躺在塌上要死不活,成天喊天呼痛的世子,一把被摄政王提起来,拉到院子中,也不管他是否只着中衣,不由分说,直接开打。 赵珩抱着头左右躲闪着,嘴里直求饶,“哎呀,王爷,您就可怜可怜我吧,你看我这一身伤,你也狠得下心出死手。” 霍风黑着脸,吐出两个冰冷的字,“找死!” 这两个字一出,惊得赵珩差点跳起来,他认识霍风这家伙多年,可从未见过他如此森然的对自己,脑中突然灵光一现,猛然想着,自己媳妇今儿个可是去了摄政王府,还带了小儿子,莫名赵澹那小子… 他心里哀号,儿啊,你可是将你老子害苦了! “王爷莫气啊,这一家有女百家求,我们不过是求求而已,再说你不喜欢赵澹那小子,我们府上还有一位。” 说着赵珩忍着痛从西厢房里拉来自己的大儿子,往霍风面前一扔,“这是我的大儿子,赵湛,你看看,也是一表人才,我们不在意的,你随便挑,挑中哪个都行。” 赵湛刚正在自己的房中吃点心,被疯子一样的父亲提出来,懵得一头雾水,见面前父亲口中称王爷的男子脸黑得如墨,吓得一激灵,不知所措地看了一眼自己的父亲。 霍风对跟随而来的董方使个眼色,董方便将赵湛带了下去,赵湛乖乖地跟着他出去,并轻轻地关上了院门,这下整个院子中只剩两人。 赵珩的腿都有些发软,小腿肚子“突突”直跳,他未负伤的情况下,就不是霍风的对手,何况此时正有伤在身。 心中默泪,口气软得不像样子,“哎哟,摄政王殿下,我知错了。” 回答他的是招招狠辣的掌风,只把他打得不顾身上的痛,拼命地乱窜。 世子院子中的事,早有人回报了大长公主,大长公主正闲闲地逗着画眉,闻言,眉都未抬,霸气的手一挥,那下人便出去了。 等楮氏紧赶慢赶地回府,只见自己的院子大门关闭,夫君鬼哭狼嚎的声音响彻云霄,她的汗都滴下来,又气又急。 正要叫门,大长公主身边的大丫头过来,“世子夫人,长公主有请。” 楮氏有些不甘愿地随着丫头前往婆母的院子,见婆母正坐在软塌上,慢条斯理吃着果子,她的心就安定下来,以母亲的本事,不可能不知道摄政王上门的事,她老人家如此淡然,必是不放在心上。 大长公主见他们进来,看着胖乎乎的小孙子,脸上由心而出地笑开,冲着澹儿招手,“来,澹儿,到祖母这里来。” 赵澹屁颠颠地跑去,坐在祖母的身边,小手抓着果子往嘴里塞,半点也不看自己娘亲一眼,楮氏觉得有些心塞。 大长公子的眼皮都未抬,对着楮氏道,“爷们的事情,咱女人家不要插手,你以为他们闹得过份,其实对于他们来讲,不过是打一架就揭过的事情。” 楮氏沉默半晌,似是恍然大悟,看着漫不经心正在逗弄澹儿的婆婆,心里越发的敬佩,“婆婆教训得是。” 霍风走后,赵珩瘫坐在地上,上气不接下气,霍风这厮太欺负人,明明知晓他身上有伤,还狠下死手,跑得他气喘吁吁。 他看着大开的院门,门口两个小脑袋在朝张望着,一副想上前又不想上前的样子,他一招手,两个小人儿便颠颠地跑过来。 赵澹见父亲似乎很累的样子,小手轻轻地摸着他的腿,“父亲,澹儿呼呼,不疼哦!” 赵珩想咧开嘴笑,一扯嘴角,疼得直吸气,楮氏好笑又好气地走进来,埋怨地瞪他一眼,搀扶着进了屋。 离开常国公府一路疾行的霍风,心中憋着的火似乎还未散去,女儿还未出生,便被人惦记上,简直是拿剑戳他的心窝子,让他这个当父亲的情何以堪。 莲笙见着依旧黑着脸的丈夫,小心地靠上前,“夫君?” 大手一把将妻子揽过来,头埋首在她的颈窝,“我们以后养女儿一辈子,若真要嫁人,那就招赘。” 她一听丈夫这别扭的话,“扑嗤”笑出声,美目剐一眼,“好,你说什么都行。” 第64章 绿色 摄政王将常国公世子狠揍一顿的消息不知如何传到出去, 再加上赵世子夫人急火火地跟在后面追, 有些人便暗自揣测,不知这赵世子哪里得罪王爷了。 很快京中便有了一些传言,说是常国公府和摄政王府关系闹僵, 怕是与摄政王妃脱不了关系,谁让摄政王妃长得国色天香,又在市井长大, 没受过礼仪教化, 根本不知男女大防。 有听到这话的, 相视心照不宣地一笑, 美貌又轻浮,那摄政王府,有这样一位王妃,还不知是如何光景! 这流言传得快, 料想也是有人在后面推波助澜, 大长公主气得将府中的下人们梳理了一遍, 发作了几个多舌的丫头, 摄政王府一切如常, 风言同语半点也没有传进风泽院,莲笙照旧过着吃吃睡睡的生活。 她坐在妆奁前照着镜子, 左看右看, 开口问身后的宫嬷嬷,“嬷嬷有没有觉得,我最近胖了许多?” 宫嬷嬷笑起来, “王妃只不是长了些许,哪里称得上胖,您这模样,走出去,不看肚子,谁也看不出来是个有身子的。” 可不是,虽是腹中的胎儿已有四个月多月,可她的除了肚子凸起,其余的倒是没有多大变化,且肤色更加白嫩,几近透明,越发让人只敢远观。 莲笙轻抚着肚子,笑了起来,“我娘说女儿打扮她娘,怀女儿的妇人,大多都会变得肤色好,看来此言倒是不虚。” “侯夫人说的是,民间确实是有此说法。” 宫嬷嬷正替她梳着头,脸上满是慈爱之色,等以后小郡主出生,怕是风采不输王妃,她多年前最大的心愿,不就是主子能嫁人生子吗? 如今终是可以看见,倒也不枉此生! 从镜子里看见宫嬷嬷眼角的泪意,莲笙的玉手轻轻地抚下她的手臂,主仆俩都明白彼此的心意,一切都在无言之中。 书房内,看着下面跪着的暗卫,霍风的脸上现出嘲讽,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京中偷偷议论流言的人不知为何,一觉醒来炕头都插着一把刀,刀下血淋淋的杀字,吓得这些人几天都不敢出门,哪里还敢议论什么事非。 城中一户不大的院子里,一觉醒来的朱氏突然失了声,她吓得“呜呜”直叫,秦校尉不耐烦地请来大夫,大夫看个半天也看不出个所以然。 儿媳张氏心里巴不得朱氏再也说不了话,这婆婆,成天事非不断,对她是挑三挑四的,哑了正好。 朱氏气张氏不孝顺,本想在儿子面前上眼药,可她口不能言,急得手舞足蹈,秦校尉才不管她,直接上差去了。 他现在领着个不好不坏的差事,虽然明面上没有为难他,可他知道,与之前在边关,大家都对他照顾有加相比,现在简直就是个弃卒。 要不是因为她娘得罪王妃,哪里会有这样的祸事,朱氏气呼呼地作天作地,在自家门外拉着来往的街坊,指手画脚地说媳妇不孝顺,突然一个人走过来,在她耳边低语,“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再有下次,直接去阎王爷那里报道。” 她吓得一个激灵,别人不知道,她自己可是知道,开始京中只是传摄政王府和常国公关系不睦,那后面的和摄政王妃脱不了关系,摄政王妃为人轻浮,是她加上去,并散布开的。 莫非,这事被人知道了,想着自己突然哑了,又想到以前王爷对付他人的那些手段,她彻底瘫倒,再也不敢呆在外面,赶紧回屋,乖乖地当她的老夫人,轻易不与人交谈。 几天后,大臣下朝时,赵珩紧跟上霍风的脚步,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出宫门,众人见这情形,暗自在心里擦汗,怕是想多了,怪不得那流言来得莫名,消失得也快,赵世子还是深得摄政王的看中啊! “王爷,您等下我啊!” 赵珩的腿脚还有些没有好利索,走起路来有些不太自然,他本是要养病的啊,哪知早上被老娘给从被窝里提出来,拖着个病体就来上朝。 他怎么这么命苦! 亲娘啊!真是亲娘啊! 还有亲媳妇,诺大一个常国公府,连个马车都不给他配,让他骑马来的,他这身体颠得都快散架。 霍风不理他,大步迈得更快,只把赵珩在后面追得气喘不已,心里哀号,他真是嘴贱,这么早跟赵澹那小子多什么嘴,等王府的郡主出生后再慢慢让他们接近不就完了,所谓青梅竹马,日久生情什么的。 哎! 失策啊! 两人一个前面走,一个后面走,渐渐拉开距离,夏明启从旁边拦住他们,摇着手中的折扇,带笑的眼中习惯地堆着笑。 “摄政王这是要去哪啊?” 霍风看都没看他一眼,径直走了过去,只把夏明启气得差点翻白眼,这霍风,越来越嚣张了,他堂堂亲王,当今天子的亲叔叔,居然还不如他一个外姓王爷,简直是目中无人! 夏明启眼里划过厉色,可恨,他让人发出去的摄政王府和常国公府关系崩塌的消息,后来不知是谁传出摄政王妃不知检点的消息,正中他的下怀,他暗中派人将流言快速散开,只不过,不到一天就无声无息了,连私下议论的人都没有,此人的手段确实是狠。 他手中的折扇捏得死紧,好不容易才按住心中的怒火,暗暗告诉自己,此时还不是和霍风翻脸的时候。 后面腿脚还有些不利索的赵珩没好气地呛道,“理亲王这脑子,没看到摄政王正要出宫吗?当然是回去陪王妃啊!” “原来是赵世子啊,”夏明启斜眼看下他有些没好全的身体,笑眼中满是恶意,“赵世子这是闹哪出?一瘸一拐着实有伤风化,这男人的身体啊,最是金贵,要不然那些美人儿啊,怕是无福消受,平白无故地当绿毛乌龟。” 说着意有所指地看着霍风的背影,又转头看着吊儿郎当的赵珩,心中快意,让这人以前笑他生不出孩子,是个没种的,哼,广缘寺的那位贵妾肚子里只怕是有货了,等事情败露,看他还如何笑得出来。 想想他都好期待那一天!要不是此时还不宜暴露萧长桓,他可就忍不住要将事情抖落出来。 一道暗掌风袭来,夏明启的嘴一歪,远处,冰冷的声音飘来,“理亲王慎言!” 赵珩见夏明启脸上立马现出的红印,拍手大笑起来,夏明启这人指的是什么,他可是一清二楚,这天下的事,有哪点能瞒得过摄政王府的眼线。 那姜蕴雪有身子的事,霍风早就告知他,可笑这夏明启,还以为他们做的那些事情神不知鬼不觉,孰不知,他的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眼皮子底下。 再说姜蕴雪那女人,可不是他的妾室,也不可能有进他常国公府门的一天,倒是夏明启这厮,头上的绿草都快长得比人高了。 “哈哈…理亲王说话真有意思,本世子就爱理亲王这说话的口气,”赵珩大笑着,似是注意到理亲王衣服上的绣花,“啧,王爷这衣服做工可真细致,上面的竹子绣得可真好,颜色也搭得好,可真绿啊!” 说着还认真地瞧了几眼,笑得更大声,“还真别说,这绿色,跟王爷您真是太相配了,简直绝配。” 夏明启的脸色由刚才的红,丕然变白,绿? 这可不是什么好字,赵珩才不看他的臭脸,笑哈哈地连忙追霍风去了,留下夏明启一人在皇宫门口,摸着脸上的火辣辣的地方,阴着脸盯着他的背影。 夏明启气冲冲地回府,坐在书房里,越想心里越觉得不对劲,赵珩这小子虽然嘴毒,可说话 从来都是直戳人的痛处,那痛处可是结实存在的,万一…… 想到这,也坐不住了,赶紧将几个暗卫找来,悄悄地在府里一摸探,这一探不要紧,只把他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后院的花丛旁的假山中,他的一个妾室正露出白花花的身体与一个侍卫纠缠在一起,肉搏相击的声音“啪啪”直响,那小妾舒爽得“相公,相公”地叫个不停,侍卫口出秽语,满嘴都是“浪蹄子”“骚货”,简直不堪入耳。 夏明启的脸色阴沉得要杀人,暗卫将正在寻欢的两人扔出来,小妾惊慌得忙捂住身子,吓得尖叫一声,光光的手臂还死命地抱着身上的男子,侍卫那罪恶的玩意儿还没拨出来呢。 两人一见理亲王,顿时面如死灰,瑟瑟发抖,那侍卫慌忙将身体抽出,腌臜的事物流了一地,小妾双腿大开,不堪入目,夏明启只觉得目眦欲裂,直接让人将两人的嘴堵住,拖下去乱棍打死。 后院的这些动静,万雁回早就听到了,她抚着肚子,暗暗地松口气,端着参汤,来到夏明启的书房。 夏明启正在火头上,那股绿云罩顶的憋屈感还未散去,见万雁回挺个大肚子走进来,眼一眯,“你过来干什么?万一滑倒怎么办?” 万雁回一愣,立马笑道,“妾听说王爷心情不好,可不是妾要来的,实在是父子连心,腹中的儿子闹个不停,说来也怪,妾一进爷的书房,他立马就安静了,可见是个真孝顺的。” 见她说得有趣,夏明启的视线落在她的大肚子上,脸上缓和下来,让她坐下说话。 夏明启可是对万雁回不加辞色,可对于这个千盼万盼才看到的肚子,那可宝贝得不行,万雁回就是只准了他这点。 她可不是她那没脑子的哥哥,只顾儿女情长,半点形势都看不清楚! 再次相请康乐侯失败后,鲁国公一脸沉色地回到府中,思索着康乐侯这个儿子可能不好认,当年的事情一个证人都无,仅凭长相之说,真论起来,怕是不足为信。 因着逝世的夫人逼娶的事情,摄政王宁愿折掉丹书铁券都不同意,怕是心中对姜家心存不满,真要想认回洪家,摄政王那一关就不好过。 他自知,让别人相信康乐侯是他的儿子,仅凭摄政王妃像烟娘这点似乎有些牵强,可他太想弥补过去,太想他和烟娘的孩子继承自己的一切,如此看来,倒是有些心急了。 府中自从大安氏去世,倒是清静了不少,小安氏虽机敏不足,倒也有些手段,鲁国公一路想着,正要往自己的院子里走去。 突然传来一阵丝竹声,十分的悦耳动听,若是以往听到,少不得要赞赏一番,可是眼下府中的情景,这声音听来却是如此的刺耳。 那弦声正是世子院子的方向飘来,他的脸一沉,大安氏的丧期未过,府中白联还在门外挂着,当儿子的怎可如此不顾伦常,居然还嬉戏玩乐。 他怒气冲冲地朝那边走去,远远看见,世子院子的桃树下,正是繁花满枝头,那树底下,一女子正抱着个七弦琴,含羞带怯地抚着,他的好儿子,正闭着眼摇头晃脑,一脸享受,沉浸在美妙的弦声中。 鲁国公气不打一处来,捡起路边的石子,狠狠地砸过去,正中姜世子的脑袋。 “谁?哪个不长眼的,敢偷袭本世子?” 姜世子摸着脑门上的血,那小娇滴滴的小妾叠声是呼叫着,扑在他的怀中,似受到惊吓般地瑟瑟发抖,一边还无比细声地询问他的伤势。 见怀中人儿如受惊小鹿般的模样,姜世子顿觉豪情万丈,大声高呼,“来人哪,都死哪去了?还不将那袭击本世子的混蛋给抓…啊…” 他话未说完,就见一只大脚踢在他的身上,那小妾吓得花容失色,连连尖叫。 “闭嘴!” 鲁国公大声地喝着,姜世子见是自己的父亲,立马哑了口,见着滚到一边的爱妾,再也无怜爱之心,这不长眼的女人,居然没有看到父亲过来,也不知道告诉他一声,害他白白挨这一脚。 那女子可怜兮兮地缩着,不敢抬头,姜世子一瞪眼,“还不滚!” 她这才委委曲曲地下去,眼神里欲语还羞,气得鲁国公又踢了姜世子一脚,“丧期未过,你竟如此不知检点,真让御史参一本,整个国公府的脸都要被你丢尽!” 姜世子爬过去抱着父亲的大腿,“父亲,儿知道错了,是那妾室不知羞地勾着我,你放心,今儿就将她发卖了。” 鲁国公失望地摇下头,这个儿子,是被大安氏养废了,从小就不肯吃苦,他每每狠下心来教导,都遭到大安氏哭天抹泪的控诉,久而久之,他也不管了。 儿子年岁渐长,越来越不知天高地厚,领着个闲差,混沌度日,加上满脑子的风花雪月,不知世俗为何物,瞧着真是废了,幸好,他还有另一个儿子。 见父亲居然没有再过多地苛责他,只勒令他在丧期内不要再惹事,姜世子松了口气,连忙赌咒发誓,言明不再犯此类错误,鲁国公深深地看他一眼,转身离去。 姜世子目送着父亲离去,抹了抹脸上混着血丝的汗水,慢慢地爬起身,脸上恢复风流的模样,躲在外面的小安氏一脸喜色看着这一幕,见下人将那妖娆的小妾带下来,赶紧命人将牙婆子请来,不管那小妾的哭叫,当下就将那她提脚卖了。 见父亲头也不回地走了,姜世子松口气,那小妾是他才上手的,很是知情趣,身娇体软,精通诗词琴画,他正稀罕着呢。 本想着回屋再找那小妾消消火,压压惊,却不料小安氏动作如此之快,他气得牙疼,怒气冲冲地杀到小安氏的院子。 面对小安氏挑衅的目光,又只能将这口气咽下,只憋得脸胀得通红,半天说不出话,小安氏不无得意地喝着茶,她可是特地吩咐婆子将那小妾卖到那见不得人的地方,还塞了好些银子,只求让那小妾立马接客,且一日不得间断。 想着公爹对丈夫的态度,小安氏有些狐疑起来,见丈夫不说话,试探着开口,“世子爷,公爹最近是不是脾气太过无常,怕不是想续弦吧?” 续弦? 姜世子一呆,狠狠地将手中的茶杯朝小安氏的头上掷去,“满口胡言乱语的妇人,父亲不过是悲痛于母亲的去世,你哪只眼睛看出他想续弦?” 茶水,茶叶一股脑倒在小安氏的头上,水顺着发隙流下来,顿时妆容光得一塌糊涂,堪若丑妇,姜世子心生厌恶,拂袖而出,气得小安氏不住地发抖,她身边的婆子赶紧上来清理。 离开主屋,姜世子气呼呼地走在路上,冷风一吹,脑子清明起来,想着刚才小安氏的话,越想越有可能,若父亲真的再续弦,万一老来得子,那他就不是唯一的儿子了,父亲身体康健,怕是还能活个二三十年,到时候,怕是老来子也长大了,那不就没他什么事了! 他脑子乱成一片,不行,绝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刚才父亲踢的那脚太重,他的身上还有些痛呢?想到这,姜世子的眼神狠光现出! 第65章 重立 几天后, 鲁国公看着面前的女子, 脸色有些难看,那女子看着长得倒是不错,约二八年华, 娇娇怯怯的,双眼似勾人又似不安地看着他。 旁边的常随小声地说道,“国公爷, 这是世子爷让人送来的, 说是他做为儿子不能时刻承欢膝下, 也不能常常伴在您身边, 特让这个丫头来替他尽孝道。” 鲁国公看一眼自己的常随,见他声音小下去,“世子爷也是一片孝心。” “哼,”鲁国公鼻子哼气, “既然是他送来的, 那且搁着吧, 随便给她安排个差事。” “是。” 常随将那丫头带下去, 那丫头心有略略的不甘, 世子送他来的用意是个有眼睛的都看得出来,可如今鲁国公府里正是孝期, 什么都不能明面上讲。 等他们一走, 鲁国公气得将案上的纸镇掷在地上,这个儿子,真真是半点用处都没有, 除了想这些个歪心思,正经事情一点边都沾不上。 真当他是老糊涂,看不出来那女子是做什么用的,要不是顾着整个国公府的脸面,他恨不得当场就将那女子丢出去。 可终究敌不过父子血亲,儿子再是如何不争气,他这个做父亲的也要替他遮掩一二,既然是打着尽孝的名义,那人就不得不留下。 自从这个丫头在鲁国公的院子安顿下,因着鲁国公平日里侍候的都有得用的老人,管事也没给她派活,让她很是不安,时常借着国公爷出门入院的机会,露个脸什么的,时间长了,鲁国公的脸色越发的不好看。 女子见鲁国公半点不上套,很是焦急,这下拖下去,她的姨娘梦可就要飞了,她可是瞧得好好的,鲁国公身边半个贴身人都没有,加上国公夫人已经去世,她若是得手,那就是这府里的头一位。 想想那些荣华富贵的日子,穿着绫罗绸缎,吃着山珍海味,连带着自己的老子娘也跟着享福,那是何等的好日子。 大户人家的公子,明着守孝,私下里近女色的比比皆是,只要不闹出丑闻,没有在孝期内怀孕,一般都不会有人较真。 有一日,可算是给这个丫头逮着了机会,端了一碗参汤进了书房,鲁国公身边的仆从闻着参汤的味,脸色大变,当场将丫头制住。 仆从告之鲁国公,这汤中分明有那蚀心散之气,虽是少许,可他是个精通医理的,一闻就闻出来。 鲁国公气得手脚发抖,一番拷问,送汤的丫头这才道出实情,原是世子许了她国公府的姨娘之位,又给她灌了红花,送到国公爷的身边。 可她一直都没有机会近国公爷的身,前日里,世子爷找到她,让她无事多和国公爷亲近亲近,并交给她一包东西,让她找机会放在汤水中,她以为只是普通的药物,世子爷只是想看国公爷若是病倒了,他有机会表现孝心。 哪成想这是毒死人的蚀心散,打死她,她也不会想到世子想要弑父! 鲁国公气得半个字也说不出,终是对姜世子彻底绝望,下令秘密处死那丫头,这下毒一事半个字都未泄露出去。 姜世子见那丫头无故失踪,心中惴惴几日,又看父亲无事,且无任何动作,便放下心来,继续明面上守着孝,暗地底吃喝玩乐的日子。 看见他试探地问到那丫头,又听那丫头被自己放出府后,松一口气的表情,再到恢复日常享受的生活,鲁国公最后的一丝期望都破灭,他重重地叹口气,看着屋顶的横梁,心情无比复杂地写好奏折,连夜进了宫。 小皇帝看着堂下跪着的老臣,心中悲愤又同情,看着最近几日苍老不少,从前的保养得宜的满头乌发,如今却是花白一片,终是年岁大了,论血亲,鲁国公是他嫡亲的曾外祖。 这些年来,任是鲁国公不管国公府,他自认为没有亏待姜世子及国公府的女眷半分,可让人意外的是,其中竟有那样的隐情。 他已从叔父的口中得知当年的真相,他的皇祖母居然是外室之女,而且父皇和皇姑姑的早逝,都与鲁国公府离不开关系,皇祖母身上早在进宫之前便被安氏那毒妇下了毒,年纪轻轻便香消玉殒。 因着此毒传女不传男,父皇只是身弱,可皇姑姑却是生来带着胎毒,受尽折磨,也是韶华之龄去世,而那安氏,居然还享着尊荣死去,真是太便宜她了。 鲁国公府,这笔账他会慢慢地算! 夏天宸手指冰凉地捏着那奏折,冷着脸问道,“鲁国公这是在与朕开玩笑吧,重立世子,谁人不知姜世子乃你的独子,如何重立?” 鲁国公脸现哀色,“老臣还有一子,品性端方,正直有担当,有守业之才,比之长子更加沉稳有度。” “哦,”夏天宸挑下眉,“朕怎么不知,鲁国公府还有其它的公子?” “回陛下,此子是臣流落在外的儿子,因为年幼时与其姨娘失踪,近日方才寻着,正是如今的康乐侯。” 夏天宸脸一僵,“荒唐,康乐侯姓洪,如何是你姜氏子孙。” “陛下,臣万不敢妄言欺君,”鲁国公头伏在地上,将手中的画卷呈上,“这是老臣爱妾的画像,请陛下查看。” 小公公将画像呈到皇帝的案前,夏天宸将画像展开,随着画卷的慢慢铺展,那栩栩如生的少女便现于眼前,虽是隔着多年的岁月,可画像的少女如鲜活般地对着他笑,他的瞳孔一缩,心中惊叹,这少女长得好似摄政王妃。 接着他又细看,越看越奇,少女分明又有几分像姑姑,虽然姑姑去世时,他才两岁多,不太记事,可模糊中,姑姑似乎就是长得如此模样,但却是要削瘦许多,怪不得他第一次见摄政王妃时,只觉得无比的亲切。 这个画像中的人应是皇祖母的亲生娘亲! 他闭上眼,将画像收好,“仅凭一副画像,如何能说明康乐侯是姜氏子孙?” 夏天宸年纪虽不大,却用老练的双眼紧紧地盯着鲁国公的脸,心中却是思绪翻飞,幸好叔父隐约提了一句,康乐侯与皇祖母是亲姐弟,要不然此时他都要忍不住失态了。 “血亲最是不能骗人,康乐侯于臣,也长得有几分相似,且臣细访过后端门的街坊,很多人都能记得当初康乐侯母亲初到洪家的日子,正和老臣爱妾失踪的日子对上。” “仅凭这点,朕可不敢断定康乐侯是你的儿子,再说这换世子一事,事关重大,康乐侯本人是否已经知情?” “老臣未告之康乐侯,只父言子从,康乐侯想来不会反对!” 不会反对? 夏天宸鼻子“哼”一下,鲁国公的算盘怕是要落空,他可是听闻,康乐侯根本就不待见鲁国公府,且康乐侯这人性子憨直,得知其母生前的凄惨遭遇,如何会认这门亲。 看着下跪着的老人,小皇帝的眼里讳莫如深,说了半天,鲁国公只提康乐侯,半句都未曾提到先皇后! 算他识相! 鲁国公上奏重立世子的消息一传出,在京中掀起哄然大波,大小官员奔走相告,连连称奇,也不知鲁国公府这两年是犯了什么太岁,先是好好的县主要去作妾,后来国公夫人突然去逝,没想到姜世子当了多年的世子,还要换人。 看不懂里面的门道,世人说什么的都有,这下可如同炸窝般,整个京都沸腾起来。 那姜世子好不容易得空,正与好友在茶楼品茶谈诗,前面的歌女咿咿呀呀唱着小曲,好友们恭维话语不绝于耳,好不快活,突然听到隔壁房里似乎有人谈论此事。 那好友听了一耳朵,脸色变得不自然起来,姜世子正喝得高兴,对他摆摆手,这传言真是可笑,怕是有人存心恶心人。 谁人不知鲁国公会就他一房,这也多亏他娘大安氏将后院把持得紧,别说庶子,连个庶女都没有,他生来就是世子,除了他,还有谁有资格继承鲁国公府! 等他满不在乎地回了府,下人们的见到他都低着头,风一吹,酒醒了不少,心里有些怪怪的,直奔鲁国公的院子。 鲁国公的院子里人去楼空,一问才知父亲竟搬离了,脑子里隐约觉得不妙,在外面一打听,才知那重立世子的消息竟是从宫中传出,这事八成错不了,他的心里是又急又恨! 姜世子气冲冲地跑到主屋,见小安氏还要死不活地躺在塌上,一把将她连被子掀下来,“你个死人,外面都快闹翻天,父亲都搬离府了,你居然还要这里躺尸!” 小安氏一惊,上次被世子泼得一头一脸的小安氏,从那天起就装病在塌,生病是假,生气是真,听到这个消息,也顾不得躺在塌上伤心落泪,连滚带爬地赶到鲁国公的院子,见果真人去楼空,不免口瞪目呆。 待听得鲁国公上折一事,更是吓得连姜世子踢在她身上都不觉得痛,急急地坐着马车就到了京郊的别院。 无奈鲁国公早已有令,不见任何人,门口站着一排侍卫,各个面无表情,任凭她跪在外面哀求,那院门都是死死地闭着,小安氏无法,只好回府梳好妆,穿好诰命服,马不停蹄匆匆忙忙地进了宫。 太后听到她的名号就头痛,朝堂的事情她如何不知,这鲁国公府的事情真是一出接一出,让她如何应对,见太后一脸的不虞,身边的嬷嬷会意,便出去打发小安氏,“太后近日身子不适,太医嘱咐要清心静养,鲁国公世子夫人请回吧。” 太后也不见她?此事怕是千真万确,可国公府里哪里来的其它公子,她脑子里乱成一片,心里恨恨地想着,怕是公爹在外面养的儿子,一直瞒着死去的婆婆,见婆婆去世,才将人认回。 小安氏垂头丧气地回了府,府门外,一贯与她不对付的沈清瑚也正焦急地站着等她,见到她死灰般的表情,心沉了下去。 沈清瑚心中明白,若公公不是世子,那自己的丈夫与这国公府的爵位就半点关系都沾不上,自己忍了那么多年,送走了祖母和小姑子,可不是为了替他人做嫁衣! 她上前搀着自己的婆婆,“婆婆,儿媳可是打听清楚了,祖父流落在外的儿子,竟然是康乐侯!” 小安氏“霍”一下抬起头,“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 沈清瑚的父亲可是右相,皇宫中发生的事情肯定会有耳闻,这点消息还是能打探出来的。 鲁国公府的婆媳俩急赤白脸地杀到康乐侯府,在府门外叫骂起来,气得杜氏拿着扫帚就赶出来。 杜氏将扫帚往空中一挥,立在脚边,轻蔑地看着外面的小安氏婆媳,“哪里来的泼妇,没事学什么疯狗,跑到别人家的门前狂吠。” 她早在前几天就得知了洪家的秘事,当老实巴交的洪大将这些秘密告之,她惊得张大了嘴,这一出出的,简直跟戏文里说的一样,偏偏发生在自己的身上,真想不到,她洪大花嫁的人居然是堂堂国公府的公子! 未曾谋面的婆婆生前遭了多大的罪,都是鲁国公府那毒妇所为,同是女人,她深深地为婆婆感到不值,同时也对鲁国公那一家子更加的厌恶。 丈夫那天晚上叹着气,告诉她坚决不认这门亲,国公府的事于他们无关,她虽不懂其中的弯弯绕绕,可想着此事王爷女婿肯定是知道的,不认亲肯定是有不认亲的道理。 既然不是亲人,如此闹上门,就别怪她不客气! 小安氏见出来的是杜氏,立马就来了劲,就不信她大家出身的贵妇,还比不过这个乡下来的婆子,“你们才是疯狗,不过是外室养的野种,居然敢肖想国公府的爵位,也不怕天打雷劈!” “哟,原来是鲁国公世子夫人哪,这说的是什么话,我不识字,世子夫人是大家闺秀出身,那便来说说,张口闭口的野种,这是寻常贵女该有的教养吗?” 杜氏见小安氏白了脸,又蔑笑道,“不过也难怪,上梁不正下梁歪,怪不得能养出那样的女儿,死乞白赖地想给别人作妾。” “你…”小安氏气得发晕,这死婆娘,居然敢拿雪儿的事情来做伐子,“粗鄙的妇人,抢了别人的亲事,还振振有词,若不是我们雪儿心善…” 外面渐渐有些看热闹的人,听着小安氏的话,都心里嘀咕,莫非摄政王的那门亲事还有隐情? 这时候曹夫人打开门出来,讥讽道,“鲁国公夫人好巧的舌头,这抢亲之事从何说起,咱们可从未听说过摄政王与你们鲁国公府有任何的口头婚约之事。” 对啊!看热闹的人也反应过来,若真是摄政王爷对姜小姐有意,不可能会去选择摄政王妃,要知道,摄政王妃的出身可比姜小姐差多了。 沈清瑚扯了下婆母的衣角,纠缠这些破事干什么,说正事要紧,小安氏这才反应过来,“今日不谈这些旧事,我只问杜氏,为何你们要怂恿公爹重立世子?要知道古往今来,立嫡立长,我家世子爷名正言顺,便是康乐侯真的认祖归宗,那也是个外室所出的庶子,连族谱都上不了,这世子的位置哪轮到他来坐!” 杜氏一听这话,勃然大怒,扬起扫帚怒骂道,“你脑子里进屎了?空口白牙地胡说八道,我们什么时候承认是与你们鲁国公府的关系,又是何时说要认祖归宗?” 说完又看着外面的众人,高声道,“大家听好了,鲁国公的事情与我们洪府无关,我们家侯父正经的洪家人,祖祖辈辈都姓洪,也不知鲁国公是怎么想的,硬要说我们侯爷是他的儿子。” 曹夫人也在一旁帮腔,“康乐侯自己侯爷做得好好的,也不知是招谁惹谁,还多个爹来,这事啊,也真是稀奇!” 围观的人议论起来,可不是嘛,这事也怪,一个要认,一个不认,众人看得是一头雾水,也有人惋惜,康乐侯要不就认了吧,这国公府的爵位可比侯爷高出不止一阶。 小安氏万没有想到,杜氏居然是这个态度,她一直以为是洪家人想巴着认他们,根本就料不到原来别人就没有这个心思,都是公爹一厢情愿。 沈清瑚的心里也同时想到了,要想平息此事,还得从鲁国公自己身上下手! 杜氏讥笑地看着她们俩,小安氏脑子一热,嘲笑道,“幸好侯夫人有自知之明,这国公府的爵位,便是你们如今抢去了,也无福消受,康乐侯可是个绝户啊!” 此话一出,曹夫人见杜氏脸色丕变,心道不好,果然杜氏举起扫帚,不管不顾地朝小安氏的头上身上打去,围观的没有人敢拉架,都吓傻了,活了这么多年,哪里见过堂堂朝庭诰命夫人当街打架啊。 这没生儿子可是杜氏心里头最大的刺,自己的丈夫不说,这个女人居然敢当面揭短,看不撕烂她的嘴! 小安氏被打懵了,连旁边的沈清瑚都吓呆住,她们这些世家贵女,从小的礼仪教养,在人前都要保持优雅的形象,何曾见过这样的阵势。 等杜氏打够了,小安氏才缓过神来,只觉得面上青一阵白一阵,头发披散,整个人如疯子般,不用照镜子,她也知道从出生到现在都没有这样狼狈过,完全不知要如何面对,两眼一翻,直挺挺地晕过去。 “婆婆!”沈清瑚厉声叫着,国公府的下人们这才敢上前,将小安氏抬因马车里,狼狈地离去。 第66章 赐婚 婆媳俩一回到府, 太后申斥的懿旨便到了, 旨中大大地训斥小安氏有失妇德,居然不顾身份,跑到别人的府上大闹, 影响恶劣,捋夺她的二品诰命封号,以儆效尤! 刚刚还在躺着装晕的小安氏, 听到太监那尖利的声音, 真的晕了过去, 沈清瑚脸色难看地让人将她抬下去, 理也不理,径直回了自己的院子。 康乐侯府门前发生的事情一夜之间传遍京都,好些人还未从鲁国公要重立世子的消息中反应过来,便得知这国公府的另一个公子居然是康乐侯。 且人家康乐侯的夫人可是口口声声地说着, 鲁国公认错人, 他们压根就不是姜氏的子孙, 看鲁国公的架势, 却是真心真意地想认回这个儿子, 居然能许世子之位,这要认和不认的, 真是让人一头雾水。 宫里的态度实在是耐人寻味, 陛下按着不发,便是太后,康乐侯府的事情才一发生, 那训斥贬罚的懿旨就到了鲁国公府。 京中呆久的人都成了精,两下一寻摸,很多人都看出门道,这鲁国公府是要遭天家的遗弃啊,姜世子就明显感觉到,自从他爹请重立世子后,别人看他的眼光都不一样,害得他天天躲在家中。 第二日,洪大急急地进了宫,满朝文武看着他,今日不是勋爵们例朝的日子,这康乐侯这时面圣,怕是为了那传言吧。 洪大见着小皇帝就跪下来,泣不成声,“陛下,臣不知鲁国公发了什么疯,臣确实是洪家的儿子,与他姜府无半点关系啊,若是家父泉下有知,如何瞑目啊?” “康乐侯快快请起,”夏天宸做个起的手势,洪大这才伤心不已地站起来。 “陛下,家父生前只得臣一子,洪家就臣一脉,若按鲁国公所说,那我洪家不就成了绝户,鲁国公此举实在是陷臣于不孝之地,请陛下明查。” “康乐侯放心,朕自然会查明真相。” 夏天宸松了口气,这康乐侯果然不是个糊涂的,说起来,还是他的亲舅爷,想着鲁国公一家,他叹口气,替父皇觉得深深地不值。 满朝文武不自觉地去看鲁国公,又看看康乐侯,两人同着朝服,一个朱红,一个赤青,且抛却面色不同,一个白面,一个黑脸,细看之下,两人还真有相似之处,鲁国公咬定康乐侯是其子也不是全无道理。 只康乐侯年轻时苦于劳作,与鲁国公一比,看起来年岁却是差不多,说是兄弟更让人信服。 最左侧轻轻地传来一个嘲弄声音,“康乐侯话说得可真是可笑,你只得两女,府中连个儿子都没有,本就是绝户,认不认鲁国公,洪家也是要断根的,不知康乐侯百年后要如何去面对洪家的列祖列宗呢。” 众人齐刷地看向说此话的理亲王,有那反应快的明白过来,对哟,康乐侯只生有二女,又没个儿子,洪家还不是在他手上绝了户。 霍风漠然地斜一眼夏明启,慢慢地开口,“陛下,洪家已有两女,自古以来便有女儿招婿的上门顶替门户的习俗,如何会绝户,便是康乐侯再纳妾生子,也是庶子,自古以来庶子代嫡,都是乱家根源,臣记得,前朝便有立皇太女的先例,若不是殷皇执意想立庶皇子为太子,使得殷皇后心灰意冷,殷朝如何会灭亡得那么快。” 朝堂内鸦雀无声,摄政王说的话,没有人敢反驳,尤其又涉前朝之事,前朝的那些事情,朝中的大臣都略知一二,那殷皇确实是自从皇太女失踪,皇后不理朝事后,便开始宠信贵妃,才落得亡国的下场。 摄政王提此为例,众大臣无人提出异议。 夏明启的面上不好看,站在他身后的赵珩“嗤”笑出声,“理亲王真会说笑,明明自己才是无种之人,偏还说别人绝后,这话乱说,可是要遭报应的。” 赵珩的声音很低,只保证一人听见,一说完,就见夏明启怒目而向,他也不以为意,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着实把夏明启气得深呼了几口气。 站在前排的常国公,诚国公向前出例,口中齐声道,“摄政王所说不错,嫡庶不分,是乱家要源,宁要嫡女承爵,也不可生出个庶子来乱了伦朝。” 说着庶子二字,常国公看向理亲王,“王爷身为皇族血亲,最是懂得帝祖爷的心意,当年帝祖爷年过三十无子,众大臣都劝扩宫选秀,帝祖爷半点不退步,愣是等到嘉孝太后产下嫡子,后宫中才有庶皇子女出身。 且看如今,我夏月王朝三百年来,国泰民康,未偿不是一直拥立嫡系的功劳,理亲王您看,是不是这个理?” 夏明启立马刹白着脸,谁人不知,他府上如今只有一个怀孕的妾室,正室都没了,哪里来的嫡子,常国公简直是在踩他的痛处,与其子一般恶劣! 站在朝中间听着这些话的洪大,虽不明白那些个前朝事,可想着王爷女婿的一番话,洪大仔细思了几下便心领神会,伏地叩首,“陛下,臣虽只有两女,但在臣心中,女儿却是比儿子强百倍,恳请陛下恩准臣之二女洪氏常乐承洪家血脉。” 小皇帝一挥手,“准奏!” 后面的司礼太监很快拟好圣旨,立洪氏常乐为世女,袭康乐侯爵位! 众臣面面相觑,见小皇帝的视线扫过来,复又低下头去。 “说起来,是朕的不是,皇叔府中无主母,这嫡子遥遥无望,朕深感不安,有心想替皇叔保一门亲事,不知皇叔意下如何?” 众大臣的头低得更下,尤其是有女儿的人家,可千万不要被陛下给点中跟理亲王结亲,夏明启看着大家的表现,更是气得七窍生烟,他堂堂亲王,这些人居然如此不给脸! 他阴恶地盯着,心中恶意满满,正要开口,诚国公站了出来。 “陛下,老臣斗胆做这个媒,当日鲁国公府的小姐许给常国公世子为妾,实在是太过委曲姜小姐,老臣愿用府中的丹书铁卷,换姜小姐嫁入理亲王府的姻缘,望陛下恩准!” 夏明启一时间目瞪口呆,完全忘记反应,只听得小皇帝大手一挥,“准奏,皇叔可得好好谢过诚国公,姜小姐可是皇□□母都称赞过的大家闺秀,等她嫁入你府中,来年产下嫡子,理亲王府的正统便可延续。” 霍风的嘴角轻勾了下,转向夏明启,见他的脸色已胀成猪肝色,“理亲王欢喜得都快疯了,还不赶紧谢过圣恩?” “臣谢旨隆恩!”这几个字仿佛从牙齿缝中挤出来,字字含恨! 小皇帝不以为意地挥手,“平身吧,皇叔与朕太客气,姜小姐的年纪也略不等人,自古以来便有热孝成亲的习俗,鲁国公夫人故去不足三月,不如就尽快择日成亲吧!钦天监何在,本月可有何好日子?” 钦天监监正站出来,“回陛下,本月小十六为天德吉日,三合六喜,宜嫁娶之黄道吉日!” “好,”夏天宸让他退下,后面的司礼太监很快就将圣旨拟好。 下朝后,鲁国公被几位相熟老臣围着,“恭喜鲁国公了,这简直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儿子虽未认成,可孙女却摆脱作妾的命运,以后贵为亲王妃。” 鲁国公尽力装作无事的样子,“多谢几位了。” 另一边,脸色黑沉的夏明启怨毒地看着他们,又看着与常国公诚国公走在一起的霍风,恨不得当场就将这些人诛杀,方能泄他的心头之恨。 诚国公颇有些深意地说道,“鲁国公府的小姐好福气,咱们的开国先祖们若是知道,当年他们浴血奋战得来的丹书铁券,全是用在一个女子身上,不知是何感想?” “红颜祸水,此女是乱家之源哪。”常国公隐晦地看一眼理亲王,转头笑哈哈地拍着诚国公的肩。 “你个滑头的,怎么?眼见我们三个国公府的丹书铁券都收回,坐不住了?那丹书铁券烫手啊,这火烧屁股般地交回去,也不讨个实在的好处,你说你,替理亲王保什么媒,别人可是半点感激之情都没有啊!” 说着常国公挤下眼睛,斜看着夏明启的方向,诚国公笑起来,“替陛下分忧解难,是臣子的职责,哪还管什么自己实惠不实惠的!” 诚国公因是太后的兄长,当朝真正的国舅,此次交回丹书铁券,未免没有不想一家独大的意思,再说以他们的立场,只要太后陛下好,他们诚国公府便能永保尊贵。 “哈哈,小子,比你爹会说话!”常国公笑看着他,对着霍风又道,“王爷,老臣也要感谢你上次替我修理赵珩那小子,那个混不吝的,常气得我心口痛,你那一顿揍,实在是太解气。” “常国公恕罪,”霍风平静地说着,与他们一齐出了宫门,身后那射穿人的目光,并无人在意! 消息传回鲁国公府,小安氏高兴得也不晕了,失掉诰命的悔痛也好了,真真是想不到,事情居然峰回路转,她的雪儿还有翻身的一天,嫁入理亲王府那可是正妃,亲王正妃,且理亲王府虽有妾室,以雪儿的品貌,必会得宠。 她欢喜地一边派人送信去广缘寺,一边去库房查看嫁妆箱笼,女儿的嫁妆,那可是从小就攒着的,足足堆了两个大库房,前段时间她还伤心,怕是这些东西用不上。 此事可怕沈清瑚气得够呛,那两库房的东西,她早就盯上了,都被她划成自己女儿的东西,谁知道小姑子命这么好,还能成为亲王妃。 广缘寺的姜蕴雪接到小安氏的信,脸上不知是喜是悲,又哭又笑起来,把含秋吓得更是不敢再出声。 姜蕴雪坐在木桌前,下意识地摸着并不显怀的肚子,眼中狠辣的光直看向窗外,伸手将含秋招来,对着她耳边低语几句,含秋腿都发软,终是一言不发,朝外奔去。 当夜,喝下堕胎药的姜蕴雪在塌上痛得死去活来,大汗淋淋,门口萧长桓大摇大摆地走进来,见此情形,大吃一惊,抱着姜蕴雪连连喊叫。 姜蕴雪忍着痛,使出全身的力气,给了他一个耳光,同时双腿间一松,有事物滑了出来,她松了口气,慢慢地躺回去,含秋赶紧过来给她清理。 那一盆鲜红的血水端出去,屋内浓浓的腥气经久不散,姜蕴雪的脸上无悲无喜,只有满脸的恨意,疯狂地盯着帐顶。 萧长桓木木地站在旁边,饶是再糊涂,也明白刚才发生的是什么事,雪儿居然有了他的孩子,且当着他的面生生地将孩子落了! 为什么? 他都快把心都挖出来给她了,她为何还要这样对他? 姜蕴雪闭着眼,不再看他一眼。 萧长桓呆立一柱香时间,屋子内已清理干净,含秋燃起了檀香,驱散那令人作呕的气味,姜蕴雪似是极累般,昏沉地睡去。 他的心一片混乱,很想抓着她问个明白,见那惨白无血色的脸,终是失魂落魄地走了,他白天一直躲在庄子上,朝中今日发生的事情还未传到他的耳中,等他听到皇帝将姜蕴雪赐给理亲王后,整个人都呆掉,原来如此! 因她要嫁入王府当正妃,所以狠心将他们的孩儿给舍弃,可怜那个孩子,他还不知道存在,就这样没了,让他如何甘心! 理亲王的书房内,灯火通明,里面一片狼藉,所有能砸的东西都砸得粉碎,萧长桓提着剑走进来,看到的就是这副光景。 不等他开口,夏明启先发制人,“萧公子莫气,本王绝不会夺人所爱,都是那些小人作祟陷害本王,你放心,圣命不可违,姜小姐便是嫁进来,本王绝不会碰她一根手指头,等来日大事已成,自会让你们终成眷属!” 萧长桓放下手中的剑,“这可是你说的,若你敢动她,我绝不饶你!” 夏明启心中越发气苦,那个烂鞋,求他上,他还嫌脏呢! 见萧长桓离去,他看着满屋的碎片,气得将桌子也拍得粉碎,简直是欺人太甚,霍风,诚国公,常国公,夏天宸,这些人,他一个也不会放过! 第67章 嫌脏 康乐侯府内圣旨传到洪家时, 杜氏正和曹夫人说着话, 突然惊闻这个消息,杜氏手中的茶杯差点掉下来了,还是戴嬷嬷手快接住, 曹夫人也是先一愣,然后在一旁打趣,“康乐侯夫人好本事啊, 这古往今来头一个女侯爷, 可是你生的啊。” 世女? 杜氏有些愣神, 这世子她听过不少, 世女真真是没有听过! 以后他们家的常乐便要扛起洪家的门户,顶上这侯爷的爵位,杜氏心里很是感动,因她未生儿子, 虽然她从不表现出, 可是她也隐隐地担忧过, 若是他们百年之后, 洪家是否真的不在, 这康乐侯府也不会存在。 没想到,丈夫居然会请立常乐为世女, 以后他们这侯府可以一代代地传下去! “啊…是啊, 哈,”杜氏反应过来,连忙出去接旨, 府里的下人们欢喜地奔走相告,他们的乡君以后就是侯爷。 “赏,赏,所有人都有赏,”杜氏高兴地吩咐戴嬷嬷,戴嬷嬷一脸荣幸地下去打赏,尤其是侍候乡君的两个大丫头,木喜和木云,走路都生风。 她们如今可是世女身前的大丫头,以后世女当上侯爷,她们便是侯爷的大丫头,这是何等荣耀的事情,纵看整个京都,她们的主子都是头一份。 赵玥第一时间登门,一进侯府的大门,便大声地喊着,“你们世女呢,快让她出来,本郡主活了这么大,从来只见过世子,还未见过世女呢!” “我便是封了世女,难道还会变成另一个人?”常乐闻着声音便迎出来。 “哈哈,”赵玥拉着她的手,上下端详,口中念念有词,“这当了世女的人就是不一样,瞧啊,今儿个看起来,这气色都带着威严。” 常乐用手捅下她,“没个正形,哪就如你说的那样。” 杜氏笑看着她俩玩笑,戴嬷嬷忙下去安排膳食,不一会儿,莲笙也上门庆贺来了,这下,侯府里更是热闹。 “王妃姐姐,”赵玥跑起来,上前扶着她,眼睛不停地盯着那显怀的肚子。 常乐也在另一边扶着自己的姐姐,杜氏竟然插上不手,颇有些失落,见大女儿落座,不由得道,“你如今身子重,就不要出门了,一家人,也不讲究虚礼。” “娘,神医都说了,多走动,生产时少受罪,再说家中这么大的喜事,我这个当姐姐的,肯定要亲自回来。” 杜氏这才满心地笑起来,她也是万万想不到侯爷居然会想到这一招,立常乐为世女,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拿她没生儿子这件事情作由头,刺伤她的心。 赵玥有些坐不住,略坐几下便要走开,常乐一脸正经地要呆在姐姐身边,杜氏见赵玥的样子,抿嘴一笑,“常乐就去招呼郡主吧,我与你姐姐还有一些话要说。” 常乐这才不舍地离开,眼睛一直粘在莲笙的肚子上,把她看得都笑了,“这还没出生呢,也看不出个花来,等以后生出来,有的是让你看的。” 两个小姑娘这才牵着手去后院。 “我这一天天的,跟做梦似的,你说咱们洪家,我自嫁与你爹,便在后端门里磨豆腐,何曾想过有一天能过上这样的日子。” 杜氏看着虽然有孕,依然光彩不减的大女儿,感慨起来,“现在再回头看以前,竟是半点也不敢相信,便是你爹,居然都有那样的出身。” “娘,大喜的日子,说这些做什么。” “看娘,老是想起这些旧事。” “旧事只可忆,终是梦里寻,娘,以后你可是老封君啊,什么时候想过去,可以回后端门里看看。” “哎,娘不过是说说而已,哦,那姜家的小姐许给理亲王,倒是因祸得福了。” 莲笙意味不明地笑下,“是祸是福,旁人不过是窥得一二,只有她自己,才知道这福气是喜还是悲。” 杜氏想着姜家小姐那性子,怕是个心气高的,以后碰上还是尽量避着些吧,接着她又说起常乐的那门亲事,不知道谢姑爷听到未婚妻以后是个侯爷,会做何反应。 翰林院内,谢临渊刚一跨进大门,立马被一群年轻的官员围住,恭喜之声不绝于耳,谢临渊带着笑,一一回礼答谢,有那关系好的,捅捅他的腰,低声地说,“小子,运道真好,娶个女侯爷,可是咱夏月朝的头一份。” 翰林院中的编修们,大多是寒门子弟,或是清贵人家的公子,大家都有文气的傲骨,平日里表现得再恃才傲物,骨子里也有出人头地,渴望权势的野心。 大部分都是经过十年寒窗苦读熬如今的位置,家中的妻子要么是未入仕之前的糟糠妻,要么是大臣勋贵家的庶女,像他这样聘到侯府嫡女的不多。 且他未婚妻的亲姐姐,还是堂堂的摄政王妃,独宠王府后院,身份何等尊贵,有那同时与谢临渊同科的进士,想着家中上不得台面的妻子,越发的不是滋味。 大家同时进翰林院,以前还嘲笑过谢临渊不识实务,那些个大臣人家的庶女也是千金小姐,偏他愣是一个都没看上,暗地里还有人笑他假清高。 如今他的未婚妻子,被封为史上第一个世女,将来的康乐侯爷,莫怪这些人,道喜恭贺的同时,又带着那么些酸意。 “多谢各位,此事确实是谢某之福!” “你小子是撞了大运了!” 谢临渊低头笑着,并不答话。 晚间常乐在自己的房间中,正要脱衣安寝,忽然听见窗台上传来“咕咕”声,她笑了。 窗外,一只信鸽停在那里,脚上带着信卷,她轻轻地取下,展开后一看,脸上的笑容更灿烂。 正是谢编修的字,上面写着,你若不离,我从你之姓,此生不弃! 圣旨下来的隔天,姜蕴雪便被小安氏接回了府,看着脸色惨白,身体虚弱的女儿,比起上次见她,竟是生生瘦了一圈,心想着女儿可是在寺中受苦了。 见女儿走路都有些打飘,小安氏的眼泪都流下来了,“我苦命的女儿啊,为何生得如此好心肠,这为祖母守孝生生将自己折腾得瘦了不止一圈。” 说完,用眼睛狠狠剐了一眼含秋,这个丫头,如此的不中用,到底地如何侍候主子的,竟将她的女儿照顾成这样子,等回府去定要她好看。 “母亲,女儿无事,寺中自然一切不能和家中相比,前几日夜里进了风,身子略感不适,喝过药,都快好了。”姜蕴雪强打着精神,尽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弱。 小安氏见她这样说,更是难受,最近这些日子府中的事情一出接一出,她根本就顾不上女儿,好在如今苦尽甘来,女儿亲事转个大弯,也算是略感欣慰。 女儿这个样子,身体要好好调理一下,嫁进理亲王府才能尽快怀上孩子,以后也能挺真腰杆,开口道,“虽然婚期紧,不过十来天的日子 ,娘让人给你将身体调理下,这嫁过去,头等大事就是先怀上孩子。” 孩子? 姜蕴雪的脸一僵,不自觉地瞄着自己平坦的小腹,那里不久前还有一个孩子的存在,想着孩子的父亲,心里一阵厌恶,“娘,不用花那些个心思,女儿很好,休息几日便好了,千万不要请大夫。” 小安氏以为女儿是不愿意麻烦,更是要坚持,“哪能呢,你如今这个样子,不调理怕是不成。” “我说不用就不用,”姜蕴雪的口气有些冷硬,“理亲王是怎么样的人,女儿一清二楚,以后在王府中如何立足,也有对策,再说,我是在寺中为祖母清修,身体瘦弱些才说得过去。” “还是雪儿想得周到,只是太苦你自己,你祖母泉下有知,定会保护你以后平安富贵。” 保佑? 姜蕴雪心中不屑一顾,谁也保佑不了她,她只有靠自己! 等到她出嫁的时候,虽然国公府里的嫁妆一抬抬地往外出,可来观礼的人却不多,除了小官之家无法推脱,稍微有些背景的勋贵们都只派了管事前来,府中冷冷清清的,小安氏虽然气愤,可无奈她现在又无诰命在身,往日里看不上的夫人们,她都要打起笑脸来相迎。 眼见吉时已过,理亲王府的接亲队伍才来,理亲王连面都没露,直接派王府的总管来接亲,席上的夫人们脸色更加的精彩,这鲁国公府要没落的消息,果然不是空穴来风。 理亲王对这门亲事的不满意可都做在脸上呢,怕是极不愿意国公府的小姐,想来也是,本来姜小姐不过是许给赵世子的贵妾,突然变成他的正妃,任谁心里都不乐意。 可是皇命难违,亲还是要结的,姜蕴雪仿佛听不到众人低声的议论,盖头下的脸阴沉沉的,坐在轿子中,晃晃悠悠地被抬到了理亲王府。 喜娘引着她跨火盆,等牵着她的红绸到达正堂,理亲王才心不甘情不愿,没有半点喜色地拜了堂。 礼成后,姜蕴雪坐在新房内,过了许久,也不见理亲王进来掀盖头,她的丫头含冬小心地问着,“王妃,腹中可饥,是否要先用些小食。” “嗯。” 姜蕴雪的指甲都快掐进肉里,夏明启居然怠慢她于此,她垂下眼皮,盖住眼中的怨毒,含秋在出嫁前被她秘密派人处死了,她怎么可能让一个知道她那么多不堪的人还活在这个世上。 至于萧长桓,两在要好时,早就将他的藏身之处相告,想来这几日,应该也被解决了。 庄子上的萧长桓前几日莫名受到暗杀,那些杀手应该是江湖上顶尖的,幸好他身手不错,否则怕是凶多吉少,好不容易将那几人击退,他的身上也有几处受伤,这几日都呆着养伤。 此时,他在庄子上焦急地看着西山的日头,怎么今日下去得如此慢,今天是雪儿出嫁的日子,夏明启虽是答应过他,不会动雪儿,可雪儿长得那般貌美,万一…… 他心急如焚,忽然墙外飞出一把银剑,直直地朝他刺来,他心一惊,偏身躲过,拔起长剑迎了上去,两人缠斗在一起。 最终来人被他斩于剑下,可是他身上的伤口裂开,加上新的伤口,血流过多,终是软软地倒下,天暗下来,他不甘地睁着眼,看着漆黑的天幕,慢慢闭上眼睛。 眼见亥时已过,夏明启才不紧不慢地踏入新房,见端坐在塌边的红色身影,嘴角泛起深深的嘲弄,伸手一扯,盖头连着凤冠上的珠子便一齐落下。 姜蕴雪似是受到惊吓般,抬起头看着夏明启,那略委曲又强压着的模样表现得恰到好处,加上她本就长得出众,要是别的男子见了,怕是要搂在怀中好好爱抚一番。 看在夏明启的眼中,却是觉得无比的刺目,这女人的脸皮也太厚,究竟知不知道廉耻为何物,若是他不知道她和萧长桓的关系,那不是又当了一次乌龟王八。 刚才庄子上的仆人来报,萧长桓又遇刺,他是怒火从心起,上次遇刺,他同萧长桓都以为是霍风派来的人,但是此次过后,他改变了想法。 以姓霍的手段,绝对是一击而中,不可能会浪费两次机会,而那些杀手,并不是世家惯养的暗卫和死士,而是江湖中的杀手。 心心念念想除掉萧长桓的人,不一定是敌人,也有可能是枕边人,比如这位,如今嫁于他为正妃的女子,便有足够的理由欲除萧长桓而后快。 幸好他的人去得快,萧长桓虽是重伤昏迷,失血过多,人却是救了回来,毕竟大伤了元气,怕是要好好将养两三个月,这女人,简直就是坏他的事。 他的眼中全是阴狠,半点怜香惜玉之心都无! 姜蕴雪小心是看着他的眼神,心里往下微微一沉,今日她的妆扮,不可谓不美,虽然瞧着有些孱弱,可那楚楚动人的媚态是个男人都招架不住,夏明启怎么会是这副表情,莫非…她心惊不已,终是含羞带娇地低下头去,嫩白的颈子便露了出来。 夏明启讥笑一声,将桌上的合卺酒倒在地上,酒水滴落地的声音在诡静的屋内分外的刺耳。 听着这声音,她的心不住地往下沉,终是掩面抽泣起来。 “王爷,此举何意,便是再不满意蕴雪,如今你们已是夫妻,有什么事情不能摊开来讲,蕴雪自知,因着赵世子求纳妾一事,让您心中有芥蒂,可那也不是蕴雪的本愿。” “哈哈,姜小姐可真会装糊涂!” 夏明启说着,欺上前用手去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仰望自己,这张脸美则美矣,可是骨子里太脏,心太毒,他残酷地吐出三个字,“萧长桓。” 姜蕴雪心中最后一根弦断了,双眼木木的,最坏的事情终是发生,理亲王已知她和萧长桓的事情,那她今日的安排便用不上,袖子里,那一包鸡血都被她捂得温热。 耳边听得冷笑一声,夏明启捏着她下巴的手一松,她差点扑倒在地,视线中,理亲王似嫌弃地看着刚才接触过她的手,无情地摔门而去。 含冬畏畏缩缩地进来,将她扶起,半个字都不敢问,替她梳洗,侍候她安寝,心中才松一口气,默默地站到门外,含秋的死,别人不知道,她自小与含秋一起长大,含秋自和小姐回来后,总是一副魂不守舍,对她欲言又止的样子,没过几天便听说不小心掉井淹死。 而小姐听到含秋死后,被她无意瞧见在无人时露出的冷酷笑容,惊得她彻夜难眠,选为小姐的陪嫁,一群小姐妹们还羡慕她运气好,可她心中实在是不愿意的。 第二天,理亲王没有宿在新王妃屋子的消息整个王府都传统遍,姜蕴雪一脸青色地梳好妆,坐在花厅中,府中的小妾们陆续地赶来,最后挺着大肚子的万雁回才坐着软轿姗姗来迟。 “王妃怒罪,妾如今身子重,王爷千叮万嘱让安只管安心养胎,可妾怎么也要来给王妃请来。” “万姨娘倒是个知礼数的,只不过京中各府内院,生育子女的妾室多了去,万没有一个敢拿大的,否则……” “否则如何?” 理亲王大步跨进来,伸手就去搀扶万雁回,语气责备道,“本王不是说你只管在院子里养胎,什么人都不用理会吗?” 万雁回风情万种地笑了,“王爷不碍的,是雁回不懂事,这就回去。” 姜蕴雪眼见他俩离去的背影,满是蔻丹的小拇指甲终是折断,下面的小妾脸上都露出看好戏的笑容,还有几个胆子的,也声称是身子不适,要提前告退,很快,花厅中只剩她们主仆二人。 含冬的身体抖了一抖,终是按住拔脚就跑的想法,她能去哪儿呢?老子娘都是国公府的奴才,自己一家人的身契都在国公府里。 “怎么?连你怕本妃了吗?”姜蕴雪寒瘆瘆的声音响起,含冬吓了一大跳,连忙回过神来。 “没有,王妃一直待我们亲厚有加,奴婢只是觉得这王府中的妾室们太不像话,替您生气。” “哼,她们……”姜蕴雪将下面的话隐下去,妾室而已,只要她还是正妃,收拾她们如捏死蝼蚁般! 第68章 报应 三朝回门时, 小安氏站在门口张望, 好不容易见王府的马车驶来,下车后只见形影单只的女儿,她使劲往后看, 也没有看见理亲王的影子,心里百般不是滋味。 理亲王没有入洞房的事情京中都已传遍,她初听时并不相信, 想着怕是外面人生谣, 以雪儿的品貌, 除非理亲王是瞎子, 要不然怎么会看不到她的美,放着那么个美人儿独守空房。 姜蕴雪虽然心中恨意滔天,脸上却是挂着完美的笑容,不让人看出一丝落魄, 后面的婆子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喜钱, 府中的下人都有打赏, 倒也没那么尴尬。 她走前下, 亲热地挽着小安氏的手, “娘,别看了, 王爷事多, 今日怕是不能登门,托我向你们致歉。” 小安氏拉着姜蕴雪的手,两人走在前头, 她按不住心中的疑惑,“雪儿,你不用骗娘,京里都流言满天飞,理亲王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放着你不理,以你的相貌,着实不应该啊!” “娘,流言止于智者,你可不要听风是雨,王爷对先王妃情深意重,怕是一时难以忘怀,再说对于女儿来说,这样也好,我正好可以继续为祖母守孝。” 小安氏听着女儿说得轻松,可她也是过来人,没有夫婿的疼爱,刚进门的新妇哪会得到他人的敬重,虽然王府中没有长辈,可很多资历老的下人,都是看人下菜的,怕是会暗地底受人怠慢。 她痛心地说道,“我的雪儿,你就是太纯善,有些事情能忍,有些事情万不能退步半分,王爷以后必会看到你的好,后院里那些个莺莺燕燕,该收拾就收拾,不必手软,这两口子过日子,他不来,你就去,多嘘寒问暖,多对王爷体贴关怀,迟早他会被你的举动折服。” 姜蕴雪似受教般地点头,“嗯,母亲说的是,女儿记下了。” 沈清瑚在后面讥讽一笑! 对先王妃情深义重?简直是天大的笑话,小姑子可真会为自己找台阶下! 理亲王对妹妹如何,别人不知,她这个做姐姐的还能不清楚,妹妹嫁入王府后,从一个才貌双全的女子,生生折腾成了一个怨妇,那当丈夫的根本就是不闻不问,一个月里头难得有一次踏进妹妹的院子。 偏妹妹想不开,还奢望着理亲王能有朝一日回心转意,可一天天的失望,她没完没了地折腾后院的那些姨娘,可旧的去了新的又进,永远没个头。 倒是把她自己赔进去,想着早逝的妹子,沈清瑚看着姜蕴雪的背影一阵快意!让小姑子也受下当年妹妹那说不出口的苦! 一行人至主院,姜世子正在门口徘徊,背着手摆着架子,见只有女儿一个人回来,脸马上就臭了,“哼,这女婿也太不知礼数,三朝回门连岳家都不来。” 姜世子还有自己的小心思,朝堂上,摄政王是如何对康乐侯的,他可是瞧在眼里,因为前次的事,父亲还想认回康乐侯,虽然后来不了了之,可在他的心里可是梗得难受。 不自觉得,就想和那人攀比,比出身,比家世,现在比女婿,同是女儿嫁给王爷,可自家的女儿怎么这么不争气,长得也不比人差,教养更是没话说,竟连个男人都降不了,独自一人回门。 怎么瞧怎么寒碜! 鲁国公听着儿子不着调的话,怒驳道,“他是皇叔,自古天家媳妇难做,他敬你是岳父,你还可以摆下丈人的姿态,若他不认,你是臣,怎么也挑不出来他的理。” 因姜蕴雪回门的日子,难得露面的鲁国公也来了,见着一直疼爱的孙女,削瘦得不像样子,虽是抹着脂粉遮盖,可眼底的消沉让人担心,想着外面的那些传言,脸色也不好看。 听到父亲的训斥,姜世子不满地撇下嘴,不敢再回话,父亲最近对他的态度,完全看不清楚,可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生出想找人取代的心思,就不是不满那么简单,他还是安份些的好。 因着理亲王没有跟来,鲁国公府的气氛很是异样,连下人们都不敢欢喜,各个噤若寒蝉,忙着该忙的事,不往主院前凑。 碍于鲁国公坐着没动,众人不好散开,等鲁国公一走,沈清湖略一坐便回了自己的院子,姜世子也觉得无趣,拢着袖子踱着方步往后院的姨娘处去。 鲁国公坐在轿子中越发的生气,等回别院时,特地绕道理亲王府,夏明启听到门房说鲁国公上门,搁下手中的笔,嘴角泛起冷笑。 “不知鲁国公所为何事,本王有失远迎!” 鲁国公的看着他,根本就不是有要事忙的样子,竟如此不给雪儿做脸,刚才他那称呼,一般来说,以示尊重,不应该呼他为祖父,便是不呼祖父,也不会自称本王。 分明是半点也不将他们国公府看在眼中! “老臣是为雪儿的事情而来,王爷心中不美,老臣知晓其中原由,可既然已成夫妻,还望王爷善待她,她是个纯良的孩子,也是因着我与她祖母的关系,才一直拖到今时今日,中间还横生不少事端,请王爷体谅一二。” “鲁国公这话,本王听不太明白,本王自认为,对她已是仁至义尽,姜小姐纯良?本王半分没有看出来,不过她水性杨花的秉性,倒是能窥得一二。” 鲁国公脸色大变,“理亲王慎言,她如今已是你的正妃,如何如此口出侮辱,但凡你顾忌一点夫妻颜面,也不可始此欺辱她,真当我鲁国公府无人。” 夏明启轻笑出声,“并非本王口出狂言,鲁国公久居郊外,怕是不知其中的缘由,你那好孙女做过什么好事,本王正是顾忌颜面,才替她遮掩,否则……” “王爷说的话,老臣一句也听不明白,我家雪儿一直端庄知礼,连先太皇太后都夸过她为女子闺中典范,怎么到了王爷的口中竟如此不堪。” “哼,鲁国公如果是为了责问本王而来,那就请吧,或是亲自去问你那知礼的好孙女,在广缘寺中都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说完,夏明启拂袖回后院,徒留鲁国公一人在厅中。 仆从见自家国公爷出来,似乎脚步虚浮,脸色无比难看,“国公爷?” 鲁国公摆下手,“回国公府。” 国公府内,小安氏还拉着姜蕴雪,教一些御夫的手段,突然觉得房中罩下阴影,抬头一看,却见鲁国公立在门口,不由得大惊失色,公爹去而折返,进了后院也不派人知会一声,这可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姜蕴雪心里“咯噔”一下,见祖父直直地看着她。 “出去。” 鲁国公对小安氏喝道,小安氏吓得放开女儿的手,立马站起来,不知所措地往外走去。 他一扬手,后面的一个婆子便走进来,那婆子的打扮一看便是精通妇人之事的医婆,姜蕴雪大惊失色,尖叫道,“祖父!” “雪儿,理亲王与祖父说…”鲁国公深吸口气,想要安抚受惊的孙女,“祖父知道他是一派胡言,你一向知礼,如何会如他人说的那般…为了向他证明我们鲁国公府的清白,委曲你了。” 那婆子接到鲁国公的眼神,朝她走近,走到面前行礼,“王妃,得罪了,请往内室。” 姜蕴雪大力地摇头,眼泪顺着面颊流了下来,“不要,祖父,你为何信外人,也不信孙女,孙女为人如何,你们还不知道吗?若真要羞辱我,我大不了一死了之。” 说完,作势就朝柱子上撞去,那婆子一把将她拉住,同时不着痕迹地握着脉门。 “国公爷,不用去内室了。” 姜蕴雪停止挣扎,轻吐出口气,以为逃过一劫,却见那老婆子颇有深意地看着鲁国公,鲁国公的脸色一寸寸地变白。 “哐当”一声房门紧闭起来,站在外面的小安氏心中越来的不安,就要往里面闯,侍卫伸手将她拦下。 “放肆!” “请世子夫人恕罪,属下们只尊国公爷的吩咐!” “你们……” 小安氏气呼呼地在原地打转,这些个侍卫,太不把她这个世子夫人放在眼中,在国公府里,居然敢拦她! 屋内三人都不说话,姜蕴雪的心“突突”直跳,低着头,不敢去看鲁国公失望痛心的眼睛。 良久,似下定决定般,鲁国公对那婆子道,“你说!” “回国公爷,王妃约半月前小产过,产后身子一直不得调养,心中郁结恶露不断,怕是血亏宫虚,以后难有子嗣。” 什么? 姜蕴雪自己都呆住,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个可能,以后没有子嗣,那她还如何在王府立足! “啪!” 她捂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一向对她疼爱有加的祖父,男人的手劲力道之大,气极之下更是收不住,原本苍白的脸上,马上现出深深的红色手掌印。 鲁国公的声音带着颤抖,闭上眼,“是谁?你是自愿的,还是被逼的?” 姜蕴雪跪倒在地,抓住他的袍角,“请您相信我,孙女是被奸人所害,祖父,你可要替孙女作主啊!” 鲁国公深吸一口气,慢慢睁开眼,“真是被人所害,为何你不告知家人?” “这种事,孙女如何说得出口?若传扬出去,孙女只有一死了之,孙女死了不要紧,可是我舍不得你,舍不得母家,舍不得咱们府啊!” “那人是谁?” “…以前萧家的公子…” 是他! 鲁国公瘫坐在椅子上,他怎么会回京了? 如果是他,雪儿怕是说的真话,当年,他就一直对雪儿有非份之想,也是他们大意,本想着佛门净地,哪里会有那些宵小,放心让她一个姑娘家呆在山上,没想到雪儿在替祖母清修时被人所害。 全是他的错,女儿早逝,外甥和外甥女早亡,儿子不认,孙女遇害,全是他造的孽! 不是他将烟娘骗回京,就不会让大安氏害了她,泽芝去世那次,他才知她竟是一直带着胎毒,想着女儿的早亡和先帝的英年早逝,他起先也怀疑在德妃的身上。 可有一次,无意中看到大安氏的眼神,那听闻泽芝去世后的快意疯狂,彻底点醒了他,大安氏是何样的人,多年夫妻,他哪能不知。 暗中查探许久,却无半点蛛丝马迹,可他心中怀疑的种子已下,根本就不愿再面对大安氏那张脸,愤而搬到郊外别院,一住五年。 是他负了烟娘,骗了烟娘,可为何老天让将这些报应在他的子孙身上,为何不冲着他来! 他无力地朝孙女伸手,“起来吧,理亲王似乎已经知道此事,想要夫妻和美怕是根本不可能,往后你在王府的日子怕是不会好过,今后有什么打算?” “孙女绝不会给姜家蒙羞的,理亲王再如何对我,我都不会有怨言,必定安份地当王妃,替他管好后院,其它的孙女不敢再想。” “好,你如此想,倒是最好的,记住,安份活命才是正理,其他的心思,不可妄想。” “是,祖父,孙女定当遵从祖父的教诲!” 房门打开,鲁国公似苍老许多般,由仆从扶着回去,小安氏见公爹走了,才敢进来,姜蕴雪已恢复常态。 “雪儿,吓死娘了,到底发生何事?” “无事,祖父是替我操心,怕在王府中过得不如意。” 小安氏拍下胸口,“那就好,我这眼皮子一直跳,听你这样说,才算是停下来。” 姜蕴雪的目光中只剩寒冷,那婆子说的话一直响在她的耳边,子嗣艰难?她以后怎么办,本还想着找寻机会接近理亲王,怀上儿女,她也就不怕了,可为什么? 她仰头看着屋顶,老天爷为何如此待她? 不,她不会就这样屈服于命运的,自己不能生,理亲王府里还有妾室,十个不行,还有百个,她就不信,还没有人能生下儿子! 只要妾室们产子,她便留子去母,将孩子抱到膝下抚养,她这王妃的位置照样稳稳的,万一真不行,不是还有万雁回肚子里的那个吗? 打定主意,她的眼神坚定起来,她生来高贵,以后,也会一直享有尊荣! 慢慢来,她一向最有耐心,总会熬过那些人! 尤其是那个女人,姜蕴雪的双手捏得发白,脑海中闪出莲笙的面容,恨不得一刀刀将那可恨的俏脸划花! 第69章 粘人 摄政王府中的莲笙正歪在软塌上, 宽大的儒裙将肚子遮住, 鸦青的发衬得白净的脸蛋更加粉红细嫩,单独登门的楮氏略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她,见她如此勾人的模样, 不由地感叹出声。 “王妃这般模样,真真让我等相形见绌,再看看自己的模样, 简直不能入眼, 怪不得外面都疯传摄政王被女色所迷, 要是我为男子, 也必定会为你倾倒。” 莲笙略直起身,宫嬷嬷在后腰处垫上软枕,她娇嗔地回道,“你这张嘴, 可真甜, 今日可是专门来打趣我的?” 又看看了楮氏的身后, 并无澹儿的身影, “怎么不将澹儿带来, 我对他甚是想念。” 楮氏闻言假装幽怨是看着她,“王妃竟不知?咱们的摄政王妒性太强, 凡是男子无论老小都不得入风泽院, 可怜我们澹儿,不过两岁,也被归为此中之列。” 竟有此事?她可真不知啊, 莲笙有些莫名,询问地看向身后的宫嬷嬷,对方含笑地微点下头,这下她的脸都烧起来了,夫君也太草木皆兵。 宫嬷嬷满心眼里都是笑意,摄政王这是防患于未然,大家可是都知道王妃这胎是个郡主,赵世子妃可是育有两子,若论家世,可谓是门当户对,也难怪赵世子打这个主意。 王妃可能是没有往那方面想,她这个当奴才的可是瞧得明白,赵世子夫人怕也是打那个主意,本想着多带小儿子来王府走动,等以后顺理成章地青梅竹马长大,比其它人家多几分胜算。 哪知把王爷气得够呛,上次专门跑到国公府里揍了赵世子一顿,这些事情,可就瞒着王妃一人呢! “咳…”见楮氏说得那样带着调笑的怨气,莲笙颇不自在地出声,装假嗓子不舒服去喝果蜜水。 略一想,便明白夫君不让赵澹上门的原因,又好气又好笑,她之前竟从未往那里想,真真是民间说的一孕傻三年。 楮氏见她的模样,按下此事不提,说起另一桩事来,“那姜家小姐嫁入王府后,听说理亲王竟是连洞房都没有,这也太下脸了。” 莲笙倒是真愣了下,抛开其它的不说,姜蕴雪长得非常出众,以前就有京中第一美人的称号,夏明启那厮,绝不是什么正人君子,甚至可是说是颇好美色的,居然会因为那些个名声,放着娇滴滴的美人不碰,着实让人摸不着头脑。 她心思微转,似不经意地开口,“怕是对先王妃旧情难忘吧。” “可能是吧,”楮氏附和着,正与莲笙的眼神撞在一起,这样的借口骗鬼去吧,大家都是后宅深宫中出来的人,看事情绝不可能只看表面,怕是其中有更深更隐蔽的原由,两人同时交汇一个心知肚明的表情,含蓄地笑起来。 管她是何原因,姜蕴雪在理亲王府中不受待见,她们都要乐意看戏的,谁让姜蕴雪曾经与她们的夫君都有瓜葛。 姜蕴雪不用进世子的后院,最高兴的莫过于楮氏,虽然婆婆曾经暗示过世子的后院中不会有任何的妾室,可她还是有些忐忑,如今那姜小姐嫁进理亲王府,倒是了她一桩心事。 莲笙看着楮氏的表情,便明白她心中所想,“各人的缘份,是上苍注定的,强求得到的肯定总有太多的不如意,姜小姐为人太过执着,倒是钻进死角,出不来,终是苦了自己。” “王妃说得在理,不过现在她总算是当了正室,总比进国公府里当妾室强,只要她以后安下心来过日子,终是会熬过去。” “但愿她能惜福吧!” 莲笙眼中淡然一片,提起姜蕴雪已无任何的情绪,于她而言,曾经的表姐不过是披着表皮的慌言,真实的姜蕴雪是个腹内深沉,时刻想抢她丈夫的心机女子,不过是个比陌生人还不如的人而已。 “赵郡主的婚事快近了吧?” 楮氏见她转移话题,就着接过话头,说起小姑子的婚事来,再过两个月,赵玥便要及笄,及笄过后就要成亲,府中早就准备妥当。 “大长公主必是万分的不舍吧。” “那是自然的,千娇万宠养大的女儿,就要嫁入他府作媳妇,是个当娘的都舍不得,”楮氏道,“婆婆最近脾气似是差了些,常常莫名奇妙地发火,稍不注意,那火气说来就来,太医只说是心火太旺,开了不少下火的方子,好似并不管用,害得我都躲得远远的,世子可就没那个眼色,偏往火口上撞,老是被骂得狗血淋头。” “呵呵,”莲笙听着发笑,姑母的性子就是如此,赵玥是她的小女儿,临到出嫁肯定心情复杂,摊上这么个岳母,以后曹家的公子可是要倒大霉,怕是要三天两头地挨训。 “天下为人父母的皆是如此,自己当了母亲才知养儿的艰辛,等郡主嫁人后,夫妻生活和美,大长公主放下心来,怕是心情就会好上许多。” “王妃说得极是,但愿如此,那曹铖若是敢对玥儿不好,莫说是婆婆,便是世子,怕是也饶不了他。” 见莲笙的脸上有些怅然,楮氏又道,“这当了父母的心哪,就是不一样,我家里的两个小子,天天让人操碎了心,可一离开吧,又觉得心里空落落的,还不如在跟前闹腾的好。” 莲笙抚着肚子,想到以前父母,母后去世时,她还是婴孩,根本就不记事,父皇……只顾宠爱德妃母子,何曾将她兄妹看在眼中! 倒是洪氏夫妇,让她体会到何为父母子女之情,从成为莲笙以来,杜氏的护短,洪老爹默然的顾家,全都是亲情,想到这,她眼中一片柔和,不知肚子里的这个出生后会是什么情形,她倒是极为期待! 楮氏看见她的动作,不无感慨地说道,“所以说还是女儿好啊,女儿在肚子里打扮她娘,出生后,娇软可爱,跟娘最是贴心,我呀,可是羡慕你,先开花后结果。” “看世子夫人这话说的,儿子能顶门当户,别人还羡慕你连生两子,你就别不知足吧。” “两个光葫芦,哎,一说都是苦水,就没个清静的日子,王爷不让带他们上门,倒是便宜我了,正好躲懒。” 楮氏说着,仿佛真的要放松般,伸了个懒腰,惬意地靠在塌边,想到府中最近的事情,又好笑起来,“你是不知道曹公子,哈哈,昨天世子将他带到国公府做客,被婆婆提着剑追出了府,直骂世子混球,婚前三月不见面,骂他的规矩学到狗肚子里去了,可怜的曹铖,都吓呆了。” “真的吗?” “可不是,世子又被赶出去了,啧,这有一就有二,看来以后被赶出府是家常便饭了!曹铖昨天还被我公爹给抓到校场上,狠狠操练了一番,天黑时才放回去,出府时,双腿走路都是向外叉的。” 楮氏有些微微的心疼,世子这次被赶出去可没上次那样的那命,大长公主是真的火大,直接派人将霍风送给他的别院收回,害得他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流落在外,还勒令任何不得接济他! “依我看啊,曹铖那腿脚没个十来天缓不过来!” “哈哈,”莲笙笑得眼泪都快流下来,想当这个郡马也不容易,娶了大长公主的小女儿,曹铖的苦日子还在后头呢。 怕是曹铖回家后,都吓得婚前再也不敢登未来岳家的门! 正被她们谈论的曹铖,根本就没那好命在家中休养,直接被未来的大舅哥给提溜到了外面,他看着码头上那堆得高高的布袋,腿肚子直打哆嗦。 “…世子,这些不会是要扛走吧?” 赵珩拍着他的肩膀,“说得没错,有眼力啊妹婿,你也知道,如今本世子流落在外,这手中无钱寸步难行,仔细想着,还有这么个活当呢!” 曹铖手抖着从怀中摸出一包银子,递给他,“世子,我这只有这么多了。” 赵珩一把将钱袋子拿过来,笑着往怀里揣,“妹婿这是做什么?一家人不说两样话,哎呀,那我就不客气了,不过这码头的活是我接下来的,布袋还是要扛回去的。” 曹铖萎缩下来,看着那如山的一堆,这么多的布袋扛到何时? “哈哈,不会让你一个人干的,”赵珩招下手,不知从何处涌来一群汉子,那些汉子们有老有少,各个亮着胳膊,精神饱满! “见过帮主!” “咳,都起来吧,今天我们流水帮接到了这么大的活计,兄弟们,咱们干起来!” 那帮汉子们齐声高喊,“干起来!帮主英明,帮主威武!” 曹铖懵得呆若木鸡,流水帮?这是个什么帮派? 赵珩踢他一脚,这个妹婿,他还真有些看不上眼,要不是看在他力气大,身体壮实的份上,才不会将他带过来。 被大舅哥踢了一脚的曹铖这才清醒过来,看着热火朝天扛着布袋的那群汉子们,再看下自己僵痛的腿,默默地流泪。 “啧,看你这熊样,这点事都经不起,如何能娶到本世子的妹妹?” 说着又摇下头,“想当年本世子闯荡江湖那会儿,别说是码头做苦力,睡坟地,扛死人,哪样活没做过,都像你这样,还混个屁,早饿死了!” 赵珩这一说,曹铖更想哭,大舅哥这是什么人哪,好好的一个国公府的世子,居然还做过那些事,不会让他也干一遍吧,他现在都后悔了,可是这婚能退吗?怕是大长公主头一个就会将他刺死在金剑下! 最后忍着身上的痛,咬咬牙,和那群汉子一齐干起活来,赵珩直接搬个凳子,坐在旁边当监工,一边喝着茶水,还一边吃着点心,曹铖望着天,越发的觉得自己以后的日子水深火热! 他的这茬没人知道,别人还以为他在家中休养呢! 楮氏正说着他,曹铖此人虽然有些粗野,可胜在人憨直,家中还算清白,曹夫人的性子也不错,以后小姑子嫁进去日子必定舒坦。 莲笙也跟着一齐笑起来。 “说什么这么开心,”霍风的声音在外面响起,紧接着长腿迈进来。 楮氏赶紧起身见礼,然后很有眼色地告辞,莲笙娇嗔地看着他,一回来,就将客人给吓跑了,这以后哪还有人愿意上门陪她说话解闷。 等楮氏走后,房中的下人们也都走了个精光,男人的大手直接抚着她的大肚子上,感受到父亲的掌心温度,肚子中的小人儿伸了伸腰,踢着有力的小腿。 霍风看着妻子的笑颜,想着刚才探子的回报,开口道,“去西山府的探子已经有消息传来,根据张婆婆说的地方,他们连着在附近找了半个月,也没有见到那间山中的院子,又在方圆二十里的山林搜索,没有丝毫的蛛丝马迹。” 莲笙有些吃惊地抬头,张婆婆说的话不像是假的,这又是怎么回事? “你可还记得那游记中所说,只闻声,不见人,也无法接近,怕是皇太女一脉隐于山中,却布下阵法,外人不得进。” 她想了想,确实是有这么回事,可为何只有她祖母人人被养在山外? 霍风也知此事必有蹊跷,若有机会,定要一探到底,他的大掌顺着妻子的肚皮慢慢地摩着圈,里面的孩子跟着他的动作变着踢腿的方向。 如今已经快五个月,腹中的胎儿很是好动,跟随着父亲的大掌,乱踢一通,父女俩又玩了一会,直到霞光小姑娘累了,不理她爹,他这才收手。 莲笙别过脸,不明白以前整个冷着个脸的男人,怎么变成如此这般的粘人,尤其是粘孩子,不知霞光出生后,会不会嫌弃他,若真被女儿嫌弃… 霍风似是接收到妻子那揶揄的表情,似是强压笑意,娇躯抖动,胸口处越发波澜起伏,领□□襟处随着动作敞开些许,一片白嫩。 他深吸一口气,直起腰身,将她拥进怀中,一只手从领口处探进去,捉住那晃人心神的细白处,入手沉甸甸的,他的大手收紧,慢慢地捏着。 渐渐,她面色潮红,气喘不已,想着龚神医说的话,似乎现在已经可以了,这段时日,他怕是忍得辛苦。 见怀中人乖巧顺从地软成水,他终是不再犹豫,大手一挥,如丝般的纱幔便泄下来,遮住这一室的春意… 作者有话要说:  各位亲们,有糖吗?! 第70章 醋缸子 翌日, 莲笙睡到日上三竿, 才慢悠悠地转醒,翻了个身,习惯性地伸手往旁边一摸, 本以为如平时一样,只能摸到略温热的被窝,闻着残留的冷松香, 可今日却是不一样。 她的手被人抓住, 睁开眼一看, 正对上夫君淡然含笑的眼! “今日不用上朝吗?” “休沐日。” “哦, ”她略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好似自从怀孕后,她糊涂了不少,可能是他将她护得太好, 万事都不用她操心, 害得她居然连日子都记不清了。 她娇羞地用锦被捂着脸, 露出一双大眼, 乌黑的发散在枕头上, 红色的锦锻被面子显得她的脸色更加的红晕,那双眼似含羞又似撒娇, 万般风情在其中! 男人的大手轻轻地将她揽过来, 她立马伸出玉臂,紧紧地抱着他,想依进那精壮的怀中, 可她忘记自己的大肚子,圆圆的肚子横在两人中间,生生地将他们隔开,腹中的胎儿还似不满地连踢两脚。 她好笑又好气地看着自己如今的样子,满脸的无奈,肚子顶在他的小腹上,颇为滑稽,无论如何也不能如从前一样两人紧密无间。 霍风见她这副模样,不由地轻笑出声,伸出一只长臂环住她,另一只大手掌贴在肚皮上,果然早起有精神的小姑娘便放开手脚,开心地玩起来。 莲笙似怒又嗔地看他一眼,又瞪一眼自己的大肚子,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 男子的大手抚在她的肚皮上,突然他低下头,钻进被窝中,去亲吻她的肚皮,痒得她“咯咯”直笑,头发飞散,两颊红扑扑的,嘴里连呼“不要。” 他才从锦被中出来,宠爱地看着她,“不吃女儿的醋了,大醋缸子,嗯?!” 她白他一眼,媚眼如丝般,“坏人,我哪里会吃她的醋?” 他的眼角带着笑意,满心的爱怜,看着怀中的姑娘,这个女人,是他的妻子,是他从小到大一直守候的女子,是失而复得的爱人,如今她的肚子里正孕育着他的骨血,过不了多久,他们的孩子就会降低临到人间。 世间怕是不会有人再如他这般幸运! 莲笙见着他的眼神,也知他心中的想法,她也同样感念上苍,最终没有错过这个男人,此生,她只愿与他常相厮守,生儿育女! 两人静静地拥着,莲笙的脑中想起昨日楮氏说的话,“赵世子又被公主赶出去,可是有落脚的地方?” 前生,表哥便与她讲过他在外的一些事情,什么流落街头,睡野外什么的,这次会不会还有那样惨? “有,他若连这点本事都没有,那真是白活了!” “呵呵,”莲笙抬起头,看着他陡然变黑的脸,至于吗? 她的小手伸摸着他的腰间,使劲一拧,肉可真紧,倒把她的手都拧痛了,见男子眉眼纹丝不动,她泄气地抽回手。 他垂下眼睑,看着气鼓鼓的妻子,鼻子哼了哼,能不至于吗?敢打他女儿的主意,便是他的敌人! 他们口中的赵珩正悠闲地喝着小茶,坐在临时落脚的客栈中,客栈的掌柜一脸的讨好,这位只要是不欠房钱,那他还是妥妥的大爷,是他万不敢得罪的人。 大长公主和常国公唯一的嫡子,任谁也不敢小瞧他半分,这个掌柜是个熟人了,曾在无数个夜里收留这位世子爷,算是有些交情。 外面跑进来一个汉子,见着赵珩,“帮主,大事不好了,我们的码头来砸场子的了!” “哦?!” 赵珩放下手中的杯子,兴起地挑下眉,这京都之中,还有人敢砸他的场子,这人是出门没带招子吧? “帮主,那鳌虎帮的来头很大,一直以来都无人敢惹,从来都是横着走的,听说他们的背后有大靠山。” “哼,大靠山?这京中还有人比爷的靠山大,那倒是要去会会那小子!” 他一拍桌子,顺便捋下自己的衣服,满不在乎地大步跨出去,“走,看看去,爷倒要看看,是谁吃了这熊心豹子胆,居然敢挑爷的场子!” 那汉子见自家帮主如此有气势,刚被人压迫下去的胆气又起,抬着头挺着胸走在赵珩的前面带路。 两人来到码头,果然见流水帮的众人都缩在一旁,另一帮人个个嚣张得叉着腰,为首的一个满脸横肉的络腮胡子得意地大放阙词,“你们这些个龟孙子,也不打听打听,妄想在京中分一杯羹,也不问下我马三的拳头同不同意!” 流水帮的管事曹老四见帮主到了,立马有了底气,大声喝道,“马三,你闭嘴,我们帮主来了。” 马三转头一看,正看到一身白袍子的赵珩,哈哈大笑起来,“这么个弱鸡似的书生,居然是你们的帮主,啧,曹老四,你可是越混越回去了。” 赵珩戏谑地回道,“看不起书生,这不长眼,可是个大毛病啊!” 说着飞起一脚,正踢中马三的胸口,马三捂着心口倒下,一脸的不可置信,这文弱书生还是个练家子? 赵珩虽然比起霍风来说身手差上不少,可对于一般来说,那可是个高手,在京中的世家子弟中都是排得上名的。 旁边的小伙计们赶紧将马三扶起来,他吐出一口痰,心知自己不是这书生的对手,怪不得曹老四要拥这个人当帮主,果然还是有两把刷子。 他站直起来,“哼,果然是有两下子,可是在这条道上混,那不是有两下子就能成事的,今日我马三也不为难你们,让你们见识见识,什么叫做底气硬,什么叫做自不量力。” 听着他的话,赵珩挑下眉,勾起嘴角,“巧了!小爷我也正想见识见识下,什么叫做底气硬,什么叫做自不量力,这京都之中,还有爷不知道的大人物。” 马三哼下,胸口隐隐作痛,“那你可得睁大眼,瞧好了!” 话声刚落,就见那头走来一群衙役,为首的正是京兆尹秦中行,赵珩嘴角的笑意更深,这鳌虎帮倒也没有夸海口,确实有些底气,连姓秦的都能请动。 秦中行一走近,那马三便迎上去,“秦大人,小的这边有礼,又麻烦您了,实在是这新起来流水帮太不知规矩,居然抢了我们地盘,差点断了我们的生计。” 说着,对着秦中行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秦中行心领神会,“好说,本官是京都的父母官,专管这不平之事,既然这码头本是你们帮的地盘,那本官自会为你们作主。” 说着眼神颇为不能耐地扫向赵珩这边,正对上赵珩似笑非笑的眼神! 秦中行心里“咯噔”一下,要死了,怎么会是这位小爷? 他连忙换上笑脸,弯着腰,“爷,这流水帮?” 赵珩吊儿郎当地笑起来,“这流水帮的帮主正是小爷我,秦大人,要如何作主啊?” “不敢,不敢,既然是您的地盘,那就不可能弄错。”秦中行说着,沉下脸对着马三,“你们胡乱报案,本官念你们初犯,就不与你等计较,这码头的场子,是这位赵爷的。” 马三急了,这姓秦的是怎么回事,莫非这书生真是有更大来头,他后头的那位主子可是国公府的公子啊? 他挤着眼睛,迫切道,“秦大人,您要不要再好好查下,这码头确实是我们鳌虎的场子啊,要不让我们主子与您再确认下?” 秦大人气急败坏地瞪他一眼,“你这是怀疑本官司的廉明,怎么想尝下牢狱的滋味了!” 说着,暗地底对马三使眼色。 赵珩笑起来,“秦大人,这位马三似乎是不太服气你的判决,不如就将他那主子请来,正好当面理清这事。” 马三手下的小伙计早就有眼色地通知他们的主子了,只把秦中行气得不轻,对马三露出一个你作死的眼神,便不再理会他。 恭敬地走到赵珩跟前,“爷,这群人有眼不识泰山,您不要与他们一般计较。” “不是爷与他们计较,是他们要断爷的财路,不让爷的下人们有活路,此事你莫管,爷正好会下他们的主子,说不定这京中还真有比爷底子更硬的人。” 秦中行苦笑起来,论底子硬,谁能与您比啊,您是摄政王的至交,大长公主的儿子,当今天子的表叔,鳌虎的那位比起您来真是不够看啊! 罢了,好在他一直都知道做人留三分余地,便那鳌虎帮的主子,他也没有上赶着讨好,而是面子上过得去,在不得罪其它贵人的基础上行方便,随带捞些小钱。 打定主意,回去就把钱还回去,烫手的银钱不收,是他在京中为官多年的原则! 不过,这位爷兴致如此之高,他也不能扫兴,京中的浑水啊,他是摸得透透的,万不可得罪不该得罪之人,两相比较,取轻的得罪! 等那位鳌虎的主子气势汹汹地赶来,见着一脸看戏的赵珩,顿时身体矮下去半截,狠狠地瞪一眼马三,这惹事的下人,不长眼哪! 他赔笑道,“不知是赵世子爷在此,姜某多有得罪,都是下人们有眼无珠,您大人不计小人过,此事来日定当登门道歉。” “登门道歉就不必了,小爷我也是闲来无事,耍着玩弄了这么个帮派,既然人已见过,那什么都好说,姜公子认为呢?” 姜公子擦下头上的汗珠,“那是,世子爷说的对,这码头就是您的地盘,不仅这个,连着的这个也都归您了,您玩好就行!” “哈哈,算你小子识相,我就不客气了,小的们,都听好了吧,旁边的那个码头也归咱流水帮了,你们放心大胆地干,若有那不长眼的,自有本帮主替你们摆平。” 之前还缩着的流水帮众人全都精神抖擞地站起来,声音大如洪钟,“帮主英明,帮主威武!我等誓死追随帮主!” 开玩笑,他们的帮主居然是个世子爷,比鳌虎帮的那位主子来头大了不止一倍,刚才姜公子的那声赵世子爷,他们可是听得清清楚楚,姓赵的世子,除了常国公府的那一位还有谁! 众人心中满是激荡,跟着这位牛气熏天的主子,看道上还有谁敢动他们流水帮! 尤其是曹老四,以前他是一个小帮头,带着流水帮的这伙子苦力讨生活,可没少受鳌虎帮的气,有时只能偷偷摸摸地做些别人不愿接的活计。 他不由得想到前段时间的某一日,在一个小馆子里喝酒的他,无意碰到一个身着气派的年青人,当时年青人居然付不起酒钱,他一时起意,替青年付了酒钱,两人随口一聊,青年人见他愁眉苦脸的样子,答应替他寻路子。 没过两天,果然青年人,便帮他们寻了不少的活计,他心里猜着怕是个有来头的,他们如今正是缺这样的领头人,于是他提议让青年人来当他们的头儿,于是就有了现在的流水帮。 如今看来,他果然是没有看走眼,他们这群人,都是有家有口,一家人都等着这点钱,才能度日,最近的日子好过了不少,今后,怕是要更进一步。 赵珩含笑着用手势制止帮众的欢呼,“大伙儿放心大胆地去干,有爷在,今后没人敢再为难你们,但是同时,你们也不准欺凌弱小,一切都按规矩办事。” “是,我们谨记帮主的吩咐!” 秦中行笑得脸上都快皱出朵花,“世子爷真是好手段,下官佩服至极,若世子爷赏光,可否共饮一杯!” “这好说哦,秦大人,小爷我既然在道上混,总会卖你这个府尹的面子。” “谢世子爷!” 那姜公子也行礼道,“世子爷好气量,下官也万分佩服,感谢您不与计较,大人大量!” “哈哈,姜公子客气了,若无事,让你的人散了吧,我们流水帮还要干活呢。” “是,是,”姜公子一挥手,鳌虎的众人便扶着马三,快速地离开,他们的心中也是无比的郁闷,真想不到,不起眼的流水帮,来头竟是如此之大,又让出一个码头,以后他们的势力便是要大大减弱。 马三不敢有任何的怨言,这些贵人,随便一个手指便能捏死他们这样的人,看来今后更要低头做人,万不敢再小看任何人! 赵珩看着姜公子离开时的背影,眼眯了眯,嘴角勾了一勾,这姜公子倒不似他那无能的父亲,不声不响的拉帮结派,倒是小瞧了他! 第71章 鸡汤 几日后, 赵珩与秦中行约在酒楼, 秦中行一脸的荣幸,“世子爷肯尝下官这个面子,下官荣幸之至。” “好说, 秦大人,本世子以后码头的那帮兄弟们还要仰仗你,谁不知这京中的一亩三分地, 都归你秦大人管辖, 大小的事物还要你多费心。” 说着赵珩举起手中的酒杯, 秦中行连忙起身, 与他一碰,“世子抬举下官,下官当然义不容辞。” 赵珩笑了笑,秦中行这个老狐狸, 不愧是多年的京兆尹, 他似不经意地问道, “那姜公子以前怕是许给大人不少好处吧, 本世子穷光蛋一个, 怕是没什么好孝敬你这个父母官的。” 秦中行吓得汗都下来了,“世子冤枉下官了, 姜世子倒是送过礼, 可下官是分文未收,下官是朝廷的命官,担民事, 食君禄,万不敢有任何的私心。” 那姜公子送过的银两,他已经分文不少地退回去,说是分文未收,也不算是昧良心。 “哈哈,看把秦大人吓得,本世子不过是开个玩笑,知道你是个为民不为利的好官,本世子心中有数,定会在摄政王前替你美言!” “多谢世子,不知最近摄政王老人家可好?” 老人家? 哈哈,赵珩大笑起来,秦中行这词用得好,“你放心,摄政王老人家自然是好的,他好咱们的夏月王朝才好。” “那是,那是…” “姜公子那鳌虎帮有多少年头了?” 秦中行心中一转,便知他的意思,“鳌虎帮倒是个多年的老帮派,一直都是姓马的当帮主,三年前,他们不过是小角色,因着老马帮主是个狠的,倒也有些名气。” 三年前? 姓姜的是三年前才接手的? 赵珩低头喝茶,秦中行见状,知道是说到点子上,又继续道,“姜公子三年前来找下官,说是他的结义兄弟的场子,让下官照应。” 结义兄弟? 倒是个好幌子,姓姜的比起他那烂泥扶不上墙的世子爹来说,心机手段都强百倍,以前倒是忽略了他这么个人。 尔后,赵珩暗中派人留意姜公子的那几个货点码头,终于发现些许端倪,从南面码头登岸的好些人,听口音并不是常见的商人,反倒像是来自南边荒蛮之地。 且他的人暗中尾随,发现这些人并没有在京中的铺子里与人进行交谈,而是变着道,全都奔向了几间不起眼的院子,然后呆在院子中,轻易不出门,有人专门负责在外采购食材,量都不少。 他几经周折打听到,这些院子都是理亲王府中,脱藉而出的下人们名下,得到这么个消息,他意味深长地笑起来。 略一沉思,趁着夜色,来到摄政王府,可王府的大门紧闭,他拍了几下,守门的侍卫见是他,又将门关上,进去请示主子。 把赵珩气得不轻,他这是有多不招人待见,想他一个堂堂的世子,居然落到如此地步,也真是有够可以的。 等那侍卫再次将门打开,请他进去时,他故意挺直身体,狠瞪那侍卫一眼,那侍卫却仿佛没看见般,根本就不睬他,这下他更是气得用扇子真扇风。 太欺负人了! 王府的书房内,霍风正伏首案前,案上铺着雪白的宣纸,骨节分明的大手中握着一枝仙毫。 听见由远而近的脚步声,他眼未抬,将手中的笔掷出去,正中赵珩的前胸,幸好他眼疾手快接住,可是那软笔的一端却是在他的白袍上划下重重的一道。 白袍上一道墨黑的长道子,瞧着格外的醒目! “摄政王殿下,这就是您的迎客之道,不披红,直接泼墨,倒真是与众不同啊!” “本王可没见过入夜的访客!” “哈,”赵珩不客气地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两腿交叠在一起,“这不是事急从权嘛。” “何事?” “没事就不能来看望您老人家?” 找死! 霍风一个刀眼过去,把赵珩吓得缩下脖子,老这个字可是他的死穴,自从意识到自己与妻子相差近十岁,他是越发在意别人提到这茬。 姓赵的这是最近皮痒了,欠收拾! 赵珩收起玩笑的脸,站起来将手中的笔递回去,“最近来京都的南边人似乎太多了些,说是做生意,或是来讨生活的,却不见半分做生意的样子,反而是聚居在几家院子里,依我看,不像!” 霍风自然地将那毛笔接过来,蘸饱墨汁,大手一挥,在白纸上落下一个“左”字。 左? 赵珩皱眉思索一会,恍然大悟,“你是说姓萧的那个匹夫,啧,真是嫌命太长,又来趟京中这浑水。” 霍风又提笔写下一个“理”字。 “来辅佐夏明启那蠢货,切…简直是作死,就夏明启那无根的,怎么扶都扶不起来,姓萧的这是下了血本,赔上女儿,儿子,现在连自己也出马了。” 就是因为生了一对蠢子女,所以萧远志才不得不放手一搏!搏得好,以后他是就是国丈,自古功名利禄动人心,为谋富贵刀尖走。 “哈哈,夏明启,啧…看不出来,这眼高心空的多年来都没死心哪,”赵珩笑着,突然脸色严肃起来,“王爷,京郊大营那边…” 霍风挥下手,制止他再说下去,“本王心中有数!” 赵珩扬了下眉,“殿下有数就好,码头这边我会盯紧。” “好,话说完了吗?” “哇,过河拆桥啊,这王府是要隔绝我们父子啊,小的不能入内,老的也不行,我说殿下,你过犹不及了!” “滚!” “行行,我走,哎…怎么这么命苦” 赵珩假装伤心地离去,走出王府的大门,不死心地回头看一眼,后面的门“哐当”一声关上,他顿时感觉不太好,霍风这厮,看来是真的不待见他们父子啊! 那他结亲的大计如何实施啊! 结亲? 若让霍风知道他的想法,怕是要打断他的双腿,趁早歇了这心思! 他霍风的女儿,怎么可能便宜那些流鼻涕的小儿!尤其是与赵珩这不着调的做亲家,更是不可能,龙生龙,凤生凤,赵珩的儿子长大必然肖父! 他想着赵珩刚说的话,手指轻敲案面,霍老三便从外面闪进来,“王爷,有何吩咐?” “董方呢?” “小的在,”一个角落里传出他的声音,接着便见他从暗处露身,只见他一身黑衣上全是灰,脸上的胡茬长满,整个人散出一股不好闻的味道。 霍老三略鄙夷地看下他,“看看你这模样,这是几天没睡觉了,话说我发现你自从成亲后,都成软脚虾了,啧…这味儿,还不如未成亲时。” 董方也委屈啊,婚前就是他娘也看中绿芨的性子,泼辣又直爽,可婚后才发现,他不过是没夸她的衣服好看,便被生生地赶出房。 几天没洗澡换衣,能不臭嘛!可是这有苦也无处诉啊,现在整个王府中,无论哪家的女人,都以王妃为榜样,他们这些男人完全夫纳不振! 便是他娘,现在对着他爹,也敢大小声了,以前那可是半个字都不敢多说的! 他瞪霍老三一眼,拍着胸口道,“王爷,莫听三将军的话,小的精神好着呢,便是几宿不睡都可以,照样拳脚有力。” “少吹了,昨夜里我可是听说,你去京郊蹲守时差点被姓袁的发现。” “呀,那可怪不得小的,谁让姓袁的做贼心虚,小心谨慎得不行,连马桶盖子都打开查探一翻,你是没见着,我躲在房梁上都被那味儿给熏得差点将饭菜吐出来,姓袁的居然面不改色。” “切,这就是想吐,当年我跟踪过一个人,那才是个能忍的,愣是泡在粪桶中混出城,啧,后来出城后,在河中洗了一上午,那河中的鱼虾都熏得翻白肚皮。” 见他们似乎要说远了,霍风淡淡地扫一下两人,两人立马住嘴,立到他面前站得笔直,他缓缓地开口,“姓袁的最近可有异动?” “仔细看着与平日里并无不同,可小的发现,他每天在书房呆的时间太过长呢些,谁不知他是个大老粗,斗大的字不识得几个,书房哪是他能呆得住的地方。” 董方将自己的发现说出来,接着又道,“可小的趁无人时摸进去过,那书房不像是有机关暗室的,里面的摆设也普通,并不什么不妥处。” 霍老三插嘴道,“就这么个发现,屁也算不上,姓袁的是要呆在书房里孵蛋哪?” “王爷不是说过,事出反常必有妖,这姓袁的不知道在里面捣什么鬼,肯定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霍风不说话,转向霍老三,“京中其它还有几家?” “哼,就那几家找死的,敬德侯为首的几个乌合之众,王爷,要不要老三去将他们狠狠收拾一顿。” “暂时不必,这么多年,夏明启终是有了动作,本王倒是很期待。” 霍风的嘴角似有若无地讥笑一下,比耐心,他从来都是有的,夏明启一贯装得与世无争,可先帝从未放心过,临终的遗言就是让他一定要在宸儿亲政前将夏明启压下去,再无东山再启之势! 先帝于他,是君臣,是兄弟,更是知己! 他眼睑低垂,霍老三和董方见状,悄无声自地退下去,书房中只剩他一人,忽闻一阵玉兰花香,他嘴角泛起笑意,看着来人。 美人儿从暗处走到光处,一只手撑着肚子,一只手托个盘子,如玉的脸蛋上,半点脂粉都未施,乌黑的发松松地挽在脑后,身上的湖蓝衣裙宽大飘逸,风一吹,越发的灵动出尘。 他连忙起身将她手中的托盘接过,扶着她坐在自己刚坐过的位置上,大手自然地抚上她嫩滑的脸蛋,感受手下如凝脂般的肌肤。 莲笙将他的大手拔开,“不正经,将汤趁热喝了吧。” 说着,便将托盘中的人参鸡汤推到他面前,他低眉看一眼,突然抬起眼,“这汤是你自己熬的?” 她惊讶道,“你怎么知道?” 他怎么知道?他可是故意躲在书房中,就是等着喝这一口,甫一回府,董方那小子便对他挤眉弄眼,说是王妃今日亲自下厨了,好像是要熬汤。 乍一听,他还一愣,她金枝玉叶般地长大,哪会做这种粗活,可实在是抵不住心中的渴望, 故意装作不在意的样子,没有直接回风泽院,而是进了书房。 为了这口汤,他可是连晚膳都没用,腹内早已空空如许,偏还要装作不知情的样子,还不能让属下看出来,索性练起字来,幸好赵珩刚来一打岔,否则这苦等的滋味太漫长。 看着她一脸期待的眼神,他拿起汤匙,舀上一匙往嘴里送,人参的味道浓浓的,鸡肉的鲜也有,应是请教过他人,手法倒是不错,可是似乎没有放盐,怕是忘记了。 “很好,竟是平生从未喝过的美味!” 她笑起来,“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他的手不慢,很快,一碗汤便见了底,她抽帛帕,小心地擦拭着他的嘴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其实说是我熬,可我不过是将婆子们处理好的鸡肉和参片放进锅中,便是火候,也是丫头们看的。” 他反手握住她绞着帕子的嫩手,“我霍风的妻子,哪用得着做这些,你只管陪在我身边,便是此生最大的幸福。” “好,”她吐下舌头,“以前在后端门的时候,我娘有每次做饭都是一手包揽,生火,洗菜切菜,世间的平凡夫妻们过着的就是那样的生活。” 她轻轻地偎进他的怀中,“多年前,每次看着冰冷的宫殿,瞧着无生气的假山楼阁,我不止一次地幻想过,如能尝尝世间的烟火气,便是死而无憾!” 他的手指立马按住她的小嘴,“我们如今这样,也是我无数次在梦中期盼过的,等京中的事一了,宸儿亲政后,我们可是去任何想去的地方。” 她要看遍夏氏的万里江山,游遍千湖万水! “好,风哥哥。” 第72章 示威 五个月一过, 莲笙的肚子就如吹气般, 一天天地鼓起来,腹中的小家伙也是越来越有力气,常常在半夜将人折腾醒。 这可苦了当娘的, 夜里老是睡不安稳,还是夫君有办法,陪小家伙玩一阵, 等她累了, 自然就消停下来, 莲笙才能接着入睡。 眼看着天气渐热起来, 她早已换上轻透的雪烟纱,等到赵郡主出嫁时,已有七个多月了,虽然从背后看不出来变粗的腰身, 可前面一看, 肚子圆圆的, 走起路来也颇为吃力。 大长公主嫁女, 京中凡是有些脸面的人都上门恭贺, 整个公主府和常国公府里都装饰着红绸绢纱,更有那巧妙处, 直接插着各色的鲜花, 花厅中红纱起舞,四角的冰鉴里放着捶碎的冰块,轻风一吹, 分外清凉。 让她们意想不到的是,姜蕴雪居然也登门了。 只见她身着一袭正红的迤地长裙,裙子的下摆处层层叠叠,行走间如红云般,万千风情,头上插着凤簪,额前覆着金流苏,衬得她美艳无双,又尊贵不凡。 她穿得如此隆重,大长公中眼中精光一闪,这又是正红,又是凤簪,生怕别人不知道她现在嫁个王爷,还是正妃,专程跑到公主府里来示威。 大长公主从鼻腔中轻“哼”一声! 但来者是客,大长公主面上虽有些不悦,想着今天是女儿的好日子,也没有当场发作,对着身后的嬷嬷一使眼色,那嬷嬷立马不动声色地跟着姜蕴雪后面。 “摄政王妃身子如此笨重,还出门作客,这万一有个什么不好……”说着姜蕴雪掩嘴笑起来,“说起来还真是巧,我们府里的万姨娘肚子只比王妃大一点,两个孩子出生的月份怕是相差不了多少,真是有缘份。” 莲笙还未动气,楮氏立马怼回去,“理亲王妃好大的脸,你们府中的一个妾室,也敢拿来和摄政王妃相提并论,我竟不知,何时理亲王府的地位能凌驾天子之上,便是一个妾室都可以与朝廷的诰命相提并论。” 姜蕴雪脸一僵,“世子夫人莫动怒,倒是蕴雪话没有说明白,我们府里那位虽是妾室,可大家都知道,如今我们王爷膝下空虚,这胎若是儿子,说不定便是以后的世子。” 楮氏讥笑道,“你们理亲王府向来都是乱的,庶子而已,还要立世子?” “这也是没有法子的事,”姜蕴雪似伤感般地用帕子拭下眼角,便是有些看不明白的,心里还在夸她果然贤惠大胆,才一过门,便多个庶长子。 “本妃倒是不赞同理亲王妃说的话,天下有身子的妇人何其多,便是同年同日生的就不知有多少,可同人不同命,有人生而富贵,有人生而低贱,哪有什么缘份!” “摄政王妃此话倒是不假,”大长公主轻开口,头转向姜蕴雪,“前段时间听说理亲王妃身子不适,可是养好了,庶子终不是嫡子,理亲王妃可要将身体养好,启儿还等着抱嫡子呢!” “是,侄媳谨记皇姑母的教诲。” “理亲王妃这声皇姑母,本宫可不敢当,”大长公主在正中间的首座落下,轻抬下眼,“皇家最重嫡庶,一日未进皇室玉谍,就一日不是我夏家媳妇,如今那皇族的谱上,启儿的正妃还是沈氏。” 这下,别说是姜蕴雪,便是莲笙和楮氏都有些吃惊,姜蕴雪成亲已有两月有余,居然还没有上玉谍,夏明启到底是怎么想的? 姜蕴雪的脸色有些发白,她是真的忘记这茬,可恨的夏明启,因夏明启一直对她避而不见,也就根本没有带她拜访夏氏族长,这皇室的玉谍上,居然没有她的名字,那算什么? 众夫人看她的目光能将她羞死,可她不能怯场,只能给自己撑住,“王爷最近事多,等过阵子就会记起,大长公主不愿臣妇唤姑母,臣妇便只好遵命。” 说完,她的脸上带着忍辱负重的表情,大长公主毫不掩饰地冷笑出声,“理亲王妃好作派,可真给启儿长脸,这委委曲曲的模样是作给谁看?” “大长公主,为何要一直为难臣妇?” “本宫为难你?”大长公主面上一沉,“姜氏,本宫且问你,你本是要入我府的妾室,是诚国公心慈,用自己府上的丹书铁券作保,替你和启儿作媒,可你呢?但凡是有半点感激之情,也没到诚国公府致谢!” 如当头一棒,姜蕴雪自知此事不占礼,语气软下来,“大长公主教训得是,是臣妇一时疏忽,明日必备礼登诚国公府的门。” 大长公主左侧坐的正是诚国公夫人,她听着姜蕴雪的话,一脸平和地说道,“登门就不必了,只要是有心,便是一个谢字我们也会受用,若无心,那些个虚礼没人稀罕。” 姜蕴雪咬下唇,“诚国公夫人,蕴雪是诚心道谢。” 诚国公夫人生得喜气,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闻言笑笑,并不接话。 莲笙用手扶下略酸的腰,大长公主马上关切道,“摄政王妃可是坐着累了?那就到内室歇下吧。” “不必了,”莲笙摆下手,调整一下坐姿,“这样就好了。” “你呀,就是太过客气,在本宫这里,你怎么舒坦怎么来,不必多虑。”大长公主笑道,执意将她拉起,两人往内室走去,相熟的诚国公夫人及一些贵妇,连同楮氏也跟随前往,厅中只剩下姜蕴雪和一些品阶不太高的夫人。 姜蕴雪倒是想跟去,可大长公主走之前那警告的眼神让她生生却步,手心里全是指甲掐出的印子,脸上却还要挂着笑,尽力不去看其它人投过来的打探目光。 生嫡子? 大长公主说得倒是轻巧,她要是生得出来,何必要认万雁回那个女人生的儿子! 前几日她遇见正在院子里散步的万雁回,看到她,万雁回故意将肚子腆得更高,眼中带着挑衅,她冷着脸目光如箭般地看着对方如鼓的肚子。 万雁回身边的婆子赶紧挡在跟前,对着她道,“王妃恕罪,我们姨娘到了用安胎药的时辰。” 怎么知万雁回却一笑,朝婆子挥下手,“张妈妈不必紧张,王妃姐姐难得有空过来,你且候在一旁,让我们姐妹说个悌己话。” 那婆子似是不赞同的意思,不过终是退到一旁,眼神紧紧地盯着她们,防她有任何异动,她心中明白,这婆子是王爷派来保护万雁回的人,心中越发的气恨。 她脸上的笑容都快挂不住了,就听万雁回笑道,“王爷就是太过紧张,说来也是,妾这肚子里可是王爷唯一的子嗣呢!” “王妃你说是不是啊?”万雁回转过身背着那婆子,嘴里动着口型,“大嫂。” 这两个字一出,惊得她的身体晃了几晃,越发觉得这日头光线刺目,照得她的脸色半点无人色,夏明启这男人,居然将这样的事情都告诉万雁回。 她很快便恢复过来,厉声道,“你放肆,不过是个妾室,本妃的品性自是不容他人置疑,本妃与王爷可是天子金口玉言赐的婚,你如此不敬,是否对万岁爷不满。” 万雁回似被她喝斥得有些懵,不一会儿冷笑起来,“王妃息怒,妾不知所犯何事,让王妃如此动怒,满院的婆子丫头看着呢,妾可是什么也没有说。” 她一噎,想不到士别三日,万雁回也长了脑子,“万姨娘好利的嘴,巧言令色,本妃自愧不如。” “妾能体谅王妃,毕竟从云层落入尘埃的滋味,妾也是深有体会的,好好的县主差点成为妾室,这些事摊到谁的头上都会变得脾气暴躁,喜怒无常。” “姨娘可真看得起自己,你一个妾室,也想与本妃相比,真是愚得可笑,今日本妃出来也久了,万姨娘自便吧。” 说完,她按住要上去撕烂对方嘴的手,终是不再纠缠,疾步离去,想到这里,姜蕴雪的更是羞恨难当,恨不得知道那件事的人全部都死掉! 从那日挑明后,后来万雁回数次暗地底溪落她,言语间更加肆无忌惮,一见面便是明讥暗讽,水火不容。 两人之前同为公主伴读里便不睦,当年万雁回不止一次骂她装大肚,假慈悲。 可她都生忍下,不能坏了自己在公主面前的好形像,便是公主,也不会相信万雁回说的话,哼,万雁回不足为惧,就是个空有外表,内里败絮的草包。 且容这蠢货再张扬几个月,等腹中的孩子落地时,便是死期! 不过,这儿子抱到她的手中,便是她的孩子,等将来当了世子,她一定让他娶霍风的女儿,让那人的女儿在她手底下生活,想怎么搓磨就怎么搓磨,想想都畅快! 小心观察她的几个夫人,见她脸上狰狞的笑,交换眼色,这理亲王妃怎么会这样?以前在闺中可是一个在温婉不过的人,几月不见,生生换了个人! 姜蕴雪不理会这些人的打探,都是不些品阶不高的官家夫人,还不配她去在意,她看着内室的方向,恨意难消! 花厅中的其它夫人们都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起话来,只有姜蕴雪一人端着高高在上的脸,不屑地喝着茶。 被人扶着靠在内室软塌上的莲笙这才觉得腰上好受多了,大长公主笑道,“当年我有身子时,也是这般,坐不能坐,躺不能躺,只能侧靠着,哪知一转眼,这肚子折腾人的姑娘就要嫁人!” 诚国公夫人轻轻地说着,“谁说不是呢,娘家当女儿千日好,做人媳妇百日难啊!” “你们可别捎上我,我这媳妇做得可比做女儿还舒服。”楮氏连忙摆手,撇清关系,惹得诚国公夫人笑起来。 “看本宫这儿媳妇,可真真是个滑头,”大长公主一扫刚才的不快,对着诚国公夫人道,“你们以后要说这些媳妇难做的话,一定要避开本宫这样当婆婆的。” “娘,媳妇说的可是真的,娘待媳妇一直如亲生女儿,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世子才是女婿呢。”想着前天才被召回府的夫君,楮氏边笑边说。 “世子夫人这话确实不假,”诚国公夫人接话,调侃地说道,“你们家世子前段时间又流落在外,这京中就没听说过大长公主这样狠心的娘,亲生的儿子说赶就赶,听说京中最近多了一个什么江湖门派,叫什么流水帮,那帮主是你们家世子吧?” 大长公主听到这个就来气,什么流水帮,那是取自珩儿的一句话,叫什么,母似青山稳如磬,儿像流水苦无根! 他就取名流水帮! “你们听听,本宫这儿子说的是人话吗?什么他像流水,还苦无根,说得本宫好似恶毒后母。” “大长公主的一片爱子之心,世子都记在心中,不过是彩衣娱亲,博公主一笑而已。”表哥的心思,莲笙略能猜中一二,表哥虽然为人一直玩世不恭,可骨子里却是个重情重义的。 “你也替他说好话。”大长公主笑着拉着莲笙的手,调皮眨下眼。 另外几位夫人就着这个话题打起趣来,内室里一片热闹,与前厅一比截然不同。 姜蕴雪好不容易挨到散席,脸上的笑都僵了,才坐上回府的马上,一进车厢,脸就沉下来,青山大长公主竟真的让她在前厅陪那些低品阶的夫人晾了一天! 连出府都没有任何人相送,反而是那个破落户被众人围着,如众星捧月般,小心地被扶上马车,气得她将手中的帕子都快扯烂了! 含冬缩在马车厢的角落里,看着自家王妃的脸色青白交加,扭曲一片,突然马车加快起来,主仆俩颠了一下,也没有在意。 仿若时间过得很久,可是还未到王府,含冬觉得有些不对劲,掀开帘子一看,见四周都是田地山林,那车夫换了个人,她惊得尖叫一声。 姜蕴雪顺着她的视线望去,赶车的人本是身材矮壮的中年男子,不知何时换成一个身形高大的青年,青年听见叫声,缓缓回过头,草帽下的脸露出来,那道疤尤其的醒目! 第73章 夫妻 第二天理亲王府便传出王妃身体报恙, 要闭门休养的消息, 京中的夫人们笑笑,想着昨日里理亲王妃在大长公主府上的那一通作派,怕是回去就被理亲王给禁了足。 小安氏忧心不已地登王府的门, 理亲王倒也客气地将她请进去,她坐在厅中,见无一个认识的人, 来回走动的婆子丫头都不是国公府出去的人, 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王爷, 臣妇听闻王妃身体报恙, 请王爷允许臣妇进后院见王妃一面。” 夏明启的脸高深莫测起来,“姜世子夫人,按理说,本王不该拒绝, 可明人不说暗话, 王妃不仅身子不适, 怕是脑子也有些不好, 本王怕世子夫人伤心, 还是不见的好,世子夫人请回吧。” 小安氏见夏明启说得随意, 急了, “王爷,我们家雪儿自小聪慧,怎么会脑子不好使。” “怎么?世子夫人是认为本王扯谎!” “臣妇绝无此意, 怕是雪儿被小人气狠了,心急之下举动有些失礼,但却万没有到脑子坏掉的地步,请王爷让臣妇去规劝她。” “规劝就不必,王妃为人如何,姜世子夫人怕也不是太清楚,本王却是一清二楚,还是让她安心呆在院子里才好。” “王爷,若求您让臣妇见她一面。” 理亲王嘴角露出残忍的笑,将她一句话给噎了回来,“世子夫人若是不放心王府不能照顾好姜小姐,那便自行将她领回去吧,不过这领回去容易,想要再送回来怕是不妥。” “王爷,她是您的正妃啊!” “哈哈,”夏明启笑起来,“当然,这个正妃可是夏月王朝有史以来最值钱的,可是花了四大国公府的丹书铁券换来的,怎么能忘记呢?” 这句堵得小安氏心口疼,只知女儿不受理亲王的待见,万没想到竟是如此严重,理亲王分明是半点也不看在眼里,可她不能将女儿领回去,若真是接回去,以理亲王的态度,根本不可能再她接回王府。 “王爷,臣妇不知您对雪儿是有什么误会,可古话说得好,一日夫妻百日恩,王爷做人做事还是留三分的好。” 夫妻? 夏明启讥笑地看着她,一字一句地道,“姜世子夫人说得好,一日夫妻百日恩,可本王与姜小姐可是半天的真正夫妻都未做过,哪里来的恩情!” “你…”小安氏语一噎,心中不由地暗道,莫不是成亲这么久,雪儿与理亲王还不是真正的夫妻,那可如何是好。 “姜世子夫人还有事吗?没事的话,本王就不奉陪了!” 说完夏明启作势就要走,小安氏急得直跺脚,却也无法,可事到如今,只能缓一下,日后再提此事! 她气得无法,又不能和理亲王翻脸,只得含着泪回了府。 夏明启看着她出府的背影,眼睛闪了闪,自萧长桓养好伤后,头一件事情便是找他要姜蕴雪,如今对于夏明启来,萧家正是得用之时,先不说万雁回肚子里有他唯一的孩子,便是萧家父子,也是他的现在不可或缺的帮手。 区区一个残花败柳,如何能与他的大业相比! 正是巴不得丢出手的事情,还能卖萧长桓一个人情,让对方更加对他死心踏地,何乐而不为? 小安氏回到府中,正想找人诉苦,没想到姜世子对着她便是劈头盖脸的一通骂,“女儿现在是王妃,那就是皇家的人,哪是你一个臣子夫人该过问的,不过是病了,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你居然还上门去质问王爷?” “你知道什么?”小安氏被他气得心口疼,“雪儿在王府里根本就不受待见,理亲王居然不让我进去看她。” “不让你去,你就别去,搞得理亲王烦了,有雪儿的好果子吃,不是本世子说你,看看你教的好女儿,白瞎那张脸,连个男人都搞不定。” “雪儿一向知书达礼,哪里学得来那些个烟媚的下作手段!” “哼,女人嘛,不会讨好男人,算什么女人!”姜世子嘴上说着,眼睛却是看着小安氏,越看越碍眼,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 小安氏见他那猥琐的目光,气得差点晕过去,这就是他一直要在外面寻花问柳的理由! 姜世子才不管她的想法,他现在好不容易有个王爷女婿,要是小安氏坏他的好事,他绝不轻饶! 至于女儿,那就是泼出去的水,死都要给他死在王府,生是王府的人,死也是他夏家的鬼! 此时姜蕴雪正呆在一间屋子里,屋子的窗户被钉死,门外守着几位剽形大汉,含冬被排除在外面,此门只供萧长桓一人进出。 她躺在锦被中,身子酸痛,不用看也知道是满身的青紫,萧长桓一脸阴色地坐在塌边,故意露出腹部的那条长长的剑疤,这一剑,差点让他丢命。 眼神斜倪着她,却见她的眼中半点愧色都无,心中不由得更加冷硬起来,慢条斯理地穿着衣服,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理亲王告诉他,前两次暗杀的人都是这个女人买通的,为什么? 就为了当王妃,为了享受荣华富贵,便要将他灭口,将他们的孩子舍弃,她的心到底是怎么做的? 好在他伤好后第一件事便是求见理亲王,理亲王允诺他,这女人以后就归他了,随他处置,至于理亲王府的王妃的称号,还是她的,等先病上一段时日,再对外宣称病故,到时候,世上再无姜蕴雪这人,有的只是他萧长桓的女人。 将来事成后,荣华富贵他都有,又是身份尊贵的国舅爷,还怕她不死心踏地跟着自己!想着夏明启说的,贪图权势的女人最好哄,只要给她想要的,赶都赶不走! 其它她本就是这样的人,只不过他一直不愿意相信,自欺欺人而已,从当年的霍风,不就是因为霍风的身份尊贵,年纪轻轻就是辅国公,后来又是摄政王爷,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她一直痴情不就是因为这些。 他倒是要看看,不久以后,霍风一无所有,她会不会还是痴心不改! 姜蕴雪看着他眼里的凶光,想着昨天他完全不管不顾的折腾,不由得双腿发软,某处隐隐作疼,从昨天被带到庄子上就明白,夏明启与萧长桓必是达成了什么协议,而筹码便是自己,她望着帐顶,双眼空洞! 半刻钟左右,萧长桓穿戴整齐,“你安心地呆在这里,以后便是我的女人,记住,再动其它的心思,我可不会像今天这样好说话。” 萧长桓说完,便径直离开屋子,只余姜蕴雪一个人恨得牙齿都快咬碎! 心里将夏明启那个乌龟王八蛋咒骂了遍,她是正妃啊!居然如此就将她送给萧长桓,那不是要一辈子见不得光,她好不甘哪! 为什么,事情会到如此地步,她是哪一步走错了,以致于现在步步错! 当年泽芝死后,不应该为了女人矜持而选择默默地等,或是得知那破落户的存在时,没有狠心将她弄死,都是她的错,是她不够狠心! 她这个理亲王妃,对于京中的其它人来讲,根本就是可有可无,听到她病重的消息,莲笙也不过是低下眼,默了一会,便不放在心上。 今天是赵郡主和曹铖的正日子,便是正吉日,莲笙做为宾客,又到了曹侍郎府中做客,顺便回趟娘家,一出门,不光是丫环婆子环绕,便是后面尾随的常服暗卫都有十几人。 杜氏因与曹夫人交好,这曹家的喜事,她也要出一份力,正站在门口迎宾客,见摄政王府的马车到,自己的女儿挺个大肚子,走起路来居然飘逸有风,宽大的裙摆如流云一样随着身姿摆动。 别说是她,其它的夫人们也都看傻了眼,曹侍郎家的宾客,很多都是一般的小官夫人,很多人就从未见过她的面,也就是在传言中听说过这位摄政王妃,是个百年难得一遇的美人儿。 如此看来,传言果然不骗人,淡粉的无腰儒裙,没有繁复的绣花,可那布料子本身折射出来的暗光却晃得人眼花,如此简单的衣着,可配着那张倾国倾城的脸,越发的光华照人! 她的发髻上只一根简单的玉簪,雪肤花貌,朱唇不点而红,淡笑看着弯腰行礼的众人,玉手一挥,“诸位夫人们不必多礼,本妃今日也只是宾客,大家请座。” “谢王妃。” 莲笙坐在上座,杜氏和曹夫人两侧人会着,其它的夫人们依次坐在下首,见大家都有些不自在,她淡淡地笑着,随意地与曹夫人说起家常来。 慢慢地,那些个小官夫人见她半点架子都没人,加上人又长得绝美,都心生好感,渐渐放开,不再拘束。 杜氏看着她不停地抚着肚子,颇有些担心,悄声问道,“可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莲笙笑笑,“没有,只不过肚子里的这个,有些顽皮,可能是今日人多,分外的好动。” 说完她站起身,与曹夫人告辞,她能来赏脸,曹夫人已是感谢不尽,“王妃能来,臣妇感激不尽,后面的厢房已收拾好,请王妃稍稍休息。” “你今天府里的事情这么多,我们就不打搅了,走一步路的事情,还是回侯府吧。”杜氏扶着女儿,与曹夫人说道。 莲笙笑笑,曹夫人也知杜氏的为人,便含笑着将母女俩送回去。 回到侯府,杜氏看着她大很多的肚子,有些担忧,“你也是,这么大肚子了,就不用来了。” “无事的,娘。” 她朝身边的白苜眨下眼,白苜一个飞身,如燕子一般直上枝头,身体轻盈,动作快如闪电,将树顶上最高的一片叶子摘下来,献到她的面前,杜氏惊得口瞪目呆,女儿身边的丫头竟有如此厉害的身手,平日里可是半点也看不出来。 莲笙得意地看向自己的母亲,她以前也没有想到呢,还以为只是挑选过的几个稳重的丫头,莫说白苜,便是紫丁几个,也全是会拳脚的,只不过白苜是隐世高人的关门弟子,那位隐世高人与夫君有些渊源。 这事她也无意之中知晓的,有一次在园子里走路时,不小心差点滑倒,当时身边只跟着宫嬷嬷,远处的白苜眨眼就到跟前,将她稳住,她这才知道,身边的丫头居然是个深藏不露的。 这几人都是夫君选的,后来问起,他也不过是淡淡地说,几个都是绝对的心腹,全都有功夫在身,便是最弱的红茹,单挑几个大汉都没有问题。 且别说这几个丫头,每回出门,暗中跟着的暗卫就不知多少,她长于宫中,那些暗人,别人看不出来,她一眼便能瞧出,不过是不揭穿而已。 杜氏见过白苜的身手,终是放下心来,等到近戊时,接亲的队伍便回到侍郎府,府中一片锣鼓齐响,满府都是红色,曹夫人脸色红润,精气十足地指挥着下人们。 曹铖骑在高头大马上,想着刚在国公府里的那些个刁难,跨在骏马两边的腿肚子都在打哆嗦,可真是往死里整他。 也不知岳父从哪里找的人,一群人车轮战他一个,更要命的是拼了武力还要拼诗词,要不是大长公主发了慈悲,再闹下去,怕女儿都出不了门子,才算是放过他。 如今他看着身后的金翎红轿,全是劫后余生的喜悦,终是将人娶了回来,前面的那些个辛酸不提也罢! 后面便是新娘的花轿,赵玥坐在里面,难得的娇羞样,花轿后面跟着是同样骑马的赵珩,他的心里此刻才有些酸涩起来,一直被家人捧在掌心中的小妹也要嫁人了。 看着一身新郎服的曹铖,又觉得刚才似乎是太便宜他了,应该让他再吃些苦头,要不然这家伙以后不长记性! 多年前,也有一个弱小的妹妹,他还与先帝争论过,以后等她出嫁,谁去送嫁,先帝是亲兄,他是表兄,两人争得耳红面赤,最后先帝拿出皇帝的权力,生生地给他下了旨,那旨可见不得人,上面写着他日泽芝公主出嫁,送嫁只能亲兄一人。 可惜,先帝没有等到那一天,他也没有等到那一天! 第74章 前动 赵玥嫁过来后, 可高兴坏了常乐, 两人府上只隔一堵墙,想见面更回容易,往往在墙这边一呼, 那边便有人应声。 曹铖略略有些怨夫,娘子天天翻墙,他很是无奈, 可他夫纲不振, 亲娘也向着媳妇, 更别说媳妇家里的那一堆长辈, 个个都是护短的,他说话大声些,隔天都能传到公主府里,老丈人又要找他谈心。 老丈人的谈心太伤身, 往往竖着进去, 横着出来, 还有岳母, 岳母不谈心, 只会讲经,那些个作古的经文, 听得他头昏脑胀, 还不能打瞌睡,愣是要听完才放人。 婚前还算亲切的大舅哥,婚后看他鼻子不是鼻子, 眼不是眼的,动不动就将他拐到那流水帮,去码头上扛米袋,一天劳作下来,肩膀破皮不说,脚底都是血泡,简直是苦不堪言。 说好的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怎么到了他这里,便成了婆婆看媳妇,越看越满意,他看着又要爬墙的妻子,欲哭无泪,两眼望天,都说娶了媳妇有人疼,他这是被抛弃了吗? 赵玥也不理他,蹬掉梯子,蹭蹭两下,便到了侯府的后院,常乐正在墙底下含笑地看着她,“正门不走,偏爱翻墙,这是几时添的新毛病?怕是和曹公子学的吧?” “哈,是又怎么样,本郡主记得过不了一年,你也要出嫁了,怎么?也想说顾探花掉书袋子?” 常乐脸一红,“成了亲,越发的荤素不忌,什么话都敢说,出嫁出嫁,你一个已婚的妇人对我这未出阁的闺女说这话合适吗?” 赵玥扑上来,作势就要撕她的嘴,“呀,我才成婚几日,你就说我是什么妇人,你看下,我这张嫩脸,分明还是个少女呢?” “你少女,”常乐翻个白眼,“真该让你婆婆看下,怕是你婆婆听到你自称少女,想死的心都有。” “哈哈,我们婆媳的关系你可挑拔不到。” “看你得瑟得,有这么个好婆婆。” 常乐笑着,拉着她的手便进了房,房间的塌上,正铺着做到一半的嫁衣,赵玥揶揄地看着她,“看你这急嫁的心,怕是恨不得将顾大人立马接进府吧!” “去,又没个正形了。” 赵玥见她的脸又红了,笑着倒在塌上,“我记得,王妃姐姐怕是也快要生了吧。” “嗯,快了,不到两个月了,等入秋后,天气凉快起来,小郡主便会出生。”常乐提起未出世的小外甥女,一脸的笑意。 “呀,我也是小姨啊,那时候可得要好好地备礼。” 常乐笑嘻嘻地看着她,“那是,若不好好备礼,头一个我都不放过你。” 然后又瞄着她的肚子,把赵玥看个大红脸,她才新婚不到一个月,哪有那么快的,暗道常乐这丫头越来越无所顾忌了。 “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女儿家的羞怯呢,到哪里去了?” 常乐白她一眼,她要什么女儿家羞怯,她可是世女,已经开始上例朝的世女,将来的康乐侯,若是时刻作个女儿样,哪能压住人。 想着头一天上朝时的情形,她便有些发笑,与自己未婚夫同朝为官,怕她真是夏朝史上第一位了,那天她也很是紧张,跟在她爹的后面。 好在因着姐夫的缘故,所有的大小官员对她都很是友好,当时谢临渊站在队伍的后面,手悄悄从袖子里伸出,对她竖个大拇指。 有看见这一幕的官员们也不戳破,她暗自欢喜,一早上下来,倒也没那么不自在了,渐渐地,如今也能听懂官场上的那些个言语机锋。 遇到不好回答的事情就打哈哈,这为官之道,也不像想的那么难! 赵玥见她的表情便知道她在想什么,捅下她的腰,“洪世女,这当官是不是比当小姐过瘾啊!” “哪有什么过瘾的,不过是迫于无奈罢了。” 听她这样说,赵玥赶紧闭嘴,洪家无子,常乐才当世女,又不是她的本意。 院子的那一头,拿着梯子苦等的曹铖越发的难受,伸长脖子张望,真不知道女人间怎么有那么多话讲,这还没完没了! 好不容易看到自家媳妇的身影出现在墙头,他赶紧将梯子架好,赵玥顺着就爬下来,两口子偷偷摸摸地回了房。 一回房,赵玥便去扯他的衣服,吓得曹铖“哇哇”大叫,“娘子,你要干什么!” “叫什么,没看明白吗?生孩子啊!” 曹铖看着他自己的媳妇,越发觉得日子没法过,哪家的妇人会白天缠着男人生孩子,可他家的这个就是这样。 想着,有个孩子也不错,他的娘可是就盼着呢,也不多话,直接扑上去… 已经八个月肚子的莲笙正斜靠在塌上,房内的紫铜冰鉴中冒着冷气,她只着一件薄透的袍裙,嘟着嘴看着端着热汤的男人。 这么热的天,她想吃些凉的,冰的,可这男人,却还让她喝些温热的汤,一喝就是一身汗,哪里受得了。 “夫君,我热,可以来块西瓜吗?” 看着她可怜兮兮地样子,他点下头,将用井水镇过的绿皮西瓜切下薄薄的一片,剔出里面的籽,切成小块放在玉碟中。 她喜不自胜地用银叉子吃起来,只觉得通体的舒透,可惜太少,几口便没有,她砸下嘴巴,回味那滋味。 霍风自己切一块,两口吃完,吻上她的唇齿,然后放开,如此几次,她明白他的意思,居然是让她吃味道。 她捂起脸,这是什么破办法! 外面宫嬷嬷的声音响起,“王爷,理亲王府报喜的人来了。” 霍风的脸一沉,夏明启越发的不知所谓,生个庶子,居然还敢上门报喜,再说跟他报得哪门子的喜,分明就是那蠢货得了个儿子,就要宣扬到天下皆知。 万雁回本来的产期还有个把月,可昨日里她一时得瑟,在园子里挺着肚子陪夏明启赏月,半夜便动了胎气,早产了一个儿子。 虽然是早产,可个头却也不算小,太医都说没啥问题,把夏明启高兴得,只要是京中有脸的人家,都上门报喜,还说洗三那天要摆三天的流水席,满月也摆三天。 也不看那孩子压不压得住这福气! 消息传到郊外的庄子上,萧长桓脸上终于见出了喜色,姜蕴雪小心地看着他的脸色,“可是有何喜事?” 萧长桓回道,“说与你听也无防,以后都是一家人,碧影生了个儿子,这可是理亲王唯一的子嗣。” 姜蕴雪心一沉,脸上挤出个笑来,“确实值得恭喜!” 见她脸色尚可,萧长桓又道,“以后你是我的妻子,碧影就是你的小姑子,她在王妃母凭子贵,对我们来说是好事,你们国公府怕是要不成,前不久你爹的世子之位都差点保不住,你还是跟着我,以后会有你的好日子。” 她爹的世子之位不保? 因为什么事?她怎么没有听说? 那件事情,因着霍风的强势手段,京中根本就无人再敢议论此事,姜蕴雪回府后,很快就嫁到理亲王府,小安氏在康乐侯府门口丢了那么大个脸,还因此丢了诰命,更是半个字都不会提,所以也就没有在她的面前提起。 姜蕴雪装作明白的样子,顺从地附合着他,等私下见到含冬时,便急急地询问究竟怎么回事? 含冬将前些时候鲁国公要认康乐侯的事情慢慢道来,姜蕴雪越听脸色越凝重,她的脑中立马浮现出莲笙的相貌,稍一细想,便联想到了故去的泽芝公主。 俩人确实是有相似之处,霍风娶她,不就是因为她像泽芝吗? 别人或许根本就想不到这里,因着这两个女人是姜蕴雪此生最恨的人,她们的样子深深地刻在她的脑中,一想就想到那上面去。 她阴着脸,在心中一遍遍地比较,若祖父的那位外室真的生下儿子,难保之前没有生下女儿,先太后的样子,她记不得,只依稀听说过肖似祖父,先太后莫非? 她越想越有理,她们长得有几分相似,若没有祖父要认康乐侯为子这一出,她还想不到这里,现在看来,若说没有血亲关系,打死自己都不信,哈哈…她忍不住大笑起来,笑得含冬身上汗毛竖起! 夏泽芝啊夏泽芝,一辈子高高在上,原来不过是个外室之女所出,如何配得上那么尊贵的身 份,又如何当得起那人多年的痴恋! 当年如果没有夏泽芝,她便是整个夏月王朝最尊贵的少女,那人目光必然会落到她的身上,如何又让她空等多年。 她笑得泪都流下来,心中将祖母破口大骂,糊涂的东西,将个野种当亲生女儿,还送进宫中当皇后,生下的女儿,生生地挡了她的道。 可真是她的好祖母! 等她冷静下来,晚上精心装扮过,百般地讨好萧长桓,萧长桓见她的模样,以为她终是想通,颇为高兴。 姜蕴雪风情地坐在他的对面,慢慢将自己的臆测告之。 萧长桓急急地与她确认,“此事可是真的?” 她的嘴角勾起一抹笑,“当然,千真万确,我可是姜家的孙女,家中的事情也隐约听过,先太后根本就不得祖母的喜欢,想来就是因为不是亲生的女儿。” 再说不是真的,她也要让这件事情成为真的! “竟有此事?”萧长桓的双眼发亮,若先太后真是外室之女,这对他们以后的起事来说更是明正言顺,对理亲王大有益处。 也顾不得与她缠绵,连夜翻进理亲王府的院子,理亲王见到他,有些不悦,这姓萧的简直当他的王府是菜园子,想来便来。 若不是万雁回才生下儿子,他真会发火,想着儿子,他的心情好不少,他就是要大张旗鼓地满京都去报喜,让大家看看,他夏明启不是无种之人,他已有后。 尤其是常国公府,他可是派了两拔人去报喜,听说那赵珩气得将报喜的人丢出来,他听后哈哈大笑,姓赵的没想到吧,他有儿子了! 萧长桓装作没有看到他难看的脸色,“王爷,属下听到一个消息,想着对王爷肯定有用,这才深夜前来造访。” “说。” “王爷,当日鲁国公认定康乐侯是他的儿子,凭的就是摄政王妃像他的爱妾,世间之中无缘无故相像的人不多,虽然康乐侯爷否认,但明眼的人却知道,鲁国公说的是实话,康乐侯确实是他的儿子,可王爷您仔细想想,除了鲁国公的爱妾,摄政王妃还与一人相似。” 理亲王见他说的是这茬,抬起头来,“谁?” “泽芝大长公主。” 理亲王的脑中立马浮现出那个病怏怏的皇妹的相貌,苍白削瘦的面貌,可眉眼…越对比越心惊,居然有四五分相似,如此看来,先太后不是鲁国公夫人亲生的可能性很大。 那么,以先太后如此卑贱的出身,如何配母仪天下,那她母妃便是最尊贵的妃子,这天下怎么会是外室之女的儿子可以继承的,他才该是明正言顺的继承人。 他心里按捺不住的欢喜,在书房里来回地踱着步子,突然抓着萧长桓的肩,“好,此事做的好,若事成,你必居首功。” “谢王爷!” 夏明启眼中的野心再也不回掩饰! 可他打算揭穿先皇后出身的事情遭到了他人的反对,一间密室中,暗处坐着一位老者,听他说完,沉声地驳回,“王爷,此理由不足以服世人,先太后再是出身不堪,先帝也是夏家的子孙,都是夏氏血脉,谁当皇帝天下人都不会在意。” “如此说来,此事竟不能成为借口。” “此事自有用处,咱们可以先清君侧,皇帝年幼,不能明辩事非,朝中皆由霍风把持,以此为机由,等事成后,再将先帝的出身抖出,相比先帝母家的出身,殿下身份更加尊贵,到时候您才能更加名正言顺。” “好,还是萧相有见识,本王有你,何愁大事不成。” 暗中的老者取下头上的兜帽,正是以前的萧相,萧远志! 第75章 事 朝中看不见的暗涌, 在私底下风起云涌, 京郊大营中,袁将军频频调动将士,城内, 以敬德侯为首的世家官员们,最近走得颇为频繁,很快, 在很多茶楼中, 都出现了义士, 义士慷慨陈词, 痛斥霍风独霸朝政,欺负陛下年幼,要架空他的权力。 那义士看着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满脸的痛心疾首, “姓霍的分明是想自己当皇帝, 可怜小皇帝听信佞臣小人, 远离自己的亲皇叔, 以后这夏氏江山怕是要姓霍!” “你是哪里冒出来的人, 当朝官员谁人不知,摄政王早就不插手政事, 朝中大小的事务都已是陛下自己亲断, 依我看,你是理亲王的人吧,怎么?亲叔叔坐不住了, 也想抢了侄子的江山。” “就是,胡言乱语,满口不知所云,快走!” 说着几个汉子就前,将那义士拉下来,那义士眼珠子乱转,“看看,这几个人必定是姓霍的爪牙!” “呸!我等可不是什么爪牙,在场的街坊都可以做证。” “就是的,他就是我们这条街上杀猪的屠夫,咱们这些人连摄政王府的大门朝哪开都不知道。” “可不是的,眼下这世间太平的,这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万一是个妖言惑众的,大家都跟着倒霉,都散了吧。” 胆小的人便开始远离,那义士悄悄地离开人群,见人跟踪,拔腿就跑,却不掉被一个大汉给拦住。 “小子,牙口还挺利索,夏明启给了你多少好处啊?” “好汉,你说的话在下听不懂,请让路!” 霍老三大笑起来,一只手就将那义士提起来,“听不懂,正好,老子也听不懂你的话,跟老子去地牢走一趟吧!” 等抓了好几个这样的义士,京中的舆论才慢慢消散,霍风听着探子的回报,嘴里扯着讥讽的笑,这个时机终于让他等到了。 要杀他,其实易如反掌,可是他是臣,夏氏的子孙再是不孝,也轮不到他一个外姓之人来裁定,只能让其自己自寻死路! 夏明启一贯摆着无所求的面目,以前还真是找不到借口,如今终是露出马脚,他等这一天太久,只要夏明启一动,便是他的末路! 传言在京中引起不小的猜测,连一向心大的杜氏也对着洪大不无忧心地道,“也不知是哪起子小人,见天的喷粪,这污蔑王爷女婿,万一小皇帝信了可咋办?” 女儿有孕在身,外面的事情女婿所是都瞒着的,杜氏担心了两天,见一夜这间,突然没有人谈论这事后,才算是放下心来。 “我这颗心总算是放下了,要不然晚上都睡不着,一直突突地跳。” 洪大接过话,“早跟你说过,王爷心里明白着呢,让你不瞎操心。” 他现在对于朝堂上的事也渐渐摸出些门道,别看外面流言传得乱,可上朝时大家面上的功夫做得足足的,那理亲王还是对着人笑脸相迎,半点也看不出来,暗地底下黑手。 就在此事过后许多天,人们已经渐渐淡忘此事,某日清晨,天色还未亮,所有的人都在沉睡之中,城门口不知从何时冒出黑压压的上万兵士。 为首的正是驻守在京郊大营中的袁将军,他一挥手,所有的人都停下来,没有一人出声,对着身边的亲卫一使眼色,那亲卫上前将城门轻敲三下,可却半天无人应答,袁将军感觉有些不太妙。 拉开那亲卫,亲身上前,用了大力敲那城门,还是没有任何回应,他心一沉,突然听见一个庸懒的声音响起。 “哪里来的龟孙子们,这大清早的敲什么门啊,打搅本将军睡觉,你们担待得起嘛!” 袁将军的心沉到谷底,这声音? 他们今日是突袭,那约定的密信只有他和理亲王看过,怎么会泄露出去,看着身后上万的兵卒,一咬牙,紧紧地握着手中的兵器。 猛然间,夜空大亮,城楼上亮出一条火把长龙,城墙上齐刷刷地亮起弓箭,大大的夏字旗随风起舞。 霍老三的人影出现在上面,轻蔑地看着袁将军,“袁将军这大清早的不好好在京郊大营呆着,跑到城里做什么,一大早的搅人清梦,实在是罪过,啧……还带了不少人,你带着这一群废物,找死来了吗?” 霍老三的声音亮如洪钟,似地雷鸣,传得极广,在空寂的夜空中,直传到外面所人将士的耳中,有些胆小的士兵开始后退,霍将军的威名,谁人没有听说过,活撕生人的事情可是他们从入军营便听过的。 袁将军深吸口气,大声回道,“霍风小人,扰乱朝纲,我等是为匡扶夏家王朝,还政夏氏子孙而来,将士们,给我上!” “哼,说得可真好听,当今陛下难道不是姓夏,陛下早就亲政,你们这些颠倒黑白的小人,不就是夏明启那小人想夺自己侄子的江山,呸!” “理亲王有才有德,是天子的不二人选,本将军劝你们赶紧弃暗投明。” “呸,什么熊玩意儿,给老子上,将这些个子孙戳成马蜂窝!” 楼上万箭齐下,袁将军心中焦急,心一狠,事到如今,只能前进,没有回头路,“将士们上啊,只要将霍风那小人拉下来,这江山就是咱们王爷的,到时候大家都是首功啊!” 因为本来安排了城中开门的内应,突然事变,袁将军带的队伍根本就没有防备,很快便处于下风,城墙的箭还是如雨般地直下,城下很快便尸体遍布。 很多人想往后辙退,谁知后面冲上来一队人马,显然早就埋伏好的,将他们团团包住,来个瓮中捉鳖。 见大局已定,霍老三打开城门,愿意降的先归到一边,死不悔改的直接砍了,尤其是袁将军,被他的大手一把捉住,然后五花大绑带走。 袁将军的嘴里还在破口大骂,霍老三轻蔑地看着他,“袁将军,以为无后顾之忧了,袁家一个月前去祖籍祭祖的家眷如今正在牢中等着你一起团聚呢!” “什么?” “哈哈,袁将军好城府,袁二公主利用行商之便,将袁家众人转移走,没想到吧,你这些小伎俩如何能瞒得过摄政王的法眼。” 袁将军顿时泄了气,待到牢头,见一家人果然都在,颓然瘫倒在地,一切都完了! 城门外,霍家的另一支随从兵将城门外的尸体拖走,用水冲流鲜血浸染的大地,再洒上生灰,铺上干泥土,很快就又恢复如初,一切好似未曾发生一般。 等天大亮里,城门大开,进城的百姓们依次地排着队,慢慢地进城,做小生意的,走亲访友的,任谁也不知道,脚下踩着的地方,不久前还是尸横遍野。 带着另一队人夜袭皇宫的夏明启很轻松地便得到了皇宫内应回应,北边的宫门被从里面打开,夏明启心中一喜,几千人迅速闯了进去。 等他们走到内宫门里,却是如何也没人回应,宫墙上,霍风一脸云淡风轻地看着他! “理亲王谋乱,诛之!” “霍风,你这个小人,本王是陛下的亲叔叔,若不是一直进馋言,陛下如何会不亲近于本王,你分明是狼子野心,想谋我夏氏江山!” “住口!” 夏天宸从霍风的背后闪出来,“理亲王说得可真是好听,朕自小得摄政王教诲,自去年便开始亲政,你在宫外造谣生事,安的是什么心,真当朕是三岁小儿!” “陛下,臣是你的亲叔叔,如何会害你,倒是姓霍的,他可是外人!” “外人,朕看,理亲王才是外人吧,理亲王今日带这么多人进宫,别告诉朕,你是来找朕叙旧的。” “陛下,你被奸臣所迷,夏氏江山迟早会毁在你手中,今日本王就要替我夏氏匡正朝纲,将士们,上啊!将那扰乱朝纲的小人拿下!” 看着宫墙上现出的一排弓箭手,后面的士兵很多人都心知今日怕是有去无回,可事到如今,想退也无退路。 “将士们,本王知道你们都是被理亲王所骗,只要你们现在弃暗投明,本王许诺不会追究!” 这话一出,夏明启急了,“你们不要听霍小人煽风点火,他根本就是骗你们的!” 后面的士兵们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慢慢地放下手中的刀,抱着头,跪在地上,霍风嘴角一扬,飞身下去。 一把将夏明启提起,丢到一边,董方立马接手,将他直接丢进地牢。 昏暗的牢中,隐约可见角落里缩着两个人影,见他被丢进来,万雁回赶紧冲过去抱着他,“王爷,是你吗?” 夏明启急急地看着她,见她怀中的孩子无事,“你们怎么在这里?” “还不是你连累的。”姜蕴雪恨恨的声音从角落里飘过来。 “你闭嘴,”夏明启气得一脚踢过去,“你这个扫把星,谁碰着你准没好事,以前害得萧家落败,如今又害得本王。” 说着,不解气般,对姜蕴雪拳打脚踢起来,姜蕴雪尖叫起来,与他撕打成一团,万雁回抱着孩子躲到一边,不去管他们狗咬狗。 “干什么?” 牢头敲着铁栅,不屑地看着他们,“死到临头还窝里横,打女人,出了事就怪女人,这样的男人也配叫个男人。” “哈哈,他本来就不配当个男人,啧,头上全是绿草。”另一个狱卒挤眉弄眼里笑起来。 夏明启气急败坏地叫着,“你们闭嘴!” “哈哈,闭什么嘴啊,这不是让你死个明白嘛!” 那牢头挥下手,便有人带着一个长相普通的中年男子走过来,万雁回见到那男人的脸,尖叫一声。 “哈哈,理亲王,你看,你女人的老情人来了,人家孩子的亲爹在这呢!” 中年男子也看到万雁回,又看着她怀中抱着熟睡的孩子,“万姑娘,我们的孩子都出生了,真是辛苦你了!” 理亲王气得对着那中年男子大骂,“你闭嘴,胡言乱语什么,那是本王的孩子!” 牢头大笑起来,一脸同情地看着他,“这孩子的亲爹,王爷可知是什么人,王爷应该认识吧,以前常常出入倚翠楼,应该认得此人,此人是倚翠楼里的龟公啊!” 说完,狱中所有的牢卒们一齐大笑起来,其中一个牢卒指着夏明启,“他是个假龟公,可万不能与王爷您相比,王爷您才是真龟公呢!” 那牢卒一边说一边还比个大拇指,夏明启的脑子嗡嗡直响,恨恨地瞪着万雁回。 万雁回抱着孩子往里缩,夏明启的眼光能将她刺穿,突然他扑上去,伸手掐住她的喉咙,双眼全是疯狂的光,手上下了死力。 她怀中的孩子被惊醒,“哇哇”地大哭起来,夏明启的眼光瞄到,伸手想去掐死她怀里的孩子,万雁回连滚带爬地躲着。 那牢头见势不好,开门进来,几人将夏明启拉开,万雁回才似活过来般,拼命地咳嗽,双手拍着孩子的背,孩子受到安抚,又睡过去。 “哈哈哈……”角落里的姜蕴雪疯狂地大笑起来,“都是报应,哈哈……” 牢卒们不理她,外面的中年男子一直焦急地看着他们,见孩子无事,松了好大一口气,见牢头出来,忙不停地给牢头塞银子,万雁回也知这龟公才是她唯一的救星,隔着铁栅拼命地拉着他。 “行了,塞再多银子也没用,她可是反王的妾室。” “我不是,”万雁回拼命挤出话来,“我的孩子是别人的,与夏明启没有任何关系,求求你们,放我们一家人离开吧。” “啧…王爷,你看下,她可是龟公的妻子啊,你怎么这么不挑嘴,这样的女人都纳来当妾,还将龟公的儿子当亲子。” 说着又对万雁回道,“行了,既然你不是王爷的女人,你夫家又来寻了,便跟你丈夫离去吧,以后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好好过日子吧。” 万雁回理了理零乱的衣裙,抱着孩子,忙不停地磕头,“谢谢。” 夏明启目眦欲裂,恨不得将这些人统统杀光,可有两个狱卒死死地按着他,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万雁回抱着孩子随那中年男子一起出牢。 万雁回走着,突然回头冲夏明启嫣然一笑! 第76章 落幕 夏明启脑子一冲, 心中顿时豁然开朗, 大声叫道,“是你,泄密的人是你!” 是了, 他与袁将军密谈的法子是个不传之法,京郊大营的袁将军书房与他的书房中有一条暗道,董方探了许多天都没有发现其中的秘密, 因为那暗道非常小, 根本不能过人, 来回从暗道中传信的是一只花田鼠, 这可是他们花了几年时间才弄出来的法子。 那花田鼠被训练得只认得他与袁将军两人,若有生人,是断不会从洞里钻出来的,他为此得意万分, 有天得意之时, 见着万雁回鼓起的大肚子, 一时脑热, 将此事告之。 记得当时万雁回一脸受宠若惊的模样, 接着是万分崇拜地将他狠狠夸赞一番,让他倍感痛快, 以后有什么事情少不得在她面前显摆。 他防着任何人, 偏偏对怀有自己唯一孩子的万雁回不设防,没想到孩子不是他的,万雁回是别人安插的钉子。 正是万雁回将他们密谋的事情禀报给霍风! “贱人, 贱人!!!” 他撕心裂肺地抓着铁栅吼叫着,万雁回再也不理他,头也不回地走了,身后嘶哑的叫声让她更加紧紧地抱着才出生没几天的儿子,与那中年男子一起加快速度离开地牢。 中年男子伸手将她手中的孩子抱过来,解下身上的外衫,披在万雁回的身上,他年约三十多岁,粗眉小眼,长得倒不是太猥琐,如果他收起笑,完全不像一个龟公,倒像个普通的憨厚男子。 他是摄政王府的探子之一,一直都隐身倚翠楼,万雁回想要孩子,他中意她,一拍即合! 万雁回不像萧长桓那样相信夏明启,经为抄家之乱,她渴望的只是安稳的生活,若能安享富贵当然是更好,只要夏明启一直安份地当着他的王爷,那么万雁回还是很愿意呆在王府,一度她也以为,沈清瑶死了,她又有子傍身,应该可以荣华到老。 可是,夏明启却偏要谋反,觊觎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摄政王的手段,她最是了解,萧家当年一夜之间倾覆,她从天堂跌入地狱,她可不想再来一次,仔细思量唯一的出路便是投诚。 她记得那日在龟奴的引见下,见到了年少时就一直忌惮的男子,男子连正眼都没瞧一眼,见她出现,半点惊讶都无,她就知道赌对了,夏明启以为自己做得隐蔽,孰不知一切都在他人的眼皮之下。 将夏明启具体的谋反日子的消息送出王府,得到便是她可重获自由的回复,那一刻她的泪都快流下来,五年的青楼日子,她早已不是当年恃才傲物的大小姐,便是脸上装得再清高,可谁不知道她不过是个玩物。 她抱着孩子,孩子才出生没几天,正睡得香甜,根本不知世间的险恶,和苍老许多的父亲汇合后,带着被四十大板惩罚过逐出王府的龟奴,马不停蹄地离开京都。 地牢中,夏明启依旧在不停地咒骂着,用尽了世上最难听的话,骂着骂着,又大笑起来,双手不停地抠弄着地上的破席子。 都是贱人,全部都是水性扬花的贱货! 他恶恶地瞪着姜蕴雪,这些女人,全都是他人用过的破鞋,如若不是她们,他如何会落到如此下场! 姜蕴雪不停地往后缩,夏明启红着眼,如泣血般紧紧地盯着她,一把将她从角落里拖出来,她惊得不停地尖叫。 “夏明启,你还是不是个男人,专门欺负女人的孬种!” “下作的贱人,本王也是你这烂货可以骂的!” 夏明启毫不留情地往她身上踹着,所以的恨意都发泄在她的身上,姜蕴雪只是一个女子,哪里敌得过成年男子的力气,很快便趴在地上。 幽暗的地牢中,现出一个颀长的身影,牢中的灯火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他的步子很慢,却又似一下一下地踩在人的心上。 “你满意了?”夏明启看到来人,收住往姜蕴雪身上踢的脚,恶狠狠地说着。 “满意什么?” 姜蕴雪听到这个声音,笑声嘎然而止,扒开乱成麻的发,也抬起头来,眼前越来越模糊,这个男人,她用尽一生想去追上,却没想到越走越远… 男子的脸渐渐在灯火中显现,削直绝情的脸上,半是漠然,半是讥讽,“你真该好好感谢自己那么蠢,才会多活这些年,可你偏要自作聪明一回,才会落得如此的下场。” 夏明启似是听到笑话般,“哈,本王自作聪明,这江山本来就该是我的,夏明昭不过是个贱妇之子,如何能名正言顺封为太子。” 他的母妃是世家的嫡出大小姐,先太后不过是个外室之女,如不是鲁国公府以庶充嫡,说不定他的母妃便是当年的中宫之主,而他也是正宗的嫡系皇子。 “死到临头,不知悔改,何其可悲!” “王爷跟这人多说什么,”赵珩的身影出现在后面,“不过是个无种之人,还做着君临天下的美梦,便是得了江山又如何。” “你说什么?” 赵珩轻笑,“连这话都听不懂,真是白活了,本世子可是提醒你多次,你就是无种之人,还 肖想这天下,着实可笑,不过我见你倒是乐在其中,这头上的绿草种了茬又一茬,等你死后,怕是坟头的草都要长得比别人高。” 先帝那样英明,手段狠辣的人,怎么可能将夏明启这样的祸患留给年幼的儿子,他能秘密处 死德妃,足见他的杀伐果决。 皇室血亲不能相互残杀,这是帝祖爷定下的规矩,可对于夏明启,先帝又怎么可能没有半点后招,早在多年前的宫宴时,便给他下了那绝子的秘药。 夏明启半点都不知情,还一直觉得先帝不敢动他,而暗暗自鸣得意,便是多年无子,都不曾怀疑过。 后来见府中无论纳了多少姬妾都不见有喜,倒是怀疑自己身体的问题,可是无论是太医还是民间的大夫,都说他身体无事,没有半点隐疾。 太医都是明哲保身的,先不说诊不诊得出来,便是有几个真有本事的诊出来,也不会告诉他实情,民间的大夫根本就看不出来,那可是不传世的秘药。 之所以是不传世的秘药,便是服下之下无任何不妥,男子的雄风不减,很少有男人会怀疑到自己身上。 若夏明启安份,便可安享福贵一生,只可惜,他不知足,还妄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才会落到如今的地步。 “哈哈……”夏明启突发大笑,直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他这一生,就是个笑话,夏明昭啊夏明昭,到死都摆了他一道。 墙角的姜蕴雪见他的眼神,不顾身上的伤痛,脸上的青肿,她真的害怕起来,爬到铁栅前,对着两人大叫,“求求你们,放我出去,我什么也不知道,再说我未上过皇室玉谍,不算是理亲王妃,摄政王,求求你了,放我出去吧,不要和他关在一起。” 霍风冰冷地看着她,眼神直刺向她的心,薄唇紧抿着,姜蕴雪被得看得如针刺,垂下头去,低声哀求,“王爷,我虽是倾慕王爷,可这又有什么错,如今我已成为这副样子,望您念在我与公主的那一点表亲血缘上,放我出去吧!” “闭嘴!你不配提泽芝,姜蕴雪,天道好轮回,你做过什么,便要承受怎么样的报应!” 姜蕴雪心一沉,想想又没有可能,那件事情做得隐秘,连唯一知情的萧长桓都以为事情是自己妹妹做的,孰不知萧碧影根本就没有做,不过是替她扛黑锅罢了,真正动手的是她自己,而公主的丫头冷梅则是发现了她的动作,被她弄死的。 若是霍风真知道当年的事,肯定早就杀了她,何必等到现在,看着他和赵珩离去的背影,她大声叫着,“王爷,我保证回家后,再也不出现在你的面前,你放我出去吧,我真的不是夏明启的妻子!” 牢头不耐烦地吼道,“别叫了,不在这里你去哪啊,你知不知道不重要,你的好哥哥可是早就和反王勾搭在一起,如今姜府都抄家了,你回去不过也是流放边疆服苦役,还不如呆在这里。” 什么? 哥哥怎么会这么蠢,竟然掺到这事中,谋反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姜家怎么办? 姜蕴雪瘫坐在地上,最近,萧长桓已经几天没有回来,不知道在忙些什么,她也不在意,昨日谁知一群人冲进庄子,将守护的几人杀死,然后她就被带到牢中。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现在想来应该是夏明启这蠢货谋反失败了,真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 “你胡说,我们姜家是从开国到现在的国公府,府中享有免罪的特权,怎么可能会抄家,最多不过是贬为庶人。” “哈哈,这话倒是不错,可姜小姐忘记了,你们府中的可免罪的丹书铁券不是用在你的身上吗?啧,可怜姜家的老老小小,本来可是逃过一劫的,谁知就是有你这么个丧门星,生生让他们遭了罪!全家被发配边疆,这还是托先太后的福气,要不然,怕是连命都保不住,哼!” 毫不知这一切的姜蕴雪听到姜家抄家的消息完全惊呆了,夏明启听见牢头的话,爬起来狠狠地踢她一脚,“丧门星,若不是你进我王府,我也不会败落,都是你!都是你给我带的晦气!” “哈哈……” 她大笑起来,笑自己,笑他人,任男人对她拳打脚踢,根本就感受不到身上的痛! 夏明启打得累了,终是放过她,躲在地上直喘气,双眼看着漆黑的牢顶,姜蕴雪眼里的恨意冲天,夜里趁着夏明启熟睡时,偷偷拔下头上的簪子,用尖尖的一头朝着他的正胸口刺下去。 可惜女人的力气终是小,虽刺出去一分,夏明启痛醒来,大怒,狠狠地将她掀倒在地,骑坐在她的身上,双手死死地掐着她的脖子。 她的眼睛慢慢凸出,脸全是红紫,正当她以为就此死去时,身上的重量突然变轻,她大声是咳嗽着,拼命地喘气,牢中出现一个高壮的身影,正将夏明启从她身上拉下来,一把丢在角落。 萧长桓无意之中,才得知父亲居然也来到京都,一直都在理亲王的密室中呆着,看着满头白发的父亲。 “桓儿,你莫要再一错再错,为父年岁已高,你与我一同回南疆吧!” “爹,王爷曾经问过,咱们先祖的那些财物呢?” 萧远志看着儿子,叹口气,“我们是殷氏楚王之后,这事不假,可当年先祖能逃出一条命来都不错,哪里能带得出那么多的财物。” “那就是,那殷氏皇宫的金库中的东西去了哪里?” “怕是皇太女一脉带走了,桓儿,事到如今你还没有看明白吗?” “明白什么?” “夏明启根本就不可能成事,一切都在摄政王的掌握之中,你与为父走吧,咱们以后踏实地过日子。” 夏明启以为父亲是来助他一臂之力的,听见父亲这话的不对,“爹,你怎么如此说话?” 萧远志看着还不明白的儿子,摇摇头,“为父明里是夏明启请来的不错,可实则是摄政王默许的,桓儿,你还没看出来吗?你等着吧,夏明启明天必败!” “父亲?” 萧远志不再说话,果然第二天,他被父亲关在密室中,不到中午便听到夏明启关进监牢,他惶恐中,迎来了满脸杀气的霍老三。 因着父亲的苦苦求情,他命是保住了,可却被废去一身的武功,父亲接到妹妹一家,便要同去南疆。 可他放不下姜蕴雪,那是他一辈子痴恋的女子,无论如何,他也要将她带走,终是夜探地牢,姜蕴雪如遇救星般,拼命地抱紧他,两人相扶着走出牢门,夏明启胸口鲜水涌出来,想要追上来。 “萧公子,带本王一起走,以后本王封你当亲王。” “哈哈,王爷,你的梦该醒了!” 萧长桓一脚踢开他,带着姜蕴雪出了监牢,牢里暗处,两个牢头眼神打着机锋,一个说就这样让他们走了,另一个说,上面就是这样吩咐的,咱们照办就是! 夏明启瘫倒在地上,他知道夏天宸不会杀他,先祖有令夏氏子孙不得自相残杀,等待他的将是关到皇陵外的罪人塔,幽禁终身!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万雁回当年算是误伤,萧家因她抄家,所以她一家人会被放过. 但是姜蕴雪不可能,她的下场必定是生不如死,后面会交待! 第77章 瓜熟蒂落 理亲王谋逆, 幽禁罪人塔, 非大赦不得出,府中的姬妾们全部充入教坊,白色的封条贴在王府的大门上。 往日里高高挂在前檐的金边黑字的门匾被撤下, 只余空空的门牌,一行女眷们从后面被拉走,理亲王府彻底从京中消失。 朝中的大臣们个个正襟站直, 环顾左右, 看着几个空出来的位置, 原本应该出现在朝堂上的人没有出现。 敬德侯府, 袁将军府,还有一些五品六品的官员,其中还有早已被陛下所弃的锦乡伯府,全都在此次谋乱中被拉下水, 甚至还有一个校尉, 他品阶虽低, 可却是摄政王府的家将, 念在曾是王府的家奴, 只判了流放。 姜家第一时间就被禁卫军团团围住,事先根本没有一丝的预兆, 就已被抄家, 姜世子刚开始还气得骂人,他才从小妾的房里出来,什么事都没有做过。 可见儿子被当场诛杀, 血溅了一地,他差点吓傻,虽不知情,可姜家人死罪能免,活罪却是不能逃,全族被发配边疆服苦役。 因先太后姓姜,连陛下自己身上都流有姜家的血,否则姜家怕是难有活口,因着这事,陛下今日大告天下,他要茹斋一年,以向夏家的列祖列宗请罪! 群臣跪了一地,苦苦相劝,陛下正是少年抽条长身体的时候,哪能茹斋一年,甚至有大臣都跪地不起,都不能改变他的心意,最后还是摄政王发了话,改为三月,此事才算是罢了! 大树倒,猢狲散,姜家一出事,姜公子一死,沈清瑚就自请和离,小安氏哪里肯依,死活要拉着她一起为儿子守节,无论沈相如何好言,她都一口咬死,儿子已经死了,反正她姜家是完了,死也要拉着别人陪葬。 小安氏大声地叫嚷着,“沈氏,你个丧门星,我儿才一死,你就想和离改嫁,简直是不守妇道,你生是我姜家的人,死是我姜家的魂,休养抛弃我儿,让我儿死后还要蒙羞!” 沈清瑚气得不管不顾,“你儿本就是姜家的罪人,他还有何可蒙羞的,死后见了姜家的先灵们,看他还有脸自称是姜家的子孙!这样的人,凭什么让我替他守孝!” “你个贱妇!”小安氏叫骂着就想上前去打她,可如今自己不过是阶下囚,牢卒们都是看人下菜的,沈家还未倒,姜家却是落败,哪会看着沈氏挨打。 小安氏被拖开,四肢还是乱舞着,在外面看着的沈相脸色十分的难看,虽然他对女儿向来不太重视,可被人当面打脸那可是不行。 等姜家人上路时,沈相对押解的官差一使眼色,一出京都的地界,本来还一路对沈清瑚骂骂咧咧的小安氏就生病暴亡,姜世子自抄后早就吓破了胆,被沈相再一劝,便许了沈清瑚大归。 在京郊别院中的鲁国公听到姜家的消息,看着外面的禁卫军,慢慢地放下手中的笔,将一个匣子取出,又从暗格出拿出另一个匣子,交到世仆的手中,然后整整衣衫,从容地随禁卫军而去。 世仆打开匣子,一个里面装着他们这些人的身契,另一个则是银票,他哭着跪倒在地! 鲁国公一进牢里便病倒,等押解上路时,已病得不知人事,一行人路过一间庄子时,他终是撑不过去,只有进气没有出气。 四周都是山林田庄,他的眼睛睁的大大地看着远处的山林,仿佛回到多年前,重峦叠翠的高山中,那个仙子般的姑娘从林中朝她走来,青翠的树木衬得她的脸更是如三月的粉桃,她微启着朱唇,语音如黄莺般动听,朝他伸出手,“公子,可否载小女一程!” “好,”他伸出手,想去握住她,可她却笑着转身,留给他一个轻灵的背影,越飘越远,慢慢消散在烟雾中。 烟娘,等等我! 他的眼角湿润起来,伸出的手陡然垂下,咽下最后一口气,姜世子扑在他的身上,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看着漫长的黄土路,再看看手上的枷锁和脚下的铁链,以后的苦役生涯中只余他一人,这日子要怎么过! 想到这,他哭得越发的悲切,哭声传进旁边的庄子里,庄子密室里的大安氏睁开浑浊的眼,挣扎着就要起来,外面的婆子冷笑道,“安氏可知外面是何事?” 大安氏侧耳听着,这才听清那哭声似乎是自己的儿子,她的儿子不在国公府里当世子,跑到这里来干什么,难道是来接她的?她呼呼地喷着气,“啊啊”地乱叫着。 “别叫了,没有人会来接你的!” 大安氏住了口,她从没有觉得日子有这么难熬,天天囚在这暗室中,不知白天黑夜,不知今夕何夕,加上那□□,她全身都痛得麻木了,刚开始还有力气天天咒骂,终于有一天,她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能胡乱地叫喊。 婆子似是有些怜悯她,“外面是原来的鲁国公一家,因为孙子跟着反王谋乱当场诛杀,本来有那个什么免罪牌的,可是却被死去的夫人弄没了,这一家子现在要流放南疆,也是可怜哪,儿媳病死,外面那姜家儿子哭的是原来的鲁国公,老国公刚刚咽了气。” “啊啊啊…”大安氏越发大叫起来,乱叫着想要爬起来,却无力摔倒在地。 婆子看着她的模样,摇头叹气说,“所以说人哪,莫作恶,老爷都睁着眼呢,不是不报是时辰未到,否则自己是痛快了,却害得子孙遭罪,不得善终!安氏,你说是不是这个理,等死后好好地在阴间去去戾气,来世当牛做马,多积积德!” 大安氏眼里的光暗下去,满脸的皱褶看着很是吓人,外面的哭声越来越远,夹杂着差役的喝骂声,终是不可再闻,她垂下全白的头,当夜里也咽了气。 婆子第二日看着她僵硬多时的尸体,传信禀明主子,霍风面无表情地回道,“将她与鲁国公葬在一起吧!” “是。” 婆子将被差役丢弃在路边草丛中的鲁国公尸体找出来,幸好天凉,尸身还未有异味,她就在后山随便挖个大坑,将两人卷着葬在了一起。 一个圆圆的土包,连个碑都没有,谁也不会想到,这里就是曾经的鲁国公和夫人的最后归宿,怕是生前他们自己万万想不到,生得那般富贵,死得却如此的凄凉,他们夫妻二人,生前不睦,种种是非恩怨,就让他们在阴间再去论个清楚吧! 入秋后,满城的瓜果飘香,摄政王府中也都在等待着他们的王妃瓜熟蒂落,产下王府里的头一位小主子。 可霞光姑娘却是个性子沉稳的,眼见着日子到了,她还安然地呆在莲笙的肚子里,莲笙换上稍厚些的衣裙,慢悠悠地托着男子的手,走在园子中。 秋高气爽的天气,天边的云淡如丝般地飘远,摄政王府内,沿着莲池的两边,因着地涌的原故,竟还是鲜花锦簇。 霍风已上折休假,专心呆在府中陪伴她,莲池中一片碧绿,朵朵荷花迎风而立,闻着沁人心脾的花香,莲笙的脸抽了一下,又缓下来,含笑地看着身边的男子,“夫君,她怕是要出来了。” 啊? 他呆立住,突然抱起她,施出轻功,飞向风泽院,院中的宫嬷嬷立马反应过来,有条不紊地安排下人们烧水的烧水,熬汤的熬汤。 莲笙被抱进早已用药草熏过的西厢房中,放在布置好的塌上,塌上所有的被褥单子全部浆洗曝晒过,所有的一切都已安排妥当。 产婆们在府中随时待命,一听到动静,立马赶过来,便是龚神医,也提前几日住进了王府,此时被董方从他的小院里提过来,气得小老儿吹胡子瞪眼的。 以前住在外面,提他还行,他都住这么近了,就几步路,用得着提吗? 莲笙觉得疼痛没有那么剧烈,尚能忍着喝下龚神医开的汤药,又吃了半碗饭,喝了一碗人参鸡汤,宫嬷嬷寸步不离地守在旁边,细声地让她再多吃些,等下生产时才有力气。 待吃饱后,她被扶着在室内走动,男子的大手稳稳地托着她,她感受着宫缩越来越紧,却尽量放松心情,期间还与一脸严肃不说话的男人调笑。 无奈霍风此刻太紧张,半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能紧紧地握着妻子的手,不停地看着她的脸色,手劲越来越大。 慢慢地宫缩越来越密集,终是一阵疼过一阵,莲笙紧紧皱起眉头,疼得头上的汗全冒出来,手用力地抓着他的大手,两位产婆相视一眼,见摄政王没有出去的意思。 索性也不管,虽是历来没有呆在产房的男子,可摄政王是何许人也,他要不走,凭她们低贱的身份,哪敢开口相劝。 两位产婆将莲笙扶上塌,曲起膝躺在上面,霍风就坐在塌边上,与她的十指相扣,密密地绞在一起,他的手接过宫嬷嬷手上的热帕子,不停地擦拭着她额上的汗水。 疼一阵缓一阵,感觉孩子越来越往下,不知过了多久,只觉得疼痛越来越烈,她死死地掐着男人的手心,意识都集中到疼痛的地方。 宫嬷嬷见势连忙将备好的参片放入她的口中,让她含着,等到最剧烈的一波痛袭来,她只听见产婆让她用力的话,拼气一使,觉得身下一松。 “哇…” 哄亮的声音响彻在摄政王府的上空,主卧正上天空中的云层聚拢,堆成如山峰起伏,慢慢西落的阳光洒下,迸出绺绺金光,映照得半边天空绚丽多姿,涌起漫天的霞光! “恭喜王爷!” 产婆将包好的婴儿抱到他的面前,他低下头,正见着襁褓中红通通的小人儿,小人儿的眼睛紧闭着,突然好似感受他的目光,慢慢地睁开一条缝,又闭上了! 清理好的莲笙被挪到另一张事先布置好的塌上,除了脸色略显苍白,看着精神不错,宫嬷嬷含笑地看着她,眼中全是慈爱! “果然神医说得没错,多走动确实有利生产。” “是啊,老奴还从未见过有哪个女子生产像王妃这样费时少的,不到三个时辰便生下郡主,以往都是听说要生个一天一夜,甚至还有两天两夜的!” 一个产婆也接口道,“王妃好福气,老婆子接了几十年的生,头一回见着王妃这样生孩子不费劲的,从阵痛到产下郡主,不过三个时辰,小郡主好孝顺,生来就懂得心疼王妃。” 莲笙见她说得讨喜,淡淡地笑了,宫嬷嬷将两个大大的红包塞到她们的手上,喜得那两个稳婆连连道谢。 她们是王爷的人,一直养在外院,本来是宫中当过差的,那些个妃子娘娘们,一怀上身子便如揣个珍宝一般,哪里敢随意走动,尽管吃得再少,可无奈一动不动,孩子都偏大,加上本身的母体娇气,难产的不知有多少,当然没能生下来的更多! 霍风抱着孩子过来,将襁褓轻轻地放在她的旁边,宫嬷嬷对着产婆们一使眼色,她们便全部退下去。 莲笙看着包得严严的小人儿,满心满眼都是欢喜,伸出玉指,点了点霞光红红的肉脸,霞光眯开眼,小嘴撅起,似是要找寻什么东西,突然哭起来! 两人不知所措,宫嬷嬷听到声音进来,笑着说,“王爷,王妃,小郡主怕是饿了,奴婢把她抱给奶娘吧。” 等女儿抱走,莲笙才笑起来,她都忘记这一茬了,显然旁边的男人也没有想到,男人的大手抚上她有些倦色的脸,将旁边早就晾好的鸡汤端起,一匙一匙地喂给她。 一碗鸡汤下肚,她慢慢地闭眼睡去,他的目光一直不曾离开,宫嬷嬷将喂好奶的霞光抱过来,他伸手接过,轻轻地放在妻子的旁边。 看着今生最爱的两个女人,他眼中的柔光溢出来,此生还有何憾! 远在摘星楼打坐的国师突然睁开眼,推开顶楼的窗,刚好看见天边正盛的霞光,聚集在东城摄政王府的方位,此景瑰丽平生所见,他将拂尘一甩,搭在手臂上,伸出一只手,掐指一算,慢慢地嘴角翘起,略带调皮地笑了! 第78章 洗三 生完孩子后,足足睡了一天的莲笙转醒过来, 见斜靠在塌边上的男子, 还有包着放在旁边的女儿,舒心地翘唇一笑。 男子的眼睛“霍”地睁开, 见她醒来, 不迭问道, “可睡好了?身子难受吗?腹中可饥?” 她眨下眼,“嗯,有点饿了!” 他从铜炉上将一直煨着的鸡汤端下来, 将她轻扶起,后腰垫个软枕, 一匙一匙地喂起来,满室的烛花, 似是融化掉他原本的冷硬, 此刻的他仿若最平凡不过的男子,全然的都是柔和。 “你怎么没有出去?我可是曾听说过男子不得入产房,怕是沾了晦气!” “谬言而已, 自己的妻子儿女, 哪里来的什么晦气!” 她抿唇一笑,得夫如此, 妇复何求! 小郡主洗三时, 大长公主第一个登门,比亲外祖母杜氏来得还要早,她看着包得如个红烛般的霞光小姑娘, 眼里笑得越发开心。 莲笙心里似骄傲又想叹息,女儿一出生就引来诸多惦记,怕是大长公主也存了那心思,不知风哥哥知道要如何应对! 洗三时由霍风抱着女儿,收生姥姥将装有槐条、艾叶熬成汤银盆放在炕上,旁边备着一桶清水,他用手试下水温,略有些凉,朝旁边的柳嬷嬷一看,柳嬷嬷立马会意,命人往里面加入热水,待调至温热,方才将霞光的襁褓解开。 大长公主和杜氏等依次在添盆后,收生姥姥便将盆中的汤搅了几搅,嘴里念着祝词,双手伸出想接过小郡主,只知才一碰到,小郡主便小声哭起来。 霍风赶紧拍着女儿的后背,一只大手托着她的头,软软的身体还没什么力气,只胡乱是瞪着腿脚,大长公主笑道,“哟,小郡主可真有劲。” 霞光似是很不喜这样,闭着眼小声地哭着,霍风满眼都是心疼,眼风一扫收生姥姥,把收生姥姥吓得一抖,水洒在霞光的身上,听见小郡主大声哭起来,本就一直紧张的收生姥姥赶紧高兴地说道,“盆儿响,身板好!” 一边加快手中的速度,谁让摄政王一脸阴色地盯着她,她嘴里快速地说完喜话,霍风听她一说完,赶紧将女儿接过来,包在小褥子里。 霞光立马止住哭声,任由自己的父亲托着她的头和身子抱回内室。 收生姥姥长舒一口气,只觉得后背都是细汗,看着收生姥姥的样子,大长公主和杜氏相视一笑,收生姥姥心中却是欢喜的,此次的收获可是够她吃一辈子的,银盆中的大金锭子就有几个,这哪里寻常人家能有的。 她笑眯眯地将东西兜好,一边收拾着嘴里一边不停地说着祝词,心中真切地盼望王府的小郡主能永远富贵,身体康健! 洗三礼后,女宾们都围着重新包好襁褓,睡得得甜的小郡主,莲笙也下了塌,移坐在布置妥当的花厅软塌上。 现下天已凉,花厅中早早升起火炉,暖和得如初夏,莲笙身上搭着轻衾,产后略带丰腴的身子雍容华贵,脸上脂粉未施,额上绑着绣花的红头带子,正红的颜色映着白嫩的肌肤,一红一白,越发显得原本绝色的脸更加艳丽! 大长公主看着她愈加绝艳夺人的脸,简直看傻眼,不由得啧啧出声,“王妃这生完孩子似是又美上一分,原是十分的美貌,本宫看来,现在简直不是凡人。” 在坐的夫人们也从刚才的动人心魄的美色中清醒过来,怪不得能独得摄政王爷的宠爱,就凭这相貌,她不得宠谁得宠,此等风华世间能有几个! 有人连连夸赞,“小郡主长得随王妃,将来必定也是个绝色人儿!” “可不是嘛,看小郡主的这长长的眼线,还有这精致的五官,肯定是随了王妃。”楮氏接着这位夫人的话,又看着小郡主,越看越喜欢,一般才出生的婴儿,根本就看不出来五官长相,可王府里的这位郡主,却愣是瞧得出精致。 杜氏伸手从将霞光抱起来,简直是爱不释手,“世子夫人说得对呢,小郡主这模样比王妃出身时还要好看,将来肯定比她娘胜一筹。” 亲外祖母说的话最可信,小郡主长得比王妃刚出生时还要标致,以后容貌必然凌驾其母之上,比摄政王妃还要美上几分! 诚国公夫人惊呼起来,“天哪,这得美成什么样子!可惜我家没有适龄的男丁,否则怕是要厚着脸皮求上一求!” 大长公主笑起来,“当然是美成京中的一道风景,到那时候,摄政王府的大门都让人望眼欲穿,哈哈…” 接着她话锋一转,“说到相求,本宫倒是有意,就不知王妃可看得上本宫的孙儿?” 莲笙见长公主说得直白,赵澹她也是喜欢的,只不过两个小人还太小,以后的事情可说不得准,遂回道,“公主家的两位小公子都是极好的,可姻缘一事,还得小辈们自己满意才行,等他们将来长大再议也不迟。” “王妃说得也是。”大长公主却是不气,莲笙说得诚恳,早早订亲,万一以后两个小的不对眼,确实不美。 她看着莲笙,不再提这茬,接着揶揄道,“古人常说女儿肖父,依本宫看,小郡主幸好长得不像摄政王,否则,哈…想着长成那样的女子,可乐死本宫了。” 莲笙稍一想,如果女儿长得像风哥哥,那面无表情又不怎么美丽的脸,真的会将人生生吓跑,她也有此忍俊不禁。 其它的夫人都不敢调笑,大长公主可是随意拿摄政王爷打趣,这事她们可不敢做,只能装作没听见的样子,见众人脸上微妙的神精,可把大长公主乐得不行,爽郎地大笑起来! 诚国公夫人见大长公主如此喜爱小郡主,打趣楮氏道,“公主爱娇女,看来世子夫人要加一把火,为国公府里添一位小姐,要让公主如愿以偿!” 楮氏大方地任她调笑着,“我也想有个贴心的小闺女,就托国公夫人的吉言。” 曹侍郎夫人含笑着坐在杜氏的身边,想着刚上身子的儿媳妇,头胎生儿生女都好,得让铖哥儿夫妇俩多生几个。 大长公主也早已得知女儿怀孕的消息,更是欢喜,曹家虽然不显贵,可胜在家世还算清白,曹侍郎算是个拎得清的,且曹铖性子直诚,没那些个花花肠子,女儿和女婿恩爱,当娘的就别无所求。 杜氏怀中的霞光哭起来,莲笙凑上前,见女儿嘴巴到处找寻,知是饥了,赶紧让人将她抱下去喂奶。 霞光抱下去后,众夫人们说笑的声音都大上一分,突然眼前一花,一白须白发的道人飘落跟前,把大家吓了一大跳,不过很快就认出来人。 来人白须白发,一身灰色的长袍,正是夏月王朝的国师大人! 众夫人们纷纷行礼,“见过大国师!” 大长公主心里一惊,国师平日里无事不出国师府,非重大事情不下摘星楼,突然莅临摄政王府不知是何缘由,她也站起来,“不知国师是为何事而来?” “本座唐突了,”国师对着大长公主执礼,又转身莲笙, “摄政王妃,应该认识本座吧。” 国师的语气中带着笃定,莲笙心中了然,国师上通天文,下知轮回,必是清楚她的来历,也不装傻,“国师别来无恙。” “本座冒然前来,想必王妃心中必是不解。”说着国师的眼神瞄向襁褓中的小郡主,嘴角带着笑意。 大长公主心中隐有所感,忍不住开口问道,“国师是为小郡主而来?” “正是,本座夜观星相,见众星拱捧,紫薇星宿忽明亮璀璨,可佑我夏月百年国泰民安,小郡主正是天定凤命!” 所有人都呆住,很快就又释然,摄政王府的郡主,身份何其的尊贵,以后又生得那样一副容貌,一般的世家哪里肖想得到,也只有天子那样更尊贵的身份能与其相配! 莲笙心中说不出的滋味,想着才出生几天的女儿,若是为后,那将来要嫁给宸儿? 可宸儿如今已快有九岁,她的女儿才出生三天! 不过是宸儿,她虽不舍,却也是愿意的! 国师微微一笑,看着外面疾步走来的男子,眼底有一丝促狭,“王妃可是担忧将来帝后年纪相差过大,其实以本座来看也不算大,想想王妃和王爷……” “国师!” 刚还在远处的男子一眨眼便到跟前,立在国师的不远处! 国师变了个脸,心里却是狂笑,“摄政王殿下,本座将天意传达,告辞!” 说着众人又是眼一花,国师便不见了踪影,夫人们见王爷脸色着实不太好,都不知该说些什么,还是大长公主打圆场,“哟,本宫就说,小郡主这样出尘的相貌怕是命格大贵,哪里是一般的小子能肖想得到的,这后命确实是实至名归!” 霍风缓了几口气,对着大长公主一行礼,便往内室去了,莲笙有些无奈地笑着,她产后没几天,身子渐有不支,众夫人们也都是识趣的,连忙各找借口告辞。 宫嬷嬷扶着她入内室,只见某个男人正一眨不眨地盯着睡着的女儿,见她进来,赶紧将她抱上塌,将鞋子脱掉,仔细地给她身上盖上锦被。 “宸儿哪里不好了,你的脸这么臭?” “帝王之家,最是无情!” 莲笙不由想到以前,默然不语,宫中多苦寂,便是如皇兄那般没有一个妃嫔,皇嫂做着清省的皇后,都不可能时常见到自己的亲人,更别提历代的皇后,面对满宫的妃嫔,每隔几年还一茬一茬的选秀,心中的苦楚谁人能知! 可宸儿是她的侄儿,秉性她很清楚,性子肖似皇兄,不是她父皇那样的糊涂之人! 看着一副如临大敌的丈夫,“风哥哥,宸儿是你亲手所教,他是怎么样的性子,你是最清楚的。” 霍风的脸色有所缓和,陛下的性情他自是清楚,想到半大少年的帝王,再看下初生的女儿,又黑沉下来,年纪相差大多! 她抿唇一笑,似是想到关键所在,“夫君,两人相差不到九岁,说起来还比不上我们呢!” 他转过头看着笑眯眯的妻子,怎么?嫌他老? 莲笙好笑地看着他变化成漆黑的脸,男子作势扑上去,却是把握着好分寸,她推拒着,自己一身的味道,真是羞于见人。 他支起身,手臂碰到她的胸前,她“哎哟”叫一声。 “怎么了?是否压到你?” 她的脸红起来,虽说霞光都是乳娘喂的,可是她产后也似乎也开怀了,现下胸口胀得有些难受,宫嬷嬷昨日问她要不要喝汤药将其压回去,她正犹豫着。 大户人家的主母,根本就没有亲自喂养儿女的,都是请的乳娘,宫中自是不必说,为了保持身材,以后还要侍寝,妃嫔们从来就没有亲喂过一天皇子皇女们。 可她却想更亲近女儿,想亲自喂养霞光! 她用手揉着胸口,汁水怕是涨满了,胸口摸着觉得有些硬,有些胀,还有些微微的痛,他的眼光盯着那处,慢慢地恍悟过来,低声问道,“可是难受?” “嗯。” 他的手伸进去,握着那鼓胀的地方,慢慢地揉着,感觉渐渐变软,有汁水流到他的手上,他的眼直直地盯着她的脸。 她觉得屋内的热气太盛,看着胸前夫君的大手,红晕爬满脸,又羞又窘地低垂着眼睑,长长的睫毛盖下来,娇不胜羞。 揉了一会,大手解开前襟,见里面的粉色兜衣上果然一片濡湿,凸显出诱人的轮廓,他缓缓低下头去… 等汁水被吸空,她脸红得如煮透的虾子,身体软软的靠着枕上,似羞含怨地看他一眼,双手微抖地将衣襟合上,心里打定主意,晚上就将那汤药用了。 “别用汤药!” 他的声音暗哑,眼里幽深如墨,她心一颤,抬起头,嗔他一眼,不用…也行! 看着她比少女时大了不止一倍的胸口,他薄唇不自觉地抿着,舌尖一舔,那略带微腥的奶香,那软嫩的触感……他的眼尾泛起红丝,隐现欲色,终是转过头,深呼一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小妖精们都猜对了哦!!!! 第79章 初见 国师在摄政王府说的话很快便传遍京都,宫中的太后听闻永心郡主是凤命, 是宸儿命定的妻子, 虽然刚开始惊讶下两人的年纪,随后便很快高兴起来, 急吼吼地让身边的嬷嬷将自己寿安宫寝殿的东厢收拾出来, 以后她要常接郡主入宫玩, 婆媳俩早早培养感情! “哀家之前还常想着,也不知京中哪户人家的女儿与哀家有婆媳缘份,哪成样, 竟是摄政王府的小郡主,这真是再好不过。” 经过姜蕴雪的事情, 太后对那些个贤良淑德的闺秀们都有些怀疑起来,这年头画皮难画骨, 谁知好名声的后面会隐藏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 王府的小郡主才刚出生, 听人说肖像王妃,以后必定绝色,再加上风弟的教导, 这儿媳以后还不知多招人。 她身后的嬷嬷也是一脸的笑意, “太后好福气,以后郡主可以常入宫来陪伴, 想来比现在有意思。” “谁说不是呢, 哀家可要好好地看着这个儿媳长大,想来宸儿也会满意的。” “陛下是摄政王一手教导长大的,情份自是非同一般, 以后太后您就可以安心了。” 太后拍着嬷嬷的手,“还是你懂哀家的心思。” 主仆俩慢悠悠地走在御花园中,不知不觉走到溪客宫,宫内景致一切如故,一片玉兰树叶落在她的脚边,“这里多年来半点变化都无,哀家总觉得泽芝会从那扇门中出来似的。” “太后思念公主,自是会有此感觉,公主仁厚,想必如今早已化仙,不受这凡尘之苦!” “嬷嬷说得倒是在理,如今哀家只盼陛下能快快长大,将来大婚立后,等产下嫡皇子,哀家便算是功德圆满,百年之后,见到先帝,也能说声不负所托!” “先帝最是英明,陛下似先帝又得摄政王亲教,将来必是一代明君!” “您呀,就会讨哀家开心!” 她们口中的未来一代明君小皇帝夏天宸正坐在御书房内,自从多了个媳妇,他还一头雾水的时候,从叔父变成未来岳父的摄政王霍风就开始给他上课,刚开始他听到叔父讲前朝灭亡的事情时,还以为叔父是在让自己好好当个帝王,以前朝为戒。 可接下来他听到的都是某个大户人家,因为妾室与外人勾结,最后引匪贼入室,全家被灭了门,财物搜刮一空,或是某个大臣,宠妾灭妻,害得嫡子死得精光,最后庶子不成器,生生毁了祖宗基业。 他慢慢回过味来,叔父可不是教他如何当帝王,而是教他做丈夫,这些故事分明是告诫他以后不能有妾室,否则就是乱家之源,毁国之本! 这是哪跟哪啊! 霍风见他明白过来,不再讲那些典故,停下来深意地看着他,“陛下,您看臣说的话,是否有理?” 夏天宸不过才是个九岁不到的少年,纵然心智再成熟,也没往男女之事上想过,见霍风严肃的样子,他不能不思考将来,看来,以后宫中是不能有其它妃嫔的,“朕觉得叔父言之有礼!” “陛下圣明!” 不圣明成吗? 永心郡主百日时,夏天宸第一次见到这个传说中的媳妇,他的媳妇正被王妃抱在怀中,满头的浓密黑发,五官已经长开,白嫩的小脸蛋儿,粉红的小嘴儿,那小鼻子,小耳朵,无一处不精致,无一处不完美,黑漆漆的杏核大眼睁开着,长卷翘的睫毛忽闪忽闪的,看得人心里发酥。 这模样儿,长得可真怎么了得! “呀,让哀家看看,怎么这么漂亮的孩子,快快,陛下,你来看下!” 太后一见就爱得不行,连忙朝一旁装正经的儿子招手,夏天宸看下霍风无表情的脸,终是没有忍住,凑到跟前。 霞光圆黑的眼珠子看他一眼,就闭上了。 只这一眼,便让夏天宸永远记住他媳妇第一次见他的模样! 小手软嫩嫩的缩在衣袖中,握成一个小拳头,上面一个个的深涡小巧可爱。 他问莲笙,“朕可以摸她的手吗?” “当然可以。” 小少年细长的手指轻轻地伸过去,碰了碰她的手,霞光小姑娘无意识地抓住他的一根手指,夏天宸的心中荡起说不出的滋味,好软好可爱! 霍风黑着脸,看着妻子警告的眼神,按住将这小子提出去揍一顿的冲动,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夏天宸似是有所感,轻咳一声,抽出手指。 “霞光,霞光,”太后轻轻地叫唤着,朝莲笙一笑,“这模样,也只有她能配得上霞光这两个字,长大后必定比天上的云霞更胜!” “太后多誉了!” 太后摆下手,“不是哀家自夸,普天之下,也找不出来几个比郡主更俊的。” 见王妃怀中的婴儿打了个哈欠,夏天宸有些不自在地问道,“朕可以抱下她吗?” “陛下,当然可以。” 莲笙交怀中的女儿小心地递到他的手中,夏天宸略有些不稳地接过来,紧紧地搂在怀中,粉色衣裳中的霞光,一张白嫩的脸上,两只黑黑的圆眼珠子看着他,突然她“咯咯”地笑出了声。 还不等他高兴,只觉得胸前一片温热! “呀,陛下恕罪!” 莲笙最先看到,霞光尿了,且尿得多,都渗出来,她一把接过来,只见夏天宸的前胸一块湿渍。 这下,殿中的两个男子都黑了脸! 霍风:我闺女的尿怎么可以沾在其它男人的身上! 夏天宸:媳妇第一次见面就尿他一身,这事可有前例?将来他是否要被她压死,才头回见面就在他身上拉尿!下次是不是还要拉屎!以后还不得在他头上作威作福! 太后笑起来,“孩子小时候都是这样子的,记得宸儿小时候,就在他皇姑姑身上尿过两回。” 莲笙听她这样一说,也想起来,宸儿小时候,很是讨喜,皇嫂最爱抱着他去溪客宫中陪伴她,她虽体弱,可对于唯一的侄儿真心喜爱,坐在塌上抱着他,他玩着玩着,倒是真的有两次尿在她身上。 太后一说完,便觉有些失言,她没事提泽芝干什么,立马转口,“其实民间倒是有说法,说婴儿尿最是去秽避邪!可是大有用处的,陛下可是沾了永心郡主的喜气。” 看宸儿一脸不在意地下去更衣,莲笙笑下,低垂着眼,“太后说得是,民间确实有此说法。” 不一会儿,宫嬷嬷抱着换了一身新的霞光进来,霍风黑着脸,一把将女儿接过去,看着女儿熟睡的小脸,神色未明地将女儿紧紧搂在怀中。 一家三口离宫时,太后破天荒地送到宫门,惊得莲笙连连说请回,太后看着宫墙,似叹口气,“哀家初次见王妃,便觉得投眼缘,这宫中太过冷清,平日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哀家只求一事,往后霞光再长大些,可否让她常来宫中陪我这孤婆子说说话。” “太后…”莲笙有些哽咽,宫中的清苦,她如何不知,“好,等她长大些,臣妇定会许她常入宫的。” “好。” 莲笙答应得快,孰不知旁边的夫君一下子冷了脸! 霞光小姑娘正睡得香香呢,根本就看不到父母的纠结,霍风不理她,径直走进主卧,莲笙心中暗自好笑,怕是还怪她答应太后答应得太快。 她转到净房中,屏退下人,大大的浴桶中早已备好热水,洒着鲜艳的花瓣,她伸出玉白的足,缓缓地踏进去,从里而外仔细地清洗着,待洗好后,宫嬷嬷侍候她擦干身子,便悄声退下。 看着那身艳红薄透的纱裙,轻轻地抖开,便羞得不敢再看第二眼,半截的荷花袖子,胸口处开得大大得,腰上堪堪地系着一根细绳,越发显得胸高腰细,长长的裙摆直垂在地,却掩不住修长的双腿。 这衣服? 比不穿还羞人! 她提起又放下,终是将它穿在身上,因着生产后并未喝断汁水的汤药,虽然不多,可每天也能喂女儿两三次,进宫后一下午没有排空,此刻胸口鼓胀胀的。 霍风坐在椅子上,眼神不知看向何处,闻得一阵香风袭开,抬头一看,立马失了魂儿! 美人儿娇躯在火红的薄纱内若隐若现,呼之欲出的胸口随着她的走动颤危危的,让人忍不住想去托着。 他无意识地站起身,如一阵狂风般将她卷入怀中,移步往塌上一滚,转眼间,那薄纱就碎成一片片地从塌上飞落下来。 伴随着“咂咂”的吸吮声,女子的急喘声隐隐地传出来… 第二天早上,看着满塌的狼藉和水渍斑斑的褥子,莲笙羞愧得半天都不敢抬头,昨日一时脑热,现下如何见人。 更可气的是,身边的男人一脸的心满意足! 见她醒来,霍风抱她入净室内泡过热水,然后亲自侍候她穿戴好,等他们出去时,卧室早已整理好。 “霞光呢?” “刚醒过来一会儿,不久才又吃过睡着了。” 他边回答着,边替她绑好披风的带子,现下已是入冬,天气渐冷,莲笙疑惑着,看样子,今日是要外出。 果然,当马车行进后端门的巷子里,她终于是反应有过来,看着曾经住过的地方,她的眼中全是怀念,这里,是她新生的地方,那残缺的青石板依旧如故,马车辗过的声音是那么的清脆! 推开洪家院子的大门,一切都如刚离开时一般,洪家其它三人早已迎出来,莲笙这才知,全家人都来了。 杜氏颇有些埋怨地看着洪老爹,赶紧将女儿请回屋内,“看吧,就是事多,非让孩子们都来一趟,这天寒地冻的,咱们俩来不就行了。” 屋内早已燃好炉子,与他们离开时别无二致,虽简陋如故,可干净依旧,半点没染尘埃,莲笙似是有些动容地看着,见她以前和常乐的闺中还一切都没变,连她常用的梳子还摆放在妆奁上。 常乐在她原来的木塌上坐着,左右摸着,莲笙看着她,想着头回见到她的样子,那时候的常乐黑瘦粗皮,现在举止大方,清秀俊俏,生生变了个人! 洪大咳嗽一声,“让孩子们都来给她们的祖母上柱香吧!” 今天是祖母的忌日? 莲笙还是头一次知道,洪老爹将她们引到里屋,里面早已摆好香案,柜案上并排摆着两尊牌位,分别是洪祖父和她们的祖母。 姐妹俩依次添完香,洪老爹哽咽出声,“爹娘,那些人都遭了报应,儿子如今日子也好过,您们的大孙女儿和小孙女儿都嫁了好人家,您们安息吧!” 祭过祖父母后,后端门的街坊们在外面围了一大圈,洪老爹对着众人一一抱拳,“谢谢各位乡邻不忘洪某。” “侯爷,您不用和我们这些人客气,您可是我们后端门里走出去的头一位贵人哪!” “是啊,侯爷,您能回来看下大伙,大伙都很高兴。” “侯爷…” “谢谢,父老乡亲看中洪某,是洪某的福气。” 洪家人上过香,将牌位请回侯府,稍一逗留便离开了。 莲笙夫妇二人回府时,正要进门,却见一侍女模样的女子走来,霍风的眼一凝,见那女子身上的衣服服饰与夏朝略有不同,她手中拿着一块玉牌,玉牌中,正好是一只展翅的雄鹰。 “摄政王殿下,摄政王妃,我们的主子有请。” 莲笙心中已猜出来人怕是与祖母有关,与夫君相望一眼,随那侍女前往,侍女带着他们绕过王府的围墙,突然现出一户从未见过的院子。 她心中一惊,自己府邸旁边何时盖了这样一间院子,男子低沉的声音在耳边,“阵法!” 心中恍然,想着野史中记载的殷氏皇太女失踪时的情景,怕就是用了阵法,院子的大门自动开启,入目一片春意盎然! 花鸟虫鸣,暗香扑鼻,穿过拱门,豁然开朗,青湖碧水,一位女子正面对着他们,逗弄着笼中的鸟儿。 那女子身量颇高,一袭身上的明黄长袍拖曳在地,上面绣着张牙舞爪的金龙,她的发高高束起,戴着一顶金冠,听见他们的脚步身,女子慢慢地回过头来! 第80章 终章 她的面容清晰地露出来,女子看着三十来岁的样子, 精如画, 细如诗,眉宇中的正气凛然有别于一般的妇人。 待看清她的面容, 莲笙差点惊呼出声, 这女子与自己有八分相似, 一身明皇的龙袍穿在她的身上,头上的金冠发出耀眼的流光,上位者才有的霸气在她一甩袖间流露出。 女子凌厉的眼扫过来, 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们,“夏月朝摄政王殿下, 王妃,你们想必已经猜到朕的身份。” 霍风无波的声音响起, “若本王猜得不错, 您是殷氏后人!” “不错,摄政王殿下说得半分不差,朕是殷氏后人, 不过却是从母姓岚, 前段时间,在我岚隐国边境探视的一群人, 应该就是殿下的人吧?” “正是, 本王并非有意刺探贵国,只因找寻先人的家人。” 殷氏女皇笑了,“朕倒不是来问罪的, 那些探子们只想找寻线索,并无惊扰我国的举动,且我岚隐不现于世,便是你们想找也不得入口,朕此次踏足贵国,皆因与殿下的王妃的关系,特来了结一桩旧事。” 夫妇二人看着她,心知必是为了烟娘一事,这位岚隐国的女皇与莲笙长得如此相像,想必与烟娘有关。 见他们夫妻的神色,女皇淡淡一笑,“看来你们已猜出朕此次来的缘由,不错,朕正是为了烟娘一事而来,王妃殿下,应该是烟娘的孙女吧。” “正是!” “果然长得肖似朕,你们肯定很奇怪为何烟娘一人在山中独自生活吧!” 是的,此事确实是莲笙疑惑之处,若祖母真是殷氏后人,为何只余她一人,又为何独自生活在山中,那每月来送银钱米粮的又会是什么人? 女皇大手一挥,袖子处的金光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夫妇二人仿佛换了个场景,站在一座大殿之外,大殿巍峨入云,上面烟雾环绕。 岚氏女皇的声音在空中响起,“这座大殿是我朝的皇宫,当年,朕的母皇产下一对双生女,本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喜事,可国师却占出,双胎女本是同命生,一个主命,一个次命,且主次相克,次命女于国运相背,不宜生于世间,当时国师主张将她溺死。” 莲笙的眼前出现了一位着明黄寝衣的女子,面容与自己也有五六分相似,她略虚弱靠在塌上,正眉头紧锁地看着襁褓中的婴孩,只见她语带恳切地询问面前的黑衣人,“国师,她毕竟是朕的亲骨肉,可有法子保她一命,只要活命便可。” 黑衣人空洞的声音响起,“陛下,两位皇女死生不能相见,若将她养在异世,永不回岚隐,倒也可保全性命。” 女子沉默半晌,终是点点头,任国师将怀中的婴孩抱走,孩子似是知道要别离,大哭个不停,她虽不舍,可是看着塌上睡得正香的另一个女婴,转过头眼神坚定起来。 于是那女婴便被养在了山外,国师命人在山外买了一个无牵无挂的年轻妇人侍候,妇人的家乡遭了灾,丈夫孩子都遇难,她一见女婴便欢喜起来,从此对女婴视若亲生,那妇人正是青年的张婆子。 画面中,女婴一天天地长大,五岁左右,又有人送来一个年岁差不多的小姑娘,从小陪伴女婴一起玩耍。 眼前的画面不停地变幻着,一年又一年,烟娘慢慢地显出惊人的貌美,很快便长成一个貌美轻灵的少女,她无忧无虑地生活在山中,欢快地在林中奔跑着,时常会有鸟儿们在高声歌唱! 她在山间长大,不知世间的险恶,更不懂人性的丑陋,见着儒雅风趣的男子,便以为是上天派来的情郎,满心欢喜地跟着那人来到京都。 却不知,情之害人,温柔乡也是痴情塚! “现在你们知道为何烟娘会独自长于山野,母皇当年实在是无奈之举!” 女皇的声音仿若一把利剑,劈开幻境,莲笙一个激灵,转眼一看,又回到小院里。 她的眼中现出茫然之色,祖母确实是个傻姑娘,她的一生从出生就注定悲惨,霍风将她的小手捏住,她这才清醒过来,看着面前的岚氏女皇。 “算起来,朕还是你的姨祖母,烟娘当年还产下一女,便是贵国的先太后,算起来,你们夏月王朝的陛下,也是烟娘的后代,也该唤朕一声姨□□母。” 女皇瞧着三十来岁,实则已经五十多了,因着保养有方,加上平日里不苟言笑,脸上竟是一丝皱纹都没有,她淡笑地看着莲笙,这个姨外孙女长得与她最为相似,她自己的子孙们,没有一个承继她的容貌。 “晚辈见过姨祖母!” “好孩子,不必多礼,今日得以相见,也算是全了缘份,烟娘一事,常压在朕的心中,朕与她同根而生,有生之年却不见相见,当年大巫就有言,烟娘养在异世,是死是生,朕都不能插手!” 女皇叹口气,烟娘烟娘,无姓无名,只得一个烟字,这个字何尝不就是同胞妹妹命运的缘由,烟飘渺无形,风一吹便会消散无踪! 烟娘若是还在世,她也不可能出现在这里,但愿烟娘下世投胎,能有个好人家,她神精肃穆地朝湖心的小亭走去,莲笙见她似要离开,唤道,“姨祖母要走了吗?” “正是,先祖曾立下规矩,我岚隐国不能入世,方可传世千年!此番相见,朕还是借用阵法,移形转物,此处小院本是朕的别院。” 她看着莲笙眼中略带不舍,又说道,“先祖曾说过,历代王朝,你更我替,最终血会流到一处,融在一起不分你我,如今贵朝天子正是我岚氏子孙,正是应了这句话。” 天下苍生追根溯源,皆不过是同出一宗! 侍女将他们送出门,不过是一回头,哪还有什么小院的影子,王府高高的围墙历然入目! 莲笙看着身边的男子,喟叹一声,祖母的身世之迷终是揭开,可心情却更加沉重,见男子一脸的担忧,她靠了过去,修长的大手将她紧紧地拥住! 两人相扶走回府中,一路上默默无言,沿着莲池的长廊,穿过竹林,转眼来到后院。 后院中,长胖不少的蔓儿正欢快地跑着,发髻上的花儿摇摇欲坠,身后的张婆子颠着脚,看着也硬朗不少,她跟在后面追着,不停地喊,“蔓儿,慢些跑哦,老婆子都追不上你了。” 蔓儿回头对她做了一个鬼脸,吐下舌头,“张妈妈,快来追我呀!” 一边说着一边围着树打着转,莲笙含笑地看着她们,蔓儿一个不注意,一头撞在面前,抬起头来,欢喜地叫着,“小姐,你来看蔓儿了?” “嗯,蔓儿最近可好啊?” 她双眼似有神彩,点头如捣蒜,“好,小姐这个新姑爷家里真好,很多好吃的,好多啊,以前都没有吃过,你看蔓儿都长胖了!” “长胖才好看。” 蔓儿一边拍着肚子,一边高兴地傻笑起来,目光痴痴地看着莲笙,“小姐才好看,像个画中的仙子!” 然后她眼神闪过一丝清明,明光一现又暗下去,她左右看了看,颇为神秘地凑近,压低声音道,“小姐,昨日有个老道过路讨水喝,奴婢抱着小小姐开的门,那老道说小小姐是皇后之命!” 莲笙见她说得谨慎,怕是以前真的发生过的事情,她口中的小小姐,应该就是母后! 母后与祖母分离时,已有五岁,应该是有记事的,想着那半块玉玦被小心地收在箱底,怕是从未现于人前,否则以鲁国公的见识,应该不难认出它的来历! 她是个什么样的人,莲笙在他人口中听到的都是贤良淑德,谨言慎行,唯一一次强硬是她过世前,恳求皇祖母养育他们兄妹二人。 往事不得知,逝人如斯! 莲笙看着蔓枝追着落叶跑开,张婆子远远地行礼跟着后面追去,她的眼渐渐湿润起来,身边男人的大手将她眼下的泪珠拭去。 她朝他展颜一笑,相拥回主院! 入夜后,两人交颈而眠,她恍惚中走进曾经的溪客宫,宫殿内的景致还是一般无二,玉兰树的叶子都快掉光了,冷风一吹,卷起残留的叶子,慢慢地落到宫门前。 红漆的铜花大门开着,风往里面直贯,冷清无半点人气,内殿中,一位年轻的男子紧紧地抱着一个女子,女子脸色灰败,消瘦的面颊上双眼紧闭着,竟是死去多时! 莲笙疑惑着,她怎么回来了? 风哥哥抱着的不正是原来的她! 此时的风哥哥年轻许多,正是多年前的模样,他冷漠的脸上一片冰凉,眼含深情地看着僵硬的自己。 一身素色衣裙的姜蕴雪出现在他的后面,脸上画着淡雅的妆容,“王爷,您节哀!表妹去了,蕴雪知您心中悲痛,可蕴雪何尝不是伤心欲绝!” “出去!” “王爷,蕴雪求您了,您都这样抱着一天一夜,身子哪里吃得消,再说公主已经去了,眼下正要入土为安!” “滚!” “王爷!” 他冰冷的眼神如刀一般地扫过,姜蕴雪低头悲凄地离开,莲笙看着她转头瞬间变得阴狠的脸,眼神中哪还有半点伤痛,全然是恨! 原来,姜蕴雪从来就没有将她当过表妹!自始自终留给她的都一个温柔表姐的假面! 她隐隐知道自己的死与姜蕴雪脱不了干系,后来姜蕴雪落到那样的下场,更是肯定心中的猜测,心知姜家的事情必是风哥哥出的手。 屋内,男子还是一动不动地抱着死去的自己! “风哥哥!” 她大喊着,扑上去,想从背后抱着他! 可是她的双手却从他身上穿过去,她吃惊地看着自己透明的身体,她这是怎么了?她不要,她才刚为心爱的男人生女,她还要再给他生一堆的孩子,还没有当够他的妻子,怎么能再死一次! 年轻的男子似是朝她的方向看了一眼,“泽芝,是你在叫我吗?” 他站起来,朝她的方向走来,“你是不是还没有走,是不是要和我告别?” 不是的,风哥哥,我不会死的,你快点来找我! “泽芝,泽芝!” 他大声地叫着! 我在这里,风哥哥,我在这里,莲笙大叫着,挣扎着醒过来,睡在外面的男人一把将她搂在怀中,“怎么了?是否做噩梦?” 他的大手轻拍着她的背,“莫怕,夫君在这呢!” 她紧紧地抱着他,泪无声地流下来,梦中心痛的感觉还有余悸,将头深深地埋进他的怀中,真好,爱人还在,她还活着真好! “风哥哥,我在这里,我会一直呆在你的身边!” 男子将她死死地搂在怀中,亲吻她头顶的黑发,“我知道,我也会一直陪着你,哪儿也不去!” 第二年,常乐与谢临渊成婚,成亲后,洪老爹上折请旨,退位让女,常乐成了夏月王朝有史以来第一位女侯爷。 常乐当了侯爷后,越发的有气势,早已不是当年后端中那个黑丑的憨丫头,她与自己的夫君同朝为官,竟无一人敢调笑! 谢临渊自成亲后便搬来侯府,便是有同僚笑话他是个入赘的上门女婿,他也不过是笑笑,不以为意。 没过多久,他便从编修升为侍讲学士,离大学士只有一步之遥,这下那些说酸话的同级官员都噤了声,他们心中清楚,等现在的老大学士一致仕,谢临渊便会取而代之。 对于这些人,谢临渊一笑视之,他人的言论,哪里及得上心里的舒坦,家中妻子大气纯直,岳父母朴实厚道,他不过一个孤孑之人,得享天伦,何尝不是他之幸! 谢临渊对洪氏夫妇视若自己的亲父母,把杜氏高兴得见人就夸,她的女婿个个比亲儿强,洪老爹依旧每天磨上一点豆腐,自家吃,王府不断,左邻右舍送一些,倒也是个乐子。 某日,他抽着旱烟,想到那个自称地他亲生父亲的人,神精复杂地发着呆,从王爷女婿处得知那人的最终归宿,不过是荒山中的一座孤坟。 屋内,杜氏的声音传来,“看看你,这坏毛病还改不了,堂堂一个老侯爷,蹲在地上抽旱烟,让人看见还不笑话死。” 他将烟筒在地上磕了磕,将里面的烟灰倒出来,“笑话啥?长筒旱烟就得蹲在地上抽才带劲。” 常乐走过来好笑地看着自己的爹娘,“娘,我爹你还不了解,连别人叫豆腐侯爷都不在意,还怕多这一茬。” “这大冷的天,你出来干什么,怎么?脸色咋这样难看?” “娘,”常乐的脸略带微红,扭下身子,手下意识地抚下肚子。 杜氏一愣,接着大喜,“有了?” “嗯,有日子没换洗,女儿觉得应该是。” 那定然是的,杜氏喜得冲着外面大喊,“大丫他爹,你要抱孙子了!” 洪大一喜,直起身来,二丫头有孕,二姑爷早就说了,长子承家业,继洪家香火,次子从父姓,延谢家血脉! 杜氏高兴地派人去王府报喜,又不停地拉着洪老爹的手,“大丫他爹,你如今是老太爷,我也是老封君,等二丫产子后,咱们就逗弄孙儿,想来日子可真美!” 洪大将手中的旱烟杆子收起来,重重地点头,“嗯!大丫她娘,午膳你割个二斤肉,亲自下厨烧了,再打个二两小酒,等二姑爷下朝回来,我要与他好好小酌两杯。” 杜氏白他一眼,“没个正形,今时不同往日,你想吃多少肉都有呢,酒嘛,窖里面多的是,想喝就让下人去搬。” 说着又嗔他一眼,“还小酌?当过侯爷就是不一样,说话都文绉绉的,二姑爷可是读书人,你可别往歪里带!” 他嘿嘿地笑着,以前的日子是什么样子的呢? 对了,以前如果他这样对婆娘喊,婆娘肯定会说,“吃吃吃,还要喝酒,家里哪有那么银钱!” 想来,现下的生活真是太好,简直如梦一样! 门房又有人来报,说是朝阳街的舅老爷送了车土仪过来,杜氏更加高兴,大哥终是像个人样了,曾经的杜家,也是大变样,杜大舅开个铺子,家里有了营生,王氏的儿子比霞光早出生半个月,杜老太去年冬天去世,送葬时杜氏倒是去了,也算是母女一场。 她看着外面的雪花扬扬洒洒地落下,又是一年初雪至,满京都的屋檐顶上,都覆着白皑皑的一层,置身在烧着地龙的屋内,身上还着秋裳,半点也不觉得冷。 想着往年里,天未亮时在冰冷的屋子里哆哆嗦嗦地起身,大丫他爹在寒风中推转磨盘,她在一边舀豆子添水,手指都肿如小萝卜,两人冻得脸僵红耳肿痛,再看看现在保养得细嫩的双手,竟觉得如此的遥远。 又看看身边的二女儿,谁得想到当年流着鼻涕的黑丫头,如今也贵为侯爷,一身的华服,通身的贵气,她想着女儿刚有身子,不由得喝道,“你还站在这里干什么,赶紧坐着。” “是,娘。” 已经身为康乐侯的常乐不以为意地笑了一下,她娘还是原来的性子,她略一小坐,便小心地扶着丫头的手,往自己的院子走去。 正走着,墙头现出一个人来,笑嘻嘻地道,“恭喜侯爷有喜!刚才老夫人的声音大得都快将我们府里的屋顶给震了!” 常乐嗔道,“你个没正形的,都是当娘的人了,还干这爬墙头的事,小心带坏你家的闺女。” “哈哈,我的闺女还用得着我带,有她爹一人就够了!” 墙那边传来一声吼,“夫人,你还不赶紧下来,成何体统?” 赵玥吐下舌头,“哧溜”滑下去! 常乐摇头笑着,这个郡主,生了孩子也不改本性,也亏得她家曹铖被她治得服服帖帖,要是一般的人家,早就摆出女德女戒,不休也得禁足。 远远地看着自己的丈夫穿着朝服走来,身姿挺拔,带着浓浓的书卷气,雪花一片一片地落在他的肩上,她笑起来,朝他走去! 京郊的一处山谷中,群山环绕,此时却是百花齐放,绿叶红花,分外美丽,不远处瓜果飘香,随着风送入鼻端。 一个一岁多正蹒跚学步的女童跌跌撞撞地走在松软的毯子上,四周花丛环绕,玉兰树上的花瓣一片一片地落下,像一只只飞舞的蝴蝶。 小姑娘长得玉雪精灵,身着粉色的衣裙,头上梳着两个小辫,她一摇三晃地走着,不时地弯下胖乎乎的小身子,去拾地上的花瓣。 她的身后,修长的男子亦步亦趋地跟着,大手伸出护在她的四周,生怕她跌倒! 树上的花瓣不停地落下,小姑娘伸出胖胖的小手,想去抓住它们,她的小手在空中胡乱是挥舞着,大朵的雪花同时落下,落在她的手上,她一捏,雪花却化成水。 她“咦咦”地叫着,不解地看着身后的男子,似是在疑惑刚落在手上的好看白色花去哪儿了?男子的大手将她一把抱起来,亲亲她娇嫩的小脸蛋,她“咯咯”地笑着,嘴里吐出一个清晰的字,“爹!” “霞光喜欢这里吗?” “欢…花…” “霞光喜欢就好,以后每年爹都带你过来,好吗?” “好!” 小姑娘重重地点头,她虽然说不了太多的字,可是她能听懂自己父亲话里的意思,她指着树上的花,咦咦呀呀地说着,男子含着笑,不停地回应着。 父女俩你问我答,旁人怕是半个字也听不懂! 莲笙静静地看着他们父女俩,女儿肖似她,可却比她幸福得多,她如霞光这样大的时候,身边只有皇兄和皇祖母,何曾享受过如此的父女之情! 她的眼有些湿意,看着远处的高山上依旧是雪白一片,此处花香春意却如同另一个世间,雪花落在她的发间,身上,如调皮的蝶儿。 她也学着霞光的样子,伸手接住一朵雪花,雪花落在掌心中,很快遇暖则化,慢慢地淡淡的湿意在手心中消失,她仰起头,正对上一双深情的眼。 男子的眼中满含情意,正一瞬不眨地看着她,他单手抱着女儿,伸出另一只修长的大手,她跑上前,将自己的小手放进那大手之中。 大手紧紧地将她的小手包住! 青山不改人间色,绿水终见魂梦人! 携子之手,与君共白头!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到这里就完结了,想了想还是将姜蕴雪的结局放在番外,接下来还有几章番外,有孩子们的,感谢宝贝们的一路支持!!!!新文马上要开坑,求收藏!!!! 第81章 番外一 罪人楼,说是楼, 实则不然, 不过是一座座高墙封闭的院子,最后一间院子里传来一阵疯狂的笑声。 “哈哈, 快来拜见朕!” 那人又换了一个声调, “参见皇上,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爱卿平身!” 院子外面传来下人的声音,“理亲王,吃饭了!” “滚!什么理亲王, 朕是皇上!” “好,皇上, 该吃饭了!” “什么吃饭,要说用膳, 不懂规矩, 拉下去砍了!” 下人将饭往院子里一放,便径直出门去,疯子, 爱吃不吃, 不吃就饿着! 疯汉将头上的发拔开,露出原本的面目, 正是幽禁于此的夏明启, 看着桌上的油汪汪的饭菜,他打了一个饱嗝,全是荤气, 再看看自己如今肥硕的身子。 夏天宸这小儿太狡猾,比夏明昭那人还要可恶,他幽禁于此,除了不能出去,倒是半点罪也没受,吃得真不差,大鱼大肉,油水特别足。 整天无所事事,除了吃还是吃! 看看肚子上这一坨坨的肉,怕是谁也认不出来,他是当年风度翩的理亲王爷!他所有的意志随着身形的膨胀慢慢消磨精光,时至今日,连自己都不知道是对是错。 他的眼中现出一丝清明,抬起头,看着高墙上分外湛蓝的天空,时不时的有几只鸟儿从空中飞过,他的眼神追随着它们消失在天际。 曾几何时,他也是如此的无忧无虑,母妃受宠,父皇的疼爱,锦衣玉食的幼年,他以为他会如自己的父皇一般,以后继承父皇的一切。 直到有一天,瘦高的少年,领着一个病弱的小姑娘跪在父皇的寝殿门口,他才知道,原来他并不是父皇唯一的孩子,母妃也不是父皇的妻子。 后宫中那些个美丽被称为妃子的女子们,都是父皇的女人,那对兄妹俩不知犯了何事,被父皇狠狠地责罚着。 小姑娘有些弱弱的,可是眼里却很是倔强,他对她笑了笑,那小姑娘一愣,低下头去,眼里却是厌恶,他很想上前去找她玩,可是被母妃一把拉住,从此他便知道了,这对兄妹是来和他抢父皇的,包括父皇所有的东西。 可他后来再见到那个小皇妹,依然笑着,任凭母妃一遍一遍一告诉他,不可以和他们走得亲近,慢慢地,他的笑容里掺杂了其它的东西,最后,只剩虚情! 院子里的门被从外面锁上,他听着落锁的声音,虽然每天都会听到,可却越来越感到平静,没有如他想像中的一样发疯,或许,他内心深处早已料到这个结局。 只是为何执着于那宝座,不过是自小到大,母妃一遍遍的提醒,这些东西本该是他的,母妃啊母妃,那些东西真的是属于他的吗? “哈哈…” 他发狂般地大笑起来,身边连个下人都没有,有的只是冰冷的高墙,荣华富贵成云烟,夏月王朝的史书如何记载他。 帝二子,德贵妃所出,毕生无子,碌庸无才,好大喜空,天武六年于京都谋变,败于宫门,幽禁罪人塔终身不得出! 这一生,全是空,何其可悲! 离南疆百里之外的一处群山之中,有一个小小的村子,小山村不过三十几户人家,土屋草蓠,时不时有鸡鸣狗叫声。 村子的最边上,有一间小小的院子,院子里正在洗衣服的女子,她挽下落在耳旁的乱发,抬起头来,却不是一般村妇的样子,她长得十分貌美,与简陋的院子格格不入。 可身上却是粗布衣裙,她一脸郁色地搓着手里的衣裳,眼神中全然是不甘,这鬼地方,逃也逃不出去,每回走不到二里路,便被冰冷的黑衣人送回来。 她心里咒骂着,该死的萧长桓,居然还与她玩这些心眼,根本就是变相的囚禁她! 这女子正是姜蕴雪! 当日,萧长桓将她从牢中救走后,萧远志一直不赞同,说她是乱家之源,坚决不肯带她上路,夏明启事败后,萧远志将功抵役,被赦免贬为庶人。 如今他已不用服苦役,现居于南疆的一个小镇上,万雁回夫妇俩相伴在左右。 因姜蕴雪的事情,父子俩产生分岐,后来萧长桓一怒之下,与父亲决裂,带着她来到这个小村子里,就此安顿下来,一直过着与世隔绝的日子,因着萧长桓如今武功全废,算得上是个普通人。 姜蕴雪初时还算安份,比起与夏明启一起等死,萧长桓无疑是更好的选择,可这样偏僻穷困的山村,哪里是她应该呆的地方,渐渐她不满起来。 两人身带出来的银钱并不多,慢慢地有些捉襟见肘,后来萧长桓便去最近的镇上找活干,有时候一两天,有时候三四天,赚些银钱,可饶是如此,与她以前的生活简直是天差地别,其它的且不说,单就吃食而言,以前国公府的下人们都吃得比她好百倍。 她便趁着萧长桓外出时逃跑,可结果都一样,被人捉回来,姜蕴雪狠狠地搓着手下的衣服,板硬又粗的布料硌得手疼,又是一阵埋怨。 其实她倒是错怪萧长桓,以他现在的地位,怎么可能还养得起暗卫,那些监视的黑衣人哪里会是他的人,萧长桓见她一直没跑,还以为她是安心要与他一起过日子,暗里还开心了许久。 她对着他半分好脸色都没有,虽是学会了做些简单的饭菜,却从来不会对他表示关心,尤其是半年后,她的肚子一直没有动静,萧长桓请的大夫断言她不能再生育后,情况便越发的糟糕起来。 就这样一年又一年,他也慢慢懈怠起来,对她再也没有之前那样的嘘寒问暖,加上她本来就对他不冷不热的,后来他离家的时间越来越长,最近,怕是有半个月没有回来了。 她抬起头看着泥土夯实的围墙,远处的高山,看着自己裂着口子的双手,哪里还有曾经的白嫩滑腻。 在乡间生活了几年,她渐渐地也不在意打扮,原本白嫩的脸,在逃难中早已染了风霜,在乡间又得不到保养,粗糙了不少,不过因着本身的底子好,比起真正的乡野村妇来讲,简直是天女下凡。 村子里的汉子们无事时,最爱到她家附近徘徊,可汉子们碍于萧长桓的拳头和狠劲,倒也不敢轻举妄动。 那个村汉子她哪里会看得上,别说是比起以前京中的世家公子,就是比现在落魄潦倒的萧长桓,都不知要比这些村民强多少。 将洗净的衣服晾好,她搬个小板凳坐在院子中摘菜,突然传来一阵叩门声,她略有些疑惑,若是萧长桓回来,都是直接踢门进来,旁边的村夫们,还没那个胆子上门,村里的女人们都防着她,根本不会与她交好。 她稍稍将门打开一个缝隙,只见外面立着一位面皮白净的书生,书生长得一表人才,穿得也很是得体,一脸的谦恭。 见到她,书生的眼中露出惊艳,随即见礼,“这位夫人,小生乃是进京赶考的举子,途经此地,特来讨口水喝。” 她捋捋有些毛躁的发,又整下褶皱的荆裙,露出一个得体的笑,“进来吧。” 姜蕴雪将书生请进门,挑出一个干净的杯子,还放了一些粗茶叶,“妇人家中只有这些,还望公子莫要嫌弃。” 那书生略有些脸红,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看得她心肝儿乱颤,心中那贵女的傲气又涌上心头,作派越发显得端庄起来。 那位书生白净的脸微红,不好意思地道,“这位夫人,小生失礼了,实在是夫人生得太过貌美,且这举止气度,恕小生直言,怕不是此地乡间土生土长的人,说是大家的小姐都不为过。” 姜蕴雪见他这样说,越发如遇知已,这乡间的莽夫们,只顾贪看她的相貌,根本就无人夸过她的仪态。 “公子过誉了,妇人以前确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只可惜…”说着她用袖掩面,将后面的话吞下去,叹口气,凄楚道,“让公子见笑了,那些个往事,不提也罢。” 书生放下手中的杯子,看着她粗糙的手,动情道,“夫人,以你的才貌,屈于此处简直是明珠蒙尘,不知是何样的男子,居然如此不珍惜您这般的美人。” 姜蕴雪心中越发恨恨,果然是得到的不知珍惜,当年萧长桓何等痴恋于她,不过才几年时光,他看她的眼中再无深情。 见她低头不语,那书生壮着胆子握住她的手,她抽了一下,没有抽动,便由他去,那书生的语气越发的温和,“夫人,小生平生最是羡慕才子佳人的故事,待高中必娶您为正妻,不如夫人与小生共谱一曲如何?” 她的心中将这话过了几遍,心中思量这书生说的话有几分真,若不离开,是不是就要呆在这小山村里终老? 不,那不是她要的生活! 那书生见她不搭话,有些急了,“夫人,良禽择木而栖,珍宝配锦盒,小生此生定不相负。” 她泪眼盈盈地抬起头,越发的楚楚楚可怜,“公子,可妇人残花败柳之身,如何能有此等福气?” 书生一把将她揽在怀中,轻拭她脸上的泪珠,“夫人切莫妄自菲薄,在小生看来,瑕不掩玉,便是有不足之处,夫人依然让人心神向往,望夫人成全小生的一片痴恋之情。” 说着,手将她搂得更紧,她略一迟疑,便由着他,含羞地低下头,那书生的嘴角泛起笑意。 可惜姜蕴雪根本就不认得他,以前派他去引诱莲笙,都是她手下的婆子出面的,若是那婆子在此处,便能一眼认出,这个书生根本就不是什么赶考的举子,而是专门拐骗妇人的浪子潘世庆! 潘世庆被霍风关在一处密庄中养到现在,为的就是这一天,他意味不明地看着正在收拾东西的女子,急不可耐地带着她连夜离开了山村。 外出做活的萧长桓和一个寡妇好上了,他年岁渐大,偶尔回去看望父亲,父亲已老得步履蹒跚,外甥都能打醋,妹子又生了女儿,他越发地觉得空虚起来。 每每在外面拼死累活地赚点钱,回到家中依然是冷冰冰的一张脸,还不如一个寡妇,虽然长相平凡,可对他是真心关切,在外时每每都替他做热饭,备热水。 他到了这个年纪,少年时的风花雪月早已褪色,更需要的是妻子的温暖,这些姜蕴雪通通都没有,等他再一次回到家中,看着空荡荡的屋子,还有乡邻们同情或幸灾乐祸的言语中,得知她跟随一个书生跑了。 不可思议般地,他居然没有半点的愤怒,心中还有丝释然和解脱,收拾自己不多的东西,头也不回地离开小山村。 且说姜蕴雪满怀希望地跟着潘世庆离开村子,一路上极尽小意温柔,两人坐着马车,一路向西奔,等她发现不对时,潘世庆终于不再装,露出了真面目。 哪里还有温文尔雅的样子,眼中全是狰狞,“姜小姐,您可能不记得小人吧?” 姜蕴雪厉声道,“你是谁,我不认识你?谁派你来的?” “哈哈,可是这么年来,我对姜小姐可是日夜不敢相忘,姜小姐真是贵人多忘事,你可还记得,几年前你曾找人去勾搭那洪家的大姑娘的事,你们找的那人便是在下。” 她的脸色瞬时惨白,忆起此事,可那事并没有成功,她还以为找的那人拿了钱子不办事,私逃了,万没有想到会碰上,“是你!你怎么会知道我,当时我们可是给足你银子,你现在意欲为何?” 潘世庆想着那段时间在阴暗的狱中的酷刑,脸阴下来,“意欲为何?姜小姐恁不地道,骗小人说是普通人家的女儿,害得小生撞上去,谁知竟是摄政王要过门的妻子,小生被抓后差点将命搭进去,这笔账,姜小姐说要如何算呢?” “被抓了?你又怎么会出来?”姜蕴雪尖着嗓子问道,转念一想,“姓霍的派你来的?” “哼,事到如今,便是猜到又如何,姜小姐还是先担心自己,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你想干什么?” “想干什么?哈哈…姜小姐你说呢?还是应该叫你理亲王妃,我也不亏,还有你这么个大美人相伴。” 姜蕴雪被他眼里的疯狂惊得不轻,身子便往马车里缩,潘世庆一把将她扯过来,压在身下… 此后,她便是杂乱胡同中的潘娘子,潘世庆没有正经营生,可两人过也能过活,只是时常紧巴巴的,他的脾气越来的阴沉,动不动便大发雷霆,有一次酒后居然还动手打了她, 这一打倒是打上瘾,稍有不顺心的,便喝得酩酊大醉,醉后便拿她出气,等醒来后又哭着求她原谅,如此反复几次,她都麻木起来,看到他要喝酒,便躲得远远的。 她不是没有逃过,刚开始趁潘世庆外出时,她偷偷地跑出去过,可是几个冷冰冰的黑脸男人将她捉了回来。 又一次,她在集市上随着人群溜走,也被黑脸人捉了回来,犹记得那些人将她丢进院子里,潘世庆脸上的诡异的笑。 “别想了,这辈子,你都逃不掉的,走到天边,都有人将你捉回来,你我都是如此!” 她的心凉透下来,恍然醒悟地这来,想着以前在小山村也是如此,那些黑衣汉子必写是那人派来监视她的,为什么?他是否已得知当年夏泽芝死的真相,所以要如此报复于她,为何又不一刀杀了她? 若真是那人,以他的手段,自己绝对没有逃走的可能性,她从此彻底绝了逃走的心思! 多年后的一天,她已苍老得不像样子,看看外面家家户户都挂红联,艳艳的红色耀得她两眼发花,那隔壁的大娘唤她,“潘娘子,你家也将红联挂起来吧,今天是咱们陛下成亲的日子,娶的是摄政王府的郡主,圣旨说了,要举国同庆。” 陛下大婚,娶的是那人的女儿,一转眼都过这么久了,她看着那刺目的红色,曾几何时,她也有过这样披红挂冠出嫁的一天,那国公府中的闺房中,满是珠宝金饰的妆奁,再看看现在破败的院子,门窗还在四处透着风。 她恍惚地忆起过去,在那精致雅淡的闺房中,她挑拣着各色的珠花,在发上比试着,镜子中的人儿美如红梅,是了,那时候的她可是堂堂国公府的小姐,还曾经当过亲王妃。 可这破屋子里连个镜子都没有,她端来一盆清水,胆怯地将头伸过去,水中映出一个苍老的妇人,那些过往如花间一梦,仿若从来没有发生过。 终于,在某个清晨,她闭上了眼,睡在旁边的潘世庆吐出一口气,这些年,他过得也很是难熬,暗处总有人监视着他,他不敢逃,不敢跑,只能醉生梦死地活着。 房门被推开,一个黑衣人冷冰冰的声音传来,“滚吧,切记,不许踏足京中一步,看好自己的小命,管好自己的嘴!” 他跪在磕头,“是,小的一定滚得远远的。” 说完,他弓着身子,将早就备好的银子取出来,消失在未明的晨雾中! 作者有话要说:  宝贝们,接下来就是宸儿和霞光的番外!!! ━━━━━━━━━━━━━━━━━━━━━ 本书由【gulayier】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