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就差说我是神仙了》 作者:春风遥   文案:   阴差阳错,祈天河进入无限副本时,被误认为成是王者归来,只为消灭游戏里的邪恶阵营。   真菜鸟·新手村玩家·祈天河:……就很绝望。 ============= 第1章 他,回来了(一)   “财富,寿命,权利……只要参加这款游戏并获得胜利,你就能从中任意挑选一项。”   三个月来,这是这道声音第十四次出现。   期间祈天河去医院做了检查,体检报告正常,又去做了精神检测,也没问题,最后他不得已询问父母。   “实话实说吧,我家是不是有祖传的系统?”   “系统?什么东西?”   “就是一种通过压迫使人进步,但只要我乖乖听话就能走向人生巅峰的玩意。”   “哦,不就是擀面杖么。”   “……”   确定不是自身问题,高考结束后,祈天河第一次搭理了这道声音。   “赢了能得到莫大的好处,但输了呢?”   “折运。”   祈天河沉默了一下:“除了我,还有其他人参加么?”   “玩家的数量每时每刻都在增加。”   “也就是说在未来,人类的精神状态会成为大问题。”祈天河略一沉吟,翻着填报志愿指南:“心理学专业会成为热门。”   “……”   “我看这家高校就很不错,以我的成绩,进去不成问题。”   一个月后,祈天河以优异的成绩顺利进入首屈一指的天海大学。   ·   四年时光一晃而过。   临近黄昏,仅存的光芒耀眼却柔和。   蓬勃的绿色植被从窗台垂下,一直延伸到地板,整个房间充斥着一股生机。   这是一家高端私人诊所,拥有顶尖的心理医生,主要针对财阀和一些名人。   今天预约的客户是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儒雅随和,眼神中却透露着一股子锐利,或许是因为需要操心的事情太多,头上早早多了几根银丝。   男人叫柳天明,此刻他双手交叉随意搭在身上,开口时像是在谈公事:“我听说你有一套独特的方法,能帮助失眠的人入睡。”   祈天河笑容温和:“顶多是改善,外界传言夸张了。”   柳天明的视线停留在墙上挂着的一幅题字:游戏有去无回,人间繁华正好。不由眼神微变,问:“祈医生也喜欢玩游戏?”   祈天河:“少不更事时沉迷过一会儿。”   实则初中那几年,因为去网吧没少挨过父母的混合双打。   柳天明忽然问了一个古怪的问题:“祈医生的治疗效果这么好,有没有兴趣去拯救更多的人?”   祈天河被问得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保持职业微笑回答:“我已经过了迷恋超级英雄的年纪。”   适时结束这个话题,他将重点引入失眠问题上。   祈天河在心理学专业上下过苦功夫,本人也有足够的天赋,是为数不多真正拥有催眠能力的治疗师。   两个小时后,当柳天明从诊所离开时,身上的疲惫卸去了一半。   深深看了祈天河一眼,他撑伞离开。   祈天河目送客人下楼,职业笑容淡去,伸了个懒腰长松一口气:“今天的工作结束了。”   晚上可以去烧烤摊撸个串,好好休息一下。   一转身,电脑屏幕亮着幽茫,键盘前不知何时出现一只鹦鹉,爪子锋利无比,就和它此刻凌厉的目光一般。   “很开心?”   熟悉的声音让祈天河紧绷的神经微微松动了一些。   就是这道声音,一直在蛊惑自己进游戏。   鹦鹉:“我看网上说,一个男人如果恋爱数年都不结婚,那他基本不会结婚……同理,这种态度可以放在任何一件事上,譬如你每次都说再等等,我这一等就是四年。”   祈天河平静回应:“过去四年里,我一直在认真考虑要不要进游戏,否则为什么不明确拒绝你?”   鹦鹉一语道破:“身份,你需要准玩家的身份。”   闻言祈天河面色微变,不错,他就是靠着这点通过暗示性的词汇吸引别人到自己的诊所。否则一个新开的心理诊所,任凭业务素质再高,自持身份的大人物也不会多看一眼。   只有玩家间才能交流游戏,而他勉强算是准玩家,成功借了游戏的东风,引来不少贵客。   调整了一下情绪,祈天河面带微笑:“真正的原因是我已经习惯了你的存在,对我来说,你是可以交流的朋友。”   鹦鹉锋利的爪子动了动,幽光下透出冰冷的光泽:“不,这些年你从未停止过在我身上套取游戏信息……和白嫖无异。”   气氛短暂地沉默了一下。   过了一会儿,祈天河坐在转椅上,凝视鹦鹉的黑豆眼,就像是在做人与人之间的平等交流:“正如你所说,我套取的是游戏的信息,不是你的。”   鹦鹉瞳孔微缩。   祈天河:“肯定有玩家拒绝过游戏抛出的橄榄枝,但我相信,游戏神通广大,相应措施不会少。像你这样,仅仅因为被拒绝而留在我身边,多半是有别的原因。”   鹦鹉不说话了。   沉默中,祈天河偏过头看向窗外,主动结束不愉快的探讨点,话锋一转说:“刚刚那位客户有些奇怪。”   诊所开业来,时不时就会出现一两个玩家想要和他畅聊关于游戏的话题,不过每次都被祈天河轻描淡写地转移注意力。   今天这个人明明也是玩家,聊天话题却莫名其妙。   ·   大雨滂沱。   黑色轿车旁瘦高男子撑伞等待,待柳天明走来时连忙迎上去,为他开车门。   瘦高男子负责开车,路上问:“他同意了么?”   柳天明薄唇一抿,给人以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稍顷才说:“哪有这么容易。”   一切都要从一年前说起。   那时一个疯子进入游戏,善于利用游戏规则掀起腥风血雨。一个新人如此强势杀入游戏,身上携带超一流道具,明显不合常理,后来真相浮出水面,对方是通关后重回游戏。   瘦高男子也在这人身上载过一回,咬牙切齿道:“这是我头一次痛恨游戏禁止玩家自相残杀。”   一个疯子再厉害也只是一个人,偏偏没多久他便以狠辣的作风吸引了一群不择手段的人组成阵营,在游戏中以害人为乐。   柳天明淡淡道:“会玩弄规则也是一种本事。”   即便令人鄙视,同样不能忽视对方的厉害之处。   何况,这个世界似乎处处讲究平衡。   就在无数玩家头疼如何对付如雨后春笋般疯涨的邪恶组织时,几个月前,祈天河因为新开的诊所闯入大众视野。祈家自数年前度过破产危机后顺风顺水,回顾祈天河的过往经历以及心理诊所的暗示性词汇,都在表明他也是一名玩家。   然而纵观诊所开业后的营业日期,老板作息十分有规律,不存在无故歇业的情况,完全不像一般玩家会无故消失几天。   祈天河本人似乎也有着特殊的能力,可以帮助人迅速进入放松状态,再严重的心理疾病都能在他这里得改善。   所以有很多人猜测,祈天河同样是顺利从游戏中抽身的人,柳天明也是因此起了心思,想说服他重新回游戏,成为对抗那个疯子的一股力量。   瘦高男子叹道:“除了恶魔,谁愿意重回地狱?”   柳天明面色冷酷:“游戏虽然现在限制玩家自相残杀,不代表将来也会。我收到消息,那个疯子真正的目的是想要掌控游戏,改写规则。”   瘦高男子心下一紧,握住方向盘的手微微用力。   掌控……游戏么?   一般人谁敢打这种主意。   雨水淅淅沥沥落在车窗上,柳天明的声音很平静,说出的事实却很残酷:“祈天河早就被盯上了,即使再不情愿,他迟早要站队。”   ·   祈天河心理学能力十分出众,但绝对想不到有人在对自己进行这种脱离实际的脑补。   事实是,安稳度过破产危机全仗着有个能力出众的好爹,所谓的顺风顺水,只能说借了游戏的东风专业选得好;至于别人从他诊所出来感觉到轻松更是再正常不过,这么多年专业又不是白学的!   祈天河耐心做着心理辅导的工作,踏踏实实过人生,这样的状态下,日子一天又一天过去。   “财富,寿命,权利……只要参加这款游戏并获得胜利,你就能从中任意挑选一项。”   熟悉的声音传来,不过这一次,语气森然而渗人。   祈天河条件反射想要拒绝,话到嘴边突然顿住。   每次引诱自己成为玩家时,都是处在命运的转折点。上次是祈家的破产危机,这次又是什么?   最新的体检报告很正常,事业也在上升期。   ……寿命。   回顾一圈后祈天河心下一紧,觉得只有这条可以大做文章。   身体健康并不代表长寿,这世上存在着数不清的意外和危险,最近一段时间,他总觉得有人在暗中跟踪自己。   想到这里,祈天河突然改变主意:“我参加。”   闻言鹦鹉身上的冷意要淡去一些。   祈天河正色道:“是不是有人想害我?”   鹦鹉没回应。   祈天河凑近了一些:“其实你还是挺关心我的,否则没必要让我选,早就去找下家了。”   鹦鹉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化作光团消失。   半个月后,又一次为柳天明做完心理疏导,祈天河歉意地表示下周要歇业几天。   柳天明微怔后突然笑了。   被这位常年身居高位,突然露出一脸慈母笑的儒雅男子注视,祈天河顿时觉得整个人都不太好了。   好不容易送走贵客,他特地在诊所门口挂了一张告示,注明下周休息。   画面被隐藏在暗处的人拍下,仅仅用了几秒钟,消息便传送出去。   ·   画室。   因为没有好好打理,这里的一切显得潮湿阴冷。   “没有找到任何关于祈天河在游戏里的信息。”   “应该是跟您一样,过往下副本的经历被游戏抹除。”   正在听汇报的男人一副病恹恹的状态,半阖着眼也不知听进去没有。   手下人小心试探着:“其实如果您开出条件,说不定能让对方反水。”   男人望着祈天河挂告示的照片,眼神幽深:“一山不容二虎。”   他一直认为有能力从游戏中脱困的只有自己,想不到又冒出来一个,而有能力的人是不会一直甘于在别人手底下讨生活的。   随手把手机扔到一边,男人唇边的笑容很冷:“我倒要看看,这个人有什么能耐。”   自负不代表自大,男人很快有了决策:“去通知下面人,不惜一切代价收购道具,同时提高报酬,吸引更多玩家加入我们。”   风波一浪接着一浪打来,游戏内部一时暗流涌动,不少玩家嗅到了山雨欲来的气息。打听之下才知道,近期这些大规模的动作,全都是因为一个人……一个据说能和疯子对抗的存在,他就要回来了!   柳天明三顾茅庐,成功拉拢到满级大佬出山,为的就是对抗游戏里令人闻风丧胆的邪恶组织。   同一时间。   在完全不知情的状况下,被套上‘正道光芒’头衔的四年准玩家祈天河,正像海绵一样源源不断接收鹦鹉的教导,熬夜补习做菜鸟攻略。   “我说的话你都记清楚没有?”鹦鹉十分严肃。   祈天河点头:“活命的诀窍是首先不能暴露你的存在。”   他并不知道鹦鹉的来历,不过这样的智慧型生命体,显然不可能是玩家标配。   鹦鹉不置可否:“还有最重要的一条……”   祈天河:“我懂。学会苟,作为新人,一定不要逞能,逞能就是牺牲!”   只有无限降低存在感,猥琐发育,才能更好地活下去。 第2章 他,回来了(二)   从准玩家到真正的玩家,最直观的区别就是祈天河可以看见一张其他人看不见的游戏面板。   [玩家:祈天河   游戏币:0/5000]   5000是赎身的价码。   “通常一场游戏下来,能有多少游戏币?”   鹦鹉:“平均水准在50左右。”   换言之,至少要保证一百场胜利,还要每场达到平均水准,才有希望离开。   祈天河并不生气,反而心平气和发表看法:“网上说,如果一个东西进入门槛很低,出来门槛很高,那它一定是骗局。”   “……”   不等继续就‘游戏=骗局’发表看法,祈天河再一眨眼,发现游戏面板突然更新了:   [玩家:祈天河   游戏币:0/5000   关卡:别墅迷影   入场时间:本周六晚八点]   现在已经过了零点,那不就是今天?   以防万一,还专门打开手机确认了一下日期。   深夜万籁俱静,祈天河盯着手机屏幕看了几秒,突然生出些不真实的感觉。胡思乱想了一会儿,最终决定把忧愁的事情放在太阳出来后再考虑。   “好困。”   赶在倦意彻底涌上来前,祈天河闭眼躺倒在床上,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凄凉月光下,鹦鹉面对仅仅搭在腰上的被子,挣扎了几秒,还是忍不住用嘴叼着给他捂严实了。   化作白芒消失前,鹦鹉不停安慰自己,只是强迫症发作了,见不得被子只盖一半,绝不是因为担心这个死皮赖脸的准玩家钉子户着凉。   这一晚睡得很不踏实,翌日一早祈天河就醒了,感觉遭到了鬼压床,很闷。   定睛一看,身上压了一台笔记本电脑。   “注册。”鹦鹉凭空出现做指挥。   网页设定很有特色,背景图是一张嘴,中间部分为注册界面,仿佛即将要被怪物大口吞噬。   忽略令人不适的背景板,祈天河一看,好家伙,居然还要实名认证!   鹦鹉:“只有玩家能注册,拒绝冒用他人信息。”   紧接着又报出一长串的数字,表明为邀请码。   祈天河在它的注视中完成注册,成功登入论坛,这里的帖子全部和游戏相关。最上方滚动着一行小字:管理权限属于游戏,严禁发布虚假不实信息。   大致浏览一遍帖子标题,没有特别花里花哨的,都在一针见血说事情。   祈天河找到一篇加精贴,‘新手攻略’几个字十分瞩目。   内容不多,主要面差不多都有涵盖,可以归纳为每场游戏通关会有奖励,在凑够五千游戏币前,游戏随时可能发布任务,除了参加别无选择。   幸运的是,游戏里的死亡不会直接导致现实死亡,只会折运。   最后一行是几个加粗标红的感叹号,发帖人特地注明不要抱有侥幸心理,折运是件相当恐怖的事情。   这点祈天河深有体会,有次他路过一栋楼,哪怕再晚那么几秒,就会被高空抛物砸到。运气这东西玄而又玄,也不知该如何解释。   鹦鹉见他关了电脑:“不多看看?”   祈天河摇头,帖子强调了游戏中不存在任何一场完全相同的副本,借鉴别人的通关经验显然行不通。目前距离他参加游戏只剩半天不到,具体情况只有等真实参与了才能清楚。   根据帖子介绍,除了身上穿得便装,任何东西都无法代入副本。两个世界时间流速不定,不过无论在游戏中待多久,现实里不会超过七天。   祈天河吃饱了饭后开始午休,想着多养养神。   晚上七点五十九,距离进入游戏只剩一分钟,祈天河躺在床上,依旧保持安逸的姿势,静静等待那一刻的来临。   一分钟漫长的像是一个世纪,当他再次从黑暗中清醒时,前方的墙离他约有四米左右的距离,墙壁挂着价值千万的名作。祈天河光着脚下地,踩在过分柔软的毯子上,感觉到几分口渴。   在这个奢华到过分的房间里,就连杯子都是专门请大师定制的奢侈品。   祈天河先试着触摸了一下壁纸,完全是真实的触感。   门是虚掩着的,走到门口,隔着扶梯看见楼下站着几个人。   每个玩家手背上都有一个红色的数字,代表下副本的次数,祈天河手背上的鲜红‘1’和众人格格不入。   他开始朝楼下走,期间轻声道:“我觉得自己会不受待见。”   对于老玩家来说,下副本时需要时刻紧绷神经,哪有心情理会容易出状况的新玩家。   鹦鹉冰冷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新手副本死亡率极高,有时候连当炮灰的资格都没有。”   “哦?”   炮灰都不够格?   “曾经被当替死鬼的例子有很多。”鹦鹉:“后来因为经常出现新人误打误撞放出脏东西的情况,导致大部分玩家敬而远之,久而久之,不和新手共同行动已经成为公认的潜规则。”   说到这里顿了顿:“自求多福吧,这些人中最少也是第六次下副本,没人会看得起你这种菜鸟。”   楼下。   玩家的观察能力都很敏锐,虽然听不清祈天河在自言自语什么,但可以确定他嘴唇在动。   “这人是不是有毛病?或者被吓傻了?”   鄙夷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旁边人强行打断:“闭嘴。”   “是祈天河。”一个女生突然开口说话。   先前说祈天河有毛病的瘦小男子好奇偏过头:“你认识?”   然后他诡异地发现,除了自己几乎每个人的面色都有了轻微的变化。   这是一栋相当豪华的别墅,旋转扶梯相当长,在祈天河走下来前,女生快速说道:“祈家几年前险些破产,后来又迅猛发展起来,祈天河却压根没有子承父业的准备,选择就读心理学专业,半年前开了一家高级心理诊所。”   “……我姐姐去过那家诊所,壁纸上写着一行字。”   “什么?”   “游戏有去无回,人间繁华正好。”   瘦小男子急忙道:“然后呢?”   女生摇头:“整个过程就是正常的心理咨询,神奇的是,每次从那里出来后,我姐就觉得状态格外轻松。”   “……那家诊所开业后,我托熟人打听过关于祈天河的事情,发现自从他们家度过破产危机后,他的人生无往不利。”   瘦小男子目光牢牢锁定在祈天河手背上刺目的数字‘1’:“照这么说,这人八年前就已经是玩家……可为什么会显示首次下游戏?”   “你们消息太滞后了。”这时一直沉默的中年男人插话:“和那个疯子一样,他也是回归者。”   话音落下,像是重击一样砸在众人心头。   有关最近势头正猛的邪恶阵营,他们也有所耳闻,但是交集不深,现在主要是上面的大公会争斗。身为自由玩家,可以任意支配道具,但做独狼的代价就是信息渠道要比公会成员少得多。   有了中年男人的提醒,瘦小男子一脸惊骇,想到刚刚还在说对方坏话,不由暗暗祈祷祈天河没有听见。   祈天河注意到这些人面色阴晴不定,迈过最后一层阶梯,想了想还是打了声招呼:“大家好。”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楼下的三男两女齐齐露出微笑,主动迎上来和他握手,异口同声道:“你好。”   祈天河:“……”   如火的热情扑面而来,令人猝不及防。   “我叫何孟林,大家能碰到也是缘分。”瘦小男子因为心虚,最先表露出善意。   “冯军。”   女生露出甜甜的酒窝:“我叫姑谷,名字有些怪,你喊我阿谷就好。”然后帮旁边较为内敛的同伴介绍:“她是沈蝉。”   中年男人最为沉稳,和祈天河简单握了下手:“穆强。”   刻意隐瞒信息没有太大用处,真要有人想在现实里寻找踪迹,根据相貌特征一样能找到。   “祈天河。”祈天河目光在这些人身上转了一圈,感觉到了隐藏的防备和……诡异的示好。   还没来得及熟悉,脑海中便响起一道声音:   [别墅迷影:难度B级。   背景介绍:别墅里潜伏着一个可怕的杀人魔。   最低生存目标:成功存活七天   最高生存目标:找到隐藏的线索,识破杀人魔的真面目   提示:1.你们是一个矛盾又团结的集体。2.不要相信这间屋子里的任何人 。3.你们是最可怕的竞争者。]   游戏提示音过去,众人互相看了眼就近的玩家,目光下意识发生偏移,有一股难言的紧张在扩散着。   提示隐隐暗示着杀人魔就在他们当中。   何孟林直接打开天窗说亮话:“杀人魔在我们中还好办了,游戏限制玩家厮杀,他要想杀人,必然有特定方式,这个人肯定和其他人有不同的地方。”   祈天河皱了皱眉,先前只有他一个人从房间里醒来,剩下的玩家似乎都在大厅。   姑谷和沈蝉一看现实里就是认识的,剩下的三名男性瞧着像是之前也有过交集,这种隐藏杀人的设定最容易结成小团体,而自己有可能成为首个被针对的。   为了避免以后更不利的情况出现,他故意嗤笑一声:“反正我不是杀人魔……”   停顿了一下尾音拉长:“否则游戏也太不给人活路了。”   他是新人,什么都不懂,扮演这样的角色几乎等同于必死无疑。   这句话听在其他人耳中,却是另一层意思。   ……如果我是杀人魔,在座的各位就都会成为骨灰盒。   话糙理不糙,其他玩家眼中,由游戏的满级回归者扮演杀人魔,旁人哪能有活路?   作为心理医生,祈天河擅长察言观色,一早就分析出姑谷和穆强属于比较好拉拢的对象,这些人中个性最冲动的要数何孟林,从刚刚自己下楼时的态度可以看出他很容易唱反调。   祈天河说完这句话后已经等着何孟林反驳,并且想好解决之道。   这时何孟林才意识到适才的话有针对祈天河的意思,甭管这人是不是杀人魔,要是把人得罪狠了,对方真要下黑手,自己少不了首当其冲。心下一动当即道:“我认为……”   祈天河目光微亮,来了。   何孟林斩钉截铁:“你说得对,你说得……都对!”   “……” 第3章 他,回来了(三)   后面的话被堵在喉咙里不上不下,祈天河用古怪的目光打量着何孟林。   姑谷为了缓和气氛开口道:“先别往太严重的想,杀人魔不一定就在我们当中。”考虑后又说:“不如今晚我们就住在客厅,也可以互相监督。”   “最好不要。”祈天河忽然开口:“我出房间的时候看到门上有写名字。”   姑谷怔了下,特地跑上去确认了一下,刚好六间客房,每间门外都刻着玩家的名字。下来时一脸严肃,祈天河说的没错,既然特地标注了各自所属房间,再守在客厅很不明智。   根据副本的意思,显然是要让他们保持单人单间的状态。   姑谷皱眉对沈蝉说:“本来我们可以挤一间的,现在看来也不行了。”   有熟悉的人可以换着守夜,晚上也能放心些。   这时祈天河被一个柜子上古旧的收音机吸引,走过去按下开关——   “目前杀人犯正在潜逃……滋滋……他被称为这个时代中最恐怖的变态……滋滋……”   广播的声音时有时无,最后归于一片寂静。   祈天河用指关节轻轻敲了两下,没能拯救坏掉的收音机。   咚咚地敲击节奏下,别墅里的水晶灯反而闪了一下,所有人的身体下意识一僵,好在大厅很快重新恢复明亮。   沈蝉用细弱的嗓音说:“是不是去厨房看看比较好?”   先不论杀人魔,没有足够的食物和水,别说七天,三天都撑不下去。   何孟林最先迈开脚步,其他玩家也陆续跟上,大概是怕食物不够,有人独吞。   祈天河没加入队伍,透过落地窗可以看见别墅外有数棵果树,最基本的食物供应不会出问题。要不是因为天色太晚,贸然出去采摘不安全,他现在就会去摘上几个。   好消息很快传来:冰箱里有新鲜的蔬菜,连调料都一应俱全。   水电供应和食材不是问题,众人上楼休息时心态多少放松了些,不过在看到门上刻着的名字时,心脏瞬间又提到了嗓子眼。   玩家姓名呈竖行排列,乍一看就像是墓碑。   这扇门给祈天河的感觉很不好,它和别墅的豪华格格不入,别墅里连装饰物都价值连城,唯独所有的门全部采用陈旧的木门,稍微用力些,便会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动。   门后又是另一个世界,一派纸醉金迷的奢靡风。   在副本里,这样的住处绝对谈不上讨喜。   单是柜子就有好几个,太大的空间就算藏了个人也很难被发觉。祈天河躺在床上,瞄着斜侧面的衣柜,总有种被从缝隙里窥视的错觉。   “我睡一会儿。”   偌大的床,身子只占了一边,也不管鹦鹉有没有答应守夜,准备先睡再说。还要待上好几天,必要的睡眠不能少。   当然祈天河不敢睡得太死,他在这方面有着相当深厚的造诣,甚至有时候能通过操纵潜意识控制自己的梦境。   夜晚,窗外每一次风吹,树梢摆动时的节奏都在搅动着神经。月光只照耀到床的一半面积,期间祈天河忍不住翻了个身。   哐当,哐当。   楼下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响动。   祈天河第一时间睁开眼。   声音还在持续,动静很大,让人不禁脑补出一副画面:有人正拿着榔头发了疯的捶打着四周的家具。没过多久,一声狼嚎似的惨叫彻底刺破黑暗。   祈天河望着门没有说话。   普通木门没安装猫眼,无法观察外面发生了什么。   家具被砸坏的噪音清晰传入耳中,听得祈天河忍不住皱眉,动静太大了,绝对不符合一般杀人犯的行为逻辑。这种反常让他一瞬间有种想要出门一探究竟的冲动,还在做权衡时,刚刚那声惨绝人寰的叫喊又一次响起,楼下的动静越来越强烈。   祈天河脸贴在门上,隐约听见了柜子挪动的声音,似乎是隔壁的人在搬东西堵门。   比起老玩家,他保命能力不强,更不可能全部寄希望于鹦鹉,祈天河有种预感,对方的麻烦比自己还大。沉吟几秒后最终放弃直接出去的念头,转身坐回床边仔细回味那道声音,实在无法把它和今天见到的任何一个玩家联系上。   喑哑,破碎,还有一些失真。   锤打的声音直到后半夜才结束,祈天河心理素质再过硬,有了这段插曲,基本没睡着。天一亮便迫不及待打开门,门开的瞬间,祈天河瞳孔微微一缩,客厅里一片狼藉,桌子腿被砍断,木屑飘洒,落地窗的玻璃碎了一地,清晨的冷风正呼呼往里灌。   走廊里房间门陆续都开了,穆强的声音略带疑惑:“都活着?”   昨晚的尖叫好像是个女人发出,但这会儿沈蝉和姑谷都好端端站在各自的房间门口。   祈天河忽然道:“去厨房看看。”   闻言众人的脸色有些难看,尤其是穆强,面色微变拾起一条桌腿当武器,和祈天河结伴走在最前面。   “该死!”穆强脚步猛地一顿。   厨房里的食材损坏得一塌糊涂,冰箱里储存的东西全部被砸烂,牛排摊在地上,解冻后的血水淌了一地。沈蝉和姑谷赶紧将还能吃的食物挑出来,连烂菜叶有没有放过。   “情况还不是太糟。”祈天河发现外面的果树虽然被砸下了不少果实,高处的部分还是幸免的。   和穆强配合着打落了高处的果子,有限的食物分摊到每个人头上,明显不够撑过七天。   “上当了。”骂了句脏话的同时,穆强脸色难看。   存在感不怎么强的沈蝉支支吾吾问了句:“昨晚的尖叫声是怎么回事?”   “还能是怎么回事!”何孟林口吻不善说:“是骗局,录音或者自己尖叫一声,都有可能。”   沈蝉睫毛一颤不说话,姑谷则当场不乐意了,质问道:“你在影射谁?”   在场女玩家不就只有她和沈蝉?   冰箱里的多是速冻食品,现在能食用的只剩下一些土豆和烂掉的菜叶,沈蝉受不了僵硬的气氛,主动去做饭。   土豆炒一炒还是很香的,祈天河鼻尖动了下,走到厨房门口。沈蝉听到脚步声回过头,笑了笑说:“不用帮忙,我自己来就行。”   祈天河仅仅打量了一番厨房的构造,顺便看了看各个柜子里的东西,然后走了出去。   何孟林很机警,忙过来问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祈天河对昨晚发生的事情还是存在很多疑虑:“你不觉得糟蹋食物效率太低了些?还不如烧炭来得痛快。”   神不知鬼不觉间让一屋子的人来个一氧化碳中毒。   何孟林嘴角一抽:“哪里来得碳?”   祈天河:“厨房的柜子里不知什么原因储藏着一些,再说,投毒或者远程操纵一场爆炸也不难。”   大晚上冒着被发现的危险,杀人魔就毁个食物,未免有点太低级了。   何孟林被问得快无话可说:“兴许他就喜欢把人慢慢折磨到绝境。”   草草吃完早饭,饭后穆强问:“谁愿意和我一起去别墅外面看看?”   祈天河主动请缨,昨天天色太晚不适合探查,他也挺好奇外面是番什么模样。   何孟林:“我也去。”   冯军本来也想开口,但想到总得留些人看住屋子内部,原本要说出口的话又咽了回去。   六人兵分两路,一半留下看着别墅,一半外出探险。   别墅自带个小花园,面积很大,走出去还耽误了一些时间,出门后是一片荒野,再往前走地势逐渐变高,连棵树都瞧不见。祈天河看到一个小山丘,快步跑上前,爬到顶端举目四眺,面色微微一肃。   后面走过来的穆强脚步一顿:“有发现?”   “海。”祈天河说话的节奏慢了半拍。   远处是一片浩瀚的大海,水是深蓝色的,蓝到微微发黑,海岸线十分曲折,看不到任何船停靠的痕迹。   “不过悬崖并不陡峭,”祈天河补充道:“如果有工具,可以顺利爬下去,说不定会发现藏人的洞穴。”   根据他的形容,穆强和何孟林脑海中同时呈现出杀人魔和白骨共处一窟的画面,穆强走到前面估算了一下悬崖的高度,沉思半晌:“可以一试。”   不过在那之前,他们得回去找工具。   原路返回到别墅,一进门大厅一个人都没有,祈天河捡了块碎掉的落地窗玻璃片,放轻脚步声往楼上走。白天二楼走廊并没有开灯,仅有的两扇小窗透出来的光线有限,整个走廊显得十分昏暗阴沉,靠近尽头的地方姑谷拿着菜刀面色惨白,沈蝉的状态更差,手里的剪刀都握不稳,浑身发抖。   两人同时面朝着一扇门,姑谷还在失神地重复叫着冯军的名字。   “怎么了?”祈天河突然出声,沈蝉险些把剪刀扔了出去,看到他又如蒙大赦般激动,断断续续道:“冯军已经进去好久了,怎么喊都不出来。”   时间回到半个小时前,冯军想要上厕所,经过昨晚一事这地方已经太不安全,三人决定结伴。姑谷和沈蝉毕竟是女性,不可能跟到里面,便在外面等着,每隔三十秒左右和里面的人说上一句话。   然而冯军进去还没一分钟,就突然没了回应。   沈蝉小声道:“你们有没有闻见,血的味道?”   不说还好,她一张口,一种铁锈般的气息仿佛萦绕在鼻尖,挥之不去。   “让一下。”穆强走上前,朝后退了两步,做好踹门的准备。   这里属他力气最大。   说完小小助跑了一下,用力一踹,接连三次,一声闷响后,门终于开了。   卫生间和淋浴间是一体的,仅仅隔着一一张布帘,如今布帘被扯到一边,铁杆上倒吊着一个人……那人脖子上卡着三支箭,靠近门边的位置有一把十字弓。   冯军嘴里塞着布条,口腔都快被撑爆了,脖子上的窟窿汩汩流淌着血,颈部不自然地歪倒在一边。   穆强此刻的面色比死去的冯军好不了多少,散落在地的钓鱼线,刀片,还有一些细碎的小零件,足以证明有人可能布置下开门射人机关。   穆强咬牙切齿强调道:“你看他腹部也留着伤口,肯定在我踹门前已经死了!”   谁都没有说话,穆强每一个音都念得格外重:“和我踹门没关系,对不对?!”   沈蝉神色有些躲闪,支支吾吾说:“应该,应该是吧。”   其实大家心里都有数,腹部的伤口不足以致死,甚至很可能就是一个引子,让他们故意认为里面的人死了。   穆强心态开始失衡,神情肉眼可见的扭曲起来,痛恨为什么是自己来开门。   祈天河垂下眼睫,其实穆强踹门存在一定的必然性,在场所有人里,他生得高大威猛,一身肌肉显得十分强壮。乃至他自己的潜意识里,遇到需要力气的活儿都会主动上。   “这种意外避免不了。”姑谷安慰说:“冯军也不会怪你的。”   “我是怕他怪么?我是怕……”后面几个字没有说完,穆强胸口剧烈地起伏。   副本里杀害玩家,下场个人游戏难度会增加,这才是最可怕的。   祈天河突然快步走到小窗边,发现墙面上有半个鞋印,何孟林跟着看过来,竟然松了口气:“有鞋印说明大概率是人干的。”   最怕遇到些脏东西。   比对鞋印后和在场任何一个人都不相符。   何孟林提出一种假设:“会不会除了我们,还存在第七个玩家,执行杀人任务?”   问题没有得到回应。   因为穆强情绪不稳定,去悬崖探究的计划被搁浅了。大家决定暂时以集体行动为主,彻底检查一遍别墅。穆强的状态比想象中要差,和先前的沉稳判若两人。   姑谷小声对祈天河说:“他前不久失败过两次任务,最近接连走霉运,上周还从楼上摔下来过。”   如果这次再失败,现实里估计面对的就是死亡威胁。就算侥幸度过这次副本,一旦被游戏判定冯军的死是他导致,下场难度激增,又会陷入一个死循环。   搜查完别墅已经是午后,一无所获。期间穆强和何孟林爆发过几次口角,何孟林说话有时不过脑子,平时穆强不会计较,现在就像是火柴一点即燃。   吃午饭时,双方险些大打出手,穆强失手把盘子打翻在地,里面的汤汁溅在祈天河的裤脚上。   盘子碎裂的声音十分清脆,听得人心里咯噔一声,穆强的理智也在这一刻重新回笼。   祈天河面无表情放下刀叉。   他站起来的时候,众人呼吸一紧。   祈天河走到穆强面前,居高临下看着他。   回归者的本质都是疯子,他们有一万种方法能让人生不如死。   穆强声音干涩:“抱……”   “放轻松。”   哈?   祈天河面带微笑,白色的衬衣让他全身自带柔光效果:“没问题的,只要我们团结起来,一定能解决眼下的困难。”   祈天河长相温和无害,再加上声线有专门练习过,一举一动都散发着强烈的亲和感,那是一种治疗师特有的气质。   穆强惊讶:“你不生气?”   玩家里没有真正性格好的,游戏的压迫早就让他们潜意识里压抑着一份暴戾。   祈天河心里‘呵’了一声。   衣服上菜汤的味道现在还在往鼻子里钻,不气就有鬼了。   然而他只能选择控制,一个人如果精神崩溃,很容易做出失控举动,万一报复心杀人,自己又没什么道具防身,岂不是要成为第一条被殃及的池鱼?   “不生气。”祈天河心口不一淡淡道:“你的状态不太好,晚上来我房间一趟。”   穆强心里发怵:“……做什么?”   “睡前我帮你做一次心理疏导。”   穆强瞬间想了很多种可能,甚至想到了祈天河有那方面的癖好,他因为身材好从前不是没有遇见过同性示好。紧接着又觉得如果能抱上这条大腿,可以下个副本组队。有回归者在旁,个人难度提升也是有可能活下来的。   那么,付出亿点点代价,是值得的。   “好。”穆强最终沉沉点了下头。   祈天河想了想,又看向其他人:“你们也来吧,记得岔开时间点。”   语气没有半分不正经,透露出一股子认真。   穆强顿时一怔,莫非是误会了?   沉默中,沈蝉细声细气确定:“你……是真的准备帮我们做疏导?”   “当然,”祈天河点头:“游戏提示说我们是一个集体,我的集体里,决不允许出现精神失常的偏执狂。”   这是作为心理医生的坚持。   傍晚,祈天河如约开始依次进行单人单间的辅导,轻微的催眠很大程度上舒缓了玩家的紧张。   给最后一个玩家做完心理咨询,祈天河身心疲惫地躺在床上。   “不对劲。”   鹦鹉难得开尊口搭理了一下他,敷衍地‘哦’了一声。   祈天河眼睛微微一眯:“沈蝉和姑谷是老玩家,肯定有道具傍身,白天为什么会在厕所门口干站着?”   鹦鹉注意力集中在被踢到一边的被子,爪子抬起又落下,强行控制住给他盖好的冲动,冷哼一声:“道具是稀有物品,一般情况下玩家舍不得用。”   祈天河也是想到了这点,才没有当场发出质疑。   “她们神态中的害怕有表演的成分在。”   这才是让祈天河最不解的,从这些玩家的表现完全看不出经验老道,他总感觉忽略了什么致命点。   ·   黑夜悄无声息降临。   悉索的响动像是幼小昆虫往耳朵里钻,穆强相当敏感地捕捉到声源处,一张纸不知何时从门缝中塞了进来。他犹豫了一下,走过去俯身捡起来,轻轻一翻——那是一张惟妙惟肖的素描图,画面里冯军脑袋无力地垂倒在一边,死不瞑目。   “啊!”   一声尖叫刺破黑暗。   这画画得太真实了,仿佛画里的人下一刻就会走出来。   穆强再度回想起踹门时的情景,从素描可以想象出冯军脖子被刺穿时是何等的痛苦。   各种负面情绪交织,让他一瞬间甚至想要打开门看能不能抓住塞画进来的人,直至指甲把肉掐出血,才止住了这份冲动。   凌晨六点半。   天边刚刚泛起鱼肚白,祈天河第一个打开门。   穆强是最后出来的,脸色灰白。   祈天河堵在楼梯口,等所有人都到齐了沉声道:“这是心理战术,幕后凶手想要逐个击溃我们的心理防线。”   姑谷担心地看了眼穆强:“可有些事情不是能人为控制的。”   谁都有情绪失控的时候。   祈天河:“我已经想好对策,穆强是杀人魔当前主要针对的目标。以后他出手一次,我就进行一次心理辅导。必要时候,直接开展中等层次的催眠,加强他对生的渴望。”   一旁穆强脑补了一下那个画面。   杀人魔前脚打击自己,后脚祈天河进行情感疏导,杀人魔持续打击,祈天河不间断拯救。   死去活来,活来死去,永远吊着一口气。   想到这里,穆强苍白的嘴唇动了动:“不用麻烦了。”   “不麻烦。”祈天河充满鼓励地望着他:“我在,你的心理防线就在。”   哪怕精神世界碎成渣,自己也能给他重新拼好。   穆强:“……”   人间不值得。 第4章 他,回来了(四)   穆强眼中最后一丝求生欲被磨灭了,不过他的精神倒是得到了升华……那是生命的最高境界,无欲无求。   给众人展示昨晚收到的素描图时,再度瞧见尸体的画面,他的心情掀不起任何一丝波澜。   何孟林瞥了眼,说:“其实也还好,你在尖叫什么?”   身为玩家,哪怕是碎尸都见过不少。   穆强脸色一冷:“不用你管。”   祈天河微微皱眉,他记得刚进副本那会儿这两人的关系还不错。   早饭依旧是沈蝉来准备的,简单的蔬菜汤配上采摘的果子,坦白说,有些难以下咽。不过现在有口吃的已经算是很好了,谁也不会多做要求。   饭间聊天时,祈天河讲了个心灵鸡汤小故事调解气氛。   沈蝉看他的眼神忽然有些崇拜,忍不住道:“你真厉害。”   祈天河纳闷,没有体会到厉害的点。   沈蝉轻声:“只有你还能勇敢做自己,毫无顾忌地为大家进行心理疏导。”   穆强沉默了一下,附和道:“的确。”   不愧是回归者。   这些钦佩的目光不掺杂任何一点水分,仿佛他们面对的是一个相当厉害的人物。   无视这一幕,祈天河保持职业笑容吃完饭,饭后沈蝉去收拾碗碟,姑谷则主动整理地面残留下的玻璃碎片。   穆强因为一点小事和和何孟林短时间内又爆发过一场冲突,祈天河见没人关注自己这里,适时上楼回房间,门一关,笑容逐渐淡去,沉思究竟忽略了哪里。   为什么老玩家表现出来的态度会这么弱势?   “在?”祈天河突然对着空气问了句。   鹦鹉不耐烦道:“有事说事。”   祈天河冷不丁提问:“已知直线y=6x-k是y=3x^2是的切线,k为多少?”   鹦鹉用爪子摸了下他的额头,确定没发烧,然后用看弱智的表情看他:“3。”   祈天河有些遗憾说:“我还以为自己开了什么了不得的金手指。”   所有人见他都能自动降智   鹦鹉觉得无聊,重新消失。   祈天河低头沉思时瞧见昨天裤脚上被溅到的油渍,感觉菜汤的味道还在,起身决定找找看有没有干净的衣服换上一套。   衣柜里的衣服不多,胜在款式齐全,适合各个季节的都有一件。   正准备要拿出一件,祈天河的手突然僵在半空中,紧接着他把所有的衣服抱出来扔到床上,看完商标不算,还依次试穿了一遍。   末了又开始在房间里四处翻找,搬柜子很耗费体力,没多久便累得坐在床上喘气,视线无意间瞄到枕头,瞳孔微缩,一把掀开。   底下是一张照片,里面沈蝉露出羞涩腼腆的笑容,照片有些旧了,似乎经常被人拿在手中轻轻抚摸。   祈天河揉了揉太阳穴,一切忽然就能串联上了。   门上提前刻好了玩家的名字,房间里衣服的尺寸完全适合自己,就像是他从前便住在这里一般。   所以在这场副本中,玩家都有特定需要扮演的角色。   而他需要扮演的,应该是个暗恋沈蝉,花钱大手大脚的有钱人。   “我都干了些什么……”   回忆起昨日种种行径,祈天河一脸生无可恋。   抱着侥幸心理,他又去冯军的房间转悠了一圈,装修是完全不同的风格,简洁大气,蓝色的壁纸充满活力。角落一角收纳了不少户外运动产品,桌子凌乱,柜子里的衣服也是随便丢在一处。   单从观感来说,屋主是性格大大咧咧,乐观开朗的户外运动爱好者。   然而冯军昨天的表现,根本没有特意迎合这种性格,全程沉默寡言,存在感很低。   “难怪会第一个死,”祈天河皱了皱眉:“如果真有人设,崩得比我还厉害。”   回想起沈蝉早晨说的那句佩服,顿时明悟深意……他现在都想给自己点个赞,什么叫勇敢做自己,说白了就是头铁够莽。   接下来祈天河又偷偷溜去了其他几名玩家的房间,果然每间屋子都有一些端倪可寻,譬如穆强,他的房间内竟然本身就有画板,通过墙上悬挂的几幅画作,可见画师有着冒险情怀,但内心又是不同于外表的脆弱。   冯军的死带给穆强的影响不小,但能让穆强那般失态,甚至大吼大叫,未尝没有表演和趁机发泄的成分。   这样看来所有人中一共就两个傻白甜,一个是冯军,另一个就是他,傻乎乎地选择走一步看一步。   “麻烦了。”   祈天河将搜查过的客房恢复原样,如果偏离人设是死亡条件之一,冯军死了,下一个会轮到谁不言而喻。   亡羊补牢肯定是来不及了,祈天河下楼时发现姑谷等人还在楼下收拾别墅,此时穆强刚从外面回来,把找到的木头钉在墙上,替代碎掉的玻璃窗。   听到脚步声,穆强抬头看了一眼祈天河,只字不提再去悬崖探索的事情。   祈天河瞬间明白这些人的打算……以稳为主,实现最低任务要求,成功存活七天。至于调查杀人魔的身份,过程中含有太多不确定,容易触发死亡条件。   发现他们有了决定,祈天河有些头疼地坐在沙发上,冯军是昨天早上死得,算算时间,他在晚上前估计也得被送走。   这一幕落在其他人眼中则是另一番模样。   姑谷暗道,大佬就是大佬,根本不屑按照副本的意思进行角色扮演。按照冯军的死亡时间推断,接下来就要轮到祈天河,但在危难来临之际,他却不动如山,仿佛万事尽在掌握。   其实每个人都有小心思,冯军进副本前后性格无差,肯定是没有注意到副本给的提示。不过谁也没去特意进行点拨,一是本身没多熟,有冯军在前面顶着,第一个死亡名额落不到他们头上;再者便是谁也不能保证冯军不是杀人魔,会不会接到了额外的任务。   “啧。”这时坐在沙发上的祈天河突然感叹了一下,本来不大的声音落入一直在观察他的玩家耳朵里,却如暮鼓晨钟。   并没有注意到其他玩家,祈天河正在考虑如何摆脱僵局,眉头不自觉微微蹙起。   沈蝉移步姑谷身侧,特别小声说:“大佬这是等得不耐烦了?”   姑谷点头:“应该是。”   这幅姿态必然是在无声宣告:弱小的杀人魔,起来干活,别耽误我时间。   “其实……”何孟林因为第一天得罪过祈天河,为了缓解关系积极出谋划策,特地走到他面前用充满暗示性的口吻说:“你可以继续呆在楼上。”   现在是白天,大家聚在一起,不像冯军那样落单,基本很难等来杀人魔。   再者单独在一间房,如果遭遇攻击,可以洗清剩下人的嫌疑,确保杀人魔不再他们当中。   想想这真是一个两全其美的好对策!   ……祈天河深深看了他一眼,瞧瞧,这就是游戏的世界,人性残酷,作为触碰了死亡规则人,直接被明晃晃地表示离远点,别祸及无辜。   周围玩家没出声,显然默认了,祈天河也不想拉一波仇恨,沉默地走上楼。   当他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拐角处时,何孟林咧开嘴,为自己刚刚的优秀操作喝彩,单方面宣告大佬肯定是对他改观了!   一旁沈蝉轻咳一声,何孟林连忙收起荡漾的表情,防止得意忘形崩人设。   祈天河重新回到了屋子。   鹦鹉飞到窗台上,低头梳理羽毛,确定没有一根茸毛翘起后,用教育的口吻说:“大意是要付出代价的。”   祈天河的心理承受能力比一般人强,但终归游戏经验太浅薄。   “我会注意。”   自我反思结束,开始打量房间,知道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必须要赶在杀人魔动手前做出一些防范。   鹦鹉:“眼下只有一条路可以走。”   祈天河挑眉。   黑豆眼眨了下,鹦鹉:“求我。”   祈天河实话实说:“我觉得就算不求,关键时候你也会出手。”   鹦鹉下意识要反驳,可一想到面对的是心理专业高材生,口不应心估计也能被看出来,顿时觉得没意思,爪子拨拉了一下窗台,大理石一角直接被挖了下来。   “不到万一不用管我。”祈天河忽然说了句。   鹦鹉出手或许会有暴露的危险,游戏也不知何时是个头,一味依赖外在力量迟早要栽。   时间每秒钟都在流逝,祈天河静下心整理现有的信息,按照副本的故事背景设定,玩家从前便是住在这栋别墅,他们拥有不同的姓氏,迥异的性格外貌,明显没有血缘关系。   那么问题来了,六个看似毫无瓜葛的人为什么会一直住在孤岛别墅里?   思考间去往走廊尽头,冯军的尸体已经消失了,大概是被游戏自动清理。不过地上斑驳的血迹还在,昭示着这里曾经发生过一桩惨案。   祈天河捡起弩还有散落的三根箭矢,准备用来当做防身的武器。   鹦鹉提醒:“借助外力用处不大。”   即便如此,祈天河也不准备坐以待毙,已经想好了在屋子里布置一些陷阱。   鹦鹉:“你碰到我,就是运气,单凭这点运气,足以让你走到很多玩家前面。”   祈天河正在往外迈的步伐一顿。   鹦鹉:“再说,你的体质也很难得”   它沉吟了两秒:“我这里有一件东西像是为你量身定做,不过这玩意有自己的意识,必须得到它的认同。”   说罢,一本金灿灿的书册凭空出现漂浮在半空中,上面坐着一个骷髅,同样金光闪闪。   “我问,你答。”金骷髅没有眼睛,却像是在盯着祈天河看,声音十分刻板:“如果有任何违心之言,你的一身血肉就归我。”   话音落下,祈天河脚下出现两团金光,仔细看,是金色的烈焰,只不过现在还没有太多温度。   “也就是不能说假话?”   金骷髅没有回答,开始走程序公事公办问:“如果有一天,你拥有让鬼臣服的能力,会做什么?”   祈天河想了想:“当然是做心理辅导,让它们相信人间有真爱,人间有真情。”   “……”金骷髅似乎卡了一下:“这不可能。”   祈天河耸耸肩:“控制,感化,催眠……一系列流程走下来,没什么不可能的。”   沉默片刻,金骷髅身上的金光闪了一下,喑哑着嗓音纠正:“你这叫洗脑,不是心理辅导。”   祈天河不争辩,反正内心深处就是这么想的。   ……有教无类,他是一个有大爱的人。 第5章 他,回来了(五)   骷髅看不出表情,但祈天河隐隐觉得,这事儿悬了。根据他从业多年作出的专业分析,金骷髅从头到脚都透露着拒绝。   梦想着绝处逢生,他试了下从脑海里呼唤鹦鹉。   那边鹦鹉微微偏过头。   管用……祈天河眼神微亮,继续用这种方式传音:“如果不同意,能强抢么?”   黑豆眼闪过一丝嫌弃:“你可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   一人一鸟偷偷交流的功夫,金骷髅也做出了决定:“《七日经》,你不配继承。”   给鬼做心理辅导,这种人纯粹是脑子有问题。   意料之中的答案,但祈天河还是微微皱了皱眉。   下一刻,他敏锐地察觉到鹦鹉眼神中有杀气,连带着周边的温度也骤降不少。   祈天河忙劝道:“冷静,我们是受过高等教育的……”   鹦鹉嗖的一下扬起翅膀:“给我盘它!”   一阵疾风掠过,鹦鹉下手可谓是毫不含糊,不知是不是祈天河的错觉,毛茸茸的身体似乎大了一些,两翅膀下去就把金骷髅扇晕过去。   等金骷髅再度爬起来时,踉踉跄跄地盘腿坐下。   祈天河轻咳一声:“不是说要取得认同?”   鹦鹉:“那是在给它颜面,蹭了我这么多年的阴气,光吃饭不干活简直该死。”   遭受毒打后的金骷髅面朝祈天河,重新组织语言:“祝贺壮士喜提《七日经》一本。”   “……”   金色书册自动飞到祈天河面前。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祈天河摇头翻阅:《七日经》,又称《死人经》,修炼者灭自身人欲,成就万灵之体,练成之日引众鬼拜服。   默默合上书页,问:“灭自身人欲是什么意思?”   金骷髅:“顾名思义消灭你的欲望。”   祈天河:“欲望涵盖了很多,对金钱,对权利……”   “狭义的。”金骷髅打断,手骨指了指他胯下。   “原来是这样。”祈天河的面上看不出多少表情,抖了下书册冷笑:“起错名了,我看这玩意应该叫《来一刀》。”   金骷髅闭口不言。   鹦鹉:“不需要一刀,《七日经》只会暂时压抑住你的欲望,日后如果能脱离游戏,就能免受这份干扰。”   祈天河本质上是一个相当冷静的人。   学习《七日经》等于增强了保命的底牌,对一个新玩家来说可遇而不可求,相较而言自身的欲望倒不算什么,而且未来也有解决的方式。下定决心前,他瞄了眼金骷髅,眼神很有深意:“如果真有这么厉害,它呢?”   “练岔了。”金骷髅哑着嗓子道:“一万个人里,九千九百九十九个都会变成我这样。”   练成的概率可以说是相当低了。   祈天河相信鹦鹉不会害他:“你说过我体质特殊。”   莫非自己就是那万分之一的天才   鹦鹉强调:“百万分之一。”   祈天河怔了,天选之子?   鹦鹉知道他可能误会了,解释说:“你的体质可以供我寄生,到时候我来练,你坐享其成。”   祈天河:“代练?”   鹦鹉点头,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那你直接练不就行了?”   鹦鹉:“决定得你自己做。”   毕竟代价是很长一段时间内的不举。   “……练。”   事已至此,也没有更好的退路。   金骷髅和书册同时消失,紧接着鹦鹉也化为白芒没入祈天河体内。它的效率很高,一刻钟不到便告知《七日经》的第一层已经修炼完毕,可以应付一般小鬼。   祈天河明显感觉到体内隐约多了一股力量,这种感觉很奇妙,他试着打了个响指,指尖跳跃出一小簇幽蓝的鬼火,忽明忽暗,没过多久便自动熄灭。   “暂时只能用来保命。”鹦鹉交代了一句。   祈天河有分寸,清楚凭借现在的实力和鬼硬刚等于玩火自焚。   好歹有了些防身的能力,再回到房间时,他要平静很多。人一旦安静下来,听觉变得格外敏锐,好比现在,祈天河甚至能清楚听到自己心脏的跳动。   风声,树叶簌簌作响声,还有一种隐形的幻觉……门外仿佛站着人,下一刻便会拿着榔头闯入,就像那晚破坏家具一样,每一榔头都砸在他相对脆弱的头盖骨上。   想到这里祈天河不自觉连呼吸的频率都放慢了,上次有这种反应还是在十几年前,小学期末考试等出成绩时。   砰!   眼睛的反应速度这次比大脑快了一步,窗外多出一道黑影时,祈天河屏住呼吸,弹出指尖的一点的鬼火。随着那道黑影破窗而入,鬼火完全没起一点效果,祈天河来不及思考原因,迅速改用弩。   箭矢连发,极大降缓了黑影的速度,祈天河本身运动细胞就不错,拿起桌上的剪刀,当做标枪稳准狠地掷了出去。   黑影躲开了箭矢身形微微有些不稳,没能躲过紧接着刺来的剪刀,胳膊被划伤,疼痛的刺激下,黑影十分怨毒地望了祈天河一眼,跳窗离开。   这是双方的第一次对视。   刚刚的一切全部基于身体本能的反应,这会儿安全下来,祈天河喘着气,大脑才开始冷静地进行分析工作。   来人带着口罩,穿连帽衫,最上面还多戴了个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只能看见一双眼睛。   好在眼睛本身就是五官中最有标志性的一个。   可以确定的是,这双眼睛不属于在场任何一位玩家。   鹦鹉不知何时出现,评价:“表现的不错。”   祈天河不知该气还是该笑:“我付出了不举的代价,结果搞鬼的是个人?”   《七日经》仅仅针对一些脏东西,鬼火压根没起到用处。   鹦鹉:“总有派得上用处的一天。”   祈天河理了理衣服:“我倒希望那一天晚一点到来。”   虽说人心经常拿来和鬼神比较,但他更愿意和人打交道。   当祈天河再度出现在众人面前时,基本没有激起多少浪花。几分钟前的动静那么大,楼下多少能听见一些,然而仅仅是何孟林抬头看了他一眼:“解决了?”   语气像是在问‘中午吃什么’那么平常。   祈天河:“对方被我刺伤了胳膊,跑了。”   何孟林终于有了一丝惊讶,其他人手头的动作也或多或少停顿了一下。沈蝉轻声细语道:“能从祈先生手上逃脱,一定不简单。”   祈天河:“……”这些人说话怎么都喜欢阴阳怪气?   他还是比较有良心的,说出重要线索:“攻击我的,是人。”   众人神色各异,良久,穆强问:“确定?”   何孟林呛声:“不确定你去试试?”   两人又吵了起来。   祈天河猜测这是他们需要走的人设。   这样看来,游戏不但设计了人设,还有人际关系:自己暗恋沈蝉,何孟林同穆强交恶,冯军则是个阳光小伙儿,和大家关系都不错。   垂了垂眼,祈天河意识到很多不合理的地方,岛上没有供船舶靠岸的地方,更别说适合飞机降落的跑道,沉重的家具摆设从何而来?别墅的生活痕迹很重,看样子他们已经在这里住了数年,正常人早就想着逃离。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祈天河忽然问:“你们说,杀人魔是怎么上岸的?”   空气安静了一瞬。   沉默稍许,姑谷给出一个有点梦幻甚至带有玩笑意味的答案:“漂移?”   不过她眼中并无多少笑意,显然也是早就注意到这件事本身不合理。只是私下已经做了决定,去完成七天存活的目标,这种情况下,掌握杀人魔的线索越多,越容易触碰危险。   顿了顿,一语双关道:“有冒险精神的人不计其数,可我不是其中之一。”   她能从第一场副本有惊无险到现在,靠的就是稳妥。   祈天河点头表示理解。   假如可以,他也想稳着苟,关键是机会一开始就被耗费了。   突然有谁的肚子响亮地叫了一声,何孟林有些尴尬地揉了下胃,去房间拿那天分下来的野果子。   祈天河坐在原地不动,继续思索关于不合理的故事背景。   刚刚有些头绪时,被一声惊叫强行打断。   祈天河起身往楼上跑,余光瞄见姑谷和沈蝉,那两人动作有意慢了几拍,可见是真的没有涉险的意思,至于穆强眼睛正乱瞄着,似乎在寻找趁手的武器。   祈天河早就在口袋藏了把水果刀,省去了这个过程。往上跑时没有太多迟疑,只要何孟林没死,二对一,胜负偏向玩家这边,再不济保命也是没问题的。   何孟林的状态比他想象中要狼狈多了,额角破了个小口子,一小行血顺着耳侧后流去,听到脚步声也不敢回头,不过目中透露出劫后余生的庆幸。   果然那黑影一看到有人来,立刻就逃走了。   何孟林扶着墙站起来,心有余悸道:“再晚一步,估计就可以给我收尸了。”   祈天河皱着眉看他……怎么这么不经打?   似乎知道对方在想什么,何孟林苦笑:“我没想到杀人魔会短时间进行二次攻击。”   这是合理判断,才失败过一次负伤,正常人都会选择暂时休养生息,只能说杀人魔思维异于常人。   绝大部分道具又是针对鬼怪设计,何孟林就是吃了这个亏。   “谢了,我欠你一条命。”   祈天河摇头表示没事,走到门口对正在上楼的几人摆了摆手,示意危机暂时解除。   楼上的危险指数要比下面大得多,无论是冯军还是何孟林,都是在二楼出的事。见状穆强等人没有再往上走,又回到了客厅。   祈天河反而重新进入房间,好奇何孟林被攻击的原因。   在人设扮演方面,何孟林应该问题不大,肯定还掺杂着其他因素。   大概是感念救命之恩,何孟林也没有隐瞒,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药片。   祈天河低头瞄了眼:“这是什么?”   何孟林摇头:“我在地板缝里找到的,不知道什么玩意儿。”   祈天河放在鼻尖闻了闻,尔后碾碎沾了点粉末尝味道。   何孟林瞪大眼睛:“你是真不怕死!”   谁知祈天河突然神经质地在房间里踱步,停在窗边,末了流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原来是这样。”   何孟林迫不及待道:“什么这样那样的?”   祈天河很现实问:“如果我带你过关,完成最高生存目标,会有额外游戏币么?”   何孟林摇头。   祈天河:“结算时会瓜分我的收益么?”   何孟林迟疑了一下,点头。   “哦,那算了。”   何孟林:“……”就很现实。   见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何孟林猜测这个副本快要告一段落,也松了口气。因为这个原因,整个人神经不再是紧绷着。   祈天河给他平复的时间:“介不介意我搜查一下你的房间?”   何孟林:“随意。”   祈天河转悠的同时,何孟林盯着他的背影,神情疑惑:“总觉得你变强了。”   不知为何,这人的周遭似乎多了一层阴森森的朦胧感。   “强么?”祈天河淡淡道:“拿夜生活换得。”   这就是修炼《七日经》的后果。   何孟林只当是个冷笑话,但死活get不到笑点。   祈天河突然停下动作,何孟林以为他是发现了什么,谁知祈天河仰着头说:“我准备成立一个项目。”   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彻底脱离游戏,不离开意味着一直不举。再加上他本身就算得上是清心寡欲,以后在游戏里见识多了,更不会起恋爱的心思。   注孤身!   ……在悲催的晚年生活到来前,有必要找个干儿子养老。   人心易变,需仔细筛选。   祈天河决定先定一个小目标,招揽二十个好苗子。   一旁何孟林心思浮动……大佬不会无缘无故当自己的面说这些话,难不成是在抛橄榄枝?邪恶组织最近大批招人,看来大佬也有了危机感。   要答应么?   他讨厌被束缚,而且日后两大组织碰撞,危险激增。   然而这又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作为最早加入的成员,会更受信赖,说不定就走上玩家巅峰了。   心一横,干了!   何孟林深吸一口气:“我申请加入。”   祈天河愣了下:“你都不知道这是个什么项目么,加入什么?”   “我知道,你已经表现的很明显了,”何孟林缓缓吐出几个字:“未雨绸缪。”   这回轮到祈天河惊讶了。   虽然不知道是怎么被看穿的,但他喉头一动,婉拒道:“你年龄有点大了。”   目测会比自己先一步成为糟老头子。   何孟林知道对方可能看不上自己的实力,为了以后能在组织取得更高的地位,连忙自证价值:“我可以拉人。”   他认识的自由玩家不少。   面对格外郑重的态度,祈天河直觉哪里出了问题,进一步做说明:“我成立这个项目,是为了老有所依。”   “谁不是呢?”   何孟林勉强扯了下嘴角,邪恶组织的势力已经渗透现实中,指不定哪天就会波及到他的家人。一念至此更加坚定信念:“我保证至少拉来五个人。”   五个?小目标可以完成四分之一。   祈天河动摇了,眼神开始飘忽不定,咳嗽一声:“大张旗鼓的,不太好。”   何孟林愣了下,秒懂,动静太大会被邪恶组织察觉引。   “我明白了,我会私下去联络其他玩家。”停顿了一下,他握紧拳头:“我们一定要悄悄努力,然后惊艳所有人。”   “?” 第6章 他,回来了(完)   惊艳……所有人?   很好,现在祈天河可以肯定他们俩说得不是一件事。   不知道被误会成什么,他也懒得解释,干儿子,七日经,不举……这些事自然不可能广而告之。   “就是舍不得那五个苗子。”   鹦鹉的声音自脑海响起,直接剖析了祈天河的心理。   被戳穿后祈天河面色不变,瞥了何孟林一眼:“各取所需罢了。”   他大概能推测出对方想要做什么,自由玩家组建联盟或者公会之类的,至于老有所依……目测是想提供五险一金用来吸引更多玩家加入。   这个项目能做大对他也没害处,祈天河不屑空手套白狼,准备在能力范围内帮助一把未来的组织成员,碰到投资意义大的潜力股,配套提供自家诊所半价的心理咨询,一百个人里总归有一个感恩的……可以留待日后进行新一轮选拔。   他的态度很随意,本质上还是不相信会有多大的发展,毕竟自己是个新人,信服力不大。   眼下最关键的是提升实力。   “实力……”祈天河喃喃了一句。   没有实力一切都是妄谈。   闭了闭眼,引经据典给鹦鹉讲了几个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故事,最后做总结:“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你要好好练,未来游戏一定会有我们一席之地!”   鹦鹉:“……”把吃软饭吃得这么热血,也是一种本事。   祈天河停止和它交流,突然看向何孟林:“你是从哪个环节推断出需要扮演的人设与穆强不睦?”   “垃圾桶有撕碎的素描。”何孟林耸肩:“这间房里连根笔都没有,后来我发现穆强的房间有很多画。”   撕碎别人的作品,是最直接暴力的一种发泄方式。   何孟林从柜子里拿出一堆碎片,可谓碎得淋漓尽致,直言道:“复原是不大可能,我试过,这里面不只有一副作品。”   祈天河毫不犹豫歇了拼凑的心思。   “药片是在哪里找到的?”   何孟林:“卫生间死角的地板缝隙里,冯军死得时候发现的。”   闻言祈天河有些惊讶地眉头一动,没想到这种细节也能被人抠出来,果真不能轻易小觑任何一个玩家。   何孟林望着他在屋中瞎转悠,忍不住说:“你在找什么?我可以帮忙。”   祈天河摇头:“不用了。”   说句不好听的,何孟林的勘察功夫堪比搜救犬,估计也没有太多遗露的细节,房间里这些东西的作用应该仅仅是暗示玩家需要走得人设。   说话间盯着桌上的日历多看了两秒,又专门调出投影播放的历史记录。就在他们进副本的前一天,原屋主还在看电影。   何孟林这会儿已经彻底缓过来,开玩笑说:“仿佛一觉醒来,大家都失忆了一样。”   不记得从哪里来,为什么在孤岛,还得傻乎乎扮演着人设。   叹了口气他准备下楼,才遭遇过一场生死危机,现在只想去人多的地方,走之前迟疑道:“你还想去悬崖边看看么?”   祈天河:“没必要了,危险系数太大。”   触犯规则被杀人魔盯上,再乱跑就是找死。   两人一起走到门口,何孟林下楼梯前祈天河问:“从你的角度出发,B级副本难度如何?”   何孟林想了想,评价说:“中上。”   到底是老玩家,经验足:“杀人魔的实力其实只能算一般,如果副本的难度没有集中在杀人魔上,破解的点肯定在故事背景上。”   这也是姑谷等人不愿意去完成最高生存目标的主要原因,探究故事背景有太多不确定性,更容易触发死亡条件。   祈天河听了反而嘴角微掀,似乎还挺高兴。   没同何孟林一并下楼,也没回自己房间,祈天河独自在走廊来回瞎逛。   寂静的长廊里,仿佛下一刻危险就会从墙缝里钻出来。   鹦鹉:“别转悠太久。”   走道并不宽敞,有个突发危机都不好躲。   祈天河不时在墙壁上敲了敲,检查墙壁是不是实心的,没过多久又开始丈量房间和房间之间的距离。   最靠里的屋子是冯军的,再往前有很大一段空隙,倘若不是摆放着两盆茂密的盆栽,这段距离会显得相当突兀。   祈天河移开盆栽,伸手放在墙壁上,冰凉的触感刚刚反馈给掌心,脑海中就突然传来一阵刺痛,霎时间整个世界天旋地转,他连站都站不稳。无数零散的细节像是一把把刻刀,正被人强行穿破皮肤往骨头里塞。   平和下来没过多久,世界再次天旋地转。   只不过这次不是祈天河的身体问题,而是二楼走廊,盆栽枝叶疯狂晃动着,两侧房间里传来物品落地的声音。   楼下何孟林正在洗野果子,感觉到别墅的动静面色一变:“地震?!”   第一时间寻找可以躲避的地点。   震动没有持续太久,五六分钟后,世界恢复一片平静。   姑谷倒霉,被从柜子上掉下的雕像砸伤了脚,抽着冷气‘撕’了一声:“这过副本还有受蹂躏威胁的可能?”   何孟林没有说话,反而望向楼上,直觉这场‘地震’和祈天河有关。   二楼。   盆栽后那堵光滑的墙面此刻就像是变魔法一样,又出现了一扇门。   祈天河微微一笑:“你知道杀人魔是谁么?”   鹦鹉作息时间很不规律,一天可以起起睡睡十几次:“没研究过。”   B级副本而已,它根本没有兴趣参与。   “是我,本我。”   鹦鹉凭空出现,把爪子搭向他额头。   不烫,说明不是发烧……鹦鹉勉强有了几分兴趣。   “整理当前获得的线索,可以构建出这么一副画面:在孤岛上住着的六个人,一觉醒来突然不记得自己是谁了,而在这个密封的环境中,则多出了一个杀人魔。”   祈天河打开面前的这扇门,里面窗帘是拉着的,一股阴暗湿冷的气息扑面而来。   “说起来何孟林找到的药片对我帮助不小。”   他低头望着指尖刚刚沾染的白色药沫:“这种药物主要针对精神上的疾病,减轻焦虑、失眠等症状,药品不可能属于冯军,那么只有可能是杀人魔无意中掉落的。”   鹦鹉的黑豆眼中不知为何流露出一种似笑非笑的情绪。   祈天河把桌上凌乱的书本慢慢收拾整齐,拉开抽屉找到一本日记。   没有日期,天气,也没有事件,只有日记主人发泄状态下重复写下的字:我恨他们!   “从冯军的死法和吓唬穆强可以看出,杀人魔钟爱对人进行精神折磨,只不过后来发现效率太慢,才换了种更纯粹的方式。”   一开始他就觉得不对劲,假如是人为凶案,制造一起煤气爆炸就可以团灭,何必这么麻烦?   “这些不合常理的细枝末节,套用在一个前提下,便顺理成章。”祈天河放下日记本:“精神分裂。看似是杀人犯的屠杀,实则是主人格在消灭副人格。”   每名玩家扮演一个人格,杀人魔是主人格。   这是一种危险且大胆的做法,利用催眠的方式塑造一个有利于主人格的环境,再让他来一一杀死其他人格,达到救治的目的。   所以杀人魔必须选用一种足够直观的方式,让副人格清楚明白知道自己死了,这个人格才能彻底湮灭。   话锋一转,祈天河突然看向鹦鹉:“这个副本,是你特地为我挑选的。”   口吻相当笃定。   心理和精神领域,是他最擅长的,换作任何一个玩家,基本不可能从一枚小药片窥知全部。   鹦鹉百无聊赖动了动爪子。   “可以干预副本选取,”祈天河双目一眯:“你究竟是什么?”   鹦鹉停止动作,平时显得无比可爱的黑豆眼失去了灵动,冷漠的声音似乎自十分遥远的地方传来:“你太弱小了,现在知道真相只会被吓到,导致丧失斗志。”   “再恐怖的内心我都见过,”祈天河不以为然,缓步走到窗边:“没有什么东西能吓到我,就像再恶劣的天气过后,也会有太阳出现。”   语毕一把拉开窗帘,准备让阳光透射进来。   窗户是开着的,上面不知何时蹲着个人,过度黑白分明的眼珠正直勾勾盯着他。   一切来得毫无防备。   “!!!”   祈天河反应过来时,人已经退到几米外,试图用娇小的鹦鹉遮挡住全部身体,心脏吓得露跳了一拍。   鹦鹉:“……”   大脑冷静下来了,身体还没缓和,祈天河的手指微微颤抖着。   一面按着手上的穴位,侧身注视着一天内第三次出现的杀人魔,拖延时间:“懦夫就是懦夫,哪怕医生给你制造了再好的条件,迄今为止,也只杀了一个人。”   “你闭嘴!”对方被激怒,身体前倾,像是一只随时会扑过来的猛兽。   主人格排斥去看这间屋子,他十分痛恨这里的一切,即便戴着口罩,也能感觉到脸上肌肉在紧绷。   祈天河反而笑了:“是不是很好奇属于你的房间为什么会再度出现?因为我想起来了,这间别墅,原本住着七个人。”   一个主人格和他的六个人格。   然而在心理医生的干预下,其他人格暂时遗忘了这一切,别墅的环境也发生了改变。   主人格再也听不下去,拿出扳手猛地冲过来,速度却比之前慢了许多。   祈天河轻轻松松躲过,还能背着手和他说话:“杀人魔的暗示让我们潜意识里对你产生畏惧,而你的力量也源自于这里。”   扳手挥动的时候一阵风从脸庞擦过,祈天河摇头:“都说我已经想了起来,想起来你是多么的懦弱,自卑,可怜……这样的你,完全没有能力制服我。”   “闭嘴!我说闭嘴!”   “啧啧,这莫非就是传闻中的无能狂怒?”祈天河时刻不忘刺激他:“是不是觉得很羞耻?有六个人格也就罢了,副人格中还存在着相互暗恋的关系,从这就可以看出,你有多么自恋!”   杀人魔凌乱地挥舞胳膊攻击着,祈天河躲得游刃有余,他本身练过散打,却没有直接放翻对方。   “杀冯军是因为看到他和之前的性格有很大差异,担心他想起来了对不对?”   杀人魔目眦欲裂,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杀死他!杀死这个贱人!   祈天河轻描淡写,口中吐出的字却像是淬了毒:“一点都没有脑子,我觉得你应该姓梅,就叫梅脑子,梅脑子,梅脑子,梅脑子……”   重复了数十遍,还不忘做个鬼脸。   “贱人!我叫赵成军,不叫梅脑子!”   主人格被逼急了大吼道。   几乎在同一时间,外面的门上多出一个名字:赵成军。   竖行排列,用朱红色颜料写下的名字,就如同走廊里的其他几间客房。   [恭喜玩家‘祈天河\'完成最高生存目标,成功识破杀人魔的真面目。   奖励:游戏币*80   请在财富,寿命,地位……中任选一项,进行奖励结算,推荐优选寿命。]   祈天河目光一变,采纳游戏的建议:“寿命。”   [奖励:寿命60天,即时到账。]   [五秒钟后进行传送……五,四,三……]   只剩最后一秒时,祈天河不再与主人格周旋,眼看扳手和脑袋仅仅就差几厘米,主人格眼中闪过一丝自得,想象对方头破血流的样子,然而还没高兴0.001秒,手上的力道便被一股神秘的力量卸下,与此同时,祈天河的身影慢慢变淡。   “再见,梅脑子。”   在主人格震惊的目光中,祈天河挥了挥手,最后都不忘刺激他一下。   ·   雨后天气放晴。   从游戏中已经出来数日,祈天河重新开始营业。   除了窗台上的植被又窜出一根新芽,一切仿佛都没有变化。   电话突然响了,是前台打来的。   “祈医生,有位客人想见您,但没有预约。”   祈天河看了下时间,半小时后还有病人:“给他一张名片,让他下次来。”   “他说他叫何孟林,还说……”   祈天河目光微变:“让他上来。”   何孟林瘦了些,敲了下门得到允许后才进来。   祈天河:“请坐。”   给他倒了杯茶,“怎么找过来的?”   何孟林:“你在这个圈子很有名。”   祈天河笑了笑,问起自己离开后副本发生了什么。何孟林用茶暖手,苦笑道:“我们突然收到任务提示,有玩家成功识破杀人魔身份,其余人必须在副本里待够七天。”   祈天河怔了下:“我还以为事情会告一段落。”   何孟林摇头:“你走没多久,不知从哪里冲过来一个疯子,似乎受了很大刺激,被我们联手制服了。后来沈蝉发现二楼多出一间房,从里面找到了一些线索,推测出了大概。”   具体的细节没有多提,今天来何孟林是带着别的目的:“关于要成立的组织,低调没错,不过总得有个名字,拉人入伙时也显得正规些。”   没想到他真的还在惦记这事。   祈天河沉默了一下,起身走到窗边……若说进出游戏后最大的变化,便是自己修炼了《七日经》,很难再有夜生活。   可生活还是要继续,不可能一味抱着消极的态度,凝眸望着天边刚出来不久的太阳,他轻声道:“就叫日不落吧。” 第7章 现实   “日不落?”   何孟林反复咀嚼了一下这个名字,不太能理解:“为什么要叫这个?”   祈天河:“表达了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日后脱离游戏,他便能摆脱《七日经》的影响。   “……”更不能理解了。   祈天河只是笑了笑,低头看时间的时候眉头微微一扬,何孟林读懂暗示,主动交换了联系方式,便不再多做打扰。   祈天河将剩下的茶放在窗台上晾凉,倒在花盆里,耐心等着今天预约的客户。   叮。   电梯门开的声音,紧随其后的是一阵沉稳的脚步声。   何孟林离开时没有关门,一道穿黑色风衣的身影直接出现在门外。岁月似乎格外优待这个男人,尽管眼角有了细纹,在他身上却酿成了一股独特的气质。   有些人是自带气场的,祈天河突然想起了中学时格外严厉的班主任。   柳天明是一个很准时的人,卡着点来,祈天河观察他的时候他也在打量祈天河……气质变了。职业的温和笑容和周身偏阴冷的气息,形成了鲜明对比。   距离上次见面不过一周,这种变化绝对不是没有理由的,最大可能便是在游戏里获得了什么机遇。   柳天明用陈述的语气诉说一个事实:“收获不小。”   祈天河也不做无谓的否认,聊了几句关于天气等无关紧要的话题,准备步入正题开始工作。   柳天明在他拿东西时突然说:“我听说你新成立了一个组织。”   祈天河眼中的笑意淡去几分,这么快就收到消息要么是何孟林在大肆张扬,要么……便是对方一直在监视自己。   读懂他眼中轻微的警告,柳天明笑道:“我在收集情报这方面比较擅长,作为保命底牌。”   弄清楚玩家在现实之间的联系,可以有效避免副本中被人联手坑了。   闻言祈天河眼神闪烁了一下,颔首附和他的意见:“不错,有时候不但要防鬼还要防人。”停顿了一下,用再平常不过的语气说:“你说会不会有人故意装新手玩家,降低老玩家的警惕?”   柳天明淡笑道:“下副本的次数又瞒不了人。”   “用道具呢?”   柳天明微微眯眼,目光带有一点审视。   祈天河毫不避讳同他对视:“我看有人在论坛上交易道具,五花八门的,突然起了些猎奇心理。”   柳天明这才道:“至少我没见过。”   祈天河若有所思,不再询问和游戏相关的话题,仿佛适才谈论的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话题。   大部分玩家日常会纯粹停留在浅层睡眠的状态,稍微有些风吹草动便会被惊醒,并迅速作出反应。就像士兵一样,早就形成了本能的条件反射,如果在他们入睡的这段时间企图做什么,会死的很惨。   面对警惕心理异常强烈的玩家,只能用最浅薄的方式做催眠,帮助客户进入放松的状态。   柳天明因为长期高强度的工作患有失眠,祈天河便暂时用能触发声音的道具作为辅助,再进行催眠。   确定对方的呼吸逐渐均匀,祈天河走出房间,留出一片寂静的空间。   走廊尽头开着一小扇窗,祈天河有时候会到这边来吹吹风,放松一下心情。   现在是初秋,时不时就会来上一阵恼人的大风,就像此刻,毫无预兆刮起了风,落叶被吹得乱飞。   尘土一扬,空气变得有些呛人,一只瓢虫跟着飞进来停在祈天河的肩膀。   鹦鹉没有打招呼突兀出现,尾巴掸去瓢虫,爪子勾着衣衫站稳。   祈天河望着不远处的树木,摇头道:“你说柳天明是不是在故意试探我?”   鹦鹉‘哦’了下,尾音拖得有些长:“或许吧。”   祈天河:“是我失误了。”   他的诊所一开始便是借势游戏,让人误以为自己也是玩家的一员,可惜准玩家权限有限,真进了游戏他才后知后觉下副本的次数会呈血色数字停留在手背上。   如果以往的高级vip客户知道自己几天前才第一次下游戏,会不会觉得被耍了?   到时候别说交好,不交恶都算好了。   鹦鹉尾巴尖动了动:“那你还故意提道具的事情?”   祈天河笑道:“对于多疑的人,我越这么说,他越觉得有深意,什么都不做才显得被动。”   不过心下并没有那么轻松,想要不暴露下副本的次数其实很容易,进去后随便找块纱布缠一圈,掩盖住刺目的数字,但那样反而显得欲盖弥彰,容易引起其他玩家的嫌隙和探究。   柳天明醒来已经是两个多小时后,按照诊疗时间来算,多待了半小时。   “我接下来没客户,”祈天河推开门说:“何况今天只是做了最简单的工作。”   助眠是催眠衍生出的一种鸡肋能力,比起高额的心理诊疗费,是他赚了。   柳天明穿好风衣:“能好好的睡一觉,对我来说物超所值。”   祈天河送人到门口:“路上小心,再见。”   司机打开车门,上车前柳天明回头说:“再见面的具体时间是两天后。”   祈天河怔了下,想到两天后有一场生日宴要出席,寿星是一位很有名望的老爷子,到时候有点身份的少不了要去恭贺一番。   风还在刮个不停,祈天河望着旋转的落叶,目光突然定格在一棵大树上。快步走上前捡起树下的几根烟头,显然前不久有人长时间停留在这里。   他站在烟头的位置,一面是马路,另一面……便是诊所。   “盯梢的?”   祈天河目光一冷,游戏推荐奖励优选寿命,证明自己命不久矣。一个身体的健康的人,只可能在突发意外中死去。   就是不知道这个意外,和暗中盯梢的,有多少关系。   这件事祈天河没有多想,也没有雇佣保镖。   作为玩家,三天两头消失是常态,真要有个保镖反而更麻烦。   他虽然认为游戏的本质是一场易进难出的骗局,但却相信游戏在承诺方面的权威性,只要保持副本常胜,现实里的麻烦总能迎刃而解。   ·   两天后的晚上,秦老爷子做寿,祈天河早早就去了。   秦老爷子好面子,年纪大了喜热闹,这次过寿排场弄得这么大,主要还是为了帮孙子拓展一下人脉。生日宴几乎办成了晚宴的形势,中间加了慈善拍卖的环节。   祈天河一来便给父母打了个电话,他工作后为了离诊所近,独自搬出去住,同个城市,一家人一两个月才聚上一次。   父母还没等到,先等来了一场好戏。   前方正在上演一出冷嘲热讽的戏码,平时两个关系不好的年轻人,一方因为另一方家境败落,说话那叫个不留情面。   祈天河意外瞧见不远处的熟人,过去打了声招呼,面对旁边传来的争执声颇有些感慨:“广结善缘还是有用的,我家经历破产危机那会儿,也没人当面奚落。”   熟人勉强扯了下嘴角,吃软怕硬这四个字在哪里都适用,就像正被嘲讽的人固然有平日太过张扬得罪人的原因,究竟根本还是不少新晋权贵看不上没落的老牌豪门。   至于当初祈家遭遇破产危机没人敢踩上一脚,归功于祈天河的父亲日常做事太狠,在没被彻底被压垮前,还真没什么人敢去惹一只看上去日薄西山的老虎。   当然这一切祈天河并不知道,一是他对商场上的事情不太感兴趣,再者便是被父亲的外表欺骗。   熟人和祈天河碰了下杯,连同叹息一并咽下去。   ……也不能怪祈天河自带滤镜,那样的人不深入接触,真的很容易被感官欺骗。   正想着,就听有人在叫祈天河的名字。   男人快步走来,明明拆开看很惊艳的五官放在他脸上就显得很平凡,两鬓有些白,边走还边搓了搓手,似乎被外面的天气冷到了,看到儿子立马咧开嘴,笑容中带着几分憨。   任谁看,这都是一个容易欺负的老实人。   祈天河见到父母也很开心,如果不是接下来母亲习惯性的唠叨,温情的画面还能再长久一些。   “你看看路上,谁穿这么少?冻出老寒腿以后遭罪的还不是自己,秋裤穿了没……”   祈天河笑容微僵:“妈,别人宴会上,少说两句。”   祈母这才消停了些。   祈父随后开口:“我先去见秦老爷子,你们年轻人多聚聚。”   说话间意有所指地看了看那边青春靓丽的女孩子,暗示自己儿子该到了成家立业的年纪。   祈天河没有因为这点事反驳父母,面上假意点头,等二老一走,和熟人摆摆手跑去院子里透气。   秦家花园是专门找人打理过的,今天还安了小彩灯,瞧着特别漂亮。   祈天河晃了晃杯子:“要喝一口么?”   鹦鹉出来小啄了一口,评价说:“一般。”   望着闪烁的小彩灯,祈天河说出从离开副本时就暗藏的想法:“你说现实中,会不会真的存在一个叫赵成军的精神分裂患者?”   而那人,会不会也是玩家,在利用游戏消灭自身副人格。   鹦鹉迎风站立,不说话。   祈天河把酒杯放到一边,打开手机刷论坛:“……有人在高价悬赏道具,原来游戏币是可以转让的,只是有每年交易次数限制。”   后面的话被远处传来的声音打断。   “我就知道你又跑到僻静处偷懒。”   刚和秦老爷子寒暄完,祈母从小道那头拐过来:“让你多认识些女孩子……咦,哪里来的鹦鹉?”   祈天河笑了笑:“我养的宠物,偷偷带进来了。”   祈母觉得有意思:“它会说人话么?”   祈天河:“……不会。”   好在鹦鹉并不计较,安静立在一边。   “竟然也不会飞走,你怎么训练的?”祈母起了好奇心,招呼丈夫过来看。   祈父盯着鹦鹉看了几秒,突然说:“给你一个亿,离开我儿子。”   鹦鹉:“……”   祈天河心中一惊,抬眼看向父亲。   祈父直起腰,脸上挂着乐呵呵的憨笑:“我刷小视频经常能刷到这样的情景剧,还挺有趣的。”   祈天河没有移开目光,第一次用专业知识来分析亲爹的面部表情,确信他没有说谎,才微松了口气。 第8章 小学   祈天河神色松动之时,祈母乐呵呵道:“给你介绍个人。”   他下意识以为是个如花似玉的女孩子,正想拒绝,就看祈母招了招手:“老陆。”   小道上又走来一人,夜色都掩盖不了满脸的笑容,人还没走近就开始寒暄:“我说里面怎么找不到你们……”话音未落目光停留在祈天河身上:“这就是天河吧。”   很少有人这样叫自己的名字,祈天河有点不太适应,站起身微笑着打招呼:“您好。”   老陆毫不吝啬赞美之词,逮着人一通猛夸。   祈母:“你陆叔叔有件事想拜托你。”   她开了个头,老陆不好意思道:“我有一个儿子,梦游……”   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眼神闪烁。   祈天河会意,望向父母,使了个眼色。   祈父祈母自觉回避,折返回觥筹交错的大厅。   他们一走,老陆长叹一声说:“一般的梦游也就罢了,但有一次我起夜,竟然发现他拿着刀子站在床边……”   “站在您的床边?”   “不,他自己的。”老陆露出不能理解的神情:“我亲眼看着他往被褥上狠狠戳了两下。”   祈天河沉吟后说:“坦白讲,这种情况建议先去医院挂个神经内科查查看。”   “都试过了。”老陆苦笑:“前年还带着出国诊疗过,也是没办法了才来找你。”   祈天河的业务能力很高,这点去过他诊所的人都表示认同。   老陆满怀期待说:“或许心理干预的方法能起到些作用。”   父母亲自介绍来的朋友,私交肯定不错,祈天河没拒绝:“您儿子……”   “陆南。”   “我得见过他才能做决定。”   “这当然。”老陆一拍大腿,开始掏手机:“我这就叫他来,对了,这孩子被我宠坏了,喜怒无常,你多担待着些。”   祈天河轻轻按了下对方的手腕,阻止道:“明天吧。”   老陆愣了下:“也对,现在太晚了。”   祈天河留下名片,招了下手,鹦鹉飞到他肩膀上,随后转身离开了花园。回到厅内看了一圈找到父母的身影,以身体不适为由提前离开。   为了图方便,今天他直接雇了车和司机,这会儿吹着小风酒意渐渐散去,目中的清明恢复如初。祈天河对陆南的状态其实挺好奇,梦游的行为也是一部分潜意识的反馈,陆南的表现很直观,就是痛恨自身。   一个在富裕家庭长大父母疼爱的孩子,没自恋自傲反而自我否定,这就很有意思了。   要不是游戏突然发来提示,祈天河会和老陆多聊上两句,了解具体情况。   [玩家:祈天河   游戏币:80/5000   关卡:家长会   入场时间:请于八月十七日零点前到达市第七小学]   “还有三天。”   “什么?”司机以为是在和自己说话。   祈天河:“我在和人发语音。”   司机点点头,把目光从后视镜上移开。   因为这次有明确的地点,祈天河回去后特地在网上搜索第七小学,没发现什么大新闻。这是座老学校,最早以前供厂里职工子女就学,后来厂子破产,但学校已经比较完善,便一直经营了下去。   祈天河决定明天实地探访一下,如果是很早之前的事件,当时媒体还没那么发达,很多事都被时间所掩盖。   ·   第二天是个好天气,阳光格外灿烂。   除非特殊情况,诊所由祈天河亲自负责接待的客户一天不会超过三名。   送走最后一位客户,他换了件衣服,准备去往第七小学。   就在这时一通电话打了进来,前台的声音带着困惑:“有位叫陆南的先生说已经跟您预约过,但我这边没查到他的预约记录。”   祈天河差点忘了还有这么回事:“让他上来。”   陆南长着一张精致的娃娃脸,瞧着也才十七八岁。看祈天河的眼神有点仇视,自进门后便一言不发。   被家长强制叫来做心理辅导多少会有些不爽,祈天河表示能理解。   “陆南……”   陆南突然冷笑一声:“我不叫陆南,我是梅脑子。”   “……”   祈天河怔了下,尔后身子前倾,双手交叉放在桌上审视地望着他:“赵成军?”   陆南:“那是游戏给我的一个化名。”   祈天河很难将副本里歇斯底里一脸怨毒的精神分裂患者和面前的少年联系起来。   无论是外貌,身材,年纪……通通对不上号。   “这么说如果当时你将七名玩家全杀了,病就好了?”   陆南冷冰冰的脸上终于有了表情,皱眉:“不会。无论是全杀了还是一个都没杀掉,奖励都是选择一个人格消灭。”   祈天河明白了:“所以在那个副本里,你不是玩家,只是扮演了npc的角色。”   陆南点头:“差不多可以这样理解。”   手指弯曲用力合拢,还是说起了并不喜欢谈论的话题:“玩家从游戏中得到的奖励并不是凭空生成,而是通过另外一波玩家实现。”顿了下问:“你进游戏的目的是什么?”   祈天河避而不谈。   陆南没有太过意外,似乎也没指望他能给出回应。   “在我看来,如果奖励生成的因果关系中双方联系太密切,这种交集很可能会延伸到现实当中。”陆南迎着祈天河的目光发表个人见解:“譬如你和我。”   祈天河不知想到什么,沉默片刻,给出一个关键词:“后天晚上……”   陆南:“第七小学。”   显然两人要去的是同一个副本。   心理医生需要拥有极大的自律能力,对客户的秘密只字不提,但同时又具有旺盛的好奇心,因为他们要不断从客户心底里挖掘出隐藏的一面。   祈天河也不例外,如今游戏就像一个巨大的黑洞停在前方,蛊惑着他不停往里深入探究。   陆南观察能力不差,见他穿着大衣,问:“要出去?”   祈天河没隐瞒:“准备到第七小学附近转转。”   陆南想了想:“一起吧。”   路上祈天河旧事重提:“真不需要我为你诊疗?”   陆南:“我的情况很复杂,稍有不慎容易精神失常,影响在副本里的发挥。”   有时游戏一周会下达三个任务,有时一个月也轮不到一次,毫无规律可寻,所以任何时候都要保持自身的最佳状态。   ·   第七小学建在老城区,周围全部是普通住房,这些房子最少也建了二十年,外面墙壁低层处全是小孩的涂鸦,再往高一片斑驳。   不过这里绿化做的很好,还建了凉亭和公园,很适合养老。   公园。   搓麻将声隔着老远就能听见,石桌旁坐了几个老人,正聊着天打麻将。   陆南浑身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进的味道,老人抬起眼皮看了一眼就不再注意,专心看摸到的麻将。   祈天河就不同了,身上自带柔光属性,笑得让人提不起一点防备心。他提着袋水果,拿出几个橘子放在桌上,温和开口:“您好,我想咨询点事。”   老太太笑眯眯塞了瓣橘子放嘴里:“你说。”   “我侄子明年上学,咱们这七小的教育怎么样?”   “挺好的。”老太太想都没想回答:“我儿子以前还在这里读过。”   旁边有个老爷子附和着说:“我家孩子也是。”   “那就好,”祈天河露出放松的表情,不过很快又有些苦恼:“可我之前来的路上碰到一位阿姨,她说那学校以前闹鬼,让别去。”   老太太面色一变:“你听谁说的?”   祈天河:“不认识。”   为了突显真实感,胡乱构造了一个形象:“穿黄色风衣,头发很长,说话带着些口音。”   老太太想不出有这么个人,嘴唇动了两下,打麻将的动作都慢了半拍:“是有这么个传闻。”   “对,我也听过。”   人爱聊八卦的特性不会随着年龄的增长有所改变。   祈天河打开了他们的话匣子,这些老头老太太便足足跟他说了四十分钟,中间强加了不少带自我意识的夸张描述,好不容易提取完才得到了这么一段往事:   十五年前,有个孩子在开家长会的时候失踪了,当时是家长在班里开家长会,孩子在校园里互相玩闹等待,结果一个孩子突然找不见了,直到现在也没音讯。   “这件事可邪门了。”老太太摇了摇头:“就那事发生没多久,又有个孩子失足从楼梯滚下去摔死了。听说当时的校长请了个神婆子来学校驱邪。”   “校长……驱邪?”   这么迷信的么?   老太太:“有些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这么做也是为了让一部分家长安心。”   祈天河不再影响他们打麻将,跑到路边坐着吃橘子,给陆南也递了一个。   陆南迟疑了一下,接过来说:“这次副本的故事背景估计就是这个。”   祈天河点头。   小风一吹,两人一时无话。   陆南低头看着橘子,也不吃忽然开口道:“永夜最近在大肆招揽新玩家,保证公会时刻有新鲜血液注入。”   陆南的能力其实很强,上个副本处处受制主要是需要扮演游戏提供的npc角色,又不能使用任何道具。作为高玩,他自然听说过祈天河重回游戏要和那个疯子对抗的消息。   “新玩家?”祈天河甚至顾不上问永夜是个什么组织。   陆南点头。   祈天河皱眉,他的目标群体也是新玩家,毕竟新玩家能力弱,容易记人情。   要是问个老玩家愿不愿意参与干儿子项目,指不定当场会被打个半死。   “同行竞争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吃了橘子,祈天河觉得酸到了心坎里。   论招人的本事,当然比不过大组织。   ……“窄了,路走窄了。”   鹦鹉的声音猝不及防在脑海中响起。   祈天河不动声色通过意识和它交流:“什么意思?”   鹦鹉:“等《七日经》修炼到第二境界,你可以控制一些小鬼。”   “可鬼带不到现实里。”   鹦鹉:“通关后再利用回归者的身份重新进游戏,到那时万灵之体大成,厉鬼打架,你过副本就全当度假。”   祈天河如醍醐灌顶:“有道理!”   人心易变,鬼却永远臣服于实力,为什么不做两手准备?   想想他召唤出的鬼火,就算年龄大了也不影响输出。   祈天河勾起嘴角:“你说得没错,是我路走窄了。”   鹦鹉:“厉鬼……”   祈天河打断:“厉什么鬼,这都是我未来的小宝贝。” 第9章 家长会(一)   小宝贝?   鹦鹉叹服于他的现实。   祈天河因为看到了新的曙光,唇边噙着的笑意愈发明显。   陆南余光瞄着清俊的侧颜,明明是温柔到骨子里的笑容,不知为何让他心中陡然一个激灵。   “你在笑什么?”   祈天河稍作收敛,站起身拍拍裤子上的灰:“就是觉得今天天气不错。”   一个人吃橘子吃的表情骤变,突然说些莫名其妙的话,陆南觉得就连人格分裂也做不到这种变脸。   “两天时间太短了。”祈天河说回正事:“现在雇私家侦探,未必能查到太多有用的消息。”   陆南:“失踪的那个孩子暂且不论,下楼摔死的女孩很有可能会成为副本中的鬼角色,这次任务中,要特别小心跟孩子打交道。”   祈天河去学校门口转了一圈,今天是正常工作日,这个点孩子们都在上学,保安坐在门口见他一直徘徊,觉得形迹可疑,不由多看了两眼。   祈天河主动走过去攀谈:“我以前是这里毕业的,这次回来想着路过看看。”   保安神刚生起的防备卸下不少,表示现在管得严,不能随便放人进去。   祈天河理解地点点头,继续橘子攻略,开始各种侃大山,最后把话题慢慢引入十五年前。   聊天中倒是多听到了一个消息:在失踪事件发生前,学校里还有几个小孩结伴去玩水,结果溺死了。   ·   祈天河住得地方和第七小学中间隔了两个区,十七号晚上,担心遇到堵车或其他情况,他提前了一个小时到。   本来以为自己是最早的,一到那里才发现校门口已经站了三个人。   一个留着短发,冷白皮,按当下的话说帅得让人合不拢腿。然而再仔细一看,没喉结,是个女生。   另外一个撑着钛合金康复拐杖,嘴是歪着的,脖子上还缝了几针。   看到祈天河,似乎想主动打个招呼,结果没站稳,又把腰扭了。   旁边肉乎乎的女人扶了他一把,然后冲祈天河笑笑:“你好,我叫文静。”   祈天河发现女人没有松开扶男人的手:“你们……”   “情侣。”文静大方介绍双方关系,看男友的时候翻了个白眼:“这是我男朋友,李豪,如你所见,离死估计不远了。”   “……”   情侣闹别扭的时候最好别介入,不过祈天河还是忍不住问了句:“他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输了副本被折运,”李豪主动回答:“这两天走霉运,睡觉都能中风。”   说着叹了口气:“这世上估计找不到比我更倒霉的了。”   过去半个小时,夜色下又走来三人。   确切说,其中一个是被担架抬过来的。   “……”李豪:“我收回那句话。”   走近了才发现不是担架,就是个床单,躺在上面的人艰难地喘着气:“终,终于到了……”   陆南扯着床单两个角走在最前面,冷着一张脸:“半路碰到的,他自称被辆电动车撞了,司机肇事逃逸,人就晾在路边。”   祈天河:“……这得送去医院吧。”   “不,不行……”被床单抬着的男子连咳好几声:“我也是参加这场游戏的玩家,错过规定时间到场会被自动归类为失败。”   要是再失败一场,就真完了。   这是祈天河第一次见识到,折运的可怕。   李豪看着这个比自己还惨的,很是理解地点头:“这局如果能赢,出来后再去医院检查最多是个轻伤,如果输了……”   大概要跟美好的世界说拜拜。   离游戏开始还有二十多分钟,祈天河对于本轮游戏的玩家大致有了了解。   陆南就不用提了,帅得让人合不拢腿的女生叫姜然,大四学生,李豪和文静是快要谈婚论嫁的男女朋友,被抬过来的倒霉男叫秦阳,和陆南一起把人抬来的正好就是秦阳的堂妹,秦念念,同样是在来的路上,她意外看见被撞的堂哥,整个人都惊呆了。   正如同陆南先前的分析,游戏似乎在刻意让一些人产生交集。   秦阳勉强坐起身,对祈天河说:“没想到再见面会是这种情况。”   他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祈天河一时还真没认出来这是秦老爷子的孙子,两人在几天前秦老爷子的生日宴上还打过照面。   说起生日宴,祈天河突然想起柳天明暗示过也要去参加生日宴,但当天自己并没有见到人。   游戏比任何人都守时,零点一到,校门口的监控突然短路,最后倒映在祈天河瞳孔中的是学校已经生锈的铁门,随后便连同聚在门口的人一并消失。   ·   思维和视力重新恢复时,祈天河还残留着些许头疼后遗症,比之前那次传送要难受很多。   “顾小何,赶紧穿衣服别磨叽,快来不及了。”   祈天河愣了下,发现必须仰着头才能看清楚女人的全貌,然后他再看了看自己,还没家里的桌子高。   脸倒是水嫩嫩的,搓起来特别舒服。   祈天河第一时间寻找到屋内的镜子,晃神了三秒。   镜子里的小孩,就是他小时候的模样。   女人完全没有发现自己的孩子换了一张脸,手上还有血红的数字,用力拽着他几乎是把人往门外一推,‘砰’的一声,门被用力合上。   女人确定门锁好了,催促道:“还不快点走。”   路上生气地碎碎念:“看看你考得那个成绩,去给你开家长会我都嫌丢人。”   嘴上骂个不停,突然刮起风时,还是立马停下脚步帮他把外衣的拉链拉好。   走到学校不过十分钟的路程,远远的就能看到不断有家长在领着孩子进校门,厂里下班通常是在下午六点左右,家长会的时间定在晚上七点。   太阳已经落山,天色逐渐昏沉。   女人看到一个车间的,扬起笑容走上去说话。   祈天河注意到对方领着的小孩同样是玩家之一,手背上印着数字‘12’,板着张小脸。   陆南。   他几乎瞬间就确定了小孩的身份。   “别玩得太疯,一会儿出来找不到人,”快到教室外,女人警告他:“还有,操场后面的树林不许去。”   和他交谈的同车间职工也点点头:“穿过树林就是高速公路,听说有孩子被撞过。我家那兔崽子,上次想往里面溜达被老师发现,我都快气死了。”   家长结伴进了班,祈天河和陆南暂时没走远,就站在教学楼门口,没多久成功和其他玩家汇合。   秦阳和李豪在外面的世界伤得很严重,进来后完全不受影响。   副本为了公平,哪怕玩家在现实世界是个残疾,进了游戏也能拥有一副与常人无异的身体。   姜然是最后到的,依旧是副假小子的模样,见人齐了开门见山道:“我在副本里的设定是个单亲家庭,我妈交代我不要去操场后面的树林玩。”   秦阳:“一样的,据说是因为发生过命案。”   “我听到的版本,曾经有个通缉犯曾经窝藏在那里。”   “树林后隔着高速公路,说有孩子被撞过。”   ……   理由千奇百怪,核心只有一个:别去小树林。   其实家长们也就是随口叮嘱两句,操场外面有扇铁门,晚上是锁着的,铁门很高,中间没有踩脚的地儿,所以他们并不是太担心。   秦念念:“小树林肯定是个危险的地方,暂时得避着些,也不知道这次任务是什么。”   秦阳:“我猜和失踪的那个孩子脱不开干系。”   除了祈天河是第二次下副本,其余人最低也有三次的记录,准备工作做得还挺充足,有关开家长会时失踪过一个孩子的消息全员都查了出来。可惜年代太过久远,没人调查出那个孩子叫什么名字。   文静:“要去找他么?”   李豪攥紧女朋友的手,摇头:“这是重要线索,副本会让我们和他产生交集。”   正聊着,游戏提示音便来了:   [家长会:难度B级   背景介绍:期中考试结束了,家长会还会远么?   生存目标:帮助亡灵做手工   提示:1.小孩子单纯又邪恶,还喜欢恶作剧,小心别被弄死了。2.大人固执又傲慢,以自我为中心,千万别被他们影响了。]   没有限定任务时长,但副本的危险性会随着滞留时间延长而增加,自然是越早离开越好。   还没等他们开始分析任务,一个小孩大喊大叫地跑过来:“顾小何,林莹莹……”   嗓门太大,让人有些唯恐避之不及。   祈天河目光微动,突然张开双臂跑过去:“我在这里呀……”   声音更大,快要产生回音。   遭遇两轮噪音污染的其他玩家:“……”这莫不是被鬼附身了?   然而就在快要跑到小孩面前时,祈天河一个趔趄,狠狠摔了一跤。   “顾小何,你没事吧?”小胖子跑到他面前,忙问道。   祈天河迷茫地抬起头,皱了皱鼻子,猛地就是一阵嚎:“呜——呜……”   每一下嚎哭都仿佛撕扯着声带。   “好疼,脚好疼!”祈天河哭得喘不上气,掀开裤腿,脚腕处被擦破了一层皮。   小胖子扶他起来,祈天河还在抽泣着:“我脚动不了了。”   私下却在观察对方,顾小何是这次他扮演角色的名字,小胖子一来就首先喊了这个名字,证明最熟。如果失踪的就是小胖子,今天晚上少不了要做危险的事情。   而小孩子做什么,都喜欢叫上朋友。   小胖子听到这句话果然立马耸拉着脸,不开心道:“那怎么办?我还准备叫你去小树林玩呢!”   后面的玩家一听,就差没把一声卧槽说出口,这孩子是要作死的节奏。   祈天河暗暗松了口气,还跟鹦鹉沟通了一下:“我苟得怎么样?”   鹦鹉:“苟得好!”   小胖子扁着嘴,不过很快眼睛就亮了,看着秦念念说:“林莹莹,我们去吧。”   乍一听这个名字,秦念念还没反应过来,等她意识到时,连忙拒绝:“我肚子疼,想去上厕所。”   小胖子眼神一下变得冷漠无比:“老师说过小孩子不能说谎。”   秦念念暗道不好,忍不住向祈天河投去有些怨念的眼神。   祈天河耸耸肩,那么短的时间根本来不及说什么,就算说了,总不能七个人一起摔跤,骗傻子也不是这个骗法。   见拒绝不了,秦念念咽了下口水:“就我们两个?”   这句话一问出来,后面的玩家眼神瞬间变得不太友善。   秦阳不禁头疼起来,前三次副本他都是带着这个堂妹一起过关的,以至于后者下了几次游戏,心态和没下前变化不大。   为了不成为众矢之的,他只能站出来说:“你又不愿意跟我们玩捉迷藏,正好跟他一起去呗。”   秦念念没想到堂哥会这么无情,转身时故意放缓动作,原以为他会跟上来,结果发现秦阳没动静,咬着唇冷哼一声,和小胖子走了。   姜然皱眉,毫不客气问:“你妹脑子是不是有问题?”   秦阳是被抬到校门口参加游戏的,显然已经折过运,这次副本必然要慎之又慎。   闻言秦阳只能尴尬地笑笑。   好在姜然也没多说:“任务是帮亡灵做手工活,看来得去撞鬼。”   话音一落,周围的气氛似乎变得阴森森的。   祈天河竖起衣领。   鹦鹉:“碰到弱小的亡灵我会提醒,顺便帮忙把它们困在鬼火里。”   祈天河没回应,过了片刻突然开口:“你在把我往一条不归路上推。”   鹦鹉沉默了一下:“……这么说对鬼公平么?”   “嗯?”   鹦鹉:“走上不归路的是它们。” 第10章 家长会(二)   今晚天上看不见月亮,星星倒是很多,可惜黯淡无光。   秦念念赌气般地跟小胖子来到铁门外,周围一片寂静无声,她心中的愤恨散去,取而代之的是说不出的恐惧。努力不让声线颤抖:“这门太高了,爬不过去。”   小胖子咧嘴一笑,跑去另外一边的砖墙,其中不少块砖参差不齐,甚至有地方是空着的。   “咱们翻墙进去。”   秦念念认真思考假装从墙上失足摔下来蒙混过关的可能性。   “小心点,别掉下来了,”小胖子身上肉不少,动作却很灵活,坐在墙头乐呵道:“摔死的话,‘啪叽’一下,脑花就溅出来了!”   闻言秦念念肩膀微颤,打消了刚刚的盘算。   去小树林前,还要横穿很大一片操场,小胖子笑容消失,没什么表情说:“你知道么,小树林闹鬼,经常会出现奇怪的声音。”   原本有一个人走在前面多少能有些心理安慰,这会儿小胖子突然做起恐怖解说,秦念念感觉迈出的脚步有些沉重。   “啊!”   “啊!”   两道声音一前一后响起,一道喊得很用力,一道是受惊吓。   小胖子见恶作剧成功,哈哈大笑。   不知不觉,两人已经走到树林入口,越往里走,秦念念心里越发害怕。   小胖子回过头准备和她说话,突然瞪大眼睛,指着她身后。   泥人尚有三分火气,秦念念怒道:“不许再乱吓人!”   最后一个字还没在风中完全散开,脑后突然传来一阵剧痛,腥甜的味道涌入鼻腔,跟着呼吸逐渐困难。   “救……”   看不到尽头的树林,微弱的求救声音很快被黑暗所吞噬。   ·   同一时间,玩家在教学楼门口站了一会儿,确定没有任何亡灵主动找上门,便开始在校园内转悠。   就如姜然所说:试图撞鬼。   教学楼门口种着一棵老槐树,周围用篱笆围了起来,一群孩子正绕着圈子追逐嬉戏。   今天只有五年级开家长会,这时来上学多是厂里职工的孩子,五年级就一个班,不超过四十人。   “顾小何,一起来玩啊!”   有孩子招呼他。   祈天河随意敷衍两句,路上向鹦鹉咨询鬼和亡灵的区别。   “……亡灵相对而言要弱一些,生前记忆混淆,时而清醒时而癫狂,有的干脆没有自身意识。”   祈天河看向走在最前面的姜然,难怪这么莽,综合亡灵稍逊的战斗能力,的确有搏一搏的资本。   秦阳走在倒数第二个,不时回头望向操场的方向,担心堂妹安危。   祈天河对着又转过来的脑袋说:“秦老爷子年纪大,受不得刺激。”   秦念念就算这次出事,也不会影响现实中的安危,秦阳不同,已经快触碰死亡底线,输不起。   想到家人,秦阳强行收回替别人操的那份心,讨论起任务:“帮亡灵做手工活,听着有些滑稽。”   这时祈天河突然快步上前,叫住一个正疯跑的小孩,用气不过的语气说:“你觉得我们班谁做手工活最好?”   小孩子没那么多心眼,不会思考他为什么问这问题,只当祈天河是因为人选问题和同学起了争执,毫不犹豫加入讨论:“林莹莹,不对,手最巧的还是葛婕,但她……”   她怎么了?   祈天河下意识想要问,话到嘴边换了种措辞:“是啊,太惨了。”   小孩子重重点头:“以后肯定是不能到那片玩水了。”   闻言祈天河若有所思,那日保安曾说失踪事件发生前,有几个孩子溺亡。   “抓到了!”   由远及近的声音打断他的思绪。   不远处又跑来一人。   眼看衣角就要被后面赶来的同伴抓住,小孩子连忙重新跑起来,风往嘴里灌,他还在大张着口说话:“抓不到!”   “葛婕。”   小男孩跑远后,祈天河低低念了一遍这个名字。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好像有一股阴风随之缠绕过来。   文静死死抓着男友的胳膊:“亡灵来了。”   她手腕处的贝壳链微微闪烁了一下,做着预警。   这是祈天河第一次见到道具,不由多看了两眼。   风的方向此刻都是在往一处吹,走在最前面的姜然反而迟疑了,低头沉思着:“如果那小孩没有说谎,真有人溺死……”   “是真的。”祈天河给了肯定答案。   姜然抬头看了他一眼,也没问是怎么知道的,继续说下去:“亡灵死后多是徘徊在死亡地点,这个却回到了学校,很不正常。除非……”   “除非什么?”李豪是个急性子。   文静最受不得他不动脑子,无语道:“除非死者生前的执念在学校。”   李豪挠挠头:“以前孩子都这么热爱学习的么?”   “……”   姜然惊奇地望着文静,无声询问她男朋友是怎么活到了现在?   文静平静说:“能打。”   李豪是真正的练家子,加上游戏似乎按照现实中的交集安排玩家下副本,前几次多是两人一起下副本,正好互补。   不过这个副本,优势肯定是发挥不出来。   他们停在原地不动,阴风也不散愈发凶猛了,姜然的手竟被割了一道口子,众人不再耽搁,只能顺着风吹的方向走。   七小一共就两栋教学楼,低年级的正对校门,高年级的则在十分靠里的位置。   一路走到低年级的教学楼前,后面那些孩童玩闹的声音逐渐听不见。门卫早就下班了,校门附近连同低年级所在的教学楼,弥漫在过分冷清的夜幕下。   阴风钻入教学楼,一二年级的学生放学早,门早早就锁了。   祈天河指了指侧面一扇虚掩的窗户,众人费劲爬了进去。   拍着满手的墙灰,祈天河气喘吁吁,感叹小孩子的身体在副本里太不方便。   最后一个跳下窗台的是陆南,他已经有段时间没怎么说话。原先冷漠的目光如今变得猩红暴虐,像是野兽隐隐透露着凶光。   发现祈天河在关注自己,挑衅似的瞪回去。   “……”事实证明换具小孩的身体也不影响对方人格切换,陆南的精神分裂程度比想象中还要深。   祈天河突然感觉脑袋凉飕飕的,有水珠从头顶流至额头最后滴落,他的关注点不再是陆南,对鹦鹉说:“你帮我看一眼,上面有什么。”   鹦鹉:“溺死的亡灵,鼻子里还塞着泥巴,身体浮肿,皮肤青紫。”   有了心理准备,祈天河脑补了一个极尽丑陋恐怖的猛鬼形象,再一抬头时,原本骇人的样子,也就不过如此。   祈天河淡定摆摆手:“你好。”   文静靠着道具早就察觉天花板上有鬼,一直不敢抬头,这会儿看有人淡定自若地打招呼,以为没多吓人,一抬头险些交代过去。   缓过来后不由有些佩服地朝祈天河看去。   高人啊!   这就是传说中的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   “葛婕。”祈天河和亡灵对视,试探地叫了声。   阴风裹住他,算作回应。   他们运气不错,顺利找到了目标对象,但也不算太好,虽然才死不久,显然葛婕已经不认识以往的同班同学。   好在对方目前状态还算平和,她似乎在努力回忆着什么——   “有人偷走了我的剪刀,有人偷走了我的蜡笔,对了,还有我画到一半的藏宝图不见了……”每多说一个字,葛婕面色就愈发狰狞,到最后无神的死鱼眼猛地瞪大。   “要我们帮你找回来么?”   祈天河一句话让葛婕的愤怒消散不少。   冰凉的头发丝不断延伸,分别缠绕上几名玩家的手腕。   “剪刀……”   “蜡笔……”   “藏宝图……”   冰冷的声音一字一顿,葛婕在依次进行任务分配。   两人一组,祈天河同陆南分到的是找剪刀。   坦白讲他不太希望和陆南执行同个任务,对方现在这个人格显然不是善茬,随时有卖队友的可能。   祈天河的担心没有错,当他们沿着走廊挨个撬锁进教室寻找的时候,受到了几只无自主意识的亡灵攻击。转换人格后的陆南毫不犹豫推他出来挡刀,这还不算,跑到门口时把门堵了,脸贴在玻璃上露出嗜血的笑容,似乎想亲眼看到他被亡灵残杀。   祈天河突然就明白陆南为什么急于想搞死几个副人格,他也想。   但眼下的情况是自己被几只亡灵包围了,根本没办法腾出手对付罪魁祸首。   鹦鹉很快给出了分析报告:弱小,干它们!   祈天河松了口气。   一小簇鬼火从指尖弹出,轻而易举绕圈包围住亡灵,被限制行为能力的亡灵疯狂挣扎,与此同时祈天河手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   鹦鹉提醒:“蚂蚁再小也能咬人,别被反噬了。”   顾不得颤抖的胳膊,祈天河反而颇为神奇地试着控制鬼火,渐渐发现他能让火力集中在一点,便迅速改变策略先困住最凶残的那只亡灵,然后再逐个击破。   鬼火仿佛是身体的一部分,亡灵困在其中,是一直困着还是灭杀不过一个念头的事情。   祈天河当然没有选择直接弄死,弱小没有自主意识的亡灵就是一张白纸……梦想还是要有的,兴许日后能让它们重新产生意识,给自己养老。   解决了亡灵,祈天河看向门口,眼神泛冷。   陆南见状不对早就跑路了。   “这混蛋……”   祈天河摇了摇头,独自在教室里转悠。   多数小学生每天还有把书包背回家的习惯,柜子里没多少东西,找了一圈,也没看到剪刀。无奈他只好移步其他地方,在上二楼和去楼道尽头的杂物间中犹豫了一秒,最终选择上二楼。   小孩子的体力有限,避免遇到特殊情况跑不动,祈天河很注意把控时间,有规律地休息片刻找点水喝。再次搜寻时,重点逐渐从教室转换到办公室,认为从老师那里找到剪刀的概率要更大一些。   不久前成功抓捕到几个弱小亡灵,祈天河现在心中还残留着喜悦,仿佛生活顿时富足了。   楼道内只有安全灯,光芒很弱,办公室的灯也不知怎么坏了,反复按了几次开关都不亮。   祈天河召唤出鬼火照明,顺便欣赏了一下困在里面的亡灵。   一个,两个,三个……开心不过三秒,嘴角的笑容陡然僵住,祈天河聚精会神反复数了几遍,确定就只有三个。   怎么少了一个。   干儿子呢?他那么大一个干儿子怎么没了!   似乎想到什么,祈天河停下脚步,面无表情地叫了声鹦鹉。   过了好一会儿,当事鸟才响应他的呼唤。   鹦鹉出来时嘴巴还在动,稍顷用爪子抹了下嘴,冷酷道:“叫我干什么?”   祈天河眼皮一跳:“你说呢?”   鹦鹉看着他,大概猜到原因,直白表示:“我修炼需要吸食阴气。”   本质上祈天河是占便宜的一方,毕竟《七日经》是鹦鹉在代练,想到这里他轻咳一声,语气弱了几分:“可那是我未来的干儿子。”   鹦鹉瞥了眼鬼火里的亡灵,稍作迟疑用爪子拨拉了一下分成两部分,多得那份归给祈天河:“你养你的干儿子,我囤我的储备粮。” 第11章 家长会(三)   幽幽一团火光充作手电筒照耀着办公室,祈天河很谨慎,只站在门口做观察。   里面比想象中要凌乱许多,堆着各种类型的辅导书,教案,还有一个过大的地球仪。   困在屏障中的亡灵不时扭动想要脱困,鬼火跟着一闪一闪。   想到那只被吃的,祈天河目中闪过几分惋惜:“一旦它们恢复神智……”   “不可能。”鹦鹉暂时没有回去,停在他肩上,给出肯定的答案。   祈天河不死心,确定没看见什么脏东西朝前走了几步,翻看摊在办公桌上的笔记本,说:“我可以从头开始给这些无自主意识的亡灵传授知识,让它们产生雏鸟情节。”   不等他话音落下,鹦鹉的身体突然变得无比庞大,羽毛流光溢彩,黑豆眼变成了深沉的黑曜石,甚至比传说中的凤凰还要美丽。   祈天河从未在现实中亲眼目睹这般惊奇耀目的景象,不由看得出神,无意识说了句卧槽。   就在一瞬间,鹦鹉重新恢复了原样,冷漠地用翅膀指着没反应的亡灵:“你瞧,这种时候它连句卧槽都不会说,证明完全不具备智商。”   语毕,锋利的爪子轻而易举抓住属于自己那份的亡灵,当着祈天河的面吞了进去,整个过程特地慢悠悠的。   “……”   望着只知道惊恐挣扎,半个音都飙不出来的亡灵,祈天河沉默了。   无奈摇了摇头,重新凝聚心神在任务上。   有一个座位的抽屉没有上锁,拉开里面摆放着两把剪刀:一把铁剪,还有一把是用来做儿童手工活,钝很多的小剪刀。   祈天河伸出手,眼见鬼火下愈发苍白修长的手指就要触碰到其中一把,一股令人战栗的阴寒不知何时从脊椎骨向上蔓延,一直延伸到颈椎,使得他转动脑袋的动作都慢了半拍。   鹦鹉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青白的鬼脸。   比起近在咫尺的狰狞怪笑,祈天河注意到对方的校服和校园里正追逐嬉闹的学生不同,显然和葛婕不是一批死的。   鹦鹉:“这只是鬼,你暂时不是它的对手。”   一句话断了祈天河想用鬼火消除危险的可能。   “大剪刀,拿大剪刀。”鬼童不停在耳边蛊惑着。   “嘻嘻,明明是小的。”   垃圾桶里突然冒出一个脑袋,乍一低头祈天河也是一个激灵,往旁边挪了一小步。   两只鬼就大小剪刀的问题争执不休,最后同时用一双空洞的眼睛望着祈天河:“你想选哪个?”   祈天河余光瞥了眼门外露出的一截衣角,低头时掩盖住面色变化:“不如比赛跑步?如果我赢了,你们就得统一答案。”   禁止在楼道大声喧哗每个学校都强调过,但小孩子最喜欢的便是挑战规则。   两只小鬼互相对视一眼,拍手:“好!”   祈天河往外走的时候故意放缓步伐,就在他走出的瞬间,一道身影灵活地爬上窗户,完美把握住时间差翻了进去。   鬼被引到外面,办公室空了出来,陆南轻松取走抽屉里的两把剪刀,掂量了两下揣进自己兜里,不屑地撇了撇嘴角:“蠢货。”   走廊的寂静被倒数计时的声音打破。   “三,二,一……开始!”   两鬼一人同时从走廊那头朝前冲刺,鬼的速度肯定强于人,更何况祈天河现在这幅小豆丁的躯壳。   当它们率先冲到尽头时,祈天河尚在一半的路程上努力。   “你输了。”鬼童尖锐的叫声几乎要刺穿耳膜。   祈天河凝视阴森森的眸子,突然深吸一口气哭嚎:“我没有!你们为什么不让我!”   一个熊孩子输不起的模样被他演绎的淋漓尽致,在鬼哭狼嚎声中,掩面朝楼梯下奔去。   两张青白的脸上尽是不解,等它们反应过来时,只来得及看见消失在拐弯处的残影。   鹦鹉:“不错,知道让陆南去试雷。”   副本中的陷阱,除非致死,鹦鹉是只字不提,似乎有种拔苗助长的趋势,想让祈天河在磨练中迅速成长起来。   “他一定会踩雷。”祈天河的口吻无比笃定:“那两把剪刀无论选哪一个,都不是正确答案。”   任务提示要小心小孩子的恶作剧,暂且把葛婕当做发布任务的npc,之后他遇见的亡灵全部是丧失意识的,只有刚刚两个小鬼可以做正常交流。   而这两只鬼,一个从后面给自己来了个鬼贴面,还有一个躲在垃圾桶吓人,摆明了喜欢恶作剧。   祈天河伸出脑袋顺着楼梯扶手间形成的间隙往上看,上方至少还有两层楼没涉足。   并未急着绕路通往三层,祈天河后退几步靠在墙壁上略作沉吟,很快作出判断:“剪刀不在这栋楼。”   葛婕的亡灵滞留于此地,想要一把剪刀轻而易举便能取到,没必要非得委托玩家。   再仔细想想葛婕是高年级学生,死后的亡灵却徘徊在低年级教学楼,说不通。   新的思路并没有带给祈天河多少轻松,目中反而多了一丝凝重,葛婕不愿意回到生前上课的教学楼,那里必然有着什么让她惧怕或不愿面对的东西。   凄厉的叫声突兀从楼下传来,听得人毛骨悚然。   个头娇小的亡灵手持一把血迹斑斑的铁剪刀,另一手拽着陆南的领子,像是拖垃圾袋一样拖着走到楼梯口。   双方不过隔着十来阶楼梯,一上一下对视。   祈天河忍住拔腿跑的冲动,瞧了眼陆南露出职业假笑:“他刚想偷懒,我不同意人就跑了,害我找了好久。”   缓了缓说:“正好现在遇到了,可以一起去对面的教学楼。”   周围温度有了回升,葛婕脸色缓和许多,松开手,陆南滚到了一边。   头撞在墙上,刺痛反而让猩红的双目产生变化,陆南因祸得福,竟在这个瞬间完成了一键主人格切换。   “不许偷懒。”葛婕扬了扬手中的剪刀,对着祈天河发出警告,利刃上的血还在往下面淌。   “当然。老师说要做勤劳的小蜜蜂。”   祈天河侧着身子从她身边走过时,几乎是屏住呼吸的,拽着因为疼痛缩成球体的陆南艰难走往教学楼门口。   以防万一,出去后祈天河先认真检查了陆南的状态,确定他现在是主人格,才低下头关注伤势。   适才楼道里太暗,祈天河的注意力又全放在和亡灵的周旋上,没有太过注意陆南,这一看惊了一下,后者裤子上全是血迹,似乎伤在了大腿。   “差点被废了。”陆南强忍着疼:“幸亏闪得快。”   这次他算是吃了人格不稳定的大亏。   祈天河点头:“你那个人格,确实又蠢又毒。”   陆南的警惕性没有随着受伤降低,反而更加强烈,说话间突然抬起头。祈天河跟着望去,看到三楼走道窗户正在朝外窥视的李豪。   出于人道主义,祈天河用两只手做了个往下扑拉的姿势。   先前离开的时候,葛婕的亡灵正在朝上移动,如果李豪继续在楼道内晃悠,撞到的可能性极大。   三楼,李豪一脸莫名。   “怎么了?”文静问。   李豪示范了一下祈天河的动作:“他似乎是想让我们跳下去。”   文静沉思两秒迅速做决定:“跳。”   李豪没有质疑女友的决策,开始找降落点,楼下有一棵茂密的大树,可以减缓一部分冲击力道。   这种事以往他们在游戏里没少做,虽然落地的时候格外狼狈,衣服被划破,脸上也都是血痕,但没有太重的伤势,还能走能跳。   李豪一眼便瞧见陆南裤子上斑驳的血迹,正想问上一句,祈天河突然说:“朝前跑!”   破空声从背后疾速而来。   头都没有回,李豪拼命朝前跑了一段距离,然后才转身看了眼,原先站着的位置多了一把锋利的剪刀。   葛婕面无表情站在窗户口,毫无疑问那把剪刀就是她丢下来的。   到了安全区,陆南用道具给腿上的伤止血,罕见地做了解释:“一旦有玩家在低年级教学楼找到亡灵需要的东西并上交,她会开始对所有人展开追杀。”   李豪听后心有余悸:“也不知道那两个怎么样了。”   文静想了想:“姜然和秦阳都很聪明,说不定早就已经离开。”   靠近篮球场,几个小孩正在跳皮筋,多少能感觉得到些人气,众人紧绷的神经得到缓解。   另外一栋教学楼附近要热闹很多。   教室内不时传出老师说话的声音,有两个小孩悄悄趴在门上偷听,见有人来回过头冲他们‘嘘’了一声。   祈天河没有理会,继续朝楼上走去。   文静:“分开行动吧,聚在一起动静太大。”   祈天河点头表示同意,四个人在一起反而降低效率,必须在家长会开完前有所收获。   他和陆南又恢复成最初两人一组行动的状态,祈天河只有一个要求:稳住。千万别在关键时候切换人格卖队友。   陆南承诺:“不会再出现这种情况。”   停顿了一下又说:“我的副人格把两把剪刀同时交给葛婕时,她直接扔掉了儿童剪刀。”   祈天河挑眉:“看来亡灵更偏爱锋利的铁剪。”   陆南点头:“她还说了一句,‘太小,是银色的,你骗我。’”   这句话足以缩小范畴,说明他们需要找的是一把锐利银色的大剪刀。小学生不允许携带这种危险工具,只有可能出现在教职工那里。   两人寻找教职工的办公室时,陆南望着走在前面的身影,冷不丁问道:“你继续下副本的原因是什么?”   “……”难道不是游戏要求?   祈天河一脸无奈:“你是想问,我进游戏的目的?”   几天前陆南来诊所时,也提到过这个问题,不过当时他选择避而不答。   陆南点头:“如果不想说就算了,我只是单纯好奇。”   人性的伟大不会诞生于玩家当中,因为吸引他们来到游戏的正是欲望,所以陆南一开始便对祈天河重回游戏是要铲除邪恶组织的说法嗤之以鼻。   “原因不便告知,”祈天河停步想了想:“不过可以先公布一个小目标。”   他转过身,目光温暖而坚定:“我想成为一名仙女教父。” 第12章 家长会(四)   陆南欣赏不来祈天河的幽默感,打消了探寻的念头。   学校面积不大空间有限,一共就两栋楼,好几个任课老师的办公室都集中在二楼,还分大办公室和小办公室,大点的办公室同时供六名老师使用。   陆南撬锁的功夫一流,会使巧劲,锁头渐渐有松动的迹象时,突然传来冲水的声音。   陆南瞬间背过手,侧过身和祈天河同时面向一个地方,离这几米远的地方,一名中年女人推门走出来,甩了甩手上的水。   那人没有想到这里会站着两个小孩子,还吓了一跳,冷静下来不悦地皱眉:“顾小何,你们俩在这做什么?”   祈天河通过穿着和语气判断,对方可能是自己的一门任教老师。有些主科老师会在家长会上说几句话再走,剩下的时间交由班主任掌握。   “捉迷藏。” 他怯懦地回答。   “胡闹。”中年女人斥责:“要玩出去玩。”   祈天河点点头:“我们上个厕所就走。”   中年女人没再揪着这件事不放,快要下楼时突然想到什么,回头强调:“别跑太远,还有,后面的小树林别去。”   说着一边下楼一边抱怨每年总有那么几个学生不听话。   “为什么?”陆南突然追过去:“我看那里环境挺好的,都可以建个度假村。”   中年女人不耐烦道:“这还用问?当然是为了你们的安全着想。”   说完踩着高跟鞋哒哒哒走了。   陆南沉吟道:“不去小树林已经成了这些人的潜意识,可他们也说不上来真正的原因。”   “据说发生过命案,好像有孩子被撞死,传说藏匿过通缉犯……”祈天河一一重复之前玩家听到的风声:“这些措辞都在影射着消息是从别人那儿听来的。”   陆南品出点东西:“你的意思……有人在故意散播谣言?”   祈天河点头。   大脑思索着这件事,陆南继续手上未完成的撬锁活儿:“我一直认为小树林的危险性可能在于鬼,但从你的思路出发,背后是人为因素在推动。”   门开了。   担心引起别人的注意,两人没有开灯。肉眼可见的地方都找过了,陆南不得已继续撬抽屉上的锁,前后耽搁了十多分钟,好不容易翻出了三把剪刀。   清一色的银色,锋利,比成年人的手掌还要长出一截。   祈天河:“学校统一配发的。”   陆南:“要拿哪一把?”   祈天河:“都一样。”   随手拿起了中间那个:“回去交差。”   折回的路上,陆南边走边说:“有没有觉得这次任务有些奇怪?”   祈天河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寻找失踪孩子的真相……”陆南:“来之前,我以为会是类似的任务。”   同样的疑虑秦阳也提出过,根据调查的故事背景,按理失踪孩子才是这个副本中浓墨重彩的一笔。   然而做手工活……实在有些荒唐。   出乎意料,祈天河回答:“不奇怪。”   陆南怔了下,猜测他是发现了什么线索,没等深入询问,后面的教学楼里突然跑出来两个孩子,祈天河面色微变:“跑。”   陆南回头看了一眼:“是刚刚那两个趴门上偷听的。”   祈天河点头,迎风冲刺时说:“他们出来,说明里面的家长会有结束的征兆。”   学生开始往班级门口的方向聚拢,只剩他们两个拼命朝着校门那里的低年级教学楼发起冲刺。进门时葛婕的亡灵不在一楼,祈天河剧烈咳嗽了好几下,强忍着喉咙不适哑着嗓子喊:“你点的剪刀到了!”   葛婕出现的很突然,近距离接触时,她那张浮肿的脸更加醒目。   祈天河顾不得害怕,抓紧时间把剪刀递过去。   葛婕欣喜地摸了摸剪刀,爱不释手的那种,可惜脸部的线条太过僵硬,用力勾起嘴角反而显得很恐怖。稍顷她收敛了一下喜悦之情,说:“我可以做藏宝图了……不过还差一点东西。”   祈天河配合问:“是什么?”   葛婕:“钱,就藏在我床底下的鞋盒子里,你们拿来给我。”   [是否答应葛婕,帮她取回藏起来的私房钱?]   游戏提示音来得猝不及防。   还能做选择?   祈天河觉得纳罕,陆南则看向葛婕:“你家住几楼?”   葛婕:“六楼。”   陆南理智选择拒绝,爬到六楼偷东西,一个孩子的体力无法支撑,他又不擅长跟人打交道,去葛婕家里从他父母眼皮子底下拿走私房钱,不太现实。   葛婕脸上的高兴瞬间淡去不少,不过没有为难他,看向祈天河。   “我答应。”祈天河表现得很有诚意。   葛婕开心了,承诺道:“到时候我可以分给你一块钱的跑路费。”   从教学楼出来后,家长会已经结束了,隔着篮球场都能看到家长陆陆续续下楼梯,夜色下像是聚拢的黑影。   校园瞬间变得喧嚣不少。   陆南:“她承诺给你的一块钱十有八九是道具。”   涉及道具的任务通常不会太简单。   祈天河表示心里有数:“其他两组应该在我们之前找到了东西。”   葛婕说可以做藏宝图,证明先前要求的工具已经收集齐。   四下环顾,两人开始寻找姜然等人的身影。   现实是残酷的,祈天河从后面被人拍了下脑袋:“又乱跑,害我找那么久。”   名义上的家长来了,祈天河只能回家,洗漱完听着女人的唠叨声爬上床睡觉。   一觉醒来天还是黑的。   祈天河看了下时间,六点十分,不过是下午的六点十分。   有两秒钟时间大脑呈放空状态,祈天河拿起闹钟,再三确定没看错。   自己这是直接睡到了第二天下午?   “顾小何,赶紧穿衣服别磨叽,快来不及了。”   熟悉的台词,熟悉的剧情,祈天河穿好衣服,重复昨天发生过的一切。   又一次站在班级门口,女人嘱咐完他别跑远了,进班开家长会。   祈天河走到教学楼门口,很快等来几名玩家。   和昨天唯一的区别是,秦念念不在。   秦阳叹了口气:“大约是出事了。”   他专门去找了秦念念扮演的角色林莹莹,现在那就是个普通孩子。   文静看到祈天河,露出友好的笑容,昨天多亏了他的提醒:“谢……”   “顾小何!”   小胖子大喊大叫打断文静说话,从远处跑过来,视线先后停留在祈天河,姜然,秦阳身上。   “顾小何,你们不是说要趁开家长会的时候,去看望葛婕的爸妈?”   台词不一样了。   三人对视一眼,猜到彼此都接下来了葛婕的任务。   小胖子又看向陆南等人:“谁要去小树林玩?”不等玩家开口,自说自话:“不管,你们中必须有一个陪我,之前说好的!”   谁跟你说好了?   文静脸色难看。   祈天河看小胖子的眼神很有深意,这是要一天带走一个小朋友的节奏。   他也没空替别人操心,随便找了个借口从小胖子那里打听来葛婕家的住处。   天气转冷,外面的行人不是很多,葛婕家离学校不远,很快他们便站在一栋老旧的居民楼下。   秦阳帮忙拉开单元门,姜然第一个走进去,祈天河再要进去时,脚步死活无法迈开,像是被一层透明的薄膜阻碍。   不再强求,他退回来道:“一次只能进一个人。”   秦阳试了一下,同样无法进去。   大约过去十分钟,姜然的身影重新出现,摇头,表示失败了。   “我原本想支开她爸妈,可无论用什么借口,他们就是不上套。”   闻言秦阳和祈天河对视一眼,思考进去的顺序,理论上讲越早去越有利,否则前面的人一旦出问题,容易引起葛婕父母的警觉。   秦阳状况特殊,这次副本他输不起,宁愿不要这部分的奖励,只求稳妥完成葛婕的要求。   在他看来,作为回归者,祈天河成功机率很高。   祈天河还在思索如何得到先去的权利时,秦阳主动说:“你去吧。”   祈天河一愣。   秦阳对他很有信心:“对你来说都是小case,我去可能会很吃力。”   “……”   祈天河怔住了,副本里的玩家都这么谦让?   还是说现在流行捧杀。   他有些纳闷地走上楼,敲了敲门。   很快就有人来开门,葛婕的妈妈看到他神情古怪:“顾小何?”   女儿班里的同学家长自然是认识的。   “阿姨好。”   葛父端着茶杯从厨房走出来,也是不解。先前才有自称女儿好朋友的来看望他们,怎么又来一个?   墙上挂着遗照,里面的女孩笑容灿烂,和亡灵反差强烈。   祈天河收回目光,做出有些难为情的样子:“之前葛婕从我这里买了一只鹦鹉,可钱没有付。”   “鹦鹉?”   祈天河点头。   葛母疑惑中带着些不虞,她从来没听女儿说过这件事。   祈天河:“我记得葛婕说偷偷养在了床底下。”   葛母连忙走到女儿生前的房间去看。   葛婕的床是钢丝床,底下堆着很多平日里用不上的杂物,此刻几个堆起的盒子夹缝中,正藏着一只鹦鹉。似乎被响动惊着,鹦鹉飞出来停在桌子上。   愣了好一会儿,葛母才反应过来,竟然真的有一只鹦鹉。   祈天河冲鹦鹉使了个眼色。   鹦鹉用卡顿的声音冷漠开口:“你好漂亮。”   葛母走近:“会说话?”   祈天河点点头:“这只鹦鹉是专门训练过的。”   说着走到鹦鹉面前:“握手。”   鹦鹉黑豆眼泛冷光,不情不愿抬起爪子放在他手里。   “躺下。”   鹦鹉侧平躺。   随后走进来的葛父也被这一幕吸引,夸赞了几句女儿买的宠物很聪明。   葛母这才后知后觉说:“多少钱,我付给你。”   这鹦鹉勉强算是女儿留下的遗物,加上聪明可爱,勉强缓解了他们心中的一些伤痛,所以现在特别好说话。   “一百块。”祈天河抿了抿唇:“不过葛婕提到过她攒够了钱,好像是放在鞋盒子里。”   葛母弯腰把盒子全部拿出来,依次打开,果然看到皱巴巴塞在里面的钱,一时间莫名眼眶开始泛红。   “钱太散了,我给你张整的。”   祈天河:“没事,这是我和葛婕间的约定,我想按照和她说好的来。”   葛母沉默了一下,抹了下眼泪:“对,得按孩子的意思。”   说着低头把钱捋好给他。   “您多保重。”祈天河接过钱轻叹一声,准备转身离开。   鹦鹉他暂时没有带走,交代说:“你先陪他们一会儿,家长会结束前来找我。”   这次的任务类似一场时间循环,家长会后一切又会重启。   鹦鹉冷冰冰的声音在脑海响起:“当初你爸说要给我一个亿,转眼你一百快就把我给卖了。”   祈天河闻言脚步有些虚浮,回头想要安慰一两句,表示都是为了任务。   鹦鹉根本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伸出一只翅膀,翅膀尖指向门的方向……你走。   “……” 第13章 家长会(五)   “这么快?”   秦阳看到祈天河双手插在兜里轻松走下楼,微微有些发怔。   祈天河:“还算顺利。”   一旁姜然被勾起好奇心:“你怎么做到的?”   能用的借口她都用了,只能说明副本有设定,但凡玩家进了葛婕家门,无论走到哪里,都会被她的父母跟着。   祈天河:“人格魅力。”   “……”   如果陆南在,一定会将此刻嘴角抽动的姜然引为知己……源于他们都经历了完全get不到的冷幽默。   回校路上,祈天河给出一个还算有信服力的理由:“归功于我的专业能力。”   姜然侧过脸看他,若有所思:“心理专业真就那么神奇?”   原先一直认为影视剧中的心理分析将这个专业过于神话了,如今因为祈天河,又开始重新估量。   做这行久了,祈天河很少从正面回答问题:“有任何心灵上的困惑,可以随时去找我。”   姜然绝对可以算得上潜在的优质客户。   姜然点头:“好。”   校门口墙上靠着一个人,昏暗的路灯拉长了影子线条,对方像是雕塑一样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过于成熟认真的神态,配在孩童的身体上,一时间格外怪异。   明明走来的是三个人,陆南却是直接望向祈天河:“成了?”   祈天河还没张口,秦阳便笑了笑说:“那是自然。”   说着拍了下旁边人的胳膊:“你也不看是谁亲自出手。”   陆南表情依旧拽拽的,闻言颔首:“也对。”   “……”祈天河很想知道他们究竟对自己哪来的自信。   在忍不住想出口试探一下这些人的想法时,姜然先一步问:“你怎么在这里?”   陆南:“拒绝亡灵任务也是要付出代价的,一来要面对被小胖子带走的的风险,再者这段时间也找不到其他事情做。”   姜然:“文静和李豪……”   陆南:“文静主动跟小胖子走了。”   谁也没觉得奇怪,李豪进游戏前拄着康复拐杖,状态只比秦阳好一些,文静自然要杜绝男朋友死在这次副本的可能。   祈天河看了一圈:“李豪人呢?”   “和几个小孩子玩过家家。”面对其余人古怪的眼神,补充道:“大概是想套出些线索。”   祈天河独自进入教学楼和葛婕交差。   亡灵下发的任务是一样的,一个人完成,另外两人的任务会自动消失。   葛婕拿到钱却没有什么好脸色,而是认真清点:“两枚五分,六十张一角,十张五角,两张二十元……”   整个过程数得明明白白。   “不错,是我自己攒得钱,”葛婕终于高兴起来:“你没骗人。”   副本处处都是坑,真拿不到钱,兴许玩家真会想办法找张百元回来交差,结果必然死得很惨。   祈天河望着美滋滋的葛婕,松了口气。   葛婕如约从一堆散钱中抽出张一元纸币给他。   祈天河伸手接过,手指触碰到纸币边缘时,一行小字自动浮现在脑海中:   [恭喜获得道具X1]   [旧纸币:亡灵给的跑腿费。   用途:贴在鬼魂身上,被贴鬼需要背对玩家跑够八百米。]   介绍看得人眼前一亮……这是绝对的保命神器。鬼魂跑八百米时,自己可以抓住这段时间逃命。   手指在半空中微微蜷缩,祈天河没有直接拿走,反道:“把那些角角分分的钱凑够一元给我吧,整一点的面额用来做藏宝图的奖励,整体效果比较上档次。”   葛婕有些懵的低下头。   祈天河特地指着其中几张有明显污渍的一角钱:“这上面沾了机油,又臭又脏。”   即便化为亡灵,女孩子的一些本能还在,葛婕闻言果然露出嫌弃的表情,收回一元纸币,给了他九张一角和两枚五分硬币。   祈天河平静接过。   [恭喜获得道具X1]   [恭喜获得道具X1]   [恭喜获得道具X1]   ……   游戏提示音不间断传来。   祈天河逐个收回口袋,每一张都做了鉴定,答案完全统一,所有钱币都起到让鬼魂狂奔八百米的作用。   “果然如此……”   他目光微动,游戏给这个道具命名为‘旧纸币’,而非‘一元纸币’,说明金额并不影响纸币效果。   同时心中又有着淡淡的惋惜。   现在是十五年前,商店还卖着袋袋水的年代,五分没有一角钱常见,如果再往前推个几年,那时分分钱畅行,自己完全能靠着这波得到更多道具。   不过无论如何,血赚!   祈天河温和注视着自己的金主爸爸:“请问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葛婕拳头用力砸了砸脑袋,感觉面前这个人笑得好奇怪,但又说不上来原因。想不通的问题被随意扔到一边,亡灵的执念几乎全集中于手头正在制作的藏宝图上。   “我就快要做好了。”葛婕随意飘到旁边的教室,剪纸,折小东西……动作有条不紊。   她的手工活哪怕是很多成年人也比不上,祈天河亲眼看到呈现立体效果的藏宝图诞生,还能像贺卡一样合拢翻开。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这张藏宝图只有图案,没做任何标注。   “我的字不好看,莉莉答应过文字部分由她负责。”   “莉莉?”祈天河抓住关键词。   葛婕没有理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祈天河确定套问不出来更多有用的信息,起身离开。   外面的天色更暗了。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第二次家长会开始时,整片天要比昨天暗很多。   李豪摆脱了缠着他继续玩游戏的小孩,原先身上那种莽气要淡了很多。   三选一,他其实只有三分之一的可能被小胖子选到去树林,但文静没有赌这个概率,这件事让李豪产生了不少的愧疚和心理压力。   “没打听到什么,不过有一点……”李豪沉声道:“溺死的三个孩子,都不会水。”   祈天河挑眉:“不会水还去水库?”   李豪:“所以才显得奇怪。”   陆南直起身子,摆脱靠墙的状态:“也没人查?”   李豪:“小孩子偷偷玩水很常见,这样的意外每年都有。”   监控这时没普及,如果检查结果是溺死,尸体又没有明显外伤,想查也无从入手。   想了想,李豪又说:“加上刚刚结束考试,小孩子偷偷结伴出去玩,合情合理。”   众人思索间,姜然说:“比起真相,重点在任务本身。”   语毕看向祈天河:“钱也交了,按理手工活该结束了。”   祈天河耸了耸肩,纠正:“是配图部分结束,还要找个叫莉莉的来写字。”   李豪头疼,口吻略暴躁:“又不是真的有宝藏,哪来这么多事!”   “抱怨也没用,”祈天河淡淡道:“分开找吧。”   第一件事就是确定这个叫莉莉的是死是活,祈天河好不容易发现个落单的学生,开门见山问:“有没有见到莉莉?”   对方转了转脑袋,左右看了下摇头:“没有唉。”   这小孩还挺热心,叫住围着老槐树跑的几个同学:“你们谁看到莉莉了?”   “没看到。”   “没看到,一个晚上都没见到她。”   “是不是和赵琳琳他们玩去了?”   “啊!那不就是!”   最后一个开口的小孩对着正南方大叫一声:“莉莉!”   前边的小女被吓了一跳,整个身子都是一抖。   祈天河眯了眯眼,如果没看错,这小女孩好像是从铁门那边走来的。   “顾小何找你!”旁边的小孩喊叫到。   莉莉疑惑走过来:“什么事?”   祈天河注意到她肩膀,肚子,腿多处沾着灰,一看就是翻墙留下的痕迹。   “到那边说。”   祈天河和莉莉走到没人的乒乓球台边,两人交流的画面正好路过的被秦阳看到。   一直等到祈天河和莉莉交流完分开,他才走上前。   莉莉没有跟秦阳打招呼,跑向教学楼内。   “她怎么了?”   祈天河无奈:“急着上厕所。”   秦阳斟望着祈天河,酌了一下,说:“要不要做个交易?”   祈天河没说话,间接给了继续说下去的机会。   秦阳:“我听说你新成立了一个组织……”   祈天河忍不住皱眉,自己不过随口一提,怎么好像一夜之间,全世界都知道了?   秦阳:“你保我出这次副本,如果最后真能活着出去,我就正式对外宣布加入你的日不落阵营。”   “对外宣布?”   秦阳斩钉截铁:“没错。”   他会直接表明立场。   ……进一个养老项目,为什么要官宣?   祈天河不得不揣摩对方是否别有用心:“B级副本而已,不至于这么做。”   秦阳的综合实力毫无疑问在自己之上,再者,世家继承人的心机手腕都是有的,哪怕陷入绝境,也该想着奋力一搏,而非提前寻求他人帮助,有种不合逻辑的软弱。   秦阳叹道:“你大约是从来没怎么输过。”   祈天河点头。   毕竟是个新人玩家,才参加过一场游戏。   “我前不久折在了一个双S级别的副本,碰到了一群猪队友,提前把BOSS放出来了。”   祈天河对此深表同情。   秦阳:“任务失败不但会在现实中折运,游戏里也不例外。到了S级的副本,奖励丰厚,惩罚也超乎寻常。”   更何况那还是个双S级别的。   他打了个比方:“同一个选择,正常玩家做可能没事,但我来做可能就会有危险。”   所以等平安出这个副本,才能有真正逆风翻盘的机会。   若是放在早些时候,祈天河或许会拒绝,身边跟着个走霉运的,被波及的可能性极大。但现在有了道具,还是有些机会的。   “我尽量。”   防人之心不可无,祈天河抬眼看他:“不过你如何保证会守诺?”   秦阳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契约道具,对着透明的玻璃珠开始立誓,前提说得很充分,必须是在祈天河救他脱离危险或者分享两条以上游戏重要线索的情况下,才会履行承诺。   “……如果毁约,我将把所有游戏币转到玩家祈天河名下。”   同一时间,祈天河脑海中浮现出一条信息:   [玩家秦阳与你签订契约。]   底下是详尽的契约内容。   确定没有问题,祈天河主动伸出手:“合作愉快。”   年纪他们相差不大,不过可以指望对方的儿孙辈,以后多加走动打理好关系。   两只手在半空中交握了一下。   祈天河状似不经意问:“听说你还没结婚?”   秦阳叹道:“别提了,我家老爷子天天催。”   “催的好!”   “……”   祈天河轻咳一声:“你也到了该成家立业的年纪,遇到合适的千万别错过。老爷子身体不好,你也该为他想想……”   “……”这腐朽的催婚宣言,为什么跟老一辈的口吻一模一样?   秦阳干笑道:“玩家大多晚婚,说句不好听的,我们这种情况,还是别祸害正常人。”   闻言祈天河沉吟几秒,说:“其实可以内部消化。这次回去,我准备开个婚介所,为大家提供解决终身大事的一个渠道。”   秦阳沉默了。   永夜那边最近用丰厚的条件吸引了不少玩家,祈天河哪怕有着回归者的名头,终归比不上实际的利益。   假如有了这个所谓的‘婚介所’,一切就不一样了。打着相亲的幌子进行组织成员的联姻。夫妻是利益共同体,如果本身又是豪门世家,关系更是牵扯不清,组织的结构也会愈发稳固。   龌龊,狠辣,有效。   ……却完全粉碎了敌方带来的威胁。   永夜规模扩大伴随着一个致命缺陷……不够团结。   被利益吸引去的人,难免不会为了更深的利益背叛。   祈天河就是看准了这一点。   想到这里,秦阳不禁重新打量起祈天河,一个把情谊当做筹码利用的男人,内心该是何等荒凉无情?   但他又和邪恶阵营的那群疯子不同,并不以害人为乐,这是注定能做大事的。   察觉到在被窥视,祈天河偏过头微微一笑,温和又无害。 第14章 家长会(六)   秦阳看着这个冲自己笑的男人,明明无风,硬是打了个寒颤。   达成协议,祈天河主动跟他分享了刚刚和莉莉的对话:“小孩子好哄,三言两语就套出和葛婕的约定。”   秦阳看到希冀:“她答应去配文字了?”   祈天河摇头:“忘了说小孩子的固执也超乎想象,她以肚子疼为借口跑了,不过……”   转折词后,要么是希望,要么是绝望。   祈天河属于前者:“不过她答应我三天后可以帮忙。”   秦阳:“……每次时间重启的节点都是在开家长会。”   祈天河抬头凝视彻底暗黑如墨的天空:“我有预感,下一次会是新的节点。”   两次时间回溯能给的线索差不多给全了。   不知想到什么,祈天河看向教学楼的方向:“我还有点事要办。”   秦阳识趣地没跟上去。   祈天河独自走进教学楼,算算时间鹦鹉也该回来了,试着在脑海中呼唤了它一声。   没得到回应,窗台上传来扑扇翅膀的声音。   鹦鹉是带着脾性地在扇翅膀,长期没被打扫到的窗台死角扬起尘土。   祈天河见过鹦鹉抽金骷髅时的样子,还有上次化作一只流光溢彩的鸟,那时对方眼中毫无人性……虽然它的确不是人,但那种冷漠,深邃……是寻常动物身上没有的。   跟现在的状态判若两鸟。   祈天河不禁认真思考鸟类患精神分裂的可能性。   鹦鹉见他迟迟不走来,黑豆眼中全是警告的意味。   祈天河先声夺人:“你瘦了。”   品出一种虚情假意,鹦鹉还没来得及发作,祈天河把困在鬼火里的亡灵主动递过去:“快补补身子。”   “……”   完全无法让人拒绝。   吃人嘴短,鹦鹉最终选择原谅一百被卖的事情。   祈天河心中暗叹太好哄了,归根结底《七日经》是鹦鹉代练,它才是抓亡灵的主要功臣。   “有没有从葛婕父母那里听来什么?”   鹦鹉摇头。   正经人谁会跟一只鸟谈心?   祈天河:“正好你回来,我们去小树林里逛逛。”   鹦鹉没有反对,自原地消失。   下楼后祈天河四处看了看,找到目标喊了声:“李豪。”   李豪纳闷地寻找声源。   祈天河走过去,一副熟稔的样子:“很可能有一条重要线索,咱们一起去瞧瞧。”   李豪就是再没脑子,也知道要警惕无事献殷勤的人。   这一幕正好被秦阳看到,他看祈天河的目光颇有深意。   李豪用借口推辞想不去,祈天河不罢休地进行说服。   秦阳毛遂自荐:“我陪你去。”   祈天河摆手拒绝:“人太多不合适。”   然后继续攻略李豪。   秦阳眼皮一跳,忍不住问:“我哪里不如他?”   家世,气质,能力……人品,自己全部不缺,结果送上门都不要,就很过分。   祈天河愣住,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计较这种小事,心平气和回应:“可他有女朋友。”   “……”秦阳眼睁睁看着祈天河把人带走。   ·   “你似乎喜欢开……并不好笑的玩笑。”李豪跟他走,仅仅因为不想搅和进刚刚那种令人尴尬的局面。   “玩笑?”祈天河停步皱眉。   李豪:“打趣秦阳没有女朋友。”   祈天河按按眉心,无语道:“你们都在想什么?我是要让你跟我去小树林。”   在李豪吃惊的目光中解释:“小树林是危险区域,但最危险的仅仅是被小胖子带走的人。卡个时间差,晚点过去是可行的。”   李豪狐疑问:“那昨晚怎么不去?”   “第一天被带走的是秦念念,我不抱太大指望。文静不同,她谨慎细心也有脑子,哪怕遭遇危险也会想办法留下信息。”祈天河望着他说:“你们是男女朋友,说不定这信息只有你能察觉到。”   合情合理,有理有据。   李豪懵了下,不好意思挠头说:“是我误会你了。”   祈天河不在意这种细节,低声道:“还是得小心,进去后走慢点,别发出声音。”   李豪点头,他莽归莽,不至于傻到找死。   夜晚的操场空荡荡的,有个人影立刻能看到,避免徒增变故,两人挨着墙绕路,穿过操场进入小树林。   一路没有光照亮,稍不小心踩到落叶,他们自己就先一个激灵。   李豪特别小声说:“树林一大片,不好找。”   祈天河给他指了个方向,前方地面有点亮晶晶的粉末,像是月光洒在上面。然而这里的树少说也有几十年,连在一起遮天蔽日,月光哪能轻易透进来。   李豪后知后觉:“是文静的夜光粉。”   祈天河挑眉:“这玩意能带进游戏?”   “道具。”李豪:“一次性消耗品。”   因为太鸡肋,文静得到后从来没用过,他一时半会儿还真没想起来。   越往前走夜光粉的间隔距离越大,直至一点踪迹都找不到,两人退回了最后一截看到夜光粉的路段。   李豪似乎感觉到什么,蹲下身抓了把土用手指搓了搓,湿软,黏腻,放在鼻尖闻有血腥味。当即用力握紧拳头,猜到这新鲜的血迹不是来自于小胖子,便是自己女朋友。   祈天河让他后退一些,地上勉强可以看到几个脚印,不太连贯,附近杂草歪歪斜斜倒在一边,被外在力量压过。   他试着复刻了一下当事人的行动轨迹,摔倒后不停后退,一直被逼到大树下。   李豪不死心问:“你说文静有没有可能还活着?”   “没。”   “……”   “我们是孩童状态,遇到危险没力气反驳。”祈天河指向地面一大片黏腻的血迹:“按照这个出血量,生存机率渺茫。”   李豪:“或许这是加害者的血。”   祈天河冷淡:“你美好童话读多了。”   “……”   李豪也知道是痴心妄想,如果有奇迹发生,文静早就来和他们汇合。   祈天河坐在地上,背对着摸了摸大树,最终在腰部位置找到刻痕,似乎是个‘人’字。   死亡是一瞬间的事情,当时留给文静的时间必然不多,她只能挑最简单的字来写。   李豪也确认了一下字,咬牙切齿说:“害她的是人。”   祈天河让他看看周围,有没有值得特别注意的地方。   “凶手道貌岸然,两面派……反正不是个好东西。”   祈天河带着疑惑地嗯了声。   “树皮被抠下来了一部分。”李豪指着‘人’字旁边,除了树皮还有血迹,估计是指甲在用力过程中掰断了。   “……小静有个同事喜欢搞小动作还爱装清高,她经常跟我吐槽树不要皮必死无疑,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祈天河若有所思:“带你来果然是个正确的决定。”   李豪没有破解谜题的喜悦,反而困惑道:“可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她怎么可以肯定对方是个这样的人?”   当你被人追杀时,会觉得凶手残暴,恐怖……关注点绝对在性格而非品德。   “想必是听到了什么,或者看到了什么,”祈天河似乎有了猜测,目光变得冷凝:“先离开这里。”   李豪:“现在就走?”   祈天河点头:“血迹还没有处理干净,凶手很大可能会回到现场清理。”   “那不正好?”李豪:“我们躲起来,就能知道凶手是谁。”   祈天河摊手:“藏在树后面很容易被发现。离远了又看不清,就算勉强看清一点你也未必能辨认出是谁。”   冒着生命危险做送命题,不值得。   李豪被说服,抓紧时间离开。   ·   家长会快要结束,祈天河没再乱跑,乖乖在门口等着。看到秦阳,招了招手,主动跟他分享线索。   李豪莫名有种被用完就扔的错觉。   祈天河还算厚道,不是李豪自己也找不全文静留下的线索,没把人支走,当着另外两人的面说:“我先前见过莉莉,她是从铁门的方向回来,身上有翻墙的踪迹。可以推测当时小树林有四个人:小胖子,莉莉,文静和一个被文静认为是两面派的凶手。”   小胖子失踪,文静遭遇不测,想要知道真相,就只有撬开莉莉的口。   李豪:“我们去找莉莉。”   “来不及了。”楼道内突然变得喧闹,秦阳无奈:“家长会结束了。”   祈天河关注点不在家长会,而是正从教学楼内出来的姜然和陆南,不久前莉莉肚子疼跑进教学楼上厕所,以那两人的能力,他去小操场的功夫他们肯定和莉莉接触过。   祈天河和秦阳并肩往那里走。   落在最后面的李豪心情复杂,毫无疑问祈天河和秦阳结盟了,才会坦诚地分享信息。   而姜然则选择和陆南一起行动。   他被剔除了。   自己精通散打,跆拳道……体力的优势在这个副本根本无用,文静不在,单枪匹马获胜的机率有些低。李豪快步追上祈天河:“那个……”   祈天河不太适应他扭扭捏捏的样子:“怎么了?”   李豪:“你的组织还招人么?”   “……暂时不招了。”   最近加入的成员太多,事有蹊跷。   李豪不死心,尽可能展示自身优势:“我虽然不如秦阳,但1+1的力量要大于2。”   他有一个聪明的女朋友。   秦阳闻言撇了撇嘴:“上赶子不是买卖。”   不等秦阳说完,祈天河态度骤变:“差点忘了这茬……”   主动拍了拍李豪的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样子:“以后咱们就是兄弟。” 第15章 家长会(七)   秦阳觉得不公平,他可不仅仅是要加入,更是要公布立场,一旦对外宣布成为日不落组织的一员,意味着再也没有退路。   而李豪,仅仅付出了一个女朋友。   等等——   李豪好像并没有付出女朋友……秦阳头疼地按了按脑袋。   家长出来的刹那,孩子们一窝蜂涌上去。有的被骂,有的被摸脑袋夸奖,带来副本中为数不多的烟火气息。   眼看着陆南和姜然被家长带走,祈天河错失和他们交流的机会,跟随不停数落自己的家长往回走。   “顾小何。”   半路上,陆南突然追过来,后面是他的妈妈。对方似乎很不好意思:“这小混蛋非说想去和小何住上一晚。”   闻言祈天河走到一边,用目光询问他是怎么说通父母的。   陆南:“成绩好的孩子总是被格外优待。”   他扮演的角色,这次考了全班第一。   明天是周末,又都是一个单位的职工,顾小何的妈妈当然不可能拒绝。再说她还挺喜欢陆南,在长辈看来,能和优秀的孩子在一起玩,也是一种本事。   顾小何的父亲是货车司机,隔段时间才回来一趟。   到家后顾母在客厅看电视,祈天河把门关上和陆南说话。陆南同样注意到关于凶手的性格描述:“文静做出这样的判断一定有理由。”   祈天河走拉上帘子,硬生生扭转话题问:“你和姜然发现了什么?”   陆南:“女厕所我不方便进,姜然说莉莉把自己锁在隔间里哭,那个小女孩出来时腿都是软的,似乎受到了很大的惊吓。”   祈天河垂下眼,不知在想什么。   “你呢?”这次轮到陆南提问。   祈天河回到了之前的话题:“两面派,道貌岸然,不要脸……这是典型的人物特征概括,证明凶手并非小混混或者流窜的作恶人员。”   话说到一半,转过身望着他:“你有没有想过,作为玩家,文静并不认识副本里的原住民。”   陆南微怔:“你是指……”   “身份,”祈天河淡淡道:“凶手的身份具有特殊性,而且文静一定是从别人口中获取这种身份。这个‘别人’不是小胖子,就是莉莉。”   “……从去小树林到遇害,时间不会太久,这么短的时间内,只有一种可能会让她得到这种结论。我猜当时有一个孩子这么喊了……”   祈天河缓缓吐出两个字:“老师。”   即便有了猜测,陆南仍旧不免心沉了下。   “当然,说不定他喊得是‘校长’。”   学校女教师的比重多于男教师,男性教职工的数量不会太大,再者受害者都集中在一个班里,如果是教师,凶手必然是带这个班的男老师。   “差一点说服力,”陆南理智分析:“树皮或许是文静死前痛苦挣扎时无意中抠下的。”   祈天河迎上他的目光作对视,瞳仁里是更加极致的冷静,过了片刻,眼神慢慢下移,停留在某个部位:“别忘了第一天开家长会时,你差点被葛婕的亡灵废了。”   小孩子打闹不过互相推搡,最严重的也是集中在眼睛,鼻子等脸上的器官。   哪怕不是小孩子,成年人捅人是朝着腰腹部扎去。   副人格的记忆还在,经他一提,陆南重新回想那一幕,确定亡灵当时是直接朝自己胯下刺来。   这个年代性教育根本未开始真正普及,小孩子没有这方面的意识,这种举动完全不符合常理。   祈天河:“愤怒下的行为是最真实的,她是发自内心的对那个部位感到厌恶。”   想到葛婕生前可能经历的一切,陆南神情格外冷:“施暴者是个畜生。”   他们打听过七小的传闻,根本没有人提到这件事,相反学校口碑不错,间接表明真凶这么多年一直逍遥法外。   “那几个孩子果然不是单纯的溺亡,”祈天河双目一眯:“凶手倒是聪明,挑在考试结束制造玩水溺死的假象。”   时间点选得太妙了,正常人无疑会归咎于小孩的胡闹。   陆南很快看到更为现实的问题:“葛婕的亡灵远比我们看到的更加危险。”   含着如此怨念,又机缘巧合化为亡灵,一旦爆发会更加具有杀伤力。   祈天河对此倒是淡定,反正达到boss级别的鬼怪,无论强弱,他都对付不了。区别只在于一秒钟被杀还是多几秒被击杀。   “小何,别玩得太晚。”   顾母从客厅走过来,敲了下门叮嘱一句。   祈天河喊了句知道了,主动打开门。   顾母抱了床被子,让他拿给陆南盖。   过了会儿祈天河以磨牙吵人为由,去睡了沙发。陆南的精神状态不稳定,他还没无畏到在同个空间休息。   一夜醒来天微微亮。   祈天河睡前是在沙发上入眠,现在又回到了自己床上。   女人催促他赶紧收拾,别上学迟到。   逃脱了家长会轮回的魔咒,这会儿终于换了时间节点,反而令人不安。   至少前两次已经摸索出危险的点,现在一切都是未知。   祈天河背着书包往学校走,在校门口碰到等待多时的其他几名玩家。   “你好慢。”姜然眼皮耸拉着,似乎还没睡醒。   祈天河:“吃早饭耽误了些时间。”   周一要升旗,学生普遍来得早,校园里十分热闹。玩家哪里有空怀念青葱校园时光,四处瞄着,有目的地寻找莉莉的身影。   一直到进班,也没瞧见人。   早自习的铃响了,有个座位还是空的,李豪的座位正好就在祈天河前面,见老师没来,转过身用书挡着嘴小声说:“她会不会不来了?”   祈天河摇头。   副本将时间定在这个时候,一定有原因。   门突然被推开,莉莉喘着气跑进来,冲到座位上。   祈天河找准角度用胳膊肘撞了下圆珠笔,假装捡笔的空隙凑到隔壁小组对秦阳使了个眼色,秦阳弯腰帮他拾起,交接的刹那祈天河小声道:“打听一下,这个班有没有男老师?”   祈天河更关心莉莉那里。开家长会那天对方可是承诺过三天后要帮忙配文字,今天刚好就是第三天。   早自习时间,没太多机会搭话,好不容易捱完第一节 课,祈天河在楼道口堵住准备去厕所的莉莉。   莉莉眼神躲闪,好像后悔了。   祈天河态度强硬了一些。   莉莉突然就红了眼,被迎面走来的班主任看见,祈天河遭到了一顿数落。   祈天河回教室后,秦阳打趣:“被教育了?”   祈天河叹气:“你那边打听得怎么样?”   秦阳:“只有体育老师是男的,不过我觉得不是他。”   “哦?”   “他妻子心脏病发住院,人一直在医院陪护,还有学生组团去探望过。”   至于校长的信息不用打听也能知道,宣传栏上印着头像和简介,还有几次活动的出席照。   男性,四十岁,从面相上看古板严厉,也无法与衣冠禽兽联系上。   祈天河一人顾不得两头,这些事就算他不做,其他玩家也会上心。和秦阳说了几句话,趁着大课间的时间,继续去做莉莉的工作。   莉莉似乎铁了心不与他说话,见了面就躲,联系今天早上她迟到的事情,祈天河猜测是被威胁了。   小胖子失踪和文静出事那晚,莉莉就在现场,凶手肯定要敲打一番。   秦阳等玩家不知去了哪里,班里的学生也不多。   期中考试结束,家长会也捱完了,这些孩子彻底放松起来,一下课就跑得没影,不一会儿班里只剩两三个人,祈天河直着身子思考对策。   一道冷哼声突然传来。   祈天河听到是鹦鹉的声音,眼神微亮:“你有办法?”   “已经帮你解决了。”鹦鹉淡淡道:“小孩子躲着人,可不会躲一只动物。”   祈天河神情有了变化,具体打听起过程。   鹦鹉:“卖艺。”   “……”   鹦鹉:“还没过相信神仙的年纪,我口吐人言,斥责她不遵守约定,小姑娘再三保证中午下课后就履约。”   祈天河没想到它会暗地里帮自己,怔了下说:“谢谢你。”   “不必。”鹦鹉态度很冷淡。   祈天河:“下次捕捉到的亡灵全部给你打牙祭。”   鹦鹉不咸不淡地‘哦’了声。   知道这是嫌不够,祈天河承诺说:“我一定会记得你的好。”   外面突然一阵骚乱。   祈天河连忙走出去,看到密密麻麻的人头,根本挤不进去。   “出什么事了?”找到一个有些面熟的脸孔问。   “莉莉从楼梯上摔下去了!”   老师让学生散开,教导主任也来了,楼道内乱成一团,混乱的学生被班主任强行带进各自的班级。   三令五申后,教室里仍是止不住的议论声。   有人惊魂未定:“莉莉脖子断了……我亲眼看见的,她的眼睛还是睁着的……”   救护车很快来了,不过拉走的是一具尸体。   祈天河面色阴晴不定,失踪案后有个小女孩失足掉下楼梯,这个消息他打听过,但没有想到会这么快,现在距离开完家长会仅仅过去一个周末。   所以游戏卡的两个时间节点一个是小胖子失踪,一个是莉莉的死。   过去无法改变,既然无论如何莉莉都会死,游戏岂不是发布了一个完不成的任务?   祈天河陡然想到另外一种可能。   莉莉死前答应过要履约,这执念会不会带到死后?   还没等他继续往下想,耳朵里突然钻进了细小的气流,祈天河下意识要偏过头,一双充满血丝的眼睛盯着他,如同一个密集的漩涡,要把人拉进去搅碎。   “约定……还记得我们的约定么……”   莉莉如怨如泣的声音在耳畔幽幽说:   “午夜十二点,我来找你,我们一起给藏宝图做文字标注啊……”   同一时间,游戏提示音猝不及防响起:   [原集体任务‘找到亡灵莉莉爱用的笔’更新为定向任务‘至死不渝的约定’。   请玩家祈天河于今晚零点,携带三根蜡烛独自来学校。   记住:风里雨里莉莉在等你。]   “……”祈天河有些怀疑人生:“这就是你卖艺卖来的结果?”   鹦鹉沉默了一下:“看来我确实不太适合出去卖。”   毕竟它现在的市场价只有一百块。 第16章 家长会(八)   其他玩家也收到类似的提示音,告知任务更新。   李豪转过身,担忧问:“怎么会这样?”   祈天河:“至少收起你上扬的嘴角。”   李豪摸了摸嘴,是有翘起的弧度。   ……好吧,他承认刚刚松了口气,一般来说死后七天才会回魂,这种当天就成亡灵的,杀伤力很大,正常玩家能躲绝不硬刚。   祈天河没计较这个:“有钱没?”   李豪摇头。   倒是陆南递过来五块钱:“家长给得考试奖励。”   现在乱糟糟的一团,出了这种事,课是上不成了。自己班的孩子出事,班主任得去医院一趟,后两节直接变成自习。   祈天河出教室时,没多少人注意到。   任务要求中并没有明确规定蜡烛的规格,祈天河在白烛和红烛当中迟疑了几秒,选择了白的。   白烛祭亡人,站在阴鬼的立场上,白烛似乎要讨喜一些。   中午下课时,秦阳倒数第二个离开教室,临走前对祈天河说:“我会遵守承诺,公开宣布加入日不落。”   在他看来,集体任务转变为个人任务,执行者又是祈天河,毫无疑问是对方在主动出击。   不用做任务,奖励少了但他的生命安全指数大增。   想到这里,秦阳忍不住再度开口:“不愧是你。”   “……”   祈天河轻轻敲了几下桌子,等人走了在脑中呼喊鹦鹉。   吞噬亡灵后,鹦鹉羽毛的色泽更加明亮,仿佛从素描画变成了彩绘图。面对沉默的祈天河,爪子动了动:“说话。”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一个玩家不正常也就罢了,要是都不正常,那可能是他这边出了问题。   鹦鹉:“多下几次副本,自然就知道了。”   心态影响行事,真明白了一切缘由,未必会再有这么好的效果。   一人一鸟各有盘算,最后默契地将这个话题暂时搁置。   下午回家后,祈天河睡得很早。顾母只当他受了惊吓,莉莉的死讯一天时间不到便传了出去,同学死在眼前,哪怕是成年人都容易留下心理阴影。   为了不吵到孩子,顾母也没像往常一样看电视,很早就睡了。   晚上十一点,躺在床上的祈天河突然睁开眼,穿好衣服十分小心地溜出家门。   路上他尽量抄漆黑的小道,避免碰到下夜班的职工被认出来,继而被顾母带回家。   顺利抵达学校,大门早就锁了,祈天河绕到后方翻墙进入。整个校园空无一人,冷风不时打着旋儿在身边萦绕飘过,每多停留一秒都是折磨。   祈天河是个极度讲究效率的人,没有在原地干等着,找了块砖头用来撬锁,欲要到校长室看看。   比起守在医院的体育老师,校长的作案时间要更加充分。   不知道具体是哪一间,他便逐层往上探寻,楼道内的气氛更加阴森诡谲。开灯容易吸引过路人,整个过程是在抹黑前进。   鹦鹉可以感受到祈天河的呼吸频率……十分规律,没有任何心跳加剧的前兆。   “不害怕?”   祈天河摇头。   葛婕死后亡灵徘徊在低年级的教学楼,而不是生前上课的这栋,之前他还以为是躲避更为厉害的鬼魂,现在看来,源于骨子里对施暴者的害怕。   所以现在所处的地方,反而很安全。   校长室建在顶楼,整层楼一共就只有会议厅和校长室,像是特意安排过的布局。   见状祈天河对于施暴者的身份已经生出七分笃定。   校长室用得不是普通挂锁,准备的砖头派不上用场,他抬头打量着距离地面一米多高的窗户,无奈找了桌椅翻窗。   跳下去的瞬间脚震得生疼,祈天河无语地拍了拍手上的墙灰,感觉自己有做猫的潜力,别的没锻炼出来,爬高走低的能力却在不断增强。   一抬眼首先就能看到墙上挂着的荣誉牌子,办公室超乎寻常的整洁,柜子里的文件排列得整整齐齐,没有任何一点突出来的纸张。   强迫症都很难做到这种程度。   祈天河毫不迟疑地砸开玻璃,搬出里面的资料。   鹦鹉飞出来:“不先看抽屉?”   祈天河摇头,手指在柜沿上一抹,连点灰尘都没有,当即笑了:“这些文件平日被搬进搬出的次数不少。”   而在实际生活中,办公室已经归类锁起来的资料,用到的次数基本为零。   一一拆开查阅,在拆到一个比较薄的袋子时,祈天河手指微微一僵。里面装着各班学生的基本资料,其中四五年级的两张表格很醒目,年龄和父母工作单独圈出。大约有十名左右的学生被做了标记,其中就有葛婕和莉莉的。   “他在进行对比,最终选择了五年级的孩子下手。”   五年级的表格上,被打了一个勾。   “不要指望副本的背景是真善美,只有恶和更恶。”鹦鹉淡淡提醒他:“时间差不多了。”   祈天河临走前特意记下来校长本人的资料,似乎另有打算。   临近午夜零点,祈天河像是幽灵一样重新游荡在校园中。   零点一到,手中握着的白烛毫无预兆自己点燃,蜡油快要滴落的刹那,蜡烛逃脱掌心的控制飞到半空中。两根在前一根在后,祈天河感觉到背部有灼烧感,是后面的蜡烛在推动着他往前走。   沿途老树上栖息安睡的麻雀骤然惊醒,仿佛受到了惊吓,不顾窝里的鸟蛋煽动翅膀逃离了这个地方。   耳边忽然传来一阵咯咯咯的笑声,小孩用独有的清脆音说:“拉钩,上吊,嘻嘻,一百年都不许变……”   祈天河冷静地停下脚步:“莉莉。”   三根蜡烛并排,火焰凝聚成一个人的上半身,莉莉脖子呈九十度歪往一边,至死都没有合上的眼睛正一动不动注视着他。   祈天河面色不变,问:“什么时候开始给藏宝图做配注?”   火焰的温度由热转寒,这会儿随着莉莉凑近,周围的温度更是下降了一些。   莉莉蛊惑道:“看着我,看我的眼睛……”   祈天河不会傻到听一只亡灵的话,视线移向另外一边,可惜莉莉没给他这个机会,无论他看向哪里,火焰便凝聚在哪里。   闭上眼睛遇到危险无法在第一时间躲开,祈天河最终只能选择睁开眼和她对视。   早就散开的瞳孔中央印有一道模糊的暗影,莉莉是被人推下楼的,滚过最后一层阶梯脖子断了,死前视线已经模糊,仅仅看到一道高大的身影。   “告诉我,他是谁?”   火焰的范围变大,一旦对方回答错误,她会毫不迟疑把人烧死。   “校长。”祈天河回答得同样不拖泥带水。   听到答案,莉莉反而有些失望,无论生前如何,一旦成了鬼,杀人的欲望像是融进了灵魂里。   冥冥之中有一股力量控制着她,让她知道该做什么,不能做什么。   祈天河回答了对了问题,她就不能反水下死手。   亡灵有些郁闷地飘往低年级教学楼,祈天河跟在后面,突然问:“为什么不去报复杀人凶手?”   莉莉轻飘飘地回答:“不能杀。”   祈天河想要进一步询问时,喉咙突然发不出音,便知道游戏不允许继续探寻。他收起那份好奇心,彻底专注在任务上。   莉莉的亡灵产生不过一天,对过往的记忆保留程度远远超过葛婕。   葛婕甚至不记得见过祈天河,不过她很干脆地把藏宝图递过去,莉莉看到还愣了一下:“上次我们不是把做到一半的藏宝图放你家了?”   葛婕闻言努力回想,什么也想不起来。一旁祈天河开口说:“她重新做的。”   莉莉终于开始给图片配字。   她的字相当好看,对比下祈天河反而要显得潦草不少。   “沟渠。”   “沟渠末端,夏天会长着好看的小黄花。”   “一棵大树,树干焦黑,被火烧过。”   ……   每一个标志物旁都做了备注。   祈天河惊讶地发现藏宝图的终点是小树林,看上面的画,好像就是那晚文静出事的地方。   完成后莉莉动作轻柔地把藏宝图叠好,然而一转头,又是一副狰狞的模样。   “来玩藏东西的游戏吧。”莉莉把藏宝图递给他,开心说道:“我数三百秒,你来藏它,我们来找。”   “找到会怎样?”   空气瞬间变得死寂。   两只亡灵同时看向祈天河,笑容令人不寒而栗:“你就永远留下来陪我们。”   莉莉已经迫不及待开始倒数:“三百,二百九十九……”   祈天河没有着急跑开,反而问:“计时是不是意味游戏开始?”   “二百九十八,二百九十七……”   莉莉只管数数不理他。   祈天河:“我没有能力把它藏到你们找不到的地方,却可以藏到你们不敢找的地方,比方说……校长室。”   倒数计时的声音猛地停下。   莉莉愣了一下,冲过去想要把藏宝图拿过来,却被一股力量禁锢。   此时她才明白为什么对方要专门确认游戏开始没有,一旦开始,双方都要受规则制衡。   祈天河头也不回地迈开步伐,故意走得很慢,莉莉见拦不住他,连忙喊道:“认输,我们认输!”   没有立刻归还藏宝图,祈天河转过身,目光幽深难测。原先胆小腼腆的女孩如今已经化为一心要人命的亡灵,生前的经历反而让她死后欺软怕硬的一面被彻底激发。   就像现在,祈天河稍稍表现的强势一些,她便有些慌了。   “不该是这样的……”良久,祈天河轻叹一声。   鹦鹉似乎有所感应,突然出现问:“你要干什么?”   祈天河:“试试心理辅导,拯救两个堕落的灵魂。”   他选择先从莉莉开始催眠,轻声道:“看着我,看着我的眼睛……”   几分钟前,双方间经历过一模一样的场景,只不过那时说这句话的是莉莉。   第一次心灵干扰很快失败了,祈天河锲而不舍地继续尝试。   亡灵的本性是邪恶,却被迫聆听一种截然相反的理论,仅仅过去一分钟,莉莉突然产生一种做人时吃坏肚子反胃的感觉,整张脸都扭曲了。   此刻她宁愿再死一次。   “我们可以去憎恶,甚至报复,却不能以伤害无辜的方式作为发泄,莎士比亚曾经说过,善良的心地,就是黄金……”   一个个字像是符咒,用催眠的方式强制挤进脑袋。   祈天河还在滔滔不绝时,‘叮’的一声突然在脑海中炸开。   他怔了下,发现自己的人物面板更新了——   [玩家:祈天河   游戏币:80/5000   技能:哔哔   等级:1   技能描述:当你开口跟鬼讲道理时,鬼会产生呕吐的冲动。] 第17章 家长会(完)   再次确定没有看错,祈天河陷入沉默。   他曾经在论坛上见到过关于技能描述的帖子,不过是一目十行式浏览,楼主在开篇就点题:S级别以上(含S级)副本,高级玩家完成潜在任务或和npc产生特殊联系,有机会获得技能。   当时认为S级别副本离自己还太过遥远,并未太过注意。   论坛由游戏掌握,玩家发帖都要经过真实性审核才能显现。   祈天河不认为是系统漏洞所致,仔细琢磨了一下这句话,很快发现歧义,楼主只说了在高难度副本有机会获得技能,并没有说在其他副本不能获得。   只是很难罢了。   想到这里唇瓣动了动,缓缓吐出一句话:“你说游戏这是在恶心谁呢?”   他问得是鹦鹉。   除了拉仇恨,优先成为鬼的攻击目标,这技能一点用处都没有。   鹦鹉沉声道:“你错了。”   祈天河闻言心中重新生出一点期望。   鹦鹉:“目前你的技能等级还停留在一级,仅能让鬼感到恶心,但随着技能提升,目标群体会加大,到时候无论是人,鬼,还是动物,都会受到波及。”   “……”祈天河呵呵一笑:“谢谢你的安慰。”   《七日经》外加个哔哔技能,估计他离天煞孤星的命格不远了。   “不客气。”   鹦鹉多少能感知到一点他的情绪:“别小瞧这种能力,副本里恶心的套路不少,譬如以前有个副本背景是鼠人世界,里面所有东西是用活老鼠做得。玩家每晚必须保证在床上躺够七个小时,稍有不慎就会被咬碎吃了。”   有这个技能就不一样了,老鼠的本能会让它们条件反射远离令人作呕的味道。   祈天河关注点却在另一方面……鹦鹉对副本的了解远比他想象的还要深。   “藏宝图。”   莉莉不死心讨要。   祈天河回过神,他没有欺负小孩子的恶趣味,望着豆丁大的孩子心中生出些怜惜,摸摸了亡灵的脑袋,柔声道:“等我出去后,一定……”   莉莉一脸惊恐:“摸头就摸头,你别说话!”   “……”   不讲道理的时候,其实对亡灵产生不了影响,这一切源于刚刚留下的心理阴影太深。   祈天河叹了口气,归还藏宝图。   莉莉抱紧失而复得的东西,决定自己动手,飘出去找藏物品的地方。   教室里只剩下祈天河和葛婕。   葛婕取来一个盒子:“帮我埋到小树林里,藏宝图标注的终点。”   祈天河:“能打开看看么?”   葛婕点头。   盒子里放着上次家长会时帮葛婕取来的私房钱,一把剪刀,还有一个日记本——   “校长把我叫到办公室,说要给我看个宝贝……”   “他把裤子脱下来了,好恶心……”   “希望有人能帮忙剪断他口中所说的宝贝,里面的钱是报酬。”   祈天河垂眸:“只是埋进去?”   葛婕点头。   祈天河没有再说话,带着盒子去往小树林。   大概是因为心情略沉重,再次通往阴森森的树林,反倒无视了恐怖的气氛。   十五年,真凶又痛快地多活了十五年,祈天河觉得哪怕对方现在就被抓住并执行死刑,都不足以平息亡灵的怨恨。   找了根木板,神游其外地刨土坑,土质比想象中的松软太多,连块硬点的石头阻碍都没有。很快一个近一米的坑就要挖成,木板突然撬不动了。祈天河猜测是石头,蹲下身改用手刨,刚刚插进去半截,地底猛地伸出来一只僵硬青色的胳膊,死死拽住他的手腕往下拉。   蹲着本身就重心不稳,这一拉,祈天河险些整个人载进坑里。   强行睁眼看清现下状况,月光被树干层层筛漏后,仅存一点极其稀薄的光辉,从土里伸出来的那只胳膊散发着强烈的腐肉味,然而和一般腐肉不同,它是硬邦邦的。   肌肉缩紧不妨碍辨认出这只胳膊的主人生前有些胖,年纪不大。   祈天河突然想到了小胖子。   “难怪这土格外松。”   估计才抛尸不久。   尸体的力道格外大,祈天河用力挣扎,没有脱困反而觉得胳膊快要脱臼,千钧一发之际,他瞄到了被搁在一边的盒子。   好在嘴没有被封上。   祈天河艰难开口,一时想不到什么大道理,继续搬出莎士比亚:“莎士比亚曾经说过。善恶的区别在于行为的本身……所以做鬼也要善良……”   埋葬死者头颅的位置蹦出几个小土块,就像是金鱼吐泡泡。   祈天河深刻怀疑这是对方在冲自己吐口水。   不过他顾不得这些,趁着松动的间隙迅速抽出一只手……十厘米,九厘米……就差最后一点点。   眼看指尖就要够到身边的盒子,地底下的存在感觉到刚刚被戏耍,更加愤怒地把祈天河往下拉。   咯吱。   脱臼了。   祈天河顾不得疼痛,胳膊松动的情况下使劲一捞,终于拿到了盒子。   “给你的。”他强忍住疼痛说。   皮肤接触到盒子的瞬间,尸体紧紧攥着祈天河的手指立时松开。   祈天河跌坐在地上,长松一口气。   确定对方没有再攻击的意思,祈天河问:“你是谁?你是怎么死的?”   尸体的真面容浮出土,果然是小胖子。青白的胳膊朝祈天河伸去,这一次后者没有躲。   一段陌生的记忆出现在脑海。   吵闹来小树林冒险的小胖子看到了这一辈子最可怕的画面,校长不停用手在莉莉半裸的身体上胡乱抚摸。   同一时间,校长看到了他,瞬间丧失了平日的温和,双目变得阴鸷残暴。小胖子想喊想跑,然而因为力量悬殊,很快就被捂住嘴,腹部也传来一阵剧痛。   莉莉被吓坏了,平日里校长仅仅是用刀子贴着她的脸做威胁,不曾想真的会把刀子捅进人的身体。   小胖子被埋进土里的时候还没有完全死亡,只是身体动不了了,渐渐地窒息感涌入,最后活生生憋死了。   祈天河忽然反应过来葛婕为何要把日记交给小胖子。   十五年过去,当初受害者的身体早就被火化,只有这个失踪的孩子,他的骸骨会是最好的证据。   心绪浮动间,尸体已经抱着盒子一并沉了下去。   小树林重归寂静,祈天河站起身,用完好的那只手把土填回去。   [任务‘至死不渝的约定’已完成。]   [恭喜玩家祈天河通关家长会   奖励:游戏币*85   请在财富,寿命,地位……中任选一项,进行奖励结算,推荐优选寿命。]   听人劝吃饱饭,祈天河也是坚定不移地继续选择寿命。   [奖励:寿命60天,即时到账。]   [五秒钟后进行传送……五,四,三……]   胳膊的疼痛逐渐缓解直至消失,祈天河清楚感觉到身体比例在拉长,一片模糊的光影中,手脚渐渐恢复原样。可能因为之前受伤的缘故,传送过程滋味相当不好受。树林在眼前模糊,地底似乎传来一阵诡异的啼哭声,祈天河闭上眼睛,静静等待传送结束。   学校,铁门。   同样的环境,不同的时代,距离进副本正好过去两天。   祈天河看到手机上的日期和更加现代化的路灯,才确信是回来了。   除了因为死亡提前离开游戏的,其他几名玩家也在。   姜然打了个呵欠:“难得睡个好觉,竟然这么快就回来了。”   祈天河幽幽望她,自己拼死拼活的时候,这些人竟然在毫无顾虑地睡懒觉。   良心不会痛么?   事实证明,他们的良心可能就像今晚天空的月亮一样,被云层遮住。李豪一心想着女朋友,要了祈天河的联系方式便匆匆拄着康复拐杖走了,边走边打视频通话,一口一个么么哒留下一地狗粮。   没多久姜然也接了个电话,皱皱眉说有急事离开。   一时间只剩下祈天河,陆南,还有躺着的秦阳。   出了副本,他又成了被电动车撞得凄惨模样。   “麻烦你们了——”   祈天河和陆南无奈,校门口太过显眼,便把人抬到马路边,叫了辆救护车。   一堆检查做下来,没有太大问题,不过留院观察肯定少不了。   确定人没事,祈天河和陆南在医院门口道别,打车准备去放松一下。   ·   承包了整条暗巷的是一家高级俱乐部,来这里的基本都是有权有势的顾客,其中以富二代居多。天海市高档场所营业的项目实则大同小异,这家之所以受欢迎,在于顶尖的安保。   来这里玩,永远不用担心醉酒后会被陌生人拖走,或者有心人在酒水里加些其他的东西,临走时可以雇佣专人护送回家,体验毫无后顾之忧地痛快游乐。   此刻一位身材火辣的美女目光在吧台附近的年轻人身上流连许久。   宽肩细腰,卷起来的袖子却露出精瘦的肌肉,那张脸更是清俊非凡。   “这杯我请。”   美女走到他身边,美眸勾魂:“看你的样子,似乎心烦意乱。”   祈天河手指沿着杯璧轻轻摩擦了一下,嗤笑一声:“只是觉得做人太失败了,你看看我……”   “我什么都没有。”   祈天河的语气让人心神一颤,美女正准备安慰一句,就听醉倒趴在桌上的祈天河无意识低喃:   “除了爱我的家人,一辈子花不完的钱……还有一堆用不上的证书,其他什么都没有。”   “……”   美女嘴角抽了一下,尔后面无表情拿起桌上没喝完的半杯酒,泼了过去。   祈天河一个激灵清醒,抬头只听冷哼一声,一道窈窕的身影转身离开。   鹦鹉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你如果单身一辈子,绝对不是因为《七日经》。”   这个锅,《七日经》它不背。   游戏里神经一直紧绷着,突然被人用酒浇,反而让祈天河找回了一些生活的真实感。   恢复的差不多,他掏出手机开始搜索一个人的资料。   王赫莮,这是之前专门记下来的校长名字。   网页有百科介绍,多是先进表彰和从业多年获得的荣誉,十五年的时间能改变的事情太多,它能把好人变得面目全非,也能将一个禽兽打造为商业精英。   王赫莮离职三年后,创办了一家公司,没几年公司成功上市,成功跻身天海市富豪排行榜前一百。   王赫莮近年积极做慈善,资助过数百名贫苦学生完成学业,还接受过几次媒体采访,被称赞为大善人。   “……得,牌坊都给立起来了。”祈天河倒扣着手机,眼神逐渐变冷。   过了一会儿,嘴角缓缓勾起:“你说我是先让他破产呢,还是身败名裂,又或者直接揭发罪行?”   得找到一种最能折磨人的排列组合。   可惜世上往往人算不如天算。   祈天河尚在排列组合时,第二天王赫莮就上了当地新闻。   学校翻修,有学生意外发现一张藏宝图,偷偷叫了几个朋友去寻宝。结果可想而知,宝藏没找到,倒是挖出了一具白骨。   白骨抱着一个盒子,警方在读完里面的日记后,尽可能低调地展开调查。   王赫莮在职的那几年,受害者不止一个,在葛婕之后,又有孩子遭到过他的猥亵。当初的孩子长大成人,对于往事多是避而不谈,但终归还是有那么几个人愿意站出来。   被捕后,王赫莮只承认猥亵拒不承认杀人,当初的证据早就在岁月流逝中消失的差不多,最后压倒他的一根稻草却是身患绝症的妻子,她不但做了口供,还拿出偷藏多年的一件染血的衣服和匕首。   讽刺的是,作为帮凶,妻子留下这些东西不是因为仅存的良心,而是防止丈夫有朝一日离开自己。   现在她得绝症要死了,要让丈夫和她一起死。   这件事闹得很大,而且带着些灵异色彩。据说王赫莮听到尸体抱着盒子时险些吓得心脏病突发,不断说自己埋尸时根本没有盒子。   这点确实很难说通,死得是个男孩,盒子里装得却是从前班里一名女同学的日记。   秦阳来找祈天河时还专门给他看了新买的报纸:“你说这算不算是善恶终有报?”   逍遥了十五年,依旧难逃法网。   祈天河没说话,拿着报纸看了许久。   王赫莮创办的公司规模不小,出事后副总裁接手了他的位置,向社会公开作出道歉。因为公司主要经营配件,商人永远是在商言商,公众的反感还不至于影响到销量,反而因为降价订单量上涨不少。   新上任的副总裁叫穆强。   一个有些熟悉的名字。   进入公司官网,随便一搜就能找到企业主要人员的姓名形象。   祈天河很快确定,这个穆强就是第一场副本遇到的玩家,并将这件事说给秦阳。   秦阳闻言沉默了一下,显然想到了同一种可能,穆强进副本的初衷是为了得到权利,王赫莮一出事,他便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否则天底下哪有这么巧合的事,学校突然间翻修,藏宝图还偏偏被一个好奇心重的孩子发现。   “看来是我美化了这件事。”秦阳摇头:“本质终究还是游戏和玩家间的一场交易。”   祈天河不发表看法,看向窗外,半晌,悠悠叹了口气。 第18章 尬聊   “对了,我已经对外放出风声,加入日不落。”秦阳来主要还是为了知会这件事:“有人询问时,我也没否认。”   祈天河把报纸放在一边,主动转移话题:“要不要来个组织聚餐,算是庆祝你出院?”   秦阳挺感兴趣的,想亲眼见识一下这个未来能和永夜叫板对抗的组织,会是何等不凡。   ·   下午五点,烧烤摊。   四个人正好挤一张小方桌,俩俩面面相觑,想要开口却第一次发现言语匮乏。   文静本来也要来,顾虑到输了游戏会折运,外出遇到危险的可能性比较大,最终选择乖乖在房子里呆着。   李豪和秦阳才下过一次副本,勉强有几分熟络,何孟林端起酒杯,主动自我介绍:“叫我小何就好,我是做销售工作的。”   秦阳和他碰完杯,有些麻木地望向祈天河:“其他成员呢?”   祈天河:“文静不方便出门。”   “我知道,”说着秦阳面色微变,突然意识到一个事实:“该不会,这个组织就我们几个?”   “当然不是。”   秦阳刚放下心,就听祈天河道:“小何还发展了几个成员。”   何孟林附和着点头:“他们几个近期都有副本下,走不开。”   来之前秦阳绝对想象不到是这种情况,按照他对回归者的信心,以为这个组织起码也该有百十位成员,结果居然是个位数。   僵硬地端起啤酒杯,冰凉的啤酒入喉,稍稍缓解了一下心中的惊愕。   秦阳握着杯沿的手微微发紧,抿了抿唇说:“发展速度有些慢了。”   和那个疯子比,现有的组织成员加起来连毛毛雨都算不上。   何孟林却是对祈天河出奇的有信心:“现在才刚开始,总有一天会成破竹之势发展。”   对面李豪摇头,心中同样有担忧:“未来形势险峻,就怕等不到那天。”   何孟林以前没加入过组织,对永夜知之甚少,闻言笑呵呵地看向祈天河那里,打趣道:“天塌下来有个高的顶着呢。”   祈天河正专心看菜单,没太过关注他们的对话,不时点头一二算作回应,十分从容不迫。   秦阳当他是有自己的部署,便不再质疑。   副本里呆久了会更加喜欢人多热闹的地方,这能让玩家产生一种安全感,所以祈天河特地把吃饭的地方挑在烧烤摊,撸串的时候气氛相当融洽。   吃饱喝足各回各家,祈天河选择步行,顺便消消食。一个人走在街头,不需要再刻意掩饰情绪,路上自在地哼着轻快的曲调。   可惜好景不长,快要经过十字路口时,祈天河目光突然沉了沉,察觉到有人在跟踪。   他假装没看见,继续保持均衡的速度往前走,心下却在不断寻思,连续一个多月都有人跟踪和窥视,说没有歹意是不可能的。   游戏会通过什么样的手段来帮助自己解决麻烦?   按照前两次的副本经验,它似乎钟爱利用一部分玩家产生蝴蝶效应,为另外一部分玩家提供便利。你来我往,形成一种微妙的循环。   一直到走回家,后面的人也只是跟踪,没有做出实质性的伤害举动。祈天河心里想着游戏的事,外套一脱,便坐在转椅上不动了。   闭眼调出游戏面板,距离攒够5000游戏币还很漫长。不过倒是有了一个意外的小发现,技能一栏后跟着一个小小的‘+’,点开后会出现新的详细界面。   [哔哔:距离下次升级还需100点经验值   升级方法:不间断讲道理,目标对象不限,经验值将由系统自动判定。]   见时间还早,祈天河索性付诸于实际行动,他在屋子里转了一圈,选定一盆生命力旺盛的薄荷。面对面滔滔不绝讲了三个多小时,游戏提示音才终于传来:   “获得经验值*1。”   “……”   第二个实验对象是家里的金鱼,大概用了一个半小时,金鱼快自闭翻肚皮的时候,收获了相同的经验值。   最后他去找了楼下耳背的老大爷,祈天河语速很快,期间老大爷用关爱智障的目光怜悯地望着他,叽里呱啦了四十多分钟,经验值成功到账。   “和人讲道理,是最有效率的。”   得出结论后,祈天河反复琢磨,这点经验值对比升级需要用的经验值,杯水车薪。照目前看迅速提升的方法只有一个……多和鬼打交道。   光是想想就很危险。   窗外鸟雀的叫声听着恼人,祈天河突然灵光一闪,用温柔的可以滴出水的声音发出呼唤:“ 英俊而又慷慨的鹦鹉啊,信徒想见您一面。”   鹦鹉出现,一眼看出他的想法:“我看你是想我死。”   “一次就好,”祈天河伸出一根指头:“就让我为你讲一次道理。”   “谢邀,不听。”   黑豆眼和凉薄的桃花眼对视,于无声中做着对峙,紧接着几乎是同一时间目光中闪烁着异样的色彩。   祈天河咳嗽一声:“目标对象越厉害越致命,给它讲道理越有用。”   鹦鹉别过脸:“所以……”   “所以……”   一人一鸟的视线再次接洽,同时吐出一个词:“游戏。”   气氛有些尴尬,祈天河先开口:“游戏的意志无处不在。”   鹦鹉:“没错,鬼受不了长腿还能跑,游戏就不行了。”   空气再次陷入沉默。   稍顷,祈天河道出担忧:“这样会不会被穿小鞋?”   鹦鹉把一只爪子伸到桌子上,敲了敲说:“不会,游戏公平公正。”话锋一转,又道:“不要得罪的太狠。”   “我懂,踩线我擅长。”   说着他打开电脑。   鹦鹉:“做什么?”   祈天河利落地登陆论坛,边敲键盘边说:“玩家发帖经过游戏审核后,内容才可见。”   他准备写篇小作文,详细说一下自己对世界的看法,对人类的看法,对花草树木的看法。赞叹宇宙的伟大,歌颂世间一切真善美,大道三千,他要创造独属于自己的道。   鹦鹉不说话,默默抱着杯子喝水,偶尔看一眼他写的东西,又想把水吐出来。   写到一半,祈天河突然道:“万一限制必须用嘴讲道理……”   鹦鹉:“试了才知道。”   介绍中没对方式做严格要求,用文章讲道理也是讲道理的一种方式。   华夏文化,博大精深。   这篇帖子一直写到深夜,严谨地检查了一遍有没有错字,祈天河点击提交。   过去半小时,等他洗完澡,穿着浴袍重新坐在屏幕前,帖子依旧是待审核状态。祈天河不死心地手动刷新了几遍,见还是老样子,便先爬上床睡觉。   一夜无梦,第二天还要去诊所,不到七点祈天河便醒了。   第一件事……开电脑,看论坛。   明明很顺畅的网速,点进去后进度条却走得相当缓慢,好不容易加载完,屏幕一闪瞬间跳出一行字:网页404。   “什么情况?”   鹦鹉用爪子推给他一杯温水:“大概是被你矫情的措辞恶心到了。”   祈天河认为不至于,如果是满级的哔哔技能倒还有点可能。   鹦鹉:“你有天赋,这也是我当初选择你的原因。”   祈天河饶有兴趣问:“什么天赋?”   “给人洗脑。”   “……”   “我没在开玩笑,”鹦鹉沉声道:“别说你没发现能轻易影响到其他人的精神状态,甚至可以通过任何载体传播……深度催眠,哪怕是同领域的顶尖学者,也未必能做到。”   正巧电脑屏幕出现弹窗,是修仙网游的广告。   鹦鹉拿它举例:“就跟人们常说的精神力一样。”   祈天河来回看了三遍‘网页404’几个红字:“所以我该骄傲么?”   “……大可不必。”   论坛突然登不上去,引起的轩然大波要比祈天河想象中的严重。   吃完早饭去诊所的时候,老远处就望见门口站着好多人。   有秦阳,陆南,何孟林……甚至近来不敢出门的文静也在,不过最吸引眼球的还是路边停着的一辆豪车。   车上走下来一人,黑色的风衣很醒目,路边走过的女孩都要多看几眼,这年代似乎帅大叔特别流行。   秦阳是见过柳天明的,主动过去恭敬地伸出手:“您好。”   柳天明虚握一下,客套了一句:“上次老爷子的生日宴,我有事没去成。”   秦阳正准备抓紧机会寒暄两句,见到祈天河,又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祈天河一头雾水:“大家聚在这里做什么?”   外面谈事不方便,他把人都请去三楼。一会儿还有预约客户做咨询,祈天河视线迅速在每个人身上扫过,最后问:“组团观光游览?”   开口的机会自然是要留给大佬,所有人等着柳天明说话。后者也不推辞,直接说:“从昨晚上起,论坛就打不开了。”   祈天河慢悠悠喝了口茶暖身体:“我也正纳闷这件事。”   李豪是个直肠子,好奇提出质疑:“这件事真的跟你无关?”   祈天河险些一口茶喷出来。   “咳咳……为什么会扯上我?”   李豪眨了眨眼。   祈天河回归者的身份是在最近爆出,游戏平稳运行这么多年,论坛突然登不上去,不免有人开始阴谋论。   永夜那个疯子头目妄想夺得游戏的控制权,以往大部分人觉得他不切实际,现在论坛突然崩了,或许证明游戏真出了漏洞。   一念至此,李豪讪笑一声:“纯属瞎猜的。”   “很早以前就想说……”祈天河放下茶杯,第一次有些严肃地皱起眉:“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我要强调一点,第一,日不落就是个为养老提供服务的组织;第二,你们似乎误解我很厉害,实际我本人的能力一般。”   他面无表情,口吻格外生硬,完全看不出任何说谎的成分。   以前不解释,是想要吸纳更多玩家参与项目,如今连续有高玩主动加入,加上他们中偶尔还有人会用崇拜敬佩的目光看自己,事情的性质明显变得复杂起来。   柳天明闻言目光微变,回想起前几次两人见面时的对话,不由思索中间是否真的存在某种阴差阳错的误解?   “论坛可以登陆了!”   不等他细想,文静忽然低呼一声。   其他人跟着一试,果然如此。   刺目的‘网页404’没了,取而代之的是挂在首页的更新公告——   【版本2.0.0】   1.新增无意义帖子类型的说明;   2.对发帖内容做了更严格规范的要求;   3.消除某祈姓玩家带来的不良影响;   4.修复其他已知bug.   其中‘祈姓玩家’特别用黑体做了加粗。   至于祈天河,他并没有看手机,依旧用公事公办的态度说话:“所以希望能用正常的态度对待我,我和你们一样,都是在副本中艰难求存的玩家。”   “……”   察觉到气氛过于安静了,祈天河无奈,他并不想因此跟人交恶,解释说:“还请各位理解,毕竟作为一只菜鸟,低调才能帮助我生存。” 第19章 永夜(一)   话音落下,一室寂静。   祈天河本就未曾舒展的眉头又有继续拢起的征兆,对秦阳等人说:“事情都已经讲明白了,如果你们要退出日不落,我也不介意。”   语毕轻轻吁了口气,仿佛心中的重石终于落地。   柳天明深深看了他一眼,站起身说:“我还有点事。”   “好,”祈天河顺势说着客套话:“一会有客户要来,我就不送了。”   互相道别,柳天明刚离开,秦阳便追上去:“正好我也要下楼。”   他其实是不愿意和大佬同坐电梯的,不过比起听人一本正经地说瞎话,这都不算什么。   今天来的玩家陆陆续续找借口离开,最后休息室只剩祈天河一个。   眨眼间人去楼空,他怔了怔,满目疑惑……大清早莫名其妙组队来,现在又荒唐地匆匆离去。   鹦鹉这时出现:“把你手机借给我玩。”   它算是极其厚道,准备先瞒下这件事,事已至此,知道真相只会尴到无地自容。   祈天河刚准备递过去,突然想到文静之前说论坛可以登录,收回手说:“稍等下。”   打开收藏的网址,输入用户名和密码后果然登录的相当顺畅。   接下来一切像是按了暂停键。   祈天河低头望着手机屏幕,再也没有动作,甚至连呼吸起伏都看不出来。   极度压抑安静的氛围下,鹦鹉开口:“你可以装作没看见。”   祈天河闭了闭眼,重新坐下来:“巧合?”   语气有几分冷嘲。   这世上哪有这样的巧合,没做什么就被官方点名。   他觉得有什么东西正在迅速偏离轨道,越要力挽狂澜,反而朝反方向奔腾地越远。   鹦鹉沉默了一下,说:“你是被选中的。”   祈天河没有自命不凡,只当这句话指的是被鹦鹉选中,而鹦鹉在游戏里都得避开被人发现,自己未来面对的麻烦肯定不少。   尽量忽视回想先前的一切,试图降低心中的尴尬感。祈天河重新盯着公告看了一遍,心生疑窦,不知道是不是他多想了,总觉得这条公告有游戏刻意为之的成分。   鹦鹉:“技能怎么样了?”   祈天河回过神,开始关注游戏面板:   [哔哔:8级,距离下次升级还需1000点经验值。]   8级?   擦了擦眼睛确定没看错,祈天河和鹦鹉对视一眼,心中一时感慨万千。   ……游戏这狗大户!   发篇帖子就能蹭这么多经验值。   可惜这就跟现实中升级一般,等级越到后面需要累积的经验值越多。   这点遗憾很快被抹平,祈天河微笑说:“也算是值了。”   论坛里留下的恶名哪里有实际的好处来得妙。   他的好心情一直维持到预约的客户上门。平日这个时候已经出太阳了,不过外面的天色一直阴沉沉的,祈天河隔着窗户看去,生出种已是黄昏独居在一个小房子的错觉。   “你好。”外面站着的人象征性轻轻敲了两下门。   瘦削,俊逸,过于苍白的皮肤衬得人笑容像是病态的。   祈天河有种强烈的直觉……这人比陆南病得还严重。   祈天河同样点头问好后,男人走进来,在他对面坐下:“我之前预约过。”   祈天河示意他往光亮一点的地方挪动凳子,然后说:“稍等,我打个电话。”   三分钟不到,保安上来。   诊所雇佣的都是三十岁左右身强力壮的人,块头大,看着很有压迫感。   男人的眼中闪过一丝错愕:“这是……”   祈天河:“察言观色我很擅长。”   男人挑眉:“你认为我对你有歹意?”   祈天河摇头:“你的脸不太对。”   男人一怔,半晌嗤笑一声,用力扯下几张组合起来的皮,又用桌上的纸蘸水擦了把脸,最后呈现出的是一张奸猾的面相。就跟有些影视剧一样,天生的反派脸。   “我家老大有东西要给你,认为不亲自来不礼貌,所以让我扮成他的样子。”   ……所以这样就礼貌了么?   祈天河不指望理解这世上每一个人的思维,奇思妙想这个词就像是为人类量身打造。   “我叫陈理,是永夜的一名成员。”他拿出一个信封放在桌子上,封口处是红胶,偏暗红色,仿佛一滴血凝聚静止在那里。   祈天河当着他的面拆开,倒出来一枚钥匙。   [一把平平无奇的钥匙,但可以带你参加‘直播间’副本。   参加时间:本月末   参与方式:请在月末晚七点持此物到达天星街226号新丰网吧。   提示:凡通关本副本者,均能得到特殊道具奖励。]   “东西已经送到,”陈理起身冲他笑了笑:“就不多留了。”   祈天河瞥了眼墙上的钟:“正常诊疗时间应该是两个小时,定金我会给你退回去。”   陈理不在乎这些,临走前微微偏过脑袋:“这次副本,老大也会下。”   “冒昧问一下,”祈天河突然说:“你口中的老大,实力和我比怎么样?”   陈理愣住,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想了想中肯道:“差不多。”   回归者的水准不会相差太大。   如果连对手实力都不愿意承认,那是一种胆怯。   祈天河问问题是有原因的,从陈理身上,他察觉到来者不善,可记忆中并没有得罪过一个叫永夜的组织。   实力相差不大,却是组织的首领……对陈理的回答祈天河持有强烈的怀疑。等人走了,他走到窗边站着,亲眼看陈理坐上车,才打给秦阳:“听说过永夜没?”   “当然。”   “你觉得我和永夜首领,水准相差多少?”   那边沉默了一下:“差不多。”   祈天河挂断电话。   他才入游戏,能了解信息的渠道太少,陆续又打给陆南、何孟林等人,得到的答案一模一样,保险起见,不忘从客户名单中找到柳天明的联系方式,依旧是同等回答。   总不能所有人串通起来蒙骗自己。   祈天河迟疑片刻,登录论坛:   《求问永夜组织的情况,首领实力如何?》   点了几下鼠标都没作出反应,正当他怀疑是不是又出bug了,收到弹框提示:请不要发表无意义帖子。   祈天河点进首页标红的帖子,专门看了更新后的帖子类型要求,除了被系统承认的科普帖,暂时只让发布交易帖,每次交易金额不能低于50游戏币。   “……”   他决定收回之前的评价,游戏不是狗大户,是狗。   花50游戏币问个组织情况,除非自己疯了。   祈天河眼神令人捉摸不透:“你觉得我要去么?”   鹦鹉直接窥破他的心意:“你想去。”   祈天河不否认,特殊道具奖励确实很具有吸引力。哪怕最后输了现实中也只是折运,暂时威胁不到生命,相信同样的情况摆在一百个玩家面前,一百个都会选择去搏一搏。   “没有白吃的午餐,”祈天河眼一眯:“这么明目张胆地把东西送过来,像是要吃定我一样。”   稍顷,在做决定前他用指腹摩擦着钥匙边缘:“话说道具能带入现实?”   鹦鹉:“绝大部分不能。”   言下之意,总有例外。   祈天河最终还是接下了这次挑战,至少钥匙是真的,赢了会增加以后副本的保命筹码。   倘若对方真的是心怀不轨之人,迟早有交锋的那一天,眼见为实,还不如提前交手看看彼此的能力。   这件事是捂不住的,永夜那边早早就放出风声,暗示祈天河已经接受挑战,同时,高价悬赏四人级组队道具。一般组队道具仅限两人,三人的都很罕见,这种四人组队的,几乎是稀有。   不过但凡开得起价,再困难的问题也有人帮忙解决。   交易帖挂出去不到一小时,便做成了买卖。   永夜的决策明晃晃表现出来:挑选团队精英,共同下副本形成一道坚实的壁垒。   另一边迟迟没有动作的祈天河,自然成为了关注的重点。   眼看时间一天天过去,其他玩家并未在论坛看到类似的交易帖,认为他很可能只会用普通组队道具,而队友甚至可以做到以一敌三。   会是谁?   柳天明?   就连柳天明也认为祈天河会来找自己,然而直到月末,也并未收到邀请。   ·   下午六点半,天星街。   平日里冷清破败的一条小道,今天热闹非凡,聚集着不少高玩,想要目睹两名回归者的交锋。   当然没有谁会作死地要包下网吧不让外人进,热闹看归看,浑水可不能趟。   永夜的人已经到了,哪怕对这个组织没有好感,也不得不承认那个疯子永远是最吸引人眼球的。气质和磁场这种东西,想模仿都模仿不来。   “永夜的二把手也来了。”   隔着一条马路,有人低声交流。   “这下有好戏看了,不知道另外一个回归者会带谁。”   “柳天明吧,只有他有能力和这几个疯子刚。”   被点名的柳天明正坐在对面茶楼,服务生放下茶后,视线在他身上流连了一下,跑去和同伴嘤嘤了几声:“大叔的魅力。”   还偷偷拍了张侧颜。   柳天明对这一切视若无睹,目光一直望着窗外,又过去五分钟,一道身影映入眼帘。   祈天河从街道那头步行而来,因为在用手机导航,不时走走停停。   所有人关注的不是这点,而在于对方甚至连双人组队道具都不屑用……他竟然是一个人来得!   这是瞧不起谁呢!   不少视线无意识地飘往永夜那边受瞩目的瘦削男子身上,心领神会:   哦,原来是瞧不起他。 第20章 永夜(三合一修)   新丰网吧。   正在寻找目的地的祈天河眼前一亮……找到了。   地图上显示离诊所不远, 他特意提前一个小时步行出门,结果没想到同个区还会有这么偏僻的地方,附近全是纵横错杂的羊肠小道, 跟着导航都走了几段岔路。   祈天河的感知很敏锐,很快察觉到周围有异常。   以新丰网吧为中心, 四面八方聚集着不少人,一眼看去似乎都是玩家。   玩家和正常人其实不难分辨, 玩家总有种游离在世界之外的飘忽感, 在面对普通人时, 他们态度会不自觉地变高傲。   一句‘借过’就要挂在嘴边, 两边人先一步自动让开道。   “……”   祈天河朝前迈的步伐突然停下, 隔着一米左右的距离,他一眼就注意到对面的瘦削男子,当日陈理便是装扮成这幅模样来到诊所送东西。   可惜陈理只模仿了容貌, 真人的气场却是一点没沾到。   “一个人?”瘦削男子问。   祈天河双手插在裤兜里,耸肩说:“不然呢?”   丝毫不知道自己轻飘飘的三个字给其他人带去多大冲击。   瘦削男子眼中绽放出刺目的光……不到生死角逐, 仅仅是一次试水, 所以他格外坦荡, 甚至公开发交易帖展露自己的部署。   事前想过很多对方可能做出的反击,但绝对不包括这一种。   “是不是太托大了?”   旁观看好戏的玩家忍不住和身边同伴交流。   “不, 肯定有其他依仗。”   回归者都是疯子,可如果只会疯早就死了。事实上,回归者要比任何人都警惕。   茶楼。   和柳天明一并来的手下同样很是不解, 做出一种揣测:“不靠人, 那就是靠道具了。”   柳天明并不认同:“特殊道具是玩家保命的筹码,绝不可能为了争一时意气用。”   说着突然想到那日祈天河强调自身并不厉害。   茶杯送到唇边,却迟迟没有饮用, 柳天明眉梢无意识蹙起,当他想要更深入细想时,手下发出感慨:“能把论坛搞崩的人,估计是藏有我们不知道的手段。”   ……迫使论坛更新。   经他随口一提,柳天明也想了某人的壮举,暂时放下心中的那点狐疑。   新丰网吧门口,祈天河开始思索大批玩家围观的原因。很快,用一种古怪的目光打量瘦削男子:“你该不会是故意挑衅我,吸引别人注意,然后再开赌盘定输赢?”   “……”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瘦削男子眼皮好像跳了一下。   以为是默认,祈天河还想着分一杯羹:“哎,我说……”   意识到用‘哎’这样的称呼不太礼貌,改口:“对了,还没请教你的名字。”   “……”   “听到了么?他连人叫什么都不知道?”   “装的呗,死对头的名声那么响亮,怎么可能不清楚。”   “实锤了!他真的看不起那个疯子。”   议论的声音很小,寻常人根本听不到,然而瘦削男子不用想也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眼神一暗,朝前走了一步来到祈天河面前:“巫将。”   祈天河:“项羽宁死不过的乌江?”   “女巫的巫,将军的将。”   说完,先一步走进网吧。   跟随在巫将后面的三人性格各有不同,壮实的那个挑衅式地冲祈天河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剩下的是对姐妹花,一个沉默,一个话痨。   话痨的露出一个明艳艳的笑容:“可以啊,敢怼我们老大,你是不知道我们老大的厉害……”   还想继续说下去,被前面的女人强行拉走。   网吧早在一个星期前就被人盘下,接手的新老板也是一名玩家,暂时不知道属于哪个组织。   电脑全部开着,祈天河随便挑了个位置坐下。屏幕的光太刺眼了,他把暗度调低了些,视线瞄向右下角的时间,还有漫长的一刻钟要等待。   杵着什么都不做反而容易紧张,祈天河搜索了一下小游戏,最终选定扫雷打发时间。   18:59。   当右下角的时间跳到这个数字,玩到一半的扫雷点不动了,屏幕中央跳出两个血字:钥匙。   祈天河把钥匙放在键盘上,屏幕上的血渍有朝深红色发展的趋势,好像下一刻就要流淌出来。他试着把钥匙往前推了一点,虎口突然传来一阵冰凉。暗红的血迹从显示屏底下的缝隙向外渗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瞬间席卷了半边身子。   口鼻已经不能用来呼吸,就在祈天河觉得要溺死其中时,窒息感如海水般消退,只留下轻微的眩晕感,周围的场景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他处在一个脏乱差的出租屋里,面前是老旧的电脑和摄像头。   胳膊一动碰到了什么东西,祈天河眼疾手快接住……是一部手机。   屏幕上出现一行小字:距离直播开始还有45s。   紧接着就是倒计时。   与此同时,游戏提示音也在耳边响起——   [直播间:难度S级。   背景介绍:作为一个新人小主播,你必须依靠微薄的薪水才能活下去。   生存目标:月底前不被公司解雇。   提示:1.这是一个有严重职业歧视的世界。2.一个城市总会出现几个走岔路的杀人犯 。3.任何时候请记住顾客就是上帝。]   最后一个音介绍完,倒数计时进行到最后一秒钟。   祈天河连整理仪容仪表都做不到,直播便已经开始。   手机屏幕一闪,跟着自动进入直播间,方便他看评论。   正对的那堵墙面,则出现一大片神秘投影,上面的人名按首字母排列:   1.艾晴 销售额:0   2.陈如花销售额:0   3.陈如玉销售额:0   ……   6.祈天河销售额:0   7.巫将 销售额:0   ……   10赵点兵销售额:0   十名玩家,算是一个大副本。   当前直播间的观众人数是13。   [快一点好不好?还等着介绍产品呢。]   [不知道这个主播怎么样,千万别跟那张脸一样中看不中用。]   评论语气十分不善。   祈天河浏览了一遍链接上的商品,一共十样,从指甲刀到电锯,月销量全部是0。点进去专门有用黑字注明:祈天河直播间专属链接。   毫无疑问,想要不被解雇就得有业绩。   手机突然响了,备注显示来电是业务主管。   祈天河犹豫了一下选择接通。   “你傻愣着干嘛!卖货啊!蠢猪!”   嗓门非常大,正在看直播的观众也听到了。   [嘻嘻,主播被骂了,会不会失业呢?]   祈天河应付主管的时候,发现所有商品屋子里都有样品,他一边说话一边搬过来。   总算等主管发完火,直播间的人数已经降为了10。   信息太少暂时摸不清副本的套路,他只能从指甲刀开始,中规中矩地介绍。   意料之中,评论一水在吐槽。   就在这个时候,墙上的投影发生变化,第一的名字变成了陈如花,销售额:3元。   祈天河看不到别人的直播,不清楚这名玩家用了什么方式卖货,倒是有评论‘好心’提醒他。   [刚去看了那个直播,主播展示指甲刀的时候不小心剪伤了手,心疼主播所以我下单了。]   [哎呦,想想那个画面,的确令人心疼。]   [速度快点,等着看后面的镊子介绍,不过看主播笨手笨脚的,别不小心把自己指甲拔下来了。]   祈天河眼神一变,再看商品中的指甲刀,镊子等……突然就明白了什么。   直播间的部分观众在试图用言语暗示主播,想让事情朝着恶劣的方向发展。   所有商品里属电锯价格最高,这种在现实世界里绝对不可能出现的直播商品,一个卖一百三十,想要成为今晚玩家里的销售Top,最好的办法就是以此为切入点。   眼见祈天河把电锯搬上桌,评论一下兴奋了,直播间的人数重新恢复到13。   [搞快点!]   [正好家里要装修。]   面对评论的催促,祈天河微微一笑:“你们有仇人么,买一把电锯,我可以帮你们报一次仇。”   这话自然不会有人信,全部在骂他是骗子。   面对键盘侠的攻击,祈天河淡定道:“如果是假的,你们可以以散布虚假消息为由,举报封停我的直播间。”   这话说完后的三十秒,屏幕里都没有动静。   终于有人打破了这份沉寂——   [敢骗我的话,以后你都别想在这个行业混。]   祈天河淡定道:“诚实是我的职业操守。不过报仇需要满足一定条件,首先必须保证对方也在看我的直播,并且三分钟内不能离开。”   [这好办,弄坏我所有手办的熊孩子就在旁边。]   祈天河点头,提醒其他观众:“接下来请各位捂住耳朵,但不要离开直播间。”   其实就算离开了也无所谓,牢牢抓住一个客户就行。   祈天河对此很有信心。   哔哔技能在升到8级后,目标范围已经不仅仅局限于鬼,正如鹦鹉所说,攻击范畴开始向人类蔓延。不过这技能对鬼比对人有效,如果对鬼有十成催吐效用,对人最多只有七成。   酝酿了一下措辞,他对准摄像头说:“随意破坏他人物品是种恶劣的行为,古人有云……”   听上去都是些老生常谈的措辞,正在看直播的观众刚准备开喷,突然胃里像是翻江倒海,那些曾经得过眩晕症的人勉强还能忍,大多数稍微动一下就恶心的不行。   他们谁都没有把祈天河的提示放在心上,只当主播哗众取宠,直到现在第一反应也是身体出了什么问题。   祈天河隔着屏幕再度‘好心’提醒:“请捂住耳朵。”   有观众试验了一下,症状竟然真的得到了缓解。   说是三分钟,实际祈天河也就讲了两分半。   [我……我……呕……]   [别告诉我,就我一个人想吐。]   [艹!熊孩子吐了我一身!]   祈天河只关注链接,见销量还是0,说:“刚刚那位观众,请记得下单付款。”   只有十三个观众,评论区却刷得飞快,不断询问他是怎么做到的。   祈天河摊手:“大概跟有的人见了就让人莫名觉得不舒服一样,很多人听我长篇大论就想吐,挺玄的。”   想要惩治熊孩子的那名观众还算守信,下了电锯订单,墙面投影中祈天河的名字瞬间飙升到了第一。   [绝了!我报名,下一个我来。]   [主播等等我,我去把我朋友叫到家。]   有的是真有想报复的人,有的纯粹想恶作剧友人。   祈天河很冷静,先建了一个粉丝群,然后道:“直播间我说话大家都能听到,有可能发生‘蹭单’情况,接下来付款的可以加粉丝群,我核对完账号会逐一与你们联系。”   这其中还有另外一重考虑,担心音轨被反复利用,好在现在观众人数不多,下直播后他就删掉今天的直播视频。   “鹦鹉,在?”   鹦鹉出现在摄像头照不到的死角:“下次请直接说事,除了你身边我还能去哪?”   祈天河忽然也觉得问话略显多余,自己现在就像是一只行走的寄居蟹,提供大脑给鹦鹉当房子住。   “如果我说话被录音,能不能起到同样的效果?”   鹦鹉:“有时效性,大约几个小时就会失效。”   祈天河微微颔首,这倒省了不少事。否则他还得举办线下见面,过程中又得提防被录音。   ·   祈天河的业绩太过醒目,其他玩家就算想忽视也忽视不了。   还在想着突破方法的陈如花,在看到那闪亮夺目的‘销售额130’时,愣住了。   这么短的时间内想要达到这个成交额,八成是成功卖电锯了。   想到这里,陈如花咽了下口水……这人对自己还真能下得去狠手。   陈如花正是那对姐妹花中的话痨妹妹,同时也是永夜的一员,盯着销售额反复看了好几遍,不由自言自语了一句:“老大遇到对手了。”   哪怕有治疗道具,受伤过程中的疼痛仍旧真实存在,像这样说锯就锯,堪称绝世狠人。   祈天河的销售额远远超过其他人,主管高兴的同时打给了其他新人主播:“学学人家!今晚销售额最低的就从公司滚出去。”   惯性思维最为可怕,不过除了像陈如花这样永夜组织的疯子,其他人想的要更合乎情理一些。部分观众的言语引导多半是副本埋下的一个陷阱,让他们走入类似电锯惊魂那样的思想误区,实际上必然有其他出路。   祈天河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伴随主管的警告,他们的心情更加沉重,这就相当于考场上有人不但提前交了卷子,还做了附加题。   巫将的销售额是八十,排第二,他把靶子挂在墙上开始扔飞镖,每一次掷出都是稳准狠地刺中靶心。   最后直接蒙着眼睛,就像在表演杂技一样,思维却漂浮到另外一边。   等他解下蒙在脸上的黑布,回收飞镖时突然看到祈天河的销售额从一百三飙升到了三百九。接着根本不给人任何反应的时间,瞬间又激增到五百二。   “这家伙是把自己削成了人彘么?”   当然这也只是想想,没有理智的疯子在游戏里是活不下去的。   脑补并不妨碍思维工作,巫将面上不再带有那种病态的笑容,就像是一个温和的邻家大哥哥,传授玩飞镖的技巧。   “如果家里有小孩的,可以买磁吸式,没有镖头十分安全。”   说完背对着扔飞镖,又是一个十分。   [这不科学!]   评论全是清一色的四个字。   巫将垂眼的时候伪装出来的温和荡然无存,露出一个苍白诡异的微笑:“想要知道科不科学,不如买回去实践一下。”   杂技演员式的主持风格吸引了不少观众,飞镖的月销量很快上升到5。   ·   所有涉及竞赛元素的项目中,倒计时永远是最快能压垮人精神的。主管放话倒数第一会被解雇,也就意味着游戏失败,是以当前竞争最激烈的不是前三名,而是倒数一二名的角逐。   电脑右上侧突然多出一行字:距离本次直播结束只剩一分钟。   孔京暂时排在倒数第一,他没有治疗道具,一直不敢做得太过。眼看屏幕上的倒计时已经进入最后的四十秒,孔京额头全是冷汗,顾不得思考其他,拿起水果刀一咬牙:“拼了。”   说不准事后能被认定为工伤,得到额外补助。   深吸一口气胳膊高高抬起,用力就要往下一刺,眼看距离小拇指仅剩几厘米时,刀尖突然顿住。   水果刀随着持刀人的颤抖一起抖动,大滴大滴的冷汗往下落……这是一场自己和自己的博弈。   最后二十秒,紧绷的肌肉骤然间放松,孔京绝望地垂下手臂,捂住脸:“我做不到。”   麻蛋,想想就疼!   ·   直播结束,祈天河以无法撼动的销售额保持住了第一。   电脑可能有它自己的想法,倒计时结束便自动关闭,祈天河本想要搜索一下其他玩家的直播间,结果发现电脑上根本找不到直播app。   手机突然震动了几下,点开后是一个叫销售精英的群,主管表扬了祈天河的业绩。   有表扬就有批评,紧接着主管毫不客气地@孔京,让他走人。   孔京试图用一篇小作文补救,希望激发主管的恻隐之心,然而还没等他打完两行字,便收到了被移出群聊的通知。   加上主管,原本十一个人的群,瞬间降为十人。   主管在踢走孔京后,发布新消息:“明晚8点准时开播,为了让你们更加上镜,一会儿我会叫人送去打光灯。再有,后天早上九点所有人来公司集合,公司将安排一次免费的新人培训。”   祈天河:“收到,主管辛苦了。”   巫将:“收到,主管辛苦了。”   其他玩家:“……”   总不能搞特立独行,于是一水的复制粘贴。   主管在最下面作出回应:“加油,相信明天会更好(奋斗.jpg)。”   确定没有新的消息通知,祈天河先收拾桌子,把样品重新放回箱子里,最后还剩电锯时,他犹豫了一下,决定放在好拿的地方以备不时之需。   出租屋不是一般的乱,灰尘还大。祈天河对粉尘很敏感,咳嗽几声后自制了一个简易版口罩,开始撸起袖子打扫卫生,鹦鹉负责在一旁擦桌子。   咚!咚!   外面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这里连个猫眼都没有,幸好就住在一楼,从窗户探出脑袋就可以看到外面的情形……是个快递员。   “有你的包裹。”   “稍等。”祈天河打开门,手里的电锯处在工作状态,嗡嗡响着:“给你个机会,重新组织语言。”   快递员面如土色:“客人,请您别开这种玩笑。”   祈天河举起电锯,面无表情说:“你看我像在开玩笑的样子么?”   主管说的是叫人来送打光灯,而不是把打光灯邮寄过去,一般人如果是寄快递,会无形中强调运送方式。   眼看自己的脑袋就要和电锯来一次亲密接触,快递员重新组织了语言:“我可能走错了。”   祈天河瞥了眼他手上的箱子,连快递单号和收件人名字都没有:“打开给我看看。”   快递员无奈动手拆箱,乍一看里面是空的。   快递员想要引诱他亲自伸头来看,可惜祈天河不吃这套,高举电锯,特别冷漠无情:“里面是什么?”   “眼睛。”快递员如实交代。   手机突然再次震动,群里是巫将发的消息:“别给快递员开门。”   巫将绝对不是什么好人,突如其来的提醒其他人一时不知该不该信。   祈天河直勾勾盯着快递员,眼睛都不带眨,同时用语音回复:他说得对。   艾晴:“@祈天河,小哥哥确定么?”   祈天河想了想,用手机发了段视频过去。   ……温和俊逸的男子扛着电锯微笑,在他对面是瑟瑟发抖的快递员。   “说话。”视频里祈天河的声音带着几分不耐。   快递员挤出一个微笑:“就,就……不要随便给陌生人开门。”   艾晴:“……明白了。”   电锯他们都有,只不过像祈天河这样用的,没有……毕竟谁能确定门外的是人是鬼。   祈天河敢这么做也有他的依仗,倘若是鬼,他还有让鬼冲刺800米的道具从来没用过,正好见识一下威力。   收起手机,祈天河开始逼问:“如果我签收了会怎样?”   快递员突然把箱子朝他砸过去,趁着祈天河躲闪的功夫朝后狂奔。   鹦鹉站在水池旁拧抹布,飞过来问:“谁啊?”   “估计是游戏提示里说得走岔路的杀人犯。”   黑豆眼望着已经奔远的身影眯了眯:“好弱。”   被当做提示列出,肯定不止这个实力,祈天河想了想道:“应该和销售业绩有关,今晚我是第一,所以遇到的杀手很弱。”   不过对方能准确地找上门,似乎是对自己的信息有所了解。   祈天河眯了眯眼,关门继续大扫除。   距离不速之客上门已经过去半个小时,主管才在群里说了句:“晚上不安全,请大家不要随便开门,送打光灯的人会先从门缝塞给你们名片。”   这条消息出现没多久,就又有人敲门。   祈天河走过去,果然在进门处看到一张名片,背面有详细的公司地址。有了这张名片,后天去集训时,也不至于找不到地方。   来送东西的人放下打光灯便离开了,祈天河自己动手安装好,彻底忙和完已经是深夜,他倒在床上很快就睡了过去。   早上是被声音吵醒的。   祈天河猛地坐起来,发现电视机不知何时开了,鹦鹉正坐在床边看早间新闻。   “你什么时候有了这种爱好?”他揉了揉脑袋,按下去头顶翘起的一小撮头发。   鹦鹉把电视声音调大。   “昨晚我市发生一起恶劣的凶杀案,凶手挖去了死者的眼睛,后进行残忍分尸……”   新闻里的尸体照片竟然没有打马赛克,祈天河想到被踢出群聊的孔京,和昨晚自己收到的眼睛联系起来,心中突然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   群里有了动静。   主管在一分钟前发了消息:“很遗憾地通知大家,孔京在昨晚遭遇不测。人生无常,活着的时候一定要努力工作(点蜡.jpg)。”   祈天河应付地跟发了一个点蜡表情。   孔京的遭遇无疑说明一个事实:失业很可能会面对生命威胁。   鹦鹉:“其实他是有活路的,哪怕销售额为零,也能活下去。”   祈天河:“什么意思?”   鹦鹉没说话,意思让自己去想。   祈天河抿抿嘴,心情变得更沉重前,肚子突然开始叫了,缺失的糖分让他的大脑无法灵活思考,屋子里找不到多余的食物,他洗完脸坐在镜子前,旁边放着昨天打扫卫生找到的假发和墨镜等物品。   鹦鹉眼睁睁地见证了一个俊美青年进化成大波浪卷美女的过程。   祈天河换了套偏中性的衣服,淡声道:“存在就有意义,如果不是异装癖,那么这些东西就是为了单纯的伪装。”   提示里说到这是一个有严重职业歧视的世界,他猜测歧视的程度远超乎正常人的想象。   这座城市每天都有人面临失业危机,每个人工作起来都很努力。   早上外面行人不多,却隐藏着一番别样的热闹。   上班族步伐匆匆,路边早餐店外的笼屉正冒着诱人的白气和香味。   祈天河发现一个奇妙的现象,大部分人直接穿着工作时的制服,有两个正在等着煎饼果子的西装男不时看一眼表,付钱时微微扬起下巴,透露出一股高傲。   “我昨天谈了笔两千万的单子,累死了。”   “听说你们公司待遇又提高了……”   遇到擦肩而过的人,他们要么是和同伴交流,要么是打电话说着高深的专业词汇。   祈天河也过去买了一份煎饼果子,他不会假声,担心被识破伪装便用手机打字,等待的功夫把手机放在老板面前:[冒昧问一下,您一个月大概能赚多少?]   “一万五六。”   祈天河:[比上班强多了。]   老板惊讶地看着他:“这怎么能一样?那可是正当工作,不能比的。”   祈天河若有所思,这次设定中,职业是分三六九等的,甚至代表着社会地位。   不远处一个女人正在被耍酒疯的壮汉为难,祈天河走过去,老板看他有要帮忙的意思,连忙阻拦:“那个女人不正经,她是主播,遇到流氓也活该。”   祈天河:[确定?]   老板无语:“TMT公司官网每天会实时更新旗下主播信息,我天天作反面教材给我家孩子看,激励他好好学习,以后找份正经工作。”   这时壮汉胯下被踢了一脚,周围人反而有要把女人拦下的意思。   “你凭什么打人?”一个背着书包的小孩问。   女人一把推开他,似乎不想惹麻烦,跑远了。   一直跑到巷子里,女人才停下,大口喘着气。   瞄到巷子口有人跟过来,她脱下高跟鞋,准备趁着在偏僻的地方好好揍一顿来人。   “是我。”   女人一愣,就看来的大波浪取下墨镜,露出一双有些熟悉的眼睛。   “祈天河?”陈如花惊讶地望着他。   祈天河平静啃着煎饼果子:“副本职业歧视严重,你不该露真容。”   陈如花穿上高跟鞋,说话一点也不客气:“老娘哪里知道这些人都是榆木脑袋……对了,你来找我做什么?”   祈天河继续慢条斯理吃饼,咽下去后才说:“你是永夜的一员。”   陈如花冷笑:“想动手?”   祈天河摇头:“就是打听件事。”   “死了这条心,”陈如花表态:“就算你用酷刑,我也不会出卖组织情报。”   祈天河险些被饼噎住,暗叹卿本佳人,奈何脑子好像不正常。   “只是想问问,我什么时候得罪过你们头儿?”   “……”   陈如花第一反应是‘这不问得废话’,然而准备回答却找不到理由。   得罪?   当然没有得罪,只是彼此阵营不同,立场不同。   想到这里,她沉声道:“一山不容二虎。”   “……”   见对方没有动手的意思,陈如花翻墙跑走。   鹦鹉出现,对站在原地不动沉思的祈天河说:“如果这世上每一个人都脑子没问题,你就该失业了。”   祈天河想想觉得有道理。   出来一趟不容易,回去时他从超市买了不少东西,足够接下来一周的吃食。   除去早上这段插曲,晚上直播前再没有出任何幺蛾子。   今晚直播间卖的产品和昨天如出一辙,还是那个专属链接,销售额和销量都是累计的。   开播不到一分钟,便有评论:   [刚从另外一个主播那里过来,希望这个主播别和他一样,全程推销指甲刀。]   祈天河发现一个很有趣的点,直播间不知凡几,但好像有一个固定群体只关注新人主播。   “我和他们不一样。”祈天河保持微笑。   新来的观众质问哪里不一样。   祈天河:“我能哔哔。 ”   拿出电锯不厌其烦地重复了一遍昨天的话。   [……]   昨天下过单的客户今天没有再来,祈天河新挑选了目标对象,刚准备拉人入粉丝群,突然改变思路:“为了报答大家的支持,我可以免费哔哔两分钟,如果有想要减肥的姑娘们,可以来听听。”   开口前做风险提示:“其余人请捂上耳朵。”   人都有反骨和好奇心,他越这么说,观众越是对着来。   祈天河今天讲得是关于为人处世的道理,清清嗓子张口就来:“做人一定要守规矩,说话一定要学会看场合……”   再平常不过的话从他的嘴里说出,让人瞬间像是吃了一大口肥油。   [闭……]   [闭……嘴。]   期间只有两条评论,还是断断续续打出来的。   当他终于停下的时候,观众只有一个想法……人间不值得!   [在减肥的我宣布,你赢了。]   [谢谢主播治好了我多年暴饮暴食的坏习惯。]   有自虐倾向的人不多,但想拉别人受罪的却不少,直播间的人数迅速增长,开播不到半小时,成功破千。   大概每隔几分钟就有人下单,祈天河销售额的增长给其他玩家带去不小的压力。   同样是一间破旧的出租屋,巫将面对这个销售额沉思片刻,私信祈天河:   “你是把自己剁成肉泥了么?”   祈天河选择无视。   坦白讲,他的直播内容其实很赶客,毕竟谁愿意听个陌生人不停讲道理,但经不住有猎奇心理的人太多,还有部分就是喜欢挑战极限,尤其是看弹幕,大家用各种词汇形容听祈天河哔哔时的恶心……从中发现华点。   一处风光一处惨淡,除了祈天河和巫将,其他几名玩家业绩还不如昨日。   同样的商品,观众会对相似的展示方法感到厌烦,类似不小心把手剪到这种烂俗桥段已经完全无用,除非伤口程度要比昨天更加严重。   这让玩家心中不免生出担忧,一旦把观众胃口养刁了,难以想象后期迎接他们的会是什么。   直播结束,排在销售末端的是昨天倒数第二的李铁,不知道他是不是自暴自弃,赶在被主管踢出群前,自己主动退了群。   尽管如此,主管还是专门又在群里发了一遍这种态度恶劣的员工,就不该被聘用。   李铁先发制人,仍旧没有逃过翌日上早间新闻的命运,死状和孔京差不多,毁容后被分尸。   不过已经没多少人关注他那边,进入游戏的第三天,终于到了新主播培训的日子。   TMT是全市知名上市公司,公司创办的理念是给本可能成为无业游民的人一个工作的机会,为维护社会稳定出一份力。   祈天河到了公司门口才去掉大波浪假发,塞进提着的公文包,身姿笔挺地走进来。   二十多层的大楼装修相当气派,有观光梯可以直接通往楼顶,地面大理石亮得几乎能反光。   前台小姐好像知道他的身份,用公事公办的语气说:“请上十一层。”   电梯门一开直对着会议厅,门上挂着‘新人培训室’的牌子,祈天河是第四个到的,没多久玩家陆续到齐。   这是他们进副本后的第一次见面,众人依次简单地做了自我介绍,对彼此也算有了基本了解。   除了巫将带过来的三人,剩下玩家中有一个明晃晃地对祈天河表露出善意。   祈天河觉得挺纳闷,瞄了眼巫将的方向:“不怕被迁怒?”   颜朗嗤笑一声:“哪怕不招惹,永夜也会主动害人。”   他的右眼是肿着的,好像不久前才被人打过。   祈天河:“脸怎么了?”   颜朗骂了句脏话:“永夜那个叫陈如花的,不知怎么找到我住处,竟然想要烧毁我的直播器材。”   祈天河想到遇见陈如花的那天,目光一沉:“然后呢?”   “我和她打了起来,反正她也没占到便宜。”   正说着话,主管来了,这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地中海,微胖,嘴唇抿着的时候呈现出难以言喻的刻薄感。   他在正中央的主位坐下,先是十分严厉地交代了一遍需要遵守的公司规章制度,然后点名批评业绩倒数的两人,期间唾沫横飞,几次用手指着玩家鼻子骂。   “在这里,我要重点表扬我们这届新员工中的翘楚——”主管故意拉长语调:“祈天河!他创造了新员工成交额的新纪录,下面,我想请祈天河同志介绍一下他的销售经验。”   主管带头鼓掌,其他人少不了做样子,跟着鼓掌。   “……”   祈天河无奈站起身,整理了一下思路缓缓道:“我的成功秘诀就是……”   玩家齐齐看向他,同样好奇对方是如何说动直播间那群凶残的观众买东西。   “讲道理。”祈天河沉声强调:“做人,一定要学会讲道理。”   言谈间他昂首挺胸,说话掷地有声,目光中饱含着一股子坚定。   “……”   作者有话要说:祈天河:讲道理,我是认真的。   PS:这是游戏,现实直播不可能贩卖电锯,珍爱生命,远离危险物品! 第21章 永夜(修)   和前面热烈的鼓掌声对比起来, 现在的气氛冷得令人发指。   祈天河自认字字珠玑,也没说谎,收获的却是一众古怪的视线。   主管咳嗽几声:“那什么小祈……你先坐下吧。”   祈天河面不改色坐下, 还掏出随身携带的一个小本子,面朝着主管, 摆出随时要聆听教诲的模样。   见状主管的脸色好了许多,冲他点了点头。   此刻所有玩家达成共识:以后这个男人说的话, 一个字都不能信。   睁眼说瞎话到这种程度, 不是凡人的境界!   “公司一直倡导人文精神, 建立一个团结友爱的大家庭。”主管便是负责给他们培训的人, 说完带领玩家参观宣传面板, 了解公司历程。   路过陈列厅,里面摆放着不少蜡像。   “其中有的老板亲自参与了制作。”主管特地说了句。   假使换个地方,祈天河兴许能用欣赏艺术的眼光去看待, 这些雕像相当逼真,特别是人脸部分。哪怕是素描, 都不一定能带给人这样直观的感觉, 仿佛它们曾经是活物一般。   巫将突然低低笑道:“我也对蜡像感兴趣, 如果能有机会和老板切磋,三生有幸。”   主管只当他在溜须拍马。   玩家看着这些逼真蜡像, 联想到巫将以往的恶行,目中的警惕更甚。   祈天河发现巫将似乎很喜欢制造混乱,包括头天晚上在群里专门提醒不要给快递员开门, 倘若他不说, 大家还能理智判断,专门强调反而容易让人多想,造成反效果。   “主管。”一名女员工突然叫住地中海, 递给来一厚沓简历。   “都是来应聘的?”   女员工点头。   主管:“登记好信息,今晚让他们试播一下。”   祈天河觉得不对劲,问:“不先面试?”   在主管因为权威被质疑投来不悦的视线前,他先一步道:“万一本人和照片严重不符,影响到公司的名声怎么办?”   主管这才神情缓和:“公司的目标是宏远的,能够给这些人一个就业机会,牺牲一点利益没什么。”   陈如玉在后面小声嘀咕:“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都快赶得上祈天河了。”   祈天河:“……”   主管状若未闻:   “你们这波新人都不错,别说我不给机会,明天统计业绩,只要销售额达到六百以上,就可以转正。”   走在后面的玩家互相对视一眼,能感觉到彼此肌肉微微放松了一瞬,不按名次按金额,确实是个好消息。   排名总有先后,末端会被甩出去,销售额就不同了,稍微狠狠心努力一下,便能飙上来。   培训一共持续了两个多小时,结束等电梯时,巫将漫不经心道:“那些蜡像里面封的是人。”   话是说给祈天河听得,但所有玩家都能听见。   赵点兵是巫将带来的三个手下之一,闻言拍胸脯保证:“老大你放心,有我在,你的安全就没问题。”   电梯门开了,巫将侧开身,有意坐下一班。   祈天河也没动,眼睁睁看着其他人进入,然后电梯门关上。   他不走,不是因为巫将,纯粹不想当着太多人的面化妆。   确定电梯下行,祈天河从公文包里掏出假发,整理了一下容貌,又在脖子上系好丝巾,画了个大红唇。   “……为什么不用遮掩道具?”   这唇太红了,仿佛要吃人一样。巫将苍白的面容上浮现出一丝嫌弃,简直难以理解他的恶趣味。   道具?   风轻云淡的语气让祈天河拿着口红的手指收紧,他冷冷道:“我看你有帝王之能。”   巫将没听明白:“什么?”   祈天河:“荒年百姓饥饿,饿殍遍野,晋惠帝问‘何不食肉糜?’可惜过去千年不止,倘若晋惠帝还活着,你们一定能成为知己。”   这些狗大户哪能明白菜鸟穷逼的难处。   “……”   叮!   电梯门再次开了。   祈天河走进去,手指已经快要接触到关门按钮,看着外面的巫将,皱眉:“进不进?”   巫将最终还是跨进电梯门。   短暂的接触也算让他看清祈天河的某种特质:爱好一本正经胡扯。   ……讲道理。   想到这个词,巫将讽刺地勾了勾嘴角,觉得滑稽到好笑。   前台不在,易容后的祈天河本来准备借着巫将的身体挡一下,这下正好省了桩事。   出大门同人擦家而过,祈天河带着墨镜看似目不斜视,余光却一直在观察那人。临到门口他又回头看了一眼,确定就是那晚给自己送快递被电锯威胁的假快递员。   同公司员工?   祈天河很快否定了这个猜想,这个世界的人对工装有执念,TMT公司的任何一名员工,当然其中不包含主播,全部是清一色的工作制服。   假快递员穿的只是便服。   思考时意外瞥见巫将打了辆出租,祈天河连忙问:“拼车不?”   卡上的余额有限,他住的出租屋到公司没有直达公交,从前两名玩家的案发现场看,玩家间住得相隔不是太远。   巫将:“你我之间,玩这些小手段就没意思了。”   祈天河带着疑惑地‘嗯’了声。   巫将轻轻转动了一下手腕:“踩点住处搞破坏,过于低级。”   说罢,关上出租车门。   “……”   鹦鹉淡然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你不能指望所有鸟都像我一样能听得懂人话。”   “……”   现实好像是这样,自打进入游戏,和人交流鸡同鸭讲,唯一可以说得上话的竟然只剩这只鹦鹉。   祈天河改变主意,扯下假发折回公司。不巧的是前台刚好接完水回来,他以落下东西由想要上去。   前台小姐望着他的大红唇,沉默了一秒没有制止。   前一波上去的电梯停在了十五层,祈天河暗暗记下楼层,之后再进电梯时,又重新戴上假发,防止和假快递员碰面被认出。   十五层正是前不久参观蜡像的地方。   现在是白天没有开灯,大概是为了更好地保存蜡像,白日里帘子全部是拉着的。   昏暗,空气不流通,不夸张的说,这里的一切都让人觉得不舒服。   祈天河本来还担心监控,环视一圈,发现这一层竟然一个摄像头也没装。确定周围无人,他开始悄无声息地朝蜡像馆移动。   前方传来断断续续说话的声音——   “按照之前说好的价格,就以买蜡像为由,钱我会尽快转过去。”说话的是假快递员,他的语气略带不悦:“听说你要按销售额转正。”   “消息够灵通的。”   假快递员目中浮现出几分怒意:“这样一来,实习员工转正率不就高了?”   “给人希望,再让人绝望不是更有意思?”主管把今天新收到的简历给他,嘴唇动了动,凑近小声说了一句。   假快递员连连拍手称赞。   主管:“你也小心点,别露出马脚。”   假快递员走后,主管不知在给谁打电话。   “钱很快会到位,回头我们可以考虑涨价。”   电话那边不知说了什么,主管笑呵呵道:“杀人犯最喜欢的就是为暴行找个正义的借口,他们根本不把无业游民当人看,说是为社会除害,实际还不是担心杀个朝九晚五的很快会有人报案。”   祈天河不敢离得太近,有几句话没听清,不过倒是推测出假快递员和公司间的关联。   TMT公司不设门槛地招收实习主播,引来大量无业游民,转头再把资料卖给城市里的杀人犯,其中实习期内被解雇的员工就会成为猎杀目标。   “难怪……那晚杀手轻而易举地找到所有玩家的住处。”   想到这里祈天河面色微沉,这公司一手无本生意做得极好。挑出最有用的主播为公司牟利,剩下的当做废物出售给心态扭曲的杀人犯。杀人犯又喜欢挑无业游民下手发泄内心的阴暗痛苦,因为这些人遇害后身边能提供线索的朋友同事很少,TMT公司正好弥补了这部分空缺,帮助他们做筛选。   至于直播倒数第一会死,更是无稽之谈,正如鹦鹉所说,孔京是有活路的,只要那晚他离开出租屋到外面藏起来,找上门的杀手只能扑个空。   眼看主管准备离开,祈天河连忙闪身到楼梯间。   以防万一,他放弃乘坐电梯步行下楼。   回去的路上,祈天河一直在想主管提到要让实习主播感受到从希望到绝望,猎杀者的合作对象是TMT公司,主管只是从中负责交易的一员,听这话的意思似乎根本不在乎主播的业务能力,最后留下能为公司赚多少……更想见证他们被折磨杀害的过程。   “如果这样,我也不会是例外。”   他得好好想想,主管会在什么地方挖坑。   门缝早上离开前夹得头发丝还在,没有被潜入的迹象。   祈天河进门先喝了口水,忽然自言自语说了句:“这个月有没有三十一号?”   前两天光顾着融入新世界,没太关注日期。这会儿低头一看……七月二十四号。   通关任务是月底前不能被解雇,也就是说他还要再熬八天。   坐在电脑旁沉思一会儿,祈天河给主管私发消息,表示想做回馈活动,一分钱抢拍礼物。   主管只回了一句话:“自掏腰包。”   “好的,谢谢主管(可爱笑.jpg)。”   放下手机后险些被自己肉麻的语气恶心到。   说是抢拍礼物,实际链接发在粉丝群,只针对下过电锯单的客户,每人可凭一分钱换购两包抽纸。   纸是生活必需品,很快就被拍下架。   祈天河还特地一一发私信,询问之前下过订单的客户有没有买到,全程姿态放得非常低,真正做到了任务提示里说得把客户当上帝。   最近没人的时候,鹦鹉一般会现原形。   将祈天河的一番操作看在眼底,鹦鹉很快明悟原因,对那边的客户生出一点微妙的同情。   ·   主管的话像是给玩家一剂定心丸,今晚直播时精神状态好很多,尤其是在李铁出事后,排在倒数第一的施志端。前两天他累计的销售额也不少,想要完成主管定下的六百不是难事。   祈天河的销售额早就破千,晚上的直播笑容依旧,只是在挑选客户时,数量特意比前两天要选得少。虽然仍旧排在第一,但对比之前迅猛增长的成交额算不上惊艳。   两个多小时过去,平常这个时间点直播会自动结束,然而今天,已经超时十分钟,直播结束倒计时的提示仍旧没有出现。   祈天河眉梢一动……看来后半夜有的玩。   差不多的想法几乎诞生在每个玩家心中,今晚直播间的观看人数明显要超过之前,仿佛大家都在等着看好戏。   变故出现在午夜零点。   投影上玩家的销售额数据突然发生变化,不是增加,而是减少。   不到五分钟,祈天河的销售额快要跌回一千以下。其他人的状况好不到哪里去,基数大的勉强还能在五百上,有的快要跌回十位数。   主管这次直接在群里疯狂语音输出:“养猪都比养你们有用!没用的东西,明天早上达不到基本销售额,就通通给我滚蛋!”   近乎咆哮的大嗓门,祈天河听得见,屏幕外的观众也能听见。   [今天是个好日子,主播他终于又被骂!]   [主播还记得我吗?昨天刚下的单,今天突然不想要就退货了。]   [嘻嘻,我也是!别误会,我就是故意的。]   [同退了,爱你么么哒。]   祈天河状似苦恼:“没有销售额,我就要失业,这可怎么办?”   观众似乎等的就是他这句话,开始刷屏:   [我想看户外直播!就去昨天新闻报导的杀人现场!]   [没错,主播敢去,我就重新下单!]   ……   祈天河认真点明事实:“可这样就相当于免费蹭了我之前的教育视频。”   评论嘲笑他的不自量力,核心思想只有一个:只是把你当个逗乐解闷的跳梁小丑,别太把自己当回事。   祈天河也不恼,平静道:“之前在我直播间下过单的客户,我会在近期亲自带着你们一分钱拍下的纸送货上门,顺便面对面地谈谈人生,讲讲道理。”   因为是带货,订单直接由商家处理他接触不到。无奈祈天河只能自掏腰包,福利是幌子,真正的目的是要得到这些人的家庭或公司地址。   [……]   [啊啊啊!你威胁我!]   评论刷得速度超过之前任何一次,祈天河面不改色:“上门时我会专门请人录制视频,记录各位听我说话时的表情,然后上传到社交账号。”   下订单的毕竟是少数,直播间有几千个观众,一大半都是看热闹的。   祈天河抓住这部分人的心态,笑容重新浮现在脸上:“大家想不想看?说不定其中就有你们认识的人,想看的扣1。”   恶人自有恶人磨。   先前几条愤怒的评论很快被一水的‘1’刷上去。   同一时间祈天河的手机震个不停。   ……不是主管发来的谩骂消息,而是粉丝群。不用看也知道他们发了什么,投影上的销售额正在上涨,申请退款的人刚刚已经重新下单。   到了最后,与原先的销售额只差一百三。   还有一个人没有买回来。   祈天河垂了垂眼,这些观众没一个善茬,难保明天早晨统计业绩前不故技重施发难,必须得一次性让他们感觉怕了。   杀鸡儆猴,向来是最高效率的一种立威方式。   “让我看看……还有一位姓赵的客户免费蹭过课。”   对方叫赵文,祈天河有印象,其他客户下单后都要求私聊,防止被蹭视频,唯独赵文没做限制,直接让自己在直播间哔哔。   找出两包抽纸,祈天河关掉打光灯,研究改用手机直播。   游戏的设定似乎就是今晚鼓动玩家出门探索,傻瓜式操作,像是生怕他不会弄似的。   “大家不是想看户外直播?正好我去把赠送的抽纸送货上门。”   调整了一下角度,他带上电锯,换了双鞋出门。   [……不是说去谈人生,为什么要带电锯?]   面对评论里的疑问,祈天河微微一笑:“你说呢?”   夜色很美,可惜星星少得可怜。   任何时候夜晚出门都存在一定的危险系数,倘若不是明早才结算业绩,祈天河并不想冒这个险。   正在看直播的观众人物性格很突出:欺软怕硬。   对付这样的人,就一定要比他们更加强势,哪怕有一丁点退让,对方便会得寸进尺。   祈天河走得不快,尽可能地拖延时间。路上早就没有什么行人,出租屋周围全是僻静的小路,偶尔还能在水泥地上看到碎掉的啤酒瓶,玻璃片沾着斑驳的血迹。   这是一个打劫犯罪的绝佳好场所,祈天河察觉到暗处有几道鬼鬼祟祟的身影,打开了电锯开关。   几乎是一瞬间,周围只剩下风声。   祈天河从来没有这么渴望过天亮,然而事实上他还有数个小时要熬。一路抱着十万分小心终于安全抵达路口,奈何扛着个电锯,往来的出租车见到他非但没有停下的意思,反而飞速闪过。   天无绝人之路,不远处停着几辆共享单车。   祈天河的颜很能打,头发被晚风吹起的刹那,观众对他稍稍有了点宽容。然而这点宽容很快就变成了嫉恨,在他们看来这张脸放在一个实习主播身上就是罪过。   面对更加阴阳怪气的发言,祈天河心平气和说:“快到了。”   [我开始激动了!耳塞已就位,稍后主播讲道理的时候用。]   [哈哈,也不知道是哪个倒霉鬼,赌五毛,他会吐到单膝跪地。]   [压一元!希望主播能让他把胃呕出来。]   观众特别喜欢从他人的痛苦中汲取快乐,这一刻,他们和祈天河统一了战线。   祈天河笑容带着几分邪恶,语气满是威胁冷嘲,一副十足的恶人相。   “导航说还有三分钟的路程,不知道这位客户在不在看我的直播,现在藏起来还来得及。”   “电锯会锯开你的房门,刺耳的声音会在你的耳边萦绕,然后你会听见我温柔地给你阐述人生哲理。”   “还有一分钟的路程。”   此刻的祈天河,感觉彻底魔化了,之前讽刺他最多的几个账号突然就匿了。   祈天河要得就是这种效果,加快蹬脚踏的速度。   一分钟后,抵达目的地,附近没有高楼大厦,老远处倒是有一排很旧的平房,可那已经偏离了导航区域。   “46号,福园小区。”祈天河再次确认了一下位置,还是没找到。   [等到!突然想到一件事,福园上世纪不是个陵园的名字?]   祈天河看到这条评论愣了下,连忙上网搜索,能找到的信息很少,好不容易在灵异吧看到一位用户三年前发的帖子,大致内容是说当地要修桥,通知家属迁坟去西山,到最后不知为何桥没有修成,福园也渐渐无人管理沦落成荒山。上世纪虽然大部分坟已经迁走,但也有的是联系不上家人的孤坟。   祈天河大概知道了自己的客户是什么物种,默默重新骑上自行车。   ……福园就福园吧,还加个小区,这鬼也太讲究了。   一心要远离是非之地,奈何车轮不给力,像是遭遇了阻力开始在原地打转抖动,祈天河只得跳下来。   试了试确定无论朝哪个方向走,自己都会被无形的屏障挡回来,而伴随他每一次探寻,周围的树木簌簌作响变大,渐渐地树枝摆动的频率越来越夸张。   风突然刮来一道声音——   “我在等你。”   “等你用电锯锯开我的墓碑,等你来我家里做客。”   “不是说一分钟,你快来。”   祈天河:“……”   尝试沟通鹦鹉。   鹦鹉:“能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布置鬼打墙的都是神一样的对手。”   “鬼打墙?”   差不多是在同一时间,一道冷哼声传来,同样道明了现在的处境。   祈天河猛地回过身,发现被困在里面的不止是自己,竟然还有不知何时出现的巫将。   巫将摘下一个奇怪的眼镜,露出阴沉的双目直视祈天河:“我还好奇这种遮掩气息的小玩意是怎么瞒过你的,原来是算计好的。”   他一早就让陈如玉确定对方的住址,在被直播间观众逼迫去案发现场时,故意绕路来到祈天河这里,特地声明这是这次新人主播里的业绩第一,而自己要做的,就是上演一出逆袭的戏码。   一路跟踪尾随,果然吊足了观众的胃口,迫切想要知道他下一步会采取什么行动。   巫将以此引诱几个人下单,并让他们在直播间出谋划策,会随机挑选两名观众的计划执行。   一路上利用祈天河,赚足了直播间的人气。   朝前走了几步,巫将目光眺望远处荒山:“不惜以自身作诱饵挑衅厉鬼……呵,为了弄死我你还真是不择手段。”说着偏过头看祈天河,嘴角缓缓勾起:“怎么,一场小比拼而已,玩这么大?”   “……”   鹦鹉的声音再度于脑海中响起:“能脑补成这样的都是猪一样的队友,恭喜你,二者占全了。”   祈天河仰头望天,陷入沉默。   ……人间不值得。   他深吸一口气:“我还有救么?”   鹦鹉:“愿主保佑你。”   “……”   作者有话要说:鹦鹉:不是说好了,要稳如狗?   祈天河:……我难得硬气一回。   厉鬼:感恩的心,感谢有你,感谢送上门来的小点心!   PS:反派,想法没错步骤没错,奈何带错了祈天河这个变量。   PPS:其实反派很厉害的,只不过就是一次试探,一切比较随意。 第22章 永夜(四)   民间有一种说法是遇到鬼打墙, 只要乖乖呆在原地等太阳出来,就能脱离这片特殊区间。   祈天河低头看手机,发现网络无信号, 然而直播竟然还在继续。观众数量流失了一大部分,只剩余不到五十个。   巫将的手机也出现了同样的状况。   弹幕里没有任何人发出质疑, 可能会出现的一些言论也无迹可寻。   祈天河陡然生出一种判断,仅剩下来的这些观众不是人……是鬼。   面对和气氛一般死寂的直播间, 他开始考虑要不要找个地休息然后默默等到天亮。就在决定快要生成前, 突然感觉到一阵奇怪的风, 它不像是吹来的, 毫无固定的方向, 前后左右朝着两人推进。   这时巫将从祈天河身边走过,伸出胳膊像是在摸空气:“墙在移动。”   发生变化的不是位置,而是空间, 隐形的墙面从四面八方朝正中间挤压。照当前的缩小速度,不超过五分钟, 他们就会被挤成一张薄薄的肉饼。   祈天河也意识到这一点, 皱了皱眉思考脱身之策。   巫将浑然不在乎生存范围减少, 偏琥珀色的眼珠闪过淡茫:“这次来就是和你打个照面,还不到生死相搏的地步。”停顿了一下唇畔绽放出笑容:“至少也得到个3S级别的副本, 那才刺激。”   说着似乎准备速战速决,手中多出几个小钢珠,随手往前面一撒, 小钢珠在地上弹跳几下, 直到触及透明的屏障冒出黑烟,噼里啪啦响了一阵,墙体下方被灼烧出一个大洞。   经此, 鬼打墙的实体终于呈现在他们面前。   黑色的砖头,过于深邃的缝隙因为小钢珠的灼烧冒出酸臭的黑烟。   祈天河弯下腰准备出去,可惜有人勒住了他命运的咽喉。   巫将扯下领带从后缠住他的脖子,笑容不达眼底:“你在做什么?”   祈天河也不怕他下杀手,先不说副本杀人需要增加下场游戏难度,近身搏击的能力他还是有的。哪怕突然来个背刺,鹦鹉也会提前发出预警。   “自然是出去。”   巫将:“……我不会钻狗洞。”   祈天河右手夹着刀片朝后一划,抓住机会直起身摆脱领带的束缚:“没人逼你。”   巫将懒得和他废话讨论这个问题:“鬼打墙至少要破掉两面,我负责前面,你去打通后面的。”   道具不是白菜,巫将也不会浪费太过厉害的在这里,仅仅打算丢点小钢珠,剩余部分由另一人出。   祈天河沉默了一下,走去后面打开电锯开关。   “……”   原本诡异寂静的直播间突然蹦出一条留言:   [我好像看到了……有人在用电锯锯鬼打墙。]   鬼说话有气无力的。   [果然死得久了,什么都能看到。]   [……我快要被笑诈尸了,怎么会有这么蠢的人?]   高亮刺耳的声音贯穿整片区域,祈天河凶残地挥动着电锯,虎口震得发麻,坚硬的墙面一点灰都没落下。   巫将眼皮一跳:“你正经点。”   祈天河像是没听见,继续面无表情扛着电锯,他也不想,可他是个穷逼。   之前从亡灵葛婕手里薅来不少羊毛,但效果只限让鬼百米冲刺。   墙面依旧纹丝不动。   祈天河很执着,哪怕身体承受反震的力道,也没有歇下来的意思。   本质上他不乐意做这场贻笑大方的表演,但巫将出力了,自己总不能什么都不干。根据心理学上的说法,当别人要求你做一件办不到的事情时,先不要拒绝,而是要让对方看到你的努力和执着,这样哪怕最后失败了,也容易被原谅。   祈天河如今就正在做这种无用功的努力。   “四十五度角……”   鹦鹉突然出声。   祈天河微怔,调整挥舞电锯的方向。   鹦鹉:“我会把一部分力量暂时注入你体内。”   同一时间祈天河明显感觉到手脚冰凉,嘴唇略微发麻,紧接着他不受控制地一下又一下朝漆黑的墙面上下拉动,远比粉笔头在光滑黑板上擦过别扭百倍的声音传出,他却像是没听见,全身心地投入据墙。   巫将眼中最初的冷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些许惊异。   “怎么会……”   物理攻击对鬼物基本起不了什么作用,更别说眼前这一幕,即便是鬼见了,都会直呼不可能。   鬼也确实这么做了。   [woc!我看到了什么?!]   [啥玩意,墙咋就被锯漏风了?]   [时,时代变了。]   ……   一块块黑砖应声落地,墙外原本被阻隔的风扑打在脸上,祈天河的鼻尖和耳朵根都冻红了,随着空出的砖位越来越多,一股血雾猛地喷洒在发梢和衣服上。   配合被冻红的鼻尖,此刻的祈天河就像是一个英俊的血腥圣诞老人。   当鹦鹉的力量如潮水般在体内褪去,祈天河的唇色微微泛白,明显感觉到了身体的虚弱。   不属于自己的力量强行借用,难免要承担一部分的反噬。   鹦鹉:“你的体质被《七日经》改善过,可以承受的住阴气侵蚀。”   修长的手指掩住口鼻,祈天河轻轻吹了口气,依旧是一呼吸鼻子就感觉到凉意。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缓和的迹象。   他转过身,因为冷眼珠转动的速度都比平时慢,看上去阴森森的,肩膀上的电锯瞧着很有威胁性:“可以了。”   巫将望着祈天河,确切说是在看他扛着的电锯。   祈天河:“要买么?”   巫将拒绝,一眼便看出这就是把很普通的电锯……所有玩家都有的样品。   不过就是因为这样,他掩下的眸光才更加具有深意,操纵一把普通电锯打通鬼打墙,想要做到并不容易。   祈天河不再说话,沉默地往前走,和之前相比,像是换了一个人。   当然事实上是因为刚据墙的后遗症。   厉鬼没有放走他们的意思,周围温度骤降:“毁了我的东西,你们要付出代价——”   祈天河停下脚步,面朝着荒山方向:“不如这样?你跟着我,就当养储备粮。”   这座城市想杀他们这些实习主播的疯子不少,有木板在,有急事晚上出门也能安全一些。   那边许久没有声音,似乎在衡量,过了会儿今晚格外强劲的夜风开始有缓和的迹象,一块木头从天而降,落在祈天河面前。   很普通的白色木板,还有毛边,上下不太规整,路边偶尔就可以捡到。底端的木板缝隙被坟土渗入,泛着诡异的檀木色。   祈天河曾经爬山时误上过坟山,看到过很多死后没家人管的便会被随意拉到山上草草埋了,竖个板,别说石碑,连名字都没有。   他俯身捡起来,薄薄的一片木板超乎想象的重,似乎有什么东西附在了上面。   鹦鹉提醒说:“是鬼的一部分,它的本体不能离开福园太远。”   祈天河其实更感兴趣鬼是怎么网购的,可他没问,转而看向巫将,对方不知怎么想的,竟笔直朝着荒山走去。   察觉到祈天河的视线,巫将停步侧过脸问:“鬼订单可能是游戏的一条支线,要去看看么?”   满山头的鬼,祈天河可没那种魄力。   “一路顺风。”   他说。   然后固定好木板,蹬着脚踏离开。   远离荒山,手机信号重新满格。直播间的人早就散得差不多,当祈天河的脸再一次出现时,很快有人发评论:   [还以为遭遇灵异事件主播已死,竟然还活着,没意思!]   [无聊,走了去别家。]   为数不多的几个观众也没了。   祈天河并不关心有没有人看直播,只关注销售额。防止退单事件再次发生,发了张自拍到粉丝群,并配文:我还活着,我的嘴还能动。   一名群成员瞬间回复:“我的订单也还在。”   祈天河发了个比心表情。   手机发出最后警示——   [您的直播间当前观看人数为0,10秒钟后直播间将自动关闭。]   他默默等待,任由手机跳回了原桌面壁纸。   带着木板,生命安全得到了保障,来时还好好的几个路灯不知为何灯泡碎了,留下满地玻璃渣。路上快要沦为漆黑不见五指的地步,祈天河小心用手机照亮,避免车轮胎被玻璃渣刺破。大概因为带着电锯,偶尔碰到几个聚在一起的地痞流氓也不敢直接对他发难。   可祈天河总感觉从上个路口起,暗处一直有人尾随,为了证明这一点,他故意用手机录视频自言自语:“这地方也没多恐怖,视频为证我来过。多亏了大家我明天就要转正,这次探险就当做粉丝回馈福利。”   ‘转正’两个音念得格外重。   重新骑上自行车时,耳朵动了动,祈天河目光一暗,如果真被杀人犯盯上了,想必转正的事情会刺激对方露出马脚。   随着蹬脚踏的速度加快,身后的异响更加强烈。   这下可以肯定暗处有人跟着,而且绝对不止一个人。回程路上祈天河想找一些有监控的地方让尾随者退怯,然而现实是残酷的,这片区域商铺都很少,加上没什么车辆马路,一路走来能发现的摄像头寥寥无几。   快到出租屋的时候车轮蹬得有点费劲,木板不安分地抖动,预示厉鬼妄图大快朵颐。祈天河低声道:“你敢乱杀人,我就把你送回去。”   木板本身没什么耐心,闻言不乐意地加大抖动频率,可终究还是消停下来。   门缝里离开前夹得头发丝不见了,祈天河盯着锁眼看了几秒,之后转动钥匙的速度慢了半拍,进门时故意先把自行车往里推。   本来就不大的一间小屋没什么适合藏人的地方,沙发上坐着一对双胞胎,均是西装革履,纽扣系得一丝不苟,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来谈生意。   两人手上各拿着一把砍刀,屋子里的窗帘全部被拉上, 刀刃在不时闪动的灯泡下,反射着冰冷的色泽。   祈天河见状后退了一小步。   “想求救?”西装男玩味地笑了笑,左手松动领结,右手提刀走过来。   与此同时,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五六个持各种刀具的人,有男有女,他们不断上前,祈天河几乎是被逼得进屋。   门关上,里外隔绝成为两个世界。   这座城市的人已经疯了,祈天河深刻认识到这个事实,长期的高压工作下,部分白日里体面的上班族开始利用暴力宣泄着扭曲的心灵压力。   他举起手,小学生式乖乖提问:“可不可以让我先出手?”   话一出口,惹来满屋哄笑。   西装男转动了下砍刀,因为狩猎感到兴奋:“好啊。我最喜欢看你们这些浪费空气的蛆虫做垂死挣扎。”   旁边人附和着笑道:“以为有了把电锯就能无敌似的。”   谁知祈天河从容地放弃电锯拿起木板:“来吧。”   窗帘遮挡住了门内发生的一切。   事实上,很多人都在悄悄关注着这里。   在这一块区域住出租屋的多是无业游民,低廉的价格让出租房附近成为高危区域,抢劫伤人的事情时有发生,平日里他们不敢外出。   尤其是每隔一段时间就有无业游民或者流浪汉出事,不得不让人多想……今晚这么大的动静,本就如惊弓之鸟的他们自然是注意到了。   现下这些人悄悄把灯关上,趴在窗户偷看外面的情况。   破旧的木门什么也阻止不了,何况出租屋连防盗窗也没安。有的索性走出家门,藏在灌木丛中,万一杀人狂杀嗨了要继续寻找猎物,躲在外面反而比家里安全。   不一会儿,备受关注的出租屋门终于开了,伴随着的还有重物拖地的声音。   大致的画面单从这声音就能脑补出,然而出现在视野范围内的却是一个温文尔雅的青年。   ……活着的屋主本人!   两个离得近的互相对视一眼……看错了么?   住在一个区域,曾经也打过照面,他们擦亮眼睛去看,确定就是屋主。   祈天河往外搬尸体的时候不忘操心任务进度跟巫将通电话,他说话声不大,不过临近的灌木丛多少能听到一些。   “做个消息置换?分享一下你在福园的见闻,愿意说多少你看着办。”   祈天河主动先分享了自己的见解:“找个律师吧。我想了解一下这里的劳动法,哪里有辛辛苦苦工作,主管一句话就把人解聘的。实在不行咱就告他们!”   被厉鬼吞噬完阳气的尸体只有原本的一半重量,但因为人数多,也是个大工程。   祈天河一面气喘吁吁进出搬运,一面说道:“我们要学会合法地捍卫自己的权利。”   至于这些死去的猎杀者,明显不在祈天河的考虑范围内。入室抢劫杀人屋主拥有自卫反击权,何况他也没动手,是鬼杀的,可惜说出去也没人信。   “我的存款有限,请律师不够。”   祈天河最后说出真正打给他的原因。   荒山,福园。   巫将单手拧掉了一只鬼的脑袋,走到了远一点的地方,原以为是信号问题导致那边说话断断续续的,结果弄死一直缠在他左右的鬼后,那边的声音仍旧是这样。   “你在干什么?”意识到不是鬼的问题,巫将皱眉问。   “搬尸。”祈天河衬衫被汗水浸湿了,末了发出一声低低的咒骂:“该死,怎么还有这么多?”   “……”   作者有话要说:祈天河:我明明是靠脑力工作赚钱的,为什么被游戏逼到干体力活?   同一个夜晚,有鬼深夜配图发帖:就是他,就是这个小嘴特能哔哔的,用电锯锯开了鬼打墙! 第23章 永夜(修)   山间罡风盘旋几圈, 巫将有一瞬间认真考虑要不要报警把人抓了。   紧接着目中闪过一丝自我厌弃,暗恨思维居然被对方影响。   他挂断了电话。   出租屋靠近垃圾箱的地方,祈天河听着滴滴忙音, 摇头表示:“不可理喻。”   胳膊酸疼,中场休息的时候, 祈天河坐在西装男的尸体旁搜索劳动法。   和现实世界大体框架差了许多,这里的法主要针对正式员工, 十几页的小字祈天河一一浏览完, 有关实习生的才短短几行, 还都是苛责。别说五险一金, 如果干不好在试用期结束前主动离职的, 还要赔付公司违约金。   “违约金竟然能出现在这种地方。”祈天河发出感叹。   残酷的现实证明,实习工的待遇甚至远远低于上世纪的学徒,不但得不到任何保护, 在实习期间,连基本的人身权利或许都无法捍卫。   木板突然开始不安地躁动。   祈天河眼一眯, 猜到暗处藏着人。   他现在没时间分辨敌友, 加快速度将尸体挪到远一点的地方, 赶在厉鬼进行下一波屠杀前回屋。   进屋后一面用火烧毁手套,一面盯着木板陷入沉思。   请鬼容易送鬼难, 怎么处理这块木板是个问题,稍有个不小心,遭殃的可就是自己。   祈天河有一瞬间很羡慕巫将, 那一看就是个不缺道具的, 如果他有足够的道具傍身,也会选择去福园闯一闯,弄清楚鬼订单这里埋着什么暗线。   措辞后开始与这块木板沟通。   “你生前有什么悲惨的经历?”   “未了的心愿呢?”   “有没有想要报复的人和事?”   试图从中提取出有用的信息。   木板给出的回应是无动于衷。   祈天河皱眉, 原来是个三无产品,那它有什么资格当鬼?   当然这话当着木板的面是万万不敢说的,祈天河已觉索然无味,顾虑着有这么个板子在也不敢睡。   鹦鹉:“你睡吧,我看着。”   后半夜祈天河睡得并不安稳,几次醒来确认墙上投影的销售额,避免有人半夜退货而他什么都不知道睡了过去。   翌日天还没亮,警笛声便贯穿整片区域。   尸体离他住的出租屋不远,祈天河在等着警方上门问话,丝毫没有担忧。   一来他巴不得死者被调查,一旦深入调查就会发现他们身上背负着很多起命案,再者死因很难明确,厉鬼吞噬了他们的精魄,但尸体表面一点伤痕都看不出。   现实和想象有一些出入,一直到九点,主管在群里说话时,也不见警方上门。   主管:“恭喜各位,截止到今天早上,所有人的销售额都达到了标准。遗憾的是,艾晴在昨晚外出时重伤,如今正在医院急救,有关她的转正资格只能暂时取消。”   接着开始说风凉话:“哎,这姑娘也真是,一个女孩子大晚上非要跑去发生过命案的现场,玩什么直播探险……”   说了一堆,最后才谈到重点:“你们现在就来公司,签转正合同。”   祈天河拿上外套就出门。   他毫不避讳地从垃圾箱那边经过……有一种说法犯罪嫌疑人喜欢回到现场,不过放在现代社会,来看热闹的可以里三层外三层围个水泄不通。   尸体被拉走,现场勘测工作似乎也已经做完,警戒线倒还在。   从这个方向抬头可以清楚看到他出租屋的一角,祈天河好奇为什么没警员来问话。   去TMT的路上,他全程心绪平静。离月底还有七天,可以肯定的是哪怕签了转正合同,也不会得到太多保障。   公司门口正好碰到巫将,对方裤脚沾着些土和苍耳,衬衣也没有换,可见才从山上下来不久。   “你昨晚闹出的动静有些大。”巫将看他的眼神耐人寻味:“果然,我们是一类人。”   什么为了对抗邪恶回归游戏,外界传的理由荒唐到让人好笑。   祈天河懒得反驳,只当他爬山爬的脑子缺氧。   巫将也不在乎被无视,先一步走进公司,嘴上说:“好戏才刚刚开始。”   祈天河闻言目光一暗,那对姐妹花和赵点兵都是巫将的人,然而到现在也没有特别针对自己的举动。   这一次主管到的比所有人都早,面前堆着一堆合同,胖胖的手指不耐烦敲桌子。   “怎么还有人没到?”他口吻不善问。   缺席的人是施志端。   颜朗为人比较厚道,帮忙打了个掩护:“他这两天精神不太好,可能是病了,一会儿我帮忙把东西送过去。”   主管面色不悦,倒也没多说什么。把合同往前一扔,让他们找到自己的:“你们的一举一动都代表着公司的颜面,日后如果曝出丑闻,公司会第一时间和你们解约。”   祈天河浏览了一遍,比他昨晚在网上看到的几个合约范本还要苛刻。   这时陈如花用勾人的眼神看了眼主管,似乎又有些胆怯地盯着葱白的指尖:“合同里的规则,是不是有点……”   到后面,声音越来越弱。   面对美色,主管态度要稍好一些,解释说:“这个行业就是这样的,我保证出去你找不到第二家这么好的合约。”   “……”   陈如花面色微僵,很想用指甲抠出他的眼珠子贴在合同上,看看这地中海还会不会再睁眼说瞎话。   主管催促他们签名,确认无误后拿走了属于公司的那份。   祈天河望着桌上剩下的合约,问颜朗:“你知道施志端的住处?”   颜朗点头:“我俩住得很近,还一起去吃过早餐。”   视线恨恨地一扫陈如花,结果回来就看到这女人想要放火烧了自己屋子。   陈如花视若无睹,反而还冲他笑了笑。   在两人间的冲突更进一步爆发前,祈天河说:“我跟你一同去。”   不止他,其他玩家也好奇施志端那边的状况,发私信也不回,一个大活人突然就没了音讯。若说出了意外,今早新闻播报的受害名单中并没有他。   施志端分到的出租屋算是几人中比较好的,后面有一条小吃街,往来都能见到人。   门窗完好无损,没有任何破门而入的迹象,巫将对赵点兵微微点了下头,后者走上前去敲门。一连重重拍了好几下,也没人来开。   赵点兵出去找来一根铁丝扭了扭,对着锁眼转动,眨眼的功夫门就开了。   不到三十平米的房间一览无余。   施志端正坐在椅子上,面朝电脑背对着他们。   赵点兵试着叫了声他的名字,人没反应,心中有了判断,走上前绕到施志端面前。   一天不见,施志端像是变了一个人……眼皮松松垮垮地耸拉着,身体如被挤压过的海绵,瘦得只剩皮包骨头。赵点兵仔细检查,并没有发现特别明显的创口,习惯性地最后再探了探鼻息,然而就在这一瞬间,施志端猛地睁开眼,一上一下,两人的视线猝不及防地对视上。   几滴血泪同时从施志端的眼角渗下。   赵点兵叫了声卧槽,身体不自觉朝后仰。   “没死?”好不容易冷静下来,赵点兵发出疑问的时候,丧失瞳孔焦距的眼珠突然从脱水的眼眶中掉出,一路滚到了他面前。   这回赵点兵连脏话都骂不出来了。   空气安静下来,一片寂静中,只有祈天河和巫将上前一步,前者感兴趣的是死因,后者则是尸体。   巫将曾和主管说自己喜欢做蜡像,不是玩笑话,这会儿他捏了捏尸体脆弱的手腕,评价骨相不错。   祈天河把椅子推到一边:“那里有光,可以看得更清楚。”   说完独霸电脑。   他晃了晃鼠标又胡乱点了点,电脑屏幕才亮。鼠标箭头停在一处不动,不但电脑死机,右下角的时间也凝结了……静止在昨天晚上十点三十。   祈天河记得那时施志端的销售额已经冲上了六百。   没被解雇却离奇死亡,引发了玩家心中的一些紧张。毫无疑问施志端是触发了某种死亡条件,而且是在足不出户的情况下,这就意味着每个人都可能会在无意间触发。   玩家死后尸体消失的时间不定,快则当场,慢能拖到火化前。   施志端的尸体还在,巫将研究的差不多,直起身看了眼众人:“我要带回去,请问有人要跟我抢么?”   “……”   没人说话他便当做默认,那对姐妹花找来一个蛇皮袋,缩水后的尸体不重,姐妹花一人提着一半边,离开出租屋。   随着巫将等人离开,狭小的屋子瞬间变得宽敞。   祈天河礼貌询问:“我今晚要住这里,拼房不?”   “……”颜朗喉头动了动:“打扰了。”   说完快步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当颜朗走到外面,正好看到祈天河在拉窗帘,把自己封闭在里面不知干什么,顿时不寒而栗。一时间竟觉得这人比巫将还要恐怖几分。   祈天河拉窗帘的时候,鹦鹉已经提前站在电脑旁,捯饬一番,把电脑从死机状态解放。   敲击键盘的声音特别连贯,最后踩了下回车键,摇头:“祸源不在电脑。”   它扭过头看祈天河,黑豆眼一转。   祈天河若有所思:“怪不得巫将要带走尸体。”   尸体是个幌子,对方想要得到的是随身物品。   说着从袖子里抖出一个手机:“再看看这个。”   鹦鹉:“顺来的?”   祈天河点头,他直觉手机比较重要:“时间不多了,巫将应该很快会发现。”   手机设有密码,这点难度别说对鹦鹉,就算祈天河本人也能破解。   解锁后最先看到的是一张图片,祈天河点击放大,是一张购物订单截图。创建时间在昨晚十点二十八分,距离施志端的死亡时间很近。   给他发私信的人头像是灰色的,昵称似乎用的真名:陈柏。   一个毫无印象也从来没接触过的名字。   人一鸟脑袋凑到屏幕前,祈天河挨羽毛太近,侧过脸打了个喷嚏,揉揉鼻尖问:“你今天怎么突然活跃起来了?”   鹦鹉对待他过副本,通常是全程冷眼旁观。   “这里环境可以,比较有精神。”   祈天河试着翻译了一下,它的环境好很大可能等同于阴气重。   叹了口气重新研究起订单,很快目光集中在订单号上:“这个有点意思。”   他伸手指着末端的‘32’:“通常末位的几个数字代表用户账号,不过按照英文字母表排序,‘32’正好是陈柏的首字母……19264……施志端的名字也在。”   不但是施志端,将订单号全部拆分,略去最后的3个‘0’,颜朗和已死的孔京名字也包含其中。   “这里的订单号是十八位,其实完全可以再加上一个人名,比如艾晴,但却用‘0’做填充,也就是说一个鬼只对应三名主播,如果刚好它在那几人之中下了订单,主播就会死。”   先前祈天河的直播间就有过鬼下单的情况,不但如此,他还亲自追到了坟头。事实证明并非那名叫赵文的鬼好说话,而是他运气好,不在对方的目标范围内。   刷着手机想看有没有其他有用的信息,他忽然眨了眨眼:“这次一共有十名玩家,按照三的倍数来,岂不是多出一个?”   多出的那个……是人还是鬼?   鹦鹉:“你现在该考虑的是怎么从鬼的菜单上下来。”   祈天河抿了下唇,其实最好的办法就是不直播,从根源上让鬼无法下单,但不直播肯定得失业。   正说着话,鹦鹉突然消失不见。   祈天河听到门外有动静,一打开是巫将去而复返。   “手机在你这里。”他直接用陈述事实的语气说话。   祈天河微笑:“如果你有点怜香惜玉之心,不让那两个姑娘提袋子,兴许一早就发现了。”   巫将目光一凝,忽道:“TMT公司历史足足有一个世纪,下订单的鬼从前都是公司的员工,被解雇后潦倒一生。”   分外坦诚地分享了一条昨晚在福园获得的线索。   祈天河皱眉:“照这么说,他们死后不是应该去找公司报复,为什么要对主播下手?”   他这一问,让巫将捧腹大笑。   祈天河一脸冷漠等人笑完。   “难道你不知道……”巫将迎着他的目光,因为笑音声线还有些颤抖,说:“这世上最多的就是弱者对弱者的践踏。”   对于这些鬼来说,面对公司的剥削,他们敢怒不敢言,真正痛恨的反而是公司里的实习主播,在他们的观念中,凭什么从事这种职业的人拿得工资比他们高,还能一直留在公司。   “如果我没推测错误,我们的转正会使这群懦夫愤怒值爆表,”巫将的笑容终于收敛住,淡淡作补充:“我需要弄清楚鬼杀人的条件。”   “可你提供的线索没太大价值。”   巫将看他的眼神泛冷,冷笑道:“故事背景了解得越多,结算时的游戏币越多,这点别说你不知道。”   祈天河愣了下,他还真不知情。为了不失面子,平静回应:“抱歉,我对游戏币兴趣不大,一般不怎么注意。”   说完把施志端的手机递了过去。   “……”   巫将只看了一眼,便说:“原来是订单号。”   随手将手机丢在垃圾桶,人走了。   他走后祈天河坐在沙发上分析:“鬼订单,主管和猎杀者……危险主要来自于这三方面。”   前者很好解决,问题在于假设不让顾客下订单,等于放弃销售额,主管一句话就能把人解雇。   鹦鹉出现扒开窗帘一角,仰着头态度高傲,看外面的世界就像在看自己的江山,最后扫了眼走远的巫将说:“这人对你有敌意,会祸水东引。”   “我知道。”   祈天河:“今晚的直播,他恐怕会联合几个手下鼓动观众来我直播间。”   看得人多了,被鬼下订单的机率便会直线上升。   正如巫将所说,转正应该是个节点,会刺激到这些鬼。不像前些天,那时他们的乐趣还在于看实习主播被观众为难,有的甚至被怂恿做出自我伤害的愚蠢举动。   艾晴在医院抢救,祈天河考虑过跟颜朗联手,不过人数上一开始便处于劣势。   不知想到什么,他开始用手机上网,尔后嘴角弯了弯:“这个世界也不是一无是处,过度看中工作让工作效率几乎达到百分之百。”   起身回到自己住的出租屋翻找一阵,拿到需要的东西。又因为办理证件没办法易容,祈天河便戴上帽子口罩做遮掩,打车去了派出所。   现实世界改名少说也得折腾一个月,填申请开证明几处跑等等,这里不同,去趟派出所和户籍部,当天就能下来。   办事人员看完他的申请表格,神情古怪:“ 阳光追梦男孩……你确定要改成这个?”   祈天河点头:“老板让改的,说这样的名字更能吸引观众。”   言语间将社畜的悲哀表现的淋漓尽致,心中却在打着其他盘算。   每个世界玩家都有身份,这个世界他的基本信息没有变化,而订单号刨去鬼的部分,用来记录玩家的名字最多只有16位,单他六个字就占去了10位,剩下的玩家名字祈天河算过,无论如何两两组合,至少也得需要7位。   也就是说,那只针对自己的鬼订单号上永远凑不够三名玩家。   “可惜了……”祈天河在办事人员检查资料时,喃喃了一句。   姓名规定最多只能有六个汉字,否则还能再取长一些。   鹦鹉:“就不能用个有点出息的?”   祈天河失笑:“那你说叫什么好?”   “忤逆神之愚者,静默血之哀伤……”   祈天河嘴角一抽,假装没听见。   审批和核实身份占用了大部分时间,一直到中午,他才带着临时身份证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当晚,巫将拿出麻绳蜡烛:我给各位表演个当场去世做助兴节目,请大家去祈天河直播间下单。   祈天河:叫我阳光追梦男孩,谢谢。 第24章 永夜(六)   现在是午饭点, 祈天河肚子有些饿,刚好附近饭馆不少,才朝一家牛肉面馆每走几步, 就听擦肩而过的一对情侣低声讨论:“刚那人好像是主播。”   “不知道,戴口罩看不清。”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祈天河在路边买了个三明治原打车回去,当然回的是自己房子, 并没有如之前和颜朗所说住施志端的屋子。   解决了名字的事情, 他开始思索多出一人的问题。   一个鬼对应三名玩家, 换言之, 他们中有人没被针对。   ……赌一只鹦鹉, 那人绝对是个奸细。   出租屋白天也沐不到阳光,阴冷潮湿。   回屋还没待上多久,祈天河便试着发消息给艾晴, 询问她在哪家医院,出乎意料信息刚发出去就有了回复:第三人民医院, 住院部三楼。   匆匆解决完三明治, 祈天河查了下卡上余额, 选择坐公交车慢悠悠晃过去。   医学永远不缺人,今天消毒药水的味道格外浓。   从门诊穿过就是住院部, 才刚进入门诊大厅,后面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再一看是个小女孩被推着送往做急救。旁边人的担忧, 医生的着急, 每一个角色面上的神情都是无比真切,让人下意识就忘记这是在副本世界。   住院部等电梯的人太多,楼层不高, 祈天河直接选择走楼梯,上楼后向护士打听了艾晴。   护士对艾晴的印象很深,一眼就看出祈天河也是个主播,道明不许在病房喧闹直播后,给他指了个房间。   艾晴身体素质比平常人好,今早就转入了普通病房。   也正是因为她还活着,祈天河才存有疑虑。至今为止,艾晴是几个玩家里出事后唯一存活下来的例外。   门是虚掩着的,艾晴并没有像想象中一般虚弱,而是用没有打石膏的那只手坚强地玩着手机。   “你来了。”看到祈天河,她还挺高兴。   祈天河递给她问楼下花店老板要得一小根绿萝:“据说可以净化空气,助你早日康复。”   艾晴没有嫌弃礼物的廉价:“谢谢。”   祈天河找了个矿泉水瓶倒了点水,把绿萝插进去放在旁边桌子,趁艾晴下意识低头去看的瞬间,在她身上使用了道具[旧纸币]。   艾晴没有任何异常反应,还在评价绿萝:“要是再多两根就好了,还能凹个造型。”   祈天河不动声色收回[旧纸币],打趣道:“被贫穷限制了。”   然后问起她昨晚的遭遇。   艾晴很是无奈:“被弹幕逼得跑去李铁死亡得凶案现场,不巧碰上了几个搞职业歧视的疯子。”   祈天河:“我看你恢复得还不错,可以和主管沟通,试着保留转正资格。”   艾晴似乎完全不担心这点,单手整理了一下头发:“昨天倒让我想明白一件事,生存目标是不被公司解雇,并没有声明一定要做主播的工作。”   “转其他部门不容易。”   甚至可以说是难于登天。   艾晴:“我已经找到了些门路。”   内情却是不准备说的。   祈天河也不对别人的秘密刨根问底,没多打扰起身说:“好好休息。”   艾晴点头,目送他离开。   楼下。   鹦鹉:“继续去试其他人?”   声音中带着那么一丝百无聊赖。   祈天河:“之前是我想岔了,光考虑种族,实际职业也可以当做标准。”   鬼有恶意的目标是实习主播,或许玩家中存在一个拥有额外职业的。   “艾晴……”站在住院楼下,祈天河停步朝三楼的窗户看了一眼。   如果来之前对艾晴只有三分怀疑,现在便会升到七分,恰到好处的受伤让转职业显得顺理成章。   鹦鹉:“确定?”   祈天河沉默后摇头:“太巧了,这么多条明显的线索集中在一个人身上,更像是被推出来转移视线。”   话锋一转,道:“要说最没嫌疑的,就是巫将了。”   这个答案颇为令他无语,但却是真的。   巫将来讨要手机时,祈天河就悄悄偷用过[旧纸币],确定对方没被附身,再者如果巫将有另外一层身份,不会轻易让手机落到自己手里,再用从荒山得到的线索来交换鬼怪杀人条件。   “不过最令我笃定的还是他的能力。”   说着目光变得幽邃,虽然接触不多,但可以感觉到巫将确实是个厉害的角色,除了偶尔会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如果这盘棋巫将是操盘手,绝对不会下得这么漏洞百出。   鹦鹉打了个呵欠,慵懒道:“既然你认为他厉害,那就去抄他的答案。”   “抄?”   鹦鹉淡声说:“他的怀疑对象是颜朗。”   祈天河微怔,目光流转间瞥到手背上代表下副本次数的血字,忽然想到陈如花火烧颜朗屋子的事情。颜朗曾说过他和施志端住得很近,而施志端才是第四次下游戏,性格明显要更弱势一些,陈如花为什么偏偏选择了不好对付的颜朗下手?   仔细想来,那对姐妹花完全听命于巫将,这条命令应该是巫本人将下的。   “一旦直播器材烧毁无法工作,颜朗还活着,那就肯定有问题。”   想到这里,祈天河彻底明白过来,不久前的纵火事件并不是单纯在害人,而是一种极为激烈的试探手段。   一边思考一边找了家复印店扫描临时身份证存到手机,又私信给主管,顺带写了一篇花里花哨的小作文,主旨是为了吸引客户不惜违背父母的意志进行改名。   发出去不到一分钟,便收到来自主管的电话咆哮:“你脑子是不是进水了!知道给我的工作带来多大麻烦么!”   祈天河低声下气道歉,姿态摆得很低。   主管足足骂了他半个多小时才挂断。   祈天河没放在心上,直到晚上开直播的前一分钟,还在回忆和颜朗见面时的细节,的确有一些不合常理之处。   屏幕进入最后的倒计时。   鹦鹉提醒:“开始了。”   祈天河收起浮动的心思,理了理衣服开始直播。   说了些无关紧要的话,第一时间浏览了商品,发现公司效率极其高,之前的‘祈天河直播间专属链接’已经变更为‘阳光追梦男孩直播间专属链接。’   同一时间。   巫将花式转着刀玩……类似回旋镖的构造,刀刃相当锋利,他的动作又非常快,残影连成片片刀花,哪怕有一毫米的误差,手都会受伤。   弹幕被一水‘啊啊啊’刷屏,有人带节奏说如果失手受伤,那画面一定很壮观。   巫将却在此刻收刀,似笑非笑道:“昨晚跟踪被发现了,为了表达歉意,我答应要为一位朋友做推广。”   很多观众都参与了昨天巫将尾随祈天河时的直播讨论,甚至还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出谋划策让他趁机把人干掉,听到事情败露,如今又开始幸灾乐祸。   巫将毫不在意:“只要大家帮个忙,明天会有更精彩的节目。”   从飞镖到转刀,他的本领确实引人赞叹。得到承诺,直播间的人数骤降,按照当事人的心思去‘爬墙’……然后他们发现,墙头找不到了。   好久,有人回到巫将直播间抱怨:   [淦!幸亏我关注了,否则就找不到人了。]   巫将看到这条屏幕时,眉梢扬了扬,直觉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果然,很快就有新的评论刷上来:   [你才祈天河,你全家都祈天河!知道劳资找了多久么?]   [拿什么拯救你,愚蠢的主播……]   [记住了!人家不叫祈天河,人家叫阳光追梦男孩!]   阳光……还追梦?   联系起订单的事情,巫将立时明白前因后果,拿刀的手微微一松,刀尖砸在桌子上,留下淡淡一道浅痕。   那家伙疯了。   巫将自认为了赢不择手段的事可以随便做,但丢脸面的,他碰都不会碰。   再想想昨晚祈天河想要钻鬼打墙的狗洞,现在看来根本不是玩笑,钻狗洞……他是认真的。   姐妹花和赵点兵先前得到过巫将的授意,原本也在往祈天河直播间引流,但他们本身拥有的粉丝不是太多,得到的反馈要稍晚一些。   无论如何,这一晚除了颜朗,祈天河的新名字已经彻底烙印在每个人心头。   ·   其他人无语的时候,新晋阳光追梦男孩刚下直播,正在洗衣服。   鹦鹉帮他把肥皂往前推了推,闭关修炼七日经去了。   祈天河搓着衣服,顺带寻思颜朗如果是个例外,他的另外一层身份是什么。   有人敲门。   只响了一下,祈天河手上动作一顿,不禁对连猫眼都没有的门产生怨念,扛着电锯走过去隔门问:“谁?”   “那个……我们有点事想和你谈谈……”   说话的人语带迟疑。   我们?   祈天河抓住关键词,把电锯横在身前,门开了一条小缝。   外面的人乍一看到电锯惊呼一声,主动举起双手,表示没有恶意。   来得仅有两人,祈天河放他进门来,这两人进门后靠边坐在沙发上,姿势很规矩,连腿都乖巧地合拢。   “我就住对面的那栋楼,叫赵禾。”   “我是陈怵,也住附近。”   祈天河对自我介绍没兴趣,直接问:“有事?”   电锯离身前只有几寸,赵禾的身体是紧绷着的,哑着嗓子说:“今早警方没来问话,对不对?”   祈天河挑眉,没回答而是道:“说下去。”   “其实是我还有其他一些人商量好了,说昨晚听到不小的动静,不过是从南面的居住区传来。”   祈天河语带深意:“原来昨晚偷偷摸摸藏着的是你们。”   目击证人的身份被发现,赵禾没有丝毫紧张,语气反而因为激动而颤抖:“你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祈天河并未纠正那些人是死在厉鬼手里。   “我们终于等到今天了,”赵禾越说越亢奋:“凭什我们么要被一直压榨!住在这里惶惶不可终日!”   陈怵在旁附和颔首:“这里不少人是被无故裁员的,过错方在公司却全程按照员工失误解雇的流程走,后来找工作屡屡碰壁。”   祈天河面无表情:“对你们的遭遇我深表同情,但爱莫能助。”   “你可以!昨晚你一个人就对抗了将那么多疯子,没有足够的智慧和实力做不到。”   咽了下口水,陈怵沉声道:“只要我们联合起来,就可以改变现状。”   祈天河:“……”   他原本以为这两个可能是重要剧情人物,现在看来并不是。   正准备把人请走,赵禾突然道:“你是主播,应该在为TMT公司工作。之前这片区域出意外的基本都是实习主播,很可能就是TMT搞得鬼。”   见祈天河不说话,赵禾脸都憋红了:“你不信?”   ……不是不信,而是确定。   祈天河叹了口气:“继续说。”   赵禾拿出手机给他看了好几张照片:“两条路,这是TMT公司的老总,在别墅养了个情人,我们可以……”   祈天河打断:“绑架就算了。”   赵禾:“和绑架无关,TMT公司有我埋下的钉子,他自称发现了不得的信息,只要拿到证据,就能毁了TMT公司。”   “钉子?”祈天河冷笑:“如果是正式员工,谁会帮你?”   “我爸,他在里面当清洁工。”   “……”   祈天河双目一眯:“为什么非跟TMT公司过不去?”   赵禾没隐瞒:“我们以前就是那家公司的员工。”   言辞间眼神中的怨毒藏都藏不住。   陈怵补充道:“我们不是要毁了TMT,而是掌控,一拿到证据,现任总裁就会成为我们手上的提线傀儡。”他定定望着祈天河:“到时候再趁机推你上位。”   “……”   啥玩意?   咋突然就听不懂了。   “我们需要一个引路人,”陈怵:“TMT公司只是开始,之后再逐渐向这座城市散发。”   祈天河险些被空气呛住,还在想半分钟前他说的话:“我?”   “对,只有你有这个资质。”   陈怵和赵禾的目光中带有崇拜:“大家都承认你的实力。”   赵禾点头:“之前我们为谁上位一直争执不下,后来约定谁先成功捉到一名喜欢迫害无业游民的疯子,谁就有这个资格……这么长时间过去,没人敢下手,只有你做到了。”   “……请问一下,你们有多少人。”   陈怵没把底牌全部交代完,只说让他等结果,必要的时候还需要人打个配合。   两人留下了联系方式便离开,祈天河反锁门放下电锯,尝试沟通忙着代练的鹦鹉,语带疑惑:“这是副本埋下的暗线?”   鹦鹉:“这是来自人民群众的脑补。”   “……”   鹦鹉:“往好处想,控制住TMT公司,月底前不用再担心被解雇。”   祈天河隐隐觉得头疼。   鹦鹉补充:“你还可以把剩下人都解雇了……就从那个叫巫将的开始。”   “……”   作者有话要说:祈天河准备走的剧本:稳扎稳打,确定颜朗身份,苟在TMT公司,结束前不与巫将爆发剧烈冲突。   群众安排的剧本:当上CEO,掌控TMT,解雇巫将,走上人生巅峰。 第25章 永夜(七)   祈天河衣服都没心情洗了, 试图把思维拉回来考虑任务。   半晌,他双眼放空地盯着前方,问:“我前面在想什么来着?”   被那两位不速之客一打扰, 完全给忘了。   鹦鹉给出关键词:“颜朗。”   “哦。对……”祈天河按了按眉心:“是在思考他的问题。”   进游戏的第二天,陈如花便试图纵火去烧颜朗的屋子, 而去公司培训前玩家间还没打过照面,换言之如果巫将对颜朗产生怀疑, 一定是源自于第一天晚上的直播。   彼此看不到对方的直播内容, 唯一带来直观感受的是销售额。   祈天河拥有过目不忘的本事, 身子朝后面靠了靠, 闭眼回想颜朗那日的销售额浮动。   开播前十分钟, 和大部分玩家一样为零,十五分钟左右升到六元,二十分钟时首次突破十元……接着是二十五元, 六十元……   从正常角度分析,销售额的变动没什么不妥。   但这种妥当经不起细想, 从商品价格判断, 颜朗先卖出去了两把指甲刀, 然后是一把镊子……   分布太均匀了。   但凡稍微谨慎点的人,都不会这么做。   就拿他自己说, 这些天只着重推销电锯,除了其本身价格最高昂好冲业绩,最重要的一点是担心触发死亡规则。谁也无法排除游戏有卖出其中某个链接的商品, 会招来不幸的设定。   哪怕是巫将, 第一天直播带货也只选择了推销飞镖。   至此祈天河多少也能揣摩到一些巫将的怀疑:毫无顾忌卖货要么是莽,要么就是根本不担心这样做会对生命安全造成威胁。   想通了这些关系,他一时也说不好是更担心颜朗的身份, 还是巫将的极端。   后者明显是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的性格。和这样的人一起下副本,保不齐哪天就会挨一记背刺。   这时鹦鹉准备继续被打断的修炼,开始前说:“与其猜测,不妨试探一下。”   祈天河觉得有道理,至少得先去确认艾晴是否为被推出来吸引视线的棋子。他发了一条私信给巫将,试图获得颜朗的行动轨迹:“你私下是不是一直让人盯着颜朗?”   巫将下直播不久就阖眼平躺在床上,手机屏幕突然亮起,他掀开眼皮,拿过来看了眼。   盯着屏幕有超过三秒钟,冷冷吐出四个字:“追梦男孩。”   然后便不再搭理,似乎隔着空间听对方的语音都会降低自己的档次。   祈天河久不到回应,准备直接打电话过去。不料鹦鹉给了他答案:“下午四点多的时候,颜朗去过一趟医院。”   “嗯?”   鹦鹉:“黑进医院监控不难。”   祈天河目光微动,因为困倦乍一看眼中还泛着一层水雾:“这就说通了,艾晴突然想到转职业,少不了颜朗在背后推波助澜。”   若是她一开始就有这种智慧,犯不着晚上出去做直播探险。   昨晚几乎就没怎么睡,困意席卷上来时,根本由不得人做主,祈天河决定把剩下的事情交给明天去想。   临睡前最后一个念头是:再熬六天就好。   这晚祈天河做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梦中厉鬼见到自己都要退避三舍,而他正坐在宽大的鸟背上俯瞰世界。正准备欣赏美景,霸气的场景突然分化成一片片彩色斑块,祈天河被惊醒,直觉有哪里不对劲。   他首先看向床尾,没什么鬼物出现,然后望天花板,同样干干净净。才刚松了口气,头顶涌来一阵凉飕飕的风,祈天河猛地回过身,一块木板正立在身后,刚好对准身子中央。   试着代入了一下自己睡觉时木板立在床头的模样,活像是一座死人坟。   祈天河叹了口气。   昨晚有鹦鹉亲自镇压看着,木板特别老实。今天虽然威慑力犹在,到底不如昨日,致使它敢放肆地大晚上出来兜风。   不,不对,好像不止是兜风,更像是在跟人打招呼。   祈天河意识到什么,恰好额前碎发被风撩起。   另一边窗帘不知何时被吹开,祈天河偏过头的动作慢了半拍,留出三秒做心理建设。   雾蒙蒙的玻璃窗上,紧贴着一座极其廉价的碑。他转头的同时,那快碑轻松地挤破玻璃和窗纱,飘到祈天河床前。   “阳光……”鬼卡壳了一下,似乎忘了。   祈天河放开之前攥着被角的手,好心提醒:“阳光追梦男孩。”   “吃的……”碑的声音轻飘飘的,不过谁都能听出掩藏在下面的阴狠:“赔给我吃的。   ”   祈天河眉头微皱,很快舒展开。这块碑的出现不完全是坏事,木板被带回来时便从不与他交流,很多事情想打听也没办法。   “赔什么?”他面不改色问:“你这么厉害,想吃谁就去吃好了。”   有关厉鬼杀人祈天河始终抱有疑虑,昨晚木板在对猎杀者出手时,根本不受限制。说句不好听的,只要这些鬼想,普通人早晚得沦为他们的口粮,为什么还要执着于弄死玩家?   莫非是口感问题?   他竟然被自己突如其来的冷幽默差点逗乐。   碑可没给他自娱自乐的机会,倘若不是被限制着,恐怕会立刻冲上来将祈天河拆解吞入肚。常年无人祭拜让附在碑上的鬼心性智商也发生了退化,能力越强,思想反而越偏执愚笨。   “能量……”它垂涎三尺地盯着祈天河。   短短两个字足以道明一些问题。   相较于副本世界NPC,这些鬼物只能从玩家身上摄取某种需求。   游戏送玩家进来,限制双方的行动力,鬼守规则,玩家则要避免触碰死亡规则。   碑在床前蠢蠢欲动,就是无法造成实质性伤害,让祈天河笃定了先前的判断,一旦菜单上无法满足存在三个玩家的条件,这条死亡规则本身就会受到破坏。   他重新躺下,看了眼碑说:“晚安。”   说完把被子往侧面拢了拢,抱着酣睡了过去。   碑:“……”   畜生。   ·   祈天河被这块碑赖上了,第二天起床时睁眼就看到它漂浮在脸上几毫米处。一副摆明了我不好过也让你不好过的态度,祈天河选择无视,倒是主动搭理了木板:“那晚你为什么跟着我回来?”   既然是遵照订单号的规则,自己并不在这只鬼的菜单上,储备粮的说法根本打动不了它才对。   木板头一次选择回应,背面浮现出一行小字: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   “……”   正无语着,突然收到来自颜朗的私信,称想见上一面。   是该见上一面,但祈天河不想在自己的住处碰头,搜索了下私密性比较强的茶餐厅,给对方发去链接。   今天天气不好,早上像是下午,天空阴沉沉的,似乎暴风雨随时会来临。   祈天河挑得茶餐厅座位间设有隔档,方便顾客谈话交流。   颜朗来得早一些,已经点好茶,这回儿看到祈天河顶着个大波浪卷发外加烈焰红唇,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淡淡的优越感。   回归者又如何?   不还是一样得在游戏里装孙子。   “我想了想……”等人坐下,颜朗迫不及待开口。   他长相俊朗,很容易博得人的好感,说话也就更显真诚:“我们可以联手对付巫将,突然发难打一个措手不及。”   驱狼吞虎,这是颜朗制定好的策略,否则单凭他一个人,根本不可能做到同时赶两名回归者出公司。   祈天河微笑道:“说说你的计划。”   颜朗见他有意动,松了口气:“丑闻……签转正协议的时候,主管不是说过,一旦曝光出丑闻影响公司形象,直接会被解雇。”   顿了顿又道:“而且制造丑闻又不是杀人放火,哪怕他因此折在游戏里,我们也不算违规。”   祈天河不动声色地喝了口茶,更深一步认清了游戏的玩法。   即便变相制约玩家自相残杀,也阻止不了有人钻规则的漏洞。   “不错的主意。”祈天河评价。   单凭方案上讲,下作却又有实效。   颜朗很快说了具体计划,让祈天河把巫将带到酒吧,他再找几个妹子去纠缠,趁机拍几张照片稍稍改动下,放出新人主播嗑药深夜左拥右抱的消息。   偏见早已在这座城市根深蒂固,人们不会想着为一名主播鸣不平。   哪怕事后曝出是误会,也只不过被当做饭后谈资。   “我去约他?”祈天河挑了挑眉。   颜朗神情中一丝心虚也无,正色道:“我单独叫他出来肯定会被怀疑,只有势均力敌的对手,巫将反而不会多想。”   很合理的理由。   沉默了片刻后,祈天河颔首道:“好啊。”   没想到他会一口应下,颜朗反而愣了下。   祈天河支着脑袋看向一边:“但我可不希望入镜头。”   “这是自然。”颜朗连连保证:“不放心的话,我安排美女在酒吧门口候着,到时候你让巫将先出来。”   “那就这样吧。”祈天河喝完茶慢悠悠站起身:“一天时间够不够做准备?”   颜朗点头:“足够了。”   祈天河勾勾嘴角,笑意在转身的刹那消失。   出去后抬头看了看天空,问鹦鹉:“我看上去很好骗么?”   鹦鹉没回应。   手机震动了一下,祈天河拿出看了一眼,是昨晚两名‘热心群众’之一发来的。短信一连加了好几个感叹号,足见当事人的激动。   [东西拿到了!!!]   没过一分钟,手机铃声响起,赵禾兴奋道:“我这边已经写好了威胁信,相信TMT的总裁看到后脸上的表情一定很精彩。”   祈天河闻言皱眉:“这么容易,确定不是对方布下的局?”   “放心,为了这个计划我们已经筹备了三年。”赵禾:“现在万事俱备,大家就等着你这股东风……对了,如果可以,希望你能抽时间配合拍一张正式点的照片,现在小册子上印得头像还是直播时的截图。”   “……小册子?”   “对啊,宣传册。”   理直气壮的话从那边传来,带有回音在耳边萦绕。祈天河微怔过后直接挂断电话,喃喃自语:“所以如果他们被抓了,我就是百口莫辩的头目对么?”   “对。”鹦鹉给出回答。   “……”   作者有话要说:祈天河:……生活的担子太重了。 第26章 永夜(修)   赵禾又打了过来。   他那边滔滔说个不停:“电话怎么断了……是不是信号不好?”   祈天河觉得以这种情商, 不像是正经干大事的,叹道:“刚进电梯。”   赵禾终于说到重点:“其实这最后一步能不能成还得看你。”   祈天河边往回走边听他说。   “需要拜托你把信送到TMT老总的桌面上。”   祈天河脚步一顿:“什么?”   赵禾无奈道:“其他还好说,外部人员进TMT不容易, 要是由我们送,肯定会被发现。”   祈天河沉默片刻, 问:“那些违法犯罪的资料是怎么拿到的?”   打从一开始,他就对赵禾的说辞抱有怀疑, 什么清洁工爸爸, 哪个清洁工能有这种本事接触到机密文件?   赵禾被问住了。   就在祈天河耐心即将告罄, 准备再次挂电话时, 他开了口:“我爸确实在公司当清洁工, 也帮了些忙,不过拿到资料的不是他,是组织里的另外一名成员。”   似乎并不想说出对方的身份, 迟疑良久赵禾终究亮出了这张底牌:“……那人是老总的情人。”   祈天河无话可说。   赵禾先斩后奏:“信我已经找人写好,塞你家门缝了。”   这次先挂断电话的变成了他。   ·   祈天河回到出租屋, 才刚一打开门, 就险些与碑来了一次亲密的贴面礼。   无视无脑地报复模式, 祈天河视线下移,很快瞄见了地上的纯白色信封, 上面没有写收件人的姓名。找了双手套戴上他开始检查信件内容……内里装着几张照片,财务方面的事情祈天河也不太懂,草草看了一遍, 最后一张才是老总搂着情人进出别墅的画面, 拍摄角度很取巧,情人头倚靠在老总肩膀,长发披散看不清模样。   这证明赵禾没有说谎, 女方是知道摄像头存在的。   信件内容很简单,大体就一句话:我们手上还掌握着很多种‘有趣’的资料,今晚八点前请保持手机畅通。   祈天河原模原样把东西塞了进去,呼唤正在修炼的鹦鹉,塞了颗剥好的瓜子仁进它嘴里:“帮个忙?”   鹦鹉静静看着他。   祈天河把信封对折了一下:“飞鹦传书了解一下?”   鹦鹉不太乐意干这勾当,但因为无法忍受对方突然变谄媚的语气,选择眼不见为净,扑扇着翅膀去了。   它走后祈天河敷衍应付着碑的骚扰,思考是先反将颜朗一军,还是虚与委蛇同颜朗除去巫将这个麻烦。   心中的天秤刚刚偏向某一侧时,突然感觉空气清新了许多。再一瞧恼人的碑不见了,就连木板也不知何时消失。他扛起电锯,警惕地在屋中转了一圈,确定这两样东西是真的无影无踪。   祈天河心中正觉纳闷,群里便发布了新通知:从后天起一直到二十九号,直播暂停。公司将组织进行新员工团建活动,请大家提前装好简易的生活用品,后天早上九点前在公司门口集合,统一乘坐专车离开。   祈天河@了一下主管:好期待(星星眼.jpg),请问地点在哪里?   主管语音回复:“山里,大家记得多带点御寒的衣服。”   紧接着定位被发在群里,祈天河重复看了两遍,确认就是福园。   “……”   去一座曾经的坟山搞团建,这是嫌命长?   其他玩家看到消息心情也并不轻松,山里本身就容易遭遇各式各样的危险,天灾人祸亦或是三更半夜突然来个野生动物袭击,不可控的因素太多。   而祈天河这时突然念起了赵禾等人的好。   鹦鹉成功送信归来,他特意等到晚一些的时候,打给赵禾询问事情的进度。   “那家伙就是个软骨头,亏心事做多不敢报警,只能受制于我们。”赵禾得意洋洋说了一堆。   祈天河心下微松,提醒说:“小心对方从电话入手。”   赵禾则表示这些早就准备好了。   祈天河进入正题:“想办法让他取消这次的新主播团建活动。”   不料那边的赵禾沉默了,过了一会儿才道:“这恐怕不行。”   生怕被误会,他解释说:“我好歹在公司干过几年,所谓的团建活动其实背后至少有三家公司在共同推动。”   停顿了一下道:“我也只是猜测,其实我和其他几个被辞退的老员工早就怀疑活动本质是一场逃杀游戏。”   祈天河耐心听他说下去。   “……每年团建参与人员只有新来的主播,而且几乎年年有意外事件发生,前年更是因为迷路去得主播全军覆没。”   祈天河:“没人追查?”   赵禾:“这些人普遍和家里关系不太好,家属收了抚恤金也就不了了之……有次我去办公室送东西,听到人事部的一名主管称团建活动为‘秋猎’。”   祈天河语气听不出情绪:“还挺会玩的。”   赵禾充满自信:“不过今年有你在,相信他们会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想起那晚对方以一人之力干掉众多持武器的凶徒,赵禾就跟着热血沸腾。   “……”祈天河揉了揉眉心:“不取消,换地方呢?”   要是去福园,面对的威胁不仅来自于人,还来自于鬼。   “很难。”赵禾实话实说:“几个公司巨头联合做得决定,光是TMT的老总,话语权不够。”   好在他对祈天河的意见还是比较看重的:“如果真不想去,可以让那老混蛋单独把你剔除出去……不行,还得再弄出去两个做幌子,之后找替补。”   “算了,太过刻意了。”   这样做就差没明确说:看,就是这几个主播之一在威胁你。   相较于往年,今年的团建活动提前了半个月,祈天河隐隐猜出了几分地点定在福园的原因,背后少不了游戏意志在推动,先前鬼的杀人条件被破坏,自然要实时更换一个。   另一方面赵禾对自己还是有诸多保留,记得初见面时,对方只是说怀疑主播失踪可能会和TMT有关,现在想来,他知道的远不止这些。   因为有了这段插曲,今晚直播间卖货时玩家的销售热情普遍很低,最高的销售额也没超过三百。主管竟然没有因此在群里逐一点名谩骂,似乎在团建活动开始前,只要他们不是太过分,有些事便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凌晨一点,群里突然发布了新的消息提示:“人事部已经把活动内容做了出来。本次团建活动的主题是‘寻宝乐园’,找到最终宝物的人可以获得50万元奖金外加半个月假期。”   一般员工听到可能会疯狂心动,但对于知道内情的祈天河来说,宁愿倒贴十倍的钱也不想参加。   群消息一条接一条,主管很快又发来了游戏提示:“寻宝线索是‘一人不成众,独木不成林,众人一条心,黄土变成金。’”   前一句取自崔骃的《达旨》,后面则是现代俗语。   诡异的是,这条消息发出来不超过十分钟,便像是被人用橡皮擦抹去般,一点点地蒸发。   群里没有留下任何消息撤回提示,赵点兵胆子大,直接@了一下主管,声称没看清让再发一遍,没人回的情况下一连@了数遍,主管突然发来一条语音:“发什么?大晚上的犯什么病呢!”   仿佛先前在群里说话的不是他一样。   祈天河垂了垂眼,如果发消息的不是主管,会是什么东西?   不再关注群聊,他把手机放在一边怀揣着众多猜测入眠,翌日天还没亮口渴喝水时,发现手机上多出两条信息。   一条是颜朗发来的,一条来自于巫将,都是一个意思,问他要不要组队。   昨晚的线索有一条几乎是明示:进山后要避开独自活动。   这种时候选择谁为搭档就至关重,一旦对方进山背弃承诺另觅他人为队友,那就得认栽了。   祈天河想了一圈,发现没有一个是能放心合作的。艾晴重伤未愈不一定会参加,颜朗似乎有着额外的游戏任务,剩下的更不用提,全部是巫将带来的玩家。   正在祈天河犹豫的时候,颜朗却是激动了。   在他看来,两名回归者是不死不休的关系,别说合作不互相捅刀都算好的,也就是说祈天河只能选择自己为队友。   抱着这种心思,他又打了一通电话过去,说明已经找到偷拍的记者,晚上的计划照旧进行。   “可惜现在不够时间发酵,否则我们可以立刻铲除巫将这个威胁。”颜朗语气满是遗憾。   隔着不一样的空间,祈天河无需特意隐藏眼中的嘲弄,感慨这一手玩得漂亮。进山后先来个反水弄死自己,出山再曝出巫将的丑闻,最后独自美丽。   嘴上并未提出反驳的意见,发短信给巫将约着出来见上一面,顺便把对方同意的聊天截图转发给颜朗,打消其可能产生的疑虑。   当晚直播时祈天河做了预告,表示未来几天因为团建活动要暂停直播。   [听说TMT每年团建奖励金额特别大,还有同员工间为钱自相残杀的。]   [嘻嘻,希望下次直播时,不是主播的回魂夜。]   ……   对于评论不说人话,祈天河早就适应了,直播完随便吃了点东西果腹,赶去和巫将约定见面的酒吧。   路上吸进了几口冷风,导致一阵胃痉挛。   鹦鹉:“为什么不去了再吃?”   “贵。”祈天河事前便查了酒吧的消费区间,最便宜的也在几百。   今晚他依旧是女装,并且比往常任何时候装扮的都要细致,以防被摄像头拍到解释不清。   “稍后我和巫将说话时,你去找到偷拍的人,回头我们再想办法把照片弄到手。”   必要时候可以用底片尝试去制衡巫将。   ·   酒吧是城市夜晚热闹浮华的一种显示。   祈天河挑得这个因为价格低廉,来得顾客里三教九流都有,还会经常发生一些暴力冲突。   进去没多久他便看到了坐在吧台一角的巫将,后者的气质独特又显眼,想忽视都忽视不了。   “喝点什么?”巫将问。   祈天河:“你请?”   巫将想了想,招来服务生:“两杯柠檬水,一盘沙拉。”   “游戏提示已经说得很明白,”灯光下,巫将露出一种近乎病态的笑容:“玩家间需要合作。”   合作一词从他口中说出,配合这种表情,带着强烈的讽刺意味。   他是个干净利落的行动派,等服务生放下盘子,给祈天河看了一段视频,是今天下午最新拍的,视频里颜朗刚从医院出来。   “颜朗专门去找过艾晴,想必艾晴这次也会去,”巫将似笑非笑道:“你要是同他结盟,很快就会被一脚踹开。”   祈天河面色不变:“有三个组织成员在,你没必要特意来拉拢我。”   “当然有必要。”巫将摊了摊手:“你没选择了,只能靠着我完成这场游戏,想想都令人愉悦。”   他要的就是高出祈天河一等的感觉。   说着巫将往前坐了坐,直勾勾盯着人看:“如果你求我,我甚至可以把最终奖励让给你。”   祈天河喝了口柠檬水,微酸,忍不住蹙眉:“没兴趣。”   “机不可失,”巫将挑眉阐述利弊:“颜朗那边的麻烦没消除,如果我再暗中使绊子,这次副本你讨不了好。”   一次S级副本罢了,输赢不重要,不过现在外面那么多高级玩家的注意力集中在这次副本,如果作为回归者,连关卡本身都通关不了,手下的人谁还会信服?   祈天河放下杯子:“有时候我很羡慕你的运气。”   巫将好笑:“运气?”   “要不是突然来得团建活动,我们哪有机会面对面坐着。”   说完,祈天河打了一通电话出去,接通后淡淡下达命令:“通知人事部门,让他们转告颜朗,公司从今天起将解除同他的一切合作,明天也不用再来了。”   事实上,这通电话是打给赵禾,赵禾之前既然宣称TMT总裁已经服软,正好借此试探一下对方说得虚实。   “……”   巫将眨了眨眼。   听着十分荒唐,但理性的判断告诉他,对方开这种拙劣玩笑的可能性很小。   事情办妥后祈天河开始平静吃着沙拉:“没有让你滚蛋走人的原因,在于我还有兴趣玩下去。”   吞咽完抿唇摇头:“沙拉里的菜叶不太新鲜了。”   从言语到神态,祈天河无疑是一只合格的纸老虎。事实上他当然不可能把巫将踢出局,那对姐妹花和赵点兵完全服从于巫将的安排,巫将出了事,他们更不可能和自己结盟。   把颜朗推出去正好可以当个挡箭牌,TMT老总必然会第一时间怀疑对方就是暗中威胁的成员之一。   这会儿最初的惊讶过去,巫将优雅地擦了擦嘴角:“你是怎么做到的?”   祈天河没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说:“帮忙看一下未来几天的天气预报。”   巫将不问原因,掏出手机扫了眼:“后天起降温,有暴雨。”   闻言祈天河放下手中的叉子,缓缓道:“天凉了,让TMT破产吧。”   “……”   作者有话要说:祈天河:我就想安心过了副本,为什么非要逼我?   PS:当然公司是不可能破产的,毕竟祈总才上位一天。 第27章 永夜(九)   被音浪充斥着的酒吧, 独独这一块区域仿佛被单独屏蔽了。   空气彻底陷入沉默前,巫将坐直身子定定凝视他。   祈天河毫不避讳迎上幽深的目光,对视中微笑道:“开玩笑的。”   紧接着又补充一句:“还没到鱼死网破的时候。”   TMT公司一旦倒闭, 包括他在内的所有玩家失业,相当于达成团灭成就。   巫将语带深意:“的确是时候未到。”   祈天河用柠檬茶代酒, 举杯。   双方轻轻一碰后,祈天河浅浅抿了口:“组队合作愉快。”   接下来差不多半小时的交流两人都是含笑, 不过其中掺杂着多少虚情假意只有当事人明白。   卡座绕着舞池而建, 一个高个壮汉挤过伴随滚滚音浪扭动的身体, 来到卡座旁。   来人是赵点兵, 他直接询问巫将:“抓到了一只偷拍的老鼠, 怎么处理?”   闻言巫将看了祈天河一眼,后者耸耸肩,表示跟他没多大干系。   巫将:“看来我有点事需要处理, 失陪。”   毕竟是花了钱的,他走后祈天河独自坐在原地吃完沙拉, 吃完擦擦嘴叹了口气, 暗叹拿照片做底牌的路数是行不通了。   鹦鹉已经盯梢回来:“一看就是没受过专业训练的记者, 才拍了三张照片就被发现异常。”   祈天河:“吃沙拉么?”   “不。”   祈天河忽然道:“这次寻宝游戏,我会和巫将暂时组队。”   颜朗那边变数太大, 按照对方先前的所作所为,隐藏任务明显和其他玩家是对立的。   至于巫将……   不靠谱但好歹暂时存在点共同利益。   想到这里,祈天河再一次打电话给赵禾:“事情办得怎么样?”   “那混蛋违法犯罪的资料都在我手上, 只是解聘一个小主播罢了, 放心。”赵禾信心满满保证。   今晚的夜色格外凉。   祈天河在酒吧吃沙拉的时候,颜朗正在回顾自己的计划有没有遗露,他算是个很小心的人, 雇佣的记者偷拍时,颜朗特地窝在出租屋并不亲自现身。   ‘咚’的一声异响,惊得他从床上跳下来。   门被撞开,颜朗迅速拿起桌上的小刀,在看到门外面的七八个壮汉时,脸色难看。   “你们是谁?”然后威胁说:“我要报警了。”   小刀和砍刀哪能同日而语,颜朗话还没说完,便被一群人围住。他护住头,在挨了一顿猛打后,声音疼得发颤:“你们到底是谁?”   最后走进来的是TMT公司的老总,硬邦邦的鞋底踩着颜朗的手掌,阴狠无比逼问:“谁派你来威胁我的?”   颜朗一头雾水。   他的沉默在对方看来是狡辩,TMT老总踹着人发泄心中不满,一个劲质问那些资料在哪里。   从恶狠狠地抱怨声中,颜朗大概弄清了来龙去脉……有人掌握了公司违法证据,威胁对方来解雇自己。   抱头避免被击打要害部位,颜朗吸着冷气说:“我又不是白痴,拿个资料就为了被解雇?”   老总冷笑:“那是因为你知道团建活动代表什么。”   这个世界针对从业人员的法律相当严苛,故意伤人或许都不会被大力侦办,但如果是无故旷工或者在职期间突然消失,掘地三尺也会把你找出来追究责任。   好在总裁和猎杀者不同,他会顾及身份,真把人打残了处理起来还嫌麻烦。看了眼其中一名壮汉,后者点头表示窃听器已经安装好,老总这才满意走人。   他其实早就料到颜朗会死鸭子嘴硬,不过是有意打草惊蛇,人在受惊后第一时间肯定会寻找庇佑。只要盯紧,不怕揪不出幕后黑手。   颜朗骂了句神经病爬起来。   命运的磨难并未因此就放过他。   TMT老总的车才刚刚绝尘而去,后脚巫将便和赵点兵出现。   坦白讲,颜朗对他是挺怵的,不同于祈天河的温和,巫将在感官上就给人一种阴鸷狠毒的体验,所以过程中也只敢透过祈天河间接对其下黑手。   巫将张口只吐出一个字:“说。”   颜朗勉强扯了下嘴角:“我……”   “等等。”巫将走到一边卸了先前被安得窃听器,然后才摆手示意继续往下讲。   谁知颜朗憋了好久,嘴都抽筋了却再难以吐露一个字。   “在游戏里杀人要承担下场副本5%的难度,”一旁赵点兵低头俯视着颜朗,嘿嘿笑道:“反正我是不在乎这5%,大不了氪道具。”   输场游戏罢了,颜朗同样也不是太在乎,他是担心被折磨致死。   赵点兵很快证明他的担心并不多余,俯身拾起地上的小刀迎面走过来。   眼看刀尖离自己越来越近,颜朗放弃挣扎,颓然道:“我的人设是【竞争者】,嫉妒身边的同期员工,暗中使得绊子越多,我最后的结算奖励就越大。”   职场自然有竞争,有这么个身份不奇怪。巫将问:“艾晴呢?”   “……不清楚。”   巫将一个眼神扫过来,颜朗做投降的姿势:“我是真不知情,一开始只想着把她推出来当幌子,但事后想想事情有点太顺利了。”   在逼问下,颜朗很快又说出自己被解雇的原因:“不知道是谁拿到了TMT公司证据,暗中威胁老板。”   巫将听完表情不变,转身准备离开。   颜朗还在做着挣扎:“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让我……”   “你觉得自己还能活?”   巫将撂下一句话,迈步离开。   颜朗坐在地上苦笑,TMT老总虽然没直接提到解雇,但之后的毒打报复少不了,继续留下来也是受罪。他最后试着打给祈天河,对方没接,便知道祈天河想要表达的意思。   无奈摇了摇头,准备用麻绳了结出副本。   绳结都打好了,事到临头颜朗却开始犹豫,艾晴已经同意和自己一起进山,还可以最后再搏一搏。   ·   从酒吧离开回到屋子时已经很晚,祈天河想要直接躺倒在床上,却得强忍着困倦收拾第二天团建需要准备的生活用品。   临睡前赵禾突然打来电话:“出事了!那老混蛋答应的很好,但说离职手续最快也得一个星期才能办好。”   祈天河叠衣服的动作一顿:“原来如此。”   原想着把颜朗当挡箭牌,TMT老总也确实这么相信了,但在对方看来,只要颜朗还在TMT公司,就能反向掌握主动权。   赵禾小心翼翼问:“你不生气?”   “有什么好气的?”   赵禾放下心来,又说:“我刚收到消息,这次秋猎……不,团建活动,参与人数要比往常多,要是能录下几大公司猎杀新人员工的视频,以后这些人还不是任我们拿捏?”   祈天河含糊应了声,后又说:“我大概忙不过来。”   他的定位是猎物,不但要躲人,还得躲鬼,哪里来得精力再拍视频。   “尽力而为就好,到时候会有人来助你一臂之力。”   赵禾有着狂热的思想,口头对祈天河推崇备至,不过终究还是留有余地。只暗示了此次队伍里有他们埋得钉子,却没有说具体是哪些人。   第二天赶在班车来之前,所有人在公司大门口准时集合。   除了主播,这次还有很多新面孔,大多都是另外几家公司的高层。假装友好地打招呼,盯着他们的目光却像是在看上好的货物。其中艾晴因为胳膊还打着石膏,引来不少目光。   主管解释说:“她之前直播时受伤,本来已经取消转正资格,但昨天主动打电话要求做后勤,我就让人一起来来了。”   就差没明着说,这小女娃是主动羊入虎口。   果然,其中一个公司高层毫不掩饰地露出嘲讽的笑容。   本来车上的空位绰绰有余,但这些高层都是带着装备来的,占用了很大一部分空间。据他们所说,里面都是摄像机支架横幅等组织活动的用品。   TMT老总时不时盯着颜朗,让后者颇为不自在。   旅途中的氛围倒是格外好,TMT老总不盯着颜朗的时候,还抽空介绍了一下这次来人的身份和辉煌发家史。   不过两个小时的车程,很快就到了。   车直接停在山脚下,山分阴阳两面,阴面要更加平缓。到达目的地后,众人便选择从这里开始登山。   这座山是真的很荒凉,连只鸟雀都看不到,大概在半山腰的地方,立着一块被风侵蚀的石碑,隐约能看出红笔写得‘福园’二字。   祈天河这时放缓步伐等着后方慢悠悠爬着的巫将,确定两人是以并肩状态进入跨过石碑。   其他玩家也是如此,三两组合,绝不独自越过石碑。   从这里开始,已经能看到几座鼓起的坟包。   “天时地利人和啊——”   祈天河听见巫将在旁发出不屑的笑声:“瞧瞧,多好的埋骨地。”   他持有的判断也是一样,专门把团建地点挑在这里,少不了是为了实施猎杀计划后方便处理现场。   讽刺的是这时候团队显得十分有凝聚力,领导带头唱歌,明面上大家有说有笑。主管也在队伍当中,挑了一块较为开阔的地方,询问过老总的意思后,朝后喊道:“停下吧!就在这里扎帐篷。”   高层都有带身强力壮的帮手,嘴上说是雇佣来干杂活的,实际担心开展秋猎游戏时反杀情况的发生,提前雇佣这些人来当保镖。   这会儿扎帐篷的活儿自然而然落在了这些保镖身上。   颜朗一直留意着高层那边,看到有人给包拉拉链时,不小心露出弩箭的一角,还有一个背着吉他包,他甚至怀疑里面装着的是猎枪。   领导们站在一边迎着风活动手脚,乍一看是在拉筋做伸展运动,眼底深处却藏着对嗜血的期待。   由他们发起掌控的一场猎杀行动,会在今晚掀开帷幕。   山间湿冷,外加有些紧张,颜朗突然想上厕所。   不好叫艾晴作陪,想着这会儿是白天,他便独自往树林里走了点。刚解开裤子拉链,突然听到一阵异响,吓得差点憋回去。   “胆小鬼”。   前方传来一声嗤笑。   原来是赵点兵,他和巫将也在前面不远处小解,巫将对颜朗的存在视若无睹,继续和赵点兵说着话:“准备好了么?”   赵点兵点头:“祈天河是挺有本事,但终归是一个人,很快他就会知道什么叫做势单力薄。”   颜朗咽了下口水,这是要联合起来对祈天河下手。   想想也是,巫将带来三个精英手下,四人联手,祈天河就算拥有逆天道具也不至于一敌四。   巫将似乎完全不担心颜朗回去泄密,任由他离开。   当然颜朗心里清楚就算说出去也没用,阳谋罢了,巫将一开始便把计划摆在台面上。   回到营地,颜朗发现祈天河不知去了哪里,正当他鬼鬼祟祟探望时,被主管抓住使唤去捡些枯树枝来。他连忙要叫上艾晴一起,结果被主管训斥了一顿。   “她打着石膏,捡得了东西么?快去,别偷懒!”   颜朗撇撇嘴,不情不愿独自前去。他也不敢走得太远,手里藏着一张符,防止碰到脏东西。   “妈的……”   低低咒骂一声,颜朗耳朵忽然无意识动了动,捕捉到树林深处传来的声音——   “晚一点我会发饮料,别喝,里面下了药。”   颜朗脚步一顿,屏住呼吸小心往前走,看到祈天河正和送他们来得司机搭话。   司机:“这东西发作起来需要一段时间,到时候你引一个高层往南边跑,会有人暗中拍视频。”   祈天河:“那几个练家子怎么办?”   “保镖里有我们的人在,够不成威胁。”司机笑笑:“再说了,TMT老总的把柄还在我们手上……”   颜朗瞪大眼睛,假如是祈天河独自得到把柄他还并不感到惊讶,但竟然能怂恿得动NPC,哪怕是巫将,也绝对不会想到对方会有这种本事。   还没等他震惊完,脖子骤然传来一阵剧痛,下手的人力道拿捏得太狠太准,导致颈椎直接错位。颜朗用尽最后的力气把符朝后贴过去,然而毫无反应。   这瞬间,他彻底明白对自己下手的是人。   最后一刻,颜朗看到祈天河听到动静走过来,似乎有些惊讶。   “你这是……”   后面要他命的是这次来得保镖之一,冷酷道:“我刚来看到这人在偷听你们谈话,留他不得。”   闻言已经倒在地上的颜朗险些要气笑,千算万算,谁能想到阴差阳错会被一个NPC干掉。   ·   空气好像都不一样了。   脖子上的剧痛感还有残留,颜朗轻轻用手按了按,从网吧中走出来时,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   这和他入副本前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那时所有人的关注点都集中在祈天河和巫将身上,他到网吧的时候根本没人注意到。   颜朗低头看了看表,这次副本内外时间流速差异格外大,里面几天过去,外界才两个小时。   不少组织都留有成员在网吧附近盯梢,见有人出来忙问:“情况怎么样?”   先前虽说也有几名玩家陆续离开副本,但死得太早,根本问不出什么。   颜朗大致说了下这次的副本内容,当讲到巫将终于要在残酷的血腥猎杀夜带领手下对祈天河出手时,围在他身边的人呼吸频率都变缓了。   “看来这次祈天河得吃大亏。”   “是啊,但凡带一个人组队,也不至于被围攻。”   “实在想不通,他为什么不用组队道具……”   ……   “呵。”   颜朗的一声冷笑打断他们的讨论:“你们懂什么?”   一句话让周围再次安静。   “他不带人进去,是因为完全没这个必要。”   一群玩家面面相觑,其中有一名高玩问:“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他都是进去后再发展下线。”颜朗板着指头数:“司机,保镖,还有被威胁的公司老总……连我都不清楚他背后站着多少人。”   你以为是单挑,实际是拼团后的群殴。   “怎么可能?”高级玩家有些惊讶,利用NPC这件事他们都想过,曾经也有不少人尝试,但每次都会有变数,但凡是玩家主动找上门试图算计,最后都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颜朗苦笑:“别忘了人家是回归者。”   高级玩家忍不住道:“你死得太不是时候了。”   对此颜朗深以为然,想也知道副本里今晚的剧情会有多少反转——   高层把新人员工当做小绵羊猎杀,巫将带着成员自以为占尽优势给祈天河使绊子,而祈天河利用NPC重新教他们做人,剩下的人里还有一个至今也不知道扮演什么角色的艾晴。   如果能亲自参与这样一场多角厮杀,也算值了。   ·   有这种想法的不止玩家,副本里的鬼也是一样。   它们是上帝视角,等着玩家触发规则好杀人。千呼万唤好不容易等到一群人进山,很快却发现猎物们准备自相残杀,并分为几波势力,每一股都坚定地认为别人在第一层,而自己在大气层。   “太刺激了——”   阴风刮过,是一只附在碑上的鬼在对旁边的孤魂夜鬼说话。   “这剧情刺激得我只想看戏。”   孤魂野鬼幽幽道:“不错,杀人的事都可以往后拖一拖。”   可惜无人祭拜,这时候要是谁能烧点瓜子给它们,才叫完美。   过了一会儿,碑鬼忍不住担忧:“你说这些人会不会全部把自己玩死?”   一个都不留,它们吃什么?   孤魂野鬼:“必要时候可以阻止。”   “怎么阻止?”   对方不触犯死亡规则,鬼就无法动手。   孤魂野鬼生前是个读书人,几十年来无人祭拜智商早就退化,闻言说:“叫上其它鬼,厉声制止。”   碑鬼脑补了一下那个场面,混战时冲进去一堆鬼,疯狂喊着‘别打了,你们别打了’……想到这里碑上开始冒黑气,稍顷它沉声道:“我宁愿再死一次。”   作者有话要说:祈天河:不知道该说什么,我给大家表演个才艺吧……讲道理。 第28章 永夜(十)   颜朗被杀得太突然, 祈天河走来时只看见一具尚有温度的尸体。   保镖很专业,动手前还特意戴上了手套。   司机无语:“万一被其他人发现怎么办?”   保镖镇定地把尸体拖到一边,简单掩埋了一下, 没什么表情说:“就算被发现,他们也只会认为有人按捺不住先下了手。”   祈天河掩下眸底的暗芒:“我出来时间有些久, 先回去了。”   脚踩在枯枝上,咯吱咯吱的碎裂音听着十分不舒服。   祈天河忽然停步, 眺望远处。   那晚赵禾的出现就像是天上掉馅饼, 如果他真的是一个面临失业危机, 又刚刚险些遭受过入室暴力的青年, 无疑会很心动。   然而这仅仅是游戏设定的一个身份。   从一个正常人的角度来思考, 赵禾先前主动给出的好处无疑是一张空头支票,能否兑现还不一定。   “有缘千里来相会。”鹦鹉开口。   “嗯?”   鹦鹉:“你们上辈子可能都是卖烧饼的,喜欢给人画大饼。”   当初祈天河也是这样, 不主动不拒绝,用准玩家的身份混得风生水起。   “……”   祈天河咳嗽一声, 说起正事:“从保镖的杀人手法来看, 这种事没少做。”   赵禾能轻易接触到这部分人, 骨子里也不会是什么好人。日常对方一些欲盖弥彰的说法也体现出他早就知道TMT的罪孽行为。   这场合作的本质不是在向正义靠拢,而是与虎谋皮。   营地帐篷全部扎好, 不同颜色相邻,乍一看还挺温馨。   颜朗的失踪果然没有激起什么水花,保镖不知跟高层说了什么, 他们给出的口径一致, 颜朗身体不舒服先下山了。   巫将正毫不避讳地和赵点兵等人坐在一处,其中陈如花故意冲艾晴挑挑眉,嘴角翘起的弧度很扎眼。   艾晴咬了咬牙四处张望, 迟迟等不到颜朗的身影,彻底对临时队友死心,朝祈天河这边走来。   祈天河面上不显,一时间却心绪浮动。放下偏见再去分析永夜的成员,可以发现完全不同的细节,陈如花完全没必要在这个节骨眼上去落井下石,这是在无形中增添艾晴的心理压力。   而艾晴感受到压力,便有极大可能寻找新的同盟。   想到这里祈天河垂了垂眼……陈如花似乎有意要把艾晴推到自己这边来。   为什么?   莫非艾晴的身份有不确定性?   祈天河抬眼,目光正好和巫将在半空中撞个正着,后者眨了眨眼,琥珀色的眼珠依旧冷淡得很。   “那个……能谈谈么?”   这时艾晴已经走到面前。   祈天河看了眼身边的空位,示意可以坐着交流。   “颜朗估计是出事了,”艾晴一只手轻轻搭在打石膏的那条胳膊上,无奈的语气增添了三分可怜:“我想和你结盟。”   她也知道自己的情况,补充说:“有危险的时候,我不强求。”   祈天河沉默了一下,点头:“可以。”   稍晚一点的时候,大家用过餐,有说有笑地谈论人生理想。   山里天黑得早,众人说话时司机搬来一箱饮料,逐个发了一瓶。   艾晴随手把饮料放到一边,没有要喝的意思。似乎注意到一道视线停留在自己脸上,偏过头问:“怎么了?”   祈天河拿着饮料,应付地很自然:“需要我帮你拧瓶盖么?”   艾晴下意识看了眼打石膏的手,愣了下道:“好。”   祈天河保持拧开的状态递过去:“听说这饮料的味道很新奇。”   艾晴没有因此产生好奇心顺势尝上一口,反而是把盖子拧紧,脸色不自然地僵了一下。   祈天河主动聊起其他话题,之后无论双方交谈了多久,中途艾晴也没喝一口水。   ——她知道饮料有问题。   祈天河垂下眼,得出判断。   TMT公司老总清清嗓子,交谈的声音瞬间变弱,他走到营地中央,说着些今夜大家欢聚一堂的荒诞场面话,祈天河没仔细听,开始认真打量这次团建活动的几位高层。   不久前在车上TMT总裁也大概介绍过这些人的身份,一共有三人,分别是话剧团团长,图书馆馆长,还有一位是一家上市公司的副总。   年纪最大的有五十岁,从结实的肌肉和精气神看,日常没少进行健身锻炼。   丑恶的事情历来有之,谋杀,性,权色交易哪怕现实世界也屡见不鲜,但祈天河有些想不通这几人的行为逻辑,他们完全可以做得更隐蔽一些,为什么非要利用组织活动的形势对员工下死手?   前方TMT老总说了一堆,最后才谈到团建活动的核心。   “和往年一样,今年也是寻宝游戏,给大家一个提示……”老总卖了个关子故意拉长语调:“猛兽总是独行,牛羊才成群结队。”   这和那晚鬼冒充主管在群里发消息给出的提示截然相反。   艾晴小声问祈天河:“你觉得该听谁的?”   “当然是鬼。”   高层的目的在于猎杀,对他们而言玩家自然是越分散越好,鬼至少要遵守规则,只有等玩家触发死亡规则才能下手。   图书馆馆长笑眯眯加了一句:“最终奖品是一张支票,金额超乎你们的想象。”   祈天河捧场地面上浮现出些许激动之情。   演技逼真到对面的巫将都看不下去,视线移到另外一边。   TMT老总继续道:“奖品就埋在附近的某一处,细心的人可以从一些地方找到埋藏线索的提示条。”目光在众人身上转了一圈,笑着道:“没什么问题的话,那就开始吧。”   祈天河是唯一提出异议的:“可现在已经很晚了。”   话音未落,主管那边便接过话茬哈哈大笑:“寻宝游戏当然晚上玩才刺激。”   最后一个做好人苟着的机会也没了。   祈天河闻言嘴角翘起,不知想到什么:“是挺刺激的。”   云层半遮半掩着月亮,能见度不是很足。巫将第一个起身状似要去寻宝,祈天河则先进去帐篷一趟,再出来时背上多了个双肩包,叫上艾晴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山的阴面树木色泽要暗一些,因为常年无人修剪每一棵都在放肆野蛮的生长,一棵连着一棵,乍一看恍若张牙舞爪的怪物。   “一人不成众,独木不成林……”祈天河毫无顾忌地往树林深处走,自顾自道:“颜朗死了,继续和巫将合作他会反咬我一口,可如果单独行动,就是违反了鬼的要求。”   艾晴笑笑:“没事,还有我。”   祈天河停步,一动不动地望着她,反问:“是么?”   艾晴脸上的笑容一点点退去。   一句问话无疑是把疑虑摆在了台面上,艾晴并不指望靠口舌打消对方的怀疑,沉声道:“你没得选。”   除非他不怕触发死亡规则。   “同样的话,不久前巫将也和我说过。”祈天河微微一笑,以手为刀劈在艾晴的后颈,后者瞳孔一颤,闭眼的刹那还能看出目中不可置信的光芒。   艾晴压根没想到他会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发难,想要躲避还手已经迟了。   祈天河从双肩包里拿出床单和麻绳等,做了个简易能拖人的装备,拉着昏过去的艾晴一并前行。   “这样应该不算独自一人……”拽着绳子一端,祈天河边走边回头看了一眼躺在床单上的艾晴,十分满意。   脑海中响起鹦鹉的声音:“……你可真是优秀。”   祈天河淡定道:“只是懒得去猜她的身份而已。”   说完环顾四周:“蛐蛐的叫声没了。”   先前走来的那一路,都能听到蛐蛐叫。   ·   消失的蛐蛐去了巫将那里。   比起祈天河的贫穷,巫将手上各种类型的道具可谓是应有尽有。   此刻他正听着蛐蛐窃听来的消息,当得知艾晴的遭遇后,眉心不由一跳。   其实巫将对艾晴只是怀疑,并不能确定对方的真实身份,然而无论她扮演什么角色,肯定与其他玩家存在某种意义上的对立关系,否则游戏没必要做额外的设定。   这么不稳定的一个因素,最好是当皮球一样踢去祈天河那边。   赵点兵不明白:“是不是多此一举了?我们完全可以拉拢艾晴,祈天河没人组队,鬼迟早找上他。”   巫将不说话,视线看得赵点兵有些发怵。   就在赵点兵招架不住恼恨自己多嘴时,巫将才再度开口:“没用。他会死缠烂打跟在后面。”   “怎么可能?!”   姐妹花和赵点兵异口同声提出异议,陈如花皱着眉说:“那样也太丢面子了。”   有本事的大人物哪个不要点脸面?   巫将‘呵’地冷笑一声,摇头往前走。   ·   被看穿本质的祈天河一路走走停停,不时抬眼观察周围。   正如TMT老总所说,石头还有个别树木上贴着画有方向箭头的小纸条,指引着人往某个方向走。   祈天河坐下休息,确切说是等消息。差不多十分钟过去,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一条陌生号码短信:[药效差不多该发作了。]   他这才站起身,派鹦鹉前去探路。   鹦鹉回来说:“前方二百米处,话剧团团长和保镖在,武器分别是一把弩箭和三把瑞士军刀。”   祈天河改为背着艾晴前进。   又往前走了一点,没有隐藏脚步声,前方话剧团团长听到动静,嘴角不受控地勾起。   祈天河眼尖地看到了白天杀死颜朗的那个保镖,保镖冲他点了点头,示意一切照原计划进行。   祈天河沟通鹦鹉:“周围还有其他人么?”   鹦鹉:“西南方三十米灌木丛,有人在拍视频。”   “很好。”祈天河放下艾晴。   话剧团团长迎面走来,肚子却突然开始疼,他强忍不住不适往前走。   祈天河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活动了一下手脚:“菜鸟互啄的时候到了。” 第29章 永夜(十一)   恶人的活法多种多样, 祈天河先前在营地时专门上网搜过,眼前的话剧团团长和上个副本碰到的禽兽校长有异曲同工之处,日常生活中, 他们热衷于教育或者慈善, 时不时还会慷慨解囊。   此刻双方间隔着的距离不到五米。   话剧团团长没有直接动手, 而是拉开了工具包的一角拉链, 望着斜侧面靠在树上昏迷不醒的艾晴, 心中生出一丝疑虑。   祈天河一副焦急的样子:“她刚刚摔倒撞了头,是不是得送下山找医院救治?”   “昏过去了?”话剧团团长闻言面露遗憾:“那倒是少了很多乐趣。”   随着他话音落下, 先打开了信号屏蔽器的开关, 然后从包中掏出弩箭,锋利的箭头瞄准祈天河的眉心。   祈天河似乎完全没有预感到危险即将来临:“先救人, 游戏一会儿再玩。”   憨直的说话引来一阵哄笑声,话剧团团长甚至有些同情地望着他:“你该不会现在还认为是在做什么寻宝游戏?”   语毕猛地降低底盘, 弩箭改为对准祈天河的膝盖处射出。   祈天河像是被吓傻了, 后知后觉侧移了一步。   一阵妖风吹来,能刺穿膝盖骨的箭矢偏向一边,竟是射歪了。   话剧团团长愣了下,想不通这么近的距离自己为何会失了准头,眼睛一眯再次举起弩箭。   祈天河对刚刚保镖放纵话剧团团长射出那一箭丝毫没感觉到意外, 赵禾方一开始也没安多少好心,口中说着让他配合录下公司高层追杀员工的视频,实际如果没有捕捉到残忍的画面,这份视频资料如何具有说服力?   冷酷的现实证明关键时刻还是鹦鹉靠得住。   按理接下来本该是话剧团团长享受狩猎的好时刻, 可每当他提气用力,肚子传来的绞痛便愈发剧烈。   “你们……去给我把他抓住。”   不舍得放弃到手的猎物,转而指挥手下人做事。   祈天河趁人不注意, 意味深长地瞥了眼保镖,暗示对方如果再不动手,自己便会喊出他的身份。   保镖放缓步伐,有意落后其他同行几步,在这几人准备对祈天河出手时,果断下了黑手。偷袭这种事儿他似乎做的得心应手,三两下功夫便撂翻了其他两名保镖。   变故发生的太快,话剧团团长一连‘你……你’了好几声,腹部的绞痛外加惊讶硬是让他憋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保镖懒得跟他废话,单手拎起话剧团团长的衣领,把人当垃圾一样甩到粗壮的树干上,话剧团团长哀嚎一声,两眼一闭不知死活。   保镖没正眼看他,反而直勾勾盯着祈天河:“抱歉,先前算错了药物发作的时间。”   这时司机从灌木丛中跳出来,摇头表示刚拍的视频只有前半部分能用,得去找下一家。   保镖重新把目光放在了祈天河身上:“可能还要拜托你一次。”   闻言祈天河眼中浮现出笑意,竟是摇头拒绝:“一开始你们来找我便是算计好的,想要诱哄我打白工做鱼饵。”   说着微微侧过脸,望着紧闭双目的艾晴,眼神一凝:“醒了就别装了。”   靠着树干的人缓缓睁开眼。   祈天河:“老总的情人,对么?”   艾晴站起身,拍掉身上的落叶:“什么时候猜到的?”   “不久前,”祈天河摊了摊手:“来的几个主播里,赵禾偏偏选择和我做交易。”   巫将喜怒无常,最重要的是身边跟了几个手下,让他配合恐怕还没拍下被公司高层虐杀的视频,对方便会被赵点兵等人撂翻。   剩下的玩家里,孔京等人死得太早,颜朗一心推艾晴做幌子露出马脚,能利用的只剩自己。   想要完成这种目标选择,必然要对玩家信息掌握的十分全面,那就只余一个身份存疑的艾晴。   祈天河顿了顿:“只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故意弄伤自己?”   艾晴露出嫌恶之色:“那老色鬼居然想和我亲热,不弄成这样怎么躲避他的纠缠?”   闻言祈天河叹了口气:“其实我该更早猜到的,只是……”   “只是觉得老总让自己的情人做实习主播,不合常理?”   祈天河点头。   艾晴闷笑一声:“他是想让我来盯着你们,确保团建前不会出岔子,当然不排除想顺势将我一并干掉的可能。”   拿到的设定中,有提到老板已经对情人的身份产生怀疑。   “别跟他废话。”   NPC听不懂玩家间一语双关的交流,司机看了看时间催促:“   录下视频才是要事。”   艾晴冲着祈天河黛眉一扬:“得辛苦你再当一次鱼饵。”   祈天河来到她身边,低声问:“我死了,你不怕触发鬼的死亡规则?”   “不怕,”艾晴淡淡道:“只要掌握好分寸,留你一口气就好。”   “够残忍。”祈天河评价。   托着重伤不死的身体被挟制会更加痛苦,还不如死了。   相对平安无事往前走了一段距离,艾晴发现祈天河越发靠近自己,不由好笑:“该不会你还想故伎重施,搞次偷袭?”   祈天河竟然认真点了点头。   艾晴此刻的注意力全在他身上,正想嘲笑这份不自量力,话还没说出口脑袋便传来一阵剧痛……是真的疼,后颈挨的力道远比先前祈天河下手要重的多。   根本不知道攻击自己的是什么,艾晴便彻底昏了过去。   一旁的保镖和司机一脸愕然,他们刚刚亲眼目睹了一只鹦鹉扬起翅膀把人扇晕的神画面。然而祈天河并没有给他们说卧槽的机会,趁热打铁打晕司机,难对付的保镖则交给了鹦鹉。   一分钟后树林重归寂静,祈天河捡起相机放进双肩包,单手拉麻绳,艾晴身下压着床单被拖行,一切恢复到了原始的状态。   “又回到最初的起点……”   轻轻哼着不着调的小曲,他独自在树林间漫步。   歌声飘到山间孤魂野鬼那里,它们唯一的感受是……不是所有的人都是人。   可惜艾晴听不到鬼在说话,否则说不定会因为共鸣直接诈尸般跳起来,挥舞双臂配合大喊‘禁止套娃。’   祈天河没有刻意去寻找巫将的踪迹,不知道是不是天敌间的吸引力法则,漫无目的地晃悠当中,有声音自动飘到这边被他捕捉到。   前方不远处,巫将和TMT老总等人正面对上。瘦削的身体被保镖层层围住,竟也不显得弱势。   并不是所有人都喝了饮料,永夜的人警惕性很高,只是象征性地抿了一口没有下咽。几个高层倒都喝了,除了TMT老总讨厌甜度高的东西,喝的比较少,现下另外两个神态或多或少不太自然,以为是吃坏了肚子。   祈天河不再继续往前走,把相机调整为夜间拍摄模式。当看到图书馆馆长背对着自己,拿出一只猎枪对准巫将时,他面色微变躲到一棵树后。   预想中的枪响没有出现。   敌众我寡反而让局势开始对巫将有利,只见他迎刃有余地穿梭在保镖当中,让对手无法瞄准目标。   另一边祈天河小心地探出半个脑袋,镜头准确记录了巫将凌厉的招式,面对围攻来的人,他一套搏击动作如行云流水,轻松掰断了数名保镖的手腕。   因为巫将一个人就足够厉害,赵点兵想要帮忙都插不进去。   见状祈天河轻轻吸了口气,重新躲到树后面,嘴角抽了抽。回想当初咨询陆南等高级玩家时,那些人是怎么对自己说的来着……他和永夜首领水准差不多?   这特么叫差不多?   简直是坑死人不偿命。   打斗场面相当激烈,电影特效都不一定能造成这种视觉震撼,到后面祈天河已经麻木,专心做记录。其他倒地的人是死是活不清楚,不过TMT老总求饶的姿势特别标准。   “出来。”巫将锐利的视线准确朝这边掠过来。   祈天河拖着艾晴负重前行,画面感难以用言语形容。   赵点兵和姐妹花突然就理解了巫将评价祈天河‘不顾及脸面’的原因。   “晚上好。”象征性地打了声招呼,祈天河直接无视他们,把相机对准TMT老总:“采访一下,为什么要利用团建的形式猎杀员工?”   老总瞧见被拖着走的艾晴,以为小情人已经遭到不测,生怕也落到一样的下场,有问必答:“表决心。”   “决心?”   TMT老总点头:“公司最早便是靠贩卖个人信息发家,后来我们会从中挑选一些和家人不常联系的职工,高价卖给那些有虐杀欲望的人。”   “……这条产业链存在已久,为了让彼此信任,每年便会组织这种活动,我自己也得参与进来。”   只有大家成为一条绳子上的蚂蚱,才永远不会存在背叛的可能。   祈天河若有所思,又陆续问了很多,最后毫不留情敲晕了TMT老总。   一旁陈如花不解:“打听这些做什么?”   祈天河按下暂停键:“回头作为证据,交给警方和记者。”   “……”   祈天河越过陈如花去看巫将,淡淡道:“我说过天气最近凉了。”   所以TMT得破产。   陈如花忍不住道:“这个世界职业歧视极其严重,你确定有人管?”   顿了顿又说:“而且这事估计早就有部分人猜到。”   祈天河检查影像资料确定没有问题,收起相机道:“人体买卖,暗网交易……人人都知道世上存在这种阴暗,但知道不作为是一回事,当它曝光那一天又是另外一回事。”   “……何况曝出这种丑闻,公司很难再经营下去,员工面临失业危机,自然会担心自己也落个和其他无业游民一样的处境。”   听完分析,陈如花深深望了一眼他,没再说话。   祈天河拿出手机,准备找个有信号的地方打电话报警。   一根树枝突然从半空中坠下,险些砸到他的脚。   祈天河愣了下,发现脚下的泥土不知何时变得极其松软,风卷起山间的坟土铺天盖地洒落,如同夏日里一场毫无预兆的暴雨。   陈如花下意识伸手接住了几粒沙子,赞叹:“好漂亮。”   沙粒颗颗分明,像是耀眼的黄金豆,夺目到在黯淡的月光下都很刺眼。   副本里美丽的东西多数都很危险,不等人过多欣赏这份神奇的美丽,坟土便已经升到小腿那么高。松软的土地变成了沼泽,越是用力想要抽身陷入的越多。   半分钟过去,土的温度慢慢升高,有的已经结成了块状,一眼看去与金砖无异。   几人面面相觑,同时想到了提示里的一句话,众人一条心,黄土变成金。   “三人为众,”巫将低头看着蔓延的坟土:“超过三个人聚在一起,会有危险。”   陈如花咽了下口水:“可我们之前不也超过了三个人?”   为什么现在才下手?   祈天河弯腰摸了把沙子,湿软黏腻的质感让人很不舒服:“或许鬼刚在忙着看戏。”   陈如花听得眼皮一跳。   几人中唯有艾晴是躺着的状态,变故发生时大部分身体瞬间便被掩盖,窒息感让她憋醒,一睁眼就看见漫天黄沙,身下的土似乎化为了一双大手,要将她拉入地底。   四肢被黄沙禁锢,想要拿个道具都做不到,只能任由身子一点点远离地面。   “什、么情况?”艾晴惊讶。   怎么刚一清醒就要全剧终了?   最后一句疑问在天地间飘荡,人已经消失不见。   “想办法分开。”巫将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腿从土里挣脱。   其余几人包括祈天河在内,同时使用了道具。   祈天河试着将【旧纸币】贴在土块上,不曾想还挺有用,顷刻间缠绕在他周围的沙子如潮水般向反方向退去。   姐妹花紧随其后脱离桎梏,同时朝南侧奔跑,祈天河因为比赵点兵先一步出来,毫不迟疑和巫将选定一个方向冲,晚了半拍的赵点兵愣了下大骂道:“要点脸行不行?”   明明自己和巫将才是一队的!   如此一来,他就被落单了。不能三人为众,同样也不可一人独行,被落下的后果绝不会太好。   祈天河的声音远远传来:“还有TMT老总。”   赵点兵怒吼道:“死亡规则只针对玩家,带上NPC也没用。”   “换个角度想,黄沙绕着TMT老总走,明显NPC不在攻击范围,你死死抱住他,兴许黄沙也会绕过你。”   赵点兵气得飙出脏话:“你他么为什么不抱?!”   “嫌丢人——”   祈天河已经跑出很长一截距离,最后几个音几乎听不清。   赵点兵留在原地心中发堵,连脸皮都不要的居然好意思说害怕丢人,这世上难得有价值观比自家老大还扭曲的存在。   不知跑了多久,喘气声渐渐加重,祈天河和巫将先后停下。   巫将苍白的面容因为剧烈运动多了些鲜红的颜色,神情嘲讽道:“可真有你的。”   祈天河调整呼吸,缓解长跑带来的不适。忽然他皱了皱眉:“沙子怎么还跟着我们?”   眼看脚下具体的沙子越来越多,他突然生出近乎荒谬的判断……鹦鹉该不会也算个人?   由于心虚,祈天河恶人先告状,看向巫将的肚子。   “……你想死么?”   祈天河撇撇嘴,女扮男装的故事从古至今也发生的不少。   巫将突然从口袋掏出巴掌大小的剪纸,上面有两个手拉手的小人,他命令剪纸:“你们去前方等着我。”   小人手拉手地飘走,然而黄土依旧没有散开的趋势。   这回轮到巫将冷冷注视着祈天河:“你也藏人了。”   笃定的语气。   “……没有。”祈天河死鸭子嘴硬,说完拔腿就跑。   巫将冷笑一声追上。   ——聪明反被聪明误。   祈天河暗叹一声咬牙往前跑,私下沟通鹦鹉:“你到底是个什么?”   早知道它被算在人的行列,自己何必千辛万苦找队友。   鹦鹉沉默了一下:“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   逆风的状况下奔跑,头发凌乱的一塌糊涂。   祈天河回头看追上来的巫将,神情微变:“能不能别跟着我?”   “呵……”   笑声中的冷意完全不及当事人面容上的一分冷峭,巫将提醒他:“别忘了刚刚如果不是你死皮赖脸跟着,此刻我应该和赵点兵在一起活动。”   谁也不愿意退让,宁愿累得气喘吁吁也要僵持着。   随着跑步时间加长,双方呼吸愈发沉重,风刮来的沙子坠落在身上,无形中增添了一份压力。   喉咙因为剧烈运动发疼,祈天河沉声道:“继续下去,大家都讨不了好。”   巫将眼神阴冷,毫无动摇道:“要么把你藏得人丢出去,要么我们三个一起死。”   “……”   作者有话要说:鹦鹉:……明明是三个人的电影,我却始终不能有姓名。 第30章 永夜(完)   巫将留有诸多后手, 这一点祈天河很确定。   一旦被鬼追上,倒霉的绝对是自己。   利用喘气的功夫,他突然问起刚刚的剪纸:“那是什么东西?”   “你可以理解为养小鬼, 只不过载体不同。”   “原来如此, ”祈天河状似明悟地点头:“看来大家都差不多, 不过我这边是亡灵。”   他说得煞有其事, 巫将一时还真没怀疑。   鹦鹉的存在极其特殊, 不亲眼所见谁能想到游戏里会出现这样的例外,在平常的认知中能给玩家提供服务的只有鬼魂或者亡灵。   而可以操纵这些的人更是寥寥无几。   祈天河拿着从鹦鹉那里听来的知识卖弄:“亡灵记忆有残缺, 容易失控, 丢出去收不回来。”   言下之意,眼下只有分道扬镳这一条路可以走。   “你和你的剪纸一起走, 我和我的亡灵一起飞,互不干扰不是很好?”祈天河持续做思想疏通工作。   巫将放缓脚步。   极端疯狂的背面是极度的理智。   他把祈天河当做和自己一样同水平的回归者, 免不了认为哪怕继续被坟土包裹, 给对方一时也造不成多大的干扰。继续耗下去的结果无非是双方像无理取闹的小学生,持续氪道具。   巫将还不至于非要赌这口气。   祈天河发现人有软化下来的迹象,主动给台阶下:“这次算我对不住你,回头如果你带朋友来做心理诊疗,打九折。”   “……”   两人最终各走一方。   裹挟着坟土的阴风随之渐渐散往其他方向。   眼睁睁看着自己离口粮之差几公分, 到头来功亏一篑,碑鬼觉得应该感觉到愤怒。   然而它不!   一个人要死多少年才能欣赏到这样一出好戏,你套路我我坑死你,有来有往狗血纷呈。   就在碑鬼以为这就是结束时, 祈天河终于找到一处有信号的地方,火速打电话报警。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还把今晚拍到的视频大概剪辑了一下, 以私信的形式发给了媒体平台。   不确定官方账号会不会看,他一连发出去了数份。   做完这一切,祈天河找了片空地坐下吹风欣赏夜景,碑鬼就在他身后不远处。此刻云层渐渐消退,月亮终于露出全貌,高悬在天空浪漫圣洁。   一人一鬼不约而同发出感慨:“人间值得。”   警车来的很快,事情尚未完全明晰的情况下所有人都要去录口供。因为一辆车塞不下,一名警员陪着祈天河,足足到第三辆车来时,他才上去。   作为报案人员,并且有视频为铁证,目前的线索将祈天河的身份定位在受害者,是以上车后并没有受到警员所谓的看管,还得到了几句安慰。   手机响起时,陪同警员也没有限制他接听。   电话是巫将打来的,同样是受害人身份,区别只在于两人坐了不同的警车,巫将已经到了警局并且以去卫生间为借口打电话。   “你报警我不管,但好歹暂时把TMT总裁摘出去,”巫将淡声道:“公司倒闭,所有人都得失业。”   早在之前祈天河已经思考过这个问题,从容应对:“破产也是要走流程的,未来几天公众的视线会更加放在丑闻本身。实在不放心你可以去住几天院……”   似乎想到了什么有趣的画面,他望着窗外说:“毕竟今晚你被枪指着,险些遭到了猎杀。”   不会有人去为难一个受到惊吓的小主播,哪怕职业歧视再严重,也会有人跳出来捍卫他的生命权益。   挂断电话,祈天河冲正盯着自己的警员无奈地耸耸肩:“是我同事,他担心会失业。”   除了生命和家人,这个世界的人最看重的便是工作,警员理解地点点头。   接下来一切进行地都很平和,直到录完口供,祈天河忽然感受到一股很强的怨念,一抬头竟瞧见了赵点兵,不由乐了:“你还活着?”   赵点兵恨不得当场把脑袋给这人拧下来,为了活命,先前他不得不强忍着恶心一直抱着TMT总裁躲避流沙。   实践证明,那确实是一个实用的法子。   ·   团建变秋猎,事情一经曝出顿时引起轩然大波,特别是还有几位实习主播无故消失,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情况下。物极必反,最先站出来的是几位知名教授和批评家,在群众还义愤填膺指责TMT公司高层的罪孽时,有关职业歧视的话题被搬到了明面上。   从前不是没有人这样做过,只不过水花太小,没几天也就消停了。   一时间各种声音都有,相关话题每日包揽热搜前三。   巫将懒得理会外界纷扰,尤其是络绎不绝的记者,收拾东西真的去住院了。可惜有些人不是光靠住院就能摆脱得了的,这段时间无论是电视还是手机,都能看到祈天河的身影。   作为幸存者,祈天河几乎是不间断发表演讲,在跌宕起伏的故事中,他是一早就觉得TMT公司有猫腻,为了揭开真相不惜以身犯险的热心群众。   祈天河的专业知识让其任何时候都能做出最打动人心的反应,演讲里他目光真诚,念到关键处眸中隐约闪动着泪花,呼吁人们正视每一份合法职业。   “我们习惯跟比自己高阶层的人讲平等,同时又在俯视着那些不如自己的人……事实上,没有任何人的人生该因为一份职业而被践踏……”   在配上当晚秋猎时的现场图片后,演讲效果瞬间变得震撼。   巫将正准备戴耳塞,听到隔壁床的病人对探病家属说:“或许我们都该反思。”   病人家属:“没错,还好我听说那些杀人狂都被抓住了,善恶到头终有报。”   “……”   很好,医院也住不下去了。   陈如花被叫过来帮着办出院手续,不远处彩超室等候厅外挂着的电视机正在播报新闻,主持人好端端播报这新闻,突然就引用了一段祈天河演讲时的话。   拿着一堆单子,连同身份证一块递给巫将,陈如花感慨:“他不去当政客真是屈才了。”   巫将自始至终都没看电视一眼,盯着墙上的数字电子钟,目光全然聚集在下方红色的日期上,稍顷道:“姑且再忍他一天。”   月底,祈天河比巫将还激动,带他进入副本的那把钥匙明确提到过只要通关,就能得到特殊道具奖励。   祈天河本人还挺喜欢这种类似开盲盒的惊喜感觉。   [恭喜玩家祈天河通关直播间奖励:游戏币*100   请在财富,寿命,地位……中任选一项,进行奖励结算,推荐优选寿命。]   这是祈天河首次游戏币奖励破百,不由轻轻吁了口气选择寿命。   [奖励:寿命80天,即时到账。]   [特殊副本奖励:小铲子。]   [五秒钟后进行传送……五,四,三……]   熟悉的失重感传来,经历过前两次传送祈天河已经习以为常,甚至在传送过程中还检查了一下技能,出乎意料哔哔技能还差最后200经验值就能升到九级。   想了想大概得归功于他为了吸引客户下单,曾在直播间给赵文的鬼魂讲过道理。   ·   网吧。   角落摆放着几台老旧的电脑,周围转椅表层皮遭受不同程度磨损,露出下方海绵,种种叠加反而让新丰网吧有一种独特的颓废魅力。   进出副本的心情不同,当初来时祈天河并没有发现这些细节。   老板看到他和巫将一同出现,略微惊讶地一抬眼:“出来了?”   祈天河走到前台扫码:“多少钱?”   老板被逗乐了:“你们又不是来上网的,不收费。”   祈天河道了声谢,打了个呵欠往外走,在副本里又是逃命又是演讲,他现在急需一场充足的睡眠。   事与愿违,网吧外是想象不到的热闹。   祈天河眼尖地瞧见路口停着一辆熟悉的黑色轿车,越过人群走过去,果然是柳天明。   被身后一群人用莫名其妙眼神打量的感觉可不好受,祈天河轻轻敲了下半开的玻璃窗:“介不介意送我一程。”   下一刻车门打开。   祈天河上车问:“特意来的?”   柳天明颔首。   祈天河沉默了一下。   像是看出他心中的困惑,柳天明解释了一句:“从之前几个玩家进出副本的时间,不难得出这次副本的时间流速。简单换算一下,游戏里的月底应该就是今天。”   祈天河挑了挑眉:“看来副本内容你也打听到了。”   柳天明不置可否,问:“和巫将接触下来有什么感受?”   祈天河仔细回顾后中肯评价:“富有。”   对方道具是真的很多。   “还有呢?”   祈天河想了想,没想出来。   柳天明面色终于微微有了变化:“该不会你觉得没什么印象?”   祈天河:“要说有,他们组织成员说话都喜欢捧杀。”   如果是虚荣的性格,可能真的会上套。   柳天明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同祈天河交流就像是在弹棉花,对方的节奏和律动感,不是一般人能跟上的。   祈天河闭眼靠在座位上休息,实则在看游戏面板,研究这次得到的道具。   [小铲子:特殊道具,一把看似平平无奇的铁铲,它能挖通厉鬼的鬼打墙,撬开吸血鬼的棺材板,打开锁龙井的封印……]   祈天河缓缓睁开眼,眼角微微抽搐。   如果潘多拉魔盒有钥匙,非这把铲子莫属。   他登进论坛详细查明特殊道具的事情,倒是发现一件有趣的事情,一场副本不会爆出两个相同属性的特殊道具,也就是说巫将那边得到的肯定是其他类型的东西。   总体算下来这次副本巫将血赚,毕竟他的组织成员全部存活,一次性就能拿到四件特殊道具。   祈天河的视线停留在组队道具的介绍上,流露出有些羡慕的眼神。   鹦鹉突然跟他说话:“没有道具,可以蹭。”   “蹭?”   鹦鹉:“不是有个现成的?和高级玩家下副本,容易撞上中高难度的副本。”   “我还是只菜鸟。”祈天河提醒。   鹦鹉:“没影响。低难度副本多数以人为危险因素,反而不利于你。”   闻言祈天河若有所思,自己的哔哔技能确实对人的效果远不及对鬼。另一方面他隐隐感觉到鹦鹉有些在拔苗助长的意思,不过祈天河倒是不太在乎这点,没有鹦鹉,过往在游戏里不可能会这么顺畅。   想到这里,他轻轻用胳膊肘碰了下柳天明,笑容和善:“约么?”   前方司机猛地一个急刹车,意识到干了什么第一时间透过后视镜小心翼翼看了下柳天明:“您没事吧?”   柳天明让他继续开,平静问:“约什么?”   “副本。”祈天河:“下场游戏组队。”   司机:“……”   不是人不检点,是他思想龌龊了。   司机的关注点很快又移到另外一件事上,明明上个副本和巫将对决时最应该来找老板组队,为什么偏偏拖到现在?   果然大人物的思想不是他等凡人所能理解。   后座柳天明眸光幽深,一时也难以判断出这个年轻人究竟在打什么算盘,片刻后说:“可以。”   祈天河趁热打铁:“我请你做心理治疗,你提供组队道具?”   柳天明没有异议。   对于他这种地位的人来说,组队道具根本不稀缺。   “几个人组队?”   祈天河这时已经看完论坛上组队道具的类型,知道三人以上的价格会翻几倍,本身他就占了便宜不好再狮子大开口,于是说:“普通双人组队道具。”   柳天明说话前,司机忍不住惊讶问:“难不成你没有?”   祈天河好笑,反问:“我怎么可能有组队道具?”   司机愣了下,半晌反应过来,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猛兽总是独行?   二十分钟后,车子停在诊所门前,祈天河摆摆手上楼,留下一道神秘莫测的高人背影。   作者有话要说:真实的祈天河:蹭了一个组队道具,开心!   鹦鹉:棒棒哒! 第31章 伯爵的婚礼(一)   诊所的门窗全部紧闭, 显得阴暗逼仄。   祈天河开窗透风顺便给养的花花草草浇了水,才躺倒在沙发上休息。   鹦鹉把毯子叼过来给他盖上。   “该抽时间回家看看了。”祈天河单手搭在额头上,突然睁眼看天花板。   不知又想到什么, 突然坐起来问:“用组队道具的时候, 你占不占人的名额?”   “……”   鹦鹉忍住一翅膀拍过去的冲动, 缓缓吐出一句想多了。   祈天河恍然:“所以你只有在副本里算半个人?”   再优秀的心理师, 也很难从不同的物种脸上看出情绪。但说完后他却从对方的行为中分析出很多东西, 比方说那已经微微翘起来的翅膀尖,祈天河当即话锋一转:“连游戏都无法完全识破你的真身, 看来你比我想象的还厉害。”   扬起的翅膀尖改为僵硬地垂直, 鹦鹉把头偏向一边:“也就那样。”   哄好了这位小祖宗,祈天河重新躺下阖眼, 这一觉整整睡了三个小时,醒来时外面天黑得一塌糊涂。   手机有一条未读短信, 来自柳天明, 询问他想什么时候下副本,表示如果不想等太久就尽快。祈天河这才知道柳天明已经有半个月没有接到游戏任务,最多再过一周左右就会收到下副本的指示。   看了下最近的客户预约,祈天河回复‘这周六。’   因为要组队下副本,外加日常的工作安排, 先前回家的计划不得不推迟。期间陆南来做过一次心理诊疗,结束后聊到关于永夜的话题:“听说你和巫将没有爆发特别大的冲突。”   祈天河锁好诊疗记录,纳闷:“我们间又没有私怨,最多就是口舌之争。”   为什么听他的语气仿佛是要爆发一场惊天地泣鬼神的战争?   陆南没说话, 一直以来他最佩服这人的地方就是能面不改色说瞎话。   诊疗时间已经过了,祈天河很少做免费的私人陪聊,用还有事为由打发走陆南, 回家路上打给秦阳,谈起开婚介所的事。   “有空的话,麻烦帮我查一下需要什么手续。”   意思是他没空……秦阳疑惑:“你不是才出副本?”   按理说时间应该绰绰有余。   祈天河:“周六要再下一次。”   “游戏安排?”   “没,”祈天河淡淡道:“和别人约好一起组队。”   电话那头秦阳正在和朋友筹备派对,突然有几分莫名焦灼,连回归者都这么努力了,自己有什么理由浪费时间自由地玩耍?   祈天河哪里知道一通电话会燃起别人的斗志,此刻他又开始忙着联系客户,看能不能把约定诊疗的时间提前。   接下来他几乎是一天都没有休息,工作档期排得满满当当,终于到了周六,一大早便开车出发。   柳天明发来的定位不太好找,走了几条冤枉岔路,终于远远得见一幢独特的建筑物。   有人出来帮他开门,进去后还要驱车再走一断距离。庭院祈天河也见过不少,不过修建得这么气派的实属罕见,毕竟天海市是个寸土寸金的地方。   院子里专门开辟出了一片空地建人工湖,柳天明正坐在岸边垂钓。   祈天河来得不凑巧,正好惊走了柳天明的一条鱼。   眼看前一刻有些晃动的鱼竿重新变得平稳,柳天明微微遗憾地叹了口气:“记得欠我一条鱼。”   祈天河来这里不是为了被碰瓷,提着果篮作为上门礼,说了两句客套话后直接开口提起组队。   鱼竿伸到他面前,锋利的鱼钩还滴着水珠。   祈天河目中浮现出几分错愕,紧接着问:“就是这个?”   柳天明将他的神情变化看在眼里,确定对方没有使用过组队道具,便开始做最基本的科普:“副本里经常能爆出普通组队道具,所以什么形态都有。”   祈天河绕着鱼竿看了一圈,虚心请教:“这东西怎么用?”   “钓鱼,组队双方用它各钓上五条鱼就行。”   “……”   十分钟后一直负责给柳天明开车的司机提着桶子出现,里面全是跳腾的鱼。   柳天明不费吹灰之力钓够条数,然后把鱼竿交给祈天河。   “……”就跟闹着玩似的。   祈天河面色古怪地效仿他钓鱼,第五条鱼上钩时,突然收到游戏提示:   [组队成功。   成员:祈天河;柳天明。   若无指定副本,十秒钟后系统将自动匹配副本。]   祈天河猜测指定副本应该像是巫将之前交给自己的钥匙,可以直接通往某个副本的媒介。   游戏比谁都守时,卡着十秒钟的节点分配好新副本:   [伯爵的婚礼:难度S级。   背景介绍:古堡里住着一位神秘的女伯爵,长久以来的寂寞让她无比渴望爱情,与此同时,不远万里赶来的几位勇士都想迎娶这位富有美丽的神秘伯爵。   生存目标:活到女伯爵的订婚宴结束。   提示:1.你对伯爵的爱一定要是虔诚的。2.被伯爵选定的人会得到特别的馈赠。   入场时间:今晚午夜零点。   参与方式:站在镜子前,诵读《圣经》箴言第19章 。]   柳天明笑容意味深长:“这年头浪漫的副本可不多了。”   祈天河点点头:“希望这位伯爵不会吃掉真爱的心脏。”   副本开启于当天,他便暂时留在了柳天明这里,索性这边藏书不少,用来打发时间再合适不过。   不过收藏再广,书房并没有《圣经》,于是午夜零点,两人各自拿着手机站在镜子前,逐字逐段念着从网上搜来的资料。   “……作假见证的,不免受罚;吐出谎言的,也必灭亡。”   当读到这句话时,镜子起了一层水雾,里面的身影逐渐模糊,然而没过多久,快要无法看清的虚影竟然走出了镜子,冲祈天河伸出手,鬼使神差地,祈天河握住了那只苍白的手。   “你能接受真实的自己么?”   淡淡的问话萦绕在耳边,像是咒语一样蒙蔽了正常的思维判断。   “吐出谎言的,也必灭亡……”   理智与意识重新回归时,祈天河发现自己正坐在椅子上,面前是一张长桌,仅有的几盏油灯只能为偌大的古堡提供稀稀拉拉的光芒。   包括祈天河在内,一共有四个人,全是男士,正捧着厚重的《圣经》,同时诵读着一句话。   这会儿玩家已经清醒,停止诵读开始互相打量。   “我看到了诸位的决心。”一道声音打断他们间探寻的目光。   众人寻声望去,正前方年迈的老管家在望着他们,他的嘴唇又薄又干,说话时仿佛会裂开一般。   “我也相信你们都是真心要来求娶伯爵。”管家脸部的肌肉很僵硬,让人感受不到任何亲善:“远道而来的勇士啊,虽然你们全部高大英俊满怀热情,可惜只有一个人能娶到伯爵。”   “您错了,”祈天河学着他说话的腔调:“伯爵是天上的月亮,我等沐浴一点月光已是奢侈,根本不介意大家一起生活。”   “……”   管家眼神不善地看了他一眼:“伯爵的光辉无法照耀到每一个人,请不要怀疑她坚贞的品格。”   “是我唐突了。”祈天河服软的很快。   管家突然露出一个有些诡异的笑容,他望着几位玩家,问:“容我冒昧最后问一遍,你们是真心想求娶伯爵么?”   在听到回答前,又死气沉沉补充:“说谎的人会为此付出代价。”   玩家的心理素质也很强,他们当然不是真心的,但是为了给NPC留下好印象,毫不迟疑点头,甚至有人说了几句非伯爵不娶的虚伪之词。   见状管家满意地点点头,吩咐两边丝毫没有存在感的女仆:“去把东西拿过来。”   女仆转身的刹那,玩家心中突然生出不好的预感。   在东西被取来前,管家一句话也没再说,针落可闻的寂静让气氛开始变得紧张。大约过去五分钟,女仆重新出现,她手里捧着的东西蒙着一层白布,乍一看像是牌位。   管家亲自掀开了白布。   万幸不是想象中的牌位,而是一面古老的铜镜,周围镶嵌着大颗大颗的红宝石。   “这是伯爵珍爱的藏品之一,”管家抚摸着铜镜边缘,眼中流露出淡淡的痴迷:“它可以照出人的内心。”   闻言众人下意识换了个姿势,遮掩住胸口位置。   管家首先望向先前说非伯爵不娶的那名玩家:“你先来吧。”   玩家迟疑了一瞬。   管家立刻变脸:“难道你不愿意?”   玩家不再耽搁,起身走到镜子前。镜子映照出本人模糊的倒影,并没有出现别的东西,他不禁微微松了口气。   管家站到一旁,避开被镜子照到:“作为伯爵的伴侣,一定要有诚心,不能掺杂任何欺骗,你认为我说的对么?”   玩家愣了下,没把话说死:“谁也不能保证一生不会犯错。”   管家居然认同地点了点头:“所以我决定给你们一次机会,不过在此之前,请对着这面镜子,说出你对伯爵隐瞒性质最严重的一件事是什么?”   “什么隐瞒?”玩家额前有虚汗:“   我和伯爵甚至都没见过面。”   管家打断:“隐瞒的事情可以有很多,比如从前的一段风流韵事,比如你是为了图谋伯爵财产而来……和之前是否认识没有干系。”   玩家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吐出一个字。   等他平复心跳终于准备开口时,管家突然再次强调:“吐出谎言的,必将灭亡。”   玩家闭了闭眼,尽量用平和的语气说话:“我有女友,但我倾慕伯爵的美丽……”   才说了一句话,嘴里突然掉下来什么东西,玩家愣了愣,发现是一颗连着血肉的牙齿。他后知后觉摸了摸侧脸,嘴里传来一阵剧痛。   见状管家嘴角的弧度扩大,一字一顿如同审判:“你说谎了……这并非你认为性质最严重的隐瞒。”   玩家确实在现实中已经有女朋友,本想着也能作为理由之一,没想到镜子会这么严苛。他强忍着疼痛,话锋一转:“当然这不是最主要的原因……”   半边脸已经肿了,每一次张口都伴随着剧烈的撕扯疼痛:“我来是想要得到伯爵的馈赠。”   虽然含糊不清,但到底把话说完了。   这次发言是完全真心的,副本提示里玩家可能得到的馈赠是他目前最渴望的东西,试问哪个玩家不会对道具心动?   管家幽幽叹了口气:“你的爱欲来自于贪婪。”   玩家心中一紧。   管家:“不过我说过,敢表达真心的人都有机会,如果能通过之后的考验,你未必不能获得伯爵的青睐。”   没有说明具体是什么考验,伯爵给了他三瓣干枯的玫瑰花片。   第二个上前的是位下副本超十次的玩家,说起来话来似乎毫无顾忌:“我可能会杀了伯爵。”   短短一句话让管家面色瞬间更加难看,他冷哼一声,只给出一瓣玫瑰花片。   前一个玩家得到了一些心理安慰,从目前看来,获得的玫瑰花片越多越好。   只剩下柳天明和祈天河。   管家看向柳天明:“你自认对伯爵最大的隐瞒是什么?”   柳天明起身,走去镜子前:“我想要揭开伯爵的秘密。”   比起道具,他更注重副本的探索度,这会直接影响到最后的副本结算。   “你们这些没有诚心的家伙们!”管家咒骂了一句,但给出一朵完整的玫瑰花。   比起前两个人的答案,这个勉强还能说得过去。   轮到祈天河,他先看了眼管家:“不管我说什么都不会被制裁?”   管家:“伯爵仁慈而又慷慨,她怀揣着对爱情最美好的渴望,不管未来的伴侣隐瞒着什么秘密,都会愿意再给他一次机会。”   祈天河转过头定定望着镜子,和里面模糊的人影做对视,沉默了一回儿,才下定决心缓缓道:“其实我……不太行。”   话音落下,原本两边面无表情的女仆同时抬头朝他看来。   管家嘴唇抖动着:“不行的意思是……”   祈天河别过脸轻咳一声:“不举。”   ***   沉重的铁门重重关上,乌鸦正站在干枯的树枝上用力鸣叫,圆月下,祈天河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门口。   等他终于反应过来时,快步往前跑去,用手拍打阴森森的铁门:“放我进去!刚刚不是说好了……伯爵愿意给所有人一个机会!”   再看其他几个玩家,不是谋财就是害命,哪里比得上自己?!   鹦鹉现身:“我以为你的执念会是道具。”   祈天河按了按眉心:“那要看和什么比。”   语毕望着月光下古老的城堡:“得想个办法进去才行。”   被赶出来意味着连完成任务的机会都没有。   铁门足足有三米多高,上面还立着密集的尖刺,靠人力根本无法翻过。祈天河卷起袖边拿出道具【小铲子】,开始挖地道。   不愧是能挖通鬼打墙的特殊道具,一铲子下去,哪怕触碰到坚硬的石块,也能轻轻松松敲碎。   树上乌鸦的声音越叫越难听,像是在嘲笑这场闹剧。   鹦鹉一翅膀把它们从枝头扇走,天地间霎时寂静许多,只剩下铲土的声音。   挖了一会儿,祈天河停下来擦了擦脸上的汗,摇头道:“这都什么世道?”   NPC还开始挑人了。   又是一铲子,随着土被扬起扇形的弧度,祈天河问:“管家这么做,不算违规?”   “游戏只保障玩家在不违规情况下的生命安全,他没杀你,就不算。”顿了顿,鹦鹉看向古堡内,管家隔着铁窗正冷冷注视着这边:“就像他看到你在挖地道,也没办法杀了你。”   祈天河皱眉:   “那岂不是每个NPC都能干扰玩家的进度?”   鹦鹉:“问题在于他赶你出来的理由合情合理。”   谋财害命的尚有拯救的可能,像他这种,估计没救了。   “……”   闻言祈天河胳膊搭在铲子上,长叹一口气,第一次有种想飙脏话的冲动,却也不得不承认,这场游戏自己从一开始就输在了起跑线上。   作者有话要说:祈天河:说好的一视同仁呢?   女伯爵:抱歉,突然发现爱情还是有战胜不了的东西。 第32章 伯爵的婚礼(二)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一轮圆月下, 他终于明白哪怕有鹦鹉做代练,《七日经》也不是无偿的。   “往好处想……”鹦鹉提醒:“你还获得了日不落这个伴手礼。”   如果不是为了找干儿子养老,这个组织根本不会出现。   祈天河挖地道的时候, 剩下的三名玩家重新坐回长桌边, 之前掉了一颗牙的玩家张口困难, 偏过头用目光询问旁边的柳天明……刚刚那人算是出局了么?   柳天明有预感, 祈天河一定还会回来的。   只不过过程可能有点艰辛。   管家从窗台边走过来, 交代需要注意的事宜:“伯爵很注重睡眠,最好不要随意走动打扰到她。”   柳天明:“我们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伯爵?”   管家:“一位矜持的女士不会随意出现在陌生男人的面前, 尤其现在你们对伯爵的爱并不赤诚。”   “歪理。”说这句话的是只得到一片玫瑰花瓣的高个男人, 他的睫毛很长,无所谓地把玩着唯一的花瓣, 也不怕不小心给捏碎了。   牙掉的玩家忍不住心中一个激灵,不知道是该说他有恃无恐还是没有脑子。   转念想到对方下副本的次数超过十次, 判断隐隐偏向前者。   管家确实没有计较, 毕竟先前男人说过自己可能杀了伯爵,有这个作为前提,以后再嚣张的话也符合他的人设。   外面祈天河还在挖土,鹦鹉劝他凿墙或者毁门。   祈天河:“容易留下不好的印象。”   鹦鹉冷漠提醒:“不会比现在更糟糕了。”   祈天河还是偏向挖地道:“院子里种植着大片大片的玫瑰花,无数暗黑故事里, 繁花之下少不得会埋个尸体什么的,或许管家因为担心我挖出不该挖的,会重新放我进去。”   他最不缺的就是耐心,专心挖土, 刚刚被鹦鹉惊走的乌鸦重新飞回来,在它们扯开嗓子叫之前,吱呀的响动先一步出现。   大门开了, 管家绷着脸现在门口,然后转身朝矗立在云层下的古堡走去。   祈天河当做是无声的邀请,拍了拍手上的灰,跟在后面走了进去。   熟悉的副本场景,他又回来了。   管家接过女仆递过来的提灯,一言不发带领玩家顺着漫长盘旋的石阶往上走。楼梯很暗,每隔几米墙壁才会伸出一个台面,上面立着碗口粗的蜡烛。   祈天河认为这会有火灾的隐患,但是再一看,古堡里连窗帘都没有,墙壁是冰冷的石墙。大厅长桌上倒是铺了桌旗,不过此刻女仆已经将蜡烛熄灭,换上油灯。   快要走到石阶尽头时,祈天河含蓄提醒:“属于我的玫瑰花瓣……”   好歹给个一片意思一下。   管家停步,转过头一张脸在提灯暗芒下过度曝光,显得极端诡异。   祈天河最终得到了仅次于柳天明的一株相对完整的玫瑰干花,抛开生理问题,至少他没有犯原则上的思想错误。   二层的面积更加大。   不似传统古堡的奢华,墙壁空荡荡的,连张像样的画像都找不到。过分的质朴反而缔造出一种贴近原始的美丽。如果硬要说有什么装饰,便是脚下踩的红色长绒地毯,它几乎是延伸到了任何一个角落,连墙角缝隙都塞得严严实实。   祈天河目睹周围的环境的单调,有种只身站在大型舞台剧场的虚幻感。   就是不知道即将在这里上演的会是什么桥段。   管家伸长胳膊,提灯对准一个方向,若隐若现的尽头隐约可以看见一扇紧闭的门。   “那里是伯爵的住处。”管家:“她喜欢安静,讨厌听到走路的声音。”   夸张厚重的红地毯为这一点提供了佐证。   房间和房间之间的距离很宽广,管家逐一分配,拥有玫瑰花瓣越多的人,住得位置越靠前,也就是更靠近女伯爵的地方。   祈天河就在柳天明隔壁,不过两人间还隔着三根石柱。屋内温度很低,铁窗只有扇面大小,祈天河站在窗边,感觉像是在坐牢。   咚咚!   有人在敲门。   “谁?”   门外的人不说话。   祈天河手里捏着符,打开门,外面站着端托盘的女仆。   “您的水。”   托盘里只放着一杯水,颜色有些浑浊,祈天河拿过来晃了一下,隐约能看见白色颗粒。   “祝您好梦。”女仆说。   她就站在门口,没有逼祈天河饮用,也没有丝毫离开的意思。   祈天河想了想,明白过来这是等着自己关门。   门合上后,祈天河拿着杯子坐下:“门的隔音效果很好,加上空距大,别的屋子发生了什么,也很难听到。”   鹦鹉淡淡嗯了声。   祈天河抿了下唇,目前有一个更为现实的问题摆在面前,这水是喝还是不喝。   鹦鹉没有发表看法,祈天河自然也不会事事求助于它,起身先绕着屋子转了一圈:“没有卫生间。”   也就意味着从现在起,只要想上厕所,就得出门。   恐怖副本和古堡走廊里的厕所这两个元素串联起来,绝对不是什么好兆头。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房间里的温度在缓缓降低,祈天河视线放在杯子上,不再犹豫一口饮尽。   头瞬间变得昏昏沉沉,他没有抗拒这种感觉,反而松了口气,靠着勉强还残存的一丝意识,朝床的方向走去,把自己卷进杯子里,彻底人事不知。   铁窗外月亮的位置一点点移动,到了后半夜,祈天河梦呓般地哼了两声,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但又捕捉不清。他一直试图努力听清,就在这种尝试的过程中,重新清醒过来。   天亮了。   仅仅只是一点曦光,至少驱散了部分屋子里的黑暗。   园丁已经开始忙碌,辛勤地修剪外面玫瑰花旁的灌木丛。   祈天河站在窗边看了一会儿,准备找地方洗漱,这扇厚重的门很不讨喜,打开时需要多用一些力气。   用力一拉,门开的瞬间,女仆一动不动地站在外面。   “早上好。”她说。   祈天河吸了一口气,这个游戏心脏不好的不能玩。   女仆手里端着擦脸的热水和一杯盐水,可以供他做最简单的洗漱。   “……多谢。”   用热毛巾擦了把脸,祈天河视线无意间瞥到前方石柱,那里的地毯上有一处不太自然的深红。手上动作一顿,他走过去蹲下身,确定没有看错,是干涸后的人血。   还没等祈天河更为细致地研究,老后方的一扇门开了,对方被外面的女仆吓了一跳,咒骂一声。   “别看了,是我的血。”   因为掉了颗牙齿,冷静下来后说话到现在还含糊不清。   祈天河转过头,男人走路稍稍有些一瘸一拐。   “怎么称呼?”那人边走边问。   祈天河自我介绍了一番,男人用一种古怪的目光打量完他,说:“原来是你。”   祈天河:“我们见过?”   “听过。”男人说,然后伸出手:“我叫李连。”   李连当然不是为了攀关系过来,而是想确认一件事:“你昨晚是不是喝了那杯水?”   祈天河点头,明白过来他这副惨态的根源:“你没喝?”   李连摇头,然后说起自己的遭遇:“到了半夜房间温度骤降,还有水滴声。”   祈天河迷迷糊糊中也勉强听到一些,这下可以肯定不是幻觉。   女仆带路,祈天河注意到李连特别关注女仆走路,几乎是按照对方脚踩得位置踩上去,似乎有什么心理阴影。   “冷,还有水声……”李连脸色阴沉:“逼得人晚上去厕所,最恶心的是窗户也关不严实,肚子又开始疼。”   祈天河想到地上的血迹:“地毯里有东西?”   “玻璃渣和钉子。”   一般人家除了做装饰方面的考虑,很少会选择长绒地毯,容易卡食物残渣和灰尘不好清理。这座古堡的主人有她独特的想法,能看见的地方全部使用了绒毯。   四名玩家间是纯粹的竞争关系,李连并非毫无保留地在透露线索,主要原因是想确定那杯水能不能喝。   如今知道水多半是起安眠效果的,不由后悔昨天判断草率了。   楼下柳天明和另一名玩家已经规规矩矩坐在长桌边,目前还没有上菜,两人隔着桌子面对面坐着,一句话也不交流。当事人不尴尬,倒是让后来人有些不自然。   李连坐下后没多久,突然面色大变,然后低头在地上来回走动,又跑上楼一趟。再下来时,他脸泛灰白,盯着其余人的眼神就像是在看小偷,最终还是没忍住问道:“你们谁拿了我的玫瑰花瓣?”   柳天明和另一名男子压根没搭理,祈天河端起女仆刚送上桌的蜂蜜水喝了口,说:“一片还是都不见了?”   李连不傻,很快明白话中深意。   如果有机会拿走玫瑰花瓣,任何一个玩家都会毫不犹豫全部取走,至少目前看来那东西越多越好。   他不说话了,重新恢复平静坐下。   祈天河眼神微变,看来玫瑰花的效果似乎相当于手游里的爱心生命,李连昨晚的失误判断让他失去了一片。   管家出现的无声无息:“你很喜欢玫瑰。”   明明隔着一段距离,那股阴凉的气息却仿佛喷在脖颈上,李连头发险些立了起来,竭力平复心跳后说:“是的,能再给我一些么?”   管家摇头:“它很珍贵,比院子里任何一朵怒放的鲜活玫瑰都要珍贵。”   话锋一转:“不过你可以和另外几位勇士结下深厚的友谊,从他们那里获取。”   四舍五入翻译一下:“去抢其他人的吧,孩子,淦!”   状似没有看到这些玩家浮动的心思,管家走到入口处轻轻拍了拍手,数名女仆排队走上前,俯身动作轻柔地放下餐盘。   餐盘盖做工精致,祈天河手在上面停顿了一秒才掀开……盘子里是一颗暗红的心脏。   旁边的柳天明用刀叉切开,研究了一下上面的油,说:“蛋糕。”   说完还尝了一口。   翻糖蛋糕往往逼真漂亮,但口感上可能不那么大众化。   这块仿心脏的蛋糕也是一样,十分甜腻,经脉的那一部分简直可以说得上是齁甜,祈天河只吃了两口,便觉得已经摄入了充足的糖分。   “伯爵不用餐么?”他放下叉子,自然地作关怀状问了一句。   管家:“伯爵对仿品不敢兴趣。”   “……”   这句话可供解读的信息量就很多。   管家紧接着说:“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罢了,祝各位用餐愉快。”   这顿饭很快就解决,蛋糕并不是适合的早餐选择。   一直等到桌面被收拾干净,桌旗重新铺好时,管家才再度开口:“如果没有问题,接下来各位就要开始接受伯爵的考验。”   未曾有任何人提出异议。   管家满意地点点头:“今天过后,你们中将淘汰一员,被淘汰的人将会遭到这块领地彻底地驱逐……”   随着他开口,女仆将准备好的羽毛笔和墨汁逐一发到每个人面前。   “在此之前,你们可以提前给伯爵写一封信,许诺一些东西,假设考验失败伯爵或许会感动于失败者的诚心,愿意再多留他几天。”   四人被要求分开坐。   管家‘好心’做提示:“先前说过,伯爵不喜欢走路的声音,她渴望一段坦诚的婚姻,还很喜欢玫瑰花。”   这似乎在暗示交换的东西包括行走的能力,个人的灵魂,至于玫瑰花代表什么,尚不得而知。   柳天明和那名个性孤傲的玩家似乎已经把握住了重点,很快落笔。   李连还在做纠结。   祈天河摊平纸张,想了想觉得哪个都不愿意交换,不过很快落笔。   管家用小半截蜡烛做计时,蜡烛燃烧殆尽的刹那,立刻命令女仆回收答案。   真正的考验将于半小时后公布,在此之前,管家先将四封信统一送到二楼尽头的房间。   他轻轻在门上敲了几下,门开了一条小缝,伸出来的手娇小细嫩,单凭这一截白皙的手腕,就能获得不少手控的怜爱。然而这只漂亮的手却搭配了格外长的红色指甲,乍一看去,颇有些不和谐。   管家似乎畏惧于伯爵,一直低着头。   直到门重新关上,他才匆匆转身。   不见天日的房间里,伯爵坐在棺材上,拆看信封。   前两封信的内容让她嘴角缓缓勾起,看到第三封,当做垃圾随手扔到一边,现在只剩下最后一封——   美丽的伯爵:   倘若我在考验中失败,也请允许我留下,因为一场正式的婚礼会需要一个伴郎。   不久前管家说要让勇士间互相结下友谊,我认为这是他对我的暗示。   对了,相信您已经知道了我那方面不太行的消息,其实伴娘的位置我也可以胜任。   做不了夫妻,我们还可以做一辈子的姐妹啊!   来自真心仰慕你的祈天河“……”   作者有话要说:祈天河:爱你么么哒。   伯爵:……好想现在就淘汰了他。 第33章 伯爵的婚礼(三)   管家再出现时, 并没有带来伯爵对信件的反馈,直接宣布今日的考验:“你们需要讨得长辈的欢心。”   说着示意众人跟上来,边走边道:“伯爵在幼年时经常遭到母亲严苛的责罚, 所以母女俩关系不是很好。她希望自己的婚姻能成为双方关系的转折点, 你们要做的便是让伯爵的母亲同意参加几日后的订婚宴。”   祈天河:“如果她答应后又反悔呢?”   管家:“这里的人都很诚实,不会说谎。”   ‘诚实’一词音念得格外重, 在做特别的强调。   空气中飘散着馥郁的玫瑰花香, 味道强烈到让人隐隐感觉到晕眩。走出一段距离后情况要好很多,祈天河听到李连轻轻吐出一口气,抬头顺着对方的目光看去,终于得见一片没有玫瑰花的嫩绿草地,草坪中央坐着一位穿繁琐裙装的老妇人, 她的皮肤已经松弛, 但依旧很容易窥探出年轻时的美丽。   管家低下头, 然后说:“早上好,夫人。”   “离我远点。”   老妇人声音很尖锐, 讽刺的意味快从唇边溢了出来, 然后她把视线放在玩家那里:“哦!瞧瞧看!这些恐怕就是仰慕我那个好女儿的勇士们吧!”   管家面不改色回应:“是的,今天一天他们将陪伴在您左右。”   “都给我滚开。”老妇人拿起放在一边的书本, 用力砸过去。   她的情绪相当激动, 仿佛下一刻就要气晕过去。   此刻玩家连留下来都很困难, 更别说要进行劝说。   见讨人厌的家伙们不为所动, 老妇人长指甲陷入泥土地, 连根在内挖出了一大片草,土壤在动,那是包裹在里面数十条蠕动的蛆虫。   下一刻她毫不分说把泥土块用力朝玩家身上砸来。   管家垂首站在一侧,这个节骨眼上还不忘催促玩家赶紧有所行动。   柳天明躲开一条脱离泥土的蛆虫, 盯着老妇人浑浊的眼球,突然说:“您看上去似乎很憎恶自己的女儿。”   旁边李连很想让他自信点,何止是似乎憎恶,感觉都恨不得让伯爵去死。   这时柳天明突然指了下祈天河:“他有疾,力不从心。”   祈天河:“……”   好好说话。   老妇人愣了愣,迟缓到忘了继续打骂。   柳天明紧接着拿李连举例子:“这人想谋财。”说完又指向另外一名玩家:“他要害命。”   最后道:“当然我也有不可告人的目的。如果您痛恨伯爵,更应该让我们留下来。”   短暂沉默后,老妇人的眼珠咕噜噜地转了一圈,问管家:“他说的是真的吗?”   管家虽然不满柳天明的发言,依旧做了确认:“没有人可以在这片土地上说谎而不被惩罚。”   老妇人一改之前的态度,亲切地冲玩家们招招手,特别是在面对祈天河时,笑容尤为慈祥。   从男性尊严的角度来讲,祈天河并不想要这种特殊优待。   老妇人轻轻拍了拍旁边的草地,表示让他们坐下。   想到先前草根上连着的那些虫子,玩家的表情都有些微妙,但又不好意思拂了老人的心意,担心再度触怒她。   “你们和我女儿谈的怎么样?”老妇人十分和气问。   众人跟面面相觑,最后默认由柳天明来代表发言。   “伯爵正在进行考量。”   “还考量什么?”老妇人拉过祈天河的手:“我看你就挺好的。”   祈天河勉强扯出一个不走心的笑容,用力抽回手:“您过誉了。”   鹦鹉很没良心地在脑海中笑出声。   这还是祈天河第一次听它直白的笑声,和日常的傲娇不同,音质偏向低沉。   轻轻叹了口气,祈天河诚心做邀请:“我们想请您参加伯爵的婚礼。”   谁知刚刚还和颜悦色的老妇人一脸变脸,薄薄的嘴唇吐出怨念:“去参加那个不孝女的婚礼,下辈子也不可能!”   柳天明在一边神态镇静地提醒:“那就看在新郎的面子上。”   闻言老妇人又开始用慈爱的目光注视着祈天河……这位她心目中完美的女婿人选。   祈天河:“……”   这他么突然像开了挂一样的人生。   老妇人看得再欢喜,到底还是讲求公平的,她摸了摸过于细的手腕:“我原本有一串手链,不久前争执中被那个‘好女儿’拽断扔到了玫瑰花丛里,不管是谁,哪怕能找到一颗珍珠,我就会去参加他的婚礼。”   祈天河微微皱眉,原来不是共享珍珠,仅仅是拥有的人才能单方面保送。   古堡可以冠上玫瑰庄园的美誉,不但古堡内,外面也种植着一片望不到尽头的玫瑰,串联起来足足有几英亩。   李连试探着问:“那串手链上,大概有几颗珍珠?”   老妇人闻言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三颗。”   四名玩家,三颗珍珠,其中包含的恶意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   在玩家抓紧时间转身准备去寻找时,老妇人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太阳落山前,没有找到珍珠的那个人,会为愚弄我而付出代价。”   管家一直站在旁边毫无存在感,这时不冷不热来了一句:“这么大一片面积,找不到也是常事。”   老妇人瞬间犹如炸毛的猫:“如果有人找到,有人没找到,肯定是没找到的人偷懒不尽心!”   顿了顿,阴测测的眼神自每一名玩家身上扫过:“不尽心还想要邀请我参加婚礼,必须要付出代价。”   她的目光太过毒辣,让李连突然想起昨晚脚被钉子扎破时的刺痛,紧接着迅速意识到一个事实:如果失败,极有可能会损失一片玫瑰花瓣。   而自己手上仅仅只剩两片,这才是进副本的第二天。   想到这里李连不禁偷偷看了眼站在原地不动的冷傲男子,对方仅有可怜的一片花瓣,随时有game over的可能,却淡定的不可思议。   有了比较,他眸中的紧张快速恢复。   这么大一片地,各有各的主意。   柳天明去找了园丁,双方不知道交谈了什么,紧接着他朝古堡内走去,似乎是接了额外的任务。   喜欢独来独往的男子名叫陈点水,他的胆子更大,先去找了女仆,无功而返后竟提出让管家带他去找伯爵。   一时间只剩下李连和祈天河还站在原地。   李连冷不丁问起他是不是用了组队道具和柳天明一同进来。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但祈天河觉得自己活得像个透明人,无论有什么风吹草动,都能被陌生人第一时间探知。   “前段时间柳天明经常去你的诊所治疗……”李连望着他:“这不是什么秘密。”   如今两人共下一个副本,特别还是祈天河才和永夜的人交过手,未免有些太巧合了。   祈天河挑眉:“是又如何?”   李连小声说:“关键时候,我愿意花五十游戏币买你一片花瓣。”   上场直播间的副本,祈天河也就得到一百游戏币而已。   他开始重新打量起李连,后者也不卖关子,直接道:“你和永夜在battle时,有人私下设了赌局,就我一个赌你和永夜全部成员都会活着出来。”   结果赚翻了。   在常人认知里,祈天河和永夜斗起来,肯定会有所伤亡。那天李连因为多喝了两口酒,脑子一热,下了一注。   “实不相瞒,我还捞了几个道具,可惜在这个游戏派不上用场。”   “……”   李连懊悔:“果然天上掉下馅饼的事不靠谱。”   得了好处,游戏突然就开始给他匹配高难度副本。   白送到眼前的游戏币没有不赚的道理,祈天河:“我会看情况。”   如果一直保持优势,他可以考虑售卖出一片,当然一旦自身难保,必然是先自救。   谈妥后双方同时盯着玫瑰花海陷入沉思,李连学着柳天明去到园丁那里碰碰运气,现下一时也没有更好的法子,祈天河便也迈步前去。   园丁对着任何人都没有笑脸,满心只有自己的种植地,当知道他们想打听的事情时,才终于把视线从玫瑰花上移开:“那天伯爵和夫人大吵了一架……”   干涩沙哑的声音是罕见的难听,仿佛他的喉咙被烙铁烫过一般。   “夫人骂伯爵没心肝,伯爵一气之下就拽断了夫人最喜欢的手链。”   祈天河:“她们是在哪里争吵?”   园丁突兀话锋一转:“可以说,但你们要先帮我做一件事。”   两人等他说下去。   园丁:“我特别馋厨房的蛋糕,如果你们能帮我偷来一份……”   暗示已经足够,后面的话没有再说。   李连考虑要不要冒这个险,柳天明似乎已经去做那个任务,等他回来看对方挖哪块地跟着去挖就好。   他跟祈天河说了这个主意,也不在乎对方已经和柳天明组队会不会泄密。   副本里人人都是如此,能用三分力绝不出七分,不主动害人算是大部分人勉强能保守的底线。   祈天河看了他一眼,没有评判或是指责这种做法,只道:“你不才说过天上掉的馅饼别吃?”   他不认为NPC的任务会有这么明显的漏洞可钻。   李连听得一脸悻悻然,想想也有道理,便抱着试试看的心理朝厨房走去。   “很美的玫瑰花,”祈天河没有跟过去,而是站在原地望着园丁:“可惜一旦遭到漫无目的地乱挖,这份美丽破很快就会被破坏。”   园丁完全没有因为隐藏的威胁而动怒,反而用一种隐晦的目光看着他:“尊贵的客人,请随意。”   说完还体贴地递过来一把铲子。   “不用,我带了工具。”   祈天河转身走到一处隐蔽的地方,再出现时像是变戏法一般手中多出了一把小铲子。   挑了片花朵相对没有那么密集的地方,一铲子下去,有什么东西瞬间从下面破土而出。   是蝙蝠,长在土里的蝙蝠。   它的尾巴很长,带着鳞片,又像是发育畸形的毒蛇。   祈天河冷静地站着不动,目睹这像蛇的蝙蝠用尾巴鞭打了下铁铲,露出尖牙想要顺势飞上来咬断脆弱的脖颈。   祈天河微微一笑,一铲子拍下去,刚刚还凶恶无比的蝙蝠瞬间被拍平了。   掂量了下小铲子,心中不禁轻嚯一声,看来不该嫌弃它,这铲子比想象中的要有用多了。   园丁先前脸上的淡定不见,改为浮现出浓浓的震惊,似乎不明白变异的蝙蝠怎么可能会被轻而易举拍死,要知道这玩意的牙齿可是能凿穿石头的,鳞片更是坚硬无比。   祈天河:“还要继续么?”   他和园丁僵持的时候,陈点水从古堡出来,手指是攥紧的,祈天河猜测里面抓着什么东西。   珍珠?   祈天河一时间想了很多,老妇人说伯爵把手链扔到了玫瑰花丛,应该不可能作假,看来中间还有某些漏洞可寻。   他思考的时候,陈点水已经走到老妇人面前,摊开掌心,里面有一颗夺目的血色珍珠。   老妇人深深看了他一眼,取走珍珠。   这时候太阳的轨迹正随着时间流逝一点点偏移。   没多久,柳天明也来了,同样交上来一颗珍珠。   老妇人拿到珍珠,面上却没多少喜色,稍顷有些紧张地攥紧衣角望着祈天河那边,就像站在高考考场外焦急等着孩子的家长。   “这孩子怎么还没进展?”她问。   柳天明淡淡道:“应该快了。”   老妇人恨不得亲自帮忙去找,可不得不按耐住,漫长而又焦灼的等待中,她猛地转过脸去看柳天明和陈点水,迁怒质问:“好歹是一起来的,你们怎么一点没仁义之心,不知道去帮帮同伴的忙?”   那可是自己心目中完美的女婿人选,哪怕和白眼狼结婚,二人也不可能孕育出子嗣。   “……”   差点被唾沫星子溅到的柳天明和陈点水面色都有些精彩。   这偏心偏的,都快要上天了! 第34章 伯爵的婚礼(四)   祈天河很苦恼。   从柳天明到园丁这里交任务时, 他便知道自己走入了一个思想误区。   当时园丁十分满意柳天明带来的蛋糕,咬了一口后直接给了对方一颗珍珠。   “那天她们争吵完我去打理被践踏的玫瑰,意外发现了这颗血色珍珠, 觉得好看就私藏起来。”   祈天河旁观这一幕忍不住问:“你一共捡了几颗?”   园丁不说话了。   如果在不能说慌这个前提下,他的沉默就很值得推敲, 而园丁先前那句话本身就存在歧义, 他确实可以指出伯爵和老妇人争吵的地点, 但并不负责售后,譬如那里能不能挖出珍珠这种关键问题。   而另外一名玩家……陈点水是从伯爵那里得到的珍珠,照着园丁这边的案例分析, 三颗珍珠多半是在不同的地方。   女仆那里陈点水已经碰过壁,现在只剩一个管家。先前陈点水拜托他领自己去找伯爵, 必然打过交道,再加上管家似乎对伯爵忠心耿耿, 私藏珍珠的可能性不大。   最后一颗珍珠究竟去了哪里?   就在祈天河思考的功夫,远远地走来两道修长的身影, 陈点水和柳天明一前一后站在他面前。   陈点水开门见山:“单纯靠碰运气寻找,这么大片的玫瑰花地显然不切实际,线索必然要从其他人口中获取。”   自进游戏以来,他基本没和人交流过, 这会儿一次性说了很多,却是帮忙分析剧情:“母女关系差是个切入点,你觉得伯爵为什么要私藏血色珍珠?”   祈天河是很聪明,但论游戏经验是比不上真正的高级玩家的, 陈点水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立时让他茅塞顿开。   “因为她认为老妇人会去捡那串手链,所以扔的时候故意留下一颗珍珠,让她心中不是滋味。”   比起找不到, 仅仅只差一颗珍珠就能复原,显然更折磨人。   柳天明在旁做淡淡补充:“那妇人一看便是个极好面子的,不可能当时就来找,多半要等到个没人的时候,比方说入夜后。”   说完看了眼园丁:“没想到又被另外一人提前截胡。”   园丁表情不太自然。   柳天明继续说道:“若是两颗珍珠都没找到,肯定会生疑,所以你只取走了一颗。”   事到如今,祈天河哪里还能不明白,最后一颗珍珠就在老妇人手上。   “去吧。”陈点水侧头望向老妇人的方向:“若是别人,她可能还会为难一下,对你则会宽容几分。”   语毕突然走到墙后,一把抓出在那里偷听的李连。   原本准备一个百米冲刺先去老妇人那里交任务,这会儿被抓个正着,李连尴尬地讪笑了两声。   祈天河见状微怔,陈点水道:“别耽误时间。”   李连也摆出举手投降的姿势,冲祈天河点点头:“不用顾虑我。”   祈天河朝老妇人走去的时候,有点把握不住事态发展的方向,副本中竟然还存在如此友爱的互帮互助,简直令人匪夷所思。   实际柳天明和陈点水是因为老妇人的暗示,虽然在柳天明看来,这种程度根本难不倒祈天河,碍于陈点水有了动作,他不好站在原地什么也不表示,避免引起老妇人不满。   至于李连,本来偷听抄答案就不占理,被陈点水拦着也无法动作,考虑到后续还可能要从祈天河那里买花瓣,自然不会因为这种事死磕。   老妇人见祈天河走来笑容慈祥。   祈天河眼神有些异样:“您这里是不是有一颗珍珠?”   老妇人很爽快地点头,从被蕾丝花边巧妙掩盖住的口袋里取出一枚小巧的珍珠,慷慨道:“给未来女婿的见面礼。”   祈天河深刻意识到不说谎不代表无法传递谎言,老妇人的举动像是在表示这枚珍珠收集起来仅仅是为了做见面礼一般,浑然不提适才利用言语让他们陷入思想误区。   手指触摸到珍珠的刹那,一行提示出现在脑海中:   【血珍珠:罗斯特夫人的陪嫁,佩戴后可鉴别NPC一句话内容的真假。   技能冷却时间:两天。】   “谢谢您。”   得了好处,此刻祈天河看老妇人眼角的皱纹都觉得无比美丽。   眼看他收东西的姿势和微翘的嘴角,后面的几位玩家哪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李连喉头一动,忍不住说:“确定这位不是NPC流落在外的私生子?”   待遇就快要赶上内定了。   陈点水手插在口袋,瞄了他一眼:“你现在该担心的是自己。”   闻言李连面色微变,照管家早上的话来说,失败者要被驱逐出去。   正想着,一道毒辣的目光刺过来,老妇人竟然起身往这个方向走,气势咄咄逼人,李连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只有你失败了。”老妇人视线像是要将他刺穿一般。   下一刻发了疯般的用枯瘦的手指掐住李连的脖子。   年龄悬殊,正常情况下李连完全可以挣脱,然而老妇人力气奇大,指甲竟然在一点点地生长,直接戳进了肉里。   李连吃痛,正要屈膝攻击对方腹部,管家突然现身来阻止,别看他年迈,轻而易举就掰开老妇人的手指。   “您在做什么?”   老妇人冷笑一声。   顾不得听他们说什么,李连剧烈地咳嗽好几声,脸色还残存着憋气留下的红紫,强忍身体上的不适,第一时间朝口袋摸索,果然玫瑰花瓣又少了一片。   管家走到他面前:“很抱歉,你没有通过考验。”   李连皱眉,自己还有一片玫瑰花瓣,或许有回旋的余地。   这时又听管家道:“遗憾的是早上的信件也没能够打动伯爵,所以你必须在晚餐前离开。”   李连一咬牙,无比坚定道:“我非伯爵不娶,需要做什么才能留下来?”   管家盯着他不说话,就在李连被看得头皮发麻时,他终于开口:“真心,献上你的真心即可。”   双方间一时无话。   管家脸上的笑容渐渐变得寡淡,李连下意识看向近处的柳天明,后者还不算绝情,用口型提醒他不要迟疑。   眼下也没有更好的一条路可以走,李连最终点了点头。   管家只要了他一句承诺,并未当场来个血腥的剜心仪式。   接下来的时间玩家依旧被迫跟在老妇人身边,听了数个小时老人对女儿的抱怨和数落,想插句话都很困难。   临近太阳落山时,玫瑰花突然开始摇曳,打出一片神奇的花浪。   美景最易吸引人驻足,老太太却像是看到了什么恶心至极的画面,不再抱怨,猛地推搡开身边的玩家,像是逃难一样走进古堡。   祈天河盯着花海看了一会儿,发现花浪翻卷的方向和风的方向并不一致,甚至是背离。   异常不止他一个人发现,柳天明不知从哪里搞到一双皮手套,表面绣着一只眼睛,十分逼真,好像还眨了一下,祈天河判断可能是道具。   他的想法没错,柳天明戴上后没怎么用力,轻松连着完整的根拔出了一整株玫瑰。   祈天河本以为随之拽出的还会是先前看到的变异蛇尾蝙蝠,铁铲都准备好以备不时之需,然而仅仅是一大坨土,只不过这土在剧烈地抖动。   柳天明给了一个眼神暗示,祈天河会意找了块拧干的抹布对土进行擦拭。   过程并不好受,这玩意就跟充了气的皮球似的,仿佛一不小心多用点力气就会爆炸。最先暴露的是顶部的一小片微微泛紫的红皮,内里为蔓延的筋脉,起初他觉得像是挂在烤架上的生肉,等全部擦拭完,这个神秘生物的真面目终于全部显现。   ……一颗正生机勃勃跳动的心脏。   “你看这里。”柳天明指着中间那一圈。   祈天河定睛望去,发现一张蝙蝠的脸,心脏周围的脉络仔细看竟由蝙蝠细长的尾巴伪装。   柳天明将根茎重新插进土里,玫瑰很快自动跟土壤融合。   “原来不是花在动,”祈天河凝眸说:“是底下的东西。”   两人并肩往古堡走时,祈天河抬头看了眼上方的铁窗,从构造来讲那里靠近伯爵的房间:“但愿这不是一场跨种族婚姻。”   他对伯爵没什么要求,是个人就行。   “古堡,女伯爵,蝙蝠……”柳天明淡淡道:“放在一般的恐怖故事副本里,通常是吸血鬼的标配。”   他的话让祈天河打开一层新思路,想了想那些变异的蝙蝠,又说:“为什么吸血鬼会开口闭口把《圣经》当做信仰?”   时代变了么?   柳天明没有回答,也无法回答。   ·   晚餐已经备好,一份七分熟的牛排,翻糖蛋糕,还有西蓝花。   祈天河本身不是很喜欢吃牛排,仿心脏的蛋糕也令人没胃口,唯一能下口的也就是西蓝花。   饭后女仆又送来三杯果饮,乍一看像是西瓜汁,没有李连的那份。   “这是伯爵亲手做得,”管家特别介绍了一番:“各位早上的信让她感觉到了诚心,明天你们可以继续跟伯爵通信。”   他的语气听上去像是玩家获得了什么特殊殊荣似的。   柳天明最先端起杯子喝完,皱眉说了句‘太甜了。’   祈天河也没有迟疑,无论如何,这算是早上信件的奖励,喝了利大于弊。   只能看着别人喝的李连幽怨道:“我还特意在信上画了个卡通娃娃,居然没有打动伯爵。”   祈天河险些被呛到。   没有信息网络的世界,饭后唯一的娱乐活动便是散步看书。这两样在古堡都不适用,祈天河坐在房间等了一会儿,并未等来女仆送来睡前的‘安神水’。   又过了十分钟,他放弃等待躺到在床上。昨晚是喝过水后迷迷糊糊入睡,此刻意志相当清醒,这种状态下很难入睡。   祈天河翻了几次身都觉得不太舒服。   铁床给人的感觉像是悬空的,手脚明明搁置在床上,却如同坠在半空中。他试着换了个蜷缩的姿势,用处不大,自始至终总有一部分身躯没有着落感。   鹦鹉:“你可以检查一下床。”   祈天河闻言爬起来,因为是张很普通的铁床,他先前没有太过留意。   小心地看了眼床下,没有东西,又掀开床单,同样没什么。   不知想到什么,他点燃蜡烛重新朝床下探去,只不过这次仰着脸望了眼上面的床板,毫无预兆地……对上了一双阴冷发直的眼睛。   床下的位置有限,想躲都没多余的空间,祈天河反射性地就想从床底抽身出来。过后深吸一口气,忍住强烈的不适继续看去。   这双眼睛属于一只蝙蝠,它目前已经丧失了生命力,瞳孔黯淡无光。   翅膀,蛇尾,头……三处各钉着一颗锈迹斑斑的钉子,封印它的,是一个十字架。   十字架的长和宽正好和床长宽等同,祈天河脸色微变,难怪无论怎么睡,都有悬空感。确切说是超出十字架范围的身躯就会有飘在半空的错觉。   那种强烈的违和感再次传来,真要形容起来古堡里的人个个像是恶魔,却又口口声声强调不能说谎。   他把蜡烛往上举了一点,看到十字架末端用银镀着一个名字:安琪。   正要细瞧,微弱的求救声忽然在耳畔响起,祈天河竖起耳朵辩听,声源来自于门外,被结实的门阻挡后,只能隐约听到一点点。   出事的是李连。   他差不多可以肯定这点。   祈天河想了想,一手捏着符,小心把门打开一条缝隙,看到一道身影跌跌撞撞在奔跑。李连脚不停流血,不时还会被绒毯里的钉子刺伤,他身后明明没什么东西,却是一脸惊恐往前跑。   看到祈天河开门,他惊讶到有一瞬间忘了疼痛。   半夜听到求救声开门,除了新手,对一般玩家来说绝对可以排在最不可能的操作之一。   祈天河冲他招招手,示意过来。   李连一口气冲到房间中,祈天河快速关门。   “我玫瑰花瓣碎了。”李连气喘吁吁说了句。   祈天河给了他一瓣,李连当场转过去五十游戏币。   “谢了。”李连靠门坐在地上处理伤口。   治疗道具他有,只不过效果没达到立竿见影的地步。   喷了药雾后,李连深深看了祈天河一眼:“谢谢你。”   祈天河实话实说:“你活下来对我的好处更大。”   一来李连不久前狠赚了一笔游戏币,情况允许他可以靠卖花瓣薅上一些羊毛;再者李连一旦死了,祈天河有预感自己会被盯上。   伯爵对他的印象似乎不是很好,今晚的‘西瓜汁’柳天明说口感是甜的,自己的那份却微微发苦。   “时间不早,先休息吧。”祈天河给他缓解的时间,没有直接询问发生了什么。   谁知李连看到床的刹那,目光中闪过惊恐和抗拒。   祈天河有了某种猜测,试着说:“蝙蝠?”   李连重重点头:“刚才我好端端躺在床上,突然觉得四肢麻痹,好像有什么东西从床板往上钻。很快确定根本不是幻觉,那玩意在被褥中间掏了个洞,开始啃食我的后背。”   说着转过身,露出哪怕喷了药依旧伤口狰狞的背部。   祈天河目光定了定,受伤的那个位置正好对准了心脏。   李连:“我靠着咬破舌尖勉强恢复了一点行动能力,跳下床发现居然是只长嘴蝙蝠。”   祈天河点头:“这里也有,不过是钉在十字架上。”   “十字架?”李连当时倒没有过多关注那一点,第一反应只是往外跑。   祈天河略一沉吟:“看来你的那只是封印松动了。”   一晚上李连再也没敢靠近床,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小憩,天色刚有些微微亮,他立刻睁开眼,看到一点朦胧的太阳轮廓,才彻底松了口气。   难熬的一晚终于宣告过去。   两人一同下楼,柳天明和陈点水不知每天几点起,永远早他们一步坐在长桌边。   李连今早又给祈天河转了三十游戏币,作为优质的合作客户,祈天河温柔地给他递过去蜂蜜水:“喝点会舒服的多。”   吃早餐时更可谓是无微不至,祈天河还包揽了女仆的活儿,帮着给柳天明和陈点水倒花茶,偶尔还说起一两个民间流传的故事活跃气氛。   他是个知恩图报的性子,昨天这两人帮忙完成了找珍珠的任务,祈天河意外获得老妇人的馈赠,自然心底是有感激的。   管家将这一切看在眼底。   马上又要到给伯爵写信的时间,李连因为紧张,握着羽毛笔的手微微颤抖。   祈天河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作出无声的安慰。   李连心情逐渐平静,扯了扯嘴角。   管家收走信封上楼把东西交给伯爵。   伯爵的房间就像一个小型种植园,墙缝里怒放着大朵大朵的玫瑰,因为长着的位置都很阴暗潮湿,玫瑰的形状有些畸形,部分未绽放的花苞色泽偏暗,就像是生命力旺盛的蘑菇。   伯爵给玫瑰浇水,精心养护着。   管家临走前有些欲言又止。   伯爵放下水壶,声音轻轻柔柔地飘过来:“怎么了?”   管家犹豫了一下,说:“我怀疑有一位勇士在养鱼。”   “养鱼?”   管家点头:“他对所有的竞争者都关怀备至,昨晚还冒着危险救了另一名勇士,并且让人住进自己的房间。”   闻言伯爵伸出手指抚摸着玫瑰花苞,过了一会儿说:“你指的是那位力不从心的男士?”   管家稍微修饰了一下这句话:“或许他只是对女性力不从心。”   实则对方真正感兴趣的不是伯爵,而是伯爵的追求者,甚至趁着伯爵专心养花的这段时间,开始在勇士间普遍撒网,就等着看最后能不能捞走一两条。   纤细的手指微微一用力,玫瑰花苞颤了颤,差点脑袋被拧下来。   伯爵视线移到信封上:“哪一封是他写的?”   管家挑出黄色信封。   伯爵淡淡说:“念给我听。”   管家听从她的吩咐——   美丽的伯爵:   又是想念你的一天。   被那份神秘深深吸引住的我,只想见证你的幸福。哪怕无法修成正果,也请允许我参加最后的订婚宴。   我认为其他人也是这么想的,请相信你永远是大家心目中的月光女神。   虔诚的祈天河致上。   肉麻的措辞没有让管家如古井般的心生出一丝波澜,反而说:“他来得第一天,也曾委婉地称呼过您是月亮,不介意所有人一起沐浴月光。”   这是体面的说法。   更直白的翻译是大家从此不分你我,相亲相爱共同生活。   说到这里,忠心的管家忧心忡忡:“如果您选定了夫婿,他最后却带着目标人选私奔,婚宴便无法如期举行。”   空气一时间安静得过于可怕了。   良久,伯爵偏过头望着管家,眸光幽深不可测。   管家被望得有几分忐忑。   伯爵忽然发问:“另外几名勇士是否回应了?”   管家如实说:“有两名勇士昨天自告奋勇帮助对方找到了夫人的珍珠,还有一个……您知道的,已经在他房里过夜了。”   作者有话要说:老夫人:准女婿。   管家:养鱼郎。   女仆:海王。   祈天河:能不能公正公平地来看待我?   迟了一些,不过成功抓住周末的尾巴,粗长了! 第35章 伯爵的婚礼(五)   管家上楼的这段时间, 祈天河正在浅浅抿着先前没喝完的花茶。   李连注意到他手腕上有墨痕,递过去桌上的一张帕子。   祈天河接过擦了擦,道了声谢。   站在角落的女仆一动不动, 冷眼望着这一幕,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原本空洞的双目多了几分耐人寻味。   突然祈天河别过头没忍住打了个喷嚏,过后轻轻揉了揉鼻尖,眉眼间泛起一丝担忧:“管家会不会偷偷说我们坏话?”   “……”向来寡言的陈点水看了他一眼:“你的担忧还真是……别具匠心。”   祈天河心道分明这人的成语用得更加别致。   正说着话,管家板着一张脸, 顺着蜿蜒的楼梯缓慢朝下走来, 几乎听不到脚步声。   到楼梯口时, 他稍稍驻足了一瞬, 眼神多在祈天河身上停留了几秒。   祈天河:“是错觉么, 他好像多看了我……”   “不是。”柳天明离得近,适才看得十分真切, 瞬间给出一个笃定答复。   这时管家已经来到近处,祈天河咳嗽一声, 问:“今天有什么活动?”   “跳交际舞。”   大厅位置已经足够, 外界阳光也不错,管家却领着他们朝上走:“订婚宴上会有这个环节, 需要各位提前熟悉舞步。”   祈天河盯着管家的背影, 突然问:“罗斯特先生在哪?”   管家猛地停步,转过头来目光一改平日里的死气沉沉:“你从哪里听来老伯爵的名字?”   祈天河笑着回答:“当然是有人告诉我的。”   实际是来自道具血珍珠的介绍:罗斯特夫人的陪嫁。   管家嘴唇动了好几下, 最后用一种几乎是命令的语气说:“交际舞很重要,多用点心在这上面。”   祈天河一副受教的表情,然后转头对旁边的柳天明道:“午饭时我们可以去问问外面的那位夫人。”   柳天明配合说:“想必她一定有同样的疑问,你是从哪里知晓这个名字的。”   李连插了一句:“如果是秘密, 估计是古堡里谁不小心说漏嘴了。”   连陈点水也进行了难得的发言,瞥了眼祈天河,明知故问:“平日里你和这里的谁接触最多?”   管家:“……”   果然这些勇士们都被攻略了。   然后他再一次用刚下楼时那种诡异到无法描述的眼神去看祈天河。   祈天河:“……”   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不过现在容不得他深入思考,玩家和NPC间的对峙隐隐让气氛变得开始僵硬。   罗斯特先生,也就是管家口中的老伯爵似乎是古堡的一个禁忌,不能被人提起。而祈天河的威胁几乎明晃晃摆了出来:如果不说个清楚,他就去散播是从管家那里听来的消息。   管家面带犹豫之色,心底里有了一两分动摇。   祈天河这时缓缓吐出昨晚从十字架上看到的名字:“安琪。”   管家瞳孔一颤,第一反应就是老妇人跟他说了什么,然而再一想又觉得不大可能。   “我们只是喜好听故事罢了。”祈天河重新挂起一贯的笑容:“人年纪大了,不是也很喜欢跟小辈聊起从前的事?”   亲身体验到这人胡搅蛮缠的本事,管家下意识控制住双手,担心一个冲动遵循了内心的想法,把身后不停瞎哔哔的混蛋推下楼去。   “罗斯特先生是伯爵的父亲,”管家背过身继续往上走,不去看祈天河那张可恶的脸是他最后的倔强:“几年前因病去世了。”   祈天河:“他生前似乎夫妻感情不睦。”   管家再一次忍不住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看。   祈天河却在继续缓步往上走:“都说爱屋及乌,伯爵母女关系不好,我想着罗斯特先生或许占了部分原因。”   空气时不时就因为他的发言沉默一瞬。   “老伯爵他……说了谎,”片刻后,管家眼神晦涩不明,终于道:“他不该跟夫人说谎的。”   楼梯的尽头是以前从未到访过的三层。   一眼望去全是房间,几乎达到密集的程度,和二层隔好几米才有一间屋子形成强烈的反差。   一个黑色的小点突然飞过来,祈天河下意识低头,听到有什么东西从上方盘旋而过。   管家用拐杖帮他赶走了蝙蝠。   “这里平常没什么人来,难免有些蝙蝠蜘蛛什么的。”   他说得平淡无比,仿佛压根没有看到贴着墙爬过的一只巨大蜘蛛。   “为什么不清理掉?”祈天河奇怪地望着周围,天花板上蛛网密布。与之相比,一二层虽装修简陋,至少收拾的很干净。   “有些生物繁衍能力很强大,尤其是一些虫卵,”管家扯出一个笑容:“你给它们腾出一个窝,反而不会太胡来。”   祈天河冷声问:“就像玫瑰花丛里的变异蝙蝠么?”   管家点头:“它们选择在那里安家。”说着忽然就提起刚刚怎么也不愿意谈到的老伯爵:“老伯爵也一样,有段时间很渴望能拥有一个家人。”   祈天河抓住机会,重新提起‘安琪’这个名字,询问身份主人的名字。   “不是昨天才见过?她还很喜欢你。”管家边说推开众多房间当中一扇最大的门,里面相当空阔,最前方镶嵌着一面巨大的镜子,木质地板,缝隙里卡着黑泥,不时有虫子沿着沟壑飞速爬动。   从布置构造来看,这是一间被弃用的舞蹈室。   祈天河只是随便扫了眼内部,心里却在思考管家说的话,根据他的暗示,安琪就是罗斯特夫人……昨天那个喜怒无常的老妇人。   管家又给他们搬上来一个留声机,瞧着很沉,弯腰放置时仿佛能顺势压垮一个人。   他亲自示范了舞步,怀抱着空气像是抱着一位曼妙的舞伴,哪怕身躯有些僵硬,跳起舞来优雅的气度不减。   管家只演练了一遍男步,当然玩家也只用学习男步。   “如果你们想跳得更好,可以邀请女仆做练习舞伴。”   柳天明当真下去做邀请。   紧随其后的是李连,一连失利两天,他也没有更好的选择,必须抓住当下的每一个机会。没过多久陈点水也去了。   祈天河想到每天早上像是幽灵一样,静静站在门口等玩家开门的女仆,浑身上下写满了拒绝。   谁知管家看着他,一副我就知道你不会去的样子。   祈天河:“……”   你又知道了什么?   其余三名玩家很快领着各自的舞伴上来。   女仆面无表情地挽着男方的胳膊,完全看不出这个年纪该有的羞涩或者自信。   柳天明最先虚揽着一位女仆的腰翩翩起舞,突然问起了关于古堡的问题。   女仆转了一圈,背对着其他玩家,用口型对他说了什么。   祈天河透过镜子中模糊的倒影推测出只有邀请舞伴,才有机会询问到线索,然后他走到了管家面前……试问这里有谁会知道的比管家多?   “不知道有没有荣幸,请您跳一支舞?”祈天河弯腰伸手,做足了绅士礼。   管家面色怪异……终于还是决定对他下手了么?   “我年纪大了。”他沉声道。   祈天河认真说:“我就喜欢阅历多的人。”   管家并不感动,然后拒绝了他。   对NPC死缠烂打也起不了多大作用,祈天河无奈,退而求其次,转身去楼下寻找女仆。   此刻几乎所有女仆都有正在忙碌的事,只有一个落单的,似乎是专门在等人邀请,对方轻易便答应了祈天河的请求。   留声机里播放着一首慢节拍的音乐,女仆的交际舞很到位,祈天河虽然谈不上擅长,现实生活中也接触过,一曲快跳完,没有出现不小心踩到女方脚的窘况。   “听说老伯爵夫妇感情不好的原因是因为某个谎言。”   有了接触后,祈天河终于开口提起正事。   女仆口吻生冷:“老伯爵有些健忘,经常落下笔记本。”   “笔记本?”   “老伯爵有些健忘,经常落下笔记本。”   女仆就像一个没有感情的复读机。   又跳完一支舞,祈天河很体贴地让女仆休息等一会儿,自己去给她倒杯水来解渴。   出门前回头看了一眼,女仆犹如木偶立在原地不动。   祈天河感兴趣的是三层过于密集的房间,他依次去推了一遍,无一例外上了锁。锁头锈迹斑斑,可见有些年头。   正准备去寻找趁手的撬锁工具,突然想到小铲子,祈天河试着对准锁头来了一下,咔嚓一声,还真开了。   “我当初不该嫌弃你的。”祈天河收起小铲子时喃喃了一句。   屋子里有一股怪异的味道,因为很潮湿,木制的桌角几乎全部裂开,仿佛打从骨子里就散发着腐朽与堕落。最引人瞩目的还是桌上摆放的一排透明罐子,清一色的蝙蝠泡在黄褐色液体里。   祈天河往里走得时候踩到了什么东西,十分硌脚,低头一看,是又细又脆的骨头。   “应该是动物的骸骨。”冷不丁身后飘来一道声音,祈天河猛地站起身,看到是柳天明时,怔了下。   这人走路怎么都不带发声的?   柳天明径直走过来,毫无顾虑地捡起一根相对完整的骨头低头研究,然后又拾了几根散落在周围的骨头,拼凑在一起,虽然少了一部分,不过勉勉强强可以辨认出是只蝙蝠。   祈天河:“老伯爵要么就是有什么变态的癖好,要么就是在做某种研究。”   柳天明认同这一看法:“去其他房间看看。”   房间很多,但里面的东西大同小异,不一会儿就转了个大概,最后只剩里侧的一间房。这间屋子似乎比较特殊,多上了一层锁。   祈天河靠着一把小铲子,无论去哪都犹入无人之境般来去畅通,连柳天明都不禁多看了一眼那把状似平平无奇的铲子。   屋子里还挺整洁,比先前几间房要好太多,就是墙上贴着很多稀奇古怪的画报。   柳天明检查柜子时,祈天河被灰尘呛得不行,走到窗边,意外看到了花盆后塞着的一个小本子。他抖了抖上面的土,走到一边翻阅,顺便招呼柳天明来看。   柳天明:“你看完后给我总结一下就好。”   祈天河‘嗯’了声,不过尾音是带着疑惑的语气。   柳天明:“根据我的经验,死者的遗物有附着诅咒的机率,会通过媒介传导。”   他想了想,举了个例子:“贞子在这方面就做的很好。”   “……”   有道理。   可惜有外人在,否则他可以让鹦鹉看了后再总结给自己,对方有看新闻的习惯,应该是识字的。   这时鹦鹉不冷不热说了句:“想要我啄你脑袋么?”   祈天河识趣闭嘴,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手里的笔记本。   不知道是不是所有外国人都这样,日记写得像是自传一样。   前半本的论述就是普通的心灵历程,可以总结为少年罗斯特之烦恼,这位罗斯特先生一出生便继承了父母留下的巨额遗产,还有一个代表身份的头衔,长大后更是生得高大俊美。   套用现在的话来说,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物质上的东西全都满足了,人就会开始追寻精神上的愉悦。这个时代还没有什么完善的慈善晚会,爱心捐助等,书籍也是乏善可陈,至少罗斯特先生不爱那些受人追捧的诗句。   平静的日子在某一天被打破,一位美丽的女士被关入高搭,当然也有人说她被烧死了,关于血腥玛丽的故事就此开始流传,人们唾弃她种种作为的同时,又被不老的传说所吸引。   罗斯特先生也心动了。   他英俊,又有着数不清的财富,如果能延续生命和外貌,那简直是上天的恩赐。   适逢当年不少作家敏锐地发现市场,涌现出一批关于吸血鬼的佳作,还给吸血鬼做了明显的分级,其中最容易捕获的一种就是蝙蝠。   罗斯特先生沉迷其中,先是遍地去寻找吸血鬼的踪迹,到了三十岁还无果后,便开始自己投资研究。   现在人研究讲究科学和实验,放在几个世纪前可不同,那时候全凭天马横空的想象力。譬如很长一段时间流行于欧洲的放血治疗法,还有凿开脑壳治病等等。   敢想且敢做。   罗斯特先生很好地延续了这种风格,把自己关在实验室天天研究什么蝙蝠老鼠,开始时在几个仆人身上做实验,后来研究出变异能在土里存活的蝙蝠后,不知是什么给了他勇气,认为研究大有所成,实验目标逐渐发展为自身。   祈天河把这些原封不动告诉了柳天明。   后者没有为罗斯特的大胆感慨,反而冷静问:“后来呢?”   祈天河:“四十岁这年,这位异想天开的伯爵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失败,他认命了,得了一种怪病,转而寻求主的拯救。”   “……”   这下连柳天明的表情都有些奇怪。   祈天河继续道:“日记的末尾有写到他去教堂祷告时爱上了一位虔诚的教徒。”   说到这里,祈天河已经能猜到后面发生的事情,虔诚的教徒认为是找到了有共同信仰的伴侣,谁能想到这位伴侣一半沉在黑暗里,还有怪病。   柳天明摇头,没评价故事本身,说出来时间太久了,提议回去。   祈天河想法一致,离开时犹豫了一秒,还是决定带上那本日记。   接下来的一整天,基本没有发生什么怪异的事情,只是在晚饭后管家第一次做了强调:“今晚是月亮最圆的一天,夜间最好不要出门。”   九点不到,古堡里便是一片死寂,平日里忙碌的女仆也早早不见了踪影。   管家因为伯爵要见他一面,便跟着玩家一起爬楼梯。   到了二层,亲眼目睹李连缠着祈天河要跟他住一屋,他阴测测做提醒:“伯爵不喜欢胆小的人。”   暗示这么做会拉低印象分。   李连早就有所权衡,横竖这次生存目标只需要活到订婚宴结束,被伯爵选定得到好处是锦上添花,实在困难的情况下自然是保命更重要。   “没事。”李连挠挠头,还是想和祈天河住。   担心自己房间里那东西继续钻出来把心脏当零食咬食,他今晚可没处跑。   管家强调:“别忘了你是不远千里而来求娶伯爵的。”   不知道为何被接连阻止,李连朝祈天河求助地一瞥。   祈天河淡淡道:“这种事重在参与。”   李连忙重复说:“不错,凡事要讲究缘分。”   厚重的门被关上。   李连忍不住说:“够义气!我欠你一回。”   祈天河靠在床上看日记本:“不客气,我一个人晚上也不敢睡,需要和人换着守夜。”   李连笑了:“你这人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闻言祈天河看了他一眼,晃了晃手上的日记本:“我没在开玩笑,柳天明说这玩意可能招来诅咒。”   “……”   作者有话要说:祈天河:关于娶伯爵这回事,友谊第一,比赛第二,重在参与。   管家:…… 第36章 伯爵的婚礼(六)   再三确定不是玩笑话后, 李连自闭了。   他觉得从参与那场赌局获利巨大开始,就是一个错误,否则起码还能有一个缓慢过渡副本的机会。   出得龙潭又入虎穴, 莫过于此。   时间缓慢地流逝,百无聊赖中李连看向正在翻阅笔记本的祈天河:“介意不介意分享一下?”   祈天河现学现卖:“笔记本可能是传递诅咒的媒介。”   李连眼中刚升起一丝对其经验老到的钦佩,就听他道:“柳天明说的。”   “……”   暂时放下笔记本,祈天河眼神一暗, 突然看向门口。   李连也隐约听到了一点声音。   这时祈天河突然起身去开门, 吓了李连一跳:“晚上不能出门。”   祈天河:“离真正入夜还有一段时间,应该是管家。”   门外消失在转角处的身影很瘦弱, 微微驼背, 果然是管家,祈天河开门时只来得及看到对方渐淡的背影。   李连对于门开着还是有点犯怵, 这个举动过于冒失和大胆。   不过当看到祈天河手里捏着什么东西,似乎是符纸的一角时, 这层顾虑很快又打消了。   祈天河偏过头:“蜡烛。”   李连举着蜡台走来:“怎么了。”   祈天河没说话。   借着烛火的光芒, 依旧很费力才能看到淹没在地毯长绒里的钉子,李连瞬间回想起之前逃命时的遭遇, 脚底板隐隐作疼。   “刚刚还没有,看来是管家专门放的, ”李连语气不善:“瞧把他能耐的,用这种低俗手段害人。”   祈天河拾起钉子,发现每个钉子顶端都钻了小口,用细线连接起来, 大约是方便回收。   “目的不在于害人,否则随便涂点毒你也活不到现在,”祈天河站起身, 顺着钉子延伸的方向往前走,最后一直停在伯爵的屋子外,那里的钉子尤为多。   “陷阱?”这下李连也看出了门道:“好像是在防止有什么东西晚上去找伯爵。”   祈天河物归原位:“你觉得是在防什么?”   李连被问住了。   如果是鬼,钉子带来的伤害效果可以忽略不计,但若防的是人,古堡都是伯爵的,对付一个普通人轻而易举,哪里需要多费力气去做这些。   祈天河坐在床边接着翻看起笔记,其中详细记载了老伯爵拿自己身体做实验后产生的反应,畏光,体温降低,时不时晕眩……这些情况的出现,让罗斯特一度认为实验临近成功。   值得注意的一点是,让老伯爵开始用自身做实验品的契机是一只蝙蝠死而复生成为变异蝙蝠,他本身想继续用仆人的身体做实验,却产生了一层新的顾虑。   ……万一仆人完美融合成为强大的吸血鬼,反过来压制自己该怎么办?   看到这里,祈天河合上笔记,准备明天去询问一下管家当初伯爵的尸体最后是怎么处理的。   李连:“要不要烧了?”   这个笔记本一看就是能招来祸患的。   “恐怕没那么容易。”祈天河亲自实验了一下,烛火沾到封皮边缘,蜡烛便开始自动融化,若非祈天河撤手的快,免不了要被滚烫的油溅到。   他其实并不想毁了这个笔记本,总觉得还能从中发现更多的线索。而笔记也是迄今为止唯一找到能和老伯爵产生联系的东西,后期说不准还能派上用场。   李连多少能感觉到一些祈天河的心思,提醒说:“收益和风险往往成正比。”   祈天河想了想,开门把笔记本随手扔到外面的毯子上,不忘自言自语式道别:“管家说今晚不能出门,祝你好运。”   末了又觉得太绝情,赶在门合上前补充一句:“明天见。”   砰的一声,祈天河确定上好锁,回头对李连说:“这下应该没什么问题了。”   “……”   一个月中总有月圆的一天,而这一晚的月亮格外圆。虽然祈天河进副本时就是一轮圆月,但不似现在这般圆满。   李连照旧对床有强烈的阴影,不过一张小铁床,也容纳不了两个成年男性的占位。祈天河专门抽了层毯子出来,他便裹着靠坐在椅子上休息,很快就有了睡意。   倒是祈天河,因为月光太亮,差不多直怼着脸,导致无法入眠。   翻了个身,目光一滞……笔记本竟然回来了,平躺在窗台上。   祈天河眼皮一跳,心道爬窗是个不好的习惯。   他没有去触碰笔记本,继续躺在床上,白天那东西可能会带来让人灵光一闪的关键信息,到了夜晚,就是个烫手山芋。   ……会自己找到回家路的那种山芋。   保险起见,祈天河拿出小铲子,抱着一起睡,如果有个意外也能及时拿出趁手的武器。   和前两日的平静天差地别,睡到半夜,他被一阵古怪的声音吵醒,睁开眼时李连已经先一步醒了,笔直地靠在椅背上,瞪大眼睛望着天花板,瞧着倒是比鬼还吓人。   “你听,这是什么声音?”   祈天河也说不清,第一反应是寻找声源,他先站在床上,确定不是天花板,隐约觉得像从后面的墙面发出,但是等他贴近准备聆听时,那道声音又转移到正前方。   房间里仿佛有一个不知名的存在游荡。   这种时候自然是抱团比较安全,李连瞬间开始朝祈天河靠近,然而后者却是握紧小铲子,显然认为铲子要更值得信赖。   不知过去多久,屋子里忽然又重新安静下来,就在两人刚刚松了口气时,床猛地一动。   祈天河以最快速度跳下来,鞋都没穿,床板下被封印的蝙蝠正在剧烈挣扎,钉在上面的钉子开始变得松动。   祈天河看得皱眉,昨晚他检查时,确定蝙蝠是已死状态。   李连环视一圈,只找到了能短暂挡一下危险的椅子,吞咽下口水说:“快出来了。”   变异后长出的蛇尾最先脱困,钉子被甩到一边,翅膀无法挣脱的情况下,蛇尾左右疯狂拍打床板,力道极其大。   咚!咚!   门外有人在敲门。   两种声音叠加,先前寻不到音源的声音也再次出现,震得人头脑发懵,无法克制地产生一种强烈的暴躁情绪。随着音浪愈发夸张,理智的弦快要崩断,两人只剩下一个念头:逃出去!   仅存的理智告诉他们不可以开门,容易遭遇开门杀。古堡的二层和普通居民楼完全不是一样的高度,真跳下去不死也得残。   李连忍住剧烈的头疼,做最后确认:“到底要不要出去?”   即便管家说了夜晚不能出门,但等床底封印解开时,房间里也安全不到哪里去。   祈天河半捂着耳朵阻止声波攻击,哑声道:“听人劝吃饱饭。”   NPC都说了别出门,那还是别出的好。   眼看蝙蝠就要脱困,祈天河反而彻底冷静下来,余光瞥见窗台上的笔记本。   这东西似乎附着老伯爵生前的残念,蝙蝠被列为最低级的吸血鬼,既然如此,总该一物降一物。   不再犹豫,祈天河迅速冲过去,举起正安逸躺在那里的笔记本,俯身钻到床底一下又一下朝蝙蝠砸去。   中间几次被蛇尾打到,胳膊瞬间肿了起来,但效果比想象中的好,蝙蝠的腹部被砸烂,滴落下黏腻的褐色液体,它的动作幅度越来越小。最后的结果是笔记本完好无损,蝙蝠则彻底失去动静,蛇尾耸拉下来。   祈天河长松一口气坐在地上,地面的冰冷刺激到皮肤,带来难得的清醒。   他偏头看向窗外,忽然说了句:“这月光好像有点邪门。”   确定蝙蝠不会再有动静,他和李连合力把床抬到月光丝毫都照不到的地方,顺便用床单做了个简易的窗帘,一时间屋子陷入彻底的黑暗。   祈天河却比之前安心许多,在这种情况下,居然爬上床很快睡着了。   因为一张临时制作的窗帘,翌日天亮了也不知道,导致下楼用早餐时要比平时晚了一点。   管家也没差人来叫,这会儿柳天明和陈点水都已经吃得差不多。   柳天明咽下最后一口蛋糕:“睡眠质量不错。”   祈天河拉开椅子坐下:“出了点小状况,睡得略晚。”   昨晚估计都遇到了麻烦,柳天明口头不提,不过对方向来对衣服的整洁很讲究,如今一只袖口却破了,袖子松松跨跨挽上去。   至于陈点水,眼下略微泛青紫,过长的睫毛垂下投出一片阴影,也没能彻底笼罩住这分疲惫。   饭后是雷打不动的写信环节,就在众人等着今日份要做的事情宣布时,管家送完信回来对陈点水说:“伯爵要见你。”   陈点水并不对此感到意外,跟着管家上楼。   李连问了句:“我们几个呢?”   管家看了他一眼,冷漠回应:“自由活动吧。”   “……”   李连偏头看祈天河,没瞧出丝毫担心。   祈天河擦拭完嘴角的蛋糕渣,去找疯癫的老妇人了。   “……”   差点忘了人家有长辈支持,关键时候说不准老妇人愿意为了他闯入婚礼殿堂,表态‘这门亲事我不同意。’   柳天明安静坐在原地。   李连:   “你放弃了?”   柳天明淡淡道:“伯爵之后会见我。”   他的判断鲜少出错,没过多久,管家真的下楼来请他。   祈天河一直陪着老太太到晚上,回来时似乎掌握了什么新的消息,吃饭时保持沉思的状态。   管家离开的间隙,柳天明放下刀叉说:“伯爵委婉地提醒我跟你保持距离。”   一边陈点水还在慢条斯理吃着东西,闻言微微点了下头,表示收到了一样的警示。   祈天河不但不紧张,还挺好奇地问:“我记得没得罪过伯爵。”   柳天明:“她大概产生了某种误解。”   祈天河回想起昨日管家复杂的眼神,尤其是跳交际舞前双方的对话,隐隐捕捉到什么:“该不会怀疑我的性取向?”   柳天明颔首:“大概是。”   祈天河略一思索,转而对席间没怎么说过话的李连小声道:“十游戏币,我陪你演一场戏。”   李连抬起头,确定女仆离他们的距离足够远,用同样低的声音问:“什么戏?”   祈天河:“反目成仇的戏码,等我和你闹掰后再去故意纠缠那两位。”   柳天明和陈点水像是没听到似的,任由他口头发挥。   李连一头雾水,仅凭这种拙劣的手段根本无法送自己上位。   “但可以保命。”祈天河看出他在想什么,说:“伯爵难免会有那么一丝担忧在,很大可能顺势留下你这个备胎,以备不时之需。”   喝了口茶轻叹道:“世事无常,万一订婚前我拐走了新郎,或者双双殉情,她还能有个选择。”   这时陈点水突然起身上楼,离开前复杂地看了祈天河一眼,后者友好地摆摆手:“小心楼梯。”   良久,李连才从祈天河带来的错愕中回过神,惊恐地发现自己居然从对方话里品出了几分道理。   祈天河趁热打铁:“支持先办事,后付全款,定金只要一金币。”   “……”   .   作者有话要说:鹦鹉:果然你的本质就是个会剥削的资本家。   祈天河:你误会了。   鹦鹉:当初是谁用准玩家的身份吊着我,自己混得风生水起?   祈天河:这么久以前的事,就别再提了,人要学会向前看。   鹦鹉:垃圾渣男,还我青春。   祈天河:…   … 第37章 伯爵的婚礼(七)   李连觉得除非他是游戏币多了没处使, 才会上这种贼船。   祈天河改口:“售价三游戏币。”   李连伸出剪刀手。   祈天河耸肩:“两个也行。”   一桩毫无诚意与内涵的买卖就此达成。   这天当真是自由活动,管家没有提出任何需要玩家做得地方。   晚饭后,柳天明头朝窗外微微一偏:“出去走走?”   祈天河看了眼外面,确定园丁还在勤恳地工作, 管家今天也没强调天黑不准出门, 起身和他往外走。   夜晚的玫瑰没有任何收敛的意思, 香味反而更加浓郁。凉风一吹扑面而来,双方都是尽量避开。   柳天明开门见山:“获得伯爵青睐的人选, 必须要把握在我们手里, 不然就浪费了组队的意义。”   组队获得最终的优胜,结算时会有额外的好处。   柳天明原本觉得没必要特别点明, 但看祈天河抱着对最终优胜可有可无的态度,还是决定提一嘴。   “我知道,”祈天河似乎对副本奖励也并非看上去的那般云淡风轻:“我这里还有个蠢办法。”   并未直接言明, 而是先问他:“我想要了解你给伯爵写的信件内容,主题是不是逃离?”   柳天明点头。   “果然如此……”祈天河若有所思。   先入为主的印象太强烈, 从副本的名字和背景介绍中, 他下意识把伯爵当成了这场游戏的BOSS看待。细细想来,有很多地方副本做了相反的提示, 譬如夜晚撒在地毯上的钉子,还有极度简陋的装修。   人们对称之为‘家’的地方, 总有一种特殊归属感, 很明显伯爵没有, 甚至未曾花费任何心思去打理。还有那些钉子,暗示对方担忧自身安全。   这时柳天明忽然说:“第一天晚上我找了个地方藏身,零点前才回房间,亲眼看到女仆给伯爵也送了安神水。如果伯爵是这一切的制造者, 完全没必要去借用药物入眠。”   事实证明,令人害怕的恐怖元素对伯爵而言同样是不可控的。   “……除了李连,大家写得内容应该差不多。”停顿了一下,柳天明判断:“陈点水的信件了多半包含了逃跑计划的雏形,所以伯爵今天选择第一个见他。”   “其实差得挺多。”祈天河纠正:“我写信说要和伯爵做好姐妹。”   说到这里脑海不由自主开始自动播放bgm……我就是我,不一样的烟火。同一首歌词反复循环,一开始他以为是自己出了问题,后来明白过来,用意识和鹦鹉交流:“别在我脑子里唱歌。”   鹦鹉能听他的才是见了鬼。   而柳天明闻言迈开的步伐突然收住,对他投去异样的眼神。   祈天河找了个无懈可击的理由:“总得留条后路,伯爵想要出逃,势必证明有阻碍她计划的存在……你讨伯爵欢心就好,我想再观察一下,说不定是两个阵营,还可以加入阻止伯爵出逃的那方。”   一番话说得深谋远虑,连他自己都相信了,柳天明认同了这番分析。   祈天河:“有件事本来是想要询问管家的,可惜他不太待见我,好在那老太太对我印象不错……”   当然真正的原因大家都清楚。   “你猜当初老伯爵死后尸体是怎么处理的?”   柳天明想了想:“土葬?”   通常埋进土里的尸体产生的变数较多。   祈天河摇头:“起初我也以为是被草草埋了,但据老太太所说尸体不见了。”   “不见了……”柳天明不知在想什么,眼神令人难以琢磨。   正想要接着说话,他忽然看向一个方向,那边站着一道熟悉的身影,不时抬头低头显得鬼鬼祟祟。   然而当事人并非在偷听,好像是手里在忙和着什么。   两人对视一眼,走过去,确定是陈点水。   “睡不着出来赏月散步?”还没走到,柳天明便用带着调侃的语气说。   陈点水看了他们一眼,继续忙活手上的东西。   走近了可以看见地上堆放着不少带刺的玫瑰杆子,线绳,弹簧……陈点水正进行捆绑缠绕,像是在用来制作某种暗器。   柳天明微微挑眉。   祈天河一眼便看出他的盘算,说:“这是献殷勤呢。”   陈点水也不否认,再度用小刀割下来一株玫瑰。   古堡里的玫瑰不是俗物,每根杆子极其粗,上面的刺更是尖锐无比,跟小钢针似的。   祈天河站在客观的角度评价:“伯爵一定会很喜欢你的礼物。”   陈点水干活很利落,没过一会儿已经出成品,即便别人想盗版他的创意,也来不及。回古堡前,他看了身后两人一眼:“伯爵说会在后天选定结婚对象。”   祈天河不太理解他为何专门强调这点,闷声发大财不是更好?   陈点水边往前走边道:“只是想见识一下你的实力,能不能在这关键的两天扭转乾坤。”   回归者一个个被吹上天,他很好奇这些通关副本的人,大概的水准是什么。   来了,又来了。   这熟悉的论调……玩家间发性阴阳怪气。   有了之前的经验,祈天河以平常心回应:“还能怎么办?不择手段呗。”   不多时,园丁差不多忙活完,收好水管离开。赶在天色彻底黑下来前,祈天河和柳天明也不再继续逗留,回到各自的住处。   今晚李连没有赖在祈天河房间里,NPC误解祈天河喜欢同性,两人一屋,容易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他和祈天河不同,后者好歹有长辈喜欢,自己则说不准真的会被认为是毫无价值,翌日惨遭驱逐。   房间里没有第二个人在,鹦鹉无所顾忌地现身停在祈天河肩膀上:“你该不会准备去挖地道?”   此刻祈天河肩膀上搭了片毛巾,挽高袖子,连铲子都准备好了。   “我重新给伯爵做了心理刻画,不用看游戏BOSS的眼光去看待,她或许比想象中的要纤弱,渴望母爱……日常喜欢让玩家写信,说明富有浪漫情怀。”   换一个背景,便是童话里被困在高塔上的公主。   缓了缓做补充:“对了,她可能患有某种遗传自父辈的疾病。”   笔记本中提到老伯爵是在患有怪病后,才转换思想转而去寻找所谓主的庇护。   鹦鹉很现实地指出:“成功挖通的可能性为零。”   “地道肯定是逃不出去,”祈天河不否认这点:“但柳天明和陈点水同样没那个能力带她逃跑……”   古堡里人人强调不能说谎,李连头天说谎时掉了颗牙,明显是超自然力量作祟,古堡里有恶灵毋庸置疑。   “所以必须要让伯爵看到希望。”   一条正在挖掘的地道,等到挖通的那一日两人便能携手逃离古堡,无论陈点水给伯爵构造了什么蓝图,都没自己这个来得实际。   说罢祈天河活动手脚,准备等到夜深人静时,下楼找个地方开启挖掘者工作。   现在出去还有些冒险,他先靠在床上想小憩二十分钟……那时古堡应该彻底没人走动了。   夜沉如墨,从窗外吹进来的冷风让人清醒,铁床因为前一晚和变异蝙蝠的对抗,稍微翻个身都能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动。   祈天河半梦半醒中意识到时间差不多了,正要睁开眼睛,突然又听到了昨晚那种奇怪的声音。   声音四处游走又骤然停下,他竖起耳朵全神贯注寻找声源,然而就在这时一股强烈的冷风袭来,身后的墙不知何时突然打开,室内温度骤降,祈天河回过头,背后是一片望不到头的空洞。   一双惨白枯瘦的手从墙里伸出,以超乎常人想象的力道抓住铁床的两只床腿用力往里一拽,祈天河连人带床一并被拉入身后的黑暗里。   床腿蹭着地面发出的摩擦声像是惨叫的野猫,祈天河根本没空去捂住耳朵阻挡噪音,扶住床头稳住身体。   不等他找机会跳下去向前冲,那堵墙已经重新合上。   祈天河只能眼睁睁地望着这一幕。   现在他总算知道为什么声源一直在移动,墙内另有乾坤,有东西晚上在里面活动。想到自己入眠时,这面石墙很有可能也曾这么打开过,床头后站着不知名的东西,直勾勾盯着自己看。饶是祈天河,也不禁打了个寒颤。   墙内并不是完全的黑暗,每隔几米石壁上嵌有会发光的珠子,亮度不是很好。   能见度低并不妨碍他看清身后的怪物……   传统贵族着装,衣服本身是又旧又破,头发散落在两边,略长,皮肤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苍白。   看到他后,祈天河突然觉得巫将那种皮肤称不上病态的白,这种才是真正的病态。   “笔记……”神秘人张口,露出过尖的牙齿:“偷窃者。”   至此,祈天河彻底明确了这人的身份:老伯爵罗斯特先生。   单从对方拉床的力道就能感觉出力量上不是可以匹敌的,祈天河沉声道:“你到底是死人还是活人?”   “永恒不朽的生命……不,安琪,我不是骗子……谁也超越不了吸血鬼……”   从他口中吐出的话完全没有逻辑性。   和没有理智的疯子打交道是最危险的一件事,祈天河跳下床小心后退两步,老伯爵看到他的动作,咧开嘴,死死盯住细嫩的脖颈处嘶吼:“血,给我血!”   话音未落,以惊人的弹跳力冲过来,祈天河毫不怀疑对方能一口咬断自己的脖子。   这么短的时间内,身体只来得及做出本能反应,等思维到位时,手里已经拿着【旧纸币】,并朝老伯爵身上贴去。   上天没有放弃他。   吸血鬼也是鬼。   老伯爵身体不受控制地转身,背对着他开始跑步,前方有墙体堵着,他没有打开密室,笔直地撞上去,再后退,继续向前,反复一来一回。   祈天河双目睁大……这样也行?   在老伯爵把八百米跑完前,他不敢耽搁,朝反方向跑去。   密室里又阴又暗,无法掌握方向感,祈天河跑到一条绝路上。摸了摸四周的石壁,没有找到开关,这个时候往后退已经不可能,十有八九会撞上老伯爵。他索性直接举起铲子,撬着石壁和墙之间的缝隙,刚刚有些松动时,手上动作一顿……真弄通了,石壁倒下来的时候,指不定先砸死自己。   静下心来重新开始摸索,身后的脚步声逐渐靠近。   刺啦——刺啦——   似乎每一次迈步都是拖着地走。   祈天河加快速度,仍无所获的情况下余光瞥到墙壁上用来照明的珠子,思考了一瞬,试着按了按。   门开了。   祈天河眼前一亮,屏息冲出去,身后的石门似乎有时间限制,很快自动闭合。   直到这时,他才敢喘口气。   抬眼打量四周,这间不知名的房子种植着大量的玫瑰,一尊复古棺木被放置在屋子正中央的地毯上。   棺材出奇的漂亮,虽然这种形容放在棺木上有些奇怪,但事实如此:红褐色的木板雕刻着即将盛开的玫瑰花,栩栩如生,仿佛下一刻就会舒展花叶,得到彻底的绽放。   祈天河走上前,刚刚抬起手,发现棺木只合了一半。   没闭棺的那头露出一张格外漂亮精致的脸,美中不足的是皮肤缺乏血色,茂密的金色长发披散着,棺材里的少女美得不可方物。   少女似乎感觉到什么,缓缓睁开眼。   双方目光接洽三秒后,一声尖叫刺破黑暗的寂静。   少女猛地摇晃身侧的摇铃,这也不知是个什么机关,一时间整栋古堡全部都是铃铛的响声。   动静太大,连玩家也小心开门察看,正好望见管家和女仆冲上来。   “伯爵——”   管家瞪大眼睛看向前方。   祈天河被少女用铁棍打出门,起初伯爵是用陈点水送她的武器攻击,总是瞄不准,便换了件趁手的武器。   “你听我解释。”因为先前被老伯爵在密室追逐,导致祈天河现在的状态很狼狈,衣衫不整,胳膊上还蹭破了皮。   “你这个*****”   接下来的三十秒,诅咒从少女的口中源源不断吐出,她长期困在古堡,骂人的词汇有限,就那么仅有的几个词,来来回回说上几遍,可见羞恼。   见人多了,谩骂声戛然而止,门重重合上。   祈天河险些被砸到鼻子,狼狈地后退几步,转过身就看见后面的一群人。   管家的愤怒最为明显,恨不得用拐杖打碎他一口牙,脸因为怒气憋得通红:“你竟然妄想用这种方式和伯爵订婚!”   祈天河无奈强调:“请记住我不具备作案能力。”   管家显然不信他的话,认为祈天河是用了某种方式骗过镜子,所谓的力不从心只是谎言。   祈天河叹了口气,眼神飘忽不定间和玩家对上。   陈点水幽幽道:“原来这就是你前面所说的不择手段……领教了。”   “……”   作者有话要说:祈天河的游戏生涯:积极解释,懒得解释,放弃解释。 第38章 伯爵的婚礼(八)   管家本来想要上前几步, 祈天河突然说了句‘别动。’   然而管家怎么可能听他的,执着前进。   脚刚刚抬起,祈天河冷笑:“除非你想给脚底板开个洞。”   经他一提醒, 不少人这才想起地毯里还藏着钉子这回事。   浑浊的眼珠转了一圈, 管家考虑要不要让女仆拿着提灯暂时清理掉障碍物。柳天明却在这时忽然开口:“晚上看这红地毯有些渗人, 又没什么大事发生, 大家早点回去休息吧。”   红地毯只是委婉的说法, 真正吓人的不是红地毯,而是在夜间活动的某些东西。   管家果然朝着其他方面做联想。   伯爵已经关上门,罪魁祸首也被赶了出来, 他虽然依旧愤懑, 狠狠剜了眼祈天河后, 到底决定暂时掀过这篇。   管家和女仆离开后,玩家暂时站在原地没动静。   被难以言说的目光注视, 祈天河觉得有的事情有必要解释。   “用暴力手段胁迫无辜少女, 这是禽兽才会做得事情。”   陈点水淡淡‘哦’了声,李连则是一脸复杂, 至于柳天明面无表情, 不知在想什么。   见状祈天河长话短说,选择直奔重点:“房间里有密室, 我被连人带床地拉了进去。”   紧要的线索让众人迅速实现注意力转移。   李连瞪大眼睛:“密室?”   祈天河点头。   因为古堡采用石头作为主要建筑材料, 不像传统墙面可以借助一些手段验证里面是不是空的,所以他们还一时真没往这方面想。   “密室里有什么?”陈点水问。   祈天河远不到无偿分享所有线索的高尚境界, 闻言只是笑了笑,没回答。   双方间隔着一段距离,很暗的情况下居然能看清彼此脸上的表情,在陈点水长久的凝视中, 祈天河开了口,却是说:“晚安。”   语毕他低下头,小心确认钉子的位置,准备排除隐患回屋。   身后的门开了。   细弱的声音飘出:“你进来。”   祈天河身形一顿:“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这不适合。”   “进来。”后一次说话的语调要更加强硬。   祈天河听从对方的要求,转身走过去。   “原来是欲擒先纵。”   祈天河回过头。   李连尴尬地笑了两声……一不小心就把真心话说出来了。   刚刚太过慌张,这次是受邀请进来,祈天河终于有机会彻底仔细地观察伯爵的房间。   不少玫瑰花是从墙缝里长出,色泽暗沉,对比花园里的那些,香味要淡很多。此刻伯爵坐在棺材板上,显得十分孱弱:“我看了你给我写得信。”   祈天河唇瓣动了动,欲要说话——   “我不太喜欢。”伯爵接下来的一句成功让他把要出口的话语重新咽回去。   沉默了片刻,祈天河迎难而上,信誓旦旦说起成年男人的鬼话:“您的美丽与神秘令人倾慕,请相信我,一定会想办法带你离开这里。”   停顿了一下,补充道:“我地道都开始挖了。”   伯爵手托着下巴,定定看了他几秒:“避重就轻,眼神不自然,呼吸略微急促……你在说谎。”   一瞬间,祈天河觉得自己遇见了同行。   伯爵跳下棺材,说话轻声细语:“最近流行的一本探案集,上面是这么写的。”   她很喜欢读书,房间里最惹人瞩目的除了玫瑰花,便是高高垒起的厚重书籍。   祈天河摇头:“书上的话不能尽信。”   伯爵微笑:“你很狡猾,没对我说谎。”   ‘令人倾慕’而不是‘让我倾慕’,‘想办法’却非‘一定会’……这些措辞足以说明很多问题。   被当场拆穿,还完全不留余地,祈天河索性放弃深情的伪装,毕竟很多事情的漏洞是没办法弥补的,除了写信时他会夸张了点,日常说话中,会尽量避开说谎。   如此一来,因为太过小心难免显得虚假。   而伯爵也并非想象中的不谙世事。   “我的父亲生前曾沉迷过研究吸血鬼很长一段时间……”   这时伯爵忽然主动说起往日的经历:“到头来把自己弄得不人不鬼,后来做祷告时遇见了我母亲,起初母亲并不知道他的过去,和和美美过了一段日子。直到有了我……”   她缓缓卷起袖子,胳膊上的筋脉不是呈传统的青紫色,发黑,凸出得有些厉害。   伯爵很快放下袖子,还故意拉长了点,似乎很介意胳膊的丑陋,紧接着又摸了摸被长发遮掩着的尾骨处:“还有这里,长着半条畸形的尾巴。”   祈天河眼神一暗,很罕见的情况,但也不是没用,现实中同样存在返祖现象。不过想到花园里那些变异的蝙蝠,还有罗斯特先生在自己身上做实验,伯爵身体的缺陷和遗传下来的怪病恐怕脱不了干系。   “在母亲的逼问下,父亲无奈说出了真相。”伯爵叹道:“然后父亲又开始偷偷做研究,在他看来,唯一能拯救我、拯救他的法子就是彻底变成吸血鬼。”   “……但很快父亲就病死了,母亲受不了打击,变得疯疯癫癫,对我也是经常打骂。她唯一的乐趣就是让人打造十字架,把那些蝙蝠钉死……不,她称之为封印。”   祈天河问:“所以你想逃离这里?”   伯爵点了点头。   祈天河明知故问:“这是属于你的古堡,去留不是该很容易?”   “这座古堡被诅咒了,”伯爵垂眼:“夜间有脏东西出没,一旦妄想逃离古堡,就会遭受蝙蝠成群结队的袭击。”   说到这里望向祈天河,睫毛颤了颤:“如果你真心想带我走,只有一个办法。”   “什么?”祈天河顺着她的心思往下问。   “母亲有一条十字架项链,可以驱邪,我亲眼看到过她拿那东西赶走蝙蝠,我想你把它偷来给我。”   祈天河神情挣扎,最终点头:“我试试。”   伯爵:“后天前要是你能拿来,我们就订婚。”   礼节是要守的,祈天河总不能留在这里过夜,做了保证后借了盏灯识趣离开。   走廊里阴森森的,要小心不踩到钉子,步伐想快也快不了。   好在总归没有倒霉到极致,祈天河顺利回到房间。   床早就被拉进去,墙后又有密室,避免重蹈覆辙,他一直靠着门。   鹦鹉神出鬼没,这会儿再度现身:“和伯爵聊完,有什么想法?”   祈天河抬了下胳膊,瞄了眼手上提灯说:“用老话讲,绝非省油的灯。”   鹦鹉露出孺子可教的表情,祈天河觉得自己能从一只鸟的脸上看出这些情绪也是挺能耐的。   “她对我展开分析时,提到是受最近一本探案集的影响,这就和离不开古堡的说法自相矛盾。”   不出去,又是从哪里买来的书?   现在还没有完善的通讯设备,想要联系专人来送也并不可能,总不至于是飞鸽传书?   祈天河抿唇说:“还有,一个项链而已,她完全可以自己抢。”   同样的事情不是没有发生过,伯爵在和老妇人的争吵中,曾经拽断过对方的手链。   鹦鹉若有若无地嗯了一声,冷不丁道:“这个副本还是快些结束的好。”   祈天河闻言略微惊讶地抬眼,发现鹦鹉脑袋仰得没平时高,羽毛的色泽也黯淡了些。   “你没事……”   话还没问完,鹦鹉已经先一步消失。   翌日天气阴沉,瞧着像是要下雨。   人的心情一定程度上也受天气左右,今天大家都有点提不起劲。   祈天河坐在李连旁边,拿叉子时无意间碰到对方的手腕,突然感觉到一股冰凉,多问了一句:“身体不舒服?”   李连脸上浮现出几分迷惘,捂住胸口:“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心里空荡荡的。”   早饭上桌,翻糖蛋糕上浇得果酱过于鲜红了些,祈天河看了一眼,突然就没了胃口,只喝了点花茶,蛋糕是一口没动。   他抬头问管家:“我现在吃不下去,能端到房间里一会儿当甜点么?”   管家一脸冷漠:“请随意。”   祈天河猜测这个NPC对他的印象分已经掉到了负数。   管家等他们吃得差不多时再度开口:“今天伯爵会与各位一起喝下午茶,希望勇士们能够稍微打理一下。”   闻言祈天河反射性低头看了眼自己,衬衫已经脏了,昨天的逃命中还刮破了几处。同样的状况不止出现在他一个人身上,来了几天,玩家们或多或少遭遇过一些状况,衣服不复原先整洁。   管家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稍后会有人送去新的衣服,沐浴的水也已经准备好。”   听到沐浴一词,就能想到很多种恐怖场景。   某个阶段欧洲经历过批判和恐惧洗澡的时期,显然古堡并不推崇这点,祈天河感叹到底是游戏,怎么恐怖怎么来。   管家的话足够令人警惕,然而李连还在大快朵颐,吃完蛋糕连盘子里的残渣都不放过,嘴角各种颜色的奶油混淆到一起,显得格外黏腻。   女仆来收盘子时,李连还恋恋不舍盯着盘子边缘蹭到的一点红色奶油。   其他人将这一幕看在眼里,不由都离他远了一点。   今早免去了写信环节,等大厅里的人散得差不多时,祈天河带着蛋糕去找园丁。园丁曾说过特别喜欢吃蛋糕,还下过偷蛋糕的任务,祈天河目前把主要NPC快得罪的差不多,只能从次要的入手。   园丁看到蛋糕后连眼睛都直了。   祈天河故意在他眼前晃悠又不提出分享,说:“甜品而已,有那么好吃?”   园丁重重点头,仿佛祈天河手里的蛋糕有致命吸引力。   见他还是迟迟没有表态,园丁神神叨叨继续说话:“吃什么补什么。”   在祈天河眼神沉下去前,园丁又道:“我不吃点甜就浑身难受。”   事实上,祈天河只听进去了前半句话,他已经抓住了古堡里人说话的精髓,虽然会遵循诚实的本质,但却喜欢诱导聆听者步入思想误区:“我给你吃的,你总该给我些回报。”   园丁犹豫了一下,四下警惕地看了看,确定没人才说:“伯爵继承了父母的好容貌,当初老伯爵也长得很好,去祷告的时候迷倒了不少年轻小姑娘。”   说完这句话后,是一个字都不肯再泄露。   确定问不出来更多,祈天河把蛋糕递过去。   园丁生怕他后悔了似的,端起来便迅速躲到一边灌木丛里,开始大口大口吞食。   那画面感强烈的有些像是野兽吃生肉,让人看了从心底里就不舒服。   祈天河想去找老妇人谈谈,远远地看见对方跪在草地上,额头抵着紧握的拳头,不知是在做祷告还是忏悔。   想了想,他还是决定不去打扰,转身进了古堡,上楼时一直保持低头走路的状态,反复咀嚼园丁的那句话,总感觉哪里有一种说不出的违和感。   祈天河不由回忆起昨晚在提到父母时,伯爵眼中带有藏不住的儒慕之情。那是一种格外真切的情感,单纯靠伪装很难做到。   反目成仇的父母,悲惨的童年,使得伯爵滋生出一种忧郁的气质。但在这份悲惨下,仿佛还遮掩着什么。   鹦鹉突然出现飞到窗台边。   长长的尾巴尖耸拉着,黑豆眼凝视暗沉的天空,流出一丝淡淡的悲苦。   祈天河暂时放弃思考走到它身边,轻轻抚摸了一下黯淡的尾羽,心下起了隐忧:“怎么无精打采的?”   沉默许久,这一次鹦鹉没有再隐瞒,照实说了:“吸血鬼不在我的食谱里。”   它能一口一个亡灵嘎嘣脆,却不能一口一个有实体的吸血鬼。   “……”   鹦鹉紧接着又道:“要不我帮你把这局代打了?”   快点进入下个副本才是要紧事,不能吃饭这是何等的人间疾苦。   祈天河才升起的那点担忧瞬间荡然无存,当即冷笑道:“你还是继续委屈着吧。”   作者有话要说:鹦鹉:吃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 第39章 伯爵的婚礼(九)   由于鹦鹉来历神秘, 并且在游戏中遮遮掩掩,祈天河习惯性对它多出几分关心。近日发觉鹦鹉莫名低落后,他以为这或许是衰弱的前兆, 甚至面临着某种未知的危险。   现在……   呵。   所有的担心都化作唇畔的一声冷嘲。   “我对吃软饭没兴趣。”祈天河手撑着窗沿, 透过狭窄的铁窗缝隙去看外面的世界。   鹦鹉抬起一只爪子搭在他手背上:“不用这么见外。”   祈天河眺望远处风景不说话, 半晌, 似有所悟。   “管家说老伯爵祷告时迷倒了不少年轻小姑娘, 不知道他后来娶得夫人是不是其中之一。”   罗斯特先生第一次放弃研究吸血鬼时,已经步入中年,富有成熟的男人为年轻美貌的姑娘所倾倒, 这种故事太多了。   鹦鹉代打的提议被拒绝, 这会儿敷衍地哦了下, 突然有些玩味道:“说不定他是那个特殊。”   “不会。”祈天河思忖后摇头:“罗斯特先生想要成为吸血鬼,就是为了延缓衰老, 拥有更漫长的生命。”   这种追求注定让他很难被年长的女子吸引。   “思路挺清晰。”鹦鹉评价完消失不见, 重新附体展开休眠状态。   祈天河突然有些羡慕它了,每到一个副本便旅游式地出来逛一圈, 平日里吃点小零嘴, 没食物的时候就休眠……作为一只鸟,它的幸福指数大约超过了百分之四十的人类。   “跑题了。”祈天河按了按太阳穴, 重新把注意力放回老伯爵身上。   按照刚刚的推断, 如果当时罗斯特先生娶了一位年轻的姑娘,那便和现在的情况有出入。   伯爵是个妙龄少女, 而老妇人瞧着都有六十岁,可能还不止。   当然也不排除老妇人因为受到打击太大,所以老得比较快。   祈天河正想着怎么从管家那里套话,女仆敲门来送换洗的衣服。衣服整体素白, 乍一看很像丧服,他皱眉提起,抖开看是件宽松的白袍。   这种样式从前多在美术书和壁画上看到过,穿在身上肯定是不伦不类。   “水已经重新加温过,建议现在去洗。”女仆面无表情说。   祈天河跟着女仆往外走,路上打听起老妇人:“伯爵的母亲今年多大岁数?”   女仆冷冷看他一眼,就像是在看某个死物,加快步伐往前走。   祈天河嘴角翘起……沉默好啊,沉默就代表着有猫腻。   浴池造得很现代化,都是分开的小池,很像是温泉疗养的地方。   祈天河选择了一个月牙形的池子,他来得时候陈点水刚巧泡完澡,端着木盆离开。   女仆放了杯水在旁边,便也走了。   池子里还飘着不少玫瑰花瓣,祈天河这两天快对玫瑰花产生排斥心理,不过这种类似温泉的泡法倒还真挺舒服的,他身子后倾靠在石台上,仰着脖子发出一声叹息。   白色的雾气漂浮在半空中,模糊了人的视线。   在这种像是大雾一样的环境中,祈天河闭上眼睛,听力要比平时敏锐不少。确定门口那边有异动时,他以最快速度换好白袍,把重要东西收拾好,警惕地朝那边望去。   层层雾气下,看得最真切的就是一双腿。   哪怕有热气的加持,那双腿的皮肤颜色依旧不对劲,泛紫,小腿处不知道是色素沉淀下来的斑块还是淤青。   祈天河小心绕到另外一边雾气较少的地方,一张僵硬惨白的脸骤然出现在眼前。   对方也看到了他。   “李连?”   李连朝这边走近,差不多是同手同脚,动作十分迟缓。   好歹他给自己打过两个游戏币,结果戏还没演,人就出了问题。祈天河想了想,递过去一片干枯的玫瑰花瓣。   多片花瓣多条命。   李连却没有前几天的激动,原本就干枯的玫瑰花瓣在被他手指碰到时,瞬间碎了一半。   见状祈天河毫不犹豫握紧拳头,保住剩下的残片,叹道:“看来是没救了。”   收好花瓣拍了拍李连的肩膀:“节哀。”   转念一想,这句话应该自己对自己说才对。   祈天河凝视这张没有血色的面孔,有些拿捏不准他现在的状态,故意抓着没温度的手腕往一个池子走,说那里的水温最合适。   手下一片冰凉,手指触碰到的脉搏处几乎感觉不到跳动。   “你慢慢泡。”   祈天河得到想要知道的信息,准备离开。   “饿……”沙哑的声音硬从喉咙里挤出来。   祈天河回过头。   和鹦鹉喊饿不同,李连的眼神像是丛林里许久没进食的巨蟒,恨不得当场生吞了猎物。   “饿……”他望着祈天河,来回重复同样的词汇,紧盯着白皙肌肤下的颈动脉。   对视间李连突然张大嘴巴扑过来。   祈天河本来要跑,注意到他的攻击能力并不似外在表现出的那种狰狞,跟刚出土的僵尸没什么区别,行为迟缓,不过特抗揍。   一脚把人踹回到水池里,李连就跟个没事人一样的,很快重新站起来。   祈天河目光一沉,寻常人受到伤害会第一时间捂住伤口,他已经丧失了基本的条件反射。   收回视线,祈天河摇了摇头快步走出去。   没有回自己屋子,他直接去了李连的房间,想要知道昨晚这人究竟遭遇了什么。房门没锁,一推开,里面还站着一道身影。   柳天明听到声音转过头,两人目光对上,他微微点了下头。   祈天河径直去到床边正要弯腰,就听柳天明道:“我已经检查过,床板下封印的蝙蝠不见了。”   他对祈天河使了个眼色,双方合力把铁床翻了过来,地上散着几颗歪歪扭扭的钉子,柳天明指着十字架上多出的几个的小孔:“显然李连提前做过防护措施,用走廊里的钉子重新钉过一遍。”   钉子埋得很深,几乎是穿破了十字架,哪怕蝙蝠发难,至少可以争取到一些时间逃跑。   祈天河:“我昨晚没睡,一直靠着门。”   如果那时候李连跑出来呼救,没道理他听不到。   说着走到床头柜紧挨的墙壁面前,检查地上的灰,分布大致均匀,没有多余的痕迹。   “也不是老伯爵利用密室干的。”   组队获胜后能有额外好处,祈天河不做特别隐瞒,说了见到罗斯特先生发生时的一切。   柳天明双眼一眯,看向一处。   祈天河用力拽出床单被褥,中间有一片棉絮几乎是被血渗透了,可李连身上并没有明显的伤口。他突然想到什么,朝浴室跑去,此刻李连还泡在池子里,身体在波澜中显得有些肿。   祈天河悄悄绕到他后面,对随后而来的柳天明低声说:“你看他的背。”   因为李连现在全身上下都是大面积的深色斑块,后背并不显眼,甚至程度还算是轻的。隔着水雾勉强能看清一些,肤色不匀均的肌肤上有一朵玫瑰图案的轮廓。   祈天河小心退出去,问:“想到了什么?”   柳天明看了眼外面。   祈天河点点头,显然想到了一处去……院子里的玫瑰花。   每一株根茎都连着一只变异蝙蝠,不闹腾时蜷缩成心脏的形状,窝在土壤里。   再联想起李连早上说得觉得心里空荡荡的,祈天河神情有点微妙:“床下原本被封印的蝙蝠,或许现在就在他体内。”   啃食了心脏,然后代替了心脏。   柳天明突然问了个不相关的问题:“你认为古堡里谁相对而言比较正常?”   “伯爵的母亲。”祈天河想也不想说道。   柳天明点头,看法一致。   祈天河:“但按照二十多岁结婚生子的年龄来推断,她的女儿现在应该接近四十岁。”   从心理学角度分析,老伯爵的取向是年轻姑娘,再者哪怕那时老妇人已经三十出头,伯爵也不该是现在这幅少女模样。   闻言柳天明目光一动,忍不住自嘲道:“我竟然忽略了这茬。”   这其实很正常,祈天河也是才注意到,在此之前他们中从未有人见过伯爵,昨晚是个意外。而当时除了他近距离接触过伯爵,其余玩家都是隔着一段距离,只能瞧个大概。   相貌能靠化妆打造,但眼角,颈部……这些岁月最容易驻足的地方难免会留下痕迹。因此祈天河可以肯定,伯爵的容颜绝对不掺水分。   “母女俩长得像么?”柳天明问。   祈天河点头,他见过老伯爵,怎么说呢……伯爵一看就是这对夫妇的孩子。   眉眼神态都太像了。   柳天明:“所以说伯爵的实际年龄可能要乘二。”   “青春永驻……”祈天河挑了挑眉:“这好像也是吸血鬼的特点之一。”   伯爵曾提到罗斯特先生死前重新开始研究吸血鬼,认为可以拯救自己和女儿,照目前的线索推断,很有可能还真被他研究出了什么,造成了基因变异。   如此一来,古堡里能确认的吸血鬼就有两个,一个是伯爵,另外一个就是伯爵的父亲,力量上前者肯定弱与后者,否则不会用放钉子,布置摇铃等方式防着亲爹。   话锋一转,祈天河说:“不过伯爵的心理年龄确实是个少女。”   长期被困在古堡中,内心竟然还保留着对爱情和家庭的幻想渴望。   女仆走过来,两人自动停止交流。   “下午茶的时间到了。”她提醒。   两人跟在女仆后面,故意放慢步伐拉开一段距离,祈天河继续探讨伯爵:“有遗传病,被生父害得半人半鬼,母亲恨屋及乌,真挺可怜的。”   柳天明颔首认同:“如果她再嫁给你,就落实了一生不幸。”   “……”   柳天明其实忍了很久,他不是好事之人,平时也很严肃。交谈到这里,不由停下脚步瞥了他一眼,终究问了出来:“所以年纪轻轻的,你到底为什么会不行?”   “……”   陈点水正好被另一女仆领着从侧面走来,听到他们的对话,这个寡言的男人居然走近加入了讨论:“至少解决了一桩心头疑问。”   不仅仅是他,很多人都怀疑所谓的祈天河进游戏是为了对付巫将这种说法,玩家不说是自私自利,但在下副本的过程中,是绝对的利己主义者,哪里会为了别人安危和游戏稳定重新冒险?   所以一开始陈点水更倾向于祈天河同样是想抢夺游戏控制权。   “现在看,是误会你了。”他自言自语说了句。   这人进游戏的目的原来是为了治疗。   一旁柳天明偏过头,皱眉望着祈天河:“已经严重到现代医疗科技也无法拯救的程度么?”   “……”祈天河听懂字里行间的暗示,是把他进游戏的原因定性为生理层面。   祈天河也不想解释其实是察觉到有性命之忧才选择成为玩家,迄今为止,他还不知道究竟是谁在暗中想要对自己下手,索性任由他们误会,僵硬地点点头。   出于男人的自尊心,说了句:“差不多三个副本一疗程,相信我很快会好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祈天河:我不行了,但我得到了力量! 第40章 伯爵的婚礼(十)   伯爵的下午茶十分精致。   茶具是特别定制的, 红茶的香味很浓,搭配一小盘甜点,很有英式风格。   练习跳交际舞时用的留声机又被管家搬到了这里, 配合着悠扬的音乐, 一时间连外面阴沉的天色都洗成了一种慵懒风格。   李连几次伸手想要够点心,都被管家不动声色地阻止。   玩家接受能力良好,对他诡异的状态已经能做到视而不见,真正关注的是摆在伯爵面前的那面镜子。   一心只想着点心,被管家阻止后还想继续伸手去拿的李连, 在看到镜子时动作僵缓了一下, 进副本的第一天他因为这面镜子掉了颗牙,即便现在已经成为反应迟钝的活死人, 还残留着本能的畏惧。   伯爵开口前先淡淡看了一眼陈点水的方向, 微微一笑后才开口说话:“感谢你们的到来。”   留意到这个细节,祈天河指尖轻轻碰了下茶杯……看来伯爵很钟意陈点水。   “这座古堡里美丽的东西都足够致命。”鹦鹉在他脑海里说话。   闻言祈天河轻笑一声,也对, 陈点水当时说他的秘密是可能杀了伯爵, 说不准偏偏是这一点让伯爵深陷爱情的泥潭。   伯爵左手搭在右手手背,姿态优雅地坐着:“父亲去世后的某天, 这面镜子突然出现在古堡里, 也是从那天起,这里的人无论谁说谎,都会受到惩罚。”   话说到一半, 她抬头看向众人:“你们见到这面镜子时,首先想得是什么?”   李连根本没把伯爵的话听进去,只会说饿,其他人自然不可能像他那样敷衍。   伯爵明明对陈点水有好感, 这时却把目光定格在祈天河身上。   遭遇无声点名,祈天河稍稍摆正姿态,坐直身体认真道:“魔镜魔镜,谁是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人?”   “……”   留声机中播放的浪漫旋律因为他这句话此刻显得不那么浪漫了。   然而李连当日掉牙的血腥场面没有出现,证明他所说的话都发自内心。   祈天河还有心情喝了口茶,一脸无辜问:“难道你们不好奇?”   这句话就像有魔性一般,被他提起节奏瞬时打乱不说,满脑子循环的都是‘谁是世界上最美丽的人。’   伯爵的笑容不复刚才完美,也不再强求剩下的玩家回答自己的提问,低头捋了捋裙摆终于说到重点:“再过一天,我会下定决心,选出成婚对象。”   她抿了口茶,放下时似乎无意间转了下,杯柄刚好对准祈天河的方向。   祈天河品出了暗示的意味,这是在催促自己尽快从老妇人手中偷来十字架项链。   想到这里不由叹了口气。NPC也很会算计,进可攻退可守,他失败了,伯爵便选择更有好感的陈点水,一旦成功,也可以勉强投向他的怀抱。   原来自己才是那个备胎。   下午茶结束前,伯爵重新开口提问,这也是最后一个问题:“你们爱不爱我?”   祈天河:“不爱。”   陈点水:“不爱。”   柳天明:“不爱。”   李连:“饿。”   伯爵的表情很古怪,说不上是愤怒,当然绝对谈不上高兴,似乎是疑惑,还有那么一丝虚无缥缈的征服欲。   管家不悦地看了眼这几位另有所图的求婚者,跟在伯爵后面离开。   祈天河紧接着起身,柳天明和他一路往外走,一段距离后还能听到身后李连狼吞虎咽的响动。   柳天明:“对李连的事,你怎么想?”   祈天河:“原因可能有很多。”   写得信不受伯爵欢迎,没有完成老妇人的任务,头天晚上就被扎伤了脚……李连失误的地方不少,但要分析哪一条最致命,一时还真不好说。   “不过我倒是有个主意。”   柳天明:“去找老妇人?”   “对,她能把那些蝙蝠封印在床下,关于李连的情况,了解的肯定比我们深。”   “挺好。”柳天明赞同,却在到楼梯口时没有下楼,似乎准备一直往前走。   祈天河纳闷:“不一起?”   柳天明摇头:“你去忙吧,我去做掉陈点水。”   “好。”   走了两步,祈天河突然回头:“等等,你说什么?”   柳天明就事论事:“伯爵已经有了倾向性,不除掉陈点水,后续会很麻烦。”   “副本里杀人下场游戏要难度会提升,”祈天河皱眉:“有风险也不划算。”   柳天明:“我有安排。”他望着祈天河:“你自己小心点,我还要提前准备一些事情,你别在这之前被他干掉了。”   对于陈点水来说,祈天河同样是个不小的隐患。   但柳天明私心认为这种可能性很小,祈天河风轻云淡的外表下掩藏的可能是个心狠手辣的灵魂,不过这也情有可原……生理缺陷容易造成心态失衡,甚至扭曲。   视线在他身上快速一扫,又收了回来。   “……”祈天河深刻怀疑对方刚刚那个眼神别有深意。   两人分开后,祈天河绕过花园走到草坪那边,竟然没在熟悉的地方看到老妇人。   “有没有见到伯爵的母亲?”他问园丁。   园丁:“蛋糕很好吃,你能帮我偷一块么?”   好像在他的世界里,只有种花和吃蛋糕。   祈天河懒得为这么个问题去冒险偷东西,选择独自转悠寻觅。寻找老妇人踪迹的时候,他回想起和柳天明间的交谈,作为和伯爵相处时间最多的人,自己之于陈点水确实算个麻烦。   柳天明认为陈点水会对他出手,这种判断并非毫无依据。   暗沉沉的天空下,祈天河脚步一顿,突然意识到会不会陈点水已经有所动作,只不过他没有察觉?   就说墙壁后有那么长一条暗道,里面还分多条岔路,说明暗道通往其他房间的也有,为什么老伯爵偏偏在当晚出现在他的屋子?   “说谎言的嘴,为耶和华所憎恶……”   声音随风飘过来,一棵古老的大树下,老妇人难得没在祷告,抱着本《圣经》碎碎念。   祈天河看着她,想起自己进副本时也在诵读《圣经》,当时玩家人手一本,后来因为镜子测谎,他被暂时赶出了古堡,回来时并没有在桌上再看到那本《圣经》。   不过那时没太当回事,只当管家收走了,如今想来不是没可能被某个玩家偷偷拿走。   “你想得没错,昨晚你在花园里碰到陈点水的时候,他不但是在做送给伯爵的暗器,还烧了先前偷走你的那本《圣经》。”   听完鹦鹉的发言,祈天河嘴角一抽:“这消息你可说得真及时。”   鹦鹉淡漠:“所有杀不死你的,都会让你变得更强大。”   “……”别随意篡改名人名言好么?   老妇人瞧见祈天河来了,却站在那里不动自言自语,伸出枯瘦的手招了下。   祈天河调整好一个笑容走过去。   “找您有点事,”祈天河摆出恭敬的姿态:“我有一个朋友,他总说心里空荡荡的,好像时刻处于饥饿状态。”   话音落下,空气陷入一瞬间的死寂。   目光中的和善淡去,老妇人看他的眼神逐渐变得惊恐,手上的青筋也鼓了起来,用力捏住书边,好像下一刻就要砸过来。   祈天河再次强调:“是我的朋友,不是我。”   老妇人死死盯住他,确定祈天河正常呼吸,说话也有逻辑后,胳膊才重新垂下来。   见状祈天河微松口气,长话短说:“您看我那朋友还有救不?”   老妇人才缓和的情绪再次激动起来:“烧死他!全烧了!”   原本就没几两肉的肩头被她用力按住,指甲都快要戳破衣服刺进去。祈天河猜测李连多半凉定了,适时转移话题:“订婚宴已经开始筹备,但伯爵目前的意向人选不是我。”   老妇人对这个女儿怨念很深,一听到她看上的人选不是祈天河,又开始不顾形象地骂骂咧咧。   没有直接问起十字架项链,祈天河试探道:“您看我该怎么做才能挽回伯爵的心?”   骂声戛然而止,老妇人冷静地十分突然,与此同时她的嘴角勾起一个阴冷的笑容:“她让你来找我要那串项链,对不对?”   祈天河不说话,但也不否认。   “我嫁给一个恶魔,然后又生下一个恶魔……”老妇人紧紧抱着怀里的圣经:“不对,是恶魔先进行蛊惑的……”   祈天河站在一旁,默默等她发泄完。   许久,老妇人终于停下无用的念叨,开始说起正事:“我有两件陪嫁,一件是珍珠手链,另一件就是那个孽种想要的东西。”   祈天河:“那串项链真就这么神奇,可以驱邪?”   被他一激,老妇人情绪上来怒道:“你在质疑我说谎?”   祈天河:“当然不是。”紧接着又说:“能给我看一眼么?”   老妇人眼睛一眨不眨地看了他将近十几秒,才说了声好,然后没了动静。   祈天河又细细询问了几句,老妇人一概不答,在他快要放弃时,忽然道:“你低头。”   祈天河稍稍低了下脖子,该有的警惕也没少。   老妇人拆了圣经的封面,厚重的书壳下藏着一串十字架项链,她亲手给祈天河戴了上去。   十字架只经过了简单的打磨,款式也很大方,配合祈天河现在穿得这身白袍,居然还挺搭。   可惜当事人根本没心情欣赏这份奇异的美感,反而有撞了邪的错觉,从这项链触碰到颈间肌肤的那一刻,祈天河就感觉到一股子形容不出的凉意。   “东西是不是有问题?”他问鹦鹉。   鹦鹉充当一个没有感情的复读机器:“所有杀不死你的,都会让你变得更强大。”   “……”   祈天河试着想要取下来,但是一低头,脑袋就很难再抬起来。无奈只能暂时保持这种僵硬的状态回房间,上楼前让女仆安排人抬进来一张新的铁床。   有了连人带床被拉入密室的前车之鉴,这一次祈天河专门让人把床放在了正中间,几面都不沾墙。   躺在床上,颈部终于舒服了一些。   昨晚一夜没休息,他睁眼望着上方角落的蜘蛛网,很快迷迷糊糊睡着了。不知过去多久,祈天河嗅到了泥土的味道,外面还有滴答滴答的声音,他从睡梦中惊醒,偏过头去看铁窗,雨水飘进来,混合窗沿上的尘土往下流淌,印下一道道痕迹。   敲门声覆盖住雨滴声。   “祈天河。”有人在叫他:“在么?快开下门。”   十分熟悉的声音,好像还很值得信赖。祈天河反射性坐起身子,揉了揉脖子,准备去开门。   手刚放在门把手上,突然又收了回来。   “谁啊?”边问着还按了按眉心,脑海中一片混乱。   外面的人有些不耐烦:“是我啊。”   说完又加大敲门的力道,一下连着一下,咚咚地震动仿佛在敲击人的耳膜。   “快一点。”又过去几秒,见里面的人没反应,开口催促:“是我,快给我开门。”   “我?”祈天河喃喃重复了一遍,项链压得他喘不过气,半个身子靠在门板上。   我是谁?   这个疑问刚一出现,脑海中突然传来一阵剧痛,哪怕用拳头死死抵住太阳穴也缓和不了分毫,疼痛让他不得不颤抖地蹲下身。敲门的声音还在继续,祈天河手从额头滑下来,紧紧攥住十字架,直至十字架的一端把掌心戳破,鲜血渗出的刹那,他冷汗涔涔,人却突然惊醒……外面那道声音不就是他自己的?   有了这个认知,脑海里铺天盖地涌来的刺痛渐渐散去。   就在这时,门把手已经松动。   ‘砰’地一下,门锁处直接被掏开一个窟窿,发白的手指猛地伸进来,一把抓住祈天河的领子。   祈天河用脚抵着墙边,使劲一蹬,刺啦一声,衣服破了道口子的同时他也得以挣脱。   危机才解除一瞬,没了锁的门被轻而易举推开,和刚刚的急迫不同,这时门被相当缓慢地推开,‘吱呀’的开门声也随之无限延长,刺激着神经末梢。   祈天河险些飙出一句脏话,恐怖故事里不是只要不开门,鬼就进不来?   不讲鬼德啊!   门最终还是彻底敞开,出现在面前的不是鬼,而是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相似到什么境界……就连白袍才扯开的裂口都是完全复制。   惊讶只有一瞬间,祈天河快速思考起退路,求救肯定行不通,指不定还引来一补刀的,似乎想到什么,他垂下眼站起来。   “你想利用密室搏一次?”如出一辙的自己咧开嘴:“不用做无谓的挣扎,因为我才是你,真正的你,知道你会考虑的一切可能。”   “……好比你紧张时小拇指尖会微微颤抖,没错,就像现在这样。”   祈天河不去理会他的妄言,想要寻求破局之法。   “你赢不了,”那人走近几步,站在他面前:“因为这世上没有人能完全接受真实的自己。”   逼人的气场压得祈天河不得不抬起头跟他对视,突然想到进入副本前萦绕在耳边的那句话——   你能接受真实的自己么?   显然不能。   祈天河可以轻而易举看到对方眼中的暴戾,冷漠,仿佛被困住的野兽,随时会冲出牢笼撕咬毁坏一切。   哪怕不是玩家,正常人也有消极愤怒的时候,只是他们学习过的知识,道德,和法律的约束能很好地不让事态往极端的方向发展。如果人人无所顾忌地展示本我,迟早带来灾难。   颈部越来越僵,压迫地思维无法活跃,在又一次陷入混淆前,祈天河咬着牙坚持己见:“你和我不是一回事,你连个最起码的价值观都没有。”   四目相对,他的眼神要更加无畏。   然而面对面站着的‘自己’并没有因为这份坚定而消失。   “……”   真正的不讲鬼德啊!   当他冲破思想迷雾坚定自我时,有底线的鬼就该遗憾退场。   残酷的现实摆在面前,鬼不但没有消失,反而慢慢抬起冰凉的手,掐向细长的脖子。   祈天河根本没有力气阻挡,呼吸逐渐变得困难,身上的道具像是被封印一样,无法拿出来。   “你、不、是、我……”   到了这个时候,他还哑声坚持着,在对方无动于衷的笑容里说:“我有证据。”   语毕闭了闭眼,一只漂亮的鹦鹉凭空出现,它的尾巴要比寻常鸟类长一些,一双小眼珠闪烁着人类才有的情绪,鹦鹉在祈天河头顶盘旋一圈停下,居高临下望着对面那个所谓的真我,嫌弃开口:“哪里来的冒牌残次品?”   ‘真我’先前那副万事尽在掌握的从容消失,掐着脖子的手微微放松了一些……似乎感觉到自己的力量在流逝,他一脸怨毒地看向祈天河。   祈天河扯了下嘴角:“你看,我说了我们不一样,我脑子里住了只鸟,你有么?”   作者有话要说:祈天河:你没有,所有你哪来的脸说自己是我?   真我:…… 第41章 伯爵的婚礼(十一)   为什么他能把脑壳当鸟笼用?   ‘真我’脸上浮现出罕见的迷茫之色。   这回轮到祈天河提问了:“生存还是死亡, 这是一个问题?”   话一出口,忍不住分神去想自己是不是受了鹦鹉的影响,开始做名言引用。   拍了拍身上的土, 祈天河眼睛一眯:“所以冒牌货,请去死。”   ‘真我’的手彻底脱力,从祈天河脖子上滑落,祈天河却扼住他命运的咽喉, 问:“你是谁?”   我是你。   这么简单的三个字被无形的规则桎梏, 硬是一个字也无法憋出。   祈天河微微一笑, 一扫之前的狼狈, 轻轻拍了拍鹦鹉:“来, 给他表演一个大变活……”   话没说完,鹦鹉冷声提醒:“收敛点。”   祈天河轻咳一声,冷眼旁观一模一样的那个他身体渐渐变得虚无,‘真我’低头望着首先消散的掌心,神情中的阴霾越来越重, 但在最后一刻, 融化到仅仅剩下一颗头颅时,‘真我’嘴角突兀地勾起一个古怪的笑容,视线下移瞄准他的胸口:“你这里, 有病。”   你的心,有病。   祈天河透过虚无的空气朝他看去, 从那双充满负面情绪的瞳孔中瞧见自己的倒影,一直到‘真我’消失,那倒影好像穿透了空气,朝他的眼睛飞来——这一刻,全世界仿佛只剩下一道恶毒的缩影。   黑暗中突然出现一片五彩斑斓。   祈天河骤然回过神, 看见鹦鹉抬起一只翅膀在他面前晃了晃:“想什么呢?”   “没什么,”他的笑容有些勉强:“可能是后遗症,有点累。”   说着揉了下眼睛,又摇了摇头,试图甩去那道缩影,稍微好一点后祈天河瞄见一串十字架项链静静躺在地上。后知后觉摸了摸脖子,空荡荡的。   “这东西……能化人?”   鹦鹉一点也不客气说:“一点小把戏罢了,戴上后会强行对灵魂进行拷问。”   祈天河总算明天老妇人成日里疯疯癫癫的原因,这玩意谁戴也正常不起来。每天一个负面的自己站在面前,强调他才是你,长久下来,精神迟早失常。   祈天河因为项链自我作斗争时,陈点水那里也遇上了麻烦。他正和老伯爵面对面,胳膊受了伤,一行血迹顺着肩膀往下淌,手指蜷曲着,面色却是不变。   问题出在了哪里?   他环视四周,想要找到突破点。回顾自己这些天的行动,没有遗漏处,唯一的可能便是被人动了手脚。此刻整个房间都是扭曲的,窗外的乌云突然散开一些,阳光投射进几缕,空气中飘浮的灰尘看得一清二楚。   这些灰尘是静止不动的,陈点水手上凭空出现一副眼镜,戴上后看见灰尘被数条细线串联,组合成一个立体的玫瑰图案。   他被困在无数玫瑰图当中,稍稍靠近一点,就会留下一道切割的痕迹在身上。   “笔记,我的笔记好看么——”   老伯爵的一双眼睛十分细长,因为那些稀奇古怪的实验,胳膊和脖子上有着大面积死后也消散不去的血点。   笔记?   陈点水第一个想到的是那天跳交际舞时离开时间最长的祈天河,那人回练舞室的时候,外衣套里似乎揣着什么东西。   想到这里他皱了皱眉,突然觉得自己多此一举了,哪怕不烧毁属于祈天河的《圣经》,老伯爵也会由于笔记本找上门。   老伯爵伸手朝他一推,陈点水闪躲的时候后背又被割出几道血痕。   不对,他目光一沉,前天晚上祈天河和李连住一间屋子时,那边传来异响,动静很大,自己都能听见。而祈天河真正遇到麻烦被老伯爵在密室追逃的时间点是在昨晚,他毁书后。   两相对比,《圣经》必然能提供保护作用。   陈点水不再留手,扔出了一个人偶,眨眼间他移形换位出现在床头,厚重的书籍还在,却没有了那种质感,一翻开,中间被掏空了一块不说,还塞了笔记本的残页。   “我还是小瞧你了……”   ·   祈天河叫住一个经过的女仆:“麻烦帮我换扇门。”   女仆陈述事实:“四十分钟前才为您换了一张铁床。”   有谁睡觉先是把床睡没了,再然后门也坏了。   祈天河微笑:“我这人比较……败家。”   女仆定定看他几秒,转身:“请稍等。”   祈天河坐在外边等人来修门时,柳天明正好从这里路过,瞧见门损毁的程度,就知道他遭遇了麻烦。   “碰上什么了?”   祈天河:“一只难缠的东西,除了长相,一无是处。”   柳天明不再多问,本来已经走过去,忽然又折回来:“忘了说,我拿走了你房间的笔记本,塞给了陈点水。”   顿了顿补充道:“陈点水估计以为是你干的。”   祈天河沉默片刻,做足了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姿态:“一枚游戏币,我全部扛下来。”   反正这事也不能登门解释,越描越黑。   柳天明好笑,这是讹上了?就算陈点水知道真相也无可奈何,副本就是这样,有时候你不害人别人还来害你,何况陈点水说不定早就有过小动作。   “还有一件事,人没死,只是受伤。”   “……”所以他到底图什么?   “我没想到陈点水会消耗道具来脱困,这笔买卖并不划算。”   一个副本爆出的道具有限,找手链时祈天河已经刚从老妇人那里得到一个,想要继续寻获难度不小。   祈天河想了想道:“你说陈点水受伤了,伤在哪?”   柳天明深深看了他一眼。   祈天河自顾自低头思索:“伯爵很大可能是个颜控,他变丑了,我的机会就多几分。”   “那你可能要失望了,”柳天明淡淡道:“皮外伤,女仆正在为他包扎胳膊上的伤口。”   正说着,一名皮肤黝黑的女仆提着工具箱走过来,一言不发低头干事。古堡里的NPC用实际行动证明了什么叫做人工智能,各有所长,几乎包揽了平日里的一切杂事。   祈天河:“可不可以申请换扇防盗门?”   女仆头也不抬:“客人,您挡着光了。”   屋子里没剩下什么值钱的东西,祈天河索性不再碍事,走去外面。   走廊里白天依旧阴森消沉,地毯估计没清理过,踩着硬邦邦的,还能看到几处黏腻的血渍,连最开始起码的美观都不剩。   一声凄厉的惨叫突然响起,声音从外界传来不是很大,但隔着厚厚的石壁都能听到,足以想象当事人的惊恐。祈天河觉得音色挺熟悉,往下跑得时候说:“好像是园丁。”   惨叫多是玩家的专利,NPC向来是负责看戏的,祈天河下意识认为李连出事了,转念一想一个玩家死得再惨烈,估计也调动不了NPC的情绪。   也不知道园丁怎么想的,下雨天还在浇花,如今水管被随意扔到一边,里面的水还在汨汨流淌,刚巧那是一处凹陷,水全部淤积在一处,玫瑰根都快要泡烂了。   柳天明四下环顾,指着一处说:“在那里。”   两人跑过去,脚步同时一顿。   前方老妇人平躺在玫瑰花地里,颈部的动脉被咬断了,血和泥土搅和在一起,艰难地做着呼吸。   祈天河伸手帮忙捂住伤口,可惜这样做的用处并不大,老妇人眼皮耸拉着,死死盯着他胸前的十字架项链。   祈天河忽然间明白过来,老妇人受到攻击是因为失去可以驱邪的项链,但这项链同时也是一个枷锁,日日拷问人的灵魂。   “我被花言巧语蒙蔽了双眼,我有罪……”没了项链,老妇人说话也比往日清醒一点:“我还生下了恶魔……”   祈天河皱眉,握住项链:“既然认为伯爵为恶魔,为什么不用项链去对付她?”   哪怕杀不死,起码能造成一些的伤害。   老妇人痛苦的神情中掺杂着挣扎,亲生的孩子,怎么可能一点感情也没有?只不过这点感情很快被恨意所遮掩。她是虔诚的教徒,无法容忍丈夫研究吸血鬼,女儿又有遗传的怪病,最后口中吐出的仍旧是愤懑怒骂式的宣泄。   伯爵赶来时,只来得及听到她最后一句的怨言。   雨水淋在老妇人满是皱纹的脸上,彻底浇灭了她年轻时残留下的最后一丝美丽。   伯爵眼神中全是悲伤,几次张口,嘴唇颤抖着,却不知为何连一个哭音都无法发出。不知过去多久,她沉默地转过身,管家随后过来处理尸体。   祈天河突然间涌来一股强烈被窥视的感觉,猛地回过头,看见一道身影快速跑进古堡当中。   “我去看看。”柳天明不知想到什么,似乎很感兴趣的样子追了过去。   祈天河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离开。   天空中下的雨微微发酸,祈天河没直接回房间,先去洗了个澡。热水泡了泡,浑身的疲惫似乎一扫而空。   快走到房间时,脚步放缓。   女仆修好门后没有上锁,里面站着个人,虚掩的门被推开时回过头。   祈天河险些以为进错了房间,还出门左右看了下,确定这是自个的屋子。   “来报复?”   陈点水:“我烧了你的圣经,你用笔记本害我,本身就是一场公平的互动。”   祈天河对他仍旧抱有防备,进门后站在一边,保持合适的距离位置。   陈点水:“我想去确定一件事,不过在此之前,需要有人想办法延缓订婚宴到来的时间。”   “所以你就找上了我?”祈天河觉得好笑:“伯爵已经明确表态明天会公布人选,你让我去做她的思想工作,鼓吹出尔反尔?”   陈点水:“如果这件事是真的,对大家都有好处。”   说着神秘一笑:“想必柳天明也有所察觉,专门去确认一番。”   祈天河对他的话不完全信,也没有明确拒绝,抱臂靠墙站着,等着柳天明出现证实。   大约过去一刻钟,柳天明的身影才出现,祈天河说起陈点水提到的事情,柳天明缓缓点头:“他说得没错。”   祈天河没详细追问,有付出才有回报,空手套信息在副本会受到排斥。   “具体需要延长多久的时间?”   陈点水和柳天明看法出奇的一致:“越长越好。”   祈天河若有所思,出神地想了会儿事,离开去找伯爵。   房间里剩下两人,陈点水突然说:“你不觉得有些奇怪?”   柳天明看了他一眼,保持缄默。   陈点水:“玩家说不准可以在这个副本得到特殊体质,可他看上去竟然像是一无所知。”   柳天明很早之前便觉得祈天河身上处处有矛盾点,有时候极聪明,有时候似乎连基本常识都不知道,大部分时间给人的感觉温文尔雅,偶尔又很残忍。   所以陈点水提出让祈天河去劝说伯爵时,他没有阻止。   陈点水继续道:“先前在楼梯口碰到伯爵时,她一度想就在今晚宣布心仪的人选。”   伯爵身上有对家人的渴望,老妇人死后,她失去了唯一的亲人,有这种想法不奇怪。要在这个节骨眼上说动伯爵延长婚期,并不容易,正好借此试探一下祈天河实力。   祈天河此刻人已经在伯爵的房间。   伯爵大概是真的难过,搁在平常,不会轻易让他进门。   房间里除了棺材,玫瑰,就剩下一堆书籍,待久了祈天河也略微产生压抑的感觉。   他望着伯爵:“相信你多少能感觉到,订婚宴后,选定的那个人不一定能陪你终老。”   祈天河对NPC的存在一直抱有强烈的好奇心,这些角色似乎清楚自己的身份,受到规则制衡,但好像又不知情,他们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所有外泄的情绪都无比真实。   伯爵静静打理墙缝边的玫瑰花,眼中有几分不符合她美丽的狰狞。   祈天河:“我和其他几个勇士都来自东方。”   不忘特意显摆了一下自己的黑发黑眸。   见伯爵没有动静,祈天河反而松了口气,就怕她突然说一句什么是东方,大家不都说着汉话?   好在游戏的设定并没有那么丧心病狂,给了伯爵标准欧洲人的长相设定,并未在语言上多此一举,否则外语不好的玩家大概必死无疑。   伯爵完全没有认识到自己说得语言有问题,抚摸着玫瑰花瓣,目中的狰狞逐渐化为残暴。   祈天河说:“在我的家乡,有一种古礼,叫守孝三年。”   伯爵神情缓和了一些:“守孝?”   祈天河:“家中长辈去世,要服满丧期才能再办喜事。”   说罢稍微靠近伯爵一些距离,蛊惑道:“拒绝闪婚闪离,以此为借口,大家可以多处三年增加了解。这期间,你一直有我们陪着,多好。”   杀意渐渐淡去,伯爵满眼写着心动。   作者有话要说:柳天明:不知道他能延长多少天?   后来,知道真相的柳天明眼泪掉下来。 第42章 伯爵的婚礼(十二)   柳天明和陈点水短暂讨论了一下这个问题, 还没离开祈天河房间,屋主就已经回来了。   柳天明微微皱眉:“失败了?”   话一出口直觉哪里不对,哪怕失败, 也该再尝试一下,不至于这么快便回来。   一旁陈点水面上不显,私下却在寻思着祈天河莫不真是只纸老虎。   “没,”祈天河给自己倒了杯水, 风轻云淡说:“伯爵欣然同意。”   欣然……同意?   柳天明看着他, 似乎想从祈天河脸上瞧出开玩笑的意思。   然而祈天河神情相当平静, 眉宇间写满了认真:“伯爵能购买到最近流行的书籍, 肯定和外界有独特的联系方式, 稍后我和管家打听一下。”   柳天明下意识道:“管家不一定会说。”   “理由我已经想好了……”走廊里路过一道身影,祈天河看到愣了下,拔腿追上去果然是管家:“稍等一下。”   所有人里,管家最不喜欢的就是和这个人打交道,可惜作为一名称职的管家, 不无视客人也是要求之一。   “有事?”   祈天河:“请问附近有没有卖生活用品的地方, 下次出去能不能带上我一起?”   管家冷冷道:“日常的准备会有专人负责。”   “我想买的东西有点多,添置一床新被褥,现在这个有些潮了, 还要买换洗的衣物,你们不知道我尺码, 买来也不合身……”祈天河自顾自式碎碎念:“毕竟不是住一年两年的事,长久的规划要做好做全。”   他和管家说话的时候,陈点水和柳天明就站在身后不远处。   管家面无表情:“伯爵对成婚人寻有严格的要求,未必会选择你。”   祈天河:“不是我,是所有人。”   管家眼皮都不抬道:“说谎是要付出代价的。”   这时伯爵的房间门突然开了, 她因为怪病畏光,很少在白天出门,今天是个阴雨天气,残存阳光的温度照在身上,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和之前一样,伯爵的衣服永远是层层蕾丝花边堆砌的繁琐裙子,只不过如今头顶多出的一朵很招人眼的小白花,随着她走动,娇弱的花瓣一颤一颤的:“是真的。”伯爵说:“他们要在这里住三年。   ”   管家,柳天明,陈点水……这些都不是面部表情丰富的人,然而乍一听到这句话,三人的面色几乎是走马观花转了一圈,过了片刻依旧是脸色铁青。   “您是说三年?”管家做确认。   伯爵面上带着罕见的少女娇羞,她微微低下头,细声细气:“这位勇士说在他们家乡,至亲去世,要守孝三年。”   然后又对祈天河道:“生活用品不需要你们费心。”   闻言祈天河回到柳天明他们那边,眼角眉梢还带走一丝自得:“是不是很惊喜?”   就像本来舍不得冲会员,咬牙充了一个月,惊喜从天而降,官方又赠送了三十五个月。   柳天明平日严肃的目光细看多了一丝麻木,他在用理智提醒自己,玩家间自相残杀是要付出代价的。   伯爵和管家有事情交代,说话过程是避开玩家的,不过后者此时也有事情要谈,没有刻意去偷听。   门一合,房间里站着三个人。   祈天河:“现在可以说说了,有什么好处?”   他已经完成了自己承诺的那部分。   柳天明根本提不起心情周旋,安静地站在一边。   陈点水同样闭口不言,他见过很多种类型的玩家,祈天河这种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人,多归属于扮猪吃老虎。然而接触下来,陈点水只有一个感觉,所有人都冤枉巫将了,那是个多么正常的人!   “为什么要这么做?”他终究问了出来。   “只是好奇副本里究竟能待多久。”对视间祈天河耸肩:“以前有人实践过么?”   陈点水:“有,无一例外都失败了。”   这时柳天明终于开口,插了一句:“游戏会给出完成任务的时间范围,越是濒临结束日,危险系数越大。这点常识你不该不清楚。”   “当然,”祈天河微笑道:“所以眼下是个绝佳的机会。”   副本的生存目标是活到伯爵的订婚宴结束,如今距离结束还有三年多时间,不急。   说完把话题拉回来,手指屈起轻轻敲了敲背后的墙壁:“谈谈好处。”   陈点水个性极为谨慎,对于祈天河,仍旧保留诸多怀疑,作为高级玩家,对方不清楚体质是什么,着实可疑。   “古堡或许藏着一种方法,能增强人的体力和敏捷性……”他故意把话说得含糊。   祈天河若有所思点头:“好比一般游戏里的人物属性,有不断提升的空间。”   这下陈点水心中疑窦更深,听这话的意思真的是什么都不知道。   就在他考虑要不要直接把问题说开,说开又会不会打草惊蛇时,另一边柳天明冷不丁开口:“那老太太是被李连杀死的。”   祈天河被这番言论吸引注意力。   柳天明:“我追过去时,看到了李连,满嘴都是血。”回想了一下当时的状况摇头:“他的行动也不再迟缓,相反,出奇的灵活。”   祈天河隐隐抓住了某个关键点:“低级吸血鬼?”   柳天明颔首:“先前我们讨论过,伯爵母女的年纪对不上号,伯爵太年轻了,不过这种年轻只局限在外貌,她是吸血鬼的事情跑不了。”   祈天河‘嗯’了一下,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老妇人自始至终都在强调女儿是一个恶魔,古堡本身限制谎言,再加上项链对灵魂的拷问,如果先前只有八分猜测,现在便是十分的笃定。   柳天明:“还有我去给园丁偷蛋糕的时候,发现冷箱里存着小半瓶血。两个厨师间的对话也很有趣,一个想要偷一滴,另一个责骂他不要命了,伯爵的血都敢偷。”   祈天河沉吟:“所以一些特定的食物里,加入了伯爵的几滴血?”   柳天明点头:“每个人的餐盘上都特别注明了姓名,管家让女仆上菜前还会特别检查,大家吃得东西看上去没区别,成分上可就不好说了。”   李连的异化不是猛然发生,其实是有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   “说白了那就是种相当可怕的病毒,否则不会因为误食便感染。”祈天河想了想:“不过也不一定,李连的脚被钉子扎破过,钉子上面可能也有某种病毒。”   几个条件叠加到一起,不管诱发点是什么,最终神仙难救。   “李连只是一个失败的例子,”柳天明淡淡道:“伯爵一定还有某种办法,可以渐缓这种副作用。”   在这点上,祈天河和陈点水更加清楚,两人先后和罗斯特先生交过手,老伯爵力量强悍,但神智不清,基本处于疯魔状态。伯爵不同,她甚至保留了人类才有的情绪和情感。   联想到任务奖励里提到的被伯爵选中的人会得到特别的馈赠,如今想来这种馈赠可能指的不是道具,祈天河也终于明白让这两人心动的点在哪里。   ——改善体质。   正欲问下去,敲门声打断三人的讨论,门外站着管家,面色依旧难看。玩家……确切说是祈天河可能要在这里留三年,令他格外不虞。   “明晚古堡会同时举办两场活动,追凶和送葬,伯爵的意思是让你们任选一个参加。”   与此同时,久违的游戏提示音出现:   【可选任务一:追凶。伯爵的母亲在古堡遇害,请于明晚零点前消灭残暴的低阶血奴。】   【可选任务二:送葬。老伯爵的尸体至今下落不明,伯爵想让父母死同棺,请于明晚零点前找回老伯爵的尸体。】   【注:任务二有额外奖励。】   这还用得着考虑?   果断任务一。   伯爵算厉害的,就连她都畏惧于老伯爵,晚上要在走廊布置机关,房间里也有应对紧急情况的摇铃,更何况是玩家?任务二可谓是送命题。   祈天河选择苟着:“老太太生前待我极好,我会为她报仇。”   闻言柳天明十分复杂地用余光瞄了眼他,风险收益呈正比,任务一更稳妥,但祈天河决定未免做得太快了。   “我也选择追凶。”柳天明表态。   不多时,陈点水也做出同样的决定。   管家转身离开,似乎是向伯爵汇报情况。   柳天明出奇的大方,管家走后主动分享了线索:“我是在厨房那边追丢的李连,运气好的话,说不定人还在那里。”   陈点水:“纠正一点,已经不是人了。”   真正的李连十有八九出了副本,现在留下的不过是行尸走肉,否则游戏不会下达追凶任务。   不再耽搁,几人第一时间赶去厨房,刚刚柳天明追到这里,李连因为身体十分敏捷,就跟猴子似的顺着房梁跑没影,他则被厨师拦下。   现在又是另外一种情况。   自从接下任务,表明了凶手可能藏在厨房,厨师很配合地让他们进去,自己还挺惜命地躲去外边。   柳天明来偷过蛋糕,对厨房内部构造可谓了解甚笃,直接指了一个方向。那里堆放着不少熏肉熏肠,还有一个大缸子,平日里放些蔬菜。此刻搭在上面的肉肠在微微颤动,似乎是因为底下的动静。   三人对视一眼,祈天河找了把铁铲,拨掉上方的杂物。东西还没有落地,一道黑影嗖地一下冲了出来,他见过最快的速度是从前看动物世界时,沙漠里会弹跳飞起的蛇,这道黑影完全可以与之媲美。   祈天河扔出铲子挡了一下,以最快的速度侧身闪躲,衣服还是被尖锐的指甲划破一道口子。   李连原先的迟钝完全不见,双目赤红半蹲在水缸上,露出獠牙。两颗过长的牙齿上除了血还有肉丝,有点恶心人。   面对像是豹子一般蓄势待发的野兽,柳天明慢条斯理地戴上一双手套。这是祈天河第二次见到这双手套,上一次柳天明还是用它来拔花园里的玫瑰花。现在看来,这东西用处似乎不是一般的大。   而陈点水手上拿着的是一张符纸,他和柳天明联手,同李连迅速进入缠斗状态,祈天河站在一边完全发挥不了作用。   这也不能怪他,目前祈天河最有用的道具是【旧纸币】,但作用是让鬼跑远八百米,任务是追凶,总不能让李连跑掉。   不同等级的吸血鬼力量差异天翻地覆,李连这种才进化的低阶吸血鬼,还算好对付。   交手时,手套中央的眼睛突然睁大,被那只眼睛的光射到,李连动作定格一瞬,陈点水趁机把符纸贴在李连额头,适才还疯狂敏捷的吸血鬼瞬间被定格在原地。   麻烦暂时解决,柳天明连个眼神都没多给,反而转过身看怵在那里不动的祈天河。   祈天河生出几分惭愧,实话实说:“我能发挥的作用不在这里。”   四目相对,柳天明眼中极快地划过一道暗芒,不紧不慢的语气却是格外深沉:“听说过特殊体质吗?”   祈天河:“什么是特殊体质?”   一刹那间下意识的疑惑是装不出来的。   柳天明眼睛一眯……竟然真的不知道。   陈点水紧接着开口:“特殊体质很少见,好比他……”直接拿李连举例:“这就属于残缺的吸血鬼体质,速度快,敏捷高,还有……”   指着李连胳膊上肉眼可见愈合的伤口:“复原能力极强。没有一个高级玩家不渴望拥有特殊体质,这点常识你居然不知道?”   祈天河眨了眨眼,论坛里的帖子他重点只翻阅新手攻略,至于高级玩家关注的那些,对他而言为时尚早。   不过第一次听见这种说法感觉挺新鲜,绕着李连走了一圈:“就是说,这种体质很强?”   陈点水现在十分怀疑面前这个‘回归者’的身份,冷声道:“吸血鬼体质,可以排进所有体质里的前十。”   闻言祈天河像是看到新玩具的孩子,特别好奇地对着李连研究。   陈点水冲柳天明使了个眼色,后者暗暗皱眉,别得也就算了,吸血鬼体质相当有名,高级玩家可谓无一不知。哪怕他是个普通高级玩家,也该了解才对。   没有察觉到那两人面色的古怪,祈天河忽然想起《七日经》的介绍:练成之日将灭自身人欲,成万灵之体,引众鬼拜服。   万灵之体会不会也是一种体质?   边想着指尖窜出一小簇鬼火,火苗稍稍一沾,李连的身体霎时如同鼓起的面团猛地炸开,最终只剩下一堆黑灰。   见状祈天河挑了挑眉……还前十的体质,开什么玩笑?   《七日经》正处在基本的修炼阶段,他离修成万灵之体十分遥远,然而这只低级吸血鬼竟然连点火苗都扛不住。   无语地收回鬼火,祈天河拍了拍溅到手背上的黑灰,转过头望着柳天明说:“就这?”   “……”   作者有话要说:有关本章鹦鹉为什么没出现:   鹦鹉:谢邀,已经被气死了。 第43章 伯爵的婚礼(十三)   短短两个字, 带着一丝丝戏谑的味道。   这一次祈天河确有故意显摆的意思,吸血鬼的身体会化作灰烬,这点着实出乎他的意料。哪怕他是个菜鸟也明白,不要轻易暴露底牌。   然而事已至此, 只能将错就错。   鬼火的攻击范围局限于鬼怪, 日后一旦和这些脏东西交手, 暴露也是迟早的事情。与其藏着掖着, 索性让别人就认为特殊体质便是自己的底牌。   好在他还有一个哔哔技能,讲起道理来可谓是无差别攻击。   与此同时柳天明和陈点水也在思索祈天河这么做的原因, 如果仅仅是为了装逼,那便是性格缺陷脑子有病, 抛开这种可能性,就只剩下一种目的:祈天河想要以最夸张的手段展示能力, 给别人造成这就是他底牌的错觉。   三个人频道不对, 难得的是,最后的想法对上了。   另一方面,李连消失没多久, 游戏提示音便出现:   【可选任务一:追凶(已完成)。】   距离任务消灭血奴的要求差不多提前了一天结束, 意味着接下来他们有大把时光挥霍。   陈点水提议要不要试着做一下任务二。   祈天河苟得有理有据:“先去给伯爵交差,刷个好感度。”   表达完意见, 去交差的路上问:“所以为什么要延长伯爵选婿的时间?”   陈点水:“那时候是想把李连抓来再确认一下, 而且有些体质的获取方法并不一定是NPC直接赠予, 药剂,仪式……等等, 都有可能。”   祈天河尴尬地笑了笑,看来现在是不用了,能供他们研究的吸血鬼尸体已经灰飞烟灭。   “往好处想, 这种垃……”顿了顿,略去中间那个简单粗暴的词语:“这种体质,不要也罢。”   回应他的是两道不可言说的目光。   祈天河:“不过就算研究,也用不着让我把时间延长的越久越好。”   “……”别问,问就是自作孽不可活。   柳天明打破微妙的气氛,走路的时候略作沉吟:“你的这种特质,似乎不在排名里。”   不过他倒是没生出多少怀疑,能获得特殊体质的玩家数量只占相当稀少的部分,现有的排名仅仅为简单的归纳排序。   “正常。”祈天河淡定回应:“每年的财富排行榜都不一定那么精准,也有闷声大发财的强者。”   “……”   古堡平日里都很冷清,因为老妇人的意外离世,竟然滑稽地有了些人气。白天很少出门的伯爵在筹备丧礼,管家拿着纸笔,认真听她说话做记录。   听到动静,伯爵话说到一半停下,抬眸望向走来的几人,在祈天河表示任务已经完成时,命令管家取来那面可以测谎的镜子,让他对着镜子重新陈述一遍。   祈天河依言强调了害死老妇人的凶手已经付出代价,镜子单纯照出人像,没有特别的反应。   伯爵眼中没有多少复仇成功的喜悦,轻轻一叹,管家适时抱走镜子。   “想必母亲这下可以安心去见她信仰的主。”   语气中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显然和老妇人不同,不信那种虚无缥缈的存在。   伯爵从椅子上起身下来时,头上的白花晃晃悠悠,仿佛随时会掉下来。   明明是纯净的素色,看在眼中却有一种灼热,陈点水忍不住提醒了一句:“有关守孝的古礼,现在基本已经没那么讲究了。”   伯爵态度骤然发生变化,略尖的下巴微微抬起:“你想让我尽快做决定?”   陈点水颔首。   伯爵幽幽道:“你果然不爱我。”   “……”   伯爵的目光又轻飘飘落在祈天河身上,祈天河坦然:“我这人就喜欢热闹,所有人一起住在古堡里不好么?”   前一句话是真的,后一句违心,当然以反问的形式说出来,算不上谎言。   伯爵对家人的渴求已经上升到畸形的状态,但她并不喜欢和人长时间接触,下了逐客令:“这里还要进行布置,希望各位暂时不要随意走动。”   话说到这份上,玩家也不好久留,各自回去。   陈点水对没有完成的送葬任务还保留着兴趣,上楼分别前说:“谁有意向接送葬任务的,可以来找我商量。”   祈天河进屋后专门检查过,新换的铁床下没有被封印的蝙蝠。   才透出一点微光的天空再次乌云聚拢,眼看一场倾盆大雨即将来袭,祈天河手背在脑袋后靠着床头,不知在思索什么。良久,发出一声沉闷的叹息,说实话,他对吸血鬼体质还挺感兴趣,尤其是其中的自愈能力。   “一名玩家,有没有可能同时拥有两种特殊体质?”   问题抛出后的两分钟,仍旧没有听到鹦鹉的回答。   祈天河愣了愣:“在么?”   再一次石沉大海。   祈天河不禁有些担忧:“是不是遇到麻烦了?”   “托福,还活着。”鹦鹉总算现身,迎风站在窗台边凉飕飕道:“三年后就不一定了。”   “……”祈天河认真分析:“我认为游戏不大可能会让玩家拖到那时候。”   现实里失踪太久,早晚引出麻烦,作为一个成熟的游戏,很早就该设置一个临界点,他想试试这个临界点在哪里。   鹦鹉飞回来,半空中抖了抖羽毛,雨丝甩到祈天河身上,后者有理由怀疑这是蓄意报复。   “没有临界点。”鹦鹉习惯性重新停在他肩头,语气平静的有些不像话。   闻言祈天河怔了下,突然感觉到一股深入骨髓的凉意:“……玩家能永远留在副本里?”   鹦鹉:“你可以把玩家看作一个被副本排斥的元素,正常情况下这个元素长时间滞留,会很快被当成杂质消化掉,但凡事总有例外。”   这还是鹦鹉头一次深入聊起游戏的话题,祈天河下意识坐直身体去听。   “前几次副本,想必你也发现游戏的运作方式。”   祈天河点头:“它在玩家间搭桥,利用一方去为另外一方解决需求。”   无论是多重人格的副本,还是禽兽校长的落马,背后都有隐藏的额外受益方。   鹦鹉:“这就是所谓的因果联系,同理,想要不被副本排斥消化,就要和里面的NPC产生相当复杂的因果关系。”   “跟伯爵成婚也算?”   “这种只是小打小闹,没什么用处。”鹦鹉淡然说:“打个比方,如果你现在成为这个副本的世界首富,旗下有几十家公司,身边生意伙伴无数,最后做到知名度响彻世界,副本就不可能把你轻易消化。”   一个世界首富离奇消失死亡,蝴蝶效应下,后续将产生一系列要处理的漏洞。   语毕鹦鹉扬起翅膀,做了个今夜要去远航的姿势:“心动么?”   祈天河内心毫无波澜:“要是能拥有在副本里成为世界首富的实力,我在现实里也早就叱咤风云了,谁还会留下来受气。”   “……”说的好有道理。   祈天河:“还有,我之前的副本全是你精心挑选过的,难道这次是例外?”   他可不信用了组队道具,鹦鹉就无法干预这种鬼话。   鹦鹉默认。   祈天河摊手:“所以搞成今天这样,我们彼此都有责任。”   鹦鹉坦白:“原意是想帮你试探一下柳天明,顺便见识游戏人性的残酷。”   祈天河带着疑惑地‘嗯’了下。   鹦鹉:“任务其实有最直接的通关方式,除掉其他竞争者,伯爵无从选择的情况下成为优胜。”   祈天河:“但我和柳天明组了队,一损俱损。”   鹦鹉:“所以才选了一个诱惑性大的,比起特殊体质,组队获胜的奖励不值一提。”   祈天河又回到一开始的问题上,有关能不能同时拥有不同体质。   “想都别想。”   祈天河散去没用的期待,开始反思:“那我还有什么必要在这里待三年?”   鹦鹉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呵。’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祈天河站在原地不动许久,时间仿佛静止了。   勉强调整好心态,他不禁有些头疼,特殊体质无法兼容,那伯爵的馈赠就是无用之物。   转念一想,滋生出新的困惑:“柳天明和陈点水对这件事很上心,他们俩是游戏老手,难不成都没有特殊体质?”   陈点水他了解不多,但柳天明的实力祈天河多少能感觉到。   鹦鹉:“想碰上有特殊体质的副本纯靠运气,太次的又看不上眼。”   能进到有吸血鬼体质的副本,还是托了它的福。   说到这里鹦鹉生出一丝挫败感,翅膀尖耸拉着。原以为计划很妙,可惜一一被祈天河打破,续期三年不说,还无意间暴露了有特殊体质的事情,这样一来,柳天明知道祈天河不会争夺伯爵的馈赠,试探的想法便不成立。   祈天河起身走到窗边,凉风一吹还挺舒服:“临时组个队而已,有什么好试探的。”   “人品很重要,”鹦鹉强调:“为以后用人做准备。”   祈天河沉默了一会儿,放弃继续问下去。   这大概算是一种默契,他享受着鹦鹉带来的好处,也从来不过问对方想要通过这些好处把自己推往哪个方向。   现在流行超前消费,只希望未来还债的时候不要被过度透支。   雨水大滴大滴坠落,祈天河看了片刻,转身敲响了陈点水的房门。   陈点水开门见是他,面上浮现出一丝惊讶。   祈天河微笑:“以为会是柳天明?”   陈点水点头。   祈天河说明来意:“我陪你做送葬任务,好处平分。”   “条件?”陈点水也很直接。   祈天河:“放弃伯爵未婚夫人选的争夺。”   闻言陈点水眯了眯眼,正要开口却被祈天河打断。   “我和柳天明联手,你也讨不了好,甚至我完全可以直接采用这种更卑劣的方式。”   祈天河也是个利益最大化的人,一方面想让柳天明取胜,这样能让对方欠下人情的同时,自己跟着享受到组队胜利的好处,但他又不想彻底得罪死陈点水,才采用折中的方法。   双方本质相同。   陈点水无法保证在多一人搅局的情况下获胜,但就这么放弃特殊体质又不甘心。   “我可以给你组队获胜的双倍好处。”   祈天河摇头:“反水的事情我做不来。”   乌沉沉的眸子定定望着他,确定祈天河实在没有这份为利益所动的心思后,陈点水不由皱起眉头。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横亘在两人间的沉默越拉越长,就在祈天河以为这桩买卖要谈不成时,陈点水突然说了声‘好’:“不过柳天明需要额外给我转一百游戏币。”   语毕抬眼朝前方石柱旁不知何时出现的人影看去。   柳天明手插在裤兜里:“你倒是自信。”   陈点水冷笑:“底牌尽出的话,谁输谁赢还不一定。”   只是说他的赢面比较小罢了。   能用钱解决的事情都不叫事,游戏币再珍贵,也不及特殊体质。柳天明自然也愿意花钱解决隐患,颔首缓缓吐出两个字:“成交。”   然后又对祈天河说:“我欠你个人情。”   陈点水懒得听他们互相致谢,讨论起切合自身利益的点:“送葬任务难度不低,哪怕找到老伯爵,也不一定对付的了。”   仅仅为了弄死老伯爵,拼命氪道具很亏本。   祈天河想了想:“实在不行,可以请伯爵出手。”   他看着另外两人说:“不是有个故事,姐姐在葬礼上爱上一个男人,为了再次见到那个男人,就杀死了妹妹。我们可以把这个故事‘不经意间’透露给伯爵。”   祈天河自顾自说着话,压根没有发现另外两人越来越难看的脸色:“要知道都是心理不正常的人,伯爵为了再守孝三年,很可能会想方设法干掉罗斯特先生。”   作者有话要说:陈点水:听听他说得是人话么?   柳天明:显然不是。 第44章 伯爵的婚礼(二更合一)   老伯爵一死, 顺理成章再三年。   祈天河这么一说,陈点水突然丧失了做送葬任务的兴趣,甚至一度希望罗斯特先生长命百岁。再一想, 对方已经是吸血鬼, 百岁这个词放在老伯爵身上都有些折辱了。   “是不是先该商讨一下如何让伯爵把定下人选的日期提前?”   陈点水说话的时候, 眉头微皱了一下。   祈天河很想回一句‘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人情世故让他面带微笑, 征求在场另外一人的意见:“你怎么看?”   柳天明一脸冷漠:“三年, 是有些长了。”   ‘长’字专门加了重音,似乎是恨不得直接缩短成三天。   祈天河思忖后说:“这倒也不难, 从心理角度分析,伯爵的优势其实并不明显,毕竟货源有限。”   就剩他们三个,虽然不是歪瓜裂枣, 但全部另有所图。   柳天明目光一动:“你是想造成供不应求的假象?”   “可以这么说, ”祈天河:“譬如主动去追求女仆,给伯爵造成危机感。”   陈点水插话:“提醒一下, 伯爵很聪明, 书读得也不少, 并且在管家和女仆眼中, 我们和死物没差。”   祈天河:“主动可以消灭隔阂。”   话音未落,女仆端着茶具正好从正前方走过。人一般听到交流的声音会下意识看上一眼, 她却自始至终连个眼神都没施舍。   陈点水挑眉:“不是说要主动?”   祈天河沉默了一下,走过去搭讪:“凯蒂, 谢谢你帮我修门。”顿了顿又说:“对了凯蒂,我希望今晚是由你来送安神水。”   女仆停下脚步,面无表情道:“先生, 我叫琳达,还有,给你修门的是瑞思。”   说完迈步离开。   祈天河看向陈点水:“我和她已经互相知晓姓名,进入新的阶段。”   陈点水:“……还是先接任务。”   祈天河配合他的决定。   游戏提示音瞬间出现:   【可选任务二:送葬。   提示:1.传说经常有鬼影出没在古堡中。 2.有些东西喜好在夜间攻击睡梦中的人。】   反复确认了一下提示内容,祈天河意识到危险性:“所以得等睡着了,才有机会引来老伯爵?”   陈点水分析:“任务不会给出死局,NPC上来就杀人的可能性不大。”   祈天河认同他的看法,如今任务已经接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外面的雨一直下个不停,因为忙着准备葬礼,管家要处理的事情相当多,晚餐开始时要比往常迟了半个钟头。   下楼时柳天明走在最前面,在楼梯口稍稍驻足。   “怎么了?”祈天河绕过来探出脑袋,瞧见下面大厅伯爵早已端正地坐在主位。   多一人的加入,让晚餐的气氛变得略微怪异。   伯爵的餐食要比玩家简陋一些,只有一杯红酒和牛排。锋利的刀叉顺着一端切下去,伯爵的力道忽然减轻,刀尖浅浅从牛排表面划过。   “我阅读了一本讲述东方习俗的书,书里说长辈去世要忌荤腥。”   祈天河:“不同地方不通风俗。”   伯爵笑了笑,切下一块送入红唇。   祈天河则轻轻晃了晃酒杯,余光不时偷瞄着女仆,何谓醉翁之意不在酒,被他演绎得是淋漓尽致。   “瑞思,你吃了么?”   伯爵原本不以为意,直至女仆名字被叫出的刹那,吞咽地动作慢了半拍,眼神也冷了下来。   祈天河:“还没谢谢你为我修门。”   女仆毫无反应,像是个没有感情的木偶人。   陈点水淡淡在旁附和了一句:“瑞思小姐手艺确实不错。”   不过说话时的语气略微不自然,大概是祈天河制定的剧本过于狗血了。   两人一唱一和,伯爵目光闪动了一下,刀叉再度切牛排的时候,劲道变大了,似乎想表达什么又难以用语言传达自己的心情。   祈天河从容道:“有种感觉叫‘我好像只是短暂地爱了你一下’。”   闻言伯爵耸拉着眼皮,力道一大,刀尖贴着盘子面蹭过,声音听得人内心发麻。   祈天河反而面带笑容,镇定补充:“不要误会,只是突然想起以前看到过这么一句话。”   研究人的心理变化,是他擅长的领域。   如果问伯爵对玩家可有真心实意的喜欢?答案当然是没有。   玩家更像是她期待的玩具,这个玩具有没有达到预期是一回事,但哪怕是看不上,也不允许她在挑选时被别人捷足先登。   面对伯爵身上散发的冷气,祈天河全程像个没事人一样,该吃吃该喝喝,吃饱后慢悠悠擦了擦嘴角,含笑望着站在管家身边的另一名女仆。   “琳达,你的胸针有些歪了。”   一顿晚餐因为祈天河的表演气氛下降至冰点。   伯爵的教养让她没有直接把刀叉扔过去来个下马威,即便如此,她用餐结束后故意把手腕停留在一个高度,小刀落在盘子上的声音十分清脆。   伯爵沉着脸离开,连饭后甜点都没有用。   窗外突然闪过一道惊雷,强烈的银蓝色光芒盖过油灯的亮度,将整栋古堡一瞬间照得透亮。管家的面色在这样的光芒中显得僵硬诡异,他寒声道:“很久没有下这么大的雨了。”   雷声还在继续,间隔五六秒便能听见‘轰隆’一声。   “或许是老伯爵感受到了夫人的离世,在宣泄愤怒。”管家望着玩家:“今晚记得锁好门,不要乱跑,别被不好的东西抓住了。”   看似在提醒,更像是一种诅咒。   女仆过来收拾餐盘,祈天河托着下巴:“瑞思,需要我帮忙么?”   女仆压根不作回应。   长桌很快被收拾干净,女仆和管家都离开了,玩家还坐在桌边。   陈点水:“我听说你在现实里是个心理医生?”   祈天河点头。   “心理医生该比常人更加沉稳才对,”陈点水淡声道:“建议你换个正常些的方法。”   什么为了让女主角下定决心,故意对其他女生表示好感,令女主心生妒意再因赌气选择身边其他男性。事实上这一切正合渣男的心意,原来一开始他的目的便是帮好兄弟追到女主。   单单想一想这种走向,已经不是烂俗这种词汇能够形容的。   祈天河纳闷:“不是挺好的?”笑了笑说:“越是狗血,越是高能,只要条件和公式都用对了,得出的一定是想要的答案。”   陈点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柳天明不用做任务,没有加入他们的讨论先上楼去了。   祈天河和陈点水商讨了几种对付老伯爵的方法,快入夜时才回到房间。   任务开启时间是晚上,一张小铁床位置有限,陈点水要来几张椅子拼凑成临时小床,在祈天河的房间里过夜。   提示里要求玩家保证入眠状态,好在今晚女仆有送来安神水,否则窗外电闪雷鸣,还真不一定能睡得着。   喝完水没多久,困意逐渐侵袭,祈天河不知不觉做起了梦。朦胧中似乎听到有动静,他强行撑开眼皮,只看到一道半人高的黑影来到床角。   没有月亮只有雨声的夜晚,屋子里很黑,但祈天河很快判断出床尾的是什么东西。   ……一只黑色的狼狗,它的喉咙里不断发出威胁似的吼声,如果是单纯的狗吠反而没那么恐怖,偏偏这种‘嗬嗬’进食前的喘息,听得人头皮发麻。   狗的嘴距离祈天河的脚腕只有几厘米的距离,每一次发出声音,浊气喷吐在脚腕。   关键时候祈天河像是鬼压床了一样,身体动不了,他尽全力地偏过头,只转了一个小小的角度,根本看不到另一边的陈点水。   陈——   很努力地想要叫出对方的名字,但声音只能在心底里反复回荡。   狼狗闷闷地低吼还在继续,频率要比刚刚更强烈了一些。   祈天河使劲咬紧牙关,渐渐夺回了一些身体的控制权。现在腿只是麻,但可以移动,不过速度估计不会太快。   情况有些不乐观,祈天河能感觉到狼狗随时会发动攻击,他迫切地想要收回腿,然而这么近的距离,一旦做出避闪的动作,狼狗绝对会在零点零几秒内扑上来,咬断脚踝。   他伸手慢慢移动,抓住枕头一角,下了破釜沉舟的决心,用了最大力气将枕头砸了过去。   异物砸来,狗的第一反应是躲。   祈天河松了口气的同时拿出小铲子飞快跳到床的另一边。   几把椅子组成的临时床上空无一人,陈点水不知去了哪里,等到天空又是一道雷鸣时,祈天河终于看清了床角的黑狗。   它的骨架很大,但皮松松垮垮的,有些地方直接暴露出骨骼,最恐怖的要数牙齿,密密麻麻的比普通狗多出一倍,这场景不禁让祈天河想起了从前电影里地狱恶犬的形象。   窗外飞来不少变异蝙蝠,排成一排倒挂在铁窗边缘,蝙蝠越来越多,几乎要完全把铁窗堵住,再这样下去,房间迟早要伸手不见五指。   祈天河却是不敢妄动,担心打掉变异蝙蝠的时候,会被狗偷袭。   他想起那天练习交际舞,在三楼实验室见到的动物标本,全部是老伯爵生前的实验品,其中好像有狗。   就在屋子彻底陷入黑暗的前一秒钟,密室的门开了。   恶犬迈开腿,朝祈天河走来,祈天河没有选择,只能朝更加幽深恐怖的密室走去。   没走多远,意外看见一张铁床,祈天河抿了抿唇,这不就是那天被老伯爵拉进来的铁床?   身后狗突然猛地提速冲过来,祈天河举起铲子,狗却是径直往前跑,没有对他进行攻击。   还没等松口气,密室入口又涌来变异蝙蝠,数量庞大,黑漆漆地连成一片。   蚂蚁成团尚能吃掉大象,更何况这么一群变异蝙蝠。   祈天河拔腿就往前跑,密室里有很多岔道,很快他发现自己逃跑的路线像是早就被安排好,每到几个关键路口,恶犬就会停下挡道,逼迫他跑向另一条道。   连续两次被挡,祈天河意识到不妙,这狗好比猎犬,在一点点把他逼入猎人设得陷进区。   “陈点水。”   祈天河跑得时候不时左右环顾,预感对方可能先自己一步醒来同样被迫入密室,试着寻觅他的踪迹。现下唯有两人合力,一个对付变异的狼狗,一个暂时抵挡蝙蝠,才有脱困的可能性。   “我在这里。”   终于一道熟悉的声音回应了他,祈天河跑得衣服都快湿透了,一抬头,首先看见的不是陈点水,而是站在陈点水对面的老伯爵。   身后狗在狂吠,蝙蝠于半空盘旋,前面老伯爵咧着嘴阴森森笑着。   陈点水说出祈天河的心声:“这个任务不该叫送葬,应该叫送终。”   给玩家送终。   祈天河望着老伯爵,想最后试着用人类的方式沟通一下,可惜这位生前就格外固执的罗斯特先生死后也不曾改变,没给他这个机会,拍了拍手,恶犬和变异蝙蝠齐齐冲来。老伯爵也没闲着,同一时间出手。   ……现在老年人打架路子这么野的么?   “我去对付变异的蝙蝠和狗。”祈天河迅速冷静下来,掌心出现一团鬼火:“你拖两分钟就成。”   再不济,就用【旧纸币】让老伯爵跑走,只是那样一来,任务便功亏一篑。   眼下最合理的方法便是先解决后顾之忧,再齐心合力对付老伯爵,大约能有一半的胜算。   陈点水点头同意。他没什么群发技能,对付蝙蝠自然是祈天河上更好。   这是祈天河第一次试图最大范围地使用鬼火,幽幽的火光弹到变异蝙蝠的翅膀和蛇尾上,几乎瞬间点燃。蝙蝠的数量这时反而成了劣势,火势蔓延地十分迅猛,连带恶犬也遭受波及。   被火焰灼烧,恶犬愤怒地扑过来,祈天河挥舞铲子阻挡,同时不停歇地丢出鬼火。   作为老伯爵的实验失败品,这只狗早就死了,但就像生化危机里的丧尸一般,攻击力和生命力反而在另一方面得到了质的飞跃。哪怕只剩下一具白骨,仍旧能做出反击。   祈天河的鬼火已经没有一开始那么旺盛,但他没有办法,唯一的途径就是依靠过度透支体力完成这一场生死对峙。   冷汗从额头滴落,那边白骨终于开始慢慢散架。   ‘啪’地一声,祈天河身子摇摇欲坠时,骨头先一步彻底散开化为灰烬。   强行稳住身子,祈天河屈了屈手指,暗道这玩意可比李连异化后变成的低级吸血鬼要难对付数倍不止。   深吸一口气,紧接着转身去帮陈点水。   “心脏。”陈点水低声提醒:“他的薄弱处在心脏。”   老伯爵的心口处有起伏,不是正常呼吸产生的。祈天河判断老伯爵的心脏或许也寄居着一只变异蝙蝠。   两人分工明确,陈点水负责吸引火力,祈天河专攻心脏。   密室能见度很低,靠着祈天河的火光撑着才好许多。老伯爵的视力完全不受黑暗所影响,动作上要比他们快许多。   “但愿不亏本。”陈点水两指夹着一张符纸,使用前提醒祈天河:“只有七秒钟。”   语毕侧身击打老伯爵手肘,同时把符纸贴在老伯爵惨白的脸上,祈天河也不客气,用了最后的力气一鼓作气释放鬼火。老伯爵的心脏处被灼烧出一个窟窿,里面传来一阵怪异的叫声。   一道残影在火光中挣扎,隐约能看到翅膀和蛇尾的轮廓,可以确定那就是一只变异蝙蝠。   老伯爵感受不到痛苦,但能感觉到体内快速流逝的生机。   祈天河不忘从口头上刺激他:“你夫人在地底下等你很久了。”   老伯爵嘴巴一张一合,似乎是在嘶吼,什么声音都没传出,却足够令人毛骨悚然。   祈天河忽然耳朵尖一动,猛地回过身,又一批新的变异蝙蝠黑压压涌过来,与此同时老伯爵倒地,他的身体很轻,摔在地上的刹那也没发出多少声响。   陈点水:“不对劲。”   可选任务不该有这种难度。   祈天河生出一个猜测:“会不会是老伯爵最后做了什么?”   从他的视角,老伯爵应该还能再勉力支撑一会儿,不该死得那么干脆。   陈点水出神了几秒,忽然叹道:“违规操作。”   “嗯?”   “我曾经遇到过一次,”陈点水:“一般NPC要遵守游戏规则,但有的比较叛逆。”   祈天河嘴角抽了一下:“叛逆的意思是指……”   “以死亡为代价,违背游戏制定的规则。”   “……”   面对潮水一般涌来的蝙蝠,祈天河掷出一团鬼火,虚弱地笑了笑:“其实我还有个不大好的消息。”   陈点水正寻思脱身的法子,敷衍问了下:“什么?”   反正也不可能比现在更糟糕了。   祈天河:“我要晕倒了。”   陈点水愣了几秒:“你……”   祈天河说到做到,立时就晕。   长时间不间断地输出让他的体力早就透支,能撑到现在全靠一口气,老伯爵倒下的时候,他这口气也跟着散了。   眼睁睁望着祈天河的身子顺着石壁一点点向下滑动,最后瘫软在地,陈点水第一反应是这人在开玩笑吧?   直至蝙蝠涌来时,祈天河差不多是纹丝不动……才确定是真的晕了。   陈点水被迫独自一人抵挡蝙蝠,一时间哭笑不得,暗道现在回归者都这么任性的么?   不是他残忍,这一刻陈点水有在认真地思考要不要撇下祈天河独自逃亡,毕竟他没有群控技能,总不能一直氪道具。说来他们也是倒霉,偏偏遇到一个违反规则的NPC。   陈点水在考虑为撤离做准备时,约有十几只蝙蝠绕过他的攻击,包围住丧失意识的祈天河。新鲜的猎物就在面前,蝙蝠露出牙齿准备一点点咬碎食物。   陈点水同样被包围着,腾不开手搭救,唯有略带同情地瞥了眼被黑影环绕的祈天河,祈祷他死得痛快一点。同时忍不住心生感慨,副本的无常和残酷可见一斑,连回归者也有失算的时候。   原本现在正该是变异蝙蝠大快朵颐的时候,异变却在下一刻出现,聚在一起的蝙蝠一只只尖叫着化为黑灰。附着在他们周围的火焰几乎没有颜色,一瓣又一瓣,如含苞待放的海棠花,初时不起眼,绽放的刹那清冷耀目。   火光中走来一名长发黑眸的男子,一双凤眼衬得面相十分妖异。他抱着晕过去的祈天河,目不斜视从陈点水身边走过,变异的蝙蝠哪里还有刚刚嚣张的样子,逃命似的往外冲。   长发男子没有给它们活命的机会,轻轻动了动手指,从蛇尾到翅膀,蝙蝠的痕迹顷刻间被抹除。   陈点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凭本能跟在后面。   长发男子突然停步,就在陈点水怀疑他会不会把自己一并干掉时,却听他吩咐:“把尸体带上。”   陈点水怔了下,跑回去背上老伯爵残破的躯体,担心感染病毒,期间把自己护得严严实实。   祈天河被放在床上,长发男子犹豫了一下,习惯性给他盖好被子,再看向陈点水时目光又恢复了之前的冷漠,伸出食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陈点水恍然中听到一个‘禁’字在耳边萦绕,身体却没有任何不适。   “想活命,就管好自己的嘴。”   长发男子言简意赅,于黑暗中消失不见,如同从来没出现过。   ·   翌日是个晴天。   祈天河醒来时,后脑勺有些疼,好像是磕到哪里了。   睁眼缓了几秒,从床上坐起意外自己还活着的事实。再看另一边,陈点水似乎一夜未睡,靠在椅子上,垂下的睫毛投出一片阴影。   祈天河揉了揉太阳穴:“昨晚后来发生了什么?”   陈点水深深看了他一眼:“先去吃早饭,已经过时了。”   饭桌上祈天河照旧和女仆主动问了早安:“瑞思,今天的你比昨天更加光彩照人。”   大约是为了增加了解,伯爵这两次都和玩家一同用餐,闻言面色冷凝,语气中夹杂着一丝冷嘲:“要不要再做上一首诗?”   祈天河淡定道:“诗句无法形容出瑞思的美丽。”说完语气有些敷衍:“当然,伯爵也很美丽,就像是花园里的玫瑰花。”   柳天明端起花茶喝了一口,轻声说了句:“不知道这种狗血剧情要上演到什么时候。”   “狗血才有活路。”陈点水一反常态做了表示。   柳天明以为听错了:“嗯?”   陈点水闭口不言,脑海中回想起火光中祈天河被抱着救走的场面,电视剧都没那么有画面感。   “祈天河是对的,”他叹道:“越是狗血,越是高能。”   这年代,做不成杰克苏就要变成玛丽苏,否则哪里来得与众不同。   柳天明觉得陈点水今天有点神叨,遂即问祈天河:“昨晚怎么样?”   祈天河做形容:“前半夜跌宕起伏,后半夜昏过去后倒是睡得不错,对了,我好像还梦见了一团特别冷艳的火。”   他和柳天明说话的时候,陈点水全程默默吃饭……出现了,傻白甜失忆梗的专用发言。   可笑的是,这种狗血桥段偏偏在以残酷著称的游戏里出现。   果然……世道变了啊。   祈天河结束和柳天明的对话,碰了下陈点水的胳膊肘,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怎么就摊上那么个NPC,看来我们一样倒霉。”   陈点水平静回应:“我们不一样。”   昨晚祈天河的经历是:被温柔公主抱,被英雄救美,英雄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   而他的经历是:危难中旁观玛丽苏被宠,独自背负老伯爵的尸体,冒着被感染的风险在黑暗中踽踽独行。   想到这里,陈点水突然放下刀叉。   祈天河:“怎么了?”   陈点水怅然:“没什么,就是吃不下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陈点水:我们不一样,不一样! 第45章 伯爵的婚礼(十五)   祈天河今早胃口倒是不错, 昨晚差点连命都没了,在密室里被恶犬和变异蝙蝠追逃,之后又过度消耗鬼火, 现在正处在要补充体力的时候。   陈点水恰恰相反, 就喝了两口花茶, 蛋糕一口都没吃。   祈天河:“浪费粮食可耻, 我帮你。”   陈点水:“……请自便。”   祈天河一人吃两人份早餐, 填饱肚子大脑流畅地开始重新运转。   正要详细询问昨晚的状况, 伯爵突然坐直身体说:“感谢两位勇士找回我父亲的遗体。”   “愿意为美丽的姑娘效劳。”   祈天河心情也略微放松一些,这样看来, 任务是完成了,只是当时许诺的特殊奖励似乎没有到账,为此他还专门检查了道具,确定什么都没增加。   看出他的想法, 陈点水道:“任务的最终目的是要让老伯爵夫妇同棺下葬, 大约要等到葬礼结束才会发放。”   祈天河一眼看出漏洞:“如果在此之前出了意外,岂不是功亏一篑?”   “换个角度想, 可以稍微期待一下。”陈点水缓缓道:“可选任务完成的条件苛刻, 加上NPC违规操作, 奖励应该很可观。”   祈天河听完一扬眉:“但愿如此。”   早餐后管家宣布葬礼的事宜, 期间伯爵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那股子阴沉劲无声无息又回来了一些。   管家先是说明葬礼就在今晚零点举行, 要求穿白袍,到时候每个人要依次在棺材旁进行祷告。为了表示对亡者的尊重, 参加葬礼前三小时不能进食,同时必须保持衣服的干净。   祈天河认真记下,其他两人也是一样, NPC对某件事做出硬性要求时,多数等同于一个死亡规则。   见差不多了,祈天河手悄悄指了指上面,意思有事去房间里谈。   柳天明微微颔首,表示同意。   片刻后祈天河第一个起身,准备上楼时冲瑞思笑了笑,见到这一幕伯爵忽然开口:“我有个问题……”   祈天河想也不想:“爱过。”   “……”   不敢把伯爵往死里得罪,他轻咳一声:“我大概睡懵了,你请说。”   伯爵垂眼:“母亲她……最后有没有对你说什么?”   无非就是一些谩骂的言论。   祈天河委婉表达:“我去的时候,她已经神志不清了。”   伯爵目光突然变得锐利,抬起头来的刹那没有迎上祈天河装出来的真诚眼神,而是紧盯他的颈部。虽然项链被放在衣服里,但从布料凸起的形状判断,很容易得知佩戴的是串十字架项链。   祈天河装作不明白她的暗示,没任何表达。   双方的目光于半空中接洽,伯爵眸色暗沉,红唇抿了抿,整个人像是笼罩在阴影中,更过分的事情倒是没做。   短暂的僵持结束,祈天河转身上楼。   五分钟后,玩家在二层汇合,就近进了陈点水的房间谈事。   都是人精,陈点水一眼就看出伯爵眼中对项链的志在必得,问起这东西的特殊之处。   “老太太生前就是靠它驱邪。”祈天河微微一笑:“伯爵先前也承诺过,只要能拿到项链,她就无条件答应选我为成婚对象。”   陈点水和柳天明不约而同朝他看来。   祈天河目光凝视陈点水,半晌耸了耸肩:“所以我做人还是很厚道的。”   陈点水没否认,对方完全可以用项链帮助柳天明获选。   柳天明看得要更透彻一些:“刚刚伯爵没有强取豪夺,证明存有顾虑。”   祈天河坦然:“这项链有点邪门。”   他估计伯爵现在也不敢轻易触碰,只是想把这件危险品封存起来永绝后患。想了想取下项链问:“要试试么?”   好奇心谁都有,不过柳天明还是很谨慎,问:“能不能具体说说,邪门在哪里?”   祈天河回顾当时的遭遇:“对灵魂进行拷问,一个自称‘真我’的不停强调他才是你。”   “考验心灵承受力?”   祈天河点头:“差不多。”   柳天明从他手上接过项链,戴在脖子上,突如其来的冷意让肩膀条件反射抖了抖。   祈天河实际也很好奇之后的发展,昨天他是独自在房间中遭到攻击,现在有三个人,不知还会不会出现意外。   柳天明佩戴项链后的反应和祈天河差不多,晕晕沉沉觉得困倦,本来就是为了测试,所以他没特别用意志力去抵抗,放松身体走到床边躺下。   祈天河回自己房间拿了两把椅子放在靠近门口的地方,方便出意外时撤离,顺便倒了杯茶捧在手里。陈点水已经快对他的操作免疫,沉默地在另一边坐下。   整个屋子瞬间陷入寂静。   时间在这份静谧中缓慢流淌,不知过去多久,柳天明依旧保持先前入眠时的姿势,双手交叉搭在被子上,心跳起伏正常。   “好像没什么。”祈天河刚低声说了句,眼神倏地一变:“他的脖子……”   陈点水也看到了,柳天明的皮肤很白,有点伤口会很显眼。此刻他的颈部突然间多出很深的掐痕,眼角有一滴血泪流下。   啪嗒。   血珠溅在床单上,绽放出不规则的梅花图案。   祈天河蹙眉,走过去准备帮忙把项链取下来,手指刚一触碰到项链,滚烫的温度让他猛地缩回。尽管只是轻轻沾了一点,皮肤瞬间被烫得发红。   茶水早就冷了,祈天河倒在手指上降温。   诡异的是项链的温度并没有对柳天明造成太大的伤害,唯有十字架的一端在皮肤上留下浅浅的烙痕。   祈天河重新坐回原位:“只能靠他自己扛了。”   陈点水点了点头。   又过了两个小时,时间来到正午,太阳出现,昨夜雨水留下的阴凉被迅速蒸发。祈天河隐约间听到一阵骂骂咧咧的声音,走到窗边,园丁正站在花园里怒骂,逢人就问有没有见到是谁毁了他的花。   花园里一片狼藉,怒放的玫瑰花如今无精打采躺在淤泥里,无限衰败。   祈天河摇头:“原来这些玫瑰花是老伯爵的武器。”   每一株根茎下藏着一只沉睡的变异蝙蝠,昨晚蝙蝠被火烧死了那么多,和它形成寄生关系的玫瑰自然也难以存活。   一声类似梦呓的低喃打断他的说话。   祈天河侧过身,发现柳天明有苏醒的迹象,连忙走过去。   过长的睫毛在不停颤抖,证实它的主人正在试图睁开眼。   “柳天明。”祈天河叫了声他的名字。   漆黑的双眼是在一瞬间睁开的,瞳仁中骇人的光还没散去。   柳天明坐起身,感觉到眼角的一丝冰凉,一抹指尖有血痕,左眼看东西模糊不清。他皱了皱眉,用了个治疗道具。   祈天河看人顷刻间恢复,望着对方手里的小药瓶,目中闪过羡慕的光。   ……这就是贫富差距。   柳天明余光瞥见他的神情有点古怪:“怎么了?”   祈天河勉强扯了扯嘴角:“没什么,在进行自我心理疏导。”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这时陈点水从椅子上起身:“感觉如何?”   柳天明取下项链,先是看了眼窗外,太阳刺目的光芒让他别过脸:“竟然已经这个时候了。”然后说:“所谓的考验就是自己和自己打架。”   打赢了可活。   陈点水若有所思,又问祈天河:“当初你也是这样?”   祈天河:“没有,我口头交流。”   “……”   祈天河又不能暴露鹦鹉的存在,随意道:“反正就是说句话的事情。”   柳天明沉默了一下,本来要把项链还给他,转而递给陈点水,后者拒绝尝试。不是担心被一串项链搞死,而是如果自己也折腾这么久才醒过来,和祈天河一对比,岂不是很丢人。   柳天明抿嘴……所以他得独自丢人么?   忽略气氛的僵硬,祈天河收回项链言归正传:“接下来我会继续跟女佣示好,同时告诉伯爵,这串项链会成为我送给她的订婚礼物。”   柳天明面色恢复严肃,就事论事:“办法不错。”   项链在祈天河手上,对伯爵来说始终是夜长梦多,两种条件叠加,说服对方提前订婚的成功率很大。   下午时女仆送来新的衣服,祈天河仔细检查过,确定衣服上没有污渍。避免出现意外,他并未立即换上。   接下来的时间祈天河从黄昏一直躺到天色彻底黑下去,大约十点左右,风托着一股呛人的烟味窜上来,喉咙首先产生不适,他忍不住的咳嗽。   祈天河起身准备寻找味道的源头,突然有人敲响房间的门。   门外是来送茶的女仆。   “园丁正在焚烧枯萎的玫瑰花,请您暂时忍耐一下。”   刺鼻的味道熏得人喉咙仿佛要冒火,这时一杯凉茶的出现再适合不过。   祈天河低头望着复古的茶杯,突然笑了:“这样算不算进食?”   女仆面色不变:“水不包括在内。”   “是么?”祈天河端起杯子晃了晃,有几片芝麻大小的花瓣碎片漂浮在水面,现在天色已晚,走廊里更暗,不仔细看根本分辨不出来。   女仆的神情终于有了细微的变化。   “瑞思,我白天才赞美过你的美丽,晚上你竟然想让我死。”祈天河摆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女仆不再伪装,恨恨看了他一眼,端着杯子离开。   走远了身后传来祈天河吊儿郎当的声音:“这黑暗的世道啊!”   “……”   葬礼开始前的半小时,祈天河换好衣服下楼。   为了防止半路有人一盆脏水浇过来,他还特意提前问管家借来一件雨衣罩在外面。   葬礼在老妇人生前最爱坐的那片草坪上举行,灵柩很大很沉,暂时没有合棺,老妇人和罗斯特先生躺在同一尊棺木中,脸色一个蜡黄一个惨白。   伯爵穿着一身黑裙,手扶在灵柩边缘,轻轻在两人中间放下一朵玫瑰。   当她重新站直身体的一刻,管家命人把棺材合上。   女仆站在两边各自手捧着烛台,管家毫无情绪起伏宣布:“祷告开始。”   以伯爵为首,众人自觉排队。   尖尖的下巴抵在拳头上,伯爵的嘴唇不停颤抖,不知在说些什么。伯爵的祷告很快结束,紧接着就轮到祈天河,他闭上眼敷衍着念了几句《圣经》里的话,管家突然冷声打断:“这不是祷告时该说的。”   祈天河改变策略沉默祷告,管家语调更冷了:“请您认真些。”   排在后面的柳天明微微皱眉,明白另有玄机,祷告也是有要求的,可具体该怎么做目前还毫无线索。   祈天河开始仔细回想这两日的细节,试图捕捉到相关的信息。   “祷告——”   “诚心祷告——”   悲凉的月光倾泻在灵柩上,草坪被风吹得翻滚,十几双眼睛同时盯着祈天河,在质问他为什么不诚心做祷告。   管家阴测测道:“祷告不完成,你的灵魂会永远留在这里。”   蜡烛被风吹灭了一根,紧接着是第二根,第三根……赶在女仆手上全部的蜡烛熄灭前,祈天河突然取出那串十字架项链。   周围的女仆不约而同后退一步,一声声催命般的强硬要求跟着消失。   祈天河冷笑:“继续啊。”   ……继续哔哔。   一串项链震慑不住所有人,紧接着他便用清澈的声音开始吟诵:“做人一定要有一颗虔诚的心灵,哪怕终将尘归尘土归土,但我们的精神要永远站着……”   游走在四周的阴风似是呜咽,含着怨恨与痛苦吹去另一边,月亮躲到了云层后。   不知为何,柳天明突然控制不住地产生反胃的冲动,陈点水亦然。   明明晚上大家没吃什么东西,这会儿只觉得内心里格外腻味。   管家强忍着恶心走上前:“可以了。”   祈天河不为所动:“老太太生前待我恩重如山,今天不祷告到天亮我绝不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管家:给我停下!   没有感情的机器·祈天河:不,我要为了老太太吟诵下去。   老妇人:闭嘴吧,我活了。   PS:祈天河的技能是主动触发技能,以他个人意志为主选择触不触发,16章有提到。 第46章 伯爵的婚礼(十六)   人类已经无法阻止祈天河的吟唱了。   鬼也一样。   “心灵之花会安抚已经寂灭的灵魂, 啊,我看见了,一道能净化一切的光芒照耀在……”   强行催吐的效果下, 管家声音尖锐:“客人, 请您停下!”   诵读戛然而止。   月亮重新从云朵后露出半张脸,草地再次被风吹起波浪。   祈天河一脸无辜, 十分费解道:“不用担心,我还能继续。”   本来是要说话,一张口又猛地闭上, 管家腮帮不自然地凸起,恨不得立刻冲到大树下吐个天昏地暗。   祈天河嘴角翘起:“我们每个人的心都可以是一片净土, 区别在于撒下了什么种子……”   “别再说了, ”身后伸出一只手搭在他肩膀上,陈点水面色难看:“是友军。”   祈天河这才稍稍收敛一点, 顺理成章将这可怕的效果归功于道具:“可还有一分钟的时效, 不用就浪费了。”   陈点水终于受不了,恶狠狠道:“闭……嘴。”   祈天河消停了, 然而很快面对着管家的方向:“我想代替他们二位祷告。”   管家看他是想让所有人死。   “好了。”伯爵开口终结这场闹剧, 清幽的眸子一瞥祈天河:“祷告到此结束。”   祈天河唇瓣微动, 这是要说话前的预兆。   已经有人条件反射想要捂住耳朵。   祈天河见好就收, 没有无畏挑战伯爵的底线,攥紧手上的十字架项链, 月光下银色的链子闪闪发光。   “在这个特殊的场合,我第一次看清自己的内心,我的三心二意实在配不上伯爵的美丽神秘。”祈天河说着望向其中一位女仆:“你说对吧,瑞思。”   女仆很想把手里的蜡烛甩到他脸上。   在伯爵的死亡凝视中,祈天河话锋一转:“所以我想在你找到真爱举行订婚宴的那天, 将这串项链献上,祝福你们的感情永远纯白无瑕。”   伯爵的神情这才稍稍和缓一些,项链对她而言显然更为重要。   祈天河故意招摇地把链子重新戴回去,伯爵收起目中对十字架项链的畏惧和渴望,视线先后扫过陈点水和柳天明。   她显然还是要更加属意陈点水,目光在他身上多停留了一秒。   陈点水:“如果伯爵最后一定要选择我……”   “让她死心。”   陈点水:“故意做出让伯爵不喜的事?”   这个度可不好把握,不小心越界,容易遭到NPC针对。   祈天河镇定自若:“你只需要和我表现得亲密些。”   陈点水想了想,勉强做了个男生中正常的勾肩搭背姿势,那边伯爵果然流露出一丝明显的不满。   祈天河骄傲:“这就叫厌屋及乌。”   “……”   被NPC讨厌到这种境界,到底有什么可自得的?   经历了哔哔技能的摧残,这会儿大家脸色都不是很好,原先的恐怖氛围早就淡去,剩下的工作一切从简。灵柩被放进挖好的深坑中,伯爵闭眼做着内心最后的祈祷。一阵风刮过,她金发上的小白花被风吹起,飘到很远的地方。   祈天河手指有意无意地摩擦着十字架,似乎在暗示伯爵早点选定成婚对象。   等到一切尘埃落定,女仆重新点燃蜡烛,依次弯腰放在墓地旁。   土被重新填平,远处树梢偶尔能听见乌鸦沙哑的叫声。祈天河心中突然觉得有几分讽刺,生前就是一对互相折磨的怨侣,死后还要被永久葬在一起,伯爵的这份‘孝心’一般人还真是无福消受。   葬礼正式结束的刹那,游戏提示来得也是相当准时。   【可选任务二:送葬(已完成)   奖励:技能(召唤)。】   本来以为会是稀有道具,祈天河怔了下,查看技能栏,发现多出一个技能。   【技能2:召唤。   技能描述:可召唤没有灵魂的尸犬。   尸犬:擅长探路,挖洞,震慑,因原主人和灵魂已经消失,不具备攻击能力;长相凶残,气场足。】   祈天河偏过头,发现陈点水正好也在看他。   “也是技能奖励?”陈点水问。   祈天河点头,说得很含糊:“可以召唤尸犬。”   陈点水叹道:“你倒是运气好。”   祈天河勉强保持微笑。   陈点水:“我的这个技能就有些鸡肋了,增强心脏负荷力。”   祈天河很感兴趣,想听他详细说说。   陈点水:“简单可以理解为降低对恐怖的感知,加成抗压能力。”   祈天河:“有时间限制不?”   见他一下就抓住了重点,陈点水笑道:“一天。”   祈天河立马就明白了这个技能的妙用,人在看到恐怖事物时大脑很容易放空,或者行为慌乱,但有了这个技能,可以相当冷静地做出决策部署。   不过陈点水认为略微鸡肋,说明这个技能有缺陷。   他想到寄居在老伯爵和李连心脏中的蝙蝠,做了个推想:“使用期间是不是会让你变得冷血麻木,甚至容易做出极端行为?”   陈点水突然发现祈天河认真起来的时候分析能力相当强,正面回应:“严重时可能在背后捅队友一刀。”   以后他都不敢再轻易和人组队。   “妙啊!”祈天河却是眼前一亮:“我可以介绍给你一个朋友认识,你们简直是天生的队友。”   陈点水皱眉:“什么意思?”   祈天河:“我这个朋友是多重人格,状态不稳定时会无缝切换到暴躁人格,上次在个叫家长会的副本里,就突然反水要弄死我。”   “……”   祈天河这次收获不错,体会到S级副本的好处。但他也不能总蹭柳天明的组队道具,于是主动提出:“不如下次我们三个一起组队,组队道具你出,队员我来介绍。”   陈点水就觉得离谱,想拒绝,又无法从对方的话中找到漏洞,反复咀嚼久了,竟然觉得有可操作性。   “我再想想。”他说。   进古堡的时候,两人一路并肩往前走,从背影看很亲密。   伯爵对陈点水的观感骤然降低,相应对柳天明高看一眼。柳天明则很好地抓住了祈天河创造的机会,敷衍地关切两句,言语间不经意提起十字架项链:“毕竟是您母亲的遗物,还是早点拿回来比较好。”   面对伯爵冰冷的目光,柳天明平静说:“多少能寄托几分哀思。”   伯爵垂了垂眼没说话,上楼时柳天明侧开身,很绅士地请她走在前面,亲眼看见伯爵进屋,才缓缓推开侧面一扇虚掩着的门。   祈天河和陈点水都在。   祈天河挑眉:“说通了?”   柳天明:“项链是关键,运气好的话伯爵这两天就会公布人选。”   “她是个果断的人,”想起提到守孝的当天,伯爵就戴上了小白花,祈天河笑着摇头:“也许太阳升起时就能知道答案。”   现在已经很晚,三人没聊多久,回到各自的房间。   祈天河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思索着这次的生存目标……活到订婚宴结束。他口中喃喃念了几遍,总有种不安,结束一词好像是在特别强调什么。   月色下,墙上多出一只鸟的影子。   鹦鹉出现停在床头:“你在担心订婚宴?”   祈天河对它不需要隐瞒,直接说:“只怕过程不会那么平静。”   活到订婚宴和活到订婚宴结束,完全不是一回事。   在个人能做出判断的事情上,鹦鹉很少给他建议,这次也是一样。祈天河一动不动躺在床上,维持这样的状态差不多有一小时,夜色不再那么浓郁时,他忽然说:“项链不能交给伯爵。”   古堡里伯爵一直防着两个人,一个是已经丧失理智的父亲,一个是疯疯癫癫的母亲。   “既然都是吸血鬼,老伯爵能控制蝙蝠,想必她也能。”   伯爵房间里种植着的玫瑰,确切说是养着一群沉睡的变异蝙蝠,这些是用来防备老伯爵的;而走廊里的钉子对老伯爵起到的效果寥寥,最多减缓行动速度,主要还是为了防范老妇人。   老妇人是彻头彻尾的人类,眼球浑浊估摸着眼神也不是很好,用钉子来防范她再适合不过。   “现在能对伯爵造成威胁的两人都不在了,如果再没了这串项链……”   祈天河突然停下自言自语,仿佛能预见到之后的惨剧。   “同样的道理柳天明和陈点水应该也能想到才对……”   可这两人一个都没阻止。   祈天河坐起身,被子差点滑倒地上,鹦鹉条件反射想去捡,突然被一把捞过来揉了揉毛:“立场不一样,柳天明的需求是特殊体质,所以想保证订婚宴尽快开始,陈点水……肯定还有别的底牌。”   鹦鹉脱离他的魔爪,飞到更远一点的地方:“可以等订婚宴结束再把项链交出去。”   “伯爵很精明,我担心她会死磕到底。”   还是得提前做好万全的准备。   鹦鹉飞走,祈天河感觉手里一下空荡荡的,不过仍旧沉浸在个人的思维世界里,思索怎样才能在不交出项链的前提下全身而退。   “S级副本有时候对新手是死局,你自己也将了自己一军。”鹦鹉冷眼旁观,淡淡说着风凉话。   祈天河承认过于心急,不该拿项链做筹码。   转念一想,倒也不能完全归咎于心急,只要项链在他手里,就避免不了会和伯爵产生利益冲突。归根到底,他没有足够的自保能力,目前所拥有的道具种类也很少。   穷则生变,祈天河抬头,目光锁定鹦鹉:“你……”   鹦鹉脑袋抬得有些高,心想对方终于明白它也是一张底牌。   虽然凡事不可过度依赖他人,但该求时还得求。   祈天河:“你是不是什么都会?”   “略通。”   祈天河朝它靠近:“通多少?”   “无一不通。”鹦鹉给了祈天河一个眼神,后者识相地帮它把刚刚弄乱的羽毛恢复原样。   鹦鹉满意了才开口:“其实也不难,从园丁那里入手,他也就比李连的状态好上一些,说白了是被控制的血奴,对伯爵的鲜血有着强烈的渴望,你先……”   “太麻烦了。”   鹦鹉用翅膀摸了摸他的脑袋,感受rua人的快乐:“年轻人不要好高骛远。”   祈天河打断:“教我变魔术吧。”   话题转换太快,鹦鹉没反应过来,翅膀还停在他脑袋上。   “不是有一种可以把盒子里东西变没的魔术?”祈天河:“如果伯爵执意要先拿到项链,再开始订婚宴,我就当她的面把项链放盒子里,再用魔术手法取出。”   鹦鹉收回翅膀,默默立在一边。   许久没有等到回应,祈天河用怀疑的眼神看它:“你不会?”   祈天河曾经看过几个魔术揭秘视频,什么把硬币隔着玻璃放瓶子里,隔空取出扑克牌……这种外行看来十分精彩的魔术,其实只是最基本的。   但看鹦鹉现在的样子,故意脑袋偏向一边不和自己对视,十有八九是不会。   说好的全能呢?   作者有话要说:祈天河:你居然也有不会的东西。   鹦鹉:天凉了,让这个副本完结吧。 第47章 伯爵的婚礼(完)   有些话说开了就没意思了。   顾虑到鹦鹉的自尊心, 祈天河充满慈悲心地安慰一句:“人无完人,鸟无完……”   “不就是魔术?”鹦鹉打断冷笑:“小把戏罢了。”   闻言祈天河略微惊讶地一扬眉。   鹦鹉:“去找个盒子来。”   祈天河转了一圈,一无所获。屋子里没这种东西, 这个点女仆早就回房间休息。   “算了,我去。”鹦鹉从窗户飞出, 没多久叼着个打开的盒子回来,让他闭上眼睛三秒后再睁开。   祈天河依言照做, 三秒后, 盒子里多了一串项链, 又过三秒, 项链消失不见。   “是不是很神奇?”半空中飘着鹦鹉的声音。   紧接着打了个响指的功夫, 项链又回来了。   祈天河看得眉心一跳,食指挑起链子:“你告诉我, 谁家的项链会长绿毛?”   “……”   外表怪异的链子在他手指上抖了抖, 化为一只鹦鹉。   “我不擅长变东西。”鹦鹉淡声道:“你也该灵活一点,到时候铺上点玫瑰花瓣, 伯爵看不出来。”   祈天河捧着盒子, 想到的却是另外一件事:鹦鹉会变形术,那所谓的鸟类模样会不会只是一种拟态?   先前他已经不止一次地怀疑过这个问题, 甚至一度有着十分荒谬的猜想……鹦鹉根本不是什么人工智能,而是和自己一样的玩家。   可惜鹦鹉没给他提问的机会,再度飞了出去,连根抓来几株玫瑰花扔在地上。   连着根茎的变异蝙蝠被摔得发懵, 张开嘴想要咬人, 被鹦鹉三两下啄死了,这还不算完,接下来鹦鹉现场表演了一出辣爪摧花, 怒放的玫瑰瞬间解体。   完事后用爪子推过去:“这些花瓣够用了。”   “……多谢。”   材料由鹦鹉全部备好,祈天河目前的状态是吃软饭,不好质疑,只能按照对方提供的方式,准备第二天进行一场虚假的魔术。   后半夜鹦鹉没消失,懒洋洋趴在枕头边,不知在想什么。女仆今天没来送安神水,但祈天河顺利入眠,睡梦中时间飞速流逝,窗外月亮的踪迹渐渐消失,照耀在脸上的光芒突然炽热了起来,祈天河从梦中惊醒,第一反应是还没怎么睡天就亮了。   见他醒了,鹦鹉飞进盒子里做准备。   长绿毛的项链着实有些辣眼睛,可怕的是项链还能开口说话:“变死物要比变活物困难。”   祈天河用花瓣做遮盖时,发现并不完全是绿毛,其实是五彩斑斓,只不过以翠绿为主。   “不是应该反过来?”他问。   鹦鹉解释:“活物的五脏六腑排列的比较规律。”   祈天河手指一僵:“别说了。”   大清早听着莫名惊悚。   ·   今天的早餐很丰盛。   伯爵换了件款式更复杂的黑裙,吃到一半,她突然放下刀叉,其他人见状也停下吃东西。   “我很高兴各位能不远万里奔波而来,”伯爵平静的完全不像是在宣布终身大事:“经过几日的了解,关于订婚人选我心中已经有了决定。”   祈天河突然抓住陈点水的手:“是我的这位好兄弟么?”   伯爵冷笑,转而看向柳天明,微微点了点头。   这个举动已经表明一切。   伯爵又问管家:“婚礼场所什么时候能布置好?”   管家:“一切从简的话,今晚就可以。”   伯爵敲定:“那就今晚。”   接下来应该是古堡最忙碌的一天,但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好像跟平时没什么区别,甚至还不及昨日筹备葬礼时的动静大。下午有女仆去为柳天明量尺寸,祈天河这边也送来了崭新的衣服。   “激动么?”祈天河换好新衣,过来打趣一句:“有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会在副本举行婚礼?”   柳天明检查纽扣,冷静道:“第四次了。”   “……”   “有段时间经常刷到黑暗向的爱情副本,其中一次参加婚礼的全部是丧尸,包括新娘。”   两人正说着话,管家突然敲门进来,表示让所有人提前集合,防止误了时辰。   订婚宴在外面的花园举行,油灯放在这里不合适,全部靠蜡烛照亮,管家将留声机搬到门口,音质稍稍有些杂音,女仆站在一边卡着旋律毫无感情唱着歌。   这是一首慢歌,根本起不到烘托气氛的作用,反而显出一种沉重压抑。   唱完后女仆缓缓走到玩家面前,开启一场诡异的交际舞。   祈天河的舞伴是瑞思,相对其他人,瑞思的身材比较壮实,皮肤却很好。   祈天河引领对方转了个圈,期间问:“你为古堡工作了多少年?”   瑞思的声音和体温一样冷:“记不清了。”   祈天河回想起鹦鹉将园丁定性为和李连差不多状态的吸血鬼,有感这古堡里的每个NPC估计都一样。   一舞结束,祈天河问:“订婚宴什么时候开始?”   女仆冷漠回应:“很快。”   哪怕是婚宴,伯爵依旧一身黑。她不先去找未婚夫,反而朝祈天河走来,女仆见状站到一边。   祈天河微微一笑,先开口说:“订婚宴结束,我会献上项链。”   他的预感一向是好的不灵坏的灵,伯爵身上褪去了少女的娇弱,态度极其强硬:“把母亲的遗物还给我。”   一时间管家,园丁,女仆,所有的眼睛都在盯着他,这些人的瞳仁里是没有光的,在蜡烛晃动的光芒中,脸部肌肉凹陷紧绷。身边伯爵的目光更加令人不寒而栗,祈天河靠着十字架项链或许能形成一种僵持,但天秤有利的一端必然是朝着NPC倾斜。   既然已经撕破脸,祈天河不再含糊:“交出项链,你能保证订婚宴继续举行?”   月亮隐隐泛着一丝血色,光照在伯爵病态苍白的脸上,如同照着一具腐朽的尸体:“诚实和守诺的品质,在这里每个人都要遵守。”   祈天河沉默了一下,佯装信任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盒子,当着伯爵的面打开,似乎要亲自拿出来交到她手上。   伯爵阻止:“连盒子给我。”   祈天河私下沟通鹦鹉,再次确认:“这样真能行?”   鹦鹉:“区区一个小Boss,我的伪装她识破不了。”   脑海中瞬间浮现出发霉的项链全貌,祈天河想不通它是哪里来的自信。   管家走上前代替伯爵接过盒子,伯爵的手指轻轻放在项链正上方,没有任何感觉。她蹙了蹙眉,稍稍把手往下放了一点,娇嫩的皮肤瞬间传来一股烧焦的味道。   伯爵不顾手上的伤口,嘴角反而露出一丝扭曲的微笑,她盖上盒子,吩咐管家把东西收好,然后缓缓吐出四个字:“仪式继续。”   没有红毯,唯一的装饰是原本就自然生长在花园里的玫瑰花。   女仆推来很大的多层蛋糕,鲜红色的奶油涂抹并不均匀,堆在最上面的几层歪歪扭扭,就像是一个从垃圾桶捡来的蛋糕。唯一有特色的是顶端立着的不是一对相亲相爱的小人,而是乍一看十分逼真的心脏。   蛋糕切开时半边已经有融化的迹象,伯爵亲手端给柳天明,同时递过来的还有一杯红酒。   嗅到酒中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柳天明晃了晃杯璧,没立刻饮下。   伯爵举杯:“愿你我之间,永无谎言。”   柳天明深深看了她一眼,抿了口杯中的酒,嘴角残留了一丝殷红的痕迹,怎么也抹不掉。   陈点水靠近祈天河身侧:“柳天明应该是收到了游戏提示。”   祈天河点头表示认同,那杯酒多半就是伯爵的馈赠,也是得到特殊体质的关键。   酒的后劲很足,没过多久柳天明的身体开始站不稳,酒杯摔在地上碎得四分五裂,他死死捂住胸口位置,双目赤红,指尖过度用力,缝隙中渗出血珠。   祈天河和陈点水对视一眼,同时产生不妙的想法。   祈天河舔了下干涩的唇瓣:“李连变成低级吸血鬼后一直喊饿,柳天明会不会有同样的反应?”   从等级上讲,李连是失败的低阶产物,攻击力不强,饥饿程度也还没到完全刹不住车的程度。但柳天明此刻看他们的眼神和看食物没有区别,流畅的肌肉线条鼓起,像是一只蓄势待发的野豹。   伯爵温柔拿刀切开剩下的蛋糕,最后刮干净刀面上的奶油,饶有兴味地盯着自己的未婚夫。   柳天明的理智还有保留,可惜看上去坚持不了太久。他如同一个饿了好几日的旅人,视线范围内祈天河和陈点水的轮廓已经模糊,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甜奶油的味道。   祈天河后退了几步,望着伯爵:“订婚宴是不是该结束了?”   伯爵微微一笑:“你们离开古堡的一刻,订婚宴自然就宣告结束。”   留声机播放到最后,音乐自动停止。   园丁和女仆一个个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管家用裂开皮的嘴唇说:“留下来吧,和我们一起长久真实的生活下去。”   祈天河呵呵一笑。   现在不是留不留的问题,而是稍有不慎便会成为柳天明的盘中餐。   余光飞快地扫了眼旁边的一条小路,他低声说:“跑。   ”   一起跑的不仅是他和陈点水,还有追上来的柳天明。   柳天明的速度惊人,不过眨眼的功夫便拉近双方间的距离。游戏不会设死局,伯爵大概受到了某种压制,没有亲自动手,却唤醒那些沉睡的变异蝙蝠。   路边玫瑰的根茎不停颤抖,不多时土中陆陆续续钻出蝙蝠脑袋。   祈天河突然控制不住地回头看了一眼,最先瞧见的不是柳天明,而是更快的管家。因为剧烈的运动,管家凸出的眼球像是随时要掉出来一样:“你不是好奇日常要怎么出去购买物资……”   风灌进他嘴里,没几两肉的脸腮帮畸形地鼓起:“想要不被怪物阻止,那就变成怪物。”   说着管家露出两颗尖锐的獠牙,有几次祈天河觉得背后有急速而来的风声,感觉管家已经追了上来,他不敢再回头,死死盯着前方高大的铁门,把那里当成是一个标杆。   眼瞧着即将到达目的地,祈天河肩膀上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有几只变异蝙蝠脱离土壤的束缚,飞在半空中,离得近的甩动蛇尾攻击,这还是祈天河运气不错,否则抽到脸上,当场就是个毁容的下场。   陈点水也是任由蝙蝠抽打,宁可皮开肉绽也不用道具做反击。   终于跑到大门处,铁门紧锁,周围黑漆漆的一片,根本看不到开关在哪里。   与此同时,身后一片阴影快速逼近,祈天河不得不转身,此刻管家距离他仅仅只有两三步的距离,柳天明也到了,丧失情感的眼睛死死盯着他。   柳天明处于得到特殊体质的副作用阶段,只要拖够时间就好,但管家和蝙蝠却是拖不得。   祈天河正准备开口,却起到了反效果,被哔哔技能荼毒过的管家见他嘴唇动了,折磨猎物的想法消失,毫不犹豫瞄准他的颈部扑过来。   祈天河确定这时已经瞧不见伯爵的影子,一改适才的慌张,取出藏起来的十字架项链,抓紧朝着管家身上一甩。   十字架表面浮现出朦胧的光芒,管家脸上的笑容定格住,不可置信地低下头,胸前一整片皮肤好似被烙铁烫过,早就僵死的肉冒着黑烟。   “项链……你怎么会……”   这种痛直接作用于灵魂,管家的实力远不如伯爵,伤口没有愈合的迹象,反而越发夸张。   柳天明是队友,不到万不得已祈天河并不想用这东西去对付他,好在对方的理智已经渐渐回来一些,至少看到管家受伤后,扑咬的动作停滞了一下。   祈天河余光瞄着正找开关的陈点水,沉声道:“实在不行,暴力破门。”   翻过去的可操作性不大,半空中还有恼人的蝙蝠作乱。   陈点水也没有其他选择,开关其实几秒钟前就已经找到了,可惜被蝙蝠一尾巴毁了。他道具不少,基本全部针对于鬼怪,缺乏暴力输出的工具,只好搬了块石头硬性砸门砰砰的声音听得人头皮发麻,祈天河想要取出小铲子帮忙,然而被管家虎视眈眈盯着动作受限,顾及陈点水没有经受过十字架项链的灵魂拷问,冒然递过去恐怕会起反效果团灭。   他转换思路,晃着十字架开路,试着逼管家后退。   僵局不多时被打破,管家抓来几只蝙蝠塞进伤口处,重新恢复元气。   祈天河则在这时第一次使用了召唤技能,恐怖的尸犬凭空出现。   这只狗比那晚在密室见到时看着还要凶残。尸犬不具备攻击能力,祈天河这么做是想试试技能描述中提到的‘震慑’。   天无绝人之路,尸犬绝对是狐假虎威的代表,张开嘴发出进食前的呼呼声,别说管家,作为它的便宜主人,祈天河都感觉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强烈压力。   管家生出了退怯之意。   祈天河趁热打铁用嘲讽的语气说:“打不过还不快回去告状?”   管家怨毒地盯着他,迟疑了一瞬,以最快地速度奔回去。   从大门到花园距离并不是特别长,以吸血鬼的速度往返也就是两三分钟的事情。祈天河不再耽搁,让陈点水帮忙盯着点柳天明,自己拿出小铲子破门。   柳天明极其会找机会,在他转过身的一瞬间,进食的欲望战胜理智,不顾尸犬的威胁,扑了过来。   尸犬这只纸老虎的作用没了,陈点水暂时成为最后一道防线,帮忙挡下攻击,不过效果不是很好。   眼睁睁瞧着柳天明轻松捏碎自己扔过去的石头,陈点水目中闪过几分遗憾:“不愧是排行前十的特殊体质。”   祈天河哭笑不得:“现在不是感叹这种事的时候。”   身后同时传来两个人的脚步声,脚步越来越急,祈天河知道那是伯爵和管家,他几乎用力平生最大的力气挥舞铲子连续朝铁门砸去。   “你竟然敢骗我……”尖锐的质问传来时,沉重的铁门被砸变形,祈天河的身体因为惯性直接载了出去。陈点水飞速往外跑,柳天明因为追逐猎物一并跃出大门。   手掌摔倒时蹭破一大块皮,祈天河顾不得疼痛,回过头看到伯爵站在铁门里,脸上的恨意即便隔着夜色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四目相对,祈天河缓缓勾起嘴角:“说得好像你没骗我一样。”   顿了顿又用口型说了句‘再见’。   [恭喜玩家祈天河通关伯爵的婚礼奖励:游戏币*95   组队奖励:游戏币*70   请在财富,寿命,地位……中任选一项,进行奖励结算,推荐优选寿命。]   祈天河心中的轻松淡去一些,游戏一直推荐他选择寿命,证明现实中的危险根本没有过去。这种头上一直悬挂着一把剑的滋味并不好受。   [五秒钟后进行传送……五,四,三……]   倒数计时结束,伯爵淬了毒的视线开始模糊,祈天河感觉到一阵强烈的失重感,几个呼吸后眼前不再是古堡,而是一面镜子,镜面照出一张虚弱的面孔。还有一个人的半边身体也被照了进去,看到离自己的很近的柳天明时,祈天河条件反射就要拿出十字架项链,却发现手中空无一物。   柳天明比他更早恢复意识,好笑说:“已经结束了。”   提着的一口气散去,闻言祈天河身子整个脱力,靠镜子坐着,这才有了回到现实的真实感。   缓了片刻,他问:“特殊体质得到了么?”   柳天明点头:“不过数据有削弱,远不及副本里所能展现出的速度。”   祈天河:“这也正常,否则遇到危险你跑得比鬼还快,那鬼怎么办?”   柳天明愣了下,忍不住大笑。   ·   在副本中连续几天没有休息好,祈天河神经有些衰弱,走两步都头疼。柳天明让司机送他回去,一到家祈天河直接躺倒在床上,几乎是一沾枕头就睡了过去。梦里伯爵怨恨地质问他,让他交出老妇人的遗物。   再醒来时已经是黄昏,每到这个点,一个人躺在卧室什么也不做,容易生出虚无感。   回顾副本里的收获,祈天河还是相当满意,技能虽然有些荒唐,但从老妇人那里得到的血珍珠很有用,哔哔技能也升到了十级。   手机嗡嗡震动打断胡思乱想,瞄见是个陌生号码,他犹豫了两秒才接通。   “是我。”陈点水的语气听不出一丝刚从副本出来的疲惫。   祈天河恰恰相反,打了个呵欠:“有事?”   “想和你谈谈组队的事。”   祈天河眼中的困倦消失,坐直身体,当时在副本给陈点水留下联系方式时,并没抱太大希望,没想到对方居然会应下。   从柳天明那里回来的路上,他特地在论坛上搜索了有关组队的帖子,得知组队人数越多,队员存活率越高,得到的奖励就越丰盛,甚至有时候会触发特殊奖励。   不过组队道具并不是烂大街的玩意,双人组队道具还常见一些,再往上价格会炒到翻倍。   祈天河试探问:“你有三人组队道具?”   陈点水平静反问:“不然为什么打电话给你?”   祈天河:“见面详谈。”   “好。”   两人约到了翌日早上八点半碰面,地点就是祈天河开得诊所。   陈点水头回来这里,不得不说布置的还挺像那么一回事,装修的色彩很讲究,一进来会让人不自觉地放松。因为涉及到组队,祈天河也叫了陆南,见面后主动做起牵线人:“这位是陆南,很靠谱的伙伴,只是偶尔人格分裂会在副本里反水。”   “……”陈点水和陆南握了下手:“我是陈点水。”   陆南微微颔首,然后对祈天河说:“你还真是每下一次副本,就带回来一个‘兄弟姐妹’。”   祈天河轻咳一声:“他没加入组织,就是单纯的合作关系。”   都不是喜欢废话的人,祈天河简单地将话题引入组队后,陈点水直言:“道具我有,原本准备留着以后用,因为技能估计再找人入伙不容易。”   虽然可以隐瞒致命点寻找朋友加入,可一旦使用续航技能关键时背叛,那就是结仇。仅仅为了获得组队奖励这并不划算。   陆南:“我无所谓,不过有一点提前说明,我最近精神状态不稳定,难保副人格不会在游戏中捣乱。”   陈点水没得选,表示知道了。   “不碍事。”祈天河也无所谓地摆摆手:“反正陈点水还有个续航能力,一旦使用心如钢铁,六亲不认。正好大家在一起以毒攻毒。”   “……”   三人组队道具交易起来价格可不便宜,要不是陈点水突然得到个续航技能,哪能这么容易蹭上,祈天河明白这点,所以对队友的要求无限降低。   再者鹦鹉经常念叨要让他见识一下副本人性的残酷,提前有个心理准备,这次就是个机会。   确定这两人没在开玩笑,陈点水不咸不淡说:“没问题的话时间就定在周一。”   陆南算了下距离上次下副本的日子,点头:“可以,下周三前我估计不会被游戏强制安排其他副本。”   组队的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接下来的几天祈天河主要忙业务,他有着工作狂的潜质,期间柳天明还来了一趟,做疏导时表情略微古怪:“一般玩家出游戏都是寻找各种宣泄途径,避免心态出问题,你却是反了过来。”   不去做心理辅导也就罢了,还兢兢业业给别人做思想工作。   祈天河耸肩:“生活所迫。”   他是个对未来抱有强烈希望的人,认为总有一天会脱离游戏摆布,所以并不希望和现实世界脱节,对于现有的这份工作,也是十分珍惜。   转眼间周三到来。   三人准时在祈天河的诊所会和。   陆南黑眼圈挺严重,看样子昨天没睡好。   陈点水穿了个黑夹克,这种衣服很挑人,他个子高,刚好能衬起来。   “那就开始了。”征求完其他两人的意见,陈点水拿出一根彩色细绳,同时系在三人手腕上,结一打好,游戏提示出现:   [组队成功。   成员:陈点水;祈天河;陆南。   若无指定副本,十秒钟后系统将自动匹配副本。]   又过去十秒钟,匹配的副本出现。   [电影院:难度S+。   背景介绍:快到年中,公司组织了一场集体观影的活动,要求每名员工回来写心得体会。   生存目标:活着坐上回公司的车。   提示:1.留意失踪的演员。2.小心逃票的人。3.看电影的时候千万不要睡着。   入场时间:一小时后。   参与方式:   收看天海卫视频道。]   诊所里没有电视机,祈天河找出平板立好代替。   频道正在播放减肥广告,三个成年男子一动不动,又不能换台,并排坐得模样有些呆。   陈点水:“有瓜子么?”   祈天河:“我这是心理诊所,只有能帮助放松心情的糖果。”   陈点水对甜食兴趣寥寥,摇头表示不用了。   过了会儿陆南又问:“冰咖啡有没有?我需要提神。”   夸张的广告让他昏昏欲睡。   别说陆南了,祈天河都有些困倦,看了下时间,说:“再坚持一下。”   现在本来就是睡午觉的时间,正午阳光过于炙热,窗帘是拉上的,屋子里的气氛越来越萎靡。也不知过去多久,祈天河靠在沙发上快睡着时,突然听到一阵刺耳的滋滋声。   困意消散,发现屏幕闪了几下,猛地出现一片雪花。   一粒粒黑白的小点铺天盖地涌来,祈天河低头惊讶地发现半边身体都成了马赛克,在这种溶解消散的过程中,他正式进入了副本。   ·   “夏天夏天悄悄过去留下小秘密——”   歌声断断续续传入耳,坐在公交车上的人先后醒了,其中有一个是新人,愣了愣神惊恐地尖叫一声。   “小刘,你鬼喊鬼叫什么。”   主管瞪了他一眼。   通常情况下,没有玩家愿意搭理新人,但现在这个样子不搭理不行。主管一看就是个NPC,要是任由新人这么闹下去,被NPC察觉到什么就糟糕了。   坐在他旁边的老玩家无奈揽下科普的活儿,好在新人是大学生,接受新事物的能力很强,在确定周围的世界天翻地覆后,逐步接受现实。   新人很聪明,先小声自我介绍叫刘建,知道老玩家姓章后,一口一个‘章哥’叫着。   章晨功觉得他挺上道,难得多说了两句:“第三排的那两个,不要去招惹。”   刘建连忙询问原因。   “他们归属于一个叫永夜的组织,风评很不好,没少在副本里干坑人的事。”   刘建发怵地点点头。   车子停在路边,这时又上来三个人。   “艹,”章晨功骂了一句:“怎么都是难缠的角色。”   这次不用他介绍,刘建也看出这几人不好惹,其中一个脸上有道狰狞的疤,瞧着凶神恶煞的,剩下两个一个抱着个诡异的布娃娃,时不时怪笑一声,还有一个瘦高马脸,看人的时候目光总是夹杂着不怀好意。   之后又上来一个玩家,瘦高马脸故意绊了那人一脚,玩家摔得满脸灰爬起来找他打架,结果险些被卸掉下巴。   玩家连忙认怂,瘦高马脸本来还想做得更过分,主管发声了:“闹归闹,别太过分。”   瘦高马脸这才消停。   五分钟过去,主任把头探出窗外:“现在年轻人怎么这么没时间观念!都几点了还不到。”   正说着,前方跑来三个人,伴随着的还有互相抱怨的声音——   “你有病吧,一进来就捅我?”   “我是有病。”   “都别吵了,大家是朋友。”   “汪!”   吵闹声戛然而止,三人先后上车,出现在众人视野范围内。   一个穿皮夹克,阴沉着脸,腰上还插着飞镖,不过他似乎穿了什么软甲,镖头没刺进去。陈点水把飞镖拔出来还给下黑手的陆南:“控制好情绪,下次注意点。”   “就先原谅他一次,回去我请客。”温润的青年轻声细语安抚着同伴的情绪,他的脾气看上去很好,皮肤白皙,笑起来还有浅浅的酒窝。   当然这一切都是在忽略旁边那只狗的情况下。   黑色的狼狗牙齿森白,身上看不出有肉,几乎就是一层松垮的皮搭在骨头架上。这只狗时不时发出呼呼的低吼,仿佛准备冲上来撕咬一个人。   尸犬自带的震慑能力让主管面色也有些不好:“谁让你带宠物的?赶紧丢出去!”   祈天河微笑:“没说不能带狗呢。”   一旁尸犬威胁地龇了龇牙,主管神情难看,到底没再做强求。   祈天河带着狗走在最前面,原本准备给人来个下马威的瘦高马脸这会儿消停了,默默收回脚。   祈天河的资料在圈子里不是秘密,章晨功认出他,沉声对旁边的新人说:“他叫祈天河,是回归者。”   “回归者?”   章晨功没耐心一一解释,挑重点的说:“他和永夜是死对头,据说崇尚公平正义,重进游戏的目的就是为了剿灭永夜。”   刘建咽了下口水,一不小心说出实话:“我怎么瞧着……这人更像个变态?”   正好祈天河领着狗从他身边路过,刘建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抱歉,吓到你了。”祈天河有些不好意思,专门停下来道歉:“不过我家狗栓绳了,我会看好它的。”   尸犬鼻子喷出两团热气,有些躁动地脑袋胡乱往座位上凑。   刘建一动都不敢动,直到祈天河从身边路过坐到最后一排时,才长松了一口气。   同样松了口气的还有主管。   注意到这一幕,刘建头皮发麻说:“章哥,你确定他代表正义?”   换个其他场合,被一个新人质疑,章晨功早就骂过去了,然而此刻却保持沉默。   刘建紧接着特小声说:“章哥,那个主任和其他人不一样,是不是就相当于游戏里的NPC?”   章晨功点头。   刘建:“你看,连NPC好像都挺怵他。”   这怎么可能是个好人?   作者有话要说:祈天河:世人对我总是存在诸多误解。   副本完结+过渡章+进新副本一章搞定,果然梦想还是要有的,我有更新粗长的潜质! 第48章 电影院(一)   尸犬很不老实, 祈天河给它系了安全带,尸犬不耐烦地抖了抖,露出身上一块吓人的肋骨。   见状祈天河帮它把皮往那边拨了拨, 掩住骇人的内里。   带着尸犬不是本意。   游戏中祈天河倾向尽可能的低调,然而刚一进副本,鹦鹉突然发声提醒召唤尸犬, 说是能起到不小的作用。鹦鹉的建议还是很有分量的,祈天河没多考虑,进行了召唤。   窗户开着,尸犬拼命想往外钻。祈天河摸了摸它的头,起到的效果不大, 最后祈天河放弃安抚工作,只控制着确保尸犬不乱跑。   司机播放的音乐一首比一首有年代感, 脚下突然传来嗡嗡震感,知道这是车子发动的先兆,祈天河系好安全带, 就在这时突然冲上来两个人,一男一女,关系似乎挺亲密。   两人大口喘着气:“赶,赶上了。”   公交车门缓缓合上。   “等等!”远处又跑来人影, 拼命敲打玻璃窗,司机冷酷地前进,毫不理会后面追车的人。   “玛德!”   隔好远还能听到断断续续的叫骂声。   “章哥,还有玩家没上来。”刘建小声嘀咕:“幸好我们运气不错,清醒时就在车上。”   章晨功轻嘁一声,对他的说法嗤之以鼻:“因为我们是一个人进来的。”   刘建一点即通,发现剩下的好像都有队友。   章晨功:“组队下游戏有优势, 但副本偶尔会制造一些麻烦。”   不是他们运气好,是这批组队的人运气太差。   外面车水马龙,不时出租车超车从旁边飞速驶过,刘建不明白没上车的那几个为什么这么激动,直接招辆出租跟上不就行了。   似乎看出他的想法,章晨功不屑地说了句‘天真。’   “上不来就再也没有机会跟来。”   说完不再搭理新人,闭目养神。   刘建视线乱瞄,忍不住侧过脸偷看最后一排,那只狗似乎注意到他,凶狠地张张嘴,吓得人连忙转了回来。   司机嫌音乐声音不够大,又往高调了几个音量。   歌曲过于洗脑,祈天河没忍住跟着唱了两句,另一边手搭在尸犬脑袋上,观察这次副本的玩家。   S+的副本难度显然有了一个大跨越,这点从玩家人数上就很好体现出。奇怪的是竟然存在一个新人玩家,要知道正常情况下,新人玩家根本不可能进这个难度的副本。   鹦鹉:“起缓冲作用。”   “嗯?”   “一场游戏分为多个阶段,最初的几个阶段死亡人数有限,高难度副本有时候会安排几个菜鸟,好给其他玩家喘息的机会。”   祈天河同情说:“那岂不是很倒霉?”   “恰恰相反,这种情况下,游戏会免除他们的死亡惩罚,等于多一次‘免费体验’机会,顺便熟悉游戏。”   祈天河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继续观察情况。   目前只有两名NPC,主管和司机,司机看不到脸,主管坐在最前面的位置,抱怨声却能传到最后一排,不停说着员工没时间观念,活该上不来车云云。   陆南坐在祈天河旁边,似乎很困倦,瞄了眼尸犬,尝试和它交流:“狗头能不能借我靠一下?”   尸犬威胁地张开嘴。   祈天河也没想到陆南的状态会差成这样,目光中的暴虐和克制几乎反复交替,指不定下一刻人格又会无缝切换过去。   这时陆南头已经靠在座椅上,沉沉睡了过去。   外面的景象从繁华渐渐过度到僻静,依靠良好的视力,祈天河看清窗外一闪而过的公交站牌,上面写着‘砖厂,’预计再往下走,会到更荒芜的地方。   “这电影院是开在乡下么?”瘦高马脸故意扬声说了句。   祈天河发现他戴着员工胸牌,再一低头,自己也有,还用得是真名。   主管也是个躁脾气:“经费有限,大影院被隔壁话剧社包场了,有得看就算不错了。”   顿了顿又说:“小祈,照相机都调好了吧,别忘了拍照。”   祈天河愣了下,后知后觉自己腰间别了个男士帆布斜挎包,里面装着相机和纸笔,连忙应了一声‘好的。’   拐了几条岔路后,车子终于停在一座方方正正的建筑前,最上面写着‘水源国际影城。’   祈天河看了看周围,除了旁边有一家生意冷清的眼镜店,就什么也没了。电影院在五楼,想要上去只有乘坐外面的观光电梯。   人太多,一趟坐不下,情侣中的男生主动上前,想和主管乘坐一趟。   大家都是抱着一样的想法,电影开始前遇到危险的可能不大,必须抓紧这段时间从NPC口中套取有用的线索。人一多,便堵在了电梯口,谁也不愿意退让。   主管皱眉,刚想说话,就有人帮他说出心声:“挤什么呢?”   祈天河说着话走上前,把尸犬暂时留在陆南身边:“我先上去,拍几张照。”   他们队伍只有他进电梯,剩下的人明白暗示,有的做了个手势,无声中达成一种默契,每个队派一名代表去。   章晨功和刘建是独行,所以都进来了。   电梯反应很慢,门合上后没有立刻上行,祈天河假模假样望着外面的风景,纳闷问:“电影院怎么选在这种破败的地方开?”   “以前很热闹,”主管颇有些感慨:“四层卖美食,再往下几层是商场,客流量很大,只可惜后来……”   “后来怎么了?”见他说到重点停下,瘦高马脸耐不住性子追问。   主管表情复杂:“后来商场发生了几起失踪案,闹得人心惶惶。”   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主管便多说了两句:“说起来邪门的很,那段时间每隔几个星期就有人莫名不见了,监控偏偏在顾客失踪的时间段失灵。”   电梯突然晃动了两下,让人心中一个激灵。   刘建是新人,下意识叫了声。   主管嘲笑他胆子小,这时电梯门已经开了,众人往外走,祈天河冷不丁开口:“失踪的人该不会是看电影的时候不见的?”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这句话说完不知从哪个缝隙里钻来一股子阴风。   “胡说什么呢!”   话虽如此,主管神色不禁有几分慌乱。   下一波电梯很快上来,门一开最先冲出来的是尸犬,它跑到祈天河身边,瞧着比刚刚在车上更加暴躁。   “先生。”负责检票的员工走过来:“不好意思,宠物不能带进去。”   祈天河:“今天是单位包场,不会引起顾客投诉。”   主管也不喜欢这狗,刚要强制让他把狗留在外面,就听祈天河说:“黑狗镇邪,这里传闻太多,我担心遇见不干净的东西。”   员工表情瞬间变得不太自然。   经祈天河一提,众人再看这里更觉得没人气,连主管都改变主意,认为带狗进去也挺好。   只有刘建拉了下章晨功的袖子,小声说:“章哥,你不觉得那狗长得才最像不干净的东西?”   “……”好像还真是那么回事。   水源影城据说快要拆了,电影场次安排的不多,除了他们今天没有其他顾客观影。留下工作的检票员只有一位,她领着玩家进了通道,一直走到最里面的vip厅:“祝各位观影愉快。”   进去后多数玩家选择靠门的位置,祈天河他们也不例外,坐在门后面的两排。这里可以说是黄金位置,方便逃命,又能随时掌握有什么人进出。   陈点水低声道:“外面只贴着一张海报,电影名字是《罗什的一生》。”   祈天河只关心一点:“演员是谁?”   “罗什。”   祈天河眼皮一跳:“导演呢?”   陈点水摇头:“只有这一个名字,海报是最普通的风景图,看不出太多有用信息。”   “小祈。”主管扯着大嗓门,冲他招手。   祈天河走过去后,主管又叫其他人排队站在大荧幕前,掏出双肩包里的横幅拉开,让个头高的两名玩家拉着,自己走到中间位置。   祈天河拿着相机后退几步,充当临时摄影师:“来,三,二,一……茄子!”   这是台老式照相机,快门按下的瞬间,刺目的闪光灯亮了一下。   主管看了眼相片,还算满意。   忽然之间,电影院的灯一下黑了,玩家赶紧摸黑走回座位。   片头取景瞧着像是二十年前,人们穿着相对比较朴素,满大街以自行车为主要交通工具。屏幕下方出现一行小字,第一个就是演员的名字:罗什。   然而连个制片人都没有。   “罗什,你的钱掉了。”一位大婶焦急喊道。   走在前面的一个小孩回过头,连忙跑回去捡起地上的五角硬币道谢。   “罗什是个女孩?”   这有些出乎祈天河的预料。   进来后一直没怎么说话的陆南突然开口:“温度升高了。”   祈天河没特别感觉,偏过头用询问的眼神望着陈点水,陈点水同样摇头。   陆南却很笃定:“还在升高。”   过去半分钟,他说:“停下了。”   vip厅本身就不是很大,陆南双手抱臂靠在椅子上:“这个温度,很适合睡觉。”   唯一的新人刘建就坐在他们前面,这时打了个呵欠,又忙捂住嘴。   祈天河垂了垂眼,无意识摸了下尸犬的脑袋,想起提示里说得不要在观影时睡觉,心下生出警觉。   主角开场只有七八岁,电影反复地拍她上学放学的画面,十分无趣。镜头一转,不知第几次来到主角放学的画面,不过这次她身边多了一个人,是新转来的同学,叫芮佳一。   两人手拉手往回走,罗什开心地马尾甩得特别欢脱:“佳一,周末你会来找我么?”   芮佳一扎着两个羊角辫:“当然。”   罗什把自己新买的零食拿出来和她分享。   芮佳一吃掉了大部分,然后说:“精品店有卖贝壳手链,据说紫贝壳代表友谊,粉色代表爱情……我们也去买一个吧。”   罗什欣然同意。   说实在的,这画面看着不但无趣,还尴尬。   祈天河强撑着眼皮看下去,因为座椅的角度不好,让人脖子很难受,他抖了抖发酸的腿,无所事事摸狗头。片刻后叹了口气,收手调整了一下坐姿。   电影转了一个较为明亮的场景,祈天河余光瞄见指缝间的黑色长发,愣了下,下意识寻找头发来源,低头时竟直接对上一双过度黑白分明的眼珠。尸犬不知何时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小孩的脑袋,一双青紫的手拉过他的胳膊放在自己头上,小孩咯咯笑个不停。   屏幕一暗,一行血字替代原有的画面:你相信这世上存在牢不可破的友情么?   祈天河刚想张口,肌肉酸疼,整个人像是被定格住了。   小孩咧着嘴把手摊开,里面是一串贝壳手链,然后又重新把拳头握紧,让祈天河选。   根绝电影情节,毫无疑问选有项链的就是代表相信存在,虚握的那只手代表不信。   祈天河皱了皱眉,这种时候绝不在于他个人的答案是什么,而是提问人的内心想法。回顾电影情节,开篇纪录了一段友谊的开始,只是建立在恐怖副本这个基础上,之后的故事少不得会有反转。   屏幕上的血字在逐渐消失,祈天河意识到那可能是倒计时,如果没有在限定时间内作答,可能就相当于交了白卷。   没多久,只剩下最后两个血字,那两个字也渐渐模糊,祈天河不再迟疑,冷静地盯紧她握有项链的那只手。   小孩嘴角裂开的弧度越来越夸张,屏幕恢复亮度的时候消失不见。   祈天河重新恢复行动力,腿上多了一串紫色的贝壳手链。   影院不复之前安静,传来低低的交流声,祈天河猜测大家刚刚的遭遇差不多,再一看陆南和陈点水,都戴着贝壳手链。   座位上突然有个人猛地站起来,他环顾左右,发现视野范围内的玩家都选了手链,立即惊慌失措:“故事到后面一定有反转!你们想简单了……”   来来回回重复,更像是在说服自己。   刘建就坐在这玩家不远处,认出对方是在车上被瘦高马脸欺负的,看他的反应,再看其他人的,不由松了口气。   他是瞎蒙的,至少就目前来说,应该是蒙对了。   祈天河预计一时半会儿危险不会接踵而至,起身走到主管那里,试探地叫了一声。   主管一动不动,祈天河绕到身前,发现他好像是睡着了,头歪倒在一边。又叫了几声,主管毫无反应,祈天河伸手探了探鼻息,十分急促,但还活着。   上楼梯的时候,一股强烈被窥视的感觉传来,祈天河扭过头,坐在那边的两名玩家穿着清一色的西装,其中一个冲他笑了笑,说:“老大让我问你好。”   祈天河正想着这人老大是谁,对方用口型说出巫将的名字。   他面色不变,往回走的时候思索巫将怎么知道自己会下这个副本。   “NPC是个什么情况?”陆南的声音让祈天河回过神。   “看着像睡着了,但叫不醒。”   尸犬又回来了,趴在座位旁,祈天河见状无奈摇头,也不知道鹦鹉让带上它有什么用,遇到危险跑得比自己这个主人都快。   借着电影院昏暗的光芒,祈天河研究贝壳手链。材料有种廉价的质感,每个贝壳上都刻有一个小字,串联起来是‘友谊天长地久。’   适才他选择相信的原因很简单,提问者是个小孩,还是和主角长得一模一样的小孩,电影中这个年纪的罗什对待友谊的态度还很积极。   情节刚有一点起伏,转眼又回到了开始的索然无味。   两个小孩一起做游戏,做作业……祈天河突然理解这电影为什么没有制片人的名字,哪怕是个普通人,也不会拍出这么个没水准的成片。   裤脚被扯了扯。   以为鬼童去而复返,他反射性准备踹开,听到尸犬熟悉的低吼声,才止住动作。   尸犬松开牙,朝着某个方向喉咙里挤出呼呼的异响。祈天河看过去,那里总共坐着三名玩家,略一思忖吹了个口哨,其中有两人转头,抱着布娃娃的玩家发现没什么状况,以为被戏耍瞪了眼祈天河。   祈天河使了个眼色。   抱布娃娃的玩家意识到什么,猛地转头看身边的同伴……瘦高马脸双目瞪得滚圆,眼球下面的神经都断了,像是看到什么难以置信的景象。他的十根手指被连根切断,座椅遭鲜血浸湿,却没有多少血腥味散出。   检查尸体时的动作不小,引来其他人注意。   先前选错答案变得神经质的玩家此刻都愣住了:“死得怎么是他?”   所有人的疑问这时都一样,瘦高马脸被剁掉的手指和贝壳项链全部散落在地上,而他明明做出了和大部分人一样的选择,竟然就这么离奇死了,还是在身边有两位同伴的情况下。   最紧张的莫过于新人玩家刘建,原本以为选贝壳项链就能暂时不死,谁曾想美好的幻想一瞬间便被打破。   祈天河给尸犬顺毛,狗叫声消停下来,没瞧出端倪后眯了眯眼问:“有什么发现么?”   陈点水:“或许他触犯了另外的死亡规则。”   陆南则望了眼死去玩家的方向,起身过去转了一圈,回来描述一下瘦高马脸的死状。   “创面不规则,出血量很大,当时的场景应该是死者坐在座位上,手垂在两侧,底下有东西用剪刀一根根剪断了他的手指。”   画面光是被描述出来就足够让人不寒而栗。   “这只鬼的能力不可小觑。”陆南沉声道。   玩家普遍坐得集中,那么大的动静,竟然没一个人发现异常。   电影还在继续,演两小孩的日常,他们说得每个字都能听清,然而组合起来钻入耳朵时,给人的感觉只有迷茫。一时间从未有过的强烈倦意席卷而来,每一次眨眼睛,祈天河恨不得闭眼的时间再多一秒,他确实也这么做了。不知不觉大脑一片放空,胳膊跟着垂下来,右手砸到了狗脑袋,尸犬不乐意地吼了一声,祈天河突然惊醒,后怕地发现险些打了个小盹儿。   陈点水和陆南也在和困意做斗争,无暇顾及他,前面的新人更夸张,睡得口水都快要流出来。   本着人道主义情怀,祈天河踹了一下座椅,刘建抖了一下,坐起来东张西望。没多久,又再一次昏昏欲睡。   深知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又一次快要入眠时,祈天河直接站起身往外走。   陈点水没有阻止,反而准备跟他一起出去。   “你们要走?”情侣中的女方把美甲片拔下来,一直靠着划掌心来提神。   祈天河点头:“出去透个气。”   提示里只说不能睡着,可没说不能离开。当然中途离场的风险也不小,会错过剧情。   此时大约有四五名玩家陆陆续续起身,显然都打着一样的主意。   安全出口的标识不亮,楼梯口一片漆黑,祈天河走在最前面,推了下门,没推动。身后走来两人帮忙,结果三个成年男人的力量都没办法把门推开。   “检票员在门口,叫一下看看?”有人出主意。   见没人实践,这人亲身上阵,以要上厕所为由不断拍门,一分钟过去,毫无响应。   祈天河盯着厚重的门,沉默不语。   如果用上小铲子,他有把握破开,可一旦那么做,很大可能要被鬼盯上。短暂的权衡后,他重新走回座位。   有能力破门的不止他一个,显然各自存在顾虑,最终都是不言不语地坐回去。   前排新人把嘴唇快咬破了,都抵挡不住困意,有些焦躁地狠狠拍了拍座椅:“这破电影什么时候才能放完?”   屏幕里罗什又和小伙伴去上学了,祈天河抹了把脸,第一次祈祷主角能短命些。否则这样演下去,可以播几十年。   罗什的日常无限重复,电影院里的时间仿佛静止了,不知过去多久,传来一声惨叫,祈天河诡异地连抬头的心情都没有。   他太困了,甚至想要开口命令尸犬咬自己一口,可惜尸犬不具备攻击能力,只会发出示威地低吼。   电影演到罗什放学回家躺在床上,她钻进舒服的被窝里,惬意地哼哼两声,自言自语:“一只羊,两只羊……”   祈天河很想纠正谐音不同,这种数羊的方法只适用于外国人,然而他本人却在主角这种无限数羊的过程中,眼皮即将彻底耸拉下来。   半阖着眼目光呆滞地望着屏幕,祈天河……确切说是所有人都没有发现电影院里,一个小女孩正四肢贴地,在座位底下钻来钻去。   她先来到了新玩家刘建面前:“哥哥,你困么?”   刘建控制不住地说出一个‘困’字,他是真的困了,恨不得钻进屏幕里睡上一觉。小孩笑容一下变大了,蛊惑着说:“把手给我,我带你去找地方休息。”   大脑已经停止运转,刘建完全丧失自主意识地伸出手,小女孩却在此时拿出一把剪刀,在对方惊恐的目光中对准他的手指……   擦干净剪刀上的血迹,小女孩哼着清脆的歌声,找到下一个目标。   “哥哥,你困么?”   陆南冷漠:“不困。”   小女孩脸一下冷了:“你骗人。”   说完轻柔地一遍遍数着羊,陆南眼皮子开始打架,眼看就要睡着,又忽然清醒。小女孩面孔有一瞬间的扭曲,改唱摇篮曲,每次都在快成功时失败。   “别闹了,”突然间陆南双目赤红,像是变了个人,他相当反感熊孩子,吼道:“滚一边去!老子好几个人格,一个睡觉还能换另一个。”   小女孩死死盯着他的瞳孔,确定没看到任何疲惫之态,恨恨地爬到旁边的祈天河身边。   尸犬第一时间跑到安全区域窝着。   它倒是叫了两声,然而祈天河太困,压根没听见。   “哥哥。”小女孩的声音比尸犬小太多,却有着神奇的魔力,让祈天河第一时间看向她。   “哥哥,你困么?”   祈天河控制不住地张开嘴:“你……爬远点。”   小女孩咯咯笑着,又一次问:“哥哥,你困么?”   “不,不困。”祈天河死死捂住胸口。   小女孩笑容愈发诡异,凑近他哼唱摇篮曲。   座椅的位置就这么多,根本躲不开,这里似乎成了一个单独的空间,其他人谁也不知道电影外在上演怎样的一幕。   催人入睡的歌声中,祈天河再也控制不住,猛地俯身:“呕……”   小女孩脸上的笑容定格住,像是卡带了,缓缓低头看向胳膊,似乎不敢置信自己被吐了一身。   “都让你爬远点,”祈天河难受得别过头又是干呕了几下,脸色难看说:“……哥哥正忙着自己跟自己讲道理。”   话说回来,被哔哔技能命中原来是这种感觉。   作者有话要说:陆南:多个人格,超长待机,休想催眠我。   祈天河:恶心,反胃……   PS:看到有人说担心变成项链的鹦鹉,哈哈,它不是向来来无影去无踪么,嗖地一下进祈天河脑子,又嗖地一下出来。   PPS:上次好像说过,不过还是强调一下哔哔技能是主动触发技能,详情在16章。 第49章 电影院(二)   小女孩此刻眼中的怨毒让祈天河想到上个副本里伯爵最后看他的那个眼神。   话说回来, 吐到鬼身上他也怪不好意思的,正准备道歉,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呕——’。   小女孩莫名也生出反胃感,她恶狠狠剜了祈天河一眼, 自原地消失, 先前那股令人无法逃脱的倦意随之淡去不少。   祈天河松了口气, 突然察觉到异常。   刘建坐在他前排, 此刻脑袋正不自然地歪到一边, 祈天河轻轻踹了下座椅,刘建的身子软软朝前倒去,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   出事的不止他一个,那对情侣中的女方也出事了,美甲片和手指滚在地上,场景触目惊心。   “果然我是对的……”先前唯独没有选项链的玩家激动地吸了吸鼻子。   祈天河瞧见他手背上的数字‘3’,还有胸前佩戴的员工胸牌:朱兆河。   这样看来, 这次游戏总共投放进来三个菜鸟玩家:自己, 刘建还有朱兆河。   不过他是蹭组队道具进来的, 说不定不归在这个范畴。   游戏并未立即回收座椅上的尸体,祈天河偏过头想要和陈点水说话,却发现他神情淡漠, 比平日里还要再多出几分不近人情,瞬间就明白对方可能为了抵抗倦意使用了续航技能。   至于陆南, 不知道切换到了哪个人格,兴奋地左顾右盼, 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   两相比较,陈点水勉强算个正常人,毕竟不到关键时候, 他不会为了利益把自己往死里弄,心中有了计较后祈天河选择和陈点水搭话:“会是选择的问题么?”   陈点水看都没看他一眼:“你觉得呢?”   祈天河一直有感哪里不对劲,这会儿从对方冷嘲的语气中得到佐证,确定其中有地方被自己忽略了。   “刚刚有谁看到了小女孩?”一道懒洋洋的声音传来,是永夜的一位成员。   这会儿大家都没太多线索,除了陆南恨不得多死点人没回应,基本遇到特殊状况的都举了下手。   祈天河一一数过来,共三名玩家:他,陈点水还有那对情侣中的男方,好像叫郑长勇。   再加上没举手的陆南,提问的永夜成员,死去的两名玩家,就是说遭到小女孩攻击的共有七人。   陆南虽然疯,但不作死,冷笑道:“也不知我们做了什么招鬼恨的事情?”   说着用胳膊肘撞了下祈天河:“别发呆,你也想想。”   祈天河陷入沉思,猛地被质问声打断。   “都怪你!”   郑长勇女朋友死了,心情很糟糕,突然把矛头对准了祈天河:“是你出的馊主意,说要出去。”   目前看,刚试图出去的人都遭到了攻击。   “不至于,蠢货,”陆南打了个呵欠:“没去的也一样。”   这里特指他自己。   祈天河勾了下嘴角,这个人格的陆南不会好心帮忙说话,少不得又在琢磨什么阴谋诡计,果不其然,一张俊脸突然凑到他面前:“通关的诀窍在于先弄死几个拖后腿的。”   祈天河对这份清除计划不敢苟同,安静坐在位置上,思考他们遭到针对的真正原因。   七个人同时犯错的可能性很低,思索良久,祈天河突然问陆南:“选手链时,你犹豫了没有?”   陆南不咸不淡‘嗯’了下。   他又问陈点水。   陈点水同样点头。   祈天河弯腰走到没有碰上小女孩安眠曲攻击的章晨功那里,问了同样的问题。   “没。”章晨功跟他说了实话:“我差不多是立刻做决定。”   他有选择困难症,而且无论是考试还是其他人生选择,每次犹豫后做出的决定全是错误的,长此以往便走向另一个极端,喜欢遇到问题凭第六感直接下决心。   联系电影中罗什对待小伙伴的态度,都在彰显一个事实……做出选择时不能迟疑太久,否则答案就有失真的成分。   逻辑似乎圆上了,祈天河神情反而严肃起来,还是觉得有哪里说不出的古怪。   “快看电影。”不知道谁说了一句。   祈天河抬起头,主人公罗什愤怒地把床上的玩偶扔到地上。   “她的衣服是不是脏了?”眼尖的玩家发现小女孩穿得睡衣上有大面积的污渍。罗什天真的笑脸不再,镜头突然放大,呈现出一张快被扩到模糊的面孔。   那双眼睛一动不动盯着观众席,里面的恨意用任何言语形容都过于贫瘠。   罗什像是被什么力量限制住了,现在这时候不能从屏幕里出来。   镜头里的其他人物全是一闪而过,时间线有了明显的变化,又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小伙伴芮佳一跑到罗什楼下叫她:“快点!不是说好出去玩!”   先前祈天河主动找章晨功说过话,后者也有交好的意思,这会儿换了个靠近对方的位置坐下,说:“我有个发现,罗什突然变得洁癖。”   电影的前二十分钟,只是单纯的做日常循环,找不出太大差异的地方,然而现在每切换一次镜头,罗什就会换一套衣服,连床单都是另外的花样。   祈天河不好意思说可能是被吐了一身后留下的阴影,避免章晨功陷入思想误区,提醒道:“这个细节不重要,可以略过。”   屏幕一暗,一行血字浮现:你想去哪里玩?   这次没有恐怖的小孩出现,选项直接打在屏幕上:A.电影院夹娃娃。B.坐车去逛书店。   ‘滴’的一声,声源就在近处,章晨功下意识缩了下身子,不少人都有一样的反应,回过神发现座椅扶手正前方并排罗列两个按钮,上面的红光一闪一闪。   先前按钮并没有亮灯,电影院里又黑,很难注意到扶手处暗藏玄机。   上下两个按钮的标识分别为‘A’和‘B\'。   屏幕上的字迹在飞速消失,前后不过三秒,玩家根本没有考虑的时间,依靠一瞬间的念头按下按钮。   “A。”黑暗中有人主动报出选择。   “我也是A。”   陆续又响起几道声音,这次大家的选择相当一致,至少口头上报出的答案全是‘A。’   做出这样的判断不难理解,首先他们现在就是在屡屡发生神秘事件的电影院,再者便是时间太短,无法过多思考。   “前面有答案,”和死去瘦高马脸一起组队进来的玩家突然开口:“罗什第六次去上学时,提到经常去夹娃娃。”   他的话像是给众人打了一剂强心针,镜头重新回到罗什身上,果然她和朋友在电影院玩得很开心,接下来的数分钟,再没有玩家出事。   众人各凭手段打起精神来,全神贯注看电影,渐渐发现流水账一样的日常里隐藏着不少信息。譬如罗什每天早上一定会在七点钟起床,多一秒钟都不会睡,她连续养了几盆漂亮的花,可都没养活,所以最后只专注于养仙人掌。   就连朋友,罗什也只有一个,和其他人打起交道来表现得很生疏。   大约每隔四五分钟,屏幕上就会出现一个问题,这些问题全部能从罗什的日常中找到答案……前提是观影时不会睡着。   ——如果是你,会先洗澡还是先写作业?   这个问题的答案还是罗什唯一的朋友无意间说过一次,刚刚玩家死死锁定每个镜头变化,几乎是记下来所有细节变化,很快选出了答案。   已经差不多有一刻钟没人出事。   屏幕上的问题出现得次数越来越频繁,开始缩短为一分钟一个问题。   祈天河渐渐忘记了自己是在电影院,仿佛置身于抢答比赛中,整个世界只有题目和按钮,甚至每一次拍下按钮回答正确后,能从中收获微妙的兴奋感。   汪——   尸犬不停叫着,大多数人都在全神贯注看电影,只有少数几个看了眼狗。   祈天河又一次准备按按钮时,感觉胳膊下方空荡荡的,低头一看原先趴在这边的尸犬不见了,不知何时跑到走廊上。他朝那边招了招手,召唤尸犬过来,那只狗像是没听见一样,用一种陌生的目光看他。   尸犬没有灵魂,目光空洞,很多时候只遵照本能行事。   眼看作答时间就要结束,祈天河望着不听话的尸犬,大脑短暂放空一瞬,想到某种可能突然觉得浑身发冷,紧接着手指下移,原本要选择‘A’选项,最后硬生生临时改成‘B。\'   紧绷作答的那根神经断了,熟悉的困倦之意加倍袭来……这似乎是回答错误后的惩罚。   祈天河一面给自己催吐,一面四面环顾。   电影的剧情还在不断上演,这会儿功夫必然错失了不少细节,祈天河却像不在乎似的,他首先观察起坐在旁边的两名队友,陈点水用了续航能力看不出,陆南还在反复切换人格中。   紧接着又重点观察了永夜的两名成员,那两人嘴巴一直在动,不知自言自语说什么,好像是在念咒语。   屏幕上的问题又来了。   祈天河随便按了一个,再不迟疑,第二次起身往门外走,永夜的人也跟了上来,一个用轻佻的口吻说:“朋友,砸门么?”   祈天河:“手心手背决定谁上。”   “……”   小学生玩家么?   再三确认他不是在开玩笑,永夜成员黑着脸拒绝,一个走过去强行把郑长勇从座椅上拽了出来,一把甩到了墙上。根本不给对方发言的机会,拽着衣领威胁:“去把门开了。”   女友落难,郑长勇一肚子火没地方发,见他们又要出去,不管三七二十一抡起拳头就要反击。   永夜成员冷笑:“你快要死了,现在破门还有活路。”   郑长勇胸口剧烈起伏,突然冷静下来:“什么意思?”   永夜成员懒得和这种人多费口舌,正准备武力胁迫,祈天河突然说:“你怎么评价罗什的日常?”   郑长勇想都不想说:“无聊透顶。”   祈天河微微翘起嘴角,重复他的话:“是啊,无聊透顶。”   郑长勇正要讥讽两句,瞳孔猛地一缩,似乎想到了什么。   祈天河淡淡道:“每一次做选择的时候,大家开始习惯性地从罗什的立场出发。”   为了答对题目,原本无聊的电影到最后每个人竟然看得津津有味,现在想来答题的过程其实是自身思维朝着罗什思维转化的一个过程。   “这样下去,我们每个人都会变成罗什。”   诡异的沉默在几人间蔓延开。   过了片刻,郑长勇僵硬地扭了下脖子,发现座椅上的几名玩家后脑勺有点不自然地凸起,他擦了擦眼睛去看,一张诡异的娃娃脸正在冲这边微笑……那是主角罗什的脸!   郑长勇颤抖地摸向自己的后脑勺,凸起处有凉气往外喷,再往下碰到一处柔软,郑长勇觉得不妙,猛地收回手,然而还是太迟了,食指被咬下了三分之一。   愣了三秒,郑长勇身子疼得蜷缩。   他瞪大眼睛,意识到自己的后脑勺也长了一张脸。郑长勇强忍着痛苦去看身边几人,永夜成员后脑勺同样有人脸,不过很模糊,五官没彻底长出,祈天河的状态要严重一些,但比起自己就好太多了,至少五官中的嘴巴还没有出现。   耽误的这段时间,屏幕上已经过去两个问题,郑长勇身子晃悠着站不稳,不是因为失血过多,而是困倦。他深吸一口气,拿出一根曲别针,断指处滴落的血连同针一起插入门缝,厚重的门开始松动。   这似乎是个一次性道具,门开后,郑长勇没有进行回收。   祈天河的位置空出来后,陆南和陈点水交流只隔着空气,毫无阻碍:“出去么?”   “好好说话。”   陈点水警告地望了眼伸过来想要用飞镖来一记背刺的手。   被现场抓包,陆南耸耸肩。   陈点水其实无所谓,困意对他没影响,留下来只不过想确认一下死亡条件。那扇门看起来很快要合上,他懒得再单独破开,也起身跟了上去。   陆南走在最后,和祈天河擦肩而过时,见他想折回去叫人,啧啧两声:“哪里来的圣父呦。”   这个人格的陆南恨不得死的人越多越好,只活一个。祈天河截然相反,救人占部分原因,他更担心被罗什同化后的玩家,会成为鬼的一大助力。   疤痕脸已经没救了,入魔一样答题,整个人的状态十分亢奋,倒是和他一组抱布娃娃的男人很快反应过来,朝门外跑去,布娃娃似乎为他挡了灾,断了只胳膊。   剩下的朱兆河状态不错,毕竟第一次选择时只有他没有选贝壳手链,章晨功状态要次一些,被祈天河踹了两脚硬生生揪出门。   前脚刚迈出去去,后面的门砰地一下合上。   新鲜的空气扑面而来,章晨功瞬间清醒许多,回忆先前的一举一动,惊出一身冷汗。   “艹!”他气得飙出脏话,想点根烟发现口袋没有:“这设定太缺德了。”   缺不缺德不好做判断,十分狡诈是真的,游戏不断缩短答题时间,给玩家造成不能犹豫作答的假象,然而哪怕没有从罗什的思路出发,选项反着来,又会遭受睡意侵蚀。   无论选什么,都在把人往深渊里拖,区别在于反着来还有微小的生存希望。譬如陆南,一直犯困,又因为多重人格,从未被打败。   章晨功忍不住问祈天河:“你是怎么发现不妥的?”   祈天河:“狗不听话了。”   “……”   此话一出,大家都望着他。   祈天河耸肩:“狗能嗅出主人的味道,它躲着我,说明闻到了陌生的气息。”   众人下意识寻找那只狗的踪迹,发现尸犬离祈天河三米远,一副‘莫挨老子’的防备样。   电影院里突然传来一声惨叫,连续叫了好几声后,渐渐衰弱,伴随着的还有重物摔地的声音。   整个哀嚎的过程持续了近一分钟,难以想象里面的人在经受什么痛苦。   郑长勇喉头动了一下,背过身让其他人看他的脑袋,绝望得知后脑勺的脸还没有消失。   “别大惊小怪的。”永夜成员嘲讽道。   郑长勇用力握着拳,再一想到大家都面临着同样的问题,勉强有些安慰。   “咦,你们怎么出来了?”   检票员刚上完厕所,整理衣服的动作在见到他们时停下来,她抬头看了下墙上的电子表,确定离电影结束还有很长一段时间。   永远成员:“尿急。”   检票员愣住,这么多人都急着上厕所?   这时祈天河微笑:“门打不开,大家都堵在里面,好不容易才出来。”   检票员愣了下,连忙检查门,稍微用点力气就开了,不禁回头用狐疑的目光打量着祈天河。   祈天河佯装恍然:“可能我把推拉的方向弄反了。”   理由虽然牵强,但检票员也不好直接质疑。   “卫生间怎么走?”祈天河问。   检票员正要开口,陆南凑近笑嘻嘻说:“麻烦你带我们去。”   服务工作干久了,什么客户都能碰到,检票员撇了撇嘴,没拒绝。   陆南让NPC带路,说白了就是让检票员充当一颗探路的石子,排除电影院的隐患区域。卫生间离vip厅有点远,建在另外一边,快拆迁的电影院灯坏了也没人修,时不时还会闪一下。   “左拐就是。”检票员指了个方向。   她刚一转身,陆南突然从后面拿了个牌子把人打晕。   “你干什么?”距离检票员最近的章晨功吓了一跳。   陆南不说话,将晕倒的检票员当做挡箭牌,推着她往里走,进去确定没碰到异常状况,打开水龙头,往对方脸上洒了点水。检票员幽幽转醒,陆南抢先一步说:“刚安全指示牌掉下来了,你没事吧?”   检票员揉了揉颈部,发现自己在男厕所,吓了一大跳。   陆南:“我想用冷水给你敷一敷。”   检票员拒绝了他的‘好意,’扶着墙走出去。   亲眼目睹陆南拿npc当肉盾的全过程,永夜成员对祈天河说:“你这队友找得挺有趣。”   祈天河没说话,他觉得陆南还有另外一层意思,想顺便试探一下检票员有没有问题,不过从后者轻易被打晕的场景来看,似乎武力值不高。   既然来了厕所,有几名玩家顺便解决了一下生理问题。   一出门,那头气势汹汹走来一人,主管指着他们就骂:“谁叫你们跑出来的?”   章晨功惊讶:“这哥们居然还活着。”   “未必。”祈天河淡声道。   其他人没从主管身上看出什么异常,但立时暗暗起了提防。   祈天河一眼看出主管有问题的原因很简单……那只该死的尸犬在主管出现的刹那,退后了三尺。   他现在算是彻底看明白了,尸犬就是个危险报警器,能感知到大部分风险,而且跑得比谁都快。   “都别想着偷懒,赶紧回去。”主管一路边走边骂:“不好好看完电影,回去怎么写心得?”   玩家被迫跟在他后面,重新回到观影厅。   出来一趟人的精神好多了,然而一进电影院,空气中漂浮着的血腥味呛得人头发晕,比他们在时要重了好几倍。   主管像是没有看到座位上的死者,径直走回原来的位置,不过他没有坐下,而是让祈天河拍几张活动照。   因为主管要求尽量照到每名员工的脸,屏幕也得兼顾,祈天河便拿起相机走到斜侧面,咔嚓两声后,镜头准确记录了当前画面。   直起腰时头疼的厉害,刚想敲一敲缓解,猛地想起后脑勺上的人脸还在,改揉太阳穴。   回到座椅上仰着脑袋舒缓不适,祈天河随口问了句:“演到哪里了?”   陈点水:“罗什上初中了。”   祈天河瞬间来了精神,竟有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荒谬喜悦。   正常的电影差不多是两小时左右,他看了一会儿,蠢蠢欲动又想出去,试图虚无地耗时间。和他同样想法的不止一个,然而主管不时就站起来朝后看上一圈,确定有没有人溜出去。   “罗什太贱了,竟然找老师告状,说我去网吧。”   “一个纪律委员当得不知道自己姓什么。”   经历了无数次的上学放学,剧情终于迎来了不一样的走向。   “佳一,我看你们平时走得挺近的,那种人少打交道。”   “她就是个较真的性子,你们别太放在心上。”   祈天河以为会过渡到校园霸凌,但事情并没有发展到那么严重,罗什只是被孤立了,然后她又恢复了一个人上学放学的状态。   “……”这电影就是对精神上的摧残。   罗什生日这天,正好期末考试结束,芮佳一找到她想要和好,用了一种别扭的表达方式:“一起去看电影吧。”   罗什说好,虽然两人的关系有了裂痕,但发展一个新的朋友不容易。   祈天河看到两人一起坐公交去电影院的画面,突然想到什么,先摸了摸口袋,然后走到主管那里,低声说:“单位购买的电影票是不是都在您那里?”   主管望他的眼神有些可怕。   祈天河丝毫不怵地迎上去:“我想拍几张照片,作为团建资料。”   主管收起目光,摸了摸口袋,第一排的区域最靠近屏幕亮度也最好,能清楚照到齐齐没了半截指头的左手,主管对此毫无反应,剩下的半截手指诡异地活动着,继续在口袋里进行摸索。   过了片刻,他停下翻找:“可能扔在外面垃圾桶了。”   祈天河默不作声准备回座位,却被正在播放的桥段吸引驻足。罗什和小伙伴看得电影叫《变色龙》,镜头在宣传栏下的故事介绍中停留了足足有半分钟。   影片主要讲述几个年轻网友约着出去玩,在此之前他们从未见过面,事实上这些人里隐藏着一个杀人犯,代号变色龙,他杀了其中一名网友,然后假扮他去赴约……   屏幕再次一暗,熟悉的血字跳出:你真的了解身边人么?   抱布娃娃的玩家心疼地摸着娃娃的断臂,低低笑了两声:“这是在暗示我们中也藏着一只‘变色龙’么?”   屏幕上的血字紧接着一变:   电影结束前,务必确定‘变色龙’的身份,及时向主管指认。   千万不要随意冤枉一个好人,变色龙善于伪装,能随意变成你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人。   对了,有关变色龙的身份线索就在这栋楼中。   嘘,你听,他又开始活动了——   ‘啪’地一下,好像跳闸了,整个电影院突然陷入黑暗。   观影厅的门不知被谁打开了,现在任谁想要进出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有几排座椅的位置传来悉索的响动,祈天河前面的座椅动了动,好像有人正在站起来……而那个位置属于已经死去多时的新人刘建。   玩家不敢轻举妄动,准备找最合适的时间离开,令人窒息的沉默中,尸犬第一个冲了出去。   祈天河终于没忍住骂出一句脏话,紧接着也是拔腿就跑。   有了第一个跑得一人一狗,立马就有人跟着往外冲。   黑暗中分不清敌友,似乎有人受到了攻击,吃痛地叫了一声。冲出vip厅后,祈天河没有像无头苍蝇一样横冲直撞,他很确定藏起来没有用,只要后脑勺上的人脸不消失,就会随时被罗什定位。   血字强调线索在电影院内,现在电梯处于断电状态,五层又没有楼梯,意味着线索的寻找范畴可以缩小到这一层内。   五层连扇窗户都没有,只能靠着摸索前进。   “祈天河。”   黑暗中,有人突然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祈天河没回应,因为他无法确定这种环境下对方是怎么辨认出自己的身份。   “我听到狗叫了。”后面的人说了句。   尸犬就跟在祈天河周围,偶尔呼呼两声,理由似乎说得过去。   听声音叫他名字的是陈点水,双方还隔着一小段距离。陈点水使用了续航技能,现在是六亲不认利益唯上。这一声当然不是白叫,目的是暴露两人的方位和祈天河的身份,好引来变色龙。   不过这已经算是很好的猜想,更坏的可能是这个‘陈点水’就是变色龙伪装的。   祈天河凭着记忆退到电梯旁,摸了摸腰间,突然拿出相机随便对了个方向咔嚓一声。他手上的相机只是很普通的机型,无法做到在黑暗中拍出实物,但借着闪光灯瞬间的光亮,祈天河看清附近都站着哪些人。   抱娃娃的玩家正站在前台,永夜的两名成员分散了,一名不知去了哪里,另一个位于电梯口。陆南离他倒是很近,两人间就隔着一台售票机,而陈点水位于后方,此刻黑白分明的眼珠一动不动盯着他看,剩下的玩家暂时没有看见。   在片刻的光亮中,所有人的脸无比惨白,浑身上下透露着股阴森森的气息。   祈天河看到他们的时候,这些人同样看到了祈天河。   相机被收起的一刻,黑暗和寂静重新归来。   陆南,陈点水先后走过来,三人又恢复了最开始组队的状态。   祈天河想要做个测试,拿以前见面时的细节确认其中有没有变色龙假扮的人。他张了张口,却像是受到无形力量的桎梏,那些过往卡在喉咙里,一个音也飙不出来,只能就此作罢。   同时,尸犬这个‘隐形危险探测仪’的能力似乎也被暂时屏蔽,摇晃着尾巴在前面探路。   氛围阴冷,陈点水说话时带出凉气:“准备去那里?”   祈天河想了想,没有隐瞒:“垃圾桶。”   他有种预感,或许能在里面发现什么线索。   陈点水想法一致,认为那是个值得翻找的地方。   “有了决定就别磨蹭,”陆南不耐烦催促:“免得被人捷足先登。”   祈天河指挥尸犬探路,走在最前面,陈点水居中,陆南则在队伍末尾。总共也没有多长的一截距离,三人走得格外缓慢。   嘭!   不知是有人撞到了障碍物,还是发生了什么变故,观影厅那边突然传来一声巨响。祈天河不动声色继续往前走,快到目的地时,陈点水忽然加快脚步靠近祈天河。   修长的手指隔着布料轻轻摩擦着,指尖停顿时会微微用力,一股凉意顿时顺着脊椎骨往上爬。   几秒钟后,鬼画符一般的狂草终于停下,祈天河大致能判断出陈点水写了什么,那是一个极为惊悚的事实——   陆南已经三分钟没捅我了。   祈天河面色微变,他停下脚步,突然回过头。   两人差点撞上,陈点水皱眉说:“好好走路。”   祈天河说了句抱歉,然后突兀发问:“你想杀我么?”   陈点水十分冷漠:“我的目的是获胜。”   至于为了获胜具体会做什么,没有下限。   祈天河抿了抿唇,又问陆南:“你想杀我么?”   陆南犹豫了一下:“不会。”   祈天河指了指陈点水:“那想杀他么?”   “你在想什么?”陆南有些反感这种提问,说:“别忘了我们队友。”   “……”实锤了,你个冒牌货。   作者有话要说:祈天河:假的。   陈点水:不想杀队友的队友不是真队友。   陆南:……你们还是人么?   PS:更新要学习陆南,超长待机。 第50章 电影院(三)   一只黑色的小虫子快速从地面跑走, 尸犬想要一爪子按死,只来得及打烂虫子的半边翅膀。   陈点水似乎知道发生什么,头微微偏过来, 却没有管。   虫子沿着消防器材的缝隙一路往前爬,一直到卫生间门口才停下。那里站着一个人, 它顺着裤脚爬到这人手上, 腹部打开露出一个指甲盖大小的显示屏, 播放先前录到的画面。   画面十分高清,对比祈天河的相机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郑长勇担心光亮引来人,关上洗手间的门, 看完后皱了皱眉头,从画面看,这两人似乎在怀疑自己的队友。除了祈天河,他和另外两人交集不深,放大后才看清员工胸牌上的名字。   陆南。   这便是那个遭队友怀疑的对象。   郑长勇目中闪过几分不确定, 觉得这质疑的理由未免有点太扯了。他眼珠一转,仔细回想这三人在公交车上的举动,发现的确有几分疏离,下车时其中一个还不断回头,好像防着后面的队友一样。   卫生间的门突然被推开了, 郑长勇一惊, 连忙收回窃听的虫子, 藏在单间里。他侧着身子, 小心探出半个脑袋,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只布偶的胳膊。   “已经有人了么?”那人摸了摸了布娃娃的头,自言自语说了句。   吱呀一声,门重新合上, 郑长勇屏息在里面等了好几分钟,确定没有异动,小心翼翼推门离开。   走出一段距离,没有碰到任何攻击,他这才真正松了口气,加快步伐往vip厅走,距离他身后几米处,一道黑影正不远不近跟着。   ·   同一时间,祈天河听到‘陆南’的回答,思考下一步要做什么。   陈点水:“你去举报,我拦着他。”   祈天河嘴角勾起,开始谦让:“你去,我来拦着。”   血字指示明确发现变色龙的身份后,要到主管处指认,这就产生一个很有趣的暗示,消灭变色龙的方法毫无疑问是举报,然而血字指示没有说在遇到变色龙时,要怎么做才能脱离魔爪。   短暂的沉默后,祈天河面朝着‘陆南’的方向,一字一顿:“你是谁?”   黑暗中无法看清‘陆南’的神情,对方佯装生气反问:   “还能是谁?你是不是神经质了?”   祈天河转而对陈点水说:“拿手机照亮。”   话还没说完,‘陆南’沉声道:“万一光源引来变色龙怎么办?”   然而陈点水还真的拿出手机照亮。   手电筒的光很刺目,能照到的范围也是有限,此时‘陆南’阴沉着脸,和他们隔着光束对望。   这是一张和陆南一模一样的面孔,无论是身高还是穿着,都没有差别,他冷声道:“现在总该确定了?”   然而祈天河又一次缓缓问:“你是谁?”   口吻里的笃定哪怕是藏在卖爆米花地方的章晨功都能听出,章晨功第一反应是这人有点生猛,为什么非要说出来打草惊鬼?转念一想,似乎也没有其他法子。   章晨功一点点挪步脱离藏身处,有种想要摘桃子的冲动,如果现在去举报,任务完成度岂不是上来了?   有这种想法的他不是个例,刚刚郑长勇利用窃听道具得来消息,这会儿已经付诸于实际行动,前去举报。   章晨功纠结的功夫,‘陆南’的面孔逐渐扭曲,眼看即将显露真容,陈点水的手机屏幕却在这时猛地裂开。他及时松手,避免被玻璃划伤。突如其来的爆裂声最是令人不安,祈天河没受什么影响,拿出自己的手机,继续照亮。   原本站在对面的‘陆南’不见了,眼前是一片虚无的空气。   祈天河松了口气,收起手上的【旧纸币】,庆幸赌对了……当发现队友是假的时,最好的办法就是立刻揭破伪装。   他和陈点水谁也没开口,安静在原地站了一会儿。   另一边章晨功腿蹲得开始发麻,正要换只腿,突然感觉到什么,猛地一抬头,一张放大的脸出现在面前。他吓了一跳,朝后栽倒过去。   陈点水似笑非笑:“多好的机会,怎么不抢先一步去指认?”   章晨功把脏话咽进肚子里,爬起来拍拍裤腿上的灰:“我不敢。”   理由说得意外坦诚:“这次副本的所有提示似是而非,像是引着人往陷阱里跳。”   所以越是摆在眼前的机会,他越不敢用。   “分析得不错。”陈点水随意说了句,望着通向vip厅的通道:“走吧,去看看有没有想不劳而获的人。”   观影厅。   先前极致的黑暗褪去,荧幕重新亮起,再次播放起了电影。   主管一动不动地认真观看,期间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十分入神。   郑长勇走到他面前,叫了声主管。   主管没反应,专心致志看电影,偶尔还勾起嘴角,像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画面。   郑长勇深吸一口气平复心跳,说:“我们中混进来一个人。”   主管的神情骤然一变,抬起头用阴森森的语气问:“你说什么?”   “我们中混进来一个人,”郑长勇重复一遍,凝神说:“我要指认,陆南是变色龙。”   他还算比较小心,得到虫子窃听来的消息后,并未立刻来举报,而是从卫生间开始,仔细在这层内转了一圈,确定没有发现第二个‘陆南’,才回到观影厅做举报。   定定望着郑长勇几秒,主管突然笑了,裂开的嘴角快要扩张到苹果肌,他慢慢起身伸出断指的左手在对方肩膀上拍了拍,留下半个血手印。   主管语重心长:“小郑啊,有没有说过千万不要冤枉一个好人?”   郑长勇心下一个激灵,不相信会判断错误。   假陆南在跟祈天河他们说话的时候,该找的地方自己都找过了,没再看到一个陆南,所以只有可能是陆南一开始便被杀了,变色龙代替了他的身份。   电影剧情不也是这样?   变色龙杀了网友,利用网友的身份再去赴约。   血手印的痕迹在不断加重,郑长勇突然感觉后脑勺发麻,咀嚼的声音刺激着耳膜,他想要扭过头,主管的另一只手却在此时也搭在他的肩膀上,力道出奇大。   剧痛传来的时候,郑长勇终于知道声音的来源是什么……后脑勺的那张脸好像翻了过来,正在啃食自己的大脑。   祈天河等人走进vip厅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幅惨烈的景象。   郑长勇喘息着发出‘呜呜’的叫声,似乎想要请求来人给他一个痛快。然而副本里杀害玩家是要付出代价的,这种代价没有人愿意承受。   咔嚓咔嚓的声音还在继续,郑长勇喊痛的呜咽逐渐微不可闻,直到后脑勺的那张脸彻底长好了,和荧幕上正在微笑的罗什如出一辙。   这时郑长勇缓慢地转过身子,他本人的五官全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层贴在上面的肉膜。   章晨功倒吸一口凉气:“这脸比毁容后的伏地魔还可怕。”   几名玩家同时朝后退了一步,然而郑长勇只是四肢僵硬地慢慢朝座位上移动,坐回最开始的位置。他死去的女友就在邻座,同样是五官全失,后脑勺的脸却栩栩如生。   祈天河忽然说:“变色龙可以变成你,也可以变成我,单从一瞬间的身份伪装来指认显然是不靠谱的。”   当然他认为郑长勇不会这么冒失,对方敢来,至少有了八成把握。   “郑长勇找过陆南。”身后传来一道声音,抱布娃娃的玩家出现:“没有发现真正陆南的踪影后,才来指认。”   祈天河淡淡道:“你似乎了解的挺清楚。”   “当时我就跟在他后面。”抱布娃娃的玩家怪笑道:“原本是想在最后关头弄晕郑长勇,我来指认,也好多结算点游戏币,不过……”   “不过什么?”   抱布娃娃的玩家摸了摸布偶的断臂,笑着说:“我突然想起还有一个地方他没有检查过。”   祈天河想到什么,侧过头环顾周遭的座位,当扫到最后一排时,目光一动。   陆南不知何时出现在那里,支着脑袋看电影,见到祈天河,状似高兴地挥挥手。   祈天河:“你一直躲在这里?”   “是藏。”陆南纠正了自认为更好听些的说法,大大方方说:“只是好奇如果藏起来,变色龙会不会伪装成我的模样。”   说白了就是坑队友。   抱布娃娃的玩家挑眉:“如果你刚刚站出来,郑长勇可以不必死。”   陆南很无所谓地摊摊手:“可我还想知道指认错误后会发生什么。”   停顿了一下,他用挑衅的目光看向抱布娃娃的玩家:“你不也一样?”   抱布娃娃的玩家没说话,算是默认。   “副本里各凭手段,”陆南起身朝他们走来:“郑长勇死于贪婪,他想做第一个摘桃子的人。”   还想再上前一步,鬼鬼祟祟的胳膊被打到一边,同时掉落的还有手上的飞镖。   陈点水警告道:“别忘了副本里自相残杀的后果。”   陆南看得很开:“只捅腰子,何况你有治疗道具,死不了。”   他就是喜欢给别人制造麻烦。   近乎毒辣狠决的做事风格让空气瞬间陷入安静。   陈点水和祈天河对视一眼,互相点了点头。   陈点水:“这回没错了。”   祈天河颔首,主动上前一步微笑伸开双臂:“真队友,欢迎回家。”   陆南大笑一声,揽住他们的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样子:“走,找线索去!”   三人离开唯一有光亮的电影院,一步踏入外面的黑暗。   抱布娃娃的玩家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   这时中间区域竟然又走出来一位玩家,是永夜的一名成员,显然打得和陆南一样的主意。   “变色龙和变态,你说哪个更可怕?”他问。   回想方才一幕‘队友情’,抱布娃娃的玩家没有回应这个灵魂拷问。   真实画面并没有看上去的那般美好,陆南两根手指夹着飞镖,表面看是揽脖子,实则飞刀抵在祈天河和陈点水脖子上。陈点水同样留有后招,不知用什么工具抵住陆南的后背,而祈天河一只手插在口袋,随时准备拿出道具【小铲子】。   三人互相防备,中途陆南首个进行提问:“有没有怀疑对象?”   祈天河:“抱布娃娃的玩家应该没问题。”   来时在车上他就因为布偶多看了那人两眼,每当低头看布娃娃时,男子眼中总会流露出一种病态的痴迷,刚刚在观影厅,玩家摸着娃娃断臂时自然流露出的心疼不似作伪。   默默跟在他们后面的章晨功自证:“我也不可能是变色龙,假陆南出现时,我一直躲在卖爆米花的地方。”   “未必吧。”陆南收起飞镖在手上转了一圈,玩味说:“万一变色龙有分身能力呢?”   章晨功出奇冷静:“长在玩家后脑勺的面孔表示罗什有这种能力,同样的特殊能力,一般不会出现在两只鬼身上。”   陆南轻笑了一声,倒是没有反驳。   祈天河回忆靠照相机照明的那一瞬间,除了章晨功,视线范围内没有看到的玩家只剩永夜的一名成员,朱兆河还有死去的郑长勇。   最后一个可以忽略不计。   “若说嫌疑,”他蹙眉说:“朱兆河要比永夜的人大一些。”   无他,朱兆河只下过三次游戏,从前几次表现看心理素质也不是很好,但他却是唯一一个在第一轮选择中做出正确决定的那个人。   陈点水:“目前看来是这样。”   谁也不敢托大立刻下结论,嫌疑归嫌疑,一个线索都没找到的情况下胡乱指认,郑长勇就是前车之鉴。   重新回到垃圾桶边,祈天河:“我和陆南翻,你们两个守着。”   某种意义上,陈点水要比目前状态的陆南可靠一些,要是让陆南放风,指不定他还会为变色龙提供便利。   祈天河打开手电筒,咬着手机一端,连垃圾袋一并掏出。漆黑的环境中用光源暴露坐标明显不智,然而眼下也没更好的办法,他能做得只是不断加快手上的动作进行翻找。   电影院人少的好处这时候体现出来,垃圾里基本看不到多少饮料瓶,大部分都是卫生纸和电影票。   祈天河一一检查票根,目前发现的都是早上播放的大片电影。   “这里有一张。”陆南突然说,抽出一张皱巴巴的电影票,其中‘罗什的一生’几个字打在正中央,格外醒目,底下的时间段用得红色加粗字体,结束时间是一串触目惊心的问号。   祈天河连忙找剩下的票,刚翻出几张,陈点水突然说:“快点,有人来了。”   能看到的垃圾全部被扔到另外一边,祈天河和陆南在其中挑挑拣拣,电梯口那边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明显来人不是玩家。要是玩家,黑暗中走路一定是小心翼翼的。   陆南这个时候居然还能笑出来:“看来垃圾桶里有了不得的线索。”   翻来翻去,唯一找到的东西就是电影票。   祈天河突然感觉到手机有些发热,放到地上,几乎刚沾地,便遭遇了和陈点水手机先前一样的命运,屏幕炸裂开。   前方脚步声渐渐变得清晰,仿佛近在咫尺,除了用续航技能的陈点水,剩下人不可避免生出些紧张的情绪,快速做好应急准备。   但就在声音无限靠近的这一刹那,脚步声离奇消失了。   这绝对不是一个好征兆,就好像那个走过来的人无声无息地融入了他们。   谁都没有开口,变色龙想要杀人必然要满足某种条件,从假陆南被揭穿后神秘消失来看,这个条件很可能是玩家需要在限定时间内识破身边被变色龙伪装的人。   失败过一次的变色龙显然更加谨慎。此刻他们全部聚在一起,没有光,一旦开口,万一出现两个陆南,两个陈点水……又或者是两个祈天河,自证和辨别他人身份都是件耗费时间的事情。   而超过限定时间的一刻,就是变色龙大开杀戒的时候。   祈天河手指悄无声息抓紧从垃圾桶里翻出的电影票,提气做了个百米冲刺的预备动作,在这种极致的安静下,他没有一点预兆起身猛地朝另一个方向跑走。   后面有没有人跟着他不知道,祈天河暂时只能听到自己奔跑时急促的呼吸声。通道的尽头是卫生间,他直接走进最里面的单间锁好门,借着相机照亮。   “一张,两张……十四。”   每张票都被撕了一部分,证明被检票过。   有两名玩家没赶上车,加上主管所有来看电影的人数刚好是十四人。   祈天河视线凝固在电影票上两秒,突然开始翻看之前在主管要求下拍的几张观影照片。   拍第一张照片时所有人都还活着,大家状态都不错,情侣还手拉着手面带微笑。   后面几张照片偏向血腥,那时候已经死了好几名玩家,荧幕里罗什的脸也没电影刚开始的纯真,仿佛一直在看着镜头外的人。   祈天河顺着罗什遥望的方向目光一点点偏移,猝不及防看到了半个人脑袋。对方站在靠门的扶手处,另外半张脸被侧面的墙壁遮挡,和他们一样,在津津有味看着电影。   ——小心逃票的人。   游戏提示浮现在脑海中,祈天河意识到逃票的人指的不是玩家,而是检票员。   照片里的半张人脸似乎感觉到什么,慢慢扭过脖子,乌沉的眼珠带着一丝发现猎物的兴奋。她就这么直勾勾望着祈天河,仿佛在说‘找到你了。’   祈天河猛地划过这张照片。   他毫不迟疑准备离开这个地方,下一刻即将推开门的手却僵在半空中,祈天河转而把耳朵贴在门板上,隐约听见外面传来奇怪的沙沙声,厕所原本是最安静的地方,这点声音被黑暗无限放大,让他的身体一瞬间紧绷起来。   不敢再耽搁,赶在外面的人进来前,祈天河将照相机屏幕亮度调到最大,放在靠近门缝的地方,确保光亮能照出去。同时自己却踩着马桶,翻到了隔壁单间。   身子紧紧贴着墙壁,来人脚步声不停,直接朝这边走来,对方路过他藏身的地方时,脚步声听得最是清楚,好在那人没有停下,直接走到最里面的单间。   一共就三个单间,他想再往前翻一个是不可能了,动静太大。   外面检票员伸出手,一下又一下敲着最里面单间的门。   砰!砰!   隔着不到一堵墙的距离,祈天河甚至能感觉到强烈的震动,身后靠着的木板跟着不停前后摇动,他不敢把身子贴得太紧,稍微往前走了一小步。   检票员的手好像感觉不到疼痛,力道一次比一次重,最后直接从敲门演变成砸门。   祈天河试着找时间悄悄出去,奈何双方的距离着实太近,前后不过半米,一旦走出去多半会被立刻感知到。   检票员突然停下砸门。   厕所恢复死寂。   祈天河屏住呼吸,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没了动静。   一声巨响骤然响起!地面都跟着一颤。   木板被劈开的声音清楚传来。   祈天河心里一寒,反应过来检票员好像有锤子,又是一下锤击后,他知道不能再等了,小心翼翼探出脚,接着是整个身子……   里间门被砸开的瞬间,他抓住机会拼了命往外冲。   检票员看到空无一人的单间和相机时愣了下,紧着就听到了奔跑声,瞬间意识到自己被耍了,愤怒让她的脸变得扭曲,死死握紧锤子一端追了上去。   尸犬不知从哪里也冲了出来,它的速度时快时慢,保证在祈天河身边的同时又始终快他一步。   “……”   祈天河看透了这廉价的主仆情谊,突然怀念起了鹦鹉的好。再一想,没准这会儿鹦鹉正在他脑袋里看笑话。   检票员和他之间的距离在不断缩小,祈天河能听见锤子不断破空挥舞的声音。他不敢照一条直线跑,担心后者直接把锤子扔过来。   “佳一,买个爆米花进去吃吧。”   “好啊。”   观影厅里传来主人公和小伙伴的对话。   祈天河第一次觉得罗什的声音是这般动听,他猛地一个急刹车冲进电影院,检票员跟着跑进来。   “我要指认!”   可惜第一排的主管没任何反应,似乎必须要站在他面前做汇报。   尸犬突然吠叫了一声,祈天河似有所感,弯下腰。   锤子从半空中砸来,擦着他头顶几厘米的地方飞过,祈天河的头发都随着带来的疾风立起来了几根。没有命中目标,锤子掉在地上顺着阶梯滚下去,往前跑得祈天河正好踩到木柄一端,脚下一滑结实地摔了一跤。   这时检票员已经来到他身后,如果站起来绝对会被抓住,他咬牙蜷起身子,直接把自己当个雪球从楼梯上滚下去。   中途尸犬伸出一只脚帮着踹了一下,有了推力,祈天河加速度翻了几圈,险些摔了个狗吃屎的模样倒在主管脚前。   浑身每一块肌肉都在疼,他顾不得这些,张口就是:“我要指认检票员。”   一步之差没有抓住祈天河的检票员身体一颤,狰狞面色在荧幕亮光下,照得格外清楚。   主管一动不动聚精会神看电影,哪怕祈天河摔在面前都没有反应,听到这句话眼神突然变得非常可怕:“你说什么?”   “指认!”祈天河勉强抬起一只胳膊直对检票员:“她是变色龙。”   主管慢慢转过头,看了检票员一会儿好像在做确认,然后十分不悦问:“为什么要打扰我们的观影活动?”   恶人还需恶人磨,检票员后退一步。   主管站起身,像先前对待郑长勇一样,用断了指头的手在检票员肩膀上一拍,每一个动作趋近慢镜头,检票员神情惊恐却无法逃开。   肩膀上多了个血手印,检票员瞬间萎靡了不少,主管拽着她的头发一路走到荧幕前,竟是直接把人往里塞。   大荧幕变成了一个黑洞,检票员的身体不停挣扎,最后像是藕节一样被分成一截一截吸了进去。   电影正演到罗什抱着爆米花桶往观影厅走得画面,镜头一点点移动定格在《变色龙》的海报上……检票员毫无生气地垂首站在那里,左手还紧紧握着一把锤子。   祈天河站起身,就近靠在座椅上,长长松了口气。   外面的灯重新亮起,光芒透过门照进来一些。主管猛地朝后观望:“人呢?又跑到哪里去了?”   他气呼呼冲到外面,大吼大叫地唤回其他玩家。   第一个进来的是陆南,无视不停咒骂地主管,径直走到祈天河身边:“万幸没出事。”   刚说了句人话,突然笑得花枝乱颤:“不过你被人拿锤子追的场面真是太有趣了。”   不清楚现在是哪个人格,祈天河心平气和问:“你怎么知道对方拿着锤子?”   陆南幸灾乐祸:“刚刚我听到了有人在卸消防锤。”   可惜太黑了,只能透过声音脑补过程。   剩下玩家陆续坐回座位,祈天河等三人恢复最初的状态回到原位,他坐中间,陆南和陈点水一左一右。   “这次玩家素质一般啊,”陆南嘀咕了句:“难怪游戏要投放菜鸟做缓冲。”   才开场一小时,快死了一半。   “罗什,电影好吓人。”有关看电影的片段一闪而过,散场后芮佳一抱着罗什的胳膊往外走:“时间还早,我们现在去哪里?”   罗什想也不想:“夹娃娃。”   “又夹娃娃?”芮佳一抱怨:“每次来都一样。”   罗什问:“那你想干什么?”   芮佳一苦思冥想,实在想不出什么,于是和她一起去夹娃娃。   “实在是无趣的主人公,还不如来场以德州电锯杀人狂为主角的剧本。”祈天河回过头,发现永夜的人不知何时换了位置,就坐在他后面,满脸的不耐烦。   祈天河保持认真观影的状态,说:“其实大部分的人生都一样。”   学生有学生的闻鸡起舞,上班族有上班族的朝九晚五,他记得以前父亲常说人生是一场轮回,祈天河则认为人生其实就是一场无限循环。   罗什和小伙伴站在娃娃机旁,因为每次来的娱乐活动都一样,罗什是个夹娃娃的好手,几乎次次能中。   镜头给了娃娃一个特写,不是传统的Q版可爱玩偶,每一个娃娃都十分逼真,完美复刻了玩家的长相。   一个,两个……罗什从容地投进去硬币,连续夹出了八个娃娃。   芮佳一崇拜地望着她:“好厉害,能不能分我一个?”   罗什:“好,我现在抓给你。”   芮佳一:“不用抓了,已经很多了。”   罗什诡异地笑了,视线瞥向另一边的柜子,原本暂时放在那里夹好的娃娃竟然不见了。   屏幕一暗,熟悉的一行血字出现:罗什的娃娃逃走了,只有会躲猫猫的娃娃,才能活到最后。   字迹的中间突然钻出一只手,穿过荧幕伸到外面,紧接着罗什的脑袋从荧幕里挤了出来。   祈天河没有犹豫,在罗什彻底爬出荧屏前,以最快速度离开vip厅。   现在他倒是希望断电,然而五层的灯执着地亮着,原本就不大的区域可供藏身的地方寥寥,祈天河站在栏杆旁往下望,下面几层没有灯光照亮。   他是一个人进得电梯,永夜玩家本来也朝这个方向走,看到祈天河在里面,主动说明要等下一班。一直没什么存在感,先前还差点被当成怀疑对象的朱兆河却是冲了进来,电梯门关上,忍不住说:“他们不怎么不进来?”   祈天河淡淡道:“后脑勺的人脸相当于罗什在我们身上安装了一个GPS。”   如果这个时候罗什恰好对乘坐电梯的一名玩家进行定位,率先追来,那就是一锅端。最稳妥的方式便是要多分散就有多分散,一个人倒霉的时候还能给其他人争取时间。   朱兆河想明白这点后面色铁青,暗暗祈祷千万别出事,电梯平安到了四层,门一开就冲了出去。   祈天河没有着急跑,他的目标很明确,找到娃娃机。   罗什可以对每个人进行定位,所以无论藏到哪里,早晚会被发现。   这种情况下再没有比抓娃娃机更安全的地方,娃娃被放进了娃娃机,就不存在逃走一说。   一般商场电玩城和卖美食的一层会有抓娃娃机,而且多开在电影院同层或者下一层,可惜电梯老旧,没有贴标识,祈天河寄希望于这家商场不会是例外。现在相机也没了,他只能依靠上一层的光亮勉强看清周围的环境。   正对面是一家火锅店,再往前还有西餐厅,鸡排,面包店……可以确定这一层主卖美食。   “嘶……”   后脑勺突然一疼。   祈天河有种强烈的第六感,他被罗什盯上了!   “不安分的娃娃出逃了,它要逃脱生活早就安排好的轨迹。   娃娃啊娃娃,生气的主人要卸掉你的腿——”   清脆的歌声远远地飘过来,每多唱一句,歌声仿佛就离他近一点。   电梯停在地下一层,祈天河等了两秒放弃回头,一直朝前跑,最前面的牌子写着美食广场,穿过去后是一排展柜……再然后就没有路了。   祈天河左顾右盼,发现连个可以做遮掩的地方都没有,最后把目光瞄向已经断电的卧式冰柜,无奈钻了进去。   长期断电的冰柜空间有限,散发着难闻的气味。   他知道罗什很快会找来,也知道对方会打开冰柜,攥着【旧纸币】的手微微发紧。机会只有一次,罗什掀开冰柜盖子的一刻,就是使用道具的最好时机。   “不安分的娃娃藏了起来,它会躲到哪里呢?   美妙的炸鸡店,放着干花的桌子下,还是——   黑漆漆的冰柜里?”   最后一句歌词唱得格外缓慢,几乎变调,小女孩的脚步声停在冰柜外,咯咯的笑声响起:“找到你了。”   冰柜被打开的瞬间,冷风钻了进来,祈天河屏住呼吸,准备等罗什整张脸都露出来时,立刻使用道具。   借着微弱的光亮,双方第一次隔着如此近的距离看清彼此。   祈天河眼中的罗什是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小姑娘,和荧幕中没什么区别。笑容可怖,牙齿并不是特别齐,咧开嘴的时候薄薄的嘴唇会随着笑声颤动。   而罗什……她第一眼看到的不是祈天河,而是祈天河脑袋后面的一只长尾鹦鹉。   殷红的尖嘴正扯着后脑勺的那张鬼脸当大饼吃,每一次嘬下来一小片薄皮快速咀嚼,腮帮子跟着一鼓一鼓,感觉到有人来了,鹦鹉歪着脑袋,做了个吞咽口水的动作。   “……”   近三秒钟的对视中,祈天河发现罗什好像定格在那里,眯了眯眼他悄无声息抬起手,准备把【旧纸币】贴上去。   罗什却是先一步合上了冰柜盖子。   “打扰了。”她说。   作者有话要说:鹦鹉:这是送上门的外卖么?爱了爱了。   罗什:…… 第51章 电影院(四)   重新被关进狭小的空间, 祈天河花费了几秒缓了一下,忽然意识到什么,小心翼翼用手摸后脑勺, 意外rua到了略微坚硬的羽毛。   他不禁眼皮一跳,用力收紧手心, 把鹦鹉抓住眼前, 没好气问:“你在吃鬼脸?”   鹦鹉嘴里叼着一个鬼耳朵, 人赃俱获的情况下居然还一边吃着一边摇头否认。   祈天河眼神愈发朝着可怕的趋势发展。   鹦鹉毫无悔改之意,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激动:“不就吃了半张鬼脸?”   骄傲地挺起胸脯,又没吃你家大米。   祈天河并不排斥鹦鹉吃东西, 只是想到它在后脑勺叨食的画面,险些头皮发麻:“对于吃食,你好歹讲究一些。”   鹦鹉轻嘁一声,不以为然说:“一堆数据罢了。”   鬼在玩家眼里是恐怖元素,在鹦鹉这里就另当别论。   价值观不同, 祈天河放弃争辩,开始着眼于好的一面:“你变厉害了。”   罗什见了都要跑路。   这样成长下去,他日后或许真能过上背靠大树好乘凉的美妙日子。   鹦鹉闻言沉默了一下:“我建议你看清现实。”   祈天河没琢磨透这句话,大摇大摆打开冰箱,感叹终于能离开逼仄的地方, 还没来得及翻身农奴把歌唱, 忽然就意识到鹦鹉的话中真意。   可见度极低的美食广场, 罗什还在。   不, 这根本不是罗什。   一张娃娃脸搭配成人的身子, 说不出的怪异。   ‘罗什’冲着他笑,衣服反穿,更准确一些的描述是现在的这张脸完全复刻在后脑勺上。他缓缓转过身, 露出的正面被一层肉膜覆盖,活脱脱的无面人。   祈天河凝视散发青春气息的卡通T恤,又扫见对方手上的贝壳项链,辨认出这具身体属于新人玩家刘建。他突然想起所有死去的玩家,全都是这样清一色的状态,无脸怪,后脑勺单独浮现出一张属于罗什的面容。   祈天河不知该怎么形容给自己的运气,说运气好,刚开始便被罗什发展的小喽啰盯上;说差倒也不至于,起码正主还没来。   鹦鹉提醒:“我如果是你,就会跑快点。”   刘建保持着死前的某种状态,肌肉紧绷,手指断裂。后脑勺的脸慢慢张大嘴巴,一阵刺耳的音波一圈一圈扩散开,以回音的形势在四层散开。   猜测这是他在给罗什传音,祈天河来不及捂耳朵,拔腿就跑。   直至跑到一开始看到的火锅店门前,才算把恼人的音浪甩在身后,祈天河还没来得及庆幸,脚步猛地停下,身子贴在拐角处的墙面。   距离他不远的前方有一对情侣,郑长勇和女友乍一看像十指紧扣,实则女友的手指早就断了,他紧紧攥着地只是断口处的指关节。两人像是幽灵一般漫无目地飘荡,因为脸全部长在后面,倒是给了祈天河喘息之机。他小心绕到这二人正前方,努力控制着呼吸,生怕对方的脑袋突然扭过来。   一只手这时悄无声息从后面爬上祈天河的肩头,祈天河稳住身体,抬脚用力朝后一踩,轻微的吃痛声传来。   前方的情侣听到异动,脑袋当场转了个二百度。   后脑勺上,独属于罗什的眼睛偏又细又长,这会儿像是蛇目一样细致地扫过每个角落。   祈天河弯腰躲在桌子下,透过椅子腿的缝隙观测前方。   头重新转了回去,处在热烈中的小情侣朝另外一个方向走去。祈天河松了口气,准备亲眼看那两人走远了后再出来。   “你够狠啊。”陆南现在还能感觉到脚背在疼。   虽然之前已经因为队友做过足够的心理准备,真正接触这些糟心的人格时,祈天河发现自己还是想简单了。   他咬牙问:“你的主人格什么时候能回来?”   原本没觉得会得到回答,陆南却是开口说:“我去给你看看。”   身后安静了几秒,陆南重新开口:“他还在睡。”   “……”   不确定现在这个人格会闹出什么事情,祈天河可不想再次被罗什定位,从桌子下面出来后转身朝其他地方走去。   “你是在找抓娃娃机吧?”   祈天河停下脚步。   陆南微笑:“我知道在哪里。”   祈天河迟疑片刻,权衡其中利弊,对方害人也是讲谋略的,用娃娃机来做陷阱没必要,但陆南并不是乐于助人的性格,主动抛出橄榄枝怕是另有目的。   陆南给出关键点:“我们是组队进来的。”   队员存活率越高,得到的奖励越多。   他不说,祈天河险些忘了这回事,颇为无语道:“既然拿捏得清,就别总是想方设法害我和陈点水。”   “不是害,”陆南纠正:“是恶作剧。”   如果愚蠢死在恶作剧上,只能说是活该。   祈天河不认为有能力重塑精神病人的三观,‘呵’了一声,不做表达。接下来的时间双方没有任何交流,陆南在前面引路,两人绕到了商场最右侧的楼梯口,这边有个四层小阶梯,下去后是单独的一片空间。   从前这里应该是卖鞋的,地上能看到不少散落的鞋盒。   “在那里。”陆南指了个方向。   祈天河望过去,看到几个模糊的机器轮廓,最外侧是自拍机,临近的一排连续摆了三个不同类型的抓娃娃机。   “怎么样?”陆南笑道:“这次总没骗你。”   祈天河不得不承认,本质疯批的附人格有时候意外的可靠。商场面积不小,自己要是一个人瞎转,一时半会儿还真找不到这里。   避免夜长梦多,他快步朝前走。   第一台娃娃机里面全是动物玩偶,第二个装得盲盒,最后一个则是偏暗黑系的小人。祈天河站在第三台机器前,判定这应该就是他们要找的那台。不过现在的问题是娃娃机才半个人高,开口也很小,容纳一个大活人都困难,更何况是两个?   祈天河回忆电影里的情节,当时罗什夹出娃娃后顺手放在了旁边的柜子上。   “柜子……”他喃喃了一句,移步准备寻找。   环顾四周,陆南先一步有了发现,走到自拍机旁,扯掉最上面用来装饰的假花,八个人偶娃娃一动不动并排坐在那里。他缓缓露出一个笑容:“找到了。”   大约过去半分钟,陆南皱眉:“拿不起来。”   祈天河单手轻松抓起最右边的娃娃,然后对他说:“那是因为你想拿别人的娃娃。”   陆南一脸遗憾:“太可惜了,本来想把其他人的都扔了,就留我们俩的……对了,还有陈点水的。”   祈天河懒得跟他废话,明明就几步距离还选择跑步过去,卯足了劲儿快速把娃娃塞回抓娃娃机。   陆南讥讽地撇撇嘴:“瞧你那样,急什么?”   祈天河:“罗什快来了。”   似乎在回应他紧张地动作,清脆的歌声在四层由远及近传来:   “不安分的娃娃出逃了,它要逃脱生活早就安排好的轨迹。   娃娃啊娃娃,我要亲手用剪刀掏出你的棉絮。”   歌词有了变化,人物从‘生气的主人’变成了‘我,’并且歌声中能听出一股子愠怒,相较而言,先前他在冰柜听到的已经算很友善。   陆南啧了下:“这才有意思。”   他在祈天河把娃娃放回去后,站在娃娃机旁,寻着声源看过去,首先瞧见的是一把剪刀,罗什像是蜘蛛一样四肢匍匐在地上,以飞快地速度爬过来。   陆南嬉皮笑脸说:“小朋友,再快点啊。”   胳膊上上下下,故意就差最后一点不把娃娃放回去,让罗什眼睁睁看着这一幕。   异变突生,谁也没想到这时天花板上会突然伸出一双长臂,死去的疤痕脸紧紧抓住娃娃机的两边,大力摇晃,陆南娃娃刚放进去了一大半,随着震动又从通道口滑了出来。   “……”   “……”祈天河爽了。   叫你瞎嘚瑟。   罗什的速度超乎寻常,眼看就快要到达他们身边。   陆南识趣认怂,偏头对祈天河说:“我错了。”   祈天河瞥了他一眼,这才拿出小铲子,朝捣乱的长臂上砸去。不曾想传来的反震力相当大,虎口处震得隐隐发麻,祈天河第一反应是自己可能砸到了铁臂阿童木。   不过这一下是有作用的,至少令疤痕脸的动作稍稍停滞了一瞬。   陆南抓住这个间隙,用力一推,确保娃娃彻底进入抓娃娃机。   同一时间,罗什刺下的剪刀已经挨到了他的衣角。   陆南松了口气,活动酸疼的手腕,脸上再次挂起笑容:“Game over。”   罗什保持举起剪刀的动作好几秒,不甘不愿地收回手,恰好这时五层突然传来刺耳的音波,应该是又有玩家的踪迹被发现。罗什调转方向,沿着墙壁爬到上面。   陆南:“辛苦她了。”   楼上楼下到处爬。   祈天河观察得要更细致一些,罗什的胳膊还有脊椎……都有一定程度不自然地变形,像是生前遭受到了某种重创。   随着娃娃被放回去,祈天河发现陆南后脑勺原本模糊的人脸不见了,他让陆南用手机拍了照,发现自己后面的人脸也消失不见。   往回走得时候,陆南突然变得正常,平静分析说:“忽略娃娃等恐怖元素,实质就是场躲猫猫游戏。”   Boss一直守在原地抓不到玩家,但跑远了一旦有人找到娃娃机便会宣告单人胜利。   祈天河:“你该庆幸罗什的那些帮手四处移动没有意识。”   否则哪能让他们这么顺利过来。   他们是最快发现娃娃机的,刚才这边的动静足够大,相信很快就会有其他玩家找过来。就是不知道其中谁比较倒霉,会撞上罗什。   两人边等电梯边说话,娃娃逃脱的任务完成后,死去的无脸玩家完全无视他们的存在,静悄悄从身边路过,寻找新的目标。   陆南伸了个懒腰,轻轻哼唱:“今天是个好日子……”   电梯停在四层,老电梯的反应很慢,停下后过了几秒门才打开。   章晨功竟然也在电梯里,看到外面有人,他似乎很惊讶,一动不动站在原地。   陆南走进去推了下他的胳膊:“麻烦让一下,别挡着门。”   脑袋,胳膊,腰……随着这轻轻一碰,章晨功的身体像是陶瓷娃娃,顷刻间四分五裂。   不管是陆南还是祈天河,都被这突然发生的一幕惊到了,陆南怔了下:“朋友,没必要为了碰瓷做到这种地步吧?”   最先滚下来的是脑袋,紧接着断掉的四肢散落在一边,鲜血像是喷泉般朝四面八方迸发。   陆南以最快速度退出来,袖子上还是不可避免地沾染到一些血迹。   电梯门缓缓合上,鲜血不停从门缝间往外渗出。   沉默了片刻,陆南突然抬头看向五层,缓缓问道:“你怎么看?”   祈天河:“或许另有内情。”   他的意思表达的很明确,认为章晨功不是因为单纯撞上鬼遭遇的意外。   停顿了下又说:“罗什离开时是朝着五楼卫生间的方向,这趟电梯却是从三楼往上来的。”   就这么一个电梯在运行,愿不愿意他们都得选择乘坐。   大约两分钟左右,电梯门再次来到四层,门开了,除了门上还残留着的血迹,电梯里远没有刚刚那般惨烈血腥。大概因为章晨功破碎的身体无法做成无脸怪,游戏直接进行了回收清理陆南按下了五层的按钮,上行过程中说:“鬼杀人的过程很残忍,但很少会出现这种从内部直接分解的状况,倒是替死道具有这种效果……‘砰’地一下,替死方像烟花瞬间炸开。”   祈天河没说话。   他也有同样的怀疑,但关于可能使用了替死道具的人选,还是个未知数。有可能罗什来到四楼时在他们前发现了某个玩家,也有可能是躲在五层被追杀的某个倒霉鬼。   S+难度的副本失败惩罚严重,用替死道具很正常,祈天河没多少见识也明白这东西有多难得,能轻易拿出来的人绝不简单。   这时陆南目中罕见地浮现出困惑,他问祈天河:“扮猪吃老虎的乐趣在哪里?”   祈天河一头雾水:“问我做什么?”   陆南深深看了他一眼:“算了,你开心就好。”   “……”   五层空荡荡的,之前唯一能带来一点人气的检票员也没了。   陆南状似感慨了一句:“变色龙这个称呼真的很配她,竟然能做到面不改色被我打晕。”   死亡的玩家在外面游荡,帮助罗什打野,vip厅此时只剩主管。   两人尽量不发出响动坐下,有关罗什看电影的剧情已经过去,她又开始上学了。   祈天河这时候还惦记着自己的职业:“真希望能把这部片子录下来,回头放给我那些失眠的客人看看。”   随后进来的是永夜的两名成员,祈天河能从他们尽量压抑的情绪中读出一种亢奋,这种兴奋源于完成任务的可能性不大,先前几次死里逃生也不见他们有多高兴。   祈天河隐约听到一人对另一人说:“终于找到了。”   “没错,多亏已经折了不少玩家,否则还真不容易发现。”   似乎察觉到在被窥视,其中一人侧过脸来和祈天河对视了几秒钟。   祈天河收回视线,做出观影的姿态。   不多时陈点水也进来了,陆南目不斜视说了句‘真慢。’   陈点水脸上多了道血痕,胳膊还在冒血,坐下后他简单撕下衬衫做包扎。   又过去十分钟,抱布娃娃的玩家差不多和朱兆河前后脚进来,状态要更狼狈一些。   朱兆河坐下后第一句话是‘卧槽,’他不可置信盯着大荧幕:“罗什怎么又去上学了?”   现在是课间,罗什和小伙伴正在说话,聊得话题千篇一律。   “下周末月考结束,我们要不要出去放松一下?”   罗什:“好。”   芮佳一:“去哪里呢?”   罗什:“电影院。”   ……   作为观众,恍惚间甚至觉得剧情又回到了一开始。   祈天河忽然小声道:“你们看芮佳一的书包。”   书包本身没什么奇特,侧面的拉链上却多出一个娃娃,娃娃的长相和章晨功一模一样。   上课铃声响起,语文老师走进来,课讲到一半,他问学生:“你们以后想要从事什么行业?”   底下给出的回答各式各样,因为是文学课,很多答案充满了浪漫的色彩:诗人,蛋糕师,一位孤独的行者……   轮到罗什,她尴尬地站了好久,硬是憋不出来一个字。   嘴唇险些要被紧张地咬破,罗什突然转过身,目光望向观众席的方向:“我适合做什么?”   冷冰冰的声音让电影院的温度下降了好几度,镜头快要怼到罗什脸上,她那双过分细长的眼睛直勾勾望着屏幕外。   “为什么我什么都做不好?”罗什自怨自艾:“哪怕每天重复的事情,还是做不好!学习一般,也不会和人打交道,性格孤僻,讨厌和外界过度接触……”   越说到后面,她表现地越发歇斯底里:“这样的我,到底适合做什么?”   沉默中,有人想也不想地帮她做了回答——   “当然是做鬼啊。”   所有的目光汇聚在祈天河这里,包括第一排的主管,也转过头幽幽望着他。   祈天河认真说:“我觉得你做鬼就很优秀。”   语气中的嘲讽意味很浓厚:“……而且这个行业你也不需要和人打交道,直接打死就行了。”   换作平时,他还想着苟一苟,不逞口舌之快。现下一部分是受到了队友的影响,更关键在于罗什似乎因为呕吐事件盯上了他,先前找娃娃时,自己都下到了四楼,还是第一个被盯上。   祈天河觉得要是继续软和下去,迟早被当柿子捏了。   如果眼神能杀人,祈天河现在已经被凌迟。   可惜罗什暂时没有满足从荧幕中出来的条件,只能恨恨地瞪了他一眼。   没多久罗什放大的面孔淡去,镜头比例重新恢复正常。   陆南竖起大拇指:“干得漂亮。”   不大的班级里,在同学们的哄笑催促中,罗什突然说:“我想成为一名演员。”   语文老师很为这个答案诧异,因为这个学生是班里有名的不爱说话。   罗什却很坚定:“我要成为一名演员,去演绎不同的人生。”   ……   祈天河扬眉:“这就解释了她为什么一有时间就去看电影。”   一旁陈点水好像突然想到什么,嘴角勾起一点弧度。   电影进行到这里,终于有了不一样的发展,罗什开始在网上搜集各种信息,尤其是那些招小演员的剧组,逮到个联系方式就不停打电话,有剧组来当地拍戏罗什一定会到附近转悠,甚至毛遂自荐……有几次差点被骗了。   祈天河觉得这个人的性格很有趣,不是她自己定义的孤僻,而是偏执。只要确定了某个感兴趣的事,就会不遗余力去做。   罗什长相一般,寻常剧组是看不上的,但在她不停地主动争取下,机会终于来了。有一天一群刚毕业的年轻人想要拍个微电影,其中一名正好是芮佳一的哥哥,芮佳一当时就推荐了罗什。   电影名字是《仙萝姐妹的一生》,主要讲述一对姐妹花的故事,罗什和芮佳一分别扮演两名女主角小时候,一共不超过十分钟镜头。拍摄期间罗什像是入了魔,每天回到家,她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幻想她才是真正的女主角,而这部电影叫《罗什的一生》。   陆南一脸嫌弃:“真有这么神经质的人?”   祈天河十分复杂地望过去,就在刚刚,他亲眼目睹了陆南在提问时顺便切换了一个人格,不禁点头:“有,而且还不止一个。”   眼前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罗什的状况越来越严重,有时候走在路上,她听着耳机,不自觉就把自己代入电影女主角。   电影离谱地将她脑补的那些画面都演了出来。   前排抱布娃娃的玩家忍不住嗤笑一声。   祈天河看到的却是另一面,头斜过去问陆南:“还记不记得我们先前翻到的电影票根?”   陆南颔首。   祈天河:“结束时间那里是一串问号。”   陆南余光瞄着他:“你想说什么?”   祈天河:“我们现在看得电影就叫《罗什的一生》,她是绝对的主角,而且想永远演下去。”   如果是这样,他们也永远别想完成任务了。   “……你不是心理医生?”陆南:“去劝劝。”   祈天河有在考虑要不要走到荧幕前认真讲讲道理,转念一想万一被干掉了怎么办?   “再看看吧。”他说。   不过这倒是提供了一条新的思路,破局的关键应该就在于如何让这场电影结束。   镜头还在纪录罗什的幻象,主管突然从座位上站起身,祈天河想了想起身跟了上去,Npc都跑了,玩家没道理继续留下,很快变成了全员随行。   主管皱眉回头:“你们跟着我做什么?”   祈天河看了眼他走得方向,状似疑惑:“没跟着您啊,我是要去厕所。”   主管又把目光放在近处的陆南身上,后者若无其事表示:“想抽根烟。”   主管心里不满,但也没再阻止被人跟着。   一进厕所,主管立刻拧开水龙头清洗断指处的血迹,一根根清洗地格外仔细,他早就不是个人了,体温甚至比冷水还要低。   两个洗手池,祈天河站在他旁边,打了洗手液后故意延长揉搓的时间,搭话问:“您觉得这部电影怎么样?”   “很精彩。”一提到电影,主管两眼放光:“我很久没看到这么精彩的电影了!”   祈天河:“那您觉得有瑕疵么?”   主管高亢的情绪瞬间散去,慢条斯理地洗手:“有啊,没尊重部分演员的劳动成果。”   说完他就不再理会任何提问,祈天河冲干净手上的泡沫,离开厕所。   朱兆河从后面追了过来,他特别紧张,犹如惊弓之鸟:“主管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啊?”   祈天河:“我也还没想明白。”   朱兆河显然不信他的话,要是真不明白,不可能有目的性地询问主管:“那个……我是说如果,如果你知道什么,过关的时候稍稍带我一下哈。”   祈天河点头。   朱兆河还是很紧张,往回走的时候不停说话:“说起来我们两个还挺有缘,名字里都有个‘河’字。”   “祈天河。”有人从背后叫住他。   祈天河回头一看,是陈点水,转身走过去。   朱兆河尴尬地在原地搓搓手,自己先进了电影院。   陈点水:“我当你会安抚一下人家。”   祈天河:“章晨功死了。”   陈点水完全没触动。   祈天河:“他是因为替死道具死的。”   陈点水目光终于有了一丝波动。   祈天河也说不清为什么会对朱兆河起了防备之心,对方只下过三次游戏,替死道具只有在高难度副本里获胜才可能拿到,照理说朱兆河是最没有可能使用替死道具的。   他没进影厅,径直走到前台拿了根笔,站在张贴的海报面前。   祈天河用笔在海报上重重一划,海报连个痕迹都没留下,他又试着在手上划了下,轻松留下一道墨痕,确定不是出水的问题。   看来得用点别得东西当做笔墨。   祈天河看向陈点水:“借点血。”   比划了一下指甲盖:“只需要一丢丢。”   陈点水:“你准备什么时候还?”   “……”   陈点水咬破手指,直接在海报演员表后面加了一个名字:芮佳一。   《罗什的一生》里,其他存在连个工具人都算不上,全是一闪而过,唯独芮佳一,她的戏份差不多快和罗什持平。   原本只是风景图的普通海报,在这一刻逐渐浮现出两道淡淡的身影,一道马尾辫扎得很高,应该是罗什,还有一个背着书包,拉链上挂着玩偶小人,毫无疑问是芮佳一。   祈天河嘴角翘起:“失踪的演员回来了。”   起初他一直认为提示里失踪的演员代表罗什,作为主人公,罗什不时进出荧幕杀人,但随着剧情推进,罗什的人物形象开始变得饱满,能看出她是一个完全以自我为中心的人,想要成为绝对的主角。   这样的人绝对不可能分给别人过多的戏份。   就在他们盯着海报看得时候,永夜的人朝这边走来,一个随便扫了眼海报,说:“已经加上了啊。”   说完无所谓地转身进影厅。   祈天河目光一凝:“这两人似乎没把通关放在第一位。”   没等他细想,陈点水说:“进去吧,别错过太多剧情。”   电影发生了明显变化,原本以罗什为主角的电影,芮佳一的戏份渐渐变多。   微电影的拍摄过程很顺利,导演的思想超前,融合了当下一些犀利的社会矛盾,使整部片子更加具有深意。   罗什扮演的角色反响不错,一下就让她变成了名人。导演趁热打铁,在此基础上增加了很多细节,当年就拍了一部大电影,上映后评价很好。   罗什和芮佳一出名了,一定程度上为学校打响了知名度,学校还专门利用周五下午的活动时间,组织了一场免费观影的活动。   原本那该是罗什人生中最耀眼自豪的一天,却被一场突如其来的火灾瞬间毁了。   学生在顶楼看电影,烟雾蔓延上来的时候,所有人都慌了,疯狂朝着出口奔跑。   “罗什,等等我!”   后面传来一道哭腔。   快到门那里的罗什听到呼喊,连忙挤过人群去拉落下的芮佳一,慌乱中,她不小心摔倒了,身子刚刚直起一些,腰上就被踩了一脚。   “罗什!”芮佳一注意到这边,惊叫一声,然后她的神情突然陷入挣扎,最终还是跟着人群一同继续朝前挤。   踩踏还再继续,其中芮佳一经过时也不可避免地踩到了她,罗什眼前的景象渐渐模糊,再也没有爬起来的机会。   镜头一晃来到一周后,罗什的葬礼。   参加完葬礼的芮佳一在公交车站等车的时候,原本稳稳地站着,脚下突然一个趔趄,像是被一股神秘的力量推了出去,正巧一辆摩托车疾驰而过,当场把人撞飞。   芮佳一无力倒在地上,不知是不是精神恍惚,头费力偏向某个地方。   “我没办法。”鲜血从她嘴角流出:“我没有错……”   电影到这里屏幕一黑,背景音乐响起,终于有了要结束的征兆。   祈天河正想要站起身,眼前的景象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身下的座椅很老旧,一点也没皮质的舒服,荧幕上播放得也不再是《罗什的一生》,而是罗什参与拍摄的那部电影《仙萝姐妹的一生》。   祈天河隐隐嗅到了一股很淡的烧焦的味道,可周围人都在全神贯注看电影。烟味越来越大,外面传来了喧哗声和奔跑声,祈天河瞬间明白过来,这是罗什出事那一天的场景重现。   学生陆陆续续从座位上站起来,先是迷惘,紧接着有人大喊大叫:“着火了!快跑啊!”   不到十秒钟的时间,乱成了一团糟。   这个时间点还在十几年前,电影院的设施陈旧,根本没完善的预警设置,本来就是一群年纪不大的学生,这种时候很多已经丧失了基本的判断能力,只想着往外冲。   祈天河在人群里寻找罗什和其他玩家,混乱中就近听到完全不同的对话。   “艹!跟丢了。”   祈天河一扭头,发现永夜的人就在自己后面一排。对方也看到了他,问:“有没有看到回……”   脑海中冷不丁响起尖叫鸡的呐喊。   祈天河没听清对方说的话,头疼地按揉着太阳穴,问:“回什么?”   然而永夜的人已经不见了,跑去了前面。   “好端端的你叫什么?”无奈之下,祈天河沟通脑子里的鹦鹉:“对了,他刚说‘看到回什么’?”   鹦鹉沉默了一下,道:“回家的诱惑。”   “……”   作者有话要说:祈天河:你想什么呢?   鹦鹉:想饭吃。   祈天河:……   PS:双手比心! 第52章 电影院(五)   外面的烟味越来越呛, 祈天河居然还有心情跟它闲聊:“知道什么叫做欲盖弥彰么?”   鹦鹉:“知道。”   可惜不盖有些事情直接呼之欲出了,那还不如盖一下。   至少可以晚些时候东窗事发。   “我是为了你好。”它语重心长。   话语中流露出长者的关爱,祈天河险些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离门还有很长一段距离, 完全是被推着前进,祈天河终于看到了罗什, 其他人都在往外冲, 只有她伸长胳膊朝里走。   “罗什。”芮佳一哑着嗓子哭喊, 她被困在座位上,想翻过去,但周围都是人。   罗什把手递过去, 芮佳一踩在座椅上被她往外拉。眼看着人要被拉出来,罗什被后面挤过来的同学撞倒,她根本没有喘息的机会,很快又被慌乱逃生的人踩了一脚。   祈天河下意识要过去帮忙,都快要到罗什身边时, 空气中仿佛竖了一道透明的墙,寸步难行。绕不开也做不到拉罗什起来,空气变得越来越呛人,他渐渐呼吸都艰难。   “踏过去!”芮佳一脸上的慌乱不再。她垂首出现在过道口,惨白着一张脸, 隔着人群凝视祈天河, 口中吐出的话却是阴毒无比:“踏过去你就能获救!”   见祈天河没有动作, 她的情绪更加激动:“不这么做, 你就会死在这里。”   正巧朱兆河也被人群挤到了这边, 他是毫不犹豫就踩了过去,罗什的身体一颤,发出痛苦地呜咽。   “你们在这里。”芮佳一指着自己的脑袋:“我的记忆里。”   然后她又指着罗什:“我只想让你们感受一下我的痛苦挣扎, 又不代表你真的踩了她一脚。”   燃烧后有毒的气体熏得喉咙生疼,芮佳一和祈天河僵持着,扭曲的氛围中,她猛地抬头看向一个方向,那里陆南淡定坐在座椅上,居然还盯着大荧幕。   陆南回过头,摊手说:“别管我,你们继续。”   此刻芮佳一脸上哪还能看得出这个年纪孩子的青春,活像是从地狱里爬出的恶鬼。   面对两个‘执迷不悟’的人,她恶狠狠说:“想想看,火势一点点蔓延,在此之前你们无法呼吸,拼了命地张开口……”   祈天河不耐烦打断:“没事,我们乐意,就这么耗下去吧。”   其实根本不必做什么选择,既然是芮佳一的记忆,最后她肯定是要离开的,她一走,控制自己行动的力量自然会消失。   “咳咳……”   不过在此之前的过程可能要难熬一些。   不知过去多久,五脏六腑仿佛都在燃烧,祈天河意识快要模糊时,周围的景象再次一变。部分墙纸还稀稀拉拉挂在墙面上,从天花板到地面,大面积地被熏黑。   荧幕竟然在这时插播新闻,根据播报的消息,这场火灾伤亡惨重,但致死原因除了烧伤和被浓烟熏死,剩下的伤亡一半都来自于踩踏和电梯事故。   陆南也不知去了哪里,祈天河一个人孤零零站在观影厅门口,正思索下一步做什么时,游戏提示音来了:   [请找到《仙萝姐妹的一生》电影票;持电影票者可离场。   提示:数量有限,先到先得。得到优质电影票的玩家可在副本结束兑换道具X1;   提示:你没有践踏罗什的灵魂,获得罗什提供的线索X1;   提示:因为你违背了芮佳一的意志,遭到芮佳一的诅咒,容易被鬼列为首要攻击目标。]   线索?   祈天河在原地站了片刻,忽然摸了摸口袋,翻出一张小纸条:其中一张电影票,可以从我说过的一句话中找到答案。   “……”   祈天河默默收起纸条:“这也算线索?”   罗什在电影《罗什的一生》中,说过的话没有上万,也有成千。   鹦鹉:“鬼都不是善茬,何况玩家本身同样是她的猎物。”   祈天河很快冷静下来,思考更加现实的问题,首先考虑得便是没有践踏罗什的玩家拿到的线索会不会是一样的。从目前来看,游戏基本讲究公平,就算不一样,估计也是一样含糊其辞。   倒是可以找陆南试着交换一下彼此手里的信息。   转念一想又不能下定决心,电影票数量有限,势必会发生很强的竞争,陆南极为聪明,一个陆南倒下了,还有另外几个陆南用大脑在思考,真把线索交换出去,自己肯定不占优势。   祈天河一面思考,一面仔细观察周围环境。脚下地面的温度很高,瓷砖焦黄,整个一事故现场还原。   前方不远有一大片特别显眼的血迹,照这个出血量来看,受伤的人存活希望渺茫。   祈天河准备换个地方待着。   观影厅绝对不是个安全的地方,当时踩踏事件的受害者不止罗什一个,继续留在这里很容易被鬼盯上。何况他还因为得罪了芮佳一,成为了鬼的重点关注对象。   下到四层只能通过直梯,新闻里又提到了电梯事故,一旦进去,少不得要和鬼打交道。祈天河这时才真正体会到S+级副本的残酷,任何一个选择都免不了伴随危险。   身后传来异响,祈天河回过头一看,一只焦黑的胳膊从座椅上伸出,拐角的地上也出现了一具被烧焦的尸体。他上半身的关节和罗什一样几乎畸形了,趴在地上,从一开始不适应地活动手脚,到整个身体鼓起,好像随时准备朝某个方向发起冲击。   祈天河死死盯着那处,背在身后的手来回按了好几次电梯按钮。   烧焦的尸体注意到了他,黑漆漆的眼眶锁定这边,闪电般爬过来。一具尸体有了行动,观影厅的其他尸体随之也有了反应,全都朝着一个地方涌来。   “……”   确认过眼神,是战胜不了的数量。   本着能省则省的原则,祈天河收起准备好的【旧纸币】,双手握紧小铲子,以备不时之需。   尸体离他越来越近,此刻祈天河只有一个念头……希望电梯快点能来。   上天好像听到了他的呼唤,赶在这些烧焦的尸体涌来前,身后先传来‘叮’的一声。祈天河几乎是以倒栽葱的窘态倒进了电梯。门外一堆烧焦的身体被闭合的电梯门阻挡,最后一刻,祈天河还看到其中一具胳膊伸得老长,想要把他拽出来。   电梯下到一半,突然重重一颤。   祈天河靠在角落勉强稳住身体,头顶照明的灯不规律地闪烁着,电梯里的温度越升越高。   铁皮传热,祈天河后背灼烧得很疼,咬牙直起身子扶住铲子,迫不得己在闪烁的灯光中挑战眼睛的极限……去寻找电梯鬼的踪迹。   他按得是四层,正常情况下早就到了,电梯却一直卡在半空中,继续耗下去迟早得被烤熟了。   这个节骨眼上祈天河竟然产生一种奇思妙想,也不知道自己要是真被烤了,鹦鹉会变成什么样,一锅熟?   鹦鹉提醒他:“专心点。”   祈天河用铲子在面前挥了挥,没打到什么东西,【旧纸币】不太适用眼下的情况,鬼反方向冲出的时候万一毁了电梯,他要跟着陪葬。   灯光闪得眼睛疼,握着铲子的手越发用力,祈天河开始思索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电梯鬼为什么要藏?   除非像是陆南那样喜欢恶作剧,否则只有一种可能,一对一这只鬼没有自信赢过自己。   对方似乎打定主意要耗死他,电梯里的温度快飙升到四十度,缺氧炙热,祈天河仿佛一瞬间回到火灾现场。   鹦鹉却在这时做现场普及:“这就是所谓的平衡……电梯鬼有工具,可以利用升温的方式闷死人,只要你找不到,他就稳赢,相应的,这类型的鬼没什么武力值。”   温度太高,祈天河口干舌燥,哑着嗓子说:“那他估计要失算了。”   咳嗽一声,张口就是一篇《道德经》,边背还边发表个人见解,五百字都没说完,一声干呕从左上方传来,祈天河一铲子砸过去,半空中掉落一具焦黑的尸体。   没有犹豫,祈天河又连续砸了两铲子,电梯温度骤降,以最快速度停在四层。   “嘁。”要不是时间不够,电影票数量有限,这只鬼十分适合用来刷技能经验。   走了两步,祈天河突然停下:“能不能用鬼火圈养他?”   鹦鹉:“有实体的东西你想都别想。”   祈天河略微遗憾,重新提起精神观察周围。   对面的墙后面好像藏着什么,他小心翼翼提铲子过去,冷不丁和陈点水的目光撞上。   陈点水主动提出要一起活动。   祈天河拒绝。   陈点水:“我们在一起还能有个帮衬。”   祈天河笑容很不走心:“你从罗什身上踩过去了对不对?”   使用续航技能前,陈点水会做什么决定他不确定,但他很肯定现在状态下的陈点水,踩过去时估计连犹豫都不会有。   所谓的一起活动,无非是想让自己作为移动的活靶子。陈点水没有被芮佳一诅咒,如果两人碰到鬼,毫无疑问鬼会优先攻击自己。   绝佳的挡箭牌没有上钩,陈点水选择‘自给自足’,阴魂不散在后面跟着。   祈天河停步,真诚建议他去找陆南,看两人谁先玩死谁。   陈点水淡淡道:“路就在这里,你走这边,我也可以走这边。”   他或许不需要挡箭牌,但需要祈天河从罗什那里得来的信息。   祈天河一时也想不出甩掉难缠狗屁膏药的办法。   确定他无计可施,陈点水微微勾起嘴角:“既然是队友,分享个线索总不为过。”   祈天河认真预言:“等你出去后解除技能状态,一定会为此刻的行为觉得相当羞耻。”   可惜现在的陈点水刀枪不入,心硬如铁,打定主意用最无赖的办法逼迫祈天河就范。   四目相对,祈天河刚想说什么,惊讶地发现陈点水得意的笑容正在一点点淡下去。   实际上陈点水开始看得是他,后来余光却在留意祈天河身后侧。   凤眼黑发的男子不知何时出现,目光冰冷地看过来,他就寂静无声地站在那里,仿佛自成了一片世界。周遭大片黑色的雾气半实质化地流淌,从他身边经过的风再吹过来都带着淡淡的血腥味。   当日在古堡密室里第一眼看到长发男子,陈点水更多的感受是惊艳,如今却完全是畏惧和提防,脑海中只有一个想法——地狱。   黑暗的背景下,长发男子露出诡异的微笑:“滚。”   陈点水心神一动,面对祈天河改口说:“我突然想起来还有点事,先走一步。”   说罢迈开长腿离开。   长发男子封锁了自己的气息,祈天河并没有感知到身边多出一人,回过神来陈点水已经不见了。   前后反差太大,祈天河回想那道匆匆离开的背影,纳闷挑眉:“他该不会和陆南一样,也是隐藏型多人格?”   无论如何,不被强行跟着是好事。   流年不利,独自前进了还没多久,祈天河又碰上永夜的一员。   这也不是个善茬,毫无疑问同样选择了踏着罗什的身体离开。   出乎意料,对方没有要缠过来的意思,更没对祈天河手上的线索表现出多少兴趣,反而问:“有没有看到林永?”   这人叫谢耿辰,林永是他的队友。   祈天河摇头。   谢耿辰状似不经意又问:“其他人呢?”   祈天河:“陈点水刚走,你要追还来得及。”   谢耿辰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电影票。   祈天河定睛一看,确定是《仙萝姐妹的一生》,蹙眉问:“东西拿到了你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用了个幸运加成道具,劣质电影票很好找,”谢耿辰:“但只有优质电影票才有奖励。”   提示里确实特地强调了这点。   祈天河只当这是个完美主义者,想要获得更大的利益,耸了耸肩敷衍地说了句‘祝你成功’,就要离开。   谢耿辰叫住他:“做个交换。”   祈天河停步微侧过脸。   谢耿辰:“告诉我朱兆河在哪里,我把票给你。”   一条玩家的信息换一张票,从任何角度讲都是一桩极其划算的买卖。   祈天河想不通谢耿辰为什么会相信自己的人品,也不怕他随便说个答案扑空。   做人的底线还在,祈天河到底没说谎:“我只能确定人不在五层。”   闻言谢耿辰烦躁地揉了揉头发,骂了句脏话,左顾右盼:“混蛋,躲哪儿去了……”   祈天河好奇:“你找朱兆河做什么?”   谢耿辰收起乱瞄的视线,转而用古怪的眼神望着他,突然凑近:“你比我们老大还自负。”   “……”   话说得好好的,怎么就开始拉踩了?   谢耿辰:“你不在乎也好,有消息可以随时来找我做交换。”   语毕反方向离开,摆了摆手。   感叹了一句林子大了,什么样的玩家都有,祈天河摇了摇头,埋头找票。谢耿辰就是在这一层有所发现,他寄希望于自己的运气也能好一些。   鹦鹉趁着没人的时候出来溜了一圈:“建议你想好思路再找。”   “哦?”   鹦鹉冷漠地点点脑袋:“毕竟你前半生的好运气都用来遇到我了。”   “……”   祈天河冷笑一声:“这可不好说。”   快步走到枯死的盆栽旁,花盆底部露出小三角的形状,祈天河搬起花盆抽出票,是电影票没错,不过上面写着的是《罗什的一生》,背后还画着罗什的脑袋。   没多久,祈天河又在楼梯间发现一张,依旧是《罗什的一生》,背面是罗什的脖子。   每多发现一张电影票,骨头缝里就仿佛钻进来一股凉气。   祈天河产生一个不妙的猜想,继续收集下去,等到集齐四肢,罗什就会来找他。   鹦鹉停在肩膀上,平静说:“我给过你建议的。”   祈天河是个懂得适时放弃的人,开始思索先前看到过的电影内容,然而信息量太大,短时间内无法提取出多少有用的关键点。   偶尔鹦鹉在放养锻炼的同时,也不会吝啬给出一点提示。   “游戏里,收益和风险是等价的。”   祈天河一点就通:“所以优质电影票多半藏在最危险的地方。”   鹦鹉欣慰点头。   祈天河突然捧起它的脸。   鹦鹉难为情地别过去:“别动手动脚。”   祈天河:“你的眼睛……好像时而冷漠,时而坦率……”   是错觉么,总觉得鹦鹉的状态不稳定。   鹦鹉用翅膀摸了下他的额头,确定温度正常,无语地后退一步:“没发烧就赶紧去做任务。”   祈天河自认为没有看错,对方死不承认,也只能归纳为它是一只百变有个性的宠物。不过现在确实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他开始思索最危险的地方在哪里。   电影院内的焦尸目前来说可以排在第一。   可惜祈天河本人不是那些东西的对手,哪怕从这个角度望过去,五层那些焦尸还在围绕着电梯门口扭曲地想要挤进去,他现在过去,就是送上门的小点心。   前方有急促的奔跑声传来,祈天河随便找了家店拐进去,透过橱窗小心观测外面的情况。   羊角辫小姑娘边跑边笑着,特别自在的样子,对比之下前面疲于奔命的玩家显得格外可怜。   “我喜欢你的娃娃。”芮佳一的速度丝毫不比成年人慢:“把你的布娃娃给我!”   甜美的笑容不见,她声音尖锐地做着要求。   芮佳一路过祈天河的藏身处时,似乎感觉到什么,速度降下来。   祈天河见状连忙躲到墙角的柜子旁。芮佳一偏过头,目光匆匆停留了一瞬,最终还是朝着前方更有吸引力的目标追过去。   确定脚步声远了,他出来时只来得及看到飞快闪过的一截衣角。瞬间脑海中好像有什么东西跟着一闪而过,祈天河闭上眼,费劲地想要抓住那个点。   片刻后他重新睁开眼,轻轻嚯了一声,表情颇有些哭笑不得:“是不是离谱了?”   罗什留下的线索不会是一句空话,游戏也不会允许她耍这样的滑头,既然说过其中一张电影票可以从说过的一句话中找到答案,必然是确定自己曾经亲耳听见过。   看电影的过程中,祈天河绝对算得上是最不走心的观众,几次想要离开,真正有印象的台词不多,那么有可能这句话并没有如开始的猜测是出现电影里。   排除电影的话,双方就只剩下一次近在咫尺的交流……那首儿歌——   娃娃啊娃娃,我要亲手用剪刀掏出你的棉絮。   先前芮佳一跑过时,身后还背着个小书包,上面挂着曾经罗什送给她的娃娃。   最危险的地方,罗什说过的话……那个挂件全都满足。   鹦鹉不走心地拍了两下翅膀,算是恭喜他推测正确。   祈天河同样不走心地唇角一弯,凭自己的本事,从芮佳一手上逃脱都很费劲,更别说偷东西。   他拉了把椅子坐下,左手托着下巴,右手点着桌子开始思考门路。上个副本教会祈天河一件事……团队合作的重要性,陆南和陈点水是没指望了,这个时候永夜的谢耿辰就纳入了考虑范围。   “要去帮他找朱兆河么?”鹦鹉问。   祈天河迟疑了一瞬,摇头:“算了,和永夜合作是与虎谋皮。”   垂眸瞄见手上的废电影票,盯着背面罗什的脸看了一会儿:“我怎么把她给忘了?”   鹦鹉目光深沉:“不想与虎谋皮,所以选择跟鬼合作?”   祈天河轻咳一声,话锋一转:“现在已经集齐了一部分,可以让尸犬帮忙搜寻另一部分。”   贸然搜集完全,他大概率会被罗什第一个干掉,最稳妥的法子是一人一狗各拿一部分,到了芮佳一面前再汇合。   尸犬是探寻的一把好手,能省不少事。   话说回来,尸犬呢?   祈天河左顾右盼,忽然想起已经有段时间没看到它,试着召唤了一下,尸犬竟然从他刚刚躲过得柜子里钻出来。   “你可真是厉害。”祈天河一脸复杂。   来无影去无踪,都快赶上鹦鹉了。   主仆关系是有好处的,祈天河指了指电影票,说了两句,尸犬立马跑去干活。   他也没坐享其成,转换思想开始收集罗什的电影票。   祈天河逐渐发现规律,烧焦最严重的地方撞鬼的机率大,同样发现电影票的概率也大,转眼间印有罗什两只胳膊的电影票都拿到了,阴风纠缠在四周,他见好就收,决定剩下的交给尸犬。   除了去电影院必须靠直梯,其他楼层都有自动扶梯,祈天河听到异动,保持距离进行观察,焦尸摇摇晃晃朝这个方向走来,有两具烧焦状态格外严重,几乎看不出人样,他们的速度较其他焦尸要更快。   五楼围着电梯门的其中一具尸体误触了按钮,电梯门开了,一堆焦尸倒了进去。   祈天河本来想从楼梯间换层楼,但又怕半路碰上不干净的东西进退两难。   尸体大面积同时朝一层涌来,必然有其他原因,要么是这层楼有什么吸引它们的东西,要么就是有人在故意引尸。   鹦鹉翅膀尖指着前面拐角处数缕肉眼可见的青烟,说:“有人用了引魂香。”   光听名字就知道是什么用途。   鹦鹉:“引魂香能招鬼,不过香燃尽前,周围几米的范围很安全。”   祈天河眼一眯:“所以我现在得去那片区域?”   鹦鹉:“目前没其他路可选。”   副本不能杀人,不代表不能伤人,点燃香的人不太可能是为了对付鬼,多半要引人过去。祈天河内心不愿意冒这个险,但随着焦尸逐渐靠近,不得不迈开腿。   起初能看见的烟都是一缕一缕,越往前走,烟雾越粗,祈天河放慢步伐,单手拎着铲子,警惕地盯着前方。   鹦鹉:“五米外有人准备用道具画地为牢,一旦进去很难出来。”   祈天河不动声色停步,有了判断,对着空气叫了声:“谢耿辰。”   从拐角处出现的不是谢耿辰,而是永夜的林永。   祈天河:“收起你的道具。”   他敢直接要求,自然存有一定把握,结合前面的事情,林永搞这么一出应该是为了找朱兆河。   “你们可真是大费苦心。”他说。   林永头偏向一边说了什么。   那厢谢耿辰暂时收了道具,【画地为牢】可是珍稀道具,不是为祈天河准备的。   祈天河本身和永夜关系不好,一对二他不占优势,避免对方临时起意朝自己下手。通过适时的卖弄营造出一种气势:“先用引魂香缩小生存面积,再用画地为牢,大手笔啊。”   谢耿辰和林永面色同时一沉,底牌被完整看透的滋味并不好受。   林永收起了前面那点一网打尽的小心思,笑眯眯说:“好不容易发现朱兆河的踪迹,我又不小心把人在附近跟丢了,才出此下策。”   下策?   祈天河嗤笑一声,没在这个话题上做纠结。   空气一瞬间变得安静且僵硬。   谢耿辰突然说:“他来了。”   祈天河的视线跟着望过去。   朱兆河显然是有备而来,腰间挂了块玉佩,这年代已经很少有人这么做。此时的朱兆河哪还有丝毫刚进副本时的唯唯诺诺,腰板挺得笔直,目光看其他事物都是睥睨的。   远远瞧见祈天河和永夜的两人站在一起,嘲讽说:“你竟然和他们联手了。”   一开始因为判定双方关系水火不容,没有合作的可能,他才没分而攻破。   祈天河不知道这几人间有什么恩怨,无意趟浑水,不咸不淡回应:“路人,路过,别在意。”   朱兆河信不信他的说辞暂时看不出来,不过对祈天河显然提起了一丝防备。   伴随引魂香燃烧的速度,安全范围越来越小,朱兆河终究是站到了谢耿辰对面。   “什么时候发现我身份的?”   谢耿辰:“多亏你替死道具用得及时。”   朱兆河:“道具谁都可能用。”   谢耿辰:“我们自然有办法分辨。”   祈天河找了处空地站着,就差没说赶紧打起来,他还有事,可不能一直困在这里。   永夜和朱兆河之间似乎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谢耿辰表现出的状态非常疯,他擅长近身搏斗,双方打在一起的时候完全不在乎失手造成玩家的死亡,每一次下得都是狠手。   而朱兆河明显有着顾虑,长腿一扫,退到后面利用喘息的功夫从口袋中掏出一盒火柴。   游戏道具百分之九十多都是用来对付鬼,只有极小的比列才会对人有用。朱兆河明显是个富户,什么道具都有,当即擦亮火柴,朝谢耿辰的方向一丢。   谢耿辰微微一笑,早有准备,不躲不闪使用画地为牢。   “老大专门为你准备的,荣幸么?”   快要扔到谢耿辰面前的火柴被无形的力量弹开,相反朱兆河被困在一处无法移动,发现无法逃脱后又擦了一根火柴准备对自己使用,似乎准备强行残血离开副本,然而像是真空环境一样,火光刚一出现,立刻熄灭。   谢耿辰眼神中有几分轻蔑:“果然和老大说得一样,哪怕是回归者,实力等级也有明显差距。”   林永提醒了一句:“这人是没什么本事,不过有个好姐姐,强行拉扯到这个水平。”   朱兆河突然看向祈天河的方向:“说起来他才是你们最大的敌人,为什么总盯着我?”   祈天河:“……”   “比起光明正大较劲的,阴沟里的老鼠更让人讨厌。”谢耿辰:“你们私下暗戳戳集结势力,想做什么?”   朱兆河还在思索逃生之道,眼珠乱转。   “一母同胞的姐弟,怎么你没用成这样?”   谢耿辰很是感慨,朱兆河的姐姐他在副本中遇到过一次,连老大都对那个女人高看一眼。   林永一唱一和:“反正我们有的是办法让他张口。”   朱兆河平日里仗着姐姐趾高气扬惯了,闻言恼羞成怒:“你们,我们……”最后指着祈天河:“还有他重新回到游戏不都一个目的?在游戏彻底失控前,获得更多资源?”   祈天河收起看戏的心情,薄唇逐渐抿成一条直线。   回归者?   重回游戏。   再加上朱兆河菜鸟玩家的身份……以往和玩家间阴阳怪气的对话瞬间浮现在脑海。   -我和巫将比怎么样?   -差不多。   -没想到你这么快就要成立日不落阵营。   -大张旗鼓的不好。   -我们一定要悄悄努力,然后惊艳所有人。   甚至原本一些看似正常的交流,如今再一琢磨,直叫人羞耻地想找个柜子藏起来。最后联系到自己几年来准玩家的身份,祈天河表情第一次有失控的趋势。   鹦鹉叹道:“早就说过,不如不知道。”   祈天河一个人静静坐在一边,内心的激烈演绎无人知晓。良久,近乎自嘲地笑了一声,事情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最可笑的点在于完全找不到可以推卸责任的一方。   如果他一开始不白piao游戏,利用准玩家的身份放出烟雾弹吸引高级玩家大佬来诊所,也不会出现之后的那些误会。   朱兆河一路顺风顺水贯了,陡然遭遇一点挫折,被刺激过头,说话更加不客气:“回归者不都抱着一个目的?”   不是觊觎更多,内心的贪婪更可怕,谁愿意回到游戏?   谢耿辰无动于衷。   林永手插在口袋,歪着脑袋笑道:“说得没错,不过老大感兴趣的是你们的发展路线。”   蚕食小阵营,利诱新玩家,威胁独行者……甚至于现在的组织规模,了解这些才能提前有个准备。   “看他不就知道了?”朱兆河想也不想把火引到祈天河身上:“无论是目的还是手段,都和他一样。”   “不一样。”沉默僵坐在那里的祈天河突然面无表情开口。   这些人是不遗余力从游戏中攥取更多利益,四处拉帮结派;自己则是因为修炼《七日经》不举,想找几个干儿子养老。   说白了——   永夜的发展路线:我,回归者,打资源。   日不落的发展路线:我,回归者,打儿子。   作者有话要说:祈天河:我明明没有卷入任何争斗的想法。   鹦鹉:想开点,是他们白给。 第53章 电影院(完)   自作孽, 不可活。   祈天河第一次深刻体会到古人精辟地总结。   朱兆河讥嘲说:“哪里不一样?”   祈天河冷冷一瞥,什么都没说,俨然一副深不可测的形象。   他知道这件事绝对不能主动去澄清, 回归者的身份是最好的保护色,哪怕不是故意为之, 以往他确实间接从中得到了不少便利。一旦说出口, 荒唐戏剧的真相反而容易吸引更多目光, 那些将自己视为同等级的人少不了成为玩家口中的谈资。   人性是复杂的,或许本因源于自身思考错误,却免不了迁怒他人。   这时候祈天河明白了鹦鹉那句知晓真相弊大于利。   完全不知情, 做起一些事来反而会显得更加有底气,顾虑也少。   不知不觉中,祈天河仿佛同另外几人隔绝成为两个世界。   谢耿辰语气中透露出一股残暴,看了眼林永,狞笑着说:“找个安静的地方, 撬开他的嘴问出成员名单。”   闻言朱兆河和祈天河同时一抖,不过后者抖得幅度很小。   祈天河轻轻呼了口气……   每一个来日不落的人,信息基本是公开的,面对这样的‘潜在对手,’可以省去不少曲折。巫将才没用同样的手段对付自己。   “抱歉, 耽误了你点时间。”林永拽着朱兆河走时, 不忘回头做了个交代。   祈天河心如死灰式挥手……别抱歉了, 赶紧走远点, 你好我好大家好。   林永走得潇洒, 氪道具一路任何脏东西都近不了身,随着那三人在视野范围内消失,祈天河站起身打量四周, 开始考虑现实的问题……怎么才能脱离逐渐包围过来的焦尸圈?   烧焦的尸体扭曲着朝他走来,有两个烧伤最为严重,一前一后像是要把人包抄。   祈天河:“如果我在这种情况下出局,假回归者的身份怕是会不攻自破。”   “所以不能有任何一次失败。”鹦鹉顿了顿:“但压力也不用太大,副本形式变幻莫测,回归者不代表无敌。”   祈天河同意这点,朱兆河就是先例。   鹦鹉:“而且本质上巫将和你一样,他也怕。”   “……怕?”   鹦鹉很笃定:“他怕你。”   祈天河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倒不是不相信鹦鹉,只是前几次和巫将的交锋中,自己也只是勉强做到活命,还是在巫将有三四分保留的情况下。   “因为你下副本的次数足够频繁,单是这点他便做不到。”   祈天河若有所思,回归者的身份是荣耀也是枷锁,哪怕有一次失败,原本高不可攀的形象会迅速瓦解。   死亡规则不计其数,有些根本毫无逻辑,再厉害的玩家也有可能折在普通副本。身为一个组织的老大,无敌的形象一旦破灭,会对本身势力造成严重打击。   鹦鹉:“所以别想太多,巫将……或者换作某些蠢蠢欲动的存在,对你的忌惮远比你想象的要深。”   烧焦的味道越来越严重,祈天河再也没办法分神和它说话,心中有了计较。   与此同时林永和谢耿辰已经退到对面的一家门店,【画地为牢】的时效过去前,他们处于绝对安全的状态。从他们的角度,可以清楚看到祈天河即将化作一个小黑点,丧命在尸体手里。   朱兆河擦了嘴角的血,没好气道:“别跟我一样,是个只会演戏的纸老虎。”   林永抱臂回头:“你还知道自己是纸老虎?”   脸上的一片青紫还在隐隐作疼,朱兆河不敢肆意顶嘴,此刻他无比后悔没有听姐姐的话,轻易使用了替死道具。   朱兆河恨恨盯着林永的鞋尖,心下又咒骂巫将的狡猾,这次派过来的都是生面孔。虽然是老玩家但下副本的次数也算不上太多,以至于他放松了警惕,以为只是碰巧在副本中遇见。   谁曾想一开始就被当做猎物盯上了。   那边包围圈越来越小,林永愣了下:“祈天河该不会就这么退场了?”   纸老虎也没那么脆弱的。   谢耿辰没说话,只关注结果。   正如他们亲眼所见,祈天河这里的状况很不乐观,但他的关注点不在焦尸身上,而是虚空中的某一点。忽然之间,祈天河眼前一亮:“来了。”   半空中跃过来一道黑影,爪子在栏杆上一蹬,黑影借力成功跃入包围圈。   祈天河摸了下尸犬的脑袋:“干得漂亮。”   紧接着清清嗓子,抬头扬声道:“芮佳一,你在哪里?”   担心这种程度逼不出来对方,加了把火:“你就是个害死朋友的胆小鬼,罗什为你重回火场,你不救人也就算了,还从她身上踩过去,连句喝止周围人的话都没有!”   “芮佳一,你有本事害人,有本事出来啊!”   空阔的商场内,他的声音被无限放大,原本在三楼转悠的陈点水停下脚步,朝这个方向看了一眼。   最惊讶的要数正在被芮佳一追着的抱布娃娃的玩家,身后的脚步声突然就消失,芮佳一捂住耳朵发出歇斯底里的尖叫,然而回音还是不停顺着指缝钻入耳膜。她纵身一跃,朝着祈天河的方向奔去。   被迫收看‘现场直播’的朱兆河嘴皮子动了一下,他说错了,这不是个纸老虎,是疯子。   “她快到了。”   祈天河视线因为焦尸受阻,鹦鹉帮忙做远程监测。   闻言他快速拿走尸犬嘴里叼着的电影票,这只狗比想象中还要聪明,为防遗漏,差不多要集齐所有电影票,只差一个印有罗什脑袋的。而先前祈天河给它展示过自己手头有这张。   紧紧攥着的电影票突然开始汨汨流淌鲜血,《罗什的一生》几个大字被血迹模糊得看不清。电影票的手感也变了……祈天河觉得握在掌心中的不是一沓纸,而是一张薄薄的皮。   “松手。”鹦鹉音调微微拔高。   祈天河放开手,电影票因为血迹牢牢黏在掌心,他皱着眉揭下,每扯下一张,掌心就是一疼。最后电影票被扔在地上时,手掌一片红肿,要是再迟几秒,少不了连皮带肉拽下来。   电影票自动舒展开,印有罗什手的票里伸出来一只胳膊,然后是腿……脑袋,眨眼间它自己完成了一场准确的拼图。罗什脸上沾着血,夸张地舒展四肢,祈天河首次在明亮的灯光下看到她,除了关节,两边肩膀的也发生了不自然地塌陷。   注意到他的目光,罗什胳膊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翻折过来,摸着肩膀后边的凹陷说:“这是我们班当时最胖的学生踩过去时留下来的……真疼啊!”   每多说一个字,神情中的恨意就多一分。   她依旧像是蜘蛛一样匍匐在地上,抬头望着祈天河舔了舔嘴唇:“集齐了我所有门票的人,要永远留下来当我的观众——”   罗什的出现让周围烧焦的尸体停下动作,没有任何一具尸体敢跟她抢猎物,有几个四肢不协调地重新朝其他方向移动。   金色的剪刀闪烁着冰冷的色泽,罗什最喜欢剪断他人的关节,仿佛这样就能平复一部分自己被踩断手脚的痛苦。   眼看双方间距离越来越近,祈天河不闪不避,反而看了眼斜侧方:“观众的事情可以暂时搁置,你不和老朋友叙叙旧么?”   罗什愣了一下,缓缓扭过头,看到即将冲过来的芮佳一。   芮佳一被愤怒冲昏了头脑,远远瞧见一堆焦尸,打定主意要在它们前亲手捏死这个不知死活的混蛋,祈天河朝这边望过来,仰着脸露出一个孩子气的微笑:“等你好久了。”   “佳一。”罗什像是从前一样亲切地呼唤她的名字,眼神却是一片冰冷。   芮佳一连忙掉头就跑,罗什没给她这个机会,直接将手中的剪刀掷了出去。剪刀在半空中形成一道完美的抛物线,狠狠地戳在了芮佳一的腿骨处。   “佳一,你让我好找。”   芮佳一拖着一条腿往前移动,速度远不及刚刚,十分慌乱道:“我们可以先一起弄死猎物,你再算旧账也不……”   祈天河没给她说完的机会,发挥专业优势,开始攻心:“对了,你这朋友专门复原了记忆中的场景,逼着我们踩你,啧……难得你从前还当她是唯一的伙伴,又是请看电影,又是送娃娃的,最后连命都送出去了。”   “欠债还钱,”祈天河垂眼,用催眠的口吻说:“欠什么就该还什么。”   这句话戳中了罗什的心扉,她像是着魔一样抓住芮佳一的脚腕,往自己身边拉。   “还给我,都还给我!”一把扯下她书包后的娃娃,又拔下腿骨上的剪刀,高高举起,似乎准备朝胳膊上刺去。   祈天河看准一瞬间的时机,提气冲过去,趁机抢下娃娃。   罗什这时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报仇上,右手死死握紧剪刀,相应的,对于娃娃挂件没太在意。祈天河从手上夺过去时,被戏耍的恼怒瞬间涌上心头,剪刀改朝他刺来。   祈天河拼了命地往前跑,这娃娃也不知是什么材质制作,根本撕不烂,剪刀快要命中后脑勺,他先是把娃娃挂件往前扔到地上,迅速取出小铲子,控制好力道向下一铲。紧接着又朝后一挥,逼退罗什几步。   连鬼打墙都能挖通的铲子,祈天河担心别把电影票弄烂了,不敢下手太重。   娃娃从中间裂开一道口子,里面是一团早就糟掉的棉花。   祈天河俯身拽出里面的电影票,四周顷刻间变得一片虚无。   原本已经来到他背后的罗什轮廓渐渐模糊,前方的石柱,四处游走的焦尸……全部开始变得扭曲。   期盼已久的游戏提示音终于在这一刻响起:   [恭喜获得《仙萝姐妹的一生》优质电影票X1;   玩家‘祈天河’即将持票离场;   请收好电影票,副本结束凭票兑换道具。]   最后一个提示音消失,有着不正常温度的地面再没有传导任何热量,从焦尸身上散发的糊味也闻不到了,沉重的倦意袭来,祈天河眼皮控制不住耷拉下来,在世界彻底黑暗前,他陷入了昏睡。   “夏天夏天悄悄过去留下小秘密——”   充满年代感的音乐回来了,祈天河猛地惊醒,发现正坐在车上。   和来得时候一样,主管坐在靠门的地方,不停抱怨:“这些人上个厕所,是掉进去了么?”   望着竟然还活着的主管,祈天河晃了晃神,一时分不清梦境和现实,直到看见陆南上车。   陆南在他旁边坐下,提醒:“把票收好,别被抢走了。”   祈天河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确定现在是主人格。   陆南打了个呵欠:“我才睡了这么一会儿,副本竟然就结束了……”   字里行间隐隐约约透露出不满。   祈天河:“……”   主管又骂了几句,突然回过头:“闲聊什么呢?抓紧时间写心得,周末还能多点时间休息。”   祈天河刚想说没纸笔,主管突然走了过来,先是问陆南电影票在不在。   陆南摇头,劣质电影票早就在传送的瞬间碎成了粉末。   主管对他的笑脸消失,转而问祈天河:“小祈啊,你电影票还在么?”   祈天河假意摸了摸口袋:“应该在吧。”   “那太好了,”主管嘴角笑容扩大:“我喜欢收集电影票,刚不小心连着垃圾一起扔了。”   祈天河无动于衷,没见到好处前,绝不白给。   主管:“喏,请你吃个口香糖。”   祈天河手指一接触到包装纸,一行信息自动闪现。   [口香糖:清新一整天,npc都喜欢。   用途:提升npc好感。   时效:一整天。】   挺有用的道具,可惜是长条形口香糖,才一片。   主管见他收了东西没反应,不乐意了:“我本来留着明天吃的,最后一片都给你了。”   祈天河这才拿出皱巴巴的电影票。   主管乐呵着捋平,忽然感慨说:“真是个好电影,这么多年可算是重映了,可惜了那个小演员,要是活着说不定早就成了大明星……”   祈天河没什么表情说:“知道还有人喜欢这部电影,她或许会很欣慰。”   主管拿着电影票坐回原位,脑袋突然伸出窗户吼道:“快点,马上要发车了!”   抱布娃娃的玩家几乎是一步跨过三个阶梯跳上来。   没看到陈点水,陆南挑眉:“他该不会没找到票?”   “不会。”这点祈天河倒是很肯定。   用了续航技能再不赢说不过去。   正说着,陈点水的身影出现在车窗外,续航技能的时效还没过去,上车后淡漠地冲两名同伴点了下头:“看戏,耽搁了点时间。”   在他之后不久,谢耿辰和林永也先后上车主管似乎是很肯定后面不会再来人,对司机说:“可以走了。”   见朱兆河没上来,祈天河眼神闪烁,猜测永夜的人被规则惩罚的可能性不高,当时谢耿辰已经找到一张电影票,他只需要困住朱兆河,让对方无法行动自然会通关失败。   伴随怀旧乐曲,车子平稳地超前行驶,祈天河头靠着玻璃小憩,算是另类意义上对在电影院不能闭眼太久规则的一种宣泄。   一路睡到提示音响:   [恭喜玩家祈天河通关电影院奖励:游戏币*110   组队奖励:幸运增幅券幸运增幅券:一次性消耗品,持此券组队,全员100%触发特殊支线。   截止日期:请在月底前使用。   请在财富,寿命,地位……]   后面的话祈天河都没怎么仔细听,反正都得一如既往选择寿命,关注点全在所谓的特殊支线上。   车子停下时,游戏实现自动传送,祈天河回到现实世界,现在外面是晚上,黑漆漆的诊所让人不太舒服。   他摸索着把灯打开。   陈点水和陆南并排坐在沙发上,进副本前开着的平板已经没电了,陈点水的续航技能回来时自动结束,此刻表情不是太好。   祈天河倒了杯水放下:“不用愧疚。”   他已经习惯了队友的无情无义无理取闹。   “……”   陆南就要现实多了,背靠在沙发上心情不错:“这次运气属实好,组队触发特殊奖励的概率很小,没想到让我们给撞上了。”   看向祈天河站着的地方,随口一问:“你的奖励是什么?”   祈天河:“一个道具,组队后能全员触发特殊支线。”   “……”   这下连陈点水神情都有些不自然了:“你确定?”   祈天河喝了口水润嗓子,点头。   陈点水站起身,复杂地望着祈天河,该说不愧是回归者么……要是一般人,哪能说得如此随意?   “为什么这么看我?”祈天河心下有些不安,揣测是不是道具有问题,面上依旧是一副不为外物所动的样子。   “因为你淡定过了头,正常人听到特殊支线至少也得表露出一些兴奋。”这时陆南接过话茬,摊了摊手半开玩笑说:“也怪我们见识少。”   陈点水颔首:“特殊支线的通关奖励最次也是个珍稀道具。”   祈天河握杯子的手微微发紧。   鹦鹉:“稳住,别激动。”   祈天河转身放下杯子,背对着他们也看不出是什么表情:“我还以为大家奖励一样。”   “理论上差不了太多。”陈点水:“我得到的是治疗道具,算是相当不错,但和你比就差远了。”   陆南懒洋洋靠着沙发:“我和他拿到的一样。”   所以游戏给自己单独开了个挂?   祈天河觉得这种可能性不大。   鹦鹉:“队友问题。”   祈天河回头看自己的两个疯批队友,想到陆南的主人格在这次副本里几乎没出现过。   鹦鹉:“组队奖励要看个人对团队的贡献率。”   陆南藏起来试图引诱变色龙坑队友,时不时的‘恶作剧,’陈点水又是绝对的利己主义;相较而言,做娃娃出逃的任务时,祈天河救了差点作死的陆南一次,又识破了变色龙的身份,都是加分项。   祈天河叹道:“果然凡事全靠对比。”   看向沙发上的两人问:“要一起去么?”   陆南愣了一下,略微诧异于他的慷慨,但笑着摇头:“我就算了。”   他近来的人格太不稳定,需要休息。   陈点水也是摇头:“特殊支线难度不小,我一旦使用续航,可能会害了你。”   “……”   别啊!   你们这么高风亮节,我去哪里蹭组队道具?   祈天河眉心一跳:“不再考虑一下?”   陆南:“你把我们当朋友,我们总不能为了点私欲害人。”   祈天河勉强弯了下嘴角……什么叫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幸运增幅券再好,那也得组队才能激活效果。   天色太晚,刚从副本出来大家都累了,陈点水和陆南没有多留,先后离开。   祈天河独自枕着抱枕,寻思能组队的人。   想来想去,好像就剩下一个柳天明。   “一个不够,人太少,没办法完全发挥这个道具的价值。”   鹦鹉忽然现身:“选队友要慎重,组队奖励和存活率密不可分,你那个组织里的其他人暂时不用考虑。”   幸运增幅券截止到月底就失效,短时间内想找个人品好又有实力的队友,太难了。经历过陆南和陈点水,祈天河觉得也能接受品性一般的,于是直接把前一条要求划掉,看重队友存活率。   他先给柳天明发了一条信息,问有没有意愿去闯特殊支线。   对方回得很快:-可以。   确定了第一名队员,随后祈天河登入游戏论坛,第一次尝试发帖子。   【招日抛队友,非诚勿扰,起拍价50游戏币。】   本人现有可全员触发特殊支线的道具一个,拍卖剩余队友位,50起拍,名额暂定2个。   注:带资进组(即多人组队道具)者,优先考虑。   论坛审核很严格,对于交易帖却放得比较开。   确定帖子过审后,祈天河即刻下线休息。   他睡得安心,天海市因为这个帖子不眠的人倒是很多。   柳天明的司机才从副本里回来,过来汇报一下这次的收获:“有两个比较鸡肋的道具,可以挂出去卖。”   柳天明正盯着电脑屏幕看,司机跟着扫了一眼:“特殊支线?”   柳天明颔首:“他刚找我一起去。”   司机惊讶:“您拒绝了。”   “怎么会?”柳天明失笑:“特殊支线还是很值得探索的。”   司机纳闷:“祈天河为什么不自带队友?”   柳天明:“能拍卖下名额的大多不缺游戏币,这种人实力也雄厚,这么做是要将队友的能力放在第一位。”   司机抿了抿嘴:“他也不怕招来那个疯子。”   柳天明关掉电脑:“巫将不会乱来。”   对方把牌摆在明面上,相应的,巫将也会在一定规则范围内应对,否则便会显得落了下风。   ·   一觉睡到天明。   祈天河以前不是没有在诊所休息过,洗漱用品一应俱全,拉开窗帘,边刷牙边含糊不清对鹦鹉说:“帮我看看现在叫价到多少?”   鹦鹉用爪子按下电源,登陆成功后说:“三百游戏币。”   “大户还是多。”   祈天河漱完口:“一般下三次副本,也就这个收益。”   鹦鹉:“有些组织是会收取会费的,三百游戏币不算什么,反而是稀有道具更能入他们的眼。”   飞到窗台上,晒着阳光懒洋洋道:“运气好的话,特殊支线能曝出免责卡。”   祈天河有点印象,记得在论坛上看到过,似乎是能抵消一次副本失利惩罚的道具。   鹦鹉:“S级以上的副本失败会大幅折运,这种运气甚至会影响到副本,代价玩家承受不起。”   祈天河也清楚这点,否则当时朱兆河不会毫不犹豫使用替死道具。他忽然面朝北方双手合十祈祷;“但愿这次碰到的队友能正常些。”   他对人的要求已经降低为正常即可。   鹦鹉踩着鼠标滚轮,看到目前叫价最高的两名玩家,瞄了眼祈天河,心想着做什么白日梦呢。   作者有话要说:祈天河:梦想还是要有的,万一见鬼了呢。   鹦鹉:副本里见过鬼的玩家多了。 第54章 义镇(一)   做出不切实际的梦想祈祷后, 祈天河换了身便装,他看了眼日历,诊所要到下周一才重新营业, 缓缓在电脑旁坐下。   就这会儿功夫,叫价突然涨了二十游戏币。   目前出价最高的玩家用得是昵称:冬天里的一把火。   不但如此, 这个人自称有六人组队道具, 要求自带一名队友,三百二十游戏币就是他愿意出得极限。   “如果是真的,他用一个人的价格买了两个名额, 但我也可以多拍卖两个队员价。”   算是另类意义上的双赢。   鹦鹉:“后面叫价不会太高。”   三百二十就是天花板了。   名额增多后,价格多少会降下来一些。   祈天河也没准备太计较,游戏币只是锦上添花,重要的是找到有实力的队友。   他下楼吃了份早餐,感受了一番热闹和平的闹市景象后, 回到诊所,私聊了目前叫价最高的三位玩家。   最高价和最低价之间差了四十游戏币,倒也不算太多,一收到定金, 他立马把约好的时间地点发过去, 有一位说今天没时间,他毫不迟疑退回定金换人, 确定都没问题了,迅速把交易帖封楼。   见面时间约在两小时后, 附近的一处地下车库。   祈天河提前半小时到达, 差不多同一时间,熟悉的黑色轿车停在他车旁边。   后车窗摇下,柳天明那张棱角分明的脸露出来:“你可真是……兵贵神速。”   祈天河笑了笑, 诚然如果拖到晚上,可以多赚一些,目前应该还有很多在观望的人。但这些人里有一半估计都是不怀好意的,巫将肯定也在其中。   任谁也不可能料到他刚出副本第二天又下,纵使有人想从中作梗,计划雏形都未必能做得出来。   “人心难测啊。”祈天河玩笑般地说了句。   柳天明扫了眼周围几个对准这边的摄像头:“考虑得挺周到。”   祈天河低头看了下表,又朝北边拜了拜:“游戏,请保佑我租到一名正常的队友。”   这个停车场平时人很少,嗓门稍大一些就能听到回音。听到动静柳天明的司机忍不住朝他这里看了一眼,目睹祈天河那略微滑稽的表现,心想这莫不是传说中有趣的灵魂?   反正他是理解不了。   时间过去十五分钟,一辆红色汽车开进来,车里播放的音乐十几米外都能听见。   从款型和颜色看,车主可能是位女性,车内的音乐戛然而止,车门一开,却是名男子。对方戴着口罩和宽帽檐的帽子,再加上一副墨镜,根本看不出样子。   男人盯着祈天河看了一会儿,突然摘下口罩,从脸到脖子密实地缠着绷带。   他的样子让祈天河想起了小时候看过的绷带怪人,绷带怪人好歹露出一双眼睛,这人却是没有任何取下墨镜的意思。   “你好。”经过变声器处理的声音有些失真:“我是冬天里的一把火。”   祈天河问鹦鹉:“进了副本,变声器不就没用了?”   鹦鹉:“包。”   祈天河刚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直到瞧见绷带男从车里拿出来一个毛绒包,上面绣着个红色小爱心。这包配可爱型的女生很合适,拿在一个一米八几的男人手里,说不出的怪异。   鹦鹉:“这包可以带日常用品进去,不过禁止携带杀伤性武器。”   祈天河眯了眯眼,敢把这种东西随意拿出来还不怕被抢,想也知道不是个好惹的角色。   “你不是还要带一个人?”他问。   绷带男点头。   祈天河:“人呢?”   绷带男:“在这里。”   他指了指自己旁边的空气。   祈天河:“……”   沉默几秒后,他继续朝北边拜了拜,祈祷下一个队友是正常的。   又一辆红色跑车出现,车上走下来一男一女,女的长相艳丽,一颦一笑都透露着风情,男的长着张娃娃脸,状态有点……略疯癫?   他先走到绷带男面前,笑嘻嘻说:“拼姐么?拼爹么?”   同时对柳天明和祈天河做出挑衅的手势:“你们都拼不过我。”   祈天河闭了闭眼,彻底打消不切实际的队友指望,选择接受现实。   绷带男:“既然人都到齐了,可以开始了。”   他拿出一个罗盘,介绍用法:“这是六人组队道具,需要每人站一个方位,同时念诵上面的几行字。”   “六人道具?”话痨的娃娃脸左顾右盼:“还有一个人呢?”   绷带男又一次指向自己旁边的空气。   “……”   人数不够,组队道具用不了,不过众人还是抱着将信将疑的态度站在罗盘旁。六人组队道具不是一般人能拿出的,绷带男在这种事情上开玩笑的可能不大。   “传说有个照妖镜,照妖魔,照人心,照万物……”   罗盘上的字很古怪,念得时候几乎所有人心头都浮现出怪异的感觉。   娃娃脸很想暂停说这不会是什么诅咒物品?转念一想,除了组队道具和物品容纳包,几乎没听过有其他东西能带出副本。   [组队成功。]   游戏提示音跳出这四个字时,大家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成员:祈天河;柳天明;朱殊瑟;朱兆鱼;;;。   若无指定副本,十秒钟后系统将自动匹配副本。]   所有的视线集中在绷带男身上,这一刻再也没有人怀疑他的话,真的是两个人,对方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甚至让游戏检测不出信息。   [义镇:难度S+。   背景介绍:义镇收录在《民间猎奇故事》中,据说镇子上的传统是真诚和慷慨,镇民们热情微笑,互换礼物,唯一令他们苦恼的是羽毛总是在不经意间坠落。   生存目标:离开义镇。   提示:1.不是所有的给予都是善意的。2.天黑前羽毛可以转手。3.羽毛总是成双成对出现。   入场时间:十五分钟后。   参与方式:手拉手转圈圈,记住你们都是好朋友。]   “把玩家当小孩子么?”朱兆鱼撇撇嘴,一脸嫌弃:“还转圈圈,我宁愿扭秧歌。”   “兆鱼,少说两句。”   女子轻描淡写地说了句话,朱兆鱼就立马闭嘴了,似乎很怕她。   朱殊瑟望向绷带男:“称呼你为冬日先生,不见怪吧?”   绷带男的名字没有被游戏显示,他在论坛上的昵称是冬日里的一把火,朱殊瑟自动省略了后面几个字。对此绷带男没有表示异议,缓缓点了点头。   朱殊瑟:“冬日先生,提示要求要手拉手,你朋友可能需要现身一下。”   “不是我朋友。”绷带男哑声纠正。   稍缓了一下又说:“他也没有手,我想游戏会谅解的。”   语毕拨拉着罗盘上的指针,指针似乎要在某个方位停下,在此之前绷带男用手按住了。   不刨根究底是高级玩家需要有的基本素质,哪怕是最闹腾的朱兆鱼,只是眸光一暗,并未继续追问。   祈天河留意到柳天明一直没说过话,在刻意淡化自身的存在感,很符合他低调的作风。祈天河也不想在这群人中显得太过眨眼,都是高手,一个不小心假回归者的身份就会被戳破。   还剩十三分钟,众人面面相觑,气氛说不出的诡异。   绷带男突然转身回到车上,在大家防备的目光中,开了音响,动次打次的音乐瞬间燃爆停车场。   祈天河喉头一动:“关了吧,容易引来保安。”   绷带男反应慢半拍,歌放到一半,才匆匆关上。   柳天明从后备箱拿出两瓶矿泉水,递给祈天河一瓶,眉峰一动……怎么看?   知道他指得是绷带男,祈天河拧开瓶盖的瞬间低声道:“说不上来。”   神秘,又略显笨拙,不排除这是特意在做戏剧化地表演,掩盖本身真正的人物特征。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祈天河莫名觉得对方有一点熟悉,但这种感觉刚一产生便立刻消失。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大家度过了相顾无言的尴尬时光,卡在十五分的节骨眼上开始转圈圈。好像真如绷带男所说,少了一个人游戏也没有计较,一阵天旋地转后,能看见的所有事物走马观花般消失变化,晕眩过后,祈天河双眼微微睁大,看到的是近在咫尺的蓝天白云。   他下意识想要伸手去触碰柔软的云朵,却又在这一刻无限远离,强烈的失重感传来,祈天河这才真正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他在从高空往下坠落。   -这才是进副本的三十秒。   -莫非他要打破游戏史上最早出局记录?   两个念头相继产生,紧接着从肩膀到腰传来一阵疼痛,胸腔发麻发热,身子被二次弹起。   重新落下后,祈天河缓和了片刻,艰难地动了动手指,发现情况并没有预想中的糟糕,身下是数不清的洁白羽毛,鸟翅膀朝下延伸,坡度很大,像是一个滑滑梯。   目前他距离地面还有十几米,想要回到陆地,只能借助滑梯的方式。   祈天河压了压翅膀,还算结实,他尽量躺平身体,双手交叉抱臂,身子贴紧翅膀,从边缘滑了下去。   还没达到地面,就看见几个人头。   有人欢天喜地:“游客来了!又有新的游客。”   一张笑脸不断放大,脚还没踩实,祈天河便被一个年轻小伙子扶起来,关怀备至问:“没摔伤吧?”   祈天河张了张口,话还没说出来,紧接着就听他道:“你手上有淤青,我家有药酒,跟我回去擦擦。”   “我家也有。”有人不甘示弱。   年轻人不乐意了:“是我先发现的游客。”   生怕他反悔了似的,年轻人就差没直接把祈天河往家里拽。   祈天河抽出手,活动了一下胳膊,问:“今天就我一个游客么?”   年轻人:“前面还有几个,大家以为不会再来人了,不过我还等着。”   祈天河:“那些人去了哪里?”   “一个去了晴晴家,一个到了鹤爷爷那里……”年轻人耐心说完,主动自我介绍:“你叫我小武就行。”   祈天河停步,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纯白的飞禽。   小武:“这是义镇的标志,信鸟。”   祈天河第一反应是动物世界里介绍过得信鸥,但信鸥不是这个长相。眼前这只飞禽嘴巴是扁平的,脑袋很圆,配上一身洁白的羽翼照理应该让人觉得很萌,可恰恰相反,它微微歪着头,好像时刻盯着你似的。   小武知道祈天河可能误会了:“信鸟是传说里的鸟,和外面的信鸥不一样。”   祈天河不觉得这附近像有海的样子,问:“你见过信鸥?”   小武摇头:“以前来得游客提到过。”   按照小武所说,其他玩家这时已经跟着NPC走了,祈天河也想不出更好的选择,他身无分无,在夜晚到来前,必须找一个落脚的地方。   路上祈天河试探说:“游客里有我的朋友,我想去找他们。”   刚刚还喜笑颜开的小武顿时不乐意了:“一家只能接待一个游客,这是镇上的规矩。”   义镇的居民一家一栋房子,每户人家之间的距离隔得很远。   路上无论碰到谁,小武都是笑脸迎人,那些人也是一样,回之以亲切的微笑,有个提菜篮子的阿姨还主动给小武塞了两个苹果,说是自己家种的,让他带回去尝尝。   祈天河往前走的时候突然回过头,身后提菜篮子的女人正用一种复杂诡异的目光盯着他,大概没想到祈天河会突然转身,女人低头翻了翻篮子,假装在找什么,然后脚步匆匆离开。   小武家住在镇子最西面,据他所说家里只有他自己。   因为被称作游客,祈天河便自动带入了这个身份,假装好奇地四处张望,询问镇子上的状况。   “镇子有多大?几天能逛完?”   小武拿出钥匙开门,笑容渐渐变得冰冷:“谁知道呢。”   房子里有些凌乱,药酒摆在最上面一排,里面泡着细蛇,祈天河:“我不喝蛇酒”   小武:“也能擦。”   祈天河谢过他的好意,表示用冷水敷敷就行。   小武回家后和之前判若两人,他坐在窗前,一句话也不说,一动不动地望着天空。黄昏时一根巨大的羽毛从天边出现,小武紧张地站起身,那根羽毛从他家门前飘过,继续朝前飞,见状小武长松了一口气。   祈天河:“羽毛很特别?”   小武心情好了很多,对待他又恢复了一开始的耐心:“那是信鸟的羽毛。”   “不是说信鸟只存在于传说里?”   小武淡淡道:“没有人亲眼见过活着的信鸟,但信鸟的羽毛每天都会出现。”   祈天河想到任务提示,问:“一次会出现几根?”   小武用手比划了一个‘V’:“成双。”   “拿到羽毛的人会怎么样?”   小武说得含糊:“不会如何,只要你真心实意待人。”   赶在祈天河继续提问前,他表示:“我要去做饭了,你可以出去转转,但十点前必须要回来。”   祈天河走出门,小武确实没阻拦,哪里像之前恨不得拿跟绳子拴在他身上。   对此祈天河做了几种猜测,认为问题多半出在羽毛上,羽毛没有落在小武家,所以他暂时放松了对自己的‘看管。’   黄昏后镇子上看不到几个活动的居民,祈天河试着继续往西面走,不到五百米就退回来。西边是一片茂密的树林,游戏提示音没来,证明这些林木也处在义镇范围内。   他转而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猜测大概率会在街道上碰到玩家。   果不其然,一家糖果店门口,祈天河看见了柳天明。俊美大叔类型似乎在镇子上也挺吃香的,卖糖的姑娘主动出来送了他一杯果汁,两人正在闲聊。   听到脚步声,柳天明谢过了姑娘的果汁,迈步走来。   他问得第一句话是:“有没有收到羽毛?”   祈天河摇头。   这时又走来两人,是朱殊瑟和朱兆鱼,朱兆鱼小跑叫嚷着‘姐,你慢点走’,并未刻意隐藏姐弟关系。   祈天河忽然想起了朱兆河,想了下还是没去问朱殊瑟是不是还有一个弟弟。毕竟上个副本,他和朱兆河相处得不算太愉快,放任对方被永夜的人带走。   朱兆鱼手里拿着根羽毛,当芭蕉扇扇风,逢人就问要不要拼姐。   朱殊瑟不知从哪弄来一个双肩包,拉链的一端露出点白色的痕迹。   祈天河:“你们两个都收到了羽毛?”   朱兆鱼大大咧咧点头:“扇风特别舒服,可惜不能带出去做纪念品。”   从小武的反应看,收到羽毛并不是什么好兆头,提示里还强调过可以转手羽毛,但朱兆鱼显然没那想法。   祈天河盯着他手里的羽毛多看了两秒。   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朱兆鱼笑了:“这东西可以让人心想事成。”   说完大摇大摆离开:“姐,我想吃烧烤,我们去看看能不能捉到山鸡。”   祈天河收回目光,给柳天明指了指自己住得地方:“有事可以来找我。”   柳天明说起其他两名玩家。   祈天河疑惑摇头:“一个都没瞧见。”   大致在镇子上转了一圈,爬到高处,确定义镇四面环山,中间还有一片深不可测的树林,山上偶尔会传来野狼的叫声,想要强行翻山越岭肯定行不通。   祈天河在十点前赶了回去,小武给他留了饭,随便扒了几口,祈天河走到楼上小武专门收拾出的房间休息。   小镇的夜晚天黑得早,过了零点彻底没了声音,连路灯也没有。   祈天河躺在床上,旁边就是窗户,很矮,几乎和床持平。外面没安防护栏,任何人想要爬上来都轻而易举。   义镇正处在炎热的夏天,关窗后房间格外闷热,安全起见,祈天河强忍着没开。本以为会失眠,不曾想一觉睡到了天亮,醒来时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祈天河第一件事就是开窗,清晨的风吹进来,凉快得灵魂仿佛都得到了洗涤。   小武已经准备好早餐,是现买回来的豆腐脑。   “你气色比昨天好多了。”吃饭时他说。   祈天河:“昨晚睡得不错。”   话虽如此,心中却没多少轻松,他先前下过得副本,第一晚或多或少会出现一点状况,如今到了S+难度的级别,竟然美美睡了一觉,这本身就不正常。   小武:“一会儿你可以去看看信鸟,都说早上在那里许愿很有用。”   祈天河点点头,快速吃完饭,临出门前突然问:“有没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   小武提醒:“记得友善地对待身边人。”   顺便再三强调他一定要在下午七点前回来。   祈天河记得昨天羽毛差不多就在那个时间段出现,侧眸瞥了眼还在慢条斯理吃饭的小武,抿唇走出去。   信鸟的翅膀微微发湿,一双眼睛更加生动,仿佛活物。   玩家差不多都来了,除了那个从一开始就没见过的第六名玩家。   朱兆鱼戴着个很大的护心镜,这玩意放在衣服里也能看出来,留在屋子里又起不了保护作用,索性他就大方晒出来。   初时祈天河以为是道具,然而柳天明冲他微微摇头,走过来低声道:“我有一个鉴定道具的技能。”   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祈天河发现他两只瞳色有些许不同。   柳天明:“除非是稀有道具,其他都能鉴定出。”   稀有道具从外形到品质都是一流的,绝不可能以这种形态出现。   “那就怪了,一夜之间多出个护心镜。”祈天河沉吟:“会不会和昨天的羽毛有关?”   柳天明颔首,显然有同样的猜测。   朱兆鱼围着信鸟转了一圈:“我借住的那家老太太说早上许愿灵……”   边说着假模假样闭眼许愿。   祈天河也许了一个。   朱兆鱼对他好像格外感兴趣,凑过来问:“你许了什么愿?”   祈天河没说,走上前拨拉一下信鸟的翅膀,随手掀开一片大羽毛,底下藏着一厚沓纸条,周围的几片都有。   他昨天就觉得这鸟的翅膀蓬松得略微不自然,尤其昨晚和柳天明从高处看,侧面的线条很不流畅。   红纸黑字,字迹是不同的,内容大同小异:愿信鸟宽恕,让我们离开义镇。   “好像是小镇居民独有的许愿方式。”祈天河一张张看过去:“看来他们对信鸟不是表面上的推崇,更像畏惧。”   原将纸条塞回,祈天河约着柳天明去找镇上的书店。   朱殊瑟和朱兆鱼似乎另有打算,站在信鸟旁边低头交流着。   镇子上的居民很好说话,祈天河随便一问,对方立刻热情地把他领到书店。   书店一共就几排书,分类很乱,两人分工合作,祈天河找镇子的历史,柳天明负责收集和信鸟相关的资料。专门介绍义镇的书很少,祈天河好不容易翻出一本小册子,大多都是环境描写,介绍附近的地形和一些饮食文化。   其中一道菜引起他的注意,菜名叫吉果汤,介绍上说有几年大旱,镇子颗粒无收,有人从山里挖出了这种果子,饥不择食下吃了几颗,后来他把果子带回去,熬成汤分给其他人,吉果汤逐渐延续成为当地特色菜。   柳天明发现他好久没动静,走过来随意一瞥问:“你觉得这果子有问题。”   祈天河摇头,指着大旱两个字,觉得能从其中挖掘出更多有用的消息。   “试试就知道了。”   柳天明走到老板那里,说想尝尝吉果汤,问附近哪里有卖,状似不经意提起镇子大旱的事情。   老板瞬间面色一变:“都几十年前的事情了,我哪里能记得。”   不自然的语态,故意回避的视线……这些行为都在映射着他此刻内心的不平静。   柳天明放下书回头望向祈天河,示意出去说。   到了外面才开口道:“大旱的那几年,应该是出过什么事。”   祈天河:“人在极端饥饿的时候,很容易丧失理智。”   柳天明笑了下:“恐怕丧失的不止是理智吧。”   话音刚落,柳天明突然停下脚步。   祈天河看向前面:“冬日先生。”   绷带男冲他微微点头,算作回应。   祈天河一直很好奇第六名玩家是谁,柳天明显然也在乎这个问题,都进了副本,还没出现过,这就有些微妙了。   柳天明:“你带进来的人还真是神秘。”   绷带男:“事发突然,他大概比较烦恼,躲着出来不敢见人。”   ‘事发突然’用得耐人寻味,好像进副本不是当事人的意愿。   绷带男的目光有意无意地一直在祈天河身上转悠。   祈天河的担心和其他玩家没什么不同,别真是个有隐身能力的人,这种能力坑起队友来绝对是害死人不偿命。   他沟通鹦鹉:“帮我看一下附近有没有藏起来的玩家?”   鹦鹉没做表态。   祈天河又试着叫了一声。   依旧没反应。   “……”   突然间想到什么,祈天河目光瞬间变了,抬眸透过绷带男戴得墨镜望过去,仿佛要将他看穿一样。 第55章 义镇(二)   绷带男戏谑道:“在找人?”   祈天河眼神中细微的变化消失, 语调带着微微的疑惑:“找什么人?”   绷带男注视他有近一分钟没说话,忽然扯了下嘴角,旁边的绷带跟着扭成不自然的弧度:“那就是我误会了。”   绷带男走过来, 慢步跟祈天河擦肩而过, 走进刚刚他们去过的书店。   等人进了书店, 柳天明开口说:“虽然不知道你们在打什么哑谜, 不过他似乎占了上风。”   祈天河笑容淡去:“不会太久的。”   他有一种不太妙的猜想, 鹦鹉就是第六名玩家, 而且是在非自愿的状况下参与游戏。入副本前绷带男出现的时候,鹦鹉还给自己介绍过对方的道具, 当时的语气很正常,不像是认识的, 否则多少会有点防备。   “NPC交代过让我准时回去吃午饭, ”到了一个岔路口, 祈天河停步说:“先回去了。”   现在离中午还早得很, 这句话多少有些敷衍的成分,柳天明看出他有别的事做:“好。”停了下又补充一句:“遇见解决不了的麻烦可以来找我。”   祈天河点了点头,确实先回了一趟小武家, 刚准备敲门, 发现门竟然没锁。   厨房里飘来一阵腥味, 祈天河走过去, 小武熟练地收拾着一条鱼, 他的片鱼技术很好, 每一块肉都薄如蝉翼,用清水再一透,并没有以往副本里NPC处理荤腥给人带来的那种恶心感。   从玻璃上看到祈天河的倒影,小武还吓了一跳。   祈天河有些尴尬:“我看门没锁, 就直接进来了。”   小武‘噢’了一下,控干盘子里的水说:“镇子上很安全,晚上不关门也不会有小偷进来。”   以防万一昨晚祈天河是关着窗睡得,又闷又热,乍一听闻楼下房门有时候都不会锁,不知该说什么好。顿了顿忍不住道:“我昨天来这里时,还看到你用钥匙开门。”   把鱼放到一边,小武又开始剁牛骨头,低着头看不到神情:“下午六点到八点,不锁门会有安全隐患。”   祈天河顺着问下去。   小武握着菜刀的手停在半空中,嘴角噙着一丝冰凉的笑意:“有些人心怀叵测,收到羽毛后不想要,就会偷偷藏到别人家。”   似乎想到什么不好的事情,恶狠狠地把菜刀砸在案板上。   “你还好么?”祈天河问。   锅里的水煮开了,小武倒进去牛骨头,站在炉子旁望向客厅里挂着的画像:“我父母还在时,有人这么做过。”   祈天河尝试问过收到羽毛会发生什么,问不出答案的情况下转换策略:“送羽毛给你父母的人,现在在哪里?”   “去世了。”小武:“爸妈出事后不久,那个人就又收到了羽毛。”   他突然有些神经质地用额头抵住玻璃撞了撞:“所有的罪孽都瞒不过信鸟的眼睛。”   祈天河打断小武追忆过往,详细询问起昨天那些玩家都住在了哪几户人家,什么方向。   小武很详细地尽数告知,祈天河抓紧时间匆匆出门,明知道小武的眼睛正透过玻璃死死盯着自己的背影,脚步也没有停留。   小武记不清具体的细节,譬如哪家去了哪位游客,不过却记得所有拉到游客的人。   祈天河从西往东一户户排除,逐一上门靠描述外表特征比对,竟然发现离他最近得是绷带男,紧接着是朱家姐弟,这个时间点他们都不在房子,热情的镇民险些要把祈天河拉进去喝茶聊天。   柳天明住得地方他早就知道,那就只剩下是最后一处……镇长家。   镇长姓丘,叫丘鹤,镇子上的人称呼他为鹤爷爷。   祈天河敲门时,丘鹤带着厚厚的老花镜出现,看了他好久,说:“你就是那个被小武捡漏的游客啊。”   这种形容像是把他比作了一个物品。   祈天河没有计较,直接问:“借住在您家里的游客,他在么?”   镇长摇头:“一早就出去了。”   比起其他人,镇长是难得的矜持人,祈天河等了好久都没等到他请自己进门喝茶,最后不得已主动说:“我想和您聊聊,了解义镇的文化。”   镇长连忙笑着说欢迎,他家里还有一位老奶奶,过来给他们送水果时,镇长介绍说:“我爱人,张苇莺。”   “苇莺?”祈天河:“这不是一种鸟?”   镇长:“镇子上的人都是以鸟类命名。”   见他露出感兴趣的神情,镇长便继续往下说:“义镇四面还山,很早以前各地都有流传山神的说法,我们义镇的山神据说是一只神鸟。”   祈天河:“信鸟?”   镇长表情有一瞬不自然的僵硬,但还是点了点头。   祈天河话锋一转:“我在书店看到过吉果汤的介绍,这东西好吃么?”   “就是闹饥荒时用来填饱肚子的,哪有好吃不好吃之说。”   书店老板对灾年讳莫如深,一个字都不愿意提,祈天河原本对镇长也没抱多大希望,不料他居然主动聊起这段往事:“那一年几个月都下不来雨,这里是靠天吃饭得,成年人还能靠吃树皮撑一下,小孩子就惨了,消化不了这玩意。”   后来的故事书里有记载,祈天河复述那段话:“有人挖到了吉果。”   镇长摇头:“不是挖到的,是信鸟送来的……当时那个人已经饿得神志不清,就在他快要放弃自己生命时,天边突然出现一只神奇的鸟,飞近扔下来一串果子。年轻人觉得这是神对他的恩赐,于是重新燃起了希望。”   祈天河听他连心理路程都能说出来,笑了下:“您了解得还挺详细。”   镇长正色道:“因为我就是那个被信鸟拯救的人。”   故事刚到精彩处,他却止住了这个话题:“正好我家里还有点吉果,煮给你尝尝。”   没给祈天河拒绝的机会,镇长走到水池边和爱人一起忙活。   祈天河感觉不太妙,站起身往门外走:“我还有事,就不多留了。”   门明明没有锁,却怎么也拉不开。   镇长悄无声息走到他身后:“你在干什么?”   阴嗖嗖的凉气顺着脖颈朝衣领下蔓延,祈天河从容放下手:“您家门好像坏了。”   镇长仿佛完全没听到这句话,自顾自说:“吉果汤快好了。”   祈天河继续拉门,鸡同鸭讲:“门确实坏了。”   炎热的夏天,稍微有点动作就会出汗,祈天河额头有些细细的汗珠。镇长望着他费劲拉门的画面,就像是在看垂死挣扎的小鸡崽,目光嘲讽。   祈天河是个执着的人:“门坏了,我帮您修。”   说罢像是变戏法一样拿出个小铲子,用力一砸,原本固若金汤的门锁当场被砸碎,都不用推,它自己便开了一条缝。   “咦?开了。”   祈天河状似惊讶,一步跨出,炙热的空气此刻显得清新。他伸出双臂拥抱阳光,镇长站在身后,半个身子处在阴影当中。   祈天河回头:“不破不立,我这就去给您找个锁匠。”   他不信光天化日之下,镇长会公然对自己动手。   事实也是如此,镇长重新提起笑容:“你不是想听小镇的故事?一会儿我们边喝着吉果汤边聊。”   祈天河说话毫不客气:“我还年轻,不想喝孟婆……不,吉果汤。”   一碗吉果汤下肚,估计得直接过奈何桥了。   镇长的笑容一点点扭曲,看他的眼神似乎很不满。   祈天河问:“哪里有锁匠?”   镇长一个字都不说。   祈天河直接在路沿石上坐下,暂时没离开的意思:“对了,住在您家里的客人长什么样?”   “跟你一样。”   是个贱人。   后面四个字镇长没说,眉心皱出很深的沟壑,显然对住家里的游客很不满。   太阳升到天空中最高的位置,地面滚烫,祈天河站起身,觉得上午是等不到人了,还得听NPC的准时回去吃饭。   “我下午再来。”他说。   ·   水煮鱼片,牛骨头汤,糯米丸子……小武做了一桌子丰盛的饭菜。祈天河夹了一筷子送入口,又麻又辣,让人很有食欲。   “不够吃我再去做。”小武亲自帮他盛了一碗汤。   祈天河有种在吃送行饭的感觉。   “快到黄昏了。”小武冷不丁冒出一句。   “还早。”祈天河:“现在才中午。”   “很快的。”小武嚼着白米饭:“马上又要到了飘羽毛的时候。”   祈天河对于收到羽毛暂时没有抗拒的心思,潜意识里他还想拿到一根,刚下副本的前三天危险一般不会太大,是抓紧了解信息的黄金时间段。   祈天河进食速度很快,吃完了就要跑出去到镇长家门口堵人。   不料小武却拦住了他。   “今天你不能再出去了。”   祈天河:“为什么?”   “总之就是不能。”小武咽了咽口水:“昨天羽毛漂浮在附近,今天很有可能会在这里落下。”   话说到这份上,祈天河不可能硬着头皮和NPC对着干,不得不回到房间休息。窗户大开着,风直对着脸吹,他躺在床上,又试着呼唤鹦鹉几次,还是没有回应。   镇子的白天也很安静,祈天河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做了个不错的美梦,不等他在睡梦中惬意多久,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快出来!”   祈天河在床上坐了两秒钟,困倦地打了个呵欠,才慢悠悠走过去开门。   小武的焦急就差没写在脸上。   祈天河:“羽毛来了么?”   “……”台词被抢,小武卡壳了一下才说:“赶紧和我下楼。”   天边有一片特别漂亮的火烧云,巨大的羽毛像是一叶扁舟,在云海里漂浮穿梭,最后一点点坠落。祈天河产生一种荒谬的错觉,这只‘船’想要靠岸,自己就是它寻找的那个‘岸。’   回过神时,惊讶地发现不知何时伸出了双手,羽毛在掌心舒展,微风吹拂,细细的绒毛跟着颤动着。   亲眼看到羽毛选择了祈天河,小武这才长松了一口气,再看羽毛的尾端呈黑色,看他的目光不由浮现出同情。   祈天河也注意到了这点不自然的黑,问代表什么。   “可能沾了点灰尘。”小武转身就要去收拾桌子。   祈天河嘴角勾起:“你说如果我把这根羽毛放在你枕头下面会如何?”   小武猛地回过头,用力抓住他的肩膀,像是要把他活吞了一样。   祈天河也不急,打落肩膀上的手,顺便拉了把椅子坐下,开始用羽毛扇风。别说,还真挺凉快的,带着股淡淡的香味,怪不得昨天朱兆鱼扇风时的表情很享受。   僵持下,小武终于妥协了:“黑色代表被施予的一方,红色则是给予方。”   祈天河秒懂:“每天会有两根羽毛分别落在不同人手里,拿到红色的人要给拿到黑色的人一件东西?”   小武点头。   祈天河瞥向手上的羽毛尾端:“既然这样,黑色不是更获利?”   小武笑容讥诮:“这种赠予是被动接受的,不管对方给什么,你都要受着。当然赠予方必须出自于真心,那是他最想给你的东西。”   祈天河停下扇风:“再说具体点。”   小武指了下自己:“如果让你给我一件东西,你最想给什么?”   祈天河沉默思忖:“住宿费,可惜我现在身无分文。”   “信鸟会帮助你实现。”小武攥紧拳头:“只要那是你最真实的想法,第二天我就能收到住宿费。”   祈天河目中闪过几分错愕:“无中生有?”   小武强调:“是信鸟神通广大。”   祈天河起身在房间内踱步,片刻后问:“可另外一个人怎么知道黑色羽毛在谁手里?”   小武:“红色羽毛上刻有名字。”   祈天河:“原来如此。”   朱兆河今早戴着的护心镜应该就是朱殊瑟最想给他的东西,她很看重弟弟的安全。不过普通护心镜可以随便找人定做,朱殊瑟真正想要给弟弟弄到的大概率是道具。   这么看来信鸟并没有小武口中的那般万能,至少它不能弄来一个真道具。   在祈天河拿到羽毛后,小武便开始有意识疏远他,不到九点就回房间休息。   祈天河清楚听到对方反锁房门的声音,连门缝下面都用东西塞得很紧,像是在防备他把羽毛偷偷塞进去。   失去监视后,祈天河可以随意出门,不过现在外面天已经黑了,出去也不安全。他一个人待在客厅,看了会儿电视,觉得没意思还是决定上楼回屋。   重新关上窗户,祈天河手枕着脑袋平躺在床上。   提示没有说羽毛不能重复收到,换言之任何一个玩家或者NPC都有可能拿到红色羽毛。他趋向羽毛会落在玩家手里,就像第一天得到羽毛的朱家姐弟。   也不知道那人最想给自己的东西是什么……最好的结果是红色羽毛在柳天明手里,至少不容易出幺蛾子。   今晚祈天河是片刻都不敢睡,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密不透风的房间里,每一秒都格外煎熬。他忍不住又开始拿羽毛扇风,这时床头的灯忽明忽暗,灯泡发出滋滋的声音。   祈天河隐约听到天空中传来一声清啼,没有月亮的晚上,眯着眼勉强可以看见一道白色的虚影在空中盘旋一圈,渐渐朝远方飞去,虚影的尾巴也没入云端后,便听‘啪’地一声,灯泡彻底坏了。   几个眨眼间,又是‘啪’地一声,这次不是灯泡,而有什么东西破窗而入。   玻璃渣溅了满床,祈天河连忙跳下床,一阵疾风从身后袭来,强烈的第六感让他没有穿鞋,第一时间拿了个枕头护着脑袋躬下身。   走廊的灯没关,借着门缝处渗漏的一点亮光,抬眸的瞬间祈天河终于看清刚刚从自己头顶飞过的东西……一把长刀,刀刃十分锋利,砸在墙上立刻留下一道很深的刻痕。   刀柄疯狂地颤动,祈天河意识到什么,一句卧槽都来不及说,迅速拿出小铲子。   大刀自主从墙上挣脱,又一次朝他砍来,祈天河挥动铲子砸过去,整条胳膊都被震得发麻。   刀刃飞到窗户外,半空中急转了一圈,调整好角度猛地刺过来。   房间门打不开,再用小铲子破门已经迟了,祈天河只能把铲子横在身前,强行抵挡了一波攻击。这时他终于明白拿到红色羽毛人的心意……   对方最想给自己一刀。   现在再去细品提示中‘不是所有的赠予都是善意的’已经太迟,逃命才是要紧事。   祈天河想了很多种办法,没一个能保证他全身而退,听小武的意思,信鸟带着赠予方的心意而来,这份给予是强迫的,在成功砍自己一刀前,这长刀是不会消失。   “跳下来。”   危机中,一道模糊的声音不知从哪里传来。   “跳下来。”   见他没动静,那人再一次强调。   祈天河用余光瞄了眼窗边,楼下站着一个黑影,看不清长相,长发被鸭舌帽压着,末梢还是不可避免地被夜风吹起。   晃神的功夫,冰冷的刀尖再次不厌其烦瞄准了他,祈天河已经没有多少力气周旋下去,不再犹豫收起小铲子,深吸一口气直接往下跳。   二层的距离算不上太高,底下还有一片柔软的草坪,运气好的话不会受伤太重。他唯一担心的是在这个过程中,长刀会先一步命中自己的后背。   耳边传来呼呼的风声,祈天河突然感觉到一股致命危机感,刚想要转过头看看情况……底下的黑影跳了起来,在半空中揽住他,祈天河一怔……会飞?   长发男子借力在墙上一踩,换了个角度绕到长刀后方,用空出的一只手牢牢抓住刀柄。   两人平安落地,长发男子问:“还好么?”   这么近的距离足够祈天河听清楚他的声音,有几分熟悉,却比记忆中多几分清冷。长刀相当不老实,被抓在手里还拼命试图挣脱,妄想砍祈天河一刀。   长发男子掌心冒出幽幽的火焰,温度极低,和祈天河的鬼火简直是一脉相传,只不过他的更加明亮,杀伤力也不可同日而语。   几分钟前还嚣张无比的长刀竟然活生生在火焰包围中融化,浓缩成一滴铁水,滴落在草地上后彻底消失。   祈天河凝视眼前这双熟悉而又陌生的眼睛,张了张口,延迟了几秒才发出声音:“你……”   长发男子松开揽住他腰的手,安静等着质问和控诉。   好半晌,祈天河终于问出一句完整的话:“你是我的鸟么?”   “……”长发男子深深看了他一眼,强调学名:“鹦鹉。”   祈天河视线放肆地上下游移,并未如长发男子想象中觉得受到欺骗而不满,反而更像是看到了某种新鲜事物。   “你不生气?”意料之外的发展让长发男子处在被动状态。   “为什么生气?”四目相对,祈天河看出他想传达的意思,恍然后说:“仿生人很多年前就出现过,本来智能科技的形态就多种多样,外形是鹦鹉和是人有什么区别?”   长发男子被他问住了,末了忍不住摇头笑道:“也对。”   “不对。”祈天河:“我觉得你是真实的人类。”   一些感觉和微表情变化是机器模仿不出来的。   长发男子笑容变淡,正色道:“我有权保持沉默。”   “……”   祈天河伸出手:“那先交换一下姓名?”   作为朋友,这个要求并不过分。   长发男子想了想:“白蝉,我曾经用过的一个名字。”   听上去也不是真名。   祈天河:“不管怎样,多亏你及时出现,否则今晚我怕是挺不过去。”   那把刀出现得太过突然,他一个人根本想不出解决的对策。   看出他的无奈,白蝉宽慰说:“S+级别的副本很多死亡规则是毫无道理可言的,说得再直白些,没有道具无法应付。”   祈天河发现重点:“玩家下副本挣来的游戏币一大部分都要用来投资道具,集齐五千枚将更加遥遥无期。”   闻言白蝉眼中浮现出明显的笑意:“所以一开始你的想法没错,准入门槛低,出去又难于登天,游戏的本质就是一场骗局。”   祈天河面无表情:“我能举报它诈骗么?”   白蝉侧目:“恐怕不能。”停了下说:“去处理伤口。”   祈天河后知后觉自己没穿鞋,脚上还有被玻璃划破的血痕。   小武保持夜不闭户的习惯,祈天河拉开虚掩的门,白蝉让他先上楼,稍后不知从哪里翻出一个医药箱走进来。   满床的玻璃渣,这张床显然是不能睡了,祈天河坐在椅子上,低头望着帮他处理伤口的男人,问:“你怎么知道我会有麻烦?”   “不知道。”白蝉淡淡道:“只不过有这种可能罢了。”   “好了。”伤口很细小,不需要特别的包扎。   祈天河提起绷带男。   白蝉摇头:“不认识,我会进来应该和那个组队道具有关。”   祈天河蹙眉,照妖魔,照人心,照万物……组队罗盘上的几行字似乎预兆着一切事物都会被它看穿。   “偶尔出现一两件奇特的道具不奇怪。”   白蝉倒是很平静。   祈天河:“对你会有影响么?”   “说不好。”白蝉看了下时间:“距离天亮还有几个小时,到沙发上睡一会儿吧。”   祈天河点头,他确实累了,胳膊到现在都提不起力气。   白蝉把能躺平的沙发让出来,祈天河闭眼琢磨着今晚的磨难是拜谁所赐。   太过老实的睡姿让白蝉轻易看出祈天河还没有睡着:“是那对姐弟中的一个。”   祈天河并不惊讶,排除柳天明和白蝉,剩下的嫌疑人只剩三个。至于镇民,赠予必须出自真心,谁会无缘无故地想给人一刀,游客更像是为这里的人挡灾的,可能他们还巴不得自己能活久点。   “绷带男呢?”   白蝉:“我认为他没有那种低端爱好。”   祈天河:“朱殊瑟看着也挺正常的……”   话说到一半突然顿住,早前的怀疑再次浮上心头,如果朱兆河真的是对方的弟弟,回去添油加醋告了一状,他被迁怒一点不奇怪。   长刀消失后,尾端的黑色不见了,白蝉拿起羽毛掂量了一下重量,说:“羽毛交换,最危险的点在于它是脱离理智的。”   通关过程中,朱殊瑟或是朱兆鱼不会正面为难祈天河,甚至不排除合作的可能。然而羽毛是相当霸道的,拿到红色羽毛的人只能给出自己内心深处最想送给对方的东西,根本由不得本人做主。   白蝉:“明天我去抢上一根来玩玩。”   祈天河挑眉:“别人唯恐避之不及,你还要抢?”   白蝉:“凡事有利有弊,好比柳天明拿到红色羽毛,你认为他最想给你什么?”   双方交情不算太深厚,礼物什么的更是不可能,祈天河目光一动:“副本线索?”   “信鸟最会无中生有,”白蝉说:“那它到时候也只会送来线索……说起来轮也该轮到我们三个了。”   现在没收到过羽毛的只剩他,柳天明和绷带男。   “最好的配置是红色羽毛落在绷带男手上,对方送来的东西可以透露出不少信息,至少能判断是敌是友。”   鹦鹉找回来了,麻烦也暂时解除,后半夜祈天河睡眠质量不错,天亮时被一声惊叫唤醒。   “你,你……”小武像是见鬼一样:“你还活着?”   惊讶让他甚至忽略了房子里多出一人。   祈天河状似什么也没听见,介绍说:“这位是我朋友。”   小武眼珠了转动一圈,连续‘哦’了两声,换上鞋子跑出去买早餐。   吃早饭时,小武忍不住问白蝉:“你借住的人家同意你出来这么长时间?”   “原本有些意见,”白蝉轻描淡写说道:“双方进行友好交流后,达成了一致。”   “……”祈天河咬油条的动作慢了半拍,总觉得这句话中蕴藏着相当丰富的信息。   吃得差不多,白蝉提议:“出去转转?”   祈天河:“我想去书店。”   书店日常人就不多,偶尔镇上的几个小孩过来买两本辅导书,就再也没有见过其他顾客。祈天河回忆昨天和镇长的交流,重点找了几本带有传说色彩的书,尤其是谈到山神的。   “你看这里……”祈天河把书往白蝉那边移动了些:“山神救人的事情一百多年前也发生过一次,当时是有人在山里迷路,信鸟出现帮他引路,后来这人当上镇长,便把小镇的名字改为‘义镇’,鼓励年轻人乐善好施,常怀感激之心。”   白蝉走到书店老板那里:“这里镇长是推选出来的,还是后嗣继承?”   “镇子不大,也没有通向外界的公路,都快要与世隔绝,”老板好笑说:“不犯大错误的话,镇长的孩子成年后会接替他的位置。”   白蝉和祈天河对视一眼,走出书店。   祈天河:“看来信鸟和镇长家很早之前就有过一段渊源。”   不过这段善缘显然在大旱的那几年发生了变化,要不镇长也不会提到信鸟面色就变了。   祈天河语气带着几分不确定:“其实我昨晚好像看到了活的信鸟,还在天空上飞了一圈。”   白蝉想了想,说:“再去看看。”   信鸟周围是一片空地,几十米内都瞧不见任何建筑物,作为小镇的标志,信鸟的雕塑一动不动立在那里,歪着脑袋,眼睛里收纳了前方街道的缩影。   祈天河本来想上前一步,白蝉拉住他:“你看上面的羽毛,不觉得太过干净了?”   长年累月经受风吹雨打,时间久了,难免干燥泛黄,但信鸟的羽翼就像全新的一样。   祈天河生出一种不太妙的猜想……这东西会不会是活着的。   白蝉:“你昨天是不是动了信鸟的羽毛?”   祈天河点头,说起从下面翻出了镇民许愿的纸条。   白蝉伸手敷衍地揉搓了一下信鸟的毛,后退说:“动物记恩也记仇。”   不知是不是祈天河的错觉,被动了羽毛后,白蝉在信鸟眼中的倒影变大了,沉沉的光泽中带着仇视。   白蝉满意点头:“稳了,黑色羽毛今天会落在我手上。”   祈天河:“可另一根未必会到柳天明或者冬日先生手里。”   白蝉:“无所谓,我和其他人无冤无仇,他们甚至不知道我是谁,不会有人想着白给一刀。”   “……”   这就很扎心了。   镇长那里可供挖掘的信息不少,白蝉的意思是要再回去和他交流一下,祈天河也想跟着,被阻止了:“不想继续睡沙发的话,回去找个人修窗户。”   听他的意思晚上是不准备带上自己。   白蝉解释:“信鸟来送东西时会有危险,我一个人应付少些变故。”   祈天河不强求:“那你自己小心点。”   打扫床上的玻璃渣和修窗户,花费了大半天的时间,黄昏时祈天河要出门,小武试图阻止,双方僵持不下。   直到小武考虑到昨晚那么大动静他都能逃脱羽毛的纠缠,被连续选中的机率不高,最终还是让开道。祈天河出门后蹲守在绷带男借住人家的附近,像个被抛弃的小狗一样,仰着头在路边看天。   一片羽毛由远及近飞来,今天没有火烧云,能清楚看见羽毛尾端的红色。   羽毛顺着窗户钻进去,绷带男就站在阳台上,他注意到楼下守在那里的祈天河,竟然还大意地抖了抖羽毛,方便祈天河看清上面的名字。   三个问号不停闪烁,很快换了种描述:镇长家的游客。   祈天河琢磨着绷带男有没有可能不了解谁住在镇长家,需要出门证实,又在附近站了一会儿,可惜根本没等来人下楼。   天色暗下来的时候,他才往回走。   ·   白蝉一个人住在二楼,自从他来了,镇长便搬到了楼下,晚上睡觉房门都是紧锁得,生怕被打。   今晚天黑得晚,白蝉等得有些不耐烦,他可不想第二天修玻璃,窗户提前都开好了,连床都移到了另一边。   接近零点时,白蝉终于看到了祈天河所说得白色虚影,不过那道虚影跟祈天河描述得有些出入,它飞得要更低一些,宽阔的后背上仿佛驮着一座沉重的大山。   白蝉眯了眯眼,走近几步想要看清那是什么,就在这时,天花板上突然散落无数的金币,噼里啪啦地像倒豆子一样砸下来,如同夏天的雷阵雨。   不过几个呼吸间,屋子里三分之一的面积便被堆满,到后来还落下了字画古玩,珠宝等硬货,铺在堆砌好的金山上。   满屋子的珠光快要到闪瞎人眼的境界,白蝉不得不把灯光开到最暗的一档,也是在这个时候,他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几个月前的一个晚上……当时祈天河去参加寿宴,祈父站在自己面前,玩笑般地说了一句话——   给你一个亿,离开我儿子。   “……”   所以他现在是要被钱砸死了么?!   作者有话要说:白蝉:……其实我不值这个价格。   祈父:给你就受着!   …… 第56章 义镇(三)   深夜。   镇长和妻子跪在一座信鸟的神像前, 双手合十祷告:“请原谅我们犯下的罪孽。”   他们就像是已经发了疯的信徒,神情中的狰狞恰如外面无底洞一般的夜色。   妻子张苇莺去厨房端来一大碗汤,汤水浑浊, 上面漂浮着碎掉的羽毛, 咕噜噜往下喝掉一大碗, 又去盛了一碗, 给镇长。   镇长一脸餍足地喝完, 嘴角还沾着一些毛绒:“真好喝啊, 跟三十多年前一个味道。”   然而他的嘴唇却是不断颤抖,连带着眼角的一片青紫跟着抽搐了一下, 镇长疼得倒吸一口冷气。愤怒地把碗重重扣在桌子上:“那个贱人!”   这么多年,就没见过一个游客敢殴打镇长的。   身为祭品, 却没有祭品的自觉。   妻子冷笑说:“他猖狂不了太久, 我亲眼看见黑色羽毛坠落在他房间。”   镇长还是不放心, 背着手来回踱步:“万一拿到红羽毛的人没有恶意怎么办?”   “不可能, ”妻子斩钉截铁:“你看他打人时的样子,嚣张惯了,这种人怎么可能与人为善?”   镇长觉得也是, 眼睛中的幸灾乐祸快要实质化流出来, 重新对着信鸟拜了拜, 躺上床时嘴角的弧度还在。   楼上传来闷响声, 妻子兴奋道:“我就说, 他绝对是死路一条。”   镇长这才满意地闭眼, 准备早点睡,也好第二天去收尸。   闷响声在到后面就听不见了,睡梦中,妻子突然睁开眼, 推了下镇长:“你听到什么动静没有?”   镇长竖起耳朵,皱着眉不说话,很难形容那是一种什么声音,仿若冬天的积雪压在树梢,而树干已经承受不了那么多重量。   清脆的断裂声传来,天花板整片掉了下来,镇长整个人呆住,瞪圆了眼睛,漫天纷纷扬扬地金币从天而降,呆滞了一秒钟后,忙用胳膊捂住脑袋。   “啊——”   一声刺耳的尖叫划破小镇的黑夜。   ……   祈天河因为担心白蝉那边的状况,暂时还没有睡着,游戏提示音突然响起:   [回溯。   回溯时间点:八小时前。   回溯原因:主要NPC死亡。   NPC死因:被钱砸死,已检测属于意外。]   祈天河还没反应过来,胃里突然涌来一阵晕车时才会出现的恶心,他的手在旁边虚晃了一下,试图抓住某个能让身体稳住不要乱晃的东西。   “你再用抹布擦一下就成。”   祈天河站在原地,低头看了看双手,花费了一些时间才认清现实。师傅刚修好窗户,下午四五点钟太阳光还很足,阳光照进来,玻璃上的污渍一目了然。   祈天河一怔……时间回溯?   顾不得和师傅搭话,他一路朝外跑去,气喘吁吁到达镇长家门口时,那里已经站了几个人。   粗略一瞥,除了绷带男,其余玩家都在。柳天明正喝着冰镇的杨梅汁,祈天河看得眼馋极了:“哪来的钱?”   柳天明:“还是昨天那家糖果店老板送的。”   “……”   二楼飘下来一个纸飞机,半空中飞了两圈,准确落在祈天河脚边。剩下的人反射性抬头看上去,白蝉靠在阳台边,口吻揶揄:   “都站在这里干什么?”   阳光刺眼,朱殊瑟用手遮着眼微笑道:“你应该最清楚。”   除了祈天河,这是白蝉第一次出现在其他人的视野范围内,他的穿搭很简单,黑色长裤配T恤,头上戴着个纯色鸭舌帽,最引人瞩目的莫过于那头长发,发质瞧着比朱殊瑟的都好。   白蝉走下楼,打了个呵欠:“出了点意外,镇长夫妇昨晚不幸被砸死。”   说着不幸,目中却看不出一丝怜悯:“这两个怕是关键人物,副本暂时不让死,于是只能回溯。”   三言两语解释完,平静地就像在谈论生活琐事。   朱兆鱼是老玩家,却不是回归者,至于朱殊瑟,戴着双黑手套,看不见下副本的次数。   此刻朱兆鱼挺乐呵地拉了下他姐:“这么说来,杀了NPC,就能回溯时间?”   这不就相当于一个原地复活点?   朱殊瑟了解得显然要更多,无奈瞥了眼傻弟弟:“主要NPC基本不可能被玩家杀死,你去拿刀捅他的时候,说不定脚下一个趔趄,自己先摔死了。”   白蝉挑眉:“看来这位姑娘很有经验。”   朱殊瑟:“从前尝试过几回,后来发现一旦玩家对主要NPC心生杀意,对方就像是会有传说中的气运护体。”   所以她更好奇白蝉是怎么弄死的NPC。   “我真没想杀他们,”白蝉无辜地耸耸肩:“单纯的意外罢了。”   祈天河正考虑要不要主动和白蝉说话,暴露两人认识的关系,身前多出一道阴影,白蝉走到他面前:“去下馆子么?我请客。”   祈天河几乎没有犹豫,点了下头。   白蝉斜眼看了下柳天明:“你有人免费请喝果汁,我就不请了。”   柳天明倒是没料到他会专门和自己说句话,问:“镇长在家么?”   白蝉点头。   柳天明走上前,像是准备要敲门。   白蝉已经和祈天河走出一段距离,多说了一句:“镇长喜欢请客人喝吉果汤,胃不好的还是算了。”   镇子不大,饭馆的类型却挺多,从火锅店到茶楼,一应俱全。   白蝉挑了家装潢不错的店面,进去后点了几个招牌菜,祈天河看了眼菜单上的价格,迟疑问:“我们这是要吃霸王餐?”   白蝉从口袋里掏出一串大金链子:“有钱。”   “……”   “回溯时间时,用了点小手段留下的。”   祈天河喉头一动:“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好端端的镇长夫妇被砸死,看白蝉的样子,似乎还发了一笔横财。   恰好这时老板端来免费赠送的果茶,打断两人说话。   白蝉凝视杯子里舒展的茶叶,眼神令人琢磨不透。   祈天河看他发呆,忍不住伸手晃了晃:“想什么呢?”   白蝉端起茶杯却没有喝:“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才高三。”   提起往昔,祈天河也有几分感慨:“那时我家还经历着破产危机,你想以此为突破点引诱我进游戏……”   白蝉笑了笑:“显然这个突破点没什么用。”   “……确实,不久高考结束,家族企业也重新走上了正轨,我借着游戏的东风开始搞事业。”   白蝉抿了口茶:“你家当时的情况有多严重?”   祈天河想了下:“具体父母那里一直瞒着,不过我多少能感觉出来,合作的生意伙伴跑了,联系好的企业突然撤资……总之挺倒霉的,那段时间投资什么都不景气。”   他本来就很敏锐,眯着眼问:“莫非所谓的破产另有隐情?”   白蝉面不改色:“我在想是不是你父母得罪了人,被从中作梗,那个绷带男一开始就像冲你来的。”   完美的逻辑,让祈天河刚生出一点的怀疑消散,转而回忆家里商业上的伙伴。   白蝉没有告诉他真相,一来也不能完全肯定对方的身份,再者倘若真是父子,绷带男的装扮足够说明一些问题:暂时没心情搞什么苦情相认。   “不对,被带偏了。”祈天河清清嗓子:“你还没说昨晚发生了什么。”   白蝉:“他送了我一场生化危机。”   “……”认真的么?   确定没看出开玩笑的意思,祈天河啧啧道:“看来这人是个实打实的神经病,委屈你了。”   白蝉一不留神被茶呛到。   一顿饭吃完,太阳快要落山。   白蝉当真用了金链子结账,在老板目瞪口呆的神情中,施施然离开。   祈天河站在街头略微惆怅:“特殊支线到现在都没触发。”   幸运增幅券他还随身带着。   白蝉:“副本探索度至少到50%,特殊支线才会自动出现……我们现在手头的线索还不够多。”   才说了两句话,天边投下一片温暖的橙黄色,预示黄昏的彻底到来。   “羽毛……”经历过几回,祈天河已经能用绝对的平常心对待,他看向不远处的天空:“不知道它更中意我们中的哪一位?”   羽毛轻飘飘落下。   祈天河:“哦,是我。”   正面浮着红色的字迹:朱兆鱼。   一出天道好轮回的现实写照。   羽毛可以转手,祈天河着实没兴趣互飙飞刀,在信鸟雕塑旁找到朱殊瑟姐弟:“做个交换,我把羽毛给你,得到的线索共享。”   朱殊瑟摇头。   祈天河没料到她会拒绝。   “这东西映射内心的真实,我当然希望他能得到线索,但抗拒不了潜意识。”   一旁的朱兆鱼愣了下:“啥个意思?”   朱殊瑟:“我一向的宗旨是希望你得到足够的锻炼,这才是真实。”   “……”   “别这么看我,”朱殊瑟冷声道:“我又没办法自我催眠。”   “那护心镜……”   “有了装备方便磨炼,所以我一直想给你凑够一套防护道具。”   谈判破裂,朱殊瑟要带着朱兆鱼回去,后者不太乐意,一路嘟囔着:“我今天黄昏前没回去,估计屋主连杀了我的心都有。”   望着那两人渐行渐远的身影,祈天河怔了下:“她竟然都没问我要羽毛。”   白蝉:“如果你没出现,她或许还会忧心。”   祈天河立时明白:“一收到东西就来,说明我心中没因为那晚的天外一刀产生恨意。”   白蝉点头:“所以现在该担心的是你,你最想给朱兆鱼的东西是什么?”   祈天河陷入沉思,摇头,表示没什么想给的。   他从不白给。   白蝉:“这样,晚上我去你那里。”   路过柳天明借住的人家时,祈天河特地上门和屋主交流一番,得知对方还没回来,街道上也没看到他的身影,不禁开始怀疑柳天明还没从镇长家里离开。   祈天河:“过去看一眼?”   白蝉没意见。   镇长家的窗户任何时候都是紧锁的,白蝉敲开门,闷热带着淡淡腥味的空气飘出来。   先前祈天河来得时候好歹开着个电风扇,现在电风扇不工作,镇长夫妇身上都带着股奇怪的味道。   “你这居住环境也太差了。”祈天河有些同情。   白蝉轻轻揪了下宽松的T恤边缘,似乎在暗示这里把他饿瘦了。   “一天到晚就知道煮个汤,里面全是羽毛,我还得出门问别人要点食物吃。”   像是在印证他的话,饭桌中间摆着一个大盆,表面泛着一层油,最上面飘着碎菜叶,祈天河用放在里面的勺子轻轻一搅,全是细碎的羽毛。   镇长很不满白蝉的抱怨,稀疏的头发差点没立起来:“这是吉果汤,灾年可救过不少人命。”   这句话掺杂着多少水分,祈天河觉得差不多就像这碰名不副实的汤。   镇长望着祈天河:“既然来了,就一起喝吧。”   祈天河不领情,左顾右盼:“我朋友刚来过,他走了么?”   “没有。”镇长笑眯眯说:“他好像对我家地窖挺感兴趣的,主动提出要去参观。”   见祈天河不说话,镇长边盛汤边问:“怎么,你也想去看看?”   “当然。”白蝉走过来替祈天河回答。   “跟我来。”镇长妻子突然从背后冒出来,拿着个手电筒,领他们从后门出去。   离菜园不远的地方,建有一个椭圆形深坑,初步估算约有四五米深,没修石阶,下去只能依靠侧面悬挂着的梯子。   “就是这里。”镇长妻子把手电筒交给他们,看似好心地提醒一句:“别摔着了。”   她站在边缘,好像要亲眼看这两人下去。   防止镇长妻子在下挂梯的过程中做手脚,白蝉让祈天河先去,然后在镇长妻子冰冷的目光中下到一半,直接跳了下去。   “走吧。”地窖没灯,白蝉打开手电筒。   祈天河:“但愿出来时她不会提刀在出口等着。”   “只要没丧心病狂到扔块巨石下来堵路,都不是大问题。”   两边放着很多缸子,祈天河打开一个,浓浓的泡菜味扑面而来,他连忙盖起来:“堵路的可能性不大,除非不想要这些菜了。”   当年饥荒留下的心理阴影不小,往里面走还能看到不少囤得菜。   祈天河突然停步,前方柳天明正趴在一个大缸子前,双手牢牢抓住两边,低着头一动不动,不知在专注看什么,祈天河叫了一声他都没反应。   两人对视一眼,白蝉把手电交给祈天河,掌心跳动着的火焰忽明忽暗:“我去看看。”   缸子里蹲着个浑身浮肿的小孩,没有血色的脸一直仰着,鼻子和嘴巴都已经泡烂了。白蝉瞥了一眼,不太了解:“有什么好看的?至于这么出神。”   说完从地上捡起一颗小石子,扔进缸里。   水面有了波纹,小孩生气地伸出一只血肉模糊的手,想要把白蝉拉入缸,可惜后者没给他这个机会,一早就退出了好远。   柳天明直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颈椎:“这孩子大概没童年,非要玩什么木头人不许动的游戏。”   白蝉问起孩子的身份,柳天明表示不知情,只说一来就看到他在这里。   祈天河不知何时走上前,停在几米外踮脚望了下:“应该是镇长的孩子,都是高额头,眼睛很像。”   白蝉和柳天明同时用略微不可思议的目光看向他,不明白对方是怎么做到在面目全非的尸体上看出五官相似度。   祈天河的观察还在继续:“脖子上有一块胎记,镇长也有。”   这孩子死的时候最多不超过十二岁,他略一沉吟:“书店老板说过在义镇,镇长的位置一般都是直接传下去的,镇长到了这把年纪还在当镇长,本身就不正常。”   柳天明目光落在晃动的水面:“如果镇长已经无儿无女,又上了岁数,早晚会有新人来竞争这个位置。”   事实恰恰相反,自打玩家来到这个小镇,从来没有听到任何人谈起相关话题。   水缸重新恢复平静,然而不过几秒,四周泡菜缸的盖子一个接着一个被顶起,同时响起的还有小孩的笑声。   “吃肉,吃肉!”浮肿的小孩从其中一个缸子里钻出来,手里拎着死耗子的尾巴,朝他们一扔:“快吃!”   耗子砸在祈天河脚尖前,紧接着地面一震,身后落下一道铁门,前面的路也被堵住,几人猝不及防被关在一个笼子里。   祈天河想要拿出小铲子,手指却像被一股神秘的力量阻止,无法取出任何东西。他看了眼柳天明,后者同样摇头:“破坏性的道具拿不出来。”   “吃!”小孩又堆了几只死老鼠,坚持说:“吃,走……”   祈天河听明白了:“吃了你就放我们走。”   小孩点头,然后疯狂拍手。   白蝉忽然说:“我对死耗子肉不感兴趣,我感兴趣的是其他东西。”   小孩警惕地望着他,不自觉地退后一段距离。   “别吓着孩子。”这时祈天河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主动朝前走去,不知轻声说了什么,小孩盘腿坐在地上有些纠结。   祈天河也不急,耐心等着他做决定。   没过多久,小孩默默捡起了地上的死耗子,揣进自己兜里,身后的铁门也在这一刻打开。   祈天河收起笑容:“快走。”   镇长妻子还站在地窖口,看到三人一起出来时,好像很错愕。   祈天河专门留意了一下,确定她手上没有刀才开始爬挂梯,里外温差很大,一出来呼吸着燥热的空气,暖意又回到了身体里。   “菜囤多了也不好,要吃新鲜的。”祈天河居然不忘给她提了个意见。   几人还活着的事实令镇长夫妇相当不满,祈天河进门后看到暖瓶,开口讨水喝。   镇长亲手给他倒的,水有一股怪味,发咸。   祈天河皱眉,回头看白蝉:“你这一天都过着什么日子?”   对方还是只鹦鹉时,哪怕双方因为准玩家的事情冷战,自己也从未亏待过它。   白蝉摇头:“这里被子都是潮湿的。   ”   镇长夫妇已经受够了‘刁钻’的客人,直接下了逐客令,白蝉准备和祈天河一起出门时,镇长冷冷道:“你已经违反过一次门禁制度,再出现一次这种情况,我们家将不再提供住宿,镇子上的其他人也一样。”   白蝉神情冷峻地转过身,祈天河在他开口前制止,低声说:“不用管我,我已经有法子应付过今晚。”   逞强这种事在祈天河的性格特征中几乎不存在,看他一副心有胸有成竹的样子,白蝉提醒:“坚持不住就放尸犬震慑,自己往这边跑。”   祈天河点头。   镇长家似乎有什么吸引柳天明的东西,祈天河离开后他提出一个匪夷所思的要求,表示今晚现在这里暂住一晚。   镇长:“如果你没收到羽毛,可以暂留一晚,不过没有另外的房间供你住。”   到了晚上发生了一段小插曲,有贼闯入,镇长妻子连吼带骂地赶走。   “这镇上居然有小偷,看来镇民说得话不能全信。”   柳天明和白蝉挤一间屋子,双方今晚都没准备休息的意思,白蝉站在窗边,柳天明则以去厕所为由,在走廊里转悠了好久,回来后画下房子的结构图。   见白蝉还站在那里:“在担心祈天河?”   白蝉没否认:“义镇讲究乐善好施,‘施’字是重点,如果打从心底没有任何愿意分享的东西,会更危险。”   这种危险约莫等同于一个死亡规则。   而朱兆鱼对祈天河来说就是个普通路人,没有好感也没有怨恨,哪里会有发自内心愿意送出的东西?   出发点不同,看待事物的角度自然也不同,在柳天明眼中祈天河是回归者,所以说得很随意:“应付这种死局,他应该有不少经验。”   同时琢磨着祈天河和白蝉之间的关系,两人明显认识,但祈天河并不知道白蝉下副本的事情,对待这名‘透明人’玩家,初时警惕的态度和其他人并无两样。   “他和玩一般玩家不同,”白蝉垂眸:“他的内心是柔软的,从某种意义上说,过分善良了。”   楼下传来一声惨叫,两人对视一眼,冲下去的时候镇长房间门是开着的,夫妇两人都不在,窗户大开,外面有一道白色的虚影飞过。   柳天明皱眉:“出什么事了?”   不到五分钟,提示音响起:   [回溯。   回溯时间点:八小时前。   回溯原因:主要NPC死亡。   NPC死因:被闷死,已检测属于意外。]   熟悉的天旋地转后,天空中太阳又出现在同样的位置,此刻距离黄昏还有一段时间。   白蝉自然是先去找祈天河,第一次回溯时,绷带男并没有出现,他现在却站在祈天河楼下,听到脚步声,朝这里看来。   朱兆鱼姗姗来迟,还没走近便扬声问白蝉:“怎么又回溯了?”   白蝉冷淡道:“这话你不该问我。”   朱兆鱼一愣:“和你无关?那祈天河问我要走黑色羽毛是给谁了?”   白蝉蹙眉:“他同时拿了两根羽毛?”   “当然没,”朱兆鱼:“他说赠与方和接受方不能是一个人,这大概率是死亡规则,所以我把羽毛转送我姐,他们俩不知干什么去了。”   二楼有人在修窗户,祈天河从楼上下来,顺便给他们一人带了一瓶冰水。   冰冰凉凉的感觉,夏天抓在手上都是一种享受。   这时朱殊瑟正好从信鸟雕塑的方向走来。   朱兆鱼好奇心重,连忙问:“姐,出什么事了?”   朱殊瑟望向祈天河:“昨晚他叫我去镇长家,独自吸引镇长妻子的注意力,然后我下地窖按他说得把羽毛给了一个小孩。”   顿了顿道:“那孩子不错,还透露了几条关键信息。”   一旁柳天明闻言眼皮一跳:“然后呢?”   这次开口的是祈天河,他用一种悲悯的口吻说:“孩子那么小便惨死地窖,我发自内心地想给他一个家……祈祷信鸟能把镇长夫妇送过去。”   柳天明听完彻底沉默了,良久拎出昨晚某人的评价意味深长反问白蝉:“柔软的内心?过分善良?”   没人注意的时候,绷带男同样十分复杂地看了祈天河一眼。   作者有话要说:祈天河:他们连顿好饭都不给你吃,我早看这对NPC不顺眼了。   白蝉:你就是太善良了,又处处为别人考虑,这样容易吃亏的。   柳天明:……我怀疑他们对我使用了哔哔技能。 第57章 义镇(四)   镇长夫妇被信鸟强行带去给了小孩……地窖中那孩子第一次露面的方式是从缸子里探出头, 还曾试图将白蝉拖进去,由此可见昨晚上他们死得何等惨烈,多半是被硬生生塞进缸子里闷死。   而一切的罪魁祸首正信誓旦旦地说他只是想给孩子一个家, 这还怎么洗?   面对柳天明的质问, 白蝉平静说:“既圆了NPC的心愿, 又成功拿到线索,他做的一切更多是为了团队。”   “……”   柳天明无话可说。   感慨了片刻祈天河的‘宅心仁厚, ’玩家的关注点还是放在朱殊瑟口中的线索上。信息收集量没达到50%,特殊支线便无法开启, 朱殊瑟似乎也清楚这一点, 暂时不吝惜分享些线索。   “根据小孩的说法,旱灾时很多人食不饱腹,信鸟经常会盘旋在半空中, 扔下来一些野果,因此被镇民视作来拯救他们的神,每天都有人坐在镇子口等信鸟来。”   朱兆鱼想不通:“他们完全可以跟着鸟去找果树。”   朱殊瑟让弟弟下次提出问题前先考虑一秒再开口:“附近肯定是找过了,何况鸟的活动范畴要比人远的多。”   朱兆鱼撇撇嘴:“后来呢?”   朱殊瑟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大旱持续了很久, 刚开始信鸟是人们心中的神, 然而又过几个月天依旧迟迟没有下雨,信鸟在他们眼中便不再是神。”   朱兆鱼:“不是神是什么?”   朱殊瑟冷冷看了眼他。   朱兆鱼悻悻然一笑, 挠挠头表示会独立思考。   “食物。”祈天河冷声道。   朱兆鱼愣了下:“不会吧?要不是信鸟给他们送食物, 不少镇民早就饿死了。”   这时白蝉忽然不咸不淡说了句:“要不是你姐, 你也早就死了。”   朱兆鱼只是不喜欢思考,不代表没有脑子,在副本里黑暗的事情见多了,转念一想便明白过来,哪怕信鸟真是山神, 饿极了也会被当做食物。   “照目前看这应该算是一条故事主线,”朱殊瑟:“核心是复仇,信鸟带来果实却被恩将仇报,死后怨念不散,收到羽毛的镇民被强迫分享与接收……不过这个小孩在其中扮演的角色还有待探寻。”   她有种感觉,或许小孩才是故事的核心。   祈天河抬头看天:“不知道稍后的羽毛又会落在谁手里。”   白蝉:“羽毛只是一种形式,不可能永远周而复始。”   柳天明同样点头:“S+级别难度的副本,死亡规则不会像现在这么温和。”   师傅修好窗户出来,很客气地让祈天河上去检查一下,祈天河再三说不用了,师傅表示如果有任何问题,可以随时来找,他会免费返工。   望着师傅擦汗离开的背影,祈天河叹道:“难怪义镇的人这么友好,谁都怕在别人心中留下不好的印象。”   “有些事不是友好就能解决的,”朱兆鱼用特别八卦的语气说:“我住的那户人家,屋主说他隔壁邻居曾经收到一个朋友送来的绿帽子。”   “……”   朱兆鱼津津有味跟他们讲述全过程,因为都在等羽毛的归处,众人现在也没什么事情做,百无聊赖坐在路边听他说。   黄昏降临前,前方走来一男一女,朱兆鱼突然闭嘴。   镇长夫妇撑着一把大黑伞,出现在众人视野范围内,这和之前回溯是不一样的走向。   “黄昏前要回去吃晚饭。”镇长早没了一开始的慈眉善目,一板一眼强调。   朱兆鱼总觉得他们的状态有些奇怪,尤其是在面对祈天河和白蝉时,强烈的敌意快要溢出来了,忍不住含蓄发问:“有没有觉得他们的表情很复杂?”   作为专业的心理医生,祈天河给出准确地翻译:“累了,倦了,毁灭吧。”   “……”朱兆鱼先是为NPC似乎有死过的记忆感到惊讶,再一想,无风无雨的好天气里,哪个大活人快到傍晚还撑着伞。   祈天河早就感觉到镇长夫妇的状态不正常,他们和其他镇民不同,没有刻意讨好玩家,好比小武一日三餐都会精心准备,而镇长家里连口水都难喝。   镇长妻子挽着丈夫走近,死死盯紧白蝉,寒声说:“吉果汤已经煮好了。”   白蝉的态度像是根本没有把恐怖的夫妇放在眼里,打了个呵欠:“那就回呗。”   然而腿都没迈开,就这么靠墙站着。   僵持不下的气氛中,天地间突然一片火红,这红色很不自然,并非传统的火烧云,空气的温度也跟着升高了一度。   按照正常的回溯点,此刻应该是温暖的橙黄色天空,明显第二次回溯时,游戏调整了某些元素。   羽毛的体积不断扩大,融合在云海中仿佛游泳的鲸,当它大到极致后,这份美丽一闪而过,一黑一红,两片重合的羽毛在半空中点燃了,来不及眨眼的瞬间,燃烧成灰烬从半空中洒落。   白蝉冷眼旁观完这一幕,对镇长夫妇说:“看来今天的晚饭没有必要了,谁都不会收到羽毛。”   镇长的表情却像是见了鬼,不停重复着‘来了,又来了……’   两人哪还有刚来威胁人时的霸气,撑着大黑伞又踉踉跄跄往回跑,祈天河看着怪担心的,叮嘱一声:“小心摔断腿。”   “你们都围在我家门口做什么?”小武突然从厨房的窗户探出头,让祈天河赶紧进去。   生怕出变故似的,刚一说完他直接走到正厅把门打开,拉了把外面的祈天河,人刚进去,小武立刻重重把门关上,还把门反锁了。   屋外的玩家渐渐散开,各回各的地方。   小武慌张地去后院转了一圈,回来后加固了院子,在墙上倒插了许多玻璃片。祈天河等他差不多忙完时才开口:“出什么事了?”   小武眼神有些闪躲:“最近天气可能不太好,提前做好点准备。” 前言后语听着根本没什么逻辑,祈天河瞄了眼后院的方向,想到什么问:“这里也有地窖?”   小武支支吾吾嗯了声:“镇子上每户人家都有,以前留下来得,就没拆。”   重新回到厨房,小武抓紧时间把先前做好的鱼端过来,原本要炒的两道青菜被小心收好,小武今晚食欲似乎格外好,连吃两碗白米饭,也不怕把自己撑着。   饭后小武不像平时急急忙忙上楼,静静坐在客厅,好像今晚就准备睡沙发。   祈天河盯着他的后脑勺看了半晌,明白对方这是怕自己跑了,在盯梢。   过了午夜,温度依旧没有下去的迹象,床铺略微发烫,这种环境下,人恨不得连天花板都给凿通,不可能关窗关门。   祈天河抱着小铲子,半梦半醒地睡着。半夜一个激灵惊醒,外面天还是黑的,他踢掉身旁的被子,一转身,不曾想门外站着一人,正一动不动地望向这里。   见得再多,大晚上看到这一幕也足够惊悚,祈天河吁了口气舒缓心跳,手指悄无声息攥紧铲子:“有事?”   小武盯着他看了半晌,什么也没说转身下楼。   不确定对方还会不会上来,祈天河本来想放尸犬出来守夜,再一想如果关键时候召唤,一瞬间的震慑兴许可以救命,还是暂时作为底牌保留更稳妥些。   原以为经历这一段插曲后半夜不大可能睡着,没想到在高温加持下,脑袋昏昏沉沉,不多时便彻底陷入昏睡。   醒来时艳阳高照,祈天河挨着窗台边的皮肤被烫红了,他跳起来看了下时间,确定现在还不到九点。   外面这个日头,完全可以和正午相媲美。   祈天河全身是汗,本意是要冲个冷水澡,不料哪怕温度调到最低,花洒流出来的水都是热的。   小武似乎一夜没睡,呆呆坐在沙发上,没像平常一样出去买早餐。祈天河想出去转一圈了解情况,主动要求:“我去买豆腐脑。”   小武:“近期附近店铺都不会开门。”   祈天河问起反常的气温状况,小武给出的答案也很敷衍:“每年都有一段时间会这样。”   一段时间而不是几天,闻言祈天河生出不妙的预感,离开副本前,温度恢复正常的可能性不太大。   他正欲出去转转,发现门上缠了几条粗壮的锁链,窗户上也钉了结实的木板,唯一没怎么管的是后门,那里直通后院,不过后院围墙加固地很牢靠。   和炙热的天气相反,小武的语气却是凉飕飕的:“这几天不会飘羽毛,镇上的人都很躁动,你出去不安全。”   祈天河觉得留下来才有危险,但这话他没说。   仅仅一个上午,后院种得部分绿色蔬菜便蔫了,照说食物不至于太紧缺,毕竟地窖里存着不少。然而地窖门口不知何时多出一片赤红的羽毛,整个地窖的温度只比外面低一些。   一些菜不吃很快就会变质,小武开始疯狂地摄食,他并不吝啬分享,还要求祈天河每天也跟着吃,并且吃得越多越好。   祈天河觉得他在把自己当猪养,直到听见厨房里磨刀的声音,心想着可能真被当储备粮养了。   小武暂时没有做威胁祈天河人身安全的事情,地窖里诡异的温度是逐日增加的,还能坚持两天,除了自由,祈天河的生活水准和之前没太大差别。   电视台全部停播,整个小镇死气沉沉,连声鸟叫都听不见。他每日躺在房间里,觉得哪怕世界末日,或许都不会有这般死寂。   过分的安静在食物逐渐紧缺的一天中午被打破了,饭桌上小武给祈天河提供的食物变少,义镇今早断电,储备的风干肉和腊肠硬得无法嚼烂。   祈天河慢条斯理吃着饭,佯装看不见小武咽饭时,偶尔会盯着自己喉头一动。   敲门声响起。   生怕是上门抢食物的,小武饿狼一样的眼神瞬间变得有几分紧张,他拿起厨房磨好的菜刀,小心翼翼走到门边:“谁?”   外面的人没说话,敲门声还在继续。   小武迟疑要不要把门打开,拔高音调不断问是谁。   敲门声越来越大,快要发展为撞门,小武有些歇斯底里地质问是谁,这时门外才传来一道悠哉的声音:“是我。”   坐在桌边的祈天河挑眉……白蝉?   对方的出场方式怎么和传说中的敲门鬼一样。   小武快步走到窗边,隔着门板的缝隙扯着嗓子低吼,问他到底有什么目的。   白蝉语气带着几分示弱:“我觉得镇长有些不对劲,很害怕就逃了出来,你能不能收留我一下?”   祈天河和小武同时沉默了,过了片刻,小武又翻出几片木板,连窗户缝隙都给钉死了。   祈天河多少能猜出点他的想法,到了这个时候,镇民对玩家严加看管不排除等到彻底没粮食时,放玩家血的可能性。独自逃出来的机会很小,还不如说是镇长主动‘请’他离开。   一个被镇长主动请离的游客,危险程度可想而知。   “开门。”白蝉等得有些不耐烦。   门被砸得咚咚响,小武紧张得大汗淋漓,高声警告:“我手上可拿着刀呢!”   门外的人大概砸累了,渐渐消停下来,又走向下一家继续敲门。   小武重重喘了几口气,祈天河安静地重新动筷,心下有了计较……这个NPC的武力值一般。   这大概是白蝉来要帮自己证明的一件事,不过一个成年男子歇斯底里时爆发出的力量也不容小觑,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要产生剧烈冲突得好。   吃完饭祈天河提出要去后院。   小武没阻止,一路拿刀在后面跟着。   祈天河是撑着伞出来的,几天来第一次出门见太阳,天边的火红还没下去,单从视觉效果上说,很是令人震撼。   渐渐地,他发现有哪里不太对劲,阳光的温度似乎没有那么均匀,东面的阳光更为炙热,几棵小树好像快要不行了,而这边的树苗还能坚持。   小武提刀的手微微颤抖着,口中念念有词:“还好不是我。”   说完冲到地窖门口,看到羽毛还是红色的松了口气。   食物只是需要担心的一个问题,目前造不成生存隐患,最可怕的是与日俱增的温度。不管放了多久,水永远是热的,小武和祈天河彼此间逐渐开始丧失交流,一说话喉咙都扯着疼。   一天漫长的像是一年,这种日子持续了将近一周,游戏提示音终于来了:   [特殊支线:吉果汤。   吉果汤本来是信鸟拯救灾民带来的一种果实,又甜又脆,后来它被鲜血染红,吉果变成了厄果。   可选任务一:成功存活半个月。   可选任务二:平息信鸟的怨恨。(此任务完成有利于通关)]   祈天河个人倾向于第二条,第一个任务难度较低,但就像一个无底洞,谁知道半个月后还会发生什么。哪怕好不容易完成任务一,仍旧得耗下去搜集线索,索性一步到位。   信鸟……   祈天河觉得是时候出门一次,看一下信鸟雕塑如今是个什么模样。   见他换上外出的鞋,小武立刻有些神经质地提刀冲过来:“你要干什么?”   祈天河实话实说:“去看信鸟。”   小武用看疯子的眼神看他。   “做个交易……”祈天河凑过去,低声说了一句。   小武提起的刀放下,狐疑地望着他:“真有这种地方?”   “骗你做什么?”祈天河的每一个小动作都带有心理暗示的成分,态度很随意:“何况我能跑到哪去,离开小镇?”   小武目露嘲讽,要是能离开,他们早就走了。   祈天河:“外面又没有食物,除非饿疯了,一般人也不会去街道上乱转。”   言语间暗示自己不会被别的镇民当做食物抓捕圈养。   反复斟酌他的话,小武挣扎后点头:“好吧,不过不能太久,否则我就亲自去找你。”   只不过那时会在愤怒下做出什么,就很难说了。   祈天河信誓旦旦做出保证,小武磨蹭地把门上的锁链打开,看着还是有几分不情愿。   街道上空无一人,此刻的义镇像是一座正在死去的镇子。信鸟歪着头立在宽阔的地方,身上的羽毛颜色发生变化。祈天河走近刚想要伸出手,不知从哪里窜出一个小火苗,烫得他猛地握紧拳头。   信鸟周遭的温度很高,差不多化身一个火炉,羽毛尾端红得仿若玛瑙,一双眼睛倒映着的不再是街边的建筑缩影,而是小镇上的居民。   祈天河怔了怔,以为自己看错了,挪步信鸟脑袋前,弯下腰和这双眼睛对视。   透亮的眼珠里,站着很多人,一排接着一排,完全是拍大合照时的状态。每一个人都是面无表情双手垂在两侧站着,神情隐约透露着惊恐,这幅画面在眼前无限放大,不知不觉间祈天河好像进入了他们的世界。   身后不再是空无一人的街道,周围站着密集的人,一步步朝他走来。   祈天河很快被淹没在人群中,这些镇民拥有着十分僵硬的躯壳,推都推不动。他试图挤出去可惜做了无用功,无论走到哪里,都摆脱不了恐怖的小镇居民。   无数不怀好意的目光聚焦在这里,冷冰冰见证他做困兽之斗。   为了节省体力,祈天河放弃强行破局的念头,开始仔细观察周围的规律,再耐心地进行试探。很快他发现镇民是用身体构建了一座迷宫,可以在中间穿梭,然而一旦走到死路触壁,便会有生命危险。   迷宫破解有时间范畴,时间越久,可供走动的空隙距离越小。   失败过几次后,祈天河放弃找路开始找人。这个过程比较顺利,不多时其中两人被他注意到,祈天河挤过去,祈祷他们还保留着几分做人时的理智,哑着嗓子开口:“镇子又到了温度飙升的时候……”   阴暗的一男一女目光微微有了变化。   “你们有个儿子叫小武对不对……挂在墙上的全家福他每天早上都会看好久。”祈天河自我介绍:“我可能是他囤得‘粮食’,要是被困在这里,小武的计划就泡汤了。”   温度异常时,小镇居民强行留下游客以备不时之需,早就是公开的秘密,这番说辞没有任何值得怀疑的地方。   良久,女人缓缓抬起胳膊,给他指了一个方向。   眼看通道缝隙越来越窄,祈天河连忙朝那里奔去,迷宫即将彻底解体,一部分镇民脱离整齐的队形,身上冒着好几缕黑烟,有的伸出手试图将他留下。   祈天河几乎没有换气,提着一口气以平生最快的速度朝光亮处冲去。   ……   信鸟安静地立在地上,歪着脑袋看向远处,仿佛一切都是一场梦境。   皮肤上的灼痛唤回失神的祈天河,他左右看了看,确定周围不再有奇怪的镇民。后知后觉手背上沾着一片羽毛,烫得皮肤红肿,祈天河取下来,羽毛上浮着一行字:恶人罪孽未消,无辜的灵魂正在经受煎熬。   这似乎是信鸟留下的信息。   祈天河来不及多看两眼,羽毛自动燃烧成灰烬。   “……”传说中的阅后即焚么?   天色逐渐暗了,祈天河迈步往回走,肚子饿的时候不由担心起白蝉,对方被镇长夫妇赶出来,不知道会不会露宿街头。   ·   白蝉没有露宿街头,他吃胖了。   镇子后面的那片树林厉鬼不少,白蝉用餐还算愉快。因为吃得有些过时间了,他正好和祈天河错过。   远远地白蝉就看到信鸟旁站着一人,阳光投射下来,影子略微扭曲。   绷带男完全不畏惧高温,直接用缠满绷带的手捂住信鸟的眼睛,片刻后说了句‘原来如此。’   好像感觉到有人来了,他侧过身,双方的目光在半空中接洽。   白蝉目不斜视走来,他有一套独特的鉴定方式,围着信鸟转了一圈后,知道要去镇长家一趟。   两人倒不是有意组队,只是目的地一样,去镇长家的路上各走各路,谁也没说话。快到的时候,白蝉觉得还是得帮祈天河再确认一下身份,正要开口,绷带男突然停下脚步。   顺着望过去,围墙破了一个口子,似乎有什么东西进去过。   白蝉反射性思考镇长夫妇不会又死了?他可没兴趣再经历一次时间回溯。   破口省去了翻墙的麻烦,一进院子,双方不约而同往地窖走,深坑里传出奇怪的拖蹭声,紧接着是哗啦啦的响动,有几个缸子的盖子被掀开了,白蝉步伐放缓,借用手心的火焰照明。   地面被清理过,还有些没来得及蒸发的水珠。   “白蝉。”   祈天河站在正前方,看到他有些惊讶:“你来做什么?”   白蝉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上,失笑反问:“你说呢?”   心道不都是为了线索。   正说着话,他眼神倏地一冷,转身的同时手里的火苗蹭地一下变大。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竹席,有人靠缸子坐在上面,吓得哆嗦说:“火,火……”   怎么有人掌心能飘火?   白蝉走过去,恰似索命的黑白无常:“你在这里做什么?”   小武咽了下口水,指着祈天河说:“他带我来蹭空调啊……”   白蝉缓缓偏过头,祈天河指着缸子里怪笑的浮肿小孩,解释说:“有鬼的地方温度低,房子里热得睡不着,我就想着来这里打个地铺。”   白蝉沉默了片刻,重新看向小武:“你也愿意跟他来?”   这NPC脑子是不是不正常?   小武认真说:“凉快,地窖温度也正常。”   比起饿死,被高温烧死,鬼的威胁似乎不那么大了。   白蝉嗤笑一声:“胆子这么大,还怕我手上的火?”   小武小声说:“我是怕你把鬼烧得灰飞烟灭。”   那他去哪里再找这么凉快一个地儿。   祈天河没怎么关注他们的对话,提醒站在一旁没什么存在感的绷带男,让他注意点别踩到自己的竹席,然后问白蝉:“你们也是来避暑的么?”   “……”   作者有话要说:无责任小剧场:   白蝉:这么好的主意我怎么就没想到?光顾着当口粮吃了! 第58章 义镇(五)   绷带男离祈天河的竹席远了一点。   白蝉凝视他半晌, 确定没被附体,不免觉得有些奇怪。祈天河向来追求稳,为了凉快点主动和鬼处在一个空间, 不太像他的作风。   似乎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祈天河解释:“鬼杀人是有条件的,这只鬼偏好玩游戏。”   譬如那天他们来时, 柳天明和鬼玩得是木头人,白蝉因为干扰了游戏, 所以小孩要把他拉进缸里。想要获得主动权, 就得抢先提出让小孩感兴趣的游戏。   白蝉:“你们现在在玩什么?”   祈天河:“过家家,他扮电风扇。”   “……”   白蝉绕到缸子旁, 才发现小孩不时鼓起腮帮子往外吹冷气, 吹够了开始怪笑, 循环往复乐此不疲。   先前的对话中,祈天河故意观察小武的表情, 想知道NPC听见这些会有什么反应,然而小武恰好在这时神游其外,好像根本不知道他们在讲什么。   确定不是装的,祈天河收回视线陷入沉思。   白蝉明白这份用意, 说:“别低看了游戏。”   亲眼见证了游戏操控一切, 祈天河暂时放弃对NPC的试探, 心思回到任务上……他来这里的原因自然不仅仅是纳凉这么简单,措辞后主动谈论从信鸟那里得到的线索:“羽毛上提及‘无辜的灵魂还在经受煎熬’, 我才想过来看看。”   “无辜?”白蝉略带调侃地重复一遍。   小孩的死相很惨, 往往儿童鬼比成年人的怨魂还要恐怖,皮肤惨白,一双眼睛又大又黑, 乌沉沉的几乎看不到瞳仁。   任何人面对这样的场景,绝对不会和无辜一词联系上。   祈天河原本也不敢肯定自己的判断,不过现在看到白蝉和绷带男也来到这里,显然证明他的想法没错。   绷带男突然开口,变声器令声音在地窖中显得更加空洞:“你的判断依据是什么?”   这点白蝉也很有兴趣,他和绷带男都是略施了点手段才得到信息,祈天河能靠一己之力最先来到这里,算是有着相当优秀的预判。   “排除法。”祈天河:“这镇上实在找不到正常人……和鬼了。”   无论是小镇居民,还是玩家。   “……”   狭小的空间陡然陷入沉默。   片刻后白蝉轻轻拍了下祈天河的肩膀:“逻辑缜密。”   祈天河:“可惜小孩不愿意多说,好像赢了游戏才会分享线索。”   扮电风扇的游戏由玩家提出,本质上没有输赢。   白蝉想也不想:“线索在镇长家。”   祈天河惊讶看他。   白蝉:“柳天明在做完木头人的游戏后,主动要求住镇长家一天。”   祈天河当时走得早,并不知情,闻言挑眉:“还有这回事?”   白蝉点头:“那时候我还专门夸赞了一番你的善良。”   祈天河咳嗽一声。   正准备开口说话,再一抬头发现绷带男不知何时不见了。   “他人呢?”   白蝉:“大概是去找线索。”   又或者说实在听不下去关于某人心善的评价。   特殊支线的奖励取决于任务完成度和探索度,祈天河不再开玩笑:“我们也去。”   前路被阻挡,周围的缸子这时开始剧烈震动,一些菜被晃了出来,小孩瞬间移动到最前面的一个空缸中,不悦地拍着边缘:“要玩过家家……”   肿胀的手血淋淋的,过于黑的眼珠直勾勾盯紧祈天河:“你不许跑。”   祈天河面色不变:“不跑。”   然后指了指在那里乘凉傻乐的小武:“他不是还在陪你玩?”   小孩根本不听解释,搪瓷被拍出一条裂痕,再这么用力下去,容器碎裂他迟早要从里面出来。   祈天河瞬间明白是无法善了了,偏过头:“要不你先上去找线索,我继续耗着?”   白蝉似笑非笑望着他:“你对特殊支线的奖励还真是上心。”   祈天河并不否认,反正两人中只要确保一个拿到了,就是血赚。   白蝉看向小孩:“想做什么游戏?”   小孩似乎认定了祈天河,只盯着他看:“猜猜我会躲在哪里?”   说完盖上空缸的盖子,十几个杯璧同时发出响声,这声音并不清脆,就像是猫在抓板子,听得人挠心抓肺的,突然间响动停下,似乎是在正数第三个缸子那里消失。   几滴盖子上残留的水珠晃达出来,溅在地上瞬间蒸发。   这个游戏无论怎么玩都有利于鬼,如果小孩赖皮点,他甚至可以在祈天河说出答案的同时换到另一个地方。   白蝉:“   小心故弄玄虚。”   多得没再说,似乎觉得这个游戏对祈天河来说难度不大。   祈天河不动声色召唤出尸犬,给了它一个眼神,尸犬走到水缸前嗅了嗅,慢悠悠踱步倒像是一个巡视自己领地的王者。小武靠在水缸边睡着了,迷迷糊糊似乎感觉到有什么恐怖的东西,身子缩了缩,继续埋头睡。   尸犬从他身边经过,最后竟然又回到了祈天河这里,尾巴啪啪拍了两下地。   祈天河收回尸犬,轻轻踩了一下地面,血手从土里伸出抓住他的脚踝,嘻嘻笑道:“你赢了。”   小孩的手指滚烫,皮肤像是被灼烧了,等到他放手时,祈天河掀开裤腿,上面有一个黑色的手印。细看好像有串数字,不过是倒着的,祈天河歪着脑袋想要看清,发现还是有点勉强,继续歪……   白蝉及时制止了他:“你是想自己把自己脑袋拧下来么?”   祈天河干笑一声。   “05427。”   白蝉念出上面的文字。   小孩没有说明具体用途,但显然是某个东西的密码。他重新爬回空缸,并未再阻止祈天河离开。   ·   镇长的房子在整个义镇来说,是最大的,专门建了阁楼。祈天河站在楼下,树上吹来的风没有其他地方那般炙热,他又走到地窖边确认了一下,没看到羽毛。   “小武家的地窖门口有跟红色羽毛,地窖温度挺高的,”祈天河对白蝉说:“可他还很庆幸不是黑色羽毛。”   假设按照温度由高到低排列,那就是黑>红>空。   白蝉想到什么,嘴角缓缓勾起:“镇长怎么看也不像个善人,却享受了相对较好的待遇。”   停了下问他:“你不觉得很有趣么?”   祈天河看出对方眼神中的冷意,猜测白蝉现在的心情不太好。   “是不是镇长有问题?”   白蝉没说话,不想让没确定的猜测影响到祈天河本身会做的判断:“先进去看看,找到那串密码的用途。”   有些人翻窗爬墙都很难,白蝉却已经达到飞檐走壁的水平,轻松掰断三楼窗户固定的木板,翻进去后做了个手势,示意他在外面等一会儿。   没多久,上面抛下来一根麻绳,祈天河正准备顺着往上爬。白蝉摇头,转了一圈,暗示他把绳子系在腰上,防止意外。   “……”   作为攀岩运动爱好者,祈天河觉得有必要澄清一下,爬个墙的本事他还是有的!   自尊心在副本里有时候可以日抛,爬到一层,他发现窗台上有很多玻璃渣,实在找不到落脚地点,重新退下去老老实实把绳子系好,借力踩着墙壁上去。   走廊里昏暗无光,窗户封死,处处给人一种压抑的感觉。   白蝉:“柳天明一定也从小孩那里得到了某个线索,才专门画了房间的平面图。”   闻言祈天河若有所思。   两人先上了阁楼,恐怖故事里那里往往是隐藏最多线索的地方,结果令人失望,阁楼只有一堆无用的杂物。镇长夫妇不知在家里干什么,一点声音也没有,没办法确定NPC的方位,两人行动的过程很小心,一个在前面探路放风,另一个跟在后面鬼鬼祟祟行动。   经过二楼厕所时,祈天河突然停步。   白蝉:“去吧,我等你。”   祈天河摆手,表示不是那个意思,他又退了回去,重新走了一遍这段距离。   就在祈天河反复衡量时,有人上来了。   上楼的脚步声慢慢放大,白蝉第一时间拉他躲进卫生间。   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双方移动到门背后,确保NPC进来时他们也能有缓冲的余地,白蝉抬头开始四处打量,像是在找趁手的武器。   祈天河轻声道:“镇长夫妇是主要人物,杀不死。”   副本可是为了他们两次回溯。   白蝉:“所以才要找个木板类的,打晕就行了。”   说得风轻云淡,估计往常没少干。   祈天河回想起之前黄昏时镇长撑着黑伞出现,眼睛有一处淤青,瞬间明白了伤口的来源。   脚步声停了下来,并未像他们担心得那般推门进来,很久走廊都再没有动静,祈天河也不敢冒然出去,生怕一打开门,镇长或者镇长妻子面无表情站在那里。   白蝉鼻尖动了动:“香味。”   祈天河在两人身上闻了闻,没味道。   白蝉好笑:“烧香的味道。”   祈天河耸耸肩,反正他是没闻到。   白蝉顺便和他普及了一下香的种类:“这是很极品的香,专门用来祭拜的。”   祈天河头回知道香也能分这么细。   “   大部分情况下是混用,”白蝉偏过脑袋,似乎能透过门板窥知外面:“看来镇长夫妇深谙此道。”   香味太淡了,又有门隔着,差不多五分钟后祈天河才隐约嗅到一点味道,然而不等他细品,香味很快再次消散。   走廊重新有了行走的声音,白蝉耳朵贴着门板,确定人走远了,才打开门往外走。   香灰早就被打扫干净,只余一点很碎的灰烬还卡在墙缝里。白蝉弯下腰用指腹蹭了一下,转头笑道:“你先前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祈天河点头,指了下空白一片的墙壁:“里面也许有一间房。”   他刚刚走过的时候便感觉不太对劲,这还得归功于第一个副本,当时陆南的主人格为了把自己居住的痕迹彻底抹除,藏起了那扇门。之后祈天河再下副本时,会下意识关注建筑布局的和谐性。   “走廊过长了,除非靠近楼梯口的房间面积格外大。”   不过那种可能几乎没有,要不会显得更不协调。   白蝉站起身,拍拍手上的灰,凝视面前的墙壁:“你说正常人谁会对着空墙烧香?”   没听到回应,余光瞄见祈天河早就扛起小铲子,仿佛下一秒就会暴力砸下去。   “冷静。”他说。   祈天河:“放心。”   他只是想试试有没有封印结界类的东西,用很小的力道轻轻在墙面敲了敲,只打下一片墙皮。   祈天河收回铲子,下一刻墙壁突然开始自己抖动,天花板上掉下的灰呛得人差点打了个喷嚏。幸亏动静不算太大,没有引来刚刚下去的人。   他一脸无辜地耸耸肩,表示这真不是自己的锅。   墙从里面被拉开,原来在他们前面是一扇小门,只不过通过巧妙的装修伪装了起来。   绷带男现身,和两人面对面站着,里面的墙壁上安装了一个耳朵形状的道具,大概是个扩音器,走廊上的任何声音都能通过耳朵传递。   “谢谢开门。”祈天河从侧面挤进去,不忘叫上白蝉一起。   从布置来看,这就是个普通的小房间,原先蒙在家具上面的白布被掀开扔在一边,可见在他们来之前,绷带男已经翻找过一遍。   祈天河视线上下一扫……发现对方手里拿着的滑稽爱心小包被撑得四四方方,瞧着是装了本子一类的东西。   “日记本。”绷带男一句话坐实了他的猜测。   祈天河:“密码锁的?”   绷带男直接拿出来,侧面确实是密码锁,塑料外壳,摔碎破开也可以。   祈天河坚信自己得到的密码是有用的,等价交换天平的一端是玩家在赌命,鬼不可能随便给出无用的信息。   果然,绷带男指着外面贴得白胶布,上面写着:未经主人允许偷看,是侵犯隐私权。   字歪歪扭扭,有一个还是错别字。   祈天河试探问:“我有密码,一起看?”   绷带男把日记本扔过去。   祈天河没想到他会这么好说话,拨动数字的同时纳闷:“柳天明都已经得到线索,竟然没翻出来日记。”   “也许翻出来了。”白蝉淡淡道:“那天他回来时手上拿着什么东西,但遇上了回溯。”   “……”祈天河这才知道好像坑了队友。   日记本打开的时候,白蝉和绷带男各自后退一小步,没有任何凑过来看得意思。祈天河突然想起先前副本找到老伯爵的日记,柳天明也是同样的选择,据他所说玩家翻看鬼的日记可能招来鬼的诅咒……这种事一个人承受就够了。   白蝉:“小孩给了你密码,问题不大。”   说完他退得更远了。   “……”   祈天河嘴角微微抽动,开始看日记内容。   “学校停课了,好热。”   “桌上的饭菜越来越少,连主食都没了,我好饿。”   日记是跳着写得,有近十几页都在用笔写着‘饿’,写日记的人已经到了焦灼的地步,中间的纸张因为用力过重被笔尖戳破。   “天上飞来了一只洁白的鸟,好漂亮,爸爸说那是信鸟,是来拯救我们的山神。”   “信鸟带来了果子,我很喜欢。”   信鸟的出现成为小孩心中的曙光,他的日记开始围绕信鸟展开,字迹看不出之前的潦草急躁。   “信鸟带来的果实比之前少了,我想是因为那里的果实也快没了,毕竟它每天往返好几趟。”   再往后又跳过了几天。   “爸爸说很快有肉吃,我好高兴!”   这种激动在第二天发生转折,一页写了十几个感叹号:“他们居然抓了信鸟,还要宰了吃!我去和爸爸讲道理,他骂了我,妈妈也骂了我。可这是不对的,我准备去告诉学校的老师和小伙伴,让他们跟我一起放了信鸟。”   小孩每天最多写几行字作为日记,有时候才一句话,然而当天晚上,他又写了一篇:“没有人理我,我决定自己去放了信鸟。”   日记到这里彻底结束,后面的纸张崭新如故。   祈天河大致总结了一下,然后讲给白蝉和绷带男,合上本子说:“那天晚上一定发生了什么。”   比这更悲惨的故事白蝉听多了,看不出有太多情绪波动,不过他显然为镇长夫妇的做法感到不耻,冷笑道:“无论发生什么,结果必然导致了小孩的惨死。”   祈天河:“小镇居民的痛苦源自信鸟的报复,但从日记本看,小孩对信鸟是有恩的,那会是谁在折磨他的灵魂?”   蓦地,脑海中浮现出刚刚在楼下白蝉冰冷的笑容,产生一个荒谬的猜测:“该不会是镇长夫妇?”   白蝉:“镇长在小镇拥有很多事情的决定权,捕捉信鸟是他开得头,但这里的温度却比其他地方低,原因可能出在这个孩子身上。”   祈天河唇瓣一动,白蝉伸手象征性地捂了下他的嘴:“和空调无关。”   不是谁都会把鬼的老巢当做避暑山庄。   祈天河正在考虑如何完成信鸟的要求,让无辜之人的灵魂不受煎熬时,绷带男将房间复原,避免留下任何人为翻找的痕迹。   “小孩只在地窖活动,行动范围受限,”绷带男难得发表了一句见解:“有东西封印了他。”   顿了下又说:“无论生前多善良,化鬼后行为举止全会朝着偏激的方向发展。”   后面这句话似乎是有意对祈天河所说,告诫他遇事不要太感性化。   祈天河在这点上拎得很清,十几分钟前,自己还在地窖陪着小孩做游戏,如果输了估计此刻已经凉了。   绷带男没与他们一起行动,出去后从走廊的窗户翻下去。   祈天河纳闷:“线索集中在镇长这里,他为什么往外跑?”   白蝉耸耸肩不发表看法。   房子里空气不流通,祈天河用手扇了扇,思路跑偏:“穿短袖都这么热,那个冬日全身裹着绷带不得难受死?”   “是道具。   ”   “嗯?”   白蝉:“我留意过,绷带是道具,能驱寒抗热,遇到危险一定时间内还可以保证当事人水火不侵。”   “……”贫穷让他毫无见识。   祈天河默默酸了下,关注重点:“得想办法从镇长夫妇那里套来线索。”   白蝉:“可以用最原始的办法。”   祈天河:“……偷听?”   白蝉点头:“最近温度异常,他们肯定也很焦虑,要不也不会烧香,日常中难免会提到一些往事。”   方法有用但耗时,一不小心还有暴露的风险。   白蝉显然早就有计划:“我去楼下弄出点动静,你挨个房间检查一遍,顺便找个地方藏身。”   在观察力上,他要比祈天河略逊一筹。   很合理的分工,祈天河没意见。   白蝉离开前说:“记得保持联系。”   祈天河皱眉:“一个屋里一个屋外,怎么联系?”   白蝉时不时会忘了现在是玩家的状态,暂时不能变身鹦鹉在某人脑壳里进进出出,便想了个办法:“遇到危险大声喊救命。”   “……”   他出去后没多久,外面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动,祈天河躲在楼梯口的墙角观察着门的方向,猝不及防被这震动吓了一跳。   响声很大,他严重怀疑白蝉是不是点燃了爆竹。   镇长夫妇撑着伞出门,手上还提着一根铁棒,祈天河趁机溜进一楼的房间。   很干净,有些过分干净了……这是祈天河的第一感觉。   衣柜里只有几件衣服,全部配套好挂在那里,没有梳妆台,床柜上放着一个大碗,里面残留着一根羽毛。他拿起来闻了下,很腥,和那天饭桌上的吉果汤味道差不多。   差不多转了一圈,外面传来声音。   “会不会是什么预兆?”镇长夫人不安。   “能有什么?别胡思乱想。”   “可以前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你看那些红色粉末连起来刚好是个羽毛的形状。”   祈天河知道是白蝉在故弄玄虚,听声音那两人就快要进来,四下一扫,觉得床底下比衣柜要安全一些,后者有被随时打开的可能。   交谈声愈发近,祈天河不再犹豫,迅速钻到床底下,半黑暗中,猛地对上一双睁着的眼睛。   “是我。”柳天明低声道。   祈天河强忍着条件反射下产生的动静,险些失声,缓了好几秒心有余悸问:“你也在找线索?”   柳天明淡淡嗯了声:“我来的时候刚好碰到冬日先生,想着他没密码,便没着急去抢日记本。”   看他这样是已经偷听了一会儿墙角,祈天河询问有没有什么发现。   “镇长夫妇吃了信鸟肉,是半人半鬼的状态。”   祈天河:“他们每天熬得那些汤……”   “对,”不等他说完,柳天明直接点头:“但我找了一圈,没找到信鸟的尸体。”   祈天河想了想:“这么多年过去,估计只剩点羽毛了。”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镇长先进了房间,床下两人停止交流。   他的妻子随后进来,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   镇长没有立刻喝,拍了下桌子:“一点用都没有,说什么吃了信鸟肉能成为山神,书上写得果然都是些不靠谱的东西。”   “别乱说,”妻子:“书里记载的那么详细,信鸟的样子也画得如出一辙。”   镇长好像被说服了。   妻子:“反正已经吃了这么久,按照上面写得,今年就是最后一年,算算我们也差不多刚好吃完。”   顿了顿,她的声音略带迟疑:“但愿不会出什么变故,这次来得游客感觉不太对劲。”   “有影响就杀了他们。”镇长恶狠狠道。   祈天河突然觉得白蝉揍他们时,下手还是轻了。   镇长夫妇谈论的话题几乎都围绕着信鸟,没听到小孩的信息,不过倒是有了一个意外的收获,副本背景介绍里提到义镇收录在《民间猎奇故事》中,信鸟会不会也是这本书里提到的一章?   离开义镇的方式或许就在那本书当中。   作者有话要说:无责任小剧场:   祈天河:好想抓几个鬼来刷哔哔技能。   白蝉:好想抓几个鬼来吃。   柳天明:记得签好婚前财产协议。 第59章 义镇(六)   “不要偏头。”   祈天河这厢正看到离开的希望, 柳天明忽然低低重复道:“别偏头。”   哈?   他一说话,祈天河本能朝左偏了一下,一张脸正歪在外面盯着他看……镇长妻子眼皮耷拉下来, 仅能看到一条缝的长眼睛眯起来:“来了两只小老鼠。”   镇长冷淡说:“是吗?”   语毕却是往外走, 祈天河原以为他是要关门防止自己和柳天明跑了,结果对方做得更绝,再回来时猛地趴下身子,祈天河隐约看到镇长手上拿着一把长刀。   ……他终于理解了什么叫做传说中四十米的大刀。   镇长推了推掉下鼻梁的老花镜,缓缓露出一个微笑:“原来是你啊!”   语气似乎带着新仇旧恨。   他把刀横过来, 双手握住准备用力扫过, 祈天河喉头一动,这一刀过去,一层皮肉都得没了。逼仄的空间躲藏便是有这点不好,一旦暴露,连翻身的余地都没有。   镇长十分快意,长刀一挥,然而就在这时, 床突然被顶了起来。柳天明双手再一用力, 整张床翻转了过去。   木板碎裂声和飞扬的尘土瞬间充斥整个房间。   别说祈天河, 就是镇长也因为惊讶导致手上的动作一滞。   床很大, 是上好的实木所做, 足足有一百多公斤。以这种角度, 哪怕天生怪力也不可能这般轻易掀翻。   柳天明从地上站起来,瞥了眼祈天河提醒:“吸血鬼。”   祈天河闻言弯了弯嘴角, 险些忘了,柳天明曾得到过伯爵馈赠的吸血鬼体质。   愉悦不过三秒,柳天明继续好心提醒:“速度也是吸血鬼擅长的方面。”   祈天河笑容微跨。   ……所以对方注定跑得比自己快是么?   镇长那边已经回过神, 拿起长刀疯狂地朝他们砍来,祈天河只觉得一阵风从面前飘过,再一看,柳天明已经出现在大门那里,而他距离长刀不到一米。   柳天明准备要在门口接应一下,谁知房子里传来追逐奔跑的声音,一分钟后声音渐渐消失。   “祈天河呢?”   凉飕飕的声音从身后冒出来,柳天明回过头,白蝉一动不动站在门口的树下面。毒辣的太阳照在他身上,没有留下任何一点晒伤的痕迹。   “不清楚。”柳天明直言:“他没跑出来。”   口吻中几乎没有丝毫担心,柳天明不认为祈天河会死在镇长夫妇手上,通过最后那阵凌乱的脚步声判断,他当时很可能是选择往楼上逃。   这就很有意思了,只要不离开房子,被追上是迟早的事情。   可祈天河还是毫不犹豫那么做了。   白蝉听后沉默了一下,走到一棵大树下靠着,像是准备等人出来。   柳天明多少能感觉到双方关系匪浅,尤其是白蝉刚刚说话的口吻带有兴师问罪的意思,这会儿却没有冲进去救人。   “你不进去看看?”他问。   白蝉摇头:“不了,祈天河去了那间被藏起来的房间。”   ……   先前上来,是绷带男从里面开得门,祈天河记下来大致位置,冲过来时半个身子用力往上一撞,门很沉重,缓缓开了一半。   关上时没合紧,祈天河也没有刻意再去推一把。   这就是一扇很普通的门,从内外都可以推开,阻挠不了任何想进来的人。他选择这里有几分赌运气的成分,镇长夫妇对着空墙烧香却不进来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如果真的为了安抚亡魂,连门都不进未免显得太不诚心,唯一的解释是他们不敢进来。   祈天河一面平复剧烈奔跑带来的喘息,目光则死死盯着墙面,虽说觉得自己的判断没错,还是有几分紧张。身后的窗户早就被焊死填平,真要有个意外,连个逃生口都没有。   一分钟,两分钟……差不多五分钟过去,整个房间只能听见他自己的呼吸声。   确定短时间内镇长夫妇是不会进来了,祈天河召唤出尸犬守着,独自坐在儿童桌旁思索问题。   根据绷带男的说法,小孩是被封印住了,封印他的人很可能是亲生父母,但双方间不是绝对压制与被压制的关系。第二次时间回溯时,镇长夫妇被带到小孩那里,死得相当干脆。   地窖里有储藏好的菜和食物,说明那两人平时也是去的。   祈天河低着头,睫毛不时颤动一下,在纸上写下猜测:夜间小孩的能力很强,有机会反杀镇长夫妇;杀死这两人并不能脱离煎熬。   第二种已经不是猜测,而是一种笃定,否则镇长夫妇被杀时,小孩这条线就该结束了。   “恶人罪孽未消,无辜的灵魂正在经受煎熬。”   后一句话无疑是说小孩,但前一句话真的指得是镇长夫妇么?   祈天河第一次产生这种怀疑,每一次接触下来,这夫妻俩扮演得是绝对恶人的角色。可信鸟给出提示前,白蝉阴差阳错害死过镇长夫妇一次,结果却是时光回溯。   信鸟的愿望如果是杀了镇长夫妇,那便和游戏的意志是背离的。   百思不得其解,他有些烦躁地揉了揉尸犬的脑袋,略硬的毛质很不顺手,不禁对比起来:“还是鹦鹉揉得舒服。”   尸犬哼哼两声甩了下脑袋,走到另一边。   祈天河微微叹了口气,没继续喊它过来。余光无意间瞥见日记本……反正也是无事,他拿过来重新翻了下,半本日记很快又看完一遍。   这次祈天河似乎发现了什么,沉默半晌,又来来回回把信鸟出现的段落读了好几遍,隐约间明白了信鸟所指的‘恶人。’   心中有数后,祈天河站起身开始考虑离开的问题,试图找到房间中令镇长夫妇感到恐惧的源头。   自己翻箱倒柜不说,还招呼着尸犬一起:“刚刚你在地窖水缸边闻到的那个气息,帮我找找这里有没有。”   虽说先前被嫌弃了,本能还是让尸犬任劳任怨地工作着,四处嗅起来。突然它回过头,冲祈天河叫了声。   祈天河走过来,是几件没有洗的脏衣服,其中一件袖子上沾着土,祈天河往外拿的时候,一个东西跟着掉了出来。他眼疾手快接住,手腕被砸得生疼。   直接忽视了疼痛,祈天河观察起手上的东西……这是一件长命锁,似乎是主人换衣服时取下来随手放在了一边,他之前在镇子上也见过几个小孩戴,不过没有这么贵重。   纯银打造出得分量很足,掂着有点沉,长命锁系得是红绳,因为年头太久颜色早已变得暗红发黑。最下面吊着三个小铃铛,轻轻一摇,铃铛的声音能持续很久。   除此之外尸犬没有其他发现了,祈天河又细细找了一圈,也没有发现更加特殊的东西。他暂时把长命锁挂在脖子上,准备出去时有些犹豫,最后还是回头带上了日记本。   此时距离祈天河进来已经过去很长一段时间,他不清楚镇长夫妇会不会守在门口,隔着厚厚一堵墙听不到什么,祈天河凝神拉开门,瞬间一把长刀砍进来。   尸犬低吼一声,镇长被震慑住。   祈天河故意摇了下长命锁,叮铃铃的声音刚一响起,镇长骇然地后退几步。   有用。   祈天河眼前一亮,试着往外跨了一小步,镇长气得手发抖,长刀几次举起,却又轻轻放下。   见状祈天河屏住呼吸彻底走出去,身后的门缓缓合上时,他知道彻底没了回旋的余地。这么近的距离,镇长一挥手,自己就得当场人头落地。   短短几秒钟的路程像是经历了一场漫长的电影回放,祈天河小心翼翼从镇长身边绕过,一直没有放弃观察对方的微表情,直到走到楼梯口的那一刹那,才彻底放下心来。   楼下门口还守着一个镇长妻子,铃铛声渐弱,祈天河及时晃动了一下。   镇长妻子的眼神比镇长更恐怖,阴森森的像是要在人身上凿出几个洞,她手里只拿着一根铁棍,对比长刀攻击力就要弱了几分。祈天河带着尸犬大摇大摆往下走,两个纸老虎一个比一个表现得嚣张。   “麻烦让一让。”祈天河指了指门,表示要出去。   镇长妻子无动于衷,祈天河靠近时,长命锁快要挨到对方身上,她连忙退开几步。   门开了,祈天河的手还放在门把手上,回头冷笑:“长命锁是长辈送给孩子的心意,寓意平安,现在你们却避之如虎,还真是讽刺。”   出门后他又抖了抖铃铛,没听出什么不同,不明白镇长夫妇为什么会害怕这东西。   “勾起了残留的人性吧。”大树下,有人懒洋洋地掀开眼皮看来。   祈天河走过去,听到白蝉的抱怨:“过副本真是件麻烦事,影响睡眠。”   祈天河关注点在于他刚刚说的那句话,提取出关键词:“人性?”   “你不会觉得这是他们本来的面目?”白蝉虽然很看不上镇长夫妇,但还算中肯:“镇长不是什么好人,能恶到这个地步,和半人半鬼的状态脱不开干系。”   祈天河想起来绷带男专门提醒过自己,人成了鬼,性格会发生巨大转变。   并未过多感叹这点,他连忙和白蝉分享新发现,首先说了镇长夫妇变成这样是因为吃了信鸟肉,紧接着打开日记本:“你看这段话……爸爸说那是信鸟,是来拯救我们的山神,可见这个时候镇长对待信鸟的态度是相当推崇的。”   从尊敬到猎杀的过度,也不过才一个月。   “镇长在谈话中提到吃信鸟肉是从书上看来的,”祈天河望向白蝉:“所以是有人在这段时间给了他这本书。”   说完发现白蝉一直盯着自己,以为脸上有脏东西忍不住蹭了蹭,结果目光还是没移走。   “在看什么?”他问。   白蝉表情略微惆怅:“以后我对你的作用会越来越小。”   对方身上已经看不出最开始面对游戏时的抵触和稚嫩,祈天河在副本里的成长速度超乎他的想象。   “什么作用不作用,未来我们是要并肩作战的。”祈天河想也不想说。   白蝉愣了下,尔后有几分失神:“是我想复杂了。”   祈天河很少伤春悲秋,只在乎当下,如何通关就是他现在首要关心的问题:“你还记得书店老板长什么样么?”   白蝉摇头。   “我也记不清,甚至连戴没戴眼镜都不记得。”祈天河说。   他有着几乎过目不忘本领,这点很不正常。   两人朝书店的方向走,这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路上白蝉说:“《民间猎奇故事》在书店老板手上。”   祈天河:“但听镇长的意思,书在他那里。”   白蝉摇头:“真正的好东西总要自己留着的,镇长拿到的应该是被改动过的版本。”   祈天河转念一想就明白过来,书本身应该是一本奇书,如果镇长拿到的是真正的《民间猎奇故事》,吃了这么多年信鸟肉,早该变成山神。   前方亮着一盏灯,街道两边的店铺早在一个多星期前全部关门,这点灯光在夜色下十分显眼。   祈天河感受了一下周边的温度,要比其他地方低很多。   “直接进去么?”   书店的门是虚掩着的。   白蝉点头:“直接进。”   他毫无顾忌地推开门,似乎笃定暂时没有危险,书店老板依旧是唯唯诺诺的样子:“这么晚还来看书啊?”   白蝉:“好书让人迫不及待。”   老板很认同这句话,请他们进来:“随便挑,最近没什么生意,有看中得可以打折。”   白蝉装模作样在书架边转了一圈,问:“《民间猎奇故事》打几折?”   老板的眼神瞬间变得犀利。   白蝉转过身,重复问了一遍。   此刻书店老板看他的眼神彻底失去了刚刚的热情,坐在破旧的凳子上,开始给钢笔灌墨水:“这本书还没有开始卖。”   白蝉毫不客气:“如果我一定要呢?”   书店老板从柜子下面摸出一把刀,白蝉不但不怕,还露出玩味的笑容。   小刀被放在一边,谁伸手都能够到,和镇长的无能狂怒不同,书店老板稍稍思考后很冷静地点头:“可以,不过要让他割下信鸟雕塑的一只翅膀来换。”   他们俩对峙的时候,祈天河正在随手翻看一本书,冷不丁被点名,怔了怔:“我?”   书店老板:“没错,是你。”   祈天河转头问白蝉:“明明是你怼得他,火为什么烧到我身上?”   白蝉很认真地想了想,回答说:“大概是我看上去不好惹。”   “……”   “呦!看来大家都很喜欢挑灯夜读。”门被推开,朱兆鱼大摇大摆走进来,还在用第一天拿到的信鸟羽毛扇风。   奇怪的是,朱殊瑟竟然不在。   “我好不容易从镇民家里逃出来的,我姐在帮我断后。”像是看出他的疑惑,朱兆鱼主动解释了一句:“她让我先来,买一本什么猎奇故事。”   祈天河闻言眯了眯眼,见识到了朱殊瑟的实力,自始至终也没有见她在镇长家附近出现过,显然还另有破局的方法。   书店老板把小刀往前面推了些,不厌其烦地重复条件,要用信鸟雕塑的翅膀来换。   这差不多就是摆在明面上的死亡条件,祈天河因为和信鸟对视时间过长,被拉入死人的世界险些没出来,更何况是卸下翅膀。   谁曾想朱兆鱼竟然主动拿起匕首,说了声好,然后身子趴在柜台上提出条件:“不过要先说说镇长一家的故事。”   “那是一段很无趣的过往,”书店老板兴趣寥寥道:“镇长被我说动起了吃信鸟肉的心思,我又告诉他那天晚上会有小偷去偷走信鸟,要他提前藏在地窖,不过不能开灯,听到脚步声就用这把武器刺过去……可怜那个小孩,死在自己亲爹手里。”   说着书店老板淡淡一瞥桌上的小刀。   朱兆鱼用吊儿郎当的语气问:“他凭什么听你的,还有,镇长误杀了自己儿子,就没来找你算账?”   “你知道我今年多少岁么?”书店老板伸手比划了一个‘二’。   一边祈天河惊讶:“两千岁?”   书店老板嘴角一抽:“是二百岁。”   祈天河顿时起了几分鄙夷,随便来个妖精副本,都能找到个比他活得久的。   被他轻视的态度激怒,书店老板冷笑:“这镇上的人都把我当做神,因为我衰老的格外慢,镇长也想和我一样……那晚他愤怒地要找我同归于尽,不过我跟他说,只要成了山神,就能复活自己的儿子。”   后来的事不是秘密,没成山神,倒是变成了不人不鬼的怪物,连人性都开始渐渐泯灭。   书店老板似乎很喜欢看人自相残杀的场面,他对祈天河说:“你也不是全无机会,书就在店里……只要你能找得到。”   说这话的时候,眼神格外意味深长。   “就看你们两个谁更快。”书店老板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朱兆鱼拿着小刀离开,祈天河环顾四周:“哪里都能翻看?”   书店老板模糊地‘嗯’了声,好像对他找书的过程不感兴趣,脑袋埋进臂弯趴在桌子上睡觉。   书店里的书不算太多,但每个犄角旮旯都能找到一两本被客户随意放置的,老板说得如此有底气,似乎认定了他不可能发现,至少单靠封面无法直接辨认。   这个时候每一分钟都很宝贵,白蝉却表示要出去:“我有点事处理。”   祈天河正在看书,头也不抬:“少吃点。”   “……”白蝉脚步一顿,终究忍不住回头强调:“不是偷吃。”   祈天河这才抬头看他:“半路打劫也不大好。”   白蝉无奈:“我对打劫朱兆鱼也没兴趣,只是确保双方处在一个相对公平的环境下。”   他说话向来喜欢藏一半道一半,祈天河早就习惯了,并未刨根究底:“路上小心。”   刚才还有几分热闹的书店,一瞬间只剩下打瞌睡的老板和祈天河。   手头正在看得这本书已经可以确定不是,祈天河继续寻找下个目标,辅导书和杂志等区域乱得一塌糊涂,书店老板不爱收拾,还保留着义镇人来人往时被翻乱的状态。   平日人多的地方直接被无视,他主要在快落灰的区域继续挑书。   连续看了十多本,连民间鬼故事都找到了,《民间猎奇故事》的影子依旧没瞧见。   伴随时间流逝,祈天河承认碰运气失败,转而尝试着取巧。他悄悄拿出当初老妇人给得【血珍珠】,佩戴后能鉴别NPC一句话内容的真假,可惜的是技能冷却时间太长,要足足两天。   原本祈天河想在小武那里使用,可惜对方似乎知道的秘密不多,第一次回溯也让他多留了个心眼,担心用过后又突发意外导致回溯。   一旦如此,无尽的八小时中,这技能估计得永远保持冷却状态。   走到书店老板面前,祈天河措辞好问:“《民间猎奇故事》真的就藏在书架上的这些书里?”   老板露出一只眼,不悦地眯了眯。   祈天河故意用怀疑的语气说:“找了那么久都没找到,说不定是你在骗人。”   “只能证明你和它没缘分。”书店老板冷冷道:“书就在书店里。”   说罢趴着重新睡觉。   祈天河绕到书柜后的视觉死角,拿出血珍珠,上面出现一个进度条,左边用黑字写着真,右边白字标假。有趣的是,进度条里黑色只占了百分之八十。   换言之‘书就在书店里’这句话有水分,八分真,两分假。   他做了个粗糙的代换,书的大部分在书店,还有几页不在。按照副本一贯的套路,消失的那几页才是最关键的。   随便找了个柜子靠着,祈天河盯着假寐的老板看了许久,视线逐渐偏移……胳膊肘旁的墨水瓶子瞧着已经快要见底,垃圾桶里有几个揉成一团的纸张。他目光一动,想拿出一个废纸团瞧瞧。   书店老板突然警惕地睁开眼:“你干什么”   祈天河诚实回应:“参观垃圾。”   一脚把垃圾桶踢到另外一边,书店老板警告道:“你要找得东西不在这里。”   看他这番作态,祈天河更加坚定了某个猜测,直起身微笑提问:“其实我刚刚就很疑惑……既然这本书早就存在,为什么不售卖?”   书店老板不耐烦道:“都说了还没开始卖,你是听不懂人话么?”   祈天河也不生气:“所谓没开始卖,原因不过就几个:没到货;售空货源紧缺;又或者是……没写完。”   最后一个字说完,书店内的气氛霎时一变,原先那点在灯光下的一点慵懒荡然无存,四周的景象逐渐扭曲,书店老板的笑容模糊,他笑眯眯问:“你是很想看了?”   明明周围有三十多度,祈天河却觉得冷。   “回答我,你到底要不要看?”   书店老板一次又一次发问,根本不给他发言的机会。   萦绕的声音震得人头发昏,祈天河觉得状态越来越差,在神志彻底恍惚前,咬牙坚持说:“我看。”   ·   和街道上的温度比,书店就是空调房。   真正在外面行动时,恨不得掉头跑回去。羽毛扇出得都是热风,朱兆鱼一路抱怨着往前走,觉得脚底板快要被烤熟了。   遇到温度特别高的区域他都是选择直接绕过,一来二去,一段路兜了好几个圈子。等到终于站在信鸟雕塑前,已经过时四十分钟后的事情。   “啧,这鬼天气。”   朱兆鱼拿出小刀,像个莽夫似的开始往信鸟身上爬,爬到一半,柳天明突然出现。   “截胡的事你是别想了。”朱兆鱼慢悠悠掏出两个防护道具给自己加Buff。   柳天明看他开始磨刀子,冷淡提醒:“直接割下翅膀,你必死无疑。”   “是么?”朱兆鱼反问,一点也不留情面地用刀子对准翅膀根划过去,与此同时又拿出一个道具。   这是一个稻草娃娃,模样怪异。   “祈天河真挺聪明的,我是弄不清书店老板葫芦里在卖什么药,不过这会儿他应该已经有了收获。”   边说着,朱兆鱼咬破食指开始在替死道具上写下祈天河的名字,一手算盘打得极妙。触发死亡规则让他人代受,自己拿着翅膀回去交差。   柳天明:“这么做是不是有些不地道?”   朱兆鱼乐了:“非亲非故的,讲什么仁义?”   对于这点柳天明倒是没反驳,他和祈天河有交情所以讲究原则,换作是出卖朱兆鱼,柳天明绝对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一开始就说了我拼姐,谁叫他没个好姐姐呢!”朱兆鱼特别嘚瑟地扭了两下身子:“资源不够能怪谁?”   笑容尚未彻底绽放,突然凝固住。   朱兆河脸部肌肉抽搐了一下,发现最后一个‘河’字无论如何也写不出来,手腕像是被一股神秘的力量禁锢住,根本无法移动。   眼看指尖上的血都快要凝固住,一滴冷汗顺着额头滑下。名字一旦写了就无法更改,他必须尽快写完,否则就要独自承担来自信鸟的诅咒。   “动起来,快给我动……”朱兆鱼拼命移动手腕,脸憋得通红,却是无济于事。   三秒后,一股炙热的火焰在五脏六腑内炸开,剧烈的疼痛下朱兆鱼微张着嘴,身子重重朝后倒去,未曾落地便化成了一堆焦灰。   柳天明安静地目睹朱兆鱼的死亡过程,突然转过身,看向不远处的白蝉。   白蝉面无表情:“要是我的话,会更加暴力一些,便宜他了。”   间接表明自己是准备出手,但有人抢在他之前有所动作。   柳天明似乎感觉到什么,回过身,信鸟下方不知何时多出一道身影……绷带男双手插在兜里,仰头望着翅膀上朱兆鱼残留下的灰烬,用谁也听不见的声音说:   “蠢货,他拼爹。”   作者有话要说:祈天河:我还可以拼自家养得鸟。   白蝉:叫学名,那是鹦鹉。   PS:关于绷带男的身份,指路第七章 最后,再联系55章最后。 第60章 义镇(完)   轻飘飘几个字随风飘散, 什么都没有剩下。   朱殊瑟也不知如何感应到弟弟在这边,赶过来时只来得及看见一堆吹散开的黑灰。她静默站立许久,抬眸视线在三人身上扫过, 最终定格在表面上看着跟祈天河交情较深的柳天明身上。   柳天明懒得解释, 硬核扛锅,瞄了眼天空中的黑灰,象征性地掩住口鼻避免吸入。   “跟你说句实话……你那两个弟弟烂泥扶不上墙,继续在他们身上砸资源,也不会有太大起色。”   朱殊瑟竟好像真的把这话听进去了, 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后说:“我爸妈这个年纪不太适合再要孩子了。”   “……”   这是扶上瘾了么?   信鸟的翅膀先前被朱兆鱼割裂了一部分, 但又很快复原,书店老板给的小刀孤零零掉落在地上,好像在等人把它拾起来。   在场却没有任何一人有所行动,各自站在原地不知想什么。   ……   “你到底要不要看?”   “我看。”   短短两个字的回复结束,周围的一切发生变化。   祈天河正游走在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里。   天上飞着十几种他从未见过的动物,哪怕是绘图故事里,也不会有这么瑰丽的想象。前方有一座茅屋, 纸窗上透出女子缝衣的影子, 祈天河小跑过去敲门, 不曾想门轻轻一碰就开了。   门内的妇人梳着宝髻, 画浓妆, 身上穿着不知哪个年代的衣服, 而她手里正在裁剪一张质地很薄的皮。灯光一照,血丝清晰浮现。   祈天河拒绝去想那张皮属于寻常动物还是人类:“请问这里是哪里?”   面对这种恐怖的异象, 他通常会敬而远之,然而不知为何,此刻却觉得很轻松, 甚至这里的一切元素对自己而言是美丽的。   妇人微微侧过头,莲步轻移来到祈天河身边,嗅了嗅说:   “一半生魂,一半死魂。”她娇笑道:“你……”   话音未落,旁边不知何时又出现了一座房子,老太太拄着拐杖狠狠敲击地面:“快过来,那毒妇要扒你的皮呦!”   女人叫他留下,老太太催促赶紧跑,就在这时,地底突然钻出一只人面牛头的怪物,猛地抓住祈天河背后的衣服,想要把人带走。   一支笔飞了过来,戳烂了怪物的胳膊,祈天河连忙转身就跑。每路过一处,景象便会有不同的变化,竹林,山川……最后他的脚步被河流阻挡。   牛头怪物愤怒咆哮着,一条长长的锁链猛地掷过来,仿佛有生命力一般要主动缠住脆弱的脖颈。   他不断后退,险些栽进河里。   “跳上来。”   十万火急的情况下,祈天河顾不得那么多,抓住这根生命的稻草,跳上划过来的一艘小船。牛头怪物愤怒地在岸边咆哮,船速很快,不多时就只能看到一个黑点的缩影。   “多谢。”   祈天河转身,看到的画面让他的心迅速重新提起。   船夫穿蓑衣戴斗笠,却架着一副文质彬彬的眼镜,笑容暗沉地像是这灰蒙蒙的天空:“不客气。”   书店老板?   祈天河沉默了,他算是主动跳入了虎口么?   河水是黑色的,咕噜噜冒着泡,偶尔还会伸上来一只手骨,做出捞东西的动作,想要跳河自救是行不通了。祈天河遂即安静坐下,决定在弄清楚死亡规则前少说话。   书店老板一改往日在店里的沉闷,沿途做讲解:“河里的这些东西叫鬼爪,收录在《民间猎奇故事》第十三章 。”   祈天河不答话,书店老板却自有办法让他开口:“信鸟原本是最后一篇故事。”   面对关键信息,作为玩家哪能无动于衷,副本的背景介绍中,义镇同样收录在这本书里。   书店老板继续往下说:“《民间猎奇故事》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我的职责便是修补和维护。”   祈天河终于开口:“信鸟为什么会出现在现实里?”   “那是一百多年前的事情,因为我的失误信鸟从书里逃了出来,还阴差阳错和当时的镇长结下缘分。”书店老板无奈:“小镇被镇长改名为义镇,信鸟也很喜欢人类,这让我开始慌张。”   祈天河:“互相帮助守护,难道不是好事?”   书店老板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他指着岸边长着人脸的蜘蛛,又低头凝视河中的鬼爪:“这些东西皆因怨恨所在,等执念彻底散了,它们很快将化作虚无。”   “想要信鸟永远存在,就必须让愤怒重新填满它的身体。   ”   祈天河皱着眉说:“所以你设计蛊惑新镇长吃信鸟肉?”   “作为鬼物,哪怕只剩下一副骨架,一旦有了足够的怨气也能重新活过来。”书店老板似乎把他视作最好的听众:“当时我就有一个绝妙的想法,为什么不亲自写一篇故事?”   “……故事就叫做《义镇》,主题是报复和毁灭。”   书店老板得意洋洋。   这些年祈天河做诊疗时遇到过不少心理病态的客户,有些人畸形的世界观是真的无法拯救,辩驳反而会让他们的愤怒更加夸大。   因此他也没有去和书店老板争辩,仅仅是用提问而非质问的口吻:“小孩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   “信鸟的愤怒低于我的预期,需要再加上一把火,”书店老板振振有词:“何况多一个亡魂,义镇的故事也能更充实。”   祈天河没发表看法,再开口时语气多了几分冰冷:“现在要去哪里?”   书店老板答非所问:“按照我原本的计划,接下来要彻底堙灭小孩的灵魂;,让信鸟在无尽的怒火中毁了整个小镇。”   言辞间露出一脸神往的表情:“故事就该有始有终……”   “吼——”   一只露出骨头的大黑狗突然从眼前蹿出,凶神恶煞的表情十分骇人,书店老板后面的话卡在喉咙里,祈天河抓住他一瞬间失神的机会,挥舞小铲子猛地打过去。   书店老板被打下船,黑色的河水溅到船上,祈天河连忙躲开。   无数双鬼爪抓住落水的人,死死拉着书店老板往下沉,眨眼间水面只剩下一串黑色的泡泡。   祈天河捡起船头的桨,冷笑一声:“走好。”   他没划过桨,笨拙地开始尝试,小船在河水中晃晃悠悠,终于又有了前进的迹象。   祈天河松了口气,眼看一切就要往好的方向发展,船身忽然猛地一晃,一只胳膊伸了上来,紧接着是脑袋。对方半长的头发被打湿,像是水鬼一样湿哒哒坠在前额,看不清眼睛。   祈天河挥桨准备把人打下去,然而书店老板力大无比,一把抓住了砸过来的桨反爬了上来。   “你为什么不再多问一句?”书店老板的眼镜丢在了河里,看人的时候几乎没有焦距。   祈天河:“问什么?”   书店老板恶狠狠说:“比如信鸟为什么不直接来报复我?”   祈天河沉默了一下,道:“实践就是最好的证明,现在不用问也很明朗……书里的生物无法对你造成伤害。”   他觉得自己要凉。   就算用【旧纸币】,在这片神奇的世界里,书店老板也能很快折返。   “放宽心,我不杀你。”谁知书店老板轻易地给出一个承诺:“现在我只是一个船夫,而你是一位旅人。”   祈天河压根没信,现在还没动手只能说明先前的攻击不是死亡规则。   随着船慢慢前进,前方的迷雾中出现一个熟悉的小镇缩影。像是海市蜃楼一般,能看见死去的镇民来回无意识地行走,祈天河明白过来,当时他凝视信鸟眼睛的瞬间,被拖入的就是这个世界。   他抓住船桨阻止书店老板继续往前走,要求说:“靠岸。”   书店老板面色不变:“陆地上存在很多未知的危险。”   像是在为他的话作证,云层中传来古怪的鸟类叫声,沙子里也钻出一条双头蛇,闪电般飞出一大段距离重新在土里蠕动。   祈天河却很坚持:“既然你称自己为船夫,目的地在哪里该由旅客自己决定。”   游戏不会设死局,他没有办法直接跳下船游过去,那便只能从船夫身上入手。   “一旦下船,就再也上不来了。”书店老板死死盯着他,怨毒的眼神藏都藏不住。   祈天河强调:“我要下船,现在。”   船终究还是靠岸了。   祈天河还没下船,双头蛇已经游了过来,尸犬低吼一声,蛇蠕动挣扎了一下,暂时爬到旁边的大树上。   这种震慑作用维持不了多久,后面还有书店老板虎视眈眈盯着,对方想跟着下船却一直在强忍,用力抓着一块怀表恨不得拨快指针。   祈天河不知道游戏会留给自己多少时间,只能拼命往前跑,穿过迷雾想要冲进小镇。没过多久身后传来脚步声,他没回头,知道是书店老板追上来了。   副本里论速度,除非特殊体质,普通玩家很少有超过NPC的时候。转瞬间两人仅差一步之遥,就在书店老板的手指要抓住猎物时,祈天河抢先一步跨入了小镇。   一个外人的出现让先前那些漫无目的晃悠的镇民同时看过来,他们的动作有延迟,从发现祈天河到朝他走来差不多有半分钟。   “抓住他,给我抓住他!”书店老板又惊又怒的声音从后面飘过来。   祈天河竭尽全力地朝前奔跑,跟在他身后的人影越来越多,这里的一切都和小镇的布置一模一样,他按照记忆中的方位跑去,终于看到了书店。   尸犬狂吠不止,成功让死去的镇民停顿了几个呼吸。   祈天河闯进书店,桌上摊着一叠厚厚的书稿,最上面写着《义镇》。他直接丢给尸犬,后者的咬合力惊人,稿件很快被撕扯地四分五裂,涌来的镇民身影越来越淡,整座镇子的轮廓也开始模糊。   随后追来的书店老板表情近乎绝望:“我的书,我的书……”   他的身体从脚开始,渐渐变得虚无。   祈天河冷冷望着他:“这个故事要写完,你也是必不可少的一环,你把自己写进了故事里,所以才能活这么久。”   这里的其他生物无法对书店老板造成伤害,但《义镇》不同,书店老板是这个故事的核心,想要杀了他,唯一的方法便是毁了这页故事。   “害人终害己,说得就是你这种人了。”   如果不写这篇故事,自己还真拿他没办法。   半截身子已经消失,书店老板突然笑了,他对着祈天河招手:“你来。”   祈天河站在原地不动。   书店老板没有强求,取出胸前口袋的钢笔抛过来,祈天河本来想躲开,那支笔却像是有魔力似的,吸引他摊开手。   [智笔:一个名字就是一段故事。   打开SS级副本‘???’的钥匙。]   祈天河纳闷地盯着手上的钢笔,一时也揣摩不透书店老板的用意,都要死了,竟然还反手送给自己一个副本钥匙。   以德报怨?   对方身上显然没有这种品质。   “我说过,我不会杀你。”书店老板用一种痴迷的眼神望着他:“和你比,《义镇》就是个垃圾故事,你才是最适合被收录进《民间猎奇故事》里的存在。”   祈天河:“谢邀。”   他没兴趣。   直到最后,书店老板看他的眼神都没有变过,祈天河神情看不出异常,心下也有几分隐隐的不安。在他冲进小镇的刹那,书店老板喊得是‘抓住他’,而非‘杀了他,’这就很耐人寻味。   收录进猎奇故事的要么是异物,要么是鬼,为什么书店老板想要把他也当做素材?   迷雾中的义镇彻底消失,祈天河没有闭眼,最后看了一眼书里的迷幻世界,不知不觉间周围的景象发生变化,重新回过神来时,他站在温暖的室内,面前一盏孤灯执着地亮着。   书店一切如故,唯一不同的是老板不再像之前一样盯着他索要答案,静静地趴在桌子上,一只胳膊顺着桌角滑下,祈天河探了探他的鼻息和脉搏,已经彻底没了生命迹象。   紧接着祈天河又四处翻了翻,没发现猎奇故事书。   外面突然响起清亮的鸣叫,祈天河走出门,天空盘旋着一道虚影,在它周围散落着无数光团。   祈天河跟着虚影飞走的方向跑过去,路的尽头是镇长家,浮肿的小孩从地窖爬出来,白色虚影停在它面前,小孩缓缓伸出手,摸了摸虚影的脑袋。   [特殊支线:吉果汤(已完成)   恭喜你成功平息了信鸟的怨恨。   奖励:染血的果子。这是一枚被信鸟鲜血浸染的果子,体力不支时服用,它能带给你七天的能量。]   如果是饥饿副本,用上这东西胜利已经一半在望。   虚影仰着脖子又叫了一声,声音衰弱了许多,祈天河还没来得及看一眼真正的信鸟模样,属于它的痕迹便被彻底抹除。   正如书店老板所说,《民间猎奇故事》里的所有生物皆因怨念而存。如今书店老板死了,小孩的封印解除,信鸟也已经惩罚了小镇居民这么多年……积攒数十载的怨气一朝平息,信鸟自然不可能继续存在于世间。   小孩有些失落,定定看了信鸟消失的方向一会儿,飘去了从前生活过的房子。   祈天河不知道镇长夫妇如今是什么模样,大概率不可能活着了。《义镇》的故事被销毁,死去的亡灵跟着一并消失,再过不久,恐怕这镇子上的鬼也会全部消失,包括小孩。   想想这孩子死的当真无辜。   “这本来就是属于活人的世界。”白蝉突然从身后出现,打断了他的几分惆怅。   祈天河转过身,白蝉缓缓道:“亡灵早晚因为怨恨化为厉鬼,人和鬼不可能在这座小镇共存。”   闻言祈天河叹了口气,不过多纠结这个问题:“你拿到特殊支线的奖励没?”   白蝉好笑:“如果选了任务一存活半个月,无论哪个玩家,只要做到都能得到奖励。”他看着祈天河:“任务二是竞争任务,奖励只有一份。”   祈天河愣了下:“还能这样?”   “特殊奖励又不是烂大街的东西。”白蝉:“况且副本也给了选择,想要稳妥就去选任务一,相应的奖励也会逊色很多。”   得失之间,全看个人如何衡量。   祈天河觉得这勉强算是另类意义上的公平,没了这个限制,自私点的人或许会躲起来,把冒险的工作交给其他玩家,最后还能白piao一番战利品。   “对了,朱兆鱼呢?”他突然想起来。   “出局了。”白蝉三言两语介绍了一番对方的计划。   祈天河没生气:“能想到这种法子,也是本事。”   顿了顿又问:“他怎么死得?”   白蝉面色罕见地复杂起来,最后郑重地说了三个字:“没拼过。”   没拼过?   祈天河纳闷,这算是什么回答。   白蝉适时转换话题:“先离开副本,出去再说。”   祈天河表示认同,副本里每多待一分钟都是煎熬。   信鸟消失,立在空地上的那座雕像跟着倾塌碎成粉末,温度降到了几周前的均温,渐渐有镇民走出家门,险些要痛哭失声,大喊着‘正常了,恢复正常了!’   两人一路往前走,听到的几乎都是尖叫,祈天河还看到经常给柳天明送免费果汁喝的姑娘迫不及待要重开店面。   快到镇子口的时候,正巧有一道身影消失,从背影看是朱殊瑟。   “我们也走吧。”祈天河说。   白蝉点头,发现他的目光有意无意在自己身上打转,目不斜视问:“看什么呢?”   “为什么头发不是鹦鹉的颜色?”   “……”白蝉深深看了他一眼,说:“我的睫毛是那个颜色。”   “真的?”祈天河充满猎奇心理扒过去看,事实令他失望……纯黑色,黑得不能再黑。   听到祈天河偏过头轻嘁一声,白蝉面上不禁挂起笑容,一步迈出镇子,重新变成了鹦鹉的模样。   [恭喜玩家祈天河通关义镇奖励:游戏币*130   组队奖励:游戏币*80,治疗喷雾*1   治疗喷雾:有利于创口愈合,能愈合多少看命。   请在财富,寿命,地位……]   传送过程中听到游戏音,祈天河愉悦地眯了下眼,不愧是六人组队,不但有游戏币,还得到了一直想要的疗伤道具。   从一个闭塞的小镇回到了阴暗的地下停车场,刚明媚一点的心情随着环境变淡了些。   那辆骚包的红色跑车不见了,绷带男已经先走一步,柳天明倒是还没走,看了看表,出来的只有祈天河,另外一位玩家仿佛又恢复成了透明人的状态。   “他选择了任务一,还要在小镇待几天。”注意到他在看自己这里,祈天河回了句。   双方都知道这句话的水分有多足,不过柳天明没有继续追问。   黑色轿车已经发动了,柳天明从窗户里递过来一件东西。   这是一本很旧的书,上面写着《民间猎奇故事》。   祈天河一怔:“这东西能带出游戏?”   “你先看看。”柳天明淡淡道。   前面都是些插图小故事,翻看时并没有出现大电影的特效,猛地从中飞出某个怪物等等。   这似乎就只是单纯的一部小说,直到翻完大半,祈天河瞳孔微缩,纸上标题赫然写着《天河》两个大字,然而后面的故事情节却是空的。   “朱殊瑟从书店找到的。”   祈天河算了下时间线,那就是自己刚离开没多久她便进去了。老玩家确实厉害,当初自己也在书店找了很久,什么都没发现,且副本快要结束,还想着回去找一本似乎已经没用的书,心思的细腻程度也超乎寻常。   “这书怎么在你这里?”   “我正好撞见了,和她换回来的。”柳天明:“多亏朱殊瑟那个蠢弟弟浪费了替死道具,她也要补货。”   补货一词用得就很妙。   祈天河忍住不酸。   柳天明:“你的名字不可能无缘无故出现在上面,这类特殊的东西还是留在自己手上最安全。”   祈天河深以为然,问出关键问题:“多少游戏币出?”   柳天明好笑:“我又不是中间商。”   副本里休息不好,他没和祈天河多说,开车离去。   确定都没人了,祈天河立刻试着呼唤鹦鹉。   一只垂头丧气的鹦鹉飞出来,远没有副本里的精气神,半空中无力地扇了两下翅膀,最后直接躺倒在祈天河腿上。   祈天河正色道:“你吃胖了。”   鹦鹉承认:“很多能量还需要时间消化。”   出了游戏,它才首次问起祈天河得到了什么。   “吃了能抵七天饿的。”   鹦鹉若有所思:“虽然比不上抵消失败游戏惩罚的道具,也算可以了。”   这东西不好的地方在于针对性极强,不是在食物上做文章的副本几乎用不上,但一旦遇上了,小心点便可以轻松通关。   祈天河也是一样的想法,他有考虑要不要以物换物,在论坛上交易出去,换点使用范畴更广的。   驱车回家,房子有段时间没人,又闷灰尘又多,祈天河抵住疲惫先打扫卫生。   半小时后,望着重新明亮干净的屋子,他满足地喟叹一声。   鹦鹉也参与了大扫除,此刻慵懒地靠在一边。   祈天河有很多话想问,但又不知道从何开口。   鹦鹉看出他的困惑,开解说:“当问题堆积在一起的时候,先解决主要矛盾。”   祈天河:“但我不能确定哪一个是主要矛盾。”   鹦鹉很有经验说:“那就着眼于也许不那么严重,但有能力解决的事,给自己一个缓冲的阶段。”   祈天河略一沉吟,有了想法:“你能变成人,我每次带着你泡澡岂不是很奇怪?”   “……”   “还有,既然你自己有人身,为什么要用我的身体修炼《七日经》?”   翅膀和红色的爪子有些同手同脚,鹦鹉摇晃了一下,语气有些艰涩:“我们还是来讨论游戏……比较好。”   作者有话要说:鹦鹉:过去的就让他永远过去吧。   祈天河:…… 第61章 花市(一)   一室寂静。   祈天河扯了下嘴角, 逃避可以暴露出很多问题。   鹦鹉科普:“所有的保命绝活中,只有《七日经》修行门槛低……”   “真是好低的门槛。”祈天河微笑:“虽然我失去了夜生活,但我强大了不是?”   鹦鹉闻言抱翅在他膝盖上立起身子,不时扫过下巴尖, 做出思考的样子。   祈天河瞬间体会到为什么有人喜欢养宠物, 哪怕它再败家, 经不起萌啊, 此刻鹦鹉的状态就让他选择原谅。   “真要说原因的话, 用你的身体练,速度要快几倍。”鹦鹉现在说的话没有丝毫玩笑:“我很早之前就说过, 你有天赋。”   ……诡异的天赋。   祈天河沉默了一下,拿出《民间猎奇故事》。   “柳天明从朱殊瑟手中换来的。”   当时鹦鹉正在休眠,并没有听见两人的交谈,闻言立时跳到一边,翅膀尖快扇出一道残影,翻书的速度前所未闻。当看到《天河》这个标题时, 黑豆眼微微一动:“和我说说你在书店时的遭遇。”   祈天河也意识到这件事非比寻常, 描述的时候没有任何省略,尽可能复述他在书中世界看到的奇幻景象。   “我当时的心理状态有点不正常, 看到妖魔鬼怪竟然不畏惧, 反而有种新鲜亲切的感觉。”   鹦鹉听后安静思考了一会儿,检查了一下书,没有感觉到任何游戏残余的能量。这个结论并未带给它任何轻松,能从副本中带出来的东西, 一点问题都检查不出来才叫奇怪。   气氛瞬间变得严肃,祈天河接了杯水喝:“你不是说过,解决不了的问题可以先搁置。”   鹦鹉在某些方面格外偏执, 还在审视着猎奇故事。渐渐的,它羽毛的色泽似乎变得比之前淡,有几根炸了起来,浑身萦绕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戾气。   祈天河意识到书有古怪,连忙转移话题:“你怎么看朱殊瑟?”   鹦鹉猛地回过神,‘啪’的一下一脚踩在封皮上:“这玩意不对劲,先锁抽屉。”   祈天河按它的照做。   “挺厉害的,比大多数玩家水平高。”鹦鹉这才回答了刚刚的问题,没什么兴趣评价了一句。   祈天河:“我是说她对待两个弟弟的态度。”   朱殊瑟对朱兆鱼肯定是有几分真心的,否则也不会在羽毛的拷问下送给朱兆鱼护心镜,但朱兆鱼出局后,听鹦鹉的描述,对方根本没太大触动。   “真心有,利用居多。”鹦鹉淡淡道:“她进游戏势必引起巫将的注意,也该想到巫将会从两个蠢弟弟身上下手,可即便如此,还是任由他们下副本。”   祈天河耸肩:“就算不愿意也没办法,游戏会强制让下。”   鹦鹉说了他忽略的点:“组队道具。”   祈天河微怔。   鹦鹉:“用组队道具把人带在身边更安全。”   祈天河想了想,确实如此:“所以她故意用亲弟弟作饵,巫将听到的消息,是朱殊瑟想让他听见的。”   鹦鹉点头。   祈天河回忆起电影院副本,巫将派了两个手下来,并没有亲自出手,证明未将朱兆河看得有多重,这就存在一个矛盾点。   “巫将是个聪明人,可他为了抓朱兆河,专门给手下道具【画地为牢】。”   被鹦鹉亲口认证厉害的道具,价值估计难以计量。   “朱殊瑟放出的消息不可能全是虚假的,”鹦鹉:“也因此朱兆河被逼问出的内容至少有六分真,如何提取出真的那部分就得看巫将自己的本事。”   听着都替这些人感到心累。   祈天河并不喜欢勾心斗角,否则早就去继承家业。转而一想,他现在还顶着个回归者的头衔,日后要在这群人里混,不禁忧心:   “我对游戏还不是很了解,万一在交谈中出纰漏怎么办?”   鹦鹉:“别人问你意见,统一回答‘你觉得呢’;别人让你冲锋陷阵,就冷笑一声;遇到解决不了的问题,平静看他一眼,什么也不要说。”   “……”为何你如此熟练?   手机铃声响起。   祈天河一愣:“我爸?”   接通后那边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你很久没回家了。”   祈天河解释:“上周是要回的,一些事给耽误了。”   “明天有客户么?”   祈天河:“没。”   “今晚回来吃饭,你妈这两天一直念叨着你。”   祈天河还没回答,电话那边已经只剩嘟声,才从副本出来,他其实是想休息一天再回去,无奈对方根本没有给自己说话的机会。   “走吧。”他拿起车钥匙,见鹦鹉好像懒得飞回脑壳,随手揣在兜里出门。   这个点正好赶上高峰期,经历了漫长的等待,回到家已经快八点多。一段时间没回来,祈天河忍不住站在门口深深吸了口气,心中充斥着难以言喻的亲切感。   祈母看到他很高兴,拉着说了一堆,重点是工作可以暂缓,找对象的事情必须提上日程。祈天河去柜子里取出一瓶红酒,以要和老爸喝两杯为由,暂时脱离了母亲的唠叨。   别的男孩子还可以和父亲交流一下事业或者体育等,祈天河和他爸擅长的完全两个领域,对体育竞技兴趣也一般,日常的谈话相当简短。   想了好久,终于憋出一句话:“您今天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   祈父拿过来一个箱子。   “这是……”   “中午不知道谁寄来的。”顺手把一碟花生米放在祈天河面前。   “我不……”   “给它吃的。”祈父瞥了眼窝在自家儿子口袋中的鹦鹉。   “哦。”祈天河刚要把鹦鹉捧出来,突然想到一件事,谁家会给鹦鹉喂花生米?还没深思这个问题,便被接下来的话夺去注意力。   “我看箱子上写得加急,应该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寄件人是‘冬天里的一把火’,祈天河不动声色起身找剪刀,刻意避开父亲视线的范围拆开。   这么大一个箱子,里面只放着一张小地毯。   手指稍稍一接触,信息便自动跳了出来:   [魔毯:三人组队道具。   使用方法:同时站在毯子上,念‘魔毯带我飞。’]   组队道具?   祈天河纳闷,好端端的绷带男怎么突然给自己寄道具,在网上搜索了一下寄件地址,发现是一个大型垃圾场。   “……”就算编地址,好歹用点心编。   收起地毯,一回头,就看见鹦鹉正审视地望着他爸,祈天河意识到有些不对劲。   祈父:“它好像吃花生米卡着了。”   直觉鹦鹉不可能犯这种低级错误,祈天河还是过去检查了一下。鹦鹉做了个吞咽的动作,好像前面真被噎住了。   见状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在饮食上对鹦鹉进行控制。   喝了两杯酒,祈天河早早回房间休息。一沾枕头疲惫瞬间排山倒海涌来,闭眼还没两分钟,陷入深度睡眠。   沙沙,沙沙。   深夜,外面刮起大风,祈天河被吵醒,看到窗户外张牙舞爪的树枝在疯狂摇动,转了个身准备继续睡,月光下,一个彩色斑块映入眼帘……鹦鹉安静地躺在枕头另一边,它以前并不常现身,随着游戏里的‘能量补充’,整体状态似乎好了许多。   祈天河考虑要不要给它拿个小手帕盖上,最后懒得下床,直接分享了自己的被子。   缓缓闭上眼,睡意再一次侵袭而来。   沙沙,沙沙。   祈天河猛地睁眼,确定这不是风声,更不是树木摇曳会有的动静,甚至声音的源头就在自己房间里。他坐起身环视一圈,并没有看到什么特别恐怖的东西。   松口气躺回去,睡前喝酒产生的一些微醺却顷刻间消失,祈天河不知道是不是短时间密集过副本的后遗症,整个人的精神状态很紧绷。这一次他留了个心眼,假装睡着,自始至终眼睛眯着一条缝,黑暗里不仔细看根本瞧不出来。   风声越来越大,不知过了多久,奇怪的沙沙声再次出现,祈天河一动不动,这一次他终于发现了房间里有什么异样……是桌子。   许久没有人使用的桌子立着一支笔,那支笔仿佛拥有自主意识,断断续续写着字。   祈天河喉头一动,使劲掐了下掌心,确定不是梦。   莫非他不自觉间进了副本?   为了佐证这个猜测,祈天河尝试召唤出尸犬,然而尸犬并没有出现。   轻轻扯了下被角,像往常一样用意念沟通鹦鹉,后者却睡得很香,根本叫不醒。   笔越写越快,好像很亢奋,突然笔尖重重一顿转了半圈,直至对准祈天河的方向。   它发现我了。   祈天河屏住呼吸。   下一刻钢笔出现在面前,笔尖对准他的额头,正在祈天河怀疑这支笔会不会猛地直刺下去,笔尖突然渗出一滴墨汁,祈天河用舌尖轻轻扫了下唇边……是血的味道。   滴下一滴墨汁后,笔随之掉在被子上,没有再发出任何动静。   祈天河试着伸手够了下床头的小夜灯,灯亮起的刹那,紧张感跟着缓和许多。   “醒醒。”祈天河左右搓了搓鹦鹉。   眼皮动了两下,鹦鹉终于睁开眼:“天亮了?”   祈天河:“天没亮,不过我差点凉了。”   鹦鹉目光瞬间沉了下来:“出什么事了?”   祈天河捡起一边的钢笔:“这是从副本里带出的智笔。”   鹦鹉有印象:“你提到过,书店老板最后扔过来的。”   祈天河点头。   智笔是开启副本的钥匙,理所当然会被带出来,他睡前小心放在了外衣口袋。   “刚才这支笔自己在桌子上写字。”   知道他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鹦鹉飞过去,看清桌子上的东西后说:“不止是笔。”   祈天河走过来,高度问题,躺在床上时并没有发现桌子上还有一本书,摊开的书页崭新如故,一个字也没有。   ……《民间猎奇故事》。   因为觉得邪乎,他回家前特地没有带过来,锁在了抽屉里。   祈天河沉默了片刻:“这已经算是超自然想象了……为什么会出现在现实里?”   鹦鹉沉默片刻:“登录一下论坛。”   祈天河按了按眉心:“差点忘了。”   大晚上因为一支笔一惊一乍,副本中还没缓去的疲惫如今双倍积压,让他的状态有些差。   论坛一天24小时都有人发帖,一个帖子刚好在一分钟前发出。   《惊!和朋友一起下副本,朋友不见了?》   这里是楼主,说一件非常惊悚的事情,组队入本,朋友死亡提前出局,今天副本结束,我回来时才知道他已经失踪好几天。   祈天河翻了一下评论,感慨道:“这种帖子竟然还能挂着。”   鹦鹉:“论坛虽然对帖子的审核标准严格,不过只针对真实性。”   祈天河摇头:“这就是机器审核的弊端。”   “……”   叹了口气,祈天河抓住鹦鹉:“很晚了,睡吧。”   风声弱了,外面下起滂沱大雨,雨声助眠,祈天河蹭了蹭枕头,眼看就要睡过去。   鹦鹉像是重新认识了他:“你还能睡得着?”   祈天河打了个呵欠:“不然呢?看来是游戏的问题,不是我的。”   话音落下没多久,呼吸逐渐均匀。   一觉睡到了八点,醒来时元气满满。祈天河打开房门,发现父母已经坐在餐桌前。   祈母看到他笑了:“休息得不错,昨晚上回来时眼睛里还都是红血丝。”   祈天河洗漱完拉开椅子坐下:“下雨天适合睡觉。”   祈父略微复杂地望了他一眼,似乎也在困惑同样的问题……居然能睡着?   游戏唯一教会祈天河的事情就是要及时享受人生,哪怕是世界末日,他也能优雅地吃完最后一顿晚餐。本来是难得惬意的一天,他正考虑要不要约个朋友一起去垂钓,游戏提示音来得特别不是时候。   祈天河夹菜的手在半空中一顿,没记错的话他才出副本不到一天?   [花市:难度SS级背景介绍:周末你和朋友约好了一起去逛花市,然而你很快发现,花市上的顾客和老板都很奇怪。   生存目标:找到属于你的幸运花。   提示:1.听说花朵和属相有关。2.货比三家有助于省钱。3.周末人很多,小心别和伙伴走散了。   入场时间:凌晨一点。   参与方式:放一朵玫瑰花在枕边。]   SS级?   祈天河嘴角一抽,一口气吃成胖子也不是这么个吃法。   不确定这次副本要耗时几天,饭后他以工作为由坚持要回去,祈母亲自送到门口,念叨着‘怎么才回来一天又要走。’   祈天河保证下个月会空出时间休年假陪伴家人,才被放行。   路上,鹦鹉看了眼后车镜,祈母还站在门口没有进去,说:“你父母对你很好。”   祈天河失笑:“亲爹妈,能不好么?”   笑容在下一个十字路口消失:“S+副本我都很吃力,这次存活机率渺茫。”   说到这里突然反应过来什么,想到电影院副本里出局的新人,明悟道:“我是被游戏投放的炮灰?”   鹦鹉曾经说过,游戏偶尔会投放菜鸟玩家进高难度副本,作为缓冲好给其他玩家喘息的机会。   鹦鹉上下晃动了一下脑袋:“大概率是这样,否则不会让玩家连下副本。等到进副本前,注意有没有接受到其他信息。”   祈天河沉吟:“我是不是得乔装打扮一下?”   刚进副本就死了,传出去回归者的虚假面纱不得瞬间被揭开?   鹦鹉:“从前有玩家试过化妆易容,进到游戏还是原有的模样。除非有特定的伪装道具,那种进出副本都能用的。”   祈天河抿了抿唇,深深羡慕起了绷带男。   鹦鹉:“运气好的话,进副本后没有立刻碰到其他玩家,可以做个简单的伪装。”   “时间来得及么?”   鹦鹉冷酷无情:“把脸蒙住就行。”   “……”   路过花店,祈天河停车买了一束玫瑰花,回房子做得第一件事就是重新把《民间猎奇故事》锁起来,祈祷短时间内不要再出什么幺蛾子。   半天的时间很快过去,期间祈天河登录了好几次论坛,发现那篇帖子竟然不见了,估计是被删除了。论坛里禁止无用的交流帖,其他人的想法他也无从得知。   晚上睡觉前,特意按照游戏的要求把玫瑰花放在枕边。   本着能补充一点睡眠就补充一点的原则,祈天河十点不到就上床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墙上的指针停在了一点,新鲜的玫瑰花瓣一点点枯萎,游戏提示音唤醒了沉睡状态的祈天河:   [五秒钟后将自动进入副本,检测出您的资历与副本难度差别较大,本轮失败可免除惩罚。]   祈天河瞬间清醒。   果然,他是被投放的炮灰。   ……   嗡嗡的声音在耳边响个不停。   眼睛没睁开,条件反射双手一拍,祈天河瞥见掌心沾着一点猩红,蚊子已经被拍扁了。   口袋里有一部手机和零散的现金,时间是下午三点五十。   祈天河观察了一下四周,身后就是花市,他站在门口,似乎是在等人。   不确定其他玩家什么时候会出现,祈天河跑到对面市场买了一条丝巾,很有技术地把脸捂严实了,又问老板借了剪刀,在对方目瞪口呆的神情中剪了几刀,露出眼鼻口。   “……”   要不是确定附近没有银行,老板已经迫不及待要报案了。   “日头毒辣,我怕晒黑。”   老板一看,小伙子确实比寻常人白,想必平时很注重这方面。   等他重新回到花市门口,那里已经站了七八个人,看到迎面走来的‘木乃伊’,其中一个理寸头的男人望着他手背上的数字七很是嫌弃,无语道:“一个凑数的,搞得像是见不得人似的。”   这人一看就是个暴脾气,祈天河目光一扫,暂时没看见认识的,决定省去‘哑巴’的设定:“我怕晒黑。”   瞬间有人笑得花枝乱颤,祈天河转过头一看,是个笑容明媚的女孩子:“我也怕黑,不过更怕死。”   除此之外,不远处站着位神游其外的男子,他和另外两个人应该是组队进来的,偶尔会说上一句话。剩下的一个站在牌子下躲太阳,他身上有严重的烧伤,整条手臂看不到正常的皮肤颜色。   烧伤的男子开口:“是不是可以进去了?”   暴脾气的寸头怼了一句:“急什么,还有三个人没到。”   祈天河挑眉,对方说出这句话要么是游戏单独给出的信息,要么是通过其他细节观察出,前者可能性不大,证明暴脾气的心思或许很细腻。   “看什么看?”寸头瞪了祈天河一眼。   就是这种感觉!   自从进游戏,祈天河从来没有享受过菜鸟玩家应有的待遇,此刻居然有了一种诡异的爽感。   “大哥,我第一次下这种难度的本,你带一下我呗。”   寸头不耐烦地让他滚远点。   祈天河很配合地退到一边,安静如小鸡崽。   下了几十次副本,寸头识人的本事还是有几分的,他清楚瞧见了这人遭到训斥后眼中流露出发自真心的愉悦,仿佛很享受。   “……”艹!哪里来的小变态?   “那个菜鸟,帮我买瓶水来。”又有人开口使唤祈天河。   人越弱,越容易被踩上一脚。   老玩家没兴趣欺负一个菜鸟,不过有人喜欢PUA,彻底控制住对方,关键时候当个挡箭牌用。   祈天河小鸡啄米式点头:“我现在就去。”   一阵风似的跑走,再回来时双手递过去,像是邀功一样:“冰的,解暑。”   余光瞥到自己离开期间新到的一名玩家,嘴角的笑容逐渐消失……熟悉的病态面容,过度苍白的肌肤,不是巫将还能有谁?   四目相对,祈天河知道被识破了伪装,早知道他就不该图方便,放弃哑巴人设。   巫将看他的眼神十分古怪,先前那个暴脾气的寸头猛地把祈天河往后一拉:“那是永夜的头,别去招惹。想死的话好歹试出几条死亡规则,有点价值地出局。”   祈天河还没从刚才的角色扮演中走出,下意识连连道谢。   唯唯诺诺的样子被他演到了极致。   巫将没带队员,是一个人进副本,过去五分钟,远处又走来两人,均是陌生面孔。   “这么热,别中暑了。”靠门做生意的老板探出头,招呼他们进去转转。   NPC的话侧面暗示了副本人齐了。   巫将第一个迈开步伐,祈天河决定结束这场失败的伪装,主动打声招呼,嘴巴刚张开,谁料巫将目不斜视路过他直接进了花市。   接下来的时间巫将都是刻意保持距离,一副恨不得撇清关系的模样。   “……”   咋地了,这是嫌他给回归者丢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祈天河:你对我这个小菜鸟有什么意见?   巫将:……别说我们认识,谢谢。 第62章 花市(二)   “喂, 能不能走快点。”催促祈天河的是之前强迫他买水的玩家,名叫康杨。   “抱歉。”   第一次正式体验菜鸟,业务操作不太熟练。   当然祈天河也知道康杨让自己快点走的原因,想让他在前面探路, 有危险时自己就相当于一个人性预警器。   祈天河东张西望, 今天是周末, 人很多, 大人领着小孩, 男女朋友牵手……到处都是温馨陪伴的画面。   背景介绍里提到过顾客有古怪,但目前为止还看不出太大问题。   花市面积足够大, 分为A-E区,设计不大合理,每一条道路都很窄,人挤人,想要驻足欣赏一会儿都不容易。   巫将突然停下脚步,比起横空出世的祈天河, 他在游戏里的知名度更广, 至少在场的人都认识。他这一停,其他玩家下意识停了下来, 警惕地环视四周, 企图发现危险的端倪。   然而巫将仅仅是随便走到一家铺子看花,似乎很感兴趣。   阿南对花粉轻微过敏,想快点离开,又得遵守游戏提示不轻易掉队, 捂住鼻子皱眉,暗示前面还有更好看的花。   巫将充耳不闻,赏花入迷, 其他人索性在附近转悠,顺便自我介绍了一下。   暴脾气寸头叫章真桐,烧伤男的名字很文艺:谢今时;三个组队进来的玩家用得是简称……阿广,阿南,阿石,另外两个组队玩家分别叫周枝,小林;队伍里唯一的女孩子叫夏天,人如其名,笑起来特别阳光。   祈天河也给自己临时起了一个艺名:大海。   听名字就觉得人有点憨直。   夏天盯着巫将的背影,自言自语说:“那花有什么可看的?”   章真桐无语:“这里的花哪个你能叫上名字?”   经他一提,众人后知后觉花卉市场上售卖的花朵几乎都叫不上名字,乍一看就是很普通的花,却找不到任何有关的记忆。   就拿巫将正在看得那盆来说,有点像牡丹,但仔细瞧就会发现内里的花瓣有叠层渐变色,微微泛蓝,跟牡丹毫无干系。   巫将好像认定了那盆花,想要买下来。   老板:“只卖有缘人。”   巫将似笑非笑:“怎么算有缘?”   老板:“你至少得知道这盆花是什么。”   夏天躲在角落,偷偷用手机拍了张照,用了扫一扫识别,系统瞬间卡住。   老板好像知道她在干什么,嘲讽地看过来一眼,夏天丝毫不觉得尴尬,冲他笑了一下收起手机。   巫将:“附近有没有懂花的人?”   似乎就是在等他问这句话,老板笑眯眯道:“有一位遛鸟的大爷很懂行,不过他不喜欢和人说话,如果你能找到他饲养宠物期间喜欢买的那种虫子,他或许会告诉你。”   “这还需要找人问?”不屑的嗤笑声传来,祈天河走到巫将旁边:“这花叫天云兰,是铃兰花的变种,传说浸染过远古时期海妖的眼泪,所以花瓣有淡淡的蓝色。天云兰一年只开一季,今天能看到算是我们运气不错。”   谁也没想到一个菜鸟会懂这么多,连巫将都微微诧异地望了他一眼。   祈天河:“天云兰在民间还有很多流传的故事,多是和爱情有关……”   他说话的声音悦耳又有磁性,吸引了不少人驻足。   挽着男朋友胳膊的女孩子闻言有些心动,欢喜地盯着那盆花。   祈天河微笑对小姑娘说:“买一盆回去,爱情天长地久,天云兰……”   “天你奶奶的云兰!”   老板飙出一句脏话,不少路人露出嫌弃的表情,无论私下怎么样,很多人来逛花市是为了陶冶情操,突然听到这么不文明的一句话,看老板的眼神顿时不太友好。   “这是茉仙,不懂就别胡说。”老板狠狠瞪了祈天河一眼。   “那可能是我认错了,这两种花真的挺像,”祈天河主动赔礼道歉:“您别生气,这花我买了,算是陪个不是。”   “……”   祈天河:“快给包起来啊,不是说只卖有缘人,我能叫出这花的名字,你就得卖给我。”   顿了顿不停重复‘茉仙,茉仙,茉仙……’   老板恨不得一花盆扣到他头上。   康杨眼神动了动,走过来对祈天河小声说:“提示里说要货比三家,你现在就买下来不安全。”   祈天河毫不动摇:“人傻,钱多。”   康杨:“那不如我来付钱?”   祈天河不理他,大大咧咧催促老板:“麻烦您快点,。”   老板把打包好的花递给去:“六十八,承惠。”   咬牙切齿,像是恨不得把祈天河扒皮抽筋。   茉仙开得很艳,有很多花朵,祈天河觉得有共享的可能,问巫将:“一人付一半钱?”   一向以凶残变态出名的巫将深深按了按眉心:“可以。”   祈天河带着战利品继续往前走,路上问:“这花有什么名堂,你为什么买啊?”   反正他现在是菜鸟人设,想问什么可以毫不避讳。   看见祈天河主动去搭话,组队进来的周枝对小林说:“你说他是莽?还是大智若愚?”   小林说了实话,指了指自己脑袋:“感觉这里有问题。”   主要是哪个正常人会主动跟永夜的人攀谈,这个组织是有名的不讲道义。   康杨先前被祈天河拒绝,算盘落空,闻言冷嘲热讽说:“说不定是想攀高枝,到时候被吸纳进组织。”   祈天河听力极好,瞬间明白了此刻自己在其他人心目中的形象:类似想要入赘豪门的贫民窟男孩。   鹦鹉:“想想也挺带感,永夜应该不会少我们一口吃的。”   “……”   自进副本它就没怎么发言过,一开口居然半句话不离开吃。   玩家的性格各有千秋,这次人多,去哪个区每个人想法不同,不时会有口头上争锋。不过这都不算什么,哪怕与人为善也不影响某些人背后捅刀,高难度副本中,不少玩家更喜欢展露出性格中残暴的一面。   巫将对于闲话也是听之任之的态度,回答了祈天河刚刚的问题:“自我们进来,店主一直在偷偷打量,这类型的NPC身上多有剧情触发点。”   道理都懂,不过在人山人海中观察出每一个NPC的表情,并非一般人能做到的。   快要到A区尽头,众人移步较为空阔的区域,讨论接下来去哪里。   夏天首先说:“我检查了手机,通讯录照片等都是空的。”   谢今时:“幸运花和属相有关,不知道是不是指我们现实中的属相。”   没有身份资料,周围也没有认识的NPC,无法判断出他们在副本里是否存在需要扮演的角色。   指示牌上画有简单的字母标识,告诉游客每个区在哪,里面具体贩卖的种类却是一点也没提示。   “要不分开找找?”夏天略带迟疑:“提示说不要和伙伴失散,我们有十一人,分成两队应该不算违反要求。”   “可以。”谢今时首先表示同意。   其他人也没意见。   “我想直接去E区看。”谢今时强调。   组队进来的玩家周枝和小林想法一致。随后夏天和康杨也加入了他们的队伍,就在大家刚准备风头行动时,突然有人痛苦地呜咽一声。   是那名被唤作阿南的玩家,和他一起下副本的阿广眼疾手快扶住他。   “啊,啊……”阿南死死掐住喉咙,脸憋得通红,像是喘不上气。   “快!”夏天忙道:“散一散,把他移到空气流通的地方。”   寸头男章真桐纹丝未动冷眼道:“你们看他的手。”   阿南胳膊的肌肉迅速干瘪萎缩,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吸收他体内的营养,眨眼的功夫,原本健康的身体只剩下一层干干的皮,遍布在他体内的经脉呈褐色,像树枝,又像是花茎。   整个过程仅仅持续了一分钟,阿南脑袋歪在一边,彻底没了气息,他的身体还在继续蒸发,连皮带骨化为血雾,雾气四处飘散,落在了周围几个盆栽上。   这惊悚的一幕像是被屏蔽了,路过的顾客正好有各自要做得事,不是接打电话便是正好被某个摊位吸引转身,谁都没有发现异常。   高级玩家见惯了游戏里的死亡,然而此刻的表情都不大好。   章真桐凝视刚刚离阿南最近的阿广:“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阿广还没从队友的死亡中缓和,用三人组队道具就是为了进来有个照应……这才多久,就折了一个?过了片刻才面色难看地开口:“他有一张很厉害的符纸,一旦使用,厉鬼一时都奈何不了。”   阿广死时没有来得及做任何动作,说明一切都是在电光火石间发生。   章真桐皱眉:“那就是触发了某个必死的死亡规则。”   有的死亡规则还有周旋的余地,有的触之必死。   各自回忆了一番这名玩家进副本后的所作所为,根本找不出任何疑点,甚至不记得对方有开口说话。   逐渐陷入僵持的时候,巫将不耐烦道:“双S副本,死个人不是很正常?抓紧时间,该干什么干什么。”   阿南死后,分队伍时祈天河成了抢手货,不能怪老玩家不地道,副本对菜鸟的投放定义就是炮灰,新人玩家哪怕实力再强,也不可能在双S副本里活下去,单道具稀少便足以限制他的发挥。   此刻谁都想用祈天河先去试验一下死亡规则,祈天河瑟瑟发抖,低着头不说话。   巫将:“……”   说什么也不能和这人分一队。   最后祈天河跟着谢今时他们一道前往E区。   谢今时提出直接去E区是想看看花市市场有没有后门能出去,顺便一路可以对各个区域有个基本的了解。   A-C区只卖花,从D区开始逐渐有了不一样的景象,可以看到很多卖鱼的,E区是最后一片区域,有个摊子专门卖花卉养殖书,剩下的面积则汇聚着小吃美食,跟传统的花市结构不太一样。   花市很潮,凳子感觉都是湿的,这绝非一个适合用餐的地方,然而不少顾客都会来到这里买吃的。尽头是片模糊的玻璃窗,看不太清外面的景象。   谢今时:“只有一个入口,入口即出口。”   夏天:“你们有没有觉得,呼吸不太舒畅?”   她仅仅是轻微的不适,或许是受环境影响,不过有了死亡玩家的前车之鉴,谁都不敢马虎。   周枝清清嗓子咳嗽几声:“好像是有点儿。”   除了祈天河,都有些不同程度的反应。   康杨不是个好人,思维却很敏捷,很快反应过来:“购物。来到花市必须消费。”   一条死亡规则浮出水面,每隔一段时间,副本会从没有进行消费的玩家里随机抹杀一位。   夏天尝试去买瓶水,老板很和气,从冰柜取出一瓶水递出,完全没有适才卖花商家的刁难。   夏天接过水感觉呼吸状况有了轻微的改变,可她还是没有放弃去买一盆花,准备往D区折回,NPC越不愿意出售的东西,往往效果会更好。   余下玩家的选择一致,挑了个便宜的吃食买然后去D区。   明明先前是在A区发生的茉仙事件,但D区做生意的看到他们一行人个个面色不善,尤其是瞧见蒙着面的祈天河,活像是见到地痞流氓一样。   有个大爷还呸了一声。   “……”   “看看你干的好事。”康杨冷声道。   发现祈天河无所谓地东张西望,得出判断,这个菜鸟没有想象中那么好拿捏。话锋一转:“不过也不能全怪你。”   祈天河毫无触动,当初他用准玩家的身份PUA鹦鹉的时候,康杨还不知道在哪里混。   康杨想要拿捏祈天河是有原因的,花不好买,可以从其他方面找突破口,前面一个水培里面有带孔雀鱼,只是不知道购买有没有风险,想先推个人出去试试。   他的策略很有意思,快步过去假模假样和老板交谈一番,回来时愁眉苦脸:“鱼也不能直接拿下。”   说着忽然望向祈天河:“我觉得你脑子挺灵活,如果有办法买过来,接下来我带你。”   普通的菜鸟接受吹捧或许会先心动再考虑,祈天河这种第一次当菜鸟的考虑都没有,直接扑过去了:“好,你等我。”   走到一半回来:“钱。”   康杨:“谈判你来,付钱的时候我付。”   祈天河点头。   老板在祈天河出现时,下意识眯眼挺腰板,好像要防止被套路。   祈天河很好奇这些卖花的老板间是通过什么方式传递信息。   “看中了哪盆花?”老板主动问。   这个摊位可供选择的很多,除了养孔雀鱼的水培,还有装饰品和工具。祈天河来另有目的,根本没有替康杨跑腿的意思。   视线扫了一圈,微笑说:“听说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幸运花。”   老板:“是这样。”   “有什么讲究么?”   老板意味深长:“其实除了幸运花,很多小东西都能增强人的运气,不过要注意别买错了。”   祈天河佯装无知:“买错会怎么样?”   老板:“好比‘4’这个数字,是一部分人的幸运数字,也同样是另一部分人的黑暗数字。”   多得没有再说,像是看好戏一样等着他做选择。   祈天河迅速提炼出关键点:花不能乱买,随意购买可能触发死亡规则,不过不绝对。至少他手上抱着的这盆便不会带来影响,看来巫将先前说的话有所保留,他不可能是单凭NPC的神情变化就冒然买花,肯定还有其他理由。   ……一些自己暂时没有观察到的细节。   祈天河指着那盆水培:“怎么卖?”   老板:“这个已经预定了,你要是喜欢,可以找老李,他很擅长帮客人挑到最适合的产品。”   边说好心地指了个方向。   祈天河回头看康杨,后者:“一起去看看。”   两个摊子之间距离不远,老李是个干瘦的老头,两只眼睛凸出,因为太瘦了,眼球仿佛走两步就会晃出来。   他这里什么都有,鱼食,花架……肥料等等。   “想要选到最适合自己的东西么?”玩家的脚步未至,老李便像是背台词一样面无表情说道:“只需要帮我一个小忙,我会给出双倍的馈赠。”   祈天河目前在队伍里没有话语权,偏头看近处的谢今时。   “什么忙?”谢今时没有迟疑问。   “帮我给花换个盆。”老李指着前排几个种在塑料小盆里的花:“我想把它们换到大盆里养,不巧前天手扭了。”   谢今时:“只是换盆?”   老李点头,站在一旁逗弄鱼缸里的小鱼:“但如果换死了,得赔钱。”   “陪多少?”   老李像是没听见,轻轻敲着鱼缸。过了会儿转过身:“谁想接这个活儿都可以试试。”   所有的视线全部集中在祈天河身上。   “你先去试试。”谢今时哑声道。   其他人没有阻止,都是利己主义者,不确定危险的情况下,总得有人去试。   祈天河:“如果我拒绝……”   “副本不能杀人,但不妨碍使绊子。”谢今时淡淡道:“虽然对你来说很残酷,不过换作任何高级副本,菜鸟都是一个待遇。”   这点没有骗人。   祈天河想了想上前一步,暂时放下刚买的花,随便抱起一盆研究,怎么看也是盆普通的小白花。没有把握时,他也不会去尝试,正要宣告放弃,鹦鹉突然出声:“换。”   祈天河动作一滞,随后自然地接过老板递来的铲子,开始挖土。   土质很硬,质感像干了后的窝窝头,祈天河用了些力气才铲下去,正要继续往下,铲子似乎触碰到了某种柔软的黏腻的东西,他连忙拔出来,红褐色的黏稠液体跟着被带出来,空气中瞬间弥漫着强烈的腥臭味道。   先前还很精神的花,忽然变得萎靡不少。   老李不悦道:“你小心些。”   祈天河重新铲土,不过动作放得比适才缓慢,任谁看他都是被吓住了。   实则祈天河是在思考问题,花是商品,老板还靠卖它挣钱,让不懂行的客人换,换死了他难道不心疼?   想到这里他低声问:“我的命和这盆花,在您看来哪个更重要?”   老李想也不想:“当然是我的花更金贵。”   祈天河挑眉……所以用花换自己的命在对方眼中并不划算。   先前介绍他们来得NPC时不时会往这边看上一眼,表情有些迫不及待,祈天河斜眼瞧见,产生一种荒唐的猜测。   为了进一步确认,他假装手下猛地一用力,实则做出动作和施力中间差了几秒,洁白的花瓣却在他胳膊肘动的瞬间便更蔫了。   很好。   碰瓷碰到他头上来了。   老板的花石锤碰瓷,而让他们来得NPC通过引流拿分成,怪不得他们的摊位种类比其他人齐全的多,宰客宰富了。   不顾小白花的‘虚弱’,祈天河强行将之挖了出来,花还没有幼童巴掌大,根却很可怕,挖出来才知道几乎整个塑料盆都被夸张的根系占据。   他站起身朝大盆那里走,指尖弹出一点鬼火,俯身的瞬间用低不可闻的声音警告:“敢装死,我就让你真死。”   花怕火,花茎猛地颤动,想要逃离他的魔爪。祈天河敷衍地在大盆里刨了个坑,把它往里面一塞,过后手指握住盆子边缘,仿佛很紧张地在关注情况,身体跟着前倾。   花根埋得很浅,鬼火透过土壤对根系进行炙烤,小白花不停扭曲抖动。   “活了!”祈天河激动回头,手没有放开:“还活得很精神。”   老李猛地拉他起来,祈天河无辜强调:“它活了。”   老李死死盯着祈天河几秒,突然回头:“还有人要帮忙么?”   换盆时铲子带出猩红液体时,其余人便退到了相对安全的距离,加上祈天河手法隐蔽,暂时没有瞧出来名堂的。   “有什么技巧?”   面对询问,祈天河站在一边,似乎因为在为刚刚被胁迫生气。作为队伍里唯一的女生,夏天的笑容很有感染力:“能不能说给我听听?”   祈天河:“运气吧。”   敷衍的话让夏天微微蹙眉。   祈天河淡淡道:“我们来找幸运花,运气自然很重要,就像随机死亡的那名玩家,运气就没你们好。”   顿了顿说:“可以多关注一下花盆。”   这话听上去有几分道理,祈天河也没骗人,先前他发现塑料花盆表面印有不同的花纹,至于代表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我试试。”走过去的是谢今时。   他闭上眼睛,手指抚摸着花盆的纹路,面对老李的催促不紧不慢摸完每一盆,最后选择了倒数第二盆花。换盆过程很顺利,仅仅掉了片叶子。   见状老李没好气说:“你也通过了。”   谢今时的性格没祈天河表现出的那么软弱,对投过来的目光视而不见。   夏天咬了下嘴唇:“我们是一个团队。”   谢今时没好气道:“这里面只剩一盆花能选择,我告诉你们谁比较合适?”   此话一出,气氛下降到冰点,夏天都没有再说话。   祈天河没去嘲笑这些资历老的玩家,他也没有看出花盆的异常。趁其他人研究花盆时,主动靠近轻声问:“有什么诀窍么?”   谢今时瞥了他一眼。   祈天河:“我就想涨点见识,总不能回回碰运气。”   谢今时拉他到一边:“上面的纹路是花卉市场C-D区的地形图,要排除那些加了错误岔路的地图。”   “……”   这谁能找出来?   “没你想得那么难,有一朵小花代表起点,而且没有时间限制。”   玩家的进展很慢,那厢康杨重重放下花盆,有些急躁说:“为什么非要在一棵树上吊死?”   然后他指着祈天河:“你陪我去其他地方转转。”   祈天河‘啊’了下。   康杨:“提示有交代,一个人行动不安全。”   祈天河跟在后面,注意到康杨看似左顾右盼,其实是在观察地形,他看得十分仔细,好像也不担心仅剩的那盆会被人挑中。   大约五六分钟的时间,康杨胸有成竹回去,迅速挑出一个开始换盆,动作很稳,对比先前周枝换得还要更精神些。   “看来三位客人都很有福气。”   说完老李看向剩下的几人,重复问了还有没有要换盆的,没有玩家再上前,老李目中有藏不住的遗憾。   按照之前说好的,他开始兑现奖励。先给了康杨一个小鱼缸,里面游动着锦鲤,又给了谢今时三条孔雀,最后送给祈天河一只王八。   “……”   祈天河强行挽尊:“好可爱的小乌龟。”   其他人也没心情嘲笑他。   没有进行‘合理’的消费,死亡规则迟早还会落下。   小林喉咙忽然有些干涩,他连忙又去买了瓶水,这次的效果可以忽略不计。转身的瞬间,呼吸突然发紧,知道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他冲到了一个摊子前,声音艰涩:“买东西,什么都行。”   “客人,这里的花要叫出花名才能出售,鱼的话可以靠猜谜售卖。”老板慢悠悠道。   小林出状况的时候,周枝和夏天根本没关注,抓紧时间在轮到自己前寻找附近能做任务的地方。周枝正好碰到了先前第一家摊主提到的遛鸟大爷,完成了给鸟找虫子的任务,获知一种花名。   谢今时:“你说得没错,有时候运气很重要。”   每个人擅长的领域不同,有人记忆力差行动力强,偏偏碰到脑力关,那就是倒了霉。   周枝的运气明显就要比小林好,至少他还有时间。   小林没有认命,咬破舌尖,继而从怀里拿出一枚硬币,可惜有些死亡规则迅猛又无法违逆,差了一步,他终究沦为和阿南一样的宿命,化作血雾消散。   夏天不久后回归队伍,手上抱着一束很像百合的花,颜色是黑的。   人齐了,谁也没说话,谢今时率先开口:“既然都消费过了,找另外一队汇合吧。”   没人反对。   从D区往前走,客流量要比先前少一些,不知道是不是祈天河的错觉,花市的香味更浓烈了。闻久了,人有些晕晕沉沉的。   “在那里。”夏天叫出声,指了个方向。   那边的人也注意到了他们,两队人成功汇合,巫将的队伍也有伤亡,死了一名叫阿广的玩家。   祈天河意识到死亡规则首先降临在了组队进来的玩家身上……果然组队奖励也不是那么好拿的。   “伤亡有些惨重。”夏天苦笑一声。   游戏还没开局半小时,就死了三名成员。   “还有更恐怖的。”章真桐瞄了眼祈天河。   其他人瞬间反应过来,难怪一直觉得有哪里不对劲……这个菜鸟居然还活着,而且看上去收获满满!   数道视线同时集中在怀里抱着的几样东西上……   祈天河以为他们是在嘲笑自己被老板送王八的事情,当即严肃且认真道:“不要小瞧它,养好了可以给人送终。”   作者有话要说:祈天河:超长待机,送走你们所有人。   玩家:…… 第63章 花市(三)   看似不经意的话似乎又意有所指, 要不是祈天河开口时总是会下意识地放柔语调,多心的人兴许还会从中听出一种挑衅。   康杨忽然道:“你为什么一直裹着面巾?”   祈天河垂眼:“自卑。”   “……”   康杨:“说实话。”   他似乎打定主意一定要问出个答案,这时也没人出来为祈天河说话, 菜鸟很多有被害妄想症, 所以一开始对于他掩藏真容的行为大部分玩家不放在心上。但在三名玩家陆续出事后祈天河看着一点事儿都没有, 单纯说是运气好,未免太牵强。   沉默了一会儿, 在康杨渐渐耐心没那么好时,祈天河才开口:“因为我长得好, 之前有遇到过……变态。”   副本很少发生龌龊事, 随时随地都有鬼可能出现,谁还有心情色令智昏,不过有些猥琐的玩家会动手动脚倒是真的。   “现在可以取掉了。”康杨直接做强制要求:“我们这些人里,没人有特殊癖好。”   祈天河有些不大乐意, 盯着脚尖:“万一呢?”   章真桐这时也站在了康杨这边:“你尽管摘,我保证谁都不会对你做什么。”   祈天河还在犹豫。   章真桐本来就是个暴脾气,十分不客气质问:“难不成你觉得我们这里面会有喜欢猥亵他人的变态?”   祈天河快速瞥了眼巫将。   “……”   章真桐沉默, 好吧,那确实不是个好人。有关巫将的劣迹太多, 谁能保证没有这一条。   一边巫将冷冷看了祈天河一眼:“你想死么?”   祈天河瞬间抖成筛子。   巫将无话可说。   回归者中怎么会有这么一个奇葩?   前一秒还在贪生怕死,后一秒祈天河的视线又在漫无目的乱瞄, 康杨正想斥责让他不要装神弄鬼,祈天河的目光突然聚焦在一个点:“蝴蝶。”   康杨跟着看了一眼,蝴蝶的影子都没有:“别用拙劣的谎言转移注意力。”   “等等。”   谢今时冲康杨摆手, 示意先不要说话。他本人在空间方面有着超一流的天赋,先前换盆时也是第一个发现纹路的奥妙,听完祈天河的话朝后退了几步, 宏观地去看整片区域。   他们现在正位于B   区,左右两边的十几个摊位连起来刚好是一个蝴蝶的轮廓。   康杨愣了一下,随后也发现了,说:“难怪里面的岔道建得十分凌乱弯曲,时不时还会从中间断开一条。”   有两条很明显是蝴蝶的触角。   为此祈天河特意和谢今时去A区确认了一趟,巫将想买花的那个铺子正好就位于蝴蝶触角的尾端。   “我还以为自己的观察力独一无二,人外有人,巫将比我厉害多了。”回去的路上,谢今时感叹了一句。   “夏天也不简单。”祈天河淡声道:“她能在最后关头买来花进行消费,肯定也有所发现。”   谢今时面色不变问:“那你呢?”   祈天河低头看怀里抱着的花,信口胡扯:“之前付款时巫将暗示过一句,他说‘注意图案。’”   谢今时脚步一顿,满脸狐疑……巫将能有那么好心?   祈天河心有余悸:“所以我怀疑他对我有歹意。”   说着把脸上的巾帕裹得更紧了。   “……”   刚一回去,章真桐立马迫不及待问:“怎么样?”   祈天河点头:“一个区大约有2~3只蝴蝶轮廓,尽量光顾触角方位的铺子。”   章真桐有些头疼,他在学校地理就很差,尤其是方向感:“确定只能是触角?”   要是在翅膀上还好找些。   祈天河:“蝴蝶的触角作用很多,主要是分辨气味和保持平衡,这里是花市,触角和气味能对应上。”   章真桐突然一副哥俩好的样子走到他面前:“认路?”   祈天河点头。   章真桐摸摸下巴:“不错,有一技之长。”   祈天河有如找到了靠山:“章哥,我们可以互补一下。”   章真桐没拒绝,虽然看不上一个小菜鸟,但在空间方面的短板总需要人来补齐。   叮铃,叮铃。   铃铛的声音让大家的注意力迅速集中,声源很分散,似乎前后左右都有,玩家下意识聚拢了一些。   夏天:“你们看那两个游客。”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过去,一对情侣正在朝一个很小的木屋走去。   章真桐空间感不好不代表记忆力不好,那个地方位于BC两个区域交界处,先前根本没什么木屋。   “要去看看么?”夏天问。   早在她开口的前一秒,巫将已经迈步过去,祈天河跟在章真桐身边,走在队伍末尾。他的视力很好,能清楚看见木屋外面挂着两串铃铛,上面依稀刻着什么图案,走近了发现是蝴蝶。   刚刚进木屋的一对情侣没多久便走出来,谢今时迎上去:“请问这里面是做什么的?”   他身上的烧伤着实有点恐怖,小情侣尽可能不去用慌张的眼神去看待,稳住语气说:“占卜。”   谢今时:“准么?”   男生:“呃,就那样吧。”   女生则是撇嘴:“反正就会说些虚的,占卜师脾气也不好,还诅咒我。”   谢今时:“诅咒你什么?”   女生:“她非说我昨晚八点就已经死了。”   谢今时皱了皱眉,刚想安慰一句,女生恨恨道:“明明我是九点死的。”   话音落下,一动不动盯着玩家,挽着男朋友微笑问:“你们猜,我和我家亲爱的,昨晚是谁先走一步?”   没听到回答,女生的笑容渐渐收起,目中流下一行血泪花了妆容:“猜不出么?”   谢今时:“猜对了,有什么好处?”   小情侣对视一眼,最后女生说:“我能告诉你占卜师的一个秘密。”   谢今时鼻尖动了动,女生身上的花香味远比男生要重,但如果是用香味遮尸臭说不过去,按她的说法死亡时间不超过一天。   觉得等待的时间有些长,女生不乐意道:“都不说话,那我就要点名回答了……属羊的人,你来告诉我。”   她说这话的时候目光是游移不定的,无法判断具体是在看谁。   玩家面面相觑,无人站出去。   女生脸色彻底沉下来:“三,二……”   倒数计时完最后一声,情侣中的男方打了个响指,周枝身体一瞬间失去控制,好在他早有准备,以防万一在手里备好一张符纸。   身子脱力的瞬间,纸张飘在半空中变成千纸鹤,毫无章法地在周枝面前乱飞,最后化作一小团火焰。火光下,周枝颈部隐约出现一条红色的细绳,被火苗点燃,很快烧断。   女孩生气地跺脚,眼睁睁望着煮熟的鸭子飞了。   周枝此刻的滋味也很不好受,脖子留下一圈被烫红的痕迹,风一吹就疼。   小情侣离开了,属于占卜师的秘密也被带走了。   谢今时的目光从小情侣的背影上收回,问:“你现实中数羊么?”   所有人都关心这个问题,周枝摇头:“属猴。”   完全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个属相。   面巾遮住了表情,祈天河微微蹙起眉头,死亡规则越来越霸道了。可以肯定的是,就目前掌握的线索没有人能推敲出自己的属相,如果不是周枝用了道具,估计已经凉了。   鹦鹉:“正因为难度跨度太大,游戏才会免除你的失败惩罚。”   祈天河没有直接问它答案,只是单纯好奇:“你能不能看出我们这些人的属相?”   鹦鹉:“有猜测,但还需要证实。”   祈天河沉默,反复思考遗露了什么。   铃铛又响了,一道沙哑的声音从里面传出:“属王八的进来。”   “……”   目光唰唰唰全部落在祈天河身上。   巫将:“占卜师叫你呢,还不快去。”   祈天河抱花的手微微发紧,尽量用平和的语气说:“不一定是我。”   十二生肖里没有乌龟,更没有王八。   然而就在这时鹦鹉的声音突然出现,提醒他:“进去吧。”   祈天河眼皮一跳,所以实锤了么?   掀开门口挂着的竹帘,木屋里很暗,一个穿紫色袍子的人坐在圆桌旁,手下是略浑浊的水晶球。同样的场景祈天河在影视剧里见过不少,见怪不怪地就要拉开椅子坐下。   “等等。”   紫袍人头偏向一角,那里放着一盆水。   祈天河明白暗示,走过去洗手,挽起袖子的时候因为刺目的红色动作微滞,揉了揉眼发现盆底是红褐色,并非血水。   随意沾了点水再擦干净,祈天河走回原位。   紫袍人做了个‘请’的姿势,等他坐下,缓缓问道:“姓名。”   虚假的菜鸟艺名‘大海’肯定不适合用在这里,祈天河本来要说真名,忽然想到《民间猎奇故事》空白的那部分标题,话到嘴边说得是‘天河’二字。   紫袍人让他单手放在水晶球上,随后自己捧着两端。   紫袍人的手指极其细长,正常人不可能拥有这么长的手骨,一双褐色的眼睛紧紧盯住水晶球,霎时间整个身体开始剧烈抽搐:“生……死……”   她猛地抬头:“这是你幸运花的关键词。”   整场占卜只用了五分钟,紫袍人却平复了好长时间:“诊金留下,人走。”   “多少钱?”   “花,一半。”   祈天河停步,取出几枝花,临出门前忍不住举起小缸推销道:“这只王八您要么?”   紫袍人压根没理他,拍了下桌子上的按钮,外面铃铛快活地叮铃铃作响:“属虎的进来。”   祈天河出去时,看到他手上少了一半花,夏天一瞬间发应过来:“能参加占卜的都是得到过花的人。”   祈天河是和巫将合买的,所以只有一半的所属权。   谢今时和康杨买的是鱼,做同样选择的还有阿石,除此之外剩下人都有资格进去,前提是能辨认出各自属相。   占卜师没有给他们思考的机会,很快把名额给到下一位:“属蛇的进来。”   祈天河突然看向巫将,淡淡道:“占卜师叫你呢,还不进去。”   巫将微怔,复杂地看了他一眼,走进去。   他的速度太快,祈天河想说什么的时候,人已经到了木屋里。   夏天急忙道:“你知道每个人的属相?”   “怎么可能?”   “那他……”   祈天河:“你们不觉得他的性格特别像蛇?”顿了顿又道:“我就是原封不动照搬了刚刚他那句话,想着怼一下。”   先前叫属王八的进去时,巫将就是这么对自己说得。谁知道这人行动力太强,想开口叫回的时候已经晚了。   巫将在里面待的时间比祈天河少很多,误以为木屋中发生过一场血战,祈天河正要道歉,巫将斜眼看他:“你倒是厉害,竟然比我先一步推出属相。”   啥玩意?   祈天河诧异:“你真属蛇?”   巫将没心情陪他玩装萌新的故事,站到一边将其无视为空气。   接下来,占卜师又叫了属羊,属虎和属猫的,除了周枝均是无人应答,铃铛声最后一次响起,木屋自原地消失。   夏天咬着唇,望了眼章真桐:“周枝数羊,看来我们两人的属相就在虎和猫当中。”   章真桐点头,同样有些遗憾,其实是有二分之一的概率搏一下,可一旦选错很可能要面对一条死亡规则,风险过高。   “有点意思了,”这时巫将勾了勾嘴角:“不是按照传统的十二生肖做属相。”   “会不会是通过相似性来分?老虎和猫都是猫科动物。”夏天话一出口自己便先摇头。   章真桐想了想:“好像也不是食物链。”   “或许突破口在他身上。”夏天突然看向祈天河:“只有你的属相最特殊,为什么副本会设计一个带有侮辱性质的动物给你做属相?”   “谁说是侮辱?”祈天河平静道:“这是一份美好的祝福,祝愿我在游戏里活久一点,你们难道没发现这次副本我运气格外好?”   闻言夏天嘴角抽了下……为什么每次这人胡说八道时,根本找不到可以反驳的点。   祈天河内心没有表面上那么风平浪静,夏天的这句话让他脑海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再回想却死活捕捉不到那个重要点,就像是忘记一首歌高潮时的歌词。   一行人转了一圈没有任何发现,下一步该去哪里不得而知,正当众人一筹莫展之际,一个举小旗子的人穿过人群直直朝他们走来:“抱歉来迟了,路上堵车。”   “你是……”有人带着疑惑看他。   “你们请的导游啊。”举小旗子的人因为迟到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叫我小王就行。”   逛花市请导游,听着就有些奇怪,但NPC的出现带来了一个转折点,玩家默默跟在他后面,谁都没说质疑的话。   职业原因,小王一路喋喋不休,完全没冷场的迹象:“这花市可有名了,慕名而来的顾客很多……”说着忽然停下脚步回头:“差点忘了核对名单,看我这记性。”   急切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很皱的纸,上面画着五花八门的动物图案。   周枝主动走过去说自己数羊,小王很满意地在后面用红笔打了个‘√’,接着祈天河和巫将也去做了登记,原本康杨还想看一下剩下的种类,好缩小范畴,但这张纸上的动物少说也有几十种。   “看来一部分游客有事没到,还有人分不清自己的属相。”见没人再来登记,小王愁眉苦脸:“十分钟后,F区就要开了,没有核实身份的人不能进入。”   花市目前只有五个区,听他的意思,隐藏起来的那个区域似乎只有通过导游的核对才有资格进去。   夏天:“进不去会如何?”   小王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当然是留下来和其他顾客一样,继续观赏普通区域的花。”   祈天河突然低声说:“你们看……”   周围原先有说有笑的游客,很多皮肤开始逐渐松弛,到最后有的只剩一层皮,还散发着一股难闻的气味。   “媳妇,这盆花漂亮不?”近处一个中年男人正说着话,舌头突然掉了出来,他捡起来若无其事装回去。   各种离奇的景象比比皆是,留下来绝对是死路一条。   花香更浓了,一般香到极致是臭,但这香味有奇效,空气中腐烂的味道被净化,人的呼吸却渐渐有些不顺畅。   小王拿出来三个牌子,让知道属相的祈天河等人挂上。   祈天河用手捏了捏,很劣质的塑封,夹层里就一张纸,上面画着代表属相的小动物。   “牌子一定要戴好,这样就不会失散,”小王:“好了,现在你们可以随便去逛。”   祈天河:“不是说还有十分钟F区就会打开?”   小王连忙解释:“不影响的,你们是有身份的人,时间一到,自然会有人领进去。”   牌子等于副本行动自由权?   祈天河首先想得是会不会引起争夺,再一想牌子上都贴着各自的属相,抢了应该也用不上。   然而就在这时,小王意味深长说:“对了,你们中有两个人属相一样。”   NPC总有本事一句话挑动起玩家内心的阴暗面,时间紧迫,只买到鱼的玩家已经起了抢夺的心思。就算抢错了身份牌,下场难道还能比连牌子都没有更惨?   夏天和章真桐还没走到绝路,他们的属相就在猫虎当中,结伴去寻找信息。   祈天河自信:“反正没人会跟我的属相一样。”   语毕迈开长腿朝E区走去,好像准备吃点东西。   身后康杨眼神一暗,跟了上去。   谢今时考虑了一下,到底没有掺和一脚,不知为何突然找上近处那个舌头掉出来的男人,阿石的选择跟他一样,认为这个突然暴露古怪行为的游客可能会发布任务。   E区飘来麻辣烫和炸鸡的味道。   祈天河享受地眯眯眼,他本来是不饿的,耐不住鹦鹉吐槽这个副本里找不到好吃的,一来二去,无形中让他也受了饥饿的心理暗示。   鹦鹉:“   有人跟来了。”   “我知道。”祈天河不动声色走过去买了几个串串,找空桌坐下。   不知道是不是新区域快要开放的原因,小吃区没剩下几个人。   刚咬了口蟹丸,一道人影坐在他对面,问:“好吃么?”   祈天河颔首:“鲜嫩爽口,麻辣地道。”   康杨是个极度的投机主义者,很讲究效率,开门见山说:“牌子给我。”   祈天河咽下去剩下一点的蟹丸,说:“你抢不走的。”   康杨脸上的笑容还在,只不过身体的肌肉微微紧绷,那是人在作出攻击前的状态。   “副本不让自相残杀,很多新人吃准了这一条,所以有恃无恐。”他站起来,手上多了把锋利的匕首:“但他们不知道,在高难度副本里,不是重伤会被规则忽略。”   事实恰恰相反,祈天河比谁都清楚这点,指明重点:“我们属相相同的概率很低。”   康杨就像是在看一个垂死挣扎的人:“NPC没有特别说明,证明尚有余地。”   确定讲道理是行不通了,祈天河叹了口气,他其实还真没把握对付康杨,虽然对自己的格斗能力有信心,难保对方手上不会有单纯针对玩家的道具。   低头看了下手机,已经站在他面前的康杨冷笑:“想拖延时间?可惜还有五分钟,足够了。”   然而下一秒,康杨就笑不出来了,他听到身后有一种类似野兽发出警告的低吼声。   祈天河手上拿着空竹签,指甲不时轻轻拨拉着尖端的一面。因为担心被从正面偷袭,康杨并未冒然回头,往旁边移了一步,随后慢慢侧过身子,终于看清了站着的是什么东西。   那是一条黑色的大狗,皮毛和血肉几乎是分家的,尸犬的震慑作用连NPC都会晃神,更何况是名玩家。   可惜本质是纸老虎……趁着尸犬余威犹在,祈天河走过去摸了摸了它的脑袋,望向康杨:“我说过,属王八的命长。”   尸犬配合地吠叫一声。   康杨反射性取出道具,心下紧张不减,这只狗瞧着像是被召唤出来的,不知道会不会被划分为鬼物一栏,他的防身道具只针对妖魔鬼怪。   祈天河一步步靠近,就像方才康杨对自己做得一样,慢慢缩小生存环境形成压迫感。   “你……”康杨表情阴沉,知道可能踢到铁板了,正常菜鸟玩家哪里会有技能,就算高级玩家也不一定能具备。   “呵——”   走到近处,祈天河突然低低笑了声:“过去这么久,游戏里的人还是这么有趣。”   一句话让康杨彻底笃定了猜测:“回归者。”   心底则是把能想出来骂人的话都暗暗骂了一遍,都什么年代了,怎么还有人喜欢玩这种扮猪吃老虎的游戏?   千钧一发的时候,祈天河不知为何又坐了回去,又要了两串吃的,懒洋洋说:“算了。”   康杨愣了下:“你不杀我?”   高级玩家身上都有戾气,就算不杀,起码也该弄成重伤。   祈天河:“我所在的阵营向往光明,和某些喜欢惹事的回归者可不一样。”   鹦鹉在脑海里提醒他:“巫将就在附近。”   闻言祈天河沉默地拿起串串,吃了口压惊,补充说:“当然人各有志,我没有任何拉踩的意思。”   “是么?”巫将迎面走过来,康杨下意识又后退几步。   祈天河表情尽可能真挚,好像不想惹事似的。   见状巫将目中的嫌弃堆砌到前所未有的地步,即将产生质变,考虑到副本还没走完一半,现在动手可能让别人坐收渔翁之利,暂时收了算账的心思。   祈天河一直注意观察对方的微表情,确定短时间内不会发生剧烈冲突,彻底放下心来。正要叮嘱康杨一句不要泄露他的身份,不曾想巫将先一步偏过头,几乎是用命令的口吻说:“如果你走运活下来,记住管好自己的嘴。”   外面的人提到永夜,会瞬间联想到日不落,尤其是直播间的副本,他亲自下场去会过祈天河,现在任何玩家提到这两个组织,第一反应是不死不休的敌人。   说句不好听的,在此期间一方逼格太低,另一方的形象都会受到影响。   作者有话要说:在场诸位的想法:   巫将:怎么会跟这种人捆绑?   祈天河:我这个水货得撑住,千万不能被发现是真菜鸟。   鹦鹉:什么时候能吃口热饭?   康杨:做个人好么?为什么要扮猪吃老虎! 第64章 花市(四)   对原本要来打劫的康杨来说, 现在这里已经成为是非之地。   巫将话音一落下,康杨毫不犹豫就要离开,祈天河却突然叫住他:“替死道具悠着点用, 如果你一个我一个的,副本还过不过了?”   康杨苦笑, 这就是回归者的世界么, 人均替死道具?   他哪里有那种玩意,敷衍着点了点头跑走。   祈天河继续吃串串, 发现巫将还没走:“有事?”   巫将:“你担心他用替死道具?”   “对。”祈天河擦了擦嘴角:“上个副本朱殊瑟的弟弟对我用了替死道具, 结果把自己玩死了,我可没心情再去观赏这种闹剧。”   巫将偶尔会觉得这人身上有种违和感,但每次还没来得及深究,因为对方的三言两语,违和感又转变为深不可测。   解决了吃食,祈天河感觉体力都恢复了, 看了下手机:“还有最后一分钟。”   不知道康杨有没有那个运气活下去。   巫将:“要不要赌一局?”   祈天河:“赌什么?”   巫将:“就赌你在想的那个问题。”   他想再确认一下对方是不是在装腔作势。   闻言祈天河双目一眯,谁也不喜欢被看穿心思, 尤其还是自己擅长的领域,稍顷笑了一下, 调整好微表情:“没兴趣。”   停了一下赶在巫将开口前又说:“有这个功夫不如去想想属相的事情, 连自己属蛇还要我来提醒。”   “……”   一刀命中核心,巫将沉默了, 他确实还没看出其中内里。   仅剩的时间在简短的对话中彻底流逝, 面前极其突兀地出现一位穿着黑色制服的男人, 检查完他们挂着的胸牌后说:“两位请跟来。”   出乎意料,制服男一路领着祈天河和巫将朝前面的区域走,最后竟是直接穿过A区走了出去。   祈天河曾经在对面的市场买过一条巾帕遮脸, 现在市场不在了,毒辣的太阳更是没有一点踪影,阴冷昏暗的气氛和整个夏季的主题毫无瓜葛。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雾气,好不容易看清周围,祈天河终于知道工作人员从事的职业……他是一位灵堂管理员。   面前的整片区域快被花圈堆满了,鲜花,纸扎的花……有的纯白,有的五彩缤纷,唯一的相同的是每个中间都用黑笔大大写着个‘奠’字。   这些字也有轻微的差异,除了正中央最大的那个花圈,其余全部点了一个黑点。   “为什么多了一笔?”祈天河问。   灵堂管理员:“那是亡者的冤魂在哭泣。”   祈天河又指着中间最大的花圈:“那为什么它上面没有?”   灵堂管理员一个字也没说,仔细打理了一下几朵靠在墙上时被压坏的花朵。   周枝比他早来几秒,四处观察完走过来打了声招呼:“这就是个灵堂,我们似乎处在了一个与世隔绝的空间。”   代入眼下的状态,与世隔绝一词表示的含义就很复杂。   祈天河正准备说些什么,又有人来了,是夏天和章真桐。   进入一个新环境,两人心情要比闷在花市几个区里来回徘徊好得多,特别是章真桐,终于不用再受方向感的困惑。   周枝挺惊喜,能多活几个玩家自然是好事:“找到线索了?”   夏天摇头:“我们商量好,他用一个幸运增幅道具,然后我先去找导游核实身份。”   这两人只需要在虎和猫中抉择,章真桐用了道具进行抓阄,抓到得是猫,夏天没有任何道具付出,所以要承担较为危险的任务,主动到导游那里核实,一旦她的答案错误,章真桐的属相是什么不言而喻。   万幸一切还算顺利。   周枝听完挑眉,望着夏天说:“所以你属虎,他属猫?”   夏天点头。   最后被带进来得两人竟然是谢今时和康杨,他们找到的属相分别是狗和猫。阿石没有活下来,康杨却在最后一分钟找到答案,这点着实出乎祈天河的预料。   再看巫将,后者似乎毫不惊讶。   康杨虽然活了下来,状态却很不好,脖子上有很深一道伤口,他用了治疗道具,伤口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这时灵堂管理员走到康杨面前:“您需要交纳三百元罚款。”   康杨面色一变,他身上总共也就三百来块。   “为什么?”   灵堂管理员:“您挂着别人的工作牌,扰乱灵堂秩序,如果不交罚款会被请离。”   同一时间谢今时对其他人说了刚刚发生的事情:“他在最后一刻抢走了阿石的工作牌。”   祈天河是伪装,剩下的人则真正摆出无所谓的态度,换作他们中的任何一人,只要有机会,面对绝境都会选择不惜代价争夺。   巫将重点关注任务:“两个属猫的。”   死去的阿石和章真桐是一个属相。   谢今时苦笑:“完全找不到规律。”   忍不住又看了一眼祈天河,他的那个王八属相怎么看都带有明晃晃的讽刺意味,夏天先前说得对,这人或许是个突破口,弄清楚他属相的来源,难题可能迎刃而解。   那边康杨不情愿地交完钱,收获了一个意外之喜,工作人员拿来正确的牌子让他佩戴。当看到上面贴着的牛图案时,康杨眼前一亮。   灵堂管理员站在最前面:“感谢各位抽空来参加今天的葬礼,因为死者家属不愿意露面,丧葬将由我代理主持。”   “……死者在生前留下一笔财富,将分配到来参加葬礼的人身上。”灵堂管理员说这话的时候看了一眼康杨:“有人为了冒领遗产或许会通过用各种手段进来,所以在此之前,必须对各位进行考验。”   巫将平静提问:“伪造他人身份的不都已经浮在水面,还考验个什么?”   康杨面色难看,又不敢反驳。   “牌子不能代表一切,”灵堂管理员淡淡道:“也有可能在此之前他的牌子被别人抢走了。”   康杨这才真正松了口气。   灵堂管理员:“半个小时内,你们需要告诉我死者的身份。”视线一一扫过玩家胸前挂着的牌子:“最终遗产分配会依据各位在考验期间的表现决定。”   有牌子就能随意活动,玩家不约而同选择分开行动。   祈天河选择朝南面走,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户外灵堂,放眼放去,前方一片区域笼罩在很浓的雾气当中。   啜泣声断断续续传过来,祈天河想了下选择走过去,不料是个熟面孔,前方是一对小情侣,女孩子蹲着烧纸,旁边的男生正温柔地安慰她。   听到脚步声,女生抬起头,满脸的血泪显得十分骇人,她用手抹了下咧开嘴说:“是你啊。”   女生好像很喜欢让人猜谜:“猜猜我在给谁烧纸?”   祈天河淡淡道:“你自己。”   女生被戳中了伤心事:“   我在医院抢救了一天,全身上下都很疼,可还是没活过来。”   祈天河:“死因………”   女生哭得喘不上气:“死因很复杂,抢救时听见了很多专业术语。”   祈天河无奈:“我是问谁杀了你。”   女生瞬间停下哭泣,没有回答却抛出了另一个问题:“想知道占卜师的秘密么?”   四目相对,祈天河清楚看到对方眼中的杀意,仍旧点了点头。   女生十分满意他的回答,缓缓站起身,指着自己问:“你觉得我这个人哪里最不好?”   旁边的男生一言不发,加快烧纸的频率,明明没风,烟却全部朝着祈天河的方向飘来。这烟味并不呛人,相反,有一股奇特的香味,比花市闻见的芳香还要馥郁。   女生开始讲故事:“我出生在一个并不富裕的家庭,从小学开始,父母就经常为了生计吵闹……”   她说得长篇大论,祈天河基本没怎么听,注意力全部在纸钱上,他有种预感,纸钱烧完前,自己必须给出答案。   女生这才讲到上小学时的经历,根据目前纸钱燃烧的速度,最多还剩三分钟。   祈天河目光一动,张了张口准备作答,女生却停下来笑嘻嘻说:“机会只有一次,回答错了我就惩罚你永远留下来烧纸。”   祈天河好像打定了注意要回答,不顾她的警告认真说道:“你爱说谎。”   女生的笑容一点点消失。   祈天河没有顾及NPC的情绪,又淡淡重复了一遍。   “胡说!”女生生气地想要把燃烧的纸钱往祈天河身上砸,被身边的男孩制止:“恼羞成怒的样子可不好看。”   女生深深吸了几口气,总算平静下来,不悦地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祈天河:“第一次见面时,你说占卜师是个骗子,断错了死亡时间。”   虽然他本人不信这些,但副本里出现这么一个NPC肯定是有用意的,把占卜师塑造成沽名钓誉的骗子毫无意义。   而且见面过程中,占卜师瞧着确实有几分本事。   女生还在愤愤不平,祈天河提醒:“现在该你兑现承诺了。”   回答他的是一旁的男孩子:“我来说吧……占卜师不是人。”   毫无新意的说法,要是对方说占卜师是人,祈天河兴许还能有一点惊讶。   “她也不是鬼。”   接下来的这句话却让祈天河微微一怔:“不是人也不是鬼,那是什么?”   “谁知道呢,”女生突然插话,像是对占卜师很不满:“她占卜出了我的死亡过程,居然说怪我运气不好,跟一台没有感情的机器有什么区别?”   对于自己的死亡原因,女生只字不提,说完就挽着男孩往迷雾更深处走去。   祈天河扬声问:“那边在设灵堂,你们知道是在祭奠谁么?”   两人的身子微微颤抖了一下,继续默默往前走。   四下无人,鹦鹉飞了出来,看清祈天河的表情后说:“看来你有头绪了。”   祈天河点头,赌上性命和NPC玩游戏得到的线索很有用,特别是女生最后一句话,并非发泄情绪地谩骂,更倾向于就事论事。   鹦鹉:“那还愣着做什么?”   祈天河不解。   鹦鹉:“赶紧去显摆啊,给自己的马甲镀层金,顺便彻底证实一下猜测。”   “……”   巫将的行踪很好找,一定是在玩家普遍不愿意去的方向……西面。   那边的雾气深处声音很嘈杂,十分像传说中的群魔乱舞之地。祈天河也不敢太往深处走,索性喊了一嗓子,片刻后,迷雾中走来一人。   巫将此刻十分不愿意和他有所牵扯:“别鬼喊鬼叫的。”   祈天河直奔主题,给出关键词:“论坛。”   说话时留意着对方的神情波动,只见巫将啧了一下,似乎是在自嘲。   祈天河笃定了自己的猜测,所谓的属相就是论坛头像。   玩家第一次登入游戏论坛时,头像随机生成,之后不可以更改,但这种随机也不是毫无规律,游戏生成的头像会参考部分玩家性格。   巫将显然也想到了这点,突然用诡异的目光望着祈天河:“你做了什么,才能得到这么个头像?”   闻言祈天河呵了一声,自己用准玩家的身份苟了四年,摊上一个侮辱性极强的头像也不冤枉。不过论坛上明明是只可爱的乌龟,进了副本却被NPC形容成王八,他严重怀疑游戏夹带私货。   遇到不能回答的问题,就用另一个问题转移话题:“进副本的前一天晚上,有没有看到一篇奇怪的帖子?”   聪明人之间的交流从来都是精准迅速,巫将:“游戏中出局,却没有回到现实的那个?”   祈天河点头。   他怀疑这次进副本的玩家全部是那晚看过这篇帖子的人,游戏直接从中选了十一位作为参与者。   祈天河:“如果我没记错,发帖子的楼主头像是狗。”   目前他们中也有一个属相是狗的……谢今时,至于是不是巧合就不得而知了。   巫将不动声色拿出一个小纸人,在背面写下谢今时的名字,剪纸朝着一个方向飘去,他随后跟上。   祈天河面不改色蹭道具,同样也跟着剪纸走。鹦鹉提示他来嘚瑟,不纯粹是为了炫耀,想要从谢今时那里套出消息,单凭他一个人很难做到,这些人里,明显能对其他玩家产生压制作用的只有巫将。   纸人一路飘到了离灵堂很近的地方,谢今时正在抚摸着花圈,听到脚步声指尖一僵,抬眼看到巫将,面色彻底沉了下去,缓了缓问:“有发现了?”   询问的时候他心里其实已经有了猜测,空气中的道具纸人一直飘到面前才像完成使命般坠落,说明纸人的主人是专门来找自己的。   巫将当场把话说得很明白:“我不喜欢浪费时间,做无用的周旋。”   祈天河扮演一个称职的小弟,在身后吆喝:“没错,希望你懂事。”   “……”谢今时深深看了他一眼,什么叫狗仗人势,今天算是见识到了。   祈天河瞧出他的想法,微笑道:“这里属狗的可就一个人。”   谢今时却是望向巫将:“你果然知道了。”   三个人形成一条完美的鄙视链,巫将连个眼神都没施舍:“说重点。”   “帖子是我发的。”谢今时表情变得严肃:“我的生存目标和你们不同,是调查友人的死亡之谜。”   巫将:“为什么一开始不说清?”   “因为任务提示,”谢今时:“玩家里隐藏着恶魔的帮手。”   巫将似笑非笑:“你怀疑我?”   “那倒不是,”谢今时摇头:“占卜师是帖子审核员的化身,她可以认证身份,当时只有你们两个进去了。”   “这些可以暂时延后,”祈天河插话打断:“先把你朋友的名字说出来,交任务要紧。”   葬礼的死者,指得很有可能是谢今时口中的友人。   巫将眼皮一跳:“先听完。”   祈天河坚持:“回答顺序先后影响奖励。”   死者的财产大概率是玩家生前遗留的道具,自己目前正为道具紧缺惆怅,机会摆在眼前,哪有不抓紧的。   对他的行为举止巫将一定程度上已经麻木了,直接忽视。谢今时则用看乡巴佬的眼神看祈天河,终究缓缓吐出一个名字:“林秋色。”   去找灵堂管理员前,祈天河不忘对巫将说:“我做实验品,如果他说得是假话,记得帮我报仇。”   “快……去。”巫将忍住没把‘滚’字说出来。   谢今时同样面色复杂。   游戏里抱大腿的情况十分普遍,不过他第一次见人把小弟做到极致,好处独占还一副甘为大哥出生入死的模样。   接下来巫将陆续问了谢今时几个问题,没过多久,祈天河重新回来,神色看上去严肃许多。   巫将瞥了谢今时一眼,后者连忙道:“我说的都是真话,我朋友真叫林秋色。”   “死者的身份没问题,”祈天河走近皱眉道:“又来新玩家了。”   空气沉默了一瞬。   谢今时嗓音干涩:“会不会是因为目前死亡玩家人数太多,副本为了后续的某些情节,临时补人?”   这种情况曾经出现过,但屈指可数。   巫将冷笑:“就怕那天晚上看帖的玩家,最后会分批全部投入副本。”   新来的玩家一共有三人,灵堂管理员交给他们的任务不同……讨纸钱。当看到另外一拨人时,三人也很惊讶,尤其是祈天河手上刺目的数字七。   为了维护人设,祈天河故意曲解他们眼神的含义,指着巫将说:“看什么?知道站在你们面前的是谁么?”   那三人顿时将这两人的关系判断为狗腿子和金大腿。   其中一个认出了巫将,小声对另外两人说了几句,气氛变得紧张了许多。   巫将没理他们,径直走到灵堂管理员那里交任务。   半小时内,玩家陆续回来,人品有时候和能力还真挂不上钩,康杨做了个特殊任务获得线索,居然识破了谢今时的身份,可惜他没巫将那种震慑力,偷偷做了交易,私下用一个不重要的小道具买下死者名字。   夏天和章真桐得到的信息有限,只知道死者是一名玩家,灵堂管理员不太满意,算他们勉强过关。不过他有个专门做记录的小本子,根据每个人的表现打分,这两人只是刚及格。   最后回来的是周枝,他不知道对灵堂管理员说了什么,得到的分数仅次于首个给出答案的祈天河,甚至高于巫将。   听完所有人的汇报,灵堂管理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谢今时:“葬礼什么时候开始?”   “等人齐。”   又过去一刻钟,灵堂前的死寂终于被打破。   之前三名新来的玩家只活着回来一人,他手里还紧紧攥着染血的纸币。   祈天河主动过去交流了几句,大概因为先前经历了惨烈的一幕,面对小菜鸟这人也暂时收起了轻视,苦笑摇头:“我们在花市里的任务很容易,只要小心不被蜜蜂蜇伤就没问题,没想到大招在这里等着。”   新来的玩家叫宋牧,祈天河安慰了两句后状似不经意问:“你们是不是用组队道具进来的?”   玩家都是敏感的,宋牧立刻收起眼中的落寞警惕望他。   祈天河实话实说,讲起不久前的经历,死亡规则都是先降临在组队的人身上。   宋牧皱眉,尔后点头承认:“是组队。”   这时灵堂管理员放下手上的册子,轻轻拍了拍手:“请大家安静一下,吊唁即将开始。”   也不知道走得是个什么流程,没有遗像,没有亲属,更没人念悼词。灵堂管理员端来一个盘子,让他们从中拿一朵纸花,在瞻仰遗容时放下。   两名工作人员无声无息抬着一尊棺木出现,落地后灵堂上响起沉重的乐曲,灵堂管理员示意众人排队绕着棺材走一圈。   祈天河排在第一位,发现是空棺,但还是放下了手里的花。   灵堂管理员作伤心状:“他死得可真惨。”   说得煞有其事,活像真的能透过空棺看到一个死人。   轮到夏天时,她放下纸花的刹那,头上冒出一缕青烟,因为昏暗的天色并不明显,根本没有人注意到这一幕。夏天正要跟着前面人的步伐离开,身体突然开始自燃,前后不过三秒的功夫,整个人化为一个火球。   这种情况下别说是用道具,连声惨叫都来不及发出。   等众人回过神来眨了下眼睛,已经只剩下一堆灰烬。   排在夏至后面的章真桐想到什么,拆开刚刚夏至放下的纸花,里面画着一朵太阳花。他连忙拆开自己的,好在只是空白纸。   见状没排到的玩家都看了一下手里的东西,除了新来的玩家宋牧,其余人都是空白纸。   宋牧脸色不是很好看,但不是特别紧张,他迅速在脖子上挂了一块玉佩。到他献花时,头顶也冒出了一缕青烟,但火苗仅在袖口跳跃闪动了两下,便消失不见。   环节结束,灵堂管理员才在一旁假惺惺提醒道:“献花一定要诚心。”   被摆了一道,宋牧没好气道:“花也献了,还要做什么?”   灵堂管理员露出奇异神往的表情:“接下来是最重要也是最值得期待的一个环节……赏花。”   迷雾逐渐散去,远处传来喧嚣声,前方的街道上出现了许多卖花的人,热闹比之前逛过的花市只多不少。   “需要提醒各位的是,如果有人想买幸运花,一定记得不要被骗了。”灵堂管理员望着街道上的摊主感慨地摇头:“有几家铺子最喜欢用纸花来滥竽充数,买到了只能自认倒霉。”   他好像没什么要交代的了,语毕垂首站到一旁。   玩家开始陆续朝突然出现的市场走去,祈天河突然停下脚步,回头问灵堂管理员:“这么多好花,你不跟着一起逛逛?”   “不了,”灵堂管理员说:“我还要接待随时可能来吊唁的宾客。”   祈天河知道巫将怕是一语成谶,一旦副本现有玩家消耗过大,那晚看过帖子的人都会被随机投放进来:“果然熬夜刷手机有风险……”   他是因为房间里的灵异现象才去看论坛,想知道有没有人遭遇一样,至于其他人为什么深更半夜不睡觉逛论坛,实在是悟不透,快走两步叫住康杨,后者现在看到他就像是耗子看到猫。   祈天河开门见山,问起下副本前的晚上他逛论坛的原因。   提起这个康杨就很无语:“我朋友大晚上打电话叫看帖子,说有惊天大八卦。”   祈天河:“你朋友进来了么?”   康杨摇头,忽然咦了声:“对啊,那混蛋为什么没被副本选中?按理他比我先看到帖子,据说还回复了。”   难不成自己这么倒霉?   祈天河淡淡道:“如果他进来了呢?”   “怎么可能,进来我能认不出……”话到这里猛地停下,康杨察觉到不对劲,说:“你的意思是,在我们之前可能已经有一批玩家进来过?”   祈天河不敢肯定,但如果这个猜测属实,前面一波人可能已经凉透了。   身后传来不在调子上的歌曲,灵堂管理员悉心检查着花圈,嘴里轻轻哼唱:   “恶魔在寻找他的助手,恶魔在寻找他的灵车,恶魔在寻找所有人的幸运花,恶魔就在你们当中……”   歌声无论走多远都能听到,又难听又刺耳,偏偏像是有魔性一般不停在脑海中回荡,让人情不自禁跟着哼唱,每唱一句,便有寒意顺着脊梁骨一直往脖颈上钻。   “歌词里说,恶魔在我们当中……”康杨咽了下口水:“你觉得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祈天河垂了垂眼没有回答他,反而往回走了一步,不过很快又走回来,紧蹙着眉头,似乎在强忍着不去做一件事。   康杨拿捏不准他要干什么,试探问:“你怎么了?”   “没什么,”祈天河:“只是每当看到这种装神弄鬼的NPC,我就控制不住想跟他们讲道理。”   作者有话要说:鹦鹉:是该好好教育一下,教他们做鬼。   …… 第65章 花市(修BUG)   F区和先前的几个区有着明显差异, 花朵千姿百态,却没有那些古里古怪的花种,有些是能叫得上名字的, 譬如牡丹,玫瑰等, 其中万寿菊占了绝大一部分。   摊主瞧着普遍很和善, 祈天河停在第一家摊位前,担心犯忌讳先问了句:“我能用手触碰么?”   摊主是个和他差不多年纪的年轻人, 很爽快地点头。   祈天河用手轻轻触碰了一下, 柔软,真实……每一盆花都是如此。   他说了句谢谢,又去前面几家摊位旁转了转,凭借触感和气味,没有发现一盆纸花。祈天河折回问:“属王八的幸运花是什么?”   青年给他指了四盆,其中有万年青, 长寿花,剑兰还有一盆叫不上名字的花朵。   “看看, 有没有合眼缘的?”   祈天河回忆占卜师的话,说:“我想要的花, 还必须有生死的意义。”   青年很温和地解释:“想要真正选对幸运花很难, 建议先买一盆替代品。”   “幸运花还能找替代的?”   “当然,”青年耐心解释:“好比每个人的幸运数字或者颜色往往不止一种。”   他的眼珠微微泛着红色, 像是感染了, 时不时就要揉一下:“在这片市集上, 如果孤身一人什么都不带,遇到恶魔的可能性很大。”   祈天河站在原地,沉默地望着这些花。   青年也不催促, 任由他只看不买。   过了片刻,祈天河作势要走:“我再去别处看看。”   青年温声道:“好。”   转身的瞬间,祈天河眼神暗了暗,过于正常的NPC等同于不正常,灵堂管理员的话不可全信,但也不可能凭空捏造有商贩卖纸花的说法。   已经散开一点的雾气突然再次聚拢,一层叠着一层堆砌,视野范围快要彻底模糊。这雾气十分湿润,祈天河穿着的是白T恤,袖口凝聚出的水珠泛猩红色,他再去环顾四周,整个人似乎快要被血雾吞噬。   摆摊的老板好像也很害怕,有的直接推车不知去了哪里。   祈天河回到刚刚青年所在的铺子,他的花全部摆在一层白布上,此刻正卷着铺子找躲避的地方。   游戏提示音这时响了:   [神秘的血雾席卷了市集,小心雾气中隐藏着喋血的恶魔。   羊属相玩家正在36号花铺前,蛇属相玩家将正在24号花铺前……]   游戏播报了每个人的方位:   [当恶魔来临时,如果你告诉他同伴的方位,恶魔或许会放你一条生路。]   青年突然冲祈天河招了招手:“跟我走,我们躲去那边。”   祈天河跟紧他,手里握着【旧纸币】,血雾中,两人的距离已经足够近,但青年的背影还是模糊的。   游戏每过五分钟更新一次方位,躲起来的用处似乎不大。   [羊属相玩家的位置已泄露。   五分钟内,该玩家不得泄露其他玩家方位给喋血恶魔。]   印象中这还是第一次遇到如此恶劣的游戏提示。   “升级版本的囚徒困境么?”祈天河嗤笑一声。   他毫不怀疑会有人为了占据有利地位,会主动弄出些响动引来恶魔,汇报其他玩家的位置。   “恶魔多久会走?”   青年:“等他吃饱肚子。”   祈天河又问:“那岂不是一场无止境的死亡逃脱?”   青年停下脚步:“恶魔不会攻击拿着幸运花的人。”   [王八属相玩家的位置已泄露。   五分钟内,该玩家不得泄露其他玩家方位给喋血恶魔。]   知道早晚会等到这样的提示音,不过未免也有点太快了。   青年重新打开白布,低头做着整理花的动作,雾太大,除了一盆造型独特挂着装饰的万年青,其他植物几乎看都看不见。   “客人,我听到了恶魔的喘息声,您该买一盆幸运花,哪怕是幸运花的替代品也好。”   他很专业地给祈天河推荐适合王八属相的幸运花。   后面什么声音都没有,祈天河却生出一股强烈的危机感,不再迟疑说:“给我挑个最便宜的。”   青年给了他一盆剑兰。   祈天河抱着花不再继续往前走,浓雾中一道黑影正在靠近,祈天河根本看不清对方的长相,似乎这道黑影就是雾气本身,可以任意变幻着形态。   鹦鹉突然出声:“你的道具对他没用。”   祈天河收回【旧纸币】。   面对面站着,黑影没有做出任何攻击动作,好像在顾忌他手上的花。   青年不知何时不见了,祈天河心底涌出不安,突然感觉到手上花盆的重量越来越轻。他撇了撇嘴,就知道NPC的话不能信。   调整了一下角度,一点也不客气地直接把花盆对准黑影砸去,祈天河拔腿就往反方向跑。   他在副本里被BOSS追杀过很多次,没有一次是像现在这样,身后听不到任何追赶的脚步声,连自己剧烈奔跑时的喘气似乎都被雾气吸收。   苍茫一片的天地中,只剩下死寂沉沉,祈天河总觉得背后凉飕飕的,仿佛恶魔已经出现在身后。   顾不得会暴露身份,他召唤出尸犬:“带路。”   尸犬一出来茫然地望了下四周,很快找准方向,一溜烟跑没了。   “……”   祈天河不得已强制收回,重新召唤:“跑慢点,距离太远我看不到。”   好在黑白色差强烈,尸犬的颜色在浓雾中勉强可以看见一些,祈天河拔腿跟着它奔跑的方向冲。   鹦鹉:“追上来了,丢火。”   祈天河掌心凝聚出一小团鬼火,随手往后一抛,头都不带回。   鬼火的效果很好,消耗也是巨大的,他明显感觉到体力渐渐有些不支。   [羊属相玩家的位置已泄露。   五分钟内,该玩家不得提供其他玩家方位给喋血恶魔。]   祈天河怔了下,反应过来恶魔的追杀只有五分钟,末了忍不住同情起周枝,连续两次被泄露位置,这人是有多衰?   慢慢停下奔跑的步伐,祈天河忽然想起汇报死者身份时,周枝的打分仅次于他,自己是占了第一个交任务的优势,但周枝的成绩比巫将还高,很有可能是得到了关键线索。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空气中的血腥味好像变浓了,紧接着血雾淡去,集市又恢复了一开始的样子。   “看一看,两盆八折三盆七折,限时售卖。”   “最新引进的独特品种,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真正的花市哪能听到这样的吆喝声,就像是在搞清仓处理的闹市一样。   祈天河看到了刚刚给自己卖花的青年,后者露出清爽的笑容:“客人看中了哪盆?童叟无欺。”   计较也没用,这里可没假一赔十的规定,祈天河召回尸犬寻找起周枝的身影,暗暗祈祷他还活着。   一路往前走了许久,周枝没找到,却在地面看到一摊血迹,前方不远处的路面蜷缩着一个血肉模糊的人,淡淡的雾气下,仿佛打了马赛克。   染血的胸牌掉在不远处,祈天河捡起来,上面画着一只憨态可掬的小牛……死得是康杨。   重新把牌子放回尸体旁边,他开始抱臂深思,纸花也不是毫无用处,起码适才帮助自己拖延了时间,康杨的钱在进入F区时被灵堂管理员没收,余钱多半买不起替代品。   血雾再一次凝聚。   祈天河特地跟在一个卖花老板后,以备不时之需。这片区域对体能的消耗似乎特别大,他现在又饿又渴,这还是在吃了几串麻辣烫的前提下,其他人估计更难支撑。   祈天河再次召唤出尸犬带路,尸犬是探索路线的一把好手,它选择的方向血雾没那么夸张。   鹦鹉:“前方五十米有人。”   祈天河收回尸犬,猜测碰到的会是周枝。   巫将唯恐不够刺激,最喜欢往雾气深处钻,剩下玩家都是利己主义者,多半会主动去找恶魔泄露其他人的行踪,周枝前两次被当做恶魔攻击的目标,对他而言,想要活着就得尽可能逃离雾气。   “谁?”   警惕的声音传来。   祈天河:“是我。”   雾气淡薄一点的地方,双方勉强能看见彼此的脸,周枝没有放松警惕,相反防备的态度更明显。祈天河能成功活到现在,实在超出认知范畴。   祈天河正考虑要怎么给出一个合理的借口套话,鹦鹉给他出主意:“锅都推给巫将,你拿好处。”   闻言祈天河眨了眨眼,抬眸诚恳地凝视周枝:“巫将给了我一张护身符,他让我来找你,问是不是找到了重要线索?”   周枝本身疑心就很重,哪能因为三言两语就无私地进行分享,即便祈天河很快说可以进行信息置换。   不过祈天河似乎很有把握让他开口:“如果一个掌握秘密的人公布秘密,凶手还有什么必要杀人灭口?”   停顿了一下又说:“至少交换完信息,恶魔不会再盯着你一个人。”   说什么来什么——   [羊属相玩家的位置已泄露。   五分钟内该玩家不得泄露其他玩家方位给喋血恶魔。]   “艹!”周枝骂了句脏话,看了眼祈天河,快速说道:“有个NPC告诉我死者是个杀人犯,导致了五十二人的伤亡。”   祈天河看他的眼神有点不对劲。   周枝自己先苦笑一声:“我也觉得奇怪,不知道这句话的用意是什么。”   祈天河暂时存疑,还是说了关于论坛的事情,却没一并告知死者的名字。   “论坛……”周枝眼神闪烁:“原来如此。”   不敢再耽搁,他找到藏起来的花铺老板,买了盆替代品快速朝前跑去。   祈天河同样担心被追来的恶魔波及到,朝另外一条雾气较薄的岔路口走去。   无人的时候,鹦鹉偶尔会出来透透气,停在他肩膀上问:“在想什么?”   祈天河:“周枝像是真的不知道这次副本和论坛里的帖子有关。”   他原本有几分疑虑,不排除恶魔追杀是自导自演的闹剧,但通过短暂的交流,好像又不是那样。   血雾第二次散去,鹦鹉跟着消失,集市热闹如初。   “客人,要买花么?”祈天河一回头,发现又是那个卖花的青年,忍不住建议说:“你该换个目标宰客。”   青年微笑道:“上过一次当的客人,为了赚回本更容易上当呢。”   “……”   青年推出适才介绍给祈天河的那几盆花,只不过这次少了剑兰,还剩下三种可供选择:“这些都很适合你。”   脑海里响起鹦鹉的声音:“副本提示有时候是相对的。”   祈天河仔细琢磨这句话,提示里说要货比三家,有利于省钱,这并不是虚假指示。剩下的钱越多越有利于在血雾来临时购买幸运花的替代品,否则就会落得和康杨一样的下场。   余光瞥见对面推车旁有个小牌子,他连忙走过去捡起来,发现又是一个玩家的胸牌,属相是猪。   祈天河攥紧牌子一角走回青年的铺子旁,问:“我们这些人来之前,是不是还有另外一批顾客在这里?”   青年搪塞说:“记不清了。”   祈天河沉默,这个牌子可以证实他先前的怀疑,还有一批玩家进过副本,并达成了团灭结局。   单论省钱的本事,之前肯定有玩家做得比自己更好……毕竟他还买过几串麻辣烫。   鹦鹉补刀:“谁叫你贪吃呢。”   祈天河反问:“这都是受谁的影响?”   前车之鉴,省钱肯定不是活命的路子。他看着青年:“最贵的多少钱?”   “一百二。”   “拿一盆。”   青年的笑容多了几分,还悉心给他打包好:“尊贵的客人,恭喜您达到本店的消费标准,为了提升优质客户的存活率,本店将免费赠予您一条信息。”   “……”钱没白花。   青年:“第三次血雾出现的时候,恶魔和他的助手准备在一个地方见面,这是你识破恶魔助手的唯一机会。”   祈天河:“地点在哪里?”   青年笑而不语。   祈天河:“加钱也不能透露?”   青年:“不在雾中。”   现在就没有雾,但见面时间又在血雾出现时。祈天河一个人默默往前走,寻思其中的矛盾点,他试着把自己代入恶魔的角色,如果是他,会把见面地点定在哪里。   “恶魔在寻找他的助手,恶魔在寻找他的灵车……”灵堂管理员哼着不成调的歌,手上灵巧地叠着纸花。   祈天河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视线慢慢偏移,灵堂正对的地方一片虚无,不久前灵堂管理员就是领他们从那里进来。   一个想法慢慢成型,恶魔和恶魔助手见面的地方,会不会不在F区,而是最开始他们进来时的花市?   只有这样才能解释青年口中的‘不在雾中’。想到这里祈天河稍稍朝左迈了一步,灵堂管理员立时警惕地看过来。   祈天河佯装无事地改了方向,说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尝试说服灵堂管理员去别的地方走走。   “前面有人出事了,是不是需要清理路面?”   然而灵堂管理员沉迷唱歌,根本没听进去。   这不是个好预兆,意味着想要离开只剩下最后一次机会……等到血雾出现,那时灵堂管理员的视线会受到一定干扰。   祈天河看准方向,耐心等待第三次血雾降临,期间盘算怎么把生存机率提高。   花市绝非安全之地,阿石就是因为在最后一刻牌子被康杨抢走,滞留在那里导致死亡。   联系到离开前那些逐渐显露真面目的顾客,花市和鬼市没多少区别。但后面新投放的新玩家曾在花市完成过任务,也不可能一直是危险状态。   “恶魔就在你们当中——”   灵堂管理员的歌声越来越轻,血雾终于降临。   祈天河召唤出尸犬,把牌子挂在它身上,祈祷游戏提示音播报时是按照牌子定位。尔后没有丝毫迟疑,直接跑了起来。血雾渐渐被甩在身后,前方是一条又长又黑的通道,他穿过去的时候感觉到刺骨的寒意,先前被灵堂管理员带着走时,并没有这种可怕的凉意。   花市里失去了原先的明亮,就近铺子的老板只有半边脸,他是第一个嗅到‘猎物’凑过来的,在祈天河身上嗅到血雾的味道后忍不住又退了回去。   老板凶神恶煞说:“客人,你是不是来错了地方?”   “是么?”祈天河一脸无辜。   老板撕掉剩下的半张脸皮:“你瞧,我们不一样。”   祈天河环视一圈,认同道:“没错,我常常因为自己长得和大家格格不入而自卑。”   老板陷入纠结,杵在前面挡路,想要把送上门的猎物做成化肥,又畏惧血雾的味道,最终还是放弃强行动手。   花市里已经见不到几个正常的顾客,一共五个区面积不小,漫无目的地去寻找恶魔和恶魔助手肯定不靠谱,祈天河索性守在离出入口最近的A区,方便随时观察情况。   他找了个偏僻有位置的地方坐下。   “来瓶果汁。”   前方铺子旁有一家代卖饮料的,祈天河现在口干舌燥,喉咙跟着火辣辣的疼。   身前多出一片阴影,原以为是服务生,转头对面不知何时坐着一位戴鸭舌帽的长发男子。   “……白蝉?”   祈天河愣了下,狠狠咬了下唇瓣,防止无意识中陷入幻境陷阱。   “是我。”白蝉似乎看出他在担心什么:“不是幻境。”   祈天河还是试着在脑海中呼唤了一下鹦鹉,开口的却是白蝉:“警惕性高是好事,不过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比如……”祈天河试探问。   白蝉:“证实一下你在书中世界听到的话。”   他提到的书是《民间猎奇故事》。   祈天河被勾起回忆:“一半生魂,一半死魂?”   白蝉点头。   自那句话后祈天河心中确实有不小的隐忧,女鬼的评价仿佛在说自己是个活死人,甚至和游戏世界有所牵扯。人类的想象力是无穷的,这段时间祈天河曾幻想过三四个版本,一个赛一个离奇。   “等我一下。”   说完白蝉站起身,走到先前想要将祈天河做成化肥的半边脸老板面前,一句废话也没有直接拽着对方领子走去一个视觉死角,再出来时,只有他一个人。   祈天河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你把那只鬼给……”   白蝉摇头:“NPC不能乱杀,让他吃了点苦头罢了。”   说着摊开掌心,里面攥着一团黑气。   “是为了拿这东西。”黑气散开部分,飞出几只骇人的蜜蜂。   祈天河记得宋牧随口提起过他们先前的任务很简单,唯一要小心的是不被蜜蜂蛰,足见这些黑气萦绕的蜜蜂不是善茬。   “抓蜜蜂有什么用?”   白蝉笑了:“这不是蜜蜂,只是外形和蜜蜂很像的鬼蛹,试着用鬼火烧一下。”   祈天河照做,瞬间半空中掉下来一个焦黄色的小圆坨,很像是可食用的蚕蛹。他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你该不会是想让我……”   白蝉点头,递过去:“趁热吃。”   “……”祈天河薄唇紧抿,闭眼摇头。   白蝉:“活人消化不了阴暗的能量,所以只有鬼吃人,没有人食鬼之说。”   祈天河睁开眼睛,明白他可能想要传达的意思。   “鬼蛹里蕴含的阴暗能量不多,你食用后就算出现异常,我也能及时救回来。”白蝉:“我是想看看你的身体能不能适应这种能量。”   祈天河睫毛一颤:“如果能呢?”   白蝉知道给出的答案有些残忍,但没有瞒他:“那就说明一定程度上,你和这些NPC有相似之处。”   祈天河苦笑:“人不人,鬼不鬼么?”   白蝉:“试了才知道。”   祈天河随手捡起一个,还未送至唇边,鬼蛹直接化作一团黑气钻入口,他能清楚感觉到体力恢复了一些。随后又尝试了第二个,第三个,突然理解了鹦鹉的快乐,评价说:“口中炸开的瞬间绽放出了柠檬的味道……”   然而白蝉却早已消失不见。   祈天河解决完最后一个鬼蛹,开始在脑海中用意念分享感受。   “原来是你。”一道声音打断了他和鹦鹉的交流。   A区入口处突兀出现的存在根本没有人形,纯粹是雾气幻化的黑色虚影:“难怪一只菜鸟能活到现在……我的助手,你隐藏的可真好。”   这道声音很难形容,模糊微弱,像是经过剪辑处理的劣质录音带,但祈天河总觉得在哪里听到过。   他没过多思考这个问题,更多的注意力被对方话里的内容吸引……助手?   虚影飘到祈天河面前,扔下来一把古铜色的钥匙:“如果你先找到灵车,务必第一时间开着它毁了52号花铺,记住,必须毁了它!”   祈天河低着头看不清神情,收起钥匙问:“你是谁?我要怎么联络你?”   可惜虚影相当谨慎:“做好分内的事,不要多问。”   说罢,又像一阵风似的消失。   鹦鹉:“不是本体,只是分散出的部分能量,可以看作投影降临。”   “他的本体应该还在血雾中猎杀玩家。”祈天河掂量了下钥匙,轻嚯一声:“居然把我当成助手,这眼神得多不好使。”   转念一想,恶魔好像根本不知道要找的助手是谁,无论是灵堂管理员唱得歌词,还是恶魔出现时说得几句话,都在表明这点。   鹦鹉:“事实上你吃鬼蛹并赞美是柠檬味道的时候正巧让他撞见,被当成了同类。”   闻言祈天河勉强扯了扯嘴角:“我能消化鬼蛹,是不是说明……”   一道突兀的声音传来——   “原来是你。”   同样的句式,同样惊讶的语气。   祈天河一回头,竟看到了满脸诧异的章真桐。他瞬间明白了自己需要扮演的角色,走到先前鹦鹉殴打过的老板旁:“东西。”   半边脸老板委屈地又交出几只鬼蛹。   祈天河当着章真桐的面用鬼火进行烧烤,学着恶魔的腔调说:“我的助手,你隐藏的可真好。”   亲眼见到NPC被威胁,章真桐心中最后一丝疑虑烟消云散,失神道:“难怪一只菜鸟能活到现在……”   祈天河冷冷看他一眼,章真桐连忙闭上嘴。   “你迟到了。”祈天河说。   章真桐无奈:“灵堂管理员不知道发什么疯,堵在出入口,我费了点功夫才出来。”   祈天河摆手,示意让他不必做多余的解释,当场下了死命令:“你的任务是保护好52号花铺,记住,不惜一切代价保护好它。”   作者有话要说:祈天河:我的副本我做主。   鹦鹉:……   · 第66章 花市(六)   52号花铺?   章真桐下意识问:“那里有什么特殊的?”   祈天河懒洋洋抬起眼皮瞥了他一眼, 照搬恶魔的话:“做好分内的事,不要多问。”   说罢悠闲地靠吸收鬼蛹补充能量。   惊骇的一幕映入眼,章真桐突然觉得这人根本不是负责扮演恶魔的玩家, 他就是恶魔本身。   拍拍手上的残渣,祈天河站起身,章真桐下意识后退一步。   “是不是……该回去了?”他咽了下口水说。   祈天河嘁了声, 似乎很看不上对方的胆小。   “走吧。”   两个字像是要把人赦免一般, 章真桐心里的沉重散去几分,有一种解脱之感。   他宁愿回血雾和玩家纠缠,也不想再和恶魔单独共处在同一个空间。   祈天河淡淡吩咐:“那个碍事的灵堂管理员应该还在门口,一会儿你引开他,我找机会进去。”   章真桐愣了下,恶魔难道不该挥挥衣袖轻松解决难题, 区区一个NPC还得让自己为他开路?   祈天河不耐烦说:“我现在的身份是菜鸟。”   章真桐后知后觉点头,因为现在时间紧迫,出来超过五分钟容易被发现端倪, 他下意识忽略了其中的几个疑点, 快速奔进通道并制造出动静。   确定灵堂管理员暂时被缠住,祈天河方才松口气。   血雾比先前淡了不少,估计离彻底退散也不会有多久。   鹦鹉突然说:“跑。”   祈天河不明就里,但还是以最快速度冲刺, 期间回过头一看,灵堂管理员不再理会章真桐,反而凶恶地望着自己,手上还举着一个冰锥。   什么仇什么怨?   奔跑的时候他想起什么,摸了下空荡荡的脖子连忙召唤回尸犬,把牌子从它脖子上取下来, 几乎是在刚刚交接完的刹那,冰锥已经快要砸到后脑勺。   灵堂管理员居高临下望着蹲在尸犬边的祈天河,后者干笑一声,展示了一下牌子:“我是有身份的人。”   大约三十秒的对峙后,灵堂管理员才转身离开。   祈天河吁了口气,靠在尸犬身上失神望天:“差点凉了。”   随后走来的章真桐见到像是一摊烂泥模样的‘恶魔’,目中流露出几分钦佩,心道不愧是能胜任恶魔角色的人,演技逼真到每一次呼吸都很讲究。   祈天河同样在观察章真桐,暗叹不愧是能胜任恶魔助手角色的人,章真铜留给人的印象就是个暴脾气小寸头,偶尔会对他人流露出一丁点的善意,这种恰到好处的拿捏很难引起其他玩家的怀疑。   自己甚至怀疑过周枝,也没觉得这人哪里有不对劲。   “别泄露了我的身份。”缓了下祈天河站起身,收起尸犬,目光睥睨地看了他一眼。   章真桐颔首:“我知道该怎么做。”   大家在一条船上,哪头先倒了都不行。   “还有一件事,尽快找到灵车,第一时间向我汇报。”   章真桐犹豫了一下:“如果被其他人先一步发现……”   “毁掉。”   章真桐愣住,灵堂管理员唱得歌里反复强调恶魔在寻找他的灵车,这难道不是一件很重的工具?   祈天河说得煞有其事:“灵车要是被其他玩家控制更糟糕。”   血雾就要彻底散去,祈天河给了他一个眼神,章真桐知道两人独处的画面不适合被人看见,迈步离开。   祈天河:“走了么?”   鹦鹉:“走了。”   祈天河摸着口袋里的灵车钥匙,眼神晦涩不明,末了说:“麻烦。”   是真的很麻烦。   一旦恶魔再次联系恶魔助手,自己没有赶过去,那画面一定很喜感。   “不用想得太复杂。”鹦鹉分析:“第一次双方碰面肯定依赖的是游戏,譬如提示音告诉恶魔助手在哪个时间点去哪里见面,但传话筒的工作副本最多做一次。”   现在恶魔误把祈天河当做助手,有事直接出面联系的可能性较大。   以防万一,祈天河万事都会往最严重的地方想:“他们之间会不会有什么心灵感应?”   鹦鹉:“有的话还能被你冒充?”   “……”   第三次血雾没有死人,宋牧是唯一受伤的玩家,摊主重新出来卖花时,祈天河在一个摊位旁碰见他,伤得挺严重。   祈天河:“碰上恶魔了?”   “还要再倒霉一些,”宋牧没什么表情说:“恶魔追杀巫将时,他们刚好跑到我附近,被拿来挡刀了。”   “那是挺惨的。”   宋牧注意力集中在摊位上,忽然说:“给我一盆最贵的。”   摊主递给他一盆万寿菊:“您是第三位达到消费标准的人,本店将免费为您提供一条关于恶魔的信息。”   宋牧居然没有排斥祈天河听,还让他也挑盆贵的。   祈天河瞬间明白这是要拼凑信息,摇头:“我在你之前已经买过了。”   他故意模糊了时间点,给人自己是第二个买花的错觉。宋牧不由对他高看一眼,祈天河轻车熟路道:“巫将让我这么做的。”   宋牧若有所思,看来偶尔也不能忽视会抱大腿人的存在感。   “恶魔擅长伪装,但不擅长编故事。”摊主一开口,宋牧立马竖起耳朵仔细听:“灵堂管理员比恶魔还讨厌,是个欺软怕硬的家伙。”   摊主的话到此结束。   信息水分有些大,后一句听着跟恶魔没太大联系。   宋牧问祈天河:“你得到的信息是什么?”   回想不久前的见面,祈天河说:“恶魔有分身的能力。”   这线索要比摊主说得直观很多,宋牧闻言目光微亮:“越早达到消费额,获得的信息越有用。”   他判断的没错,作为第一个被评为优质客户的人,祈天河得到的线索最为明朗,用得好甚至可以窥破恶魔助手的身份。   两人并肩往前走了一会儿,身后突然响起灵堂管理员的声音,叫今天所有到的宾客去灵堂。   喇叭的传音效果不大好,中间伴随嗡嗡的怪音。   灵堂不知遭遇了什么,好几个花圈摔在地上,白色的纸花上面还有鞋印,好像是什么人踏在上面跑走时留下,巫将最后一个回来,目前活着的玩家仅剩六人。   人一齐,灵堂管理员气急败坏道:“有人冒充宾客偷渡进来,谁先找到他,考验会加分!”   祈天河捧杀:“您这么厉害,亲自出手对方肯定束手就擒。”   灵堂管理员恨得咬牙切齿:“那个混蛋有一把特别厉害的武器,直接划破了我的皮肤。”   说完掀起袖子,露出指甲盖大小的伤口。   “……”   祈天河和宋牧对视一眼,同时想起摊主形容灵堂管理员欺软怕硬,仅仅因为皮肤破了口子就不敢追究‘偷渡者’的责任,如果是恶魔呢?   康杨当初可是乖乖交了三百元罚款,假设恶魔那时候也在玩家当中,哪怕属相是假的亦或是佩戴假胸牌,灵堂管理员估计也不敢站出来指责。   祈天河蹙眉,排除章真桐和自己,恶魔可能是任何一个人,包括新来的宋牧。恶魔擅长伪装,随时能杀掉一个玩家冒名顶替。   这时周枝很现实道:“就算我们有发现,你能把他赶出去么?”   一句话说出众人的心声。   灵堂管理员依次发放了一个小冰锥:“用这个扎进对方的身体里,能使人瞬间失去反应能力。”   周枝笑容讽刺,敢情他们不但得找贼,还得帮抓贼。   灵堂管理员仿佛看出他在想什么,嘴角的弧度慢慢扩大:“我只要冒牌宾客的命,找到的人可以得到他身上的钱财。”   边说脸上全是幸灾乐祸:“这雾气可还有好几轮呢。”   大部分玩家身上的钱已经耗得差不多,别说真正的幸运花,现在买盆替代品都难。真要再遇到恶魔,只有束手就擒的命运。   灵堂管理员:“趁着血雾尚未降临,请各位抓紧时间。”   祈天河拿着小冰锥在市场上晃悠,或许和强行进来的宾客有关,第四次血雾迟迟没有降临,副本留足了时间让他们找人。   周枝从后面走来,看见还有心情和卖花老板侃大山的祈天河,不解问:“不去找人?”   祈天河叹道:“就算找到了我能打得赢?”   “……”   都怪菜鸟活得太久,周枝差点忘了这是原本游戏投放进来的炮灰。不禁感慨道:“说不准你最后还真会一一把我们这些老油条送走。”   祈天河识趣地跳过这个话题:“宾客应该是游戏新投放的玩家,要致伤不致死,太难了。”   稍不注意就会摊上杀死玩家的处罚,何况进双S副本的人各个不是善茬,谁会傻站在那里任人捅。对于周枝这样实打实的高级玩家来说,有能力搏一搏,祈天河就算了,没那心思。   还是专注找幸运花实在的多。   血雾快降临前,空气像是蒙了一层纱,四周全是淡淡苍白的雾气,玩家几乎都去往了雾气深处,只余祈天河一人还在逛灵堂附近的花铺。   “客人想买什么,童叟无欺。”   祈天河头疼:“怎么又是你?”   一脸微笑的青年自顾自介绍起花种。   祈天河:“我只对幸运花感兴趣。”   自从升级为优质客户,青年对他的称呼都变成尊称:“您可以考虑买一盆幸运花的替代品。”   NPC的话就是一个模板的复制粘贴,祈天河之前交流的几家店老板,差不多是一样的说辞。摇了摇头正准备离开,忽然脚步一顿,祈天河换了种措辞:“你这里有没有真正的幸运花售卖?”   青年来来回回还是那么几句话:“选对一盆幸运花并不容易,建议考虑替代品。”   这一次祈天河没有不耐烦,反而饶有兴味地挑了下眉……竟然没有否认。   证明是有了?   青年能面不改色卖假货,完全可以搬出一盆假花哄骗说是幸运花诱惑自己买,可他并没有那么做,只是一个劲推销替代品。要么是想薄利多销,要么……就是对方觉得自己根本买不起。   祈天河记得曾经在商场逛名表时,正好有一对穿着普通的父女经过,父亲一看便是干体力活的,皮肤黝黑,手上还有不少伤口,女孩觉得表挺好看的,路过时随口问了句价格,售货员的态度十分敷衍,干巴巴说了句‘十万多,’就转头和别人聊天。   抛去成见等尖锐的世俗问题,究其根本在于售货员觉得这对父女根本不可能成为目标客户,类似的关系套用在青年和自己身上或许也一样。   为了证实猜测,祈天河故意语气嚣张说:“赝品我看不上,拿真正的幸运花出来,有几盆我买几盆。”   青年一动不动,微笑着回应:“客人明明就没剩多少钱,请不要打肿脸充胖子呢。”   “……”   鹦鹉:“这些NPC能看到你身上的余额。”   祈天河嘴角一抽:“为什么不早点说?”   鹦鹉:“锻炼你的心理素质。”   能把看好戏说得这么清新脱俗的,估计他是第一人。   当务之急是赚钱买花,祈天河无缝切换成低三下四的态度:“如果我在这里打工,一小时能赚多少?”   青年伸出一根指头:“十元。”   虽然不知道幸运花价值多少,但绝对是这个价格的几十倍,甚至几百倍。   祈天河又问:“你知道有什么其他门路能赚到钱么?”   青年点头:“宰客。”   祈天河无话可说。   他现在十分怀疑先前凉的一批玩家是死在相互算计中,自己能想到的,肯定有高级玩家也能想到。来钱最迅速的法子毫无疑问是在血雾来临时,主动找恶魔说出同伴所在的地点,然后悄悄跟在后面摸尸。   出于现实的残酷,祈天河不得不得重新考虑帮灵堂管理员找人。一旦抓到这位硬闯入F区的新玩家,买幸运花的钱或许就有着落。   “每个人都在往雾气深处找人……”祈天河望向前方眯了眯眼。   成功在灵堂管理员眼皮子底下潜入的玩家势必很大胆,按照一般的思维逻辑,进来后自然是离灵堂管理员越远越好,但古人常说灯下黑,如果那人再放肆一些,未尝没可能就躲在灵堂附近。   左右环顾,祈天河想看看周围除了卖花的,有没有其他人的踪迹。   “在找我?”   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祈天河身体僵了一下,暗叹对方果然就躲在附近。   “只是想看看摊位上有什么花……”心平气和说着话,他清楚必须掌握先机,转身的瞬间拿起冰锥朝来人肩头刺去。   此刻雾还是白的,这人也是白的,准确得讲,是那一身白色的绷带很瞩目。   ……确认过眼神,是打不过的人。   鹦鹉曾经提起过冬日先生的绷带,据说是一件一定时间内可以保护主人水火不侵的道具,连烈火都烧不透,更何况这小冰锥,刺过去产生的效果估计可以忽略不计。   绷带男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连躲闪的意思都没有,语气颇为玩味:“准备用它搞偷袭?”   祈天河及时收手:“恰恰相反,是想把它当见面礼送出去。”   绷带男还真得从祈天河手中拿走小冰锥,祈天河注意到他挂着牌子的图案是一只小雪豹,愣了下:“你不是挂了牌子?”   “来路不太正规,靠撕毁导游的点名册强迫NPC给的。”   “……”   说着绷带男嫌弃地垂眸瞥了眼劣质牌子:“这些NPC一个比一个会耍滑头。”   导游给得牌子明显有问题,他刚进F区就被疯狗一样的灵堂管理员追着下杀手。   祈天河仔细对比了一下两人的牌子,发现绷带男的动物图案上多了一个小血点,根本擦不掉的那种。   绷带男:“是导游的血。”   “……”你究竟对NPC做了什么?   手上转着冰锥玩,绷带男走到就近一家铺子打听幸运花,老板建议他买替代品。   祈天河小声问:“你身上有多少钱?”   绷带男给出一个不知真假的答案:“五百多。”   祈天河眉头一紧,五百多竟也不够买一盆幸运花。   老板这时却突然望着绷带男说道:“之后如果您带够了钱,请一定要来光顾我的铺子,我比他们都便宜。”   祈天河目光一动,插话问:“有多便宜?”   老板给了他一个‘穷逼莫问’的眼神。   “……”   祈天河默默转身走到一边,鹦鹉:“你该说点什么找回场子。”   “说什么?”他面无表情:“莫欺少年穷?”   这下鹦鹉沉默了。   从绷带男这里捞钱的计划破灭了,祈天河不得不另寻出路。   要吃就吃个大户,等到血雾出现和其他玩家争抢着陷入出卖热潮,迟早害人害己,必须找个效率更高的法子。   见他一动不动站在原地足足有半分钟,绷带男问:“想什么呢?”   祈天河缓缓抬起头:“灵堂管理员负责收玩家的罚款,他一定很有钱对不对?”   “……”绷带男忍不住提醒了一句:“别去轻易招惹一个重要NPC。”   实力不够,是自寻死路。   祈天河没有完全打消这个念头,边走边寻思,道路两旁的商贩开始收拾东西,预示着第四次血雾即将来临。   一回头绷带男已经不见了,他小松了口气,一个人活动要方便许多。   商贩全部卷铺盖躲起来,血雾彻底降临。   目光眺望远处,52号花铺位于迷雾最深处,原先祈天河一直存有顾虑,血雾中自身难保,更别提去往深处探索,现在则不同,短时间内恶魔在雾中对自己下杀手的可能性很低。   [王八属相玩家位置已泄露,五分钟内该玩家不得泄露其他玩家方位给喋血恶魔。]   祈天河下意识地就跑起来。   没有幸运花替代品,恶魔降临的速度很快,不出几秒便出现在他身前:“你跑什么?”   祈天河被问住了,前一秒还构思的很好,听到提示音条件反射就开始奔跑,归根到底,大概是做贼心虚。   “做做样子,防止被人抓到把柄。”他回答。   “考虑得还挺周到。”模糊的黑影施加压力:“抓紧时间去找灵车。”   祈天河点头,真挚地下了一系列口头保证。   黑影继续说:“巫将可能已经发现你的身份,得想办法弄死他。”   祈天河明白过来:“前几次我身份泄露也是他干得?”   “不错,”黑影阴沉道:“几次故意引我过去……果然是好深的心机,当时我们还未相认,如果我杀了你,等于亲手杀了自己的助手。”   祈天河扬眉:“那倒不至于,只要相认的及时……”   黑影打断:“第三次血雾降临前,我必须遵照规则杀玩家,助手也不例外。”   这时他的语气难得带了几分欣赏:“还好你懂得做戏做全套,没有傻乎乎地站在那里自报家门。”   事实证明副本是相对公平的,恶魔助手面临的风险不比普通玩家少,甚至还有几个明显的坑。   祈天河勉强配合地笑了笑。   黑影:“以找灵车为主,顺便关注一下巫将的幸运花,及时告诉我。”   下达完任务,黑影顷刻间消失。   祈天河眼神古怪,他连自己的幸运花能不能找到都悬得很,哪还有时间去关注别人。   ……   就在祈天河对恶魔的行为感到无语时,巫将那边却觉得不对劲。   恶魔似乎认准了自己,每次都出现在附近,饶是有诸多手段,一直要和BOSS级的怪物纠缠也是件麻烦事。   先前巫将对此都是毫不犹豫祸水东引,拿祈天河的方位去换得喘息之机。   但在又一次给出祈天河的位置时,反而感觉到恶魔对他的杀意变重了。   为什么会这样?   难道恶魔不想杀祈天河?   念头闪现的瞬间,巫将的面容变得严肃许多,要真是这样,祈天河岂不是另有身份?   “说不通啊……”   复盘了一下祈天河在副本里的举动,巫将眯了眯眼,实在从中看不出和恶魔的联系点。   系统又一次播报玩家方位时,巫将放弃泄露祈天河的行踪,转而告知周枝的方位,自己则让纸人在迷雾中带路,去寻找祈天河。   双方最终在迷雾深处碰面,这时祈天河已经快走到40号花铺,越到后面间距越长,他开始怀疑在血雾散去前,或许走不到那里。   花铺,灵车,找幸运花……需要做得事情一件连着一件,本来就是在争分夺秒,偏偏这时候半路杀出个麻烦。   祈天河:“有事?”   巫将:“你是第一个得到恶魔消息的人。”   语气是笃定的。   祈天河并未否认,拿出应付宋牧的说辞应付他,还糅杂了些和宋牧交换来的线索,两者叠加,便是巫将也看不出古怪。   他连基本的周旋都没有,巫将反而皱起了眉头。   祈天河冷笑,对待自傲自狂到骨子里的人,有时候就要彰显自身的光明磊落,巫将若是把知道的线索藏着,便会显得矮了自己一截。   多少也能看出几分他的打算,但几番衡量下,巫将到底说了掌握的信息。   “卖花的人讲,我们来了没多久,他亲眼看见恶魔在骗人。”   这条信息比宋牧得到的要明朗很多。   假设恶魔是玩家,血雾出现的时候恶魔只是无情的刽子手,哪里能有过多明面上的交流,何况卖花的人还特地强调了亲眼看见。   雾气太浓的话,不符合旁观的条件。   “所以当时恶魔很有可能正在跟玩家中的某个人说话……”   “也不尽然。”巫将:“骗分很多种,口头交流只是其中一种形式。”   该说的都说了,祈天河指了指前方的岔道说:“各走一边?”   巫将没异议。   祈天河继续前往雾深处,这下是真的看不到活人了,连NPC都不知道躲去了哪里。   鹦鹉无声无息出现,告诉他还有好一段距离要走。   祈天河却忽然放缓步伐,莫名其妙地笑了一下。   “有个人好像对我说谎了……”   鹦鹉永远是最佳听众,很多事情它一早就看明白了,不过听对方眉飞色舞讲时,又是另一番感受。   “之前巫将问谢今时是不是怀疑自己时,他一口否定,说占卜师是帖子审核员的化身,可以认证身份。”祈天河好笑道:“字里行间透露出我和巫将绝对不可能作为恶魔帮手的意思。”   说到这里,祈天河摊手,语气透露着一股子凉意:“当时我被占卜师叫进木屋,所有玩家都在场,包括那个伪装起来的恶魔。”   如果谢今时所言为真,他根本不具备成为恶魔助手的条件,恶魔更不可能在之后错认帮手。   鹦鹉抖了抖雾气凝结在羽毛上的血珠:“多说多错。”   祈天河点头表示认同。   结合先前NPC透露的线索……恶魔擅长伪装,但不擅长编故事,又有摊主说他们进入F区的时候,亲眼看到恶魔在骗人,基本可以落实谢今时这个狼人无意间玩了一把自爆。   作者有话要说:鹦鹉:恶魔的业务不太熟练。   祈天河:看出来了。   鹦鹉:所以你来教他做事吧。   祈天河:……   ·   PS:昨天修了两个BUG,给不想回看得亲列出来。   1.游戏播报音由玩家名改为属相。   2.牌子挂在了尸犬身上。   PPS:给有回看习惯的小天使指路:谢今时和祈天河的对话发生在64章。   PPPS:作话不要钱,不用担心占字数,爱你们! 第67章 花市(七)   谢今时……   祈天河记得初见面时, 那人站在牌子下躲避太阳,身上全是骇人的烧伤疤痕。可以说多数人看到谢今时,下意识会认为这人进游戏的目的就是为了恢复正常人的容貌。   “还有一种解释, 恶魔是宋牧,只有他没亲眼看到我去和占卜师见过面。”祈天河眼神一暗:“不过这种可能性实在太小。”   花铺旁的地面用红笔标着数字,他走到47号铺子时, 血雾刚好散了。   祈天河捂着嘴轻咳了几声, 在血雾中呼吸时间过长,那些凝聚在衣服上的血珠毫无疑问也被身体吸收了一点,喉咙里都是一股类似铁锈的血味。   “客人,买花么?”   “我家的花新鲜又便宜。”   “胡说,明明我家的花更好!”   大概位置靠后的花铺很难有人光顾,铺子间距隔着远, 老板却全部跑过来堵在路中央,拦着他推销花种。   祈天河扫了一圈:“52号花铺的老板在么?”   刚才还热情的几个NPC瞬间露出嫌弃的目光,统一战线开始言辞犀利地诋毁52号花铺的老板, 捧自家铺子。   祈天河打断这些喋喋不休地推荐:“你们是不是都不喜欢52号花铺老板?”   空气霎时间变得有些沉默, 眼前的商贩们一个个眼神飘忽不定,祈天河拿出二十元塞给其中一位,那人顿时眉开眼笑:“那倒也不是,只是多一个人多一份竞争。”   旁边的老板深以为然:“本来生意就不好做, 现在又挤进来一个摊位。”   祈天河心下一动,忙问:“这铺子是新开的?”   “今早才来的。”老板说完赶紧补充:“虽然是新开的铺子,可没什么活动力度。”   沉默了片刻,祈天河从热情地包围圈挤出去,在NPC们不情不愿的目光中表示要去看看前方的风景。   鹦鹉重新飞出来,大概是觉得进进出出太麻烦, 试图直接藏在他袖子里。   祈天河冷漠说:“你太胖了,挤不进袖口。”   “……”   做鹦鹉和做人是两种状态,白蝉作为人出现时,穿着的是白衬衫,可以感觉出腹肌很结实,不过作为一只鸟来说,他的确胖了,飞同样的距离,翅膀挥动的频率要比从前频繁一些。   鹦鹉解释:“我恢复了一部分力量,正在克化当中,你目前看到的是假象。”   祈天河只看结果,淡淡‘哦’了声。   几句交谈的功夫,他的步伐越来越快,终于走过了51号花铺,目的地仿佛已经近在咫尺。   趁着鹦鹉还没消失,祈天河顺手抓过来rua了两下:“记不记得周枝被重点追杀的原因?”   鹦鹉:“恶魔导致了52人的伤亡?”   祈天河点头:“我一直在想这句话能证明什么,直到刚刚那个老板无意中给我提了个醒。52号花铺老板是今天新来的,所以被当抢生意的排挤……他的死亡时间很耐人寻味。”   因为玩家正好也是今天来的。   前方隐约能看到一个血人,没有五官,像是被强行剥离了皮肤。鹦鹉隐身,祈天河走到他面前:“你好。”   “啊,啊——”   老板费力地张了张口,一个音也发不出来。   祈天河皱了皱眉:“有点事想跟你打听……”   “终于走到了。”   祈天河转过身,有两人结伴而来,都是陌生的面孔,一个裹得比一个严实,相较而言,祈天河只蒙着脸,根本不算什么。   不过来人倒是格外主动:“你好,我叫田小小。”   她主动伸出手,顺便介绍同伴:“他是江岭。”   祈天河微怔,副本到底投放了几个玩家?   田小小好像读懂他眼中的问题:“和我们一批进来的还有个绷带怪人,不过他没找到属相,靠殴打导游强行进了F区。”   话里的信息量有些大,对方看到自己没有惊讶,说明很清楚在他们之前有玩家来过。   田小小是个话痨,解释得很全面:“昨晚我和几个朋友开派对,今早起他们便陆续下了副本,可我们才从副本里出来不到一天,联系刷论坛时看到的诡异帖子,多半又是游戏在补BUG。”   祈天河抓住重点:“你朋友叫什么?”   田小小:“他们在游戏里喜欢用代称,有个叫阿石,我们正在到处找人。”   “不用找了,凉了。”祈天河好心提醒了一句。   田小小听到后完全没反应,拉着江岭走到52号花铺老板面前,用手比划着什么。   祈天河望着开心做手势的田小小,总结现有信息。   照目前看游戏总共投放了四波玩家,第一批团灭,他们是第二批,第三批只剩下宋牧,绷带男等是第四批玩家。   单从能力上分析,最后一批玩家综合素质怕是最高,才能以最快的速度进入F区并且寻到这来。   “按照正常的过关速度,肯定没这么快,”鹦鹉提醒说:“问问他们什么时候进得副本。”   祈天河随口问了句,田小小大大咧咧给了答案:“二十分钟前,不过我们进F区才一小会儿。”   鹦鹉:“这两人是靠砸道具强行推进F区。”   祈天河没听明白。   鹦鹉:“好比你们这批玩家,通过NPC一个个给线索在花市做任务,继而被带到F区,不过有些特殊道具可以直接省略这个过程,譬如预言道具,情节跳跃器等。”   “效果逆天啊……”祈天河闻言不由感叹一句。   鹦鹉:“有这种东西的玩家副本里一只手都能数过来,用在一个双S级副本,纯粹是浪费。”   祈天河还不至于单纯到认为这些人是道具多了闲的慌,他们愿意在游戏里牺牲部分利益,图谋肯定也更大。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虽然田小小一直面对面尝试和52号花铺老板交流,但余光似乎一直在留意着他这边。   “好像是冲我来的。”   鹦鹉:“不碍事,我不介意菜谱上多一道黑暗料理。”   祈天河:“别,吃坏了肚子会很难受。”   话音一落不禁愣住,换作是从前,他说不准还会规劝鹦鹉一句,但近期一股戾气始终在心头萦绕不散,祈天河开始渐渐反感那些上门找麻烦的人。   田小小比划一番无果后,状似遗憾地叹了句:“果然走捷径不利于后续做任务。”   祈天河没有当着他们的面问话,带着某种猜测用口型对52号花铺老板说了三个字:“谢今时。”   无脸的血人情绪突然变得激动,拼命拍着胸口。   他的神智早就不清楚,但一些本能的反应还在。   祈天河似乎明白了什么,折回51号花铺:“新铺子具体是今天什么时候开得?”   老板假装没听见,低头打理花草。   祈天河掏钱买了一盆替代品,老板态度立时一变,笑眯眯说:“上午十点半。”   祈天河记得进副本时也差不多是那个时候,只不过稍稍晚了几分钟。   时间对上了……   52号花铺老板很有可能才是真正的谢今时,刚进副本便被恶魔干掉顶替身份。   血人突然从身后冲他奔过来,祈天河拿出小铲子后退一步,防备地看过去。血人跑到身前,血肉模糊的脸看不出表情,又是‘啊啊’了几声后,塞过来一张染血的报纸。   [你得到了‘剥皮怪’的一张报纸。   如果选择阅读,你需要完成额外任务‘剥皮怪的复仇。’]   不用想也知道报仇内容是什么,帮助对方干掉恶魔。但祈天河的生存目标仅仅是找幸运花,没必要硬和恶魔怼。   他手里攥着报纸,黏糊糊的血迹好像粘在了皮肤上,犹如纠结的思绪,祈天河迟迟无法下定决心是否要打开。   鹦鹉没有干扰他做决定,一个音都没发。   沉思半晌,祈天河最终还是打开了——   [你将成为‘剥皮怪’的复仇者。   恶魔夺走了剥皮怪的皮肤,礼尚往来,剥皮怪要让他也尝到切肤之痛。   傍晚降临前,保护好花市,无辜的亡魂将不再畏惧恶魔。]   祈天河随后阅读报纸。   看时间是今天早上的头版头条,内容大致讲了昨天一辆车冲入正在举办活动的花市,司机故意在车厢装了大量易燃物导致爆炸,这次袭击一共造成了51人死亡,39人重伤。   祈天河看完报纸,面无表情收好,问血人:“如果我把它交给下一个人来看,对方是不是也要帮你完成复仇?”   血人愣住,这么优秀的想法他怎么没考虑到?   从祈天河选择阅读的那一刻开始,血人的神智似乎暂时恢复正常,可他依旧口不能言,因为没有舌头。   祈天河:“手写呢?”   血人摇头,好像被某种规则限制着个别行动。   祈天河重新问起适才的问题,能不能靠传递报纸传递任务。   血人小鸡啄米式点头。   祈天河:“你才是谢今时对不对?”   血人继续点头。   祈天河突然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那个占据你身体的恶魔也是玩家?”   假谢今时跟他们交流起来毫无障碍,甚至还亲口提到过论坛帖子的事情,一个副本boss不可能懂这么多。   血人似乎不能回答这个问题,身体像是僵硬的木偶,一动不动。   祈天河自顾自道:“用你身份的人说他的任务是‘寻找友人死亡之谜’,连你朋友下副本失踪都知道,除非恶魔还能食人记忆……能下意识编出这种谎言的多半说明他就是‘友人本人’。”   血人依旧不能回答,他被游戏规则禁锢住了。   然后……他选择鼓掌。   祈天河嘴角一抽。   “他专挑组队的人先下手,在副本里出局的原因莫不是遭遇了背叛?”   血人没有鼓掌,但也没有认同。   很多事情不能简单判定,当时他和朋友组队入副本,原本两人交情就很一般,如果那个时候伸出援手,他只有百分之二十的机率活下来。又不是生死之交,自然不愿意冒这个险,谁能想到对方最后居然会用那么可怕的方式出局。   大概是血人追出来停留的时间有些长,田小小和江岭在铺子面前站了一会儿,也走了过来。   田小小一眼就看见了祈天河手上的报纸。   “那是什么啊?”她好像很喜欢什么事情都摆在明面上问。   “做任务用的。”   没料到祈天河会答的这么坦率,田小小悻悻笑了下,不再追问。   副本里可不兴人多力量大这套。   稍有不慎,一旦恶魔知道自己成为剥皮怪的复仇者,他绝对会被第一个干掉。   祈天河仔细想了想,报纸暂时不宜给太多人看,巫将能力最强,一个能抵几个玩家,是合作的优质人选。但从另一方面来讲,巫将是个不可控的因素,万一他搞得人尽皆知,自己的马甲也就完了。   绷带男突然就纳入了考虑范围,在义镇接触过一次,对方算是比较低调的人。   田小小出声打断他的思绪,问要不要一起走,祈天河笑着婉拒,主动远离了这两人。   走到一处无人的区域,祈天河重新浏览了一遍报纸上的内容,理了理思路:“谢今时的友人在副本里开车撞死了五十来个NPC,死后成为副本里的BOSS,负责扮演恶魔的角色……”   这剧情怎么听着有点魔幻?   鹦鹉:“不奇怪。”   祈天河习惯性想要揉一把,鹦鹉回头看了他一眼,转了个方向继续说:“记不记得我对你说过,玩家如果一直留在副本里会怎么样?”   “被当做异样元素排斥消灭。”   小脑袋一点,鹦鹉叹道:“副本世界有自己运行的程序,玩家就像病毒,所以副本最危险的时候永远在快结束的那几天。”   祈天河:“可你也说过不是没有办法进行伪装。”   鹦鹉严肃道:“不错,我给你举过例子,一个普通人消失无人问津,如果是世界首富呢?当你和这个世界联系足够多的时候,副本想要完全磨灭你存在的痕迹就很难。”   祈天河表情有几分古怪:“谢今时这朋友该不会想通过成为各大媒体争相报道的杀人犯,成为副本无法抹灭的记忆?”   鹦鹉:“有这个想法怕是临时起意,留下的时间不多,脑子一热便走了极端。”   祈天河不知该怎么评价:“爆炸发生的时候他自身不也难逃一劫?”   “可能性很多,不过那个时候他应该已经进入生命倒计时,才会驱车冲入花市。”   区别只在于死法。   望见祈天河复杂的神情,鹦鹉缓缓道:“这种事以前也有,几个玩家想岔,试图通过伤害足够多的普通NPC来达到某种目的。”   祈天河不是圣人,但对这种行为是发自内心的不耻,从专业角度说这类人心态已经扭曲了,回到现实早晚也会走极端。   鹦鹉没有评价,就事论事:“现在只是双S级的副本,失利还有机会,如果在三S副本里出局,折运后差不多等同于丧命。”   祈天河问出最关心的问题:“成为副本BOSS后,他还有机会回到现实么?”   鹦鹉冷嘲:“任何事都要付出代价,区别只在于大小。”   想要为剥皮怪完成复仇,保护花市是必不可少的一环,而恶魔一再强调要找到灵车,足以证明他需要借助这个工具。   祈天河还要攒钱买幸运花,分身乏术,准备去找帮手。   前方跑来一道身影。   祈天河快速收起报纸,面不改色站在原地,保持一副高冷的模样。   章真桐还算谨慎,不时便回头望上一眼,生怕被人跟踪,见到祈天河露出些许喜色:“有线索了。”   祈天河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面上却是神色不显:“灵车的线索?”   章真桐点头。   “我的助手,你果真没让我失望。”祈天河的尾音稍稍扬起,恰到好处地表现出丁点的喜悦。   章真桐盘算着让恶魔满意,副本结算时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花市的这些摊主似乎很怕恶魔,我心想着从他们口中得到线索的可能性不大,便把注意力放在灵堂管理员那里。”   祈天河眼神微动,这人的观察力是真的强。   章真铜:“我完成了一个灵堂管理员交代的任务,果然得到一条至关重要的线索,灵堂管理员说死者的东西自然是放在死者身旁。”   祈天河:“灵堂?”   章真桐点头又摇头:“我也这么想,可灵堂我都找遍了,也没看到车的影踪。”   祈天河:“血雾降临时,我会抽时间去找。”   顿了顿又道:“忘了提醒你,血雾中规则是不讲情面的,如果我碰到你,一样得猎杀。”   章真桐闻言嘴唇抖了抖:“这么重要的事,为什么现在才说?”   祈天河眼神一冷:“你在质问我?”   章真桐垂眼否认,至于内心怎么想的不得而知。   祈天河缓了缓语气:“规则的桎梏,我也是刚刚才能开口对你讲清楚。”   本来就是从恶魔那里得知的事实,经过适当改编瞬间成了很完美的借口。章真桐也信了这种说辞,假设没有限制,恶魔助手这层身份,简直占尽了优势。   祈天河再次交代:“别和其他玩家走得太近。”   章真桐颔首,想了想问出埋在心底里的疑问:“先前血雾降临时,游戏一直在播报你的方位。”   祈天河毫不在意:“我有分身的能力,恐怕巫将和谢今时已经知道了,尤其是后者,千万不要产生过多交集。”   “那我接下来……”   祈天河:“多花点心思在找幸运花上面。”   章真桐应下后很快离开,突然脚步一顿,回过头。   “怎么了?”祈天河以为他发现了什么。   章真桐:“好像有人在盯着我们。”   祈天河心下一紧,向鹦鹉确认,鹦鹉回答的时候比平时迟疑了一秒,然后说:“没事。”   祈天河误将这句话认为是鹦鹉在周围设了屏障或者距离太远对方没听清,跟着放下心来,对着章真桐摇了摇头。   恶魔亲自盖章确认了,章真桐不再疑神疑鬼,赶在血雾降临前离开。   祈天河准备去灵堂看看,并不知道身后不远不近跟着一位‘隐形人’,绷带男披着隐身道具,微有些诧异。   恶魔?   若真是如此,祈天河岂不是和其余玩家站在对立面?   绷带男觉得奇怪,按照下副本的次数,游戏根本不会让资历这么浅的玩家胜任重要角色,真要说得话,对方更应该是游戏投放进副本的炮灰。   血雾降临,这一次有了明显的变化,空气中飘着细细的毛毛雨,落在身上跟针扎似的。   祈天河知道这绝非一个好征兆,必须得抓紧时间。   还没等他走出多远,一道黑影浮现,恶魔像是感知到周围有什么其他存在,可惜一道分身的能量有限,察觉不出太多。   跟在后面的绷带男又往身上贴了张符,黑影狐疑地再度进行确认时,刚刚那种奇妙的气息消失了,最后也只能归作是某个卖花的老板藏在附近。   视线重新落到祈天河身上,开口便是斥责:“你的办事效率很令我失望。”   “已经有了些眉目,”祈天河连忙张口,发出的却是几个无用的音节,末了状似苦恼:“奇怪,怎么说不出来?”   黑影沉默了一下,尔后阴沉说:“该死的规则,不让你说出来太重要的信息。”   祈天河发挥一流的演技:“您放心,只需要再完成一个任务,我很快会得到关于灵车的全部线索。”   暂时信了这番说辞,黑影离开前警告:“我的助手,千万别让我失望。”   祈天河连连称是。   黑影走后的半分钟,游戏提示音便响起:   [羊属相玩家的位置已泄露,五分钟内,该玩家不得泄露其他玩家方位给喋血恶魔。]   “周枝实惨。”祈天河嘀咕一句。   没多久游戏又更新了各个玩家所在的方位,其中居然不包括新来的绷带男,田小小等人。   鹦鹉安慰:“你只是输在了穷和没道具没资历,千万别气馁。”   “……”小嘴真‘甜。’   无法得知绷带男的具体方位,合作的计划被搁置,祈天河唯有优先考虑第二选择……巫将。   尸犬在雨中奔跑,雨水对它造不成丝毫伤害,相反,它还挺享受。   巫将的位置离这里有些远,尸犬的速度很快,祈天河赶时间也是咬牙在后面跟着。   天上的雨下得愈发剧烈,针尖的刺痛感跟着加强。   身上别提有多疼,祈天河忍痛寻找巫将的踪影,雾气太浓,人没看见,倒是瞧见一把独特的黑伞,走近一瞧,果然是巫将。   见他独自淋雨散步,巫将:“没想到你还有这种癖好。”   祈天河羡慕地心脏一抽,那把黑伞明显是能够抵挡雨水攻击的道具,然而为了面子和逼格,他不得不手插在兜里,身姿挺拔地站着。   “就这点小雨还撑伞,矫情。”说罢,仰着脸仿佛很享受,任由雨水从下巴一直顺着喉咙滑下去。   雨滴坠落。   祈天河听见得却是另一种沉闷的响声,怔了怔问鹦鹉:“你刚是不是在我脑子里咽口水了?”   鹦鹉平静说:“这种雨水有腐蚀精神的效果,会导致轻微的幻听。”   祈天河只能作罢,眼下还有正事要做——   他佯装随意地从口袋里拿出卷起来的报纸,递到伞下。   巫将瞥了眼染血的报纸,挑眉:“诅咒道具?”   “任务道具。”祈天河淡淡道:“我需要找个帮手。”   双方好歹有过几次接触,巫将对祈天河的判断是完成任务的角度清奇,不过大部分时间还算靠谱。   凝视了报纸几秒,巫将的警觉性很强,先戴上了一双羊皮手套随后打开,看完后嘴一撇,骂了句‘蠢货。’   当然,这个词不是针对祈天河,而是开车撞花市的人。在他看来,这是一种低劣无效的手段,还容易引来后患。   巫将抬头望向祈天河:“剥皮怪的复仇者?”   祈天河:“多了个特殊身份,副本探索度会跟着上去。”   大概实在不放心对方的为人,强调说:“既然都成了剥皮怪的复仇者,我们现在就是一条船上的,别做太出格的事情。”   巫将狭长的眼睛一眯:“我有分寸。”   这一幕被藏在暗处的绷带男看见,目中浮现出了罕见的困惑。   祈天河有一个似乎把他当做恶魔的助手,但恶魔又把他当助手用,同时他还是剥皮怪的复仇者,并正在积极发展下线,剥皮怪毫无疑问对恶魔是恨之入骨……   另一方面按照游戏的标准定义,副本次数低于十八次的玩家在双S副本里,是用来缓冲时间的炮灰……   那么问题来了,祈天河到底在这次游戏里扮演着什么角色?   作者有话要说:游戏:我对天发誓,我没有安排这么复杂的剧情。 第68章 花市(八)   有分寸一词从巫将口中说出, 那可是和本意谬之千里。   过关固然重要,巫将想得却是如何利用剥皮怪复仇者这一身份,把副本的水彻底搅浑。在双s级副本里, 中规中矩得来的效果是有限的。   短短一会儿时间,他脑海中已经浮现出好几个冒险计划。   “花市上npc的死由恶魔造成,既然要保护花市, 他们少不得出点血。”巫将叠起报纸, 淡淡说:“这倒是个压下幸运花花价的好时机。”   伸出手接着雨丝, 体会到针扎的疼痛, 他不屑笑道:“……恶魔开始着急了,血雾散去后再做些布置,透露剥皮怪复仇者已经出现, 再随便送给他一个怀疑目标, 足够拖延一段时间。”   见祈天河眉心有发紧的迹象,巫将轻嘲道:“又想用你那套虚假的仁义理论?”   祈天河确实不赞同:“为什么要这么曲折?你的法子意味着要先后两次置于险境。”   巫将平静地近乎冷血:“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祈天河这时说出自己的建议:“我想从灵堂管理员入手。”   对视间,他缓缓道:“灵堂管理员是唯一知道灵车消息的人, 身上还有没收来的玩家罚款,我们联手,先逼问信息再把钱抢回来, 如此既能找到灵车,还有了资本买幸运花。”   “……”   巫将的本意是强迫祈天河一并去冒险,没想到对方是想拉着他去送死。   “你疯了。”良久, 只能憋出这三个字。   祈天河无动于衷:“身为回归者,哪能在游戏里一直求稳?”   巫将直勾勾盯着他:“那也不能求死。”   灵堂管理员是重要npc,说句不合理的比喻,像是有‘游戏气运护体’,没那么容易动。   祈天河也是了解行情的, 当初在义镇时朱殊瑟提起过主要npc是很难杀死的:“又不是要灵堂管理员的命,只是剥夺些利益罢了,副本干涉的可能不大。”   说着眸色变暗沉,话锋一转问:“最后进来的那批玩家,你有没有打过交道?”   巫将没什么表情:“远远地见过一面。”   能这么快进f区,少不得道具的推动。   祈天河用一种明知故问的语气说:“你觉得他们为什么这么做?”   巫将望着他不说话,末了冷笑一声:“这不应该问你自己?”   那些人进副本后最先找得谁,已经一定程度上反应出他们的目的。   祈天河先前也是这样想的,找同伴做任务是假,田小小和江岭是冲他来的。   巫将懒得讨论无关紧要之人,准备提醒他别分神。   好在轻重缓急祈天河能分清,田小小那边要查,不过是在完成任务后,主动道:“走,去会会灵堂管理员。”   语气轻飘飘的,活像是在说‘抄家伙,去把灵堂管理员打一顿。’   血雾中,绷带男已经有些看不下去了,他开始怀疑在祈天河的成长环节是不是出了什么纰漏,一只菜鸟硬生生走出了气势逼人的步伐。   可笑的是,他走路的姿势无比霸气,却总是不露痕迹和巫将错开半个肩膀,稍缓一步,仿佛默认要让巫将打头阵。   祈天河对尾随者浑然不知,因为雾气掩住口鼻走路,期间恶魔倒也寻过来一次,追杀着两人,直到巫将随口说出一个玩家的方位。   恶魔走后,巫将眼神一变:“他对我们的追杀没尽全力。”   祈天河自然知道其中缘由,恶魔让自己多关注巫将的幸运花,这会儿指不定认为他在亲身涉险,想从巫将这里套信息。   “大概觉得耗费太大心力不值得,如果我们两个联手,恶魔未必能奈何得了。”   巫将敏锐地察觉出其中有哪里不对劲,祈天河适时分散他的注意力:“还有一条线索,灵车就藏在灵堂。”   眼下两人已经快走到灵堂,听到灵车的信息,巫将便暂时忽略了恶魔追杀那茬事:“哦?”   祈天河:“这条信息不会有假。”   巫将不认为他会故意编撰信息,只是不明白这么短的时间内,对方是如何做到掌握多条线索,一般人哪怕是有三头六臂也忙不过来。   “恶魔在寻找他的助手,   恶魔在寻找他的灵车……”   灵堂管理员的歌声一如既往地难听。   “尽量稳妥些,”祈天河:“分明所有的信息都在歌词里,恶魔竟然还让灵堂管理员活着。”   “稳妥?”巫将眼角微微上扬,只觉得这两个字从祈天河口中说出来有难言的讽刺。   两人先在灵堂转了一圈,所谓的户外灵堂,根本不设界限,往大了说,周边区域都可以归作灵堂范围。   四处堆着花圈,血雾中一不留神碰倒了一个,灵堂管理员骂骂咧咧出来赶人,最后还是巫将拿钱摆平的。   找了一圈无果后,祈天河逐渐把视线放在灵堂管理员身上,先前章真桐便是在这里接下一个任务获得线索,他也想试试看能不能触发什么任务。   可惜任凭祈天河花言巧语,灵堂管理员都是油盐不进的模样,顶着副尖酸刻薄的嘴脸说:“把你们身上所有的钱拿来,我可以说一两句。”   祈天河和巫将就是来打劫的,哪能被人抢了,当下都是装没听见。   灵堂管理员一下恼火了,不留情面地直接让他们滚。   一路被驱逐到百米外,隔着好远还能听到从灵堂传来的骂声。巫将冷眼看了下祈天河:“不是说要动手?”   结果自始至终都跟个木杆子似的杵在那里。   祈天河:“得迂回一点,直接用武力倒霉的是我们。”   巫将嗤笑一声,什么话都被他说了,事到临头却不见行动。   祈天河不知在想什么,过了会儿道:“如果你先遇到恶魔,就报我的方位。”   说完主动走入更深的血雾里,看那毫不避讳的样子仿佛是想要故意引来恶魔。   “……”   走出一段距离,祈天河叹了口气,和巫将在一起行动好歹能蹭把伞。   眉头因为针扎的痛就没舒展开,就在他考虑要不要找个地方躲雨时,游戏提示音开始播报自己的方位,想必是巫将真碰到了恶魔。   祈天河停下步伐,调整呼吸试图少吸入空气中泛腥的雾气,耐心等待恶魔降临。   这里没有太阳,手机也没信号,唯一的作用是能看时间,现在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任务里说要在傍晚前保护好花市,代入恶魔的角度,便是必须赶在傍晚前毁了花市。   时间一点点流逝,玩家是死了几个,但灵车还毫无踪影,恶魔怎么能不急。   黑影出现的瞬间,祈天河懒得听对方责骂办事不利,抢先一步说道:“灵堂管理员那里有任务,却迟迟触发不了,他会不会在故意针对我?”   这个怀疑有理有据,灵堂管理员是骨子里的欺软怕硬。恶魔利用玩家的身份假扮宾客混进来,灵堂管理员不敢收他的罚款,却编了首歌给恶魔心里添堵。   当然唱歌的事情应该还有游戏在背后推波助澜,灵堂管理员知道一直唱这首歌,便能受到神秘力量的庇护。   他对恶魔的不满就差写在脸上,面对恶魔的助手,为难一下很正常。   “那家伙在这局里扮演着很重要的角色……”   黑影随口一句让祈天河眼神微变,玩家就是玩家,一直在用看npc的视角去看待灵堂管理员,这倒省了不少事。   恶魔很清楚灵堂管理员是游戏为了维护相对公平,设置用来对付他的一环,玩家可以从这个npc身上获得解决恶魔的线索,相应的,灵堂管理员不是没可能看穿恶魔助手的身份。   事实上恰恰相反,灵堂管理员是真的怂,他确实能隐约感觉到恶魔助手的身份,所以才给章真桐发布任务,算是对恶魔的一种讨好。   比起其他人,由恶魔助手掌握灵车的身份显然对恶魔更有利。   祈天河:“难道就没办法对付的了他?”   黑影犹豫了一下,手上握有一团黑气,扔到了祈天河那边。   仔细一看,这也是个鬼蛹,不过比先前花市的那些个头要大很多,本该最柔软的腹部长着一把骇人的钩子,祈天河看它的第一眼,喉头就是一动。   ……令人怀念的口感。   黑影把他的表现误认成害怕,还挺满意,交代说:“有鬼蛹跟着,多少可以给灵堂管理员施压,不过这东西鬼气太重,稍有不慎你就会被其他玩家识破。”   祈天河收好鬼蛹,一副为了打听出灵车九死不悔的作态。   见状黑影藏起心中的轻视,在游戏提示音响起前消失。   有了可以当令箭的鸡毛,祈天河仿佛走路都带风,他又去了灵堂,这一次是孤身一人。   灵堂管理员正要拿着冰锥把人赶出来,祈天河掌心捧着鬼蛹,灵堂管理员瞬间愣住:“你和恶魔是什么关系?”   祈天河面不改色:“忠实的随从。”   闻言灵堂管理员似乎有些怀疑人生,说不上为什么,但他能感觉到那个猫属相的玩家才是恶魔的助手。   多余的话祈天河一句也没说,指尖有意无意地蹭过鬼蛹的翅膀,淡然一笑。   他这么笃定,灵堂管理员反而气势弱了下来……莫非真的认错了?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祈天河才重新开口,问起有没有需要帮忙的事情。   灵堂管理员头疼摇头,他只能让一名宾客做事情,能透露的信息也就这么多。   “既然没任务给,”祈天河沉声道:“那就给钱了事。”   “……”   祈天河:“不给钱,如果恶魔赢了,我第一个进献谗言,让他解决你。”   灵堂管理员送了他‘做梦’二字。   祈天河缓缓一笑:“现在恶魔占据上风……”   边说着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傍晚前没人找到灵车,外面那些都会成为恶魔的祭品,你也不例外。”   灵堂管理员几次握紧手里的冰锥又松开,他恨不得把面前这个人的脑袋戳烂,碍于对方胸前挂着牌子,纵使想动手,也没有办法伤害有身份的宾客。   祈天河强硬的态度略有缓和,开始自己最擅长的工作……画饼。不停给灵堂管理员灌输一旦恶魔上位,会赐予多少好处等等。   灵堂管理员冷声道:“我不能偏帮任何一方。”   “没让你帮恶魔,只让你打钱。”   “……”   今天先后来过几波玩家,单是一个康杨,灵堂管理员就剥削了三百元,祈天河也没狮子大开口,说了一个彼此都能接受的数字:“七百。”   绷带男五百多受到花店老板的另眼相待,七百加上身上剩下的零头,绝对够买一盆幸运花。   半晌没听见灵堂管理员的回应,祈天河不耐烦敲敲鬼蛹的翅膀:“想好没有?”   血雾即将散去,外面的一切渐渐清晰,灵堂管理员一直没有松口。   祈天河冷笑一声,毫不犹豫转身就走。   “七百就七百。”   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灵堂管理员追出来,咬着牙塞给他七百,全当是为自己买一条退路。   血雾散去,道路两旁卖花的老板重新营业,不厌其烦地把一盆盆花摆出造型。   祈天河为了试验一下效果,准备去就近一家铺子试试,还没走过去,一群人先一步围上来,包括之前的青年:“客人,请问需要最新品种的幸运花吗?”   祈天河还记得早前无论说什么,npc口中只有一句话,劝他买替代品,今时不同往日,副本完美延续了现实里才有的真实。   在一群老板中,祈天河最终还是决定先去青年的铺子赏花,后者虽然卖假花,不过在幸运花的职业操守上,似乎还有那么一点良知。   青年保持温和的笑容,顺手拿起一块板砖赶走其他围着祈天河转的npc,一路恭敬做着‘请’的姿势。   祈天河望着败兴而归的老板们,好奇:“就这么跑出来,不怕花被偷。”   青年自信:“偷花贼会收到惩戒。”   他不说原因,祈天河猜测这是一条死亡规则,不过来这的玩家也不蠢,至今还没有人因为偷花出局。   “哪一盆是幸运花?”祈天河望着琳琅满目的花种问。   青年一脸的神秘:“适合您的一共有两盆幸运花……”   他像是变戏法一样无中生有,割裂手掌血滴在一块空白处,原本还空空如也的地盘瞬间多出两盆截然相反的花,一盆是怒放的黑色玫瑰,还有一盆是蔚蓝色的小花,不知为何瞧着有点假。   祈天河:“哪一盆最适合我?”   在不能回答的问题上,青年贯彻笑而不语的方针。   青年嘱咐了不能碰,远观也瞧不出个名堂,祈天河反复推敲占卜师曾给的批语‘生死’二字,一时之间下不了决定。   犹豫间有人替他做了回答:“选更长寿的那个。”   绷带男一向神出鬼没,这次是从祈天河旁边出现。   听了他的话,祈天河目光多在蓝色的花上停留了几秒,再次确定那就是一盆假花,叶子绿得过分虚假,连基本的纹路都没有。   假花虽然没有娇嫩花朵的真实,但花期也是无穷无尽的。   再者幸运花的替代品是纸做的假花,也许幸运花本身便是假花。   祈天河定了定心神,说:“我要蓝色的那盆。”   青年没故弄玄虚,以最快的速度打包好递过去:“承惠六百元,本店一旦售出,概不退换。”   祈天河接过花的瞬间听到提示音:   [恭喜你获得幸运花x1;   因玩家祈天河未完成和剥皮怪的约定,无法离开副本。]   “……”   祈天河感觉手里的袋子有要断的趋势,接受现实后问:“你家的袋子结实么?”   青年:“塑料花,耐摔。”   祈天河改为抱着花盆,顺便把那只王八一道扔了上去,好在假花抱着也不重。   “谢谢了。”算是感谢绷带男刚刚的提醒,他给了五十元的感谢费,考虑要不要用剩下的钱再买一盆替代品掩人耳目。   绷带男:“正常情况下,完成生存目标就能离开。”   只要还在副本里行动,不管抱几盆花,旁人也不容易过多联想。   祈天河觉得有道理,并未再抱花乱跑,反而在灵堂附近徘徊,反复考虑一个问题:灵车究竟会被藏在哪里?   百思不得其解,遂即坐在路边支着脑袋发呆。   绷带男在离他不远不近的地方坐着。   祈天河摸不透绷带男的想法,刚想着换个地方一个人静静,巫将正好过来,看到他手里的花,眼一眯:“收获不错。”   巫将似乎很笃定祈天河手里的就是真正的幸运花,半真半假说:“如果我现在动手,你猜这盆花会不会被毁掉?”   祈天河肩膀微微抖了一下。   巫将手里不知何时出现一枚飞镖:“怕了?”   一场血雨下完,空气中多了几分凉意,祈天河护着怀里的花,低着头,一看就处于弱势状态。   绷带男刚要站起来,就见祈天河双目中骤然迸发明亮的光芒:“你真是个天才!”   巫将皱眉。   听不懂人话,还是故意装疯卖傻?   祈天河:“灵车藏在灵堂,为什么不直接毁了灵堂?”   “……”   打定了主意,祈天河头轻轻靠在花上,魔怔般自言自语:“我真傻,还找什么?找到灵车不也要毁了,都一样,都一样……”   终于停下来时,他期待地望着巫将:“赶紧制定一下计划。”   巫将静静站在原地,短暂的沉默后说:“我只是路过。”末了补充一句:“还有我们不熟。”   祈天河被拒绝,转而望向绷带男。   绷带男却是说着另外一件事:“我进副本后想过一个问题。”   祈天河配合问:“什么问题?”   “灵堂管理员这个职位有点多余,导游完全可以当个守门者,”绷带男:“不过现在看来,灵堂必须得有人守着。”   防的就是这种玩家。   “……”   鹦鹉适时道:“你的思路没错,可惜缺少保命道具,是他们太局限了。”   被接连否认,忽然听到赞同声,祈天河眨了眨眼:“你也这么想?”   鹦鹉:“从进f区的一刻起,心里就没第二个念头。”   高山流水遇知音,约莫就是这种感受。   祈天河很能看清形势,没有人帮衬,他是疯了才会单枪匹马毁灵堂。静下心重新坐在路边,回忆报纸上的内容。   “假谢今时浑身都是烧伤,爆炸发生的瞬间,那辆车肯定也是四分五裂……”   低头碎碎念了一会儿,祈天河余光瞄见灵堂周围密密麻麻的花圈,似乎明白了什么,他快速跑过去,直接剔除那些真鲜花的花圈,挑出所有的纸花花圈。   随便拆了一朵纸花,里面画着残缺的图案,陆续几朵都是如此,连起来瞧着像是方向盘。   灵堂管理员居然没有拦他,一双幽深的眼睛晦暗无比。   祈天河并未冒然把它们拼凑到一起,试着用鬼火先烧一个,然而这纸张根本不受影响,只在外圈留下了一层焦黄色。   [你发现了灵车残片x10。   提示:只有剥皮怪能毁了完整的灵车。   提示:灵车恢复的刹那,恶魔和剥皮怪会同时出现在附近。]   祈天河准备先去找剥皮怪,却在门口被拦下。   灵堂管理员身上的懦弱消失不见,他握着冰锥,语气冰冷道:“发现灵车的人,必须在十分钟内复原灵车。”   祈天河和他对视了片刻,确定没有任何开玩笑的意思,什么也没说转身收集纸花。   “说不过去。”   他尝试沟通鹦鹉:“这条要求打破了平衡,强行要求玩家完成灵车拼凑,无疑对恶魔过分有利。”   鹦鹉:“凡事都是相对的,想必有其他事情发生。”   它让祈天河抓紧时间拼车,飞出去转了一圈,回来后说:“巫将和周枝先后完成了剥皮怪的任务,前者帮助剥皮怪找到剥皮刀,后者发现了剥皮怪的舌头。”   灵车已经拼凑完大部分,祈天河明悟:“所以剥皮怪现在的实力很强?”   鹦鹉‘嗯’了下。   祈天河:“田小小呢?”   “没看见,”鹦鹉的语气略冷:“那两个人不是为了完成任务下副本。”   祈天河沉默了一下:“他们的事情以后再说。”   跑到灵堂来之前,绷带男坐在离他不远的路边,直到现在也没出现。   “绷带男明知道我可能发现某些线索,却没跟来,也挺奇怪。”   鹦鹉:“或许是因为他看不懂剧本。”   祈天河纳闷:“什么剧本?”   鹦鹉岔开话题:“时间不多了。”   祈天河看了下时间,还有最后三分钟,连忙加快拼凑的速度。   他的空间感很强,有条不紊地拼着图案。本身难度也不是很大,按照顺时针的方向取下纸花,依次组合过去,一个花圈正好是灵车的一部分。只剩下最后一个轮胎时,原本摊平的纸张像是充了气的皮球,一点点鼓起来,灵车散发出的血腥味远比血雾强烈十倍。   外面那些花铺的老板似乎很畏惧灵车,瑟瑟发抖躲在路边,想跑又没有地方可去。   终于,祈天河卡着最后一分钟完成了轮胎的拼凑,铺天盖地的腥臭味霎时间充斥灵堂。祈天河强忍住恶心……这味道几乎可以和他使用哔哔技能的效果一样,催吐一流。   淡淡的血色雾气漂浮于天地间,明明现在还不是血雾降临的时间。   ‘谢今时’没有一点预兆地出现在灵堂外。   此刻他没有伪装也不能伪装。   剥皮怪如今能力大涨,如果恶魔再使用分身,力量也会跟着分散。‘谢今时’的余光穿过灵堂看着祈天河,后者表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   “难道你是……”祈天河发挥一流的演技。   ‘谢今时’嘴角勾起:“我的助手,你果然没让我失望。”   刚要迈步进灵堂,察觉到剥皮怪的气息,知道来不及了,谢今时顿时双目猩红道:“用我给你的钥匙,开车撞毁花市!”   剥皮怪刚好赶来,听到这句话以为恶魔是想赌一把,将钥匙扔给了玩家,当即带着酣畅淋漓的复仇快感:“你个蠢货,病急乱投医,居然把钥匙给了我的复仇者!”   因为舌头才找回来,有些音还发不清楚,字里行间的快意却是谁都能听出来。   ‘谢今时’先是一愣,过了片刻突然笑得更为癫狂:“选了我的助手当复仇者,我看你才是天下第一的傻子!”   如果先前知道祈天河成为剥皮怪的复仇者,他绝对要杀了对方,有后路的玩家留不得。但现在不同,只要开车撞毁花市,恶魔助手的任务可以轻松达成,想也知道该怎么选。   灵堂的腥臭味飘到很远的地方,附近的玩家寻着味道找来,第一个到得就是心怀鬼胎的章真桐。   当看见站在灵车旁的是祈天河,他顿时激动道:“大人,祝贺您找到灵车!”   “……” 第69章 花市(完)   原本事情还有个缓冲的余地, 他只需要在恶魔和剥皮怪之间周旋,章真桐这突然的一嗓子差点没把祈天河送走。   ‘谢今时’端着恶魔的架子,下意识认为这是在叫自己,很快反应过来, 一个什么都不知情的玩家怎么可能称呼他为大人。   而章真桐此刻正站在安全距离外, 一脸兴奋。   玩家都是稳妥的, 章真桐之所以嚎这一嗓子,纯粹表忠心, 他听说有人从副本里得到过恶魔体质, 不由也对特殊体质起了觊觎之心。   眼下的局面恶魔已经找到灵车, 稳赢!   随后赶过来的周枝和宋牧闻言惊骇地望向祈天河, 周枝率先找回声音, 干涩道:“原来你才是恶魔。”   “……”不,他什么都不是。   啪啪啪!   掌声从某个方向传来。   祈天河循声望去,巫将晃晃悠悠出现,望着闹哄哄的场面, 啧啧一声:“好一出闹剧。”   他都想替某个属王八的出本书, 好记录一下灿烂的副本表现。   吸了口气平复心情, 祈天河在灵堂管理员无解的目光中,利落地上了灵车。   握着方向盘, 祈天河表情复杂:“可惜副本不能给我一次重新做人的机会。”   鹦鹉:“开灵车冲过去, 撞伤主要npc,引起回溯, 从头再来。”   祈天河手指一紧,回溯?   回溯可不代表记忆清零,这个节骨眼上谁让时间回溯,那就是不共戴天的死仇。   ‘谢今时’看到灵车动了笑容愈发猖狂, 外面花市的老板用单薄的身体护住花铺,抖得跟筛子一样。剥皮怪倒是没有表现出明显的失落,更多的是疑问……车速是不是太慢了点?   这个速度别说是撞毁花市,蚂蚁排队从轮胎前路过都来得及。   灵车路过恶魔和剥皮怪中间时,速度放得更缓,祈天河锁好车门,给了剥皮怪一个眼神,后者下意识高高举起他那柄长刀,一刀劈了过去,灵车从中断成两截。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恶魔想要阻止,奈何灵车挡在中间迟了一秒,再去争夺灵车控制权的时候已然太迟。剥皮怪接连挥刀数下,无数纸张的碎屑随着剥皮刀在空气中乱舞,灵车没了祈天河跌坐在地上,有一片落在他面前,难得的是这是一朵完整的纸花。   ‘谢今时’满腔的怒火,怨毒地凝视面前这个背叛者,不顾血雾降临前不能杀人的条件,扑上来就要将祈天河撕扯成碎片。   祈天河不躲不避:“如果我是你,就会先回头看一眼。”   ‘谢今时’下意识微微侧过头,不远处聚着密密麻麻的人头,更远处的花铺老板也来了,一双双黑白分明的眼珠快意地望着灵车炸毁后的碎片,当初也是这么一辆车冲入花市要了他们的命。因果轮回,如今恶魔失了灵车,这份罪孽他们可以让罪魁祸首加倍偿还。   [任务‘剥皮怪的复仇’已完成。]   提示音出现的时候,祈天河还愣了一下,‘谢今时’还活着,没道理来得这么快。再看剥皮怪抑制不住地畅快笑容,顿时明白,比起让恶魔死,他更喜欢看一段无用的垂死挣扎。   [恭喜玩家祈天河通关花市   奖励:游戏币*180   奖励:亡者的遗产(布娃娃,鬼铃铛)   请在财富,寿命,地位……]   按照考核成绩和灵堂管理员的许诺,数量上他应该继承更多死者的遗物,但布娃娃是替死道具,鬼铃铛能定住厉鬼三十秒,都是稀罕玩意儿,游戏没有分配更多。   得到两件好东西,祈天河眼中却不见喜悦,反而生出一丝忧虑,从刚刚开始,他的视线几乎扫过了每一个角落,唯独没有看见田小小和江岭。   离奇的是游戏在他做出寿命选项后,传送的时间要比平日慢了许多。   每一次风吹过耳畔,皆有种草木皆兵的味道,祈天河打定主意这次回去后在论坛上卖掉不久前从义镇得来的【染血的果子】,换一个能针对玩家而不是鬼的道具。   那边章真桐听到特殊任务失败的提示顿时一阵恍惚。   巫将看热闹不嫌事大,他一直好奇祈天河是怎么同时掌握那么多信息的,如今算是明白了,原来是靠‘坑蒙拐骗’。   祈天河倒也没做得太绝,把剩下的钱扔给章真桐,算作劳务费。特殊任务失败顶多没有奖励,如果能拿到幸运花至少不会被归作副本失败。   当然这些钱还不足够买下一盆幸运花,能不能凑齐剩下的就得看章真桐的本事。至少其他玩家现在对章真桐是恨得牙痒痒,站在他们的立场,一旦恶魔助手的任务成功完成,意味着所有人通关失败。   足足过了快半分钟,传送终于有了要开始的迹象。   眼前的一切变得虚无缥缈,传送过程也是玩家最虚弱的过程,有道具护身的高级玩家还好,普通玩家在这个阶段单是抵抗这种眩晕感都很困难。   祈天河强撑着没有闭眼,看见有一道身影闯了进来。   “只能坚持二十秒。”外面有人在催促闯进来的那人:“别磨蹭。”   随着双方距离变近,祈天河终于看清了来人……是田小小,后者一句废话都没有,手上拿着一块类似吸铁石的玩意,上下晃了两下,一支钢笔从祈天河的口袋飞到半空中。   真正明白过来对方的用意,祈天河反而轻松不少。   ……原来是为了书店老板给他的【智笔】。   他平心静气说:“你们挺厉害的,还能在传送时进来。”   这段时间,关于回归者的言论到处都有,每一个回归者几乎都被捧上了神坛。田小小性格高傲,此刻有了压对方一头的扭曲快感,忍不住多说了一句:“回归者也就这样。”   她和祈天河在某方面类似,害怕夜长梦多,自身还没彻底脱离传送圈的时候担心出现意外,一拿到智笔立马扔给同伴。   祈天河知道鹦鹉会去截胡,冷眼旁观,还有心情评价了一句:“这是完全没把巫将放在眼里啊……”   干得漂亮!   巫将表面上不上心不代表真的能心宽到面对能靠道具推进f区的人,什么也不探究。田小小他们要抢走的东西,巫将说什么也会掺和一脚。   不过有人的速度比巫将还快,【智笔】在半空中凭空消失,下一瞬间落到了不知何时出现的绷带男手上。   “这么迫不及待?”绷带男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煮熟的鸭子在眼前飞了,江岭怒道:“你是谁?”   绷带阻挡了真实的神情,可江岭就是觉得对方正在用一种格外玩味的,甚至偏向轻蔑的笑容在面对着自己。   但凡强势自傲一点的,都能从这个表情中感觉到屈辱,江岭也不例外。   田小小的从容被急迫取代,扯着嗓子道:“把东西抢回来!”   耗了这么多道具,他们可承受不起失败的代价。   江岭比田小小理智多了,知道硬抢的可能性不大,必须想其他法子。他的目光突然转向被包围的恶魔:“联手,杀了灵堂管理员。”   恶魔已经算不上重要npc,杀了也没用,灵堂管理员死了,还有回溯的可能。   一直安静看戏的祈天河听到后,适才淡然的笑容消失不见,猛地偏头对巫将说:“保护灵堂管理员,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巫将似笑非笑。   ……他急了,他急了。   灵堂管理员后退的时候险些同手同脚……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要杀他?   为了活命,他欺软怕硬,还花七百块买了退路,这不公平!   一群人里,唯独章真桐还游离在状况外不能接受现实,回忆祈天河吃鬼蛹的画面,他惊骇地望过去:“如果你不是恶魔,为什么能吸收……”   一簇小火苗烫得喉咙一颤,章真桐不知道是从哪里窜来的火焰,但其中暗含的警告十分明显,仿佛要是再多说一句不该说的话,便会被杀人灭口。   人微言轻,生死威胁前他把没说完的话咽了回去。   这个时候根本没什么人关注他这里,所有的目光差不多聚焦在灵堂管理员那边。灵堂管理员绝对不是好杀的,玩家单独做不到,加上个恶魔就不同了,双方互补,用nppc。   “恶魔在寻找他的助手……”   灵堂管理员努力唱歌获得神秘力量的庇护。   确定章真桐不会再乱说话,鹦鹉悄无声息飞到绷带男身边,祈天河本以为会有一场恶战,不料绷带男随手就把【智笔】交给了鹦鹉。   二十秒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被田小小强行打断的游戏传送继续,祈天河没有一次感觉到令人天旋地转的传送过程如此难得,身体平衡感彻底丧失的几个呼吸后,熟悉的世界回来了。   有什么东西蹭过鼻尖,留下淡淡的香味。   祈天河睁开眼,看到花朵的轮廓,是睡前为了进任务在枕边放得玫瑰花,鲜艳的花瓣已经变得暗红,预示着玫瑰的枯萎。   他慢慢侧过脸,白日的光芒洒在脸上,刺得眼皮微微颤抖了一下。   缓了缓拿起手机一看,距离进副本,现实中已经过去了两天一夜。   祈天河坐起身,鹦鹉出现停在被褥上,四目相对,鹦鹉沉声道:“以后大海这个艺名别用了。”   祈天河深以为然。   他受够了披马甲的苦。   【智笔】重新回到自己手上,回想起最后看见的一幕,好奇:“绷带男为什么想也不想地就把东西给你?”   鹦鹉端得是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飞到另一边,自己给自己倒了杯水:“你觉得呢?”   祈天河想了想,不禁说:“待遇这么好,你该不会是他亲儿子?”   鹦鹉被呛住了,因为咳嗽翅膀抖得特别厉害,瞧着十分可怜。   祈天河走过帮它顺气。   鹦鹉缓过来说:“以后别乱编排。”   祈天河好笑:“不是你让我猜得?”   鹦鹉摇摇头,换了话题:“再给我说一遍得到这笔的经过。”   祈天河耐心说完,有些纳闷道:“【智笔】只是打开双s级副本的钥匙,有什么争抢的必要?”   边说着打开抽屉取出《民间猎奇故事》,一支笔和一本书,落在一起说不出的和谐。   鹦鹉:“那就得问想要抢它的人了。”   祈天河脑子里转过几个人名字,最后缓缓吐出三个字:“朱殊瑟。”   当初进义镇的玩家就那么几个,柳天明的可能性不大,绷带男就更加不可能,东西还是他还回来的。   “不过她既然这么在意,何必用猎奇故事和柳天明交易。”   书和笔,瞧着就像是一套。   鹦鹉:“你觉得这书是个好东西?”   祈天河微怔,那晚上他可是亲眼所见《民间猎奇故事》摊在桌面上,【智笔】在上面泣血写字。   鹦鹉:“有些东西,活人是镇不住的。”   午后的太阳还很暖和,它说话的语气同样平和,钻进耳朵里却只能感觉到难以言喻的冰冷。   房间内就此陷入一片死寂,就连呼吸也因为太过清浅可以被忽略,祈天河垂眸不知在想什么,鹦鹉不去打搅他,安静地靠着窗边,偶尔一瞥外面的风景。   过去数分钟,祈天河才终于有了反应,他的眼珠动了动,伸手握住智笔:“世上最怕贼惦记,游戏里闹腾完了,指不定还会在现实里动手。”   假设田小小和江岭是朱殊瑟派来,费了稀有道具却没得偿所愿,铤而走险的概率很大。   鹦鹉:“你想尽快用掉它。”   不是疑问,很笃定。   祈天河:“我再想想。”   双s级的副本对他而言难度太大,不借助他人的力量,根本没有通关的可能。这次是运气好,恶魔认错了人,谁又能寄希望于次次好运气。   放下智笔,祈天河顺手拿过平板登录论坛,挂了交易帖,准备出手【染血的果子】。   先前还有些舍不得,这东西能抵住数日的饥饿,在个别拿食物做文章的副本可以躺赢,不过在他发现可以适当吸收副本内鬼物的力量后,这东西的存在便显得鸡肋。   论坛有很多种交易形式,最多的要数竞拍和以物换物,后者比较麻烦,必由须玩家直接指定要换什么东西才会有人回应。这是防止部分玩家恶意钓鱼,套取他人的道具信息又不做交易。   祈天河急需可以对付人的道具,可他对道具的行情了解甚少。   鹦鹉稍一沉吟:“换【雪球】。”   “雪球?”   鹦鹉点头:“这件道具可以产生麻痹作用,让玩家一分钟内行动迟缓。”   祈天河按它说得挂了交易帖,等待回复的同时想起剥皮怪,问:“真的谢今时是不是也没办法再回到现实?”   谢今时被恶魔夺去身份后,一直以剥皮鬼的代号行动,似乎无形间已经被游戏定性为npc。   “或许吧。”鹦鹉没给出太明确的回复,第一次用同情的口吻说:“交友不慎,确实倒霉。”   帖子一直挂到晚上,终于有人私信了祈天河,表示愿意交换,但需要他补五十游戏币的差价。   鹦鹉代表祈天河敲键盘:“二十五。”   还价的过程很漫长,祈天河本身也不擅长这些,去冲了个澡,回来的时候,鹦鹉已经谈妥,只需要补二十八的差价。   论坛做平台,整个交易过程十分稳妥,游戏币划过去的瞬间,祈天河便听到提示音:   [你收到雪球x1。]   道具被游戏自动划拨归类。   晚上祈天河锁好《民间猎奇故事》早早睡了,鹦鹉没有进脑壳,黑暗中睁着一双黑豆眼盯着桌子,一直到凌晨三点,也没有任何异动。   鹦鹉有种感觉,自己醒着这东西便不敢出来作乱,但一直任由它藏着恐怕弊端很多。稍稍权衡一番,黑豆眼缓缓闭上,强制入眠。   凌晨四点,熟睡中的祈天河听见沙沙的落笔声,他几乎一瞬间清醒了,尽量不发出声响地转过身,早前被锁起来的故事书重新出现在桌面,智笔痛快地在书页上笔走蛇龙。   祈天河想起白日鹦鹉那句‘活人镇不住’,视线便一直停留在桌子上,也难怪朱殊瑟不愿意把书留在身边。   论邪性,《民间猎奇故事》比【智笔】强太多。   不知看了多久,眼睛有些干涩时,智笔又像是那晚一样飞了过来,滴下一滴不知名的红色液体,祈天河想闭眼的时候已经太迟,液体流淌进眼里,一个诡谲的世界瞬间像是在脑海里炸开。   祈天河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又站在那间茅草屋前,里面缝衣服的妇人走出来,娇笑不止:“一半生魂,一半死魂,平衡该打破了。”   旁边屋子的老太太没有像上次一样嘱咐祈天河快跑,反而说:“要和我们一起做邻居吗?”   老人家走近,仔细端详着祈天河这张脸,就像是在看一件艺术品。   女子突然尖叫一声,躲进屋里:“讨人厌的家伙又要来了。”   祈天河一抬头,是那日的牛头怪物,粗长的锁链直接从半空中朝自己砸下来。他像上次一样跑到河边,然而这是这一次没有穿蓑衣的书店老板搭救。   黑色的河水里全是惨白的手骨,跳下去必死无疑,被后面的锁链拴住情况更是好不到哪里去,危急关头祈天河想得竟然是如果死在了梦里,现实里又会是怎样一番模样。   坦白讲,他认为自己凉透的可能性不大,好歹才从游戏那里兑换了寿命,死在副本里情有可原,梦里着实说不过去。   迷之自信的加持下,锁链果然无法近身,在身前半丈处砸进泥土里。   呼呼——   牛头怪物怒气冲冲,拽起铁链又一次甩来。   情景重现,铁链依旧无法靠近目标。   祈天河缓缓勾起嘴角,刚要怼上牛头怪物一句,身体一晃。   仿佛一脚从万丈高楼踩空坠了下去,心脏猛地噗通一声,缓过神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鹦鹉,它正在用翅膀轻轻拍自己的脸:“醒醒。”   祈天河盯着鹦鹉看了几秒,抓过来rua了一下,手感比以前还好。   鹦鹉冷着一张脸让他揉,阴沉沉道:“休息两天,那支笔得尽快用,留不得了。”   祈天河手下动作一顿,片刻后点了点头。   一夜没睡好,第二天准备补眠到正午,九点不到,被一通电话吵醒,祈天河懒洋洋地‘喂’了声:“哪位?”   “是我。”朱殊瑟的声音很有辨识度。   祈天河闭着眼等她说重点。   朱殊瑟:“今天天气不错,想请你出来喝杯……”   话还没说完,就听那边传来呵欠声。   “抱歉,你继续。”   朱殊瑟怀疑对方是在故意气自己,却没有证据,只得继续说下去:“想请你出来喝一杯。”   等她这句话说完过去好几秒,那边才迟迟传来一声‘好。’   秋天是能引起人无限遐想的一个季节,如今已是秋日的末尾,街道因为不时飘落的树叶,显出难言的萧瑟。   朱殊瑟穿着一件格子大衣,黑瀑般的长发搭配流苏围巾,很像电视剧里的女主角。   祈天河隔着落地窗看到她冲自己温柔浅笑,摇头叹道:“可惜是恐怖电影的女主角。”   进店在对面坐下,朱殊瑟询问他要喝什么,祈天河打断:“说正事吧。”   朱殊瑟还是笑着的,不过现在的笑容和刚刚不同,带着些轻嘲:“你有没有怀疑过自己的身世?”   “没有。”祈天河平静说:“我的眼睛像我妈,我的气质随爹。”   任谁看到家里墙上的全家福,也不会怀疑他非亲生。   朱殊瑟好笑:“长相能代表什么?”   祈天河:“代表很多。”   朱殊瑟端起咖啡抿了一口:“我可以告诉你一些事,作为交换,我需要【智笔】。”   祈天河看了她一眼,朱殊瑟是个只看结果的人,游戏里抢不过,她就立刻摊牌,直接省去了中间无用的周旋。   “不用了。”祈天河站起身:“这杯我请,你慢慢喝。”   “你的身世,只有我愿意告诉你。”朱殊瑟弯了弯嘴角:“改变主意随时联系我。”   祈天河停下脚步,回过头。   就在朱殊瑟以为他会改变主意时,祈天河忽然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副本里抢道具的事,希望有礼尚往来的一日。”   朱殊瑟望着他离开的背影,笑容渐渐消失。   整整半天,祈天河都是沉默的。   鹦鹉帮他订了份外卖,祈天河却没什么胃口。   “我准备尽快下副本。”   朱殊瑟绝对不是一个轻言放弃的人,现在是明面上摊牌,交易失败,很快会换另一种手段达成目的。   鹦鹉见他心不在焉,问:“在想你父母的事情?”   祈天河勉强扯了扯嘴角:“我真正在想的是……我是谁。”   鹦鹉沉默了一下:“或许我可以试着帮你查一下身世。”   祈天河惊讶:“这也能做到?”   鹦鹉点头:“放心,有我在。”   祈天河怔了下,额头低在它脑袋上,良久,哑着嗓子说:“谢谢你。”   ……   有了先前的经验,猜测今晚依旧会被故事书和智笔吵醒,祈天河特意零点前入睡,至少可以保证前半夜的睡眠。   出乎意料,后半夜叫醒他的不是落笔时的沙沙声,而是手机震动。   一看是家里电话,祈天河心里咯噔一声,第一反应就是家里出了大事,否则不会这么晚来电。   连忙接通:“喂。”   电话那头许久没有声音。   祈天河跳下床穿衣服:“爸,妈,是不是出事了?”   匆匆穿上鞋快要走出门时,终于有声音传来:“是我。”   祈天河即将拧开门的手一顿……鹦鹉?   “天河。”   这是鹦鹉第一次这样叫他的名字。   祈天河心里一紧:“说话,到底怎么了?”   良久,鹦鹉才再次开口。   “白天不是说要帮你查身世……”它声音略虚:“我来偷你爸头发,被抓了。”   “……” 第70章 故事(一)   夜半三更, 一辆车在马路上飞速行驶,偏偏运气特别背, 每一个路口都能碰见红灯。   预计前方还有七八个十字路口,祈天河索性导航绕路回,胸前放笔的地方隐隐发烫。   现在现实里也不安全,《民间猎奇故事》预计没人敢偷,退一万步说哪怕被偷了,小偷下场也不会好,他便继续锁在抽屉里,【智笔】则随身携带。   深夜电台原本还放着温柔的歌,播音员不知怎么想的,突然就讲起了恐怖故事。   刻意装神弄鬼的低沉嗓音,祈天河却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掌心轻轻一拍方向盘:“白蝉……”   一起下义镇副本的时候, 那是多靠谱的一个人, 为什么变成鹦鹉会做出这么离奇的举动?   远远地看见豪宅的轮廓,祈天河一个急转,车子略有些歪斜地停在车坪上,他迅速下车输入大门密码。   门开的瞬间没有丝毫光亮渗出, 家里一片漆黑,祈天河放缓步伐, 按下玄关处的灯。   鹦鹉被关在笼子里, 面前还摆放着一盘花生米。   祈天河嘴角一抽,快步走过去。   “我爸呢?”   “把我关进笼子, 就回房间睡去了。”   一个小笼子根本锁不住鹦鹉,否则它不会轻松出去电话联系祈天河,不过笼子外面栓了个小锁, 要是彻底消失不见那就是魔幻剧情了。   鹦鹉后路都替他想好了:“今晚你就住在这里,说是半夜回家,第二天早晨带我离开就好。”   祈天河提着笼子坐在沙发上,发出冗长的叹息:“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鹦鹉无辜地摊了摊翅膀,祈天河和他爸,如果任何一个人选择摊牌,它也不用遭受无妄之灾。   “你们家打扫得可真干净,垃圾桶里什么都没有,好不容在地上找到一根头发,还不带毛囊。”   祈天河捏了捏眉心:“家里请了阿姨,每天晚上会来打扫一趟。”   顿了顿又问:“你是怎么被发现的?”   鹦鹉从笼子里消失,停在他肩膀上:“薅头发的时候,当场被拽住了爪子。”   祈天河脑补了一下那个画面,可以媲美先前车里广播听到的恐怖故事。   鹦鹉叹道:“一失足成千古恨。”   “……成语不要乱用。”祈天河站起身,客厅不是说话的地,准备先上楼。   进房间后直接躺在床上,睁眼望着天花板:“我爸看到你,说了什么?”   鹦鹉:“我刚被抓住,你妈也被吵醒了,看到我很惊讶,说‘天河的养得鸟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祈天河绝望道:“然后呢?”   “你爸说‘估计是梦游’。”   闻言祈天河闭了闭眼,只能压下困惑等待第二天太阳的出现。   翌日是个阴雨天,没有太阳。   熟悉的环境总能带给人安全感,快天亮的时候他竟然睡着了,导致醒来的有些迟。   房门一打开,祈母听到声音连忙走过来,笑得合不拢嘴:“看到门口放着你的鞋子,回来怎么也不说一声?”   祈天河:“太晚了,不想吵醒你们。”   鹦鹉早就重新回到笼子里,祈母随后一拍手:“对了,昨晚你那只鹦鹉竟然飞我们房间去了……”   她的语气中满是惊讶,祈天河在更离谱的猜测产生前,抢先一步道:“我最近在把它当信鸽训练。”   祈母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转身给他准备早餐。   祈父已经吃过饭,换好衣服准备去公司,看到下楼来的祈天河,没多说什么。   祈天河略有些心虚,不知从何讲起。   祈父随手打好领结,望了眼鸟笼:“钥匙我放在冰箱上面了,”说着皱起眉头:“多大人了,别再像小时候一样,天天沉迷训鸟送信的游戏。”   祈天河愣住:“我小时候还有这爱好?”   他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   祈父:“五六岁的时候,你妈为此头疼很长一段时间。”   “……”   他走后,祈天河认真回忆两人对话时另一方的微表情,并未有任何不妥,试图努记起五六岁前的事情,可惜一片空白。   “我爸总不至于编造一段莫须有的记忆为我圆谎。”   祈天河想继续深思,却找不到探查的点,但心中到底因此存了份疑窦。视线落到鹦鹉身上时,更疑惑了:“你和白蝉究竟是不是一个人……不,一只鸟……”   这话怎么问似乎都不对。   鹦鹉点头:“当然是。”   祈天河总觉得其中还有别的内情,捧起鹦鹉自言自语:“莫非变鸟后脑容量小了?”   鹦鹉自知理亏,一言不发任凭揣测。   吃完早餐,祈天河陪着祈母说了会儿话,发现话题即将迈入催婚,提前撤离。诊所好几天没有开门,他回去后接待完几个预约客户,开始为进入副本做准备。   不久前绷带男送来一个魔毯组队道具,刚巧能派上用场。不过对于队员的选择,祈天河一时还没办法下决定,他能感觉到这次副本非比寻常,选队友不能再像之前那样随心所欲。   鹦鹉:“我跟你下,再选一名就行。”   祈天河考虑要不要把名额高价卖给朱殊瑟,想到副本里暗抢的一茬事,念头瞬间被打消。   来回翻了一遍通讯录,组织里现有的人倒不少,可惜陆南精神状态不稳定,秦阳有下高难度副本的经历,却在里面载了跟头。   “绷带男。”鹦鹉忽然说了句。   祈天河略显迟疑:“我和他不太熟。”   鹦鹉:“他在最后关头把【智笔】还回来,至少在这件事上没有图谋。”   祈天河稍一沉吟,登录论坛找到上次对方竞拍组队名额的帖子,发了条私信,询问有无合作意向。   五分钟后,便收到了绷带男的回复:“今晚八点,森林公园。”   事情本已定了下来,快到黄昏,祈天河提前开车去森林公园,路上看了眼后视镜,突然转了方向盘拐向另一条路。   这条路开往很偏的老纺织厂,中间有一段没修理的土路,平时经过的人很少。   鹦鹉坐在副驾驶座,明白他这么做的用意,一旦到了这条路,跟踪的车只有两个选择,要么一并拐进来暴露,要么就得放弃跟踪计划。   算盘打得很好,结果再一看,祈天河差点气笑了……往日荒无人烟的小路,前面一辆车都没有,自他开始,后面跟了一个车队!   一脚刹车,打开天窗半边身子趴在上面,祈天河似笑非笑:“瞧瞧这一排整齐的黑色轿车,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迎亲呢。”   紧跟在后面的车停下,从上面走下来得是巫将。   祈天河占据有利地形,居高临下瞥了他一眼:“带这么多人,是不是说不过去?”   巫将:“我的人都在这辆车上。”   祈天河愣了下:“后面这些……”   “朱殊瑟和柳天明的。”巫将目露轻蔑:“我私下盯着朱殊瑟半路超得车,柳天明估计是一直盯着我。”   正说着,朱殊瑟从车上下来。   祈天河觉得今天是不能善了,发了条信息给绷带男,表示被堵路上了,询问要不要换个时间。   一天不见,朱殊瑟换了身穿搭,她微笑望着祈天河:“没必要做得这么绝吧?”   听意思是猜到祈天河想要使用智笔进入副本。   祈天河同样面带笑容:“不带你玩。”   “……”   柳天明一直在车上没下来,打了通电话过来,表示他带来的人手只够拦住巫将,至于朱殊瑟那里还得祈天河自己想办法。   闻言祈天河眯了眯眼,这种情况下难保巫将不趁机提条件。   果不其然,巫将学着他适才的腔调:“带我玩,否则我就和那女人联手。”   无聊的僵持中,祈天河垂眸瞥了眼绷带男发来的信息:让朱殊瑟提供组队道具,再问她要一个替死道具,三个高级道具。   祈天河因为内容里的狮子大开口而微感诧异。   考虑了一下,他把这条信息转发给了朱殊瑟。   朱殊瑟看完手机,笑容渐冷:“你也好意思张口?”   “不好意思,”祈天河认真说:“所以我选择发短信。”   “……”   在朱殊瑟开口讨价还价前,祈天河正色道:“机会只有一次,否则我今晚就单独开副本。”   巫将唯恐天下不乱:“什么条件,说给我听听呗。”   祈天河:“一个替死道具。”   朱殊瑟蹙眉:“为什么他只需要付出这么点代价?”   祈天河没说话,他心里有数,巫将对【智笔】最多是好奇,远达不到感兴趣的地步,替死道具估计是对方愿意付出的极限。   他想的没错,即便如此巫将还迟疑了片刻才点头。   巫将一点头,有柳天明拦着,朱殊瑟根本没可能强夺【智笔】,她的眼神愈发冷,嘴角的弧度却渐渐扩大,良久:“一言为定。”   祈天河招呼柳天明:“来都来了,反正有人提供组队道具,要不要走一趟?”   车窗摇下,柳天明轻轻晃了下手机,表示可以。   公园外面的红色跑车相当醒目,只见车不见人,祈天河根据绷带男发得定位,往公园深处走。   鹦鹉化成人形从副驾驶坐下来,巫将似乎对他的身份很感兴趣:“玩家每个月至少会下副本一到两次,近半年内我只打听到你的一次下副本记录。”   白蝉根本没正眼瞧他。   一路快要走到公园尽头,才在已经不开的游乐设施下见到戴口罩和宽帽檐的男人。   绷带男低着头,任谁也看不清全貌。   “六个人。”他哑着嗓子笑了声:“既然愿意来,就别后悔。”   朱殊瑟才把道具给祈天河划了过去,被狠狠坑了一笔心情自然不是很好,没理会绷带男的嘲弄,直接拿出一面镜子,找到有光的地方让所有人同时看向镜中的红点。   [成员:祈天河;柳天明;朱殊瑟;巫将;???;???   若无指定副本,十秒钟后系统将自动匹配副本。]   祈天河取出智笔。   [检测到副本开启钥匙,是否使用。]   祈天河做出肯定答复后的瞬间,副本内容自动呈现:   [故事:难度ss。   注:此副本难度将根据探索度自动升级。   背景介绍:一个名字就是一段故事。一群恐怖故事爱好者结伴去完冒险游戏,其中有一个人想要把视频偷偷录下来,回头剪辑成微电影吸引粉丝。   提示:1.恐怖的不是故事,是名字。2.你需要找一个相对善良的人做伙伴。   入场时间:三十分钟后。   参与方式:每个人默念自己的名字一千遍。]   提示音结束,没一个人开口。   不知过了多久,祈天河看向朱殊瑟:“难度自动升级?”   然而朱殊瑟秀眉紧蹙,似乎没料到会这样。   一旦用了组队道具,根本没有反悔的余地,巫将按了按太阳穴:“上贼船了。”   祈天河觉得最无辜的当属柳天明,自己随口一句邀请就把人带沟里来了。   柳天明对此没太大反应,竟然还有心情用手机看新闻,平静说道:“追求利益的过程必然会伴随风险,很正常。”   快到游戏给出的时间,众人按要求默念自己的名字。   刚开始还好,大约三分钟后,祈天河就不记得已经重复念了多少遍,如同写汉字,重复次数太多后面反而不知道该如何落笔,此刻他有一种灵魂要脱离身体的感觉,仿佛是在透过自己的身体呼唤另外一个人。   神智渐渐开始变得不清醒,祈天河强行压制住反胃的感觉,在这种自我的斗争中,白蝉扶了他一把。   祈天河停止重复姓名,一抬头,发现世界已经变了。   “发什么呆呢?”有人笑嘻嘻从后面拍了下他的肩膀。   祈天河回头一看,除了熟悉的白蝉等人,另有五名npc,还有四名玩家。其中两人面色格外难看,抱怨倒了血霉,遇上个会难度升级的副本。   再想到朱殊瑟为了进这个副本费尽心机,祈天河突然觉得荒唐而可笑。   和祈天河说话的是npc,手上没有下副本的数字。   “突然有点头晕。”祈天河说。   顿时有几道幽幽的目光朝他看来,npc里最娇小的女孩子凉飕飕道:“你后悔了?”   不知道为什么,祈天河觉得一旦敷衍回答这个问题,必死无疑,他笑了笑:“是过于期待,激动得头晕。”   女生神情重新变得柔和,望向前方:“也对,坐了这么久的车,终于到了。”   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前方有个小土坡,再往前依稀能看见一家旅馆。   对于这种难度的副本,刚进来时玩家都保持谨言慎行的作风,包括巫将,谁都没多说一句废话。众人跟着npc一路往前,到达了旅馆门口。   旅馆叫‘无名旅馆’,有几个字笔画模糊不清,用红漆描过,因为和原本的字迹没有重合,反而显得更加突兀。   祈天河放缓步伐,避开做第一个进门的人。   最终是一名npc推开陈旧的木门,旅馆内有一股呛人的霉味,这个地方采光不行,整体给人一种暗无天日的感觉。前台坐着一个老人家,时不时就推一下老花镜,见到有人来也没有主动搭话。   “我们之前有预约过。”女生走上前报手机号码。   老人点点头,一笑露出一排假牙:“有印象,你们是来冒险的。”   另有一名npc走上前:“我在网上看这里的宣传语是‘吓死人不偿命’,你可千万别搞虚假广告,否则我回去就给差评。”   “陶连,你急什么?”女生一脸嫌弃,不过也是催促老者:“不是说有猛鬼体验项目,在哪里?”   老人指了指中间的圆桌,示意让他们先休息会儿。   圆桌很大,十几个人勉强能坐下。   老人提着水壶走过来,提供的茶杯边缘好几个破了口子,倒出来的水面漂浮着一层油渍。   祈天河看到对面的女生想也不想拿起来喝了,于是也喝了一口。   玩家中有两人还在嫌弃里面的污垢,考虑要不要喝,突然变色一边,其中一个腰上挂着的吊坠炸开了,还有一个手镯也裂了条缝,均是不再迟疑,一口饮尽。   ……替死道具。   祈天河垂了垂眼,因为没喝口茶就差点出局,这个副本的死亡条件比上个副本还要霸道。   旁边陶连还处在亢奋的状态,一直盯着老人,等着他说话。   老人这次没让他失望,缓缓道:“你们从前玩得冒险项目都有什么?”   陶连随口就说了好几个:“笔仙,捉迷藏,拍肩游戏……”   老人无奈摇头:“这些都没意思,我们今天要玩的叫《故事》,真正的恐怖故事不是从别人口中听,而是创造。”   此话一出,玩家神情一个比一个严肃,npc一个比一个激动。   老人:“古语有云,槐树通鬼,第一故事主角名字就叫阿槐。”   “这名字不错!”陶连一拍大腿:“具体怎么创造,编故事么?”   老人摇头:“第一天,你们要相信她的存在。”   说着从柜子里面抽出一个包裹,一抖竟然是许多空牌位。老人取出一支毛笔,蘸着黏稠的红墨水,耐心在每一个牌位上写下‘阿槐’两字,然后每人发了一个。   巫将用手摸了点未干的墨,放在鼻尖闻了闻,抬头时恰好和祈天河的目光撞上,用口型笑着道:“血。”   他好像对这牌子很感兴趣,顺着落笔的字迹轻轻抚摸了一遍。   祈天河对巫将的变态见怪不怪,尽量没用手碰。一旁白蝉轻声道:“槐木做得牌子。”   许多做传销的都没老人这本事,一把年纪腰都直不起来,说话却极其有煽动性:“请各位闭上眼睛,试着在脑海中构思阿槐的形象。”   老人视线转了一圈,率先落在祈天河这里:“你心目中的阿槐是什么样?”   祈天河实话实话:“女孩,长发,皮肤很白。”   老人又看向白蝉。   白蝉沉默了一下:“难吃。”   祈天河听得眼皮一跳,其他人则用怪异的目光望着白蝉。   老人有陆续问了几个人,多数给出的答案是‘含冤而死的女鬼。’   不间断的探讨下,外面的天色不知不觉黑了下来,老人打断火热的讨论,说:“很晚了。”   陶连正说到兴头上,不悦地撇嘴道:“晚上交流这些才有意思。”   老人露出一个神秘莫测的笑容,无视他的话继续说:“睡前记得把阿槐的牌子放在床头。”   旅馆一共就三层,房门之间的距离不超过一米,乍一看像是密密麻麻的格子间。   老人让他们随便挑房间,没有规定人数。   祈天河自然和白蝉一屋,剩下的人他没过多关注,挑了个离楼梯口近的屋子便直接关门。   屋子很潮,不知道多久没住人,墙壁上长了层青苔。   按照npc说得,祈天河把牌子放在床头,盯着看了会儿:“这玩意顶着头睡瘆得慌。”   白蝉帮他把枕头放在床尾。   祈天河:“……用脚对着牌子是不是不太礼貌?”   白蝉:“没事,睡吧。”   枕头都是湿的,祈天河把外套脱下来垫在上面,大概是白蝉在身边他觉得莫名安心,很快睡了过去。梦里他又回到了义镇,书店老板站在面前,恶狠狠抓住他的双肩威胁:“把你的故事给我!”   祈天河被晃得头晕,猛然惊醒,醒来的瞬间感受到一阵强烈的震动,正要坐起身,一只冰凉的手覆上他的眼睛:“继续睡。”   祈天河:“好像有人出事了。”   白蝉淡淡‘嗯’了下。   墙壁很薄不隔音,令人毛骨悚然的惨叫声一直萦绕不散,按理说这么大的动静玩家是不敢出门,但几个npc应该有反应,但一直到声音渐渐微弱,走廊里也没有任何动静。   翌日所有人都起得很早,老人煮好了一大锅面。   npc有说有笑地聚在那边帮忙盛饭,祈天河粗略扫了一眼,一名玩家不见了。   “他跟我住一个房间,”说话的玩家叫赵南贵,脸色难看道:“我亲眼看到他活生生吞了那块牌位,脸都撑裂了……我想阻止,但他的力气太大了,普通的符咒道具贴在身上也不管用。”   赵南贵有几分焦灼,试图找到同伴触犯了哪条死亡规则。   npc陆续坐下,祈天河一直以为第一个出事的会是昨天最作死的陶连,然而他今天精神状态反而特别好。   老人:“你们先吃,吃完我去打扫房间。”   说话的时候,眼珠一直盯着赵南贵。   “咦,怎么少了一个人?”饭吃到一半,陶连后知后觉问。   赵南贵沉声道:“他出事了。”   另一名被叫小西的女孩眉飞色舞问:“是被阿槐带走了么?”   赵南贵没吭声,半晌才说:“或许吧。”   老人贴心地在旁边倒茶,笑眯眯望着几个npc:“我看你们几个命格特别好,能扛得住脏东西。”   然后又对玩家说:“想要晚上睡得踏实些,可以和商量一下,和他们挤一间。”   小西主动举手:“我愿意选一个人同住。”   其余几个npc也表达了类似的想法。   一共就五名npc,也就是说只有五名玩家暂时可以摆脱夜间的危险。   巫将嗤笑一声:“不知道你们对房伴有什么要求?”   小西直接说:“你不行,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好。”   她像挑选货物一样紧接着看向朱殊瑟:“你可以,你是女生。”   朱殊瑟嘴角微微勾起,在座的人里她的确是有性别优势的。   小西最后看向祈天河:“你也可以。”   她在朱殊瑟和祈天河之间犹豫了一下,最后选定了祈天河。   “……”   满座哗然。   除了知道关于《七日经》一事的白蝉,和祈天河下过伯爵副本的柳天明,其余人全部投来惊悚的目光。   巫将当场愣住:“你是女孩子?”   祈天河放下茶杯,‘呵’了一声。   对面绷带男不露痕迹地皱了皱眉,末了望着白蝉用口型道:“你想死么?” 第71章 故事(二)   小西对祈天河似乎很有好感, 从老人那里要来一小碟榨菜,专门分了一半给他。   清汤寡水的面,配上点小菜, 滋味确实不错。   巫将原本大大方方把胳膊肘搭在桌上吃饭, 眼看快要碰上祈天河又放了下来, 别扭的姿态让他自己都忍不住蹙眉。   喉结,嗓音, 侧脸轮廓……确确实实是个男人。   最后忍不住道:“你进游戏的目的难不成是变……”   祈天河十分坦然:“没错,就是这样。”   他承认得愈发淡定, 其他人越觉得有隐情。   最无语的当属朱殊瑟,本来什么都不用做可以占个和npc同住的名额, 一不留神就被抢走了。   剩下的四个恐怖爱好者全部是男性,偏偏在一些方面格外有操守, 纷纷表示不能陌生男女同住, 朱殊瑟的优势瞬间变为了劣势。   然后她用幽怨的目光望着祈天河。   “……”   巫将这时放下筷子,瞥了眼朱殊瑟问小西:“为什么不选她?”   这个问题即便他不问,祈天河自己都会提出, npc选人肯定有原因,每一个想法背后往往暗藏着死亡条件。   小西想了想:“他的面相瞧着是个良善的人。”   除了陶连, 另外三个恐怖故事爱好者分别叫小南,小北,小东,连起来刚好是东南西北, 闻言纷纷点头:“我们喜欢和好人打交道。”   听到这里祈天河笑容冷凝, 就差没明着说柿子要挑软的捏。   和小西住一屋绝对不安全,胜在危险的来源很明确……就是这姑娘本身,没有npc合住的玩家少不得要应付那个虚无缥缈的‘阿槐。’   玩家自然都想到了这点, 从诡异的反应看,这几个npc应该不是纯粹的人。   “吃早餐怎么也不叫我?”这时有人从楼上走下来,抱怨了一句。   “秦让?”赵南贵因为吃惊半站起来,咽了下口水尽量掩饰住惊讶的神色。   秦让按了按脖子,望着赵南贵又抱怨了一句。   赵南贵藏起捏紧的拳头,尽可能神情不变说:“牌位呢?”   担心丢了引出更大的麻烦,玩家都是随身带着,秦让拉开皮夹克,里面揣着个牌位。贴身携带到这种地步有点奇怪,不过到底是有的。   祈天河和赵南贵中间的空间比较大,秦让便搬了把椅子在这里坐下。   老人:“自己盛饭。”   秦让撇了撇嘴,不得已端碗站起来。   他离开的功夫,赵南贵脸上肌肉抽搐了一下,小声说:“我亲眼看到他死了。”   祈天河随口一问:“会不会是替死道具?”   赵南贵第一次嫌弃自己的语言贫瘠:“你不知道那个画面,他的脸皮直接被牌位撑裂开,挤碎的牙齿从裂缝中掉出来……”   祈天河突然没了胃口。   这时秦让端碗回来,他只舀了一碗面汤,咕噜噜喝下肚说:“该继续游戏了。”   老人扫了一圈,确定大家都吃过饭,推了推老花镜:“经过昨晚,各位应该已经初步相信了阿槐的存在,现在这个故事需要一个开头……”   “我来吧!”小西此刻眼睛格外亮:“阿槐是一个漂亮的女大学生,她最大的爱好就是恐怖故事,为此悄悄建了一个恐怖故事群。因为她美丽又温柔,许多男生为了追求她慌称也喜欢恐怖元素,加进了群聊。其中有一人追求失败后,心生怨恨故意在群里上传血腥残忍的图片并篡改聊天记录,私下处处编造阿槐是心理变态的流言。”   陶连接着她的话说下去:“平日里嫉妒阿槐的人不少,谣言越传越烈,她想去控诉,却不知道是谁主导的一切。直到有一天,她收到一条短信,对方称有散播谣言人的证据,骗阿槐出来见面。”   小南迫不及待道:“没想到见面后男生想要对她施暴,阿槐打伤男生逃了出来,学校让她不要声张,男生则辩解是阿槐心理变态,自己才是受害者。”   小北最后接了一句:“阿槐跳楼死了。”   老人不满意道:“只让你们说个开头,越到后面越落入俗套。”   小北笑嘻嘻道:“就是开头啊,从那之后,校园里开始流传一个恐怖传说,有一个迷惑人心智的女鬼,喜欢寻找脆弱的猎物,唤醒他们内心最黑暗的一面。”   整个故事全部是npc在自说自话,结束时秦让突然说:“少了一个碗。”   其余人朝他看去。   秦让冷冷道:“为什么不给阿槐留位置?”   他首先看向了离自己最近的祈天河,口吻十分不善地重复一遍。   祈天河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我心里给她留了位置。”   秦让愣了下,重新端起碗。   小西凑过来,眨眨眼道:“你可真敢说,就不怕阿槐真的来找你?”   祈天河很平静:“每个人的内心都有被恶意操纵的空间。”   小西嘴唇动了动,不知道该说什么。   秦让又开始埋头喝面汤,祈天河留意着他的一举一动,四肢的协调性和呼吸都正常,从任何角度看和正常人无异。   老人没有收拾桌子,而是上楼了一趟,下来时背后扛了一个麻袋,佝偻着背像是随时要从楼上载下来。   重重喘了几口气,他从袋子里掏出一堆石膏头像,每个头像只有最基础的轮廓,连眼睛都没刻,照例发给每人一个:“你们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创造出心里的阿槐。”   祈天河摸了下头像,蹭了一手的白灰,心想着昨天发牌位,今天发石膏像,不知道明天会发什么。   老人:“旅馆里的东西各位可以随便用,今晚零点时我会给作品排名,最次地那个人将会被请离这次活动。”   朱殊瑟:“排名标准是什么?”   老人:“恐怖体验项目,自然是比谁能创造出更令人畏惧的东西。”   说完缓慢地迈开步伐趴在前台,不再管玩家。   众人坐在圆桌旁,陶连咧着嘴说:“这样也好,我要选成绩最好的那个人合住。”   小东:“我也是。”   在他们的争论声中,白蝉偏头对祈天河说:“出去看看。”   旅馆周围一片荒芜,唯一的点缀就是几棵半死不活的树,小土坡那里倒是生长着一棵枝繁叶茂的古树,前后有一上一下两个树洞。   站在树下,树叶婆娑晃动,吹来的风格外清凉。   祈天河捧着石膏像摇头:“当年应该多学一门艺术课。”   他的画画水平惨不忍睹。   “和才艺无关。”白蝉:“等到快结束的一个小时会很热闹。”   祈天河:“热闹?”   白蝉点头:“谁也不能确保个人的创造能拿到一个好名次,但可以确保让竞争者失去参赛资格。”   祈天河眨了眨眼:“有人会去毁了别人的作品?”   “现在还是白天,老头那里或许有多余的石膏像,”白蝉抬头看了眼天空:“毁东西也得挑合适的时机。”   所以好戏总是在夜间上演。   祈天河沉吟了两秒:“玩家互相间防备很深,这个主意可不好打,相较而言,抢npc的就要容易许多。”   白蝉深深看了他一眼,愈发觉得近来对方举一反三能力在不断加强。   祈天河:“我……”   刚开口看到什么突然顿住,挑了挑眉:“秦让。”   不远处旅馆秦让正紧紧抱着石膏朝这边走来,见到他们一声招呼也未打,直接把手上的东西放进树洞,嘴里不知道在碎碎念什么。   祈天河和白蝉对视一眼,走上前问:“你在和树对话?”   秦让无比虔诚说:“听说槐树有灵,我想让它赐予这颗头灵魂。”   说完他竟然把自己的脑袋伸进树洞,里面不知道是什么情况,秦让像是在遭受巨大的痛苦,双手死死抓着树皮,身体剧烈颤动着,等他再出来时,嘴唇血肉模糊,舌头竟是少了半截。   秦让没有给伤口止血,及时取出石膏像。   祈天河仔细看了两眼,石膏像和之前有很大的差异,轮廓要更加柔和偏女性化,嘴唇有了鲜红的颜色,乍一看柔软又真实。   秦让心满意足捧着东西离开。   人有很多种条件反射,最常见的就是听到名字后回头,祈天河目光一动突然叫了声‘阿槐。’   秦让转过头,摸着怀里的头像问:“你在叫她,还是叫我?”   祈天河学着他的样子摸了摸自己空白一片的石膏像:“在叫这个。”   秦让不悦地抿了抿嘴,重新往前走。   等他走远后,祈天河眉头微紧:“秦让的微表情看起来真的像是一个活人,赵南贵再三强调说他的脸都被牌位撑裂,如果只是单纯的附身,伤口是怎么恢复如初?”   白蝉:“眼睛看到的不一定真实。”   转过身,目光凝视过于茂盛的槐树:“我们也试试看。”   祈天河回旅馆找了根麻绳,呈十字状捆好一点点投入树洞,大约过了一分钟拽起,石膏像并没有出现变化。   白蝉思考片刻,说:“把牌位拿出来。”   牌位上‘阿槐’两个字变淡了,表面蒙着一团模糊的阴影,祈天河手中的麻绳在牌位出现的瞬间猛地抖动,漆黑已不见底的树洞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把石膏像往里面拽,紧接着是一阵令人发麻的咀嚼声。   不知过了多久,声音停止,祈天河费了很大的劲把石膏像拽出来,和秦让的不同,经过重塑的轮廓更偏向男性。   空白一片的眼睛处突然颤动了一下,祈天河刚移开的视线被吸引停留了一秒,猝不及防和一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对视。   手指一抖,要不是白蝉及时按住了他的手腕,祈天河估计会当场扔掉这东西。   白蝉什么也没说,解下麻绳同样把自己手里的石膏像放入树洞,片刻后拉上来差不多发生同样的变化。   “有没有觉得眼熟?”   祈天河定睛一看,石膏像下巴上有一个黑点,秦让在同样的位置也有一颗痣。   “是替死鬼。”前方传来一道声音,朱殊瑟毫无预兆地出现:“这原本是一只校园副本里的鬼,以石膏像为介质,偷偷替换普通人的身份,最后你变成了她,她变成了你。”   祈天河短暂地沉默了一下:“校园副本里的鬼,应该不适合出现在这里。”   朱殊瑟弯了弯嘴角:“谁知道呢?”   语毕拿出一根香,在树下进行诡异的仪式。   祈天河没再多问,抱着石膏像走出一段距离才说:“玩家装神弄鬼起来,比鬼还难对付。”   白蝉:“她想用所谓的谜题和身世牵着你走。”   祈天河听着忍不住摇头:“真要到了那一天,我也会首选和家人摊牌,而不是从一个陌生人口中获取所谓的真相。”   旅馆里没有了走时的争吵,玩家中只剩下柳天明和其余三个不太熟的人。   “那几个呢?”祈天河环视一圈。   柳天明:“巫将说要上楼补觉,冬日先生和赵南贵去房间做探查。”   祈天河:“秦让没回来?”   柳天明:“在厨房。”   他不知从哪里找到的颜料,原本毫无生命力的石膏像变成了美人头,漂亮得摄人心魄,祈天河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柳天明描绘得格外细心,好像是在对待心爱的情人。   祈天河敏锐地察觉出他的状态有些不对,正要开口提醒一句,眼前一阵晕眩。老人提着茶壶出现:“今天天气闷,喝杯凉茶。”   因为头晕,祈天河没有第一时间接过茶杯,依稀听到了细碎的劈裂声,下意识摸向口袋,里面的一个小木雕光滑的表面如今像是树皮般粗糙。   ……这是不久前从朱殊瑟那里卖名额交换到的替死道具,刚刚明显帮他挡了一次灾。   祈天河连忙去看白蝉,后者的状态也不大好,扶着桌边坐下。   “喝口茶缓缓。”老人对他们说。   祈天河确实感觉到一阵强烈的口干舌燥,刚废了个替死道具,眼下也没有他拒绝的余地。一杯凉茶下肚,感觉好了很多。   确定二人都喝了,老人满意地提壶离开。   这里说话不方便,祈天河和白蝉心照不宣地上楼,房门还没锁祈天河便靠在门上轻轻按揉着眉心:“水好像有问题。”   然而不喝又不行。   “何止是有问题,”白蝉的笑容有些冷:“造鬼就是个幌子,倒不如说我们这些人是被鬼选来的祭品。”   祈天河一点即通:“他是想用我们来唤醒‘阿槐’?”   白蝉点头。   “不夸张的说,连我们呼吸的空气都有问题。”   这还是祈天河第一次见到白蝉如此严肃的神情。   白蝉想到什么,用指甲剐蹭下来石膏像上的一点粉末,也不知怎么辨别的,眼神倏地就沉了下来:“材质里含有骨灰,带在身上越久,越容易被影响。”   祈天河轻叹:“藏起来又不妥,万一被其他人发现毁了,等同于直接触发死亡条件。”   他依旧想不通,故事里的阿槐是校园女鬼,为什么副本会以她为中心展开?   才喝完凉茶,短短几句话的功夫,肚中又传来饥饿感,祈天河总算知道巫将为何要回屋补眠,睡梦中不用担心饿肚子。   白蝉起身下楼问柳天明要来一点颜料,回来时祈天河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顺手给他披上一件外衣后,白蝉开始细细勾画着石膏像的五官。   上午的时间过得格外快。   再睁开眼时是被敲门声吵醒的,祈天河一抬头外衣滑落,他没注意而是静静看着白蝉。   此刻的白蝉和柳天明一样,全神贯注描绘线条。   先前从槐树洞里取出石膏像时,轮廓肖似秦让,如今经过白蝉的加工,虽然画得是女鬼,眉眼中却跟他自身有相似点。   外面敲门声不断,白蝉没有反应,只得祈天河去开门。   门外小西笑容灿烂说:“该吃午饭了。”   祈天河回过头,发现白蝉已经擦干手上多余的颜料,便说:“好。”   小西去叫其他人,祈天河和白蝉一前一后下楼,桌子被收拾过,大部分人已经坐好。   巫将是最后下来的,面无表情地坐下,全身上下透露着生人勿进的意思。   午饭一如既往是面,祈天河注意到除了他和绷带男之外,剩下的人全在喝面汤。期间赵南贵不小心胳膊肘撞到了巫将的碗,里面的面汤因为惯性晃出来几滴,巫将盯着颤动的波纹,神情冷峻。   ‘啪’的一声,筷子被掰断,没人看到巫将更细致的动作,等他们抬头看去的时候筷子的一端已经快要戳到赵南贵的眼球。   最后关头巫将竟然克制住了,重新坐下,轻飘飘说了句‘抱歉。’   祈天河抿了抿嘴,几个小时前还正常的玩家如今一个比一个暴躁,转变似乎是从秦让把石膏像丢进树洞说要赋予灵魂时开始的,白蝉也是回到旅馆后情绪逐渐有些不对劲。   一顿饭吃完,众人好像有了缓和,白蝉不再像宝贝似的抱着那个石膏像。   祈天河靠近他,小声问:“什么情况?”   白蝉:“适才有鬼在不断尝试附身,争取身体主动权的过程有点煎熬。”   祈天河觉得自己状态还挺好,除了容易饿和口渴,没其他异常。   白蝉知道他在想什么,说:“和有npc选你当室友有关。”   祈天河反射性朝对面看去。   那边小西正对身边熟悉的几个同伴说:“我看到厨房有只鸡,可以杀了它取血给石膏上色。”   几个npc结伴进了厨房,没多久里面响起鸡尖叫的声音,祈天河皱了下眉,恰逢绷带男从身边经过,看到白蝉时脚步一停,沉声道:“离他远点。”   祈天河纳闷地回过头,绷带男已经不见了,疑惑:“他什么意思?”   白蝉:“恐怕是怕我失手误伤你。”   祈天河闻言表情古怪。   白蝉:“白天鬼的力量还很虚弱,玩家一方面受鬼的影响,再加上吃食有问题,越是靠近午夜所有人的情绪会越暴躁。”   白蝉的说法很快得到证明,情绪恢复只是假象,下午又爆发了一场激烈的冲突。这次的主角是一个进副本后没怎么说过话的玩家和秦让,玩家魔怔般地念叨着秦让是鬼,想用刀砍死对方,不料推搡的过程中身子摔倒,当场把自己的脸给劈裂了。   墙上遍布斑驳的血迹,老人让他们暂时出去,要打扫现场。   外面天色早已昏暗,祈天河本想叫白蝉再去那棵槐树下看看,左顾右盼没瞧见人。   ·   旅馆后,白蝉递给柳天明一颗药丸:“有清心的作用,可以暂时抵抗负面情绪。”   无功不受禄,基本的道理谁都知道,柳天明没有接,问:“我需要付出什么?”   “适当的时候不计代价阻止我。”   柳天明很快想通什么是‘适当的时候。’   “你怕自己会对祈天河下黑手?”   白蝉颔首:“这里鬼气的影响对我很深。”   柳天明狐疑:“那你完全可以自己吃了它。”   “没用。”白蝉明明在笑,却感觉很阴沉:“我和你们不同。”   具体是哪里不同,他没有说,柳天明也没有问。   就在这时,白蝉突然侧过脸看向某一处,柳天明跟着望过去,只有看不见的空气。再一眨眼的功夫,原本空空如也的地方突兀地出现一道人影,绷带男冷冷望着白蝉,重复了一遍之前的话:“离他远点。”   柳天明眼睛一眯……隐身道具。   白蝉寒声强调:“你担心的事情不会发生。”   绷带男眉头聚拢,正要说什么一声尖叫从屋内传出,白蝉和柳天明跑进去的时候,他看到拐角处朱殊瑟的身影,没有进旅馆迈步跟了上去。   厨房内,陶连正紧紧抱着一个女孩子:“小西,你再坚持一下!”   柳天明粗略一瞥,就知道伤在大动脉,没救了。   “吵什么呢?”巫将姗姗来迟。   陶连堵住不断往外冒血的颈部,断断续续说:“我们准备再杀一只鸡时,小西被,被公鸡啄断了脖子。”   “……”   白蝉不知想到什么,面色微变。   巫将则是一脸玩味:“没记错的话,就是她指定要和祈天河住一个房间。”   现在npc死了,祈天河便会像所有人一样,受到鬼的干扰。   旅馆内没有祈天河的踪迹,白蝉跑去外面。   巫将在原地站了两秒,谁知那只公鸡像是发了疯一样,一通乱啄,里面的人通通被逼得出去。   柳天明吃了白蝉给的药丸,状态还好,月亮出现,惨白的月光打在玩家身上,巫将眼中不时闪烁阴鸷,白蝉出来没多久,身上也涌现出一股戾气。   他看了柳天明一眼。   柳天明点头:“你放心。”   一旦白蝉失控,他会第一时间出手。   小土坡旁,祈天河一动不动站在槐树下,一双玉臂从幽深的树洞里伸出,他不闪不避,任由那像蛇一样的手臂缠上自己。写着‘阿槐’名字的牌位自动漂浮在半空中,昨夜发生在秦让身上的事情似乎就要重演……玩家生吞牌位。   白蝉掌心出现一团鬼火,还没等他出手,祈天河忽然动了,根本没用什么力气轻轻一拽,女鬼的胳膊当场断裂。   断肢被当做垃圾扔到一边,祈天河还觉得挺有意思,主动伸手进树洞,凄厉地惨叫声刺破黑夜,紧接着半只断掌又被扔了出来。   祈天河按了下耳朵,嫌弃噪音。他缓慢地转过身,眼睛内一片虚无,像是一只被意外放出牢笼的野兽,在看到不远处的几人时,祈天河舔了舔嘴唇,笑容说不出的怪异。   被鬼附身?   柳天明第一时间就排除了这个答案,女鬼是想要附身,不过胳膊都被拽断了。   他看向白蝉:“什么情况?”   不是恶鬼附身,反而像祈天河本身就是一只最恐怖的厉鬼。   白蝉仰着脸,回忆先前绷带男两次强调‘离他远点,’现在想来那不是警告,是忠告。   周围的阴气一时间都在朝着祈天河涌去,仿佛进了无底洞被不断吸收吞噬。   柳天明见状险些被气笑了,后退的同时摇头:“究竟谁给你的自信?”   竟然去担心会误伤祈天河,现实情况根本是反着来。   白蝉发呆的时候,巫将抿着唇:“瞎嚷嚷什么?没看见鬼都跑了。”   只见那边女鬼从后面的树洞钻出去,逃命一样地暂时消失在夜色中。   这个时候跑得最慢的绝对要死,三人皆是毫不犹豫转身,柳天明有吸血鬼体质,白蝉竟然速度比他还略快一点,巫将用了个速度加持道具。   祈天河不紧不慢跟在后面,随便走一步,下一刻便出现在七八米外,双方间距不断缩短。   快到旅馆时,白蝉看到了绷带男,后者正有条不紊地给自己贴保护符咒,听到奔跑声抬头,蹙眉道:“不是说了,离他远点。”   语毕披上隐身道具,做好全方位保护措施。 第72章 故事(三)   进副本以来, 绷带男确实不止一次地警告过白蝉。   ‘你想死么’、‘离他远点’等,只不过当事人似乎把食物链的箭头弄反了。   身后祈天河就像是一个没有感情的猎杀机器,白蝉清楚现在不是反思的时候, 先一步进了旅馆。   巫将没心情一直逃亡, 说:“把那个看旅馆的npc丢出去让他杀, 引起时间回溯。”   虽然没听过玩家在有主观意图的状态下能杀死主要npc,但目前祈天河的状态和boss无异,说不准能创造‘奇迹’。   柳天明的思考方式和他恰巧相反:“还是先去找那个叫小西的女孩,看能不能再抢救一下。”   话说到一半,意识到哪里不对……白蝉不见了。   下一刻一个npc从屋子里被扔出来, 是陶连, 他想回去,然而看到身后玩刀的白蝉, 用力做了个吞咽的动作,陶连又颤颤巍巍走到屋外。他被逼无奈指着迎面走来的祈天河说:“我要选他做房伴。”   霎时间,萦绕在祈天河周围的黑气渐渐散去,先前的瞬移追杀仿佛是错觉,他的脚步顿住,有些迷茫地看向四周。   “原来是这样……”柳天明低着头, 不知在想什么。   遭受无妄之灾的陶连见没有人关注自己,赶紧跑回旅馆。   柳天明凝视他落荒而逃的背影:“这几个恐怖爱好者相当于护身符, 是我们需要保护的目标对象。”   旅馆老人是神叨,但说他们能克脏东西的话是真的, 和npc的关系越深, 情绪越不容易受到影响。   祈天河这时已经站到三人面前,面上尤带几分失神:“我记得自己站在槐树下。”   怎么眨眼间就换地了?   柳天明表情略复杂,一个人哪怕歇斯底里破坏力也是有限的, 不会超出本身太多的能力,祈天河这破坏力堪比哥斯拉:“我们免费看了一场电影。”   “电影?”   “主要剧情是一个人体内封印了大妖,只待封印解除那日,六亲不认大杀四方。”   他的声音本来就比较有磁性,听说去有种电影解说的荒谬喜感。   “……”   祈天河迫切想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低头一看,石膏像不见了,正要折回小土坡那里,白蝉已经先一步帮他拿回来。   “谢了。”   接过来后,祈天河试探问:“刚刚……”   白蝉轻描淡写盖了过去:“你被鬼附身了。”   余光瞥见巫将极度感兴趣的视线,在事态更加恶化前,淡淡道:“跟你的特殊体质有关,这地方鬼气森森,万灵之体反而成了一个最好的容器。”   为了掩人耳目,他不动声色动了下眉梢。   祈天河读懂暗示,掌心浮动着幽幽鬼火,火苗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呛人的黑烟随之发散。日常只有对鬼动手时才会这样,足以证明空气中充斥着诡异的能量。   合起手掌,他自嘲地笑了下:“四处都是鬼气,我还真有点害怕。”   巫将瞥了眼:“究竟是谁该害怕?”   还有半小时就是零点,祈天河看了眼他们的雕像,风情万种和阴森恐怖兼具,唯独自己怀里的这个还停留在比较原始的状态。   “好像来不及了。”   白蝉:“稍等。”   转身又回了小土坡一趟,回来时拿着一条断臂和一只断掌。   祈天河瞳孔微缩:“什么东西?”   白蝉:“战利品。”   在祈天河继续开口追问前,先一步说:“女鬼身上自然脱落的,评判时把它放到桌子上,可以起到震慑裁判的作用。”   祈天河沉声道:“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从前只听说过蛇蜕皮,第一次听说还有鬼蜕肢。   “进去吧。”白蝉:“外面风大,那些脏东西指不定去而复返。”   巫将眼睁睁看他一本正经说着瞎话把人哄进旅馆,忽然之间就觉得跟这些人比起来,自己的组织简直是根正苗红。   旅馆内,小西的尸体被平躺着放在拼好的椅子上。   快到午夜零点,玩家陆续归来,不知道是不是祈天河的错觉,好像看到白蝉对朱殊瑟笑了一下,笑容背后翻涌着几分彻骨的冰冷。   祈天河有了某种猜测:“我出事和她有关?”   白蝉:“五个npc,偏就死了指定你同住的那个。”   柳天明离得近,听到这二人的说话轻轻颔首:“重要npc难以杀死,可目前看,玩家想要避免被鬼附身,就得确保他们的安全。在这种情况下,有人选择自毁长城对npc下手,规则不会管。”   游戏给了一张保命的底牌,不识趣的玩家却非要撕毁,它当然会无视。   停了下又道:“公鸡不会无缘无故攻击人,更何况直接啄穿脖子,应该是被操控了。”   有动机给祈天河制造麻烦的不外乎就巫将和朱殊瑟,柳天明对巫将算是有些了解,小西死得时候他最后一个出现,如果真是巫将动的手,怕是会得意洋洋地站在旁边炫耀。   就像开了屏的疯孔雀。   祈天河听完他的话,看了下朱殊瑟,在后者望过来时,视线又若无其事移开。   厨房那里传来声音,老人提着一个铁桶出现,里面全都是血水,不断抱怨着地上的血迹有多难擦干净。被他的话勾起伤心事,陶连本就对小西有好感,望着同伴的尸体忍不住流下几滴眼泪。   祈天河觉得这几个npc完全没有行为逻辑,友人死了第一反应不是报警或者离开,纯粹就在那里伤心,等擦完眼角的泪珠,陶连竟然还问了一句‘作品评选什么时候开始?’   小东沉默地摆弄着雕像,安慰地拍了下陶连的肩膀:“我们一定要完成这次的冒险,不能让小西白死。”   赵南贵站在祈天河前面,闻言回头对他小声嘟囔:“听听,这像是人说的话么?”   老人洗完拖把拧干上面的血水,随便用抹布擦了下满是污渍的手,无视小西的尸体问:“作品准备得如何?”   众人把石膏像摆在桌面。   老人首先看到了一个只画了半边脸的石膏像,目露惊叹:“这个不错。”   被称赞的玩家叫王厂,他在这次玩家里最没存在感,有时候都看不到人。   陶连:“这是小西的作品。”   王厂确实趁乱窃取了小西的遗作,却没有任何被抓包的不好意思:“我是在帮她完成参赛的心愿。”   陶连气呼呼地呸了下。   老人又看向秦让和朱殊瑟的,似乎也颇为满意,特别是秦让的作品,他评价了一句‘很有灵魂。’和谐的场面一直到祈天河这里被打破,一个几乎没经过创作的石膏头像,左边放着一只断臂,右边摆着断掌,头像上还挂了个牌子,草草写了两个字:选我。   看完后老人心里也只剩一个‘艹’字。   眼睛疼,他连忙移开视线。   祈天河之后是绷带男的作品,更为离奇,前者好歹保留了头的原始模样,绷带男的石膏像缠满了绷带,一只眼睛都看不到,远观就是个木乃伊。   老人薄薄的嘴唇抖了抖。   大概是众人皆认为绷带男的作品会垫底,预想中毁坏争夺他人作品的画面没有上演,老人一圈看下来,最后视线回到王厂的作品上,冷漠地给出两个字:“出局。”   王厂像是不可置信,继而怒道:“我的作品哪里比不上其他人的?”   陶连弱弱纠正:“是小西的作品。”   祈天河看得挑眉……莫非规则不让抢npc的东西,再一想这说法好像也站不住脚。   老人口吻生硬:“我早上说过要按照自己心里的想法去创造出阿槐。”   王厂眼神变了几下,过了片刻反而平静了下来,一口咬定这就是内心想法。   老人没有给人继续辩解的机会:“请你离开这里。”   王厂一言不发,总之就是不起身。   面对这份死皮赖脸,老人并未强势驱赶,只是提醒他了一句强留的旅客不会有好下场。   王城冷哼一声走上楼去,他当然也知道凶多吉少,但留下好歹有一线生机,真要出了旅馆必定死无葬身之地。   先选定了最后一名,其他玩家的心情顺理成章松了下。   老人似乎特别属意秦让的作品,可眼神却不自觉地总瞄向祈天河石膏像旁的断手,反反复复几经挣扎,最后闭眼指着他的作品说:“优秀。”   祈天河当即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谢谢肯定。”   老人却是连看都不想多看他一眼,欣赏起秦让的作品:“第二。”   接着指定朱殊瑟的作品排第三,柳天明第四,再之后没有继续排名。   玩家大概能猜到原因,小西死了,只有四人能得到和npc同住的权利,陶连先前在逼迫下违心选了祈天河同住,这会儿对方是榜首,更失去了反悔的机会。   小东有些犹豫,跳过朱殊瑟选了柳天明。   小北选了秦让,只剩下小南,他迟疑地望着朱殊瑟:“男女有别。”   朱殊瑟:“用布帘隔开就好,我打地铺。”   见她这么坚持,小南就没多说。   秦让明显不是个正常状态,小北和他一屋,翌日估计得凉。再死一个npc局面会对玩家不利,绷带男不动声色瞥了眼秦让,说:“你来和我住。”   听着完全是命令的口吻。   秦让笑容里散发着阴冷的气息,佯装没听见走到赵南贵身边,表示既不想和小北一屋,也不愿意同绷带男一起,就要保持原来的状态,和赵南贵睡一间。   赵南贵当场表示拒绝,可秦让阴魂不散地跟着,他也无法。   秦让凉飕飕道:“明天早上记得叫我,可别再像今天一样,独自下来吃早餐。”   赵南贵气性上来,抱着雕像直接冲上楼,关门反锁的声音格外大。   秦让被撇下没有生气,一点点抚摸着阿槐的牌位,眼神里的光越来越冷。   祈天河深刻认识到副本里千万不要随便抱团,上个副本里真正的谢今时就是被迁怒没及时伸出援手,活生生成了剥皮怪。   老人说了几句听着像关怀的话,让他们早点睡,最后又叮嘱睡前记得把牌位放在床头。   祈天河有些担心白蝉那边,提醒说:“晚上尽量小心点。”   余光瞄到桌上的断手:“要不你把这个挂门上,辟邪?”   白蝉婉拒了他的提议:“没事,我有办法应对。”   陶连的房间在阴面,对比先前住过的那间更加阴湿,祈天河问老人多要了两床被褥打地铺,顺手把牌位放在后面的柜子上,权当床头柜用。   旅馆的位置可谓是荒郊野岭,阴面风更大,陶连还在为小西的死伤神,祈天河:“你们为什么要跑这么远的地方玩冒险游戏?”   陶连:“网上看到的。”   祈天河突然侧过身盯紧他的脸:“仅仅如此?”   陶连咬紧牙关不说话了。   祈天河:“小西已经死了,说不定下一个……”   “够了!”陶连紧张地打断他,捏住被子一角,缓了好久才说:“其实阿槐的故事不是编的,用了一个校园传说……我们几个都是恐怖爱好者,可现在这些鬼故事越来越无聊,所以我们就千方百计收集一些渐渐消失的传说,阿槐的故事是一次聚会听老师无意间讲起的。”   咽了下口水继续说:“这还是二十多年前老师刚开始教学时流传的校园传说,阿槐死后怨气不散,附身在石膏像上,被她盯上的人会渐渐被夺去人生,最后变成石膏像。听说那个年代人还比较迷信,学校请了好几次除鬼的大师。”   说到自己感兴趣的领域,陶连忘记恐惧:“……那几年间,学校发生过很多离奇的故事,可惜后来好像一夜之间就被抹平了,再然后我们在贴吧看到有人说这座旅馆可以让怨魂苏醒,便抱着好奇心组团来了。”   替死鬼的故事白天朱殊瑟也讲起过,内容大致相当,甚至直接点名替死鬼就是校园副本里的一个鬼。串联起来不难推测出当时学校是一个副本,后来这个副本似乎被取消了,连带替死鬼也消失匿迹。   直到旅馆的老人吸引冒险者来,想要依靠他们重新唤醒替死鬼。   “二十多年前……”祈天河:“有没有更为具体的时间?”   陶连摇头:“不知道,反正不会超过二十五年,老师的工龄差不多也就这么长。”   聊天的时候时间过得格外快,一楼的灯没关,目测老人应该还守在前台,橘黄色的光芒照在门口,弱化了部分属于副本的恐怖。   就在祈天河有些着迷地望着外面的光亮时,屋子一暗,楼下传来轻微的响动,随后彻底陷入沉寂,预示着老人已经休息了。   ……   这个夜晚注定不安稳。   鬼魅般的身影无声无息飘入旅馆,她的皮肤和传统的鬼一般惨白,但细看上面覆着一层莹莹的光泽,可以想象出生前是何等的肌肤赛雪。女鬼的五官没有配得上皮肤的明艳照人,面部肌肉十分僵硬,仿佛填充膏体的原始石膏像,尚未经过任何雕琢。   一楼的地板上还残留着些许血腥味。   女鬼眯着眼闻了闻,久违的饥饿感被唤醒,迫不及待飘到楼上,寻找着自己的猎物。   路过npc屋子的时候,女鬼都是直接略过,突然,她驻足在一间屋外,扯了扯僵硬的脸皮。   王厂今晚做了充分的准备,几乎能防身的道具全部被他拿了出来,只要熬过这个夜晚,他就有喘息之机。   呼——   有什么人对着他耳边吹了口凉气。   王厂心里咯噔一声,握着一把桃木剑在身前挥舞。   无论怎么砍,扫到的都是空气。   四肢逐渐僵硬,牌位无视周围的道具,疾速飞来几乎是当场撞碎了王厂的一口牙。   “为什么……”面对逐渐僵硬的四肢,疑问一瞬间甚至盖过了恐惧。   为什么道具不管用?   女子凉飕飕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因为我就是你啊,它们分不清你和我谁是鬼……”   牌位塞进了王厂嘴里,口中有限的空间被牌子一点点占满,脆弱的皮肉扯得血肉模糊直至裂开。   ……   女鬼很快又去寻找新的猎物,原本她想要等剩下的猎物同化程度更加严重些再下手,但因为先前受了伤,需要源源不断的能量补充。   遂即女鬼轻而易举地又进入一间屋子。   ·   王厂惨叫声传来的时候祈天河瞬间清醒。   王厂旁边是柳天明的屋子,柳天明今天有npc同住,房间是空的,接下来就是白蝉的。   白蝉没有npc在身边,被鬼盯上的可能高达99%,这只鬼又极其擅长迷惑心智。   祈天河还是不大放心他一个人在屋子里,下午白蝉明显也受到了鬼附身的影响,悉心描绘着雕像,万一他像秦让一样生吞牌位第二天又以没事人的样子活动,也没人能知晓。   陶连早就陷入熟睡状态,不时打着呼噜呼唤小西。   祈天河一时不知道该形容他深情还是凉薄,梦里叫着暗恋女孩的名字,却可以照样在女孩死后呼呼大睡。叹了口气,他坐起身子,掏出【旧纸币】,准备出门看一趟。   走到半路,祈天河感觉到微微的晕眩,肉眼无法看见的地方,空气中的鬼气再次往体内流动了一些。   在副本里,夜晚往往阴气更重,白天只需要npc的一句话,规则便为他自动阻挡了鬼气渗透,夜晚却没有那么绝对。   楼道总共也没多长,加快步伐不到半分钟便走到白蝉的房间外。   为防不测,祈天河提前召唤出尸犬,给跑路的时候争取时间。   咚咚咚。   屋内,白蝉正在和女鬼做对峙,大晚上突如其来的敲门声任谁都会以为又来了一只敲门鬼。   白蝉皱了皱眉,没有回应。   门外,祈天河小心地又拿出上个副本里的【鬼铃铛】,做好最坏的准备后叫了声白蝉的名字。   熟悉的声音一出现,白蝉和女鬼同时一怔。特别是女鬼,不久前被拽断胳膊时,那人也是低低笑了声,恶魔一样的呢喃她倒现在还清晰记得。   祈天河以为真出了什么事,试探说:“我砸门了?”   旅店的一切设施都是陈旧的,包括门,被踹了两下,立刻有松动的迹象。   白蝉本就在靠门近的地方,稍稍移了一步拧开把手。   女鬼夺窗而逃。   祈天河进门时只来得及看到一道白影从窗边消失,视线上下扫了一遍白蝉:“你没事吧?”   受到轻微鬼气的影响,他说话时眼中偶尔会闪过一丝暴虐和杀意,这种残酷甚至是不分敌我的。   白蝉看出祈天河情况不稳定,摇头:“没事。”   嘱咐他赶紧回去。   “陶连已经睡了,不会知道屋子里的是谁,要不你先去我那屋住,反正只用抗后半夜。”   祈天河自认作品被评为第一,被鬼选做优先攻击目标的可能不大。   面对这份善意,白蝉叹道:“信我,现在这样更安全。”   否则第二天早晨醒来,摆在面前的将会是一个失去理智的祈天河和一个团灭结局。   确定他不是逞强,祈天河想了想:“有事就尖叫。”   自己第一时间赶来。   “好。”   往回走的时候,祈天河路过绷带男的房间,想到消失的女鬼不是没可能寻找新猎物,之前欠了绷带男几次人情,适当时候也得回报一些。   于是他又敲了下绷带男的门,询问需不需要帮助。   良久,里面传来一声沙哑的回应:“不用。”   木板门不隔音,祈天河听到有人下床,原以为是要来开门,却听见门上一阵奇怪的悉索声,像在贴什么东西,接着就没有后续了。   外面突然刮起大风,屋内有哗啦啦的响动。   祈天河脚步顿住……该不会刚刚对方是在门上贴符纸?   防谁呢?   先前踹门的动静太大,如今他停在楼道许久没动静,不免引人揣测。突然有一扇门打开了,巫将那双幽深的眼睛即便在黑夜里也格外瞩目。   看见祈天河,他突然推开门走出来。   祈天河防备性地后退一步,叫尸犬上前。   谁知巫将似乎也在防备,身前飘着一个纸人。   “想打架?”祈天河眯了眯眼。   他自己还没有意识到略失控的状态,看人的时候完全是捕猎者的眼神。   巫将心平气和:“送你回去。”   “???”   楼道里,祈天河一直用余光留意着斜后侧,只见巫将一手拿刀,一手拿符,纸人在周边萦绕,像是在运送什么危险物品。   “进屋。”巫将冷声道。   祈天河刚迈进房间,巫将随手一甩,‘体贴’地帮他把门关上,施施然离开。   床上陶连还在呼呼大睡,祈天河进门后头晕的状态缓解了很多,重新躺回铺子上,睁着眼望着天花板。   ……是错觉么?   好像今晚大家真正害怕的不是鬼。 第73章 故事(四)   后半夜祈天河没有睡好, 听到一点风吹草动就会竖起耳朵,然而天亮前再也没有任何惨叫声传出,一夜就这么静悄悄过去了。   翌日天气阴沉沉的, 厚重的乌云堆在半空中,偏偏不化作雨水降下来。   天亮的晚, 所有人普遍也就比昨日稍微晚起了一些。   陶连一觉到天明,睡眼惺忪望着已经洗漱好的祈天河:“你起得可真早。”   转身习惯性地对床头的牌位打招呼:“阿槐, 早上好。”   祈天河不禁问:“你就不怕替死鬼真的出现?”   陶连笑呵呵道:“一方面觉得鬼是虚假的, 又时时念着,这种担惊受怕的感觉才是恐怖爱好者追求的极致。”   祈天河无法评判他的理论,陶连却好像打开了话匣子, 一直追着他讲到出门。   “你说昨晚恶鬼会不会真的出现过?”   “也许你本身就和魔王一屋呢。”柳天明正好从对面房间走出, 听到后随口说了一句。   王厂这时也推门出来,和昨天早晨秦让的状态相似, 他的动作都很自然,面部皮肤也是完好无缺, 甚至光滑了许多,说话时却带着股阴柔的味道。   “早上好。”这个向来不多话的玩家主动打了招呼。   昨晚的惨叫声仿佛还在耳边,祈天河抿了下唇, 问:“睡得好么?”   王厂露出回味无穷的笑容,点了点头。   祈天河放缓步伐, 等他下楼后才慢悠悠走到楼梯口,顺便敲了下白蝉的房门。   白蝉很快出现, 还是那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微微靠门的小动作亦如往常,见状祈天河满意地点点头,看来是没被附身。   老人每天不知几点起床, 已经准备好一大锅面,照旧清汤寡水,不过今天汤的味道好像格外鲜美。   祈天河用筷子挑起面,香味四处飘散,他却一点也没有胃口。   秦让和王厂吃得很香,汤还冒着热气,两人根本不受影响,咕噜噜喝完面汤又去盛了一碗。祈天河盯着赵南贵看了几秒,后者黑眼圈明显,频频打着呵欠。   这种状态意味着赵南贵很大可能是个活人,在座的玩家见到他还活着或多或少有几分诧异。   就连赵南贵本人也很惊讶,昨晚他把自己反锁在房间,睡到半夜突然看到窗户外面有一张放大的人脸……秦让捧着牌位站在狭窄的窗沿上,也不知是怎么做到的,竟然没有掉下去。   一层玻璃什么也阻挡不了,赵南贵觉得要凉,咬着牙要拼死一搏,谁知当他拿出道具冲过去赶人时,意外看见夜色下有一道白影飘到了老槐树那边,差不多同一时间,秦让的力量有所衰弱,自窗户外消失。   “那东西的状态好像有点奇怪。”赵南贵回忆后说。   他话音落下,有几道目光不露痕迹地朝祈天河这里望了下。   老人帮他们一人加了一勺汤,扫了眼四位恐怖爱好者,重复第一天说过的话:“你们几个命格特别好,能扛得住脏东西。”   玩家不动声色地吃早餐,明白这又是一次暗示,除了关注任务,他们还得保护好npc的人身安全。   小南头靠着昨天制作好的石膏像,问:“今天干什么?”   旁边的同伴调侃道:“该不会要给阿槐塑造肢体?这我可不擅长。”   小西死后,陶连的脾气变得有些浮躁,闻言忍不住道:“这么做真的能招出鬼么?都过去两天了,鬼影子都没见到。”   祈天河默默听着他作死的言论,突然意识到这几个npc就是副本用来增加难度的,一举一动完全符合恐怖片里喜欢挑战规则的热血青年。   “当然可以,”老人给出明确的保证:“现在她还太虚弱,只要按照我的步骤,你们就能亲眼见到心里的阿槐。”   见没有其他人说话,老人继续交代:“今天是要做躯干,旅馆后面有几棵快要死得槐树,你们可以砍下树干进行雕刻。不过要注意,有的树不适合砍伐。”   说话保留着npc一贯云里雾里的风格。   朱殊瑟:“什么算不适合?”   因为昨天的作品入了眼,老人对她的印象还不错,多说了一句:“小心空心木,里面容易藏晦气。”   外面的天气压根不适合出门,起初只是乌云密布,后来直刮起了大风。   旅馆更往后的地方谁都没有去过,祈天河问老人要了个大袋子,将石膏像和牌位全部塞在里面,和白蝉结伴同行。   如果不是带着弟弟,更多的时候朱殊瑟都是在副本里做独行者,她不远不近地走在两人后面。   估算了一下距离,轻声交谈对方听见的可能性很低,祈天河小声道:“我昨晚发疯的时候很吓人么?”   剔除绷带男的事情,白蝉很少瞒他:“差点团灭。”   祈天河:“那朱殊瑟图什么?”   团灭她一样得出局,一个老玩家没必要做损人不利己的决定。   “也许是因为你本身。”白蝉略一沉吟,给出一个猜测。   祈天河看过来时,白蝉很冷静地分析:“对她而言,让你丧失理智更重要。”   祈天河沉默了一下:“其实昨晚不止是因为万灵之体和被附身的缘故对不对?”   白蝉:“还需要再观察。”   祈天河想了想说:“那晚智笔的一滴墨水滴到我眼里,然后我又一次进入了在义镇见到的奇妙世界。”   白蝉停步眉头轻皱。   祈天河叹道:“梦里面的女鬼对我说,平衡该被打破了。”   这个副本,显然存在让平衡失控的条件。   让人恐惧的永远是未知,他可以不在乎身世,过去,但畏惧于失去理智,沦为杀戮机器。   “有我在,”白蝉似乎知道他在担心什么,语气平静却能带给人一种莫名心安的力量:“放心。”   “上次你也是这么说的,”祈天河无奈:“结果当天就因为偷头发被抓。”   他发誓在说这句话时,清楚看见了白蝉眼皮跳了一下。   “忘了那件事。”平静的语气终于生出波澜。   祈天河别过头,尽量不在对方面前笑出来已经是一种极大的修养。   往前走了大约五六百米,终于看到一小片低地,从这到树林要经过一个比较陡的坡,祈天河跳下去的时候,抬头观测了一下,差不多和寻常土葬高度相同。   一眼望去有五六十棵树,很难看到几片带叶子的,冬天被雪覆盖的枝头都没有这般衰败。   就近走到一棵树边敲了敲,树皮瞬间有了轻微的凹陷。连续试了三四棵,都是一样的情况。   “什么啊,不都是空的。”先他们一步到的陶连抱怨了一句。   小南摸了摸下巴:“要不随便砍一棵?”   另外两个npc已经举起从老人那里拿到斧子,准备直接付诸于行动。   祈天河是真不想管,奈何目前的局势是‘保护npc,人人有责’,他不得已走上前,劝了一句:“敷衍做事的话,万一影响到阿槐怎么办?”   双方的脑回路因为这句话接上,四个恐怖故事爱好者暂时放弃危险的方法,转而认真观察。   身后突然响起一阵骂声——   “卧槽!”   赵南贵从坡上下来的时候没站稳,撞到了前面的一棵树,树瞬间倒了。   祈天河就站在前面,连忙往后退了几步,干枯的树干砸在地上,溅起一阵呛人的尘土。   赵南贵顾不得打身上的泥,想起了老人叮嘱过的小心空心木,脸色十分难看。走到被摔出的牌位前,紧紧抿着嘴。   刚刚他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拽了下手臂,才导致摔倒……那只手正好拿着牌位。   “没事吧?”秦让随后跳下来故作关怀,语气却带着些幸灾乐祸。   祈天河隐约明白什么,接下来走路尽量和白蝉挨得近些,一方出现意外另一方也能及时搭把手。   白蝉:“前面有几棵看着粗壮些的林木,去那边。”   祈天河点头,迈步时说:“秦让的头发好像长了很多,有些小动作偏女性化。”   恰巧巫将也在这边,他压根连衣角都没沾树,控制着剪纸贴在树皮上,轻松的状态和其他人形成鲜明对比。   “同化,”巫将偏过头说:“等同化的过程完成,运气好点最后会一连面对数只鬼。”   祈天河就算没有丰富的副本经验也知道运气不好的情况是指什么……秦让,王厂等彻底沦为阿槐养得蛊,时机到了女鬼吞噬他们强大自身。   那种蛊王类型的鬼,所有玩家联手也未必能对付的了。   纸人突然紧紧贴在一棵树上,巫将走过去耳朵靠近树干,很快摇了摇头,纸人继续进行探查。   都守在一片区域,真找到了不知道树算谁的,祈天河左右看了下,稍微精神点的树木旁都有人。就在他思索如何检测时,不远处响起了重物落地声,朱殊瑟和绷带男先后砍到一棵树,都是实心的。   巫将那边似乎也有所发现,在两棵树之间做选择。   祈天河试图找到一些规律,可不借助任何道具到底还是慢了半拍。期间看了白蝉一眼,后者正漫不经心望着天空,好像在估摸什么时候会下雨。   知道他心里有了盘算,在等自己做斟酌,祈天河重新去到坡上,观察整体效果。   先前被砍倒的几棵树普遍聚集在南边,倒塌的树木还没运走,如果不是光影造成的视觉偏差,朱殊瑟等人选定的全是树皮色泽泛红的几棵,并且表面很光滑。   照着同样的标准在内侧转了一圈,总共发现了六七棵这样的树种。   视线游移不定,这时白蝉说了一句:“不要光看树,要看树下埋了什么。”   祈天河受到启发,拿出小铲子小心刨坑,树根很浅,防止把树挖断,他不敢用太大力。没多久铲子触碰到了坚硬的东西,稍稍一撬,是一个手骨。   普通的白骨在副本世界很常见,不过这只手骨却不同,关节上沾着许多黑色的水珠,仿佛过去一直浸泡在水里。祈天河专门蹲下身仔细看过,确定不是因为泥土的污染,这水珠本身就浓黑如墨。   后退了几步大着胆子又往深处挖了点,底下泥土几乎全是纯黑色的,祈天河总觉得这一幕有些眼熟。   连续换了好几个地,终于在最后一棵树下没有挖到东西。   白蝉走到他身边,点了点头。   两人对视一眼,合力砍树,没费太大力气树便倒地,内部形如糟掉的木块,连带斧头上沾了不少碎屑,好在没出意外确实是棵实心的。   祈天河:“恐怕大师也做不到用这种材料雕刻。”   说着从旁边捡了些枯枝,大概摆了个造型说:“要不用点胶黏上,做个火柴人?”   白蝉:“雕刻的手艺不重要,关键在于过程。”   用手按了按树干测试松软程度,顺便说:“这些树木都覆盖着同一种气息,接触时间长了,你用道具攻击鬼时,根本无用。”   祈天河很切实际地想到自己最实用的道具:“【旧纸币】也一样?”   白蝉打了个比方:“道具受规则制衡无法伤害玩家,好比驱鬼符贴在你身上无用,你和鬼气息相同后,鬼便会被这些道具自动归类为无害的一方。”   祈天河若有所思,王厂昨夜肯定也做过充分的准备,还是着了道,或许就跟道具失效有关。   老玩家普遍有两大绝技:开锁和玩刀。   他们说话的这会儿时间,那边几个人的雕刻已经初具雏形,朱殊瑟的动作最为利落,雕刻得栩栩如生。其余人恰恰相反,手下有所保留,正常情况下,一具太完美的躯壳更利于鬼而不是玩家。   祈天河愈发看不明白她这番操作,复活阿槐这件事上,朱殊瑟好像比旅馆老人还积极。   “她和鬼该不会有什么联系?”   口吻并不是太确定,假设真有关联,该做得更为隐蔽才对。   白蝉:“总会知道的。”   言语间似乎想到什么:“先把树干搬回去。”   上坡时,祈天河看到秦让对他笑了一下,里面糅杂着怨念和恨意。   “不用理他,”白蝉说:“这是受了女鬼的影响。”   两人合力抬着树往旅馆走,祈天河还想着秦让那个扭曲的笑容,咳嗽一声:“女鬼的胳膊……并不是自然蜕肢,对么?”   白蝉没什么表情:“不重要。”   树木暂时被放置在旅馆侧面,他去厨房换了把更大的砍刀,直接将树干一分为二,一人一半,雕刻的活白蝉差不多一手承包。   祈天河:“会不会步王厂后尘?”   王厂偷了小西的遗作,自己让人代刻,本质都是一样的。   白蝉摇头:“今早老人可没强调必须按照个人的心意做躯壳。”停了下又叮嘱一句:“昨夜女鬼轻易被断臂,和她没有完全恢复力量也有关,往后的每一日,她的力量都会数倍增长。”   言下之意是要做好心理准备。   木屑乱飘,空气也不好,粗糙地雕刻好两个作品至少也要三四个小时。   白蝉让他回屋休息或者就近转转,现在是白天,只要不作死,知道远离刚刚那片小树林,不大可能触发死亡规则。   祈天河感觉对方字里行间像是在隐隐暗示着什么。   见他站在原地不动,白蝉索性把话说开:“白日里女鬼还在虚弱期,之前被打伤对你又存了一份畏惧。”   祈天河明白了:“让我去恶心她?跟阿槐讲讲道理。”   想来确实到了该升级哔哔技能的时候。   白蝉:“要知道女鬼和朱殊瑟之间的联系,还有你身上的谜题,阿槐会是一个很好的突破口。”   一条全新的思路摆在面前,祈天河眸光微亮:“有道理。”   他朝小土坡那边走时,白蝉忽然道:“鬼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别一味硬着来。”   祈天河摆摆手,表示会注意分寸。   小土坡周围一个人都没有,他靠近的时候,原本随风摇曳的槐树枝突然停了下来,死气沉沉的就差没把厌恶写在枝头。   “我想和你谈谈人生。”   祈天河挑了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坐下:“古人说病树前头万木春,虽说新事物必将取代旧事物,但那是泛指有正面意义的新生命,你这种不行……”   长篇大论说了一堆,树枝微微晃动,树洞内响起细碎古怪的声音,过长的指甲不知何时从洞内伸出,死死抓着外面的树皮,他适时停止,知道快要踩到对方的底线。   祈天河并没有就此放弃,而是拿出副本里得来就一直没派上用途的【口香糖】。他还清楚记得这东西的介绍:清新一整天,可让npc心生好感。   简介没有任何欺诈,时效一栏特地备注了‘一整天’三个字。   祈天河打开包装,没嚼两下这东西突然在口中变得坚硬无比,像是一颗水果硬糖,到最后只能含着。   清清嗓子开始继续像个诗人般吟唱:“阴霾的天气遮不住你纯真的笑颜,越是至暗时刻,越要唤醒内心的真善美……”   赞叹中渗透着道理,强行提高npc好感的基础上发挥哔哔技能,用冰火两重天形容这种感受都算是轻的。   一直持续到中午,天空中下起小雨,祈天河才站起身:“我先回去吃个饭,下午再来找你。”   快到旅馆门口,正巧柳天明也刚进门,习惯性地望了眼土坡那边:“我记得昨天那棵树抽了几枝新芽。”   这会儿好像全没了。   祈天河面色不变:“说不准是营养不良。”   他早早坐在圆桌边,白蝉洗干净手走过来:“沟通的怎么样?”   “都按你说的做了,”祈天河:“但没谈到重点,刚完成准备工作。”   白蝉点点头,也没多问。   毫无新意的一碗清汤面条,祈天河要小心不把糖咽下去,总共也没吃几口。   赵南贵自从早上把树撞倒后神情一直比较恍惚,总认为有股无名的力量在拖拽自己,这会儿情况变好了一些,刚放松没多久吃饭时碗突然从桌面掉下来,汤洒了一身。   赵南贵连忙站起来,骂骂咧咧说:“要杀要剐随意,何必恶心人?”   前两天也不见有玩家像他这么倒霉。   祈天河递过去张纸:“也许鬼现在心情不大好,多点理解。”   **鬼觉得这话听上去不太对劲,又说不上来。   祈天河第一个吃完出门。   他一人站在槐树下,远远地看形影单只,画面违和又凄美。   绷带男瞥了一眼,掀起眼皮望向白蝉。   后者倒是坦然:“我让他去的。”   白蝉在某方面出奇的残酷真实,他觉得哪怕天塌下来也得先告诉祈天河,至少让他清楚自己是因为什么遭殃的,而不是在揣测和惊疑中,被旁人和命运推着往前走。   ……   时而清风拂面,时而阴风阵阵。   祈天河头发凌乱,坐在树下继续和树洞里的女鬼谈人生谈理想。   【口香糖】和哔哔技能叠加,女鬼想吐的同时忍不住对外面的人心生好感,恍惚间突然想到对方曾经冷酷地站在自己面前,如同从地狱爬上来的恶魔。   鬼本能地崇拜和畏惧更强大的力量,她也不例外。   祈天河忽然道:“你和朱殊瑟是什么关系?”   怕女鬼不知道名字,特意补充道:“就是现在仅存的那名女性。”   几小时的精神折磨,女鬼只想早早打发了他,凉飕飕的语调刺激的人头皮发麻:“没关系,不过好像在哪里见过。”   祈天河又试探性提问几句,见实在问不出什么,话锋一转:“那你见过我么?”   女鬼不明所以。   祈天河在模糊部分信息的情况下说:“你应该能看出我偶尔会控制不住自己。”   说着闭了闭眼,雨水从额头滴落,颤抖的睫毛显出一丝脆弱。   诡异的扑通声打断他的伤感,祈天河连忙后退几步,警惕地望着槐树。   “我的记忆和力量都还没彻底恢复,”良久,槐树内响起幽幽之音:“你可以在午夜后再来找我。”   女鬼抛出了诱饵,祈天河却还没决定要不要上钩。午夜后鬼的力量必然比现在强不少,或许女鬼本身什么也不知道,只是为了让他自寻死路。   下午雨变大,老人在外面临时支了一个大棚,扯着嘶哑的喉咙去小树林叫还在雕刻的玩家,等所有人到齐,提前开始评判众人的作品。   因为昨日之事,他对祈天河的印象很不好,先是毫不吝啬地赞美秦让朱殊瑟等人的作品,继而用挑剔的眼光对祈天河作出刻薄评价:“过于窈窕,和石膏头像不符……”   谁都能猜到任由老人继续说下去,祈天河会是今天的倒数。   事实也是如此,在白蝉故意把自己作品粗制滥造的情况下,老人还是直接把倒数第一的名额给了祈天河。   “你已经失去了冒险项目的参赛名额,”老人阴森森道:“请及时离开。”   和昨晚不同,今天老人不知有了什么依仗,语气有恃无恐。   屋外一片沉默,众人心思各异。   就在这时,游戏提示音响了:   [故事:难度s。   降级原因:重要npc阿槐对某玩家产生好感。]   紧接着游戏提示音再次响起:   [参数错误。   此副本为难度自动升级副本,正在尝试第一次重启。]   [故事:难度s-   降级原因:重要npc阿槐对某玩家好感持续上升。]   [参数错误。   此副本为难度自动升级副本,正在尝试第二次重启。]   ……   诡异的气氛中,白蝉问:“你做了什么?”   祈天河怔了下:“就按你教的那样,打一棒子给一颗枣。”   转念一想,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斯德哥尔摩综合症?   女鬼在想吐又控制不住好感的情况下,最终产生了爱恨交织的情绪?   众人闻言全部用一种难以言喻的目光注视着白蝉,赵南贵憋不住喃喃说了一句:“教唆犯罪。”   而祈天河这时才反应过来先前树干内传出的扑通响动,原来那是怦然心动的声音。 第74章 故事(五)   提示音不断反复, 眼瞧着短时间内是没有要消停下来的迹象。   祈天河沉沉叹了口气,看了眼老人:“既然这里不欢迎我,我先走了。”   原本想假意上楼做出收拾行李的假象, 再一想自己也没什么装备,祈天河退回来:“我什么都不要, 只要求带走阿槐的牌位。”   秦让和王厂情绪受鬼浸染严重,早上的厌恶消失不见, 一左一右拽着祈天河的袖子。   雨越下越大,游戏没有公布结果,玩家只能围观他们表演。   最先打破沉默的是一名恐怖爱好者,NPC可没玩家那些小心思,游离在自己的世界, 催促着老人做前三名的排名。   “我在学校以前是参赛过的,您看我雕刻的这个, 阿槐一定满意……”   大雨和自夸的声音重叠,砸在地上碎开。   游戏提示音来回循环许久, 巫将冷眼旁观, 末了像是变戏法一样拿出耳塞,安静地站在一边。时间久了, 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句话:我只觉得他们吵闹。   ……   天色昏暗,也没争出个结果。   众人从恐惧到平静最后过度到不耐烦, 恰逢大风刮起,雨珠化丝斜飘,靠外的半边身体都被打湿了, 老人沉默许久后招呼大家进屋避雨。   他好像完全不担心木头浸水腐化, 除了简单地搭了个棚子, 未做其他保护措施。   恐怖爱好者到进门都不忘纠缠名次一事, 老人不耐烦地以熬点热茶为由走进厨房,几个NPC竟也跟了进去。   僵持太久,赵南贵去洗了把脸,回来后变得清醒许多,皱眉:“重启或者回溯,二选一,哪里需要耗费这么长时间作判定。”   游戏什么时候也开始优柔寡断起来?   巫将耳塞没取下来过,见正对面的赵南贵嘴巴一张一合,甚至懒得看嘴型,觉得这么个小人物说得多半是废话,又把耳塞往里推了点。   柳天明淡声道:“回溯不代表记忆清零,你让这俩个怎么办?”   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秦让和王厂正含情脉脉望着祈天河,让他开口讲话给自己听。   “重启也不容易。”朱殊瑟这时道:“副本开局时有人用了替死道具,两人以上包括两人用了稀有道具,游戏不会轻易选择重启。”   重启意味着可能会重新设定一些死亡规则,会有损先前用道具避开过一轮死亡规则的玩家利益。   “确实不公平。”   祈天河终于开口说了句话。   他的【口香糖】才使用了半天不到,哪能说重启就重启?   然而祈天河才一开口,所有人的视线齐齐朝这边投来,满眼写着的都是‘你闭嘴吧’这四个字。   “……”   老人提着一壶热茶走来,时间无声无息地在饮茶中流逝,晚上九点左右,终于等到结果。   [回溯。   回溯时间点:二十六小时前。   回溯原因:主要NPC产生异常数据。   异常数据原因:玩家不当使用技能和道具。   注:因特殊无法修正情况,将调整和抹除问题NPC及个别人物二十六小时内的记忆。]   ……   墙上遍布斑驳的血迹。   靠墙的地方倒着一人,脸上横插着一把斧头。   祈天河用了半分钟缓解回溯带来的不适感,好不容易舒服了一点,一抬眼尸体映入眼帘。他记起昨天下午这个时候,一名玩家在对秦让动手的过程中,意外失手,自己劈死了自己。   游戏显然是特地挑在了这个节点。   可以少复活一名玩家,并且他的黑化也尚未开始。   作为夜间才死亡的幸运儿,王厂现在是正常状态,他先是不可置信地低头看了看手,然后猛地望向祈天河,想起被牌位寄生拉扯对方袖子不让人走得画面,顿时觉得浑身都不自然。   回想提示音,王厂古怪地问:“你到底对女鬼用了什么技能和道具?”   绷带男也用余光留意着祈天河。   在那些复杂的目光中,祈天河自认相当冤枉,认真回应:“在游戏里,我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就是人品。”   可惜这年代实话大大方方说出来,别人反而不信。   厨房里传来一阵笑声。   “笨死了,连鸡都不会杀。”   “小西,你可真厉害。”   小西这时候也还活着,声音格外清脆:“这算什么,我小时候住农村,经常帮我奶奶杀。”   前车之鉴,朱殊瑟起身时,祈天河跟着站起来。   朱殊瑟和巫将有一点不同,后者喜欢搅混水制造混乱,前者有时候过分坦然。   “同样的办法我不会再用第二次。”   先前祈天河毕竟只是猜测,这番言论则是亲口落实了先前小西的死和她有关。   说完朱殊瑟抱着石膏头像上楼,祈天河重新坐下,望着石膏像犯难,没有了断肢做威胁,意味着晚上的排名要重新想办法。   在他身旁王厂吃过一次暗亏,这会儿按部就班开始在雕像上进行彩绘。   祈天河没有动笔,明白想要得到老人的赏识,就离不开槐树的辅助。早前朱殊瑟在槐树那里进行过一个神秘的仪式,秦让虽然已经不是人了,但作品也经过了树洞这个流程。   他下意识望向白蝉,后者指了指外边,暗示出去说话。   这个时候天气还可以,没有恼人的大雨。   白蝉:“有想法了么?”   祈天河:“有。”   副本里,白蝉一直是让祈天河自主做决定,有什么想法大胆去尝试,反正后面他兜底。经历过女鬼斯德哥尔摩事件后,他的放养方针做了轻微的调整,学会遇事多问一句。   “说说看。”   “去小树林砍树给石膏像做身体。”祈天河:“这样我的作品就比其他人更加完整,算是抢答。”   白蝉一言不发。   祈天河拿捏不准他的态度,继续往下说:“还能顺便把剩下的实心木都砍了分给玩家,唯独朱殊瑟的高价售卖。”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花市里利用传送的暗抢事件和杀NPC祸水东引,对方明显越界了,他也不介意用更无赖一点的手段。   白蝉捏了捏眉心:“把树都砍了,不担心游戏换题?”   祈天河:“创造出一个阿槐是主线,总不能最后只画一个脑袋?”   四目相对,白蝉十分复杂地看了他一眼:“你说的对。”   祈天河这边拿着斧头去砍树,为了万无一失,白蝉回去盯着朱殊瑟,确保她不只是口头保证不对小西下手。   小树林空无一人,干枯的树木稀疏地聚在一起。   祈天河小心进行甄选,率先砍倒一棵。   其余人的准备一会儿再处理,他抓紧时间趁着天没彻底黑下来前,用小刀一点点进行雕刻。在这方面祈天河是真的不擅长,好在先前看过其他玩家的作品,脑海里有个大致印象,至少知道正常的体态应该从哪里入手。   荒郊野岭,天黑得很快,昏暗中只剩下刀削木头的声音。不知过了多久,沉寂终于被打破,前方传来脚步声。   祈天河停下手上的动作,翻刀做出防备的姿态。   来人是秦让,看到祈天河时,神情中微微露出一抹诧异。   双方的目光在半空中交汇,祈天河并未主动开口。   提示音里特别注明会消除问题NPC及个别人物的记忆,其中的‘个别人物’最可能指得便是秦让。   这名玩家在第一个晚上首当其冲,沦为厉鬼养得一只蛊,生吞牌位后秦让开始和女鬼共情,回溯前大雨中他和王厂一左一右拉着自己的画面还历历在目。   游戏清除阿槐对他的记忆和感情时,自然要顺势抹除秦让的。   果不其然,秦让根本没有伐树的记忆,有些迷茫问:“你在干什么?”   考虑到这时还没有在平衡被打破的状态下伤害女鬼,祈天河准备趁机挽救一下形象,试着从对方口中获得一些信息。   “帮阿槐做身子。”他适时垂下眼:“光有头有什么用,我想让阿槐自由地行走。”   秦让愣了下,牌位在体内供养,他和女鬼不但共情思想也是共通的,良久缓缓问:“为什么?”   “缘分吧。”祈天河试图代入校园传说中阿槐的心态:“曾经她也是一个受害者。”   秦让根本不相信这番措辞,在他看来,每个人都有黑暗面,而他就是要引出这些人内心的阴暗。   漆黑的双目渐渐变得似一摊泥沼,引诱着祈天河和自己对视。   作为一流的心理医生,同时拥有技能,祈天河自从发现哔哔技能的妙用后,很少忧心在游戏里因为催眠陷入幻境。   他表面上双眼无神,私下不断为自身灌输人生哲理。强忍着反胃的冲动反而让这份表演更加逼真。   蛊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在这世上,你最恨的人是谁?”   祈天河:“没有。”似乎挣扎了一下,又说:“胡乱编造陷害无辜的人。”   言辞刚好符合阿槐的遭遇。   事情没按想象中的发展惹恼了厉鬼,她利用秦让的身体掐住祈天河的脖子:“为什么要来砍树,不是单纯制造躯干对不对?”   祈天河不作反抗,清楚不主动触发死亡条件,再厉害的鬼也不能因为情绪下死手。   他哑着嗓子,编造了一个独一无二的谎言:“我好像……在哪里见过阿槐。”   校园副本消失的时间和自己出生的时候差不多可以对上,祈天河有理由怀疑其中存在某种联系。   空气突然安静了下来。   过去好一会儿,窒息感愈发强烈,祈天河呼吸不畅准备做出反应时,脖子上的力道骤然间减轻,那双幽深的眸子凝视着他,似乎是在回忆。   祈天河没有放过对方脸上任何一点细微的变化,困惑,迷惘……证明是真的没有印象。   掩下心中的失望,开始重新思考整件事。   另一边女鬼虽然被消除了数据,但在祈天河的心理暗示下竟然真的生出某种熟络感。这下她彻底松开了手,准备离开。   “阿槐……”   背后的青年仰着脸望天,无神地念叨出这一个名字。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女鬼愣了几秒,忽然间露出一个扭曲诡异的笑容,这么有趣的猎物一定留到最后,吃掉五脏六腑再做成傀儡。   脚步声渐远,确定人走了,祈天河一秒回归正常。   他皱着眉继续削树干,女鬼曾说过记忆和力量还没有恢复,不知道后期能不能有突破。   天色彻底黑下来时,粗糙的雕刻刚好完成。   环顾左右的林木,祈天河思索要怎么才能在不引起人注意的情况下,把实心木一波砍断全部带走。   NPC此刻全部聚在一起,绷带男也在,不用担心小西的安全,白蝉离开旅馆出来,往这边走时正好看到他低头沉思的模样。   “在想着怎么搬树?”   祈天河点头。   白蝉:“想要全部运走有难度,要么就把其他人叫来,单独遗露朱殊瑟,再毁了剩下的实心木。”   祈天河嘴角一抽,这跟小学生打架有什么区别?   “算了。”良久他叹了口气。   平心而论,还真做不出那种事,先前是一时心血来潮,如今雕刻几小时,不说别的,至少心静了些。   白蝉闻言笑了下,仿佛知道祈天河会做什么决定,颔首说:“不要在细枝末节上计较,挑个好时机让她出局就行。”   四舍五入,这句话可以直接翻译成在副本里把人干掉。   夜晚外面有点凉,亮着灯光的旅馆反而显出一种温暖。   跨进门槛的瞬间,望见桌上的一大盆面汤,这种虚假的错觉顷刻间无影无踪。   老人看到祈天河搬进来一棵树时当场愣住。   巫将坐在靠门的地方,余光瞄见摇了摇头:“这种漏洞你也钻?”   似乎很看不上这种小家子气。   祈天河从容地卸下木头,一本正经说着想要给阿槐一个身体。   游戏没有具体提到老人的记忆有没有被清零,人老成精,至少单从表情上无法看出他的真实情感。   这时距离要评比的零点还差两小时。   陶连喝着面汤说:“早点开始吧。”   小西赞同:“我看大家都准备的差不多了。”   老人征询剩下人的意见,没听到异议。   作品陆续摆上桌,除了祈天河那个体积过大,只能放在桌子下面。有了前一日的经验,今天的石膏像水准有了一定程度的提升。   老人一时也犯了难,不过他依旧最钟意秦让的作品。   评比时间变了,存活人数变了,不变的是在看到绷带男和祈天河的作品时,他眉间瞬间拢起的沟壑。   祈天河解释:“我这是走五十步想一百步,比他们都有诚意。”   老人发出呵的笑声,倘若躯壳雕刻得好也就罢了,就这手艺,有点审美的都不会认。   绷带男的作品仍旧全是绷带,若说唯一的进步,绷带浸染成了黑色,乍一看就是个煤球。   老人只看了一眼,目光便在祈天河与王厂的作品上游移不定,最后还是停在了祈天河那里,目测已经做好定下他为倒数的决定。   王厂见状松了口气,嘴角抑制不住地微微上扬,庆幸逃脱今晚的死劫。   “出……”   话没说完,秦让突然摸着怀里的牌位,幽幽开口:“我认为制作躯壳的想法很好,很有诚意。”   他一发言,众人心中皆是一个激灵。   秦让快要被女鬼同化,他的想法等同于女鬼的想法,言下之意女鬼对祈天河的作品很看好。   莫非历史又要重演?   一分钟,两分钟……两分半钟,确定没有听到游戏提示音,这才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祈天河看出他们的担心,抿了下嘴。   老人眼珠转了一下,沉默片刻话锋一转,偏头看向王厂:“出局。”   “我艹……”王厂及时收住,没有让完整的脏话飙出。   祈天河也就算了,他实在难以理解自己费心制作的石膏头像居然又一次败给了绷带男的敷衍品。   “为什么是我?”王厂咬牙切齿问。   为什么总是他?   老人不喜权威被质疑,照搬了秦让说过的话评价祈天河:“有诚意。”   “那他呢?”王厂看向绷带男。   老人神情一僵,似乎也很讨厌绷带男的作品,不过还是实事求是道:“他制作的石膏像,没有灵魂,胜在有灵气。”   王厂听不明白,祈天河却是想起白天刨坑时挖到的黑色水源,绷带男应该就是以此作为材料。   作品评选结束,前四名分别是秦让,朱殊瑟,柳天明,绷带男。   祈天河觉得白蝉完全有实力夺得个名次,但看他的作品,处处透露着敷衍的味道。   白蝉注意到他投来的疑惑视线,说:“我不习惯和别人同住。”   祈天河:“……”   所以自己在对方眼里已经被开除了人籍么?   秦让依旧坚持要和赵南贵一屋,颇有种不弄死对方不罢休的架势,剩下取得名次的玩家全部和NPC同住。祈天河因为一早就被小西指定,同样有房伴。   入夜,祈天河在屋里拉了张竹帘隔开。   小西的声音隔着帘子淡淡飘过来:“你跟我见过的其他人不一样,很绅士。”   祈天河:“估计是你的接触面太窄。”   人有善恶,其实善的比例远大于恶。   他不死心地又问了一下关于校园传说的事情,小西说得话差不多和陶连一致。   “据说我们学校以前是建在坟场上,那时候什么传言都有,后来就没了。”小西郁闷道:“二十多年前,我还没出生的时候,我感兴趣的恐怖故事已经开始没落。”   祈天河正要躺下,小西忽然说:“其实昨晚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我死了。”   “……”游戏这工作不到位啊,光调整数据有什么用,还不如直接都一键清零了。   “我还看见了你,”小西的脑袋突然从竹帘一侧探过来,眼睛亮晶晶的:“你拿着一只惨白的断臂逼着老人评优秀,后来你坐在我的尸体边嗤笑,再然后,我就醒了。”   祈天河干笑一声。   小西本身就对恐怖元素到痴迷的地步,若是旁人,只当是一个离奇的梦,她偏偏觉得这是一个预言梦。   “好奇妙的缘分。”   祈天河头疼:“别忘了你选我做室友的原因。”   小西明白这是暗指什么,用手给他比划:“因为我看一本书上说,生命线从这里分叉横穿过的人,都不太行。”   “……”   祈天河无言以对,翻了个身透露出‘别聊了’的潜台词。   小西自顾自望着天花板说:“我觉得你比陶连好,长得也好。”   祈天河皱了皱眉,没把她的话听进去,抬眼的瞬间呼吸一紧——   这个姿势正好面朝窗户,一张惨白的脸不知何时紧贴在玻璃上,女鬼的容颜因为夜色是模糊的,其中的怨毒和愤怒反而更加刺眼。   “……”   女鬼很快消失了,临走前的眼神令人不寒而栗。   对她而言,有的东西可有可无,但不代表允许他人染指。   所有NPC睡得一样死,半夜传来熟悉的惨叫,小西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祈天河叹了口气,听声音王厂又凉了。   第二天照旧是个阴天。   为了避开小西,祈天河很早就起来,刚把门打开,小西突然说:“等等我。”   跳下床跟在他后面,有些苦恼抱怨:“昨晚竟然没做梦,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有那样奇妙的梦境。”   祈天河勉强扯了扯嘴角,他是第一个坐在圆桌前的,大约十分钟,其余人才陆陆续续出现。   王厂下楼时看到小西,神情中闪过一丝狰狞。而最早生吞牌位被同化的秦让,目光中的残酷显而易见。   赵南贵昨晚侥幸捡了一命,注意到这一幕,无奈问:“一大早的又怎么了?”   秦让低下头,轻不可闻地说了句‘贱人。’   小西一摔筷子:“骂谁呢?”   秦让冷冷盯着她,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这几个恐怖爱好者没一个知道什么叫怕,小西亦然,根本不把这份警告放在心上,反而挑衅道:“有本事弄死我。”   巫将正下楼梯,熟练地用上耳塞,和昨天一个想法……我只觉得他们吵闹。   可惜耳塞阻挡不了游戏提示音的到来:   [故事:难度SS-   原因:主要NPC企图违背规则直接残杀其他NPC;主要NPC对某位玩家存在异样情感。   警告:请玩家查漏补缺,阻止事态恶化。]   都被突如其来的任务要求吸引,老人端饭上桌的时候没几个人注意到,只有柳天明和绷带男还在平心静气吃早餐。   赵南贵嘴角一抽:“所以当务之急,是要我们齐心协力把游戏难度打上去么?”   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活久见?!   第一次听说副本自己升难度升不上去,让玩家下场的。   柳天明吃完早餐,随口问了句邻座的绷带男:“你怎么看?”   绷带男慢条斯理放下筷子,顺手用纸巾擦了下嘴角:“没猜错的话,她们是因为祈天河撕起来的。”   柳天明瞥了眼那边:“显而易见。”   绷带男抬眼却是望向端坐在座位上面色不变的白蝉,淡淡道:“哦,那她们撕错人了。” 第75章 故事(六)   作为祸水, 祈天河根本没有当事人的自觉,收到提示音反应不大。   他的视线一直放在今早的饭上,面汤表面浮动着一层淡淡的墨渍, 老人没有把争端看在眼里,站在一旁提醒说:“早餐时间快过了。”   祈天河打从心底里排斥这顿饭,但看老人的意思, 是要亲眼看着这碗面下肚。   圆桌上又恢复了寂静,众人埋头吃着东西。   游戏很少让人白piao, 按照既定的轨迹,这个时候老人该宣布制造躯体, 但这件事是被轻描淡写带过。阿槐的身体还是要用槐木制作,却不再是唯一的评比标准。   只剩下赵南贵没有喝汤, 老人瞥了他一眼。   赵南贵犹豫了一下, 端起碗一饮而尽,老人这才神情缓和开口:“先前阿槐的故事只讲了一个开头, 现在该继续了。”   归功于祈天河这两天的精彩操作,他这么一说,不少人第一反应是上次故事讲到了哪里?   阿槐爱上了天河?   阿槐嫉妒上小西?   几个恐怖爱好者的设定是游戏给的,自始至终一直在状态, 小南闻言直接接过话茬:“起初迷惑心智的女鬼只被当做是同学私下的谈资,直到背地里散播阿槐谣言的人一个个出事,渐渐引起恐慌。”   陶连对这个故事格外钟爱,忍不住插话自己来讲:“该尝试的办法都试过了, 那时候监控还不普及, 学校只在主要地点安了几个, 还是没用……卫生间, 更衣室, 出事的地方都很隐蔽。一位风水大师向当时的教导主任推荐了几个朋友,说让他们来试试。”   “……然后更为离奇的事情就发生了。”   预感后面才是重点,众人聚精会神听着,唯有朱殊瑟一人露出讽刺的微笑。   “那几名大师来得时候有一个是抱着婴儿的。”   祈天河目光一动:“带着婴儿驱鬼?”   “这倒也不是。”陶连:“我老师负责接待他们,说大师也很惊讶……‘哪里来的婴儿’‘手背上有数字’‘疯了么’,总之说了很多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老师以为是谁把孩子抛弃在校园门口,要联系警察。他们却突然迟疑了,接下来的对话更为奇怪,有一个说‘这孩子或许有别得用处’,就抱着进去了。刚进教学楼,老师一回头,婴儿竟然不见了。”   祈天河之前也试着问过NPC事情的后续,可那时候陶连都是直接绕过,此刻突然讲得这么细致,他不由怀疑起这是否也是游戏调整的结果。   “老师差点没吓死,大师脸色也很难看,最后用婴儿是假象,是怨气所化的说法敷衍过去。”   巫将原本没留意,听到这里忍不住冷嘲:“这话你们老师也信?”   陶连摊手:“当时环境太吓人了,不信也没办法,何况这种事说出去也不会有人信,要不是那天聚会醉酒,估计他会一辈子烂在心里。”   朱殊瑟忽然道:“是不是跑题了?”   陶连撇撇嘴:“那可不一定,说不定婴儿的失踪就跟阿槐有关。”   秦让听着很感兴趣,女鬼的记忆尚未恢复,涉及到过去的东西总是令人遐想。   不同的意见让气氛开始有点紧张,老人笑容和善地坐下:“不如接下来的故事由我来讲?”   无人应声,他便当做默认:“除了那个奇怪出现又消失的婴儿,当天晚上阿槐并没有出现……这时学校还剩下五个传过阿槐流言却没出事的学生,担心接下来会轮到自己,他们偷偷带着钱去庙里上香,按高僧的说法,要逃脱厄运就得藏起来,原来的名字也不能用。”   祈天河想起这家旅馆的名字就叫做无名旅馆,恐怕不是单纯的巧合。   老人:“学生逃到乡下来,正好看见一家无名旅馆,认为这是老天的暗示,便暂时住下来。他们还定下了三个约定,第一,不许叫真名;其次,谁也不能和家里人联系,否则会被抓回去做精神治疗;第三,每天傍晚去跪拜土地公,祈求保佑。”   陶连他们只听过故事的前半部分,这会儿听到老人讲到后半部分,屏住呼吸觉得十分刺激。   老人伸出手指:“今天同样有三个任务,第一,给阿槐制作好驱壳;然后在黄昏前找到土地公的神像,拜一拜;最后一个也是最重要的,回来时,你们要告诉我迄今为止描述过的故事里,一共出现几只鬼。”   祈天河昨天已经提前完成过第一项任务,听老人的意思,重点在于后面两项。其余玩家想法差不多,吃完早餐去往后面的小树林,轻车熟路砍倒实心木开始雕刻。   他不用浪费时间在这上面,准备尝试找土地公的神像。吃过回溯前淋雨的亏,出门前特地问老人要了把伞。   小树林附近差不多都转过,祈天河朝西边走去,和其他地方比起来那里的地势比较陡,直往前走几千米便是山脉一侧。   天空中厚重的云重叠汇合,不多时有几滴雨珠飘落。   “祈天河。”   身后传来脚步声,白蝉走得比较急:“山里可能存在未知的危险,我和你一起去。”   祈天河心中一动,非但没有停留,反而加快步伐,后面白蝉的语气含着些愠意:“你等等我。”   到最后双方演变成了一段追逐,祈天河只有一个想法:甩开那个人。   老人说过几名学生逃到这里后定下的第一个约定就是不许叫真名,谁也拿不准这会不会作为一个死亡条件,如果是真白蝉,绝对不会轻易叫自己的名字。   身后的喘息和脚步声越来越清楚,预示着双方的距离正在无限接近。   祈天河毫不犹豫召唤出尸犬,瘦骨嶙峋的黑狗一出来便疯狂朝前跑,不过它还算有点塑料情谊,确定自己已经跑到主人前面几十米,回头对追着祈天河的身影吠叫不止。   震慑作用一出现,几乎快要紧随而至的脚步忽然间消失。   祈天河不敢回头,往前跑出了好一段距离。   山看似近,实则远。   考虑了一瞬,祈天河决定独自再深入些。   大约走了半个小时的路程,前方又是另一片风景,本以为旅馆周围荒无人烟,真正走到了山脚下,意外发现了不少生长旺盛的灌木丛。   有片地方用石头堆了一圈,似乎是为了挡风。   祈天河走近,里面放着一个小铁盆,盆壁被黑灰覆盖,只能勉强看出一点原来的金色。   他猜测有人曾经在这里烧过纸钱,环顾四周,最后视线定格在半山腰。山不高,但在这个地方也不好望真切,祈天河爬上一棵大树眺望,确定那里有几个坟堆。   沿着较缓的一面往上爬,阴面没长太多植被,相当阴冷,路上他看见了好几个蛇洞,危机感促使祈天河没有收回尸犬。   终于上到半山坡,祈天河逆风站着,额前的碎发遮住眼睛。透过发丝的缝隙,墓碑上的字映入眼帘:小西之墓。   没写全名,碑立得也很敷衍,草草选了快宽木板。   祈天河立刻想到昨晚和小西一屋,女孩还在稚嫩地表达因为梦境对自己产生的喜欢。   “果然……”他轻轻一叹:“我这辈子注定不会有女人缘。”   小西和阿槐,难得有人争风吃醋,结果竟然是两只鬼。   凝视墓碑看了一段时间,祈天河仔细回忆了有关小西的细节,又觉得不对劲。如果小西真的是鬼,没理由会再被一只公鸡啄死,而正是因为小西的死亡才引出随后一系列事端。   矛盾的事实摆在面前,想来想去就只剩下一个最有效却也是最麻烦的办法……挖坟。   祈天河抿了抿唇,小铲子已经拿在手中,迟迟没有动手。   副本里挖坟,颇有些嫌命长的意思,余光瞥见尸犬,他突然蹲下身面对面真挚开口:“我听说狗喜欢刨坑。”   尸犬如果能开口说人话,大概会立即问:究竟谁是狗?   祈天河继续商量:“这样,你来挖,挖完开棺的活我来,一旦有危险我立马把你收回去。”   雨越下越大,刨土的声音被掩盖住。   坟墓旁,祈天河帮尸犬撑着伞,后者正在卖命工作。   “加油,你是最棒的。”祈天河为它打气。   尸犬和普通的狗不同,一双爪子锋利无比,当时在古堡的密室中,尸犬带来的威胁比变异蝙蝠要大得多。挖坑的过程没有出现任何意外,墓很浅,土也盖得不瓷实,很快中间就出现一个坑,露出棺木一角。   祈天河让尸犬站到后面,依言去开棺。   棺木上一共九根钉子,十分粗,大约有两根手指并起的宽度。小铲子这时派上用途,连鬼打墙都能铲开的道具轻松卸下其中八根钉子,只剩下钉在主位上的那个。   祈天河轻轻吸了口气,用力一撬,最后一根钉子弯折后被取出。   他没急着开棺,而是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不知过了多久,棺材依旧静静地安置在土里,祈天河这才放轻脚步上前,压低身子开棺。   雨伞暂时被放在一旁,雨水顺着湿漉漉的头发丝砸在身下的棺材板上。   棺材露出一条缝隙,他心里顿时产生种不祥的预感,低头看了眼。   隔着细窄的空间,一双覆盖着浅浅鳞片的眼睛正盯着外边。祈天河不禁微微后退一步。那双眼睛很圆,鳞片因为雨水的缘故有些反光。   紧接着是第二双,第三双………分叉的舌头也伸了出来,他心中一惊……蛇。   嘶嘶的声音连雨水都无法完全隔断,祈天河可以预想到一棺材的蛇密密麻麻缠绕在一起的画面。   很快,他联想到更为现实的情况,棺材密不透风,这些蛇是如何存活下来?思忖间,脚下的地面突然开始晃动,祈天河低下头,泥土里有什么东西正上下起伏,以个人为中心,周围的区域均是如此。   一种十分不妙的猜测涌上心头……棺材底是通的。   尸犬突然开始不停狂吠,脚下的动静要稍缓一些,祈天河尽可能匀速向后退。先前上来的路上有不少蛇洞,按原路折回的风险不小,他遂即做出一个十分大胆的决定,朝后面的坟堆移动。   一路尸犬叫声不停,移动的步伐甚至可以用轻盈来形容。   越靠近后面的坟堆,地底下的动静越小,祈天河倒退着走路,手指率先触碰到冰凉的墓碑。   数条已经钻出脑袋的蛇再次消失匿迹。   祈天河长松了口气,看来这年代什么东西都讲地盘,坟堆和坟堆之间亦然。   转过身,墓碑上的字迹很淡,‘南’的侧面部分几乎消失。   小西,小南……跟玩家一起来到这里的总共有五名恐怖爱好者,老人故事里幸存躲灾的学生正好也是五个人。   祈天河抬眼望去,坟堆一共有四个,还有一座小东的,最后一个被风蚀的太严重,实在瞧不出来。   “少了一座……”   周围大概找了一遍,确定没有第五个坟头。   “祈天河。”   很闷的声音,祈天河警惕地望着前方。   那道声音再次呼唤起他的名字,祈天河略微诧异地低头,发现声源在地底。正当目光聚焦在脚底的土地时,耳边突然飘来凉飕飕的气息。   祈天河闭了闭眼,自我催眠:“我叫大海,我叫大海……”   有了花市的经历,他对大海这个名字还是很有代入感的。   人的适应能力很强,譬如视物时会下意识忽略鼻尖,祈天河也正在努力摒弃耳边的那道声音。   效果不错,他成功转移注意力转而思考出现在半山腰的几座坟墓。   小西的棺材已经成了蛇窝,就算有尸骸也看不出来,更令祈天河困惑的是,为什么鬼一直缠着自己?他和阿槐在老槐树下曾经有过简短的对话,可以肯定刚刚那道蛊惑的呼唤不是来自女鬼。   绕着窄道继续往前走,祈天河寻找起土地神像的位置,准备去拜一拜。   原以为这个过程会很困难,没想到快到拐弯的地方,山壁有一处洞穴,拨开两侧枯萎的藤蔓,土地公的神像赫然映入眼帘。   作为民间流传较广的神灵,土地公一直以善良慈爱的形象出现在文化作品里。然而面前藏在洞穴里的土地公,眼睛狭窄细长,没有白色的长胡须,嘴角翘起的弧度十分诡异。   神像不太稳,朝一边偏斜,祈天河弯腰取出垫在下面的东西……发现是一个手机,屏幕上半部分碎了,他不怎么抱希望地长按开机键,不料这次运气还算不错,手机竟然真的开机了。   划了两下,祈天河直接打开聊天软件,山里没信号,好在以前的聊天记录还在。   -我看学长才是受害者。   -谁说不是呢,那个女的出了名的心理变态。   -都知道学长家里有钱,估计阿槐是想趁机傍大款。   ……   全部是些诋毁言论,他们还专门建了一个群,叫‘冒险八卦小分队。’   冒险的日常没多少,基本都是在扒身边的同学朋友。   聊天记录划到最下面,竟然出现了阿槐发的消息:   —诽谤他人,心如蛇蝎。   —蛇蝎心肠就得蛇来治。   猩红的字体有些模糊,祈天河特地看了一下群人数,只有五个人,并没有阿槐。   一滴雨水落在屏幕上,消息记录的边缘瞬间像是晕染开得墨水,字体融化成血水顺着屏幕边缘的缝隙滴落在鞋面。   祈天河下意识放平手机,血水没有就此停下,反而更加猖狂,呈辐射状超四面八方肆意流淌。手上沾染的血迹如何也蹭不掉,祈天河似乎感觉到什么,微微侧过身,灌木丛中出现几只四脚蛇,寻着血腥味找来。   他当机立断,迅速把手机重新压在神像下面。   四脚蛇停在半途中,原地打转几圈,消失于灌木丛中。   出门前老人只说拜土地公,没具体做要求,祈天河双手合十高举,低头对着神像拜了几次,完事后就要离开。   滴——   手机突然响了一下。   祈天河不准备回头,却总感觉有一双眼睛在背后盯着自己。稍稍一权衡终究转过身,快速拿出手机看了一眼。   聊天群里竟出现一条古怪的新消息:给我名字!!!   三个感叹号,颜色一个比一个强烈。   祈天河眸光闪烁,不是因为这行字,而是没有一点预兆出现的提示音:   [故事:难度SSS。   升级原因:某位玩家发现隐藏在土地公神像下的秘密。   注:请在天亮前找到所有的名字(集体任务)。   失败惩罚:心怀恨意的女鬼将会随机抹除五名玩家。]   ……   凄风,苦雨,伐木,雕刻。   哪怕已经简化很多流程,没两三小时也休想完成制作。   树林里可没大棚,手要拿刻刀,更不可能撑伞,平日里自视甚高的玩家此刻一个个跟落汤鸡似的。赵南贵扭了扭僵硬的脖子,抬起头深深吁了口气:“在我下过的副本里,以糟蹋磋磨人为特色的,它能排进前三。”   话音落下,正好听到游戏提示音。   赵南贵嘴角抽搐,改口道:“这是我遇见过最无语的一个副本,没有之一。”   缓了片刻双目失神问:“升级原因里的‘某位玩家’指的是谁?”   冷笑声,嗤笑声,无语的嘲笑声接连响起。   巫将头也不抬道:“问得废话。”   几乎所有人都在这里雕刻,除了祈天河。   赵南贵放下刻刀,无语:“他究竟知不知道什么叫做稳重?”   虽然早晨游戏下了通知让玩家升级难度,可也没让一个上午就干出一次大跨度。   这一天要做得事情不少,现在多出集体任务,时间变得很赶,说归说,不多时赵南贵重新拿起刀,飞速进行雕刻。   午饭前,所有人的作品均已完成,去山上的祈天河反而是回来最晚的一个。   老人的饭已经上桌,看他才进门不悦地眯了眯眼。   小西主动走过去帮他把伞接过放在一边,一想到在山上看见的坟堆,祈天河肢体动作免不了有些僵硬。   秦让重重把茶杯放下,里面的水溅出来,像是一种警告,王厂则是垂眸摸着牌位,恶意的视线不时扫过小西。   祈天河佯装没看见这三人间的较量,在白蝉旁边坐下。   “雕刻完成的怎么样?”他问。   白蝉轻轻点了下头。   祈天河遂即低头吃面,不去与其他人对视,坦白讲任务突然升级他是没想到的。   倒也没有玩家因此苛责,最初的副本介绍里明确提到过难度会根据探索度自动升级,即便没有祈天河,也会有人去推开这扇门。   饭后几个恐怖爱好者结伴出去,他们的雕刻还没有完成,老人则躺在摇椅上睡午觉。   秦让和王厂拖着雕刻好的躯壳去往小土坡边的槐树下,不知做什么,剩下的玩家聚拢讨论任务。   集体任务的难度远超个人,平日里成见再深,这时候也得合作。   柳天明拿出一张不知何时画好的地图,询问祈天河早晨的发现。   祈天河也没藏私,说得挺细致。   按照他的说法柳天明补充了西侧的区域,分别画出两条路:“最好能分成两组,一组挖坟,剩下的检查神像。”   祈天河先前一个人能力有限,道具也有限,别说探索,每个地方只能算是路过。但对于资深玩家而言,解决蛇群不是问题。   柳天明说完看了眼在座几人。   朱殊瑟淡淡道:“我没意见。”   巫将同样没异议,其余几人也先后点头。   被同化的秦让和王厂可以忽略,目前一共只剩七人,三人一组还余一人。   柳天明:“初步来看,坟墓应该是最危险的地方,其次是神像,具体要去哪里大家自行分配。”   祈天河莫名觉得众人看自己的目光有些古怪,轻咳一声,表示可以理解:“作为不稳定因素,我还是去神像那里比较好……”   别再一不留神引发诈尸。   “不,你很重要。”巫将手背托着下巴,不知想到什么眯了眯眼,意味深长说了句:“女鬼对你好感度很高。”   此话一出,那些落在他身上的视线就更怪异了。   柳天明想了想,建议道:“你就留在旅馆,陪着小西。”   祈天河怔了下:“你们去冒险,我在这里风花雪月?”   柳天明:“也不全是。”   祈天河皱眉,听不大明白。   巫将是最没耐心的,见状踢了下凳子,略去打哑谜的过程直说:“能让任务升一级,山上的危险可想而知,我们这些人里能活着回来一半就算不错了……你看着点时间,凌晨五点左右表现得和小西亲密些,想办法让女鬼直接把她杀了,然后回溯。”   “你们……”再三确认不是幻听,也不是玩笑,祈天河唇瓣动了动,好久才憋出一句话:“想把我当复活点用?” 第77章 故事(八)   玩家分工明确, 其他人依旧和亡灵纠缠在一起,祈天河被符定住后, 虚弱的声音被淹没在打斗的浪潮中。   谁也没听到这一声可疑的‘爸。’   绷带男的视线随后转向先前为祈天河扇风的阿槐身上。   如果按照正常的副本轨迹,女鬼的实力该一日强于一日,以让玩家生吞牌位的方式进行养蛊式圈养,直到最后一天吸收他们,真正处于副本有我无敌的状态。   可惜因为回溯和副本难度的大起大落,一直到今天,游戏竟然才进行到制作躯壳的环节, 女鬼离彻底恢复遥遥无期。   这一刹那,她的眉眼间凝聚着说不出的绝望。   “你到底是谁?”   阿槐喃喃问祈天河。   我是谁?   暴虐再一次浮上祈天河的双目,一幅幅血腥的画面走马观花从面前闪过,无数白骨匍匐在面前, 可怕的亡灵追随身后, 他才是这个世界的王,为什么要被无名的规则禁锢?   目中的清明刹那即逝,祈天河冷冷注视着绷带男:“臣服,还是死亡?”   “……”   棍棒底下出孝子……绷带男眼一眯,觉得老祖宗的话有时候还是得听一点。   手中凭空多出三张符纸,不远处的白蝉看得眼皮一跳,想不出一名玩家是怎么囤了这么多的符纸, 甚至怀疑对方进游戏的目的就是为了补货。   双方距离太近, 祈天河凝聚出的黑气没来得及扩散,便从肩膀到腰, 上下一共被贴了四张符。适才还猖狂到不可一世的人, 真切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来自符纸的混合双打。   身体如同碎掉的沙漏, 侵入体内的鬼气源源不断流失, 黑色的河水从地面渗漏出,霸道地缠住四周的亡灵。   尖锐的音波扩散开。   正在艰难应对亡灵的赵南贵耳朵被震出血,眼睁睁望着面前的亡灵被拉进地里。   低头一扫四面八方流淌着的黑水,心里咯噔一声,连忙往外退。   “白痴,去救NPC。”巫将冷冷望着他。   赵南贵这才发现老人半蹲在圆桌上,而此刻自己距离他最近。   “跟我走。”他说。   老人还在犹豫。   赵南贵骂了声艹,一个公主抱强行把人抱下桌,小心避开黑水朝外跑去。   其他人也开始忙着撤退,阿槐的实力要比亡灵强大很多,轻轻用口哨吹了首曲子,被同化的秦让和王厂不顾危险地跑过来。   阿槐的身体被黑水腐蚀了大部分,等那二人靠近时胳膊骤然化为无数槐树的枝条,直接嵌入王厂的血管,活生生地将对方化为自身所需的能量。   身体暂时恢复正常后,她招呼秦让过来:“背我离开。”   祈天河是在场唯一一个不受黑水腐蚀作用影响的人,那些水对他而言甚至是亲切的,仿佛只是想把他拽进去,全部归为其本身的能量。   他一动不动,视线黏合在地面,不知在想些什么。   迟缓的思绪中,颈部突兀地传来一阵剧痛,祈天河反射性地要抬头,然而眼前一阵晕眩,抬头的刹那彻底昏了过去。   一群人往外跑,身后大片大片的水泥砸落,旅馆的地基彻底被毁了,黑水浸染下,直接从中间坍塌式碎裂。聚在槐树下面的几个NPC震惊地望着这一幕,小西捂着嘴,亲眼见证了坠落的墙体被黑水吸收,不可置信说:“末日,来了么?”   ……   “嘶。”祈天河是被活活疼醒的。   没睁开眼时,手已经按住脑袋,第一次尝到头疼欲裂的滋味。   风过雨停,空气中飘着一股奇怪的味道,有点像是新年刚放完鞭炮的硝酸味。   他睁开眼,喉咙火辣辣的疼,首先看到了天空,意识到自己是在户外,身体瞬间紧绷,拿出小铲子警惕地望着周围。   白蝉,巫将,柳天明……绷带男不知道为何改了装扮,变成了口罩男,他换了身连帽衫,带着帽子和墨镜,捂得严严实实。   看到一张张熟悉的面孔,他稍稍放松了一些:“出什么事了?”   回答他的是一片沉默。   祈天河揉着太阳穴,想站起来腿有些软,转而靠在树上脑袋抵住胳膊肘,一些破碎的画面不时出现,刺激着神经。   和上次失控不同,这一次被意外推下河,还残存着不少回忆。   “臣服,还是死亡。”绷带男帮他回忆。   “……”青年高高在上,仿佛不把世界放在眼里的记忆闪现,随之而来的是强烈的羞耻感。   有了画面感后,祈天河猛地站起身,动作太快导致眼前一黑,幸好白蝉及时扶了一把他。   祈天河诧异地望着绷带男,几次张口最后还是把原本要脱口而出的话咽了回去。   巫将注意到这一幕,目光微动:“你想说什么?”   祈天河从容地替代之前要说的话题,问:“朱殊瑟呢?”   “不知道。”巫将没什么表情:“出来的时候地上只剩一滩血迹,人不见了。”   祈天河皱眉,就是说不能确定死活?   为了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上,在其他人询问前,先一步开口:“我会失控全拜她所赐。”   语气冰冷,乍一看处在愤怒无从宣泄的状态中,这种情况下,自然不会有人主动去触他的霉头。   过了片刻,祈天河又道:“如果她还活着,应该会去拜土地公。”   白蝉看了他一眼:“我和你走一趟。”   祈天河没离开多久,绷带男起身朝同个方向走去。   巫将似笑非笑,忽然问:“你跟祈天河到底什么关系?”   绷带男头也不回道:“过去看看罢了。”   自打被抱出旅馆就没怎么说过话的老人突然道:“没错,看住他,给我看住他……”   一抬眼目睹已经成为废墟的旅馆,双目赤红。   在老人的状态进一步歇斯底里前,绷带男已经走出很长一段距离,赶上了祈天河,当然,后者也是在故意放缓步伐,等着他来。   一路无话,直至快到山脚下四周无人时,祈天河才停下脚步。   “从小到大,我一直没对自己的名字有过好奇心,”雨后山里更加潮湿阴冷,几条蛇从蛇洞里钻出,原本直接朝着他们的方向游来,被祈天河用鬼火逼退:“现在想来,至少应该问上一次。”   他转过身,望着绷带男:“爸,您为什么给我起名天河?”   父亲的称呼代表着失控时的记忆彻底恢复,他本人也并不准备藏着掖着。   半晌没得到回应,祈天河低头不带任何情绪地笑了下:“我被推下水的时候,看见河底立着一块石碑,上面就写着‘天河。’”   白蝉没有打扰他们父子间的谈话,独自去半山腰的神像那边查看。   绷带男静静凝视祈天河许久,终于开口:“天河是一条河流,许多副本里的NPC都是从那条河里诞生。”   祈天河:“我也是从河里……”   “不,”绷带男直接打断:“你就是那条河。”   “……”   “含冤而死的亡魂受到河里鬼气的滋养,长年累月形成了自己的意识。”绷带男轻轻叹了口气:“万物有灵,这不是空话,谁能想到这条河后来也有了一个成熟个体的思想。”   逃离束缚和禁锢,人类有这样的冲动,鬼亦然。   “当时我的孩子得了一种罕见的病,刚出生所有的器官便开始衰弱,注定活不过半岁,医生已经通知要准备后事,他却突然不见了。”   后续的发展祈天河多少从NPC讲的故事里了解一些:“因为游戏运转出了问题,婴儿被当做玩家吸纳进了副本?”   绷带男点头:“为了修补这个漏洞,游戏很快做出调整,由我来完成后续的副本。”   长辈帮着代打,鹦鹉帮着代练,祈天河神情有些古怪。不过他很快发现了关键点:“直接把婴儿送出来不就行了?”   专门找家长帮忙代打,听着像是游戏在做‘慈善事业。’   绷带男闭了闭眼:“游戏的漏洞源自那条河想要挣脱规则束缚,一个垂死的婴儿恰好在那时出现,对它来说是绝佳的容器。”   这一刻,祈天河才真正明白‘一半生魂和一半死魂’说法的由来。   “所以在我的身体里,住着一只鬼?”他自嘲笑道:“或者说我就是那只鬼?”   绷带男目光深邃地看过来。   意识到这么说有些自轻自贱的意思,祈天河调整好心态,抿了下唇。   “用一个全新的个体来形容更贴切些,”绷带男似乎想到了一段不怎么好的往事,眉头皱了一下:“在你五岁之前,体内的力量经常失控,游戏也算是给我开了后门,可以自由带出符纸。”   祈天河想了想:“朱殊瑟又是什么情况?”   “朱殊瑟的父母原本都是高级玩家,因为天河暴动意外死亡,之后魂魄被河流吸收,永远无法离开游戏。或许是为了补偿,在她成为玩家后,游戏直接让她继承了父母生前全部的道具。”   闻言祈天河嗤笑:“真是为了补偿,就不该让她进游戏。”   “人心怀着强烈的欲望时,便会被游戏注意到,程序再从中筛选出把欲望看得比生命更重的人,她符合成为玩家的标准,谁也剥夺不了这个资格,包括游戏本身。”   绷带男淡淡道:“没有永远的常胜将军,后来我在一次高难度副本中失手,游戏便重新吸纳你进副本续命。”   祈天河眨了眨眼:“所以我真的是回归者?”   “……这不是重点。”   “也对,重点是……”沉默了一下,祈天河突然迈步向前,轻轻抱了下他:“您从来没有放弃我。”   换做任何一个人,恐怕都很难接受自己的孩子变成半人半鬼的怪物。   望着已经差不多和自己一样高的青年,绷带男突然笑了:“我还记得小时候你力量失控时,经常一边奶声奶气哭着叫爸爸,一边想要用黑水腐蚀我的灵魂。”   祈天河有些尴尬地咳嗽一声:“妈她知道么?”   “为了保证安全,五岁之前都是我带着你住,”绷带男无奈:“垂死的孩子突然活过来,还有丈夫无理的要求,即便她不知道内情,多少也能做出一些猜测。”   只是对于一个母亲来说,失而复得的感受足以让她自欺欺人,甚至忽略掉所有不合理的细节。   祈天河垂了垂眼,忽然觉得自己一生所有的幸运全都是建立在别人的不幸之上。   绷带男没有用浮夸地话语进行开导,只是拍了下他的肩膀:“想点实际的问题。”   一旦在SSS级别的副本出局,很可能因为折运重伤或垂死,先前的努力也就白做了。   祈天河抬头望向陡坡,白蝉正在下山,四目相对冲他摇了摇头:“朱殊瑟不在那里。”   “先回去?”祈天河问。   白蝉点头:“我还要和老人汇报故事里鬼的数量。”   想起NPC惊吓过度的样子,笑容略微讽刺:“不过他现在估计想不起那么多。”   ……   老人尚未从旅馆被毁的打击中缓过来,看到祈天河,又怕又恨。   游戏发布的集体任务二是剔除了祈天河的,如今NPC被及时搭救,其他玩家却迟迟没有收到任务完成的提示音。   赵南贵头疼道:“不都已经按要求做到了?”   祈天河一打听,才知道还有任务二。   柳天明淡淡道:“畏惧会让NPC失去原有的公平,而游戏的最终目的是保证副本重新运行。”   赵南贵痛苦地望着天空:“这次副本的名字不该叫故事,是事故才对。”   作为罪魁祸首,祈天河准备降低个人存在感,转念一想这样也无济于事,尽可能补救:“我是心理医生,可以尝试给他做心理辅导。”   赵南贵第一次站在NPC的角度发自肺腑说:“他连唯一的固定资产都没了,你再疏导一下,怕是连人也没了。”   “……”   柔弱无骨的小手突然抓住祈天河的手腕,小西怯怯地低下头:“我有话想跟你说。”   背后的槐树剧烈地晃动一下,秦让捡起一根粗壮的树枝,用小刀削成尖头。偶尔余光一扫小西,眼中的杀意清晰可见。   祈天河不动声色抽出手,和小西走到远一点的地方。   “留在这里陪我吧。”小西开门见山说。   祈天河同样很直接:“你就是故事里散播谣言的学生之一?”   小西绽放出一个笑容,年轻,羞涩。   祈天河皱眉:“阿槐的故事发生在二十多年前,你的容貌……”   “自从捉鬼师用神奇的黑土做了几个娃娃埋在山上骗过女鬼,我们几个就再也不会老了。”   “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复活阿槐?”   小西:“后来指点过我们的高僧又来过,说封印只能持续这么久,在那之前,我们必须找到祭品。”   “所以一开始就是在演戏,”祈天河勾了勾嘴角:“什么恐怖爱好者,不过是幌子。”   小西:“高僧说了,这其实是绝佳的机会,女鬼复苏的第三天,是她记忆和力量恢复的关键点,只要抓住时机刺破心脏,她就会永远的魂飞魄散。”   小西想要抓住祈天河的手,祈天河却先一步插进兜里。   她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很生气,但我是真心地请求你。”   边说着递过去一把匕首。   “这是高僧留下的,女鬼本能防备着我们,这把刀近不了身。”小西痴痴望着他:“只要你把它捅进女鬼的心脏,一切就能结束了。”   祈天河沉默。   小西以为这是他在考虑,趁热打铁:“等你杀了女鬼,我一定想办法也让你青春永驻,我们会永远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   通常这是影视剧里渣男哄骗小姑娘的言辞,祈天河被画了一张大饼,表情复杂:“灭鬼有风险。”   “她对你有好感,”小西:“接下来我会对你频频示好,嫉妒会摧毁女鬼的理智,等她想近水楼台亲近你时,就是最好的时机。”   过了片刻,祈天河一言不发接过匕首。   小西压抑住欢喜,双方并肩走回去。   旅馆没了,晚上没地方住,老人终于从绝望中清醒:“附近还有一个地下仓库,里面有帐篷。”   周围之前都转过,根本没什么仓库,游戏临时做调整的可能性比较大。   众人忙着搭帐篷,祈天河摊平内帐时,秦让突然凑过来:“那个贱人就喜欢装无辜扮可怜。”   祈天河看了他一眼,秦让神情中的狰狞和阿槐如出一辙,瞧着是彻底被附身了。   秦让:“我有话想跟你说。”   拉着祈天河钻进一个搭好的帐篷,女鬼突然出现,她和小西是不一样的美,十分有侵略性。   “眼下只有你能帮我了。”   再三确认祈天河现在的状态正常,阿槐调整好情绪给他做思想工作。   “帮我要到小西的真名,”阿槐努力回想,却只把自己疼得倒吸冷气:“这群畜生不知道找人给我下了什么邪术,重要的记忆全部都混淆了。”   祈天河幽幽道:“她是个极度谨慎的人,不会和我说真名。”   阿槐:“意乱情迷的时候就不一定了。山上有土地公的神像,你哄骗她去那里许下山盟海誓,彼此立誓时,是套出真名的绝佳时机。”   白天对邪祟来说是灾难,阿槐也不敢逗留太久,交代完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一走,秦让这个傀儡也离开了帐篷。   “好了!”   外面有人跟秦让撞了个满怀,有些尴尬地让他先走。   秦让缓慢地拖着步伐,等他走远了,赵南贵掀开帐篷外的布帘进来:“刚收到游戏提示音,副本重新运行了。”   祈天河也不知道说什么,敷衍地笑了笑。   赵南贵忽略笑容中的怪异,喊他出来,路上嘀咕着:“NPC就是NPC,一根筋,房子都没了,那老头还从仓库找到打火机和一口大锅,说要给我们熬汤喝。”   外头已经生好火,一口大锅咕噜噜地冒泡,祈天河眼尖地瞧见汤里一小滴凝聚的黑水化开。   老人似乎用了什么特别的配方,可以中和微末黑水的腐蚀性。   他给每人盛了一碗,祈天河仿佛听到有人在耳边说:“大郎,喝药。”   鬼气无声无息改造着身体,众人隐隐预感到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继续灌汤下去,早晚都会被同化,沦为阿槐的祭品。   老人亲自监督一碗热汤下肚,然后走去废墟中,尝试捡回一点有用的东西。   黄昏终至,赤红镀金的光芒洒在大地上,是难得一见的奇景。   祈天河忍不住抬头多看了两眼,他还很少见过这样颜色的夕阳。   玩家中有几人的重点自始至终没有变过……尽快完成生存目标。柳天明并未被夕阳西下吸引,淡声提醒:“该去山里探索了。”   当年的几个大师制作过替身娃娃,这种东西少不得要生辰八字、主人的姓名和血,想要找到所有的名字,山里会是最好的切入点。   临走前巫将突然看了祈天河一眼:“别忘了复活点的事情。”   暗示抓紧时间挑拨离间让NPC厮杀。   白蝉看出祈天河的面色有些不对,晚了众人一步出发,走过来问:“有事?”   “没什么,”祈天河笑意不达眼底,轻飘飘道:“不过是女鬼想要我去勾引小西问出真名,小西劝说我色诱女鬼捅她心脏,你们分配我今夜脚踏两只船,让NPC打起来……仅此而已,能有什么事呢?”   花市的副本,扮演的角色还是双面间谍,到了现在,活脱脱一新时代貂蝉,都指望着他上演一出连环美人计。   “……”白蝉闻言失笑,神情逐渐柔和下来:“不想做的事情不要勉强。”   祈天河思索片刻:“SSS副本的奖励很可观,我舍不得积分。”   白蝉向来都是把选择权直接放在他手上:“那你自己拿主意。”   祈天河微微点头。   ·   黄昏一过,天色很快暗了下来,中间几乎摒弃了过渡。   仓库就一个手电筒,柳天明拿着走在最前面。   走在队伍最后的赵南贵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远处的帐篷浓缩成一个小点,里面闪烁着橘黄色的灯芒。   咽了下口水:“会不会又出什么变故?”   进副本以来只要祈天河独自一人时,总能搞出点事情。   巫将不待见蠢人:“畏首畏尾的性格,你这样的居然也能挺到高级副本。”   赵南贵羞愤不已,和其他人比自己确实弱了些,但不代表他愿意再三忍受明面上的羞辱:“你……”   巫将停下脚步,斜眼看他:“想动手?”   赵南贵的确动手了,却不是打架,而是拿出一个完整的龟壳和一支笔。   见状巫将眼中闪过一丝兴味,就连白蝉和绷带男都多看了他一眼。   赵南贵:“我在每个副本里,可以占卜两次,不过准确率只有百分之六七十。”   巫将难得说了句‘不错的本事。’   赵南贵咬破指尖,在龟壳上顺着纹路勾描,紧接着把笔放于掌心,双手握拳,低头不知在碎碎念什么。   “有点意思,”绷带男眯了眯眼:“本质还是在请笔仙,不过他请得是龟神。”   龟壳上出现鬼画符一般的狂草,赵南贵瞳孔骤缩,握笔的手指有些颤抖。   干瘪的龟壳下一团浑浊的影子现身,慢慢凝聚出四肢和尾巴,最后长出了脑袋。   赵南贵语气虔诚:“请您告诉我,接下来的走向。”   龟神伸长脖子,赵南贵又滴了两滴血,明白对方不悦问话太过笼统,缩小范围:“请您告诉我,让祈天河独自留在营地,接下来的走向。”   龟神这才瓮声瓮气张嘴,语速和蜗牛一般缓慢:“单……机……”   “单机?”   良久龟神终于说出完整的四个字:“单机……游戏。”   随后凝聚出的身体消散,只剩下孤零零的龟壳。缓了片刻,赵南贵收起龟壳,面色难看。   巫将若有所思:“正常下副本的模式是随机匹配,相当于多人联机。”   而单机游戏又被称作单人游戏……顾名思义一个人就能完成的电子游戏。   赵南贵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这是不是代表着祈天河最后会把我们所有人送走,独自happy 第78章 故事(完)   说完后许久没人接话, 赵南贵问:“要不还是派个人回去留意一下?”   巫将的视线在白蝉和柳天明身上游移不定,后又看向绷带男,低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回想平日里祈天河的表现, 赵南贵后知后觉, 一拍大腿:“他们几个瞧着交情不错, 要送也是先送走你。”   接触到巫将的眼神后, 赵南贵气势顿时弱了几分。   不过话他说得是事实,从所谓的占卜结果出现,大家考虑得问题都差不多, 破坏力惊人不同于做事不顾后果,祈天河还不至于到敌我不分的地步。   赵南贵咳嗽一声:“问题或许不是出在祈天河身上。”   柳天明忽然道:“故事背景。”   这次副本出得事故太多,即将演变成祈天河个人的罗曼史, 根本没时间静下心去复盘前半段副本进程。   “背景里提到其中一个恐怖爱好者想要把视频偷偷录下来,回头剪辑成微电影吸引粉丝。”柳天明皱眉:“而这几个学生另有目的,他们仅仅是打着恐怖爱好者的名义骗普通人过来。”   真正的恐怖爱好者实则是被吸引而来的玩家。   手电筒的光突兀对准身后的几人,柳天明笑容渗着些凉意:“看来有人接到了单独的任务。”   赵南贵被光晃得心慌,他有种奇妙的心态,明明不是自己却觉得心虚。   谁知柳天明却在这时话锋一转:“还有一种可能……”   话音戛然而止,内容被讽刺的笑声替代, 转而道:“继续进山吧。”   赵南贵:“原计划进行?”   柳天明已经转过身,再看周围,也无一人出言反对。   赵南贵不知为何下意识看向白蝉,所有人中,他和祈天河关系似乎最好, 进副本的第一个晚上两人还住一间房。   “你不担心?”侧面试探着问了一句:“我们几个好歹聚在一起, 祈天河可是独自一人留在营地。”   被风吹起的长发即使在黑暗中也很显眼, 白蝉压低帽檐十分冷静道:“作为一名成功的玩家, 他背后站着的可不止是一只女鬼。”   “……”   赵南贵诡异地被这套扭曲的理论说服了。   ……   夜凉如水。   废墟和老槐树遥遥相对,几个帐篷零散分布,只有一根蜡烛勉力维持着渺小的光亮。   原本祈天河想要多点些,老人现在对他意见非常大,为此发了一顿脾气,说有光睡不着。小南也表示自己是神经衰弱,睡觉时不能有光和噪音。   最后在祈天河据理力争下,才勉强保住了一根蜡烛的使用权。   为了注意到外面的情况,帐篷是敞开的,小西主动跑来跟他挤一个帐篷,哪怕月色无比模糊,祈天河依旧能清楚看见陶连故意路过时满眼的怨气。   “他很喜欢你。”祈天河说。   小西不屑一顾:“人鬼殊途,我和他不可能。”   明明是早就得出的结论,但在寂静的夜晚听她幽幽说上这么一句,依旧有些毛骨悚然的味道。   祈天河:“和鬼打交道,你不害怕?”   “起初是挺害怕的,”小西回忆:“陶连头七那天突然回来了,把我们几个都吓了一跳,但也多亏了他,大师才能想到利用假死的方式骗鬼,这么多年下来,早就习惯了。”   长年累月的避世生活,磨灭了一部分骨子里天然的畏惧。   时间在交谈中流逝,小西开始有些心急,不时用余光偷瞄着外边:“咱们都走这么近了,为什么女鬼还不来?”   祈天河心道能来就怪了,对方可是打着一样的算盘,想靠他哄骗小女生拿到名字。   岔开话题转移小西的注意力:“二十多年来容貌不变,看店的人没起疑?”   小西:“每隔一段时间我们就会换一人雇,每次只选独居老人,这样可以降低暴露的风险,而且只要给钱,多数都愿意配合演戏。”   “聪明的做法。”   换成年轻人,必然会起疑心,相反,老人家看见年轻人做些奇怪的事情,通常只会感慨一句时代变了。   小西正要跟他说话,但看祈天河似乎心思不在这里,问:“想什么呢?”   “我去给你倒杯水,”祈天河站起身:“顺便多在外面走动一圈,吸引女鬼的注意力。”   小西高兴地点头:“好,你快去。”   离开时,祈天河以有飞蛾为由让她把帐篷拉好。   行动和说法不一,他没有任何接触女鬼的意思,而是站在原地环视一圈,紧接着迈步走向其中一个帐篷,路过时突然驻足,直接用匕首划开拉链。   事发突然,里面的人慌慌张张把一个东西塞在身后,疾言厉色道:“谁让你进来的?”   祈天河毫不理会,探头望过去:“藏什么呢?有好东西该一起分享才是。”   老人脸上的皮因为怒火不停颤抖着,撸起袖子好像要破口大骂,目中却闪过一丝不同怒火的冷芒。   无止境地谩骂声中,一把剪刀没有预兆地捅过来。   他的速度奇快,任何平日里行动不便的影子都瞧不出,利刃不到一秒已经快接触到腹部。祈天河是有备而来,哪里会吃暗亏,直接扔出下副本前在论坛以物换物得来的【雪球】,这是少部分专门针对玩家的道具,能产生麻痹作用,导致一分钟内行动迟缓。   胳膊的力道猛然卸去大部分,老人面色微僵,想要拿出道具抵抗,奈何一举一动都像是慢动作。   “我要是你,不会去做无意义的挣扎。”   边说着祈天河绕到他身后,找到被藏起来的东西……一个微型摄像机,很小巧,拿到手里几乎没有重量,不过它的内存可是相当有分量。   里面包含五十多个小视频,时长普遍在三到五分钟,还没来得及剪辑。   祈天河随便挑了两个看了打开,感慨道:“副本为了掩护你也是下心思了,还有定制皮囊。”   若是换作一个年轻人,早就引起玩家的怀疑,但在副本里看到一个行动诡异,日常阴森森的老人家,多数时间只会把对方往NPC上联想。   “你的任务是什么?”祈天河半蹲在老人面前,晃了晃手上的摄像机。   老人闭着眼,一副完全不肯配合的样子。   “有本事就杀了我。”片刻后,当他重新睁开眼,挑衅的意味十足。   祈天河眨了眨眼:“激将法?被玩家杀害出局,受的惩罚是不是会少一点?”   心思被看破,老人彻底不说话了。   祈天河专门盯着他的手研究了一下,找到一块沾水的布在上面抹了一把,露出玩家才会有的血色数字。   凝视老人几秒,他在对方面上瞧出一种有恃无恐。   “看上去你对我有些了解。”祈天河微笑着放下抹布:“认为我不会刑讯逼供。”   老人反问:“你会么?”   【雪球】的时效已经快过了,祈天河注意到他的小动作,却没有阻止。   手指重新握紧剪刀,老人调整状态,找准最佳攻击角度,一点点积蓄力量。   为了转移对手的注意力,老人主动提问:“你是怎么发现我的身份?”   祈天河:“小西说你是她最近雇来看旅馆配合演戏的,可你却每天熬些古怪的汤水迫使玩家喝,把自己活成了重要NPC的样子。”   语毕搓了搓衣服制造出褶皱,又把头发弄凌乱了些,在对面传来的疑惑目光中,扯着嗓子喊了一声‘小西。’   突如其来的一嗓子让老人愣了下,就是这一晃神浪费了两秒钟,祈天河冲出去,狼狈地朝刚出帐篷的小西跑去:“小心这个老色胚,他偷拍你!”   人证物证俱在,小西本身对祈天河也有一分好感在,当下就愤怒地冲了过来。   老人明明拿着利器,反而后退一步。   祈天河勾了勾嘴角,玩家有意识要杀死主要NPC,是自寻死路……最开始这个知识点还是朱殊瑟普及的,想想有点莫名的讽刺。   老人显然也不敢挑战这个忌讳,骂了声无耻。   动静太大,原本睡下的其他几名恐怖爱好者听到声响出来。   祈天河举起摄像机,再次强调老人偷拍的事实。   当下陶连等全部NPC面色阴沉地朝老人走去。   老人努力寻找退路的时候,已经被五人包围。   看到这一幕祈天河微微一笑……视频传到外面,容颜不老,人鬼共存都禁忌话题会随之浮现在公众视野,NPC胆子再大,也知道很可能被拉去做切片。   老人被围堵,祈天河负责煽风点火:“专业的偷拍摄像机,看样子是有备而来。”   愤怒的情绪作祟,老人想要恶狠狠地瞪他一眼,但隔着一堵人墙,眼神都传递不出去。   月色下,陶连的脸跟恶鬼一样惨白:“谁让你这么干的?”   显然是把祈天河的话听了进去,认为老人是受到委托,否则一大把年纪不可能有预谋地过来偷拍。   老人被逼到死角,再后退一步就是帐篷,陶连去废墟边捡起一根断掉的钢管,轻轻在掌心敲着,重新朝这边走来。   清楚这群二十年前能用流言逼死同学的人是何等人面兽心,毒打算是轻的,恐怕等待自己的将是一场无休止的折磨。   老人骂了句脏话,果然选择放弃这局,举起剪刀朝其中一人刺去。   地面突然晃动了一下,奇异的地震前后不过十几秒,老人摔倒在地,利刃稳狠准地刺中了本人的心脏。   “……”   这是祈天河第一次见识到NPC神奇的‘气运护体’表现,神情略显诧异。   老人发生意外后,陶连面色丝毫没有变化,直接把尸体拖去了帐篷。   小南则看向祈天河,后者主动走过去把摄像机给他们。   毁了内存卡还不够,摄像机被小南摔得粉碎。   祈天河站在一边没有阻止,恶魔助手的事件后,白蝉私下曾对他有过一次科普,个人任务不是强制的,玩家可以选择接受同样能拒绝。一旦成功可以拿到双份奖励,相应的,个人任务的难度通常来自于和其他玩家的对立。   说白了,牺牲同伴利益换来个人独美。   当时章真桐坚定不移地站在恶魔的阵营,料想老人也是一样,选择成为阿槐藏在暗处的帮手。每日用黑水熬汤方便玩家沦为女鬼的祭品,日后相机里记录的画面上传也能使小西等人陷入绝境。   另一边几名NPC还在惶恐地讨论老人的来历,祈天河看了下时间,竟然已经凌晨四点半,不知道白蝉那边是个什么情况。   现在再去引导女鬼对小西动手怕是来不及,作为一个称职的复活点,祈天河转换思路,叫小西到一边窃窃私语。   “肯定有人注意到你们了。”   “老人只是马前卒,接下来会有无穷无尽地麻烦。”   “属于你的桃花源、不老传说早晚变成催命符。”   “我带你走吧。”   小西神情挣扎,终究点了点头。   是夜,无尽的荒原上,一男一女正在夺命狂奔,女孩回头忍不住看了一眼,女鬼漂浮在半空中,无数藤条疾速朝二人涌来。   祈天河:“别怕,她不知道你的名字。”   阿槐彻底被激怒,正如祈天河所说,她受到神秘力量的桎梏,知道名字才能报复曾经推自己入地狱的凶手,不然会付出极大的代价。可现在女鬼顾不上这么多了,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杀死这对狗男女!   ……   整座山即将沦为一个大型的蛇窝。   手电筒在躲避蛇群围攻时掉落在灌木丛里,周围一片黑暗。   道具有限,人力也有穷,几个小时的拉锯战已经让玩家精疲力尽,即便如此,一共才开了三座棺木。   先前土地公的神像被搬到了这里,压制住了一部分蛇,代价是后期神像被污染,反而成了玩家的一大威胁。   赵南贵中毒,嘴唇发青靠在山壁上,瞧着离挂不远了。   其余玩家也好不到哪里去,巫将身上有来自神像的灼伤,白蝉靠鬼火震慑住蛇,相应地受到神像的攻击最多,绷带男脖子上也有一道骇人的伤势。   “还差最后一座墓。”巫将看向柳天明。   他们这些人里,只有柳天明最适合去开棺,吸血鬼体质的好处不言而喻,然而第四座棺木周围全是堆起来的蛇群,一旦开棺,柳天明得凉。   眼下就看他们愿不愿意赌一回,如果祈天河那里顺利的话,回溯成功皆大欢喜,但要是回溯失败,前功尽弃。   柳天明估算了一下时间,倒是没有犹豫,直接开棺。   黑皮道具手套帮他抵挡住一轮毒蛇的攻击,真正危险的源头在于黑泥制作的娃娃从上到下被蛇完整地缠绕住,而写有生辰八字和姓名的符纸藏在泥娃娃的身体里。   伸手强行把泥娃娃砸碎的瞬间,毒牙刺破衣服袖子,胳膊上出现不少密密麻麻的伤口。   ……赵楠穆。   柳天明终于看到了最后一个人名,可惜毒性蔓延地太过迅速,神经系统受到影响,话都说不出来。   谁也不会为了一个副本氪掉全部稀有道具,大家都已经到一个极限,再往后即便要付出出局的代价,也不会继续使用道具。   柳天明如是,其他人亦然。快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只能寄希望于祈天河不要出岔子。   冷汗不停从惨白的脸上淌下,柳天明的意识模糊前,终于等来了游戏提示音——   [回溯。   回溯时间点:十一小时前。   回溯原因:玩家引诱NPC私奔;NPC破坏规则残杀其他NPC;NPC同归于尽。   注:因特殊无法修正情况,将调整和抹除个别NPC十一小时内的记忆。]   短短几句话,足够让人脑补一出惨烈的年度苦情大戏。   毒素影响太大,回溯过程柳天明连基本的晕眩都感觉不到,等到神智再度恢复清明,天边灿烂的金色烙印在眼底……夕阳西下,此刻帐篷还尚未搭起来。   “啧,麻烦。”   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偏过头,祈天河正站在树下抱怨:“回溯时间线拉得太长,老人一并复活了。”   柳天明没顾上跟他说话,独自走往小土坡那里,手撑在槐树上沙哑着嗓音道:“名字……陈冷惜,殷东,叶北,赵楠穆。”   随着他话音落下,槐树枝条微微摇曳,不似从前地魔性乱舞,罕见地垂在他肩头。   [集体任务:请在天亮前找到所有玩家的名字。(已完成)   奖励:每人槐树枝条X1(本次奖励将在副本结束后一并发放)]   除了老人,玩家统一收到提示音。   至于老人,他正惊讶地望着四周,复活的喜悦尚未在心底里完全炸开,就看祈天河正指着自己和NPC说些什么。   身体做出反应前,他又一次被包围,口袋里的迷你微型摄像机被搜出,NPC看他的眼神充满仇恨。   这时老人望向祈天河的目光比鬼还怨毒:“原来你是为了让我再死一次!”   祈天河没有关注这边的乱局,看时间现在距离逃出坍塌的旅馆还没过去太久。   他召唤出尸犬,拍了拍对方瘦骨嶙峋的脊背:“去找朱殊瑟。”   空气中残留着黑水腐蚀的酸味,对尸犬的造成了一定影响,它在原地转了几圈,突然朝某个方向叫了一声。   祈天河本想让白蝉一起去,绷带男却先一步走过来。   尸犬一路跑到小树林……现在这里已经称不上是树林,原先半死不活的树木彻底融化在黑色的泥沼里,黑水被做了引流,有人挖通一条地下暗河,想把水悄无声息引到帐篷那边。   祈天河不太能理解朱殊瑟的执着,她似乎完全不懂得及时止损的道理。   “聪明人往往比蠢人更喜欢一条路走到黑。”绷带男似乎毫不意外。   祈天河无法认同,但有一点很明确,这个副本是朱殊瑟最后的机会,当年天河失控是从校园副本开始,证明它的源头就在这一个世界。   自己能来到这里,是以智笔当做打开副本的钥匙,绷带男也因组队道具而来,不然玩家重复下同一个副本的概率基本为零。   两人将引流的暗渠改道,形成圆形地无限循环,一旁尸犬的嗅觉好像被什么混淆,脑袋一会儿往左边偏,一会儿往右边偏。   周围一片空荡荡的,根本没有藏身之处。祈天河看了一圈,突然想到一个地方:“地下仓库。”   仓库口离树林不远,很快就能走到。   外边散落着碎布条和垃圾,是先前抱帐篷出来时一并带出的杂物。想要下去只有一条通道,底部如果守着人,会很麻烦,祈天河看了眼绷带男,后者面无表情:“你的口头禅可以用在这里。”   祈天河皱眉:“口头禅?”   “臣服,还是死亡。”绷带男淡淡道。   “……”   祈天河适当改编了文字内容,清清嗓子开口:“出来,或者我把黑水引进去。”   很长一段时间底下都没有动静,在他耐心余额即将不足时,脚步声渐渐清晰,一道身影随之出现。朱殊瑟的状态很狼狈,身上的伤大部分都没痊愈。   祈天河摇摇头:“当初在义镇我得到羽毛,差点被乱刀砍死。本以为根源在于朱兆河,现在看来是另有原因。”   朱殊瑟闻言抬头看他:“恶鬼出逃害死我父母,后来附身在你身上……”   说到这里她忽然笑了一声:“我是准备耗费时间慢慢建立一个完善的计划,直到一次去餐厅,看到你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画面。”   立场不同,她可无法像绷带男一样把祈天河看作全新的个体,朱殊瑟眼中,对方就是恶鬼的转世,没有受到惩罚反而活得幸福美满。   “你先回去,我有几句话和她说。”绷带男忽然道。   祈天河略微迟疑了一下,然后‘哦’了声,带着尸犬离开。   只剩下绷带男和朱殊瑟两人,绷带男摘下口罩,朱殊瑟下意识攥紧拳头:“果然是你。”   绷带男一言不发,先用符纸贴在入口处,同时引来黑水。   终于明白他是想做什么,朱殊瑟欲要拿玩家间不能自相残杀说事,遂即想到对方确实没有直接出手。   绷带男目中毫无怜悯之意:“推他下河只是计划之一,后续你还想争夺游戏控制权。”   朱殊瑟的面色终于真正有了变化。   “小河还是心太软,换成是他,会给你一条生路。”绷带男嘴角勾了勾:“装作偏激不顾一切,赌他的心软,这才是你一开始想好的退路。”   “可惜了,SSS级的副本出局,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你都得应付折运带来的麻烦,”绷带男又加固了符纸:“自身难保恐怕没时间再去做别的。”   他好像很懂怎么折磨一个人,说完根本不给对方开口的机会,直接转身就走。   ……   帐篷这边乱得一团糟。   老人再次被NPC送走,小西等人正处在一种强烈不安的状态中。   “太阳快要落山了。”白蝉平静开口。   这句话背后影射着一个残酷的事实,女鬼已经拿到了NPC的名字,天黑之后大概率会展开一系列恐怖的报复行为。   对于玩家来说这是好事,生存目标便是讲完故事,这个由流言蜚语开始的悲剧历经了二十年,终于要划上一个句号。   感觉到任务即将完成,大部分玩家状态是相对轻松的,赵南贵除外。   秦让好像也知道时间不多了,几次在暗中对他出手,赵南贵险些着了道。   祈天河深刻意识到生存提示里的‘选择一个相对善良的人做伙伴’的重要性,女鬼遇人不淑,赵南贵同样如此。   最后一点夕阳的光影消失,太阳落山,一道白色的魅影从老槐树里飘出。   被同化的秦让首当其冲,直接被当做养料吸成一具干尸,阿槐用藤蔓缠住小西等人,阴阴地笑着:“终于让我等到了这一天。”   “救,救……”   话未说完,小西的身体肉眼可见地迅速衰老,树枝插入脖颈,连一声尖叫都发不出来。拼命挣扎的胳膊无力地垂下,他们还有一口气,嘴巴艰难地张着,如同垂死的金鱼在拼命呼吸。   阿槐欣赏着他们死前的绝望,余光瞄到祈天河时,忽然怔了怔,一句话不受控制地脱口而出:“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众人心中俱是一跳,生怕她想起点什么,因为渣男直接把玩家团灭了,继而副本重启。   游戏不知道是不是也有一样的顾虑,提示音很快在耳边响起,宛如天籁:   [恭喜玩家祈天河通关故事   奖励:游戏币*200   组队奖励:游戏币*120   额外奖励:槐枝X1   槐枝:使用后,背后说你坏话的人会持续倒霉一小时   请在财富,寿命,地位……]   再次选定寿命时,祈天河内心有种说不出的复杂。   传送过程很平稳,朱殊瑟不知去了哪里,回到现实世界后,森林公园只剩一开始组队的五人。   难得现实世界是清晨,旭日东升,远处传来晨跑老人的交流声,处处透露着尘世才有的喧嚣。   车子停在外边,走路时谁都没有说话,僵硬的氛围最后居然是被巫将打破,他正在用手机浏览什么帖子,发出一声冷笑。   祈天河直觉对方是在看游戏论坛,便也登录上去。   公告上出现最新标红加粗的通知,正在从左往右滚动,祈天河点进去,是一条一分钟前发布的消息:   在某祈姓玩家的努力下,SSS级副本【故事】将升级为4S级副本【在哪里,在哪里见过你】;本副本将在下周正式开放。   尽管通知才公布,底下已经有不少跟帖。   “第二个4S级别的副本,祈祷不是轮到我下。”   “没记错的话,几个月前游戏更新时公告里也提到了这人,其中一条是‘消除某祈姓玩家带来的不良影响’。”   “合理猜测,他们是一个人。”   “恨别提,发个暗号,qth。”   “qth。”   ……   祈天河嘴角一抽,确实都和自己有关,第一次是他想要用游戏刷哔哔技能的经验,导致论坛网页404。   柳天明也在刷论坛,挑了下眉说:“有人已经挂交易帖,想要买升级原因内情,给得价格还挺高,三十游戏币。”   祈天河头疼:“玩家什么时候也开始这么八卦?”   “和好奇心无关,”柳天明收起手机:“一无所知地被选入进4S级别的副本,等同于送死。”   为了不引起他人注意,离开时祈天河依旧是和绷带男分开走。   现在距离早高峰还有一个多小时,道路畅通。   开车时,祈天河想到什么,忽然问:“……第二个4S级别的副本,那第一个是什么?”   白蝉坐在副驾驶座,眼中闪过某种情绪,快得让人捕捉不到,良久,他开口:“蝉鸣。”   祈天河握住方向盘的手无意识用力了些。   这时白蝉偏头凝视他,微笑着重复一遍。   “第一个4S副本,叫【蝉鸣】。” 第79章 蝉鸣(一)   蝉鸣?   发散思维已经像是本能一样刻在骨子里,单凭一个同样的字,祈天河不由想到白蝉。   他先前也刷过论坛上的不少热帖,并没有瞧见提到4S副本的科普。   看出祈天河的疑虑,白蝉重新望向窗外,语气和平常差不多:“太高难度的副本,一年也未必会选中一次玩家下,迄今为止,只有两波玩家去过【蝉鸣】。”   “……3S级别的副本不多,每次玩家离开,游戏就要重新调整副本里的设定,安排全新的剧情和生存目标,更何况是高一级难度的副本。”   构建体系对游戏来说并不困难,祈天河想了下:“是不是和BOSS有关?”   白蝉点头:“建立规则限制鬼怪很不容易,就像是把猛兽捕捉进铁笼,每一次都会伴随风险。”   开车不适合探讨过多容易令人震惊的话题,祈天河先回到了自己的住处,刷卡时门卫看得不真切,只能勉强瞧见一个长发美人的侧脸,不禁用有些暧昧的眼神望着祈天河。   祈天河不动声色继续往里开。   这座小区住得人不是很多,他的房子在最里面一栋楼,更加幽静。进了家门,才有真正出副本的真实感,祈天河径直去冰箱取了瓶冰镇的酒,亲手倒了两杯,满的递给白蝉。   白蝉:“酒后吐真言对我不适用。”   说归说,接过来喝了一口。   祈天河刚要开口拉入话题,突然收到秦阳的电话。   “你这是要当甩手掌柜?”秦阳声音饱含笑意:“建了一个阵营,日常的聚餐只有过一次?”   祈天河:“最近有些忙。”   玩家各有各下副本的时间,想要聚齐可不容易。   秦阳开玩笑说:“不是要组个相亲局,大家都等着呢。”   祈天河现在完全没那个兴致,他心气高了,得知曾经那么多NPC因为天河诞生,从渴望拥有干儿子到快有心理阴影。   清楚秦阳突然提起聚餐只是个幌子,怕是想打听一下4S副本的事情。   “就今晚吧。”祈天河看了眼日历,并未再推拒。   秦阳笑眯眯应下:“八点怎么样?去吃烧烤,回头我找好店把定位发你。”   “好。”   结束通话看了下时间,还有大半天,绰绰有余用来‘审问’。   “你早就知道绷带男的真实身份?”   白蝉点头:“那是你的家事,由我点明不适合。”停了下又道:“何况那时我认为这件事你不要知道比较好。”   祈天河转念一想就明白了……怕自己起了依赖之心。   他和绷带男聊起身世的时候,白蝉去拜了神像,祈天河也不知道对方清楚几分,索性从头到尾又说了一遍。   白蝉神情没有太多变化,听完后说:“把书取来。”   祈天河反应了一下,意识到指得是《民间猎奇故事》。   没了智笔,《民间猎奇故事》最后空白的页面竟然不知何时被补全,完整地讲述了从天河诞生意识到残魂附在婴儿身体的过程,一目十行看到结尾……获得新生的孩子长大成人,为了得到完整的寿命让魂魄融合,天河决定去往一个高难度副本寻找解决之道。   蝉鸣一声,白昼;   蝉鸣二声,永夜;   蝉鸣三声,魂归。   ……   故事卡到这里。   祈天河用力合上书:“无用之物。”   好歹多给出点信息,这本猎奇故事自始至终给自己带来的除了惊吓,就是更多的疑惑。   故事目前的结尾,似乎是在暗示他下一个要去的副本:【蝉鸣】。   想到这里,祈天河不由抬眼去看白蝉,见后者没有开口的意思,缓缓道:“我记得当初你说过,选择我的原因是天赋,我拥有一种‘给人洗脑’的本事。”   所谓的哔哔技能,大概是无形之中对灵魂的一种腐蚀。   “除此之外呢?”他问,祈天河不信一本书里会这么凑巧,刚好同时出现天河,蝉鸣等关键词。   沉默了几秒,白蝉轻轻叹了口气:“能说得话一早就告诉你了。”   他望着祈天河,正色道:“这些信息涉及4S副本,一旦说出口,你我都免不了被游戏制裁。”   阿槐对祈天河仅仅有一点好感,都被游戏归结为异样情感进行时间回溯,为的便是防止NPC帮助玩家作弊。   祈天河不再强求,问了一个和副本无关的问题:“我们从前认识么?”   他口中的我们,指的是那条河和白蝉。   白蝉用一种复杂的面色说:“算是吧。”   祈天河迫不及待问:“关系好么?”   “不好。”这次白蝉并未犹豫:“我那时真心实意觉得你很蠢。”   祈天河回想了一下高三鹦鹉刚出现的时候,对自己的态度确实很一般,后来在相处过程中才逐渐有所改善。   【蝉鸣】是4S副本,祈天河的头顶如悬着一把剑,或许下一个瞬间,游戏提示音就会出现,让他做好进副本的准备。   幸而游戏还未丧病到如此地步,晚上八点,祈天河平安地来到烧烤摊,进行久违的组织聚餐。   来得人挺多,陆南,秦阳,何孟林还有几个只在副本有过一面之缘的人。   白蝉这次没有变成鹦鹉,以人形的状态跟了过来。完美的外在条件容不得人忽视,何孟林是个搞气氛的小能手,主动把话题打开:“这位是……”   “我姓白。”   何孟林一眼看出对方天生就是个冷淡的性格,没有继续把话题往他身上引。   酒过三巡,祈天河注意到陆南的眼神波动,好像是转化人格的先兆,适时抛出他们最感兴趣的事情:“关于副本升级的事情……”   陆南被吸引注意力,目光恢复平静。   祈天河淡淡道:“女鬼患上了斯德哥尔摩综合征,游戏回溯调整了数据,不过看来效果不太理想。”   秦阳若有所思:“一只鬼怎么会出精神上的问题?”   “问得好,”祈天河面不改色说:“证明游戏还不大成熟。”   白蝉闻言低笑一声,没有加入讨论,自顾自喝着酒。   祈天河又补充说:“如果真的不幸被选入副本,尽量不要在背后议论NPC,小心身边的同伴,兴许无形之中会被女鬼同化。”   这些信息只有参考作用,副本升级后,相关的死亡规则肯定会重新设置,但祈天河认为鬼的性格不可   能发生变化,阿槐生前是被流言蜚语害死,所以恨毒了那些背后说闲话的人。   秦阳仔细听了进去,无奈道:“一个4S级的副本弄得人心惶惶,真在里面出局,现实里很难有活路。”   祈天河耸耸肩。   秦阳沉吟道:“和你一起去上个副本的玩家应该都是安全的,游戏不会安排你们进同类型副本。”   “不是还有一个?”   秦阳愣了下。   祈天河晃了晃啤酒表面浮起的泡沫,慢悠悠吐出两个字:“蝉鸣。”   不是他提起,这个副本就快要被人遗忘,以往每年总会有那么几个倒霉鬼终结在里面,只是这几年再没听到过消息。   “我一度认为这个副本已经关闭了……”陆南忽然出声说了句。   秦阳附和着点头:“至少我没听说周围有人被选入过【蝉鸣】。”   末了又道:“不过真要选,我宁愿去最新升级的副本。”   陆南精神状态不稳定,有些困倦地打了个呵欠,懒洋洋道:“是个人都会这么选。”   另有一人接话道:“新副本设定不会太全面,那些老副本早就有一套成熟的体系,玩家简直是在夹缝间生存。”   “……”祈天河突然觉得一桌的烧烤不香了。   所以即便是同样下4S的副本,要遭受的磨难也是不同的么?   一顿烧烤吃到十点多,分别时众人用调侃的祝福代替干涩的再见。   “希望下次遇到不是在高难度副本。”秦阳说。   ‘但愿吧’‘千万不要是’……大家的回应都差不多。   祈天河准备开车回去,低头系安全带的时候手机响了一下,接通后那边人简短说了一句话,就利落地挂断。   他眨了眨眼:“我爸让我回去一趟。”   白蝉点头:“那就回。”   车子快开到家门口,祈天河看他跟自己一起下车,迟疑一瞬:“你就这样进去?”   白蝉‘嗯’了声。   祈天河陡然掀开快要蒙灰的记忆,想起和绷带男第一次接触时,对方主动提供组队道具,导致鹦鹉进了义镇副本,现在想来,那根本是一场有预谋的行动。   “一个亿……”他喃喃道:“我爸早就知道你的身份。”   白蝉:“在辨别人和鬼上,他应该有个人特殊的识别方法。”   祈天河抓住关键词:“你是鬼?”   白蝉握了下他的手反问:“鬼有这个温度?”   “也对。”   说完祈天河开门进去。   他的动作很轻,父母都是喜欢早睡的人,叫自己回来的人肯定没睡,但他那喜欢操心的妈妈一定早就躺在床上陷入浅眠。   和想象中的如出一辙,偌大的宅子里一点声音都没有,祈父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看书。   见他回来,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不早了,去睡吧。”   “……”   祈天河怔道:“我还以为您叫回来有急事。”   “是有点事,不过不急。”祈父放下书,抬眼看他:“明早再说。”   祈天河一头雾水地走进房间,白蝉像是幽灵一样跟在他后面,从进门起,他似乎就被祈父看成随儿子推门瞬间刮进来的冷空气。   房间漆黑一片,开灯时的光亮让眼睛有些不大适应。   祈天河拉上窗帘,随意地靠在桌边:“我爸有些奇怪。”   白蝉:“他是你爸,总不可能害你。”   祈天河总觉得这句话有隐喻,朝床边走得时候脚步猛地一顿……   不会害,却会帮。   眼神如刀,扫过房间每一处,最后定格在床上,祈天河稍一用力,床单直接被掀开到一边。底下的褥子是小碎花面,那是来自母亲独有的年代感审美,再往下……他揭起来,是一页残破的泛黄残章。   没有伸手去触碰,书页上的不知是哪个时代的字迹,祈天河看不懂上面写得是什么,但能猜到这东西是什么。   “组队道具?”   他回头去看白蝉。   四目相对,白蝉点了点头。   祈天河沉默地在原地站了几秒,突然开门出去。   祈父还坐在沙发上,听到脚步声,没有抬头,眼神却是闪烁了一下。   祈天河在他对面坐下:“为什么?”   真用了组队道具,意味着自己的下次副本对方也会参与,如果他再稍晚一点察觉,或许会立刻激发道具,连累亲爹一并开启高难度副本。   “年纪大了,失独家庭的滋味可不好受,”祈父淡淡道:“你的游戏经验还很欠缺,有人帮,在副本里多少会好过一些。”   自己死和连累他人死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概念。   前者只需要一腔孤勇,后一个,却会折磨人的一生。   祈天河从来没有哪一刻是像现在一样坚持:“这个副本,我要自己去。”   “结论不成立。”祈父轻描淡写地推翻他:“至少还有一个人,你默认了和他组队。”   祈天河被说得哑然。   祈父这才终于看了这个不知不觉就长大的孩子一眼:“为什么?”   祈天河唇瓣动了动,却一个字也没说。   4S副本很危险,对于身边人,祈天河第一反应肯定是把他们推得越远越好,说来除了家人,白蝉是和他关系最密切的,但祈天河从来没有推开对方的想法。   良久,他不确定地开口:“有种感觉……”   “感觉?”   祈天河迟疑地点头:“好像是,看到了同类。”   空气沉默了下来,横亘在双方间的是从来没有过的死寂。   不知过去多久,祈父终于站起身:“你自己的事,自己拿主意。”   脚步声在上楼时比平时要缓慢,祈天河清楚这是父亲希望他能改变想法,一起下副本,然而一直到脚步声消失,他也没有开口。   万一父子俩都出了事,只留下母亲一人,她又该怎么办?   不确定房间会不会还有其他组队道具,祈天河叫上白蝉连夜离开。   接下来的几天,游戏论坛一反常态的热闹,往常这些闲话是谈不了的,论坛却突然开放了一个交流区。   不止是祈天河,不少玩家都在猜测这个交流区开得另有目的,可能和之后的副本有关。   往常祈天河回到现实生活,会开始正常的工   作,这次是例外,游戏安排下来前,诊所外面一直挂着暂停营业的牌子。   仿佛一个等待判决的犯人,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正午,他终于等来了游戏提示音。   [玩家:祈天河。   关卡:蝉鸣。   入场时间:本周日凌晨五点。   本场游戏玩家可选两种生存模式:   模式一:赌命。此模式下玩家失败将直接抹杀,胜利则实现心愿获得脱离游戏的资格。   模式二:赌财。此模式下玩家失败将在折运前提下清零游戏币和道具,胜利奖励按难度等级进行正常结算。]   祈天河‘嚯’了声:“游戏从来不缺乏‘惊喜’。”   过了今晚就是周日,留给他做决定的时间不过十几个小时。   祈天河安静地思忖片刻,忽然笑了:“其实我没有选择。”   继续以半生半死的状态活下去,不知道还要攒多久寿命,自打出了副本,他时不时在梦里会看见枯骨黑河的画面,大约是身体在上场游戏里浸润了太多鬼气所致。   长此以往,早晚会出问题。   白蝉:“能有一次解决的机会也好,有些人想搏却还没机会。”   祈天河对此表示认同。   一天的时间很快过去。   都说黎明前是至暗时刻,快到凌晨五点的时候,祈天河站在窗边,企图透过沉重的黑夜看到一点亮光。   然而亮光没看见,却看见了墙上的影子。   白蝉闭着眼靠在墙上,不知道是醒着还是睡着,好像知道有人在盯着自己,睁开眼冲他微微一笑。   下一刻化身成一只鹦鹉,不知是出于什么考量,看样子不准备用玩家的身份下副本。   鹦鹉扑扇着翅膀飞到他肩头,想要坐下,这个动作对鸟类来说有些困难,导致直接从肩头滑了下来。   祈天河用手接住,感叹这只鸟哪里还有刚才的清俊贵气。   “果然是脑容量的问题么?”   黑豆眼警告地望了他一眼。   凌晨五点。   游戏提示音准时响起:   [蝉鸣:难度SSSS级。   背景介绍:公司新系统即将上线,今晚一些员工要留下进行系统测试。   生存目标:活过三声蝉鸣。   提示:1.白天永远要比夜晚安全,至少在公司是这样。2.系统出故障的时候,或许可以考虑向专业人士咨询。]   [请选择生存模式。]   祈天河:“模式一。”   [正在为玩家切入赌命局……]   心里想着的全都是和游戏有关的事情,传送过程祈天河一直心不在焉,等到再回过神来,耳边响起嘎吱嘎吱的声音,下意识看过去,旁边座位上的同事正在拆开一袋膨化食品吃。   “烦死了,今晚熬夜,明天还得正常上班,垃圾公司!”   同事喋喋不休抱怨,手上没数字,初步判定可能为NPC。   “三十九,你看你也去买点吃的。”   祈天河看见同事胸前挂着的牌子,条件反射也看了下自己的,上面写着三十九。   公司里用数字代号来称呼人。   得出一个结论后,祈天河开始寻找其他玩家的身影,顺便自娱自乐想了下……日常得有多造孽,才会倒霉地被选入4S副本。正巧也有一人视线在移动,两人的目光撞在一起,祈天河瞬间眯了下眼……巫将?   后者看他的眼神十分耐人寻味,明晃晃写着‘果然你也不是什么好人。’   “……”   祈天河留意了一下巫将的编号:四十一。   他们中间估计还有一名玩家。   很快就在靠窗边的地方看到四十号,是一个白头发的青年,不是正常的白色,像是特地漂染过。   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声,穿工作装的中年人推门进来,介绍了一句:“这是从其他部门借调过来和大家一起参与测试的同事。”   祈天河一眼望过去,至少十余名玩家,手背上次数最多的有七十多次,最少的也有二十次。   换言之,这次副本可能没有投放菜鸟进行缓冲的意思。   过了会儿才意识到他把自己给忘了。   玩家工作牌上的编号基本都在四十到五十之间,祈天河是编号最小的。   鹦鹉在脑海里提醒他:“高难度副本最显著的特色是会有稀奇古怪的死亡条件,尽量别乱动,乱碰,乱说话。”   祈天河听取他的劝告,安静坐在位置上,哪怕有蚊子在耳边嗡嗡叫也是无视。   副本正处在夏季,公司里没开空调,燥热充斥在各个角落。   大家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业务主管是NPC,今晚也要陪着大家一起熬夜。   生存目标明确要活过三次蝉鸣,蝉鸣无疑是一个开关,一旦打开,会释放出什么不可名状的大恐怖谁也不清楚。当下所有人都是竖起耳朵,留意着周围的动静。   公司标准是下午六点下班,现在已经是七点,办公室里基本听不到什么声音,就在这种无形紧张的氛围中,突然传来‘嘭’的一声巨响。   有人下意识站起身。   倒地的是四十九号玩家,他嘴巴张得很大,死死捂住胸口,整个身体都是僵硬的。   主管第一个跑过去,想要扒开玩家的手做紧急措施,然而稍一用力,胳膊直接成碎块散开。主管探了探鼻息,遗憾道:“最近工作太累,估计是猝死了。”   “……”   语气平静的就像是在说一只实验室里的小白鼠一样。   主管招了招手叫人来帮忙,暂时把尸体抬进隔壁房间。   谁也没问为什么不报警,担心一个疑问也会触发死亡规则。多数的目光放在四十三号身上,先前他和死去的玩家离得最近。   四十三号努力回忆,尽量不错过任何一个细节,直到看到半空中的小黑点时,突然想到什么,小声道:“他打死了一只蚊子。”   不知是不是故意的,主管坐回原位,没头没脑地说了句:“珍爱生命。”   珍爱蚊子的生命,却死了一个人。   玩家突然意识到在这个诡异的副本中,他们或许还没有一只蚊子地位来得重要。   死了一个人,会有一段时间的缓冲期,众人起身抓紧时间走动观察。   祈天河出门站在电梯外,按了下向上的按钮。   电梯走了一个来回用了足足五分钟,每次开门的时间格外长,楼不高,一共十八层,他现在正处于十二层。   祈天河仅仅观察了一下总楼层数,没有想要进去的意思,电梯下行,又再一次停在这层楼,他隐隐感觉到什么忽然一个侧身,后面想要推他的人因为惯性一头载了进去。   那人想要出来,祈天河却没有给机会,迅速召唤出尸犬。可怕的大黑狗张开一口利齿恶狠狠瞪着里面的人。   “开个玩笑而已。”四十七号挠挠头,无语道:“有必要这么较真么?”   祈天河:“我看你是想找人测试冒然进电梯的后果。”   被当面拆穿,四十七号摊手没有否认:“事实证明没什么后……”   话音未落,电梯门猛地合上,速度奇快,前后不过零点几秒。   祈天河依稀听到里面有拼命敲电梯按键的声音,紧接着电梯开始上行,到顶层后再也没下来过。   他试着按了下行的按钮,电梯也没反应,一直停在十八层。   祈天河皱了皱眉,回到部门。   尚未坐下,游戏提示音就来了:   [本场副本前八小时将采取同步直播模式,随机选取论坛三百名玩家进行押注。   押注内容:谁是隐藏的杀手?   押注时间:一小时后。   押注失败玩家下场副本自动升级难度X1。]   “难怪前两天论坛新开了交流区,”他听到有人嗤笑一声:“原来在这等着挖坑。”   祈天河更关心提示音里的内容,几乎要明示玩家中隐藏着一个杀手。   办公室内原先那么点同病相怜的味道发生质变,取而代之的是每个人眼中的防备和警惕。   “同步直播……”   无意识复述一遍,祈天河垂了垂眼,也不知道他爸会不会在看。   幸而只有前八小时会这样,全程直播回归者马甲很容易被扒,不说别的,自己身上能拿出的道具就很有限。   直播还有一大弊端,鹦鹉在这期间当然是不出现为好,意味着他只能靠自己挺过这段时间。   鹦鹉同样在提醒他:“哪怕不作为,也不要做不确定地事情。”   祈天河:“你放心,我一定三思而后行,绝不像上个副本一样。”   听完他的保证,鹦鹉不知为何,忽然就有些放心不下了。 第80章 蝉鸣(二)   主管突然大大打了个呵欠:“对了,有一份文件在林策划那里,你们谁去拿一下?”   楼上不是个安全的地,上一个害人不成反进电梯的四十七号到现在也没回来,祈天河看向旁边的同事:“能分我点零食么?”   “随便吃。”对方是一个设定性格豪爽的NPC,边吃着边从抽屉给他取出一袋没开封的。   祈天河拆袋后直接用手拿,指头上全是三无食品的油渍。   主管见没人回应,首先就看向编号最小的祈天河,注意到对方满手油后,皱了皱眉转而朝另一个方向看去:“四十号,你去吧。”   白发青年没多话,走到门口时问:“什么文件?万一林策划下班了要怎么办?”   主管:“市场策划部也有人要留下测试,林策划走了,肯定会把东西转交给别人。”   祈天河特地关注了一下白发青年走得方向,瞧着没有选择坐电梯,而是朝楼梯口那边走去。   “还有其他部门测试,说不定那里也有玩家。”   唯恐天下不乱的腔调从背后传来,巫将不知何时站在他后面。   祈天河:“人越多,死得越多。”   这在副本里是一条铁律,如果玩家人数达到二十人,折一半人是基本的。   “再加上场外被牵涉进来的三百名玩家……”他不知想到什么,说到后面声音略微发沉,话音戛然而止。   巫将完全没有会引起观看直播观众恐慌的顾虑,直接把话挑明:“像不像是把一群刺头聚在一起,一次性解决掉大部分好维持运营稳定性?”   祈天河认为‘刺头’替换成‘不稳定因素’更准确些。   巫将像是望着空气中根本不存在的镜头:“至少目前有一个明确的答案,我们的本质是一样的。”   “……你看问题太偏激了。”   巫将揶揄道:“论实力,柳天明也不弱,为什么他没被选进这个副本?”   答案再简单不过,游戏不认为对方会造成破坏。   说罢修长的手指夹起收纳盒里一张不起眼的名片,轻轻虚晃一下。   前几个字手指被挡住,后面的‘游戏公司’却像是自动加了特效,直接映在人眼底。   祈天河不动声色掩下心底里的诸多揣测,就在这时,刚刚被派去拿文件的白发青年竟然平安无事回来了。   前后不过三四分钟,顺利将一份文件放在主管面前。   “不错。”主管粗略翻了下,确定没拿错。   在白发青年回座位前,主管突然叫住他,递过去一个小绿瓶。   “四十号,你手被蚊子咬了,抹这药可以止痒。”   不开空调的情况下,部门简直是蚊子的完美存活地,处在这个空间的人,少不得要被叮咬上几个包。   祈天河脖子上也有被咬的痕迹,红了一大片。   痒是最难受的滋味之一,随着时间流逝,这种感觉愈发剧烈。   有人想去找四十号用道具换一点小绿瓶里的药剂,然而四十号摇了摇头,给他看空瓶:“就剩下一点渣,刚好够抹手背。”   “嘶……”   那人实在忍不住,控制住力道轻轻用指甲挠了脸一下,不曾想顿时挖下一块肉。他望着掉下来的皮肉愣了下,以最快速度使用治疗道具,伤口是好了大半,但痒意并没有跟着消失。   “该死……”他低低骂道:“我宁愿吃上一个枪子,痛死也比痒死强。”   骂骂咧咧要回座位,却看到有人冲自己招了招手。   一脸狐疑地走过去,迎接他的是青年灿烂的笑容。   “只要能克服痒,什么都愿意受?”   “废话。”   听到痒字,忍不住又想挠一下。   祈天河:“随便给个小道具,我来帮你,支持先体验后付款。”   那人还在迟疑的时候,巫将先一步扔过来一个小道具:“照明用的,鸡肋道具。”   祈天河没嫌弃。   看到巫将的动作,玩家暂时也拿出一个不怎么值钱的小道具。   祈天河招呼他坐下,开始讲《道德经》,巫将面色铁青,面对哔哔技能还能忍,另外一人当场抱着垃圾桶吐了。   异味在空气中散开,这下谁也没有功夫注意痒,一个个掩住口鼻躲去窗户边,主管也是一脸嫌弃。   祈天河最开始是准备跟蚊子讲道理,可惜它们听不懂人话,只能把目标放在自己和玩家身上。   白发青年对他似乎很感兴趣,视线多在祈天河身上停留了一瞬。   祈天河又去发展第三个目标,对方大概有些先天的神经衰弱,直接吐到了身上,本来要来咬他的蚊子都及时掉头飞向另一个方向。   这么一闹,蚊子带来的威胁暂时变小,主管骂着刚刚吐完的玩家,却是瞪了祈天河一眼。   祈天河好脾气地笑了笑。   平安无事过去半小时,喜欢吃零食的NPC问:“怎么还不开始?”   “急什么?说是九点钟左右才会进行第一波测试,”主管眼珠子一转:“正好大家都在,有个很重要的消息……”   等众人摆出洗耳恭听的姿态时,主管才继续开口:“今天收到消息,你们这些人里,很有可能存在一位其他公司派来的商业间谍。”   反应最大的是那名NPC员工,惊讶地提出质疑:“这不可能,大家一起工作了这么多年!”   主管直接打断:“不管是谁,只要能提供可疑人员的关键证据,我会代表公司给他相应的报酬。”   众人互相看了一眼,部门内突然变得安静无比。   主管古怪地笑了两下:“除此之外,测试开始前,每过半小时我会安排一场投票活动,大家可以匿名写下心里最怀疑的人。”   祈天河粗略代换一下,主管口中的商业间谍应该就是提示音里指得杀手。   “这样的投票有什么意义?”一名玩家问。   “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主管笑呵呵道:“如果十个人里九个都觉得一个有问题,那他的作风很可能有不妥的地方。”   “得票最多的会如何?”   主管面色瞬间变得死气沉沉:“我会如实报给上头的人。”   玩家闻言各有思量。   想要保命有两个方法,第一拉帮结派,先把一个人票出去,弊端是前期或许可以保命,后期难免陷入狗咬狗的窘境,再一种便是找出真正的商业间谍到主管那里举报,得到报酬的同时能直接跳过后续的投票阶段。   祈天河看了下时间,倾向于后一种。   他向巫将抛出橄榄枝:“要不要出去转转?”   两人走到门口,巫将玩味道:“你就不怕我是商业间谍?”   祈天河心道当然怕,但只有他的性格好歹可以揣摩一些,有周旋的可能,其他人里没一个能叫上名字的。   面上却是微笑道:“不怕,那样才更有意思。”   巫将收起笑容,走到电梯前确定楼层数:“十八层”   末了不屑一顾:“……十八层地狱么?”   祈天河一早就确定过楼层总数,没什么反应:“办公室有摄像头,不如先去监控室看看?”   既然是商业间谍,日常的行为举止和常人多少会有出入。   双方均没坐电梯的打算,快到楼梯口时巫将说:“往下走,保卫部一般不会设在太高的楼层。”   祈天河想法一致,召唤出尸犬,警惕朝下。   高难度副本巫将的小心程度明显也多于上个副本,身前漂浮着两个纸人,替他在前面探路。   每个楼梯口都设有沉重的一扇门,推开才能进去,标识贴在入口不远的地方,只需要把门推开探长脖子就能看见。   越往下楼道内越安静,双方轮流推门,一路下到二层轮到祈天河推门的时候,明显感觉到这扇门要沉重很多。   用力一推,前方一人倒在他面前。   尸犬没有任何要跑路的意思,意味着倒地的人危险性不高。   祈天河半蹲下身,检查完瞳仁和脉搏,摇了摇头。   尸体穿着保安制服,保安都被干掉了,大楼里隐藏着一个危险的人物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正如游戏给出的杀手定位,这个商业间谍不但窃取资料,还会杀人。   监控室的门没锁,椅子上一个人背对着他们坐着,双手垂在两侧,头朝后仰……凉了的标准姿势。   祈天河走上前确认,受害人胸前插了一把匕首,出血量恐怖。   “最近几天的视频都被删干净了。”巫将操作完电脑站在尸体旁,一副很有经验的样子:“死亡时间不长。”   “游戏提前布置好的现场,玩家只是接替了杀手的身份,”祈天河道:“不然直播过程中凶手的身份难免会泄露。”   一转头,就看巫将不知从哪里弄来一根白头发,摆在尸体面前拍照。   祈天河:“你在做什么?”   巫将:“栽赃陷害。”   “……”   “主管没说过伪造证据会有处罚,”巫将很做作地把头发压在尸体握拳的手下,接着划破尸体的手指,在旁边写下数字‘40’。   祈天河皱眉:“你想推到四十号身上?”   白发青年的发色很瞩目,任谁看到白头发都会先想到对方。   巫将戏称他为‘道德小标兵’,并说:“有意见尽管提。”   祈天河知道就算自己提了,这人也不会改正。   “打一样主意的人可不止我一个,”巫将悠悠道:“先前问四十号借小绿瓶的玩家,被对方偷走了一颗扣子,所以用不着可怜谁。”   祈天河联想到投票过程中主管或许也会参与,投下心目中怀疑的人选,那同样是重要的一票。   巫将收起手机,问:“要不要冒个小险?”   祈天河:“人资部?”   巫将点头。   祈天河想了想,一路下来都没看到人资部,肯定是在更高的楼层,而楼层的危险性和高度是有关联的。   但在人资部可能找到员工的档案,或者一些重要记录。   “可以。”   鹦鹉忽然提醒他:“如果到了十五层还没看到人资部,就折回来。”   祈天河:“好,我会小心。”   十三层是策划部,十四层竟然是食堂,巫将推开十五层门的时候,祈天河已经做好准备,一旦不是人资部就立马原路返回。   蓝白标识很显眼,隔着一段距离也能清楚看见‘人力资源部门’几个字。   留意到祈天河始终走在后面,巫将斜眼瞄了他一下。   祈天河很有诚意道:“我断后。”   巫将:“你见过哪个断后的人是躲在别人身后?”   祈天河干笑一声。   外面隔着一扇透明的玻璃门,进去需要刷卡。祈天河这时发挥了他的作用,拿出小铲子用力一砸,玻璃碎了一地。   十几个办公位,他径直走到堆文件最多的那张桌子。   令人眼花缭乱的表格被拿起又放到一边,最底下压着明星员工申请表,四十五号之后的玩家全部都有。   祈天河扫了眼评语,清一色‘乐于助人,阳光健谈’等形容词。   他记下来编号,认为申请表出现在这里的人都有疑点。   巫将想法差不多,随手抽出一张仔细看了看,说:“作为一个商业间谍,和身边人处好关系是最基本的。”   爬楼不但消磨体力,还消耗时间,转眼间半个小时差不多过去,两人卡着点回到部门。   巫将带着伪造的证据去找主管,滑稽的是白发青年也刚跟主管交流过。   无视他们,祈天河考虑稍后要投票的人选。   如今四十九号玩家已经出局,四十七号进了电梯不知所踪,剩下几个人自己还没打过交道。   主管突然拍了拍手,示意大家聚在一起。   他给每人依次发了一张小纸条,让他们写下怀疑的人选,主管也写了一张。   玩家陆续上交纸条,主管做统计时,一名玩家因为有些紧张觉得口干舌燥,喝了口水,刚咽进喉咙不足十秒,猛地吐出一口血。   血里混合着微微苦杏仁的味道,喷溅面积很广。   玩家手按住喉咙,双目圆睁倒地。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气氛一片死寂,没死在投票环节,反而因为喝了口水出事,场面荒诞到可笑。   望着死不瞑目地尸体,祈天河感觉到刺骨的凉意,只觉得处处是死亡条件,其他人面色也不大好看,仿佛连呼吸都是错的。   正在统计票数的主管生气地一拍桌子,没关注死者,却突然瞪了眼四十三号玩家:“四十八号明明是无辜的,你为什么要投他?”   四十三号玩家差点蹦出一个‘艹’,强忍住飙脏话的冲动:“只是觉得他平时有点可疑。”   主管不依不饶:“哪里可疑了?可疑的话会被毒死?我看你才是最可疑的。”   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眼神像是毒蛇一样狠辣。   被这种目光死死锁定,四十三号玩家心中陡然生出不祥的预感。   主管一个人把尸体搬到对面房间,出门前警告剩下的人多用点脑子。   ……   副本里的玩家心情沉重,论坛内被选中押注的玩家恰恰相反。   距离他们的押注时间还剩一刻钟,基本上都恨不得里面的玩家多点出局的,这样才好缩小范围。   直播并非全方位,镜头具体给到哪个玩家不一定,甚至玩家探索时,有时候还会黑屏一段时间。   交流区的讨论比比皆是:   [四十七号比较可疑,虽然进电梯消失了,难保不是为了趁机做其他事情。]   [四十号那个白毛才最奇怪,就没看出他有一点失误。]   [错觉么?感觉某祈姓玩家好像也没那么厉害,刚还躲在永夜的人后面。]   ……   祈父也在看直播,对祈天河的表现很满意,认为求稳才是活下去最好的路子。   外界的纷纷扰扰祈天河一律接触不到,主管把尸体搬完回来,继续统计投票:“有两个人中间只差一票,等第二轮出结果,得票最高的人如果还是这两人中的一个,我会直接发给总裁。”   说完嫌弃地望着板上的血迹,对众人说:“我去上个厕所,希望回来时这里已经被打扫干净。”   谁也没去拿清洁工具。   四十三号玩家先前被主管正面吼过,这会儿做任何事都小心翼翼,连座位都避免离开。   祈天河把这一幕看在眼里,心绪浮动间忽然涌上一个念头。   他把桌上的杯子收了收,交给NPC同事说:“我来打扫,麻烦你清洗一遍,防止有人在杯子里投毒。”   NPC认为他考虑得很周到,抱着杯子离开。   祈天河这时看向面色各异的玩家,清清嗓子开口:“我有几句话说。”   “……一旦各位在副本里出局,恐怕很难再有翻身的机会,正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出局也有很多方式。”   如果不是回归者的马甲挡在前面,在场玩家绝对以为他是因为紧张过度导致神志不清。   “触发死亡规则,被Boss抹杀……”祈天河一一列举常见的出局方式:“这些里只有一种是可以减轻折运效果的。”   视线一扫,含笑说道:“那就是死在玩家手里。”   游戏禁止玩家在副本里自相残杀,一旦触犯,杀人者下个副本会提升5%的难度,而被杀者出局后受到的惩罚则会少很多,假设原本需要折运50%,被杀后只用折运一半或者更少。   这是为了防止有玩家自暴自弃拉其他人下水做出的限制,上个副本里,假扮看守旅馆NPC的玩家被识破身份后,曾经设法激怒祈天河杀了他,好减轻惩罚。   说到这里祈天河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直到现在一声蝉鸣也没有,就已经出局数人,哪怕不是团灭结局,我敢保证最后取得胜利的屈指可数……为什么不及时止损呢?”   奇怪的言论下,巫将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你选择了赌命模式?”   祈天河轻轻点头。   瞬间数道惊讶的目光全部看过来,谁也没想到真的会有人选择赌命。   祈天河:“一局定输赢,我不会再有下个副本,但凡没自信活到最后的,可以来我这,我送他走。”   ‘送’字念得格外重。   “当然不是无偿的,谁动了这个心思就要留下全部道具。”祈天河摊了摊手:“不过就算不留也带不走。”   赌财模式下,游戏会没收失败者所有的道具和游戏币。   不得不说,有人心动了。   谁能保证活到最后?   他们背后都有不同的组织,哪怕没了道具,组织也可以凑出几件,相较之下,折运才是最为致命的。   ……而只折运一半就另当别论。   沉默中,四十三号玩家第一个走到祈天河这里:“动手,送我走。”   说话的同时签订契约,把道具全部转给对方。   祈天河猜到他会来,主管说得那句话预示着接下来的投票环节,这人最有可能出局。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   四十六号玩家很快做了相同的决定。   副本本意是每一个环节都加强恐慌,让玩家心理战线彻底崩溃,这反而为祈天河的蛊惑提供便利。   在一个喝水都能死的4S级副本,存活希望着实太低。   五十号和五十一号玩家似乎是认识的,商量了一下走到祈天河面前,干脆利落交易完道具,任由对方了结他们。   “排好队,不要急。”   祈天河忙着清点道具,询问用途,然后叫下一个。   没过多久,偌大的空间只剩下祈天河,巫将,和白发青年。   祈天河望着白发青年说:“所以你是商业间谍么?”   不给对方回答的机会,看向巫将:“我们把他票出去。”   “……”   白发青年没有给出具体答案,只说:“送我走。”   祈天河依言送干掉了他,隔着一段距离和巫将遥遥相望。   巫将面无表情:“如果现在杀了你,我是不是发财了?”   祈天河微笑道:“前提是能杀得了。”   他不能确定巫将选择了哪种模式,但自己目前身上道具无数,头戴头盔,身穿皮衣,脖子也缠了特质的围巾,所有能防身的东西被一股脑穿戴好,小鬼见了都得退避三舍。   面对全副武装的奇葩,巫将看他的眼神一言难尽,良久叹道:“你觉得参与押注的三百余人现在是什么心情?”   祈天河疑惑地‘嗯’了下。   巫将:“我不是杀手。”   言下之意,杀手大概率就在刚才那群玩家里,并且已经被某人亲手送出游戏。   现在只剩下两个人,还怎么玩?   “这是游戏需要考虑的问题。”祈天河欣赏着几个稀有道具:“从现在开始,我就靠这些东西,一路氪到蝉鸣三声,完成生存目标。”   “……”   人心不足,祈天河又开始挑挑拣拣:“怎么都是替死道具,能不能整些新鲜的玩意?”   “……”   极致的无语下,巫将靠对比调整好心态。   肯定还存在比他更无语的人,比如说稍后上完厕所回来发现数名员工出事的主管,再比如正在收看直播需要押注的玩家。   这么一想,世界还是很美好的。 第81章 蝉鸣(三)   巫将想得不错,押注玩家的心情确实很糟糕。   倘若祈天河这一手操作早点搞,对他们而言是福音,问题在于这时候押注时间点早就过去,他们已经押了不同的目标作为杀手。   如此就很难界定。   游戏稍稍严格一些,哪怕杀手出局也不影响押注结果。   场外玩家此刻真心祈祷能重启或者回溯,然而内心又知道不大可能。   回溯的原因多在于NPC出了问题,譬如产生异样数据或者意外身故,这个副本二者都不沾,总不能因为有玩家想出了野路子就把一切推倒重来。   同样正在观看直播的祈父面上瞧不出表情,他沉默地回顾完祈天河的成长过程,确定从前这孩子温润良善,会走到这一步只可能是近墨者黑。   果然……他目光一冷,当初就该赶走那只黑心鸟。   ·   部门。   祈天河清点完道具,挑出几样对付鬼的利器。   走廊里响起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主管像是收到什么信息匆匆跑回来,皮带都没扣好,差不多是提着裤子进来的。   扫了眼只剩两个活人的部门,他发出鹅似的惨叫声,差点没仰颈昏过去。   后面洗杯子的NPC同事回来,扶住腰把人撑起来,完全在状况外:“您没事吧?”   主管手指颤抖地指着祈天河:“你,你……”   祈天河稍稍朝后靠一些,轻声道:“我们这主管什么时候有了口吃的毛病?”   巫将是个完全没同情心的人,否则也不会想着栽赃白发青年,但他现下真切地觉得NPC可怜。   祈天河弄到了不少道具,正是心情愉悦的时候,却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后知后觉没有得到鹦鹉的肯定,以为对方是在休眠,特地知会了一声。   鹦鹉诡异地未在第一时间作出回应,过了会儿才说:“很有想法。”   唇畔的笑容尚未完全绽放开,桌子忽然微微震动了一下,祈天河放在桌面的手指缩了缩,办公桌上的电话这时响了,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整片办公区域全部是疯狂的响动,声音连成一片,叮铃铃的十分尖锐刺耳。   寂静的大楼仿佛处处是电话铃声的回音,地上残存的血迹犹在,仅剩的两名玩家和NPC各自安静地站在原地,似乎谁也没有去接电话的打算。   主管那双小眼睛聚着的光却不少,毒辣阴沉的目光直刺祈天河,下命令说:“接电话。”   祈天河依言拿起电话。   见状主管反而有些失望。   祈天河很清楚在某些事上没得选择,主管有命令员工做事的权利,先前拿文件也是一样,只要主管张口,就得去做。   “喂。”   电话那头传来刺啦刺啦的异响,好像信号不太好。   “来……十三层……”   “策划部?”祈天河问了一句。   “十三层……快来……”   嘟嘟的冰冷断线声代替沙哑的人声。   祈天河觉得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熟悉,握着话筒陷入沉思,余光瞄见垃圾桶边被搬走尸体遗留下的工作牌,本能地想起意外进电梯的四十七号玩家,顿时和声音的主人联系上。   副本里失踪的玩家大部分都是凶多吉少,潜意识中他也定性对方已经出局,结果却在这个节骨眼上接到四十七号的来电。   “来者不善啊……”祈天河把话筒放好,神情难以捉摸。   鹦鹉:“分情况,也许他是真的已经死了,但因为某种原因,被游戏作为新环节开始的引线。”   副本总不能任由祈天河和巫将你票我我票你,最后宣告游戏结束。   “如果是这样,那就有些麻烦了。”祈天河心里一沉。   四十七号和自己有前怨,少不了一些单独的针对。   主管可没给他过多考虑的时间,恨不得拿扫帚将这个瘟神轰出去:“楼上打电话干什么?”   祈天河说得含糊:“让人去十三层,不过没指定是谁。”   主管直接指着他和巫将:“那就你们两个。”   说罢真的开始赶人,祈天河无奈迈步出去,身后的门重重合上,像是要老死不相往来似的。   楼道内也做了新的改变。   楼梯间多了一处立牌,上面标注着血字:地滑,暂停使用。   看后祈天河乐了:“这也行?”   巫将也瞧不上这种三流路子,强制人坐电梯的手法过于生硬,不符合他的审美。   意见是一回事,两人听话地掉头往电梯边走,期间巫将瞄着祈天河讥嘲说:“我还以为你会勇往直前挑战规则。”   祈天河摇头:“偶尔钻一钻漏洞就行。”   钻漏洞和头铁硬闯,是两码事。   电梯目前停在一层,两人等了一会儿才等到电梯上来。   无法确定先进或者后进哪一个可能触碰死亡条件,门开后巫将看了他一眼:“一起。”   这一次祈天河没有拒绝,同时走了进去。   门久久闭合不了,电梯内响起超重的警告声,明明只有两个人的空间,警报声却愈响愈烈,如同有人用喇叭对着耳边扩音。   祈天河拿出一个望远镜似的东西,转着看了一圈没发现异常,又换成另外一种鉴鬼仪器……如此一连三四种没发现后,他皱了皱眉:“莫非超载的原因不是鬼?”   巫将面无表情:“可以考虑是你携带得道具过多。”   祈天河平静陈述事实:“你的也不少。”   除非拿出使用,一般不需要的道具都是存放在不知名的空间,通过游戏面板调动使用,如果在这方面做了限制,游戏未免太狗了。   警告声吵得人头疼,祈天河:“要不你先出去?试着依次上。”   少了一个人,电梯依旧在嗡嗡地震动中狂响。   鹦鹉突然发话:“整理不用的道具扔出去。”   祈天河认真思索后摇头:“拒绝净身出户。”   “……”   从容走出电梯,他伸长脖子到窗户外,当看到一条顺着朝上的管道时,心动了。   巫将一眼就看出祈天河想打什么主意,不过当事人很快放弃又退了回来。   十二层过高,防护工作到位他有把握掉不下去,却不敢保证会不会有脏东西在上一层的窗户旁守着,再者巫将也是个不稳定因素。   祈天河打攀爬主意的期间,巫将也试着进了趟电梯,结果显示超重,随手往外扔了几个道具,超重提示音逐渐减弱。   这下可以肯定是在限制道具数量,至于为什么做出这种限制想也知道。   向来是他害人,如今被人连累,巫将一时无话可说。   两人站在电梯口,谁都没开口,被锁起来的办公室门忽然打开,主管探出脑袋吼了一声:“楼上来电话,催你们快点上去!”   祈天河看了眼巫将:“走楼梯。”   这种难度等级的副本里放弃道具和求死无差。   巫将无奈扮演理智的一方:“游戏不会做得太绝,应该只是限制了数量。”   祈天河不屑一顾:“那也只够保底,既然留不住繁多的道具,总该用一下。”   他是头也不回地重新朝楼梯间走,一脚踹掉警告立牌。   祈天河的嚣张有一半是装出来的,目的在于震慑队友,论整体实力巫将在他之上,若是直接在电梯那里留下道具,难保接下来巫将不做更出格的事。   这种方法浮夸却很有用。   面对一个看似疯魔的队友,巫将做事不得不三思而后行。   “小心别跟丢。”祈天河双手插在兜里说了句,保持大佬的作派,一步迈入楼梯间。   入眼是一片极致的暗红。   楼梯间换了天地,这一脚好像踩在云端上,晃晃悠悠的,祈天河勉强站稳后迅速观察周围的景象。   凸起的血管嵌在地面,墙壁以一种扭曲的形态缓慢蠕动,一滴液体溅在鞋尖,他抬起头……天花板上坠着数不清的黑色囊泡。   这根本不是什么楼梯,而是怪物的五脏六腑。他试着往前走了两步,感觉到脚下踩得膜越来越薄,连忙退了回来,拿出一个鸡肋的小道具往前一扔,薄膜被砸烂,道具立时坠入深渊,而薄膜的破口却在迅速复原。   身后传来巫将的声音:“退不出去,入口被封了。”   言下之意,只有想办法继续往前走。   破坏一个东西很容易,氪道具就能做到,难在游戏反其道行之,一旦重量超负荷,地面损毁,迎接他们的将是直接坠入深渊尸骨无存的命运。   提示音很会挑时间出现制造心理压力:   [请玩家在三百秒内抵达策划部。]   随后在耳畔展开倒数计时。   祈天河蹲下身,伸长胳膊在薄如蝉翼的地面轻轻一戳,大概从五十厘米左右,地面薄得如同脆饼一样。   副本外。   论坛玩家的押注内容随之变化。   [押注内容:楼梯间的两位玩家能否顺利抵达策划部。   押注时间:请三秒钟内投注。   押注失败玩家下场副本自动升级难度X1。]   三秒的时间仅够做出本能反应,三百人中,有两百多人下意识赌他们能上去,快速做出选择后,随之而来的是忐忑和后悔:   “大意了,内容里明确指得是‘两位玩家’,也就是说只一个上去也不行。”   “事无绝对,不到最后一刻谁知道呢。”   “反正就是绝望,只能场外押注,输了下个副本我就悬了。”   ……   祈天河看不到讨论,要不真心想提醒这些玩家一句,他们绝望的点错了,最该绝望的是他一个才下副本没多久的玩家,正努力通关4S副本。   鹦鹉在这次副本中神出鬼没,说话次数也很少,冷不丁提醒了一句:“退回去。”   “入口被封住了。”   鹦鹉:“鬼火和【小铲子】搭配着使用。”   祈天河考虑过用【小铲子】,担心力道太大,引起整片崩塌。受到鹦鹉的提醒,重新开始构思,先用鬼火融化大部分内壁,挥铲子的时候力道顺势减轻,或许可行。   边想着掌心已经出现一小簇火苗,效果比想象中还好。暗红的血肉一接触到火焰的苗头,立时燃烧出浓烈的焦糊味。   巫将没阻止,眼尖地注意到前方地面出现裂痕,即将延伸到他们脚边,提醒了一句:“加快速度。”   说完扔出一个雪花状的东西,降缓了部分裂缝蔓延的速度。   结界形如一层黏膜,祈天河舞动小铲子,每一次收回铲子时费力又耗时,没几下胳膊便开始酸痛。他强忍住不适感,继续用鬼火融化开口,顺着裂痕向下劈。   怪物愈合的速度很快,它似乎被激怒了,整个空间开始剧烈晃动……怪物想要把在身体内作乱的人甩到中间薄弱的地方,直接让他们掉下去。   祈天河卯足了劲,举起灌了铅一样沉重的胳膊,最后狠狠砸了一铲子,喝道:“就是现在!”   内壁被彻底打开一道戏窄口子,他直接从中跳了出去,巫将紧随其后。   砰砰两下——   落地时骨头摔得极疼,但冰凉结实的地面却给人一种难言的安全感。   [199,198,197……]   恼人的提示音还在继续。   回到相对安全的走廊,问题再度摆在面前:靠楼梯上去难于登天,最后能依靠的工具依旧是电梯。   祈天河眉头刚有蹙起的迹象,鹦鹉出声道:“不要按部就班。你上不去,可以让他们下来。”   闻言祈天河心跳速度微微加快:“砸通天花板?可那样有谋杀NPC的嫌疑。”   鹦鹉:“提前安排施救工作,你有一个可以让时间静止十五秒的道具,还有能飞檐走壁的鞋子……足够了。稍后和巫将商量好,一人负责营救几名NPC,同时派尸犬去救援,准备好一流的治疗道具。”   “……”   鹦鹉:“你的出发点是救援和与NPC会面,根本不涉及谋害主要NPC的元素;打通点就从办公区域选,员工陆续死亡后主管已经没什么用处,不再是主要NPC,死了也没事。”   “……”   轻吸一口气,祈天河整理了一下步骤,低声跟巫将复述一遍。   巫将听后看他的眼神只有五个字:你真不是人。   声音太轻,正在收看直播的玩家只能看到两人的嘴巴在动,根本听不清在说什么。此刻距离倒计时结束只剩一半的时间,祈天河却在换鞋子,还戴了一个更厚的安全头盔。   办公室的门被两名‘暴徒玩家’砸开,主管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抓住领子扔了出去。   祈天河做事一贯的干脆利落,不要钱似的往上扔破坏道具,其中几个钢珠炸开,恰似正月十五的火树银花,外侧无数烟火星子乱迸,壮观至极。   “真漂亮。”他不由感慨了一句,在上面尖叫声传来的刹那,使用时间静止道具。   破碎的天花板下落过程中被定格住,粉尘瞬间于空气中弥漫,视线随之模糊。巫将的翅膀道具比祈天河那一双能飞檐走壁的鞋子还要好使,轻轻松松接住两个掉下来的人,随手扔到外面的走廊。   一共有五个人。   最终巫将救了三个,祈天河两个,尸犬一个。   疾速退到楼道,时间在这一刻恢复正常,前方传来数道轰隆的巨响,办公区域的用品被砸得粉碎。   祈天河背后和胳膊也沾了不少墙灰,在几名惊魂未定的人身上一扫,很快锁定先前消失在电梯中的四十七号玩家。   ……用破碎的娃娃形容他完全不为过。   四十七号全身上下布满针脚的痕迹,光肉眼可见的地方就有十几处缝合点。其中最明显的在脖子上方,密密麻麻的针线做了半月弧形地缝合,皮肤周围是无数星星点点的血渍。   鹦鹉淡淡道:“去打声招呼,告诉他你来了。”   祈天河轻咳一声走上前:“你好,请问打电话找我什么事?”   倒数计时的提示音在他开口的刹那骤停,卡在了数字‘十’上面,断断续续发出广播信号不好时才会有的滋滋噪音。   在像控诉一般的卡壳声中,祈天河自觉任务圆满完成,他没有上去策划部,但策划部粉身碎骨后的残体全在原先的办公区域,完全可以认定双方处在同一个空间。   四十七号一言不发,直勾勾盯着他。   从对方的眼里,祈天河读出四十七号的内心: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什么?   他体贴地作解释:“你是看上去已经死了的玩家,正在十二层,大概有什么任务要交给我。”   四十七号嘴巴终于动了,却是对着他呸了一口。   吐出的不是口水,而是血,差点直接喷在了祈天河身上。   整栋楼内忽然响起一声急促地蝉鸣,蝉鸣通常恼人且连续不断,这还是祈天河第一次听到如此清亮短暂地鸣叫。   眼前的世界变成了过度曝光的底片,祈天河只能看到一片耀眼的白,因为太过刺目而不得不闭上眼。   “什么情况?”他皱眉:“是不是跳掉了一个环节?”   蝉鸣预示着新的节点,如果副本原计划在这个点蝉鸣一声,根本没必要让他们去策划部。   巫将:“……是因为什么你心里没点数么?” 第82章 蝉鸣(修)   强光过后,是嗡嗡的耳鸣。   耳朵似乎化为了一个回音长廊,嗡嗡的响动以致几乎让人出现幻觉。祈天河捂住耳朵,声音反而愈发大,他分不清是不是幻听,有一种细小的波动……像是植物破土,又似蚕蛹化蝶……总之是一种孕育出新生命的动静。   不知过去多久,脱落的壳掉在了地面,细弱的蝉鸣声逐渐替代开始的嗡嗡强音。   声源距离他太近,祈天河尝试睁开眼睛,双目顿时产生一种灼烧的疼痛,仿佛直面了太阳。   ……蝉鸣一声,白昼。   《民间猎奇故事》里关于天河最新的续写便有这么一句话。   “测试开始了。”   主管的声音没有一开始的气急败坏,反而揣着笑意。   白茫茫的一片中,祈天河并不知道在他对面的四十七号玩家慢慢站起身,嘴角几乎咧到耳朵根,重复同样的话:“测试开始了。”   一浪接着一浪,数道不同NPC的声音重叠在一起,反复提到测试一词。   “跟我来,”尽管没有人能看见,四十七号玩家依旧做了个请的姿势,笑呵呵道:“我带你们去做测试。”   他的声音越来越远,祈天河竖起耳朵,只能勉强辨认出对方进了电梯。没有选择的情况下,他选择跟上。   这次电梯顺利上行。   祈天河就站在靠门的地方。依稀感觉光芒好像没那么耀目,他尝试睁开眼……电梯两面都是镜子,一张诡异微笑的面孔清楚透过镜面反射,那人正站在自己身后,散开瞳仁的眼睛一动不动注视着他。   寒意从脊椎骨一直爬到脖颈,祈天河猛然想起巫将的存在,一扭头,巫将正安静地站在旁边。   蝉鸣声没有停止过,四十七号玩家说话时嘴巴夸张地上下开合:“别认错人了。”   ‘人’字的音念得格外重。   旁边的人是不是真的巫将?   这个念头突然就在脑海中浮现,祈天河不自觉地往另一侧靠了点。   巫将却在这时缓慢地扭过脖子,电梯的光线下病态的面容更加毫无血色,过黑的双眼像是女鬼一般,眼珠子都不动的。   “影子。”他突然没有感情地开口。   “什么影子?”祈天河继续拉开距离,然而电梯的空间有限,双方间连半米都不到。   巫将问:“你的影子在哪里?”   祈天河愣了下,随后瞳孔一颤,侧头垂首转了一圈,发现竟然是自己没有影子。   ……而巫将却是有的,就在斜侧面。   电梯门开了,祈天河抬起头,明明过去了这么久,居然才到十三层。   强光再次袭来,祈天河反射性闭上眼,四十七号怪笑着:“小心点,有一块区域被炸通了。”   策划部是怎么没的,大家都心知肚明。   四十七号的脚步声很轻,祈天河能感觉到身后还有一道脚步声,最后出电梯的应该是巫将。   “所以你刚刚在怕什么?”   巫将独有冰凉的嗓音自背后飘过来。   祈天河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抱歉,可能吓到你了。”   顿了顿又说:“跟我的特殊体质有关,遇到鬼怪过多的地方,体内鬼气就会失衡,容易沦为半人不鬼的状态。”   在故事的副本里,他就疯魔过几次,真假掺半的话哪怕是巫将也不能做到完全分辨。   脑海中回忆着十二层办公区域的位置,快要走到那个位置的时候,脚步停了下来。   “跟上来啊。”四十七号的声音出现在前方。   祈天河没有动。   “快点,别耽误了测试。”四十七号又催促了一句。   祈天河:“前方没有路。”   四十七号脸上的笑容瞬间不见,面色阴沉道:“没有路,我是怎么走过来的?”   细弱的蝉鸣一直回荡在耳边,祈天河不由自主回答道:“你有翅膀,蝉的翅膀。”   四十七号情绪变化很快,大笑出声,脖子上缝合的针脚因为剧烈的颤动挣开,他歪着脖子道:“电脑就在这附近,你们需要各自找到一台。”   巫将:“然后呢?”   四十七号:“输入命令,命令是‘layoff’。”   说完他一副看好戏的表情,准备欣赏两人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晃的画面。   祈天河的实际情况更类似一个蹒跚学步的婴儿,步子迈得很小,前脚踩实后身体隔几秒钟才跟着前倾。   巫将这时好像又快他一点,但走到一处时突然驻足。   祈天河:“怎么了?”   “说不上来,”巫将侧耳聆听周围一切细碎的声音:“感觉不大好。”   漂亮的眉头今天已经不知是第几次皱起,祈天河正在仔细回想有没有什么道具能对抗强光,鹦鹉像是及时雨一样突然出现:“后退,左拐。”   祈天河准备依言照做。   鹦鹉却忽然说:“倒退着走,别回头。”   巫将耳力极佳,在祈天河脚步声远离的刹那,立马明白他在做什么。   祈天河准备提醒他别回头,巫将却已经先一步反应过来:“只能倒退着对不对?”   祈天河:“你知道?”   巫将:“刚想办法睁眼了几秒,白光中有别的颜色,是安全指示牌,上面的脑袋和身体是反过来的,似乎是一种警告。”   两人一路后退,这种滋味令人极度不适,有一种失重感,仿佛身后就是万丈悬崖。差不多走了一百步,鹦鹉提醒:“差不多了,左拐。”   祈天河胳膊一直是有些僵硬地垂在两侧,偶尔会抬起来摸一下周围有没有障碍物。   手指忽然一僵,这一次摸到的不是空气,而是一扇门。   蝉鸣声出现波动,细弱中夹杂着一丝尖锐,祈天河依稀觉得这一层的蝉鸣声和四十七号有密切关系,或者说受他的心情影响。   此刻这种叫声明显流露着不虞。   祈天河微微勾起嘴角,四十七号不愿意让他们进去的地方,应该就是存放电脑的区域。   桌角,软玻璃桌垫,键盘……手稍稍再往前探了一些,终于摸到了显示屏。现在就只剩下一个问题,如何在强光中视物。   祈天河尝试着在眼前蒙了层遮光布,这是搜罗到的唯一和光源有关的道具,效果寥寥,不过有胜于无,至少看到了光标就停在需要输入指令的地方。   眼睛酸涩地疼,祈天河闭目缓了缓,以最快速度敲击键盘。   巫将这时已经输入完毕,发出一声嗤笑。   祈天河最后一个字母没有敲下去:“出现什么了?”   巫将:“这个词代表解雇,莫非你还指望能开出好东西?”   祈天河终于按下最后一个字母,眯着眼粗略看了一下,是三道题目:   1.十二到十三层间的楼梯有多少阶?   2.金蝉脱壳后,它要做得第一件事是什么?   3.什么时候是杀蝉的最好时机?   最下面的字迹模糊又血腥:回答错误,你将被公司裁员。   被闪瞎眼前,祈天河连忙闭好眼睛:“第二个和第三个问题我大概有些想法。”   巫将给出关键词:“人皮,白天?”   祈天河点头:“金蝉脱壳后会披上人皮,四十七号就是最好的例子。”   先前在十二层时,他清楚听见蝉脱壳的声音,四十七号也暴露过有翅膀的事实。至于第三个问题,相当于送分题,任务提示里有说过白天永远要比夜晚安全。   玩家安全的时候,NPC的处境往往就不那么好了。   巫将:“麻烦的是第一道题目。”   说来好笑,他们曾经从十二层下到二层,又从二楼爬到十五楼,却连楼梯阶层的大致数目都说不出。   “去确认一下吧。”祈天河开口。   虽然是下策,眼下也没有更好的法子。   四十七号在看到他们走出来时,尖细又夸张地发出鸣叫。   祈天河从中听出幸灾乐祸的味道,径直往前走,不幸中的万幸,楼梯间的怪物已经消失,他强撑着眼皮,发现白芒中似乎还混淆着雾气。惨淡浓稠的雾如流动的云,一上一下,中间有个连接点,整体瞧着就是一张怪物的嘴。   可悲的是强光下根本看不清楼梯的阶层,除非亲自尝试。   “炸掉。”   两道声音不约而同地出现。   祈天河偏头朝向巫将的方向:“看来我们想法一致,炸掉阶梯,层数就是零,可以省去数的过程。”   “……”   巫将能确定的是,假设放在几小时前,他绝不会想出这种路子,如今是受了谁的影响,答案不言而喻。   祈天河格外慷慨,根本不提让巫将出道具的事,俨然已经掌握好狗大户的精髓。   “请你看烟花。”这句话是对鹦鹉说得。   今天第二次火树银花诞生,他闭着眼不知道状况,但噼里啪啦的声音此起彼伏,楼梯碎裂时一个石块朝这边飞来。   感觉到空气流速的不同,祈天河一个侧身,险险地避开。   与此同时,底下传来一声嚎叫。   祈天河:“好像有……”   ‘人’字说出口前,改为‘鬼。’   这道声音实在不像是人能发出的,完全就是影视剧里那种厉鬼死前的哀嚎,不是一段凄厉的吼叫,纯粹阴森森的怪音。   巫将浑然不在意:“这只鬼位于阶梯尽头,应该是等着我们自投罗网。”   世事难料,祈天河这一通乱丢道具,它也跟着遭了殃。   倒退着走回去,填答案时祈天河输入一个壮观的零。   光标不停闪烁,没人操控的情况下胡乱晃动,就像是电脑中了病毒。   祈天河试着按了一下,就是这一下,彻底死机了。   “垃圾电脑,垃圾公司。”他说。   巫将罕见地站在公司角度上说了句人话:“标准答案一开始就是固定的,我们现在填得这个也不能算错,对于程序来说,很难做出一种判断。”   祈天河若有所思:“明白了,它在用死机逃避责任。”   “……”明明是运转速度过快,最终被搞坏了。   光芒减弱了不少,旁边的一台机子突然浮现出一行字迹:第一次测试,已完成。   视野重新恢复正常,祈天河取下遮光布,让眼睛适应了一会儿现在的明暗度。   四十七号板着一张棺材脸走进来:“第一阶段测试顺利完成,暂时没有发现问题。”   说完拿出两张表格,让他们在系统稳定性良好的一栏打勾,并在后面签名确认。   祈天河表情一言难尽:“稳定性没问题?”   明明都死机了,这不是在睁眼说瞎话?   四十七号冷冷望着他:“如果你想要进行当前阶段的重测,我可以向上级打报告批准。”   祈天河当然不会自找苦吃,正要赶紧利落地签下人名,刚落下一个点,笔画猛地一折,改为数字:三十九号。   巫将同样选择签下员工编号。   四十七号周身的低气压越来越明显了。   他早就不是玩家的身份,如同鹦鹉最开始的猜测,因为祈天河的一番操作,游戏将已经死去的四十七号玩家作为新环节开始的引线,而原四十七号残留的怨念仍旧在,无时不刻不想要弄死对方。   祈天河自然也不会客气,顺势怼了一句:“祸害遗千年,游戏亲自给我批的王八命。”   纸张被捏得咯吱作响,祈天河好心提醒:“你脖子上的线开了,要不我帮你缝一下?”   四十七号强忍住没动手,收好签名表站在一边。   巫将叹了口气,打开话题:“接下来的工作是什么?”   四十七号吊着脸,态度冷淡:“自由活动,等待第二轮测试开始。”   过了会儿语气神奇地又变好了一点:“测试还要进行很长时间,最好吃点东西补充能量。”   祈天河和巫将对视一眼,都联想到上一个因为喝水死得玩家。   之前一直忙着活命,注意力完全在另一边,现在一切暂时平静,感觉到了强烈的口渴。窗台是烫的,即便已经到了晚上,祈天河毫不怀疑外面的温度至少有四十度。   没有开空调的公司宛如一个大型的火炉,哪怕站在窗户旁,也是胸闷气短。   祈天河张口说话时,才发现嘴唇不知何时有了细细的口子,一碰就疼。   巫将:“按照蝉的习性,幼虫时会吸收植物根部的汁液。”   祈天河一点即通,从四十七号的经历来看,玩家死后可能会化为披着人皮的蝉,目前他们的状态则更像脱壳前的幼虫。   在附近看了一圈,有几台电脑旁就摆放着植物。种类多样,从仙人掌到佛手花,还有几盆叫不上名字的花。   “我记得大部分仙人掌的汁水不适宜饮用。”祈天河的视线放在其他几盆上,均是摇头。   叫不上名字的那几盆花朵过于艳丽了,任谁看脑子里第一个浮现出的词不是美丽,而是有毒。   “佛手花能少量吃一些。”他对巫将说:“前提是它和现实世界的佛手是一个品种。”   谁知道游戏里的花花草草有没有变异。   巫将没有立刻摘花吃,祈天河也一样,心想着再忍忍。   这一忍就是一个小时,渐渐的每一次呼吸都能感觉到喉咙干涩的疼痛,祈天河隐约觉得口腔里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   他终究是取下一瓣尝了尝,里面所含的水分少得可怜,而汲取水分的过程就像是被空气蒸发的水珠,快得没感觉。   心一横,又吃了一瓣,才稍稍缓解了几分口渴。   注意到巫将用异样的眼神在看自己,以为对方是被他冒险的行为惊讶到了,祈天河玩味说:“这世上向来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巫将表情奇特地摇头,无语道:“其实你大可以直接去喝水。”   祈天河挑了挑眉。   巫将:“上个副本里,黑水的腐蚀效果比毒强多了,你在里面泡着都没事。”   甚至他本身体内充斥着神秘的黑气,同样能起到腐蚀作用。   “……”   祈天河嘴角一抽:“为什么不早说?”   巫将直言:“有人犯蠢愿意一起口渴,我有什么理由阻止?”   两人交谈的声音很轻,因为嗓子疼,有些话直接是在桌面写字,略去张口的过程。   四十七号站在门外,根本没有听到二人的对话,见时间差不多,施施然走进来:“能吃的花只有这一盆。”   自以为扔下一个重磅炸弹,谁知双方根本没有争抢的意思。   四十七号脸一沉:“这盆花只够一个人解燃眉之急,想要获得干净的水还有一个法子。”   祈天河哑着嗓子配合问:“什么办法?”   “食堂有一个师傅在,他十点半前一直在那里,如果你们中有人能找到一张被藏起来的照片,把它交给大厨,不但能得到冰镇的水,还能从他口中听取一段有趣的陈年往事。”   祈天河把花往巫将旁边推了推:“全是你的。”   独自走到饮水机边,纸杯灌得快要溢出来,当着四十七号的面咕噜噜大口往下喝。   火辣辣的喉咙遇到清凉的水,仿佛从无边无际的炙热沙漠里走了出来,祈天河又连喝了几杯,一点事情也没有。   当初那个倒霉的玩家喝水后还不足十秒便喷血死亡,如今祈天河一连数杯,一点异常反应也没有。   四十七号眼睛瞪得滚圆,里面的红血丝都看得一清二楚,就差没直接跳起来质问。   “你怎么可能一点事都没有?”他拔高嗓子问。   祈天河无所谓地耸耸肩:“早就说过,我属王八的。”   知道有某个环节出现错漏,偏偏又找不到,四十七号心急如焚,看他的眼神几乎要窜出火苗。   这两人争锋相对的时候,巫将已经平静地将剩下佛手能食用的部分解决。   祈天河察觉到四十七号要比刚刚暴躁了许多,开始尝试攻破对方的心理防线:“是不是第二次测试快要开始了?”   四十七号冷笑:“你该感觉到恐惧。”   “是么?”祈天河淡淡道:“蝉鸣一声,白昼;蝉鸣二声,永夜……永夜来临前,都是你的虚弱期。”   四十七号一脸的不可置信,比亲眼看到他喝水没事还要惊恐,根本想象不出祈天河是从哪里获知这句话。   巫将也朝这边看过来,两人目光撞上,祈天河微微一笑:“说来凑巧了,你的组织名字正好也叫永夜。”   时间在静默中流淌,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死寂中四十七号突然动了,原本似乎要向他们发起暗袭,不知为何忽然又转身朝某个方向跑走,在他背后展开一双难看的肉翅,完全没有寻常蝉翅膀的轻薄。   第二次蝉鸣开始。   熟悉的清亮鸣叫响彻之际,整栋楼跟着微微一颤。   余震感很强烈,电梯门却在这个时候突然自动打开。   祈天河走进去,超重的警报照旧未响起。他终于总结出这个副本的路子,就是不断往上的过程,每一层都有不同的任务,类似过关打游戏。   十四层是食堂,原本是为了玩家获得水而设的关卡,但没派上用场。电梯便没有在这一层经停,直接去往十五层。   十五层漆黑一片,就要到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两人才刚走出去,身后的电梯突然断电。   任何照明道具在这片区域都发挥不了作用,祈天河依靠鬼火照路,火光削弱了不少,亮度只够照到几米左右的距离。   巫将:“前面有人。”   祈天河走近了点,抬高手掌,光打在那人身上。   又瘦又长。   这个形容很奇怪,却是最适合的,他的身材没有曲线,奇瘦无比。不过和电影里经典的瘦长鬼影又不同,整个人是飘着的状态。   “既然你们来到了这一层,肯定已经知道这栋楼曾经发生过什么事。”   “帮我……报仇……”   声音含着无尽的怨恨和愤怒。   闻言祈天河一脸懵,咽了咽口水:“请问,这栋楼发生过什么事?”   “既然你们来到了这一层,肯定已经知道这栋楼曾经发生过什么事。”   “帮我……报仇……”   完全复刻普通游戏里负责发布任务的NPC行为,来来回回就这么两句话。   巫将仰着脸想了下:“之前十三层和楼梯一起粉身碎骨的鬼身上应该有信息,策划部原本也是有任务的,还有最早的投票环节……四十七号也提到食堂大厨有段往事要说……”   这些环节串联起来,就会是主线的背景。   譬如上个副本,一环接着一环任务,最终套出阿槐和几个学生的所有往事。   可在这次游戏中,祈天河几乎是以暴力推塔的方式碾压过所有环节,直接来到十五层。   祈天河也愣住了,沉默片刻第一次有些迷茫地问:“现在该怎么办?”   迄今为止他根本不知道这个副本在讲什么,主线在哪里,连NPC都没见过几个。   巫将面无表情:“你可以再努力点,争取把这栋楼毁了,仇人总不可能跑到外面去。”   “……” 第83章 蝉鸣(五)   同一时间,论坛玩家亲眼目睹了祈天河的遭遇,心中唯有一个念头:   ……爽了。   “qth也有今天,因果好轮回。”   “别问,问就是开心。”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人还是得脚踏实地。”   其中不乏有苦中作乐的意思,关于押注内容的判定到现在还没有出来。策划部直接掉了下去,也算另类意义上的成功抵达。无论判定哪一方押注成功,都不具有说服力。   提示音已经很长时间未曾出现过,直播只有八小时,不少抱着鸵鸟心态的人寄希望于早点熬过这个时间段,摆脱不停押注的命运。   ·   巫将虽然出言讽刺,但不得不和祈天河一同尝试力挽狂澜,完不成任务,两个人都得遭殃。   电梯用不成,他们冒险从楼梯下到十四层。   食堂的桌子整齐排列,鬼火黯淡的光芒下,每一次移动脚步照亮玻璃窗时,似乎下一刻就会从递饭的窗口钻出来一个人头。在照到4号窗口时,半空中漂浮着红色物体,祈天河下意识后退一步,小心地重新探照过去,发现只是腊肠。   微微松了口气,加快步伐一鼓作气转了一圈。终于发现比鬼更恐怖的事实……根本没有瞧见食堂大厨的身影。   鹦鹉幽幽的声音在祈天河脑海响起:“可能是下班了。”   祈天河脚步猛地一顿,突然想起来四十七号好像说过食堂的师傅十点半前会一直在这里,费劲地张了张口:“现在几点?”   身上没有配备手机,巫将看向四周,视线经过墙上失效的电子钟,落在角落一台老旧的挂钟上。   祈天河踩着桌子,勉强照清楚上面指针指向的空格:“十点三十五。”   电梯因为断电不能使用,想要离开只有下楼梯,十三到十四层的阶梯被损毁,说明厨师很有可能还没离开。   “追。”巫将冷冷道。   根本不用他发话,祈天河已经朝楼梯间跑去,试图追上离开的大厨。   十三层只有空荡荡一截悬空的断层。   巫将:“如果他也有蝉的翅膀,很有可能飞过去。”   两人各自用了道具,疾速朝下,终于在二层时,听到了脚步声。   祈天河:“壮士留步。”   前方的身影扭过头,火光下,浮现出一张怪异的面孔,这张脸上一共有五只眼睛,其中有几只是血红色的,被它盯上的人绝对会产生不寒而栗的感觉。   然而此刻祈天河只觉得亲切,努力扬起嘴角:“听说你想要一张照片。”   大厨无情地转过身,继续朝下走。   祈天河忙去拦人:“作为大公司的员工,偶尔少不了得加班。”   这句话似乎对大厨有所触动,脚步终于停了下来,不过很快又再次迈开。   祈天河按了按眉心,使用强硬的法子把NPC留住肯定行不通,何况这看起来也不是个容易对付的角色。苦思冥想之际,一阵恐怖的旋律突然响起,大厨掏出手机,看到来电时,冷酷的面容有一丝忐忑。   “总裁。”他甚至是本能站直了身体。   那头只说了一句话:“加班,十二点。”   复眼闪烁着迷茫的光芒:“是,我知道了,您还有什么要吩咐……”   话音未落,电话已经被挂断。   祈天河依稀听见了‘加班’二字,另一边厨师收起手机,重新朝楼上走。   天无绝人之路。   他跟鹦鹉分享了一下心情,却没有得到对方的回应。   鹦鹉的状态好像自从进这个副本便不大好,祈天河心中不安,试着再次叫了它一声。   这一次终于听到熟悉的声音:“刚睡着了。”缓了缓鹦鹉又说:“十二层不是还顺手救了几个NPC,可以从他们那里多打听一下。”   比起任务,祈天河略微迟疑后问:“你身体是不是出了状况?”   “没有。”这次鹦鹉回答的很快:“只是需要藏得更好。”   说完又没声了。   祈天河意识到可能就目前而言,最好的法子就是减少交流,先前每次鹦鹉说话时语气都放得很轻,像是怕被监视到一样。   大厨的面色看不出什么,但几只宝石红的眼睛变得暗沉,显然对加班感到无奈。   祈天河旧事重提:“那个照片……”   大厨神情冷凝,说着固有的台词:“无论是谁,只要能带来策划部全体员工的合照,就可以从我这里得到干净的水源。”   祈天河:“必须是策划部么?”   大厨冷冷看他。   祈天河悻悻然一笑:“我知道了。”   三人一并重新上楼,祈天河他们去了十二层,大厨则继续上行,回到食堂。   整栋楼一片漆黑,窗外的月光似乎都绕着这里走,祈天河手上一直拿着【旧纸币】,巫将同样握有符纸。   蝉鸣二声的时候,作势要攻击他们的四十七号突然选择逃跑,预示着黑暗里可能潜藏着更危险的东西。   祈天河生物学得一般,低声道:“蝉的天敌是什么?”   巫将对答如流:“部分鸟和昆虫。”   “鸟类……”祈天河稍稍思忖摇头:“可能性不大。”   建筑内不适合鸟类活动,天花板和地面的距离还不足两米,不过这里倒是一个昆虫捕猎的绝佳场地。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有了这个念头后,仿佛真的能在黑暗中听见奇怪的悉索声。地面,墙……昆虫可能出现的地方千奇百怪,无论走在哪里,都摆脱不了危机感。   巫将突然停下:“有声音。”   从几分钟前,祈天河就避免使用鬼火,担心在黑暗中成为一个靶子。摸不清是什么状况,他索性召唤尸犬出来,黑暗似乎对尸犬造成的影响不大,它像是一头孤狼勇往直前。   走到一半,尸犬忽然回来扯了下祈天河的裤脚,低低叫了两声。   确定尸犬没有逃跑的预兆,祈天河判断暂时安全,放出很小的一簇鬼火,血迹斑斑的墙面和地板顿时映照在眼底。两面都是墙,鬼火不知被哪里来的风吹得偏斜,一个眨眼间突然全灭。   一只手猛地抓住祈天河的脚踝,他下意识抖了下,弯腰就要使用道具。   “救……”   虚弱的声音传入耳,听着还挺熟悉。   掌心中的鬼火再次亮起,主管苍白的面孔在火光中失去血色。   祈天河迅速给他使用治疗道具,然而这东西在NPC身上效果寥寥,连续用了三个治疗喷雾后,主管的状态稍稍好了一点。   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巫将阻止道:“都这样了,直接给他一个痛快好。”   主管眼中的求生欲很强,连连往回缩着脖子。   确定他是真害怕了,祈天河这才继续扮好人:“我们只想平安离开这里,需要你说出有用点的信息。”   主管一激动,刚愈合的伤口又开始往外渗血,他语无伦次道:“……我,我真的不知道什么,就是……很多年前公司在研究一种药剂,我们签了保密协议,后来渐渐长出了蝉的翅膀。”   祈天河惊讶:“没人举报或是去医院?”   主管:“老总说会生产解药的,而且作为实验品能领很多钱,只要不死还能升职。”   祈天河:“那基层员工负责什么?”   “实验品。因为已经很久没人来报名参加项目,我们只能连哄带骗一些年轻人来。”   祈天河陆续又问了关于策划部的事情,主管是一问三不知,倒是对底下保卫部,宣传部等如数家珍。   巫将:“层数决定信息量。”   祈天河微微点头,看法一致。   前方是横七竖八的尸体,巫将走过去翻过来一一检查过,有的死相很惨,脖子被利落地切下。可以看出对方动作很快,死者的面容维持在一个相对自然的表情,仿佛上一秒还在嬉笑说话,下一刻一刀致命。   “武器像是镰刀。”   祈天河:“四十七号在么?”   巫将摇头。   祈天河望向主管,后者一脸迷茫:“没看到四十七号,他被借调到策划部了,不是刚刚还领你们去做测试?”   “真够警惕的,”祈天河回忆四十七号的举动,站起身道:“难怪先前跑得那么快。”   巫将:“照片的信息只有四十七号知道,得尽快找到他。”   主管瑟瑟发抖,祈天河意识到不对,迅速熄灭掌心的鬼火。   “带上我。”主管抱住他的腿,这个时候力气倒是奇大,根本挣脱不了。   祈天河低头警告道:“你身上全是伤,一跑早晚出血量过多死亡。”   主管的力道渐渐弱了些。   祈天河没时间跟他耽搁,给出策略:“装死。”   尸犬跑过来对着主管威胁似的低吼一声,主管这才真正放手。   祈天河摸了摸大黑狗的脑袋:“走,带我去找四十七号。”   尸犬没有像开始那样跑得飞快,上楼梯时步子迈得很缓,这一次可以确定不是幻听,有沙沙的声音飘过来,双方间的距离似乎还不是太远。   还算顺利地上到十三层,因为中间一块区域坍塌,走起路来也就更加小心。尸犬不时左右嗅嗅,开始在一处区域打转。   祈天河放出鬼火,另一只手小心掩着上面的光,环视周围。   左侧是塌陷,右边是冰凉的墙壁,再往前走五六米就能转弯,不过尸犬似乎并没有往前的趋势。   祈天河下意识抬头看天花板,冷不丁和半空中的一张脸对上。   几个呼吸间眼前闪过一道残影,黑影来到背后,祈天河感觉到肩膀上顶着过尖的下巴,凉飕飕的声音飘过来:“再找我?”   他狠狠一踩对方的脚尖,向前一步后,猛地转过身。   四十七号整个面容发生变化,他的嘴巴变得奇长,五只眼睛不停转动,笑眯眯道:“黑暗是我的狩猎场,你的脑髓一定很好喝。”   祈天河和巫将明明站在一起,防护措施又到位,四十七号却首选他为攻击目标,像是对刺破祈天河头上的道具头盔很有信心。   “你要再靠近一步,我就……”   “你就如何?”四十七号这时已经站在他面前。   祈天河定定道:“叫人,我可能一瞬间毙命,但我的狗还能叫。”   四十七号闻言果然有了顾虑。   他的犹豫让祈天河彻底落实这栋楼内存在蝉天敌的事实,就是不知道对方只捕猎异化的蝉人,还是连玩家也不放过。   巫将开口:“照片在哪里?”   四十七号冷嘲热讽:“刚刚你们不是还说不需要?”   巫将平静指认:“是他说的。”   祈天河无话可说。   三人相处时间越长越不安全,祈天河这时反而没了隐忧,靠在墙上耐心等待四十七号开口。真有怪物追来,蝉会是对方的优先猎杀目标,自己还能抓准间隙苟一苟。   四十七号也意识到这个事实,妥协道:“照片在电脑里。”   祈天河审视地望着他。   四十七号:“现在水源对你们来说并非紧缺货,我说得是实话。”   祈天河:“在电脑里,怎么拿给大厨看?”   如果游戏把难点设置在这里,不可能让玩家用打印机打印然后轻松过关。   四十七号诡笑道:“只要见过它便可以存在眼睛里,但大厨会取走那只眼睛。”   通关办法说得十分详细。   “知道再多又能怎样?”语毕四十七号不忘添堵道:“现在没电。”   “……”   像是一阵风刮过,巫将手起刀落,刀尖用力一翻,取走了四十七号的一只复眼。他的动作太快,几乎可以和闪电媲美,同时拿出一个治疗道具,对着伤口处喷药。   “去找大厨。”巫将根本没回头。   祈天河忽视黏腻血腥的一幕,皱眉:“可行?”   巫将:“他的新设定是借调到策划部的员工,有可能见过那张照片。”停顿了下又说:“现在已经过了做任务的阶段,四十七号被追杀得如同丧家之犬,不是主要NPC,取走一只复眼不会触碰游戏规则。”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音调骤然降低,祈天河意识到什么,停下脚步。   前方有东西,祈天河毫不犹豫折回,现在没什么比在四十七号身边更安全。   巫将显然在打一样的主意,不断后退。四十七号伤口复原得很快,见他们还敢回来,细长尖锐的嘴猛地延长伸过来。   沙沙,沙沙……   祈天河根本不顾危险的尖嘴,让鬼火的光芒更加耀目,他转过身,终于看清黑暗中猎杀者的全貌。   那是一只巨型螳螂,体态上远胜人类中一个彪形大汉,身前两个镰刀足足有一米长,一对凸起的复眼正牢牢锁定前方猎物。   四十七号惊得失声,连忙收回嘴跳下坍塌区域低空飞行逃离,他不动还好,追寻移动的目标是野兽本能。巨型螳螂暂时无视紧紧贴着墙壁的祈天河和巫将,朝四十七号的方向追去。   巫将:“快走。”   不用他说,螳螂消失的瞬间,祈天河以最快速度朝楼梯间跑去。   四十七号一旦落难,毫无疑问接下来会轮到他们。   一路冲到食堂,大厨就在四号窗口里,吃着不知道用什么肉做成的腊肠。   巫将把复眼递过去,大厨看了直接扔到嘴里,啪叽啪叽的咀嚼声听得人反胃恶心。   “味道不错。”大厨闭着眼,还回味了一下。   按照约定他拿出一瓶水扔了出去,拉了把破旧的木椅子坐下,神情充满回忆。   “已经记不清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和我一样的很多人在内,为了钱接受实验,变成这幅鬼样子不说,公司里还存在着想要把我们除之而后快的人,幸亏总裁最后出面做了权衡,以蝉鸣为信号,让双方处在一个相对平衡的状态里。”   祈天河仔细听着,问:“你知道十五楼的情况么?”   食堂是一个特殊的地方,应该不存在所谓的楼层决定信息量。   大厨闻言恶狠狠道:“十五层都是混蛋,人资部的没一个好东西!”   似乎想到什么很令人愉悦的画面,嘻嘻怪笑两声:“那群家伙曾经在七十三号手上吃过大亏,活该。”   七十三号是部门主管的员工编号,祈天河半边眉一挑:“他侥幸存活的原因看来不仅是幸运。”   还有笔旧账没有清理。   按照楼上那位的意思,是要杀了部门主管报仇。   下去找人的期间,祈天河却想起了鹦鹉,当时鹦鹉出谋划策让他打通策划部时,专门强调过主管不再是主要NPC,可以不管他的死活。出于人道主义,坍塌发生的瞬间,自己还是把人扔到安全区域。   倘若那时没有心慈手软,报仇任务直接可以跳过完成。   “巧合么……”   巫将听到他的喃喃自语,问:“你说什么?”   祈天河抬起头:“没什么,就是担心下去会遇见巨型螳螂。”   “可能性不大。”巫将:“四十七号不是善茬,可以周旋一段时间。”   主管靠在墙壁上苟延残喘,祈天河轻声说:“得小心不让他临死反扑,最好的法子是直接把人带上去。”   巫将表情一瞬间发生变化,竟然有种狼外婆慈眉善目的错觉。   “大厨回来了,我们带你去找他。”巫将背起主管。   主管好像和厨师交情不错,一连说了两个‘好’字。   到了十四层,在主管激动的目光中,巫将没有停下,反而直冲十五楼。   主管一愣,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他想干什么,准备反击时已经被巫将当做垃圾一样重重甩在了地上。   楼梯间的灯管闪烁了两下,整栋楼在这一刻恢复了原来的照明。   祈天河得以看清前方人的全貌。   他的脑壳是扁的,身体瘦的像是树木死去的枯枝,此刻对方望着拼命朝电梯爬的主管,嘴唇高兴地颤抖:“我的脑髓好喝么?”   电梯门开了,主管刚刚爬进去一半身子,又被拽了回来。   “你吃了我的脑子,这次轮到我了。”   似乎准备好好享受美味,那人抹了把嘴角的鲜血,丢过来一个门卡:“用它可以进十六层的中心区域。”   祈天河接过沉默地走进电梯。   游戏提示音传来:   [八小时直播已结束。]   巫将余光瞥到祈天河拉开了一点双方间的距离,嘴角的笑容扩大。   电梯一直显示在上行状态,但过去了一分钟,门还没有开。   巫将今天的话要比平时略多一些,问:“你猜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   祈天河面无表情:“游戏公司,怪物从虚拟世界跑出,造成了工作人员和怪物互相厮杀的状态。”   他刚来时就看过收纳盒里的名片,从墙上的Logo和壁纸也能看出,这确实是一家游戏公司。   而在主管口中,公司的性质却成了生物研究所。   电梯门终于开了。   正前方立着一扇厚重的门,材质十分坚硬,巫将刷了门卡,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去。   办公区域只有一个人,安静忙着手头的工作,他的面容和正常人无异,见到有人进来也是一律无视。   左侧是一个大型的透明容器,那人操纵电脑对着声控系统说了句:“回收。”   地面打开,下去一只铁钳,类似抓娃娃机一样抓上来巨型螳螂送入玻璃罩。   这时他才终于抬头看向来人,从抽屉里拿出两张空白纸:“只有最先答完题的人,才有资格去往十八层。”   祈天河瞥了眼,一共就一道题,题目像是哲学问题:你现在是谁,我曾经是谁。   他没有着急探索答案,而是先后看了下对方和巫将,不知从哪里做出的判断,笃定道:“你们有联系。”   至于什么联系,目前还不好说。   一旁巫将随手从笔筒里取来一只圆珠笔,已经有要答题的趋势。   如果他们从前认识,就有作弊的嫌疑……祈天河目光一凝,但游戏似乎对此是默认状态,亦或是这片空间比较奇特,不受游戏规则制衡?   巫将从容答题,淡淡道:“智谋和道具只是胜利的一部分原因,副本里有没有熟人开绿色通道,却能成为取胜的关键因素。”   时间在沉默中流逝,空气中唯有落笔声,祈天河忽然扯了扯他的袖子:“那个……我上头好像有人。”   巫将无语。   祈天河:“不信你看。”   巫将敷衍地往天花板上看了看,一片空白。   祈天河又拽了他一下。   恰好笔下墨不太流畅,巫将甩笔的同时抬头瞄了眼他指得方向,右侧尽头的展板上印有公司发展的路程,旁边就是总裁个人风采介绍。   宣传板上的那张脸和白蝉一模一样,西装革履,面上没有任何笑容,瞧着更像是一张遗照。   容貌尚且能用巧合形容,下方名字却是正正方方写着‘白蝉’二字。   巫将默默放下笔,很轻的声音却饱含着异样复杂的情绪,稍顷他看向祈天河,微微怔道:“你上头……还真有人?”   祈天河重重点了点头。 第84章 蝉鸣(六)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巫将扫了下答题到一半的纸,问:“如果我继续写下去,你准备怎么做?”   祈天河淡淡道:“打电话,让上面的人开通特殊通道。”   十六层的NPC安排好任务就开始坐在电脑前敲打代码,发现巫将停了下来时,纳闷地看过去一眼。   巫将:“出了些小问题。”   NPC以为他指得是玩家发现他们认识的事实,冷静道:“规则在这一层的制衡效果很弱,不要有多余的担心。”   巫将摆手,意思根源不是在这里。   NPC皱了皱眉,欲要追根问底,电脑下方图标突然闪烁了一下,是一封半分钟前发来的部门邮件。点开看竟然来自楼上,内容只有四个字:公平公正。   手指霎时僵在鼠标上,他面上的从容不见,目光晦暗难测。   NPC这才第一次正视祈天河:“你是谁?”   祈天河拿起纸张,指着上面的问题:“让我口述答案?”   NPC想了想,摇头。换了一个和过关规则不相干的问题:“是怎么看出我们有联系的?”   先前胜券在握,可以不理会注定失败者的智慧,如今情况大有不同,他需要尽快了解面前这个玩家。   “过于配合。”祈天河侧过脸,却是注视着巫将说:“从一开始,你一直尽力与我合作,似乎很想要尽早到达更高的楼层。”   最令他生疑的是在票选杀手的时候,按照巫将以往的作风,少不得要在最后关头联合白发青年,从自己这里瓜分走一部分道具。   可左等右等,等到的竟然是他眼睁睁看白发青年出局。   巫将好笑:“就因为这个?”   祈天河:“进入其他楼层前,你都会让纸人飘在前方阻挡危险,越往上越危险。然而到了这一层,面对门后的未知,你的状态反而很轻松。”   “……有恃无恐,一定是有原因。”   巫将在面对陌生的NPC时,手上甚至连符纸都没准备,更像是在面对熟人。   巫将拍了怕手:“分析得很精彩。”   祈天河仔细看过周围的一切,单纯以一种求知的口吻问巫将:“蝉鸣二声,永夜……你的组织和这里有什么关系?”   “从前听过这句话罢了,”底牌逐渐被揭开,巫将居然依旧是心平气和的状态:“起名时随便取了其中的一个词汇。”   他把话语权拿了回来:“游戏一直让论坛玩家押注,不如我们也赌一把?”   “赌什么?”   巫将:“二十分钟,如果你能在二十分钟内做完这道题,我就全力配合你取得胜利,放弃优先上楼权。”   NPC从座位上站起来,似乎对他这个决定很不满:“时间太充裕了,不……”   巫将摆手,他的决定向来不允许人质疑。   祈天河闻言眯了眯眼,NPC都有可能做慈善,巫将绝对不会,对方提出一个有利于自己的赌注,肯定有更深层次的原因。   随手把写了一半的纸折好扔过去,巫将说:“二十分钟后,记得把东西还我。”   祈天河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下电梯。   ……你现在是谁,我曾经是谁。   这道题目并不是很难,至少一半的答案很清楚。   按照副本设定的身份,他就是一个代号三十九的实验品,范围再精准些……游戏里逃离出的虚拟怪物,真正需要考虑得是后半道问题。   祈天河在十四层下了电梯,这时早就过了上头规定的加班时间,但食堂大厨居然还在。   他开门见山道:“想来打听点事。”   大厨从冰箱里取出冷冻的眼珠加入饮料中,插了根吸管进去,饮用时发出刺溜刺溜的声音。   “职责范围之外。”半杯饮料见底,他冷淡说了一句。   祈天河扯了下嘴角,还没开口,便被大厨打断:“去找其他人打听。”   祈天河说出现实的问题:“没人了,都死完了。”   保卫部一个活人也没有,十二层和策划部的员工全军覆灭,四十七号估计也凶多吉少。至于十五楼那只奇瘦的鬼,似乎有食人的爱好。   “……”   像是想到什么,大厨用看灾星一样的目光看他,许久后开口:“你要问什么?”   祈天河:“十六层的……”   刚听了个开头,大厨便摔碎玻璃杯,尖锐的玻璃对准前方乱划:“害人精快滚!”   “……”   眼见大厨的嘴开始变得细长,祈天河在对方彻底异化前,默默退了出去。   重新站在电梯门口,他认真考虑要不要去十五层。   “为什么不问我关于公司的事?”鹦鹉的声音突然响起。   祈天河:“等我到十八层,自然就知道了。”   过关之前,鹦鹉能告知的线索肯定是有限的,万一被游戏捕捉到,得不偿失。   他终究还是上去到人资部,门一开扑面而来的血腥味令人生理不适,祈天河掩住口鼻,目光和一张满脸血的脸撞了个正着。   “很美味。”对方的嘴一张一合,嘴角流出啃食生肉留下的血迹。   主管躺在一边,头部开了一个小孔,脑壳已经空了。   祈天河清楚看到前方人面对自己咽口水的场景,沉声道:“借过。”   事与愿违,借过没有,一抹嘴上的血,鬼反而朝他走近。   祈天河现在穷得只剩下道具,随手甩出一把桃木剑,同时召唤尸犬出来镇场子。擦身而过的瞬间,几乎是提起十二万分的警惕。   他不指望能从这个NPC口中获知什么,真正的目的地是存放档案的地方。   都已经走出一段距离,身后的鬼突然发起百米冲刺,祈天河目光一暗,毫不留情送出一张【旧纸币】:“那么喜欢跑,八百米等着你。”   趁着这段时间,他走进办公区域,匆匆开始搬出柜子里的档案和文件翻阅。   一个公司全部的档案多的甚至能数以万计,不过在副本里这些都不是问题,游戏不会让玩家在大海里找一滴水,摆在明面上的档案并不是很多。   最新的档案是在三年前,里面的员工编号从二十五一直到三十八,最底下用红笔写着实验品。   祈天河瞬间明白,这些人应该也是玩家。   聚餐时,秦阳提到过很久没有听到有玩家下【蝉鸣】的消息,从目前档案的年份来看,三年前就是最后一批玩家。   祈天河闭了闭眼,回忆十六层NPC身上的数字,轻声道:“二十四号。”   他有理由怀疑那个NPC也是一名玩家,只是还需要更多的事实来佐证。   一面寻找二十四号的档案,一面琢磨一名玩家在什么情况下才可能长久地留在副本。这个过程中不可避免地想到了鹦鹉,后者曾不止一次特意普及过,只要有能力建立足够多的因果关系,就可以不被副本世界抹除。   花市里,恶魔是个错误的示范,他试图通过制造惨案的方式让原住民产生深刻的记忆,从而令副本不能轻易抹除这个人存在的痕迹。   然而这种手段太过拙劣,没被副本抹除,却被游戏派来的玩家当成任务目标。   人资部的东西又多又杂,好在每个牛皮纸袋上都有编号,上面写着‘怪物档案’几个大字。   另一边【旧纸币】的效果已经发挥完毕,鬼感觉不到累,但不受控制的长跑行为让他对祈天河产生了某种忌惮。   这是祈天河想要的结果,不确定这只鬼是否还在主要NPC的队伍里,能不能杀死,井水不犯河水是最佳状态。   “你在找什么?”鬼突然问。   祈天河瞥了他一眼,看到工作牌上写着的是名字而不是员工号:李贵永。   “二十四号的信息。”   如果不是满脸的血,李贵永这时的样子要正常很多,惊讶道:“你是启蒙者?”   “启蒙者?”祈天河停下翻找的动作:“什么意思?”   李贵永:“所谓的启蒙者就是明确知道自己身份的怪物。”他拿楼下的厨师做比喻:“另外一种则还处在混沌状态中。”   厨师眼里,这家公司是可怕的生物公司,他只是为了钱财被招募做实验的人。   祈天河说出先前猜测的副本故事背景:“游戏里的怪物进入了现实?”   李贵永点头:“我们研发了一款游戏,叫【蝉鸣】,游戏正式上线的那天,里面的怪物竟然陆续跑了出来,他们吸食人的脑髓,公司里的人无一幸免。”   祈天河忙问:“总裁呢?”   李贵永摇头:“等我再次醒来的时候,整个世界都变样了,游戏一直没有停止运行,偶尔还有怪物进入现实,直到二十四号出现。”   “……二十四号自称要做真正的人类,创造出捕杀蝉人的巨型螳螂,甚至媒体称呼他为救世主。可惜怪物源源不断,未进化成蝉人前和真正的人类无异,如今外面估计没剩下多少活人。”   祈天河这下彻底明白了二十四号留下来的方式,后者成功在原住民心中建立了巨大的影响力,以至于副本也不能轻易抹杀这个人的存在。   而二十四号和巫将认识……   祈天河面色微变:“先前送主管来给你的四十一号,你从前有没有见过他?”   李贵永:“没见过。”   祈天河垂了垂眼,没有回忆的过程就毫不犹豫给出答案,就像是记忆里的某个部分被彻底格式化了。   李贵永:“据说启蒙者反而会视蝉人为敌人,你也一样么?”   祈天河点头:“当然。”   并未因为跟李贵永短暂的交流放松警惕,他离开时也是同样的小心。   距离和巫将约定好的时间如今才过去一半,看到重新出现的祈天河,巫将微微勾唇:“找到答案了。”   语气很肯定。   祈天河颔首,认真在纸上作答,描述二十四号时只用了两个字:玩家。   划下最后一个标点符号前说:“你从前也来过这个副本。”   巫将完全没有隐瞒的意思:“那时候的生存目标和现在不同,这也是我成为回归者前通关的最后一个副本。”   祈天河从来没有打听过别人进游戏的原因,这次破例了:“为什么要回来?”   “人的欲望总是无穷无尽的,”巫将抬眼打量副本里每一处逼真的场景,用欣赏的眼光说:“以前的愿望不方便言明,不过促使我第二次回归的动力是想要彻底掌控住一个副本。”   “……”游戏没打死你这个逆子,真是好脾气。   巫将不知想到了什么,病态的面容上居然泛起一丝红晕:“如果有一天我成为游戏的主宰……”   祈天河没忍住笑了出来,锐利的视线扫过来时,他轻咳一声肃穆道:“请继续。”   巫将:“听上去是有些可笑,不过游戏每运行一段时间就会出现失控的趋势,如果把握好时机,就能趁机掌握住一个副本。由点即面,一点点蚕食全局。”   祈天河算是听明白了:“你想脱离现实世界,变成副本里的NPC?”   巫将纠正了他的说法:“是掌握副本命运的NPC。”   “为什么要选这个副……”话说到一半,祈天河停下问话,已然知道答案。   在上个副本之前,一共就一个4S级的副本,以巫将的性子,要选肯定选最高级别的。   他把答案纸交给NPC,对方一脸冷漠:“恭喜你,可以继续上去。”   祈天河下意识朝巫将看去,确定这人是真的没有阻止自己上去的意思。然而当走到电梯口时,巫将也过来了。   “你……”   巫将:“只有一个人有资格进入十八层。”   再往上是十七层,意味着他还能上一层。   等电梯的功夫,祈天河问:“你上次来,这个副本是怎样的?”   巫将:“厮杀场,需要活过蝉鸣二声,那时是怪物刚出现的时候,大部分时间玩家都在进行血腥的战斗。”   “当时我看到了蝉人惊人的破坏力,预估下次再开放时外界会是一片废墟,所以一旦掌握这个副本,就能按照自己想要的样子重新构建世界框架。我让追随者想办法留下,为之后开后门做准备”   祈天河完全不能理解。   巫将话锋一转,谈起了另一个话题:“十七层是无规则之地。”   祈天河:“不受游戏控制的地方?”   巫将点头:“在那里,连玩家间的自相残杀都能免于被责罚。”   祈天河皱了皱眉:“为什么?”   电梯到了,巫将迈步走进去:“具体原因我也不知道,上次来得时候主要活动区域在十五层。”   密闭的空间容易激发人内心黑暗和不安的一面,巫将用余光留意着祈天河,从解答的一方变成提问的一方:“你和公司总裁是什么关系?”   祈天河陷入沉默,他不知道该如何去定义,从高中起,鹦鹉就一直陪着身边,到了现在早已形成习惯。   “我们的关系好像要比朋友更深刻一点……”他说。   巫将嘴角一抽:“……不是问你这个。”   差不多一分钟过去,电梯还没爬完一层楼,祈天河不由开始考虑它出故障的可能,然而电梯确实一直在动。   幸亏没走楼梯。他不禁想着,似乎已经看到楼梯间无穷无尽阶梯的一幕。   突然电梯整个晃动了一下,祈天河靠在一角,保持身体平衡。   巫将倒是稳稳当当站着,祈天河望着雕塑一样的人,纳闷道:“真要成了NPC留在副本里,岂不是要舍弃现实世界的身份?”   “每个人追求不同。”巫将神情淡漠:“我讨厌规则束缚,恰好在虚拟世界可以实现。”   在祈天河看来,这纯属是日子过太好了闲得慌:“有了规则,才能保证大部分人活得平安。”   巫将略微遗憾地叹了口气,笑容耐人寻味:“可惜了,我曾经认为我们是一类人。”   祈天河沉默了一下,问:“如果你能活着通关这场游戏,会得到什么奖励?”   “股权让渡书。”巫将知无不言:“成为这家公司新的掌权者,从而控制住单个副本。”   祈天河隐约明白了一些他的用心。   巫将弯了弯嘴角:“往上两层没有规则,意味着任务是NPC自己定的,换做是我上到十八层,绝对会被为难死,而你和白蝉瞧着交情匪浅,对方自然会降低生存目标的难度。”   他只需要借着祈天河的便利活过蝉鸣三声,成功通关。   祈天河自动代入人质的角色:“你是想赌,赌在白蝉心里是我重要,还是保留公司总裁的位置更重要。”   巫将:“他会出现在外界,肯定付出了不少代价,一个真正在乎Boss身份的NPC不会冒险跑到外面。”嘴角的弧度微微扩大一些:“白蝉想出去,我想进来,完全是件互惠互利的事情。”   ‘叮’的一声,电梯终于停下,门缓缓打开。   “我们从来不是一类人。”   走出去前,祈天河侧头对巫将说:“我喜欢合理范围内的规则,如果真要二选一,我宁愿成为规则的捍卫者,而非破坏者。”   门外是一股强烈的酸腐蚀味道。   猛地嗅到,喉咙到心脏都感觉到强烈的不适,祈天河退了回来,捂着口鼻问:“你那位追随者没提到过十七层的情况?”   巫将:“他没有资格调取更高楼层的信息。”   空气带有腐蚀性,祈天河可以抗的住,却觉得不太舒服,从道具中找到一个护目镜戴上。   地面和墙壁全是焦黑的,像是火灾现场,他忍不住放轻脚步,仿佛多用一点力气,这层楼就会坍塌。   巫将从身后走到身前,拿着一个没有指针和数字的怀表,正中间浮现出一个血红的数字‘6’:“这片空间至少存在六只Boss级别的厉鬼。”   两人都是第一次踏足这里,前方破破烂烂的办公桌排列的很整齐,不少人正在埋头研究蝉人的标本,看到有人来,一个个露出兴奋的目光。   祈天河忍不住后退一步,诧异地望向巫将:“你不是在这一层没认识人?”   瞄到巫将已经拿出道具时,连忙也拿出道具,防备地望着迎面走来的员工。   “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了。”   说话的人并没有在看巫将。   祈天河下意识往左侧移了一步,员工的视线跟着移动,这回他可以确定对方是在跟自己说话。   “您看,”员工搓着手,道出一句惊天地泣鬼神的话:“是不是已经到了推翻游戏统治,掌握命运主动权的时候了?”   “……”   祈天河眨了眨眼睛:“抱歉,我不太明白。”   几名员工顿时哈哈大笑,阴森森的面容上出现如此畅快的笑容着实诡异,他们只当祈天河是在开玩笑。   “您忘了么?当初可是您用黑水腐蚀了这层楼的规则,给了我们一片完全自由的空间。”   “不受游戏控制,不用受规则束缚,这种滋味真的太美妙了。”   “您说过,规则是最没意思的东西,我们一直在等您回来,重新建立新的副本世界。”   “……”祈天河抿了抿唇。   一旁巫将脑海中瞬间浮现出上个副本对方失控时支配黑水腐蚀掉旅馆的景象,陷入了沉默。   不知过去多久,他用一种难以言喻的眼神凝视祈天河:“原来你也在打一样的主意,伪装得可真好。”   “不,我不是,我……”   巫将神情阴冷,嘲讽地复述他一分钟前说得话:“规则的捍卫者,呵……”   祈天河猜到做这一切的应该是当初大闹四方的那条河流,顿时颇为尴尬:“其实我真的没这意思。”   说着望向NPC,推了把巫将,像是广告推销一样郑重介绍说:“但他有这个目标,你们可以把他看成我的继承者,你们的梦想合伙人。”   员工们对视一眼,拍着桌子笑得更大声了,说着粗话:   “许久没见您变幽默了……这是从哪里来的小子,我看毛都没长齐呢!”   调侃的话层出不穷,祈天河已经不敢去看巫将的面色,只能跟着干笑两声。 第85章 蝉鸣(七)   十七层充斥着不走心的笑声。   祈天河还不敢把这些员工得罪得太死,鬼气保持平衡的状态下,他和那条河武力值上有着天壤之别。   “忍一时风平浪静。”他也是如是劝说巫将。   然而在巫将眼里,对方的形象已经彻底发生转变,都不是白切黑,而是白切墨汁。   “真不愧是回归者,”巫将冷笑:“故意塑造出云淡风轻的假象,白蝉也是你故意安排好出现在我面前,为的就是营造他要脱离副本的假象,实际上你早就和副本里的BOSS有所联系。”   祈天河试图找到一个切入点:“有很多是巧合,你听我说……”   巫将打断:“到现在都不愿意承认,看来你还有未打完的算盘。”   祈天河放弃解释。   望着前方的一排员工,他决定专注爬楼,正色道:“我准备去十八层。”   员工面面相觑,他们能从祈天河的身上感受到熟悉的气息,却也能察觉出他的性格和从前迥异。   其中一人略微迟疑说:“现在不是上楼的好时机。”   “还有一分三十秒就要蝉鸣。”另有一名员工给出精确的时间点。   “这是今天的第三次蝉鸣……”他们对于这次蝉鸣似乎满怀期待:“可以帮助您找回自我。”   祈天河唇瓣动了动:“蝉鸣三声,魂归?”   员工连连点头:“请您务必小心,内心不坚定的人,灵魂会在第三次蝉鸣中被湮碎。这栋楼里经常有同伴因为抗不过三次蝉鸣而走向衰亡。”   自始至终巫将都被当成了空气,为了不让他尴尬,祈天河偏过头:“加油。”   巫将第一次露出堪称温柔的笑容:“趁我还有理智没决定同归于尽前,尽量少开口。”   第三次蝉鸣前的预兆非常强烈,灯光忽明忽暗。用光源吓人只是最低级的套路,祈天河自认早就习惯,然而这次不同,光亮发生变化时,伴随着细弱的鸣叫,他的心脏不受控制地跟着一起跳动。   噗通,噗通……   如同正在接受心脏除颤器,剧烈到似乎下一秒便会跳出胸口。   熟悉的短促鸣叫回荡在大楼,祈天河死死捂住胸口蹲下,企图对抗声音带来的跳动。不知过去多久,等他满头冷汗时,终于找回正常呼吸的节奏。   祈天河站起来的时候腿有些发颤,发现周围的人数一下变多了起来。   其中有几张熟悉的面孔,是先前对他寄予‘厚望’的员工,除此之外,还有很多穿同样制服却没有见过的陌生人。   左顾右盼,祈天河没有瞧见巫将的身影,十七层焕然一新,瓷砖明亮,壁纸是有想象色彩的星空图,就连桌子的设计也很有小细节。   “又有三个蝉人从游戏里跑出,有没有尝试切断电源?”   “第一天不就试过?”坐在电脑旁的人苦笑:“毫无用处。”   “他们要上来了!快,把门关好。”   眼前的景象逐渐虚化,光影变得模糊,最后祈天河只能听见一阵凌乱的脚步声。   画面再次一变,洁白的瓷砖上遍布斑驳的血迹,处在一个空间的员工却没有丝毫要打扫的意思。个个目光呆滞,机械地进行手头上的工作。   没有心跳,呼吸……毫无疑问,这些员工已经在死后变成鬼,如行尸走肉,成为受游戏控制的NPC。   祈天河站在他们当中,却无一人能看见他的存在。   作为透明人,他开始尝试去往其他地方,这时电梯还在正常运行,祈天河先试着去往十八层,可惜怎么也按不动按钮。   他被困在了十七层。   日子枯燥无味,员工像是上了发条的闹钟,会根据蝉鸣变化进行统一的动作。白昼时做好全副武装去捕杀蝉人,永夜时又像鸵鸟一样躲在柜子里一动不动,日常除了研究蝉人标本,没有其他事情。   无聊,枯燥,祈天河再耐心极佳也开始受不住,靠着给自己催眠入睡的方式打发无聊的时光。   这一日,照例是在昏昏沉沉的状态中,被一股烟味熏醒。   墙和地板的缝隙渗出大量黑水,祈天河猛地站起身爬到桌子上,然而黑水流动的速度很快,眨眼间整个十七层有一大半的面积全部被腐蚀得坑坑洼洼。   ……这应该还是经过刻意控制后的结果。   在【故事】的副本里,黑水可以轻易让一间旅馆坍塌。   水位线一点点上移,祈天河用来避难的桌腿颤颤巍巍晃了两下,彻底成了软化的木塞,融化在一片黑色的汪洋中。他不可避免地一同入水,周围员工亦然。   大家一块浸泡在水里,祈天河仿佛灵魂出窍,又如水中浮萍随着波动乱流。他偏过头,去看那些员工,这些人正在化为一具具白骨,沉到河底。   漫长的时光流逝中,不知过去多久,白骨发生变化,开始因为水里的怨气和阴气重塑身体。   再次睁开眼,员工唤醒了自我意识。   黑水变化成模糊的人形,站在宛如大火烧过的十七层中,接受鬼员工朝圣一般的跪拜。   “脱离规则的掌控,”黑水哑着嗓音道:“跟我一起冲出小世界。”   雏鸟情节,员工对于这位让他们觉醒自我意识的存在有着极强的依赖感,可惜比起依赖,他们更屈从于畏惧。   “总裁平时虽然不管事,但如果逃离,他会把我们挫骨扬灰的。”   员工们你一言我一语,都在阐述同一个意思……可以走,但要先解决十八层的BOSS。   黑水冷笑一声,开始朝十八层流动,祈天河就像垃圾一样,被迫卷着也随波逐流到上一层。   空荡荡的走廊里,只有一间办公室,又大又气派。一整面墙几乎都在用书进行装饰,靠窗的地方摆放着一张实木长桌,一个长发男人正支着头,望向外面世界的废墟。   随着黑水到来,漂亮的羊毛地毯被腐蚀成巴掌大小地黑团,空气中有种无形的东西在跟着在被燃烧,祈天河脑海中不由自主浮现出两个字:规则。   无形的规则正在被腐蚀。   直到这时,长发男子才终于有了一点反应,当然也仅仅是一点。   他偏过头,有着和白蝉一模一样的容颜,只不过给人的感觉要更加难以接近,至少白蝉在面对祈天河时,神情会稍显柔和。   正当祈天河下意识比较二者的不同,突然看到白蝉用鬼火拈了朵花,大概是受够了这场闹剧,准备不声不响地解决黑水。   很小,能量却很足。   祈天河依稀能感觉到这朵花一旦炸开,会是何等惨烈的效果。   这应该是过去的某个场景,他尽量放松心态,躲到不容易被波及的角落,顺便对黑水的实力表示赞赏,竟然能和白蝉硬刚。   可黑水根本没有注意到对方指尖的鬼火,反而厉声喝道:“臣服,还是死亡!”   六个字掷地有声,在办公室里回荡。   回音消失,这片区域陷入一段冗长的沉默。过分的安静下,祈天河感觉羞耻得快化开了。   白蝉也是一怔,指尖的火苗消失,用一种看珍稀动物的目光看待黑水。   先前在十七层时,祈天河曾经尝试着呼唤鹦鹉,没有回应,这会儿不死心地再次试图叫鹦鹉,依旧没有得到相应。   倒是白蝉似乎感觉到什么,朝这边看了一眼。   祈天河连忙收紧思绪,尽量不胡思乱想。   不知好歹一词似乎天生为黑水而生,他误把白蝉的沉默当作恐惧,操纵有强腐蚀性质的黑气朝白蝉涌去,这一刻祈天河终于知道白蝉为什么要形容这条河流愚蠢。   是真的蠢。   处处是呛人的味道,十八层的规则在打斗中燃烧没了。   黑水最终被打得服服帖帖。   目睹惨烈的一幕,祈天河像没事人一样开始总结知识点,副本最高BOSS的能力跟副本等级有着紧密的联系。   黑水再厉害,来到唯一的4S副本还是会吃亏,唯一能依仗的便是能力特殊。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祈天河的日常从在十七层看黑水鼓动NPC变成了围观打架。   接连打退这条河三次之后,白蝉也有些不耐烦了:“我对蠢人的耐心一向有限。”   黑水不死心蛊惑:“等脱离了游戏桎梏,你会发现外面的……”   白蝉冷冰冰打断:“我对了解蠢人的世界没有兴趣。”   黑水最近似乎读了些书:“子非鱼,安知鱼之乐,你可以把自己变得和我一样,比如缩小脑容量,然后就能体会我的快乐。”   “……”   白蝉无话可说。   祈天河亦然,他宁愿和某只厉鬼厮杀,也不愿意再继续看下去。   偏偏事与愿违,一切还在继续。   “快乐?”白蝉的笑容里终于有了情绪,却是嘲讽,他望向窗外:“副本世界有其自己的运行规则,毁灭新生重建,到哪里都一样。”   黑水不能离开自己的副本太久,带不走发展好的小弟,还有一个看上去超强的打手,满心的不服气。   “要不要打个赌?”黑水问。   白蝉没有从对方构建的蓝图中找到快乐,却似乎从黑水的愚蠢中找到乐子:“说说看。”   “如果我成功逃脱游戏的掌控,你就来给我当打手。”   白蝉摇头:“不划算。你赢了我失去人身自由,你输了我也得不到任何好处。”   黑水突然变得聪明许多:“你等等。”   他打捞了几具河里地白骨,开始打造一个匣子,黑水对此很上心,到最后白蝉罕见的有了一分兴趣:“很坚固,准备用来储存什么?”   “魂魄。”话音落下,黑水当场割裂了一部分阴气,整间办公室顿时阴风阵阵。   祈天河看到很多黑色的小点试图逃离,他有种不好的预感,目光一转,周围连藏身的柜子都没有。百般无奈下只得冒险,挂在窗外躲避被捕获。   屋内不时响起尖锐的嚎叫,听得人头皮发麻,祈天河手死死抓住窗沿,逐渐感觉到体力不支,过去一段时间,里面的声音渐渐降低。他尽量降缓心跳,实在没忍住朝下看了一眼。   万物缩减成模糊的黑点,和万丈深渊也没太大差别,楼上风大,剐蹭的皮肤生疼,这还是小事,每当一阵风吹来,他的身子难免会被刮得倾斜。   除了闭眼祈祷让风停,祈天河什么也做不了。上天像是听到了他的呼唤,风终于小了,他松了口气,肌肉微微放松……一抬眼,窗台上趴着一个黑影正冲自己咧着嘴笑。   祈天河一惊,手指一抖,整个人向下坠去。   这个姿势失重感格外强烈,半空中他勉强睁开双眼,看见一张黑色的网,还没反应过来是什么就被打捞了回去。   “差点逃了一个。”黑水自言自语。   祈天河被捏成小圆点,一把按进匣子里。   黑水又对白蝉说:“一旦我消失,这盒子会自动打开。问题在于依照你的力量,想要强行破开也可以,必须找个办法杜绝这点。”   白蝉眯了眯眼,魂魄所代表的力量是不同的,蕴含着一部分副本赋予的法则。拿到手也算是一张底牌,使用的好未来或许会派上大用场。   他没有料到黑水会如此舍得下血本。   白蝉手指敲了敲桌面,突然定格在虚空中的一点,口中吐出一个‘禁’字,空气随之产生波动,单独隔绝出一个空间。   “可以存放在这里,血液,咒语……开启的方式由你来定。中途一旦强行破开,里面的东西便会瞬间被禁制的力量毁灭。”   黑水同意了这个办法,除了祈天河,谁也不知道他将盒子放进去后定下的打开方式什么,包括白蝉,当然后者是有契约精神不屑偷看。   黑暗中感觉不到时间流逝,祈天河不知道接下来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原以为和先前一样,景象不停扭曲,再一睁眼又是另一个时间段。然而等来等去,他开始靠数数计时,数过几万声后,仍旧没有任何变化。   饶是祈天河,这时也感觉到了一些慌张。   四周一点声音都没有,匣子如同钉死的棺材盖靠一人之力难以撼动。若不是靠着时时做心理疏导,祈天河早就要疯了。   漫无边际的等待中,他突然想到蝉鸣前员工说得话:内心不坚定的人,灵魂会在第三次蝉鸣中被湮碎。   一旦自己的神智消磨迷失在匣子里,那可能就真的消失了。   “魂归……”   祈天河靠在冰冷的内壁上,琢磨着如何才能逃脱。不知又过去多久,他突然想到一种恐怖的可能性……难不成要一天天等下去,直至时间从过去流到未来?   ……   祈天河被黑暗围困折磨的时候,鹦鹉正像个走失孩童一样迷茫地站在电梯口。   电梯门开,它迈开爪子走进去,上至十八层回到办公室。   鹦鹉在犹豫要不要变成人形,动物状态下白蝉给自己设置了记忆节点,脑子里只能装下一点事,并且会淡化很多从前的记忆,只有这样才能瞒过游戏。   中高难度副本还能用玩家的身份浪一浪,但【蝉鸣】本身就是属于他的副本。一旦变回原来的样子,将会立刻被游戏捕捉到踪迹,副本通关前便无法再回到鹦鹉的状态帮助祈天河。   几番权衡,为了调用更多的力量,鹦鹉依旧准备变回去。   白光闪现,椅子上除去尾巴不过巴掌大的鹦鹉消失不见,变成了一个长发男子。   他的穿着和平时有着很大变化,没戴鸭舌帽,休闲的穿搭替换为西装革履,俨然是一副不近人情的总裁模样。   白蝉变回人后,第一件做得事便是在蝉鸣营造的波动中寻找祈天河的踪影,然而一无所获。   第二次寻找时,他甚至看到了巫将,对方正处在虚假的幻境中,幻境中祈天河逼他认贼作父,叫干爹,才肯同意将手下人交给巫将,同时祈天河劝说自己签股权转让书,让巫将成为新的副本BOSS。   白蝉匆匆看了一眼,继续搜寻目标,还是什么都没找到。   “不在虚假的幻境中,”白蝉蹙眉:“那就是在真实当中。”   这不是一件好事,意味着被游戏发现了端倪。   虽然最后两层无规则限制,但蝉鸣却是副本所设置,明显单方面加大了针对祈天河的难度。   “会在哪里……”他站起身。   平静的双目中隐藏着一丝迫切,白蝉很清楚一旦在真实的时间节点中迷失,会产生什么后果,每多耽误一刻对于祈天河来说或许都是一种折磨。   他能在幻境中唤醒一个人,但要亲自去真实的节点找人绝对会被游戏禁止。   白蝉将目光放在了幻境中的巫将身上,逐渐有了决定。   ……   巫将知道眼前的一切是假象,可惜暂时想不出能逃脱的办法。   前方突然出现白芒,一道声音在耳畔响起:“想得到你要的,就顺着光源往前走,找到祈天河,告诉我他的位置。”   余音犹在,巫将听后神情复杂……开后门到这种境界,是不是有些离谱?   另一方面对方给出的条件确实不错,仅仅是找人,这笔买卖十分划算。   光源的尽头是一片昏暗,道具在这里拿不出来。同时巫将感觉到周围环境在拼命把他往外推,步伐完全无法迈进。无奈巫将只能用最原始和最危险的法子,低声喊道:“祈天河?”   呼唤沉入了黑暗,巫将也渐渐被排斥要离开这方天地。   “告诉他……”黑暗中终于传来一道声音:“是……”   祈天河想说什么,却被无形的力量禁锢,无法说出那几个关键字,   语气快要弱得消失:“算了,你告诉他人生若只如初见……”   下一刻,巫将彻底被驱逐离开这片地方。   ……   十八层,只有一个人有资格上去。   祈天河现在能否活过三声蝉鸣都难说,巫将作为最先清醒的,考虑要不要上十八层。   容不得他多思考,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只有一句话:“上楼。”   办公室里很冷清。   巫将从来没有想过会和白蝉在这种情况下碰面,之前对方以玩家身份出现的时候,存在感不算太高,现在整个人就像一把出鞘的剑,平静的外表下满身戾气。   “人呢?”   巫将没有说话。   白蝉和祈天河关系匪浅,假设知道祈天河出事,白蝉情绪波动下很可能会大开杀戒。   想到这里巫将神情一冷,寻找脱身之法。   白蝉却没这个耐心继续等下去,掌心已经有幽幽鬼火浮动。   见状巫将皱眉,终究还是说了出来:“他让我给你带句话,说人生若只如初见……”   话音落下办公室内一片死寂,白蝉的身体微微僵直在那里。   巫将后退一步,准备好防御道具,用来应付接下来对方因为陷入绝望失去理智的状况。   “蝉鸣三声,魂归……”白蝉却在这时轻声呢喃了一句,闭了闭眼不知想到什么,立时挥了下手,当年存放魂魄的白骨匣子浮现在半空中。   那条河流的魂魄附在了婴儿身上,和消亡不同,所以这么多年匣子还保持着最初的状态。   “臣服,还是死亡?”   匣子应声而开。   黑雾凝聚出实体,祈天河处在晃神的状态中,他不可思议地低头看了看手脚:“我出来了?”   白蝉终于松了口气,颔首:“先前我考虑过匣子,但不知道当时那条河选了什么作为开启方式。”   祈天河没好气道:“那蠢货还自称是咒语,我原本想直接让巫将传递这句话,结果被禁言了。”   相视一笑,祈天河庆幸:“还好你能理解。”   白蝉:“人生若只如初见……”   祈天河挑眉:“臣服,还是死亡?”   低沉的笑声飘荡开,身后巫将拿着防御道具不知所措,就像是在看两个神经病。 第86章 蝉鸣(完)   祈天河说起在匣子里的黑暗经历:“我还以为真要等到二十多年后……”   白蝉摇头,让他先停下。   祈天河余光瞄到后面还有一人,怔住:“你也在?”   说好的十八层只能上来一人呢?   像是知道他的疑惑点,白蝉:“十八层的规矩是我定下来的,自然也能改变。”   相应的,蝉鸣时玩家会面对的困局是游戏制定,副本也能在一定范围内给玩家施加压力。祈天河就是那个因为后台太多,被抓住针对的个例。   接下来的几分钟,三人处在一个空间谁都没有说话,祈天河的目光落在巫将虚握的手指上,疑惑:“你拿道具做什么?”   都到了顶层,有什么必要道具护体?   先前巫将为了防止白蝉听到‘噩耗’情绪失控,才留了一手。   不过现实永远比想象中的要更加荒诞,至少他现在觉得一个身亡,一个发疯,这种结局还不错。   “习惯。”巫将冷淡地回了句,收起道具。   三声蝉鸣已经过去,祈天河耐心等了会儿,还没等到游戏提示音。   白蝉:“最后两层是无规则之地,下去十六层才能收到。”   祈天河点点头,忽然看了他一眼,白蝉明白暗示对巫将道:“麻烦你回避一下,我们有话要说。”   巫将强调:“这里没有会客室。”   白蝉指路电梯间。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这一刻祈天河却能真切从对方背影中感受到他想将自己千刀万剐的心情。   确定人已经进了电梯,祈天河缓缓道:“巫将的愿望是成为这个副本新的BOSS,那你会怎么样?”   白蝉:“自然是回到原来的身份。”   祈天河想了想:“做鸟?”   白蝉对变鹦鹉这件事还感到头疼,似乎是当做黑历史来看待。   祈天河好笑:“有付出才有所得,虽然你脑容量变小,但至少得到了快乐。”   白蝉无奈:“变成鹦鹉的主要目的是淡化部分记忆的和能力,完整状态下,哪怕周围的规则被燃烧殆尽,我也出不去。”   他尽量解释道:“我和你初见面时,很多事情是真的不记得……旷工多少也得付出些代价。”   祈天河第一次听他用有些幽默的口吻回顾往昔,忆起曾经副本鹦鹉捉鬼吃的画面,白蝉那时的状态恐怕很糟糕。   “那你所说原来的身份是指……”   “玩家。”白蝉平静地扔出一个令人惊骇的事实。   在祈天河诧异的目光中,他笑了笑:“游戏里的副本不计其数,你觉得为什么只有一个4S级别的副本?”   说到这里停了下:“不过现在是两个了。”   祈天河拒绝回想和阿槐有关几次回溯的经历,用一种前所未有的眼光打量着白蝉:“那你当初岂不是选择了和巫将一样的路数?”   白蝉不置可否。   祈天河先前一直好奇黑水用自由做诱饵时,对方竟然会无动于衷,如今算是有了一个明确的答案。   “你也想掌控游戏?”   “低级趣味,”白蝉评价了一句后说:“我只是觉得无聊罢了,想换种方式生活。”   一直到那条河流出现。   按照一般推算,黑水的下场不外乎是魂飞魄散,然而那个匣子自始至终都还存在,白蝉才终于有了兴趣,想去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傻人有傻福,既然打了赌自然要遵守,”白蝉弯弯嘴角,这一笑里包含着很多情绪,似乎是在感叹命运的神奇:“所以我一直在等你成年。”   祈天河张了张口,半晌才说出话:“冒昧问一下,你……多大?”   白蝉眯着眼:“记不太清了。”   “……”   白蝉坐回以往常坐的办公椅,用电脑草拟着股权转让书。   这时祈天河若有所思道:“严格说来约定内容是做打手,实际上你只起到代练的作用。”   “凡事无绝对,”白蝉边敲打键盘边说:“倘若你的性格还像当初一样蠢笨,第一个副本我就没准备让你活下去。”   手指在半空中微微一顿,抬眸看向他:“毕竟按照赌约,我并不需要保障你的人身安全。”   祈天河闻言却是笑弯了眼:“可事实是你被我晾了四年。”   白蝉愣怔,眸光因为笑容微颤:“没错,算是因果轮回。”   打印机出东西的速度很快,后续还有两张协议要打,白蝉胳膊搭在桌边,让祈天河先去十六层:“你一向主张夜长梦多,提示音要在下面才能收到,我们副本外见。”   祈天河点了点头,本来都已经转身,突然走回来,直勾勾盯着他:“该不会这是你骗我离开的幌子?实际上我走以后,你会因为BOSS的身份被替代而消失……最后的画面定格在你望向窗外的废墟,微微一笑走向寂灭。”   白蝉沉默片刻,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确定没烧着,那就是精神出问题了。   “抱歉,”祈天河重新恢复日常的冷静:“这段时间我身上什么狗血桥段都发生过,难免有些杞人忧天。”   白蝉按了按眉心:“我能理解。”   祈天河坐电梯下到十六层,电梯门还未开,便先收到了游戏提示音。   [恭喜玩家祈天河通关蝉鸣   赌命模式下,你将获得永久离开游戏的权利。   奖励:完整生魂X1   你的道具将被保管三年,若该玩家三年内未成为回归者,道具将自动清零。   最后,祝旅途愉快。]   电梯门开,巫将正在和十六层的NPC说话,他应该更早收到游戏提示音,但迟迟未被传送走,目测是在等股权转让协议。   祈天河好奇:“你成为副本BOSS,那组织怎么办?”   “永夜只是用来敛财收集道具的组织,推动我走到今天,”巫将淡淡道:“而游戏会抹除所有相关者的记忆,彻底割裂我和现实的联系。”   他说得云淡风轻,祈天河却觉得终其一生也难以理解这种思想和追求。   或许白蝉可以,可惜这两人注定不可能成为朋友。   原本还有些话想说,奈何传送已经开始。不同于以往任何一次体验,这次的传送过程格外漫长。祈天河的精神不由自主高度集中,前段时间因为摄入鬼气过多时不时产生的眩晕感开始淡化。   半梦半醒间,他好像有那么一刻重新置身《民间猎奇故事》幻化的奇妙世界。牛头人面的怪物这次没有再试图拿铁链拴住自己,茅草屋中,喜欢缝制人皮的美妇惋惜地连连叹气。   “还以为会多一位邻居。”她状似遗憾。   祈天河闭上眼,等到周围再没有异样声音传来时,才重新睁开双目。   客厅里的花因为几日没有浇水有些蔫,钟表停留在凌晨七点,临近冬季,外面听不到熟悉的鸟雀声,但在他眼里,一切似乎都是欣欣向荣。   祈天河打开抽屉,原本被锁在里面的《民间猎奇故事》消失不见,除了一些灰尘,抽屉里空空如也。   门铃响了,他目光微亮,看到外面站着的人时,惊喜变成了惊讶。   “爸?”   祈父走进来递过去路上买的小零食:“很失望?”   祈天河好笑,用平铺直叙的语气说:“为什么要失望……”低头看了下袋子里的小零食,都是自己平常喜欢吃的,除了花生米。   “我看了你在直播里的一部分表现,很出彩。”   祈天河没从中听出任何赞赏的意思。   锐利的视线快速一扫,没发现某个碍眼的存在,祈父的神情变得柔和一些。   祈天河觉得有必要说一下:“白蝉没死。”   “我知道。”祈父心平气和:“他死了,你不会是现在的状态。”   口吻中带着那么一丝遗憾。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一种无法解释清楚的化学反应,从第一次白蝉以鹦鹉身份出现的时候,祈父就很不喜欢,张口便是一个亿。   祈天河坐在沙发上寻思白蝉不受待见的原因,苦思冥想,最后只能归结为双方都不得彼此眼缘。   祈父一时半会儿没有要走的意思,祈天河打扫了一下房间,打叫人送来新鲜的蔬菜,准备中午小露一手。   有事忙得时候时间总是格外快,十点多,门铃再次响起。这一次是熟悉的面孔,带着一丝疲惫,在看到祈天河时,白蝉的唇角还未来得及翘起,视线就瞥到屋中另外一人还有桌上的花生米。   场面一度非常尴尬。   祈天河面无表情:“需要我介绍一下么?”   双方均是否定。   饭菜不说丰盛,至少荤素搭配得合适,饭吃到一半,祈父淡淡开口:“黑户,无学历……从副本里出来容易,可要怎么在社会上生存?”   游戏现实,现实残酷,祈天河咽了下去饭:“您的意思是……”   祈父:“一个亿,让他去海外创业。”   “……”直接驱逐出境就有些过分了。   祈天河正要开口,白蝉偏过头,平静道:“我去你诊所打工。”   祈天河沉默了一下,尽量不去看亲爹的脸色:“好。”   白蝉打工的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从前他是鹦鹉时,双方相处没觉得不对,如今他重新用人类的身份活着,且两人同住在一个屋檐下,有些事情开始变得别扭。   譬如从前祈天河用浴缸泡澡时,偶尔鹦鹉还会在一旁帮忙看看论坛有没有可以捡漏的道具,换衣服时也从不避讳,现在就得特别注意这点。   但习惯一旦养成就很难更改,这天早晨祈天河换衣服时意外注意到白蝉略显暗沉的目光,抿抿唇扣好最后一粒纽扣。   “上班。”祈天河提醒。   白蝉后知后觉自己现在只是一个朝九晚五的打工人。   祈天河一向是月中给员工结工资,今天正好是十五号。   白蝉根本没有理财意识,平时也没太多需求,工资都是暂时寄存在老板手里,由后者负责管理。   不过今天是个特殊地日子,白蝉虽然记不清出生年,但哪天生日还是记得的。两人相识以来,祈天河第一次准备给他庆生,因此早早下班。   白蝉摆放碗碟时,正在插蜡烛的祈天河一个眼神飘过来,他下意识站直身体:“有事?”   祈天河:“洗手。”   白蝉哦了下,似乎感觉有什么东西正在慢慢消失。   刚拧开水龙头,耳边突然出现一道声音。   没有人比他更熟悉游戏提示音,白蝉神情中多了几分严肃,揣测是不是又有未知的危险即将出现。   “财富,寿命,地位(含家庭地位)……只要参加这款游戏并获得胜利,你就能从中任意挑选一项。”   “……推荐优先选择家庭地位。”   水流声不断。   祈天河听水一直开着,又朝这边看了一眼。   白蝉擦干手走到桌边,望着桌上的奶油蛋糕,上面的彩色蜡烛闪烁着漂亮的火光,低头若有所思。   ……家庭地位这种事情,还是靠许愿来得到比较合适。   这么一想,稍稍祈祷了一下,闭眼吹灭了蜡烛。   “生日快乐。”祈天河笑容满面。   四目相对,白蝉认真道:“下次过生日,换一个巧克力的蛋糕。”   祈天河闻言怔了下,失笑说:“好,明年换巧克力的,后年水果,再往后……”   再往后岁月悠悠,总能将所有滋味尝个遍。   作者有话要说:游戏:欢迎下次再来。   祈天河:真的么?   游戏:你就算了。   祈天河:……   ·   PS:看到你们天天抠糖吃,我反省了对感情线的描写,最近正在学习写感情线的大纲……   PPS:之后是番外,你们想看什么?   PPS:新文预收看一眼,正在做大纲,预计这个月17号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