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走火》 作者:博尔赫叁   文案:   疼他所疼 伤他所伤   -   2002年,一场非典席卷全国,蒋春云被派遣至南方支援,那年的她救下了一对母子,八年后,蒋春云收到一封托孤信,当年被她救下的女人将自己十岁的儿子托付给了她……   2010年,蒋春云的亲儿子萧升,在机场接到自己未来的弟弟。   萧升见到那孩子的时候心里微微抽了一下,他认为一个人能长成这样,出门得带保镖。   后来,他成了这个保镖。   上学送放学接,打球的时候把小家伙放在篮筐柱子下,去酒吧喝大了把人抱上dj台跟全场宣布这家伙是我弟弟,就连谈恋爱,和女朋友左手右手间牵的还是弟弟……   —————   “如果只是为了抚平灾难划在我身上的伤口,那我不愿做你的弟弟。”   —————   伪骨科/温情向/年上/有狗血卷节(罗睺卷 可不看)   第一章作话很重要 得看   微博:博尔赫叁   —————   《堕落情书》cp172127 姜珩番外 =========== 第1章 鹅绒小背芯儿   2010年6月9号,哈尔滨太平国际机场。   接机口被来接亲友的人围了里三层外三层,萧升买瓶水回来的工夫,他父亲已经淹没在人群里不见踪影了。   “老头儿!”   萧升扒开人群可着自己近一米九的大个子往里挤,一路上理直气壮的说着不好意思,生给自己杀出一条血路到了围栏边上。老头儿正翘首以盼呢,萧升凑到他身边,拧开瓶盖把水塞进了他手里,“瞧把您给高兴的,您儿子我这些年让您失望了?”   “你懂个屁,”萧全钧仰脖子喝水,目光就没从那出口挪开过,“你这破皮大马褂能跟人鹅绒小背芯儿比吗?”   “父亲,”萧升长臂一伸,把个头跟他差不多的中年男人搂进了怀里,“讲道理,一个从没见过的小屁孩能跟我这十多年寸步不离陪伴在您身边的亲儿子相提并论?新鲜感可以有,饺子馅儿以后还得往我碗里送,明白吗?”   “嘁,”萧全钧懒得搭理他,“得得得,滚一边儿去!”   话刚说完,人群躁动,出口冒了几个人来,推着大件儿的行李挨个被等候已久的亲人接走,萧家父子等的心急如焚,就是不见自己要接的人。   萧升早没了兴致,昨天刚从考场上下来,今天就得知自己即将失宠,哈尔滨的冬天也没叫他这么冷过。   不过也是奇怪,今夏来哈尔滨的人比往年多很多,大多是来探亲或者度假的吧,萧升想,只有他们家才会平白无故给自己多添一个累赘。   ‘累赘’是千禧年生的,零二年非典爆发,母亲大人被调派到南方支援时救过那孩子的父母,听说那一家人除了这两岁的小孩,剩下的全中了招,小孩哭闹不止,整个急救中心的医生护士都在轮番照顾,可只有在母亲大人怀里,他才安静下来,不哭不闹。   萧升的母亲蒋春云女士,自打从南方回来,将近十年的时间里,总是会在某个时刻提起当年的小孩,语气既得意又失落,伴随着一声叹息,感叹老天爷给的缘分不够。   不过也许是日复一日的埋怨让老天爷开了眼,在萧升玩儿命复习备考的某个平凡的一天里,蒋春云女士收到了一封托孤信。   来的路上,萧升坐在副驾驶听他家小老头儿讲述来龙去脉时就已经两眼望青天,忍不住吐槽了这俗套的文艺电影情节一番。   “诶,来了!”   萧全钧吼了一嗓子,火速将水瓶子塞进萧升怀里沿着围栏往出口走,她们落在最后,机舱里的人都走干净了俩人才慢吞吞出来,接机的人群也早已零零散散,萧全钧跑去,嘴里喊着,“祖宗,再不出来我寻思你俩开上飞机返程了呢。”   蒋春云推着行李绕出来,身边跟着个头齐她腰的小男孩,男孩儿的个头在十岁的孩子里算高的,可站在萧全钧面前丝毫显不出个子来,萧全钧一手撑着膝盖弯**子尽量与他平视,又温和的伸出一只手打起了招呼,“你好啊小伙子,我是萧全钧,你蒋阿姨的丈夫,你可以叫我萧叔叔。”   男孩儿垂着眸子不肯吭声,直到——   “让我看看来,是哪个小背芯儿打败了我这大马褂啊!”   男孩被这句话惊的抬起了头,越过面前这个老男人的肩膀,他看见了穿着一身运动装,吊儿郎当的朝他走过来的萧升。   那也是萧升贫嘴职业生涯里头一次语塞,塞于美貌,塞于臣服。   萧升站定,他想伸手去捏一下,他只是不太敢相信现实生活中真的会存在这么白嫩的男孩子,白的发光,嫩的出水,这跟小区院子里一起趴在地上玩弹珠的小崽子们完全不一样。   更何况,这孩子还朝他伸出了手,操着一口软软糯糯的南方口音说,“你好,哥哥,我听蒋阿姨提起过你。”   “嗬,我妈还跟你说什么了?”萧升   拿手背推开了横在两人中间的萧全钧,居高临下的与他对视,而后伸出邪恶的手掐住了他的左边脸颊,十八岁的男人手上没什么轻重,只这一下他面前的小男孩儿就湿了眼眶,蒋春云的巴掌紧接着就来了,“给我放开,手没轻没重的!”   萧升连连撤退,右手手臂被打的发麻,“蒋春云女士,育儿经有没有告诉你有了老二也不能虐待老大啊?!”   “没有,但法律告诉我,有了老二也不能打死老大,会坐牢。”   “嘿!”   “行了啊,弟弟很累了,赶紧跟爸爸去开车。”蒋春云打断他,将小孩儿搂进了怀里,萧升快步跟上了老父亲,走着走着一回头,朝小男孩儿做了个鬼脸,没想到对方竟被逗笑了,笑的天真无邪,笑碎了顽劣男孩萧升的尊严。   回到家已经九点过一刻了,萧全钧原说把书房腾出来给小儿子做卧室,被蒋春云严词拒绝,说是等上了高中再给他弄一个单独的房间,眼下马上放暑假,再来就是初一,萧升也要去大学报道,干脆就让他跟萧升住一间。   萧升没有话语权,他望着自己床上的两床被子发了半天愣,冲着正把小孩行李箱里的衣服拿出来往他衣柜里挂的母亲说,“你不怕我欺负他?”   蒋春云头也没回,“你试试。”   “......”   “哎呀我不管!”萧升在床边一屁股坐下,“你赶紧给他整个房间,我不习惯跟别人睡!”   蒋春云不动声色的笑了一下,而后清了下嗓子,“好儿子,去妈包里把手机拿来。”   “你自己去拿啊!”   “老妈叫不动你了是吧,快去拿来,没见我手上有活儿吗?”   萧升心不甘情不愿的弹起身子,走到客厅找包,片刻后——   “啊——妈!!!”   一阵疾风袭来,蒋春云被死死搂进了怀里,头顶也被亲了好几下,“行了啊,这算是妈妈收买你的,冬冬刚来北方,很多事情会不习惯,你要多照顾他,不许欺负人家,知道吗?”   “知道了妈妈。”萧升松开母亲后就抱着这崭新的iPhone4陷入了痴情当中,随后又突然问道,“冬冬?他叫冬冬啊?”   “嗯,孟以冬。”蒋春云说。   “孟,以冬......”萧升咀嚼着这个名字,他那时怎么也没想到这三个字从彼时开始就点燃了他平静生活里的导火索。   衣服整理的差不多,萧全钧也领着冬冬从浴室出来了,身后跟着一团热乎气儿,俩人脸上不知是水还是汗,皮肤蒸的通红,看着都有些狼狈。   “萧全钧,”蒋春云出去看到这一幕,吼道,“你洗澡还是烫猪啊!”   “我这不寻思他们南方人都洗开水澡吗!烫死我了嘿。”萧全钧薅了把头发,一眼瞥见了躺在沙发里鼓捣新手机的萧升,“别玩儿了赶紧带弟弟回屋睡觉去。”   孟以冬身上围着一个硕大的毛巾,光着腿站在客厅里,短寸发尖儿上顶着小水珠,看起来叫人心里软绵绵的。   “睡觉睡觉!”萧升不耐烦的把手机揣进兜里,走到他面前又变脸似的笑眯眯道,“走吧,跟大哥就寝。”   蒋春云将他的睡衣摆在床上,一大一小两人站在床边看着睡衣,半晌,萧升才问,“你自个儿换还是我帮你?”   孟以冬十岁了,他拿起衣服,平静道,“哥哥,我是南方人,不是残疾人。”   “......”没带过小孩儿,没经验,萧升挠了下头皮,“行,那你换吧。”   孟以冬背过身去,将毛巾从身上扯下来,开始换衣服,萧升站在他身后,瞳孔都在表达新奇,原来小孩儿身上哪哪儿都白,不仅白,腿还又直又长,随后又暗自感叹,这孩子的背真薄啊,蝴蝶骨顶起皮肉,身段   跟电视里跳芭蕾的舞蹈演员似的。   一夜无梦,萧升清晨醒来,看见身边乖巧睡着的孟以冬,自我怀疑的眨了眨眼。   “所以啊,没有什么不习惯,”蒋春云在厨房擀饺子皮,萧升靠在她背后的冰箱前喝可乐,蒋春云嘴里接着道,“要是不习惯,那就是我收买的不到位。”   “别说的显得我那么势利......妈,多哄哄我,孟以冬我好好帮你带大。”   “嘁,指望的上你?”蒋春云说,“你把弟弟叫起来,带他上趟超市,买些他爱吃的零食回来,顺便带瓶酱油。”   萧升撇了撇嘴,“给钱!”   作者有话说:   修文 重发 除了哈尔滨这些城市名是真的 里头的街道商铺小区学校啥的都是杜撰的哈 时事也是故事化 不要当真 不要当真! 第2章 毕竟鱼不如渔   萧升发觉孟以冬没有起床气,叫他起床他就起床,按部就班的叠被子,洗漱,而后穿了件薄卫衣站在门口换鞋。   十岁,早熟的年纪,他这样好像哪哪儿都对,又好像哪儿都不对,萧升说不上来,乘电梯一路下楼,带着他在楼下走了一圈,“能记住吗,咱们家在六栋一单元,从这条路一直往前走左拐就到北门了,往后你放学就打北门进来,近。”   “知道了。”孟以冬说。   俩人到了沃尔玛,萧升拉了一辆采购车过来,把人带到满是零食的货架附近,“去挑吧,想吃什么拿什么,哥哥买单。”   “我不爱吃零食。”孟以冬没有客气,他从小就不馋嘴,对膨化食品更是接受无能。   萧升挑了下眉头,手臂搭在采购车扶手上,弯腰扫视过去,“但今天这钱必须得花出去,这样吧,我替你拿,你不爱吃,我也替你吃,就当我这当哥哥的多替你承担了。”   “......”   萧升一头扎进了零食区,五花八门的零食塞满了车子,孟以冬跟在他身边,安静的,耐心的,像个小丫鬟。   无脑的拿完,心满意足的到收银台排队时,萧升才想起来没拿酱油。   “坏了,酱油没拿。”   “我拿了,”孟以冬举起手里的酱油放在了零食堆上,“蒋姨给了你五百块?”   萧升眨眼,讷讷的点头。   “零食加上酱油,一共六百九十七块八,一会儿结账先扫酱油,零食超额的部分就退掉吧。”   “......?”萧升胡乱扒拉着车里的东西,“你什么时候算账了?!”   “你拿的时候。”   萧升不信,他才不会相信一个小孩子能吹出这种牛b,很快到了收银小姐面前,“来,算下多少钱!”   收银小姐开始扫描条码,数字从几块开始往上涨,萧升目不转睛的盯着,一直到了最后,收银机屏幕上显示着654,再到683,最后停在了697.3上。   萧升强撑着一口气得意洋洋的冲孟以冬说,“看着没,你还是算错了!”   “要大袋子吗?”收银小姐这时问道。   “要。”   “好的,一共697.8,有会员卡吗?”   “......”孟以冬从他身后挤出去,拿袋子装零食前问道,“退两百块的零食吧哥哥。”   “不,不用,我有钱。”萧升苦笑,倒贴了两百块钱勉强护住了自己残存的尊严。   一回到家,萧升立刻钻进了厨房,还关上了厨房门,神秘兮兮的凑到他妈耳边,“妈,孟以冬脑子贼灵光啊!”   “嗯。”   “嗯什么嗯你知道啥?我买了六百多的零食,这家伙账算的一分不差!”   “你买了六百多的零食!??”蒋春云正剁着馅儿,这会儿摔了刀拉开门朝外看过去,餐桌上那一大包相当的戳眼珠子,“我说的零食是弟弟爱吃的不是你爱吃的,你是不是问都没问他一下?”   “我问了啊,都是他爱吃,的.......”   “蒋姨,”孟以冬端了杯水突然出现在厨房门口,“我有些饿。”   蒋春云推了黏在自己身上的大儿子一把,“好,冬冬,阿姨马上就下饺子!”   等孟以冬回房间了,蒋春云又才说,“冬冬很聪明,他家里要是没出事,本来是要安排他直接参加跳级考试的,到时候说不定你大学没毕业,他高中就已经毕业了。”   “这事儿你们怎么没跟我说啊?”   “你看你那鬼样子,冬冬一来你就觉得鸠占鹊巢,小气吧啦的,犯得着跟你说吗?”   “好,你们赢了。”这斗嘴的水平明显进步了,萧升连连点头,退出厨房回到了卧   室。   孟以冬正在看书,萧升瞥见名字又是一个倒吸气,福楼拜的集,他虽然不满自己失宠这件事,但不可否认的是,他对这个尤其聪明的孩子产生了莫大的好奇心。   随后,某人坐在了床边,轻声,“那什么,冬冬啊?”   “怎么了?”孟以冬放下书回过头。   “一会儿吃完饭,我带你出去玩儿啊?”   “好。”   智商高手速快,视觉敏锐,是萧升从电玩城出来时在心里默默给孟以冬下的定义,赚的盆满钵满萧升没怎么开心,倒是跟在孟以冬身后,望着他毛茸茸的小脑袋笑的合不拢嘴,毕竟鱼不如渔嘛。   “哥哥。”   “嗯?”萧升从癔症中跳脱出来,大步走上去与他并排,“有何吩咐?”   孟以冬将矿泉水瓶从嘴边挪开,怪异的看了他一眼,“我下学期在哪个学校上学你知道么?”   “一中啊,还能去哪,我妈盖章认定的全哈尔滨最好的初中,哥哥我就是从那儿出来的。”   孟以冬点了下头,又问,“能带我去看看么?”   “可以啊诶小心!”   萧升话音还没落,一个三四岁的小孩就已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又在萧升视线投过去的下一秒,裂开嘴嚎啕大哭了起来,孟以冬反应比较快,撂下瓶子扑过去把人从地上抱了起来,“没事吧,哪里疼?”   “呜呜呜啊~”   “不哭,告诉我哪里疼,屁股吗?”孟以冬刚要去看,小孩猛地一个后仰,身子被一个凶神恶煞的女人腾空拎回了身后,紧接着——   “你们干嘛呢!”女人尖锐的声音一下子引来许多围观群众。   “对不起,我不小心,”   “你不小心?撞坏了你赔得起吗你!”女人伸手戳了戳他肩头,“你瞅你把我儿子冰淇淋弄的,这他妈还怎么吃啊!”   “行了啊。”   萧升的火到了喉头,且忍着把孟以冬拉回了身边,又拿手轻轻替他扫了扫刚才被这老女人戳过的肩膀,   “怎么着,你们家宝贝儿子镶钻石了?自个儿拿冰淇淋往人身上撞,您一当家长的人不紧跟着孩子,还不分青红皂白是吗?好歹撞的是我们,这要撞上人贩子您还跟这撒泼吗?别说您赶上来这十几秒,您就是打个喷嚏您儿子都可能被弄丢,这么大个商场长点心吧,还闹吗?”萧升指了下右上角的摄像头,“用不用去调下监控啊?”   “别让我再碰见你!”女人气的鼻孔冒烟,撇下小孩儿手里残破的冰淇淋,拉着孩子愤愤的走了。   萧升这才在孟以冬面前蹲了下来,又掏出纸巾给他擦拭起了面前的冰淇淋,“你没错道什么歉啊?”   “避免事情扩大。”孟以冬说。   萧升手上一顿,故意使了些力气擦的他一个后撅,又迅速扶住了他的身子,“并不是所有人都跟你一样想,明白吗?”   “......”   擦完,扔了纸巾,萧升就地转了个身,回头说,“来,上来,哥背你。”   “......哥,要我说几遍我,啊!”   我不是残疾人......孟以冬这后半句话没来得及说出口就已经在一阵晃动后高高的落在了萧升背上,萧升个子高,站起来后孟以冬的视角整个扩大了几倍,孟以冬抓着他肩头,目光却落在了他脑袋上,萧升头发不怎么旺盛,但发际边缘修理的很干净,耳廓皮肤上没有多余的绒毛,侧颈偶尔有些纹路,也是刚成年的男孩独有的感觉。   “冬冬,你得多吃点儿了,瞅你瘦的。”   “我吃不胖。”   “没听说过,哪有吃不胖的,吃不胖只能证明我妈手艺还没到位。”   “蒋姨做的挺好吃的...   ...”   萧升家离一中六站路,但从商场过去,远了许多。   学校大门紧闭着,俩人在外头晃了一圈,最后停在路边买了俩鸡蛋灌饼,对于萧升来说几口就能解决的饼捏在孟以冬手里就像举了个硕大的棒槌,吃了好半天,只见边缘被啃的参差不齐,高度是一点儿没下去。   “冬冬,吃一半儿也得吃啊。”   “嗯,有点烫……”孟以冬干脆停下来往饼上呼呼吹气。   萧升咽下最后一口,把包装纸揉成团扔进了垃圾桶,而后抢过他手里的饼大口大口吹了起来。   孟以冬看着吹气时腮帮子鼓成仓鼠脸的萧升噗嗤一下笑了。   孟以冬笑,萧升也跟着笑,十八岁的男孩子对任何新鲜事物都感到好奇,这里面当然包括但不限于一个长得不错又十分聪明的弟弟,萧升现在每多看孟以冬一秒就越发觉着他长得顺眼,顺他的眼。   “哦对了,”萧升回头看了眼身后的一中校门,“你原来学校那边还没考试吧?”   “考,什么试?”   “小升初考试啊。”   “小升初我去年就考过了。”   “……”萧升干咳了一声,将饼塞进了他手里,“吃,赶紧吃,全部吃完,剩一口我都揍你!” 第3章 醉翁之意不在酒   孟以冬四年级时跳级考试上了六年级,后来参加小升初考试因为年纪太小被学校商量着再留一年,这一年要么在学校再读一年,要么在家休息一年,孟以冬当然选择了后者,非典过后他妈妈的身体每况愈下,拖拖拽拽熬到了今年,冬冬乖巧极了,别人小孩有的他都没有,可他就愿意守在妈妈身边,不哭也不闹……   “好在我当年留了联系方式,多好的孩子啊受这些苦......”蒋春云回忆涌上来,难过的抹眼泪,萧升也听的一把鼻涕一把泪,抱着卫生纸坐在蒋春云面前,“妈,你怎么不早说呢!”   “你备考我跟你说的着吗!”俩人关在房间里一聊就是半个钟头,蒋春云夺过一张纸擦眼泪,“他可太懂事了,儿子啊,你要对他好你明白吗?”   “我明白……”萧升说,“妈,我通知书下来了吗?”   “还没收到,这才几天,你慌什么?你不是说哈理工板上钉钉么?”   “那是自然,我就是很期待大学生活而已,好了妈,天儿不早了我带弟弟睡觉去了。”   孟以冬被萧升从萧全钧怀里拎出来带回了房间,先是祭出一堆漫画,“这些可有意思了,你看看喜不喜欢?”   孟以冬打量了一圈,“哥,你这样,很不自然。”   “额,我,我就是,我就是想对你好点儿……”   “蒋姨一定哭着鼻子跟你说了我的家事是吗?”   “……”   见他没否认,孟以冬神色凛然下来,他收下漫画抱在怀里,“谢谢哥的漫画,我会好好看的。”   “好,还需要什么跟我提啊,别跟哥客气!”   孟以冬坐在书桌前,背对着他继续看书,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话说,“我什么都不需要。”   七月中旬,哈理工的录取通知书被快递员送上了门,萧升抱着孟以冬转圈圈,“哥厉害吗!”   在萧家生活了整整一个月的孟以冬也已经适应了新家人的脾性,被萧升抱着,他便也跟着开怀大笑,而后俩人一人挨了蒋春云一巴掌,“得瑟什么,这就说明你完全可以去个985、211,你自己不努力!”   “人要知足啊妈,”萧升掂了掂怀里的人,“冬冬,按说你也该拔个子了,这怎么没动静呢?”   冬冬不知道,冬冬也不着急,蒋春云摸着他后脑勺解释,“他得明年吧,还小呢。”   萧升默允似的点头,手机这时震动了起来,他放下孟以冬摸出手机看了一眼,“妈我回房间接个电话。”   “什么电话还要躲着接?”   蒋春云的话被房门拦在了外头,孟以冬望着那扇门,笑容逐渐收敛了下来,萧升是灿烂的,在他的心里就像一束阳光,可萧升也是神秘的,就像现在这样把他隔离开。   其实这一个月来,每天晚上萧升都会玩儿会手机,信息一来一回,偶尔也有电话,说着些骚人耳朵的情话,孟以冬知道的,萧升在谈恋爱。   晚饭的时候萧升穿戴整齐从房间出来,又臭屁的在镜子前拨了拨头发。   “干嘛,去约会啊?”   “嗯哼,”萧升望了眼镜子里的母亲,“也不知道你上辈子修了多大的福气,能生出我这么帅的儿子!”   “……那明明是我造了孽。”   “是吗,那您的孽子我,出门咯。”   “等等!”蒋春云把孟以冬从萧全钧怀里拉了出来,“带弟弟去,九点钟准时给老娘送回来。”   “蒋姨……我,”不想去……   “去吧,看着哥哥,别让他做跟年龄不相符的事情。”   萧升眼珠子都要掉了,“您也太直白了吧蒋春云女士!”   孟以冬第一次见到的陈佳妮有一头青色的海藻长发,她的打扮孟以   冬在原来班上女生的言情杂志封面上见过,制服,长袜,漂亮的皮鞋,背着双肩包,从漫画里走出来的一样。   那天的她光芒万丈的站在孟以冬面前,摸了摸他的头,话却是对萧升说的,“你弟跟你真像!”   “哪里像?”萧升冷不防的问。   “一样帅啊。”陈佳妮回话间挽上了萧升的胳膊,和孟以冬一左一右站在萧升身边。   陈佳妮只是外在温婉而已,在见面一分钟后,孟以冬这样给她下了定义。   “我头发好看吗?”陈佳妮蹭在萧升肩头娇俏的问。   “不是,陈佳妮你怎么想的呢你,咱俩好了没几天你就开始染绿头发了?”   “这是闷青!”陈佳妮白眼挂上了眉梢,“闷青你懂吗,再说了,就算是绿色,人不都说了吗,要想生活过得去,身上必须带点绿。”   “我谢谢您!”萧升抬手把孟以冬挪到了两人中间,“冬冬,想吃什么吗?”   孟以冬摇头。   陈佳妮这时抓住了他的手,“你叫冬冬啊!冬冬,姐姐带你吃个超好吃的东西去好不好?”   “算了,他不馋嘴,”萧升打断她,“咱们直接去影院吧。”   影院是私人影院,萧升订的包间有三张按摩椅,原本定的是一间只有一张沙发的房间,临出门换了,萧升心里的计划泡了汤,心里还是有些烦躁,但到了没冲孟以冬胡乱发脾气,还在吧台给买了不少吃的喝的。   依旧是萧升在中间,电影是恐怖片《孤儿怨》,孟以冬原本没反应过来是恐怖片,直到听见陈佳妮的尖叫,看见忽明忽暗的光线里萧升得意的神情,他才明白了这片子今晚的意义。   “不怕不怕啊,来我抱。”   “萧升你脑子不行吧看什么恐怖片啊,”陈佳妮一边骂一边钻进了他臂弯下,趴在他怀里嗔怨,“我晚上要怎么睡觉啊?”   “你要是不介意,我去陪你啊。”   “你想得美。”   孟以冬:“……”   画面上的小萝莉越来越惊悚,孟以冬就像被什么固定住了一样不敢动弹,抓过的扶手处被浸湿,他甚至忘了其实可以把眼睛闭上。   也是这时,眼前忽然暗了下来,电影声音还在继续,只是他的眼睛被一个干燥温暖的手心覆盖住了,萧升的声音也随之而来,“自己堵上耳朵。”   孟以冬听了话,堵上耳朵足足有十多分钟,预估恐怖的画面应该放完了才放开自己的耳朵转而抓住了萧升的手,把他的手拉下去那一瞬间,光线明亮,正打算跟萧升说什么,一扭头,看见了正在接吻的萧升和陈佳妮...... 第4章 双双入学   “啊,咳……”萧升发觉他在看,松开陈佳妮干咳了几声才问,“冬冬啊,还,还怕吗?”   “不怕,”孟以冬滑溜下按摩椅,“我去上个厕所。”   孟以冬上完厕所出来时碰上了正在洗手的萧升,对方见他竟是羞赧地笑了笑,“冬冬,今天的事,别跟蒋春云女士提哈。”   “我看起来有那么无聊吗?”孟以冬在矮一点的洗手台洗了手,站在他面前将手上的水珠子甩了他一身,才说,“快九点了,我们该回家了。”   “是打算回去,嘿嘿,”萧升把人搂进了臂弯里,“怎么样,佳妮姐姐好看吗?这可是我们学校校花,追了我一学期,我刚答应,牛不牛?”   “你觉得好看就好。”   “嘶,你这孩子,搞不好这未来可就是你嫂子了诶。”   孟以冬无意继续讨论这个话题,停下来望向他,“哥我困了,你背我吧。”   对视间,萧升磕磕巴巴哦了两声,随后蹲下来把人扛到背上。   “怎么了这是?”陈佳妮从包间出来便看见了这俩人,“冬冬怎么了?”   “没事,困了,”萧升把人颠了一下,“我今儿就不送你了,我妈搁家等着呢。”   “成,那,下去吧,我帮你们打车。”   听完这番对话,孟以冬搂紧了萧升的脖子,偏过头正经睡去了。   蒋春云的教育其实很有一套,至少萧升从来没有在某一阶段作出出格的事情,但也无可否认,萧升骨子里是顽皮甚至有些劣根性的。   比如此刻,到家出电梯的时候,他背着人站在电梯门外,一撅屁股把孟以冬的屁股蛋儿送进了门缝中,电梯门一合上就能夹住孟以冬。   孟以冬就这么被闹醒了,没了瞌睡,趴在他宽厚的背上揉眼睛,对方还没发觉他已经醒了,又玩了两个来回,孟以冬吸了下鼻子,一扭头冲着家里的大门哇一声哭了出来。   下一秒——   “冬冬啊!”蒋春云推开门冲出来,“萧升你要死啊你,把冬冬给我!”   萧全钧抱着孟以冬坐进了沙发里,蒋春云拿着鸡毛掸子满屋子追着萧升打,这家里灯火通明,热闹非凡。   孟以冬在被非典的余震所拖垮的那几年里所有沉重的情绪似乎在这短短一个多月里就被治愈了,他假意啜泣着,看着哥哥被揍的险些起飞,他忍不住破涕为笑时他才明白,原来生活最原本的样子是这样的。   时间过得很快,这中间萧升完成了毕业聚会,短途旅行,和陈佳妮蜜罐里调油,直到八月下旬才好好在家里呆了几天。   九月初开学,萧升要去学校住宿,孟以冬九月二号才正式上课,所以一号这天全家都去了哈理工送这大少爷。   萧升选的专业是建筑学,在密密麻麻的各系迎新摊点里找到了自己的院系,学长学姐很热情,带着他去了宿舍,又大致介绍了一下商铺和食堂的位置,而后便去接下一个新生了。   宿舍在东3,五楼549,没有电梯,孟以冬也想帮忙,但萧升只给了他一个盆,于是孟以冬手里就拿着这个盆跟在家人身后上了五楼。   其他三位舍友早就到了,一个在装电脑,一个吃着饭,还有一个在铺床。   萧升的确低估了孟以冬的魅力,以至于当他们一进门,那三位舍友直接越过他把视线聚焦在了孟以冬身上。   “哟同学,你也住这间啊?”   “得罪了,还真是,我叫萧升,这我爸妈,这是,”   “这你弟弟吧?”吃饭那位撂下筷子迅速挪到了孟以冬面前,“真够帅的啊!”   “冬冬,快叫哥哥,”蒋春云似乎对这些舍友很满意,把冬冬往这男生面前推了推,“你看哥哥多喜欢你。”   孟以冬自然   乖巧,前所未有的甜甜的笑了笑,“哥哥好。”   客套了一番,蒋春云和萧全钧帮着收拾完便打算走了,萧升不让孟以冬走,说是晚点给送回家去,两个大人也没拒绝。   门被合上,萧升回身从包里拿出一打啤酒,撕开塑料包装一人给扔了一瓶,最后拿出一瓶哇哈哈插好吸管递给了孟以冬,“来,兄弟们,以后四年,大家互相照顾哈!”   五人围在中间的小桌子周围,刚才吃饭那位小寸头,皮肤晒得有点黑,但身材极好,语速极快,口音也明显,“那必须互相照顾啊,你们好,我叫周远扬,听出来我是哪儿的吗?”   “嗬,这股浓浓的狗不理味儿,想听不出都难,”萧升拿下巴指了指另一位,“到你了。”   “我?我姓郁,我叫郁辛辞,我是苏州的。”   “苏州?”孟以冬突然插话,“我也是苏州的……”   郁辛辞卸下羞涩,眼前一亮,绕过周远扬到了孟以冬身边,“你是苏州哪儿的?”   “昆山呢。”   “我在太仓,我们是老乡呀!”   “他不是你弟弟么……”周远扬冲萧升问道。   “这个说来话长,以后再聊吧,”萧升搂住左手边这位,“这位兄台,姓甚名谁?”   “刘琛,北京。”   刘琛看起来比其他人更沉稳,或者说是平静,孟以冬看着和萧升差不多高的他,心里竟莫名生出一股微弱的畏惧来。   而后便是脚下一空,他被萧升给抱起来放到了桌上,“瞅瞅,这我弟,孟以冬,你们就叫他冬冬,模样俊,智商高,随我,完全随我!”   “您可别这么抬举自己。”周远扬呲他。   “怎么说话呢,”萧升一翻白眼,转而笑嘻嘻道,“冬冬以后可能常来,麻烦哥儿几个多照顾了!”   孟以冬本以为这话说着玩儿的,只跟着笑并没有放在心上,他没想到,萧升的话就像几何题里的辅助线一样,指哪打哪。   萧升入学后的第二天,孟以冬也去了学校。   北方的秋天很明显,一中门口的主干道上落叶满地,蒋春云出门前给他穿了件牛仔外套,怕他不适应,还用保温杯装了一壶汤。   办好一切手续,孟以冬被分在了初一四班,十一二岁的孩子,嬉笑打闹,像丛中雀一般分秒不停,孟以冬喜静,挑了个靠窗户的位置坐下来看书。   开学第一堂课也是自我介绍,同学们很热情很兴奋,叽叽喳喳天南地北的不知所云。   “我叫王晓涵,我喜欢唱歌跳舞,还有画画,我以后想做一名老师……”   “我叫张胜利,我喜欢踢足球,我最喜欢的球星是C罗,我踢足球比赛拿过奖……”   孟以冬望着窗外叹了口气,他不太喜欢这种氛围,这难免会让他想起萧升宿舍那几个哥哥来,对他来说,成年人唯一的好处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第5章 成了眼中钉   聪明这件事和咳嗽一样是藏不住的。   孟以冬在家休息的时间基本学完了初中的知识点,所以当老师开始讲代数的时候,孟以冬已经连二次函数都做的游刃有余了。   这天又是数学课,孟以冬的座位挨着暖气片,他是开学时候得知这东西的名字的,现在这玩意还没开始运作,但对于久居南方的他来说,实在新鲜。   “孟以冬!”老师忽然叫他。   孟以冬收回戳暖气片的手站了起来,“老师……”   “上来做题。”   孟以冬看了眼黑板,随后上了讲台,拿了支粉笔踮着脚开始写答案。   “读题啊孟以冬。”老师提醒。   孟以冬没回话,写好答案直接回了座位,那会儿老师也没话说了,不仅做的是对的,步骤也很清晰,重点是板书极为工整。   “咳,同学们,”老师用红色粉笔在他的答案上划了很大一个勾,“老师不要求别的,解题思路清晰,能做到像孟以冬这样就够了,大家下去多向他学习学习,听见没有?”   众同学纷纷点头,孟以冬仍旧提不起劲头,刚要再去摸一摸这暖气片,又听见老师的呼唤。   “孟以冬。”   孟以冬又站了起来。   “你上小学的时候办过板报吗?”   孟以冬点头,他还不太想告诉大家,从一年级开始,所有的板报几乎都是他主笔的。   “行,那今年你就负责板报,初一板报每个月做一次,主题到时候学校会发通知,你可以带几个帮手,自己挑吧。”   “不用了,老师,我自己来吧。”   教室里又是一阵唏嘘,老师也没说什么,但眼里是藏不住的赞赏。   下课后,孟以冬抱着水壶去了茶水室打水,开学后的每一天都过得很漫长,知识点他都理解,兴趣课完全无趣,他唯一期待的是下午放学,走到校门口就会看见在门外朝他招手的萧叔或者蒋姨。   另外,他也会想起萧升,尤其是晚上睡觉的时候,想起萧升沉重的胳膊,想起他自恋臭屁又自大的喃喃自语。   “诶,水满了!”   孟以冬被这个声音吓回了神,猛的缩回手,杯子里的水洒了一地。   “你慌什么?”声音的主人,孟以冬记得,是爱踢足球的张胜利。   蒋春云下了班在一中附近的水果店买了些水果,再到校门口的时候,学生已经开始往外涌了。   今天晚了两分钟到,但通常是要等个五六分钟的,所以蒋春云没太着急,但直到这人流匆匆倾泻完,她也没等到自家孩子,这才慌神了的跑去保卫处问,对方却摇头表示没见着,让她再等等。   蒋春云等不得了,掏了手机要给老师打电话,号码还没拨出去,胳膊便被一只手给抓住了。   “冬冬!”蒋春云见到人,一颗心放平,慌忙把人抱住,“你吓死我了,今天怎么这么晚啊?”   “留下来做值日了,蒋姨,我们回去吧。”   虽然孟以冬的性格就是这样波澜不惊,但蒋春云还是觉得自己刚才可能吓到他了,一边带着他往车站走一边道,   “冬冬,我和你萧叔商量了,这半学期我们还是要接送你,等你完全熟悉了再自己上下学,你看行吗?”   “好。”   “你看,”蒋春云把手里的水果晃了晃,“回家给你洗些水果,你回房间做作业的时候吃,好不好?”   “好。”孟以冬平静地笑,而后才问,“蒋姨,哥哥什么时候回来?”   “你想哥哥啦?”   “……”   “他随时可以回来啊,但他军训还没结束,你要是想他,周末我带你去学校看他。”   孟以冬点了   点头,今天,他很想萧升,是特别想。   “阿——嚏!”   “嗬,您这可够厉害的,”周远扬抽了几张纸扔给他,“实在不行明儿请假吧,我陪你去校医院挂点水去?”   “你不就是不想训练嘛,别拿我当幌子。”   “行了你俩,晚上和其他连的小晚会你们去不去呀?”郁辛辞问。   “去啊,干嘛不去,学姐一会儿还跳舞呢。”周远扬说。   “琛哥呢,去吗?”   刘琛在看手机,头也不回的嗯了一声。   萧升一挑眉,“行,那我就舍命陪君子了,走吧,先去吃饭。”   四人一道去了食堂,扎进密密麻麻的迷彩服堆里吃饭,萧升收到老妈的短信的时候忍不住咋呼了一下,引得周围无数道目光。   “冬冬周末过来!”   “是吗!”郁辛辞尤其高兴,“我老乡要来了!”   “话说军训下礼拜就结束了,咱们要不要安排个活动啊?”周远扬又问。   “什么活动?”   周远扬神秘兮兮的伸手进裤兜,掏出一张黑色的卡片,“MOZ的vip卡,阅兵结束,嗨一嗨不?”   萧升自然是兴奋的,在蒋春云的优秀教育下,高考前他确实没有一次涉足过酒吧这种场合,尽管他早就已经迫不及待了。   “可以啊兄弟!”   “去吗琛哥?”   刘琛埋头吃饭,随意的应了一声,目光还是只盯着手机。   萧升眼疾手快把手机抢了过来,“您这是让谁勾了魂儿了?”   “拿过来,”刘琛放下筷子与他对视着,又重复了一遍,“拿过来。”   萧升本就没打算要看,可他这态度让人十分不爽,萧升也不是个没脾气的人,火一上来,俩人就顶着了,“什么意思啊刘琛,一天天的把人当空气,手机有那么好玩儿吗?”   “好了萧升,手机还人家。”郁辛辞解围,将他手里的手机抽出来还给了刘琛,萧升还要说什么,让周远扬喂了坨肉进嘴里,半天没嚼开。   周末来的很快,孟以冬跟着蒋春云去了哈理工,军训期间,学校的主干道上都是一个个连队,按着萧升给的位置,蒋春云和孟以冬终于是找到了他们连,远远的便看见了正踢正步的萧升,孟以冬一下子笑了,“哥在那!”   趁着连队休息,萧升才跑了过来,气喘吁吁的蹲在孟以冬面前,“怎么样,学校适应了吗?”   “嗯,”孟以冬看着明显晒黑了的人郑重地点头,“军训什么时候结束?   “得下礼拜,妈,买水了吗?”   蒋春云回身从包里拿了瓶水,“你呀,也不知道打个电话,冬冬想你了你都不知道。”   萧升咧嘴嘿嘿的笑,“想我就给我发消息呀。”   “我没有手机……”   “抽屉里有一个,原先我用的,不过你不能带去学校,就放学或者放假的时候,给我发发消息,打打电话,行吗?”   孟以冬又是一个郑重的点头,如果可以的话,他更希望萧升就在他身边。   休息时间很紧,萧升又被召回去接着训练,蒋春云便带着孟以冬回家了,那天下午,孟以冬躲在房间里倒腾着萧升说的手机,弄了许久才弄好,他先是存了萧升的号码,又设置了萧升号码的快捷拨号,吃过晚饭,他躺回床上,举着充满电的手机给萧升发了条短信:   哥,我是冬冬。   萧升很快回了过来:我知道,这哥用过的号码,有事给哥打电话。   孟以冬编辑了一个“好”字,还没发出去,萧升的短信又来了:不早了快睡吧,哥累的不行。   孟以冬看完,删掉了“好”字,而后合上手机,将头埋进了被窝里。 第6章 我萧升绝不为情所困   “你真的不用我帮忙吗?”   扎着马尾辫的女孩站在孟以冬身后,看着框架已经出来了的板报如此问道。   “不用了,你先回家吧。”这次板报的主题是迎国庆,孟以冬打算以图配文,今天最后一节课下课刚过了一刻钟,他的框架已经完整的呈现了出来,这让原本就不放心的宣传委员罗怡薇瞬间踏实了,但孟以冬要她走,她是不肯,就近找了个凳子坐下,“孟以冬,你们苏州好玩儿吗?”   孟以冬开始板书,内容是国庆的由来,他站在凳子上专注的写着,听到罗怡薇的问题也只是嗯了一声。   “你来哈尔滨多久啦?”   “两个多月。”   “那你喜欢哈尔滨吗?”   “......”孟以冬手里的粉笔停滞下来,他手掌撑着黑板回过头,“罗怡薇,你可以回家。”   “哎,人家在这陪你不好吗?”罗怡薇朝他挥手,催促道,“你赶紧写吧,我不吵你就是。”   孟以冬抿着嘴,无奈的转回身,接着写:中央人民政府通过《关于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庆日的决议》,规定每年10月1日为国庆日。   写到‘关于’时,罗怡薇又说话了。   “其实我们班大部分同学都是小学同学,一个区的,考来考去都还是在一个班,”罗怡薇自言自语一般,“我看你平时不爱跟大家说话,你要是觉得孤单,我可以跟你交朋友......”   “我不需要。”   “啧,孟以冬,你总这么拒人于千里之外,可是会招人烦的!”   孟以冬写到了‘规定’,“招人烦你还在这守着?”   “我那,不是担心邱伯把你锁教室里嘛。”   “不会,我一会儿就走。”   “那我跟你一起走。”   “......”   孟以冬没再理她,她便自顾自讲起了班里的小学同学,从趣事讲到糗事,最后又讲到了地理老师脸上那颗痦子,痦子上有根长长的毛须,不知道罗怡薇为什么会对此感到开心,板报完成了三分之二,只差一个图还没画,孟以冬拍了拍手从凳子上下来,“回家了。”   “哦......”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校门,萧全钧恰巧刚到,看见小儿子还快跑了两步,接过他的书包,“冬冬,板报办完啦?”   “还没,明天再接着弄,”孟以冬回过身,“罗怡薇?”   罗怡薇走上前叫了声叔叔,又听见孟以冬说,“回去注意安全。”   “好嘞,拜拜。”说完便蹦蹦跳跳走了。   萧全钧隔了许久才收回目光,看向孟以冬,“你女朋友?”   “......”   “先生,您的卡请收好。”服务生将那张黑色的VIP卡递给了周远扬,而后上前做了个‘请’的手势,带着一帮人往二楼上去。   服务生将他们带到了一个弧形沙发的卡座,硕大的茶几台上有个触控屏,服务生介绍说,“先生,这边可以直接点单,还有什么需要跟我们工作人员提就好,祝各位玩的开心。”   萧升搂着郁辛辞一屁股坐了下来,二层是个环形悬廊,坐在这里可以看到下头舞池里涌动的人头,悬廊设有玻璃墙,坐在里头听到的DJ音乐声微弱不少,周远扬划过酒水单,胡乱点了一气,“不知道什么好喝,我啥样儿都点一些咯!”   萧升首肯,随后问,“周远扬,你这卡哪儿来的?”   “师兄给的呀!”   “哪个师兄,我怎么不知道你认识什么师兄了?”   “哎哟就六连带连队的那个师兄,”周远扬一股脑下单,这vip卡不仅可以免台费,酒水钱都在卡里扣,不用自己花钱,周远扬花的乐呵极了,“管那   么多呢,先玩儿再说!”   四人后来玩儿起了骰子,输了喝酒,周远扬老油条似的想出许多花点子让萧升喝了个半懵半醉,虽然吵吵闹闹,可这四人落在别人眼里却是实实在在的香饽饽。   没多久隔壁卡座来了几个姑娘要敬酒,甚至有人直接上来要联系方式,萧升被一泡尿憋着好不容易从人堆里挣扎出来,摇摇晃晃去了洗手间。   放水等同于解酒,萧升握着出水口晃了晃,提起裤子拉上拉链回身洗手。   水龙头刚关,一个低沉又愠怒的声音钻进耳朵。   “别闹了行吗,我说了国庆放假我立刻回北京陪你......是,我在外面......跟我室友......室友就是室友还能是什么?”   萧升像被钉子钉住了脚,那声音还在继续,只是不知对方说了什么,他的语气突然柔软了下来,“淇淇,你乖一点好不好?”   “不早了,早点休息,明天晚上我给你打过去......嗯,挂了。”   电话挂断,厕所隔间的门吱吖一声,萧升在镜子里和刘琛打了个照面。   刘琛楞了一下,随后走上前洗手,一度无言,萧升尴尬的让了一步,“你,有女朋友啊......”   “嗯。”   “所,所以这几天你都是因为女朋友才心情不好的?”   “不然因为你吗?”刘琛扯了纸巾擦手,“你不会真这么自以为是吧?”   “嘿你,”萧升这暴脾气上来,伸手掀了他一把,“刘琛,别给脸不要脸啊,我是想跟你道歉来着,你这什么态度?”   刘琛也非善茬,许是怒意未散,一句“你说我什么态度”话音未落拳头便挥了下去,再后来......   孟以冬看着被萧升掐断了电话的手机屏幕,翻了个身,打开短信:哥,你们军训结束了吗?   过了会儿,手机振动了一下,萧升说:结束了,哥国庆要去南京找你佳妮姐姐,你在家好好陪爸妈啊。   孟以冬看着手机上这行字,好半天没写下回复的话,最后只在临睡前发了个晚安过去,一直没等到回复,他便迷迷糊糊睡熟了过去。   萧升被周远扬死死摁在椅子上,郁辛辞给刘琛上完药过来,又给萧升上起了药,“你们俩几岁了?我真怀疑我这是在大学宿舍还是黑帮团伙......”   “就是,怎么还能打起来?要不是服务生叫我,你们俩是不是不搞个你死我活不算完?”周远扬也附和。   萧升瞥了眼坐在他自己床前的刘琛,“你们问他!”   “别问我,”刘琛低声道,“打都打了。”   “是,打都打了,早知道就该有个你死我活!”萧升又要站起来,胳膊一阵刺痛,嘶了一声又坐了回去,“不就是个女朋友嘛,至于吗?为个女人一天到晚跟我们摆脸子,讲道理吗你?”   “琛哥,有女朋友啊?”郁辛辞问。   刘琛点头,随后又道,“萧升,你也有对象,你这种思维你对象知道吗?”   “知道又怎样,大不了分手再找啊,我萧升这辈子都不会跟你一样为了个相好的神魂颠倒!”   “是吗?”刘琛点了点头,“好,那你可千万别这样,否则我一辈子嘲笑你。”   “孟以冬,”班主任来上数学课,站在讲台上一眼看到了教室后面的板报,“弄得不错,国庆节后校学生会就来评选优秀板报了,开学第一个月大家表现的不错,流动锦旗咱们十拿九稳,板报评分占比很高,到时候同学们记得要感谢孟以冬同学哦。”   班里稀稀拉拉起了一阵掌声,孟以冬没说什么,坐下来听课,没多久桌上飞来了一张纸条,孟以冬拿起来,环顾了一圈,张胜利在他侧后方朝他看过来,顺带挑了下眉。   纸条上写了一句话:中午放学在教室等着。   孟以冬看完,揉了纸条扔进了抽屉里。 第7章 了不起的萧家兄弟   “行,今天先到这儿,课代表下午记得把作业放到我桌上。”语文老师交代完才朝门口走,实则动作刚起,班里的孩子就跟脱缰的野马一样朝前后门冲去,孟以冬没跟着动,慢吞吞的收拾着课本。   张胜利因为体型庞大,站到他面前时,光线还暗下来两度,孟以冬将铅笔放进文具盒,盒盖还未盖上就被张胜利一挥手摔了出去。   “孟以冬,你很了不起嘛。”张胜利居高临下的拿鼻孔瞪着他。   孟以冬收回手,懒洋洋的靠在后边课桌上,“你到底要什么,直接说就好。”   “嘁,”张胜利踹了身边的凳子一脚,动静有些大,孟以冬觉得刺耳便闭了下眼睛,谁知让张胜利误会了,接着说,“怕了吧,知道怕就好,孟以冬我告诉你,少在老师面前瞎嘚瑟,不就是会写个板报吗,有什么了不起的!”   孟以冬顿了顿,“......你想要写板报?”   “我不想!”张胜利气极,“我说你不许在老师面前嘚瑟,显你多厉害似的!”   “哦,”孟以冬点了点头,“还有别的事吗?”   “你着什么急,我不也饿着呢吗!”张胜利一屁股坐下来,一手插在裤兜里,另一手放在桌面上,不知在哪学来的这副谈判的架势,“那什么,我看你数学学挺好啊。”   “是还不错。”   “你,你得帮我写作业,”张胜利说,“就写数学作业,不要全对,偶尔得错一两道题,只要你答应,我以后不找你麻烦!”   “我帮你写作业,你考试就能考高分了吗?”孟以冬问。   “这你甭管,我主要是不想写数学作业,不是为了把作业写多好,”张胜利说着,卡顿住,又道,“我犯得着跟你说这些么,你就说写不写吧?”   孟以冬退开凳子站起身朝外走,张胜利赶忙跟上去问,“你到底答不答应?”   两人一前一后路过走廊,下了楼梯孟以冬才说,“作业可以借你抄,不止数学,其他科你也可以拿去。”   “抄?”   “你也动点脑子吧,老师难道看不出笔迹么?”孟以冬说,“你自己考虑。”   “我同意!”张胜利抓住他胳膊,“那就这么定了?”   “我还有个条件。”孟以冬停下来看向他。   “......孟以冬,赛脸是吧?”   “行,那前面就当我没说。”说完要走,张胜利闭了闭眼又把人给拽了回来,“你提,你提!”   “把杯子还给我。”   “什,什么杯子?”   “那天在茶水间你拿走的杯子。”   萧升和刘琛有几天没说话了,俩人同住一个屋檐下,一个在阳台,另一个绝不踏进去半步,一个蹲下系鞋带,另一个绝不停下来等,郁辛辞和周远扬脑仁子哇哇疼了好几天,怎么哄都没用,俩人就跟有什么深仇大恨一样。   辅导员通知后天开始放十一假,晚点名回来,郁辛辞突然问起萧升,“冬冬假期回苏州吗?”   “不回,他现在跟苏州没关系。”萧升吃着饭,囫囵吞枣的说。   “那你要不要问问他,我这次回去,可以帮他带点东西。”   “诶?”萧升觉得可行,撂下筷子掏手机,“你等下,我问问。”   孟以冬接电话的时候正坐在餐桌上吃饭,蒋春云不住的给他夹菜,电话接通,萧升没听见冬冬的声音倒是先听见了他母亲大人的,“诶哟某些人长本事了,放假也不知道回家了!”   “......冬冬,你跟妈说了?”   “嗯,”孟以冬说,“哥没说不让告诉...”   “哎说就说了吧,”电话里萧升的声音又见浑厚,“冬冬,你辛辞哥哥放假要回苏州,你有没有   什么想吃的要他给你带过来?”   “没有......我在这边吃的挺好的。”   “行吧,那没事了,我挂了啊,”萧升说着要挂,又觉着有什么没说完似的,“诶冬冬啊!”   “啊,怎么了?”   “哥去个两天就回来了。”   “好,知道了......”   挂断电话,孟以冬重新拿起筷子,又汇报道,“哥说去两天就回。”   “嘁,”蒋春云鄙夷,“不管他。”   吃完饭,孟以冬回了房间,夫妻俩在厨房收拾,聊着萧升越发管不住的话题,又聊到了乖巧懂事的小儿子,蒋春云说,“老萧,冬冬入籍的事得要办了吧,趁着假期准备资料,回头把这事儿赶紧办了,不办我心里老有个疙瘩。”   “我知道,”萧全钧将碗碟摆好,“这事儿不麻烦,回头我去找一趟老袁。”   “是,你得去问问清楚,要什么材料一次性准备齐全,省的再丢三落四拖延时间。”   “嗯......”萧全钧犹犹豫豫的说,“老婆,我在想,咱们是不是得找个时间,问一问冬冬......”   蒋春云也沉默下来,埋着头洗碗,好半天才叹了口气,“是得问,你别跟这儿杵着了,赶紧带冬冬洗澡去。”   萧升还真去了南京,航班落地才给陈佳妮去了个电话,说已经到了。   陈佳妮兴奋的尖叫,打了个车直奔机场,接到萧升的时候还是吓着了。   “你打架了?”   “是。”   “冲谁啊?”   “我室友。”   “了不起,”陈佳妮挂在他身上,“挂了彩来找我,怎么带你见我朋友啊?”   “有什么影响吗?”萧升举起手机看自己,“这张脸,挂了彩不是更爷们儿?”   “怎么我看着就这么猥琐呢?”十月份南京还热着,陈佳妮穿了件抹胸,下头一件短裙,蹭在萧升身上,蹭的他心猿意马,于是伸手扼住她下巴,狠狠亲了一口,“谁猥琐?”   “你!”   又亲了一口,“谁?”   陈佳妮挣脱不了,嘻嘻笑起来,“你,萧升,你猥琐!”   “还有更猥琐的,”萧升另一只手从背后绕过去搂住她的腰,把人摁在怀里色眯眯的威胁道,“要不要试试?”   陈佳妮在学校附近一酒店订了房,两人一进门便有些克制不住,萧升放下包将人掀倒在床上,火急火燎的脱了她衣裳,做了两分钟的前戏便生挤了进去,陈佳妮在他身下疼的骂人,双手抓着他胳膊叫他慢点,萧升哪听得进去,打桩机一样搞了许久才身寸了出来,而后趴在她身上平复呼吸。   两人都只有过对方,萧升这点技术还是跟毛.片儿里学的,所以过程并不能称得上美好,陈佳妮抱着他半晌,突然问,“你来...就为这个啊?”   “谁说的。”   “看样子就是。”   “我说陈佳妮,你作为我女朋友,让我朝思暮想,我好不容易见到你,你就这么琢磨我?”   “我没有,我就问问还不行吗?”两人翻了个身,陈佳妮被他搂在怀里,又问,“你干嘛跟你室友打架?”   “......我,这事儿,怎么说呢,”萧升组织语言半天,将来龙去脉给陈佳妮说了一遍,“你说他是不是有病?”   “我看你才有病!”陈佳妮坐起身子俯视他,“女朋友怎么了,女朋友不是人?女朋友生气了你还敢在外面花天酒地?人家心情不好就笑不出来,你是谁啊,人凭什么要顾及你啊?啊,萧升?”   “嘿,合着你也要给我开批斗会是吗?”萧升撑起身子,“我以为你跟别的女人不一样呢陈佳妮!”   “呸!”   陈佳妮拿了衣服下床,边穿边道,“女人面对自己喜欢的男人都一个样!你懂个屁!”   “草,你要去哪儿啊?”   “我回宿舍,房间明天你自己退吧。”陈佳妮那两块布穿上身三十秒都没花到,拿了包就走,房间里一下子只剩下残留的氤氲之味,和赤身裸体的萧升自己。   萧升反应过来,发疯一样捶了两下床,“陈佳妮你牛逼!” 第8章 被窝里揍你   “厉害啊孟以冬,没想到你还会画画!”教室后面黑板周围围了一圈人,孟以冬被圈在里头,正在给那个戴红领巾敬少先队员礼的小女孩上色,粉笔灰尘四起,身后的同学纷纷挥手挡开,还有人说,“比罗怡薇画的好多了!”   “你行你上,”罗怡薇从外头回来,穿过人群走到孟以冬身边,“老师说了,明天就开始放国庆假,这板报办好了谁也不许碰,你们都当心点。”   “嘁,谁会碰啊真是!”   众人散去,恰巧上课铃响,孟以冬收起粉笔搬了凳子往座位上走,路过时凳脚不小心磕到了一个同学,孟以冬正要道歉,却在撞上那人的目光后连动作也停滞住了。   许久,老师从前门走了进来,孟以冬迅速冲他点了下头,“不好意思。”   回到座位上,起立跟老师问了好,再坐下朝那位同学看过去时,那人正埋着头写什么,专注的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孟以冬突然觉得有些冷,下意识看了眼窗户,那玩意儿压根没打开。   下午放学还是萧叔来接的,孟以冬坐在车后座上,听着萧叔浑厚的嗓音在说,“明天咱们去大姨那儿吃午饭,我跟你蒋姨想着,趁放假了,挨个带你去亲戚那见见,你看行吗?”   “行,萧叔,我都听您的。”   萧全钧嘿嘿一笑,手指在方向盘上弹钢琴,过了会儿又说,“作业多不多?”   “我都做完了。”   “......”萧全钧咽了口唾沫,“冬冬啊,你有没有想过长大以后做什么,额,我是说,比如上大学,你想学什么专业?”   萧全钧问完,又想起他可能不知道专业是什么意思,有哪些内容,刚要解释,就听见孟以冬说,“学医。”   “也好,也好,”萧全钧中肯的点头,怕触及伤心处便没再问下去,于是转了话题,“晚上我们出去吃,我们先去接你蒋姨好不好?”   “嗯,好,”孟以冬顺应着,将目光从窗外挪回他萧叔后耳根上,“萧叔......”   “嗯?”   “......您知道,什么情况下,一个不熟的人会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您?”   “怎么啦?”萧全钧等红灯时回过头问,“有人瞪你了?”   “没,没有,我就是,问问。”   “我们冬冬可能是太聪明,太优秀了,其他人就想多看你几眼呢。”   孟以冬听着,冲他温和一笑,车子重新发动,孟以冬再次偏过头看向外面,这不是他要的答案,或者说,这不是正确答案,但正确答案到底是什么,他也不知道。   大姨家住在离萧家十多公里外的另一个区,蒋春云一进门就被他大姨扒开了,直直的走到孟以冬面前,脸上都是惊讶和欢喜,“哟这孩子,真水灵!”   “大姨好!”孟以冬笑。   “快进来,”大姨个头不高,有些中年女人的微胖,但毫无距离感,她拉着孟以冬往客厅里去,“大姨知道你要来,弄了好多好吃的,还有牛奶果汁碳酸饮料也都置办了,你爱喝什么就喝什么!”   “姐,行了啊,给孩子惯坏了,”蒋春云嘴里这么说,手倒是伸过去给孟以冬拿了瓶牛奶,“冬冬就喝牛奶啊,饮料要少喝。”   孟以冬接过来,心里暖和的无以复加,几人坐进沙发里,孟以冬才发觉这偌大的家里,竟只有大姨一人。   “春云,今儿就在家里住啊,让我跟我小外甥多待会儿。”   “行,不就专程来陪你的嘛,”蒋春云剥了橘子,边吃边说,“姐夫啥时候回来啊?”   “说是要年底,但今年回不回得来还是问题,你也知道,年年说回,年年不回,我习惯了。”   孟以冬听着,目光落在大姨脸上,又被大姨瞧见,朝他伸出   手,“来,好孩子,大姨抱抱。”   孟以冬鬼使神差的走了过去,被大姨揽在怀里,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里弥漫着一种悲伤的情绪,大人的欲言又止和欲盖弥彰他都无法深究,只能用自己的体温给这里添一丝温度,当然,除非今天有什么意外,否则孟以冬一定会一直乖巧下去。   但意外终要降临。   吃饭的时候,蒋春云接到了一个电话,她开了免提放在桌上,萧升的声音气冲冲传了过来,“妈!你们人呢!”   半小时后——   萧升出现在了大姨家,抱着大姨不肯撒手,“想死我了大姨!”   “少整这死出,”大姨半握拳头捶他的背,“赶紧洗手吃饭了!”   “好嘞!”萧升洗了个手回来,坐在孟以冬身边,一展臂握着孟以冬后颈把人拉进怀里,接着在他头顶狠狠吧唧了一口,“小屁孩,惊不惊喜?”   孟以冬好不容易坐正了身子,又被拽了回去,“说,想不想哥!?”   蒋春云咬着下嘴唇拿筷子屁股在他头上敲了几下,“撒开你弟!”   萧升悻悻的松手,暗暗凶了孟以冬一眼,拿起筷子正要大快朵颐就听见孟以冬问,“哥,你被佳妮姐甩啦?”   “咳!咳咳咳......”萧全钧喝了口水,望向诸位,“不好意思,呛到了......”   萧升尴尬又愤懑的闭了下眼,“吃,吃饭吧......”   “不会吧儿子,”蒋春云一阵讶异,“你真被甩啦?”   “啊升子,”大姨也问,“你还有被甩的时候?”   萧升放下筷子深呼吸,而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抱起正在夹菜的孟以冬往客房里走,留**后一声声责骂,关了房门,萧升将孟以冬放在柜台上坐着,自己则伸手撑在他两侧,刑讯逼供一样的架势,“大兄弟,大哥,大佬!”   “......”孟以冬嘴里还没嚼完,这会儿嚼了两口咕咚咽下去,才说,“怎么了哥,我猜对了?”   “孟以冬,”萧升凑近了瞪他,“以后,你能不能稍微的,委婉一点?”   “委婉?”孟以冬眨了眨眼,“哥,从哈尔滨到南京1600多公里,一个晚上一来一回,你累了吧?”   “!”萧升一口气堵在喉口,“我揍你信不信?”   “萧升!”门被敲响,蒋春云在外头喊,“赶紧让弟弟出来吃饭!”   “马上!”萧升收回视线,捏了下孟以冬鼻子,“哥不要面子啊?”   “......”   “冬冬,跟哥拉勾!”   “拉勾?为什么拉勾?”   “以后哥的事儿,没经哥的允许,不许乱说,要是乱说,哥天天被窝里揍你!”   孟以冬抿着嘴,望着他有一会儿才伸出小指,“我答应,但我有个条件。”   “你说!”   “哥要随叫随到。”   “随,这,哥上课怎么随叫随到?”   “哥可以发课表给我,”孟以冬笑,露出一排洁白整齐的牙齿,“放心,我不会在你上课的时候叫你。”   萧升闷着头想了想,伸出手勾住他的小指,还盖了戳,“行,哥答应你。” 第9章 你真把屁股卖了?   三号那天计划去二伯家,蒋春云临时被医院一个电话叫走了,留下爷仨坐在车里面面相觑。   “咱还去吗?”萧升问。   萧全钧抬手看了眼表,“得去啊,快中午了,你二伯等我们吃饭呢。”   “吃饭……”萧升拿开手机看了眼自己微微鼓起的肚子,“再这么吃下去,我必定英年发福。”   “那没办法,你妈吩咐过了,二伯家吃午饭,小姑家吃晚饭,”萧全钧回过头看向后座的小孩,“冬冬,你什么想法?”   孟以冬有些困,双眼无神的瞧过去,他萧叔竟有重影,“我……都行……”   萧升听着声儿也回过头,看了一眼便开门下车,绕到另一边上了后座,把孟以冬抱进怀里了才说,“那走吧爸。”   孟以冬在他腿上横躺下来,鼻子里是萧升身上淡淡的洗衣液味道,这味道更加催眠,他便又寻了个舒服的姿势才放心的沉睡过去。   国庆七天,走亲访友,五号晚上一家子人才回了家,洗完澡俩人躺在床上,孟以冬拿了本数独正在填空,萧升在qq群聊里跟周远扬打嘴仗。   周远扬:学校舞蹈社有个什么周年庆,租了礼堂搞晚会,门票十块钱一张。   萧升:所以呢?   周远扬:一票难求啊现在,听说已经毕业的师兄师姐都会回来表演节目,到时候美女成群,哥儿几个后半辈子有着落了!   萧升:所以,票呢?   郁辛辞:......他买了一堆,加价卖。   萧升:@周远扬,小王八你倒票啊?   周远扬:朋友,哥这是正经买卖,赚的是辛苦钱,再说了,亲友有优惠,15你要不要?我卖别人都30一张!   萧升:滚滚滚,有那时间我还不如多陪陪我弟。   郁辛辞:你回哈尔滨了吗?   萧升:嗯,回了,你呢?   郁辛辞:我已经在宿舍了,琛哥还没回。   周远扬:得,当我放屁,明儿我要去moz,你来不来?   萧升:那得来。   萧升聊完退出来,孟以冬又在翻页做新的了,他伸手将那本册子抽走,对上孟以冬不解的神色,威胁道,“躺着做题眼睛要瞎的!”   “玩手机就不会瞎吗?”   “......”萧升扯了被子把人裹紧,又在被窝里把孟以冬收拢进了自己怀里,抱洋娃娃一样抱着他,“哥火眼金睛,嘶,你少怼哥一句会死啊?”   “我就是问问......”   萧升伸出胳膊关了灯,回来又抱住人,“睡吧咱。”   “嗯......”孟以冬拧了拧身子,随后合上眼,正打算睡,又听见萧升问,“冬冬,你还习惯吗?”   “什么?”   “哈尔滨,我爸,我妈,”萧升的声音打在他后脑勺,低沉又温柔,“还有我。”   眼睛适应黑暗过后,窗外微弱的光线透进来,隐隐能看见两人顶着被窝映在墙上的轮廓,孟以冬看着,好一会儿,“嗯,习惯。”   习惯,也喜欢,这是真的。   孟以冬突然想起妈妈说的话,她说,“冬冬,你更像蒋阿姨的小孩你知道吗,自打生下来你就不爱跟人接触,别人一抱你就哭,唯独你蒋阿姨......”   妈妈说,2003年初,疫情爆发最为严重,疑似病例全部被隔离,那时候她被关在隔离区,蒋春云每天抱着冬冬在隔离区外走一遭,让住在二楼的妈妈多少看上一眼。   妈妈还说,妈妈可能会停在某一年的某一天里,但冬冬不是没有妈妈了,冬冬有妈妈,还有蒋阿姨,未来的十年,二十年,五十年,甚至更久,妈妈和蒋阿姨都在爱你。   他以前不知道妈妈当时   为什么能如此笃定的说出这些话,但他现在知道了。   萧升均匀的呼吸声响起,孟以冬伸手,指尖抚过墙上的影子,不久后,也陷入了梦乡。   翌日。   萧全钧说有事,早早的出了门,蒋春云做好早饭推开孩子的房门,掀开被子一人屁股上赏了一巴掌,两人惊醒,一阵阵哀嚎,“放假啊妈!”   “起来吃早餐!”蒋春云说,“我弄好菜放冰箱里了,中午跟弟弟热了吃。”   萧升顶着一头糟粕睡眼惺忪的瞧着他母亲,“你干嘛去?”   “这两天医院搞内部审查,妈得去主持大局。”   “嘁,你们纪委办公室一天天的净整些幺蛾子......”   “嘶——”蒋春云作势又要打,孟以冬噌一下坐起身,“我起,蒋姨,我饿了。”   蒋春云走后,两人在家里窝了一天,晚上,萧升收拾干净打算出门,孟以冬坐在沙发里看电影,见他往门口走也没做声,倒是萧升,出门前望了一眼,“一会儿爸妈就回来了,在家乖乖的啊!”   “嗯。”玛蒂尔达正在敲里昂的房门,气氛紧张,这扇门不开,玛蒂尔达可能会被杀掉。   门被打开,又关上,孟以冬没在意,玛蒂尔达焦急极了,脚步声临近,突然,门开了。   萧升重新出现在门口,“冬冬,你跟我一起去吧!”   “......”   周远扬在moz门口等了五分钟,萧升才姗姗来迟,电话里说一定要他出来接,周远扬一开始还以为他撒娇,现在才明白,原来是带了小孩。   孟以冬跟着他走到周远扬面前,刚要进去就被门口安保拦下了,“对不起先生,小孩不能进。”   “不进不行啊,”周远扬说,“没人照看,不然您帮我带带孩子?”   “对不起,我们有规定,小孩真的不能进。”   “周远扬,要不算了,你玩儿吧,我带冬冬去别地儿。”   “哎,不行,你走了我都没人陪了,”周远扬掏出vip卡,“我是vip。也不能吗?”   “不能,抱歉。”   “嘿我说,这孩子又不喝酒,我们带进去又怎么了,不然放他自己在外面丢了你负责吗?”料定他不敢说那你们也别来消费的话,周远扬更趾高气昂了,那保安刚要说什么,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   “让他们进去吧。”   几人纷纷朝后看去,一身休闲打扮的男人正满眼温和的站在身后,周远扬看见来人,猛然雀跃了一下,“邢宗明!”   保安也恭敬下来,让了路,“邢总好。”   萧升和孟以冬对视一眼,纷纷耸了耸肩,跟在周远扬和这个邢总身后走了进去。   回了包间,郁辛辞正百无聊赖的等着,邢宗明把人带进去后就不见了,萧升用胳膊锁住周远扬脖子闯了进来,嘴里喊道,“说,刚才那人谁?”   郁辛辞眼疾手快的把孟以冬拉到身边坐下,又听见周远扬说,“邢宗月的哥哥!”   “邢宗月又是谁?”   “隔壁连,给我vip卡的师兄!”   “......”萧升松开人坐了下来,“行啊你,学会傍大款了都。”   “怎么说话呢,”周远扬整理了衣裳,坐下来喝了口酒,“我不牺牲色相,哥儿几个哪来的酒喝?”   “几个意思?”萧升脱口而出,“你真把屁股卖了?”   郁辛辞条件反射的捂住了孟以冬耳朵,随后推搡了萧升一下,“你弟还在,说什么鬼话!” 第10章 不可轻易原谅   孟以冬听到了,关于贩卖屁股与有酒喝的关系,但他没问,那会儿服务生送来一盘很好看的酒,说是邢宗明送给他们的特调,他的注意力便放在了那上面,“哥,我能喝吗?”   “不能。”萧升把水果放到他面前,“吃这个。”   后来来了很多姐姐,比陈佳妮漂亮很多的姐姐,还有看起来有趣的哥哥,他们喝酒,猜拳,玩了很多幼稚的游戏,孟以冬在郁辛辞身边乖乖的呆着,呆到后来有姐姐过来逗他,还悄悄拿了杯鸡尾酒,让他小小泯了一口,再然后,音乐声轰炸,人人都有重影,从楼上玩到楼下,直至最后神志不清。   孟以冬一夜无梦,他从没睡的这么沉过,以致于醒来时头还轻轻发着胀。他看到熟悉的陈设,发觉自己在家,再瞧了眼身边,空无一人,趿了拖鞋下床,从卧室出来,一开门便看见了埋着头跪在墙边的萧升。   那是孟以冬第一次见萧全钧发火,他手里拿了根皮带,因为怒气而胸口起伏剧烈,“带弟弟喝酒,啊?”   说着,一皮带抽下去,孟以冬跟着瑟缩了一下。   “去酒吧跟那些不三不四的混,还带着弟弟,你还有没有点分寸了,弟弟才十岁,你脑子里灌铅了是吧!”   “我没让他喝......”萧升弱弱的说。   “你没让他喝难道他自己要喝?萧升,且不说你带弟弟去酒吧这件事,就说自打你毕业到现在开学一个月,你看看你自己还像个学生吗?”   “我怎么了又?”   “你怎么了?谈恋爱,酗酒,还不够吗?这十几年来我跟你妈对你家教的结果,就是让你表现出现在这副不知反省的样子吗?”   “萧叔......”孟以冬从门口走出来,站到萧全钧身后,“萧叔。”   萧全钧见到他,平复一口气,收起皮带,“让你哥好好反省,我有事要出去,你给监督着,不许他起来。”   “......”   萧全钧接了电话出门,孟以冬这才到萧升面前蹲了下来,两人对视着,萧升挤了个斗鸡眼,随后笑道,“哥没事。”   “我们怎么回来的?”   “刚才那位亲自去酒吧逮的。”   “那......哥你起来吧,反正他不在,他不知道你没跪。”   孟以冬上前要扶他,却被他一个下沉的力气给制止了,萧升抓着他胳膊让他蹲了下来,而后才说,“我还是跪着吧,昨天确实不该带你去酒吧,哥认罚。”   孟以冬不想他这样,可又说不出别的话来,他起身跑开,过了会儿拿过来两本数独和两支铅笔,在萧升面前一屁股坐下后递了一本过去,“哥,这两套题一样,我们比赛。”   萧升咋舌,“这难不倒你哥,哥毕竟是个理工男。”   “是嘛,那计时好了,一分钟?”   “可以,先说好,输了怎么办?”   “输家必须答应赢家任何事情,”孟以冬说,“时效永久,输一次答应一件事!”   “行啊小狐狸......”   萧升那天真正跪了一天,萧全钧回来后让他滚回房间,蒋春云也没唱白脸,对于这件事,双双表示不可轻易原谅。   第二天萧升灰溜溜回了学校,膝盖上顶着两团淤青,周远扬见了,自觉理亏,替他又是买饭又是打水,殷勤的连刘琛都忍不住问了两嘴。   军训结束,课程在这礼拜正式开始,收到课表的时候辅导员也通知了选选修课的事,萧升将这事儿全权交给了郁辛辞,应该说549全宿舍都把这事儿交给了他,只是萧升唯一有个要求,体育课要帮他选篮球。   郁辛辞记下来,打了预防针,“抢不到别怪我。”   “孟以冬!”   罗怡薇尖细的嗓门也   没叫住孟以冬上楼的步伐,罗怡薇跑了两步跟上来,“孟以冬。假期过的怎么样?”   “挺好。”   “嗷,好吧,张胜利找到你了吗?”   “他找我?”孟以冬停下来,他猛然记起张胜利要抄他作业的事情来。   “是啊,你没进班群不知道,他在班群里问谁有你联系方式和家庭地址,被班主任骂了一顿,班主任不让他打搅你。”   “......”倒也不至于,孟以冬接着走,嘴里道,“作业什么时候收?”   “中午吧,课代表收齐了才交给老师呢。”   “行。”还有时间,孟以冬想,张胜利还有得救的机会,两人走到教室外的走廊,打窗户里看过去,一群人乌压压的围在教室后头,不知在讨论什么。   孟以冬走后门进教室,同学们见他进来,纷纷让开了一条路,孟以冬走到中间,视线落在黑板上,那上头板书的正中央被人用黑板擦画出了一个面积极大的‘大便’简笔画,旁边小女孩的红领巾被擦去,眼睛被抠掉,敬礼的手手指多了几根。   孟以冬就这么看着,有一会儿竟不知该作何情绪。   罗怡薇也跟了过来,看了眼板报,下一秒便吼道,“这谁干的?!”   众人皆摇头低语,有人说,“不知道,来的时候就这样了!”   “这是班级荣誉,破坏了对你们有什么好处?到底谁干的?”罗怡薇作为宣传委员,板报本该由她负责,即使不是她主笔,责任她也逃脱不掉,这会儿气的脸都红了,正要接着说什么,班主任路过窗口,也从后门进来,看到板报,又看到聚集在一起的同学们,脸色冷了下来,“都回去坐好。”   鸟兽散去,各自归位,只有孟以冬还站在原地。   “孟以冬,你也回去坐好。”   孟以冬轻叹了口气,取下书包回到了自己的位置,班主任走到讲台,他没再看那张板报,只说,“罗怡薇,下课把后面黑板擦干净,然后去一趟学生会办公室,就说这次板报评选咱们班不参加了。”   罗怡薇不情愿,可也不敢多说,“知道了,老师......”   “嗯,大家开始早自习吧。”   “报告!”这一声将所有注意力吸引了过去,张胜利气喘吁吁的出现在门口,“对不起老师,我迟到了。”   “在外面站十分钟。”   “诶,好。”张胜利鞠了下躬,回身去了走廊。   班主任呆了会儿便走了,背单词的声音从轰然逐渐削弱,察觉老师不会再来,大家开始交头接耳。   “孟以冬,有人针对你!”前排有个人如此说,声音不大,但全教室都能听见,“我知道,我见过,孟以冬去打水,张胜利抢了他的杯子!”   “对,有天中午张胜利还踹过他桌子!”   “就是,张胜利在群里要孟以冬地址,不是被老师说了两句嘛,他肯定心里不舒服!”   “天哪,”有人应和,“那张胜利没准真有可能毁了板报。”   “张胜利迟到了你们没看见吗,他怎么可能有时间毁掉板报?”罗怡薇说。   “那谁知道是不是放假前弄的呢......”   孟以冬一直沉默着,待议论声渐渐小下来,才叫了声罗怡薇,问道,“学生会什么时候来检查?”   “第一节 课。”   “你过来。” 第11章 我们回家   孟以冬画了个更为简易的草图,他将一个矩形一分为二,左边文字右边图,而后又将这矩形左右分开裁下来,右边的图给了罗怡薇,“照着这个画,不需要填色。”   “好。”   文字部分是空白的,两人起身往板报那走,罗怡薇张了张嘴,本来想问他要写什么内容,可是时间不多了,她选择了相信孟以冬。   晨读自习三十分钟,现在离下课还有20分钟,算上课间10分钟,他们的时间真的不足够再多啰嗦,而此时,班里的同学也都回过了身,偌大的黑板,要工整的做出一个可以参与评选的板报,这放在他们身上几乎是一句“你开什么玩笑”的事。   孟以冬搬了凳子,默不作声的画完框架,和罗怡薇一左一右开始重新弄板报,教室里安静的能清晰听见俩人掷地有声的粉笔划动声,再然后,同学们纷纷坐正了身子,有人背单词,有人做题,有人背文言文,他们都不再回头,只是不约而同的会时不时看一下自己的电子表……   时间随粉尘飘走,下课铃响了一次,下课的时间,教室里却一反如常的安静,再然后,上课铃响了,粉笔擦过黑板的声音也戛然而止,孟以冬的视线撞上罗怡薇的目光,对方在光线下粲然一笑,轻声道,“好啦,上课吧。”   班主任彼时从前门进来,目光敏锐的观察到了后面的黑板,竟是张着嘴愣住,又看到刚落座的罗怡薇和孟以冬,他清了清嗓子,“上课。”   同学们没有等到老师对板报的夸奖,孟以冬更是没在乎,只是当学生会的人来,打了报告进教室问老师是否可以进来给板报评分时,老师坦然一笑,“当然,请进。”   评选结果明天才会出,班里对于孟以冬脱稿板书那么大一段话一整天都在议论纷纷,大多是赞扬的,只有少数抱有怀疑,但无伤大雅,不像张胜利,这会儿放学还缠着孟以冬不放。   “真不是我干的!”张胜利急的语无伦次,“我都听到同学们怎么说我的了,可我真没有毁掉板报,你得相信我啊!”   “……”他挡路,孟以冬就换方向走,可体型差异在,孟以冬躲不掉。   “孟以冬,你不能冤枉我,我张胜利虽然是看不惯你们这些好学生,但我不使阴招儿!”   “……让开。”   “不是,你得听我解释啊,我,”   “你没错为什么要解释?”孟以冬突然说。   “因为我没,额?”张胜利惊愕,“你,你相信我了?”   “我从没怀疑过你。”   张胜利这才让开路与他并排走,“那你觉得是谁?”   “不重要。”   “这还不重要?老班也不追究你也不追究,这什么世道?”   “张胜利,”快走到校门口,孟以冬又突然停了下来,问道,“你会注册qq吗?”   张胜利一头雾水,“会……啊。”   “那你跟我回家。”   “啊?”   萧升刚把***回复给孟以冬,紧接着就收到了好友申请。他通过后迅速给孟以冬发了条消息,问:有qq啦?   孟以冬:我同学帮我注册了一个。   萧升:行,以后qq联系,哥的课表还要不要?   孟以冬:要,哥数独输了五次,别忘了。   萧升:嘁,臭小子,哥记得。   收到课表,孟以冬保存了下来,张胜利在一旁吃着零食,“我把你拉进班群了啊。”   “好。”   “你家真大啊,诶孟以冬,你哥厉害不?”   “哪方面?”孟以冬进了群,看了眼群里的人,找出罗怡薇和张胜利发了好友申请过去。   “就是学习啊,武力啊……”   “他在理工   大学。”   “哇,也是学霸啊!”张胜利有些失望的说,“那肯定不打架了……”   孟以冬想起他哥被罚跪的样子,“你觉得打架就能判断一个人是否厉害?”   张胜利挑了下眉,“那是,打架厉害就能当老大!”   “……张胜利,”孟以冬说,“你跟你爸说过这话吗?”   “没有啊。”   “哦,那你记得回家跟他说说。”   板报评选结果下来,四班优胜,流动锦旗当天就下来了,挂在讲台右边,全班鼓了很久的掌,可是对于板报被毁的事情,就像石沉大海一样,在没了音讯。   日子一天一天按部就班的过,孟以冬遵守约定,将作业给张胜利抄,也和罗怡薇建立了革命友谊,三人经常一起吃饭,一起放学,不过自打张胜利知道孟以冬家住哪之后,周末他还会坐公交去孟以冬那找他玩儿,只是大部分时间,孟以冬会选择用来给他开发智力,所以虽然张胜利不爱自己写作业,可上课的时候明显积极的参与其中了。   十月忙碌,萧升忙着熟悉课程,又不敢面对爸妈,一个月没有回家,只在qq上跟孟以冬说说话,到了十一月初,萧升整个人已经颓靡了。   “我不行了。”萧升躺在床上哀嚎。   下面郁辛辞正在找衣架晾衣服,听见他这声儿,好笑道,“想你弟了?”   “想家了。”   “回去吧,这都一个多月了,你爸妈气也应该消了。”   “哎!”萧升烦躁的打滚,“他们为什么就不知道来哄哄我呢!”   刘琛推门进来就听见了这话,萧升尴尬的收音,“我,我是说他们居然不给我打个电话!”   郁辛辞还是笑,刘琛干咳了两声,往几个人桌上放了一盒小蛋糕,萧升趴在床边朝下看去,“干嘛,你生日啊?”   “我对象,”刘琛说,“他给你们买的。”   “哇,替我们谢谢她。”郁辛辞说。   “嗯,”刘琛靠在郁辛辞床边的架梯上望着对面床上的萧升,“你弟这么好的媒介你为什么不用?”   “什么意思?”   “我是说,你可以让你弟弟带你回家。”   “是啊,”郁辛辞说,“你好面子你爸妈肯定也不好先服软,你弟就不一样了,他是你们之间的枢纽,明白吗?”   “……”   于是,周五下午放学,萧升出现在了孟以冬教室外面,他靠在围栏边上跟从教室出来的学生挨个打招呼,男生见他会惊呼,女生见他会害羞,孟以冬收拾好东西出来,看见萧升的时候也激动的叫了声,“哥!”   萧升弯下腰把人抱了起来,“哇,你长高了!”   “是的,蒋姨昨天给我量,说长了三厘米。”   “挺好挺好,赶紧长,跟哥差不多高才行。”   两人说着话,一回头,张胜利和罗怡薇冰冻了一样站在门口,一个眼里透着崇拜,一个眼里冒着桃花。   “罗怡薇……?”   “张胜利!”   “哦,啊?”张胜利回过神,讷讷的望向萧升,“你就是孟以冬他哥?”   “嗯,怎么小胖子,听过我?”   张胜利点头,“真酷啊……”   真酷,这一点也许孟以冬很难察觉,但对于外人,几乎一眼所见,萧升的身段,气场,还有骨子里透出的优越,很容易让未长成的小孩产生艳羡。   而罗怡薇,应该是犯花痴了,要知道,她本以为孟以冬这种已是绝版了。   “哥哥好……”罗怡薇走上前,“我叫罗怡薇,十三岁。”   孟以冬从萧升怀里下来,伸手探了下罗怡薇额头,确认她没事才说,“哥,我们回家。” 第12章 小孩子的秘密   哈尔滨快要下雪的样子,供暖有一个多月了,孟以冬对室内外的温差还是敏感,打了几个喷嚏,蒋春云看着有感冒的迹象,便特意熬了壶姜茶,这时候端出两碗放在了茶几上,“都喝了,不许生病。”   萧升望了眼他妈,要哭似的,“谢谢妈!”   蒋春云瞧他一眼,“喝完帮你爸包饺子去。”   “好嘞。”   萧全钧偶尔指责他两句,说饺子没包好,净添乱,转而又夸起了孟以冬,萧升不还嘴,挤到他爸身边虔心学习。   虽然嘴上嫌弃,可吃饭的时候,萧全钧还是把饺子馅儿挖出来放到了萧升碗里,一家人同时顿了一下,随后各自没忍住,笑意盎然,气氛也随之升温,孟以冬在一边看着,觉得心里欢喜,欢喜极了。   当然,萧全钧也发布了一个好消息,他放下筷子,郑重其事的冲萧升说,   “正好你在,我通知一下,”他清了下嗓子,“冬冬呢,现在是咱们家法定的,正式的成员了!”   “啊真的假的?”萧升掩不住欣喜,“户籍什么的都弄好了?”   “那是,”蒋春云起身回房间,没一会儿拿了户口本出来,摊开了放在两人面前,“瞅瞅,家庭成员:蒋春云,萧升,孟!以!冬!”   孟以冬没抢过萧升,户口本落到了他手里,桌上那一盘饺子冒着腾腾热气,孟以冬觉着鼻酸,但又不太想在这个时候掉眼泪,他连喂了两个饺子进嘴里,腮帮子鼓起来,吃相头一次这么的粗糙,而后整个人被蒋春云用力搂了进怀里。   萧升的手也伸过来在他腰上搔了搔,溺声道,“诶哟我们家冬冬!”   孟以冬的班主任姓蒙,叫蒙亚信,一个偏瘦的中年男人,戴着眼镜,外形看起来的确像个书生。   他之前找孟以冬谈过一次话,关于板报被毁的事情,孟以冬从办公室出来,虽然陷入了思维困境,却也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过那次谈话的内容。   直到十一月中旬他从楼梯上摔下来,还被张胜利救了条命,送到医院的时候孟以冬才对这段时间的事情产生了想倾诉的冲动。   蒋春云从纪委办一路跑到急诊,蒙亚信在门口接到她,“您先不要担心,已经在为他处理了。”   “蒙老师,我是医生,您不必教我。”   蒋春云生起气来任何人面子都不给,见到孟以冬时心里更是焦灼,“忍着点乖乖,骨头纠正就没事了。”   孟以冬点头,还不忘让张胜利背过身去,急诊大夫在护士的配合下纠正他的骨头那一下,孟以冬没忍住喊出了声,他把头埋在蒋春云怀里,疼的身子不停的抽搐。   之后萧全钧也来了,萧升更是翘课打了个的直奔急诊室,一家子人把孟以冬围在里头。   “怎么会摔下来呢!”萧升心疼的要爆粗口,“你们学校没做防滑措施吗?”   要好久才会疼过劲儿,孟以冬只能一遍遍说自己没事,等一切弄好上了药,医生说要再观察一会儿,蒋春云才扶着他躺下准备去缴费,萧全钧也跟着出去了,想来是要跟蒙老师好好聊聊。   床边还剩下萧升和张胜利,孟以冬见一时半会儿张胜利也走不了,便跟萧升说,“哥,不要大惊小怪,医生说这不算伤的很重。”   “嗯,你光知道安慰我,疼还是你自己疼!”   孟以冬笑,“哥你帮我们买点喝的吧,我想喝甜的,张胜利你喝什么?”   “我不喝……”张胜利垂着头站着,大概是被吓到了。   他现在想起来还感觉冷汗直流,出事那会儿正是中午吃饭的点,下课铃一响,人潮在楼梯上泄洪一样往下冲,孟以冬快下到平地前摔了下去,他很清楚,当时要是脑子反应慢了一步没把孟以冬从地上拖开,那现在就不是骨头错位这么简单   了。   “好了小胖子,”萧升伸手摸了下他的头,“看好冬冬,我去去就回。”   萧升走了,张胜利才走到孟以冬身边,“你还好吧?”   “真没事,虽然是有点疼……”   “哎,我应该走在你前面的。”   孟以冬拿膝盖拱了拱他,“别矫情了,我有事跟你说。”   “啊,什么事?”   萧升回来的时候拿了两瓶香蕉牛奶,蒋春云正在给张胜利道谢,还跟蒙老师说回学校一定要好好奖励这孩子,蒙亚信心有愧疚,一律应了下来,还说,   “冬冬休养也要时间,假就不用再去学校请了,我会办好,另外学校会承担这次医疗费用,等他回学校会和慰问金一起补给他。”   “这都不重要,我们做家长的,还是更希望学校做好安全措施。”   “好,我明白,那孟以冬,你好好休息,身体好了再回学校。”   送蒙老师和张胜利走,萧升陪着张胜利等蒙老师开车过来时,又揉了揉小胖子的头,然后弯腰与他对视,   “你,没有什么要告诉我的吗?”   张胜利警觉的摇头。   “好,那这样,把你qq和手机号告诉我,你救了我弟弟,我们应该交个朋友是不是?”   张胜利沉默了好一会儿,点了头,告诉他两串数字后蒙老师的车便来了,萧升目送两人离开后,神色陡然间严肃了下来……   孟以冬胳膊上了夹板,韧带和关节囊修复需要三到六个礼拜的时间,但介于伤的是右手,蒋春云拒绝了他准备休一个礼拜就去学校的要求。   萧升也坚决不让,将人带回了家,在家死乞白赖呆了两天,最后让蒋春云一顿胖揍才松口,说明天回学校。   晚上,萧升要带孟以冬去澡堂子,蒋春云这倒是答应了,顺便把萧全钧也轰着一道去了。   孟以冬第一次进洗浴中心,萧升偏说这就叫澡堂子,即使在南方也有开这种店,但孟以冬从没去过。   换了衣服出来,一副副白花花的身子走来走去,路过某间房还能看见搓澡师傅正在服务,那些人被他们摁在手底下跟案板上的猪肉一模一样。   孟以冬看着看着,噗嗤笑出了声。   “怎么样,长见识了吧?”萧升跟来,“来吧小伙子,接受我大东北的洗礼!”   “看着疼……”   “不疼不疼,来,选个。”萧升指了下墙上的牌子,上头写着奶浴醋浴什么的,孟以冬不大懂,萧升叹了口气,“就奶浴吧,泡一泡,再搓一搓。”   于是,到了浴池边,萧升和萧全钧纷纷脱了个精光,再看向孟以冬,竟是一动也不动。   “哥我不能沾水,我还是不洗了。”   “不会,哥抱着你,”萧升没给他机会跑,脱下他本就只穿了一半的浴衣,又扯掉了他松垮垮的浴裤,而后横抱起小孩走进了浴池,靠坐在了边缘处。   孟以冬被他托着,胳膊是没沾水,泡也泡着,但这个姿势,他感觉萧升撑不了多久。   刚要说什么,猛然看见萧升正打量着他身下某处,孟以冬啊了一声,伸左手捂住了他眼睛,“哥你干嘛!”   萧升和萧全钧一同笑了起来,“小屁孩你羞什么?”   “我没羞,”孟以冬气结,“但你也不能这么直勾勾的看吧!”   “嘁,毛都没长齐,还怕哥看两眼啊?”   “不能看!”   “好好好,不看不看……”   萧全钧也斥他,“行了啊,别逗弟弟了,当心水弄胳膊里。”   “不会……”萧升看他耳根子都红透了便也没再捉弄下去,抱着人泡了一会儿,又找来搓澡师傅,上岸给孩子好好搓了一顿,提醒   过师傅轻点,可孟以冬那细嫩的身子还是被搓出了好几处红色砂痕。   那天以后,孟以冬对澡堂子起了畏惧,凭萧家父子怎么哄,再也没往那地儿去过。   养伤期间,张胜利和罗怡薇来探望过他几次,周远扬,郁辛辞和刘琛也都跟着萧升一起来过,孟以冬受一次伤,家里倒是平添了几分热闹。   时间一晃,十二月也过了一半,蒋春云带着孩子去医院拆了夹板,出来时胳膊已经完好无损了。   “蒋姨,”孟以冬活动着胳膊,“明天我能回学校了吗?”   “可以啊,”蒋春云给他开了车门,等他坐稳了才说,“你哥说这段时间他要接你放学,我看他殷勤的很,就答应了,以后你放学就在教室等哥哥,他会进去接你的。”   “好,知道了。”   校篮球队选新人,萧升和周远扬过关斩将最终拿到了校队名额,下午训练结束,萧升坐在场边喝水,手机连响了几声。   是qq消息。   小胖子:萧升哥哥,我查不到。   萧升:你怎么查的?   小胖子:挨个问的。   萧升:……额,没事,明天冬冬回学校上课,你得寸步不离跟着他,知道没?   小胖子:知道了。   萧升:嗯,我电话你存了吧?有什么情况迅速给我打电话!   小胖子:好!放心,我一定看好他!   “嘛呢?”周远扬将外套扔到他背上,“神经兮兮的。”   “周远扬。”   “嗯?”   “我弟,好像是被人阴了。”   “什么玩意儿?!”周远扬以为自己听错了,“被人怎么了?”   萧升收起手机,正经道,“我那天无意间听我弟跟他同学说,他摔下去前感觉有只手推了他一下。”   “……”周远扬咽了口唾沫,“萧升,这话可不能乱说啊!”   “我也希望是他在乱说……”   “可那都是小屁孩,谁有这胆子?”   “不知道,”萧升起身穿衣服,“走吧,回宿舍。” 第13章 我想要个答案   今年第一场雪比往年来的晚了一些,可能年在二月,雪也不觉着急,可一旦来了,就是一股定要将这座城市掩埋下来的磅礴趋势,蒋春云给孟以冬买了好几套保暖衣,加上羽绒服和雪地靴,萧全钧把车子停在校门口时,孟以冬坐在后座上动都不动。   “怎么了冬冬?”萧全钧回过头,撞上孟以冬咕噜转的眼珠子,听见他说,“叔,能帮下我吗......”   罗怡薇老远就看见他了,两人一道往教学楼去,路上碰到班里同学,有人还会过来关切两句,孟以冬生疏的应着,好不容易到了楼梯口,脚步却突然顿了下来。   他就是在这儿摔下来的。   四班在二楼,教室又临近楼梯,中午吃饭下楼自然比别的班快,但那天英语老师拖堂,只放了一部分人走,孟以冬走下楼梯的时候,其实楼上下来的人群还没有到拥挤的地步,至少不会需要推搡人才能走动。   罗怡薇拿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孟以冬,你在害怕吗?”   “......?”孟以冬沉了口气往前走,一步步上了楼梯,“我去找下蒙老师。”   蒙亚信刚到不久,包子还冒着热气儿,孟以冬突然出现在门口,吓得他一哆嗦,“孟以冬?你胳膊好了?”   “嗯,老师,”孟以冬进来,反手关了门,又道,“上次您跟我说的事,千真万确吗?”   “是真的,”蒙亚信放下早餐,郑重道,“这事儿学校知道了,处罚问题还在商榷,你也谅解下,那孩子毕竟特殊。”   “我没问题,”孟以冬说,“我能去监控室查下监控吗?”   蒙亚信看着他,神情复杂的问,“监控...你受伤那天的?”   “嗯。”   “行,我跟保安室打电话,你直接去看,”见他要走,蒙亚信又把人叫住了,说,“监控我们早就看过了,没什么问题,我知道你在怀疑什么,如果你有新的发现,先来跟我说。”   孟以冬点头,刚抬脚又收了回来,“额,老师,还有个事请您帮忙。”   张胜利粘了他一整天,还送了他一个新杯子,于是打水跟着,上厕所跟着,吃饭跟着,就连去办公室交个作文也要在外头候着,英语老师那会儿看见了还好笑的问他怎么有了个跟屁虫,孟以冬尴尬的没作声,出来就踹了张胜利一脚,“你跟着我干什么!”   “我看着你啊,”张胜利说,“万一真有人要对你不轨,我第一个保护你!”   “不轨......”孟以冬叹气,“真有人要害我,你就是长在我身上也没用。”   张胜利跟着他回教室,一路上叽叽喳喳360度围着他吵,孟以冬那是头一次有了厌学的情绪,直到最后一节课,蒙老师说完了作业,又交代了张胜利今天留下来做值日,他才平复下来。   “对了,孟以冬,”蒙亚信叫他,说,“你去一趟资料室,你休假的时候我们做了几套卷子,去拿了回家看看,另外有一份新的期末模拟试卷,也帮我带过来,我在办公室等你。”   “好,知道了。”   孟以冬起身,资料室在隔壁实验楼,等他去一趟再回来,班里可能都走光了。   车堵了一会儿,萧升进校门的时候,学生正列队往外走,手机上小胖子的汇报一条接着一条,   :   萧升哥,孟以冬上厕所去了。   萧升哥,孟以冬中午吃的西红柿炒蛋,喝了一碗冬瓜汤。   萧升哥,孟以冬弯腰捡笔了。   萧升哥,孟以冬踹了我一脚。   ......   萧升哥,孟以冬被老师派去拿卷子了!   萧升看了最后一条,把手机放进兜里,逆着人群上了楼,在四班门外看见了正把凳子倒扣在课桌上   的张胜利。   “小胖子!”   “诶,萧升哥!”张胜利撂下凳子走出来,“你咋亲自来了?”   “嘁,冬冬呢?”   “我刚不是发消息告诉你他去资料室了吗?”   “你干嘛不跟着?”萧升拧他脸,恶狠狠道,“游戏卡还想不想要了?”   “要啊!”张胜利啧了一声,“走,我带你去找他!”   从教学楼到实验楼要走上两分钟,再上四楼资料室,萧升觉着怎么也该在路上碰到返程的孟以冬了,可不但没有,就在他们走进实验楼的时候,还正巧碰上了蒙亚信和一个保安。   “蒙老师?”   “以冬哥哥?”   两人异口同声,蒙亚信似乎无心多滞留,抬手指路,“大家先上去,冬冬现在可能不安全。”   “都是你!”十二岁的男孩,声带在发育之时有一种特殊的沙哑,他抓着对方的衣领,个头高出半颗脑袋,说话时,神情愤然又凄厉,“都怪你!你为什么偏偏要来我们学校!你知道自己是哪里来的野种吗你!你有什么资格来我们学校!”   “我不是野种。”昏暗的灯光,孟以冬平静的与他对视,“我知道你会跟来,但你刚才说的话不是我想听的。”   “你要听什么?想听我夸你吗?”他激动的发抖,泪眼婆娑,“你想让我也跟所有任课老师一样对你另眼相看吗?”   孟以冬想起那次在教室撞到他,被他狠狠剜了的那一眼,“你不是一直对我另眼相看吗?”   “你少自作多情!你凭什么这么优越?你凭什么不把人放在眼里!在我看来,你不过就是个会耍小聪明的狗杂种而已!”   砰!   这一声震耳的巨响,是萧升忍无可忍的踢开了资料室的门,甚至在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萧升已经把人举到了窗台上,半个身子朝外悬空而坐,蒙亚信吓的怒吼,“以冬他哥,你快把人放下来!”   “您放心,我不会把他扔下去,”萧升应完,直勾勾的看着他,“你叫什么?”   “要你管?”那孩子丝毫不惧,“有本事你把我扔下去,孟以冬不就仗着有人撑腰吗,原来撑腰的不过是个弱智!”   萧升生给气笑了,孟以冬和张胜利站在他身后,也是不敢靠近,只听见萧升说,“那你呢?你有撑腰的吗?我想你应该很自卑,成绩还不错,但你也很自负,我们家冬冬十岁,跳级上了初中,又被老师们格外宠爱,所以你嫉妒,你嫉妒你再怎么努力都没办法像他一样对不对?”   男孩儿颤抖的更厉害了,怒急伤肝,血丝涌上眼白,萧升见了只冷笑一声,“不过你也不用这么的担心,因为之后,我家冬冬还会跳级,可能你初中还没毕业,他高中已经上完了,他还要念大学,考研考博,一步步走上你一辈子都够不到的高度,你没听错,就是一辈子,你这种烂渣子,一辈子都只能跟下水道里的老鼠一样,见不得光明。”   萧升话音刚落,身后扑通一声,众人齐齐回头,保安大叔悲怆的跪在了地上。   而此时的资料室门外早已经围满了人,副校长校长,主任,还有些没急着下班的老师。   萧升将那孩子放下来,而后走到孟以冬身边一手将孟以冬抱了起来,另一手揽过张胜利的头,冲蒙亚信说,“报警吧。”   “不能报警!”保安大叔起身朝那孩子冲过去,摁着他的头让他跪下,“邱丞,快磕头,快求求大家放过你!”   萧升眉头蹙出了褶子,和孟以冬对视一眼,什么也没说。   十分钟后,教务处。   邱丞母亲来把孩子接了回去,邱伯独自留了下来,他将纸杯放在了桌上,副校长和教务处主任,还有蒙亚信和萧升都坐在他周围,气氛静谧了很久,邱   伯才开了口。   孟以冬隔着窗户收回放在邱伯身上的视线,而后疲惫的靠在张胜利身上,“我哥让你监视我啊?”   “.......也不算是监视。”   “张胜利,你个叛徒。”   “萧升哥多关心你啊,再说你们是一家子,帮谁不是帮,你说是吧?”   孟以冬没应话,回身趴到围栏上看着空荡荡的楼下发呆。   张胜利接着问,“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是他?”   “嗯。”   “所以板报也是他毁的?”   “是,我看了监控。”   “那你直接报警就好啦,你还跟他单独见面,疯了你?”   “我没有,”孟以冬说,“我就是想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但现在,这个答案不重要了。”   张胜利听着,也学着别人老成的叹了口气,“其实邱丞一直挺乖的,从小学就不爱说话,成绩也一直第一名,不知道为什么现在会这样,难道真是因为你的存在刺激了他?”   “现在明显是你的存在刺激了我。”孟以冬说完,沉默了下来。   有些事情张胜利是不懂的,他没有经历过生活的动荡,原生家庭的瓦解,甚至是与自我的厮杀,所以没法去理解一颗心脏在重重打压下又被抽丝剥茧后而产生出的变化。   萧升从办公室出来的时候很长很长的输出一口气,他在孟以冬面前蹲下,掐了掐他的脸,“孟以冬,你这鬼样子,以后我叫你哥好了?”   孟以冬笑,“也可以。”   张胜利:“......”   这天放学后的事情成了一群人的秘密,邱丞的精神高度偏执,他敏感多疑,甚至会有过激反应,可是他的人生还在继续,孟以冬没再去过问他有没有接受治疗,有没有过上正常的生活,不仅因为这件事本就无需外人过多关切,而且孟以冬已经申请了转班,他主动要离开邱丞的视线,将在初一下学期的期末时参加跳级考试,正如萧升所说,他会一步步朝着更高的地方走去。   一中门口的主干道上积上了厚雪,学校老师配合清洁工打出了一条防滑的路,铺天盖地的白色晃的人眼睛发胀,孟以冬怕又摔倒,便抓着萧升的手慢慢走,那天两人走到校门口撞上了正急匆匆下车过来的蒋姨和萧叔,蒋春云一见萧升,咬着下嘴皮子就打了过来,“让你接弟弟,你接到美国去了?!”   “我跟你爸等的多着急知不知道?”又一巴掌,“早知道不答应你来接他了!”   “蒋姨,”孟以冬瞄着他哥,两人偷摸的笑,他糯糯道,“我做值日了,哥等我来着。”   萧升连连点头,而后趁人不注意抓了团雪往他爸妈身上砸去,孟以冬原本只是看着,后来两个大人反击起来,他才开始帮着萧升跟他们打起了雪仗。   妈妈以前说,冬冬只管往前走,无论你走到哪儿,只要你回头,妈妈一定在原地看着你。   那天的孟以冬也回了头,天空飘着鹅毛大雪,他看见那位温文尔雅的女士,穿过时间的缝隙,在雪中朝他扬起了温柔的笑脸...... 第14章 你是不是嫌我麻烦   他的脚踝刚好够握,在临下床的时候被萧升拽紧扯了回来,而后求饶,“师兄,我疼。”   萧升的眼神里不知有什么东西,这让他根本听不进身下人的话,他在他身上留下斑驳的吻痕,而后翻过他的身子,用腿压住了他的后膝弯,这样强迫的姿势是男孩儿没料想到的,他也没想到平日里逗趣又亲和的师兄在床上会如此鲁莽,就好像...初经人事,因为不懂才格外莽撞。   “为什么给我发那些信息?”萧升伏在他背上质问,是系里的小师弟,帮‘老板’带实验课的时候认识的,不知问谁要了他电话,发了一段时间的暧昧短信给他,最近的一次身体接触是在昨天晚上,萧升去实验室拿笔记,小师弟跟来,抱住他吻了下他的嘴角。   “我,喜欢你啊,”他动弹不得,呼吸声很重,身后的萧升正试着往他身体里撞,“喜欢...不行吗?”   “你怎么知道我会愿意跟一个gay的接触?”   “我不知道!”他真的被弄疼了,回过头时眼眶也是红的,伸手抓住萧升胳膊往外推,“我看到你手机锁屏是个男的,这年头哪个直男会用另一个男人做手机桌面?”   “那是我弟!”萧升猛然停了下来,像是触发了什么开关,他身体里的热烈迅速开始平息,而后松开了被他固定在身下的人,男孩儿腿根还有些浊.液,落在萧升眼里,让他很快退下了床,“我去冲个凉。”   冷水从花洒里钻出,打在皮肤上产生细微的痛感,水声包裹着萧升,让他有好一会儿没听见敲门声。   “那,师兄,我先走了。”   他伸手摁停了花洒,不知道外面的人前面说了什么,他也无意深究,只说,“钱包里有现金,自己拿。”   外头明显顿了顿,而后离开了浴室门边,紧接着是关门声,萧升等了一会儿才出去,他的衣服被收拾在沙发上,钱包手机车钥匙烟盒都在茶几上整齐摆放着,规矩的就像在告诉萧升他们原本就没有被动过一样。   萧升站在远处无声的擦着头发,手机这时震动了起来,来电显示:冯淇。   冯淇,刘琛的对象,萧升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冯淇的时候,他正被刘琛摁在怀里接吻,那会儿萧升感觉自己的瞳孔都被这画面给震碎了,跟刘琛一个宿舍打打闹闹三四年,他怎么也没想到刘琛嘴里亲亲热热叫着的“淇淇”居然会是个男的……   萧升接了电话,冯淇那头立刻嗔责道,“你怎么回事,电话不接信息不回,我们等你多久了都!”   “哦,”萧升开了扩音将手机放在桌上,又拿起裤子弯下腰将一条腿塞了进去,“接到冬冬了吗?”   “肯定接到了呀,刘琛带他去买煎饼去了,我在车上等着呢。”   穿好裤子,套上T恤,萧升重新将手机放回了耳边,“我说过不要让他吃那些,上次闹胃闹那么长时间,还不长记性?”   “诶这你可得讲理啊,你觉得刘琛那耳根子经得住你弟两句话吗?”冯淇说的倒是事实,自打他们几个纷纷来了北京,刘琛跟孟以冬就跟失散多年的亲兄弟似的,除了疼他家淇淇以外,对孟以冬更是宠爱,宠爱这词儿如今怕也是不够了,宠溺才对。   萧升拿好自己的东西出了房门,到一楼大厅退了房间,而后驱车往三里屯去。   今天是孟以冬17岁生日,给他弄个生日派对原本是萧升的主意,谁知刘琛和冯淇比他还积极。   来北京的第三个年头,萧升25了,再过两个月他研究生要结业,老板接了个国家级项目说要带着他一起,萧升没拒绝,但也没当下就答应,毕竟这项目不在内地,毕竟孟以冬这些年一直不愿意他走远,所以今儿折腾完回家,萧升打算孟以冬好好聊聊。   冯淇在三里屯选了一家ktv,开了个中包,又订了很   漂亮一个蛋糕,酒水开的够他们哥儿几个喝个人仰马翻的。   萧升到的时候,冯淇正兴致勃勃的在拆蛋糕盒,孟以冬坐在沙发里,平静而又乖巧地等待着。   “干嘛不进去?”刘琛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手里还拎着两个颇为精致的礼品袋。   “哥?”孟以冬循声望过来。   萧升抬手应了一声,这孩子长的很快,如今个头已经蹿到了他下巴的位置,脸上孩童时期的稚嫩褪去,变成了现在这样朝气蓬勃的样子。   察觉自己快要入定,萧升挪开视线,走到他身边,大手揉在他后脑勺上,“今天没实验课?”   “有,我请假了。”孟以冬的声音也变了,青春中期,嗓音沉了下来,说话时喉结轻微的蠕动。   他有一个礼拜没见过萧升了,这时候看着他哥,比面前的蛋糕更让他欣喜,只是他性子依旧没什么变化,再欣喜的事到了嘴边,也只是一句,“你有空了?”   “嗯,再忙也要来,”萧升拿了寿星的皇冠帽,握着他肘弯把人转过来面向自己,而后将皇冠戴到他头上,左右调整了一下,“嗬,瞧这气质,不知道的还以为咱包间来了个英国皇室的王子呢。”   “咦额,”冯淇很夸张的打了个冷颤,“拜托了,别这么肉麻,冬冬不小了,你哄他他听得出来。”   “是吗?”刘琛说,“我哄你你听得出吗?”   “咱俩能一样吗?”冯淇开始插蜡烛,嘴里道,“刘琛,你不能仗着我对你的爱就满嘴跑火车,我听不听得出你哄我和愿不愿意听出你哄我这可是两码事儿。”   这俩总爱拌嘴,芝麻大点事都可以吵出控辩双方的气势来,萧升掏出打火机,准备往他插好的蜡烛上点火,手刚伸出去就被孟以冬抓住了,湿热的掌心覆盖在他手背上,萧升短促的抖了一下,而后转过头朝他看去,“怎么了?”   “还没到时间。”孟以冬说。   “哦,行,那一会儿再点。”萧升收回手,揣进裤兜里,而后仰靠在沙发背上,冯淇点了周杰伦的歌,一边唱一边跟刘琛打架,萧升就这么坐着,盯着孟以冬的背发呆。   到时间点蜡烛的时候孟以冬才回过头,将打火机塞进了萧升手里,“哥,你来点。”   “好。”   萧升回过神,在冯淇和刘琛制造的噪音中点了蜡烛,他看着烛光下的孟以冬许愿,往年他没有这么好奇过,今年不知怎么了,他特别想知道孟以冬在想什么,想要什么。   后来周远扬和郁辛辞,罗怡薇和张胜利都打来了视频电话,一群人隔着屏幕喝了不少酒,散场的时候时间已经快到一点。   刘琛带着冯淇回家,萧升等代驾到了才扶着孟以冬下了楼,14年萧升考上北理工程力学的研究生,15年高考结束,孟以冬便收到了清华的录取通知书,那会儿萧升才决定在外面租间公寓,方便他照顾孟以冬。   公寓在两所学校的折中位置,说是有一个礼拜两人没见面,实际上是萧升整整一个礼拜没回过公寓,孟以冬打电话问起,他也只说是老板给了个大活儿,走不开。   孟以冬喝多了,身子沉甸甸的挂在萧升身上,开了门进去,灯还没打开,他便借着自己的醉意将萧升抵到了墙上。   萧升投降似的举着手,下巴被他毛茸茸的头发蹭的发痒,“行了,到家了。”   “哥......”孟以冬偎在他胸口,呢喃,“你有这么忙吗......”   “嗯。”萧升握住他肩头想让他站直,可他故意使了力气,不肯动,萧升挪开手,轻轻拍着他的背,安抚道,“回房间睡觉好不好?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不行!”孟以冬突然激动,抬起身子抓住萧升的领口,在昏暗中努力盯着他眼睛,“哥你变了!”   “我没有......”   “你就有!我从来没被哥冷落过......2017年,头...一...次......”   萧升呼出一口气,弯腰将人横抱了起来,往房间里走去,“我就是太惯着你了。”   孟以冬被他放在了床上,T恤缩走,腰腹暴露在空气中,牛仔裤松垮垮的挂在腰上,萧升伸手去解他的纽扣,手指刚碰到他小腹,一瞬间被他抓在了手里。   “冬冬,换身衣服再睡。”萧升轻声哄他。   孟以冬却没了动静,过了会儿,萧升刚要试着抽出手,被孟以冬抓住手腕往下拉去,萧升重心不稳,小臂撑在他肩头两边才没让自己跌在他身上。   “哥...”孟以冬偏过头,闭着眼咂了两下嘴,“你是不是觉得我麻烦......”   萧升怔然未动,趁着微弱的光线,注视着孟以冬醉酒的样子,他没法子动,不仅如此,他还会时常感到心悸,甚至偶尔有心脏停跳的错觉,例如孟以冬闹胃病的时候,孟以冬在沙发上等他等到睡着的时候,孟以冬洗完澡从浴室里走出来的时候......   算一算,这种症状持续了有一年多,他没跟任何人提起过这件事,但他知道,正如孟以冬所说,他变了,他变得有些不正常了......   萧升保持着这个姿势看了孟以冬很久,之后妥协了,拉了被子给他盖好,从他房间里退了出去。   北京的深夜还是灯火通明,光线从窗外透进来,孟以冬缓缓睁开了眼,手指摸到裤腰上被解开的纽扣,他捏在指腹间,漫不经心的摩挲。 第15章 我偏要跟着你   “哥,来接我。”   “我在东门等你。”   对擂舱里连绵不断的传出肉搏的声响,这个时间,馆里的人并不多,一男人拿了几瓶矿泉水,从吧台走到舱前,拿脚踹了下面前的菱格铁网,“出来喝点水。”   里头的人用四肢锁住了对方,听见这话,最后使了把力气将人掀开,各坐一方,动作整齐划一的咬住了拳击手套的粘扣,褪下手套,摘下.身上的防护具,气喘吁吁的平复体内沸腾的血液。   “萧升你怎么回事?”刘琛大腿肌肉用力过猛,站起来时微微打颤,“杀人搞法。”   “......”萧升不吭声,嘴里弥漫着一股血腥味,运动过量牙龈渗血了,刘琛路过他出去之前,他伸手抓住了刘琛胳膊,“拉我一把......”   男人在休息区等了有一会儿,见俩人过来,递了两瓶水过去,而后冲刘琛说,“体谅一下,这段时间你没来,他自己练的都比这狠。”   萧升和他并排坐着,没否认男人说的话,拧开瓶盖灌了大半瓶进去才问,“我手机呢?”   “这儿。”男人将手机从裤兜里掏出来放在桌上,推了过去,“冬冬打了几个电话。”   萧升迅速抓过来打开,屏幕上的确有好几条未读信息和电话,“你怎么不叫我!”   “我叫你了啊,你们俩打的正起劲,你没理我。”   “你自己走吧,”萧升站起身朝刘琛说,“我去接冬冬。”   人走了,留下莫名其妙的两个男人,刘琛收回视线,“他是不是更年期了?”   “额,我看是经期紊乱。”   “他是男的!”   “我说的是精子的精。”   “以冬?”   孟以冬站在路边有快一个小时了,听见声音回过头,毕然抱着个巨大的棕熊出现在他视线中,“诶你在这干嘛?”   “等我哥。”   “哦,”毕然把棕熊往旁边挪了挪,露出整张脸来跟孟以冬说话,“我本来想明天跟你说的,碰上了就告诉你吧,你托我打听那个学生,我打听到了,约了明天晚上在中关购物中心吃东西,地址我一会儿回宿舍了发你手机上啊。”   “好,麻烦了,”孟以冬说,“明天你跟我一起去。”   “嗯?我也去?”毕然有些受宠若惊,“你们美人在一起吃饭,我去好吗?”   “美人?”   “是啊,是个美人,”毕然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的说,“肤白貌美大长腿,学了十年国标,后来弃舞从文了,听说现在是北理学生会的新门面儿,怎么,你没见过啊?”   “没有。”孟以冬伸手摸了摸他的熊,“美人,你喜欢?”   “美人谁不喜欢?”   “那明天,我帮你撮合撮合。”   毕然听了,忍不住傻笑,随后又正色道,“你不认识干嘛突然找人家呀?”   萧升的长安远远驶了过来,孟以冬缩回手,轻声道,“肃清家风。”   “啊?”   “先走了。”   萧升没下车,隔着挡风玻璃看着孟以冬快步过来,直至坐上副驾驶,又瞥了眼还在原地的毕然,“聊什么呢?”   “哦,毕然说明晚请我吃饭。”   萧升打了方向盘调头,听见孟以冬问他,“身上怎么湿的?”   “刚从蓝堡出来,等久了吧?”   “没有,十多分钟。”孟以冬伸手开了电台,男主播正通报着北三环的路况,他呢喃,“又堵了。”   “头还疼吗?”萧升想起昨天那顿酒,今早起来孟以冬已经不在家了,他又耗了一天没顾上问,车子跟在车流中缓缓行驶,萧升抽空看了他一眼,“不舒服的话晚上喝点粥好了。”   “好,”孟以冬顿了顿,“哥,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没有啊!”   “你这个反应,还不如直接说有。”   “......”从来瞒不过,孟以冬精的跟什么似的,有时候躲都没法躲,萧升暗自慨叹,随后才说,“老陈接了个项目,等我毕业要带我一起去,我想着也行,省得以后苦兮兮的自己找罪受。”   “你都想好了还犹豫什么?”   “我这不是担心你不同意嘛......”   “我为什么不同意?”   “因,因为,这项目在香港啊。”   孟以冬许久没回话,车子到底还是上了三环,堵在中当,走一步停百步。   “我同意,”孟以冬突然说,“我不会拦你。”   也不知道是不是轻松,萧升悬着的心落了地,可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浓郁到化不开的惆怅,他高兴不起来,或者说,他有些自责。   别人不知道,他萧升不会不清楚,孟以冬从15年备战高考开始,除了清华几乎没考虑过任何别的院校,那年蒋春云还发了很长一段时间的脾气,说两个人翅膀硬.了,一个二个要往远处跑,孟以冬把自己关在房间,愧疚难当,却怎么也不肯妥协。   萧升必须记得,那个炎热又狂躁的夏天,孟以冬躲在房间里问他,“哥,你希不希望我陪你在北京念书?”   他也必须记得,孟以冬没等他回答便起身去开房门,在走进蒋春云制造的狂风暴雨里之前他说,你不希望也不行,我偏要跟着你。   我偏要跟着你。   从哈尔滨到北京,从15年到17年,孟以冬与他,寸步不离。   “冬冬,这事儿还没定,别多想。”萧升没忍住,留了个出口,车流动了起来,他也没再说话。   孟以冬自然不会在这种事情上使性子,他注视着前车的车标,又问,“哥,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没告诉我?”   “没,没有啊,”萧升急了,“你别老跟审犯人似的,没事也被你问的有事了!”   “好,我不问,”孟以冬假意举了白旗,意味不明的笑了一下,又道,“不过,你千万要藏好了,藏不好被我找到,你就完了。”   萧升慌乱的往脚下点了下刹车,惯性使然,两人纷纷朝前冲了一下,孟以冬笑意更甚了,偏过头去,“好好开车,好好开车。”   “嘶,”萧升气结,伸手在他头上薅了一把,“你可以啊,会玩儿你哥了!”   “不敢!”孟以冬说,“哥,你不是拿来玩儿的。” 第16章 病的不轻   到了家萧升便进了厨房,刚来北京他逼着自己学了几个孟以冬惯吃的菜,孟以冬不难伺候,就像蒋春云送他们走之前嘱咐的,太辣太咸太腥太甜都不能给他吃,给喂太饱了不行,饿着他也不行,所以这两年下来,萧升操持着他的胃,家常口味做的一绝,冯淇还时不时念叨着要来家吃饭。   煲上粥洗菜,萧升朝客厅探了一眼,没见人,走到孟以冬虚掩着的房门口,推了一下没推开,像是门后有什么给顶住了。   “等下。”   孟以冬趿着拖鞋过来,踢开了什么才将门打开,萧升望进去,满地狼藉。   “拆家啊?”   “你见我那只棕熊了吗?”孟以冬累着了,叉着腰轻微的喘气。   “什么棕熊?”   “刚过来那会儿你领我去公园打气球赢的那只。”   “哪,”萧升还真想起那只熊来,是他打了一面墙的气球才赢下来的,不过体积不大,高度也才十寸的样子,“这都两年了,谁知道放哪了,别找了,回头我给你买新的。”   “不行,我就要那只。”毕然那只大是大,但没他那只好看,他那只表皮的毛绒纹路是花朵的形状,近了看像是用无数完整的玫瑰朵拼出来的。   萧升张了下口,被孟以冬扒开,“我去你房间找。”   “诶,我那哪有啊,”萧升跟在他身后,“在我那我能不给你么?”   孟以冬不管不顾的进了他房间,柜子抽屉,枕头被褥床垫下全翻了一遍,未果。   “没骗你是不是?”萧升走到他身后,“听话,明天我给你买只新的。”   孟以冬猛的回过身,险些撞到萧升怀里,萧升很快退了一步,看着他。   “买不到一样的了,”孟以冬朝前挪了一步,逼得他后退还不依不饶,“这世上哪有一模一样的两只熊啊?”   萧升又本能的往旁边挪了一步,听见孟以冬说,   “哥,你躲我啊?”   “是你挤我,”萧升摸了下鼻子,转身往外走,“把你房间收拾好,别指望我给你打扫。”   “知道啦。”   孟以冬在他房间里留了会儿,他床边有一块堆满了数值的白板,还有一张凌乱不堪的书桌,孟以冬步至书桌边,一摞摞设计草稿,一团团被揉成丸子的废纸,稿纸上一条线画到一半牵引出杂乱的涂抹,应该是画着画着烦躁了的结果……   孟以冬很少来他房间,兄友弟恭,大致是这样,萧升向来进他房间就跟进出厨房一样,而他,若非必要,一定不去萧升房间。   但从一年多前开始,萧升突然不怎么爱闯进他房间了,究其祸源,其实是刘琛。   刘琛和萧升,是冤家也是挚友,至少在孟以冬看来是这样,这两人从来都不对付,一句话不对可以干架,转天又好的跟连体婴似的,冯淇有句话说得很精辟,“要是我没跟刘琛好上,恐怕现在你俩该滚床单了。”   萧升听见呛了口水,要知道,他花了大半年的时间才接受“刘琛是gay”这个事实。   后来来了北京,刘琛把注意力放在了孟以冬身上,萧升去学校晚了一步孟以冬就被刘琛接走了,他跟冯淇俩口子带着孟以冬满北京晃荡,给吃给喝给买。   萧升有一天在路上碰见这仨还酸了一句“你们这一家三口过挺好啊。”   刘琛不爱搭理他,三番五次的,笑笑也就过了,可是那天,萧升发了好大的火,往他后座车门上踹了几脚,掉漆,凹面儿,那车脆的跟薯片一样,“草,刘琛你要是想要个弟弟让你妈给你生一个去,老惦记我的有劲吗!”   刘琛也不恼,给了他一卡号,“修车费回头给报了啊。”   又领着孟以冬走了。   其实刘琛疼孟以冬从在哈尔滨就开始了,孟以冬跳级上了初三,自打邱丞那事儿过后萧升每天要接送他上下学,他们几个跟他往来的就更加密切了,有时候一宿舍的人浩浩荡荡堵在教室门口接孟以冬回家,周末把孟以冬带回宿舍过夜,那四个的床没有孟以冬没睡过的,要论疼孟以冬,谁也不比谁差劲。   可人萧升心眼儿逐渐的就小了,小到快要看不见了,从恨不得全世界都把他家冬冬当王一样伺候到谁他妈也别碰我家冬冬,症状持续了一年多,直至现在,也就冯淇骂过他一句“病的不轻”。   萧升弄好菜端上桌才叫了声冬冬,等他坐下又往他碗里送了些肉丝。   “哥?”   “嗯?”萧升扒拉两口粥,没抬头。   “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我没有啊。”萧升想起林黎来,觉得不算。   “谈了就告诉我,回头我也见见,毕竟是嫂子。”   “真没有,”萧升猛灌了几口粥,撂下碗筷,“我饱了,你慢慢吃,吃好了叫我。”   孟以冬独自留在餐桌边,慢悠悠的夹菜,一顿饭吃了许久,故意似的熬到萧升自己从房间里出来才放下筷子,“我饱了,哥,我去洗澡。”   萧升往厨房收拾,随口嗯了一声。   “哥,帮我吹头发。”   孟以冬的声音从浴室里传出来,萧升刚把T恤脱了,听了声从房间出来,进了浴室,孟以冬正在洗漱台前刷牙,镜子里两人前后站着,萧升先拿了他肩上的毛巾给他擦头发,擦到没有明显水珠才举起了吹风。   吹风机噪音不小,两人都没说话,萧升专注在他头发上,孟以冬透着镜子注视着他哥,头发快吹干前萧升调了小风力做收尾工作,无意间撞上镜子里孟以冬的目光。   “漱口。”他拿开吹风说。   “哦。”孟以冬听了话,突然弯下腰,屁股抵到萧升的身子,让萧升条件反射的往后退了一步,萧升等他漱完口重新站直了才回到原来的位置。   浴室里蒸汽还缭绕着,噪音再起时,孟以冬在热风下转过了身,和他面对面,尽管萧升眼前有一层薄薄的雾,他还是能看见孟以冬垂眸时浓密的睫毛,和红润的鼻尖。   萧升常去蓝堡练拳,身上的肌肉紧致又匀称,但和人对打起来难免会留下些伤痕,这些伤痕落入孟以冬眼中,让他禁不住伸手碰了碰,那时萧升手里吹风的风口一下子朝向了外边,动作也停滞住了。   “疼吗?”孟以冬轻声问,话音刚落,萧升便抓住他的手移开了些,“不疼,头发干了,去睡觉吧。”说完侧身跃过他把吹风放在了洗脸台上。   孟以冬说,“像只刺猬。”   “嗯?”   孟以冬脸上粲然一笑,“看来北京这地儿不养人。”   “什么?”萧升不解。   “没事,哥,我专业拔刺。”孟以冬说完跑了,留萧升站在浴室里,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发了许久的呆。 第17章 有人得寸进尺   萧升也不算故意不回家,老陈手上很多项目都在跟进,忙起来饭也吃不上,自打孟以冬过完生日,他这又是三天没回去,这会儿刚从施工地载着老陈往回跑,香港那个项目的发布人说要见一见各个团队。   老陈坐后座上费力铲除身上的灰尘,嘴里道,“你这段时间辛苦了,论文不急,我不催你。”   “好,我知道。”   “嗯,还有啊,”老陈缓缓道,“林黎那孩子我听说了,你要是不好打发,我帮你说两句。”   “不用了陈老师,”萧升有些尴尬,“我已经跟他说明白了。”   “那就好,感情的事,勉强不来,我老头子也懂。”   萧升打后视镜看了眼老陈,“陈老师,您倒没觉着别扭……”   “别扭什么?”老陈抬起头,“别扭你被一男孩子喜欢了?”   “是,是啊。”   “嗨,这有什么的,喜欢猫喜欢狗也是喜欢,喜欢人还分男女么。”   “您说得对……”萧升没再做声,回学校换了身衣服,又陪同老陈去赴约。   实则以老陈的名望,完全可以胜任主工程师,可这项目太要紧,请的也都是响当当的人物,萧升跟着老陈进包间大门的时候,一眼望去,业界翘楚均在,他也算明白了,之前老陈说的‘一劳永逸’并非一句玩笑话。   席间来了个电话,是林黎打来的,他没接,但他怎么也没想到,散席回家,林黎竟端坐在他家沙发里。   一人坐着,一人在门口站着,萧升还没开口质问,孟以冬从厨房里探出半个身子来,“哥,你回来了!”   孟以冬目光在两人间巡了一圈,才解释说,“哦,这是我刚认识的朋友——林黎,林黎,这是我哥,萧升。”   林黎鬼使神差的,叫了声,“哥,哥哥好。”   萧升撂下车钥匙,换了鞋往厨房走,反手关了厨房门,孟以冬胳膊也被他拽在了手里。   “你带朋友回家怎么不事先跟我打招呼?”   “我以为你不回来呀,找个人陪我。”   “孟以冬!”   “……不是,怎么了哥,我不能带朋友回来吗?”   “没有,”萧升松开他,“吃完饭赶紧让他走,我累了想休息。”   “好,知道了。”   萧升转身要出去,又折了回来,夺过他手里的刀,“给你哥连碗面条都没下过,这刚认识就给人家做饭了?”   “……我挺喜欢他的,做顿饭给他吃怎么了……”   “你喜欢个鸡毛喜欢!”萧升吼道,“炒俩菜得了,愣着干嘛,洗菜去。”   “哦……”   吃饭的时候,孟以冬跟林黎坐了一排,萧升坐在他们对面,神色十分不悦。   林黎更是不识趣的夹了菜放进他碗里,“萧升哥,吃菜。”   萧升扒到一边说了声谢谢。   孟以冬这时放下筷子,“哦对了,老师让我回个电话,我给忘了,你们先吃。”随后拨了电话回房间。   见门被关严,萧升才看向林黎,压低了声音,“你怎么找到我弟的?”   “不是,师兄你误会了,我跟他真的是偶然认识的!”   “偶然认识你就跟他回家?”   “我跟他回来是因为他有我找了很久的一盘录像带,真不是你想的那样!”   “最好是这样,”萧升说,“别告诉他咱俩认识,不然我不知道我会对你做什么事情,明白吗?”   “明白……”   桌上静默了好一会儿,孟以冬从房间出来坐回桌边,又格外热情的给林黎夹菜,“我哥做的,他手艺是不是还不错?”   “是,”林黎说,“特别好。”   “那多吃点,吃饱了我送你回学校。”   “我送吧,”萧升突然说,“你怎么送,打车吗,我开车送回去就是。”   “行,”孟以冬冲萧升谄媚的笑,“麻烦哥了!”   萧升窝了一肚子火,把人送回了学校,车子停下来,门锁却没解开。   “师兄……”林黎可怜兮兮地叫他。   “我是不是应该跟你解释一下?”萧升说。   “解释什么?”   “那天在酒店,我真没想要**,”萧升看向他,觉得没法解释,又说,“我不是同性恋,喜欢不了你,所以不用再费心机做些没必要的事情,能懂吗?”   林黎还没回话,萧升朝他伸出了手,“手机给我。”   拿到林黎手机,他删掉了自己所有的通讯方式,而后又在林黎的注视下删掉了自己手机上他的联系方式,最后解了车门锁,“都是体面人,别弄得太难看。”   林黎下了车,那辆长安在他的视线中疾驰而去,少时,他重新拿出手机,给孟以冬拨了个电话。   自那天后,萧升不再连宿的不归家了,孟以冬的课程繁重又忙碌,再晚他都会去接,但孟以冬似乎不以为然,偶尔还会放他鸽子。   “行,那你结束了给我发消息。”   挂断电话,对面递了杯咖啡过来,他伸手探了下杯壁,太烫,又缩回了椅背里躺着,“这个点儿让我喝咖啡,存心的吧?”   坐在他对面的男人笑了笑,“我以为今天有故事听。”   “没有故事,只有事故,”萧升叹气,目光落在男人身上,“我之前让你考虑的事情,你考虑了吗?”   “嗯,”男人放下杯子,两手交握,淡然的看着他,“我投。”   “这么爽快?”萧升嗽一下坐直身子,讶异道,“你没在跟我开玩笑吧?”   “当然没有,刘琛这蓝堡我不也投了吗,你的我干嘛不掺和?”   “行吧,这事儿回头再说。”   “怎么,我都答应了,你还不着手准备?”   “哪有那么快,我接下来还要跟我老板去趟香港,那边弄完回来再说。”   “也好,你这行也不存在‘时机’这说法。”   “你当然明白了,那就这样吧,我走了。”   “诶等等!”男人叫住他,拿了张名片递了过去,“空下来去看看。”   萧升狐疑的摆正了那张名片,上面赫然写着:   博远心理咨询中心 高级心理咨询师 康雪   “你给我这个干嘛?”   男人摊手,“你好像快抑郁了,去看看吧,不要讳疾忌医。”   “草!”萧升抬手将名片扔了回去,“我心理好着呢,别特么没事儿竟给我添堵!”   没接到孟以冬知会,萧升准备先回家冲个澡,车子拐进小区大门之前,他瞥到了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在人行道上,和另一人并排走,他车子近乎停下来的缓慢爬行着,跟在那两人身后,直到他们停下脚步,萧升才把车子熄了火,靠在路边离他们身后十来米的地方。   不知两人在聊什么,等了有一会儿,对面一辆车子驶来,车灯晃过,萧升在看见了林黎的脸后险些冲下车,但手摸到门把手时,又作罢了。   孟以冬将林黎逗笑了,两人站在路边,聊得十分起兴。   萧升陡然想起那张心理咨询师的名片来,又思量起自己刚才的反应,暴躁的捶了下方向盘,“真疯了不成!”   再抬头时,来了辆出租车,孟以冬打开车门,两人面对面站着,林黎竟倾身将人抱住了。   孟以冬轻拍着他的背,随后将他送上车,关了车门退后一步,朝着窗口难舍难分的摆手。   萧升发动了车子,跟出租车擦身而过,路过孟以冬时猛摁了下喇叭,而后径直开去了停车场。 第18章 请你告诫自己一百遍   孟以冬到家的时候,家里空荡荡的,若非萧升那扇紧闭的房门,他一定会误以为萧升还在车里没上楼来。   “哥?”孟以冬路过时叫了一声,没人应,他也不去敲门,回房间拿了浴袍便钻进了浴室,水声潺潺,洗了有二十来分钟才停下。   萧升闯进来的时候,他正朝着镜子擦精油,门有响动,孟以冬和萧升在镜子里打了个照面。   “气消啦?”孟以冬说。   萧升固执的站在门口,半只脚都不肯踏进来,“你,跟林黎,什么关系?”   “如你所见呀。”   “什么如我所见?”萧升语气不善,“是,我看到你们抱在一起,怎么?是我这么多年都没发现我亲爱的弟弟是个gay吗?”   孟以冬重新垂下头给胳膊上涂抹精油,嘴里道,“如果你恐同的话,我可以搬出去。”   “恐什么同我恐同?!”看得出萧升努了很大的力,但没有任何作用,他冲进来抓住孟以冬的胳膊强迫他停了下来,才说,“我要听你给我个解释!”   “我要怎么给你解释?”孟以冬反问,“是解释我为什么性取向跟别人不一样,还是解释我为什么从来没告诉过你我是个gay?”   “......”萧升说不出话,眼眶通红的望着他。   “这种事需要我特别说明吗?难道我得在我身上挂一个大号广告牌,上头写‘我是gay’,这样才对吗?”   萧升感觉孟以冬的每一个字里都藏着一根刺,密密麻麻的插在他心脏上,好半天,才松开手,“我不是这个意思。”   “哥,”孟以冬重新面向镜子,拿起精油瓶,往手心里倒了一些,“你知道你把自己折磨成什么样子了吗?”   “什,什么?”萧升惊愕的看向他。   “别人不知道,我能不知道吗,”孟以冬在脖子上涂抹着,缓缓说,“你其实不怕外人说你什么,你怕的是我说你什么,是不是?”   “......”   “你恶心你自己,你觉得自己是个有特殊癖好的精神病人,你不想听到那些骇人听闻的形容词,所以你在面对问题时提前把自己锁起来了,锁的死死的,不让任何人碰。这一年多,你喜怒无常,你逃避,你惶恐,你念个研究生把自己忙的跟个总统一样,你能不疯吗?换我我早进医院了!”   萧升听完,松口干笑了一声,“冬冬,你误会了,我,”   “还要装?”孟以冬如此问,没等萧升想到合适的回答,转身握着他后颈,吻住了他。   精油的香味让人快要站不稳,萧升再次感觉到心跳停滞,他动作僵持,脑子卡顿,连呼吸也忘了,直到孟以冬松开他,又过了几秒,他才大口大口的喘息起来。   “一年前那个晚上发生过什么,我不是没有察觉,”孟以冬离他几公分的距离,目光在他脸上游走,声音循循善诱,“但这件事只有你跟我知道,所以不要怕,想做什么,想要什么,跟我说。”   “孟以冬你,”   “我不是你亲弟弟,这件事,请你告诫自己一百遍。”   萧升这时连作何反应也不知道了,但好在有救星,门铃接二连三的响,孟以冬收紧了浴袍,“我去开门。”   周远扬跟刘琛石人一样站在门外,三人对视几秒后,周远扬抬手亮出了手里的一提宵夜和啤酒,“当~惊不惊喜!”   “远扬哥,你回来了!”   “那可不,”周远扬挤进来,褪掉鞋子直接走进去坐在了沙发里,“下飞机就过来了,勤想着宝贝弟弟你啊,快过来哥哥香一口!”   “周远扬,求你了,咱能别这么色眯眯的吗。”刘琛跟来,手里也提了不少东西。   孟以冬还是坐下去在周远扬怀里腻歪了一阵,才问,“淇淇呢?”   “他一同事结婚,去喝喜酒了,你哥呢,又没回来啊?”   说着话,萧升关了浴室灯出来,额前头发湿漉漉的,下巴还挂着水珠子,见了这一屋子人,“什么点儿了,还往我这跑?”   “你在啊!”周远扬说,“你看到我难道没有一点惊喜吗?”   “惊喜什么,我是没见过你,还是你长的倾国倾城?”   萧升走过来坐下,扒拉茶几上的几个大袋子,发现里头全是烧烤串儿和啤酒,还有些清淡的吃食和奶制品,是给孟以冬准备的。   后来酒过半巡,几个人起仰八叉的沙发和地上躺着,孟以冬照旧坐在一边,手里的牛奶才喝了一半。   “刘琛说你不对劲,”周远扬半醉半醒,指着萧升说,“我赶紧回来,回来稳住局面,什么事...大家伙儿一起面对!”   本科毕业后,周远扬跟郁辛辞,一个来了北京,一个去了上海,只是工作性质原因,周远扬总是出差,全国各地的跑,能这么坐下来喝酒的机会,少之又少。   萧升许是觉得欣慰,竟没跟他开杠,刘琛累的睡着,周远扬很快也没了动静,萧升坐在地上背靠着沙发,一个人又喝了五六瓶,最后放下空瓶子,视线才落在了专注看电视的孟以冬身上。   “冬冬......”   “嗯?”孟以冬收回视线,“还喝吗?”   萧升觉着他有重影,胡乱的摇头,伸出手去,“扶,扶哥起来。”   “等等,”孟以冬起身,把周远扬和刘琛的身子摆正在了沙发两端,又回房间拿了毯子给两人盖上,关了客厅的灯才站到萧升身边,蹲下来,看着他,“好了,我送你回房间。”   “嗯!”萧升奶声奶气的点头,伸出两只胳膊搂住了孟以冬肩膀。   跌跌撞撞回了房间,孟以冬把人放平在床上,而后去关了房门,回来时萧升正给自己脱衣服,手法凌乱,终于是把自己缠在了T恤里。   “唔,救命!”   “嘁,还知道喊救命......”孟以冬上床,跪到他身边,替他解了衣服的死结,折腾好一会儿他才平静下来,酒精烧的他脸颊通红,躺在床上,眼角还有些泪痕,孟以冬支着头侧躺在他身边,盯着他这副样子出神。   “你不是我,”他说,“无法接受是正常的,不必这么害怕。”   他伸手摸到萧升的眉心,而后到了鼻尖,轻轻揉捏着,“怕也没关系,我在呢。”   指腹抚过萧升的嘴唇,他凑近了些,“我想亲你。”不是询问,只是通知。   “哥,辛苦了。”这句话含进了萧升嘴里,酒意甚浓,他品尝着萧升的嘴唇,舌尖轻轻勾到他牙关,没费什么力气便钻了进去,少时,后脑勺扶上来一只手,摁着他的头,越吻越深...... 第19章 恨自己无能   如孟以冬所料,萧升选择性失忆了,比起周远扬还在他家赖着,清晨醒来发觉孟以冬睡在他床上这件事根本不算什么,他躲进洗手间整理昨天喝高前的思绪,一泡尿断断续续尿了有几分钟,周远扬迷迷瞪瞪顶着一头糟粕进来,一手撑在洗漱台边上就这么盯着他的要紧位置。   “你能先出去吗?”   “怎么,有人看着尿不出来啊?”   “你说呢,”萧升抖了抖提起裤子,从他旁边走过的时候被他拍了下肩头,那人说,“这么多年没找女朋友,你这玩意儿还好使吗?”   萧升回身踹了他一脚,“要你管!”   “我不管我不管,”周远扬咧着嘴笑,“他们说你脾气越来越不好,我寻思问题源头应该离下盘不远......”   “周远扬!这泡尿怎么没把你憋死!”   萧升出来,孟以冬正背着包往玄关走,见他哥,说,“今天有场手术观摩,机会难得,晚上我自己回来。”   萧升还没给出回话,关门声一响,走了个干脆。   周远扬磨叽半天出来,形象也打理好了,两人在厨房随意对付了下胃,一个准备回单位,一个要回学校,下楼临分别时周远扬还嘱咐了一句说,赶紧找个女朋友啊。   萧升赶着他走,开了车出去,晃神间车子一路开到了孟以冬学校附近,找了个位置停下,坐在车里抽了半包烟,离开之前,在通话记录里翻出个号码拨了出去。   半小时后,林黎坐在了他车里。   “你跟我弟怎么回事?”萧升开门见山。   “就,正常交往啊。”林黎许久没联系他,彼时被质问,竟也坦坦荡荡,丝毫没想起萧升之前的威胁。   “我让你不要联系我,你就往我弟怀里扑,我们兄弟俩上辈子得罪你了?”   “你可没说不让我联系你弟,再说了,是你弟先找我的,他喜欢我,喜欢的不得了,我能怎么办?”   “那也不行!”萧升无故发火。   “怎么不行?!你要是吃醋就直说,我可以忘记你对我说过的狠话回心转意,要是单纯看不惯,那您就歇着吧,我也不是非您不可!”林黎说完推门下车,关门声震耳欲聋,噎了萧升一个好歹,萧升忍不住爆粗口,方向盘砸的险些把安全气囊弹出来,不是别的,他只是感觉自己一世英名似乎要折在这些小崽子手里了。   手机叮叮当当响起,萧升看也没看,接通便吼了一嗓子,“喂!”   “你什么毛病!”蒋春云毫不示弱的吼了回来。   这会儿的孟以冬穿了身白色实验服,戴着眼镜,站在狭窄的观摩室中盯着屏幕,手术床上躺着的是个六十多岁的男性肿瘤患者,瘤子长在十二指肠,但由于这节肠子先天性狭窄,手术风险增加,时间也耗长了些。   毕然来迟了,站到孟以冬身后,看见他笔记本上密密麻麻的字迹,默默在胸口画了个十字。   以孟以冬的条件,本应该是走保送的路子,但鱼苗扔进鱼塘里,出挑的不止一个两个,这事儿不进清华园也都是知道的,而以他的高考分数,清华随便哪个重点专业他都可以选,可他偏偏要学医,因为这个,毕然自打认识他就对他产生了莫大的崇敬。   话说回来,也好在教授怜惜,没固定他的走向,清华3加2加3,这刚大三,偶尔给他一次实景的手术观摩,毕然也能跟着蹭不少好处。   从医院出来天已经黑了,连着看了两台手术,毕然挂在孟以冬身上,看起来比主刀大夫还要疲累。   “吃点东西去吧神仙,你是喝仙露长大的,我不是啊。”   “好。”孟以冬伸手拦车,两人坐上去他才掏出关机一天的手机,信息涌来,一条是萧升的,问他什么时候结束,另一条是林黎的,说萧升找   他了。   孟以冬难得笑了笑,引得毕然看过去,“哟,笑了,什么好事儿?”   “没事,吃什么,我请。”   到家七点了,萧升在家,电视有画面没声音,烟灰缸里多了许多枚新烟蒂,孟以冬换了鞋进去,听见他说,“回来了?”   “嗯,吃晚饭了吗?”   “没吃,”萧升沉着脸,“过来坐。”   “......”孟以冬绕过去在他左手边坐了下来,“不是答应了少抽烟么?”   话音未落,萧升告诉说,“大姨病了。”   “病了?”   “有点严重,要送到北京来。”   “那送来,我去联系医生!”孟以冬挪去他手边,“大姨哪里出了问题?”   “骨髓异常增生,”萧升又点了根烟,“我妈说,朝阳医院有个专家手上过过不少这病例,这次来,奔着他去。”   “是医科大那个附属医院吗?”   “嗯。”   “几号来,我们一起去接。”   “后天。”   两人静默下来,萧升一根烟抽完,仰躺在沙发背上,孟以冬身子僵了会儿,随后也倒了下去。   “哥,大姨以前做过化工么?”孟以冬问。   “嗯。”   孟以冬没再说话,他知道大姨一直没有小孩,从进了萧家,一直到离开哈尔滨来北京之前,他总会去大姨那儿,偶尔呆个一两天,陪着她吃饭,买花,整理阳台上的小菜圃子,对大姨的喜欢也在这些时光中日渐浓郁。   但他现在才感到后悔,后悔这些年从来没问她年轻时做什么工作,后悔相信她稍微运动就会气虚无力时辩解说的因为自己太胖,后悔没在她头晕的时候及时带她去体检,这些,若是他稍微上心一些......   他不愿再想,捂住脸,觉得鼻酸,觉得深不见底的难过,萧升这时伸了胳膊过来,把人收进怀里,才说,“大姨来了你不许这样。”   “哥......”   “行了,一切等这边专家看了再说,洗个澡睡觉吧,你也累了一天。”   萧升起身回了房间,手机屏幕上是蒋春云发来的病例照片,附了有几句话,蒋春云说,大姨不许任何人告诉大姨夫她生病的事情。   他坐在床边,手腕发抖,蒋春云说,寻医问药找了许多医院,其实早就确诊了,来北京不过是图个心安,蒋春云说,你大姨命不好,入了这病的死亡率那一挂,早就不想治了,蒋春云还说,她就是不想死在哈尔滨,她怕你大姨夫往后回不得家。   孟以冬在外头敲门,萧升放下手机,抹了把眼睛,“进来。”   孟以冬抱着枕头,走到他身边,“哥。”   “要跟我睡么?”萧升问。   “嗯。”   萧升一反往常的掀开被子,拿过他枕头,放在了自己枕头边,“我去洗一下,你困了先睡。”   等萧升回来,孟以冬侧卧着,手枕在耳朵下,一眨眼,掉些泪珠子出来。   萧升掀开薄被躺进去,与他面对面,指尖碰到他鼻梁上的泪痕,听见他说。   “我问妈了,妈都告诉我了。”   萧升没说话,又把人抱在了怀里,手轻轻抚摸着他后脑勺。   “哥,我舍不得。”他环住萧升的腰,钻进他颈窝里,濡湿了一片。他一贯从容,淡然,好像什么事情都运筹帷幄,再难的问题他动动脑子一切也就迎刃而解了,可唯独对于生离死别,曾经的他,现在的他仍旧一点办法都没有,他恨不能八年浓缩成两年,明天就换上无菌服站在无影灯下,用手术刀将那些即将离开的人一个个拉回来,可他如今,就只能是,恨不能...... 第20章 日子还长   萧升一早就醒了,孟以冬还在他身边躺着,只是眼睛肿的不像样子,他轻手轻脚下了床,去厨房调温水冲了杯蜂蜜,又做了早餐,等听见屋里有了动静,才喊了声冬冬。   孟以冬出来,凑到他身后,二话没说拿起那杯蜂蜜水喝了个精光,杯子放回了水槽里,“这两天休息,哥,一会儿跟我去趟超市。”   “嗯,”萧升锅里煎着荷包蛋,手里正切着西班牙火腿肉,“正好我也跟老陈请了假,我们去给大姨买点生活用品。”   “我就是这意思,”孟以冬望了眼锅里,“可以了,我吃溏心的。”   “好。”萧升放下刀去盛鸡蛋,孟以冬转身去洗漱,吃过早饭,两人出了门才想起来今天限号,孟以冬跟着他走到小区门口,突然说,“我们坐公交吧,几站路。”   萧升点头应允,带着他往公交站去,那头攒了不少人,等两人走到人群后头,车子开走了一趟,孟以冬回身拉住他胳膊,“坐会儿。”   “爸爸,山楂做的糖葫芦和草莓做的糖葫芦,你喜欢吃哪种?”   一个穿牛仔裙的小女孩在他们左手边,仰着头冲一个正在抽烟的男人如此问,从孟以冬这个角度看过去,小女孩背在身后的手里拽着两支高度快超出她脑袋的糖葫芦,从她爸爸的角度看下来,应该根本藏不住。   “我吃你剩下的。”男人不耐烦的说。   “可是爸爸,山楂会酸一点,草莓会甜一点,爸爸我,”   “我不吃!你自己吃就是!”   男人的低吼让小女孩一瞬间红了眼眶,瘪嘴就要哭,男人又瞪了她一眼,一声嚎哭生生给咽了回去,孟以冬看着,手刚要伸出去,被萧升抓着腕子拉了回来。   “哥......”   “车来了。”萧升站起来,握着他手腕的手仍没松开,领着人上了车,在中间靠后的位置并排坐下。   孟以冬这时朝窗外望过去,小女孩朝他爸爸举出一只糖葫芦,能看得出,她给的是草莓,车子发动,和窗外的这一幕渐行渐远,不知为何,孟以冬想起大姨来,倒不是因为小女孩和糖葫芦,而是因为萧升。   刚上高二的时候,学校已经管得特别严了,走读生一天也只能晚自习过后回家睡一趟,中午家里送饭,校门口大人小孩围的满满当当,有一天蒋春云和萧全钧单位里有事,一个都走不开,打了萧升电话也没接,蒋春云便托了他大姨来给孩子送饭。   孟以冬从教学楼里出来,刚到门口就看见了他大姨,他们找了个僻静点的路边坐下,保温桶里拿出来好几盒菜,荤素都有,还另外装了一碗排骨汤。   “大姨,今天你怎么来了?”   “还不是你们家那几位,一个二个都没时间,只好让我来送温暖了,怎么样,这牛肉我过了下酱的,有味儿么?”   “有,好吃,”孟以冬说,“大姨下次带炒的吧,想吃辣牛肉。”   “嘁,那可不行,你蒋姨说了,牛肉炖烂了才能给你吃呢。”   “......她总不让吃这些......”孟以冬把头埋在碗里嘀咕,那会儿身边突然响起了吵架的声音。   “有的吃就吃,挑这挑那的,怎么我还能给你做出个花儿来啊?”女人声音尖锐,衬的她面前吃饭的女孩胆小至极,她穿着校服,蹲在地上,面前一碗青菜,一碗花生。   大概是班里女生总议论的那些恶毒的后妈吧,孟以冬想,否则怎么忍心。   “哭?你还哭?就你最厉害,全家都围着你转,还好意思哭?!”女人继续唾骂着。   孟以冬放下碗,身子刚往那边转过去就被一只手握住了手腕,手心干燥有茧,握着他,把人带了回来,“别管。”   “大姨......”   “听话,   快吃饭。”   孟以冬本以为那时候的大人都是一样,怕他平白惹些不必要的麻烦,便要他两耳不闻窗外事,可是等那个女人走了以后,大姨朝女孩儿走了过去,不知在她耳边说了什么,那女孩儿便不哭了,乖乖跟着她朝自己走了过来。   孟以冬心领神会,挪了屁股让地儿,俩人共着几碗菜,好好吃了个午饭。   后来大姨又来送了一次饭,那次是主动请缨,孟以冬带了个姑娘出来,站在大姨面前,大姨便冲她温和的笑了,说好些天没见,又漂亮了。   孟以冬记起来,那女孩儿好像叫,姜珩。   “姜珩......”   “嗯?”萧升侧过脸来,看着他,“姜什么?”   “哦,没有,”前头广播说下一站到站了,孟以冬拍了拍他,“哥,要到了。”   两人推了车子进超市,牙刷,毛巾,拖鞋,水杯,生活用品区逛了个来回,萧升最后停在了洗护产品货架前,等孟以冬跟上来,看见他正拿着一瓶沐浴露端详。   “这个用不上,”孟以冬站到他身边,指了下车子里的东西,“这些带回去还要消毒,大姨的状况,只能擦擦身子。”   萧升想起电话里蒋春云凝重的语气,又看了眼孟以冬,还是将那瓶沐浴露放进了车里。   他说,“就当她感冒了一场,往后,日子还长。”   孟以冬听着,猛的涌起一阵鼻酸,他跟着萧升继续走,又在萧升没注意时拉住了他衣角,就像小时候一起逛超市一样,不知从哪时哪刻起,他把这个哥哥当成了一个坚不可摧的依靠。   大姨是第二天下午到的,萧升的车子从机场开回来,车里除了开车的萧升,就只有蒋春云和他大姨。   去年回去过年还见过,那会儿是消瘦些,但远不及现在,现在的大姨,面色苍白,皮包骨头。   “冬冬跟上了?”他大姨躺在蒋春云怀里,虚弱地问。   “放心吧,在后头呢。”蒋春云哄着,“你说要去天安门看升旗,咱们今儿在他们兄弟家里凑活一宿?”   “行,趁着我还有兴致,去看看……”   “大姨,睡会儿吧,还得一会儿才到。”萧升看着车内后视镜里的两个女人如是说。   他的长安跟在车流中,平稳的行驶着,不时,又看了眼驾驶座窗外的后视镜,那里头跟着一辆出租车,确认孟以冬和他爸是没跟丢。   到了家,孟以冬把床收拾了一番,才帮着蒋春云送他大姨上床休息。   “大姨,我跟哥去做些吃的,一会儿咱们吃点东西,好不好?”孟以冬帮她掖好被角,看小孩儿似的看着她问。   “你们做的能好吃么……”大姨鄙夷的目光递过来,孟以冬无奈的笑了,解释说,“哥早学会做饭了,一会儿尝尝就知道了。”   孟以冬的手还没缩回去,被他大姨伸手抓在了手里,那手还是一样,干燥有茧,她说,“明天能看见升旗?”   “能呀,每天都升旗,一定能看见,放心吧。”   “那就好,那就好。”她松了手,被孟以冬握着手腕将胳膊放进了被子里,而后慢慢闭上眼,熟睡过去。   孟以冬出来的时候眼眶还是红了,蒋春云跟萧升在厨房里忙活,萧全钧独自坐在沙发里,瞧见他,朝他招手要他过去。   孟以冬终于缩进了萧全钧臂弯里,好久,才问他说,“爸,大姨夫去哪了?为什么从来都不回来?” 第21章 向大姨学习   大姨的名字叫蒋秋燕,和蒋春云差了两岁,1965年生在哈尔滨,83年参加工作,被分配在一家化工厂做检验工,蒋秋燕理化学识深厚,工作细致到位,没过几年便升了职做主任,88年一个深秋,厂里来了一行人,白底儿的车牌少见,硕大的越野车更是引人驻足,那车上下来四个人,虽着着便装,但气质一眼便知非凡。   蒋秋燕跟着厂里领导接见,一路进了会议室,心脏还在砰砰跳个不停,23岁的蒋秋燕,不算温柔,不算贤淑,但23岁做了主任的,算她可骄傲可俏皮,尽管放在那个年代蒋秋燕被归在大龄未婚那一类,但那天,似乎注定一切都要发生变化。   他说他叫祝山,他跟在他的领导后头,进了会议室谈话时也坐在靠后的位置,他坐的笔直,目光专注的放在桌面上,不知在想什么,但蒋秋燕就是觉得他一定没在仔细听他们谈话。   他们需要一批精尖人才,还要有实际操作经验且经验丰富的人员,考虑当时的教育环境,在选择中优先考虑了化工厂的技术人员。   至于要去做什么,他们始终没说,谈话结束,送他们出来,蒋秋燕挪到了人群后,跟在祝山身后一小步的距离,轻声问,“你们还会来吗?”   祝山怔了一怔,许是没料到她会跟自己说话,好一会儿才木讷的点了下头,“会来。”   临上车前,蒋秋燕跟他说,“那你来啊,我等等看。”   祝山又木讷的点头,车子开走,蒋秋燕往厂长那儿凑,问,“厂里管分配对象吗?”   厂长瞥了她一眼,“你嫁不出去。”   后来祝山真的来了,厂长拟了名单给他们递过去,蒋秋燕的名字赫然在列,蒋秋燕便羞涩的冲他眨眼睛。   午间厂领导留他们吃饭,蒋秋燕坐在了祝山身边,她又自来熟的问他,“惊喜吗,我也去。”   祝山点头,看不出情绪。   蒋秋燕骂他榆木的脑袋。   吃完饭又要走,蒋秋燕又抓着他问,“你还来吗?”   这次他摇头了,他说名单确认了,会有别的战友来接你们。   蒋秋燕感觉失落,无力,像掉下了悬崖。   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又在他们临上车前,蒋秋燕当着所有人的面冲他喊,“要你娶我你也不来吗?”   所有人都愣了,祝山冻僵了一样保持着开门的姿势半天没动,随后爆发了一阵轰轰烈烈的掌声,就连同他一起来的战友也在推搡他,要他给个回应。   那天,临走前,祝山只说了一个字——   来。   “89年初她就嫁了,”萧全钧说,“她以为上了那个名单就能跟姐夫朝夕相处,后来才知道两人根本不在一个地方,她也不后悔。”   “他们一直没要孩子?”孟以冬问。   “嗯,头两年想要,聚少离多,后来没法生了,她的工作很伤身体,她也不敢生。”   厨房里飘出香味,孟以冬在萧全钧怀里动了动,“那大姨夫后来去哪呢?”   “2000年,”萧全钧侧低下头看他,“你出生那年,去了维.和部.队,一直到现在。”   孟以冬心里堵了个什么,他说不出话,他抬头看着萧全钧的鬓角,发觉那里似乎有了些白发,他们这一代人对于家国天下好像怀揣着一股与生俱来的大慈大爱,这让作为年轻一代的他几乎望尘莫及。   “爸,大姨从来没埋怨过么?”   萧全钧摇头,不是否定而是无奈,“后来就不闹了,冬冬,在我们这一辈人心里,爱一个人和爱一个国家是一样的,电视里翻来覆去地说,有国才有家,那不是句顺口溜,你大姨比谁都明白。”   祝山参与维.和,听从上级安排,年复一年,可能换了不少驻扎营,那   些爱与勇孟以冬其实很难去想明白,但他至少知道,他大姨的伟大并非常人所及。   “吃饭了,”萧升的手在他脑袋上揉了一把,“听故事听入迷了?”   “爸,你看他……”   “不理他,吃饭吧。”萧全钧站起身朝餐桌去,四人围坐下来,孟以冬问起大姨吃什么,蒋春云说熬了粥一会儿他大姨醒了再伺候着吃一些,还说,“今天怎么睡,有多的被子打地铺吗?”   “没有,你俩睡我房间吧,”萧升说,“我跟冬冬睡沙发。”   “那怎么行,这沙发这么小,掉地上了不疼啊?”   “没事,妈,我跟哥挤挤。”孟以冬说了,蒋春云才勉强点了下头,吃完饭,蒋春云给他大姨喂了些吃的,又折腾许久,快十二点了大家才真正躺下。   房子里没了灯光,没一会儿,萧全钧的鼾声隔着房门弱弱的传了出来。   孟以冬翻过身子面对着萧升,对方也没睡。   “不累吗?”萧升压低了声音问。   “不累,”孟以冬抱住他的腰,“哥,大姨夫真的不回来吗?”   “不知道,”萧升顿了顿,“真的不知道。”   孟以冬凑近了些,想看清他的表情,“这么多年,大姨居然什么都不说。”   “说了又能怎样,”萧升的胳膊在他颈下,怕他掉下沙发,反手撑住了他的背,“别想了,睡吧。”   “嗯……”静默下来,萧升的呼吸均匀的打在他脑门上,他感觉萧升闭眼睡着了的时候,鬼使神差的仰头亲了下他的嘴角,萧升很快反应过来,正要说什么,又被他吻住了,孟以冬有些野蛮,手抓着他胳膊,将他抵在沙发背上,“别动,哥,你不是第一次了。”   “冬冬……唔……”   孟以冬亲了他好一会儿,松开时两人都气喘吁吁,萧升僵持着身子,孟以冬索性往他怀里钻了钻,“我要跟大姨学习。”   “什么?”   “没什么,哥,睡吧,别推我。”   “冬冬我们不能,”   “不能什么?”孟以冬抬头打断他,手在毯子下头顺着他小腹摸到了下面坚硬的东西,“不能你还硬?”   萧升更觉惊惧,一时慌张扒开了他的手,“别动我。”   “好,不动,炸毛精…”孟以冬再次亲他,舌尖撬开牙关,抵着他舌尖缠缠绕绕,囫囵吞枣地说,“往后我天天亲你。” 第22章 会回来的   孟以冬被厨房的声音弄醒了,手机上显示还没到五点,沙发上只有他自己。   “哥?”   萧升听了声儿出来,“醒了?”   “嗯,你干嘛呢?”孟以冬下了地朝他走去,厨房里摆着些豆浆油条,还有几个空碗。   “一会儿他们起来,吃点东西直接出门,快要早高峰了,我怕堵车。”   “哦,”孟以冬挨到他身边,帮着他分装豆汁进碗里,“你睡了吗?”   “睡了,一小会儿,”萧升专注着手里的活儿,似是犹豫了一下,才叫了他一声,“冬冬。”   “嗯?”   “不可以再亲我。”萧升说。   孟以冬短暂的愣了一下,将装好的豆汁朝里推了推,而后手撑着厨台面向他,说了句“不可能”。   萧升被噎住,叹了口气,手里撕了会儿油条,“你让我怎么办……”   “不要你怎么办,别推我就行,”孟以冬说,“你不让我亲,我就去亲林黎,你自己选。”   “我,”萧升还没说什么,房门响了起来,蒋春云睡眼朦胧的进来,“你们俩没睡啊?”   “睡了,妈,去洗脸,叫爸和大姨起来,我们得早点出门。”   “成,那你们弄。”蒋春云说完转身走了,萧升的视线落到孟以冬脸上,发觉对方正似笑非笑的注视着自己,似乎没被蒋春云打的这个岔所影响。   “不许亲他。”萧升重新开始撕油条的时候,这样说。   孟以冬便咧开嘴笑了,凑近他在他耳朵上亲了一口,没等他反应便往外走,“我去叫大姨!”   北京更像是一个机器人的大脑,在北京生活的人,行走的车,无一不在高速运转,萧升开着他的长安戳了破晓,把一家人送上了长安街,时间已经快七点。   观礼的游客挤的满满当当,孟以冬帮着蒋春云一起扶着大姨站在人群后,看不见旗台,但能看见屹立的旗杆。   “升子不来啊?”蒋秋燕看了一圈,没见人才问。   “不是,说这附近不能停车,他开出去绕一圈,一会儿就来接咱们。”蒋春云说。   她点了点头,萧全钧从身后给她披了件大衣,“你这身子骨就别跟我说不冷了。”   蒋秋燕便没推辞,裹紧了衣服,又静默着等了会儿,直到整齐划一的踢正步声响起,人头攒动,视线瞬间被聚焦起来,好多好多年后,孟以冬都不敢再想起这一幕,蒋秋燕握着他的手,指甲嵌进了他的肉里,她说,“冬冬啊,给大姨拍张照吧。”   孟以冬拿了手机出来,把她的手递给了萧全钧,而后站到她后左侧,将她的侧影和升至半腰的国旗放在了同一个画框中,摁下快门的时候,蒋秋燕笑了,眼角淌出一行热泪,她用一种平静又骄傲的语气说,   “记得洗出来寄给你大姨夫,告诉他,别管老娘在哪,老娘在哪都过的好着呢。”   办理完住院手续,蒋秋燕和一个小孩共用一个病房,上午被安排去做检查,萧升带着孟以冬在病房安置生活用品,熟悉医院各个位置,一通忙下来天又变得跟早晨出门时一样了。   “妈,你待多久?”走廊上,四人坐的坐,站的站。   “我肯定一直陪着,你爸得回去,他单位没几天假。”   “那行,我们轮番照顾,”萧升说,“一人三天,轮着来。”   “那不行!”蒋春云急了,“你们俩学校那边不管啦?都给我好好上学,大姨有我照顾。”   “不行的,妈,这样你会很累。”孟以冬也说。   “不累,这医院里最不累的就是照顾人的,我是医生,没有比我做医生的时候更累的事了,听话,不许跟我犟……”   “你还是听孩子的吧,机器也有转   不动的时候。”   萧全钧也来附和,僵持许久,蒋春云妥协了,改为周末由他们俩来照顾,但当晚,她还是把两个孩子赶回去了。   回家的路上孟以冬去洗了照片,洗了很多张,都是今天在天安门拍的大姨,再回到家时,他找出了一个相框,拿了一张远景全身照放进去,那时候萧升进来他房间,站在他身后,说,“我给大姨夫留言了,不知道他能不能看见。”   “我就知道,”孟以冬回过头,“哥你肯定联系大姨夫了!”   萧升伸手摸他的头,“我是联系了,他能不能看到,回不回的来都没法确认。”   “会回来的。”孟以冬语气是笃定,更是期望。   次日,两人各自回了学校,老陈手里一堆图要改,人在办公桌前一坐下就是一整天没起来,下午四点多,手机铃声才真正钻进萧升耳朵,他目光挪过去,屏幕上蹦跶着一个陌生号码。   “你好哪位?”   “是我。”   “冯,冯淇?”不是结巴,是生气,“你知道我多忙吗,还搞个陌生电话打给我!”   “你来接我下,我手机没电了。”   “怎么,刘琛把你踹了?”   “怎么可能!要踹也是我踹他好吗?你赶紧的,过来接我。”   萧升放下尺子,“要我接您您也得说位置吧。”   那头哦了一声,说,“机场。”   萧升把电话挂了,站起来作势要摔手机,随后拍了拍胸口,告诉自己别生气,气坏了身体不值当。   “嗬,”老陈从外头进来,“你这练气功呢?”   “没有,额,陈老师我有事,先走了,明天早点来。”   “行,你去吧。”   冯淇说吵了一架,他气的要回重庆,结果刘琛拦都没拦一下,他打了车到机场才想起来没钱,钱都在刘琛那里,准备拿马云的钱付,刚要付款手机关机了,得亏还记得萧升电话号码。   萧升开着车,那人在副驾驶上哭,“凭什么呀他,我他妈好不容易考来北京,狗.日的他选了哈尔滨,老子巴巴等了他四年等到他回北京,他居然给我出轨!给我戴绿帽子!**妈的啊!”   “他不会的,你肯定误会了……”   “你还帮他说话!你们狼狈为奸,沆瀣一气!都不是好东西!”冯淇哭着,擤了下鼻涕,又说,“他对孟以冬好我都忍了,那我知道他跟孟以冬坦坦荡荡,对别人不行,绝对他妈的不行!”   萧升踩了刹车,停在红灯前,拿了瓶水给他,“别哭了,我找他说理去,行吗?”   “不行,你们俩一起指不定撺掇什么坏水,我今天住你家,等我休息好了再做打算!”   萧升觉得委屈,但他无法反驳,刘琛这个人,有时候跟他是不对付,但大是大非上,萧升还是信他的,所以论起来,刘琛说什么他都会信。   车子重新发动,萧升应了句,“……行。” 第23章 你好可怕   “我亲眼看见的!”   冯淇盘腿坐在沙发里,说话时带着撕裂的哭腔,   “那人我从来没见过,刘琛搂着他,就这么,”他腾出一只手把孟以冬的脖子揽了过来,“就这么抱着的……”   孟以冬重心不稳,险些栽倒在他腿上,好不容易坐直了身子,冯淇又哭嚎着靠了过来,孟以冬看了眼坐在他们侧对面餐椅上的萧升,发觉对方从一回来就没说几句话,这时候更是抱着胳膊好整以暇。   “别哭了,”孟以冬无奈,抽了纸巾递过去,“这不能代表什么,也许只是好朋友呢。”   “好朋友我问他他不给我解释?介绍也不介绍,他有几个狐朋狗友我能不知道吗!”   孟以冬咽了口唾沫,自觉的作为‘狐朋’和对面的‘狗友’交换了下眼神,萧升便站了起来,“哭会儿得了啊,我下去给你买点吃的。”   冯淇白他一眼,没说话,等门开了又关,孟以冬才说,“现在能平复下来么?”   冯淇抽泣着,点了点头。   “你是说,你在王府井看到琛哥跟另一个人搂在一起,你问了他,但他不否认,也不解释,是么?”   “嗯,是……”   “那这样好不好,我帮你去问问,是真是假要他亲口说出来才行。”   “他嘴里能有实话,明天我倒立着下楼你信不信?”   “……”孟以冬停下来,静静的看了他一会儿,才问,“不止这一件事吧,你们之间到底出什么问题了?”   萧升下了楼,在花坛边坐下来点了支烟,电话给刘琛拨过去,没响两声就被接了。   “他怎么样?”   萧升哂笑,“哟,你倒是门儿清。”   “行了,你先说。”   “哭着呢,从机场接回来到现在,嗓子都哭哑了。”   “哦……那,你给他弄吃的没?”   萧升一口烟呛嗓子里,咳了两声才说,“我们都还没吃,你家祖宗现在油盐不进,我说刘琛,你要是不想跟人家好你就直说,”   “谁说我不想跟他好了!”那头打断他,“我就是想治治他,今年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总跟我闹……”   萧升更是匪夷所思,操着这两年学的京片子呲他,“哦,合着这大半天,您二位单纯跟这儿调情呢?”   “调什么情,我认真的,”刘琛声音沉下来,“我妈知道他了,我说什么都没用,他总觉着人家要把我们分开,成天疑神疑鬼……”   “那你妈有这意思吗?”   “没有啊,我妈自己都顾不过来她管我干什么?”   “哦……”萧升扔了烟头,拿脚掌慢慢碾灭,他想起那天在蓝堡收到的名片来,而后目光不经意扫了一圈,一个并不陌生的身影晃进了一楼大门里。   “萧升,你给他买点吃的,今天就让他在你家凑活一宿 我明天来接他,行吗?”   萧升站起身朝楼下去,隔着一扇玻璃门,那身影钻进了电梯,刘琛的声音放大了好几倍钻进耳朵来,“萧升!听见没?”   “哦,知道了,放心吧,不说了。”   萧升挂了电话,冲进一楼摁电梯,可两部电梯数字都在往上涨,他自己也讲不清为什么,看着那身影上楼,他焦急的站都站不住,电梯迟迟不见下来,他干脆折了方向往安全通道去。   15楼,萧升到的时候听见了不轻不重的对话声。   “最近家里出了些事,大家都焦头烂额,再等等好么?”   是孟以冬的声音,萧升呼吸平复下来,鬼使神差的,没有直接走出去,而是在门背后停了下来。   “出什么事了,告诉我。”   “你没必要知道,是家事。”   “孟师兄,你知道的吧,”那人声音急切,但满是凌厉,“我很喜欢你哥哥,所以我选择相信你,我不能总这样漫无目的的等,你说过会让他主动来找我,从那次到现在,他只来过一次,还是来质问我,这和我们约定的明显有出入不是吗?”   “所以你也来质问我?”孟以冬说,“不管你喜欢的人家里发生了多大的事情,你要先缓解了你心里的不快?”   许是被孟以冬直白的叙述和尖锐的目光所威慑,林黎胆怯的后退了一步,“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孟以冬冷冽下来,步步紧逼,“我还挺讨厌不听话的小孩,这一点我哥跟我一样,你可能不知道,曾经有个不听话的小孩,跟你一样固执,但他险些被我哥从四楼窗台上扔下去。”   “孟以冬,”陌生又可惧,林黎打量他,“你到底在想什么?”   “我在想,你这个智商怎么才能抢的过我。”   “抢?”   孟以冬挑眉,看着他,“你不会真的到现在还不知道,我哥为什么离你越来越远吧?”   “冬冬。”   萧升走出来的时候,脑子里嗡嗡作响,他连回想一下刚才他们说了什么都不敢,只是隔着十来米的距离定定的看着孟以冬,话是对林黎说的,“你先回家。”   林黎还要说什么,萧升朝他吼了声“滚”,他才落荒而逃。   萧升一步步走到孟以冬跟前,好一会儿才说,   “你,你好好跟哥解释。”   “没什么好解释的,”孟以冬丝毫没有被戳破什么的羞愧感,他直视着萧升,还是那句话,“如你所见。”   说完要走,被萧升握着手腕扯了回来,“你觉得好玩儿么?”他另一手掐住他下巴,逼迫他抬头看着自己,“好玩儿吗孟以冬,你把你哥当傻子耍是吗!”   “你不傻吗,不傻用得着我费那么大心思吗?”孟以冬也不挣扎,就这么看着他,看着他呼吸灼灼,烧红了眼眶。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萧升问,“从他在实验室跟我打招呼,还是从给我发第一条骚扰短信?”   孟以冬凝眉,一时没说出话来。   “你张罗这么大盘棋,为了什么?为了让我理直气壮的在床上干弟弟你?”   “哥,你,误会了……我,”   “你好可怕。”萧升猛然松开他,擦过他肩膀往家里去,进门的时候撞了下缩在门后的冯淇,对方怯生生的缩成一团,“我,我什么都没听见……”   萧升冲他吼,“滚回刘琛那去!”   “哦好,马上!”冯淇马不停蹄拿了东西,拔掉充好电的手机,从屋子里出来,孟以冬还立在原地,面无表情,但浑身是刺,他凑到他身边,轻声问,“冬冬,要不,你跟我过去吧……” 第24章 你小时候不这样   孟以冬没应他的提议,但帮他摁了电梯,“到家给个信息。”   “你们俩,这样,真的没事吧?”冯淇不太放心的问。   “没事,走吧。”孟以冬说完,电梯门缓缓关上,他折回家中,萧升正坐在沙发里,就那么坐着,食指中指间夹着快燃尽的烟头,一截烟灰保持着柱状还停留在上面,孟以冬走到他身边坐下,他猛然一惊,烟灰柱断掉,散落在了地上。   “是从我生日那天后才开始,”孟以冬说,“我生日那天,你跟他上床了吧?”   萧升倾身在烟灰缸里碾灭了烟头,刚要起身,被孟以冬握着手腕拉了回来。   他接着说,“你手机密码是我生日,很容易解开,我看到了他给你发的短信,每一条,我都看了。”   “……”萧升没做声。   “生日那天,你身上有刚洗过澡的味道,”孟以冬垂着头,专注的看着自己的手,“也许我什么都没闻到,但直觉告诉我,你来之前跟他在一起。”   “我托毕然找过他,那天我跟你说毕然请我吃晚饭,其实我是去见他了,我告诉他,我是你弟弟,只要他听我的话,我就让你主动去找他,”孟以冬笑了下,“他信了,他看不出我摆了他一道,”   “别说了,”萧升突然打断他,“我不会再跟他有联系,你也不要,你喜欢男的还是女的我不管,但我不想再看见你做这种卑鄙的事情,”萧升扭头看着他,“能做到吗?”   “不能,”孟以冬也抬起头,与他对视,“如果以后还会出现第二个,第三个,第无数个林黎,我仍旧会不择手段。”   “孟以冬,”萧升严肃的叫他,又说,“你小时候不这样……”   “小时候是小时候,现在是现在,哥,话我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你也要明白,至少你也应该想想,林黎一个心智健全的成年人,为什么会被我摆上这么一道?你真的以为单纯是他的问题吗?”   萧升没来得及思考,孟以冬却字字珠玑,“你难道没有因为我跟他亲近而吃醋吗?你没有叫他别靠近我,没有叫我不要亲他,没有忍不住跟我接吻吗?”   萧升像是被戳到痛处,猛然站起来,“这两天我去宿舍住,医院周末我会去,你好好跟课,其他不用管。”   他拿了几件衣服就走了,孟以冬坐在沙发里,成了个木头人,萧全钧回来时快十二点了,看见家里只有一个人,伸手摸了一下孟以冬的额头,“不烫啊,怎么这副神情?”   孟以冬讷讷的抱住他爸的腰身,“爸,对不起。”   “嘁,傻孩子,没事道什么歉……”   萧全钧要回哈尔滨,一大早就被萧升接走了,车上问起他跟弟弟怎么回事,说昨晚抱了那孩子好一会儿,说他看起来很难过。   萧升开着车,思绪里全是孟以冬昨晚的话,让萧全钧叫了两声才回过神来,说,“没事,学医的,总有难过的时候。”   “嗯,也是,你多照顾他,这孩子也不是个擅长掏心窝子的,别让他自己一个人憋着。”   “知道了爸,这次回去,家里没人照顾你,饭要按时吃,开车上班注意安全。”   “行了,你多叮嘱自己吧,”萧全钧说着话从钱包里拿出一张卡,塞进了他面前中控台的抽屉里,“卡里不多,跟弟弟打打牙祭。”   萧升没想要,但依萧全钧的性子,给了就没有要收回去的打算,他开着车懒得与他争执,便随意点了下头。   送萧全钧过了安检,出来的时候他给冯淇打了个电话,问他在哪,要去接他。   冯淇莫名其妙,说在家里,听声音,大概还没起床,萧升说,“跟我去个地方。”   两个钟头后,他们站在了一栋大厦下面,萧升带着他进了电梯,冯淇才问,“干嘛呀这   是?”   “看病。”   “哦……”冯淇咋呼,“看病???”   24层到了,冯淇跟出来,门口前台后墙上大剌剌写着:博远心理咨询中心   “您好,请问有预约吗?”   “没有,我找康雪康医生。”   “对不起,先生,没有预约我们暂时没办法帮您安排时间。”   “你给她打电话,就说我是邢宗明介绍来的。”   前台女士听到邢宗明三个字,明显愣了一下,随后指了下斜对面的沙发道,“您那边坐一下。”   几分钟后,萧升和冯淇坐在了康雪的办公室里。   “邢宗明送我的大红袍,我喜欢搞破坏,往里头加了点百香果汁,”康雪穿了身米色的职业装,短发,妆容精致但不艳俗,她亲自将茶水端过来放到他们面前,“尝尝。”   冯淇喝了一口,缓解了下‘突然被带来看心理医生’这件事给他带来的冲击感。   “那个,康医生,您看我们,谁比较有问题?”   康雪听着,好笑道,“要是看一眼就知道谁有问题,我何必坐在这里?不过,你看起来比萧先生要好一点。”   “诶,您说的对,我确实没什么毛病,是他硬带我来的,您重点看看他吧。”   萧升坐着未动,许久,将头偏向冯淇,“你出去等我。”   “哦……”冯淇端上茶水起身,等到他出去带上门,康雪才说,“邢宗明之前咨询过我,他嘴里说的有个朋友,应该是你没错吧?”   萧升倒是没想到,那男人的热心肠还真不像装出来的,“他说了什么?”   “暴躁,易怒,”康雪平静的叙述道,“心事重重,魂不守舍,跟现在一样。”   那天冯淇在外头等了很久,三四个小时,中间他手机没电了一次,找前台借了充电器,之后给刘琛打了个电话,对方说正在赶来的路上。   刘琛到的时候萧升出来了,康雪跟在他身后,“按时过来,如果不记得,我的助理会提前联系你。”   “好,回见。”   萧升走到冯淇和刘琛面前,回身叫她别送,三人静默着进了电梯,冯淇死活没忍住,问他,“严重吗?”   “不严重,”电梯数字往下降,萧升说,“打你一顿就好了。”   冯淇往刘琛怀里钻,刘琛掀了他肩头一下,“你吓他做什么……”   “你们家这位也得看看,你不说他成天疑神疑鬼的么。”电梯门开了,萧升走出去,“我回学校,你们自便。”   留**后二位面面相觑,冯淇伸手恶狠狠的捏住刘琛鼻子,“你说我疑神疑鬼?”   理论课程钻到较深的地方,对谁来说都比较吃力,同期的学生又不算多,一个比一个繁忙,孟以冬只跟毕然说得上几句体己话,图书馆里声音嗡嗡然,毕然拿了本四指厚的蓝壳书回来,放到他面前,“这本可太难找了,不知道哪个瘪犊子在上头做笔记,有些地方看不清了。”   “没事,”孟以冬拿过来,压低了声音说,“辛苦了,晚上跟我吃饭。”   “啊今天不行,”毕然犹疑的凑近了些,“我约了美人。”   “美人?”   “不是林黎啊!”毕然差点引来无数道激光眼,“土木系的师弟,嘿嘿……”   “行……”孟以冬没多说,打消了想倾诉的念头,毕然早早的走了,图书室里人来人往,到了**点还一副盛景,他收拾了东西出来,手机上下意识的摁到了萧升的名字,指尖停在他名字上几毫米的位置,随后又挪开了,翻到蒋春云的号码,拨了过去。   “妈,我现在过来。”   “诶好,”蒋春云坐在床边,拿肩膀夹着手机,手里正剥着橘子,“正好你   大姨念叨你。” 第25章 我的小祖宗   孟以冬到了住院部,手里拎着水果篮子,走电梯上去,到了病房门口,被里头传来的嬉闹声顿住了脚步。   蒋春云嗔骂着什么,里头还有好几个声音,孟以冬抬脚走了两步,从门上的玻璃窗看进去,冯淇刘琛还有周远扬都在,似乎是说了什么好笑的事情,逗得两个阿姨和一个小孩齐齐笑个不止。   “聊什么呢?”孟以冬推门进去后,迎来了好几道目光。   “阿姨说你要来,看来没唬我们,”冯淇侧开了一步,让孟以冬走进去,到了蒋春云身边,孟以冬把水果篮放下,俯身在靠在床头的大姨额头上亲了一口,“想我了吧?”   蒋秋燕笑着,点头说,“你哥哥说你最近很忙,学业重,干嘛还往医院跑...”   “没关系,”孟以冬坐下来,和冯淇的目光撞上,对方很快闪开了,“诶,那什么,萧升买个东西也买太久了,我去看看?”   话音一落,门又被推开,萧升走进来,嘴里道,“看什么,我又不是你,还能走丢?”说到这停了下来,和孟以冬隔着一张床望着对方,许久,他看向冯淇几人,“你们还不回去么?”   周远扬努着嘴,他觉得氛围不对,但说不出个具体,拍了拍孟以冬的肩膀,“是该走了,大姨也要休息,回头我们再过来看您。”   蒋秋燕温柔的点头,一帮人才浩浩荡荡出了病房,萧升出来送,到了电梯口,冯淇欲言又止好几次,萧升干脆抓着他后脖领子带到面前,“你要说什么就说。”   “我,我是想说,你别乱发脾气,”他手朝后抓住了刘琛的胳膊求救,“冬冬哪经得住你吼啊。”说完从他手里挣脱出来,推着刘琛往电梯里去,还不忘把愣在原地的周远扬也收进了电梯里。   看着电梯门关上,萧升嗤笑了一声,回到病房的时候,蒋春云正在给孟以冬掏耳朵,孟以冬搬了把小凳子坐在蒋春云腿边,头倒在她腿上,左手抱着她的膝盖,蒋秋燕坐着看书,书在面前,目光却在蒋春云手上,嘴里念叨着,“你小心着点儿。”   “诶呀我知道,”蒋春云在姐姐面前有些小无赖,专注的给孟以冬掏耳朵,惹得蒋秋燕又好笑又好气,她将视线放到刚进来的萧升身上,“你要不要掏耳朵,趁我还有力气?”   “别,”萧升想都没想,“我耳朵灵着呢。”   蒋秋燕嘁了他一声,他便绕过床尾走到了孟以冬身后。   “别挡光啊,”蒋春云停下来白了他一眼,“那边还有小凳子!”   “好嘞。”萧升挑眉,回身搬了凳子,放在孟以冬身后,他坐下来盯着孟以冬乖巧的侧脸,一动不动,康雪告诉他说意识和潜意识有可能是对立的,但也可以互相协调,他的暴躁和喜怒无常究其原由其实是恐惧,至于恐惧什么,他还得去博远做几次催眠治疗才能了解个大概,只是此刻,萧升突然很清楚,他内心的平和是往常无法达到的水准,他挪了挪凳子,双手环住孟以冬的腰身,伏在了他背上。   蒋春云见着,张了嘴,话没说出来,但跟蒋秋燕交换了一个眼神,萧升听着孟以冬有些加速的心跳,又听见他大姨说,“你们这段时间,是不是都太累了?”   “嗯,”萧升毫无掩饰,“好累,大姨,你快点好起来,回哈尔滨吧。”   蒋秋燕笑,蒋春云也笑,伸手在他头上摸了一把,冲孟以冬说,“换一只耳朵。”   孟以冬闭上眼,将脸换了个方向,缩在自己腿上的右手手背这时覆盖上了另一只手,孟以冬挣了挣,反而被握的更紧了,他没敢出声,将头拱进蒋春云肚子,感受着背上的重量,鼻腔里酸涩的厉害。   病房里的灯一直亮着,护士来催了好几次让不陪床的家属先离开,隔壁床的小孩睡了两觉都醒了,孟以冬才依依不舍的准备走,说周末再过来,而后便   出了住院部,萧升跟上来的时候,他正站在路边打车。   “坐我车。”萧升握住他肘弯,将人拉到了面前。   “不用了,我不回家。”   “不回家你去哪?”   “书吧。”孟以冬要挣脱他,却被他抓的更紧了。   “孟以冬,”萧升说,“给我点时间。”   晚风温凉,撩起细软的碎发,孟以冬僵着未动,“多久?”   “我,我不知道,”怕他生气,萧升又说,“一个月,或者,两个月,行吗?”   “可以,”孟以冬看着他,“哥你误会了,其实一年我可以等,十年可以等,一辈子都可以等,但你心口不一的推开我,指责我,甚至为了个无关紧要的人驳斥我,我才委屈,最委屈。”   萧升一时语塞,抓着他,不知如何是好,孟以冬便又凑近了些,说,“哥,再抱抱我吧,我昨天被你骂的,心口疼了。”   萧升心下一滞,张开手臂将人搂进怀里,他搂得很紧,手掌扶着他后脑勺,嘴唇贴在他耳边,无奈的问,“你想没想过,你会把你哥弄疯。”   “没想过 ,”孟以冬说,“但我一定比你先疯。”   萧升沉重的叹了口气,“回家吧。”   “好。”   “在这等我,我把车开过来。”   萧升松了他,去停车场开车,孟以冬看着他走远才掏出手机,冯淇老早发了条信息,他现在才点开看:   你哥今天去看心理医生了,别跟他吵架。   他出神的看着这行字,连萧升的车子停到他面前都没察觉。   “冬冬?”   “嗯?哦。”孟以冬反应过来,收回手机,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坐了上去,车内灯开着,却一直没发动,孟以冬疑惑的朝他看过去,余光瞟到了车后座里的小棕熊,立刻拧了身子看向后座,琳琅满目,样式大小各个不一的棕熊将后座挤了个满满当当。   “哥......”   “你说你要原先那只熊,我没找到,所以给你买了新的,是跟原来那只不一样,但都是我补给你的。”   孟以冬伸手拿了一只小的过来,抱在怀里,“你买来哄我吗?”   “嗯,哄你,小祖宗。”   院里通知明年八月去匹兹堡的科研训练课程事项,毕然为此伤了好几天脑筋,心理带起生理不适,成了个病秧子,这会儿从校医院拿了些感冒药出来,跟在孟以冬屁股后头往荷园餐厅去。   “你是不知道学校这模式?”拿菜的时候,孟以冬问他。   “我知道啊,”毕然说,“我当然知道。”   “那干嘛不想去?”孟以冬要了盘京酱肉丝,又拿了盘驴打滚,回身往毕然餐盘子里放了盘青菜,“你感冒了,少吃荤腥儿。”   毕然咬着嘴里的肉没吭声,两人找了个位置坐下,他看着吃的正香的孟以冬犹疑半晌,才问,“你会说英文么?”   “......”孟以冬停下来,看着他,“你高考英语不会是蒙的吧?”   “不是!”   “大一大二你没听过课?IELTS,TOEFL一个都没考?”   “也不是,TOEFL考了。”   “那怎么.......”   “我,我,我现在,一讲英文就,就结巴......”   孟以冬没忍住,笑了下,“你这讲中文不是也结巴么?” 第26章 你可以多碰碰他   15年,萧升带着孟以冬在北京驻扎下来的时候,邢宗明卖了辆车给他,就是他现在开着的这辆长安,车子也不贵,何况是二手,虽然九成新,邢宗明却也没急着要他给钱,当时款项付了一半,还有一半至今都没给,邢宗明自那以后再没问过,萧升觉着,如果他不主动给,邢宗明大概会忘了他还有点小钱没收回去,不是大概,是其实他真的已经记不起来了,这具体表现在,当他把车子停在邢宗明面前的时候,邢宗明用一种看仿制古董的眼神看了眼他的车头,问他,“你就不能换辆车么?”   萧升想说,大爷,这可是您开过的,但他把这话咽回去了,毕竟邢宗明是他债主子,未来还可能是更大的债主子。   “我去见康雪你干嘛非要跟着?”半小时前,萧升接到他的电话,问是不是约了康雪,萧升产生出一种被脱了衣服晾在街边的羞耻感来,还没回话,邢宗明就让他回蓝堡来接。   邢宗明永远一副游历人间的闲散模样,一身宽松的居家打扮,一部永不断电的手机,萧升觉得他更应该坐在后座,这样方便他问一句“总裁,您接下来去哪?”   邢宗明不是总裁,胜似总裁,他没有固定的上班时间和上班地点,他的主要工作就是满世界各地的跑,参加酒会,旁听创投项目宣讲,做一个合适的选择再把后续繁杂的工作交给他的助理,他就像在这座城市上空盘旋的游隼,探寻目标,一击即中。   “康雪有她的职业素养在,你不必担心我会知道什么。”游隼如此说。   “不告诉你你就不会知道吗……”   “看我心情。”   萧升咂嘴,打了方向盘转弯,“你早就看出来了吧。”   “看出什么?”邢宗明放下手机,“你喜欢你弟,还是你弟喜欢你?”   “……”萧升贫嘴功力一去不复返,这一年时常遭人揶揄的说不出话来,邢宗明浅浅的笑,说,“再过半年周远扬还不从我,你弟弟会是我的不二人选。”   “你敢…”萧升握着方向盘的手愈发的紧了,车子加速行驶了一段,放缓下来,他才说,“你真要跟远扬在一块儿,考虑过宗月的感受么?”   “远扬还没从我。”邢宗明不动声色的转移了话题。   “这都多少年了?”萧升说,“你刚说半年后他还不从你就追我弟,五六年都坚持下来了,能这么轻易就动摇的?”   “你也知道啊……”邢宗明右胳膊搭在窗框上,手支着脑袋,“你可以动你弟,可我不能动我弟,我不是过不了血缘那一关,”邢宗明嘴角挂着微笑,话里却透着浓浓的落寞,他说,“我过不了周远扬那关。”   其他的萧升没听进去,倒是因为他一句“不是过不了血缘那一关”而震惊的点了下刹车,邢宗明这时大笑起来,“慌什么,你们两个没血缘的,哪里不对付?”   “你还是闭嘴吧。”摆正了车身,萧升急着往康雪那去,他算计着让康雪给邢宗明也看看。   这段时间,毕然听了孟以冬建议,重新找了个培训班上课,学校里虽然也有相应的课程训练,但总是强度不够大,孟以冬还说,“主要是口语对话,你紧张的这一部分,找外教和留学生练一练,专业英语方面大家都没问题,克服现在的重心问题就好。”   毕然很是听话,这会儿上完课出来又要跟孟以冬说拜拜,“你说让我看美剧我已经在看了,课也上了,我还找了个洛杉矶姑娘聊了几个晚上, 有效果,但是不显著,不过姑娘晚上叫的倒是好听……”   孟以冬抿着嘴看了他一眼,“就这点出息。”   “人之常情,人之常情,”毕然说,“你干嘛不谈恋爱啊?没有喜欢的?”   “有,”孟以冬说着,忽然停了下来,他掏出手机翻找了一通,找到了什么后有些兴奋的   抓住了毕然,“你英语口吃好像不是技术问题。”   “那是什么问题?”   “心理问题,走,我带你去看心理医生。”   两部电梯一开一合,有人刚进去,有人刚出来,毕然带着满脸的迷惑置身于此地,在看见前台姑娘后全都消散了。   “这可是上流社会的搞法,屁大点事还来看心理医生……”他侧头在孟以冬身边耳语。   “请问,康医生在吗?”   前台姑娘看着孟以冬,心说最近上门指名道姓寻访的络绎不绝,康医生貌似有红火的趋势,“不好意思先生,康医生今天安排满了,我帮您预约下次时间好吗?”   “小米!”一女人的声音从拐弯处传来,高跟鞋擦地响了几声,短发女人出现在了大家眼前,前台女孩颔首,“康医生。”   孟以冬正了身子与她相视,而后伸出了手,“康医生你好,我是萧升的弟弟,孟以冬。”   康雪有一瞬间的怔然,不过很快便回握住了他,“去我办公室吧。”   孟以冬应下,按她手指的方向走,听见她冲身后的人说,“小米,帮我空半个小时出来。”   “好的康医生。”   半小时,够了,孟以冬带着毕然坐下,康雪说,“你们俩原来没有秘密啊。”   “有,我有,”孟以冬说,“您按小时计费?”   “当然。”   “那这半小时如何算?”   “不算,”康雪看着他,“说起来,接下来与你说的话,算是帮助我了解我的患者,我应该付你感谢费。”   “你,你们在说什么……”毕然听了一脑袋雾水,插嘴问。   “感谢费不用了,有一个小问题,”孟以冬侧头看了**边的毕然,“毕然,速战速决。”   毕然这才发觉轮到了自己,康雪也异常耐心,解答了他关于“单词恐惧”“不确定压力”和“场景压力”这些诱因的具细,而后给出了一个解决方案,大约是改变与症状的关系云云。   但说到此处,康雪把目光放在了孟以冬身上,“我也跟萧升说过,让他去认识和体验那些被压抑的部分,从斗争变成合作,从排斥变成接纳。”   孟以冬听着,过了十分钟左右,他把毕然请了出去。   康雪在门关上的时候,说,“一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症结所在,原来是一年前。   那阵子北京一直下雨,天色昏昏沉沉,燥热又无趣,孟以冬课业还不算繁重,但萧升几乎每天都在炸毛。   有一天孟以冬很晚才回来,进了门换鞋,听见易拉罐掉落在地板上的声音,再看过去,萧升靠着沙发坐在地上,喝了个烂醉。   “哥,你怎么了?”   他走到萧升身边,萧升脸色通红,酒味弥漫,说了句,“我可能…真不适合干这行!”   “瞎说什么呢,”孟以冬倾身过去抱住他身子要把人弄起来,“走了,回房间睡觉。”   “不要,不睡,澡都没洗,睡什么睡?”   “你喝醉了,明天再洗。”   “不行,”萧升固执的压着自己身子,让孟以冬险些跟他一起栽倒下去,“泡,泡个澡……”   “……”孟以冬无奈,重新把他放下,去浴室放了一缸热水,调好水温出来,又把萧升拖进了浴室。   萧升迷迷糊糊的,脱衣服,脱裤子,脱不下来,蹭着孟以冬让他帮忙,好不容易脱干净了,被孟以冬放进浴缸里,又抓着孟以冬不让离开。   “哥,我不走,我去给你拿衣服。”   “不行,不准走!”萧升抓着他,又醉眼朦胧的盯着他,“你也进来吧,一起洗,跟小时候……一样。”   “浴缸太小了,”孟   以冬心软下来,扶着浴缸边缘蹲下,用手舀水往他胸口上浇,“我陪着你,不走。”   那似乎是孟以冬跟在萧升身边六年来第一次见他为难,不是因为感情,亲情,不是别的杂七杂八没有任何营养的矫情,单纯是因为学业,因为看起来玩世不恭的萧升在本科毕业选择深造后仍旧不想辜负爸妈的栽培,他的性格好像也是从这时开始变的,孟以冬看着他,心疼的想扑过去抱住他。   孟以冬费了很大力气才把他从浴室弄回了卧室,折腾一遭下来,也没了力气,倒在萧升身边打算就这么睡了。   他们离得很近,萧升一扭头就能碰到他鼻尖,他亲上去的时候,床头的电子钟显示时间是半夜两点,孟以冬已经睡熟了,但呼吸不畅,身上有一只手在抚摸他的时候他还是醒了。   孟以冬有些惊愕,房间里没灯,他能听见萧升急促的呼吸,但他没有示意萧升自己已经醒来,由着他亲吻,不回应,不动弹。   萧升胡乱的吻着他,手从T恤下摆钻进去,揉过他的腰,抚上他胸口,再绕到后背抬起他身子抵在自己怀里,似乎还是不够,萧升将腿插.进了他双腿.间,在他腿根中间厮磨,他吻他的脖子,胸口,喉间难耐的低吟,孟以冬感觉到了,他身下硬的不像话,他想要抚慰他,可又怕吓着他,便作罢,继续由着他胡来。   萧升的手摸到了他腿.间之物,一边揉捏,一边重新吻上了他嘴唇,舌尖探进去,越发的不可控制。   那会儿孟以冬想着,萧升若是忍不住要,他便什么都给,让他操.弄,让他进去,让他释放,一切都可以,可是楼下不知是谁的车子,喇叭突然长鸣了起来,萧升猛然顿住,而后惊惧地收回了手,孟以冬假作呓语,翻了个身,他听见萧升下了床,听见浴室传来花洒出水的声音,他摸了摸身下硬的难受的东西,抓着枕头强迫自己睡了过去……   “所以后来你一直装作不知道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康雪平静地问。   “是。”   康雪点头,说,“我想,你从十来岁一直跟在他身边,在他的印象里,你一直是他的弟弟,我的意思是,无论你如今多少年岁,在他的潜意识里,你还是个孩童,即使他很明白伦理上你们并没有血缘关系,但道德上,他很可能觉得自己在……”   “性.侵儿童?”孟以冬直白道。   康雪交握的双手摊开,未置与否。   孟以冬抬手扶额,“那还真是有些严重了……”   “问题不大,”康雪说,“他知道自己需要排解就是好事,接下来的交给我就好。”   “需要我做什么吗?”   “需要,在我给他做疏导的过程中,”康雪探身,凑近了些,才说,“你可以多碰碰他,尺度不限。” 第27章 生与死的边缘   蒋秋燕在后院里散步时晕倒了一次,护士围上来的时候,鼻血流了满地,蒋春云没有慌乱,她以一个执业医师的素养告诫自己冷静下来配合医护人员进行救治,送回病房后,红细胞和血小板加了剂量,蒋秋燕醒过来的时候,身上的血渍已经被弄干净了。   “春云,”她气虚无力,说话吞音,还是要问,“你吃饭没有?”   蒋春云把椅子拉近了握住她的手,“你放心吧,你就是进手术室了我也照常吃照常喝。”   蒋秋燕笑着说,“那就好。”   “姨?”   小男孩稚嫩的嗓音从身后传来,蒋春云和蒋秋燕齐齐朝他看过去。   “姨,你好点了么?”他趿着拖鞋下了床,走到蒋春云身边,担忧的看着床上的蒋秋燕。   他叫典典,蒋秋燕同一个病房的病友,刚刚十岁,白血病。   “我没事,”蒋秋燕抓住他伸过来的小手,“典典,姨为什么从来没见过你爸爸妈妈呢?”   典典垂下眸子,似是犹豫要不要说,蒋春云这时伸手搂住了他肩膀,温柔的摸他头发,“没关系,不想说就不说。”   “妈妈走掉了,”他说,“秦阿姨说她就是我妈妈,让我好好养病,等身体好了就带我回家。”   他嘴里的秦阿姨叫秦芳,是他们的主治大夫。   蒋春云半抱着他,“那我们都做你的妈妈,好不好?”   “好!”典典高兴起来,抬起头看向他,“哥哥们不来吗?”   “你喜欢哥哥们呀?”   “嗯,他们很有意思,”典典说,“我也想有个哥哥,牵我的手,抱抱我。”   蒋春云无疑其他,笑道,“好,等哥哥们来,让他们也牵你的手,抱抱你。”   萧升是晚上八点到的,孟以冬晚了他半个小时,明儿个是周末,他们是来跟蒋春云换班的,孟以冬走进病房,萧升正抱着典典折纸飞机,见他来,便抬起典典的手冲他挥舞,“你问问冬冬哥哥,他答不答应?”   “答应什么?”孟以冬走到他腿前蹲下,和典典对视着,“小不点,想要哥哥做什么?”   典典害羞的往萧升怀里钻,蒋春云才笑说,“他听萧升说你有很多小棕熊,想要一只陪着睡觉。”   孟以冬听了,故作犹疑,“典典,哥哥的熊可不能送人……”   萧升撞上他的眸子,正要说什么,又听见他说,“不过,哥哥可以给你买新的,要不要?”   “要!”典典见好就收,“谢谢哥哥!”   “好,明天就去给你买。”   因着典典可爱,蒋春云磨磨蹭蹭到了十点才准备回去,孟以冬跟着萧升出来,在电梯口停下来,听见萧升问,“妈,治疗方案出来了吗?”   “嗯,连着做了这么久的检查和准备,大概下个礼拜要开始做化疗了,预后方案保留了药物治疗,秦大夫还提了干细胞移植……”她始终没提到蒋秋燕频繁出血晕倒的事,电梯开门前轻微叹了口气,“送我回去吧。”   “妈,”孟以冬叫住她,“好好休息。”   “好。”   萧升进电梯前回过身,冲他说,“等我会儿。”   孟以冬第二天真的买来了棕熊,和典典差不多高,上午送去做了无菌处理,中午棕熊就躺在了典典床上,典典抱着熊亲热了好半天。   萧升咨询了医生,去酒店做了营养餐给大姨带回来,本想叫那孩子一起吃,打眼看过去,口水已经在那头熊胸口濡湿了一大片,于是作罢,轻手轻脚的架起了餐桌。   “天气好,一会儿带您出去走走?”萧升舀了碗汤递给蒋秋燕时说。   “又出去啊……”蒋秋燕接过来,心有余悸的看了眼窗外,“算了吧,我懒得动。”   “您得多晒太阳,”孟以冬说,“放心吧,我跟哥在。”   蒋秋燕没再说什么,吃完饭,孟以冬跟着萧升收拾残余,拿了餐盒从病房出来,垃圾桶在走廊尽头靠近安全出口的位置,那儿有扇窗户,从窗户看出去,外头是一片绿地公园,很多穿着病号服的病人都被家属搀着在遛弯儿。   刚吃完饭也不急着下楼,萧升掀盖子扔了垃圾停在了窗边,“这儿能抽烟吗?”   “不能…”孟以冬说,“去楼道吧。”   安全出口的双开门在碰撞过后放缓了运动轨迹,最终合并,隔离了另一边的世界。   火苗烧燃过烟叶,焦油味跟烟雾一同散开,孟以冬坐在了萧升左手边,“你怎么抽煊赫门了?”   “饭店对面随便买的,”萧升说,“现在抽什么烟都一个味儿。”   孟以冬心里明白,大姨情况不乐观,大家都努力装作没事儿人一样,谁也不戳破,但兹是背过身去,苦楚咽下去,又从毛孔里渗出来。   默了许久,孟以冬问,   “大姨夫有回信吗?”   “没有,”萧升把自己掩在烟雾里,“可能没看见。”   “那再等等吧,不行就去联系机关单位,总有办法的。”   萧升烟抽完了,手拿着烟屁股杵在地上,蒋秋燕有意要瞒,医院这边自然是不让上报,惊动了机关,到时闹的满城风雨,大姨不知要跟他们置多少气,思绪拢了一团,话到嘴边,他抬手碰到孟以冬脑袋,揉了揉他的头发,“放心吧,我会想办法的。”   下午,萧升去康复科申请了轮椅,推着蒋秋燕晒了许久太阳,三人有说有笑,好不惬意。   这二位在,蒋秋燕精神也好了许多,回来的时候还说想吃点甜的,只是一进病房,发觉里头只剩一只熊孤零零的躺着,她话说一半搁置了,抓了个护士问,“典典去哪里了?”   护士看了眼病床,平静道,“转去隔离病房了。”   孟以冬感觉心里头空了一下,蒋秋燕却只是机械的点头,萧升把她扶回了床上,她躺下来翻了个身,面对着窗户发呆。   孟以冬望着她的背影,心里涌起了和那天在天安门看升旗的时候一样的感觉,他感觉到大姨的孤独,感觉到死亡带给人的恐惧,感觉一念之间也许真的一眼万年。   蒋秋燕后来睡着了,眼角湿透,被子包裹着她的身体,让她看起来像一个没写地址的信封。   那天,孟以冬和萧升去隔离病房外看了典典,隔着玻璃墙陪着他玩儿了会游戏,典典乖的叫人心碎,一个人在隔离病房也没有丝毫害怕的情绪,他玩的很开心,还叫两个哥哥下周末也记得来。   孟以冬应下,被萧升牵着手腕带走了。   周末过得很快,工作日萧升按约定时间去康雪那接受心理疏导,孟以冬则按部就班的上课。   康雪的话他记得,只是大姨的身体状况让担忧代替了一切充斥在他脑海里,这段时间,他一直黏着教授问问题,白天上课,没课就在图书馆查论文和期刊,查相似病例,查最完善的解决路径,直到周四那天晚上回了家,他才算真正歇下来。   他躺在沙发里,听着萧升在厨房里的动静,什么也没想的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冬冬,”萧升做好饭菜出来,拿手碰了碰他脸颊,“吃点东西再睡。”   孟以冬醒来,偏头将脸埋在他掌心里蹭了蹭,“哥……”   萧升解了围裙坐下来,他便靠了过去,咂了咂嘴,突然道,“我想上手术台。”   “嗯……我知道。”   “我的时间过的太慢了,”孟以冬说,“学校想培养科学家,”他又莫名哂笑一声,“远水又解不了近渴,我着急的厉害。”   “急什么,要相信秦医生,”萧升捏着他耳朵,轻声说,“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孟以冬搂住他的腰身,在他胸口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闭上了眼,“哥我不饿,就是累了,你陪我睡会儿。”   “好……”被他抱着,萧升没再动弹,康雪跟他说了什么他一个字都记不起来,当下他只知道,他的冬冬累了,他就得这么抱着,哪也不会去。 第28章 你会不会后悔   蒋秋燕第一次化疗从周六开始,药物口服,疗程在一个月左右,蒋春云决定不与两个孩子轮番来,说化疗阶段她要时时刻刻陪着。   萧升跟孟以冬打她药物进嘴里开始一颗心就吊着,生怕她不适应,实则第一个疗程的开端是好的,蒋秋燕的身体反应不显著,偶尔还能与孩子们打趣两句。   秦医生那天来查房,见一屋子人神色凝重,还宽慰道,“都别这副神情啊,暂定了五个疗程,时间要耗费大半年,这才刚开始,家属心态要调整好。”   “我明白,”蒋春云含着嗓子点头,“慢慢来吧。”   头一个月前两周持续吃药,后两个礼拜停药休息,蒋秋燕的状况暂时稳定着。   那两天北京的天变了,气温逐渐下降,雾霾腾起,能见度几乎不过百米,老陈说,入了金秋,这一年就算过完了,萧升听着,禁不住叹气,他想起孟以冬那天晚上说的话来,他们的时间的确太慢了,慢的让人好像手无寸铁,他也会幻想,想象孟以冬穿着无菌服拿着手术刀站在无影灯下的样子,他觉得到那时候时间一定会停下来,给足孟以冬机会,让他从死神手里抢回无数条命。   想着想着,他放下了笔,电脑显示器上的图做了一半,纸上的图也只做了一半,老陈喝了口茶,听见他说,“陈老师我请假。”   老陈知道他家里情况,眼也没抬,“稿子存好。”   孟以冬没课,院里通知让他们提早准备留学签证的事,毕然跟着他蹭了顿饭,缠着他要练习练习,他知道孟以冬压着托福没考,他也知道甭管考不考,孟以冬现在也是个掌握中英法三门语言的能人。   “上次那康医生说的我虽然没完全掌握,但是情况还是有好转的,你要不考我两句?”   “Enough to put shoes on your children ’s feet ,and what is the reward they offer you for your sacrifices made?”   毕然怔了一瞬,开口道,“A fug cut in yes !”   “That’s your reward.”孟以冬操着一口伦敦腔如此道。   毕然方才没有卡顿,大约是觉得自己还不错,举起一只胳膊呼喊,“Rai——se a hand ,all those who wan——t to strike!”   还好,长句子口吃减弱了,孟以冬欣慰的冲他扬了下眉,随后停下来继续看书,毕然嘶了一声,说,“以冬,我那天瞧见林黎了。”   孟以冬顿了下,“怎么?”   “在什刹海,上了一豪车,你说现在的孩子,可着自己有几分姿色,还真是什么车都敢上哈!”   孟以冬听了,没做声,各有各的活法,他说不上什么,但他心里有愧疚,这事儿他不会承认,但也不会就此泯灭,手机在兜里震了震,他掏出来,看见萧升发来消息,问他去不去宜家。   “我先走了,”孟以冬收拾东西起身,“我哥来了。”   “哦,好,你去吧。”   萧升刚才去洗了车,车身焕然一新,现在靠在路边打着双闪,孟以冬带着些凉意上来,驾驶座上递过来一杯热咖啡,孟以冬接在手里,“这么早,没事做了?”   “请假了,”萧升说,“沙发罩该换了,去挑一套新的。”   “嗯,行。”   宜家这会儿人多如潮,家居用品区域更是热闹的像外头的集市,孟以冬跟着萧升走,从样板间一路过来,萧升说是来看沙发套,实则更像是来买沙发,连着试坐了好些材质的,孟以冬在不远处看了一套浅色亚麻的,摸了摸,冲他喊,“哥,这套好看。”   萧升看过来,否掉了,“不耐脏。”   “那边那套灰蓝色耐脏,”孟以冬指着他左手那边的单人沙发说,“就是跟家里色调突兀了点。”   “是么?”萧升起身走过去,在那单人沙发上坐下,感受了下沙发的质感,“嘿,这沙发不错。”   “……”孟以冬觉得萧升今天有找茬的嫌疑,走到他面前,“真要买沙发呀?”   “买呗,你不觉得家里少了个单人沙发吗?”萧升屁股下头这沙发,虽是单人的,但可坐面积大,两边扶手比较矮,前后大概有个100度左右的摇摆幅度,萧升在这一片儿坐了不少沙发,孟以冬无意间指的这个他倒是格外喜欢。   孟以冬到他右边扶手坐下,“太大了,放家里,人都走不开。”   “那就换个家,”萧升说,“这房子住了两年了,换一个住也可以。”   “……”孟以冬回过身,低头看他,“哥,你发什么横财了?”   “这点积蓄哥还是有的好吗,换不换?”   孟以冬俯下身子,凑近他,“我说换就换?”   “当然。”   “那就,不换。”孟以冬与他对视,只差几公分鼻尖就能碰到他鼻尖,萧升竟是没躲,手抓着他肘弯,“沙发我得买了。”   “可以,”孟以冬扬起嘴角,“哥,你今天奇怪的厉害。”   “我,哪里奇怪了……”萧升别开眼,推开他直起身子。   “从来都是我叫你你才到,你今天这么主动,怎么,”孟以冬贴在他身后,轻声问,“想我想的忍不住了?”   忍不住吗,萧升也莫名其妙问了下自己,答案是有可能,他想,他还花两百块洗了个车呢。   男人逛街不算磨叽,孟以冬挑了两套沙发罩,萧升转眼就把沙发买了,宜家明天给送上门,两人又在宜家吃了晚饭,才驱车回家。   路上,孟以冬伸手关了聒噪的电台,似是组织了一下语言,才说,“明年八月得去匹兹堡参加科研课程的事情,哥,你记得吧?”   萧升专注的开车,听见他的话,认真的点了下头,“怎么了?”   “我准备开始办签证了,托福也得抓紧拿成绩。”   萧升放慢了动作的又点头,“行,你自己安排好。”   “哥,”孟以冬转过身子看着他侧脸,“这一去就是两年,你一个人,行么?”   “你去美国,又不是去月球,”萧升笑了笑,“不放心我那你别去啊。”   “哟,”孟以冬伸手,修长的手指缠住他胳膊,“你真留我还是假留我?”   车子速度降下来,缓缓停在了一辆保时捷后头,萧升才说,“学业的事,哥没跟你开玩笑,我再舍不得你,你也得把书念完。”   “知道了,”孟以冬抿着嘴,将额头抵在了他肩上,情绪有些失落,“两年呢,七百多天,想跟你睡怎么办?”   “...”萧升心里陡然漏了一拍,趁车流还没开始动,腾出一只手摸了摸他后脑勺,“把我给你买的棕熊带上。”   孟以冬蹭着他点头,而后又问,“毕然说,他见着林黎了,你这段时间见过他吗?”   “没有,”萧升重新发动车子,单手握着方向盘,另一手折回来捏他耳垂,“我说了不再见了。”   “那你到底喜欢过他没有?他很漂亮,又那么主动,我不信你没动心。”   “这你不能冤枉我,”萧升说,“我真的不喜欢,喜欢我能跟他说那些扎耳朵的话吗?”   孟以冬扒开他的手坐直了回去,“你跟我也说扎耳朵的话。”   萧升仓皇的瞥了他一眼,“嗨,哥那是被你给急的。”   “急什么?急我套路你,还是急我喜欢男人……”   “...”萧升嘴里卡壳,过了许久,车子拐弯进了小区,往地下车库去,他才问,“你没怕过么?”   孟以冬说没有,说打小,从有了情感意识就知道自己对女人不感兴趣,只是这么些年他没跟谁说过,也没必要说,就像之前吵架,他问萧升是不是非得在胸口挂个牌子一样,这种事非要跟谁说明的样子,太傻了。   不知道萧升能不能理解,他也没多说,只是从电梯出来,萧升开门的时候,孟以冬在身后轻声问了一句,“哥,你呢?还在怕么?”   拧钥匙的手停了下,随后又打开门, 孟以冬跟着他进去,在他开灯前摁住了他的手,黑暗中,孟以冬钻进了萧升和墙之间狭窄的缝隙里,他抱住萧升的腰,凑过去在他嘴角啄吻了一下,“哥,你要是不怕了,就好好亲我一次。”   萧升察觉自己体内有电流穿过,他总觉得孟以冬是谁给他下的蛊,这蛊威力巨大,让他每一次钻心刺骨的警告自己那是他最疼爱的弟弟都变成了无用功,甚至还有反作用力,打在他心口,连带小腹烧起一阵烈火。   他后来想,那天就是很想见孟以冬,至于见了会发生什么他不知道,但对于某一刻的来临,他似乎期待已久。   孟以冬被他吻上来的时候,诧异了一下,他是没想到萧升真的会亲过来。   萧升将他抵在墙上,一手缠到他身后握住他后颈,另一手握着他的腰,舌尖痴缠,萧升连呼吸都灼热起来。   “额,哥……”   “冬冬,”萧升吮着他脖颈,嘴里一遍遍的叫他,“冬冬,冬冬……”   “哥…”孟以冬攀着他肩膀,身体被他蹂躏的发疼,“轻点。”   萧升卸下力气,突然停了下来,他手指抚过孟以冬的嘴唇,问他,“真让哥碰了你,会不会后悔?”   孟以冬怔了怔,随后凑上去,小猫似的舔了舔他的嘴唇,“我不是一直在等你么。”   萧升还是会想起一年前的那个晚上,他喝醉了,他在半梦半醒间碰到了孟以冬的手背,他没醒来,眼前却全是孟以冬,这几年下来,孟以冬在他眼皮子底下逐渐长大,出落成一副温润如玉的样子。   长大后的孟以冬仍旧不黏人,但不知怎么,却在他心里拴了根绳子,牵一发而动全身,他总会想起孟以冬的身体,洗完澡出来挂着水珠的后背,湿答答的头发,红润的嘴唇,还有贴到身后时从浴室里带出来湿热的气息,萧升这不是第一次意乱情迷了,孟以冬在身边安静的睡着,他心里生出一股强烈的涌动,撑开了他的思绪,让他什么都来不及想的时候翻身压了上去……   “哥,亲我。”   孟以冬的声音将他思绪拉了回来,屋里灯依旧没开,萧升半蹲下身子握住他大腿把人抱了起来,不像one night或是久别重逢,萧升知道今晚会很绵长,他知道情欲盛袭,他也不能伤了他的宝贝。   孟以冬感觉到他的鼻息,像画家拿了笔,笔尖在画板上游走的感觉,从他耳边到了嘴角,蜻蜓点水却密密麻麻的啄吻着他。   “哥,”孟以冬抱着他脖子,与他呼吸交缠,“不公平……”   “什么?”萧升亲他下巴,又到了嘴边。   他总是不好好接吻,孟以冬顺着他的吻仰起头,让他亲自己的喉结,“你上过林黎了,我只有你。”   “我没上他,”萧升说话时嗓子沙哑了,他走到沙发边把人放了上去,“我没进去,那天只是试试,”萧升说,“我想试试,我不知道自己可不可以面对……这种事。”   “结果呢……”   “结果……我满脑子都是你,做不下去。”   孟以冬平躺在他身下,他心里有一阵喜不自胜,他扶着萧升肩膀,将腿敞开了些,萧升察觉到,亲吻从他颈间游走回来,重新吻住他的嘴唇,孟以冬的回应来的也快,舌尖搅在一起,房间安静的能听见心跳声。   后来越吻越深,萧升的手钻进他衣摆握住了他的腰,他的腰盈盈一握,轻微的扭动,蹭在他火热之上,“冬冬……”   “嗯。”孟以冬收回手,解了衬衣纽扣,又听见萧升叫他,“孟以冬……”   “我在。”   衣裳在萧升逐渐的急切下褪了个干净,两人赤裸交缠,沙发狭窄,萧升起身把人抱在了腿上,孟以冬跨坐在他腿根,被他的坚硬抵住小腹,他又往前挪了一寸,再无缝隙。   萧升贪恋手心的触感,抚摸他的身体,从后腰到后颈,从肩膀到小腹,最后停在了孟以冬身下的东西上,他握在手里小幅度的动了动,孟以冬低喘了一声,扑过去吻他,那会儿气氛升温,萧升手里的动作加快,少时,萧升将他翻了个身,重新倒下去压在他后背上,“疼就叫我。”   “嗯……”他那根粗硬的发烫的东西抵着他后庭,厮磨了一阵,尝试进了半寸,孟以冬抓着沙发边缘的手猛地收紧,禁不住的叫他,萧升却是没办法再停下来了,他抓住他的手腕,腰身挺进,全然送了进去。   适应的时间不长,孟以冬一条腿落了地,萧升耸动的频率加快,孟以冬喉间连绵不断的声音让他好几次险些失控,“冬冬,叫我……”   “哥,”孟以冬呼吸急促,叫他时迷乱又深情,“哥我好爱你。”   “宝宝,”萧升意外的新给了他一个称呼,他说,“宝宝,叫我名字。”   “萧升……”孟以冬抬起身子回头与他接吻,感受着他激烈的冲撞,又一遍遍叫他,“萧升,萧升……”   萧升在他的催迷下射了,射在他体内,那大概是情欲左右下的精神错乱,孟以冬感觉小腹胀得厉害,他很难平复,被萧升抱在怀里抚慰,萧升说了抱歉,还说下一次一定做安全措施。   孟以冬笑,翻身缩进他颈窝子里,说,“下次是什么时候?” 第29章 你是怕我还是怕疼   萧升接到派出所电话那会儿炉子上还炖着排骨,蒋春云来电话说他大姨难得念叨想喝点汤,萧升便起了个早去市场买了排骨,折腾到十点多,孟以冬也睡醒起了床,进了厨房靠在萧升背上问,“谁打电话?”   “周远扬出事了,”萧升舀了一勺子放在嘴边吹了吹,而后回过身送到了孟以冬嘴边,“尝尝。”   孟以冬喝进去,觉着淡,“加点盐,远扬哥出事是什么意思?”   “昨儿把客户揍了,”萧升说,“还在派出所扣着。”   “那你不赶紧去?”   “我通知邢宗明了,”萧升加了半勺盐,又搅了搅,再尝了一口,说,“可以了,去洗洗脸,待会儿我们去医院。”   “……”孟以冬胳膊缠着他腰身,不肯动,“哥,你昨天叫我什么来着?”   “叫……什么?”   孟以冬嘴唇蹭到他后颈,含着嘴里温热的气息伸出舌尖舔了舔,“你仔细回忆一下。”   萧升放下勺子,回过身跟他接吻,好一会儿才慢慢停下来,双手捧着他的脸叫了声,“宝宝。”   “怎么着,人民警察不为人民改为畜生了是吗?成天新闻上爱护祖国爱护花骨朵儿,爱护个屁你们!”   “这位同志,麻烦说话注意点,事情没弄清楚前谁也不能乱下定论不是吗?”黑色制服没戴警帽,左手端着茶杯一副片儿警不是警,而是隔壁小区看门保安的模样,看的周远扬火气更大了。   “我说警察先生,”西装散开,白衬衣八颗扣子七颗没扣,领扣留了个毛线头子,扣子不知所踪,他指着不远处躺着的男人,“事情没弄清楚,意思就是缺证据呗,那这样,我现在脱裤子撅着腚趴他面前,您就看他干不干我,是这样吧?”   “嘿,”警察也来了脾气,“好赖话不会听是吧?谁要看你们这档子破事儿?我是说等这家伙酒醒了,我们问问清楚,要是昨儿夜里他真那什么你了,我们一定按规定处罚,但要是没有,那你也不能冤枉人啊!”   这话说的周远扬更是火大,“您这身警服在批发市场买的吧?办案有您这么办的?他妈的这孙子猥亵我,您要等他酒醒了问他有没有猥亵我,您说说您到底把谁当傻子了?!”   “你不也喝酒了吗,”那警察走过来,站到他面前,“我看你这样儿酒也没醒,昨儿个打架来所里,你可死活没说是被他给怎么了,我不等他酒醒再盘问,我听你们俩个醉鬼在这跟我瞎白话吗!”   周远扬拳头又痒了,要不是这厮披着这身羊皮,他真要忍不住扑上去揍他个爹妈不认,再看一眼他那客户,还迷糊着呢,泄了气,他一屁股坐了回去,“我朋友什么时候来?”   “快了,等着吧。”   邢宗明来的时候门口先有一阵骚动,一警帽儿站起来忘了眼玻璃门外,说,“哟,这车不错。”   再是另一个警帽儿说,“嗬,这身段儿…”   最后是周远扬,他坐那位置看不到外边,玻璃门一开一合,一个西装革履的矮个子中年男人拎着公文包走了进来,“警察同志,我是周远扬周先生的律师。”   周远扬就这么被放了,那男人被扣下,‘他的律师’正在里头交涉,身后的大门关上,一抬头,邢宗明靠在车门边好整以暇的看着他。   “怎么感谢我?”   周远扬走到他面前朝他伸手,“给我根烟。”   “我不抽烟。”邢宗明说。   “给我买!”撂下这话他开车门坐上了副驾驶,邢宗明挑眉无奈,绕过车屁股上了车。   车子从派出所开出去,一路越发偏离方向,周远扬扣好衣服,忘了眼窗外,“送我回家。”   “正要回家。”   “回我家!”   “你不能对我发火,我救了你。”   “你明明是来看我笑话的,”周远扬偃旗息鼓的瘫了下去,“好玩儿吗,看我这样。”   邢宗明似有若无的点头,方向盘转了一半,车子驶进了一条车辆鲜少的路上,周远扬偏过头睡着了,再醒来的时候,车子停在地下车库里。   “干嘛不叫我啊?”他直起身子,邢宗明却没回应,等他看过去,车门啪嗒一声落了锁,周远扬狐疑的扫视了一周,问他,“不下车吗?”   “两个选择,”邢宗明看向他,“一,现在亲我一口,我让你下车。”   “我选二。”周远扬想都没想。   “行,”邢宗明含着笑,正要伸手去解锁,被周远扬眼疾手快摁住了,问,“二是什么?”   “跟我上楼,”邢宗明说,“跟我上床。”   “我选三!”周远扬头上蹿出火星子来,“放我下车!”   “你跑不了,你知道的,没有其他选项,就这两个,选吧。”   “邢宗明,你到底要干嘛,”周远扬烦躁不安,无奈至极时剑走偏锋,抓着他胳膊晃了晃,“你丫以前不是说不为难我吗?”   “我问过萧升,他要是没胆子跟孟以冬在一起,我能不能去追孟以冬。”   周远扬石化,好半天才眨了眨眼,“萧,萧升追谁?”   “你听懂了,”邢宗明接着说,“可他不让,孟以冬是他的,我抢不走,那就回到你这里,从你大学毕业到现在,我等了很久,是时候给我个答案了。”   “你今天接我出来就是为了这个?”   “不是,半路决定的,我抓到你不容易。”   周远扬工作出差时间占了大半,即使不出差,他也不会乖乖呆在同一个地方,据他自己的经验,在同一个地方呆到超过一个小时,方圆几十米内一定会嗅到邢宗明的味道……   可是这么些年,他早已经躲习惯了。   “邢宗明……”周远扬平静下来,“你不能逼我。”   “远扬,是你在逼我,你一直在逼我。”   周远扬没法忘记,从第一次认识邢宗明到现在,这人虽然时常像个魔鬼,但总能在紧要的关头变成天使,他从来不插手他的生活和工作,却又好像无时无刻不在他的工作和生活里潜藏着。   若是非要一件件事情列出来,邢宗明说是他周远扬在逼他,也并不是在胡诹。   周远扬心里踅摸了半晌,觉出一个妥善的解决办法,“邢宗明……你,要,要不还是去追孟以冬吧……”   邢宗明听进耳朵里,给车门解了锁,下车关门前冲里头说了声,“下车。”   周远扬下去,刚站稳就被邢宗明扛到了肩上,他挣扎起来,“邢宗明你好好说话不行吗!”   邢宗明没说话,进了电梯,一路上楼,回到家里,把人带回了卧室,周远扬身子砸到床上的时候才知道后悔,“不不不邢宗明,我收回,你可以不去追孟以冬,那我让你追孟以冬的意思是,你可以把你的感情放到别人身上,这样在我这也不算是浪费,你知道吧?”   邢宗明褪了上衣,开始解裤扣,他就站在床尾,目光落在周远扬身上,明明是在脱衣服却完全像一个整装待发极具仪式感的绅士正要品尝他昂贵的午餐,周远扬有些怕了,缩回床头,抱着他的枕头警惕的望着他,“邢宗明你别这样,我有点怕……”   邢宗明一条腿跪到床尾,朝他爬去,他要躲,又扯住他脚踝拉了回来,最后覆盖在他身上,“你怕我还是怕疼?”   孟以冬在病房外打了个喷嚏,萧升开门出来,探了下他额头,“是不是感冒了?”   孟以冬跟着他在走廊椅子上坐下,凑到他耳边说,“听说那种事儿会让人免疫力下降。”   萧升耳根子渐红,又听见他说,“别人家哥哥做完会亲自给洗澡的,你没有……”   “我…”   孟以冬直起身子,“下次注意。”   蒋春云这时也出来了,寻了一周瞧见这二人,“两位爷,你们爸爸打电话来了,接一下。”   “哦,”萧升伸了手,接过电话,“老头儿,咋了?”   萧全钧那头哦了一声,“冬冬呢?”   “我不是你儿子啊?”   “不是,我这有个姑娘,找冬冬的。”   萧升拿下手机,转过头,“宝宝,有姑娘找你。”   孟以冬也是一阵莫名,接过来放到耳边,“谁呀爸?”   “冬冬啊,你等等,你直接跟他说吧,”那头窸窣一阵,手机似乎被接了过去,不时,一个不厚不薄的女声传了过来,她说,“孟以冬,我是姜珩。” 第30章 醋坛子翻了   孟以冬去接姜珩是第二天下午,她买了机票赶过来,萧升那会儿被康雪的助理一连好几个电话催去了咨询中心,邢宗明也在,萧升进门看见他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里,还假意四处找了找,说,“周远扬没来啊?”   邢宗明喝着他送给康雪的茶,“他来不了。”   “怎么,”萧升在他旁边坐下,“又跑了?”   “没有,在我家里,”邢宗明这时朝坐在办公桌里的康雪看去,“做.爱之后也会有创伤后遗症吗?”   康雪干咳了一声,她有时候觉得自己办公室更像一个地下色情场所,“你少说两句。”   “……”萧升拿过桌上的茶杯,倒了一杯喂进嘴里,才说,“你也太着急了……”   “盛通召我回美国,再过两个月。”   “你不是放养的吗?”   “两个月后就不是了,”邢宗明说,“我要带他过去。”   “嚯,”萧升笑了,许是觉得这事儿大概跟地球会爆炸一样,“那您加油。”   邢宗明等他笑完,又说,“他答应了。”   “……”看来地球真的会爆炸,萧升想。   康雪收拾了手里的文件,在萧升嘴还没合拢的时候叫了他一声,“过来坐。”   萧升起身,一边不可思议一边吞下了好奇,他总不能当着康雪的面问他,你是怎么把周远扬那头倔驴说服的,就靠做.爱吗?怎么做的?我也学学。   邢宗明没坐多久就走了,康雪给萧升制定的心理疗程过了一大半,今天是最后一次催眠,但是失败了,萧升无法进入状态,他手撑着脑袋趴在桌上,“如果我不是他哥呢?”   “为什么这么假设?”   “……如果我不是他哥,他会依赖我,会让我欺负么?”   “萧升,你不是想多,是想歪了,”康雪收回摆在他面前的记录册,“你认为孟以冬是因为你是他哥哥,所以你做什么他才都会顺着你?”   萧升未置与否,他看着康雪,好一会儿,“来了个姑娘,他去接了。”   姜珩还是姜珩,头发束在脑后,学生气散去,浑身上下透着一副温柔可人的样子,孟以冬提了杯热奶茶,北京的天是越来越冷了,但她从哈尔滨过来,大约还能适应。   “你还在长个子吗?”姜珩手一手揣在卫衣兜里,另一手接过热乎乎的奶茶,说话时行李箱被孟以冬朝另一边滑了过去。   “应该不长了,”孟以冬说,“先回家还是先去见大姨?”   “去医院吧。”   姜珩告诉他,她去蒋秋燕家里好几趟,家里没人,邻居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她便回高中问当年的老师要了他的地址,再顺着找过去,开门的是萧全钧。   有些事连孟以冬也一直不知道,比如高三的时候,大姨悄悄给姜珩送过好几次饭,再比如,高考完直至今年年初,每隔半个月或者一个月,姜珩会去一次大姨家,陪她说说话,那是她们的秘密,两个孤独的陌生人聚在一个空寂的房子里,互相取暖。   孟以冬在电话里跟她说大姨病了,骨髓异常增生综合症,等同于白血病前期,姜珩匆匆挂了电话买了机票过来,孟以冬便径直把她带去了医院,病房门打开,一站一躺,两人四目相对的时候,他感觉姜珩嘴里险些要叫出一声“妈”来。   “你怎么来了!”蒋秋燕撑着身子坐起来,刹那间眼眶通红,姜珩朝她扑过去,抱着她什么话都不肯说。   蒋春云跟孟以冬使了眼色,两人退出病房,门关严实了她才问,“这哪里来的姑娘?”   “高中,同学…”   “什么同学,你大姨怎么认识的?”   “妈,你别问了,就是大姨偶然认识的,其他我也不了解,回头你问大姨吧。”孟以冬朝里看了一眼,又说,“饿不饿,我带你去吃点东西?”   姜珩跟学校请了很久的假,她要留在北京照顾蒋秋燕,甭管谁劝一概听不进去,转身还在医院附近租了间小公寓,把蒋春云带去安顿一番,说她要跟蒋春云轮着照顾,租公寓是为了方便另一个人休息,萧升赶到医院的时候,叉着腰站在病房里几度要发火都被孟以冬拦了下去,又半推半哄的才把人带回了家。   “她跟这添什么乱?”萧升进门就说,“人生地不熟的,谁照顾谁啊?”   “哥你干嘛发那么大火?”孟以冬脱了外衣去倒水,回来时萧升一把将他拉到了怀里,让他坐在他腿上,而后质问,“什么姑娘,来替你尽孝了是吗?”   “……”孟以冬望着他眼睛嗯了一声,“不行么?”   “不行,她是谁啊她?我们家的事要她来干什么?”   “大姨喜欢她,跟喜欢我是一样的。”   “你在替她说话?”萧升扼紧了他的腰,“胳膊肘往外拐了是吧?”   “胡搅蛮缠……”孟以冬如此评价,又软乎乎的趴到他肩头,“哥你能不能改改你这醋坛子性格?”   “什么醋坛子?我在说正经事!”   “不是醋坛子?以前你怎么对琛哥的?他车子可走过保险的。”   萧升思绪被他牵着走,再回来的时候,孟以冬正在咬他耳朵,咬的他心里痒,他抱着人站起来往卧室里去,拿脚后跟关上门,把人放在了床上再压上去,“我是醋坛子,我承认,”他说,“宝宝,陈年老醋,碰翻了是要出大事的。”   “康雪今天说什么了?”孟以冬被他鼻尖蹭的发痒,动了动,接受他的亲吻。   “说疗程快结束了,疏导而已,我本来也没太大的问题……”   萧升尾音未了,渐渐停下来,刚才险些没反应过来,他伸手抚开孟以冬额前的头发,“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你第一次去我就知道了,”孟以冬说,“谁叫你带了个小喇叭,冯淇是能憋住事儿的么?”   萧升气恼又觉坦然,“算了,你知道了也好。”   “她让我多碰碰你来着,”孟以冬说,“可是大姨那儿让我没办法专注的做这件事,倒是哥,进步得很快。”   萧升重新亲他,眼睛,鼻尖,脸颊还有嘴唇,亲着亲着被孟以冬咬住了下巴,他吃痛了一声,“你干嘛……”   “叫你乱吃醋发火……”   萧升无奈的笑,手摸到他后腰,来回抚了抚,“乖,松开。”   “不要。”   “不要?”话说完,萧升也不管,手握着他裤腰将裤子褪了下去,另一手抵着他后背让他身子拱起来贴在自己胸口,下了最后通牒说,“不许求饶。”   孟以冬没想到萧升前天晚上说的“下一次”会来得这么快,他在萧升手里像个橡皮泥,被他捏成任何他想要的形状,这时候姜珩什么的,都得避开,洪水卸闸,一发不可收拾,孟以冬想起来又觉得好笑,这人,以前是逼着自己不碰,现在呢,恨不能将他嚼碎了咽下去。   衬衣下摆虚掩着孟以冬要紧的位置,让萧升看在眼里,只觉得这犹抱琵琶半遮面才是极大的刺激,他便故意不脱他的上衣,隔着层衣物亲他的身体,舌尖带着唾液沾湿了那块布,他从他胸口抬起头叫他宝宝,说,“不许跟姜珩走得太近。”   孟以冬应下,抓着他耳朵要他起来,萧升便到了他眼前,他隔着几公分看着他,手却不安分的摸到了孟以冬硬着的地方,一边抚慰,一边观察他的神情。   孟以冬被他的手法弄的很难受,想射又射不出,只好拼命往他怀里钻,但那会儿萧升从他身上下来,在身后搂着他,手还在他身下来回撸动,孟以冬躬着身子咬住嘴唇尽量不让自己叫的太大声。   “哥,额……”   “射出来,”萧升把他摁在怀里吻他侧颈,说,“射在我手里。”   少时,孟以冬在他干燥的手心的促使下真的射了,浊液堆积在萧升的手心,他就着这个姿势和孟以冬重新接吻,情潮过后孟以冬累的大口呼吸着,很难坚持太久,他瘫倒在萧升臂弯里,抓着他的腰糯糯的问,“你怎么办……”   萧升没回话,拿着他精液的手收回,握住自己早已硬的发胀的东西,涂抹了完全,而后摸到孟以冬的屁股,沿着臀缝伸了根手指进去,感觉到他紧致的时候他才说,“放松,宝宝,让我进去。”   孟以冬觉得他无师自通,又猜想他可能是偷偷在哪学了些技术,他想起刚发觉自己喜欢萧升的时候,准确来说,是发觉自己对萧升产生情欲的时候,他也看过一些男人间的片子,但那些枯燥又乏味,他一眼看过,记的不多,反倒是现在,被萧升牵引着往深处走时,他不得不认定自己这具身子就是为萧升量身定做的。   萧升的扩张做的缓慢而细致,他衔住孟以冬衬衣领子,将他衣服脱了一半挂在手臂上,而后耐心十足的用味蕾品尝他的身体。   “哥,不弄了行么……”孟以冬抓着他胳膊求他。   “说了不许求饶,”萧升手指进了两根,水渍声响起,萧升打算正面进去,放平了他的身子,躬起他一条腿,将那根东西抵住他穴口喂了进去,湿热又紧致,整根没入后,萧升舒服的低喘了一声,“宝宝,”他舌尖探进孟以冬牙关里,唾液交换,喉结蠕动,像吸血鬼的行径,他说,“乖宝宝,今天我给你洗澡。”   孟以冬将腿挂到他后腰上,萧升的撞击加速,耳朵里听着孟以冬时而迷乱难耐、时而痛快淋漓的喘叫,在他身体里狠狠深入一番后才射了出来……   孟以冬身子发烫,之后又软弱无骨的被他翻来覆去的折腾了一番,夜深了不知多久才停下来。   萧升没有食言,将人抱起来去了浴室,他调好水温把人放进了浴缸,而后自己也坐了进去,他把孟以冬抱在身前,让他仰躺在自己肩上,浴室里雾气蒙蒙,孟以冬的身上泛红,还有几处他的吻痕,他疲惫的闭着眼假寐,好久才说,“我突然不想你走了……”   孟以冬更是没力气,萧升的手搭在他胸口,又慢慢挪上去,将湿漉漉的食指探进了他嘴里,孟以冬含着,吮了吮,舌尖绕着他手指舔舐,“那我不走。”   “我也跟你过去吧,”萧升直起脖子,又低下头,拿出他嘴里的手指捏住他下颚,跟他很深很深的接了个吻,停下来时问他,“好不好?”   孟以冬满足又乖巧的点头,他来不及想萧升为什么要在这句话里加个‘也’字,水温过于催眠,他窝进了他颈窝里,昏沉睡去。 第31章 是在谈恋爱吗?   气温又降了几度,房子里有暖气,外头是可以呵出可见气体的程度,孟以冬睡醒,看见萧升在衣柜里翻找什么,他没出声,望着他的背影,安静的等他翻完。   萧升翻出来一件毛衣,捧到鼻前嗅了嗅,而后回过头,“醒了?”   “嗯……”孟以冬动了下,昨晚做的太狠,后面还有些不舒服,萧升拿着毛衣走过来,扑到他身上,亲昵道,“降温了,多穿件衣服。”   孟以冬伸出手摸了摸他手里的衣服,“这件穿不下了……”   “怎么会,这件宽松的。”萧升将衣服拿开,亲他的脸,问,“还睡么?”   孟以冬揉了揉眼睛,摇头,“我得去学校了。”   “行,”话虽如此,他却没动,压在他身上看着他,像是在端详什么少见的物件儿,“今天课满吗?”   “我哪天课不满?已经落了很多课了……”   “我送你去,晚上等我去接,这些天就不要往医院跑了,我会去的。”   “哥,”孟以冬想起姜珩来,“你不能对别人乱发脾气。”   萧升又亲他,上瘾似的,随后嘀咕了一声,“我尽量。”   出门前,孟以冬被萧升摁在怀里穿上了那件毛衣,他不舒服的直抻脖子,萧升装了绒被,还有萧全钧给蒋家姐妹寄来的过冬衣物,放上车后把车子从车位挪了出来,等孟以冬上车他才说,   “我看这天儿过几天得下雪,是该去商场逛逛了。”   孟以冬连连点头,扯着毛衣衣领,“是该给我买新衣服了。”   萧升听了,笑着把车子开走了。   下午,老陈从现场回来,还带回来了一个消息,接到准确通知,今年过完年他们就得启程去香港,项目周期最少三个月,最多半年,萧升想,按最长的算,等他回来,跟孟以冬呆在一起的时间最多也不过两个月,他有些烦躁,邢宗明的话也还犹在耳边,年后邢宗明会带着周远扬去美国,这样看来,2018年似乎注定是一个四分五散的,很难过的年份。   “学校马上放寒假了,你怎么打算?”老陈泡了茶回来路过他桌子时这么问。   “我看您呗,”萧升说,“您要是没安排我放假就回家。”   “双子楼已经收尾了,你手上现在做的也都是年后的,你可以好好放个假。”   “真给我放假啊?”萧升有些狐疑地问。   “不然呢,我老头子跟你这开玩笑吗?”老陈撇了浮沫,咪了一口茶水,“你把家里照顾好,什么事年后再说。”   萧升难掩的开心,张开怀抱起身,“陈老师,你真好。”   老陈伸手比了个‘打住’,“少来这套,赶紧干活儿。”   冯淇朋友圈里发了跟刘琛泡温泉的照片,肤白貌美,倚在刘琛怀里,笑得很开心,看起来的确是蜜里调油,孟以冬从朋友圈退出来,给冯淇回了个消息,说:吵一次架度一次蜜月,算盘打得真响。   冯淇发了个傲娇的表情过来:刘琛说我有这方面天分。   孟以冬好笑,发了串省略号过去,没多久,冯淇问:你跟萧升怎么样了?   孟以冬看着这句问话,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是回答已经睡过了?还是回答萧升叫了他宝宝?   这几天发生的事情来得很快,即使这就是他预谋已久而期待到的结果,他也还没有想出一个正式的词语来形容他跟萧升‘怎么样了’这件事。   思来想去,孟以冬打了三个字出来:不知道。   冯淇的消息再回过来的时候姜珩正巧打来了电话,他跟实验室的同学颔首说了抱歉,出来后才摁了接听。   那头说,“我在你学校附近,你有空吗?”   孟以冬回头看了眼实验室,“这节课马上结   束了,你发位置我。”   “好。”   姜珩想给蒋秋燕买几顶假发和帽子,刚好今天休息,便自己跑出来了,孟以冬在奶茶店外面看到的她,进去后她递过来一杯奶茶,“上次你接我也是买的这种。”   孟以冬接过来,没急着喝,他本来就不爱喝甜的,又听见她说,“阿姨头发掉得越来越厉害了,早上她在洗手间抓了好大一把头发下来。”   “我知道,”病情和化疗,头发是留不住的,孟以冬突然想问她点什么,比如,她为什么这么上心,话到嘴边,他换成了,“我们去逛逛吧。”   姜珩说好,两人拿着喝的出门,从扶梯上去,一家家的店面找假发和帽子,先到了帽子店,各种样式的琳琅满目,店员迎上来问,“二位喜欢什么样的,可以试。”   姜珩挑了个带耳朵的毛线帽,“这个可爱,戴着心情好。”   “行啊,买一个,你挑的大姨一定喜欢。”   姜珩将手里的帽子递给孟以冬又拿了顶米色的布帽,戴在自己头上朝镜子里打量,“这个也好,像要去度假!”   “可以,这个也买。”   店员跟在后头,笑了笑,“真羡慕二位,甜甜蜜蜜的。”   孟以冬还没开口,姜珩便说,“你误会了,我们是同学。”   店员没说什么,看那表情大约是觉着小姑娘害羞了,姜珩无意多解释,带着孟以冬到了另一排货架,边挑边说,“你没谈恋爱么?”   又是这种问题,孟以冬抿着嘴叹气,今天好像跟感情的问题过不去了,姜珩这时接着说,“你永远这么一副不咸不淡的样子。”   “你很了解我?”   “没有,只不过记忆里是这样,”姜珩说,“我跟阿姨联系的时候没有告诉你,后来毕业了也没见过,现在我来北京照顾阿姨,你看起来比你哥要淡定很多。”   “我哥对外人都有些冲,谅解一下。”   姜珩扬眉点头,“我谅解,等阿姨好起来我会回哈尔滨的。”   “姜珩……”孟以冬停下来,决定还是问问,“你家里不说你么?”   “哈……”姜珩粲然的笑,“忍不住问啦?”   孟以冬默认,听见她说,“我很早就从家里出来了,高考前一两个月吧,我后妈怀孕,说家里有晦气的东西,对胎儿不好,本来也是在学校住宿,高考完我去麦当劳打了两个月工,晚上给好几家杂志写稿,攒了学费,到现在一直都没回去,”   “现在写稿赚钱么?”   “起初赚的不多,”姜珩又拿了顶帽子试,“后来有了点名气稿费就多了,不然我哪来的钱在北京租房子呢?”   孟以冬听着她说,“阿姨对我很好,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打她第一次叫我跟你一起吃饭,我就把她当我妈了。”   “嗯,我理解。”孟以冬想,这一点他们倒是有点像,他也是在见到蒋春云的第一眼就把她当成了妈妈,虽然他改口改的有些晚,但感觉这件事是时间掩埋不掉的。   买完帽子他们去挑了一顶短发假发,想着蒋秋燕要是想出去的时候可以用上,晚点他跟姜珩一起回了医院,蒋秋燕的化疗反应起来,脱发不说,呕吐的也频繁,孟以冬进病房的时候,蒋春云扶着人正在洗手间里漱口,蒋秋燕平复着呼吸出来,看到孟以冬,先是朝外挥手,赶他回去上课,再是躲进被子里不肯说话。   孟以冬到她身边坐下,从袋子里拿了新买的帽子出来,“哎,也不知道这么可爱的帽子谁戴了最好看?”   蒋春云附和,拿过帽子,“这是小姑娘戴的嘛,你大姨最不喜欢,半老徐娘了戴这么俏丽的颜色,不好不好!”   被子里动了动,蒋秋燕露出一双眼睛,“我看看……”   孟以冬   把帽子戴到自己头上,正面对着她,“看看,好看吗?”   蒋秋燕从被子里出来,慢慢坐起身子,孟以冬把帽子取下来戴到了她头上,姜珩这会儿掏出手机给她拍照,夸她说,“您戴着最好看。”   好几个帽子轮番试戴,房间里有了些欢声笑语,门被萧升推开的时候,大家都安静了,那人带着寒意和嫉妒明晃晃地走了进来,“哟,你们一家人挺热闹啊。”   蒋春云险些一拳头过去,“你少在这酸不拉唧的,你不是说学校有事吗,上午刚来,现在怎么又跑来了?”   “我来感受下你们其乐融融的氛围呗,”萧升目光扫过姜珩落在了孟以冬身上,“你今天不是满课吗?”   “我,上完了,”孟以冬走过去到他身边,“哥,你不许发火,大姨在呢。”   蒋秋燕又嘁了他一声,“他发火还管我在不在啊,他不烧着我就不错了……”   “大姨你也不向着我是吗?”萧升声音软下来,像是在撒娇,又叫了她一声,“大姨?”   “行啦,快坐下吧,我脖子都累了。”   萧升嫌弃了一番那些帽子,最后在里头挑了个最顺眼的给她戴上,才说,“先凑活戴吧,回头我跟冬冬再去给你买。”   蒋秋燕好笑,心觉这孩子故意这么闹,逗她开心,这病房里也不算死气沉沉的了。   等蒋秋燕休息下,孟以冬才跟着萧升从病房出来,他在萧升身后亦步亦趋的走,走了很久,从住院部走到了急诊大门附近,萧升嘴里的烟雾被风带到身后打在他脸上,走到马路边,萧升才停下来,没来由地说,“我没吃醋。”   “我知道,”孟以冬靠近他,“从小大姨就爱看你闹……”   “一阶段化疗这才开始没多久啊,”   “哥,”孟以冬打断他,“化学药物对人体伤害本来就大,身体排斥反应不分阶段,我知道你心疼,但是没办法,我们都得忍着。”   “我知道,”萧升灭了烟,将烟屁股扔进垃圾桶,随后嘶了一声,重新盯住他,“你今儿跟姜珩出去逛街,打报告了没?”   “……” 第32章 她吃蛋糕了吗   蒋秋燕在化疗第一周期结束的时候把头发剃光了,那天大家都在,姜珩买了红绳,留下几绺发丝,编成了腕绳手链给了所有人,这里头包括了远在哈尔滨的萧全钧和不知何时能回来的祝山。   蒋春云近来黏秦医生也黏得紧,她虽主攻呼吸科,可作为医生和秦芳探讨起病情确实也丝毫不在话下,孟以冬是带着医学实验班里教授的提示和他这些日子做的病理研究参与其中的,萧升只能在一旁听着,到了中午,姜珩从病房出来,说是去准备午餐,萧升拧了拧身子,说要一起去,孟以冬才把视线挪到他身上,“哥……”   萧升拍了下他肩膀,心觉这臭小子还真把他当吃人的禽兽了,“你们聊着,放心吧。”   姜珩随着他去了饭店,点好餐在窗边的桌子旁坐下,服务员端来了两杯小麦茶,姜珩从来不跟萧升搭话,一搭话就将了萧升一军,她说,“你也不怕被看出来……”   萧升莫名其妙地看她,“你看出什么了?”   “你说呢,”姜珩双手握着杯子,倾身凑近,“你跟孟以冬,不单单是兄弟吧?”   “哟,您现在才发现啊。”话是这么说,萧升却腹诽她跟邢宗明一个德行。   “早发现了,”她又靠回椅背里,“秋燕阿姨刚才问我,他脖子上的红色痕迹怎么搞的,我该怎么回答?蚊子咬的,还是别人弄的?”   萧升想,出门前明明给围了围巾的,怎么还是让她们看见了……   “你别担心啊,我不会多嘴的。”姜珩喝着茶水,视线不自在的落在了窗外,有人在停车,车上下来几个孩子,蹦蹦跳跳的,似乎很开心。   “小丫头片子,”萧升说,“你就是多嘴也没事。”   “你不怕?”   姜珩知道的太少了,萧升想,少到只看出来他们关系不寻常,姜珩也知道的太多了,多到还能问他怕不怕。   他其实从来都不怕,不怕被人看穿,不怕舆论风暴,不怕一切曝露他会被逼着做一个令人满意的选择,康雪将他的心结疗愈,到了现在,他唯一怕的,是孟以冬受伤。   “我是怕够了,”他告诉她,“为了他好,有些事情你就当不知道吧。”   “你不说我也打算这么做,”姜珩说,“我叫你一声哥你不介意吧?”   萧升摊手,“带名字。”   “行,萧升哥,我不跟孟以冬抢他的专属称呼。”   姜珩其实看起来没那么讨厌,萧升觉得,“懂事!”他夸着,等来餐食,又和姜珩一同回了医院。   萧升和孟以冬的学校前后脚放假,北京已经下了几场雪出来,地上积的厚厚一层,萧升担心他脚下滑,下了车走过去接,孟以冬的手刚放进他手心里,一阵暖意袭来,身子哆嗦了一下,“哥你是不是暖壶做的?”   “没准是。”   脚踩出咯吱的声音,清脆好听,孟以冬心情舒畅起来,呼出一口气,“哎,终于放假了,可以好好睡个懒觉了!”   “明天……怕是不行,大姨明天过生日呢。”   “呀,我给忘了,”孟以冬慌张的拽他停下来,“怎么办,明天要怎么给她过?”   “大姨说想去看电影,我都安排好了,你别操心了。”   “还是哥靠谱。”孟以冬撒娇,腻的萧升将他拦腰抱起来塞进了车里,车子掉了头,一路开去了西单,趁着北京夜生活响起的前奏两人逛了好久,萧升里里外外给他买了不少衣服,鞋子袜子也都换了新,美其名曰新年礼物,实则回了家还是要还的,还得加倍还。   外套底衫从玄关到卧室散落了一路,自打有了第一次,孟以冬再没回自己房间睡过,此刻被萧升放在他房间的写字台上,手心撑到图纸,他还要费劲把人抵开,提醒他说,“哥你的图……”   “没事废稿,”萧升迫不及待的去亲他,卡在他腿间在他胸口留下吻痕,“摸一下抽屉。”   孟以冬听了话,收回圈在他后颈上的手,摸到旁边的抽屉,拉开一点后将手探进去,一个盒子闯入手心,他便拿了出来,萧升的头发搔痒了他的下巴,孟以冬举着那盒子念,“p…j…u…r……硅基润滑——哥?!”   萧升抬头吻住他,手顺着他胳膊上去拿走了那盒子,而后抱着他转了个身,将他放在床上,覆上去时才说,“贵着呢,别浪费了。”   “流氓!”孟以冬叫喊无果,萧升褪去了他最后一件障碍物,压着他满含色欲的亲吻和抚摸,房间里春色满园,孟以冬叫的越发厉害,他越是停不下来,趴着坐着站着,萧升掐着他的腰就着pjur的润滑效果,一折腾就是大半宿。   孟以冬后来累的动不了了,pjur的黑色盒子也被他捏变了形,萧升睡前收拾残局,那盒子在他手里怎么也抽不出来,萧升估计怎么也想不到,他家宝宝睡意昏沉当时,满脑子都是回头去学校要把这东西的成分分离出来,看看是不是不良商家在里头加了什么要人命的催情剂……   第二天,孟以冬被架起来去医院给大姨过生日,姜珩那火眼金睛似乎是又看出什么来了,虽然孟以冬裹的严严实实,除了脸和手背几乎看不到皮肉,她跟着萧升去水房接开水时还是忍不住嘀咕了一句,“注意节制啊。”   萧升咬着下嘴皮抬手要揍她,被她躲开了,萧升回了病房就跟蒋秋燕埋怨,“您这小丫头哪里捡的扔回哪里去行么?”   蒋秋燕穿戴整齐站在窗边白了他一眼,“你信不信我让你妈把你扔了?”   蒋春云听了直点头,“我有冬冬就行了。”   萧升气不过,把孟以冬拉进怀里,“这宝贝儿死了也得跟我埋一起,您甭惦记。”   “嘿你说的什么鬼话,”   “33床家属出来一下!”护士开门朝里喊了一嗓子,孟以冬回头应下,而后冲一屋子人说,“可能要拿药,等我下。”   他跟着护士到护士台,住了这么久都是熟脸儿,护士说话都不拐弯,只等他走来,便朝另一边的廊椅指了过去,说,“那个男人在你们病房门口转了很久了一直不进去,我问他找谁他也不说,支支吾吾半天只说他姓祝,你去看看吧?”   孟以冬听到这个名字,脑子里轰了一声,廊椅上坐着的人,身形高大,坐姿端正,严格到毫厘的板寸头发和脚上的军靴,让孟以冬没有任何犹豫的笃定了他的身份。   他老了,和萧全钧一样有了白发,他就那么坐着,背脊挺得笔直,可孟以冬就是看见了,看见他背上压着的那座大山,沉甸甸的,把他脚下地面都嵌下去了几寸。   “姨夫。”   孟以冬走到他面前,这样叫他。   “你,是孟以冬?”祝山抬眼,干枯的嘴唇扯出一个笑,有血丝渗了出来。   “是我。”孟以冬在他身边坐下来,“回来了…怎么不进去?”   祝山一时没回话,搭在膝盖上的手局促的动了动,好久才说,“她吃蛋糕了吗?” 第33章 罚你一个月不许碰我   “萧升!”   蒋春云站在客厅冲卧室里喊,“你买这么大个沙发干什么?”   “诶哟,妈,”萧升抱着被褥出来,“买沙发你也要管,沙发还扎着你眼了?”   “鸟窝大点儿地方,你这客厅能活动人啊?”虽是嫌弃,却拉过身边的祝山去这单人沙发上坐下了,“姐夫,你先歇着,我去做饭!”   祝山客气的点头,环顾了一圈,正巧孟以冬端了水过来,他接过来才问,“你们一直在北京住着?”   “我跟哥哥过来念书,就租下了这个房子,住了两年了已经。”孟以冬说。   “挺好的,”祝山仰头,一杯水喝了个干净,从嘴边拿下杯子时又问,“能帮我再倒一杯吗?”   他从驻扎营回来,飞了两天一夜,一路上思绪不宁,自然是什么都没吃,滴水未沾,回家路上蒋春云问起,他也只是随口说了句习惯了。   他们是给蒋秋燕过完生日才一起回的萧升这边,祝山一直没有露面,萧升给安排了私人影院,让蒋秋燕看了她一直想看的《游龙戏凤》,祝山就跟在她身后,看电影的时候他在门外坐着,电影结束去吃饭,他在隔壁坐着,吃完饭开蛋糕,他在门口给她拍了张照,过完生日回医院,他还是跟在她车后,送她回病房,看她躺下,在她睡着后被孟以冬带进去,吻了吻她的额头。   扎疼她了吧,祝山想,他嘴唇干枯起皮,有好久没喝水了。   又喝完一杯,萧升从孟以冬房间出来了,他整理好了床铺,跟孟以冬一起围着祝山坐下,沉默间,祝山从兜里拿了个信封出来,信封被折叠着,封皮起了毛,看起来十分久远。   “冬冬,你好认,”他从信封里掏出一张小照片,递过去说,“这好像是你刚来家里的时候,秋燕托我战友给我带了这封信,里头放着你们的照片,她说我们又有了个好外甥,让我认认脸。”   萧升拿过照片,那是孟以冬来的第一年去大姨家认门,在客厅玩闹的时候无意照的,没想到大姨去洗出来了,萧升知道,她是怕往后大姨夫回来认不得人,才特意寄了照片过去,可是谁又能想到呢,如今慈眉善目,细致周到的蒋秋燕曾经不过也是个娇俏可爱,在遇到祝山后一眼就定了终生的真性情的小女孩罢了。   既是如此,她要所有人瞒着他,他便随了她的心思,在她生日这天赶回来,一路守护,终不与她相见。   吃过饭,孟以冬给他找了新的衣服,又带他回房间休息,那顿饭也没聊蒋秋燕的病情,部队里的事情又不可多问,许是真的感觉到累,祝山躺下没多久就睡着了,萧升拉着孟以冬轻手轻脚从房间出来,关上门,蒋春云却没见人影了。   “妈?”萧升叫了一声,回应从他房间里传出来,他走过去,到了门口,毛一下就炸了,冲进去拿过她手里的东西,“你乱动我东西干什么?”   蒋春云被吓着了,立马黑了脸,“我给你收拾房间你还吼我?你看看你这桌子柜子,灰尘积的赶上毛坯房了,还有啊,你藏什么藏,什么东西我看不得?”   “……哎妈,您能别这么关爱我么?我都25了,我自己房间自己会收拾的!”   “不关心你的时候你酸的掉唾沫星子,关心你来你又知道自己多大了?”   蒋春云手里还拿着抹布,孟以冬正站在门边,耳根子通红,像是听了什么臊里子的话,她狐疑的打量他,又回过头掐了萧升一把,   “你别以为我没看见你床头柜里的避孕套,你要搞男女关系也给我在外头酒店开房间,不许让弟弟难堪,知道没?”   萧升听了,突然正色起来,满脸写着他不爱听这种话,   “妈你误会了,我不搞男女关系,况且我跟冬冬,”   “哥!”   孟以冬是冲过   去拉住萧升胳膊的,转而又抱住蒋春云肩膀把她往外带,他说,“妈,您今天睡哥房间,我们睡沙发,您先去洗澡,这里别管了,我跟哥收拾一下。”   蒋春云走到茶几边,拍了拍他握着她肩膀的手,“我不在这睡,姜珩一个人在医院不行,我得回去,下半夜跟她换换。”   孟以冬没来得及回话,她又说,“你大姨夫这次回来,机关上一定是打了报告的,过两天医院我看是要热闹起来了,瞒不住的。”   “我会跟大姨夫商量这事儿,”孟以冬说,“妈,哥没有女朋友,您也别多想。”   蒋春云嗯了一声,撂下手里的活儿要回医院,她没要萧升送,说是直接打车方便,萧升和孟以冬不放心,下楼送上了车才往回走,孟以冬那会儿生气了,走得很快但被萧升给拉了回来,锁在怀里问,“你在跟我赌气?”   “刚才我不拦着你是不是要跟妈说出口了?”   “是,”萧升也没闪躲,“她当着你面儿那么说我,我差点没忍住。”   孟以冬不说话了,怨怼的望着他,萧升认输的叹气,说,“对不起,宝宝,我思虑不周。”   其实那话被打断之后萧升自己也吓着了,他后来想想,如今家里这种状况,事情说出来蒋春云有百分之九十的可能会晕过去,孟以冬是对的,时机的确没到,但究竟何时到,聪颖如他们,也都不清楚。   “松开我,好冷,回家吧。”孟以冬说。   两人走进一楼大厅站在电梯口等着电梯下来,萧升还自责着,孟以冬突然凑到他耳边,“哥,你今天犯了错,罚你一个月不许碰我。”   萧升惊的瞪圆了眼珠子,“孟以冬,你这是罚我么,你这是虐待我!”   电梯来了,门一开孟以冬躲进去才道,“我身上青一块紫一块,谁虐待谁啊?”   萧升跟去把人抵在墙上狠狠亲了一口,才问,“表现得好,刑期减免吗?”   “看我心情。”   萧升又吻他,心里喜滋滋的,电梯一路上去,也就保安室里两个保安觉得尴尬,对望一眼立即弹开了,一人说,“我我我,我可有老婆啊!”   萧升的心理治疗算是提前结束了,后面的程序没再做下去,康雪让助理发了最后一份评估报告给他,评定结果是已矫正。   萧升看着手机里的报告乐了好一会儿,隔离病房里的典典趴在玻璃窗上也朝他手机上瞅,萧升抬眼发觉了,摁灭了手机塞回兜里,威胁他说,“偷窥长针眼儿!”   口型大概是看懂了,典典朝他吐舌头,精神看起来不错,但脸色差了些,萧升不比孟以冬那么容易产生情感共鸣,可总是会盯着32空床想,典典干嘛呢,想着想着就来了,来了发觉这家伙当真是个乐天派,一个人好像更乐得自在。   他早些也问过秦医生,秦医生说他现在处在极易感染的阶段,连送进病房让他画画的纸都消过好几次毒……   咚咚!   典典敲了敲隔离窗,萧升回神看去,他举着一张纸贴在窗上,那上头画着一头熊,比例不对,但萧升知道,他是在说孟以冬给他买的那只。   萧升记起来,他转去隔离病房那天,护士来收走了他的东西,熊也带走了,既然如此,应该能给他找回来,于是冲他点头,说,“我帮你。” 第34章 不好回答的问题   萧升从隔离病房回来,孟以冬正带上门出来,见了他问,“去哪里了?”   “看了眼典典,”萧升说,“你记得你给他买的那只熊么?”   “嗯,怎么了?”   “是不是刘护士拿走了,我想给他找回来,带不进去放外边儿他能看着也行。”   孟以冬上前抓住他胳膊,“去问问吧。”   两人去了护士站,刘护士端着瓷盘刚回来,见这二位,问道,“找我啊?”   “刘护士,您见着典典那只熊了吗?挺大的。”孟以冬说。   “秦医生不让他带那些,我交给清洁阿姨了,”刘护士说着抬了下手,压下了萧升几乎要脱口而出的斥责,“放心,没丢,阿姨一般会把那些东西放仓库,你们一会儿可以去找阿姨要回来。”   “行,谢了刘护士。”萧升下意识牵住了孟以冬的手,带着他下楼。   阿姨常聚集的地方是后门外的走廊,垃圾车每天在后门收走垃圾,阿姨们没事的时候会在那里聊聊天,萧升跟孟以冬到那的时候,几个阿姨聊的正起劲儿,萧升楞拆了一个出来领着他们往仓库去。   阿姨说这是医院专门腾出来的一个小杂物间,用来存放一些患者的物件,大多是没有亲属的患者,否则这些东西也轮不着医院来收拾。   让孟以冬和萧升齐齐沉默的,是这杂物间里百分之九十都是小孩的玩具,小心的翻找一遍下来,体型巨大的熊有好几个,但都不是孟以冬买的那只。   “是不是被抱走了?”   “不可能啊,刘护士不是说阿姨都不会扔的么?”萧升又找了起来,最后确认没有,才被孟以冬从杂物间拉了出来。   “找着了吗?”阿姨这时过来问。   “没有,没在这里。”   “找的是什么东西?”   “一只棕熊,挺大的,胸口有个小领结。”   阿姨往里头探了一眼,“里面的都不是啊?”   孟以冬和萧升一块儿摇头,那阿姨突然哟了一声,“早上也有个人来找熊,一来就抱走了,是不是抱错了?”   好像结果摆在眼前萧升也没那么多惋惜的话要说,他重新拉住孟以冬,跟阿姨道了谢。   “也许真被拿错了,”萧升推开安全出口的门,牵着他一步步上台阶,嘴里道,“算了,回头再买一个吧。”   “哥,你怎么了?”   孟以冬停下来,与他隔着一步台阶,抬头望着他。   “我没怎么啊,”萧升回过身,失笑,“不是,你是不是觉得我咸吃萝卜淡操心啊?”   “哪有,”孟以冬抱住他的腰缩进他胸口,“你以后去看典典记得带上我,行么?”   萧升的手扶着他后脑勺,低头在他头顶亲了一下,说好。   次日,孟以冬喊上萧升出去了一趟,他们去购物中心找了小饰品店,买了好些带吸盘的小熊挂件,回医院后在隔离病房的玻璃墙上挂了满满一排各式各样的小熊。   典典看起来高兴极了,只是他又被秦医生摁在病床上插了好些管子,不能下来,表达起来,只能是伸出手跟他们比了个‘耶’。   那之后,孟以冬总跟萧升去看他,他那扇玻璃墙被很多病友挂上了小物件,还有温情的鼓励文案,让他看起来像是下午就要出院的样子……   如此熬一熬,时间白驹过隙了,蒋秋燕化疗第二阶段结束的时候离过年还差三天,秦芳没有同意她想要回家的请求,那阵子萧全钧处理完单位的事干脆从哈尔滨过来了,因此孟以冬常能看见两个中年男人,佝着背脊坐在后院花坛边上抽烟,一坐就是好久。   蒋春云担心的事萧升和孟以冬跟大姨父聊了聊,他说他会处理,暂时拦下上级过来表示慰问的意图,等   蒋秋燕状况好一些再说。   他还是在病房外守着,只等她睡了再进去坐在她床边陪她,她现在时常感到骨痛,夜里很难睡个完整的觉,祝山躲进躲出,与她无异。   像蒋春云说的,就算在病房,年还是要过,萧升今儿带着孟以冬去置办年货去了。   超市里人头攒动,孟以冬挑了些大人们常吃的副食,买单的时候安静了许久的电话振动起来,萧升看他拿出手机便朝他去了个眼神,说,“我来,你接吧。”   萧升结完账出来,才看见孟以冬挂了电话,他问,“怎么了?”   “远扬哥说明天聚一聚。”   “难得啊,”他们往车那儿走,“你知道他要走了吗?”   见孟以冬似乎是愣着了,他接着说,   “盛通召邢宗明回美国,他要把周远扬带走。”   “远扬哥答应了?”   “可不嘛,”走到车边,他抬起胳膊将口袋的位置递到他面前,“开下车。”   “哦……”孟以冬伸手掏出钥匙解了车锁,又开了后备箱,萧升放好东西拍了拍手,撑着还没放下的后备箱盖看着他,“你不觉着有猫腻啊?”   “什么猫腻……”孟以冬回身绕到另一边上了车,等他上来才说,“明天当面问问不就知道了。”   周远扬自然是什么都不肯说,这包间是邢宗明订的,他本人没有过来,窗外是北京冬季里灯火阑珊,雪花绵绵的夜色,脱了羽绒服,他缩在卫衣里,咬着到顶的拉链扣子,对于这帮人一系列的‘慰问’充耳未闻。   “远扬哥,你把工作辞了?”孟以冬这时候问他,他才缓缓点头,   “是我被工作辞了。”   “嗬,难怪您答应跟人走呢。”萧升道。   “不会吧周远扬,”冯淇凑上来,暧昧的看着他,“你这八百年不动摇的心就这么容易被收买了?”   “哎呀,我跟你们说不清,”周远扬猛地拉下卫衣帽子,盯着萧升问,“萧升你是不是禽兽你,你动谁不好动你弟弟!”   “诶这你可误会了啊,”冯淇又插嘴,“明明是冬冬先动的萧升,是吧,冬冬?”   孟以冬尴尬了一瞬,又听周远扬问,“冬冬,你告诉我,所,所以你们俩现在是真的在一起了?谈恋爱了?”   孟以冬没说话,他还是答不上来,他不能说他们只是做.爱了,但谁也没提过类似‘在一起’这样的字眼。   这是自然而然的事情,萧升大概也说不出那样肉麻的话,孟以冬琢磨着,意味不明的嗯了一声,落进萧升耳朵里,让他皱了眉头,“不好回答吗这个问题?”   “……”孟以冬去看他,只见他眉宇间的不满,心里陡然生出些委屈,“你怎么不回答?”他说完起了身,“我去趟洗手间。”   萧升手里空了,刚才孟以冬的手还在他手心里,他坐在原地未动,指间碾着余温,冯淇刚要说什么,被刘琛捂住嘴摁在了怀里,包间里气氛诡异,过了会儿,周远扬倒了酒递给他,大概是对现在情况妥协了,说,“对冬冬好点儿,你这臭脾气,不许瞎欺负人家。”   萧升无奈的笑,“我哪舍得啊……”   “唔啊!”冯淇费劲挣脱开,拿拳头砸了刘琛胳膊好几下,“你谋杀亲夫啊你!”   “萧升,”冯淇绕到萧升身边坐下来才说,“你跟冬冬上床了吗?”   萧升要发火,被冯淇摁下了,“你这是睡弟弟,还是睡男朋友啊?”   “我去看看他。”萧升抻开椅子要出去,桌上电话恰时响了,来电显示是母亲大人,他又折回来接听,那头说,典典去世了。 第35章 现在补上来得及吗   典典感染严重,出现脓毒血症,送到手术室颅内也开始出血,后来抢救无效,秦芳亲自宣读了死亡时间。   医院打算将典典的身体放在太平间两天,就两天,如果两天内他的家人仍旧躲着不出现,便作为正常因病死亡且无人认领尸体移交殡仪馆火化,骨灰存放两年再无人认领,殡仪馆会按流程处理骨灰。   秦芳带着萧升一行人去见了他最后一面,大家都在,周远扬在路上还叫来了邢宗明。   秦芳说,“我会跟医院慈善基金协调,给典典办理后事,只是需要些时间。”   “要多久?”萧升问。   “如果这两天没人来,大概会在火化后。”   秦芳见惯了生死,也不是每个病人都能如此照拂,原先哄典典的话十分里确有百分出自真心,只是事情落到实处,困难是无可忽视的。   “怎么捐款?”孟以冬问了说,“我还有点积蓄,可以都拿出来,典典无论如何都得有个墓地。”   “我们也有,”冯淇没敢再看躺在白布下的小孩,匆忙掏了手机,说,“现在墓地是赶上房价了,可好在面积不大,给孩子张罗个好点的,没什么问题。”   那会儿周远扬也要说什么,让邢宗明拦下了,邢宗明的手从他脑后绕过去以一个抱着他的姿势捂住他的嘴说,“钱好解决,但墓地未必说有就有,这事我来想办法,还有,他的家人不必再找了。”   他们走后,孟以冬跟萧升留了下来,他们心照不宣的想再多陪他一会儿。   “棕熊没有找到,你是不是失望了?”萧升温和的问,“以后每年给你买一只,你要是还觉着孤单,就多买几只,好吗?”   太平间是如此寂静的地方,典典安睡着,像蚌中一颗晶莹璀璨的珍珠。   孟以冬没有说太多的话,也没有难过到难以自己,他和萧升一样,觉得惋惜,觉得世事过分无常,他希望这段日子快点过去,至少在北京回春前,大家的脸上能挂出一些欣慰的笑容。   但在北京,在他们得以信任的人当中,只有邢宗明可以仅用一天的时间搞到一块墓地,并且安排好殡葬的细节,让典典尽快的入土为安。   这事儿本来与他无半分关系,甚至在被周远扬叫来医院前他都没见过典典。   那天从医院出来,周远扬坐在他副驾驶上,由衷的说了声谢谢。   邢宗明问他,“谢我什么?”   周远扬说,“做了慈善。”   邢宗明将车头摆正汇入车流,“我只是按你想要的结果在做,”他说,“周远扬,即使你只是心疼了一下路边的流浪狗,我也许会为它们建收容所。”   周远扬想起在哈尔滨那几年来,邢宗明好像也是这样,只消他一个念头,一切就都妥善安排好了。   典典是在年前一天下葬的,邢宗明请来了先生主持葬礼流程,墓碑连夜送来,上头刻了简单的八个字:音容笑貌,犹存心间。   这是萧升给的字,连碑上的照片也是合着医生护士大家从自己手机里挑出他笑的最灿烂的一张。   葬礼上,秦芳和刘护士也在,女人的悲悯总是先人一步,萧升想,完整的葬礼也算不负他来这世上一遭。   他们和典典告了别,时间已经很晚了。   回去的路上,萧升在行驶过一段路程后找了个路边把车停了下来。   “怎么了?”孟以冬问他。   “抱会儿,”萧升声音在他头顶,温温吞吞的,“让哥抱会儿。”   孟以冬觉得有一只手钻进他身体里抹去了他心里那些细微的小疙瘩,他长舒了一口气,由着萧升越抱越紧。   过年期间,蒋秋燕精神好了些许,关于生死,她好像在典典走的那天一下子想开了,或许更早,早在秦芳   将典典挪去隔离病房的那天,她就开始学着用乐观代替恐惧,积极接受治疗了。   老陈定的启程日期是正月初八,因着来回路程并不复杂,家里并没有出现一副低气压的送别景象,倒是蒋秋燕,靠在床头,跟他说,“别只顾着工作,记得找个漂亮的香港媳妇。”   姜珩没忍住嗤笑了一声,“阿姨,萧升哥估计没那心思!”   “怎么能没有呢,升子,你都二十五了,到现在没见你正经谈个女朋友,平时神出鬼没的,你都干什么去了?”   “我谈着呢,”萧升盯着姜珩,语气颇有些狠辣,“姜珩你也该谈恋爱了,守在医院几个月,连个男护士你都没撩到,白瞎了你这张小脸蛋儿了!”   蒋春云拿了药回来,听见这话又踹了他屁股一脚,“女孩子是要矜持点的,都跟你似的?”   “我,”萧升正要辩解,蒋秋燕突然叫了声姜珩,   “你跟冬冬一个年纪,长相,身高,性格我看都挺合适,你要不,”   “大姨!”萧升拖椅子过来一屁股坐下,剥好的橘子递到她嘴边,“别乱拉红线,您是红娘还是丘比特啊,您问过他俩姻缘合适吗,女孩子谈恋爱要找个比自己大两三岁的,同龄的绝对不行,都不成熟,容易产生矛盾。”   蒋春云听着,斜了他一眼,“怎么,听你这意思,你说的你自己呗。”   “诶我哪个字有这个意思了,再说姜珩这样的,”   “我怎么了?”姜珩憋着笑怼他,“我什么样的,你刚不还说我长的好看吗,怎么你不喜欢好看的啊?”   孟以冬上了个洗手间回来,见一屋子人争的面红耳赤,便问,“聊什么呢?”   姜珩连忙说,“聊萧升哥喜欢什么样的姑娘,他说他喜欢个儿高,聪明,白白净净,软软乎乎的。”   “聊这个做什么……”孟以冬听进耳朵里,躲开了萧升的目光,走过去在蒋春云身边坐下,蒋春云伸手理了理他的头发,   “你哥也不小了,这次去香港,没准能碰上个好姑娘,我们让他多留意些。”   “是,是吗……”孟以冬笑,“也是,哥是该找个女朋友了。”   “找什么女朋友!”萧升噌一下站了起来,绕过床尾拉着孟以冬的手出了病房,留下几个女人莫名其妙。   安全通道里,萧升把人堵在墙上问,   “我们在一起对不对?”   孟以冬垂眸点了头,听见他说,“那你刚刚附和什么?”   “哥……”   萧升闭了闭眼,贴上去抱住他,“我知道不是时候,但你不许说那种话。”   “我想,哄妈高兴……”   “不用这样哄,也别拿这件事哄,”萧升说,“你告诉我你一直在等我,你说我要什么都跟你说的时候,你就应该想到我迟早有一天会跟爸妈说明白。”   “哥……”孟以冬动了动,与他撑出一小段距离,捧住了他的脸服软,“对不起,我知道错了……”   萧升注视着他,心软下来,孟以冬不知道,他这些天总会想起典典,一个人面对疾病,面对死亡的典典,他也会想起十岁前的孟以冬,一个人面对一场突如其来的灾难所带来的伤害,一个人面对生离死别……   他心里总是五味杂陈,说不出是心疼还是懊恼,或许都有,结论是遗憾万分,他错过了孟以冬最难过的十年。   他说,“宝宝,对不起。”   孟以冬没问他对不起什么,他却兀自说,“我不能稀里糊涂的对你是不是?”又连问,“我欠你一句正式的话是不是?”   孟以冬抬起头想说什么,却被他重新搂进了怀里,孟以冬从他胸口抬起头,扫视他鼻尖到下颚的轮廓,怨载他,“又乱发脾气……”   “周远扬请吃饭那天,委屈了?”萧升不管不顾的问。   “没有,”孟以冬要推开他,被他用力拒绝了,还留在他怀里,又添了一句,“真没有。”   “我现在补上来得及吗?”   孟以冬咬着嘴里的肉,“哥,其实那天我也有错,现在家里这种状况,我们确实不应该把心思放在感情上,等大姨好些了我,”   “2010年我见过一颗恒星,”萧升打断他,“科学家说,这颗星星距离地球有十光年,光从他出发,过了十年我才看见,我为此感到遗憾,却也无比庆幸,我庆幸他让我遇见,庆幸往后的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六十年甚至更久,我都能够围着这颗星,赖以他生,赖以他死,赖以他爱与被爱。”   萧升握着他侧颈,蜻蜓点水却又柔情万分的亲了亲他的嘴角,他还说,“你之前说我要什么就跟你说,还算数吗?”   孟以冬点头。   他便闪过一丝狡黠,“我要你是我的,掉了根睫毛,谁捡到都得还给我。”   孟以冬被这一通告白弄僵了身子,他在想,哪个科学家告诉他有颗恒星距离地球十光年,他还想,理工男果然不适合说情话。   “哥,”孟以冬叫他,而后轻咬了他下唇一口,“还有更俗的吗?”   “没有了,这段编了好几天,”萧升手垫在他脑后,凑上去堵住了他的嘴,“不够我再去学。” 第36章 和以前一样 随叫随到   “香港那边的天气你查了没有?”蒋春云给他收拾着行李,嘴里不停的问,“诶你要不要拿几瓶辣椒酱带过去,我知道那边吃的清淡,刚好你爸爸这次过来带了一些,你姑妈自己做的,那边可买不到!”   “过不了安检的你别倒腾了,”萧升把孟以冬抵在洗手间门后,心不在焉答话,而后又压低了声音命令怀里的人,“腿分开……”   “哥你别闹了!”孟以冬拿气音斥他,却是无果,反而被更加胡乱的亲了一番,他缩在萧升怀里几度站不稳,又生怕闹出点声响被外面察觉,“哥,快停下来……”   “今天不在家里睡了行不行?”萧升喘着粗气在他耳边问,“我在机场附近酒店开间房……”   “你明天下午的飞机,那么早去机场,”   “我问你行还是不行?”   孟以冬无奈,只觉再不停下来要出大事,便匆忙点头,“行我知道了,可以放开了么?”   萧升动作停了下来,脸还埋在他颈窝里,气息好久才匀下来,“让我缓缓。”   咚咚咚!   蒋春云猛敲了几下洗手间的门,孟以冬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听见她在外头问,“你们俩躲在卫生间干什么?”   “拉屎!”萧升没好气。   “拉屎还要弟弟当观众啊?什么臭毛病!赶紧出来看看,还有什么收落下的没?”   “知道了妈,你做饭去,我饿了。”萧升说。   蒋春云步子走远了,嘀咕声还很清晰,“刚拉就喊饿,多余撺你这点劲儿。”   这回彻底冷静了,萧升直起身子在孟以冬嘴上又嘬了一口,“你刚进来是要干嘛?”   “我,我忘了。”   “……”   蒋春云给他收拾好行李便匆匆去了医院,病房里的人要照顾,病房外的那位也要照顾,她顾不上大儿子,只在出门前吩咐他把钥匙留下,说他大姨父还是得回来住,不能这么没日没夜的守在病房外头。   萧升连连答应,哄着她走,门一关,回来就把孟以冬抱上了床。   孟以冬跟他接吻,又被他脱了睡衣,搂着他脖子不让他往下去,“我都答应去酒店了,现在不那个不行么?”   “现在不弄我憋得慌,”萧升拿腰撞他下面,又抓着他的手摸到自己身下那根滚烫的东西,“行行好吧宝贝儿,嗯?”   “今天还有好多事儿呢,”孟以冬手心触到,也未躲开,漫不经心的给他抚了抚,“得去趟超市,给你买日用的东西。”   “到那边再买一样的。”   “那电脑不拿了?年前就修好了通知你去拿,你一直没去,今天再不拿等着我回头给你寄过去吗?”   “这能耽误多少事儿,”萧升说着,脱下了他裤子,将自己那东西塞进了他腿缝间摩挲,“我快点就是。”   孟以冬妥协了,昨天蒋春云回来住的,萧升一晚上哼哼唧唧,早晨起来那火也没消下去,好不容易蒋春云走了,他再推辞,今儿算是过不去了。   他软下身子仰起头让他亲吻,又纵着他胡乱搞了一通,最后无力的瘫在他怀里,嘴里只剩一句,“妈做的早饭是不是凉了……”   下午,萧升载着他去拿了笔记本,又直接去了医院,跟大姨互相嘱咐了一番,末了还提醒姜珩别打孟以冬的主意,祝山则叫他安心工作,通讯便利,什么事大家手机上联系。   到了傍晚时分,萧升拿卡刷开了酒店房间的门,孟以冬是被他挂在腰上抱进去的,门在身后关上,他被径直抱进了浴室,花洒出水,响起水声,很快就冒出了热气,孟以冬被压在玻璃墙上,剥的一干二净。   萧升的手揉着他下面,又在他背后吻他耳廓,侧颈,肩头,他很是迷恋这副身子,没有疤痕,肤色剔透,右侧腰间一点黑色的痣埋在皮肤下,看起来像一个迷你的琥珀,他伸出舌尖舔了舔,而后又将那块皮肤含在了嘴里,弄得孟以冬痒的忍不住回过了身。   转身时那根东西扫过他喉结,他便干脆蹲了下来,扶着那颤动的玩意喂进了嘴里,孟以冬第一次被这样温热濡湿的包裹住,舒服的差点射.了,萧升开始吞吐起来的时候,他连腿都有些发软,“哥……”   萧升吮吸了一阵才放开他,没起身,亲吻落在他那根东西的侧面,“不给哥吃吗?”   孟以冬忍的很辛苦,他伸手将他拉起,又挂在他身上跟他接吻,他说,“我不想弄你嘴里。”   萧升听了发愣,人总是会在欲念面前不由自主的变成禽兽,他也不例外,他心里的汹涌,暴戾,足以让他今晚把孟以冬的身体折腾的不堪入目,可孟以冬就用这一句话,七个字,把一切都击碎了。   他突然温柔下来,半抱着孟以冬转了个身,水浇在两人身上,萧升仔细替他清洗,连手指也不放过,他指腹粉红,鲜艳欲滴,萧升拿在手里,又折回来将他的食指放进了嘴里,一边意乱情迷的舔舐,一边哑着嗓子跟他说,“老陈接的活儿设计师总得跟完整的工期,我要过去了才知道进度。”   “嗯……”   “会不会想我?”萧升问。   “会……”   “想我怎么办?”   “打电话,发短信,说想你,说想要你抱,说别管什么狗屁工程了快回来陪我,”孟以冬胡乱说着,兀自笑了起来,问他,“这样可以吗?”   “可以,当然可以,你说想我,我一定飞回来,”萧升关了花洒,又拿了浴袍,把人裹住后抱了起来,他走出浴室,坐在了床尾,让孟以冬骑在他腿上,而后看着他说,“还跟以前一样,随叫随到。”   小时候拿来威胁他的话,一晃七年,仍旧受用,孟以冬想起高一开学的摸底考试来,那天他本不在意,笔没墨,买一支借一支,或者不考了,都是他一个念头的事,可他徒生出捉弄萧升的念头来,跟他发了消息,说没笔,摸底考不了了。   萧升二十分钟后就到了校门口,保安拦着不让进,他从侧面院墙翻了进来,直跑到高一八班教室后门,扶着门框喘气,在一教室孩子惊奇的目光下冲孟以冬招了招手说,“来拿。”   这两个字在校门口打电话说也可以,可他偏偏到了教室门口,孟以冬拿了笔,什么也没说,第二天成绩下来,全年第一。   萧升在他面前打了个响指,“神游呢?”   “额……”孟以冬回过神,倾身趴到他肩上,“妈说我招人疼,一点儿都没错。”   “你这语气,有点得瑟啊。”   “哥你不也招人疼么?”孟以冬说。   “哟,”萧升哂笑,把人抱紧了,“这可不敢承认,谁疼我啊,自打有了你,没事儿挨两巴掌也叫招人疼啊?”   “打是亲,骂是爱,爸妈表达爱的方式不同而已……”   “是吗?那你呢,你疼我吗?”萧升握着他后颈让他从肩上起来。   “我当然疼你啦。”   “怎么疼的?”四目相对,而后视线下移,萧升吻他之前问道,“我忘了,帮我回忆回忆……”   孟以冬觉着这个问题回答起来也许会伤到萧升,因为他似乎真的没有‘疼’过人,他只会捉弄,摆布,甚至调戏他这个哥哥。   萧升还在他胸口吮吻着,孟以冬伸手撩开了浴袍的下摆,肌肤相触,萧升明显怔了一下,孟以冬便展臂搂住了他脑袋,轻声说,“我学着在床上疼你好了。”   不等萧升说话,孟以冬将他推躺了下去,双膝跪在他腰两侧,大号的浴袍披在他背上,下摆掩盖住了两人私密处,孟以冬稍微抬了抬屁股,手探到他那根硬物上,扶住了才往下坐了半寸。   “呃……”   有些酸胀,虽然在浴室已经做了大半的准备工作,这会儿他还是有些怕被完全进去,萧升本来是看着,可他笨拙的实在令人心急,萧升便重新坐了起来,“我来。”   孟以冬脸色绯红,羞愧的倒在他肩窝里,“这样坐下去会很痛的吧……”   “当初玩命撩我的时候怎么不早想清楚这些问题?”   含着情人间特有的愠怒,萧升翻过他身子,压在他背上,让孟以冬产生出一种接下来会被操到灵魂出窍的错觉,他开始后悔提起谁疼谁的话题,否则萧升应该不会以此来惩罚他当初的胡撩且逼迫。   萧升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抓着他手腕将他双手扣过了头顶,又扶着自己抵到了他身后的穴口,进去时什么也没说,光听着孟以冬喉间的嘶鸣越发兴奋起来。   “哥……”   “叫名字。”   “萧升,你可不可以轻一点?”孟以冬刚一回头,萧升就堵住了嘴,他不让他求饶,他开始打心底里推翻了自己之前的理论,什么他的宝贝他不舍得弄伤,这条应该改成,他的宝贝只有他能弄伤,至于伤多少,也是他来定。   孟以冬在他后入撞击了一番后又被抱了起来,背对着他坐在他根部,肉体碰撞出吱吱的潮湿声,混着萧升粗重的喘息,他听见他叫他,“冬冬……”   “不叫宝宝了吗……”   “嗯……我有事要问你……”   尾音有些长,他的动作也放慢了下来,孟以冬感觉那根东西在他身体里剧烈的颤了一下,大约是射了,射的太平静又太敷衍,而后他被放倒在床上,萧升覆盖下来,摸着他侧脸说,“你好像从来没告诉过我,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什么?”   萧升的手从他太阳穴游走下来,捏住了他下巴,“我在问你,什么时候开始,没把我当哥哥了?”   孟以冬看着他,一时没动嘴,又听他说,“你只是顺从我?”   “不是!”那或许难以启齿,孟以冬耳根子也发烧,他觉得这个问题的答案经过他的口说出来,恐怕会带出一团熊熊的火焰,灼伤了萧升和自己。   他拧了拧身子,又撑住了萧升的肩膀,“以后再说行么?”   “我明儿可就走了啊,”萧升不依不饶,“这问题我问过康雪,她说了我一顿,可我还是想知道。”   孟以冬扣他脖子拉他下来,亲了亲他的唇瓣,“等你去香港了我再告诉你。”   “现在不能说?”萧升问。   “不能,”孟以冬挺腰蹭了蹭他下半身,“进来吧,还想要。”   萧升叹一口气,亲他的时候,手摸到他屁股狠狠捏了一把。   孟以冬打开腿,在他重新进来的时候,额上铺满了一层细密的汗珠,他叫的动情,让萧升塞在他体内的那根东西又胀大了几分,他感受着萧升毫无节制的进出,和次次到顶的程度,脑海里闪过无数个画面,他不是不回答萧升的问题,而是短时间内找不到合适的答案给他,就像他脑子里这些画面,杂乱无章,张张情欲皆浓。 第37章 不想你   “车钥匙我放在鞋柜上了,”机场广播催促登机,萧升把孟以冬拉进怀里嗅了嗅他发丛间的香味,“照顾好自己,下次回来要是发现你瘦了,三天别想下床。”   “知道了,”孟以冬也舍不得,他不说,却是拽着他腰间的衣服不肯撒手,只等广播声再次响起,才小力气的推了推他,“去过安检吧,别让陈教授等急了。”   目送他过安检,玻璃窗外的天空飞过了几趟航班,孟以冬心里琢磨,依着萧升这个性子,估计下个礼拜就得回来一趟,想到这忍不住嗤笑了一声,过了会儿,他从机场出来,站在路边打了辆车。   “去哪啊哥们儿?”司机冲着后视镜里的他问。   “桃峰陵园。”   回家前,他独自去陵园陪了典典一会儿,告诉他萧升哥哥去香港了,还告诉他,下一次来看他可能会比这次间隔的时间要长一些。   夕阳拨开云雾,霞光铺了大半个北京,孟以冬乘车回了家,他睡了一觉,这一觉无梦,睡的很长,等醒来看手机,时间是凌晨三点,姨父还是没有回来。   日子从这里开始不知不觉过得更快了,只是他还得承认自己预估有误,萧升并没有很快的悄悄回来给他惊喜,工程初期,他忙的不可开交,偶尔孟以冬会接到他的电话,他总问他在干嘛,问他有没有想他,还问他什么回复上次在酒店问的话,孟以冬统一了一个回答,在上课,不想你,还有,没想好。   其实除了逃避萧升那个问题,和用‘不想你’这样的话来阻止他动不动就往回跑,孟以冬其他时候都很乖,萧升去了香港,萧全钧回了哈尔滨,家里还剩他和大姨父两个男人,白天他和姜珩交替照顾,晚上便回来温习理论课文,他会把祝山也带回来,强迫他休息,调整他的作息。   开学一个多月后,孟以冬的托福成绩就下来了,分数高的让毕然咋舌,实验班里那阵子都在折腾去匹兹堡科研训练的事,基础课考试,托福考试,签证,教授还发布了研究性课题作为大三下学期的期末考试内容,一时间,神仙打架,想见老师都得排队。   如此课业繁忙,学校医院两头跑,三月尾巴上,孟以冬总算是生病了,教授特批了几天假,让他别去学校祸祸人。   重感冒引起轻微的心肌炎,蒋秋燕连着蒋春云一同将他从病房赶回了家,蒋秋燕那段时间正好停药休息,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挥了他一拳,说以后不打电话叫他不许出现在医院,孟以冬无奈,被蒋春云和祝山带回了家。   “妈,我是学医的,我知道自己什么状况,你们担心的过头了!”   这是他被蒋春云逼迫躺在床上时说的话,蒋春云听不进去,在厨房给他做营养餐,祝山则端了杯开水站在他床边,眼神里有些怜悯,朝他使了个眼色说,“先躺着,越动她越操心。”   “姨父,”孟以冬发着烧,脸红嘴干,头是晕乎乎的,却也实在睡不着,“您帮我把妈妈送回大姨那儿吧,行么?”   “我哪敢,”祝山压低了声音,“她们俩一条心,你安心睡会儿,别反抗了。”   “……”孟以冬还要说什么,突然又猛地咳嗽起来,蒋春云从厨房冲进来,坐在他床边拿手在他背上给他顺气儿,“你哥走前跟我说别让你总往医院跑,我想着你去了你大姨心里高兴,这回没听你哥的话还真把你闹出毛病了!”   “咳……”孟以冬压住嗓门平复呼吸,“妈,这就是一感冒,咳,况且这心肌炎是轻度的,跟没有一样,哥就这点随您,总爱小题大做,您别跟哥说就是了。”   “你还说我小题大做,我照顾你们这么些年让你们生过病吗,”蒋春云说着,哀怨了些,“你胃不好,辣一点的我都不让你吃,来北京倒让你哥惯的你犯了好几回胃病,身子骨这么弱,成了我小题大做了?”   “孩子就怕你太担心,”祝山解围道,“秋燕那你没日没夜的照顾,你当他没看在眼里啊?”   “姐夫,我能有你累么,”既然说起,蒋春云也一并把心里话和盘托出了,“我不过是在病房陪着,况且姐她状况有好转,我根本没怎么辛苦,你呢,你打算几时在她醒着的时候见见她?”   祝山被揶揄,不好反驳,又不能顺着她的话应下来,只说,“她要瞒着,我怕她不高兴嘛不是。”   “一个二个,榆木脑袋,”蒋春云把孟以冬重新裹了个严实,“看来我从临床转了纪委办是错的,我应该从呼吸科转精神科去,专治你们这些一根筋。”   躺着的站着的一时都没吭声,过了会,气顺畅些,孟以冬才拿手扯了扯她的衣角,“妈,厨房是不是煮着什么?”   “呀!”蒋春云乍然,起身朝外走,“我锅里要炖干了!”   祝山挪回视线,无奈的笑,孟以冬难得看他有这副神色,叫了他一声,“姨父。”   “嗯,”祝山应道,“怎么了?”   “昨天我听您接电话,是有什么事吗?”   “领导关心,汇报了下情况,”祝山想了想,又说,“这次假期太久了,部队里还有很多任务,问我什么时候可以归队。”   孟以冬没有问他可不可以不回去的话,祝山是老兵,肩上有军衔,也有一份沉甸甸的责任,就像萧全钧说的,他们这一辈人,家和国之间到底是无可衡量的。   吃过药,孟以冬休息到了晚上,醒来家里没人,床柜上的水杯下压了张字条,大姨父留的,说肿瘤科大夫今天组织三次会诊,他们先回医院听医嘱,还说醒来不要乱跑,厨房留了饭菜。   孟以冬给姜珩打了个电话过去,拖着酸软的身子下床,等电话接通的间隙,把饭菜端到了微波炉边上,几个菜打算排队热一热。   “孟以冬,你好点没?”姜珩开口便问。   “我没事,大姨怎么样?”   “大夫把他们叫去办公室了,说要跟家属说明一些问题,我现在在护士站呢,秋燕阿姨睡着了。”   “好,有什么事情立刻打给我。”   “知道了,你好好养病,别担心。”   “嗯,辛苦你了,挂吧。”   那头摁断了电话,孟以冬将一碗汤放进微波炉,调了四分钟回身去烧热水,水壶有些沉,险些没拿稳,他忍不住嘲笑了下自己,又觉着这大概是学医的好处,至少生了病知道喝水吃饭,不跟身体机能唱反调。   热水壶的声音响起,他靠在厨台边边揉脑袋边等,钥匙开门声他没听见,但听见了门关上的声音,心觉可能是姨父回来了,便喊道,“姨父,姜珩不是说你们还在医生办公室么?”   他朝外走去,刚到客厅,某个人风尘仆仆的出现在了眼前,孟以冬下意识揉了把眼睛,“哥?”   “直飞没买到票,在武汉转了一趟,不然下午就到了,”萧升走过来,探了下他额头,而后拉着他往卧室里去,把他摁在床边坐下才说,“歇着吧,我去给你弄吃的。”   他说完就要出去,孟以冬抓住他的手让他停了下来,仰着头与他对望,而后有些得意的笑了笑,“我可没说想你了啊。”   “是,祖宗,你没说,”萧升在他身边坐下来,“我这不是贱得慌么,回都回来了,怎么,我现在订机票走?”   “别,”孟以冬缠着他胳膊将头靠在了他肩上,“妈真憋不住事儿。”   “不是妈说的。”   “那是谁?”孟以冬脑子里过了一圈,问,“姜珩啊?”   “嗯。”   “叛徒,间谍,女人……”   “把头抬起来。”萧升低沉着嗓音说。   孟以冬听了话,从他肩上抬   起头,“干嘛……”   尾音被萧升含进了嘴里,下唇被他轻咬住,孟以冬喉间嗯了一声,听见他模糊道,“看看你还烫不烫。” 第38章 快点好起来   孟以冬问他怕不怕被传染,他没说话,就着这个姿势亲了一会儿,费了些劲才把自己剥离开,而后表情里像是隐忍着什么一样,起身拉着他的手往外走,“先吃东西。”   他站在厨台边忙活,孟以冬抱住他的腰,将脸贴在他背上跟着他的动作游走,孟以冬想起他在机场说的话来,说是瘦了就让他下不来床,那这病了,要如何处置……   他也不问出口,乖乖吃了东西,喝了药,等萧升收拾厨房的间隙,窝进沙发里,打开了电视。   萧升端了杯热水出来,放到茶几上,贴着他身边坐下,孟以冬便无缝隙的钻进他臂弯下,抱着双腿靠在他胸口,电视里回放着一场球赛,上半场结束,比分还是零比零。   打破这份安宁的是孟以冬抑制不住的咳嗽声,萧升抱紧他剧烈抖动的身子,又给他喂了口水,等他逐渐平复下来才重新搂他在怀中。   “慢慢呼吸。”   “嗯……咳……咳……”   “好了,”萧升抚着他的胳膊,“好了好了,不咳了……”   而后孟以冬就真的不咳了,球赛下半场开始一分多钟,裁判给了黄牌警告,萧升和孟以冬一同叹气,又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   他们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这样安静的坐在一起看球赛了,孟以冬不想多话搅乱这气氛,萧升也默不作声,只有指间有意无意撵着他薄薄的耳垂,直至球赛快接近尾声,萧升放在茶几上的电话响了起来,两人纷纷打眼看去,是周远扬。   还是视频电话。   “嘛呢?”周远扬一开口,孟以冬就忍不住笑了,这口天津大碴子昧儿实在韵味十足,萧升将两个人置于画框中,也揶揄他,“你怎么样啊,还习惯吗周先生?”   “还行……”周远扬身后有一扇偌大的窗户,萧升可以看见窗外路对面的另一栋私宅。   周远扬没觉察出他话语里的意味,问道,“你丫不是去香港了吗?”   “冬冬有点感冒,我回来看看。”萧升说。   “严重吗冬冬?”   孟以冬冲着他摇头,“已经好多了。”   “那行,哦对了老萧,邢宗明跟我说你香港这事儿完了以后打算搞一家工作室,真的假的?”   这话一问,孟以冬也把视线挪到了他身上,萧升本来打算至少等着手办这事儿才跟孟以冬讲,周远扬这么一问,不说也得说了。   “我拿这种事开什么玩笑?”萧升换了只手拿手机,“邢宗明没事干嘛跟你提这个?”   “咱俩想到一块儿去了呗,本来我也不适合给人打工,你要是乐意,回头我也参一股,你为主,我只拿分红!”   开公司这种事也不是过家家,至少还要请精算师做一次严格的估算才行,萧升停顿的时间不长,一口答应了下来,他想着,如今的周远扬跟邢宗明应该不分家了,答应谁不是答应。   三个人闲聊了一会儿,视频那头晌起了脚步声,周远扬的声音戛然而止,手机镜头一阵晃动,画面倒过来面对着柜台一样的物件,周远扬似乎有点惊讶,“这个点你干嘛回来?”   隔了会,邢宗明的声音传来——   “早上我们是不是有点事没做完?”   萧升神色一凛,掐断了电话,骂道,“不知羞耻。”   孟以冬噗嗤一声笑了,“你们半斤八两。”   “嘿你,”萧升扑过去揉他,疯闹起来,将他压在了沙发上,他脸色在咳嗽过后有些干燥的泛红,身体发烧让他产生了一种特别的病态的味道,萧升动作停了下来,喉结蠕动,这种时候,他还是很想吻他,失了智一样,“宝宝,”他叫他,而后轻啄了下他的嘴唇,“快点好起来。”   孟以冬嗯了一声勾住他脖子,“你要是不怕被传染,我想跟你接五分钟的吻。”   “五分钟后呢?”萧升问。   “你得软下去。”孟以冬拿腰蹭了蹭他下面发硬的位置。   “做不到,”萧升说,“先来五分钟的,”他吻下去,唇挨到了他唇边,又道,“放心,再硬今天也不碰你。”   五分钟太绵长了,孟以冬不知道是躺着的姿势,还是被他堵着嘴的问题,一直没想要咳嗽,他喜欢看萧升专注亲他的样子,后来停了停,萧升撑着身子观察他,“还继续吗?”   孟以冬似有若无的点头,长腿缠住了他腰身,在他耳边问,“哥你没软吧?”   萧升说没有,孟以冬便用腿把他的腰夹紧了些,“我……夹着你弄,行么?”   萧升喉间呵出一声喘息,他伸手拨下他的腿,并拢在沙发上,而后褪下他的裤子,又掏出自己那根硬物塞进了他腿根缝隙里,“夹紧了。”   孟以冬脸更烫了,他乖巧的双腿用力,又顺从的与他接吻,萧升便开始耸动腰身,速度由缓至急。   孟以冬被他磨的发疼,又能清晰感觉到他粗,硬的东西,心跳也快,血液循环也快,他身子似乎被带上了能承受的极端,而后,再也无法克制的咳嗽了起来。   那会儿,萧升低吼一声,身寸了,他毫无闲暇的将孟以冬拉了起来,坐在沙发上把人抱在怀里,手抚着他的背,“对不起,对不起宝宝。”   等他平静下来,萧升停下抚背的动作,手移上去,握住了他后颈,“好了……好了……”像是在宽慰自己。   “哥,”孟以冬下巴挂在他肩窝里,好不容易把一口气喘匀,又马不停蹄的问,“你想做工作室的事,为什么从来没跟我说过?”   萧升知道他要问,也没打算避重就轻,“不是刻意不告诉你,只是原先产生了这个想法,跟邢宗明聊了聊,我想着这事儿还不是板儿上钉钉,等我这次结束回来,一切准备好了再跟你说也不迟。”   “那,”孟以冬问,“钱够吗?”   “北京这地界儿,钱怎么算都不够,”萧升实诚道,“天使投资和学校的创业基金我都考虑过了,都不抵邢宗明。”   “他以盛通的名义么?”   萧升摇头,“我们这一行,温水煮青蛙,盛通这样的大公司不会放在眼里。”   他又说,“和蓝堡一样,邢宗明私人投的。”   “那咱们自己也得拿一部分吧?”   “当然了,我粗算过,最少也要有两百万,这样才不算给邢宗明打工。”   孟以冬不说话了,疲惫的在他肩上靠着,萧升交代完,听着他因为感冒而浓郁的呼吸声,轻叹了口气,温声问,“抱你去床上好不好?”   孟以冬睡眼朦胧的嗯了一声。   再一觉醒来,蒋春云正在拖地,孟以冬摸了下自己,不那么烫了,“妈……”   “诶!”   蒋春云忙不迭的进来,“醒啦,感觉好点没有,我七点多给你查体温,烧退到37.1了。”   “没事了妈,”他寻了一圈,“妈,哥呢?”   “早上的航班走了,催命一样叫他回去。”见他坐起来,蒋春云拿了外套过来给他披上,嘴里还道,“妈可没跟他说你生病啊,别又给我扣屎盆子。”   孟以冬又没忍住笑,“就怪您,妈,我想吃猪肘子。”   “你病还没好,就想着吃荤腥儿!”蒋春云站起身,“我下楼去看看,没有就给我吃萝卜白菜。”   “好嘞妈妈。” 第39章 明码标价   邢宗明是回来拿电脑的,拿完折磨了他一番就走了,周远扬到了晚上还躺在床上悲戚的想,他是不是彻底从一个奋青变成了情妇,被圈养在这一亩三分地,吃喝不愁,仅供邢宗明取乐。   他又翻了个身,一手垫在脸下面,另一手探到了屁股后头,摸到那块疼的泛肿位置,格外小心的揉了揉,他突然觉得邢宗明的耐心和手段都太高深了点,这么些年不急不躁,若不是盛通召他回芝加哥,也许他还会放任自己在国内与他周旋几年。   手机震了两下,他收到萧升的简讯,对方说回头详谈。   邢宗明告诉他萧升有这个想法时,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个中介,眼神直白到只差告诉他这事儿您得放点钱进去了。   这是邢宗明第无数次提点他的做法,做他们这一行的,嗅觉灵敏,视野广阔,眼睛比嘴皮子毒,要看的准,看的远,下手还要狠,周远扬知道,再耗大半辈子自己也达不到那种水准,不光是智商不够,钱包也不够他霍霍。   所以邢宗明这些年千方百计送到嘴边的香饽饽,他咬都不敢咬。   可人邢宗明也不怒,也不以他的名义做些什么折煞人的恩情,三四年了吧,这中间邢宗明只问过他一次需不需要钱,那一次他还扇了邢宗明一巴掌。   钱,谁不需要?   周正国还在牢里,曾小梅拖着俩半大的孩子在乡下躲债,他恨不能天降百千万的来解他燃眉之急。   他有时候也想,邢宗明没过过穷日子,他不知道‘穷’是什么概念,他不知道他随随便便给别人的一辆二手车,周远扬这种人要奋斗好些年,邢宗明更不知道,‘投资’这种词语在他看来,其实只是个笑话。   从毕业到现在,周远扬没有一刻停下来过,他天南地北的跑,喝到胃出血,好话说尽了,面子尊严扫了一地,就为了从客户指甲盖里掏出一点泥。   尽管如此,他也没有觉得自己有多可怜,可是邢宗明,只要这个人站在他面前,他一切的防线就都崩塌了,他想找个地洞钻走,想隐身,想一抔黄土一块碑,来世也别遇见。   嗡嗡——   手机再次震动,周远扬抹了把眼睛,摁下了接听。   “你昨天说想吃中餐,现在还想吗?”   “嗯。”   邢宗明那头顿了下,“怎么了?”   “没事,刚睡醒,现在去吃吗?”   “是,我回来接你,起来收拾一下。”   “好。”周远扬说着,要挂电话,又听见那头叫他,便把手机重新放回了耳边,“怎么?”   “哭什么?”   “我说了我刚睡醒!”周远扬狠狠摁了挂断,拿枕头将手机埋住,泄愤似的锤了几下,“你他妈开天眼啊!”   邢宗明车子刚到门口,周远扬便出来了,来芝加哥这段时间,这是第一次去吃中餐,他有些期待,也有些兴奋,坐上副驾驶,被邢宗明捏住下巴将脸面向了他,周远扬没好气的问,“去不去吃啊?”   邢宗明好整以暇的打量,“你不会在家想我想到自-慰了吧?”   “自你个头啊,”周远扬扒开他,“开车!”   邢宗明挑眉,发动了车子,行驶了好几条街,还在车流中涌动,周远扬肚子已经开始叫了。   “还多久到啊?”   “前面右转就到了,”邢宗明说,“一会儿有个好消息告诉你。”   周远扬猛然转过身子,握住他胳膊,“不会吧?这么快找到合适配型了?”   “抗原肽与I类分子的结合有一定的选择性,但并不像抗原抗体那样高度结合,”老师在黑板上画了个简易图,“像这样,只要多肽2至3个关键的氨基酸能恰当的连接沟槽内相应位置,多肽即可……”   “诶,以冬,最近怎么没见你哥了?”毕然凑近了,老师的声音被弱化过去,孟以冬埋下头轻声道,“他去香港了。”   “啊,我天,你哥他老板不是看的他挺严的嘛?”   “就是陈教授带他去的。”他感冒还没好,说话嗓子还是隐隐发痒。   “嗐,我说呢,”毕然又凑近了些,“以冬,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   孟以冬干脆放下笔,“你说。”   “林黎嗷,”毕然说,“林黎怕是要出事儿。”   又是林黎,孟以冬脑子一阵涨疼,随口问,“他又怎么了?”   “你也知道北理公子哥儿不少吧,有一帮男的在一交友群里明码标价,买林黎一个晚上。”   烂俗,孟以冬嗤鼻,他重新拿笔,用胳膊肘推开了毕然的手。   “你别不搭理啊!”   “咳……你再大点声,我俩该下课了。”   毕然悻悻看了眼讲台上的人,不死心道,“就明天晚上,宝格丽酒店。”   “都知道地址了,怎么,你也要去?”   “我去干嘛啊,人说了,到时候群里直播。”   孟以冬的笔在他手里快磨细了一圈,好久才听到下课铃,他抓了书包出去,毕然跟在他身边继续叨叨,“我也是无意中进的那个群,本想泡几个漂亮师妹,谁知道那个群玩的这么大。”   “毕然,”孟以冬叫他,道,“你现在退群。”   “啊,哦……”毕然掏出手机,虽不是很情愿,但还是鬼使神差的真把群退了。   “林黎的事,周瑜打黄盖,别人明码标价,他不答应不就没事了?你我也不是一手遮天的人物,就不掺和了好吗?”   “不,不是啊,”毕然拦住他,“不是我,”   冯淇电话来的正是时候,孟以冬比了个打住的手势接了电话,听见那头问,“小宝贝,下课没有?”   “嗯,来接我吧,我去校门口等你。”   “好嘞,我们马上到了。”   孟以冬撂了电话,回身冲毕然道,   “病理重点我发你手机上,先走了。”   孟以冬不是走了,是跑了,可算做逃跑,他怕自己再听多些信息会真的去管闲事,林黎跟他已经没关系了,高低贵贱都跟他没关系,那人做什么选择,有什么后果,都得自己担着,他孟以冬毕竟不是个圣人。   新电影上映,冯淇买了三张票,又给孟以冬买了些零食,三人坐在八排正中间的位置,聚精会神的看起了消防广告。   孟以冬坐在两人中间,手机掏出来八次,解锁五次,打开微信扒拉了几下什么也没做五次,那会儿刘琛的手摸到他后脑勺,揉了一下,“想你哥了?”   冯淇一个脑瓜崩弹在他手背上,“别瞎摸!”   刘琛收回手,边揉手背边说,“想他就给他打电话吧。”   孟以冬不动声色的呼出一口气,正巧电影开始了,他将手机揣回了兜里,“没事,病理笔记落教室了,我明天再去拿吧。” 第40章 不欠你了   晚些,孟以冬刚到家的时候,祝山手里拎了个包从卧室出来,两人撞见,他脸上闪过一种可称之为羞愧的表情,孟以冬放下背包走到他面前,叫他姨父,并问,“要走了吗?”   祝山点头,“有任务。”   “那我送您。”孟以冬说。   “不用了冬冬,”祝山朝门口扬了下下巴,“有车来接我,我得先回去做个汇报。”   “额,好,那我妈那儿,”   “你妈那儿我说过了,你大姨不想让我知道我也没揭穿,你注意些,别说破了。”   “知道了姨父,我跟哥会多联系您的。”   孟以冬看着他,觉得这张脸上不应该出现刚才的情绪,他本可以只守着一国疆土,带着军功章如期退伍,守着大姨,过上一段柴米油盐的普通日子。   可他没有,他立于这世界的疆土里,尘土飞扬,枪林弹雨,他回来一趟,铁血柔情,告诉所有人,这不是选择题,更没有退路可寻。   “走了,”祝山抬手,格外生疏的摸了摸他的头,“好孩子。”   门被带上,孟以冬的手碰到刚才被大姨父摸过的位置时,他等来了萧升的电话。   他告诉萧升,祝山被召回了。   萧升足有半分钟没说话,孟以冬直到坐回沙发里,才又听见他的声音。   “没事,我快回来了。”他说。   彼时,微风从窗户的缝隙钻进来,温凉的扫过他的脸,他想起大姨剃了光头的那天,想起典典去世的那天,想起萧升离开北京的那天,孟以冬那时候差点以为2018年的春天不会来了。   “宝宝?”   “嗯,我在听。”孟以冬歪倒下去,目光落在萧升买回来的单人沙发上,他发觉,自己是有点想念电话那头的人了。   “学校里很忙吗?”萧升轻声问。   “嗯,越来越忙。”   “没出什么事吧?”   “没有……”孟以冬说着,耳边回响起毕然的话来,他收回目光,没拿手机的手有一搭没一搭的撵着衣角,他说,“哥,林黎……”   “提他做什么,”萧升打断他,“你身子好点没有?”   “好多了。”算了,孟以冬想,与他们无关了。   闲聊了一阵,孟以冬逐渐睡着了,电话亮了一下,又暗下去,萧升挂了电话,发了条微信给他,他分享了一首歌,歌名是《绵绵》。   第二天晨起,孟以冬洗漱的时候,手机放在洗脸台边,歌声在浴室里起伏,每句歌词开头都是从来未爱你,可后面字字句句都是爱意。   晚上,孟以冬去了宝格丽。   人偶尔会如此,脚尖所指的方向不听从大脑的控制。   他站在宝格丽一楼的大厅里给林黎打了个电话,那头响了很久才接,林黎的声音很急促,像是喘不上气来。   “我在宝格丽,”孟以冬问,“你需要我吗?”   “别,管我!”   电话被挂断,孟以冬收回手机,径直去了电梯口,十分钟前他用毕然告诉他的一个名字从前台那里问到了房间号,等了十分钟,酒店外头还没动静,他不能再等了。   房门被打开的时候,孟以冬立刻皱起了眉头,那味道太难闻了,烟味,酒味,腥味,还有声音,几个男人嬉笑的声音。   开门的人穿着浴袍,大半个胸口露在外头,与他对视着,问他,“刚打电话的?”   孟以冬没回话,抬脚掀开他走了进去,一个偌大的套房,落地窗边还立着一个大浴缸,一共四个人,一个在他身后关上了门,一个坐在床尾抽烟,另外两个在浴缸里。   孟以冬看着被压在浴缸里做****的林黎,心里泛起一股强烈的呕吐感来。   “怎么,你也想试试?”身后的人朝他走来,停在离他两步的位置。   “看着不错啊,”抽烟的打量他,“一窝好兔子,林黎,你这朋友,够意思哈。”   林黎遍体通红,头发是湿的,贴在脸上,他身上的人似乎一点也不惧生人,依旧重复着身体的动作,用啪啪声做这场对话的背景音。   “林黎,”孟以冬置若罔闻,只问林黎,“够了吗,够了就跟我回去。”   林黎抓着浴缸边缘,不知是在哭还是在笑,他说,“孟以冬,你是来看我笑话的,是吗?”   “看你妈!”孟以冬生平第一次说了句脏话,而后冲过去一脚踹开了他身上的人,抓着他手腕向外拉他,“跟我回去!”   “别他妈碰我!”   林黎话音未落,身后的**着脏话涌了过来,孟以冬被两个人架着身子压在了地毯上。   “你丫什么毛病!”一人冲他喊,“老子花钱买的你也要管?”   “鸭子才要花钱,林黎他是个学生。”   “学生?”那人笑,“学校里鸭子少吗?我看你这样离做鸭的也不远了,要不哥儿几个今天给你开开光?”   “你试试?”孟以冬未再挣扎,刚才被他踢开的人这会儿站直了身子,他看着他脚步过来,又看着他将脚底碾到了自己脸上。   “活腻了吧你,敢踹老子!”   孟以冬还未说话,听见林黎猛烈的呜咽了一声,“别弄他,”林黎说,“孟以冬,你滚……”   “你说什么狗屁话,”孟以冬避不开,被踩的难受又发疼,“警察到了,你们听听。”   三个人注意力被这话拉走,踩他的人收回脚走到窗边朝下看去,而后回过头,“操,你等着!”   他走回来,拿了衣物,“都撤吧,这孙子真报警了!”   警察到的时候,林黎和孟以冬都没动弹,门被服务员打开,里头的景色引来了一阵阵咋舌。   一个小时后,孟以冬和林黎坐在了派出所办公厅里。   报案,做笔录,申请立案,一遭下来,半夜过了。   从派出所出来,林黎只穿了件薄薄的浴袍,孟以冬将外套披在了他身上,“回学校还是去我家,自己选。”   林黎还在微微发抖,听到他的问话才抬眼看向他,也不说话,孟以冬便抓过他胳膊,盯着他眼睛问,“你刚才做笔录有没有撒谎?”   他问的,是刚才在酒店,在他赶到的时候,林黎被.操了几次。   林黎摇头,“没有。”   他进来的时候,他们刚开始,第一个人刚闯进他的身体。   “那我今天不去,你会报警吗?”   林黎接着摇头。   “你知道自己在干嘛吗?”孟以冬气急,吼道,“拿身体赚钱,你有底气花吗?”   “孟以冬,你高尚,”林黎忽然说,“你多高尚啊,拿我试你哥,跟你哥乱伦,你可比我高尚多了!”   啪!   这一巴掌,余声回绕,空气凝固半晌,孟以冬重新握住了他手腕,一边往马路边走,一边道,   “我跟我哥没血缘关系,”他说,“今天这事儿过去,我们再不欠你什么。” 第41章 小满   孟以冬把他带回了家,收拾好床铺,又扔给他一件睡衣,“去洗洗吧,不早了。”   林黎坐在沙发里,嘴里问,“你跟师兄,已经在一起了吗?”   孟以冬在萧升买的单人沙发里坐下,嗯了一声。   他又问,“他知道今天的事么?”   “我不清楚,”孟以冬说,“人多口杂,他跟你一个学校,知道了也无可厚非。”   林黎不问了,抱着睡衣站了起来,“我去洗洗。”   浴室门关上,流水声释出,孟以冬去了厨房,他从冰箱拿了吐司和鸡蛋,准备对付一下两人的胃,鸡蛋下了锅,和油碰撞出滋滋的声响,那会儿,他听到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哭,蛋壳还捏在手里,他伫立在厨台前,许久未动。   第二天一早林黎就走了,孟以冬从房间出来,茶几上留了字条,上头就两个字,谢谢。   警方回复说上级驳回了立案申请,但依从民事案件管理办法找到了当晚的那三个男的,并联系学校一同给予了惩罚措施,这情况孟以冬在派出所就预料到了,具体如何他没再多问。   他依然学校医院两头跑,蒋秋燕化疗第四阶段也已经开始,虽然中间有很长一段时间的停药休息,但化药摧残了她的身体,越发见不着好转的迹象。   蒋秋燕现在完全吃不下东西,喝水都会吐,姜珩说,骨髓配型消息来了两次,次次无疾而终,孟以冬便戴上了姜珩用大姨头发编织的手链,他潜心修习功课,但大部分时间都在祈祷。   萧升后来打给他的电话里也不聊大姨的事了,因着每次得空下来都是先给蒋春云打过去,打完再打给孟以冬。   晚上,孟以冬躺在萧升床上,把手机放在耳边,听着他的声音,书里的内容一个字都看不进去,那头说,“我这儿估计下个月就结束了,回来还能陪你两个月。”   “知道了哥,”孟以冬觉得困顿,听着萧升的呼吸,睡过去前呢喃了一声,“我想你了……”   萧升站在窗边,眼前是香港九龙湾的夜色,他想起孟以冬还没回答他的那个问题,手机握在手里发烫,有一瞬间,他觉得问题的答案似乎不那么重要了。   一个月后。   蒋秋燕被送去抢救的消息是姜珩告诉孟以冬的,那时候他正在上课,电话打过来,姜珩声音抖的不像样子,他从课上跑出去,到了医院,蒋春云站在抢救室外的走廊上,头一回当着孩子们的面抹起了眼泪。   “妈。”   孟以冬到了她身边,她便将他抱住了。   “妈,没事,大姨不会有事的。”   “我知道,我知道。”   孟以冬看到缩在角落的姜珩,朝她招了招手,“过来,姜珩。”   姜珩慢慢走过来,也被他搂进了怀里,三人都没再说话,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抢救结束,秦芳出来之后,单独叫走了蒋春云。   血缘之间大概真的有某种感应,萧升的电话也是这时候来的,孟以冬接了电话,“哥,抢救结束了,”他说,“活着。”   萧升当晚便落地北京,同时抵达的,还有萧全钧。   秦芳告知说,终止化疗,病理结果显示,蒋秋燕身上的病从骨髓异常增生极速恶化至白血病晚期,化疗与骨髓配型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现在要尽量避免内出血和感染加剧,”秦芳在办公室里,冲一干人道,“医院尊重患者意愿,送去隔离病房静养,或者办理出院手续,都行。”   “萧升啊。”蒋春云坐在椅子里叫道。   “妈……”   “去,联系你大姨父。”   “好。”   两天后,祝山重新回来了,他决定将蒋秋燕转进隔离病房,那几天政.府和军区都派了人来表示关   怀,隔着玻璃墙,蒋秋燕看见了忙碌的祝山,彼时姜珩穿着无菌服坐在里面陪她,听见她说,“他怎么又回来了……”   小满那天,天气很好,北京城上空罕见的清澈,蓝天白云,暖风和煦,祝山自打回来后日日夜夜在她床边守着,她看不到外头的天,祝山就如是说给她听。   “今天小满啊?”蒋秋燕问。   祝山点头,“入夏了,回头你好一点,我们出去晒晒太阳。”   “好……”蒋秋燕看着他,眼角跑出一行水流,她的手被祝山捧在手里,贴在他脸上,她便挣了挣,自己抚上他的脸,胡茬扎手,风吹日晒,他的脸沧桑的像是老了几十岁,蒋秋燕说,“这颗地球,没了你是不是不转了?”   祝山摇头,红了眼眶,“对不起,秋燕,对不起。”   “再找个女人,”蒋秋燕说,“再找一个,一起再活个四五十年。”   “说什么浑话,我不找。”   “呵……”蒋秋燕笑,说,“也好,你也得尝尝我过的滋味儿,棺材一样的房子,一年,一年的守活寡,祝山,”她说,“我有时候,宁愿你真的死了。”   她身上插着许多仪器管子,说话隔着氧气罩,声音一半有一半无,祝山附身靠近了些,又干脆轻轻抱住了她,隔着毫厘将头埋在她一边胸口。   她说,“你死了,我倒没那么些无望的期待了。”   孟以冬站在玻璃墙外头,转回身,被萧升握住手,“走,我带你去晒晒太阳。”   “嗯……”   “你说,人活着为了什么呢?”   孟以冬跟在他身侧,他想起母亲来,来这世上头一个十年,他活着就为了母亲。   现在呢,为了爸妈,为了萧升,还是,单纯为了晚点死?   “你知道大姨撑到现在是为了什么吗?”萧升兀自说,“估计就为了见大姨父这一面。”   病房里。   “祝山,”蒋秋燕收回手,轻轻揉着他的头,“我想喝可乐。”   “可乐……”祝山微微抬起头,与她对视,“你现在不能,”   “去给我买一瓶吧,玻璃瓶装的,还记得吗,刚结婚的时候,你总是买给我喝。”   “好,好,我去给你买,你等我。”祝山起身,临出去前回头看向她,她冲他笑了,眼睛弯成月牙,当年在化工厂里的女孩也是这样,粲然一笑,问他,“要你娶我你也不来吗?”   ……   小满过后,孟以冬跟院里请了十天的假,萧升跟老陈推迟了毕业签字的时间,他们带着蒋秋燕的骨灰,举家一起回了哈尔滨…… 第42章 你叫孙岩?   秋燕   吾妻   1989年己巳蛇年,初为吾妇,一生未受吾爱顾,吾有愧,来生愿复与汝为夫妇,必爱有加,不令汝受半待之苦,一世不足,生生世世,汝夫,祝山。   ——爱妻蒋秋燕之墓   …………   六月初,祝山回部队,临走前,姜珩将手链绑在了他手上,跟他说,“红绳里头是阿姨的头发,叔,保重。”   祝山一时说不出话,便笨拙的抱住姜珩,而后跟几个孩子说了再见。   等接祝山的车子走远,几人站在路边,孟以冬才问起姜珩,“你还去北京吗?”   “暂时不去,毕业以后就不知道了,你们呢,几号回去?”   “这两天吧,”萧升过来,低头看向她,“我爸妈都在哈尔滨,没事去家里蹭顿饭,就当替我跟冬冬陪她们了,行吗?”   姜珩温和的笑说,“行,知道了,我回去了,有事电话联系。”   萧升原本不打算这么快回去,蒋秋燕去世,蒋春云紧绷了半年多的神经彻底溃败,张牙舞爪骂萧升的事没再发生过,她独自去了蒋秋燕的住所,呆了有一个多礼拜才给萧升打了个电话。   “带弟弟回北京吧,”她说,“你毕业爸妈为你高兴,爸爸给你准备了奖金,拿着钱跟弟弟旅旅游去,家里不用管了。”   “妈……”   “你听话,妈现在需要一个人呆着,别来闹我了。”   萧全钧也是如此,推着他肩膀,让他别操心,又盯着他们订了机票,转天便把两个人送上了飞机。   六月七号,落地北京。   刘琛接到他们,越过萧升把孟以冬抱在了怀里,冯淇则扑在了萧升身上,问他去不去喝酒。   萧升回头看了眼孟以冬,得到对方首肯,才点了下头,“行。”   那天萧升松了口,让孟以冬喝了些酒,但一个没注意,孟以冬喝了不少,萧升就没敢喝大,结束后带着人回了家,开门时人挂在他身上,好不容易把门打开了,孟以冬又踉踉跄跄倒在了客厅里。   “冬冬,别躺地上。”   萧升费力将他抱上沙发,准备去倒水时被茶几拌了下腿,跌坐在了那张单人沙发里,他便没急着起来,仰躺下去,不知不觉闭上眼,睡了一觉。   快十二点,他被身上的重力扰醒了,睁开眼,看见孟以冬爬到了自己腿上,人还醉着,双手攀着他的肩,歪着头瞧他。   “宝宝?”   孟以冬上身晃了晃,倒在他怀里,好久才说,“哥,我想大姨……”   “我知道。”   “哥,我妈说,人死了,就是停在那儿了,无论我们什么时候回头都能见着她们,大姨……也会这样么?”   话让萧升听进耳朵里,心脏软成了一团棉,他抱住怀里的人,脚抵着茶几桌角摇晃起了沙发,哄小孩似的,一边摇,一边轻轻拍他的背,“睡吧,睡着了就能见到大姨了。”   翌日。   萧升许是太累了,早晨没按钟醒来,孟以冬轻手轻脚下了床,收拾好便去了学校。   毕然在实验室见着他,先是宽慰的抱了抱,接着才说,“25号考试,你掉的课我都帮你记重点了。”   “谢了。”   “嗐,别客气,应该的,”毕然又说,“你签证下来没有?”   “下来了,怎么了?”   “我问问,这不暑假一过完就得启程了么,其他听院里安排吧。”   孟以冬一怔,随后放下了手里的培养皿,换了个大一号的,才说,“毕然,你有没有什么赚钱的路子?”   “干嘛,你缺钱啊?”   孟以冬点头,“有么?”   毕然坐在旋转凳上来   回晃了几圈,“兼职倒是有,就是不多,一个月撑死了三四千,你做么?”   “太少了,别的呢?”   “嫌少啊,那我再去给你问问……”   “好。”   萧升15号拿证,陈教授正式签了名的,孟以冬特地去了趟北理,刘琛和冯淇也都到了,为庆祝萧升顺利拿下硕士学位,四个人满校园里让冯淇拿相机拍了不少照片。   “这回头得洗出来,你们俩去买些相框,放家里摆着。”冯淇说这话时,几个人在湖边草坪上围着坐了下来。   “是得买,你记得把电子版的也发我一份,我给我爸妈也看看。”   “行。”冯淇嘿嘿笑着应他,随后四人便听见了一个十分挑衅的声音。   “哟,这谁啊,这么眼熟?”   是从侧面传来的,几人循声望过去,除了孟以冬皆是一脸讷然,冯淇又往身后看了一圈,“谁眼熟,那家伙在跟我们说话么?”   “不跟你们跟谁啊?”那人走到跟前,身后还有两人,林黎的事情刚过去不久,孟以冬还不至于失忆到连踩过自己脸的人都不记得。   “你有事吗?”刘琛问。   “我没事,我就来跟他,”他拿下巴指了指孟以冬,“打打招呼,哥们儿,真巧哈,在这也能碰见?”   孟以冬跟着萧升站了起来,上前一步把萧升挡在了身后,才说,“招呼打过了,还有事吗?”   那人嗤笑了一声,操着一股耐人寻味的目光在他身上游走,“留个电话吧,我们之间还有很多事情没处理清楚不是么?”   “留什么电话?”萧升打他们过来说第一句话时就不爽了,把孟以冬拉到了身后,又可着个头比列位高出一截,神色不悦时带着点匪气,更显的气势逼人,“我电话你要不要?”   那人在萧升面前实在跋扈不起来,干脆越过他看向了孟以冬,“留还是不留你自己定,留了回头解决,不留,现在解决。”   萧升悠悠朝他走了两步,“你,要么自己滚,要么我让你滚,自己选。”   “你谁啊,我跟你说话了吗?”   “孙岩。”   那人似要动手,许久不出声的孟以冬突然叫出了这个名字,毕然告诉他高价拍下林黎一夜的人里有一个就叫这名,他现在喊出口,那人也明显愣了一下。   “哟,打听我?”孙岩绕过萧升走到他面前,手刚朝孟以冬伸出去,还未碰到孟以冬就被萧升扼住手掌反向压了回去。   萧升重新隔开了两人,眉眼间尽是北方人特有的霸道之味,“你叫孙岩?”   “诶你他妈松开老子!”孙岩被逼退,疼的五官扭曲,他身后那俩人要上来,却被刘琛和冯淇挡了个严实。   “哥,你先放开他。”孟以冬握住他胳膊往回拉,萧升手是松开了,却送过去一脚,孙岩就势栽倒下去,握着手腕连连叫疼。   “北京就这么大,有几个不怕死的孙岩?”孟以冬清冷的俯视着他,“你们那个自我高潮的小圈子要是曝光,你爸的地位,脸面,是不是都不要了?”   “你!”   “我会一直盯着你的。”孟以冬说完,拉住萧升衣角,又冲刘琛道,“琛哥,淇淇,走吧。”   身后三个人暴跳如雷,还叫嚣着什么,孟以冬极力不让萧升听见,拉着他越走越快,直到出了校门,几人坐上了萧升的车,冯淇在后座上啊了一嗓子,“冬冬你刚刚太帅了!”   孟以冬倒在靠背上往外输气,听见冯淇兴奋的问,“那个,孙什么,他爹是谁啊?”   “我不知道。”孟以冬说。   “你不知道你这么威胁他!”   “瞎猜的。”孟以冬想,孙岩这种人,家里没点东西一般不敢这么明目张胆的目中   无人,但他也没想到,竟然猜出个八.九不离十。   “冬冬。”萧升叫他。   “嗯……”   萧升似乎想问什么,车里安静下来,他只轻叹了口气,随后默不作声的发动了车子。 第43章 孟以冬的认错   毕然接到萧升的电话时吓了一跳,这还是刚入学的时候,孟以冬介绍萧升给他认识时存的,这电话躺在他通讯录里可有两三年没蹦哒过,他摁了接听,听见那头问,   “小毕然,吃饭了吗?”   “我,还没呢,”毕然下意识摸了把肚子,“升哥你要请我吃饭啊?”   “出来吧,我在你校门口。”萧升说完挂了电话,等了有一刻多钟毕然才出现在他视线内。   上了车,毕然小心系好安全带,也不知怎么的,他有点怕萧升,打头一回见他就觉得这人身上有一股看不见摸不着的‘大哥’气息,也不知道孟以冬和他朝夕相处,会不会有这种感觉。   “想吃什么?”萧升发车前问他。   “什么都行,我不挑。”   萧升带他去了家环境不错的中餐厅,等菜上齐,他开了听啤酒放在了毕然面前。   毕然觉得惶恐,拿着筷子却没动弹,“升哥,你找我有事啊?”   “你紧张什么,又不是没见过我。”   “我不紧张,我不紧张,嘿嘿。”   “行了,我也不跟你绕弯子,”萧升这才正色起来,“过段时间你们要出国,冬冬长这么大很少离开我自己生活,我想,你们关系不错,替我多照看照看他。”   “这是当然了,”毕然松了口气,声调也高了几分,“我一定会照顾他的,升哥你就放心好了。”   萧升噙着笑举起啤酒,冲他伸过去,“冬冬就麻烦你了,有什么事及时告诉我。”   “放心,放心,我在他身边,你放一百个心!”   萧升点头,仰头喝酒,一口气喝完一听,而后捏瘪了易拉罐看着他,毕然忙不迭的把啤酒喂进嘴里,好不容易喝完,气还没缓上来,便听见他问,“孙岩这个人,你认识吗?”   “咳!咳咳咳……”   萧升注视着呛的脸红脖子粗的毕然,抽了张纸巾递过去,且等他平复下来,又才开口,“说说吧,怎么回事。”   孟以冬考完实验出来,给毕然打了几个电话,但对方一直没接,听说老师把他的考试安排到了下周,孟以冬本想关心一下,看来是没这个机会,他又给萧升打了个电话,那头很快接了起来。   “哥,来接我么?”   “好。”   孟以冬在路边等了有二十来分钟,萧升的车才到,他拉开副驾车门坐上去,还没系安全带,车子便飞驰了出去。   其他的孟以冬不知道,但有一点很明显,萧升生气了。   萧升对别人生气,脸上是暴戾恣睢,唯独对他,周身会散发出一股极度冷漠的气息,这都不必他去刻意感受,因为这些气息会主动钻进他身体里,啃噬他那颗胆大包天的心脏。   孟以冬被他一路载回了家,开了门进去,被他握着后颈径直推进了浴室。   孟以冬跌靠在洗脸台边,胯骨与台边缘撞的生疼,“哥……”   “别他妈叫我!”萧升覆上来,把人圈在怀里扯去了衣物,又解了他裤子,半蹲下去,握着他的腰翻转他的身体,仔仔细细的检查了一番才重新站直起来,盯着他问,“哪里疼?”   “哪都不疼。”孟以冬答话,手伸过去要抱,被他握住胳膊掐停了动作。   “孟以冬,你翅膀硬了。”   “我没有,”孟以冬打算服软,他从他手里挣脱,又拼命往他身上凑,直到将一直躲避他靠近的人抱住才说,“对不起,哥,对不起,没有下次了!”   “养你容易么?”萧升任他抱着,不动弹也不回应,“你磕一下哥都舍不得,你跑去替别人挨揍?”   “我知道,”孟以冬胡乱的吻他脖颈,耳朵,脸颊,再到嘴角,天大的事情他都不怕,他最怕萧升说戳心窝子的话,“我知道的,哥,你别生气了。”   萧升收手扼住他下巴,逼着他与自己对视,“我很生气,毕然只告诉我那天晚上你去接林黎,其他什么也没说,你知道其他我是在哪知道的吗?”   “哥……”孟以冬心觉不好,一声一声的叫他,他鲜少上网,孙岩那种人做出什么事他都可以想象,但他想不到萧升会看见。   “贴吧,学生群,你在那里头跟林黎当上鸭头了知道么?”   “哥我……”   “还有更难听的,听吗?”萧升说,“一个被操烂了,一个被打废了,你逞英雄,名声扫地,学位要不要了!”   “那天不去我才会后悔!”孟以冬冲他喊,“因为林黎你说我可怕,我去救他你说我逞英雄,你不想再提他我就不提,我做的事我自己担着不可以吗!”   “你担个屁!”   孟以冬还要说什么,声音却卡在喉咙里发不出来,他眼看着萧升因为怒火而红了眼眶,他眼看着萧升从他身上脱离朝外走,他就什么也不想再想了,他抓住萧升腰间的衣服,从身后将他抱住,“哥,网络上的东西学校自会有判断,你能不能,别生气了?”   “不能,”萧升垂下头,“放开,我去把那些帖子处理了。”   “不要。”孟以冬绕到他身前,贴在他胸口啄他嘴角,“你还没消气,不要出去。”   “孟以冬……”   “别骂我了行么?”孟以冬不由他分说的吻住了他,舌尖探到他牙关,讨好的舔舐了一番,他依旧无动于衷,孟以冬又将手钻进他衣服下摆,路过他的腰抚摸他的背脊,乞怜的吻他喉结,“哥……”   “闹什么?”   “没闹……”孟以冬褪去他衣裳,让他裸着上身接受他密密麻麻的亲吻。   而后亲吻一路向下,来到他肚脐眼的位置,他跪在他腿前,用牙齿解他裤扣,解开后扒下他外裤,隔着那层棉质的内裤啄吻他那团逐渐坚硬的东西。   “孟以冬,呃……”   孟以冬脱下他内裤,那团东西立即弹了出来,不让萧升说完话便含住了那颗微微昂起的头,他第一次做,牙齿刮到他外层的皮肉,让萧升低‘嘶’了一声,声音也柔和下来,“别弄了宝宝。”   孟以冬尽力打开口腔将他含去一半,深喉不适,他就着这一半开始吞吐,后脑勺上抚上来一只手,没有往下摁,而是轻柔似鼓励的抚摸。   他嘴里的东西越发胀大,下颌骨撑的酸疼,在他快要撑不住的时候,那根东西突然从他嘴里退了出去。   孟以冬嘴唇发麻,仰头望着他,接着便被他握着腋下抱了起来。   萧升将他箍进怀里,舌尖相抵,他带着些狂躁与孟以冬接吻,推着他后退到客厅,又转身坐在了单人沙发上。   孟以冬顺从的分开腿跪坐到他胯上,沙发买回来这么久,孟以冬一直觉得它占地儿,但现在又有些庆幸,这单人沙发足够大,大到他们可以在上面做爱。   萧升的手指出来时带出一团粘液,孟以冬的臀肉填充满他的掌心,他抬起他的屁股挤进了他的穴口。   孟以冬身后被撑开,很疼,很胀,但他没想着躲,而是一点一点坐下去,直到肌肤贴合,他被灌满。   “哥,你好大……”   “你才知道?”萧升箍紧他,含住他侧颈吮吻,片刻便留下了殷红的痕迹。   孟以冬开始学着摆动腰肢,身下夹的紧,萧升也险些窒息,于是哄着他,“宝贝儿,放松。”   “晤……哥,哥……”   许久之后萧升才结束了这个绵长的亲吻,肉与肉的碰撞声愈演愈烈,直至最后,混着两声低吼,才逐渐偃旗息鼓。   孟以冬疲软的趴在他肩上,听见他说,“等你考完试,我带你回昆山。” 第44章 这儿可是昆山   萧升的担忧不无道理,孟以冬后知后觉,那天夜里醒来翻了翻手机,才发觉孙岩确实在网上把他骂的狗血淋头,什么恶心人的舆论都有,但孙岩可能自己也没料到,他这种过气的低端手段竟一拳打空了。   孟以冬第二天就去了教务办,主动将那些帖子放在了老师面前,后来发觉院里对此事的态度压根不痛不痒。   他平均绩点4.3,若不是医学实验班的教学机制原因,他可能早就修满了学分,只等实践操作了,换句话说,他还没有蠢到舍弃似锦前程去做鸭子的地步。   当然,他得到的回应也很中肯。   一个成天实验室教室图书馆三头打卡的人,一个黏着教授的麦芽糖,学校不仅会给予相当大的信任,班主任那头也声明会出面肃清绯闻。   用毕然的话来说,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名校风范,这学校里每一棵树都长着电子眼,你做了什么,没做什么,自会生成判断,无需流言蜚语搅乱视听。   孟以冬也知道,这事儿最终会成为落在岸边的树叶,腐朽过后化为泥土,谁也不会在意,谁也不会再提起。   院里考查结束后,孟以冬跟着萧升回了昆山,他原先住在昆山市东南方向的千灯镇上,时隔八年,他再回到这里,这个世人眼中的江南水乡,他的,故乡。   傍晚时分,晚霞烧红了半边天,镇上万家灯火,呼吸到身体里的空气都带着七分沁甜,孟以冬在萧升身后下了车,大大的伸了个懒腰,“哥,好看吗,这里?”   “好看,”萧升将他拉到身边,掐着他腮帮说,“网上说昆山是个很养人的地方,这点倒是没骗人。”   “那是,”孟以冬顺势过去蹭了蹭他肩头,“走吧,先去找史伯。”   “史伯?”   “是啊,住我楼下的史伯,我去哈尔滨之前把钥匙放史伯那儿了,拜托他隔一段时间去家里看看,怕漏水啊什么的。”   “哦……”萧升被他挎着胳膊带走,过了一座石桥,又绕了几条巷子,萧升算是彻底迷糊了,直到停在一栋小楼前,思维才跟上来,“到了?”   “是的。”孟以冬嘴角又抑制不住的笑意,他抬手敲了敲那双开的小木门,“史伯,我是冬冬啊!”   没过多久门就开了,一个穿着白色汗衫的男人出现在他们眼前,男人有些老了,皮肤肉眼看得出的松弛,但精神气儿不错,尤其在见到孟以冬的时候,背脊都挺直了许多,“是冬冬啊!诶哟小赤佬,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的啦?”   “史伯!”孟以冬扑过去和他拥抱,又被他拉着胳膊左右转圈,叹道,“哦哟你都长这么大了哦!”   “是呀史伯,我总不能一直小小个子的吧?”   两人拿地方话寒暄起来,萧升就开始听不懂了,愣着占了好一会,听见史伯问,“这是你那家的哥哥吧?”   “是的史伯,我哥,萧升,蒋妈妈以前跟您说过的,她家儿子。”   史伯连连点头,又与他握手,眼里还似乎莹莹闪着泪光,萧升其实想到了,蒋女士当年做的善事大概让这些人心里记挂了一辈子,他承不起那些感恩的回馈,又怕闹得抱头痛哭,于是提醒起孟以冬说钥匙的事。   史伯便收了情绪,忙不迭的给他拿了钥匙来。   孟以冬跟他说要在这里住一段时间,他才放他们上楼去了。   上楼要从这房子左边的外接楼梯上去,拐个弯便是玄关,鞋子脱在外面,进了门,一丝灰尘都不见。   “这史伯,不会每天都来打扫吧?”   萧升环顾了一圈,老式的家具,大屁股的电视,蓝色瓷花纹路的窗帘,沙发也是木制的,上头披着手工绣的座垫,史伯若是没有更换过一草一木,这里的女主人好像就站在她面前一样,那一定是一个典型的   温柔贤淑,优雅大方的江南女子。   只有这样的女人才会培养出孟以冬这样的小孩。   孟以冬放下背包便去了厨房,“史伯拿我妈妈当妹妹看的,他会精心照料我一点也不奇怪。”   连茶具也是干净的,孟以冬拿起水壶来,他准备烧一壶水,将水壶涮了一遍,接了半壶水,放上灶台才从厨房出来,客厅里没人,房门敞开着,孟以冬走过去,嘴里道,“我妈说,家里有一壶热茶才算有生气,所以小时候每天早晨起来我都会看见我妈在厨房煮茶,她煮的茶特别好喝,我怕我,”   话说到这里停下,萧升站在他卧室里,面对着他的床头入定了一般。   “哥,你怎么了?”   孟以冬走上前,站到他身边,视线落在他看着的位置,这才慌张的张开手臂拦在他面前,“你别看了,这都是我小时候不懂事画的!”   “我不懂事的时候只会画乌龟。”萧升摁下他的手臂,越过他跪到床头,床头那面墙上写满了‘正’字,整整齐齐,密密麻麻。   “呀,我水开了!”孟以冬干脆不管了,在这里他撒不了谎,只有逃跑,跑回厨房,站在灶台面前盯着水壶念经,快点开吧,慢点开吧,快点,慢点,快点,慢点……   “你在记什么?”萧升的怀抱从身后覆盖而来,孟以冬缩了缩,手伸出去要摸水壶,被萧升眼疾手快的抓了回来,“笨蛋,不怕烫啊?”   “喔……”孟以冬耷拉下眼皮,才说,“哥你以前玩数独输给我几次,还记得吗?”   “嗯,欠你几件事,说吧,想让我做什么?”   “不问。”孟以冬说,“你不问,我也不想,就好。”   萧升下巴搁在他肩窝里,顿了顿,说好。   镇上这种小楼很多,楼层不高,一层一户人家,孟家这间是早期孟晋宁为了娶许文漪才买的,没住几年,孟晋宁挺不过SARS侵袭,撂下许文漪母子先走了。   而许文漪,从疫情中挺过来,留了一身的后遗症,八年,不知道一个柔弱又带病的女人是怎么熬过来的,萧升觉得她应该和孟以冬卧室墙上的‘正’字一样,每一笔下去都是非人的煎熬。   晚餐是史伯送上来的,几个家常小菜,说天晚了先对付对付,等他们休息好,再在镇上踅摸好吃的,同时还送了一套新的床单,让哥儿俩凑活一宿。   萧升乐得如此,道了谢送走史伯,回来坐到餐桌边,“明天我们去逛逛,你还记得这里哪是哪么?”   孟以冬一边给他碗筷一边答话,“要是在北京你问我我肯定不记得,但人是有空间记忆的,回到这里,什么都记得明明白白。”   萧升笑,拿筷子敲了敲他的额头,“就你厉害。”   “那是,哥,你爱听昆曲儿么?”   “我几时听过这些?”   “一会儿你就能听见,”孟以冬说,“人吊完嗓子曲子跟着就来了,坐在家里听的一清二楚。”   “真的假的?”   “真的,这儿可是昆山呢。” 第45章 每次都是你   毕然把孟以冬拉进了一个名为‘顺风车’的小群,群里十来个人,进去后也没激起什么波澜,等了好一会儿,毕然的对话条弹了出来——   @航信11,临床医学+1。   航信11挂着群主的标识,在被毕然@后,回了个‘嗯’字,而后孟以冬便收到了他的私聊,他发来了几分pdf格式的文件。   航信11:有机分析化学,资料和要求都在文件里,三天,写完发给我,酬金5000。   孟以冬看着这些信息没有立刻回复,截了图返回列表点开毕然的对话框发过去,问,“什么意思?”   毕然很快回复过来,“毕业论文代写,按要求完成就能拿酬金,这可是绝密中的绝密,一份论文保底5000,要求越复杂酬金越高,你做不做?”   “你拉着我去死么?”   “啧,怎么说话呢,你不是缺钱?这群有四五年了,保密工作做的很好,没有合同全靠诚信,名声在全国二三本科高校里都打出来了,其实这样的小群不知道有多少个,全是名校代写,你考虑考虑。”   孟以冬还没回复,他又发来一句,“记得删聊天记录。”   “……”   卧室门被推开,孟以冬颤了一下,摁灭了手机放到枕头下面,床边沿陷下去,萧升后颈上挂着毛巾,坐在床边大口喝着水。   “热么?”   孟以冬跪坐到他身后,抽出毛巾给他擦着湿漉漉的背。   “水太烫,”萧升回身,朝他倾过去,“擦擦头。”   孟以冬被他这小孩行为弄得好笑,拿毛巾擦拭着他额头上的水珠,“窗户敞着,晚点凉风吹进来就不热了。”   “嗯……”萧升额头抵着他的手凑上去亲他,而后手撑在他身体两边把人压进床里,孟以冬觉得他大概是在吃棒棒糖,亲一下,吮一下,舔一下,又含住他的舌尖又久久不肯放开。   萧升剥离不开自己,带着满身氤氲的水汽压着人胡作非为,在孟以冬的睡衣被他推到腋下的时候,窗外传进来一阵前奏,音符接二连三的萦绕住这栋房子,紧接着是一声流丽悠远又转音若丝的,“最——撩——人——”   萧升动作滞住,隔着一拳头的距离看着孟以冬,“唱的什么玩意儿?”   “最撩人春色是今天,”孟以冬轻轻哼唱了起来,“少甚么低就高来粉画垣~”   字字间距比昆曲缩短了好几倍,音调又低了几个度,听起来像是首民谣,萧升勾起一边嘴角笑了笑,“你唱的好听多了。”   孟以冬正了**子,伸手抓住衣服往下拉去,“懒画眉,这是牡丹亭的选段,你怎么一点艺术细胞都没有!”   “你有不就行了?”萧升拧着眉头制止他的动作,重新把他衣服掀了上去,“这昆曲听着阴阳怪气的,东北二人转你听过吗?铁岭知道吗?赵本山认不认识?”   “诶哥,昆山腔可是世粹,韵味儿足着呢。”   “那我管不着,要不哥给你唱一段二人转?”萧升说着,亲了亲他裸露在外的胸口,抓着他睡衣继续往上拉,“别的我还真不记得,就记得一句。”   “记得……什么?”   “夜长梦多,我帮你脱。”   “这什么鬼的二,人……”   萧升将他脖子从睡衣领口里解放出来,急不可耐的重新堵住了他的嘴。   孟以冬被他没轻没重抚摸着,奇怪的是,无论和萧升做过多少次,每一次他手心去过的地方都能带起一阵战栗,他喜欢萧升意乱情迷时说的情话,喜欢他压在自己身上的力道,喜欢他高潮过后将脸埋在自己颈窝子里没完没了的喘气。   现在也一如往常,萧升褪去他睡裤的时候,外头还在唱着——   “咱不是前生爱   眷,又素乏平生半面,则道来生出现,乍便今生梦见,生就个书生,恰恰生生抱咱去眠……”   夜色降临,窗外凉风不知何时进来了,萧升闯进他身体里,一边喃喃叫他宝贝,一边亲吻他的喉结,孟以冬想,做.爱大约和死亡一样神圣,不必回避,不必怯懦,我爱的人我便穷其一生,想要他爱我更多。   后来他被抱去洗了个澡,回来后被萧升抱在怀里,萧升拿了他抽屉里的一本小册子在翻阅。   孟以冬打会握笔就开始练书法,七八岁写出的字规规矩矩,册子上是一页一页的小故事,寓言,三国,传记,天南海北。   萧升一手抱着他揉捏他的耳垂,一手拿着书,边看边问,“你没事就在家抄这些故事么?”   “嗯,我妈后来听力和视力都不行了,故事有的是我听来的,有的借了同学的书,我抄下来一些,晚上我妈不舒服,我就念给她听,她听着就能睡。”   萧升合上册子放在腿上,“那你,自己做饭,洗衣服,自己上下学?”   “没有,我用我爸留的积蓄雇了个阿姨,”孟以冬说,“后来钱不够了,阿姨偷偷捡了我家东西走,我也没说什么,再后来我就去哈尔滨了。”   萧升还想说什么,话就在喉口,一时错乱,竟什么也没说出来。   孟以冬这时侧仰起头,望着他问,“哥,你不是问我什么时候没把你当哥的吗?”   “嗯。”   “我第一次梦遗的时候,”孟以冬有些紧张的抱住了他的腰,“我总觉着我发育的太早了,十三四岁,就特别想跟你上.床。”   萧升从刚才阴郁的情绪里猛然挣脱出来,他想起那会儿还抱着孟以冬睡觉来着,至于梦遗,他似乎忽略了,孟以冬的衣服都是蒋女士洗的,日夜见到的孟以冬都清清爽爽,纯洁无瑕,他当时还以为孟以冬一辈子都不会发育了。   “我当时怎么没跟你一样发疯呢?”孟以冬自顾自的说,“突然发现自己对自己哥哥有了非分之想,我应该比你更早的发疯才对,不是么?”   “那,你也不能确定你就是喜欢我吧,不就是因为跟我朝夕相处才这样么?”   “我那时候也这么想,但我后来发现不是,我的爱就是从身体最原始的欲.望开始的,更何况,我次次梦淫的对象都是你,只有你。”   萧升的手从他耳垂挪到他下巴,又捏着他抬起了他的头,先深吻,再提问,“那我岂不是在身边养了个狼崽?”   “你养的么?咱妈养的才对。”   “嘿你个小瘪犊子,”萧升气不过,咬了他嘴唇一口,两人疯闹了一阵,萧升平静下来,又叫了他一声,说,“乖一点。”   “嗯?”   “好好念书,其他的事情不要掺和。”萧升说。   孟以冬反应过来他说的是林黎和孙岩,随后呼出一口气,“放心吧,能出什么事儿。” 第46章 我可以不结婚   萧升想去祭拜许文漪,郑重一些,想站在孟以冬身边让她看看够不够格,也想叫她知道,她的儿子被他照顾得还不错。   镇上的清晨藏在街头巷尾酱香酒酿的香味里,萧升煮了茶,茶香混在当中,诱醒了床上的小孩。   他睡眼惺忪的过来,从身后抱住萧升,“哥,我饿了。”   “奥灶面,生煎包,烧麦,豆浆,都买了,”萧升调小了火候,弯腰的时候那只考拉还粘附在他背上,他拿出两个小碗开始分装那碗用卤肉做浇头的面,说话时故意扭了扭身子,“怎么,不刷牙不洗脸,回来当邋遢大王了?”   “吃了再洗不行么?”   “不行,快去,”萧升不容反驳,撅着屁股把他往外顶,孟以冬这会儿清醒了,退了两步,突然握住他的腰,“哥……”   萧升感觉怪怪的,猛的直起身子,头也没回,咬着后槽牙,“孟以冬!”   “啊我去洗我去洗!”   孟以冬慌了忙的跑了。   吃过早饭,他们打车去了陵园,孟晋宁没有坟墓,当年病毒携带体都由医院统一处理了,许文漪怕吓着孩子,家里也没摆祭台。   还是后来史伯帮忙,许文漪下葬的时候,在她的碑上刻了孟晋宁的名字,算作合葬。   “爸爸妈妈,哥哥来了。”   这是孟以冬磕完头说的第一句话,他抓住萧升的手与他并排站在墓碑前,墓碑前有残烛,有干枯的花束,许文漪的祭日刚过没多久,应该是史伯来祭拜过。   “您好……”   萧升尤其生疏的说出这句问候,听见孟以冬不轻不重的笑了一声,随后干咳了一下,继续道,“您放心,我不让冬冬受委屈。”还说,“谢谢您,冬冬被您教育的很好。”   萧升也磕了头,站起来后说,“你跟妈妈聊会儿,我去打个电话。”   孟以冬点头,看着他走远,才收回目光,视线落在墓碑的照片上,“你看,他好不好?”   孟以冬又蹲下来随手整理花枝,“他对我很好,小时候刚到哈尔滨,我以为他会不喜欢我呢……”   照片上的人笑着,像暖阳光束,孟以冬想起上小学的时候,老师说每个同学都要交50块的课外练习题费用,他下学回家转述给她,说,“我可能不是很需要。”   她那时也是这样笑,对他说,“我相信你的决定。”   “放心吧,他让着我,”孟以冬扭头看向远处在等待他的萧升,“从小到大都让着……”   他们没有呆太久,孟以冬跟妈妈说完话就过去牵着萧升的手走了。   到家快中午,路过史伯门口,木门一半敞开一半掩着,孟以冬看进去,史伯正一手拎着一个木桶,另一手举着一根长杆走了出来。   “史伯,干嘛去?”萧升问。   史伯带上门出来,“去钓鱼呀,晚上给你们炖鱼吃,要不要跟我去玩玩儿?”   萧升连声应,“要要要,钓鱼我在行!”   孟以冬没跟他说,这是他小时候的保留节目,妈妈睡着的时候,史伯会带着他溜出去钓鱼,史伯拿家伙事儿,他就背两个小马凳,史伯还给他做了根小的钓鱼竿,一老一少往河边一坐就是一下午。   史伯又折回去,拿了根钓鱼竿递给萧升,“冬冬小不点的时候就会钓鱼了,你这个当哥哥的,不会掉链子吧?”   “那怎么能呢,要不今儿赌一局?”   “哦哟,小伙子口气倒是不小,”史伯在前头走,萧升快步跟上去,留孟以冬噙着笑跟在身后,又听见史伯说,“你说说来,赌什么?”   “第一条,谁的大吃谁的,输家下厨!”   “可以,”史伯点头,“可以可以,你赶紧查菜谱吧!”   三人到   了河边,史伯和萧升各自为营,但距离不远,一人找了个石头坐下,孟以冬则在他们身后十来米的位置歇了下来,俩人串好鱼饵撒完鱼线,孟以冬才掏出手机,后倾着身子将他们置于同一个画框中拍了张照。   “你有…二十几了?”   鱼镖浮在水面上跟着水纹轻微晃动,萧升听见史伯的问话,转头看了过去,“马上26了。”   “哦,那要结婚了吧?”   “没有,”萧升重新看向水面,“我,可以不结婚。”   “不结婚?”史伯握着鱼竿,纹丝未动,“不结婚你爸妈答应不答应?”   “我结婚了冬冬怎么办……”萧升说,“谁守着他呀。”   史伯听见了,但有许久没回话,更直白的萧升没说出口,他心里有一种莫名的直觉,觉得史伯可能是老一辈里最先也是最能理解他的,不管史伯有没有听懂他这句话。   “你不怕冬冬拖累你啊?”   哟,听懂了,萧升心里窃喜,却面不改色的摇了下头,“指不定以后谁拖累谁呢。”   “他上小学的时候没人跟他玩儿,”像是在回忆,又像是倾诉,他带着昆山口音努力说着普通话,“开家长会,他的位置在最后一排,那一排就他一个人,我替他妈妈坐在那儿,我都觉着孤单。”   “脑瓜子聪明,”史伯指着自己脑袋,敲了敲,说,“太聪明了,同龄的娃娃不喜欢,他也看不上那些孩子。”   “那,他一直是这样过的?”萧升问。   “嗯,巷子里你追我赶的,从来没有他,他那时候坐他妈妈跟前儿呢,不扒窗户,也不说想出去玩儿的话。”   “他好像一直就这性子。”萧升回头看了眼孟以冬,对方撑着下巴朝他笑了笑。   他的冬冬,来家里这些年,除了跟蒋女士喊饿,其他什么也没要过。   “他什么也不稀罕,打小他心里就富足着呢。”   史伯刚说完,鱼线就被扯动了几下,折腾一会儿又没了动静,“嗬这小苗子,吃白食啊!”说着话把鱼线收了回来,重新挂起了鱼饵。   那天史伯认输了,萧升出神的功夫,鱼上钩了,一条大鲈鱼,孟以冬跑过来帮忙收线,鱼放进桶里,史伯又收回了线,说够吃一顿了,放过其他的。   也是那天,萧升陪史伯喝了两盅酒,喝的半醉上了楼,盘着一条腿坐在床上,望着那面写满了‘正’字的墙发了很久的呆。   这两年他总是这样,被孟以冬搅乱了心智,学会用沉默,学会了欲言又止,这种时候他会无数次的想要时空穿梭,去到孟以冬一个人过的那几年里,挠挠他的痒。   “咱们回北京吧。”   孟以冬从身后抱住他脖子说。   “想回去了?”   “嗯。”   “好,”萧升偏头,蹭了蹭他的脸,“宝宝,你生日快到了,想要什么礼物?”   “还俩月呢,你生日快到了才对。”   “哦,那我生日快到了,你想要什么礼物?”   孟以冬失笑,在他额头上亲了一口,“果然是喝醉了!”   “真的,”萧升说,“跟我要点东西吧,学会跟我要,想要什么都跟我说,这件事,你也学会做吧。”   “可我没什么想要的呀,”孟以冬觉着他可能说的是价值比较昂贵或者稀有的东西,缩了腿坐到床里头,与他面对面,“衣服鞋子不都是你买的吗,我对别的不感兴趣,也不缺什么。”   “不行,你今天必须想出来,”萧升晃了晃,将他扑倒了下去,“快想,想好了告诉我。”   他的头压在孟以冬胸口,孟以冬便像摸小狗狗一样摸着他后脑勺,听了话想了许久,久到萧升呼吸变得均匀,酒味散开,他也逐渐睡着,还是没想出来。 第47章 他不需要你   孟以冬想换一个大点的行李箱,他出门最怕麻烦,一个大点的行李箱省了很多事儿,这也是回北京这一路上应萧升要求他能够想出的目前最想要的东西。   萧升说今儿回家好好睡一觉,明天就去买。   到了小区门口,刚下车,萧升在他身前蹲了下来,“上来吧。”   “两步就到了,干嘛背我?”   “这不好久没背你了么,上来吧。”   孟以冬‘嘁’了他一声,趴到了他背上,被他握着膝弯稳稳颠起,刚走到电梯口,门就开了,萧升走进去,却没完全进去,电梯门合上夹住了孟以冬身子又自动打开了,孟以冬才扼住了他的脖子,“几岁了还玩儿这个!”   萧升笑,反复了几次,惹得孟以冬直骂他无聊。   “要不再给我买个包吧,”电梯数字往上升的时候,孟以冬说,“还有充电宝,现在想想,那边不一定比国内方便不是?”   “买,都买,”萧升耳朵发痒,电梯门打开的时候他似乎不打算出去,顺带又颠了孟以冬一下,而后偏过头,“亲一个就买。”   孟以冬快速在他脸上吧唧了口,萧升这才抬脚往外走,电梯门在身后缓缓合上,孟以冬慌张的从他背上跳了下来,而后叫了声——   “妈。”   蒋春云匆匆笑了一下,看起来像是等了很久,见两人走过来便让开了一步,指了指门,“快开门吧。”   “好,好,”孟以冬掏出钥匙,扑上去开了门,而后拿身子抵住门,“妈,进来吧。”   “诶。”蒋春云没去看他,埋着头进来,径直去了厨房,出来时握着喝了一半的冰水,萧升放下背包出来正巧与她碰上,“妈,你怎么突然过来了?”   “哦,你爸爸说,你毕业了,我们该过来给你庆祝庆祝,他单位忙,我就自己过来了。”蒋春云说着,走到沙发上坐了下来,又指了指孟以冬,“你们,都坐下。”   孟以冬莫名的松不下那口气来,刚坐到她身边,她便往另一边挪了一寸。   “萧升。”她叫道。   “咋了妈?”   “你爸爸呢,想把你安排去市政,刚好你又是学这个的,先去签合同,再慢慢考编制,或者先去市政做着,你想考公务员也可以,以你爸爸的人脉,你做什么都能少走些弯路,明白么?”   萧升不明白,甚至有些暴躁,“什么意思,让我回哈尔滨?”   蒋春云点头,“你回去,爸爸才能帮帮你呀。”   “我干嘛要他帮我?”萧升吼道,“你以为我考来北京是为了回哈尔滨考事业编跟公务员的吗?”   “萧升,”萧升这么一发火,蒋春云态度愈发坚决了起来,“妈没有在跟你商量,这件事,我和你爸爸已经决定了,你明天就收拾东西跟我回去。”   “回去什么我回去!我回去孟以冬怎么办?我还有我自己的计划,你这么一句话全给我打乱了,有劲吗您!”   “不回去也得回去!”蒋春云突然提高了音量,气息急促,和萧升怒目而视,“冬冬马上要出国了,他不需要你了!”   “妈……”孟以冬吊着一颗心听到现在,开口一叫她她便站了起来,“冬冬,妈给你一笔钱,你在北京好好度过这个假期,出国前,妈会过来送你。”   她没有在最后加上一句行么,或者好不好的话,孟以冬知道,这是她以一个长辈的身份下的命令,不可违抗。   她也没有再给萧升和她辩解的机会,从房间里拿了被子出来放到沙发上,“你们回房间吧,我今天睡沙发。”   “妈,你睡我房间,”孟以冬说。   “我睡你房间干什么,”蒋春云掐断他的话,“你想睡哪里?睡沙发还是跟你哥睡?”   “搞什   么鬼啊妈,让你睡房间就睡房间,我他妈睡沙发行不行!”萧升抢了她的被子,脸色难看的让孟以冬说不出劝阻的话。   “你给我放开!”蒋春云与他争执起来,竟让萧升一个没把握住力度掀倒在了沙发上。   孟以冬忙扑过去检查她的头,手刚碰到她又被她躲开了,萧升站着未动,神色复杂,客厅里安静下来,许久,他才问,“你知道了是吧?”   蒋春云顿了顿,捂住脸,从抽泣变为嚎哭,哭了很久,没人敢碰她,孟以冬嘴里的‘妈’怎么也没叫出口。   他想起第一次叫她‘妈’的时候,她站在家长堆里,正和其他家长热火朝天的聊着,孟以冬叫‘蒋姨’叫了好几声她没听见,便扯开嗓子喊了声‘妈’,蒋春云朝他看过来的时候眼眶已经红透了,她从人群中走过来牵住了他的手,说,好儿子,跟妈回家。   现在,从头至尾,蒋春云都没有对他说过一句重话,而‘家’这个字,他好像在亲眼看着一切在他眼前慢慢消散。   “哥,别问了,”孟以冬说,“我去淇淇家住两天,明天你跟,跟妈先回去,其他事情,假期结束了再说。”   孟以冬什么也没拿,说完就逃了出去,他很清楚,再在这个空间里多呆一秒他都会被瓦解,他从未见过夏夜里这么陌生的北京,就像他从未见过如此陌生的蒋春云。   他悲戚又笃定的发觉,那年一场非典带走了他身边的所有亲人,蒋春云的降临本就带着一张密不透风的被称作‘怜悯’的网,这张网笼罩了他多年,到今天,是该破损了。   车鸣,灯光,唾骂,他听不见也看不见,直到一辆车从面前呼啸而过,他被一只手抓着肘弯扯了回去 他才听见一声咒骂,   “操!你个**,你梦游呢吗!”   孟以冬颓唐的转身,木讷的往一个方向走,那声音还跟在他身后——   “孟以冬,你听得见我说话吗?”   “我给你打电话你为什么不接?”   “孟以冬,你科研训练被延后了你知道吗!”   好久,好久,一辆自行车飞过,车把手擦过他胳膊,钻心的疼痛传来,他险些跌倒,终于停了下来。   那人走到他面前他才看清,“毕然,是你啊。”   “废话!”毕然是在出租车上看见他的,行尸走肉一样走在人行道上,他下了车跟上来,才发觉这就是一行尸走肉。   毕然叉着腰缓了口气,“我们都被延后了,说有些事情,教育局派了人来调查,院里通知我们明天回学校。”   孟以冬神智回了一半,“顺风车群的事,是么?”   毕然拧着眉,懵懵然问,“什,什么顺风车群?” 第48章 他的獠牙   孟以冬的手机在飞机上关机了,现在打开,未接来电提醒和短信汹涌而出,蒋春云的,班主任的,毕然的,当中还夹杂着姜珩的。   他指腹在屏幕上游走,最终落在了姜珩的名字上。   姜珩:回电话孟以冬,你妈妈去北京了!   姜珩:开机立刻回复我!   毕然拿了外卖,关上门回来,边拆边说,“照你这么说,那还真有可能,我说北理那姑娘怎么那么黏人。”   孟以冬嗯了一声,给姜珩拨了个电话过去,那头刚响第一声就接了。   “孟以冬,你,没事吧?”姜珩的声音急切的传了过来。   “没事。”   姜珩又温下声,“我现在,在医院。”   “医院?”   “嗯,萧叔叔血压有点高,不过现在已经没事了。”   孟以冬坐在床边,手肘撑在大腿上,他埋着头,毕然看不清他的神情,远远的叫他,“以冬,来吃点东西。”   “孟以冬,你跟萧升哥的事,叔叔阿姨知道了,”姜珩小心翼翼的说,“昨天,有人往叔叔单位里发了段视频……你先不要着急,阿姨说去接萧升哥回来,她没别的意思,她就是,”   “视频发我,”孟以冬打断她,“我哥明天会回去,我暂时回不来,替我照顾好他们。”   “孟以冬!”姜珩突然喊,接着又平静下来,似乎想用这种平稳的声线拉住孟以冬,“你马上要去留学,不要再管其它的事了。”   孟以冬拿下手机,扯动嘴角,“……我知道。”   而后,毕然嘴里的肉还没咽下去,孟以冬一阵风似的走了,关门一响,毕然还左右看了一圈,“我开的不是钟点房啊……”   萧升觉得,他肯定和孟以冬有达成共识的默契,关于在一起这件事,一定是一个合适的机会由他们俩个人坐在爸妈面前,即使暂时争取不到同意,那也需得是他们本人亲口向他们出柜,然后日复一日,一点一滴的得到理解,得不到也没关系,至少他们还要以儿子的身份陪在爸妈身边。   “我没有要谁的命,我喜欢冬冬,想照顾他,想跟他一起生活,这件事并不像你想象的那么可怕啊妈。”   “可你们两个是男人!”   “我能不知道么?知道还是很喜欢我有什么办法!”萧升站起身,“我不能留他一个人在北京。”   蒋春云哭的头疼,躺在沙发上,身上盖着一层薄毯,眼睛也肿胀着,她拿手背遮住了光线,鼻音浓重,   “你爸爸还在医院躺着,你要真想我们死,就去找他吧。”   “爸在医院你刚才为什么不说!”   萧升还要说什么,手机突然响了,孟以冬。   他走回房间,关上门才接,“你在哪?”   “我没事,明天再去淇淇那儿,”那头说,“姜珩说爸在医院,血压有些高,明天你跟妈回去一趟,看看爸,等爸没事了你再过来,行么?”   “别乱跑,定位发我,我来接你,”萧升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天还没塌下来,你别先把自己吓跑了。”   “我没有,我出来是想让妈好受一点,你好好陪着她,明天跟她回哈尔滨,到了医院告诉我爸爸的情况,”他说完,又道,“哥,答应我。”   萧升努力平复情绪,又默了许久,“我让刘琛去接你。”   “我给他打过电话了,你别操心了,照顾好妈,挂了。”   他挂的很快,萧升又喂了几声,才发觉手机页面已经回到了桌面。   孟以冬说得对,无论如何,得有一个人先回去看看爸。   返回哈尔滨的航班在第二天上午就落了地,医院里,萧全钧拔了针头把输液瓶朝萧升了过去,他让萧升跪在走廊上,萧   升什么话也没说,从下午跪到了夜里。   也是那天,林黎将孟以冬带去了孙岩常去的酒吧。   音乐噪耳,灯红酒绿,女人,香烟,舞池,谁也没有注意到某个卡座里正在发生什么。   甚至在孟以冬把钢笔**孙岩大腿肉里的时候,他身边的女人还企图向他索吻。   孟以冬冷眼看她,她便被吓退了,孟以冬又将目光放到惊惧与疼痛交加到说不出话来的孙岩脸上。   孙岩坐在沙发里,孟以冬俯身站在他面前,手撑在他耳后的沙发背上,而后凑近了,松开握着钢笔的手转而拍了拍他的膝盖,“下次有机会,试试大动脉。”   “**妈的,你个阴x!”孙岩额头上沁出汗水,辱骂的声音被音乐盖去了一半,孟以冬凑的很近的勾起了嘴角,“彼此彼此,需要报警么?我帮你。”   孟以冬拿过他的手机,当着他面摁下110,孙岩似是想到了什么,慌张的去抢,孟以冬闪躲开,将手机放回了兜里,紧接着又握住了插在他腿上的钢笔,狠狠转了两圈,孙岩五官扭曲的呼喊,可是灯光太暗,孟以冬又用身体遮住了他,压根没人理会。   “视频我看了,”有人从沙发后路过,孟以冬便凑到了他耳边,一手握着他脖子,另一手拔出了那只钢笔横握在手里,拳头砸在他肋骨上,幅度很小,但孟以冬知道怎么打最疼,“学校的事做的也不错。”   “姓,呃啊,姓孟的,你,你他妈有什么好得瑟的,”孙岩轻蔑的瞧着他,“你不就是你哥弄回家专给他操.屁.眼的么,你跟林黎,跟那贱.婊.子有他妈什么区别?”   “你说话真的很难听,”他越激动,孟以冬就越平静,“喜欢说就多说一点,一会儿记得收个大礼。”   孟以冬直起身子,走到酒水台边拉过酒保说了几句话,随后未做停留的走了,他前脚刚出酒吧大门,后脚七八辆警车便停在了门口。   到了街对面,孟以冬在一花坛边坐了下来。   “他,找你麻烦了?”   林黎坐到他身边,轻声问。   “以后少招惹这些人。”孟以冬答非所问。   林黎点头,“你报的警么?”   “孙岩手机报的,”孟以冬说,“知道夜场最忌讳什么吗?”   “……”   林黎自然很清楚,无端引来警察,这一条街的老板都不会轻易放过孙岩,他刚才去找酒保,无非是告知人家谁报的警罢了。   他看着此时的孟以冬,觉得这个人眼睛里好像有深不可测的陷阱,孟以冬自己则是寄居在这陷阱中的怪兽,他似乎很安静,可却并不疲于防备外来入侵,谁要破坏他的安全地带,他就会张开獠牙,不留全尸。   “我走了,”孟以冬从兜里掏出笔盖,盖住钢笔后拿衣摆擦了擦笔身,而后将笔递给了林黎,“拿着防身。”   那支笔还有温度,林黎握在手里,看着孟以冬的背影消失在街头,他怎么也想不到,这竟是他在此时至未来的很多很多年里,最后一次见孟以冬。 第49章 芝加哥有雨   萧升问过蒋春云:孟以冬在你心里到底算不算儿子?   这话,他是替孟以冬问的,在萧全钧出院回家的第四天,大家变得不爱说话了,气氛冷淡,气压过高,好像动一下手指头就会引爆,可萧升还是问了。   蒋春云却无法回答,她比谁都清楚,那天晚上对于孟以冬的避让,几乎是一把铡刀拦腰砍断了她与孟以冬之间七年的母子情分。   她会痛,孟以冬,只会更痛。   两个儿子掉进水里她先救了大儿子,手心手背都是肉,她到了还是把孟以冬放在了手背,七年白驹过隙,她到现在才发觉自己虚伪的不像话。   孟以冬起初还接电话,后来便是关机,萧升没日没夜的打,打到后来,电话号码被注销了。   他打给毕然,对方告诉他,教育局调查结果显示他还没有实施代写行为,出于警告,学校将延迟他科研训练课程一年。   他又打给刘琛,刘琛说,他从来没找过我。   萧升便跪到他爸面前,求他归还证件,求他放自己回北京。   萧全钧没有答应,他被革职在家快两个月的时间里,数次以死相逼,如同在萧升脚上拴了条铁链,叫他哪也去不得。   直至八月底,他私自逃回北京,回了他们住了三年的家,摸到鞋柜上薄薄的一层灰尘,他才承认,孟以冬真的失踪了。   冯淇和刘琛早在一个多月前就在找,满北京地毯式搜索,各种关系人脉都在动用,仍旧没有一点消息。   萧升冲进孟以冬卧室,那里头收拾的很整齐,床上摆满了他买给他的棕熊,他又开了衣柜,里头少了几件衣服,衣架孤零零的挂在横架上,像在质问他怎么才来。   “萧升,你振作一点行么,”冯淇跟进来,“冬冬他也许只是想自己安静一段时间呢。”   “刘琛,孙岩在哪?”萧升掀开冯淇,抓着刘琛问。   “孙岩已经废了,”刘琛说,“给公安系统发信息说那酒吧里有人吸.毒,警察来扫地皮抓了一帮人回去,那店子被勒令停业修整,第二天孙岩一出警局就被人废了。”   “那我问谁要我冬冬去?”萧升暴躁极了,抓着刘琛衣领把人连连逼退到了墙边,“你告诉我,我他妈该上哪找他去!”   “诶萧升你,你松开他!”冯淇冲过来扒他的手,自己手里还拿了封信,“你松开!冬冬给你留话了!”   萧升像根崩断的鱼线,虚软下来,拿过那封信,跌坐回了沙发里。   ————   哥,我还是想等你回北京了再跟你说再见,以这样的方式。   咱们家没出过什么大事儿,非要算的话,大姨去世是一件,我们相爱是另一件,你们都说我聪明,可唯独这两件事情我想不到任何解决办法。   写这封信之前,我以为我就是想躲一躲,像十岁之前那样,躲在我们还没认识的时候。   可现在,我在你房间里,坐在你的写字台前,用你的笔和纸给你写信,我发觉其实我不累,也不怕,我只是有些后悔,后悔我总是逼你亲我,抱我,逼你在我们都还羽翼未丰时就和我相爱。   哥哥,我很抱歉,因为我的不懂事,伤到了爸爸妈妈,和你。   我知道这样离开,对哥的确很突兀,但对爸妈的身体状况来说,这是我目前能想到的最好的方式,也拜托哥,暂时不要再提。   请你帮我转告爸爸妈妈,我爱他们,我要他们健康快乐的过日子,请你也转告自己,我会想你,会继续爱你。   还有。   哥,请你等我。   孟以冬   2018.8.25 北京   ————   “他走了,他不要我了,”萧升将信递给刘琛,仰着头仓皇的笑   了,“你看看,是不是?”   刘琛接过信,没打开,只是小心的折好,“他不会的。”   “什么不会!”他猛地站起,额头上爆了青筋,他还要说什么,却是身子一晃,直挺挺的栽倒了下去。   温带大陆迎来了闷热又潮湿的阴雨天,邢宗明说夏天来这里,不是很明智的选择。   孟以冬坐在后座上,窗外是芝加哥河面的夜景,游轮和两岸的琳琅高楼相得益彰,此时大雨倾盆,车窗外的水流隔开了孟以冬的视界,孟以冬下意识摸了摸脸,不知为何,车窗关着,雨还是飘进来了。   “喜欢什么颜色的床单?”邢宗明这时问。   “蓝色,”孟以冬说,“灰蓝色。”   “正好家里有,”邢宗明打方向盘时带了点刹车,他认为这样使车子近乎平移的转弯会让孟以冬少难受一些,“其他别的需要,明天让远扬带你去cps逛逛看。”   孟以冬将身子缩回椅背里,应了声,“好。”   车灯扫过窗户,周远扬飞奔到门口,开了门,孟以冬正向他走来,他什么也没问便把人抱进了怀里。   “我煮了汤,”周远扬在他耳边说,“你喝一点再睡。”   孟以冬便抱紧了他的腰,看着客厅里暖黄的灯光,叫他远扬哥,问他还好吗。   “你来了我怎么都好。”   “好了,进去聊吧。”邢宗明停好车过来,拥着两人往里走。   周远扬照顾他喝了汤,晚些带他上楼,推开客房门才说,“邢宗明说你喜欢灰蓝色的床单,我给你换好了。”   “谢谢你,远扬哥。”   “跟我说什么谢啊,你跟我亲弟弟似的,”周远扬跟着进去,在床头柜拿打火枪点燃了一杯香薰蜡,“好好睡一觉,什么事睡醒再说。”   孟以冬是真的累了,坐在床尾倒了下去,周远扬没准备多留,路过时拍了拍他的腿,指着床那边的电话说,“有事叫我,内线按1。”   说完便出去了,门刚带上又被他推开,他探进来一颗脑袋,冲孟以冬道,“宝贝儿,这儿就是你家。”   门再次被合上,房间里亮着一盏地灯和蜡烛,孟以冬坐了起来,从下飞机到进来这个房间,一切都很陌生,窗外雨还下着,雨滴打到屋檐和地面,声音像是在鼓掌,也不知道是在欢迎还是在喝彩。   他走到窗边,觉得下雨时候的天空国内外好像没什么不同,接着心里突然空了一拍,不知道芝加哥的这片天又能庇护他几年…… 第50章 他不陌生   六年后,北京。   望京SOHO。   商阙予九岁的时候老房子后头的一颗百年栎树倒了,树干差两米砸到他脑门正上方的房顶,他爸连滚带爬从窗户翻进他卧室,把人抱出来后,堂屋房顶立刻凹陷了下去。   商阙予在他爸腿上醒过来,在一片浓郁的灰尘里看到了栎树张牙舞爪的枝丫,问他爸,“爸,咱房子开花了?”   第二天商进宏便一手拎着箱子,一手拎着商阙予进了城。   那房子是他爷爷在穷乡僻壤里留给他们父子唯一的东西,商阙予挂在他爸肘弯里,望着那堆稀烂的泥土,生平第一次产生了想说脏话的冲动。   但那也是他贫瘠寥寥九年的人生里,头一次拥有了一个庞大而又遥远的可称之为“梦想”的念头——   他要做建筑设计师。   一个自由的,伟大的,独特的,建筑设计师。   啪!   “啊!”商阙予噌一下坐直了身子,视线还没转化清晰,便听见一个女人的声音从头顶砸下来,“干嘛啊,大惊小怪的!”   “柳飘飘……您看不见我正睡觉呢么?”他这才看清,运营部柳真,因为身高一米七,体重45,瘦的走路都没声儿,被全公司亲切地称为‘飘飘姐’,重点是,爱吃零食,尤其爱吃这种可以捏爆口袋的薯片。   “行了啊,”柳真靠在他面前的挡板上,低头略显警告的看着他,“今天周总回国,估计再过半小时就该到楼下了,你还睡,不怕他又让你倒立写检讨啊?”   商阙予感觉自己彻底清醒了,看着柳飘飘回运营部办公室,一口气又倾泻了出来,他不得不承认,这些年混的,仿佛离那个伟大的梦想远了大半个地球。   这是他来公司的第二年头,按说他还是个硕士,挤破脑袋好不容易进了这家公司,又好不容易熬过了实习期留了下来,现如今,挂着设计师助理的称号,做的却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卑微到清洁阿姨在公司给闺女拉红线都会跳过他。   他也想过撂挑子不干了,回老家县城里帮他爸看看店,日子过得总比现在逍遥,可他也会想起老板来。   想起他好几次与其他设计师讨论案子细节时的神来之笔,想起他应对危机时临危不乱应付自如的神情,想起他这份平静下近乎变态的严谨……   想起这些,商阙予就把回家的念头掐断了,够不着老板的头发,他总要够到老板的脚尖吧,于是埋下头苦干,转天又被叫去办公室挨骂。   “小商?”   “商阙予!”   商阙予再次醒神,目光落到面前人身上,那人正噙着笑等他回应。   “啊!周总!”商阙予慌张的站起身,与他平视,对方竟笑出了声。   “午觉刚醒啊?”那人说。   “哦,没没有,周总您不是半小时后才到吗?”   “得感谢今天没怎么堵车,对了,你们萧总人呢?”   “办公室呢吧,”商阙予缩回下巴,“我没怎么注意。”   那人倾过身来拍了下他肩头,“没事,你忙吧。”   他叫周远扬,这家公司的股东,一个甩手掌柜,偶尔回来探亲,主要是探萧总,别的他不怎么关心。   关于这个人,商阙予知道的不多,只是以前听人说,在他还没来公司前公司出过一次很大的事故,是周总远从美国拉来了风投,帮公司渡过了危机。   办公室门一开一合,商阙予思绪断了,也看不见什么了。   “呃啊!”周远扬一进去就扑进了沙发里,挑了个舒服的角度躺着,而后扬起下巴,倒着看向办公桌后头的人,那人正忙着,从他进来到他躺下,全程没抬过眼皮子。   “你可千万别问我为什么晚了一个多月   才回来,我这儿困着呢,倒个时差,你下班叫我,请我吃晚饭。”   对方没回应,他抿着唇哼哼了两声,自觉无趣的放回下巴,手指在肚子上有一搭没一搭弹琴,好一会儿,又开口,“诶,叫上刘琛吧,我也好久没见那家伙了。”   还是没人应。   周远扬调出刘琛电话打了过去,对方接的很快,说人在重庆。   他干脆下了沙发过去坐进办公桌前的会客椅里,趴在办公桌上拿手机撑着下巴冲对面这人嘶了一声,“萧升你丫是不是疯了,你知道你拒的那项目原是要跟谁合作么?Dafe诶大哥!你上学的时候崇拜的那个Dafe啊,你就一点都不在乎?”   “你在乎?”一直没做声的萧升说话时视线还留在电脑屏幕上的立体图上。   “我……我主要在乎钱,我是替你可惜好么,丢了个那么好的合作机会……不是,你倒是说说为什么啊?”   “不想做。”   周远扬脑仁子嗡嗡作响,随后一摊手,“得,我也不问了,你赶紧的吧,弄完带我吃饭去。”   他悻悻回了沙发边,这次正对着那张办公桌躺了下来,两手交握在胸前,先闭上眼,再睁开一条小缝隙,对面的人很专注,察觉不到他的小动作。   说起来,这几年周远扬很少有这样的机会去观察萧升,一方面他长期住在芝加哥,另一方面,是萧升这些年把自己忙成了永动机,没有一刻歇下来过。   陈年旧事被封存起来,旁人触碰不得,你看他事业如日中天,独来独往好像过得很好,但谁也都看得出来,这人压根没什么生气。   周远扬掏出手机,调成静音,打开相机,关了闪光灯,而后将那个人置于画框中,摁下了快门,再然后,打开微信,给另一个没什么生气的人发了过去。   这会儿敲门声响起,他迅速收回了手机,听见萧升说“进来”。   商阙予推开门露进来半个身子,“周总……萧总,何工陈工他们都到了,在会议室等您。”   芝加哥时间 23:06   中心医院某病房。   护士暂停输液,拔掉了针管,护理结束后冲床上的人道,“Meng,if you are not feeling well, call me.”   他收到消息,没有立刻点开,对护士礼貌又宠溺的笑,“Honey,you are already make me feel better now.”   “I just hope u don't h**e to go back here,Okay?”   他便乖巧的点头,护士走后,他才打开消息,是周远扬发来的照片,上面的人他并不感到陌生,这需得感谢周远扬频繁回国,或者感谢网站新闻和杂志,让他像吸血的蝗虫一样汲取着这个人的信息,以养活自己这么些年。   “一个好消息,”他对这照片出神的间隙,邢宗明走了进来,嘴里道,“Renzo同意你出院了,当然,这得是明天上午的复检结果出来才行,不过问题不大,别担心。”   “嗯,”他锁上手机,少时,抬头问,“宗明哥,我回国的时间确定了吗?” 第51章 敬你六年杳无音讯   北京有没有人情味商阙予不好做判定,但萧总是有的,不过这是个他不敢跟任何人提起的秘密。   公司前身是一家甲级建筑设计事务所,危机过后摇身一变,汇入了互联网的大潮流,开启三分线下,七分线上的运营模式,公司网站主页列有各大设计师的作品,每个设计师还有各自的主页,资料详尽,客户可以自主选择。   商阙予当初挤破脑袋要进这家公司,70%也是因为它的网站做的很诱人,不同于其他企业网站的死板无趣,Je t'attends的网站和app更像是一个设计师的私人博客,当别人的广告语还是老套的洗脑式引导指令时,Je t'attends的网站首页和app开屏是一句诗:如跂斯翼,君子攸跻。   就这八个字,第一次看到的时候,妙的商阙予汗毛都站了起来,所以当他进了公司,见到创始人的时候,还些微有那么一丢丢心理落差,因为萧升看起来更像是‘合作吗,不合作快滚’的那一类。   当然,这都是他年少无知。   “巧儿,萧总让你下去。”   这话是前台姑娘递过来的,因为名字中间有个‘雀’音,这帮祖宗起初都叫他家巧儿,后来直接叫巧儿了。   “好,马上!”商阙予应了声,放下手里的活儿,拿了包往电梯口跑,小熊钥匙扣挂在背包上,碰出些细碎的声响,叫前台姑娘看了无数次笑话。   电梯里没人,商阙予冲着电梯镜面门整理了一下乱糟糟的头发,这就是他的秘密,在一些不确定的时候,萧总会将他带走,至于去做什么……   “萧总。”他应该久等了,胳膊搭在窗框上,指间夹着燃到头了的烟。   “上车。”   “哦……”商阙予坐上副驾驶,车子立刻动了起来,“今天去哪呀,萧总?”   “酒店。”他说。   商阙予点了点头,随后惊乍的看向他,“去酒店?!”   “……”萧升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怎么,不想去?”   “没,没有,”商阙予傻笑,又尴尬的朝窗外撇过头,“您说去哪就去哪。”   的确是酒店,商阙予跟在他身后进去大厅,距离上一次单独跟萧总出去已经有两个多月了,期间周总回来过一次,萧总出差八次,公司团建两次,以商阙予在北京的开销,若不是托这些人的福,他断不会踏进这种一眼看去处处削金的地方。   不知道他跟那大堂经理说了什么,没过一会儿他们就被带进了电梯,商阙予站在他身边,耳朵里听到乒乓响,侧过头才发觉萧总正在拨动他书包上的小熊钥匙扣。   这钥匙扣就是他送的,商阙予暗暗的想,他不会是想要回去了吧。   “会喝白酒吗?”他突然问。   “啊?”商阙予怔了一下,忙不迭的点头,“我我会一点!”   “麻烦帮我送两瓶茅台到房间。”这话是冲那大堂经理说的。   商阙予偷看萧总,看着他淡然自若的神色,死活猜不出今天这是哪一出,直到他们站在一扇双开的大门门口,大堂经理上前敲门,而后推开门进去冲里头道,“先生,您的客人到了。”   商阙予跟着萧升一同看进去,和里面人疑惑的视线撞了个正着,他才恍然大悟,萧总这是带他蹭饭来了。   “萧升?”   说话的是周远扬,他放下杯子走过来,“你怎么来了?”   “我不能来吗?”萧升脸上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笑,而后走进去,坐在了饭桌边的空椅上,他的目光从门一打开到他落座,一直都没有离开过一个人,那个人商阙予从没见过,但却有些莫名的眼熟。   “额,我来介绍一下,”周远扬回来坐下,冲桌上各位道,“这位是Je t'atte   nds设计公司创始人,萧升,萧升,那位是盛通中国负责人,闫志成闫总。”   萧升便客气的与他问好,服务生这时送来了酒,他斟两杯,走到闫志成身边,一杯递给了他,“闫总,我敬你。”   闫志成还未反应,萧升便一仰头,喝了个干净,接着他又倒了一杯,“第二杯也敬你,谢谢你,闫总。”   到了第三杯,商阙予突然听见一个人说,“别喝了,哥。”   那个人坐在闫志成身边,饶是商阙予再蠢,他也看出今晚主角是谁了。   “哥?”萧升轻哂,接着点点头,“是,是哥,哥怎么能不喝?你刚回国,连哥都没招呼,先来招呼这位闫总了,你长大了,哥替你高兴。”说罢,又是一杯下肚。   “萧升你别闹了,”周远扬过去扶他,轻声道,“以冬以后在闫总手底下做事,今天整好闫总有空,他是打算明天就去找你的,你急这一时半会的有意思吗?”   “有意思吗?!”萧升猛地挥开他的手,吼道,“你他妈竟然说有意思吗?”   “萧升!”   “周远扬,您可真行,”酒精烧红了萧升的脸,他的视线从周远扬身上平移到了闫志成身边那个人身上,那人一直没抬头,他只能看着他的头顶说话,他说,“我满世界找他,原来是你把他藏起来了,藏的真好啊周远扬,近六年音讯全无。”   一字一句,像是要把那个人嚼碎了咽下去,“周远扬,你知道我查到他就在你身边的时候我什么感觉吗?”   “你们他妈脑子里灌铅了这么玩儿我!”他喊红了眼眶,紧接着倒了两杯酒,越过闫志成将其中一杯放到了那个人面前,“来,好弟弟,我敬你。”   “敬你说走就走,说回就回,敬你六年杳无音讯,敬你和我兄弟合起伙来,耍我。”   他喝完,见他没动,便抓起他衣领把人从椅子上拎了起来,“喝!”   那人脸上没什么变化,平静又温和,他拿起杯子,喝完又倒了一杯,连喝三杯,结束后才抬眼看向萧升,他说,“哥,我回来了。”   “酒好喝吗?”他问他。   他点头,什么也不说。   “还有半盅,把它喝完。”萧升说。   “萧升你够了!”周远扬要过去抢杯子,被萧升狠狠掀开了,他低头抵住面前人的额头,“喝吧孟以冬,不喝我跟周远扬就地散伙。”   孟以冬睫毛颤了颤,而后抓过那半盅白酒,几口下去,商阙予那边眼睛都闭上了。   再然后,便听见萧升说,“商阙予,我送你回家。” 第52章 替我保密   “不是,萧总,您这样儿还是别开车了,我叫代驾吧!”   “废什么话。”   商阙予一路小跑跟上去扯住他胳膊,“真不能开啊萧总,这要是被查了要坐牢的!”   萧升停下来,似是被‘坐牢’这个词逗笑了,“我都坐了好几年牢了。”   商阙予脑子里闪过刚才房间里的景象,他其实不觉得奇怪,只是被吓到罢了。   但有些他一直不大理解的事情,似乎可以解释得通了。   比如为什么萧总带他去钓鱼,却独自坐在鱼池边发一个下午的呆,为什么去逛街,自己买一大堆熊,善心大发时会送他一个钥匙扣,为什么去书吧泡着,莫名其妙找一大堆医学类的看的津津有味,又为什么去的最多的是清华,但只在各个校门外晃悠一圈……   商阙予觉得这些事他自己一个人就能完成,并且没有人打扰他可能会更享受,但他总是要带着他,那么‘他’应该是必要条件,必要,但不重要。   他拽着萧升死死不放,又拿手机火速叫了代驾,   门童泊来车子,代驾一到他便把萧升送进了后座,车子刚开出去,一辆救护车疾驰而过,商阙予回头看了一眼,倒也没多在意。   白酒戳了孟以冬的胃,痉挛呕吐外加疼痛导致晕厥,上了救护车其实已经麻木了。   但他还是能够听见周远扬在叫他,也能听见救护车低沉的鸣笛声,只是他没力气回应,尽管他正悲戚的认为这并不是什么好兆头。   一小时后。   周远扬再次出现在了他视野中,凑的很近,近到孟以冬几乎能看清他下巴上的胡茬,“远扬哥,你丑到我了。”   周远扬这才直起腰,回身冲护士喊了一嗓子,“护士,刚才那针安定是兑水了吗?”   “瞎说什么,”护士过来推了下点滴,冲孟以冬说,“好好躺着啊,医生马上过来。”   “我没事,”孟以冬没插针头的手摸了摸自己的胃,“现在没什么感觉了。”   “你当然没感觉了,镇痛又没兑水。”   周远扬正说着话,刚才接诊的大夫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张片子,径直到了床边,低头和孟以冬视线相撞时,孟以冬偏过头极其无奈的笑了起来。   “医生,您看看,他需不需要转精神科?”周远扬凑在医生身后问。   那医生煞有其事的点了点头,“得等明天,精神科大夫都下班了,在急诊凑活凑活吧。”   “毕然,”孟以冬仍旧噙着笑,“好久不见。”   “毕然?”周远扬抓着他肩头把人扒了过来,上下看了几圈才想起来这位毕医生,孟以冬清华同窗,他虽然没见过几面,但仔细看看就能记起来,“真是你啊,你怎么,胖了?”   “岁月催人胖,”毕然说,“没办法。”   “没事,胖点好,福相!”   三人寒暄了一会儿,护士把周远扬叫走取药,毕然才重新审视起孟以冬来。   孟以冬被盯得不好意思了,才说,   “你老这么看着我干嘛……”   毕然张了张嘴,好像在组织措辞,结果并没有想象中的委婉,他问他,“你……做过切胃手术?”   孟以冬诚实的点头。   “胃癌还是?”   “不是,”孟以冬连忙道,“溃疡太严重了,切了一部分去,有复发症。”   “有复发症还喝酒?”   “今天的酒得喝啊。”   “你可真豁的出去,”毕然拉了把凳子到床边坐下,接着说,“不过,你,你这是彻底转行了?”   孟以冬又点了下头,“就是不转行,我这病我自己也没法开刀。”   毕然嘁了他一声,“你哥呢,怎   么没来?”   孟以冬神情明显停顿了一下,让毕然看在眼里,忙摆了下手,“得,我不问了,你歇着吧,我忙完来看你。”   他正要走,又被孟以冬急促的叫住了,孟以冬说,“替我保密。”   毕然忍不住翻白眼,走前留下一句,“我跟你哥也很久没联系了。”   翌日清晨,电话在地板上震动,萧升的手探到床下,胡乱摸了一气,盲接了起来。   蒋春云的声音砸进耳朵里,叫他格外烦躁的把手机拉远了一些。   “你在家还是在公司呢?”   “家。”   “你姑让我提醒你别忘了今天的相亲,那姑娘不错啊,学法律的,没准以后还能去你公司帮帮忙,萧升我警告你,你可马上就三十二了,你再给我推三阻四的,我立刻飞来北京你信不信!”   “信,”萧升睡眼朦胧,眯起眼睛看了眼窗外,随口道,“你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你怎么跟我说话呢!”那头吼他,“别以为你现在公司做大了你妈我就治不了你了,赶紧起来收拾收拾去接人家姑娘!”   萧升嗯嗯了几声,挂了电话撑起身子,从床上下来出了卧室,刚到客厅脚步就停了,他盯着沙发上睡得不省人事的商阙予好一会儿,转身折进了书房。   等他出来的时候,商阙予已经醒了,坐在地上揉胳膊,看见他时身子抖了一下,“不,不好意思啊萧总,昨天太晚了,我借用了一下你的沙发……”   “没事,”萧升冲壁钟看了一眼,“你迟到了。”   “啊?哦!”商阙予弹簧一样跳了起来,手忙脚乱的拿了包去玄关穿鞋,刚要推门出去,听见萧升在身后叫他,说,“去公司跟何工打个招呼,没事多跟他学点东西。”   这话等商阙予反应过来,已经到楼下了,那会儿才暗自窃喜,庆幸昨儿没胆子肥到把自家老板扔大街上。   商阙予走后,萧升回了书房,电脑屏幕上显示了几页资料,这样的信息都不必细查,搜索引擎上实时更新。   比如闫志成,盛通中国CEO,再比如孟以冬,盛通AmericaCFO 高助,盛通中国高级Manager。   六年过去,他也才24岁,24岁便成了一个著名投资公司的高级项目经理,萧升想,他当年要是不跑,留在北京,也许现在就只能做一个苦哈哈的赤脚医生吧,而他跑了,如今名利双收,身价翻了千倍万倍,怎么还会想要回来?   可他也会想,那家伙还是那么瘦,拎起来的时候软绵绵的,好像周远扬从来没把他喂饱过。   他还想,喂不饱为什么不早点把人还给他…… 第53章 还那么爱管闲事   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蒋春云这些年梦见孟以冬的次数早就难以估计,但她一次也没跟萧全钧提过,到了这个年纪,很多事他们宁愿自欺欺人,也不愿意再摆到台面上打碎了重组。   唯一闹心的是,萧全钧脾气越来越大了,原来温温吞吞的性子随风消散,现在衣服挂门把手上都恨不能换个新的门。   “又来了!”   萧全钧将手机扔到茶几上,拿了遥控器,泄愤似的摁了几下。   蒋春云切了水果来,放下果盘拿起了他的手机,她知道是什么来了,她就是想看看,这次是多少。   “二十万……”她看着这串数字,好一会儿没动弹。   自打21年开始,这张卡上每个月都会打进来一笔钱,从刚开始的两万,到现在的二十万,打款方从一家甜品店换到了另一家位于上海的生活馆,起初蒋春云还报了警,警方去店家核查,对方说没打错,后来蒋春云消停下来,跑去店里问老板认不认识一个叫孟以冬的人,那人稍一卡顿她就想明白了,是有个人离家多年,学会反哺了。   钱一分没动,也一分没退,她甚至没把这件事告诉萧升,不仅这件事她没说,19年下旬孟以冬回来请她去学校办理退学的事,她也没有告知。   那是孟以冬去芝加哥前,她和他最后一次见面,办理完退学,孟以冬给她买了回程的机票,又把她送去了机场。   她问孟以冬,不学医了去学什么。   孟以冬说学一个能够让你们不害怕流言蜚语的东西。   蒋春云想要说服他放弃这个想法的话到了嘴边,换成了,“你要去哪?”   孟以冬说,“芝加哥。”   芝加哥,蒋春云连一个草字头都没跟萧升提过。   回程的航班上,她哭来了空乘,没人知道她发生了什么,也没人知道她有多愤恨这个虚伪又自私的自己。   后来那年两个男孩儿的样子总是出现在她梦里,一个二个好像突然间就成了四十不惑,脸上无悲无喜,没有对未来的期待,更没有对生活的兴趣。   要论原由,她给不出答案,她觉得这和先有鸡还是先有蛋没什么区别,谁是谁非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没有让不该发生的事继续发生。   那么自私也好,虚伪也罢,她照单全收。   孟以冬下午出院,周远扬午餐买了粥,到他床边的时候抽走了他手里的手机,“人是铁饭是钢,毕大医生说了,你现在好好饮食就算是给你的胃做食疗了。”   “你买的什么口味?”   “白米的,”周远扬勾起嘴角顽劣一笑,“我看了,这米熬成糊糊了都快,绝对不给你家这一小块胃添加负担。”   孟以冬也好笑,伸了手,“给我吧。”   周远扬便盛出一小碗给他,自己也拉了椅子坐下,边吃边说,“房子都弄好了,下午出院我直接送你过去。”   “……”孟以冬没说话,停下来看着他。   “啧,小朋友,你们以前住的那房子我打听过了,房东小儿子结婚,几年前就改成婚房让小两口住进去了,这你不能怪我吧?”   孟以冬听着,耷拉下眼皮,“没事,现在住的地儿在哪?”   “朝阳啊,离SOHO很近,你偶尔回公司也方便。”   见孟以冬似有若无的点头,周远扬又道,“你真做好心理准备了?”   “嗯?”   “我意思,这五六年,我跟邢宗明帮着你玩失踪,我不知道你哥啥时候查到的啊,但我知道,从前天晚上那么一遭下来,你哥对我们估计不会再有好脸色了哦。”   “没关系,”孟以冬重新喝了口粥,“我会让他原谅我的。”   “行,”周远扬挑眉,心说萧升原谅了你就应   该也会原谅我了,于是道,“那我过两天可回芝加哥了啊。”   孟以冬点头,说好。   下午出院,毕然匆匆来送了一截,俩人留了电话说之后抽时间再聚,从医院到公寓,直至进了门,孟以冬才有一种安定下来的感觉,他再次回北京了,北京没变,可有人变了,他忍不住的想,是不是这世上所有的哥哥弟弟都会玩这样的追逐游戏,是不是所有的弟弟都曾跟他一样任性,如果不是,那萧升可真够倒霉的。   “满意吗?”周远扬不知何时到了他身边,同他一起看着外头的景色,“昨儿个火线定下来的,位置好,朝向好,不大不小,又找家政做了卫生,邢宗明我都没这么上心过。”   孟以冬回身拍了下他胳膊,“爱你,远扬哥。”   “咦额,”周远扬抖了下肩膀,“行了,你要不去冲个澡,休息会儿跟我去超市呗。”   “好,”孟以冬往卧室走,进门前停了下来,回过身问,“你说宗明哥我突然想起来,宗月是不是也回来了?”   周远扬脸色突然沉了下去,“我关心他干嘛……”   “你还那么膈应他啊?”孟以冬说,“从上一次他飞来芝加哥,到现在,可有两年多了。”   “一百年我都膈应行吗,”周远扬没好气,一屁股坐进沙发里,“你赶紧洗澡去。”   到超市时外头的天已经黑了,要买的东西不少,孟以冬和周远扬一人推了个车子,由于周先生还要呆两天才会回去,从日用品区出来,他直接去了大冰柜的区域,孟以冬远远的跟在身后,绕来绕去,从零食区走到了酒水区,跟丢了周远扬,他便干脆百无聊赖的打量起了这些瓶瓶罐罐。   小孩疯闹从他腿边擦过,嬉笑声在身后戛然而止,随后换成了一阵痛哭,孟以冬撂下车子跑过去,蹲在孩子身边把人抱的站了起来,“告诉我,哪里痛?”   “呜呜呜呜……”小孩哭的说不出话,这炸耳的间隙,一个声音从天而降——   “还那么爱管闲事?”   孟以冬抬头看去,萧升正冷着眼低头瞧着他。   “哥,你,怎么在这?”   “呜呜呜呜哇啊啊啊啊……”小孩哭个不停,孟以冬迅速收回视线去哄他,那会儿他妈妈才叫着名字赶了过来,小孩一见妈妈就不哭了,张着手臂要妈妈抱。   她先检查了一下孩子,等孩子吵闹声歇下来,才抱着人起来,又冲孟以冬微微点了下头,“谢谢。”   孩子被带走了,萧升也已经走了,孟以冬下意识追过去,远远的,隔着几个矮货柜瞧见了正低头挑选什么的他。   孟以冬觉得他似乎能感受到自己的视线,所以他抬起了头,视线笔直落在了自己身上,但却没有丝毫停留,就好像把他看成了一个无关紧要的货架,目光从他身上扫过去,神色冷清的叫他险些没站稳。 第54章 要我过去么?   来公司两年,商阙予深谙一个道理,宁愿得罪老板,也不要得罪设计师,公司里这几位设计师没有坐班制,他们只需按时交图,准点开会,拿着年薪,还目中无人。   外墙设计,室内设计,景观设计,管道工程设计,门门儿有大佬坐镇,商阙予见着他们比见着萧总还要恭敬,当然,何工还是给了面子的,在他去转达了萧升的话之后,何工看了他一眼,“去帮我买杯咖啡。”   “好嘞。”   于是商阙予欢呼雀跃的下了楼。   “两杯拿铁,四杯冰美式,一杯卡布奇诺,一杯摩卡,全部中杯。”商阙予亮出二维码,又说了声谢谢。   “好的先生,那边稍等。”   商阙予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正百无聊赖的逛自己公司app,耳边传来一个好像在哪听过的声音,在说——   “您好,中杯拿铁。”   商阙予没有在意,抿着嘴继续研究何工的主页,直到余光瞥见一个人朝他走来,还落座在了他对面,他才抬起头,这一看,思维就卡顿了,那天晚上的画面着实深刻,所以刚才那个声音他才有些薄薄的印象,没想到,还真是这人。   “额,萧——总今天还,还没来公司……”   孟以冬噙着笑,“我不是来找他的。”   “啊…那,您是来找我的么?”坐在他面前,商阙予没有安全感,他觉得这个人虽然在笑,但其实是在盯着一块案板上的肉。   “也不是,”孟以冬说,“我来上班。”   “来我们公司上班吗?”   “盛通。”   “哦……”商阙予点点头,随后突然喊,“盛通?!”   ……   电梯门开,前台迎了上来,接过他手里的咖啡,“买个咖啡去了半天,茶水间手磨一个都比你快。”   商阙予回过神,拿出那杯冰美式,“我给何工送过去,其他的帮我给运营那边。”   “诶!”没叫住,那人离了魂似的走了。   这是六月初,听柳飘飘说,每年这几天萧总会回一趟哈尔滨,从这个时候开始,人事办公室会在筹备月团建的同时准备好萧总的生日宴。   不过还有他不知道的,比如萧升在这段时间会频繁的去蓝堡,他的自由搏击已经是教练水准,他会把自己关在擂舱里耗尽体能才作罢。   “好了,出来吧大哥。”   冯淇趴在格网上,冲里头像两只野狗斗争了大半天,目前快被蒸发掉的两个人求饶。   刘琛站不稳了,瘫倒在冯淇面前,“不玩了,操!”   萧升摇摇晃晃走了两步,而后指了下舱门,冯淇便忙不迭跑过去打开了,他从里头走出来,径直去了更衣室。   冯淇把自家那位扶了出来,两人跌坐进休息区的沙发里,刘琛才高速他说,“淇淇,孟以冬回来了。”   “啊?”冯淇猛地直起身子,“哪呢,怎么没联系我啊!”   “我估计还没安顿好,但萧升跟他见过了……**妈,这个疯子,”刘琛说,“我觉得,他俩还是不要见面的好,萧升有暴力倾向,碰不得孟以冬,专搞我!”   “……忍忍吧老公,”冯淇又坐下来把他的头放到自己腿上,“我觉着咱俩得做好准备。”   刘琛抬眼,“什么准备?”   “我有直觉,一场腥风血雨,要来了……”   “……”   “走了。”萧升出来,换了身利索的衣裳,路过这两人直接进了电梯,明天上午的航班回哈尔滨,因着蒋秋燕的祭日,他每年都会回去,开车回家的路上他还在想,那孩子回来了,回去到了蒋秋燕墓前,要不要跟她提这事儿。   车子停在车库,电梯一路上去,他刚出来,转弯便   看见了虚掩着的家门。   萧升警惕的放轻了脚步,又掏出手机摁下了三个数,门被推开,他闪身进去,从书房回到客厅,最后把视线放在了紧闭着的卧室门上,他缓缓靠近,伸手握住了门把手,刚要往下压,门把手便自己落了下去,随后门开了个小缝,萧升来不及多想,一脚踹门,抓住里头那人的手腕向他身后反扣过去……   地灯打开的时候,人被他压在床尾,地灯不算亮堂,可开灯那一瞬间,萧升手上的力道就完全松了。   孟以冬抽出手,就势趴在床上揉了揉,“我有那么像贼么?”   “你来做什么。”萧升将膝盖从他后腰上拿了下去,而后退了两步盯着他。   “来陪你睡觉啊,”孟以冬翻过身,肘弯撑起身子,与他视线相交,“不想么,我听说你一直没有找新的床伴呢。”   “滚出我家。”萧升转身朝外走,到了门背后又被叫住了。   他回过身,孟以冬跪坐在床上,白衬衣被他修长的手指解掉了几颗纽扣,他很瘦,可是身体很好看,像被切开的流心蛋糕,用一种慵懒又丝柔的流体状态诱人嗜甜。   萧升没动,他眼里几乎要射出刀子来。   “要我过去么?”   孟以冬褪掉了裤子,衬衣虚掩着他一半的身体,如此下了床,光着脚走到了他面前,而后伸手环住萧升脖子,在他嘴角蜻蜓点水的亲了一下,“你以前用的手机还在,里面有我的照片,想我的时候是不是对着照片解决的?”   孟以冬又亲他下巴,喉结,再回到嘴唇上,含着他下嘴唇轻轻的吮了吮,在他的手摸到萧升腰上的时候,萧升突然扼住了他的脸,反身推着他身子撞到了墙上,“在美国别的没学,净学这些浪荡的玩意儿?”   他的手指力度让孟以冬疼的泛酸,孟以冬没挣扎,兀自一哂,说,“是啊,学了回来好伺候你。”   “孟以冬!”   孟以冬直视过去,平静的问他,“做,还是不做?”   他能感觉到萧升的怒意,等同于他很清楚的知道萧升不会不跟他做。   他被摔到了床上,萧升欺上来的时候,身上的衬衣已经被他剥下来扔了,他没有得到类似于亲吻这样显得甜蜜的动作,而是被他从身后扣住喉咙,肩上立刻传来一阵血肉破裂的痛楚。   萧升在他肩头用咬合力留下血痕,那点红落进眼里,他连喊痛的机会都没给,便抓着孟以冬手腕把人从床上拎起来,绕过床尾到了窗边。   萧升伸手将窗帘掀开,整面的落地窗,外头是北京的夜色,因着光线,孟以冬能清楚的在窗上看见自己的身形。   身子很快被推了一下,孟以冬踉跄过去,垫着手臂趴伏在窗户上,“做个爱还要上新闻吗哥?”   萧升就是这时候进去的,没有扩张,没有润滑,没有前戏,甚至没打个招呼,孟以冬险些被这一瞬间的撕裂痛感弄晕过去。   他撑住玻璃窗勉强让自己站稳,“不说点什么吗,呃……比如……除了这个,你还打算怎么惩罚我唔……”   孟以冬话音未落,嘴里塞进来两根手指,萧升用食指和中指压住了他的舌头,上下进出成了一个频率。   萧升的鼻息还在孟以冬后肩颈上游走,如同警犬在搜寻什么味道,但身下的撞击一刻也没有停过,每撞一次都像是要把这个人贯穿。   这当然是孟以冬要来的结果,不知是听谁说过,把做爱这件事拿来做道歉的幌子,从一开始就赢了三分。   孟以冬压低身子,抬高了屁股,若是他后面那个穴口足够大,他觉得萧升再这样撞下去,也许那两颗囊袋都会被塞进他的肠道当中。   他背部感觉到了萧升胸口的温热,他伏在他背上,似乎想要亲吻,可是孟以冬等了片刻,亲吻始终没有落下来,再然后,萧升身下的动作戛然而止,因为迅速的抽离,孟以冬感觉自己的穴口没来得及闭上,就有热流顺着腿根淌了下来,他稍一低头便看见了红色的血迹。   萧升这时又握住了他的脖子,回身带着人往浴室去。   刚到门口孟以冬便被掀了进去,这次真的没有站稳,他曲着腿坐在地上,看着萧升跨过他的腿拿了花洒,开了冷水居高临下的浇灌着他。   有些冷,有点痛。   孟以冬的眼睛被水流遮蔽,只能看到萧升模糊的轮廓,然后在哗啦啦水流声里轻轻的叫他哥。   水流淌过他的屁股,在地板上开出一朵淡红色的花,萧升就站在孟以冬身边,但好像什么也看不见。   孟以冬这时直起了身子,跪在他面前,他没有拨开萧升拿着花洒的手,而是就着这些冷水含住了萧升的老二。   他舌尖缠着那根东西舔舐,而后才开始吞吐,吞一次,萧升的龟头就直抵咽喉,又过了会儿,花洒停了,萧升的手抓住了他后脑勺上的头发,在他吞进去的时候又摁下去了一些。   孟以冬越来越不舒服,想吐出来,却被抓着头发一下又一下的承受口腔中又快又深的撞击。   他很硬,粗热又胀大,孟以冬牙关无力,跪的腿软了的时候还没有要射的迹象,但那会儿,孟以冬被他从地上拽了起来,仓皇的对视间,孟以冬笑了笑,问他,“接下来是什么姿势?”   萧升怒意更甚,将人放上洗脸台终于吻了上去,或许这不是吻,是吃,是要出血才够味的咀嚼。   萧升松开他的时候,他的嘴唇破裂,红肿又往外冒血,再然后,他身上开始慢慢被咬痕布满,他一声不吭,从洗脸台下来抱住萧升的脖子,“干我吧,哥。”   萧升鼻间短促的冷哼了一声,他抬起孟以冬一条腿,再次长驱直入,腰持续耸动着,混着啪啪的声响,他说孟以冬,你知道我跟林黎那次开房,说了些什么吗?   被他正面操着,孟以冬能看见他的每一丝微表情,但他在说这话时每一丝里都是轻蔑,不知从何而来的轻蔑。   他说,“我洗澡的时候,他站在门外,我告诉他我钱包里有现金,他可以自己拿。”   孟以冬不想听了,他没有心情在这种时候听他和林黎的事,他凑上去想要吻萧升,却被他后仰而躲开了。   他又接着道,“你跟几个美国佬上过床?”   “我没有……”   “你看我信吗?”萧升说着,狠狠深入了几下,最后握着他后颈将人摁在了怀里,喘息声落在耳边许久,孟以冬听见他问,“你呢,要现金吗?”   孟以冬还留在他怀里的身子僵了僵,他有些自嘲的想,这个以‘做爱’为道歉的开头,在萧升这里,似乎只有副作用…… 第55章 这世上最大的悖论   孟以冬扣好了最一颗扣子,西装搭在臂弯里,从卧室出来的时候萧升正坐在沙发里喝酒,侧对着他,孟以冬能清晰的看见他咽下酒液时蠕动的喉结。   “我走了,哥。”他说。   没回应。   他走到门背后又停了下来,“对了,哥,我忘记告诉你了,我们住的很近,还有,你家门的密码可以改改,太简单了。”说完便拉开门走了出去。   从门开到门关,萧升一直坐着没动,他只是觉得家里的酒该换了,这瓶有些异常的卡喉,卡的他呼吸困难,眼睛肿胀又酸涩,连近在咫尺的茶几都快看不清了。   外头电梯门刚一合上,孟以冬便朝一边栽倒了过去,他扶着电梯内墙,后面**濡湿粘稠,走一步便疼的要命,电梯下降,他久久没有动弹,直到一楼,门开前他又站直了,错开涌进来的人群,出了大厅。   他们确实住的很近,孟以冬就在隔壁小区,但现在从这里走回去,他觉得自己可能真的会有残废的风险。   于是,他叫的车子在三分钟后到了他面前,车子从小区开出去,径直开到了毕然所在的医院。   急诊值班室。   毕然将一杯热水调温后插了根吸管放在他面前,又给他拿了两片胃药,“喝吧。”   “谢谢。”孟以冬接过来,趴着的身体动了动,有些微微的痛感。   “肛口有小的撕裂伤,已经帮你处理好了,放心吧,过两天就没事了。”毕然说。   “唔,我刚才还以为我直肠可能破裂了,疼的没法走路。”   毕然嗬了一声,“就快了,你再激烈一些,***都得碎。”   “……”孟以冬想起他走前一个人喝酒的萧升来,“要是这样他能好受一些,我无所谓。”   “你说什么?”毕然没听清他的嘀咕,这时问起,他却摇了摇头,说没什么,还说,“我明天要回哈尔滨,今儿躺一宿,明天能走路了吧?”   “能,动作不要太大。”他从白大褂口袋里摸出一支药膏,“这个,抹在你后面红肿的位置,还有你的嘴,身上那些血痕,都可以抹。”   “行,”孟以冬伸手接了过来,“诶,毕大夫,你不是立志要做神外医仙么,急诊算怎么回事?”   “还不是托你的福,”毕然泡着泡面,回身愤愤然指了下他,“不是你临阵脱逃,惹得那几位老头子龙颜大怒,我能被发配到急诊吗?”   “对不起!”孟以冬作势要哭,“是我害了你!”   “你赎罪吧你就,”他敲了敲泡面盖子说,“要求不高,没事给我送点好吃的就行。”   这一宿在毕然值班室的下铺里睡着,清早急诊来了个严重的病人,孟以冬醒来毕然就不在,他给他手机上发了条短信便走了。   下午的飞机抵达了哈尔滨,孟以冬再次站在这片天空下,依旧能记起十岁那年的心情,但现在如何,他说不清,他只知道,摆在面前难关需要一一攻克,而这里有一个地方还暂时不能回。   车子从机场开往墓地,和其他城市一样,不过是多了些漂亮的建筑,路上仍然车流不息,人来人往。   萧升大概比他早到,孟以冬站在蒋春云墓碑前的时候,那里已经有了鲜花和祭品。   他后来坐了下来,温言细语的跟大姨说了好些话,大多是条件好些了以后在芝加哥遇到的趣事,以及回国之后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他没有问大姨是不是支持他那么做,只问了她,失而复得是不是这世上最大的悖论。   “你回来了。”   声音从左边传来,孟以冬看过去,姜珩站在不远处,似乎确认了是他才抬脚走了过来。   “好久不见。”孟以冬张开手臂,将人搂进了怀里,姜珩没急着分开,拿手握拳捶了捶他后   背,“心可真够狠的,拿六年当六天啊你!”   孟以冬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发,“瘦了,小丫头。”   晚些,两人才回了市里,孟以冬本想找家酒店过夜,现在看来也不用了,姜珩将他带回了家。   一个两居室,装修很别致,简单大方,但细节处处惊喜,姜珩说,“萧升哥公司里的设计师帮我做的,某个中间商不赚差价,一套下来没花几个钱。”   “挺好,”孟以冬说,“不像我,我还租的房子呢。”   “怎么,”姜珩倒了牛奶过来,递给他后坐在了他身边,“首席财务官的高助没投资几处房产?”   “你讽刺我?”孟以冬伸手弹了下她脑门儿,“是真的没有,房子……以后再说。”   “嗯,”姜珩知趣没多问,转而又道,“明天春云阿姨叫我去家里吃饭,你,要不要……”   “不了,”孟以冬说,“现在去不是时候。”   “什么时候才是时候?孟以冬,我有时候总是想,当初你要是没跑,再多熬一熬,是不是前两年就熬出头了?”   “你觉得会吗?”   姜珩摇头,“我只是想想……”算了,姜珩想,人都得往前看,“那萧升哥呢,你们见了吧?”   “嗯……”   “你今天还想见么?”   孟以冬觉得‘萧升’这两个字在他这里好像已经开始意味着疼了,但他好了伤疤忘了疼,鬼使神差的点了下头。   “我知道他在哪,带你去?”   半小时后,电玩城。   姜珩买了游戏币后把人带到了投篮机边,面对着篮筐朝身后指了指,“喏,那边第四个,你哥每年回来祭拜大姨后都会来电玩城,玩一宿的魂斗罗。”   “他……不回家么?”   “不回,”姜珩说,“给两老换了套大点的房子后,就逢年过节会回,他没怎么跟家里起争执,但态度也一直这样,不温不火的。”   孟以冬抱着个篮球,回过头悄悄打量他,他穿着正装,和这里夜不归宿的小毛孩完全不搭,他也很专注,屏幕上显示着连胜。   身上细细微微的泛着疼,孟以冬没来由的一阵心酸,他还是很想抱他,想把那个背影揉进自己身体里,让孤独跌进深不见底的渊壑,让他的哥哥浮上水面。 第56章 爱与被爱   趁还未入深夜,孟以冬让姜珩先回去了,他隔着一排游戏机找了个空位坐了下来,坐在这里陪了萧升一宿。   第二天天刚亮,萧升游戏作罢,出了电玩城,找了家早餐店用早餐,孟以冬便停在了隔壁,问店家买了碗粥,没过多久萧升就吃完出来了,孟以冬盯着他背影停留了一会儿,保持着三十来米的距离跟在他身后。   他走了很长一段路,外套敞着,下摆被风扫起,而后又突然停了下来,吓的孟以冬往旁边停着的车子身后躲了躲,但萧升没有转回身,他只是埋下了头,再直起背脊时,有烟雾从他周身散开。   从七点走到了九点,孟以冬亦步亦趋的跟着,伤口还没好,疼的时候会停下来等等,后来萧升打了辆车,孟以冬也叫来一辆,一路跟着他去了机场,值机的时候孟以冬发觉自己应该跟他是同一航班。   他们到的太早了,离登机还有一段时间,候机那会儿萧升去了趟洗手间,在洗手台洗了把脸,又觉得不够,捧着水将脸埋在手心里,连脚步声也没听见。   直到感觉腰上缠上来一双手,被箍紧的时候,他才抬起头,镜子里只能看到满脸湿漉漉的自己。   “哥,跟我和好,行么?”身后的人如此说,声音打在他背上,震的胸口痛。   “撒手。”   “不撒手……”孟以冬抱的更紧了,贴着他试图钻进他的身体,“哥,我昨天去医院了,肛口撕裂,今天又跟了你一路,我站不住了。”   “伤了还跟我一路?怎么,想要我心疼你么?”   “是,”孟以冬说,“要你心疼我,跟我和好,之后随便你怎么弄我。”   “什么便宜都让你占了,我是你的冤大头吗?”萧升说着,去掰他的手,掰开又被黏住,身子半寸都动弹不了。   “我在讨好你你看不出来吗!”孟以冬快要抱不住他的时候冲他喊,“在美国跟谁也没有上过床,你有没有拿我的照片**我不知道,但我有拿着你的照片**!我就是这样过来的……前天晚上你就是把那根东西插.进我气管里我也是同样的答案!”   萧升挣开他的束缚后回过了身,又抓着他衣领把人拉到了身前,“你以为我单就这事儿跟你怄气?”   “我知道!我知道你气我没联系你,气我消失这么久,气我自以为是一回来就要跟你和好,”孟以冬与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对视,声音微微颤抖着,“可我想不出别的办法了……”   他尾音落下,洗手间里静的只能听见水滴的声响。   许久,萧升又问,   “还有呢?”   “什么……”   “为什么退学?”萧升再次将他拎起来一些,“告诉我为什么!你从小就要学医,因为那场狗屁的非典,因为你想治好大姨,你想上手术台,从哈尔滨来北京,坚持了那么久,就因为爸妈知道咱俩的事你他妈连你小时候一直想做的事都放弃了?”   “……我只是,想赚多点钱,我,”   “要你赚他妈什么钱!当你哥我是残废吗?!”   “可我已经放弃了!这件事上我没有回头路了哥……别推开我了行吗?我知道这六年你过得不好,所以我认错了,十年二十年,再多几十年我都会认错,我只求你别推开我!”   “那你呢,”萧升问,“你过得好吗?”他又短促的笑了下,“一定还不错吧?除了拿我的照片**,像现在这样一副上流社会高精尖的样子,至少比我要好。”   “对,我过得很好,除了想你的时候难过一些,其他时候都很好,”孟以冬平复下来,说,“我只有过的好了,才敢回来,回来跟你一起面对爸妈,和那些可能会把我们淹死的流言蜚语,”说完,他后退了一步,像是给萧升让开了一条路,“听到这个答案你不满意对   不对,可事实就是这样,没什么好杜撰的。”   他还真以为孟以冬会继续卖惨,以此来博取同情,像是有十足把握把他拿捏在手里那样,要什么就又会得到什么,萧升原本狠戾的神色在听到他这番话后迅速暗淡了下去,走之前,他说孟以冬,你要我拿什么来消化这六年……   周远扬还没回芝加哥,孟以冬进门的时候那人窝在沙发里打电话,听语气应该是邢宗明,见他回来,草草挂断了电话,“你去哪了?”   “哈尔滨。”   “……”周远扬站起身跟到他身边,“刘琛他们知道你回来了,要见见你。”   “嗯。”孟以冬应了声,往卧室里去。   “见你哥了?”   孟以冬掀开被子钻了进去,背对着他,没说话。   “康雪也回北京了,要不我让康雪找找他。”   “不行。”   “为什么不行?什么你都说不行,你不告诉他,指望他平白无故的原谅你吗?”   “告诉他能怎么样,”孟以冬声音嗡嗡的说,“让他又陷进自己的情绪里,再发一次疯?”   “他会理解你啊,也许事情没你想的那么糟糕呢?”   “你不了解他,”孟以冬拢了拢被子,“我想睡会儿,你自己吃晚饭。”   那一觉睡了很久,他又梦到了萧升,像过去的每一个梦境一样,他被萧升背在背上,细数着他脸颊和耳廓皮肤上的绒毛,在梦里,萧升还叫他宝宝。   他还梦到了克里斯缇娜,那个蓝眼睛的小姑娘,那个从感染到去世只隔了短短八天的天使。   2020年美国爆发了一场流感,他在v网申请了志愿者名额,到医院后遇到的第一个病人就是缇娜,缇娜问他,人们为什么会毫无理由的去爱另外一个人呢,她还说我感觉到你在爱我。   孟以冬无法回答,但他会温柔的冲她笑,告诉她女人天生就是用来被爱的。   现在他觉得这好像就是答案,之于一个能感知到爱的人来讲,比如萧升,他说要拿什么来消化他们之间缺失的这六年,就用爱吧,孟以冬在第二天上午睁开眼,他想,就用他接下来要给他的,更深沉的爱。 第57章 哪一次不算?   蓝堡被翻新过,连区域指示牌也换了新的,通风设备比原来的有用,至少走进来的时候闻不到那股闷闷的皮革混着的汗水味儿了。   “啊!”这一声尖叫在身后,孟以冬一转身一个猴子便跳到了面前,挂在他脖子上亲切的表达问候,“孟以冬,你大爷!”   “淇淇。”孟以冬抱着他,越过他肩膀看到了朝他走来的刘琛和周远扬。   “楼下买烟碰上的,”周远扬冲他说完,扒了下冯淇,“行了别抱了,你们家孟以冬还挂着伤呢。”   “哈?”冯淇迅速松开手,抓着他胳膊上下检查,“伤哪儿了伤哪儿了?”   孟以冬禁不住想冲周远扬翻个白眼,倒是让冯淇注意到了他还没恢复原状的嘴唇,随后眨了眨眼,“果然,腥,风,血,雨。”   “怎么样,回来还习惯吗?”刘琛端来了几杯喝的,坐下来的时候问。   “还行,北京也没什么变化。”   冯淇递给他一杯红茶,“那,你还会回去么?”   孟以冬接过来,摇了摇头,他知道冯淇所说的‘回去’的意思,他不会了,尽管他开始承认那的确是一次不负责任的逃避,对萧升来说,是挂在明面上难见愈合的伤口,他回来是给他疗伤的,不会往那个伤口上再捅上一刀。   “那就好,嗐,你是不知道萧升把我跟刘琛逼成什么样子了,头两年周远扬说知道你在哪,说你过得很好,我们都跟他说了他还是那样,非要找你,找不到就发疯,”顿了顿,他又问,“你干嘛非不告诉他你在哪啊?”   “本来是想说的好吗?”周远扬插嘴,“谁知道后来发生那样的事...唉,算了,都过去了,他这不是回来了么?”   冯淇还要问什么,被刘琛拉住胳膊制止了,孟以冬后来想,之于他,刘琛和冯淇似乎一直在无限宽容,刘琛说他们没资格去评定谁对谁错,就像冯淇曾经也被无端的恐惧压垮过一样。   他怔怔然,想起萧升这些日子留给他背影来,急促的喝了口茶才不至于失态。   萧升按着地址找到了餐厅,下班高峰,路上堵的水泄不通,到的时候公司里的人已经坐齐了。   生日这件事是他自己私心定下来的规矩,他和孟以冬的生日没隔多远,一个七月下旬,一个九月上旬。   他从来不爱过这种日子,但孟以冬生日他一次也没落下过,这一点他们是平等的,毕竟无论是谁的生日,孟以冬都会要他做饭,跟他要礼物,拿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找他的茬,最后还要抱着枕头过来说跟他一起睡。   后来孟以冬离开了北京,萧升觉得自己越来越讨厌这一天,越讨厌就越要大张旗鼓的过,跟员工一起热闹,听一听他不常听到的话题,再多喝点酒,熬过了十二点,确认自己又往老男人靠拢了一步才会回家。   今天也一样。   他一出现,柳真带着几个姑娘开始起哄,他便脱下外套搭在了椅背上,“抱歉,堵车,我自罚。”   这是一家音乐餐厅,驻唱换了好几首民谣,声音在顾客的吵闹声中时有时无。   商阙予坐在萧升身边,看着被灌酒的萧总,好几次想夺下他的杯子,但没那个胆,还被柳飘飘薅了把头发,“你这什么表情?”   商阙予凑到她耳边,“喝多了你送回去?”   “你没喝酒,你送!”   “嘶,怎么老是我!”   柳飘飘不理他,几桌人开始撺掇着要玩游戏,人事小陈隔着一张桌子问,“萧总,饭桌游戏要不要来一局?”   “我听你们的。”萧升说。   “成,今天萧总生日,大家不能手下留情啊……”   他们挑了个常玩的游戏,输家自然还是罚酒和回答问题,桌上气氛热闹起来,商阙予这会   儿神不知鬼不觉的缩到桌子底下,拿手机出来,挑了个联系人发了个消息过去,消息刚发完,萧升的声音传了过来,“不是喝酒么?”   “那不行!”柳真说,“您是寿星,要是这么早就喝醉了,我们这还有什么意思?”   “想问什么?”   桌上几个姑娘交头接耳,好一会儿才派出一个代表,还是柳真,她要问问题的时候,桌上都安静了下来。   “萧总,自打我进公司到现在,都没见您谈个女朋友,请您今天,详细的跟大家聊聊您的感情问题!”   “这太广泛了,”有人说,“问个细的,比如,萧总喜欢什么样的呀?”   萧升这样的人谁没惦记过呢,年轻有为,绅士多金,工作的时候专注起来分秒间放倒一片春心盎然的小姑娘,谁都对他虎视眈眈,但谁都不敢下手。   萧升还真仔细想了想,“没有什么特别要求,我喜欢跟我亲近的。”   这话引来一片唏嘘,环顾一圈,跟萧总亲近的,除了那几位设计师大叔,再就是周总和商阙予了。   周总又很少回国,总不能是商阙予吧?   于是一群人不约而同的把目光放在了一无所知的商阙予身上,商阙予的惊恐肉眼可见,“大伙儿,我钢铁直男!”   “哟,哪个gay会在脸上写自己是gay啊?”   “可不嘛,”一姑娘起哄,“这么一看,你跟萧总还挺搭,强攻——弱受?”   “什么攻什么受!”商阙予没忍住,还下意识朝后看了一眼,“不许瞎说,萧总,他们开您玩笑,您不管管?”   萧升笑,扭过身将手肘搭在椅背上,看着他,“怎么,你看不上我?”   笑闹声逐渐平息下去,片刻后爆发了一阵震耳欲聋的尖叫,今儿就是萧升亲口宣布跟公司哪个姑娘谈恋爱了估计也闹不出这么大动静。   商阙予慌的说不出话,刚要说什么,一行人乌压压的来到了身后,大家的注意力也迅速被迁移了过去。   “我说怎么这么眼熟呢,萧升。”   萧升站起来绕到了椅子背后,和来人面对面站着,那人个头与他差不多,黑衬衣领口敞开着,看样子似乎刚吃完饭从包间出来,身边跟着四五个人耐心的候着。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就前段时间,跟你家孟以冬前后脚,”他又倾身凑近了些,用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问,“跟这么多美女吃饭,孟以冬知道么?”   “我同事,”萧升平静道,“你结束了?”   那人点头。   “再坐会儿?”   “我也想啊,这么多美人,但今天不行,”那人笑的盎然,转身冲各位姑娘摆了摆手,“晚上好各位,D.K邢宗月,目前单身,有姑娘赏脸明晚晚餐么?”   商阙予回头看去,桌上一片星星眼,连柳飘飘也入定了似的。   邢宗月见没人应,歪了下头,收回视线也收回了笑,重新冲萧升道,“晚点还有事,我先走了,回头联系。”   “嗯,忙吧。”   萧升重新坐下来的时候,柳飘飘第一个问,“萧总,D.K是我们以为的那个D.K吗?”   萧升点了下头,又听见她说,“这么帅还单身,萧总您也不资源共享,苍了天了!”   萧升拿筷子夹了些菜回来,边吃边道,“他是gay。”   “……”   “……”   “……”   散场的时候已经快一点,蛋糕没吃全给霍霍了,商阙予扶着萧升出来,站在路边一肚子怨怼,“啥都没吃,喝这么多,你们灌,灌了又不管,我是保姆吗我!!!”   萧升的确喝大了,听见他的话竟是埋着下巴笑了笑,“小商,   你,先回去吧,我自己走。”   “诶不行,萧总,您就当我放了个屁,您是老板,我甘为牛马。”   车子停到面前,商阙予见到后座上下来的人力气才泄了一半,“您可算来了!”   孟以冬从他手里接过人,揽着腰把人送上了车,才回身看向他,“辛苦了,我帮你叫了车,到家给我发信息。”   商阙予乖巧的点了下头,看着车子走远,他想起刚才饭桌上被同事开的玩笑来,背脊还是忍不住抽了一下,以他对萧总这么久的研究来看,别说他商阙予做个女人,就是他是个地地道道的gay,萧总这人,除了孟先生,谁也放不进眼里。   萧升家门的密码没换,孟以冬开了门扶着他进去,把人放在沙发上才去浴室拧了条毛巾。   萧升横躺着,迷迷糊糊的借着酒意昏睡。   孟以冬从浴室出来,蹲在他身边,用毛巾给他擦脸,从额头到下巴,再到脖子。   “哥,你喜欢热闹么?”   “唔……”   “本来想早点去接你,”孟以冬小声道,“可我想着,都是公司的同事,为了你才空出自己的时间给你庆生,冒然去带你走不太好。”   萧升动了动,没回应。   “哥……”孟以冬将毛巾放在茶几上,凑过去拿鼻尖蹭他的脸颊,他闻到了浓浓的酒味儿,也听见了萧升在酒精促使下的粗重的呼吸,孟以冬起了些恶作剧的心思,伸手捏住他鼻子,一小会儿萧升便难受的挣脱开了。   孟以冬锲而不舍的去弄他,直至听见他嘟囔了一声,“别闹……”   “要呼吸是不是?”   “嗯……”   “那我亲你的时候也要好好呼吸。”孟以冬说完,吻住了他,小心翼翼的含着他唇瓣,不时,一只手抵住他胸口把他给推开了。   孟以冬撞上他的视线,“好点了?”   他摇头,顿了顿,“你又来做什么?”   孟以冬握住他手腕拿到了一边,“想陪你过生日。”   “生日已经过完了,你回吧。”   “我不在,你过得不算。”   “哪一次不算?”萧升抽出手折回去搭在了头顶,但视线仍旧在他脸上,像是在等他给出一个合理的答案。   “从这一次开始,”孟以冬往前挪了两寸,“总得让我做点什么,”他又拿开萧升搭在额头上的手,“别折腾自己,我都回来了,折腾我吧,行么?”   “你想做什么?就像这样照顾我?”   孟以冬轻微的摆头,“我不会照顾人,我只会跟你接吻。”而后他又吻了下去,吻着他无动于衷的嘴唇吻了许久,在他打算离开的时候才被扶住了后脑勺,萧升的舌尖钻进来,越吻越深。   孟以冬撑起身子,让自己更能够受他摆弄,那会儿他听见了一声呜咽,睁开眼,看见一支水流从萧升眼角淌进了发丛。   似是察觉到孟以冬的心不在焉,他吻的更用力了,手搂着他的腰把人从地上挪到了自己身上……   并不能以‘过于想念’或者‘心怀怨恨’这两件事来判断他过的好与不好,和身上这个人一样,他也觉得自己除了想念,其他时候过的都挺好的。   Je t'attends这几年发展的很快,名声打出去,引来许多风投欲予注资,他没有动心,反而更加谨慎,公司走的每一步都还尚在他的把控当中。   可是细细想来,他好像不是在工作中抽出时间想念那个人,而是在想念那个人的时候抽出时间打理了公司,这样的确显得他有些狼狈,狼狈到在这个人出现的时候,一下子就乱了方寸,是喜是忧,浑然不觉了。 第58章 我真的很想你   ……   “哥……”   “听话。”   萧升下床进了浴室,孟以冬看见床头电子钟显示时间快到七点,萧升回来后重新钻进被子把人抱在了怀里,“再睡会儿,我今天不去公司。”   孟以冬确实感觉到了困意,嗯了一声后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是十点,不过是被门铃声吵醒的,萧升摁住他肩头率先下了床,不时,周远扬的声音便传了进来。   “你怎么回事,手机是摆设吗?”   “有事说事。”   孟以冬穿好衣服下床,披了件萧升搭在椅子上的外衣朝外走去。   “你花钱养的都是些什么员工?公司里去了几个久安集团请来的顾问,你的管理层在那干坐着,等我去解决吗?”   “大惊小怪什么,”萧升说着往回走,“来公司的顾问多了,难不成我每一个都得去接待?”   “你是不是没听懂我在说什么?”周远扬跟在他身后,一抬眼看见从卧室走出来的孟以冬,顿了一下,指着他喊了句cao,“我就知道你在这儿!”说完又道,“久安是做什么你不清楚?小陈说他们打发不掉,你赶紧回公司看看!”   萧升倒了杯水出来,站在客厅里喝完才说,“不见不是更好。”   周远扬摊开手,冲孟以冬做了个难以置信的表情,听见孟以冬问,“你们有财务问题?”   “这你得问你哥,我只拿分红,别的事没怎么管,”周远扬斜睨着某人,“不过,我看你哥迟早得把这公司造没了。”   “你别急,远扬哥,哥说的没错,这些人不见最好不过。”   “啊!”   孟以冬话音刚落,眼睁睁看着周远扬被萧升抓着后脖领子扔进了沙发里,他刚要制止,萧升便说,“回房间,关好门。”   孟以冬听到他的话,又够到周远扬惊恐的目光,他正被萧升摁坐在沙发里,满脸是求救的信号。   “进去。”萧升盯着周远扬,目不斜视的催促起他来。   “哦……”门合上,孟以冬背抵在门后,听见外头——   “啊啊啊啊啊啊疼疼疼疼疼,萧升你大爷,下死手啊!”   “帮着他瞒我?”   “啊!草xxx你放手!”   “告诉我他过的挺好,他在念书,他去旅游了,就是不告诉我他在哪念书,去哪旅游,我去芝加哥找你,你跟我说没见到他本人,我他妈居然还信了你的鬼话!这是你做的事吧?”   “这——这可不是我本意,你讲点理吧,本来我跟邢宗明夹中间两边都不是人!”   “那你就连一点基本的判断都没有了?!”   “我他妈肯定有啊,要不是孟以冬,”   “哥!”孟以冬再没法忍住了,猛地扯开房门,引的萧升偏过头,他在他的视线下局促的扶住门框,僵持了好半天才说,“我,我流血了…疼……”   周远扬刚被松开就捂住了大腿,心说萧升上辈子怕不是活在后宫,这掐人的手法可像极了容嬷嬷,而后嘴里又嘶了几声,对着那两人一阵驱逐,“赶紧带你弟去医院,不用管我!”   萧升没理会,把孟以冬推进了卧室,他冷着脸走到床边,让他趴倒在床上,接着俯下.身子仔细的检查起他身后的伤来。   “哥,你别欺负远扬哥。”   “嗯。”   “是我拜托他们。”   萧升冷冷的,再次嗯了一声,他回身去拿来了棉签,擦掉了他伤口外的确混着xue色的**,其实孟以冬的痛感并不强烈......   “哥,我记得,咱俩不是一个size。”   萧升用纸巾裹好棉签,“你能用的东西我这都有。”   孟以冬听了,嘴角止不住的笑意,接着便感觉到他从身后覆盖下来,听见他说,“你不让周远扬告诉我,我可以不追问,我等你自己跟我说。” 第59章 杀戮游戏   芝加哥时间 20:30pm   Bowers wilkins早期对音质的拿捏已然满足了邢宗明挑剔的听觉,再配上一首《Ritmoy romance》,让周远扬靠在他怀里莫名的配合他跳起了贴面舞。   灯光很暗,邢宗明吻他的眼角,好久才问,“改签怎么不告诉我?”   周远扬气不打一出来,推开他就开始脱裤子,邢宗明要制止,手刚伸出去就被他躲开了。   “今天这么主动么?”   周远扬只顾埋着头脱,等整条裤腿掉在脚背上,才指着内侧那块淤青抬起了头,“你瞅瞅,萧升干的好事!”   邢宗明偏头,视线落到此处,突然问,“我,是被绿了吗?”   “绿你个头啊!”周远扬提起裤子,开了客厅的灯,又关掉了音响才坐进沙发里,“他掐我!”   邢宗明松了口气,绕过沙发坐到他身边,手隔着裤子碰到那块地方,揉了揉,“回头我收拾他。”   “您不光要收拾他,您还得收拾下Je t'attends。”   邢宗明觉得好笑,但没急着搞清楚这话的原由,倒是手从淤青处平移往上,摸到了那团东西,周远扬本要推开,却被他压过来堵住了嘴,还听见他说,“先收拾你。”   周远扬甚至连一颗扣子都没解开就被邢宗明摁在怀里胡来了一遭,一遭下来,气喘吁吁,周远扬双颊绯红,拿拳头砸在他肋骨上骂他下流。   “下流么,你刚刚听起来很享受。”   “……操,你被这么弄能不出声音吗?”他说着,又挪开了目光,这么多年也应该习惯了,邢宗明是个听觉动物,叫的越动情,他就越兴奋,然后再装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子问你还要不要。   周远扬一直在学着不受他蛊惑,但成果似乎并不显著。   “邢宗明,久安集团你知道吗?”周远扬收回腿转了半圈躺在了他腿上。   “嗯,怎么了?”   “久安高层带着几个顾问去了公司,说实话,”他抬眼盯着他下巴,“我真的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我帮你查,”邢宗明说,“明天给你答复。”   “嘿嘿,好。”周远扬傻笑,像是吃了颗定心丸,邢宗明给答复的方式与其他人不同,他的答复里一定会附带一份解决方案,指出问题并处理问题是他一贯的作风,就像当年拐他来芝加哥时一样。   周远扬又想,虽然萧升和孟以冬的话不无道理,有人来找事,回避是最好的回应,但久安不同,周远扬这些年一直在芝加哥一家互联网公司做内容,追溯至两年前,他是和久安有过接触的,拿圈内的话来说,久安是个吃人的企业,这样的企业派人来Je t'attends,周远扬没法不多想。   一样没法不放在心上的还有孟以冬,周远扬回芝加哥的第二天,孟以冬接到了闫志成的电话,说是晚上有个酒会,主办方是久安集团董事长的大女儿,一个叫陆棠的女人,借着做慈善拍卖的名义邀请了业内不少年轻的翘楚,闫志成没多说,只是挂电话前告诉他去之前往脸上贴颗痦子,省的被抓去做了乘龙快婿。   孟以冬好笑,给萧升发了讯息,说晚上有事,不过去了。   片刻没收到回信,孟以冬换了身衣服,打算先去接闫志成。   七点左右,闫志成给了保安邀请函,带着孟以冬进了酒店会场。   “先生,香槟还是红酒?”服务生端着酒盘过来,闫志成一样拿了一杯,而后将红酒递给了孟以冬,“你拿着,别喝。”   想来,闫志成是上次跟吃饭时被吓着了,孟以冬接过来拿在手里,目光在大厅中扫视一圈下来,“谁是陆棠?”   “额……”闫志成也找了一圈,最后视线停在不远   处和几个男人聊的兴致正浓的人身上,于是拿酒杯指过去,说,“喏,就那个。”   孟以冬看过去,对面是一个爆炸泡面头配白西装的女人,似乎感受到他的视线,竟朝他扬了下手里的酒杯,孟以冬挤着嘴角笑,隔空与她碰杯,而后冲闫志成道,“还以为是千金小姐,看起来不像呢。”   “嗯,这姑娘跟他爸一样,不好惹,”闫志成说,“前段时间,一个人带一条狼犬,两个礼拜穿越无人区,回来的时候,狗还胖了两圈。”   孟以冬听着,没忍住咋舌,那会儿闫志成还要说什么,他肩膀突然被一只手握住,还未回身,一个声音打在了后脑勺上——   “你来凑什么热闹?”   “哟,宗月,”闫志成一声笑,伸出了手,“你也在啊!”   “闫总,”邢宗月跟他握完手,又冲孟以冬道,“什么表情啊孟以冬,不认识我了?”   “哪都有你。”孟以冬说。   “宗月!”这次是女人的声音,顶着泡面头的陆棠跑过来,站到了几人面前,冲邢宗月说,“哇,有帅哥,不介绍一下啊?”   邢宗月无奈的笑,“闫总不必介绍了吧,”他抬手指向孟以冬,“这位也是盛通的,刚回国,孟以冬。”   陆棠笑起来,孟以冬一晃神,还以为见到了当年的陈佳妮,她说,“你好,我是陆棠。”   孟以冬礼貌的点头,又听得她说,“拍卖还有半个小时,这里不好玩,跟我去房间吧,我哥又给我弄了盘测试版的游戏,咱们玩玩儿去?”   “你们去吧,我就不凑热闹了,恒荣刘总在那边,我去说几句话。”闫志成拍了拍孟以冬胳膊,先溜了。   几分钟后,三人上了楼,进了间套房,陆棠摆出游戏,硕大的屏幕上出现了人物选择画面。   “呐,戴上这个。”陆棠给坐在沙发里的两人分发了vr眼镜,最后坐在了邢宗月的另一边,“这游戏还没上市,内测版,我哥说要是连我都觉着不好玩,就没必要上了,好死不死,我最爱玩这种。”   “是嘛,”邢宗月说,“怎么玩?”   “先选择角色。”   孟以冬鬼使神差的按着她的话来做,选了个医生的角色。   “其实它的主线还是逃亡和对抗,”陆棠专心致志的解释,“你选的角色没有正邪的概念,比如医生,教师这一类,在拿到线索的时候,可以选择杀戮或者拯救,死亡随时都会发生,除非遭到袭击,其他时候跟着剧情走就OK了。”   孟以冬大致的懂了,眼前的画面换成了一个古老的城堡,剧情开始,孟以冬独自进入了地下室,房间里很安静,偶尔可以听到陆棠的声音,但孟以冬眼前并没有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   从石阶下去,前头是一条昏暗的长廊,孟以冬走了两步,听见了门被打开的吱呀声。   “你是谁?”眼前画面上出现一行字,如此问。   “是我,孟以冬。”   而后一个厨师模样的人走到了他面前,“我是陆棠,跟我结盟。”   “好。”   “你有收到任务吗?”   “还没。”   “那走吧。”   孟以冬继续往前走,没走两步,屏幕上突然溅了血,血淌落下去,隐隐出现了一行字:您已被清除。   孟以冬愣了许久才摘下vr,隔着邢宗月,看见陆棠兴奋的拍腿。   紧接着,陆棠又尖叫了一声,大屏幕上出现厨师被清除的字样,只剩下邢宗月,vr眼镜下,他的嘴角微微勾起一个弧度,片刻后摘下眼镜,冲一左一右两个人耸了下肩,“不怪我哦。”   陆棠咬着下嘴唇踹了他一脚,“我得跟我哥好好聊聊了!”   两人嬉闹了一会儿,陆   棠便站了起来,“没劲,我得下去对对串讲稿子了,你们玩儿吧。”   陆棠走了有一会儿孟以冬还是说不出话,游戏很血腥,几乎没什么难度,换句话说,这不过是个单纯的杀戮游戏。   “想什么呢?”   “没,”孟以冬短促的笑了下,“走吗?”   “怎么,吓着了?”   “没有,只是有点无聊。”   “现在手上接案子了吗?”   孟以冬再次摇头,“我没着急。”   “也好,休息好了再干活,以后操心的事儿多着呢。”   孟以冬随口嗯了一声,又听见他说,“孟以冬,你不会怪陆棠吧?”   “嗯?”   “我说游戏。”   孟以冬看着他,心里生不出亲近感来,也不知道人与人之间是不是真的存在磁场这一说法,或者是周远扬总在他面前说邢宗月坏话的缘故,让孟以冬的确不太喜欢这样的邢宗月。   那会儿邢宗月笑了笑,起身朝外走,“楼下见。”   孟以冬在他离开后拿出了手机,有几条未读信息,都是萧升发来的,问他在哪,几点结束。   孟以冬回复了酒店地址,说要他来接。 第60章 知根知底   “哥,过了。”   拐去萧升小区的路口一晃而过,孟以冬收回视线看向他,“是去我家吗?”   萧升点头,“蒋女士来了。”   孟以冬愣了愣,他的确有很久没有见过蒋女士,对于蒋女士的记忆还停留在六年前,尽管这几年他都会通过朋友拷贝给他的监控视频看一看她,但和现在这样近在咫尺的感觉比起来,还是不同。   察觉副驾驶没动静了,萧升握住了他的放在腿上的手,“没事,等你准备好了再说。”   孟以冬家里空荡荡的,唯一一点生气是茶几上周远扬没吃完的零食和捏瘪了的易拉罐,萧升一进去就开始收拾了,躬着背一边把垃圾送进垃圾桶一边说,“抹布有么?”   “没有……有厨用纸巾。”   “拿来。”   “哦。”孟以冬乖乖去厨房拿了几张出来,萧升接过后擦起了桌面,直至收拾干净才直起身子,看着坐在沙发里的人问,“你就吃这些?”   孟以冬本想告诉他是周远扬吃的,话到嘴边,变成了,“嗯,随便对付。”   “饿不饿?”   孟以冬点头,看着他拿了外套转身往外走,问他去哪,却只在关门前听到一声“在家等我”。   一刻钟后萧升便回来了,手里拎了两个大袋子径直去了冰箱面前,孟以冬悠悠晃到了他身后,发觉袋子里除了米肉果蔬和各种佐料,还有牛奶和矿泉水。   空巢一样的冰箱一会儿就满了,萧升十分迅速的煮上了米饭开始洗肉切菜,那会儿两个人竟一直没怎么说话,萧升不许他帮忙,他就黏在他身边,盯着他专注做饭的神情,像怎么也看不够似的。   “哥……”出声的时候,孟以冬在他身后抱着他,手抓着他衬衣腰部,把下摆从裤腰里扯了出来,再往上推去,露出大半个背脊,他才亲下去,不厌其烦的亲满了每一寸皮肤。   萧升似有若无的叹了口气,“别闹,饭快好了。”   孟以冬不理他,手也不安分,绕到他身前胡作非为时,被他给摁住了,“去洗澡,吃完饭我看下伤口。”   “没好就不做了吗?”   “你说呢?”   “哥,”孟以冬起了坏水,收回手摸到他屁股后头,嘴里道,“我没好,你的不是好着呢么?”   萧升听完短促的笑了下,“想上我啊?六年后吧。”   一提这个孟以冬就败下阵来,后退了一步,“我去洗。”   没法好好吃饭这件事,孟以冬自小就该习惯了,尤其那几年许文漪状态越来越差,家里阿姨走后,甚至会忘记带午饭去学校,下午放学回来围着许文漪忙前忙后,饥一顿饱一顿,时间久了,就落下这么个胃病,以致于后来许文漪写下的那封托孤信里,还特意嘱咐了蒋春云多照顾照顾他的胃。   萧升的手艺隔了这么些年还保持着原样,这让孟以冬吃进第一口菜时险些哭出声来。   “慢慢吃,没人跟你抢。”   “哥,我吃完你再吃。”孟以冬忙着嘴里的,没见萧升快脱落的下巴,只听见他起身去倒水前说了句“我真是欠你的”。   一顿饭吃了许久也没见消失多少,萧升扒拉着盘子里的菜望了眼打饱嗝的他,“你这胃容量是越来越小了,一碗饭就跟我打饱嗝了?”   “真的饱了,”孟以冬拿手心盖着胃,而后朝他没脸没皮的笑,“可以给我检查伤口了吗?”   “行,祖宗,你不就等着这会儿吗?”萧升扔了筷子绕去他身边,一俯身把人扛到了肩上,径直往卧室里去了。   晚些,孟以冬从他身上抬起头,黏糊糊的拿鼻尖蹭他喉结,他说话时喉结起伏,手摁着他后颈子,像是不让他搔自己的痒,“你去的是陆棠的慈善拍卖会?”   “你知道啦?”   “嗯,”萧升说,“周远扬给我打过电话,久安的事我会注意,你别操心了。”   孟以冬听了,没作回应,萧升脾气向来如此,好像天大的事都该他去解决,作为他的弟弟只需要依赖他,躲在他的保护伞下就好,这一点孟以冬明白,实则无法做到了。   邢宗月所奉职的D.K是一家近年来几乎被各大企业送上神坛的投资银行,但相较于盛通,D.K在投行只能算是初步成长。   作为高级经理人,邢宗月会被这些大型企业的高层聘去担任财务顾问,帮企业取得更大的利润收益。   从陆棠的派对回来,孟以冬不偏不倚,的确将重点从久安划到了邢宗月身上。   很久了,孟以冬想,他从来没问过宗月为什么要进投行,他也从来没问过宗明哥为什么那么反对他进投行,他一直记得宗月得知他被盛通聘用的那天,闯进家里什么话也没说给了他哥一拳,问宗明是不是从来没把他当弟弟。   那天早晨醒来,孟以冬跟萧升说了这件事,萧升不以为然,“宗月不是一直想得到他的认可吗,这事儿邢宗明做的是过分了点。”   孟以冬又不说话了,他觉得怎么也得去一趟D.K。   蒋春云几个连环夺命电话吵了两人的回笼觉,萧升站在床边穿衣服,电话开了扩音放在柜台上,那头说——   “你还不回来?你别以为躲着这事儿就能过去,你放人家姑娘鸽子,赔礼道歉总要有的吧?”   孟以冬缩在被子里,眨了眨眼,拿口型问,“姑娘?”   萧升食指放到嘴前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而后才说,“道什么歉啊妈,这种事情大家心知肚明就得了,行了你也不用再跟我瞎张罗了,我有对象,回头给你带回去。”   “对象,什么对象,多大了,做什么工作,在北京吗?”蒋春云说,“知根知底吗,萧升,妈跟你说了八百回,你不要随随便便找一个人应付我跟你爸!”   “24,搞理财的,在北京,”萧升穿好衣服,又上了床,压在某人身上,一边隔着被子亲他一边说,“知,根,知,底。”   “那行,今天晚上带回来吃饭。”说完便挂了电话。   剩孟以冬和他面面相觑,好一会才出声,“哥,我,我……”   “嗯,我就说你临时有事,她呆不了两天就得回去了,别怕。”萧升拉下他用来遮住脸的被子才亲到他的嘴,温声道,“我得去趟公司,你呢,在家还是要出去,出去我送你。”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孟以冬想,去D.K还是他自己去为好,事情弄清楚前,没必要乱了萧升的阵脚。   “我在家,妈还在你那儿,公司的事弄完,早点回去陪陪她。”   “好,”萧升说,“晚点我过来。” 第61章 断了线的木偶   商阙予从被那个短头发的陌生女人叫出名字开始起鸡皮疙瘩,到现在,他隔着会议室的玻璃墙看着里头正襟危坐的双方,还是有一种倒抽气的感觉。   “又是那帮人,”柳飘飘经过,停下来偷偷打量,“到底要干什么呀这是?”   这问题商阙予答不出,他只知道,从萧总的表情来看,应该和吃了只苍蝇无异。   事实上确实如此,萧升在听完第二遍陈述后,无端从胃里泛起一阵恶心,苍蝇也未必有这功效。   “萧总,方案我们展示的很明白了,您还有不清楚的么?”说话的短发女人说她叫乔希,久安集团的财务顾问。   “清楚,”萧升平静道,“好走不送。”   他说完起身,在乔希还要说什么前冲留在他身边的小陈问,“SOHO安保系统一直这么不严格么?”   小陈颔首跟在他身侧,“抱歉,萧总。”   一群人眼睁睁看着他出了会议室消失在视野中,乔希脸上更是难堪,在小陈回去请他们离开的时候,立刻收拾了东西,“回吧,”而后又站起身,走到小陈面前,“转告你家萧总,事不过三,下次见面一定在谈判桌。”   小陈没说什么,公式化的笑了下,侧过身五指并拢伸手朝外,“您慢走。”   当天下午,财经新闻报道,久安集团正式对Je t'attends实施收购计划。   孟以冬是在闫志成车上听到这则消息的,那会儿闫志成的车被夹在车流中,动弹不得,“他是你哥哥?”   孟以冬摇下车窗,旁边小奥迪的车主正在抽烟,他撑着额头,好一会儿才嗯了一声。   “据我所知,Je t'attends还没上市,久安这么大个企业,对一个没上市的公司大张旗鼓的收购,是你哥哥惹到什么人了吗?”   “我不知道,”孟以冬说,“闫总,我想请您帮个忙。”   闫志成什么也没问,只说“好。”   他是从D.K出来才碰上在附近办事的闫志成,22年上旬去纽约进修时认识了一个人,回国前他们保持着邮件往来,很巧,这个人跟邢宗月在同一家公司,与邢宗月平级,有一定的竞争关系。   他就是来见这个人的,还从人口中得知,久安早在一年前就没跟D.K合作了。   闫志成再次启动车子,一路将孟以冬送回了家。   回家前孟以冬去了趟超市,推着车子在货架中间游走,视线却只停留在手机屏幕上,久安对Je t'attends的收购消息一出,网络上众说纷纭,Je t'attends作为一家设计公司走到现在,虽然在同行中脱颖而出,但在大型企业面前仍旧形同一只虾米,就像网友说的,“这叫收购吗,这他妈叫吞并好吗?”   “久安要吃掉Je t'attends?这是心血来潮打打牙祭么?”   “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你品,你细品。”   “设计公司又不是快销品,久安怎么一副穷凶恶极的清道夫搞头啊?”   ……   孟以冬从新闻app里退了出来,收购打的从来都是舆论心理战,网友风向两极分化还算好的,怕就怕一边倒,可他今晚做不了什么,在闫志成把资料给到他之前,他什么也不能做。   “冬冬?”   孟以冬后脑勺像是被棒喝了一般,那声音迅速将他拉回了现实,他抬起头,正对面站着的,是蒋春云。   十多分钟后,他们在一家咖啡厅坐了下来。   蒋春云情绪很稳定,孟以冬看着她,脸上多了不少皱纹,有几绺白发藏不住了,她穿了身米黄色的长裙,左手腕上戴着红绳,孟以冬一眼就认出来了,是姜珩当年的杰作。   “想听我跟你寒暄吗?”她开口问。   孟以冬轻微摇了下头,“您瘦了。”   蒋春云手里握着咖啡,却一直没有要喝的意思,“你几时回来的?”   “前段时间。”   “没想着去看看我们?”   想过,孟以冬想,当然想过,只是在和萧升和好前,他没准备太突兀的去见。   “24岁,理财,知根知底,他说是你,对吗?”   孟以冬有些无措,想说不是,可事实已经很明显了,蒋春云不等他回话,又道,“好孩子,我跟你爸爸都很记挂你。”   “妈……”   蒋春云用手心盖住了他的手背,握在手里,“就做我们的儿子好吗,妈妈还像以前一样照顾你,疼你,行吗冬冬?妈拜托你,就做我们的儿子好不好?”   她的话孟以冬听懂了,他觉得呼吸很是不畅,好像蒋春云握住的不是他的手而是他的心脏,力道越收越紧,让他无所适从,几近窒息。   他花了好大的力气才挣脱出来,仓皇的说了声对不起便逃了。   从店里出来逃到了大街上,逆着人群疾走,一道道尖锐的目光打在他身上,他感觉自己像一个脱光了的醉鬼,耳边有细细密密的闲言碎语,后来多了嘲笑和怒骂,他眼前闪过无数张脸,但最终停在了蒋春云那里,停留在六年前的那个晚上,她躲开他触碰时的表情上,她很失望,疏离,厌恶,甚至是悔恨,就好像在质问他,我为什么要花八年养一个要搞我亲儿子的小孩!   再然后,他感觉自己的头好像要炸裂了,不知是谁在他脑子里装了一颗定时炸弹,时间倒数的嘀嘀声急促,最后越来越快,快到他只能用尖叫和嘶吼来试图将它逼停,最后在它停下来的那一瞬间,死亡好像就在眼前……   “快把他叫醒!”   “冬冬,冬冬,冬冬!”   “快醒过来!”   “孟以冬,醒过来孟以冬!”   黑暗刹那间退却,孟以冬胸口开始剧烈的起伏,他眼前有了些光线,从模糊到清晰似乎花了好几年的时间。   “醒了!”是毕然的声音。   再是萧升的声音,他说,“没事了宝宝,没事了没事了。”   “哥……”   “呼吸,”萧升的手抚在他胸口,“慢慢呼吸,孟以冬。”   “小周,”毕然这时朝一护士招了招手,“给他输液,”说完又拍了拍萧升肩膀,“你跟我来一下。”   孟以冬觉得困了,身体很疲累,终是又睡了过去。   萧升跟着毕然去了他办公室,门刚关上,毕然回身拎着他衣领就将人摁在了墙上,“升哥,你们他妈到底对他做什么了!”   萧升没抵抗,他垂下眸子,怎么也想不通,回来后看起来神采奕奕的孟以冬,怎么会在大街上崩溃发疯,又怎么会在晕厥的时候生理性暂停自己的呼吸。   他连回想都不敢,他的孟以冬刚才竟然差点杀了自己。   “他到什么地步才会在没有意识的时候还下意识要杀了自己?”毕然狠戾的问,“消失了六年,回来就进医院,满身是伤,现在还搞成这种样子,你就是这么当哥哥的?!”   “他到底什么病……”萧升只问。   “我他妈哪知道!叫了精神科会诊,你等着吧,我只能告诉你这情况没那么乐观。”   “精神科?”   “是,你没听错,精神科!”毕然吼道,“要不要再叫消化科也下来一趟,看看他那半颗胃还能使多久啊?!”   “毕然,你他妈在说什么!”   “我说,你的弟弟孟以冬,他只有半颗胃了,这很难理解吗?我真搞不懂这有什么必要瞒着你,他回来那天喝酒了你知道吧,送来医院,疼的人都废了还警告我   别跟你多嘴,合着你们都是圣人,都他妈是圣人!”   毕然的手松开了,萧升像断了线的木偶,坠落下去,他抱着脑袋蹲在地上,眼前的一切都在旋转,如同落进了一个巨大的排风口,身体不受自己左右,他要被碾碎,被吞噬,被孟以冬那个混蛋一寸一寸撕个稀烂。   ******   周远扬赶回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了,孟以冬这一觉睡了很久,到现在还没醒,萧升在他床边坐了一宿,下巴冒起一圈青茬,见周远扬进来,见他身后跟着康雪。   “有两年没有发病了应该,”说话时三人坐在急诊外侧花坛边,这地方不让抽烟,周远扬和萧升一人嘴里衔着一根,没点,周远扬嚼着味儿说,“药也停了很久了。”   “办完退学回芝加哥后没多久,美国爆发流感,他在v网申请了志愿者,跑去医院呆了三个月,他说这是他最后一次为曾经的梦想做事,那会儿他照顾了一个小姑娘,小姑娘跟他很聊的来,但抵抗力太弱,没过一个礼拜就走了。   其实不止那个姑娘,流感很严重,他没资格参与救治,只能做临终关怀,志愿行动结束后,有一天半夜,他跑了,我起来发现他连一双鞋都没穿走,我跟邢宗明发了疯的找他,你知道在哪找到的吗?”   萧升没回话,手握着膝盖,指骨顶起皮肉的开始泛白,听见他说,“垃圾箱,他躲在里头,他说他没用,让我们把他扔了。”   周远扬偏头看了他一眼,又接着说,“我跟邢宗明把他弄了回去,后来请来医生,三次确诊,他患了很严重的抑郁症,伴有偏执ptsd,什么心理医生都她妈没用,直到邢宗明把康雪请到美国,康雪参与了辅助治疗时我们才知道,他的创伤其实十几年前就埋下种子了。   他排斥我和邢宗明,康雪说他其实是害怕我们对他好,然后又丢掉他,屁股大点房子邢宗明装满了电子眼,门口窗户设了警报,就怕他半夜想不通会逃跑。   但话说回来,其实他刚来芝加哥没多久他就想回去了,他想找你,我们也做好了准备让他回来,可那会儿正好流感爆发,他说再等等,志愿者行动结束后他就回去。   我们谁都预料不到他会精神崩溃到那种样子,心理障碍还没过去,他的胃也开始出毛病,溃疡太严重,做了切胃手术,切是切了,复发症又时常,我们是瞒着他偷偷联系你,你还记得吗,我有一次给你打电话,但还没说话就挂了,那时候他站在我们面前,拿刀抵着脖子……”   之后他们就放弃了,连短信邮件都没给萧升发过,因为只有真正站在一个想死的人面前时,才会知道他生命最后那根防线到底是什么。 第62章 我很爱你   “身体开始痊愈的时候,是21年尾巴上吧,那时候他开始学一切与金融相关的课程,没日没夜的熬,熬到邢宗明忍不住给盛通写了一封推荐信,因为他情况特殊,盛通人事考核又耗费了大半年,到今年回来,也是他拼了命跟公司争取到的名额。   老萧,他后来不联系你,是因为他怕自己前功尽弃,仔细跟你算来,他好好过日子的年头,也不过是他进盛通后的一年多。”   周远扬说,“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查到他在我身边的,”他伸手握住他肩膀,“我知道你怨他,你也在较劲,你等他回来自己跟你说清楚,但你也知道,你弟他就这么个性子。”   “他生病的时候Je t'attends刚起步,你那时候还在还银行贷款,这些他都知道,他怎么可能联系你。”   后来康雪说了什么他没听清,他回了病房,重新在孟以冬身边坐下,抑郁,ptsd,他想起昆山老房子里那一整面墙的‘正’字来,十几年前埋下病因,他竟然压在心里像没事人一样过了十几年。   人的皮肉在瞬间撕裂的时候是麻木的,等痛感缓缓来迟,倒让萧升觉得不够了,可他也知道,麻木这件事是对的,孟以冬熬过那些他难以想象的苦难回来,来到他面前,他什么都能做,唯独不能再痛苦崩溃。   他俯**握住他的手,又放到嘴边很绵长很绵长的亲吻。   晚上,蒋春云打来电话让他回家,萧升把孟以冬暂时交给了周远扬,到家的时候,餐桌上摆满了菜,蒋春云端着汤从厨房出来,见了他,“快过来吃饭吧。”   萧升走过去坐下,等她忙完过来,也没动筷子。   “你小姑说那个姑娘还是愿意再给你一个机会,你明天有空的话,妈陪你去见见她,你看怎么样?”   萧升沉默半晌,才说,“你要我结婚,你觉得我结婚就不会再爱孟以冬了是么?”   啪一声,蒋春云撂下筷子,“他是你弟弟,什么爱不爱的,别胡说了,快吃吧,妈做了你爱吃的,吃完早点休息,明天我,”   “他回来了。”萧升说。   蒋春云哦了一声,“回来了就好。”   “你见过他了是吧?”   蒋春云不自在的挪开了视线,又拿过他的碗,用汤勺给他盛汤,“我用墨鱼熬的,出锅的时候尝了尝,不腥。”   萧升摁下她的手,“你恨我就好,别恨他,他从来没想过要伤害你们。”   他说完推开椅子起身,走到客厅又停了下来,“妈,你知道的,从他上我们户口本那天开始,他一辈子都是我的人。”   久安强买强卖,新闻发通稿约了两个礼拜后正式与Je t'attends进行第一次谈判,萧升在回医院前给他的财务总监打了个电话,应下了这件事,并交代他厚薪聘请财务顾问和公关公司,两周内准备防御措施。   摆在他面前的,是一场艰难又持久的战役,但在这之前,除了孟以冬身边,他哪也不会去。   那天,孟以冬在夜里醒来,睁开眼看见的便是萧升,但说的头一句话却与自己无关。   “哥,我手机呢。”   萧升拧起眉头,倾身过去扒开了他额前的碎发,“渴不渴,喝点水好吗?”   孟以冬摇头,“手机给我。”   萧升无奈,回身拿了手机递给他,看着他打开手机一番点摁,“你刚醒,不跟哥说说话?”   孟以冬目不转睛看着闫志成发来的文件,嘴里道,“久安是不是宣布谈判了?”   “嗯。”   “哥,久安最少对Je t'attends做了半年的尽职调查,这场收购不是突袭,是预谋很久了你知道吗?”   “嗯,我知道。”   “哥,你聘我吧,”孟以冬放下手机,看着他,“我做你的顾问。”   “你现在好好养病,公司的事,我会处理。”   “哥你不相信我么?”孟以冬企图撑起身子,但被萧升眼疾手快摁了回去。   “我相信你,可你哥哥我这些年也不是白混了的,不要担心,好吗?”   孟以冬平复下来,视线朝上落到输液袋上,再挪回来时,才问,“我——什么状况……”   萧升抿着嘴温柔的笑了笑,“你很好,没事,只是晕倒了。”   他看着孟以冬平舒了一口气,而后凑过去亲了亲他的嘴角,“明天就可以出院了,哥跟你商量个事好不好?”   “嗯,你说。”   “我能不能,搬过去跟你住?”   孟以冬愣了愣,随后咧开嘴笑了起来,“荣幸之至。”   萧升一时没说话,注视着他,许久,又忍不住把人捞起来摁进了怀里,他不敢抱得太紧,可又实在想把人揉进自己身体里,他吻他的耳朵,说,“冬冬啊,哥很爱你。”   孟以冬轻轻拍着他的背,像是在安抚,“别担心了,晕倒而已,可能回来还是要一段时间适应。”   萧升视线模糊,沙哑的嗯了一声,水珠落在他后背上,慌忙的拭去了。   即使孟以冬不出事,周远扬也是要回来的,说是不管Je t'attends的经营巨细,实则公司一有事,他跑的最勤,但这次的事,从邢宗明查到的东西在他来看,等同于抽了他和萧升的筋骨。   孟以冬带着两人回了家,周远扬双手掐着腰上下扫视了萧升一圈,“你赶紧洗个澡挂刮胡子吧,就你这样去跟久安谈判,对方会认为你根本没有抵抗能力。”   萧升听着,下意识摸了摸下巴,又见孟以冬冲他这样子乐呵,便挑了下眉,问,“哥是不是特有男人味儿?”   孟以冬接着笑,不说话,周远扬朝萧升屁股踹了一脚,“还不赶紧去!”   萧升妥协的去了浴室,周远扬这才掏出手机调出一份资料递给了孟以冬,“你看看吧。”   孟以冬扫了一眼便还给他了,“我查到了。”   周远扬一屁股坐了下来,仰着脖子躺在沙发背上,好半天才说,“我跟邢宗明吵了一架,这事儿不好弄。”   “已经开战了,远扬哥,没有回头路了。”孟以冬说。   “啊!”周远扬狠狠拍了拍脑门,“老子真他妈想杀了邢宗月!”   “杀人犯法哦。”   “难不成我自杀嘛!”周远扬崩溃道,“我上辈子招谁惹谁了,碰上这兄弟俩!”   “好啦,别多想了,”孟以冬说,“这几天盯着财务把账做规整,经手的项目要全部再过一遍,不要让对方抓到漏洞,还有设计师,要保护好,哥不让我插手,你要多上心了。”   “嗯,我知道,行了,你好好呆着,我先回酒店。”   周远扬起身要走,又停下来说,“那什么,你的事我都跟你哥交待了,你你你,你们俩好好聊吧。”说完便抹脚跑了,留孟以冬坐在沙发里,半天回不过神。   萧升出来的时候,孟以冬眼眶还是红的,他带着点水蒸气扑过去抱他,“哪不舒服,疼还是怎么了?”   孟以冬抓过抱枕朝电视扔了过去,“死周远扬,疯了他!”   萧升顿了顿,将他箍紧了,“好了好了,不会再有事了。”   他急切的说,“我已经好了,你看我什么事都没有,哥你相信我!”   “我当然信你。”萧升捧着他的脸,靠过去亲他,亲掉了他的泪痕,混着一丝丝咸味和他接吻。   孟以冬肩上的外套脱落,他无法形容现在的处境,就像是偷了东西的   小孩被人发现,撒不了谎,又愤懑于事情败露,前头一切的小心翼翼功亏一篑,却不知道该怨谁。   但萧升似乎不这么想,他用均匀的呼吸安抚他,握着他胳膊放到自己肩上, 让他环住自己的脖子,又贴着他胸口,把人压了下去……   ******   商阙予接到的任务和其他设计师助理一样,这段时间他只需要粘着何工,何工去哪他就去哪,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事无巨细的向领导汇报,最主要的是杜绝一切陌生人与何工单独谈话。   冲水声响起,商阙予还没来得及撤出去就被上完厕所出来的何工撞了个正着。   何工开了水龙头洗手,斜睨了他一眼,“下回跟我进隔间吧,省的你不知道我什么时候结束。”   商阙予尴尬的摸头,“抱歉啊何工,他们说特殊时期,要照顾好您的情绪。”   何工哂笑了一声,烘干了手朝外走,“你呀,萧总留着你也算是做慈善了。”   “啊,什,什么意思?”   “没什么,昨天的图改完了吗?拿来我看看。”   “哦,好。”   商阙予忙不迭的跟上去,路过办公厅,看见门口走进来一个人,前台姑娘跟在她身后,似乎是没拦住,“诶女士,没有预约您不能进去!”   那人停了下来,目光到处游走了一圈,意味不明的说,“我来这里还需要预约么?” 第63章 你看着就好   孟以冬醒来后一直没动,他记起和蒋春云见过后自己的样子,也记起醒来后见到萧升时下意识回避那种样子的举止,眼前是萧升微微起伏的胸膛,也不知怎么了,他觉得那一瞬间的失忆兴许是好事,对于他和萧升来说,能减轻痛楚的方式,这样最好不过。   头顶有一阵重力压下来,是萧升亲了亲他,孟以冬没抬头,只抱紧了些,听见他说,   “我想买个园子。”   “买园子做什么?”   “种种花果蔬菜什么的,”萧升说,“我做了个梦,梦里种了块园子,巴掌大的草莓,你吃的很开心。”   孟以冬听着发笑,身子往上挪了挪,又伸手拿食指摸他眉骨,再滑落到他嘴角,捏着他脸颊的皮肉,“快醒醒,哥。”   萧升似有若无的叹了口气,手从他后背摩挲,最后绕到他面前,手心盖住他胃的位置,轻轻悠悠的揉。   周远扬洗完澡,腰间围了条浴巾,头发湿答答滴着水,从浴室出来,目光一晃,看见了坐在窗边单人沙发里看杂志的邢宗明。   “你怎么进来的!”   邢宗明头也没抬,“服务员。”   “这他妈什么破酒店,随便让人进客人房间?”周远扬气不打一出来,走到床边拿起手机,“我要投诉。”   “嗯,”邢宗明淡淡道,“你开房,刷的我的副卡。”   “我……”   周远扬愣神,这才反应过来,这么多年自己的钱攒着没动,花的全是邢宗明的钱,花着花着花忘形了,吵了架居然能把这茬给忘了。   邢宗明这才合上杂志放到桌上,而后看向他,“过来。”   “……”周远扬没听,拿了浴袍穿上,又抽出浴袍下的浴巾朝他脸砸了过去,“房间让给你,我重新开一间。”   “方案都给你了为什么还要生气?”邢宗明在他身后说。   “你那是什么狗屁方案?”他冲到他面前,低头盯着他问,“你知道Je t'attends对萧升来说意味着什么吗?你说卖就卖,你过家家呢邢宗明?”   邢宗明没急着解释,一伸手把人拉下来坐在了自己腿上,“只是迂回一下有这么难吗?”   “别他妈抱我!”周远扬挣扎起来,却被他越摁越紧,最后扑过去咬了他颈子一口,生气起来不管不顾的要弄疼他,再气鼓鼓的望着他说,“邢宗月做什么你都顺着他,他当初要进盛通,你怎么死活不同意?”   “我不止不让他进盛通,我一直在阻止他进投行,你不是亲眼见着了么?”   “是,我看见了,可是有用吗?”周远扬朝他喊,“你又不是只手遮天,美国投行不收他,他就回国,他有一百种方法忤逆你!”   “所以我才帮你做好解决方案,后续我也告诉你了不是吗?”   “帮我?”周远扬冷笑了一声,“你两手不管人间事,是不是钱太多,时间太久,你都忘了自己是Je t'attends最大的股东了?”而后又想起什么似的,“我说错了,你没忘,你的方案里里外外都是盈利,照这么做,受益最大的还是你,我跟萧升怎么样,你哪管得了这么多。”   “你够了周远扬!”邢宗明就这么横抱着他站了起来,朝床走了一步便把人扔了上去。   周远扬趴在床上,未做反应就被邢宗明把双手扣在了身后,接下来是解皮带的声音,手腕紧接着一紧,皮革缠在他手臂上,勒的他生疼,“操,你就会欺负人,我说的戳你心窝子了吧,你们这种人,在钱面前哪管的了什么人情世故啊!”   “我管不管的了你看得明白?”邢宗明没再做什么,只是这样绑着他,曲起一条腿膝盖杵在他大腿后侧,让他动弹不得,好久,等周远扬不撒泼了,他才说,“我再说一遍,你听着,Je t'attends可以先卖给久安,签署约定协议,按照协议内容,久安必须在约定期限内帮助Je t'attends完成IPO,上市发行后,我会大量收购Je t'attends的股票,重新成为它最大的股东,你跟萧升依旧持有原始股份,我已经把你们的风险降到最低了,你到底还要跟我闹什么!”   邢宗明话音落后,周远扬又是许久没吭声,也不挣扎,脸埋在被子里,不知在想什么。   “远扬,”邢宗明拿下腿,俯下.身胸口覆盖到他背上,在他耳后温声说,“远扬,宗月毕竟是我弟弟。”   周远扬听后,偏过头,嗅到他身上淡淡的味道,心脏似乎沉了下去,“你起开。”他说。   邢宗明以为压疼他,身子抬了抬,他便立刻挪走了。   “如果早知道你所有的决定都会优先考虑你弟弟,我当初一定不淌你们这趟浑水。”   “周远扬,”   “都是男人,干谁不是干,”他跪坐在床上,手费力从皮带里抽出来的时候,手背上留下了很长一条血红的刮痕,“宗月那么爱你,你又这么爱宗月,多余要我做什么?”   “我说了他是我弟弟!”   “是你弟弟!”周远扬下了床,脱了浴袍穿衣服,边穿边说,“我可以随便被欺负,你弟弟不可以,他跟陆权签的那个狗屁对赌协议,要了你的命了是吧?所以你必须让他赢,所以你就可以牺牲我跟萧升。”   邢宗明被这一席话弄怔住了,看着他在眼皮子底下穿好衣服,拉好裤子拉链,拿了东西摔门而去,竟是连再解释的冲动都没有。   周远扬去纽约看望正在进修的孟以冬是在三月,22年三月,陪了他两天,回来后撞见了跪在邢宗明面前要解他皮带的邢宗月,从那会儿起,周远扬开始觉得恐惧又恶心,他有时候也会想,萧升和孟以冬也是兄弟,他怎么知道后没这么大反应,偏偏邢家这俩人让他好些日子食不知味,后来想通了,大概是事情没落到自己头上的缘故。   那会儿的周远扬在无数个深夜里,在无数次跟邢宗明翻云覆雨时亲口承认了爱上他这个事实,可邢宗月的存在,就像一颗定时炸弹,似乎随时都能把他现有的一切炸个粉碎。   周远扬还颇为狠辣的想过,邢宗明什么都好,唯一的不好,就是有这么个弟弟。   “签证到期了。”   说这话的时候,周远扬在蓝堡的仓库里找拳套,刘琛抱着胳膊倚在门口冷哼了一声,“你不是有美国绿卡了吗?”   周远扬身子顿了顿,“哦,绿卡到期了。”   “……永久性绿卡我记得是十年吧?”   “你他妈哪来这么多问题,我说不回去就不回去了。”周远扬找到了合适的拳套,擦过他身子走了出去。   刘琛跟在身后,“北京这房价,你确定要买?”   “嗯。”   “Je t'attends最近出了事我知道,可你这反应也太大了。”   周远扬一路走到擂台边上,翻上去之前,冲刘琛道,“找个人跟我练练。”   “你还是打沙袋吧,我这儿的教练你一拳都挨不下来。”   周远扬不耐烦的嘶了一声,“你赶紧的!”   刘琛还要说什么,突然听见一声,“我来吧。”   回过头,见一个人朝他们走了过来,这人说熟也熟,说不熟也确实不熟。   “陆总,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很久没来了,担心这卡被浪费,”被刘琛称陆总的人挂着一张温和的笑脸,拳击服下的身材是肉眼可见的线条和轮廓,他朝擂台上的人看去,问道,“有这个荣幸吗?”   周远扬远远点了下头,等他走过来上了擂台站到他面前,才   觉得眼熟。   彼时,这人朝他伸出手,“你好,我是陆权。”   “!”知道这是久安的陆权,搜索引擎上见过,没想到真人比照片还让人恨得牙痒痒。   这一场打的很激烈,引来了许多围观,周远扬出拳毫无章法,但几乎拳拳打中,陆权也不反击,一味地在防守。   打到后来,周远扬一丝力气都没了,瘫在围栏上呼哧呼哧喘着气,陆权走过去,又朝他伸出手,似要扶他一把,却被挥开了。   “生意是生意,大家交个朋友,不必这么大敌意。”陆权说。   周远扬汗如雨下,抹了一把脸才看向他,喘着气说,“陆总,久安这么大的企业,管理起来费不少心思吧?您可小心了,坐这个位置,别到头来还让人当枪使。”   周远扬要走,刚从擂台跳下去,突然听见他说,“某种意义上,我跟邢宗明其实是一样的,只不过我没他那么多选择。”   说什么周远扬听不懂,只当他放了个屁,冲完澡出来陆权大概已经走了,他跟刘琛嘱咐了两句留意房源的话也离开了。   见到萧升的时候,Je t'attends会议室里还在紧锣密鼓的开会,萧升领着他回了办公室,周远扬正要说什么,萧升抢先说了句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   “宗月签的对赌协议。”   “操!”周远扬在他会客椅上坐了下来,隔着办公桌冲他说,“宗月要说服邢宗明答应收购,连嘴皮子都不用动,邢宗明已经答应了。”   “所以你们吵架了?”   “嗯。”   “这事儿归根结底是我的错,”周远扬说,“我在想,也许我让出我的股份,邢宗月是不是会放过,”   “你太天真了,”萧升打断他,“对赌合约虽然不会在媒体上公布,但在圈内几乎不是什么秘密了,你也清楚,久安对我们公司做了那么久的调查,于公于私,都不可能轻易收手。”   “那你们这有什么办法没有?”   “打舆论战吧。”   “那过几天的谈判呢?”   萧升抽了份文件拿在手里,脸上前所未有的平静,起身时说,“你看着就好。” 第64章 你恶心过你自己吗?   蒋春云打算回哈尔滨,萧升从公司赶回去送她,可能是最近新闻铺天盖地,蒋春云一路上竟半个字没提他和孟以冬的事。   到了机场,下车前蒋春云摁住了萧升解安全带的手,“都到了,不用送了。”   “没事,值机进去我就走。”   蒋春云啧了一声,“真不用,”她埋下头在包里翻找了一通,最后掏出一张卡,递给他时说,“这里头有多少我不知道,我看新闻说你公司出了点事,能填补一点是一点,拿着吧。”   “不用,”萧升推了回去,“您跟爸留着花,公司这次不是钱的事儿。”   蒋春云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她回身开车门,身子探出去一半又折了回来,她说,“这是这些年冬冬打过来的,不是我跟你爸爸的钱,你用或者不用,问那孩子去吧。”   卡被她塞进了手心,车门闷闷的砰了一声,等萧升再抬头的时候,蒋春云已经不见人影了。   萧升低下头,看着安静的躺在手里的小卡片,有好一阵子的失神,地勤安保敲他车窗示意他挪车时他才慌忙将卡放进了西装左胸内侧的口袋,打了方向盘离开。   陆棠来过一趟公司,什么也没做,谁也没找,只是在大办公区转了一圈,没待够十分钟就走了,人是走了,公司里不平静了,Je t'attends面临吞并,大家的工作岌岌可危,再一查久安,陆棠的脸摆在大伙面前,没担忧是骗人的。   “万一啊,我是说万一,”茶水间里,运营部几个姑娘零散的靠在案台边冲咖啡,“万一萧总真把公司卖了,咱们是不是该考虑投简历了?”   “那也得看人家久安怎么说吧,我朋友呆过一家公司,也被收购了,但新东家没主张裁员呢。”   “嗐,这都远着呢,”柳飘飘突然说,“你们没见财务部最近跟萧总开会的密度吗,咱们打的是防御战,萧总压根没想过把公司卖了。”   话刚说完,萧升的身影从茶水间门口一晃而过,大家面面相觑,还未做声,商阙予又冒了出来,停在门口,朝里头比了个剌脖子的手势,比完立刻跑了。   萧升手里拎着午餐,在商阙予跟进办公室前关了门,又径直走到沙发边坐下,午餐被他拿出来摆在了茶几上,但一直没动筷子,直到一条胳膊从身后缠住了他的腰,他才侧过身低下头,“醒了?”   孟以冬软软嗯了一声,“好香。”   “会议室里订的餐我担心你吃不习惯,”萧升握着他脖子把人捞坐起来,“不是说一点半要去见客户,吃点东西,我送你过去。”   “好。”孟以冬缩腿,本要下地,想了想,又把腿塞在了他大腿上,萧升朝里挪了挪,抱着他的腿倾身拿了一盒米饭,又夹了些菜放在上面才递给他,“妈回哈尔滨了,公司这事儿了结之前,我想她应该会消停些。”   孟以冬捧着饭盒,有些话卡在喉间说不出来,好在萧升似乎不打算多说,端起汤碗舀了一勺喂到他嘴边,“别多想,时间还长,慢慢来。”   “我会去见康雪,”孟以冬突然冲他说,“本来回来也不是为了继续躲的,我想赶紧跟爸妈谈谈。”   萧升无奈,“行,知道了,喝汤吧。”   他没有提起那张卡的事,回公司前留在车上给萧全钧打了个电话,拿到验证登录手机银行查了余额,整132万,转账记录从20年一直到上个月,每笔金额从几万到几十万,转账地点在22年初从哈尔滨换成了上海……   他其实无法揣度这一百多万在爸妈眼里到底算什么,但在他看来,是挂在悬崖边上的孟以冬手里握着根绳子,他将绳子的一端一次又一次扔上去,可整整六年,萧家这三个人没一个试图将他拉上来过。   一点多萧升把孟以冬送去了他约客户的地点,下车前告诉   他公司那边忙完会过来接,孟以冬凑过去亲在他嘴角,说谢谢哥。   下车后看着车子调头走远,孟以冬才转身进去,这是个酒庄,法国人开的,有一瓶酒昨天空运了过来,再过二十分钟,酒的主人会亲自过来取,他没有约什么客户,这瓶酒的主人轻易是约不到的,但他既然来了,便势必要这人成为他的客户。   门铃响的时候周远扬正在接电话,另一手握着酒杯,杯里的龙舌兰还剩一小口,他走到门背后,拿肩膀夹着手机,开了门,人还没看清,鼻梁和颧骨上猛然挨了一拳,错位或骨裂的剧痛袭来前杯子发出了一声凄惨的碎裂声,而后是小腹,被踹了一脚,他朝后栽倒,脚心压在玻璃碎片上,血立刻淌了出来。   “操,”周远扬这才反应过来,眼前这个顶着跟邢宗明百分之八十相似的脸的人,瞋目裂眦的恨不能把他分尸的人,除了邢宗月还能是谁,“邢宗月,你疯了吧!”   “周远扬,”邢宗月骑在他肚子上,抓着他衣领子,声音被怒意带起了微微的颤抖,“你要多少钱我给你就是,别他妈在我哥面前当**还立牌坊,你恶不恶心?!”   周远扬只觉得好笑,可疼痛汹涌而来,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个十分难看的类似于嘲讽的神情,也好,看着邢宗月眼里的怒火,他甚至觉得嘲讽还不太够。   “干嘛这么不高兴?”周远扬轻声道,“你哥去找你了?说什么了?是说抱歉啊弟弟我没法**,还是说他答应满足你的需求,但要你放弃你的对赌协议?”   话音刚落,又是一拳,周远扬用半边脸结结实实挨下了,而后偏过头啐了口带血的唾沫,才看向他,“看样子是第一种,你也就这样了邢宗月,在你哥那得不到的,把怨气全安我头上,你恶心过你自己吗?”   “我警告你周远扬,”邢宗月逼近了说,“你最好离开我哥,被我哥养了这么些年,好日子也他妈该过够了,我还真就告诉你,不止Je t'attends,也不止萧升,往后你身边的每一个人,跟你有关的所有营生,我见一个毁一个,有本事你他妈就跟我耗着!”   他说完松了手,重重的将人掀倒在地板上,走之前又道,“我哥在我那,现在应该睡下了,你记着身上这点疼,也记住,和现在一样,我哥不会永远是你的救世主。”   玻璃**脚心,是真的够疼,脸颊发烧,嘴里涌进来一股腥味的热流,周远扬坐在地上扬起下巴,鼻血好像倒流回去了,他重心不稳的盲摸着墙站起身,撇着脚一点点挪回床边,拿到手机才给孟以冬打了个电话。   二十分钟后,孟以冬带着医护闯进了房间,救护车在车流中呼啸而过,简单的止血包扎过后,孟以冬才摸了摸他脸部没受伤的部分,“确定不报警吗?”   没碰到他伤处,但周远扬嘴里还是下意识嘶了一声,随后才摇了下头说,“我跟一二逼较什么劲?”   孟以冬收回手,看着他,“别嘴硬.了。”   “报警也解决不了问题,”周远扬认真的说,“邢宗月疯了,把他送去精神科没准还有得治,我真不是顾及邢宗明,人现在还在宗月那睡着呢,我顾及他干嘛?”   孟以冬只是听着,没反驳,他比谁都清楚,周远扬这话里几分真几分假。   “远扬哥,”孟以冬正色道,“你明明知道宗明哥对他不会有别的心思,还吃这醋做什么?”   “我知道啊,那癞蛤蟆咬人了你说气不气人?”周远扬想起两年前那画面来,心里着实堵得慌,尽管邢宗明一脚踢开了宗月,尽管邢宗明还给了宗月一巴掌,尽管他当时并没有冲进去质问,可这一切就是发生了,邢宗月就是爱上自己亲哥哥了,他周远扬就是好死不死也爱上了他哥哥。   好玩吗,这操蛋的上世纪英格兰伦理学戏剧风。   周远扬不想再聊了,瘫倒下去闭上了眼,“别理我,我死一会儿。”   车子到医院,周远扬被关在蓝帘子里取玻璃碎片,孟以冬出来到了候诊大厅,给邢宗明打了个电话。   对方并没有睡,电话接通,那头的声音有些疲惫,“以冬。”   “宗明哥,我在医院,你过来一趟吧。”   “怎么了,胃病又复发了?”   “不是我,”孟以冬说,“远扬哥,出了点事。”   电话被撂了,孟以冬发过去地址后把手机放回了兜里,很快邢宗明便到了,周远扬左脚被裹成了粽子,身上做完检查,这时候睡得不省人事。   “怎么回事?”邢宗明握着他的脚查看了一番,“医生怎么说?”   “玻璃扎进去了,还好不深,也没伤到筋骨,做了缝合,休养一段时间就好了。”孟以冬如实汇报。   “宗月做的?”说这话时他正在检查周远扬脸上的伤,像是在问,语气又十分笃定。   “别闹大了,远扬哥也没准我报警,”孟以冬绕过去,扯了扯他胳膊,“我们出去说。”   邢宗明跟着他出去,两人并排坐在了候诊厅的椅子上,孟以冬才接着说,“我哥保留了你的方案,至于用不用,还要看首次谈判的结果,我想替哥哥谢谢你,谢谢你答应他暂时不做任何表态,我知道在宗月那里,你肯定也不好做。”   “没有,是我很抱歉,我没教好宗月。”   孟以冬无意附和,转而说,“宗明哥,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你说。”   “带远扬哥回芝加哥吧,”孟以冬说,“你们之间的问题需要撇开所有人才能弄清楚,我哥公司这边,有我在,我需要一个月的时间,在尽量不损伤到宗月的前提下,我会解决这件事。”   邢宗明答应了,或许不是答应了,而是早就这么打算着,跟周远扬吵完架后,他完全毁掉了那个方案,也接到了萧升的电话,萧升什么硬性需求也没提,只叫他在这段时间里无论面对久安的人还是各路媒体,都不要表态。   邢宗明认可萧升,便毫无顾忌的走进了他的计划里,他也认可孟以冬,把周远扬从一趟浑水里拉出来,再一起跳进另一趟浑水里。 第65章 你是养子?   孟以冬从医院出来后接到了闫志成的电话,对方跟他道喜,说资料对接完成,恭喜他拿下回国后第一个案子。   挂了电话,他才叫萧升来接。   拖泥带水的还要犹豫好几天,那这个客户不签也罢,孟以冬发觉他很是喜欢现在国内企业的办事效率。   萧升接到他的时候,说要进去看看,孟以冬阻止下来,告诉他邢宗明已经在里面了,走之前,又朝急诊大厅望了一眼,他希望邢宗明能够明白,承诺的事他会做到,但伤及萧升的事,宗月一定没那么轻易过他这一关。   谈判当天,乔希带着一行人来了公司,会议室里,萧升带着人与对方交战,光是隔着玻璃都能感受到里头紧张的气氛,商阙予视线收回来的时候,孟以冬正坐在他工位上,手里玩儿着他背包上的小熊挂件。   “孟先生,您看这架势,今儿会谈崩么?”商阙予凑上来问。   “不知道,”孟以冬说,“你们家几位设计师最近怎么样?”   “还,还行,我管何工,他也知道这事儿,但看不出有什么其他的想法,就好像,无所谓似的。”   孟以冬捏了捏那只熊的耳朵,“那就好。”而后站了起来,指着它问商阙予,“把这个送我好不好?”   “……”这可是萧总送的,转手又送给孟先生,商阙予忍不住嘀咕,这马屁怕是会拍牛身上了,“好好好,送您,您要是喜欢,回头我再多买些!”   孟以冬挑眉,亲手从他背包上把熊摘了下来,而后绕出他工位拍了拍他肩头,“忙吧。”   谈判从上午十点到了下午三点半,除了进去送茶水时大家休息了十来分钟,中间一直没人出来。   孟以冬哪也没去,前两天萧升给他买了一个药盒,精致小巧,能装下三天的药量,孟以冬窝在他办公室里,乖乖吃了午餐喝了药,再一觉醒来,看见萧升坐在办公桌里正检查文件。   “结束啦?”   萧升听见声音抬起头,“醒了?”   孟以冬嗯了一声,也没坐起来,侧昂着头看他,“价格他们不同意?”   萧升嘴角这才溢出一丝笑,他放下文件,朝孟以冬走过来,直到在他身边坐下,才说,“其实乔希做了很多方案,但有些东西考虑漏掉了,我们提出的价格她认为与她的估值相差太大,下午就有些招架不住了。”   “第二次谈判什么时候?”   “月底。”   “那,公关那边怎么计划的,二次谈判前久安肯定不会让你好过,”孟以冬说,“我让宗明哥带远扬哥回美国,也不知道走了没有……”   “走了,”萧升扶着他坐了起来,“但没回芝加哥,远扬回老家了,我估摸着邢宗明也跟着去了。”   “行,也好。”孟以冬站起来,从沙发上摸到小熊钥匙扣,随意的挂在手指上,叫萧升看见了,立马把人拉回了面前,“你别误会!”   孟以冬好笑,拎起钥匙扣在他眼前晃了晃,“我还没问你就招了,哥,心虚啊?”   “心虚什么,我是怕你多想,”萧升箍着他的腰,“我买了很多,这是顺便送他的。”   “嗯,知道了。”孟以冬扒开他的手,回身走到他办公桌前,俯身将那钥匙扣挂在了他桌上的树枝小雕塑上,萧升跟上来贴在他身后,等他回身便搂在了怀里,听见他说,“警钟长鸣。”   翌日,孟以冬是被客厅里女新闻主播的声音吵醒的,趿着拖鞋出去,萧升正端着一杯咖啡站在电视前,他另一手握着电话放在耳边,那头不知在说什么,他只是会时不时嗯一声。   孟以冬走到他身边,新闻里这时道:   “2019年洁宣卫生品工厂厂房坍塌至28人死亡,566人不同程度受伤,据悉,该工厂由民承建筑设   计事务所承包设计,该案件虽于2019年下旬被法院判定为工程施工队对建筑材料的偷工减料形成此次事故,但最近,有建筑设计专家指出,洁宣工厂的设计结构本身存在巨大的问题,而十分巧合的是,原民承建筑设计事务所就是这段日子以来与久安集团打响收购对抗战的Je t'attends设计公司的前身……”   萧升电话刚挂断,便又有电话进来,手机各大新闻app也安排了头稿和推送,孟以冬来不及多想,回房间换了身衣服出来,又拿过了他手里的杯子,“哥,你先去公司。”   萧升点头,摸了下他脑袋,匆匆走了。   公司里看起来一如往常的平静,萧升从办公区走过,大家似乎都很淡定,进会议室前他停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便齐刷刷的放到了他身上,良久,萧升说,“做事。”   会议室里,几个部门总监和公关公司叶琳,G.O投资银行高级顾问夏佟以及他们的助手已经开了一个多小时会了。   见萧升来,夏佟开口便说,“我查过2019年的坍塌事故,这与当时的设计没有半点关系,萧总,久安放这种新闻混淆视听,引导舆论,我们完全可以状诉其诽谤。”   “萧总,早上接到几个客户电话,他们要终止合作,让我们退回相关费用,还有些案子进行了一半的客户,要我们进行赔偿。”   “客户那边先稳住,想办法找到当时洁宣工厂的工程团队,最晚明天要澄清这件事。”萧升坐下来,看着桌上几乎堆成山了的文件夹和A4纸,随后叫了声叶琳。   当天下午,财经新闻插播了一条新闻,内容是久安集团执行总裁陆权与某某的对赌协议,乙方姓名被打了马赛克,而协议内容关键部分被标红放大在屏幕上。   一时间,网上一片哗然,久安集团股价大跌三个百分点,股民怨声载道,把陆家骂了个狗血淋头。   葫芦茶:姓陆的,祝你生孩子没**。   夏日摇摇冰:我服了,真的服了,你们资本家真拿我们当傻子,耍我们玩儿呢!操!   叮当麻麻:久安集团还我血汗钱!!!   ……   商阙予从手机屏幕上抬起头,看见柳飘飘正从茶水间出来,便朝她招了招手,等她到了面前才问,“诶,这乙方是谁啊?”   “我哪知道,”柳真说,“但我估摸着不是明星就是一民间大美人,或者哪家富豪的千金小姐,不然人陆权怎么不惜一切代价要把咱们公司搞到手,自古财阀难过美人关?”   商阙予嚼了嚼她这话,又觉着不对,“嘶,干嘛非得是咱们公司呢?”   “那你得问萧总咯。”柳真说完走了,商阙予又重新把视频挪回了那份协议的位置,那上头明明白白写着,久安集团只要完成收购,乙方某某便将自己的所有交付于陆权,包括乙方本人,反之,久安集团陆权的百分之十的股权将转让至乙方某某。   这个乙方某某,商阙予想歪了脑袋也想不出是哪路神仙。   彼时的孟以冬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而后朝对面的男人伸出手去,“合作愉快。”   那男人有六十来岁,精神头极好,西装革履,满脸祥和,他也回握住他的手,笑道,“你哥哥的手段也是快准狠,伤我这一寸,我得从你这儿讨回来。”   “那是自然,我加倍给您,”孟以冬说,“二次谈判前如果初见成效,您答应我的事,要说到做到。”   “你放心。”   孟以冬从他的办公室出来,还没走到电梯口,在长廊上迎面碰上了两个人,他缓缓停了下来。   “孟——以冬!”陆棠怔了一瞬,反应过来后才跟他握了握手,“你怎么在这儿?”   “哦,有幸和陆董事长聊了聊,”他又将视线放到了她身后的男人   身上,“这位是——”   “我哥,”陆棠把人拉上前来,“陆权,哥,这位是盛通的孟以冬,他跟宗月也认识。”   陆权云淡风轻的嗯了一声,刚抬脚要走,又道,“听宗月说,你是养子,那你这哥哥应该很疼你吧?”   陆棠的脸上闪过一丝诧异,但转瞬即逝了,孟以冬视线扫过这二人,随后抿着唇微微一笑,“感谢陆总关心,和宗月一样,做弟弟的,难免叫人多心疼些。”   陆权还要说什么,孟以冬看了眼他们身后的电梯,“电梯到了,二位忙,我先走了。”   电梯门将他从视线中隔离开,陆棠才看向陆权,“他哥哥?谁啊?”   “萧升。”陆权说。   “我靠,”陆棠没忍住甩了下头发,“宗月这是连窝端了啊!”   “师傅,去望京。”   孟以冬上了出租车,又慌忙的从包里拿出了药盒,康雪给的药快吃完了,他最近急切了些,察觉一丁点异样就会往胃里塞一颗,可是不大管用,陆权牙缝里挤出的“养子”这样字眼,还是会让他错乱一阵。   电台里还在说着久安股价大跌的事情,没有水,他生咽了下去,而后靠倒在椅背上,看着窗外的车流发呆。   陆权签了对赌这件事圈内是很容易知道的,但协议内容除非甲乙双方亲自公布,否则没人会知道对赌条件,萧升比其他人快一步的是,他们知道了乙方是谁,再快一步的是,他们拿到了协议内容。   但和陆权此时的处境一样,对于协议是怎么传到他手里的,很难查到,他只是收到了一封匿名邮件,IP地址也无法查询,那天周远扬来公司的时候他就问过,但周远扬说就连邢宗明也只是查到陆权和宗月之间有这个协议,至于内容,真的不知。   周远扬没有,邢宗明没有,总不能是宗月自己发给他的,萧升思来想去,暂时不打算深究了,   正巧孟以冬推门进来,萧升便关了电脑从办公桌里绕了出去,“怎么过来了?”   “来接你呀。”   萧升一身的疲惫褪去,揽着他朝外走,“饿了吧,想吃什么,哥请。”   “还真有个特想吃的。”孟以冬说。 第66章 疼他所疼,伤他所伤   夏天的北京到了傍晚才有了少许烟火味,孟以冬想吃的东西,萧升记得小区附近的巷子口上有,那一块总有人一大清早的排队,这时候带着孟以冬过去,状况和早高峰时差不离。   卖煎饼果子的小摊还是老规矩,人人手里握着鸡蛋等着老板,孟以冬站在人群后头有一会儿,萧升才从里头挤了出来,他只买了一份,叫老板三七分切成了两半。   “闻闻,香不香?”   萧升把小的那个递给他后,他便凑到上头嗅了嗅,好多年没吃过了,这时候鼻腔里的幸福感沁到了心里头,孟以冬又打量了一番,心里生出些不满,“哥,我能吃你那份吗?”   “不能,”萧升说着,一口咬出一个大缺口,“慢慢吃,我去买喝的,想喝什么?”   “酸梅汁吧。”   萧升难得应了他的要求,“在这等我。”   对面小超市算最近的,萧升让了几辆小轿车后过去进了那小店,在货架上来来回回挑了许久,最后拿了汁水比例稍微中和些的,结完账正要走,视线落到老板身后的货架上,又站了回去,“拿包玉溪。”   “好嘞。”   重新付了款,出来后煎饼果子也吃完了,他把饮料瓶子夹在腋下,站在垃圾桶边拆烟,紧接着便听见了一阵吵闹声。   没见孟以冬,但往左十来米的位置有一群人围着在吵架,萧升视线停留了没几秒,便从缝隙中看到了孟以冬的半张脸。   “您张着神儿瞧瞧,我这样像人贩子吗?”不知哪个京油子叉着腰在那喊,“我就给我儿子买一煎饼的工夫,这人抱着就不撒手了,怎么着,咱现在滴血验亲,看看他怀里这孩子是不是我儿子?”   萧升扒开人群走到中间才看见孟以冬整个身子,他正单腿跪在地上,怀里抱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小孩子吓的一个劲儿的哭,孟以冬死活不放手,别人越碰他抱的越紧,满脸的防备,似乎听不进那京油子说的任何话。   那京油子又说了,“大伙儿评评理吧,我儿子可一个劲儿喊我呢,他这抱着不松手是几个意思,谁他奶奶的更像人贩子啊,啊?!”   萧升在孟以冬身后蹲了下来,摸着小孩脑袋问,“他是你爸爸么?”   小孩泪眼汪汪的点头,“叔叔我害怕……”   “不怕,”萧升又凑到孟以冬耳边,“冬冬乖,松手,哥来了,哥做主,好不好?”   孟以冬似是怔了怔,好一会儿,在众人的注视下慢慢放开了胳膊,小孩察觉到被松开,立刻挣扎出去扑进了那京油子怀里。   “您家这位是不是脑子有问题?”京油子抓着小孩居高临下冲他问,“有问题早点去治,他差点勒死我儿子您知道吗?”   “抱歉,抱歉,”萧升揽着孟以冬站了起来,“他本意不坏,可能见着小孩一个人担心了些,”萧升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卡名片,“这样,您先领着孩子回去,后面如果有任何问题,随时联系我。”   围观的人也七嘴八舌替他说情,那京油子又骂了会儿,才带孩子走了。   人群散去,萧升顾不上不知落在哪儿的吃食和饮料,半抱着他往家里走。   一路上谁也没吱声,直到回了萧升家中,他把孟以冬安置在床上,才听见他说,“对不起,哥。”   “对不起什么,”萧升靠着床头坐在他身边,“浪费我饮料钱,盖儿都没开,不知落哪儿了。”   孟以冬无力的笑,朝他腰里拢了拢,“回头带我去算个命吧,看看我命里是不是闹小孩儿。”   “成,那我也算算,我命里闹什么。”   耳鬓厮磨,有一句没一句的聊了许久孟以冬才睡了过去,萧升从房间出来,坐在客厅沙发里给康雪打了个电话。   没多久康雪便过来了,进   门后先去看了眼孟以冬,而后才和萧升面对面坐下。   “你说他抱着小孩不撒手,还有别的什么状况么?”康雪问。   “没有,”想了想,萧升又说,“好像听不见别人说话,别人说什么都没用。”   “嗯,”康雪双手交握搭在膝盖上,沉吟一会儿才接着说,“这种情况也不是没发生过,在芝加哥接受治疗的时候他也会这样,属于创伤性应激障碍的一种表现形式,就是看到与自己童年相似相近的状况的时候会产生强大的保护欲,说白了,他只是想保护小时候的自己。”   萧升听着,嗓子眼被卡住,一时间什么话也说不出,他早该发现的,那个公交站里给爸爸糖葫芦的小女孩,跟他要小熊的典典,更早一点的被他差点从四楼扔下去的邱丞,再早一些,孟以冬刚来哈尔滨时在商场里撞到他的小朋友,甚至于他听闻的在流感中没熬过一个礼拜的那个女孩,还有很多他不知道,他忽略掉的,比如那个孟以冬明明瞧不上眼,但还是冒险去救出来的,林黎。   萧升手里的杯子险些被捏爆了,他说服不了自己,也无法替自己开脱,六年算什么,十年算什么,他到现在才真正明白,当年留下一封信就走的孟以冬,并不是突然就要逃,过往把人碎尸,一块一块扔在了不同的地方,孟以冬好不容易把自己拼凑完整,有人轻轻一碰,他又残缺不堪起来,仅仅六年而已,他以为他把自己修补好了,匆匆回来站在他身边,来赔罪,来道歉,来讨好……   萧升不敢再想下去了,康雪走之前留了药,仍旧是他在国外常用的药物,只不过氟西汀加多了一瓶,“那张纸上我写好了日常用量,你照顾好他,过两天再带他去我那一趟。”   萧升说好,送她出门,再回来时去酒柜拿了瓶酒,酒倒上了喂到嘴边,又迟迟没喝进去,后来酒液被倒进了洗手池里,杯子孤零零的站在吧台上,卧室的门一开一合,萧升钻进了被子里,从身后抱着孟以冬,亲他后脑勺,手心抵着他的胃,他其实不知道自己现在该做什么,能做什么,他只好抱着他,就好像贴的他越近,越能够疼他所疼,伤他所伤。   “哥。”   萧升箍着他,“醒了还是没睡?”   “康雪来我就醒了。”   “都听见了?”   “模模糊糊,”孟以冬说,“其实我还好,没她跟你说的那么严重。”   “嗯,我知道。”   孟以冬翻了身面对着他,“家里有润.滑剂吗?”   萧升低下头,捧着他的脸与他对视,“想做了?”   “嗯,回来后没有好好做过,今晚做个全套的行么?”   萧升凑近了亲他额头,又亲了亲他鼻尖,也说好。   孟以冬撑起身子,翻身跨坐到他腰上,自己脱了上衣,而后指尖碰到萧升的领口,却在下一秒被萧升握住了手。   “冬冬。”   “等会儿再动,哥。”孟以冬扑过去亲他的手背,又衔住他食指,温润的舌头将它包裹住,这时候抬眼看向萧升,他眼里的担忧褪去,感受着指尖的触感,情欲便上来了。   孟以冬含着他手指好一会儿才吐了出来,而后握着他手腕,把手送到了自己后腰上,他又往前蹭了蹭了蹭,凑到萧升嘴边,轻轻咬下嘴唇,“哥,你以前买的沙发,扔掉了吗?”   萧升一手褪下他裤子,另一只放在他后腰上的手顺势钻了下去,“没有,在书房,要去看看么?”   孟以冬含着他这话的尾音吻住他,胳膊缠着他脖子,舌尖探进他牙关,刚碰到他舌尖便起了一阵潮湿的热吻。   良久,孟以冬微微喘着气离开他,又完全褪掉裤子下了床,回身将萧升拉了起来,“去书房做。”   萧升笑,弯腰把人抱了起来,“做多久?”   “做到你硬不起来。”   “那得到天亮了。”细碎的言语着,孟以冬被他抱着径直去了书房。   他来了好几次,但这是第一次进书房,灯一开孟以冬便不吭声了,书房不大,只有一面书架,另外几个柜子里摆满了小棕熊,单人沙发被放在柜子前,与小棕熊们面对面,孟以冬似乎可以看见,无数个夜晚,一盏昏黄的台灯,萧升就坐在这沙发里,看着满墙的棕熊出神。   萧升这会儿又坐了进去,抱着光溜溜的他吻他的肩头,“你的东西都在,书柜里还有你的书。”   “还有呢?”孟以冬又拿过他的手,用他的掌心盖住了自己胯间那根东西,又盖住他手背帮着他将自己握住。   萧升握着它上下撸动起来,嘴里道,“还有你留的信,我复印了很多份,在桌上,原件我放在银行保险柜里了。”   孟以冬听着,从他身上下来,脱掉了他外裤,蹲在他身前含住了他身下早已硬胀起来的东西,吞吐了一阵,又退出来,拿舌头裹住了下面的囊袋,吮吻叫人发痒,萧升手指插进他发丛,轻柔的捏了捏他耳朵,“起来,宝宝。”   他坐下去的时候,萧升揽住了他的腰,抱着他缓缓放下去,直至进到最深处才重新将他吻住。   孟以冬的腰肢前后摆动,让萧升进出起来几乎没耗什么力气,“你想我的时候真的有自慰吗?”   “嗯……”孟以冬囫囵吞枣的应着,再出声前萧升又抱着他站了起来,他转过身把孟以冬放在了沙发上,“跪好。”   孟以冬乖乖的背对着他跪在了沙发上,萧升重新将自己塞了进去,腰身耸动,却又没狠狠撞他,只是进去的很深,而后伏在他背上让他转回头与自己接吻。   “哥,快点动。”   萧升停顿了一下,随后调快了些节奏,可似乎还是不够,孟以冬眼角生生急出一滴泪来,“再快一点……”   “我不想弄疼你。”萧升在他耳边说。   “可你这样我更难受。”   “知道了。”   萧升吻到他后颈,身下加快了速度,又将手指伸进他嘴里,别的他也习惯了,只是孟以冬这张嘴让他又有了新的感觉,好像这里濡湿软糯的触感比起他身体里的一切更让他容易兴奋,他很喜欢,可他也知道贪不得。   从沙发到他书桌,孟以冬一直被他松松垮垮的钳制着,他怕弄疼他,也怕他觉得不够,最后滚到了地上,萧升架起他的腿放在肩上,再进去的时候,孟以冬握住了自己的东西,一边套弄一边在快感里呻吟。   “呃……哥……”   “疼么?”萧升放下他一条腿俯身下去盖在他胸口,又伸手扒开了他汗湿的头发,“怎么了?”   孟以冬胡乱的抓住他的手送到自己身下,“我想射了。”   “好。”萧升答应着,握着他那根东西套弄,手心的薄茧摩擦在他外体上,刺激的孟以冬险些哭出声来。   他还是这样,再怎么装作经验丰富的样子,真正到了紧要关头,骗不过人。   萧升并没有说到做到,说好的到天亮,却只做了这一次,再多的,是等他射了之后又在他体内停留了许久,等自己偃旗息鼓,才抽出来抱着人回了卧室。   叶琳的动作很快,昨天新闻炒旧账,今天便发出了采访视频,当年洁宣工厂施工队的包工头澄清了昨天被扭曲的事实,力证当年不是设计问题而是承建商使用了不合格材料导致事故发生。   在商阙予看来这好像就是一夜之间的事,但柳飘飘告诉他,在他看起来很容易的事情,别人不知道付出了什么代价。   这话是对的,叶琳路过他们进会议室时还拍了下柳飘飘肩膀,以表欣慰,商阙予再看回来,见柳飘飘耳根子都红的冒烟了。   事情澄清后,久安今日开盘仍旧是跌幅的趋势,公司大门被股民堵住,陆棠从侧门溜了出去,车子一路开去了陆权的公寓。   她进去后才发现宗月也在,吧台上摆着些水果,哥哥在旁边看邮件,宗月蹲在一盆绿植前修剪枝桠。   陆棠往嘴里塞了颗葡萄,“我听说邢宗明去天津了,哥,你没让人去找找他么?”   剪刀发出咔哒的声响,一根小枝落在了地上,陆权朝那看了一眼,“你觉得邢宗明现在有立场么?”   陆棠扬了下眉头,“我只是觉得找他比跟萧升打仗要快的多,不然,宗月再去跟你哥聊聊?你哥应该听你的话的不是吗?”   “不必了,”陆权冷声道,“宗月,去洗手,我送你回公司。”   “嘿,成了我多管闲事了是吧,哥,老头儿没那么好糊弄,孟以冬去见他还不知道跟他说了些什么,你长点心行吗?”   陆权收了电脑绕出来,又伸手拧了拧她的脸,“玩儿你的去。”   孟以冬那会儿是被萧升亲醒的,醒来肚子上沉甸甸的,疤痕修复后几乎看不出痕迹,可仔细看,那是一块新皮,孟以冬肤色本来就白,新皮更是浅了一个色号,萧升没完没了的亲他那一块地方,亲的他发痒,于是伸手盖在他头顶,“别亲了哥,痒。”   萧升哑哑的应了一声,便从他肚子吻上去,最后落在他嘴唇上,“身上疼不疼?”   “不疼,”孟以冬笑着看他,“十点了,不去公司吗?”   萧升摇头,“哪儿都不去。”   “久安提的价格我想要是换了别人,一定早就心动了,哥,你到底是在宝贝你的公司,还是宝贝我?”   “这个……你比我清楚。”   “我可不清楚,”孟以冬环住他脖子,娇俏道,“你自己说来听听。”   “我宝贝你,行么,小祖宗,”萧升说,“我想着你要是看到我开了这家公司,你就应该知道,我一辈子都宝贝你。”   刚来北京那会儿孟以冬就开始学法语了,他找到一本纯法语的临床医学记录体,中英译制版孟以冬都看过,可惜细节并不清楚,他便一边自学一边听网课,七七八八配上词典,虽然没考等级,但看书与交流基本没什么问题。   所以当周远扬告知他萧升的公司注册成功后,他看到名字的那一瞬间便妥协了。   Je t'attends,等你。   这也是为什么,在孟以冬这里,别人动不得这家公司的原因。 第67章 分了吧   这不是曾小梅第一次见到邢宗明,但每次见都是同一个感觉,用她脑子里为数不多的词语来形容这个人,大概是长的挺人模人样,外带一身掩藏不住的贵公子味。   周远扬视他如空气,原是不让人进门的,曾小梅做了主,说邢宗明是恩人,是客人,周远扬眼也不抬,叫她自己招待,随后回了房间,天黑了也没出来。   敲门声响起后,被子里的人才动了动,不时,邢宗明的声音传进来,“吃东西吗?”   “滚。”   “跟我闹脾气可以,不吃饭是不是太小孩子气了?”   周远扬泄愤似的掀开被子,“我说滚你是听不懂吗?”   话音落后,门外没了声响,周远扬盯着门背后许久,直到外头又隐约响起开关门和小孩吵闹的声音,是弟弟妹妹回来了,周远扬一激动,双脚着了地,伤口起了一阵细微的痛麻感,他站起来前又想起邢宗明来,而后怏怏的坐了回去。   外头曾小梅不知在和邢宗明交流什么,门把手上下摆了摆,周繁星扯着尖细的嗓门儿在外头喊,“哥哥开门!”   周远扬身子朝前冲了冲,又听见周繁星喊,“周宇航快去拿钥匙,哥在里头!!!”   周远扬抓耳挠腮,狠狠吐了口气,“来了!”   门一开周繁星便扑了进来,自打还清债务,给曾小梅买了这套房子,周远扬一年能回来一次算不错的了,俩小的从小奶娃长成现在这水灵样子,也亏的周远扬三不五时往家里寄些上好的吃食,大约是血缘的关系,甭管多久不见,这俩对周远扬仍旧既放肆又粘糊。   “哥你不是过年才回来吗?”周繁星问。   “哦,回来看看你俩,明儿就走了。”   曾小梅这会儿凑过来,“明天就走?这么匆忙的做什么,我听邢先生说你这段时间没什么要忙的呀。”   “我忙什么他能知道吗?”周远扬看向她身后站着的邢宗明,看着那人一副死活不知悔改的样子心里更是烦躁。   周宇航找到钥匙出来,看到门开了,钥匙也顺手扔了,和周繁星一边一个钻进周远扬怀里,“哥,你这次是回来跟我们一起去看爸爸的么?”   周远扬听完愣了愣,看见曾小梅脸上有尴尬一闪而过。   “好了你们俩,回房间写作业去,写完作业再跟哥哥玩儿。”   俩小孩不情不愿的从他怀里出去,蔫蔫儿的回了房间,曾小梅重新走到邢宗明面前,让他去客厅喝点东西。   周远扬也跟了过去,在她端来茶水的时候问,“是这两天吗?”   曾小梅难为情的看了眼邢宗明,随后点头道,“后天,你有事就忙去,省的见了爸爸又要吵架。”   “我也去,”周远扬快速应着,又扭头朝邢宗明说,“你还不走吗,我后天去探监,难不成你也要去?”   “啧,远扬,你怎么说话的!”   “没事,”邢宗明脸上雷打不动的平和,礼貌道,“繁星跟宇航还饿着肚子呢,您不用管我们。”   曾小梅也不傻,这氛围不对不是一时半会儿了,她诶了两声便钻进了厨房。   曾小梅回避后,周远扬猛地起身,强忍着脚上的疼痛往房间跑,正要回身关门,邢宗明握着门板推开了一点缝隙挤了进来。   而后只听见咔哒一声,门落了锁。   “我道歉,”邢宗明握着他的腰把人扶住,“我考虑不周,你的确应该怨我,Je t'attends不会经别人手,不会易主,我答应你配合萧升的一切方案,你可以冷静下来跟我说说话么?”   周远扬想要推开,可是一挣扎就站不稳,最后还是被他捞进了怀里,他只好怒视着他,“凭什么你道歉我就要接受?看新闻了吗?久安往Je t'attend   s头上扣屎盆子,你职业赚钱的,你不会不知道这种新闻对一个做设计的公司来说有什么影响吧?”   邢宗明没说话,胳膊紧紧箍着他,又听见他说,“客户会因为不信任,怕承担后期风险而提出撤资并要求赔偿,这样Je t'attends的财务账目就会出现漏洞,久安下一步就会抓着这些漏洞把他给生吞了,你居然还有脸在这让我原谅你!”   “不会的远扬,”邢宗明轻声的安抚,脸上的平静散去,郑重又有些急切的想要他听自己解释,“我会处理,你相信我。”   “我信你什么啊?”周远扬生把自己气笑了,“宗月签的协议你也看到了,你觉得我会信你为了我跟萧升扔下你弟弟不管吗?你要真有这魄力,你会给我出那个方案吗?”   到底是挣脱开了,他踉跄了一下跌回床上,邢宗明什么也没说,蹲到他身前抬起他的小腿放在自己大腿上,又脱了他脚上的拖鞋,仔细检查起伤口。   “安生点,别乱动,”他垂着眸子,嘴里道,“事情要是真到了不可解决的地步,我也不会跟来碰你这铁炉子,你不信我,也好,晚点我回北京,处理好了再来接你。”   “松开。”周远扬抽了抽腿,无果,邢宗明握着他的脚板,又低下头试图要亲下他的脚背,可是被躲开了,他便作罢,柔声道,“你还伤着,别到处跑,这个能答应我吗?”   周远扬与他对视着,时间好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他开口叫了他一声,说,“咱们分了吧。”   邢宗明听见了,可做不出回应,手心里一空,周远扬缩回了床上,他背对着他躺了下来,“出去把门关好。”   门在不久后轻微的哐当了一声,周远扬身子却震了一下,心房里被抽成了真空,连带着胸口那一块儿都紧的发疼。   曾小梅从厨房出来的时候,邢宗明已经走了,她推开卧室门进来,坐在周远扬床边,又伸手拍了拍他胳膊,“你们,吵架了?”   “分手了。”周远扬说。   曾小梅猜了个七八分,却也从来没听他亲口说过,这会儿听他直白的回了话,万千情绪化到嘴里只剩几声,“额,哦,分,分了啊……”   顿了顿,她又说,“你们之间,要是有误会的话,解决误会就好了。”   “那你帮我把他弟弟解决了去。”周远扬脱口而出,说完才觉得不合适,又问,“还有问题吗?”   曾小梅说,“儿子啊,你听妈说,他把你带在身边也有六年了,又帮着家里处理了那么多麻烦,我觉得,”   “你觉得什么?”周远扬打断她说,“觉得我们欠他的只能当牛做马的还给他是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   周远扬静默下来,盯着窗户眼也不眨,呼吸声越发清晰可闻,好久他才说,“我困了,妈你出去吧。”   曾小梅默允,替他关了灯,门带上后房间里一丝光线也没有了,偏偏邢宗明最不缺的就是钱,周远扬隐在黑暗中想,他没得还了。 第68章 围剿   看过周正国后,周远扬还是打算回北京,无论公司怎么样,当逃兵让萧升一个人扛着他始终心有不忍。   只是落地北京当天,在机场的大荧幕上看见邢宗明确实叫他站在原地呆滞了一会儿。   那里头,记者缠在他身边问,“邢先生,对于这次收购您一直没有表态,请问有什么原因吗?”   “我名下很多企业正在收购与被收购中,你问的是哪一家?”   “额,抱歉,我说的是,”   “不必跟我抱歉,做财经新闻记者,你的重点不应该在我身上,”邢宗明大约在机场,身边人来人往,他突然停下来盯住了镜头,“久安集团如果在这种情况下还有闲心打个牙祭,我确实感到佩服。”   那记者被他的话弄懵了,连他擦身而过走掉了都没反应,少时,屏幕上镜头一转,画面回到了某新闻直播间,女主播道,“插播一条最新消息,据我台驻上交所记者报导,久安集团大跌至前日,股价正值回升期间,美国盛通突然开始大量收购久安集团股票……”   周远扬没再多留,从机场径直赶去了公司,萧升还在开会,透着玻璃看见人,没过多会儿便出来了。   “回来做什么?”   萧升带上办公室门,走回办公桌里拿了份文件递给他。   “我不放心,回来陪着你呗。”周远扬接过来,文件打开,里头是一份股份转让协议,他没看完便扔了回去,“你疯了?”   “你看我像疯了么?”萧升坐了下来,嘴里道,“不止你,何工他们也有,我自己保留一部分,股份稀释开,再加上你家邢宗明这几天的手笔,公司不会有大问题了。”   “萧升,”   “你跟邢宗明,没事吧?”萧升问。   “……”周远扬眼神躲了躲,“我跟他说分手了。”   “他同意了?”   “我说分了还用他同意吗……”   “别太孩子气了,”萧升抽了支笔,拿起文件起身,“跟我去会议室签文件。”   “真要这样吗,你想好了?”周远扬跟在他屁股后头问。   “你想好了吗,邢宗明可是对久安下手了,他难道是为了我么?”   周远扬脑子里想不出什么可以说服自己的话来,稀里糊涂的当着一会议室的人的面签了协议,又跟着开了半天的会,再出来的时候,外头办公室里已经都下班了,萧升出来时敲了下他脑袋,“干嘛呢还不走,在公司过夜啊?”   “哪能啊,我去酒店,”周远扬说着,又问,“冬冬呢?”   “出差,去江城了。”   “你可真行,我找你半天,”冯淇握着两瓶水,迎着江风在下到江水边的大阶梯上看见了孟以冬,坐过去把水递给了他,“这要是弄丢了,萧升非吃了我不可。”   “我哥这么可怕吗?”   冯淇不住的点头,“你哥再生早两年,古惑仔没跑了。”   孟以冬笑着嘁了他一声,又听见他说,“不过他对你,真的没话说,我这辈子没见过一个男的能被人这样,握着大半条命。”   孟以冬拧瓶盖的动作止住,顺手放在了身边台阶上,叫了声,“淇淇……”   “嗯?”   “来江城两天,你觉得这里好吗?”   冯淇环顾了一圈,视线最后落在了江面上,“挺好啊,这地方,比北京温馨多了。”   “嗯。”孟以冬中肯的点头,却没多说什么。   “你干嘛,你哥派我来就是看着你的,别搞我啊,我得完好无损的把你带回去。”   孟以冬一阵好笑,重新拿过水瓶开了盖喝水,又坐了好一会儿才起了回酒店的念头,“回去吧,明天还得做事。”   翌日,也是二次谈   判前一天。   北京时间下午三点半,久安新闻发布会现场。   “陆小姐,令兄与神秘乙方的对赌合约曝光后,久安集团的股价大跌,为什么在上个礼拜突然走势好转,请问是有内部操盘吗?”   陆棠站在发言台后,噙着笑听完这记者的问题,随后道,“股市不是陆家的,我哥哥的合约本身并不会对久安集团产生多大的影响,下一个问题。”   “看得出Je t'attends并没有洽谈收购的意愿,请问陆小姐,除了您哥哥签的这个合约外,还有别的什么非要买下这家公司的理由吗?如果明天的谈判不成功,将意味着这次收购计划进入僵局,之后久安这边有什么打算?”   “我想大家都知道,久安起家是做的房地产,后来涉足多个领域,才有了现在大家看到的久安集团,Je t'attends主打建筑设计,这些年风头正盛,前景也有目共睹,所谓收购,在外人看来是一场买卖,但在我看来是合作共赢,我相信,我们会和Je t'attends产生出一些微妙的化学反应。”陆棠说着,又看向那位记者,“你帮我预判明天的谈判结果,不如我们也签个对赌协议,你要什么我都答应你好吗?”   那记者尴尬了一瞬,不时,又有不少人举了手,一人道,“请问陆小姐,盛通开始大量收购久安集团股票,您方对此有什么防御措施吗?”   “这个……”   “陆小姐,请问贵集团和邢宗明先生是有什么瓜葛吗?为什么邢宗明先生私人入股的Je t'attends刚被您方强制收购,邢宗明先生所奉职的盛通美国就开始大量购买贵集团股票,这是不是意味着,盛通将要吃下久安集团,以此来进行商业对抗呢?”   “这与今天的主题无关,我希望大家的关注点还是放在我们与Je t'attends的合作上……”   陆棠话刚说完,一个记者突然站起来举起了手中的iPad播放了一个视频,音量很大,现场很安静,足以让所有人听见。   “江城江滩48号地竞拍落幕,久安集团以高于市场值三倍的价格拿下了48号地的开发权,请问陆董事长,48号地的开发期预计在几年呢?”   “这个我还不能告诉你,等到我们商品房预售的时候,你自然就知道了。”陆天合的声音一出,陆棠便拧起了眉头,只听见那视频里的记者又问,“陆董事长,陆家兄妹对一家设计公司的收购战正打的如火如荼,请问您有什么看法呢?”   视频内外片刻静默下来,少时,陆天合道,“我想,你可能是搞错了,久安集团暂时没有收购任何公司的计划。”   话音落,快门声与灯光此起彼伏,陆棠被晃到几乎睁不开眼,紧接着他便被一个西装外套盖住了头,一只手搂着她的身子将她带离了现场,直到关门声隔开了那些哄哄闹闹的噪音,她才看清面前站着的谁。   啪,这是一巴掌,将对方打偏了头。   “宗月,你丫真他妈没把我哥当回事!”   另一边,孟以冬刚上了飞机,冯淇坐下来便调了个舒服的姿势,看着前座后背上的显示屏,“这不是久安集团那大小姐吗,最近跟你们打的火热,我都眼熟了。”   孟以冬正看着,视频里发布会现场乱成了一锅粥,他心里倒没怎么波动,只是有些替陆棠可惜,好像没有人告诉她,和无人区比起来,有人地方其实更加难以穿越。   当天下午,久安集团发布紧急通告,暂停对Je t'attends的收购事项,并正式启动对盛通的收购防御战。   另有一处小新闻,引不得什么人瞩目,但孟以冬格外关心,他将手机上的那一则小的板块放大,上面写着:   我司即日起将与原高级顾问邢宗月先生解除劳动合同,并按照劳动法相关赔付邢宗月先生相应款项。   落款,D.K投资银行人事部。   孟以冬在空乘提醒乘客关闭通讯设备前找出了一个人的手机号,并发了条讯息过去——   “恭喜。”   而后关了手机,落地北京后,是萧升来接的,冯淇当着他的面把孟以冬左转一圈右转了一圈,说,“你看,一根头发丝儿都没少!”   萧升便伸手薅了他头发一把,“德行!走吧,请你们吃大餐。”说完又将孟以冬搂进了怀里,“出差怎么样,顺利吗?”   孟以冬乖巧的点头,“我看到新闻了,哥你接下来是不是可以放一段时间假了?”   “一段时间哪够,”萧升嘴角挂起一丝坏笑,“我把周远扬摁公司里了,我们有很长很长的假期可以挥霍了!”   “那我们出去玩儿吧?”   “行啊,你想去哪?哥带你去。”   “拜托,”冯淇皮笑肉不笑的幽幽道,“你们俩好歹把我当个人吧……”   “嗯?”萧升四处看了看,“谁在说话?”   随后,机场里爆发了一声轰天动地的,“萧升我**大爷!!!”   两天后,芝加哥。   邢宗明的车从公司车库出来,刚拐上大街,一声急刹划破耳际。   车灯笼罩着一个人,那人似乎喝醉了,张开双臂拦着车子,一动也不动。   邢宗明在警察来之前下车把人拽回来塞进了车里,又一脚油门火速离开,直到车子停在了家门口,他才开口说道,   “宗月,我死了你会不会好过点?” 第69章 爱你,不爱你   “不用你死。”   芝加哥又是雨季,雨滴落在挡风玻璃上,由疏到密,邢宗明伸手打开了雨刮器,车里除了两人的呼吸,就只能听见规律的雨刮器滑动声响。   他好像有很多年没有好好看过宗月了,即使有不少次这孩子就像现在这样坐在他的身边,他脑海里也很难再将小时候那个月月和现在的这个人重叠在一起。   “哥,小时候你告诉我,克里克人战败后割让了数百万公顷的土地给美国人,”宗月仰头瘫靠在副驾驶的座椅里,说话时看着近在咫尺的车顶,和望着砸在车头上的水珠神游的邢宗明好像隔在了两个世界里,“后来他们被迫迁徙到了印第安准州,和其他四个部落委曲求全在美利坚合众国的淫威之下,你说这就是这个世界亘古不变的法则,”   他说完偏过头,视线落在邢宗明的侧脸上,一毫一厘的打量,“我一直记得盛通派人来接你的那天,多风光啊,私人飞机,贴身保镖,你当时只是穿了件白T恤,但在我眼里,活脱脱是个打了胜仗凯旋的美国将军,你有最高的待遇,万人拥簇,有时候我看着你我都会忘了我们原本是两个被人唾弃的孤儿……”   邢宗明左手还握着方向盘,他的话透过胸口的外皮扎进骨肉里,疼的叫人窒息。   “安全感这种东西你听着是不是矫情?”宗月笑了笑又说,“你站在周远扬身边替他解决一切麻烦的时候,周远扬的神情看起来就像一只备受宠爱的狗,你挠挠他下巴,他就冲你摇尾巴,因为他知道有你在,谁也不会伤害他,好巧,我也是,可我不是宠物狗,我是看门狗,你需要我,但你不爱我。”   “宗月,”邢宗明松开方向盘,将视线挪到他身上,又扒开他前头的化妆镜,捏着他下巴叫他看着自己,“我不爱你你就可以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吗?”   “不可以吗?”邢宗月扒开他的手,平静又淡漠的看着他眼睛问,“你为什么不爱我?”   邢宗明有一会儿说不出话,雨越下越大,搅的人心乱如麻。   “我不爱你,不是因为远扬,也不是因为你是我弟弟,只是我不爱你,不会为你心动,不会产生和你做.爱的念头,”邢宗明一字一句的说,“我不能因为你爱我,就像19世纪的美国一样,怜悯的留一块地方给你,即使我这样做了,你会开心吗?”   “会。”   车里的灯光在他黑色的瞳孔里闪烁了一下,邢宗明看见了他唐突又凄厉的哂笑,听见他说,“会啊,我并不在乎你是不是怜悯我。”   邢宗明再没了措辞,他摁停了雨刮器,又将车子熄了火,下车前说,“进屋吧。”   宗月没有下车,他看着邢宗明从雨里跑到了屋檐下,便从裤兜里掏出了玻璃碎片,边刃冰凉的触感走过手腕,不一会儿温热的暖流便缠到了他手背上。   邢宗明拿了雨伞过来接他的时候只能透过车窗隐约看见他苍白的侧脸,他什么也没意识到,直到开了车门,腥味钻进鼻子里,他听见里头的人乞怜的叫了他一声“哥”。   *********   打防御战这段时间,老客户是稳住了,新客户丢了不少,商务部紧着这几天开会,萧升拢共没陪孟以冬呆上过两天,康雪又打来电话催促他带孟以冬见见她,萧升思来想去,把经营权也授权给了周远扬,这才脱出身来回了趟家。   那会儿孟以冬正学着做点心,他虽不爱吃甜的,可萧升没什么忌口,眼见这几天萧升瘦下来一大圈,他想着,自己总在吃食上马马虎虎,没必要把另一个人也带跑偏了。   所以萧升一进门便是一阵扑面而来的香味。   “嘛呢?”   这话响在耳边,身后热烘烘的,叫孟以冬微微拧了拧身子,“舒芙蕾,香吗?”   “香的腻味,”萧升   拿下巴蹭他耳后,“你又不爱吃甜的,做这些干嘛?”   “我不吃,可你吃呀,”孟以冬拉开烤箱,戴了隔热手套将蛋糕拿了出来,放在案台上后又拿了一块放在嘴边吹了吹才回身递到他嘴边,“尝尝?”   萧升笑了笑,张嘴咬了一口,闻起来香甜,但到了嘴里甜度却是适中的,口感也不错,他一口咽下去,又大咬了一口,“再来一块儿!”   “行了,先吃一块,我那还有玛德琳没烤呢。”孟以冬说着,把另一盘塞进了烤箱,定好时间才转身推着他往外走,“等会儿多吃点。”   “好好好,”萧升一路被推去了客厅,栽坐在沙发里,而后转手把孟以冬扯到了大腿上抱着,两人对视好一会儿他才说,“康雪来电话了,我想下午带你过去一趟。”   “行啊,本来我就打算要去的,你公司没事啦,这个点跑回来就为这事儿?”   “这是小事吗?”萧升胳膊一收紧,孟以冬直往他胸口贴去,“你的蛋糕烤好了也给康雪带一些过去,就当我感谢她在芝加哥照顾你了。”   孟以冬听了下巴要掉,诧异的望着他,“哥,这是我感谢她还是你感谢她啊,几块蛋糕就还了人情了,你也太抠搜了吧!”   “你跟我不是一回事吗,”萧升也问,“谁说就几块蛋糕了,知道什么啊你!”   孟以冬嘁了一声掀开他,从他腿上下来径直跑去了厨房。   快三点他们才出门,孟以冬拿盒子装了不少蛋糕,车子从小区出去,刚拐上大街,一辆大G横插在了前头,萧升的刹车踩的很死,孟以冬让安全带扯着,好险没撞上挡风玻璃。   萧升火气直达头顶,下了车,那辆大G车主也下车直奔他而去,孟以冬看清人脸后,心下一沉,慌忙下了车。   “哥,别打架!”   “陆老板不至于啊,”萧升抓着他西装左右的前幅领,“我这儿车上载着人呢,您撒癔症好歹也得挑个时候吧?”   孟以冬去扒他的手,好不容易扒开了,还未说话,便听见陆权问,“宗月呢?”   “……”萧升一听火更大了,“找我们要邢宗月,您跟我逗闷子呢?”   “诶好了,哥,你冷静点,”孟以冬把人往回推,“你先上车,我跟他说。”开了车门把人塞上去,又说,“我不是没伤着么,不许发火。”   孟以冬回来的时候,陆权一手叉着腰,另一手揉着额头,看样子有几天没睡了。   “陆总,一起喝杯东西吧。”   十分钟后,两人在一咖啡厅坐了下来,萧升被他差回了家等着,孟以冬点单,要了两杯榛子奶,又要了些不甜不淡的吃食。   孟以冬将杯子推到他手边,“陆总一直在找人?”   “D.K那边应该查到和我签合约的人是他了,所以才这么快把人开除。”陆权答非所问,说完端起杯子喝了一口。   “是,”孟以冬说,“我在D.K有朋友,我告诉他那份对赌合约的乙方是宗月。”   陆权看起来不怎么诧异,放下杯子,又看向孟以冬,“拿48号地换我爸一句话,孟先生也是好手笔。”   “有些事情需得有来有往,这无可厚非,”孟以冬说,“那陆总您呢,总不会无缘无故的被人利用吧?”   “哪有什么缘故,”陆权顿了顿,又说,“小孩子才闹消失,他都多大了。”   “那小孩子有告诉您他到底为什么要您吞掉我哥哥的公司吗?”   陆权似有若无的点头,“我见过周远扬,邢宗明的傍家儿,宗月不怎么待见。”   “这词儿可就过了,宗明哥正经对他的,跟别人不一样。”   “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我只想知道宗月在哪。”   “我也说不准,”孟   以冬说,“如果满北京找不着,那大概就在宗明哥身边,我相信对陆总来说,找宗明比找宗月简单。” 第70章 求生,求死   他可以一如往常的生活,也可以继续爱一个人,他走在人群中其实和那些青春盎然的少年并没有多大的区别,但偌大的北京,谁都有一根不可触碰的警戒线,非要说有什么不一样的,大概是他骨子里近乎于绝情的果决。   康雪无数次的想,她见过的患者从西单排到东单,可从来没有一个人像他这样对自己这么狠过。   她所谓的'狠'也不是破罐子破摔,不是抑郁躁郁心理障碍多重人格导致一了百了,而是超乎常人的求生欲望,就好像他对面是一扇通往痊愈的大门,淌过面前拿刀尖铺成的路就可以重生,于是他义无反顾,丧失痛觉感知,流了一地的鲜血,最终打开了那扇门。   那时候她就跟在他身边,看着他站起来,捂紧了伤口,擦干净血渍,以一副焕然一新的样子推开门,她也看到了,门那边站着的,是萧升。   “再过十分钟该醒了。”   “好,他怎么样?”   “抑郁症很轻微了,服药再加上回到你身边,明天去医院挂号做一个全身检查,结果出来如果没什么问题,那我们面临的困难基本上少了一大半。”   “还要做评估吗?”   “要的,我会打给你,到时带他来,额,关于应激障碍,这是个持久战,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好……我,我知道。”   孟以冬醒来时,外头对话的声音减弱了,他没有动弹,睁着眼看着面前的摆珠发呆。   也不知道是不是康雪故意而为,每次催眠过后,他总是不能够想起自己回答过哪些问题,大脑仿佛自动刨去了这一部分内容,让他陷在这种短暂的失忆中久久缓不过神。   “醒啦?”   是康雪的声音,她走了进来,“快九点了,要不要请我吃个晚餐?”   “当然,”孟以冬回过头,萧升便到了他身边,“我订了位置,你跟康雪慢慢下来,我去开车。”   “行。”   萧升去拿车,孟以冬才坐起身子,康雪没急着走,靠在柜台边看着他,“如果你做好准备了,告诉我,我陪你去见她。”   孟以冬很迅速的点了下头,站起身朝外走,两人先后进了电梯,数字一个个下降,到一楼开门前,孟以冬又说,还是我自己去吧。   他心里的伤结了厚厚的痂,饶是康雪也不太确定,他要见的人到底是会为此感到悲悯,还是会在这痂壳上再划上一刀。   晚餐结束,送康雪回家后,他们在楼下碰到了周远扬,那人坐在台阶上抽烟,身边横七竖八摆着好些个易拉罐。   孟以冬忙不迭的过去,刚走近便听见他说,“舍得回来啦,我敲半天门没动静……”   “上去吧。”孟以冬俯**子要去搀他,还未使力气就被萧升抢了过去,周远扬挂在他身上,步子还算稳健,嘴里道,“真有意思,几瓶啤酒还能把我喝醉了不成?”   孟以冬收拾了他留下的残局,跟上来摁了电梯,“你干嘛不打给我?”   “嗐,我没手机,”周远扬说,“手机被我扔马桶里了,还没买新的。”   孟以冬撞上萧升的目光,对方轻轻摇头,孟以冬便不问了,电梯一路上去,直到进了门,把人放在了沙发上,萧升才把人拉过来悄声说,“我给邢宗明打个电话,你照顾他一会儿。”   孟以冬回头看了眼周远扬,说好。   邢宗明电话接的很快,问题仍旧长驱直入,“他怎么样?”   萧升隔着门缝看了眼外头,周远扬正跟孟以冬撒泼呢,于是道,“不算好,我知道你在芝加哥,什么时候回来?”   那头默了默,“这边处理完。”   “你撂着远扬不管可不行,”萧升想起下午遇到的陆权来,又说,“宗月是不是在你那?”   “嗯。”   “行,我不问了,你自己掂量着吧,”话刚说完,身子就被掀了一把,手机被抽走,周远扬握着他的手机放在耳边,又一个踉跄栽倒在床上,就着这个仰躺着的姿势,却是半晌没吭声。   “远扬?”   邢宗明是察觉到了,叫他名字,没回应,又叫了一遍。   “嗯。”周远扬沙哑着回应。   “有话要跟我说么?”   周远扬猝不及防的被逗笑,看了眼萧升和孟以冬,那俩人识趣的出去了,顺带关好了门。   “我有什么跟你说的?”   “没有么,”邢宗明默了默,问,“真的要跟我分开吗?”   “嗯。”   天花板微微晃动,他突然有些难过,原来人陷在某种情绪里的时候,区区几瓶啤酒就能把人折腾个烂醉。   事实上,也无可否认,他想听邢宗明解释,想听见他道歉,也想像过往无数次吵架后一样,得到那个人的哄,可都没有,满腔期待落了空,那头简简单单的说了个好字。   电话挂断,他就什么也看不清了,萧升和孟以冬一晚上都没再进房间,第二天一早,周远扬从卧室出来,看见那俩人歪着脑袋在沙发里酣睡,便咳嗽了两声。   萧升惊醒,回过头,“你醒了?饿么?”   周远扬摇头,“抱歉啊,折腾你俩了,”又说,“我想了一宿,打算买套房子。”   “可以啊,”萧升说,“我帮你办。”   “不用,不在北京买,户口还在天津,就在天津看一套得了,北京这户口忒耗精气神儿,”他抬脚走去了厨房,一边在冰箱翻些吃食,一边说,“明年再找个喜欢的姑娘,结婚生孩子。”   “别冲动啊,”说话时孟以冬倚在了厨房门边,“不能因为宗明哥再对不起哪家姑娘了。”   “哪有,”周远扬拿了午餐肉和鸡蛋,打算给他们做个早餐,又动作熟练的开火下油,“本来我也不搞同性恋,你放心,不是喜欢的姑娘我也不会娶回家。”   孟以冬望了眼站在身后的萧升,说不出反驳的话来,鸡蛋碰上热油,发出滋滋的声响,又听见他说,“在你们小区租个小户型吧,公司那边我会上心的,冬冬你最近去见康雪了吗?”   孟以冬嗯了一声,“怎么了?”   “好好看病,你们那一摊子事还没搞清楚呢,其他别管了,我在公司,你们放心。”   孟以冬正要说什么,被萧升握着胳膊拦了下来,萧升说行,那就不跟你客套了。   陆权出现在芝加哥时已经是一个礼拜后了,他落地的前一天,邢宗月第二次自杀,浴缸溺水,人抢救了回来,但一直昏迷不醒。 第71章 改天行吗?   “我穿这套行吗?”   萧全钧站在穿衣镜前,衬衣领子卡在里头,领带半天没系好,蒋春云从洗手间出来,护手霜还没擦完,走到他面前拿过他的手将没抹完的残余抹到了他手上,而后才帮他整理起衣领来,“这套行,你这换来换去不都一样吗?”   “那哪能一样,这套灰的我觉着还是显老了点,那套蓝色的显年轻,要不我再换换?”   “换什么换,那还是老刘得孙女的时候蹭他那裁缝师傅做的,这都几年了,过时了过时了!”   “嘁,你懂什么,西装就没有过时的。”   蒋春云没好脸的系好领带,拍了拍他胸口,“随便你,你要换就换,领带我是不会再给你系了。”说完便去了客厅,留萧全钧一个人站在镜子前琢磨。   少时,外头又喊,“老萧,出来喝点汤,他们还没到呢,咱俩先垫巴垫巴。”   “诶,来了。”萧全钧去了餐桌边坐下,蒋春云端出两碗汤来,坐下时听见他说,“也不知道见了面要说什么,你说这平白无故请咱们吃个饭,也不怕尴尬。”   “你能怕尴尬?”蒋春云好笑,而后不知怎么了,脸上表情淡去,埋下头喝了口汤,“那孩子,自打那年大姐下葬后,你就再没见过。”   “哼,我敢见吗?”萧全钧一哂,道,“下发成了个科长,我处分到现在可还挂在头上,你见那孩子来给我说道说道过吗?”   “得得得,你又来气了,”蒋春云拿勺子指了指他这身行头,“那你今天这是什么打扮,儿子来电话说要一起吃饭,你瞧你这一早晨,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的!”   “我什么时候,行行行,不跟你掰扯,你赶紧问问,几点到啊?”   “怎么问,也没说几点的航班,刚刚发的信息都还没回,等着就是了,”蒋春云放下汤碗,又道,“老萧,儿子公司刚出了那么大的事,待会儿甭管他们说什么,你不能来脾气,知道吗?”   见萧全钧敷衍的点头,她又说,“我几次想去北京照顾他,你不让,说什么这种时候能不添乱就不添乱,我可是按你说的做了,待会儿见着人了,我也得把你这话跟他唠唠,省的他心里再多埋怨咱们。”   “说什么说!”勺子落进碗里,发出一声乓当的声响,“这有什么好说的!”   “……”蒋春云瞧着他,好一会儿,“那冬冬呢?气归气,你换了几个手机,我看那相册里还是有他的照片,这也不让说?”   “你这熬的什么汤,”萧全钧似是听不见,烦躁的把碗推远了,“咸死了!”说完起了身往卧室里去,留蒋春云一脸错愕的坐在那里。   下飞机后萧升叫了辆车,带着孟以冬直奔酒店,进了房间便抱着人不动了。   萧升暂时说不了话,好像一张嘴那些惶恐不安和心有余悸就会从喉咙里倾泻出来,他只怕吓着怀里的人,同时也觉得,只要胸口贴着胸口,就能够将掩埋在孟以冬心里那些密集又沉重的沙砾分担一部分。   孟以冬任他狠狠抱着,手搭在他背上,轻轻的,规律又绵长的拍打着,“我没事了,哥。”   萧升听见了,手握着他后颈,一丝劲儿都不肯松懈,“改天行吗?”   “不行,爸妈都答应了,你现在说改时间,他们该怎么想,”孟以冬抓着他胳膊把人推开了些,“而且,我等不得了,我必须尽快见见他们。”   “见了又能怎样,爸妈依旧是那个态度。”   “见了我才知道我们到了哪一关呀,”孟以冬摸了摸他耳垂,粲然的冲他笑,“其实我总会这样,只是有时候很快就过去了,我自己可以调整过来,但有时候没办法,走进了死胡同,然后就变得路痴又怕黑,在芝加哥,有很久不发作,发作的时候也没让远扬哥他们看见,否则他们告诉心理医生,我就不能回来了。”   孟以冬的口吻很平静,这让萧升从刚才在飞机上的状况里走出来了一些,又听他接着说,“我急着回来见你,也权衡过是不是把自己的状况告诉你,我总想着,等我再暗暗努把力,心里和面儿上总会变成一样的,不说也没事。”   “什么叫不说也没事,”萧升听着生出些愠怒,“你哥我有事!”   “是,我明白,我的计划被我自己打破了,你知道了我也认了,我现在真的很好,我知道有你在,即使心里再过不去,我也不怕自己会怎样,我知道你会护着我的。”   “我不护着你谁护着你?”萧升说,“我有时候真特么想揍你一顿,再给你开个颅看看你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我没想什么,我就是怕,”孟以冬说,“姜珩打给我,说爸爸送医院了,我很害怕,当时我别的什么都不知道,我只知道只要我消失了,爸妈就不会有事。”   孟以冬又急着解释,“原是想呆两年就回来,我想给爸妈两年的缓冲期,但我确实没想到,我自己会变得那么严重……”   “知道了知道了,”萧升重新抱住他,不想让他再说下去,孟以冬怕什么他最清楚不过,他也为此觉得懊恼,这一家子人好像谁都没为自己讨过好处,他抱着他,只是抱着,服了软,温声说,“哥知道了,没事,见就是,走吧,我们去餐厅等爸妈。”   孟以冬点头,被他牵住手带了出去。   他是昨天跟康雪报备要来哈尔滨的,康雪给他做了个评估,评估结果下午就出来了,没有太恶劣,来哈尔滨的事她也一直没阻拦,只是依旧提议想跟着一起过来。   情绪突然不稳定的时候孟以冬才有些后悔,困囿于无法立即逃离的密闭空间里,就连萧升也无法冷静下来,其实他应该同意康雪的跟随,这样至少刚刚在飞机上,萧升不会冲动到跟那几个孩子发火。   “哥。”孟以冬跟在他身后,看着他的背影叫了他一声。   萧升在电梯口停了下来,回身望向他,听见他问,“我看着太瘦了么?”   “你吃不胖,没办法的。”   孟以冬上前一步,摁了电梯,又道,“别告诉妈妈我身体的事。”   “嗯。”萧升答应了,这不是隐不隐瞒的事,他很清楚,即便今天见了面,孟以冬再次情绪不稳定,在蒋春云面前,他们也只会找个借口搪塞过去。   蒋春云和萧全钧半小时后才到,被服务生带去了包间,门一开,没见萧升,却跟孟以冬打了个照面。   三人相顾无言,呆站着,竟有大半分钟没一人说出话来。   孟以冬手里的茶水洒了,沾湿了手指,他匆忙起身迎了过去,“爸,妈。”   萧全钧身子僵着,被蒋春云拿胳膊肘戳了戳,才干咳了一声,“冬冬啊,别站着了,坐吧。”   “爸妈,你们坐。”孟以冬绕到椅子后,安置了俩人坐下,又倒了两杯茶递过去,坐下时蒋春云便问起萧升人在哪。   “哥去买烟,应该快回来了。”   “哦,好,”蒋春云点头,目光一阵逃离后重新落回了他身上,“好多年没见过爸爸了,跟爸爸说说话。”   萧全钧腰杆挺的笔直,斜眼看去,孟以冬端着茶敬过来,手有些抖,垂着眉眼,下颌角轮廓分明,真瘦啊这孩子,萧全钧想,在外头吃了什么苦了这是。   孟以冬端着茶,没来得及开口,包间门一开一合,萧升回来了。   “菜还没上,怎么敬上茶了?”萧升边说边落座在孟以冬身边,又拿过他手里的杯子撂在了一边,“爸,点菜吧。” 第72章 视频是假的   菜上齐前,萧全钧一直没做声,蒋春云问了些公司的情况,还问他们这次回来呆多久,萧升一一答了,那会萧全钧才说,“呆这么久,公司不要了?”   “周远扬接手了,正好我们也想休息休息。”萧升说着,往孟以冬碗里夹菜。   见他眼也不抬的照顾身边人,萧全钧脾气正要上来,被蒋春云在桌子底下抓住了手,又听得她说,“也好,回去我把房间收拾出来。”   “不用,我们不在家住,”   “好!”孟以冬突然出声打断了萧升的话,冲着蒋春云乖巧的点头,“谢谢,谢谢妈。”   “行,”蒋春云笑了笑,“吃饭吧。”   这个有营养,这个多吃点,辣就别多吃了……一顿饭净是这类细碎的叮嘱,他们没有问起孟以冬过去那六年发生过什么,也对两个孩子的关系只字不提,蒋春云心里知道,这些年萧升一直对他们很温和,除了找伴侣这件事,其他几乎百依百顺,但孟以冬一回来,一切就变了,他就坐在他们面前,身上却放了一个金钟罩,护着他和身边的孟以冬,生怕谁伤着。   于孟以冬来说,当下情况不算太差,他没有感到不适,也谈不上情感里压抑着什么,大人永远会在某些特殊的时刻展现他们惊人的自控力,用这种控场力造出这样一副无限接近平常的局面,让孟以冬有那么一瞬间仿佛回到了十岁那年。   吃完饭,萧全钧说要回去,蒋春云便随着他起身,绕出餐桌,还未走到门口,听见后头有个很微弱的声音在叫他们。   俩人步子顿住,好久才转回身,那时孟以冬上前两步站在他们面前,说,“其实这些年,我特别想回家。”   他说,“爸爸妈妈,能带我回家么?”   蒋春云眼眶一热撒开挽着萧全钧的手扑过去抱住了他的孩子,是他的孩子,养了那么些年,怎么会搞成今天这个样子。   她抱着他,手不断抚着他的背,她发觉很多事情在那一刻似乎都不重要了。   也是这时候,她才敢把一些尘封的记忆放出来,那是十来岁的孟以冬,在她感冒的时候,半夜起来伺候她喝水,在过马路的时候,像个小大人一样牵住她的手,在下雨的时候,从医院出来,那孩子撑着伞好像等了她许久……   在她身边长成了小伙子的孟以冬,前段时间在北京见了一面,他瘦弱,毫无精气神,看她的眼神里竟全是怯懦,可她当时做了什么?对他的情绪视而不见,一句狠话没说,却字字带刀,人有多自私,又有多狠呢,蒋春云觉得,这个世界上再没有比她更失败的母亲了。   “在这里哭什么哭!”萧全钧在片刻后冲那相拥的两人吼了一嗓子,又道,“还回不回了!”   蒋春云松开孟以冬,伸手捧着他的脸擦掉了他脸上的水痕,“好孩子,跟妈回家。”   话音一落,孟以冬再没控制住,眼泪更甚,呜咽出声,又被蒋春云心疼的搂进了怀里。   “好了不哭了,”萧升过来揉他的头发,又试着将两人剥离开,而后一边搂着一个往外走,“什么话回家再说,爸,你开车了吧?”   萧全钧嗯了一声,“我去开过来得了。”   开了门出去,萧全钧步子很大,没走两步,迎面过来一群人,都还没看清,就听得有人喊,   “哟,萧科长!”   “老林?”萧全钧停下来,与那人握了手,“你怎么在这?”   “这是省局的几位同事,”许是老同事了,老林颇有些亲热的拍了拍他胳膊,“你这日子清闲了,以前也没见你出来应酬啊!”   “哪是应酬,一家人吃个便饭,”萧全钧不愿多寒暄,“你忙吧,我们先回去了。”   老林这才看向他后头,打量了一番,笑道,“老萧,你这小儿子回来了?”   “是,是啊。”   “长的真秀气,”老林目光放在孟以冬身上,迟迟没有挪走,“难怪招人喜欢,我要有这么漂亮个儿子,降级算什么,开除我都不怕了!”   这话引得身后哄堂大笑,萧全钧是笑不出,冷哼了一声,擦过老林肩膀大步离开了。   萧升这时搂着两个人走到老林面前,“林伯,好久不见。”   老林瞧着他似笑非笑的点头,“升子,你也大了,少叫你爹操心呐!”   “是,我爸从那个位置上下来,我本以为您这忠职二三十年,总该上去了,没成想只是给您打发去另一个岗,人家要么上要么下,您这儿左右平移的,也不是滋味儿吧?”   “嘿你!”   “哟,您有贵宾我们就不打搅了,吃好喝好啊各位。”   说完便带着蒋春云和孟以冬走了,回到家,萧全钧径直回了房间,卧室门紧锁,蒋春云也叫不开。   后来她便不叫了,找了被褥被套,去客房收拾起床铺,孟以冬跟过去,在她对面帮她扯住了被角。   好久,蒋春云才说,“你爸爸要面子,人说两句他就受不了,习惯了就好。”   “习惯……”已经对这样的状况养成习惯了吗,孟以冬不敢抬眼,他知道蒋春云也被戳的难受。   “妈,”孟以冬说,“那个视频,是假的。”   “我知道。”蒋春云接的很快,她说,“我们找了人做技术鉴定,说是人为p出来的,只是用了你们俩的头。”   “那跟单位解释清,”   “冬冬啊,”蒋春云直起身子,看着他说,“无论视频是真是假,你爸爸整个单位都看见了,他不是在什么私营企业工作知道吗,在他那个职位,舆论就是一把刀,能切掉他这么些年所有的尽忠职守,”说罢,叹了口气,又弯下腰拿过枕套,一边套枕头一边说,“爸妈能怎么办呢,没有办法的。”   不要孟以冬了吗,她没有,她当时只是想把两个人分开。   不认萧升了吗,她也没有,打他骂他罚他跪,归根结底,是意外,是悔恨,是替萧全钧心有不甘。   那天孟以冬睡在客房,萧全钧到了晚饭也没有出来,半夜里,萧升过来了,钻进他被子里,吻落在他头顶,什么也没问。 第73章 我不想走   萧升给两老换的新房子在市中心,这是孟以冬第一次进新家,老家具未见踪影,空气中有皮革被保养过的味道,奇怪的是,孟以冬那天睡了个好觉,萧升怀里温温热,被子上有洗衣液残存的清香,这样一觉醒来,快九点了。   萧升不在,孟以冬下床趿着拖鞋走了两步,听见外头传来狠狠的鞭挞声,他来不及多想,扒开门冲出去,看见爸爸怒火冲天的背影,还有跪在墙角的萧升。   “爸……”孟以冬叫他时,脚步和他的动作一起停下了。   萧全钧冷哼了一声,头也没回,扔了皮带回了房间。   萧升跪着,背却是笔直的,他看过来时嘴角挂起了笑,“醒啦,厨房有吃的,去吃点儿。”   孟以冬没觉得饿,耷拉着眉眼走到他面前蹲了下来,“怎么回事?”   “老头儿不知道抽什么风,大清早的进你房间,我那会儿醒着,看你睡得香,想亲你一口。”   孟以冬抱着膝盖发笑,“昨天让你回房间你不回。”   “我能让你一个人睡么,”萧升看了眼主卧房门,“妈上班去了,冰箱里有牛奶,自己热一下去。”   孟以冬抿着嘴摇头,而后凑近他一屁股坐了下来,将额头抵在他胸口,惹得萧升心里一软,“我去弄,你回房间,省的老头儿出来又横眉冷对的。”   “我不饿,诶,哥……”没叫住人,孟以冬踌躇一阵,还是乖乖回了房间。   萧全钧换了身衣服出来,见萧升没跪了,路过厨房时目光在他背上留了两秒,之后径直出了门。   萧升对身后不是没有察觉,他将手里的动作放缓,盯着厨台案面发着愣,只等关门声响起,才放下勺子,将早餐放在托盘上,端去了孟以冬房间。   “宝宝。”孟以冬吃着的时候,萧升叫他,还问了要不要回北京的话。   孟以冬迅速把头埋了下去,吃了两口又摇了摇头,“我不想走。”   萧升叹了口气,摸摸他的头,正要说什么,外头响起一阵手机铃声。   “爸可能忘拿手机了。”萧升说着,起身往外走,过了会儿拿着手机进来,“说有事找他,办公室电话没人接,我去他单位一趟,你在家等我好不好?”   孟以冬匆匆撇下吃食,“我跟你一起去。”   萧全钧在开会,大概是最近有什么大事要办,办公区里零零散散几个人专注的在做事,萧升和孟以冬刚进去的时候并没有引起谁的注意,直到走近了萧全钧办公室门口,一个女人过来问起,   “你们找谁啊?”   “萧科长在吗,我是他儿子,他手机落家里了。”   话说完,那女的明显停滞了一下,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扫过,而后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科长有个会,你们去茶水间坐会儿吧,快结束了。”   “不用,我把手机放他桌上就走,帮我转告他有,”   “急什么,”那女人推着两人转身往茶水间去,嘴里还道,“手机贵重,你们亲自给科长才行,坐会儿吧,我给你们倒茶。”   “……”萧升被半推半搡的请进了茶水间,带着孟以冬坐了下来,那女人在柜台上泡茶,背对着他们,说,“早就听说萧科长家里有两个很优秀的儿子,难能见到,果然都是一表人才啊,刚好今天食堂做红烧肉,午饭就在单位吃吧!”   “您客气了,”孟以冬浅浅一笑,“把手机给爸爸我们就得走了,还有些事。”   女人倒好茶,走到他们面前递了过去,“行,那你们随意,科长出来我叫你们。”   “行,麻烦了。”萧升说。   孟以冬是想来的,昨天在餐厅碰见的那个伯伯让他很不舒服,蒋春云又说什么习惯了,让他越发觉着避于芝加哥的那些年是一场罪过,他   聪明,善良,唯独不经世故,他没想到之于爸妈身体上的伤害来说,那些鄙夷的目光,背地里的闲言碎语,明面上的冷嘲暗讽,那些超出人们认知范围的事情,落到爸妈的头上,等同于将他们扔进那无间炼狱。   “哥,我去趟洗手间。”   “我跟你去。”   “好。”   “诶哟这会一开就是半天,我脊椎病都犯了!”   洗手间涌进来几个人,有人敲了敲孟以冬那隔间的门,孟以冬刚要说话,就听见外头说,“哥们儿赶紧的,领导还有个ppt没讲呢!”   “急什么,欣晨她们都跑去看新鲜了,没个一刻钟回不去会议室的!”   “嗯?看什么新鲜?”   “萧科长他儿子,”那人压低了声音,似乎是凑近了,“你忘了萧科长被贬职的原因了?没看刚会上欣晨他们一个个兴奋的么,群里说他那俩儿子来了,咱们也得去看看,搞出那种视频坑自己老子的,真人啥样儿啊那得。”   “真来了?心也是大,那事儿出了有五六年了吧,自己儿子搞在一起,亏的萧科还能在这呆下去,这要是我,几百个地缝都不够我钻的。”   “可不是嘛,行了,你还拉屎吗?”   “算了不拉了,去看看那俩神气的儿子去!”   少时,外头静了下来,萧升开了门出来,脸上阴沉沉的敲了下隔间门,“冬冬,好了吗?”   没人应。   又敲了敲,“冬冬?”   过了会儿,门锁动了动,门缓缓开了个缝隙,萧升一把拉开,见孟以冬坐在马桶盖上,软塌塌的靠着抽水器,眼睛通红,呆滞的盯着一个方向。   他慌张的将人拉了起来,一手搂在怀里,半搀着他往外走,“没事,宝宝,我们回去。”   从洗手间出来,正碰上一群人从左手边过来,隔着他们几步的距离停了下来,双方顿住,未说话,右手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谁允许你们来这里的!”   孟以冬仓皇的看过去,“爸……”   萧全钧的神情很陌生,疏离,甚至有不难察觉的厌恶。   “还不滚回家去!”他吼完,转身又往回走了。   左边那群人此起彼伏的干咳了几声,而后匆匆从他们面前路过,也跟去了会议室。   人们始终对传言和舆论保持着高热度的依恋与信任,孟以冬此刻无比的清楚,即算是他现在拿着那个视频当着大家的面做出真伪鉴定,即算是他扯着嗓子朝他们怒吼这一切都是遭人算计,也不会有人相信,更甚者,可能还有人会问,那你们真的搞在一起了吗?   他可以无所谓,萧升可以无所谓,可是爸爸不能。   孟以冬被萧升带走了,回家的路上,他坐在后座上,被萧升抱在怀里,后视镜里能看见专车司机时不时打量的目光,他没有理会,他看着窗外一掠而过的街景,想起昨天爸爸身上穿的西装来。 第74章 妈投降了   离孟以冬生日过了有两个礼拜了,时间上只是入了秋,哈尔滨温度却降的厉害,萧升本想带他出去逛逛街,买几套御寒的衣物,可自打从萧全钧单位回来后,他开始排斥外出活动,最远只在附近商超陪蒋春云买些菜和家用,其他时候,几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萧全钧过的也不自在,早出晚归,现在连晚间新闻都不看了,吃完饭就躲回房间,萧升在一旁看着,偶尔想说两句,但都被孟以冬拦下了,不让他逼着爸爸改变态度,还说,时间和耐心他都有。   但也有显而易见的,比如萧升在回忆起那天早上被罚跪的时候,换了个角度想想,不管他有没有在孟以冬房间,萧全钧那天还是会推开孟以冬的房门看上一眼,那个老男人,总是在“这是我养的儿子”和“我儿子在跟我儿子谈恋爱”这两件事之间,一不小心会露出前者更为要紧的破绽。   寒露来临前,他们在新闻上偶然看到了陆权的动态,说是他从久安集团卸任,出国修习,而陆棠接任了他的职位,成了久安集团的二把手。   恰逢蒋春云轮休,萧全钧去了单位,新闻播完,蒋春云洗来了水果放在茶几上,“中午想吃什么,我看菜市场那群里说今儿海鲜新鲜的很。”   孟以冬侧过头,“我陪您去吧。”   “我也去。”萧升欣喜,但凡孟以冬稍微有点愉快的迹象,他总是能在此基础上翻三倍的开心起来。   可蒋春云拒绝了,她说,“冬冬跟我去就行了,你留着,一会儿电工师傅来了家里没人怎么行?”   昨儿晚上洗手间灯突然灭了,开关没用,灯泡萧升换了也没用,不知哪里短路了,蒋春云便打给了物业,物业安排电工今天过来瞧瞧,萧升一心挂在孟以冬身上,把这事儿忘了个干净。   孟以冬勾起嘴角笑,从沙发下来趿着拖鞋,路过他时侧低下头朝他努了努嘴,而后跟着蒋春云出了门。   偌大的菜市场,这个点儿还是人挤人,孟以冬搀着蒋春云从蔬菜摊走到了海鲜区,蒋春云弯**子挑海鱼的时候,孟以冬下意识勾住了她的腰,她便忍不住笑了笑,“我还不至于捡条鱼就把腰闪了。”   孟以冬窘迫,收回手挠了下头,“不,不好意思妈。”   “没事,”蒋春云似乎对这一池子鱼不怎么看好,直起身子,拉过他的手放到自己肘弯里,又轻拍着他的手背,“冬冬啊,跟妈说说,你们以后怎么打算?”   没想到她会突然问这个,孟以冬空张了张嘴,一时什么话也没说出口。   “这些天你们在家,我也看明白了,你哥哥这是跟我们针尖对麦芒来了,你瞧他跟你爸爸大眼瞪小眼那样子,多像我们捡回来的似的。”   “妈……”   “我们四个人总不能一直这么耗着吧?”蒋春云抬头看他,又心有不忍,轻轻叹气,换了个说法,“其实你们说要从北京回来的时候我跟你爸爸就开始做心理准备了,我们想,你们可能会哭着求我们答应,或者协商不定,跟我们大吵一架,然后又是一年又一年的不着家。”   “妈我们不是这个意思,”孟以冬急着解释,却被她紧紧捏住了手,听得她说,   “我知道,我知道,所以我一直也没问,你爸爸宁愿自己生闷气也不想对你说一句严重的话,他不会真的骂你,你知道的,他其实很想你,用他的话说,到底怎么弄你总要在他面前给他一句话,而不是五六年的躲着不出现。”   他们路过了许多个摊位,从这头走到那头,绕个弯又从那头走到这头。   “冬冬,你打的钱,我们都没动,”蒋春云说,“前段时间你哥哥公司不是出事了吗,我都给他了,我怎么想都觉得,你给的钱也许这样花出去才是真的有它的价值。”   “可,哥,哥没跟我说……”   “我猜到了,你哥原先大大咧咧的一个小伙子,到了你这儿,什么都迂在了心里,这些年我总是想,我教出来的儿子,不应该是这样的,我也想,感情的事我好像没教过他什么,可能因为是你,他才这样,要是换了别人,比如哪家的姑娘,他也许做不到这么的专注。”   孟以冬听着,本能的点了点头,随后蒋春云便停了下来,与他对视着,好半天,说,“好孩子,妈妈投降了。”   孟以冬一时反应不过来,身后卖海鲜的摊主喊了声,“大姐来看看嘿,早上刚送来的海鲶!”   “诶,来了。”蒋春云应了一声,转身去挑鱼去了。   买完菜回来,孟以冬又径直去了房间,趁蒋春云备菜的工夫,萧升钻进他房间反锁了房门,又爬到床上跪坐在孟以冬面前,孟以冬抱着腿缩坐在床头,彼时抬眼看着萧升,萧升问了句怎么了,话音刚落就被抱住了脖子。   萧升只当他是累了,便抚着他的背,“不想出去以后不出去了。”   “哥……”   “嗯?”   “哥,”孟以冬握着他肩膀将他推开,又缩回手捧着他的脸吻了了下去,这个吻很深,很久,久到萧升呼吸愈发的浓重,他有很些日子没碰他了,经不起半点撩拨。   “宝宝,”说话时两人额头抵着额头,嘴唇分开了一点,“怎么了到底?”   “……”孟以冬咧开嘴笑,又亲了他一下,“妈答应了。”   蒋春云在厨房听到一声浑厚的尖叫的时候,手里的刀险些割了手,于是咬着下嘴皮子撂下刀走了出去冲那扇房门喊,“你们俩闹耗子呢!”   没多会儿萧升就打开门冲了出来,抱着刚回厨房的蒋春云一顿亲,亲的蒋春云差点拿刀自卫,“行行行行了啊!赶紧的,打个下手,今天做了海鲜,你们俩给爸爸送单位去。”   “得令!”   保温桶用了两个,一桶汤汁一桶饭菜,蒋春云说萧全钧单位食堂做来做去就那几个菜,要给他改善改善伙食,还说正好他们俩都在家,这段时间,中午都得给爸爸送饭,萧升乐得勤声儿应下了。   刚到中午下班的点,萧升便带着孟以冬出现在了萧全钧单位门口。   车子开走,孟以冬走了没两步又停下了。   “走呀。”萧升跟上来。   “那儿怎么了?”孟以冬视线落在萧全钧办公室大楼下头,正当门口,一群人被保安拦着,似乎在吵架。   萧升说,“闹事儿吧,他们单位常有,别管他,我们走侧门。”   “哦,”孟以冬刚要走,一晃眼又停下了,“等等哥,爸在那儿!”   拆街道扩建公园,批件一层层下来,萧全钧单位只管了中间一小环,不知道这帮居民怎么一家家找上来的,在楼下闹着要见他,一上午没消停。   萧全钧被几个下属拦着,这会儿实在忍不住下楼了,可刚到门口,还没说话,人群激愤起来,他嗓子扯破了也无济于事。   “你们凭什么,这么大的地方非挑我们那儿,我们他妈的好欺负是吗!”   “狗x的当官的,你们体恤个狗屁的民情啊你们!早点退休,滚回家等死吧!”   “你们问过我们住户同意了吗,赔付跟我们谈拢了吗,昨儿夜里开始动工了,你们他妈的做的是人事吗?”   ……   还有更难听的,萧全钧抬手下压,希望他们给自己一个说话的空当,可根本没有人愿意听他说什么,也是这个时候,头上突然响起一阵碎裂声,冰凉,粘稠,带着腥味的蛋液从额头上拉着丝儿的垂落,再然后是烂菜梆子,还有胡椒粉或者其他别的不明物体。   萧全钧只受了头一个,后面的都被一个身体挡下了,那个身体正面抱着自己,东西砸在他后   背上,辱骂声不绝于耳,后来大门口一片狼藉,警笛声到耳边时,一切才偃旗息鼓。   萧全钧挣扎着从那个人的怀里出来,抬起头,看见了自己的两个儿子,一个挡着自己,另一个在最外面,挡着他们俩。   再然后,挡着自己的这个,扑过来慌张的用袖子擦拭着他脸上的蛋液,嘴里道,“爸没事,别怕,我们在,我们在!”   萧全钧有一瞬间觉得心口空落落的,这感觉和六年前他有一天夜里从噩梦中惊醒时一样,只不过那天是他惊觉他的小儿子孟以冬可能再也不会回来了。   而现在,孟以冬就在他面前,这孩子慌张,无措,心疼到眼里雾蒙蒙的,冲过来挡着他的时候全然不顾自己。   他张了下嘴,唤道,“冬冬啊。”   “诶,爸,没事了,没事了啊。”   “冬冬,我,”萧全钧话说一半,在他脸上擦拭的手突然失重的坠落,他面前的人也坠落了,直挺挺的倒下去,只听见萧升急促的喊了一声,“冬冬!爸,爸,快打120!!!” 第75章 我得去   萧升恍惚间想起冬冬刚来哈尔滨的时候,他上初一的那个冬天,从楼梯上摔了下来,断了胳膊,那天也在急诊,全家人都围在他身边,和现在这个画面如出一辙。   又是一针镇定,孟以冬沉睡着,萧升在很长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后才抬起头,朝蒋春云看去,“妈你回去上班吧,这里有我。”   “我人在医院,不算旷工,”蒋春云抓住孟以冬的手,看着他平稳安睡的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的脸,问在场的某一个人,“你怎么回事?他一个孩子能帮得了你什么!”   被问到的人嘴唇动了动,没说出什么,看了眼萧升,转而出去了。   孟以冬挡住萧全钧的时候,被飞砸过来的硬物擦破了后脑勺,晕倒却不是因为软组织挫伤,这事儿萧升很清楚,更何况在急救车上,孟以冬发过梦魇,抱着萧全钧一条胳膊哭的泣不成声,这更没法掩饰了,跟着萧全钧从急诊出去这一路,他还在琢磨到底该怎么跟人解释。   “少跟我弯弯绕绕的,直说,怎么回事?”   这是萧全钧出来停下脚步后的头一句话,萧升目光四处游荡,迟迟不敢落在他眼神上。   “他那是什么情况!”萧全钧急了,伸了手要碰一下萧升,还没触到就缩了回去,打过骂过,唯独没有像别的父亲一样衷心的握着自己两个儿子的肩头过,萧全钧此刻心里涌上来一股浓郁的挫败感和无可奈何,末了又问,“到底怎么了你倒是说啊!你不说我怎么哄那孩子?”   “应激障碍,”萧升顾不得别的,这四个字脱口而出,又连忙解释,“我说不上现在到了哪个程度,去芝加哥后症状就出来了,他现在偶尔就是会这样,情绪不稳定,脑子里起了一阵海啸似的,爸,你有火都冲我发行吗,他,”   “我火什么火!”萧全钧扬声打断他,朝他身后望了一眼,收回目光时说,“你去照顾他吧,我回单位了。”   “诶爸!”   萧升没叫住,那男人埋着头,宽阔的背脊些微佝偻着,急匆匆离开的背影看起来打了败仗没脸回城的将士,萧升无暇多揣摩,回了孟以冬身边。   回去时蒋春云正和急诊今天的住院医说话,萧升从他们身后路过,进去后还能听见蒋春云与医生讨论病情的声音。   这次没有调病例,一切都是萧升送人来之后的口述,萧升打了电话给康雪,让她和医生直接交流,之后他便没管了,左右是要送去楼上精神科的,他只想着要呆在孟以冬身边,等他一觉睡醒。   “饿不饿,儿子?”   蒋春云在十多分钟后进来,问了这句话。   “还好,妈,医生说什么?”   “应激产生的生理反应有很多种表现形式,他时常晕厥,频繁发梦魇,情况又时断时续,药是开了,等他醒了,你跟他商量商量,回北京吧。”   “回北京?”萧升想起康雪说过换个新环境的话来,孟以冬接连几次出状况无一例外都跟家里沾边,萧升心里九成确认,这大概是康雪说的症结所在,可他也知道,孟以冬哪也不会去。   “妈,咱们回老房子住一段吧。”   翌日。   孟以冬口渴,睁开眼睛时,护士正在他身边给他换药,见他醒了,“怎么样,感觉好点没有?”   孟以冬轻点头,环顾了一圈,“我家里人呢?”   “你哥哥去缴费了,”护士说,“蒋主任一会儿就来,等会儿刘医生过来查房,你是昨晚转上来的,他问什么答什么就是。”   孟以冬这才发觉他在一间单人病房里,想来是妈妈出的主意,他听话的点头,又想起来问,“我挂的是哪个科?”   “精神科。”   护士说完走了,孟以冬只觉不好,情急下掀开被子下床,扯住针管,血立刻   回流了,蒋春云刚到门口,看到这一幕,连忙跑上来在他背上拍了一巴掌,“你给我躺好!”   “妈,”孟以冬仓皇的坐下,抬头望着她,“妈我我,”   “你什么你,这病房我求爷爷告奶奶张罗出来让你睡一宿,今儿下午咱就得腾出来,你干什么,想多住几天啊!”   “不是,妈,你听我说,”   “你没毛病,妈知道你要说什么,”蒋春云蹲下来,握着他的腿把他的脚抬起来,拿手拍了拍脚底上的灰尘,一只拍完换了另一只,接着将那双腿挪上了床,“下地不穿鞋,妈这么教你的?”   “妈……”   “你身体怎么样你自己最清楚,还要我多说什么吗?让你多躺一会儿是为了等医生来,我们听完医嘱就该回家了,都这么大了,还要为娘的操心?”   “对不起妈妈……”孟以冬凑过去抱住了她的腰,“妈,对不起。”   蒋春云任他抱着,有好一会儿没说话,萧升进来的时候才听见她吸了下鼻子,说,“你们俩先把早饭吃了,我去护士台看看。”   蒋春云一走,孟以冬便把萧升拉到了面前,“哥,完了……”   “胡说什么,”萧升放下手里的早餐,抱着他,手摸着他伤口附近,“没事,爸妈比我们理智多了,另外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猜猜是什么。”   “什么……”   “妈答应搬回老房子住了。”   “回老房子?”孟以冬是有些诧异,转而又问,“那爸爸呢,他答应了吗,他还在生我气吗?”   萧升想起萧全钧昨天离开时的背影,心下一怔,说,“没有,他也很担心你,只是出了这种事,他得回单位收个场不是?”   孟以冬松下浑身的劲儿来,软塌塌的坐在床上,又埋下头薅了把头发,焦躁的显而易见。   萧升看着,在他身边坐下,又搂着人宽慰,没多久刘医生来查房,蒋春云也回来了,三个人听着医生悉心的叮嘱,到了下午,收拾好一切出了医院。   萧全钧晚上十点多带着些酒意回来了,倒没醉,回来见着蒋春云在忙活,客房门紧闭着,茶几上摆着一大堆药。   他脱了外套瘫坐进沙发里,不多时,蒋春云端着杯蜂蜜水出来放到了他手里,“喝了去擦擦身子,早点歇了。”   “诶,”萧全钧叫住她,看了眼客房门,“……”   蒋春云心领神会,“没事,他哥哥给哄睡了,去看看?”   萧全钧一挥手,“算了,没什么好看的。”说完一仰头喝完了蜂蜜水,撂下杯子去了浴室。   主卧床头灯过了一点才灭,房间里有翻来覆去的窸窣声,许久,蒋春云叹了口气,“你睡不着下楼跑两圈去!”   萧全钧又开了灯,靠着床头坐起来,“我休假了。”   “什么?”   “上头让我先把年假休了,”萧全钧说,“明儿不上班。”   “哦……”蒋春云顿了顿,“那就在家呆着吧。”   “你上午跟我说要去老房子住?谁的意思?”   “还能有谁,你大儿子呗。”   “那我,我,”   “你不想去就不去,等冬冬身体好点了,其他的事我们再找时间谈。”   蒋春云翻回身闭上眼,“睡吧,都几点了。”   啪,灯再次灭了,屋子里暗下来许久,她听见那人说,“我得去。” 第76章 人间烟火(锁章)   周远扬带着康雪到哈尔滨那天,萧家一家子回了老房子,蒋春云做了一桌子菜,夜里万家灯火,孟以冬卧室房门却一直紧闭着。   蒋春云又热了两回菜,分针在表盘里一圈一圈的转,到了九点,还没动静,萧升才说,“妈,你们饿了就先吃吧。”   蒋春云摇头,挨着萧全钧坐在沙发里,“再等等。”   周远扬附和着说还早,又跟萧升使了个眼色,于是两人接连起身,“妈,我们下去买点东西,一会儿就回来。”   蒋春云眼也不抬的点了点头。   从家里出来,下了楼到院子里,萧升从兜里掏出烟盒,拿一根扔了过去,自己也衔上了才开始摸打火机,周远扬这会儿便握着火凑了过来,烟雾四起,两人在花坛边坐了下来。   “两老还没表态呢?”   萧升拿烟的手从嘴边放了下来,埋着头吐了口烟,顿了顿才说,“就这样吧,冬冬身体好些再说。”   “康雪路上跟我说,你们爸妈那一关过不了,他的情况可能会越来越严重,”周远扬看了眼身后的楼上,目光在那些亮着的窗口上扫了一圈回来,“你还把他带回老房子,怎么想的你?”   “我没怎么想,”萧升说,“但我知道他想。”   那天晚上,孟以冬窝在他怀里不停地认错,连梦话都说着要回到小时候重新来过,萧升有那么一瞬间真的以为时间能回到过去,他们能重新选择,不像现在,日子一天天的熬,谁都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爱过头了。   “你呢?”萧升转过头问,“你发的邮件我都看了,工作做得很好,别的...怎么样了?”   周远扬知道他在问什么,似是想了想,又好像在短时间内做了个决定,他说,“我快忘了他了。”   “也好,”萧升回应的很快,“忘了比较好,真的,远扬,我们跟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我知道,”周远扬没来由的笑了笑,又闲聊了两句,抽完一根烟,扔了烟头拿脚碾灭,“走吧,回去看看,康雪应该弄完了。”   第二天周远扬回了北京,康雪又在哈尔滨留了一个礼拜,回北京前,她确认孟以冬会在短期内持续出现这种状况,但心理状况不同于外伤,不是抹抹药过两天就能好的,她别无他法,只能在走前对萧升多了几句叮嘱。   那天上车要走前,有一只手拉住了她胳膊,她停下来回过头,有些惊讶,“叔叔,您怎么下来了?”   萧全钧似乎有些局促,康雪看在眼里,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又将人请到了一边,才说,“叔叔您要问什么就问吧,我知无不言。”   有很多事想问,一股脑涌上喉头,竟不知先问哪个,好半天,老男人耳根子都急红了,才脱口而出,“我,我小孩子,会好的吧?”   康雪温柔又欣慰的注视着他,那天给孟以冬做催眠后她就一直想找两位大人说说话,只是孟以冬坚决不许,说不能用这毛病逼他爸妈接受。   默了一会儿,萧全钧又问,“康医生,我小孩子不会有事的,对吗?”   “是,”康雪说,“您放心,都会好的。”   萧全钧听了,连连点头,一回身朝里走了。   萧升那些天自然而然的跟孟以冬睡在一起,像小时候一样,把他挤在自己和墙壁之间,爸妈也并没有再说什么,日子就这样稀松平常的过了起来。   晚上,萧升洗了澡进来,孟以冬盘着腿坐在床上做数独,一本黑色的小数独题册,还剩最后几页,他翻折过来,拿在手里,专注的时候没听见开关门的声音。   “宝宝。”   萧升叫他的时候凑到了他身边,带着些潮湿的气息拿鼻尖蹭了蹭他耳朵。   “嗯?”孟以冬轻弱的应。   “是不是该宠幸宠幸哥哥了?”   孟以冬在最后一个格子里填上了数字,而后才反应过来萧升的意思,噗嗤笑出声来,“弟弟有罪,”说着话,一翻身覆盖在他胸口,将数独册子和笔放在了床头柜上,身子往回挪,挪到他正上方时又停下了,孟以冬噙着笑亲了亲他嘴角,鼻腔里涌进沐浴露的香味,“哥,你好香。”   “额,也不知道洗这么香有什么用......”   “那当然有用,”孟以冬撬开他的嘴唇,舌尖探进去,又调戏他似的立刻抽走了,柔情又可爱的盯着他,“我说这段时间我是不是忘了什么。”   “忘了什么?”   “生病真的很不好,”孟以冬说,“我生病,让我哥哥跟着我吃了这么久的素,我很惭愧。”   萧升伸手将他搂到了自己身上,手心压着他后腰,“给哥开开荤?”   “正有此意。”尾音吞进了吻里,孟以冬跨坐在他腰上,和他接了个许久没有过的吻,之后越发热切,萧升坐起身,死死将他摁在怀里,身下有意无意在孟以冬那里蹭动着。   他很硬,孟以冬觉得心跳很快,前些日子身体状态不好,被他抱着睡一宿都不会产生情.欲的念头,可现在不行了,他能明显感觉到萧升的需求,自己也从体内生出了迫切的感觉,气氛灼热,他咬着萧升耳朵,“哥,进来的时候,你得吻着我。”   萧升吻在他喉结上,沙哑着嗓子问为什么。   “不然我会叫出声。”孟以冬说。   萧升听完,什么也管不着了,抓着他裤腰扯掉了他睡裤,那晚做的像是很隐忍,但又绝对的痛快,那也是自孟以冬回国后他们做的最久最多的一晚,萧升恨不能把人塞进自己身体里,顾不上孟以冬嘴里什么‘小点声别让爸妈听见’。   孟以冬后来累的抵在他怀里睡了,萧升觉得自己尽力了,就算听见了那也没办法,回哈尔滨前孟以冬说过不许他发脾气,也不许他插手,他一直很听话,无论两老跟孟以冬发生了什么,他都没有站出来胡乱发过脾气,他也想,这事情得有个期限,如果一直没有任何改善,这人他就得带走了。   周远扬租的房子在孟以冬住的同一个小区,管理一个公司真够他忙活的,以前做甩手掌柜不知道,现在真正接手了,又是刚开始,感受上和原来在市场做分不出个高下。   电梯停在19楼,周远扬出来的时候正接着电话,小商跟进新项目的事,他最近全靠那孩子给他加油打气了。   “何工回来了没有,他怎么说?......嗯,你直接按他说的办就好......嗯,明天不用来接我,车子你直接开去公司吧,我明天想......”   “喂?周总?明天不用来接您吗?周总?”   周远扬停在长廊上,目光落在他家门口站着的人身上,而后放下手机,远远地说了声,“不用来接。”便挂了电话。   少时,周远扬抬脚走了过去,停在他面前,“你来这儿做什么?”   “讨杯水喝。”   “邢宗明,你连水都喝不起么?”   “嗯,”邢宗明侧身让开,“开门吧。”   周远扬来了气,不仅不开门还后退了一步,“你要进去的话我现在去退房,这间让给你。”说完要走,被邢宗明抓着胳膊扯了回来,听见他说,“我回来了就没打算让你躲,分手可以,我重新追你,但现在你必须让我进去。”   周远扬拧了拧胳膊,没见效,于是直视过去,“凭什么?凭什么你邢宗明说什么是什么?你最爱的弟弟呢?难不成那边没谈妥就又来祸祸我?”   “我没弄清楚会回来吗?”邢宗明又把人往怀里带了带,“怨气这么大,你能忘得了我?”   “操,我怎么不能!”周远扬抬脚踹他,又被躲开了,邢宗明握着他胳膊将人调了个头,而后从身后抱着人,抓着他的手将食指指纹摁在了感应屏上,锁嘀嗒了一声,门开了,邢宗明不由分说将人推了进去,没有开灯,他背抵在门后,怀里抱着人,呼吸声一起一伏,静默了很久,邢宗明才重新开口,“冷静点,听我说。”   “你说啊,”他抱的很紧,周远扬挣扎不脱,也懒得挣扎了,“如果你真的认为三两句解释就能把过去的一切都抹平,用你做生意的头脑说服我,让我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重新跟你在一起,你说就是。”   邢宗明回国,上了各大财经新闻的头条,他从美国盛通卸任,转而回国,头上顶着盛通中国CEO的头衔,一下飞机就被各路媒体围追堵截,原是各界人物争相邀请替他接风,可他一个也没接,径直来了这里。   偏偏就是这样一个人,一个与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的人,在周远扬面前,被揶揄的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陆权带他走了,”邢宗明下巴放在他颈窝里,隐在黑暗中很久才说,“我没有问他们去哪里,没问多久会回来。”   “远扬,我一直在做交接,申请把闫志成调回总部,申请接手国内的事情,这件事耗费了我在芝加哥的大部分时间,而这些时间里,陪在宗月身边的一直都是陆权,”他又抱紧了些,说,“我想回来,我会重新追你。”   还是冗长的沉默,后来啪嗒一声,客厅里的灯亮了,周远扬收回手,掰开了缠在腰上的胳膊,而后回过身看着他说,“邢宗明,我不想陪你玩儿了,我想结婚,跟一个我爱的姑娘。”   他还说,“你走吧,行吗?”   ----------------   蒋春云买的新褥子到了,快递来电话说要下去拿,孟以冬扒着窗户看到了楼下花坛边上的快递车,摆了一地的快递盒子,陆陆续续有人下楼去领了。   “妈,我去帮你拿。”   蒋春云在厨房备菜,听见他说话便开了水龙头冲手,从厨房探出头来,“你爸跟你哥哥马上就回来了,让他们带上来吧!”   “没事,我拿一趟很快的,那车子估计发放完就得赶下一个小区了。”孟以冬说着,穿了外套趿着球鞋便出了门。   刚到楼下,五六个人围着快递小哥在叫号,孟以冬走过去,挤在人群后,“3527蒋女士!”   “等会儿嗷,一个个来!”快递小哥应道,“3519刘春鹏,拿一下!”   “来了!”   如此嘈杂着,孟以冬听见一个声音贴到了身边,在问,“这是老萧家的小儿子吧?”   声音很熟悉,但孟以冬不是很能记起究竟是谁,他寻着声音看过去,一个四十来岁的女人,正一脸惊奇的看着他,“你是冬冬吧?”   “额,是的......”   “诶哟可多年没见了,这孩子越长越洋气了!”那女人说着,抓住了他胳膊,“你不记得我了?我是楼上谢阿姨呀!”   “谢阿姨,”孟以冬还是没想起来,“谢阿姨好。”   “诶你也好你也好,”她说,“你们不是搬走了吗,怎么又搬回来了?”   “哦,我们回来住一段儿,老房子毕竟住了这么些年。”   “是嘛,我还以为你爸爸真被革职了呢,”她嗓门儿很大,说这话时引来了不少目光,“你们那事儿闹得呀,叫你爸爸实在不好过,我儿子在你爸爸隔壁那单位上班,他可是亲眼见着你爸爸被降职下来,这两天听说没去上班了,是停职察看了吗还是?”   “阿姨,”孟以冬下意识后退,警惕又厌恶的看着她,“这是我们家事,就不劳您关心了,”他不愿再理会,转回身喊道,“3527蒋女士能拿了吗?”   “来,”快递小哥递过来一个大包裹,“3527拿走。”   “好,谢谢。”孟以冬接了过来,从那女人身边走过,没走两步又听得她与身边人‘窃窃私语’,“你还不知道啊?那孩子是老萧家领养的,老萧你知道吧,前几年在单位里搞出那个臊人的视频,降了职,老了老了退休前还流年不顺,你说这怪得着谁啊?”   孟以冬站着,深吸了一口气,他脑子里嗡嗡作响,这些毫不避讳的话语每次都像是倾盆大雨,将他从里到外浇了个透,可他今天是头一次,心里似乎产生了莫大的抵抗能力,让他想要转回身去,把那些夹枪带棒的字眼一个个塞回她嘴里。   “谢文琴,这关你什么事?”   有人抢先了他一步,孟以冬身子转过去,还没站定,就被一个人揽进了怀里,那只手臂强劲有力,个头很高,眼神坚毅,他就那样看着面前的女人,一字一句地说,“我儿子就是我儿子,他就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那也是我儿子,轮得着你在这嚼舌根子?”   “老萧,你这说的什么话,要不是你这小儿子跟你亲生儿子乱搞,你能有今天?”   “真有意思,我今天怎么了?要不是上头不让,我他妈十年前就退休了,关我儿子们什么事!”他也无意再争吵下去,带着孟以冬要走,“行了,该干嘛干嘛去,你瞅你咸吃萝卜淡操心那样吧!”   说罢接过了孟以冬手里的包裹,带着他摁了电梯,萧升追上来的时候,两人刚进去。   “你怎么下来了?”萧升看了眼萧全钧,又特地加了句,“宝宝。”   萧全钧翻了个白眼,吼道,“摁电梯!”   孟以冬却在一边笑了起来,从咯吱咯吱的笑,到哈哈大笑,最后电梯里三个人混在一起笑,笑到出了电梯,家里门敞着,蒋春云端着菜从厨房出来摆在了餐桌上,听见动静往外望,“笑什么呢你们爷仨,赶紧进来洗手吃饭了!”   那天,哈尔滨好像出了暖阳,外头风很轻,阳台上晾着许多衣物,那天,蒋春云炒的青椒肉丝盐放多了,有点咸。   ----------The end----------   【锁章修改后+彩蛋】   周远扬带着康雪到哈尔滨那天,萧家一家子回了老房子,蒋春云做了一桌子菜,夜里万家灯火,孟以冬卧室房门却一直紧闭着。   蒋春云又热了两回菜,分针在表盘里一圈一圈的转,到了九点,还没动静,萧升才说,“妈,你们饿了就先吃吧。”   蒋春云摇头,挨着萧全钧坐在沙发里,“再等等。”   周远扬附和着说还早,又跟萧升使了个眼色,于是两人接连起身,“妈,我们下去买点东西,一会儿就回来。”   蒋春云眼也不抬的点了点头。   从家里出来,下了楼到院子里,萧升从兜里掏出烟盒,拿一根扔了过去,自己也衔上了才开始摸打火机,周远扬这会儿便握着火凑了过来,烟雾四起,两人在花坛边坐了下来。   “两老还没表态呢?”   萧升拿烟的手从嘴边放了下来,埋着头吐了口烟,顿了顿才说,“就这样吧,冬冬身体好些再说。”   “康雪路上跟我说,你们爸妈那一关过不了,他的情况可能会越来越严重,”周远扬看了眼身后的楼上,目光在那些亮着的窗口上扫了一圈回来,“你还把他带回老房子,怎么想的你?”   “我没怎么想,”萧升说,“但我知道他想。”   那天晚上,孟以冬窝在他怀里不停地认错,连梦话都说着要回到小时候重新来过,萧升有那么一瞬间真的以为时间能回到过去,他们能重新选择,不像现在,日子一天天的熬,谁都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爱过头了。   “你呢?”萧升转过头问,“你发的邮件我都看了,工作做得很好,别的...怎么样了?”   周远扬知道他在问什么,似是想了想,又好像在短时间内做了个决定,他说,“我快忘了他了。”   “也好,”萧升回应的很快,“忘了比较好,真的,远扬,我们跟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我知道,”周远扬没来由的笑了笑,又闲聊了两句,抽完一根烟,扔了烟头拿脚碾灭,“走吧,回去看看,康雪应该弄完了。”   第二天周远扬回了北京,康雪又在哈尔滨留了一个礼拜,回北京前,她确认孟以冬会在短期内持续出现这种状况,但心理状况不同于外伤,不是抹抹药过两天就能好的,她别无他法,只能在走前对萧升多了几句叮嘱。   那天上车要走前,有一只手拉住了她胳膊,她停下来回过头,有些惊讶,“叔叔,您怎么下来了?”   萧全钧似乎有些局促,康雪看在眼里,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又将人请到了一边,才说,“叔叔您要问什么就问吧,我知无不言。”   有很多事想问,一股脑涌上喉头,竟不知先问哪个,好半天,老男人耳根子都急红了,才脱口而出,“我,我小孩子,会好的吧?”   康雪温柔又欣慰的注视着他,那天给孟以冬做催眠后她就一直想找两位大人说说话,只是孟以冬坚决不许,说不能用这毛病逼他爸妈接受。   默了一会儿,萧全钧又问,“康医生,我小孩子不会有事的,对吗?”   “是,”康雪说,“您放心,都会好的。”   萧全钧听了,连连点头,一回身朝里走了。   萧升那些天自然而然的跟孟以冬睡在一起,像小时候一样,把他挤在自己和墙壁之间,爸妈也并没有再说什么,日子就这样稀松平常的过了起来。   晚上,萧升洗了澡进来,孟以冬盘着腿坐在床上做数独,一本黑色的小数独题册,还剩最后几页,他翻折过来,拿在手里,专注的时候没听见开关门的声音。   “宝宝。”   萧升叫他的时候凑到了他身边,带着些潮湿的气息拿鼻尖蹭了蹭他耳朵。   “嗯?”孟以冬轻弱的应。   “是不是该宠幸宠幸哥哥了?”   孟以冬在最后一个格子里填上了数字,而后才反应过来萧升的意思,噗嗤笑出声来,“弟弟有罪,”说着话,一翻身覆盖在他胸口,将数独册子和笔放在了床头柜上,身子往回挪,挪到他正上方时又停下了,孟以冬噙着笑亲了亲他嘴角,鼻腔里涌进沐浴露的香味,“哥,你好香。”   “额,也不知道洗这么香有什么用......”   “那当然有用,”孟以冬撬开他的嘴唇,柔情又可爱的盯着他,“我说这段时间我是不是忘了什么。”   “忘了什么?”   “生病真的很不好,”孟以冬说,“我生病,让我哥哥跟着我吃了这么久的素,我很惭愧。”   萧升伸手将他搂到了自己身上,手心压着他后腰,“给哥开开荤?”   “正有此意。”尾音吞进了吻里.........   孟以冬后来累的抵在他怀里睡了,萧升觉得自己尽力了,就算听见了那也没办法,回哈尔滨前孟以冬说过不许他发脾气,也不许他插手,他一直很听话,无论两老跟孟以冬发生了什么,他都没有站出来胡乱发过脾气,他也想,这事情得有个期限,如果一直没有任何改善,这人他就得带走了。   周远扬租的房子在孟以冬住的同一个小区,管理一个公司真够他忙活的,以前做甩手掌柜不知道,现在真正接手了,又是刚开始,感受上和原来在市场做分不出个高下。   电梯停在19楼,周远扬出来的时候正接着电话,小商跟进新项目的事,他最近全靠那孩子给他加油打气了。   “何工回来了没有,他怎么说?......嗯,你直接按他说的办就好......嗯,明天不用来接我,车子你直接开去公司吧,我明天想......”   “喂?周总?明天不用来接您吗?周总?”   周远扬停在长廊上,目光落在他家门口站着的人身上,而后放下手机,远远地说了声,“不用来接。”便挂了电话。   少时,周远扬抬脚走了过去,停在他面前,“你来这儿做什么?”   “讨杯水喝。”   “邢宗明,你连水都喝不起么?”   “嗯,”邢宗明侧身让开,“开门吧。”   周远扬来了气,不仅不开门还后退了一步,“你要进去的话我现在去退房,这间让给你。”说完要走,被邢宗明抓着胳膊扯了回来,听见他说,“我回来了就没打算让你躲,分手可以,我重新追你,但现在你必须让我进去。”   周远扬拧了拧胳膊,没见效,于是直视过去,“凭什么?凭什么你邢宗明说什么是什么?你最爱的弟弟呢?难不成那边没谈妥就又来祸祸我?”   “我没弄清楚会回来吗?”邢宗明又把人往怀里带了带,“怨气这么大,你能忘得了我?”   “操,我怎么不能!”周远扬抬脚踹他,又被躲开了,邢宗明握着他胳膊将人调了个头,而后从身后抱着人,抓着他的手将食指指纹摁在了感应屏上,锁嘀嗒了一声,门开了,邢宗明不由分说将人推了进去,没有开灯,他背抵在门后,怀里抱着人,呼吸声一起一伏,静默了很久,邢宗明才重新开口,“冷静点,听我说。”   “你说啊,”他抱的很紧,周远扬挣扎不脱,也懒得挣扎了,“如果你真的认为三两句解释就能把过去的一切都抹平,用你做生意的头脑说服我,让我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重新跟你在一起,你说就是。”   邢宗明回国,上了各大财经新闻的头条,他从美国盛通卸任,转而回国,头上顶着盛通中国CEO的头衔,一下飞机就被各路媒体围追堵截,原是各界人物争相邀请替他接风,可他一个也没接,径直来了这里。   偏偏就是这样一个人,一个与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的人,在周远扬面前,被揶揄的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陆权带他走了,”邢宗明下巴放在他颈窝里,隐在黑暗中很久才说,“我没有问他们去哪里,没问多久会回来。”   “远扬,我一直在做交接,申请把闫志成调回总部,申请接手国内的事情,这件事耗费了我在芝加哥的大部分时间,而这些时间里,陪在宗月身边的一直都是陆权,”他又抱紧了些,说,“我想回来,我会重新追你。”   还是冗长的沉默,后来啪嗒一声,客厅里的灯亮了,周远扬收回手,掰开了缠在腰上的胳膊,而后回过身看着他说,“邢宗明,我不想陪你玩儿了,我想结婚,跟一个我爱的姑娘。”   他还说,“你走吧,行吗?”   蒋春云买的新褥子到了,快递来电话说要下去拿,孟以冬扒着窗户看到了楼下花坛边上的快递车,摆了一地的快递盒子,陆陆续续有人下楼去领了。   “妈,我去帮你拿。”   蒋春云在厨房备菜,听见他说话便开了水龙头冲手,从厨房探出头来,“你爸跟你哥哥马上就回来了,让他们带上来吧!”   “没事,我拿一趟很快的,那车子估计发放完就得赶下一个小区了。”孟以冬说着,穿了外套趿着球鞋便出了门。   刚到楼下,五六个人围着快递小哥在叫号,孟以冬走过去,挤在人群后,“3527蒋女士!”   “等会儿嗷,一个个来!”快递小哥应道,“3519刘春鹏,拿一下!”   “来了!”   如此嘈杂着,孟以冬听见一个声音贴到了身边,在问,“这是老萧家的小儿子吧?”   声音很熟悉,但孟以冬不是很能记起究竟是谁,他寻着声音看过去,一个四十来岁的女人,正一脸惊奇的看着他,“你是冬冬吧?”   “额,是的......”   “诶哟可多年没见了,这孩子越长越洋气了!”那女人说着,抓住了他胳膊,“你不记得我了?我是楼上谢阿姨呀!”   “谢阿姨,”孟以冬还是没想起来,“谢阿姨好。”   “诶你也好你也好,”她说,“你们不是搬走了吗,怎么又搬回来了?”   “哦,我们回来住一段儿,老房子毕竟住了这么些年。”   “是嘛,我还以为你爸爸真被革职了呢,”她嗓门儿很大,说这话时引来了不少目光,“你们那事儿闹得呀,叫你爸爸实在不好过,我儿子在你爸爸隔壁那单位上班,他可是亲眼见着你爸爸被降职下来,这两天听说没去上班了,是停职察看了吗还是?”   “阿姨,”孟以冬下意识后退,警惕又厌恶的看着她,“这是我们家事,就不劳您关心了,”他不愿再理会,转回身喊道,“3527蒋女士能拿了吗?”   “来,”快递小哥递过来一个大包裹,“3527拿走。”   “好,谢谢。”孟以冬接了过来,从那女人身边走过,没走两步又听得她与身边人‘窃窃私语’,“你还不知道啊?那孩子是老萧家领养的,老萧你知道吧,前几年在单位里搞出那个臊人的视频,降了职,老了老了退休前还流年不顺,你说这怪得着谁啊?”   孟以冬站着,深吸了一口气,他脑子里嗡嗡作响,这些毫不避讳的话语每次都像是倾盆大雨,将他从里到外浇了个透,可他今天是头一次,心里似乎产生了莫大的抵抗能力,让他想要转回身去,把那些夹枪带棒的字眼一个个塞回她嘴里。   “谢文琴,这关你什么事?”   有人抢先了他一步,孟以冬身子转过去,还没站定,就被一个人揽进了怀里,那只手臂强劲有力,个头很高,眼神坚毅,他就那样看着面前的女人,一字一句地说,“我儿子就是我儿子,他就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那也是我儿子,轮得着你在这嚼舌根子?”   “老萧,你这说的什么话,要不是你这小儿子跟你亲生儿子乱搞,你能有今天?”   “真有意思,我今天怎么了?要不是上头不让,我他妈十年前就退休了,关我儿子们什么事!”他也无意再争吵下去,带着孟以冬要走,“行了,该干嘛干嘛去,你瞅你咸吃萝卜淡操心那样吧!”   说罢接过了孟以冬手里的包裹,带着他摁了电梯,萧升追上来的时候,两人刚进去。   “你怎么下来了?”萧升看了眼萧全钧,又特地加了句,“宝宝。”   萧全钧翻了个白眼,吼道,“摁电梯!”   孟以冬却在一边笑了起来,从咯吱咯吱的笑,到哈哈大笑,最后电梯里三个人混在一起笑,笑到出了电梯,家里门敞着,蒋春云端着菜从厨房出来摆在了餐桌上,听见动静往外望,“笑什么呢你们爷仨,赶紧进来洗手吃饭了!”   那天,外头风很轻,阳台上晾着许多衣物,那天,蒋春云炒的青椒肉丝盐放多了,有点咸。   ----------The end----------   小剧场——   “老萧啊,你休息一段儿吧,拆建这事我会处理,我听说你儿子们回来了,刚好,你也抽抽空在家陪陪他们。”   萧全钧一直没说话,这时放下手里的文件,道,“我写了提前退休的申请,希望组织批准。”   “你现在要退休,想好了吗?”   萧全钧点了头,“刘处,我走了单位里也安生些不是么?”   后来不知刘处说了什么,萧全钧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从处长办公室出来,回自己办公室收拾东西的时候,外头还有些若有若无的议论声,萧全钧拿了自己常用的物件,提着公文包走出来,外头瞬时消停,各忙各的去了。   他原是要进电梯的,站在电梯口顿了许久,又走了回来,站在办公区入口,看着这一干人等,“各位同事,应该说,各位孩子们,”   办公区里安静极了,人人埋着头,不敢做声。   “刚开始,我也像你们一样,为我家里某件事情觉得好笑,觉得丢脸,可当我孩子站在我面前的时候,我突然反应过来,相比起外人对我孩子的议论,嘲讽甚至是谩骂,作为爸爸,我认为我应该与他们站在同一个阵营,做他们的保护伞,所以那天当我看见你们看他们的眼神的时候,我将他们赶走了,连我都觉得痛心,我不知道我的孩子在听到看到你们的作为时,该有多难过,你们是年轻人,与你们共事,我觉得十分荣幸,我也相信,你们比我要更加容易去理解这个世界。”他说完埋下头,回身走了。   作者有话说:   省略部分在微博(本章删减部分与末尾小剧场部分数字相等) 正文部分到这里就结束了 后面是几章番外 感谢大家几个月的陪伴   隔壁《单人房 双人床》娱乐圈小甜饼 马上开更了 求个收藏和海星~ 第77章 邢宗月   01   陆权最近总是发梦魇,汗流浃背,而后仓皇的醒来,这样看起来他倒比我更像个病人。   冬季给上海这座城降了温,我偶尔会躺在陆权身边,先保全他入睡,再在他惊醒时擦掉他身上的汗渍钻进他怀里,那时候他将我箍的很紧,他说宗月,别跑。   这是我们偷偷回国的第三年,他将我放在早前在静安区购置的一处歇脚公寓里,白天他出去工作,晚上回来陪我看会儿电影,他不怎么会做饭,刚回来时试过几次,次次无疾而终,于是换成了我做,这样他在下班回来后,可以看见一桌子的菜,顺便抱着我亲热一通。   时间久了,我开始对陆权产生出一种老夫老妻的错觉。   02   那年回国后他找了一家证券公司,用了一年的时间爬上高层,他说养我,倒也不算食言。   医生说我这两年的心理状态趋向好转,帕罗西汀减少了一半的剂量,陆权因此频繁向公司告假,带我去别的城市呆上几天。   在我看来,现在的陆权和几年前的陆权不一样的是,现在陆权落进世俗的生活里,身上多了烟火气,连看我的眼神也从蛮横的占有欲演变成了柔情,让我不得不承认,我喜欢这样的陆权。   但还有改不掉的,他总是没轻没重。   “松开,我不做了!”   “再等等,宝贝......”他灼热的气息打在我脸上,亲吻密密麻麻的袭来,他就在我身后,用胳膊将我锁在他怀里,他进来的很深,润.滑.液顺着大腿.根淌下来,被他伸手抹在了手心里,他又用这只手握住了我的东西,一边激发我难耐的呻.吟,一边狠狠干.我。   03   我从新闻里看到了哥哥的消息,这些年,他像一只发了疯的野兽,在国内肆意虐杀着他的猎物,我知道他会感到痛快,但他似乎并不开心,财经媒体的镜头下,大多数人拘谨又严肃,我哥不是,他尽是落寞。   那天陆权买了一株植物回来,名字复杂,我给忘了,只记得他说要悉心照料,等开了花要给谁还回去,我没来由的想起周远扬来,想起当年的我多像一只讨好主人的小狗,衔取的本能让我把周远扬送到了我哥面前。   晚上我问陆权,这株植物我要是养出了感情,你觉得你还能还的回去么?   陆权过来吻我,他说‘还回去’本身就是你不想养的退路。   04   上海开始下雪的时候,陆权领着我去了趟外滩,雪很薄,冷空气下沉,陆权的羽绒服里裹着我,我听见他的心跳,听见他叫我的名字,听见他说乖,别在外面蹭我。   05   孟以冬来上海出差,我们见过一次,他身后还是跟着萧升那个傻大个。   原先孟以冬在芝加哥跟我哥哥生活的那段时间,我觉得我跟他好像是一样的人,他在夜里逃跑,躲在垃圾桶里哭,他做过的事情我也做过,可我们又不一样,我哥和周远扬似乎根本看不见我。   听萧升说,他的公司周远扬在经营,孟以冬仍旧在盛通,做了我哥左右手,他还说远扬和你哥哥没有和好。   我听着,心里暗喜,事后又莫名烦躁,那天晚上,陆权洗澡的时候我闯了进去,黏在他后背上亲他突兀的隆骨,我又绕到他怀里,扶着他的腰蹲下去,那会儿陆权抓住我胳膊拉直了我的身子,他什么也没说,但在我想说什么时候,身下袭来一阵紧致的温热,他的手揉着我的后腰,嘴里含着我的那根东西,花洒里温热的水流打在他身上,那时的确出现了一个瞬间,让我想放过所有人,包括我自己。   06   我第一次见陆权是在陆棠的生日宴上,我和陆棠在国外做过半年的同窗,因为聊得来,总能收到她邀我一起玩儿的邮件,但她生日那天的邮件   我实在无法推脱,便拿了瓶酒去了,开门的是陆权,衬衣袖子挽到了肘弯,领口扣子敞开着,他看着我,足有半分钟没说话。   那天酒过半巡,一屋子人都醉倒了,只有陆权清醒着,他站在客厅里,端正的像个警察。   “我讨厌太自律的人,”我趴在他胸口,指着他鼻子骂,“别跟我哥一样,变成一个吃戒律长大的傻逼!”   满屋子酒醉的呻吟,我们站在正中央,陆权第一次吻了我,在我们见面不到三个小时里。   07   我给周远扬发了封邮件,千字删到百字,最后留了四个字。   08   陆棠来找陆权那天,快过年了,陆老爷子身体每况愈下,久安集团的小毛病也开始层出不穷,陆棠并非没有能力摆平,只是既有契机召回陆权,示弱也不失为一个好的办法。   陆棠走后,陆权订了机票,说要带我去看极光。   我们离极光最近的时候,是陆权当年将我拐走,在圣彼得堡留了一个礼拜,因为我发病便再没往北去。   当时我觉得,摩尔曼斯克的极光似乎就在眼前,可后来却成了遗憾。   “不去了,陆权,咱们回北京吧。”   我想陆权一定知道,遗憾注定只能是遗憾,成为别的,也许浪费。   09   从芝加哥跟陆权走后,未见我哥的时间开始按年算了,我偶尔会收到他的邮件,大多是天气预报,并叮嘱我该穿什么衣服,但过去的几年我从来没问过他过得好不好。   现在回来,北京还是北京,但我哥站在接机口,远远看了一眼,我感觉他好像老了。   周远扬是后来的,陆权和我哥交谈什么的时候,周远扬隔着人群朝我晃了下手,他脸色并不好看,因着我强迫他来接我。   他看到我,看到我哥,看到陆权,神情由不耐烦转为了平静。   10   回北京半年后,我哥重新追到了周远扬。   11   陆权做回了陆总,久安集团在我哥的帮助下,重新走上正轨,陆权给了我一个职位,总裁特助。   主要的工作是坐在他腿上,接受他的抚摸和进入。 第78章 周远扬   1   我跟客户打架被扣押在派出所那天,是邢宗明来把我弄出去的,那天我跟他上床了,之所以忘不了,是因为我还是无法判断我对他的感情究竟是从那天开始的,还是从很早以前就有了些端倪。   极为矛盾的是,邢宗明这样的人,无论从哪个时间点开始遇见,结论在大部分人身上都相差无几,你会爱上他,会迷恋他,会对他产生连你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占有欲,这样权衡下来,只有分手才能显得我还算体面。   2   邢宗月给我发过两封邮件,第一封只有四个字,他说‘还给你了’,我对着这四个字咆哮了一篇小作文式的脏话,而后将邮件扔进了垃圾桶。   第二封邮件距离第一封发来的时间有一刻钟,我不知道在这一刻钟里他那个脑袋瓜子里想了些什么,以致于他能在那种情形下,以一个命令的口吻告诉我说‘你原谅我’,于是我又把第二封邮件扔进了垃圾桶,这是我对邢宗月这个人最后的鄙视,因为之后没多久他真的把邢宗明还我了。   3   与邢宗明分开的日子,时钟像是生了锈,过起来缓慢又煎熬,那天我在机场见到他,就在我看到他的一瞬间,我心里突然有个声音在告知我,换了别人,谁也不行。   但我实在不喜欢邢宗明那副样子,沧桑的,疲惫的,灵魂失守的,就连他抬眼看向我的时候,眼眶刹那间红润起来的样子我也不喜欢,我甚至想要冲过去将他的脸捂住,或者狠狠揍他一顿,如果这样他能将原来那个邢宗明也还给我的话。   4   我妈是什么时候接受邢宗明成为她的准姑爷的我也不大清楚,可能是那年在家里吵架,她得知我与邢宗明分手,内心深处对邢宗明产生了莫大的同情,也可能是是邢宗明回国后再次出现在我们家里,我妈被那种失而复得的快感给淹没了,于是一个半老徐娘拉着邢宗明谈了大半宿的话,中心思想大概是,她的儿子周远扬必须留在你邢宗明身边,否则放在哪都是个废物。   我听见了,但没有冲出去反驳,也许她说的对,我这一辈子注定要依附于另一个人过活,那那个人一定是邢宗明。   他开始重新追我后,状态比刚回北京那会儿好了许多,他变回了那个优雅的绅士,揣着十足的耐心环绕在我周围,除了我家,他去的最多的是我的公司,原来我觉得做投行的,眼光好算是一大特征,但邢宗明远不止如此,他呆在公司的时间,大部分在与各个部门开展讨论,后来商务部开拓了一条稳定的线路,有了这条稳定的线,何工他们可以接的单子广泛且有了特殊性,不到一年,国内外的各大风投又开始蜂拥而至。   5   他只是想抱抱我,从来不催促我答应与他复合。   孟以冬和萧升后来回过几次北京,每一次见我,都跟我说我有些不一样了,起初是说我脾气好了很多,后来说我是不是上了年纪,整个人看起来温和了不少。   我也不知道怎么解释这种现象,我们一切的经历都像一把剃刀,将身上的小毛刺一点一点的收割,而孟以冬口中的温和,我暂时理解为是心软吧,当我醒来发觉自己在邢宗明怀里的时候,他的退让,宽容,无限的耐心包裹着我,让我没办法再用我的刀口折磨这个可怜的人。   “邢宗明。”我叫他,他立刻醒来,“怎么了,喝水么?”   “我不渴。”   “做噩梦了?”   “也没有。”   他松了口气,重新抱住我,“再睡会儿,还早。”   我便抬起头去亲他下巴,亲他喉结,拿牙关厮磨着他的皮肉,“一会儿去给你买双拖鞋吧。”   6   我爸在狱中表现的很好,又因为救下一个企图用牙刷自尽的狱友而立了功,邢宗明早前为他请的律师在屡次上诉后为我爸争取到了减刑的机会,那次探视见到他,脸上明显多了些阳光。   那也是邢宗明第一次见我爸,原先劝我跟他去芝加哥生活的时候,他提早就安排了律师跟进这件事,只是从未亲自与我爸见面。   但这次见面,不知出于什么感知,我爸冲他说,“你们要好好生活,照顾好对方。”   邢宗明点头了,他们之间郑重的沉默交换,我似乎根本参与不进去。   回来后邢宗明又将我弟和我妹转去了公立的一等学校,那种受教育厅和政府严格监管,有钱都未必拿得到名额进去的学校,事无巨细的办完之后,我拉着他回了北京。   后来我把他的备注改成了‘冤大头’,尽管我很想问问邢宗明图什么,但我还是忍住了,我用‘上辈子给了他恩惠’这样理由来强撑住我吃软饭,被包养的现状,心理也舒坦许多,就当他是傻子,爱他一辈子。   7   小月亮是我在楼下捡的,一只京巴,看到他的时候他跟其他脏兮兮的流浪狗不一样,高傲的站在花坛边上,把自己梳理的整齐而且大方,我脑子里突然冒出了邢宗月给我发的那叫我原谅他的邮件。   “真够像的。”   邢宗明在我身后跟上来,“像什么?”   “像一个人,”我蹲下身,伸手朝那小京巴招了招,“来,过来。”   小京巴昂起头,顿了顿,跳下来,慢悠悠走到了我面前,像是在告诉我,有什么事快说。   “我养你吧,”我说,“洗热水澡,吃罐头,还有床睡,风吹不着,雨淋不着。”   小京巴又想了想,随后傲娇的嘤了一声,把头塞进了我手心里。   我惊喜的回过头,撞见邢宗明含着笑意的眸子,听见他说,“那带回去吧。”   8   七夕。   刘琛和冯淇在新西兰结婚了。   冯淇发朋友圈晒结婚证明,配文说希望刘琛活儿还能再好点。   刘琛在评论底下埋了一排地雷。   孟以冬晒了一桌子菜,家里人都在,大概是趁萧升不注意的时候拍的,照片里,所有人都在笑,只有萧升在专心致志的啃骨头。   邢宗月那头没动静,不过应该也不会太差。   9   我放下手机,叫来了小月亮,抱在怀里,电视上播放着财经新闻,邢宗明坐在我旁边看邮件。   “算了,小月亮,七夕咱俩过。”   邢宗明没回应。   我掏出手机,打开摄像头准备自拍,摸了摸小月亮的脑门儿,“来宝宝,看镜头。”   小月亮嗷呜了一声,抬起头,我摁下快门,邢宗明不知何时凑过来,完完整整落在了镜头里。   “你干嘛?”   “......”邢宗明无辜的看着我,“你不是叫我看镜头吗?”   10   愿大家可以随意任性,但永远被爱。   七夕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