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请记下最新网址 ijjxsw.com (爱久久小说网的首写字母),在打不开本站时,手动输入新网址访问,手机、电脑端通用。 ============ 《我的老公是只鬼》 作者:一叶菩提   文案:   夏煜手臂生来携带恶鬼梵印,且随着时间流逝愈渐淡化。   直到梵印完全消除,夏煜就犹如一块鲜美诱人的唐僧肉,凡鬼皆想尝之。   只是夏煜没想到,能庇护他的竟是一只阴狠恐怖的恶鬼。   日日紧紧相随,夜夜缠绵悱恻。   夏煜感觉阳气都要被吸光了。   夏煜:“你究竟想要什么?”   恶鬼:“我只要你。”   受被鬼缠上,“日”久生情的轻松灵异甜文。   注意事项:   1:主受,1VS1,不虐,结局HE。   2:阳光傲娇胆大炸毛受vs阴狠护短独占欲强攻。   内容标签: 强强 灵异神怪 情有独钟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夏煜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被鬼屡屡冒犯怎么办。 ============ 第1章   酷夏的夜晚依然燥热难耐,天际昏暗,云层既黑又厚,稠密丝毫窥不到亮光。   夏煜摁亮手机,低头看见手机显示是九点四十分。黑色汽车沿着高速一路风驰电掣驶向前方,卷起街道两边堆满的落叶。夏煜挨着窗户,稍稍降了些高度呼吸新鲜空气,却冷不防一股阴冷黏湿的寒风猛地刮进来,凉飕飕的,让他登时打了个寒颤。   陈巍紧握方向盘,双眼盯紧前方,仪表盘显示的速度俨然超了限速范围。   只是此刻事态紧急,他已顾不得那么多了。   “张硕怎么样?”陈巍头都没回地问了句,问完没等回答,又接着懊恼砸了下方向盘,紧皱眉头道:“真倒霉,早知道就不去那座山了,没想到山里竟然还有毒蛇。难怪黄历上说今天不宜出行,老祖宗的话还是得信。”   夏煜坐后座扶着张硕脑袋,边检查张硕被咬的小腿。那里早紧急处理过,吸了毒液,扎了撕碎的碎布,只是毒蛇毒液的毒性太强,这些紧急措施没能起到太大作用。张硕小腿肿胀到平时的两倍,毒液聚集处隐隐发黑,随着时间流逝更是不断朝外扩散。   夏煜摸了摸张硕额头,烫的厉害。   “巍子,这样不行,必须赶紧找家医院。这毒液很强,张硕都半昏迷了,还发着高烧,别到时候没给毒液毒死,反而给烧死了。”   “呸,你说的什么丧气话。”陈巍环顾高速路左右,烦躁道:“再说这破地方哪来的医院,我都没来过这里,就算有,我又上哪找去。”   夏煜盯着手机屏幕:“再朝前开吧,我看到一百里外有家医院。”   “这么远?恐怕会来不及,过去至少要一小时。”   “那能怎么办。我们都不认路,下了高速要找不到医院更耽搁时间。”   陈巍心烦意乱骂了两句,不敢轻易下高速。这里还很偏僻,高速两边都是低矮的民房,很难看见场镇跟城市,即使看见都不成规模,让人心里很没底。   夏煜跟陈巍都无计可施,后面跟着那辆车里的人更是一筹莫展。   张硕此时性命攸关,众人心里都紧紧绷着根弦,谁都不想这次趁放假愉快开展的野外露营烧烤活动真给弄出人命来。说起来,这次野外露营活动还是夏煜积极组织的,地方是陈巍选的,说这处荒无人烟,完美保留了大自然原生态的美。大家都没意见,参加这次活动的基本是夏煜部门的人,出发的时候热热闹闹,连烧烤架,帐篷以及食材之类的都带齐了,就想着放假过去放松放松心情,感受下大自然的野性美。   只是没想到大自然的美太野了,更沾着毒性,随随便便就想要人命。   夏煜等人一早开了两辆车出发,抵达目的地寻了处视野开阔的山顶,随即开始兴致勃勃地扎帐篷,摆放烧烤架。张硕号称是野外探索专家,主动说去附近找些能吃的水果跟野菜。当时大家都很忙,没顾上管张硕。过一会扎好帐篷准备烧烤了,却还没见张硕回来。   夏煜刚准备给张硕打电话,就突然接到张硕电话,接通便声嘶力竭地吼着救命。   夏煜一行人赶到张硕倒地的地方时,张硕已经几近昏迷了,他腿咬伤处看起来很可怖,不过毒蛇早跑没了,想必是张硕误入了毒蛇的领域。张硕受伤,他们做了紧急抢救措施,便急着送人去医院,出了这种事,当然没人有心情接着露营烧烤,便胡乱收拾了帐篷及烧烤设备,一起扔进车里全速沿着高速路驶往医院。   只是陈巍找的露营的野外极其偏僻,左右都是低矮简陋的农舍,能搜到的最近的医院都很远,这一路他们就没见着一处稍微繁华点的小镇。   夏煜摸了摸张硕额头,还是很烫,且伤口仍在流血。夏煜望着窗外愣了会神,想着要没别的办法,还是下高速看看,小镇再怎么都该有医院,即便医疗设备差了些,却总比耽搁太久延误治疗的好。   他刚准备这么提议,坐副驾驶始终沉默着的孙程枫突然说道:“我记得这前面有家医院,我几年前还去那看过。”   “真的?”   “你确定?”   夏煜跟陈巍基本是异口同声地说了出来。   孙程枫经两人这一问,反倒还犹疑起来:“不太确定,都是几年前的事,这些年又没机会过来。不过那医院很大,设备跟医疗条件都极好。更有不少赫赫有名的有钱人住在那,总之口碑跟水平都很好。”   夏煜翻着手机导航,神色有些犹豫:“可我手机怎么找不到这家医院,真像你说的那样,不该找不到啊。”   他翻来覆去地查,都没能找到孙程枫说的那家医院。   陈巍显然急坏了,听孙程枫说附近有医院便顾不上其他的,急切问道:“你还记得医院怎么走吗?”   “大概记得……”孙程枫向来是很稳妥沉着的人,能说出这样迟疑的话,便说明他心里亦不是很有底。   陈巍点头:“那好,你负责指路。阿煜,你告诉其他人,我们准备下高速了,让他们跟着这车走。”   夏煜微皱着眉,不知怎地心底总感觉不安,只是说不清楚确切的缘由,便按捺着不安及惶然,想着应该是错觉吧,再说真有事,到时候直接离开医院就是,没必要这么胡乱瞎想。   十几分钟之后,按照孙程枫指的路,陈巍顺利抵达眼前这座富丽奢华又宽敞的大医院。的确像孙程枫说的,医院看起来很高档奢华,处处透着贵气,显然不是外面小药店能够比拟的。   现在是夜里十点多,医院仍亮着灯光,隔着窗户还能看到往来的人群,既有医生亦有病人,还能听见很嘈杂的喧哗声。   看见医院,陈巍跟孙程枫顿时狠松口气。夏煜抬起头凝视着面前的医院,总觉得浑身凉飕飕的,涌动着彻骨的寒意,让他愈发不安及恐惧。   夏煜自小就有这样的直觉,他虽说看不到脏东西,却能感觉到那些阴气与极端的情绪。   张硕现在不能随便挪动,必须进医院找推车过来。陈巍跟孙程枫当先下了车,想让夏煜在车里照顾张硕。夏煜没干,由于敏锐的直觉,他迅速跳下车拦住陈巍,说感觉这医院有问题,他们还是赶紧离开别进去的好。   陈巍当然不信,急着救人没功夫跟夏煜掰扯,便顺势一揽夏煜肩膀,朝孙程枫道:“那就我跟阿煜进去,程枫你负责照顾张硕。”   孙程枫颔首,对此没意见。   夏煜没能阻拦陈巍,更因此刻事态紧急,担心是错觉延误了张硕,便侧头朝着陈巍认真说道:“进去可以,但你必须听我的,我说跑,你一定要跑,不要犹豫,更不要停留。”   陈巍一心要救人,嘴里嘀咕着“医院看见病人都没人过来问问”之类的话,很敷衍地随意点了点头,显然压根没把夏煜的话当真。   夏煜清楚这些事没法解释,只能暗地心沉了沉,想着他必须多留点心眼,敏锐注意察视四周,只要发现不对立即便撤。   进入医院,夏煜的不安感更甚。   整座医院全亮着灯,却竟然是空空的没一个人,别说病人,就连医生护士都见不着。好像忽然之间,这里的人就撤退得干干净净。陈巍显然也愣了,脑袋没转过弯想不通是怎么回事,之前在外面的时候,他们明明还见里面人来人往,极其嘈杂,怎么进来就全然变了样。   “喂,有人吗?”陈巍迅速压下慌乱惊诧,不信邪地朝前边走边喊着:“我这里有病人,必须立即急救,到底有没有人?”   “有没有人……”   “没有人……”   “人……”   “……”   陈巍吼完话,医院便陡然响起一连串的回声,像是有人在附和着他一般。   接着回声消失,医院里重新恢复死一般的静谧。   是那种全然没有半点声音的寂静,好像整座医院都只剩下夏煜跟陈巍是能喘气的。   陈巍患过鼻炎,看过医生始终没能除根,这时候喘息声就格外的大。他下意识地屏气凝息着,亦从诡异微妙的氛围里窥探到不对劲的感觉。只是陈巍坚信科学及无鬼神论,还没往那些方面考虑,只觉得是有人恶作剧,又或者是误入了某些人的整蛊场合。   “是谁在搞鬼?”陈巍将问诊台拍得“啪啪”响:“有种给我滚出来!”   “医生在哪?”   “快出来救人啊!”   “……”   夏煜望着陈巍烦躁焦急的背影,本能地停下了脚步。   他紧攥着手机,全身汗毛都倒竖起来,剧烈的紧张感压迫着心脏,让他甚至有些喘不过气来。   医院里面应该是没风的,但夏煜此时偏偏就感觉到了风。这风跟平日吹过的都不一样,透着阴冷及湿哒哒的感觉,像冰块紧贴着皮肤,直渗透进肌肉血液里,连血液都一起冰冻了起来。   夏煜不自控地颤栗起来,满脸血色顷刻尽失。   他有极强烈的直觉,这医院绝对有问题。   夏煜想着拿起手机摁亮屏幕,据说摄像功能能破解假象,他便要试一试,看这里究竟是真还是假。   夏煜点开相机,举起手机朝着四周照过去,结果入眼的景象险些让他惊愣下将手机扔出去。镜头里,医院哪还是整洁明亮的模样,刷的整洁的墙皮破裂不堪,裸露里面的水泥,凳椅歪歪扭扭摆放着,上面积满灰尘,甚至还有蛛网。更诡异的是,镜头里眼前明亮的医院分明是漆黑昏暗的。比起医院,这更像是一座鬼院,阴森森的,处处透着阴冷的鬼气,让人不寒而栗。   夏煜强忍恐惧收起手机,不敢随便暴露发现真相的事。他攥着衣角擦了擦手心的冷汗,硬着头皮缓慢接近陈巍,想拽着陈巍迅速逃离医院。   然而夏煜还没走近,便猛地听到陈巍说了声:“阿煜,你别拽我。”   他说着更作势拽了拽手臂,只是明显没能拽动,便又道:“你拽着我干嘛?我再看看,没人还是撤吧。”   夏煜眼见陈巍拖拽着什么往前走,好像驮着重物一般,嘴里还说着让夏煜放手的话,偏偏夏煜还离他有一段距离。以夏煜的视觉,只能看见陈巍与隐形的空气做着争斗,那不存在的物体紧拽着陈巍,却被陈巍当成是他,始终都没怀疑过。   夏煜看不到那东西,却不敢多耽搁,唯恐迟则生变,当即想不到别的辙,直接拔腿冲过去抓着陈巍便朝医院外冲刺而去。   陈巍让夏煜这么一抓,顿时意识到之前的事情。夏煜离他明明有段距离,那之前拽他的又是谁。   这里除却他与夏煜莫非还有别的人?   陈巍边狼狈逃离边茫然环顾着空荡荡的医院,心霎时陡然凉了半截。   夏煜抓着陈巍以平生最快的速度逃离医院,将要踏出医院大门的时候,他手臂处瞬间爆发出刺眼白光。那些白光抵御了所有的黑暗,夏煜甚至能听见鬼物凄惨的尖锐声。他脖颈挂着的那面佛牌顷刻碎裂,缠着线重重跌落地面,彻底摔成粉碎。接着夏煜及陈巍像是撞破了一面厚厚的屏障,脚安然落到医院外的土地的时候,那些萦绕着的恐怖叫声跟阴森鬼气尽皆消失。   夏煜跟陈巍弯着腰还没喘过气。孙程枫便捏着手机,紧皱眉头冲到两人面前,一脸惊惧地慌张道:“你们没事吧?我想进去找你们,却怎么都进不去。这医院太邪门了,我们还是赶紧离开吧。”   夏煜稍微缓过神,转过头看了眼医院。医院现在彻底恢复原貌,里面漆黑暗沉,不见半点亮光。这很明显是座废弃了的医院,医院外墙久未修缮,积满灰尘更光秃秃的掉了许多瓷砖,设备全部停运,满地破败狼藉的景象,与之前亮堂堂的奢华精美的医院全然是迥异的世界。   “真是见鬼了。”夏煜脸色惨白,抬起手擦了擦脸上的冷汗,突然碰到空空的脖颈想起碎裂在医院里的佛牌。他犹豫了一会,还是没勇气再进医院。当先领着陈巍跟孙程枫朝汽车停放的地方走去。   孙程枫看着仅剩一辆的车,主动解释道:“你们进去医院就变成这样了,我们感觉不对劲,想进却进不去,明明距离很近,你们却听不见我们说话,电话更是直接没法接通。医院太邪门,张硕又情况危急,我就让他们先走,送张硕去别的医院,我留这等你们出来。还好你们都没事,我差点就要报警了。之前我们看到的该不会是幻觉吧?那怎么解释进不去医院的事?你们在里面到底遇见什么了?”   孙程枫越说越糊涂,一连串的疑惑压在心头,都要怀疑是不是集体幻觉加幻听了,否则该怎么解释之前的事?难不成今晚还真撞鬼了?   夏煜很是后怕地回头看一眼医院。   却猛地瞥到二楼窗边一道血淋淋的鬼影正森然注视着自己,瞳仁泛白空洞,闪着寒光。   “先离开这里吧。”夏煜转过头,没心情多解释,直截了当地说:“这些事边走边聊。”   他说着便疾速前行,甚至都不敢再回头看一眼医院。   返程途中,大概远离医院两百里范围之后,夏煜那颗紧张兮兮的心总算平静下来。   陈巍头次碰见这么邪门的事,到现在都还是懵的。夏煜见孙程枫好奇到了极致,便将进医院的事原原本本说了一遍,又强调说就连自己一直戴着的那块佛牌刚刚都碎了。   这倒提醒陈巍了,瞬间想起离开医院那道炫目刺眼的白光,侧头问夏煜道:“那道光是怎么回事?光出来的时候,我就觉得之前拽着我的力道突然松了。”   夏煜是头次碰见白光出现,心里的疑惑不比陈巍少,想了想犹豫说道:“大概是佛牌起作用了吧,刚都直接碎了。”   陈巍没追根究底,一心想着医院里匪夷所思的事:“你说,我们该不会真遇到脏东西了吧?”   夏煜仍是摇头,看着一脸心事重重的模样,侧头望着窗外顾自沉思。   夏煜没明说,除佛牌之外,他实际还有更惊疑的猜测。他悄然抬起手,覆盖着隐隐发烫的右臂肩膀。那里像聚着一团烈焰,正烧灼着肌肤。那是夏煜的秘密,除夏煜跟他妈外基本没人知晓。   夏煜不动声色地掀开袖子,低头看肩膀及手臂上方覆盖着的黑色梵文字迹。那些梵文尤其的小,像扭曲的蚂蚁般。梵文是黑色的,透着森然诡异的气息,让人敬畏不敢随意碰触。字迹很深,像刻进血肉里,即便剐去皮肤依然没法消除。   这些梵文字迹是夏煜自娘胎里带出来的。他之前只当是胎记,没料到刚刚还能起那样的作用。居然硬生生驱除了纠缠的恶鬼。   夏煜松开掀开袖子的手,眼神透着茫然不解。究竟是不是这些梵文救了他?这些梵文又到底是什么?   他全然捉摸不透。   还好没多久,夏煜便接到同事打过来的电话,说张硕已经送到医院,经抢救现在基本安然无恙,让夏煜他们别担心。说完又询问夏煜三人的情况,夏煜知道鬼神论说起来没人能信,便随意解释了几句,没提陈巍被鬼拽住以及那道白光的事。   孙程枫闻言连庆幸道:“还好张硕没事,不然我们怎么交代。算了,今晚的事过了就过了,都别再提起,只要人都没事就好。”   他说完夏煜跟陈巍就直接附和了,谁都不想重提这些晦气事,便换了别的话题接着聊,想说些开心愉悦的事。   三人一通胡吹海聊,很快将气氛转变的热火朝天起来,说的正起劲的时候,夏煜突然猛地打了声喷嚏,接着摸了摸冰冷的手臂,犹豫道:“陈巍,程枫,你们觉不觉得突然变冷了?”   陈巍道:“有点,感觉身边凉飕飕的。”   “不会是空调坏了吧?”   “怎么可能,刚检修过的,好歹上百万的车,没道理出这种问题。”   孙程枫沉默着没说话,顺手摸到空调吹风口。空调没问题,吹出来的风是凉爽的。然而车厢里,那股森然阴冷的寒气却始终没散,像将整座车厢都密密麻麻笼罩着般。   快要十二点的时候,夏煜安然到达自家小区。跟陈巍及孙程枫道了别,夏煜便径直朝小区里走去。   今天一早起床,又经历了这么多事,夏煜早累到上眼皮跟下眼皮打架,精神都是恍惚的。他拿出钥匙轻手轻脚开了门,担心会惊醒向来浅眠的妈妈。夏煜是单亲家庭,自小由妈妈一人抚养长大。之后妈又领着他嫁给了现在的后爸。后爸脾气暴躁,严重大男子主义,没真平等看待他妈。喝醉酒的时候更很容易动手打人。要不是担心他妈会受欺负,夏煜早忍无可忍搬出去住了。   家里熄着灯,静悄悄地,借着窗外黯淡光芒能隐隐窥见轮廓。夏煜没开灯,拿起手机熟悉地摸进房间。他这卧室很狭窄,是之前的杂物间改造的,反正就能勉强睡觉。尽管满身疲倦很想洗个澡,但考虑到容易惊动妈,夏煜还是无奈放弃了。他进浴室小心翼翼刷牙洗了脸,便迅速钻进卧室躺到床上。   脑袋一挨着床,睡意便倾巢袭来。夏煜顺势闭上眼,任睡意的潮浪裹满脑海。   夏煜睡着了。然而半梦半醒间,他却迷迷糊糊地感觉到,有双极冰冷的手触碰着他,像轻抚心爱的宝物。   那手冷的像生铁,没有半点的温度。   夏煜本能翻身抵抗着,想离冰冷的源头远些。只是他刚一动,便猛然被拽进那萦绕着寒意的怀抱,手与脚紧随其后被牢牢箍住。 第2章   窗外夜色黏稠,像被墨汁浸染着,没法窥见零星亮光。   卧室静到极致,唯能听到夏煜压抑着的沉重呼吸声。   夏煜挣扎着,却推不动箍着他的人。他意识像坠着铅块被沉进海底,迷迷糊糊,偏又醒不过来。   他能感受到,有极冷的手揽着他的腰,俯身亲吻他脖颈。那双手继而沿着腰侧不断下滑。   夏煜脑海被极致的恐惧所笼罩,他歇斯底里咒骂着,啃咬着手臂,疼痛却仍没法让他醒过来。   夏煜逐渐感到绝望。   “啊——”夏煜惨叫一声,猛然被惊醒。他迅速翻身坐起,表情骇然惊恐,还没能从极致的恐惧里逃脱出来。   夏煜揪着头发喘着粗气,惶然低下头,看到衣着与睡前无异,这才缓缓放松下来。他揉揉脸,看室内昏暗,连去扯开窗帘。窗帘拉开,窗外刺眼的阳光顷刻洒满房间,将夏煜被噩梦缠缚的恐惧瞬时驱散。   夏煜站在窗户边,眺望着远处高耸的建筑,旁边的一块工地还在施工,能清楚听到运转的机械声。夏煜以前嫌这噪音烦,如今却感到很舒服,很有人气。   冷静之后,夏煜不由想起那噩梦,又觉得极其滑稽荒唐。他自小就喜欢女孩,还从没对男人动过念头,昨晚怎么会突然梦见与男人做那种事?这事想想都匪夷所思,更何况夏煜还是在下面被百般折磨的那位。   夏煜想着想着,又陡然察觉不对劲。昨晚梦里,他能隐约感觉到对方身体极凉,像没有体温,那种感觉诡异至极,就好像,好像那人压根就并非活物……   不是活物,难道还是鬼不成?   夏煜陡然被这念头吓了一跳,接着连摒弃杂念抛开这恐怖的想法。昨晚医院的事是匪夷所思了些,但现在他离医院已经很远了,没道理鬼物还追踪过来。再说那些恶鬼不都被白光驱散了吗,应当是不会再纠缠的。   夏煜沐浴了会阳光,放松心情去浴室洗漱。这会已经快到下午三点,他除了饿还是饿,只想快些收拾好下楼,先解决腹中饥饿问题。   这时候家里是没人的。   夏煜后爸,也就是孟毅应该在打麻将。孟毅跟前妻离了婚,唯一的儿子由孟毅抚养。孟毅脾气暴躁,对亲儿子却极尽宠溺。孟钦之前成绩不好,他便想方设法塞钱送孟钦上大学,毕了业,更是绞尽脑汁给孟钦找了国家端铁饭碗的工作。无奈孟钦压根瞧不上这枯燥乏味只能领死工资的工作,一心想着要赚大钱。他运气还算不错,交了位家里有钱的女友,沾光进了某大公司当经理,混的算是风生水起。当然,孟钦更是瞧不上这简陋的屋舍,早早跟女友搬了处新居,整天穿奢华西装戴名表,抹发胶喷香水,自诩是与他们不同阶层的上层精英人士。   孟毅家里经营着一间超市,孟毅爸妈去世之后,超市便交给孟毅管理。孟毅做些粗活还行,哪懂怎么经营超市,因此超市的事基本都是夏煜他妈管理着。孟毅见不必经管超市更是肆无忌惮,整天顾着喝酒打麻将,完全当起了甩手掌柜。要不是夏煜他妈整顿看顾着超市,那间超市没准早就关门大吉了。   超市不大,卖的都是杂货及生活必需品,水果都很少,蔬菜之类更是没有。这些保质期都很短,经管起来很麻烦。夏煜他妈既要算账收银,还要摆放货物清理过期商品,基本每天从早忙到晚。夏煜要上班,是帮不上什么忙的。   夏煜很心疼他妈,不懂他妈这么累死累活是图什么。只是夏婧语却没觉得不好,说夏煜从小就没爹,现在总算能弥补遗憾,还说一家人过日子难免磕磕绊绊,总该有人要让步,只要能这么安稳过下去,别多生枝节,她就很满足了。   夏婧语说着这些的时候,表情尤其满足。夏煜不是很懂,总觉得他妈像有很多顾虑,所以半点的平静安稳都能让她满足。   夏煜最终没能说出,他压根不需要孟毅这种爸的话。   他妈是孤儿,从小没见过爸妈,更没体验到亲情,因此便格外渴望。她之前结过婚,夏煜还看过爸妈的合照,照片里看起来两人很般配恩爱。只是结婚没多久,夏煜的出生便彻底打破了平静。这些事夏煜不是很清楚,他妈很忌讳,不怎么愿意说。他隐隐知道,他爸是自杀的,死相很残忍诡异,他拿水果刀捅了自己无数刀,血液染红了整间浴室的天花板。   爷爷奶奶一直不待见夏煜,爸自杀之后更是加剧,他妈没办法,只能带着夏煜离开,独自到新的城市生活。   抚养孩子不容易,更何况还是单亲妈妈。   夏煜清楚他妈有多渴望家庭,渴望亲情。因此不管孟毅再怎么混账,只要别欺负他妈,他都能忍受着。   夏煜拿着换洗衣服进浴室洗澡,奔波一天,他现在感觉既脏又难受。而且不知道跟昨晚噩梦有没有关系,他酸溜腿软的,连脖颈都僵痛的厉害。骨头更像被马车狠狠碾过,一动便疼。   边洗澡,夏煜边想着昨晚医院的事,他表面没说,心里还是很困惑的。夏煜任水流冲洗着身体,手指触碰到昨晚发烫的梵文胎记。他侧头看着胎记,只见梵文胎记像是又淡了些,字迹都没之前清楚了。   这不寻常的变化让夏煜隐隐觉得不安。他记得之前这胎记是很浓的,稍微薄点的衣服都遮不住,现在却淡到像是随便一拭便能擦掉。   夏煜心头空落落地,感觉梵文胎记像随时会消失一般。   他以前嫌梵文胎记碍事,但要真消失了,又还真挺不舍的。更重要的是,夏煜有直觉,这恐怕不是很好的征兆。   夏煜还没来得及思索有哪些不好的征兆,双眼便猛地瞥到胸膛及小腹覆盖着的多处暧昧的痕迹。这些痕迹夏煜再清楚不过,那分明是床榻缠绵的痕迹。   夏煜脑海迅速闪现昨晚的梦,满脸血色顷刻褪的干干净净,唯余慌乱疑惑又不敢深入探究的忐忑。他连接着检查其他地方,发现脊背大腿,甚至是大腿内侧都布满暧昧的红色的痕迹。   这些显然是不容辩驳的铁证,说明夏煜昨晚究竟碰到了什么诡异邪门的事。   夏煜心神不宁地洗完澡,又认真检查了所有房间,没发现其他异样,这才勉强压下心头的惊悸恐慌。   还好,因饥饿响起的腹鸣声稍稍驱散了夏煜的紧张情绪。他现在只想赶紧填饱肚子,至于其他的,就都等之后再说吧。   乘坐电梯下楼,夏煜刚走出电梯,就接到陈巍打过来的电话,说待会一块到医院去看望张硕,慰问慰问病人。夏煜道好,接着问起张硕的情况。陈巍说张硕没大事,需要静养两天,别的就没多说,说到时候去了医院就都清楚了。   夏煜说着话,边径直朝楼外走,恰巧碰见一人牵着条黑犬进来。黑犬看着高大凶猛,一见夏煜便朝他狂吠起来,其主人使劲拽绳索都没能制止。夏煜猛地吓一跳,连朝着墙壁避让,没料到就在这时,那条刚还气势汹汹的黑犬突然惊恐畏惧地往后退,它弯着四肢,边退边警惕戒备地注视着夏煜。不过夏煜仔细瞧的时候,又觉得那条黑犬看的不是他,而是他身侧的位置。   夏煜心微沉,不敢多想。   黑犬主人充满歉意道:“不好意思啊,小黑一直都很乖的,这次不知道怎么回事。”   夏煜摇头说没事,接着连迅速离开。走出一段距离,他回头看那条黑犬仍惊恐地望着他。   吃完饭,夏煜乘公交到张硕住院的医院,在楼下买了些水果提着上去。他上去的时候,陈巍及孙程枫等人都到了,病房里很拥挤,大家都说着聊着,全然没有低落消沉的气氛。   夏煜问了些张硕的情况,趁大家都聊着天,便偷偷将陈巍拽到了一旁。   陈巍见夏煜一脸心事重重的表情,疑惑道:“有事?”   夏煜迟疑着点头,压低声音道:“我想问你,昨晚回去有没有遇到不正常的事?”   “没有啊,我太累了,回去倒头就睡着了,一觉醒来到天亮。”   “没做梦?”   陈巍摇头,笑着揶揄夏煜:“怎么?你做春梦了?该不是受昨晚的影响,梦到跟女鬼那啥了吧。”   “别瞎说。”夏煜见陈巍开起玩笑来,清楚他那必然是没事,便没接着说下去。他自己都还不确定,何必让人跟着受惊。   看望完张硕出来,见张硕没事,大家都松了口气。陈巍拦着众人,说露营野炊虽说泡汤了,却还是可以换点别的玩,便提议说到KTV玩怎么样,反正明天不用上班,今晚可以尽情地玩。   城里能玩的就那几种,大家听了都说没意见,于是经商议定了确切的时间,接着就各忙各的,到晚上再一起集合。   夏煜直接去了超市,刚好碰到超市新进了批货,他妈要忙着收钱,那些货就暂且堆放着。夏煜准备去摆放货物,却让他妈赶到了收银台,说这些事她来就好,毕竟货物位置的事夏煜没她清楚。夏煜见这些都不是重物,便坐着安心收钱找钱了。   没人的时候,夏煜闲着玩了玩手机,突然想起搜索昨晚那家医院。他还记得医院的名字,当即输入【仁爱】二字。   手机很快便弹出数条搜索结果。   看完医院基本介绍,夏煜一颗心更是凉透了。新闻报道说医院早在两年前便废弃了,明面上说是搬迁新址,实际却有很多沸沸扬扬的小道消息,说医院是因频繁闹鬼而废弃的。   这些小道消息说的有鼻子有眼,让人很难分辨真假。   当晚约的是八点多见面,夏煜途中却一直堵车,直到近九点才抵达KTV。   这时候整座城市都尽然被夜幕笼罩,街道边亮起的霓虹灯璀璨灼目。宽敞奢华的今朝伫立在商业街很显眼的位置,灯光流转,尽是奢侈华美。   夏煜由服务员领去KTV包厢,走廊灯光较暗,透着朦朦胧胧的神秘感。他踩着柔软毛毯,进去前朝着墙壁整理了下仪容,方一脸笑容地推开包厢门进去。   包厢很豪华宽敞,足以容纳几十人,旋转的镜面反射球营造出很嗨的氛围。   孙程枫握着话筒深情款款唱着歌,旁边则坐着其他几名同事。陈巍跟人玩着骰子,旁边坐的是范雪,范雪紧挨着的则是楚溪。   夏煜看见楚溪,视线就有些移不开了。他今晚惦记着要过来,主要还是得知楚溪会到场。   夏煜与楚溪念的是一所大学,楚溪长的漂亮,是学校里名副其实的校花。校内校外,追楚溪的人从没少过,与那些老板及富二代相比,夏煜就显得没那么出众了。   念书的时候,夏煜没跟楚溪表过白,连说句话的机会都很少。只是夏煜没想到,上班还能跟楚溪进一家公司。楚溪做的是前台,仍是全公司公认的大美女。当然,夏煜喜欢楚溪,亦是没法隐瞒的秘密。夏煜在追楚溪,楚溪心里清楚,却始终都没明确表态,大概还在犹豫考察。这让夏煜做事更谨慎认真,唯恐做错一点事破坏了在楚溪那的形象。   范雪是最先看到夏煜的,见夏煜定定望着楚溪,挽着楚溪的手便收紧了些,笑着爽朗打趣道:“夏煜,你总算到了,真够晚的啊,竟然还让女神等你。” 第3章   范雪一说话,楚溪及其他人的视线纷纷都投了过来。楚溪今晚是认真打扮过的,一袭浅蓝色的连衣裙,海藻般的卷发垂落肩头。她望着夏煜笑了笑,眉眼弯弯,看着十分动人。   夏煜心砰砰跳,紧张地朝楚溪颔首打招呼,接着满怀歉意道:“真不好意思,过来碰见堵车,就耽搁了挺长时间。”   “没事,能到就好。”楚溪笑着说:“你去点几首歌吧,他们都点过了。”   夏煜径直过去点歌,担心唱不好,点的还是擅长的几首。他点完歌,陈巍及孙程枫几人便起哄让夏煜将点的歌顶上去,还让他跟楚溪先合唱一首。夏煜当然乐意,只是摸不准楚溪的态度,担心让楚溪不高兴,便询问般看着楚溪,楚溪要不愿意,其他人再怎么起哄,夏煜都是不会应的。   只是让夏煜没想到的是,楚溪竟然爽快地答应了。她起身接过话筒,自顾自跟夏煜商量了首歌,便耐心等待着旋律的开始。夏煜跟楚溪基本是面对面的,楚溪脸有些红,但丝毫没有怯意,唱歌的时候气息很稳,语调更很动听。夏煜唱着歌,间或与楚溪对视一眼,眼底含着满满的欣喜激动以及爱慕。这些楚溪都看在眼里,笑容刹那更是明媚。   唱完歌,起哄的人仍不愿放过夏煜跟楚溪,更夸张地肆意调侃着,说还没有听够,要他们接着多唱几首。   夏煜见楚溪有些累,硬是给推辞了,将话筒递给其他人,感觉这里面有些闷热,便说先去趟厕所。   陈巍朝夏煜眨眨眼,有意浮夸地扬声道:“阿煜,你快去快回,千万不要多耽搁,别忘记这里还有人等着你。”他说完看看夏煜,看看楚溪,使得其他人跟着哄笑声一片。   “你给我闭嘴。”夏煜看着陈巍笑骂道:“别瞎说。”   他表面说归说,心里却还窃喜的。   沿着走廊一路到底,再朝左转便是洗手间。夏煜还沉浸在与楚溪合唱的喜悦里,心情是难以形容的亢奋激动。   洗手间这会没多少人,有三处隔间锁着门。夏煜随意选了处隔间进去,脑海则想着该怎么继续撩拨楚溪。今晚没准还能送楚溪回家,到时候孤男寡女单独相处,必然是发展感情的最佳时机。   解决完,夏煜心情愉悦惬意地到洗手台洗手。   然而洗着洗着,夏煜却陡然发现不对劲。   洗手间太安静了,安静到像被摁下暂停键。   夏煜能清楚听到他低缓的呼吸声。   之前隔壁包厢隐隐传过来的飙歌声消失了,走廊往返的脚步声也消失了。   他像被骤然拽进另一个空间,静谧死寂,悄无声息。   没有活着的气息。   夏煜犹疑地洗着手。   他面前是宽敞明亮的镜子,夏煜边洗手,边抬头看着镜子。   今晚想着见楚溪,他特意穿上这套价值不菲的西装,还整理过头发,用发胶梳理得整整齐齐。夏煜微侧头,审视着仪容。夏煜很帅,这一点毋庸置疑。他眉眼纯澈漂亮,眼尾微微勾起,鼻梁挺直,唇透着红,肤色白皙,轮廓精致。勾唇笑的时候,散发着明媚阳光的大男孩的感觉。   没问题,完美至极。夏煜摸摸头发,笑着鼓足气,就这么保持住,今晚没准能得偿所愿。   他有很强烈的直觉,楚溪今晚应该不会拒绝他的接送。   夏煜充满憧憬跟期待,余光瞥一眼镜子,若无其事地准备离开洗手间。   然而便是这一瞥,夏煜猛然发现,镜子里,他身后竟然悄无声息站着一个青年。   青年肤色苍白,透着阴暗森然的气息,他动也不动地盯着夏煜,稍长的刘海遮掩住瞳眸,唇薄且淡。他就挺拔站着,不说话更不动,视线却像要刺透夏煜身体,诡异恐怖至极。   夏煜心弦绷紧,一股凛然寒意顷刻窜至脑海深处,他默默攥紧拳头。   顿了顿,夏煜猛然转过头,却发现身后空荡荡地。   压根没有镜子里看到的青年。   夏煜心头敲起警钟,抿紧唇,愁眉紧锁,连关紧水龙头,便要迅速逃离洗手间。   夏煜慌乱至极,步伐跨得极大,眼看手便要碰到房门,身体却突然像陷入泥沼,再没办法动弹半分。   他瞳孔睁大,拼命反抗着挣扎着,偏始终维持着原姿势,身体全然不听他的使唤。   紧接着,夏煜瞳仁闪烁,手脚跟着发抖,每根汗毛纷纷倒立起来。   他被一双手从身后紧紧抱住。   那双手惨白冰冷,没有温度,紧紧地锁着他,令夏煜毫无反抗的余地。   “夏,煜。”一道喑哑晦涩的声音挨着夏煜颈侧响起,像很久没说话,语调很生硬怪异。   夏煜惊骇恐惧,这实在极其诡异,他没办法再欺骗自己。   抱着他的青年绝不是人。   没有人能让他骤然失去反抗能力。   夏煜陡然想起医院以及昨晚的事,那些事难道跟身后诡异的青年有关系?   只是这鬼怎么会找上他,而且还能念出他的名字。   夏煜第一反应就是,这鬼认识他。   夏煜惊恐慌乱,心脏刹那跳得要超越极限。这时候没被吓晕已经很厉害了。   他不受控制地发着抖,舌头像打架般,哆哆嗦嗦地道:“你……你是谁?”   青年没回答夏煜,他侧头更近地蹭着夏煜脖颈。搂着夏煜腰的那只手,缓缓牵起夏煜修长骨节分明的手。   他执着夏煜的手,抬起放到唇边,再接着,夏煜的手便被冰冷的唇吻住。   那吻极冷,冷到沁骨。   青年肆意亲吻着夏煜手腕,顺着手背延伸到手指,他舔舔夏煜干净的指甲,顺着狭窄的指缝,继而亲吻夏煜敏感的掌心。夏煜被亲得一阵战栗,又痒又恐惧。   青年的吻霸道强势,像不容置喙地宣誓着占有权。   夏煜惊恐到极致反而稍稍冷静许多。   他此时有极其强烈的直觉,这恐怕真是昨晚出现在他梦里的鬼。   如此说来,那究竟是不是梦还未必。   毕竟,夏煜没办法忘记他浑身那些暧昧淫靡的痕迹。   夏煜完全丧失反抗能力,被鬼肆无忌惮地吻遍手指,他甚至怀疑,这鬼会不会做更过分的事。   还好,夏煜极其担心的事没有发生。   他在犹如深渊的恐惧里,猛然听见隔壁包厢传来的肆意嘶吼的歌声。厕所隔间紧接着响起冲水声,拿着手机过来洗手的男人疑惑不解地看诡异发愣的夏煜一眼。   夏煜被骤然唤回现实,目光惊悸慌乱又怀疑地打量着洗手间,没顾上搭理旁边男人莫名其妙的注视。   鬼消失了。   洗手间彻底恢复正常,歌声,水声,还混合着男人说话的声音,仿佛之前的经历不过是幻觉。   夏煜握着冰凉的左手,仍能感觉到被鬼吻着的触感。他很清楚,那并不是幻觉,手指遗留的温度跟痕迹,都提醒着他。他的的确确是被鬼缠上了。   这鬼很极端变态,更偏爱与男人做那些事,而且还认识夏煜。   然而夏煜很困惑,他压根不记得这鬼,更不认识对方,完全想不通会被鬼缠上的原因。刚刚那鬼亲吻他的时候,夏煜甚至有种要被拽进地狱的感觉。   不管怎样,这对夏煜来说,都绝非好事,甚至糟糕透了。   在男人像看神经病的眼神注视下,夏煜迅速慌张跑出洗手间。惊慌过度,还险些踉跄摔倒。   夏煜匆匆进入包厢,里面仍很嗨,炫目的灯光配着音质极佳的音响,让人能很好地释放紧绷的神经。   陈巍刚唱完歌,顺势坐到夏煜旁边,随口奇怪道:“你脸怎么这么白?没事吧?”   “没事。”夏煜勉强冷静道。   楚溪挑完歌,坐到之前的位置,还侧头看了看夏煜,像奇怪夏煜怎么突然坐这么远。   “夏煜,你女神刚都答应了,要再献唱一首。下面可就看你表现了。”范雪笑着朝夏煜说道。她没多问夏煜的意见,毕竟像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夏煜只会感恩戴德。   然而夏煜偏犹豫了,他现在状态极其糟糕,别说唱歌,就连说话声音都有些抖。要是之前,夏煜当然不会放过这种机会,只是此刻他必然不能发挥好,与其唱的跑调失衡让楚溪失望,还不如直接委婉拒绝。   “楚溪,各位,真抱歉啊,我是想唱,但刚嗓子突然不舒服,还是改天吧。”夏煜话是对全部人说的,目光却是看着楚溪的。   楚溪愣了愣,像是没料到夏煜竟会拒绝,起初还好好的脸色转瞬变得难看起来。   陈巍见夏煜这么说,连使劲拽了拽夏煜,脸带着假笑着急提醒道:“刚不还好好的,怎么这就不舒服了。你可别闹幺蛾子,拿着麦克风,多唱一首要不了你命。”   夏煜没接麦克风,包厢里嘈杂吵闹的氛围让他更是烦躁难受,满脑袋都是刚碰见的诡异邪门的事,压根没心思琢磨别的事。   “对不起,今晚真是不舒服,我就先走了,你们慢慢玩。”夏煜说着没等其他人反应过来,便迅速离开了包厢。   他没别的办法,总不能直接跟陈巍或是楚溪说自己遇到鬼了,那样他们能信才怪,还不把夏煜当成疯子。   夏煜直接走出了KTV,室外燥热的温度让他多了些回归现实的真实感。   夜色依然漆黑,霓虹灯仅能照亮微弱的区域。夏煜边朝公交站台走,边提防着周围的人以及黑暗处。   十点过,公交站台空空地没一个人。这时候公交基本都收班了,街道行人极少,仅剩往来密集的车辆。夏煜没急着回家,坐在椅子上冷静梳理了下思绪。他不知道那鬼的身份及目的,一切都是未知的,这让夏煜全然处于被动状态。   大概十多分钟之后,让夏煜没想到的是,他竟然还真等到了最晚的末班公交。   公交在夏煜面前停下来。夏煜犹豫了会,摸兜里找到了零钱,便还是迅速上了公交。   将零钱塞进钱箱里,夏煜看着司机顺势说了句:“今天起点站发车晚了?”   “嗯。”司机僵硬注视着前方,冷冰冰地说了句。   夏煜狐疑多看了眼司机,他的角度只能看到司机侧脸,司机对夏煜的注视没丝毫反应。夏煜顿了顿,收起疑神疑鬼的念头,径直朝后面找座位去了。   大概是因发车晚的缘故,公交里乘客很少。夏煜一眼望去,就见零散坐着些人,这些人看着都很漠然,有的直勾勾望着窗外,有的低着头没改过姿势。夏煜挑了紧挨后门的座位,那里刚好没人。夏煜正前方坐的是位少年,大概十三四岁的年纪,穿着校服背着书包,手里还捧着只精致漂亮的音乐盒。少年低头捣鼓着音乐盒,不过音乐盒明显残损过,他怎么弄都没法发出声音。   夏煜盯着少年手里的音乐盒看了几眼,刚收起视线,便见少年猛地循着注视望了过来。乍一见少年,夏煜突然吓一跳。少年眼神阴冷,望着夏煜像没看活物。他肤色极白,像没晒过太阳,是很不正常的颜色。夏煜心头骤然咯噔一跳,敏锐察觉到诡异的气氛。   夏煜紧抓着前面座椅,下意识扭头看向后面,就见之前坐着的几人不知何时竟起了身。他们站姿很僵硬扭曲,像被线扯着的木偶,眼神则空洞无神,携着凶猛狠戾的阴毒气息。   夏煜心跳加速,侧头看着窗外,发现之前还正常的城市突然起了雾。   雾很浓,遮天蔽地,完全淹没了窗外的景象,让夏煜甚至没法判断究竟到哪了。或者这里究竟还是不是人间。   夏煜抬起手腕看了眼表,发现离公交出发都过去二十多分钟了。按照常理,公交该一路停一路上人,然而这趟公交却一次都没停过,更重要的是,现在基本该到夏煜家了,夏煜却连窗外是哪都不能确定。这些事显然很不对劲,处处透着邪门及诡异,夏煜脑海警钟长鸣,心脏紧紧绷成根弦。   没想到怕什么就来什么。本来就挺避讳这些事,还阴差阳错给上了辆鬼公交。夏煜现在只求这辆公交别全是鬼,否则他今晚大概是难逃此劫了。   夏煜正想着,公交的灯便猛然闪烁起来。灯熄灭时里面完全漆黑,亮起时,那些鬼便像是与夏煜近在咫尺了。   夏煜脸色难看,背脊抵着玻璃,伸长手臂去够破窗器。   灯仍然不断闪烁着,夏煜屏气凝息,总算碰到了破窗器。然而他还没取出破窗器,就猛地碰到只寒意沁骨的手。那手没有温度,夏煜一碰便迅速收回。与此同时,公交灯突然亮起,黑暗一散去,夏煜眼前便猛地出现只披着长发,面目丑陋的女鬼。   女鬼电光火石间朝夏煜猛扑过去,夏煜手臂突然发烫,女鬼没能接近夏煜,像是遭受重创般疾速退去。她翻滚挣扎着,既想接近夏煜,又因畏惧而本能抗拒着。   夏煜刚想低头看发烫的梵文胎记,之前坐着没动的少年便突然狠狠推了他一把。   “快走。”少年迅速将那损毁的音乐盒塞进夏煜怀里:“活人不能上黄泉车,我送你出去,你应我件事,就当两清了。” 第4章   少年看着瘦弱,实际力道却很大,夏煜觉得他轻轻一推,自己便迅速飞出了窗户。原先还能结结实实碰触的窗户竟形同虚设。夏煜身体径直穿透玻璃,笔直摔到公交外的地面。坠地之前,夏煜没忘紧攥着音乐盒,又隔着玻璃看到少年朝他笑了笑,接着迅速张嘴说了几句话。   公交里的鬼见夏煜逃跑,纷纷要拼命追过来,却不知少年使了什么计策,竟将鬼都阻隔在公交上,没让其跟着跳下来。   眨眼间,夏煜猛然坠地撞到水泥地面,痛觉让他回过神来,再抬头看的时候哪还有公交。夏煜揉着撞痛的骨头站起来,发现这里竟然就是他家小区外面,小区里亮着灯,能远远听到喧嚣声,空气是闷热的,给人很放松的安全感。   夏煜仍有些后怕,不敢多耽搁,只想尽快到家。他朝着小区走,边低头观察手里的音乐盒。音乐盒与之前完全变了样,铁质的部分锈迹斑斑,别说放歌,看着基本跟废品没什么差别。   夏煜没想到那少年竟会救他,要没那少年,刚后果恐怕不堪设想。坠地前,少年对夏煜说,要夏煜将音乐盒交给程深,更说了准确的地点。少年对这事执念很深,更说夏煜要是食言,他必然会让夏煜付出惨痛代价。夏煜没想招惹鬼的报复,好好收着音乐盒,准备有机会便遂了少年的愿。   夏煜拿钥匙进门的时候,心情已然平复很多,只是受到了惊吓,脸上透着苍白之色。   客厅里光线明亮,夏煜进去就见孟毅坐在桌边,拿着筷子边吃油炸花生边喝着酒。电视机开着却没人看,他妈拿着拖把在整理房间。孟毅抬头看见夏煜都当没看见,继续自顾自地喝酒。夏煜看孟毅一眼,孟毅之前喝醉酒,几次三番企图打他妈的时候,夏煜就没法认这后爸了,更别提还真将其当亲爸看待。   孟毅这人粗犷不修边幅,能娶着夏婧语这么漂亮的人该是偷着笑的,只是他劣根难改,脾气暴躁性格糟糕,缺点压根数不完。夏婧语与孟毅生活是形势所迫,当时夏婧语带着夏煜走投无路,孟毅这里就像一根救命稻草。   夏婧语念着孟毅对她有恩,便一忍再忍,多少苦都受了下来。   夏煜路过孟毅,朝夏婧语喊了声“妈”,一脸疲倦道:“我太累,先回去睡觉了。”   夏婧语低着头拖地,闻言抬起头看了眼夏煜,她原本是随意看一眼,结果一看便脸色大变,连放了拖把过来抓着夏煜手臂,满脸担忧之色地急道:“阿煜,怎么回事,你是不是碰到什么事了?”   孟毅最烦夏婧语说这些怪力乱神的事,但凡听到丁点儿动静,都会忍不住发飙。他脸色陡然变得难看起来,猛地将酒杯“嘭”一声砸桌上,动静还挺大,丝毫没掩饰警告及愤怒的情绪。   夏婧语一直都挺迷信,经常会去烧香拜佛,忌讳这些忌讳那些。别说孟毅,夏煜之前都不信这些,人死如灯灭,哪来的鬼怪。直到这次真撞到鬼,夏煜才信了这件事,鬼的确是存在着的,只是普通人没法看到。   这让夏煜又多了层迷惑,他怎么能看见鬼?再说他与那些鬼素昧相识,那些鬼怎么会攻击他?   夏婧语见孟毅一脸震怒摔酒杯,连止住话语,小心翼翼看孟毅一眼,接着拽了夏煜避去阳台。   夏煜不想提那些事让他妈担心,便假装镇定,强颜欢笑安慰道:“妈,我没事。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   “哪好了。”夏婧语愁眉紧锁,神情凝重:“阿煜,你佛牌呢?”   这事没法隐瞒,夏煜实话实说道:“佛牌我不小心弄碎了。”   “弄碎了?怎么会突然碎了?那可是高僧开过光的,能驱鬼辟邪。”   夏煜抬手搂着他妈肩膀,表面轻松,心底却是沉甸甸的:“没事的妈,不就是佛牌吗。你可以改天再去求一块。我真没事,佛牌是没注意摔碎的,跟其他事没关系。”   夏婧语明显不信,摇了摇头,念念有词道:“佛牌遇到邪煞才会碎裂,你肯定是不小心撞了邪煞。要是被邪煞给缠上就糟了。”   “妈。”   夏婧语还想着夏煜撞了邪煞的事,连让夏煜在这等着,她拿点东西很快就过来。   夏煜连喊了几声,说没那必要,自己真的没事。无奈夏婧语压根不信,执着要进卧室。夏煜拿他妈没辙,只能耐心原地等着。他虽说信了他妈说的有鬼的事,却还是不信他妈能驱鬼。更何况那晚医院的事夏煜很清楚,救他命的是手臂的梵文胎记,而不是碎掉的佛牌。   夏婧语没一会便回到阳台,还小心注意着孟毅的脸色。她从兜里掏出几张符纸塞给夏煜,神秘兮兮地叮嘱道:“阿煜,这些符纸你收着,晚上贴房间里,这样邪煞就不敢进来了。”   她一脸的紧张期待,唯恐夏煜会不收。   夏煜接了符纸:“谢谢妈。”   他没法确定这些符纸真有用,但接连发生的诡异事让夏煜心惊肉跳,他急切需要一根救命稻草,让他能抓着稍微缓口气。   夏婧语做这些事,孟毅是能察觉到的,顿时忍无可忍地怒吼道:“整天都鬼啊鬼的,还有完没完,想不想过日子了!你要这么惦记鬼,那去跟鬼过啊。真他妈的晦气。”孟毅大着嗓门,这一吼中气十足,将瘦瘦弱弱的夏婧语震得一颤。   夏煜连搂了搂他妈,朝孟毅怒道:“你跟我妈怎么说话呢!”   “老子爱怎么说就怎么说,要想安安静静的,就少给我弄这些有毛病的事。”   夏煜还要争辩,却被夏婧语及时拽住了。   “阿煜,别跟你爸吵,不是累了吗?进去早点休息吧。妈没事,这点弄完就去睡了。”   看在妈的面上,夏煜没再多说。夏婧语安抚完夏煜,又去跟孟毅说好话,总算暂时平息硝烟弥漫的现场。   夏煜的确是累了,当然一半是累,一半是受到了惊吓。他随意洗漱了遍,便径直回去卧室。那锈迹斑斑的音乐盒被夏煜放在书桌上,以免忘记那少年报的地址,夏煜还特意写了下来。那处地址离夏煜这里有些远,他还必须放假才能抽空过去。想完音乐盒的事,夏煜又不禁想起昨晚那场梦以及KTV见到的青年。   不知怎地,夏煜有很强烈的直觉,那青年没这么容易放过他。跟鬼公交比起来,那青年大概是更危险的。   夏煜拿着他妈给的符纸犹豫了会。这些符纸都是黄色的,上面画着红色的字,字迹很凌乱,一般人没法辨认。对这些符纸的效用,夏煜是基本不信的,只是现在没别的选择,就当是死马当成活马医,多求一份心安吧。   而且万一真能将鬼防住呢。夏煜实在不想再跟那鬼再见面了。   符纸总共六张。夏煜留下一张贴身携带,其他则都沾着胶水贴到房门或窗户上面。   他很快贴完,看着那些黄底红字的符纸,心底高悬着的石头稍稍落地,同时微微松了口气。   然而——   夏煜这一口气还没松下去。   卧室明亮的灯光便骤然快速闪烁起来,忽明忽暗。随着灯光的闪烁不定,所有符纸顷刻无火自燃,烧起诡异阴冷的蓝色火焰。   夏煜表情一僵,强烈的危机感倾袭而入。   他霍然站起身,顺势捞起床边的木椅,眼神充满警惕及惶恐,提防着随时会出现的危险跟攻击。   灯一暗,下一瞬忽然亮起。   夏煜视野里,原先空无一物的床前,猛然现出一道身影。肤色苍白,表情阴郁的青年,一动不动地死死盯着夏煜。夏煜心脏“咯噔”一跳,想也没想便猛地举起木椅砸向青年。   青年原地站着,既不躲更不避。木椅飞速朝他砸去,接着霍然穿过青年身体,“嘭”一声摔倒地面。   夏煜背脊抵着书桌一角,手指亦紧扼着书桌,指骨微微泛白。   灯像受到某种侵扰,依然不停闪烁着。   夏煜的反抗毫无意义。青年转眼逼近他身旁,轻轻一推,便将夏煜轻易压到床上。青年力道极大,扼着夏煜手腕像铁箍般,夏煜这时候的所有挣扎,更像是小孩对抗着成年人,对青年来说,与挠痒痒没差别。   “滚开。滚开!”夏煜竭力挣扎着,被大脑极致的恐惧折磨到快崩溃。   他歇斯底里地吼道:“你到底是谁?到底想干什么?我跟你无冤无仇,你找我干嘛?”   灯猛然亮起。明亮房间里,青年的样貌暴露无遗。   他单手箍着夏煜两只手腕,腿压着夏煜的腿,俯低身,与夏煜双眼近距离地对视着。平心而论,青年虽然阴郁冷漠了些,相貌却还是俊朗的,起码不像别的鬼,要么头破血流,要么四分五裂。   如果不是了解对方的诡异,夏煜绝不会觉得,此时的青年竟然是鬼。   夏煜歇斯底里的怒吼没对青年造成丁点影响。青年暧昧地压着夏煜,另一只手缓缓抚摸着夏煜侧脸。他动作很温柔,堪称柔情似水,要不是能看到青年冷漠阴暗的脸,夏煜定然会产生错觉。   “是那晚在医院里吗?”夏煜全身颤栗地发着抖:“你放过我吧。我跟你道歉,我那晚不该进去医院。我保证,保证以后再也不去了。”   “徐梵。”青年突然毫无情绪起伏地低声道。   夏煜一愣:“什么?”   徐梵更近地注视夏煜,近到夏煜稍稍抬起头,就会碰到他的唇。   “你不记得我了。”徐梵语调陡然低了几度。 第5章   夏煜被徐梵寒冰般的身体冻得发抖,脖颈被极致的恐惧狠狠扼住。   “我认识你?”夏煜小心翼翼地道:“你是不是有冤?还是要复仇?你别找我,这些事我都帮不到你。我只是公司里的小职员,没权没势,还有,你肯定是找错人了,我真的不认识你,更从来没见过你。你走吧,放过我。”   徐梵阴郁着脸,一字一句地狠戾道:“你是夏煜,那就没错。”   “没准是同名同姓……”夏煜还想挣扎。   “夏煜!”徐梵猛然怒叱一声。没等夏煜反应,便猛地俯下身,吻住夏煜修长白皙的脖颈。   夏煜猝不及防之下,顷刻便起了一片的鸡皮疙瘩。   夏煜猛然想起昨晚恐怖羞耻的经历,既恐惧又绝望,企图摆脱徐梵的桎梏,狰狞道:“你滚,别碰我,我他妈对男人没兴趣,更何况你都死了,要找也该找男鬼……”   他话语戛然而止。徐梵压根没准备听这些辩解,毫无商量余地地堵住了夏煜的后路。   徐梵的吻极其粗鲁野蛮,罔顾夏煜的抵触反抗,更像恨到极致的恣意报复。   夏煜攥紧拳头砸向徐梵,拳头却穿透徐梵身体。   徐梵暴戾至极,浑身更裹着漆黑阴寒的诡异雾气,让他那张面无表情透着阴郁的脸,更显得阴沉恐怖。   夏煜某一瞬,甚至以为徐梵会直接掐死他。   然而很快,徐梵抚着他脖颈的手便转向别处。   夏煜除却恐惧,再无别的感觉。他身体不断颤栗着,睁大双眼,再不敢说一个字。   徐梵紧抱着夏煜,手指肆无忌惮地轻轻抚摸着夏煜,就像抱着一个乖巧的洋娃娃。   夏煜惊惧慌乱。他想逃,想反抗,身体偏偏疲软无力。   那种既恐惧又痛苦的感觉,让夏煜从心底深处,涌起剧烈的无穷无尽的绝望感。   接连遭到男鬼触犯,夏煜假期第一天上班精神很是萎靡不振,不仅腰酸背痛,全身还像被车碾过一般。这让夏煜很尴尬,走路都唯恐被人看出端倪。   打完卡,夏煜径直朝着电脑部走去,途中遇到相熟的同事,看他几眼都纷纷询问是不是遇到什么事,还有的爱开玩笑,调侃夏煜是不是假期太逍遥,纵欲过度导致肾虚了。夏煜强撑着笑骂了几句,心里还真笑不出来,想着事实可不就是这样吗。   只是与他纵欲的对象不是人,是鬼罢了。   夏煜上班的公司是主要做高端汽配件的。他大学读的是计算机,毕了业正好应聘进来,直接进了电脑部。说是电脑部门,但汽配企业不像科技网络公司,对计算机专业要求没那么严格,主要还是负责些程序亦或权限之类的事。这份工作做着轻松,上班氛围更是好,因此夏煜还没准备要跳槽。   电脑部在办公楼三楼,夏煜一路尽量避着人,就怕有人接着问他怎么这么憔悴的问题。没想到进了办公室,还是没能逃脱命运。夏煜座位前面是陈巍,侧边是孙程枫,两人一见夏煜便定定地盯着,好像夏煜脸上开了几朵花一般。   夏煜被盯的头皮发麻,无奈道:“别这么看着我,想问什么就直说。”   他话音刚落,陈巍跟孙程枫便迅速拉着椅子围拢夏煜,三人围成小圈,看着就跟地下党接头似的。   “怎么回事?”陈巍惊讶道:“那天唱歌你就不对劲,现在是更严重了?”   孙程枫道:“黑眼圈这么重,你是几天没睡了?有事就跟我们说,三个臭皮匠还能顶诸葛亮呢。”   夏煜看看陈巍,又看看孙程枫,接收到两人极其真诚的眼神。犹豫了会,还是认可孙程枫说的话,没准多点人出谋划策,真能找到有效的解决办法,起码他现在是彻底地无计可施了。   那叫徐梵的鬼连他手臂的梵文胎记都毫无畏惧,夏煜实在想不到还能怎么对付他。   “总之没睡几小时。”夏煜无奈又苦涩道,整个像朵晒焉的花:“这事说来话长。这里不方便,下班约地方见面再说吧。你们要能帮我想到办法,我记你们一辈子的恩。”   陈巍跟孙程枫见夏煜这么说,既好奇又意识到这事的严重性。夏煜不是爱乱开玩笑的人,尤其还是以夏煜现在这样的状态。   下了班,三人约到附近的餐馆详谈。夏煜请客,定的是独立的包厢,能确保安静及私密性。   酷夏的夜晚,天还没有完全黑。暮色给大地渡上一层灰,朦朦胧胧地。   服务员上完菜,整间包厢便没人再进来打扰。夏煜神经有些敏感,一直表情凝重地戒备着周围,唯恐徐梵会突然出现。   夏煜严重怀疑,再这么长久下去,徐梵没死,死的就一定是他。   陈巍好奇心重,早抓耳挠腮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见包厢里没人了,连香喷喷的饭菜都没顾上吃,着急望着夏煜道:“快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孙程枫跟着道:“是啊,你快说吧,只要能帮的,我们绝对义不容辞。”   夏煜抓着筷子,心神却没放饭菜上,犹豫道:“那我说了你们别害怕。”   陈巍:“你少装怂,快说。”   孙程枫:“你直说吧,别卖关子了。”   夏煜望着两人毅然决然的眼神,开口说道:“你们还记得那晚的医院吧?我上网查过,那家医院早在两年前就废弃了,而且原因应该是闹鬼。在KTV的时候,我问过陈巍有没有碰到不正常的事。我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我碰到了。就在进了医院回去的当晚,我就遇到鬼了。”夏煜说着更是压低了声音:“而且我怀疑,那鬼是从医院一直跟着我回去的。”   夏煜说完抬头看陈巍及孙程枫。陈巍及孙程枫起初都是一愣,没想到夏煜竟会说这么件事,彼此默契地对视一眼,想笑,又硬生生地憋着了,那感觉别提有多难受。   夏煜不怪两人这反应,毕竟遇鬼的说法很匪夷所思,即使那晚在医院的确有些诡异邪门的事,夏煜说的话却仍让人很难理解。   “你们不信我?”夏煜认真说道:“我没说谎,不然那晚医院是怎么回事,要是没鬼,那拽着陈巍的又是谁?”   陈巍脸色变了变,摸着下巴道:“说起来还真是,那晚就奇了怪了,明明没人,我就觉得有什么拽着我。”   夏煜是真心想跟陈巍孙程枫商量的,便没隐瞒地详细说了之后发生的事,他表情很认真,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成分。接着还撩起衣服,让他们看腰腹位置大片的暧昧痕迹。说这些就是那鬼弄出来的,要再找不到解决办法,下次陈巍跟孙程枫就可以准备给他收尸了。   陈巍震惊了两秒,大概是太匪夷所思,接着便话语轻浮起来:“这够疯狂的,难怪你虚成这样,快说说,那鬼长什么模样,是丑还是漂亮?”他说的时候仍是开玩笑的语气。   夏煜全盘托出秘密,正是尴尬的时候,听了陈巍的话顿时变脸不悦道:“能别开玩笑了吗,我认真的,你再这样就算了,当我今晚什么都没说。”   陈巍连板起脸,迅速端正态度:“别别别,我认错。现在开始保证正经,你接着说。”   夏煜暂且收起介怀,重新强调了这事的严重程度,接着问陈巍及孙程枫有没有好的解决措施。   陈巍及孙程枫见夏煜从始至终表情凝重,顿时跟着重视起来。   陈巍摸着下颌苦思冥想,半晌攥拳一砸掌心,扬眉神秘兮兮地低声道:“我想起来了。我这儿认识位高人,茅山派的大师,就负责捉鬼驱邪之类的事,据说很灵验,好多老总都找过他。那些说撞鬼很不干净的地方,找他捉鬼驱邪后,就再没发生过奇怪的事。你要找他吗?找的话我给你联系。这些大师,架子都摆得很高,一般人去,还未必能将他请过来。”   夏煜眼眸一亮:“他真这么厉害?”   “千真万确。你不信到网上查,就搜‘寇大师’。”陈巍一脸笃定。   孙程枫沉思道:“是‘寇正’吗?我也听过这位大师的传闻,好像是茅山派的亲传弟子,很擅长收鬼驱除邪煞。”   “那就找寇大师。”夏煜当机立断道:“只要能将鬼收了,多少钱都没问题。”   陈巍平时吊儿郎当的,感觉不怎么靠谱。但答应过的事,还是很快就能办妥。   没过两天,夏煜便接到陈巍电话,说寇大师答应跟他见面,又给夏煜发了见面的时间跟地点。还强调寇大师很难请,让夏煜一定要注意态度,绝对不能够迟到。   陈巍接着又说,他身为介绍人,到时候也会到场。夏煜严重怀疑,陈巍纯粹是过去看热闹的。   见面当天,为表尊重,夏煜特意着正装去见寇大师。   约见地点夏煜没能百度到,之后问过陈巍才顺利找到地址。等到了地方,夏煜一看,这里不就是他家附近的一座商业大厦吗。他又翻出地址看了遍,暗想着高人就是不同凡响,连报地址的方法都这么与众不同。 第6章   大厦坐落于寸土寸金的商业核心地段,造型精致奢华,远远便能看到,堪称这块的地标性建筑。既是核心地段,又是地标性建筑,大厦租金便极其昂贵。夏煜略有了解,总之能租得起这儿的,无不是赫赫有名的上市大公司。   夏煜到大厦的时候,陈巍也刚到,两人便约着大堂见面,接着一块进电梯上楼。   夏煜摁下楼层键,心情仍然很忐忑。他担心这寇大师实际就是个江湖骗子,要真是骗子,不但没法收徐梵,反而会弄巧成拙,彻底惹怒徐梵。夏煜此刻的心情,唯有心乱如麻四个字能准确表述。   没一会,电梯便稳稳到达目标楼层。夏煜暂时按捺住慌乱,走出电梯寻找着寇大师的办公室。   这里楼层很宽敞,感觉明亮整洁,高档又奢华。两人边走边观察,很快便找到寇大师。要找到实在很容易,一般的普通公司,大概不会在门上贴两张明晃晃的符纸,更何况透过玻璃,还能看见里面摆放的诸如钟馗神像、法台、桃木剑之类的。   夏煜跟陈巍对视一眼,接着迅速推门进去。   他刚踏进去,还没站定,突然猛地迎面卷过来一阵风。那风极烈,携着强劲冷冽的气势,更透着寒意。   夏煜踉跄了下,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陈巍这会也很懵,他被夏煜挡着,表情愣愣地,刚想问夏煜怎么回事,话还没说出来,就猛然听到一声中气十足的怒叱。   “何人竟乱闯我道观?”伴随怒叱声,一名穿黄色茅山道士服的中年男人快步走出,身后还跟着两名道童。   男人头戴八卦帽,托持白拂,手握着一透明瓶子。瓶底还有没烧尽的符纸,瓶口处亦贴着张极其繁复的符纸。   他神色肃穆,很威严地注视着夏煜跟陈巍。   体型稍胖的道童连扬声道:“这位是我师父,寇正寇大师,还不速速应答。”   夏煜:“……”总觉得有些微妙。   “寇大师,抱歉抱歉。”陈巍将夏煜推到旁边,态度极好地解释道:“我是陈巍,这位是夏煜,之前跟您联系,约好这时候见面的。”   寇正微微侧头,问旁边恭敬候着的胖道童:“有此事?”   “确实有。”胖道童恭敬道:“这位夏施主自述被恶鬼缠身,希望师父能施以援手。”   寇正表情稍缓,将手握着的透明瓶子交给胖道童:“切记妥善看管。”说完又转向夏煜及陈巍,道:“贫道方才正施法收服恶鬼,此乃引魂符,焚烧后能将鬼引入瓶中。此乃封瓶符,能让恶鬼无法逃离。适才你二人突然闯入,唯恐会伤及两位,所以才出言叱责,还请见谅。”   他说完还诚心诚意地合拢双手行礼。   夏煜打量着寇正。寇正身着道服,表情严谨肃穆,还携着一腔浩然正气,他心底顷刻信服许多。   “寇大师,所以刚才那阵风……”夏煜疑惑道。   寇正字正腔圆道:“那阵风便是鬼物所致。”他说着见夏煜神情一慌,解释道:“夏施主放心,此鬼已被收服,无法再作恶。”   夏煜释然点头,对寇大师的猜疑尽消,变得极其信服起来。   夏煜跟陈巍随即被请进里屋。   落座后,寇正详细询问夏煜这鬼物的缘由及所作所为。夏煜没敢隐瞒,道这鬼总骚扰企图侵犯他,但暂时没有谋害他性命的意图。   寇正越听神色越凝重严肃,沉声道:“贫道推测,此乃淫鬼。淫鬼生前便荒淫无度,死后愈发猖狂。淫鬼属阴,喜吸食男人阳气,如若被吸尽阳气,恐怕唯有死路一条。而且……”   “而且什么?”陈巍追问。   “而且因被淫鬼吸食阳气致死的人,死后也会变成淫鬼。”   “……”夏煜脸色古怪,想了想,还是没说那是男鬼的事。   被女鬼侵犯还能说得过去,被男鬼侵犯就太丢脸了。   “寇大师。”夏煜顷刻心悦诚服,急切道:“您救救我,将那鬼给收了。您放心,只要能收了那鬼,要多少钱都没问题。”   --   驱鬼之事迫在眉睫,寇正还说要准备几日,夏煜却一天都等不下去。彼此商议过后,最终决定次日晚行动,定能将纠缠夏煜多日的恶鬼驱除。夏煜表面信服,心底对寇正还是似信非信的,不过现在他没别的途径,只能将希望放在寇正身上,希望他能收掉徐梵,起码让他别再纠缠自己。毕竟能有一线希望,总比一直绝望着要好。   临走前,夏煜交付了一半定金。寇正的解释,说是须买一些捉鬼用的法器跟符咒,还跟夏煜保证,要是不能收服恶鬼,他就把钱原数奉还,绝不会收取半分。   夏煜心底始终悬着颗石头,落不到实地。徐梵一天没被收服,他就一天没法安心。   徐梵没害他性命的念头,夏煜也不想致徐梵于死地。如果寇正真能收了徐梵,夏煜还是会给徐梵一次机会的。   当晚回到家,夏煜心底惴惴不安,唯恐徐梵会再出现,更提前察觉到他的行为。这些天就因为徐梵,夏煜好久没能睡安稳觉。他身上还残留着暧昧的痕迹,黑眼圈更拜徐梵所赐。突然莫名其妙被男鬼给屡次肆无忌惮的侵犯,夏煜怎能不愤怒。   徐梵一晚没出现,夏煜难得能睡安稳觉,却又有些担心,要是明晚做法驱鬼的时候,徐梵也不出现该怎么办。   夏煜揉揉眉心,总之,但愿能一切顺利,没有纰漏吧。   次日一早,夏煜还没起床就接到陈巍电话,问他有没有找好施法的地点。   这事还真让夏煜挺头疼。他认真想过,家里肯定不合适,室外更不合适,必须找室内,又能不让徐梵起疑心的地方。如此仔细思索,夏煜觉得还是找酒店最合适,到时候要损坏了客房的家具设备,只需照价赔偿即可。   夏煜说起酒店,陈巍觉得不错当即敲定,更说找酒店的事就全交给他了,让夏煜好好休息,安心准备即将到来的事,毕竟驱鬼这件事,夏煜是当事人更是关键人物。夏煜没多推辞,陈巍结识的朋友不少,这事交给他夏煜是放心的。   陈巍找到酒店,安排好相关事宜,话里话外都是要跟夏煜一块去的意思。夏煜其实不想让陈巍跟着去,这事毕竟危险至极,稍不留意更会危及性命。他不想让陈巍出现危险,最好的办法就是劝陈巍尽量离远一些。   他想劝陈巍,却架不住陈巍执意要去,说夏煜不让他去,就是压根没把他当兄弟。   夏煜无奈至极,只能让陈巍到时候一定要躲起来,别被徐梵给发现了。   夏煜猜测,陈巍应该还是没怎么信他说撞鬼的事,所以这次完全是抱着看好戏的态度,压根没想过到时候真能有鬼现身。该说的话,该解释的实情,夏煜反复说过不下百遍。陈巍坚决不信,他也实在没办法了。   甚至某一瞬,夏煜心底还会涌出,让陈巍亲眼看看究竟有没有鬼的念头。   不过这些念头闪过脑海,又迅速被他摒弃。与无关紧要的赌气心理相比,还是朋友的命更重要。   夏煜是希望他们这辈子都不必见到徐梵或者其他鬼怪的。   施法收鬼的地点,最终定在离夏煜家不远的一家酒店里。夏煜提前预定好客房,随后寇正便跟道童先去布置客房。布置客房的时候,夏煜是跟着一块去的。这些摆放的法器夏煜基本没见过,更不了解。较瘦的道童被寇正指给夏煜讲解各项法器及用途。夏煜因此跟着大开眼界地涨了回知识。   既然要收鬼,就务必要设坛,香案坐北向南,摆放着香炉香烛及贡品,其上,则供奉着三清道祖神像。地面还摆放着蒲团跪拜。点三炷香,焚一些黄裱纸,跪请祖师爷庇佑。   客房房门窗户及四面墙壁,皆贴着黄色符纸,墙壁悬挂着的八卦镜正对客房房门,除此外还设着招魂幡。其他诸如罗盘、三清铃、金钱剑、阴阳环之类的更准备齐全。   这些仪式完成后,寇正说要虔诚跪拜恳请祖师爷显灵庇佑,让夏煜先出去。等纠缠夏煜的恶鬼现身,便让夏煜将其引进客房,再趁势一举将其收服。   夏煜没敢走远,索性让陈巍又开了隔壁客房,耐心地等着徐梵现身。   陈巍被夏煜凝重严肃的态度唬得一愣一愣的,声称要陪夏煜等着那鬼出现。夏煜无言以对,暗叹无知者无畏,还是执意将陈巍赶了出去。陈巍一副将信将疑的表情,既好奇又莫名有些心底发凉。   撞见徐梵被他纠缠以来,这还是夏煜第一次这么盼着徐梵出现。当然期待之余,还是难免紧张恐惧。   客房熄着灯,夏煜坐床上握着手机,却压根没心思玩。   窗外夜幕降临,灰蒙蒙的天空没能挣扎多久,便连最后一丝亮光都掩于浓郁夜色下。   客房安静得没有半点声响,夏煜握紧手机,脑海的弦绷得愈发的紧。他坐在黑暗里,被黑暗完全笼罩。这时候的黑暗,在夏煜意识里,犹如长满黏湿腥臭又恶心的触手,从四面八方探过来,不知道某一瞬,就会猛然出动朝他猛扑过来。   夏煜心跳如擂鼓,双眼定定没有焦距地注视着前方。   陡然,夏煜敏锐感觉到一阵阴风骤然袭来。   他心顷刻提到嗓子眼。没等缓下去,脖颈便被一只冰冷的手揽住。粗鲁蛮横,充满着无法抗衡的力道。夏煜柔软的耳垂被含住,一只手顺着他的腰,撩起单薄的衣角,肆无忌惮地抚摸着夏煜温热的肌肤。夏煜脖颈被揽住,衣角掀起裸露着白皙的肌肤,场景暧昧又淫靡。   夏煜一个激灵,恐惧短暂被愤怒取代,他猛地扬起手肘向后撞去,徐梵没防备,又或者是有些惊诧,暂时松开了桎梏着夏煜的手。夏煜脚一阵发软,却没法顾及这么多,恐惧跟愤怒支撑着他迅速跳下床,连鞋都没来得及穿,便疯了一般跑向房门。 第7章   徐梵饶有兴趣般看着夏煜,没急着阻拦。反正夏煜再怎么无力地挣扎反抗,都没可能逃离他的掌控。   这种他逃我追的感觉,姑且还能当成床间情趣玩。   既然夏煜总爱这么乐此不疲地玩,他便奉陪到底。   夏煜疯一般逃出客房,险些撞到对面墙壁,他没丝毫停顿,转身疾速冲进隔壁半掩着的客房。   客房房门“哐当”一声,砸出剧烈声响。盘膝坐蒲团上打着瞌睡的寇正跟道童,以及早安稳躺床上的陈巍,都被吓得霍然清醒过来。尤其是陈巍,顶着鸡窝头,盖着被子,还有些懵,不清楚究竟怎么回事。寇正愣了一秒,亏得有良好的职业道德,一转身便拿起金钱剑跟符咒,戒备地提防着房门之处。   亮着灯的客房,让夏煜濒临爆炸的心脏稍稍恢复平静。   他赤着脚,微低着腰急促地喘气,双眼睁大,瞳仁轻颤,惶恐又紧张地盯着房门。   一秒,两秒,三秒……   徐梵闲庭信步刚出现在门外,夏煜便猛然撤退,迅速跑向寇正的方向,随后借着寇大师,遥遥地跟徐梵对峙。   徐梵一看客房这装扮,瞬时便了然。他微微挑起眉梢,没退反进,一步步地朝着夏煜不断逼近。   “你别怪我。”夏煜强撑着底气不足地扬声道:“是你逼我的,你逼着我必须走这一步。”   徐梵漠然,面无表情,更没有丝毫恐惧。仿佛这些收鬼的法器,就像小孩手里的玩具,脆弱得不堪一击。   夏煜抓着寇大师的道袍,接着道:“我跟你远日无怨近日无仇,你要是就此消失,别再纠缠我,我这次可以放过你。”   徐梵置若罔闻,沉默着没说话,更没半点犹疑。他一步一步地,很快便要走到夏煜面前。   夏煜惊慌恐惧着,连奋力拽拽寇大师,望着徐梵焦灼道:“寇大师,他过来了。你还等什么,赶快动手啊!”   他一脸焦急慌乱,不像有假。   “夏煜,你别吓我,你跟谁说话呢?”陈巍抓着被子,突然感觉客房里冷飕飕地,没忍住打了个寒颤。   夏煜迅速给陈巍使眼色,让他快些躲起来,这会已经没时间问陈巍怎么会在这,之前不是说好让他躲别的地方,别到这客房来的吗。   寇正目光闪烁不定,被夏煜反常的行径弄得有些迟疑——莫非还真有鬼不成?   眼看徐梵快走到面前,寇正仍然没有反应,夏煜急得头皮都快炸了。   “寇大师,你别愣着,快动手啊,他……他都到你面前了。”夏煜说话都哆嗦起来。他边说边往后退,脚一阵发软,地板踩着就像踩棉花一般。   寇正惊疑慌张,边念咒语,边朝着一个方向就要刺出金钱剑。   夏煜连一声提醒:“方向错了,他在左侧。”   寇正微愣,迅速紧急转变方向。他嘴里念念有词,将一张符咒投出,挥起金钱剑抵着符咒,迅疾刺向左侧位置。   符咒跟金钱剑相撞,霍然亮起红色火光。   火焰燃烧的地方,徐梵的身影刹那闪现。一道身影陡然凭空出现,寇正脸色顷刻煞白,握着金钱剑的手剧烈颤抖起来。   徐梵视线从始至终都放在夏煜身上,这时候总算施舍般转向寇正。他接着抬起手,抓住了那柄剑尖指着他的金钱剑。还燃烧着的符咒被他随手一捏,便尽数化为灰烬。   “雕虫小技。”徐梵冷漠道:“跟之前与我动过手的人比起来,你连提鞋资格都不够。”   徐梵将金钱剑随手一扔。身影陡然消失,下一瞬便掐着寇正喉咙,将他高高举起贴着悬挂八卦镜的墙壁。   “用这些废物就想收服我?”他寒声道。   夏煜顷刻间,犹如被一盆凉水当头灌下,扶着墙壁才没有摔倒。他没料到所谓的能捉鬼能驱除邪煞的寇大师,竟然就是个名不副实的江湖骗子,还这么轻易就被徐梵给制住,完全没有还手之力。   不知怎地,夏煜心凉至极,整个人唯余无尽的凄凉跟绝望。   寇正被掐着喉咙,强烈的窒息感让他脸色涨红,满脸青筋绷现。他眼眶充血,满脸恐惧跟痛苦,俨然濒临死亡边缘。   那俩一胖一瘦的道童,见师父都被恶鬼掐着,眼看九死一生,连惊恐地企图逃跑。他们又不是真能抓鬼,继续留着仅有死路一条。   陈巍更吓得脸色惨白,他胆子本就不大,这趟过来纯属看戏,顺便防着夏煜别被骗了,哪能想到真会撞鬼,还是这么厉害看着就很凶残暴戾的鬼。   陈巍想逃,又犹豫着不能抛下夏煜,何况这时候腿都被吓软了,压根没力气站起来逃跑。   他还清醒着没被吓晕,就已经很好了。早知真有鬼,陈巍定然会听夏煜的话,去别的客房等着,离这客房远远地。   夏煜表情灰败,也很绝望恐惧。寇正假扮道士骗他,夏煜的确很愤怒,但却没法眼看着寇正被徐梵掐死。   他强忍恐惧,捡起金钱剑,试着悄然逼近徐梵。   道童还没跑出客房房门,又惊恐的连滚带爬地冲进了房间,两人慌乱至极,表情苦涩,像被逼到绝境将要哭出来一般。   陈巍揪着被子瑟瑟发抖,还没战胜对徐梵的恐惧,就骇然发现客房外,竟又跑进来几只鬼。   这些鬼有老有少,有表情狰狞脸血肉模糊的,有拖着肠子脸色惨白的,还有披头散发七窍流血的,样貌看着极其恐怖,一看就是惨遭横祸而死的。   这种鬼绝非善茬,基本都会变成厉鬼,以索人性命为乐。   这些鬼不断朝着陈巍跟胖瘦道童逼近,胖瘦道童这时候都退到床边。   床的周围,则被厉鬼给团团围住。   客房亮着的灯猛然熄灭,浓密的黑暗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   失去光明的庇佑,这些厉鬼便更加恐怖,散发着阴暗血腥的气息。   陈巍猛烈喘着气,惊恐至极,肾上腺素飙升。   他抖如筛糠,脑袋跟浆糊似的。别说反抗,连基本的理智都丧失了。   陈巍满脑袋都重复着三个字——死定了。   拖着肠子,披散着长发,半边脸血肉模糊的厉鬼爬上床。她手脚着地,抓着柔软的被子,僵硬迟钝又缓慢地逼近陈巍。透过窗外朦胧的光线,能隐约看清她那张脸。血肉交融,恐怖至极。   陈巍看一眼便被吓傻,苦着脸欲哭无泪,哆嗦着,脑海闪过无数被厉鬼残忍杀死的画面。   厉鬼越来越近,近到陈巍能闻到浓重的血腥味,以及迎面袭来的阴冷气息。   他宁愿直接昏迷过去,昏迷总要好过眼睁睁看着被杀死的好。   寇正跟胖瘦道童那的情况更不容乐观。胖瘦道童被厉鬼逼到角落,厉鬼表情狰狞。寇正翻着白眼,脸色灰白,手脚软软地垂着,俨然出气多进气少。   夏煜挥舞着金钱剑,却无论如何都刺不到徐梵,徐梵掐着寇正,明知夏煜企图攻击他,却丝毫没有予以理会,仿佛夏煜的这些攻击,对他来说不值一提,跟挠痒痒无异。   恐惧跟愤怒将夏煜逼到崩溃边缘,他歇斯底里地疯狂挥动着金钱剑,或刺或削或砍,不知疲倦。   客房昏暗,窗外路灯很淡,空调正常运转着,却驱不散萦绕着的寒意。   厉鬼一旦索人性命,必不会手下留情。这时候所有人的命,就像被一根绳子悬着,砍断绳子,便再无生机。   夏煜颓然揪着头发,突然崩溃般狠狠掷下金钱剑,接着双腿一软瘫坐在地。   “别杀他们。”夏煜红着眼眶:“我错了,我不该找人对付你。你放过他们,无论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徐梵微微侧头,斜睨着夏煜,半晌轻轻动了动手指。   下一瞬将收割胖瘦道童性命的厉鬼硬生生停了下来,俯身贴着陈巍,要撕咬他灵魂的女鬼,也惶恐地止住了动作。   徐梵掐着寇正脖颈的手仍没松开。   “过来。”徐梵低沉并不容置喙道。   夏煜腿像灌着铅,他不想过去,更抗拒过去,但寇正还被徐梵控制着,陈巍还危在旦夕,他根本没有选择的权利。夏煜撑着地面站起身,心情沉重地迈步走向徐梵。   离徐梵还有两步距离的时候,徐梵松开掐着寇正的手,转而将夏煜给不容反抗地拽进怀里。   寇正没了支撑,猛地砸到地面,软软地窒息地躺好几秒,才剧烈地疯狂咳嗽起来。被猛然从死门关拽回来,寇正咳得极狠,泪涕交加,像要连着肺一块给咳出来。   寇正还活着,夏煜那颗悬着的心,总算稍微落到实地。   徐梵没再理会陈巍、寇正亦或胖瘦道童,他视线范围里,始终只有夏煜。他以一种占有欲很强的姿势圈着夏煜,夏煜双臂被徐梵圈着,背紧挨着徐梵胸膛小腹,仍然是冰凉的温度。   徐梵旁若无人地亲吻夏煜,沿着侧脸一路吻着下颌、脖颈。   夏煜不敢反抗,见徐梵没继续为难陈巍跟寇正等人的意思,便连摆摆手,使劲给三人使眼色,让他们快些离开,别再留在这。   胖瘦道童见状便试着朝外移动。   一直紧盯着他们,眼馋得像要流口水的厉鬼眼珠随之转动,偏又忌惮着徐梵,极力克制住本能,没敢动弹半分。   胖瘦道童幸能劫后余生,一人一边搀扶着寇正,头也没回地迅速逃出客房,跑得比兔子还快。   陈巍如法炮制摆脱掉女鬼,腿还软着,但性命攸关的事,他拼死也得咬着牙爬起来。   他紧随胖瘦道童刚要离开,又突然想起夏煜,转身目光犹疑地久久望着夏煜。   他跟夏煜结拜过,发誓会同生死共患难,没道理这时候抛下夏煜独自逃命。然而陈巍又自知不是那鬼的对手,所以一时僵住,不知怎样才能解救夏煜。   夏煜跟陈巍目光对视,不难猜出陈巍现在心头的想法,他很欣慰跟高兴,患难见真情,这话说得果然没错。   “快走。”夏煜低声说着,并抬起下巴示意陈巍离开。   陈巍读懂夏煜想说的话,他认真想了想,最终还是转身离开了。   刚刚夏煜跟那鬼的对话,让陈巍听出一些端倪。那鬼显然以他们的性命要挟着夏煜,他继续留下反而会变成夏煜的累赘。再说那鬼既然选择要挟夏煜,就说明没想要夏煜的命,否则根本没必要这么麻烦。   陈巍没办法击败或收服那鬼,倒不如快些离开,别给夏煜徒增麻烦。   夏煜目送陈巍离去,随即敛起表情,客房内顷刻恢复死寂。那些厉鬼亦被徐梵驱逐走,偌大的客房只剩下他跟徐梵一人一鬼。   徐梵仍拥着夏煜,像无法摆脱的藤蔓将他缠绕束缚。   他俯身低头亲吻着夏煜,让夏煜有些没办法呼吸。   “你到底要怎样才能放过我?”这话夏煜以前问过无数遍,并没想过能得到徐梵的答案。   然而这次,徐梵却反常地答复了。   “永远不会。”徐梵话语携着眷恋疯魔:“我会缠着你,永生永世。” 第8章   夏季气候闷热,经常容易突降暴雨,连带着让人心情也很烦闷。   夏煜经过驱鬼的事,受到刺激大病了一场,他干脆直接请了两天假在家休息。大概是知道夏煜受到严重打击,徐梵这些天没再出现,夏煜一直紧绷的神经这才稍稍松懈许多。他怀疑再这么耗下去,自己真能紧张到脑袋出问题。   陈巍跟孙程枫及其他同事都陆续询问了夏煜情况,陈巍对那晚的事很愧疚抱歉,说不该丢下夏煜自己逃了。夏煜没怪他,徐梵是鬼,更是朝着自己来的,陈巍又能拿他怎样。陈巍还说,他跟孙程枫特意去找了寇正,寇正那晚吓的不轻,连让陈巍等人饶命,说他就是装神弄鬼的骗子,没敢真招惹鬼。夏煜交的定金拿了回来,陈巍还讹了寇正一笔,寇正二话没说给了钱,说只要别让那鬼找他麻烦,怎样解决都好商量。   夏煜懒得理寇正的事,他当初就觉得那人不对劲,事实果然与他想的没多少出入。   夏煜被鬼纠缠的事,尽管陈巍及孙程枫都卯足劲想帮他出谋划策,却无奈实力有限,又没接触过此道,压根不懂该怎么驱鬼,何况有了上次教训,大家都不敢贸然相信江湖骗子,要是再遇到故弄玄虚的假道士,到时候鬼没收着,反而会更加激怒徐梵。徐梵发怒,遭殃的只会是夏煜。   休息两天,基本调整好情绪,夏煜便又接着上班了。这周放假的时候,夏煜本想到那少年给的地址去一趟,将音乐盒交给程深,没想到突然接到谢尧的电话。   谢尧接通便笑道:“夏煜,你是在A城吧?”   “嗯,是啊。”   谢尧接着说明来意:“我明天刚好要到A城,就想起你了。晚上没事,一起出去玩啊?我还约了刘强,熊骏他们。对了,他们都在A城上班,你跟他们有联系过吗?”   “没怎么联系。”夏煜说着便答应道:“好啊,那你到了安排好再给我电话。”   “还是你爽快,够哥们。不说了,明晚见。”   “明晚见。”   谢尧是夏煜随他妈嫁过来前,就读那所高中的同班同学。夏煜在那所高中连一年都没读满,因此结识的朋友不多,真算起来,也就跟谢尧关系最好,能到现在还一直联系着。夏煜毕了业上班以来,这还是跟谢尧第一次见面。   夏煜这段时间正好精神萎靡颓丧,便想着趁机改善改善心情。   第二天,夏煜接到谢尧电话,约了具体的时间及地点,又说了些别的事,便挂断了电话。谢尧过后还特意发了包厢号过来。夏煜收到短信,估摸着差不多的时间,便收拾着准备出发前往酒店。   路边霓虹灯纷纷亮起,照亮整座城市,却仍有看不到的角度,隐匿着让人遍体生寒的阴暗。   夜晚的酒店远胜白日,充满热闹喧嚣。相约到酒店开房的青年少女,西装革履跟朋友边说边笑去包厢吃饭的商人老总。夏煜经过前台随意看了眼,随后径直朝着包厢走去。   包厢号是177。   夏煜多看了两眼短信,这号码真够不吉利的。   “4”的谐音是“死”,所以很不吉利,这大多数人都了解,却鲜少有人知道“7”更不吉利。这些东西,夏煜之前不懂更不了解,都是撞鬼以后,才紧急恶补的。人死以后,要祭祀七七四十九天,头七那天,亡魂还会归家。因此“7”也有沟通亡魂的含义,所以不吉利,更何况还是两个“7”。   这些事夏煜想了想,便很快抛到脑后,尽管恶补过这些知识,他还是没习惯去遵守。   还没到包厢,夏煜就远远听到谢尧的大嗓门。房门应该没关严,吼得走廊都听得清清楚楚。   夏煜连快走几步,笑着一把推开虚掩着的高档厚重的房门。   “谢尧,你这大嗓门快收收,人酒店都要投诉了。”夏煜进去便道。   此时包厢沙发上坐着三男两女,除谢尧外,其他俩男生都是夏煜以前同学,看着还很面熟。另外俩女生夏煜不认识。   夏煜看着谢尧,示意他还不赶快介绍介绍旁边俩大美女。   “这是姜密,熊骏的准老婆,刚领完证没多久,年底办婚礼。”谢尧指着相貌普通却挺耐看的女孩说。随后清清嗓子,揽着旁边漂亮女孩的肩膀,顺便偷亲一口,不无炫耀地笑道:“这我媳妇,董幼。”   董幼嗔怪地推谢尧:“别乱说,谁是你媳妇了。”   “女朋友,女朋友。”谢尧顺势笑着改口,又接着介绍道:“夏煜,我铁哥们。”   夏煜笑道:“谢尧,你这是明摆着伤害单身狗啊,你俩成双成对的,怎么不给我跟刘强也找个女朋友。”   “就是说啊,我刚还跟谢尧熊骏急。”刘强义愤填膺道:“夏煜,还好你没带女朋友,不然这顿饭我能吃吐血。”   “你还用我介绍吗。”谢尧看着夏煜:“就凭你这身材,这脸,跟人女孩勾勾手指,人就能轻轻松松跟你走。”   董幼笑着道:“这锅我跟姜密可不背啊。实在不行,夏煜你就勉强跟刘强凑一对,这样就皆大欢喜了。”   董幼性格开朗,很自来熟。姜密要稍微文静些,对这提议也笑容满面地点头。   夏煜跟刘强彼此对视,默契地投给对方一个很嫌弃的表情。   人都到齐,菜也跟着陆续上桌。等这么久,大家都有些饿了,一盘盘热气腾腾,造型精致漂亮的美食佳肴被端上桌。香味扑鼻,刺激着馋虫,让人忍不住有些想流口水。   吃着饭,谢尧突然想起董幼之前笑话夏煜跟刘强的话,于是感慨起夏煜的魅力。   “夏煜转学前,那可是我们班的班草,当时还没评校草,要评选的话,夏煜肯定当仁不让。那时候喜欢夏煜的女孩能装满一教室。不过说起来,除了女生,喜欢夏煜的男生也是有的。”他说着笑看着夏煜,问道:“夏煜,你还记得吗,当时曾有位高三的学长还跟你表白过。”   夏煜顾着吃饭,没怎么在意,想了想,随口道:“好像有点印象,但记不清楚了。”   “看看,这就是追求者太多的特质,永远记不住表过白的人。那句话说得好,被爱的都有恃无恐啊。”谢尧戏谑地调侃。他随即一脸追溯着过往记忆的表情,缓缓说道:“那事你记不清楚了,我却还记得很清楚。唉,当时年少无知,特别反感排斥同性恋,感觉很恶心,所以才做了些错事。我没记错的话,那男生,应该是叫徐梵。”   “徐梵?”夏煜猛地愣住,脸色顷刻煞白。   之前模糊的记忆陡然变得清晰起来。他脑海里徐梵的脸,跟多年前那道模糊的身影逐渐重合到一起。   那些事像潮水般,将夏煜给彻底淹没。   严格说起来,夏煜跟徐梵并不熟。要没谢尧提醒,他恐怕至今还想不起徐梵。   夏煜跟徐梵不过几面之缘,连朋友都算不上。所以见到徐梵的时候,他才没能认出那张脸。但高一时,那件让夏煜记忆深刻的事,他却还是记得的。   夏煜至今想不通,徐梵当初怎么会突然对他表白。他与徐梵不熟,基本没怎么接触过,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尤其夏煜从没透露有喜欢男人的嗜好。   夏煜记忆里的徐梵,始终沉默寡言,不爱说话。夏煜从没见他参加集体活动,永远独来独往,更没有朋友。更多的夏煜也想不起来,毕竟他跟徐梵不熟,没刻意了解过他。就连这些仅有的印象,都是当初谢尧给夏煜说的。   夏煜阳光爽朗,很擅长交朋友。徐梵却不善言辞,难以接近。别说谈恋爱,便是当朋友,他们也基本没有共同话题,彼此是很不合适,就该你走阳关道我走独木桥的截然相反的类型。   更何况,夏煜压根就不喜欢男生。   徐梵是在放学之后,偷偷跟踪夏煜很久,等到他独自一人时,才拽着夏煜到墙壁角落表白的。   夏煜跟他又不熟,突然被拽到角落,还以为徐梵要跟他打架。刚撸起袖子攥着拳头准备动手,就猝不及防听到徐梵说喜欢他,希望能跟他交往,还说一定会永远爱他,待他好。   夏煜错愕至极,还以为出现了幻听。   徐梵便看着他,表情极其认真,将那些话又重复了一遍。   跟谢尧一样,夏煜那时候还不能理解同性恋,身边的人一旦提起,都会一脸恶心厌恶。他跟那些人一样,不能理解,甚至会觉得很恶心。   他拳头没白攥,随即狠狠给了徐梵一拳。徐梵被揍得偏过头去,嘴角流出血来。   徐梵没还手,他愣了下,轻描淡写拭去血液,仍定定地望着夏煜。他眼底掩着喜爱痴迷跟期待,那种被男人爱慕着的眼神却让夏煜感觉受到莫大的羞辱。   “你有病吧。”夏煜万分憎恶道。   说完转身便走,像要远离某些传染疾病一般。 第9章   夏煜那时候没顾及徐梵的想法,更没想过这些话会有多伤人,他只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跟谢尧去玩的时候,夏煜便一脸嫌恶地提起这事,说徐梵竟然喜欢男人,还跟他表白,太他妈恶心人了。   谢尧听说这事,比夏煜还要激动愤怒,说不能就这么算了,必须给徐梵一个教训,让他以后再敢去恶心人。   夏煜不置可否,将这当成小插曲,很快抛到脑后。只要徐梵别再打扰他,他是不是同性恋都跟夏煜无关。   然而夏煜没料到,谢尧之后会将事闹得那么大。他找人到徐梵班里宣扬讯息,本意是警告徐梵,给他个教训,偏偏有些事一旦开始,就没那么容易停下。   消息散播速度越来越快,散播范围越来越广,很快全校的学生都知道。   ——高三一班的徐梵是个恶心的同性恋。   徐梵被班主任找去,被教导主任找去。他上课放学,不管到哪都会被人指指点点,还被男生更刻意地孤立。   嘲讽,羞辱,谩骂,这些一时间,像雪片般朝他堆积过去。   没多久,徐梵的爸便到学校,给徐梵办了退学手续。   徐梵跟着他爸,狼狈退学从学校离开当天。夏煜站在二楼教室栏杆边,远远地见了他最后一面。   徐梵走着走着,像能感应到一般,猛地转头朝他看过来。   夏煜没法形容徐梵当时的眼神,像淬着毒,冷漠寒冷。夏煜看了一眼,便迅速背过身去,没敢再看他。   徐梵退学,他是同性恋的消息也逐渐淡去。   夏煜跟谢尧的生活接着被无数的试卷跟考试占据。夏煜愧疚过,懊恼过,但日子还得继续。徐梵的事,很快便被抛到脑后,不刻意去想,就不会想起来。尤其没多久,夏煜也转学了,他对徐梵的记忆就更淡了。   但夏煜没想到徐梵竟然死了。   他忍不住会想,徐梵的死会不会跟当初的事有关联。如果他也是造成徐梵死亡的罪魁祸首之一,那么徐梵报复他,就情有可原了。   包厢里宽敞洁净,天花板悬着的水晶吊灯精美别致。   窗外笼着朦朦胧胧的光,狂风吹动玻璃,发出阵阵猛烈撞击的声响。   夏煜愣了好一会,脸色泛白地攥着筷子,碗里空空地没放任何食物。他之前还很饿很有食欲,现在对着这么一大桌美食,突然就有些食不下咽。   心情既沉重又压抑,掺杂着无数复杂至极的情绪。   他年少无知犯下大错,曾经想过去跟徐梵道歉,却最终没能踏出这一步。   时隔这么久,夏煜逐渐尝试着去理解徐梵当年的心情。   要换成他,喜欢一个男生,有没有勇气去表白。鼓起勇气表白,却被对方羞辱指责,有没有能力承受。乃至后来,他被无数人嘲讽羞辱谩骂,凭着孤零零的一个人,站在整个学校的对立面,又是否能忍住不去憎恨害他走到这一步的始作俑者。   夏煜很清楚,答案是不能。   他会憎恨,徐梵也会憎恨。他以前始终无法理解徐梵怎么一直纠缠折磨他,如今总算驱除迷雾,得知了真相。   徐梵是有理由讨厌他的。当时他做的那些无心事,甚至有可能毁灭了徐梵的心。   “夏煜,你一直坐那傻愣着干嘛?”谢尧看着夏煜,笑道:“赶紧吃啊,看就能看饱吗。”   董幼开玩笑道:“不会是当着女生面,夏煜还要玩矜持吧。”   她这话一说,其他人都跟着笑起来。夏煜扯扯嘴角,却没法笑出来。   “谢尧,徐梵退学以后,你还见过他吗?”夏煜问道。   “你怎么还想着他。”谢尧纳闷,不甚在意地道:“我跟他又不熟,到哪见他去。”   夏煜表情凝重,字斟句酌地认真道:“那你知道,徐梵死了吗?”   “……”谢尧一脸愕然,筷子夹着的五花肉“啪叽”一声掉到桌面。   顷刻,桌前所有人笑容僵住,话语更戛然而止。   包厢刹那安静得落针可闻。   “他死了?”谢尧颤声问。   “嗯。”夏煜脸色难看至极:“千真万确。”   “怎么会?该不会跟我们……”谢尧说着又摇头否认道:“不会的,绝不会。那都多久以前的事。”他边说还边宽慰夏煜:“夏煜,你也别多想,这事跟我们没关系。徐梵没准得罪了别的人,又或者是生病,什么都是有可能的。”   夏煜沉默着没回答。   董幼看看谢尧,又看看夏煜,敏锐感觉不对劲,连笑着活络气氛道:“哎呀,你们这些男生,别当着女生面说这些懂不懂?都别说话了,快吃饭。吃完还要去唱歌,我都迫不及待想……”   她话还没说完,头顶悬着的灯便猛然坠下。“嘭”地一声,狠狠砸到餐盘上,砸碎的餐盘碎片瞬间被溅飞。   墙壁挂着的壁灯随之熄灭,室内霎时被浓密的黑暗笼罩。   女生最胆小怕黑,顷刻便惊恐地尖叫起来。   随后响起男生难掩慌乱,焦急的询问声。   “没事吧?”   “都没受伤吧?”   “灯怎么熄了?停电了?”   “我操,这什么破酒店。”谢尧怒极,气势汹汹道:“你们别动,我去找经理过来。”   灯一熄,包厢里便没有丝毫亮光,伸手不见五指。短暂的恐慌之后,夏煜迅速冷静下来,当先取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其他人纷纷效仿夏煜,几只手电的光加在一起,总算能暂时驱散浓郁的黑暗。   夏煜懂些简单的急救方法,便跟熊骏留下照顾两名女生。谢尧则跟刘强一块去找经理过来。   这还用着餐,头顶的吊灯竟然突然砸下,还伤了人,酒店必然难脱干系,必须给个明确说法,否则他们绝不会轻易罢休。   两人抓着铁质把手打开房门,却发现走廊外也停了电,此刻被无尽的黑暗笼罩着。   “喂,有人吗?”谢尧吼了俩嗓子,没得到任何回应。   他跟刘强彼此对视,都感觉到莫名的诡异跟恐惧。   这整座酒店都静悄悄地,看不到半个人影,听不到半点声音。按理说,这种程度的突然停电,一定会引起酒店所有客人的恐慌,绝对没可能安静成这样。   这种死寂的氛围透着无法形容的诡异阴森,就好像,好像整座酒店,只有他们这几个活人。   “手机没信号。”就在这时,董幼含着哭腔的声音响起:“到底怎么回事?我们还是快走吧。”   “是啊,走吧。我也感觉很不对劲,这么大的酒店,停电竟然没一点动静。”熊骏附和道。   谢尧跟刘强低声商量了两句,也决定迅速离开这里。吊灯的事,就等明天再过来跟酒店算账。临走前,谢尧还特意拍了好几张照片留证,以免酒店不承认这件事。   姜密脚受了伤,熊骏将她直接抱起。谢尧则牵着董幼的手,刘强高举着手机。   因为停电,几人没走电梯,直接从楼梯下去。酒店安安静静地,一时只有鞋底踩着楼梯响起的声音。   一路下来,他们没看到任何人,短短的两层楼梯,却像被突然无限延伸过。   走过一层,又是另一层,走完另一层,又是新的一层。   无穷无尽,不断地蜿蜒向下。   谢尧心惊肉跳,举起手机照向楼梯下方,手机照射范围内,仍是一层接一层的楼梯,更远的地方,则被漆黑完全不见光的黑暗笼罩。   看不到那片黑暗里,究竟藏着什么阴森恐怖的东西。   没人敢说话。   他们默契并麻木地走着,仿佛任何声响,都会打破僵局,招致邪煞。   一层又一层的楼梯让人脚软又精疲力尽,但没人敢停下来。   空气里弥漫着的阴冷寒意,静到极致的无尽的楼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让人甚至有种走在黄泉路上的感觉。   不知走了多久,就在几人近乎绝望的时候,眼前突然猛地涌现出一阵亮光。   最稀疏平常的灯光,却让谢尧等人欣喜若狂,险些喜极而泣。   没人惊讶酒店大厅竟然还亮着灯。明亮的灯光,入住的客人,这些显然证明着,这里才是现实。   谢尧跟董幼紧握的手冷汗淋漓,心脏被极致的恐惧压迫到近乎窒息,他脚颤巍巍地发着抖,要不是顾及董幼,恐怕早直接颓然跌坐在地了。   刘强没女朋友,无需顾及形象,他满脸恐惧地蹲下,好一会,颤声打破久久的沉默:“现在几点?”   “十点半。”熊骏看了下手机:“我们走了快两个小时。”   “进酒店前,我查过这里总共十三层。我们在三楼吃饭,离这里就两层楼梯,怎么会走两个小时。”   “我们走了六十六层楼梯。”谢尧突然幽幽道:“我都数着。你们知道,我刚才在想什么吗?”   “想……想什么?”   谢尧紧握住董幼的手,抿唇道:“我在想,这段楼梯的尽头,会不会就是地狱的入口。”   “我……我都快吓疯了。”董幼紧紧搂着谢尧手臂,将脸埋谢尧怀里,嗓音夹着哭腔,像下一秒就要哭出来:“我还以为这次走不出来了。快走吧,我们先离开这里,我站这都觉得害怕。”   谢尧轻轻拍着董幼的背。他心里也打着鼓,神经绷紧到极致,不敢再在这鬼地方停留。   谁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   “快走吧,我们赶紧离开这里。”谢尧边说边牵着董幼迅速往外走。   就在这时,姜密却突然发现不对劲。   她环顾四周,惊恐疑惑的声音随即响起:“夏煜……夏煜在哪?”   五人面面相觑,这时候才发现身侧竟然没有夏煜的身影。 第10章   夏煜没跟着离开。   天花板吊灯砸落的时候,他就察觉到不对劲。之后注意观察,果然看到徐梵的身影。   徐梵没理会夏煜,视线定定地盯着谢尧。谢尧等人离开的时候,徐梵还试图跟上去。   夏煜当时不知哪鼓起的勇气,猛地扑过去紧紧抱住徐梵。徐梵没设防,更没想到夏煜会抱住他,所以当即被抱了个正着。   夏煜在给谢尧等人争取离开的时间。他无法预测徐梵会做什么,但肯定是会对谢尧不利的事情。   他不能让谢尧跟其他无辜的人受到牵连。   无论如何,都必须拖住徐梵。   “我想起来了。”夏煜是从身后抱住徐梵的,他手指紧攥着手腕,心怦怦跳的极快,恐惧紧张,偏还要强装镇定:“徐梵,我想起你了。”   要挣脱夏煜是很轻而易举的事,但徐梵没那么做。   他挺拔站着,听夏煜接着说:“你跟我念过一所学校,我们曾经是校友,你还跟我表白过。我……我不知道你怎么会喜欢我,但我很抱歉。”夏煜说着咽了下口水,脑袋每一根神经都绷得死死地。   好一会,他战战兢兢地说道:“我真的很抱歉。那时候,我不该说那么过分的话,我当时还没接触到这些,更不清楚同性恋是很正常的。我做了错事,将你喜欢男人的消息泄露了出去,更害你被嘲笑讥讽,甚至于退学。这件事是我的错,我对不起你。但你折磨我这么久,应该也够了吧?你强迫我,想借上床羞辱我,这些我都认了,但你能别动我朋友吗?他是无辜的,这一切都是我做的。你有什么事尽管冲我来,没必要牵连无辜。”   徐梵沉默着,就在夏煜要放弃,以为徐梵不会跟他交流的时候,徐梵嗓音喑哑地开口了。   “我第一次见到你,是在学校外面的饭店里,你跟谢尧去吃饭,手里还拿着红色的气球。你边跟谢尧说话,边笑。我坐在旁边桌,假装低头吃饭,实际一直被你的笑容所吸引。你一定不知道,你笑起来有多好看。”   徐梵边说边转过身。他面对着夏煜,一手揽着夏煜腰,一手抚摸着夏煜侧脸,眼神痴迷又冷漠。   “那之后,我尝试着去了解接触你。但你朋友太多,跟谁都很自来熟,你压根不会关注到我。真正跟你接触,还多亏那次考试。高一要给高三腾教室,我还刚好坐到你的座位,所以,我就故意遗漏掉那本书。当天,你果然将书给我送到了教室,我还跟你说了几句话。我高兴极了,也更喜欢你了。我像失控般,疯狂地去了解你的一切,我偷偷跟踪你,记录你的爱好习惯。我没敢打扰你,你当时真耀眼,就像被无尽的光芒笼罩着,我很自惭形秽。但这之后的一件事,让我误解了你的意思。”   徐梵低头,咬着夏煜柔软的唇。   “那天我迟到了,但也幸亏迟到,让我又碰到了你。你没吃早餐胃痛得很厉害,独自蜷缩在楼梯角落,这时候都在上课,没人能帮你。你紧皱着眉,脸色极其苍白,看着可怜极了。你主动叫我,请我送你去医务室。我直接把你抱了起来,你很惊慌,没想到我会这么抱你,但最终还是没说什么。我抱你去医务室的时候,只希望那段路能更长一些,这样我就能抱你更久一些。我脑袋里现在还记得你的温度,以及当时我有多欣喜激动。那是我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接近你,当然,也是最后一次。”   徐梵手探进夏煜衣服,肆意抚摸着他温热的脊背。   “我没去上课,陪着你看完医生,还守着你吃了药。你很感激我,还说要跟我交个朋友,我被你迷惑了。我盼望着,期待着,但那之后,你压根没来找过我。我们又一次形同陌路。这样过了很久,临近毕业,我才跟你表白。你太耀眼,太受欢迎了,我害怕毕业后,你会被别的女生抢走。我忐忑了很久,做了很多的心理准备,我以为你对我应该是有好感的,但你看我的眼神,就跟看陌生人一样,还说我恶心。”   夏煜嗫嚅着唇,没等说话,徐梵语调又陡然降了几度。   “这些我都能忍受,你当时没法接受男人,我可以等。在遇到你之前,我也没喜欢过男人。但是,你怎么能将消息大肆宣扬出去!你嫌我恶心,想羞辱我,折磨我。那我必须承认,你当时很成功,你成功地折磨了我。”徐梵扼住夏煜下颌,表情狠戾地质问着:“我被人嘲笑谩骂,被人戳着脊梁骨指指点点,更被逼到退学的时候,你是不是很爽,是不是躲在角落里,一边得意一边嘲讽我的不自量力?”   夏煜下颌被扼得生疼,眼眶泛起水雾,他挣扎着奋力反驳道:“我没有!我没想报复你,更没想逼得你退学。我……我是散播过一些消息,但我只想着给你点教训,根本没想要闹成那样。我当时很愧疚,想过跟你道歉,但我又害怕,事情闹到那一步,我根本没法收场,言语上的道歉,根本没法弥补任何错误。”   夏煜不能否认。他否认的话,徐梵就还会找谢尧的麻烦。   “再说,你既然跟踪调查过我,难道不知道我有脸盲症吗。”夏煜既憋屈又愤懑:“我连每天上课的老师都记不清楚,更别提就见了几面的校友。你说的事我都还记得,但你表白的时候,我确实记不清楚了。而且,我根本不知道你的这些想法,更没想到你对我抱着这些念头。这些都只是你的一厢情愿。”   夏煜说着感觉徐梵身边寒意更盛,心猛地便咯噔一下。   徐梵冷笑着,箍住夏煜的手逐渐收紧。他之前语调是冷,现在更陡然增添了怨恨。   “你说得对,我的确是一厢情愿。但无所谓,这些都不重要了。我现在已经死了,我能随意羞辱你。你不是嫌我恶心吗,我偏要碰你,让你永远记住我。过不了多久,你就会习惯这种感觉,求着我的。”   夏煜紧咬着牙,脸色难看,强烈的羞耻感遍布全身,让他濒临爆发边缘。   “我没选错,你很合适。你越挣扎反抗,我就会越兴奋。”徐梵贴着夏煜耳畔,放肆低笑。   “想让我别碰你朋友,你就得识相点……”   “够了。”夏煜猛然忍无可忍地打断道:“你想羞辱我,现在目的已经达到。那下一步,是不是还要我的命?我受够了,你还有什么招尽管都使出来,我眨一下眼就他妈是孬种。”   “你胆子挺大的,敢跟我这么说话,”徐梵温柔地抚摸着夏煜头发,说出的话却让夏煜心底一阵发凉:“你不怕死吗?”   夏煜轻轻发着抖,话语带着颤音:“我受够了,徐梵,欠你的,我应该都偿还清楚了。你别再纠缠我,放了我吧。”   徐梵肆意吻着夏煜锁骨,犹如宣告领土主权。   “我突然很想试一试。”半晌,徐梵饶有兴趣道。   夏煜微愣,还没理透徐梵这话的含义,就被紧紧揽住腰侧。眼前景色刹那转变,顷刻间,他便从包厢被迅速转移到酒店楼顶的天台。   徐梵拥着夏煜,迫使夏煜站到天台边缘。边缘很窄,仅能容纳单脚站立。   夜晚疾风很猛,呼啸着刮过来。夏煜低头,便能看到整座城市繁华奢靡的景象。他再稍稍往前跨一步,就会猛地掉下去摔死。这里楼层很高,底下是坚硬的水泥街道,摔下去的话,定然必死无疑。   夏煜大脑被恐惧侵占,不断沉重地喘息着。他想后退,想从天台边缘下去。但徐梵手臂紧紧箍着他的腰,让夏煜完全丧失反抗能力。   “死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徐梵漠然望着遥远的地面。   他温柔抓着夏煜的手,犹如蛊惑般地说道:“从这跳下去,我可以考虑放了你。”   徐梵说完,便接着放开搂着夏煜的手。夏煜骤然失去束缚,身体轻飘飘犹如没有重量。他双腿失控般颤抖着,随后不经意低头一看,顿时被危险恐怖的楼层高度吓得胆战心惊。   徐梵凌空飘着,与夏煜隔着约一米的距离,给他足够的选择空间。他久久等待着夏煜做出抉择,想了想,又抬起手臂,朝夏煜郑重地伸出右手,那无疑是个邀请的姿势。   夏煜没勇气跳下去。他低头望着楼底,刹那一阵头晕目眩。恐惧感跟求生本能让夏煜缓缓蹲了下来。   “你是怎么死的?”夏煜仰起头,与徐梵对视。   徐梵察觉到夏煜放弃跳下楼,不禁遗憾地收回手,仿佛夏煜做了个非常错误的选择。   徐梵慢悠悠飘到夏煜旁边坐下,目光眺望着远处,淡道:“忘了。”   “忘了?”   “嗯。我这里。”徐梵指着脑袋:“忘了很多东西。”   徐梵没跟夏煜说,他其实没什么还记得的东西了。   他在遇到夏煜前,就是一道遗忘所有记忆的亡魂。懵懵懂懂,甚至连他是谁,又该去哪都一无所知。   徐梵醒过来之后,就发现自己已经死了。他记忆像被施加了封印,夏煜的出现,让徐梵能想起他的身份,以及跟夏煜的过往。他之后每遇到一个人,都会想起与其相关的记忆。   唯独他是怎么死的,徐梵绞尽脑汁,都没办法想起来。 第11章   酒店天台很高。夏煜仍然蹲着,狭窄的女儿墙让他腿有些发麻。他抬头是灰色暗淡的夜空,低头是奢靡繁华的城市。喧嚣声,鸣笛声,远远传到天台,像隔着两座不同的世界。   徐梵眺望着远处。夏煜难掩恐惧,他踩在生跟死的边沿,徐梵想要他死,实在再容易不过了。   过了很久,夏煜见徐梵仍没动静,便悄然侧头,观察徐梵究竟在做什么,又会怎么对他。徐梵侧对着夏煜,脸很苍白,表情冷漠,透着阴沉狠戾的气息。夏煜以前只顾着恐惧,现在仔细看看,才发现徐梵长得很俊朗帅气。   眉很浓,眼狭长,刘海稍稍遮着眼眸。鼻梁很挺,夏煜的角度能清楚看到弧度,侧脸线条硬朗,犹如刀削,唇微抿着,显得漠然且薄情。   夏煜还观察着,没提防徐梵猛地转过头,阴冷的视线顷刻撞个正着。   “看什么?”徐梵蹙眉。   夏煜慌张收起视线,连摇头道:“没,没有。”   徐梵仍冷冷盯着夏煜,薄唇轻启,面无表情道:“我给了你机会,是你自己不要的。”   夏煜敢怒不敢言,暗暗骂着,这算哪门子的机会,我现在跳下去,岂不死得更快。徐梵这么说,不就是铁了心想要他命吗。夏煜心底凉飕飕,跟漏风似的。徐梵死盯着他,这事恐怕没法善了,没准真得等他死了,这事才算完。   徐梵坐得很随意,稍显宽松的衣服被风吹动。夏煜边暗骂边警惕着徐梵,随后视线不经意地,陡然窥见徐梵脖子挂着的那根项链。   项链是很普通的银链,底端坠着颗精致的骷髅头。骷髅头有些旧,表面光滑,泛着光泽。   当然,一根骷髅头项链没什么奇怪的。夏煜真正纳闷跟不解的,是这骷髅头项链他总觉得眼熟。   他以前掉了一根骷髅头项链,找很久都没找到,就跟徐梵戴着的这根很像。   徐梵感觉到夏煜的注视,神色陡然更冷,将突然滑出的骷髅头项链重新放进衣服里。   夏煜张张嘴,想问又不敢问,就怕会惹怒徐梵,被他给直接推下楼。   徐梵放好骷髅头项链,眸色变深,掩着像要失控的欲望。他猛地起身,凌空走着却如履平地。   夏煜惶恐不安地颤栗着,被徐梵揽着脖颈,结结实实地吻住了唇。   夏煜既羞耻又愤怒,这里是天台,没有任何的遮挡物,没准就有人注意着他。他微仰着头,表情抗拒痛苦,被徐梵吻得有些呼吸不畅。   徐梵的吻永远粗暴野蛮,箍着夏煜后脑勺,凶狠悍戾像要将夏煜吃入腹中。   夏煜大脑缺氧,意识迷乱,心一狠,猛地便要狠狠咬下。他没多想能不能伤到徐梵,满心想着必须报复反击,不能任凭徐梵羞辱。   然而夏煜齿尖还没碰到徐梵,便被提前警觉的徐梵捏住下颌。   徐梵警告地看着夏煜,手没松,又继续吻夏煜。夏煜挣不开徐梵的束缚,又不敢太挣扎,怕会不慎摔下楼,恐怕就让徐梵称心如意了。他不能让徐梵的阴谋得逞。   夏煜接着被放倒在狭窄的女儿墙上,背紧贴着墙面,半边身体悬空,轻轻一动就容易掉下去。徐梵亲吻着夏煜。   夏煜无心理会徐梵,满脑袋被恐惧笼罩,他手紧抓着墙壁,下面便是万丈高楼。   夏煜很惊慌恐惧,之前对徐梵稍有的同情转瞬消弭。   夏煜又怒又惧,脚踩在生死边缘线上。   徐梵手劲极大,夏煜根本没法阻止。   “别,别在这。”夏煜羞耻感爆棚,顾不得许多,憋屈地低声道:“求你了。”   夏煜话刚说完,通往天台虚掩着的门便猛地被打开,几束明亮的手电接着照射过来。   是酒店的保安,还穿着保安制服,一行有三人,边随意照着天台,还边说着话。   “有人没有?”   “夏煜?”   “分头找找,务必检查清楚。”   “这边没人。”朝左侧走的保安道:“酒店到处都找完了,根本没有叫夏煜的。老大,你说,这会不会是恶作剧?那几个人不还说,包厢什么灯砸了下来,经理去看的时候,包厢明明就好好地。”   “他们上楼神色慌张,战战兢兢地,看着不像撒谎。再检查检查,没人换别的地方。”   “……”   保安老大边说着话,边检查到了夏煜面前,跟夏煜仅隔着不到一米的距离。   夏煜充满希望地望着那保安,即便没人能驱走徐梵,仍盼着自己能被人发现,起码让徐梵稍微收敛点,别这么肆无忌惮。   保安老大举着手电,检查左边,又检查右边,手电的光好几次照到夏煜,却又像没看到夏煜般,迅速从他面前掠过。   夏煜充满希冀亮着光的双眼,顷刻便暗淡下来。   保安老大转过身,背对着夏煜,朝其他两人道:“这边没人,走吧,下楼。”   夏煜忍无可忍,瞬间便炸了:“喂,我就在这,你们都眼瞎吗,这么个大活人都看不到!”   三名保安聚到一块,表情毫无变化,像没听到夏煜的咆哮般。   还打着哈欠随意地交谈着。   “再去储物间看看吧。”   “行,困死了,快点找完好下班。”   “说起来,这事还真邪门啊,那几人要全在演戏,这演技都能上奥斯卡了吧。”   “大半夜的别瞎说。”   “怎么,你不会觉得真有鬼吧?这世上哪来的鬼,都是骗人的。”   “……”   保安轻松说着话,不但无视夏煜,还无视夏煜说的话。   夏煜气恼至极,抓着墙壁怒道:“你们想干嘛?再这样我要投诉你们!我在这啊,喂,你们到底瞎了还是聋了?”   仍没人理会他。   夏煜怒瞪着保安,便听徐梵突然低笑一声:“别费劲了,他们看不见你。”   徐梵全然无视夏煜的愤怒。对他而言,夏煜就像会上瘾的毒品,容易失控。   夏煜感觉快被折磨疯了。   还有,不久前保安异常的反应跟徐梵说的那些话。   保安为什么会看不到他?   夏煜心脏怦怦直跳,被庞大的恐慌惊惧钉在原地。   ——难道说,他已经死了?   夏煜侧头望着高高的楼底,无法承受这事实跟被徐梵羞辱的痛苦,大脑一阵缺氧,猛地便昏厥过去。   徐梵察觉夏煜人软了,抬头才看到他处于昏迷状态。   徐梵愣了下,没想到夏煜会突然昏迷。他迟疑许久,还是放过夏煜。他毕竟不是真的变态,对现在的夏煜没有兴趣。   早知道就不吓夏煜了。   --   “啊!”夏煜猛然惊恐地睁开眼,懵了一瞬,便爬起来迅速检查身体。   他低头恐慌地摸着皮肤,还好是热的,又狠狠掐了下手臂,痛感很清晰。夏煜捂着手臂,额头遍布虚汗,还很心有余悸。   窗外艳阳高照,夏煜起身“唰”地拉开窗帘,推开窗户让燥热的空气渗透进来。他背抵着窗户,试着放松神经,让剧烈起伏的心脏缓下来。   夏煜还以为他死了,那种死亡的恐惧还深深缠绕在心底。   夏煜举起窗边的小镜子,看到脖颈边果然遍布吻痕。徐梵很爱在他身体留下各类的痕迹,永远乐此不疲。夏煜却很烦,这大夏天的,他既不能脱衣服,又没办法借着衣物遮挡,只能尽量少活动,以免被人发现引起轰动。有时候,夏煜觉得徐梵就像狗一样,总爱做些什么宣告所有权。   夏煜刚准备去洗个澡,顺便好好清理下,就接到谢尧打过来的电话。   “喂,谢尧。”夏煜迅速接起来,刚好他也想问谢尧昨晚的事。   “夏煜,你没事了吧?”谢尧道。   夏煜道:“没事,我正好要问你,昨晚我是怎么回来的?”   “昨晚很诡异,我怀疑,怀疑撞鬼了。”谢尧很着急地低声道:“我们下了楼,发现你不见了,就找酒店保安上楼去找,结果保安怎么找都说没人。之后没办法,我们又一块去找你,然后发现你昏迷在天台上。那些保安竟然还撒谎,说之前到天台看过,根本就没人。接着我跟刘强就把你送回家了。”   “我……”夏煜犹疑着,难以启齿地问道:“我当时,没被人看到什么奇怪的事吧?”他那副模样要被人看到,肯定丢尽脸面。   谢尧没懂夏煜意思,奇怪问道:“什么奇怪的?没啊,你就昏迷着,不像有伤。天台也没别的人。我还想问你,昨晚到底怎么回事?”   夏煜闻言瞬间便松一口气,庆幸徐梵没让他光溜溜地躺那。   他想到徐梵就头疼,不愿提徐梵的事,又问谢尧:“你先说吧,找我什么事?”   谢尧大概真很着急,没再纠缠夏煜昏迷的事,继而压低嗓子惊恐地说:“夏煜,我感觉昨晚,可能真撞鬼了。   谢尧声音止不住地发颤。隔着屏幕,夏煜都能感受到他的恐惧。   “我昨晚不是拍过照片吗,照片原本还好好的,结果早上起来我又去看的时候,突然发现这些照片里面,竟然多了一个人。”谢尧声音更低了几度,极其诡异地说着。   遇到徐梵,夏煜撞鬼都撞习惯了,便习以为常地问:“什么人?”   “我怀疑,是徐梵。”谢尧声音惶恐到极致:“夏煜,徐梵真死了吗?他会不会……是来找我复仇的?”   “……”夏煜低头望着被徐梵蹂躏过的身体,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谢尧。 第12章   夏煜点开通话前,谢尧特意发给他的照片。   照片总共三张,第一张拍的是包厢全局。照片里,那些砸落餐桌的灯具跟破碎的餐盘碎片尽皆消失,包厢里灯光明亮,餐桌整齐摆放着餐盘,地面整洁干净,没有丝毫的恐怖跟狼藉。   唯一诡异的,是整张照片竟没有一个人。夏煜记得谢尧拍照时,明明是拍了些人进去的。   他随后更仔细地观察着。   突然,夏煜猛地发现不对劲。   照片里,角落摆放的那张软沙发上,赫然坐着一道身影。那身影入镜不多,所以夏煜才迟迟没发现。   夏煜接着又去翻其他照片,另两张皆有一道人影,其中某张还清楚印着徐梵的半边脸。他表情阴沉地注视着镜头,唇角偏又噙着诡异的笑。   夏煜手有些微抖,半晌重新接起电话。   “是徐梵。”夏煜肯定道。   被徐梵骚扰侵犯这么久,夏煜没道理认不出他。徐梵故意让谢尧拍到他,很可能是借此警告谢尧,又或者,他仍然盯着谢尧,就伺机准备着动手。   徐梵狡猾多变,夏煜摸不准他的想法。   谢尧尽管恐惧,还是尽量冷静地道:“夏煜,你跟徐梵应该不熟吧?怎么这么确定就是他?”   夏煜噎了下:“是不熟……我没确定,也是凭空猜的。你想啊,我们又没得罪别的人,除徐梵外,还有谁会找麻烦。”   谢尧倒没怀疑夏煜,支支吾吾道:“也未必是徐梵,我还得罪过不少人。夏煜,你也知道我性格,嫉恶如仇。我这些年尽量改了,但这一时半会的,不是还没能调整过来吗。”   夏煜顿时无言,又没法直说他早跟徐梵这鬼撞到了,只能曲线救国,尽量地安抚谢尧。嘱咐谢尧稍安勿躁别惊慌,说没准那事是因酒店而起,今后只要远远避着酒店,别再随便接近,应该就会没事的。   “我哪还敢去那酒店,今后啊,我这路都得绕着它走。”谢尧一阵后怕道。   对夏煜的说辞,他还半信半疑,但此时又没别的办法,只能按捺住恐慌,接着又叮嘱夏煜要注意安全,徐梵说不定还会找他麻烦。   “嗯。”夏煜淡淡“嗯”了声,没怎么在意。他注意或者不注意,徐梵这麻烦都已经找过来了,没法轻易摆脱。   结束通话后,夏煜迅速收拾衣服去洗澡。到底黏黏的让他分外恶心跟不适,只想快些洗干净。   夏煜刚洗完澡,便见他妈神色慌张地拿着什么偷偷摸摸进去卧室,夏煜还准备喊他妈,他妈却先一步紧关了卧室门,不知究竟在做些什么。夏煜狐疑多看了卧室几眼,他妈经常会做些神神秘秘的事,夏煜问起她却含糊其辞,明显不愿意多说。夏煜之前好奇心旺盛,还偷偷进他妈卧室查探过,只是转了几圈都没发现端倪。   夏婧语自卧室出来的时候,神色已然恢复正常。她从兜里掏出一只全黑的瓶子递给夏煜:“阿煜,这瓶子是妈特意给你请的,你贴身戴着,千万别取下来,这瓶子能保佑你不受邪煞影响,只要你好好的,妈就放心了。”   夏婧语表情充满殷切期盼,定定望着夏煜,显然是希望夏煜能快些接受。   夏煜洗了澡,衣服压根遮不住吻痕,他只能侧身去接瓶子,顺便道:“这里面装的是什么?”   夏婧语莫名紧张起来:“没……没什么,你戴着就是,妈还能害你吗。”   夏煜没多想,笑道:“你想哪去了,我当然要戴。”黑瓶系着长绳,触手微凉,瓶身不透光,便看不清装的是什么。夏煜直接将瓶子戴进脖颈放到T恤里。他根本没指望这黑瓶能起作用,上次的符纸便是次教训,戴着不过是想让他妈安心。   夏煜戴好看着他妈道:“今天没去超市?”   家里超市基本全靠他妈经管着,离不了人。   夏婧语神情稍缓,带着笑意说:“今天有事,超市让吴婶帮忙看着的。我还没问你,昨晚是怎么回事?你被送回来的时候,我真是吓坏了。”她说着到现在还心有余悸。   夏煜只字不提徐梵的事,随意说道:“没事,昨晚是意外,多喝了点酒,结果摔了一跤。”   “酒量差就少喝点。”夏婧语责怪道。她表面这么说,心底却另有猜测,昨晚夏煜被送回来,那些痕迹是没法掩饰的。她想着儿子害羞,不愿意多说,便没追根究底的问。毕竟到儿子现在的年纪,有女朋友很正常,只是这位女朋友,貌似太粗鲁野蛮了些。   年轻人的事,她不爱多掺合,又嘱咐了几句,便围着围裙,准备进去厨房做饭。   夏煜头发擦了半干,想着还是要换件有领的衬衫,好遮挡脖颈的痕迹。锁上门,夏煜迅速重新换了件短袖衬衫,将衣领立起来,恰好遮挡住那些痕迹。   他随即抱着笔记本坐到床上,将笔记本放在膝盖,然后点开了一个很隐秘的论坛。   这是个专门处理灵异事件的论坛,夏煜还是耗费不少心力跟钱财才进来的,这论坛一直被传得神乎其神,说里面不但有各类破煞方法,更有名副其实的天师,但天师不会轻易出手,你可以在论坛发布帖子,天师看到若想帮你,自然就会跟你联系。   总之,夏煜想方设法了解各类驱邪方法后,也就这还算值得信服。要是连这里都没有解决方法,恐怕他就真没办法摆脱徐梵了。   夏煜刚得到论坛地址,就迫不及待登录了上去。首先还要注册,论坛是实名制的,夏煜犹豫了下,还是填写了手机号码跟身份证号码。反正现在身份信息泄露这么严重,不会差这一处。   登录论坛后,夏煜先翻看了几张贴子,接着开始编辑他需要发的求助帖。   夏煜真心实意想求助,丝毫没隐瞒实情,除他跟徐梵的身份讯息外,其他皆如实编辑上去。道他一直被曾经的暗恋者纠缠着,他以前拒绝甚至羞辱过对方,因此觉得对方必然是想找他麻烦。他急切希望能找到摆脱对方纠缠的办法,能好聚好散是最好的,但要实在没办法,便只能强硬驱除了。   夏煜发完贴,心情有些沉甸甸的。他很同情徐梵,但徐梵的行为俨然扰乱他的正常生活。除此外,徐梵还屡次侵犯他,不顾夏煜反抗。夏煜实在恼怒极了,不想再经历昨晚的事,更不想被徐梵握在掌心随意揉捏。   他必须反击,不能再坐以待毙。   发完贴,夏煜便刷着回复,基本上是暖贴或者一些毫无技术含量的答复。   没一会,夏婧语过来敲门,让夏煜出去吃饭了。   夏煜合上电脑放一旁,趿拉着拖鞋去吃饭。昨晚被徐梵一通折腾,到现在还滴米未进,夏煜真给饿急了。   吃完饭,夏婧语要去超市,夏煜则收拾碗筷进厨房。夏婧语让他将碗放厨房,她晚上再回来洗,夏煜哪能懒成这样,迅速地将碗筷给刷了。他不会煮饭,但洗碗这些还是会的。   夏婧语出去的时候,让夏煜在家好好休息,又问他想吃什么,晚上她买了回来做。夏煜说想吃他妈煮的酸菜鱼。夏婧语离开后,夏煜便进了卧室,端起电脑继续刷着回复,盼望能找到有效的答复。   没想到这一刷,还真让夏煜翻到一个有理有据的答复。   答复很长,既有理论又有举例,说得头头是道,让夏煜不信都难。夏煜简单总结了下,这答复说凡事皆有因果,鬼魂更是如此。一般来说,鬼魂逗留人世,都必然有其原因,有的是想报仇,有的是生前执念过深,心愿未了,死后便形成怨念,不达成目的,便绝不会罢休。   想要送走鬼魂,除强硬驱除弄得两败俱伤外,更好的方法是找出其不愿离去的原因。   找到原因,然后再对症下药,必然能够顺利送走鬼魂,让其安心投胎转世。   夏煜看完答复,托着下颌认真思索。   ——徐梵逗留人世,不愿离去的原因是什么?   他突然想起昨晚徐梵说过的话,徐梵说他忘记了很多东西,甚至连他是怎么死的都忘了。   那么,徐梵执意不愿离去的最大原因,应该就是想找到死因,惩治凶手吧?人活着要在意怎么活,人死了要在意怎么死的,这些都很理所当然。   因此当务之急,是必须帮徐梵找到他的死亡原因。只要能惩治谋害徐梵的凶手,就能让徐梵瞑目,到时候徐梵自然就会离去。   夏煜越琢磨,越觉得定然是这样的,他顷刻茅塞顿开,像被久久困在迷宫里,眼前却突然出现一条灯火明亮的路。哪怕没法确定这条路是通向外界的,他也必须去尝试。   夏煜说做就做,休息一晚,次日便出发去以前的学校。   他跟徐梵并非同一班级,很难了解徐梵的情况,必须去学校咨询。还好,夏煜运气不错,进学校就碰巧遇到他以前的班主任,夏煜热情跟老师打招呼,没想到老师对他竟然还有印象。随意聊了几句,夏煜便提起这次的来意。他随便编了理由,道之前对徐梵有愧,现在才得知徐梵不在的消息,因此想去悼念悼念。   老师没多想,感慨说徐梵真可惜了,又领着夏煜去找教务处,好不容易才找到徐梵以前留下的档案。档案里清楚记录着徐梵的家庭地址跟紧急联系人等讯息。夏煜记录好地址跟电话号码,连跟老师表达谢意,道改天会再过来看望老师。   夏煜拿着地址,先拨通存好的手机号码。档案里,写着这是徐梵父亲徐秋衡的手机号码。   说到徐秋衡,恐怕很少有人没听过他的名字。夏煜也没想到,之前一向低调内敛沉默寡言的徐梵,竟然是赫赫有名的维纳企业老总徐秋衡的儿子。   徐梵这起码,算是富二代里的富二代了吧。背景这么牛逼,还能低调成那样,夏煜真挺佩服的。要换成他,没准就在学校里横着走了。   豪门自古多是非,更何况徐家这样的豪门,还没开始调查,夏煜便预感到过程会异常艰险。   当然,徐家再艰险,夏煜该做的还是要做。他想查徐梵的死亡原因,就必须从徐梵亲人入手,他们是知道最多的人。   夏煜拨通号码,很遗憾被告知号码已经更换主人,他没办法直接联系到徐梵父亲。   没其他的办法,夏煜拿着手机犹豫了会,觉得还是必须亲自去徐梵家一趟,至于到那之后的事,就等到了地方再随机应变吧。他想着便查了路线,边朝公交站走,边给经理打了电话请假。现在的公司还是很人性化的,起码请假的时候不会受到有意刁难。   下了公交,还要走几分钟的路程。徐梵开着手机导航,按路线进入那片豪华奢靡的别墅区。   别墅区面积宽敞,环境优美,安保当然也做的极好。保安不认识夏煜,夏煜又没识别卡,便拦着夏煜不让进去,说必须先跟里面住户联系,确定没问题才能放行。   夏煜哪能认识里面的住户,一时便这么僵持住。   只能耐心跟保安解释,说他是徐梵之前同学,有事过来找徐梵的家人商议,更强调说是很重要的事,保安要是不放心,可以跟他一起进去,他保证绝不是小偷,更不是过来找麻烦的。   保安很难说话,任夏煜说的天花乱坠,就是不愿意放人进去。   夏煜一阵头疼,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难道就这么无功而返?但就在夏煜头疼的时候,前面一辆黑色卡宴突然缓缓驶过来,到保安亭的时候,里面那人降下车窗,朝夏煜这边看了一眼。   保安松口气道:“梁先生,您到的正好。这位夏先生说有事要找徐老先生,他不是住户,又没识别卡,您看……”   夏煜瞬间意识到,这位梁先生应该是跟徐家有关系的人,否则保安也不会询问他的意见。   他暗叹天无绝人之路,这位梁先生看着很和善好相处,必然要比这保安好说话的多。 第13章   夏煜连过去与梁先生交谈说明缘由。梁先生果然像夏煜想的那般好说话讲道理,他自我介绍说叫梁卓,是跟徐梵一起长大的,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见夏煜说的诚恳真挚,便没多为难,让夏煜跟他一块进去别墅。夏煜上了车,说话的时候顺便观察着梁卓。梁卓看着很谦逊斯文,穿着很休闲,待人及说话都有如沐春风的感觉。梁卓年纪与徐梵相仿,性格却大相径庭,而且梁卓那张脸很好看,既漂亮又不娘气,与夏煜说话的时候脸上一直是带着笑的。   “没久等吧?”   夏煜摇头:“没有,刚到。我没找到徐梵家人的联系方式,只能直接过来了。”   “还好我过来的及时,不然你这次就找不着人了。”梁卓道:“阿梵突然出事,徐叔叔伤心过度就跟着病倒了,这么多年,他都还一直沉浸在失去阿梵的痛苦里,导致病情越来越严重,始终没见好转。阿梵跟徐叔叔相继出事,别墅就空了下来,不过虽说没人住,却还是让人经常打理着,我每隔一段时间更会过来看看。我跟阿梵是在这里长大的,有很多的美好回忆。我每次过来,都感觉像能借此跟阿梵再见。”梁卓说着神情低落,募然伤感起来。   夏煜歉然道:“这事我也深感遗憾。不过徐梵还有其他家人吗?”他说着觉得唐突,进而解释道:“我有些事情,想问问他们,是跟徐梵有关的。”   梁卓修长的手指握着方向盘,侧头诧异看着夏煜,道:“阿梵还有爷爷奶奶跟舅舅,不过与阿梵有关的事,你都可以问我。”   夏煜点点头,能这么快找到当初徐梵的事的知情人,还是挺让他意外的。   没多久,卡宴绕着精美奢华的别墅道路绕了几圈,便抵达眼前这座宽敞精致的豪华别墅。在外面看起来,别墅依然整洁干净,完全不像没人住的模样。   别墅除却住宅区,还分别设着园区及游泳池。通往主厅的地面铺着碎石子,颜色各异,很具美感。   梁卓领着夏煜进去主厅,让负责看别墅的罗婶泡茶。   夏煜观察着别墅,见家具及摆设都没怎么动过,道:“这里还跟之前一样?”   “嗯,徐叔叔现在是病着,但我相信总能好过来。再说这里是阿梵的家,我必须好好看着。”   “你们看起来关系很好。”   “坐着说吧。”梁卓笑道:“那当然好了。我爸跟徐叔叔是结拜兄弟,我小时候还是住一幢别墅的,到大些的时候,我爸妈又重新买了隔壁的别墅,离得很近,过来就几步路。我跟阿梵之间更没秘密,他的脾气性格我都了解,谁的糗事更是一清二楚。”   夏煜不解道:“你刚说很少过来,现在没住这边了?”   “没了,算起来搬走快一年了。不瞒你说,徐叔叔把我当亲儿子,我爸妈更是把阿梵当亲儿子。阿梵出事,我妈眼睛都哭肿了,我爸更是难过到接二连三地生病,这里是伤心地,大家看着都难过,我妈劝了我爸好久,我爸才答应搬出去。”梁卓说着便连声叹气,俊朗漂亮的脸上浮现无边的愁容。   夏煜没想勾起梁卓的痛苦往事,只是他要问徐梵的事,就难免会提及这些。   “抱歉,我不是故意……”   夏煜话还没说完便被梁卓打断:“没事,都过去这么久。其实我已经很久没跟人谈起阿梵的事,现在跟你说说,心里反而很舒坦。阿梵朋友一直很少,你能想起他,更愿意过来看他,我真的很开心,相信阿梵更是开心的。”   夏煜被梁卓这些话说的脸红起来,这次要不是被徐梵找上,他哪还能想起徐梵,顿时既愧疚又有些心虚:“怎么没见你提徐梵的妈妈?”   梁卓道:“阿梵妈妈很早就过世了。”   “哦。”夏煜接过罗婶送来的茶,道了谢捧着喝了几口掩饰尴尬,暗叹自己又问了不该问的。   “没事。”梁卓像察觉到夏煜的不安,主动缓解气氛道:“阿梵妈妈是生阿梵的时候难产死的,很多年了。”他说着笑了笑:“阿梵在学校没什么朋友吧?”   夏煜想了想,委婉道:“还好吧,他好像不怎么喜欢集体活动。”   “是啊,阿梵这人就喜欢独来独往,不爱跟人交往,嫌麻烦碍事。不过阿梵其实是很温柔的,他善解人意,纯粹简单。只是有的时候,阿梵不懂该怎么表达情绪,明明是好事,经了他的手,都容易变成件坏事。我之前没少教他该怎么避免好心办错事,但他那人脾气倔,哪肯听我的。”   梁卓说着说着,眼神便变得深邃悠远,他低头看着茶水,却像是透过茶水看着更远的地方:“我之前经常笑话阿梵,说就他那样的性格,看到时候有没有女孩喜欢。我说归说,心里还是盼着他能幸福的。我想看到阿梵跟我一块毕业,看到他跟心爱的女孩走进婚姻殿堂。要是阿梵有孩子了,还要让他认我当干爹。”   他唇角弧度扬起,眉梢弯弯,眼底却含着湿润的泪,艰难哽咽道:“但我万万没想到,阿梵竟然会走的那么早,他还那么年轻,没毕业,没成家立业。他说的那些理想都还没实现,他怎么就能死了呢!”   梁卓说着捂住脸,像是不愿让夏煜看到难过的表情。夏煜抽了纸巾递过去,心脏亦是像被人揪着般沉甸甸的。   夏煜没想到徐梵竟是单亲家庭,那徐梵孤僻沉默寡言,定然是跟家庭有很重要的关联吧。的确,还那么年轻就去世了,该多痛苦煎熬。   夏煜心情突然很酸涩复杂难言起来。   “那徐梵究竟是怎么死的?”夏煜到底是问起了这件至关重要的事。   然而梁卓却是无奈摇头:“不知道。”   夏煜没感到意外,他过来见徐梵家人,便料到徐梵死因还是谜,否则徐梵怎会到死都还不瞑目。   “怎么回事?”夏煜想尽量多知晓些信息。   梁卓看着夏煜:“说来话长。这案子是阿梵舅舅亲自负责的,不过因为很多信息缺失,暂时还抓不到凶手。”   夏煜感觉到梁卓不愿多说的态度,这毕竟是徐梵的家事,以夏煜现在同学的身份,问很多反而会显得很可疑。   只是现在夏煜却顾不到那么多,他必须查清楚徐梵真正的死因,连态度诚恳真挚地道:“梁哥,我知道突然问这些很唐突,但请你相信,我是真心想帮徐梵的。你跟我说说,这些事我没准真能帮上忙,我保证,我绝对没有恶意。”   “我相信你没恶意。”夏煜的认真态度让梁卓没忍住笑起来:“帮忙查案是件苦差事,你能有什么企图。”   “那就让我帮忙吧。”夏煜急切道。   “连舅舅都查不出来,你又能做什么。”   夏煜绞尽脑汁企图劝服梁卓道:“多个人没准就能找到你们之前没发现的路,这些谁能说的准,不试试又怎么知道。要是我真发现端倪了呢?你难道就不想查出徐梵真正的死因?”   梁卓当然是想的。认真想了想,见夏煜始终锲而不舍,便松口道:“这件案子的细节不是秘密,跟你说说也无妨。”他说着却没再提案子的事,转而问道:“阿梵的墓离这里不远,你想去看看他吗?”   夏煜心弦绷紧,紧张却仍是点头:“好啊。”   暮色染遍苍穹,一盏盏路灯相继亮起。   夜晚温度降低,抵消了白天的酷暑燥热,甚至透着丝丝凉意。   徐梵下葬的墓园很宽阔奢华。夏煜跟梁卓在山下停好车,又登了记,便徒步攀登阶梯上山。沿途绿意盎然,不像祭拜,反倒更像饭后悠闲散步的。夏煜怀里捧着束白菊,紧跟着梁卓朝徐梵的墓地走去。   没爬一会,便进了墓园。墓园很宽敞,每隔一段距离伫立着一盏路灯,但看着仍很黑。夜幕降临,前来悼念的人尽皆离去,整座墓园静悄悄地,唯有吹拂着的风声跟踩着地面响起的脚步声。   夏煜心弦绷紧,有些紧张。   两人经过一座座墓碑,径直抵达徐梵的墓。夏煜举目望去,被一层又一层沉浸在夜色里的墓碑,惊得有些头皮发麻。徐梵的这座墓,在满园墓地里,显得很不起眼。墓碑上,清楚记录着徐梵的出生日期跟死亡日期,照片应该是生前拍的,延续着徐梵不苟言笑的性格,肃穆而沉重。夏煜看一眼照片,便迅速移开视线,被徐梵这么直勾勾地盯着,夏煜恍然有被徐梵偷偷窥视着的感觉。   夏煜弯腰,虔诚地将白菊放到徐梵墓碑前。   梁卓与夏煜并肩站着,视线定定地注视着徐梵照片。沉沉夜色下,梁卓被淡淡灯光笼罩着的侧脸,透着无法掩饰的痛苦跟悲戚。   满园墓碑,萧瑟凄凉。无论活着多风光无限,死后都不过化为枯骨。   夏煜心倏然静下来,缄默等着梁卓说话。   “阿梵是被人杀害的。”半晌,梁卓低声说道:“徐叔叔身体一直不好,在医院住着。那天阿梵到医院看望徐叔叔,我还跟他通过话,没想到转眼间,就得到阿梵出事的消息。他腹部被人捅了好几刀,说是失血过多死的,死之前都没来得及留遗言。”   夏煜想起遇见徐梵那家医院,连道:“怎么没找到凶手?”   “医院里安装了监控,但出事那里位置很巧妙,只能看到凶手背影以及作案过程。凶手像是很了解监控,一路都有意避开了。之后警方顺着多条线查了很久,却始终没能有所突破。舅舅因这事很气恼愤怒,说不管过去多久,都必须查清楚真相。我们从没人忘记过这件事。”   夏煜认真恳请道:“梁哥,能让我看看监控跟其他资料吗?”   梁卓既然答应便不会食言,点头道:“可以,明天再看吧,案子详情警局那是最详细的,不过我这里还有些备份。对了,你今晚住哪?我准备住在阿梵家,你愿意的话可以留宿。”   夏煜没拒绝:“那就麻烦了。” 第14章   离开墓园时,夜色幽深浓密,裹着看不透的诡秘暗色。大概是受墓园影响,梁卓返程时心情很萎靡低落,话说的更是不多。夏煜想着徐梵的事,想着那受人之托的音乐盒,脑袋乱糟糟的,更没什么心情说话。   这次过来查问徐梵的事,夏煜顺便便想将那音乐盒交还程深。说来挺巧,那少年报给夏煜的地址,恰好便在这别墅区不远的地方。夏煜准备明天看完梁卓那的监控及卷宗就出发,还有徐梵的死因,墓园里梁卓说的那些话,足够夏煜了解案件的复杂程度。负责案件的是徐梵舅舅,更有徐梵家人的极力协助,这样都没能找到凶手。夏煜实在是没什么信心查出真正死因。   不过想到徐梵的态度及说的话,夏煜又只能硬着头皮竭力调查,毕竟这是现在唯一能消除徐梵怨气的办法。   别墅宽敞,客房更是很多。梁卓早让罗婶整理好两间客房,一间是梁卓之前常住的,一间则是给夏煜的。   夏煜跟着梁卓进去客房。梁卓像是整理好心情恢复过来,笑着说洗漱用具都放在浴室,是全新的,又问夏煜是否还有别的需要。夏煜摇头,说睡一觉没那么多讲究。梁卓说着过去将半开的窗户紧闭起来,又替夏煜拉好窗帘,接着像是很谨慎地多看了几遍房间。   夏煜看他像是有些疑惑不解,便道:“哪有问题吗?”   “没事。”梁卓勉强收起视线:“今天累了吧?那你好好休息,明天再见。”他说着径直朝门外走去。   夏煜的确累了:“明天见。”   梁卓笑着颔首,给夏煜顺势关上房门之前,没忍住又困惑多看了眼房间,接着合拢房门。   夏煜注意到梁卓的怪异,跟着警惕戒备地环视着房间。他看完还觉得不放心,又继续小心翼翼检查了每处角落。直到确定没不对劲的地方,这才稍微放松坐了下来。   住进徐梵家的别墅,这本就是件很冒险危险的事,夏煜现在想想都不清楚答应是对还是错。不过转念一想,徐梵既然是鬼,来无影去无踪,想去哪就去哪。他要是真想纠缠不休,自己躲去哪都无济于事,还不如坦然面对现实。而且住在这里,能更方便地了解徐梵的往事,了解的越多,就越能知晓徐梵的想法。   俗话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他不能总是占据被动。   洗完澡,夏煜关掉灯上床,正是睡意朦胧的时候,突然猛地听见一声大过一声的激烈敲窗声。夏夜里周遭静寂无声,此刻更连虫鸣声都悄然消失,更衬托的那敲窗声像是轰隆的雷鸣,猛然炸响起来。夏煜还没睡着,受惊刹那清醒过来,脑海心弦绷紧,不知怎地便浮现起不安的预感,那恐惧紧迫的感觉让他心脏像被拳头攥着,连呼吸都不敢太过大声。   夏煜最近很倒霉,简直像是倒了霉运,他前二十四年,都没这么频繁碰见过诡异邪门的事。除徐梵及鬼车外,夏煜还接连遇到了很多怪异的事,他的感官越发敏锐,总能感觉到森然阴冷的注视。像手机突然响起铃声,接了却没人说话,原本关着的门突然自动打开,亦或出现些幻觉之类的更是屡见不鲜。   即使看不见,夏煜仍能感觉到被鬼物窥视的感觉,那些鬼物躲藏着窥探监视着他,像是寻求着恰当的时机,接着便要一拥而上,彻底将他啃噬殆尽。   夏煜睁大眼,借着昏暗光线,看见窗帘像被狂风吹动般翻滚,好像那里面躲着庞然大物,正伺机挣脱束缚逃离出来。夏煜喉咙发紧,犹豫要不要趁机逃离。他接着迅速起身按开卧室的灯,刹那明亮光线驱散一室暗色,夏煜双眼紧盯着窗帘,却见窗帘处已恢复平静。   夏煜不敢耽搁,连翻身下床准备过去检查。   踏着拖鞋过去的时候,夏煜心紧张的快要跳出来,然而不检查清楚,他今晚是不敢闭眼睡觉的。   离着窗帘越来越近,夏煜发着抖抬起手,指尖刚堪堪碰到窗帘,室内便陡然生出变故!   明亮的灯快速闪烁起来,一明一灭,频率更在不断加快。之前恢复平静的窗帘更凶猛地摆动翻滚起来。   夏煜连退数步,闪烁的灯阻碍了视线,他紧盯着那窗帘,便突然听“嗤拉”一声,窗帘竟被陡然撕裂开来。   撕裂的窗帘没自然落地,而是以人形的姿态朝夏煜逼近,像里面裹着某些见不得光的鬼物。夏煜心瞬间提到嗓子眼,脚一阵发软,却连想都没敢多想,便拔腿朝门边疾速冲过去。他因恐惧大口大口喘着气,手碰到了门把手,滑了两下才握紧压下。门霍然被拉开,夏煜还是朝前倾的惯性,危机关头硬是抓着门把手连退数步,一股凉气刹那由脚底直窜到头顶。   夏煜不受控制地发着抖,目光颤颤巍巍朝那开着的门外看去。   只见门外哪还是原先的走廊,那分明是黑暗的望不见底的深渊,要是没注意不慎跌下去,是连尸骨都压根没法找到的。   前有地狱深渊,后有窗帘鬼物,夏煜脸上不断滴落冷汗,像无路可退难逃一死的囚徒。   灯仍在闪烁,那鬼物绕着夏煜转圈,不断发出亢奋激动的不能再忍的声响,却又不敢轻易接近夏煜。夏煜眼神警惕,手臂烫的厉害,连低头朝那梵文胎记看去。   这一看却发现梵文胎记更淡了,薄薄的一层,像能随意拭去。   这证实了夏煜的猜测。他之前能一再摆脱鬼物威胁,的确是梵文胎记的原因。而且梵文胎记每抵挡一次鬼物,便会变淡很多。这些天夏煜明显感觉鬼物增多,说不定就是梵文胎记变淡的因素。这让夏煜心头更是担忧,要是手臂的梵文胎记完全消失,他岂不是只能任凭鬼物宰割了?   窗帘鬼物窥伺夏煜良久,像忍耐到极限,哪怕明知危险仍不管不顾地朝他冲过来。   夏煜迅速躲避,却不敌窗帘鬼物的速度,转瞬被其逼近,眼看便要被厚实的窗帘紧密裹住。   千钧一发之际,夏煜腰突然被一只手紧紧揽住,接着投入宽阔却极冷的怀抱。   那是夏煜熟悉的温度。之前很多夜晚,他都被迫与其缠绵。   夏煜睁开眼,毫不意外会看到徐梵那张漠然俊朗的脸。   徐梵是好看的,眼漆黑像点墨,脸棱角分明,足见生前更是帅气引人注目。然而夏煜还没见徐梵像现在这样,愤怒到让人恐惧。他漆黑的眼底翻滚着无休止的杀气及震怒,揽着夏煜的手仍没松开,让夏煜有种骨头被掐断的感觉。   夏煜有些痛,却没敢挣扎。现在的徐梵让他本能的畏惧。   那窗帘鬼物见了徐梵便是一愣,接着竟不管夏煜转头想逃。徐梵岂能让他轻易逃走,身影移动便扼紧了鬼物的喉咙。   脱离了窗帘,夏煜总算看清鬼物的真实面目。那赫然是一副骷髅架,白骨森森,骷髅头上的牙齿桀桀响起,透露着那骷髅的恐惧。   “饶……”骷髅头张嘴说话:“饶命……”   徐梵面无表情地道:“敢碰我的人。”他说完没给骷髅辩解的机会,便没有半点犹豫地收紧手指,骷髅脖颈原本坚硬,却被徐梵捏着迅速变形折断。脖颈一断,骷髅头便跌落地面,徐梵眼神漠然地抬起脚,将那骷髅头连着一起碾碎。剩余骨架像是感应到鬼魂的消散,顷刻亦如泥沙般散落,继而消散无踪。   鬼物消散,闪烁的灯便恢复如常,那开着的门外亦重新变成走廊,唯独地面撕裂的窗帘证实着刚发生的事。   夏煜浑身发软,被徐梵揽着很是不适,于是扭了扭想挣扎开徐梵,只是还没收效,便被徐梵不由分说地镇压了。   “别勾引我。”徐梵皱眉,手顺势拍了拍夏煜柔软的屁股。   夏煜被拍了屁股,极为气恼:“谁勾引你了。”   徐梵望着夏煜,看他因受惊而煞白的脸,眉眼漂亮,睫毛浓密,嘴唇柔软殷红,那双漂亮的眼透着恼怒及畏惧,像俏生生的漂亮可怜的小兔子。徐梵贴着夏煜唇吻了吻,觉得不够,接着硬是撬开夏煜唇齿,探进口腔好一顿凶猛激烈的扫荡。夏煜嘴里像含着冰,惊慌下猛然屈膝想踹徐梵,却被徐梵避了开。   徐梵吻够了,便放开怀里可怜巴巴的小兔子。夏煜大口喘息着,嘴里更凉飕飕的极其不适。他怒瞪着徐梵,偏又清楚敌强我弱,不能拿徐梵怎样,之前该说的都说了,徐梵却压根没听进去,仍然我行我素。   更何况,徐梵刚刚还救了他。   夏煜不傻,徐梵很明显没想过要他命,更甚至是隐隐护着他的。一码归一码,夏煜是很厌烦徐梵的强迫,却也必须承认,徐梵今晚救了他。   “刚刚,”夏煜说着顿了顿,像很不适应,别扭地磕磕巴巴道:“多谢了。”   徐梵略挑了挑眉,看着夏煜,一副饶有兴趣的表情。   夏煜硬着头皮接着说道:“一码归一码,你做那些事是很不对,但你救了我,我该跟你道谢。”   徐梵似笑非笑,突然抬起手捏了捏夏煜脸。   夏煜眼眸顿时染上蓬勃怒火,忍耐着道:“我们有话好好说,能不能别总动手动脚的。”   “我跟你,除了上床没别的好说。”   夏煜脸色涨红:“这事不一定非是我,你可以换别人,至少要是同类吧。”   “同类?”徐梵突然冷冷嗤笑,盯着夏煜像是威胁般地说:“你再多说一个字,我现在就上了你。”   夏煜恼怒至极,想大骂徐梵霸权独裁不讲道理,却又因为他的威胁不敢多说一个字。徐梵是说到便能做到的,他还不想因一时之快惹怒徐梵,导致某些不愉快的事。 第15章   夏煜的反应让徐梵很满意,紧紧拥了夏煜躺上床,又接着脱光了夏煜的衣物,连内裤都没留,就这么搂着夏煜作势要睡觉。夏煜浑身紧绷,都不敢动弹,唯恐徐梵突然兴起要做那些事,如果只是这么搂着睡觉,他咬着牙还能勉强忍受。   徐梵搂夏煜的姿势很亲昵。非要夏煜枕着他手臂,另一只手臂则揽着夏煜腰,掌心贴着夏煜温热的软软的屁股,想起来还会揉一揉捏一捏,腿更是压着夏煜的腿,以一种完全的束缚占有的姿势拥着他。   夏煜全身光溜溜的,徐梵捏他的时候更是敏感,偏又敢怒不敢言,只能尽量缩着,默默祈祷徐梵今晚千万别发情。   夏夜燥热难耐,徐梵身体又很凉,其实摒除其他不适的成分,这么挨着还是很舒服的。   夏煜既紧张又不安,慢慢就这么睡了过去,更意外地睡的很好,连梦都没做。   次日醒来,窗外便是灼热明艳的阳光照进来。   夏煜抬手遮挡光线,看见身侧已然没有徐梵的身影。夏煜坐起身准备穿衣服,就突然发现他下面被徐梵用不知从哪找来的丝带认认真真系了蝴蝶结,看起来就像包装礼物一般。夏煜又气又恼,连狠狠扯掉丝带,还不慎拽了下命根子,疼的他猛一皱眉。   穿好衣服,夏煜出去正碰见往这边走的罗婶。   罗婶见了夏煜便笑道:“早饭准备好了,刚要去叫你。”   夏煜笑着打招呼,朝罗婶道:“梁哥呢?”   “梁先生起的早,已经坐着了。”   早餐准备的是清粥小菜,看着清爽不油腻。夏煜过去见梁卓正坐着看报纸,头发还湿漉漉的,像是刚洗完澡。察觉夏煜的注视,梁卓主动解释道:“我早上有晨跑的习惯,这是跑完刚洗了澡。”   夏煜顿时自惭形秽,别人都跑完步了,他却睡到这么晚才起:“晨跑是好习惯。”   “嗯。”梁卓笑道:“昨晚睡的还好吗?”   “还好。”夏煜低头吃着饭,复又抬起头一脸歉意道:“梁哥,不好意思,昨晚没注意,不小心把房间窗帘弄坏了。”他说着见梁卓一脸惊愕诧异,连急切道:“不过你放心,窗帘多少钱,我会照价赔偿的。”   梁卓摆摆手:“我不是这意思。窗帘事小,主要你没事吧?”   “没事。”   “那昨晚?”   夏煜不知该从何说起:“没什么事,只是昨晚不注意摔了一跤,顺手就拽住了窗帘。”他没明说昨晚出的事,相信说了梁卓也是不信的。   梁卓没再多问,更拒绝了夏煜说赔偿的事,道窗帘用这么久本就该换了,正好趁机更换批新的。夏煜见梁卓态度坚决,便没再硬说要赔偿的事。   用完早餐,知道夏煜着急,梁卓便直接拿了监控及卷宗让夏煜看。夏煜认真看着卷宗,这些全是徐梵被杀之案的调查方向及结果,里面罗列着徐梵的社会关系网及全部嫌疑人,只是现在嫌疑人都已确定没有作案动机及作案时间。调查主要分三面,一面排查徐梵关系网,看是否仇人作案或是报复,一面联系其他类似案件,确定凶手是否是惯犯接连作案。一面排查当天医院的人,寻找蛛丝马迹。这里面每条线都认真调查过,却没找到类似案例,而且凶手当时很慌张,更没有拿走徐梵的财物,不像是抢劫求财,毕竟若是求财,又何必选择医院这人来人往的场所。   “该调查的都调查了,却没找到多少有利的线索。”梁卓叹道:“阿梵没什么朋友,更没什么仇人。舅舅说,调查这么久,案件仍然陷入泥沼,可以说明凶手与阿梵无仇无怨,可能是当时突然起了冲突,又或者阿梵察觉那人的什么事,让他惹祸上身。这些现在都是谜,除了阿梵没人知道。”   夏煜看着卷宗,发现事实的确像梁卓所说。徐梵被杀极可能是因为倒霉,凶手与他并无仇怨,甚至完全没见过。那就是一场完完全全的意外,以致案子完全像石沉大海,捞不到丁点有利的线索。   夏煜放下手里的卷宗:“我能看看监控吗?”   梁卓拿了U盘插进电脑,接着点开某文件夹:“里面都是医院拍到的阿梵及凶手的视频。凶手很擅长避开监控,所以没一张拍到正脸的,而且凶手还特意做了伪装,更给辨认增加了难度。”   夏煜点开视频,边看边奇怪道:“凶手做了伪装?只是临时起意的话,他怎么会做伪装?”   “这就是我们猜测,阿梵应该是撞破了凶手什么,才遭到凶手报复的主要原因。”   夏煜看完几则视频,接着点开的便是最主要的那条,他当即停止脑海的各类想法,认真看起了视频。   这条视频基本记录了案发的全过程,除了没拍到凶手正脸,完全就是彻彻底底的铁证。视频里,徐梵径直走过走廊,那是医院的住院楼,还是VIP病房,他想必是刚看完住院的爸爸离开。徐梵低着头,看起来表情很恍惚,甚至不慎撞到了经过走廊的女孩。他说了抱歉接着朝前走,却突然猛地停了脚步,面朝着病房里面。   他在这里停了大概一分多钟,必然是看见病房里的变故,可惜监控只能拍到徐梵侧影。   “这间病房还在装修,那时候没有安排病人入住,所以更没法查到阿梵到底看见了什么。”梁卓主动解释道。   夏煜点点头,知道该查的他们必然都认真查过了。   他接着认真看视频,却陡然感觉身边传来一阵凉意。   夏煜愕然侧头,就看见徐梵竟不知何时坐在了他身旁。表情若有所思地看着那仍在播放的视频,黝黑的瞳眸透着复杂难言让人看不懂的深邃。夏煜还没见徐梵大白天出现过,硬是盯着他看了数十秒,接着又扭头难以置信地看窗外灼热明亮的光芒。   大白天的就公然出现,徐梵这鬼当得未免太随意了吧。   还有没有点当鬼的职业道德了!   夏煜心头震撼,默默腹诽许久,才接受这对他来说很沉痛的打击。   他之前还天真的觉得徐梵白天不敢出现。   脑袋里这么胡乱想着,夏煜又连往旁边沙发让了让,给徐梵腾出些位置。徐梵是当事人,看了这些视频没准还能想起些什么。只要徐梵能想起来凶手是谁,那这件谜案便不攻自破了。   梁卓不解地看夏煜,奇怪夏煜怎么突然挪了位置。   他之前是坐在电脑中间位置的,现在一动就变成了侧面,但明明右边还留着很大空间。   梁卓微愣,却没多想,注意力很快转移到其他地方。   视频仍在继续。   徐梵进了病房,接着很快又出来了。   然而就在他出来的刹那间,一名戴着帽子口罩的男人突然猛蹿出来。他手里举着柄锋锐的刀,刀锋折射出泠泠的光,在徐梵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男人疯狂举起刀狠狠捅进他腹部。   徐梵失了先机,捂着腹部准备反击,那男人却没给徐梵半点机会,连丝毫迟疑都没有地接连举起匕首。   男人连捅了四刀,接着便扔下徐梵迅速逃离,从始至终都没让人看见其面部。   夏煜紧盯着视频,表情复杂。   视频里的内容是表象,他透过这些表象,却看见了里面其他人没看到更没法看到的东西。 第16章   罗婶端着洗净的水果送过来,缓解了夏煜跟梁卓长久沉默的僵局。夏煜连着播放了两遍视频,微皱着眉头,像是陷进了泥沼。   夏煜的一筹莫展没让梁卓意外,他态度仍很温和,笑着递给夏煜一瓣切好的橘子:“别急,这案子要是不棘手,早就让舅舅给破了,哪还能拖到现在。”   夏煜接过橘子,斜睨了眼身旁看不透情绪的徐梵:“现在准备怎么调查?”   “该查的能查的都查过了,毕竟过去两年多,案发医院又早就废弃,很多证据都随着消失,再调查起来是难上加难。我跟舅舅虽然私底下还偷偷查着,但明面上,这案子早就暂时搁置了。刑侦队要负责侦查的其他命案还很多,这是没办法的事。”   “嗯,的确。”   “现在主要还是看有没有类似案例,凶手既然是惯犯,就必然还会作案。”   “要是凶手不再作案怎么办?”   梁卓沉默,弯腰摘了几颗葡萄,看了看夏煜没说话。   夏煜读懂梁卓的表情,心里顿时感觉闷闷的,人死了,却不能将凶手绳之以法,那受害者又怎能瞑目。   正说着,别墅外突然远远传来汽车驶近的声音。   罗婶连擦了手往外走,没一会又进来了,跟着进来的还有位看着很慈眉善目的中年男人。男人浓眉大眼,一身衬衫西裤,卷着袖子,透着不拘礼节的随意。夏煜看了一眼,见那男人与梁卓有几分相像,低调归低调,腕上戴的手表与衣服却都是奢侈名牌,价值不菲。   夏煜大概猜到男人的身份。   接着果然见梁卓起身含笑道:“爸,你怎么过来了?”   “我准备去看阿梵,路过这里就进来看看。”梁博川说着看向夏煜,仍是笑着道:“这位是?”   梁卓连介绍道:“这是阿梵的同学,夏煜。这次特地过来看望阿梵的。”   “叔叔,你好。”夏煜主动打了招呼。   梁博川望着夏煜的眼神软和了几分,怅然叹道:“难得你还想着阿梵。”又朝梁卓道:“阿卓,你陪夏煜去看过阿梵没有?”   夏煜说道:“看过了。徐梵的事我感到很遗憾,我也是最近才听说这件事,所以就想着过来看看。我贸然过来,还给你们添麻烦……”   夏煜说着说着却突然顿住,表情刹那浮现起恼怒,眼神直勾勾像怒瞪着什么。   徐梵饶有兴趣观察着夏煜表情,微凉的手揽着夏煜脖颈,复又贴近吻了吻夏煜唇。   夏煜恼怒至极,偏又拿徐梵没办法,想不通徐梵刚刚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发起情来。更恼火的是,梁卓跟梁叔叔还看不见徐梵,即便徐梵做的这些事更羞耻过分,但夏煜只要稍微泄露点情绪,丢脸的仍然是他。   想到这些,夏煜顿时不敢有太唐突的举动,只忍受着徐梵的骚扰,边暗暗地瞪着徐梵,让徐梵收敛点,别做的太过分了。   徐梵哪能这么顺着夏煜,夏煜越是不敢动,他就越觉得有趣。   梁卓问道:“爸,徐叔叔的身体怎么样了?”   “还是老样子,一直昏迷着,很少能醒几次。昨天醒过来的时候,还在跟我念叨,问阿梵怎么样了,看他那样子,像是都没想起来阿梵已经去了。”他说着更陡然愤怒起来:“那帮庸医,说是请了多少多少专家过来研究,结果收了徐家这么多钱,就是没看到成效。”他吼完像是怒极了,还剧烈地咳嗽起来。   梁卓连过去给他爸拍背,无奈安慰道:“你别太着急,气坏了身体怎么办。改天我再过去跟徐叔叔的主治医师聊聊,看有没有其他医治方案。”   “嗯。”梁博川答应着,喘匀了气看着梁卓,颓然道:“阿梵去了,老徐又这样,我真是心里有愧,你没听董事会那些人说……”   “他们爱说就让他们说去,我们总之是没做,问心无愧。”梁卓坦坦荡荡地说着。   夏煜虽全程对付着徐梵,却还是认真听了梁卓与梁博川说的话。   梁卓之前与夏煜说了很多事,但必然还有很多没说的。徐家有权有势,更是商业界的巨大定海神针,这根定海神针动一动,都必然搅得商业界不得安宁。豪门的水很深,表面看起来平静没有波澜,里面却定然是波涛汹涌的。   在查出杀害徐梵的真凶之前,夏煜不会轻信任何人。   当然,或许在梁卓看来,他都是有很大嫌疑的。   在场谈论徐梵的人悲怆沉痛,徐梵本人却像是无动于衷,表情阴沉漠然,看不透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徐梵得寸进尺想再进一步的时候,夏煜终于忍无可忍霍然站起了身。   梁卓跟梁博川正说着话,见状皆是一愣,不解地转头看突然脸色红透的夏煜。   夏煜拽着裤子,顿时窘迫得脸更红了,因紧张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们聊,我先去……去趟洗手间。”   夏煜一进洗手间,门都还没来得及锁,便被徐梵携裹着疾风猛地摁倒在洗漱台前。   徐梵像是忍耐良久,揽着夏煜腰疯狗般吻遍他的脸,连眼皮都没放过,迫使夏煜只能暂且闭着眼。夏煜使劲推拒着徐梵,无奈徐梵力气大的出奇,他压根无法撼动,只能扭动挣扎着急切地说让徐梵关门。   徐梵搂着夏煜没动,下一秒门却像被推动般关了起来,锁更自动旋转,给两人营造了独立不受干扰的空间。   夏煜见门锁了起来,顿时稍稍松口气,要让梁卓或是罗婶看到他主动摆这幅姿态,夏煜简直都没脸见人了。   徐梵吻着夏煜,感受着其温热柔软的触感。   “真舒服。”徐梵低喃。   接着将夏煜抱上洗漱台。夏煜既恐惧又紧张,连爬着想往旁边迅速逃离,却被徐梵拽着截脚踝轻松地拖了回来。   洗漱台很宽敞,洁白的瓷面摸着微凉,足以让夏煜完全平躺上去。墙壁镶嵌着整面的玻璃,夏煜侧头看了眼,只看到他一人的身影。   夏煜眼底盛着怒意,头发乖顺地趴着,T恤凌乱,半边肩膀都是露在外面的。他低喘着气,这幅模样让谁看了都没法把持,更何况是原本就觊觎着夏煜的徐梵。他双眼像豺狼虎豹,只想折磨眼前漂亮诱人的小兔子。   徐梵想着就想要,夏煜却偏跟他作对。   徐梵憋的难受,脸都阴沉下来,望着夏煜的眼神更是阴狠森然,像要活活吃了夏煜。   夏煜还是恐惧的,拽着裤子的手却没松:“你别……别脱我裤子。”   徐梵顿时冷道:“不脱裤子怎么做?”他像还很认真想过这问题。   “你就不能……”夏煜欲哭无泪:“你别碰我,我帮你查死亡原因。”   “我很久没碰你了。”   “……”   徐梵歪着脑袋看夏煜:“我检查过,你那里已经没事了,恢复的很好。”   夏煜紧咬着牙,想把手边的瓷杯砸徐梵脸上:“你什么时候……”   “昨晚,趁你睡着。”徐梵道:“检查的时候,你还不让我走。”   夏煜嘴角抽搐,眼眶更突然蓄起雾气,再忍无可忍地扬手将瓷杯摔了过去:“闭嘴!”   瓷杯没砸到墙壁,被徐梵接住重新放到了洗漱台。徐梵顿时有些犹豫,看着夏煜像看一株长满刺的仙人掌。他的确能强迫夏煜让其没反抗能力,只是这样一次两次是情趣,多了就没什么意思了。而且每次那样做完,夏煜都会很抗拒他的任何接触。他还是更喜欢夏煜主动接受。   夏煜见徐梵犹豫,像看见曙光般连趁机强调道:“我说真的,帮你查死亡原因。”   夏煜说完,没想到徐梵却是一副无所谓的姿态,漫不经心道:“我不在意。”   “你不想知道谁杀了你?”夏煜整理着衣服坐起来,迅速跳下洗漱台,缓缓远离徐梵,说道:“我刚想问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徐梵垂着头沉默,身影却突然消失,接着夏煜感觉腰被紧紧揽住。夏煜还想挣扎反抗,却被徐梵不由分说束缚起来,唇贴着夏煜耳畔像是威胁地道:“别动。”   他语气极冷,携着明显的警告意味,没有半点容许夏煜讨价还价的意思。   跟徐梵接触了几次,夏煜多少了解他的性格,清楚再退就要踩徐梵底线了,顿时乖乖站着不敢再动。   徐梵揽着夏煜,却只是抓着夏煜手指把玩,没准备要做些什么。   “就想起点往事,没别的。”徐梵淡淡道:“他们查那么久都没查到的事,你还能查到?”   “你想起他们了吗?你的家人以及梁卓他们。”   “想起来了。”   “那……”   “没有医院的记忆。”徐梵没等夏煜说完便接着道:“就只是些往事,而且还断断续续的。别指望我能给你答案。”   夏煜有些失望,嘟囔道:“本来就没指望。既然你想起来一些事,那能不能告诉我,你家里这些人,谁是能信任的?”   徐梵抓起夏煜手指,放到唇边舔了舔,垂眸道:“不知道。除了你,现在谁都不能信。”   夏煜心头悄然一颤,不知是徐梵带起的凉意,还是因他说的那句很突然的话。 第17章   夏煜还愣着,徐梵却突然松开揽着他的手,背抵着墙壁似笑非笑地看着夏煜说:“帮我查死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哦。”夏煜强装镇定:“那你说,我在想什么?”   徐梵扯了扯嘴角,轻易便看透了夏煜的心思:“你觉得我逗留人间是因为有怨,想查出死因了我心愿,好让我心甘情愿离开,没错吧?”   夏煜紧攥着泛白的手指骨节,微抬起头看徐梵,眼皮颤动:“那查出死因,你愿意离开吗?”   徐梵没说愿意,更没说不愿意,只是辨不清含义地说了句:“我还需要答案。”   夏煜回到客厅,见沙发边就剩梁卓一人,正百无聊赖地玩着手机。   梁卓见夏煜总算出现,还笑着开了句玩笑:“你再不出现,我都准备进去救你了。”   夏煜窘迫笑了笑,没找到能解释耽搁这么久的措辞,干脆就不回答了。   “我爸去看阿梵了。”梁卓解释完,问夏煜道:“我要去趟公司,你接下来准备做什么?”   “我要去见一个人,见完就回去了。明天还要上班。”   “你知道地址吧?这里不好坐车,我送你。”   夏煜犹豫道:“这多麻烦,那地方有点远,这样,你就送我到方便坐车的地方吧。”   梁卓点点头:“也好。”   夏煜上楼收拾好行李,接着上了梁卓的车。梁卓让夏煜报了遍地址,给他说明该坐什么车。又说夏煜见完那位朋友,可以不必原路返回,往其他方向还更近一些。夏煜听完查了查见果然如此,连跟梁卓道谢,说要没梁卓提醒自己是必然要原路返回的,这样又要多耽搁一个多小时。   梁卓笑着说没事,又道:“我本来该送你的,只是公司里有事,不能耽搁太久。”   夏煜随意说道:“你是在徐氏集团上班?”   “没有。”梁卓道:“我爸倒是想让我到公司上班,只是我更想做爱做的事,就不顾我爸反对,坚持开了家摄影公司,像写真或是婚纱摄影之类的。”   “能坚持兴趣很不容易。”   “是啊,我还能任点性,阿梵却不行了。他是徐氏集团下任接班人,必须进公司提前接触学习。不说这些了,你呢?”   “我?要说兴趣爱好,大概画画算一项吧。我专业学的是计算机,毕业从事的也是相关工作。”   “……”   一路说着话,转眼便到了夏煜乘坐交通的地方。夏煜跟梁卓交换了号码,又与他认真道谢,说梁卓要有机会到A城,一定要让他尽尽地主之谊。梁卓笑着说好,让夏煜一路注意安全,便开着车径直前往公司了。   夏煜转头看着梁卓的车迅速开远,脑海闪过诸多想法,又连抛开那些毫无根据的念头,专心注意过往的公交。   公交摇摇晃晃,在僻静的公交站台停下来。夏煜早做好了准备,见门开了便迈步下了车。   这里的片区看起来很偏僻,仰头能看到不少在建的高层建筑,足以预见今后繁荣的发展趋势。临近正午,阳光正烈,肆意灼烧着大地。空气更是干燥闷热,热浪一吹便掀起地面层层灰尘。   夏煜被迎面吹来的灰尘刺激的猛打了个喷嚏,侧头看撑着把黑伞的徐梵,发自肺腑地疑惑道:“你顶着这么大太阳,真不会被烤散?”夏煜觉得他都要活活被这太阳给烤化了。   徐梵一路跟着夏煜,没见半点的不适,淡道:“我不是撑着伞吗?”   “伞又不能抵消太阳的热,更何况你应该是怕太阳的。”还没见过这么明目张胆敢在太阳底下行走的鬼。   “这不是普通的伞。”徐梵斜斜睨着夏煜,似是揶揄道:“再说我被烤散,岂不是正如了你的意?”   “……别给我泼脏水。”夏煜不自在地咳嗽了声,见远远地有人正迎面过来,连闭嘴收敛情绪,以免被人当成神经病。   徐梵撑着伞就敢在大太阳底下随意走动,还是很大程度震慑到夏煜,让他顿时收敛起不该有的荒诞念头。   夏煜拿着地址问过不少路人,最终在复杂的小巷里找到程深所住的院子。那是处看着很老旧的院子,却被清理得很整洁明朗。院门半掩着,里面很明显是有人居住的,这让夏煜稍稍松了口气,要是这里没人,他还真不知道该到哪去找程深。   “请问有人吗?”夏煜试探着喊了声。   院子里面没人说话,大概是离的太远了,所以夏煜的声音没法传进去。   夏煜推开院门进去,徐梵撑着那把黑伞紧随其后。院子里搭建着藤架,上面爬满绿色的植被,院外放着很多盆栽,生长的绿意盎然,能看出来是受着精心照顾的。夏煜刚准备喊话,就突然见屋里跑出来一名年幼的女孩。女孩见到陌生人愣了下,又连跑进去喊妈妈。   没多久,就有挽着头发的女人手牵着小女孩出来,她还围着围裙,大概是在做饭,见了夏煜认真观察几秒,奇怪地犹疑道:“你找谁?”   夏煜看看左右:“这里是程深家吗?”   女人望着夏煜的眼神透着警惕戒备:“是。”   “还好。”夏煜立时放心了,朝女人笑着介绍道:“你好,我是受程诺之托,过来见他的双胞胎哥哥程深的。”   女人听完夏煜的话,表情顿时变的紧张激动起来,连迫切地问道:“程诺?你见过程诺?他现在在哪?过的还好吗?”   因程诺二字,女人当即放下了全部戒备,难掩期许激动地邀请夏煜进屋坐。屋里很宽敞,进去便是张桌子,往里是卧室及厨房。夏煜坐在沙发上,还端详着屋内摆设的时候,女人已迅速送了杯热茶过来。   “我正做饭呢。”女人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解释道:“程深是附近中学的老师,上完课差不多该回来吃饭了。你先坐,我再炒几个菜,到时候饭桌上边吃边聊。”   夏煜连道:“我是受人之托,说完话就走。”他没注意时间,这时间点过来倒像是有意蹭饭的。   女人爽快笑道:“别客气。自己做的饭,你不嫌弃就好。”   夏煜连道她谦虚,到底没能成功推拒,只能厚着脸接受,毕竟程深现在还没回来,他总不能这时候就离开。   程深上完课回来,女人已张罗着将餐盘端上了桌。正午刚是饥饿难耐的时候,色香味俱全,浓郁的菜香便更诱人。青椒炒肉,炖排骨,小炒青菜,番茄蛋汤,都是家常便菜,只是女人显然厨艺了得,将这些菜的味道发挥到极致。夏煜饥肠辘辘,偷偷咽了几次口水,强压下想要饱餐一顿的念头。   徐梵闻不见菜香,对这些食物更毫无兴趣,只是看夏煜的表情觉得有趣,便去吸了些味道,含着夏煜唇渡进他嘴里。   夏煜被徐梵吻着不敢挣扎,渡进嘴里的香味更勾起他的食欲,没忍住砸吧砸吧嘴,好像真吃到了食物一般。   徐梵顿时像找到好玩的事,一趟一趟地渡香味给夏煜。   夏煜被迫接受香味,偏又吃不到食物,只能眼神幽怨地怒瞥徐梵,避着不准徐梵再渡香味给他。   徐梵渡香味给夏煜的时候,程深家养的那只胖胖的懒洋洋的大黑猫便蜷在偏僻角落,双眼惊恐畏惧地定定盯着夏煜。   大黑猫刚让徐梵给吓坏了,现在远远避着不敢接近,只这么戒备地监视着他们。   徐梵斜斜睨着黑猫躲藏的角落,随意的轻飘飘的一眼,就让黑猫低伏着连退了数步,它全身毛发炸起,躬着背,喉咙里挤出低低的威胁的嘶吼。徐梵微皱眉,像是厌烦黑猫的动静,突然朝那方向迈了一步。黑猫反应却极激烈,徐梵一动它便猛地爬起来,仓促逃离之下脚还滑了几下。   夏煜有些无奈,之前动物可是很亲近他的,会愿意主动接近他。然而现在身边跟着徐梵,别说亲近,夏煜就连动物都没再见到几只。即便偶然见了,那些动物也是对着他狂吠吼叫,让夏煜极其尴尬。   黑猫逃窜的时候不慎撞到女人,女人连让开以免踩到猫。   她望着逃远的大黑猫,很费解地道:“小黑一直很乖的,趴着就不想动,今天是怎么了,竟然这么活泼。”   夏煜清楚是怎么回事,只能扯着嘴角笑了笑,不知道该说什么。   见了程深,夏煜又重新表明来意。   程深大概三十多岁,戴着眼镜,看起来很斯文。一听夏煜说是受程诺之托,顿时激动的难以自抑,连激动地抓着夏煜顿也不顿地说道:“夏先生,真是我弟弟让你来的?他怎么没自己过来?我这些年一直都在找他,却怎么都找不到。我……我还以为这辈子再见不到他了。他怎么样,现在还好吗?” 第18章   夏煜看着程深忐忑激动的模样,顿时不知道该从何说起。程诺还是少年模样,说明他在那时候就已经死去,而看程深的年纪,程诺大概死了有十几年了。十几年的漫长光阴,却有人还盼着他归去。看程深的表情,必然还不知道程诺已经死去了吧。他满怀憧憬希望,夏煜一时间完全没法说出事实。   女人张罗着让他们上桌,程深心情极好,给夏煜也倒了杯酒,没等夏煜说什么便乐呵呵地说起往事:“我就比小诺先出生几秒,刚生下来的小诺很瘦,我却很壮实,都说是我占全了营养,导致小诺的瘦弱。小时候记忆还很模糊的时候,爸妈就因意外去世,没了至亲的监护,我跟小诺只能暂住在亲戚家里。亲戚都是有孩子的,突然要多抚养俩孩子很吃力,我跟小诺就只能分开。夏先生,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双胞胎之间实际是有相互感应的。我跟小诺很少能见面,却都时刻惦记着对方。我们在毫无沟通的情况下,经常买到相同的东西,就像这音乐盒……”   程深说着起身进了卧室,拿了与夏煜送过来的一模一样的音乐盒出来:“这是九岁的时候,我跟小诺互相给对方买的生日礼物。收到礼物我们都愣了,别说是音乐盒,就连买的款式及外表都完全相同。你看这里。”程深指着音乐盒的底部:“那时候我们还在这里写上了对方的名字,我的是诺。”   夏煜朝程深指着的地方认真看去,果然发现歪歪扭扭的“诺”字。与程诺托付的音乐盒相比,程深的明显要新很多,除颜色淡了些外,其他看着还是与新买的一般,不像程诺的,表面锈迹斑斑,该腐朽的都腐朽了,仅剩看着饱经风霜的一副骨架。   程深刚见夏煜拿出来的音乐盒便愣了下,还笑着道:“他还跟小时候一样毛躁,连音乐盒都能保管成这样。”   顿了顿,接着又说起与程诺小时候的事。   “小诺不像我,他脾气急,既好强又没什么耐心,认定的事便是十头牛都拽不回来。我经常听舅妈说,小诺又调皮了,又闯祸了,还说抚养小诺的大姨有要放弃小诺的念头。他们家本来就有俩孩子,小诺还跟他们不和,闹脾气争执吵架是常有的事。又一次见小诺,是他偷偷长途跋涉过来见我。我刚听舅妈说,大姨的孩子被小诺伤到住院,还说当初幸亏选了我,不然就倒大霉了。我那时候寄人篱下,乖巧全都是装出来的,受了委屈哪敢声张。我很生气,见了小诺就想责骂他,我是关心小诺,担心大姨真不要他了,那他该怎么办。结果小诺见到我就抱着我哭,说大姨偏心,大姨孩子有的他从来没有,而且这次是大姨孩子先欺负他,说他是没爹没娘的孤儿,他才动手还击的,他只是轻轻一推,没想到能出那样的事。”   程深满眼自责,说着语气更沉重起来:“我很恨自己,恨自己没能力保护弟弟,但我没办法。小诺在舅妈家住了两天,舅妈就开始让我送小诺走,我只能耐心劝说小诺,说我跟他一起去,跟大姨认真道歉。”   “程诺肯定不愿意吧?”夏煜了然道。   程深苦涩笑道:“是啊,不仅不愿意,还跟我发了通脾气,说没想到连我都不要他了。我当时考虑的很多,想着现在先忍忍,大些了能赚钱了再离开不迟,但小诺不能理解我的想法,他不愿意忍,不愿意再回大姨那里,他说想跟我在一起,要是舅妈不愿意养我们,我们就逃出去自己养活自己。”   “你没答应?”   “当然。我们那时候不过十岁,小学都还没毕业,出去除了乞讨我想不到还能做什么。小诺因此跟我发了很大的火,说我自私,说我贪图富贵,还说我压根没想过他。”程深摇摇头:“我怎么可能不想他,那时候我跟小诺的世界里,除了彼此就再没别的了。只是现实更残酷无奈,我不想让他受苦,大姨那虽说要受点委屈,但好歹能吃饱穿暖,还能读书。”   程深喝了点酒,眼神悠远而迷蒙:“我劝了小诺很久,小诺最终还是答应了我,愿意与我一起回去跟大姨道歉。只是我没想到,小诺竟然是骗我的。他在回去的前一晚,突然趁我睡着偷偷地离开了,还给我留了封信,说既然我不要他了,那他也不要我了。”   三十好几的大男人,说到这里突然难受地狠狠抹了把脸:“我没想过不要他啊,小诺对我来说是最重要的人。我之后到处找他,却怎么都找不到。小诺不知道去哪了,当时除了音乐盒,他什么都没带走,我完全想不到他该怎么生活。这些年我始终没放弃寻找小诺,天南海北,有机会我就到处去找。我没找到小诺,不知道他在哪,就只能守着这里,盼着小诺能过来找我。我经常后悔,当初不该拒绝小诺的,我怎么没想到,就他那倔脾气,怎么可能跟大姨妥协。没我陪着,小诺肯定要受很多苦,我想到这些,心里就痛的要死。”   他说着说着到底还是没忍住,慌忙站起身去了趟洗手间。   自洗手间出来,程深看着冷静了许多,朝夏煜道:“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都说双胞胎是心连着心的,每次提起小诺,我总是没法控制情绪。”   “没事。”夏煜摇头。他心里藏着件沉甸甸的事,望着满桌的饭菜却难以下咽。见程深还想着程诺的事,便道:“还是先吃饭吧,有事吃完再说。”他现在不敢提程诺的事,不然饭就真没法吃了。   “对,对。先吃饭吧。”程深收敛了情绪,附和着道。   夏煜与程深谈话的时候,徐梵还算安静地坐在一旁。   然而谈完话开始认真吃饭,徐梵便跟着不安分起来。   夏煜夹了块肉吃,徐梵便凑近舔夏煜沾着些许肉味的唇,夏煜不敢明目张胆推徐梵,被他一下又一下舔的很痒,只能频频怒瞪徐梵,惹得程深都好奇看了夏煜数眼。   “真好吃。”徐梵舔着夏煜唇,还得寸进尺地舔舔夏煜柔软的耳垂,极近地贴着夏煜耳廓,微凉的寒气携着暧昧话语吹进夏煜耳内。   夏煜垂放在身侧的手缓缓抬起,猛地捏着徐梵大腿肉狠狠揪了把。   徐梵没料到夏煜会来这一出,猝不及防遭狠狠揪了下。夏煜想着鬼没准痛觉不灵敏,更是没收力道,徐梵感觉肉像是被扯掉一块,疼痛之下霍然站起了身,霎时间猛然一股阴风袭面,扫荡了整间屋子。   颤颤巍巍躲在墙角的大黑猫发出凄惨嘶吼,躬着背,全身毛发猛然炸起,像遇到了无法抗衡的危险。   程深扬手挡风,诧异看眼半掩着的门:“哪来的风?”外面阳光正烈,万物岿然不动,明显是没风的。   夏煜心虚至极,连低着头吃饭,假装这事与他没半点关系。至于徐梵……夏煜倒没想到鬼竟然还怕疼,看徐梵的反应,恐怕该是疼极了。   夏煜想着便悄悄侧头朝徐梵看去,却见原先坐着的徐梵早已消失不见踪影。   不知怎地,夏煜心头竟浮起不安的预感。徐梵该不是生气了吧,徐梵生气的话,他也是没好日子过的。   吃完饭,夏煜没再隐瞒,与程深认真说起程诺的事。   在公交遇见程诺的事,受程诺所托的事,以及程诺当时见面的样貌。   “很抱歉。”夏煜遗憾道:“我说这些是很匪夷所思,但我绝没有撒谎。当时情况紧急,要没有程诺相助,我恐怕不能活着回来。程诺说,他能理解你当时的决定了。他说他很后悔,不该说不要你的话,他想请你原谅他,这是程诺一直以来的执念。还有这音乐盒,程诺说你们曾有过约定,要一辈子都留着它。”   整齐明朗的书房里安静缄默。   窗帘紧拉着,炎热的阳光透不进来。   程深颓然坐着,面前桌上摆放着两台音乐盒。他久久凝视着音乐盒,表情沉痛,眼底更掩着狂风骇浪般压抑着的绝望及痛苦。他没想到久等了这么多年,等到的竟然是小诺死去的消息。他找小诺都要找疯了,夏煜说的消息顿时像巨石般要压垮了他。   半晌,程深压着悲痛,喑哑地低声说:“我信,这些事除了小诺没人知道。其实你拿着音乐盒过来,我就隐隐猜到了。小时候,就我跟小诺相依为命,谁都不知道明天会怎样。我们当时约好了,活着,就一直留着音乐盒,死了,就将音乐盒交给对方。我只是不敢相信,我不敢相信啊。”   程深将头深埋进手掌里,语气夹着难以掩饰的啜泣悲痛:“我错了。是我只顾着自己,没考虑小诺的感受。是我自私,说怕小诺吃苦受罪,其实真正怕的人是我。我要是跟着小诺一起走就好了,生一起生,死一起死,总归能在一起,我有什么好怕的。”   他说着顿了很久,像是哽咽到没法再说下去了。   夏煜心情沉重,目光望着程深桌上摆放着的相框。一张相框是全家福,程深拥着妻子,妻子怀里抱着还很小的女儿。一张相框是他与程诺。大概是十多岁拍的吧,相片看着有些泛黄。因是双胞胎,夏煜竟很难区别谁是谁。不过照片里的两人笑容都很明媚灿烂,相机显然留下了最美好的时刻。   过了好一会,程深默默擦掉眼泪,没看夏煜地问道:“你知道小诺是,是怎么死的吗?”   夏煜道:“他想通了,准备过来见你。他上了那辆公交,却没想到会突然出车祸。程诺活着的时候没做恶事,原本是可以重新投胎的,却因执念这件事,始终徘徊在人间与黄泉。他想跟你道歉,想将音乐盒交给你。”   “是我……”程深到底没能撑住,彻底崩溃了:“是我对不起小诺,是我的错!不怪他!”   该说的都说完了,夏煜便没再打扰程深,准备悄然离开书房,给程深安静的不受打扰的发泄空间。   然而夏煜刚走到门边,没想到程深却突然叫住了他。   “原来那不是我的错觉。”程深轻声怆然道:“我说过,双胞胎之间是有相互感应的。小诺出事那年,我其实也受了很严重的伤,差点没救过来。那次我就感觉很不好,我一直很担心小诺,我早该想到的……”   夏煜退出了书房,又替程深掩好书房的门。   “你不准备见他吗?”夏煜突然极低的问道,接着抬头看目光仍望着书房的肤色苍白的少年。   少年穿着校服,肤色白到透明,表情透着眷恋及不舍,却仍是坚定地摇头:“不了,能再见一面就够了。我要走了,谢谢你帮我。”   “你……还能投胎吗?”   “能,不过要先受些苦。”少年笑的释然,像是见了哥哥,便全然解脱了。   夏煜沉默,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哦,那就好。”   少年最后深深看了眼书房门,像能透过那扇门看见里面悲痛的人。   准备离去的时候,却又突然想起什么,对夏煜认真提醒道:“你身边跟着那鬼很危险,切记小心。”   夏煜连趁机追问道:“你知道有什么办法能让他……”   他说着倏然顿住,警惕地张望着左右。   “他没在。”少年摇头,一脸的敬畏恐惧及忌惮:“千万别招惹他,否则谁都救不了你。他不是普通的鬼,我只能说这么多。”   少年说完身影便愈发淡化,随即陡然消失。   “程诺?”夏煜低喊了声,还没怎么读懂程诺所说的话。   ——徐梵要不是普通的鬼,那他究竟是什么? 第19章   送走程诺,见完梁卓了解过徐梵的死亡谜题,夏煜又重新恢复上班下班的普通生活。   徐梵自那天突然消失,有好几天都没再出现,夏煜原来还提防着徐梵的报复,只是警惕了一阵,见徐梵仍没半点动静,夏煜那颗惴惴不安的心又平复下来。没了徐梵的纠缠,夏煜更乐的轻松,整天都神清气爽,不必再没完没了地担心屁股遭罪。   只是那天视频里,夏煜透过表象看到的那些东西,还是让他看似轻松的心情多了份沉重。   梁卓看到的是徐梵被戴着帽子的男人捅杀的表象,他说当天那条走廊没人,更没有目击证人。   然而夏煜却看到了目击证人。   当然,说人大概不是很妥当,应该说是鬼。   夏煜看到了鬼。那鬼瘦骨嶙峋,拖着像要垮塌的身躯在走廊游荡。满脸皱纹,肤色苍白,看着就极其渗人。   他显然目睹了案发全程,视频结束的一秒更是抬头朝镜头看去。   夏煜没提防望见那双浑浊无光的眼睛,刹那全身猛地颤栗了下。   夏煜很犹豫,他到A城是抱着必须查出徐梵死亡真相的决心的,然而真找到有用的线索,夏煜又不知该不该继续。   他要查案,就必须找到目击证人。要找目击证人,就必须重返那家医院。   夏煜没忘记那晚在医院里发生的事,医院里游荡的全是游魂恶鬼,他别说是找人,没准进去便会被恶鬼围堵啃噬。   那晚是仗着手臂的梵文胎记庇佑,如今胎记越来越淡,夏煜实在不敢赌。   要是赌输了,他就只能赔上这条命。   这天下班,夏煜早早便回了家,到家的时候家里还没人。   炎热夏季,稍稍一动就是满身的汗,夏煜摸了摸让汗浸湿的衣服,准备先洗澡凉爽凉爽。拿着换洗衣服进去浴室,夏煜刚脱了上衣,就听门外突然响起急促激烈的门铃声。   “谁啊?”夏煜扬声喊道,又连迅速穿起上衣,准备先去开门。   大概是离得远,门外的人没听到,外面一直没见人说话,只能听到越来越激烈疯狂的门铃声,像是要将门铃给摁坏一般。   夏煜朝门边冲去,有些烦躁,不耐烦地说:“别按了,马上就来。”   夏煜压着门把手拉开门,见门外站着的竟然是他妈。   “妈。”夏煜诧异道:“你忘拿钥匙了?”   “嗯。”夏婧语低低地说道。她嗓音压的极低,还透着嘶哑,像很久没运转的机器。   夏煜忍不住道:“你摁一次门铃就够了,一直按跟催命似的,我还洗着澡呢。”说着又道:“你之前从没忘拿钥匙,这次怎么了?”   夏婧语沉默着没说话,她始终低着头,极长的漆黑柔顺的长发撒落肩头,遮掩了半边脸,她肌肤透着苍白,站姿僵硬,像是累极了。   夏煜澡洗到一半,全身都很不舒服,只想快些洗完澡,因此见了他妈的异样却没多想,迅速说道:“妈,你累了就进屋歇会,我先把澡洗完。”   说着没等他妈的回复,便自顾自朝着浴室走去。   进浴室前,夏煜又转过头看了眼他妈,见他妈正径直朝着卧室里走去。   但不知是怎么回事,他妈动作看着很僵硬死板,一步一挪,好像副没有灵魂的骨头架子。   夏煜想着摇摇头,暗道他真是想太多了,那分明就是他妈啊,连抛开脑海那些胡思乱想,进浴室洗去满身的汗渍与累赘。   脱光衣服站到莲蓬头下,夏煜才惊讶发现他手臂的梵文胎记竟全然消失了,之前还有淡淡的印记,现在却半点不见踪影。那些梵文胎记原来是盘踞在他整条右臂上的,一眼望去极其明显。   夏煜摸着手臂,心底倏然浮现起强烈的不安。梵文胎记彻底没了,这显然不是好征兆。   微凉的水从头顶淋下来,流过全身每一处。   夏煜正心乱如麻地想着,没提防反锁的浴室门突然“嘭”地一声被撞响。撞击声极其剧烈,像突然乍响的惊雷。夏煜完全没防备,脑海的弦紧绷,心头猛地一颤,险些不慎摔倒。   然而夏煜谨慎提防的时候,门外却突然顷刻静下来,只能听到夏煜低缓轻微的呼吸声。   半晌,夏煜试探着喊道:“妈?”   门外悄然无声,像之前的巨响不过是夏煜的错觉。   “是谁?”夏煜紧盯着浴室门,顺势拿起莲蓬头。这是浴室里唯一能拿来防身的东西。   外面还是没人回应。   夏煜再按捺不住,迅速冲掉全身的泡沫,放好莲蓬头小心翼翼准备过去开门一探究竟。他轻踩着地面,手刚碰到门把手,还没做什么,那猛烈恐怖的撞击声便突然再度响起!   “嘭!”   “嘭嘭!”   “嘭嘭嘭!”   “……”   猛烈的撞击声一次高过一次,夏煜连忙后退,紧盯着反锁的门。他严重怀疑在这么强烈的攻势下,门抵抗不了多久便会被撞破。   那门外究竟是什么鬼东西!   夏煜紧攥着拳头,唇有些泛白。这事太诡异了,他直觉便是撞鬼了。没人能弄出这么大动静,更悄无声息地进了家门。   夏煜不敢擅动,这时候突然想起徐梵来,徐梵烦是烦了些,还总爱骚扰他,但有徐梵在,他就完全不必担心这些鬼怪。那些鬼怪像是很畏惧徐梵,压根不敢当着徐梵的面放肆。   只是徐梵现在不在,夏煜能够倚靠的只有自己。   撞击声越来越激烈,越来越疯狂,就在夏煜忍不住都要崩溃的时候,全部的声响突然全消失了。   夏煜安静等待很久,都没见再有反常,便悄悄打开了浴室的门。   门外左拐是客厅。窗外夜色暗淡,让室内笼罩着一层暗色。夏煜开了灯,心头悬着的石头还没能落地,又猛地听见外面传来钥匙开门的声音。   钥匙插进锁孔,旋转两圈,手压着门把手,外面的人接着推门而入。   夏煜愣愣望着他妈,又霍然转头看关着门的卧室,脑袋有些迟钝,想不通究竟是怎么回事。   夏婧语提着刚买的菜,在玄关弯腰换着拖鞋,余光瞥见夏煜傻愣愣的表情,顿时不解笑道:“怎么,傻站着干嘛?连妈都不认识了?”   “妈……”夏煜心情复杂,试探着道:“你刚回来?”   “是啊,你说些什么,不是看见我进屋的。还有,你昨晚说想吃炖排骨,妈去了趟超市,今晚就给你做。”   夏煜点点头,他的确说过想吃炖排骨的话,那这位便真是他妈了。   只是他妈刚刚回来,那之前夏煜开门放进来的又是什么?   夏煜顿时不敢多想,一想就毛骨悚然,跟着起一身鸡皮疙瘩。   夏婧语提着排骨及蔬菜进厨房,夏煜呆在原地站了会,还是不放心地检查了遍他妈的卧室。   卧室里一切陈设如旧,窗户半敞着,借助窗外暗淡光线能看见里面空无一人。   夏煜接着鼓起勇气掀开窗帘、衣柜及床单逐一检查,确保真没鬼躲藏着,心里那口气方松下来。   吃完晚饭,夏煜进去卧室突然看见正躺在他床上假寐的徐梵。   夏煜之前一见徐梵便恐惧的要死,现在却全然没了恐惧的念头,徐梵突然出现甚至都不觉为奇。只是有些奇怪徐梵消失几天,怎么又突然出现了。   徐梵像是能猜到夏煜的想法,突然睁开眼望着他说了句:“你胆子真大,竟敢放厉鬼进屋。”   夏煜顿时想起那突然消失的撞击声:“是你?”   “我要没赶过来,你早死了。”徐梵淡淡道:“那是厉鬼,怨气极深,被缠上除了死永远不能摆脱。你放厉鬼进屋,是活的不耐烦了吧?”   夏煜很感激徐梵的相救,却被他的语气说的有些不舒服,微皱着眉辩解道:“她变成我妈的模样,我又不知道那是鬼。”   “你还狡辩。”   “我没……”   徐梵紧盯着夏煜,皱着眉头,脸色陡然肃穆起来,接着迅速坐起身接近夏煜,认真审视着他道:“你手臂的梵印完全消失了?”   “嗯。”夏煜点头:“我刚发现的。你怎么知道?”   徐梵猛地扼住夏煜手腕将人拽进怀里,头埋进夏煜脖颈,深吸口气说道:“我能闻出来。”   夏煜让徐梵摁在怀里,挣了几下没挣动,便小声嘟囔道:“你是狗鼻子不成,这都能闻出来。”   徐梵冷冷看着夏煜,说的话更是森然:“想知道在鬼的眼里,你是什么吗?”   “是什么?”   徐梵说了很恰当的比喻:“唐僧肉。你现在全身都散发着香甜气息,鬼闻一闻就跟吸毒似的,更别提吃了你,还能增进力量,消除怨气。”   夏煜必须承认,他被徐梵说的话吓唬住了:“你别开玩笑……”   “我没开玩笑。”徐梵不容置喙道:“梵印能驱鬼辟邪,更能压制你的味道,现在梵印消失,你就像一条缺了水的鱼,还不是任人宰割。”   夏煜脸色难看:“我就是普通人,怎么可能起到这种效果。”   徐梵却没理会夏煜的问话,顾自捏着夏煜柔软的后颈,贪婪叹道:“我有些时候,都忍不住想直接吃了你。”他说着像是想起什么,突然笑起来:“不过想想还是算了,换种吃法也挺不错,还能永远吃下去。”   徐梵说的“吃”与“吃”是截然不同的含义。夏煜脸黑了下,明显是读懂了他的意思。   死流氓,到现在还惦记着要弄他!   “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夏煜侧头看着徐梵,急切道:“这胎记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你说的味道,那些鬼吃了我为什么能有好处,我又怎么能看见鬼?”这些问题困扰了夏煜很久,却一直没能得知真相。   “我凭什么告诉你。我好生对你,你却反而恩将仇报。”徐梵说的是夏煜掐他的事。   夏煜撇撇嘴:“鬼还怕痛?”   “谁规定鬼不能怕痛。”   “那……不知者无罪。”夏煜不自在地道:“我跟你道歉。”   “道歉就完了?”   夏煜顿时警惕道:“不然你还想怎样?”   “你说我想怎样?”徐梵眼神直白赤裸地盯着夏煜,像是用眼神扒光了夏煜衣服:“你再让我忍下去,总有一天吃亏的还是你。”   眼看徐梵双眼涌起疯狂的情欲,夏煜连试图阻止道:“你还没回答我!”   徐梵低头吻夏煜的唇,吻到他像要窒息。   “不知道。”徐梵百忙之中抽空说了句:“我只是觉得那梵印很熟悉。而且你,我看不透你。”   他看不透夏煜的灵魂。   夏煜表情难掩失望,他还以为徐梵能解答他的谜题。   “我说这些是让你小心。”徐梵道:“你这块唐僧肉,现在是鬼都想过来咬一口。”   夏煜挣扎不让徐梵得逞:“你,你别……”他脑袋一片空白,紧急之下突然灵光一现说道:“我明晚去医院!我看见目击证人了,只要找到她,就能找到杀你的凶手!”   夏煜说完这话,原先还恨不得把夏煜拆吃入腹的徐梵突然停下了动作。他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夏煜,像是愤怒,又像是被说动。   “是真的!”夏煜想着保全屁股,压根顾不得那么多:“就明晚,我保证,这次必然能找到凶手。”   徐梵紧紧压着夏煜。   他目光上移,注视着夏煜漆黑真诚的瞳眸,在其眼底看到惊恐畏惧以及认真直率。   半晌,徐梵还是扒光了夏煜。   夏煜紧闭着眼,像是清楚难逃此劫,脸色泛白地摆出一副舍身取义的表情。   徐梵看都没看夏煜,微凉的手指抚摸着夏煜光滑柔软的肌肤。   接着突然低头,一口狠狠咬在了夏煜大腿上。   他咬的极狠,夏煜怀疑都要出血了,尖锐的疼痛刹那冲击着脑神经。   夏煜直接弹了起来,呜咽着怒骂道:“徐梵我操你大爷!不就掐了你一下,至于这么狠吗!”   疼痛让夏煜眼眶里本能蓄积起泪水,像将要决堤的汪洋,翻滚涌动,愤慨激昂。 第20章   夜色浓密而粘稠,周遭空气燥热让人难安。   风掀动着窗帘,窗外万物静寂无声。夏煜侧身蜷缩着,紧皱着眉,唇齿间泄出低低的疼痛难捱的轻吟。徐梵揽着夏煜腰,阖眼像是睡着了。腰间的手像铁钳束缚着夏煜,让夏煜只能乖乖贴着徐梵,被其像宣告主权般紧拥着。   夏煜紧急喊出的那番话,使徐梵善心大发地放过了他,没非要强迫夏煜做那事。只是死罪可免活罪难脱,夏煜大腿被徐梵狠咬了下。徐梵齿尖陷进夏煜温热柔软的大腿肉里,咬的狠极了。他咬完抬头看夏煜的时候,唇边还沾着夏煜的血液。   夏煜痛的全身发抖,双眼泛红几欲喷火,指着徐梵含泪怒道:“你干脆咬死我算了!”   “那我怎么舍得。”徐梵缓缓擦掉唇边血液,接着舔舔指腹:“真甜。”又低喃道:“难怪都这么不要命。”   徐梵品尝血液的那副沉迷的表情让夏煜很是迷惘,便犹豫着沾了些血液舔了舔。顿时一股浓郁的血腥味直逼大脑,让夏煜险些没恶心到吐出来。   “哪甜了!”夏煜腿受了伤,绷直着腿不敢乱动,怒叱徐梵:“你咬我干嘛?”   徐梵理直气壮道:“你不让我操。”   “那你去操别人啊!”   “我不操别人。”徐梵将夏煜受伤的腿抬起来:“就操你。”   夏煜要气哭了:“我操你大爷!”   “要让舅舅听到这话,非一枪崩了你。”   夏煜拧着眉,痛得不愿再跟徐梵说话。   徐梵抚摸着夏煜腿上让他咬出的明显牙印,低头若有所思地说:“这痕迹应该能一直留下来吧。”   夏煜登时忍着痛踹了徐梵一脚:“变态!”   徐梵敏捷避开,没让夏煜踹中,接着抓住夏煜脚趾,托着那漂亮的脚掌问道:“我是变态,你是什么?变态的媳妇儿?”   “……”夏煜怒瞪着徐梵,喘着粗气,气到冒烟。   徐梵见好就收,虽然没操到夏煜让他不悦,但要了些好处,便不再跟夏煜斤斤计较了。   徐梵找了医药箱给夏煜上药,上完药便搂着夏煜睡觉。   夏煜紧贴着徐梵微凉的胸膛,大腿还是痛的,望着窗外沉沉夜色只觉得欲哭无泪。   次日晚,夏煜履行约定前往医院。他下了班便坐车出发,结果仍到当晚八点多才到。   夜幕降临,辽阔天际点缀着稀疏的星辰。   医院附近的小镇基本关了门,亮起的灯照亮长街。路面整洁干净,葱葱郁郁的大树使街道越发阴凉。   医院近在咫尺。大热天的,夏煜手心却出了层薄汗。   他拿着手电筒,背着双肩包,稍微顿了顿缓了口气,接着心情沉重地迈进医院的地界。   医院这次看着没有半点反常,外墙覆盖着灰尘,里面黑漆漆的没有亮光。许久没人踏进这里,医院地面长着很多杂草。夏煜紧握着手电筒,脑海的弦紧绷着,忍耐着巨大的恐惧逼近医院里面。   进医院大厅前,夏煜突然停下来低声喊了徐梵。   徐梵悄无声息地现身,表情冷漠,眼神却是温暖的。   夏煜犹豫了又犹豫,到底抵不过极致的恐惧,朝徐梵不情不愿地说:“你别离我太远。”   他说着还下意识朝徐梵的方向挪了挪。跟医院里那些鬼比起来,徐梵现在简直安全的可爱。   徐梵淡道:“我尽量。”   夏煜要踏出的脚顷刻缩回来,不乐意道:“什么叫尽量,你离太远赶不过来怎么办。”   徐梵斜倚着墙壁,双手抱胸,好整以暇道:“是你说要替我找真凶的。”   夏煜紧盯着徐梵,紧张担忧道:“我要是死了怎么办?”   “那岂不是更好。”徐梵勾起唇角:“我是鬼,你也是鬼,刚好做对鬼鸳鸯。”   夏煜脸色突变,眼神闪烁着,像恍然大悟般恼怒质问道:“这就是你的目的是吧!你还是想我死,我这次要死了,正好如了你的意。”   “是啊。”徐梵慢悠悠地说。   “浑蛋!流氓!王八蛋!”夏煜气到跳脚,转身就要朝医院外逃:“你想我死,我偏就不死。我不进去了,谁爱去去吧。”   可惜夏煜还没逃远,便被徐梵轻易堵了去路。   徐梵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夏煜白皙脆弱的脖颈,表情像覆着寒霜,诡异森然地冷道:“你敢逃,我现在就杀了你。”   他说着收紧手指,夏煜顿时感觉到窒息感,连恐惧害怕地摇摇头。   徐梵便松开手,轻抚着夏煜煞白精致的脸,微笑道:“宝贝儿,进医院去。”   夏煜揉着脖颈,看了眼徐梵,连半点犹豫都没有地迅速拔腿跑进医院。   徐梵望着夏煜像吓破胆的兔子般的身影,终是没忍住大笑起来,暗道夏煜真他妈可爱,不愧是他看上的人。徐梵笑完又仰起头看漆黑森然的医院,敛起笑意,表情透着遇魔杀魔的阴沉及狠戾。   夏煜迅速逃进医院远远甩掉徐梵,还没从要被徐梵杀死的恐惧里摆脱出来,又陷进眼前进退两难的艰难境地。   医院里仍是上次的模样,座椅遍布蛛网灰尘,药瓶及病服落的满地都是,输液架与输液线缠着横乱倒地,一派狼藉混乱。夏煜心弦紧绷,握紧手电筒紧张地张望着附近,唯恐黑暗里会猛然钻出恶鬼要了他的命。   进了医院,夏煜便没了退路,只能按照之前计划寻找目击证人。   他想起视频里那张满脸皱纹沟壑纵横的脸便畏惧,更别说还要主动找只鬼。   昨晚夏煜能鼓起勇气说过来医院,多少是因徐梵的因素,经过之前的事,夏煜清楚徐梵很厉害,大多数鬼都极畏惧他,因此有徐梵的庇佑,他应该是不会有生命危险的。   夏煜是这么想的,却没想到徐梵竟突然叛变。   现在前有数不清的恶鬼,后有比恶鬼还恐怖的徐梵,夏煜只觉得自己今晚是必死无疑了,甚至犹豫要不要给他妈打通电话说说遗言。   夏煜一路没见到鬼,庆幸的同时又觉得丧气。他没停留多久,便继续朝医院二楼走去。夏煜的目的地是徐梵出事的那间病房,他总觉得到那必然能找到些线索。   这一路都风平浪静,夏煜只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他心跳快的像要冲破皮肉。周围全被黑暗笼罩着,手电筒稍稍移开,浓稠的黑暗便顷刻重新聚拢。   夏煜能感觉到刺骨的寒意。他缓缓走到徐梵出事的那层楼,手电筒光源指向前方,夏煜集中注意力,不敢有半点走神。   突然,夏煜感觉颈边猛地袭过一阵凉风,森寒湿冷,像有什么吹了口气过来。   夏煜全身僵硬,深吸了几口气,咬着牙猛然转过身。   手电筒的光劈开黑暗,夏煜面前是长长的走廊,空荡荡的没有半点东西。   没有人,更没有鬼。   夏煜叹气,揉了揉胀痛的神经,感觉再这样下去,他真要被吓出毛病来。   揉揉太阳穴,夏煜紧绷的情绪稍稍松懈下来。   他转过身接着朝前走,却在抬腿迈步的刹那,猛地被一只手紧紧抓住了脚踝。   那只手寒意浸骨,感觉不到半点温度,甚至有些黏黏的,让夏煜刚松下来的神经顷刻绷紧,魂都要被吓飞了。   夏煜低头,看见趴在地上仅剩半截身躯的男鬼。   男鬼仰起头,整张脸全是血迹,更腐烂了大半,一张嘴便吐出块腐肉。   “!!!”夏煜惊恐睁大双眼,险些魂飞魄散。   他大脑完全空白,没法再运转,凭着本能迅速抬起另一只脚狠狠朝男鬼踹去。男鬼紧拽着夏煜脚腕,像拽着美味的佳肴。夏煜顾不得其他,踹得一次比一次狠,基本是使出了吃奶的劲。   男鬼全身都是腐肉,夏煜一踹肉就刷刷往下掉,既惊骇又恶心。   夏煜狠着心差点没踹断男鬼手臂,男鬼短暂放了手,夏煜连趁机玩命般朝走廊远处逃去。他眼角余光更看见走廊两侧突然鱼贯般涌出无数的鬼怪,那些鬼怪眼馋地森然看着他,半点没掩饰蓬勃的贪欲。   夏煜不敢停,硬着头皮朝前跑,却突然撞到了一堵软墙。   手电筒遗落在男鬼处。黑暗里夏煜看不清软墙的模样,只能感觉到微凉的触感。   他使劲想摆脱那堵软墙,却被对方束缚着不让动弹。夏煜迫于无奈只能发动攻击,丝毫不敢收敛力道,连吃奶的劲都拿出来了。   徐梵搂着挣扎不休的夏煜,饶是再厉害,还是让夏煜挠了好几下,只能低声在夏煜耳边说:“别动,是我。”   夏煜听到徐梵熟悉的话语,短暂地平静了几秒,接着便挣扎的更剧烈疯狂了。   他没忘记徐梵之前说的,想要他死再做对鬼鸳鸯的话。   夏煜反抗的太激烈,徐梵甚至都没法招架,一时不慎就让夏煜逃脱了怀抱。   夏煜恐惧到极致,压根没法分析徐梵的动机。他背贴着墙壁,看看前面的徐梵,又看看后面跟过来的数只鬼。脑袋里顷刻像缠着无数团乱麻。   半晌,夏煜突然转身推开了一侧病房的门。   他动作极快,进入病房便抬起一张凳子朝病房窗户砸去。凳子瞬间砸破窗户,径直朝楼外飞去。   夏煜爬上窗户准备从玻璃碎裂处往外跳的时候,低头看见高度却犹豫了一秒。   正是夏煜犹豫的这一秒,徐梵迅速反应过来冲进来将他拽了下来。   “你疯了!”徐梵紧搂着瑟瑟发抖的夏煜,很久没再体验到的恐惧重新浮上心头。   夏煜受到严重惊吓,手软脚更软,完全凭着徐梵支撑身体。见徐梵一脸的怒意,还脸色难看地笑了笑:“你不说想我死吗?”   徐梵没吭声。   几秒之后恶狠狠怒瞪着夏煜,充满寒意地威胁道:“再敢跳楼,现在就杀了你。”   作者有话要说:   徐梵:玩脱了_(:з」∠)_ 第21章   夏煜脑袋清醒过来,完全懂了徐梵之前不过是消遣逗他玩的,没真想让他死。不然徐梵也没必要偷偷跟着他,还这么着急地拽他下来。   想通这些,夏煜底气瞬间足了很多,只是还记恨着徐梵刚刚掐他的事,便梗着脖子朝徐梵说道:“那你杀吧,现在就杀,不杀的是孬种!”   “好啊。”徐梵恶狠狠看着夏煜:“那我就奸杀你,刚好既满足我的需求,又满足你的需求。”   夏煜顿时警惕起来,连迅速摇头道“我突然不想死了。”   说完还跟着远离徐梵,以免徐梵真说到做到。即便相信徐梵不会杀自己,夏煜却不信徐梵能忍着不碰他。   徐梵顿时重复道:“真不想死了?”   “嗯!”夏煜连连点头,表情真诚。   徐梵瞥了眼夏煜,目光透着难以掩饰的遗憾。   “我跟着你,这些鬼压根不敢现身,今晚到医院就白费了。只能让你先进来,将这些鬼全引出来。”徐梵突然淡淡说了句。   夏煜顷刻意识到,徐梵这是在跟他解释。   “那你进医院前说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徐梵扭过头,全然无视夏煜灼热气愤的视线,一脸平静地转移话题道:“该解决外面这些鬼的事了。”   “你别转移话题!”   徐梵突然打了个响指,原先漆黑的病房顷刻亮起明亮的光,霎时驱散浓郁的黑暗,亦将之前恐怖阴森的气氛驱散很多。   “你故意吓我是吧?”夏煜还惦记着之前的事:“徐梵,你太过分了,我帮你调查真相,还冒险进这么恐怖的医院,你竟然吓我?还说我恩将仇报,到底是谁恩将仇报!”   “好了好了。”徐梵一脸愧意:“下不为例。”   夏煜仍不愿罢休:“你知不知道我刚都快被吓死了,我连死都想过了,差点就从楼上跳下去了。你能开这种玩笑吗!我真以为你想要我的命。”   徐梵看着吧啦着没停的夏煜,突然接近吻住夏煜的唇,微凉的手指抚摸着夏煜煞白的脸。   “乖。我保证,下不为例。”   夏煜张嘴还想说什么,没等说出来,却又被徐梵结结实实吻住了唇。   这样接连好几次,夏煜想说的话始终没说出来,索性便也放弃了,不想再让徐梵没完没了地亲下去。   徐梵见夏煜终于乖了,这才摸摸夏煜脑袋,指着门外道:“去看看吧,你说的目击证人是哪位。”   夏煜恼怒甩开徐梵的手——他的头是徐梵能随便摸的吗。   夏煜走出病房,借着明亮光线就看见外面跪的满满当当的一地鬼怪,全恹恹地跪着不敢动弹,满脸畏惧恐慌及不安。唯独见了夏煜,这些鬼怪才像是看见了曙光,有些挣扎着想要接近夏煜。只是还没站起来,便像被人紧紧扼住喉咙,疼痛连着肉体及灵魂。   夏煜小心翼翼回头看了眼徐梵,不得不说,徐梵站那就是一道定心剂,让他充满安全感。即便看见眼前这么多鬼怪,都不觉得害怕了。   夏煜看了眼便收回视线,谨慎观察着一地的鬼怪。这些鬼怪大多还保持着死前的模样,各有各的惨状,缺胳膊少腿,满地肠胃的更是不少。浓郁血腥味加之恐怖悲戚的惨状,让夏煜看着既不舒服又有些恶心反胃。   “这里没有。”夏煜看完摇头。   徐梵走到夏煜身侧,手顺势揽上夏煜肩膀。夏煜瞥了眼徐梵,考虑到现在的处境,没提反驳的意见。   “全都在这里了吗?”徐梵冷冷看着地面的鬼,轻飘飘地说:“还躲着的,若让我发现……”   徐梵说的话威慑力极强,还没说完便见阴暗处又相继走出几只鬼。   夏煜一眼看到那瘦骨嶙峋,满脸沟壑纵横的女鬼,连迅速指过去道:“就是她。”   那鬼是位老人,满脸皱纹,双眼浑浊,全身都没几两肉,像皮囊裹着骨头,松松垮垮的。一见夏煜指过来,那鬼迅速跪倒在地,像是畏惧极了般地说道:“我没杀过人,那天不是有意见死不救的,求您饶命。”   她说着连连磕头,显然是面向徐梵的,那些话更是说给徐梵听的。   徐梵没理会女鬼,松开揽着夏煜的手:“想问什么就快问。”   夏煜点头,确定女鬼真见过徐梵很是欣喜,连掀开背包迅速拿了纸与笔出来,边问道:“你见过杀徐梵的凶手?”   女鬼低着头,全身裹着脏兮兮的破布,像很久没发过声,说起话嘶哑至极:“见过。”   “那你还记得那人长相吗?”   女鬼认真想了想,点头道:“记得。”   “好极了。”夏煜拿起铅笔席地而坐,朝那女鬼说道:“你描述那人长相,我画出来。”   夏煜与女鬼交谈的时候,徐梵便挥挥手示意其他鬼该去哪去哪。   只是放他们走前,徐梵还是凶狠警告了一番,说要敢动夏煜一根毫毛,便让他们永远魂飞魄散。   这些鬼力量都很弱,虽然觊觎夏煜的美味,却又忌惮着徐梵,连连称是,即使望着夏煜眼馋的要死,都没人再敢接近夏煜分毫。   女鬼见那让她极其恐惧的鬼的确没准备秋后算账,一颗紧张畏惧的心才逐渐平复下来,开始搜索脑海的记忆,描述当时看到的场景。   她对那幕场景印象很深刻。当时初次看见徐梵,她就觉得这人透着不寻常的气息,让她既畏惧又尊崇,于是她便多看了几眼。没想到刚好撞见徐梵被人杀害的一幕。   她没准备施救,都变成鬼了,谁还会想着救人。只是秉着好奇的心情,她又多留了一会。   她还记得,那杀害徐梵的凶手大概高175,偏瘦,肤色偏黑,刘海很长,遮挡了半边眼睛。单眼皮,塌鼻梁,唇边还有颗黑痣,戴着隐形眼镜,应该近视度数很高。动作敏捷身手矫健,像是练过散打之类的。还有,凶手应该是左撇子。   “凶手当时戴着口罩,你是怎么看到的?”夏煜不解道。   女鬼道:“我见他杀了人,就尾随了一段路。他走出医院就摘了口罩,还换了身衣服。我没跟太久,之后就回到了医院。”   夏煜点头表示了解,女鬼描述凶手外貌的时候,他便不断勾勒修改着画出的人物外貌。线条勾了又勾,橡皮擦擦了又擦,女鬼见了夏煜画出的形象,更是想起更多细节,使得纸上画出的形象更是栩栩如生了。   徐梵眼见夏煜一路涂改确定了凶手的画像,很是震惊诧异地挑了挑眉,赞赏地道:“没想到你还会这些。”   “嗯哼。”夏煜满脸骄傲,半点不懂谦虚地夸耀道:“我要没报读计算机系,现在没准都是画家了。”   徐梵注视着满眼自信骄傲的夏煜,目光缓缓下移,落在夏煜翘起的唇角,那笑容甚是迷惑诱人。   “不愧是我看上的人。”徐梵道。   夏煜撇撇嘴:“少往自己脸上贴金。”   徐梵含着笑意捏起夏煜下颌:“我说错了?起码我在的时候,你就必须是我的人。”他说着还亲昵地提醒夏煜道:“敢在外面给我戴绿帽子,就杀了你。”   反正夏煜死了,还是要跟他在一起的。   夏煜突然莫名打了个寒颤,不敢怀疑徐梵说这话的认真程度。   他就觉得自己要真跟别人好了,徐梵是能说到做到的。   还好徐梵没接着谈论这话题,见夏煜突然愣愣的脸色更是煞白,便安抚地捏捏夏煜脸,转移话题道:“既然画好了凶手画像,现在又该怎么做?”   夏煜连收敛心神,抛掉脑海杂念,盯着手里的画像说道:“既然梁卓说,你舅舅是警察,更调查过你的案子,那就让梁卓把这画像转交给你舅舅吧。”   夏煜说到做到,次日便打了电话给梁卓,先说明他的来意,接着加了梁卓的微信,说会传凶手的模拟画像给梁卓。   毕竟仅凭夏煜跟徐梵,想要在茫茫人海里找到凶手何其艰难,然而徐梵舅舅却不一样。他是警察,能善用的渠道更多,当然能更快地找到凶手。   梁卓收到凶手的模拟画像很惊讶,连忙追问道:“你是怎么查到凶手的?还是你见过他?你怎么确定这就是凶手?”   梁卓的诸多疑问全在夏煜意料之中,他没有半点慌乱,拿着手机有条不紊地说道:“梁哥,要是我说我能看见鬼,你信吗?” 第22章   梁卓顿了几秒, 手机里极其安静,接着缓缓说道:“我信。”   夏煜原先准备好的无数套说辞刹那堵在喉咙里, 纳闷梁卓怎么不按常理出牌:“你信?我是说我能看见鬼。”   “嗯。”梁卓甚至帮夏煜分析起来:“你能看见鬼,所以这画像是根据鬼的描述画出来的?”   “……是。”   “难怪你信誓旦旦说要看监控视频。”梁卓接受能力极强,了然道:“那好,我会把画像转交给姚叔叔的。”   “你准备怎么说?直说我能见鬼?”   梁卓突然笑起来:“姚叔叔是无神论者, 相信科学,抵制迷信, 这么说他只会把我送进医院,医医脑袋。”   夏煜微松口气:“我还以为见鬼都是很寻常的事了。”   梁卓仍是笑, 觉得夏煜真有趣好玩:“当然不是。我只是接受能力更强罢了。你放心, 我会想办法让姚叔叔调查这人。要真能找到杀害阿梵的凶手,我们都会很感激你的。”   “感激就不必了。”夏煜叹气:“我也希望能尽早查出凶手,好让徐梵安息。”   挂断电话, 徐梵揽着夏煜脖颈,鼻尖碰着夏煜鼻尖,低低地耐人寻味地重复说:“让我早些安息?”   夏煜权当没听见, 转而困惑道:“我说能看见鬼,梁卓信的也太容易了吧?”   “他相信很正常。”徐梵坐在夏煜身侧:“梁卓自小就神神叨叨的, 还爱玩失踪,我一直觉得奇怪, 又看不透梁卓,问他更是不说。现在想想,没准梁卓也能看见鬼。”   夏煜皱眉沉思:“那他怎么看不见你, 更看不见视频里的鬼影。”   “可能他不像你,谁都能看见。没准是某个特定的鬼。”徐梵猜测着,又说道:“再说是我没让他看到。我不想见,当然见不到。”   夏煜顿时好奇道:“你们不是亲如兄弟吗,你怎么会不想见他?”   “……”徐梵瞅了夏煜一眼,罔顾夏煜满脸的好奇期待,默默侧过身,缄默着不再多话。   “你别不说话啊。”夏煜又特意绕到徐梵面前:“该不会是怕了吧?”   徐梵不屑嗤笑:“荒唐。我能怕什么。”   夏煜认真道:“不都说近乡情怯吗,你这么久没见梁卓,必然不知道该怎么见面,见面又该说些什么。没准见了面,说起往事情绪激动还会埋头哭起来。啧啧,那场面……”   徐梵猛然现身将夏煜直接扑倒在床,手指擒着夏煜下颌,威胁道:“你敢再说一句,我现在让你先哭个够。”   夏煜攥着裤腰,表情僵了僵,连做低伏小道:“哦。那我不说了。”   见夏煜服软,徐梵便松开捏着夏煜的手,表情还透着几分不自然。   夏煜偷觑徐梵背影,默默低喃道:“急着堵人嘴,很明显是被我说中……”   还没说完,徐梵充满警告意味的视线就跟着投了过来。   夏煜连紧紧闭嘴,假装自己刚什么都没说。   梁卓收到夏煜传过来的模拟画像,想了想该怎么说,便给姚叔叔打了通电话过去。   暮色渐浓,明亮的灯盏亮起,白日酷热消散了些。   梁卓搬了椅子坐在窗边,外面微风拂面,携着难得的凉爽。   手机响了很久突然接通,那头响起一道清朗动听的声音:“嗨,梁哥,你找姚队啊?”   “嗯。”梁卓微愣,接着问道:“姚叔叔在吗?”   顾尤辰笑嘻嘻地道:“姚队洗澡呢,你有事可以跟我说啊。”   “你……”梁卓没能忍住好奇,道:“你在姚叔叔家?”   “嗯嗯。”顾尤辰捂着手机话筒,神秘兮兮地激动道:“姚队今晚总算是想通了,觉得像我这么既年轻又好看的三好青年是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必须抓紧机会,于是……”他说着还有些羞赧:“于是就带我回家了。你说是吧?我喜欢姚队多少年了,既不嫌他性别,更不嫌他老,一直死心塌地的,现在像我这样的,姚队打着灯笼都难找。你看着吧,我今晚就要拿下姚队,改明儿你就该改口了。”   “……”梁卓嘴角微微抽搐,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小兔崽子,敢说我老,不想活了是吧。”突然一道低沉浑厚的嗓音响起。   顾尤辰顿时慌张起来:“我没说啊。姚队,是你听错了吧?”   “滚一边去,就不能让老子省点心。”姚兆霆踹了顾尤辰屁股一脚,拿过手机直接说道:“今晚队里举办庆功宴,小兔崽子故意装醉缠着我。”   “哦。”梁卓顿时感觉他出现的很不合时宜,想了想又表态道:“其实是真的也挺好。”   姚兆霆没说话。顿了顿又道:“找我有事?”   梁卓刚让顾尤辰这么一搅局,险些忘了正事,经姚兆霆提醒连说道:“是有事。姚叔叔,我刚得到一份杀害阿梵的凶手的画像。”   梁卓说完,毫不意外姚兆霆会提出质疑。   叔叔是断案老手,极其聪明更很擅长抓疑点,因此多说多错,梁卓索性没解释的太详细。只说这份模拟画像是有人匿名传进他邮箱里的,那人很了解阿梵的案子,更分析的头头是道。   见姚兆霆沉默着像是仍有些疑虑,梁卓又接着说道:“只是查一查这人,叔叔应该能办到吧。那人说的要是假的,查一查又有何妨,没什么损失,但要是真的呢?这人要真是杀害阿梵的凶手,放过了他,叔叔您能甘心吗。”   他了解叔叔有多想抓到真凶,只要有丝毫可能性,叔叔都必然会一查到底。   如梁卓所料,姚兆霆认真考虑过后还是答应了。徐梵的死一直是他深埋心底的刺,这根刺一天没拔掉,就会多痛一天。何况他当初答应妹妹会好好照顾她的孩子,现在徐梵早逝,他将来又有何颜面再见妹妹。   “我会让手下的人查。”姚兆霆短暂的失态便迅速调整过来,又道:“我正要给你打电话,下周我妈跟大姨她们会过来玩,准备多拍些照片,你到时候过来玩吧?钱会照付。”   梁卓无奈笑道:“叔叔,您还跟我说这些。”又问道:“她们什么时候过来?”   姚兆霆道:“下周三吧。过来玩几天又要走,说是报的旅游团。”   “周三……”梁卓不好意思道:“叔叔,周三可能不行。”   “你有事?”   “嗯,那天是十五。”梁卓歉意地提醒。   姚兆霆认真想了想,拍拍脑袋道:“哦,我都忘了,那天是十五。那你晚几天过来吧,她们应该能玩一周。”   梁卓当即爽快道:“好。”   说起这事,姚兆霆又忍不住奇怪道:“你每年这月十五的几天要么关家里不出门,要么就找不着人,是跟谁玩去了?这么神秘不能让人知道?还学牛郎织女鹊桥相会呢。”   “哪有。我就是腾点时间休息。”梁卓明显不愿多提,笑着转移了话题:“真羡慕陈奶奶她们,能满世界地旅游,要多逍遥有多逍遥。”   姚兆霆见惯不怪,见梁卓不愿说便也不再问起。   接着哼了声道:“我这不是花钱找清静,就这么一个妈跟大姨,她们爱玩就让她们玩去,省得回来还天天唠叨我。”   “陈奶奶也是担心你。”   姚兆霆都四十多了,别说结婚,连女朋友都没有一个,家里人自然是要着急的。   只是家里人着急的不行,姚兆霆自己却完全没当回事,一心扑在工作上面,没提过半句想结婚的话。   梁卓顿时想起自己爸妈,他现在可没比姚兆霆好过多少,他妈都张罗着要给他介绍对象了。   这事梁卓想起来都头疼。   结束通话之后,梁卓起身凝视着窗外沉沉夜色。   他想起叔叔刚刚说的那些话,更想起即将到来的十五。心跳突然有点加速,唇角更是抑制不住地上扬。梁卓屈指轻轻叩击着窗沿,像是望着夜色,又像是透过夜色看着某些让他心向往之的东西。   房门突然被叩响,外面紧接着传来孙姨的声音:“小卓,睡了吗?”   “还没有。”梁卓说着过去开了门。   孙姨端着杯热牛奶进来,见了梁卓笑着说道:“黄姐见你晚饭没怎么吃,让我送杯热牛奶过来,说你喝完了就早点休息。”   梁卓接过牛奶:“谢谢孙姨。”   “没事。”   “我爸回来了吗?”   “梁哥刚到家,直接找黄姐去了。”孙姨说着忍不住道:“都结婚这么多年,像他们这样恩爱的真是少见。”   梁卓笑了笑,想起什么又突然道:“孙姨,最近没人去雁湖那边吧?”   他说的是与徐梵家临近的那座别墅。   “没人。”孙姨道:“你明天还要过去?”   “嗯,有点事。”梁卓没多说,将空了的牛奶杯递给孙姨:“要是有人送快递过来,你直接放到我卧室里。”   孙姨点头,拿着空牛奶杯转身离开,又帮梁卓轻掩上门。   她不是爱多话的人,即便心里有诸多疑问,也忍着不会多问。   -   将凶手模拟画像发给梁卓,夏煜便只能等着梁卓的答复。梁卓说徐梵舅舅已经答应调查,没意外的话查到凶手只是时间问题。当然,那份画像虽说很真实,却仍跟实际人物有着偏差,能不能查到还要看机缘。   夏煜心情难掩紧张,上班都有些走神,担心这次会竹篮打水一场空。他认真看过视频,除此外没找到其他可疑线索,要真找不到,这案子便会重新陷入僵局。   然而夏煜紧张,徐梵这位当事人却稳坐如山,表情不见半点慌乱。每天该跟着夏煜就跟着夏煜,该骚扰夏煜便骚扰夏煜,好像能不能查到凶手,对他来说都不是多重要的事。   夏煜忍不住问起徐梵,却让徐梵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给堵了回去:“你想查到凶手送我离开。”他说着斜斜睨着夏煜,眉梢微挑,眼尾透着点凉意:“想的美。”   夏煜无话可说,被徐梵戳破心思有些尴尬,只能弱弱道:“别想诬陷我。”   “哦——”徐梵故意拖长语调:“你难道是真心帮我,没其他任何想法?”   “当然是。”夏煜硬着头皮。   徐梵似笑非笑地看夏煜,瞳眸深邃悠远,看不透到底在想些什么。   发了工资,公司一群人便兴奋地商议着要去聚餐唱歌,选的还是平常不敢去的高档酒店。夏煜跟着一起去了,当晚惨遭几人灌酒,回到家脚都是飘着的。次日上班脑袋都疼。   狠狠花销了一笔,内心燥热不安的众单身狗迅速恢复平静,该上班的上班,该脱单的脱单。   夏煜手里还有些钱,便想着给他妈买件衣服,顺便自己也该添几件夏衣。   徐梵一路跟着夏煜,对逛街这件事兴趣浓厚。夏煜先选了送给他妈的衣服,又接着进男装店挑选自己的。   营业员笑脸相迎,热情地给夏煜推荐适合他的衣服。   夏煜挑了几件准备试穿,却没想到徐梵也突然动了凡心,硬是指使夏煜要他多拿几件。徐梵身材高大,骨架更远比夏煜大,那些衣服一看尺码就偏大,夏煜穿起来简直能到大腿处。   营业员见状连好意提醒道:“先生,这些码您穿不了,我给您换小点的吧。”   夏煜拿着衣裳,顶着徐梵“你敢扔我衣服就完了”的眼神,像捧着烫手山芋,一脸尴尬没想到该怎么解释。   还好营业员反应敏捷,迅速破除尴尬道:“这些您是买给其他人的吧?那您先试,看款式喜不喜欢。”   “嗯。”夏煜脸微红,硬着头皮点头,顺便偷偷瞪了徐梵一眼,连忙拿着衣服进去试衣间。   试衣间里很整洁宽敞,地面放着凉拖鞋,墙壁钉着挂钩。   但里面即便再宽敞,突然挤进俩男人还是显得很拥挤。尤其是,徐梵一进来就直勾勾盯着夏煜,让夏煜原先准备解开纽扣的手顿时不知该往哪放。   夏煜忍了又忍,还是没能忽视徐梵灼热暧昧的视线,偷偷看一眼外面,连压着声音朝徐梵皱眉道:“你能不能先出去?”   “我也要换啊。”徐梵笑看着夏煜:“再说你哪我没见过,害什么羞。”   夏煜嗫嚅着不知该说什么,突然拉开门准备出去:“那你换吧,我去隔壁。”   徐梵揽着夏煜腰不让人走:“她看不见我,你去隔壁,又有人进这里怎么办?”   “你神通广大,还怕这些?”   “总之不准走,就在这里换。”徐梵说着说着脑海又突然涌出些邪念,揽着夏煜腰的手撩开衬衫下摆往里钻,含着笑意挑逗道:“不然你就站着,我帮你换。”   夏煜心弦绷紧,迅速紧抓住徐梵的手,压着嗓子提醒道:“这是外面,你别乱来。”   “你别出声,就没人能听见。”徐梵半点没掩饰对夏煜浓烈的欲望。   夏煜稍稍退了半步,他不想跟徐梵挤试衣间,担心的就是这点。遇见徐梵前,夏煜虽说清楚自己皮相好,却从没想过能有那么大魅力。徐梵每次见到他,都像瘾君子看见毒品,变着法地想过来吸几口。导致夏煜当着徐梵面,都必须穿的严严实实,以免让徐梵动了情欲。夏煜穿的整齐尚且如此,要脱光了衣服还指不定徐梵想怎样。而且夏煜严重怀疑,徐梵会趁机冤枉他故意勾引自己。   夏煜苦不堪言,考虑到这些,便站着没了动作,既没出去,也没准备要脱衣服。   徐梵笑笑,看夏煜像看撒娇发脾气的小情人,满是宠溺纵容地道:“既然这样,还是我帮你换吧。”   夏煜摇头,想避开徐梵贴过来的手,却让徐梵给逼到了墙角。   试衣间与外面只隔着薄薄的门。夏煜进退无路,背抵着墙壁却不敢大声说话,担心会让营业员听见动静。   徐梵抓着夏煜死穴,料定他不敢激烈反抗,便罔顾夏煜的挣扎,开始解开夏煜的纽扣。夏煜怒瞪着徐梵,胸膛剧烈起伏,背脊笔直绷紧,决定徐梵要敢借机做其他事,他冒死都要反抗到底。   夏煜穿的是件白衬衫,他肤色白皙,穿起来更显俊朗英挺。徐梵解开纽扣,抬起夏煜手脱掉袖子。脱掉上衣,夏煜透白的肌肤便一览无遗。胸前茱萸映着雪般肌肤,像雪间的两地艳红。夏煜身材很好,小腹没有赘肉,腰线漂亮诱人,让人极想染指。   徐梵手指缓缓抚摸着夏煜温热柔软的肌肤,眼眸突然深了几分。   夏煜顿时警惕起来,连拿过墙壁挂着的T恤,用有史以来最快的速度套上去,套完看见徐梵眼底还没散尽的情欲及淡淡的遗憾,刹那竟有些劫后余生的感觉。   换好衣服,夏煜出去照镜子看效果。营业员正给店里新到的顾客推荐新款,朝夏煜笑了笑请他稍等。虽说很疑惑夏煜怎么换这么久,而且换完脸还红成这样,营业员仍秉持着良好的职业素养,没多过问顾客的私人问题。   镜子里,刚换上蓝色T恤的夏煜更显成熟,他脸好看,当然穿什么都好看。镜子里的人挺拔修长,牛仔裤裹着笔直的双腿,看着就赏心悦目。   徐梵紧挨着夏煜,端详镜子里的影像,摸着下颌琢磨道:“我突然想,你只穿丁字裤肯定更性感诱人。”   “……”夏煜嘴角抽搐。   徐梵又道:“你有没有穿过丁字裤?”   夏煜磨着后槽牙,猛地抬腿跺脚,一脚狠狠踩在徐梵脚背上。   “夏煜!”徐梵吃痛收脚,怒喊着夏煜的名字。   夏煜凉飕飕地看徐梵一眼,没想到刚好对上营业员疑惑的视线。   夏煜看了看脚,脑袋迅速运转,解释道:“刚看到只蟑螂。”   “蟑螂?”营业员脸色一变。  “没事。”夏煜安慰道:“蟑螂已经跑出去,没在店里了。”   营业员松了口气:“那就好,您觉得衣服还可以吗?”   “可以,帮我装起来吧。”   “那其他的?”   夏煜刚准备说那些都不要了,就见徐梵表情森然地指着挂右边的衣服,表情阴沉沉的,眼神更是透着杀气。   夏煜鼓起勇气踩完徐梵就后悔了。冲动一时爽,事后可能火葬场,他还没忘记上次被徐梵咬了大腿的事。现在那里结的疤都还没完全消褪。   “再加上那件。”夏煜想了想,还是尝试挽救挽救,买下徐梵要的衣服让他稍微心情好点。   营业员笑着应好,夏煜进去换了衣服,便准备给他装起来。   这时候,刚进来的那位少年换完衣服自试衣间里出来了。夏煜等着装衣服有些无聊,便顺势多看了那人几眼。   少年应该是十七八岁的年纪,看着很稚嫩青涩。长相秀气,瘦瘦高高的,皮肤很白。说话很温柔礼貌,让人很容易产生好感。   少年盯着镜子看了好几次,皱着眉像是不能判断好不好看,便斯文笑着求助营业员:“姐姐,你能不能帮忙看看,我穿这件衣服可以吗?”   营业员抬起头朝少年看过去,认真端详了好几眼,点头道:“我觉得挺好的。”   “是挺配你。”夏煜跟着说道:“看起来很阳光精神。”   营业员笑道:“跟女朋友约会啊?”   少年挺不好意思的,连解释道:“不是女朋友,就是聊的很好的朋友。”   营业员笑了笑没拆穿少年,一脸你不必解释我都懂的表情。   装好衣服,夏煜都准备付钱了,听见营业员报的金额顿时愣了下。   营业员报完金额又接着微笑道:“请问是现金还是刷卡?”   夏煜咬着牙看徐梵,得到徐梵不屑的一瞥,只能黑着脸拿出卡,跟着输入密码。   手机紧随其后响起来,夏煜收到银行发过来的扣款短信。他定定看着里面只剩三位数的余额,感觉心像被刀割裂了般。   走出男装店,夏煜见四周没人,拽着徐梵便将人拉到了僻静的角落。   “徐梵,你故意的是吧?”夏煜提起手里的袋子,小心翼翼看了看四周,接着恼怒质问道:“我选的是家平价店,你是怎么找到这么贵的衣服的?那么多价钱适中的衣服,你怎么偏偏就挑到最贵的。”   “很贵吗?”徐梵不能理解夏煜的激动:“那些衣服里面,就这件能勉强入眼。”   “那还真是委屈你了啊。”   徐梵遗憾道:“只能勉强凑合了。”   夏煜还是肉疼,企图说服徐梵退掉这件衣服:“鬼还能换衣服?”   徐梵看傻子般看夏煜一眼。他经常换衣服,难道夏煜都瞎了?   “你烧给我就是。”   夏煜心顿时更疼了:“这么贵的衣服,直接烧了多可惜。”   徐梵没再说话,沉默看着夏煜。   夏煜试探着道:“我是说,你真有必要换新衣服吗,又没人能看见你。”   “你不是人?”   夏煜连连摆手:“我是人。但我完全不介意,你就算天天穿一件衣服,我都不介意。”   徐梵脸突然黑了,见夏煜一脸急切地变着法想让他退掉衣服,不知怎地心底就涌起股火来。他救过夏煜的命,帮过夏煜这么多次,合着这些连件新衣服都不值啊?   “你想退就退。”徐梵满脸煞气地道:“跟我说这么多干什么。”   他说完更是懒得理会夏煜,直接原地消失不见了。   夏煜提着袋子还想说什么,没料到徐梵竟连说的机会都不给。他愣愣站了一会,到处都没找到徐梵,又想起卡里剩下的余额,顿时心连着脑袋都一起疼起来。   夏煜犹豫着走回男装店,徐梵愿意退货,他反倒还犹豫起来。   顾自在店外考虑了半晌,还是咬牙提着袋子转身离开了。   不就是件衣服吗,贵就贵点吧,只要徐梵喜欢。   再说徐梵救过他好几次,要是没有徐梵,他现在没准都死了。   夏煜安慰着自己,尽量不去想卡里面的余额,顺便加快了脚步,只想赶紧离开这处伤心地。   -   韩扬提着刚买的新衣服离开了百货楼,这套新衣服花了他不少钱,但韩扬心里是激动雀跃的,甚至遮掩不住地流露到了表面。他紧握着袋子,幻想着明天与歆歆见面的场景,唇角更是失控般上扬起来。   坐公交回家的途中,韩扬没能忍住拿起手机给歆歆发了条消息。   韩扬:我刚买了新衣服,期待见我吗?   发完还拍了张袋子的图片,只是没揭开衣服的庐山真面目。   歆歆很快回复过来:准备这么充分?就不担心我是见光死?   韩扬:我是在意外貌的人吗?你漂不漂亮我都喜欢。再说我觉得你肯定很漂亮。   歆歆:嘴这么甜【害羞】。很期待明天的见面哟。   韩扬:我也很期待,很想现在就见到你。   韩扬没说谎,他真的是期待极了。   算起来,他跟歆歆认识要半年了。起初是在论坛结识的,感觉很聊的来便相互加了好友。歆歆虽说是女孩,却半点不矫情做作,性格很爽朗大方。加了好友,进一步了解过歆歆,韩扬顿时更喜欢这女孩了。   他跟歆歆无话不说,有很多很多的共同话题。   他会跟歆歆述说自己的烦恼,歆歆从不觉得烦,更会认真地安慰他。   韩扬父母不和,家里总是弥漫着硝烟,轻则吵闹,重则动手。这种事见多了,韩扬连劝架都懒得去做。只是每次爸妈争执动手,他心情都会变的极度糟糕。   歆歆是韩扬唯一愿意倾述这些事的人。   聊的久了,无意说起自己的所在地,韩扬突然发现他跟歆歆竟然在一座城市。韩扬惊喜至极,料定这就是他跟歆歆的缘分,因此主动提出想跟歆歆见面。说见面提议的时候,韩扬紧张急了,唯恐歆歆会拒绝他。   然而歆歆却没有,她笑着说自己也很想见见韩扬。   于是韩扬贫瘠荒漠里的那朵花开了。   韩扬没见过歆歆。歆歆说她不爱拍照以及开视频,韩扬理解且尊重她的想法。   韩扬说给歆歆发自己照片,没想到却让歆歆拒绝了,说韩扬没看她的照片,她也不看韩扬的照片,再说就这么不知道对面人究竟是谁地聊,岂不是更有趣。   但歆歆的声音很动听,有时候只是听歆歆说话,韩扬心情都会变的愉悦。   见歆歆的那晚,韩扬突然失眠了。   他翻来覆去都睡不着,满脑袋想着歆歆的事,与歆歆聊天的内容,歆歆可能有的模样。又想到时候见面该跟歆歆说些什么,虽说网上聊的很投机,但现实却未必不会尴尬冷场。韩扬想着又起来查了些见面的具体攻略,下定决心要给歆歆留下好印象,更不能让歆歆觉得他无趣乏味。   韩扬跟歆歆约的是下午三点见面。他原本想约十一点的,这样见了面就刚好吃午饭,只是歆歆说她上午还有点事,只能下午见面。韩扬没在意这些,说下午就下午。   昨晚失眠,韩扬上午又补了会觉,接着起床开始收拾整理。   该穿的衣服是提前买好的,就连钱包韩扬都认真挑选过。   他起床先上网点了份外卖,接着丢开手机进浴室洗漱,洗漱完换上新衣服,韩扬又对着镜子认真端详了好一阵。   外面突然响起门铃声,大概是点的外卖送到了。韩扬连往外走过去开门。   开了房门,韩扬看着外面站着的戴着口罩及帽子的男人,突然感觉有些怪异。   “你的外卖。”男人举起手里的餐盒:“我脸受了伤,不方便见人。”   韩扬点头,径直接过外卖没再多想,转身进屋准备关门。   然而就在韩扬转身的刹那,戴着口罩的男人突然敛眸发起攻击,以手成刀猛地劈向韩扬后颈。   韩扬余光看见男人动作,避了下却仍没避开攻击,只是稍稍错了下,没让男人给直接劈晕。   “你!”韩扬扶着墙,手里外卖啪嗒落地,只觉得脖颈突然剧痛,全身更跟着一软。他没法稳住身形,眼看要摔倒地面,却被男人突然扶住了腰。   男人揽着韩扬,目光警惕观察了下周围,接着迅速扶着韩扬进去房里,又顺手将门反锁了起来。   韩扬全身疲软,却仍试着反抗:“你是谁?想干什么?”   男人没说话,将韩扬半推半扶地弄到茶几边的地毯上,接着又认真查看了每所房间,连能看见楼外的窗户都没放过。韩扬眼见男人将对面客厅的窗帘全密密拉上,连奋力挣扎着爬起来想拿扔在床上的手机。   只是韩扬没走几步,便被男人追了上来,拽着韩扬手腕将人重新扔到地毯。   韩扬认真观察着形势,考虑现在该怎么办,这突然闯进来的男人又想要什么。他必须清楚对方的意图,才能更好地与其周旋。   “你是谁,闯进我家究竟想干什么?”韩扬盯着男人重复问道。   男人审视完房间,像终于注意到韩扬,嗓音压得很低地说:“你就只会这一句?”   韩扬打量着男人,对方戴着口罩看不清脸,却仍能观察到男人肤色偏黑,眼睛很小,透着些阴霾气息。韩扬慌乱了一阵,迅速便冷静下来,条理清晰地说道:“你不是送外卖的,你是怎么拿到我点的外卖的?我没见过你,但你目标很明确,你认识我?还是盯了我很久,总算找到机会下手?你的目的是什么?趁人不备入室抢劫?不管你想怎样,我都警告你,你这样是犯法的。你现在赶紧滚出我家,我可以当从没见过你。”   韩扬沉声质问的时候,男人一直好整以暇地望着他,直到韩扬说完,他才抬了抬下巴:“说完了?”   “……”韩扬怒瞪着男人。   “你说完就该轮到我了。”男人突然脱掉外面裹着的黑衣:“说起目的。我耗尽心神地跟你玩,目的当然是你。”   男人望着韩扬的眼神半点没掩饰欲望,韩扬不傻,当然能感觉到男人的言外之意,他目光突然剧烈闪烁,察觉到环伺周围的巨大危机。他之前觉得男人是图财的,还能勉强保持镇定,现在却彻底地慌了。   极致的恐惧像毒蛇般攀上韩扬脊髓,他愣了几秒,突然猛地爬起来便要逃跑。   他没想到男人竟然怀着这样的目的,那比杀了韩扬还要让他绝望痛苦。   男人既然能轻松说出目的,自然是觉得一切都在掌握之中。他不急,就连看着韩扬的恐惧都觉得有趣。   “别害怕。”男人轻抚着韩扬的脸:“你是第一次,我会小心的。”   韩扬紧攥着拳头企图袭击男人,却被其轻松制住,又找到绳子牢牢捆了韩扬手腕。   “放开我!”韩扬剧烈挣扎起来。   男人兴致勃勃地看着,突然双腿跨过韩扬半蹲下来,动作利索迅速地脱着韩扬衣服。   韩扬没法反抗,跟男人的几次较量让他感觉到实力悬殊,眼看便要落进男人手里,连顾不得其他地大声呼救起来:“救命!救命啊!有没有人……唔唔。”   没喊几声,又让男人随手拿衣服堵住了嘴。   “乖点,我舒服你也舒服。”男人拍了拍韩扬脸,低声警告道:“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韩扬衣服很快被脱光。   窗外是明亮灼热的阳光,透过窗帘斜斜照进来。   他能感觉到男人激动亢奋充满性欲的视线,不断流连在自己赤裸的肌肤上。   “谁能救我……”韩扬手抓着地毯想去够温暖的阳光,恐惧连着屈辱让他大脑一片空白。   -   骄阳当空,公交站台燥热难耐,植物都恹恹的无精打采。   夏煜远远见公交过来了,连起身到上公交的位置,顺势又朝人群外望了眼,见徐梵撑着把黑伞,仍远远地避着他。   徐梵不仅难哄还很记仇,这是夏煜这两天的重要心得。不就是嫌给他买的衣服太贵了吗,再说又没真退货,衣服都烧给徐梵,徐梵更接受了好好穿着的,怎么偏要跟他置气,更重要的是,徐梵置气便置气,还偏要当着夏煜的面置气,像是明摆着提醒夏煜:我还没消气快点好好表现。   夏煜简直拿徐梵没辙,该说的都说了,该做的更是都做了。干脆就随着徐梵了,反正他是一直都拿徐梵没办法的。   上公交的人不多,夏煜进去找了没人的地方坐着。侧头朝窗外看的时候,那里已经没有徐梵的身影了。   夏煜了解地收起视线,在公交开了一段路的时候,转头果然看见徐梵端坐在后排的身影。   公交上的人,除夏煜外没人能看见徐梵,夏煜想想竟觉得很奇妙。   徐梵要是不再总想着与他做那些事,夏煜还是愿意跟徐梵当朋友的。徐梵性格是怪了些,但本质却不坏,只要摸清楚他的习性,就能很好的应付了。   只是……   夏煜托着下颌叹了口气,想要徐梵不惦记他屁股,这事恐怕难哦。   公交车摇摇晃晃,还剩几站就到家的时候,夏煜望着窗外却突然看到几辆警车迅速呼啸着过去。   夏煜有些好奇,却没怎么当回事,只是没想到竟不经意地看到了警车上梁卓的身影。   夏煜遥望着一路远去的警车,心里不知怎地突然涌起极其强烈的直觉。   ——这次出警必然与杀害徐梵的凶手有关。   公交车很快到站停车,夏煜连跟着迅速下了车,又招手喊了辆出租,让司机跟着刚开过去的警车。   “跟着警车……”司机一脸惊讶,大概是觉得夏煜嫌命太长了。   夏煜敷衍着随便捏造了理由:“我刚接到电话,担心是家里的人出事。”   司机点点头没再多问,一踩油门便远远跟着警车去了。   夏煜脑海还想着看见梁卓的那一幕,只盼望这次没有失误,是杀害徐梵的凶手真给抓着了。   他认真想着事,再抬头却突然发现徐梵竟稳稳坐在了副驾驶。   徐梵面朝着前方,表情淡漠,侧脸轮廓精致犹如刀削。看着仍是一副不想跟夏煜交谈的模样。   司机看不见徐梵,却本能地摸了摸手臂,很是纳闷道:“奇怪,怎么突然冷起来了。” 第23章   十几分钟之后, 夏煜坐出租抵达一栋约十几层的居民楼。居民楼外聚着无数围观的群众,指着楼里各说其词地聊着。楼外主路摆着几辆警车, 一身警服戴着警帽的警察封锁了出入居民楼的全部通道。   夏煜付完账,迅速挤开人群冲到最里面。   封锁线里,荷枪实弹的警察当即拦住夏煜:“现在楼里禁止出入。”   徐梵微敛瞳眸,眼底透着危险的寒意。夏煜连不动声色地拦住徐梵, 以免他做出什么事。   徐梵很护短,这点夏煜早有体验。   当初跟着夏煜到公司的头一天, 徐梵便做了不少让夏煜无奈至极的事。仓储主管一直看夏煜不顺眼,经常变着法地挑夏煜的刺, 就因夏煜原则分明, 不愿暗地里配合帮忙。仓储部管理的货物极多,里面难免有很多猫腻以及没法处理的难题,需要电脑部帮着抹平表面, 起码让上面的人安心。这些事虽说心照不宣,只要上面不查就没问题,却还是会担很大风险。夏煜拒绝既是考虑到公司利益, 更是考虑到自己的利益。他可不想因这些事被公司追究责任。   不过仓储主管虽说看夏煜不顺眼,但仓储部与电脑部隔的远, 彼此又没太多往来,就还算是相安无事。   然而那天, 仓储主管突然想不通地找起夏煜麻烦。这事说起来很简单,仓储部的文员电脑坏掉,是夏煜过去检查修理的, 结果是零件损坏,必须重新购买零件修复。购买零件是采购的事,仓储主管却硬把责任归咎给夏煜,还跟他们主管说,是夏煜不负责任,耽搁了仓储的日常工作,又说现在很多厂商的货都等着入库,要是耽搁了生产进度,就归夏煜全责。   夏煜被说的火大,忍不住跟仓储主管争执了几句。只是到底胳膊拧不过大腿,无奈答应会尽快修好电脑,连着跟踪零件购买进度的事都揽了过来。   当天下午,夏煜就听说仓储主管不慎自楼梯摔倒的事。据说是下楼梯的时候没注意踩滑了,摔的还不轻,恐怕要住几天院。   夏煜刚跟厂商通完电话,请其帮忙尽快送零件过来,闻言顿时转头看徐梵,就见徐梵坐在窗台边,侧头朝他笑着眨了眨眼,一脸不必谢我极坦然的表情。   夏煜哭笑不得,心头却是很畅快舒爽的,连着那天心情都变的很好起来。   不止如此,紧接着找夏煜麻烦的人,有意刁难夏煜的人,都无一例外地受到了徐梵的教训,有的是接水突然出现幻觉,看见水变成血摔碎了杯子,有的是突然听见奇怪诡异的声音,受惊过度连着几晚都不敢睡觉。   夏煜见徐梵越来越过分,试着阻止过徐梵,让他别这么明目张胆,再说同事之间因工作有些矛盾很正常,没必要小题大做。   却让徐梵揽着腰态度强硬地逼着坐到了腿上,手指抚摸着夏煜侧脸,不容反驳地说:“我的人,谁都不准欺负。”   毕竟他都舍不得欺负夏煜。   徐梵见夏煜阻拦,便暂且搁下找那警察麻烦的想法,转而注意起夏煜及现场的情况。   夏煜没敢硬闯,正准备给梁卓打电话,目光越过拦路的警察就突然看到自楼道里出来的梁卓。   “梁哥!”夏煜连扬声朝梁卓挥手。   梁卓转头看到夏煜愣了愣,迅速朝他走过来,与那警察说道:“柳哥,这是我朋友,让他进来吧。”   那警察显然认识梁卓,对他还很客气,没多问就放夏煜进去了。   梁卓领着夏煜朝楼里走,边不解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路上看到警车就跟了过来。”夏煜低声道:“梁哥,这次的事,是跟凶手有关吗?”   梁卓点头,因模拟画像的事很信任夏煜,没半点隐瞒地解释道:“找到凶手了。我把模拟画像发给姚叔叔,他就让人全力查找。没想到还真找着了。找到人,姚叔叔立即开始排查他的作案动机,谁都想不到,这一查,竟然顺势牵出好几条没破的案子。”梁卓说着顿了顿,一脸唏嘘道:“那人叫宋擎,名校毕业的高材生,专修计算机,更是极有名气的黑客,现在在某公司任职。让人想不到的是,宋擎表面看着风光儒雅,极有风度,实际却有无可救药的怪癖。他喜爱强奸的刺激感,对象还专挑漂亮的少年。过去几年里,宋擎总共实施过三次强奸,这还是报过案的。受害者全都是漂亮清秀的少年。这些人受到强烈刺激,很长时间都不能走出阴影。还有些大概觉得丢脸,选择了沉默隐瞒。宋擎很变态,他每次作案都会经过极其详细周密的安排,有些甚至要观察半年才下手。这也是很难抓到宋擎的主要原因。”   夏煜皱眉,没想到竟查出这么多的事:“那能确定宋擎就是杀害徐梵的凶手吗?”   梁卓点头:“姚叔叔让人私下进宋擎公司调查过,宋擎当天没上班,说明他有作案时间。技术科的人更详细对比过宋擎与监控里的男人,确定他们有百分之九十的相似,这基本能确定是同一人了。”   “那就好。”夏煜悬着的心落了地:“抓到凶手没有?”   梁卓表情复杂,摇头叹道:“证据还没准备充分,原来是要明天实施抓捕的。结果姚叔叔突然调查发现,宋擎竟然又有了新的作案对象。”   “新的作案对象?”夏煜陡然反应过来,脸色难看地望着居民楼:“那这里是?”   “这是受害人住的地方。宋擎显然详细调查过韩扬,知道他今天独自一人在家,正方便实施作案。”梁卓说着拍拍夏煜肩膀,低笑道:“你不说能看见鬼吗,想必更有其他常人没有的能力,过来帮帮忙吧。”   梁卓说完进去电梯,直接按了九楼。   夏煜迅速跟过去:“我能帮什么忙?”   “韩扬家里没人,但窗帘拉着,地上更很凌乱,说明凶手曾进入过。凶手反侦察能力很强,可能发现警察到了,就挟持受害人躲去了别处。现在警察都在全力排查,势必要揪出凶手。只是楼这么大,稍有疏忽就容易错过凶手,想要顺利找到凶手不是件容易的事。”   正说着话,电梯抵达了九楼,梁卓直接领着夏煜去见姚兆霆。   姚兆霆没穿警服,短袖T恤将手臂结实发达的肌肉全然暴露。他点了根烟,正边抽边教训手下人。皮肤是硬朗健康的古铜色,极短的板寸,脸上还留着没刮净的短短的胡茬。抽完烟,姚兆霆随意在一侧的垃圾桶上碾灭。   “姚叔叔。”梁卓过去打了声招呼。   姚兆霆又说了几句,便摆手让手下人离开,继续抓紧排查躲在楼里的凶手。接着随意看了眼梁卓,注意力便转移到夏煜身上。姚兆霆眼神锐利,嗓音透着低沉喑哑:“小卓,这就是传给你画像的人?”   “嗯。”梁卓连介绍道:“姚叔叔,他叫夏煜,是阿梵的同学。这次能查到凶手,多亏了夏煜的帮助。”  姚兆霆点头,微皱着眉:“画像的事我不多问,现在抓到凶手要紧,你有什么想法?”   夏煜认真思索着,还没想到策略跟意见,就突然见一名戴着警帽的青年迅速朝这边走过来。他应该没少喷香水,隔着远远地便能闻到扑面而来的香水味。那香味实在刺鼻的厉害,夏煜吸了几口,脸色就骤然一变,跟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打完喷嚏抬起头,眼眶里全是刺激出的眼泪,头甚至有点晕。   “姚队,你说宋擎这变态该不会是跑路了吧?”青年走近便凑到姚兆霆面前说。   姚兆霆揉揉鼻子,脸色难看,不顾还当着外人面,直接就踹了青年一脚,沉着脸怒骂道:“顾尤辰,现在是办案时间,你喷的些什么鬼东西?!”   顾尤辰像是被踹惯了,不痛不痒地拍拍屁股上印着的脚印,疑惑抬起手道:“是喷多了吗?你以前还说好闻的。”   姚兆霆揉揉太阳穴没说话。   夏煜见顾尤辰视线疑惑地望过来,顿时痛心疾首地点点头——不是喷多了,而是喷的太多太多了。   “哦。”顾尤辰无辜地吸了吸鼻子:“我感冒了,嗅觉失灵。”   “滚去弄掉。”姚兆霆恼怒道:“全都不让老子省心。”   “哦……”顾尤辰失落地点头,走了几步又转头看姚兆霆:“我不就喷了点香水,你还办案期间抽烟,我都看见了。”   姚兆霆挑眉:“你管我。”   顾尤辰哼了哼,充满自信地低声喃喃道:“我总有天能管你。”   夏煜假装没注意到顾尤辰对姚兆霆明显至极的情愫,想了想,说先跟梁卓到处看看观察观察情况。   姚兆霆原就没指望夏煜能直接找到真凶,点点头让他随意,说记得排查的时候别太惊扰这里的住户。   夏煜跟着梁卓直奔当前正在排查的十楼。走廊及楼梯处都有警察严密把守,确保连蚊子都飞不出去。   领队搜查的警察认识梁卓,说楼里的住户对搜查都很配合,希望能尽快抓到凶手。他们说话的时候,刚搜查完十楼西面的房子准备撤退。   夏煜站门边朝里看了看,突然问道:“这户住的什么人?”   警察看看梁卓,见夏煜是梁卓领过来的,便说道:“住的是位老人,儿子儿媳都在上班还没回来。”   “没别的人?”   “没有。”   夏煜皱眉观察着,突然认真道:“我能进去看看吗?”   梁卓望着夏煜:“你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还说不准。房间里面都搜查过了吗?”   警察对夏煜这样的询问方式有些不悦:“都查过了,里面绝对没人。”他说完又道:“你是谁?这些我应该没必要跟你报告。”任谁都不愿被怀疑专业性。   “抱歉,我没别的意思。只是凶手狡猾,我也想尽快找到他。”   夏煜说着还是重新进了房间。   那位老人看着年纪很大了,还有些耳背,跟他说话必须抬高几度音量。   梁卓跟着夏煜一起重新进房间里检查。   梁卓进去首先就看了各处房间,夏煜则是顿了下,不动声色的侧头看了看徐梵。   说感觉到不对劲的是徐梵,说进房间重新检查的也是徐梵。夏煜虽说不懂徐梵的直觉从何而来,但愿意相信他。现在进了房间,他便等待着徐梵的进一步指示。   然而徐梵却偏偏沉默了,像是拿不准究竟哪有问题。   夏煜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查看四处。既然梁卓查着房间,他便直奔窗户边。夏煜就觉得要是让他选择躲藏地,首选必然不是房间,而是其他让人想不到的地方。   窗户外面安装着坚固的防盗窗,下面是一层层的雨棚及防盗窗,空荡荡的不见半点人影。   夏煜诧异收起视线,微抬头眺望着远处。   半晌,他不知怎地突然仰起头看了眼防盗窗上面。   正是这不经意的一眼,让夏煜猛然撞进一道阴鸷的视线。   他惊诧发现老人家的防盗窗及雨棚中间,此刻赫然趴着两道人影。   一道衣着整齐还戴着口罩,一道却衣衫不整,完全昏迷。 第24章   宋擎动作敏捷利落, 见位置暴露迅速托着韩扬重新爬上防盗窗。   “赶紧,上十楼!”夏煜见状连朝外面的警察喊道。   顺着宋擎动作, 夏煜发现韩扬家的防盗窗赫然是能够开启的,想必宋擎是发现这点,才带着韩扬躲进去的。这处位置极其隐秘,要不是让夏煜无意发现了, 没准宋擎真能借此逃离。   一群警察连赶去十楼,夏煜与梁卓紧随其后。负责盯着韩扬家的两名警察还没反应过来, 便让轻松爬进韩扬家的宋擎给放倒了。当然,这是因宋擎趁人不备, 两名警察压根没想到房里还能有人, 被宋擎打了个措手不及。   宋擎放倒警察,知道到这步就没回头路了,想了想, 拔了把枪又返回窗台处,将昏迷的韩扬给拽了上来。   刚做完这些,姚兆霆就带人堵住了房门。几名警察举起枪指着宋擎, 双眼锐利警惕着其一举一动。   “你没退路了。”姚兆霆盯着宋擎:“现在里里外外都是警察,你逃不掉的。”   宋擎没说话, 戴着口罩更看不清表情。   他单手托着韩扬,另一只手则是举起枪对准韩扬太阳穴。手指只要随意一扣, 就能要了韩扬的命。   当着这么多警察的面,被好几把枪准确地指着,宋擎看起来却毫无惧意, 握枪的手很稳,眼神更涌动着无所畏惧的疯狂及刺激。   他原来就是追逐刺激的人,现在这样的场面,竟让他隐隐有些难言的亢奋激动。   姚兆霆办案多年,见过各类变态让人不能理解的罪犯。他一见宋擎表现,就猜到这次会相当棘手。变态不可怕,不要命的变态最可怕。这种人你很难说动他,他不怕死,更何况宋擎还拿枪指着无辜的受害人。   “废物!”姚兆霆顿时气愤地瞥了眼两名倒地昏迷的手下。   刚洗淡香水味的顾尤辰清楚听到姚队说的话,顷刻朝两名昏迷的警察投去心疼的默哀。   这件事结束之后,他们必然少不了姚队的一番折磨摧残。   “姚队,别急。”顾尤辰低声道:“凶手挟持了人质,我们当务之急是保证人质安全。”   姚兆霆看着顾尤辰,让他接着说下去。   顾尤辰继续说道:“人质现在是昏迷状态,我们不如跟凶手提交换人质,醒着的人质更便于操控,凶手应该不会拒绝。不管怎样,先救下受害人再说。”   顾尤辰说的有理,姚兆霆想了想便点头应允了。顾尤辰当即跟宋擎交涉,先试着劝说宋擎别再毫无意义地反抗,宋擎当然没理顾尤辰,半晌突然提出要想人质安全,便立即给他准备辆车,放他走的要求。   顾尤辰转过头看姚兆霆。姚兆霆眼神阴霾地琢磨了好一会,皱着眉点头,又让手下人按宋擎的要求去做。   “让我们放你走可以,但你必须答应一个条件。”顾尤辰读懂姚兆霆的意思,继续跟宋擎交涉:“韩扬现在看起来很虚弱,你可以拿我当人质,我们必须保证韩扬的安全。”   宋擎眼神阴鸷地观察着顾尤辰几人,昏迷的韩扬的确碍事,还会阻碍他的行动,便点头喑哑道:“可以。”他说着顿了顿,目光扫过顾尤辰,扫过姚兆霆,之后久久盯着夏煜,道:“让他过来。”   顾尤辰几人顿时都愣了下,顺着宋擎视线纷纷转头看夏煜。   夏煜有些意外,却又能理解宋擎的选择。毕竟这些人里面,他看起来是最容易摆布的。   梁卓看着夏煜,皱眉低声道:“毕竟有危险,你要是不想……”   夏煜摇头,示意梁卓没事,接着迅速朝前迈了几步,盯着宋擎说道:“好,拿我跟他换。”   刚看见韩扬的时候,夏煜就认出这少年了。那天在男装店里,少年欣喜雀跃挑选衣服的场景还历历在目,没想到转眼再见,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韩扬看起来很狼狈糟糕。大概事发突然,宋擎只赶的急给他套条短裤,他敞露的胸膛及腰腹都是很暧昧的痕迹,人更是昏迷不醒,难以想象究竟遭遇了怎样的折磨。   夏煜接着朝姚兆霆示意道:“姚警官,没事的,现在先救韩扬要紧。”   姚兆霆到底还是点头答应了:“注意安全,别跟他硬碰硬,我们会设法救你。”   按照宋擎的要求,警察全都退出了房间。夏煜站在原地没动,宋擎则挟持着韩扬朝他不断逼近。宋擎迅速拿枪指着夏煜的瞬间,原来被他指着的韩扬得以自由。夏煜丝毫没反抗,任宋擎挟持着退到了原地。   紧接着两名警察便走进房间,迅速扶起韩扬给他披上外衣,送韩扬去了医院。   刚距离远,夏煜还觉得宋擎完全不紧张,现在就被宋擎挟持着,夏煜才发现宋擎是很紧张的。他扼紧夏煜手臂的力道极重,喘息声更很沉,透着很浓烈的焦躁及不安感。   “快去准备车。”宋擎压紧指着夏煜的枪,喑哑威胁道:“不然我杀了他!”   燥热的风忽地自窗台外吹进来。   明亮的天际募然被沉沉暗色笼罩,盏盏明亮路灯渐次亮起。白天的酷暑逐渐消退,却仍没能消散房间里紧绷的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氛。   夏煜没敢动,现在还是好好配合着宋擎吧,毕竟宋擎要想不被抓,就不能轻易杀他。   想到这里,夏煜又忍不住朝徐梵倚着的墙角看去。徐梵抱胸立着,扭头望着窗外,像是完全没注意到夏煜的危险境地,更对夏煜频频投过来的求助视线置若罔闻。   夏煜有些恼,偏这里人多又不能随意与徐梵交谈。   他之前敢说替韩扬当人质的话,多少是考虑到这里有徐梵。夏煜都不懂他到底哪来的信心,就觉得徐梵必然不会见死不救,然而现在想想这更像是一场豪赌。   徐梵怎么就一定要救他?再说徐梵还因那件衣服的事,至今都生着夏煜的气。夏煜想想都觉得无奈,见徐梵完全无视他的求助,顿时跟着烦躁起来,赌气强忍着不再去看徐梵。   没多久,下面传来消息,说宋擎要的车准备好了。   姚兆霆不敢激怒宋擎,让人一路放行,眼睁睁看宋擎挟持着夏煜坐进了车里。   夏煜双手被绑着坐在副驾驶,安全带都没系,宋擎便猛地踩着油门狂奔出去。   姚兆霆当即让人开车紧跟着宋擎,出发的时候梁卓也跟了过来。   “夏煜是我带进来的,我必须去。”梁卓坐上了车,朝姚兆霆认真强调道。   姚兆霆表情凝重,朝担当司机的顾尤辰点头说道:“别跟丢了。”   “放心。”顾尤辰扬起唇角:“他跑不掉。”   宋擎完全无视街道限速,开着车一路横冲直撞,透过后视镜仍能看到穷追不舍怎么都甩不掉的那辆黑色奥迪。   “妈的,死条子!”宋擎愤怒至极,说完猛转方向盘拐进右面人流量明显更多的街道。   夏煜手被绑着,加之没系安全带,被强烈惯性甩的头猛地磕到旁边壁面。这里刚缓过来,宋擎又突然减速,夏煜丝毫没提防,全身猛地朝前倾去,眼看便要失去平衡磕到前面,却突然有只手自后面揽住了他肩膀,将骤失平衡的夏煜重新按回了原位。   宋擎只顾着甩掉警察,压根没注意到夏煜的异常。   夏煜坐稳连拿脚抵着前面掌握平衡,顿了顿,又转头朝后座看过去。却没想到徐梵仍维持着原姿势,脸就挨着夏煜不远。夏煜突然转过头,唇猝不及防便擦过徐梵侧脸。夏煜微抿着唇,望着近在咫尺的徐梵,下意识地稍稍离远了些。   “逞强的时候,就没想过现在该怎么办吗?”徐梵当没看到夏煜的举动,主动凑近夏煜耳边,说话的时候微凉的气息喷洒在夏煜耳侧。   夏煜看了眼宋擎,抿着唇没敢说话。   徐梵接着说道:“想让我救你吗?”   “……想。”夏煜顿时顾不上被宋擎当成疯子的嫌疑了。   徐梵低笑一声,含着笑意的嗓音让夏煜耳朵有些酥麻:“我要救了你,有什么好处?”   “……”   “没好处的事我可不做。你是知道你体质的,是鬼都想吃了你增进实力或消除怨气,要不是我跟着你,你早让鬼给拆了。忘恩负义的家伙,救了你几次都还不如一件衣服。”   夏煜皱眉,见徐梵又提起那件事,顿时忍无可忍道:“你还有完没完,不然你把衣服脱下来还我!”   “送给我就是我的。”徐梵道:“还你休想。”   宋擎紧蹙着眉看夏煜:“你在跟谁说话?”  夏煜没回答宋擎,转过头盯着徐梵没好气道:“你还是不是男人,这么斤斤计较,没完没了。”   说都说了,夏煜干脆不再顾忌宋擎。   徐梵轻舔夏煜柔软的耳垂,又含着用牙尖浅浅地咬了咬:“我是不是男人,你不是最清楚?”   “你到底想怎么样?”夏煜默默磨着后槽牙。   “我想……”徐梵含笑说道:“我救你,你让我上一次怎么样?”   宋擎频频看夏煜,又转头看夏煜盯着的地方,却发现那里空无一人,顿时有些紧张崩溃:“你他妈到底在跟谁说话?”   夏煜仍没理宋擎,只是望着徐梵一脸怒容道:“你说什么衣服都是假的吧!全是借口,你压根不在意,这才是你真正的目的!”   徐梵诚心夸赞道:“宝贝儿,你真聪明。”   夏煜喘着粗气说不出话来。   “怎么样?我的提议还不错吧?”徐梵摸摸夏煜头,一本正经地试着跟他讲道理:“宝贝儿,你知道男人都是用下半身思考的,你总不满足我,我当然不开心。但你要是满足了我,我就什么都听你的,好不好?”   “不好!”   “我保证就上你一次。”   夏煜面无表情勾起唇角,心想老子信了你的邪。   宋擎脑海的弦紧绷,神经兮兮地望着左右,咬牙愤怒道:“你给我闭嘴!再他妈故弄玄虚直接杀了你!”   “嘘。”夏煜突然朝宋擎竖起手指,极真诚地提醒道:“你安静点,要惹怒了这位,小命不保的是你。”夏煜说的时候,双眼仍是望着徐梵的。   徐梵好整以暇看着夏煜,表情高深莫测,像是能完全猜透夏煜的想法。   宋擎见夏煜表情极其认真不像有假,顿时又朝那位置望去,却仍是什么都看不到。   “你想找死直说!”宋擎恶狠狠盯着夏煜,猛地掏枪指着夏煜脑袋。   夏煜偷觑徐梵一眼,强压着恐惧很认真地说道:“我没骗你,他一直跟着我们……”   夏煜说着话音未落,就见宋擎突然枪口往后移,迅速指着夏煜说的位置连开了三枪。   “去你妈的,少装神弄鬼。”宋擎收起枪:“现在敢挡老子的,全都得死!”   夏煜愕然转头,便看见三颗子弹全都径直穿过了徐梵身体。徐梵仍坐着没受到丝毫损伤,只是脸明显地阴沉起来,望着宋擎的眼神更是阴狠森然。   “你……”夏煜一脸深切的同情:“刚刚好像真惹恼这位了。”   徐梵微凉的手抚摸着夏煜,很低很低地说:“别耍滑头,宝贝儿。我帮你解决他,但这笔账算你欠我的。顺便,我再请你看场好戏。”   夏煜顿时谨慎起来,怀疑徐梵说的好戏必然不是什么好事。   徐梵目光自夏煜那移开,望着宋擎的时候又恢复漠然阴郁,还携着被冒犯的恼怒。   宋擎显然不信夏煜的说辞,权当他是想拖延时间,因此只顾着要甩掉后面跟着的警察。   他目光紧紧盯着前面,考虑该怎样才能赶紧摆脱警察。   然而宋擎还没想到好的策略,就猛地被窗外伸进来的手牢牢抓住了!   那只手冰凉刺骨,遍布着污黑的血迹,滴滴答答地流进车里。   宋擎陡然受惊,心刹那提到嗓子眼,本能迅速朝那只手看去。   便赫然发现,窗外竟倒吊着一名披散着头发,满脸丑陋恐怖的女鬼。   那鬼相貌实在恐怖至极,眼珠都凸在外面。   她一只手抓着宋擎,一只手抓着窗户,正试图往窗户里爬进来。   “啊——!!!”   饶是宋擎胆大,亦被这惊悚至极的一幕吓到险些魂飞魄散。   他大脑全然空白,被极致的恐惧侵占,眼下更是顾不上汽车,任凭汽车歪歪扭扭地冲撞前进。   夏煜本还想着徐梵说的好戏究竟是什么,就突然听到宋擎发出的绝望恐惧的尖叫。夏煜本能朝宋擎看去,刚好跟那女鬼对视到了。那女鬼真是丑陋恐怖至极,夏煜心跳骤然加速,本能地想开门跳车。   “没事。”徐梵突然自后面揽住了夏煜肩膀:“她不会伤你。”   夏煜还是难掩恐惧,本能地朝徐梵更近些,好更有安全感。   女鬼迅速攀着窗户往里爬,小腹下面竟是没有的,血肉全然暴露在外,还拖着截没收好的肠子。   宋擎背抵着座椅,疯了般想往后座爬,却被女鬼抓着手没法逃脱。   女鬼爬进来,爬到宋擎面前,污黑的血液沿着前面操作台朝下流,眼看便淹没宋擎半截小腿。   宋擎惊恐至极,再抑制不住地绝望恐惧喊道——   “有鬼!”   “有鬼啊!”   “救命!!!”   “……”   宋擎反抗着,声嘶力竭地喊着。他睁大双眼,瞳孔紧缩,心脏像被拳头紧紧捏着。   半晌,突然头一歪彻底晕了过去。   那把宋擎吓晕的女鬼竟还很体贴,在宋擎恐惧慌乱的时候,仍握着方向盘以免撞的车毁人亡。   直至汽车稳稳停了下来,那女鬼才功成身退,二话不说地直接消失了。   夏煜低头,看见之前那些污黑的血液亦随之消失了,好像刚刚见到的不过是幻觉。   徐梵安抚着没能及时平静下来的夏煜,突然很欲求不满地贴着夏煜耳边说道:“看见没?你下次再敢惹我不快,就放鬼吓你。”   “……”夏煜唯有瑟瑟发抖。   姚兆霆等人赶过来看见一脸恐惧昏迷不醒的宋擎,都是一副难以置信及无法理解的表情,只是看夏煜像是还没缓过来,便没再接着多问。   姚兆霆直接抓了宋擎押回局里,梁卓则负责送受惊的夏煜回家。   途中梁卓满腹猜疑,望着夏煜欲言又止像是想说什么,只是顿了顿,又还是什么都没说,送夏煜到家之后,先跟他表达了感谢,说没夏煜不能这么顺利救出韩扬以及抓到宋擎。接着嘱咐夏煜今晚就好好休息别多想,其他的事都等到睡醒起来再说。   夏煜次日睡醒起来都快到中午了,还好是周六,没必要赶着去上班。   夏煜揉揉脸坐起来,发现睡旁边的徐梵已经不见了。夏煜头疼地揉揉脑袋,昨晚他没少应付徐梵,简直是使出了浑身解数,就差没直接威胁要跳楼了。揉揉脑袋清醒了些,夏煜便拿过手机,发现手机不知何时竟没电关机了。   夏煜迅速找到充电器开了机,突然发现里面有好几通未接来电。   除梁卓跟老妈的外,其他的号码都没见过。夏煜想了想,先给梁卓拨了通电话,直觉提醒他,梁卓找自己必然是与徐梵相关的事。   当然结果证明夏煜没料错,梁卓接通电话先问了些夏煜的状况,接着便说起重要的事:“……今天上午宋擎醒过来,姚叔叔就立即提审了宋擎。宋擎像是受惊过度,一直嚷嚷着说有鬼,之后冷静下来,对他之前做过的事都供认不讳,唯独阿梵的案子……”梁卓说着顿了顿,语气极其凝重地说道:“宋擎说,他当初的确捅伤过阿梵,但都有意避开了要害。他没想过杀人。他更强调说,那些刀伤绝对不可能让阿梵死亡。” 第25章   夏煜瞬间清醒过来, 紧皱眉急道:“怎么可能?是不是宋擎撒谎?他想逃脱杀人的罪名,所以拒不承认?”   梁卓透着疲惫道:“说不准, 这事还需要进一步调查。”   “监控显示的很清楚,是宋擎连捅了徐梵几刀。病房里没有监控,不能宋擎说没杀就没杀吧。”   “凡事讲究证据。要没证据,我们也不能证明是宋擎杀死了阿梵, 顶多算是故意伤人。”   “……”夏煜沉默,没想到一番折腾, 竟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宋擎若是想逃脱罪名还好,但宋擎说的要是真的, 那杀害徐梵的真凶又究竟是谁。   这谜题太过难解, 夏煜感觉像被一团迷雾笼罩着,怎样都驱散不了。   梁卓道:“不过能抓到宋擎也是很大的收获。宋擎狡猾谨慎,要不是拿到画像顺藤摸瓜地查, 根本就查不到宋擎的破绽跟疏漏。宋擎平时很温和友善,跟同事关系更很好,出了这样的事, 连他那些同事都觉得不可思议,说完全没想到宋擎竟然是这样的人。还有韩扬, 就你交换的那位受害人,你绝对想不到, 宋擎为实施这次作案,甚至提前半年以女性网友的身份接近韩扬。”   “宋擎是黑客,提前调查了韩扬的基本情况, 再通过韩扬的兴趣与他结识。宋擎了解韩扬,就知道怎么骗取韩扬信任,让韩扬对他死心塌地。半年里,宋擎从没跟韩扬视频过,就连通话都用的变声器。他利用韩扬的喜欢,进一步了解韩扬的住址及实际情况,确定韩扬是能够实施作案的对象。”   “韩扬遇害那天,他爸妈都在外地出差,家里就他一人。宋擎约了韩扬见面,韩扬还满心欢喜地想要在喜欢的人面前表现好点,却没想到这就是一场针对他设下的局。”   “宋擎还约了韩扬见面?”   “嗯,约的是下午。”   夏煜顿时诧异道:“为什么?”宋擎既然准备实施作案,就完全没必要再约韩扬见面。   “没人能理解变态的想法。”梁卓道:“宋擎说,是想追求更强烈的刺激感。毁灭掉韩扬幻想的美好,将其从天堂拽进地狱,对宋擎来说是很有趣的事。”   “……真变态。”   “是啊。所以这次能抓到宋擎是好事,避免更多的人受到伤害。”   “韩扬还好吗?”   “不是很好。医生检查说,韩扬受到过侵犯,伤的还很严重。他爸妈连夜赶了回来。但韩扬受了刺激,不愿意见人。而且表面的伤可以愈合,心里的伤却很难恢复。他要从这段阴影里走出来,还需要很长的时间。”   夏煜感慨:“这事没人能帮上他。”   “嗯。不过我看他很坚强,应该能很快渡过难关的。”   又接着说了些话,夏煜便挂断了电话。刚从梁卓那听说宋擎否认杀害徐梵的事,夏煜心底是有很多郁气的。只是说了韩扬的事,夏煜那些郁气又纷纷散去了。梁卓说的对,即便宋擎不是杀害徐梵的真凶,能抓到宋擎都是好事一桩。要没抓到宋擎,没准还有更多的人受到伤害。他不希望这次韩扬的事再次重演。   挂断电话没多久,夏煜又接到了那通陌生的来电。接通发现是警局打过来的,让他有时间尽快到警局做份笔录,提供这次宋擎案子的详细细节。夏煜道好,说今天下午过去。   到警局是三点,外面阳光正烈,烧烤的地面烫的要命。   夏煜进去警局,让里面凉气一吹顿时全身舒服了。他拽了拽湿透的T恤,跟警察说是过来做笔录的。   顾尤辰接待了夏煜,让他进自己办公室谈话。顾尤辰今天香水喷的恰到好处,闻起来很舒服。他相貌清秀俊朗,透着活泼机灵,以及不拘世俗的洒脱。   “坐吧。”顾尤辰指着沙发:“别紧张,就随便聊聊。”   “我没紧张。”夏煜说着坐了下来。   顾尤辰没穿警服,白T恤上还绣着朵花,衣服稍显夸张,却让他穿的很时尚有范。   “我们就不按常规走了。”顾尤辰从堆满资料的杂乱桌面找到几张皱皱巴巴的纸,又习惯性地咬着笔帽:“没必要的环节都省去。姚队说了,你是抓到宋擎的大功臣,不能为难。你就说说,是怎么画出宋擎画像的,你之前压根没见过他。以及那晚,宋擎是怎么突然晕倒的?宋擎刚醒过来的时候,表情极度惊恐,疯狂地说着有鬼,更说那鬼是你带过去的。你说有趣吧?”   “是很有趣。”夏煜微笑道:“那你信宋擎说的吗?”   “有鬼?”   “嗯。”   顾尤辰一脸无所谓:“我没见过就不信。当然我信不信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姚队不信。他说没鬼就是没鬼,再说我要真这么写,没准明天就该卷铺盖走人了。”   夏煜想了想,认真说道:“你知道我找梁哥看过视频,说起来很玄,那晚不知怎么回事,我就突然梦到了凶手的样子,醒过来赶紧趁还没忘将其记录了下来。我当时心里其实没底,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念头就传给了梁哥。至于宋擎突然昏迷的事……我怀疑他是出现了幻觉。不是说做了亏心事都会有报应吗。当时宋擎开着车,突然像看到恐怖的东西般挣扎起来,明明面前什么都没有,他却反抗的很激烈,要不是我及时抓着方向盘,后果绝对不堪设想。”   顾尤辰刚仰起头喝水,听见夏煜的话险些没喷出来。他一脸复杂难言,半晌都不知该说什么地惊叹道:“这是我听过最荒唐最没说服力的解释。真的,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我说的是真的。”夏煜竭力表现的真诚。   “少拿这套骗我,论骗人我是祖师级的。”顾尤辰噎了半天,接着道:“你没看到宋擎说的鬼?”   “没有。”   “那你怎么跟宋擎说,有鬼一路跟着你们?”   “我骗他的。”夏煜无辜摊手,理所当然地道:“我是想拿鬼吓他,没想到宋擎这么胆小,竟然还信了我说的话,更因此出现那些幻觉。”   “……”   半小时后,夏煜拖着沉重的身躯离开警局,感觉跟刚打完场仗没差别。   夏煜不擅长说谎,编那些滑稽的理由纯属无奈,连他自己说着都觉得没信服力,更别提擅长识别谎言的顾尤辰。只是顾尤辰看破却没说破,不知怎地全程都在放水,大概是只要夏煜能给他编个说的通的理由,他都不会多计较。   只是顾尤辰没想到,夏煜说谎能力竟然差到这么惨不忍睹。   宋擎的事暂告段落,他是否杀害徐梵更要等待调查。   夏煜情绪难掩失落,干什么都提不起劲。满脑袋都循环着宋擎要不是凶手,那究竟谁是真凶的难题。   认真想想,又觉得谁都有可能性。夏煜顿时都要开始阴谋论了。   转眼便到中元节,更是传说中的鬼节。   据说这天是鬼门大开的日子,阴间的鬼魂都能通过某条路到达阳间,借机探望仍在世的亲人。   夏煜早几天就开始紧张,他现在这吸鬼的体质,平常都总能吸引鬼,更别提中元节百鬼夜行的日子。到时候鬼一多,随随便便都能碰见,危险系数自然会跟着呈倍数增长。当然更重要的是,夏煜之所以紧张担心,是因为徐梵已经连着好几天没出现过了。   想到这里,夏煜顿时有些后悔惹恼了徐梵。   他还需要徐梵的庇佑,也不知道要真遇到危险,徐梵还愿不愿意救他。  中元节当天,夏煜全程谨慎小心,下班更是直接坐出租车回的家。   到家的时候天还没黑,却有人准备焚纸锭悼念逝去的人。   夏煜开了灯,紧拉着窗帘,坐在沙发看电视,准备今晚绝不踏出家门半步。   然而话说的太早,注定是要被破解的。夏煜做完不踏出家门半步的决定没多久,就突然接到他妈电话,说想把超市里的小货架搬回家,到时能放些杂物之类的,反正那货架现在扔超市也没用。   夏煜今晚不想出门,便劝他妈说货架就暂时放超市,他明天再去搬回家。   “明天你要上班哪有时间。”夏婧语想了想,说:“那算了,货架不是很重,我直接搬回去吧。”   “你哪搬的动。孟毅呢?”   “他跟朋友在喝酒。”   夏煜皱眉想了想,咬着牙猛地坐起身:“你别动,我现在就过来。”   “没事,你别来了,我试了下真能搬动。”   夏煜置若罔闻,迅速朝着玄关走去,边说道:“我过来了,你稍微等会。”   超市跟小区隔的不远,就十多分钟的路程。夏煜想想觉得应该没什么事,这条路他走了很多遍,闭着眼都能直接摸过去,大不了就快去快回吧。   走出楼道,外面夜色浓郁,天穹蒙着层灰色,看不见半点亮光。   通往超市的路稍显偏僻,路上行人极少,昏黄路灯下,远远能看见一盆盆燃烧的纸锭,随着灼热的火光跳跃。   悼念亡者的人燃烧着纸锭,却看不见路边游荡的无数鬼魂。那些鬼魂多是到阳间看望亲人的,看着没有恶意。当然也难免有些孤魂野鬼,趁着节日偷吃果腹。   夏煜盯着前面的路,权当没看见那些鬼魂,更不敢与其目光对视。   只是夏煜到底还是低估了他的魅力,他可以假装看不见鬼,却不能阻挡他对鬼魂的吸引力。那些鬼魂循着香味,不自觉地不断接近了夏煜。他们走近了,却没立即动手,表情透着丝毫没掩饰的不解——这人类,怎么感觉这么美味?   夏煜紧攥着拳头,能感觉到无数道投落过来的灼热视线,他紧张极了,心跳的极快,却不敢透露半点端倪。那些仍在观望的鬼要发现自己能看见他们,必然会迅速采取动作的。   夏煜朝着这条僻静街道的尽头迅速走去,周围静的只能听到他的脚步声及低低的啜泣声。   那些犹豫不决的鬼魂突然行动起来,像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过来,将夏煜完全围困在中间。   冷汗沿着夏煜额头滚落下来,他却不敢停止脚步,眼看着离前面满脸血迹的鬼越来越近。   越来越近。   ——近到夏煜都能闻到那股恶心腐烂的臭味。   他必须停下来了,不然直接撞上那鬼必死无疑。   只是这条街到处都是对他虎视眈眈的鬼魂,夏煜又能往哪逃?   就在夏煜绝望到以为难逃此劫的时候,挡在他前面的鬼魂却突然自动让出了一条路。   夏煜在他们眼底看到了恐惧。   他迅速转过头,便看见徐梵不知何时竟突然出现了。他一身整洁笔挺的衬衫长裤,身姿挺拔地站在那盏路灯下面,长身鹤立,貌若鬼仙。   -   刚入夜,天还没有黑透,梁卓便迅速提着箱子赶往雁湖。   雁湖景色优美,遍地绿意,在昏暗夜色里透着安宁娴静的气息。   梁卓突然想起阿梵还在世的时候,他们住的近,经常你去我家,我到你家。那时候他们还爱玩游戏,输了的人要接受赢的人的惩罚。阿梵总是赢,却没舍得罚他太重,甚至见梁卓输多了心情沮丧,还会故意输给他。   花园里,泳池边,露台上,雁湖这里到处都是他们之前的记忆。   梁卓想着突然很感慨,那时候的景还在,人却已全非。   直到目的地,仰头望着那座完全掩于夜色里的别墅,梁卓悲切的情绪才逐渐好转。   半晌,梁卓紧了紧提着的箱子,唇不自觉地上扬起来,怀着紧张期盼又激动忐忑的心情推开了门。   别墅里很静谧,听不到半点声响。   梁卓进了别墅却没急着开灯,而是透过窗外的暗淡光线急切环顾着周围。他迅速看完里面每一处,却没寻到熟悉的身影,顿时愣了愣,激动亢奋的情绪更淡了些。   大概是还没到吧。梁卓想着,毕竟今晚他提前过来了。   失落的情绪没残存多久,便又被紧张激动取代。梁卓提着箱子,想趁那人还没到先进房间检查检查,却没料到刚往楼梯那走了两步,就突然被人自后面紧紧拥住了。   那人紧拥着他,手臂揽着梁卓腰,头顺势搁在梁卓肩窝。体温是凉的,却携着让梁卓熟悉到骨头里的感觉。   梁卓顿时惊喜道:“你来了。”   “嗯。”那人搂着梁卓,极其温柔地笑着问:“想我吗?”   梁卓紧握着那人的手,笑意浓浓:“想。”   “有多想?”   梁卓脸微红,转身面对着那人,借着窗外淡淡夜色,能清楚看见男人熟悉俊朗的面容以及温柔美好的眉眼。   他当着这人的面,仍像是没长大的孩子,喜爱撒娇,永远充满依赖,像雏鸟归巢。   梁卓主动送进那人怀抱,嗅着鼻尖淡淡的茶香,满足地笑道:“很想很想。”   “不管在哪,每时每刻都在想你。”   “想你就这么一直抱着我。” 第26章   “怎么还像没长大的孩子?”   “你敢嫌弃!”梁卓笑着昂起头:“白起哥, 我还给你准备了礼物。”   白起顿时期待起来:“是什么礼物?”   “你上楼看看就知道了。”梁卓说完便激动且兴致盎然地牵起白起直奔二楼:“你看了一定会喜欢的。”   “那我若是不满意,可是要罚你的。”   梁卓没说话, 信心满满地拽着白起进了卧室。接着摁亮卧室里的灯。   刹那间,满室的浓郁暗色皆被明亮亮光驱散。借着这些亮光,梁卓总算能彻底看清面前想念惦记许久的心上人。   白起仍是梁卓之前熟悉的模样。他穿着复古简朴的白色长袍,腰间系着精致漂亮的美玉, 长靴踩着地面却是悄无声息。白起眉目深邃,眼底透着温柔, 脸线条柔和又不觉阴柔,看着便是一副斯文儒雅的书生气质。与现代人完全迥异的黑色长发随意绑束着, 唇角上扬, 此刻正一脸惊喜诧异地注视着眼前卧室里的礼物。   白起没想到,梁卓竟给他准备了份这么大的礼物,让他惊愣之余, 还有些不知所措的感动。   今晚卧室里全部的装扮,都是梁卓送给白起的礼物。原先充满现代化气息的卧室,让梁卓给彻底地改头换面了。   卧室里摆放的家具电器都被移了出去。进门不远处是古色古香的屏风, 书桌上摆放着笔墨纸砚,睡觉的那张床是精美的实木架子床, 红色的床罩勾着挂钩,能看见里面整齐叠放着的红色被褥, 以及紧挨着的两张枕头。   梁卓随着白起的认真观察,之前信心满满的情绪突然紧张起来。   他忐忑望着白起,像期待夸赞的孩子, 内心惶惶不安。   白起像是能感受到梁卓的紧张,突然笑起来,温柔地揉了揉梁卓脑袋,笑着感慨道:“小卓真是长大了,还知道给我准备礼物了。”   梁卓听到白起的认可,顿时轻松释然地笑起来:“这里是我按你说的布置的,你觉得像不像?跟你之前住的地方差异大吗?”   白起摇头:“像,没有差异。跟之前的简直一模一样。”   “真的?”   “嗯。”白起笑道:“当然是真的。”   梁卓偷觑白起,心头飘飘然,没忍住信心膨胀道:“原来我还有这样的天赋,只是听过一遍,就能基本还原实物。”   “少骄傲。”白起满脸笑意,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又道:“你这箱子里装的是什么?”   “都是送给你的礼物。”梁卓说着便急不可耐地打开了箱子,激动地说道:“这些是我给你定制的几套衣服,你试试合不合身。还有这些是国内都没有的食物,我特意从国外买回来的。”   梁卓边说边撕开了一袋饼干,接着拿了一块送到白起面前:“你尝尝,这些都是我爱吃的,我觉得你应该会喜欢。”   白起没拒绝梁卓的好意,握着梁卓的手凑近了些,迅速将那饼干的香味全吸食干净。   梁卓丢掉瞬间腐烂的饼干,笑看着白起,问道:“好吃吗?”   白起没说话,目光温柔看着面前的梁卓。灯光下,梁卓的眉眼笑容是他见过最美的景色。   “好不好吃……”白起突然揽着梁卓,笑意浓浓地逼近梁卓的唇,低沉诱惑道:“你尝尝岂不就知道了。”   梁卓本是蹲在白起面前,仰起头望着他的,却没想到白起突然俯身前倾,揽着他后脑勺,让梁卓避无可避地堵住了他的唇。   白起的吻是熟悉且温柔的,毫无半点粗鲁的意味。梁卓愣了愣,接着便温顺地安静下来,任凭白起碾磨着唇畔,与其冰凉的唾液交融。   吻完白起自怀里抽出根竹笛。那竹笛像是有些年代久远,竹笛表面被摩挲的很光滑,尾端还缠着一圈又一圈的红绳。   “送你的礼物。”白起道。   梁卓拿过竹笛认真观察,抚摸着竹笛光滑的表面,忍不住道:“我送你这么多礼物,你就给我这用旧了的竹笛?”   白起望着竹笛,目光深邃悲哀,像是想起什么往事地说道:“这支竹笛我保管了百年之久,是很贵重之物。”   “可我又不会吹竹笛。”   “你不要便还我。”   梁卓当即收起竹笛,笑吟吟地道:“都送了我哪还有还的道理。不会吹我还可以学,下次你过来的时候,我就学了吹给你听。”   白起温柔地吻了吻梁卓头发:“好。”   梁卓完全沉浸在与白起相见的喜悦里,直到低头看见那依然极其碍眼的锁链时,欣喜的情绪突然淡了很多。   “痛吗?”梁卓突然心情低落地问道。   白起微愣,接着迅速反应过来,循着梁卓目光看到那常锁在他脚踝的锁链。锁链是全黑的材质,没有半点锁眼痕迹,表面涌动着密密麻麻的梵文封印,让强大如白起都拿其无可奈何。锁链一端锁着白起脚踝,另一端则隐进无法窥探的黑暗里。不管白起到哪,这锁链都丝毫不容撼动地禁锢着他。   “不痛啊。”白起随意晃动着锁链,锁链摆动却听不见半点声响:“除了有些碍眼,没别的感觉。”   梁卓皱着眉:“就不能除掉?”  “鬼相梵印,哪是说除就能除的。”白起嗓音温柔,背对着梁卓的眼底却忽地涌起阴霾:“不过快了。你再耐心等等,很快,我们就能永远地在一起了。”   “真的?”梁卓一脸惊喜。   白起温柔笑着揽了梁卓径直朝床边走,闻言便道:“当然是真的,我何曾骗过你。可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吧,小卓辛苦收拾了这间新房,你我当然不能辜负了良辰美景好时光。”   白起说着便将梁卓推倒在柔软的床铺,接着倾身附上,揽着梁卓又认真地吻着他眉眼。   梁卓顺从躺着,半晌脸微红地主动吻着白起。他喜爱白起的碰触,喜爱白起的唇舌,喜爱他温存时的温柔耐心。   白起辗转吻着梁卓侧脸下颌,手撩起梁卓衣服探进去,肆意抚摸着梁卓精瘦的腰线,接着更深地深入。   “等等!”梁卓突然紧抓住白起的手,不让他继续摸到更隐秘的部位。   白起如梁卓所愿顿住了动作,只是蹙眉看着梁卓,像是担忧梁卓是不是哪不舒服。   “我没事。”梁卓连安抚白起,又不动声色地闻了闻衣服,果真闻到淡淡的汗味。他刚过来的时候出了点汗,不想就这么与白起亲热,便当即果断坐起身,朝白起急忙道:“我想洗个澡。”   梁卓说着便推开白起朝浴室跑去,跑了两步又回过头,低声说:“我很快洗完,你等我。”   白起反应过来,有些无奈及好笑,却仍颔首无限宠溺地说:“好,我等你。”   梁卓进了浴室,迅速脱光衣服拿起莲蓬头淋湿全身。抹了沐浴露揉搓的时候,梁卓隔着磨砂玻璃望着床上的位置,情绪激动喜悦,心跳极快,忍不住便想起当初与白起初见的场景。   那是梁卓七岁时候的事。他自小独立的早,六岁起便睡的单独的房间。   当晚梁卓睡着觉,突然被外面传进来的荡秋千的声音惊醒。那是很有节奏的声音,一下又一下地,像距离梁卓极近,毫不间断地响着。梁卓醒了过来,他看见外面天还很黑,不见半点亮光。而那摇曳着荡秋千的声响仍没有消失,像是蛊惑着梁卓主动接近。   梁卓当时还小,不能分辨恐惧与诡异。他连鞋都没穿,便开了门循着那荡秋千的声音走过去。   梁卓走到露台,然后看见了露台上,那坐在秋千上面,一袭长袍的男人。秋千摇曳的时候,铁链与铁杆撞击发出异常巨大的响声。梁卓揉了揉眼,愣在原地,他记得露台明明是没有秋千的。   男人说,他叫白起,是绝不会伤害他的,更会永远陪伴着他保护着他。   梁卓原本还有些恐惧,但白起看着不像坏人,总对着他笑,说话的时候更特别温柔,梁卓便渐渐地放下了戒备。接着白起又抱着他荡了很久秋千,还跟梁卓说了很多话。他说自己不能经常来见梁卓,所以想跟梁卓约定,每年的八月十五,便是彼此相见的时候。   妈妈紧张寻过来的时候,梁卓还挺舍不得白起离开。他拉着妈妈手,想带妈妈去见白起,再回头却发现白起早已不见踪影,就连那明明活生生的秋千都跟着消失了。   梁卓当时很纳闷,指着秋千的方向说:“妈妈,刚刚这里有秋千,一位大哥哥还抱着我荡了秋千。”   梁妈还穿着睡衣,闻言紧张朝梁卓指着的空荡荡的地方看了几眼,连护着梁卓离开露台,又忌讳不安地提醒梁卓:“没有秋千,更没有大哥哥。今晚妈妈陪你睡,好不好?”   梁卓点着小脑袋,又频频回头看露台,那秋千与大哥哥却始终都没再出现。   从那晚开始,白起每年的八月十五都会出现,跟他说说话,与他玩一会。梁卓刚开始还会与爸妈说,到后来就学会了保守秘密。对他来说,白起是极其特殊的存在。白起永远能理解他,永远愿意支持他,只要是梁卓想做的,白起都从没拒绝过。   不知哪天起,梁卓突然发现,他对白起的感情变了质。   他爱白起。   爱一直陪着他,即便每年只能见一面都甘之如饴的白起。   古色古香的卧室里,在梁卓进了浴室毫无察觉的情况下,白起面前突然浮现出几道清晰的鬼影。   几道鬼影一见白起,便纷纷跪地。   白起顿时收敛了当着梁卓面的温柔及和善,自床上站起身,敛眸看那为首的一身黑衣表情呆板的男子。   “找到其余鬼骨没有?”白起漠然道。   “还没有。”黑衣男子恭敬道。   白起顿时恼怒:“废物!”   “启禀大人。”黑衣男子身侧的尖嘴猴腮的男人突然谄媚道:“虽说没找到鬼骨,却已寻到鬼骨的出现之地,请大人再给点时间,我们务必能拿到鬼骨,呈于大人。”   “鬼骨在何地?”   “潼岭,谢家村。”   “若是找不到鬼骨,就自散魂魄谢罪吧。”   “是……是。”   浴室里哗啦啦的水声骤然停止。   白起顿了顿,连不悦摆手道:“都滚吧。”   话音刚落,一众鬼魂便已悄然消失。   赶在梁卓走出浴室前,白起又迅速将与梁卓温存助兴之物放到枕侧,以免今晚恩爱的时候会伤了梁卓。 第27章   刚放完假上班, 夏煜还没从愉悦的假期里摆脱出来,正撑着头无精打采地翻阅邮件, 就突然接到梁卓打过来的电话。夏煜看看嘈杂的办公室,转到外面没人的走廊接听。   “没打扰你吧?”梁卓接通便道。   “没有,刚上班没事。”夏煜昏沉的大脑清醒了些:“宋擎的事有进展了?”   梁卓道:“我刚接到局里电话,知道你很关心, 就赶紧打给你了。局里的原话是,宋擎拒不承认杀害阿梵的事, 除非我们能找到更直接有效的证据,否则这项罪名很难成立。”   “监控就是证据, 宋擎用刀捅过徐梵更是证据。”   “但不能证明阿梵是死在宋擎手里。”   夏煜突然想到:“那尸检报告呢?徐梵的死因到底是什么?”   梁卓顿了顿, 才说道:“尸检报告说,阿梵是死于失血过多。”   “这不就对了,几处刀伤导致失血过多, 很明显的事。”   梁卓没再争辩:“具体还要等提起公诉之后看法官究竟怎么判。只是宋擎咬死不承认,总不能屈打成招吧。再说宋擎现在几项罪名加起来,够他在牢里蹲完下辈子的, 他没必须再否认。”   夏煜扶着阳台眺望城市远处:“要真不是宋擎,那杀徐梵的人又是谁。”   “……不知道。”梁卓沉默了几秒, 接着又道:“我明天要过来A城,明晚你有事吗?我们见见面吧。”   “见面?”   “嗯。我还有事想跟你见面谈。”   “我明晚没事。”夏煜想了想, 道:“那明晚见。”   梁卓点头,微笑道:“明晚见。”   挂断电话,夏煜心里还有些烦闷, 想着徐梵这事究竟该怎么解决。   结果刚微微转头,就突然看见站在阳台处一脸谨慎的陈巍。   陈巍看着夏煜,又迅速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夏煜周围。目之所及没有半点异样,陈巍却还是不放心,朝夏煜投去明显的没加掩饰的询问。   夏煜感觉好笑,摇头说道:“他没在。”   陈巍闻言紧绷的情绪刹那松懈下来,轻松地快步走到夏煜面前,恢复一贯的热忱:“跟谁聊天?还聊这么久。”   “没谁啊,说了你又不认识。”夏煜盯着陈巍眼下明显的青色,戏谑笑道:“周末又出去逍遥快活了?”   “跟程枫一块玩的,他那性子像能玩出格的吗。你别总拿有色眼镜看我啊。”陈巍表情很是不满。   夏煜顺势点头笑道:“哦,既然程枫都在,那我就信了。”   “你俩简直一丘之貉!”陈巍宽慰自己道:“我大度,不跟你们一般计较。”   夏煜没说话,他很久没跟陈巍这样单独聊天了,基本是一群人聚会或者唱歌喝酒,想说几句话都不是时候。   更何况,上次发生了寇正的事,还险些让陈巍陷入危险。夏煜心底是担忧紧张的,徐梵的事极其复杂,他更不想让陈巍卷进来。因此能让陈巍远离这些事的唯一方法,便是他必须远离陈巍。   这样起码能让他的朋友们平安无事。   陈巍主动打破了沉默,意有所指地道:“你不说我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夏煜笑笑,不愿提徐梵的事:“该进去了,让经理看见又要挨训。”   “挨训就挨训。”陈巍紧盯着夏煜,认真说道:“你别再故意转移话题了。夏煜,我问你,那鬼是不是还纠缠着你,他到底想怎么样?你别瞒着我,我们不说好是兄弟的吗,这么久,我想着你的事就极其不安。还是说,因为那晚我扔下你离开的事,你还在怪我?”   这件事是陈巍惦记已久的心魔。他经常做噩梦,梦见那晚夏煜没有逃出来。他梦见夏煜死了,为了救他而死了。每次想起来,陈巍都会极度的愧疚以及自责。他很多次都想跟夏煜认真聊聊,然而夏煜却总是有意转移话题。更何况夏煜身边还跟着徐梵。陈巍是忌惮徐梵的,那晚徐梵的表现更是震慑了他,让他不敢跟夏煜谈起徐梵的事。   “你想哪去了。”夏煜愣了愣,诧异地无奈摇头:“那晚不是你扔下我,而是我连累了你。我还应该跟你道歉的。”   陈巍坚定摇头:“要不是你作出牺牲,那晚我肯定不能活着离开。”   “都多久的事了,过去就过去了,我们还追究这些干嘛。”   “真过去了吗?”陈巍望着夏煜,压低声音说道:“我没猜错的话,前段时间陈海突然从楼梯摔下来,还有那些看见幻觉的,全是徐梵的杰作吧。”   夏煜缄默注视着陈巍,微皱眉,表情透着复杂难言。   陈巍信心满满地道:“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   “巍子。”夏煜表情陡然严肃起来:“这件事没你想的那么简单,更不是你能够解决的。你听我的,别再掺和进来,就当从没听说过这些事。好吗?”   说到最后,夏煜语气俨然透着恳求。   陈巍却没准备再独善其身,执着道:“夏煜,你别想再赶我走。现在知道这件事的人除了你就是我,你连我都不说,就准备自己默默承受?我的确是没解决的能力,但我能陪着你,能听你倾述啊。你说出来,总好过憋心里吧。”  “你别掺和,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夏煜见说服不了陈巍,连伤人的话都说了出来。   陈巍仍是无动于衷:“我想帮你。夏煜,我真的想帮你。”   他说完又谨慎地看了看周围及夏煜,确保没人更没鬼之后,才朝夏煜走近几步,接着神秘且小心地问道:“夏煜,你有没有听说过古曼童?”   “类似于养小鬼?”   陈巍连连摇头,解释道:“养古曼童跟养小鬼是完全不一样的。古曼童是圣物,食香火,性善良,更能积福辟邪。里面住的孩童的灵魂是自动进入接受供养的。养小鬼却是法师催咒烧符迫使孩童追随的邪术。而且养古曼童分很多种,其中还有专克阴魂的,据说极其有效。我特意托在泰国的朋友咨询过,只要你愿意,就能立即让高僧请一尊古曼童过来。你供养在家,没准真能彻底驱除……”   其余的话陈巍没再接着说下去,但他眼神却分明透露着很明显的意图。   夏煜读懂了,却没准备采纳陈巍的意见。   与徐梵相处久了,夏煜慢慢都不觉得徐梵危险了。徐梵毕竟救过他那么多次,他该感恩的。因此即便是要劝徐梵离开,他也想能够说服徐梵,而不是采取其他的伤害徐梵的办法。   “你别随便听信传言。”夏煜无奈道:“上次寇正的教训还不够?徐梵很强,你说的这些对他来说压根没用。再说我跟徐梵没你想的那么……”   那么糟糕,徐梵救过我很多次,我没想要害他。   只是夏煜的话还没说完,身侧就突然出现一道熟悉且肃杀漠然的身影。   夏煜微愣,转头看着徐梵惊诧道:“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夏煜难掩紧张,担心陈巍说的那些话被徐梵听见了。就徐梵那脾性,很可能会找陈巍的麻烦。   徐梵歪了歪头,睨见夏煜紧张不安的表情,之前就愤怒的眼神顷刻更冷了些。他微敛瞳眸,身影陡然原地消失。   夏煜心头一窒,盯着陈巍完全本能地迅速喊了句:“巍子,快跑!”   陈巍见夏煜脸色一变,就瞬间意识到是徐梵出现了。他假装的轻松平静转眼化为泡影,大脑惊恐到极致,犹如惊弓之鸟般迅速想朝办公室里跑去。   只是陈巍到底不敌徐梵,刚跑两步便被徐梵掐着喉咙逼到了墙角。   徐梵手劲极大,扼紧陈巍的手丝毫没收敛力道,表情恶狠狠盯着陈巍像是真动了杀意。陈巍喉咙剧痛,像骨头要被捏碎。他脸涨的通红,表情极其痛苦,大脑更是完全空白,缺氧的恐惧让他感觉像将要死去。   夏煜迅速扑过去拽徐梵的手,急道:“你干嘛?赶紧松开!”   愤怒之下的徐梵完全不是夏煜能抗衡的,他拽了徐梵半天,见徐梵仍无动于衷,陈巍却状似昏迷,俨然出气多进气少,连怒不可遏地低吼道:“徐梵,你赶紧放开我朋友!你疯了,到底想干什么?你要杀他,就先杀了我吧!”   夏煜梗着脖子,双眼泛红地紧盯着徐梵,表情坚定不移,显然没半点开玩笑的成分。   徐梵扼紧的手稍稍松了些,侧头看夏煜,认真强调道:“他想杀我。”   夏煜见陈巍俨然像要被徐梵掐死了,又急又气,连解释道:“他说说而已的,再说你这么强,他能杀的了你?”   徐梵忽然冷笑,勾起唇讥诮地说道:“不是杀不了,只是还没找到能够杀我的方法吧?”他似笑非笑透着寒意地说完,又转头看着陈巍,话却明显像是跟夏煜说的:“顺便好意提醒你们。古曼童区区蝼蚁,是杀不了我的,不必再白费功夫。”   夏煜刹那愣了,审读着徐梵说话的语气,迅速清楚徐梵是误会了。   陈巍刚刚说起古曼童的事,让徐梵误认为是自己跟陈巍密谋想杀他?   夏煜光明磊落,做过就是做过,没做过就是没做过。当即表情认真地解释道:“不管你信不信,这事我没跟陈巍密谋,更没准备接纳陈巍说的,以此去对付你。”   徐梵斜睨着夏煜,阴郁含着冷意的眼底分明透着不信任的神色。   徐梵还清楚记得,夏煜曾想过要杀他,只是那次没能成功。   这之后,夏煜千辛万苦地查案,忍让着他,都是想着能找到凶手送徐梵离开。   然而现在查案受阻,仅有的线索全没用了。   夏煜这段时间的沮丧失落徐梵全是看在眼里的。   夏煜想必是因为不能送他离开,所以才这么沮丧失落的吧。   因此,夏煜现在退而求其次,再想些别的办法强制送走徐梵,也是合情合理的。   徐梵虽这么想着,却完全不能接受夏煜的冷漠绝情,内心顿时涌起更膨胀难以熄灭的愤怒火焰。   他不能伤害夏煜,便只能将熊熊愤怒全转嫁到提供意见的陈巍身上。   夏煜注意到徐梵的表情,脸色陡然变的难看,更难掩失望:“你不信我?”   “我该怎么信你?”徐梵理所当然地反问。   夏煜顿时说不出话来。徐梵不愿信他,他的确没证据去说服徐梵。   夏煜感觉荒唐地笑了笑,突然发现跟徐梵争执这些毫无意义。   “你放了陈巍。”夏煜径直朝徐梵走近,又仰起头将那截漂亮嫩滑又极其脆弱的脖颈完全暴露在徐梵面前,毫无畏惧地说道:“要杀就杀我吧。” 第28章   那天不欢而散, 徐梵虽放过了陈巍,望着夏煜的眼底却尽是愤怒失望。   夏煜本还想解释几句, 没想到徐梵竟直接消失了。陈巍险些去见了阎王爷,伏地剧烈咳嗽不止,夏煜连过去给他顺气,又跟听见动静过来查看的同事解释, 说陈巍没事,是没注意突然呛到了。陈巍大口大口喘着气, 摸着喉咙很是不适。他看着夏煜,像还没有脱离恐惧, 手脚冰凉, 更不受控制地发着抖。   夏煜连接了杯温水过来,送到陈巍手里。陈巍捧着杯子饮了几口,疼痛窒息的感觉才稍稍缓解。   陈巍抓着夏煜站起身, 没忍住又咳嗽起来,皱着眉一脸痛苦的表情。   夏煜看的愧疚不忍,无奈低声劝道:“我都说过了, 这些事不是你能插手的。巍子,我没骗你, 你就听我的,别再管这些了好吗?要再有下次, 我都救不了你。”   “夏煜,你跟我说实话。”陈巍认真道:“徐梵他,他会不会害你性命?”   夏煜顿时摇头:“他不会。”顿了顿, 像是担忧说服力不够,又道:“现在情况很复杂,我早就完全深陷其中了。再说不是徐梵纠缠我,而是我离不开徐梵。没有徐梵,我或许早就死了。”   “你说的是真的?”   “当然是。”   陈巍像是不能理解夏煜的解释,疑惑道:“按你说的,徐梵岂不是在保护你?”   “是。”   陈巍更想不通了:“那这到底是怎么……”   夏煜没多说,表情苦涩,摇头打断道:“巍子,你就别再问了。很多事我都没有结论。再说这些事,知道多了对你没好处。”   陈巍侧头盯着夏煜看了许久,像是观察夏煜说的是真是假。   半晌,陈巍颓然点了点头,苦笑道:“好吧,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就不再给你帮倒忙了。”他说完像想起什么,又一脸真诚道:“不过你记住,要是有半点我能帮忙的,你都尽管提。”   夏煜笑着点头:“好,我记下了。”   次日晚,夏煜跟梁卓约在一家高档奢华的酒店见面。   这是梁卓入住的酒店,他更提前订好了包厢。包厢宽敞奢华,处处透着精致,桌上摆放着果盘及饮品,梁卓正拿着摄像机翻看今日拍摄的照片,见了夏煜便将相机小心放一侧,笑着让他入座。   “想吃些什么?”梁卓将装订精美的菜谱递给夏煜:“随便点。”   夏煜接了菜谱,开玩笑道:“那我就不客气了。”   梁卓笑笑,示意夏煜随意,一脸无所畏惧的模样。   夏煜说不客气,却没真肆意乱点,点了几道菜便将菜谱还给梁卓。   梁卓拿着菜谱看了几眼,又跟服务员报了几道菜,便将菜谱交其收下去。   服务员拿着登记的菜单交去厨房准备,顺便替他们小心掩上门。   夏煜注意到梁卓放一侧的相机,笑着说道:“是去碧烟花海拍的外景?”   “嗯,你怎么知道的?”   “这季节,碧烟花海应该很漂亮,我都准备过去玩玩。想必这段时间到那拍照的人,更是少不了。”   梁卓笑起来:“是啊,现在的碧烟花海很漂亮,拍摄出来的照片更美,你要看看吗?”   夏煜当即点头:“好啊。”   梁卓拿起相机翻照片给夏煜看,边说道:“客人点名要拍碧烟花海的外景,说当初是在这里认识的,想留些纪念。”   夏煜想要更清楚地看到照片,便坐的离梁卓近了些。   梁卓到碧烟花海是拍摄的婚纱照。原本就极美的碧烟花海,在梁卓镜头里更是美若仙境。漂亮新鲜的繁花,美轮美奂的景色,以及洁白华丽的婚纱,让看见照片的人,本能地便生出种景仰。   “真好看。”夏煜发自真心地感慨道。   梁卓见看完了,便收起相机:“其实实景更漂亮,你可以去看看。”   “嗯,有机会了就去。”   还说着话,服务员敲门送菜进来了。一盘盘精美色香味俱全的美食摆上桌,夏煜顿时食欲大开,拿着筷子忙着吃起来。   梁卓没怎么吃,像是想着心事般,还总是观察注视着包厢里各处。   夏煜突然想起梁卓之前说过有事要跟他谈,便顺势问梁卓究竟是什么事。   梁卓却没说,笑了笑道不急,吃完了饭再说。   吃完饭,梁卓没再卖关子,盯着夏煜及其身侧看了看,直奔主题道:“这事我猜测很久了,只是一直没证据。我就不拐弯抹角了。夏煜,我想问你,一直跟着你的那鬼魂,是阿梵吗?”   梁卓说完便定定望着夏煜,一脸的急切忐忑。   夏煜准备拿橙子的手猛地顿住,梁卓的突然提问让他措手不及。半晌,夏煜没说是更没说不是地诧异道:“你怎么突然这么问?”   梁卓道:“你过来找我那天,我是有些怀疑你的,就想照你说的做,看你能不能暴露端倪。但我没想到,你竟然还真找到了证据,更跟我说你能看见鬼。我说信,是因为没别的能解释通的说法。我更开始猜测,你既然能看见鬼,有没有可能看见过阿梵。很抱歉,跟你初次见面的时候,我就让人调查过你,我没办法随便相信任何人。然而据我调查,你跟阿梵压根不是朋友,说是对头都不过分,而且,阿梵还喜欢过你。不是朋友,更很多年没有联系,你怎么可能突然出现说要帮阿梵调查死因,更表现的比我们还积极紧张。再加上那晚追捕宋擎,宋擎手里拿着枪,身手更极好,怎么可能突然昏迷。还极其惊恐地说有鬼,更说那鬼想杀他。姚叔叔不信宋擎说的话,我信。这些所有的事,我能想到的最好的解释,就Y、X、Z、L。是你见到了阿梵,阿梵更跟着你,迫使你必须赶紧找到杀害阿梵的真凶。”   梁卓说着顿了顿,皱眉道:“只是我想不通,阿梵既然都跟着你,怎么还查不到真凶。”   夏煜认真听着梁卓的分析,越听心越慌。梁卓说的条理清晰,逻辑正确,与实际情况基本相符。夏煜顶着梁卓极大的祈盼忐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只是上次与徐梵交谈,夏煜感觉他像是不愿跟梁卓见面。   夏煜认真想了想,仍扛着心虚试图否认道:“怎么会,梁哥,你想多了。像你说的,徐梵要是跟着我,我怎么可能查不到真凶。再说见鬼这样的事,你还真信啊。”   “我不能不信。”梁卓显然没被夏煜这番话说服:“那你怎么解释画像的事?”   “……”夏煜沉默。他的确没法解释,总不能把那天跟顾尤辰说的话又重复一遍。   那些说辞顾尤辰都不信,更何况是梁卓。   夏煜头疼地迅速转动大脑,想着该怎么解释说服梁卓。   刚想的头痛欲裂,脑袋冒烟,夏煜就突然瞥见不远处徐梵悄然出现的身影。   夏煜顿时松了口气,接着想起之前跟徐梵的那些矛盾,以及徐梵说不愿信他,又觉得心里像是堵的慌,因此看了徐梵一眼便迅速转过头,摆出一脸不想跟他说话的表情。   梁卓却一直观察着夏煜,见夏煜突然朝花瓶那儿看了眼,连跟着紧张地望过去。   却什么都没看见。   “是阿梵吗?”梁卓紧张望着夏煜。   夏煜张张嘴,梁卓丝毫没掩饰那颗极其牵挂徐梵的心,他因此犹豫着说不出话来。   梁卓又接着重复道:“就是阿梵吧。”他这次语气很笃定,说的更是陈述句,而不是疑问句。   “梁哥……”夏煜叹气。   梁卓表情执着,摇头说道:“你不懂,我跟阿梵自幼一起长大,就像是亲兄弟。”   夏煜不再阻拦,见徐梵没说半句不愿见面的话,便指路般示意梁卓看那花瓶前面的位置。   梁卓激动得踉跄站起身,迅速朝那花瓶位置走近了些,却又因不知徐梵究竟在哪而茫然地停了下来。   “阿梵,是你吗?”   “你在哪?”   “我想见你。”   “……”   梁卓忐忑不安地说着,却始终见不到徐梵,眼底尽是茫然以及不安。   夏煜看着明明跟梁卓近在咫尺的徐梵,没忍住催促道:“你还犹豫什么?”   徐梵轻飘飘看了眼夏煜,眼神透着凉意及怨懑。很快又收敛视线,现身与梁卓相见。   梁卓突然看见徐梵,满脸都是惊愕激动以及很久没见的怀念感伤。他顷刻愣住,像是不敢置信还能再见徐梵。直到徐梵主动朝他走近,紧拥住他,梁卓才陡然反应过来般回到了现实。  “阿梵,我真没想到还能跟你再见。”梁卓仔细观察着面前的徐梵,激动欣喜道。   徐梵稍退半步,看着梁卓,微笑着说:“好久不见。”   “嗯,好久不见。”梁卓望着徐梵,突然又想起阴阳相隔的事实,顿觉伤感道:“你当初突然出事,都没来得及跟我见最后一面。我还托朋友帮忙找过你,他说你没有进黄泉。阿梵,你到现在都还没进黄泉,是因为真凶还没受到惩治吗?”   他说着看了看夏煜,又朝徐梵不解道:“你既然跟着夏煜,那怎么还查不到真凶?难道就连你都不知道凶手是谁?”   夏煜看着徐梵跟梁卓叙旧的场景,顿了顿察觉没插手的余地,便悄然退出了房间留给他们独立的空间。   夏煜离开,梁卓接着问了徐梵那之后发生的事,又说了徐梵爸爸的病情以及公司目前的现况。   再接着,梁卓提到了夏煜。   “你怎么会跟着夏煜?”梁卓很是疑惑。   徐梵却没多解释:“我失去失忆,就一直留在医院,是夏煜突然闯进来,让我想起一些事的。之后我便直接跟着他了。”   梁卓试探着问道:“你……还喜欢他?”   徐梵跟夏煜之前的事,梁卓是有所耳闻的。   徐梵盯着夏煜离去的那扇门,表情漠然,沉默着既没说喜欢也没说不喜欢。   梁卓读懂徐梵这是不想说,便跟着转移了话题,直截了当地道:“那夏煜是能信任的人吗?”   徐梵侧头看了看窗外浓郁的夜色,微启唇,毫不犹豫地认真道:“值得。你可以完全信任夏煜。”   -   临近下班的时候,夏煜部门突然接到来自前台的电话。说是电脑用着用着突然坏了,怎么都不能开机,而且里面还放着总经理明天会议需要的资料,必须紧急维修好,以免耽误了明早的会议。   张硕殷勤接完电话,转头便跟全部门的人激动宣布道:“是楚溪,说电脑有问题要人过去看看。”   夏煜之前追楚溪的事不是秘密,所以张硕刚说完,原先还气氛低迷消极的众人瞬间复活,纷纷附和道。   “楚溪啊——”   “先说好,都快下班了,我还有事,肯定不能去的。”   “我也有事。”   “夏煜,这种机会千载难逢啊。”   “你女神电脑坏了,还不抓紧机会表现表现。”   “就夏煜吧,谁都别跟他抢。”   “……”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感觉就跟唱戏一般,夏煜都还没找到说话的机会,便被一群不负责任的队友强势推了出去。   夏煜下楼去前台的时候顺便看了看手表,还有三分钟到点打卡下班。那群没义气的,说是让夏煜抓紧机会,实际是想早点下班吧。   夏煜腹诽了几句,很快走到公司前台。   他刚过去,前台另外两名女孩便挎着包准备离开了。   楚溪抬头看见夏煜愣了愣,接着连让开电脑前面的位置。   “什么问题?”夏煜随口问了句,边说边坐下来准备检查。   楚溪一脸的焦急,连说道:“刚刚还好好的,突然蓝屏了,我就想着关机重启。结果关了机,就怎么都开不了了。我正帮总经理准备会议资料,还准备加会班,这些资料明天一早就要,不能耽搁的。”   夏煜点头道好,让楚溪先别急,他检查看看再说。   楚溪看夏煜迅速操作着电脑,没一样是能看懂的,便转而去帮夏煜接了杯水过来。   夏煜刚好有点渴,拿起杯子跟楚溪道谢,喝了几口又放回桌面。   夏煜检查电脑的时候,楚溪便站一旁紧张看着,神色难掩焦急。   因都要看着电脑,夏煜跟楚溪实际挨的很近,夏煜都能闻见楚溪很香的洗发水的味道。   夏天炎热,穿的本就很少,楚溪弯腰的时候,总难免不经意露出截酥胸,她头发更会触碰到夏煜手臂。夏煜没刻意看,却还是难免受到影响,连朝旁边挪了挪,清空大脑杂念继续认真查看电脑。   楚溪微蹙着眉,见夏煜始终没说损坏原因,忍不住紧张道:“还能修好吗?”   “电脑系统出了点问题,必须重装系统。”   “那我里面资料没事吧?”   “你文件保存在什么盘?”   楚溪想了想,无奈摇头道:“我没注意,是系统直接选择的。”   夏煜点头,作势准备拆机箱:“那应该是在C盘里,为免意外,我还是先把重要资料导出来再重装系统吧。”   夏煜说完便开始拆机箱,楚溪想过来帮忙,又苦于没法下手,夏煜见楚溪穿着裙子,化着妆,连让她到一边待着,这些事不适合楚溪做。   楚溪只好看夏煜做事。夏煜拆开机箱,将里面的硬盘取出来,接着放进移动硬盘盒里,再插进新的电脑里面。   点开新电脑硬盘,夏煜很快帮着楚溪找到了那份资料,资料是自动保存的,因此突然黑屏的时候没受到损害。   楚溪迅速点开资料,确定资料没有半点的遗漏,顿时激动亢奋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夏煜,谢谢你啊。”楚溪满怀感激地笑看着夏煜:“今天要没你的帮忙,我这些资料肯定完了,弄糟了会议,肯定免不了挨训。真谢谢你,都下班了还过来帮我。”   夏煜摆摆手,没怎么当回事,爽快道:“没事,这些都是我该做的,你不是要弄资料?你接着忙吧,我就先走了。”   楚溪低头看了眼时间,顿时惊讶道:“竟然耽搁了这么久,现在都下班二十多分钟了。”她说着犹豫思考着什么,接着又像做好了准备般提议道:“既然都晚了,也不差这几分钟吧,你等等我,我请你吃饭,当是答谢。我这些资料准备的差不多了,就差收尾。”   楚溪含着笑,她睫毛卷翘,妆容精致,唇色艳丽,望着夏煜的眼底,更透着很明显的暗示。   “再说要能有你帮忙,没准还能事半功倍。”楚溪眨眨眼,像是引诱夏煜犯罪一般。   夏煜不傻,楚溪望着他的眼神,说的这些话,无疑都是在暗示以及给予夏煜希望。她想表明自己是对夏煜有好感的。就像极其聪明的猎手,绝不会主动追击猎物,而是先吸引猎物,待猎物主动过来,再趁机一举捕获。   夏煜不否认,他是有些心动的,但仅仅是有些,远比不上夏煜原先的热情激动。最初追楚溪那段时间,夏煜做事很高调,然而楚溪却一直吊着他,对他始终暧昧不清,既不拒绝夏煜也不接受夏煜,让夏煜一颗心七上八下的很是忐忑。   或许是被吊的丧失了热情,又或许是近期徐梵的事太过恼人,总之夏煜那颗之前因楚溪激动亢奋的心忽然就平静了下来。   他能坦然面对楚溪,甚至见到楚溪脑海都不会再涌起那些旖旎暧昧的想法。   夏煜稍稍犹豫了几秒,想起今晚跟他妈说过要回家吃饭的,而且他妈还做了夏煜最爱吃的酸菜鱼。   想到这些,夏煜顿时准备婉拒楚溪。   然而没等夏煜说出拒绝的话,他便猛然瞪大双眼,身体更跟着一震,像是突然有什么强行闯入了体内。   “徐梵——”   夏煜甚至连句完整的话都来不及说,灵魂便完全陷入死寂般浓郁的黑暗。   对楚溪来说,她就只是突然看到夏煜表情瞬间变了变,接着又迅速恢复如常。   见夏煜怔怔望着自己却不说话,楚溪不知怎的突然有些毛骨悚然,连强装镇定地重复问道:“你别看着我却不说话啊,怎么样?到底是去还是不去?”   她底气还是足的,觉得夏煜定然不会拒绝她。   夏煜紧盯着楚溪,眼底漠然看不到半点暖意,突然冷冷地道:“就单纯吃饭吗,没别的饭后活动?”   楚溪窥探到夏煜话里的言外之意,脸色顿时变了:“你什么意思?”   夏煜突然身体前倾凑近楚溪,手指微抬起楚溪下颌,眼尾泛着讥讽不屑地随意道:“说吧,多少钱?”   楚溪猛地打掉夏煜的手,紧皱着眉,愤怒道:“夏煜,你到底在说什么?!”   “听不懂吗。”夏煜不加掩饰地打量着楚溪,微微挑眉,傲慢无礼地轻浮道:“我说你,一晚多少钱?” 第29章   楚溪看着夏煜, 像看卑鄙无耻的流氓恶徒。   她笑意骤然收敛,紧皱着眉, 刚起的好感转瞬消散,怒指着门外嫌恶道:“你说这话既是侮辱我,更是侮辱你自己。你走吧,刚刚那话当我没说。”   夏煜似笑非笑地看楚溪, 唇边勾着淡淡的弧度,像是讥讽楚溪的自命清高。   楚溪完全不能理解夏煜突然的转变, 极其烦躁地转过身,开始继续整理资料。这些都是跟前台有关的资料, 据说公司是要调整行政的负责内容, 所以要提供前几月的详细工作事项。   “那我走了。”夏煜说着又顿了顿,突然转过身朝楚溪笑道:“你随时都能反悔。放心,钱不是问题。”   夏煜灵魂孤零零地蜷缩在黑暗墙角, 却能听到徐梵占据他身体,与楚溪说的那些对话。   他起初极度的愤怒暴躁,不断地试图撞破眼前的屏障。紧接着, 夏煜冷静了下来。他意识到这些挣扎都是徒劳的,徐梵不想让他夺回身体的控制权, 他便不能如愿夺回。   夏煜抱着膝盖,表情平静。   他只能等, 等徐梵愿意放了他。   夏煜眼前恢复亮光,重掌身体主权的时候,周围早就没有徐梵的身影了。   他发现自己坐在回家的那趟公交上。公交里面人很多, 嘈杂的喧嚣声自四面八方涌过来。夏煜侧头望着窗外,想起徐梵跟楚溪说的那些话,顷刻脸色铁青,揉着脑袋都不能缓解一跳一跳的疼痛。   公交到站,夏煜站起身下了车。   天色渐暗,远处绚烂的晚霞染遍天空,像浩浩荡荡铺开的一张画卷。   夏煜深吸口气,强压下蓄积在心头的蓬勃的怒意,径直朝着眼前的大楼走去。   到家的时候,里面静悄悄地没有半点声音。   夏煜轻掩上门,弯腰换了拖鞋,将挎包放到鞋柜上。做完这些,夏煜发了好一会的愣,又拿杯子到饮水机接了杯水,仰头咕噜咕噜便全灌进了腹中。这杯凉水原是夏煜用来灭火的,没想到喝下去之后,不但没能灭火,反倒像汽油般让火越烧越烈。   夏煜攥着杯壁的手越来越使劲,手背更是青筋迸现。他睁大双眼,胸膛剧烈起伏,突然像是再忍无可忍了,猛地扬手将那玻璃杯狠狠摔到地面。玻璃杯跟地面相撞,转瞬便彻底碎裂,碎片弹出极远,剧烈的声响之后很快又恢复平静。   “徐梵!”夏煜环顾着静谧的大厅,像颗即将炸裂的火球般愤怒吼道:“徐梵,我知道你在。你给我出来,出来啊!”   夏煜猛地推开卧室的门:“你躲着算什么本事!既然敢说那些话,还不敢跟我当面说清楚吗!”   夏煜气到脑袋都不清醒了:“你当我是什么。你救过我的命,能让我免受恶鬼袭击,就能随便操控我,随便上我的身吗?”   “你给我滚出来,躲着当缩头乌龟算什么本事!”   “你想杀我朋友,更不信我说的话,现在还做这么过分的事,再说我接不接受楚溪跟你有关系吗,我就算喜欢她又怎样?”   “我帮你查案,想让你早点投胎不好吗。你救过我的命,这些我都记着,可你别忘了,你刚开始是怎么对我的?你想过我的感受吗,你一而再,再而三地强迫我,我受到那样的羞辱却完全没法反抗。”   “徐梵,你太自私了,你做事永远只考虑自己的感受,你想做的,别人就必须顺着你。”   夏煜说着又猛地踢了脚书桌,他此刻还在气头上,这一脚使了全力,谁料上面的笔记本没放稳,突然啪叽一声砸地面了。夏煜胸前涌动着遍地火焰,甚至都没看那笔记本一眼。   “你说。”夏煜紧咬着牙:“你到底想干什么?侮辱楚溪,侮辱我,对你能有什么好处?你是要让我孑然一人,身败名裂才罢休吗?”   夏煜说着顿了顿,突然心一狠,态度决绝地冷道:“要是这样的话,我们还是趁早散了吧。你走你的阳关路,我过我的独木桥,谁都不干涉谁。你的死因与我无关,我是死是活更与你无关。”   夏煜话音刚落,原先还平静的卧室突然卷起一阵慑人的阴风。   夏煜护着胳膊打了个寒颤,再睁眼便见漆黑的卧室角落里,隐着一道模糊的透着寒意的身影。   徐梵没朝夏煜走近,他整张脸隐在黑暗里,让夏煜看不到表情。   “她想勾引你。”徐梵阴郁地没有半点温度地说道:“敢勾引你的,都是敌人。”   夏煜愤怒质问道:“那我还不能谈恋爱了吗?你这算什么,难道你爱上我了?”   夏煜说完自己都觉得不可信,徐梵怎么可能爱上他。   跟徐梵爱上他比起来,夏煜更愿意相信,徐梵是独占欲所致,觉得夏煜是他碰过的人,便不容许别人再碰。   徐梵没说话,更没解释夏煜的猜测,他只是深深地极其震怒失望地看了夏煜一眼,接着身影陡然消失。   夏煜能感觉到,这次,徐梵是真走了。   夏煜心情低落又烦躁地揪着头发,越想越心烦。半晌颓然地在床尾坐下,低头望着地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徐梵离开没多久,夏煜突然接到一通陌生来电。   他连调整情绪接起电话,刚说了声“喂”,就听手机那一头的人问道:“你是夏煜吗?”   夏煜顿时一头雾水:“我是。”   没想到那人下一句便是:“你还没死?”   “……”夏煜沉默,准备挂电话了。   那人却像是察觉到夏煜的动静,迅速急切阻止夏煜道:“你先别挂,挂了你绝对要抱憾终身的。先发誓,我绝不是推销员或者骗子。”他说着连道明来意道:“你之前进过夜半论坛,还在论坛发过贴,说你遇到鬼需要帮助是吧?虽说晚了点,可我好歹看到了。既然你还没死,事情就仍有转圜余地。现在我就问你,到底想不想驱鬼,想不想活命?”   说话的人自信满满,没半点的犹豫迟疑,好像他说能驱鬼,就再凶猛的鬼都能驱除。   夏煜听其声音,猜测那人年龄应该很小,嗓音清脆稚嫩,不像成年那般低沉浑厚。   夏煜挺无奈,被少年这番话说的有些想笑:“小弟弟,你就好好上学读书,别没事拿爸妈手机瞎玩,这些鬼啊鬼的,不是你该接触的。”   夏煜想起刚遇到徐梵的时候,那时候徐梵经常神出鬼没,更没少骚扰夏煜。夏煜既恐惧又紧张,满脑袋都想着该怎么驱逐徐梵。选择到论坛发帖,夏煜本就没抱多大希望。说起来,夏煜想查找真相帮徐梵消除怨气的法子,还是论坛某位网友提供的。   只是夏煜没想到,时隔这么久,竟然还有人给他打电话。   这位感觉就很年轻的小少年,更张嘴就说能帮夏煜驱除鬼怪,完全不懂谦虚是何物。   “你!你不信我?”少年顿时暴跳如雷,愤怒说道:“你们这些人全都迂腐愚蠢至极!谁规定我就不能除鬼,我年龄小又怎么了,没听说过英雄出少年啊。”   夏煜揉揉眉心,让少年的大嗓门吵的脑仁疼,心烦意乱道:“我没功夫跟你争辩,就当你是对的吧。”   “喂,你这什么态度。”少年极其不满:“我跟师父是主动过来帮你的,你知道我们多忙吗。你不说感恩戴德……”   少年说着手机却被人突然取走。   紧接着听筒里又响起一道低沉稳重却很是疏离冷淡的嗓音:“夏先生,我们是真心想帮你的。”   夏煜顿了顿,接着认真道:“你们来晚了。那纠缠我的鬼已经被人收走了。”   “你撒谎。”青年毋庸置疑道。   夏煜皱眉,有点不耐烦:“我没撒谎的必要,要真有鬼,我驱除还来不及。难道你觉得,我还能帮鬼开脱?”   青年沉默良久,见夏煜态度坚决,像是完全听不进劝解之词,便好意奉劝道:“夏先生,人死之后,灵魂理当入黄泉,仍逗留人间的,不是有怨就是不甘。你执意与鬼相通,小心反受其害。”   “不劳费心。”夏煜淡漠道:“没其他事,我就先挂了。”   那晚没留半点余地地果断拒绝,让夏煜觉得这事该过去了,却没想到几天过后的周六,那打电话给他的人会突然出现。   夏煜当时没事做,正准备到他妈的超市去帮忙,门铃就突然响了起来。   夏煜没多想,过去直接开了门。   就见门外站着两位完全陌生的人。一人看着大概十四五岁,见了夏煜便认真打量着,眼神很灵动漂亮。另一人看着却神秘多了。夏煜看其相貌估摸大概是十八九岁,只是那青年看起来明显有着远超年龄的成熟。他表情很平静,眼神更是寡淡,不像冷漠,更像是看破了红尘俗世。青年一身黑色T恤,黑色长裤,腰间还束着根黑色腰带,斜插着把扇子,更怪的是,他手腕还系着串很小的铃铛,那铃铛随着青年走动摇晃却丝毫不见响声,没准是哑铃铛。   夏煜观察的时候,少年便仰起头看他,主动说道:“我们前些天跟你通过电话,师父仁慈,不想看你送死。我叫彦冬,这是我师父嵇云。”   嵇云朝夏煜颔首,像是很不爱说话地简短道:“打扰了。”   彦冬是聒噪傲慢了些,但嵇云的谦逊礼貌还是让夏煜没能说重话,毕竟人是真想过来帮他的。   “谢谢你。”夏煜认真且态度强硬地说道:“但我真没事,不必麻烦你们了,还是请回吧。”  彦冬见夏煜仍冥顽不灵,顿时指着夏煜气愤道:“你这人,怎么好坏不分,那鬼要你的命,我们是过来帮你的,你怎么非要护着那鬼,执意赶我们走。”   “彦冬,不能无礼。”嵇云说完看着夏煜:“夏先生,既然你说没事,那就是没事。今天天热,能让我们进去坐坐喝点水吗?”   夏煜见他们脸上都沁着汗珠,想着徐梵又没在,便侧身请他们进屋了。   嵇云跟彦冬换上鞋套,夏煜便请他们去沙发坐会,接着拿了杯子给两人倒水。   彦冬像是真渴的厉害,拿过杯子转眼饮尽,又自来熟地直接去饮水机那接满一杯。   “师父,你还要吗?”彦冬见嵇云杯子见底,忙问了句。   嵇云摆手示意不必。怪就怪在,嵇云原先还没半点响动的铃铛,自进了屋却随着他的动作突然响起来。那一阵又一阵的铃铛声,让夏煜不知怎地突然很是心慌。   彦冬盯着师父手腕的铃铛,脸色微变道:“师父,这里果然……”   嵇云迅速看彦冬一眼,示意他不必多说。接着又像是强调般重复问夏煜道:“夏先生,你真的不需要帮助?”   “不需要。”夏煜想都没想便直接说道。   嵇云见状竟没再多说,点点头站起身道:“既然如此,那就不打扰了,多谢赠水,告辞。”   夏煜送嵇云跟彦冬到门外。   彦冬看着夏煜,像是很怒其不争,一脸觉得夏煜简直无药可救的表情。   没多生事端地送走两人,夏煜很是松了口气。初见嵇云,夏煜就有种奇怪的说不清的直觉,他总觉得,嵇云不像是装神弄鬼骗钱的神棍。那人气质独特,看着颇有几分仙气,没准真有点本事。   夏煜刚见嵇云,不知怎地竟还很担心徐梵,就是不想让徐梵跟嵇云撞见。   这种突然涌上脑海的想法让夏煜很是苦恼。   徐梵明明那么强,就连那些凶狠的厉鬼,在徐梵看来都像是蝼蚁。徐梵哪用的着他担心,偏偏不知怎么的,夏煜就是会担心,不想徐梵遇到危险,更不想徐梵受伤。   夏煜想着又是一阵火大,觉得自己真是不争气,徐梵都不信他,还上他身了,他还惦记着徐梵干嘛。   只是认真想想,夏煜又感觉那天跟徐梵说的话太重了。   他当时还在气头上,就像装满油的油桶,丁点火星都能让他炸裂。夏煜有些懊恼,不该说徐梵自私的话,其实徐梵除了强势点,不讲理点,没其他很过火的毛病,就连刚开始总是强迫夏煜的毛病,徐梵都基本改了。即便是忍的受不了了,徐梵都只是缠着夏煜说想要,夏煜真坚决不接受的话,徐梵虽会很愤怒更会发火,却没硬要逼着夏煜就范。   更何况徐梵还救过夏煜的命。救命之恩,夏煜绝不敢忘。就凭这些救命恩情,都够抵消之前的事了。   夏煜越想越愧疚,懊恼不该说徐梵要让他孑然一身身败名裂。   他明明知道徐梵不是那样的。   还有夏煜情急之下,说的与徐梵桥归桥路归路。   徐梵当时显然是真被他伤到了,导致这些天彻底地消失无踪。   前几次徐梵玩失踪,夏煜还能稍稍感受到他的存在。然而现在那种存在感却完全消失了。   徐梵是真走了,甚至连偷偷跟着他这样的事都不屑再做。   夏煜懊恼悔恨,却偏又找不到徐梵。因此到超市的时候,情绪都极其地萎靡低落。   夏婧语见夏煜没精打采几天了,到底忍不住问道:“阿煜,你这几天是跟朋友吵架了吗?怎么脸色总这么难看。”   “我脸色很难看吗?”夏煜惊讶道。   他感觉自己掩饰情绪掩饰的天衣无缝,还以为没人能发现,却没想到竟被他妈一语说破。   夏婧语点头,表情难掩担忧:“妈看你长大的,你还能骗过妈?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跟朋友吵架?要是意见不合,就多谈谈说说见解。闹了矛盾,生闷气是没用的,不能解决问题。还不如把问题摊开来说,免得你难受,朋友更跟着难受。”   她说完见夏煜认真听着,便又说道:“你说,我说的有道理吧?”   “还是妈看的透彻。”夏煜沉默想了想,接着又沉吟道:“可要是说不清楚对错怎么办?他有错的地方,我也有错的地方。”   “那就坦诚错误,互相道歉。”   “要是他觉得自己没错呢?”   “怎么会。”夏婧语耐心安慰道:“人都有善恶是非,你承认你做错的事,对方自然会退一步。你们既然能当朋友,这点自信总要有吧?”   “……”夏煜大脑神游天外,半晌愣愣地喃喃道:“是啊。”   徐梵刚进夏煜那小区,他派去盯着夏煜的鬼魂便迅速过来汇报情况。   “……穿黑衣的人看着很强,我不敢接近,但远远地却听到了他们的谈话。”那鬼魂接着极恭敬地将夏煜与嵇云的谈话内容一字不漏地说给徐梵听。   徐梵起初还没当回事,直到听完表情却突然很是复杂难言,望着那恭卑的鬼魂道:“你说,夏煜直接拒绝了他们?”   “是的,没有半点犹豫。要不是看他们可怜,夏先生必然门都不让进的。”   “夏煜没事吧?”   “没事,他们没有难为夏先生。见夏先生不愿意,就直接离开了。”   徐梵问完夏煜的行踪,便挥手让那鬼魂下去。   他上了楼,独自坐在夏煜的卧室里,突然想起那天跟夏煜吵架的场景,又想起那天夏煜解释,他却不愿信夏煜的事。以及那天他突然上了夏煜的身。   徐梵能理解夏煜的愤怒,任谁都不愿身体被其他灵魂侵占。   但徐梵那时候太气恼着急了,他担心夏煜会接受,更清楚夏煜是喜欢楚溪的。他不愿夏煜接受,更不愿夏煜跟那女人有任何的纠葛,因此想都没想便直接采取了最偏激的方法。   当晚徐梵是想跟夏煜道歉的,然而夏煜却完全没给他机会,甚至说出那么决绝狠戾的话。   徐梵既恼夏煜,更恼自己,便干脆随了夏煜的愿,就这么桥归桥路归路。   只是徐梵到底还是不放心夏煜,没离开多久,又遣了只鬼过去跟着夏煜,让其每日汇报夏煜行踪。夏煜要是遇到危险,更要及时通知。   总之离开夏煜的这几天,徐梵过的也很不舒坦。   只是让徐梵没想到的是,夏煜竟然拒绝了那些人说要驱鬼的提议,还没有半点的犹豫。   徐梵更听那鬼魂说,夏煜甚至悄悄地提醒徐梵,让他千万躲好,别跟那些人起了冲突。徐梵虽说不惧怕那些人,却很重视夏煜的举动。夏煜说的那些话,做的那些事,分明是担心他的安危。   徐梵不禁想到他之前很多次质疑夏煜,觉得夏煜不过是要变着法送自己走的想法,还有那些没考虑夏煜感受做的冲动的事,顿时更是万分的愧疚懊恼。   他应该相信夏煜的,至少不该怀疑夏煜竟会有害他性命的想法。   当晚,夏煜吃过晚饭,洗漱完便早早地进了房间。   他随意摁下墙壁的开关。   灯光亮起的时候,夏煜看到像是早就坐在床头等待多时的徐梵,顿时诧异地愣了愣。   徐梵看着夏煜,夏煜看着徐梵,各自保持着原本的姿势,都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了。   徐梵习惯了直来直往,没跟人道歉审视错误的经验,望着夏煜突然有点尴尬,甚至默默考虑要是真说不出来,就还是用实际行动更清楚地表达吧。没准把人扑倒在床,再好好地亲昵一番,就什么话都能说出来了。   当然,徐梵刚准备施展的行动迅速便被扼杀在摇篮里。   夏煜掩好门,在门边站了一会,看看徐梵,又看看别处,突然像是想起什么般径直朝着书桌走去。在徐梵诧异的注视下,夏煜拿起纸跟笔,想了想便开始落笔。   写完更检查了一遍,才折起纸,干咳一声移过去递给徐梵。   徐梵纳闷地接过来,展开纸条一看,就见上面写着极其漂亮工整的字迹:那天是我口不择言,我跟你道歉,你别生气了?   落款写着夏煜,还附赠笑脸一枚。 第30章   徐梵收起纸条, 盯着夏煜慌张偏又装作冷静的侧脸。   明亮灯光下,夏煜眼尾弧度像泛着旖旎, 很是勾人。   徐梵假咳了咳,朝夏煜道:“道歉该有道歉的诚意,你准备让我就这么原谅了你?”   夏煜满腹愧疚顷刻消散,微挑眉, 转身面朝着徐梵道:“你别得寸进尺啊。”   “是你说要道歉的,既然做错了事, 受点惩罚很正常吧。”   “惩罚?”夏煜像看透了徐梵,哼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徐梵一脸饶有兴趣的表情:“哦。那你说, 我到底在想些什么。”   夏煜很是嫌弃地看着徐梵, 接着转身毅然道:“既然你不能接受道歉,那些话就当我没说。”   徐梵身影陡然消失,下一秒忽然拽紧了夏煜手腕。   夏煜往外迈的脚刹那一顿。   “你脾气这么急, 除了我谁还能受的了。”徐梵叹气。   夏煜顿时没好气道:“除了你,也没人这么气我。”   “我哪气你了。”徐梵犹不自知:“明明是你气我。要换成别的人,我早拧断他脑袋了。”   “那我还要多谢你不杀之恩?”   “那倒不必, 你知道我对你好就是。我也就对你才这样。”   夏煜望着徐梵一脸认真的表情,霎时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你别走。我接受你的道歉。”徐梵说完拽着夏煜让他跟自己倚靠床头坐着, 顿了顿,忽然说道:“你知道我脾气不好, 尤其是涉及到底线的事,我更是容易冲动。之前那些事,我没提你更没说, 但是我知道,你心里的坎一直没过去。我不后悔那样做,但我该跟你道歉的。是我没顾虑你的感受,做那些事,应当我觉得舒服,你也觉得舒服。我明白过来,不是就没对你用强了?”   夏煜默默听着,原先梗在心头的那些不爽逐渐平复。   徐梵盯着夏煜白皙的脖颈,漂亮的下颌,强忍着想动手动脚的旖旎念头,退而求其次地攥着夏煜衣角,接着说道:“你刚开始帮我查案,是想赶紧送我走,这我没冤枉你吧?我之后想了想,就你现在的体质,是离不了我的。那上次陈巍的事,就的确是我冤枉了你,你没想过要我的命。”   夏煜挺委屈的:“我解释了,是你不信。”   徐梵顿了顿,说道:“你毕竟有前科,我当时就觉得气愤,没多想别的。”   “你真想杀我朋友?”   徐梵沉默着没说话,就在夏煜觉得他都不愿解释的时候,徐梵突然认真道:“对我来说,除了你,其他人都没那么重要。”   “那梁卓呢?”   “……”   “还有你爸,你舅舅。”   “……”徐梵叹道:“你好像很擅长破坏气氛。”   夏煜哼道:“我是教你说话之前,要先动脑好好想想。”   夏煜说完突然想起楚溪的事,顷刻又火冒三丈,盯着徐梵怒道:“你那天怎么突然上我的身,还刻意说些羞辱楚溪的话。你知不知道,那天之后,楚溪都不拿正眼看我了,我跟她道歉,她还觉得我羞辱她,让我离她远点。我跟楚溪是同事,你这么做,要是让其他人知道,我还怎么做人?你只顾自己痛快,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再说你……你突然羞辱楚溪干嘛?她是招你了还是惹你了。”   “她敢招你就是自找的,我说那些话还算是轻的,她不看你,不勾引你最好,要再敢跟你眉来眼去,就没这么简单了。”徐梵这番话说的很是理所当然。   夏煜瞬间无话可说,徐梵没说错,楚溪当时的确在暗示他。徐梵护犊子的想法太顽固,夏煜完全没法扭转徐梵的思维。   “那我呢,你突然就上我的身,有没有问过我意见?”夏煜绝望放弃跟徐梵继续争论羞辱楚溪的事。   徐梵顿时心虚起来:“我那不是情急之下,就没多想了吗。再说我多犹豫会,你没准都跟人走了吧?”   夏煜道:“我是准备拒绝的。”   “千载难逢的机会,你能拒绝?”   “我妈说那晚做酸菜鱼,我想回家吃。”   徐梵明显不信:“就因为盘酸菜鱼,你要拒绝邀约?”   夏煜点头:“我妈做的酸菜鱼特别好吃。”   “真很好吃?我还没尝过。”徐梵被酸菜鱼勾起兴趣:“那改天让你妈再做一次。”   “……”夏煜瞥徐梵一眼,将跟着酸菜鱼跑偏的话题扭转回来:“我那晚是真很生气,结果你竟然还躲着不见我,更没半点做错事的愧疚感。你要是知错跟我道歉,我哪至于气急说那些过分的话。”   徐梵却还惦记着酸菜鱼的事:“一盘酸菜鱼就勾走你的魂,我算是理解你怎么至今单身了。”   夏煜没好气道:“你说就说,少攻击我。再说我是凭本事单身的,你凭什么说我。”   “是啊。”徐梵笑看着夏煜:“你的本事一般人还没法学。”   夏煜怒视徐梵。   徐梵见夏煜真要炸了,连摸摸夏煜脑袋,安慰道:“没事,你起码长的好看啊。都说长的好看的人,对象都是主动送上门的。想想真有道理,我不是就主动送过来了。你再没人要,我都还是要的。再说你人都是我的,就更不用考虑这些问题了。”徐梵说着又凑近夏煜耳边:“毕竟除了我,你没机会再跟任何人亲昵。”   夏煜气笑了,扔掉徐梵摸他脑袋的手,认真强调道:“你别故意转移话题。”   徐梵默然,像是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低声说道:“我没征求意见就上了你的身,更破坏了你的形象,这些是我不对,我跟你道歉。”   夏煜笑了,他想让徐梵说的便是这些话。   “我可以接受你的道歉。”夏煜说着顿了顿,紧接着话锋迅速一转:“不过,你必须答应我提的条件。”   徐梵就料到事情没这么容易,对夏煜说的倒没觉得意外。只要不是很过分,他接受也无妨。   “你说说看。”   夏煜迅速坐起身,挺直背脊跟徐梵面对面,接着竖起一根手指说道:“一,你今后不能再上我的身。二,你不能再做破坏我形象的事。三,你不能骚扰我,不能跟我发生性关系。”   夏煜说到第三点,徐梵便忍不住定定盯着他,好像夏煜提了很过分很让他苦恼的要求。   “前面两点都没问题,我能接受。但第三点,宝贝儿……”   徐梵还没说完,便被夏煜猛地打断道:“还有四,你不能叫我宝贝儿!”他是男人,被称呼宝贝儿算怎么回事。   徐梵顿时挑眉:“……那,媳妇儿?”   “夏煜!”夏煜强调道:“你叫我夏煜就好。”   “我是喊你夏煜的,只是私底下,总该有点亲昵的称呼吧?”   “不需要。”   徐梵苦恼摇头:“你这就让我很为难了。你说的第三点,不能跟你发生性关系,那要是你主动想要呢?”   夏煜当即道:“我不可能!”   “凡事都有可能,你现在说不要,没准今后还要求我,所以考虑到你跟我的性福,这点我不能接受。”徐梵不留余地地说完,又主动退了一步:“但我可以保证,绝不再强迫你跟我发生性关系,既然你说自己不可能主动要,那就没差别了吧?”   夏煜认真想想,感觉徐梵说的没错,他不强迫自己,自己更不会主动要,那就没差别了。   夏煜点头:“嗯。可以。”   “那我们再聊聊你说的称呼问题。”徐梵看着就没怀好意:“你要是不满意宝贝儿跟媳妇儿这些称呼,我还能换别的,就看你能不能接受。”   “……”夏煜突然有些很不妙的预感。   果然,夏煜接着就见徐梵肉麻至极地说道:“宝宝,傻瓜,小可爱……”   夏煜顿时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连出言阻止道:“徐梵,你故意的是吧?”   徐梵表情无辜:“我给了你选择权啊。”   “……”夏煜彻底绝望道:“算了,随便你吧。”   徐梵遂了愿,见夏煜提完条件了,便又拽着夏煜倚到床头,甚至没忍住想把人搂进怀里,却被夏煜突然瞪了一眼,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松手,顿时有点后悔不该接受夏煜那苛刻的条件。   连搂搂抱抱都不可以,那日子过着还有什么盼头。   徐梵说道:“既然你都提了条件,我也跟着说一点。”   “嗯,你说。”夏煜是讲理的。   “你不能跟其他人姿势太过暧昧。”徐梵说着又强调道:“男的女的都不可以。”   “……你讲理吗?”   徐梵认真想了想,一本正经地道:“讲。”  “那你说说,怎么算暧昧?”   夏煜说的是气话,没想到徐梵还真说了起来:“不准勾肩搭背,眉来眼去,更不准牵手接吻,上床更是不准。”   “你是要我单身一辈子吧?”   “你想脱单就找我,想纾解欲望更可以找我。”   夏煜紧盯着徐梵,狠狠磨着后槽牙。   默默想难怪徐梵能那么爽快接受他提的条件,原来是这里等着他呢。   徐梵不准他谈恋爱,不准他跟其他人暧昧,那夏煜想纾解欲望都找不到出路,能选择的就只有徐梵。   “我要是不接受呢?”夏煜道。   徐梵微笑道:“那就彻底撕毁合约,之前的话当我没说过。”意思是,他会收回刚说不强迫夏煜的那些话。   夏煜瞬间沉默,察觉到他根本没有选择权。   -   跟徐梵达成协议之后,夏煜好几天都疲累乏力提不起劲。他之前虽说没谈恋爱,却还是有这些想法的,然而现在接受了徐梵提的条件,夏煜便看谁都是一脸的禁欲寡淡,连寻找恰当目标的事都不热衷了。   看着就像是要得道成仙了。   陈巍很快察觉夏煜的异常,为调动夏煜的积极性,还特意跟他聊女朋友之类的话题,接着更是抛出楚溪刺激夏煜,却没料到夏煜对这些话题毫无兴趣,全程没有参与的积极性,即便是胸大腰细腿长的漂亮妹子,都不能再引起夏煜注意。   陈巍很纳闷,连问夏煜是怎么回事。   夏煜却没直说,隐晦地说自己下半生恐怕没指望了,语气要多萎靡有多萎靡。   陈巍见夏煜这幅要死不活的模样,顿时有点想歪了,犹犹豫豫了半天,才一言难尽地拍着夏煜肩膀,让他别嫌丢脸,赶紧到医院治疗。   陈巍都能察觉夏煜萎靡不振的现状,夏婧语就更是清楚,她见夏煜几天都疲累乏力,说话更是气虚,便极其担忧夏煜。   夏婧语问起夏煜,夏煜却说没事,连解释都懒得提。夏婧语认真想了想,总感觉不对劲,便上网搜索了相关的问题,却得到某个让她很是惊诧疑惑的答案。夏婧语盯着那答案看了半晌,联想夏煜的症状又都能对的上,而且夏煜遮遮掩掩的不愿跟她明说,显然便是害臊了,自尊心受到了打击。   夏婧语越想越觉得有理,夏煜这段时间就是太虚了,必须好好补补。   这晚夏煜下了班,到家刚吃过晚饭没多久,就见他妈突然很神秘地端过来一碗炖汤。   “阿煜,赶紧趁热。”夏婧语急忙道:“先把汤喝了再玩。”   夏煜盯着那碗炖汤,一时没敢接过来。汤碗里主料是雕成数朵花的肉,可说是肉又不恰当,更像是蹄筋之类的。配料倒是认识,切成块的淮山,枸杞,再搭配些葱花及香菜。   “妈,这是什么啊?”夏煜看着心突然有点慌。   夏婧语没多说:“妈给你炖的汤,你最近不说累吗,给你补补身子。快喝了吧,妈特意炖了几小时的。”   夏煜接过汤碗,看着他妈一脸期待的表情,缓缓凑到唇边微抿了口。没想到味道竟然还不错,闻起来想,吃起来更香。   夏煜是典型的吃货心理,只要食物味道好,别管材料是什么,都能照吃不误。   “还挺好吃的。”夏煜拿着筷子迅速吃了起来。   夏婧语笑看着夏煜:“喜欢就多吃点。”   像是应了夏婧语说的话,夏煜迅速吃完这碗,又没忍住进厨房添了一碗。   夏婧语想拦都没能拦住,欲言又止地频频看夏煜,又默默安慰自己,夏煜还年轻,多补点应该没事。   吃完两碗,夏煜撑极了,躺在沙发半点不想动弹。   却没想到徐梵竟突然出现,更吵着要夏煜跟他去某地。夏煜不想去,徐梵便说要直接带走夏煜,夏煜默默看了眼身侧的老妈,想着不能把他妈吓着了,只能点头无奈答应。   又顶着徐梵急切催促的视线,站起身跟他妈说太累,想先回房睡觉了。   夏婧语没多想,让夏煜今晚好好休息。   夏煜回到房间,迅速掩上门便问徐梵:“你到底要带我去哪?”   “去处好地方。”徐梵坚决不愿提前泄露秘密:“走吧,到地方你就知道了。”   “我怎么知道你不是要卖了我?”   “我想卖,有人买吗?”   “……”   “再说,我要卖你早就卖了,你还能反抗?”   夏煜没法反驳,又被徐梵说的勾起了好奇,接着环顾着卧室,不解问徐梵:“你让我进房间,那现在该怎么出去?”   徐梵道:“去把门反锁了。”   “哦。”夏煜迅速反锁上门。   都还没回过神,就突然被徐梵紧揽住了腰,接着双脚离地,径直从窗户那飞了出去。   夏煜还是第一次这样飞出来,望着周围的景色顿时很是新奇,连左顾右盼地到处张望,又低头看脚下,绿树成荫,人像蚂蚁,恐高症险些没犯。   徐梵揽着夏煜飞出窗外便继续升高了,这时候突然凑近夏煜耳边说道:“好玩吗?”   “……好玩。”通过徐梵,夏煜甚至都能体验到飞行的自由畅快感。   “还以为你会恐高。”徐梵低笑着道:“既然好玩,那我就直接带你过去吧。”   夏煜微皱眉,迎着凉爽的风,又有些担忧道:“会不会被人发现?”   “没人能看见你。”徐梵没忍住咬了咬夏煜柔软的耳垂,嗓音低沉:“放心。”   十多分钟后,徐梵携着意犹未尽的夏煜缓缓降落在郊外。   夏煜被徐梵蒙着眼睛,说是惊喜不能过早暴露,不然就没有了意义。   夏煜眼前全是漆黑,大脑仍沉浸在飞行的畅快中,那种劈开迎面吹来的风的酣畅淋漓的感觉,让他久久都没法收回心神。   夏煜还想着,突然就听徐梵郑重说道:“可以睁开眼了。”   夏煜顿时睁开眼,望着眼前华美壮丽的美景,突然惊愣地说不出话来。   他跟徐梵站的是郊外这片草地地势较高的地方,放眼望去,眼前便是连绵的生机勃勃的绿色草地。此时的草地上,正聚集着成千上万的萤火虫,漂亮壮观的黄绿色荧光遍布草地,让这里像是流光溢彩的星空,连绵不断,旖旎华美。   “你……”夏煜难掩震撼,侧头望着徐梵满脸的不解跟诧异。   徐梵却没让夏煜说出疑惑,突然打断道:“别急,我还有礼物送你。”   夏煜:“礼物?”   当徐梵捧着那束庞大的花送到夏煜面前的时候,夏煜既震惊又讶异,看着徐梵一脸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接着啊。”徐梵将花推到夏煜面前:“你应该会很喜欢的。”   夏煜没法推拒,只能先接过来,没想到接的时候预估错误,那束花竟然出人意料的重。   “怎么这么重?”夏煜难以置信地道。   徐梵笑看着夏煜,解释道:“当然重了,这些花都是纯金打造的,你可别随便扔掉了。”   夏煜经徐梵提醒,这才认真观察起这束花,便发现玫瑰花的确是金色的模样,花间则点缀着新鲜漂亮的配花。   夏煜怀里捧着花,刹那颇有些无所适从,一脸无措及不安地问徐梵:“你怎么突然……”   “没看出来吗,我是在讨你的欢心啊。”徐梵理所当然地看着夏煜道:“跟你看萤火虫,送玫瑰,这些你喜欢吗?”   夏煜顿时有点头疼,望着眼前漂亮的萤火虫,又看看手里捧着的纯金玫瑰,大脑犹如混沌:“你到底想干什么?”   徐梵没半点想隐瞒意图的想法,直白道:“当然是想跟你做爱。”他顿了顿,又认真看着夏煜,接着提议道:“宝贝儿,我们做爱吧。”   夏煜顷刻无言:“……大晚上的你发什么情!”   “但今晚不止我想发情。”徐梵挺委屈无辜地指着夏煜微微隆起的裤子:“你明明都硬了。”   夏煜刹那的反应是不可能,这里除了徐梵没别人,再说荒郊野外的,他怎么可能突然起反应。   然而夏煜低下头,却果真看到他是起了反应的,而且浑身更燥热难耐,像翻滚着阵阵热浪般。   夏煜表情复杂,感觉今晚像是见了鬼,却又突然福至心灵地陡然想到他妈熬的那些汤。   他妈解释说是喝了能滋补身体的,夏煜当时就没多想。   可现在认真想想,他妈熬的该不会就是壮阳之物吧?! 第31章   想通这点, 夏煜心里瞬间五味杂陈,纳闷他到底哪看起来有问题, 让他妈担忧到要熬补肾壮阳的汤。他还觉得好喝,连着喝了两碗,那得补成什么样啊。   夏煜生无可恋地望天,默默想他妈还真能坑儿子, 难怪喝完那汤,夏煜就突然觉得全身燥热, 心绪难宁。   这都是些什么事。   夏煜顿时羞恼到找地洞钻进去的心都有了。   徐梵却还一脸期许地望着他:“我没骗你吧,你明明更想要。宝贝儿, 释放欲为了解锁和谐掉望是天性, 你不该憋着,那样很容易影响你今后的性福。”   夏煜迅速往后退,指着徐梵警惕道:“你别动手动脚啊, 不要忘了答应过我的事。”   “我当然没忘,但要是你情我愿,那便不算违背吧?”   “……我没说愿意!”   徐梵摇头:“你真不诚实, 明明都对我起反应了,还要固执地逞强。”   “我就算起了反应, 那也跟你没关系。”   徐梵侧目打量着遍布萤火虫的草地,摊手问道:“这里就我一人, 你难不成还对萤火虫动了邪念?”   夏煜皱眉,眼神充满鄙夷地瞥徐梵,接着便要迅速转身离开。   徐梵却突然闪身挡在了夏煜面前。夏煜没提防, 抱着怀里的花险些直接撞过去。   “我想回去了。”夏煜说完又把那束花塞徐梵怀里:“这花你拿着,太贵重了我不敢收。”   “收了花哪还有还的道理,你嫌重,我可以帮忙收着。”徐梵接过花,摆弄着漂亮的金色花瓣:“再说你不是穷吗,我送钱你还不乐意?”   “……庸俗。”   “啧。”徐梵指着眼前璀璨华美的黄绿色荧光海:“看萤火虫够浪漫吧,我这是双管齐下。”   “你哪来的钱?”夏煜说着突然想到:“这花该不是假的吧?”他边说边去摸花瓣的触感,要是假的,触感必然不够真实。   徐梵很不满夏煜的质疑:“我好歹是徐氏集团的继承人,能连束花都买不起?”   “那是以前。”夏煜强调道:“你现在都死了,还有钱?”   “我人是死了,但支票古董又不会死。”徐梵微眯起眼凑近夏煜,近到夏煜稍稍移动就要碰到徐梵,他语气低沉地充满蛊惑地笑道:“怎么样,要不要考虑跟了我?你跟着我,这些就都是你的。够你衣食无忧地过完下辈子。”   夏煜哼道:“我有手有脚,不跟你照样能衣食无忧。”   “你真没情趣。”徐梵叹气,又突然揽着夏煜肩膀说:“我辛苦安排这些,没功劳还有苦劳吧,再多留会,当是陪我了。”   夏煜有点犹豫。徐梵却迅速把他的犹豫当成是默认,手指着不远处那棵葱葱郁郁枝繁叶茂的大树说道:“我们到那里去吧,上面视野开阔,更方便观赏这里的美景。”   徐梵说完连拒绝的机会都没给夏煜,便猛地揽着夏煜原地消失,接着夏煜便发现,他跟徐梵坐到了一截树干上。树干离地约十米多高,视野倒是真不错,能清楚看见脚下及远处闪着黄绿色荧光的萤火虫。葱翠的树叶繁茂紧密,遮掩了夏煜的身影。   夏煜难掩紧张,脊背紧绷,手紧攥着枝干表面不敢松开。这里毕竟十多米高,又没有能倚靠的,要是没注意摔下去,不死都要半残。   徐梵看透夏煜的紧张,却偏还松开揽着夏煜的手。没了徐梵的手护着,夏煜顿时觉得自己像狂风里的断线风筝,轻飘飘地,随时都能落地。   “徐梵,你故意的是吧?”夏煜愤愤然,牙尖都微微发颤:“我不想看了,你赶紧放我下去!”   徐梵一副悠然自得的表情:“我又没绑你手,绑你脚,你要想下去,就直接下去吧。”   夏煜怒视着徐梵,就猜到徐梵没安好心。   徐梵突然托着下颌,含着笑意朝夏煜耐人寻味地缓缓说道:“再说,你不觉得这里很刺激吗?荒郊野外,远离地面。头顶是辽阔的天空,脚下是醉人的美景,你就不想做点能让自己舒服的事?我这是帮你正视欲望,你都ying成这样,就别硬撑了吧?”徐梵说着有意无意地笑看了眼夏煜某处位置,更肆无忌惮地撩拨道:“为了解锁和谐掉为了解锁和谐掉为了解锁和谐掉为了解锁和谐掉为了解锁和谐掉为了解锁和谐掉为了解锁和谐掉为了解锁和谐掉。”   徐梵贴着夏煜耳廓,又极低极低地道:“我会吻你的唇,为了解锁和谐掉为了解锁和谐掉为了解锁和谐掉,会让你体验到极致的快感,远离现在这些痛苦跟折磨。你真不想要吗?身体其实都难受到无法忍受了吧?”   “阿煜。”徐梵突然低低地唤着夏煜名字:“你看着我。”   夏煜沉沉喘息着,转过头看徐梵。徐梵说的那些话,就像是往他心里那堆火里新添了几把柴,火焰越烧越烈,越烧越没法遏制。   跟夏煜被欲望完全笼罩的双眼对视,徐梵像是能看到夏煜的理智节节败退,旺盛的欲望迅速趁胜追击。夏煜脸色泛着红,肌肤滚烫,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起伏。他微抿着为了解锁和谐掉为了解锁和谐掉唇,舌尖悠悠荡过,烙下一圈水渍,为了解锁和谐掉勾的徐梵心痒难耐。   徐梵动情且专注地凝望着夏煜,又喑哑说道:“阿煜,我想跟你好。”   “我是拿真心对你的。”   “我想要你。”   “你也想要的,是吧?”   夏煜嗫嚅着唇,却偏说不出拒绝的话,他现在欲为了解锁和谐掉火焚身,的确很想像徐梵说的释放一番。只是想起跟徐梵做为了解锁和谐掉爱时候的疼痛,夏煜又皱着眉不是很情愿。跟徐梵做那事总让他觉得别扭不舒服,徐梵倒是说多做做就舒服了,夏煜却不是很信这些说辞。  “很痛……”夏煜呢喃着朝旁边挪了挪,避开徐梵过近的接触,却忘了这是在十多米高的树枝上。夏煜挪动的时候,身影便跟着倾斜了,刹那失去重心,越慌越不能稳住,径直便从树上猛地掉了下去。   夏煜瞬间垂直降落,骤然失去重心跟死亡的恐惧让他大脑空白,遵循本能地喊道:“徐梵——”   话音还没落,徐梵便稳稳揽住夏煜,紧接着,将因恐惧而睁大双眼的夏煜放倒在沾着露珠的青草上面。   青草很软,像铺着层软垫。夏煜躺下来,入眼便是徐梵满是欲为了解锁和谐掉念的双眼。黄绿色的荧光偏暗,却能透过这些光看到彼此的脸。徐梵跪在夏煜腰际两侧,手捏着夏煜下颌,像是忍耐到极限般,猛然堵住了夏煜柔软温热的唇。   夏煜还想说的话,便再不能说出来了。   徐梵狠狠碾磨着夏煜的唇,为了解锁和谐掉为了解锁和谐掉。微凉的手触碰着夏煜滚烫敏感的肌肤,让夏煜顿时像被扔进沸水里的虾,全身肉眼可见地迅速通红。   夏煜喘息着,难耐地紧贴着徐梵微凉的肌肤。   他现在烫的要命,挨着徐梵反倒感觉要舒服多了。   -   这是栋很古老破旧的小区,外墙灰扑扑地,茂密肆意蔓延的植被更是没人修剪管理,甚至都侵占了半截道路。进小区的道路上面,拉着条红色的说拆迁的横幅,让诸位住户赶紧搬离。而到现在,小区里还住着的住户早没几家了。   嘈杂尖锐的蝉鸣吵的人心烦。彦冬捧着半边西瓜,边拿勺子挖着吃,边低头跟阳台下面的张姨寒暄闲聊。   张姨刚买完菜回来,手里还牵着条金毛,正仰着头朝彦冬疯狂摇尾巴。   “淘淘乖,下次给你加鸡腿啊。”彦冬对金毛的热情很是满意。   张姨朝彦冬道:“说这里月初就要推了,你们还没准备搬啊?”   彦冬笑嘻嘻道:“您不是还没搬吗?”   “我准备要搬咯,搬我女儿那里去,都说好了。”   “那您什么时候搬?要我帮忙吗?”彦冬道:“说好租一年的,现在才住半年就想赶人。”   “没事,我女婿请了搬家公司。老李家不说退你们房租吗?”   “都住习惯了,再说吧。我哥不爱经常搬家的。”   “……”   又说了几句,张姨便提着菜牵着狗进屋做饭去了。   彦冬捧着空西瓜皮准备扔垃圾桶,就见他师父洗完澡刚从浴室出来。嵇云的年纪刚好发育完全,跟彦冬比完全像是男人了。彦冬欣赏着嵇云漂亮完美的身材,又低头看看自己的,顿时很是自惭形秽。   “师父,吃瓜吗?”彦冬指着小茶几:“给你留了半边。”   嵇云迅速换上T恤,遮掩了裸露的上半身。他没答复彦冬,而是径直走到桌边,自抽屉里拿起那串铃铛,熟练地系在腕间。铃铛边,是他经常随身佩戴的那柄法扇。法扇是全黑的,即便收拢着,仍能看见上面烙下的符印,感觉就绝非寻常之物。   彦冬躺倒在沙发,揉着胀胀的肚子,说道:“师父,我们是不是该搬家了?连张姨都要搬走了。”   嵇云顿了顿,不答反问道:“你动了锦囊里的东西?”   “师父你怎么都不回答我。”彦冬鼓着腮帮子很是不满,却还是乖乖回答了师父的问话:“嗯,我拿了点业火泽兰。”   “业火泽兰?”嵇云脸色微变。   彦冬笑道:“我知道此物贵重,所以没敢多拿,师父放心,我心里有数。”   嵇云认真想了想,半晌毋庸置疑地说道:“是夏煜?”   “师父你真聪明。”彦冬扬起唇角:“不愧是我师父。”   “你给夏煜吃了业火泽兰?”   彦冬当着嵇云,却全没有半点心虚,说道:“嗯,是啊。师父该不会怪罪我吧?业火泽兰是圣物,对人不但无害,还很有益,再说我还不是替夏煜着想,他执意护着那鬼物,迟早是要出事的。”   “那点业火泽兰,要不了他的命。”   “是要不了。”彦冬望着师父,毅然道:“但他伤师父在先,师父休养一年多才逐渐恢复,夏煜不愿除那鬼物,我却实在咽不下这口气。我没想那么多,就想帮师父先出口恶气。”   嵇云顿了顿:“是我学艺不精。”   “怎么可能!”彦冬当即义正言辞地反驳道:“师父你是我见过最厉害的天师,没人能强过你。”   嵇云没反驳彦冬,更没沾沾自喜,表情一如既往地平淡:“你这样很容易激怒他。”   “激怒就激怒,正邪自古水火不容。”彦冬毫无畏惧地道:“再说业火泽兰需交合才能发挥功效,那鬼物要中了招,完全都是自找的。” 第32章   斜斜自树冠投落的阳光映下斑驳阴影。   粗壮庞大的苍翠树下, 夏煜耐不住全身酸软不适的痛感,缓缓低吟着转醒。映入眼帘便是刺眼明媚的阳光, 夏煜微眯着眼,抬起手遮挡灼热光线。稍缓了片刻,夏煜撑着压扁的草地坐起身,又揉揉因过度疲惫跟睡眠不足而一跳一跳疼痛难忍的太阳穴。   当然, 不止是太阳穴,夏煜就觉得全身都痛。手臂酸痛, 腰酸腿麻,喉咙干涩。夏煜接着低头, 庆幸衣着还好是整齐的。不然让人看见他那幅模样,夏煜都没脸见人了。   夏煜想着撩起T恤下摆,毫不意外看到为了解锁和谐掉为了解锁和谐掉。夏煜不忍再看, 一脸的懊恼。他颓丧又无奈地揉揉脸,大脑接着便不受控地想起了昨晚那场为了解锁和谐掉疯狂至极的交欢。   为了解锁和谐掉为了解锁和谐掉为了解锁和谐掉为了解锁和谐掉为了解锁和谐掉为了解锁和谐掉为了解锁和谐掉为了解锁和谐为了解锁为了解锁和谐掉为了解锁和谐掉和谐掉为了解锁和谐掉为了解锁和谐掉掉为了解锁和谐掉为了解锁和谐掉为了解锁和谐掉为了解锁和谐掉为了解锁和谐掉   直到最后,夏煜都想不起是怎么结束的。他好像是困的不行, 又好像是昏迷了。甚至迷迷糊糊地,还感觉徐梵疯狂撕裂着他的身体。   想起昨晚的事, 夏煜顿时一脸怒意,忍着痛猛地站起身, 便要找徐梵就昨晚的事算算账。   昨晚要不是徐梵使劲撩拔,夏煜即便喝了他妈熬的汤,也断不会意乱情迷到那样的地步。当然, 做就做了,夏煜也没准备翻脸不认人,但徐梵昨晚未免太过分了吧!   夏煜隐约感觉,他睡过去的时候远处天都逐渐泛亮了。由此可想而知,徐梵昨晚究竟折腾了他多久。   夏煜迅速环顾四周,很快在树荫下没有阳光照射到的地方发现了徐梵。徐梵屈膝坐着,脸色跟之前比更是苍白,身影也像是透明了些。徐梵侧对着夏煜,眉眼低垂着,侧脸透着几分阴郁狠戾,薄唇绷的很紧,像是遇到了极其愤怒甚至让徐梵都动了杀心的事。   不知怎的,夏煜原本想质问徐梵的话顿时说不出口了。   虽说徐梵目前看着像是没什么怪异的症状,夏煜却又总觉得,有什么事很不对劲。   徐梵察觉夏煜醒了,便扭头朝夏煜过来的方向看去。   “你……”夏煜微皱着眉,开了头却又不知该从何问起。   徐梵面无表情,望着夏煜淡道:“我被困住了。”   夏煜不解——被困住是什么意思?   徐梵抬手指着树冠之上灼热明艳的太阳。   夏煜顿时读懂徐梵的意思,难掩震惊地惊诧问道:“怎么回事,那把黑伞呢?你之前不是还能自由在太阳下行走?”   “之前是之前。”徐梵没准备隐瞒地直接道:“我昨晚受了重伤。”   夏煜愣愣地:“我怎么没感觉有人袭击?”他暗想,难道昨晚自己昏睡的那么死?连有人接近都感知不到。当然说起来,这事的罪魁祸首还是徐梵。   徐梵盯着夏煜,便猜到他心头的想法,没等夏煜提问又接着解释道:“别乱想,你睡的没那么沉。你当然感觉不到,因为昨晚伤了我的人就是你。你被人下了业火泽兰,那是圣物,对鬼魂却能造成极大伤害。那天过来找你的人,大概是猜到了你我的某些关系,就故意给我设了局。要是别的奏效之法我还能识破,但我没想到,他们竟然……竟然将局设在了欢爱上面。”   徐梵嗓音低沉,越说越透着凛冽摄人的寒意。夏煜毫不怀疑,那些人要就在徐梵面前,徐梵必然会捏碎他们的骨头。   夏煜听徐梵这么说,顿时顾不得自己全身的酸软疼痛,将质问徐梵的事先搁一边。想了想,反问徐梵道:“你难道不怀疑,是我跟嵇云他们串通好了谋害你的?”   “你会这么做吗?”徐梵突然敛起愤怒及杀气,情绪稍缓地说道:“我死了,对你没任何好处。”   “没准你能帮我的,嵇云照样能帮我。”   徐梵能感受到夏煜明显在试探的语气,顿了顿,摇头道:“夏煜,我说过信你。而且,你要真跟嵇云同仇敌忾了,嵇云就不止拿业火泽兰对付我。你想杀我很容易,我还能活到现在?”   夏煜被徐梵这么一说,顿时挺心情复杂的。   整理了下情绪,又紧张询问道:“那你怎么样了?”   徐梵见夏煜这样,竟还有心情开玩笑:“难得能见你这么关心我,真挺受宠若惊的。”   “你能不能认真点?”   “我很认真。受点伤,就能得到你的关心,值了。”徐梵说着见夏煜俨然忍无可忍了,忙跟着解释道:“还好,这点伤要不了命。只是短时间里,不能碰到阳光……”他说着忽然停顿了一会,偷觑夏煜一眼,才接着说道:“再受点痛苦折磨,全身像被火灼烧。你知道我没少得罪那些人跟鬼,没准趁我虚弱,他们就趁机而入,将我杀了也有可能。”   夏煜紧皱着眉,突然拿起手机携着怒意说道:“我给嵇云打电话。”   徐梵淡笑地望着夏煜,没准备阻止。   很快,夏煜又沮丧不豫地转过身,愤愤然道:“他手机关机了!”   “我早猜到了。”徐梵提醒道:“你要是他,会愿意救我?”   夏煜认真想了想:“不会。”   “所以了。”徐梵一脸这很理所当然的表情。   夏煜担忧道:“那要怎么才能救你?”   徐梵顷刻认真起来,微倾身接近夏煜,凝视着夏煜漆黑似墨的眼眸,沉吟般郑重确认道:“夏煜,你真想救我?”   夏煜点头:“中招虽说是你自找的,但我也有责任。”   “你确实有办法,能让我尽快恢复。”   “你快说。”   徐梵手揽着夏煜头顶,贴着夏煜耳侧轻声说道:“阿煜,你便是能治愈我的良药。”   —  树荫下虽能避免阳光直射,却不能阻止灼热艳阳的余威。徐梵伤的严重,不能直接抵抗阳光,更被困在树荫下动弹不得。尤其正午时分,徐梵虚弱到极致,俨然进入昏迷状态。   夏煜守着徐梵,不敢离开半步,又想方设法搭建避阳棚,尽量减少阳光对徐梵的过度伤害。夏煜不知怎的,看着虚弱到至极的徐梵,心底突然涌起恐惧,恐惧徐梵就这么突然地消失不见。   夏煜请了假,陪着徐梵直到日落西山夜幕降临。   送夏煜到家,徐梵望着一脸担忧的夏煜,反倒还揉揉夏煜头安慰他,说自己没事,只是必须躲起来养伤,一是养精蓄锐,二是避免被仇家找到。   “真没事吗?”夏煜仰头望着徐梵,目光闪烁不安,很急切地想要得到徐梵的保证。   徐梵携着无奈宠溺道:“真这么担心我吗?那怎么让你帮我疗伤,你又不愿意?”   “到这时候你还有心情开玩笑。”   “你别总拿有色眼镜看我,我是那么好色的人吗?”   夏煜点头:“就你之前的表现,的确是。”   “你这么说我真是心痛。”徐梵假意捂着心脏,装出一副心痛受到伤害的表情。   徐梵离开的时候,突然接近亲吻了夏煜额头,那是很虔诚没带半点欲念的吻。吻完徐梵更是没准备给夏煜发火的机会,紧接着身影蓦然消失。   夏煜久久望着外面深沉浓郁的夜空,全身像被冻住,半晌才徐徐解封。他抬手摸了摸徐梵冰凉的唇吻过的地方,眼底难掩沉重不安的担忧。   时间刚到八点,夏煜不想回家面对空荡荡的房间,便直接改道去他妈的超市。   超市基本要开到晚上十点,他现在过去,既能帮他妈的忙,还能搭伴说说话。   夏煜没有掩饰因徐梵受伤而紊乱烦躁及不安的情绪。   只是夏煜刚到超市,就突然见他妈正准备拉下超市的卷帘门。见到夏煜,夏婧语动作微顿了顿,转过头看着夏煜道:“你手机怎么关机了?”   “没电了。”夏煜走过去:“这么早关门,是有事?”   夏婧语说道:“嗯,我之前就想跟你说的,结果一直都联系不到你,我还很担心。”顿了顿,又接着道:“是孟钦出事了,具体情况还不清楚。孟毅去外省了,一时半会儿又回不来,他发给我医院的地址,让去看看孟钦怎么回事。”   “没说具体情况?伤的严不严重?”   “说是溺水窒息送到医院的,还好抢救及时,保下了性命。”   夏煜皱眉不解:“孟钦不是会游泳吗,水性还不错,怎么会突然溺水窒息?”   夏婧语哪能解答夏煜的疑问,猜测道:“或许是不习惯海水的深度吧。他练水性都是在游泳池里,从没进过海里。”   “孟钦不是很厌恶大海吗,连接近都不愿意,这次怎么突然就去了,还破天荒地下了海?”   夏婧语想了想,道:“据说跟孟钦到海边去的还有位女孩,或许跟那女孩有些关系。”   “嗯。”夏煜没再多问,他跟这位毫无血缘关系的便宜哥哥并没有半点兄弟情。这些年,两人基本没有交集,即便是偶然见了面,望着对方的眼底也全是陌生不悦与排斥厌恶。   孟钦没想过接纳夏煜,夏煜也没想过接纳孟钦。   夏煜望着沉沉夜色,既不放心他妈,也不放心孟钦。担心他妈大晚上前去医院遇到危险,更担心孟钦有意刁难他妈,说出些难听的话。   想到这些,夏煜当即道:“妈,医院那边我去,你还是留下看着超市。我是男人,过去见孟钦,说什么做什么都更方便。”   夏婧语想想也是,便没多纠结,让夏煜快去快回,接着又拿了充电宝给夏煜,让他赶紧充上电,必须随时能够保持着联系。   夏煜收起充电宝,迅速连接手机开了机,然后在超市门口拦了辆出租车,让司机直奔医院而去。   孟钦被紧急送到的是市中心的医院。   即便是夜晚,医院仍旧灯火通明,人潮拥挤。   医院宽敞壮丽,占地面积极广,连住院部都修筑着庞大高耸的两座大楼。   夜色昏暗,天际不见星辰,路灯映着萧瑟孤寂的光。   夏煜循着地址找到孟钦住院的病房。   病房门虚掩着,自里面透出明亮的灯光。夏煜抬手正准备敲门,就猛地见病房里传出激烈愤怒的争执。   一道是孟钦的,另一道则是陌生的女孩声音。   夏煜猜测或许是跟孟钦一块去海边的女孩。   只见孟钦压着怒火道:“你还有理了是吧?!我都说不去海边了,你非要去。去就算了,更非要我教你游泳。现在弄成这样,你满意了吧?”   女孩当即毫不示弱道:“你陪我去海边怎么了,教我游泳又怎么了,你是我男朋友,你不教我,还让别的男人教我?你追我的时候怎么说的,保证会事事由着我,我说往东绝不往西。怎么?现在追到手了,说过的话就都当屁放了?”   孟钦怒道:“郁爱,你少无理取闹。其他的我都能让你,唯独去海边不行。那你非吵着去,我还不是去了。现在能证明我的推断是对的吧?我就不该去海边,不该进海里面,更不该信你,要是不去,就不至于招惹到这么多麻烦。”   郁爱盯着孟钦沉默了好一会,突然像受了刺激般恶意揣测道:“孟钦,你一直这么怕去海边,难不成是做了亏心事,担心遭到报复?”   她话音刚落,就听孟钦像是被戳到痛处般厉声尖锐道:“闭嘴!你胡说什么!” 第33章   “我胡说?”郁爱紧盯着孟钦, 怒意正盛道:“你敢说心里没鬼?我还想起来,好像每次我穿白衣服, 你都爱答不理的不拿正眼看我。你到底是什么毛病?”   郁爱这天穿的就是白色蕾丝连衣裙,她肤色白皙,身材高挑,穿白色连衣裙便透着仙气, 看着尤其的漂亮美艳。当然她要不够漂亮,也不会让孟钦这么狠命纵容地追求。   这套白蕾丝连衣裙是郁爱刚买的新衣服, 考虑到孟钦不爱看她穿白裙子,郁爱买的时候还犹豫了许久, 但到底抵不过衣服的惊艳漂亮, 让她还是买了下来。郁爱穿着这套连衣裙,见到她的朋友纷纷都说漂亮,唯独除了孟钦。   孟钦自她进病房就阴阳怪气地不对劲, 之后更没拿正眼看过她。甚至皱着眉晦气地嫌郁爱穿的是什么东西,说木……木……整……理……特意穿白衣过来,难道是盼着他早点死。   郁爱之前考虑到孟钦受伤了是病人, 就没跟他怎么计较。现在彼此抛开情分争执起来,她顿时就顾不得那么多了。   孟钦目光微微闪烁, 手下意识攥紧被子,恼羞成怒道:“你心里才有鬼, 别拿你那些狭隘的想法随便非议我。你难道不知道,你穿白衣服的样子很难看吗?”   “你敢说我难看?”郁爱脸陡然难看起来。   孟钦揉着胀痛的眉心没说话。   郁爱眼闪着泪光,抽噎了下, 突然摘下手腕戴着的链子重重扔给孟钦:“那你就跟你那些迂腐的执念过去吧!”   她说完便毅然转身离开,带着泄愤心情地狠狠砸上门。却突然看见坐在外面长椅上的夏煜。   郁爱没见过夏煜,随意瞥了眼便收起视线愤愤然离去。   夏煜没刻意去听孟钦跟郁爱的争执,只是刚两人情绪都极度的激动愤怒,夏煜即使避到一侧的长椅,都能隐隐将对话听的清楚。   夏煜看着郁爱远去的背影。   必须承认,郁爱是真漂亮,而她穿白色连衣裙的模样更是美到惊艳。   因此,夏煜完全不能理解,孟钦怎么会那么激动愤慨地一口咬定,说郁爱穿白衣的模样很难看。   夏煜想了想,没理清头绪,便敲门进去了病房。   孟钦因跟郁爱的争执正暴躁愤慨地发着火,嘴里愤愤骂着脏话。然而一见夏煜,孟钦便跟变脸般地迅速收敛起情绪,他拽了拽稍显凌乱的病服,顷刻又恢复一副桀骜盛气凌人的精英姿态。   “怎么?过来看我笑话?”孟钦勾起假笑。   夏煜置若罔闻,反问道:“你的笑话很好看吗?”   “那你过来干嘛?我不需要你假惺惺的关心。”   “我没想关心你。”夏煜打量着孟钦居住的单人病房,直接说道:“是你爸给我妈打电话,让她过来看看你的情况。”   孟钦像是不耐烦应付夏煜,皱着眉逐客道:“既然看完了就走吧,我不需要你们关心。你跟你妈别给我家添麻烦,就谢天谢地了。”   夏煜猛然看向孟钦:“你说这些话到底什么意思?”   孟钦猝不及防对上夏煜视线,突然像是本能畏惧着般迅速朝后退了退,接着察觉夏煜并没有轻举妄动,又掩饰尴尬般强装镇定地讽刺道:“真好,你倒是忘的一干二净了。”   “你把话说清楚!”   对孟钦,夏煜始终是怀着不解的。   他能感觉到,孟钦一直对他充满了敌意,然而这种敌意毫无解释的理由。夏煜甚至记不起,孟钦是什么时候开始对他起敌意的。   当然,孟钦有排外心理也很正常。   偏偏怪就怪在,孟钦不但对他充满敌意,还很惧怕夏煜。那种恐惧是完全装不出来的。   孟钦某些时候看夏煜的眼神,让夏煜觉得自己就像是嗜血的恶魔。   他之前没机会问孟钦,也始终没能解开谜题。   “说清楚?”孟钦嗤笑:“你就是怪物,是灾星。谁遇见你都会倒霉。像你这样的人,还活着有什么意思?”   夏煜怒道:“孟钦,你别太过分了!”   “我过分?”孟钦阴阳怪气地盯着夏煜,隔着病服摸上心脏边缘那仍没能褪去的疤痕,漠然道:“你走吧,不送了。”   夏煜见孟钦撇开头,自顾自地望着别处。想了想,便还是忍着怒火离去了。  关门声响起,病房里重新恢复死寂般的静谧,明亮灯光刹那更添寂寥。   孟钦见夏煜一走,便陡然变了脸色,接着迅速紧张地掀开被子,朝右脚的脚踝处看去。这一看,孟钦脸色顿时难看到极致,更透着无法掩饰的恐惧及忐忑不安。   只见孟钦距脚踝约几厘米的位置,赫然留着一道极其清晰的青色指印。那指印已变成淤青,血液凝聚着迟迟未散。   能看出来,那是被人紧紧拽着不放留下的。   孟钦面色铁青,含着惶恐愤怒。   脑海接着想起,他当天进去海里的场景。海边风景极好,海水清澈,能清楚望见海底。刚开始还是顺利的,他忐忑下了海,先陪郁爱练了会,又自己往远处游去。孟钦半点没觉得费劲,全身都很轻盈,感觉尽在掌握。   然而突然,孟钦脚猛地被紧紧拽住了。   孟钦还以为是玩笑,想蹬开那只手,却怎么都反抗不了。他挣扎着朝海底看去,下面却竟然是空无一人的。   那股邪异的恐怖的力量拖拽着孟钦,将他径直拖进海底深处。   再接着,孟钦便完全昏迷了过去。   —   自那晚跟徐梵道别后,夏煜便没再见过徐梵。   之前徐梵经常跟着他,现在突然消失,夏煜还觉得很不习惯,总感觉像少了点什么,整个人都很不对劲。甚至某些时候,夏煜还会习惯性地跟徐梵说话,直到察觉没人答复,他的话才会戛然而止,接着环顾空荡荡的四周,表情难掩沮丧失落。   直到这时,夏煜才发现徐梵的存在有多强烈,俨然胜过了他的同事及朋友。就算除夏煜外没人能看见徐梵,也无法削弱他的存在感。   夏煜无法控制地走神,想徐梵现在到底怎样了,伤势有没有恢复点,又有没有遇到危险。   夏煜就这么浑浑噩噩地度过了几天。   结果这天刚进公司,却突然听说张硕失踪的消息。   消息确凿无疑,经过了张硕家人及警方的确认。   张硕失踪的消息很快掀起轩然大波,公司里到处都议论纷纷,说最近是多事之秋,外面到处乱的很,不只是张硕,据说还有不少人离奇失踪。警方既找不到人,又查不到失踪线索,就像是活生生的人,凭空就突然消失不见一般。   陈巍擅长搜集信息,很快证实了这些言论:“据我所知,本地就出现了不低于四起的离奇失踪,这些失踪的人至今还没找到。说凭空消失其实也没错,毕竟有些人的失踪,完全没法找到理由。”   夏煜顿时不解道:“怎么说?”   陈巍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道:“我只听说有个男孩,还是学生,当晚八点进卧室睡的觉,窗户是从里面紧锁的,唯一的出口就是卧室门。八点到十点,男孩爸妈都在客厅看电视,从没离开半步。十点整,男孩妈妈进去看男孩,就突然发现男孩不见了。被褥是整齐的,房间摆设更没动过。没有搏斗反抗的痕迹,更没听到半点声音,你说男孩的失踪诡不诡异。”   陈巍说完便意有所指地看着夏煜,很明显是暗示夏煜很强烈的某种可能性。   夏煜兀自沉思着,却没急着回应陈巍。   陈巍说的案子的确很离奇诡异。完全封闭的卧室里,活生生的人却突然消失不见,排除其他不可能的答案,剩下的便只有最惊悚跟匪夷所思的一种。   不管怎样,夏煜还是更愿相信这是人为的。   但凡是人做的,都不能算作麻烦,怕就怕……   这事真跟厉鬼扯上了关系。   夏煜想着连摒弃脑海的杂念,接着问起张硕的事:“那张硕是怎么失踪的?”   这事陈巍显然都了解清楚了。毕竟是同部门关系还不错的同事,陈巍说起来很是感慨:“我也是听外面传的,但情况应该属实。说张硕是到海边玩失踪的,跟他一起去的朋友找不到人就赶紧报了警,警察到现场搜索排查,还派了人到海里搜救,却都一无所获。”陈巍说着顿了顿,又心情沉重道:“大家都说,陈硕是凶多吉少。说他是溺水了没人发现。总之现在情况很不妙。”   “他朋友没能提供点线索?”   “线索很有限,总之就是没有半点异常,压根没人看到陈硕是怎么消失的。”   正说着话,夏煜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屏幕显示来电人是谢尧。   夏煜接通电话,刚“喂”了一声,就听谢尧没半点废话地焦急直说道:“夏煜,十万火急,我能求你帮个忙吗?” 第34章   “我正赶往A城, 大概十一点多到。你对A城熟悉,那你知道卢海吗?”   “知道啊。”夏煜诧异道:“你要去卢海玩?没上班吗?”   谢尧沮丧急切道:“玩什么玩, 我哪还有心情。你还记得董幼吗?”   夏煜想了想:“你女朋友?”   “嗯。”谢尧沮丧低落道:“她失踪了。”   谢尧说完那些话之后,夏煜对失踪二字很是敏感,当即敛眉认真起来:“失踪?怎么回事?”   谢尧那头断断续续响起鸣笛及狂风呼啸而去的声音。   他急着解释道:“她就是在卢海失踪的,都失去联系十几个小时了。这事说起来都怪我, 我不该跟她吵架的,其实不是多要紧的事, 我让一让就好了。我不跟她吵架,她就不会跑到卢海散心, 更不会突然失去联系。”   谢尧说, 他刚开始也怀疑过董幼失踪的真实性,毕竟情侣间吵了架,另一人关机或是拒接电话都很正常。然而, 怪就怪在,连董幼最要好的闺蜜都跟谢尧问起董幼的行踪,说董幼几小时前还跟她聊着天, 之后就怎么都没法联系到。董幼的失踪是突然性的,她甚至连闺蜜最紧要的提问都没回复, 那完全不符合常理。   紧接着,董幼电话无法接通六小时, 十小时,十四小时。   谢尧到底是坐不住了,迅速开车赶往A城, 想到董幼最后出现的卢海看看情况。他毕竟没去过卢海,担心会有遗漏跟突发状况,就想起了住在A城的夏煜,想请夏煜跟他一起过去帮着找找董幼。   夏煜听谢尧焦急恳求的语气,便猜到这事定然迫在眉睫。   他想了想,没怎么犹豫地答应了这事,说他先去跟经理请假,让谢尧到了就第一时间给他打电话。   谢尧见夏煜这么够义气,顿时感激涕零,连让夏煜要是有他能帮忙的事,就尽管随便提。   夏煜笑了笑,没当回事,说都是兄弟,讲这些不是反倒见外了。   谢尧一路风驰电掣赶到A城。   夏煜见到谢尧,顿时发现事情比他想的还要糟糕。谢尧极其憔悴,头发凌乱,衣服皱巴巴的,眼下更聚着浓厚的青色,新冒出的没刮的胡渣更添颓废焦迫。   夏煜连安慰谢尧。   谢尧却摇头认真说道:“夏煜,你不了解董幼,她虽说脾气倔了些,却不是会任性到让别人担忧紧张的人。就算是我跟她吵的最厉害的时候,董幼都没说彻底断了联系,何况这次压根不算大事。我真……真想不到董幼能出什么事,更不敢去想。我很恐惧很害怕。到现在,我甚至宁愿董幼是跟我闹脾气,或许我找过去的时候,董幼正平平安安地跟人聊着天,就算她笑话我也没事。只要她能没事,我其他的都可以不介意。”   夏煜拍拍谢尧肩膀,却想不到该安慰些什么,顿了顿,连让谢尧赶紧开车去卢海,早点过去,说不定就能早点找到董幼了。   提到董幼,谢尧顿时有了干劲,连调转方向盘,径直驱车前往卢海。   卢海说是海,其实更像是湖泊跟河流的组合物,不像大海那般绵延望不见尽头。海面上波涛汹涌,浩浩荡荡,声势仍然壮大。   临近海面的浅滩上摆放着纳凉椅,许多身穿泳衣的漂亮女孩倚着躲避毒辣的阳光。前面踢着足球的小男孩跑来跑去,更有情侣肆无忌惮地相拥着亲昵。   夏煜跟着谢尧一到卢海,就迅速察觉到诡异的不对劲。他连紧张环顾四周,却始终没发现有哪怪异的。夏煜顿了顿,见谢尧急着找董幼,便若有所思地收起视线,转而帮谢尧去专心找董幼。   然而事实却果真像谢尧说的。   董幼失踪了!   夏煜跟谢尧一下午基本找遍了卢海的每处角落,更拿着董幼照片问过游客跟卢海附近的酒店跟餐厅,结果都被告知说没见过董幼。   谢尧那颗原本就忐忑不安的心,顷刻更是心灰意冷,如坠冰窖了。   直到日落西山,夜幕降临。海上的人走了又来,来了又走,沙滩上热闹非凡的景象更像电影谢幕,能够留到最后的,唯有亘古不变的沙土跟波涛。   谢尧揪着头发,沮丧颓靡地蹲在矮坡上。   夏煜情绪亦很低迷,喘着气望着翻涌不止的海面。   天还没有黑透,海面尽头是褪色般暗淡的霞光,浅浅地洒落海面。夏煜望着空荡荡的海面,却完全没提防下一秒,那原先还空无一人的海面,突然魔术般浮现出无数道阴邪鬼魅的身影。那些影子轻飘飘地悬浮在海面,数量之多远超夏煜想象。   夏煜震惊揉揉眼,眼见那群鬼影迅速朝着海岸飘过来,甚至有的已越过海面,径直往灯光通明的城市的方向飘去。   夏煜难以置信地愣了几秒,大脑猛然敲响危险的警钟。他甚至没来得及多想,便一把拽着还没回过神的谢尧便停车处跑去。  谢尧被迫跟着夏煜狂奔,透过暗淡光线瞥到夏煜黑沉沉的极其惊恐慌乱的侧脸。那样的表情,就好像夏煜看到了让他恐惧至极的东西。   然而——   谢尧诧异地环顾四周,视线晃过空荡荡的海面及浅滩,发现这周围根本什么都没有。   “怎么了?”谢尧边跑边诧异问道:“夏煜,你突然跑什么?”   “赶紧开车回去!要快!”夏煜没多解释,说话的时候脑袋像绷着随时会断掉的弦:“快跑,否则就来不及了!”   谢尧见此情况,顿时不敢再多问,跟着夏煜以更快的速度朝停车处狂奔过去。   汽车驶进城区,远离海面,夏煜悬着的心总算落了下来。   只是想到刚刚海面突然出现的密密麻麻的鬼影,夏煜又陡然很是不安。   这天不是鬼节,地府的鬼不该能到人间,但那些鬼魂又怎么会突然出现在海面?还数量如此之多。夏煜总觉得这里面掩藏着很多疑点,却又不能理清思绪。他甚至忍不住想,那些突然失踪的人,难道就跟这些鬼魂有所牵连?   直到跟郁郁寡欢情绪低迷的谢尧分开,夏煜仍没想通这些事里可能存有的联系。   到家已是十点多,夏煜精疲力尽,拿着钥匙推门进去,却没想到孟钦竟然过来了。当然不止孟钦,夏煜接着发现孟毅也回到家了。夏煜接着打量客厅,却没发现他妈,想必是已经进去卧室了。   孟毅正跟孟钦说着话,见到夏煜都是一愣,原先还和颜悦色一脸笑意的表情顷刻僵住,蹙眉跟夏煜短暂对视了一眼。   夏煜微愣了愣,接着弯腰换鞋,又沉默地穿过客厅,直接去到浴室洗漱。   挤好牙膏刷牙的时候,夏煜清楚听见孟毅跟孟钦的谈话,声音较之前有明显提高,像是故意说给夏煜听的般。   夏煜没刻意制造噪音遮盖谈话声。   客厅里,孟钦正跟孟毅说他即将升任部门经理的事。   像这样的大喜事,孟钦半点没隐藏兴奋炫耀的想法。他眉飞色舞地说着,还刻意变着法贬了夏煜一通。   “……升任经理,我就能得到更多权利,方便结识更多的上层人物。只要能跟他们打好交道,我日后的前途就无量了。这总比在小公司当小职员要好的多吧。爸,我当初还好没听你的,要是当了公务员,不但上班枯燥乏味,还只能每月领点死工资。那点工资,还不够我现在一顿饭的花销。”   孟毅对孟钦的表现明显很满意,开怀大笑道:“好,不愧是我儿子,有出息。你有出息了,爸也能跟着沾光。”说着又问道:“那升任经理的事是确定不变了?”   孟钦满面春光,得意道:“基本不变了。这周六晚,公司会举行隆重盛大的晚宴,邀请各地生产商跟代理商及其他贵客到场。这次晚宴总经理是全权交给我办的,足以看到总经理对我的信任。总之只要这次答谢晚宴能顺利落幕,我这经理的位置就是板上钉钉了。”   夏煜刷完牙拧开水龙头,哗啦啦的水声顿时掩盖了外面交谈的声音。   洗漱完,夏煜没心情听孟钦分享成功经验,便径直了回到卧室里。   夏煜接着坐上床,大脑却清醒的没有半点睡意。   他想到今晚海面见到的鬼魂,想到这些天诡异的景象,更想到了徐梵,想到徐梵说的,夏煜能救他的那番话。   “我真能救他?”夏煜兀自喃喃着。   半晌,夏煜又像是突然想通了般,迅速翻身坐起来。   “你……在吗?”夏煜突然望着沉沉夜色的窗外,迟疑着问道。   那日徐梵离去,夏煜便感觉到这鬼魂跟着自己,他原先还有些警惕不安,后来见这鬼魂像是没有恶意,便慢慢放松了戒备心。   浓郁漆黑的窗外,随着夏煜话音落下突然飘进一道鬼魂。   那鬼魂是约二十左右的青年,相貌普通,肤色苍白,表情透着憨厚跟无害。   夏煜审视着鬼魂,确定其不是敌人,才看着那鬼魂问道:“你知道徐梵在哪吧?”   鬼魂顿了顿,直言道:“知道。”   “那你带我去见他。”夏煜紧紧盯着鬼魂,表情毅然决然,透着没有半点犹豫的笃定,掷地有声道:“就现在。我要立刻见到他。” 第35章   那鬼魂领着夏煜一路去往徐梵的藏身之地。   直到目的地, 夏煜才发现徐梵竟就藏在雁湖的别墅里。浓郁漆黑的夜色下,别墅隐隐只能窥见轮廓, 里面黑沉沉的,透着阴冷森然,像暗处隐藏着诸多无法窥见的危机。   当然,夏煜清楚这些都不过是大脑因环境滋生的本能恐怖。这座别墅因徐梵的存在, 其实是再安全不过的了。   梁卓之前跟保安特意交代过,夏煜便进去的很顺利。   直到徐梵家别墅, 夏煜停在了紧锁的别墅门前。   这里因没人居住,除特定日期, 其他时候都是紧锁着门的。夏煜顿了顿, 琢磨该不该翻墙进去。   那鬼魂便将一把钥匙送到了夏煜手里。   进去别墅,夏煜循着梁卓之前粗略的介绍前往徐梵卧室。   夏煜叩响门,见里面没有动静, 顿了顿,便直接扭动门把手进去了。   卧室里熄着灯,连窗帘都密密拉着, 里面漆黑像透不进半点亮光。   夏煜犹豫了几秒,摸索着刚想摁亮墙上的按钮, 手就猛地被人紧紧按住。那人手冰寒彻骨,没有半点温度。夏煜头皮悚然炸起, 本能让他神经紧绷,缓了缓又突然反应过来那是谁。   黑暗里,徐梵轮廓模糊, 望着夏煜低低笑道:“这就吓着了。”   “你没事吓我干嘛?”夏煜责怪般看着徐梵,又转而道:“你没事吧?”   “我没吓你,只是别开灯。”徐梵说着又反问道:“真这么担心我?担心到等不及想要见我?”   夏煜微蹙眉:“你别转移话题。到底怎么样了?”   徐梵稍退了退,与夏煜面对面站着,猜不透情绪地道:“如你所见,情况比我想的还要糟糕。”   “是你给我留的钥匙?”   “嗯。”   夏煜微微停顿,接着像做足了心理预设,望着徐梵极其郑重地道:“你之前说,我能够救你?是真的吗?那我要怎样才能救你?”   徐梵看眼夏煜,转身朝着卧室床榻走去:“那要看你肯付出多大代价了。”   “你说对鬼来说,我就像是唐僧肉,那对你来说也是这样吧。”   “是啊。”   夏煜脸微微泛着白,虽很紧张,还是硬着头皮犹疑问道:“那你要吃我的肉吗?”他说完还没怎样,就觉得全身肌肉一阵疼痛。   徐梵愣了愣,像没料到夏煜竟能做这样的设想。难道即便真是这样,夏煜都还敢过来找他?   徐梵忽然起了逗逗夏煜的想法。   他朝坐在身侧的徐梵凑近了些,毫不掩饰贪婪欲望,露骨地紧盯着夏煜:“那你愿意让我吃什么部位?”   夏煜全身紧绷:“真要吃?”说完连护着手脚胸腹,好像某部位真将要离他而去般。   徐梵肆无忌惮打量着夏煜,自夏煜头缓缓转移到某处极重要的部位,忽而幽幽地森然道:“不然就让我吃掉这里吧?反正留着也没多大用了。”   “不行!”夏煜顷刻像炸毛的猫般跳起来,强调道:“绝对不行!”   徐梵见夏煜一本正经的严肃表情,没忍住放肆笑起来:“哈哈,夏煜你,你怎么能这么可爱!”   夏煜见状顿时了然。   徐梵刚不过是说着骗他的。   “你能不能认真点?”夏煜紧张又气恼:“我没跟你开玩笑。”   徐梵敛了笑意,深深看着夏煜,忽而抬手摸了摸夏煜头,道:“我没骗你。你能对鬼魂起作用的是灵魂,所以想要帮我,需要的是你的灵魂。”   “我的灵魂?”   “嗯,那些鬼想杀你,是想夺取你的灵魂。灵魂出窍对你身体跟灵魂的契合度会造成些影响,所以你要想清楚,我绝不强迫你。”   “影响?”夏煜疑惑道:“会造成怎样的影响?”   “不会危及性命。只是,你可能会看到一些奇怪的影像,那些是深埋在你大脑深处的记忆,可能是真的,也可能是假的,但随着时间过去,这些都能慢慢恢复。”   “所以,是不会有实质性伤害的?”   “不会。”   “那就好。”夏煜顿时松了口气:“你来吧,我想帮你。那我该怎么做?”   徐梵沉默了几秒,突然抬起手绕过夏煜脖颈,微凉的手指密密覆盖夏煜眼眸,完全遮掩住夏煜的视线。   紧接着,夏煜便陡然感觉有什么侵入了身体,他灵魂被拖拽着朝前,那种感觉有点类似打了麻药的拔牙,不痛,感觉却很别扭不适。   说起来漫长,其实就是一瞬间。   夏煜最大的感觉便是轻盈,好像脚踩不着地。他转过身,看见徐梵扶着他的身体躺在了床上。夏煜刹那有些不知所措,既恐惧不安又迷茫无助,半晌迟疑着朝徐梵走近。   距离半米远的时候,徐梵突然伸手将夏煜紧紧拽了过去。   “别怕。”徐梵紧拥着夏煜,手指轻抚着夏煜背脊。   夏煜愣愣盯着床上的身体,恍惚说道:“我怎么感觉……我像真的死了?”   “没事。别怕,有我在。”徐梵温柔地抚慰着夏煜:“阿煜,你相信我。”   夏煜深吸口气,感觉到徐梵跟他紧紧相贴的微凉的掌心。   到现在,他能相信的也只有徐梵了。   -   对孟钦来说,周六这晚是极其重要的日子。   能不能顺利升任经理,就全看今晚这场答谢晚宴举办的如何。而为筹备这场晚宴,孟钦精心准备了近半月之久。他全心全意地投入,务必做到事无巨细,到时连半点纰漏都不能有。从邀请宾客名单到晚宴进展过程,孟钦都是亲自经手的。   总而言之,孟钦对这场晚宴是势在必得的,对经理之位更是势在必得的。   晚宴安排在富丽奢华的蓉穗酒店。   晚九点,受邀参加的宾客陆续到来。孟钦身穿特意订制熨烫服帖的深色西装,头发用发油固定,端着盛了红酒的高脚杯,自信满满地行走在灯火璀璨的宴会大厅,跟那些盛装而来的老总跟女伴打着招呼,碰着酒杯。   孟钦身侧,是身材高挑,一席红色晚礼服的郁爱。郁爱盛装打扮,漂亮美艳的身材无意是晚宴一道靓丽夺目的风景线。   上次的事,郁爱其实还没完全原谅孟钦,只是抵不过孟钦的哀求,想着晚宴的事极其重要,关系到孟钦的前程,便压着心底的不悦,跟孟钦到了晚宴现场。   起码在外人眼里,她跟孟钦就是极其般配恩爱的一对。   郁爱能察觉到那些有意无意投过来的羡慕视线,她撩了撩头发,殷红的唇边,笑意顿时更美艳动人。   宾客基本到齐,时间到达晚十点整。  孟钦侧头跟身侧的郁爱亲昵说了些话,又将酒杯递给服务员,接着认真整理了西装及领带,准备进入今晚晚宴的下一环节。   早就按原计划布置完好的舞台刹那被数道灯光笼罩,将全宴会厅宾客的目光都吸引到此。舞台背景的LED大屏播放着公司的成就及产品介绍。通往舞台的台阶铺着精美的地毯。   说是答谢晚宴,其实却还附带着要介绍些新的产品,简明扼要地推广推广。   孟钦拿着话筒登上了舞台,站到台上灯光最密集的中央。他一脸的春风得意,肆意地扬起唇,眼见全场目光都迅速投了过来,便郑重地准备说开场话。   “大家好,我是xx集团营销部副经理孟钦,首先我谨代表我公司全体人员,向各位表示诚挚的欢迎跟感谢。”孟钦对着话筒,早就背熟了台词,朗朗的声音瞬间传遍全场:“今晚,是我司特意举办的答谢晚宴,还请大家随意饮用玩耍……”   还没说完,台下便响过一阵掌声。   然而谁都没料到,此时会猛然突生变故!   “嘭!”随着盛了红酒的酒杯砰然砸落地面,一袭蓝色晚礼服的陈婷猛然发出惊恐的尖叫。   她叫完便满脸惊恐地倒退。   砸落地面的酒杯没有碎裂,流淌的红酒却浸湿了地毯。   宴会大厅的所有人都迅速朝着声源看去,包括原本备受瞩目却被夺去注目的孟钦。   陈婷仍瑟瑟发着抖,表情像是看见了极其恐怖惊悚的东西,以致瞳孔放大,脸色苍白,甚至注意不到别人的诧异注视。   带陈婷过来的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见状连拽了陈婷一把,满脸责备揾怒地沉声道:“陈婷,你干嘛呢?赶紧解释清楚!”   他显然动怒了,表情严厉至极。   但陈婷却完全顾不上男人的苛责愤怒,她仰起头,目光惊恐不安地望着那盏华美漂亮的水晶灯。   在她的视野里,那盏庞大精致的水晶灯上面,正趴着只全身湿漉漉的丑陋至极的鬼物。   水晶灯随着鬼物的拖拽而剧烈晃动,陈婷看到宴会大厅里的影子,都随着灯光晃动而不断地变长变短。   可这些明显至极的情况,除她以外,却完全没人察觉!   陈婷看到,灯光晃动的越来越剧烈,甚至整座宴会厅的灯光都跟着不断闪烁。   顶部那盏水晶灯晃动的越来越剧烈,越来越恐怖——   “快跑!”陈婷猛地声嘶力竭地喊破嗓子,喊完便疯狂朝宴会厅墙角跑去。   就在陈婷喊完的刹那,头顶璀璨的水晶灯轰然砸落地面,与此同时,宴会厅里全部的灯光尽皆熄灭,原先还灯火通明的大厅,顷刻便被无边无际的浓郁黑暗全然笼罩。   “怎么回事?”   “这里有人受伤了,快过来救人啊!”   “救命啊!”   “门怎么锁起来了?”   “快找钥匙,钥匙在哪?”   “出不去了。我们出不去了!”   “……”   所有灯光突然尽皆熄灭,宴会厅刹那陷入浓密的黑暗。   有人不慎被掉落的水晶灯砸伤,遍地都是碎裂的碎片,人群陷入极致的恐慌不安,拥挤挣扎着想先离开宴会厅,却发现之前还开着的大门,突然紧锁起来,任由他们怎么推搡撞击都没用。更诡异邪门的是,刚刚都热闹非凡的酒店外面,此刻却完全没了服务员跟路人。   就好像,这整座偌大的酒店,便只剩下了他们这群人。   身穿笔挺西装,一派精英姿态的男人摸黑试着推开二楼窗户。   他觉得奇怪。窗外明明是灯火通明的,怎么那些光就半点没办法照进来。   他扭开窗户“!山!与!氵!夕!”锁,奇怪的是,却怎么都没法推开窗户。   “什么鬼酒店!”他愤愤砸了下窗台,转身准备继续看门外边的情况。   但男人刚转过身,窗外却猝不及防猛地穿透玻璃伸进来只干枯腐烂的手。   那手速度极快地抓住男人肩膀,轻轻一拽,便将男人直接从窗户拽了出去!   黑暗的遍地碎片的宴会厅里,男人凄惨至极的惨叫更让人后背发凉。   宴会厅墙角,身穿西装剪着短发很精明干练的女人正掏出手机拨打电话报警。她拨了一遍又一遍,手机却始终提醒无法接通,女人恼怒地攥着手机,心烦意乱,总算放弃继续拨打。   然而就在这时,女人的手机竟突然响了起来。   借着手机屏幕的光,女人看见那是串犹如乱码般的手机号码。   “喂?我这里是……”女人接通便着急地想要说清楚情况。   手机里传过来的刺耳的沙沙声却又让女人不得不停下来。   她使劲捂着耳朵,都不能减轻那些噪音对耳膜的影响。   女人意识到这通电话可能是恶作剧,她愤怒地想要挂断电话,戳着屏幕却怎么都没法挂断。   并且这时候,手机里更突然传出道极嘶哑阴沉的诅咒声:“你要死了,你们都要死了——”   “有病!”女人皱着眉,不安地想挂断电话。   偏偏此时,她抬起头却突然看到张血肉模糊的脸。那脸离她极近,近到她都能嗅到浓郁的腐臭味。   “鬼!有鬼啊!!!”女人尖叫着转身想逃。   却被恶鬼猛地一把掐住了喉咙,接着直接举了起来。脚离地,再没法挣扎反抗。   郁爱推开拥挤的人潮,几次摔倒又几次爬起来,总算找到了躲在偏僻角落里疯狂拨打电话的孟钦。   孟钦歇斯底里,气急败坏了,拨不通酒店电话便报警,报警仍接不通便挨个呼叫朋友。他一遍又一遍地尝试着,边拨边破口大骂着,诅咒这让他筹备的晚宴惨遭失败的酒店跟电力局。   “孟钦,”郁爱紧抓着孟钦的手,一脸慌张不安地急道:“有鬼,宴会厅里有鬼!我看到了,我真的看到了!我们快跑吧,不然就要全死在这儿了!”   孟钦见郁爱没事稍松口气,却显然不信郁爱说的话,不悦的沉着脸携着怒意不容反驳道:“哪来的鬼?你别乱说胡话。”   郁爱连摇头,神色难掩恐惧:“是真的,你相信我。”她说着又认真解释道:“酒店没停电,你看外面,灯还亮着,再说就算有故障,外面的光总能透进来,但现在这里怎么连半点光都看不到。还有,这里的门跟窗户都紧紧锁住了,无论是推还是砸都打不开,要不是有鬼,还能有什么解释?再说我都亲眼看到了!”   “不可能!”孟钦却完全是一副不愿相信的模样。   他情绪激动,却更像是在用愤怒掩盖恐惧:“这世上不可能有鬼,不可能!你别胡说八道,肯定是罗翰那王八蛋,他嫉妒我要当经理了,故意弄这一出陷害我!我就知道那王八蛋没安好心!”   他面对着郁爱解释,这番话却更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郁爱皱眉看着孟钦,不能理解孟钦的执着跟顽固。   半晌,忍不住纳闷地反问道:“孟钦,你不敢承认有鬼,到底是在害怕什么?” 第36章   弦月高悬, 浩瀚天穹飘过团团黑雾,薄纱般轻盈的月光忽然被黑雾阻挡, 让夜色变得深沉阴暗。   前晚还灯火通明,宾客盈门的蓉穗酒店,此时已挂上暂停营业的牌子,酒店熄着灯, 远远望去像是座鬼楼,阴森森地, 很是可怖。就连酒店各入口的门,都纷纷贴了封条, 不让外人再随意进入。   门可罗雀的酒店门前, 夏煜穿着白色T恤,仰头静静望着眼前的酒店。   风卷着落叶自夏煜身边刮过。   “你说,那些人真是被鬼杀死的?”夏煜喃喃道。   徐梵跟着夏煜身侧, 黑衣黑裤,透着萧瑟肃杀的气势。   “我感觉到鬼魂存在过的痕迹。”徐梵亦凝视着这座被黑暗全然裹覆的酒店。   夏煜刚想说话,就听背后突然响起道声音。   “小伙子, 你是订了蓉穗的房吗?那你还是赶紧换地方吧,蓉穗昨晚闹鬼, 据说死了不少人。警察大半夜过来,直弄到凌晨才结束。”他说完又止不住抒发的欲望, 接着感慨叹道:“你是没看到那场面,惨啊。光摔死的就有三人,酒店墙壁跟地面全是血迹。之前还热闹地举办着晚宴, 谁能料到转眼就变成这样。但说起来奇怪,宴会是二楼举办的,这么低都能摔死人,你说岂不是见鬼了。”   跟夏煜搭话的老大爷穿着讲究,手拿着柄扇子,像是出门遛弯的。他边说边走到夏煜旁边,一脸的慈祥热情。   夏煜道:“大爷,你是住附近的?”   “嗯,我就住那里。”老大爷给夏煜指了处方向,接着道:“昨晚出了事,我们都过来看过。警察虽然封锁了附近区域,但远远地看见了,还是能想象当时的惨状。”   “事故这么严重,你们住附近的,就没听到一点呼救声?”   老大爷摇头:“没听到,一点异常都没有。别说我们,就连酒店的服务员都没发现异样。我听人说,警察盘问的时候,服务员都说,没听到一点呼救声,就觉得宴会厅里出奇的安静。不是嘈杂吵闹,而是安静,你说怪不怪?”   “的确怪。”夏煜若有所思道:“警察怎么说?”   “说是要调查,调查阶段封锁消息。”老大爷看着夏煜:“小伙子,你一个人过来的?”   “嗯。”   “那你可小心点,赶紧走吧,这里邪门的很,我们都没人敢接近。”   “我马上就走,谢谢大爷。”   老大爷笑着摆手:“没事。”看了看夏煜,又疑惑道:“小伙子,你脸怎么这么白啊?”   夏煜愣了愣,笑着说自己没事,有点生病而已。   老大爷接着又说了几句,便径直离开了。   徐梵侧过身面对着夏煜,手抚摸着夏煜脸,低声道:“感觉还好吗?”   “还好,我没觉得不舒服。”夏煜摸摸脸:“看起来有这么明显?”   “嗯。毕竟耗费了元气。”   夏煜难掩低落沮丧地道:“但你又没好转多少。”   “一口吃不成胖子,再多几次就好了。”   “啊?”夏煜顿时哀嚎:“还要来啊!”   徐梵好笑地轻敲夏煜脑袋,调侃道:“这就怕了?当初说要救我的勇气哪去了?”   夏煜涨红着脸,半晌尴尬地低喃道:“你当时又没说,帮你疗伤还要……还要那样。”   夏煜说着便想起帮徐梵治疗那晚的事。   他起初是做好付出沉痛代价的准备的,谁想到真疗伤的时候,徐梵却说需要的是夏煜灵魂状态下的元阳。   “元阳既是人的生命之火,也是灵魂的生命之火。没听说过吗。元阳者,乃无形之火,以生以化,神机是也。”黑暗里,徐梵一本正经地解释着,还掩着点委屈:“我之前可没少给你元阳,怎么,让你给就这么舍不得?”   夏煜顿时气恼道:“你那又不是我想要的。”   徐梵抚摸着夏煜帮他顺毛。   夏煜顿了顿,不自然地干咳两声,抱着微弱的期望重复问徐梵道:“就没……没别的办法了?”   “有。”徐梵想了想。   夏煜抬起头,满脸欣喜。   徐梵又接着说道:“让我吃了你。”   “……”夏煜刚勾起的唇角刹那便垮塌下来。   徐梵见状连声安抚:“做这事算我吃亏,我都没说什么,你委屈什么?再说,你到时必然会很享受的。这样的事,没男人会拒绝吧?除非,你不是男人。”   夏煜羞怒道:“我就是没想过要跟男人这么做。”  徐梵遗憾道:“很可惜,你今后就只能跟男人做了。”   徐梵脱掉夏煜裤子,覆身过来的时候,夏煜还是妥协了。   他全身僵硬地躺着,像是提线木偶,眼神定定望着漆黑屋顶,强忍着遭到剧烈冲击的羞耻感。   徐梵完全没觉得尴尬,微凉的唇触碰到夏煜某处,舔了舔,又更深地没入。   夏煜除却羞耻,还有着很复杂难言的心绪。   他能感觉到徐梵的每一次爱抚,能感觉到徐梵的温柔跟小心翼翼,像是对待易碎的工艺品。渐渐地,夏煜紧绷的身体缓缓放松下来。   他逐渐体验到快感。   夏煜脸色潮红地释放了,眼见徐梵又脸不红心不跳地吞咽下去,心底更是涌起难以言说的羞耻别扭。   夏煜从没跟人做过这样的事,更何况还是男人。   再说这次更跟往常不同,之前夏煜或多或少,都是受徐梵强迫或是蛊惑做的,不像这次,他是明确表示过愿意的,即便目的是想帮徐梵疗伤。   夏煜甚至能感觉到,他跟徐梵之间,有很多东西开始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原觉得那样羞耻的事一次就够了,却没想到还要继续疗程性治疗。夏煜隐隐觉得,要再这么多来几次,他都要羞耻到爆炸了。   “你连性命都不在意,却还在意这些?”徐梵笑看着夏煜泛红的脸,觉得很是有趣可爱,便故意凑近夏煜耳畔,低低地含着暧昧挑逗意味地说:“你肯定没尝过自己那东西的滋味吧?”   夏煜猛地推开过近的徐梵,怒道:“谁没事尝那东西,我又不是变态!”   徐梵半点不为所动,不依不饶地又贴过来,低笑道:“那你真该尝尝。别说,味道还是不错的,我感觉有点甜味。”   夏煜简直要被徐梵没羞没臊的流氓行径气笑了,他就没见过这么肆无忌惮说无耻下流话的人。   “放屁,甜什么甜,你能不能少胡说八道!”   “我说真的,不然下次你也尝尝?”   “你滚!”   “好吧,不逗你了。怎么这么不经逗。”徐梵见夏煜要炸毛跳脚了,连见好就收地无辜道:“总之这事不能怪我,要不是嵇云暗地使诈,你我又何必要受这份罪?”   “徐梵,你最好闭嘴!”   夏煜猛然低吼。吼完又抬头望着酒店,想了想还是准备进去看看情况。不知怎的,夏煜就觉得,这次酒店发生的事,跟海里的那些鬼魂及失踪案都有些必然联系。   然而夏煜刚抬起头,还没迈脚踏进酒店,眼角余光就猛地瞥到一抹似曾见过的身影。   夏煜顿了顿,猛地想了起来,顿时惊愕指着酒店二楼,匪夷所思地跟徐梵说道:“说曹操,曹操到。徐梵,我好像看到嵇云了。”   听了夏煜的话,徐梵脸色陡然狠戾肃杀起来。   他连循着夏煜视线看去,接着在夏煜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身影便猛地原地消失了。   “徐梵?”夏煜迅速环顾四周,却没发现徐梵的身影。   顿了几秒,像是猜到什么,夏煜顷刻不管不顾地径直朝着酒店二楼狂奔而去。   夏煜喘着粗气推开那扇贴了封条的门的时候,里面徐梵跟嵇云正斗的如火如荼。那日嵇云所做之事,徐梵有多震怒夏煜是最清楚的。因那次的事,徐梵是真动了杀意的。   嵇云猝不及防遭到袭击,仓促之下应付的很是吃力。   他手持着那柄黑色法扇当武器,在徐梵的步步紧逼下却明显处于下风,眼见便要落败,遭徐梵所杀。   紧急时刻,嵇云犹豫了几秒,突然攥紧法扇,试图将其打开。   那法扇尚未打开的时候,横劈过来都是道道凶悍霸道的法印,更别说打开又是怎样的强势霸道。   然而嵇云刚准备要启用法扇,彦冬却像是很紧迫惶恐地大喊了句:“师父,不可以!”   他说完迅速环顾宴会厅,一眼就看到了刚进来的夏煜。   彦冬身手极其敏捷,夏煜甚至都还没反应过来,便被其突然狠狠擒住了要害。   彦冬紧紧挟持着夏煜,心弦紧绷,狠声威胁徐梵道:“住手!”   便就这刹那间,徐梵趁着嵇云愣神之际,猛然强势夺取了法扇,随即扇柄直指嵇云脆弱的脖颈。   徐梵接着扭头森然紧盯着彦冬,眼神阴郁愤怒,像盯着将死之人。   他话语冰冷刺骨地威胁道:“你敢动夏煜!我必将你碎尸万段。”   彦冬怒视着徐梵,回敬道:“你敢动我师父,我保证先杀了他!”   他说完,扼着夏煜脖颈的手便猛然收紧,向徐梵证明着他必能先杀死夏煜的现状。 第37章   彦冬身手敏捷, 更显然了解怎样擒控要害,他扣着夏煜喉咙, 手扼住夏煜脆弱的喉管。喉管受外力挤压,疼痛又遭受着剧烈窒息感。夏煜表情痛苦,脸色因缺氧而涨得通红,他微张嘴想说什么, 却又因喉咙受制没法发出半点声音。   徐梵紧攥着扇柄,看看嵇云, 又看看夏煜。他脸色阴沉的可怖,眼底携裹着要将嵇云跟彦冬碎尸万段的愤怒跟杀气。   短暂僵持几秒, 徐梵突然丢掉直指嵇云的扇柄, 身影犹如残影般径直朝着夏煜而去。   “师父……”彦冬见状跟着松开擒着夏煜的手,转而奔向嵇云。   嵇云捡起法扇,望着迅速跑过来的彦冬, 脑海却突然敲响警钟。   他迅速环视一圈,猛然想到什么,跟着便紧张扬声提醒道:“彦冬, 危险!”   他喊完表情满是惊恐,想都没想便猛地冲向彦冬。   彦冬听见师父提醒, 愣了愣,接着诧异转过头。   就刚好看到倒映进瞳孔里的, 紧逼过来的徐梵的身影。   徐梵直逼彦冬,速度极快。彦冬顷刻压根没还击之力,大脑刹那空白, 仓促地连退数步。   彦冬表情惊骇,甚至连死状都想到了。   他觉得自己必死无疑。徐梵会刹那穿透他的身体,夺取他的心脏。他惊恐到连躲避跟反击都全忘了。   只是千钧一发之际,愣在原地的彦冬却猛然被人狠狠推开。   彦冬狼狈跌落地面,意识到什么又连朝嵇云看去。   嵇云仓促推开彦冬,只来得及横起法扇阻拦徐梵的进攻。   徐梵攻势半点没停,携着必杀嵇云的气势。   庞大凶猛的力量狠狠撞上嵇云紧攥的法扇,嵇云手臂颤动,被冲撞的连连后退。直到背脊抵着墙壁,再没有能退的退路。   徐梵微敛瞳眸,手指紧攥成拳,准备趁势捏碎嵇云的心脏。   嵇云猛然仓促展开法扇,却还没来得及驱动法咒,徐梵的手便猛然刺进了他的身体!   徐梵没准备手下留情。偏偏刚探进嵇云体内,他就猛地感觉掌心剧烈发烫,像涌动着磅礴凶悍的神秘力量。   徐梵诧异收手,望着掌心泛着淡淡金光的“卍”字,表情很是困惑茫然。半晌,徐梵又劈手夺过嵇云已然展开的那柄法扇。   法扇是全黑的,其上覆盖着密密麻麻的梵文符印,符印是手写的,字迹徐梵却觉得熟悉。   他粗略看完扇面,视线接着转向左下角。   那里写着四个字:帝嵇梵敕。   “你滚吧。”徐梵突然将那柄法扇合拢扔给嵇云:“你盯着我没用,此事再有下次,即便是你,我也照杀不误。而且,你的敌人不是我。”   嵇云脸色惨白,像没料到他竟能死里逃生。徐梵杀意浓郁,竟就这么放过了他?他心底还藏着很多困惑,却没当着徐梵面声张。即便徐梵准备放过他,嵇云仍不能信任徐梵。   彦冬护着嵇云,朝徐梵警惕道:“你真要放过我们?”   徐梵径直转身打量着漆黑的宴会厅,对彦冬的询问置若罔闻。   夏煜咳了咳,盯着彦冬道:“是你们总跟徐梵过不去。”   嵇云受了伤,声音略显虚弱:“他是鬼魂,鬼魂不该逗留人间。”   “是,他是鬼魂。但他可曾害过人?”夏煜气势磅礴道:“倒是你们,趁人不备行些阴险行径,就是正道了吗?”   嵇云蹙眉看着彦冬,彦冬羞愧地低着头。   嵇云想了想,认真说道:“那事是我的错,不该行卑鄙手段,我跟你们道歉。”说完又看着徐梵,无惧生死地道:“今日的事,不管因何原因,都多谢了。我承诺,只要你不害人,你我就井水不犯河水,但你倘若害了人,我即使魂飞魄散,也要为民除害。”   徐梵突然看不透表情地哼道:“既没好处还危险重重,你何必要做?”   嵇云表情无欲无求:“收伏恶鬼,渡迷途鬼魂进冥界,护人间安危,是每任渡魂使的职责,何谈好处。”   -   返程途中,夏煜忍不住好奇问起,徐梵怎么会突然放过嵇云的事。   徐梵似真似假地说道:“起码嵇云除恶扬善的心是真的。”   “就这样?他真心要除恶扬善,没抱半点目的,你就放过他了?”夏煜匪夷所思地道。   这些话骗骗小孩还行,想骗他就差远了。   徐梵却权当没看到夏煜的质疑,振振有词说道:“是啊,就这样。怎么?你难道歧视鬼?鬼就不能动怜悯之心?”   “我不是不信鬼,而是不信你。”夏煜直言。   徐梵悲伤叹气:“你这么说真伤我心。”   “少装啊,不想说就算了。”夏煜无奈放弃追问,接着转移话题,谈起二楼宴会厅里闹鬼的事:“嵇云他们过来酒店,应该也是调查这件事。你有没有发现什么问题?”   徐梵想了想:“宴会厅里的确有鬼魂肆虐过的痕迹。”   “先是失踪案,接着是杀人案,还这么肆无忌惮。”夏煜皱眉道:“那些鬼魂究竟想做什么?”   徐梵沉吟着,忽然转头看向夏煜,强调般说道:“奇怪的是,这里刚死了人,我却感觉不到半点灵魂气息。”   “也许那些灵魂进了冥界?”   徐梵摇头:“没这么快。那些灵魂更像是突然消失了。”   夏煜微愣:“突然消失?”   “嗯。”徐梵说着突然牵起夏煜的手:“失踪,被害,再是灵魂失踪。这里面定然有蹊跷。”  夏煜试着想收回手:“当然有蹊跷,这还要你说。”   “不过说起来,你哥两次躲过死劫,还真是命大。”   夏煜甩不开徐梵,只能任其牵着手,尽量自然地不让人看透端倪,微皱眉不悦道:“他不是我哥。”   徐梵连安慰:“好,你说不是就不是。不过孟钦三盏阳火已灭两盏,恐怕下次就没这么好运了。”   “他连遭两次劫难,到底是做过什么事。”   徐梵随意道:“因果循环。孟钦该遇见的事,就必然有遇见的理由。”   夏煜想不到结果,便不再接着说下去。   又琢磨起失踪案跟杀人案的真正原因。   张硕的失踪,董幼的失踪,这些都让夏煜对这案子耿耿于怀。只是夏煜想归想,却没法接触到案子的具体情况。夏煜思忖着,要真还接触不到案子的核心,就还是托梁卓找找姚兆霆。以梁卓跟姚兆霆的关系,他应该能顺利了解到案子的详情跟核心。   只是夏煜没想到,事情竟能发展的这么顺利。他还没去找梁卓,姚兆霆便主动给他打了电话。虽说姚兆霆找他过去的目的,不过是想让夏煜破解所谓见鬼的谣言。   “梁卓说你能看到鬼,对这次的案子没准能有帮助。”姚兆霆是直肠子,不爱弯弯绕绕,直言不讳地道:“当然,我是不信这些的,什么见鬼,全是扯淡。但那晚宴会厅的幸存者,全都说有鬼,笔录翻来覆去,除了见鬼就没别的说辞。我要尽快找到案子的突破口,那晚十几条人命,必须抓到凶手将其绳之以法。”   姚兆霆迅速说完,便说明来意道:“夏煜,你有时间的话,就过来警局帮帮忙吧,顺便,我还有些问题想问你。”   夏煜求之不得,连道好,说他下午就请假过去。   到警局是下午三点,阳光正烈,炙热烧烤着大地。   徐梵执意要跟着夏煜,强撑着进了警局,便恹恹地提不起精神。夏煜碍于附近有人,不敢明目张胆跟徐梵交谈,只能斜斜睨着徐梵,用眼神表示徐梵此行为的多此一举。   夏煜没觉得在警局里,他还能遇到危险。   徐梵却很不放心夏煜,尤其是在当下群鬼环伺的情况下。   姚兆霆忙的脚不沾地,仍是顾尤辰接待的夏煜。   他没对夏煜隐瞒实情,捡着重点介绍道:“伤者里既然有你哥哥,那你应该了解些基本情况,我就不从头说了。总的来说,这次命案极其重大,上头跟媒体都在施加压力,警局……尤其是姚队压力很大。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赶紧找到杀人凶手。”顾尤辰说着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但关键是,我们现在完全没有线索,幸存者全都说,那晚是鬼害的人。我们反复测试过很多遍,事实证明他们都没说谎……你觉得呢?那晚的凶手到底是人还是鬼?”   夏煜想了想,还是摇头:“不能确定。”又问:“既然姚警官不信有鬼,那还找我过来干嘛?”   “谁能猜到姚队的想法。但这次案子扑朔迷离,没别的合理解释,或许姚队也动摇了吧。”   夏煜没再接着多问,提起与案子相关的问题:“那失踪案跟杀人案有关联吗?”   “失踪案跟杀人案的共通点,是发生的都很蹊跷,没有线索,没有证据,更没有突破点,就好像这些案子压根就不该发生。”   “我听说,还有人密室里失踪?”   “密室失踪?”顾尤辰愣了愣,忽而笑道:“这是谁没事瞎传的,根本没有密室失踪,之前所有的失踪案,都跟卢海有关。”   “那些人都是在海里失踪的?”   “嗯。”   夏煜顿时想起那晚在海里看到的鬼魂。   那些鬼魂自海里而来,接着浩浩荡荡飘向灯火通明的城市。   “我觉得。”夏煜望着顾尤辰,郑重其事地说道:“这些案子,是真跟鬼有关。”   然而究竟是厉鬼报复,还是厉鬼受人驱使,却还有待斟酌。   夏煜中途去洗手间的时候,看到徐梵远远坐在走廊另一头的凳子上,像是因夏煜的没心没肺还很是不悦。   他好心好意担心夏煜安危,才冒着烈日跟过来,谁知夏煜竟还不愿领情。   夏煜回头看徐梵一眼,急着进洗手间,便想着晚点再跟徐梵解释——他不是不领情,只是担心徐梵的安危。   毕竟徐梵的伤还没完全恢复。   洗手间里安安静静的,跟嘈杂忙碌的警局形成鲜明对比。   夏煜进去隔间,解决完起身穿裤子的时候,低着头眼角余光却突然瞥到隔间下方空隙处,猛地露着双阴森森的贪婪充满欲念的眼睛。那双眼透过隔间低矮的空隙,直勾勾地想入非非地死盯着夏煜。   夏煜猝不及防对上那双眼睛,顷刻吓的心脏漏跳半拍,连连想要后退,却没料到裤脚却猛地被那鬼给紧紧攥住了。   那鬼力道极大,一拽便将夏煜裤子拽到腿弯,夏煜顷刻顾不得其他,迅速提着裤子以免不幸走光了。   隔间里位置狭窄,容易受到限制。夏煜想到徐梵,顿时忍着恐惧推开隔间门,并做好准备一脚将那鬼踹了出去。   踹的时候,夏煜不经意瞥到了那鬼。让夏煜惊讶的是,那鬼竟还穿着西装,要是忽视他满脸的血迹跟折断扭曲的肢体,这鬼都还是透着股精英范的。   夏煜没多停留,踹完便朝洗手间外狂奔过去。   然而还没跑几步,那被夏煜踹中的鬼就又扑了过来。他拽着夏煜裤腿,顷刻将刚穿好还没来得及系皮带的裤子又扯落下来。   夏煜简直欲哭无泪,对视着那会色眯眯的眼睛,没想到他不但撞了鬼,撞到的还是只色鬼,更重要的是,这鬼还男女不忌。   那鬼是爬着过来拽住夏煜裤脚的,之后冰凉的手更沿着夏煜裤脚攥紧他脚腕。夏煜还保持着朝前跑的姿势,让那鬼一拽,瞬间便跌倒在地。   男鬼满脸血迹,肢体扭曲地爬着凑近夏煜,盯着夏煜的眼神色情而痴迷,让夏煜恶心的头皮发麻。   姚兆霆刚跑了趟鉴定科,因没查到有效的线索,心情很是烦躁。路过卫生间,姚兆霆正好需要解决,就想着案子推门进了卫生间。   然而一进去,姚兆霆就猛地惊愣住了,久久不能回过神来。   他看见夏煜躺在卫生间的地面,先是扭动着脱了裤子,接着又是上衣。还好留着条底裤,不至于真裸体。夏煜像是脱的很累,手臂更胡乱地挥舞着,与空气做着搏斗。   姚兆霆环顾着洗手间,发现空荡荡地除夏煜外并无一人。   “你这是……在跳脱衣舞?”姚兆霆瞠目结舌地看了夏煜数秒,难掩震惊诧异地问道。 第38章   恶鬼狰狞逼近夏煜, 犹如密密麻麻的网罩让夏煜退无可退。夏煜急着阻拦反抗,压根没注意到姚兆霆, 更没听到姚兆霆所说的话。   而就在姚兆霆说完那句话的下一秒,察觉不对劲的徐梵便急速赶过来。恶鬼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徐梵轻易掀翻了。   恶鬼猛然被一股强大力量震翻,意识到不是徐梵对手, 爬起来便想迅速逃走。   但徐梵又岂能给其逃走的机会,速度远胜恶鬼地将其直接拦截, 逼得恶鬼仓皇失措,满脸恐惧, 望着徐梵连连喊道求饶。   夏煜艰难脱险, 看到徐梵身影猛然松了口气,接着迅速翻身坐起,重新穿好皱巴巴的衣服, 还好没撕碎的地方,让夏煜起码能勉强见人。   夏煜这么想着,又到镜子前想整理整理衣服。   让色鬼扒了衣服, 夏煜感觉很是丢脸,暗想还好没人看见, 他只需重振旗鼓,当那些事没发生过就好。   偏偏夏煜刚这么想完, 就突然在镜子里,猝不及防地瞥到了姚兆霆的身影。   姚兆霆挺拔站在洗手间门边,表情携着愕然跟匪夷所思, 他定定望着夏煜,也不知道究竟站那看了多久。   夏煜洗手的动作都顿住了。   半晌怀抱着微弱期望地尴尬忐忑问道:“姚警官,你过来多久了?”   姚兆霆表情顿时一言难尽:“从你脱衣服开始。”   “……”夏煜欲哭无泪,想起当时的场景,简直想找地缝钻进去,辛酸挣扎道:“这事我可以解释。”   十分钟后,警局办公室。   夏煜真诚地说清来龙去脉,顿时一阵口干舌燥,连拿起杯子喝了点水,又朝姚兆霆跟顾尤辰摊手极认真地表示道:“不管你们信不信,事实就是这样。”   刚被颠覆认知的姚兆霆表情复杂,望着夏煜沉默着没说话。   顾尤辰接道:“你的意思是,姚队进去的时候,你正抵抗着一只鬼?那还是只色鬼,所以才会出现姚队看见的那一幕。”   夏煜点头。   顾尤辰沉吟着咬了咬笔帽,看看姚兆霆琢磨道:“难道还真有鬼。”   “我是想让你过来破解有鬼的证词的。”姚兆霆半是无奈道。然而他又清楚,夏煜没必要撒谎,何况姚兆霆刚还亲眼看见了。他虽看不到鬼,却能明显感觉到那股阴冷,而且某一瞬间,姚兆霆在镜中曾恍惚瞥见那道鬼影。虽是一闪而逝,让姚兆霆更觉得是错觉,却与夏煜描述的那鬼一模一样。再说那晚宴会厅发生的诡异事,以及全部幸存者的一致证词,都毫无疑义地证明,这件事是鬼所做的几率极大。   除此外,姚兆霆找不到别的解释。   案子陷入胶着状态,这也是姚兆霆请夏煜过来的主要原因。夏煜毕竟破解过上次的强奸案,比起那些吓到失去理智的幸存者,姚兆霆还是更愿相信夏煜的说辞。   姚兆霆无奈说完,又接着问道:“既然有鬼,那你是怎么逃过去的?”   夏煜顿了顿,偷觑徐梵一眼,见徐梵默然摇头,便摆出一脸忌讳莫深的表情说道:“抱歉,这是秘密,恕我不能说。”   姚兆霆望着夏煜,又望了望夏煜几米范围内,目光幽深,像透过夏煜完全看穿他的心思。   夏煜很不自在。   还好姚兆霆很快又收起了视线,语气低沉道:“那照你看,这事该怎么解决?我总不能拿一句有鬼搪塞上级,这些说辞只会让上级跟媒体觉得是我推卸责任。”   他毕竟只是警察,犯案的是人,再奸诈狡猾姚兆霆都坚信能抓住,但与鬼扯上关联……这事怎么看,都是天师的职责吧。   “鬼基本不会毫无缘由地伤人。他们更爱独居,没群居的念头,何况还是联手制造这么大的事件。而且我还发现,那些遇害的人的魂魄全都离奇失踪了。”   “魂魄失踪?你的意思是,这件事后面是有人在推动?”   夏煜想了想,说道:“还不确定。但我觉得,这事既然是鬼做的,就还需要由鬼入手。”   恐吓意图猥亵夏煜的色鬼已被徐梵擒住。   当着徐梵的面,色鬼不敢有丝毫的放肆,畏怯地跪伏于地,言之凿凿道,但凡是夏煜的提问,都不敢有半点隐瞒,必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因之前的事,夏煜对色鬼还有几分忌惮,只是有徐梵陪着,卧室里更灯火通明,让夏煜的恐惧稍减,能镇定地梳理思路,琢磨该怎么询问色鬼。   据色鬼交待,他是某公司的高层,此次派去参加那晚的晚宴。他原还挺高兴的,却没想到晚宴会突然出那样的事。   色鬼说,他是过去推窗户,被窗外突然捅过玻璃伸进来的鬼手拽出去摔死的。说是二楼,他跌落的时候却看到万丈深渊。   他很不甘,不甘就这么死掉,他还有着大好的前途,还没找过男朋友。他起初是不敢悖离世俗,只敢偷偷地看片解馋,之后鼓起勇气想勇敢地背离一次世俗,勇敢做真实的自己,却还没开始就惨遭结束。因生前对欲望的束缚,他死后欲望便成倍增长,化为满腹色欲的色鬼。   “我不甘心,我不想死!”色鬼愤懑地充满怨气地怒道:“早知道是这样,我就不去宴会了。我还想活着,还有很多的事要做,我不甘心就这么死了!”   鬼魂怨念极重,强大的能量黑雾般冲撞着夏煜卧室。灯忽然闪烁起来,忽明忽暗,一阵飓风般的阴气刹那横冲直撞。那色鬼微眯起眼,企图趁机穿透玻璃逃跑,却没想到一头撞向玻璃,竟没能撞破坚硬的玻璃,反被其上覆盖的更强的能量反弹,嘭地一声砸落地面。色鬼不服,还要再挣扎逃跑,却被徐梵轻松镇压。   “别白费功夫了。”徐梵话语森然:“再跑,就连你魂魄一道毁了。”色鬼满眼惶恐,当即瑟瑟发抖连声求饶说再不敢了。   夏煜见徐梵彻底镇住色鬼,这才接着问道:“你知道那晚的事到底是谁做的?还有那些突然消失的魂魄又究竟去哪了?”   “我不知道。那晚宴会厅突然涌进很多鬼,见人就杀,我与他们根本无冤无仇。那些跟我一样被杀的魂魄,都能感觉到一股很强大又充满威慑的能量,就像……”他顿了顿,突然指着徐梵:“像这位大人一样。那些能量充满诱惑,他们全都趋之若鹜地涌了过去。我当时……也想去的,只是晚了一步,我还后悔了很久。”   “那你怎么躲到警局去了?”  “我想知道是谁杀害的我,我以为跟着警察就能找到答案,但我错了,那些警察压根没用,他们甚至不信真有鬼。”   夏煜理清思路,又问道:“你可知道,那些鬼魂到底去了哪?”   色鬼点点头,惶恐道:“知道。我落到后面,听见那些杀人的鬼议论,我躲着没敢出去。他们提到了一个地址——潼岭,谢家村。”   “潼岭,谢家村?”   办公室里,顾尤辰迅速搜索警局内部系统,调出与谢家村相关的全部资料。这套系统是专供刑警使用的,设置着层层严格的密码,不能越权读取。当然,跟机密相对的,是里面资料的齐全性。   顾尤辰边查边介绍道:“十年前,潼岭是座远近闻名的旅游古镇。潼岭遍地高山,地势起伏跌宕,算是极少的还没遭到破坏的自然生态。里面古树茂密,遮天蔽地,更隐藏着很多外面少见的野生动物,要没有导游带领,到里面很容易迷路。那时候,到潼岭旅游的人来自各地,连国外都有人特意过来。发展迅速的旅游业带动了偏僻的潼岭的经济,当地人很快找到商机,有的当起导游,有的开起农家乐,还有的售卖猎到的野生动物。当然,政府很快就出台了措施,严禁随意狩猎,违抗的轻则罚款,重则判刑……”   “说重点。”姚兆霆蹙眉打断道。   “这些都是重点。”顾尤辰虽这么说,却还是加快了速度,神秘兮兮地问道:“你们知道潼岭十五年前,是怎么突然盛行起来的吗?”   姚兆霆斜睨顾尤辰一眼。   顾尤辰揉揉鼻子,不敢挑战姚队的忍耐极限,主动说道:“潼岭旅游盛行,跟一篇报道有关。那篇报道的记者去过潼岭,觉得那里山清水秀民风淳朴,就照实写下了感受。报道发表之后,陆续有游客过去,都对那里大肆称赞,于是到潼岭旅游的人就越来越多。这里还有则传说‘潼岭神坛,曾有佛踏祥云至,谈经颂道,整九日,昼夜未歇,佛徒千千万。‘”   夏煜接道:“很多景点都爱赋予些神话传说,这不足为奇。”   “关键潼岭真有神迹。”顾尤辰顿了顿:“那我接着说谢家村。潼岭地广人稀,村落极少,谢家村是潼岭最大的村落,可以说,当时的潼岭,完全是由谢家村一手掌控的。但谢家村很避讳外人,这里查不到太多的信息。只知道谢家村迂腐守旧,有很多规矩跟不容破坏的铁律,那里的人忌讳很多,但凡犯了忌讳,连游客都很难脱身。”   “我还查到,当初写那篇报道的记者神秘失踪了。他家人报过案,却始终都没找到人。”   “潼岭失踪的?”   “嗯,他之后又去过潼岭一次。”顾尤辰说着奇怪道:“姚队,你觉得,这人失踪是不是跟谢家村有关?”   姚兆霆沉吟着摇头:“还不清楚。没查明事实前,都很难说。你刚说潼岭十年前旅游盛行,那现在怎么样?”   “你不说我还忘了。”顾尤辰拍拍脑袋,神秘莫测道:“姚队,夏煜,这就是最诡异的地方了。潼岭旅游业一度盛行,却在十年前突然没落。从之前的万人空巷到如今的无人问津。据到过潼岭的人说,那里闹鬼闹的很厉害。”   夏煜想了想,好奇道:“很多旅游景点,不都打着鬼村的旗号。这大概更能吸引到那些喜好追求刺激感的人吧?”   顾尤辰摇头:“是有游客喜好追求刺激感,但他们追求的只是刺激感,而不是明知危险还去找死。”   “潼岭真有鬼?”   “谁知道。反正传的神乎其神。”顾尤辰说着看向姚兆霆:“既然潼岭跟失踪案,杀人案都有关联,那就过去看看吧,到了潼岭,自然就清楚是怎么回事了。”   姚兆霆默然思索着,随即敲板道:“那就准备去潼岭吧。”   夏煜偷觑徐梵,想了想说:“我也要去。”   “你跟这件事没关系,不必去淌这趟浑水,而且传言要是属实,潼岭会极其危险。”   夏煜见徐梵没反驳,猜他到底还是担心姚兆霆这舅舅的,便有理有据地道:“谣言要是属实,我就更该去了。我能看到鬼,不管是破案还是躲避危险,都能提供极大的帮忙。”   姚兆霆当即反问道:“你为什么要去?”   “……”   “潼岭危险,到那对你又没好处,你去做什么?”姚兆霆语气很平静,不像是质问夏煜,倒像是猜到了些什么。   夏煜刚想跟姚兆霆分析利弊,说明带他过去的好处,至于其他的,跟这些好处相比应当就没那么重要了吧。   只是他话还没说出来,办公室的门就猛地被人推开。   夏煜三人当即朝门外看去。   便见房门敞开着,神色略显疲惫颓废的谢尧表情急切毅然道:“我也要去。”   赶过来想拽走谢尧的警察一脸的懊恼凄惨,暗想竟让人闯进姚队的办公室,恐怕又少不了一通责骂了。   谢尧说完才看到夏煜,顿时更惊讶了:“夏煜,你怎么在这儿?”   夏煜一时没法解释,便侧头朝疑惑不悦的姚兆霆解释道:“姚警官,他是我朋友,谢尧。”   姚兆霆表情稍缓,点点头,又挥手让那些跟过来的警察赶紧离开。   “把门带上。”更颇威严不悦地补充了句。   战战兢兢准备离开的警察连轻手轻脚掩上门。   谢尧顿时松了口气,转而又朝里走过去。   现在不是寒暄交谈的时候,谢尧便只跟夏煜点点头算是打招呼。   姚兆霆打量着谢尧,虽让他留下来了,却还是很介怀谢尧偷听及闯入的事。顿了顿,却没多说别的,而是开门见山地道:“说你要去的理由。”   谢尧深吸口气,携着不容拒绝的笃定气势。   说的话让三人诧异又的确没理由拒绝:“一,我女朋友失踪了,我想尽快找到她。二,我姓谢,当初就是从谢家村出来的,虽说很久没回去了,但基本的路我还记得,那里的情况我更比你们清楚。有了我,谢家村的人才能信任你们,否则,你们恐怕连谢家村的门都进不去。” 第39章   谢尧没说谎, 这些顾尤辰都查到了。谢家村故步自封,迂腐守旧, 尤其对外来人很敌视,到时候别说查案,便是谢家村的门都未必能进去。但有谢尧就不同了,据谢尧说, 他是六岁跟爸妈搬离谢家村的。谢家是极庞大的家族,族人全都流着谢氏的血液, 整座村子基本都沾亲带故。谢尧便提到,谢家村的村长还是他表叔, 小时候对他极好, 想必现在以探亲的名义回去,表叔仍是会热情欢迎招待他的。至于姚兆霆几人,到时就说是慕名过来游览潼岭的, 到谢家村借宿几晚该不是问题。   姚兆霆明显被谢尧说动,他们都是外来人,平白无故想过去查案哪有那么容易。   谢尧是谢家村的人, 既能进入谢家村,更容易得到谢家村的信任, 那样很多事就都能事半功倍。   “你想清楚了?”姚兆霆沉思着强调道:“谢家村不同以往,你跟着过去, 很可能遇到危险甚至丢掉性命,没人能百分百确保你的安全。”   谢尧没半点动摇,毅然道:“我早想清楚了。姚警官, 我女朋友失踪了,我想找到她。你放心,我会为自己的性命负责的。”   见谢尧态度坚决执意前往,姚兆霆便没再多话。又跟夏煜及谢尧约好了出发的时间。那晚晚宴死六人伤十五人,是震惊外界牵连甚广的大案,上头跟媒体时刻催促着破案,因此事不宜迟,姚兆霆当即决定后天便出发。   说完事,夏煜跟谢尧一道离开警局。   谢尧说起过来警局的原因:“董幼一直联系不到,我特别着急,怕她出事,就过来警局催问情况,结果怎么问警局的人都说无可奉告,还说不能随便泄露案件进展,我一气之下,就想过去问他们老大,没想到却无意间听到你们的对话。我还听你们提到鬼。”他说着顿了顿,望着夏煜忐忑道:“夏煜,你真能看到鬼?”   夏煜没隐瞒必要地微点头:“嗯,能看到。”   “那……”谢尧顿改当着姚兆霆面的冷静果断,战战兢兢地不安环视着夏煜四周。   夏煜了然道:“有。”   谢尧心尖一颤,寒毛悚然竖立起来,顷刻退离夏煜几步远,好像夏煜身旁是龙潭虎穴般。   夏煜看看徐梵,又看看谢尧,忽然起了逗逗谢尧的想法,微笑道:“你也认识的。”   “我认识?”   “嗯,还记得那张照片吗?”   “……”谢尧表情惊悚,头皮都要炸了:“你……你是说徐梵?”   夏煜颔首,饶有兴致盯着观察谢尧的表情。   谢尧只觉欲哭无泪:“夏煜,你别没事吓我啊!”   “谁吓你了,我说真的。这次徐梵也会跟着去潼岭,到时候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我有必要骗你?”夏煜说着拍拍脸色煞白的谢尧肩膀:“我先走了,还要提前去请好假。后天再见。”   谢尧失魂落魄,像是丢了魂般呆愣原地。   到警局的时候艳阳高照,离开的时候天际却染着层暗色。   夏煜看眼时间,决定还是回家去,请假的事放到明天再说,还好公司领导够通情达理,让他不必担心请不到假的事。   到站台乘坐公交抵达小区附近的公交站,夏煜迎着夜色,边朝小区里走边跟身侧的徐梵说着话。   “你不准备见你舅舅?”夏煜好奇问道。   他之前还以为徐梵会直接现身跟姚兆霆见面的。   徐梵自出了警局便一直话很少,默默垂眸神情复杂,像思索着什么。听见夏煜说的话,他便侧头看着夏煜,表情竟像透着几分悲伤凄凉。   “我都死了,人鬼殊途,就算见了又能怎样。”   夏煜微愣,难得看见徐梵这么低落悲伤的情绪,刹那很不知所措,踟蹰犹豫几秒,很不擅长地安慰道:“你也别太难过,人总归是难逃一死的,只是早死晚死的区别。”   “嗯。”徐梵对夏煜干瘪瘪的劝说竟很赞同地点了点头。又忽而暧昧地凑近夏煜,低笑道:“你说的有理,但既然要安慰我,还不如采取点实际行动。”   夏煜似笑非笑地斜斜睨着徐梵。   徐梵像没察觉到夏煜的态度,仍是满怀期待地微笑道:“比如说今晚替我疗伤的时候,顺便再进行进行灵魂之间更进一步的交流?”   夏煜顿时冷哼道:“你说这么多,其实之前压根没觉得难过吧?”   “有啊,我……”徐梵说着见夏煜突然提速,又连追过去,试图提醒夏煜慢点:“宝贝儿,你走多快我都能追上,可别把自己摔了。”   别说徐梵还真是乌鸦嘴,话音还没落,夏煜就突然踢到石头,踉跄着险些摔倒,幸亏徐梵及时扶了一把。夏煜站稳,看到徐梵一脸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的表情,顿时更加懊恼羞愤。   因徐梵的打岔,夏煜暂时忘却了去潼岭的紧迫感。   又趁晚饭的时间,跟他妈说了需外出几天的事,不过未免让他妈担心,夏煜没说具体去哪,只说是公司安排出差,快则三五天,慢则一周,解决完事情就能回来。   夏婧语不懂夏煜工作的事,见夏煜这么说便点了点头,让他注意安全,带好手机确保能随时联系到人,有事更要及时与她联系。  说完吃过晚饭,夏婧语又念叨着帮夏煜整理行李,叮嘱夏煜要带去的必需品。夏煜还真没想到行李,连跟他妈说去那地方很偏远。夏婧语想了想,琢磨着偏远地区,还该带点干粮零食,医药品之类的,便又张罗着去帮夏煜准备,事无巨细地尽量帮夏煜准备的周全些。   有他妈帮着整理必备品,夏煜便很心安,不用再多想有没有遗漏的。   直到进去卧室,里面明亮的灯忽然闪烁起来,夏煜才骤然从温馨舒适的氛围里脱离出来。   灯光突然闪烁是受鬼魂影响。光亮趋向稳定的时候,夏煜眼前就突然出现了一只鬼魂。   是之前受徐梵囚困,曾骚扰夏煜未遂的那只色鬼。   夏煜骤然看到色鬼,连紧张地倒退数步,直到余光瞥见徐梵,砰然跳动的心脏才趋于平静。   色鬼显然很忌惮徐梵,不敢再朝夏煜接近。   他瞳仁剧烈闪烁着,犹豫几秒,突然朝夏煜猛地跪了下来,言辞恳切地郑重请求道:“你们要去潼岭,请带我一起去吧。我想查明真凶,想亲眼见证真相。”   夏煜没急着答应,而是说道:“你既然想去,自己直接去不就好了。”   色鬼摇头,遍布血迹的脸突然涌现出恐惧:“我不能单独去。我能感觉到那里充满诱惑的力量,更能感觉到巨大的恐惧。那里有很诱人却又很可怕的东西,我想过去又不敢过去。但跟着你就不同了。”色鬼边说边看徐梵一眼,想表达的意思不言而喻:“我只是想亲眼见证杀害我的凶手被逮捕归案。”   “不行。”夏煜犹豫的时候,徐梵却已替他先说出了答复。话语斩钉截铁,毅然决然,毫无半点商量妥协的余地。   夏煜诧异看着徐梵。   徐梵表情平静,却没多作解释。这鬼魂之前企图对夏煜做的事,已让徐梵无法原谅,更不可能信任这鬼魂。总而言之,这鬼魂想跟着夏煜的事,绝无半点商量余地。   他是绝对不会让这么危险的因素跟随夏煜的。   这既是保护夏煜的安危,更是维护他的不容侵犯的占有权。   任何肖想夏煜,企图抢走及危害夏煜的人,都会统统被视同敌人。   “我绝无其他念头,求您,给我次机会。”色鬼忽然俯低头颅哀求道:“我只是想跟着夏煜,借机查明遇害的真相。我有怨念,只有查明遇害真相,才能踏进黄泉。”   徐梵眼神漠然,即便色鬼说了那么多可怜哀求的话,他却仍无动于衷,只是阴冷沉声道:“不行。”   “求您……”   “我说,不,行。”徐梵森然盯着色鬼,释放的鬼魂威压像要碾碎色鬼,掷地有声地冷道:“快滚,否则你永远都不必进黄泉了。”   色鬼跪伏着抬起头颅,幽幽的眼底携裹着怒意及怨念:“您真要做的这么绝吗?”   “是你竟敢动我的人。”徐梵透着森然寒气掷地有声地怒斥道:“滚!”   色鬼静默几秒,猛然站起身,瞳孔竟染遍赤红,鲜艳欲滴。他魂魄更刹那被汹涌翻滚的黑雾密密笼罩,充斥着几乎肉眼可见的怨憎及恨意。   “是你逼我的。我诅咒你——”色鬼形成的巨大黑雾猛然朝夏煜直直撞过去。   “诅咒你,若不能查明真相,就陪我到地狱长眠!”   徐梵豁然察觉不对劲,猛然想要拽开夏煜的时候,一切却都已晚了。   夏煜刹那间,只感觉一团寒意刺骨的黑雾当胸雷霆般直射过来,接着轰然撞进夏煜体内。夏煜甚至感觉,灵魂都被这突然的瞬间震得晃荡了。   “你竟敢——”徐梵晚了一步,抓着夏煜手臂,眼见原先白皙的上臂竟清晰烙上了团黑色印迹,脸色顿时难看到极致,携着想杀人的愤怒。   夏煜短暂失神便顷刻反应过来。   他迷惘地盯着那团黑色印迹,半晌问徐梵道:“这是什么?”   “是诅咒。”徐梵脸色难看地简明扼要道。   “诅咒?”   “嗯。他典当魂魄诅咒你,你若能查到真相,他便进地狱,你若查不到真相,便共同进地狱。”   “哦……”夏煜有些恍然。   紧急时刻,他想到的竟不是该怎样破解诅咒,而是愤慨不满地绝望道:“明明是你做的孽,你残忍拒绝的他,他凭什么要诅咒我?!”   他全身上下,究竟是哪里长得像背锅侠? 第40章   不管夏煜愿不愿意, 徐梵这锅他都明显背定了。   诅咒只要生效,除查明其遇害真相外, 没别的能破除诅咒的办法。夏煜原本就准备去潼岭的,此刻更是没有犹豫的理由。不过那色鬼苦苦哀求不成,竟反过来阴狠地报复,还是让夏煜倍感不爽。他之前对色鬼突生的那点怜悯心, 顷刻便烟消云散了。   到公司请好假,夏煜次日跟姚兆霆几人一块赶去潼岭。潼岭路途遥远, 又是偏僻的山区,能供选择的交通工具很少。跟要转几次的飞机相比起来, 坐火车反而要更快。也因此, 姚兆霆买的是几张卧铺票。以免打草惊蛇,这趟到潼岭就只有包括夏煜的四人,算是先打头阵, 过去查探查探谢家村的情况。   姚兆霆刚开始是不愿顾尤辰去的,说就顾尤辰那竹竿般的身材,既不强悍又不懂招式, 去了潼岭也不过是拖后腿的。然而顾尤辰却执意要去,说姚兆霆不让去就是瞧不起他, 之后见姚兆霆不吃这套,又开始故技重施地死缠烂打。   顾尤辰觊觎姚队媳妇的位置不是秘密, 当着姚兆霆的面更不知收敛,缠着姚兆霆又是撒娇哀求,又是示好态度坚决的。   姚兆霆没抗过顾尤辰的软硬兼施, 最终还是松了口说随意,更没好气地说,顾尤辰是不识好人心,潼岭是危机四伏的地方,又不是过去旅游的。   顾尤辰心知姚队是担心他,不想让他涉足危险。   这些姚队嘴上虽没说,顾尤辰心里却都懂。   检票上了通往潼岭县城的火车,谢尧望着夏煜的眼神仍透着忐忑不安。夏煜见谢尧满脸疲惫,眼下更拢着青色,料到谢尧这俩晚应该都没睡好。大概还对那天说的徐梵的事耿耿于怀,担心徐梵会过去寻他麻烦,因此不敢熟睡。   夏煜跟谢尧聊了几句,见谢尧惶恐打量着他身侧,也没多说什么再惊吓到谢尧。然而谢尧却像是自夏煜的表情里窥探到某些端倪,脸色忽的一下煞白,瞳仁更微微闪烁着,随即借故说要去厕所,暂时远离了夏煜。   这时候是淡季,乘坐火车返回县城的人不多。整辆火车像夏煜他们这样的外来人更是难见几人。姚兆霆买的都是下铺票,夏煜跟谢尧床号是紧邻的,姚兆霆跟顾尤辰床号又是紧邻的。   谢尧去上厕所了,夏煜放好东西便先上了床。   上床前,夏煜顺势观察了下上面,见谢尧上面的床铺都是没人睡的,他上面的两张床位被褥则是铺开的,看着像是有人躺在里面。   夏煜随意瞥了眼,没怎么多想。就是觉得奇怪,这么热的天气,即便火车上开了空调,也不至于裹的这么严实吧,不热吗。   躺到床上,周围响起的都是夏煜听不懂的陌生方言,这就又体现出谢尧的好处了——他能帮夏煜等人翻译方言。   夏煜想着拿起手机随意刷了刷消息,这才突然发现之前就坐床尾的徐梵竟不见了。   夏煜忽的想起一直惧怕徐梵,对其诚惶诚恐的谢尧。谢尧刚去了厕所,然而夏煜脑海,偏就涌过来些不好的预感。   谢尧自听夏煜说了徐梵的事,神经便是紧绷着的,像看谁都感觉到诡异,更躲避着唯恐徐梵会过来寻仇。   当初徐梵被逼退学的事,基本算是谢尧所导致的。夏煜跟他说的时候,就提醒过他要保密,是谢尧替夏煜愤愤不平,觉得这事恶心,想给徐梵个教训。他事先没想要闹成那样,只是开弓没有回头箭,之后的事就完全不受谢尧控制了。   得知徐梵死讯,谢尧就一直觉得,徐梵的死与那件事是有关联的。他将自己定义成杀害徐梵的半个凶手,听夏煜说徐梵的鬼魂一直跟着他,便自然恐惧不安,担忧徐梵过来寻仇,会要了他的命。   洗手间的门开了,谢尧跟刚出来的小男孩错身而过。   锁上洗手间的门,谢尧微蹙眉,对里面简陋的环境有点不满,但火车上就不能挑剔这么多了。   他拉开裤链,解决完冲了冲手,却陡然发现流下来的水竟是鲜艳的血红色。血液鲜红粘稠,湿哒哒地自指间流泻而下。   谢尧刹那惊恐倒退,却发现粘稠的血液已蔓延到脚边,紧紧地黏着鞋底。他仓皇想逃跑,余光却瞥到镜中一闪而过的黑影。那黑影轮廓像极了徐梵,阴冷森然的眼神更让谢尧悚然恐惧。   谢尧恐惧至极大脑竟全然空白,半晌猛地反应过来,想都没想便本能夺门而去,边跑边惊恐至极地喊道:“有鬼,有鬼啊!”   谢尧的喊叫惊动了附近的列车员跟乘客。   列车员推门进去,却见洗手间里一切如常,压根没有谢尧说的鬼或是异常。   车厢前面传来异常轰动的时候,乘客都纷纷涌过去围观热闹。夏煜上铺的两人却半点没受热闹吸引,只缓缓地翻了个身。夏煜感觉床铺微微颤了颤,接着又迅速恢复如常。   夏煜侧耳听见车厢那头说谢尧没事,这才侧头看向徐梵,尽可能压低声音地问道:“是你做的?”   徐梵脱掉鞋,上床紧挨着夏煜,唇角轻扬,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夏煜却懂了,顿时无奈道:“你没事捉弄他干嘛?”   “算是小惩大诫吧。”徐梵笑着接近夏煜:“你担心我找谢尧麻烦,所以瞒着那件事,但我却是清楚来龙去脉的。”   夏煜半晌惊愣道:“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一直知道。”徐梵轻触夏煜鼻尖:“就你这点小心思,还想瞒着我?”   夏煜不知该说什么,顿了顿,忽然又忐忑道:“那你会……会找谢尧麻烦吗?”   徐梵认真审视着夏煜,看透夏煜强忍着的担忧及不安,忽然又逗起夏煜来:“我要放过谢尧,不再找他麻烦,你能给我什么好处?”   夏煜见惯不怪地斜睨着徐梵。   徐梵点了点脸颊:“比如说,亲我一下?”   夏煜表情微微愕然,像没料到徐梵竟能提这么轻而易举的条件。   “怎样?”徐梵侧着脸,基本将脸颊送到了夏煜唇边:“这交易合理吧?你是亲还是不亲?”   谢尧头重脚轻,脸色煞白地挤过嘈杂人群返回到床铺的时候,就见夏煜突然朝身侧偏了偏头,做出类似亲吻的动作。夏煜的动作其实很轻微,但因为谢尧太过于敏感,他还是瞬间察觉到了端倪。   谢尧刹那很僵硬地顿了顿,望着夏煜的眼神像遭受了雷劈般的打击,刚出虎穴又进狼窝的感觉更让他倍感绝望崩溃。   夏煜能感觉到谢尧的绝望,因此没再刺激此刻极度敏感的谢尧。   他轻轻碰了碰徐梵的脸便迅速恢复如常,朝谢尧道:“你没事吧?”又指了指厕所那边:“是出什么事了吗?”   谢尧神经紧绷,背抵着上床的楼梯,紧挨着床的边缘坐下,盯着夏煜的眼神仍透着恐惧怯弱:“没……没事。”   夏煜突然调整坐姿,竟惹得紧张至极的谢尧猛地颤动了下,连诧异道:“你别紧张。”   夏煜的话像是掀开了谢尧的话匣子。   谢尧猛然一抹冷汗,低声惶恐道:“我能不紧张吗。夏煜,你跟我说实话,徐梵他……他现在真……”说着结结巴巴竟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夏煜见谢尧战战兢兢像马上就要崩溃到极致了,顿时不忍再压迫恐吓谢尧。绝不能搁下这棵足以压死骆驼的稻草。   “你真别紧张。”夏煜稍稍整理着措辞:“徐梵是在,而且刚刚你看到的,也是他做的。但徐梵说了,之前的事就到此为止,你别再提,徐梵也不会再计较。”   “夏煜,你说……说真的?”谢尧忐忑又难掩窃喜。   夏煜点头道:“嗯,当然是真的,我骗你干嘛。”   谢尧见夏煜神情真诚,不像撒谎,彷徨恐惧的心顿时稍稍安定了。他看不到徐梵,有心想跟徐梵就之前的事道歉,都迟疑了又迟疑,既怕突然说话会让周围人怀疑,又怕说错话了更让徐梵愤怒。   正斟酌思考着,睡夏煜上铺的人就突然剧烈咳嗽起来。   夏煜跟谢尧都顿住朝上铺看去,但那咳嗽声忽然又顿住了,恢复原先那样的静谧。   谢尧顾虑到夏煜上铺的人,还是收敛了想道歉的话。   火车摇摇晃晃朝前驶去,原先的嘈杂逐渐恢复平静。夏煜坐着玩了会手机就困了,躺下来准备休息一会。刚躺上床,睡意便倾巢般袭过来,夏煜丝毫没准备反抗,任睡意携裹着理智陷进沉沉深渊。   夏煜睡得不怎么好,意识昏昏沉沉的,总容易不受控制地醒过来。   又一次醒过来的时候,夏煜捂着隐隐疼痛的脑袋,缓缓从床上坐起来。   火车出发的时候是上午,夏煜就睡了一觉,窗外却已经是夜色沉沉,而且是漆黑浓郁到完全看不到亮光的黑暗,让夏煜没法判断究竟到哪了。车厢里灯光昏暗,夏煜看见徐梵不在,旁边的谢尧也不在。   隔壁车厢里远远传过来洪亮交谈的声音,在周围完全静谧的情况下,显得极其突兀怪异。   更怪异的是,夏煜起身发现隔壁床的姚兆霆跟顾尤辰竟也消失了,他所在的整节车厢都空荡荡的,看不到半道人影。反倒是隔壁那节车厢,感觉尤其的热闹沸腾。   借着车厢里昏暗的光线,夏煜看到火车内部忽然连结构都变了。   原先是整洁崭新的厢壁及床铺,此刻却变得有些老旧邋遢。卧铺旁边的矮桌上摆着刚吃掉一半的泡面,泡面像坏掉的馊水,闻起来臭不可闻。车厢墙壁床壁间更结着些蛛网,昏暗泛黄的灯光映着这些截然迥异的场景,看起来充满了诡异可怖。   “徐梵?”夏煜微愣,环顾着空荡荡的车厢,试着喊了几声。   没人答复。夏煜能听到的仍是隔壁热闹的声响。   “谢尧?”   “姚警官?”   “……”   夏煜喊了许多次,车厢仍没任何的答复。   甚至那盏昏暗的灯,还忽然剧烈闪烁起来,之后更戛然而止地彻底熄灭了。夏煜原本就紧张忐忑,更没想到这突然的变故,陷在沉沉黑暗里,就像是陷进无法摆脱的泥沼。   跟夏煜这里的泥沼及黑暗阴森比起来,旁边的车厢却光线明亮,热闹非凡。夏煜顿了顿,手碰到车厢厢壁,突然碰到一手的粘稠,湿哒哒地粘着手指,让他恶心的不行。   夏煜心弦紧绷,感觉到诡异,警惕戒备着可能出现的危险。   他小心翼翼进入了隔壁的车厢。  进到这节车厢,夏煜突然感觉像是进入了异时空。里面乘客很少,夏煜只看到了两个人,好像他之前感受到的热闹都是错觉。夏煜紧挨着厢壁,缓慢朝那两人所在的床铺走去。走的越近,那两人交谈的声音就越来越清晰。   夏煜看到,那坐着的男人摆弄的相机该是早就淘汰了的,连那手机也是,男人使用的那款现在甚至买都买不到。   对面的男人这时候突然说道:“玉麟,你这次到潼岭,准备做些什么?你上次那篇报道真厉害,要不是你写的报道,潼岭根本不可能突然火起来,还成为了现在的旅游胜地,吸引来自各地的游客过来。”   贺玉麟将相机搁到一旁,谦虚笑着道:“也不都是我的功劳。潼岭的确风景优美,民风淳朴,我不过是照实写的。游客爱去玩,还是那里的景色吸引了他们。你到那地方就知道了。潼岭给人的感觉特别舒服,好像远离城市,进入了仙境般。”   夏煜奇怪发现,那说话的俩人像是完全看不到他,自顾自地说着话,没往夏煜这边看一眼。   夏煜听着听着,脑海突然灵光一现,骤然想起那叫玉麟的人究竟是谁。   这一想起来,夏煜脸色顷刻白了几分,愈发强烈的恐惧感随之浮上心头。   夏煜隐约记得,顾尤辰当初查潼岭资料的时候,曾经提到过一名记者,说潼岭能突然广为人知,就多亏了那名记者的报道。   莫非,那名让潼岭突然变成旅游胜地的记者,就是这叫玉麟的人?   但顾尤辰不是说,那记者已经突然失踪了吗。   对话仍然在继续。   “你说你,明明是贺家的人,可以锦衣玉食衣食无忧,却偏偏爱往这些穷乡僻壤的地方跑。”   贺玉麟没当回事地随意笑道:“我喜欢这些自然的没有纷争的地方,更喜欢这里的淳朴想法纯粹的人。”   “纯粹?那是你没见到真的迂腐封建的地方的可怕。”   “既然远离城市,那这些家族有些不寻常的规矩跟习俗,也能理解吧。而且据我所知,这些规矩基本只针对族内人,我们游客尽量避着就是了。”   那人闻言便好笑道:“玉麟,你既然这么喜欢潼岭,干脆就找个潼岭的姑娘结婚吧?”   “我倒想找,那也要能遇见才行吧。”   “凭你的条件,要家世有家世,要相貌有相貌,城里的姑娘都抵不过你的魅力,追着想当你女朋友。这潼岭的姑娘还能例外?就是你眼界太高,看不上这些姑娘罢了。”   贺玉麟摇头:“哪有。我都是看缘分。这事缘分到了就都好说。”   “缘分……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那人低喃着,又笑着打趣贺玉麟:“不过依我看,你对潼岭这么痴迷,总有那么一天,你就要栽到潼岭人的手里。”   那人没说错,贺玉麟的确是一表人才,更能看出家境不错。他穿着虽是朴素的羊毛衫跟黑色长裤,却仍能看到质地不错,绝不是廉价的便宜货。贺玉麟俊朗帅气,更透着股矜贵高雅,那是需要多年沉淀方能培养出的气质。总之贺玉麟随意往那一坐,就透着与寻常人截然迥异的独特魅力。   那人说想当贺玉麟女朋友的人数不胜数,定然不是说着玩的。   夏煜看到这里,原先或坐或倚说着话的人却像尘埃被风吹过,刹那便消失无踪了。   紧接着,车厢里的灯更刹那熄灭,瞬间深陷进沉沉黑暗。夏煜慌张地打量着周围,忽而感觉车厢里涌过阵阴风,类似之前的腐朽味卷土重来,那种湿哒哒的黏稠感像泥浆般裹覆过来。   夏煜毛骨悚然,头皮炸起,恐惧感顷刻拢上脑海,想都没想便拔腿朝前面的车厢狂奔过去。   车厢一节接着一节地亮起,待夏煜跑过去,又重新恢复死寂般的黑暗。夏煜惊恐至极,察觉到他大概是撞到鬼了。他不敢停下,犹如被黑暗里的鬼魅追逐着,甚至不记得自己究竟跑了多久。   夏煜腿很软,大脑完全空白,只知道埋头朝前跑,边紧急喊着徐梵的名字。   却突然被只微凉的手紧紧地拽住了。   夏煜想挣扎,还没摆脱那只手又被其紧拽进怀里。他眼前完全漆黑,只能隐约听到低低的呼喊声。   “夏煜……夏煜。”那是夏煜很熟悉的声音:“你醒醒,快醒醒!”   夏煜刹那只觉车厢剧烈摇晃,还摇晃的越发疯狂,踩着地面完全没法站稳。   逐渐地,夏煜眼前出现了光,那些光驱散黑暗。   夏煜猛地睁开眼,就看到他眼前的徐梵,以及他所站的完全陌生的这节车厢。这节车厢刚好空荡荡地没人,夏煜恍然如梦,刹那竟有点分不清现实,连紧抓着徐梵的手,惶恐不安又像是寻求安全感地道:“徐梵,这不是梦吧?我怎么了?”   “不是梦。”徐梵安抚着焦躁恐惧的夏煜:“你被往事迷住了。夏煜,你看到了什么?”   夏煜微眯眼,盯着窗外愣愣道:“天还没黑……”   “嗯,刚出发了三小时。”   夏煜缓缓道:“我看见……看见贺玉麟了,还有跟他同行的一名记者。你还记得吗,贺玉麟就是写了那篇报道,让潼岭变成旅游胜地的记者。我看到他了。我看到他坐火车去潼岭前的事,还听到了他说的话。”   徐梵低头沉吟着。   半晌轻轻抚摸着夏煜脑袋,说道:“你走了很远,跟我回去吧。马上到站,这节车厢要上人了。”   夏煜点头,依赖般紧牵着徐梵的手,唯恐又突然出现某些意外。不过此刻车厢显然已经恢复了正常,窗外是明亮的阳光,透过窗户晒进车厢里,耳边是热闹的交谈声,闹哄哄地却感觉很有人气,厢壁更整洁明亮,不像之前那般脏兮兮的很是陈旧。   徐梵低头看着夏煜紧牵的手,忍不住勾唇轻笑,既懊恼没能看住夏煜,又欣喜此刻夏煜对他的极度的信任。   夏煜回到原来车厢,煞白难看的脸色总算稍稍恢复过来。   重复走过一节节车厢,夏煜才发现自己刚竟疯狂地跑了十几节车厢,他甚至还一点都没有感觉到。   夏煜刚过去,谢尧跟顾尤辰便着急地问道:“夏煜,你跑哪去了?我们找了几节车厢,都找不到你的人。”   “没事。”夏煜强忍着恐惧摇头,不想引起其他人的恐慌,转而又问道:“姚叔呢?”   因姚兆霆身份的关系,几人说好直接称呼姚兆霆“姚叔”,毕竟姚兆霆是徐梵的舅舅,喊“姚哥”的话就错了辈分。这也是顾虑到时候能更方便地调查,以免谢家村那些人察觉姚兆霆跟顾尤辰警察的身份,对他们起了戒备心。   唯独顾尤辰不一样,明明都还比夏煜小一点,却偏要坚持喊姚兆霆“姚哥”。姚兆霆反驳了两次,见顾尤辰仍是无动于衷,便懒得再纠正了。   “他还在找你,我们也刚回来。”顾尤辰说完又道:“你到底去哪了?谢尧说一转眼人就不见了。”   “这事说起来很复杂。”夏煜没准备多解释,却给了谢尧跟顾尤辰暗示的眼神,提醒他们自己刚遇到的事很邪门诡异,一时半会地解释不清楚。   正说着,姚兆霆找不到人回来了,约莫是隐约猜到怎么回事,姚兆霆没再多问夏煜。   谢尧指着夏煜床尾放着的餐盒,提醒道:“刚送餐的过来,就顺便买了盒饭,我们的都吃了,你也赶紧吃吧,别放凉了。”   夏煜点头,拿起餐盒揭开盖子准备开始吃。   他碰见那些事的时候,感觉就过了十几分钟,没想到实际却过了两个多小时。   这都已经快到下午一点了。   夏煜吃饭的时候,一直极其安静没有半点响动的上铺突然有了动静。夏煜瞬间顿住,忍不住有些好奇,自他们上了火车,上铺的两个人就一直裹着被子,既没说话,更没露脸,就连翻身都很少。他倒是突然很好奇,想看看上铺睡的到底是什么人。   先踩着梯子下来的是位小男孩,紧接着是位中年人,大概是那小男孩的爸爸。   夏煜端着餐盒抬起头的时候,刚好就看到了小男孩跟其爸爸的脸。   夏煜愣了愣,第一反应是诧异,只见中年人跟小男孩的脸都极其煞白,是那种没半点血色的白。   他们表情很呆滞,双眼无神,动作看起来更很僵硬。   当然,最让夏煜觉得违和的是,现在明明天气炎热,即便车厢里开了空调,也绝不会感觉到冷。然而这中年人跟小男孩却偏偏裹着极其厚重的衣服,从脖颈到脚踝,基本每一寸皮肤都没有暴露在外。   看起来跟周围的环境及乘客完全格格不入。   小男孩下了梯子,便面无表情地蹲到过道另一侧,他没蹲一会,就突然紧挨着厢壁蹭了起来,好像背部很痒一般。   “小晨。”中年人见状突然嗓音嘶哑干涩地喊了声。   小男孩经提醒便强忍住了动作,即便是这样交流的时刻,两人脸上仍然没有任何的表情,好像面部肌肉完全僵硬,更没有半点人类该有的感情。   中年人自随身携带的包里拿了两桶泡面出来,动作僵硬麻木地撕开桶装面,又接着拆那些调料包。   夏煜看他们的装扮,感觉家庭情况应该不是很好。毕竟到现在还穿这样破旧的皱巴巴的大衣的人已经很少见了。那中年人跟小男孩穿的衣服跟鞋子,更像是从小区捐衣箱里扒出来的。   当然,夏煜想这些并没有任何歧视的意思,而是实事求是地分析情况。   男人放好调料包,又将衣服更加裹紧了些,接着端着两桶泡面去接开水。   他端着水从夏煜那经过的时候,大概是顺风的原因,夏煜突然嗅到了股腐烂发臭的味道,那股味道极浓烈,稍微闻下就难以忘记。   夏煜匪夷所思地看着远去的男人。   没想到男人却像是感觉到夏煜的注视,突然转过头面无表情地盯了夏煜一眼。   男人的眼神极冷漠,没带半点的情绪,好像看的是一颗石头或是一颗树。夏煜刹那却偏有了种悚然的感觉,总觉得那男人跟小男孩看着都极不对劲。   夏煜收起视线,怀疑这些诡异点是不是他想多了,却突然见谢尧正定定地盯着那男人的背影。   “那人我像是见过。”谢尧皱着眉,观察了会又极其笃定地强调道:“他是谢家村的人。” 第41章   火车径直驶过隧道, 昏暗的光线刹那覆盖车厢。   男人端着接好水的泡面过来,边唤那叫小晨的男孩起来。男孩缓慢站起身, 挪到厢壁的凳子上坐下。   夏煜吃完那盒饭,又突然嗅到了腐臭味,他循着臭味飘过来的方向,迅速便锁定了男人跟那小男孩。   很显然, 闻到这股怪味的不只是夏煜,车厢里隐隐传来低低的嫌弃及抱歉的议论声。夏煜猜测, 这男人跟小男孩或许也是碍于味道,所以裹着被子不愿露面。   谢尧定定盯着男人, 观察他的相貌, 聆听他的口音。   紧接着,谢尧又突然用方言说了句:“你是……五叔?”他话语很犹疑,显然也不能完全确定男人的身份。   谢农却有了反应, 转过头目光无神地盯着谢尧。半晌嘶哑缓慢地道:“你是谁?”   谢尧没想到还真认对人了,连激动地自我介绍道:“我是谢尧啊,谢峰的儿子。五叔, 你还记得吗?我很小的时候,就跟爸妈搬离了村子。”   谢农认真思考着山興, 突然想了起来:“你是……之前住河边,很调皮捣蛋的那娃?”   “嗯, 我是。”谢尧说着又讪讪道:“那时候小,不懂事。”   “你家老屋已经垮了,没法住人。”   谢尧摇头:“没事, 我就想回去看看,这么多年了,我还从没回去过。”   “别回去。”谢农突然低声警告道。   说着话,刚泡的面好了。谢农将桶装面推到小男孩面前,叮嘱他小心点别烫着了。   谢尧不解追问道:“为什么不能回去?”他直觉这里面有蹊跷。   谢农却没准备多解释,只是道:“我们是必须回到谢家村,那里是长眠之地,可你回去干嘛?”   “长眠之地?”谢尧连抓紧机会问道:“五叔,对谢家村,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你能告诉我吗?我怎么就不能回去了?还是说,那里有我不能回去的理由。”   谢农顿了顿,忌讳莫深地盯着谢尧。还没说话,刚吃了几口面的男孩就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他咳嗽的极其撕心裂肺,好像肝脏都要跟着咳出来一般。谢尧跟夏煜都转过头看小男孩,夏煜甚至隐约看到,小男孩像是朝桶装面里吐了什么,那东西看起来还能蠕动。   只是没等夏煜看清楚,谢农便迅速遮挡了所有人的视线。   他使劲拍打着小男孩的背,迫使小男孩不断呕吐着。一时之间,整节车厢都响遍剧烈的呕吐声,让诸多乘客倍感不适,原先就极不满的怨言顿时更肆无忌惮。   与此同时,夏煜也感觉到,之前那股淡淡的腐臭味,这时候更加疯狂地弥漫起来了。   小男孩吐完,脸色更是难看煞白,看起来都不像是活人了。   谢农扔掉桶装面,自己的也没吃,又扶着小男孩重新回到上铺。夏煜就感觉上铺翻动了几下,接着迅速恢复成刚开始的沉静死寂。随着谢农跟小男孩上床裹紧被子,那股弥漫着的浓郁的腐臭味亦渐渐散去。   夏煜跟谢尧面面相觑,都听懂了谢农所说的警告,却不懂究竟是怎么回事。   然而谢农突然说的警告,还是让他们意识到谢家村的诡秘怪异。那里必然是有什么事,才能让谢农这么忌讳莫深。   火车接着开了五个多小时,原先明亮的窗外逐渐被沉沉夜色笼罩。   卧铺的床很狭窄,仅能容纳一人平躺,偏偏徐梵还硬要跟夏煜争抢。夏煜挤不过徐梵,被迫侧着身给徐梵让了半边位置,望着徐梵的眼神充满怨念。徐梵却全然置若罔闻,就当没看到夏煜的怨念,他睡的是外侧,顺势就拥住了夏煜,让夏煜枕着他手臂。   隔壁床位,谢尧却正动也不动地偷偷观察着夏煜。   旁人或许只觉得夏煜是习惯贴着里侧睡觉,然而谢尧却很清楚地知道。   现在夏煜躺的那张床上,绝不仅仅就夏煜一人。尽管实际情况看起来很像是如此。   被徐梵拥着睡觉的次数多了,夏煜逐渐都习惯了。   出了之前那么多事,他闭着眼很快就睡着了。这一觉夏煜睡的很安稳,直到他感觉有水滴落下来,突然溅到他脸上。   夏煜醒了过来,迷迷糊糊地抬起手摸了摸脸,就碰触到那滴落的液体。   夏煜没多想,刚醒过来还不是很清醒,便随意地看了眼触碰液体的手指。  然而这一看,却让夏煜顷刻头皮炸起,大脑猛地彻底清醒过来。   夏煜惊愕发现,他刚摸到的根本不是水,而是猩红的血液!   夏煜刹那翻身坐起,就见徐梵不知何时已经起来了,此刻正背脊挺拔地立在床边,微扬起头盯着夏煜上铺的位置。   “别怕。”看见夏煜一脸惊恐的表情,徐梵又朝他安抚般笑了笑:“我在。”   -   谢农跟那小男孩死了。   死的很突然,死状更极其狰狞恐怖。最先发现异常的是夏煜,他忍着恐惧掀开上铺被子,就见谢农惊恐睁大双眼,脸色煞白,枕头及被子里还蠕动着些白色的虫子。那股腐烂的臭味极其浓烈,像毒气般蔓延进整节车厢。夏煜喊醒谢尧及姚兆霆、顾尤辰,没惊动其他乘客地迅速跟列车员报告了情况。   情况紧急且恶劣,列车长跟乘警迅速赶过来,接着封锁了整节车厢,又给里面乘客临时调配了位置。夏煜几人是报案人,便留了下来汇报当时的状况。姚兆霆没隐瞒身份,向乘警亮明了身份,好方便了解谢农及其儿子猝死的真相。   谢农跟其儿子将要在火车的下一站,被送往当地殡仪馆。在此之前,姚兆霆跟乘警迅速了解了谢农的死因。   只是让夏煜几人没想到的是,当他们剥开谢农裹着的厚衣服,竟发现里面肌肤早就大面积腐烂了。因天气炎热,又裹着厚衣服,那股肌肉腐烂的恶臭极其明显,这亦是夏煜之前屡屡闻到那股怪味的原因。   剥开衣服的刹那,凡是看到那幕的人,都不忍直视地移开了视线,甚至有胆小的人还恶心地转身呕吐起来。   没人能够想象,谢农跟小晨是怎么在肌肤腐烂到那种程度的情况下行动的,就算那腐烂程度不足以致命,也必然会极其难受痛苦。不,那或许可以说是生不如死了。   粗略检查了遍,仍没能查到具体的死亡原因。只能看出谢农跟小晨死前必然很痛苦,像是经受了巨大的折磨。   很快,火车抵达了下一站。   谢农跟小晨的遗体将被早就通知了过来的殡仪馆接走,夏煜跟姚兆霆几人亦将在这站下车。   到站下了车,夏煜还手脚冰凉,有些神色恍惚。   徐梵紧跟着夏煜,始终牵着夏煜的手,默默地给夏煜强大的依靠跟安全感。   谢尧刚跟谢农相认,谢农还警告他别去谢家村,都没来得及多说几句,人就突然死了。谢尧表情愣愣地,心情极其复杂,既有些伤感,又有些说不清楚的愤慨。他们距离谢家村越近,诡异的事就一件接着一件地陆续发生,这反而证明,谢家村必然有鬼,不管是真鬼还是假鬼,那里都必然有问题。   现在是夜里十二点。   火车站却仍然人声鼎沸,热闹非凡。夏煜几人一走出火车站,便有住宿的过来揽客。大家都累了,就直接找了间旅馆休息,准备明日再坐车去潼岭。   旅馆条件简陋,但现在都累急了也没人挑剔。姚兆霆直接定了两所标间,还没发话顾尤辰便自顾自地迅速分配道:“我跟姚哥住一间,夏煜你跟谢尧住一间。没意见吧?”   夏煜倒是没意见,谢尧却犹豫不安起来,接着神经敏感脆弱地本能低声反驳道:“我有意见。”   顾尤辰略显意外地挑眉,定定盯着谢尧,摆出一脸你要敢跟我抢姚队,就休怪我没手下留情的犀利凶狠表情。   “……”谢尧顿时愣住,连将到嘴边的交换睡觉的提议迅速收了回去。他看看夏煜,又紧张畏惧地看看夏煜身侧,还是不敢跟徐梵独处,再说就夏煜跟徐梵的相处模式,谢尧再傻都能看出他俩有猫腻。   谢尧其实没想到,夏煜还能跟变成鬼的徐梵在一起。当然,这点谢尧也必须佩服夏煜的勇气。反正换成他,是死都不敢跟鬼谈恋爱的。   谢尧想着之前本就惹徐梵不快了,今晚又去夏煜房间当电灯泡,徐梵要是一怒之下,突然痛下杀手就完了。总之谢尧就觉得,到夏煜房间当超级电灯泡这样的事,绝不能做。   “我……我可以自己住。”谢尧苦着张脸:“房费我自付。”   姚兆霆见谢尧坚持,便还是点头答应了,让谢尧自己再去重新订房间。   谢尧订房的时候还有些不解,走远了更低喃道:“那俩又不是一对,怎么就宁愿多订间房都不换人。”   订好房间,夏煜几人一块朝楼上走去。   姚兆霆跟顾尤辰先到房间,夏煜是接着到的,谢尧则还要朝前走。   他走了几步,又突然转过头,却刚好看到夏煜侧头对着身旁说话,而那与之对话的人显然不言而喻。谢尧瞬间感觉一股凉气沿着脚底直蹿到头顶,没想到更让谢尧惊恐的是,他下一秒竟很清楚地看到了徐梵。   谢尧看见徐梵紧握着夏煜的手,微侧着头,目光直直地望着谢尧。见谢尧一脸的惊恐畏惧,便微微勾起唇,没有半点笑意地朝谢尧说道:“算你识相。”   “——!!!”谢尧惊恐到猛地原地跳起,拔腿便狂奔跑远,接着一头狠狠撞上拐角坚硬的墙壁。 第42章   第二天醒来, 谢尧就发觉额头肿起了大包,他一整夜没睡好, 头还剧疼,面对夏煜真诚备至的关心,顿时满脸的苦涩悲催不知该说什么。   他能说这是因徐梵导致的吗,能说徐梵还有意无意地恐吓他吗?   除非谢尧不想活命了。   “没事。”谢尧说着不经意碰到额头, 顿时龇牙咧嘴痛呼出声,强颜欢笑道:“昨晚没注意自己碰到的, 过几天消肿就好了。”   夏煜点头,道:“那记得等会去买点药。”   “嗯。”谢尧又看向姚兆霆:“我们怎么去潼岭?”   顾尤辰说明情况道:“据旅馆老板说, 潼岭那里很诡异邪门, 更很危险。最糟糕的是,原先通往潼岭的路还突然断了,现在想要去潼岭, 只能绕着盘山公路进去,那路崎岖陡峭,更流传着闹鬼的传说。这点许多司机都能证明, 他们就是半路上,被那鬼给吓回来的。总之因这些事, 现在基本没司机愿意进潼岭。这大概才是潼岭旅游完全败落的主要原因,毕竟没了路, 游客想进去都没办法。”   谢尧愣了愣,担忧道:“那我们还能进去吗?”   “能。”夏煜点头接道:“旅馆老板帮我们联系了司机,那司机急着用钱, 花点高价他自然就愿意了。”   几人是约好一早就出发的。   而司机开着那辆面包车过来的时候,刚好是上午八点十分。   司机是个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穿着灰扑扑的外套,满手老茧,指甲全是污垢,黑黝黝的指间夹着根燃烧着的劣质烟。见到夏煜几人便确认般道:“是你们要进潼岭?”   “嗯。”姚兆霆道:“放心,钱一分都不少你的。”   司机摆摆手:“先上车吧,没了那条路,到潼岭要一个多小时,我得快去快回。”顿了顿,又诧异不解道:“看你们是城里人,没事往这地方跑干嘛。潼岭不是之前的潼岭了,这里邪门的很。”   夏煜几人相继上了车,谢尧坐副驾驶,夏煜三人则坐后排。   姚兆霆给司机递了根烟,顺势跟他攀谈起来。没想到这一谈,还真让姚兆霆探听到许多内幕消息。   据司机说,潼岭会导致今天的变故,都是因谢家村而起。   十年前,谢家村突然诡异地起了场大火,大火连着烧了一天一夜。而这之后,连通谢家村的那条河流更有人跳河自尽。这两件事发生之后,谢家村突然对外地的游客极其排斥抗拒,更禁止游客踏进谢家村的范围之内。   紧接着,诡异恐怖的怪事就一件接着一件地发生了。   司机边抽着烟,边感叹道:“谢家村惨啦,这几年里,一个接着一个地不断死人,死状更只有更惨,没有最惨,我某次碰巧看到过,那惨像……”司机说着一脸不忍地啧了声:“连我看了都脊背发凉。所以我劝你们,要是去寻刺激的,还是趁早打消念头吧。别到时候刺激没寻到,反而还落了不得好死的下场……”   “嘭!”司机话音还没落,前挡风玻璃就猛地撞到只黑色的鸟。那鸟看到车子竟不躲不避,直直地就狠狠撞了过来。   司机想赶紧返回,速度便提的很快,也因此,那鸟加速笔直地撞过来,顷刻就直接撞死了。鸟身沿着玻璃跌落悬崖,唯留前挡风玻璃上,一大团猩红醒目的艳丽血迹。   “我操!”司机受到惊吓,猛地一踩刹车迅速减速。   夏煜几人因惯性猛然朝前倾倒,连扶着座椅才稳住身形。   停好车,司机当即紧急推开门下去查看。   他脸色煞白难看地盯着前挡风玻璃上那团清晰的血迹,突然变了主意说不能再朝前走,必须迅速下山离开。   夏煜没想到司机竟会突然改变主意。   他们都走了四分之三的路程,目的地还没到,哪能说回去就回去。   “师傅,我们都提前说好了的,是真有急事,要赶着上山,你不能言而无信啊,也没多远了,你把我们送到再回去也不迟。”   夏煜打量着路途上下,有些着急,不敢让司机离开。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要是徒步上山,还不知道要走多久。   见司机无动于衷,夏煜又试着道:“不然你看这样,我们再加点钱,你送我们上山,上了山你立马就走。”   司机仍是摇头,表情没半点动容,直说道:“这不是钱的事。”他指着远处:“看到那鸟没有?那是山神的警告,山神警告我们,不能再接近潼岭,要是枉顾山神的警告,我们也会死无葬身之地的。你们想去送死,我可不想。”   司机态度坚决,不管夏煜几人是说好话,还是要加钱,都始终无动于衷,毅然说有山神预警,潼岭绝不能去。甚至愿意退还一半的钱。夏煜几人好说歹说都没办法,只能放恐惧忌惮的司机离开。   那辆面包车一走,空荡荡的路面就只剩夏煜几人。   头顶阳光正烈,负重行走无疑会很疲惫难捱。夏煜望着蜿蜒朝前的颠簸路面,头疼道:“这走上去,恐怕要一个多小时吧?”   “差不多。”姚兆霆看了看表:“刚好九点,走的快的话,没准十一点前能到。”   顾尤辰还没走就开始揉腿,愤愤抱怨道:“早知道,还是该直接敲晕司机开走车,就这么段路,他开回来又能耽搁多一会?”   姚兆霆屈指敲敲顾尤辰脑袋,点了根烟,边抽边斜睨着漫不经心地道:“敢随意危害普通公民的人身安全,欠抽了吧?”   顾尤辰不痛不痒地揉着脑袋,含着笑意反问道:“姚队,你难道就没想过?”   姚兆霆认真想了想,接着点头:“想过。”   夏煜身侧,撑着黑伞抵御阳光的徐梵略显虚弱。他朝着夏煜微侧过头,低低地问道:“要我去把车抢回来吗?”   夏煜没觉得有那必要,摇头否定了徐梵的提议。夏煜摇头的时候,是看着徐梵的。   他摇头动作很轻微,就是不想让姚兆霆他们察觉到。却没想到收起视线的时候,竟刚好对视上姚兆霆的眼神。   姚兆霆看夏煜那一眼很深,透着要把夏煜看穿的力道。只是他轻飘飘地看夏煜一眼,又迅速收起视线,好像刚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般。   幸运的是,夏煜几人刚做好要走一个多小时的准备,就远远听见汽车驶过来的声音。   过来的是辆外地牌照的汽车。   见到夏煜几人招手便停了下来,更很友好地让他们坐上了车,说他们也要去潼岭,能顺便捎夏煜几人一程。   夏煜他们完全喜出望外,没想到竟能柳暗花明又一村,连跟里面的人道谢,说要没他们帮忙,这次可就真惨了。   放话让夏煜他们上车的男人摇头笑道:“没事,我们也是知道没人愿去潼岭,才特意开车过来的,这一路还真没碰到上来的车。你们是过来旅游的吗?”   夏煜点头道:“是啊,听说潼岭风景不错,想过来看看,没想到这里竟破败成这样了。那你们呢?”   男人介绍说,他是某大学考古系的教授,名叫孟森,此次是带学生过来体验考古活动的。除他跟司机外,其他都是他的学生。   这些学生很朝气蓬勃,到了潼岭看什么都觉得新鲜,尤其是听闻了潼岭的传说,就更对潼岭充满了无法言说的期待及向往。   夏煜跟孟森一来二去地聊着,又说起过来潼岭的坎坷之处。   孟森听夏煜说着,想了想突然提到,他们过来的时候,曾碰到过主动撞向前挡风玻璃的黑色鸟儿,当时“嘭”地一声,把大家都给吓一一跳。说完又指着仍残留血迹的挡风玻璃让夏煜他们看。   孟森说起这些,显然是没怎么当回事的,更没觉得诡异可怕。毕竟是学考古系的,见的骷髅跟古物多了,对这些更是见惯不怪。   然而夏煜几人心里却猛然打起鼓来。他们都还清楚记得,过来的时候,他们也撞到过让司机忌讳莫深的黑色鸟儿。   同一段路上,竟接连发生两件相同的事,莫非真是巧合不成?   夏煜直觉,事情没那么简单。   潼岭地势很高,崇山峻岭,连绵起伏。历经十年萧瑟凄凉,这里原先繁华的景象早已不复存在,架起的高耸的宣传图,如今亦只留下锈迹斑斑的铁框架,修筑的台阶更是长满杂草,让人无从落脚。   到了通往谢家村的小路,谢尧便让孟森将他们放下,想了想,又问起孟森准备去潼岭哪处,说他还算了解潼岭,没准能帮孟森他们指指路。   孟森没隐瞒地指着远处那座极其恢宏高耸的巨塔。   那是座高高的屹立于山巅的塔,塔身极其壮观华丽,仿佛能看到千万年前,那乘云而至的佛,高坐在塔顶传经颂道的场景。   “那就是我们此行的目的地,潼岭佛塔。传说,佛曾至此传经颂道,解救众生。当时过来聆听佛法的人千千万,佛塔由下至上,一层更比一层狭窄,而最顶端,便是佛论道的地方。当然这是传说,但传说总有现实依据,我听游客说,那里仍存留着很多神迹。”   谢尧自然清楚这则传说,介绍着当地的风俗习惯,又嘱咐了些到潼岭的注意事项,接着夏煜几人跟孟森他们告辞。孟森带着学生去佛塔,谢尧则领着夏煜三人准备进谢家村。   通往谢家村的路明显还有人走着,在茂盛的草丛里踩出了条平整踏实的路。都说潼岭保留着未被破坏的原始风光,夏煜感觉这话的确不假。他们沿着小路径直朝前走,路过茂盛的草丛,高耸的树木,偶然竟还有窜来窜去的动物,感觉就像是进入了真正的原始森林般。   一路上,谢尧领着夏煜他们避开了很多谢家村通过简易装置设立的陷阱。他做这些的时候,动作很娴熟游刃有余,显然之前没少躲避这些障碍跟陷阱。   又朝前走了几分钟,总算看到了宽阔的村落。这些村落还采用着古老的建筑结构,黑瓦屋顶,房屋低矮,见不到一座两层的平房。村落占地面积很广,房屋更拥簇紧凑,估摸约能居住一百多人。这在人烟稀少的潼岭,显然已是极其庞大的家族。  然而诡异的是,本该人来人往热闹非凡的村落,此刻却偏静悄悄地听不到半点动静,就像是座庞大的死城。沿着村落前的田坎朝前走,便见家家户户都是房门紧闭,一眼望去,竟然看不到几道人影。   谢尧皱眉诧异地领着三人朝前走,对眼前所见同样错愕不解:“村子之前还很热闹的,到处都是忙着耕种的人,怎么突然间就没人了,连田地都荒废成了这样。”   谢尧的疑问自然没人能解答。   四人观望着继续朝前走,却没提防斜角处突然猛地冲出位青年。   那青年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脸脏的更看不清容貌,唯独那双眼睛尤其漆黑明亮。他定定盯着四人,眼神透着戒备愤怒,猛然弯腰捡起地上的石子,一颗又一颗地朝夏煜几人砸去。   “滚。”青年边拼命扔着石子,边恼怒地低吼着。   夏煜见状连道:“你别紧张,他之前是村里的人,我们是他的朋友,绝没有恶意的。”   青年像是没听懂夏煜的解释,表情都没变过,仍凶狠地掷着石子,嘴里反反复复就说着一个字:“滚。”   夏煜还想说什么,却被谢尧一把拽住了,摇头道:“算了,我们还是别再刺激他。这样恐怕问不出什么事。我直接带你们去见表叔,他是族长,肯定能帮我们安排住的地方。总之先把行李放好再说。”   姚兆霆点头,夏煜跟顾尤辰亦没异议,几人便避开青年接着朝前走。远远地,都还能听到青年喊着“滚”的声音。   夏煜走着转过头,却发现青年定定盯着他。他微顿了顿,察觉青年视线有点飘,便侧头看向徐梵,这才发现那青年竟像是紧盯着徐梵的。夏煜总觉得那青年的眼神犀利明亮,连迅速收起视线,紧跟上走远的谢尧。   谢尧毕竟远离村庄这么久,记忆跟现实存在着些差异。过去的路上,谢尧一直嘀咕着表叔可别搬走了,亦或不在家之类的话。   要找不到他表叔,谢尧还真不知又该去找谁。况且他表叔是族长,去投奔他显然能获得更多的便利。   当然还好,谢尧这趟没有扑空。   几人迅速赶到谢竟家门前,就刚好见谢竟准备锁门离开。谢竟脚微跛,柱着根拐杖,一头的白发,佝偻着背。谢尧愣愣盯着表叔背影,犹记得表叔之前的仪表堂堂,意气风发,他没想到过去二十几年,表叔竟能变成如今枯槁苍老的模样。一时之间,谢尧甚至都没敢过去与表叔相认。   直到谢竟锁上门转过身,谢尧噎在喉咙里的那声“表叔”,才总算是喊了出来。   谢竟听到喊话愣了愣,接着迅速转过身,望着谢尧认真地观察思索着。谢竟不过五十多岁,面貌看着却像是七十多岁的人。他皮肤松弛,双眼浑浊,满脸的皱纹沟壑纵横,尽显垂老之态。   “你是……”嗓音更嘶哑地像掺杂了泥沙般。   谢尧迅速上前,指着自己介绍道:“表叔,我是谢尧啊,你还记得吗?谢峰的儿子。我以前住河边的,经常跟猛哥覃哥偷偷跑去河里玩,你还说过要收我当干儿子的。”   谢竟顿时想了起来,望着谢尧一脸的恍惚惊叹:“是谢尧啊。你都这么大了?不是搬去城里住了吗,怎么又突然回来了?”   “我小不了覃哥几岁,可就该这么大了。”谢尧笑道:“我就是想回来看看,这里还是原来的老样子,真挺怀念的。”说着又跟谢竟介绍起夏煜三人,说这是陪自己过来的朋友,想顺便游览下潼岭的风景。   谢竟浑浊的眼盯着夏煜等人看了许久,接着点点头,朝谢尧问道:“要住多久?”   “就住几天,我得当导游,给他们介绍潼岭的风景。”谢尧说着略含恳切地道:“表叔,你也知道,我家老屋垮了不能住,你能不能帮我找处住的地方?条件都无所谓,能住就行,还有房费我们会照付的。”   谢竟犹豫了几秒,柱着拐杖转过身,又拿着钥匙把锁好的门开了:“那你们就住这里吧。”   “住这里?”谢尧不解道:“那你跟表婶,还有猛哥,覃哥住哪?”   谢竟动作顿住,陡然像是又苍老了几岁,悲痛道:“你表婶跟谢猛,早就不在了。我跟阿覃现在不住这里。”   谢尧没想到竟无意戳了谢竟伤处,连歉疚道:“抱歉,这事我不知道。我……表叔您节哀。”   谢竟推开嘎吱作响的木门,踏过门槛朝里走去,边道:“没事,都几年前的事了。这里基本的东西都有,就是很久没人住了,需要整理打扫下。”   “嗯,谢谢表叔,你真帮大忙了。我改天去拜访你跟覃哥。”谢尧连道感激,想了想,又突然试探着提道:“表叔,你知道谢农谢五叔跟他儿子死了的事吗?”   谢竟身形陡然一震,嗫嚅道:“谢农……死了?”   “嗯,我亲眼所见,他跟我们坐的同一辆火车回来,结果却突然死在了火车上面。”   “那他的遗体呢?”谢竟像突然丧失了精神气。   谢尧道:“火车到县城,就有殡仪馆的人过来运走了遗体。”   “县城,殡仪馆……”谢竟低低呢喃着,突然迅速柱着拐杖朝族里祠堂走去,好像碰到了棘手的难题,亦或是可怕的灾难。   夏煜当先进去谢竟屋里,发现事实正像谢竟说的,这里的确很久都没人住过了。   就屋里落满的灰尘跟结的蛛网来看,他们搬走的时间起码在五年以上。   徐梵撑着把黑伞站在屋外,遥遥看着夏煜,对进去这间脏乱的房屋都尤其的抗拒。   于是基本半个下午,夏煜四人都将时间用来打扫整理房屋,这样总算收拾出三间干净的房屋。   姚兆霆原本是想收拾两间的,又因谢尧的强烈抗议,勉强接受多收拾一间。当然,这多收拾的一间基本是谢尧自己出劳出力的。   做完这些,屋外天基本黑透了,暮色笼罩着大地,透过门外看不到半点的亮光,漆黑似墨。   谢家村没有通电,天一黑基本就没了娱乐活动,任何的电子设备都形同虚设。夏煜拿出几盏台灯照明,不由地庆幸他妈深谋远虑,给准备了充电宝跟台灯,以及蚊香之类的山区必备品。   既不能看电视,又不能玩游戏,山里信号微弱,手机的电还必须省着用。几人随意泡了碗面解决晚餐,因太无聊,便各自回到各自房间准备睡觉养精蓄锐。   夏煜睡的是东面的屋子。他前脚刚进去,徐梵后脚就跟了进去。   徐梵微皱着眉,对这里简陋苛刻的环境很是不满。   “能有的住就不错了。”夏煜宽慰徐梵:“难不成你还想睡外面?”   徐梵蹭过去揽着夏煜肩膀,摊开掌心让夏煜看。   “这是什么?”夏煜诧异盯着徐梵掌心的黑色污迹。   徐梵嫌弃地撇撇嘴:“一种很恶心的虫子的血。我从小到大,最怕的就是这种虫子。”   “既然怕,你还拿手去碰?”   “这是没注意溅到的,总之我一看到这种虫子,就想统统踩碎它们。你简直不能相信,这里竟然到处都爬着这种虫子,实在太恶心了。”   徐梵狡辩说被那些虫子给吓着了,缠着夏煜要安抚要亲亲要抱抱,跟还没断奶的小孩般。正闹着,就听门外突然响起敲门声。   夏煜连推开纠缠不休的徐梵过去开门。   门外站着的是姚兆霆,指间夹着根快要燃尽的烟,见到夏煜便扔了烟拿脚底碾熄。   “能进去吗?”姚兆霆看着夏煜道。   夏煜有些疑惑,却仍是点了点头:“嗯,可以。”   姚兆霆便径直走进夏煜睡的房间。   他沉默地环顾着房间每一处,忽然问道:“这里除了我跟你,没别的人吧?”   夏煜顿时一愣,直觉是姚兆霆发现徐梵了,连侧头朝徐梵所在的位置望去。就见徐梵表情有些怪异,又是摇头又是摆手的,用全部的力气表达着夏煜必须否认到底的决心。   夏煜没想到,徐梵竟还能有忌惮的人。   当即遂着徐梵的意否认道:“姚警官你说笑吧?这里就我们啊。”   “真的?”姚兆霆重复强调问道:“你确定?”   夏煜唇角微微抽搐,碍于徐梵不想被发现的心情,只能硬着头皮死撑道:“嗯,我很确定。”   为表明坚决不容怀疑的强硬态度,夏煜说的掷地有声,好像姚兆霆再怀疑,就是否定夏煜的人品了。   姚兆霆却半点没准备跟夏煜争辩,甚至表情都没怎么变过,只是摊开掌心一本正经地陈述事实道:“你见过这种虫子吗?徐梵是我看着长大的,我很清楚他极其讨厌这种软绵绵的虫子,见到就想狠狠踩碎。这些虫子是我趁你们打扫卫生的时候收集的,当时你们三人都压根没注意到虫子,除了徐梵,我想不到还有谁,能这么费心地特意碾死了全部的虫子。”   说完大话的下一秒,便被当众打脸的滋味难以描述。   夏煜顿了顿,一脸不解无言地斜睨徐梵。   暗道你都变成鬼了,还偏要跟那些虫子过不去是要干嘛。 第43章   姚兆霆掌心里, 静静躺着条软绵绵的蠕动的虫子。   他说完话,便将虫子随意朝地上一扔, 没半点犹豫地直接道:“徐梵,现身吧,别躲了。”   虫子跌落地面,刚爬了几步, 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直接碾成肉饼。肉饼之上,身穿黑衣黑裤的徐梵缓缓现身, 表情仍然平静不见慌乱,定定望着姚兆霆道:“舅舅是怎么察觉到的?”   尽管做足准备, 姚兆霆还是难掩诧异, 好半天反应过来,望着徐梵携着忧色神情复杂道:“我之前是不信人死之后,还能存有鬼魂, 现在相信了,当然就能顺势解释夏煜的异常了。夏煜之前那些言行举止,还有这次他执意过来。我早就怀疑这种可能性。今晚这些, 不过是进一步的试探罢了。不过我能想到你,更多的还是夏煜对你那案子过分的关注。说吧,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跟着夏煜多久了?”姚兆霆说着表情又透着愤怒不满:“明知道舅舅担心你,却还躲着我, 你是成心的吗?还是我是洪水猛兽?”   “我没那意思。”徐梵讪讪道:“不见你,是怕吓到你,你又不信这些。再说我都死了, 还是别再给你添麻烦……”   “添麻烦?你是我看着长大的,更是我妹妹唯一的骨肉。你还跟我谈麻烦?不想麻烦我,就能麻烦夏煜了?”   夏煜挠挠头,因被提到有些尴尬。   又默默想,姚兆霆是不是猜到什么了?   徐梵看夏煜一眼,想了想道:“夏煜对我来说,跟舅舅是一样的。”   “哼,你跟着夏煜多久了?”   “没几个月。”   姚兆霆沉吟道:“连你都找不到凶手?”   徐梵点头,转而说起潼岭的事:“舅舅,那件事我改天再跟你详谈。既然你发现我了,那就正好,我想跟你们谈谈潼岭的事。”   见舅舅跟夏煜都神情认真,徐梵接着说道:“这次过来潼岭,一是担心舅舅的安全,二是夏煜被鬼魂立下了诅咒,必须查清楚那晚宴会的真相,否则夏煜会有生命危险。”   姚兆霆顿时看向夏煜,愕然道:“诅咒?”   “嗯。”夏煜幽怨地瞥徐梵:“那鬼魂死于宴会,想查明真相好洗清怨气进入黄泉,他本想跟着过来,却被徐梵拒绝,盛怒之下就化成诅咒,逼迫我们必须查到真相。那鬼魂很忌惮徐梵,大概是觉得除了我们,没人还能查到真相。”   姚兆霆皱眉,琢磨道:“这事还挺棘手的,虽然知道晚宴的事跟谢家村有关,我们却压根无从入手。这里表面平静,实际暗波汹涌,我们恐怕很难击破表面窥探到深层的秘密。”   “是。”徐梵接道:“要窥探隐秘的确难,但谢家村绝对有问题。我能感觉到,这里笼罩着极强的怨气,但却基本感受不到鬼魂的气息。这么强的怨念,却没有鬼魂。那这些鬼魂又到底去哪了?总之,这里就给我极不好的感觉。所以你们调查的时候务必小心,尽量别离我太远。现在村里人对我们必然戒备,还是低调点,别跟他们产生没必要的冲突。”   夏煜了然点头,见徐梵都说危险,那股自过来潼岭便倍感不安的心顷刻更忐忑惶然了。   姚兆霆侧头望着完全沉睡于黑暗的看似安静祥和的谢家村,若有所思地呢喃道:“这谢家村,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秘密……”   这晚简短交谈之后,徐梵又抽时间跟姚兆霆聊了遇难之后的事。   姚兆霆握着徐梵微凉的手,心头感慨万千,直说是他没照顾好徐梵,有失当舅舅的职责。妹妹离世,独留徐梵这么个侄子,他却偏忙于工作,让徐梵遭到那样的厄运。   说到最后,姚兆霆又担忧道:“那你现在准备怎么办?”   徐梵微愣,表情不解。   姚兆霆略为烦躁地碾碾地面,点燃根烟,边抽着烟走到窗边,边说道:“你跟夏煜关系不一般吧?”   徐梵勾起唇:“舅舅该不会还歧视同性恋吧?”   “我像是那么迂腐的人?”   “当然不是。舅舅要是迂腐,能让顾尤辰那么死心塌地地跟着你?我看他崇拜舅舅,都要崇拜得入魔了。顾尤辰年轻又好看,还一心一意,舅舅就没想过收了他?我能看出来,你也是喜欢顾尤辰的吧?”   “他还小,做事难免冲动。”姚兆霆半晌低低地说道。说完又挑眉斜睨徐梵:“还有现在是说你,少往我身上扯。”   徐梵没回避:“是,舅舅。我喜欢夏煜。”   “那夏煜呢?”   徐梵陡然沉默。   姚兆霆刹那沉默了好一会,像是仔细斟酌着言辞,半晌摆出副促膝长谈的模样,道:“阿梵,我了解你。也请你相信,我特别地希望你能活着,我后悔当初对你关心不够,后悔没照顾好你。但事已至此,这些所有的后悔都没用了。你必须清楚,你现在已经死了。人鬼殊途,舅舅不忍心看你变成孤魂野鬼。你该去投胎,投了胎,就能重新做人,不要总拘泥于过去的事却走不出来。”   “舅舅希望我消失?”  姚兆霆深深凝视着徐梵,眼底涌动着悲切不舍,突然猛地紧抱住徐梵,揽着徐梵肩膀,沉痛地酸涩道:“阿梵,这不是消失,而是重生。我不想你被过去的事情纠缠困扰,更不想你深陷进痛苦里。”他说着更掷地有声地对徐梵保证道:“你放心地走,舅舅发誓,不管要多久,不管多艰难,舅舅都必然会帮你查清楚真相,绝不会让你枉死。”   “舅舅。”徐梵突然推开姚兆霆,稍退半步,望着他摇头道:“你说错了,我没被过去的事困扰,更没深陷痛苦。对我来说,死亡不过是第一步。我还有很多事要做,去投胎是最愚蠢的。再说,你刚不是问我跟夏煜的关系吗。”   徐梵顿了顿,接着勾唇笑道:“夏煜都没死,我又怎舍得去投胎。”   到谢家村的第三天,谢尧跟夏煜特意去拜访了谢竟。   只是让两人没想到的是,谢竟居然舍弃房屋,选择住到山洞里去。谢竟领着谢尧跟夏煜朝洞里走去的时候,夏煜边趁势观察着石洞,见里面虽说简陋,普通的必备品却一应俱全,而且看样子,谢竟跟谢肆覃到这里住的时间必然不短。   山洞很大,直直地朝里面延伸,越是往里,温度就越低,湿气就越重。像这样的环境,其实是不适合居住的,也不知道谢竟跟谢肆覃究竟因何要住到这里。   针对谢尧跟夏煜的疑问,谢竟却没过多解释,只说这里住着舒适,跟自建的房屋并无差别。而且气候炎热的时候,感觉还尤其凉爽。   见谢竟不愿多提,谢尧便转移话题道:“覃哥呢?没在家里吗?说起来,我都好多年没见过覃哥了,不知道再见还能不能认的出来。”   “覃儿在家。”谢竟说着转向石洞左侧,那用厚厚帘子隔着,漆黑阴暗的角落,嘶哑喊道:“覃儿,快过来见见谢尧,你小时候不是最爱跟他玩了。”喊完又对谢尧道:“覃儿性格内向,不爱说话,也没多少朋友。你能过来跟他说说话,他一定会很开心的。”   好半晌,左侧那角落突然有了动静,接着那厚厚的帘子被一只干枯苍白的手掀起一角,隐约能看见那里站着的一道影子。   夏煜完全没想到那里面竟真藏着人,因为那处角落,实在是昏暗阴沉到透不进半点亮光,黑漆漆地,阴冷又狭窄,压根不是正常人能住的地方。   谢尧显然也很诧异,盯着那道影子半晌不敢相认。   在他的印象里,谢肆覃是尽管柔柔弱弱却极其善良温柔的人,他很爱笑,笑起来就露出两颗虎牙,是谢尧跟谢猛忠实的小跟班。   谢肆覃自小身体就不好,说是娘胎里遭了罪,没法治。甚至很多医生都说,谢肆覃绝活不过十六岁。当时谢竟领着谢肆覃到处求医,正经医生,仙姑,神婆,全都无一例外地找过。也不知道究竟是谣言还是谢竟真寻到良医,让谢肆覃能安稳地活到现在。   然而谢尧完全不能想象,当初那柔软爱笑又善良阳光的小男孩,怎会就突然变成这幅阴冷怪异又疏离的模样。   谢肆覃自黑暗里缓缓走出来。   他背微驼,深低着头,裹着厚厚的大衣,黑发乱糟糟地,甚至都遮盖了半张脸,他踏着双脏兮兮的拖鞋,看起来病殃殃地,好像走一步都耗尽力气。   直走到谢尧面前,谢肆覃才低着头抬起眼地微弱说道:“谢尧。”   刚离开谢竟居住的山洞,谢尧就忍不住机关枪般纳闷道:“谢肆覃之前不是这样的,他爱笑,身体病弱却很阳光坚强,而不是像这样,只能病殃殃地躲在阴暗漆黑的角落,像见不得光的鬼魅幽灵。”   夏煜对此没发表言辞,只是顿了顿,更进一步地确认道:“谢家村的确有蹊跷。”   这是毋庸置疑的。   这天傍晚,夏煜几人刚吃过饭,就突然听见村外传来动静。那是车辆驶进来的声响。远远地仍能清楚传遍静谧的村落。   听到声响,村民自发地便朝村头走去。这还是夏煜到谢家村,头一次见到这么多的村民。往常,这些村民基本都房门紧闭,连半点外出或交流的想法都没有。   “跟去看看吧。”夏煜想了想,道:“突然这么多村民聚集,必然是大事。”   快速抵达村头,夏煜通过谢竟跟那些人的交流,得知这是辆殡仪馆的车,而大老远送过来的不是别的,就是谢农跟谢晨的遗体。   姚兆霆趁村民集中注意力到遗体上,便过去给运送遗体过来的工作人员递了根烟,边抽边询问其名字,又听高海洋纳闷地嘀咕道:“原本遗体是送进殡仪馆的,经查他们并没有其他家属,都预备火化了,谁知道这村里的人却突然知道了,竟联合要求将遗体送回,说是族里的规矩,遗体必须完整归乡。殡仪馆又不是慈善单位,哪能他们说送就送,不过这些人竟然还很有钱。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我们也是没办法,公司想赚这笔钱,要求让送,我们还不是只能送了。”   姚兆霆负责询问那工作人员,夏煜则关注起谢竟跟村民对遗体的态度。他总觉得,谢竟跟村民千辛万苦要运送遗体过来,绝不只是遗体要完整归乡这么简单。   傍晚夜色渐浓,山林笼罩着暗色,投落朦胧的暗影。   飘荡一整天的漆黑乌云越聚越沉,携裹着磅礴的气势,像要径直压下来。乌云密布,又忽然起风了,谢竟安排村民跟殡仪馆的工作人员正迅速搬动着谢农跟谢晨的遗体,黄豆般的雨滴便噼里啪啦地砸落下来。   之后更是不见有停雨的趋势,而是越下越大,越下越凶猛势不可挡。   遗体是装进棺材里运送过来的,因此卸棺材下来也是件重力活。   一群人冒雨将棺材抬进停尸间,高海洋跟其他人也都全身湿透了。   摆好棺材,高海洋躲在避雨的屋檐,拧着湿漉漉的衣角,盯着滂沱大雨,随即转过头跟谢竟商议道:“谢族长,天黑了,又这么大雨,今晚怕是走不了了,能不能麻烦你,帮我们安排住宿的地方?等明天雨停了,我们就下山离开。”   大晚上的冒雨离开极其危险,再说他们衣服都湿透了,也必须先换上干净衣裳再说。 第44章   听完高海洋的话, 谢竟像是不怎么情愿,神情犹豫迟疑地思索着。然而此刻既是暴雨雷鸣, 又是狂风骤雨的,加上天色暗淡漆黑,路上又没有路灯,冒雨返回极度危险, 谢竟便还是点头答应了。毕竟高海洋等人是帮他们运送谢农及谢晨遗体才耽误的。   谢竟说,村尾那边还有无人居住的空房, 钥匙是交由他保管的,能让高海洋三人到此暂住一晚。   安置好谢农跟谢晨的遗体, 谢竟便领着高海洋三人朝那房屋走去。   这夜电闪雷鸣, 横贯天际的雷鞭狠狠劈过惨白的天空。黄豆般的雨滴噼里啪啦砸落地面,像要将平坦的地面砸出数道深坑。   高海洋撑着谢竟刚借过来的伞,跟着他深一脚浅一脚地朝前走。   粗壮的闪电劈亮眼前低矮破旧的房屋, 通往房屋的路铺着层层台阶,那台阶遍布青苔,像许久都没人踏足过。   谢竟推开腐朽嘎吱作响的木门, 取出根蜡烛点亮放到积满灰尘的桌上。烛光暗淡,只能照亮狭小的区域, 狂风吹得窗棂摇曳作响,烛火更跟着摇曳不止, 像随时都能熄灭。屋里的光暗淡泛黄,便映得漆黑的窗外愈发阴沉恐怖。   谢竟点亮烛火,又接着介绍道:“这里是卧房, 厨房跟厕所都在外面,是单独分开的。这房屋之前住的人跟你们年纪差不多,柜子里还留了些衣服,你们找找看,要合适的话就直接穿上。这里跟县城不同,热水必须现烧,条件简陋,你们就对付着住一晚,要有需要或是急事,直接到那边的石洞找我。”   他说完想了想,又突然忌讳莫深地提醒兼警告道:“还有,你们晚上别乱走,听到任何动静或是奇怪的响动,都全当没有听到。明日天一亮,你们就趁早离开吧,这里不是你们该久留的地方。”   谢竟一走,高海洋就听同事心虚兼毛骨悚然地议论着。   “别说,这谢家村还真是邪门,地方更诡异。我想到要在这里住一晚,就浑身都起鸡皮疙瘩。”   “那些跟谢家村相关的传言,该不会都是真的吧?”   “……”   “我听说,这里一到晚上,就会突然涌现很多满脸鲜血的鬼影,尤其是这样电闪雷鸣的夜晚。而且那些都是厉鬼,但凡撞到,就必须要索走人性命。我还听说,那些鬼最爱蹲守在卧室跟厕所,要么蹲在床尾,偷与×希×独×家。偷拽你的脚试探你有没有睡着,你要是睡着了,他就会趁机带走你的灵魂。还有厕所,他们会变成你朋友的模样,偷偷过去陪你,跟你说话,然后……”   他说着语气更是阴沉森然:“在你被欺骗的时候,猛地袭击杀了你,碰到有的厉鬼,甚至连你灵魂都不会放过,你们有听过吃鬼的厉鬼吗,要碰到那些鬼,才是真的连魂魄都剩不了。”   裹着被子战战兢兢的人闻言连惊恐不安道:“你能……能别说了吗,再说我今晚都睡不着觉了。”   “哈哈哈,看你那样,我故意说着吓你的,你还当真了。”   “去去去,有你这样的吗。”   “嘿,我也没瞎编。这潼岭本来就被传的神乎其神。”   “也是,还说早点回去,没想到遇见这么大雨。”   “没准啊,这就是有鬼作祟,想把我们趁机给留下来。”   高海洋侧头见陈松脑袋都全缩进被子里了,连朝徐瑾道:“你别说了,陈松本来就胆小,你还故意吓他。快早点睡吧,希望明天天气能转好,我们就立马离开这里。”   三人里,高海洋年纪最长,也最沉稳老练,因此说的话徐瑾跟陈松都是会听的。徐瑾当即笑着嘲讽了陈松几句,接着躺下来说要睡了。潼岭断了电,信号也很微弱,尽管时间还早,远没到平时的睡觉时间,却除了睡觉压根没别的能玩。   这间老屋共两间卧室,一间稍宽敞,一间稍狭窄,徐瑾跟陈松睡一间,高海洋单独睡一间。见徐瑾跟陈松都躺好了,高海洋便也回到了自己那间卧室。   熄了蜡烛,潼岭一时之间只能看到映亮半边天空的闪电,携裹着雷电及狂风暴雨,让风雨里的谢家村,犹如大海里漂泊的一叶扁舟,孤零零地好像风一吹就会倒塌。   高海洋躺到床上,却完全没法入睡。   他能嗅到房间里浓浓的霉味,预示着这里闲置的时间必然很长。接着,高海洋想起那两具遗体惨不忍睹的模样,想起上山的时候,突然撞向挡风玻璃摔死的那只黑鸟,更想起谢族长说的,那些毫无缘由没头没尾的话。   这些让高海洋心底笼罩着剧烈的不安。   他无法说清楚,就是总觉得,今晚像是有事要发生。   或许这谢家村,的确不是久留之地。   耳畔是响彻长空的轰隆雷鸣,高海洋翻来覆去,辗转反侧却难入眠。小腹涨涨的,猛然涌起想解决迫切生理的需求。高海洋睁眼看了看漆黑的夜幕,顿了顿还是起身摁亮手机电筒下了床。   老屋厕所紧挨着卧室,推开门出去,就听见屋檐外滴滴答答的雨声。   高海洋借着手机投落的光,径直进去厕所。厕所是处狭窄的隔间,摇曳的木门全然不能给人安全感。他迅速拉开裤链,准备解决完就赶紧回房。  然而刚拉开裤链还没解决,高海洋就猛地听到清脆剧烈的敲门声。   那敲门声一声远胜一声,把高海洋膨胀的尿意都给吓了回去。   外面电闪雷鸣,外加诡异的敲门声,让高海洋心弦紧绷,背脊一凉,突然想起徐瑾说的那些鬼故事。他动作顷刻顿住,戒备紧张地问道:“谁啊?”   “我。”是徐瑾的声音。   高海洋陡然更紧张了。他还记得徐瑾说过,那些鬼魂可能会变成朋友的模样,当你去厕所的时候就过去陪着你,跟你说话,接着在取得你信任的时候,猛地要了你的命。   “你不是睡了吗?”高海洋半点没松懈。   徐瑾急促道:“被尿憋醒了啊,你好了没?快点,我都憋不住了。”   高海洋沉默着没说话,又一道刺眼的闪电劈过长空。   他谨慎地想了想,突然问道:“徐瑾,你还记得……”他原不是胆小多疑的人,或许是谢家村的环境,也或许是敏锐不安的直觉,让高海洋此刻极其的忐忑紧张。   徐瑾却直接打断了高海洋的问话:“不是吧,你还真信了我说的话?那是我编着骗陈松的,你没见他被我吓成那样。”   高海洋听到这话顿时松了口气,没好气道:“你没事乱说那些干嘛,不知道人吓人吓死人啊。”   “我错了,我错了。”徐瑾当即苦笑着求饶:“真的,你快点吧,我膀胱都要炸了,你不能这么惩罚我啊。”   “行了,马上。你不过来我都解决完了。”   高海洋迅速解决完,刚推开门,就见外面一道人影迅速撞过来。高海洋没站稳,被撞的猛然一踉跄,然而没等他说话,那人影就进去了厕所,接着迅速将门给关严起来。   “你急什么。”高海洋仓促之间溅了一裤腿的泥,顿时颇为无语:“赶着投胎啊。”   他说完话,厕所里却始终静悄悄地没半点动静。高海洋侧耳听了听,只能听到无穷无尽的雨声。   他顿时放弃再听徐瑾的动静,叩了叩门道:“我先走了,你放完自己回去啊。”   厕所里头仍不见声响。   高海洋面朝着厕所门,刚准备转身离开,就突然听见身后传来道诧异惊疑的问话:“海洋,你跟……跟谁说话呢?”   “我跟徐瑾……”高海洋本能答复着,话没说完便顷刻意识到问题所在,他瞬间只觉毛骨悚然,凉气侵入骨髓,整个人像被豁然定在了原地。   因为,此时此刻问他话的人,赫然正是徐瑾。   徐瑾明明刚进了厕所,又怎会突然出现在自己背后。高海洋忍着惊慌恐惧转过身,望着眼前的徐瑾,却完全不知道该说了什么。   他甚至朝后退了退,以防徐瑾突然扑过来,自己会没路能逃离。   徐瑾眼底亦染满惊惶不安,望着同样表情的高海洋,半晌忐忑道:“海洋,到底怎么回事?你别吓我啊,我这人是爱讲鬼故事开玩笑,但我真不经吓的,你可别考验我脆弱的小心脏。”   高海洋丝毫没受徐瑾说的话影响,仍是原来的表情,盯着徐瑾质问:“你真是徐瑾?”   “是啊,我真是。如假包换。”徐瑾小心翼翼道:“你刚到底看到谁了?”   经徐瑾提醒,高海洋才发现他并没看到那人的脸,只是对方自称是徐瑾,又跟徐瑾声音极其相似,才让他误认为那就是徐瑾。想到这里,高海洋连使劲踹了下厕所门,谁料那厕所门竟没锁,高海洋一踹就直接开了。   狭窄的厕所里,却是空荡荡地不见半道人影。   高海洋迅速检查着厕所,连半点角落都没放过,他紧皱着眉,表情凝重,异常的状态让徐瑾跟着不安起来,为能得到高海洋的信任,他又连着说了很多仅仅两人知晓的事,眼见高海洋打消了对他的猜疑跟顾虑,这才总算是松了口气。   确定眼前的人真是徐瑾无疑,高海洋便跟他详细说了之前的事。   两人边说边朝卧室里走,还没走近,就猛地见陈松惊恐尖叫着从卧室里跑出来。   陈松逃的着实狼狈,赤着脚,就穿了条短裤,满脸惊悚慌乱,甚至跑出来的时候脚还垮到门槛,就地往那满是泥泞的地面滚了一圈。他滚一圈就迅速爬出来,径直朝高海洋跟徐瑾猛地冲过去。   “鬼,有鬼啊!”陈松恐惧地躲到高海洋身后,指着刚逃出来的漆黑幽冷的房门紧迫道:“刚,刚突然有鬼拽我的脚。你们都没在房里,那拽我的还能是谁。我吓坏了,用脚蹬开那鬼就冲了出来。海洋,徐瑾,这谢家村是……是真的有鬼啊!” 第45章   顾尤辰跟姚兆霆睡的是一间卧室, 又趁着窗外狂风骤雨,电闪雷鸣, 假装柔弱畏惧地蜷进姚兆霆怀里,紧搂着姚兆霆腰,公然地趁机揩油。姚兆霆背倚着床头点燃根烟,边抽边侧头看窗外滂沱大雨。抽完烟, 姚兆霆摁灭烟头,蹙眉推了推跟八爪鱼般缠着他的顾尤辰。   “到一边睡去。”姚兆霆道。   “我怕。”顾尤辰没松开姚兆霆, 反倒更紧地搂住了他:“雷声好大,我过去了不敢睡。”   姚兆霆顿时嗤笑, 心道顾尤辰连鬼都不惧怕的人, 竟还会怕雷声,这话说出去谁会信。   当然,姚兆霆想归想, 却并没有拆穿顾尤辰,低头看顾尤辰一眼:“把衣服穿好。”   “不要,我习惯裸睡, 穿了衣服睡不着。”   “滚蛋。”这话姚兆霆真听不下去了,作势要踹顾尤辰。   顾尤辰提前察觉, 光裸的腿顷刻缠上姚兆霆,制止了姚兆霆想踹他的动作。   “你就让我抱一抱怎么了?”顾尤辰说着还挺委屈的:“我又不能把你怎么着。”   姚兆霆闻言瞥顾尤辰一眼, 表情似笑非笑地,突然抬手揉了揉顾尤辰脑袋。   顾尤辰摸摸头,默默嘀咕道:“你不跟我好, 就别随便摸我头。”   “我摸了又怎样。”姚兆霆说着更过分地使劲揉着顾尤辰脑袋。   顾尤辰道:“摸了你就得对我负责。”   “你还是黄花大闺女不成?”   顾尤辰突然试探道:“我要是黄花大闺女,你就愿意跟我好了?”   姚兆霆没直接回答,微敛瞳眸,转而说道:“你真不准备调回去?”   顾尤辰表情顿时变了,一脸不悦及紧张地道:“你要赶我走?”   “不是。”姚兆霆淡道:“以你爸的身份跟你的实力,其实没必要跟着我受苦受累,你想调回去随时都可以,再说跟着我,还会遇到很多未知的危险。我不赶你走,只是希望你能考虑清楚。而且,我也不想你陷进危险里。”   顾尤辰扬起头:“你是在担心我吗?”   姚兆霆顿了顿:“嗯。”   “那就不必了,我乐意跟着你,这是我的事。”顾尤辰笑容明媚:“你该考虑的,是要不要跟我好。总之我这辈子就赖定你了,你别想逃,更别想结婚,你不跟我好,更别跟别人好。姚队,十年前要不是你救了我,我没准早就死了。我读警校是因为你,进刑警大队是因为你,我不介意年龄,更不是说着玩玩的,我很认真。姚队,我都二十五岁了,你别再总把我当小孩子,觉得我想法不成熟。”   “我看你就是小孩子啊。”姚兆霆说着又低沉笑道:“你说,你爸要是知道你的想法,会不会将你关起来,再打断你的腿?还有啊,你爸可是我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我就这么拐走他唯一的宝贝儿子,更害得顾家断子绝孙,我还能不能在警局混了。”   顾尤辰含笑道:“怎么,你还怕我爸?”   “怕啊,没准你爸一生气,就砸了我的饭碗。”   “我不信。你连老黄都敢怼,还会怕我爸?再说我爸是奉公守法的好警察,绝不可能做这么卑劣的事。”   到最后,话题突然成功地歪出了银河系。顾尤辰始终没能想起来,再追问姚兆霆要不要跟他好的事。   说着说着,顾尤辰便不知不觉睡着了。   姚兆霆说话的声音跟轰隆的雷声逐渐远去,他迅速陷进沉沉梦境里。   再度惊醒的时候,顾尤辰听到窗外响起的轰隆雷声。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到天边猛地劈过道狰狞粗壮的闪电,刹那映亮漆黑阴沉的卧室。   顾尤辰意识还不够清醒,借着闪电刹那劈亮夜空的间隙,隐约看到床尾像立着道黑影。他愣了一瞬,顷刻便睡意全无,翻身坐起的时候,将那立着的黑影瞬间看了清楚。那黑影一袭黑衣,头发长到肩侧,深深地低着头,目光亦低垂到地面。他微驼着背,直直站着一动不动,在漆黑阴暗的夜里,显得极其阴森恐怖。   稍微胆小的人或许会被唬住,顾尤辰却是例外。   “谁?”顾尤辰猛然低喝道。   说完更迅速翻身下床,动作迅捷凶猛地逼向那人,狠狠一脚将那人猛地踹翻。那人让顾尤辰踹翻,试图想爬起来翻窗离开,却因动作迟钝又被顾尤辰揪住了衣领。  顾尤辰翻身而起的时候,姚兆霆也醒了。他摁亮手机电筒,朝那侵入房间的人照去。   借着亮光,顾尤辰看到他捉住的人脸色煞白,表情阴沉,一头乱糟糟的头发不知多久没洗,全身更散发着怪异的臭味。   顾尤辰蹙眉松开揪着那人的手,却不动声色堵住其退路,警惕戒备地质问道:“你是谁?”   “谢肆覃?”那人尚未答复,谢尧惊愕诧异的声音便率先响起:“你怎么会在这里?”   同样被惊醒的还有夏煜,他身旁则跟着表情淡然的徐梵。如今几人都察觉到了徐梵,徐梵便没再隐藏的必要,索性大方地现了身。说起来,顾尤辰第一次见到鬼魂状态的徐梵,竟然都没半点诧异惊惧。那理所当然的平静表情,让当初被徐梵吓得不轻的谢尧连连咋舌,说就没见过这么胆大的。   见谢尧像认识谢肆覃,顾尤辰便转向他问道:“你认识他?”   夏煜看谢尧像没回过神,于是替他回答道:“他是谢竟的二儿子,谢肆覃。”   原本望着地面的谢肆覃突然抬起眼,阴冷诡异地扯高唇角,嘶哑地缓慢诅咒道:“你们,都要死,进来这里的,都要死。”   他嗓音极低极哑,像生锈的机器,听着让人头皮发麻。   顾尤辰刚要进一步追问谢肆覃,就猛地听到村里响起异常喧嚣嘈杂的轰动,隐隐还伴随着惊恐慌乱的喊叫。   姚兆霆当先穿好衣服,瞥一眼表情阴冷诡异的谢肆覃,又朝顾尤辰说道:“别管他了,外面有动静,先出去看看。”   顾尤辰“嗯”了声,连套上衣服紧跟上姚兆霆。   “过去看看吧。”徐梵接着牵起夏煜的手。   夏煜挣了挣,没能挣脱,便微瞥徐梵一眼,任他牵着朝屋外走去。   原先还稍显拥挤的卧室,瞬间就只剩下谢尧跟谢肆覃二人。   孟森死了,跟着遇难的还有司机跟同行的六名学生。   发现他们尸体的是高海洋三人。   夏煜几人过去的时候,情绪最激动的徐瑾正朝谢氏族人愤怒地质问道:“……你们到底隐瞒了什么事?这里真的有鬼,我们都碰到鬼了,要不是受鬼惊吓逃离,我们还不能发现他们的尸体。看到没有,人都死了,你们到底还要隐瞒到什么程度?就不能说真话吗?那鬼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又到底是怎么死的?这里有问题,我早就觉得这里有问题。你们再瞒下去,我们要死,你们迟早都要死!”   谢竟领先谢氏众族人,面对徐瑾歇斯底里的质问跟怒吼,表情仍然平静,且透着没法动摇的麻木。   麻木——这是夏煜在所有谢氏族人脸上,看到的最直接客观的印象。   阴暗黏湿的地面,此刻整齐摆放着八具尸体,透过暗淡摇曳的烛火,能看到那些尸体并没有明显的伤痕。然而,这些人却死的极其诡异,他们脸色煞白,没有半点血色,双眼睁大,透着难以掩饰的恐惧,说明生前这些人必然看到了极其畏惧的事物。除此外,这些人肢体更怪异地扭曲着,像被人折断过,软软地仅凭着皮肉连接保存遗体完整。   突然死这么多人,更死的极其蹊跷诡异,完全不像是人为的,也难怪徐瑾等人惶恐不安,坚定这事有问题,更觉得谢家村的人必然隐瞒了某些事。甚至于,这些事还会造成谢家村及全部的外来人遭遇性命危机。   “谢族长,我们没说谎。”高海洋突然拍拍徐瑾肩膀,勉强冷静地朝谢竟认真说道:“今晚我们的确碰到了很多诡异的事,这些事没法用常理解释。还有这些人的死,我相信这跟你们无关,但你们至少该知道点什么吧。我们是帮你们运送族人遗体进来的,于情于理,你也不能眼看着我们陷入危险,却置之不理吧?”   谢竟沉默许久,柱着拐杖的背像更弯曲了几度。   极致的静谧中,谢竟陡然长叹了口气:“没用的,我们都被诅咒了,没用的。”   “总该有解决办法吧?”   谢竟仍是摇头,只绝望颓然地不断说着“没用”,之后更朝高海洋道:“你们既然是殡仪馆的人,回去的时候,就顺道将他们的遗体一起带走吧。”   顿了顿,又加重语气强调道:“切记,离开的越早越好。”   最终,谢竟仍然紧闭着嘴没说半句实情。   高海洋他们见根本挖不开谢竟的嘴,只能无奈选择放弃,说明天一早就迅速离开潼岭,绝不愿在此地多待一秒。   而且谢家村一晚连续死了八人,遗体只要离开潼岭,就必然会有警察跟着过来调查命案。   高海洋提到警察会过来调查的时候,谢竟及其他族人脸上仍没有表情,好像高海洋说的,不过是件无关痛痒的小事。 第46章   偏偏次日早晨, 却又猛地突生变故,原先拉着孟森几人遗体离开的高海洋三人突然调转回来, 说昨晚暴雨引起山体滑坡,道路被泥石完全堵住,他们试着清理过,发现没法清理完成, 便又折返回来请村民过去帮着清理。最重要的是,他们没法确定堵塞道路的有几处, 必须确保能通行的时候再过去。   高海洋三人折返的时候,夏煜几人正旁观谢氏族人帮谢农及谢晨筹备葬礼仪式。   这还是夏煜几人头一次看到类似的葬礼。   谢氏族人准备举办的葬礼跟寻常葬礼很不一样, 看起来更像是遵循旧制, 先殓,帮死者招魂沐浴,再殡, 将装着死者遗体的棺木放置到义庄,这些都是前几日就完成了的。因此这天,主要做的便是葬, 将放置到义庄的棺木抬出来,再葬到事先设好的坟墓里。   跟普通葬礼相反的是, 谢氏族人的葬礼需在夜晚进行,说是白天日头太烈, 会影响死者灵魂归乡。   清理道路不是一日就能完成的,又刚好跟葬礼撞到一起,当务之急, 自然是先处理葬礼的事。毕竟葬礼的日期是早就安排好的,选的是宜下葬的日期,不容更改及变动。   见夏煜几人都是外来人,高海洋便没设防,夏煜过去问起那晚的事,高海洋也事无巨细地全说了。   夏煜认真听着,察觉到端倪,思考着说道:“所以,你没有亲眼见到那鬼?”   “没有,但那鬼的确是徐瑾的声音,我没可能听错,再说陈松也感觉到了,有鬼拽他的脚。”   “他还把鬼踹走了?”   “只是踹了下,他自己逃出来的,还好逃的快,不然恐怕也像那些人一样死了。”   夏煜听到这里,不动声色地侧头看了眼徐梵。   徐梵揽着夏煜肩膀,见状摇摇头:“反正要是我,他们绝没有逃跑的机会。”   见夏煜沉默犹豫,高海洋又问:“是不是哪有问题?”   “还说不清楚。”夏煜摇头,毕竟没真经历过,不清楚当时情况,只想了想道:“总之,你们要多注意安全,没事别到处乱跑。山路堵塞,短时间恐怕通不了路,只能暂住在谢家村。”   高海洋道:“昨晚突然死那么多人,你们就不怕吗?怎么能这么冷静。”在他看来,夏煜几人简直冷静的不像话。   夏煜感受到身边微凉的触感,心稍稍安定,想着最危险的此刻就在我身边,我还能怕什么,再说要查不出真相,他也是死,并没有区别。   “不是不怕。”夏煜解释道:“越是紧迫危险,就越要保持冷静,别慌,你慌张的时候,很可能就给了人可趁之机。”   高海洋表情似信非信,显然对夏煜这番说辞,还有着极大的疑惑。只是夏煜不愿说,他也没接着再多追问。   当晚,全部的谢氏族人齐聚替谢农父子举办葬礼。   月黑风高,半空聚着燥热的气息,风一阵又一阵地。   道路蜿蜒,披着白色丧服的谢氏族人面无表情,整齐地举着白色灵幡,扛着棺木,挥洒着纸钱。纸钱高高扬起,又随着风肆意飘散,远远蔓延了一路。   夜色漆黑,不见亮光,前路更是幽暗。一群送葬人,就仅凭两盏白灯笼照亮道路。远远看过去,不像是送葬人,倒更像是阴沉恐怖的鬼魅。透着阴冷森然的感觉。   夏煜几人没跟着送葬,却也没回去放心地睡大觉,而是选了处僻静视野好的位置,暗地观察起送葬的谢氏族人。   想顺势看看能不能查到某些端倪。   行至山路拐角处的时候,送葬的队伍却突然被拦住。   一侧阴暗密林里,突然猛地冲出名披头散发,姿态诡异奇怪的老婆子。那老婆子衣衫褴褛,疯疯癫癫,见到送葬队伍便疯狂地歇斯底里地狂笑起来。夜色静谧,一时之间,整处空间遍地都充斥着她诡异阴冷的笑。那些送葬的谢氏族人见状竟也毫无反应,像是准备避开疯老婆子接着上路。   那老婆子又直冲到谢竟面前,看看谢竟,看看谢肆覃,又看看其他麻木的谢氏族人,接着狂笑道:“都是报应,都是报应啊。我们都要死,迟早都要死。等着吧!自作孽不可活,自作孽不可活……”   她疯疯癫癫说着,竟突然掏出把刀,笑着狠狠插进大腿位置。她插了一刀,又猛地拔出来,完全罔顾喷洒的血液,接着又狠狠插进去一刀,好像插的不是自己,而是无关痛痒的东西。   这大概不是她第一次疯癫自残,也因此,刚见到这疯婆子的时候,夏煜才会觉得她姿态怪异。毕竟任是谁全身带着伤,都没可能走的很正常。   谢竟走着攸然侧头看了眼那疯婆子:“馥仙姑,你疯了。”   他语气平缓,像是冷静地陈述着事实。   馥仙姑踉跄着跪倒地面,表情却毫无痛苦,仍然勾唇笑着癫狂道:“报应!报应!报应!逃不掉的!谁都逃不掉的!”   谢竟没再回话,竟也没准备救人,而是径直地朝前走去。   远远地,都还能听到跪倒在一地纸钱上的馥仙姑的放肆的诅咒跟嘶吼。   夏煜刚准备去救人,还没等走近,那叫馥仙姑的便迅速爬起来钻进了幽暗阴冷的密林。   里面漆黑幽静,完全看不到人影。   当晚,谢农父子顺利下葬。夏煜几人跟了谢氏族人一路,都没再遇到其他异常的事。   即便是下葬的时候,谢氏族人都异常的安静,该入棺的入棺,该填土的填土,各司其职,没多余的话,更没多余的动作。   葬完谢农父子的次日,早焦急不安的高海洋连催促谢竟找人帮着疏通道路,谢竟没推辞,迅速组织村里的男人准备动手。然而偏偏这时候,竟又出现了意外。   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谢农父子刚葬的新坟竟被人野蛮挖开了,不止如此,谢农父子的尸体更跟着消失不见了。   过来汇报情况的村民脸色煞白难看,透着难以掩饰的惊恐不安,说完又颤抖着道:“……我们跟着泥土一路找过去,就发现他们遗体被放到了那间坍塌的老宅上,老宅附近没有脚印,更没人看到是谁搬运的。族长,你看现在该怎么办?你说会不会是……”   “别瞎说。”谢竟急忙喝止那人,想了想,朝高海洋说道:“族里有急事,我们先过去看看,通路的事晚点再说吧。”   他说完没等高海洋答复,便已领着人当先朝那坍塌废弃的老宅走去了。   姚兆霆凝望着谢氏族人的背影沉思,忽而看了看徐梵,招呼几人跟着一起过去看看。   高海洋三人顿了顿,虽说急着想离开谢家村,但没有谢氏族人相助,堵塞的路是通不过的。犹豫了下,便也跟着一起去了。   谢氏族人说的那间坍塌废弃的老宅看起来并不起眼,不过是座仅剩框架的荒芜废墟。断壁残垣,房梁倒塌,遍地长满茂密的荒草,一看便很久没人进去过了。比较异常的是,夏煜注意到,这间老宅的墙壁跟房梁上,都张贴着黄色的符纸,那些符纸看起来还很新,必然是暴雨之后刚贴上去的。甚至这座老宅还特意用围栏圈了起来,不允许人随意进去。夏煜基本逛过了整座村子,唯独这里是很独特反常的一处。   夏煜还发现,那些谢氏族人听说遗体被搬到老宅,表情都很惊恐忌讳。哪怕是到了这里,他们都没敢随意进去,只聚在围栏外面,盯着那处荒芜的废墟,悄声严肃地密谋着什么事。   夏煜距离远,谢氏族人又特意放低了声音,所以听不到究竟说了些什么。   这时候,姚兆霆突然朝夏煜跟徐梵说道:“这里是被火烧毁了的。”   “火烧的?”夏煜微愣。毕竟过去了十年,这处废墟已全然没了当初的模样,难以辨别到底是怎么回事。   顾尤辰就跟姚兆霆肚子里的蛔虫一般,当即了然地接道:“你们看那些房梁的断口,是不是跟烧过的木材很像,断口杂乱很不整齐。还有,残余的墙壁都有明显熏黑的痕迹,这些痕迹很难消散。总之当年这里,肯定起了很大的一场火,这宅子面积不大,所以才烧的这么干净。只是过去这么多年,现在很难再推断当初起火的具体原因,可能是意外,也可能是……”   夏煜迅速接道:“有人刻意纵火。”   顾尤辰勾起唇角,意味深长地看着夏煜,给了他一道你我都懂就好的眼神。   最终,谢氏族人还是忍着恐惧搬出了谢农父子的遗体,他们显然忌讳莫深,临走前,又到处张贴了数道符纸,听其意思,像是还有想请道人过来做法事的意图。   重新葬过谢农父子,谢竟与族人商议过后,决定派人轮流看着墓地,以保证不会再出现类似的状况。   直到傍晚,突然又频繁地出事了。   馥仙姑跳河自尽的消息传过来的时候,徐瑾忍无可忍地爆发了,说想尽快离开潼岭这鬼地方,一秒都不愿再待下去。徐瑾还算承受能力较强的,换了陈松,这会已经没了理智,只全心祈祷能一切平安顺利,别再徒增麻烦。   馥仙姑选择自尽的那条河很宽敞,水面平静没有波澜,蜿蜒的一条河,就这么直直地通往外界。   夏煜几人赶过去的时候,馥仙姑已被人捞了起来。她直挺挺地躺在地面,全身湿透,双眼睁大,皮肤更浮肿泛白,让那些自残过的伤痕看起来更清晰刺眼。透过人群,夏煜看到馥仙姑手臂双腿胸腹都满是血迹,更遍布着狰狞恐怖的刀痕。   黄昏时候,霞光投落水面透着祥和安逸。   与此刻的紧张危险极其的格格不入。   有谢氏族人突然翻过馥仙姑的身,使其背朝着天,随即又挑开馥仙姑的衣服,露出血迹最夸张恐怖的背部。掀开衣服,眼前是让夏煜都倍感残忍不愿直视的场景。只见馥仙姑的背部,血肉模糊地写着“血债血偿,还我儿命”八个字。这些字迹刻的极深,像嵌进骨头里,因此才造成这么大的出血量。   然而眼前血淋淋的事实又残忍证明着,馥仙姑明显不是跳河自杀的,那杀馥仙姑的必有他人,毕竟馥仙姑死之前,没道理还能将这些字刻到自己背部。   那已经完全不是人能忍受的痛楚了。  自从到河边,夏煜就一直注意着谢竟的举动。这时候就见谢竟看到馥仙姑背部字迹的时候,身形猛然踉跄了下,柱着拐杖的手都颤抖起来。当然反应最夸张恐惧的还是谢肆覃,他当即脸色煞白地猛然坐了下去,双眼更直勾勾地紧盯着馥仙姑,好像那是从地狱归来,要跟他索命的魔鬼。   顾尤辰正挨着夏煜,观察着顺势便道:“这条河是通往卢海的。”   “卢海?”反应最激烈的倒是谢尧,他紧张望着顾尤辰:“你怎么确定是通往卢海的?”   顾尤辰道:“过来之前,我认真看过潼岭的地图,这里的确有条河直通卢海,除了这里还能是哪里。”   “那董幼……她有临初没有可能在潼岭?”   顾尤辰瞥谢尧一眼,轻飘飘道:“你最好还是祈祷她不在吧。”   潼岭这里,是极其危险诡秘的是非之地。凡是到了这里的人,恐怕都很难有美好的结局。   因馥仙姑突然的死,通路的事又延后了一日,之后更下了场雨。   这天阳光明媚的时候,谢家村的人倒没再有意拖延,迅速组织人员跟着高海洋三人一块去帮忙通路。那晚暴雨极大,被冲毁的山路面积更极广,短时间里很难全清理干净。高海洋三人,尤其是徐瑾,很迫切地想尽快离开,一直催着赶进度,还说要连夜打通道路。当然这点不太现实,得到了谢家村人的一致反对。因此想要下山,就再怎么不情愿都要多留几日了。   到潼岭以来,接连不断地发生这么多事,每件事都看似诡异,却又没法完整地连接起来。   这晚,五人便特意聚齐开了场会,商讨近期谢家村的事,以及之后该怎么展开调查,解开此刻这扑朔迷离的谢家村的谜题。   谢尧仍然很怵徐梵,见到徐梵跟见到大佬一般,就差没鞠躬喊声老佛爷了。徐梵倒没觉得不适,权当没看到谢尧的谄媚,有的时候甚至还很受用。   姚兆霆率先发表言论,说了之前发生的几件事,从谢农父子的死,孟森及其学生的死,遗体突然失踪,再到馥仙姑的死。这几件事全是命案,说明杀害他们的鬼极其凶残。但怪就怪在,徐梵却压根没感觉到很强烈的鬼魂气息。   “谢农跟馥仙姑是村里人,没准还涉及到某些事,他们的死暂时没法推断原因,但孟森他们的死,却足以说明那恶鬼极度凶残,他的目标不只是村里人,而是全部的人。”姚兆霆说着视线又转向徐梵:“你怎么想?”   徐梵斜倚着门框,因光亮昏暗,表情亦很难看清楚。   他顿了顿,说道:“我跟踪过谢竟,还试图吓过谢竟,想逼他说出实情,但谢竟当时只反复说着‘是你们自找的,不能怪我’这句话,没说其他有用的信息。还有潼岭那杀人的鬼,我找不到他。他力量很强,我之前又受过伤,没把握能赢他。当然,他大概也不想正面碰到我,所以一直避着。那些人突然的死,没准就是他对我们的警告,提醒我们尽早离开,否则下场就跟那些人一样。”   夏煜顿时看向徐梵,紧张道:“你这么说,高海洋他们岂不是会很危险?”   “嗯。”徐梵轻飘飘地说道:“我要是那鬼,当然也会先捡软柿子捏。”   姚兆霆轻叩着桌子,忽然抬起头迅速道:“但换句话说,我们要是暗地跟着高海洋,没准就能顺势抓到那凶犯。”   姚兆霆说完,大家脑海都浮起希望的曙光。只是没等更进一步的讨论,就听徐梵突然迅速道:“熄灯,有人。”   徐梵说完便扇了道风熄灭蜡烛,又揽着夏煜护着躲到墙角阴暗处。夏煜背抵着墙壁,身前是贴的极紧的徐梵。夏煜微微侧头看姚兆霆三人,因都在一间卧室,唯恐会让他们看到跟徐梵的亲近。谁料夏煜正心虚着,徐梵却不由分说地突然凑近吻住了夏煜唇。很快被夏煜给推开,又锲而不舍地凑过去咬夏煜耳朵。   徐梵咬的有点狠,夏煜一时不妨没忍住低低地闷哼一声,察觉到又连捂着嘴以免发出动静,跟着更警告地瞪徐梵一眼。   黑暗里,姚兆霆突然发出极明显的假咳,意图很明显,提醒徐梵跟夏煜收敛点。   自徐梵当着几人面现身之后,姚兆霆类似的假咳就没少过。毕竟是当舅舅的,不能看着侄子整天沉溺于美色。   其实,徐梵这点还挺让姚兆霆意外的。他印象里,徐梵有点冷,有点不近人情,总之不像是能沉迷某件事的人,更别提还是迷恋某个男人。   然而遇到夏煜,徐梵就完全变了,简直恨不得全天都黏着夏煜,有事没事都要动动手脚。   徐梵当着舅舅面没敢反驳,背地却搂着夏煜抱怨,说舅舅这么没情趣,顾尤辰到底是痴迷舅舅哪里。   夏煜当时便笑道:“你跟我说没用,有本事跟你舅舅说去。”   徐梵微凉的手抚摸着夏煜肌肤,咬着夏煜敏感的喉结说:“也是你舅舅。”   夏煜哼了声。   徐梵很快又辗转开始撩拨夏煜。   那几次灵魂疗伤之后,夏煜已经没那么抵触跟徐梵做那些事,毕竟做的时候,他是真觉得愉悦舒服的。   当然,最根本的缘故,还是徐梵总趁着帮夏煜咬的时候,进一步做些别的事。夏煜刚开始还能控制,之后就突然一发不可收拾起来。疗伤的那些时候,他们甚至连灵魂交合都试过。   其实好像跟正常的交合没有区别,就是感觉很轻飘飘地,滋味更深刻永恒更难以磨灭。   之后,还是徐梵说总灵魂离体对身体会造成极大影响,才紧急遏止了这样的事。   然而正像徐梵事先说的,夏煜虽能起到治疗作用,却不能完全治愈。   因此,徐梵现在的实力,远还没达到最巅峰的时候。   熄灭烛火,卧室顷刻陷入浓郁的黑暗。   夏煜隐隐听到极轻的脚步声,接着是轻轻推开窗户的声响。再接着,又重新恢复静谧。只是夏煜能感觉到,那过来的人还没有离开。也不知道究竟在做些什么。   没一会,夏煜感觉到徐梵离开了。   就在徐梵离开的刹那,谢尧突然一蹦三尺高,边蹦边濒临崩溃地怒喊道:“有蛇!我操,我最怕蛇了!”   谢尧边蹦边甩着胳膊,唯恐蛇会缠到身上。他的确是怕极了蛇,稍稍一碰都全身起鸡皮疙瘩,这些全都是没法控制的本能反应。   顾尤辰迅速过去点亮蜡烛,昏暗泛黄的光刚亮起,徐梵便已拎着一人的后衣领径直推门进来。   那是约十八左右的青年,全身脏兮兮地,让徐梵有些嫌弃,连碰触青年的手指都不愿再多一根。   夏煜定睛看去,发现那青年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唯独双眼漆黑明亮,赫然是之前进村朝他们扔过石子的青年。   房屋里,谢尧依然在跟那些蛇拼死较劲,避之如瘟疫,偏又急着想把蛇赶出去。   夏煜转过头看看谢尧,又看着那些被青年放进屋的蛇,朝青年问道:“你是谁?为什么要放蛇进来?”   青年看着夏煜,表情坦然透着憨厚傻气,夏煜顿时了然,这青年智力方面可能有些问题。   “你是谁?”夏煜又问。   青年顿了顿,仍是道:“滚!”   “滚?”   “离开这里。”   夏煜见青年竟能多说几个字,连趁势追问道:“为什么?”   没成想青年却又绕回了原话题:“滚!”   “你是谁?”夏煜没有放弃,再接再励地追问道。   青年这次沉默良久,半晌缓缓说了三个字:“谢小小。”   “好的,谢小小,我是夏煜,我没有恶意,他们都没有恶意。”夏煜极有耐心地试着从谢小小这里得到些讯息:“我猜测,你之前扔石子跟放蛇,都是想让我们赶紧离开,是因为留下会有危险对吗?”   谢小小点了点头。   “那究竟是什么危险?你又怎么知道会有危险的?”   谢小小微微停顿,接着摇头。   夏煜便没纠结地重新换了问题:“你知道,这些人是怎么死的吗?”   “火,好大的火。”谢小小突然恐惧地抱头蹲下,嘴里不断呢喃着说有火。   他默默呢喃了一阵,又接着抬起头望着夏煜,重新提起另一道很陌生的名字:“谢豪……”   “谢豪。朋友。谢豪。朋友。”   他说着说着,竟突然失控地哭了起来。 第47章   谢小小嚎啕大哭, 抽噎到没法停止。夏煜还试着想多问些话,却因现况只能暂时终止。   经过了解, 夏煜知晓谢小小是孤儿,自小是吃百家饭长大的。他智力稍有障碍,但基本的行动语言能力还是完善的。夏煜提的问题,谢小小偶尔会回答。说起来也很奇妙, 这些年里,谢家村断断续续地没少死人, 偏偏没人照顾智力还存有障碍的谢小小却活的健康完好。   更意料之外的是,谢小小还给夏煜几人画了幅画。他显然很没绘画天赋, 整幅画更像是随意涂鸦, 线条歪歪扭扭,甚至无法分辨图案及人物。夏煜拿着那幅画感觉一筹莫展,几人翻来覆去看过数遍, 只勉强认出画上有张石床,石床上躺着道人影,那人影被绳子捆缚, 却挣扎反抗着。而石床的四周,聚拢着几道模糊狰狞的人影, 那些人都面朝着石床上的人。谢小小的笔下,那些人影面目丑陋, 四肢奇长,看着更像是恐怖诡异的怪物。   夏煜铺整齐画,托着下颌一筹莫展, 指尖点着那些扭曲的线条琢磨道:“这张画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么晚,快睡了吧。”徐梵揽着夏煜,头搁夏煜肩膀,蹭了蹭含着笑意说:“我刚想到种新的玩法,我们今晚试试?”   “……谢小小到底想跟我们说什么。”   “你想过体验恐惧跟死亡吗?人畏惧的时候,肾上腺素会跟着飙升,那种恐惧伴随着刺激的感觉,才是真的销魂难忘。”   夏煜默默收起画纸,站起身打了声哈欠:“好困,我想睡觉了。”   “我发现潼岭义庄里,摆放着几具新修好的棺材。”   夏煜头皮发麻,预感到不妙,拔腿就朝床上跑。   徐梵却率先拦住夏煜。夏煜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揽着腰抱进了怀里。   夏煜挣扎着要徐梵放手,被徐梵皱着眉捏了捏屁股:“别喊,让舅舅听到又要说我色迷心窍。”   “你本来就是色迷心窍。”夏煜瞪着徐梵:“赶紧把你那恐怖的念头收起来,我是不会跟你去的,绝不会。”   “没有危险。”   “没危险也不去,那地方我这辈子只想睡一次。”   徐梵低头亲怀里的人:“就当陪我玩玩嘛。”说着更试图说服夏煜:“我敢保证,那里绝没人进去做过。体验前无古人的快感,你不觉得很爽吗?”   “不觉得!”夏煜顿时想哭:“那种鬼地方,当然没人去过。”   毕竟除了徐梵,谁还能有这么变态的想法。   徐梵见夏煜不情愿,又再接再励地试着说服夏煜,无奈夏煜油盐不进,坚决说徐梵爱去就去,总之他是不愿去的。   徐梵盯着表情坚决的夏煜,顿了顿,微敛瞳眸沉声道:“你真不去?”   “嗯,真不去。”夏煜道:“我们明天还有很多事。”   “事是做不完的,你最近精神很紧绷,需要适当地放松。”   夏煜认真道:“我不觉得这样能让我放松。”   “你能。”   “……”   “我提议之前,其实是准备了两套计划的。第一套是耐心说服你,失败就直接采取第二套,将你直接绑走。”   夏煜脸陡然变色:“你敢。”   徐梵勾起唇角,吻吻表情惊慌的夏煜,低笑道:“我敢不敢你还不知道吗,怎么,第一天认识我?”   夏煜顿时想起徐梵以前的那些恶劣行径,霸王硬上弓这样的事,徐梵可是没少做。夏煜立即伸长手臂,想朝隔壁卧室的姚兆霆呼救。关键时候,他也顾不上丢不丢脸这些事了。   然而徐梵却像是提前察觉到夏煜的动作,突然猛地封住夏煜唇,再下一秒,便抱着夏煜出现在了距离房屋很远的地方。   大半夜地,整座潼岭都隐匿于黑暗里。   义庄更是凄凉清静,透着极其阴森恐怖的气息。这里说是义庄,其实不过是间老宅院。宅院宽敞,很久没维修修缮,进门处悬着块匾额,义庄二字因太过久远,都已经泛黄褪色。门前悬着两盏惨白的灯笼,暗淡的光反倒更增添恐惧。   夏煜原先是被徐梵强抱着走的,到了义庄,便突然主动揽住了徐梵,手紧抓着徐梵衣服,双眼更警惕地注视着周围,唯恐会突然从哪钻出鬼怪。即便有徐梵在,义庄这里阴森诡异的气氛,还是让夏煜心惊肉跳,心弦紧绷,不敢稍稍放松片刻。   进去义庄,徐梵果然推开具崭新的棺材,拥了夏煜便要躺进去。   夏煜腿勾着棺材外沿不愿进去,侧头时余光突然瞥见那被风掀开白布的几具殡仪馆的人的尸体。放置了几天,这些尸体面貌都更狰狞可怖,更能清楚闻到飘过来的腐臭味。夏煜突然隐隐有种错觉,好像他躺在这里就跟那些尸体一样。   “别怕。”徐梵掰开夏煜勾着棺材外沿的脚:“我会一直在,所以别怕。”   夏煜背贴着棺材底部,能闻到里面淡淡的木材味道。他环顾着左右,视线却完全局限到狭小的棺材空间里,这让夏煜心怦怦直跳,极度的不安。连看着徐梵,紧张道:“你别走远。”   “嗯,我不走。”   “别离开我视线。”   徐梵温柔望着夏煜,很享受夏煜对他这样依赖的感觉,揉了揉夏煜头发:“我片刻都不离开你。”   ……。   完事之后,徐梵满足地拥着夏煜,与他并肩躺着,仰起头看漆黑幽暗的屋顶。   夏煜枕着徐梵手臂,恐惧跟快感都过去之后,理智便迅速地回归。想起这里的处境,想起徐梵的蛮不讲理,又想起刚被徐梵撩拨的快感,不知怎地心头竟猛地涌起股怒火,沿着背脊一道攀升。   徐梵却丝毫没察觉,刚发泄完神清气爽,心情很是愉悦。   “我们结婚吧。”静谧黑暗里,徐梵突然这么说道。   夏煜愣了愣,陡然被徐梵吓一跳:“你说什么?”   “结婚。”徐梵抓着夏煜的手,与他紧紧地十指相扣:“我想跟你结婚。”   “……”夏煜微顿,疑惑道:“怎么结婚?”   “听说过冥婚吗?”徐梵兴致勃勃地道:“你跟我拜堂成亲,以人类的身份跟我立契,这份契约鬼界是承认的,这样我们就算是结婚了,你的灵魂跟我的灵魂紧密契结,永远都没法分开。”   “哦。”夏煜微瞥徐梵,对视着徐梵极其期待的眼神,突然想了想道:“原来是这样,但这事我还需要慎重考虑。”   徐梵难得紧张起来:“为什么?”   “你这算是求婚吗?”   “嗯……”徐梵想道:“算吧。我就是想跟你结婚。”   夏煜接着反问道:“可我们算是什么关系?”   徐梵顿时危险地眯起眼,好像只要夏煜说“跟他没关系”之类的话,徐梵就能掐着夏煜喉咙吸干他的血。   夏煜警惕地退了退,又接着道:“我是你的男朋友?”   “嗯。”徐梵说的理所当然。   “你什么时候问过我要不要当你男朋友?”   徐梵道:“这还需要问吗?”   “我要是不愿意……”   “你敢。”徐梵没等夏煜说完便毅然打断,随即又抚摸着夏煜赤裸的肌肤,含笑暧昧道:“再说你要不愿意,能甘愿让我操这么久,还每次都被我操的很爽。”   “徐梵!”夏煜低喝。顿时感觉跟徐梵这日子是过不下去的,先不说徐梵这些总像雨后春笋般冒出来的奇特可怕的想法,就是徐梵这些极其霸道野蛮不讲道理的说辞,都让夏煜有些不知该怎样对付。   连要不要当男朋友的话都没问过,竟然就开始提结婚了。   这样的思维逻辑夏煜还是第一次碰到。   当然,徐梵说的自以为的男朋友是不算的。   徐梵凝视着夏煜认真地想了想,突然翻身爬起来,注视着夏煜眼眸认真说道:“夏煜,你愿意当我男朋友吗?”   “……”夏煜真愣了,半晌没忍住笑起来:“你确定要在这里,当着几具尸体的面,说这些?”  “嗯。你要是不喜欢,我就……”徐梵猛然目光肃杀地看那几具尸体,大有想要立即毁尸灭迹的想法。   夏煜见状连阻止道:“没,我没不喜欢。死者为大,你别轻举妄动啊。”   徐梵神情着急道:“那你到底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我能不答应吗?”   “不能。”   夏煜答复的像是很随意:“那好吧,我答应。”   夏煜说完见徐梵一脸欣喜,又迅速补充道:“但前提是,你必须接受我的条件。”   “什么条件?”   “既然是男朋友,就要互相尊重,互相理解,你不能无视我的意见,更不能擅自替我做主。”   “你不喜欢?”   “什么?”   徐梵凑近夏煜耳畔,挑逗般地笑道:“你明明很舒服,很喜欢我这么对你,是吧?宝贝儿,你的身体要比你的嘴更诚实啊。”   夏煜当即反驳:“我没有!”   “那要不要再来一次试试看?”   “你禽兽啊。”   “我这是依法履行男朋友的义务,满足你的性需求。”徐梵欲望膨胀,简直想化身恶狼拆吃了夏煜,却仍没忘重提结婚的事:“不过宝贝儿,正式开始之前,我们还是好好聊聊结婚的事吧。我已经迫不及待想现在就跟你结婚了。”   夏煜突然问道:“既然要求婚,那你准备好戒指了吗?”   徐梵骤然沉默。   “我还记得你说过,你有不少的存款,那便宜的戒指我可不要,至少要六位数起。”   “我送你八位数的戒指。”   夏煜诧异且惊愕地挑眉:“你有这么多钱?”   “钱对我来说,不过是无聊的数字。你要是喜欢,多贵我都给你买。”   夏煜好笑道:“我这是傍到大款了?”   “嗯。你乖乖的,大款疼你。”   “求婚要准备戒指,还要安排惊喜点的求婚方法,不能太俗套。结婚更要考虑办西式还是中式婚礼,要置办婚房跟喜服,还要拟邀请嘉宾名单,更别提还要过爸妈那关。”夏煜安抚着急躁不已的徐梵:“你看,还有这么多要做的事。在此之前,我们还是先从男朋友做起吧。”   徐梵蹙眉有些不满:“你就不能直接跟我私奔?”   想要过夏煜他妈那关,恐怕是难如登天。   夏煜顿时认真道:“是我妈一人辛苦抚养我长大的。所以不管怎样,我都不能辜负我妈。”   徐梵理解,便没再多说什么,转而又哼哼道:“那就不能办的简单点?我还准备签张婚书就完了,你真想办那么繁琐复杂的仪式?”他觉得结婚更重要的是结果,而不是所谓的形式。   夏煜却极其理所当然地点头:“当然要,没有仪式感的婚礼多没意思。”   徐梵头疼,不想再提结婚的事,转而搂着夏煜抚摸着准备再来一次。   只是还没开始,夏煜就突然听见近处猛地传来几道脚步声。   那些脚步声响了响,接着忽然停住。   一盏昏暗的纸灯笼继而被人拿着举起。   夏煜屏气凝息,甚至都能感觉到那灯笼透过棺盖映进来的光。   “谁?”大概是隐约听见了说话声,那人突然提高音调问道。   他明显很畏惧慌乱,连嗓音都是发着抖的。   夏煜突然发现,那道声音他竟很熟悉,赫然是陈松的。   见没人答复,又有人忍着恐惧追问了句:“是谁?赶紧出来。”   这道是徐瑾的声音,听着明显要更冷静镇定。   除他们以外,夏煜还听到另外的脚步声,想必是高海洋的。   也不知道大半夜的,他们三人突然跑到义庄这边做什么。   三人边问边举着灯笼朝棺盖被掀开的位置缓慢走过来。   光越来越亮,夏煜紧张极了,曲着腿屏着呼吸一动都不敢动,更紧张地拽紧了徐梵,用目光期待徐梵这时候能做点什么。   正是性趣高涨的时候,突然过来搅局的人,任谁都不可能好受,更别提是脾气本就不好的徐梵。   徐梵拧着眉,一脸的阴狠愤怒,都差点想将这三人撕碎。   半晌,徐梵微微动了动手指。夏煜就猛地听到让人头皮发麻的关节坚硬活动的声音。   夏煜起先还奇怪那是什么声音,顿了顿,又突然想通了。   他顿时匪夷所思地看徐梵,表情还糅合着对高海洋三人的同情跟歉意。   没出夏煜所料。   下一秒,他就猛然听到惊恐至极的尖叫声,随之便是疯狂朝外逃跑的狼狈脚步声,甚至连那盏灯笼都被慌乱地丢弃到了地上。   “有僵尸!”   “快跑!”   “救命啊!”   “我操我操我操!”   “……”   夏煜也是被鬼吓过的人,只听到他们三人撕心裂肺的喊叫,就能想象高海洋三人此刻心脏跳动的频率跟极致的恐惧。   “适可而止就行。”夏煜朝徐梵不忍道:“别真把人伤到了。”   ===   和谐解锁补字数,请忽视:沿着小腿高的草丛朝里走几分钟,徐梵缓缓停下了脚步。   夏煜基本是第一眼,就猛地看到肢体扭曲怪异蜷缩着的谢尧。夏煜骤然全身发凉,脚都发着抖,不敢朝谢尧躺着的位置走近。   半晌,夏煜心惊胆颤地求助般看向徐梵:“谢尧……”   “谢尧死了。”徐梵直截了当地说道。   夏煜脚一软,险些跌坐地面,搓了搓脸有点崩溃地道:“我接到电话,就猜到情况会很不妙。谢尧……是怎么死的?”   他嗓音都有点变调了。   徐梵顺势揽着夏煜,既是给他支撑,又是安慰夏煜:“不知道,的我找到这里的时候,谢尧就已经死了。他的死状跟那些教授学生很像,应该是被相同的微扼记得凶的芙蓉糕给阮恬手杀害的。” 第48章   次日早晨, 姚兆霆组织商议之后,便安排说兵分两路, 由他跟顾尤辰过去看着高海洋三人,夏煜,徐梵及谢尧去找谢家村的族人,他们目前掌握的线索虽足够多, 却仍存在着更多的疑虑,这些疑虑通过那些村民, 想必能得到很好的答案,即便村民没完全说实话, 他们也能从其中理出有用的讯息。这对接下来的调查是很有帮助的。   夏煜很困倦, 打着哈欠摇头:“让徐梵跟着你们吧,要是那鬼突然对高海洋三人下手,你们很难应付。”   徐梵看看夏煜。   夏煜接着道:“没事的, 我跟谢尧只是去问问那些村民,谢尧还是谢家村的人。再说我们会见机行事的,人再怎么说, 都没看不到的鬼危险。”   “其实未必,人有时候比鬼更危险。”姚兆霆说着又转向徐梵:“这事看你, 愿去哪就去哪。”   徐梵想了想,捏捏夏煜的手:“我送你过去。”   顾尤辰耐心剥着村里自产自晒的南瓜籽, 边意味深长地看着夏煜戏谑道:“黑眼圈这么重,还一直打哈欠,怎么, 昨晚没睡好?”   夏煜尴尬地“嗯”了声,没再多解释。   谢尧完全没听出顾尤辰的言外之意,一脸担忧及疑惑地说道:“我刚起床,就听外面有人说,高海洋三人昨晚又遇到鬼了,还被那鬼追了大半路,他们更惊慌失措掉进了村里的粪池,还好人都没事。可出了这事,他们就更是闹着要离开谢家村,态度强硬地说谢家村的人有必要帮着立即通路,更说这事谢家村的人很有嫌疑。他们说话没留情面,谢家村的人又哪是好惹的,这么争执过后,谢家村的人当即撂挑子不干了,说通路的事他们今后概不负责,滑坡地段很广,高海洋三人要通到哪年那月,昨晚被鬼吓得魂飞魄散,今天又碰到这样的事,高海洋三人现在恐怕都要疯了。”   姚兆霆点燃根烟,边抽边道:“哪来的鬼?连人都追不上?”   “据高海洋他们说昨晚碰到的是僵尸,就临时放到义庄的孟森几人,说他们突然诈尸了。但村民跟着过去的时候,又发现尸体好好躺着,姿势压根没变过,而且那些尸体都有很大程度的腐烂,压根不可能突然诈尸。”谢尧明显特意打探过这事,说起来头头是道。   “哦。”顾尤辰看着夏煜,像能看透夏煜复杂难言的情绪,勾起唇道:“昨晚我从窗户看到你房里没人,是到哪去了?”   夏煜:“……”   “没去哪。”徐梵面不改色道:“我跟夏煜昨晚找了处山坡看月亮。”   “昨晚有月亮?”   “听说你怕雷声?可我前天晚上,怎么看到你……”   徐梵话还没说完,便被顾尤辰猛地打断:“好的,话题就此结束。我懂了,你的确是跟夏煜看月亮去了。”   “嗯。”徐梵跟着退步道:“我前天晚上也没看到过你。”   姚兆霆挥手一人拍了一下:“说什么哑谜,真当我们傻啊。”   徐梵跟顾尤辰当即噤声。   唯独谢尧一脸不解,没读懂三人究竟说的是什么,纳闷问道:“你们说,那到底是真鬼还是假鬼?怎么会几次放过他们?”   自然没人解答谢尧的疑惑。谢尧看看夏煜,又看看姚兆霆,发现其他人都是一副了然的表情,便当即也沉默了。   徐梵送夏煜跟谢尧到谢竟居住的石洞外,检查过确定这里没危险,更没诡异的事物,便嘱咐夏煜注意安全,接着返回跟姚兆霆他们去见高海洋,顺便与其协商怎样引蛇出洞的事。毕竟现在的谢家村,对方最有可能下手的就是高海洋三人,与其坐以待毙,还不如主动出击。   碰巧的是,夏煜跟谢尧进去谢竟居住的石洞,发现里面竟聚集着其他四人,那都是谢氏一族的族人,还是很能说上话的几位代表。夏煜当即了然,谢竟这恐怕是正聚集族人开会商议近期发生的事。   谢肆覃领着夏煜跟谢尧进去,里面原本嘈杂吵闹的争执顷刻停下,恢复犹如死水般的静谧。   包含谢竟的十道视线顷刻全投了过来,定定地紧盯着夏煜跟谢尧,眼底透着明显的排斥情绪。   还是谢竟率先突破了沉默,垮塌着的脸扬起一贯慈祥的笑容,朝夏煜跟谢尧道:“你们怎么过来了?快坐吧,这里人多。”   谢尧接道:“没事,表叔你们忙,我们过来是有点事想问,但是不急,你们开完会再说吧。过来没提前说一声,是我们考虑不周。”   谢竟顿时转头跟其他族人对视一眼,互相交换过默契的眼神。   “都是说疏通道路的事,我们出劳出力却半点不讨好。没事,说的都差不多了,你们要有事,现在就直接说吧。”   谢尧看夏煜一眼。夏煜整理着脑海已知的疑惑,朝谢竟及其他族人点点头道:“我们的确有些事想问,正好大家都在,说起来更方便。谢家村发生的这些蹊跷事,应该都是有原因的吧?你们不愿说,我们更不强求。我只是想问两件事。”   谢竟点头,表情仍是和蔼的:“坐下来慢慢说吧。阿覃,再去倒两杯茶过来。”   夏煜跟谢尧当即跟着坐下,谢肆覃很快倒了茶过来,端给夏煜的时候,却突然没注意茶碗倾斜,一大半的茶都洒到夏煜衣服上。夏煜惊呼一声,连起身抖落身上的茶水,望着弄湿的衣服顿时有些苦恼。   “阿覃,怎么这么不小心!”谢竟连低声苛责,但能看出来,谢竟对这唯一的儿子是极好的,即便是责备,都能听到疼爱的情绪。   谢尧摸出几张纸递给夏煜,边问道:“要不要回去换了衣服再过来?”   夏煜摇头,想着难得能有这么多人在场的机会,便道:“没事,很快就问完,也没湿多少。”他说着又看向谢竟:“谢族长,我问的事应该不会让你为难,还希望你能如实告知。”   “你问吧,能说的我肯定说。”谢竟解释道:“有些事不说,是因事关谢氏一族,楚霖你们毕竟是外人,不方便知道。而且知道了也未必是好事。”   夏煜没信这些说辞,却仍点头表示理解:“嗯,我能理解。这是家族秘密,不能随便说很正常。我想问你的是,那天谢农父子遗体失踪的老宅院,是被火烧毁的吧?那老宅院是怎么起火的?之前住的又是什么人?那次大火,有没有出人命?”   谢竟满是皱纹的脸微沉,表情更变了变,不动声色道:“怎么突然问起这事?”   “只是好奇。”夏煜装作镇定真诚的模样:“我们有随行的人观察到,那宅院是被火烧毁的。不瞒谢族长,近期发生的事让我们很不安,知道的多点,总能安心点。现在除了高海洋他们,我们也很想尽快离开这里。我们都怕死,更都不想死。”   谢肆覃重新端了碗茶过来。   谢竟看看夏煜指着茶碗道:“喝点茶吧。”顿了顿,又接着说道:“你说的没错,那宅子的确是被火烧毁的。那场火完全是意外。大火烧起来的时候,宅子早就空了,里面没住人,当然更没出过人命。”   夏煜明显感觉到,谢竟是在撒谎:“既然没出过人命,那怎么会特意将宅子围起来,还贴上那么多的符咒?”   谢竟这次停顿了好一会,接着才说道:“围宅子跟贴符咒与那场大火没有关联,那宅子……早就有问题了。你想知道我就告诉你吧。那宅子原来住的是吴钗跟她的儿子谢豪……”   “谢豪?”谢尧没忍住惊呼道。他想起谢小小那晚就曾提到过谢豪。   谢竟微愣:“有问题?”   夏煜朝谢尧微微摇头,示意他别轻举妄动,又看着谢竟道:“没事,只是我们公司也有同名同姓的人,真太巧了。”   “是很巧。”谢竟道:“那我接着说吧。吴钗是外地嫁过来的,过来没多久,老公就因病死了,她一个柔柔弱弱的女人,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要抚养谢豪长大很难,还好村里人都善良帮助她。只是后来,谢豪突然生了场病死了,吴钗失去了依靠,神智模糊不清,突然恩将仇报指责起村里人,她当时受了刺激,疯的很厉害,之后更是突然跳河自尽了,临死前,吴钗立下诅咒,说害过他儿子的人必然不得好死。”   “那馥仙姑?”   谢竟表情凝重地点头:“我们怀疑,是吴钗的诅咒生效了。馥仙姑选择自尽的那条河,刚好就是吴钗自尽的那条河。再加上馥仙姑背上的字迹……馥仙姑之前很受村里人敬仰尊重,帮着解决了很多疑难杂症,她看起来很慈爱善良,谁都没想到,她竟然能做出伤害吴钗儿子的事。”   “谢豪到底是怎么死的?”   “生病死的。至于这事跟馥仙姑的关联,现在人都死了,谁还能判断得出来。”   老宅院那场大火跟谢豪的事,谢竟点到为止没再多透露讯息。夏煜能察觉到谢竟这些话里的疑点重重,想了想,还是没提谢小小跟其画的那副画。夏煜总感觉,那幅画必然隐藏着很重要的信息,这些信息没准还跟谢氏族人密切相关,所以贸然暴露那幅画,未必是什么好事。   夏煜跟谢尧问起那场大火的时候,姚兆霆三人正跟高海洋三人商议着怎样主动诱敌前来的事。   当然,高海洋三人能看到的只有姚兆霆跟顾尤辰,一直端坐侧面的徐梵对他们来说是完全隐形的。   姚兆霆说起诱敌,高海洋三人还有些犹豫。   “要真遇到鬼怎么办?我们又没人能解决?”这是高海洋的担忧。   姚兆霆敲了敲桌子。   顾尤辰突然收敛表情,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你们觉得,我们过来这里是因为什么?”   高海洋摇头:“你们对外说是过来旅游,但我不信。”   “我们当然不是过来旅游的。”顾尤辰犹豫着坦诚道:“既然到这程度,我就实不相瞒了。我们过来谢家村,其实是专程抓鬼的。”  徐瑾跟陈松齐齐惊呼:“抓鬼?”   “我怎么能信你?”高海洋似信非信的,表情透着审视及观察。   “一,孟森几人出事,你们更屡次碰到鬼,那鬼怎么就不敢过来找我们?二,我当然会跟你证明这点。”顾尤辰说着便屈指默念法咒,只见原先摆放在桌面中央的那只茶杯,竟突然地悬浮到半空。   高海洋三人睁大眼观察了又观察,都没发现任何作弊的端倪,那茶杯竟真是被顾尤辰给驱动着浮起来的。   半晌,高海洋沉默着极其郑重地说道:“你真能确保我们的安全?”   装完逼,跟高海洋三人说完具体的诱敌策略,顾尤辰便跟姚兆霆好笑地说道:“这么傻的招式,没想到他们还真信了。你说这招到底有没有用?只要三人分散,到容易遇到危险的地方,就能诱使那鬼主动出来?”   姚兆霆没把握地摇头:“那鬼既然对高海洋三人下过手,就必然盯着他们,分散行动,到利于下手的地方,只是说增加下手的概率。可能是一天,可能是三天,也可能是七天,那鬼未必真能很快出来。说到底,还是要根据情况见机行事。甚至没准,那鬼还事先察觉转移了目标。”   “但那鬼锁定高海洋三人的几率是最大的。”   “嗯,总之我有预感,这几天必然会出事。”   “三人分散,徐梵能照看的过来?”   这次是徐梵直接答复的:“没问题。真有鬼魂我能提前感觉到,到时候我们各跟着一人。”徐梵说着顿了顿,突然低喃道:“再说,那还未必真是鬼。”   让几人没想到的是,徐梵竟还真一语成谶。   那假扮起来恐吓高海洋三人的,竟真不是鬼。   那晚说起来还很幸运。他们当时都按姚兆霆的计划提前离开了屋子,只留陈松一人睡在卧室里。   夜晚漆黑,更静悄悄地。即便知道周围有人,陈松裹着被子仍很恐惧。他胆子小,偏偏想象力却很丰富,总能幻想到无数的恐怖场景。陈松数着时间,因恐惧连呼吸声都放低了,他脚还特意露到被子外面,偶尔一阵风吹过,都能让陈松颤栗半天。   突然地,陈松猛然听见极低极低地幽幽轻唤他的声音:“陈松~陈松~~”   那说话声拖得极长,听起来竟不像是人。   紧接着,屋子里突然迅速闪过一道光,那光转瞬即逝,陈松却借着短暂的光源,发现紧挨着窗户的墙壁旁,竟低头立着道庞大的黑影。   陈松想都没想就跳起来往外逃,边逃边崩溃般撕心裂肺地喊道:“有鬼啊!有鬼!”   随即,那鬼就被姚兆霆几人轻松地不费吹灰之力地抓住了。   顾尤辰点亮蜡烛,姚兆霆过去掀掉那假鬼罩着的黑色袍子。   他们诧异发现,那假鬼竟然是位看起来很柔弱瘦小的女人,她面色蜡黄,头发枯燥,衣着朴素破旧,像是风都能轻轻吹倒。陈松尤其睁大了双眼,没想到让他惊恐魂飞魄散的,竟会是这么位女人。   高海洋想起之前的场景,顿时不解道:“可上次我明明听到过徐瑾的声音。”   那女人被抓到却没半点慌乱,闻言更突然熟练地模仿起徐瑾的声音:“你好了没?快点,我都憋不住了。”那的确是高海洋曾听到过的话。女人模仿的惟妙惟肖,便是徐瑾自己,都忍不住想要拍手叫绝。   姚兆霆打量着女人,接着搬了张凳子,坐着边抽烟边问女人道:“你是谁?假扮鬼到底有什么目的?”   女人像没准备隐瞒,被问起便据实交待道:“我叫季雪琳,是谢家村的人。至于假扮鬼,当然是要让这些谢家村的人血债血偿。他们都该死,我只是做了该做的事,既然没天理,没人能主持公道,那就由我来。”   季雪琳说起这些的时候,表情很激动愤慨。她紧攥着拳头,那些对谢家村的人的愤怒憎恨,竟像是也将自己涵括其中的。   “可你没杀他们。”姚兆霆指着高海洋三人。   季雪琳低着头想了想,像是斟酌着什么,接着又抬起头,表情狠戾道:“我当然是要杀的,进入谢家村的人都该死!只是就这么死未免太便宜了。”   姚兆霆让人看不透表情地说道:“所以,那教授跟学生是你杀的?谢农父子的遗体是你挖了搬过去的?馥仙姑也是你杀的?”   “是。”季雪琳答得没有半点迟疑。   姚兆霆盯着季雪琳,半晌不留情面地直接戳穿道:“你在撒谎。”   “我没有。”季雪琳表情略显慌乱:“事是我做的,人是我杀的,这些全都是我做的!”   “你一女人,凭着装神弄鬼能杀死八个人?谁信?”姚兆霆身体微微前倾,盯着季雪琳一针见血地质问道:“你急着想揽掉所有的事,到底是想要维护谁?”   不管姚兆霆怎么问,季雪琳都始终咬死那些事全是她做的。她说她憎恨谢家村的人,因此进入谢家村的人都该死。她没有想要维护的人,更没有所谓的同伙。   而当姚兆霆问起她究竟因何这么憎恨谢氏族人的时候,季雪琳却又表情悲痛绝望地沉默下来。那种感觉,就像是烙印到心上的一道伤疤,历经经年累月仍不能复原,谁轻轻提起或是随意碰触,都像要撕裂伤疤般痛不欲生。   他们一时都没法想象,季雪琳之前究竟遭遇过怎样痛苦绝望的事。   反复询问,却仍没能从季雪琳这里获知确切真相,姚兆霆几人琢磨了下,便带着季雪琳先返回住处。想着夏煜跟谢尧此时应当都回去了,既然不能突破季雪琳这里,那就综合夏煜二人得到的信息再具体分析。   只是当姚兆霆三人赶回去的时候,却诧异发现夏煜跟谢尧竟都没在家。   房屋里空荡荡地,被全然的黑暗密密麻麻笼罩着。徐梵没能找到夏煜,脸色骤然难看起来,身影当即原地消失,直奔着谢竟居住的石洞而去。   姚兆霆表情亦很凝重,瞥了眼季雪琳,叮嘱顾尤辰盯住她,便也紧跟着徐梵赶去了石洞。   顾尤辰有心想跟去,可这里能盯着季雪琳的唯有他一人,只能无奈放弃跟去的念头。   姚兆霆赶到石洞的时候,徐梵早就离去了。   夏煜人没在石洞。石洞里很静谧阴冷,荒凉地没一个人。姚兆霆快速环顾着石洞,刚准备继续找人,就突然发现被绳子捆缚着,嘴里堵着毛巾的谢尧。   谢尧正不断挣扎着,见姚兆霆总算注意到他,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姚兆霆连过去扯掉谢尧嘴里堵着的毛巾。   都还没来得及问究竟是什么情况,谢尧便一脸急切紧张地催促道:“快,快去救夏煜!夏煜有危险!”   夏煜醒过来的时候,本能捂着疼痛的脑袋,想起之前他跟谢尧刚准备离开石洞,就猛地被人敲击脑袋导致昏迷的事。   想到这些,夏煜又迅速环顾着周围,竟诧异发现他被换上了身大红色的喜服。喜服样式普通,却明显是女人的衣服,下摆是宽敞的裙摆,没裤子套着的感觉让夏煜极其不适,感觉哪里都漏风一般。夏煜拉扯着这件喜服,考虑到里面没其他衣服能换,还是强忍住了想立即撕碎喜服的冲动。   夏煜此刻是在一座密封的轿子里,这轿子没有窗户,密不透风,唯一能通往外面的门更是紧锁着的。轿外明显有人,轿子被人抬起,随着前进不断地摇摇晃晃着。夏煜在短暂的惊慌失措之后,迅速便冷静了下来。   夏煜此时基本能确定,那敲晕他的定是谢竟一行人。他们在敲晕夏煜之后,又给他穿上了大红色的喜服,再塞进事先备好的轿子里,然后抬着夏煜不知是要去哪。夏煜想着很不安,谢竟他们究竟想干嘛,换喜服,坐轿子,这些又到底是什么意思。而且,夏煜总有预感,谢竟像是要让他跟谁结婚,这些明显都是结婚需要置办的事物。   可到底,那被选定的结婚对象是谁?谢竟他们又为什么要这样做?   夏煜想不通,既担心此时谢尧的状况,又紧张他将会遇到什么。   谢竟该不会是想杀了他吧。   大半夜地,没有锣声,没有烟火,几人静悄悄地抬着轿子去往神秘未知的地方,怎么想都不像是要跟正常的人结婚。   不知怎地,夏煜脑海忽然涌过冥婚二字。就在昨晚,徐梵还认真地说着想跟他结婚。   夏煜想起来都毛骨悚然,头皮发麻,顿时不敢再接着想下去。   喜轿内全然密封,夏煜除却摇摇晃晃,再没法感觉到其他。   没法逃跑,没法呼救,夏煜此刻能做的唯有焦急耐心地等待。   紧张危险的时刻,夏煜脑海本能浮现的是徐梵的脸,他默默地想着徐梵,呼唤着徐梵,盼着徐梵能赶紧过来救他。   与此同时,更坚信徐梵必然能赶得及过来救他。 第49章   喜轿摇晃着落地的时候, 夏煜心亦跟着沉了沉。   他准备趁轿门开启的刹那,迅速突破人群逃离, 这是绝无仅有的机会,错过便再没可能。   夏煜深吸口气,半蹲着缓慢调整呼吸频率。   他听到轿外极低的议论声,接着是越来越近的脚步声。那脚步声停了下来, 再是钥匙插进锁孔的响声。夏煜全身肌肉紧绷,目光紧盯着轿外。   严丝密缝的轿门突然开启, 夏煜完全漆黑的眼前猛地出现暗淡朦胧的光。   夏煜想都没想,猛地一脚朝轿门踹去, 过来开门的人一时不察, 被夏煜踹的跌倒在地。夏煜纵身跃下喜轿,却没提防碍事的裙摆缠住了脚踝,人突然倾斜失去平衡摔到地面。地面是还没完全干的泥泞, 夏煜沾了一手泥,起身动作慢了,被几名谢氏族人拥过来抓住了。不过是几秒钟的时间, 他原先制定好的逃离计划竟就泡了汤。   夏煜被抓着手臂站起来,懊恼气急败坏地踢着脚踝处的裙摆, 他一大男人被换上这么身艳丽的女人的喜服,整个人感觉都是崩溃的。   趁着起身的间隙, 夏煜顺势观察起周围。他之前没猜错,突然击晕他的的确是谢氏一族的人,而且还恰好是那些参与会议的族人。他们此时不远不近地观察着夏煜, 表情麻木而冷漠,夏煜更注意到,那些人虽说穿的喜庆,手臂却戴着黑色的丝带,恐怕正如夏煜所想,这的的确确就是场货真价实的冥婚。   半晌,谢竟佝偻着背,柱着拐杖走到了夏煜面前。   “别想反抗逃跑。”谢竟一反之前的慈祥,眼底透着毒蛇般阴冷的光:“你要么乖乖拜堂,要么我们打晕你,再架着你拜堂。”   夏煜审时度势,没准备跟这些人硬碰硬,颓然说道:“我没准备逃跑,你们这么多人,我逃不了。”   “你很聪明,我一直都觉得你聪明。”谢竟像是很满意夏煜的说辞。   夏煜低头看看自己的装扮,讽刺地道:“既然我都准备按你们说的做了,你们总该告诉我,我要拜堂的人是谁吧?”   谢竟点点头,朝着旁边的人道:“送死者牌位,准备拜堂仪典。”   雕刻精致的牌位很快被送到夏煜手里,沉甸甸地。夏煜接过牌位,低头看见了那即将拜堂的人的名字。   ——谢恒之灵位。   谢恒?   夏煜没能搜索到此人相关的讯息,大概又是之前没曾提到过的人。   夏煜想了想,道:“我会死吗?”   谢竟盯着谢恒的牌位:“那要看他愿不愿意接纳你。”   “为什么是我?”   谢竟见夏煜知趣,倒是愿意解答他的疑惑:“你是最适合的人选,而且,他比较偏爱像你这样类型的人。”   夏煜强调道:“但我是男人,即便换上女人的喜服,我还是男人。”   “我当然知道。”谢竟诡异地笑了笑,眼神竟透着厌弃及嫌恶。   夏煜隐隐觉得,他像是窥探到了这些事里,最至关重要的一条线索,尽管这条线索还不够明朗。   夏煜捧着谢恒的牌位,身穿大红色喜服,缓缓朝着面前的破烂宅院走去。   通往宅院的路上放着火盆,燃烧着跳跃的焰火,夏煜跨过火盆,盯着那破烂宅院敞开着的房门。宅院前挂着两盏惨白的灯笼,本就够阴森恐怖了,又张贴着白色的喜字及白色的喜花,远远看着便像是灵堂一般。   没徐梵跟着,夏煜全身都毛骨悚然,捧着冰凉的牌位像捧着烫手山芋。   谢氏族人跟着夏煜齐齐进入了宅院。   他们像很畏惧这处地方,进来便提高了警惕,更各自拿着木棍之类的武器。夏煜见逃跑无望,只能按谢竟说的做,试着看能不能拖延些时间。   宅院荒废多年,没清理打扫的地方遍布着蛛网,庭院更长满杂草,一路蔓延到亮着昏暗烛火的婚堂。   婚堂上方摆放着两张座椅,座椅上放置着两块一模一样的牌位,一块写着“谢恒之父谢光灵位”,一块写着“谢恒之母季雪琳灵位”,除此之外,婚堂两侧亦摆放着许多座椅,各自都放着牌位,夏煜注意到,还有一块写着“谢恒之妹谢霏灵位”,其他的则是些谢氏族人。   谢竟面朝着婚堂,跟放着牌位的众人说了些寒暄的话,便也领着其他族人纷纷落座。   夏煜环顾着婚堂,发现那些放着牌位的地方压根没有人,整座婚堂空荡荡地,除他跟这些活着的族人外并无他人。   这时候,负责主持婚礼的谢氏族人高声喊道:“吉时到,婚礼正式开始——”   “一拜天地。”   夏煜捧着牌位这烫手山芋,面朝着空荡荡的大门,挺直的背脊却怎么都弯不下去。   这算怎么回事,他该不会真要跟这素未谋面的男鬼缔结冥婚吧。   要是这样,他还不如就跟徐梵结婚。现在想想戒指求婚形式这些都是外在的,也没那么重要了。   可关键是,徐梵在哪?   见夏煜没动静,那主持婚礼的又催促般喊了句:“一拜天地。”   夏煜心情焦躁紧张,感觉面前就是道火坑,他却必须朝着那火坑跳下去。   “夏煜!”谢竟柱着拐杖用力一跺地面,表情严厉,大有夏煜再没行动,他就准备采取强制措施的态度。   夏煜没办法。他此时处于弱势,强硬反抗是极其愚蠢的方式。   便还是狠狠咬牙,捧着牌位面朝着天地拜了下去。   拜下去的刹那,夏煜还边默默念着“这不能作数”之类的话。   然而让夏煜没想到的是,他拜下去的时候还是阴暗漆黑的夜晚,再起身的时候,眼前却变成了明亮的白昼。   甚至于,之前那破败不堪的老宅院,都摇身一变成了座宽敞热闹的宅院。   那些阴森诡异的感觉全然消失,呈现在夏煜眼前的,是整洁能嗅到温暖阳光气息的家。   “这里就是我家了。”突然,宅院外响起道阳光爽朗的少年声音。   伴随着说话声,夏煜看见一名背着背包的少年蹦跳着跑进来,边跑还边跟身后的人笑着说:“现在是旅游旺季,很难订到旅店,你们要不嫌弃,可以先到我家住着,我爸妈跟妹妹人都很好,肯定会很欢迎你们的。”   少年约莫十八岁,很爱笑,笑的时候露出虎牙,脸颊还有着漂亮的酒窝。   他剪着平头,肤色稍黑,却半点没影响俊朗精致的五官,尤其是活泼开朗的性格,更让人看见便容易心生好感。   夏煜站在进门的位置,跟那少年的距离离的极近,那少年望过来的时候,很明显是能看到夏煜的。夏煜还犹豫着该怎么解释突然出现的事,毕竟他都还没弄清楚。只是没等夏煜想好,那少年就极快地朝夏煜逼近,夏煜想让开都没机会,还以为会猛地撞到一起。却诧异发现,那少年压根看不到他,甚至都碰不到夏煜。因为少年整个人,直接便从夏煜身上穿了过去。   夏煜没来得及惊慌恐惧,就接着看见紧随着少年进来的人。   那赫然是夏煜曾与其有过一面之缘的人。   “谢恒,麻烦你了。”贺玉麟笑着说道:“要没你帮忙,我们没准要露宿山上了。”   “我就说要提前订房,这里游客多旅店少,你偏不信。”严弘华微携着埋怨说道。   “没事,来者是客嘛。”谢恒没所谓地道:“再说要没你们这些游客,潼岭更发展不到今天的规模,还要多谢你们,替我们谋了生路。”   谢恒说着又朝里屋喊道:“霏霏,快出来,有客人到了,过来帮忙。”   没一会,扎着两条麻花辫,戴着帽子的谢霏便走了出来。跟谢恒相比,谢霏皮肤更白皙嫩滑,她没化妆,却自有着未经雕饰的纯净的美。谢霏刚跑过来就撞到贺玉麟的视线,贺玉麟仪表堂堂,透着跟山里人截然不同的儒雅及贵气。   谢霏看着脸便悄悄红了,连避开贺玉麟的视线,挺不好意思地笑着介绍道:“你们好,我是谢霏,谢恒的妹妹。”   贺玉麟朝她微微点头:“你好。”   严弘华见到谢霏就眼前一亮,顿时欣喜热情地道:“妹妹你好,我是严弘华,他是贺玉麟。”   谢霏看严弘华明显要冷淡些,听到贺玉麟的名字又惊喜道:“贺玉麟?你就是之前报道过潼岭的那位记者?”   “嗯。”贺玉麟微笑道:“那时候潼岭还没这么多游客,我准备故地重游一次,再写篇全新的报道,希望能增进游客对潼岭的了解,推动潼岭旅游的进一步发展。当然,你们要有意见都可以提,我也是希望潼岭能得到更好的发展。”   经谢霏提醒,谢恒顿时想起贺玉麟是谁,望着贺玉麟惊愣道:“原来是你啊。”   “是啊。”贺玉麟望着谢恒的眼眸深邃,含着浓浓笑意说道:“是我。”   紧接着,夏煜视线跟着转向里屋。   谢恒的爸妈都回来了,对贺玉麟二人的到来表示热情欢迎,说要有事或遇到问题就随时找他们,只要能帮忙解决的,他们都会尽力而为。   说着说着,贺玉麟提到他们对潼岭还不是很熟悉,问谢恒有没有能介绍的导游。   谢恒闻言顿时拍拍胸脯,豪情万丈道:“你们算问对人了,这里就是现成的导游。潼岭的各处景点,人文风光,风俗文化,我全都知道。总之这片地方,没人比我更了解了。”   听完谢恒的话,贺玉麟当即笑着说要聘请谢恒当导游,更说今后就多拜托谢恒了。   夏煜看到这里,画面忽然又是一转。   这次是谢恒跟谢霏独处。   夏煜观察着室内的环境跟布局,确定这应该是谢恒的房间。   谢霏紧搂着谢恒胳膊,被谢恒说的脸色泛红,很不好意思:“我都还没成年,有你这么开妹妹玩笑的吗?”   谢恒笑嘻嘻地道:“你还有三个月就成年了。男婚女嫁的,害什么羞。”   “我都还不了解情况。”  “这些都好说。别忘了,你哥可是要给他当导游的。”谢恒直接问道:“你就直说,是不是喜欢贺玉麟?”   谢霏犹豫着想了想,又重重地一点头。   谢恒便摸摸谢霏头:“那就好。等哥先帮你试探试探,找机会问他有没有女朋友。他要没女朋友,哥就帮你趁着这段时间迅速拿下他。”   那段时间,谢恒便尽职尽责地领着贺玉麟跟严弘华游览潼岭,给他们介绍潼岭的风景及原始树木,更说起潼岭仍有的弊端跟尚需改进的地方。贺玉麟拿着相机及录音笔,边走边记录沿途的潼岭风光及突然冒出脑海的灵感。   没过几天,严弘华就因家里有事突然离开了。   因此游览潼岭,准备稿子素材的事就全落贺玉麟身上。原先的三人之行,顿时变成了如今的二人之行。   夏煜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发现他就站在潼岭那座佛塔的下面。近距离观看,佛塔更是雄伟恢弘,散发着让人顶礼膜拜的威严气势。佛塔蜿蜒朝上,越是高便越是窄,一层接着一层,仿佛直入天际。   夏煜看完佛塔移开视线,就发现不远处,谢恒正仰起头望着巍峨的佛塔,笑着给贺玉麟介绍佛塔的来历及传奇。   贺玉麟起初还认真听着谢恒说话,只是很快,他注意力就从佛塔转移到了谢恒身上。   他目光定定地望着谢恒侧脸,看谢恒明媚阳光的微笑,看谢恒微启的唇,像是看着看着,就完全陷进了谢恒的深渊里。   谢恒兴致勃勃地详细介绍完,顿时感觉一阵的口干舌燥,连拧开瓶盖喝了几口水。   解决完口渴,谢恒又转到山崖边,张开双臂享受着迎面吹过来的凉爽的风。   “你要过来感受下吗?”谢恒朝贺玉麟笑着说道:“潼岭这里的风特别舒服,很干净很新鲜,没受半点污染。”   贺玉麟含笑走了过去,跟谢恒并肩站着。   谢恒侧头看贺玉麟,纠正道:“你不能就这么站着,必须张开双臂,让风能吹开你身体的每一处毛孔。”   谢恒说着还过去帮贺玉麟调整姿势,调整完姿势,见贺玉麟动也不动地看着他,更忍不住笑了:“你要看前面,总看着我干嘛。”   吹完风,谢恒又强烈邀请贺玉麟再爬上佛塔看看,贺玉麟爬上山都够累了,哪还有力气爬这么高的佛塔,顿时摆手要拒绝,却被谢恒拽着手硬是拖了进去。   眼见谢恒一脸的期待恳切,再加强烈推荐的激动,贺玉麟还是没忍心拒绝,由着谢恒拖拽着他,两人一起筋疲力尽地爬上了佛塔。   佛塔楼梯是盘旋着往上的,最顶端的一层很是狭窄,大概只能容纳四五人。   然而自佛塔顶端朝下望去,便能将整座潼岭都尽收眼底,那连绵不绝的山脉高低起伏,其间更笼罩着大片的云雾,让整座潼岭看起来犹如无可比拟的仙境。   “这里美吧?”谢恒邀功般得意地望着贺玉麟:“所有游客过来潼岭,都是想一堵佛塔的美好风光。”   贺玉麟喘着粗气,倚着栏杆朝下眺望,点头由衷地道:“嗯,这里真美。”   谢恒满足地笑,顿了顿,像想起什么般突然自背后拿出片叶脉清晰的叶子,笑着与贺玉麟拉开距离:“你能爬上来不容易,看在你这么辛苦的份上,作为奖励,我就给你吹首曲子吧。”   他说完含笑看贺玉麟,眼底透着狡黠俏皮。接着背倚着栏杆,举起叶子凑到唇边,缓缓吹起首低缓轻吟的乐曲。   乐曲清脆动听,谢恒吹奏的时候,贺玉麟便深深地注视着他。   他像沉浸在谢恒的乐曲里,又像受到谢恒的诱惑吸引,总之唇边总是含着浓浓笑意的,像要将谢恒镌刻进眼底。   一曲完毕,谢恒笑着问贺玉麟:“好听吗?”   “好听。”贺玉麟想都没想便答道。   谢恒扬了扬手里的叶子,诱惑般笑道:“那想学吗?我可以免费教你。”   “想。包教包会吗?”   “当然,我谢恒收的徒弟,绝没有学不会的。”谢恒转而说道:“不过,要让我教你,你必须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谢恒突然静默了几秒,而后抿唇悄然凑近贺玉麟,拉近与贺玉麟的距离,极低地轻声问道:“你,有女朋友了吗?”   谢恒问完,贺玉麟盯着他起码沉默了十几秒。   谢恒心底纳闷,不懂这问题很难回答吗,说句有或是没有不就完了。但贺玉麟那时候的确是思考了很长的时间。   接着,贺玉麟不答反问道:“那你有女朋友吗?”   “……是我在问你。”   “你先回答我。”   谢恒撇撇嘴:“没有。”又认真强调道:“我还小,爸妈不让我交女朋友。”   “哦。那我也没有。”贺玉麟顺嘴道。   他深深注视着谢恒,不知怎地,竟又突然多加了一句:“更没有男朋友。”   谢恒微愣,表情愕然。   最后时刻,夏煜目光凝聚在谢恒脸上,那些愕然诧异转瞬即逝,像被风吹散的泥沙,攸然恢复成浓郁阴沉的极致黑暗。   夏煜抬起头,听到耳边响起的又一道喊声。   “二拜高堂!”   他恍然望着门外浓郁的黑暗,还没从之前看到的场景里脱离出来,更想不通自己怎么会突然看到那样的场景。   “谢恒……”夏煜低喃,看手里捧着的牌位,想起那阳光爽朗笑容明媚的少年。谢恒生于大山,长于大山,便仍保留着大山的淳朴美好,那样的谢恒,的确容易给人好感,甚至只是看着他,就能感觉到身心愉悦,感受到这世界的美好。   只是那样美好的谢恒,竟然已经死了吗。   谢竟焦躁地跺着拐杖,盯紧夏煜催促道:“快拜堂,别故意拖延时间,没人能过来救你的。”   夏煜猛然盯紧谢竟,厉声质问道:“谢恒是怎么死的?”   “那些与你无关!”谢竟恶狠狠地跟旁边人使眼色,示意让人擒着夏煜强制拜堂。   夏煜想逃离,却被几人扭住了胳膊。   他正试图反抗挣扎,还没动手,那些挟制着他的人却突然齐齐被掀倒。夏煜都没反应过来,手里捧着的牌位便被徐梵猛地抽走扔掉。牌位摔落地面,发出清脆的“啪”的一声响。   “谁?”   “怎么回事?”   “夏煜,你到底在搞什么鬼?”   “……”   谢氏族人看不到徐梵,只能看到骤然跌倒的族人跟摔落的牌位,顿时惊慌失措,满脸恐惧地环顾着婚堂,甚至已齐齐举起木棍防御戒备。   徐梵表情漠然阴沉,携着狠戾至极的杀气。   他淡淡看了夏煜一眼,接着又扭头看那些谢氏族人。徐梵望着谢氏族人的眼神,像是盯着将死之人。   夏煜某一刹那,都觉得徐梵要控制不住冲过去将那些谢氏族人全杀死。   然而徐梵却并没有那么做。   他打量着身穿喜服的夏煜,凑近抚摸着夏煜脸庞,顿了顿,忽然低低地道:“重新举办场婚礼吧。”   夏煜凝望着徐梵。   “我们结婚吧。”徐梵勾唇笑起来。   夏煜想了想,没直接答复徐梵,而是转向那些担惊受怕的谢氏族人说道:“重新举办婚礼。”   谢竟脸色煞白难看,却没按夏煜说的做,而是底气不足地强装镇定道:“夏煜,你别想耍花招,赶紧把牌位捡……”   谢竟还没说完话,就突然被无形的力量掐着喉咙一把高举了起来。   对那些谢氏族人来说,谢竟完全是凭空飘起来的,他们哪能不恐惧慌张,纷纷环顾着四处,却压根发现不了敌人。   短短的时间里,甚至有人忍受不了恐惧崩溃逃离,只是还没走远,就被徐梵猛地逼了回来。接着原先敞开着的门,更“嘭”地一声紧紧关闭上了。   “是谢恒吗?”   “谢恒?”   “谢恒,那不关我们的事。”   “你就饶过我们吧。”   “你说想要什么,只要我们能给!”   “……”   夏煜冷眼看着濒临崩溃纷纷求饶的谢氏族人,又看看被徐梵掐着喉咙表情痛苦狰狞的谢竟。   “重新举办婚礼。”夏煜一字一句地重复道。 第50章   徐梵松开掐着谢竟脖颈的手。谢竟脸充血涨红, 脖颈青筋迸现,瘫软着蜷缩在地, 因空气灌进肺里发出撕心裂肺的剧烈咳嗽。谢肆覃冲过去帮谢竟拍背,又扶着谢竟谨慎小心地退到一侧。其他谢氏族人纷纷面面相觑,摄于某种未知的恐惧,便缓缓地重新回到了原位。   这时候, 整座婚堂甚至比之前还要诡异寂静。   夏煜扭头盯着恐惧呆若木鸡的冥婚司仪:“还愣着干嘛?”   那司仪本就吓没了魂,顿时战战兢兢恢复原态, 嗓音都发着抖:“二拜,二拜高堂。”   “我说重新开始。”夏煜猛地呵斥。   随着夏煜的呵斥, 那司仪突然像被捆住喉咙, 脸色痛苦地连连点头表示了解。   徐梵捡起跌落地面的红绸,紧握于手里,另一端则被夏煜紧攥着。   谢竟, 司仪及其他谢氏族人脸色顷刻煞白,偏又像透着欣喜的神色,既恐惧又暗暗窃喜。   看不见徐梵, 他们就只能看到悬空绷直的红绸。忍不住默默琢磨,这是不是说明谢恒愿意接受他们的献祭, 既然连祭品都接受了,那之前的那些事, 又是不是都能够一笔勾销。   寂静暗夜里,司仪高喊道:“吉时已到,婚礼正式开始。”   “一拜天地!”   原先面朝着正前方的徐梵跟夏煜互看一眼, 接着默契地拽着红绸转向屋外,又郑重地弯腰鞠躬。   屋外微风轻抚,荒草晃荡,浩瀚辽阔的星空,黝黑不见星辰。   “二拜高堂!”   摆放在空座椅上的牌位纷纷猛飞出去,狠狠撞到坚硬的墙壁。   徐梵满身戾气随着婚礼开始立时骤减,与夏煜朝着空空如也的高堂拜了一拜。   恍然间,好像这凄清悲惨的陋室,都变得格外温馨美好起来。   “夫妻对拜!”   夏煜朝着徐梵转过身,借着暗淡的光注视徐梵脸庞。徐梵救过他很多次,刚刚徐梵过来之前,夏煜就一直在想,要是徐梵这次还能赶得及的话,他就接受徐梵结婚的请求了。   徐梵望着夏煜,与其四目对视,眼底都涌动着沸腾的浓烈的笑意及喜爱。   两人面朝着彼此,虔诚认真地弯腰相拜。   起身时,夏煜瞥到徐梵脖颈上滑落出来的骷髅项链。那骷髅项链夏煜早就觉得眼熟,这时候当即一眼认了出来。   “那是我之前丢失的项链。”夏煜深深凝视着那颗骷髅头。   徐梵这次没回避,低头拿起骷髅头,指腹缓缓地抚摸着骷髅头。他笑了笑,心情极好地说:“是啊。我看见你掉了,就顺便捡了起来,一直收藏着。”   夏煜强调道:“那是银质的,不值多少钱。”   “是不值钱。”徐梵认真地吻了吻骷髅头:“可这是你戴过的,曾跟你肌肤接触过的。”他说完更拽着红绸将夏煜一步步拉近,紧拥着徐梵,唇贴着夏煜耳畔亲昵地笑道:“每次我抚摸它,都觉得是抚摸着你。”边说的时候,还边示范地抚摸起来。   夏煜纳闷的是,徐梵动作明明很普通,他却偏偏自那轻抚中,感觉到暗藏着的挑逗引诱,甚至因此全身都像要烧起来般。   那司仪见夏煜自说自话,更像明显与某人有着互动,顷刻大脑轰鸣,人都像要炸开来了。   “礼成。”司仪忍着恐惧颤抖道:“恭祝两位新人幸福美满,永世相好。”   徐梵温柔抚摸着夏煜侧脸:“刚是礼仪,还剩最后一步。”   他领着夏煜走到桌边,展开张全黑色的婚契书,婚契书上写着徐梵跟夏煜的名字,以及其他很多项条款。夏煜看了看,大意是一旦缔结婚契,不能随意解除,必须经过双方同意,还会受到很严厉的惩罚。这让很多意图缔结婚契的人或鬼魂,都会慎重三思。   “……凡欲解除婚契,有过失者需历三世孤苦劫,无亲无友无伴侣。无过失者,百年内不得再结婚契。”   徐梵迅速签好自己的名字,接着将笔递给夏煜:“签完字,还需要滴血。”   夏煜接过笔,没怎么犹豫地签好字,便见徐梵不知从哪变出了根针:“用这个,没有痛觉的。”   夏煜似信非信,举起针刺向手指,的确像徐梵说的没有痛觉。   鲜红色的血拥挤着自伤处滴落,接着迅速跟徐梵滴落的血液汇聚到一起。那些血液刹那像活过来了一般,彼此交缠融合,随即全然沁进婚契书里,将那全黑色的婚契书转瞬染成暗淡的血红色。   紧接着,婚契书又突然一分为二,转变成两份全然相同的契约,刹那朝着夏煜跟徐梵逼近,深嵌进两人灵魂深处。   夏煜能明显感觉到,他心脏处烫的厉害。   “没事。”徐梵见夏煜表情慌乱,迅速安抚解释道:“这是婚契的正常过程。你到时候就能看到胸口的彼岸花图案,那是缔结婚契的标志。”   夏煜顿时疑惑道:“都有这样的标志?”   “嗯,但除伴侣之外,其他的彼岸花图案都是不一样的。这就类似于,人类婚姻里戒指的作用吧?”   “哦。”夏煜忍住想要扒开衣服看一眼的冲动:“你看到谢尧……”   他话还没说完,门外就突然响起叩门声。   “难得你还能想起我。我都担心死你了,你倒好,还有闲情逸致结婚。”门外是谢尧含着笑意调侃的声音:“麻烦新郎官开开门,我们都等了十几分钟了,就怕打扰你们。”   夏煜微愣,连跑过去开了门,就见姚兆霆,高海洋几人竟全都聚齐了:“你们……”   “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顾尤辰一脸饶有兴趣的表情:“婚礼刚开始的时候。我们进不去,又怕出声打扰你们,只能躲门外听听墙角,也算是全员出席了婚礼,你们不介意吧?”   “……”夏煜顿时无话可说。   姚兆霆朝徐梵跟夏煜道:“我好歹是长辈,都收不到结婚邀请函的?”   夏煜想解释:“姚叔,这事纯属意外,我们之前也没准备要这么快的。”   “都结婚了,是不是该跟着改口叫舅舅了?”顾尤辰不嫌事大地道。  姚兆霆顿时拍了顾尤辰一巴掌。   顾尤辰撇撇嘴,很委屈地嘀咕道:“我说错了吗。生米都煮成熟饭了,不喊舅舅喊什么。除非你不想认徐梵。”   姚兆霆抽着烟,想了想竟认可地点着头,表情平静道:“嗯,好像也是,那你就跟着徐梵喊我舅舅吧。”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夏煜突然很想找处地洞直接钻进去。   徐梵走过来牵起夏煜的手,轻轻揉捏着夏煜指缝,笑着说:“听舅舅的,喊吧。”   夏煜顿了顿,突然极其真实地,感受到跟徐梵关系的直接变化。   “……舅舅。”刚开始,夏煜喊的还不是很习惯自然。   “嗯。”姚兆霆自然地摸了摸兜:“忘了准备红包,下次补给你。”   “没事……”   顾尤辰跟着道:“我也给你准备份红包。”   姚兆霆道:“这事跟你有关系?”   “当然有。”顾尤辰理直气壮道:“我这是提前讨好讨好侄媳妇。”   至于讨好侄媳妇想要干嘛,他就没有再当着众人面直说了。   徐梵贴近夏煜,突然低低地笑:“媳妇儿……”   “……闭嘴。”夏煜望着一众听墙脚的人,心情极度复杂难言。然而视线环顾过人群的时候,夏煜却又突然瞥到一抹略感熟悉的身影。   夏煜连抽走被徐梵牵着的手,疑惑又急切地径直朝那人走过去。   “你是,季雪琳?”夏煜盯着被高海洋三人看紧的瘦弱女人。   在谢恒的记忆里,夏煜曾看到过季雪琳,只是那时候的季雪琳更年轻漂亮,而不是像现在这幅颓废绝望,满面风霜的模样。再结合看到的牌位上的名字,夏煜迅速便推断出了这女人的身份。   高海洋惊疑道:“你认识她?”   他看着夏煜的眼神已透着警惕戒备,这还算好的,徐瑾跟陈松甚至都是满脸恐惧的表情了。毕竟听刚才那些人说的,夏煜像是正与人举行着婚礼,并且某些时刻,夏煜更明显与空气说着话,交流着互动。他们都能感觉到,夏煜身旁必然是有人的,或许该说是鬼更加恰当。这里所有人都认识那鬼,唯独高海洋三人,既看不到,更不了解那鬼的身份。   此时三人能强忍着没逃离这里,也是想弄清楚这些事的真相。毕竟现在走了,未必就比留在这里更加安全。   “她是谢恒的妈妈。”夏煜道。   不过没等夏煜多说什么,谢竟便已恢复过来迅速柱着拐杖走了出来,他表情很惊诧兼不可思议:“季雪琳?你还没死?”   “是啊。”季雪琳猛地讥讽般大笑起来:“我还没死,你们都很失望是吧?”她目光看着谢竟,看着谢肆覃,又看着那些恐惧慌乱的谢氏族人。   谢竟道:“我失望做什么,不过是有人说你死了。所以突然看到你,我很惊讶。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很早就回来了。”   “既然离开了,你还回来干嘛?”   季雪琳状似疯癫地嗤笑道:“你们看到我,灵魂会受到拷问是吧?你们越不想见我,我就越要出现。我要你们受到惩罚,要你们恐惧,要你们绝望,要你们日日不安,夜夜难眠。”   谢竟身后,一族人突然指着季雪琳愤怒道:“那些事都是你做的?”   季雪琳无畏无惧地坦然承认道:“是,是我假装的鬼。你们要没做亏心事,又怎么会害怕鬼。”   “那些族人也是你杀的?”   季雪琳狠戾道:“是!他们该死,你们全都该死!”   “那你呢?你就不该死吗?”谢竟突然森然道:“这些人里面,最该死的是你才对吧?”   原本表情愤怒狠戾疯魔的季雪琳听到这话,骤然久久地沉默了下来。   她低着头,神色痛苦悲戚,那是被经年累月的痛苦深深折磨过的绝望,甚至连寻求救赎的希望都一并丢弃了。   “是,我最该死。”半晌,季雪琳沉吟着附和了谢竟的话。   她说完,便像被抽去灵魂的木偶,呐呐地再受不到外界的半点影响。YZ,   XL。   “行了。既然叙完旧,就都敞开天窗说亮话吧,别再兜圈子了。”姚兆霆突然出言打破季雪琳跟谢竟几人的对峙局面,而后朝谢竟道:“你们绑架夏煜,强迫他跟死人结婚,知道是什么罪吗。当然,今天重点不在这里。谢族长,事关我们所有人的生死,你就明说吧。这段时间,你们惧怕的到底是什么?绑架夏煜与其冥婚的谢恒又是谁?还有这些命案,你信是她杀的,我可不信。你应该猜到了,我们过来不是单纯旅游的。现在选择权在你,说,我们或许能救你们条命,不说,我们未必会死,你们却是逃不掉的。这点,你应该比谁都要清楚吧。”   顾尤辰找来手电,漆黑昏暗的室内顷刻明亮起来。   夏煜拉拽着身穿的喜服,仍没找到能替换的衣物,只能暂时勉强将就,内心却是一百个不情愿的。   徐梵紧挨着夏煜,刚跟夏煜缔结了婚契,他仍沉浸在幸福美满里,对其他的事物甚至没怎么注意。   谢尧进屋之后,便饶有兴趣地观察着高海洋三人,见他们警惕戒备打量着各处,惶恐又不安,恍然像是看到了之前的自己。不禁暗自窃喜,觉得他当初也没那么丢脸嘛。那不都是很正常的反应吗,是姚兆霆他们心理素质太变态,而不是他胆小。   姚兆霆说完话,谢竟便长叹口气。   他像是认真斟酌着言辞,好一会颓然沉声道:“这件事,其实没你们想的那么复杂。一切,都要从谢恒说起。十年前,有位记者到了潼岭,就住到谢恒家里。谢恒当时给这记者……”   夏煜说道:“贺玉麟?”   谢竟诧异看夏煜,点头认同道:“嗯,正是贺玉麟。他曾经写了篇跟潼岭相关的报道,那报道让潼岭广为人知,我们都很感激贺玉麟,将他当贵客看待。但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贺玉麟竟然跟谢恒做出那样背勃人伦的事。贺玉麟到之前,我们谢家村平静祥和,从没出过这么荒唐淫乱的事。是贺玉麟将这种可怕病毒带到谢家村的……”   谢竟还没说完,顾尤辰就猛地发出声可笑至极的嗤笑。   “拜托,现在还是封建时代吗,你们还是食古不化的老迂腐吗,国家都早把同性恋是罪移除了法律,你们却还觉得这是罪?是恐怖的病毒?你们才是荒唐,才是可笑。”   谢竟脸色难看:“在我们谢氏一族里,这就是耻辱。男人跟男人算怎么回事,能生孩子吗,能传宗接代吗!”   “哦,是吗。”顾尤辰微微挑眉,语气满含讥讽道:“既然是这样,你们又给谢恒找个男人冥婚干嘛,还不是知道他喜欢男人。你们真觉得族规重要吗,比你们的性命还要重要?”   一屋的谢族人,此时此刻全都脸色铁青。 第51章   姚兆霆瞥顾尤辰一眼, 说的话虽是责问,语气却没有半点斥责的意思, 反倒充斥着对谢氏族人食古不化的绝望与无奈:“现在是说这些的时候吗?他们迂腐了几十年,能被你一两句话说动?过来,别没事给我添乱。”   见顾尤辰愤愤不平地过来了,又朝谢竟微点头敷衍地道:“谢族长, 你接着说吧。小孩不懂事,别跟他一般计较。”   谢竟哪能听不懂姚兆霆的随意敷衍, 只是箭在弦上,不得不说。   他挑了把椅子坐下来, 接着缓慢道:“谢恒跟贺玉麟私下交好, 却到底还是被发现了。我们难以接受这样的事,表现得是有些激动,但也没想过要他们的命。按照族规, 我们让贺玉麟立即离开谢家村,永远别再踏入。但贺玉麟却拒绝离开,说要跟谢恒在一起。谢恒是谢家村的人, 贺玉麟能随意离开,他却不能。不过我们万万没想到, 谢恒竟然会跟贺玉麟一起殉情而死……”   “殉情?”季雪琳猛地霍然起身,歇斯底里愤怒地指着谢竟等人道:“是你们, 你们逼死他的!”   “我们没想过要他死。只要贺玉麟离开谢家村,一切就都能恢复平静。”谢竟不甘示弱地盯着季雪琳:“你们当初也很反感排斥吧,论起来, 逼死谢恒的不是我,而是你跟谢光!你们是谢恒的爸妈,却反过来逼迫他,谢恒在意的是我,还是你们?谢光不但没求情没帮谢恒说好话,反而还跟我强调要严惩。你们当初哪怕做一点努力,事情都不至于发展到今天的地步。所以,你们又有什么资格指责我们?”   季雪琳睁大双眼,因愤怒愧疚备受煎熬,喘着粗气再不愿多说半个字。   姚兆霆敲了敲桌子:“你是说,贺玉麟跟谢恒都是殉情死的?因怨恨你们当初的逼迫,想报复杀死你们?甚至连外来人都不放过?”   “我说过是我!”季雪琳疯狂指着自己:“那些全都是我做的。我儿子都死了,你们就放过他吧。别让他到死都不能瞑目!”   “你对他们说的没意见?”姚兆霆指着谢竟。   季雪琳沉默着没吭声,只一直喃喃道:“让我儿子瞑目吧……”   姚兆霆视线转向谢竟,指着季雪琳问道:“谢族长,你该不会也觉得这事都是她做的吧?”   谢竟看看季雪琳,表情深邃难辨真伪:“我没亲眼见过谢恒杀人。馥仙姑因吴钗诅咒而死,那些族人也可能是被诅咒了。至于其他的事,季雪琳对装神弄鬼的事一向很擅长。现在想想,那些闹鬼的事的确存在着很多破绽跟漏洞。”   姚兆霆再问,谢竟跟季雪琳仍是这套说辞,态度表现的很一致。   都说那些人是因吴钗诅咒而死,至于其他的撞鬼事件,则是季雪琳装神弄鬼的杰作。   谢竟道:“吴钗诅咒的目的是帮儿子报仇,馥仙姑死后,谢家村就一直很平静。所以我想,吴钗寻到了杀害儿子的仇人,诅咒就彻底失效了。”   他说着看看高海洋,又看看夏煜:“今晚的事是我们的错,一时糊涂险些谅成大错,还请你多谅解,对不起。”   他说完柱着拐杖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朝夏煜深深鞠了一躬。   夏煜表情漠然。   这件事情,并不是谢竟一句轻飘飘的道歉就能过去的。   谢竟也没指望夏煜接受道歉,他只是需要摆出这样的态度:“还有,你们放心,滑坡的路段我们定会全力抢通,帮你们尽快地离开这里。”   不管夏煜几人怎么想,高海洋三人听完谢竟的话至少是松了口气的。他们本就是突然被困到谢家村的,对谢家村这些复杂隐秘的事并不感兴趣。他们最关心的,还是尽早离开的事。   只要能够离开谢家村这鬼地方,真相是什么,这些都不重要。   当晚,几人问完便各自回到住宿的地方。   分道扬镳前,夏煜提议让高海洋三人还是聚到一起以免出事,却遭到徐瑾的婉拒。   “没事,谢竟不是说了吗,主要原因是那馥仙姑,报完仇,也就没什么事了。我们只想尽早地离开这里,其他的,都不关我们的事。”   换句话说,也就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徐瑾清楚夏煜几人的目的是调查真相,那可能让他们陷入危险,跟夏煜几人距离近了,他们更容易受波及陷进危险里。   夏煜理解高海洋三人的心情,便没再怎么强求,只嘱咐高海洋三人注意安全。要是有事就及时地通知他们。   返程途中,姚兆霆道:“看来,高海洋他们不但提防谢家村的人,也提防我们了。”   “没准他们还怀疑,之前的事是我们做的。”顾尤辰伸着懒腰,打了个哈欠:“毕竟谢家村没见到鬼,反倒是我们这里见到了。”   “会给你造成麻烦吗?”夏煜突然侧头看徐梵。   徐梵摇头:“他们大概察觉到我了。那些谢家村的人知不知道并不影响。”他说着顿了顿,略带遗憾地道:“只可惜,我该杀了他们的。”   姚兆霆瞥徐梵一眼,置若罔闻地朝夏煜几人道:“你们信谢竟说的吗?”   夏煜想了想,摇头道:“我感觉没这么简单。但季雪琳又怎么不拆穿谢竟?谢恒是她儿子,她就不想查到真凶?”   “她必然有她的想法。”姚兆霆道:“谢竟不是也没拆穿季雪琳吗,还主动替她圆了谎。”   “可他们又为什么要那样做?”   顾尤辰困倦地揉揉眼,哈欠打的更频繁了:“别想了,好困啊,既然是谎言,那就迟早都要浮出水面,我们就慢慢看吧,感觉等不了多久了。”   “你是猪变的吗?”姚兆霆瞥顾尤辰:“整天就想着睡觉。”   顾尤辰看眼手表,小声委屈道:“都凌晨两点了。”   “行了行了。”姚兆霆放话道:“是挺晚了,都回去睡吧睡吧,有什么事明早再说。”   抵达房屋,进卧室前,夏煜特意看了眼谢尧。   这一路上,谢尧都显得极其沉默,基本没插过半句话,情绪消极低落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夏煜让徐梵先进卧室,喊住了准备进屋的谢尧,拍拍谢尧肩膀道:“怎么了?一脸心事重重的表情。”   谢尧心情沉重,叹了叹气,就势在台阶上坐下了:“夏煜,你说我还有没有希望找到董幼?”   夏煜站了会,跟着谢尧坐下来:“你难道要放弃?”他想了想,没直接答复谢尧说希望渺茫,而是这么反问了句。   谢尧当即情绪激动道:“当然不是。我绝不会放弃。我只是越来越害怕,都到谢家村这么久了,却连董幼的一点消息都没有。谢竟也说压根没见过董幼或是其他外人。”   他说着有些痛苦地捂着脑袋,彷徨茫然地说道:“我一直在想,董幼要是真出事了该怎么办。我很后悔之前没对她好点。吵架之前,我们都准备谈结婚的事了。我是真喜欢她,之前待一起还没觉得,现在却越来越离不开她了。”   “还有董幼的爸妈跟哥哥,我答应过他们,会好好照顾董幼的。找不到董幼,不能将她安全带回来,我怎么跟他们交代,又有什么脸面再见他们。”  谢尧之前明显是压抑着情绪,到这时候,当着夏煜的面,便再也无法控制地全然爆发了出来。   夏煜心知董幼凶多吉少,却不能这么明说,只能安慰谢尧道:“说不定,董幼她没在潼岭?你问过她家人没有,要是董幼已经回家了呢?”   “不知道。”谢尧摇头:“我没董幼家人的电话,之前该存起来的。”   “那就是了。董幼没准真回到家,就等着你回去了。”   “真的吗?”   “嗯。”夏煜笑着道:“等回家见到董幼,你想做什么?”   谢尧托着下颌,仰头望着漆黑的夜空,眼底透着憧憬及向往:“等见到董幼,我要加倍地对她好。我要跟她结婚,她一直想要场华丽盛大的婚礼,那就按她的意思做,只要她高兴开心就好。她从没嫌弃过我,我更不能让她失望。还有我爸妈,他们一直希望我能早点成家立业。”   说着说着,谢尧继续跟夏煜提起将来的规划。工作的事,婚姻的事,家庭的事。他越说越觉得生活美好,对未来更充满干劲,整个人都好像重新活了过来。   夏煜见谢尧心情转好,也实在是困了,打着哈欠道:“你要往好的方面想,没事的。很晚了,快去睡吧,明天见。”   谢尧点头,笑道:“好,明天见。”   夏煜进去卧室,当即便嫌恶地要脱掉身上的喜服,却被徐梵悄无声息地拥住,头枕着夏煜肩窝,低低地含着浓浓笑意道:“先别脱,我觉得你穿这身衣服还挺好看的。”   徐梵边说着,手还顺势沿着夏煜腰侧下移,捏了捏夏煜被喜服裹着的柔软臀部。   夏煜皱眉:“这是女人的喜服。”   “但你穿起来真的很好看。”徐梵嗓音低沉:“而且,今晚还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想脱的话,我帮你脱吧?”   徐梵说着就要解开夏煜喜服的纽扣。   夏煜迅速按住徐梵肆意撩拔的手,揉揉眉心道:“我想睡觉。”   徐梵不满道:“今晚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   “……”   “也可以先欠着。”   夏煜一喜,挑眉很难以置信地看徐梵,像没想到徐梵竟能这么通情达理。   徐梵紧接着道:“但我有条件。”   “哦。”夏煜想,这才是徐梵的风格嘛:“什么条件?”   徐梵想了想:“你先答应我。”   “你先说。”夏煜才不会给徐梵随意坐地起价的机会。   “好吧。”徐梵指尖有意无意地轻擦过夏煜某处,贴着夏煜耳畔低低地道:“之前都是我帮你,你是不是也该帮我一次?”   跟徐梵相处久了,近墨者黑,夏煜顿时领悟过来徐梵的意思。他黑着脸,表情看起来很是不情愿。   “做还是不做?”徐梵缠着夏煜道:“你不做的话,今晚我是不会让你睡的。”   “……就一次?”   “嗯。”   “我技术不好。”   徐梵抚摸夏煜脸庞:“只要是你。”   夏煜被徐梵拥着睡觉的时候,还脸色发红烫的厉害,他想起刚跟徐梵做的事,以及徐梵含着浓浓笑意说的那句:“我还以为你说技术不好是谦虚,没想到真糟糕成这样。”   夏煜硬着头皮反驳:“我又没做过这样的事,当然技术不好。”   说归说,夏煜心底却还是懊恼的。   不过还是太疲惫,心情再懊恼复杂都敌不过蓬勃旺盛的睡意,很快便迅速沉入了梦乡。   没睡多久,夏煜甚至感觉刚闭上眼,就突然被震耳欲聋的铃声猛地吵醒。   他霍然睁开眼,发现身旁已没有徐梵的身影。   铃声仍震耳欲聋,不停不歇地持续响着。夏煜揉揉乱糟糟的头发,看到窗外天刚蒙蒙亮,仍拢着淡淡的暗色。   夏煜拿过手机,看到来电显示是谢尧的名字,不禁有些诧异不解。谢尧跟他就隔着一间大厅的距离,还用的着特意打电话过来?再说了,天都还没有亮,谢尧这时候打电话过来也很不科学。   夏煜边想着边接通电话。   谁知刚放到耳边,就猛地听到谢尧崩溃绝望又紧迫凄惨的尖叫声:“夏煜,救命!”   “小心……”   “他要杀所有的人。”   “这里好多尸体……”   “……”   谢尧明显是边逃边给夏煜打的电话,他喘着粗气,话语更时有时无断断续续。然而夏煜还是从谢尧的电话里,准确感知到谢尧所遭遇到的危险。   谢尧此时此刻很危险,甚至是直接危及性命!   然而没等夏煜再问点什么,听筒里就猛地响起谢尧惊恐至极的惨叫。那惨叫声停下来的时候,手机听筒里顷刻恢复死寂般的静谧。   夏煜刚喂了几声,手机更猛然被掐断,听筒里刹那只剩下一连串的断线忙音。 第52章   夏煜紧接着再拨过去, 就被不断提示“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他拨了又拨,半晌颓然放弃, 见屋里屋外都没徐梵身影,连过去想找姚兆霆商议。   谢尧突然打求救电话过来,之后更全然消无声息,那必然是遇到了某种危险, 夏煜紧张的心砰砰乱跳,不敢更深入地想下去。他不敢想谢尧究竟遭遇了什么事, 更不敢想谢尧现在怎么样了。夏煜心弦紧绷,稍稍一拉就容易断掉。   夏煜过去敲姚兆霆的房门, 却没提防姚兆霆竟突然从门外进来了。   一见夏煜, 姚兆霆便脸色难看道:“顾尤辰失踪了。”   姚兆霆说,他是早晨起来的时候,突然发现顾尤辰失踪的。   刚开始, 姚兆霆还以为顾尤辰是有事出去了,结果他等很久都没见顾尤辰回来。到那时候,姚兆霆总算察觉到不对劲, 正好徐梵察觉到异常过去了,姚兆霆便跟他一起分头去找顾尤辰。   “我找遍村里都没见顾尤辰。”姚兆霆烦躁地皱着眉, 又点燃根烟,能看出来他此时心情糟糕至极, 一大早都不知道究竟抽了多少烟:“我睡眠很浅,平时有轻微脚步声都能被惊醒,但这次顾尤辰起身, 我却一点感觉都没有。这很不对劲,顾尤辰主动去哪,没道理不跟我说一声的。”   夏煜猜测道:“你怀疑顾尤辰是被人带走的?”   “嗯,我最担心的就是这种,顾尤辰是有点小聪明,但更容易冲动坏事。”   “徐梵呢?”   “他走的远,可能晚点回来。”   “谢尧也失踪了。”夏煜突然心情沉重道:“刚刚,我还接到谢尧打过来的求救电话,他遇到危险了。”   姚兆霆微顿:“他在哪?”   “还没来得及问。就听谢尧说,他看到很多尸体,还说,那人要杀光所有的人。”   “我们必须尽快找到顾尤辰跟谢尧。”姚兆霆表情极其凝重。   夏煜跟姚兆霆正准备出去继续搜查,正碰到匆匆进来的徐梵。   徐梵表情一改平日的随性散漫,难得地凝重严肃起来。他认真看着两人,接着沉声道:“你们必须过来看看。”   十几分钟后,夏煜跟姚兆霆在徐梵的带领下迅速赶到荒僻的茂密森林里。   那里人迹罕至,荒草丛生,连条最基本的小路都没有,说明平时压根没人到过这里。   一路上,夏煜跟姚兆霆都没多问徐梵什么,唯恐得到的会是最恐惧的答案。   沿着小腿高的草丛朝里走几分钟,徐梵缓缓停下了脚步。   夏煜基本是第一眼,就猛地看到肢体扭曲怪异蜷缩着的谢尧。夏煜骤然全身发凉,脚都发着抖,不敢朝谢尧躺着的位置走近。   半晌,夏煜心惊胆颤地求助般看向徐梵:“谢尧……”   “谢尧死了。”徐梵直截了当地说道。   夏煜脚一软,险些跌坐地面,搓了搓脸有点崩溃地道:“我接到电话,就猜到情况会很不妙。谢尧……是怎么死的?”   他嗓音都有点变调了。   徐梵顺势揽着夏煜,既是给他支撑,又是安慰夏煜:“不知道,我找到这里的时候,谢尧就已经死了。他的死状跟那些教授学生很像,应该是被相同的凶手杀害的。”   姚兆霆盯着谢尧,又迅速环顾周围,没发现顾尤辰,顿时强忍紧张慌乱道:“你看到顾尤辰没有?”   徐梵摇头:“这里没有顾尤辰。”   姚兆霆猛地长出口气,揉揉紧绷疼痛的神经,看着惨死的谢尧,松懈的神经又提了起来。满脸凝重道:“不管怎样,必须赶紧找到杀害谢尧的凶手。杀人偿命,不能让凶手再这么肆意妄为。”   徐梵指着不远处的那口井,突然解释道:“我没带谢尧回去,而是领你们过来,是因为,那里面才是重点。”   夏煜跟姚兆霆的视线瞬间都转向前方的那口井里。   那是口水井,显然很久很久都没人再用过,以致井口都被蔓延过来的杂草给完全覆盖了。   夏煜迅速清除掉杂草,低头朝那极深的井里望进去。   然而仅仅是一眼,便让夏煜脸色大变,恶心反胃地转身撑着膝盖忍不住想吐。   姚兆霆虽说没夏煜那么夸张,却也沉着脸表情难看至极。   只见那口井里,竟密密麻麻地堆砌着数不清的尸体。那些尸体层层叠叠,漂浮在水面,被浸泡的肥肿至极,表情肢态更是诡异狰狞。井水浑浊,更散发着极其难闻的腐臭味。一眼望过去,就好像是阴森恐怖的阿鼻地狱。   “原来谢尧说的尸体……”夏煜喃喃。   姚兆霆表情肃穆:“竟然这么多尸体。我已经很久没碰到这么残忍的命案了,凶手压根没人性可言,他是真的要杀光所有人啊。”   徐梵道:“这里面除了谢家村的人,还有其他外来人的尸体。之前那些突然失踪的人,尸体或许都能在里面找到。”   “那董幼……”   徐梵撇开头,一脸拒绝查看碰触的嫌恶表情:“我没看,里面又臭又恶心,总之我是不会去看的。”   “……”夏煜了然,又想就徐梵这样的洁癖跟心理素质,大概注定没可能作恶。   别到时候人没害着,倒先把自己给恶心到了。   姚兆霆顿了顿,突然说道:“我当初不该同意谢尧跟过来的。”   “这不是你的错。”   “我明知危险,还带着他过来,是我的决策有误。”姚兆霆表情很自责。   “舅舅,这不是你的错,是凶手太残忍可怕。”徐梵望着姚兆霆道:“既然凶手都主动出击了,我们更不能消极懈怠。必须将杀害这些人的凶手绳之以法。而且,真论起来我也有错,我一直没怎么重视。凶手之前都躲着避着我,我没想到他会突然出手,是我大意了。”   “都别说这些了。我们现在该做的,是找到顾尤辰,找到杀害谢尧的凶手。”夏煜重新振奋起精神道:“至于其他的,就都……”   夏煜话还没说完,远处突然传来恐惧惊慌的求救及喊叫。那喊叫极其凄厉,刹那传遍整座谢家村。   姚兆霆猛地反应过来:“是高海洋他们。阿梵你赶紧过去。”   徐梵犹豫地看了看夏煜跟姚兆霆。   “我们随后过来。”夏煜连道:“救人要紧。”   徐梵点头,身影转瞬原地消失。   夏煜跟姚兆霆对视一眼,接着夏煜脱掉外衣帮谢尧认真地遮盖住头部。   “我们很快回来。”夏煜注视着谢尧遗体,极轻地说道。   转瞬之间,原先昏暗的天突然全亮了,明亮的光线笼罩着大地,亦照亮漆黑阴暗的森林。   夏煜跟姚兆霆以最快速度赶到高海洋三人居住的地方,发现徐梵还是没来得及救下高海洋他们。   作案的凶手就像是提前了解徐梵的动向,跟他不断地兜着圈子,以致徐梵每次赶到的时候,凶手都早就杀完人离开了。   徐梵见到夏煜的时候脸色阴沉森然,眼底翻滚着骇人的汹涌煞气,显然因被凶手捉弄而愤怒到想要杀人。   高海洋三人死了。   死的时候表情恐惧狰狞,睁大着双眼,肢体都被照样地折断。能看出来,凶手杀人的速度极快,房屋地面喷洒着鲜艳骇人的血迹,将灰扑扑的地面染遍血红。   姚兆霆脸色愈发难看,认真检查着高海洋三人的尸体,却仍没有发现半点蛛丝马迹。只能够确定,杀害高海洋三人的人便是杀害谢尧的人。   “虽然没抓到凶手,但我赶过来的时候,却发现一个鬼鬼祟祟看起来很可疑的人。”   徐梵漠然说着,又将一人推到夏煜与姚兆霆的面前。   夏煜定睛看去,发现那被徐梵推出来的人穿着普通,混进人群里极不起眼。那人微低着头,脸上是明显被烧伤毁容的痕迹,那些烧伤极其严重,约占据脸部四分之三的面积。而且当初烧伤之后必然没得到有效治疗,导致伤痕波及扩散,一条条扭曲变形的疤痕像蜈蚣般延伸,皮肤更是凹凸不平,颜色各异,看着让人感觉本能地不舒服,却又有些微妙的同情。   徐梵接着说道:“我赶过来的时候,他正准备要离开。杀害高海洋三人的现场,除了他也再没别人。”   姚兆霆点点头,观察着那人,询问道:“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   那人脚很跛,朝前走一步都像很困难。   “我没杀人,没杀人。”那人语调苍老嘶哑,断断续续地,好像发声都很困难:“我叫罗谷,是隔壁罗家村的人。村里没了人,我既没家人又腿脚不便,没法离开潼岭,只能过来偷些或者捡些吃的,我过来的时候,看到他们很害怕地到处逃窜,就赶紧躲了起来。”   他说着表情畏惧极了:“这些事跟我没关系的。我也很害怕,我不知道是谁杀的他们?我没看到人。他们跑着跑着就突然死了。都说谢家村闹鬼,这里该不会是真有鬼吧?”   夏煜也观察着罗谷,他不像是装的,既然连走路都成问题,那杀害三名成年人当然更是办不到的事。   夏煜跟姚兆霆更没怀疑过罗谷能够杀人。   毕竟谢家村里随便一人,甚至是夏煜他们,看起来都要比罗谷更加可疑。   “你没看到可疑的人?”   “没有。”罗谷颤颤巍巍道:“我就觉得害怕,好好的人,突然就死了。你们说,没人杀他们,他们怎么会死的?”   “这些与你无关。你没事还是尽早离开吧,免得多生是非。”   “是是是,碰见这样的事,我再饿都不敢过来了。”罗谷说完便转身从门外出去,他边走边撑着膝盖,像随时都能跌倒地面。   姚兆霆接着观察起室内现场,夏煜目光却不受控制地跟随着远去的罗谷。   他总觉得,这罗谷哪有些奇怪,或者说,是夏煜与其对视的时候,总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   可到底……这种熟悉的感觉,又是在哪遇见过呢。   夏煜盯着罗谷,微皱眉从上到下的打量,脑海突然猛地灵光一现。   他霍然起身,顿悟般震惊地猛指着罗谷背影喊道:“别让他走!他就是贺玉麟!”   或许是听见了夏煜的说话声,罗谷……就是贺玉麟身形忽然一顿,接着便迅速拔腿狂奔而去。   -   彦冬开着镇上租借过来的摩托车刚驶进谢家村,嵇云腕间戴着的铃铛便迅速响起来,频率跟速度都极快,说明此地必然有很多蹊跷诡异的邪物。   “别停。”嵇云淡道:“再往前开五十米。”   “好嘞。”彦冬当即笑着应道。   然而紧接着,不管彦冬怎么朝前开,摩托车都会毫无例外地驶回原位。   就像之前走过的路全都是错觉般。  彦冬不信邪,还要继续朝前开,却被嵇云拍拍肩膀迅速喊停了。   “师父,这里有问题。”彦冬侧头看嵇云。   嵇云点点头,目光缓慢打量着村落周围。   这是条通往村里的小路,路面很狭窄,稍不注意就容易开进稻田里。小路左侧是紧挨着的低矮房屋,右侧是荒芜废弃的大片田地。嵇云看了看,突然迅速抽取张符咒,夹指尖默念着咒语。那符咒当即无火自燃,紧接着,彦冬就猛然看见,摩托车前面竟站着名身穿长裙,扎着麻花辫的少女。   那少女见被发现竟也不着急,笑嘻嘻地朝嵇云跟彦冬做着鬼脸。   彦冬捧着脸看那女孩:“你是谁啊?”   “你们又是谁?”女孩微扬着头颅。   彦冬扬起唇角:“我叫彦冬,他是我师父嵇云。”   “哦。我是谢霏,说了你又不认识。”谢霏道:“没想到你们还挺厉害,居然能发现我。但这点道行是不够的,不想死的话,就趁早离开这里!”   “你让离开就离开,那我多没面子。”   “你别不识好人心!”   嵇云敲敲有意跟谢霏抬杠的彦冬,又表情平静地朝谢霏道:“刚过来的时候,突然控制飞鸟撞击过来的是你吧?”   “嗯,正是我。可惜你们竟这么愚蠢,都提醒了还偏要进来。”   “谢家村很危险?”   “嗯。所以你们赶紧滚吧。”谢霏不耐烦地逐客道。   彦冬望着谢霏,突然笑弯眼眸:“小姑娘,你家大人没提醒你,不能随便跟陌生人说话吗。我师父这人就喜欢危险,哪里危险到哪去。我们还正愁没人指路,多谢你了。”   谢霏审视着嵇云,像猛然发现什么,脸陡然变了色,转身便要迅速逃跑。   然而嵇云却早有准备,谢霏还没跑远,他便猛地掏出条绳子,那绳子浸过朱砂,表面还覆着符纸,抛起便径直射向谢霏,迅速将其牢牢捆缚起来。谢霏表情痛苦地想要挣脱绳子,绳子却随着她挣扎越收越紧。   稳稳停好摩托车,彦冬突然自储物箱里取出根香蕉,边递给嵇云边道:“师父,你饿了没有?先吃点东西吧。”   嵇云瞥彦冬一眼,没接香蕉,而是直接走向谢霏问道:“这里怨气很重,却基本感觉不到鬼魂的存在,到底是怎么回事?”   谢霏恶狠狠怒视着嵇云,仍想挣脱绳索,丝毫没有要答复嵇云的意思。   “这是专用来抓鬼的绳子,你再挣扎也没用。”彦冬朝谢霏说着,又将耐心剥好的香蕉送到嵇云嘴边,殷勤道:“师父,你要是忙,就我帮你拿着,你只需要吃就好了。”   嵇云神色淡淡:“你自己吃吧。”   “我要孝敬师父,哪能自己吃独食。”   “别废话了,赶紧吃完还要做事。”   “哦。”彦冬见嵇云陡然严厉起来,连乖乖地吃完香蕉,见师父仍没问出有用的讯息,忍不住道:“师父,你还真是温柔,这么问要问到猴年马月。你要不习惯审问,今后这些事就交给我了,我保证再硬的硬骨头都能撬开他的嘴。”   嵇云顿了顿,皱眉道:“我说过,你那些邪门歪道都不能用。你到底记住没有?”   “哦哦哦,我记住了。”彦冬连连保证。   “还有,渡魂使要将生死置之度外。不管是你还是我,都要做好随时牺牲的准备。像挟持别人这样的事,别让我再看到第二次。”   彦冬忍不住嘀咕道:“我还不是担心师父你的安危。”   “该教的都教你了,你需要的是领悟。”嵇云淡道:“自找到你的那天起,我的生死就不再重要。”   彦冬眼圈微微泛红,攥着拳头极其认真地道:“可我想师父能够长命百岁。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人就是师父,我宁愿自己死,都不要看到师父死。”   嵇云低头看着表情诚挚,眼圈泛红的少年,有那么刹那心微微颤了颤。   半晌,他忽然抬起头轻轻摸了摸彦冬脑袋,沉默着没再多说什么。   -   夏煜话音刚起,徐梵便迅速反应过来,然而偏偏却有人比他更快,在徐梵刚要触碰到贺玉麟的时候,猛地卷着贺玉麟迅速朝着远处跑去。   徐梵哪能放过这样的好机会,当即便要跟着追过去。   “带上我!”夏煜猛地拽住徐梵的手,气喘吁吁地着急道。   徐梵看看夏煜,没怎么想地迅速揽着夏煜腰,势必要抓住那作案的凶犯。   两边相隔的距离其实不远。   夏煜遥望着前面的人,心底基本猜到了那救走贺玉麟的人是谁。   或者说,那早就不是人了。   谢恒。   夏煜凝视着那救走贺玉麟的少年的背影,是谢恒杀死那些人的吗?   夏煜想起那爽朗乐观领着贺玉麟游遍潼岭的人,想起张开双臂热情拥抱大风的人,想起笑脸盈盈吹奏树叶的人。那少年干净阳光美好,绝不该跟眼前的凶残狠戾的恶鬼联系到一起。   所以十年前,究竟还发生过什么事?   那些谢氏族人明显在撒谎,然而他们为什么要撒谎。他们隐瞒的又到底是什么。   夏煜被徐梵拥着,距离那座佛塔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近到即将逼近佛塔的时候,夏煜突然感觉像陷进了泥沼,他意识模糊,心神恍惚,只想挣扎着远离泥沼地。夏煜不断地走,不断地走。某一刹那,他眼前突然由一片漆黑,得以窥见了明亮的光源。   这次夏煜没再过度惊慌,他很清楚,自己是又进入了谢恒的过去。   夏煜清楚看到谢恒跟贺玉麟相拥着躺在荒僻的草地上,这里是游客不会涉及的区域,亦是两人能亲昵地单独相处的乐土。   谢恒放松地枕着贺玉麟手臂,咬着根马尾巴草,漆黑明亮的双眼注视着身侧的贺玉麟。   贺玉麟把玩着谢恒手指,边认真说道:“阿恒,跟我走吧。”   谢恒笑了笑,明显是不准备接受的表情:“我不能走,这里是我的家,爸妈就我这个儿子,我还要给他们养老。”他顿了顿,又道:“再说,我从没离开过这里,到了外面我什么都不懂,更不知道该做什么。”   贺玉麟表情担忧道:“可你都说了,你们族里极度排斥这样的事,被发现还会受重刑。在这里我们根本得不到认可,起码出去没人敢惩罚我们,我们更能光明正大地在一起。我可以教你怎么生活,即使你什么都不做,我也能养活你。”   “但我不想当小白脸。”   “你跟着我,我养你理所当然。”贺玉麟含笑道:“再说,你还可以去学些新的东西,你这么聪明,肯定很快就能学会。到时候,没准我还要靠你养活。”   谢恒有点茫然:“玉麟……”   “你要是想家了,我就随时陪你回来。你爸妈还有妹妹要是愿意,我们更可以接上他们一起走。”   谢恒失望地摇头:“我爸妈不可能接受的。”   贺玉麟愣了愣,虔诚地吻吻谢恒发侧:“这事你好好考虑考虑,行吗?阿恒,我喜欢你,真的很喜欢很喜欢。”   夏煜举目眺望,突然瞥见山下两道正朝着谢恒二人过来的身影。   夏煜认出一人是谢霏,另一人却很陌生,夏煜之前从没有见过。   谢恒跟贺玉麟都没发现谢霏二人的逼近,他们仍沉浸于此时此刻的美好里。山林幽静,不受半点干扰,好像到了世外桃源。说着说着,竟忍不住开始亲吻起来。   谢霏二人听到动静,好奇地朝这边走过来,一眼便看到了互拥着接吻的谢恒跟贺玉麟。   谢霏彻底傻在原地,望着谢恒跟贺玉麟,既震惊又愤怒,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跟谢霏过来的人愣了愣,却突然反应过来般迅速朝着山下跑去。他跑的极快,边跑还边回头看谢恒二人,好像骤然遇到了洪水猛兽亦或是恐怖致命的病毒。   “谢猛!”谢恒慌乱起身,朝着跑远的人紧张焦急地喊道。   谢猛?   夏煜突然想起来,那不就是谢肆覃的哥哥吗?   谢竟曾跟谢尧说过,谢猛很久前就不在了。   谢霏没想到说着要帮他的哥哥竟抢走了贺玉麟,哭着对谢恒说了很多过分的事,甚至激动之下,还说要跟谢恒恩断义绝。   她说那些话倒不是跟贺玉麟感情有多好,而是最爱的哥哥却做出这样的事,让她很难以接受。   谢霏罔顾谢恒的解释,只觉得极其的伤心痛苦,抽噎着都有些喘不过气。   谢恒过去帮谢霏顺气,跟她道歉,却被谢霏直接推开。她失望至极地看看谢恒又看看贺玉麟,之后便狼狈地哭着跑远了。   那时候,谢霏还没想到,事情最终竟会闹到那样不可收拾的地步。   谢猛跑回家,当即将看到的事直接告诉了谢竟。   这在愚昧迂腐的谢家村,无疑是骤然从天而降的一颗巨弹,以极其可怕的速度迅速蔓延开来。   仅仅半天时间,谢恒跟贺玉麟的事便迅速传遍了整座谢家村。   谢氏族人纷纷涌进谢恒家,要谢光立即交出谢恒,这事重大至极且极其恶劣,必须按族规严肃处理。   谢霏还没从痛苦里解脱出来,听说了这事,到底还是心疼哥哥,边拦住那些族人,边跟爸妈苦苦求情:“爸,妈,你们别把哥哥交给他们。我求你们了,哥哥是一时糊涂,你们跟族长说说,就再给哥哥一次机会。那是你们的儿子,血肉相连。他们可以不心疼,你们总不能不心疼吧?”   谢光看着谢霏,表情除却冷漠便是愤怒,谢霏的求情丝毫没让他动容。   他看着谢竟,满脸的震怒及铁面无私:“族长,我儿子犯下这样的大错,是我平时教导不严。人我已经关起来了,你们尽管带走按族规处置便是,我绝无意见。”   谢霏没想到他爸竟会这样说,崩溃绝望之际,又迅速转向他妈苦苦哀求说道:“妈,你快救救哥哥吧,他们带走了哥哥,哥哥会死的。你不是那么喜欢哥哥吗,你救救他啊,救救他啊!”   季雪琳低头看跪坐于地,哭的歇斯底里的女儿,强忍着泪,手紧攥着衣服,却抿着唇眼睁睁看着那些谢氏族人进屋带走谢恒,而始终沉默着没说半句“不”字。   夏煜一路紧跟着谢恒,清楚看见谢恒被抓走离开大门前,使劲朝着谢光跟季雪琳伸长了的手。   “爸,妈……”   谢恒眼底燃着的那簇焰火,忽然随着这声轻唤猛地熄灭。   好像整个世界,全都刹那间变成了漆黑恐怖的地狱。   既没有温情,更没有希望。 第53章   谢恒被愤怒至极的谢氏族人推进独立的木牢里关了起来。那木牢坚固结实, 高不过一米,宽不过三十厘米, 人进去只能蜷缩般蹲着,唯一进出的门被铁链紧锁着,钥匙则由族长谢竟保管着。谢恒满脸绝望痛苦,抓着木牢隔着缝隙看外面的谢氏族人。那些人盯着他的眼神, 就像是看变态恶心的怪物。谢恒失望收回目光,没能找到爸妈以及那道熟悉的身影, 让他沮丧捧着脑袋,完全放弃了无谓的挣扎。   然而就在这时, 低着头的谢恒却突然听到熟悉的声音。   他蓦然跟随声音抬起头来。   是贺玉麟。   贺玉麟紧盯着谢恒, 满脸紧张心痛,他不断试着想要接近谢恒:“你们想干什么?他没犯错,更没妨碍你们, 你们凭什么惩罚他?赶紧放了谢恒。你们这样是犯法的,我会让所有人知道你们的罪行。你们最好放了谢恒,不然大家就都一起完蛋吧!”   谢猛跟一群年轻人首当其冲拦住贺玉麟。   谢猛一直追求着谢霏, 无奈谢霏压根看不上他,反倒对城里过来的贺玉麟心有所属。谢猛因此一直很憎恶贺玉麟, 变着法地想整贺玉麟,没想到还真让他找到了机会。   “这是我们族里的事, 跟你这外人无关。”谢猛幸灾乐祸地睨视着贺玉麟:“谢霏真是好眼光啊,放着我这样的人不要,偏喜欢你这变态。自己喜欢的人跟亲哥哥搞到一起, 哈哈,这样的事我还是第一次听说,真的,你们都不觉得恶心吗?男人跟男人怎么弄?是你搞他?”谢猛说完又拿手指着谢恒:“还是他搞你?”   他说完,身边聚集的年轻人顿时都嘲讽地大笑起来。   贺玉麟脸色铁青,猛地扬手一拳砸偏谢猛脑袋。他拳头携着极致的愤怒,下手极狠。谢猛手撑着地,难以置信地摸摸嘴角,盯着指腹鲜红的血迹脸色难看。他迅速站起身,怒吼着便要冲过去跟贺玉麟拼命。   关键时刻,谢竟突然赶了过来。他那时候看着还很年轻,更极具威严及信服力。   谢竟轻松拉开谢猛,又喝止住其他想过去殴打贺玉麟的人。   他皱着眉朝贺玉麟言之凿凿地说道:“你走吧,这是谢氏家族的事。你是外人,我们不会惩罚你。当然,从今往后,潼岭都不再欢迎你,望你好自为之。”   贺玉麟没走,执着道:“你们放了谢恒,让他跟我一起走。”   “不可能。”谢竟想都没想便摇头拒绝:“谢恒犯了族规,必须按族规处置。”   贺玉麟愤怒道:“你们这是犯法的,按族规处置,谢恒他会死的。你们杀了人,也必须跟着偿命。”   谢猛嚣张道:“谁能证明?就凭你这张嘴吗。贺玉麟,我劝你还是尽早离开吧。你要真舍不得谢恒,那就陪他一起去死吧。”   “玉麟?”谢恒抓着木栏,突然朝贺玉麟笑了起来:“你走吧,别管我了,走吧。你好好活着,我希望你能好好活着。”   贺玉麟终究还是走了。   他没能突破谢氏族人的重重阻碍,甚至都没走到谢恒面前。   当晚,经族长跟族人商议,谢恒因与人私通污了谢氏一族的清誉,被处于水刑,直至谢氏祖宗显灵愿谅解谢恒。   夏煜站在岸边,眼看着那些谢氏族人将困着谢恒的木牢一点点推进水里。水越来越深,起初只能淹没脚底,最终却连人影都看不到了。被淹没的最后一秒,夏煜清楚看见谢恒眼底的绝望。而岸边,谢猛表情是狰狞愉悦的,谢竟及其他族人表情却仅有麻木与漠然。谢恒仍在徒劳的挣扎,宽阔的水面泛起一道又一道的涟漪。   夏煜忍住想跳进水里去救谢恒的冲动。他清楚这不过是记忆重放,自己任何的行为都不可能改变过去。   然而偏偏这时候,谢恒竟真被人救了起来。   那些谢氏族人眼看有人拽着谢恒朝对岸游去,连让人紧跟着追过去。   救起谢恒的是贺玉麟,他当初假意离开,实际却是伺机寻找着救起谢恒的机会。他甚至想方设法地偷走了谢竟的钥匙。谢恒刚被放进水里,他便迅速潜了进去,趁那些谢氏族人没提防的时候,拉着谢恒朝没人的对岸游过去。   紧接着,局势便骤然紧张起来,俨然演变成一场激烈疯狂的追逐战。   谢恒呛了水,刚上岸还手软脚软,被贺玉麟拽着没跑几步就跌倒在地。贺玉麟连扶起谢恒,尽量地放慢速度。好在那些谢氏族人想赶到对岸还需要点时间,这给了贺玉麟跟谢恒一点微弱的喘息空间。   只是就凭俩人的力量,想突破这么多谢氏族人的重重围困实属艰难。   很快,谢恒跟贺玉麟便被堵在了一处稍有些破旧的老宅里。谢恒腹部积水,又跑了这么长段路,瘫倒地面累的连话都说不出来。贺玉麟迅速关紧大门,又推桌子抵着门口,接着环顾左右寻了把锄头,做好要跟谢氏族人拼命的准备。贺玉麟不想伤人,但这些谢氏族人要执意不愿放过他,贺玉麟也绝不会眼睁睁看着谢恒去死。   夏煜跟随谢恒二人进入老宅院,却总感觉这地方极其眼熟,好像在哪见过。   他打量着宅院周围的环境,打量着宅院布局,突然想起来,这可不就是谢农父子遗体失踪地点的那处老宅院吗。只是Y、X、Z、L。那时候的宅院已是座废墟,现在却仍然完好,只是大概很久没人居住,堆积的灰尘稍微多了点。   夏煜琢磨着,又突然想起了那场大火跟谢氏族人贴满的符咒。他隐隐有些预感,那场突如其来的大火,或许真跟谢恒二人有着密切的联系。   谢猛势要抓住谢恒跟贺玉麟,更组织人想强硬地冲进去,只是这次贺玉麟没准备留情面,谁敢进去就直接砍谁。   他所处的位置很具先天优势,接连重伤了几名族人之后,谢猛只能无奈搁置强行进入的念头。   谢恒二人的顽固抵抗让谢竟很是愤怒,他感觉族长的威严受到了极大的侵犯。  若是今后再有人效仿谢恒,挑战他族长的权威那还得了。也因此,谢竟下定了决心,必须严肃处理谢恒的事,以儆效尤。   谢恒二人执意不愿出去受罚,相互僵持数日之后,谢竟竟丧心病狂地让人将宅院的门窗全部钉死,说既然谢恒不愿出去,那就在里面熬着活活饿死吧。钉死门窗之后,谢竟带走了大批的人,只留一人看守着这里。   门窗全被钉死,之前还能偷偷出去找点吃的,此刻却完全变成了案板上的鱼肉,只能任凭谢氏族人宰割。   谢恒不愿贺玉麟受到连累,说要主动出去,让贺玉麟离开谢家村,永远都别再回来。   贺玉麟拥着谢恒,却说什么都不愿意走:“我是不会走的,除非能跟你一起离开。不就是死吗,能跟你死在一起,我挺知足的。”   那时候,他们都连着饿了两天,饥肠辘辘到有些精神恍惚。   只是万万没想到,命悬一线之际,食物竟会突然从天而降。贺玉麟看到食物还有些发愣,紧接着迅速抬起头,刚好看到窗口那望着他们的小孩。那小孩双眼漆黑明亮,朝贺玉麟咧嘴笑了笑,便迅速地离开了。   之后每晚,那小孩都会扔些食物进来。   有时候是吃剩半边的面包,有时候是剩饭剩菜,都不是多好的食物,却足够填满肚子。   夏煜发现,那给谢恒二人投递食物的小孩,竟赫然是谢小小。   他是孤儿,每天都是靠捡游客扔掉的食物果腹,却会将最好的食物留起来给谢恒他们。他自小智力就有障碍,不懂那些繁琐复杂的族规,不懂所谓的能与不能,该与不该。他的善恶全都发自内心,绝没有半点的私心跟虚伪。   然而尽管如此,谢小小仍没能救得了谢恒跟贺玉麟。   谢竟见饿死他们的目的不能达到,竟趁夜与族人朝老宅院放了把火。   那把火烧起来的时候正是深夜,谢小小刚拿着食物准备过去送给谢恒他们。大火烧的极其旺盛,照亮了半边的谢家村,伴随着噼里啪啦的梁柱倒塌声。   谢小小极其宝贝地揣着准备给谢恒他们吃的香喷喷的蛋糕砰然落地。   那是白天别的游客送给他的,他自己一点都没舍得吃。   “啊啊啊!!!”   谢小小猛然蹲下来,捂着脑袋疯狂地凄惨尖叫起来。   他的叫声满是痛苦,好像撕裂着灵魂般。   季雪琳趁着谢光不在,把这些时候一直都被关着的谢霏放了出来。谢霏好几天都没梳洗,狼狈颓废,脸上更布满着清晰的泪痕。季雪琳还想跟谢霏说些话,却被谢霏猛地推开,拔腿便疯了般径直朝着燃起大火的老宅院跑去。   季雪琳愣了愣,连紧跟着谢霏一道赶过去。   谢霏到老宅院的时候,熊熊大火笼罩着整座宅院,半空滚滚浓烟飘散,烈焰像海浪般席卷过来。   “哥?”谢霏接近火浪,又被滚烫的温度逼退回来。她手掌握成喇叭,朝那片炙热凶猛的火海撕心裂肺地喊道:“哥?谢恒?你在哪?谢恒!”   她边喊边朝着那宅院走近,浑然未觉被烧灼着的肌肤。   季雪琳猛然拽回谢霏,颤声道:“霏霏,里面危险,你别去。”   “都是你们!是你们害死哥的!”谢霏表情悲怆绝望地望着她妈,很不能理解地质问道:“那是你儿子啊,你辛苦生下来的儿子,你怎么忍心让他去死。他既没做坏事,更从没伤害过谁,只是喜欢了不该喜欢的人,他就该去死吗?我不懂,我真的不懂。你们怎么能这么残忍,这么狠心。”   谢霏边说边哭着朝老宅里走:“我还记得,哥他总是义无反顾地保护着我,让我不受别人欺负。有好吃的留给我,有好玩的让给我。对我来说,这些才是最重要的。你们能看着哥去死,我不能,你们不愿救哥,我去救!没有哥哥,我们还能算是一家人吗?”   “霏霏!”季雪琳表情恐惧,猛地冲过去想拉住谢霏,手却忽然慢了一步,与谢霏擦肩而过。   燃烧着的横梁猛然坠落阻挡了季雪琳去路,季雪琳遥望着谢霏背影,可能痛失儿女的事实让她倍感崩溃绝望。   季雪琳颓然瘫软,伏地痛哭道:“不——!!!”   她错了,是她错了还不行吗?她改,她什么都能改。   “恒恒!”   “霏霏!”   “啊啊啊!!!”   烈焰,浓烟,嘈杂,笼罩着谢家村数天的紧张及阴霾,皆随着季雪琳歇斯底里崩溃的叫喊声缓缓降落帷幕。 第54章   夏煜缓缓睁开眼, 还没适应眼前的昏暗,视线之内像仍跳跃着火红色的焰火。   半晌, 夏煜定了定心神,脑袋疼的像要裂开。他撑着地坐起身,这才发现自己躺在一块完整的石头上。石面微凉,触感很舒服。再远处, 是徐梵跟姚兆霆,与他们形成对峙局面的自然是谢恒跟贺玉麟。   看起来, 徐梵像是跟谢恒交过手了,都很清楚对方的难以对付, 所以顿住没再轻易动手。   夏煜醒过来的时候, 徐梵便及时注意到了。徐梵盯着谢恒没动,姚兆霆则径直朝夏煜走过来。   “你没事吧?”姚兆霆轻声问道。   夏煜揉着胀痛的眉心,摇头说道:“没事。这是哪?你怎么过来了?”   “这里是佛塔的下面。”姚兆霆解释道:“我观察你们走的方向, 猜到是朝佛塔去了,就赶紧过来了。”   夏煜点点头,视线又径直转向谢恒跟贺玉麟。   他突然问起贺玉麟道:“那场大火, 你是怎么逃过去的?”   贺玉麟诧异看着夏煜,声音仍是之前的嘶哑难听:“没想到你还真能查出来。”   “既然你想知道, 说说也无妨,你还是这么多年以来, 头一个问起这件事的人。”贺玉麟看着谢恒:“大火烧起来的时候,我们都以为必死无疑,更做好了死的准备, 却没想到天无绝人之路。关键时刻,竟突然发现了密道,那密道能通往外界。只是当时情况紧急,阿恒因为救我,被突然掉落的横梁压住了,我没能救出他来。”   “而我,虽说活了下来,脸却毁容成这样。大火第二天,一场大雨结束了火焰。我爬出去找到了阿恒的遗体,我这样活着生不如死,就想跟阿恒一起去死算了。可我没想到,阿恒人是死了,灵魂却一直陪伴着我,他不想我死,很努力地想让我看到他。终于在我濒临死亡之际,再一次见到了阿恒。”   谢恒仍是夏煜曾见过的模样,年轻俊朗,唯独没了之前的那份天真淳朴。   夏煜看着他,再看不到之前有过的如沐春风。起码夏煜从见到谢恒起,就没见谢恒再笑过。   夏煜顿了顿,道:“那些谢氏族人是你们杀的?”   “是。”这次答复夏煜的是谢恒,他表情漠然,提起那么多人的生死都无动于衷:“难道他们不该死吗。”   “可那些进入潼岭的人,还有谢尧,他们又犯了什么错?”夏煜愤怒质问。   谢恒道:“没犯错就不该死吗,我有什么错,又凭什么要死?”   “夏煜。”姚兆霆皱眉提醒道:“你跟他说这些没用的。”   谢恒轻哼道:“我不知道你究竟了解了些什么,但我早不是当初天真的可笑的人了。人若犯我,我必百倍还之。刚开始,我本来是想直接杀光村里人的,之后想想,又觉得就这么死未免太容易了。我必须留些人,让他们恐惧,再慢慢地折磨他们到死。你知道谢竟为什么宁愿住进石洞吗,那是因为,我用火烧死了谢猛跟其他的族人,他觉得住进石洞就能安全了。至于那些外来人,他们的死,不过是能让潼岭更荒芜凄凉,我讨厌人多。”   夏煜很难以置信,不敢相信他印象里简单纯朴的谢恒,竟能说出这么恐怖荒唐的话。   “杀人能让你快乐?”   “快乐?我没感觉到快乐。”谢恒直言道:“我起初是想报复村里人,之后却是需要杀人。”   “需要?”   “我需要人的灵魂,那能增进我的力量。刚开始是一点点,接着要的越来越多,越来越多,即使是现有的,都不能满足我的需要。”谢恒说着表情嘲讽而森然:“你们要是想过来潼岭找人,那还是算了吧,进入潼岭的人,到现在除了你们,没人还活着。当然,尸体我倒是可以还给你们。你们不是发现了那口井吗,耐心找找,总能找到你们想见的人。”   夏煜愤怒咬牙道:“我朋友呢?”   “你说的是他?”谢恒想了想,突然身影一晃,抓着谢尧脖颈出现在夏煜面前:“刚好,这些灵魂我还没完全消化,你想要的话,我可以还给你们。但是作为交易,你们必须立即离开潼岭,我们井水不犯河水,这里的事更与你们无关。”   他能主动退让,主要还是看在徐梵太难应付的份上。   夏煜看看姚兆霆,还惦记着顾尤辰,又朝谢恒道:“你还抓走了我们一个人。”   “你们的人?”谢恒像很疑惑,只是还没说完话,迎面便猛地劈过来一道狠厉的剑光。   那剑光直指谢恒,谢恒迫不得已只能避让。手刚一松,谢尧便赶紧趁机溜走了。   “没事跟他废什么话!”彦冬拿着柄木剑从高处跳下来,片刻未停地迅疾进攻谢恒,边朝夏煜几人说道:“他一直在故意拖延你们时间,再晚点,阎王爷都救不活你们想要的人了。”   彦冬刚说完话,几招之内,又猛地被谢恒直接拍倒在地。   他竟完全不是谢恒的对手。   谢恒表情一改之前的镇定,陡然变的紧张慌乱起来,甚至都没顾得上彦冬,身影突然消失像是要赶去别的地方。   然而谢恒这时候想走,徐梵又岂能让他如愿。   刹那之间,两人又一次争斗起来。   谢恒脸色阴沉,微敛着瞳眸,招招狠厉凶猛,急着要走只想尽快解决徐梵,以免误了时机。徐梵亦没落下风,虽说应付的困难,却还是难分上下。   两人缠斗之际,姚兆霆已迅速紧张搜索起佛塔之下的各处。  谢尧猜到姚兆霆所寻之人,连道:“你们跟我过来。”   他灵魂看起来很虚弱,说完话便迅速领着夏煜跟姚兆霆朝着地下室的左侧走去。   漆黑昏暗的左侧位置,立着道很隐秘狭窄的门。   姚兆霆迅速过去推开门,自顾尤辰消失便始终悬着的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   推开门,夏煜诧异发现,里面竟还有着狭小的空间。因空气不够流通,里面感觉闷闷地,突出的石块上立着盏昏暗泛黄的蜡烛,隐隐照亮里面的光景。   那空间里,提前赶到的嵇云正扶着昏迷不醒的顾尤辰,默念着全然听不懂的咒语。   除此外,夏煜还注意到,紧贴着墙壁的地方突兀地摆放着一人长的水缸。那里面的水是诡异的黑色,涌动着让人极不舒服的气息,再结合顾尤辰此刻湿漉漉的全身,夏煜基本猜到,顾尤辰之前大概便是被放进这水缸里的。   只是不知道,谢恒这样做又究竟有怎样的目的。   姚兆霆却没注意这么多,他整颗心都放在顾尤辰身上,自进来便紧张地牢牢望着顾尤辰。当发现嵇云扶着顾尤辰的时候,姚兆霆都险些误当成敌人动手了。   还好夏煜察觉迅速拦住了姚兆霆。   “没事,先别急。”夏煜观察着嵇云,说道:“他应该是想救顾尤辰。”   姚兆霆之前没见过嵇云,仍怀着疑虑问道:“他是谁?”   “嵇云,你就当他是法师,之前还跟徐梵动过手。”夏煜道:“不过我跟他就几面之缘,闹的还不是很愉快。所以具体的并不清楚,当然,我能感觉到,他是不会害顾尤辰的。”   “——!”谢尧灵魂虽说很虚弱,却仍竖着耳朵听着动静,这时候突然听夏煜提到“法师”二字,顷刻畏惧地迅速朝夏煜身后躲了躲,想避免被那法师发现。   唯恐刚逃离虎穴,又钻进狼窝。   约摸几分钟之后,嵇云平静起身将顾尤辰交给姚兆霆。   姚兆霆之前碰到顾尤辰都是或敲或踢的,这次却接的尤其小心翼翼,像生怕没注意碰坏了顾尤辰。   “这些是化魂水,要再晚些时候,他的魂魄没准就会完全消散。”嵇云像察觉到两人的诸多疑问,没等提起便直接解释道:“当然,他现在没事了,只需要好好静养,尽量别再碰可能伤及魂魄的事。”   姚兆霆听嵇云说顾尤辰没事,顷刻长松了口气。心头紧绷着的弦也松懈下来。只是想起再迟些会造成的严重后果,又顿时表情凝重地搂紧了顾尤辰,慌乱后怕的情绪久久难以消散。   夏煜顿了顿,疑惑看着嵇云道:“化魂水?”   嵇云解释道:“一般来说,鬼魂不能长久侵占人的身体。但化魂水却能直接溶掉人的魂魄,进而让鬼魂跟某具身体完全契合。当然,这样的操作需要灵魂足够强大的能量。所以我猜测,谢恒吞噬灵魂,掳走这人放进化魂水里,都是想借着这具身体实现真正意义的复活。”   夏煜惊愣,谢恒竟然还想着要复活?   但他也很清楚,嵇云的推测是极有道理的。也只有这样的说法,才能解释谢恒所做这一切举动的最终目的。   “谢恒残害数条人命,魂魄一入黄泉就难逃上百年的刑罚。实现复活,是能逃避刑罚的最好方式。而且,现在的谢恒早就因怨气变成了厉鬼,他没有善恶之分,一切都遵循着喜好直觉。要是不趁机收服谢恒,今后必然会有更多的人遭到迫害。”嵇云神色肃穆道。   而另一边,徐梵跟谢恒的战局正进行的如火如荼,两人每一道攻击,都快得只能看见眼花缭乱的残影。彦冬手持着木剑,却压根没法入手,只能从旁辅助徐梵。   谢恒被徐梵逼得越来越紧,他表情狰狞,愤怒跟暴躁充斥着全身。   几场回合之后,徐梵紧扼住谢恒喉咙,指关节越收越紧。谢恒疯狂挣扎着想要摆脱徐梵束缚,他全身涌动的黑色雾气越来越浓烈,近乎将其整个人全然笼罩。   贺玉麟突然朝谢恒绝望摇头:“阿恒,不要——”   谢恒却已听不到贺玉麟的阻止,他灵魂刹那全被黑色雾气裹覆侵占。徐梵诧异地微皱眉头,还没来得及反应,就猛地被谢恒轻松挥手撞飞了出去。徐梵甚至都来不及考虑下一步动作,谢恒又迅速逼近,以手成刀竟是想要直接劈开徐梵的魂魄。   徐梵脑海敲响警钟,陡然意识到不能正面对上,连侧身避开谢恒攻击。他刚侧身避开,那边遭受谢恒攻击的墙壁便霍然被直接劈开。可想而知,这一下要是被徐梵撞上,又会是怎样的局面。   夏煜刚出来,看见这幕刹那冷汗都出来了,连紧盯着徐梵,心高高地悬着,紧张得心跳都随之加速了。   谢恒变强了。   这是所有人都能清楚看到的事实。而与此同时,谢恒心智也像是迷失了,他的愤怒跟怨念都变的极强,全然淹没了原有的残存的微弱善念。   嵇云紧盯着谢恒,脸色霎时难看至极,像遇到了极其棘手的难题,他是跟徐梵交过手的,更很清楚徐梵的实力,连徐梵对上此时的谢恒都没有半点还手之力。那谢恒此刻的实力,定是强到几近逆天的程度。   彦冬迅速凑到嵇云身旁:“师父,谢恒太强了,现在怎么办?”   嵇云紧握着那柄黑色的法扇,低头沉吟着像在思索什么。   “师父,你不能……”彦冬此时也注意到那柄法扇,急切地想要阻止嵇云。   嵇云却毅然打断彦冬的劝阻:“谢恒不除,会危害更多人,无论如何,不能再让他肆意妄为了。” 第55章   嵇云缓缓展开手握的那柄黑色法扇, 法扇之上密密麻麻写着复杂难辨的梵文符咒。   他虔诚敬畏地望着扇面,突然划破手指, 以血迹迅速画着驱动的符咒。那些血液沾到扇面,便迅速被其吸收。嵇云画完符咒,又闭眼默念着繁复的咒语。咒语结合驱动法扇的符咒,顷刻使整张扇面焕发出金色的光芒。那光芒极其强烈, 笼罩着全部空间的时候,原先平静的地下突然剧烈震动起来, 像有尤其恐怖强大的力量正不断涌现出来。   夏煜愕然望着这幕,就看见那扇面上的字迹顷刻全汇聚到一起。嵇云正面上方的位置, 突然凭空出现一道极具威慑力的威严身影。涌动着的强大力量让人不受控制地想要臣服。那身影的面孔很模糊看不清楚, 披着金色的袈裟,盘膝而坐,俯瞰着众人, 就像是俯瞰微不足道的蝼蚁。   彦冬戒备地看护着嵇云,仰头盯着那威严身影震撼道:“这就是鬼相……”   “鬼相?”   “佛有法相,鬼有鬼相。这是能克制一切恶鬼的根源力量。”彦冬解释的时候, 表情却不无担忧:“只是鬼相的力量极强,轻易不能使用, 不然轻者损耗寿命,重者因反噬而死。”   鬼相高抬起手臂, 掌心涌动着巨大的能量,泛着金光的“卍”字刹那犹如泰山朝谢恒压过去。   谢恒察觉不对迅速想要躲开,却没想到鬼相无处不在。   他甚至没来得及反抗, 便被闪着金光的密密麻麻的“卍”字围困了起来。   谢恒怒视着那些“卍”字,一遍遍地企图突破阻碍,却一遍遍地又被逼退回来。   “别挣扎了,你是逃不出去的。”彦冬朝谢恒道。   谢恒没理彦冬,他突然停止了挣扎,猛地侧头朝贺玉麟的位置看去。   “不要!”谢恒绝望地吼着,又一次更疯狂猛烈地撞击着囚牢。   夏煜微愣,恍然意识到什么,连拔腿迅速朝贺玉麟的位置跑去。   然而夏煜还是晚了。   他跑过去正准备阻止贺玉麟的时候,贺玉麟已义无反顾地扬起匕首狠狠捅进了他腹部。   刹那间,猩红刺眼的血液疾速喷洒出来。   贺玉麟踉跄着想朝谢恒走近,却无奈失血过多体力不足,到半路便嘭地摔倒下去。   “没有你,我早就不想活了。”贺玉麟遥望着夏煜,朝他远远地伸出手,好像这样就能够握住谢恒一般。   他说完又朝谢恒温柔地笑了笑:“别怕。不管要进地狱还是永世不得超生,我都陪着你。”   谢恒猛烈摇头,被黑雾全然覆盖的眼眸突然恢复清明。   他颓然坐着,手臂环着膝盖,望着贺玉麟愤怒茫然又无助地低喃道:“不要……为什么……”   “为什么!”谢恒痛苦地怒吼着。   “我只想活着!”   “我只想跟他在一起啊!”   “……”   贺玉麟犹疑地离开身体,转头看了眼那丑陋染遍鲜血的身体,接着便毅然朝着谢恒而去。   他灵魂径直穿透那些闪烁着金光的“卍”字,紧紧拥抱住谢恒。   谢恒愣愣望着恢复年轻俊朗容貌的贺玉麟,手抚摸着他的脸。   贺玉麟握着谢恒的手,朝他轻笑道:“怎么,突然不认识我了?”   谢恒摇头,眼底闪烁着泪光,透着久违的感慨跟怀念。只是谢恒也就愣了几秒,脸随即陡然变色,惶恐不安地使劲推开贺玉麟:“你快走,离我远点。”   贺玉麟摇头拒绝:“我哪都不会去。”   “你知道后果吗!”   “我说过,没有你,活着很没意思,各种意义上的。”贺玉麟道。   夏煜不知怎地,突然想起曾经谢恒跟贺玉麟隔着木牢相望的场景。那时候他们被很多的谢氏族人阻拦,此刻竟像是往事重演。   听到贺玉麟说的话,谢恒顿了顿,沉默地抓着贺玉麟的手,没再多说拒绝的话。   半晌,谢恒目光突然转向夏煜。   他打量着夏煜,更读懂夏煜眼底的那些复杂情绪。   “你还想知道那场大火的事吗?”谢恒定定直视着夏煜:“要是想的话,那就去看看吧。”   那刹那间,夏煜忽然在谢恒眼底,看到了熊熊燃烧着的火焰。   火焰烧起整座老宅,更烧断了房梁,炙热的温度不断烧灼着皮肤,到处是噼里啪啦倒塌的声响。   贺玉麟跟谢恒相拥着躲到墙脚,眼看着能容身的地方越来越少。火蔓延了过来,顺着衣服烧了起来,贺玉麟紧护着谢恒,能感觉到火烧着皮肤的剧烈痛感。很快,整处空间都迅速蔓延起皮肉被烧焦的味道。   谢恒想推开贺玉麟,可惜贺玉麟却紧紧抱着他,没给谢恒半点推开的机会。   谢恒恐惧绝望地大喊着贺玉麟的名字,他很清楚这次跟贺玉麟都是必死无疑了。   然而偏偏这时候,竟真的是天无绝人之路。  谢恒挣扎着想推开贺玉麟的时候,却无意推开了墙壁上活动的砖石,让人没想到的是,那砖石后面竟有着狭窄的漆黑通道。   谢恒惊喜至极,连喊着贺玉麟想跟他从那通道里离开。   只是还没来得及行动,谢恒就猛地瞥见火海里,一根断裂的横梁轰然朝两人砸落下来。那横梁携裹着熊熊烈焰,谢恒看看横梁,看看被火焰全然裹住的贺玉麟,嗅着空气里浓烈的肉的焦糊味,顷刻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竟霍然推开了紧抱着他的贺玉麟。   “快走!”谢恒卯足劲刚将贺玉麟推进那通道,粗壮的燃烧着的横梁便砰然砸落。   谢恒连遗言都没来得及跟贺玉麟说,便被那横梁紧紧压住,接着融进那凶猛沸腾的恐怖火场里。   贺玉麟全身严重烧伤,他勉强翻滚着熄灭掉火焰,却压根没爬起来的力气。   那时候,他能够做的,只是徒劳地趴在地上,眼看着谢恒被那片炙热的火海全然吞没。   再接着,夏煜视角一转,那旺盛燃烧着的火海已然被突降的暴雨全然浇灭。   贺玉麟躺了许久,稍稍恢复了些力气,便极其艰难地爬到了谢恒身旁。   经过那场大火,谢恒完全被烧成了灰碳,只能勉强找到些还没烧尽的骨架,但即使是那些骨架,也全被烧的漆黑,没法再想象谢恒原先的模样。贺玉麟爬着宝贝地收集起所有的骨架,尤其郑重地护好谢恒的头颅,接着又返回到那通道里面去。做完这些,贺玉麟没准备安葬谢恒,更没准备逃离,而是义无反顾决绝地试图堵上那被破坏的墙壁。   他是要彻底断绝自己的后路。   贺玉麟想死,他当时已经没有活着的念头跟希望了。   然而谢恒却不想贺玉麟死。   他人虽死了,灵魂却长伴着贺玉麟。   他眼看贺玉麟紧紧捧着他的头颅,眼看贺玉麟被烧伤的皮肤溃烂流脓,甚至还长起蛆虫。谢恒当时远比贺玉麟还要绝望,他不断哀求贺玉麟,不断想拥抱贺玉麟,然而贺玉麟听不见他说的话,他更碰不到贺玉麟。除了眼睁睁看着贺玉麟像具腐烂的尸体般发臭,谢恒竟什么都不能做。   那段时间,是谢恒人生最恐惧黑暗的时刻。他的那些善念美好,都随着贺玉麟的腐烂而腐烂,他甚至再感受不到希望。   每时每刻,除却绝望痛苦还是绝望痛苦。   直到某天,当恶念深深侵入骨髓的时候,谢恒忽然看到了那能拯救他的“钥匙”。   那是根纯白色的骨头,两侧稍宽,中间稍窄。那骨头稳稳地落在原先空无一物的地面,跟周围的阴沉昏暗完全迥异,像是该存在于不同的世界。那骨头对谢恒产生了巨大的吸引力,谢恒无法抗拒地接近它,捡起了它。   奇怪的是,当谢恒碰触到那骨头时,骨头却贴着他手指消失无踪了。   再之后,谢恒突然发现,贺玉麟竟能看见他了。   贺玉麟重新燃起了生的希望。   他努力爬出密道,又被游客救起来送进了医院。   而谢恒,想着要让贺玉麟能碰触到他,更不断地利用着那根骨头聚集的力量。谢恒利用着白色骨头,那骨头却也改变着他。   刚开始,谢恒只想找杀害他的人报仇,而渐渐地,谢恒开始不能满足起来。他的仇恨跟愤怒越来越强烈,他恨那些谢氏族人,恨那些接近潼岭的游客。   甚至于到后来,谢恒感觉没法再掌控积蓄在体内的力量了。   谢恒感觉失控了。   他不能再控制情绪,不能再掌控事情的发展趋势。   他想要复活,最重要的原因,是能够借此摆脱那根邪恶的骨头。   若是再不能摆脱,他的魂魄将到承受极限,那时候,反而会被白色骨头所掌控。   也因此,谢恒没杀顾尤辰,而是将其带了回来。他想要顾尤辰的身体,想要通过顾尤辰实现复活。   然而谢恒的计划,却注定不能再实现了。   夏煜眨了眨眼,看见那些记忆像潮水般倒退,谢恒眼底燃烧着的火焰也逐渐散去,恢复漆黑暗淡的瞳仁。   “再见。”谢恒张嘴,朝夏煜无声地道别。   他说完话,又扬起唇角展露纯粹的真诚美好的笑容。   就像夏煜记忆里,很多年前那大山里淳朴天真的少年,不懂爱恨,不知愁苦。   夏煜愣愣地回道:“再见。”   再也不能见了。   陡然间,以谢恒跟贺玉麟为中心猛地轰然迸射出刺眼的白光,那白光让整片空间都失去色彩,夏煜甚至有刹那类似失明,眼前除了白光什么都看不见。   白光散尽,眼前恢复正常的时候,夏煜已经看不到谢恒跟贺玉麟的身影了。取而代之的,是那悬浮于半空的纯白色的漂亮骨头。   嵇云合拢法扇,表情很难以置信,突然捂着胸口猛地吐了一大口血。他吐完血,更骤然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低喃道:“我没杀他们,这是怎么回事?”   彦冬连去扶着嵇云:“师父,你没事吧?”   嵇云摇头,目光紧盯着那纯白色的充满着诱人力量的白色骨头。那骨头像有着神奇的魔力,让人感觉得到便能实现一切愿望。   “是它吞噬了谢恒。”徐梵说着径直朝那骨头走近,抬手想拿起骨头观察究竟是怎么回事。   只是在徐梵碰触到那骨头之前,却突然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当着所有人的面,劈手夺过白色骨头便迅速狂奔离去。 第56章   那夺走骨头的人速度极快, 徐梵刚跟谢恒动手消耗很大能量,追过去的时候那人已消失不见踪影。   夏煜诧异道:“那骨头到底是什么?”   答复夏煜的是嵇云, 他刚启动过法扇的鬼相,没死已是万幸。   “据说,掌握冥界的鬼帝能够继承鬼相,当鬼帝死去, 鬼相会重新选择主人。鬼相到达人间,所幻化的形态就是这样的鬼骨。鬼骨总共六根, 会选择心怀恶念或黑暗之人寄生,普通鬼魂根本压制不了鬼骨的邪性, 反而会被鬼骨所吞噬。但倘若能控制鬼骨, 那么集齐六根鬼骨,便有可能炼化鬼相,成为新的鬼帝。当然, 这些也都是传说,不能确定真实性。”   “那你刚刚……”禹西。   “这法扇是鬼帝嵇梵亲自所敕,里面残存着鬼相的能量, 准确来说,这不是鬼相, 而是鬼相的能量投影,不足鬼相强大实力的千分之一。”   “千分之一……”夏煜震惊咋舌。   “让他给跑了。”徐梵脸色阴沉地回到地下室, 对那抢走鬼骨的人极其愤怒。   姚兆霆搀扶着刚醒过来的顾尤辰,见了徐梵顺便问道:“看见是谁没有?”   “没见过。是道鬼魂,但能量很强。”   夏煜感叹道:“这里面竟然一直躲着人, 我们都没发现。”   姚兆霆沉吟道:“他恐怕早就盯上鬼骨了,不管我们过不过来,他都会动手。”   鬼骨既然被抢走,又没能抓到那抢夺鬼骨的人,再多说这件事也无益。   嵇云缓了缓,朝谢尧说道:“我马上会开始准备超度谢家村的亡魂,你有要说的话还请尽快。”   “超度亡魂?”彦冬着急道:“师父,你这样身体会受不了,不然再歇息会吧,或者让我来。”   嵇云摇头:“谢家村的亡魂太多了,必须尽快超度,不然容易造成更多麻烦。你从来没有同时超度这么多亡魂,还是由我来更妥当。”   谢尧听了嵇云的话,也清楚自己已经死了,不该再继续逗留于人世。   在这之前,谢尧从没想过他会这么快离开。突然之间,他心底只感到无尽的茫然,要做的事太多了,还没完成的愿望也太多了,他的人生就不该在这里结束,仿佛生命像是场闹剧般。   夏煜心底尤其堵得慌,想拍拍谢尧肩膀,给谢尧朋友般安慰的拥抱,都没办法碰触到谢尧。   谢尧不是徐梵,更不是谢恒,他没有多强的能量,像他这样的普通鬼魂,是压根碰不到人的。   “对不起。”半晌,夏煜沉甸甸地说了句。   谢尧忽然又笑了,笑里掩着三分坦然七分悲戚:“没事啊,你跟我道什么歉,是你诱骗我过来的,还是你杀害的我?夏煜,这些都跟你没关系,你别觉得抱歉愧疚。”   夏煜微微点头:“你还有什么愿望,只要是我能做到的。”   谢尧想了想:“潼岭回去的路很远,你别再费心运送我的遗体了。把他烧了吧,再将我的骨灰带回去。爸妈抚养我长大,我还没好好地尽过孝,你替我跟他们说声对不起。还有,你方便的话,再去董幼家看看,也替我跟他们道个歉,说是我失职,没照顾好他们的女儿。其他的……好像也没什么了。”   他顿了顿,突然看着夏煜跟徐梵笑道:“这是你的决定,我支持你们。夏煜,祝你幸福。”   嵇云缓缓起身,阖上双眼,双手合十,默默念着往生咒。   默念咒语的时候,嵇云全身泛着金色的光,那些光笼罩着他,亦笼罩着整座潼岭。那些枉死的无法进入黄泉的灵魂,全都享受着犹如清泉般的沐浴,这些金色的光消除着他们的怨恨跟愤怒,让他们回归到原始最初的状态。   谢尧的身影一点点地消失了,他朝夏煜勾唇笑了起来。   最终的时刻,夏煜记忆定格在谢尧扬起朝他挥舞着的手上。   净化怨灵,重归美好。   夏煜过去紧握着徐梵的手,朝他低问道:“你没受到影响吧?”   “没有。”徐梵侧头望着夏煜:“你那诅咒解除了没有?”   夏煜愣了愣:“我还没顾得上看。”说着又特意看了看,接着道:“解除了。原来谢恒真是造成晚宴事件跟失踪事件的罪魁祸首。”   徐梵轻笑道:“这下舅舅可够头疼的了,查到的凶手都死了,总不能就这么结案吧。”   “能不能结案,这件事都查的水落石出了。”夏煜侧头看周围萦绕的金色光点:“我突然有些改变对嵇云的看法了。”之前因徐梵的事,夏煜一直是不怎么待见嵇云的。   徐梵揉揉夏煜指腹:“你知道渡魂使吗?”   “上次像是听嵇云提过,渡魂使的职责是收伏恶鬼,渡迷途鬼魂进冥界,护人间安危。”   “嗯,嵇云没说谎,这些的确都是渡魂使的职责,但他做这些是要消耗生命的,动用鬼相或是超度,都会直接损耗生命。渡魂使的一生极短,被挑选的人基本都是孤儿,没有牵挂,没有跟这世界的联系。从接任渡魂使开始到生命结束,他们所做的都只有这一件事。这是刻进渡魂使灵魂里的责任。”   夏煜刹那有些不知该说什么。   徐梵顿了顿,又接着说道:“还有,渡魂使永远是一人。只有前任渡魂使死去,后面的才能接任。”   完成超度的刹那,嵇云便陡然无法支撑地跌倒地面,彻底昏迷过去。他脸色煞白,唇角还残留着血迹,紧闭着双眼,呼吸很轻微低浅。   夏煜背着昏迷的嵇云朝谢家村走去,徐梵跟彦冬紧随其后,姚兆霆跟顾尤辰则稍稍地落到了后面。   顾尤辰这时候基本恢复了清明,只是脚还有些发软。他被姚兆霆仔细搀扶着,全部的力气都放到了姚兆霆身上,觉得这样被姚兆霆搂着护着的感觉极好,势要将柔弱装到底,不能显露出半点的恢复端倪。   姚兆霆盯着袋鼠般挂他身上的顾尤辰,情急之下竟也没发现顾尤辰的恢复。   顾尤辰趁机黏着姚兆霆,把他满脸的担忧关切尽收眼底。   “我出事的时候,你很关心我是吧?”顾尤辰脸色还泛着白,却笑嘻嘻地抬起头看姚兆霆。   姚兆霆瞥顾尤辰一眼,皱着眉头没说话。   顾尤辰再接再励地挑衅道:“怎么,明明很关心我却还不敢承认?我认识的姚队可不是这么没担当的孬种。”   “孬种?”姚兆霆哼了声:“我是关心你,但那又怎样?”   “你喜欢上我了是吧?”  “……”   “你就是喜欢上我了,我能感觉到。”顾尤辰笑得像朵灿烂绽放的花朵。   姚兆霆陡然推开顾尤辰。   顾尤辰迅速一瘸一拐地追上去,不依不饶道:“你别想否认,我真能感觉到。”   姚兆霆脚下微顿,扭头恶狠狠盯着顾尤辰,低喝道:“顾尤辰,你他妈就欠操是吧?”   “是啊是啊。”顾尤辰被姚兆霆这么说竟还很激动兴奋:“那你过来操我啊。”   说完更笑的满脸春心荡漾。   姚兆霆深深地复杂地看顾尤辰一眼,那眼里饱含着无数的复杂的情绪,竟看得顾尤辰表情一僵,浑身更突然颤栗了下。   他总感觉,姚队刚刚,像是给他释放了什么微妙的信号。   顾尤辰兀自揣摩了会,顿时就有点笑不出来了。   他能说过来操我的话,是清楚姚队并不会那样做,毕竟当着喜欢的人面浪一浪,也是挺有满足的吧。然而姚队要是真付诸实践,顾尤辰定然瞬间秒怂啊。   毕竟姚队还没察觉他意图前,顾尤辰曾有幸跟姚队相约去过厕所,更有幸见到过姚队雄壮威猛的小兄弟。   不管怎样,顾尤辰还是不想担生命风险。   几人赶到村里,却突然发现谢竟跟谢肆覃都死了。   谢竟是被火烧死的,那场火起的很微妙,明明周围没有任何的可燃物,谢竟却还是死了。即便尸体都被烧黑烧焦,仍能看见谢竟死前恐惧狰狞的形态,他甚至将地面都抓出了极清晰的刺目血痕。   跟谢竟不一样的是,谢肆覃是被挖掉心脏而死的。   他全身就像谢农父子般大面积溃烂,裹着的厚大衣原来是遮挡腐烂肌肤跟臭味的。谢肆覃蜷缩在漆黑角落里,借着烛火暗淡的光亮,可见他瞪大着双眼,满脸恐惧害怕,还正试图抵抗着什么的逼近跟侵入。   季雪琳跟谢小小也正聚在石洞前,表情空洞木然地盯着夏煜几人。夏煜看见谢小小,突然想起谢小小之前画的那副画,因为一直没想通是怎么回事,夏煜就把画暂时收了起来。   “你还记得这幅画吗?”夏煜当即拿出血,展开过去给谢小小看。   谢小小紧挨着季雪琳,警惕望着夏煜没说话。   季雪琳微仰起头,表情悲伤,微微颤抖着问夏煜:“我儿子呢?”   夏煜沉默着没说话。   季雪琳顿时了然,颓然捂着脑袋,像经受了极大的煎熬,而需要短暂的时间抚慰痛苦。   “我对不起他。”季雪琳悲怆道:“是我的错,是我害死恒恒跟霏霏的,我一直知道他在,但他不愿意见我,我不怪他,这都是我的错。”   明知谢恒一直在,却不愿与自己相见,却一直憎恶着自己,可想季雪琳有多痛苦崩溃。   夏煜清楚之前发生过的一切,也不知该怎样安慰季雪琳。   顿了顿,了然道:“你当初没拆穿谢竟的谎言,是想让我们尽快离开,以免伤害到谢恒?”   “是。”所有的事都结束了,季雪琳也没有再隐瞒的必要,面无表情地说道:“你想知道这幅画的事情?我可以告诉你。”   季雪琳说,这幅画跟谢恒与贺玉麟无关,是关于谢豪的事。对那件事,季雪琳也是听村里人私底下传言的,她原先以为是假的,直到听谢小小说他亲眼见到过。   那副画正是谢小小亲眼看到的场景。   那晚他饿急了想找点吃的,准备溜进村长家便发现那一幕。他看见村长跟馥仙姑以及其他几名族人绑走了谢豪。将谢豪放到块平整的石头上,谢豪处于昏迷状态,而另一侧则躺着亦处于昏迷状态的谢肆覃。   馥仙姑挥舞着除魔棒,绕着谢肆覃又唱又跳。谢小小听馥仙姑说,谢肆覃体质极差,若是没有解决之法,恐怕活不过十六岁,而这所谓的解决之法,便是需取一孩童心脏让谢肆覃服用,这方法极其残忍邪恶,但谢竟为让儿子能健康活着,还是采纳了馥仙姑的意见。   他们将目标选定为相对更孤苦无依的谢豪。   紧接着,谢豪便被残忍地活生生剖开了心脏。   谢豪想惊恐痛苦的尖叫,却被死死堵住了嘴,而谢肆覃中途醒过来,更坚决反抗想拒绝服用。   只是谁都没能阻止这可怕的一切事情的发生。   当初吴钗因绝望诅咒的,除馥仙姑外,亦有谢竟与谢肆覃。   “他们都是罪有应得。”听完季雪琳的话,夏煜道。   姚兆霆走过来,问季雪琳:“村里没人了,你们接下来准备怎么办?”   季雪琳认真想了想:“我准备带着谢小小一起离开,当初他救过恒恒一命,反正都是孤家寡人,我今后就把他当亲儿子看待。”   谢小小看着季雪琳,漆黑的眼底亮着光,对季雪琳的提议充满期待。   滑坡的路段被抢通之后,夏煜几人当即开车离开了潼岭。过来的时候人声鼎沸,充满惊疑不安,回去的时候却冷冷清清心情沉重,没人再想聊天攀谈。一路顺利开到潼岭附近的小镇,夏煜捧着谢尧的骨灰盒,想起之前谢尧有事没事开的玩笑话,心情亦是低落沮丧,提不起半点兴趣。   搭乘火车赶回到火车站,几人接着便各自散去。   姚兆霆跟顾尤辰回警局报道,顺便还要处理之前失踪案的事,嵇云跟彦冬亦直接转车回家,临走前,不打不相识觉得夏煜人还不错的彦冬顺便又跟夏煜抱怨了句,说他们现住的地方即将搬迁不能再拖下去了,却偏还没找到该搬去的地方。   道完别,夏煜坐车回到家还有点恍若隔世的感觉。   夏煜先给他妈打了通说明情况的电话,想了想,看着卧室桌面摆放的谢尧的骨灰盒,又给谢尧爸妈打了通电话。   电话是谢尧妈妈接通的。   “喂,你好。”她声音听起来很和蔼可亲。   夏煜顿了顿,先整理着措辞,这才认真说道:“您好,我是夏煜,谢尧的同学。阿姨,请问您什么时候有空?我想跟您见一面,有些关于谢尧的事,必须当面跟您说。” 第57章   夏煜郑重拜访了谢尧父母, 大概是能察觉到夏煜说话的语气,夏煜到的时候, 谢尧的父母及其他家人都在。夏煜捧着谢尧的骨灰,感觉手心像是发着烫。   “快进来坐。”谢妈请夏煜进去,目光紧接着落到骨灰盒上。   她脚步微微踉跄,还好夏煜及时扶了把。   谢爸沉默抽着烟, 望着那骨灰盒,张张嘴却又没能说出话来。   夏煜坐到沙发上, 刚坐下又猛然站起身。   “叔叔,阿姨。”夏煜面朝着两人, 艰难地说道:“对不起, 谢尧他……他出事了。这是谢尧的骨灰,还请你们,节哀。”   夏煜说完, 室内陡然沉默了数秒,涌动着紧张压抑以及崩溃的气息。   半晌,谢妈猛地捂着脸悲伤痛苦道:“我就知道!”   “我就知道谢尧去那没好事, 谢家村不是什么好地方,他们做过的恶事脏事自己都该清楚。要不然我跟他爸也不会急着搬出来。我当初真不该同意谢尧去那里, 我真不该!”   他们都是自谢家村搬出来的,对那里的情况还算是了解。夏煜当即知无不言, 对谢尧爸妈详细说着之前谢家村发生的事,尤其说了谢尧交待的那些遗言。谢妈听完遗言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谢爸亦沉默地抹着眼泪, 安静的客厅里,霎时尽皆被沉寂悲痛的气氛密密麻麻笼罩着。   夏煜说到最后无话可说,见谢尧爸妈都极度的悲痛难过,又安慰了几句便当先提出了告辞,给他们接受残忍事实及缓解情绪的空间。临走前,夏煜又说,谢尧举办葬礼的时候,还请叔叔阿姨通知他一声,他想再过来送谢尧一程。   离开谢尧家,夏煜情绪极其低落。   徐梵沉默地跟着夏煜,难得地没开玩笑更没逗弄夏煜。   沿着街道朝公交站台走去的时候,夏煜突然想起来问徐梵道:“我怎么能看到谢恒跟贺玉麟的往事?”   徐梵想了想:“可能是之前灵魂离体的原因,还记得我说过,你或许会看到一些奇怪的影像?”   “可你之前说,那些影像是我大脑深处的记忆。”   “事实证明,不完全是。你还可能看到别人的记忆。而且我能感觉到,之前是你主动去窥探那些记忆的。”   夏煜诧异看着徐梵:“主动窥探?但我完全没感觉。”   “你是无意识去这样做的。”徐梵说起这些的时候,望着夏煜的眼神更透着隐隐的担忧:“总之,你不能再随便灵魂离体,那会对你灵魂跟身体的契合度造成很大影响。”   夏煜点点头,却还是很困惑不解。   对鬼魂的吸引力,能窥探到别人的过往,他总觉得这些事,完全不像徐梵说的那么简单。   没过多久,震惊外界的杀人失踪案便宣布告破,尽管媒体及网友对警方宣布的凶手已畏罪自杀的说辞不是很满意,但因这件事的热度已然消退,关注的人不是很多,而且之后的确没再出现过类似案例,此事还是很快地落下帷幕。   夏煜整理好情绪去公司,便被陈巍跟孙程枫一顿痛骂,说夏煜一请假就是这么久,有没有想过他们帮夏煜分担工作有多累。夏煜也知道陈巍跟孙程枫这段时间辛苦了,毕竟要免费帮分担一人的工作量,连说下班请陈巍跟孙程枫去吃饭,地点跟想吃什么都随便他们点。毕竟要是没陈巍跟孙程枫帮忙,公司定然不会批给夏煜这么久的假。   夏煜这么说完,陈巍二人连说夏煜够义气,接着又兴致勃勃地聊起去吃什么的问题。   陈硕跟那些失踪死亡案件对公司跟这些同事没造成多大影响。   公司仍按原来的模式运转着,各部门人员亦各司其职,忙碌着复杂频繁的工作以及琢磨着该怎样消遣。   陈硕死亡的消息公开之后,公司专门举办过一场捐款活动,更以公司名义补偿了陈硕父母一笔钱。这之后,新招的成员很快入职,坐在了陈硕原先的位置。新同事很年轻,性格更外向开朗,很快就跟同部门的人热热闹闹打成一片。   很快地,就没人再提起陈硕了。   每天上班下班,夏煜的生活重新恢复枯燥乏味,他之前还会觉得无趣,但经过潼岭的事,夏煜却很享受这样的平凡简单,起码没有折磨,没有痛苦,更没有死亡。   这天下班,夏煜突然发现家对面的房间搬进了新住户,那间房自夏煜过来便一直空置着,据说房子主人去了国外,只回国的时候会过来看看。上次夏煜听房主人说,他准备将这套房租出去,现在看情况,想必是找到了合适的租客。   那间房的房门敞开着,里面看起来还很凌乱,门口堆积着要扔掉的杂物跟垃圾,隐隐还能听到里面传出来的说话声。   夏煜没多想,看了眼准备插钥匙开门,却在刚打开门的时候,听见背后传来的惊喜的声音。   “夏煜,你总算是回来了。”彦冬看见夏煜便是副“你肯定很惊喜吧”的表情:“我之前不是说要搬家吗,刚好看到你家对面在招租,房租都还挺合适的,就说服我师父搬了过来。”   夏煜看见彦冬的确很惊诧:“你们是新搬过来的租客?”   “是啊,惊喜吗?”彦冬说着又转头朝屋里喊道:“师父,你快出来,夏煜回来了,以后我们可就是邻居了。”   屋里顿时响起嵇云朝外走过来的脚步声。   彦冬仍难掩激动情绪:“我跟师父经常搬家,但那些顾客都是露水情缘,很难碰到认识的朋友,今后离得这么近,有事没事就经常出去玩,相互帮衬着啊。还有,别看我师父表面很严肃,其实他人可好了,你以后相处久了就知道了。”   面对彦冬的激动热情,夏煜还有点不知所措。彦冬将他从朋友切换成敌人的速度,未免也太快了吧。   相比起来,嵇云淡然的态度更让夏煜心安。   “我们贸然搬过来,对这里的情况都不了解,以后还请你多关照。”   “没事,这里的人都好相处,你们有事可以随意问我……”   夏煜还没说完话便被彦冬笑着打断:“师父你就放心吧,经过潼岭的事,我是了解清楚了,夏煜他绝对是好人。这些事你不用多说,夏煜都会帮忙的,是吧夏煜?”   “……”夏煜还能说什么:“是啊,没必要客气。”   彦冬说着当即掏出手机:“这样吧,我们互换下手机号码。你有微信吗?顺便再加个微信呗。”   加完微信,彦冬被嵇云喊着回去整理脏乱的房间了,夏煜盯着新加的彦冬的微信号,怀疑他是不是加了微商的号。彦冬的微信名是:驱鬼辟邪看风水一条龙服务,点开朋友圈,里面也全是些广告推销的内容,诸如谁家摆正风水生意便一帆风顺,谁被邪魔缠着驱除之后恢复健康,怎么看都觉得是装神弄鬼的骗子。   夏煜正想着,就见彦冬像是能猜到他的想法,突然给夏煜发来条消息:大家都相信科学抵制迷信,这世道生意不好做,钱更难赚,你也知道我师父淡泊名利,我总要想法子赚点钱,记得替我保密,这事别跟我师父说啊。你帮帮忙,下次再有事算你八折,介绍客户更有提成哦。   夏煜愣了几秒,接着给彦冬发过去扶额笑哭的表情,顺便说了声OK。   夏煜到家的时候还早,以为家里应该没人,却没想到他妈,孟毅跟孟钦竟然都在。   孟毅心情像是极好,正跟孟钦说着赌钱赢了几千块的事,那还是他控制着没敢下手太狠,要是下注再多点,趁这次赢几万块都不是问题。孟毅越说越夸张,觉得他是有赚钱的命,这方面极有天赋,稍稍经点拨就能举一反三,更说下次准备多投点钱,这样没准年底还能再买套房。  孟钦边听边整理着柜子里的陈年旧物,没怎么应孟毅的话。   孟毅说着无趣,见了孟钦的举动便问:“你在找什么?”   “找点跟高中相关的东西。”孟钦道:“毕业照片或者同学录之类的,我们准备开场高中同学聚会。”   孟毅不理解道:“都过去这么久了,还开什么同学聚会,大家都各奔东西了,谁还记得谁,又不是读书的时候。”   “谁还在意记不记得,又不是去回忆过往的。”孟钦冷淡道:“同学聚会之所以存在,要么是攀比,要么是互相利用资源,毕竟敢过来参加聚会的都很光鲜,没点真本事的谁敢过来找刺激。”   夏煜听见这话顿时瞥了眼孟钦,想想还是没说话,他跟孟钦的认知跟价值观都存在着很大差异,是谈不到一块去的。   夏婧语正准备着做饭,夏煜便过去给他妈帮忙。夏婧语怕厨房弄脏夏煜衣服,连要赶他出去,说厨房没什么事,她自己准备就可以了。夏煜反正没什么事,出去看见孟毅跟孟钦更添堵,便自己端着板凳坐下来择菜。   夏婧语刚买了条鱼,准备煮酸菜鱼,边收拾着鱼边跟夏煜说话:“最近工作还顺利吗?”   “还好,没什么事。”夏煜关切道:“你昨晚说头昏,还有没有事?要不要到医院检查检查?”   “没事,睡完觉感觉好多了。”夏婧语笑道。   她说完顿了顿,偷觑夏煜几眼,犹豫着该怎么提起那话题。   “阿煜。”夏婧语语气都跟着变了:“妈想问你件事。”   夏煜没怎么在意地道:“嗯,你说。”   夏婧语动作顿住,认真且关切地道:“你之前不是说有喜欢的女孩,还努力追求着人家,那现在怎么样了?”   夏煜表情顷刻僵硬,更透着些慌乱紧张,不敢说跟徐梵结了婚的事,好半天只能含糊其辞道:“没……没怎样,她又不喜欢我。”   夏婧语微微叹气:“现在漂亮的女孩眼界都很高,真没办法的话,你也别太强求,好女孩还是挺多的,你要看长远点,视野别局限的太窄。要不然,妈帮你留意着,你人长的帅,又有稳定工作,还是挺招女孩喜欢的。”   夏煜微微侧头,眼见身旁的徐梵脸都跟着黑了,赶紧摇头拒绝道:“没事,妈你别担心,这事我会看着办的。想找女朋友当然容易,但也必须要找情投意合,心地善良的吧,这事真急不得。”   “是啊。”夏婧语赞同道:“女孩相貌没那么重要,最重要的是性格跟人品,那种刁钻粗鲁的不行。”她说着叹道:“你年纪也不小了,是该找女朋友了,总要先处一段时间,觉得合适再谈结婚的事。”   夏煜没想到他妈会突然提女朋友的事,顿时急了一脑袋的汗出来,暗叹早知道这样就不进来了,在外面呼吸呼吸新鲜空气,玩玩手机难道不好吗,偏要进来找罪受。   更重要的是,夏煜跟他妈说这些的时候,徐梵就正坐在自己身旁,夏煜总觉得他稍微说错半个字,都会被徐梵凶神恶煞的眼神直接凌迟处死。   当晚,徐梵更趁机就女朋友的话题跟夏煜很深入地探讨了一番。   尽管夏煜很果断地否决了要找女朋友的事,徐梵还是说要惩罚夏煜。为了解锁和谐掉为了解锁和谐掉为了解锁和谐掉为了解锁和谐掉为了解锁和谐掉为了解锁和谐掉为了解锁和谐掉为了解锁和谐掉为了解锁和谐掉为了解锁和谐掉为了解锁和谐掉。   夏煜当时差点没跳起来。   惩罚完夏煜,徐梵顺势又压着夏煜搂搂抱抱外加亲密运动运动。   运动过程中,夏煜含着热泪质问徐梵:“这也是惩罚的一部分?”   “当然不是。”徐梵舔着夏煜眼角的热泪:“你还欠我一次洞房花烛夜,忘了吗?”   夏煜原本是忘了的,经徐梵这么一提,顿时又想了起来。   “而且,结了婚,签了婚契,就要恪守夫道。”徐梵贴着夏煜耳畔低低地威胁般道:“敢给我戴绿帽子,就把你先奸后杀,再永远锁在我身边。”   夏煜跟徐梵你侬我侬的时候,孟钦正开着车准备去参加当晚的同学聚会。   这次聚会是由高中班长负责组织的,敲定要过来参加的,基本都是当初班上偏活跃的一些人。群里大家热情交流过近况之后,孟钦得知班长宋婷已是某法院的法官,跟孟钦当时关系还不错的杨程是某医院的医生,那时候家境贫寒曾让孟钦很瞧不起的郭阳熙更改头换面,成了创业成功的某公司的老总,资本动辄百万,手底下职工更有数千人。   孟钦边这么想边轻轻敲击着方向盘。   他心里其实挺不舒服的,读高中的时候,郭阳熙又矮又胖丝毫不起眼,孟钦那时候还经常支使郭阳熙去买东西,郭阳熙一直很窝囊地照做,当着孟钦面连半句反抗的话都不敢说。孟钦完全想不到,郭阳熙怎么会有今天这样的成就。   难道臭水沟里的泥鳅,还能翻身爬起来不成?   孟钦想着不屑地嗤笑。   臭泥鳅就是臭泥鳅,即便是现在翻了身,也不过是表面光鲜的臭泥鳅,永远成不了真龙的。   聚会的场所定在一家高级俱乐部里,那俱乐部极其高档奢华,只对上层人士开放,是拿钱都买不到消费的。   孟钦曾听人提过这里,据说里面纸醉金迷,繁华矜贵,只要客人提出合理要求,俱乐部都能完全照办,力求让尊贵的会员体验到犹如帝王般的待遇。停放于俱乐部之外的汽车都是动辄千万,进出的客人一看便很尊贵,孟钦过来的时候甚至特意选了处偏僻的位置停车,以免跟那些动辄千万的车挤在一起。   到俱乐部门边的时候,服务员友好拦住孟钦,跟他询问是否有会员卡。   孟钦理所当然没这里的会员卡,他还不够资格办理。   然而孟钦这次是受邀进入,哪怕是认识位上层人士的朋友,也足够让他荣耀得意。他当即挺直脊背,整理着特意着装的高档定制西装,神色倨傲,朝那服务员说道:“我是0021号房的客人。”   “请问您的名字是?”   “孟钦。”   服务员低头查了查,朝孟钦微笑做着邀请进入的手势:“孟先生,您请。”她说完又指着里面身穿职业装极有气质的女人道:“这是小唐,她将全程负责您今晚在俱乐部的活动,您有任何问题或是需求,都可以跟她说,祝您今晚玩的愉快。”   紧接着,那叫小唐的女人便领着孟钦去往0021房间。   她边走又边跟孟钦介绍着俱乐部,像是看出孟钦的假装硬撑,却没半点的鄙夷轻视,态度从头到尾都极其的好。   将孟钦送到房间,在确定不需要自己陪同的情况下,小唐便暂时先离开了。   小唐一走,孟钦对着那扇虚掩着的房门,心情就陡然紧张起来,他是爱面子的人,不能接受半点的失误以及丢脸。半晌,孟钦深吸了口气,理理专门去理发店做的头发,看看熨烫平整的西装跟锃亮的皮鞋,又吹了吹花好几万买的名表,这才假装若无其事地推开了门。   孟钦一进去,里面先到的几人顿时纷纷转头朝他看过来。   孟钦对视着几道目光,却当先第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沙发上,看起来普普通通毫不起眼的郭阳熙。 第58章   包厢里装潢精美透着贵气, 贴墙摆放的沙发,黑色充满质感的陈列柜, 墙壁镶嵌的超薄电视机,地面铺设的柔软地毯,都让宽敞的包厢看起来高档华美充满格调。   小茶几摆放着新鲜精美的水果,包厢里气氛火热, 多年没见的同学都激动兴奋地叙着旧,聊起过去的往事, 聊起此时的现状,听说某人发达了, 大家的注意力便都跟着转移过去, 笑着说都是老同学,能带的话就帮忙带带。   至于那些既发展的不怎么样,又没准备阿谀奉承别人的, 就一直默默地玩着手机吃着东西,跟眼前热闹的气氛半点都不搭调。   最先看见孟钦过来跟他打招呼的是杨程,他现在是某医院的主治医师, 混得还算不错。孟钦记得高中时候杨程还很瘦,现在却明显发福了, 腹部微突,满脸油腻, 活脱脱是一副中年大叔的模样。   “孟钦,大伙都等你好久了。”杨程爽快地一把揽住孟钦肩膀,热情熟络得好像昨天刚见过孟钦:“没想到这么多年不见, 孟钦还是这么帅气,不像我们,大多数都变了样。”   班长陈婷笑着接道:“那是,想当年孟钦可是我们学校的校草,多少女孩对孟钦一见钟情跟他表白啊,只是孟钦眼界高,那些人都看不上。”   孟钦心底得意,表面却假装一副被挖苦了的苦涩的笑:“你们就别埋汰我了,我什么时候眼界高了,这事总得找到性格投缘的人,我是从不看重外貌的,都说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有趣的灵魂万里挑一,要我说这话才是真理。”   他说着微微皱眉,不着痕迹地想挪开杨程的手,这身价值昂贵的名贵定制西装是孟钦租过来的,要弄皱弄脏了他可赔不起。   杨程却半点没领会孟钦的嫌弃,更紧地搂住了孟钦肩膀,说话的时候脸都快凑到孟钦嘴边了:“哎你就别谦虚了,再谦虚让我们情何以堪啊。快点老实交代,你有女朋友没有?要没有的话,我们这里的单身女同学可都还有机会。”   杨程开着玩笑,那些被点名的单身女同学当即笑骂起来,当然骂归骂,她们对孟钦的感情问题还是有些好奇的。   孟钦当着众人的面,想了想道:“很抱歉,我有女朋友了。”   满屋的人顿时笑着发出遗憾的嘘声,却也没把这事当真,很快又聊起了其他的话题。   说着说着,有做世界名奢品牌的同学突然认出了孟钦穿的西装的品牌。   她满脸震惊道:“这是意大利最高端LD的定制奢侈品牌西装?”   她边说更边凑到孟钦面前,职业病犯了,直接就开始检查西装的每处细节。她是货真价实的火眼金睛,总共检查不到两分钟,便站起身一脸凝重地说道:“孟钦,你这西装是在哪买的?”   孟钦微愣,哪能直接说他是租的,便模棱两可地问道:“怎么了?”   “这西装是高仿货,一般人很难辨认,但到我手里绝不会出错。这品牌走的是高端路线,对高仿打击很严,我建议你尽快找卖家讨个说法,要真是品牌店里出的仿货,这件事就很严重了。”   孟钦张张嘴,被说的脸一阵青一阵白的,默默暗骂着这人多管闲事,表面却义愤填膺道:“我真没想到是高档货,现在这些商家真是没良心,我买的时候还再三保证正品的,等明天我就去找他们要个说法。”   “嗯,你也别太激动,现在仿货很多,很难完全打击,最好的就是选择官方网址或是店铺购买。”女同学说着想起什么,视线又突然转向郭阳熙:“正好,我们郭总今天穿的也是LD品牌,你要是有不了解的问题,可以找郭总探讨探讨。”   孟钦忍不住嗤笑,连郭总都喊起来了,真是够谄媚狗腿的。   “好啊。”孟钦微笑着朝郭阳熙看了眼,真没想到那套看起来极不起眼的西装竟然也是LD品牌的。   郭阳熙朝孟钦淡淡颔首,表情携着看不透彻的深沉复杂。   聊着天的时候人也基本到齐了,紧接着就通知准备上菜。坐上桌,聊的话题就迅速转移到郭阳熙身上。孟钦默默听着,得知今晚的花销是郭阳熙全包了的,能进来俱乐部更是托了郭阳熙的福。之前群里没怎么聊,孟钦虽清楚郭阳熙发展的不错,却没想到竟发展的这么不错。   郭阳熙读的是计算机专业,还没毕业就跟同学开始钻研开发新的产品,幸运的是,郭阳熙的创业很成功,他们开发的APP投放市场便获得了极大认可。   那是款购物软件,跟普通购物软件不同的是,这款软件主打的是推荐功能,点进去就能看到很多主播试用的功效跟效果,这些主播早就有了名气,粉丝数量更很多,推荐的每款产品都经受得住考验,这也让APP更受到网友的信任及欢迎。   当然,这款APP里面,粉丝数量最多最受网友喜欢的,还当属官方推荐号,每款经过官方推荐号推荐的产品,基本都能在短时间里兜售一空。   可以说,郭阳熙公司主推的这款APP,已是当今最流行最火爆的APP。   孟钦听着顿时很是心动,他们公司近期刚推出了新款面膜,这款面膜的前期推广便是由他全权负责的。   孟钦一直很苦恼,该选择怎样的推广方式更加快捷有效,广告投放是必然的,但因资金有限不能大量投放,还必须选择更多种的渠道。   在这之前,孟钦就已经盯上了这款APP,更想找官方推荐号推送这款产品,然而APP的负责人审核要求严格,说孟钦这款面膜还不够达标,一直拒绝着他的请求。   孟钦为此苦恼不已,没想到就这么巧,一场同学聚会竟让他碰到了APP的创始人。孟钦顿时觉得天都明亮了起来,之前对郭阳熙的种种成见顷刻消失无踪,满脑袋都惦记着该怎么跟郭阳熙打好关系,再通过郭阳熙顺利推送手里刚推出的新款面膜。   也因此,当郭阳熙突然提出到高中学校去感受缅怀过去的时候,孟钦犹豫之后咬着牙没有反驳,甚至主动附和了郭阳熙的提议,说趁着现在人员聚齐的热闹气氛,到学校看看未尝不是件好事。   郭阳熙像没想到孟钦竟会附和他,诧异地看了孟钦一眼,并朝他笑着点了点头。这顿时更坚定了孟钦今晚去学校的念头。   吃完饭,几人说着话,热热闹闹地准备前往学校。  孟钦边说着话,边收拾起刚摆上桌供大家回忆怀念的毕业照跟纪念册。他收拾得不是很专心,更一时手滑没拿稳,纪念册猛地摔到地上。孟钦见状连弯腰去捡,没想到拿起的刹那,一条红色的丝带竟突然从纪念册里滑落出来。   那红色丝带艳丽精美,柔滑的像是丝绸,孟钦却陡然踉跄地往后退了数步,看见那红色发带的表情就跟见鬼了一般,他脸色苍白,微睁大双眼,低低地喘息着,大脑更是一片空白,难以掩饰脸上明显至极的恐惧慌乱。   “哪来的丝带?”陈婷突然捡起丝带诧异道。   她拿着丝带观察了几秒,瞬间像是想起什么,脸色也跟着难看起来,皱着眉问孟钦道:“这好像是……是杨青提之前最爱绑的丝带,你这里怎么会有?”   孟钦白着脸,愣愣望着那丝带,很清楚地记得他之前明明检查过相册,里面压根没有这鬼东西的!   “不知道,可能是谁没注意放进来的。”孟钦低低说着,又迅速抢过那红色丝带扔进垃圾桶:“别管它了,我们还是快去学校吧。”   陈婷恍惚点头,又盯着那红色丝带看了几秒,接着微叹口气,转身径直朝着屋外走去。   孟钦等人就读的那所高中距离俱乐部不远。   夜色深沉,璀璨夺目的霓虹灯与泛黄的路灯交相辉映。周遭极静,越发衬的几人说话的声音热闹纷呈。   孟钦孤零零地坐在后排,侧头望着窗外没参与他们的对话。   刚上车的时候,孟钦手不经意探进兜里,猛然又摸到了那条艳丽的阴魂不散的红色丝带。摸到丝带的刹那,孟钦脸色惨白如纸,冷汗都顺着额角直往下滴。   孟钦当即不敢吭声更不敢多想,大脑全然被恐惧笼罩着。   “别想缠着我。”孟钦恶狠狠盯着那红色丝带,接着摁开窗户,迅速将丝带扔了出去。   抵达校园已是夜里十二点,原先亮着的教室灯光尽皆熄灭,整片校园都被笼罩在阴暗幽深的黑暗里,唯独门卫及操场上还亮着微弱的光,远远看去像是提着惨白灯笼的幽灵。   有同行的女生看见这幕猛地打了个寒颤,摸着手臂的鸡皮疙瘩,胆怯地放轻声音道:“大半夜地,这里看起来好阴森恐怖,再说校门都关了,我们要不然还是回去吧,改天再约着一起过来。”   孟钦心里砰打着鼓,那屡次出现的红色丝带让他很不安,望着眼前的学校就跟望着龙潭虎穴般。   他摩挲着指腹,刚想出声附和那女生,说今晚就先不去学校了,便听郭阳熙突然说道:“择日不如撞日,改天哪还能凑齐这么多人,既然都到了,总要进去看看,难不成就这么直接打道回府?”   这一路上,郭阳熙表现的都很沉默,现在他突然发表意见,那些还想附和说回去的人当即禁声,琢磨着去一趟也无所谓,这时候的学校虽说阴森了些,但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有什么好害怕的。   学校院门虽然紧闭,但却难不倒之前经常翻墙出去玩的男生们。那时候很活跃的几个男生当即绕着院墙找到能轻松翻进去的地方。男生爬上院墙,又托着拽着女生,很快一行人便都顺利地进入了学校。   他们翻墙进去的地方刚好是教学楼后面。   孟钦一到学校,大脑神经便紧紧绷着,他警惕地观察着周围,手指更紧张地蜷曲着,浸了一掌心的汗。孟钦边走边不安地观察,突然有些后悔这么讨好郭阳熙跟着进来了,谈拢生意,顺利推广产品固然重要,但能重要过他的命?   孟钦想归想,却清楚开弓没有回头箭,他现在要是掉头回去,跟郭阳熙公司的合作机会就算是泡汤了。   相反,今晚要是坚持了下来,再借机跟郭阳熙谈谈合作,将那款面膜推出到更高的高度,对他的工作是极其有利的。   经过上次晚宴的事,孟钦现在极需要做出些成绩来,否则他在公司的发展可能就从此止步不前了。   孟钦他们刚进高中是在四楼教室里上课的,之后到高二高三再陆续朝下搬。在郭阳熙跟陈婷的组织下,几人准备先到四楼去,接着再从四楼朝下边走边看。   上楼的时候,郭阳熙跟陈婷领先,孟钦则落在最后紧跟着前面的人。楼道狭窄,更没有光源,因为怕引起学校管理人员的注意,几人只开了一只手电筒的光,光是朝前射过去的,跟在后面的孟钦就只能看到暗淡至极的余光。   走到三楼楼梯口的时候,迎面突然吹过来阵寒风,席卷起地面干燥的沙尘朝孟钦直直撞过来。孟钦连抬起手闭上眼以免被沙尘迷住了眼,他只觉得那风持续了十几秒,等到孟钦再睁开眼的时候,就诧异发现原先就走在前面的郭阳熙几人竟突然消失不见了。   孟钦连爬上楼梯,迅速着急喊着杨程,陈婷的名字,却依旧听不到半点的回应。周围凉飕飕地,漆黑阴暗,让孟钦感觉心里毛骨悚然,连呼吸都不敢放重了。   半晌,到处都没能找到人的孟钦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拿出手机,拨打着杨程的电话。   电话没有障碍地接通了,“嘟”“嘟”的声音响彻耳边,却至始至终都没有人接听。   孟钦心跳得极快,脑海反复播映着那条艳丽的红色丝带,近乎濒临到崩溃边缘。   偏偏就在这时候,孟钦突然听见不远处的琴房里,倏然响起弹奏钢琴的琴声。   琴声低沉哀怨,携着森然阴沉的寒气,响遍整座黑漆漆的校园。   那赫然是杨青提曾经最爱弹奏的曲子。 第59章   孟钦抓着约莫腰高的栏杆, 被那突如其来的琴声吓得脚有些软。他侧头望着漆黑粘稠的夜色,整座校园都静悄悄地, 像没人能听见琴声,更像是座死气沉沉的阴森坟墓。远处门卫室的灯忽明忽灭,闪烁不定,风迎着阳台直灌过来, 孟钦摸着一脑门的汗,听那琴声仍哀怨低沉地响起, 曲调婉转动听,偏偏透着不合时宜的诡异阴冷。   “是人还是鬼……”孟钦点开手电筒, 咬紧牙低喃着。   他突然弯腰狠狠掐了掐大腿, 疼痛使他恐惧的大脑恢复了些理智。孟钦脚底蹭着地面缓缓挪出一步,紧接着是第二步。   孟钦强忍着恐怖,边安慰自己:“我倒要看看, 是谁装神弄鬼。”   琴房在四楼角落的位置,黑漆漆地没半点光亮。   孟钦越走越近,那琴声也瞬间听得更加清楚。他低头凑近琴房外的窗户, 透过虚掩着的窗帘朝里探望。   琴房里漆黑一片,正对面摆放着架钢琴, 钢琴此时是打开的状态,黑白键随着那双敲击琴键的手流泻出哀怨婉转的乐声。孟钦沿着那漂亮修长的指尖朝上看去。借着室外朦胧暗淡的光, 他赫然发现那弹琴的女孩轮廓很熟悉,女孩身穿一袭白裙,长至腰际的黑发被漂亮的红色丝带松松地绑着, 她侧脸轮廓精致,线条柔和,一看便是极漂亮的女孩。   孟钦死盯着女孩,牙齿发着抖,巨大的恐慌笼罩着心底。   却没提防女孩突然猛地转头朝他看过来!   孟钦睁大双眼,看见女孩脸色惨白,眼下更滴着鲜红的血,看起来极其狰狞恐怖。   “啊——”孟钦骤然撞见这么张脸,顿时受到惊吓快要魂飞魄散,他手软脚软地尖叫着转身要逃。   谁知刚转过身,就被迎面狠狠揍过来的拳头直接掀翻在地。   郭阳熙揍倒孟钦,却还是不够解气,迅速蹲下来紧紧揪住孟钦的衣领。   他恶狠狠怒视着孟钦,双眼泛红,表情震怒:“说!青提的事跟你有关是吧?她到底在哪?你到底把她怎么了?”   孟钦被突如其来的拳头揍醒,望着郭阳熙更想清楚了是怎么回事。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孟钦抹了抹嘴角,没看见血,便手撑着地想爬起来。   郭阳熙紧攥着拳,孟钦还没爬起来,又被他给直接揍趴了。   “既然不懂,你听见琴声,看到她,怎么会那么害怕?”郭阳熙指着推开门从琴房里出来的女孩愤怒质问道。   孟钦抹着流下来的鼻血,定睛朝那女孩看去,这才发现那赫然是刚突然挑明他西装是假冒伪劣的邓云韵。   “你们合起伙来设局骗我。”孟钦想通了,指着郭阳熙跟邓云韵道。   郭阳熙说道:“你别想狡辩,直接说吧,青提到底在哪?”   “我说过,我不懂你们在说什么。你们都疯了吧,杨青提跟我有什么关系,她失踪前见的最后一个人是王老师,这件事你们该去问王老师才对。”   宋婷主动站了出来:“我跟青提是最好的朋友,当初她失踪前,的确是说要去王老师家,但去了王老师家之后的事,就没人知道了。”   孟钦狡辩道:“我有不在场的证据,那晚我跟杨程约着去玩游戏了。”他说着转头看向杨程,期盼杨程能帮他证明。   杨程却一改之前热情的态度,表情严肃决然道:“是我主动找郭阳熙,宋婷他们说的这件事。孟钦,我不能再帮你撒谎了,这么多年,我心里一直难安。那晚我们是约了玩游戏,但你压根没过来。”   孟钦脸色难看起来:“杨程,当初你妈重病,你没钱给她治病,是我借给你钱的。要是没有这笔钱,你妈早就活不到现在了。”   “是,你帮过的我全都记着,正是因为这些,当年我帮了你。”杨程看着孟钦:“这些年,我良心一直备受谴责,连安稳觉都睡不了。孟钦,我必须弄清楚这事是怎么回事,必须找到杨青提。你当时刻意撒谎是为什么?要是这事真跟你没关系,你又何必急着洗脱罪名?”   杨程说完话,好几双眼睛都齐齐紧盯着孟钦,摆明今晚必须要孟钦给出具体的解释。他们选择到学校里说清这事,也是希望环境能给孟钦造成压力。   孟钦坐起身,背抵着墙壁,缓缓揉着有些疼痛的下颌。   “你们真可笑。”孟钦说着突然笑起来,指着杨程道:“只因为他的一面之词,你们就认定杨青提的事跟我有关?我是撒了谎,是让杨程做了不在场证明,但那是因为我当时独自去了酒吧玩,我没法证明我不在。当然,你们要是执着觉得是我绑架了杨青提,害了杨青提,就尽管这么觉得吧。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宋婷显然不信孟钦说的这番话:“你既然喜欢青提,那知道青提失踪的消息的时候,反应怎么会那么反常。孟钦,我当时就觉得你有问题,只是杨程证明了你当时不在场,我才没往那方面想。”   “随便你们怎么说。”孟钦摆明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表情:“我没做就是没做,不需要再怎么解释。你们想冤枉我,还是先找到真凭实据再说吧。”孟钦说着更无所畏惧挑衅般摊了摊手:“还是说,你们想趁着没人,就这么悄悄给我定罪,再毁尸灭迹?”   郭阳熙几人都脸色难看地沉默着没说话。   他们没有证据,不能给孟钦定罪,当然更不能处置孟钦。原以为起码能从孟钦这里知道些实情,却没料到孟钦压根没露半点口风。甚至明明说的话前后矛盾,破绽百出,孟钦都仍硬撑着装出副坦然自若的表情。   说完这些,孟钦当即无视郭阳熙几人地站起身,自顾自地朝着走廊另一头离开了。   他挺直背脊,没暴露半点心虚软弱的痕迹,脚步踏的极稳,更没刻意加快速度。   看着好像真是副受了冤枉很委屈无辜的模样。   只是孟钦没看见,他转身离开的时候,身后那间原先关着的琴房门突然开了。   一袭白色长裙,踏着红色鞋子的女孩久久凝望着孟钦背影。她头发很长,发梢扫着地面,绑着根褪了色的红色丝带。女孩脸色惨白,表情漠然,眼下拢着层漆黑色的淤青。她唇色更是白,望着孟钦突然微微勾起唇角,扯起冰冷的没有半点温度的诡异的笑。   -   夏煜跟徐梵到警局的时候,刚好碰到有事过来找姚兆霆的梁卓。   上次医院刚见了面,夏煜跟梁卓笑着打了招呼,又接着说起徐梵他爸的病情。就在昨天,让人没想到的是,之前一直昏迷的徐秋衡突然醒了过来,夏煜接到梁卓电话的时候,还震惊的有些不知该说什么。徐梵跟他爸之前一直是有些隔阂误会的,或者说,因徐梵他妈的缘故,徐秋衡始终都不怎么待见徐梵,对他自小就很是严厉,这导致徐梵很长时间跟他爸都不怎么亲近。   徐梵甚至怀疑过,他到底是不是他爸亲生的,不懂事的时候甚至还怨恨过他爸。  但经历过死亡之后,徐梵突然明白他爸还是爱他的,他更想起来很多之前不曾注意的细节。只是徐秋衡到底过不去某道坎,不想直接表现的对徐梵很好。   得知徐秋衡醒过来的消息的时候,夏煜跟徐梵便迅速去了医院。徐梵没现身跟他爸相见,而是托夏煜以朋友身份去聊聊天说会话。   徐秋衡就这么不能动弹地躺病床上很多年了。   因不能直接进食,他瘦的很厉害,全身都没什么多余的肉,脸颊更明显地朝里凹陷,肤色煞白没半点血色。能睁开眼的时候,也大多数是夏煜在说,徐秋衡就认真地听着,偶尔说句话都极其费劲,发音更明显地吐词不清。夏煜跟徐秋衡聊的基本是徐梵,他说徐梵之前的事,不管说的是什么,徐秋衡都听的很认真。   夏煜看着徐秋衡,能清楚看到他眼底的悲伤以及思念,那些浓郁的情绪时刻纠缠着他。   徐梵就坐在床尾的位置,表情平静地望着他爸。   窗外是凉风习习的阴天,摇曳的树叶随着风被吹落。   夏煜突然感觉到格外的宁静美好,即便徐梵跟他爸就近在咫尺,却不能够相见。   没聊多久,医生就过来说病人需要休息,把夏煜给直接请了出去。   夏煜走到没监控的地方才问起徐梵:“你爸难得能醒一次,不跟他见一面吗?”   “不了。”徐梵见完他爸心情沉甸甸地:“他刚醒过来,不能受刺激,我说到底还是死了,见面只能让气氛更沉重。再说,我还没想好要怎么面对我爸。”   当夏煜提起徐秋衡的病情,原先表情漫不经心的徐梵当即朝梁卓看过去。   梁卓依实际情况说道:“医生说,徐叔叔的病情有所好转。他上午又醒过一次,只是没醒多久。医生说这都是正常情况,徐叔叔毕竟昏迷那么多年,能醒过来已经是奇迹,病情恢复是有过程的,尤其是徐叔叔这样的情况,更加急不得,必须循序渐进慢慢来。”   徐梵听见有所好转,紧张的表情稍稍缓了缓。   夏煜看看徐梵,挺替他感到高兴的,点点头说道:“嗯,那就好,真希望徐叔叔能快点好起来。”   “是啊。”梁卓叹道:“现在公司董事会全一团糟,都说徐叔叔是醒不过来了,吵着要分家。单凭我爸一人,对付起来很是吃力,现在只有徐叔叔醒过来,才能够镇得住那些董事,不然再照现在的形势发展下去,徐氏集团很容易分崩离析,被别的公司趁势打压。”   徐梵沉吟道:“梁叔叔的股份加上几位支持他的大股东,应该是如今董事会里最说得上话的了吧。”   “的确是,但因为徐叔叔的事,我爸一直受到很大的非议。有支持他的大股东,更有强烈反对的。毕竟利益当道,大家都想多分杯羹。不说这些了,你们今天过来是?”   夏煜低头看了眼手机,朝梁卓道:“你过来的正好,我又发现了些重要线索。走吧,先跟姚警官见面再说。”   见到姚兆霆,夏煜当即点开相片,将手机推到姚兆霆跟梁卓的面前。   那是张夜晚通过闪光拍摄的照片,照片里的拍摄地看起来很狭窄,镜头正对着刷着石灰的墙面,上面歪歪扭扭刻着些难以辨认的字迹。   夏煜解释道:“昨天看望徐叔叔之后,我跟徐梵又接着去了趟医院,没想到刚好找到这条线索。这些字迹是被刻在床底的墙壁上的,字迹很凌乱,而且过去太久有些难以辨认。我研究了很久,总算认出来,这上面写的是‘扎进他身体,死’这样的内容,最重要的是,我还发现墙角紧挨着这些字迹的地方,刻着一人的名字——杨青提。”   姚兆霆盯着那些模糊不清的字迹,若有所思道:“你是想说,这人可能目睹了那场谋杀?”   “很有可能。”夏煜郑重其事地指着名字下面的日期:“这刚好是徐梵死的那天,哪有这么巧的事。”   “那天进过这间病房的人都认真排查过,没有叫杨青提的,这么活生生的人进去病房,我们不可能没发现。”   夏煜试着假设道:“有没有可能是那段监控被人动过手脚?”   姚兆霆微微沉默,半晌琢磨道:“当时情况紧急,我们收完监控录像,只快速对过录像时间,倒真没检查内容是否被动过手脚。”   “那就是了。”夏煜亮着眼睛道:“没准是凶手急着想抹除痕迹提前动了监控,刚好将杨青提进去的内容也抹掉了。”   姚兆霆轻叩着桌面,像是被夏煜成功说服了,猛然拿起手机拨通内线:“重新排查317医院事件的监控,主要检查监控是否被剪切,挪动过,以及监控的画面是否正常。”   他说完挂断电话,又朝夏煜道:“你还真提供了新的侦查方向,我们之前只顾着检查内容的问题,却忘了监控录像未必就真实。你刚说那人是谁?既然有可能,那就都要试试。”   夏煜当即拿纸笔写上杨青提的名字。   写完又遗憾道:“除了名字,其他的信息都不清楚。你试试看能不能找到,我总觉得她当时既然在场,就一定知道些什么。”   姚兆霆点头,当即输入杨青提的名字进行大范围搜索,当搜索结果出来的时候再接着缩小范围。   “还好,重名度不是很高。按这样的情况,范围可以直接缩小到全市。”姚兆霆边看边说道:“全市范围里,叫杨青提的共计二十七人,按照距离医院远近的优先原则,最近的是这三位。”   姚兆霆说着已将那三张写着居民信息的纸直接打印了出来。   夏煜接过来,先跟梁卓认真看着筛选了遍。   这三人里面,一人已是八十岁高龄,一人却刚上小学,基本可以直接排除。夏煜的主要目标,就集中在那另一份居民信息表上。   他粗略看了遍,接着念出来让姚兆霆跟徐梵听道:“暂时先排除了那两份,这份信息表上的人倒还很符合。杨青提,女,25岁,居住地就在医院附近。不过资料显示,杨青提十八岁的时候就突然失踪,至今都没能找到人。”   “失踪七年?”梁卓诧异道:“她家人还没跟法院申报死亡?”   夏煜摇头:“具体情况上面没详细写,但杨青提爸妈早逝,是由爷爷奶奶一手抚养长大的,或许是老人不愿接受现实,所以一直没申报死亡。”   姚兆霆附和道:“的确有这样的情况。申报死亡人就真死了,但失踪起码还有微弱的希望。”   “她失踪的时间比徐梵还早,应该可以直接排除了吧?”   梁卓说完,夏煜还没答复,就听姚兆霆突然饶有兴趣地说道:“杨青提是失踪了,但失踪的原因却还有点意思。她失踪之前,曾偷偷跟着语文老师王霁去过其家里。那是杨青提最后一次出现。之后警方立案侦查,经杨青提好友宋婷供述,去王霁家里搜查,结果真搜到了杨青提遗落的发卡,据王霁说,杨青提当天的确去过他家,但他很快就赶走了杨青提,之后杨青提去了哪就没人知道了。王霁这么说,却压根没人信他。这事一出,杨青提暗恋王霁,王霁跟杨青提的师生恋顿时闹得全校沸沸扬扬。警方虽没直接证据,证明是王霁对杨青提做了什么,但王霁却是最大的嫌疑人。人言可畏,经过这件事,原先还预定被评选优秀教师的王霁直接落选,之后更被学校辞退。最可怕的是,发生这件事的时候,王霁的老婆刚产下儿子,气急之下闹着要跟王霁离婚。王霁没有选择,只能跟她离婚,经受事业家庭的双重打击,王霁彻底一蹶不振,选择了到新的城市生活。” 第60章   夏煜认真听着, 突然问道:“所以到现在,杨青提失踪的案子还是没查清楚?”   “这案子不归我们管。”姚兆霆道:“不过除了王霁, 这里还有一名嫌疑人——孟钦,男,二十六岁,杨青提的同学兼追求者, 他很喜欢杨青提,之前就曾对杨青提的其他追求者做过过激的事, 不过杨青提出事的时候,孟钦有不在场的证据。说起来, 还是王霁的嫌疑更重。”   “孟钦?”夏煜表情顿时难掩诧异。   “嗯, 你认识?”   “我继父的儿子。”夏煜随意说着,没准备多谈论孟钦,想了想又道:“可王霁没理由这么做, 他事业发展的正好,老婆还怀着孕。”   “对。”梁卓跟着点头,分析道:“杨青提是受害者无疑, 可王霁也是受害者,警方没证据说明他害了人, 他却受到了很残忍的惩罚,假使王霁真是无辜的呢?”   王霁要是无辜的, 他这些年就真冤死了。   夏煜琢磨着姚兆霆刚说的案子详情,顿了顿沉思道:“杨青提虽说失踪了,但却还不能直接排除掉。我总觉得这事有蹊跷, 我想去她家看看,再了解了解情况。至于其他的人,我们可以再挨着排查。总之这里面的人,总会有我们要找的杨青提。”   姚兆霆见夏煜坚持也没反对,给了夏煜那杨青提家的地址,让夏煜查到任何线索都及时跟他联系。   夏煜看了眼时间,见差不多该吃午饭了,便准备吃完饭就去杨青提家。   梁卓想了想,说反正没事,就一路送夏煜跟徐梵过去,顺便也跟进跟进这事的发展。夏煜的直觉总是很准,梁卓当然希望这次能够顺利找到杀害徐梵的真凶,这件事一直沉甸甸地搁在他心底,一日没解开,就会多纠缠梁卓一日。   吃完饭,三人又进超市买了点水果牛奶之类的提着,接着当即出发去杨青提家。   杨青提家住的很偏僻,低矮的楼房仍是几十年前修建的,看起来摇摇欲坠很危险,要是换到城里,这样的房子早该被列进危房名单里了。   三人到的时候刚好三点整,夏煜远远就见那房子外面堆积着很多废品,除了外面,里面亦堆满着整齐分类过的废品。   那些废品旁边,坐着围着围裙头发花白的老婆婆。   老婆婆大概看不见,夏煜等人走到面前她都没察觉到,还是夏煜出声问起来,那老婆婆才不好意思地笑道:“你们是过来卖废品的?不好意思啊,我眼睛瞎了看不到,你们卖的是什么?我说个价钱,你们自己称重可以吗?”   夏煜连解释道:“婆婆,您好,我们过来看望你们,不是卖东西的。”   还没等夏煜再解释别的,那老婆婆就突然站起身热情说道:“那你们是青提的同学吧?真难为你们还惦记着我这老婆子,隔三差五就过来看望。快进来坐吧,别站着。”她说着又摸索着道:“你们想喝点什么?家里没什么东西,我到对面去买。”   梁卓连忙拦住老婆婆,笑着温和说道:“您坐着就是,别忙活了,我们这些年轻人哪还能麻烦您。我们是第一次过来,听您说,之前还有别的同学过来?”   “我都听出来了,你们是没来过。”老婆婆虽然眼睛看不见,人却很乐观开朗:“是啊,青提交了些好朋友,像小郭,小宋,小杨这些,都是经常会过来看望的,我都说了人来就好,偏偏每次还买一堆东西。我跟我老伴不缺钱,你们能记着青提,我就很满足了。”   夏煜微微沉默:“杨青提还是没消息吗?”   “是啊,没消息。”老婆婆说起杨青提心情便低落起来:“大伙都劝我,说青提失踪这么久,人肯定是没了。我女儿几次过来想接我跟他爸走,但没等到青提,我们是怎么都不愿意走的。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青提是我一手带大的,我不相信她真没了,我必须守着这里,这样青提回来的时候才能找到家。”   “您还是要注意身体,别伤心过度,杨青提肯定也希望你们能多保重。”夏煜安慰着。他话虽这么说,心底却很清楚,杨青提失踪这么多年,必然是凶多吉少了。不然杨青提没可能这么久都不跟家里人联系,她明知爷爷奶奶会很担忧。   紧接着,夏煜又聊了些别的事,得知老婆婆虽然眼睛瞎了,却认真学过按摩技术,更能凭着按摩赚钱,而老爷爷主要就是收废品再接着卖出去,加上女儿每月寄过来的钱,基本的开销是没问题的。   夏煜准备告辞离开的时候,大概是之前跟夏煜聊得很愉快,老婆婆又忍不住多说了几句。   “他们都说青提是活该,说她不该跟那老师搅和在一起,何况老师还结过婚。但我家青提是懂分寸的,就算真喜欢老师,也仅限喜欢,绝不会多做其他出格的事。”   “青提一直都按时回家,那晚却很久都没回来,我们找不到人才报了警。警察搜索了学校到家里的区域,却什么都没发现,你们说,这么活生生的人能跑到哪去了。”   “我年纪大了,现在能活一年是一年。”老婆婆叹道:“我就只希望,死之前还能再见青提一眼,那我死都能瞑目了。”   离开老婆婆家驶上高速路的时候,夏煜三人都很沉默。   “杨青提恐怕凶多吉少吧。”半晌,梁卓突然说道。   夏煜还没答话,徐梵便率先淡淡接了句:“杨青提应该是死了。”   夏煜道:“你怎么知道?”   “猜的。”   “还好你没当着老婆婆的面说,不然她非揍你一顿。”   “你没发现吗,她说起杨青提的时候,表情很明显是清楚杨青提死去的现实,只是还有点微弱的希望硬撑着。”   将夏煜送到家,梁卓回到别墅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梁卓进去别墅,刚好碰见他妈从楼梯下来。他妈捧着刚插好的花瓶,穿着柔滑的真丝睡衣,明明都四十好几的人,看起来却仍像二十多岁的小姑娘,热爱时尚,喜欢打扮,心情总是愉悦的,好像对什么事都充满干劲般。   “儿子,你回来的正好。”黄蕊朝梁卓笑着招招手:“过来看看妈新插的花,好看吗?”  梁卓哪还能不懂他妈的套路,别管是插花还是新衣服,只要一致地说好看就对了。当即卯足劲变着法地夸奖他妈,将能想到的赞美的词全统统说了遍。   黄蕊唇角高高扬起,笑得都合不拢嘴。   又嗔怪地点点梁卓脑袋:“就你嘴甜,会哄妈开心。吃过饭没有?没吃的话让陈妈给你做。”   “吃过了,我妈做什么都很好。”梁卓笑着揽住黄蕊肩膀:“爸还没回来吗?”   “没有,刚打过电话,说公司事多还没处理完。”   “真羡慕您跟我爸,这么多年感情还这么好。”   黄蕊满脸幸福地笑道:“你爸当初要是不对我好,我能嫁给他?你啊,别顾着羡慕我们,人生大事还是要多考虑,我儿子这么好,将来肯定会更幸福的。”   梁卓没想跟他妈讨论人生大事,随意敷衍地说了几句,道这些事不着急,慢慢来就行了。   说完话,梁卓说累了上楼去洗漱,洗漱完就直接进了卧室。   卧室里没开灯,推开门里面便是漆黑一片,沉甸甸的窗帘紧紧拉着,遮蔽了窗外能透进来的淡淡光亮。   梁卓疲惫地揉揉脑袋,顺手准备摁亮墙壁的开关,却没想到手刚碰到按钮,就突然被另一只手给陡然抓住了。梁卓顿时吓一跳,反射性要转头挣扎,瞬间竟连着双眼都被突然蒙住了。   “猜猜我是谁?”蒙着梁卓双眼的人凑近梁卓耳畔,低低地轻声说着。   梁卓诧异回过头,那人这次没再阻止,含笑观察着梁卓一脸惊喜雀跃的表情,像是能感受到梁卓欣喜的情绪。   “白起哥?”梁卓难以置信地认真看着白起,从头发丝观察到脚底,睁大双眼难掩明媚笑意道:“真是你吗?你怎么会突然出现?”   白起笑着揉揉梁卓脑袋:“想你了,就早点出现啊。”   “是因为锁链没了吗?”梁卓盯着白起光秃秃的脚踝,那里原先禁锢着白起的全黑色涌动着梵文封印的锁链突然消失了。   “真聪明。”白起道:“我不是说过吗,很快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我一直在为达成这目标而努力。”   梁卓犹豫道:“很麻烦吗?”   “也还好,只是那东西一直躲着很难找到。好不容易再见,你准备一直跟我说这些吗?”白起说着朝后退了退,整理着衣服边展示边说道:“你就没发现,我今天穿的是上次你送的衣服?这衣服穿起来紧绷着不舒服,我可是为了你才穿的,别人都没这样的待遇。”   梁卓经白起提醒,这才注意到白起果真是穿着他送的那套西装。这套西装价值昂贵,是梁卓专请某高定工作室定制的,其中还混杂着梁卓设计的某些小细节。西装是全黑色的,袖口绣着些微的花纹,让西装严肃里多了些温和。跟之前白起总爱穿的白色长袍相比,西装更明显地衬托着白起的身材。他黑发仍然绑着,宽肩窄腰,穿起西装格外的赏心悦目。   “很好看。”梁卓目不转睛地盯着白起,有些挪不开眼:“你是我见过穿西装最好看的人。”   白起突然微微叹气:“既然小卓觉得好看,那今后我就多穿了。”   梁卓想起之前白起说西装很紧绷穿起来不舒服,连忙摇头说道:“没事,你不舒服就还是穿原来的。”他说着顿了顿,脸有些泛红:“反正不管你穿什么,我都觉得是最好看的。”   “我骗你的,傻瓜。”白起一脸宠溺的表情:“其实这套衣服穿起来很舒服,毕竟是小卓给我准备的。”   梁卓“嗯”了声,又缓缓蹭到白起身旁,手环着白起的腰,贴着白起胸膛轻声地问道:“白起哥,你这次过来,就都不再离开了吗?”   “嗯。”白起低头吻着梁卓:“我一直陪着你,小卓去哪,我就去哪。”   “真好。”梁卓没忍住笑着蹭了蹭白起。   白起抓着梁卓肩膀,点点梁卓鼻尖,一副“你别急着高兴我还有话要说”的表情。   梁卓对视着白起凝重的眼神,原先激动亢奋的情绪顷刻收敛了,满是忐忑不安地望着白起,想知道他还没说完的话究竟是什么。   白起见梁卓居然紧张了,又笑着说道:“我上次送你的竹笛,会吹了吗?”   梁卓脑海紧绷的弦顿时松懈下来:“当然会吹了,我特意请了私教,不过课还没上完,我只能吹一些简单的曲子。”梁卓说着又跟表现好需要夸奖的孩子般兴致勃勃道:“白起哥,你不知道,我学竹笛真特别快,连老师都说我是天才。而且,我发现我还无师自通地练会了一首曲子,那首曲子老师从没教过,我更从没听过,可我偏偏就是突然学会了。”   白起微愣,却像是没有特别的诧异,深情望着梁卓含笑说道:“那我是否有荣幸,能听你吹奏这首曲子?”   “当然能。”梁卓迅速不假思索地道。   说完便拉开柜子,取出用锦盒小心翼翼装起来的竹笛。他面朝着白起,唇贴着竹笛前端的吹气孔,手指依次按着其他孔洞,竹笛尾端缠绕着的红绳映衬着梁卓白皙的肤色,看起来尤其的好看动人。   梁卓做完这些,又接着看白起一眼,微有些紧张地吹奏起那首曲子。   那是首曲调空灵清脆的曲子,音调稍有些高,却透着能洗涤心灵的自由纯粹,好像随着曲调的响起,整个人都跟着轻松起来,再感觉不到疲惫乏累。   白起背抵着墙壁,表情专注地看梁卓,又像是透过梁卓想起了一些久远漫长的往事。 第61章   夏婧语那次突然提起女朋友的事, 夏煜还没怎么当回事,没想到他妈竟是有备而来的。   这天夏煜刚回到家正坐着休息的时候, 他妈便拿着张照片神秘地凑过来,先是认真的观察了夏煜的表情,接着举起照片问夏煜道:“阿煜,你觉得这女孩怎么样?漂亮吗?”   夏煜脑海顷刻敲起警钟, 琢磨着他妈突然让他看女孩照片还能干嘛。   “还好吧。”夏煜随意瞥了眼照片,答复得很敷衍及模棱两可。   夏婧语举着照片非要让夏煜再看一眼:“你刚都没看清楚, 再认真看看。这女孩是你柳姨介绍的,人漂亮, 还是法官, 就是年龄要大你三岁,现在不是都说女大三抱金砖,我觉得年龄不是问题, 只要能合得来,差几岁又哪能看出来。”   夏煜压根没想过要相亲,想了想道:“她既漂亮又能干, 哪能看得上我。”   “别说这些话,我儿子哪点差了。”夏婧语反驳道:“再说这女孩都说了, 不介意男方的工作家庭,只要彼此能合得来, 兴趣相投感情好才是最重要的。这跟你的择偶标准刚好符合啊,我觉得你们肯定很聊得来。”   “……妈,我还年轻, 没这么快就到要相亲的地步吧?”   “你别歧视相亲,相亲怎么了,现在多少人是相完亲结婚的,还不是过得和和睦睦。再说妈是让你跟女孩沟通交谈,先谈着,又没催你赶紧结婚,你先聊一年多,到时候感情基础有了,再结婚不是挺好的?”   夏煜必须承认,他妈说的句句在理,夏煜沉默思索着,一时竟找不到话语反驳。   夏婧语见状连再接再励道:“妈都跟柳姨说好了,这周六约你跟那女孩见一面,面都没见着,你别跟我说喜不喜欢的话。总之凡事都等跟女孩见完面再说,到时候你要是实在不喜欢,妈都什么都不说了,你想谈就谈,不想谈就算了。当然,你不能随便敷衍了事,必须认真对待这件事,知道吗?”   夏煜头疼地揉揉脑袋:“你真约好了?”   “人女孩都答应了,说是特意抽出空来的。”   夏煜道:“只是见一面,愿不愿意答应都随我?”   “嗯,你们见面聊聊,要是能聊得来当然是最好了。”夏婧语还是抱着夏煜见了面就能喜欢上女孩的期盼的。   夏煜哪能不懂他妈的心思,说是去见面,目的还是想更进一步地促成他跟那女孩的事。   只是夏煜到底要让他妈失望了。他不可能喜欢上女孩,更不可能接受跟那女孩交往,这是必然的事实。   夏煜最终还是同意了去跟那女孩见一面。他妈像是对那女孩很满意,对夏煜又是劝说又是苛责的,好像夏煜不去见面就是大不孝。夏煜眼见他妈都要发火了,不愿因这事让他妈难过,便还是答应了。反正他妈都说了只是见一面,到时候没成也不能怪他。   当晚,夏煜跟徐梵提起要相亲的事,就被徐梵不由分说地直接拒绝了。   徐梵对夏煜竟然接受这么荒唐的提议很是不满:“你都结婚了,还去相亲干嘛。”   “我去见一面就走,我妈又不知道我结了婚,她跟人约好的,我要是不去她会很难过的。”   徐梵仍不乐意:“那就跟你妈实话实说。”   “我不敢。”夏煜坦诚道:“跟我妈出柜就够难了,更别提还是……这样的出柜方式。我妈要是被我气死了怎么办?她要是不能接受,要跟我断绝关系又怎么办?”夏煜说着说着,眼前好像都能清晰浮现出那些恐怖的画面。   徐梵哼了两声,不置可否,也没真要气死丈母娘的想法。   山興  夏煜这天去约定的咖啡厅相亲的时候,徐梵便全程陪伴着,看见漂亮女孩就跟看见仇敌般。   夏煜是先到的,没坐一会突然听见风铃响起的声音,他循着响声朝入口看去,就见穿着粉色宽松T恤搭配短裤的女孩挎着包走进来,女孩剪着头利落的短发,看起来很干净爽朗,又透着职业女性的严谨大气。她迅速环视着咖啡厅,眼神很快聚焦在夏煜身上,接着径直朝着夏煜走过来。   徐梵就坐在夏煜对面的位置,眼见女孩迅速接近,望着女孩的眼神刹那像含着锋锐的刀子。   “你是夏煜?”女孩走到夏煜面前,突然摸摸胳膊打了个寒颤,总觉得周围温度像是突然下降了。   夏煜没阻止徐梵,只想着快点跟女孩解释清楚,不然再多等会,这整间咖啡厅没准都要降温到零度了。   “是,你是宋婷吧?”夏煜起身指着对面的位置:“先请坐,你想喝点什么?”   “蓝山,谢谢。”宋婷取下挎包,刚准备坐下来,就突然像撞到了什么。   那触碰到的东西冰冷刺骨,宋婷条件反射猛地站了起来,连诧异地转头去看,却发现座位上空荡荡的,压根什么异物都没有。   面对宋婷投过来的疑惑注视,夏煜维持着微笑,还像没事人般演技极佳地问道:“怎么了?”   “没事。”宋婷微皱着眉摇头,这次顺利地坐了下来。   紧接着,夏煜跟宋婷又随意聊了些其他事,宋婷阅历极佳,聊起任何话题都游刃有余,就聊天来说,夏煜跟她其实很聊得来。当然正因为聊的还算愉快,夏煜这期间被徐梵警告地怒瞪了好几眼,宋婷更糟糕地频繁碰到些邪门诡异的状况。比如说喝着咖啡突然发现里面出现了张满脸血迹的鬼脸,拿纸巾擦嘴的时候突然发现手里拿的是人骨头,弯腰捡东西的时候突然发现底下有双血红色的眼睛正盯着她。   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宋婷心惊胆战,冷汗都跟着出来了。   她过来跟夏煜相亲之前,还从来没一次遇到这么多诡异的事,简直让宋婷都开始怀疑人生了。   聊得最后,夏煜见宋婷再继续被吓魂都要没了,连见缝插针地顺势说道:“宋婷,不好意思,我们可能不是很合适。”   他说的时候,都想好宋婷要是反问该怎么答复,总之要尽量将责任推给自己,不能伤到女孩。   只是夏煜这些准备都没什么必要,他刚说完那些话,女孩便紧跟着说道:“嗯,我也觉得不合适。出门我还特意查了下黄历,没想到这都不管用,我们可能八字不合,我总觉得这地方哪不对劲。”  她都忍着没说是夏煜有哪不对劲,边说又边提着包起身,还警惕地打量着四周,好像夏煜这里是龙潭虎穴:“抱歉,我还有点事,就先走了。”   说完没等夏煜答复,就一脸战战兢兢地迅速离开了,表情还透着慌乱恐惧。   夏煜侧头看着故意挑事的徐梵,有些无奈,但更多的还是松了口气。   “你要喝咖啡吗?”夏煜遮掩着唇,低声跟徐梵说道:“我给你点一杯。”   夏煜跟服务员点了杯卡布奇洛,送过来的卡布奇洛表面画着爱心的形状。   夏煜突然将咖啡推送到对面的时候,还没走远的服务员一脸的诧异难解。夏煜也懒得理会那些注视,见徐梵正嗅着咖啡的香气,便侧头望着窗外柔和温暖的阳光。   阳光下,苍翠的树叶开始逐渐泛黄,不远处的喷泉水面折射着粼粼光芒。   咖啡厅里放着低低的柔和的音乐,像辽阔天边传来的天籁之音,让人享受着沉浸其中。   半晌,徐梵望着夏煜柔和美好的侧脸,突然笑着问道:“我们这算是在约会吗?”   -   那晚被郭阳熙几人联手戏弄之后,孟钦好一段时间精神都很萎靡,晚上更接连不断地频繁做着噩梦。孟钦总是梦见杨青提过来找他了,表情狰狞地掐着他脖子说要孟钦的命,孟钦哭着求饶,掐着他脖子的手却越收越紧,孟钦涨红着脸,俨然都将要窒息了。   像是每次都掐着点,到这时候孟钦就会陡然惊醒过来,惊恐发现一直掐着他脖子的竟是自己的手。孟钦松开手,深夜里免不了一场剧烈的撕心裂肺的咳嗽。   他恐惧极了,唯恐某晚在梦里真活活掐死自己,孟钦甚至尝试过绑着自己的手,偏偏邪门的是,即便绑着手,孟钦仍会被掐着喉咙的窒息感惊醒,不管他系怎样的死结,绳子都会自动松开,像有某种邪门的力量驱使着它。   紧接着,孟钦开始架设相机,镜头直接对准床的位置。然而这样并没有奏效,录像起初都还是正常的,一到解开绳子的关键时刻,画面就会全然消失,直到孟钦惊醒过来,画面又跟着恢复过来。   连着几天,拍摄到的画面都是这样,孟钦便彻底断了想拍到真相的念头。   当然这些接连不断出现的诡异现象,也让孟钦很清楚地意识到,他可能真是惹到了某些脏东西,总之现在发生的这些事绝对是不正常的。   只是孟钦虽意识到了,却并没有解决的办法,他备受着死亡的恐惧跟煎熬,只能尽可能地缩短睡眠时间,要么喝咖啡,要么强制清醒着,直到郁爱生日这天,孟钦受噩梦折磨已经连续几天都只睡了三个多小时。这点睡眠时间完全不够身体休息,他看起来表情憔悴,眼下拢着厚厚的黑眼圈,脸色煞白没有血色,眼神更是木然空洞,看什么都像没有反应,更丝毫提不起兴趣。   郁爱见到孟钦更很诧异:“你生病了?”   “没事。”孟钦勉强打起精神:“今天你生日,你是最大的,想怎么玩?我都陪着你。”   “你真没事?不舒服的话我们还是回去吧。”   “没事,就是昨晚没睡好。”孟钦道:“你不说的话我就直接安排了?”   郁爱连抱住孟钦胳膊,笑着道:“不要,我都想好了,我们去游乐园玩吧。晚上再一起吃烛光晚餐,一起看电影,这样生日就很美好地结束了。”   郁爱今天打扮的很漂亮,一袭蓝色连衣裙,踩着双细跟高跟鞋,肤白貌美,随意走着都很能吸引回头率。   “好啊,只要你喜欢。”孟钦自然没什么意见。   开车去游乐园的途中,孟钦都连着打了数道哈欠,郁爱频频侧头看他,眼神难掩担忧,连帮着看起路况,以免孟钦没注意突然出事。   到游乐园,检票进入园内,郁爱便拉着孟钦玩起各项刺激的游乐设施,她明明胆小,还没上过山车腿都软了,却还是缠着孟钦要去玩,孟钦对这些游戏没感觉,权当陪着郁爱,只是不得不说,这些游戏还是让孟钦睡意驱散了些,人更清醒多了。   玩够了过山车,大摆锤,郁爱又拽着孟钦说要进去鬼屋。   那鬼屋在游乐园较偏僻的位置,紧挨着的树上挂满装饰营造恐怖气氛的鬼骷髅,鬼屋外面还各站着手持巨斧的鬼婴娃娃,满脸狞笑,神色诡异,看起来极其阴森恐怖。   孟钦近来噩梦连连,对这样的地方本能就想退避三舍,却抵不过郁爱极想进去玩,偏又不敢一人进去,缠着孟钦又是撒娇又是说好话的,让孟钦顿时浮想翩翩,心一软就答应郁爱陪她进去了。   天色逐渐暗了,鬼屋外面排队的人却还是很多,为能达到足够的恐怖气氛,游乐园规定一次只能放最多十人进去,排队的时候,孟钦跟郁爱都能清楚听到鬼屋里传来的惊恐尖叫,使人心底更加地毛骨悚然。   轮到孟钦跟郁爱进去的时候,郁爱紧搂着孟钦胳膊,紧张得人都开始颤抖。   推开那扇画满恶鬼的门,眼前是完全漆黑的一条通道,地面摆放的灯光更让气氛变得阴森诡异。郁爱之前因害怕迟迟不敢进去,却导致跟前面的大部队突然脱离了。身后进入的门已经关闭,此刻唯一的选择便是硬着头皮继续走下去。   郁爱看看身边的孟钦,紧张地恐惧道:“你跟着我,千万别走远。”   “嗯,没事的。”孟钦紧牵着郁爱的手:“这些都是假的,没什么好怕的。”   孟钦表面说不害怕,心弦却还是紧绷着的,他紧牵着郁爱,更警惕地观察着周围,看那些拐角处,那些被机器驱动的恐怖怪物,走着走着,却没提防头顶猛地弹出具倒挂着的尸体。   那尸体头颅朝下,瞪大双眼,舌头歪斜着,紧张时刻孟钦跟郁爱都吓得惊恐惨叫,原先还牵着的手顿时松开,郁爱尖叫着躲避,孟钦亦惊慌靠着墙壁,察觉那尸体很快又缩了回去,这才意识到那不过是假的道具罢了。   “没事没事没事。”孟钦平复着加速跳动的心脏,边自我安慰着,边过去牵起郁爱的手。   郁爱像是陡然反应过来般,突然停止了惊恐慌乱的尖叫,她安静地低着头,任孟钦牵着朝前走去。   孟钦紧牵着郁爱朝前走,又捏捏郁爱的手,半晌没忍住好笑地问道:“你手怎么这么冷,是刚刚被吓的?” 第62章   听到孟钦的问话, 郁爱却没回答,沉默地低着头随孟钦拉着离开鬼屋。   走出鬼屋, 孟钦却发现原先热闹嘈杂的游乐园突然变的幽静冷静。   海盗船快速滑动着,大摆锤摇动几近与地面垂直,亮着的摩天轮缓慢地转动,唯独听不到半点声音, 看不见半道人影,好像这整座游乐园, 都倏然空荡荡的宛若死城。   阴冷的风卷着落叶吹过来,孟钦摸了摸冰冷的胳膊, 感觉拉着的郁爱的手更冷了。   “刚刚还挺热闹, 怎么人突然都不见了。”孟钦疑惑打量着死寂的游乐园。   郁爱拉拉孟钦的手,柔顺的长发遮盖半边脸庞。   “我们去玩吧。”郁爱突然幽幽地说道。   她嗓音很低,透着股阴冷, 好像没夹杂半点的情绪,语调还拉的很长。   孟钦疑惑地看郁爱:“你说话怎么这么怪?”   “怪吗?”郁爱俏皮地歪头看孟钦。   她脸色很煞白,眼神也很空洞, 连唇角勾起的弧度都透着寒意,不过那张脸倒的确是郁爱的脸。   孟钦稍稍放下心来, 想着毕竟是郁爱的生日,今晚还是由着她吧。   便问:“去哪玩啊?你不是说要吃烛光晚餐, 看电影吗?”   “不好玩。”郁爱拽着孟钦就朝前走:“我带你去玩好玩的。”   她拽着孟钦,孟钦就猛地感觉一股很强的力道拖着他。   “哪有好玩的啊?”孟钦赶紧跟着郁爱,又揉揉手腕:“亲爱的, 你力气怎么这么大了?”   郁爱没说话,径直朝着街道边走去。   孟钦笑道:“还跟我玩神秘,行吧,今晚你想做什么我都奉陪到底。”   走到街道边,孟钦更惊诧发现路边别说人,就连汽车都没有一辆。   惨白的路灯孤零零地亮着,远处高楼大厦也亮着璀璨的光,偏偏就没有声音,周遭寂静的可怕,更诡异的可怕。   “来了。”郁爱忽然幽幽地说。   孟钦甚至都没反应过来,就被郁爱猛地拽进了那辆公交车。跨进去的刹那,孟钦迅速瞥到公交车的线路是4号,顿时很疑惑地想,这条路有4号公交车吗,他怎么从没见过。   公交上灯光很昏暗,零散地坐着五六个人,见到孟钦都表情木然地投过来视线。   孟钦挺不自在地坐着,察觉那些人全都脸色煞白,面无表情,连动作都很僵硬,全程坐着几乎都一动不动。   孟钦忽然很不安,悄悄跟郁爱说:“这趟公交感觉不对劲,我们还是快下去吧。”   “不能下去。”郁爱扭头看着窗外,漠然道。   孟钦紧攥着手,掌心全是因紧张泛起的冷汗。   随着公交驶离城区,进入偏僻的郊外,他的紧张跟恐惧感也愈发强烈。   就在孟钦忍无可忍,快被恐惧感击溃,准备起身强行离开公交的时候,原本快速行驶的公交忽然停了下来。   郁爱站起身,低垂着眸子冷冷说:“到了。”   除孟钦跟郁爱,公交上还下来了两个人,郁爱说,那是她邀请过来玩的朋友。   孟钦盯着那俩人,越看越觉得诡异,脑海的弦也随之越绷越紧。   哪有正常人走路这么僵硬的,就好像关节是硬的,不能过度弯曲。更别说还全程表情漠然,捕捉不到哪怕丁点的肌肉挪动幅度,孟钦甚至怀疑他们眼珠子都不会动的。   他正想着,紧盯着前面那人的后脑勺,却没想到对方突然猛地转过头,森然望着孟钦,朝他冷冷地扯起嘴角,笑容阴冷诡异。   孟钦打了个寒颤,脚突然颤抖起来。走着走着,又忽然见那偏僻无人的郊外,竟屹立着座豪华别墅。   别墅灯火通明,远远还能看到身穿礼服举着酒杯的男男女女。   明亮的灯光让孟钦的心稍稍安定,热闹的氛围也驱散了原先恐怖阴冷的气氛。   他跟着郁爱走进别墅,别墅很富丽堂皇,精致的水晶吊灯照亮全场,更摆放着美味丰富的菜品。   孟钦还没吃晚饭,早饿的前胸贴后背,跟郁爱请的朋友打完招呼之后,就径直过去品尝食物。那些食物全都尤其的美味,越吃孟钦越饥肠辘辘,不过碍于面子,他吃的恰到好处就收手了,又赶紧陪着郁爱去跟朋友交谈打招呼。   生日晚宴的氛围很热闹,大家都说着笑着,祝贺孟钦跟郁爱能够团聚。  孟钦笑着道谢,又说他跟郁爱都在一起,哪来的团聚,不过他们倒是会白头偕老的。   奇怪的是,孟钦发现郁爱请的朋友竟全是生面孔,他试着问过郁爱,郁爱却解释说这些才是朋友。   玩到夜里一点,孟钦去了趟厕所回来,就发现原先热闹的大厅竟然没人了。   灯光依然亮着,食物也是原来的摆设,地面铺着红色的地毯。周遭却静悄悄地,好像之前的繁华热闹不过是假象。   “郁爱?”孟钦大喊着郁爱的名字。   “郁爱。”   “郁爱……”   “……”   别墅刹那回荡着孟钦的声音。   孟钦没能找到郁爱,就以为她是送客去了。他喝了挺多酒,脑袋醉醺醺的有点不清醒,又累又困地,索性去找了个房间睡觉。   孟钦躺到床上倒头就睡了过去,再醒过来的时候天已大亮。天际耀眼的光芒极其刺眼,孟钦抬起手遮挡着,随后昏昏沉沉地坐起身。   手撑着地面碰触到湿润泥土的时候,孟钦猛地惊悚地倒退了数步。   昨晚宴会的狂欢还历历在目。   孟钦彻底懵了地观察着周围,发现这哪有所谓的别墅,明明就是块荒无人烟的凄凉的坟地。   他睡觉的地方,旁边就有几处坟堆,连照片都没有,只残留着祭拜之后烧剩的纸灰。   想起昨晚发生的一切,孟钦惊恐的心都快跳出来,到处是怎么回事,别墅呢?那些跟他攀谈过的人呢?   难道昨晚见鬼了吗?   要是见鬼,那些人岂不都是鬼。   孟钦顷刻颤栗地捂着头蹲下来,突然感觉反胃的厉害,连捂着肚子疯狂地撕心裂肺地狂吐起来。   他吐到地上的全是纸灰,混合着胃液,漆黑的一团又一团。   孟钦吐得胆汁都快出来了,看到那些纸灰更心惊肉跳,不敢去想昨晚的事。   恐惧使他汗毛倒立,抑制不住地频频颤抖,即便头顶是灼热的阳光,也依然无法驱散凉进心底的寒意。   吐完之后,孟钦手软脚软,狼狈至极地迅速远离坟地,甚至还摔了好几跤。   跑出坟地,孟钦眺望着远处,难以想象昨晚究竟是怎么跑到这荒郊野岭来的。   他掏出手机一看,发现竟有十几道来自郁爱的未接来电。   孟钦顷刻都要炸了,连怒不可遏地迅速给郁爱回拔过去。   拨通电话,孟钦还没来得及炸,郁爱就先大发雷霆。   “孟钦你还敢打过来,你昨晚什么意思,怎么扔下我自己就跑了。”郁爱明显快气极了,歇斯底里地怒吼道:“你不想陪我就直说,把我扔鬼屋算怎么回事,我他妈都要吓死了。我给你打多少电话,你一次都没接,你是根本没把我放心上吧。既然这样,那就分手啊,别以为离了你我就不能活。”   “等等,你先别挂。”孟钦懵了:“我昨晚一直跟你在一起啊。”   “跟我在一起?”郁爱冷笑:“那我怎么不知道,你是跟鬼在一起吧。”   孟钦喘着气,攥着手机的手用力到指节泛白:“我没开玩笑。我昨晚真的没跟你在一起?”   “没有。”郁爱咬牙道:“昨晚鬼屋的时候,我们就分散了。我看到你,本来想去找你,结果你却不管不顾地径直就往外走。我紧跟着追出去,边追边喊你,你却假装听不到,之后我被人挡住了,再去看的时候,你就突然不见了。我立即给你打电话,却怎么都没人接。孟钦,我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孟钦顿时有点崩溃,倍感绝望地重复问道:“你看到,那时候就我一人?”   “嗯,你还走的特快,我跑着都追不到。”   孟钦想起昨晚牵着的人,刹那三魂没了七魄。   那是杨青提吧?   是杨青提过来找他了。   孟钦狠狠揪着头发,被死亡的阴影压迫得不能呼吸。   杨青提想要他的命。   可他还不想死啊。 第63章   “孟钦?”   “孟钦?”   “你不解释清楚这事没完。”   “喂——!”   手机听筒里不断传来郁爱愤怒的指责, 孟钦绝望又崩溃地松开手,随手机猛然摔落在地, 接着通话被狠狠掐断。手机屏幕着地,被摔出无数蛛网般密集的裂痕。孟钦揪着头发蹲了会,又突然想起什么,迅速捡起手机逃离这让他濒临崩溃的地方。   跑了很久, 孟钦才找到公交站台,偏僻的公交站台破旧不堪, 立着的广告牌玻璃都被敲碎,地面长着杂草, 更没有所谓的公交牌路线指示。孟钦脑海紧绷着弦, 不断警惕地观察周围,甚至怀疑起这公交站台是否也是杨青提所为。   等了约半小时,空落落的公交车远远驶来, 车身外沾满灰尘,看着像要散架了般。   孟钦招手,公交车在他面前停了下来。司机很惊讶, 盯着孟钦认真看了又看,大概很奇怪这里荒郊野岭的怎么还会有人上车。   孟钦投了零钱, 抬头对上师傅审视的视线,再三确认眼前的确是活人之后, 那颗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地。   或许是车里还没人闲着很无聊,师傅突然说了句:“这地方废弃了,我还是第一次遇见有人在这上车。小伙子, 你没事到这里来干嘛?”   孟钦表情僵硬,沉默着没说话。过了会,突然低声说:“既然没人,怎么还往这边开?”   师傅顿时道:“我走的这条路线本来就偏,这站更是之前定下的,最近刚说要改,你运气还不错,再过几天到这里就不停了。”   孟钦扭头看着窗外,没再说一句话,师傅见他没交谈的想法,也慢慢不再挑起话题,开着公交一路摇摇晃晃地驶进人流嘈杂密集的市区。   刚下公交,孟钦就立即给他爸打了电话。孟毅听到孟钦说的,刚开始还不信,之后见孟钦被吓得不轻,便开始慢慢重视起来。他还算镇定,先骂了孟钦一通,又骂了杨青提一通,最后让孟钦先回家,说他再去想想办法,无论怎样必须得把这事给解决了。   孟毅的话让孟钦吃了颗定心丸,没再说什么,直接回了他爸的住处。这时候家里没人,到处空荡荡的尤其寂静,孟钦迅速拉开窗帘,但外面阴沉沉的天气却没透进多少光亮。他将灯全都打开,坐在沙发上偏感觉到处是杨青提的影子,连空气都透着凉飕飕的阴冷感。   “你别来找我。”孟钦蜷缩在沙发上,崩溃地喃喃自语:“我也不想的。是你不配合我,我能怎么办,谁让你那么容易就死了。你死就死了,还拖上我干嘛。”   他低喃很久,孟毅总算赶了回来。毕竟要年长很多,孟毅说来也比孟钦更混账。   “在哪?你说她在哪?”孟毅气势汹汹地推开每扇门看了又看。   孟钦摇头,蜷缩着魂都快吓跑了:“是她,是她回来找我了,她不会放过我的,她会要我的命。爸,我还不想死,人都会犯错的,我改不就行了吗,怎么办,现在该怎么办啊。”他越说越激动,到最后嗓音都带着哭腔了。   “你冷静点,哭能解决问题?”孟毅紧皱着眉头:“先跟我说说怎么回事。”   孟钦便认真将昨晚的事从头到尾详细说了遍,孟毅越听眉头皱得越紧,显然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孟钦说完,孟毅忽然起身径直朝着卧室走去。   “你去哪?”孟钦连忙问。   “找东西。”孟毅顿了下:“那娘俩最爱装神弄鬼,肯定有能对付这些东西的。”   经孟毅提醒,孟钦也猛地想了起来:“对啊,夏煜就很邪性,还有他妈,整天神神叨叨的。爸,你还记得吗,小时候夏煜突然跟鬼附身似的,拿了刀就往我这儿捅。”他边说边指着心脏稍右侧的位置:“还好我躲得快,不然差点就死了。他当时的表情,真就跟鬼一模一样,最他妈可恨的是,他还完全忘了这回事。我就说不该把他们招进来,没有他们,没准也就没这些事了。”   孟毅没说话,进了卧室就去翻夏婧语的东西。他之前对夏婧语碰这些东西很反感,更没什么兴趣。孟钦也跟着他爸一起翻,现在只要能保命,让他做什么都愿意。   夏婧语的东西不多,主要放在衣柜的右边,一排挂着衣物,上面还有格子摆放折叠整齐的衣服。孟毅丝毫没有侵犯别人私物的愧疚感,直接将她衣服全扔到床上,扔完衣物没找到什么,又重新换别的位置找。   近乎将房间翻得底朝天,孟毅跟孟钦找到了一些符咒跟辟邪用的佛珠,俩人赶紧将佛珠戴上,又将符咒放好以备使用。孟钦放好符咒,正准备拉上抽屉的时候,眼角余光突然瞥见淡淡的亮光,他愣了下,又赶紧循着那亮光看去。   抽屉很大,但拉开之后,能放东西的地方却明显要比柜子短,好像硬生生被人给砍断了一截。孟钦将抽屉拉到底,发现亮光竟是从抽屉里面发出来的。他紧接着将抽屉直接卸下来放到一旁,这样之后,那亮光看起来便格外明显了,甚至于里面摆放的物品都看得一清二楚。   孟钦惊愕得不知该说什么,连喊了他爸过来。   只见柜子里面,赫然摆放着个木盒,木盒竖着放立,里面还放着金色的看起来很逼真的娃娃。娃娃圆睁着眼,双手合十,额头刻着泰文。木盒周围也刻满了繁复的泰文,密密麻麻的完全看不懂,而且木盒还用红绳系了起来,左右系一次,上下系一次,形成“十”字形状。孟钦看着,就总感觉这东西透着莫名的邪性,娃娃更逼真到好像能活过来般。   “这是什么?”孟毅伸手将娃娃拿了出来。   孟钦看那东西就有些本能的畏惧:“这娃娃很奇怪,我们还是别随便碰吧。”   “怕什么,一个娃娃而已。”孟毅将木盒翻来覆去地看了看,又扯开红绳认真看那娃娃,娃娃是很逼真,但被孟毅捏来捏去也没半点反应。孟毅没看出什么端倪,更没发现娃娃有什么不对劲,便将其随意放到旁边地上,没再多关注。   孟钦则忌惮地看了看那娃娃,心底陡然浮现起极其不安的预感。   只是俩人都没注意到,那被他们扔在旁边的娃娃,原先睁大的眼突然微微动了动。   找到符咒跟佛珠,孟毅跟孟钦又将夏婧语的衣物复原。不过俩人都很敷衍,只乱七八糟地扔成一团,所以当晚夏婧语回来的时候,很快就发现自己的东西被动过,她起先发现衣物被动还没什么反应,更没生气的征兆,直到发现抽屉里那娃娃竟被动过,她猛地就突然爆发起来了。   孟毅认识夏婧语这么久,还没见过她这么暴怒,完全像歇斯底里的疯子,又是抓又是咬的,好像拼着口气也要拼命。   “谁让你们动他的!”夏婧语疯了般抓着孟毅,表情愤怒至极:“你们凭什么动我的东西,你们动别的都行,为什么要动他,为什么。”   孟毅想推开夏婧语,没想到女人疯起来力气还挺大的。   “那是什么邪门东西,我还没说你什么邪祟都往家带!”孟毅粗着嗓子道:“都怪你,是你把邪祟引过来的。你到底有什么企图,弄那些东西做什么。你是真想让我家破人亡吗?”   “那是我的,跟你们没关系。你们别随便冤枉我。”   “冤枉?”孟钦冷笑道:“你,你那怪物儿子,还有这些东西,我们哪冤枉你了?你过来前,怎么没见出事。这娃娃我怎么看怎么邪门,你是不是想借他诅咒我们?赶紧把娃娃给我,这种东西不能留在家里。”   孟钦想去抢娃娃,夏婧语连跑过去护着,她将娃娃护在怀里,护的极紧,好像连命都可以不要。   正在三人纠缠不休的时候,房门突然被推开。夏煜乍见这幕,想也没想便扔掉东西冲过去拉开孟钦,他将孟钦推开,接着又紧护在他妈面前,跟孟钦及孟毅形成明显的对立状态,并用警惕戒备兼愤怒的眼神紧盯着俩人。   “你们想干嘛?”夏煜紧盯着孟钦跟孟毅,表情虽然戒备却还算冷静。   孟钦还是有些怕夏煜的,稍稍往后退了退。   孟毅不耐烦道:“你问她,整天神神叨叨的不知道在弄些什么。”   夏煜转身看他妈,先将他妈扶了起来,问清她有没有事之后,也瞥到了他妈怀里护着的木盒,只是木盒里究竟装的什么,他没有看清楚。   “妈,你先回房休息。”夏煜低声说着,又护着他妈回房间。   夏婧语顾忌着怀里的娃娃,便跟夏煜回了房间,想着先把娃娃安置好再说。   夏煜从房间里出来,便径直走向孟钦跟孟毅,跟着伸手简明扼要地说道:“把从我妈那拿的东西还回来。”   孟钦将这些符咒跟佛珠当成救命的东西,哪肯就这么还给夏煜,便明知故问道:“你说什么?我拿什么了?”   夏煜视线瞥向孟钦手腕戴的佛珠,以及兜里明显露出一角的符咒:“还给我,这些救不了你。”   “这些是我的,凭什么还你。”孟钦紧咬着牙。   夏煜便又看向孟毅:“你也不还?”他眼梢微微上挑,眼底透着些冷意跟猜不透的神秘,仿佛那话里藏着别的深意。   孟毅被夏煜看得浑身不适,似有股寒气绕在身侧,不过这些威胁他还没当回事,便哼了声没回答夏煜。   “好,那你们就收着吧。”夏煜忽然勾唇笑了笑:“希望你们别后悔。”  他说完转身便想走,却被孟钦给忽然喊住了。   “夏煜,别装神弄鬼了,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孟钦话语说着都是颤的。   夏煜微转过头,他还没走远,望着孟钦压低了声音说:“……你没发现吗,她一直跟着你。”   孟钦表情刹那惊恐至极,连忙朝身边看了又看,脑海紧绷的弦濒临断裂边缘。他神经质地朝夏煜道:“你说什么?你他妈胡说什么?”他边说边想对夏煜动手。   夏煜随意侧身避开攻击,又轻飘飘地加了句让孟钦彻底崩溃的话:“她就趴在你背上啊,你没觉得很重吗。”   “啊!!!”   孟钦听完便跳着脚疯狂去拍打后背,想将那压根看不到的鬼物甩开。他边跳边尖叫,看起来更像是中了邪般。   夏煜看了看孟钦,又看了看客厅角落的阴暗处。   徐梵站在那朝他轻笑,接着身影便迅速消失。   夏煜回到房间,先将房门给反锁了。   他转头就看到坐在床侧的徐梵,以及被徐梵吓到瑟瑟发抖完全蜷缩在角落的一道白色身影。   那身影很瘦弱,被白色连衣裙裹着松松垮垮的,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头发还滴答滴着水,衣服也湿漉漉的。她低着头,浸湿的黑色长发撒在肩头,穿着双红色鞋子,恨不能将自己挤进墙壁里面。   “刚进小区就感觉到了。”徐梵示意那女鬼,边跟夏煜解释:“她还想跑,不过没跑的了。”   夏煜点头,视线转向女鬼,现在有徐梵陪在身边,他面对这些鬼物淡定多了:“你是谁?为什么要跟着孟钦?”   徐梵出现的时候,夏煜就猜他抓住女鬼了,所以他刚说女鬼趴在孟钦背后,不过是有意吓唬孟钦的。   那女鬼对着徐梵战战兢兢,除了恐惧还是恐惧,对着夏煜就轻松很多,甚至企图往夏煜那边挪动,不过被徐梵眼神给制止了。   “孟钦害死了我,我要他的命。”女鬼嗓音很嘶哑,透着阴冷的戾气:“他活着,我的怨气不会散,更没法投胎。你是他的家人,想护着他吗?”   “我跟他可不是家人。”夏煜忽然隐约猜到了什么:“你抬起头。”   “你不怕我?”   “比你更可怕的鬼我都见多了。”   女鬼闻言没再说什么,迅速地抬起头看向夏煜,她头发很长,遮住了大半张脸,便又伸手将头发拨开。湿漉漉的黑发遮掩下,是一张苍白没有半点血色的脸。呆滞的眼神透着冷漠,没任何情绪变化。   夏煜看着那张脸,之前心头隐约的猜测也被证实了。   “你就是杨青提。”夏煜忽然道。   杨青提那张毫无情绪变化的脸突然露出点惊讶:“你认识我?”   “我正要找你。你只是被报失踪,我没想到你已经……”夏煜顿了顿,接着又道:“我还去过你家,见到你奶奶,她很想你,老人还盼着你回去。”   杨青提悲伤地低下头:“奶奶……奶奶她还好吗?”   “她身体还不错,只是有些老人常见的病。还有你那些同学朋友,也还记着过去看望。”夏煜道。   “我没去见奶奶,我很怕。我还没来得及孝敬她。谢谢你。但我必须要孟钦死,他必须死。”   “冤有头债有主,我不会阻拦你。”夏煜道:“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果是孟钦,他当初怎么没受一点惩罚,反倒是王霁,都说他为人师表却跟学生暧昧不清,被逼得丢了工作,妻离子散。”   “是我对不起王老师。”杨青提满怀愧疚:“我没想过会把王老师害成这样。我那时候很天真,一厢情愿地喜欢王老师。那天放了学,我说有题不会做,跟去了王老师家,王老师人很好,经常会免费给学生补习。我趁机跟王老师表白,我说我喜欢他,王老师也没怪我,还给我讲道理,说等以后长大了就不会这么想了。我走的时候把外套忘在老师家了。离开王老师家,我心情很低落,在外面漫无目的地转了很久才回去。然后我碰到了孟钦……”   杨青提接着说道:“孟钦喜欢我,这我一直知道。他当时缠着我,要我做他女朋友,我不答应,还说了些过激的话。我们争执起来,孟钦就过来抱着我,想强迫我,还说有些事要试试才知道喜不喜欢。我当然抵死不从,在争执的过程中,孟钦掐晕了我。”   “你当时还没死?”   “没有,我晕了过去,但孟钦以为我死了。他给他爸打电话,问该怎么办,他不想坐牢。然后他跟他爸趁着天黑,开车把我扔进了海里。我被海水呛醒了,之后又淹死了。我的灵魂很弱,很长一段时间都只能徘徊在海面,但前段时间,海里忽然突然涌过来一股强大的能量,所有鬼魂的力量都增强了,我才能离开海里走上陆地。我找不到孟钦,就去之前的学校等。还好,我等到了他。”   徐梵忽然提道:“是谢家村,鬼骨的能量。”   “嗯,算起来时间也差不多。”夏煜点点头,又翻开手机相册,将那几张医院拍的照片翻给杨青提看:“你还记得这个吗?”医院的事,还需要从杨青提这里找到突破口。   杨青提凑近了些看手机屏幕,她盯着照片里的字看了很久,之后才缓慢地摇头说道:“我要想一想,那段时间我过得很混乱,很多事情都想不起来了。”   “没事。”夏煜收起手机:“你慢慢想。但这件事很关键,你帮了我,我自然也会帮你。”   杨青提点头,躲去旁边认真的思考起来。   夏煜躺着玩了会手机,还被徐梵搂着轻薄了番,便听杨青提忽然道:“我想起来了。”   徐梵缠着夏煜,凑近刚想吻他唇,杨青提一说话,他就被夏煜迅速推开。怀里的人直接坐了起来,望着杨青提认真道:“你还记得那时候发生的事吗?”   杨青提边想边回忆:“我那时候刚有些了能量,就想跑去找孟钦报仇,结果到医院魂魄都快散了,我只好躲在医院里。我还亲眼看到了那天的事。我看到他……”杨青提谨慎地示意徐梵:“他被人捅了一刀,然后逃到了病房里。他当时晕倒了,很快又有护士跟进来,我以为她是过来救人的,结果那护士却给他打了一针。那针打完,他就再没醒过来,护士把针藏好,然后就假装受到惊吓跑出去叫人。”   “果然没那么简单。”夏煜感叹,紧接着道:“那你还记得护士的相貌吗?”   “记得。她长得挺漂亮,皮肤很白,嘴角还有颗痣。”   夏煜道:“你描述,我来画。”他边说边迅速取出画纸,这方面是他的特长。   杨青提开始更认真地回想,那护士的身高,发型,眉形,眼型,鼻梁是挺还是塌,夏煜画得偏离了,她就会立刻提醒接着修正。之后经过数次修正之后,画纸上出现了一位栩栩如生长相漂亮却气质清冷的女孩,杨青提对着画像看了又看,确定跟真人已有七八分像,更没需要修正的地方了,这才点点头。   夏煜收起画纸,准备根据画纸上的人筛选当初在医院的护士。   杨青提道:“那你能帮我个忙吗?”   “嗯,你说。”   “王老师是无辜的,请你代我跟他道歉,再帮忙澄清当初的事,王老师是位好老师,我跟他什么事都没有。他没有对我不轨,更没有强迫我,我想还王老师名誉,该受严惩的是孟钦,不是他。我一直很后悔。”   夏煜答应了:“我会找他,帮你转达这些话,但这些事不是道歉就够的。你想彻底洗脱他的嫌疑,就让孟钦把所有真相都说出来吧。”   “孟钦的事,你会干预吗?”   夏煜摇头:“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尽管做吧,只要别伤及无辜。”   杨青提恭恭敬敬地给夏煜跟徐梵鞠躬:“谢谢您。”   她说完身影便迅速消失在房间里,这次徐梵没有阻拦。   夏煜拿着画像,看了看便用手机拍下来传给姚兆霆,请他帮着在警局系统里核查此人究竟是谁。姚兆霆那边收到照片,或许太忙没及时回复。夏煜也不急,将手机放一旁准备明天睡醒再处理这件事。   而次日天都还没亮,夏煜就突然接到姚兆霆打过来的电话。   “查到了。”姚兆霆直截了当地道:“那人叫陈青怡,是当年医院里的护士。现在转进了市人民医院,任护士长。她在一年前结了婚,而结婚对象正好是徐梵他爸的主治医生王哲。” 第64章   姚兆霆说完没等夏煜反应便接着说道:“你让我查陈青怡, 是找到杀害阿梵的真凶了?”   不愧是办案多年的老刑警,凭着直觉就推断出了大概。   夏煜没准备隐瞒:“嗯, 我找到杨青提了,不过很遗憾,她已经死了。通过杨青提的叙述,我画了副凶手画像, 没意外的话,陈青怡恐怕就是到病房最终杀害徐梵的人。”   姚兆霆想了想, 沉默半晌道:“嗯,我知道了, 我会派人调查陈青怡的。”   夏煜的那副画像足够确认陈青怡犯罪的嫌疑, 但杨青提死了。   死人提供的画像,想也知道没法当证据呈到法庭。   所以要让陈青怡认罪,就必须搜寻其他的证据。   除此外, 陈青怡杀徐梵的原因跟目的也很值得探究。   据徐梵说,他跟陈青怡压根不熟,甚至都没说过话。   那么跟徐梵没仇没怨的陈青怡, 怎会突然下手杀徐梵。   还是说,某些人在借刀杀人。   “真烦。”夏煜还想着, 便被徐梵不容拒绝地拉了过去。   徐梵躺在床上,手紧箍着夏煜, 腿更缠着夏煜,把他当温热的抱枕般,边还不耐烦地嘀咕道:“一大早就扰人清梦。”   夏煜知道反抗没用, 便任徐梵抱着:“那是你舅舅。”   “舅舅就能随便打扰别人睡觉?”   “你还需要睡觉?”   徐梵揽着夏煜的手自然地揉了揉他pigu,低笑道:“你睡觉,我睡你。”   “你别乱发情。”夏煜拍掉徐梵的手,提起几分警惕:“我跟舅舅都在帮你找真凶,你怎么还皇帝不急太监急,有没有点良心?”   “让我摸摸。”徐梵掌心贴着夏煜的软肉。   尽管跟徐梵该看的都看了,该做的都做了,夏煜脸还是隐隐发烫,被揉的浑身不适,体内更燥热的厉害,像有股灼热的水蒸气在肆意冲撞般。   没一会,夏煜就全身发软,像摊泥瘫在徐梵怀里喘气。   徐梵嗅着夏煜身上散发的气味,凑近舔着他柔软的耳垂说:“真香。你情动的时候,闻起来更香甜了。我都能感觉到,附近的鬼魂在蠢蠢欲动。”   夏煜被徐梵以宣告主权的姿势抱着,没好气道:“你是狗吗?”   “我是狗,那你是什么?被狗操的人?”徐梵顺着夏煜的话道。   夏煜气得踢了徐梵一脚:“你给我滚!”   徐梵动都没动,夏煜那一脚对他来说跟挠痒痒没差别:“我滚了,谁来满足你?香味越来越甜了,你还能忍得住?再说我走了,你很快就会被那些蠢蠢欲动觊觎着你的恶鬼吃掉的。”   他说到最后,语气渐渐低了下来,透着些幽冷。   夏煜觑着徐梵:“你到底想干什么?”   “想你了。”徐梵低头轻轻咬住夏煜喉结:“求我,就给你。”   夏煜想说话,喉结缓缓滑动了下,又被徐梵强势地含住不让动弹。他想挣开徐梵怀抱的束缚,偏徐梵却像张密密麻麻的网,将他结结实实地罩住,随便夏煜怎么反抗都无法挣脱掉。   “阿煜,你是我的。”徐梵说的很郑重。   “嗯,没人跟你抢。”夏煜都无奈了:“你能别跟狗叼块肉骨头,见谁都像敌人似的好吗。危机感太强了也是病,得治。”   “好啊。”徐梵笑盈盈地看着夏煜:“那就麻烦医生帮我看病了。”   “你又犯什么……唔,徐梵,你干嘛……”   徐梵压着夏煜,堵住对方还想说话的唇。   夏煜睁大了眼,眼底染着雾气,凭空增添了几分诱人的媚色。   舔着夏煜唇,徐梵想,果真还是那般香甜美味。   他想着猛地转头看向卧室的窗户,眼神凛冽,携裹着凶狠的杀气。   窗户旁,被夏煜香气引诱过来的恶鬼正紧盯着他蠢蠢欲动。   那味道实在太诱人,以致他忽略了旁边极其危险的存在。   “找死!”徐梵表情阴沉。   恶鬼接触到徐梵视线,刹那惊惧惶恐地想逃。   然而刚逃出几米远,一股黑色的雾气便顷刻穿透他的魂体,犹如猛烈的飓风,将其灵魂绞杀的干干净净。   -   夜黑如墨,窗外狂风暴雨,震得窗户哐当作响。   整座城市都笼罩在雨幕里,连亮眼的霓虹灯光都暗淡一片。   有雨顺着窗户缝隙飘进来,流过窗台,“滴答”“滴答”坠落地面。   房里亮着灯,驱散了窗外浓郁的黑暗。   孟钦裹着被子瑟瑟发抖,仿佛这些灯光丝毫没给他安全感。   他背抵着墙,藏在被子下的手紧攥着根铁棍,将铁棍跟被子当成层盔甲。他瞪大双眼,恐惧又不安地迅速观察着房间,眼底遍布红血丝,也不知多久没睡了。他脑袋的弦绷的极紧,紧到稍微的风吹草动就能将其拉断。心脏跳的极快,呼吸粗重,“嘭”“嘭”地像要破开皮肉跳出来。   他变得很神经质,对响动更极其敏感。   风吹动着玻璃,孟钦紧盯着窗户,脑海机械恐惧地想,玻璃怎么会响,是被风吹动的吗?但响声听起来怎么不像?再说以前怎么没发现玻璃松动了会被风吹响。竖立贴墙放着的书突然“啪”地倒在桌上,孟钦被吓得险些跳起来。他更惊恐忐忑地环顾四周,脑海反复地想,这本书明明放稳了,怎么会突然倒下来,虽然竖着放的确有可能倒,但怎么其他时候不倒,偏偏现在倒?那种感觉更像是被人推倒的。   灯亮着,空调运转着,孟钦却没感觉到半点暖意。   他觉得冷,外界冷,心底更冷,好像连血液都冻成了冰。   除了冷,还有静。除了雨声,他再听不到半点声音。整座城市静得像座无人问津的死墓。   尽管如此,孟钦还是不敢听歌,不敢看电视。   他被杨青提吓坏了,听歌的时候,她的声音在耳机里响起,阴森冰冷地质问他为什么杀她。看电视的时候,她的身影在屏幕里出现,像女鬼贞子那般缓慢地朝他走过来,然后钻出电视,逼近他的面前。   孟钦感觉他快疯了,他想摆脱杨青提,但偏怎么都摆脱不掉。他找警察,那些人当他疯了,他找所谓的天师,却都是些骗钱的骗子,见到鬼就吓得屁滚尿流。   他绝望了,到了这步,孟钦想不到谁还能救他。   他杀了杨青提,所以杨青提是过来索他命的。   他活不了了!   “轰隆隆——”   窗外,震彻天际的惊雷猛然劈响,明亮的闪电宛若撕裂了半边夜空。   “啪。”房里亮着的灯忽然尽皆熄灭,一切刹那陷入彻底的黑暗里。   孟钦身体猛颤了下,心瞬间提到嗓子眼,意识更濒临崩溃边缘。   周围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孟钦感觉到了,有人在轻抚他的头发,摸了一下又一下。   “滴答。”  有水滴落到孟钦脸上。   孟钦颤抖着抬手摸了把脸——哪来的水。窗户关着,外面的雨水根本飘不进来。   他想尖叫,喉咙却因恐惧到极致而突然失声,心脏砰砰乱跳,像失控的电流。   手顺着孟钦头发摸到了脆弱的脖颈,冰冷没有半点温度的触感让孟钦动都不敢动。   他刹那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脑海短暂的空白了几秒。   那手贴上了孟钦脖颈,像冻僵的冰块,眼看便要捏住孟钦脖子。   “去死吧!”   孟钦猛然跳起,濒死刹那鼓足了勇气,挥舞着铁棍使劲砸向身后。   “嘭!”铁棍砸到了墙壁。   孟钦突然想起,他明明背贴着墙壁,怎会有人从后面摸他?   “你别吓唬我。”   孟钦迅速点开手机电筒,忍着恐惧照向身后。   阴暗处被光照亮,那里除了墙壁什么都没有。   “当我是吓大的?”   “你是杨青提?”   “有能耐别躲躲藏藏的!”   “你出来!”   “我能杀你一次,就能杀你第二次!”   “……”   孟钦拿着手机,光照过墙角照过书桌照过沙发,他边恐惧地死盯着房间,边歇斯底里地怒吼。   死寂。   绝对的死寂。   被抚摸的触感消失了,但孟钦知道,杨青提还在这里,她就躲在某处黑暗的角落,紧紧地盯着自己。   孟钦吼完仍没找到杨青提,刚有的底气顿时消散。   他无力地瘫软在床上,半晌揪着头发充满绝望道:“谁能救我?我还不想死?你饶了我吧,你都死了,赶紧投胎就好了。我给你烧纸,豪宅豪车飞机,你想要什么我都烧给你……”   他说着突然想起夏煜:“夏煜……夏煜一定知道什么……”   夏煜一直都不对劲,像能看到普通人看不到的东西,还做过很多费解的事。再说夏煜还看到了杨青提。孟钦之前不信有鬼,现在却没法再不信。   他总觉得,夏煜必然有能救自己的办法。   孟钦迫切地拨通了夏煜的电话。   没等夏煜说话,他便抢先道:“你想知道被你忘记的事吗?你妈突然搬过来找我爸,你动手伤我,这些我都能告诉你。但你要救我,我还不想死。你救了我,我什么都告诉你,夏煜……”   “夏煜?”   听筒里原先的寂静变成了刺耳的杂音,像要烧穿孟钦的耳膜。   孟钦只能将手机拿远了些,试探着跟夏煜说话。   然而夏煜那边压根没回音,倒是刺耳的杂音越来越强烈。   在这些杂音里,还混杂着尖锐阴冷的尖叫声,分贝俨然超过人的承受极限。   那是杨青提的尖叫声。   孟钦烫手山芋般猛地将手机扔了出去。   手机砸落地面,刺耳的尖叫却还没停,孟钦本能地捂着耳朵,那些尖叫却仍然无孔不入。   “我找到你了。”   忽然,尖叫声停了。   “你该死。”   杨青提冰冷充满杀气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   “我要你……”   “死!”   “啊——!!!”   孟钦仰起头,被吓得魂飞魄散。   杨青提就趴在他头顶的天花板上,她脑袋扭转了180度,长发披散,脸色煞白阴森,眼神幽冷。   全身更湿漉漉的,不断往下滴着水。   那些水肆无忌惮地淋在孟钦身上,黏黏的,更散发着恶臭的腐味。   孟钦死了。   尸体是夏煜跟他妈到警局去认领的。   警察说,孟钦昨晚突然跑到警局说要认罪,还做了份详细的笔录,认真交待其杀害杨青提跟与他爸孟毅合谋将杨青提扔进海里的犯罪过程。还说孟钦状态有些怪,没什么表情,说话也很阴冷没情绪,不过他说的时间地点跟受害人都能对上,明显没撒谎。紧接着,警察便拘捕了孟钦,又派人抓了孟毅。   奇怪的是,当晚孟钦竟然从派出所逃走了,还没被人发现。   要知道,孟钦是被关起来的。在没人协助没钥匙的情况下,他根本没可能逃走。而且之后调监控查看,更发现那段监控完全模糊一片,所以没人知道当晚那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逃离派出所,孟钦便坐出租车到了电视台。   据台里管理人说,当晚通往天台的门是锁起来的。   但孟钦还是走到了天台。接着爬上栏杆,毫不犹豫地纵身跳下了天台。   孟钦跳楼自杀,摔死在电视台楼下。   他死的很惨,脑袋都碎了,脑浆流了一地,几乎分辨不出人形。   因是死在电视台楼下,这起自杀迅速引起媒体跟外界的高度关注,一篇接一篇的报道被刊登出来。   孟钦当晚投案自首,清楚交待犯罪过程之后,明明被关押在看守所里,怎么会突然逃出来?还有台里通往天台的门明明锁着,他又是怎么上去的?   当然除了这些,更备受关注的还是杨青提的死跟被冤枉的老师王霁。   几年前的失踪案总算浮出水面,正值花季的女孩惨遭横祸,说是失踪却早已身亡,残忍的加害者安然无恙,没受半点影响,倒是无辜的老师成了其替罪羊,没被判刑胜似判刑,原来有妻有子家庭幸福,却因此妻离子散,名誉扫地。一夜之间,从受人尊敬,教书育人的老师变成贪慕美色,觊觎学生的无耻之徒。   人言可畏。   法院没判王霁的罪,身边人却给他判了死刑。   他被迫从学校辞职,被人戳着脊梁骨骂。   当初咒骂王霁,势要将其挫骨扬灰的气势有多强,现在替王霁鸣不平,说要给他洗清冤屈的就有多强。 第65章   “他们……他们怎么能做这种事。”餐桌上, 夏婧语边看报道边说,嗓音因震惊稍稍发颤:“多漂亮的女孩, 竟然死那么惨。还有那老师,就这么一直被冤枉着?要不是孟钦突然自首,还不知道会被冤枉多久。我真没想到,孟钦竟然会杀人, 还隐瞒这么久,我们居然跟杀人犯一起生活了这么久!”   “知人知面不知心。孟毅偏袒孟钦, 也是害死杨青提的帮凶,还好现在都沉冤昭雪, 做恶的人也受到了惩罚。”夏煜边说边给他妈夹了筷子菜:“你别只顾着说, 也吃点东西。这些事他们想刻意隐瞒,你又哪能看得透。”   夏煜夹的那筷子菜还没送到他妈碗里,便感觉快被徐梵的眼神射穿了。   “……”夏煜迅速掐了徐梵一把, 以眼神示意:你过分了啊,还有完没完,怎么连我妈的醋都吃!   徐梵勉强收起视线, 瞥向夏煜的眼神透着幽怨。   他对夏煜的执念很强很强,更有着无法控制的占有欲跟控制欲。夏煜在面对他跟夏婧语的时候, 明显的态度偏差便让徐梵感到很不满。   在他眼里,夏煜是远胜一切的存在, 可在夏煜那,他妈明显是更重要的。   尤其夏婧语之前还试图给夏煜介绍对象,就更让徐梵气愤了。   “我饿了。”徐梵一手揽着夏煜脖颈, 一手搂着夏煜腰,凑过来想从夏煜嘴里抢吃的。   夏煜紧抿唇,不愿让徐梵得逞。然而徐梵还是撬开了条缝,夏煜瞬间就感觉嘴里的食物失去了味道。   当着他妈的面,夏煜又不能表现出异常,只能边瞪徐梵,边味同嚼蜡地咽了嘴里的食物。   夏婧语点了点头,接着疑惑道:“阿煜,我总觉得孟钦的死很奇怪,新闻上都说了。你说,有没有可能是杨青提的鬼魂找过来了?”她说到后面,刻意地降低了声音。   夏煜知道他妈信鬼魂的存在,却没料到她能想到这层:“可能吧。”   “我觉得是。不然瞒了这么久,孟钦怎么会突然自首,还有前段时间,孟钦总说有鬼缠着他。”   “嗯。”夏煜不想他妈过多了解这些,转移话题道:“妈,别说这些了。我想跟你商量件事。”   “什么事?”   “现在孟钦死了,孟毅也被抓起来了,这里没有再住的意义,我想搬家。”   “搬家?但现在住的好好地……”   这些夏煜早就想好了:“这里说到底是孟毅的,再说你都说了,有可能是杨青提的鬼魂找过来了。她能找到孟钦,就能找到这里,我不想一直这么担惊受怕的。而且我还没跟你说,我在玉林路买了套房,套二,精装过的,之前房主还没怎么住就急需要钱转手卖了,卖的急,所以价钱也便宜,我就赶紧买了。”   夏婧语是真没想到,表情错愕道:“你哪来的钱?”   “我上班也存了些钱,付过首付,之后按月付房贷就行了,再说还连装修的钱都免了,房里家具也很齐全,带上行李随时都能入住。”   在夏煜的劝说下,夏婧语还是同意了,主要她没拒绝的理由,住在这里也的确容易招惹麻烦,要是杨青提真找过来就麻烦了。她怎样没事,但绝不能让夏煜处在危险之中。   夏煜没跟他妈说实话,他买的那套房其实比现在这里还要危险。   那是徐梵生前的房产,早就放在中介让其帮忙售卖。因那死过人,房价被压得很低,也吸引了很多过来看房的人。然而到现在,却还是没人敢买。   所有过来看房更有意想买的人,全都撞鬼了,甚至还诡异地死过人。   玉林小区3栋8-1闹鬼,随着买房的人的无数撞鬼事迹,这事逐渐在小区扩散。久而久之,根本没人敢再过来看房。   开玩笑吗,到底命重要还是房子重要?   “8楼1号房不能买,那里闹鬼,之前有人贪便宜,结果住进去一家三口都没了,死的那叫惨啊。”   “是啊,经常大半夜的听见鬼哭,我都准备搬走了。”   “那房子邪门的很,据说中介都不敢进去。接触过的死的死,疯的疯,现在还敢住的就是想找死。”   “我劝你算了,没必要为套房子把命搭进去是吧?”   “……”   夏煜跟着中介过去看房的时候,被旁边的好心人拉着劝了好一会。中介在旁边满脸菜色,但又没法说什么,对那房子显然也充满了忌惮。   但不管旁人怎么说,夏煜还是坚持将那套房买了,一是价钱的确很低,二是那套房是徐梵的,尤其徐梵还说会给夏煜提供资助。他说到做到,给夏煜报了存在某银行的保险柜的密码,里面存放的那尊玉佛足够支付房款还绰绰有余。所以夏煜说要还房贷也是假的,那套房他付的首付,徐梵付的尾款,已经结清了。   至于说那套房有鬼,换成之前夏煜还很忌惮,早就躲得远远地,现在却没半点恐惧,他身边就跟着个恶鬼,还能怕其他的恶鬼?那些鬼遇到徐梵,也只能怪他们倒霉。谁让他们竟敢将徐梵的房子当成温室,在那里肆无忌惮地行凶杀人。   早在初次去那套房的时候,徐梵就已经将里面鸠占鹊巢的鬼魂给消灭了。现在里面干干净净地,不过是套普通的房子罢了。   当然这些夏煜都没法跟人说,在知道他最终买了那套房的时候,其他人俨然都当他疯了。   夏婧语答应搬家,又问:“那这里怎么办?”   “孟毅共犯的罪免不了,短时间里更出不来,这里可以租出去,能租就租,租不了就空着吧。”夏煜对这里没什么眷恋。   “嗯,那我们什么时候搬?”   “再过几天吧,等我放了假。你先收拾东西,孟毅的一律不动,只带我们自己的。”   夏婧语点头,她对孟毅父子也挺膈应的:“你不说我也知道。他们的是他们的,我们的是我们的。”   “还有最近孟钦的事闹得挺大,你尽量少出去,我怕那些记者会追过来。”   为了挖掘更多有效信息,那些记者都会像狗闻到肉骨头般扑过来。他们还是尽量低调,避其锋芒。对夏煜来说,他跟孟毅父子真的不熟,更不想因他们出次名。   夏煜说的夏婧语都想到了,说她会注意安全的。   夏煜说完,又突然想起孟钦那晚打过来的电话,虽然没说几句,但他却提到很重要的讯息,那就是夏煜曾经历过什么,现在甚至还缺失过一段记忆。对那些记忆,夏煜现在完全想不起来,但他没怀疑过孟钦的话。那时候的孟钦濒临生死关头,他没必要再撒谎。   孟钦曾说,夏煜曾经差点杀死他,那也是导致孟钦厌恶又畏惧夏煜的原因。但夏煜却想不起来,他脑海没那段记忆,更想不起什么时候对孟钦动过手。   这件事实在很诡异莫名,让夏煜没办法再忽视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他隐隐觉得,这些事很重要,重要到他再不赶紧弄清楚,就会发生很可怕的事情。   “妈。”夏煜认真道:“我还想问件事,你能如实跟我说吗?”   夏婧语愣了下,笑道:“什么事?你问就问,还跟妈客气什么。”   “我想知道,我以前是不是差点杀死孟钦?”   夏婧语脸色陡然变了:“你……你怎么突然这么问?”   夏煜态度执着;“是真的吗?”   “当然不是,什么差点杀死孟钦,胡说八道。”夏婧语表现的很激动:“谁跟你说的?”   “孟钦。”   “你别听他瞎说,他就是讨厌你,所以什么事都推给你。”   夏煜将信将疑:“那孟钦胸口的伤是怎么回事?”   夏婧语坚持道:“那是他自己没注意受的伤,跟你没关系。你别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再说你小时候身体弱,哪是孟钦的对手,他别欺负你就够了,你还敢跟他动手?”   夏煜想想也是,在他的记忆里,的确没少受孟钦的欺负。   “可我总觉得忘了什么事,我们怎么搬过来的,刚搬过来发生的事,我都想不起来了。”   夏煜表情很困扰,但记忆却像上了锁,无论怎么想都没法冲破禁锢。   夏婧语望着夏煜,认真说道:“阿煜,想不起来就算了,那些都不是很重要的事。不是说过吗,你小时候感冒发烧,烧的很严重,所以忘记了些事。但那些真的不重要,难道连妈说的你都不信吗?”   话都说到这程度,夏煜便没再接着多问,知道他妈不愿说,他接着问也没用。   吃完晚饭,夏煜帮着他妈将碗筷收进厨房,便被他妈给赶了出来,说他上班累了好好休息,这些活她做就好了。  夏煜到客厅看电视,旁边是被冷落很久散发着强烈怨气的徐梵。   “她在撒谎。”徐梵道。   夏煜稍稍侧身背对着厨房,压低声音说:“我知道,但我妈不愿意说。”   “你很想知道?”   “还好吧,我就是觉得奇怪,像脑袋里缺了一块。不过也习惯了,我妈不说,那必然有不说的理由。”   徐梵见状哼了哼:“你倒还挺信你妈的。”   “那当然。”夏煜笃定道:“我妈很爱我,对我的爱更毫无保留。如果所有人都不值得信任了,我也能信她。”   徐梵被说的酸溜溜的:“什么叫也能信她?所以你对我连基本的信任都没有?”   受了委屈被欺负了,夏煜难道不该第一时间跳进他怀里求安慰求抱抱吗。   夏煜无奈至极:“你还真起劲了?那是我妈。”   “我是你男人。”   “……”夏煜刹那无言以对,默然道:“那也是你妈。”   徐梵没话说了:“……”   夏煜接着道:“要多孝顺妈,在妈面前刷好感,不然得罪了妈,是没好果子吃的,知道吗?”   徐梵没说话,而是凑过去咬了咬夏煜耳垂的软肉当答复。   夏煜正想推开徐梵,便见他妈边走过来边问:“阿煜,你在跟谁说话?”   “没谁。”夏煜怒瞪了眼徐梵:“我说电视里边的人。”   夏婧语转过头看了眼电视,没多想:“哦。”   她说着顿了顿,不知怎地又突然想起王霁,叹道:“我还是觉得那老师很可惜,你说,他能原谅杨青提吗?”   她洗碗的时候总琢磨起这些事,想来想去到底憋着难受,便还是找夏煜说了起来。   夏煜闻言顿时想起他跟徐梵去找王霁的事,想了想说:“造成过的伤害永远都没法消失,王霁没了妻儿,没了工作,这些不是说原谅就能原谅的,再说语言太单薄了……杨青提都死了,孟钦也死了,他还能说什么。”   王霁的确没说什么,他起初甚至拒绝了跟夏煜见面,直到夏煜说想替杨青提跟她道歉。   “道歉?我受不起。”王霁坐在廉价的出租屋里,指间留着厚厚的茧,那是长期干体力活导致的:“都死了……死了挺好,什么都不用想。”   他身上穿着件廉价褪了色的T恤,脚踩着拖鞋,头发乱糟糟的,胡渣都还刮净。   他边说边点燃根烟抽,劣质的烟味呛得夏煜有些难受,但仍强忍着没作声。   夏煜问他:“杨青提死了这么多年,我说替她跟你道歉,你就没怀疑?”   王霁脸上没什么表情,透着颓废跟麻木,跟之前的信心满满斗志昂扬判若两人。   他闻言突兀地笑了下:“怀疑什么?你骗我?我有什么好骗的。这就是报应!孟钦隐藏这么多年,怎么就突然跑去自首,还跑到天台跳楼,闹到人尽皆知?我知道是她,我还知道她总有天会回来的。但她错了,现在对我来说,一切都不重要了。有没有洗清冤屈不重要,事情的真相更不重要。我没法改变一切,她也没法。事情都走到这步了,再说这些还有必要吗。你也看到了,我现在甚至能看到自己的尽头。你说替她跟我道歉,那我还能说什么?我以前想说没人愿意听,现在不想说了,反倒无数的人过来找我。真可笑。”   他是真的觉得可笑,说着都没忍住笑了起来。   夏煜知道,王霁被年轻时候的挫折击溃了。有些人被击溃了还能重新振作,遗憾的是他没有。他倒在了地上,甚至可能永远都站不起来了。   面对这样的王霁,夏煜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便尽数转达了杨青提的话,接着起身告辞离开。   徐梵从始至终都陪在夏煜身边,只是王霁看不到罢了。   等走出门,徐梵便撑起那把黑伞,自然地牵住夏煜的手。   徐梵的手是凉的,夏煜却觉得有股暖意沿着手臂流进心底。   比正午时分的阳光还暖。   -   晚10点,警局。   顾尤辰烦躁地拽乱了警服,怒气冲冲地走出审讯室,紧接着便跟颗炮弹般冲进了办公室。   办公室亮着灯,还挺宽敞,推门便闻到浓浓的泡面香味,将顾尤辰想说的话全给堵了回去。   “姚队,你太过分了!怎么吃泡面都不叫我!”顾尤辰一屁股坐到姚兆霆对面,哀怨道。   姚兆霆吃光最后一点面,边嚼边心满意足地抬起头看顾尤辰:“想吃自己买去。找我有事?”   “审了几小时,饿死我了,给我喝点汤。”   顾尤辰说着便凑到姚兆霆旁边,不由分说地抢走了泡面的桶。   姚兆霆也没拦顾尤辰,吃完便接着翻卷宗。   顾尤辰端着桶喝了几口,随即又笑嘻嘻地朝姚兆霆暧昧道:“姚队,你说这算间接接吻吗?”   边说还边给姚队抛媚眼。   姚兆霆瞥了顾尤辰几眼,没说话。   顾尤辰顿时在心里偷着乐——姚队竟然没反驳,更没揍我,真稀奇,这是要默认的节奏啊。   他仿佛看到不久之后真跟姚队在一起恩恩爱爱的美好画面。   不过片刻,顾尤辰又猛地回过神,想起过来找姚队的目的。   他“嘭”地将泡面桶放回桌上,愤怒到辣油都溅出来了:“姚队,就这么把人给放了?”   姚兆霆及时拿走卷宗,避免其溅上辣油,边冷静道:“放。过24小时就放,别让某些人抓住把柄了。再说关着也没用,你能审出什么?我们现在没证据,他口口声声说无辜,你能怎么办?”   “我就是不甘心!陈青怡跟王哲绝对脱不了干系,夏煜好不容易找到点突破口,我们却没法撬开他们的嘴。现在把人放了,我们更难找到破绽。”   顾尤辰显然快被气疯了,连续几小时的审讯,陈青怡跟王哲却像约好了,只说什么都不知道,更声称无辜,表现的好像他们才是受害者般。   “我都没气,你气什么。”姚兆霆气定神闲道:“我说放人,又没说事就这么结了,他们既然不想招,那就换点别的法子。”   “姚队,难道你都想好了?”顾尤辰怒气顿时消了大半,被姚队说的话勾起兴趣:“你跟我说说呗,我保证不外泄。再说你侄子就是我侄子,我关心也是应该的。”   “什么你侄子,别瞎扯。”姚兆霆没好气道:“你才比徐梵大几岁啊。”   顾尤辰一本正经道:“这跟年龄没关系,是辈分的问题。”   “辈分也轮不到你。快去放人,别给我添乱。”   顾尤辰自信满满地笑:“你别不承认,你就是喜欢上我了,我知道。”   “哦。我看你是欠揍了吧。”姚兆霆边说边威胁般地撸起袖子。   “你看,打是情骂是爱,你还不承认!”顾尤辰说归说,还是迅速逃出了姚队的动手范围。   临走前,都没忘扒着门框笑嘻嘻地说:“姚队,你要勇敢面对现实,承认吧!我这么人见人爱,喜欢我也很正常。” 第66章   姚兆霆给顾尤辰的答复是随手抓起砸过去的厚厚的一本书。   那书“嘭”地砸到门上, 让还没走远的顾尤辰心颤了颤,暗想还好刚溜的够快。   姚队说放人, 还一副很有把握的模样,顾尤辰也只能过去放人。   王哲跟陈青怡是一起给带进警局的,但考虑到口供问题,还是分别关了起来。   因为没有确凿证据, 以的便是协助配合警方调查的名义,人最多能关押24小时, 再多王哲他们就能反过来告警方滥用强权,迫害无辜了。顾尤辰家庭背景不一般, 倒是能摆平这事, 但他听姚兆霆的,知道姚兆霆不愿过多动用他家的权势。   再说继续关着也没什么用,王哲跟陈青怡像早就对好了口供, 顾尤辰过去审讯的时候没见半点慌乱,表现的比谁都大义凛然。不过表现的越正常就越有鬼,说王哲跟陈青怡与徐梵的事没半点关系, 顾尤辰是必然不信的。   见到顾尤辰再过来,王哲竟没觉得意外。   “能放我们走了吗?”王哲坐在审讯椅上, 神色透着倦怠,还没忘强调道:“我都说了, 我跟青怡是奉公守法的好公民。我还是医生,这些年在手术台救了多少人,你不能随便给我定些莫须有的罪名。再说徐梵都死多少年了, 我也没再负责徐先生的病情。自从医院荒废之后,我跟之前的同事也都没什么联系。徐梵的死,我实在没法提供什么线索。我能理解你们的心情,但警察是维护社会秩序的,希望你们能够秉公执法,别被私人情绪影响了。”   顾尤辰之前听姚队说放人还满脸的气,现在反倒没气了。   “做没做你心里清楚。”顾尤辰示意旁边的人把王哲放出来:“你应该知道孟钦的事吧?真够邪门的,好好的人,怎么就突然跑去自首还想不通去跳楼,我觉得就是报应,没准是杨青提的鬼魂过来找他了,你说说,鬼想杀了你,你还能活的了吗?”   顾尤辰边说边直勾勾地看着王哲,像在有意无意地暗示些什么。   王哲穿的衬衫跟长裤都皱了,但仍透着庄重,他戴着眼镜,表面就是副救死扶伤的医师形象,听闻顾尤辰的话突然愣了愣,脸色刹那有点难看,皱着眉说:“你吓唬谁呢,真没想到警察还信这套。就算真有鬼,我没做亏心事,有什么好怕的。我说警官,你就别耽误时间了吧,我还有好几台手术,攸关病人性命的事,可没时间跟你们瞎玩。”   他语气淡淡的,可话里话外却都在表示,你们抓我过来,耽误了给病人做手术,如果病人出了什么意外,你们就该负全责。更满含讽刺地暗指他们是在瞎玩,简直无理取闹。   顾尤辰竟也没恼,似笑非笑地说了句:“那就走着瞧吧。”   他对姚队那是充满崇拜跟信任,觉得既然姚队说还有别的法子,那王哲跟陈青怡就绝对逍遥不了多久了。   既然迟早还要落自己手里,顾尤辰也乐意看他们再得意一下。   王哲推了推眼镜,又拽了拽弄皱的衣服,走到外面的时候就看到正等在那的陈青怡。   陈青怡显然没王哲这么淡定,表现的有些紧张,望着顾尤辰的眼神也透着忌惮。   她见了王哲像是想说什么,被王哲给迅速制止了,示意有什么事等回去之后再说。   陈青怡点头,低着脑袋,却仍然很心神不宁。   夏煜那画像上,能清楚看出陈青怡精致漂亮的轮廓,神情跟气质也透着清冷。然而现在的陈青怡却跟之前截然相反了,漂亮还是漂亮的,却少了几分灵气,给人感觉畏畏缩缩的,像在忌惮着什么。   -   那晚杨青提附身孟钦走到天台,还刻意恢复了孟钦的意识,接着才在孟钦恐惧至极的情绪下将其推下楼。   孟钦那时候都快被折磨疯了,杨青提见了便觉得很解气,之后还特意去看了看孟钦摔烂的尸体。   孟钦死了,缠着杨青提的怨气也散了,夏煜好人做到底,本想带杨青提去找嵇梵的。毕竟嵇梵能给杨青提超度,助她早些转世投胎。然而杨青提想了想,却说想再去见奶奶一面,见完就是永别了。   杨青提现在的魂体很弱,普通人既看不到她更听不到她说话,夏煜便也跟着走了一趟。   到奶奶那的时候,还意外发现了杨青提那几位同学的身影。夏煜视线在那些人身上转了一圈,竟发现了道熟悉的身影,赫然是他妈介绍的那位相亲对象宋婷。   宋婷也看到了夏煜,她愣了下,突然想起上次相亲遇到的事。莫名触碰到的冰冷物品,时不时出现的幻觉,诡异的声响,那些在她远离夏煜之后都消失的无影无踪。宋婷不知怎地总感觉,那些事的出现像跟夏煜有着紧密的关联。   现在再见夏煜,她居然下意识地有点发怵,总觉得身边又变得凉飕飕的。   她紧盯着夏煜,恰巧看到夏煜微微侧了下头,表情忽然变得很无奈,像旁边真站着什么人似的。   宋婷等人是过来看望杨奶奶的,还提了很多水果跟礼品,夏煜到的时候他们正准备离开。   夏煜提着礼物往那边走,跟宋婷错身而过的时候,彼此视线短暂“!山!与!氵!夕!”接触了下。   夏煜朝宋婷笑了笑算是招呼,宋婷礼貌地笑,却突然感觉周围都凉飕飕的,她摸着胳膊,竟凭着本能放慢了脚步。   紧接着,她便听到夏煜笑着问奶奶:“您还记得我吗?”   杨奶奶眼睛看不到,但对声音却很敏感,当即点头说道:“记得记得,你是青提的同学,还过来看过我。你们都是好孩子啊,青提能交到你们这些朋友真是太好了。”   宋婷顿时皱起眉头,将夏煜看了又看。   她跟青提初中就在一所学校,还是很好的朋友,怎么就没见过夏煜这号同学啊。   夏煜跟奶奶说着话,没有搭理刚因碰到宋婷又莫名发病的徐梵,先前还有说有笑的,突然就沉着张脸了,显然还在计较夏煜跟宋婷相过亲的事。   徐梵在夏煜的事上总是特别的小肚鸡肠,丁点儿的事他都能记好一阵。夏煜拿他没办法,只能晾着让其自行消化。   说起来,徐梵现在对他的掌控欲是越来越强了。   杨青提是跟夏煜一块过来的,远远见到奶奶便怯怯地不敢接近。   夏煜陪着奶奶说话,她便蹲在旁边仰起头看着奶奶。奶奶看起来老了很多,满脸的皱纹,动作也迟缓了些。她心头又酸又涩,痛恨自己没法再孝顺抚养她长大的爷爷奶奶,还让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徒增悲痛。   她难受的不行,偏偏没有痛觉,更没有眼泪。   鬼当然是没有这些的,所以她只能认真看着奶奶,痛的浑身颤抖。   “奶……奶奶。”   杨青提蹲在奶奶身旁,像小时候那般贴在他腿边,低低地喊。   在夏煜的要求下,徐梵给过杨青提一些能量,足够她现身及让奶奶听到声音。   杨奶奶果真听见了,刹那怀疑起她的耳朵,紧接着又充满惊喜期待地道:“青提?青提是你吗?”她边说边循着声音到处摸索:“你在哪啊?奶奶好想你,让奶奶摸摸,摸摸瘦了没有。”   杨青提悲怆至极,哽咽着说不出话,半晌眼角竟流下两道血泪。   “奶奶,对不起。青提没法孝顺你们了。”她没现身,所以奶奶也摸不到。  杨奶奶顿了顿,像又突然想起杨青提死了的事:“没事,我们家青提最乖了,别哭啊,你好好的,奶奶就知足了。”   她在意识到杨青提是鬼魂之后,竟也没表现出半点惊恐,好像那跟她说话的仍是活生生的人。   杨青提“嗯”了声,又说:“奶奶,我报完仇要走了,过来见你最后一面。”   “好,好。”杨奶奶笑着哭起来:“你走吧,别担心我们。”   杨青提跟奶奶谈话的时候,夏煜便退到了门边,徐梵自然紧跟着夏煜。   夏煜趁机跟徐梵说道:“你别总盯着我,除了你,没人动其他心思。”   徐梵哪会听他的:“可我想跟着你。”   “那你别动不动就威胁别人,刚刚宋婷怎么惹你了?”   徐梵微微皱眉:“你妈对她很满意,想让你娶她。”   “那都多久前的事了。”夏煜无语:“再说我跟她又没成,说过的话加起来都没十句。”   徐梵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所以我也没做什么啊。”   言外之意,就是夏煜要是跟宋婷成了,或是宋婷看上夏煜了,事情就没这么轻松了。   夏煜唉了下,没力气跟徐梵再辩解了。   徐梵本就话少,还是当着夏煜面,换别人他都懒得搭理。   所以夏煜沉默,他也跟着沉默。   还是夏煜没忍住问道:“陈青怡那事,你跟舅舅怎么谈的?”   姚兆霆上午给夏煜打过电话,简单说了下陈青怡的事。   他们依画像查到陈青怡之后,便到医院以协助警方调查的名义将王哲跟陈青怡都给带走了。王哲跟陈青怡倒还挺配合,就是审讯的时候,无论怎么问,他们都咬死徐梵的死跟他们没关系,更提供不了有用的线索。总之最终也没问出什么有效的信息,等到24小时一过,更是只能按规矩放人。   “王哲挺聪明,徐梵的事要真有陈青怡一份,他也必然脱不了干系。他表面很配合,实际一直在兜圈子。被带到警局的人,一般来说或多或少都会紧张,但他却偏偏相反,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所以我更倾向,他们的确在隐瞒什么事,还早就想好了对策。”姚兆霆说到这儿顿了顿,接着又问起徐梵:“徐梵在吗?我想跟他商量下,陈青怡的事仅凭画像没法定罪,事情挺棘手,必须想别的法子。”   夏煜没多问,直接把手机给了徐梵。   徐梵接过,先喊了声舅舅。夏煜起身将换下的脏衣服收好扔进洗衣机,往里加了适量的洗衣液,等洗衣机运作的时候便回到客厅。徐梵还在跟舅舅聊天,但基本是姚兆霆说,徐梵听着。夏煜断断续续地听了会,也没听出什么缘由。   徐梵说完挂断电话,将手机还给夏煜。   夏煜还准备听徐梵主动说跟舅舅都聊了些什么,结果徐梵根本没主动提的想法。   夏煜好奇心被勾了起来,耐着性子硬是忍了一路,直到实在忍不住了提起。   徐梵像看透了夏煜,耐人寻味又有些不怀好意地道:“想知道啊?”   夏煜顷刻预感到徐梵会说什么。   “想让我告诉你也不难。上次我给你买那衣服,你晚上穿了给我看。”   果然。   夏煜都没觉得意外:“你买的那是衣服吗?”   所有料子加起来都没夏煜条内裤多,也亏徐梵能理直气壮地说出来。   “怎么不是。”徐梵边说边不怀好意地看夏煜,话题跟着也跑偏了:“我觉得你穿起来绝对很好看,刚好能ba rou dudu de pigu 凸显出来……”   他说着手也跟着不规矩起来,沿着夏煜腰想往下摸。   “徐梵!”夏煜紧张抓住他的手。   徐梵顿了顿,还是往下捏了捏夏煜屁股,有些意犹未尽,但见夏煜俨然一副快爆发的模样,还是控制着收了手。   “嫁衣都穿过,还害什么羞,你哪我没看过?”徐梵眼里带着笑意。   夏煜表情愤愤的。   徐梵接着又笑:“舅舅说,非常时期非常手段,既然审讯没法让陈青怡他们交代真相,那就只能剑走偏锋了。他希望我能帮忙,总之最终目的是让他们说出真相。”   夏煜顿时怀疑地看徐梵:“你有办法能让他们说出真相?”   “敢怀疑你男人?”徐梵显然对夏煜的怀疑很不满:“是不是想几天下不了床了?”   “……”夏煜脸微微泛红:“你能别什么都往床上扯吗。”   徐梵迅速答道:“不能。我都想把你锁在床上。”   他说着像还有些遗憾,如果真那么做的话,夏煜肯定会生气。   哎,总有些是不能两全的。   夏煜怒视着徐梵,像想把他给活吞了。   徐梵才想起来给夏煜顺毛:“让他们说出真相其实很容易。杨青提都能做到,你还怀疑我?”   夏煜顿时了然,想起刚遇到徐梵快被他给逼疯的事。   他跟徐梵相处久了,险些都快忘记徐梵的那些手段了。   那些鬼物都算什么,他面前的这位,才是真正的恶鬼之首。   夏煜道:“你准备怎么做?”   “你之前不说想看恐怖片吗?”徐梵眼底倏然划过阴戾,看着夏煜却又瞬间恢复笑意:“宝贝儿,老公疼你,给你亲自拍一部。” 第67章   正说着, 走了好一阵的宋婷突然又返回来,夏煜跟徐梵说的话被抓了个正着。宋婷看了看夏煜, 又戒备地看着夏煜身旁。在她看来,那里分明空无一物什么都没有,然而宋婷很清楚,那里的确存在着某些难以用科学解释的东西……或者说, 是鬼。   她没猜错,夏煜的确跟别的人都不一样。   他能看到鬼。   但宋婷过来的目的却跟夏煜没关系, 她视线透过夏煜径直看向房内。简陋却很整洁的室内,杨奶奶侧身坐着, 眼眶里涌动着泪花, 她手微微抬起,像在抚摸倚在腿上的什么东西。然而在宋婷眼里,那里其实什么都没有。   “青提啊……”杨奶奶忽然说。   宋婷愣了愣, 表情透着紧张忐忑,又有些激动:“青提?青提是你吗?”她边说边欣喜地走进房里,视线紧盯着杨奶奶身旁的位置, 竟没表现出对已死的杨青提的半分恐惧。   “我是宋婷啊,你还记得我吗?我们是最好的朋友。我很想你, 你……你能见见我吗?”   杨青提在犹豫,她站起身, 缓缓走到宋婷面前。   宋婷丝毫没察觉,仍看着原处:“青提,我这些年都很自责。我在想, 要是当时我没跟你生气,陪着你去就好了,那你就不会出事。我有很多话想跟你说,很多很多。你……你还在生我的气吗?我想见见你,好吗?”   她说着语气都透着祈求了。   杨青提显然也有些动容。   “我没生你的气。”她现身出现在宋婷面前。   骤然看到杨青提,饶是宋婷做好准备也被吓了跳,不过很快便调整过来,认真地打量起杨青提。   杨青提接着道:“是我的错,我害了老师,是我咎由自取。你别自责,我的事跟你没关系。谢谢你之前对我的照顾,宋婷,你也一直是我的好朋友。”   “我没想到孟钦竟然敢……”宋婷说着顿住,试着过去想拉杨青提的手,却直接穿过了她的手掌。   杨青提脸色苍白,笑着摇头:“没用的。”   “我想帮你。”宋婷急切道:“有什么是我能帮到你的?”   “你想的话,有时间就帮我过来看看爷爷奶奶吧。我不孝,没法再给他们养老了。”杨青提看了眼奶奶,又转过头跟宋婷告别:“都结束了,我也该走了。没事的,你别难过,对我来说,这是新生。”   夏煜等到杨青提准备离开时,宋婷突然喊住了他。   “夏煜,青提能顺利投胎的吧?”   夏煜微愣了下,接着点头:“她的怨气都散了,当然能的。”   “那就好。”宋婷笑起来:“虽然不知道你的那位是谁,但麻烦你转告下,我对你没任何企图,更绝不会威胁到那位,没必要把我当情敌防着。”   她再迟钝,也能想通那些诡异事情的缘由了。   “……”夏煜默默瞥了旁边的徐梵一眼。   徐梵则勾了勾唇,像对宋婷的识趣感到很满意。   紧接着,夏煜带杨青提去见了嵇云。   彦冬正缠着嵇云,因其总免费消除怨气跟收鬼导致现在快揭不开锅的事跟他唠叨个没停。   “师父啊,我知道你心善,但适当收点钱也不过分吧?这个月我们就收了几百块钱,还是我偷偷收的。现在米价涨了,菜价也涨了,再这样下去我们迟早要饿死啊。”   “就说上次那老总,跪着求你收钱你都不要,那几万块钱对他来说真不算什么。你替他解决了闹事的恶鬼,即便要几十万他也得照给。”   “还有啊,马上又要交房租了,我们存款加起来就一千多,到时候房东肯定会把我们赶出去的。你也不想露宿街头吧?”   “……”   彦冬絮絮叨叨说了一堆,嵇云总算施舍般看他眼,淡道:“我们除鬼不为钱财。”   “我知道,师父你心怀天下,除鬼是要匡扶正义,除恶扬善,那些钱财在你眼里都是垃圾。但我们总要吃要喝要交房租吧?哦,还有水电费,天然气费,物业费,算起来,就算我们不吃不喝,每个月也要用起码两千。”   嵇云惊诧看着彦冬,像是没想到要用那么多钱。   他对生活方面的事向来不怎么关心,这些都是彦冬在打理,包括他穿的衣服鞋子之类的。   彦冬扶额,一脸的沉重:“师父,我本来不想跟你说的。就靠我们抓鬼收的那点钱,现在恐怕早饿死了,所以基本都是我在赚外快补贴。但最近店里生意不怎么好,眼看就揭不开锅了,所以为了我们的性命着想,你就稍微俗气那么一点行吗?”他边说还边保证道:“当然,师父你放心,谈钱的事就都交给我,你还像之前那样,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对我这里呢,就睁只眼闭只眼。”   说完怕嵇云不同意,还眼巴巴地望着嵇云,表情透着恳求跟可怜。   嵇云沉默,接着叹了叹气:“是我疏忽了。”   “没没没——”彦冬连紧张道:“师父你别这么说,我错了,我再不提……”   “就按你说的做吧。”结果话还没说完便被嵇云打断了。   彦冬微愣,随即便是狂喜:“真的吗?师父你答应了?这事你就交给我,我保证让我们都吃得饱穿得暖住得舒服。”   嵇云提醒:“钱够了就好,切记别贪。”   “好的好的。”彦冬像头幼犬在绕着嵇云摇尾巴:“那师父,我们从下单开始就收费了哦。”  嵇云颔首。   然后,夏煜就带着杨青提过来了。   “看风水1000,摆阵1000,驱鬼2000,超度2000。”彦冬看了眼杨青提,朝夏煜一本正经道:“都是明码标价。不过看在熟人的份上,给你打5折。”   “……”夏煜默然。   他之前的钱都拿去交首付了,现在真挺穷的。再说上次过来找嵇云,都没提过钱的事啊。   当然,夏煜也没想过白占便宜。   “还能再打点折吗?”   彦冬警觉起来:“我师父出手,那就是药到病除。一般人想请还请不到,你再讲价就是侮辱人了啊。”   瞬间堵的夏煜都不知该说什么。   还是嵇云拦住了彦冬:“我说过别贪钱财。”见彦冬低头一副知错的模样,又对夏煜道:“超度是善事,难得你们有心,不必给钱了,过来坐吧。”   夏煜道:“给钱也应该的,毕竟是我们找你办事。”   “没事,职责所在。”嵇云淡淡说着,视线转向杨青提。   这里的鬼魂就杨青提跟徐梵,需要超度的显然是前者。   夏煜被嵇云那句坦荡自然的“职责所在”给震了下,接着也反应过来,没再提给钱的事,心头却对嵇云真浮起几分敬意。   他能感觉到,嵇云是真的没有任何私心的。   -   正值结婚高峰期,梁卓的摄影公司也跟着连轴转了大半月。他拍完手里预订的客户,便没接新的订单,想着怎么都要先休息几天。再说忙了这么久,他都没好好陪过白起,必须趁休息多弥补弥补对方。   对梁卓忙起来忽视了自己的事,白起却表现的很理解,让梁卓忙自己的,他毕竟也需要正常的生活跟交际,又说他没事,之前分隔两地都熬过来了,现在能经常见到梁卓已经很满足了。   梁卓见他这么说更觉得愧疚,不断提醒自己要多考虑白起的感受,不能总让白起迁就他。   白起仍然住在雁湖梁家的那幢别墅,梁卓想到白起还没去过新家更是愧疚。他前段时间真忙昏了头,没照顾好白起,更忽略了他的感受。   所以为了弥补过错,梁卓下班便到雁湖去接白起,说要带他到自己现在住的新家看看。   白起对梁卓一向纵然的很,当然他说什么是什么,跟着梁卓上了车。   梁卓进别墅区还没半小时,又很快驾着车独自出来。   保安依然笑着和他打招呼:“梁哥,这就走了啊?”   “嗯。”梁卓勾起唇,显然心情很不错:“麻烦你了。”   保安笑道:“没事。”   梁卓发动汽车,快要驶过保安亭的时候,保安突然随意往车里看了眼。   便是这随意的一眼,让保安猛地瞪大了眼,踉跄退了退,心脏砰砰乱跳。   他刚竟然看到,梁卓那空荡荡的副驾驶上赫然坐着个人。   那人穿着黑衣,侧脸看着很冷冽,更阴恻恻的,是黄昏的余韵完全没法溶解的冷。更恐怖的是,那人好像发现自己看到了他,竟突然转头朝他看过来。   保安对上那人视线,颇有种被死神扼住喉咙的窒息感,腿刹那就软了下来。   他又怕又慌,连揉揉眼再认真看去,结果只看到仍然空着的副驾驶,上面压根没有什么人。   夕阳西下,黄昏让天边的云染上瑰丽的色彩,亦在车上洒落淡淡的暖暖的光。   梁卓握着方向盘,时不时地转过头看白起,唇边始终噙着笑意,欣喜都全无掩饰地写在了脸上。   “看我干嘛?”白起笑着问。   梁卓抿了抿唇,掩不住欣喜,又透着点羞涩:“就是没想到还能跟白起哥像这样悠闲地相处,总觉得像在做梦。”   “那你喜欢吗?”   “当然喜欢。”   白起笑起来:“喜欢我?”   梁卓带着笑,脆生生地说道:“嗯,很喜欢。”   “我也喜欢你。”白起温柔地握了握梁卓的手:“我说过会永远陪着你的,谁都不能再把我们分开。”   他说到最后,语气竟透着股极致的冰冷阴狠。   只是梁卓还沉溺在白起说的话里,丝毫没察觉到白起的情绪。 第68章   到了别墅, 外面天还亮着,洒落淡淡的光。   梁卓将车停好, 微侧过头难掩担忧道:“你没事吧?”   “都说过没事了。”白起笑看着梁卓,语气温柔:“这么担心我?”   梁卓当着白起面,向来毫无顾忌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嗯,我怕你有事。”   说的时候认真看着白起, 表情坦诚又可爱。   白起顿时笑起来,像看撒娇的孩子般, 透着宠溺道:“我的小卓真可爱。不过放心吧,我真的没事, 这些还伤不到我。”   “那就好。”梁卓松了口气, 接着耐心叮嘱道:“白起哥,现在的世界变了很多,你慢慢适应, 别急。想要什么或者有什么不了解的,记得要立刻跟我说,千万别怕给我添麻烦就瞒着我, 不然我会很担心的。只有白起哥高兴了,我才会高兴, 白起哥难过的话,我会更难过的。”   “知道了。小卓真的长大了, 还能保护我了。”白起说着摸了摸梁卓脑袋。   梁卓任白起摸,一副乖顺模样,信誓旦旦道:“总是白起哥照顾我, 保护我,我也能保护白起哥,不让任何人伤害你的。”   白起笑:“那今后就仰仗小卓多关照了。”   “嗯!”梁卓认真点头,想了想又愧疚道:“白起哥,我爸妈跟孙姨应该都在家,本来应该把你介绍给我爸妈的,但我怕我爸妈一时半会接受不了……”   白起猜到梁卓想说什么,没等说完便打断道:“没事,我理解,别让你爸妈担心了,我们的事可以慢慢说,毕竟还有一辈子,急什么。”   梁卓就怕白起会不高兴,现在既然他都这么说,紧张的心情也轻松起来:“嗯,我会慢慢跟我爸妈提的,他们很爱我,一定能接受你的。”   他们边说边朝客厅走去。别墅住的人少,也没怎么请佣人,一路过来都很安静。   梁卓想到身边的人,便抑制不住上扬的唇角跟美好的心情,脚步轻快,浑身散发着幸福的气息。   快进客厅的时候,梁卓想起什么又跟白起说道:“对了,你还没见过徐梵跟夏煜吧?我之前跟你提过的,他们都是我很好的朋友。等有时间我介绍给你认识。”   白起愣了下,很快便恢复如常,笑道:“好啊,小卓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我会好好跟他们相处的。”   “他们都很好,你别担心。”   “嗯,知道了。”白起温柔道,竟也丝毫没嫌梁卓啰嗦。   进了客厅,梁卓爸妈果然都在,正坐在沙发一起看电视。他们边看边聊着什么,脸上都带着笑,显然聊的很开心,感情也极其的好。见了梁卓,他妈便让孙姨准备上菜。   菜都是提前准备好的,端上桌就可以开饭了。   黄蕊往梁卓碗里夹菜,边关切道:“多吃点,看你最近都瘦了。别只顾着工作,自己身体也要注意。”   “知道啦。”梁卓笑道:“妈,我都这么大,知道怎么照顾自己。”   黄蕊念叨:“你也该结婚了。结了婚,就有人能照顾你了。”   “妈,你怎么又提这事。”梁卓心虚道,边偷看坐在旁边的白起,怕他妈说的这些让白起不高兴了。   白起摇头,示意梁卓没事,他很清楚梁卓的态度,不会介意这些。   黄蕊叹气,倒是没再提起,知道梁卓现在有主见了,凡事也要尊重他的意见。   梁博川这时候也说道:“结婚的事,爸妈都尊重你,你说要找你爱的能陪伴终生的人,爸妈也不催你。但你妈说的对,自己的身体必须要照顾好,对爸妈来说,没什么比你更重要了,知道吗?”   梁卓笑着点头,心头暖暖的:“嗯,我准备休息一段时间,已经没接工作了。”   “那就好。”黄蕊显然很高兴:“这段时间你就在家多陪陪妈,让孙姐多做点好吃的给你补补身体。”   “好,都听妈的。”   吃了会饭,梁博川突然又问起:“之前听你说,阿梵的事好像有进展了,是吗?”   “嗯,总算找到点突破口。”梁卓对爸妈丝毫没设防,直言不讳道:“还多亏了夏煜,提供了很有效的线索,才让姚叔叔他们顺利找到陈青怡跟王哲。”   梁博川明显愣了下:“那查到杀害阿梵的凶手没有?”   “还没有,陈青怡他们像早就做好了准备,审讯的时候什么都不说,将自己给撇的干干净净。”   “那他们有没有可能是冤枉的?”   梁卓摇头,说的很笃定:“不可能。他们要真是冤枉的,还能这么淡定?再说夏煜提供的线索,还是很值得信赖的。现在就麻烦在,该怎样让他们开口说真话。”   “没证据的话,想让他们说真话很难吧?”   “是啊,不过姚叔叔说还有别的办法,我看他很自信,应该是想到办法撬开他们的嘴了。”梁卓说着更很期待:“陈青怡跟阿梵没仇没怨,她动手杀害阿梵,肯定是受了人指使,只要能让她说出真相,就能找到真正想杀阿梵的人了。这案子查这么久,到现在总算有眉目了,真希望能快点找到凶手,还阿梵公道。当然,凶手也必须严惩,要让他给阿梵偿命。”   黄蕊似是想起徐梵,表情也很消沉:“唉,阿梵也是可怜,年纪轻轻地就……不知道是谁,竟然下这么狠的手。”   “是啊。”梁博川跟着惋惜道:“阿梵要还活着该多好,凶手确实可恨。”   吃过晚饭,梁卓便上楼去了房间,黄蕊假装埋怨说梁卓都不陪陪她,却被梁卓以“爸会陪你我就不在这里当电灯泡了”的话给反驳了回去。黄蕊嗔怪地笑,说梁卓越来越没大没小,都敢开爸妈的玩笑了。但说归说,笑归笑,她却还是很高兴的。她有这么优秀顾家还爱她的丈夫,有这么孝顺善良还懂事的儿子,这辈子该知足了。   上楼进了房间,梁卓便迫不及待地转身面对着白起,眼睛亮晶晶的。   白起拉着梁卓的手,认真打量起眼前的卧室。梁卓的卧室很简洁,处处透着干净舒适。跟他本人很像,简单纯粹,没什么复杂让人摸不透的心思。   白起观察房间的时候,梁卓便在旁边笑着说:“我爸妈都很好吧?”   “嗯,他们感情很好,也很爱你。”   梁卓顿时得意地翘起唇角,起了炫耀的心思:“那当然,在我记忆里,我爸妈感情就很好,结婚这么多年,经常还像在谈恋爱。从小到大,我就在被他们不断地秀恩爱,狗粮都能吃到撑。他们很相爱,更很爱我,从来没强迫过我,我喜欢摄影不想进公司,我爸也支持我,我随便找借口不想结婚,他们也站在我这边,说结不结婚都不重要,只要我开心就好了。你说我上辈子到底做了什么好事,才能碰到这么好的爸妈?”   白起转头看梁卓,摇头纠正道:“是他们做了什么好事,能有你这样的儿子。”   “我有什么好的?”   “你哪都好,比谁都干净。”白起说的极其认真:“你理应享受一切最好的。”   梁卓权当白起在说着哄他,不好意思道:“你别乱说,哪有那么夸张。”   “是真的。”白起说着顿了顿,犹豫了下还是说道:“不过小卓,你就没觉得,这里有什么奇怪的吗?”   “奇怪的?没有啊,怎么了?”   白起转瞬又笑起来:“没事,可能我感觉错了。我们接着说吧,你爸妈是怎么当你面秀恩爱的?”   这些事说起来便没完没了,但梁卓想说,白起更乐意听,彼此都很享受,半点没觉得不耐烦。   -   “陈姐,还没下班啊?”病房外,刚调过来的护士笑着道。   陈青怡扬了扬手里的登记簿:“还有几间病房没查完。”   “那你查完了早点休息。”护士问道:“我见你最近都没什么精神,是晚上没睡好吗?你黑眼圈都越来越重了。”   “可能是吧,最近晚上总做噩梦。”   护士笑嘻嘻地开玩笑:“陈姐还怕鬼啊?”   “……”陈青怡脸色陡然变了,随意敷衍道:“我怕什么鬼。”   说完便慌张地迅速走开了,接着到其他病房检查病人情况。   晚上十点,陈青怡拖着疲惫的身体到了家。   她摁亮灯,便见客厅摆放着一堆儿童玩具,想必是儿子玩过的。她跟王哲有个刚满两岁的儿子,俩人工作都很忙,经常还要加班,儿子便让婆婆过来帮忙带着。陈青怡跟婆婆的关系处的挺糟糕,婆婆那辈人习惯穷养了,觉得小孩绝不能惯着,所以对小孩照顾的也没那么周到。小孩经常磕着碰着,婆婆也没当回事,觉得她是对的,不然怎么能教出王哲。陈青怡没法辩驳,说多了王哲也跟着埋怨她,便看在其照顾儿子的份上勉强忍耐。   现在这么晚,婆婆跟儿子大概都早就睡了。   所以陈青怡即使很想过去看看儿子,还是忍住了。现在过去,反倒还把儿子给吵醒了。   王哲晚上还有两台手术,恐怕要到一点过才能回家。   陈青怡拿了睡衣进浴室洗澡,脱光衣服看到满身的淤青,那种被掐住喉咙的惊恐紧张的情绪又刹那涌上了心头。   她最近总是做噩梦,梦到各式各样的厉鬼追着她要她偿命。她在梦里死了无数次,什么死法都有,每次梦醒都觉得自己是真的死了。当然,这其实也没什么,谁还没做过噩梦吗。  然而真正让陈青怡感到恐惧的是,她在每次梦醒之后,都会发现身上突然多了很多奇怪的淤青,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掐过。随着噩梦次数的增多,她身上的淤青也越来越多,除了脖子跟脸,就连手臂跟腿上都是,看着极其骇人。   她起初还想瞒,到后面瞒不住,便把事情给王哲说了,没想到王哲却说,他也碰到了很多邪门的事。   比如医院电梯里若隐若现的女鬼,停尸房里莫名响起的诡异歌声,还有总缠着他的很多其他鬼魂。他甚至感觉到有鬼在摸他,寒气吹到脖颈,让他全身都寒毛竖立。   他原本不想跟陈青怡说的,却没想到她也碰到这些事了。   自己跟王哲怎么会突然都撞了鬼。   陈青怡不止一次地想,现在发生的这些真的就只是偶然吗?   还是说,命中注定?   她很快想到了徐梵,那是让陈青怡永生都没法忘记的人,犹如梦魇般缠着她。   陈青怡很恐惧。尤其前不久,警察还临初找上了她跟王哲。她怎么都想不到,时隔这么久,警察居然还能找到什么线索。还好她跟王哲都提前做好了准备,没让警方抓到什么把柄,最终逼的警方只能放人。   王哲总劝她,说过了这么久,警方不可能再找到证据,只要他们别露出什么破绽,事情就必然不会泄露。   但陈青怡还是感到不安,她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更有很强烈的直觉,好像这次真的要完了。   温度合适的热水缓缓流过身体,陈青怡舒服地享受着,边惴惴不安地想徐梵的事。   便在此时,原先还温热的水猛然变得滚烫。   “啊——”   陈青怡猝不及防,被烫到的皮肤瞬间剧痛。   她猛地扔掉莲蓬头,疯了般尖叫着避到滚烫的水淋不到的角落。   偏偏那莲蓬头却像有了意识,自动地跟着陈青怡转变方位。滚烫的水不断冲刷着赤裸的身体,陈青怡的皮肤顷刻像被煮过的虾般迅速泛红。她痛的不断尖叫,想护着身体偏又哪都护不住,极致的恐惧让她近乎濒临崩溃边缘。   陈青怡惊恐尖叫,扑过去想关掉水,但那开关却像坏了般,怎么关都没有反应。   她没办法,只能往门边冲,然而明明没锁上的门,现在却怎么都拉不开了。   陈青怡裹着湿透的浴巾,发出的尖叫像被串在火上烧的活物。   她边使劲拍打着门,边歇斯底里地喊道:“有人吗?”   “谁在外面?”   “救命啊!”   “救救我!”   “救命——”   “……”   她喊的喉咙都快破了,也没见附近的人有半点反应,周围静的犹如坟墓,好像她被彻底地隔绝了起来。   陈青怡感到绝望了,她边拍打门,边扭头往后看。   接着她愕然发现,那些滚烫的热水竟然没顺着下水道被冲走,而是堆积在了浴室里,此刻已经淹到了她的小腿位置。   再照这么下去,她即使没被热水烫死,也会被水淹死的!   陈青怡感到害怕了。   她瑟瑟发着抖,继续嘭嘭嘭地砸门。她想活着,她还有年幼的儿子,她不想死啊。   “你是谁?”   陈青怡颤着牙齿质问:“你想干什么?”   “快放我出去!”   她浸泡在滚烫的热水里,感觉到小腿都丧失了知觉:“孬种!有本事给我出来!躲着暗箭伤人算什么本事!”   滚烫的水淹到了膝盖,陈青怡扶着墙,甚至都没法站稳。   “哗啦啦……”   她紧接着猛地看到了极其壮观的一幕。   只见浴室的天花板霍然倾泻下滚烫的热水,源源不断,转瞬便淹到了她腰际。那些热水狠狠砸在陈青怡脸上,让她再没办法保持平衡,整个人都“嘭”地砸进了水里。   不想死。   还不想死啊。   求生的本能让陈青怡扒拉着水疯狂地想往上浮以便呼吸到氧气。   “你是徐梵?”   她口鼻都进了水,堵的难受,却不敢轻言放弃,趁着浮起来的间隙迅速说道:“你想杀我报仇?”   “……你找错人了。”   “你放过我。我什么都说,我告诉你是谁想杀你。”   “他是……”   “他就是……”   灌了近一米多深的水里,陈青怡最终惊恐地瞪大了眼,直到死亡都没闭上眼。她裹着的浴巾被水冲散,赤裸的肌肤被烫的像熟了般,隐隐都能闻到浓郁的肉香。   而下一瞬,那些诡异的水又倏然消失的无影无踪,好像从来都没有存在过。   凌晨一点半。   刚刚做完手术的王哲正开着车往家赶去,接连几场高密度的手术让他极其疲惫,再加上近期睡眠质量很差,现在太阳穴都在一跳一跳地痛着。他手扶着方向盘,边揉了揉胀痛的脑袋,感觉里面像要爆炸了般。   凌晨路上没什么车,安静的没半点声响,路边亮着的霓虹灯更凭添几分孤寂幽冷。   王哲揉着脑袋,突然觉得有点冷,像阵阵阴风吹在皮肤上,瞬间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搞什么鬼?”王哲烦躁地说了句,边顺势将空调给关了。   他现在很烦躁。   准确的说,是最近都很烦躁。   之前顺利摆脱了警方的调查,那边倒没再过来找麻烦,然而现在事情却比碰到警方还麻烦。总之王哲能感觉到,他好像是招惹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那东西从离开警局便缠着他跟青怡,要让他们没有片刻的安宁。   在此之前,王哲从没想到鬼竟然真的存在。他当了几十年的无神论者,现在偏让鬼给缠上了。   他想不到解决办法。人该怎么跟鬼斗?但王哲更不想坐以待毙,他知道必须想办法,必须主动出击,否则等着他跟青怡的便唯有死路一条。   可到底该找谁呢?谁能对付鬼?   王哲想着想着有些走神,随即就听“嘭”地一声巨响,好像有什么撞到了挡风玻璃。   他猛然吓了跳,刹那便回过神来,正想停车去看看怎么回事,就突然看到旁边窗户猛地探进来只手。   那手透过玻璃,丝毫没受阻碍,纤细惨白,接着紧紧地扼住了王哲脆弱的喉咙。   王哲被扼住喉咙,感觉那手的力道强的惊人,更冷的不似活人。他使劲地仰起头,想要看清楚杀他的仇人,却只在玻璃上方,看到双阴冷森然没半点人气的眼睛。   那人眼珠子动了动,漆黑的长发铺满了整张玻璃。   “咔嚓——”   王哲甚至都没挣扎几秒,脖颈便被轻易捏断了,脑袋失去支撑软软地倒在了方向盘上。   没了控制的汽车顿时歪歪扭扭地横冲直撞,然后撞断旁边的护栏,猛地冲下斜坡。 第69章   对搬新家的事, 夏婧语起初还表现的很淡定,之后就比夏煜都激动了。她提前到新家彻底地做了遍卫生, 还买了些盆栽放着,说是能让室内空气更清新,接着又添置了些小玩意,像镂空的工艺品, 浅蓝色的门垫等。   这套房虽说经常有人在来来往往,也住进过些人, 但到底没住多久,所以里面还基本维持着之前的原样。房产记在徐梵名下, 但其实徐梵压根没住过, 里面家具之类的都很简单,在被夏婧语整理打扫之后,透着股凄清空荡荡的感觉。就像刚建成的钢筋混泥土的大厦, 没半点人烟气息。   当然,没人烟气息是夏婧语说的,夏煜跟徐梵倒没什么感觉。   趁着休息日, 夏煜赶紧准备将行李搬到新家。孟毅跟孟钦的房子,多住一天都让他觉得难受。   搬家那天, 夏婧语也准备出份力,结果到了那天, 却突然接到通电话,没办法只能先去把事给办了。   临走她叮嘱夏煜,要注意安全, 将东西搬过去放那就好,等她忙完再过去慢慢收拾。   她说完转身离开,走了几步突然又转过头指着旁边那黑色的行李袋对夏煜说道:“阿煜,这袋子里的东西很重要,你记得要轻拿轻放,千万别弄掉了,更别随便乱扔。”   她都特地嘱咐了,夏煜哪还能不听,侧头看了那黑色行李袋一眼,点头道:“知道了,妈。你放心吧,我保证轻拿轻放,务必让它安全到达新家。”   夏婧语点了点头,对夏煜的保证还是很放心的。   她走之后,夏煜便去提那黑色行李袋,手刚碰到袋子,突然感觉胸口处在发烫,热度倒还合适,就是让夏煜感觉闷闷的,忽然有些喘不过气。他松开袋子,顿时感觉那种窒息感紧跟着消失了。   夏煜皱着眉头,从衣服里取出他妈给他戴着的能起到辟邪用处的黑色瓶子。瓶子还残留着余温,刚刚感觉到的发烫显然便出自这里。   夏煜将瓶子翻来覆去地看了看,没发觉外表有什么问题。他手指虚虚地落在瓶口处,想了想又缓缓移了开。这瓶子是他妈给的,不管怎样,夏煜都信他妈绝不会伤害他。   没多想瓶子发烫的问题,夏煜迅速将行李都提进了电梯。   装了满满一电梯,夏煜跟徐梵都要挤着才能落脚。   电梯到了一楼,夏煜又一趟趟地将行李运送到小区门口。还好行李看着多,其实都没什么重量,多跑几趟就好了。   徐梵倒真心想帮夏煜,换了他直接就一次性解决,但他提议时,却被夏煜想都没想便拒绝了。   夏煜当然要拒绝,他能看到徐梵,可别人看不到啊,到时候箱子全都自己动了起来,夏煜想想都觉得惊悚。他还不想临走前因为这样的事被聚众围观。   “看来买车的事迫在眉睫了。”夏煜脚边堆着行李,望着满大街来来往往的车辆很犯愁。   都说雪中送炭,渴中送水,夏煜就真这么体验了一把。   他正准备招手打辆车,便有辆熟悉的车停到了面前。接着车窗摇下来,梁卓看着夏煜歉意道:“有点事给耽误了。阿梵说你今天搬家,我没迟到吧?”   夏煜看了眼徐梵,没想到他竟通知了梁卓。   “没有,来的正好。”夏煜笑道:“我刚还在愁打不到车怎么办,谢了啊。”   梁卓下了车,帮着夏煜搬行李:“我最近休息,闲着也是闲着。后备箱放不下的话,其他放车顶吧。”   梁卓搬行李的时候,白起也从副驾驶下来帮忙,他充分考虑到梁卓的心情,没明目张胆地帮,而是紧挨着梁卓帮忙托举,即使有人注意到梁卓,也没法察觉半点端倪。梁卓对白起也很信任,动作没丝毫的犹疑,只要视线跟白起对上,便会勾起唇角笑的羞赧欣喜。   夏煜早就注意到白起,见了他跟梁卓的互动,便不动声色地看了徐梵一眼。   徐梵微拧着眉,像从看到白起就有些紧绷,眼神透着怀疑跟戒备,感觉到夏煜的注视又侧头朝他微点了点头。   有了徐梵的确认,夏煜当即了然,只是有点奇怪,梁卓怎么会跟这鬼魂这么亲密。他跟梁卓也认识段时间了,却从没见过这鬼魂,而看徐梵现在的反应,他显然也从没见过那鬼魂。   但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夏煜只能按捺住心头的疑惑。   等到搬完行李,所有人都坐上了车,梁卓先问了夏煜地址,输进导航之后,便正式地跟他们介绍起白起。   “这是白起,”梁卓说着顿了顿,接着坦然道:“我男朋友,本来早就该介绍你们认识的,可之前因为一些事耽误了。”他说完又指着徐梵跟夏煜:“徐梵,你以前见过的。夏煜,徐梵的男朋友。”   白起坐在副驾驶,套着件宽松舒适的毛衣,表情很柔和友善,等梁卓介绍完便转头朝徐梵跟夏煜笑道:“你们好,说起来,我也好几年没见过徐梵了,记得之前你还那么小,时间过的可真快。还有夏煜,小卓跟我提过你很多次,说你人很善良。现在见面一看果然如此。”   徐梵冷着张脸紧盯着白起表情极其不善。  夏煜因这番话对白起的印象有所改观,觉得他还挺温柔好相处的:“你见过小时候的徐梵?那你跟梁卓认识很久了吗?”   这次是由梁卓答的,微笑道:“嗯,我很小的时候就认识白起哥了,他是看着我长大的。那时候我跟阿梵经常一起玩,他当然也是见过的。”   白起顺势笑道:“所以你们尽管放心,我对小卓的真心日月可鉴,是绝不会辜负他的。”   那话更像刻意说给徐梵听的。   梁卓没想到白起竟突然表白,愣了愣微红着脸刚要说话,就见徐梵突然冷冷质问道:“小时候就认识,是怎么认识的?你处心积虑从小接近梁卓,到底有什么目的?”   “阿梵……”梁卓脸上的红晕顷刻褪去,没想到徐梵竟然这么激动,顿时怔怔地有点不知该说什么。   徐梵仍紧盯着白起:“你能骗他们,骗不了我。我跟梁卓认识这么久,从没听他提起你。还有梁卓,你说之前有事耽误没法介绍我们认识,到底是什么事?他生前是谁,做过什么,现在又是什么身份,他的底细你都清楚吗?你随便把他放在身边,知道有多危险吗?”   梁卓道:“阿梵,你别激动,我了解白起哥,更很相信他。生前的事都过去了,我在意的是现在。再说我又不傻,难道连谁真对我好都不知道吗。你是我的兄弟,白起哥是我的恋人,你们都是我很重要的人,你别……别让我为难好吗?”他说到后面,语气竟似有些哀求。   “你信他?”徐梵问道。   “嗯。”梁卓认真点头:“阿梵,你还记得每年中元节我都会消失吗?其实那时候我都跟白起哥在一起。我跟白起哥,就像你跟夏煜一样,你要真对我好,希望我幸福,就直接祝福我好吗?”   徐梵想说是不一样的,他跟夏煜知己知彼,对彼此的一切都了解的很透彻。而且他见到白起的第一眼,就有种很不好的预感,让他本能地对白起充满戒备。更重要的是,徐梵感觉到了白起很强,如果白起真要伤害他在意的人,那徐梵可能都来不及阻止。   他很憎恶这样让他饱受不安折磨的感觉。   不过无凭无据,他显然没法仅凭直觉给白起定罪。   加上梁卓也表明了明显偏袒白起的态度,徐梵便冷哼了声,没再接着说什么,可心头到底有些不痛快。   徐梵那一通质问,显然也将白起给震住了。   他愣了下才反应过来,随即朝梁卓低声说道:“想娶小卓果然没那么容易。这还是第一关,等正式见了小卓爸妈,不知道会不会直接把我扫地出门。”   “哪……哪会,”梁卓耳朵尖又红了:“你别说娶什么的。”   “好,都依小卓的。那你爸妈要是赶我走,你会护着我吗?”   “当然会。”   “真感动,谢谢小卓,我很高兴。”   “嗯。”梁卓接着担忧道:“白起哥,你别生阿梵的气,他也是担心我。”   白起笑着摇头,眼神一如既往的温柔:“我说过,小卓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既然是朋友,怎么会随便生气呢。”   梁卓跟白起说话的时候,都刻意地降低了音量,但夏煜跟他们就坐在同一车厢里,那些话当然也毫无阻碍地灌进了耳朵里。   夏煜:“……”   徐梵:“……”   莫名被强塞了把狗粮的二人扭过头看窗外,半晌默然无言。   还好,此时夏煜的手机突然响起来,打破了车厢里暧昧怪异的氛围。   “喂?”夏煜接通道。   电话是顾尤辰打过来的,语气很焦灼:“夏煜,陈青怡跟王哲的事你们都知道吗?”   夏煜被问的一头雾水:“你是说徐梵找鬼去吓唬他们的事?”   “是。徐梵在吗?”顾尤辰表情严肃道:“昨天晚上,陈青怡跟王哲都死了。” 第70章   陈青怡是在浴室里被淹死的, 据顾尤辰说,她的死状很惨, 全身皮肤像被开水烫过,表面皮肤溃烂,红的像被煮熟的虾。但问题是,陈青怡又不傻, 怎么会任凭自己被烫,何况浴室里也没有浴缸, 她又怎会被淹死。   除此外,王哲的死也有很多疑点, 他事发之地的道路笔直宽敞, 凌晨时分更没什么车辆,只要直行就能顺利通过的道路,车辆怎会突然失控撞向旁边的护栏。   之后经检查, 还发现王哲手腕有很明显的淤青,痕迹很重,像被什么人紧紧握住过, 迫使王哲无法控制车辆。   “他们的死状都很奇怪,脸上的恐惧更像看到什么极度恐惧的东西。”顾尤辰将具体情况详细说给徐梵, 接着顿了顿,又犹疑道:“你之前说有办法能让他们交代事情真相, 那他们的死你有什么线索吗?”   徐梵道:“你怀疑我?”   “没有。”顾尤辰当即否认。陈青怡跟王哲是查找杀害徐梵凶手的重要线索,徐梵没道理杀人,而且他也相信徐梵。“我信你没杀人, 但其他的人我不信。”   徐梵微微皱眉:“我会去查清楚的。”   他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夏煜等徐梵接完电话才问:“怎么回事?”他们刚查到陈青怡跟王哲,准备撬开他们的嘴,俩人就莫名其妙地死了,夏煜很难相信这是巧合,他更倾向是有人在灭口。如果这条线又断了,想再找到突破口便难上加难了。   徐梵没瞒着夏煜:“还不清楚具体情况,但按顾尤辰说的,他们极有可能是被鬼杀死的。”   “鬼?”夏煜表情错愕:“你没收到什么消息吗?”徐梵派了鬼去吓唬陈青怡跟王哲,当然他的目的是问出真相,没让鬼杀人。现在俩人死了,被派去的鬼也该过来汇报消息才对。   徐梵摇头:“没有,要么是意外,要么是……”   他没说完,但夏煜却读懂了。陈青怡跟王哲死了,却没鬼过来跟徐梵汇报,那么十有八九,那些鬼也出事了。   但能杀死鬼的鬼,那得有多强的力量。而那鬼又为什么要杀死他们?   夏煜一时沉默着不知该说什么,这案子越是往下查就越感觉扑朔迷离。   “等东西送上去了,我要过去看看。”徐梵捏捏夏煜的手,有些担心他:“你就留在房间里,别到处乱跑。”   夏煜点头,觉得徐梵没必要时刻守着他,他又不是小孩,道:“你放心吧,没事的。我先收拾房间,等你回来。”   “嗯。”徐梵视线又转向梁卓:“你们都要注意安全。”   他边说着,也没忘警惕地瞥白起一眼。   他总觉得白起很危险。   梁卓哪读不懂徐梵对白起的提防,心情有些无奈消沉,但还是强调道:“阿梵,有白起在,你就放心吧。”   徐梵想说有他在我才不放心,但想到梁卓对白起的维护,又将这些话默默地咽了下去。   等将行李都搬上楼,徐梵身影便消失了。   旁边住着的邻居见隔壁传来响动,偷偷地将门开了条缝往外望,一脸的忌惮恐惧,看夏煜就跟看即将被躺着抬出来的尸体般。   夏煜循着视线望过去,那人便迅速缩了回去,房门也嘭地紧紧关上了。   拿钥匙开了门,夏煜请梁卓跟白起到沙发坐下,又去泡了壶茶过来。   三人坐着聊了会,夏煜又带他们参观了下房间。公寓面积还挺宽敞的,装修简洁大气,被夏婧语整理装扮过后,透着股温馨的感觉。卧室有两间,夏煜本来想把主卧留给他妈,但他妈坚持说要睡次卧,让主卧留着给夏煜跟未来的女朋友住。夏煜没说服他妈,只能按他妈说的做。   厨房里的设备用具都买齐了,随时都能开火做饭,厕所里也很整洁,崭新的墙壁,重新换过的洗漱设备,都透着新家的氛围。除这些外,公寓还有间小阳台跟储物室,小阳台放着盆栽,绿色盎然,被照顾的极好,储物间里堆放着杂物,奇怪的是,储物间的墙壁还挂着副山水画,那画栩栩如生,遮挡了墙壁很大片的面积。夏煜没准备动徐梵之前的东西,所以这幅画也没准备动过。   白起跟着梁卓跟夏煜,一路沉默着很少说话。   夏煜想到徐梵说的那些话,想了想没忍住对白起道:“徐梵说那些话你别介意,他也是关心梁哥。有时候关心则乱……”   “没事。”白起笑着打断,认真道:“你别在意,我没放心上。”   “那就好,你别看徐梵这样,其实他嘴硬心软,没有恶意的。”   白起温和道:“能看的出来,他很爱你。”   “你也很爱梁哥啊。”夏煜说着好奇道:“之前梁哥说,他小时候就见过你,那你们认识很久了吧?”   “是啊,小卓才几岁的时候,我就陪在他身边了,所以我想害小卓早就害了,没必要等到现在。”白起说到梁卓表情更柔和了:“起初我也没想过跟小卓在一起,就觉得他很可爱,想照顾他,经常陪着他。我在他面前,更多的是承担长辈的角色。后来小卓长大了,懂事了,我渐渐发现自己对他的感情变了。”   梁卓脸上带着笑意,听白起说起便道:“还是我先跟白起哥表白的。”   夏煜感兴趣道:“是吗?”   “嗯,白起哥还想拒绝,让我像其他人那样正常结婚生子,说不想耽误我。”梁卓说的时候表情专注深情地望着白起:“但我知道,白起哥是喜欢我的,他想跟我在一起,只是怕我会被爸妈责怪,被别人瞧不起。可我不在乎,我只想跟喜欢的人在一起,无论要经历什么我都愿意,我相信,爸妈也能理解我的。他们是最爱我的人,肯定也希望我能幸福。”   白起笑着摸了摸梁卓脑袋,满满的宠溺喜爱都要溢出眼底了。   夏煜顿时有种化身超强电灯泡的罪恶感,暗想白起跟梁卓感情这么好,徐梵究竟在操什么心,他怎么看都觉得白起是把梁卓放在心尖上的,疼都来不及,哪还舍得伤害。   当晚徐梵回来的时候有些晚了,夏煜洗漱完躺在床上,正捧着本书边看边等徐梵。   这是搬到新家住的第一晚,不知道是不是受那些流言影响,夏煜总感觉有哪不对劲,隐约有种像被什么监视着的感觉,让他背脊阵阵发凉。但他到处看的时候,又没发现哪有异样。周围很安静,被窥视的感觉如影随形,夏煜逐渐感觉一股寒意爬上心头。   然而在徐梵出现的时候,那些寒意又顷刻潮水般退散,夏煜重新被房里的暖意笼罩。   徐梵表情有些难看,夏煜猜测事情是朝着不妙的方向发展了。   果然便见徐梵沉声说道:“被派去吓唬他们的鬼也被杀了,陈青怡跟王哲的魂魄消失的干干净净,有东西想阻碍我们接着查下去。”   夏煜惊了下:“那陈青怡的线索岂不是断了?”   “未必。”徐梵眼神阴霾:“也可能有鬼逃过一劫躲了起来。”   “那要怎么把他找出来?”   “要搜寻虚弱状态下的灵魂很难,只能等,等他先出来。而且那东西既然连鬼都杀,必然会接着赶尽杀绝。”   夏煜没问,要是所有鬼都死了该怎么办。徐梵的案子查起来太难了,就像步步都有人设着陷阱,想挖条线索是难上加难,而杀害陈青怡等人的东西,显然不想他们找到凶手。被力量很强的鬼护着的凶手,究竟会是谁呢。   正想着,徐梵抓住了夏煜的手,捏了捏问道:“你手怎么这么冷?”   “冷吗?”夏煜还没察觉,试了下温度发现的确很冷:“没事,放会就暖和了。”他将手放进温暖的被窝里。   徐梵没说什么,坐在床边看着夏煜。   他毕竟也没法给夏煜暖手,现在能做的仅仅是别碰夏煜给他雪上加霜。   想着徐梵情绪竟也跟着烦躁起来。  像能感应到徐梵的情绪,夏煜突然将放进被窝的手拿了出来,改成主动握紧徐梵的手。   “你手比我手还冷啊。”夏煜故意说道。   徐梵心微微暖了暖:“废话,我手比你手热那还了得。”   “嘿嘿。”夏煜笑着捂住徐梵的手:“那我给你暖暖呗,你夏天都给我当过免费空调。”   徐梵心情转好,表面却凶巴巴地拍掉夏煜的手,又拿被子将他除了脑袋全都严严实实地裹起来:“给我盖好,别乱动,不然操死你。”   “……”夏煜嘀咕道:“你别动不动就吓唬我。”   徐梵表情危险起来:“你想试试我是不是在吓唬你?”   “不想不想。”夏煜连忙举手投降。   熄了灯,夏煜枕着徐梵手臂问起白起的事,他总觉得徐梵初次跟白起见面表现的过激了些。   “我都问了,白起是看着梁卓长大的,他想害梁卓有的是机会,何必要等这么久。再说我觉得白起很爱梁卓,他不可能伤害梁卓。”夏煜如实说道。   徐梵对夏煜说的很不满:“你才跟他认识多久,胳膊肘就往外拐了?”   “我是实话实说,谁都没偏袒。”   “你都帮白起了,还说没偏袒?”   夏煜懒得跟徐梵争辩:“那你觉得他有什么阴谋?”   “说不清楚。”徐梵认认真真想道:“他给我很熟悉很危险的直觉。我还从来没感受到这么强的危机感。”   徐梵说的认真,夏煜却松了口气,帮他总结道:“那你就是没证据咯?”   “……总之我还是希望梁卓能离他远点。”   夏煜道:“你还能强迫梁卓?他跟白起感情很深,哪是说断就能断的。我看你就是想多了,突然发现儿时好友居然早就有更好的玩伴,导致心里不平衡。”   徐梵没说话,目光凿凿地紧盯着夏煜。   夏煜被盯的头皮发麻。   “你今晚是故意想跟我抬杠?”徐梵阴森森地问。   夏煜感觉到徐梵忽然变得危险的语气,连连摇头:“没……”   “让我尝尝,白起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徐梵低头吻上夏煜的唇。   夏煜触碰到徐梵微凉的唇,熟悉的触感让他本能地给了徐梵回应。   到最后,双方吻着吻着就意乱情迷了,也没人再煞风景地提别的事情。   陈青怡跟王哲的事暂告段落,现场没找到犯罪证据跟嫌疑人,种种迹象也表明他们是在独处时出的事,要么是真有鬼,要么就是意外,尽管姚兆霆等人都知道真相,但说陈青怡他们是被鬼杀的显然也很荒诞,因此还是写的意外身故,遗体也很快被其家人领走。   这之后,杀害陈青怡跟王哲的凶手始终没有动静,徐梵却没放弃追踪,只要对方暴露一点破绽,他都能抓住其尾巴迅速揪出幕后真凶。   除此外,徐梵仍惦记着白起的事,总觉得跟白起在一起的梁卓很危险。还特意趁夏煜睡着的时候又去找了趟梁卓。   梁卓见到徐梵的心情都无奈到没法形容了,真不懂徐梵怎么就一根筋地认定白起有问题,他对白起是绝对信任的,但徐梵又是一起长大的同伴,没可能害他,这让梁卓夹在中间颇有些难受。   “我知道你觉得我杞人忧天,但你想过没,白起当初怎么会单单找上你?”徐梵认真道:“还有,你对他的事一无所知,他却对你了如指掌。你根本不了解他,在你眼里,他是什么样的人?普通的就像其他不幸死去的人一样?但你错了,连我都没法看透他,所以他绝不是普通的鬼魂。你也说过,白起活了很多年,那他找上你的原因就很值得探究了。”   梁卓叹气:“阿梵,我没想到你会这么排斥白起哥。”   徐梵顿了顿:“我是担心你。”   “我知道。”梁卓道:“但是阿梵,你觉得自己普通吗?普通的鬼魂,应该连阳光都不能接触吧?”   “……”徐梵顿时没话说了。   “你看,你不普通,白起哥不普通,夏煜也不普通,难道所有不普通的都有错吗?我说过,我相信白起哥,他可能对我隐瞒了一些事,但我相信总有一天他会跟我说,我更没觉得他会害我,如果你真的替我着想,那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好吗?”   徐梵没说话,基本默认了梁卓说的话,他没证据解释见到白起涌起的那股强烈的焦躁危机感。现在一切显然都多说无益,没必要再把彼此的关系闹得更僵。   “谢谢你,阿梵。”梁卓真诚道:“你想说的我都懂,我向你保证,一定会好好照顾保护自己。过段时间是我27岁生日,你转告夏煜,到时候跟他一起过来参加我的生日宴好吗?”   徐梵点头,没再多说什么,身影逐渐在梁卓房间里消失。   梁卓房外走廊上,徐梵正撞到靠墙像等了他很久的白起。白起穿楚霖着整套的白衣,姿势看起来很轻松,没什么表情地看着徐梵。跟与梁卓相处的时候比起来,白起现在起码降低了好几度,周边笼着层微薄的寒意,但对徐梵倒没表现出什么敌意。   徐梵也面无表情地看着白起。他在观察之下,发现仍然看不透白起。在梁卓正式介绍白起之前,徐梵甚至都没感觉到他的存在。   对峙几秒,还是白起先打破沉默:“你好像很反感我,能问问原因吗?”   徐梵直接道:“你有必要在意我的看法?”   “的确没必要。”白起语调没什么起伏地陈述道:“但小卓在意你,我不希望任何外在因素破坏我跟他的感情。”   徐梵皱眉,心底无端涌起股烦躁:“那你可以放心了,他很相信你。”   白起侧头看了看梁卓的卧室,视线紧接着转回到徐梵:“我找了小卓很多年,原因你不必知道,但我绝不会伤害他。相反,任何可能伤害到小卓的因素,我都会毫不手软地铲除。”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神紧紧地盯着徐梵,像是特意说给徐梵听的。   徐梵却没半点畏惧,漠然回敬道:“彼此彼此。谁敢伤害我在意的人,哪怕地狱黄泉,我也会让他痛不欲生。”   白起微笑道:“那看来我们的想法很一致。”   徐梵没耐心跟白起多说什么,身影很快消失在原地。   不管怎样,他对白起都始终留着几分警惕。   徐梵走后,白起默然凝视着他消失的位置,半晌才缓缓移开视线。   白起站的位置紧挨着二楼楼梯,他转身进梁卓卧室的时候,眼角余光扫到客厅黑暗角落迅速一闪而过的鬼影。   那鬼影原本窥视着他,在被白起发现之后便迅速消失无踪。   白起紧蹙着眉,难得地感到很烦躁,但最终他还是走进了梁卓的房间,没去抓那道消失在黑暗里的鬼影。 第71章   深夜, 周遭静寂无声,风呼啸刮得枝桠刷刷作响。城市的光透过窗户远远映进室内, 昏暗而阴沉。   4:35。   夏煜陡然睁开眼坐起身,他大口大口喘着气,指骨扼紧攥着被单,身体轻颤, 呼吸急促,像溺水刚从生死边缘被拉回来的人。他脸色苍白, 额角满是汗水,天明明很冷, 整个人却像刚蒸完桑拿回来。   夏煜做了场噩梦。   梦里他被扔到荒芜一人的乱坟岗, 不管怎么呼救都没人过来。周围亮起绿色的鬼火,那些随意堆起来的缺了胳膊断了腿的尸体接二连三地扒开泥土爬起来,他们动作僵硬, 有的只剩骨架,有的骨架上还挂着腐肉,就那么走着爬着朝他围堵过来。   夏煜想逃, 但脚像注了铅般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尸体越来越近, 近到都能闻到刺鼻的腐臭味。   他想喊,想向徐梵求救, 却偏偏怎么都张不开嘴,他能感觉到尸体贴近皮肤的感觉,能感觉到肉被硬生生撕扯掉的痛感, 那种感觉实在太真实了,真实到让夏煜觉得自己仿佛真的死过一次了。   他被惊醒坐在床上愣了很久,旁边徐梵睡的位置空着,让夏煜总有些没安全感。   卧室灯亮着,驱散了外界的黑暗。夏煜拿出手机想玩会游戏转移注意力,结果刚玩了两局游戏,就突然又感觉到强烈的被窥视的感觉。   那是他这段时间经常能感觉到的,好像有什么东西躲在黑暗里偷偷窥探,那眼神阴沉森然,还携裹着满满的恶意,让夏煜觉得浑身不适。   “徐梵?”夏煜压低了声音喊。他总觉得那黑暗里藏着什么东西,好像声音稍大点便会将其惊醒。   周围仍静悄悄的,夏煜的呼喊没让徐梵及时出现。   夏煜的不安感更强了:“徐梵,你在哪?”   没人回应。   “徐梵。”   “徐梵!”   “……”   慌乱恐惧之下,夏煜失控地抬高了音调,他现在很想找到徐梵,很需要徐梵。夏煜有种很强烈的直觉,他的周围有东西,那些东西正紧紧地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此时此刻,只有徐梵能够给他足够的安全感。   夏煜边喊徐梵边观察着卧室,背慢慢地抵上了墙壁,手也触碰到墙壁。但仅仅一瞬,夏煜又猛然惊恐地缩回手远离墙壁。他刹那退到远离墙壁的床尾,这才抬头朝手触碰过的墙壁看去。   他手刚刚接触到墙壁时,碰到的竟不是墙壁,而是柔软的让掌心有些痒的东西。   那种触感像极了……   夏煜愕然睁大眼,愣愣看着墙壁突然出现的那双眼睛。白色的眼球,黑色的眼珠,动也不动地诡异地紧盯着夏煜。   “!!!”   绕是见过很多鬼魂的夏煜,也被这诡异惊悚的一幕给吓的险些惨叫。   他见过很多眼睛,却从没见过能从墙壁长出的眼睛。   夏煜刹那心跳的极快,他知道自己撞鬼了,但糟糕的是,徐梵此刻竟没在身边,也不知道究竟去了哪。   夏煜迅速跳下床想往外逃,然而还没拉开门,那扇精致实心的木门上竟也接连长出无数诡异恐怖的眼睛,各种各样的横着的竖着的眼睛遍布了整张门,将夏煜的退路也彻底截断。   室内明亮的灯开始闪烁不定,夏煜缓缓后退,在极致的恐惧中奋力保持冷静,思考该怎样拖延时间,他相信徐梵很快就能到的,只要再稍稍多争取点时间。   借着忽明忽灭的灯光,夏煜霍然看到地面,天花板,墙壁上全都渐次浮现恐怖诡异的眼睛,有的眼睛还眨了眨,全都充满恶意地盯着夏煜。   那种被恶意窥视的感觉强烈到极致,夏煜这才发现原来那并非他的错觉。他的确一直被窥视着,这些眼睛或许从住进来就一直盯着他。   夏煜猛地转身扑向窗户:“徐梵,你在哪?”   “你再不来我就死了!”   他没扑到窗户,地面密密麻麻被夏煜脚踩着的眼睛突然像变异般撕裂开来,上眼皮跟下眼皮越拉越长,宛如血盆大口,夏煜都能看到那里面尖锐森然的牙齿,接着那眼睛就像张开的嘴一样,狠狠咬住了夏煜的脚踝。尖锐的齿轮般的牙齿深陷进肉里,夏煜痛的本能流出生理性眼泪。   “啊——”   心脏宛若痉挛,夏煜猛然睁开眼从床上坐起,望着熟悉的房间愣住。   他刚刚……还是在做梦?   夏煜动了动腿,却发现右腿脚踝位置真的隐隐作痛。   怎么回事?   夏煜心脏怦怦乱跳,脑袋轰隆隆涨得像要炸掉,他捂着头,一时还没法从刚刚那诡异至极的梦里走出来。   然而夏煜忽然又想,这次会不会也是在做梦?   这种念头一旦浮现在脑海,就像恶念的种子般迅速生根发芽,夏煜顷刻毛骨悚然,感觉头皮都要炸了。   他想起身确定是不是梦,便突然听到旁边徐梵的声音:“阿煜,做噩梦了?”   夏煜转过头,看到徐梵熟悉的面容的时候差点没哭出来,迅速便扑进了徐梵怀里。他紧抱着徐梵微凉的身体,心头却感觉特别的有安全感,好像海里被惊涛骇浪几次掀翻的小舟总算找到能避风的港湾。   徐梵拍拍夏煜的背,安抚道:“没事了,别怕啊,有我在呢。”   夏煜心情还没法平复:“我总觉得那不是梦。”   “怎么会。”徐梵低声道:“那就是梦,现在梦醒了,你就安全了。”   夏煜忽然顿住:“徐梵。”   “嗯?”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穿的衣服吗?”   徐梵表情如常:“当然记得。我穿的黑色T恤跟牛仔裤。”   夏煜表情如遭雷击,全身血液都跟着像被冰封住了般。   徐梵却没察觉到夏煜的异常,仍笑着问:“怎么,我说错了吗?”   “我不知道。”夏煜声音冷到掉茬:“我相信徐梵也不会知道。那么久的事,他对自己又向来很少关注。他记得我穿的什么我还信,说他记得自己穿的,我怎么都不信。所以……”   夏煜猛地推开眼前的“徐梵”,寒声问道:“你到底是谁?!”   被夏煜推开的“徐梵”刹那扭曲变形,成了团漆黑的没有五官的人形,它两条手臂细长柔软,腿也极其的细,冲着夏煜发出阴冷的怪笑。   夏煜拔腿想逃,这见鬼的梦还他妈没完没了了是吧!!!   但他没能成功逃走,双腿突然像陷在泥地里,怎么拔都拔不动。夏煜低头,惊悚地发现他竟站在一片腐烂恶臭的尸地里,裹住他腿的腐肉还在挪动,像活物一般。   放眼望去,他的视野全被整片整片的尸体覆盖,仿佛整个空间,除了他跟尸体就再没有活物了。   夏煜狠狠掐着手臂。   醒过来!   快醒过来啊!   然而就在这时,之前假扮徐梵的黑影再次迎面朝夏煜扑过来。   黑影力量极强,夏煜毫无反抗之力地被扑倒,但关键时刻,他也咬牙紧紧掐住了那怪物的脖子。   怪物挣扎的很厉害,一次又一次地朝夏煜撞过来,夏煜头晕眼花,呼吸急促,却不敢松开手。他松了手,那怪物定然会把他头咬下来的。   夏煜咬牙硬撑着,手却越来越无力,他能感觉到生命在极速流逝。不过让夏煜痛快的是,那怪物现在也不好受,它被掐住了脖子,现在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这让夏煜又多了些信心,只差一点,只差一点他就能杀死怪物了。   “阿煜?”徐梵焦躁紧张的声音突然在夏煜脑海响起。   夏煜愣了瞬。   徐梵更焦急地不容拒绝地说道:“阿煜,快松手!”   “快把手松开!”   “阿煜,醒醒。”   “阿煜——”   夏煜仰起头,看到头顶阴暗的天空忽然猛地被划开条口子,刺眼的光亮从那口子里泄出来,撒满夏煜所在的积尸地。那些尸体接触到阳光,顷刻纷纷化为光影消失,夏煜甚至能听到它们充满怨恨愤怒的尖叫。   “没事了。”徐梵从那破裂的光影里走出来,紧紧拥住颤抖的夏煜:“阿煜,乖,把手松开。”   夏煜被拥住,属于徐梵的真实感让他飙升到极致的心跳恢复平静,他这才发现自己的手竟然一直掐着脖子,窒息感很强烈,毕竟他动手的时候丝毫没留情。   夏煜松开手,感觉到呼吸顺畅了很多,他摸着脖子,想起刚刚竟然差点自己掐死自己就一阵后怕。   “我……”夏煜嗓子哑了,艰难地道:“我掐的明明是那假扮你的怪物。”   徐梵眼神晦暗地盯着夏煜脖颈被掐出来的明显淤青,那淤青很重,可能再晚一点,夏煜真的能自己掐死自己。   他心疼极了,又很自责,接着这些情绪都变成对那竟敢动夏煜的鬼魂的愤恨跟杀气。   “是我疏忽了,你之前的感觉没错,这里的确有不干净的东西。”徐梵说起来便气:“这里的鬼魂很多,他们形成了强大的能量场,把我跟你分隔在不同的空间里。我急着找你,只能直接突破空间过来。还好我到的及时。”他语气满怀愧疚:“阿煜,对不起,让你受惊了,你没事吧?有没有其他地方受伤?”   夏煜见到徐梵,心情很快平复了。他发现自己就站在卧室里,脚下既没有累累白骨,也没有狰狞恐怖的恶鬼。灯光很亮,足够驱散所有黑暗,窗外也能隐隐听到汽车喇叭声,充满了人烟气息。夏煜深深呼吸,顿时意识到人是多么需要同伴的生物。   独身一人的感觉,实在太恐怖了。   “脚有点痛。”夏煜没瞒着徐梵,动了动被眼睛咬到的仍然疼痛的脚踝,表情困惑道:“我做了很多场梦,每次醒来都发现还在梦里。在其中一个梦里,我被长满利齿的眼睛咬到了脚踝,但那明明是在梦里……”他没想到梦里受的伤竟然还会被带到现实。   徐梵立即蹲下身检查夏煜脚踝,边跟他解释道:“那不是梦,只是你凭着意志力抵抗住了一次又一次的袭击,你的精神力足够强大,只是越到后面消耗的越多,你才会没法抵抗。”   夏煜心有余悸:“所以,那些都不是梦?我如果死了,就是真的死了?”   “嗯。”徐梵脸色愈加阴沉难看,检查完道:“还好,没伤到骨头,涂了药休养几天就好了。”  徐梵说着便小心翼翼地给夏煜涂药,唯恐将他弄疼雪上加霜。   夏煜任徐梵涂药,奇怪问道:“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徐梵给夏煜涂好药,夏煜本想站起身,却被徐梵俯身猛地抱了起来。他贴着徐梵胸膛,窝在其怀里,浑身都感到不自在,动了动挣扎道:“你放我下来,我……我能走。”   “别动。”徐梵对夏煜意图挣开的行为很不满。   夏煜知道徐梵是太担心他了,便安慰道:“我没事了,你别担心。”   “我抱你过去。”徐梵仍板着脸,但表情缓和了不少。   夏煜没再说什么,徐梵想抱就让他抱吧。   徐梵直接将夏煜抱到了那间杂物室,灯光亮起,夏煜便发现杂物室墙上的那张画赫然被撕裂了,一半还贴在墙上,一半却掉到了地上。更让人感到毛骨悚然的是,杂物间此刻无数交杂奔涌的阴沉戾气,就好像整间杂物室,都变成了厉鬼的游乐场。   夏煜用肉眼都能看到,那些厉鬼掀起的疯狂的怨气,颇有遇神杀神遇鬼杀鬼的气势。   “这幅画有问题。”徐梵狠狠盯着那副画:“它既是这些鬼魂的容器,也是它们的庇护所,我之前就觉得画不对劲,却没怎么多想。现在想想,当时多检查几遍,也不会让你遇到危险。”   夏煜骇然:“这里怎么有这么多鬼魂?怨气也太强了。”   “不知道。”徐梵摇头:“但这些鬼是被圈禁起来的。你知道养蛊吗?这些鬼就是蛊,他们在不断地自相残杀,好决出最强的胜者。”   “能找到把鬼圈禁起来的人吗?”   “找不到。他们基本都丧失了理智,问不出什么信息。”   “那养出鬼蛊有什么用?”   “能从千鬼万鬼里厮杀出来的,必然是最强的鬼,加上其所吸收的怨气,那鬼的实力可想而知。至于做什么……那就要看养鬼蛊的人到底有什么目的了。”养成鬼蛊,便能拥有坚不可摧的武器。   可惜,碰到徐梵跟夏煜,这鬼蛊是注定养不成了。   被当成鬼蛊养起来的鬼魂,吸收了太多的怨念,即便超度都超度不了,只有一条魂飞魄散的路。   徐梵抱着夏煜解决掉所有的鬼魂,连眉头都没皱一下。敢动夏煜,他必然会让对方付出惨痛代价。群鬼攻击夏煜,恐怕也是受到夏煜魂魄的吸引,甚至自己在身边,夏煜都能受到伤害,这让徐梵愈加烦躁,发誓必须提高警惕,再不能让夏煜受到任何的伤害了。   群鬼消失,那副画也随之自燃,杂物间恢复平静,仿佛之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般。   除了,随着百鬼消失滚落到脚边的一颗黑色的圆珠子。   那珠子通体漆黑,触之冰凉,散发着邪恶阴冷的气息。   徐梵收了珠子,没敢让夏煜乱碰。   夏煜也看到了被徐梵收起的珠子:“那是什么?”   “这颗珠子在吸收鬼魂的怨念,就像一座桥梁,将这些怨念渡给桥那头的鬼魂。到底是谁在这么做……”很多谜题,徐梵自己也没办法解释清楚。   “算了,别想了。”夏煜说着打了声哈欠。刚经历完生死,还差点就那样死在梦里,夏煜竟然又觉得困了,他都真心佩服自己的心大,也不知道是不是遇到徐梵,又本能地感觉到了安全。   徐梵抱着夏煜回了卧室:“刚5点,再睡会吧?”   “嗯。”夏煜难掩紧张:“那些东西不会再出现了吧?”   “不会,这次我守着你,一步都不离开。”徐梵知道夏煜刚被吓怕了。   夏煜点点头,缩进被子里,闭着眼睛睡了会,又突然睁开眼看徐梵:“你真的一直在吧?”   夏煜充满依赖感的动作让徐梵既欢喜又心疼,难得能看到夏煜这么小心翼翼地依赖他,像脆弱柔软被吓坏了的可爱小兔子,只会一个劲地往他怀里钻,在他怀里寻求安全感。只是想到造成夏煜这样的原因,徐梵又高兴不起来。   “睡吧。”徐梵揉揉夏煜脑袋:“我守着你,一步不离。”   要是夏煜真出了什么事,他都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夏煜害怕,徐梵也害怕,失去夏煜的恐惧让他有种还会再死一次的感觉。   -   周壁很倒霉。   他生前是某公司的普通职员,娶了个漂亮温柔人人羡慕的老婆,结果老婆却跟他好哥们搞在了一起,给他戴了顶闪闪发光的绿帽。   周壁撞破奸情进去揍人的时候,被奸夫推搡脑袋磕到墙角死了。周壁心中有怨,怨气让他变得强大,他接着果断去杀了老婆跟好哥们。沾了血,周壁的怨气变得更强,想重新入轮回就必须洗清怨气。   对洗清怨气的事,周壁倒不着急,他又没滥杀无辜,迟早都能洗清怨气重入轮回的。   偏偏就在这时候,周壁被徐梵给逮住了。   徐梵身上强大的气势让他战战兢兢丝毫不敢反抗,因此徐梵交代给他任务,让他去吓唬陈青怡跟王哲的时候,周壁也不敢拒绝。   除了他,被指派去吓唬俩人的还有其他鬼魂,跟那些鬼魂比起来,周壁显得很不起眼。或许是想讨好徐梵,鬼魂里有些领头的很激进,变着法地想吓人的招,恨不能将俩人给吓得屁滚尿流,直接就将做过的事给交代了。   周壁倒没什么想法,吓唬俩人的时候也常常吊在后面,显得有些怂。也正是周壁的怂,让他在其他鬼魂被杀死的时候成功逃脱了。   他受了很重的伤,本想去找徐梵,但那女鬼却一直锲而不舍地追杀着他。周壁觉得很倒霉,他就算死了也还能碰到这种倒霉事。但他不想魂飞魄散,于是只能带着伤不断地逃,性命完全是悬在刀下的,稍不注意那根钢丝便会被切断。   这一次,周壁逃进了一座大厦。那座大厦位于繁华区域,购物商场,小吃街应有尽有,所以人流量也特别大。周壁选择躲在这,正是考虑到人流量大的因素。   当然事实证明周壁的选择是对的。他已经在大厦躲了两天,两天里那女鬼都没找到他。   渐渐地,周壁有些放松了,他从躲藏的地方走出来,想试着跟徐梵联系。他很清楚,只要能找到徐梵,他就算彻底的安全了。   偏偏事情就这么巧,周壁从躲藏地走出来准备联系徐梵,那女鬼也正好找到附近,两人几乎碰了个正着,周壁叫苦不迭,刹那险些没被吓死,连忙掉头拔腿就跑。他知道自己跟那女鬼的实力,现在不逃,他很快就连魂魄都找不到了。   他还等着净化完怨气重新投胎再做回好汉呢!   大厦旁的超市里,伤势恢复的夏煜正推着车跟徐梵一起购物。   他平常很少逛超市,基本每次都会采办很多东西,像洗发水沐浴露之类的,采购完基本能用大半个月。   除了必备的生活用品,他顺便也买了些吃的,包括衣物之类。夏煜对衣服不挑,加上他身材瘦削,长的又帅,就是天生的衣服架子,不管穿什么衣服都很配。   徐梵陪着夏煜,但其他人却是看不到的,好在俩人都形成了默契,很多时候不需要言语的沟通,就能明白对方想要说什么。   走到服装区域,夏煜挑选衣物的时候,徐梵却独自走到了另一边。夏煜没看到合眼的衣物,发现徐梵没在身边又环顾周围去寻他。却见徐梵站在内衣裤的区域,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某条看起来很性感闷骚的黑色内裤。   夏煜跟徐梵相处久了,看见他表情就能猜到徐梵在想什么,脸顷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黑了下来。   偏偏徐梵还在火上浇油:“这条内裤你穿起来肯定好看。”   夏煜斜睨徐梵,掉头就走——把你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都给我收起来,休想!   徐梵不屈不挠:“我想看你穿。阿煜,买了吧。”   “……”夏煜沉默,丝毫不为所动。   徐梵还想说什么,比如你那么棒的身材就应该配这样性感的内裤,又比如你不穿它简直是爆遣天物,只是他这些话都没来得及说出来,整个人便蓦然僵住,表情也跟着严肃起来。   夏煜察觉到徐梵的变化,抛给他询问的眼神——怎么了?   徐梵眼神留恋地在那内裤上转了圈,随即抛开脑海旖旎的想法,朝夏煜迅速道:“那批被杀的鬼魂里还有活口,我感觉到了,就在旁边的大厦,但他正在被追杀……有鬼想灭他的口。”   夏煜见周围没人,压低了声音道:“那你快去。”要真被灭了口,那就再找不到能说清楚真相的人了,无论如何,他都希望能够尽快查明害死徐梵的凶手。   徐梵却很犹豫,他走了,那夏煜怎么办。之前的事就给了他一次教训,他最近几乎时刻跟着夏煜,就怕有鬼魂趁虚而入。跟夏煜的安危比起来,他死的真相反而没那么重要了。   夏煜催促道:“我没事,别担心我,你快去,我马上就过来。”   徐梵没再耽搁,他感应到那鬼的魂魄在迅速流逝,好像徐徐升起的烟雾,飘散在空气里消失不见。   “你赶紧跟过来,有危险立刻扯断红绳。”徐梵嘱咐。   在那件事之后,他特意给夏煜编了几条红绳。红绳里寄存了他的几缕灵魂,除了能通知他夏煜遇到危险外,还能抵抗其他鬼魂的攻击。当然面对实力太强的鬼魂,红绳起到的作用也就微乎其微了。   夏煜点头,连放进购物车里的东西都不要了,径直便朝着超市外快步走去。   夏煜前脚刚走,徐梵的身影后脚就消失在原地。   徐梵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大厦,循着感应到的鬼魂气息直奔二楼。   夜色昏暗,大厦里却灯火通明,宛如白昼般。   大厦被分割成很多部分,一二楼主打服装,三楼主打餐饮,四楼主打摄影,五楼主打影院。九点过,大厦里的人流却丝毫没见减少,三三两两结伴逛着商场,热闹非凡。   没人注意到徐梵的迅速逼近,除了周壁跟身后逐渐逼近周壁的女鬼。周壁表情是欣喜的,甚至拐了个弯迎向徐梵,他身后的女鬼表情却很难看,她对徐梵很忌惮,甚至不愿跟徐梵发生正面冲突。   她想着突然爆起,顷刻就逼近了周壁,手掐着周壁脖子将其举起。周壁完全没想到会被突然制住,他惶恐看着面前的女鬼,感觉灵魂被疯狂地挤压着,强大的压力让他瑟瑟发抖,灵魂逐渐扭曲变形,像被持续压扁的气球,即将在某个临界点的时候,轰然爆炸。   徐梵赶到的时候,周壁的灵魂距离到达临界点还差极其微弱的距离,或许再差那么一点,他就真的要彻底死在女鬼手里,完完全全地魂飞魄散地死去。   女鬼见徐梵插手,不得已松开掐着周壁的手,她毫无恋战的准备,转身便迅速想逃。   她逃离的方向跟徐梵恰恰相反,又利用周壁拖延了徐梵的时间,导致徐梵想追的时候已触不可及。   只能看着女鬼仓促逃离。   偏偏就在女鬼即将逃离徐梵视线范围的瞬间,她又猛地被一股力量给砸了回来。   那股力量霸道强劲,还猝不及防,女鬼轰然砸在地上,再想起身的时候已成了瓮中之鳖。   此刻二楼扶梯处,在热闹嘈杂的人群里,梁卓跟白起的身影缓缓出现。   及时阻止女鬼逃离的显然是白起,他旁边的梁卓提着几个购物袋,脸上仍带着笑意,他能感觉到白起做了什么,但却没法看到女鬼,于是表情疑惑不解地偏头看白起。   白起便凑近梁卓,手轻轻覆盖在他眼睑处,遮盖了两秒,随即松开了手。   “看那边。”白起轻声提醒梁卓。   梁卓循着白起视线望过去,他先看到徐梵,接着是周壁跟气喘吁吁刚赶过来的夏煜,之后才是那躺在地上犹试图挣扎的女鬼。   梁卓愣了愣,愕然发现那女鬼他竟然觉得很眼熟。 第72章   整件事发生的都很突然, 梁卓是闲着没事想过来逛逛,正好也陪白起熟悉新的世界。他给白起介绍新世界的各类电子设备, 帮白起买合身的衣服,还约好明天带白起到游乐园玩。   白起还活着的时候,世界没有电,更没有高楼大厦跟能飞行的飞机, 梁卓给他说起手机说起电脑说起网络的时候,他都饶有兴趣地听着, 对现今的世界也充满了好奇。白起想了解梁卓的世界跟他所接触的一切,梁卓自然也愿意耐心地逐一说给徐梵听。   那女鬼撞过来的时候, 白起认真地听梁卓说着, 视线亦扫到远处的夏煜跟徐梵,顺手便帮了俩人一把。   梁卓望着女鬼愣神的时候,扶梯已滑到了二楼, 他经白起提醒才后知后觉地抬脚,好险没摔倒。   女鬼此刻显然也看到了梁卓,她微微一愣, 有点慌乱,又很快反应过来。   她视线接着转向周壁, 眼底闪过极其强烈的杀气,拼死都必须要杀死周壁以绝后患。   周壁很怕死, 又刚从魔爪下脱离出来,此刻正躲在徐梵身后瑟瑟发抖。他对那女鬼还有着本能的恐惧,但想到现在有徐梵在, 底气便又足了起来。   事到如今,还指不定是谁杀死谁呢。   “就是她!”周壁表情愤恨又恐惧,躲在徐梵背后往外探头指着女鬼怒道:“是她杀了陈青怡,王哲,还有其他的同伴。她还想杀了我。”   他仗着有徐梵就不怕女鬼了,说这些也是为了讨好徐梵保自己的命,证明他的确听徐梵的话好好在办事。   徐梵盯着女鬼,表情看似轻松,实则将其牢牢圈箍在掌心里。   夏煜刚赶到,气还有些喘,也没心情在意旁边的人了,直接问周壁道:“陈青怡跟王哲死前,有没有说是谁指使他们的?”   周壁看了看徐梵,见其一副默认的态度,这才恭恭敬敬地答道:“我那晚负责的是陈青怡。但她还没来得及说,临死前,她承认了做过的事,还说愿意交代是谁指使她的,只是可惜……”毕竟没能完成任务,他还是挺心虚的,边说边愤愤地瞪了女鬼一眼。   都怪她,不然任务必然能够顺利完成的。   周壁顿了顿,紧接着道:“但是她肯定知道。”他指的是女鬼:“她急着杀陈青怡跟王哲,肯定是想杀人灭口,我觉得凶手肯定跟她有关系,要么就是她动的手。”   女鬼闻言忽然冷冷道:“你少血口喷人。”   有徐梵当靠山,周壁也不怕女鬼了,他之前被追杀了一路,惨的不能再惨,女鬼对他可没有半点手下留情,他现在对着女鬼更是没半点同情心的:“我血口喷人?那你说,你不心虚的话,干嘛要急着杀人?”   女鬼冷哼一声,压根不屑回答周壁的问题。她从没把周壁放在心上,现在忌惮的也不过是徐梵罢了。   夏煜微皱眉,奉劝女鬼道:“你还是把真相说清楚吧。都到了现在,你觉得自己还能逃得掉?”   女鬼戒备地看了看徐梵,又看了看旁边不动声色却散发着危险气息的白起,唇愤恨地紧抿着,却仍没理会夏煜说的话。   “跟她说那么多废话干嘛。”徐梵冷道:“想撬开一张嘴还不容易。”他折磨人的办法还真不少。   不远处,梁卓看着女鬼像入了神,他总觉得那人很眼熟,却偏又想不起究竟是谁。   白起察觉到梁卓的走神,轻轻捏了捏他的手:“怎么了?”   “没事。”梁卓回过神,朝白起笑了笑:“总觉得那人有点眼熟,好像在哪见过。”   除了觉得那女鬼眼熟外,梁卓心头还有种忽如其来的没法解释的慌乱不安。他总有直觉,好像接下来将会发生极其不好的事情。   白起眼底聚着层懊恼的悔意,但掩饰的很好没让梁卓看出来,他试着想劝梁卓:“这里的事徐梵能对付,你脸这么白,我先陪你回去吧?”   他对那女鬼的生死没兴趣,对徐梵被害的真相也没兴趣,他只希望梁卓别受到伤害。任何可能伤到梁卓的事他都无法容忍。   梁卓却摇摇头:“我想听她说,想知道究竟是谁害了阿梵。”   白起道:“真相总会知道,也不急在一时。还是身体更重要。”   “我没事。”梁卓道:“就是心突然跳的很快。”   白起还想劝梁卓:“可我想回去了,这里让我觉得很不舒服。小卓这么好,肯定舍不得让我孤零零地回去吧?”   梁卓奇怪地看白起:“白起哥,你今晚有点反常。”他狐疑说着,联系女鬼的事,顿时萌生出某个念头:“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才想让我离开?”   白起表情僵了下,连摇头解释道:“你想哪去了,我能知道什么,就是见你手都凉了,有点心疼。既然小卓想留在这,那我定然要陪着你。”   梁卓也没想过白起会知道什么,对他说的话更没多想,注意力很快又集中到那女鬼身上。   徐梵对女鬼的耐心已用尽,身影刹那原地消失,接着猛地现身在女鬼面前。女鬼表情惊恐,瞬间想快速后退,却被徐梵掐住喉咙轻易举了起来。   女鬼没想过束手就擒,被徐梵掐住仍企图挣扎。她表情带着些犹豫,当察觉真要落入徐梵之手时,那些犹豫又顷刻转变成愤怒跟狠绝。她紧咬着牙,眼底盈满了憎恨,忽然抬起手狠狠推了徐梵一把。   她推的看似轻飘飘,徐梵却猛地往后踉跄了数步。大概没想到女鬼竟突然有这么强的力量,便是徐梵也顷刻愣住了。   那女鬼表情原先还如常,此刻眼睛却盈满了血色的红,看着极其诡异骇人。  周壁趁着徐梵跟女鬼不备,早就偷偷跑了,唯恐慢一步被这里接连跑出来的鬼大佬给生吞活剥了。   徐梵落地,也察觉到女鬼的异样,没再接着攻击,而是退到了夏煜的身旁,好保护夏煜别受到伤害。   女鬼表情狰狞地怒瞪着几人:“本来想饶你们一命的。”   “既然你们找死,那就怪不得我了!”   “我成全你们!”   她话说完,便从体内猛地爆发出一股强光。那光刺的人睁不开眼,夏煜本能地蒙住了眼,甚至隔着手掌,都能感觉到光的亮度。   亮光足足持续了好几分钟,期间夏煜完全不敢睁开眼,怕眼睛被亮光给刺瞎了。   等到光陡然暗下来,总算能睁开眼的时候,夏煜发现周围的环境都变了,他站的位置不再是大厦,身旁也没了徐梵的身影。   这像是间病房,墙壁被刷的雪白,病床上空着,显然没有入住的痕迹。窗外天很亮,风吹动窗帘轻轻飘动,透着无法形容的轻松跟舒适。   夏煜看着这间病房,总觉得很是眼熟,好像曾在哪见过。   怎么回事?   夏煜有点懵,他明明跟徐梵在那大厦里,怎会突然跑到医院来了。   对了,徐梵呢——   “夏煜?”   夏煜正想去找徐梵,病房外便传来梁卓的声音。   梁卓的困惑迷茫丝毫不比夏煜少,显然他也不懂怎么就莫名跑到了医院。   “你知道这是哪吗?”夏煜道。   “我说不清楚。”梁卓茫然道。他像是猜到了这是哪,但却没法相信事实:“徐梵跟白起哥呢?”   “不知道,我正准备去找徐梵。”夏煜如实道。   梁卓微皱眉:“那道光怎么回事,我觉得现在的状况跟那女鬼脱不了关系……”   正说着,虚掩的病房门突然猛地被推开。   徐梵捂着腹部跌跌撞撞跑进病房,他衣服跟手都被血迹染红,整个人看着狼狈不堪,刚撞进来就因体力不支直接跌倒在地。   夏煜吓了跳,迅速过去想扶起徐梵,手却直接从徐梵身体穿透了过去。   “……”夏煜愣愣望着自己的手。   梁卓却已察觉异样,过去拽了拽夏煜,低声提醒道:“你看清楚,他不是现在的徐梵。”   尽管这些话说起来就很匪夷所思。   经梁卓提醒,夏煜才察觉到某些细节,他认真地观察起徐梵。   面前的徐梵跟现在的徐梵外貌没什么变化,只是看起来更年轻内敛,一副未经世事的感觉。他腹部受了伤,挣扎着也很难爬起来,没过会就撑不住晕了过去。又等了约半分钟,有护士匆匆走进病房。   夏煜跟梁卓彼此对视一眼——那进来的护士赫然是陈青怡。   陈青怡走进病房,先谨慎地关上了门,接着取出早就备好的针剂,注射进已经昏迷的徐梵身体里。她表情从始至终都很冷静,好像此刻对待的并不是一条人命。   徐梵昏迷了,却还有些意识,药效发作时挣扎了下,然后到底还是没撑住停止了呼吸。   陈青怡没急着走,她探了探徐梵鼻息,确定徐梵已经停止呼吸才迅速整理好衣服过去开门。   “快来人啊!”   陈青怡表情惊恐慌乱地跑出病房。   “张医生呢?出事了!”   夏煜始终默默地站在那,久久注视着徐梵孤零零躺在地上的尸体。他眼神晦暗,早就不动声色地紧紧攥住了拳头。   心疼的情绪犹如狂风骇浪般翻涌。 第73章   眼前的画面陡然一转, 夏煜跟梁卓出现在医院某办公室里。   还是那间医院,在彻底荒废前装修的很精良, 看病或住院的人拥挤不堪。   夏煜没抗拒引导,他已经隐隐猜到了,虽说不懂什么情况,但此刻看到的一切的确是徐梵之死的重现。准确的说, 是徐梵之死一切的恩怨纠葛的重现。   办公室里,夏煜看到了梁博川跟王哲。   王哲穿着白大褂, 拿起病历正跟梁博川说着什么。   梁博川眼神透着冷意:“你做好你的事,其他都别管。”   王哲道:“你答应我的事能兑现吧?”   梁博川道:“放心, 让你那小女朋友盯紧徐秋衡。”   王哲:“他都那样了, 就是具还活着的尸体,你怕什么?要我说,你还不如让他死了算了。”   梁博川:“我要的东西还没拿到, 他不能死。”   王哲怪笑起来:“外界都说你们是不分彼此的异性兄弟,真是可笑啊。”   梁博川脸色更冷:“那不用你管。”他说完眼睛突然盯着某处,接着霍然站起, 怒道:“有人在外面,快追!别让他跑出去了!”   不必梁博川多说, 余下的王哲也知道该怎么做了。事情若是败露出去,首先遭殃的就是他。   夏煜循着视线, 看到那微微敞开条门缝旁的属于徐梵的眼睛。   紧接着,便是一通人仰马翻的追逐。   这是过去的已经发生的事,我无力阻止。夏煜如此想着, 紧攥了攥拳头,转头朝一直沉默着的梁卓看去。   事到如今,真相已经明了。   梁博川为了谋求某些利益,特地联合医生让徐秋衡像植物人般躺在病床上。他想要徐秋衡的命,现在姑且留着徐秋衡,也不过是还没达到目的罢了。   偏偏不凑巧的是,徐梵在折返医院的时候,恰巧听到了梁博川跟医生的交谈,因此以免徐梵泄露消息,梁博川跟王哲只能对徐梵痛下杀手。   徐梵在走廊先碰到的杀手的确是意外,之后陈青怡过来补刀却是安排之中的事。   在听到了那些言论之后,徐梵必须死。   突然理清了真相,夏煜也难掩震惊。   他见过梁博川,对方表现的毫无破绽,提起徐秋衡跟徐梵的时候,也带着伤感跟惋惜。   他万万没想到,害徐秋衡躺在病床上醒不过来的,害死徐梵的,竟然就是梁博川。   事情真相揭露的太突然,夏煜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而梁卓自看到他爸起,便像被下了定身术,他震惊愤怒又绝望地看着梁博川,刹那犹如五雷轰顶,整个人散发着强烈的绝望气息。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一直苦苦追寻的凶手,竟然就是他爸。   他爸害了徐叔叔,害死了阿梵,他竟还有脸说要给阿梵报仇。   凭什么啊!   梁卓表情变了又变,思绪复杂,他想过抓到杀害阿梵的凶手要做些什么,但如今真找到杀害阿梵的凶手了,他却又迷茫困惑了。   怎么会这样呢,怎么就变成了这样呢。   他爸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今后哪有脸再面对阿梵,面对徐叔叔。   梁卓绝望地退了退,像支撑不住身体般靠在墙上,大脑翻涌不休,刹那如坠深渊。   他对不起阿梵,对不起徐叔叔。   “我想起那女鬼像谁了。”梁卓低着头,嗓音低沉萎靡:“我看过她的照片,我爸经常偷偷看那张照片。他说,那是我姑姑。”   夏煜知道梁卓遭受的打击太大了。   他走到梁卓身旁,想了想安慰道:“你别多想,那是你爸做的,跟你没关系。你别把错都往自己身上揽,我想徐梵也不会怪你的。”   梁卓摇头:“但我怪自己。”说着又荒唐地笑了下:“我最爱的亲人杀死了我最好的朋友,这是老天在惩罚我吗?”他显然都要崩溃了。   夏煜叹气:“梁哥……”   梁卓却又瞬间收敛起情绪:“我没事。既然是真相,那我只能接受了。现在我就想知道,我爸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   往事犹如倒放的磁带,一幕幕地在夏煜跟徐梵面前重演。   二十几年前,某市立医院。   夜色已深,医院却仍然忙碌,手术室的灯长亮不灭。   手术室外,徐秋衡焦灼忐忑地等待着,他沿着走廊走了一圈又一圈,像上了发条的机器,想停都停不下来。   忽然,手术室的门开了。护士急匆匆地往外走,徐秋衡激动地上前询问,医生却没搭理他。   远远地,徐秋衡听到护士紧急喊道:“产妇大出血,情况不妙,必须立刻准备手术……”   “阿韵。”徐秋衡急的过去敲门,他意识到了情况危急,心头的不安更加强烈。   很快,护士便跟一群医生赶了过来。   手术室的门开了,徐秋衡跟进去又被赶出去,紧接着门又重重地闭合上。   徐秋衡背抵着冰凉的瓷面,心凉到了脚底。   “是报应吗?”他痛苦地捂着脸:“阿韵是无辜的啊,你有什么都冲我来吧!”   “冲我来。”   “梁萱萱……”   约半小时后,手术室的灯灭了。   徐秋衡猛地冲过去。   护士怀里抱着个孩子,脸上却没什么喜悦,悲悯地看着徐秋衡,遗憾道:“徐先生,很抱歉,您夫人大出血没能撑过手术。不过孩子很健康,是个男孩,您看——”   护士说着微微掀开裹着孩子的毯子。毯子下,刚出生的皮肤嫩红脸更皱巴巴的小婴孩有点丑,但能看出来是健康的。   徐秋衡瞥了眼孩子,没接。他听完护士的话,眼前忽然一暗踉跄着退了退:“你是说阿韵……”   “抱歉。”除此外,护士不知还能说什么。   徐秋衡如遭重创,猛然朝手术室里冲去。   紧接着,手术室里便响起痛苦绝望的哀嚎。   像能感受到妈妈的离世跟爸爸的痛苦,被护士抱在怀里的婴孩也突然嚎啕大哭起来。   ……   阳光温暖。   雁湖别墅的花园里,姚清韵挺着大肚子跟徐秋衡慢悠悠地散步。   阳光柔柔地洒落到姚清韵身上,给她的侧脸笼上层柔光。   走着走着,姚清韵突然捂着腹部愣了下。   徐秋衡连紧张问道:“阿韵,怎么了?哪不舒服吗?”   “没事。”姚清韵朝徐秋衡笑着说:“是宝宝又踢我了。”   徐秋衡惊奇道:“真的吗?”   姚清韵道:“嗯,你要摸摸吗?”   “好……好啊。”准爸爸心情还很紧张。   姚清韵在长椅上坐下,徐秋衡便蹲在她面前,接着缓缓将手贴到妻子隆起的弧度明显的腹部。   他先认真感受了下,然后突然震了下,眼睛发亮地欣喜地抬起头道:“阿韵,我感受到了,他真的在动,我们的孩子在动。”   “大惊小怪的。”姚清韵嗔怪道:“你可是要当爸爸的人了,要沉稳点。”   徐秋衡只顾着听孩子的动静,哪顾得上其他,自然姚清韵说什么便是什么,听的连连点头。   ……   漆黑阴暗的地下室。   姚清韵虔诚跪伏在地上,她裹着黑色风衣,表情毅然决然。   她正前方的木桌上,供奉着一尊鬼像,鬼像面目狰狞,前面则摆放着供奉鬼像的祭品。  “求您。”姚清韵拜完起身,望着那鬼像表情义无反顾:“求您助我怀孕。只要能怀孕,无论怎样的代价我都愿意。”   她说完话,又郑重地重新跪拜下去。   ……   走出医院,姚清韵心如坠冰窖,即便头顶明媚的艳阳都无法融化。   徐秋衡紧跟着姚清韵,嗫嚅着想说什么,又同样痛苦绝望地不知该怎么说。   姚清韵手里紧攥着张检查单,因捏的太久太用力已经变得皱巴巴的。她捏着检查单,用那仅有的一口气与×希×独×家。苦苦撑着。   又走了几步,她却像再撑不住了,崩溃地转身扑进徐秋衡怀里。   “秋衡,我怀不了孕了,医生说我没法有自己的孩子,我当不了妈妈了。”她仰起头看徐秋衡,眼泪如泄闸之洪般在脸上流淌。她抓着徐秋衡衣襟,抽噎道:“是我的问题,我不想连累你。你……你去找别的女人吧。”   查出阿韵的卵有问题,徐秋衡也很难受,可听了姚清韵说的这番话,他又愤懑起来:“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你是我老婆,结婚的时候都说了,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我现在抛弃你算什么。”他边说边紧拥住姚清韵:“阿韵,你别说了,我不会离开你的,我爱你,这辈子我都爱你。我们还可以领养孩子,没什么是解决不了的。”   姚清韵被徐秋衡紧紧拥抱着,却哭的更大声了。   ……   雁湖别墅,徐家。   梁博川走进客厅时,神情仍透着无法褪去的悲痛麻木。   徐秋衡小心将其迎进来,脸上带着愧疚。他请梁博川坐下,又吩咐佣人送了热汤过来:“你别太伤心了,也要好好保重身体。你看你,短短几天就瘦了一圈。先喝点汤吧,要不然你就住这里,我们也方便照顾你。”   梁博川接过热汤,跟佣人道谢,对徐秋衡说的话没什么反应:“不用,我住不习惯。你放心,我会调节自己,不影响到工作。”   “老梁,我说的不是这意思。”徐秋衡叹气,欲言又止道:“今天请你过来,是查到了点东西。”   他边说边将一份报告递给梁博川。   梁博川接过来,发现那是查到的肇事司机的各类信息,肇事司机的车牌号,家庭情况,那晚事发时的具体情况,在这份报告上都体现的淋漓尽致,显然徐秋衡是用了心在帮他查清真相的。   想了想,梁博川还是说道:“谢谢。”   “没事,我该做的。”徐秋衡悲叹:“叔叔阿姨生前,对我也特别好。我真没想到,竟然会出这样的事。”他顿了顿,又吐出三个字:“对不起。”   梁博川脸上愤怒一闪而过,很快又恢复平静,淡淡道:“那晚是意外,你不必揽自己身上。”   “你真这么想?”   “嗯。”   “那好,老梁,你记住,从今以后,你就是我亲兄弟,我爸妈就是你亲爸妈。你别跟我客气,有什么尽管提,我们之间不分彼此。”梁博川点头,眼底的阴霾依然浓郁,忽然起身道:“我知道了。我想去趟卫生间。”   徐秋衡听完梁博川的话,一颗悬着的心落了地,连笑道:“你知道位置,要我陪你去吗?”   梁博川笑了:“我难道连上厕所都不会了?还陪我去,当我是三岁小孩?”   还能开玩笑便好,徐秋衡拍拍梁博川肩膀:“好兄弟,一切都会好的。”   梁博川颔首,走到徐秋衡看不到的地方又转过头,他眼神透着冷意,没半点温度。   ——回不去了。也好不起来了。都结束了。他什么都没有了。   梁博川没去卫生间,而是绕到了厨房。   现在厨房里没人,灶上熬着药,散发出浓烈的中药材的苦味。   他知道那是什么药。   徐秋衡跟姚清韵最近正在备孕,那药喝了是有利怀孕的。   他观察周围没人,走过去揭开熬药的罐子。   罐子揭开便是股药味扑面而来,梁博川面不改色地拿出包药,狠心将其全倒进药罐里。倒完药他收起包装,又若无其事地揣进兜里。他盯着药罐的眼神极冷,更携着强烈的恨意。   凭什么?   他都掉进地狱了,徐秋衡跟姚清韵凭什么还能心安理得地备孕?凭什么他都一无所有了,徐秋衡跟姚清韵还幸福美满对生活充满了憧憬?   他要毁了这一切。   让徐秋衡跟姚清韵也尝尝进地狱的滋味。   ……   凌晨两点,一辆载着乘客的出租在街道飞驰。   暴雨倾盆而下,雷声震彻天地,横贯夜空的闪电劈裂云层。   后排坐着两位四十几岁的中年男女,神情皆愤怒焦灼又悲痛。   男的正接着电话,嗓音都哑了,提不起劲:“我跟你妈正赶过来。”   “你先别乱,好好守着萱萱,我们很快到。”   “听到没?”   “萱萱送到医院……”   他说着话语戛然而止,整个人僵愣住,握着的手机都摔了下来。   刚梁博川带着哭腔悲怆道:“爸,萱萱没了。人还没送进医院就咽了气……”   狂风暴雨,地面湿滑。   梁爸梁妈加了钱,让司机以最快速度赶往医院。   出租通过红绿灯路口的时候,一辆载满重物的货车突然闯红灯径直撞过来。速度过快加上大雨视线受阻,司机没能及时刹住车。   出租跟大货车狠狠相撞,刹那爆发的巨大轰鸣却被雷声掩盖住。   雨刷刷下着。   闪电映亮地面鲜红的血迹。   梁博川被突如其来的巨响震的心脏痉挛。   因撞击掉落在车厢底下的手机传出梁博川慌乱紧张的声音——   “爸,妈,你们怎么了?刚刚什么声音?你们没事吧?”   “爸?妈?”   “你们别吓我啊……”   “……”   ……   夜色漆黑如墨,天空黑云翻涌,狂风呼啦啦刮动着。   高耸的大厦楼顶,梁萱萱穿着浅色长裙,孤坐在楼顶边沿处,被丝袜勾勒的漂亮的双腿荡在大厦外。   “我明明什么都没做错。”   “秋衡,我喜欢你啊,我真的很喜欢你。想到能跟你结婚,我兴奋的都快疯了。”   梁萱萱哭的满脸是泪,表情崩溃而癫狂。   “可你现在说不要我了,我好难受好痛苦,我觉得自己快死了。”   “我真想死了。”   她说着声音放的很轻:“秋衡,你说我死了,来生能不能再碰见你?”   “我先到地狱等你,先缠着你,那你就能跟我在一起了吧?”   徐秋衡接到梁萱萱电话,起初听的满头雾水,此刻却忽然猜到梁萱萱想做什么,连忙劝说阻止道:“萱萱,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你在哪?你快跟我说,你千万别做傻事啊,你想打我骂我都随你,但绝不能用生命开玩笑知道吗?”   梁萱萱嗓音轻飘飘的,像被抽走了魂魄:“秋衡,再见。”   “萱萱,等等——”徐秋衡恐惧慌张的话还没说完,便被梁萱萱猛地掐断。   接着手机呈抛物线,猛然往下坠落。   “嘭”地一声,是手机摔在地上四分五裂的声音。   黑云压城,翻滚的愈发凶猛,像狰狞恐怖的猛兽。   远处忽然传来一声惊雷。   暴雨将至。   梁萱萱表情决绝,抬脚踏前一步,像断线风筝般极速坠落。 第74章   尸体砸落到大厦前的草坪上。   夏煜跟梁卓就站在那, 能清楚看到梁萱萱的尸体。她脑袋摔的血肉模糊,一根树桩斜刺进身体, 将其彻底穿了起来。   浅色的长裙被鲜血染红,地上亦沁满了血水。   夏煜看的面不改色,梁卓表情却变了又变,有点反胃, 最终没忍住跑旁边去吐了。   “好像结束了。”等梁卓吐完过来,夏煜道。   梁卓点头, 脸有点白。   夏煜又道:“你没事吧?”   梁卓苦笑,他能撑到现在已是不易。   很显然, 他爸将姑姑跟爷爷奶奶的死都算到徐叔叔头上了, 为此甚至不惜表面演戏假装释怀,背地却偷偷给姚阿姨下药,更直接害死了阿梵, 让徐叔叔这么多年只能像活死人般躺在床上。   刚知道他爸是罪魁祸首时,梁卓还很崩溃绝望。   爸的伟大光辉形象突然倒塌,变成不择手段的杀人狂魔, 任谁接受起来都需要勇气。   尤其梁卓还一直信赖着梁博川,以其为榜样。   但看完整个过程, 知晓了全部的真相,梁卓心情却反而平静了下来。   他知道现在没时间追究这些, 无论是他爸的罪行,还是向阿梵跟徐叔叔赔罪的事,都要等离开这里再说。   他必须清醒, 还不能乱。   “没事。”梁卓环顾四周:“我们是被困住了吗?”   夏煜点头确认:“嗯。也不知道梁萱萱做了什么,我们都被困在回忆里了。”   “那怎么才能出去?”   “不知道。既然记忆停止了,我们就先到处看看吧。”夏煜表情冷静,心底也慌的一匹:“既然能进来,那就必然有路出去。再说还有徐梵跟白起,无论如何,他们也会想办法救我们的。”   梁卓向来沉着冷静,也是因他爸的事才心慌意乱,此刻听了夏煜的话,想想觉得也是。就算他们找不到生路,徐梵跟白起也会想办法的。   再怎样,他们也不能先放弃了希望。   而此时此刻,同样被梁萱萱拉进回忆里的徐梵跟白起就没那么幸运了。他们同时都遭到了梁萱萱凶残恐怖的穷追猛堵,仿佛势要将他们彻底杀死在回忆里面。   这里是梁萱萱的世界,徐梵跟白起的力量都一定程度被削弱了。或许是忌惮徐梵跟白起,梁萱萱首要对付的就是他们。   徐梵还是头一次被这么多鬼魂追杀,而且这些鬼魂都像吃了大力丸,实力迅速提升了好几个台阶,一群围堵过来还是让徐梵应付的有点吃力。   当然仅仅是有点,以徐梵的实力,这些鬼魂还是奈何不了他的。   徐梵将围堵过来的鬼魂驱逐完毕,那边白起也解决了周围杀气沉沉的鬼魂。   “你很厉害。”白起看着徐梵,由衷道。   徐梵拍了拍衣角,白起刚的表现也都被他看在眼里,便回了句:“你也很厉害。”   白起笑了下,就算他能对付这些鬼魂,再这么持续被缠下去也很麻烦。   他还急着找梁卓,很担心梁卓,多耽搁一刻都不放心。   “我们合作吧。”白起提议道。   徐梵冷眼睨着白起。   白起像察觉不到徐梵的情绪,自顾自地接着说道:“你要找夏煜,我要找梁卓。既然我们都有担心的想找的人,那跟我们担心之人的安危比起来,你我之间的某些矛盾是不是也该先放一边?我知道,这些鬼魂奈何不了你,但他们会拖延你的时间。在这段时间里,你就不怕夏煜出什么事?”   徐梵能通过红绳感受到夏煜的安危。   他说道:“夏煜没事。”   但想了想,徐梵还是勉强接受了白起的提议。夏煜现在的确没事,可要真遇到厉鬼怎么办,看不到夏煜好好地在身边,徐梵就没法安心。   他必须确保夏煜不会受到任何伤害。   “你想怎么合作?”徐梵问道。   他的确不喜白起,但此刻跟白起合作,也的确是最好的办法。   -   梁萱萱跳楼后,尸体停留了约半小时,接着就突然消失了。   是真的消失,地面连血液都没有一滴,干净的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也是那时候,整个世界忽然诡异地安静下来。   风仍刮着,却听不见风声,闪电伴着雷声,却听不见雷鸣,到处都死寂一片,能听到的只有他们的呼吸声跟脚步声。   除此外,夏煜跟梁卓还发现,这是座无人的空城。   街道汽车飞驰而过,里面却没人驾驶。   大厦的灯照常闪烁,里面却无一人进出。   安静听不到半点声音,空旷看不到半道人影。他们如今所在的地方,处处都透着阴森诡异。   夏煜停在大厦旁,顿时不知道该往哪走。据他见鬼的丰富经验来说,事出反常必有妖,尤其这里还诡异至极,因此刷出鬼的可能性极高。   夏煜觉得他最近肯定是犯了太岁,不然怎么总碰到这种事,还每次徐梵都不在身边。不过摸到手腕的红绳,他紧张忐忑的心又稍稍安定了些。   徐梵说过,这红绳能救他一命,被邪煞冲撞后还能给徐梵提供类似定位的信息。不过直接扯断是没用的,毕竟夏煜身上也没邪煞气息。   梁卓对如今的处境也很担忧:“你听见什么没有?”   “什么?”夏煜警惕起来,连忙侧耳倾听。  梁卓也随之放低了声音:“仔细听,好像有撞击声。”   夏煜全神贯注,果然听到远处传来的很低的像铁撞击着地面的声音,那声音离的很远,听着也朦朦胧胧。   可转瞬间,等夏煜再听到的时候,那声音已明显逼近了很多。硬铁撞击地面,发出沉钝的声响,在此刻寂静无声的夜里尤其的诡异森冷。   梁卓脸色陡变,提醒夏煜:“他正朝我们走过来。”   夏煜也意识到了,头皮发麻,忍着想逃的冲动抱着希望问梁卓:“你说,他有没有可能是人?”   梁卓摇头:“不知道。但是人的几率很低,毕竟这里……”   这里并不是现实世界。   那声音从四面八方传过来,犹如蛛网般将两人紧紧缠绕。   夏煜跟梁卓辨不清敌人过来的方向,只能匆匆找来撑手的武器,随时提防着周围。   那东西若是人,他们尚有一战的可能,若不是人,逃的再快又有什么用。   夏煜想到红绳,侧头提醒梁卓:“你别离我太远。”   梁卓还没回答,“嘭”地声,楼顶大厦的玻璃猛然被撞破。破碎的玻璃渣随时一道身影刷刷往下落,砸在地面仍然没有声音。   此时此刻,所有的声响都来自于他们前方拖拽着约一人高的染满血迹的大型斧头,拽着斧头的明显不是人。他高约两米,体型魁梧,脑袋缠着一圈又一圈的绷带,全都被血染透,那东西张着嘴,獠牙尖锐锋利,扯出个诡异的笑,他身上也有多处伤痕,肌肉外翻,看着活像台大型的屠杀机。YZ,   XL。   夏煜跟梁卓不约而同道:“——跑!”   梁卓想跟夏煜兵分两路,这样那东西只能追一人,但夏煜却拽住了他:“走这边。”   他拽了梁卓一把,两人跑进大厦顺着扶梯直接上二楼。   那怪物速度极快,他们刚爬到扶梯后半部分,对方就冲上了扶梯。   等到上了二楼,那怪物转瞬也逼近过来。   他举起庞大的被血液染成暗红色的斧头,瞄准梁卓猛然砍下。   梁卓险之又险地避开,心跳的像击鼓。斧头嵌进地板里,将就近的几块地板齐齐掀飞,可想而知那力道有多强。   怪物一击不成,夏煜跟梁卓掉头就跑。   这次怪物将夏煜当成了目标,它不再一斧头一斧头地砍,而是紧跟着夏煜,将斧头抡的像呼啦圈,短短几秒就砍了夏煜十几下。夏煜心惊胆战,好几次跟斧头冰冷的表面擦肩而过。   “嘭——”巨型斧头又一次砸落。   夏煜逃到角落,避无可避。   近到都能闻到斧头上浓郁的腥臭味。   梁卓也看到夏煜的处境:“夏煜!”   夏煜能做的,只有举起手里用作武器的木棍。   木棍跟斧头撞在一起,刹那便被劈成两截,丝毫没能阻止斧头的砸落。   夏煜手被震的发麻,木棍都拿不稳,只能闭眼等着死亡的降临。   而就在斧头挨着头顶的刹那,夏煜手腕红绳顷刻断裂,化成道虚影狠撞向怪物。   怪物压根没将其放在眼里,因此被那虚影撞的连连后退的时候,表情难掩惊诧。   另一边,突然感觉到红绳断裂的徐梵心中一惊,随手击散几道魂魄,心情亦紧张起来。   夏煜被攻击了。   他看着眼前密密麻麻冲过来企图保护屏障的鬼魂,内心翻涌的滚滚杀气宛如凝成实质。   他必须尽快找到夏煜。   任何胆敢挡路的都杀无赦!   怪物受伤,夏煜赶紧趁机逃走,跟梁卓分成两路往左右走。   怪物被红绳的力量伤到了,慢了几秒才追过去,追的仍是夏煜,他对胆敢伤到自己的人类极其震怒。   夏煜迅速逃进一家服装店,躲到角落的收银台后面。   那收银台被店里的衣服遮挡,看着很不起眼。他蹲下来便放缓呼吸,尽量掩盖自己存在的痕迹。   远处,怪物拖着斧头一瘸一拐地走过来,嘴里发出愤怒暴躁的吼声。   他越走越近。   夏煜心悬着,竖起了耳朵。   怪物走到他藏身的服装店,然后停了下来。   夏煜心弦紧绷,动都不敢动,一边观察着周围,想着被发现该怎样迅速逃离。   怪物缓慢地往里挪动,像在绕着周围检查,被拖在地上的斧头发出尖锐刺耳的声响。   然后慢慢地,怪物走到了收银台旁边。   夏煜心跳顷刻加速。   “咚!”   “咚咚!”   “咚咚咚!”   “……” 第75章   夏煜近乎屏气凝息, 感觉到那怪物就站在身前,它一动也不动, 好像还没发现夏煜就藏在面前。   就在夏煜抱有侥幸心理的下一秒,一颗脑袋猛地从收银台上方望下来,白色的瞳仁充满恶意地紧紧盯着夏煜。   夏煜连叫都叫不出来,正恐惧至极的时候, 突然感觉掌心有点痒。   他疑惑举起手,便愕然发现掌心竟长出了颗浅芽, 嫩绿嫩绿的,还知道撒娇般挠夏煜掌心讨其欢喜。   然而, 夏煜只觉得崩溃。   他妈的这什么情况。   是错觉吗?他又不是植物, 怎么会长出嫩芽。   要疯了吧!   然而夏煜再怎么崩溃,那嫩芽也真实地存在着,甚至越长越快, 俨然有要变成参天大树的架势。   夏煜没被怪物杀死,都快被自己给吓死了。   偏偏形式紧迫不容多想,怪物高举起的斧头近在眼前, 他连忙就地一滚企图从旁边逃离。只是没想到,随着夏煜的动作, 那怪物的斧头也腾空转变势头,再次朝夏煜砸来!   夏煜瞪大眼, 斧头深深嵌进了他骨头里,刹那鲜血如注,剧烈的疼痛让他大口大口地喘气。   他能感觉到, 肉被划开了,骨头被劈裂了,半边肩膀丧失了知觉,只松松地凭借筋骨跟身体连在一起。   痛啊。   痛的脑袋都要炸开了。   全身的神经都在疯狂尖叫咆哮。   夏煜绝望地看着前方,死亡的恐惧第一次如此真实地笼罩着他。   他快死了。   夏煜低头看着满地的鲜血。   流了这么多血,他是注定活不成了。   夏煜想着想着,神情便恍惚起来,然后彻底昏死过去。   昏死前,夏煜恍惚看到漫天的绿叶,像厚茧般将他层层地密密麻麻地包裹起来。他身处绿叶组成的厚茧里,却没有半点慌乱恐惧,有的只是强烈的心安跟平静。   好像回到生命起初的状态。   -   上午九点,医院VIP病房。   原先空荡宽敞的病房此刻站满了人,个个西装革履,一脸的谨慎严肃,让过路的护士都感受到强烈的压力,迅速匆匆离去。   窗外阳光明媚,照的病房很是温暖。   徐秋衡今天病情好转很多,他坐了起来,背后放着枕头,只是脸色还透着苍白,人也消瘦很多。   让梁博川把公司的几位股东及高层都请过来是徐秋衡的意思,他知道自己没多少时间了,阿梵也死了,他后继无人,却不能让公司就这样毁在他手里。   他想把手里的股份无偿转让给梁博川,也算是对梁博川的补偿。说到底,当年萱萱跟伯父伯母的死,他是脱不了关系的。   公司其他董事对徐秋衡的做法自然有意见,却被徐秋衡给强制压了下去。别看徐秋衡脸色苍白躺在床上,他说的话却很有分量,即便过了好几年,其他人也不敢质疑。   股份转让合同跟其他交接文件都提前备好了,为了公正,除股东外还请了律师过来。徐秋衡没半点犹豫地先签完字,又示意律师将所有文件都递给梁博川。   梁博川接过合同,表情却透着犹豫:“老徐,你别着急啊,说不定过段时间就好了……”   “我的情况我清楚。”徐秋衡摇头:“你一直劝我说过段时间能好,可事实呢?我们就别自欺欺人了,要相信医生。再说我也躺够了,与其这么一辈子躺在病床上,我还不如死了。死了,还能早点去见阿韵跟阿梵。”   “老徐。”   “好,我不说了。我没别的意思,就是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们强求不得的。你快签字吧,签了我也能安心,这么多年都辛苦你了,没有你,也就没有现在的公司。我能交你这个好兄弟值了,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你跟我无亲无故,却一直照顾我,过来看我,没把我抛在脑后,我是心甘情愿这么做的。你就当成全我,快签字吧。”   徐秋衡都把话说到这种程度,梁博川也不知道怎么拒绝,便犹豫地签了合同,之后又将合同交给律师公证。   办完事走出病房的时候,离病床有点远的某位董事望着徐秋衡像想要说什么,却被旁边的人警告地看一眼,推着肩膀强制带出了病房。   等人都走完了,病房里就剩徐秋衡跟梁博川。   梁博川低头看手里的几份合同,情绪都藏进低着的眼眸里。   就是这么几份薄薄的合同,公司的一切便都是他的了。  他苦等那么久,总算等到了这天。   徐秋衡对梁博川的心理活动毫无察觉。   他看了看阳光明媚的窗外,轻松地舒展了下身体,忽然觉得神清气爽,很想下床活动活动。   “老梁。”徐秋衡笑道:“你看,签完合同我就神清气爽了。你快过来,扶我到处走走吧。”   他太久没下床活动了,现在可能都站不稳。   梁博川没说什么,将合同放到茶几上,到床边扶着徐秋衡站了起来。   徐秋衡依靠着梁博川的身体,缓慢又充满希望地朝前走。他在病床上躺了那么久,都快躺成残废了,现在能下床走走的感觉是很美妙的。   即便他走的异常艰难。   徐秋衡走了会,笑着道:“也不知道怎么了,最近几天状态越来越好,换成之前,别说下床走走,就是恢复清醒都难。”   梁博川突然声音冷漠地插了句:“因为这几天停药了。”   徐秋衡没听清楚,转头看梁博川,脸上仍带着笑意:“老梁,你说什么?”   梁博川猛地松开手,任徐秋衡“嘭”地摔倒在地。   他居高临下看着徐秋衡,之前的犹豫关心跟温和友善顷刻荡然无存。他表情透着隐忍多年,终于手刃仇人的快感,冷漠而绝情地重复道:“我说,你最近感觉好多了,是因为我让医生暂时停了药。”   “停药?”徐秋衡趴在地上,想站却站不起来。更企图证明是他误解了梁博川:“老梁,你在说什么?我怎么都听不懂?”   “别装傻,你都听懂了。”梁博川冷眼看徐秋衡,眼底温度荡然无存:“萱萱被你逼的跳楼,我爸妈车祸惨死的时候,你就该料到有今天。一切都是你该得的报应,要不是你,我怎么会失去一切?你以为拿个破公司,施舍点股份给我,我就会对你感恩戴德了吗?”   徐秋衡完全没想到梁博川竟一直是这样看他的,那么又有多少次,梁博川表面对着他笑,实际却恨不得杀了他。   他太震惊了,以致很久都没反应过来:“我……你说过谅解我不怪我的,你说那不是我的错……”   梁博川打断道:“是,我说过。”他残忍地狠声道:“你还没想通吗,我是骗你的。我从来没原谅过你,凭什么,你还好好活着,我却失去了所有的亲人。我说那不是你的错,仅仅是想取得你的信任,我要让你对我感到愧疚。那几年,如果不是你心虚愧疚,怎么会事事让着我,还给了我那么大的权利。说到底你还是该怪自己,要不是你帮我一步步爬上来,我也走不到今天。”   徐秋衡背靠着床背,深深地吸了口气。   他像精神气都被抽空,骤然苍老了几岁:“我生病,严重到躺在床上起不来,都是你做的?”   梁博川压根没想过否认。   事到如今,他只想把这些年忍耐的痛苦跟愤怒通通发泄出来。   他嗤笑道:“是,都是我做的,我让医生给你换了药。有钱能使鬼推磨,要做到这点不难。也多亏了你的信任,让徐梵对我没有任何疑心,我说什么他就信什么,甚至对我比对你这个亲爸还要亲近。”   徐秋衡被气的大喘气,表情透着绝望:“你不能把所有错都推给我。我是接受过萱萱,说好要跟她结婚,这我承认,是我的错,我不该在还没想清楚的情况下轻易做决定,我也说过愿意补偿。我遇到阿韵是意外,如果早知道会爱上她,我又怎么会答应萱萱。我没法糊里糊涂地结婚,那是对我也是对萱萱的不负责。我及时止损追求真爱有错吗。我跟萱萱道过谦,我也说了,只要是我能做到的,她都可以尽管提,我也没想到她竟然会跳楼。就为了我值得吗,她都不想想她的家人吗。她既没对自己的生命负责,也没对爱她的亲人负责。”   梁博川怒道:“那你娶她啊,你明知道萱萱有多爱你,你答应跟她结婚那晚,她高兴的一整晚没睡,就怕睡醒过来发现是梦。是,她被宠坏了,不够成熟懂事,做事更容易冲动,但你明明知道她的个性,怎么还敢做这种事。还是说,你根本就不怕她跳楼?甚至觉得是摆脱了沉重的累赘?”   “梁博川,你不能这么污蔑我!”徐秋衡气急败坏道。   他没想到,他在梁博川眼里竟然这么不堪。过往梁博川表现的种种都在眼前浮现出来,徐秋衡惊愕发现,他从前就是个名副其实的傻子,将一头想吃了他骨头的豺狼当成了亲兄弟,更把自己辛苦打拼出来的公司交到了这样一个人手里。   他这辈子活的太荒谬了。   “污蔑?算了,那些事都过去了,我不想再提。”   徐秋衡猛地想起什么:“你——阿梵是不是被你……”   他话没说完就被梁博川斩钉截铁地冷冷打断:“是,你猜的没错,徐梵就是我杀的,谁让他误打误撞听到了我跟医生的谈话,我的计划可不能被他随便打乱。我本来没想杀他,是他自己找死。没想到吧?”梁博川朝徐秋衡露出笑:“你费尽心思想找的杀人凶手,竟然就在身边。如果说我是杀徐梵的人,那你就是帮凶,你因为姚清韵的死迁怒徐梵,从来就没尽到父亲的责任,并且永远也尽不到了。”他像很欣赏徐秋衡痛苦绝望的表情,说着顿了顿又接着补充道:“对了,还有件事差点忘了。我给姚清韵下过药,让她永远怀不上孩子的药,所以鬼知道徐梵是什么怪物,也许事实正如你猜想的那样,徐梵就是害死姚清韵的凶手呢。”   如果梁博川说这些是要让徐秋衡痛苦,那他的目的显然达成了。   徐秋衡悲痛至极地抱着头,骤然得知的真相让他心如绞痛。他挣扎着想站起来扑过去掐死梁博川给阿梵报仇,却因为双腿太久没下地走路肌肉有些萎缩而重重跌倒在地。   明明杀死阿梵的凶手就近在眼前,徐秋衡却拿嚣张的梁博川毫无办法,这样的认知让他煎熬又痛苦,只能悔恨懊恼地一下又一下捶着地。   “这就崩溃了?”梁博川流露出几丝不屑:“当初萱萱走了,我爸妈也跟着走了,我感受到的痛苦比你强十倍。”他边说边拿起合同准备离开:“我原本可以直接夺走公司的,但我觉得那样没意思,还是你心甘情愿地亲手将公司交给我更痛快。你说是吧?明明是杀了自己儿子的仇人,你却还甘之如饴地求着仇人接手公司,真痛快。能欣赏到你现在的表情,也不枉费我辛苦陪你演戏了。”   徐秋衡表情痛苦而麻木,受的刺激负荷到了极致,已很难再做出别的反应。   梁博川也不欲再跟徐秋衡多言:“认识几十年,还是跟你说声再见吧。放心,等你死了,我会好好经营你的公司的。”   他说完便转身离去,刚刚既然跟徐秋衡彻底摊牌了,那梁博川也没准备再留徐秋衡的命。   只要徐秋衡死了,他做的一切都会被掩埋,再没有人能翻出那条路上的骸骨。他有漂亮善良温柔的老婆,有懂事乖巧理解父母的儿子,有富甲一方拥有上亿资本的大公司,一切就都能好起来的。   他才是最终的赢家。 第76章   夏煜以为他死了。   昏迷之前的记忆还深深烙印在脑海, 他仍记得被怪物斧头劈开身体的剧痛,猩红的血液像洪水般喷出。还有临死前, 被密密麻麻的绿叶裹覆的与痛苦截然相反的感觉,很舒适很安心,让他上瘾更让他沉溺。   夏煜醒来发现他躺在医院,头顶跟周围皆是雪白的墙壁, 让人有点压抑的不适。   最奇怪的是,夏煜没感觉身体哪有异样, 明明身体都被砍断了,可现在别说疼痛, 就是一点小伤都找不到。好像先前发生过的种种, 都不过是场荒诞滑稽的梦。   夏煜刚醒夏婧语便察觉到了,她很担心夏煜,守着夏煜更显然没睡好, 眼下布满青色,亦是满脸倦怠。在夏煜醒过来之后,她便紧张担忧地望过来, 连话都不敢说重了:“阿煜,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痛或者不舒服?”   夏煜动了动身体, 发现的确没半点不适,他的肩膀还好好的, 皮肤更平整光滑,没有缝针的痕迹。再说以他当时的流血量,别说医院, 就是大罗神仙都救不活他。   “我没事。”夏煜不想让他妈担心,假装迷糊问道:“妈,我怎么了?”   夏婧语知道的也不多:“是梁卓送你到的医院,说是你朋友,还用你手机给我打了电话。”她说着也有些生气:“我还没问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跟别人打架了?你知不知道,你昏迷的这几天,妈都快担心死了。”   “对不起,妈你别担心,我真没事了。”夏煜有些愧疚,他知道自己昏迷不醒让妈跟着着急了。   夏婧语说归说,也没法怪夏煜,叹气道:“妈也是担心你,你要出什么事,妈还怎么活?”   “我知道,下次会注意的。”夏煜没法跟他妈细说,想了想又问:“对了,妈,我送过来的时候受伤了吗?”   夏婧语想了想:“医生检查说没伤,也真奇怪,没伤能昏迷这么久?不过梁卓送你过来的时候,医生说你全身是血,看着特别吓人,他们还以为你受了多重的伤,之后才发现那些血只沾在衣服上,其他地方都没有。”   衣服上都是血?   夏煜愣住,那就说明当时被怪物追杀劈开肩膀的事是真的?他的确流了很多血,甚至那些血量足以致命。可他又是怎么活过来的?   夏煜莫名想起了昏迷前掌心窜出的嫩芽,还有那些将他密密包裹的绿叶。   直觉告诉他,他现在还能活着,必然跟那东西脱不了关系。就是夏煜想不通,那嫩芽到底是什么,还有那些绿叶,又承担着怎样的角色。   既然想不通,夏煜索性将其抛到一边,他想起那天昏迷时候的事,此刻有无数的问题急着要问徐梵。   像能感应到夏煜的想法,徐梵的身影出现在病房里。   夏婧语显然看不到徐梵,还在跟夏煜说话:“你好好休息,先把身体养好,小陈跟小孙都过来看望过你,还帮你请了假。你们老板人好,考虑到你受了伤,批假也很爽快,你就好好休息,别担心工作的事。”   “嗯好。”夏煜都快忘了工作的事,接着找借口让他妈先出去了:“妈,还有吃的吗?我饿了。”   “还想着吃,看来真没事了。”夏婧语挺高兴,道:“医院食堂的饭又贵又难吃,我给你到外面买,去的有点久,你躺着别乱走。等我买了饭回来就让医生再给你检查检查。”   夏煜当然连连道好,等他妈走远了,这才看向徐梵,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你别着急。”徐梵到床边坐下,紧紧握住夏煜的手:“事情有点复杂,我慢慢跟你说。”   夏煜点头,又道:“我没事,让你担心了?”   “嗯,我发现红绳断了都快吓死了,急着想赶过来,偏偏又涌出些不长眼的东西。”徐梵说着眼底划过戾气,转瞬即逝,望着夏煜又恢复温和:“还好你现在好好地,我就可以放心了。”   夏煜没忍住笑话徐梵:“你怕什么?我死了,正好能跟你做对鬼夫夫,这还是你之前跟我说过的。”   “你不懂。”徐梵却没接夏煜的笑话:“你被人杀死,我们有机会做对鬼夫夫,但被鬼杀死却未必,还记得梁萱萱吗,有些鬼杀死了你的身体,也会连着你的魂魄一起摧毁。”他边说边轻轻吻了吻夏煜额头:“所以我很庆幸,你还好好地活着。”   夏煜还没想到这出,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是你救的我吗?”夏煜问道。   徐梵摇头:“我到的时候,你就倒在血泊里了,我见你满身是血,真快被吓死了。”   夏煜急道:“你没看到别的东西?”  “没有,除了你什么都没有。”   “那梁卓……”   “梁卓比我晚到一步,再说你都被逼到用红绳保命了,他也没可能救下你。”   夏煜想想觉得也是,颓然叹了口气,只觉得这事又要变成解不开的谜团了:“我被拽着斧头的怪物一路追杀,红绳替我挡了一劫,但那怪物还是追上我了,他用斧头砍断了我半边身体,我流了很多血,我本来必死无疑的,我也想不通怎么回事,我居然活着,还一点事都没有。”   夏煜将遭遇怪物的事都跟徐梵说了遍,还认真强调了他必死无疑的事。   徐梵表情亦严肃起来:“我检查过你身体,除了精神受损没别的伤。你说的怪物我没看到,什么绿叶也没看到。不过我们还是要引起重视,从现在起,你哪不舒服都记得跟我说,有什么异样的感觉也要提。”   “嗯,知道了。”夏煜转而问起昏迷之后发生的事。   徐梵也事无巨细地解释道:“我找到你之后,又跟白起转了很久,然后发现了结界的破绽,我们联手破除了结界,又跟梁萱萱打了一架,梁卓则送你去医院,我们本来想通知舅舅去医院找梁博川的,他出面毕竟更好,但梁卓坚持要自己去……”徐梵说着顿了顿,显然敬重的叔叔竟然做出这么丧心病狂的事,还是对他造成了影响的。   “还好到的及时,阻止了医生对我爸下杀手,现在那医生跟梁博川都被抓了起来,等着开庭审理。梁博川到现在,还拒绝承认杀害我跟谋害我爸的事,他的律师团也在积极寻找证据,好帮其洗清罪名。还有你们看到的事,梁卓都给我说了,他说对不起我和我爸,会给我们一个交待。但梁卓是无辜的,他对梁博川做的一无所知,其实也是受害者,我不想他参与进惩治梁博川的事情里,可他执意要这么做。”   夏煜想起梁卓刚发现他爸是凶手的表现:“梁哥其实很痛苦,好几次都差点崩溃。我能看出来,他对那些事的确一点都不知情。”   “我没怀疑过他。”徐梵道:“我更能理解他的感受,但现在没人能劝他。他把一些事都揽到了自己身上,这些负担必须他主动才能卸下。”   “嗯。”夏煜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转而问道:“梁萱萱呢?”   “死了。”说到梁萱萱,徐梵表情变的有些微妙:“阿煜,你还记得谢恒吗?”   “当然,怎么突然提起他?”谢家村发生的那些事情,让夏煜对谢恒记忆深刻。   徐梵道:“因为梁萱萱的情况跟他类似,我之前就奇怪,梁萱萱明明没多强,却能够制造困住我跟白起的结界。现在想来,她恐怕是借助了鬼骨的力量。”   他边说边摊开掌心,让夏煜看悬浮在他掌心的纯白色的精致漂亮的骨头。   那骨头跟谢恒死后出现的骨头一模一样,透着诱人的强大力量。   徐梵等夏煜看过便收起鬼骨:“这是梁萱萱死后出现的鬼骨。除了鬼骨,现场还发现了这个东西。”   徐梵接着掏出颗珠子递给夏煜。   夏煜接过来,极其熟悉的珠子让他一眼便认了出来:“这是……那晚新房里的鬼消失后出现的珠子。”   “是,所以我怀疑梁萱萱跟那些鬼是有联系的。或者说,那些鬼在桥梁的一头,梁萱萱则在桥梁的另一头,那些鬼被逼残杀是在给梁萱萱提供能量。”   “你觉得是梁萱萱在养鬼蛊?”   “未必,我更倾向养鬼蛊的另有其人。”徐梵分析道:“鬼蛊给梁萱萱传递的都是黑暗能量,让她更凶狠更仇恨,能更好地变成鬼骨的寄生物。你还记得吗?鬼骨会选择恨意更强更黑暗的鬼魂寄居。”   夏煜很快想通了:“你是说,有人养鬼蛊想让鬼骨更快地现世?”   “对,而且极有可能就是之前夺走鬼骨的人。”   夏煜好笑道:“难道集齐鬼骨真能通过某种方式炼化鬼相当上鬼帝?”   “也没人证实过不能,起码想集齐鬼骨的人是信的。”   夏煜感叹:“那也跟我们没关系,只要别牵连无辜就好。”   他想着又道:“真倒霉,刚从鬼门关走了遭,还连我妈给我的护身符都给摔碎了。”   他说的护身符是夏婧语之前给的黑瓶子。   夏煜从没打开过,更不知道里面装着什么。 第77章   徐梵没怎么注意那黑瓶子, 闻言安慰道:“碎了就碎了,护身符不过是图心安, 你都有我了,还怕什么。”   夏煜唏嘘:“最近总出事,我都被吓怕了。那怪物追过来的时候,我真觉得自己会死, 说起来,死的感觉还真不好受。”   “既然知道不好受, 那就给我好好活着。”   夏煜轻轻捏着徐梵手指:“我也看到你了。”   徐梵自然懂夏煜指的是什么:“那些都过去了。”   “嗯,我真后悔, 如果你表白的时候我接受就好了, 那就没现在这些事了。”夏煜亲眼看到徐梵死去,说不心疼是假的:“不过从现在起,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你的一切我都会参与。”   “好啊,你说的我可都记住了,敢反悔就先奸后杀。”徐梵笑道:“但也没什么后悔的, 你那时候接受我,没准很快就又抛弃我了。没经历过磨难, 你怎么会像现在这么爱我。”   夏煜没否认:“是啊,我爱你。”稍稍停顿又道:“对了, 你现在还没想起所有的事?”如果徐梵恢复记忆,那他就该记起在办公室外看到的梁博川跟医生勾结的事。   徐梵摇头:“没有,有些记忆还是缺失的。不过没关系, 你的一切我都记得。”   “记得我就够了?你这么容易满足?”夏煜取笑。   徐梵说着说着也往别的方向狂奔而去,意有所指地笑:“当然,毕竟别人又哪能让我这么快活。”   “你其实是色鬼吧?”   “我要是色鬼,早就把你榨干了。不过都几天了,我还真挺想念你的。”   “滚,我还是病人,你有没有人性。”   “我是鬼,要人性干嘛?”   “……”   “更何况憋着对身体很不好。”   徐梵边说边贴近夏煜。   他紧贴着夏煜耳畔抱怨:“你看,我是真的很想念你啊。”   “……哦。”   夏煜想,所以这件事情……还怪我咯?   徐梵接着要求道:“你必须补偿我。”   “我脑袋疼,全身都疼。”   徐梵竟迅速进入了角色扮演状态:“你是病人,我是医生,我俩绝配。快跟医生说说,到底哪疼?”他逗夏煜:“是这里疼?”又接着逗夏煜:“还是这里疼?别怕,我什么都能治,保证让你舒服痛快。”   他说完便急不可耐地将夏煜猛然扑倒在床,低头亲吻着夏煜。   夏煜压根没病,被徐梵吻着吻着,正准备顺着徐梵,谁料病房门这时却猛地被推开。   俩人谁都没想到这时候竟然有人会突然走进来,所以躺在病床上,脸色透着潮红,摆了幅妖娆姿态的夏煜愣了,正热情亲吻夏煜的徐梵也愣了。   提着晚餐走进来的夏婧语跟着愣了瞬:“怎么睡成这幅样子?你刚在跟谁说话啊?”   她进来的时候隐约听到夏煜说话的声音,但又没看到病房里有人。   夏煜懊恼万分,暗想他怎么也跟徐梵似的精虫上脑,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他一把推开徐梵,直接无视徐梵充满哀怨的眼神,迅速整理好凌乱的衣服,将顷刻想到的说辞极其冷静地说了出来:“没跟谁说话啊,我就觉得热,所以说了几句。”   夏婧语还真信了:“热也不能掀衣服,感冒了怎么办。”又将买回的热粥端给夏煜:“你身体刚恢复,先吃点清淡的,等出院了妈再给你做好吃的。”   夏煜接过粥,粥里还放了虾仁,看起来就很好吃。他闻着香味是真饿了,很快便将一碗粥给消灭掉了。   夏婧语见夏煜吃的香,表情看起来也很开心,好像把那碗粥给迅速解决了的人是她一般。   紧接着,夏婧语又叫医生过来给夏煜检查,一番折腾过后,确定夏煜除了有点轻微鼻炎外没别的问题,夏婧语总算放心了。   夏煜检查的时候,yu望被打断的徐梵一直表情幽怨悲愤地跟在夏煜身边,用愤怒的眼神谴责夏煜。导致夏煜走到哪,哪的人就感觉温度突降好几度,身边诡异地凉飕飕的。   还有护士奇怪的议论,说医院的中央空调是不是坏了,怎么说冷就冷,感觉这么邪门呢。  夏煜满头黑线,被徐梵盯的同手同脚,路都不知道该怎么走了。   -   梁博川被抓起来的第十天,梁卓除将他爸亲手送进监狱那天,第二次跟他爸见了面。   “妈气病了。”梁卓跟他爸隔着张桌子坐着,表情沉痛:“她让我问你,徐叔叔真心对你,照顾她,照顾我,把我们当成亲人,你做这些良心能安吗?爸,我从没想过,你能这么残忍。你一直是我的榜样,你尊重我妈,尊重我,对人永远宽厚充满善意,可我想不到,我崇拜的爸爸竟是不择手段以怨报德的杀人凶手。”   短短十天,梁博川却跟之前判若两人。他穿着蓝白格子的囚服,手被镣铐锁在一起,眼眶布满血丝,脸色苍白难看。然而无论梁卓怎么说,他表情都没变过,嘴更没松动过。   “阿卓,你错了。”梁博川冷静道:“我没有罪,你不该这么做。”   无论怎么受审,梁博川都绝不承认他杀害徐梵谋害徐秋衡的事。他撒谎的时候镇定极了,要不是亲眼看到他爸做的那些事,梁卓或许又会被蒙骗过去。   然而现在,梁博川越是无底线地飙演技,他就越是心寒。   梁卓将一份资料袋放在桌上,慢条斯理地说道:“你把所有犯罪证据都销毁的很干净,导致警方到现在都没找到确凿证据。但我是你儿子,警方找不到的,我却能找到。你要威胁王哲跟现在徐叔叔的主治医生,所以有些证据你就没法销毁,它们都被你给藏了起来。我还记得某一次,刚过来上班的佣人不懂规矩,想把花园里的一株花给移走,原本是小事,你却因此骂了那佣人一顿。佣人受了刺激,当场就罢工了。我这几天突然琢磨,爸你不想别人动那株花的原因……”他说着特意压低了声音:“是不是里面,藏着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   梁博川始终沉稳没半点变化的表情突然裂了条缝,他紧紧地看着梁卓。   梁卓无动于衷,表情更透着麻木,动作宛如被线牵着的木偶。他拆开资料袋,将里面的文件一份份地拿出来,再逐一念给他爸听:“这是你跟王哲签的合同,答应事成给王哲三千万。这是转账记录,每一笔都能对上。这是你跟李昂签的协议,还要我念吗?类似这样的证据还有很多,李昂更投案自首了,他清楚地交待了给徐叔叔用的药。爸,你承认吧,别再负隅顽抗了。现在证据确凿,你没有退路了。”   梁博川死死盯着梁卓手边的各类证据,唇紧紧抿着,半晌才坚决道:“我没罪。”   梁卓红着眼圈:“你还在挣扎什么,我说过证据确凿,你上了法庭照样要被定罪。你现在承认了,还不至于让自己太难堪。”   梁博川奇怪道:“阿卓,是你把我送进监狱的,你难过什么?”   梁卓沉默良久,微微哽咽道:“我有选择吗,是你把我逼到绝路的。爸,你好狠心,你这么折磨我,是要我永生永世都活在痛苦忏悔里吗。”   “……”梁博川想摸摸梁卓安慰他,手抬起又接着放下:“我说过,你不该这么做的。”   “我没有选择。”梁卓摇头:“你能做到绝情,但我不能。”他说着将声音压的极低:“爸,你知道吗?你现在还能好好活着,都是阿梵给我的面子。你说,我还能怎么做?除了替你赎罪,我不知道还能做什么了。”   梁博川表情悚然:“你说徐梵?”   “对,你大概还不知道,姑姑她一直跟着你。你做了那么多事,之所以没被发现,都是她帮的你。不过现在她彻底地消失了,再也没法帮你了。”   梁博川急道:“你说的是萱萱?萱萱她就在我身边?”   “是,但你永远都见不到她了。”   “……”梁博川读懂梁卓的言外之意,顿时一脸的崩溃难以置信。他颓然低着头,突然想通了这些年顺风顺水的很多事。凡是他碰到的障碍,总能轻易解决,他的竞争对手总会出各种各样的意外。   他还觉得是上天对他的眷顾。   梁卓没再说话,默然站起身:“爸,既然你不愿认罪,那我们就法庭再见吧。尽管我很不想以这种方式跟你见面。”   梁卓收拾好资料袋转身离开,将要走出探望室的时候,梁博川突然疲惫不堪地喊住了他,颓然说道:“阿卓,算了。我认,这些都是我做的。事到如今,我也无话可说。只是很对不起你跟你妈。不过我很欣慰,你正直善良,是我的骄傲。我这辈子最值得庆幸的,就是娶了你妈,有了你。替我转告你妈,是我对不起她,让她下辈子擦亮眼,别再遇到我了。”   梁卓走出监狱的时候,外面的阳光亮的刺眼。   他举手遮了遮,眼眶蓄满泪水,鼻子也阵阵发酸。   梁卓勉强遏止住眼泪,手却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   汽车就停在路边,梁卓坐进驾驶室,在看到旁边的白起的刹那,憋了很久的眼泪顷刻汹涌而出。   他也不想哭,但怎么都控制不住眼泪。   白起看着哭成泪人的梁卓,顿时心疼坏了,连将梁卓紧抱在怀里,轻拍着他的背,又小声地安慰梁卓。   梁卓边抽噎边轻轻哼着,哭了半晌,又紧搂着白起说:“白起哥,我爸完了,我妈……我妈她怪罪我。我现在……现在只有你了。你抱着我,再抱紧一点,别松手,永远……永远都别松手。”   “乖,别哭了,你是想要我的命吗?”白起心疼道:“我爱你啊,就算你赶我走,我也不会走的。”   “真的?”   “嗯。”   “那你要记得。”   “我发誓,生生世世都伴着梁卓,天崩地裂,海枯石烂,直到永远。” 第78章   梁博川认罪, 对所犯的罪行供认不讳,还细无巨细地交待了犯罪过程。   法院开庭审理当天, 梁卓跟黄蕊都没到场,梁博川孤零零地坐在受审席,短短几天像老了好几岁。法院当庭宣判无期徒刑,梁博川也没异议, 麻木地被送上庭,又麻木地被送走。   他穿着囚服, 被手铐脚镣束缚着,微微佝偻着背, 看起来备显沧桑。   那几天, 新闻报道的都是“震惊!梁博川竟谋害富商好友杀其儿子欲夺其家产,良心何在!”“徐总真心相待,谁料好友竟是头白眼狼!”“丧心病狂!论梁博川的十宗罪行”之类的话题, 随便翻开手机,打开电视,都在义正言辞地声讨梁博川。就连网友都纷纷掺和了进来, 说的头头是道,纷纷谴责梁博川, 甚至事态还不断扩张,连梁卓都被扒了出来。   梁卓的摄影楼被迫暂停营业, 手机也被打爆,无数的肮脏咒骂铺天盖地般朝他涌来,直到关了机, 世界才总算消停。   不过梁卓的工作微博还是沦陷了。   他性格温善,对顾客更耐心负责,偶尔也会发些摄影作品跟拍照教程,还是很受网友欢迎的。只是出了这件事,原先赞美感激恭维梁卓的评论,全都一边倒地变成了侮辱咒骂,恨不得拿唾沫星子淹死梁卓。   -爸是丧心病狂的白眼狼杀人犯,儿子又能好到哪去!我就不信朝夕相处,你一点都不知情,没准还是同伙,垃圾!   -我瞎了眼才会粉你,这几天快恶心吐了,之前拍的照片我全烧了,你就不怕死了下地狱吗。   -我愿意集资给臭不要脸的梁家人多买几具棺材跟花圈,祝你们早点死。   不管网友跟新闻怎样侮辱咒骂,甚至夸大其词,梁卓都始终没发过声。他完全沉寂了下来,就是夏煜跟徐梵都躲着不愿见。   夏煜给梁卓的新号码发短信,说徐梵没怪过他,他更没做错什么,让他别自责愧疚,又说梁卓需要时间的话,就慢慢想清楚,但别将自己堵在死胡同里。他爸的事是其自作自受,跟梁卓无关,即使梁卓不做那些,梁博川也难逃法律严惩。   不过梁卓没回复,也不知道收到短信没有。   因梁博川的主动认罪,那些签过的股份转让合同也被宣告无效。公司的最大股东仍是徐秋衡。   徐秋衡的病是被梁博川下了药,之后更一直被药物控制,他其实压根没病,现在停了药,病情也逐渐恢复好转。不过连着吃了好几年的药,又在病床上躺了这么多年,徐秋衡的身体或多或少受到了侵蚀,还需要一段时间慢慢调理。他腿上肌肉有些萎缩,还好期间请过护工帮忙按摩,没影响到今后的正常走路。   医生也说了,徐秋衡的心肺肝脏功能都没少被药物消耗,现在要忌大悲大喜,忌饮食,腿脚方面,也要做段时间的复健,好让腿脚恢复到正常水平。   经历过梁博川的事,徐秋衡现在心态好了很多,他很享受现在活着的感觉,还能走路,还能吃美食,还能见识大千世界。他在阎王殿走过一遭,对梁博川的恨随着他被判刑也逐渐淡化,更没迁怒梁卓跟黄蕊,倒是梁卓过来跟他道过谦,说对不起他,更没脸见他。   徐秋衡是看着梁卓长大的,对梁卓就跟对亲儿子一般。   他自然了解梁卓的心性,可要做到彻底释怀也很难,只劝梁卓过去的就过去了,凡事要往前看,别往自己身上乱堆包袱,毕竟人背的包袱太重了,是要疯魔的。   在医院又住了半个月,徐秋衡感觉好的差不多便出了院,当然药仍然要吃。   除了调理身体,他还坚持做复健,每天都适当增加运动量,又请专业的复健人员过来按摩指导。   出院之后,徐秋衡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彻底肃清集团里拥护梁博川的人。树倒猢狲散,那些跟着梁博川的人早有自知之明,提前灰溜溜地走了,剩下的被徐秋衡点出来,也没什么能解释的,只能乖乖卷铺盖走人。   那段时间集团鸡飞狗跳,人人自危,约大半的高层都被清理干净,跟着换了新人上来顶替。   徐秋衡在病床上躺了好几年,能力却丝毫没见退化,手腕凶悍,办事雷厉风行,没人敢触犯威严。   偏偏经历了一番大换血跟丑闻洗礼,徐氏集团却依然没怎么受影响,在徐秋衡的掌控下,营业额跟股市涨幅仍维持在正常值。这对现在风雨飘摇的徐氏集团来说已很是不易。   刚出院就投身高强度的工作,徐秋衡的主治医生跟复健医生自然没少抱怨,说他是嫌身体还没被折腾够。   徐秋衡在公司忙了几周,感到身体的确有些吃不消,这才对医生说的话重视起来。   刚好最近公司也逐渐走上正轨,他便试着放权,将一些事交给手下人去做。   放权之后一身轻松,徐秋衡这天便提前下了班,也没约医生过来复健,准备好好休息休息。   他到家让佣人煮了些清淡的饭菜,吃完就去了书房,点亮灯找了本书慢慢翻看着。   徐秋衡翻着翻着,突然感觉周围温度降低了,即使穿着羊绒衫都觉得冷。   他没忍住打了个寒颤,拿起空调遥控想把温度调高点,结果刚抬起头,就看到面前站着道熟悉的身影。   他手一抖,空调遥控掉落到地上。   徐秋衡猛地站起身,冲过去难以置信地将人抱住,激动地看了又看:“阿梵?真的是你吗阿梵?”   “我没做梦吧?”   徐梵抓住徐秋衡想掐自己一把的手:“爸,是我。你没做梦。”   徐秋衡仍不敢相信,端详着徐梵,见他还是之前的模样,不过脸色白了点,手也冰了些。   他欣喜道:“阿梵,你没死?”   刚说完,徐秋衡就意识到他错了。   他亲眼见过徐梵的尸体,还参加过徐梵的葬礼,徐梵没道理还活着,除非他诈尸了。  徐梵死之后,还是第一次跟他爸见面,他心情有些复杂,不知道该怎样面对他爸。   就连这次见面,也还是夏煜怂恿的,说他爸很想他,既然能见面,又何必要躲着。   不过夏煜怂恿了他,自己倒是怂了,说什么都拒绝跟徐梵一起见他爸。   在徐梵记忆里,他跟他爸的关系一直都很冷淡。   他爸对着他,连笑脸都吝啬施舍,这也是徐梵更亲近梁博川的原因。   徐梵知道,他爸一直因他妈的死怪罪自己,觉得是他间接害死了他妈,因此始终对徐梵不喜。   当然不喜归不喜,他爸也没亏待过徐梵,徐梵想要什么他都给,唯独给不了徐梵想要的爱。   徐梵很长一段时间都怨恨他爸,所以之前他爸明明醒了,他却从没现身见面。   不过这次,徐梵却有些释怀了。   他都死过一次了,还计较这些做什么。   再说他死之后,他爸的种种表现徐梵也都看在眼里。   他爸是真的后悔了,想尽可能地弥补他。   只是等到他想弥补的时候,身边的人却早已不在了。   徐秋衡顿了顿,又接着道:“你一直都没走?那你怎么没来见我?”   “……”徐梵默然。   他能说是怨恨他爸所以不想见吗。   还好徐秋衡主动避过了尴尬,讪讪道:“算了,那些都不重要。我就是想说,你要能早点过来,跟我说是谁害了你,我也能早点给你报仇。”   徐梵摇头,表情仍很复杂:“我失忆了,很多事都想不起来。”   “哦……”徐秋衡看着徐梵:“那你现在……”   “我很好,还交了个男朋友。”   徐秋衡愣了下:“啊?”   徐梵接着道:“我很喜欢他,他也很爱我,我们对彼此现在的状态很满意。——你讨厌同性恋?”   “那倒没有,我能理解同性恋。”徐秋衡疑惑道:“但你确定,他愿意跟你长久保持这样的关系?”   毕竟徐梵是男人,还是鬼。   徐梵丝毫没犹豫:“我确定。某种程度上来说,他很需要我。再说他就算想逃,也根本逃不掉。”   “我……我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徐秋衡的激动情绪还没褪去:“阿梵,以前我疏忽了你,你别怪爸。是我愚钝,过不了心里的那道坎。你走之后,我真的很后悔,我想对你好,想弥补你。阿梵,你留在我身边吧,你需要什么都跟爸提,好不好?”   徐梵答复的很言简意赅:“不好。我说过我有伴侣,我必须陪他。”   徐秋衡很失望,但转瞬又充满期待地忐忑问道:“那我能经常见到你吗?”   徐梵点头:“当然可以。”   徐秋衡心情稍稍平衡,顿了顿迟疑道:“阿梵,你说的男朋友还活着吧?”   徐梵道:“当然。”   徐秋衡接着提议道:“那我能见见他吗?”   爸想见未来的儿媳,这事也挺合理。   徐梵犹豫道:“我还要问夏煜的意见。”   “你别担心。”徐秋衡笑道:“我能再见到你已经别无所求了。夏煜既然是你的伴侣,我也会把他当亲儿子对待,绝不会为难他。我只是想知道,你的伴侣是怎样的人,我也会尽我所能地帮他。毕竟都是一家人,迟早要见面的。”   徐梵被说动了:“嗯,知道了,我会多劝劝他的。”   他爸说的对,以现在徐家的权势,的确能很好地护住夏煜。   有了徐家当靠山,夏煜也不必再那么辛苦地工作赚钱,怎么想都是好事一桩。   还没跟夏煜商量,徐梵就已经单方面决定要带夏煜去见家长了。 第79章   夏煜检查完没事, 很快就办了出院手续。   那些诡异的绿叶让他战战兢兢地惶恐了几天,见实在没发生什么, 便也跟着放松了。   身体健康,精神焕发,再宅在家也无聊,夏煜便消了假到公司上班。   夏煜最近隔三差五地没少请假, 上面对他的表现很不满,多亏陈巍跟孙程枫俩位好兄弟帮着分担工作的事, 才让夏煜没被揪住把柄。   现在销假上班,夏煜理所当然没少被陈巍跟孙程枫埋怨, 险些就淹死在俩人汹涌的怨气里, 连忙保证说会请他们吃饭,一顿不够就两顿,直到吃够为止。除此外, 他还要承担未来陈巍跟孙程枫各一半的工作量,直到俩人消气。   夏煜倒没觉得累,三人还像之前般边工作边聊天, 生活还是过的很充实的。   然而安稳生活刚过了段时间,夏煜突然又开始做噩梦。   这次的噩梦跟之前有很大区别。   他在噩梦里意识很清醒, 更感觉那些梦极其真实,还能闻到身边飘着的味道。   视觉, 触觉跟味觉,全都宛如亲临现场。   夏煜梦到深夜里,俊朗的男孩送漂亮的女友回家, 他们感情极好,下了出租便一路牵着手。男孩跟女孩有说有笑,眼神碰触更能感受到那浓浓的翻涌的情愫。   男孩将女孩送到了小区楼下。   女孩想进楼,却发现手还被男孩紧握着。   她唇角扬起露出甜美的笑,忽然凑近男孩踮起脚尖吻了吻男孩唇。   犹如蜻蜓点水,轻轻一碰就迅速分开。   明明是没什么深入的碰触,男孩脸却“刷”地红了。   他愣愣望着女孩,被女孩取笑他的笑容给深深吸引了。   他再没压抑乱跳的心脏,狠狠逼近女孩迅速加深了之前的吻。   女孩也是爱男孩的,自然没拒绝他的吻,反而还喜欢地配合着他。   小区的灯很暗,紧拥着接吻的情侣难掩青涩激动,远远看去是副很美好的画面。   然而很快,这幅美好的画面便被猛然撕碎。   旁边昏暗的灌木丛里,霍然蹿出个拿着电锯的杀人狂。他启动电锯,刹那电锯的尖锐响声便传遍小区。   男孩跟女孩仍缠绵着还没反应过来,杀人狂的电锯就已直接劈下。察觉到危机的男孩护住了女孩,半只手臂却被直接切断。他痛的撕心裂肺地叫,却还没忘抓着女孩赶紧逃。   偏偏他们逃的快,那杀人狂也追的快。   快到泳池边的时候,杀人狂将还活着的女孩也杀死了。   他紧接着将男孩的尸体也拖到泳池边,开始变态地残忍肢解俩人的尸体,然后将肢解过后的尸块抛到水里。   夏煜努力地想接近那人,偏却怎么都看不到杀人狂的脸。他犹如笼罩在层层黑雾里,夏煜能看到的仅是轮廓。杀人狂很享受肢解的过程,夏煜耳边响起的电锯切割肉体的声音就没断过,他即便捂着耳朵也能听的清清楚楚。夏煜被那声音折磨的险些崩溃。   他醒过来的时候,窗外天已然大亮。   夏煜头疼的厉害,睁眼就看到旁边担忧望着他的徐梵。   “做噩梦了?”徐梵紧皱着眉:“我叫你很久,你都没醒。”   夏煜想到那梦仍然心悸,那种真实感就像亲身经历。   他缓了缓摇头道:“我没事,一场梦而已。”他不想让徐梵跟着担心,尤其今天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做,他没时间去烦恼一场梦。   夏煜想着坐起身,稍微摆脱了梦境,表情镇定道:“还要去见你爸,别耽误时间了。”   徐梵坐着没动,夏煜在噩梦里的状态让他很担心:“你不舒服的话,我们可以改天再去。”   “那怎么行。”夏煜想都没想便当即反对:“我是第一次见叔叔,怎么能爽约。那让叔叔怎么看我,我可不想给叔叔留下不靠谱的坏印象。”   徐梵道:“我会跟他解释,他能理解的。”   夏煜嫌徐梵啰嗦:“我没骗你,真没事,一场梦能把我怎么样。我就是被吓到了,现在醒过来就没事了。”说着又保证道:“你放心,我发现哪不舒服一定最先跟你说,好吗?”   在夏煜反复说了好几遍没事之后,徐梵勉强接受了。   夏煜顿时松了口气,紧接着迅速换好刚买的新衣服。这套衣服没少花钱,浅灰色毛衣配深色长裤,钱花的很值,很配夏煜的身材。夏煜换好对着镜子照了照,毛衣稍显宽松,很衬肤色,长裤裹着双腿,笔直修长。无论怎么看,镜子里的人颜值都颇高,让夏煜感到很满意。   徐梵也看的亮着眼睛口干舌燥,从背后搂紧夏煜的腰,亲热地道:“你再多搔首弄姿会,我就舍不得放你走了。”   他脑袋枕着夏煜肩膀,偏过头吻了吻夏煜脖颈。   夏煜动作顿时僵住,扭过头质问徐梵:“谁搔首弄姿了?”   徐梵轻啄夏煜唇,笑道:“你啊。宝贝儿。”   “不过很好看,让我想立马将它扒掉。”   夏煜推开徐梵:“安全起见,你还是滚远点吧。”  洗漱完出门,夏煜开着辆比亚迪去给徐梵他爸买见面礼。   他刚买的新车,就几万块,之前还担心去见徐叔叔会很丢脸,被徐梵劝过之后才收起乱七八糟的想法。   送见面礼是件难事,毕竟徐叔叔很有钱,什么贵重物品没见过,尤其那些真贵重的,夏煜还真买不起。   徐梵跟在夏煜身边,也感受到他的烦恼,想了想道:“我爸什么没见过,不必买很值钱的,重在心意。”   夏煜更惆怅了:“就是要心意才麻烦啊。”   转来转去,夏煜听徐梵说他爸现在一人住着幢大别墅,看着都冷清,想了想便绕道去宠物市场,精挑细选买了条哈士奇幼犬,准备送给徐叔叔。有二哈这么闹腾的动物陪着,冷清什么的问题应该能解决了吧。   夏煜摸不透徐叔叔的想法,问徐梵也是白搭,便想先就这么着。   徐叔叔到时候要真不想养狗,还可以转送给别人嘛。   夏煜想着挺美,觉得这主意棒极了,跟店主当即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抱着二哈直奔徐叔叔家。   徐秋衡很重视跟夏煜见面的事,特意推了工作,又让佣人将别墅重新打扫了遍,还在显眼处添了些绿色植物,让别墅看着没那么冷清。除此外,他还跟徐梵打听了夏煜偏好的食物口味,专门请了厨师过来,让其好好表现,做的好还有额外的奖金。   厨师撸起袖子,一副准备大干一场的模样。   夏煜到的时候,徐秋衡远远就听到小奶狗的叫声,软软的没什么威胁性。   他提前让佣人都避开了。这时候先看到徐梵,紧接着视线就转向他旁边的青年。   “你是夏煜吧?”徐秋衡和颜悦色道。   夏煜怀里抱着小奶狗,朝徐秋衡笑道:“徐叔叔,您好。”   他对徐叔叔的印象很好,对方看起来就很容易相处,没那么多豪门的刻板规矩。   徐梵没避着他爸,也跟着喊了声:“爸。”   “嗯。”徐秋衡笑意更深,连忙让夏煜跟徐梵先进屋。   夏煜抱着的小奶狗好奇望着徐秋衡,软软地哼唧着。   徐秋衡被小奶狗所吸引:“这是?”   “送您的礼物。”夏煜举起小奶狗,紧张说道:“不知道您喜不喜欢,我就擅自买了。您要不想养的话,也可以送人。”   徐梵帮着夏煜说话:“爸,夏煜可是诚意满满啊。他特意跑了好几个地方,精挑细选买了这只,说怕你住着太冷清,有只狗陪着也热闹点。”   徐秋衡眼底浮起暖意,笑着接过小奶狗,还摸了摸小奶狗的头,朝夏煜认真道:“谢谢,我很喜欢。”   “那就好。”夏煜松了口气。   徐秋衡抱了会,将小奶狗放到地上,从怀里掏出个红包给夏煜。   夏煜很多年没收过红包了,哪好意思接,犹豫道:“您不必客气……”   “这是给你的见面礼,你跟着阿梵,我们就是一家人了,别客气。”徐秋衡道。   徐梵也让夏煜收着:“收了红包,我爸也是你爸了。”   夏煜没法拒绝,还是脸色泛红地收下了红包。   徐秋衡挺满意,跟夏煜聊天的时候也很开心,还提到有机会要跟夏煜的妈妈见见面。   聊了会,徐秋衡便让厨房准备上菜,还亲自到厨房交待了些什么。   厨房陆续有人送菜过来,夏煜也不好跟徐梵说话,便拿着手机玩了会。他先回复了几条消息,接着便翻起微博。刚点开微博,夏煜就看到一张有些眼熟的图片,配图很血腥,没少打马赛克。上面还有正式的报道文字。   夏煜正准备细看,徐秋衡就从厨房走了出来,看着夏煜道:“饿了吧?快过来吃饭了。”   餐桌摆满色香味俱全的美食,精致完美的雕工让夏煜感觉像走进了某高级宴会。   他哪还有心思玩手机,直接给收起来了。   徐秋衡还怕不够,招呼夏煜:“阿煜,你随便吃,别客气,更别拘礼。”   夏煜真饿了,连忙道:“您放心,吃这方面我绝对不拘礼。”   徐秋衡挺喜欢小奶狗,吃完饭又逗了会,还给小奶狗取名叫“叮当”。   夏煜见到徐叔叔对小奶狗的喜爱,还暗暗觉得自己很机智,买到了正合徐叔叔心意的礼物。   然而徐梵很久之后却跟他说,他爸其实没那么喜欢狗,从前还总嫌狗吵,所以他家从没养过狗。   夏煜被他说的懵了:“那你还让我买?”   徐梵笑了:“你那时候信心满满,我哪好意思打击你。再说我爸是真喜欢你,你哪怕送根葱,那也是宝贝。”   夏煜想想也是,徐叔叔对小奶狗的喜爱不是假的。   那对他来说,或许不是普通的小奶狗,而是夏煜跟他儿子送给他的小奶狗。   意义当然非凡。 第80章   夏煜没想到, 那晚的噩梦不过是根导火索。他做噩梦的频率越来越强,每晚都梦到有人被残忍杀害, 梦境的真实感很强,让他睡眠质量严重下降。晚上没睡好,一早强撑着起床上班,大脑整天都昏昏沉沉, 好几次都影响到了工作。更甚至,夏煜站着站着还恍惚摔倒过。   到医院检查, 医生说是长期失眠跟精神过度集中造成的神经衰弱。   夏煜都不敢想,他年纪轻轻竟然能神经衰弱。   不过每晚的噩梦严重影响现实生活是真的, 夏煜想了想, 决定还是辞职休息段时间再说。他前段时间陆续请了很多假,领导早就有意见了,现在也没好意思再提请假。   递交了辞职信, 领导批的也很爽快。   批完第二天,夏煜到公司办理离职手续跟收拾私人物品。   辞职的事夏煜没跟任何人说,等办完离职手续, 才琢磨该怎么跟陈巍和孙程枫提。俩人对他很够哥们,能帮他的都尽量帮, 现在突然辞职,夏煜还觉得挺愧疚。   他想着深呼吸走进办公室, 见陈巍跟孙程枫脑袋凑一块边看着什么边嘀咕,便过去拍拍俩人肩膀,问:“看什么呢?”   陈巍抬起头, 颇神秘地道:“惊天秘闻——A城惊现连环杀人狂魔,专杀幸福情侣或家庭。”他说完见夏煜一脸恍惚,奇怪道:“最近杀人狂魔的事闹的沸沸扬扬,你没听说过?”   “听说过,但没怎么关注。”夏煜揉揉头,他最近精神很不好,就跟走挂在崖壁的钢丝般,都自顾不暇了,哪还有心思看八卦。   “那你必须看看。”陈巍将手机递给夏煜:“杀人狂魔很变态,你说杀人就算了,他还把人肢解了——总之现在人人自危,都没人敢半夜外出了,单身狗还好点,不怕拉仇恨,那些情侣跟结了婚的,更怕的厉害,就怕被杀人狂魔当成目标木……木……整……理……。据说还有很多情侣因为杀人狂魔分手——嘿嘿,现在就是考验真爱的时候了。”   孙程枫道:“那你呢?准备分手没有?”   陈巍嗤之以鼻:“我是那种人吗,我跟晓霞是真爱,真爱懂吗。别说一个杀人狂魔,就是十个我也不分。”   “我没跟你开玩笑。”孙程枫皱眉:“那杀人狂魔有点邪性,他杀人的地点附近都有人,却从始至终没人察觉。警察找过去,都说没听到求救声。你说怪不怪?还有,据说附近的监控什么都没拍到,要是人做的,监控怎么会拍不到。总之,你最近低调点,晚上别出门,免得被那杀人狂魔盯上。”   “那还用你说。”陈巍道:“晓霞很懂事,早就跟我一拍即合了。我们约好最近少见面,等避过杀人狂魔的风头再说。”   陈巍跟孙程枫的聊天内容,夏煜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他紧握着陈巍的手机,全神贯注看那些杀人狂魔的报道,越看脸色越难看,手微微发抖,全身血液像被灌进了一桶冰块。   到现在总共有三起杀人案,报道分别贴了受害者死亡前的监控画面跟死亡后的现场照片,唯独缺少了受害过程的照片。第一起杀人案的受害者是对年轻的情侣,他们被残忍杀死,尸体还被肢解扔弃在小区的游泳池里。第二起杀人案的受害者是对年迈的老人,据邻居说,俩人青梅竹马,一直很恩爱,相互扶持。他们被杀死后,尸体仍然遭到肢解,尸块被从楼顶抛下,掉落在小区各处,直到现在也没拼齐整具尸体,老人的儿女都快要疯了。第三起杀人案是对新婚夫妻,结婚当晚就在酒店被杀,尸体遭到肢解,次日在酒店厨房的锅里被发现,过来上班发现这幕的酒店厨师差点被吓疯,现在已经辞职。   三起杀人案都有明显相似点,杀人狂魔的作案目标皆是恩爱的恋人或情侣,这也是最近突然分手热的原因。不过夏煜的关注点并没在这上面,他惊恐发现,这些被杀的受害者跟他噩梦里的场景竟完全重合。被杀前的画面,被肢解抛尸的画面,都没有半分差距。   他在做噩梦的时候,大脑始终很清醒,更觉得那些场景极其真实。原来那些竟不是梦吗,夏煜突然恍惚起来,他竟然梦到了真实的犯罪现场吗。那些在他梦里被杀的人,居然真的死了。   夏煜被这些突如其来的冲击震的有些发晕。   “……夏煜?”陈巍的呼唤让夏煜回到现实。   夏煜表情半迷茫道:“嗯?怎么了?”   “想什么呢?喊你半天都没反应。”陈巍拿回手机,接着轻声说道:“那啥……徐梵还跟着你?”   夏煜点头。   徐梵很少在陈巍跟孙程枫面前现身,不过时间久了,他们也不再那么怕徐梵。   “我跟程枫都觉得这事很邪乎,你说要真是人,怎么能半点证据都没有,连监控都拍不到凶手。”陈巍嗓音压的更低:“你帮我问问徐梵,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最近也很愁啊,刚交了女朋友,就被逼的不敢见面,不敢秀恩爱。你说我招谁惹谁了。”   夏煜勉强回过神:“嗯,我会问的,也会尽我所能地帮忙。”说着又提醒道:“你们也要注意安全,晚上尽量少外出。”  “放心。我还想好好活着呢。”陈巍拍拍夏煜肩膀。   孙程枫看着夏煜,担忧道:“夏煜,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哪不舒服吗?你最近精神看起来也很差。”   陈巍跟着点头:“是啊,你晚上没睡好吗?”   “我没事,休息下就好了。”夏煜勉强扯出笑容:“我还有件事要跟你们说。我刚办完离职手续,准备走了。我最近精神的确很糟糕,医生也建议我好好休息下。就干脆辞职休息段时间再说。”   夏煜离职的事很突然,办公室的同事都被惊动了,纷纷关心起夏煜。   听说夏煜是身体原因离职,也不好再劝什么,都让他注意休息,务必遵医嘱,争取早点好起来。   又说离职了还能当朋友,让夏煜别忘了他们,没事就约着出去玩。   陈巍跟孙程枫心情是最复杂的,他们跟夏煜交情最好,现在夏煜要走了,说没点留恋是假的。   但夏煜说了是身体问题,他们也能看出夏煜最近精神不佳,便也没多说什么让夏煜为难。让他遇到困难随时找他们,能帮的绝不推脱。夏煜能感受到俩人的诚意,说帮就必然会赴汤蹈火,所以心底还是很暖的,朝俩人笑了笑,认真地说“好”。   夏煜到公司办离职手续,徐梵则跟梁卓见了面。这还是梁卓躲着徐梵之后,俩人第一次面对面地认真谈话。   他们约在某高级餐厅的包厢见面。包厢隐私性极好,没接到服务通知,谁都不会直接进来。   梁卓看起来憔悴了很多,穿着黑色风衣,戴着围巾。   他是独自一人过来的,白起没有跟在身边。   见到徐梵,梁卓便默默地说了句:“对不起。”   徐梵没接他的道歉,神情透着不悦:“你愿意见我,我还以为你想通了。”   “……”梁卓取下围巾,将其搁在腿上:“我最近就想,我之前还口口声声说要给你报仇,结果害了你的人偏偏是我爸。很可笑是吧?我是杀人凶手的儿子,凭什么给你报仇,我以前真天真,真荒唐。”   “你想说什么?”徐梵突然怒道:“你要把这些都揽给自己,把你塑造成罪人,然后做些无病呻吟的蠢事,间接跟我绝交吗?你觉得这样有意义吗?你现在忏悔,消极都没用了,你必须接受事实。还有,我没怪你,我爸也没怪你,你凭什么怪自己?你想借此表现自己的痛苦吗?但你的痛苦对我来说一点用都没有。与其让自己痛苦,你还不如像先前那样,起码我还能从你这里得到点快乐。”   徐梵话说的狠,本质却是在劝梁卓,让他别再消极振作起来。   梁卓当然能感受到徐梵的意思:“我……我的一切都毁了。我妈怪我,搬去跟姥姥住了,姥姥骂我是白眼狼,连亲爸都害。我微博被骂的狗血淋头,所有人都咒我早点死。还有网友查到我家跟公司的地址,给我寄花圈香烛过去。我既觉得对不起你,又觉得对不起我爸。我都不知道一切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大概是陷到绝望里太久了,梁卓嗓音有点哽咽,却没有流泪。   徐梵反问道:“真是那样吗,就没人信你,站在你这一边?”   当然不是。   梁卓顿了顿,认真地想,白起爱他,会永远陪着他。阿梵跟夏煜也说过永远是朋友。还有公司的人,即使现在暂停营业,也没人提过离开,他甚至收到很多短信,劝他振作起来,他们会陪他共渡难关。还有粉丝,也在积极地安慰他,跟那些谩骂他的人抗争。   他没有被全世界给抛弃。   徐梵表情缓和了些,道:“本来想等你慢慢想通,但又实在忍不了了。梁哥,你很勇敢,不是所有人都敢这么做。那些人骂你,是被谎言蒙蔽了双眼,你妈还有其他亲戚没法理解你,是他们自私。但是还有更多人懂你,站在你这边,所以你别再自责了,让一切都恢复正常好吗?”   梁卓久久沉默,接着郑重地点了点头。   时隔大半个月,他总算从阴霾里真正走了出来。 第81章   徐梵见过梁卓回到家, 夏煜已经先他一步回去了。夏婧语是闲不住的,在超市找了份新工作。她自己开过超市, 对进货渠道跟上货管理之类的都很了解,还当了个小领导。现在夏婧语还在上班,房间里没别的人。茶几摆放着纸箱,里面是夏煜的私人物品。夏煜坐在沙发上, 表情严肃,捧着手机看的很认真, 连徐梵什么时候过来了都没发现。   徐梵走近沙发,从背后揽住夏煜脖颈, 他本想跟夏煜亲昵亲昵, 没想到夏煜竟被吓一跳,脸都白了。   看到是徐梵,他才微松口气:“是你啊。”说完便低头接着看手机。   徐梵道:“除了我还能是谁。”   夏煜没说话。   徐梵凑过去看他手机, 边看边问:“你看什么?这么入神,刚脸都给吓白了。”   夏煜干脆将手机给徐梵,想了想, 决定直接说他的猜测:“我很可能,遇到麻烦了。”   徐梵边看手机, 边认真听夏煜说最近发生的事。   夏煜说完他也好半天没反应,望着夏煜的眼神充满关爱跟同情。   夏煜被看的很烦躁, 又被这些报道弄的头疼,催促徐梵道:“你看着我干嘛,没什么想说的?”   徐梵道:“你是说, 你做的所有梦都成真了?”   “嗯。”   “因此你怀疑,那位神秘的杀人狂魔很可能就是你?”   徐梵丝毫没掩饰情绪,夏煜被怼的没话说,迟疑地道:“嗯……”   眼见徐梵表情越来越怪,俨然有关爱智障的倾向,夏煜顿时没法忍了:“你想说什么就直接说,别这种表情看着我。”   徐梵摸摸夏煜脑袋,宠溺却无奈地叹道:“宝贝儿,你在想什么呢。”   “你连只鸡都不敢杀,还敢杀人?”   “恐怖片每次演到血腥镜头,你都闭着眼不敢看,你还敢肢解尸体?”   “再说你有我这么完美的恋人陪着,有必要羡慕别的情侣吗?”   “还是说,你其实嫌弃我了?”   “…………”夏煜顿时哑口无言:“你别乱说,我哪嫌弃你了。”   “那就对了。”   夏煜试着推测道:“也有可能是双重人格。我睡着了,别的人格就跑了出来。不然怎么解释我能梦到那些事情?我在梦里很清醒,感觉那些事就是真实发生的。我在想要真是我做的,我就干脆去自首……”   “等等,等等——”徐梵连忙打断道:“你是不是想太多了。据我所知,你整晚都没离开过我怀里。就算你能避开我出去,那监控呢?作案凶器呢?再说就你一人,能杀死两位年轻力壮的成年人?你也太高估自己了。”   徐梵认真解释了一通,夏煜总算慢慢冷静下来。   的确,他压根没可能杀死那么多人,再说杀了人总会留下证据,那么证据呢。   他之前只想到梦里的真实感跟预知的恐惧,根本没考虑过这些现实问题。   不过被徐梵推翻了之前的结论,夏煜紧绷的神经也放松很多。他一直沉溺在自己是凶手的恐惧里,简直不敢想象自己竟然能干出这种事。   徐梵没想到夏煜还能发散思维到这种程度,对夏煜大松口气的感叹只给了一句评语:“傻。”   不过傻归傻,该解决的问题还是要解决。夏煜绝非杀人狂魔是真的,他能梦到凶案现场很不对劲也是真的。   跟徐梵认真分析完,夏煜冷静了很多:“这么说,只要抓到真凶就都清楚了是吧。”他表情极其坚毅:“那今晚我再做噩梦的话,你务必要叫醒我。凶手作案需要段时间,我们到的够快,就能把他抓个现行。”   当然,计划成功的前提是,夏煜必须记住梦里的凶案现场,这样才能找到跟现实对应的地点。   当晚吃过饭,夏煜跟他妈说了声,便回房间为今晚的行动做准备。徐梵对这件事也很认真,他能看出来,夏煜已经深受梦境影响了。长此以往,夏煜的精神都很容易被挖空。   晚九点,夏煜躺到床上睡觉,闭上眼前提醒徐梵务必要叫醒他。   晚九点半,夏煜正式进入梦乡。   梦的起初是雾蒙蒙的,接着雾像被风吹散,他看到的场景也越来越清晰。   接着夏煜愕然发现,他这次的视角竟是在窗外。这里显然是座高档小区,周围耸立的皆是高楼大厦,而距离小区最近的是所学校,盛名中学四个字隔的很远也能看清楚。   他现在在二十五楼。   隔着窗户,夏煜看到了幸福的一家三口。女儿还小,妻子便没上班当了全职主妇,丈夫累了一天,到家却没当甩手掌柜,而是帮着妻子端菜盛饭,照顾刚能跑能跳很是调皮的女儿。   饭菜很快被送上桌,香喷喷的诱人的味道传进夏煜鼻子里。   丈夫抱着可爱的女儿,女儿玩累了,蜷在爸爸怀里有些困。他跟旁边的妻子说着工作上的事,有烦恼也有喜悦。妻子对他也很理解,互相说着辛苦了,又对视着默契微笑。   即使隔着玻璃,夏煜也能感受到他们很相爱。   然而现在,相爱却绝非好事,反倒会变成恶魔的诱饵。   夏煜使劲拍打窗户想提醒一家人有危险,偏偏他们却没有任何反应。   丈夫依然笑着,看着妻子的眼神温柔疼爱,妻子有些羞涩,微低着头。  一切都极其美好。   “嘭——”   然而就在这时,震耳欲聋的巨响顷刻粉碎了温馨的美好。   丈夫本能护住妻子跟女儿,警惕地盯着巨响传过来的门边。   “嘭!”   “嘭!”   “嘭——”   猛烈的巨响一声盖过一声,防盗门被撞的咔嚓作响,门跟着剧烈摇晃,就连旁边的墙壁都有快被撞塌的趋势。   刷了石灰的墙壁哗哗往下掉石灰。   丈夫猛地想起杀人狂魔的事,连惊恐地抓着妻子跟女儿躲进卧室。   他拨通110报警,女儿此时也被吓的哇哇大哭起来。   “嘭!”防盗门跟铁门最终都被撞倒,摔在地面发出猛烈的巨响。   一团被黑雾笼罩的身影拖拽着石锤走进客厅,又缓缓地朝着卧室而去。   “快——”夏煜被徐梵强制唤醒,神经还紧紧绷着。   他心跳极快,呼吸急促,想都没想便跳下床,拖着徐梵迅速跑出了小区。   徐梵提着夏煜的鞋,趁机勉强给他穿好了。   “盛名中学。”夏煜跑出小区才想起徐梵,紧抓着他气喘吁吁地急道:“先去盛名中学。”   徐梵没多问,搂着夏煜腰直接赶去盛名中学。   到了盛名中学,夏煜一眼就看到旁边的小区:“就那栋小区,二十五楼。”   徐梵迅速将夏煜带到二十五楼,夏煜便见里面的场景跟他梦里的一模一样。   房门跟防盗门都被强制毁坏,甚至墙壁都破损掉一块。   地板上残留着石锤划过的痕迹,痕迹一路延伸到旁边的卧室。   周围静悄悄地,让夏煜有些莫名的不安。他一颗心高悬着,神经紧绷。徐梵走过去握住夏煜冰凉的手,安慰地捏了捏给他支撑。夏煜转过头朝他笑了下,下颌的唇线仍然绷的很紧。   徐梵轻声提醒道:“进去看看吧。”   “嗯。”夏煜点头。他过来没听到动静,就已经有不好的预感了。   客厅亮着灯,却没法驱散夏煜心底的寒意。   他走到卧室,见卧室也亮着灯。卧室的门还好好挂着,墙壁却被敲烂了个洞,此刻明亮却森然的光正从那洞里透出来。   夏煜见状悬着的心顿时狠狠往下坠了坠。   他很清楚地意识到,这一家三口很可能凶多吉少了。   徐梵牵着夏煜,率先从洞里走进去。夏煜脸色惨白,紧跟着徐梵,看到卧室的惨状顿时没忍住转身狂吐起来。   卧室的地板,墙壁跟天花板都溅满鲜血跟肉渣。遍地的碎肉跟骨头碎渣相互混淆,带来极大的视觉冲击。除此外,室内还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   夏煜晚饭没怎么吃,低头呕的喉咙发疼。   徐梵过来给夏煜拍背,低声道:“检查过了,三个人都死了。尸体被肢解装在被子里,你还是别看了。”   “嗯。”夏煜点头,周围弥漫的血腥气让他有些窒息,便扶着徐梵的手走了出去。   他脚微微颤抖,尤其是想到之前一家三口的美好画面,那种在胃里翻涌的恶心感便更强烈了。   “别想太多。”徐梵安慰夏煜:“我们先离开这里再说。”   夏煜脸色发白,微侧过头看着徐梵:“你感觉到……”   “感觉到了。”徐梵表情严肃地点头:“我们晚了一步,让他先溜走了。”   俩人说着正准备离开,被外力强制毁坏的防盗门外,一群身穿警服的警察却恰好赶到,跟夏煜直接撞上了。   “别动。”   “把手举起来!”   警察也被现场情况给吓一跳,立刻拔枪指着夏煜警告道。   他们边警告夏煜边从两侧绕进客厅,转瞬便把夏煜团团围了起来。   “快把手举起来,敢反抗的话就开枪了!”警察见夏煜迟迟不动,更紧张地怒喝道。   夏煜无奈看了看徐梵,稍微恢复了点精神,缓缓地把手举了起来。 第82章   夏煜被戴上手铐, 背贴着墙壁,表情无奈地强调:“我真没杀人, 我也刚到,过来人就被杀了。警察叔叔,你觉得我像杀人犯吗?我被犯罪现场恶心的都吐了遍,杀人犯要都是这种素质, 世界也能和平了吧。再说我也没作案工具,徒手拆掉防盗门, 将墙壁砸个洞这么凶残的事,我想都没敢想。”   警察叔叔也被犯罪现场恶心透了, 面如菜色, 怀疑道:“这么大动静,旁边住户都没反应,怎么就你听到了, 还来的这么巧,刚好人就被杀了。你就算没杀人,也跟这事脱不了关系。有什么话等到了派出所再说吧。”   “我真没……”夏煜还想辩解, 想想又放弃了。他现在处境的确很可疑,警察会怀疑也能理解。   犯罪现场被封锁, 被肢解的尸块仍维持原样,以免破坏现场影响了接下来的调查。   被警察动静吵醒的住户纷纷过来看情况, 警察艰难地维持着秩序,没说具体情况,只道这户一家三口都被残忍杀害, 现在杀人凶手正在调查中,其他情况不便告知,说完又提醒住户注意安全。   警察说的隐晦,但住户却纷纷懂了,那一家三口很显然是被杀人狂魔杀害的啊。再说注意什么安全,没见防盗门都能毁坏吗。这更说明了,只要被杀人狂魔当成目标,无论你逃到哪都难逃死路一条。   之前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一家三口死了,其他人哪还睡的着,有的琢磨着搬家,有的跟警察吵了起来,说怎么这么久还没抓到杀人狂魔,他们交了那么多税,难道国家就养些只会吃饭的闲人吗。现在杀人狂魔都杀到眼皮底下来了,他们的安全更受到极大威胁,警察却还在说什么不便告知,简直荒谬。   吵到凌晨两点,夏煜才被带上警车。还好这些警察没被住户逼的将他给推出来当挡箭牌。   徐梵紧挨夏煜,揽着夏煜肩膀,贴着他耳畔低声问:“要我帮忙吗?”   夏煜摇头。   现在警察已经记住他的脸了,突然消失恐怕会惹更多麻烦。   坐在前排驾驶室的警察边开车边跟旁边副驾驶的警察聊天。   “真太嚣张了,那杀人狂魔显然没把警察放眼里啊。这才几天,接二连三地出事,还次次都把人残忍肢解……那场面,我接下来几天都没食欲了。”   “你没觉得蹊跷吗?”   “什么?”   “正常人能撞破防盗门?能悄无声息地把人杀了?那些被肢解的尸块,显然都是被硬生生扯断的,人能有这种力量?”   “那能是什么?难道还真有鬼?”   “……谁知道啊。”   “你别吓我。”   “算了,你也别多想。我听说上面已经找人过来处理了。”   “找人?找的什么人?”   “据说来头大着呢,一般人都接触不到,跟外面那些坑蒙拐骗的骗子不是一个等级。”   “还真有能捉鬼的天师?”   “……”   夏煜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他又梦到了杀人狂魔。   杀人狂魔的身影仍被迷雾笼罩着,他拖拽着庞大的石锤。   那石锤染满鲜血,在地面划出殷红的血痕。   夏煜本能想追上杀人狂魔,偏偏不管怎么加快速度,他跟杀人狂魔始终隔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   杀人狂魔走的是截阴暗森然的小路,地面疯长着荒草,头顶茂密的枝桠遮盖了天空。周遭静的可怕,夏煜除了他的脚步声跟杀人狂魔拖拽的石锤声,再也听不到别的声音。   “你是谁?”   那一家三口的惨死让夏煜极其愤怒,他紧盯着杀人狂魔的背影,怒道:“你为什么杀人?”   “你给我站住!”夏煜气急败坏道。   让夏煜没想到的是,那杀人狂魔竟真的站住了。   夏煜忍着恐惧走上前,刚要看清那杀人狂魔的脸,对方就猛然猝不及防地转过头,幽深阴冷的瞳眸直直望着夏煜。   夏煜呼吸梗在喉咙,顷刻脑袋都快炸了。   他看到,那杀人狂魔竟长着张跟他一模一样的脸。   那张熟悉的脸溅满鲜血,唇角微微上扬,勾起一抹森然诡异的冷笑。   夏煜猛然被惊醒,睁开眼就看到那俩警察愣愣地看着他。   年轻些的警察佩服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能睡着,心态够好的。”   夏煜望着窗外,发现他们已经到了派出所。   他揉了揉脸稍微缓过来,仍心有余悸,表面强装镇定道:“没办法啊,警察叔叔。我神情衰弱,都好久没睡过安稳觉了。”   警察也没把夏煜当真凶,毕竟怎么看都不像,接了句:“你经常做噩梦?”   “嗯。”夏煜道:“一个梦比一个梦凶残。”   警察拍拍夏煜肩膀:“年轻人,别想那么多。快下来吧,把你知道的都交待清楚。”   做笔录做到凌晨四点,夏煜跟警察都撑不住了。由于还有很多对不上的疑点,夏煜的嫌疑仍没能彻底洗清。  夏煜躺在派出所简陋的床上,没想到还很快睡着了。这次没再梦到什么,一觉舒服地睡到天亮。   夏煜起床伸着懒腰,感觉精神多了,全身也舒服了,俨然把派出所住出了五星级大酒店的感觉。   熬了半宿的警察顶着黑眼圈,对上精神焕发的夏煜,顿时有点怀疑人生。   夏煜道:“能说的我都说了,还不能放人吗?”   “你那叫都说了?我查过,你家住的很远,过来起码半小时。你说说,你是怎么发现不对劲,然后瞬间赶过来的?你难道会轻功能瞬移?”   “……”夏煜默然,他怕实话实说吓到警察叔叔。   警察道:“你是现在为止,几处犯罪现场能找到的唯一目击者。上面有人说要见你,跟我过来。”   夏煜到了审讯室,才发现过来的竟是熟人。   警察对嵇云跟彦冬很客气:“嵇先生,彦先生,人带过来了,你们想问什么尽管问。”   嵇云客气颔首:“多谢。”   彦冬则看着夏煜,惊讶道:“夏煜?怎么是你?”   夏煜也很无奈,但碰到熟人总是好事,叹道:“说来话长。”   “陈警官,你先出去吧。”嵇云说完视线转向夏煜,经过徐梵微微顿了顿:“夏煜,我们坐下聊。”   夏煜没客气,跟着坐下:“你们在调查这件案子?”   嵇云点头:“杀人者不是普通人,警察是找不到凶手的。”   “你们有头绪了?”   “你别光顾着问啊,也说说你那的情况。”彦冬打断道:“我跟师父追了好久,那鬼每次像在打游击战,滑不溜秋的,难抓的很。你既然能那么快到犯罪现场,知道的肯定不少吧?”   夏煜没否认,也没急着交底。他道:“你们相信我?”   “当然了。”彦冬理所当然道:“就你那胆子还敢杀人肢解尸体?你说是吧师父?”   夏煜一脸黑线,被信任的感觉很好,但怎么总觉得有点不爽呢。   嵇云顿了顿,也点头:“我相信此事与你们无关。我跟那鬼魂碰过面,记得他的味道。”   “你跟他碰过面?”夏煜紧张道:“那你看清他的脸没有?”   “没有,就一眼,他很快逃跑了。而且他笼罩在黑雾里,很难看清楚。”   夏煜“嗯”了声,想到那张跟他一模一样的脸仍很不舒服。   紧接着,夏煜跟嵇云交换了彼此知道的事。他对嵇云还是很信任的,起码对方是真心驱鬼除恶卫善的。   夏煜现在已知的是:   一:他能通过梦境追踪那鬼魂的犯罪过程,但在梦里没法阻止惨案发生。至于为什么能通过梦境追踪鬼魂,具体原因还未知。   二:那鬼魂的脸跟他长的一模一样,暂时还不能排除镜像的可能,没准那鬼魂有特别的力量,能变成看到他的人的模样。   嵇云那边已知的则是鬼魂的味道,以及鬼魂能通过杀人食其灵魂的方式变强。鬼魂杀的都是幸福的恋人或夫妻,明明能直接杀人,却偏选了很麻烦的方式,更说明人死前的恐惧也能变成其食物,杀完人将其肢解,也证明灵魂越愤怒,他能补充的力量就越强。他在以这种方式让人恐惧,让灵魂愤怒,再吃掉愤怒到极致的灵魂。   可以说是极度残忍,凶恶至极。   听完夏煜说的,嵇云想了想道:“你既然能通过梦境追踪鬼魂,还看到那鬼魂跟你相像,我猜测,那鬼魂或许跟你存在着某种联系。”   “我也想过,我之前还怀疑是我其他的人格做的。”夏煜心情有些沉重:“我会试着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   彦冬猜测道:“你说,有没有可能是你某位双胞胎……”   夏煜没等他说完便打断:“谢谢,我妈就生了我一个。”   “哦……”彦冬表情还挺失望。   嵇云跟彦冬相处久了,都能直接做到无视他这些稀奇古怪的想法。   他跟夏煜商议道:“你们既然能追踪鬼魂,还差点抓到对方,那我们可以合作,还按你们之前的计划,我们分别赶过去,改成在路上拦截,这样不管什么方向,他都逃不掉。”   “那就合作吧。”夏煜没怎么考虑便道。   说完指着派出所问:“你们能帮我出去?”   嵇云直接以事实证明了他的确能,他现在是这件案子的主要负责人,说要夏煜配合调查,谁又敢拦着。   夏煜见嵇云跟彦冬身边没人跟着,便好奇道:“上面就让你们全权负责?”   “本来还让人跟着帮忙的,但师父嫌麻烦,也嫌他们碍事。”彦冬说着说着,没忍住突然话唠起来:“师父明明答应我要适当收费的,结果这次又免费,赔了夫人还折兵。我严重怀疑,他们就是看我们不要钱,才找的我们。很好,现在起又可以吃萝卜咸菜度日了……”   嵇云忍无可忍道:“彦冬,闭嘴。”   “……哦。”彦冬低着头,委屈成了河豚。 第83章   夏煜回到家, 他妈便担心地问这问那,夏煜省去了梦境跟鬼魂的事, 只说遇到点麻烦,但现在已经解决了。他昨晚走的急,手机都忘了拿,还是借的民警手机给他妈报好, 没说几句就挂了,可把他妈给急坏了。   “没事就好。”夏婧语松了口气:“我刚熬了鸡汤给你补身体, 你等着,我去给你盛碗过来。”   夏婧语脸色苍白, 面容憔悴, 走着走着还晃了晃有些站不稳。   夏煜顿时吓了跳,连过去扶住他妈:“妈,你怎么了?哪不舒服吗?”   “没事。”夏婧语摆摆手:“昨晚没睡好。你最近都瘦了, 既然辞了职就好好休息一阵,妈多给你做点好吃的,你补好身体再找工作。”   夏煜哪还敢劳烦他妈:“你别动了, 到沙发坐着,我自己去盛。”   夏婧语也没跟夏煜争, 走了几步坐到沙发,又说:“你都多大了, 每次说到相亲跟结婚的事就躲,跟妈都没句实话。妈再怎么也都是想着你好,只要你觉得幸福, 妈还能求什么……”   夏煜顷刻如临大敌,逃一般避去了厨房。   砂锅里炖的鸡汤很美味,肉质也很鲜嫩,夏煜饥肠辘辘,闻的就想流口水。   徐梵更实际,直接便把夏煜汤勺里的鸡汤给吃了。   被吃掉的鸡汤顿时没了热气,颜色也很淡,看着便失去了新鲜。   “……”夏煜瞪徐梵:“你别偷吃,我也给你盛。”   徐梵道:“忍不了了,想先尝尝。”   夏煜勾起唇:“好吃吗?”   “好吃。”   “能吃到我妈的手艺,你很有福气,嫁到夏家没亏吧?”   徐梵摸摸夏煜脸:“媳妇儿,再说一遍。”   “……”夏煜心虚地嘀咕:“你真小心眼。”   “夫纲不能乱,再有下次,我就现场让你体验什么叫夫纲。”   “你这是霸权!”   “那你服吗?”   “……”夏煜怂了,选择避过这个话题。   他端着汤碗准备出去,却猛地看见厨房外直挺挺地站着道身影,正透过门缝往里看。   夏煜刹那心都慢跳了半拍,紧接着才发现那站着的人是他妈。   “妈,你过来多久了?”夏煜紧张道,担心他刚跟徐梵说的话被他妈听到了。   夏婧语走进来,说:“刚到,怎么了?”   夏煜松口气:“你走路怎么没声?还有过来了就站那干嘛,吓我一跳。”   “大白天的怕什么,我见你半天没盛好,过来看看。”夏婧语接过汤碗,又看着其他两碗鸡汤:“怎么盛了三碗?”   夏煜脑筋转的极快:“我看这么好喝,就多盛了碗,我妈熬的汤,一碗哪够啊。”   夏婧语被逗笑了,没再说什么,端着汤碗出去的时候,却突然瞥了夏煜旁边徐梵所在的位置一眼。   她看了眼便收起视线,眼神很难捉摸。   徐梵有意绕到夏婧语面前转了转,试探之后发现她的确看不到自己。   夏婧语仍在跟夏煜说话:“……你别躲,妈是说真的,你的事只要自己想好了,妈都会无条件支持的。”   “好,好,我知道了。”夏煜被他妈给说的没脾气了:“那你给我点时间,我想好了再跟你说。”   现在就让他跟他妈摊牌,夏煜还是有些怂。   他妈说是都能无条件支持,可关键这事远远超出了她的认知范围啊。   喝完鸡汤,到了中午,夏婧语又炒了几道菜,跟夏煜吃完便回了房间,说是身体不舒服想再睡会。   直到晚上,夏婧语都没再出过房间。   夏煜等到七点,总感觉不对劲,怕他妈出什么事,便过去敲他妈的门,结果里面也没反应。夏煜顿时真急了,想到他妈之前脸色很难看,便猜测难道真出了什么事?赶紧直接推门进去了。   房间里漆黑阴暗,窗帘拉的很严实,阻拦了窗外能透进来的微光。   夏煜摁亮墙壁的灯,房间顷刻便亮了起来。   灯亮的瞬间,夏煜恍惚看到他妈怀里,有什么东西一晃就消失了。  “那是……”夏煜指着那东西想问。   夏婧语却已坐了起来,除了盖着的被褥,身旁没有别的东西。   “怎么了?”夏婧语奇怪道。   “没什么,可能眼花了。”夏煜走到床边,道:“你睡了快六个小时,感觉怎么样?不舒服还是去医院吧。”   “我没事,睡的太好了。”夏婧语说着掀开被褥下床,果然精神好了很多。   夏煜见状放心多了:“那起床吃饭吧,我热了中午的菜。”   夏婧语顺势提道:“阿煜,你也该学着做饭了,哪天妈没在了你怎么办?”   “妈,你说什么呢。”夏煜揽着夏婧语肩膀笑道:“你怎么会不在,你可是要长命百岁的。再说我都被你给养叼了,离了你做的饭,我还怎么活啊。”   夏婧语嗔怪道:“瞎说什么呢。”   “我说的是实话,我妈做的饭,是我吃过最好吃的。”   夏婧语顿时被夏煜的甜言蜜语堵的没话说了。   吃晚饭的时候,夏煜脑海不断闪过那张跟他一模一样的脸。   他憋着很多疑问,想了想还是玩笑似地说道:“妈,我最近看到个跟我长的一模一样的人,你说怪不怪?我当时都傻了,你说那会不会是我失散多年的兄弟啊?”   夏婧语动作顿住,夹起的蔬菜都掉回了盘子里。   半晌掩饰慌乱地道:“什么一模一样,我就你一个儿子,你哪来的什么兄弟。”   “真没有?”夏煜又道。   “没有。我还能不知道吗,再说就算是兄弟,哪有长的一模一样的。”夏婧语说着道:“吃饭的时候少说话,对胃不好。”   夏煜想想也是,就算是兄弟或者双胞胎,也没长的一模一样的,但他妈刚刚的反常表现也让夏煜有些纳闷,总感觉他妈没把话说全,还瞒着他什么。   夏煜之后再旁敲侧击地询问,得到的说辞仍跟之前一样,想再多问几句,他妈都板着脸一副要发火的模样了,夏煜只能讪讪结束话题,不敢再提什么兄弟的事。   第二天睡醒,夏煜跟徐梵便去找嵇云他们商议今晚的计划。那杀人狂魔并非每晚都会动手杀人,所以想通过梦境抓住对方,还需要天时地利人和。夏煜觉得他或许应该暂时搬过去住,毕竟鬼知道他哪晚就会梦到杀人狂魔。   夏煜跟徐梵前脚刚走,躺在床上佯装假寐的夏婧语后脚便坐了起来。   她掀开被子,看着紧贴着腹部的金色的模样逼真的娃娃,双眼顷刻涌起了愤怒。   “你给我出来。”夏婧语抓起娃娃,愤怒道:“是你做的对吧?那些人都是你杀的,你还骗我,你怎么能杀人?”   金色娃娃模样逼真,双手合十,圆睁着的眼转了转。   “妈妈。”寄身娃娃的鬼魂贪恋地抱着夏婧语的腰,讨好地喊着。   夏婧语没再被他撒娇的软萌蒙骗,她严厉质问道:“那些人是你杀的?你为什么要杀人?你说过只要我陪着你就好。我欠了你,现在愿意弥补,可你为什么要杀人?”   她之前便怀疑过这娃娃,但对方矢口否认,还满腔委屈地控诉说妈妈不爱他,竟然怀疑他,还说以前受了多少苦。夏婧语被他说的心软,又很自责,便没再起疑。   娃娃被严厉的妈妈吓住了,害怕又讨好地蹭了蹭夏婧语:“我没有,妈妈冤枉我。”   “你别再装傻了。”夏婧语语气很冷:“夏泽,我们好好谈谈。”   还想说谎的夏泽愣了下,缓缓从夏婧语怀里抬起头。那赫然是张跟夏煜一模一样的脸。   他战战兢兢看着夏婧语,表情很委屈:“妈妈,我很饿。”   夏婧语没说话,等着夏泽继续说。   夏泽低顺着眉眼,表情怯怯的,边说边小心翼翼地观察夏婧语:“妈妈,灵魂很好吃,吃了灵魂,还能增强实力。”他见夏婧语脸色越发难看,连忙加快解释道:“我也不想杀人的。但没灵魂吃,我会饿死的。我不想消失,我好不容易才见到妈妈。我想跟妈妈在一起,我真的好喜欢妈妈,之前别人都有妈妈,就我没有,不过没事了,我现在也有妈妈了。妈妈,你原谅我吧,我知道错了。只要你能原谅我,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夏婧语沉默良久。   夏泽很怕被妈妈抛弃,抱着夏婧语的腰还微微发着抖。   他此刻就像头刚出生的小羊羔,柔软脆弱地很是不堪一击。   夏婧语头疼地叹气,到底没能狠下心来,她道:“你没骗我?”   “没有。”夏泽赶紧道:“我最爱妈妈了,我都听妈妈的。”   “那好。”夏婧语深吸了口气:“动物也有灵魂吧?”   夏泽委屈地瘪着嘴:“妈妈……”   夏婧语却不容拒绝道:“我会给你提供活禽。你必须管住自己,别再杀人了。要让我发现你再杀人,我只能弥补犯过的错了。”   夏泽颓靡消沉地点了点头,眼底却悄然划过不易察觉的狠戾杀气。 第84章   跟嵇云俩人商议过行动计划, 夏煜便跟徐梵出去转了转。   过了十月,温度陡转直下, 之前还能穿薄外套,现在却只能裹着厚大衣。夏煜手揣在兜里,围着厚围巾,还感觉有股冷风直往里灌。   跟夏煜比起来, 徐梵就像不怕冷似的,还穿着短袖, 跟街上的其他人格格不入。   当然除了夏煜,也没人能看到徐梵。   天雾蒙蒙地, 寒风肆掠。   夏煜边走边说:“南方就这样, 温度明明没多低,却冷的要死,风都是湿冷的, 不像北方,温度降到零下,只要多裹几层羽绒服就能御寒, 更别提还家家都有暖气了。南方的孩子,连暖气长什么样都没见过。”   夏煜说着还真动了点嫉妒心。   “知足吧。”徐梵接道:“气候湿润才能养出这么多美人, 再说谁让你在外面站着的?”   购物大楼就在眼前,中央空调维持着适宜的温度, 夏煜却偏迟迟不进去,他冷能怪谁。   夏煜幽怨看着徐梵,他不就突然想感慨两句吗。   走进购物大楼, 旁边就是家很有小资情调的咖啡厅。咖啡厅布置的很温馨,毛绒绒的玩偶,冒着热气的咖啡展品,嫩绿的藤萝,处处都透着浪漫气息。   夏煜到吧台点了杯咖啡,跟徐梵正往里走的时候,突然被叫住了。   陈巍惊喜道:“夏煜,这边。这么巧,你也过来玩吗?”   夏煜看到陈巍也很惊讶,视线接着投向陈巍对面坐着的女孩。   女孩也看着夏煜,朝他礼貌地笑。   她长的挺可爱,看起来也很单纯,但跟陈巍之前交过的女朋友截然相反。   夏煜感慨,没想到陈巍这颗万花丛中过的花心萝卜,最终竟然找了朵小白花。   陈巍介绍道:“这是夏煜,我朋友,跟你提过的。”又指着小女朋友说:“我女朋友,顾晓霞。”   夏煜跟顾晓霞相互道好,顾晓霞笑道:“你一个人过来逛街啊?”   他说完夏煜跟陈巍都愣了。陈巍知道徐梵一直都跟着夏煜,可顾晓霞不知道啊。   夏煜想了想道:“没有,我朋友等会过来。”   顾晓霞:“女朋友?”   “男朋友。”夏煜毫无隐瞒的想法:“没吓到你吧?我是gay。”   顾晓霞顿时笑了:“我心脏很好,再说是gay也很正常,我也有喜欢女生的女性朋友。”   夏煜对顾晓霞的好印象顷刻又提升了一个台阶。   陈巍却突然警觉起来:“你有朋友是les,我怎么没听你说过?”   顾晓霞:“我没事跟你说这些干嘛。”   “那她有女朋友没有?”   “有。你够了啊,我说了是朋友,又没说是女朋友。”   “我也是担心她对你有企图嘛……”   夏煜没好再打扰他们情侣秀恩爱,挑了窗边的位置坐下,隐隐还能听到他们的交谈,说着说着就甜甜蜜蜜起来。   服务员很快将咖啡送过来。   夏煜喝了口暖暖胃,跟坐在旁边的徐梵商量:“我想跟妈说我们的事了。”   徐梵奇怪道:“怎么突然想通了?”毕竟夏煜之前还很怂。   “我认真想了想,妈说那些话可能是察觉到什么了,她都说会支持我了,我还怕什么。”夏煜理直气壮说完又心虚道:“要不然还是循序渐进,先说我找了个男朋友的事?”   “你想让我在你妈面前假装还活着?”徐梵好笑道:“亏我刚还想夸你。”   夏煜狡辩:“我那是怕吓到我妈。”   “别解释。再说就算我能假装,你妈也迟早会发现。我只能让特定的人看到我,到了人多的地方,我就控制不住了。”   “那就别去人多的地方,先见个面再说。”   徐梵想都没想断然拒绝:“免谈。”   “……”夏煜惆怅:“那还是等等吧,让我再想想。”   徐梵很气,但还是被夏煜的怂给逗笑了。   当晚夏煜没回家,跟他妈说到朋友家玩去了。   夏婧语只让夏煜注意安全,没多问别的。   第二天夏煜回家收拾了下行李,跟他妈说要跟朋友出去旅游,恐怕要一周左右,具体时间还说不准。夏婧语犹豫着想劝夏煜,但最终也没说什么。   夏煜拿着行李就去了嵇云家,每晚睡觉几人都高度戒备,就等夏煜做噩梦再顺藤摸瓜。   偏偏做好了准备的时候,夏煜一连几晚都睡的很好,别说噩梦了,就连梦都没做过。彦冬还怀疑那鬼是不是被谁见义勇为给消灭了,亦或那鬼良心发现选择弃恶从善,不再杀人了。  当然拿脚趾头想也知道,这种机率的可能性有多低。   到第六晚的时候,夏煜等人基本都放松戒备了。偏偏就是这晚,夏煜又梦到了那杀人狂魔。   这次是在电影院,刚刚放映完电影,年轻的情侣或结伴的朋友都边说边笑往电梯走去。在洗手间的走廊边,夏煜看到了熟悉的身影,赫然是陈巍跟顾晓霞。顾晓霞刚洗了手过来,陈巍帮她提着包。俩人还沉浸在刚看完的电影里,有说有笑地讨论着剧情。   他们走到外面,刚散场的人都走的差不多了。   陈巍按了电梯,便轻松地站着给顾晓霞讲解电影剧情。顾晓霞背对着电梯,被陈巍讲解的精彩的剧情分析给吸引了。   电梯一层接着一层地爬升,但里面就像装了庞然大物,升的尤其慢。   紧接着,电梯停在四楼电影院,紧闭的电梯逐渐打开。   透过缝隙看到了轿厢里的东西,陈巍笑容顷刻凝固,他恐惧地睁大眼,之山興前还兴致勃勃地,转瞬便惶恐地拽着顾晓霞拔腿就跑。他跑的极快,顾晓霞几次踉跄险些摔倒。陈巍边跑边求助,偏偏影院里却没人理会他们,俨然将他们当成了透明人。   这时候,顾晓霞也转头看到了刚从电梯里走出来的怪物。   “啊——”   她顷刻无法控制地爆发出尖锐刺耳的尖叫。   夏煜被强制唤醒,按之前计划,四人迅速赶往电影院。夏煜跟徐梵直接去救陈巍二人,嵇云则在电影院外设阵困住那鬼魂,彦冬给嵇云护法。   幸运的是,夏煜跟徐梵赶到的时候,陈巍二人都还活着,没再发生先前的惨剧。   不过活是活着,陈巍跟顾晓霞此时的情况却都很不妙。   逃跑过程中,陈巍尽量护着顾晓霞,他手臂却被怪物弄折了,骨头突出皮肉外,看着极其恐怖。   还好顾晓霞也聪明,没给陈巍怎么拖后腿,经历短暂的恐惧之后很快恢复冷静。   她发现怪物像没准备直接杀人,便跟陈巍带着怪物兜圈子。   不过怪物很快被激怒,将他们像赶鸭子般驱逐到了此时的天台边。   大厦高二十九楼,低头看地面脚都发软,从这里跳下去必死无疑。   陈巍跟顾晓霞顿时意识到,那怪物竟是要逼他们主动跳下去。   前有怪物,过去是死路,后有深渊,也是死路。   跳还是不跳?   陈巍跟顾晓霞彼此对视,都从对方的眼底看到浓浓的恐惧跟悲戚。   与其被怪物抓住尸体被肢解,还不如跳下去留具全尸。   俩人紧握着手,刚想往下跳,就猛地听到熟悉的声音着急喊道:“别跳!”   夏煜说话的时候,迅速拽住陈巍将其拉到了安全区域。徐梵则不由分说地跟那鬼魂战了起来。   陈巍看到夏煜犹如看到救命稻草,惊喜道:“夏煜,你怎么在这?”   “说来话长。”夏煜道:“我们先离开这里。”   陈巍点头,没多问什么。顾晓霞多看了徐梵几眼,他是跟夏煜一起出现的。疑惑归疑惑,顾晓霞还是没多问,与陈巍跟着夏煜迅速往楼下走。   此刻某座大厦楼顶,两道身影正默默看着一切。   站在前面的是个身形妖娆曼妙的女人,化着妖艳浓妆,穿着极其暴露的古装,裙摆及地,唇色血红。她缓缓抚着长发,眉眼尽显妩媚诱人。稍稍往后的是个身型强壮的男人,长的一般,像块无趣的石头。   如果徐梵在场的话,就能一眼认出,那男人分明就是之前在谢家村抢走了鬼骨的人。   女人肤白如玉,一颦一笑都诱人至极:“藤,让那些被禁锢寒潭的怨魂都过来吧。大人说了,夏泽还不能死。”   藤对女人的美貌无动于衷,道:“他们杀不了徐梵。”   “又没说要杀,保住夏泽就够了。”女人顿了顿,又接着道:“还有,带话给那个人,该动手的时候别心慈手软。”   她视线透过大厦,直直地望着某处。   藤仍是刻板地答复:“知道了。”   等藤消失了,女人才嗤笑了声:“真无趣。”   天台上,徐梵掐着夏泽喉咙,对那张跟夏煜一模一样的脸极其厌恶,想让夏泽直接永远消失。   然而突然间,周围猛地涌出无数的恶鬼。   那些恶鬼携裹着极其强烈的仇恨,更被黑色的怨气层层裹覆。   徐梵遭到恶鬼偷袭,松手的刹那夏泽迅速趁机逃走。   他想追,结果又被恶鬼蜂拥过来堵住。   无奈只能先将这群恶鬼解决掉再说。   另一边,夏煜领着陈巍跟顾晓霞乘坐的电梯停在了四楼。   电梯门缓缓打开,外面正站着杀气沉沉的夏泽。   不过这次,他的目标显然变成了夏煜。 第85章   夏煜看到夏泽仇恨的双眼, 悄然挪动挡住了陈巍跟顾晓霞,微侧头道:“他是冲我来的。我出去后, 你们立刻下楼,别耽搁。”   陈巍读懂夏煜想让他们先逃,顿时急道:“我们怎么能抛下你先……”   “少废话,否则都得死。”夏煜强压着恐惧, 冷静道:“你先送顾晓霞走,再想办法通知站在广场中央叫嵇云的人过来救我。”   “好。那徐梵……”   “他大概被拖住了。等脱困了自然会过来找我。”夏煜迅速说完, 眼看那鬼魂越走越近,手都快伸进电梯里了, 便猛地瞄准那鬼魂狠狠往前撞去。   与此同时喊道:“快跑!”   陈巍没再犹豫, 拽着顾晓霞疯了般朝楼梯跑去。顾晓霞都要吓疯了,还残留着微弱的理智,紧跟着陈巍下楼。她帮不到夏煜, 但起码不能变成累赘。   而此刻嵇云那里,也遇到了麻烦。   他在广场中央画了副巨大的法阵,现在法阵刚进入收尾阶段。   彦冬手忙脚乱驱逐着企图摧毁法阵的鬼魂, 然而出动的鬼魂太多了,力量还都很强。他起初还很轻松, 慢慢就力竭疲累了,总有几条漏网之鱼, 悄然袭向嵇云。   构建法阵极其复杂,每道咒语都必须完全吻合。咒语生效过程中,也吸取着嵇云的法力。他此刻必须全神贯注, 不能受到外界干扰。当然法阵一旦建成,便会像牢笼般囚住所有鬼魂,将其顷刻摧毁。   鬼魂袭来的瞬间,嵇云仍专心法阵毫无还击之力。   就在鬼魂碰到他的刹那,一柄法扇犹如利刃凌空刺透鬼魂身体。那鬼魂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便被法扇弄的灰飞烟灭。   彦冬紧握着法扇,那是师父构建法阵前交给他的。他抿了抿唇,更快地迅速斩杀着附近的鬼魂。   暗红色的阵法逐渐收拢,嵇云完成了最后一道咒语。   所有咒语亮起微光,顷刻犹如一把钥匙,打开了那扇蒙蔽所有人类视线的门。   那些之前还无动于衷没发现异样的影迷跟工作人员都惊恐地喊叫起来,他们迅速沿着楼梯往外逃。不知什么时候,整座大厦俨然被无数的鬼魂所侵占,那些鬼魂有的茫然游荡,有的相互殴打,地面哪还像之前那么整洁,明明都染满了鲜血,看着极其恐惧。   无数人尖叫着逃出了大厦,法阵外亮起的微光犹如屏障,将逃离的人阻拦在外。   嵇云凝神,还差一点点,阵法就能彻底完成了,到时候再多的鬼魂也都无所畏惧了。   他咬破指尖,准备以血给阵法画上句号。   他的血液有着很强的驱鬼性,能让阵法的力量更强。   然而就在写下最终一笔的时候,一只明显被激怒的恶鬼却猛地冲破彦冬的阻碍,笔直朝着嵇云撞过来。   嵇云毫无防备,被鬼魂撞的踉跄了数步,落笔也失了准头。他心神受损,遭到阵法反噬,猛地吐出口血。而那阵法的微光也在刹那熄灭。整个阵法转瞬间全然崩溃。   嵇云吐完血,头都没抬,挥手便将那鬼魂打散了。   彦冬迅速赶过来,看到受伤的师父跟被摧毁的阵法很是难过愧疚:“师父……”   嵇云抬头看着彦冬。彦冬既要对付鬼魂,又要提防他被鬼魂袭击,此刻看起来很狼狈不堪。他杀了很多鬼魂,也受了不轻的伤。衣服脏乱,浑身被鬼魂撕裂的伤口很难愈合,还在往外淌血,就连脖颈一侧都有道伤口,再稍稍深一点,就要伤及喉管了。   “对不起,师父。”彦冬愧疚极了,很痛恨自己之前怎么没好好跟着师父学法术,总贪玩,仗着师父厉害就无所畏惧:“我以后一定努力,好好认真学法术。”   他边说边可怜兮兮地望着嵇云,好像嵇云再多骂他一句,他就能当场哭出来。   嵇云接过法扇,唇边还沾着血。他表情平静地摸了摸彦冬脑袋,转身径直朝大厦走去。   被摸脑袋能清楚感觉到师父温柔的安慰的彦冬,鼻子突然一酸更想哭了。   ——师父真好,师父怎么能对他这么好啊。   “快跟上。”嵇云淡淡的嗓音传过来。   彦冬连道:“是。”紧接着拔腿追了过去。   夏煜这边则尽量拖延夏泽时间,他边逃边往夏泽身上扔符咒,那是嵇云出发前给他的,每张符咒都蕴藏着很强的力量。夏泽不敢跟符咒正面对上,这让夏煜有了很多的逃生机会。   夏煜逃进了放映厅里。放映厅里没有人,但正播放着的电影跟现场遗留的挎包跟手机都表明,这里的人是刚慌乱逃走的,甚至连手机都忘了拿。   夏泽步步紧逼,丝毫没准备留情,每次都动了杀机。他的目标更很明确,从始至终都是夏煜。夏煜看着那张跟他一模一样的脸,简直怀疑他是不是挖了对方的祖坟。   仅剩的符咒都被用掉了,夏煜心冷的像钻进了冰窖,边退边想着自救的办法。   “我认识你?”夏煜背贴着墙,边琢磨能逃离的路线。   夏泽速度远胜夏煜,阴沉着脸狠狠掐住夏煜喉咙,指骨不断收紧,夏煜甚至都能听到脖颈骨头响起的声音。   “等,等等——”夏煜挣扎着极其艰难地道:“你让我死个明白。你这样能……能甘心吗?我就算死,也都不知道为什么要死……”他说的很艰难,每个字都像从喉咙硬挤出来的。说完大脑缺氧,甚至短暂地丧失了思考功能。  夏泽认真想了想,忽然松开了扼紧夏煜喉咙的手。   是啊。   他现在杀了夏煜,对方却什么都不知道,那又有什么意思。   他甚至一点报复的快感都没有。   新鲜氧气刹那大量涌入,夏煜恢复清醒的同时,也痛苦地剧烈咳嗽起来,眼角浸出生理性盐水。他趴在地上稍稍恢复,刚想继续跟夏泽周旋,手上却猛地传来剧痛。   夏泽掏出了把尖刀,将其狠狠插进夏煜掌心又迅速拔出。他痛快地欣赏着夏煜挣扎痛苦的表情,舔了舔刀刃上的血说道:“那我先自我介绍,我叫夏泽。”   他说完尖刀又插进夏煜肩膀,拔出的时候鲜血狂涌:“应该活着的人是我,而不是你。”   “你偷走了妈妈的爱,她最爱的人是你。”   “我要杀了你,这样我就是妈妈最爱的人了。”   “任何想抢走妈妈爱的人,都必须死。”   “……”   夏煜忍着剧痛,被夏泽说的信息量给说懵了:“你什么意思?妈说过我没有其他兄弟。”   “她骗你的。她对我有愧,想弥补我。”夏泽的尖刀刺进夏煜大腿:“这些都是她欠我的,她没有选择。”   夏煜怒道:“你把我妈怎么了?你有什么都冲我来,别动我妈!”   “她是妈妈,我很爱她啊。”夏泽森然地笑着:“我骗她,瞒着她,是想跟她像别的母子一样。可她偏要醒过来,是你惊醒了她。我要杀了你,她是我的妈妈,永远都是!”   夏煜遍体鳞伤,像被抛弃的破碎玩偶。   夏泽高举起尖刀,刃面泛起冷冷的光泽,刀尖直指夏煜脆弱苍白的喉咙。   就在生死一线之际,一道人影忽然凭空出现,拽着夏泽将其迅速拖进黑暗。   下一秒,徐梵的身影出现在夏煜面前。   他没理会逃走的夏泽跟那道黑影,而是看着满身是血的夏煜碰都不敢碰。   “阿煜?”徐梵胆战心惊地喊。   夏煜顿了顿,缓缓睁开眼看着徐梵,扯出抹难看的笑:“怎么办,我好像真变成怪物了。”   他举起手,徐梵清楚看到夏煜手掌的伤口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愈合。   没过一会,那道狰狞恐怖的伤竟就这么彻底消失了。   徐梵才管不了那么多,见夏煜没事便紧紧抱住他,深吸口气说:“没事,跟我正好绝配。”   夏煜没忍住笑了:“你还真会安慰人。”   徐梵认真道:“你没事就好,其他都不重要。”   “嗯。”夏煜差点就真见不到徐梵了:“夏泽被人救走了……”   “夏煜!”他话刚说一半就被气喘吁吁跑进放映厅的陈巍打断。   夏煜愣道:“你怎么又过来了。”   陈巍道:“我下去没找到你说的嵇云,把晓霞送走就想过来看有没有能帮你的……”他说着也看到了夏煜满身的血迹,顿时慌了:“你没事吧?”   夏煜摇头:“我没事。”   陈巍问:“那些鬼魂呢?我过来都没看到。”   “可能跑了吧。”夏煜想着那些鬼魂恐怕跟夏泽有极大联系,但这些没必要跟陈巍说。   陈巍也没多想,心有余悸道:“哦。刚刚真恐怖,我都准备跳楼了,夏煜,还好你跟徐梵及时赶到,谢谢你们救了我。”   徐梵哼道:“谢夏煜吧,我可没想过救你。”   “我之前对你有些偏见,我跟你道歉。”陈巍对徐梵认真道:“通过这些事,我也知道你对夏煜是真心的。既然夏煜接受了你,我也祝福你们。希望你们能永远幸福。”   徐梵微挑眉,对陈巍的祝福还是欣然接受了:“那还用你说,我跟夏煜当然会幸福。”   “没时间了。”夏煜突然想起什么,着急打断道:“我妈可能有危险。徐梵,快,我们去家里。” 第86章   晚十点, 夏婧语裹着长大衣快步走出电梯,摸钥匙的时候手还发着抖。钥匙掉到地上, 她慌忙捡起来,对了几次锁孔才对准。她走进房间,没开灯也没换鞋,直接便冲进了卧室。   她唇微微颤动, 脸色透着苍白,更像是恐惧跟愤怒的综合。   紧接着, 夏婧语拉开抽屉,拿出里面横放的金色娃娃。那其实不是什么娃娃, 而是她找人请的尊古曼童。古曼童是佛童子, 是圣物,将其请到家中供奉,一能助有怨念的鬼魂尽早超度, 二能护佑还活着的人。她是想超度夏泽,让他早点投胎,之后见夏煜又频繁见鬼了, 便将夏泽骨灰装进黑瓶里让夏煜戴着。她想的很好,这样既能尽快超度夏泽, 也能保佑夏煜。   只是夏婧语没想到,夏泽的怨气竟如此之深, 他压根不甘被超度投胎,而是想以鬼魂的形式活着,更甚至想杀了夏煜。他想增强力量, 就连杀人将其肢解的事都能做的出来。   夏婧语后悔了,偏偏现在事情已经超出了她的控制。她不过是想悼念自己夭折的孩子,让其早些投胎,又有什么错。夏婧语紧抓着古曼童,她之前看到古曼童还觉得温暖,如今只剩悲愤跟绝望。她愤怒,愧疚,自责,绝望,愣了一会便站起身拿着古曼童毅然走进厨房。   既然发生过的都没法更改了,那她现在能做的唯有弥补,以及终止罪恶。   夏婧语走进厨房,将古曼童放到天然气灶上,然后准备点火。她要让火将一切的怨气跟仇恨都烧尽。   她扭动按钮点火,没燃,再扭动一次,还是没燃。   夏婧语慌了,突然疯狂地扭动按钮,她不能让夏泽伤害到阿煜,她必须烧死古曼童,必须烧死!   “妈妈。”夏泽轻飘飘的森然的轻唤着,冰冷的手抓住了夏婧语疯狂扭动点火的手。他冷冷注视着夏婧语,眼底没有半点温度:“你想烧死我吗?”   夏婧语手抖的更厉害了,她紧咬着唇,既恐惧又愤怒:“你还在骗我!”   “妈妈,你真让我头疼。我想方设法骗你,你怎么就不能听我的?”夏泽苦恼道:“你又偷跑过去看到了什么?顺便告诉你哦,我刚刚差点就能杀了夏煜,不过夏煜就算还活着,恐怕也不好受。我拿这把刀子插了他十几刀,他血流的遍地都是,你都想象不到夏煜痛苦的表情让我有多愉悦。”   他说着将那把染满血液的锋利刀子拿了出来。   夏婧语气的浑身颤抖,那把刀贴着她的脸,让她能清楚感受到刀刃的寒意跟其上凝固的血液。   她突然抢过刀子,愤怒至极地咆哮着将其刺向夏泽:“我杀了你!”   刀子理所当然刺空了。夏婧语因惯性扑到了墙边,然后贴着墙颓然绝望地蹲下来,骤然没了鲜活气。   “妈妈,我真失望。”夏泽掰开夏婧语的手,将刀子拿回来。   他说着失望难过,表情却仍然阴沉:“我这么爱你,你竟然因为夏煜要杀我。不过正因如此,我更要杀了夏煜,我要让他死的很惨。等夏煜死了,妈妈你就只有我了。”   他边说边揽着夏婧语肩膀,将其带出厨房:“但夏煜身边现在有个麻烦,在解决那麻烦之前,还要委屈妈妈跟我先到别的地方住了。别担心,我们很快又能回来的。”   夏婧语没说话,满脸的麻木悔恨。   夏煜跟徐梵赶到家的时候,夏婧语已经被夏泽带走了。   他妈的挎包跟钥匙掉在地上,地面脏兮兮的脚印从客厅延伸到房间,然后在厨房里消失。   夏煜都能想象当时的场景,他妈很慌张地跑进卧室,连鞋都忘了换,接着她拿了什么跑去厨房,然后在厨房遇到了夏泽,再被夏泽给带走。   “必须赶紧找到我妈。”夏煜都快急疯了:“夏泽不择手段,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   徐梵也着急,但情况越是危机,就越要冷静。   “夏煜,你先冷静,别乱。”徐梵抓着夏煜肩膀给他分析:“现在你妈应该没有危险,不然夏泽还带她走干嘛。再说夏泽之前就跟着你妈,你妈也护着他,没准事实真像夏泽说的,那样起码你妈短时间很安全。夏泽想害她之前就害了,何必等到现在。”   徐梵说的很有理,夏煜想想也接受了:“他还说我妈欠他。可我从小到大,从没见我妈提过什么孩子,我哪来的什么兄弟。再说我妈也没那么狠,夏泽杀了人,她没道理还护着夏泽,肯定是我妈发现夏泽的事,想毁了夏泽,然后夏泽才被激怒将我妈带走。你说的对,我妈现在应该没有危险,但时间长了就很难说。”除了这些,更让夏煜没法接受的,还是夏泽竟然一直躲在他家,他跟徐梵却完全没有察觉。   徐梵倒很快想通了:“夏泽寄身的东西能够遮掩气息,我之前感觉到你家有圣物的气息,只是没想到,明明是圣物,却被怨气给侵占了。”   夏煜抿了抿唇:“你说的是那个娃娃?我见过。之前孟钦跟孟毅翻我妈房间,就找到了那娃娃,还想拿走娃娃。我妈情绪很激动,还难得发了次火。我当时还觉得奇怪,不知道那娃娃是什么宝贝,竟让我妈那么在意。我那时候也没多想,要能早点发现不对劲……”   “别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推。”徐梵抱住夏煜。  夏煜脸埋在徐梵肩膀,说话嗡嗡的:“你说夏泽会把我妈带去哪?”   “不知道。但夏泽很恨你,他想杀了你,就必然会再过来找你。”徐梵眼底涌动着厉色:“不过光等着没用,我们也要主动出击。想知道夏泽把妈带去了哪,就要先知道夏泽的事。”   夏煜道:“你是说查夏泽?”   “嗯,夏泽要真跟你妈有血缘关系,就必定能查出来。”   “可我妈是孤儿,我爸那边……我爸死了,我们跟其他亲戚也断绝了联系,爷爷奶奶都很讨厌我。他们未必想提起那些事。”   “总要试试,你还记得他们住哪吗?”   夏煜想了想,摇头:“我那时候还很小,这些事都是我妈说的。不过我妈搬到C城,还碰到过一位阿姨,是我爸那边的远亲。她人挺好,对我跟我妈都很照顾。她也许知道些什么。”   徐梵忽然道:“你搬到A城,好像就再没回过C城了。在那里生活那么久,难道没想过回去看看吗?”   夏煜被问的愣了,表情茫然道:“不知道。真奇怪,我好像没想过要回去,这种念头都没动过,可是为什么,我好像……有些怕那里。”   “怕什么?”   “我忘了。我还记得,我妈给了我一块佛牌。”   “什么佛牌?”   “那佛牌在我遇到你的时候碎了。现在想想,佛牌跟那娃娃很像。”   “那是古曼童。”徐梵琢磨道:“这么推测,你妈恐怕很早就在供奉古曼童了。”   夏煜边想边接着道:“我戴上佛牌,就没再碰到过邪门事。那几年都很顺利,直到遇上你,那之前我都快忘了自己还能看到鬼。”   徐梵无奈道:“那可怪不到我。佛牌到时间了,该碎总会碎。就像你手臂的梵印,没有我,你早死八百回了。”   “我又没说怪你。”夏煜觉得徐梵小气吧啦的:“我是就事论事。算了,现在说这些也没用,还是等到了C城再说吧。”   夏煜担心他妈,一晚都没怎么睡好。   次日天还没亮就醒了,跟徐梵开车直奔C城而去。   C城,暮风小区。   夏煜到的时候刚到八点,上班族都走了,早起到公园锻炼的爷爷奶奶提着菜三三俩俩地归来,气氛看起来很融洽。   他们刚搬过来的时候,暮风小区还很新,是附近很好的住宅楼,夏煜当初见证了附近一座座高楼大厦的崛起。可现在过了几年再看,暮风小区却显的很老旧了,跟周围的高楼大厦比起来,俨然像被打上了待拆迁的标签。楼层低矮,没建电梯出行很麻烦,小区绿化也没跟上。当然这座小区的确也面临着拆迁问题,只是具体条件还没谈好,但小区的住户都知道,拆迁是迟早的事。   夏煜循着记忆找到之前住过的出租房。即使过了好几年,他的记忆仍很清晰。小区格局依然没变,处处都给夏煜很熟悉的感觉。他还能想起小时候在楼道玩的场景,想起背着书包还没到家就远远喊他妈的画面。   那间住过很多年的出租屋关着门,夏煜对着新换的防盗门站了会,接着敲响了隔壁对面的房门。   他妈是过来租的房子,舅妈却是买到这儿的,说起来还能再见也很有缘。小时候,夏煜经常到阿姨家玩。只是好像某天起,他妈跟阿姨就忽然不再来往了。   夏煜敲了敲,很快有人过来开门。男人看夏煜很陌生,便问:“你找谁?”   “请问杨琼杨阿姨在吗?”夏煜道。   男人起初的戒备淡了些:“你找我妈?”   他眼底接着闪过痛苦之色:“不过你来晚了,她半年前就去世了。” 第87章   夏煜完全没料到, 顿了顿才歉意道:“哦……很抱歉。”   “没什么,你找我妈有事吗?”   夏煜随意解释道:“我之前住你们对面, 这次顺路过来,就想看看阿姨的。她以前很照顾我跟我妈,就是没想到……麻烦你了。”夏煜将提着的牛奶跟水果递给男人,说是送给阿姨的。   男人顺手接了, 将夏煜也当成客人:“你先进来坐。我妈知道你还记着她,也会很高兴的。”   “不麻烦了。”夏煜道:“我正好还有别的事, 就不打扰了。”   夏煜转身准备走,男人却突然想起什么喊住他:“等等, 你是夏煜吗?”   夏煜愣了愣:“我是。”   “你先别走。”男人迅速说道:“我突然想起, 我妈还给你留了东西。”   男人说着抱出纸箱交给夏煜。那纸箱有些年头了,但放的很好没受潮。纸箱拿胶带封着,抱起来没什么重量。   “其实也不算我妈留给你的, 是当初你们搬走了,新过来的租户整理出来的。她本来准备扔掉,我妈怕还有用的着的, 就给留了下来。她去世后,也把这件事交待给我了。我还以为没人过来拿了呢。你要再晚一段时间, 我可能就给扔了。现在小区在谈拆迁的事,我们也准备搬走, 要带的东西太多了……”   婉拒了男人的邀请,夏煜抱着纸箱朝楼下走。   徐梵跟在夏煜旁边,走到三楼的时候, 正好有老奶奶牵着狗上楼。那狗直勾勾地盯着徐梵,躬起背毛发耸立地朝他吼叫。徐梵烦透了这些有灵性的动物,挥了挥手跟赶苍蝇般。   那狗被威慑到了,突然疯了般往楼上跑,连狗绳都给拽掉了。   老奶奶边喊着狗,边看了眼夏煜,看完又认真地看了几眼,突然问道:“你是夏家那孩子?”   “您认识我?”夏煜顿住。   老奶奶更深地看着夏煜,像想起什么糟糕的事,再联想刚狗的反常表现,脸色就更难看了,迅速摆着手道:“不认识,不认识。你还回来干嘛?赶紧走吧,走远点,别再回来了。”   “您到底……”   老奶奶却不再多说,一脸的忌讳,好像夏煜身上有什么传染病,也顾不得腿脚不便,飞快地跑上了楼。   “……”夏煜一脸莫名。他看起来有那么可怕吗。   “她怕的不是你。”徐梵突然道。   “那是谁?”夏煜压低声音说道:“难道她还能看到你?”   徐梵摇头:“她没看到。她怕你应该跟以前的什么事有关。她应该知道什么,换成普通人,对狗对着空气乱叫的事不会很在意。她既然怕了,就肯定是信有鬼的。”   夏煜抱着纸箱,心情忽然更沉甸甸的:“我总感觉,我忘了很重要的事情。”   将纸箱搬到车上,夏煜撕掉了封住的胶带。纸箱里的东西不多,看起来更很廉价陈旧。除了生锈的钥匙,发霉的女式皮鞋外,还有一本日记本跟几封还没拆开的信笺。很显然,纸箱被封上就没再打开过,以致皮鞋发霉了都没人扔掉。   日记本样式很古老,封面是粉色的漂亮女郎,纸质有些泛黄。夏煜知道这是他妈的日记本,正因如此,他反而更慎重了。他妈当初选择扔掉日记本,恐怕就是要彻底忘掉那些事,更不愿夏煜想起。日记本很轻,夏煜却感觉沉甸甸的。他顿了很久,才深吸口气缓缓翻开了日记本。  3月7日,阴。   阿煜烧还没退,温度还越来越高,医生说换成其他人,烧成这样早就死了。我跟医生吵了一架,我的阿煜就是普通人。医生说他救不了阿煜,让我想别的办法,还说阿煜是中了邪。我每晚都睡不着,抱着阿煜求他快好起来,我也找了很多神婆,可她们都是骗子,她们救不了阿煜。如果阿煜死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只要阿煜能好起来,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4月7日,晴。   天啦,阿煜的烧竟然退了,谢天谢地,感谢观音菩萨!一定是我的诚意感动了老天。我带着阿煜去买好吃的,还买了好多衣服。阿煜缠着我说要去游乐园玩,还让小丑做了气球送给我,我很高兴。阿煜是孝顺的好孩子,我爱他。   12月3日,雨。   很久没写日记了,最近心情很乱。我突然怀疑,阿煜是不是真的中邪了。那天晚上睡觉,他突然哭着跑到我房间,说他床上有怪叔叔,要抢他的床睡觉,还指着那怪叔叔让我看,可我什么都没看到啊。他还说老师背着个烂了脸的姐姐,说老陈家有个拖着肠子满地爬的婴儿……他很害怕,可我不知道怎么才能帮他。老师跟我投诉,说阿煜再胡说八道就让他先休学,邻居也很有意见,说阿煜太邪性了,更背地偷偷说他是怪物。我只能让阿煜别再胡说八道,就算真看到了鬼,也绝不能说出来。阿煜很委屈,说他好害怕,那些鬼都想吃了他。我不知道该信谁了,世上真有鬼吗?谁能告诉我,我该怎么办?我好绝望。如果真有鬼的话,都过来找我吧,放了我儿子。   6月16日。   乱了,都乱了。老刘跳楼的时候,张瓷说阿煜就站在楼下,仰头望着楼顶,当时他们还觉得奇怪,接着老刘就跳了下来,摔死在阿煜面前。张瓷跟我说,阿煜当时表情很奇怪,像被控制了一样。我问阿煜的时候,他说楼顶有位老爷爷,是他把人推下来的。还有,李彦家儿子被撞死的时候,阿煜也在场,他说有人抱着李彦儿子,让他跑不了被撞死。   监控能证明阿煜没做什么,但李彦跟老刘家人还是找了过来,他们闹的很厉害,说阿煜是灾星,还说是阿煜害死了那些人,要让他赔命。小区里的人都很害怕,他们躲着我跟阿煜,好像多看阿煜一眼就会被死神找到。   杨琼也不理我了,她劝我把阿煜送走,不然迟早要被害死。大人都躲着阿煜,看他的眼神像看垃圾,更不准阿煜接近他们家半步,其他同龄人也不跟阿煜玩,还一起欺负他,更说他是小鬼,碰了谁就会要谁命。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阿煜是我儿子,我当然不会送他走。我必须想想办法,想办法救阿煜。   日记到这里就断了。夏煜看完愣了很久,能完完全全地感受到他妈写日记时的绝望跟痛苦,透过那些凌乱的字迹呈现出来。当初那种情况,她无疑被推到了绝境,她面临着很多问题,身边却孤立无援,甚至没法在夏煜面前表现的软弱。她必须坚强,不然夏煜就没有活路了。   悲痛绝望的情绪在夏煜脑海肆意翻滚,徐梵默默握住了夏煜的手,轻轻安慰地吻了吻他额头,低声道:“没事的,那些都过去了。现在有我陪着你。”他能想象那时候的状况,持续的高烧让夏煜忽然能看到鬼,但他手臂还有梵印,那些鬼伤不到他,但吓唬吓唬夏煜让他绝望还是可以的。   夏煜紧拽着徐梵的手,像从他那汲取到了缓过来的能量。他微低着头,脸色苍白,迷茫痛苦地说道:“我想起来了。”   那些被他遗忘了的事,他都想起来了。   在那场突如其来的高烧之前,夏煜跟其他小孩没什么差别。夏婧语厨艺好,很快在某饭店找到份厨师的工作。她一人养夏煜很累,但想到夏煜的乖巧懂事,那些付出就都值得了。   然而那场高烧将一切来之不易的安稳跟幸福都轻易摧毁了。夏煜当初刚读初一,他起初还没发现不对劲,但逐渐地,夏煜发现他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那些东西肮脏丑陋,还叫嚣着要吃了他。夏煜害怕极了,经常被面容狰狞的鬼追的到处逃窜,甚至晚上都不敢睡觉,躺在被子里瑟瑟发抖,什么睡着了被鬼摸脚,睁眼突然发现天花板的女鬼之类的更是常事。他知道这些有问题,可害怕极了还是会找他妈倾述。没人能看到那些东西,包括他妈,即使那些鬼都贴到他们的脸了,他们也没半点察觉。   老刘跟李彦儿子的死夏煜都亲眼看到了,除此外,还有罗冬,严梅等等。他亲眼看到那些鬼缠着他们,拖着他们将其送上死路。   但其实,那些人都是罪有应得。   推老刘跳楼的是老刘爸爸。老刘嗜赌,欠了一屁股债,将他爸给活活气死了。李彦儿子很顽皮,跟朋友捉弄某男生的时候,却误将其真害死了。罗冬杀过人,却逃过了法律的严惩。严梅掐死了她刚出生的孩子。   夏煜甚至仍想过要救他们,无论怎样,他都没法眼睁睁看着那些人送死。   然而他救不了,他的力量对那些想要报仇的鬼来说微乎其微。   夏煜没办法,只能去跟他们的家人说,让他们千万将人看紧了,别让其外出,更别让其独处,不然他们就会被鬼杀死,谁都救不了。理所当然地,没人会信夏煜。   尤其那些人死了,他们还会将责任推给夏煜,说他是被恶鬼诅咒的报丧鸟,还说他晦气不详,到过谁家谁家就必然死人。   既然没人信,夏煜也就不说了。   直到后来,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人送死。 第88章   “他们说的也没错, 我的确不祥。那些鬼魂本来都迷失了自我,是我让他们醒了过来。不过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说到底还是他们做错了事,就该付出代价。”夏煜合拢日记本,情绪仍有些低迷:“我跟我妈……是被他们合起来赶走的。那些人死了,还有更多的人怕死, 他们视我为灾星,觉得是我带去了死亡, 要把我赶走,这样死亡跟灾难也会跟着消失。我妈带着我道歉, 去求他们。她好不容易才定居下来, 更把他们当成了家人,不想再换地方重新开始。但所有人都很冷漠。我到现在还记得那些人的表情,他们漠然冰冷, 甚至是仇视。就差没当面骂一句快滚。”   夏煜接着拆开那些密封起来的信笺:“这些是我妈写的道歉信。我都说了那些跟我跟她都没关系。但她还是写了,企图能得到他们的原谅,只是她这些信别人连拆都没拆, 就直接扔了回来。可能潜意识还记得这些,所以我这些年都没想过过来。我妈就是那时候遇到孟毅的。她也知道孟毅的本性, 然而孟毅是唯一能扔绳子救她的人,她就接受了孟毅。我妈那时候, 一直特别想要有正常的家庭,想给我个普通的家。只可惜,她嫁给孟毅, 事情也远远没有结束。我有天晚上忽然被鬼魂的意念影响,拿刀捅了孟钦。我还一直奇怪孟钦怎么那么讨厌我,有时候还很怕我,现在想想恐怕就是因为这个。他一直清楚记得那件事,我却偏偏忘了。那次的事很危险,孟钦差点就死了。我妈之后就给了我那块佛牌,佛牌很有用,也彻底解除了鬼魂对我造成的影响。”   夏煜边说边翻阅着信笺。   他想把这些都说出来,徐梵也乐意当他的听众。   除了夏煜低缓透着悲切的陈述,车厢里再没别的声音。周围很安静,像是连时间都静止了一般。夏煜坐在后座,摇起的车窗玻璃隔绝了外界的视线。他头靠着徐梵,手里薄薄的信笺却承载着极其沉重的重量。   徐梵等夏煜说完才轻声问:“好些了吗?”   “嗯。其实都过去好久了,就是突然想起来。”夏煜说着忽然抱住徐梵,由衷庆幸道:“还好有你陪着我。”   徐梵笑起来:“真的?那你亲我下。”   夏煜抬起头吧唧亲了口徐梵脸颊。   徐梵愣住,接着挑眉指了指另一侧的脸:“这边也要。”   夏煜迅速照做,又吧唧亲了徐梵另一侧脸颊。   徐梵顿时跟做梦般,捏了捏夏煜脸问:“怎么突然这么乖?我都不习惯了。”   “一直都很乖。”夏煜给点阳光就灿烂:“是你没事总惹我。”   “好吧。看在你这么可怜兮兮的份上,我就不跟你计较了。”徐梵大度地表示宽容。   夏煜瞪眼:“看吧,你又惹我。”   徐梵很无辜:“我哪就惹你了。”他明明什么都没做。   “你刚说那话的语气,从里到外都透着明晃晃的欠揍。”   “……”徐梵默。   看徐梵吃瘪是种难得的享受,夏煜顿时神清气爽,感觉头顶笼罩着的阴霾都一扫而空了。   他迅速整理情绪重新振作起来,坐起身捏着某张信笺,双眼紧盯着上面的地址。跟其他信笺不同的是,这张信笺是准备寄出去,却因为某种原因被耽搁的。上面落款的地址,假设夏煜猜测的没错的话,应该就是他能找到一切真相的地址。   “G省?”徐梵看到地址有些意外:“这么远?”   “是挺远的。我妈当初能带着我走这么远,恐怕都没想过要回去。”   徐梵顿了顿,说:“你妈挺不容易的。”   “是啊。”夏煜微眯起眼:“我妈护着我,就要跟所有人对抗,我爸,我爷爷奶奶,还有其他的亲戚,跟很多很多的陌生人。我都替我妈心累。她那么心善,谁都舍不得伤害,偏偏从小就没享过福。我知道,是我拖累了她,要是没有我,她现在应该过的很幸福。”   “是她选择了你。”徐梵认真道:“她很多次都可以抛弃你,没有了负担,她能过的很轻松,但你妈没有。即使很绝望,很孤独,她还是选择了你。她是位很伟大的母亲。”   夏煜点头,掷地有声道:“我知道。所以敢伤害她的人罪无可恕。”   夏煜没有耽搁,当天就买了飞往G省的机票。   买机票的时候,徐梵也要求给他买票。夏煜当然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你又不用检票,还买票干嘛,嫌钱多吗。”   “……”徐梵无奈道:“你都是有五百万存款的人了,还计较这些小钱干嘛?”   那天见家长的时候,徐秋衡给夏煜的红包就是张支票,上面填了五百万,盖着极其正式的公章。夏煜数完零还怀疑在做梦,等确定了又想赶紧还给徐叔叔。那可是五百万,不是五百块,他不敢收也收不起。  还是徐梵说服了夏煜。他说五百万对他爸来说没什么,是他爸对儿媳的一番心意。夏煜要是还给他爸,他爸恐怕更要多想,怀疑是不是自己钱给少了,亦或其他什么地方做的不对。   夏煜想了想,觉得徐梵除了儿媳的称呼外,其他说的都很有理。   经徐梵提醒,夏煜才忽然想起这事,后知后觉道:“哦,你不说我都忘了。”立即便大方地又给徐梵订了张机票,用的是他妈的身份证。徐梵也不用检票,只要确保夏煜旁边有张座位就行。   五小时过后,飞机在G省机场落地。落地时已是晚上十点多,这座陌生的城市灯火璀璨,车流川涌不息。   肖家在一座小镇上,到那还要转大巴,夏煜找了间酒店住宿,等第二天再买票去小镇。   第二天刚到小镇,夏煜就接到彦冬的电话,问他这边是什么情况。夏煜也没隐瞒,将具体情况都一五一十说了。彦冬听完沉默半晌,还是跟夏煜说了那边的近况。   大厦闹鬼的事波及人数众多,消息也没能压住,到现在还议论的沸沸扬扬。夏泽销声匿迹没再出现过,A城也暂时和平,杀人狂魔肢解案到这就僵住了,只等着新的转机。他说完又提醒夏煜,如果发现什么线索,记得随时通知他们。夏泽很危险,能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帮助。夏煜没拒绝彦冬的好意,点头道好。   说完挂断电话,夏煜拦了辆出租车直奔肖家村。   结果到了肖家村,地址上的那户宅院都荒废了,杂草都能淹没小腿。对面端着碗到处串门的邻居说,那家人几年前就搬到县城里住了,还很热情地给了夏煜县城的地址。   夏煜道了谢,拿着地址一路飞奔,刚好赶上正准备离开的出租车司机。司机挺高兴地又把夏煜拉回城里,一会就赚了两趟车费,还给夏煜递了张名片,说有需要就随时给他打电话。   小镇的出租车司机,敬业精神很值得钦佩。   到了县城,司机还熟门熟路地给夏煜介绍。   夏煜要去的小区单元楼很复杂,他更热情地给夏煜指路:“你顺着这条路直走,走到底往右拐,第三幢楼就是了,每幢楼上有编号,记得看清楚别走错了。”   榕琴湾10号楼22-2。   夏煜对了遍地址,按响门上的门铃。   随着声轻微的“咔擦”,门从里面被打开。   围着围裙,脸有点浮肿的女人警惕看着夏煜,问道:“你找谁啊?”   夏煜道:“我找肖邹城的爸妈,请问他们是住这吗?”肖邹城是他爸的名字。除了肖邹城,夏煜也不知道别的肖家人,只能这样问话。   女人脸上戒备消除,转而变成疑惑:“我没见过你,你找他们有事?”   夏煜微笑,接着自我介绍道:“你好,我是夏煜。夏婧语的儿子。”   女人脸色陡然变了。   “邹城的儿子?咳咳。”女人还没来得及说话,夹杂着咳嗽的苍老声音就忽然响起:“快,快进来,都多少年了。咳咳,雅素,你还愣着干嘛?”   “爸,你怎么起来了。”陈雅素朝老人走去,没再理会门边的夏煜。   夏煜径直走进来,看到刚让他进来的老人柱着拐杖,头发花白,更满脸皱纹沟壑纵横。他正定定看着夏煜,边弯腰咳嗽,面容呈现明显的病态,宛若病入膏肓。   陈雅素将老人扶到沙发,又给夏煜提了双棉鞋过来。   老人病的厉害,此刻精神却很好,拉着夏煜手激动地道:“真是邹城的孩子啊,跟邹城长的挺像。我记得,你走的时候才那么小。时间过的可真快,你都成大人了。邹城他在天之灵,也应该安息了。跟爷爷说,你今年几岁了啊?”   夏煜道:“二十五。”   “二十五,好啊,真好,回来了就好。”老人欣喜道:“小煜,既然回来了,今后就留在这里啊,你也毕业了,让舅舅给你找份好工作……”   “您误会了。”夏煜抽出被紧紧握着的手,态度冷淡道:“我过来找您,是想请教几件事。您说完我立刻就走,绝不打扰你们。” 第89章   陈雅素泡了茶过来, 听到夏煜说的话突然道:“跟长辈说话要有礼貌,你妈怎么教你的?”   “我妈怎么教轮的到你管。”夏煜嘲讽地勾起唇角:“我妈被你们赶走, 刚20就当了单亲妈妈,既要养孩子,还要赚钱。她再怎样,也比你们这些过河拆桥的强。”   “——你!”陈雅素怒视夏煜, 转头看着老人:“爸,你都听到了, 那女人背地没少说我们坏话。”   夏煜讥讽道:“你还真猜错了。我妈嫌你们恶心,提都没跟我提过。”   “爸!”陈雅素一脸快被气疯的表情。   “咳——咳咳!”老人猛地爆发出剧烈咳嗽。   他佝偻着背, 咳的撕心裂肺, 甚至咳出了血。   陈雅素也吓到了,忙给老人拍背:“爸,你别急。医生都说了, 你情绪不宜激动。”   夏煜看了看咳出的血,又看了看满脸病态的老人,抿着唇没再说话。   “我没事。”老人颓然道:“小煜没说错, 人的确是我们赶走的。”   陈雅素想辩解:“可那是因为肖邹城被克死……”   “够了雅素。”老人毅然打断,接着不容拒绝道:“小煜晚上在家吃饭, 你再去多买点菜,顺便打电话给邹建, 让他晚上早点回来。”   陈雅素还算听老人的话,即使对夏煜很不满,仍然换了衣服下楼去买菜。   她也给肖邹建打了电话, 说肖邹城的儿子还活着,更找了过来,又说爸现在上了年纪,心还越来越软了。夏煜显然来者不善,他还真将人当成亲孙子了。   肖邹建正忙,他在某国企上班,混的还不错,刚好现在领导层调动,他准备趁机再往上爬。陈雅素说的那些话,他也没怎么在意。只道等他回来再说,他总感觉夏煜这么久没有联系,不像是突然过来认祖归宗的。要是过来找麻烦的,他也要掂量掂量斤两。   陈雅素走了后,客厅忽然陷入沉寂。   夏煜顿了顿试探着道:“您的病……”   “肺癌晚期,没得治了,现在就勉强拖延拖延时间。”老人说起病情表情倒很轻松,没什么负担:“老伴先走了好几年,我也活够了。临死前,想着能见你一面就好了,结果愿望还真实现了。我现在也没什么遗憾了。”   “……哦。”夏煜情绪复杂,还真不知道能说什么。   老人接着道:“你别有负担,我说这些没其他意思。人之将死,很多事也都看透了,我们之前做的够糊涂的,现在再想弥补也晚了。”   夏煜直接道:“我这次过来,是想问您几件事。”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在我说之前,你能先答应我一件事吗?”   夏煜想了想:“您先说。”   老人道:“我知道,我从没尽过责,你不认我也很正常。可我没几天好活了,在你走之前,能暂时把这里当家吗?就当圆我个梦。你就住这里,别去住酒店,饭也在家吃。你办完了事要走,我也不会拦着你。”   他提的要求对夏煜来说没什么难度,夏煜点头接受了:“可以。”说完又道:“但你们不能干涉我,我也没有承认过彼此的关系。”   老人很失望,表情沧桑道:“你放心,我说到做到。”   “那你现在能说我妈的事了吧?”   “别急。”老人柱着拐杖站起身:“你先跟我去个地方。”   到了目的地,夏煜才发现老人说要带他去的是墓园。墓园有些偏远,处处透着冷清,风横贯过来,吹的骨头都凉飕飕的。夏煜扶着老人,看他柱着拐杖颤颤巍巍地往上爬,忽然有点感慨。他妈当初被肖家的俩位长辈逼走,现在人死的死,病的病,总是世事难料。   走在墓园,夏煜顿时也想起先前到徐梵墓园时候的事。他住进徐梵家,当晚险些被架骷髅要了命,还是徐梵过来救的他。只是夏煜那时候还很怕徐梵,被徐梵救了也没安心多少。   “在想我?”徐梵笑着摇了摇牵着夏煜的手。   夏煜给了徐梵一个“你别这么自恋”的眼神。   徐梵接着笑,像是吃准了夏煜:“我能感觉到,你就是在想我。都老夫老妻了,别害羞嘛。”   “我!没!有!”夏煜无声说道。   徐梵见夏煜死鸭子嘴硬,凑近了跟夏煜闹,还挠夏煜痒痒肉。  夏煜要扶着老人,硬憋着笑,被徐梵挠的全身发抖。最终忍无可忍地吼道:“你给我滚!”   “……”吼出来的刹那,夏煜就意识到坏了。   他正想找徐梵算账,偏偏徐梵却察觉不妙,早就提前消失了。   夏煜气的牙痒痒,想一口咬死徐梵。   “你……你在跟谁说话?”老人忐忑看着夏煜,疑惑道。   他问完还到处看了看,神情透着紧张不安,跟一般人的反应不同。   夏煜随便编了个理由:“刚看到条狗,可能眼花了。”   “哦。”老人脑海那根弦还是没松下来,接着朝前又走了段路。他咳嗽着说道:“到了,就是这里。”   那是座墓,墓碑上贴的照片泛黄发旧,其下刻着肖邹城的名字。   “您带我到这来干嘛?”夏煜脸色难看。   “别怪你爸。”老人看着儿子,情绪很低落,缓缓说道:“你爸跟你妈回来的时候,她已经怀孕了,必须尽快结婚办酒席。我跟老婆子对俩人都没意见,事情更发展的很顺利。那时候你爸跟你妈还很相爱,时时盼着你能早点出世。只是谁都没想到,你出生那天,一切都变了。你妈难产,产婆都说没办法,你爸跟产婆拖了很久,然后你就出生了。我们都觉得挺好,总算有惊无险,但产婆却满手血慌慌张张地跑了,你爸也满脸恍惚绝望。我跟老婆子进去一看,就见你血肉模糊地躺在地上,早就没了呼吸。你那时候是真没呼吸了,我现在都还记得,那晚下着很大的雨,电闪雷鸣。你妈抱着你说什么都不放手,是我跟你爸把你硬抢了出来,准备找个地方给埋了……”   夏煜像在听鬼故事,挑了挑眉不可思议道:“你是想说我死了?那我现在是鬼吗?”   “当然不是。”老人摇头。   夏煜此刻能够站在这里,事情自然就还有转机。   刚开始,老人跟肖邹城是准备埋了婴儿的。他们那有风俗,死胎是不祥之物,必须尽快将其掩埋,不然容易给家里带去晦气,更甚至影响到子嗣繁衍。然而挖好坑将婴儿放进去准备埋土的时候,那明明死透咽了气的婴儿却突然动了动。   那时天空下着瓢泼大雨,巨大闪电犹如铁鞭劈过长空,伴随着轰隆隆的雷声,坑旁拿着铁锹的老人跟肖邹城都愣了。   “哇~哇哇~!”紧接着,响亮的婴儿啼哭声响彻云霄,哭的撕心裂肺。   “我的孩子。”夏婧语满身血迹,站都站不稳,猛地推开肖妈踉跄着扑到婴儿面前。她跪倒在地,被脏兮兮的泥土裹着,眼神炙热地小心翼翼地弯腰抱起婴儿。   巨大的狂喜将她淹没。   她将婴儿贴身抱着,不顾污泥跟雨水。她激动亢奋地道:“我的孩子没死,他还活着,我就说他还活着。他不会死的,他才来到这个世界。你们看,他长的多可爱……”   被棉毯裹着的婴儿很小,半边肩膀都血肉模糊,能看到骨头跟肉。他哭的极其厉害,夏婧语怎么哄都哄不住。不过从当时嘹亮的啼哭声可以判断,婴儿的精神状态跟身体都很好。起码还有哭的力气。   夏婧语给婴儿裹上干净棉毯,给他肩膀搽药,给他喂奶。她哄着孩子陪着孩子,完全沉浸于当母亲的幸福里。然而肖邹城跟肖父肖母却很清醒。他们确定孩子是真死了的,可怎么又会突然活过来。   莫不是邪祟作乱?   小孩被取名肖煜,他身体很健康,连感冒都没怎么犯过。更奇怪的是,那生下来的肩膀足够见骨的伤,也随着时间逐渐恢复,最终连半点疤痕都没了。   然而肖邹城跟肖父肖母却始终没断过肖煜是邪祟的念头,企图劝说夏婧语将肖煜送走,送到福利院或送给别人都好,就是不能留下给家里招来横祸。   那时候很流行迷信,肖家村更是信奉。   然而夏婧语不愿意,那是她的孩子,凭什么要送给别人,她护着孩子,坚决反对将其送走。肖家人没办法,也只能暂时算了。   假如就这样也挺好,偏偏紧接着,又突然出了几件邪门事。   其一是肖家那位给产婆帮忙的婆婆突然暴毙,好好的没病没痛,人躺床上竟说死就死了。死前还睁大了眼,嘴里说着肖煜留不得之类的话。   其二是肖邹城精神错乱拿刀自杀的事,也是压倒肖家人岌岌可危的神经的那根稻草。   肖邹城的死很突然,完全没有半点预兆。   他那天起床就很不对劲,嘴里说着胡话,还做着毫无逻辑的事。一会撑着伞说是蘑菇,一会站那说是电杆。肖父肖母见状急坏了,赶紧去请村里的神婆过来驱邪。   结果神婆还没到,肖邹城就猛然疯了般跑了出去。   他从家里拿了把菜刀,一路跑到那晚预备埋掉肖煜的坑前,接着毅然割断了喉咙。 第90章   两件邪门事接连发生, 在那时候偏远闭塞的肖家村顷刻引发轩然大波。家家都躲着肖邹城家,更背地偷偷议论, 说灾祸皆是肖煜带来的,他本身就是邪祟,是恶魔的爪牙,必须将其严惩断了魔鬼的爪牙, 同时也能警示恶魔,威慑其别再打肖家村的主意。   帮产婆接生的婆婆死了, 肖邹城也死了,肖父肖母都快崩溃了, 痛失亲子的愤怒蒙蔽了他们的理智, 现在别管是谁,他们只想给邹城报仇。肖邹城的葬礼是肖邹建跟陈雅素过来帮着操办的。   举行葬礼那天,肖父肖母逼着夏婧语将肖煜交出来。他们认准是肖煜害死的肖邹城, 要肖煜给他陪葬。夏婧语自然不肯,她相信孩子是无辜的,谁敢过来抢她就跟谁同归于尽。   那天夏婧语像头急于护子的猛兽, 逮谁咬谁,跟疯子似的。直到肖邹城的葬礼结束, 众人也没能动肖煜一根手指头。紧接着,夏婧语就抱着孩子跑了, 没人知道她去了哪,更没人去找。肖家村对那些事的记忆,便是如今荒废废弃的肖家老宅跟坑被填平重建修起的肖氏宗祠。   墓园里, 斜刮过来的风更刺骨了。   某块墓碑前的纸钱被风卷起,纷纷扬扬地飘荡着。   “荒谬。”夏煜冷冷讽刺道。他望着老人,也顾不得长幼了,神情讥讽道:“所以,你们差点活埋了我,还想杀我,更逼走我妈,凭什么再跟我谈亲情。”   他之前只听他妈随意提过几句,说他爸那边的亲戚都不喜欢她。她不想让夏煜受委屈,就带着他出来了,还笑着说,阿煜你可别小看妈妈哦,妈妈保证会赚很多钱,给你买好吃的好玩的,让你过的比其他小朋友都快乐。   他妈把被赶走的责任都推给了自己,只字未提夏煜。   夏煜心堵的慌,闷闷的,像灌了袋酸料调味剂。   他妈这辈子过的很苦,从没真正为自己活过,而她百分之八十的灾难,都来自于夏煜。夏煜的出生毁了她的婚姻,夏煜的成长毁了她的朋友跟工作,乃至到现在,她还被肖泽抓走生死不明,更难以想象她经受着什么。   夏煜紧簇着眉,心情烦躁不堪。他好不容易能给他妈安稳的生活了,为什么又有人过来破坏。他妈想要的明明那么简单,怎么就不能让她如愿以偿?   他脑海刹那涌过无数想要破坏毁灭的念头。   “夏煜,冷静。”徐梵突然响起的声音让夏煜躁乱的心平复下来。   老人也回过神,看着夏煜摇了摇头:“我到现在都很坚信,我那晚没有看错,你的确死了,我没那么狠心,会活埋亲孙子。刚出生的婴儿,受了那么重的伤,还流了那么多血,能活着才是怪事。正因为确信这件事,我才信了你是邪祟。但我现在改变了看法,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死而复生的,但你肯定不是邪祟。我没想过能得到你的原谅,我们肖家对不起你跟你妈。小煜,我现在只想尽可能地帮你。”   夏煜突然察觉很违和的地方:“你是说我受过伤?”   “很晚了,边走边说吧。”老人看了眼手表,柱着拐杖往回走,边道:“嗯,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你肩膀这里像被切开过一块,血肉模糊,你说刚出生的婴儿哪受得住。更奇怪的是,你的伤恢复的极快,最后肩膀那连疤痕都没留下。你很健康,也很懂事,但就是不像婴儿,总做些很违和的事,看着别人的眼神更让人瘆的慌。”   夏煜顿时想起前不久愈合极快的伤口,他当时还跟徐梵说自己是怪物。夏煜没怀疑老人说的话,至于死没死过,那些都不重要了。他现在只想尽快找到他妈。   “你知道,我有没有个叫夏泽的兄弟?也是我妈的孩子。”夏煜问道。   “夏泽?”老人认真想了想,接着摇头:“没听说过。你妈走了我们就没再联系过,她之后的事我也不了解。”   夏煜问的就是之前的事:“我妈走之后没再生过孩子,我能确定。我想问的就是走之前,那段时间里我妈还有没有过孩子?包括怀了却没生下来的。”   老人想都没想就摇头:“没有,你妈跟你爸之前连恋爱都没谈过。她生下你身体一直很虚弱,邹城也没那么禽兽,让你妈那时候再怀孕——你怎么突然提到夏泽?他真是你妈的孩子?”   等了很久,荒僻的道路总算过来辆出租车。   夏煜将老人扶进去,自己也跟着坐到后座。司机问了夏煜地址,便认真开车没再说话。   夏煜顺着之前的对话接道:“我妈失踪了,是被夏泽抓走的。我过来主要是想了解夏泽的事。他叫我妈‘妈妈’,应该的确是我妈的孩子。”   老人道:“有没有可能是收养的?”   “应该不是。”夏煜否认。如果是收养的,夏泽也就没那么强的怨念了。   “那就怪了。我的确没听说还有什么孩子。”老人皱着眉道。   夏煜道:“那有没有听说什么怪事?”   “也没有啊。”  上楼的时候,肖邹建已经下班回来了,正坐在沙发看电视。厨房传出菜香,吹油烟机的机械轰鸣声跟菜油滋啦声混杂在一起。   看到老人,肖邹建眼底划过抱怨,边说道:“爸,你去哪了?手机也不带,要急死我吗。医生都说了,让你好好在家静养,还说情绪要平静,别劳累,也别吹冷风。”   “我忘带了。”老人说着给夏煜介绍:“这是你爸的哥哥,你该叫舅舅。”又指着夏煜道:“邹建,这是你弟的儿子……”   肖邹建没等老人说完便道:“这不是肖煜吗?我认识。长的可真快啊……”   “我叫夏煜,不姓肖。”夏煜忽然打断。   肖邹建虚伪的假笑顿时僵在脸上,原先就不欢迎夏煜,现在更不喜了。不过他毕竟擅长伪装,很快掩饰好情绪,干巴巴地说道:“哦,改姓了啊,不过再怎么改,那层血缘也改不了。说起来,你都走了那么久,一直了无音讯,怎么突然就回来了。亏我们还一直挂念着你,结果你一走却把我们这些亲人都给忘了。”   夏煜轻飘飘地瞥肖邹建,毫无情绪起伏地问道:“你们很想我?”   “是……是啊。”肖邹建微愣。   夏煜勾起唇角:“那既然想我,怎么不过来找我啊?”   “我哪知道你住哪。”   “真有心还怕找不到?”夏煜轻易戳破肖邹建的谎言:“还是说,你压根没想过要找我?”   “……”肖邹建脸色一会青一会白,精彩极了。   老人顿时不悦道:“邹建,你是舅舅,照顾晚辈都不懂吗?”   “爸。”肖邹建愤愤道:“你也看到他什么态度,我把他当晚辈,他把我当舅舅吗?”   “别说了,你还嫌我命长了吗。”老人一通剧烈咳嗽,敲着拐杖怒道:“小煜过来坐,邹建你也别说话了,难得一起聚聚,让我安静点吧。”   夏煜走到沙发坐下,接触到肖邹建望过来的充满厌恶愤怒的眼神,也毫无克制地回了道挑衅的眼神——他不是之前毫无反抗之力的婴儿了,现在还敢找他麻烦的,就尽管过来试试。   看了会电视,陈雅素饭也做好了。饭桌上从头到尾都很安静。夏煜跟他们没话好说,肖邹建跟陈雅素则是一致对外,对夏煜都有很强的敌意。老人试着说了几句,没人接,也就放弃调节气氛了。他知道夏煜很快会走,能趁现在多相处会也是好的。   吃完饭,陈雅素拉着肖邹建回了房间。坐在夏煜身旁的徐梵身影也随之消失。夏煜捧着手机跟彦冬聊天,随时互通消息,像没发现徐梵的消失般。   过了十几分钟,徐梵又悄然出现在夏煜身旁。   “你猜陈雅素跟肖邹建在说什么?”徐梵贴着夏煜耳畔,饶有兴趣地问。   夏煜表情丝毫没变,利用手机打字:说我的坏话呗。   “阿煜真聪明啊。”徐梵毫无诚意夸赞完,接着跟夏煜汇报偷听内容:“陈雅素进屋就说你邪门,不知怎的迷住了爸,让他偏袒你。肖邹建也骂骂咧咧,说你不是好东西,还不如当初给清理了。他们还说你是邪祟,过来必然没安好心,还可能带来灾祸,又说你阴气重,易招鬼……这点我还是认同的,你的确很招鬼。”   夏煜极具威胁性地瞪了徐梵一眼。   徐梵不想惹夏煜,接着道:“之后,他们还商量了怎么把你赶走的事,比如有意找你麻烦,说话羞耻刺激你,如果你死皮赖脸偏不走,他们就只能出绝招了——装鬼吓你。就问你怕不怕?”   夏煜都憋不住想笑了,迅速打字:怕,我都怕死了,毕竟真鬼没少见,假鬼还挺稀罕——你确定他们是认真的?   徐梵表情很严肃:“确定。他们都在网上咨询装鬼专家了。”   夏煜默然,忽然很替陈雅素跟肖邹建的智商担忧。   半晌,他接着打字道:好吧,我本来想早点走的,既然他们热情相邀,那就多留几天?我很期待他们的表演。   徐梵想了想,跟着点头:“果然夫夫同心,我也很期待。” 第91章   事实证明, 肖邹建俩人还真是认真的。他们初步开展的是找麻烦羞辱策略,无奈夏煜油盐不进, 像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他们越是找麻烦,夏煜反倒越嚣张,就差将“你能奈我何”几个字刻额头上了。肖邹建俩人气极,夏煜是拿他们当猴耍啊, 当即决定采取第二套方案——装鬼。   他们咨询过装鬼专家,据说这套方案恐惧程度100%, 保管将人吓的屁滚尿流。肖邹建跟陈雅素采纳了,当晚便准备实施方案。   是夜, 肖邹建找到备用钥匙悄悄开了夏煜卧室的门, 陈雅素一身白,还披了张白床单,披散着头发, 脸上也化了妆,慢悠悠地走进夏煜房间,还放轻脚步怕吵醒夏煜被提前察觉。肖邹建则掀开被子, 小心翼翼地在夏煜脚踝画了道淤青痕迹。他画完收起笔往外走,朝陈雅素比了个ok的手势。   陈雅素趴在床脚, 伸手拽夏煜的脚。   夏煜此刻压根没睡,意识清醒的很。肖邹建开门跟之后的一切他都亲眼所见。正琢磨俩人下一步准备怎么做, 就忽然感觉脚被拽了拽。   那拽他脚的手还有温度,软绵绵的。   夏煜躺床上没动,睁着眼拿眼神向徐梵询问:“我是不是该醒了?”   徐梵无聊的直打哈欠, 对夏煜道:“再等等吧,拽了几下就醒好假。”   夏煜接着眼神示意:“你说夏泽那么恨我,他怎么不到梦里找我?他把我妈抓走然后躲起来,是什么意思?”   徐梵皱眉,眼神解析失败,道:“这段太复杂了读不懂。”   夏煜顿时幽怨望着徐梵——说好的恋人间心有灵犀呢,原来都是骗我的。   “能怪我吗?我又不懂读心术。”徐梵觉得夏煜现在是越来越放肆了。他想着顺手掐了把夏煜胳膊:“醒醒。该尖叫了,人拽的都快睡着了。”   徐梵说完夏煜就叫了起来,但不是被吓的,而是被徐梵给掐疼了。   “徐梵!”夏煜咬着牙低声道。   徐梵心里美滋滋,表面却无辜摊手,一副我都是为你着想的表情:“我不掐你能叫的出来吗。不过还是很假,跟被我吓着的时候的惨叫没得比。”   他边说边像还很怀念的样子啧啧称叹。   想当初,夏煜楚楚可怜的模样多可爱啊。哪像现在,动不动就想挑战他的权威,完全没把他放眼里了。还动不动就说滚,简直不像话。   夏煜仿佛读懂了徐梵的惋惜,顿时觉得徐梵很欠收拾了。   陈雅素得到夏煜回应,默默掬了把辛酸泪。接着按亮电筒,将其对着脸,缓慢地顺着床脚往夏煜床上爬。她爬的很艰难,还要顾忌电筒,尤其电筒光刚好射到眼睛,她被刺激的本能流出生理性盐水。   “……”夏煜顿时都可怜起陈雅素来了。   夏煜几次险些笑场,主要陈雅素太搞笑了,鬼要都像这样,早被杀死几十回了。不过最终夏煜还是凭着良好的职业素养,配合陈雅素把这出戏演完了。   夏煜蜷在被窝里瑟瑟发抖,陈雅素迅速趁机捡起电筒跑出房间,跑的急了踩的地板咚咚响,也被夏煜予以理解地无视了。   陈雅素前脚一走,夏煜后脚就掀开被子,对自己的这段表演很不忍直视,自己都觉得尴尬癌要犯了。   既然要装鬼吓人,就不能装的像点吗?有点装鬼的职业素养好吗?你们这样让我真的很为难啊,夏煜想。   此时,原先躺在夏煜身旁的徐梵却已经消失不见了。   隔壁卧室亮着灯。   陈雅素刚进去,肖邹城便跳下床,过来急切地追问道:“怎么样,夏煜什么反应?你没暴露破绽吧?”   “当然没有。”陈雅素脱掉床单,将披散的头发扎起,得意道:“我也没想到,夏煜胆子竟然那么小,我都没怎么吓,他就怕的不行了。哈哈,你是没看到夏煜的表情,笑死我了。”   她说着走到镜子前卸妆,用卸妆棉涂掉脸上的口红跟眼影。   干净的镜子里,倒映着陈雅素那张上了年纪却还保养的不错的脸。她搽着搽着,动作却倏然顿住,奇怪发现镜子上竟出现了一道红色的划痕。   “怎么回事?”陈雅素抬手想把红色划痕擦掉。   偏偏她手刚碰到镜子,那红色划痕就像有了生命般迅速滑动起来,随之发出尖锐刺耳的刮擦声。   “啊。”陈雅素吓的猛然后退,碰倒了旁边放着的卸妆水。   肖邹建也听到动静,皱眉纳闷道:“怎么……”话还没说完,也看到镜子那的诡异景象,顷刻脚也软了。   只见那张原先还很干净的镜子迅速被红色划痕填满。那些划痕歪歪扭扭,却仍能辨认出字迹。   “想见鬼吗?”   镜子上,清楚地写着四个红色大字。   肖邹建脚软的站不稳,都快疯了,埋怨陈雅素:“都怪你,好好的扮什么鬼。现在好了,把真鬼给招过来了。”   “能怪我吗,你也没反对啊。”陈雅素也怕,战战兢兢地回道。   “你说世上真有鬼吗?”   “我之前不信。”知道有鬼,陈雅素当然不敢装鬼。   紧接着,那面镜子的字迹消失,又浮现新的红色字迹。   “不信?”简短的两个字,却写的很用力,旁边更打上了催命的感叹号。   “信信信信……”陈雅素忙不迭道,嗓音更夹着哭腔:“我们知道错了,鬼差大人你饶过我们吧。我们再也不敢了,真的。”  她说着用力拽了拽肖邹建。   肖邹建也迅速跟着求饶:“是啊,我们真的不敢了。你饶了我们吧。”   他们边说边缓缓朝门边挪,双眼更紧紧盯着镜子。   下一刻,镜子上的字迹再度消失。   紧接着又一个字接一个字地往外蹦。   “我……要……你……们……命!”   鲜红鲜红的五个字刚现完,肖邹建跟陈雅素便毛骨悚然地对视一眼,随即拔腿朝门边冲去。   “门打不开!”肖邹建急道。   他一遍遍压着把手,之前还很灵活的门此刻却没半点动静。   陈雅素紧张地跺脚,推开肖邹建道:“我试试。”   她试了又试,门仍然没反应。   “怎么办?”陈雅素狠狠撞着门,心都跳到了嗓子眼。   肖邹建也跟着撞门,情况没比陈雅素好哪去:“不知道。”   此时俩人身后,一道身影却悄然浮现,抬起手拍了拍他们肩膀。   房间除了他们,哪还可能有别人!   肖邹建跟陈雅素想着齐齐战栗转过头,顷刻被凭空出现的徐梵吓的魂飞魄散,直接软趴在了地上。   “啧。就这点胆子?”徐梵低头看着快要吓尿,表情满是绝望崩溃的俩人,丝毫没掩饰鄙夷。   紧接着,他又迅速恢复了正经,很认真地自我介绍道:“你们好啊。初次见面,我是夏煜的男朋友。”   肖邹建惶恐坐在地上,腿还在哆嗦,舌头跟牙齿打着架,结结巴巴地愣道:“夏……夏煜的……男朋友?”   他脑袋被吓的慢了半拍,还想着夏煜怎么有男朋友,他男朋友怎么跑自己家来了。   转瞬清醒了些,才猛然倒吸了口凉气。   妈呀,夏煜竟然找了个男朋友,还是个死了的男朋友!   他当然不敢有意见,更很清楚这次是踢到铁板了。   “咔嚓”。   就在此时,肖邹城俩人刚怎么都打不开的门,却被夏煜轻易给推开了。   夏煜穿着睡衣,一脸的困倦,看到徐梵便朝他招招手,表情自然地道:“我困了,回去睡觉吧。”   刚还满身寒意的徐梵立刻听话地走到夏煜身旁,动作娴熟自然地握住夏煜的手。   夏煜打了个哈欠,也没理地上的肖邹建跟陈雅素,转身就准备离开。   肖邹建看到夏煜总算恢复了几分理智,想到刚刚的狼狈姿态,压着愤怒道:“夏煜,你搞什么鬼?”   他怒到极致,偏又忌惮着徐梵,不敢表现的太过分。   “是我搞鬼,还是你们搞鬼?”夏煜讥讽说完,视线跟着转向陈雅素:“还有,你们扮鬼的演技真的真的太差了,我忍无可忍,只好请徐梵亲自过来教教你们,顺便给你们示范示范。徐梵可是不轻易教人的,这种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别人花再多钱都求不到,你们该为此感到荣幸。”   见了鬼的荣幸啊。   肖邹建俩人心头咆哮,他们刚刚差点被吓的魂飞魄散好吧。   然而再恼怒,肖邹建跟陈雅素也敢怒不敢言,刚刚徐梵给的威慑很强。他们也惜命,不敢真惹怒夏煜跟徐梵,那才是死的冤枉。   陈雅素想着忽然说道:“人鬼殊途。”   “瞎说什么。”肖邹建低斥道:“你不要命了。”   陈雅素被惊醒,缩了缩头,抖着肩膀颤栗了下。   “殊途?”夏煜意犹未尽地念着,边冷冷道:“那又怎样。我们想在一起,谁又拦的住。”   他说完便跟徐梵走了,没再理会仍然不安的肖邹建二人。   被夏煜吓唬过后,肖邹建二人顿时老实多了,见到夏煜都绕道走,更别提找夏煜的麻烦。夏煜也乐的清净,把肖邹建二人当成空气直接无视。   不过遗憾的是,他妈的事仍没找到线索。他们找不到夏婧语,夏泽也没主动找夏煜。一切都像僵持住了,维持着微妙的平衡。   夏煜打算回A城那天,临行前,老人忽然灵光一现想到了什么。他起初也没察觉有问题,可最近越想却越觉得不对劲。他怀疑,夏煜出生那晚的事,好像还另有隐情。   不过当时的事只有夏煜爸妈跟产婆清楚,要想知道那晚的真相,就必须找到当时给夏婧语接生的产婆。 第92章   老人的怀疑不是突发奇想, 而是有确凿根据的。夏煜出生那晚受过重伤,腥臭的像从血水里捞出来的。产婆当晚慌慌张张, 满脸恐惧地直接跑了,没多久更举家搬离了肖家村。肖邹城自那晚起也很奇怪,经常魂不守舍,愣愣地望着夏煜发呆, 还念念有词地说着什么。   这些异样是很明显的,只是当时局势混乱, 有很多事急需处理,老人压根顾不及多想。但他这段时间回想琢磨起来, 反倒越想越感觉有问题。   夏煜也直觉这条线索很临初重要, 问道:“那能找到产婆吗?”   “你别急,我先试着找人帮忙问问。”老人说完便给肖家村的百事通打了电话,跟肖家村有关的事, 问他就对了。没想到的是,那人接到电话等老人说完,还真知道点消息。   “哦, 你找芳姑啊?”那百事通唠嗑般地说道:“她俩儿子几年前因为老家占地的问题还给村长打过电话,吵的可厉害了。啧啧, 这年头啊,兄弟都比不上那三亩地。你等等, 我就在村长家,我问看他还有没有芳姑儿子的电话。”   手机那头静了会,隐约听到百事通跟村长说话的声音。   过了会, 百事通又给老人报了个手机号码,感兴趣道:“肖叔,你找芳姑有事啊?我听别人说,她病的很严重。你说说,芳姑之前多厉害的人,最终还是免不了这遭。我觉得,她就是嘴太厉害了,遭人恨啊……”   老人没心思跟百事通闲聊,跟她道了谢便找借口挂了电话。   老人边念号码的时候,夏煜已经将其记了下来。他没多犹豫,立即拨通那手机号码。手机号码是外省的,响了几声很快被接通。   “喂?”那头传过来道疑惑的男人声音。   夏煜当即道:“你好,请问你是林芳的儿子吗?”   那头答:“我是,你有什么事?”   “我是肖家村这边的人,找芳姑有点事想问她,你能给我芳姑的手机号码吗?”   “我妈都那样了还问什么。”男人很不耐烦道:“你想问什么就跟我说,我帮你转达。”   夏煜想了想,也没别的办法,就把想问的事给男人说了,顺便拜托他务必帮忙转达。   说来也巧,夏煜打电话过去的时候,男人正好走到他妈病房外,进去的时候还提到了什么婴儿。   林芳躺在床上,骨瘦如柴,一张脸更瘦的没什么肉了。她虚弱地靠着营养液度日,连饭都吃不下了。偏偏听到婴儿的时候,她浑浊的双眼忽然动了动,挣扎着想坐起来,看着男人问:“谁的电话?什么婴儿啊?”   久病床前无孝子。   男人看到他妈表情透着厌烦,但还是说道:“有人打电话过来,想问你什么接生婴儿的事。你都几十年没接过生了,还管那些事干嘛。”   林芳表情刹那透着宿命必将降临的坦然,态度坚决地伸手:“成强,手机给我。我有话跟他说。”   夏煜刚挂断就接到对方打过来的电话,心里也了然了:“你好。”   林芳低哑的嗓音传过来:“你是谁?想问什么?”   “芳姑?”夏煜道:“你其实都猜到了吧。”   “你是肖煜,你还活着?”  “你们怎么都惦记着我死。”夏煜感叹。接着又强调道:“我现在叫夏煜。”   林芳又道:“我就知道,你还活着肯定会找过来的。你想问的事,我都可以告诉你,我都快死了,也不想把秘密都带进棺材里。”   夏煜出生那晚的事,的确还另有隐情。那时候其他人都在外面,就夏婧语,林芳跟其帮手在房间里。夏婧语当晚难产,熬了十多个小时都没把孩子生下来。林芳也怕了,提议将夏婧语转送到县城的医院。只是夏婧语当时大出血,加上到县城路途遥远,路上更很是颠簸,那样没准人真要死在路上,便一拖再拖。   不过幸运的是,夏婧语最终还是将孩子艰难地生了下来。只是生下来的孩子不是一个,而是两个。那是两个很畸形的孩子,他们共享着一个脑袋,半边肩膀跟胸腔连在一起,手跟腿却又各自分开,看着极其骇人。林芳当时捧着孩子,她还没见过这类的畸形,脸色煞白,顿时松了手将孩子摔到了地上,旁边的帮手见到这幕,更吓的直接尖叫起来。   肖邹建是最快冲进来的,看到孩子也往后退了退,接着迅速把门锁了起来。那时候在闭塞的肖家村,这类的畸形婴儿都被视为魔鬼,该被烈火活活烧死。夏婧语虚弱地趴在床边,表情绝望地看着两个孩子。   肖邹建当时还是很不忍心的,他既坚信孩子是魔鬼,又不想杀死血肉相连的孩子。他犹豫了很久,然后跑进厨房拿了把菜刀过来,接着狠狠一刀将连体婴儿砍成了两半。婴儿骨头软,菜刀很轻易地将其切断了。一边婴儿的身体如常,一边却只剩下团血肉模糊的肉,徒劳地动了动,就再没半点动静。   林芳被溅了满脸的血,腿直发软,恐惧至极喉咙反倒像被掐住叫不出声。紧接着,肖邹建又威胁她们,让她们别跟任何人说,不然也杀了她们。林芳总觉得,肖邹建那时候就疯了,撕裂黑夜的闪电映在窗边,手举着染血菜刀满脸血迹的肖邹建,才像是真的魔鬼。   肖邹建将那团没有脑袋的软肉拿布裹了,塞给过来帮忙的女人让他找地方偷偷埋了,又让林芳快给孩子止血。   那孩子被切肤之痛痛的凄惨嚎叫,表情狰狞痛苦,哭着哭着声音便越来越微弱,直到彻底断了呼吸。想想也知道,才刚出生的婴儿多脆弱,哪经的住劈骨割肉的痛,尤其血还一直止不住,他能活下来才是怪事。   偏偏没过多久,怪事还真发生了,明明已经死了的孩子,在快被埋起来的时候,竟然又活了过来。   紧接着发生的事,夏煜也都知道了。   之前听老人说,夏煜还怀疑过他说婴儿已死的真实度,毕竟出现暂时性的假死也是有可能的。但林芳说完,夏煜就知道当时孩子恐怕是真的死了,别说脆弱至极的婴儿,就是能跑能跳的孩子,被砍掉了身体某部分都未必能活。   可他那时候要真死了,现在又是怎么回事。   夏煜很费解,感觉谜团越解越多,像团打了死结的线。   林芳说完顿了顿,歇了口气,又接着道:“将那具死婴裹着带出去的人怕极了,随便找了个地方就给扔了,是我见他可怜,特意挖坑将其埋掉的,也算入土为安了,就埋在现在修建肖氏祠堂的地方。不过大概六七年前,你妈突然找到我,要把那孩子的尸骨挖出来,说是想替他祈福帮其早日投胎,还托我找人给她求了尊古曼童跟一块佛牌。办完这些事,我跟你妈说好以后别再联系。这么多年,她也没再找过我,可我总感觉迟早还要出事——夏煜,是你妈出了什么事吗?”   林芳是知情人,夏煜没隐瞒:“我妈被夏泽带走了。如果你说的没错的话,夏泽恐怕就是那具死婴。”   “……”林芳那头沉默了很久,接着怅然叹气:“夏煜,你要救你妈,夏泽丧心病狂,很难说会做些什么。你死而复活绝非普通人,我也劝过你妈,可她执意要养着你。夏泽的冤魂没散她也知道,她一直在努力保护你。对你跟夏泽,她都尽到了母亲的职责,夏泽根本没资格怪她。她不欠你们谁的。”   “我知道。谢谢你。”夏煜心情沉重。   跟林芳又说了几句,夏煜便挂断了电话。   他突然想通了很多事,那抱着死婴出去的女人是被夏泽杀死的,肖邹城也是被夏泽杀死的,那些都是夏泽在复仇。林芳则因一时善意逃过劫难。那时候,夏泽最想杀的当然是夏煜,只可惜夏煜被梵印的力量护着,他想动也动不了。   夏泽死的凄惨,化成了怨魂,一直都围绕在夏煜身边。暮风小区那些鬼魂是受夏泽驱使的,他陷害夏煜,看夏煜痛苦绝望,更盼着夏婧语能够抛弃夏煜。对夏泽来说,他才是夏婧语的儿子,享受了夏婧语多年疼爱的夏煜,不过是该死的冒牌货。   偏偏夏婧语从没想过要放弃夏煜,她甚至都没放弃过夏泽。在发现夏泽的存在之后,夏婧语给夏泽烧纸祷告,想让其消除怨气,早日投胎。接着还挖出了夏泽的尸骨,帮其塑造成佛童子日日供奉。可惜这却促使夏泽力量越来越强,他甚至欺骗利用夏婧语,一边杀人要夏煜的命,一边当着夏婧语装傻扮可怜。   难怪那张脸跟我长的一模一样,也难怪我能感应到夏泽做的事,夏煜恍然大悟。他跟夏泽本就是最亲密的连体婴啊。   “去肖氏祠堂。”夏煜紧攥着拳,看着徐梵说道:“夏泽就躲在那。” 第93章   对现在的肖家村来说, 肖氏祠堂早就基本废弃了。本地人大量搬迁到外地,外地人不断嫁进来。之前的肖家村多了姓刘的姓陈的, 反倒没什么姓肖的了。肖氏祠堂在村子最尾端,远远看着很壮观大气,可离近了,就能感觉到其强烈的颓废败落感。祠堂高挂的匾额破破烂烂, 结满蛛网,厚重的木门被虫蚁柱空, 虚虚地半掩着。很久没人踏足的地面长满杂草,给人一种随意推推便会倾塌的感觉, 再不复当初的繁华盛况。   夏煜跟徐梵走到祠堂, 发现这里的地形很巧妙,前面刚好有条斜拐的路,遮挡了村落那头的视线。   “我先进去看看。”徐梵捏捏夏煜的手, 示意他先别走进祠堂。   夏煜点头,现在必须事事小心:“别惊动了夏泽。”   “知道。”徐梵说完身影就消失了。夏煜等了会,徐梵很快又出现了, 跟他轻声说道:“我看到了,你妈的确在里面, 夏泽没在。不过他设了结界,我能解开结界, 但结界一受到攻击他就会立刻感应到。”   夏煜道:“我跟你一起去。”   “好。”徐梵点头,将夏煜留在外面他也不放心。   刚进祠堂,夏煜手机就响了起来, 是彦冬打过来的。   夏煜迅速接起,刚准备说有事就挂断,彦冬却突然神秘兮兮地问道:“夏煜,你猜我在哪?”   夏煜愣了下,表情很是意外:“你到G省了?”   “你怎么猜到的,我表现的那么明显吗。真没意思。”彦冬怨念满满地道,说完又接着道:“对啊,我跟师父都到了。师父说你可能遇到麻烦,我们就过来帮你了,感动吧?”   “嗯,很感动。替我谢谢嵇云。”   “只谢师父吗,我呢?”彦冬对夏煜的区别对待表示不满。   夏煜道:“也谢谢你。我找到我妈了,正准备进去,夏泽恐怕很快会过来。你们想赶上的话就尽快过来。”他边说边跟着徐梵走进祠堂,现在也没时间跟彦冬废话。   夏煜直接报了肖家村的地址,接着就挂了电话。   彦冬愣了下,没想到夏煜这么快就找到夏泽老巢了,正准备谴责他们这么冒险的行为,就被夏煜毫不犹豫地掐断了电话。他撇了撇嘴,接着将夏煜的话如实转告给师父。   嵇云表情没什么变化,仍是淡淡地道:“立刻去肖氏祠堂。”   走进祠堂,眼前便是本该供奉祖先牌位的桌案,不过现在牌位早被移走了,桌案上也空空如也。徐梵领着夏煜走进右边的通道,在某间偏僻的小屋里找到了夏婧语。   受结界影响,没人能看到夏婧语,也没人能听到她的求救。   夏煜试着朝前走,果然碰到层薄膜般的东西。徐梵伸手触碰到结界,示意夏煜往后退。徐梵能破解结界,但过程也没他说的那么容易。他一开始就对准了某薄弱点,准备从此处突破。只要结界裂了缝,就会像多米诺骨牌般顷刻崩溃倒塌。   徐梵破解结界的时候,夏婧语也感受到了震动。她隔着紧闭的房门喊道:“阿煜?阿煜是你吗?”   奇怪的是,夏煜竟没受到结界的影响,毫无阻碍地听到了他妈说的话。   “是我。”夏煜迅速抬高音量说道:“妈,你没事吧?你别怕,我们很快救你出来。”   夏婧语着急拍着门,偏那门怎么撞都纹丝不动。   她扬声急切道:“阿煜,我没事。你快走,这里很危险。”   夏泽到的比想象的要快。徐梵刚破到最后那层结界,就被夏泽给打断了。   “你们别欺人太甚!”夏泽咬牙切齿,愤怒让他全身裹着层汹涌的黑气。   徐梵轻蔑看着夏泽,压根没把他放眼里:“就欺你了又怎样。栽赃构陷,暗箭伤人,你就只会像臭水沟里的老鼠躲起来吗。”   “那夏煜呢。”夏泽怒指着夏煜:“你别护他,也让他过来跟我堂堂正正地决一死战啊!”   徐梵明显区别对待,换成夏煜就改了态度:“夏煜是我的人。你觉得,我能让你动我的人?”   “哈哈哈,可笑!一直像臭老鼠躲起来的是夏煜!他先躲在妈妈背后,接着躲在你背后,他才是懦夫!除了妈妈,你们都该死!”夏泽愈发被激怒,歇斯底里地愤怒道:“凭什么,凭什么死的要是我。得到这些的人该是我才对!你们都护着夏煜,他还是婴儿的时候,我竟然都动不了他!连老天都偏袒夏煜。我要杀了他,再杀了你们。妈妈是我的,你们谁都别想抢走。夏煜抢走妈妈那么多年,够死几百次了。”  “夏煜该死?”徐梵携着凶悍强势的威压缓缓逼近夏泽,声音彷如死亡宣告,凛然道:“该死的是你。”   夏煜看着竟能抵抗徐梵几次攻击的夏泽,即使是他,也能感觉到夏泽变强了。他刚开始对上徐梵压根没还手之力,不像现在,甚至还能奋起反击。   当然,这场对战徐梵仍然占据着绝对优势。   夏婧语心情复杂焦躁,既担心夏煜,又担心夏泽。她问夏煜:“阿煜,那是你朋友吗?”   “嗯,他叫徐梵,很厉害的。”夏煜道。   夏婧语“嗯”了声,顿了顿又极其艰难地道:“阿煜,妈知道你委屈了,夏泽更害了很多人。但妈还是要说,你们能别让他魂飞魄散吗,让他去投胎,重新做人就好了。”她还是不忍让夏泽灰飞烟灭。   夏煜默然几秒,接着低笑道:“妈,你放心,徐梵知道的。”   夜色渐浓,距离肖家村不远的弯曲道路上,一辆疾速行驶的出租车忽然猛地刹住。紧急刹车使轮胎跟地面剧烈摩擦打滑,险些撞到旁边的崖壁,还好提前停了下来。   “我操!你他妈没事站路中间干嘛,想死也滚远点啊——”司机握着方向盘的手仍在发抖,心紧张的砰砰乱跳。他怒骂着转头看向路中间,却愕然发现之前看到的身影竟突然消失了。此刻那空荡荡的道路上,哪里还有半道人影。   司机顿时更慌了,寻求安慰般转头望着后排:“我刚刚明明看到有人站在马路中间,你们也看到了吧?”   他战战兢兢地问着,心里却直骂娘,想着自己该不是撞鬼了吧。   “看到了哦。”彦冬安慰司机:“但那不是人,是鬼。”他说着还挺遗憾:“你刚该直接撞过去的。”   “鬼?”司机瞬间毛骨悚然。   彦冬认真点头:“嗯,还是来者不善的鬼。真麻烦,我们还赶着去肖家村呢。”他边说边拿出手机,一副安慰协商的口吻:“大哥,就两只鬼而已,没什么好怕的。我们急着去肖家村,你先别走,再送我们一程吧?我这人知恩图报,你今后要碰到什么抓鬼驱邪看风水之类的事,都给你算五折啊。要不然你先加我微信……”   司机哪碰到过这种阵仗,被彦冬说的一愣一愣的,正准备说什么,眼角余光就瞥到一道身影猛地径直朝挡风玻璃撞过来。那人长发飘飘,一身奇怪的古装,脚离地很诡异地飘在空中,脸倒是很漂亮,但眼神极冷。司机满脸惊恐,都快吓尿了,背抵着椅背,慌不择路地就往旁边躲。   女鬼速度极快,司机刚爬起来就几乎跟她隔着玻璃面对面了。   他瞪着双眼,喉咙像被扼住,脑海顷刻盘旋着自己凄惨的死状。   就在这时,一张符咒猛地贴上挡风玻璃,嵇云双手合十,轻念了几句咒语。符咒刹那亮起刺眼的光,女鬼更像碰到烈焰,迅速往后退了退。   女鬼忌惮符咒,却没有很畏惧。她凌空飘着跟嵇云三人对峙,旁边接着又现出了道男人身影,丝毫没准备退缩地挡住了嵇云三人的去路。   那女鬼甚至还魅惑地笑了笑,从发间抽出根发簪轻轻抚摸。那发簪凝聚着极强的怨念,让她如虎添翼。   彦冬看着嵇云:“师父……”他能感觉到,那两只鬼绝非一般。   “看来有人想挡我们的路。”嵇云淡淡道,他边说边推开车门:“既然如此,那就先解决他们。”   肖氏宗祠,腐朽的木门轰然坍塌,无形的狂风卷起地面蔓延的杂草,走廊的建筑嘎吱作响,转眼也彻底倒塌。   徐梵形如幻影,难以捉摸踪迹。   夏泽骤然失了目标,茫然四顾着,警惕着身边的一切。   下一秒,徐梵身影猛然出现在夏泽身后。他右手从身后扼住夏泽喉咙,左手微微一翻,掌心便多了条木块状的物体。那木块很薄,扁平约有两指长,却散发着极强的力量。夏泽畏惧地发着抖,他竟从那木块上感受到了佛法的力量,压的他喘不过气来。徐梵却丝毫没犹豫,将那木块狠狠刺进夏泽身体。那木块是圣物,能洗净夏泽灵魂的污秽,让他重进轮回。   夏泽想挣扎,却被徐梵压制的动弹不得。   夏煜也看着夏泽,他对夏泽仁至义尽。等夏泽进了轮回,一切就都两清了。   “徐梵!”夏煜突然猛地惊恐喊道。   他喊的都变了音,声音凄厉充斥着恐惧。   徐梵脸上也难掩惊诧,他低下头,看到一柄锋锐凌厉的长剑,赫然刺穿了他的身体。 第94章   那拿着长剑的人裹着黑袍, 脸戴着面具,他刺透徐梵身体便猛地拔出长剑。长剑削铁如泥, 泛着冷厉的光泽,刀柄雕刻着繁复的纹路,隔着很远都能感受到刀身泛着的寒意。那人拔出长剑,片刻未歇, 又接着扬起剑朝徐梵刺去。徐梵踉跄着退了退,见状连闪身避开。长剑劈了空, 那人毫无停顿地平握剑柄,再次袭击想至徐梵于死地。   夏煜脸都白了, 紧张看着徐梵。他手捏着几张符咒, 想等待时机助徐梵一臂之力。那人出现的诡异,那把长剑更携着极强的力量,甚至徐梵都没能躲过袭击。夏煜还是头一次见徐梵这么狼狈, 就知道徐梵是遇到劲敌了,那人的力量恐怕没在徐梵之下。   “你的对手是我。”夏泽突然暴起,猛地袭向夏煜:“现在没人能救你了。夏煜, 我要你的命!”   夏煜匆忙收回视线,手里符咒祭出, 顷刻化成屏障挡在面前,阻拦住了夏泽的攻击。   夏泽刚受了伤, 不敢跟符咒正面对抗。他嚣张看着夏煜,一副必将杀了夏煜的决绝表情:“又来这招是吧。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少符咒, 还能取之不尽吗。”   夏煜脸色难看,知道夏泽说的没错,徐梵此时被牵制着,等他的符咒用完,夏泽想杀他就轻而易举了。就像上次在电影院,他险些就被夏泽给杀了。夏泽在他还是婴儿的时候就想杀他,夏煜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他是怎么顺利活到现在的?   夏煜烦躁又痛恨自己。他怎么这么没用,每次都要徐梵救他,现在徐梵陷入危险,他却一点忙都帮不上,反倒还要拖累徐梵。他也想帮徐梵,想给徐梵做点什么啊。   夏煜边躲避夏泽攻击边给夏泽设陷阱。他现在还剩六张符咒,只要能引诱夏泽走进陷阱,他就还有自救的机会。夏煜跟夏泽战到了夏婧语所在房间的窗外,他将陷阱设在旁边那颗槐树下,设陷阱用掉了所有符咒,那是夏煜所有的依仗,失败就唯有死路。   房间窗户开着,夏婧语满脸急切担忧地望着夏煜,边使劲尝试着想冲破结界。   夏煜站在槐树旁,看着刚冲破他设置的障碍赶过来的夏泽。   “杀了我你就满意了吗?”夏煜尽可能冷静道。   夏泽脚步慢了下来,约莫猜到夏煜到了穷途末路。他愉悦地笑:“是啊,我做梦都想杀了你。”   夏煜冷静辩解道:“你的死跟我没关系,我那时候更救不了你。”   夏泽缓缓走近夏煜:“我也没说跟你有关,我只是想杀你。”   “你想杀了我,独占妈。但你觉得你杀了我,妈还能原谅你吗?”夏煜说着视线转向窗边的夏婧语。   夏婧语还在徒劳地想要冲破结界,她满脸恍惚痛苦,更泪流满脸。   “阿泽,你收手吧,别再做错事了。”夏婧语紧张焦急地劝着:“阿煜答应我了,他会送你去投胎。他从没想过要害你啊。阿泽,你这辈子投错胎,受了很多苦,是我对不起你。你重新投胎,找户好人家,好吗?你要是气不过,就都冲我来吧。你放过阿煜,我跟你走,是我欠了你,跟阿煜没关系。”   “妈,你别乱说。”夏煜被他妈说的一阵心慌:“你更没欠夏泽什么。是他自己命不好,能怪的了谁。”   夏婧语摇头:“是我的错,我该拦着肖邹城的。我问过医生,他说那种情况虽然罕见,但没准还有的救。他还说了,胎儿的发育情况跟孕妇有很大关系。我那时候很多东西都没忌讳,也许是我惹怒了上天……”   什么有的救,夏煜都被惊住了。   “只是身体相连是有救的,可大量器官共享,根本供不了两具身体。还有,这事跟忌讳没关系,你别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你没错,最没错的就是你。”   夏煜那种心慌的感觉突然更强烈了。   夏泽怒极反笑:“好一段母子情深的感人场景啊,我都快感动的哭了。”他说完话锋陡然一转,怨气滔天道:“你们都当我不存在吗。夏煜,你问我的问题,等你死了自然就有答案了。”   他说着不再犹豫地冲向夏煜。夏煜紧盯着夏泽,等他走进陷阱。他想夏泽应该没识破他的计划,毕竟他刚刚也没露出破绽。然而夏泽即将踏进陷阱的前一秒,却忽然抬起头朝夏煜诡异地笑了笑。他身影接着往旁边闪去,竟完全避过了夏煜设的陷阱。   “你失望的表情,”夏泽掐着夏煜喉咙将其高高举起,勾着唇角笑道:“真美味啊。”   他边说边看着窗边的夏婧语,表情是温柔的,他接着委屈道:“妈妈,你们都逼我,我也没办法啊。你别怪我,别生我的气好吗?我很爱你啊,妈妈。我说过会杀了夏煜的,你看,我真的办到了。”   “等夏煜死了,我再杀了他的灵魂怎么样?那样的话,我就是你唯一的儿子了。”   “你也说爱我的啊,妈妈。你怎么能一边爱我一边爱夏煜,我好嫉妒,嫉妒的都快疯了。”   “妈妈,你别急,撞伤了怎么办。等夏煜死了,我就放你出来。”   “……”  夏婧语听着夏泽的话,感觉真的要疯了。她满脸绝望地看着脸色苍白表情痛苦的夏煜,猛地抓起椅子砸着结界,又退到墙边狠狠撞着结界,然而没用,她就像企图撼动大树的蜉蝣,那么的微小不堪一击。   她头发散了,泪水迷花了眼,喉咙更喊哑了。明明夏煜就在她眼前,她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夏煜的呼吸越来越微弱,像是下一秒,那脆弱的脖颈就会被夏泽狠狠掐断。   夏婧语痛苦至极地苦苦哀求着。   “夏泽,我求你,你放了阿煜吧。他是无辜的,他从没害过你。你回头吧,现在还来得及!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你冲我来吧,你想折磨我,想杀了我都随便。你放过阿煜,我什么都任你处置。”她说着语调陡然高昂起来,态度决绝道:“夏泽,你敢杀阿煜,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永远!阿煜死了,我就陪他去死,你永远别想得到你想要的。”   “哦,是吗。那夏煜就更该死了。”夏泽表情温柔,却透着狠戾的残忍。他低笑着说:“妈妈,你说什么呢,我怎么舍得杀你啊。你受一点伤,我都会很心痛的。”   夏婧语心都凉透了,放弃徒劳的挣扎,表情麻木道:“真的吗?”   “当然,我会保护你的。”   “你既然那么爱我,那我死了,你也跟着死吗?”夏婧语早有准备,话没说完便捡起地上被她砸碎的玻璃片。   玻璃片很锋利,刃口一划皮肤就破了。夏泽甚至都没来得及反应,夏婧语便举起玻璃片义无反顾地划破了喉咙。   她下手极狠,丝毫没有留情。喉管直接被割破,鲜血刹那喷涌而出。   偏偏夏婧语却像没感觉到痛苦,她看着夏泽软软地倒在了地上。接着张了张嘴,虚弱地对夏泽说道:“是我的错,一切都是我的错。我把这条命还给你,你放了阿煜。我都忘了,你已经死了。你过来,我死了,你就能放心了。我不会再见夏煜,我们走吧,从现在起,我会永远陪着你的。”   夏泽却仍是摇头,表情遗憾地看着夏婧语:“你想借死消除我的怨气?你错了,我必须杀了夏煜。妈妈,没什么能改变我的执念。夏煜必须死。”   夏婧语躺在血泊里,握着玻璃片的手软软地垂在旁边。   她双眼久久地注视着没了动静的夏煜,酸涩的眼眶又涌出几滴泪。血流的越来越多,将她衣服染的通红。她呼吸越来越微弱,直到死去,也没能闭上双眼。   夏煜濒死之际,来到了一片雪白的世界,地面是雪白的,天空是雪白的,远远地望不到尽头。在这座雪白的世界里,有棵极其壮硕庞大的巨树。那树根系磅礴,深深扎根地底,枝桠更直指天际,高到被云层淹没。   夏煜怀疑他很可能死了,可这就是死后的世界吗,也太枯燥乏味了吧。   他总觉得自己的打开方式有点问题。   夏煜随意逛了逛,边喊边问有没有人。周围回荡着他的喊声,却始终没有人回应。   转了好几遍,夏煜总算确定,这里除了那棵树什么都没有。他走到大树底下,手刚碰到树干,便有根枝桠悄悄地弯了弯,拿嫩绿柔软的树叶轻轻蹭了蹭夏煜。夏煜没觉得害怕,他甚至从这棵树那感受到了喜悦的情绪。他也挠了挠那柔软嫩绿的叶子。   紧接着,就有更多的树枝探过来想跟夏煜亲近。他们缠着夏煜的手,缠着夏煜的脚,像调皮的孩子般挠夏煜痒痒。夏煜被紧紧缠绕着,没感到恐惧,反倒觉得熟悉。   他很喜欢被这棵树缠绕的感觉,像灵魂找到了寄托。   夏煜甚至觉得,他跟眼前的这棵巨树,本就该是融合一体的。   夏煜沦陷在巨树所带来的安全感跟温暖里,慢慢地睡了过去。巨树给他织了张床,用柔软的嫩叶当被子,温柔得像在照顾自己的孩子。   可没睡多久,夏煜就突然被暴雨给吵醒了。他迷迷糊糊睁开眼,发现竟真的下雨了。暴雨倾盆而下,转瞬便淹没了巨树的底端。巨树微微发着抖,树叶都耷拉了起来,显得很没精神。夏煜闻到股浓烈的血腥味,他将脑袋探出去,才发现那所谓的雨水竟都是血红色的,整个世界都弥漫着那股腥臭味。   夏煜忽然惶恐起来。   他惶恐,巨树也跟着摇曳起来,像陷在大海无处躲避的小舟。   夏煜接着抬起头,就看到那雪白的天空不知何时竟裂了条缝隙。   他透过那条缝隙,看到他妈动也不动地睁着眼躺在血泊里,被割断的喉咙仍然滴着血,然后化成瓢泼大雨,统统灌进夏煜所在的世界。   “妈——”夏煜刹那猛然绝望地凄厉喊道。 第95章   夏煜心神俱裂, 恐惧跟悲痛犹如狂风骇浪涌来,远超精神承受极限, 将他彻底淹没。原先平静的雪白世界也迅速塌陷,直指云霄的巨树被飓风刮断了枝桠,深深扎进地底的根也被拔出了些许。雪白的世界被汹涌的血浪浸没,夏煜视野里, 都是猩红的刺眼的血色,狰狞而可怖。   他爬上被血浪拍打着, 摇摇欲坠的巨树。巨树遭受重创与×希×独×家。,却还是探出枝桠护送夏煜往上爬。夏煜如有神助, 很快爬到了巨树的顶端, 他低头俯瞰着地面,刹那犹如俯瞰着世人的神明。只看了一眼,夏煜就收起视线, 仰起头看那近在咫尺的裂缝。裂缝里,夏婧语仍躺在血泊里,一动也没有动。   “你不能死。”夏煜恐惧不安, 伸出手想抓住裂缝往外爬。   巨树的枝桠被风吹断,根茎遭到血浪腐蚀, 之前还枝繁茂盛,此刻却跟枯萎腐败的老树没什么区别。在最终一刻, 枯萎的巨树顶端忽然长出新的枝桠,那枝桠很柔软,缠着夏煜脚将他迅速托举起来。   夏煜伸手抓住了裂缝的边缘, 艰难地爬了上去。而那新长出的枝桠,也接着悄然隐没进夏煜的身体,好像那里本就是它的归属地。   夏煜没看到的是,他前脚刚走,那巨树也紧接着轰然倒塌了。巨树,血浪,转眼间都像幻影全然消失。   肖氏宗祠后院,那老槐树下。   被夏泽掐着喉咙,都断了气的夏煜猛然睁开眼。他眼底黝黑的瞳仁染着血色,表情也透着邪气。紧接着,他忽然歪头朝夏泽勾起唇笑了笑。   “你是……”夏泽表情恐惧,顿时想松手躲避。   夏煜却没给夏泽机会。   他随意抬起手,指尖竟猛地蹿出根细长的枝条,刹那穿透了夏泽的身体。   夏泽低头,发现那枝条跟徐梵所用的竟是同源。枝条携裹着神圣的力量,快速净化着他的灵魂。夏泽顿时感觉有两股能量在搏斗撕咬,像要撕裂他的灵魂。   撕咬的过程中,另一股力量被逼到极致,却没被趁势消灭,而是突然猛地爆发了。   夏泽刹那惊声尖叫,那力量极其强劲霸道,冲撞着他的内脏跟灵魂,他感觉体内的一切都快被搅碎了,夏煜的力量此刻压根起不到作用。   夏煜被迫将枝条抽离了夏泽身体。枝条陷进夏泽身体的部分,竟都被那能量给腐蚀了。   “是魂格……”夏煜脸色难看起来。   魂格迫切想要现世的念头很强烈。夏煜顿了顿,没丝毫犹豫地准备阻拦魂格。现在还没到时候,魂格提早现世会引来灾祸跟混乱,让世界动荡不安。   就在夏煜准备倾全力阻拦魂格的时候,那些探出去将要裹住夏泽的枝条却被猛地齐齐砍断。枝条断裂对夏煜没什么损伤,他抬起眼,看那忽然出现裹着黑袍戴着面具的男人。那人也受了伤,手握着把夏煜极其熟悉的长剑。他看着夏煜,眼神透着了然,却没准备跟夏煜再纠缠,而是迅速带着夏泽直接消失了。   夏煜望着那人消失的地方,眼神晦暗,透着毫不掩饰的杀气。   紧接着,夏煜忽然想起什么,脸色微变,直奔感应到的徐梵所在的地方而去。   徐梵被偷袭刺穿了身体,先就处在了劣势,那人没杀的了徐梵,徐梵现在的处境却也很艰难。他受了很重的伤,刚养好的灵魂又濒临崩溃边缘,还好现在是夜晚,没有阳光,不至于雪上加霜。   看到夏煜,就连基本形态都很难维持的徐梵却松了口气。可等到夏煜走近,徐梵那口气又猛然提了起来。   “你是谁?”徐梵皱着眉,脸色更难看了,对眼前的夏煜充满敌意。   “我是阿提。”夏煜看着徐梵,眼眶涌动着泪花,很努力地对徐梵笑道:“梵哥哥,好久不见了,我很想你。”   徐梵脑海曾闪现过的片段又涌了出来:“我好像见过你……夏煜呢?”   “梵哥哥,你很快就能想起我的。”阿提笑盈盈地道:“你别担心。我是阿提,也是夏煜。夏煜受了刺激,很快也会醒过来的。”   徐梵紧紧看着阿提,倒没怀疑过他说的话,他对阿提有着本能的信任。徐梵接着问道:“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我是谁,夏煜是谁,这一切又是怎么回事?”   “抱歉,我还不能说。一切很快就会结束了。梵哥哥,我真心希望你能够得偿所愿。”阿提说着表情却透着伤感,好像徐梵实现宿愿,对他来说是件很残忍的事。不过即使如此,他还是盼望徐梵能够得偿所愿。毕竟,那是梵哥哥追寻了几百年的事。   阿提说完又接着小声道:“梵哥哥,对不起。”他没解释为什么要跟徐梵说对不起,歉意却是很浓烈的。顿了顿,阿提握住徐梵的手:“梵哥哥,我先帮你疗伤。”   徐梵被握住的手有源源不断的力量传过来,那是能让枯木逢春的力量,迅速修复着徐梵的魂体。   阿提边给徐梵疗伤,边认真操纵着什么。他手掌直接化成了一截树枝,树枝不断地伸展蔓延,接着又分成越来越多的枝桠。那些枝桠像被无形的力量控制雕琢着,直径越来越薄,表面越来越光滑。很快,徐梵就认出那是什么了。那竟然是一把扇子的骨架部分,阿提竟用他的本体做了把扇子。  扇子骨架刚成,被徐梵收起来的木块也飞了出来。它要有情绪,现在就是欢快地蹦跳到了阿提身边,欢喜地绕着阿提转圈。   阿提抿着唇微笑,轻轻抚摸着那木块,对满脸疑惑的徐梵说道:“梵哥哥,你生日那年,我也给你做了把扇子,你很喜欢。只可惜,那把扇子被毁了,就剩下这一块。”   他说完让那木块也充当了扇子骨架的部分,接着用根系紧紧缠绕着骨架,一圈又一圈,形成张完整的扇面。扇面很光滑,那些根系更灵活多变,乍看起来跟普通的纸质扇面没什么区别。   阿提紧接着将那扇子递给徐梵:“梵哥哥,你收好它。”他给徐梵疗了伤,又截取本体制作了把扇子,力量已被削弱了很多。阿提能感觉到,夏煜快醒过来了。他贪恋地看着徐梵,想碰又不敢碰,最终还是鼓起勇气使劲抱了抱徐梵。徐梵对阿提的感觉很复杂,犹豫着还是拍了拍阿提的背。   “梵哥哥。”阿提伏在徐梵肩膀,竟忽然悔恨地痛哭出声:“我只是想要你也爱我啊。”   -   夏煜迷迷糊糊醒过来,看到徐梵还有点恍惚。他揉了揉胀痛的脑袋,看到周围场景猛地想起什么,脸色骤变,话都没来得及跟徐梵说,爬起来拔腿便朝他妈所在的房间狂奔过去。   徐梵知道夏煜醒了,看到他猛然变化的表情,也瞬间猜到了什么,连忙紧跟着夏煜过去。   没了结界控制,房门直接就被撞开了。   夏煜刚冲进房间,就闻到股极其浓烈的血腥味。他之前跑的急,现在却突然猛地顿住,表情充满了紧张惊恐,一时间竟不敢再往前踏一步。   他很怕走过去,会真的看到他妈倒在血泊里。因为太害怕了,呼吸都跟着放轻了,脚甚至有些发软。   徐梵及时扶住夏煜,脸色也变的很难看。他比夏煜的感应要强,已经预先知道了夏婧语现在的情况。偏偏看着此刻痛苦绝望近乎濒临崩溃的夏煜,那些残忍的真相又说不出来。   只能安慰地抱着夏煜,低低地说道:“没事的,别怕,我就在这呢。不管发生什么,我都跟你在一起。”   “我……我之前看到我妈……”夏煜哆哆嗦嗦地说着,又连忙惊慌拽住徐梵衣服,仰起头抱着一丝希望问道:“徐梵,你告诉我,我妈没事的是吧?我看到的那些都是假的是吧?真奇怪,我竟然看到我妈死了。要是被我妈知道了,绝对要骂我一顿的……徐梵,你别愣着,你说话啊。你不会也觉得我妈死了吧?我妈怎么可能死啊!你想骗我?算了,我要回家。我回到家,就会发现我妈还在家等我。”   夏煜想走,却被徐梵抱着动不了。   徐梵知道夏煜现在很难受,更没法接受他妈死去的消息,甚至宁愿用自欺欺人的方式逃避。可是他不能眼看着夏煜逃避,毕竟逃避根本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阿煜,你听我说。”徐梵紧紧抓住夏煜肩膀,试图将夏煜带到窗边,夏煜想要逃跑,发疯般地剧烈挣扎着,却还是没成功逃脱。徐梵看着倒在地上的夏婧语,心头也像被什么堵着般难受:“阿煜,对不起。可是阿姨她真的死了,你要接受现实。”   夏煜避无可避,愣愣看着躺在血泊里的那道身影。他妈衣服被染红,脖颈割了道很严重的伤口,旁边还扔着被她拿来割喉的玻璃碎片,亦浸泡在血液里。   夏煜剧烈喘息,顿了顿突然迅速往后退,边退边自欺欺人地摇头道:“我不信。我妈怎么可能死,这些是假的,现在的一切都是假的。我要回去,我妈还等着我回去。你别想骗我,我不会上当的,肯定是谁在恶作剧,这游戏一点也不好玩。”   夏煜转身就跑。他看到夏婧语尸体就彻底崩溃了,失控了。他拒绝接受现实,宁愿坚信现在那躺在血泊里的夏婧语是假的。他只想找地方躲起来,像是拒不承认,这些就都不会变成真的。   徐梵在外面拦住了夏煜,他都有些没办法控制夏煜。   夏煜现在拒绝一切的劝说跟安慰。徐梵劝他冷静,劝他要面对现实,说逃避没什么用,都被夏煜直接无视了。他俨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被巨大的悲痛冲断了理智。他只逃,逃的离这里远远的,那样他妈就还活着,一切就还会变成之前那样。   “阿煜,你别这样。”徐梵紧紧抱着夏煜,心也跟着痛:“你醒醒好吗,我求你了。是我不好,我没保护好你跟阿姨。对不起,阿煜,对不起。”   夏煜还是没反应。他愣愣地站着,表情麻木,眼泪却像断线珠子般弄湿了脸。   “阿煜。”忽然有手轻轻摸了摸夏煜头发,熟悉的温暖的声音接着响起来:“你别难过。”   夏煜闻言顿时狂喜地猛然抬起头。   夏煜看到了他妈,他妈还是倒在血泊里的那副模样,衣服染的血红,脖颈被玻璃割断,脸色也煞白。她站在夏煜面前,表情仍然温柔。夏煜原先狂喜的脸顷刻僵住,望着他妈悲痛难过竟想不到该说什么。   夏婧语忽然笑道:“刚刚还吵着要见我,怎么见了又不说话。”   “我不想要这样的见面。”夏煜摇头,眼泪还在漱漱地流着。   夏婧语想给夏煜擦泪,手抬起又忽地顿住了。   她现在满手的血,反倒将夏煜脸给弄脏了。 第96章   “阿煜, 别难过。妈总要比你先走的,现在不过是提前了几年。妈很高兴能有你, 真的。以后妈没在身边,你要学会自己照顾自己,别再随随便便地过。饭要学着做,房间也要学着收拾, 知道吗?”   夏煜仍然摇头:“我不想你死。”   夏婧语久久望着夏煜,哀叹道:“别让妈担心。”   夏煜抽噎道:“是我害死了你。你那时候就不该救我, 我是怪物,我死而复活, 压根不是普通人。你没有我拖累, 就能过的很幸福,跟着肖邹城也好,改嫁别人也好, 你都可以长命百岁,而不会像现在这样被我给害死。”   夏婧语却被夏煜说的恼了:“你在说什么。阿煜,你说这些话, 是要让我死不瞑目吗?”   “我没有……”夏煜嗫嚅道。   “那就别这么说,更别这么想。”夏婧语态度强硬道:“妈从没后悔过。路是我选的,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别自责,你自责那就是在诛我的心啊。”   夏煜难过的说不出话来。   夏婧语也难受, 沉默着顿了半晌,视线才接着转到徐梵身上:“阿煜,你还没给我介绍呢。”   徐梵之前没敢打扰夏煜跟他妈说话, 此时连忙自我介绍道:“阿姨,您好,我叫徐梵,是夏煜的……”他说着顿了顿,还是坦然道:“他的男朋友。”   夏煜看着徐梵,表情闪过惊慌,稍稍缓解了之前的难过。现在就怕他妈没法接受他跟徐梵的关系。夏婧语是夏煜唯一的亲人,无论如何,夏煜还是希望他跟徐梵的关系,能够拥有他妈给予的祝福。   说来也荒谬,他妈还活着的时候,他总想着还早不急,怕带着徐梵跟他妈出柜。没想到真要出柜了,居然是这样的一幅场景。   夏婧语看看徐梵,又看看夏煜,对徐梵说的话竟没多意外,表现的也很平静:“你跟阿煜在一起很久了吧?”   “嗯。”徐梵毫无隐瞒道:“我跟夏煜是同学。算起来,在一起也一年多了。”   夏煜想到隐瞒了他妈那么久,脸上也涌现出愧疚。   “我是怕你接受不了。”夏煜解释道。   “你忘了吗?我说过的,只要是你想好了的事,妈都会支持你的。”夏婧语笑道:“我其实早就怀疑你有喜欢的人了。你拒绝相亲,还让我别操心的时候,我就猜到了。只是没想到你的爱人会是男的,还这副情况。夏泽跟我提过,说家里有让他很害怕的鬼魂,我那时候也隐隐猜到了。再说你的行为也不是什么破绽都没有——徐梵,你是真心喜欢阿煜的吧?”   徐梵理所当然地点头:“嗯,我很爱他。”   “那阿煜,”夏婧语接着又问夏煜:“你也喜欢徐梵?”   夏煜心头还有些忐忑,摸不透他妈到底什么态度,不过对这个问题,他回答的还是很笃定,毕竟答案毋庸置疑:“嗯。除了徐梵,我不会跟任何人在一起。”他说完怕妈还会反对,又接着补充道:“妈,徐梵对我真的很好。他还救过我很多次,没有徐梵,我可能早就死了。徐梵是除了你,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人。我爱他,更没法想象没有徐梵的生活。妈,我也很爱你,我希望你能接受我跟徐梵。”   夏煜说的极其认真,徐梵顿时侧头诧异看了他一眼。对吝于言爱的夏煜来说,此刻说的话还真是巨大突破。徐梵也没想到,夏煜竟然这么爱他。在这段感情里,他始终占据着主动权,跟着夏煜,保护夏煜,占有夏煜,更爱着夏煜。可对夏煜而言,一切却是起于恐惧跟强迫,他逃脱不了自己,除了接受别无选择。   而此刻夏煜说的话,却是完全发自内心的。徐梵说不高兴,那绝对是假的。他唇角顿时勾起上扬的弧度。   夏婧语将一切看在眼底,哪能感受不到夏煜的决心跟他们彼此的真情。她原本也没想过反对,只是看到这幕,对夏煜的担心又减缓了很多。她就怕夏煜被骗受欺负,毕竟他也斗不过徐梵,真受委屈都无处申冤。可现在看来,夏煜跟徐梵的感情明显很好,她也就能放心了。   “你说那么多,是怕妈不接受徐梵?妈说过,只要你幸福就好。你现在幸福吗?”经过这么多事,夏婧语哪还能想不通。她对夏煜也别无所求,只盼他能永远平安幸福就好。   夏煜看着他妈,眼含着泪,默默点了点头。   “那就好了。你觉得幸福,妈还能说什么。”夏婧语还是伸出了手,也不顾手上的血迹,握住了夏煜跟徐梵的手:“既然想好要在一起,那就要互相理解,互相包容体谅,别碰到一点困难就退缩。”她边说边将夏煜跟徐梵的手放到一起:“妈也帮不了你们什么了。今后的路,还要你们相互扶持着往下走。”   徐梵紧握着夏煜的手。夏煜手微微颤抖,强压着情绪才没再次失控。   夏婧语安慰地拍拍夏煜,又问徐梵:“跟你第一次见面,按理不该说这些的,但恐怕以后也没机会再见了。徐梵,我想问问你,你跟阿煜的事,怎么打算的?”   徐梵知道夏婧语想问的是什么。他跟夏煜毕竟人鬼殊途,夏煜还要赚钱生活,还要日常的交际往来,这些他都未必能帮到夏煜什么。夏婧语担心也是正常的。   徐梵想了想,认真说道:“阿姨,您放心,我会照顾好阿煜。我也带阿煜见过我爸了,他很喜欢阿煜。我爸还挺有钱的,他又只有我一个儿子。我跟我爸也谈过,只要阿煜愿意,他希望能培养阿煜当继承人,不懂的我跟我爸都会帮忙,他也可以先从基层做起。我爸真心把阿煜当半个儿子。如果阿煜不想那么累,我爸也能保证他衣食无忧,这点您不需要担心。我也会保证阿煜的安全,除非我死,绝不让他受到任何伤害。”   徐梵说的很真挚,夏婧语动容道:“那就好,我就放心了。我把阿煜交给你了,你要好好照顾他,绝不能辜负他。”  “阿姨,您放心。”徐梵言之凿凿保证道。   夏煜站在一旁,看着徐梵跟他妈的互动,明明是很温馨融洽的画面,他却感觉心底酸涩的难受,像有把刀子搅弄着内脏,痛的全身都麻了,脑袋也空荡荡的。   夏婧语对徐梵很满意。她能感觉到徐梵对夏煜的真心,处处护着夏煜,也替他考虑到今后的事。   “有点唐突。”夏婧语期待却又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你跟阿煜在一起,我也把你当我儿子。我能……能听你叫声妈吗?”   夏婧语一直盼着夏煜能找到相守一生的人,现在事实虽然跟她想的有点偏差,她却还是很满意的。所以最后的愿望,也就是能听徐梵叫一声“妈”了,也算圆了她的梦想。   徐梵没犹豫,很干脆地喊了声“妈”。对他来说,这是很陌生的称呼,毕竟徐梵从小就没见过他妈妈。他喊完想到夏婧语很快就要离开了,心头不知怎的竟也酸涩难受的厉害。   “我可以帮你留下……”徐梵忽然道。   夏婧语却没等他说完便摇摇头,由衷地道:“不用了,我也累了,不想再继续。有你陪着阿煜就够了,我该去我该去的地方。”她说完转头看向不远处,声音有种解脱的轻松感:“那两位是你们的朋友吗?我见他们已经等很久了。”   嵇云跟彦冬的确到了有一会,只是当时夏煜正跟他妈说着话,俩人也不好过来打扰。他们没想到夏煜妈妈竟然死了,途中那拦路的鬼魂很是棘手,也不针对他们,而是边攻击边躲避地拖延时间,最终还让他们给逃了。等嵇云跟彦冬匆匆赶过来的时候,一切都已成定居。对夏婧语的事,嵇云也很遗憾,却无力再改变什么。   “是……”夏煜哑着声音说,同时也对嵇云他们微微颔首打招呼。   嵇云这才往这边走过来,到了说:“抱歉,我们路上遇到点麻烦,来晚了。”又看着夏婧语,问:“需要帮忙吗?”   夏婧语沉默看着夏煜,没说话,眼神却透着很直接的信息。   夏煜内心仍很难受,神情却镇定很多。他深吸口气,缓了缓强忍着不舍拜托道:“嵇云,麻烦你替我妈超度。”   他最终还是选择了接受,既然那是他妈的愿望,他只能成全。   该说的话都说了,也没什么好交待的。徐梵紧握着夏煜的手,对夏婧语道:“您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夏煜。”   夏婧语笑着点头,眼神温柔,准备迎接生命最终的时刻。   -   而另一边,被黑袍人带走的夏泽仍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他蜷曲翻滚挣扎着,骨肉都像被搅碎了,连着大脑的神经绷的直直的。那股凶悍的能量在他体内横冲直撞,彻底的失了控。   夏泽感觉他都快被撕裂了,此刻最微弱的疼痛都被放大到极致。   “救救我。”夏泽艰难伸手拽着黑袍人,表情痛苦绝望地哀求道:“求你,救救我。我不想死。你救救我,我还能帮你,我什么都听你的……”   黑袍人俯身看夏泽,犹如看被踩在脚底的蝼蚁,神色漠然没半点温度:“你求错人了,除了夏煜,世上没人能救你。新的魂格就要诞生,你最后能帮我的,就是成为魂格出世的祭品。”他语气透着微弱的怜悯:“不然你以为,我留着你干嘛。你对夏煜的怨恨,对世道的憎恶,就是最适合魂格生长的温床。你孕育了新的魂格,我还要多谢你的。”   “你……”夏泽仰头望着黑袍人,眼底的希冀波点般碎裂:“你一直在利用我?”   “是啊。不然你还真觉得,自己有多特别吗?”黑袍人说着,突然抬手猛地穿透了夏泽身体。   夏泽愕然低头,看到黑袍人从他体内扯出了一根莹白色的骨头。   那骨头晶莹剔透,漂亮极了,却散发着极其充沛邪恶的巨大能量。   莹白色的骨头刚脱离夏泽身体,夏泽便像沙砾般轰然溃散,了无踪迹。   “愚蠢。”黑袍人端详着那根莹白色的骨头,冷冷道。   黑袍人身后,绮丽身穿宫服的女子跟健壮稍显木讷的男子忽然现身。俩人都受了伤,衣襟破碎,看着很是狼狈。   “大人。”女子欠了欠身,恭恭敬敬地道,也没掩饰对黑袍人明显的惧意跟敬畏。   “六根鬼骨都聚齐了,该进行下一步了。”黑袍人道:“通知他没有?”   女子恭敬道:“通知了。他说会按计划行事。” 第97章   离开肖家村, 夏煜电话跟老人辞别。老人病情愈发重了,这或许是两人最后一次见面。得知夏婧语去世的消息, 老人也很遗憾,劝夏煜想开点,人终有一死,别太难过。夏煜心情悲痛, 却没说什么,承了老人的好意, 随即带着他妈返回A城。   将遗体送到殡仪馆,整理旧物, 协商流程, 火化,下葬。夏煜整个过程都很麻木,像被线牵着的木偶, 只凭着本能操办他妈的后事。   徐叔叔也帮了夏煜很多忙,叹息说还想着有机会能跟夏婧语见面,却没想到她突然遭此横祸。夏煜两边都没什么亲戚, 他妈下葬那天显得很是冷清。   刚好那天下了雨,风嗖嗖吹的骨头泛寒。一行数人都撑着黑伞, 气氛凝重而肃穆。夏煜也撑着伞,伞下徐梵揽着他肩膀, 跟他一起注视着葬礼仪式。   葬礼结束,人慢慢都散了。徐秋衡走到后面,经过夏煜的时候拍了拍他肩膀。他没说什么, 示意徐梵好好陪着夏煜。对夏煜来说,言语的安慰都很苍白,毕竟逝去的已无法挽回。   人散完了,最终只剩夏煜。雨淅淅沥沥下着,衬的那块墓碑愈发凄凉。   夏煜眼神很空,也透着迷茫。他习惯了到家喊妈,习惯了他妈做的饭香,习惯了总有人管着他,更习惯了他妈无微不至的照顾。生活里突然没了那么个人,夏煜才意识到空荡跟孤独。他没想过他妈会离开,再也吃不到他妈做的饭,再也听不到他妈说的话,再也看不到他妈的笑。   徐梵紧了紧揽着夏煜肩膀的手,凑近吻夏煜冰凉的额头:“都结束了。我们回去吧。”   夏煜点了点头:“嗯。”   他走了几步,又转头看那座新立的墓碑,好像看到他妈站在墓碑前,笑着朝他挥手告别。   “再见了。”夏煜低声道:“妈。”   葬礼结束一周后,徐秋衡找到夏煜,提起想让他先进公司学习的事,除此外,他还想正式认夏煜为干儿子。夏煜没拒绝徐叔叔的好意,很快进行了正式的仪式。徐秋衡还请律师拟了份正式的申明公告,将其通过报刊网络等方式公示出去,也是对外界的明确宣告,具有同等的法律效力。   做完这些,夏煜也跟着徐梵改了口,喊徐秋衡一声“爸”。徐秋衡挺高兴,真把夏煜当亲儿子,他现在照顾不到徐梵,便把遗憾都弥补给了夏煜。   至于进公司学习的事,夏煜却没立刻答应。他总觉得,这整件事还没完全结束。又或许,从现在起才是真正的开始。夏煜不想将麻烦带给徐叔叔,他都失去过一位亲人了,绝无法再承受失去亲人的痛。便跟徐叔叔说想先休息调整段时间,等状态好了再进公司。   徐氏集团表面风光无限,在国内外都占据着强大市场,实际上内部却一直动荡不安。所有人都知道,徐秋衡唯一的继承人也早死了。徐氏集团无人接手,旁系的什么亲戚都跑出来了,将这趟水越搅越浑。就是为了徐梵,夏煜也不能让徐氏集团被那些人搅的四分五裂一团糟。   等到一切都结束了,他会再从头学起的。   徐秋衡也没强求,知道夏婧语的死对夏煜打击很大,让他好好休息,到处旅游走走,等调整好状态再接手也不迟。他既然认了夏煜,就是真心想培养他,不过现在还早,也不必急于一时。   见过徐叔叔一起吃了饭回到家,夏煜对着空荡荡的房间,那些被掩饰好的情绪又泛滥成灾了。他总会忘记妈已经去世了,猛然想起事实的时候,心就被揪着痛的厉害。   洗漱完躺到床上,夏煜窝在徐梵怀里,乖的像缩起爪子的小猫。徐梵搂着夏煜,低头轻轻吻他,表情跟动作都极其温柔。早就忘了之前说过的要教训夏煜的话,即使夏煜要星星要月亮,他也能想方设法摘过来。   从肖家村回来,夏煜心头就萦绕着不安。他总觉得要出事,现在一切越是平静,那种不安的预感也就越强烈。   徐梵没瞒夏煜,跟他说了黑袍人的事跟阿提的事,也把阿提用本体做的扇子给夏煜看了。那扇子制成之后,就跟普通的扇子没有区别。只是触手微凉,像玉一般,摸起来很舒服,感觉就不是普通的东西。   “之前那扇骨是我一直就有的,阿提说,之前的扇子被毁了,就剩那一块。这把扇子更像半成品,扇骨的材质特殊,的确能发挥很强的作用,但还差了点什么。”徐梵琢磨着道。   夏煜握着扇子,想起曾在那雪白世界里看到的巨树,顿时有点心神不宁。   “阿提说喜欢你?”夏煜想着巨树的事,顺口说出来的却是阿提。   徐梵挑眉,顿时兴致勃勃地笑问夏煜:“怎么,吃醋了?”   “没有。”夏煜否认。   “就是吃醋了。”徐梵拒不接受夏煜的狡辩:“真可爱。自己的醋都吃?”   “……说了没吃醋。”夏煜心情复杂道:“你真觉得阿提是我?”  徐梵点头,知道夏煜担心什么:“我能感觉到,你就是他。阿煜,你只是忘了一些事情。”   “我想不起来。”夏煜眉头紧锁。   “没事,想不起来就别想了。”徐梵揉着抚平夏煜紧锁的眉:“你没感觉到吗?谢家村到梁萱萱再到夏泽,其实都有条很明朗清晰的线串联着。”   夏煜想了想:“你是说鬼骨?”   “嗯。在肖家村我也感觉到了鬼骨,只是很快就消失了。我怀疑是夏泽。鬼骨汲取掉夏泽的怨念跟仇恨,而那黑袍人也是冲着鬼骨来的。他跟之前在谢家村抢走鬼骨的人是一伙的。”   “还有梁萱萱体内的黑珠子。”夏煜猜测道:“是那黑袍人在推动一切?他利用谢恒,梁萱萱跟夏泽的怨念当成滋养鬼骨的温床,等鬼骨养成他们也就成了弃子?”   “鬼骨能量很强,普通的鬼魂根本无法驾驭。一旦鬼骨养成,他们的灵魂逃不过灰飞烟灭的下场。”   “那黑袍人究竟是谁,又想做什么。”夏煜喃喃。   徐梵眼底染着阴霾:“谁知道,不过肯定没好事。”   夏煜偏头埋进徐梵肩窝,被错综复杂的谜团弄的脑袋疼。鬼骨,阿提,黑袍人,那棵巨树跟他的本体,一切都让夏煜百思不得其解。   “要能解开谜团就好了。”夏煜幽幽叹道。   徐梵手指梳弄着夏煜头发。他头发很软,摸起来也很舒服。徐梵想了想,忽然道:“你听说过无宗吗?”   “无宗?”完全陌生的词汇让夏煜面露迷茫,摇头道:“没有。”   徐梵缓缓道:“据说,无宗是能解开世间一切困惑的圣地,那里汇集了所有的智慧,你想解答的任何问题,在那里都能得到答案。当然,这些不过都是传说,没人真的见过无宗,更别提进入无宗了。”   “真没人进过?那你怎么知道的?”夏煜狐疑道。   “我比你更想弄清楚一切。”徐梵说着笑道:“不过阿煜真聪明。我的确知道进入无宗的方法,可那方法也是传说,没人证实过。而且对我们来说,那根本就是条死路。”   夏煜好奇道:“什么意思?”   “还记得我跟你说过渡魂使吗?”   记忆有点久远,夏煜认真想了想,回忆道:“我记得你说,渡魂使是消耗生命守护人间的,普遍寿命都很短。渡魂使的人选必须是孤儿,无父无母没有牵挂。还有,渡魂使仅有一人,只有上任死,下任才能继承渡魂使。无宗跟渡魂使有关系?”   “当然,关系还很密切。”徐梵接着道:“只有渡魂使才能打开无宗的门。每任渡魂使临死前,都会进无宗留下自己的经验跟传承。等渡魂使死后,新的继承人要进入无宗接受传承,这也是渡魂使更聪明强大的原因。”   听徐梵解释完,夏煜也懂了。嵇云还年轻,离进入无宗的期限还很长。他们总不能就这么枯等下去,还是必须采取点主动措施的好。   “那嵇云会不会有危险?”夏煜转而想道。   徐梵道:“放心吧,想动嵇云没那么容易,再说还有彦冬。他比刚见面的时候强了很多。嵇云树敌太多,想杀他的恶鬼也多。他真那么好对付,还能活到现在?想动嵇云,也得先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你担心嵇云,还不如多担心担心自己。”   夏煜打着哈欠,嗓音拖的很长:“我有什么好担心的。我都怀疑自己是被幸运之神眷顾了,每次生死关头都能绝处逢生。”   “我就希望你能一直被眷顾。”徐梵抱着夏煜,问道:“困了吗?很晚了,睡吧。有什么话等睡醒再说。”   夏煜点头,连轴转了几天,都没怎么休息,这会也真是累急了,很快便闭上眼睡着了。   徐梵深深注视着夏煜,眼神却很清明,半晌凑近吻了吻夏煜,心头也涌动着难以忽略的烦躁跟不安。   这天,恐怕真的要变了。 第98章   睡到半夜, 梁卓忽然被噩梦惊醒,摸到旁边已经没了白起的身影。梁卓睡眠很浅, 容易被光线跟声音惊醒,因此房间装的窗帘很厚实,能完全遮挡住光线。他摸到床头的手机,摁亮屏幕发现刚到凌晨三点。小区很安静, 听不到半点嘈杂声音,整座城市也很静谧, 仍沉睡在甜蜜的梦乡里。   他躺了会睡不着,脑袋翻来覆去都是些乱糟糟的想法, 索性坐起身披好外套, 打开灯出去找白起。睡觉对白起来说并非必需品,他有时会趁梁卓睡着到书房坐坐,但一般都不会离开别墅, 以免梁卓睡醒找不到他。   别墅很空旷,梁卓本能的放轻了脚步。他爸被抓走,他妈搬到老家, 梁卓便给了孙姨一笔钱,让她早点回老家养老, 接着跟家政公司签了合同,让他们每周派家政过来打扫卫生。   还没走到书房, 梁卓就隐隐听到什么无宗之类的,是白起在跟什么人说话。隔的远,梁卓听的不是很真切, 却能感觉到白起的语气,与跟他说话时的温柔耐心截然相反,透着股难以形容的凛冽寒意。   但只是瞬间,这些声音又顷刻消失的无影无踪。好像梁卓刚刚听到的不过是错觉罢了。   梁卓心头的诧异感更胜,总感觉最近很多事都很奇怪,却还是没有多想。他走到书房外,接着推开了半掩着的书房门。书房里亮着灯,橘黄色的灯光稍显黯淡。白起坐在书桌旁,也穿着跟梁卓同款的睡袍,正拿着本书慢慢翻阅。他看的很认真,沉浸在书卷里的时候,侧脸轮廓看着尤其温润美好。   梁卓脑海忽然响起刚刚白起冷冽摄人的语气,顿时摇了摇头,暗想白起哥那么温柔的人,怎么可能用那种语气说话,一定是他听错了。   白起正翻到书籍下一页,刚巧看到了梁卓,便搁下书问道:“睡不着吗?”   “嗯。做噩梦了。”梁卓揉着眼睛,走到白起身旁:“刚刚白起哥在跟谁说话吗?”   白起愣了下,摇头道:“书房就我自己,能跟谁说话。还是你听到什么了?”   梁卓也没听到什么实质性内容,摇了摇头道:“没有,就听到有人说话,可能是错觉吧。”   “嗯,还很早,再回去睡会吧,我陪着你。”白起起身揽着梁卓肩膀:“你明天还要上班,不能没精神啊。”   “嗯好,你不看书了吗?”   “打发时间罢了。”白起无所谓说,又看着梁卓笑道:“哪有陪你重要。”   “嗯。白起哥,谢谢你。还好有你陪着我。”梁卓笑的有点不好意思,脸颊也染着红晕。   白起笑着摸梁卓脑袋:“我是你谁,对你好不是应该的吗,再这么说要挨骂了啊。”   梁卓抬起头,撒娇般地笑:“你舍得骂我啊?”   “舍不得。”白起捏捏梁卓脸,很是无奈跟宠溺:“你说什么,我还不都得顺着你吗。”   梁卓欣喜贪恋地抱着白起腰,道:“白起哥,你对我真好。”   “别说傻话了,跟我回去睡觉。”白起无奈笑着,牵了梁卓的手朝书房外走。   梁卓乖乖跟着白起,心底虽还有些疑惑,却也很快被愉悦跟安心所取代。   临出书房前,白起微侧过头,不易察觉地瞥了下书房里,垂放在身侧的手微微摆了摆。   -   凌晨三点,夜深人静之际,C城远鸿大厦,却有人还一直清醒着。   大厦前,嵇云刚画完阵,消耗掉不少的法力。他微微喘了喘气,表情却没透露半点疲倦,仍是淡淡的,像看透了尘世,一切都不足以令他动容。   黑黝黝的大厦里,彦冬挥着手往外走,远远地笑着道:“师父,你交待的任务都完成啦。九张符咒,一张不剩。”他说着打了个哈欠,又道:“师父,还有多久能解决啊?我都困了,早点解决完回去睡觉吧。”   嵇云仰头望着那大厦,等彦冬走近了才问:“没贴错位置吧?”   “当然没有。”彦冬拍拍胸脯,不满道:“师父,我好歹是你徒弟。你跟我之间,能有点基本的信任吗。”   嵇云自然没理会彦冬的玩笑,问完就收起了视线,转而将注意力转向此时的阵法。   他画的阵法是专门对付地缚灵的,必须要里外配合,外是嵇云画的阵法,里则是交给彦冬负责的九张符咒。九张符咒必须贴到相对应的位置,不能有半点偏差,如此才能达到里应外合的效果,将阵法的效力发挥到极致。当然相应的,如果符咒贴的位置稍有偏差,不仅阵法无法发挥效力,更有可能反噬施法者。   嵇云将符咒交给彦冬,也能证明彦冬这段时间的确是大有进步的,起码还是很可靠的。   远鸿大厦原来是座商业楼,里面进出的皆是西装笔挺的白领,最近却接连发生坠楼惨案,坠楼的男女老少都有,一时间闹的人心惶惶,很多公司都吵着说要解约。大厦业主苦不堪言,辗转找到了嵇云,说只要能解决闹事的鬼魂,他们要多少钱都能商量。当然了,业主也没把希望都放嵇云身上,而是联系了好几个说能降魔除妖的天师,让他们各施其法,主要目的还是解决鬼魂。   嵇云刚到大厦,就发现闹事的是个地缚灵。  一般来说,地缚灵都是有着强烈冤屈的鬼魂。他们含冤而死,化成地缚灵也不过是想报仇,而不会牵连到无辜。偏偏此处的地缚灵却凶残至极,报仇的对象也不止是仇人,而是无差别的攻击。跟鬼魂比起来,地缚灵的力量显然要更强,他们拥有所在地域的护佑,解决起来也更麻烦。   不过对经验丰富的嵇云来说,这点麻烦也不值一提。   做好准备,嵇云便驱动符咒启动阵法。他所用的符咒跟其余九张实际是一体的,能将九张符咒跟阵法紧密联系起来。   阵法被驱动,刹那亮起刺眼的金光,九张符咒也犹如响应一般,迅速地随之亮了起来。阵法上方,顷刻悬浮起一道复杂的符印,如同泰山压顶般径直盘旋在大厦上空,将整座大厦都密密麻麻地笼罩住,而那九张符咒也分别位于不同的方位,犹如牢笼将地缚灵禁锢起来。   大厦里,顷刻响起尖锐愤怒的咆哮,声贝极高,震的人耳膜颤动。似有什么猛兽拼命挣扎想要咬破牢笼逃出来。   嵇云神色自若,彦冬却皱着眉揉了揉耳朵,对那地缚灵惨叫的噪音很是不耐烦。   九张符咒形成的符印跟大厦上空的符印越逼越近,将企图逃跑的地缚灵逐渐束缚起来。地缚灵挣扎的很厉害,更横冲直撞地哀嚎着。嵇云能感觉到地缚灵的情绪,愤怒狂躁痛苦跟浓浓的悲戚和恐惧。   然而就在地缚灵将要被收服的瞬间,东南方的符咒光芒却猛然黯淡下来,形成一道脆弱的牢笼缺口。那地缚灵正愁无处逃脱,见到缺口当即便迅速往那里蹿过去。   嵇云脸色陡然一变,彦冬却已懊恼地飞快冲进了大厦,企图将那符咒重新加固。   “别去!”嵇云想阻止彦冬,却还是晚了一步。   彦冬的身影迅速消失在大厦里。与此同时,那地缚灵也终于冲破了脆弱的缺口。   嵇云想了想,没怎么犹豫地握着那把扇子,也毅然走进了大厦。   走进大厦,嵇云循着气息很快找到彦冬。彦冬走进大厦就撞到了地缚灵,瞬息之间已跟地缚灵缠斗了很久。彦冬最近虽进步神速,可跟实力强大的地缚灵比起来还是略逊一筹。他被地缚灵逼的很狼狈,嵇云到的时候,那地缚灵刚好袭向彦冬。彦冬身体被撞飞,嘭地撞到角落摆放的宣传架。他还想爬起来,试了几次却都没如愿,只能眼睁睁看着地缚灵迅速逼近。   危急关头,嵇云手中扇子化成利器刺向地缚灵。地缚灵不敢硬接,仓促退了退,只远远地看着嵇云跟彦冬。嵇云戒备着地缚灵,边扶起地上的彦冬。   彦冬吐了口血,嘴角还残留着血迹。他表情懊恼愧疚,看着嵇云歉意道:“师父,对不起。”都怪他加固符咒的时候没认真检查,出了点错,不然怎么会害得阵法失败。   嵇云没说话,先检查了彦冬的伤势,确定没什么大碍后问道:“能起得来吗?”   彦冬咬牙试着想站起来,无奈却还是失败了,他的确没什么大碍,但浑身的力气却像被抽空了,手软脚也软,压根使不上力气。   嵇云见状也没多说什么,趁那地缚灵还没准备动手的时候,想赶紧将彦冬送出去。地缚灵的力量很强,想要安然无恙的收服还是很麻烦的,尤其现在还带着彦冬这个拖油瓶。   嵇云想着便蹲下了身,淡淡道:“我背你。”他说完又将那扇子递给彦冬:“盯紧地缚灵,别被他偷袭了。”他说完也不顾彦冬诧异的表情,将人给硬拽到了背上。   彦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跟之前比已经又高了一大截,背着也明显重了很多。不过嵇云还是走的很稳,神情也很镇定。   彦冬则是诧异极了,完全没想到师父竟然会背他。他拿着扇子,小心翼翼地挪了挪,生怕把师父给累着了。他现在挺重的,背起来肯定也不轻松。   大厦很静,被沉沉的黑暗笼罩着,唯有大厦外透进的微光能勉强视物。   嵇云稳稳往外走,刹那大厦只能听到他轻微的脚步声。嵇云背上,彦冬手揽着他肩膀,定定望着嵇云的眼神竟透着股寒意。   快走出大厦的时候,嵇云回头看了眼那地缚灵。地缚灵从始至终都没攻击过他,只是站在那,表情畏惧不安地看着嵇云,像在害怕恐惧着什么。   嵇云顿时有些不解。地缚灵究竟在怕什么?还有,地缚灵怎么会不攻击他?他忽然发现很多事都跟他了解的不同,那地缚灵哪有半分凶相,分别畏畏缩缩的怯弱极了,像……像正遭受什么胁迫般。   他约摸想了两秒,脑海忽然浮现出非常可怕的念头,只是没等嵇云确定这念头是否是真的,一把冰冷的匕首便猛地从背后刺穿了他的心脏。   他低头看着胸前刺穿心脏的刀尖,那刹那表情浮现出的竟是恍然大悟的了然。   原来……如此啊。   “师父。”彦冬低喃。   他握着染了血的匕首从嵇云背上跳下来,并顺手抱住了几乎站不稳的嵇云。   匕首直击要害,嵇云生命流逝的极快。   彦冬低着头,神色复杂看不透究竟在想什么。半晌,他嗓音低哑道:“我要进无宗。抱歉,可你必须死。” 第99章   嵇云仍望着彦冬, 那双漆黑深邃宛若深渊的瞳孔,倒映着彦冬慌张悲痛却决绝毅然的脸。   “你真傻, 我骗你的。都说你挺聪明,怎么关键时刻还犯了傻。都是假的,我八岁时被鬼追杀就是场阴谋,专给你设的陷阱。从救我的那刻起, 你就输了。你很后悔吧?救我,努力地照顾我, 还教我法术,偏偏杀了你的人也是我。怪只怪你是渡魂使, 只有渡魂使才能进无宗。师父, 你很恨我吧?你全心全意照顾我把我当成亲人,我却无时无刻都在想着要怎么才能杀了你。”   彦冬屈膝蹲着,表情漠然而残忍:“你那么厉害, 我要杀你很难。我没办法,只能想别的方法。比如像现在,拿我当诱饵引你上钩。师父, 我真没白孝顺你,你果然按我的计划进来了。你觉得我设的陷阱怎么样?什么地缚灵频繁害人都是假的, 那些人是我杀的,也是我给业主信息让他找到你的。我做这一切, 都是想达到杀你的目的。”   嵇云呼吸微弱,濒死之际,脸上却没有恐惧。他摇头轻声道:“我不恨你。”   他是信宿命的, 他会被彦冬杀死也是宿命,没什么好怨恨的。嵇云进过无宗,见过很多的恩怨跟生离死别,见的多了,看的就淡了。当这一刻真的到来的时候,他只觉得坦然,甚至还能从容地去迎接那一刻。   彦冬脸色却骤然变了,愤怒道:“你不恨我?你凭什么不恨我?是啊,我都差点忘了,你对什么都看的很透,视金钱权势如粪土,你哪恨过什么。你真当自己是圣人吗,胸怀天下,无欲无求。人间,地狱,被痛苦折磨的人那么多,你渡的过来吗!你知道别人怎么说你?他们说你是傻子,有钱都不赚,还说你假仁假义,背地指不定怎么丧尽天良。你说,你做那些有什么用?谁感激过你?从始至终,你都陷在毫无意义的自我感动里。你说话啊!你就该恨我,把这些恨都牢牢记住。”   嵇云轻咳了声,嗓音愈发的低哑孱弱:“我没想要感激,无愧于心就好。”   “无愧于心?”彦冬愣了愣,霎时癫疯笑起来,好像嵇云说了很荒谬的笑话:“那我杀了你,你还要感激我吗?”   嵇云没说话,沉默良久,目光有些涣散。他淡然看着彦冬,接着张了张嘴,极低地说道:“小莫,再见。”   彦冬刹那心神一震。小莫是他的小名,小时候,他觉得直呼彦冬不够亲昵,就央求师父喊他小名,却被师父拒绝了。彦冬还因此懊恼了很久,觉得师父对他冷淡,压根就不在乎他。却没想到师父竟在这时候喊他小莫,偏偏说的却是再见,何其可笑。   “再见?”彦冬望着没了气息的嵇云,缓缓拿出只聚魂瓶,喃喃道:“我还没说再见,你凭什么说。”   他站起身,极有耐心地等着嵇云魂魄现身。那地缚灵早就趁机跑了,他不过是想杀死害了他的仇人,没想过殃及无辜。然而彦冬等了很久,嵇云的尸体仍冷冰冰地躺在那,魂魄更毫无现身的迹象。   彦冬忽然有些慌了,他不断告诉自己。别急,再等等,很快嵇云的魂魄就会现身了。偏偏他等了又等,直到天将破晓,黎明的曙光刺透天际,仍没等到嵇云的魂魄现身。彦冬僵直着背脊,就那么站着动也没动,宛如变成了座雕塑。汹涌猛烈的恐惧将他牢牢笼罩,他忽然有很可怕的预感,那些预感都被他意念强行压制,在脑海紧紧绷成了根将断未断的弦。   他想起嵇云说“再见”时候的从容毅然,想起嵇云说的“我不恨你”。紧接着,又想起那座犹如地狱的小村庄。一场致命的瘟疫袭击了村庄,爸妈跟其他村民都病死了,唯独他活了下来。他那时候很小,脑海里村庄就是全世界。他枯守着腐烂被蛆虫啃噬着的爸妈,饿的双眼昏花,痛苦不堪。是嵇云刚好路过,弯腰抱起他走出了村庄,给他饭吃,给他水喝,还给他买衣服。那时候的嵇云不过十七八岁,脸上还透着稚嫩,抱着他的手却从没松过,温暖的让彦冬久久难忘。   之后,彦冬跟着嵇云走过很多地方,救过很多人,杀过很多恶鬼,也渡过很多鬼魂。他从没见过像师父这么一心一意的。他的目的极其明确,意志也很坚定,从没动摇过分毫。   过了不知多久,嵇云问他,你愿意拜我为师吗?   “你愿意拜我为师吗?”嵇云站在小溪旁,淡淡地看着彦冬:“我会教你法术,将我会的都传承给你,你要继承我,在我死后替我继续完成使命。当然,这会很累很苦,你不愿意的话可以拒绝。我会给你找户好人家,让你过的衣食无忧,你不必担心。”   那时候他怎么回答的?   年幼的彦冬卷起裤脚,正举起树枝做的鱼叉跟一条鱼搏斗。他溅的满脸水花,转过头笑看着嵇云,爽朗轻快地说道:“我才不要其他人,也不要衣食无忧。我就要跟着你,你去哪我就去哪。”   他当时没想别的,更没想过当嵇云徒弟的职责跟义务。他仅仅是很单纯地想跟着嵇云,既然拜嵇云为师能跟着嵇云,那他就拜呗。   什么惩恶扬善,什么驱除恶鬼,彦冬都从没在意过。对他来说,那些跟他又有什么关系。他拜嵇云为师,从始至终都是想跟着嵇云。   遥远天边,黎明的曙光穿透了云层,将温暖的阳光撒落大地。大厦内亦投进淡淡的光芒,照亮了一切,也让嵇云冰冷的尸体无所遁形。   彦冬站的全身都僵了,蓬头垢面,脸色煞白,眼底更充斥着红血丝。他定定望着嵇云尸体,身体猛然晃了晃,那根维系理智的弦顷刻绷断。他放下聚魂瓶,接着祭出招魂的符咒。符咒转瞬自燃,升起的烟笔直朝天而去。彦冬再没法强忍,顿时愤然崩溃了。   “魂魄呢?”彦冬脚麻了,嘭地跪到地上。他双指并拢,贴到嵇云眉心。然而没有,无论怎么尝试,周围都没有嵇云魂魄的迹象。   “怎么可能,怎么会没有魂魄?你在干什么,你别想躲着我。”彦冬抓着嵇云衣服,满脸的崩溃绝望:“你在报复我吗?你早就知道渡魂使没有魂魄。你骗我,你怎么能骗我!”他说着便怒吼起来,揪着嵇云像失了理智的疯子。   许久,彦冬颓然坐下,眼神空洞,心像被挖了道肉洞,血肉模糊。他接着忽然转身抱住嵇云,双眼悄然流出两行血泪:“师父,你该跟我说的。你知道你说了我就不会这么做。”   他抱着嵇云失声痛哭:“对不起。师父,对不起,我没想杀你的。我错了,求你醒过来吧。我只想抓住你的灵魂,等一切都结束了再帮你复活。我必须进无宗,不然我爸妈的灵魂就永世不能超生,我没有选择。我说那些话是骗你的,我是真的尊敬你。你很伟大,师父,你救过那么多人,他们都很感激你。我说这些骗你,是想让你更恨我,你越恨,灵魂的力量就越强大。我没想到会这样啊,怎么办,我要怎么办才能救你?你别恨我好吗。我准备等你醒了再解释的……我怎么能对你说那么残忍的话,我该死,我真的该死。”  他边说边捂着脸,血泪却顺着指缝往外流。彦冬甚至感觉视线都模糊了。   “怎么办啊师父?”彦冬茫然抱着嵇云,像是又变成当初孤立无援的幼儿了。他低喃道:“我死了你能活过来吗?”   他跟着嵇云十多年,从始至终都追随着嵇云的脚步。他没想过自己要做什么,没想过活着的目标是什么,反正那些嵇云都会想的。然而现在嵇云死了,那只牵着他往前走的手松开了。彦冬也茫然的不知道该往哪走了。他的根扎在嵇云身上,能扎根的土壤都没了,根还怎么残活?   “他骗我!我要杀了他!”半晌,彦冬抱着嵇云站起身,眼底涌动着愤怒至极的怒火。   彦冬抱着嵇云将其先安置到殡仪馆的冷冻箱,并严厉禁止谁过来动嵇云的遗体。路人跟殡仪馆的工作人员都对彦冬充满同情,没人想到他就是残忍的杀人者。彦冬状态很糟糕,全身透着拒人千里的冷淡跟杀气,让人不敢轻易接近。   安置好嵇云,彦冬带着不顾一切的狠绝,义无反顾地走出了殡仪馆。   走出殡仪馆,彦冬直奔某别墅区。保安远远看到满身血迹的彦冬,想过去拦住他,却被彦冬制的动弹不得。彦冬满身戾气地冲进别墅区,没想到巧的是,途中竟刚好碰到准备外出的梁卓。   梁卓挎着相机,正准备去公司,看到彦冬的时候也愣了下。   “你是……彦冬?”梁卓迟疑问道。他曾经见过彦冬,只是此刻的彦冬跟之前看起来判若两人,浑身还沾满了血迹,让梁卓感到很诧异。   彦冬正往前走,闻言脚步忽然顿住,转头直勾勾地看着梁卓。梁卓对上彦冬染着血泪的瞳孔,恐惧猛地涌上心头。他警惕地往后退了退,刚想再问彦冬怎么回事,彦冬却忽然冷着张脸径直冲过来,在梁卓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狠狠一拳砸在梁卓腹部。他丝毫没留情,梁卓腹部绞痛,弯腰痛的倒吸口气。彦冬甚至没给梁卓缓和的时间,接着紧紧扼住梁卓喉咙,用力到梁卓感觉喉咙要被掐断了。   “你们都该死!”彦冬冷道。说着手上力道更加重了,他是真的想杀死梁卓。他知道梁卓对那人的重要性,既然师父死了,那所有人就都去死吧,谁也别想活着。   别墅很空旷寂静,周围没什么人,即使有人看到了,也因彦冬的凶相而不敢贸然接近。   梁卓没想到彦冬竟会突然下死手。他脖颈被扼住,大脑严重缺氧,呼吸也逐渐微弱,脸更涨的通红,想说话都没法发声。   但就在梁卓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一道身影迅速赶到,将彦冬猛然击退,并接住了全身发软无力的梁卓。   梁卓软软地被白起抱着,剧烈咳嗽的同时,也侧过头朝彦冬看去。他想不通,印象里明明很阳光开朗的彦冬,到底是遭遇了什么剧变,才让他变成现在这幅模样。此刻满身血迹表情麻木的彦冬,从头到脚竟没半点活气,像是彻底心灰意冷了。   彦冬被白起逼退,到底还是打不过白起,撞到地上猛地吐了口血。   “你骗我!”彦冬吐完血,表情仍没变化,迅速站起身,再一次愤怒地攻向白起:“师父死了!是你害死了他!我要杀了你,替师父报仇!”   彦冬的攻击极其凌厉凶狠,丝毫没收敛力道,若是嵇云还在场,便能发现彦冬之前竟是在伪装。他的实力远胜过表现出来的。然而没用,那些符咒伤不到白起。白起对付的极其轻松,压根没把彦冬放在眼里。   彦冬一次次地失败,又一次次地重新爬起来。他现在满脑袋都是杀了白起的念头,全然没顾自己伤痕累累的身体。   直到他发现自己竟然爬不起来了。   他受的伤很重,几乎只剩了一口气,只能愤怒又绝望地看着白起。痛恨白起明明就在眼前,他却没法将其杀死。   “别再白费力气了。”白起紧皱着眉。   他虽然能暴露在阳光下,但魂魄却备受煎熬,此刻的心情也极其烦躁。此地不宜久留,白起抱着梁卓准备转身离开,边没什么情绪地说道:“你师父是你动手杀的,岂能怪我。与其自怨自艾,你还不如尽快做好准备进无宗,没准还能找到复活你师父的办法。”   他说完就走,没再理会彦冬。也接着注意到怀里梁卓狐疑的表情,彦冬说的话还是让梁卓有所怀疑了。白起顿时对忽然出现让梁卓有所察觉的彦冬烦躁又愤怒。不过现在留着彦冬还有用,他只能强压着翻滚的杀意,暂且先留着彦冬的命。   而且白起还要认真想想,这件事该怎么跟梁卓解释,才能彻底消除对方的疑虑。即使梁卓迟早都要知道,他也希望能再晚一点,他很舍不得现在的梁卓。   说来荒唐,他明明身在黑暗,爱的人却偏偏心向光明。   从前是,现在亦是,让他很是苦恼为难。 第100章   到了冬至, 白昼渐短。阳光刚淡出天际,便被黑沉沉的夜幕笼罩。路边昏黄的灯渐次亮起, 跟亮堂堂的别墅形成鲜明对比。外面昏暗凄冷,别墅里却其乐融融,极其和睦。   徐秋衡让佣人把饭做好就走了,碗筷都等明天再收拾。三人吃过饭, 又喂饱了叮当,徐秋衡便摆了棋盘跟徐梵下棋, 俩人对战的很激烈,棋盘上都各不相让, 每动一步都要想好半天。   夏煜对下棋没兴趣, 看了会就找出玩具到旁边逗叮当玩。叮当很温顺,被徐叔叔养的肥肥胖胖的,看起来特别可爱。夏煜将球扔出去, 叮当就跟着迅速嗖地蹿出去,将球叼回来交给夏煜,夏煜接着扔, 叮当接着捡。看着很无聊的游戏,叮当也玩的特别高兴, 到最后夏煜手都酸了,叮当却还没玩尽兴, 继续叼着球仰起头眼巴巴地望着夏煜,装可怜还装的挺娴熟。   徐梵那边,徐秋衡意气风发地落下棋子, 爽朗笑道:“赢了赢了。”   “每次都赢,还没赢够啊。”徐梵道,输了棋也没觉得有什么。   徐秋衡动了动胳膊:“你好歹也赢我一次啊。”   “赢不了。你可是打进过全国赛的,我都多久没下了。”徐梵对象棋也没特别的执念,权当没事陪他爸了。   夏煜没跟叮当玩球了,摸着叮当胖乎乎的肉问徐叔叔:“爸,你给叮当喂的什么,几天没见又胖了一圈。”   说起叮当发胖的事,徐秋衡也挺无奈:“叮当贪吃的很,也不挑食。没吃的就到你跟前哼唧,我吃饭都赶紧凑过来,就坐那眼巴巴地看着你,弄的像你在背着它偷吃。阿姨都跟我投诉几次了,说叮当吃的太多,要适当节食,我最近正准备控制它的饮食。不过少了它的吃的,到时候保准会吵到你不得安生。”   夏煜顿时笑起来,捏着叮当肥嘟嘟的脸说道:“叮当啊,你该减肥了知道吗。你没事照下镜子,看看你都胖成什么样了。就你还想追隔壁小花?再胖几圈,小花都不正眼看你了。你看着我,别每次说到减肥就东张西望的。态度必须要端正懂不懂?”   “嗷呜~”叮当抬起头叫道。   夏煜道:“你还敢顶嘴?再顶嘴试试?”   “嗷呜~~”   “你胆肥了啊,真当我不敢打你?”   “……”   徐梵过去摸摸夏煜脑袋,笑道:“够了啊,你还跟条狗计较起来了。你懂它在说什么啊?”   “今日不减肥,明日徒伤悲。”夏煜理直气壮道:“我都是在替它着想。”   “嗯,那你饶过它,也多看看我成吗?你一晚上缠着它,都没正眼看过我几次。再这么我要吃醋了啊。”徐梵凑近夏煜低低的透着哀怨地说道。   夏煜脸微微泛红,心虚地悄悄看徐叔叔,见徐叔叔没什么反应,这才松了口气。总算放弃接着教育叮当,跟着徐梵走了。   徐秋衡收拾好棋盘,见天色已晚,知道夏煜跟徐梵也该走了,想了想提道:“别墅房间多,就我一人住也浪费,你们要不然都搬过来住?这样还能经常见面说说话。”   他现在身边只有夏煜跟徐梵,有时候回到家连能说话的人都没有木……木……整……理……,难免会感到孤独寂寞。   徐梵最近经常过来别墅,对着空荡荡的房子,也更能体验到他爸的感受,顿了顿说道:“等过段时间吧,我们还有点事没解决完。到时候我跟阿煜搬过来住,顺便阿煜也能到公司正式学习。”   对徐梵说的话,夏煜自然没什么意见。他跟徐梵之前就讨论过这件事,意见达成一致。   徐秋衡能明确感觉到夏煜跟徐梵在忌惮着什么。提进公司的事的时候是,现在让搬过来住也是。只是他想了又想,也想不到究竟是什么能让他们这么忌惮,甚至避着以免将他给波及进来。只是看他们的重视程度,也能够想到,那件事情必然很危险,甚至有可能危及性命。   “很危险吗?”徐秋衡皱了皱眉头,难掩担忧道:“有什么是我能帮上忙的?你们尽管提,哪怕能帮到一点,都别跟我客气。你们不想说,我也不强求。但千万记住,别拿生命冒险,无论发生什么事,好好活着才是最重要的,知道吗?”  他很担心徐梵跟夏煜,有时候想到晚上睡不着,偏又无能为力想不到能帮什么。那种强烈的无力感让徐秋衡觉得很难受。好像只能眼睁睁看着徐梵他们冒险,他却毫无办法。   “爸,没事的。我能解决。”徐梵认真道:“真的,你就别担心了。不跟你说是很难解释,我们也还有很多疑问。等找到答案了,你到时候想问什么,我们保证都知无不言。”   夏煜也跟着点头,让徐叔叔放心。他们知道该怎么做,没事的。   跟徐叔叔道了别,夏煜跟徐梵缓缓朝停车处走去。   快走到停车处的时候,徐梵突然扭头看着黑暗,冷道:“都跟了一路,出来吧。”   夏煜愣了下,表情惊诧。他竟然都没发现被跟踪了。   旁边那棵树的阴影处,缓缓走出一道熟悉的身影。彦冬很难得地穿了套黑衣黑裤,乍看起来竟跟黑夜融为一体了。他接着往前走了几步,半边侧脸仍笼罩在阴影里。   他表情漠然地看着夏煜跟徐梵,没什么情绪地说道:“我是过来通知你们的。明天正午,堇绣湖,准备进无宗。”   彦冬说的轻描淡写,像在谈论晚饭,然而消息却很震撼,短短的几句话,就透露了很多的讯息。起码夏煜跟徐梵都没想到,之前还讨论过准备放弃的这条路,现在竟突然通了。不过紧跟着,他们也都迅速想到了更让人匪夷所思的事。   “嵇云怎么了?”夏煜愕然问道。徐梵说过,想进无宗必须通过渡魂使。嵇云现在还没到该进无宗的时候,那彦冬突然提到进无宗就很奇怪了。   “师父死了。”彦冬低哑道。   夏煜愣住,顿了顿道:“抱歉。”他边说边还在想,究竟是谁杀了嵇云。能被徐梵承认很强,那嵇云便的确很有实力。那能杀了嵇云的人,岂不是更强。不过这样的人又能有几个?   “没必要。”彦冬忽然勾了勾唇,丝毫没想过隐瞒:“是我杀了师父。”   徐梵皱了皱眉,看着彦冬的表情涌动着戾气。夏煜也觉得很难接受,没想到杀死嵇云的竟然是彦冬。他之前每次见到嵇云跟彦冬,都能感觉到彦冬对嵇云的钦佩跟服从,而且彦冬看起来对嵇云也是极好的。他从没想过彦冬能下的了手。   夏煜想到嵇云竟然死了还是有些难受。他跟嵇云说的话很少,但嵇云做的事却是有目共睹的,所以很难让人讨厌。尤其嵇云还没少帮他,被最亲近的人背叛杀死,那种感受可想而知。夏煜顿时也替嵇云觉得很不值。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夏煜难以置信地往后退了退,看着彦冬的眼神也变了。他之前对彦冬的印象还挺好,活泼开朗,还有点小聪明。现在却感觉彦冬很难捉摸,像蛰伏在黑暗的毒蛇,透着强烈的危险感。   彦冬看到夏煜的反应,对其避如蛇蝎的动作也没什么反应,只是唇角勾起的弧度更深了,嗓音却出奇的冷:“很奇怪吗?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刚跟你们见面那次,就是我擅自用的业火泽兰,跟师父无关。他那副无欲无求的圣人模样,哪可能愿意使这种阴招。我其实还背着他做过挺多坏事,他想当表面的好人,那我就用我的手段替他解决麻烦。而这一次,当然是因为我必须进无宗啊。他拒绝我的提议,我也没办法,只能这么做。再说我不这么做的话,你们又怎么能跟着进去?传说无宗能解决世间一切困惑,让你得到一切想要的,谁不想进去?别这么看着我,很失望吗?那说明我之前的演技还不错。不过你们再恨我,再想杀了我给师父报仇,也没必要蠢到现在动手。毕竟没有了我,你们就永远都别想进无宗。好了,废话说的够多了,我今晚只是过来通知你们的,当然,去不去都随便你们。”   他说完转身准备走。夏煜却实在难以接受,更想不通,那些真实的相处,怎么可能是演戏。他冲着彦冬远去的背影说道:“你不配再叫他师父。”   彦冬顿住,却没有回过头,嗓音较之前更低哑了:“轮不到你教训。我偏要叫,他要是不满,就尽管过来找我啊。”   夏煜道:“你杀嵇云,就只是想进无宗?那里有什么诱惑,能让你狠心杀死照顾教导你多年的师父?他那么信任你,你就这样报答他?”   “我说过,还轮不到你来教训我。更别把你那些道德观念强加在我身上。我就是这么不择手段。”彦冬说完没再理夏煜,忽然对徐梵说道:“那根鬼骨还在你那吧?现在六根鬼骨都现世了,新的鬼帝也该降临了。进无宗的时候,你最好小心点,别忘了之前那些拿过鬼骨的人的下场。”   徐梵一直沉默着,这时候忽然沉声问道:“你今晚过来通知,想让我们进无宗的目的是什么?”   “还是你更理智,没被毫无意义的愤怒影响。”彦冬夸的毫无诚意,更明显在暗指夏煜冲动不够理智。紧接着他又眼神阴鸷地冷道:“我通知你们,当然是想给他找麻烦啊。麻烦嘛,总是越多越好的。他既然让我备受折磨,那他也别想好过。再说你很厉害,要是你能侥幸杀了他,我会更高兴的。”   徐梵掷地有声问道:“他是谁?” 第101章   彦冬看着徐梵, 说的意味深长:“你早就猜到了,不是吗?”   徐梵表情微变, 像是想到了什么,却没直接说出来。   夏煜看看彦冬,又看看徐梵:“你们说的是谁?”   “夏煜,你这么天真, 能活到现在真不容易啊。”彦冬像在讽刺夏煜,说的话却又很真诚:“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能好好活着, 可别随便死掉了。”   “……”夏煜哼道:“承你吉言。我肯定比你活的久。”   彦冬忽然笑了下,倒有点像回到了当初的模样。不过那种感觉转瞬即逝, 他接着恢复了漠然, 朝夏煜跟徐梵挥了挥手,身影迅速隐没到黑暗里。   “真没想到彦冬竟然能狠下心杀了嵇云,那可是他师父, 虎毒还不食子。就为了进无宗,值得吗?”回程途中,夏煜仍替嵇云感到冤屈:“被最亲近的人杀死, 嵇云该是什么心情——你能找到嵇云的魂魄吗?”   徐梵还想着彦冬说的那番话,顿了顿回过神说道:“渡魂使没有魂魄。”   “没有魂魄?”   “嗯。成为渡魂使本就不是什么好事。接受的传承历经千万年, 即使只有二十多岁,也会感觉活了千万年。魂魄承载的东西多了, 很容易就会崩溃,所以渡魂使的死就是永远的死,没办法再更改。”   “……”夏煜顿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徐梵安慰道:“死对嵇云来说未必是坏事, 他既然看透了一切,恐怕对死也没恐惧过。你还是别乱想了,再说彦冬也受到惩罚了。他表面装的无所谓,灵魂却很痛苦。他进无宗就等于接受了渡魂使的传承,那是他必须背负一辈子的枷锁。”   夏煜怀疑道:“彦冬可不是嵇云,你觉得他能尽好渡魂使的职责,而不是利用接受到的传承做别的事情?”经过嵇云的事,夏煜对彦冬的看法也变了。既然无宗被说的那么神乎其神,那彦冬接受传承之后也必然不容小觑。   “你想的还挺多,这么想除暴安良啊?”徐梵笑道。   夏煜尴尬道:“也没有。就觉得彦冬跟嵇云看起来那么好,竟然也能背叛。人跟人的感情有时候真的很脆弱。”   “嗯。”徐梵握着夏煜的手:“但我绝不会背叛你。”   “我没说你……”   “我知道。”徐梵迅速打断,表明他了解夏煜的想法,转而又提起夏煜之前的疑问:“我跟你想的不同。我倒觉得彦冬能尽好渡魂使的职责,那是嵇云的遗愿,他会遵从的。”   “他要真在意嵇云,还杀他干嘛?”夏煜想不通。   徐梵猜测道:“他或许也是被迫的,或者之前的计划失败了,出现了无法控制的意外,原因有很多。但你见过杀了人,灵魂还痛苦成那样的吗?嵇云的死对他造成了很大的打击。”   “……那也改变不了他杀嵇云的事实。”夏煜心情烦躁,不想再提彦冬,转移话题道:“我们要进无宗吗?”   徐梵想都没想便道:“当然,我有很多问题想找到答案。”他说着顿了顿,看着夏煜犹豫道:“可我不想你进去。”   夏煜表情平静道:“你觉得可能吗?”   “几率很低,我可能劝服不了你。”徐梵极其认真道:“但我还是不想你进去,你想找的答案我可以替你找。阿煜,没人知道进去无宗会遇到什么,那里既然充满诱惑,必然也很危险。我没办法保证你的安全。”   夏煜毅然摇头,神色始终没半点动摇:“你既然明知道劝服不了我,还说什么。要么都不进,要么都进去,我不能永远躲在你身后,将危险都推给你。再说我也有想找到的答案,到时候不管遇到什么问题,我都会试着自己解决的。徐梵,你也别小看了我。”   夏煜态度坚决,徐梵无奈叹道:“看来我是真说服不了你了。”  “嗯。你也别想弄晕我什么的,被我知道你就可以永远消失了。”夏煜顺便阻断了其他的路。   徐梵眼神幽怨地委屈道:“这么狠吗?”   “嗯,说到做到,所以你千万别耍花招。”夏煜是真怕徐梵拦着他。徐梵想拦他,他还真没辙。   “知道了。”徐梵说完又提醒夏煜道:“那你进去要跟紧我,寸步不离,遇到危险更别逞强。”   夏煜自然点头,想了想又感觉不对劲,奇怪道:“我之前问你的那些,你怎么知道的那么清楚?”   “我只是想起了一些很零散的记忆片段,模模糊糊的,还隐约提到了渡魂使。所以我更想进无宗,弄清楚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徐梵解释完没再具体详说,夏煜也没追着问。他脑海也闪现过很多奇奇怪怪的片段,只是记忆断层的很厉害,根本没办法拼凑出完整的剧情。   说着话,俩人很快便到了小区。夏煜将车开到地下车库,直接从地下车库坐电梯到楼上。   夜深了,小区里很安静。公寓外的走廊也很静谧。   夏煜掏出钥匙开了门,站在玄关处换鞋的时候突然想起什么,又问徐梵道:“对了,我都差点忘了。之前你跟彦冬说的他究竟是谁啊?”   徐梵斜倚着墙静静地看夏煜,表情却格外严肃起来,认真道:“阿煜,从现在起,你务必小心白起。他很危险。”   -   堇绣湖在远离城区的郊外。那里有座宽阔的天然湖,有花有美景,曾经也是备受推崇的度假景点,到了周末更是人山人海,挤都挤不动,某段时间还被誉为网红景点。   偏偏半年前,堇绣湖忽然接连淹死了三名儿童,事情闹的很轰动,更越传越离谱。到了后来,都说堇绣湖里有水鬼,专拉儿童进去当替死鬼,那三名儿童就是这么死了的。流言可畏,景点再火,谁还敢过去玩。所以堇绣湖的游客迅速锐减,湖边的店铺跟赞助商也接连退出堇绣湖。   现在的堇绣湖也彻底无人问津了。   快到正午,堇绣湖的阳光更烈,烤的地面都发烫了。按理说都到了冬季,阳光还能这么烈也很匪夷所思。偏偏彦冬选的地方还没庇荫处遮挡,夏煜都觉得难以忍受,更别提徐梵跟白起了。他们早找了阴处躲着,只等正午时分的到来。   彦冬倒是没动,就直挺挺地站在太阳底下。他依然穿着黑衣黑裤,腕上戴着嵇云的那串铃铛,红色的绳子,在手腕缠了几圈,跟雪白的肌肤形成鲜明对比。除此外,夏煜还看到了那把黑色法扇,此时被彦冬收在腰间。   从过来到现在,彦冬一直沉默着没说过话,表情也很漠然,看谁都冷冰冰的没半点情绪。要不是昨晚听过彦冬说话,夏煜都要怀疑他变成哑巴了。   彦冬没话说,夏煜也没准备跟他说话,只静静站着等正午到来。   白起到的时候,看到夏煜跟徐梵也没感到意外,只是微敛瞳眸危险地看了眼彦冬,没掩饰愤怒跟杀意。他甚至装都懒得装了,直接无视了夏煜跟徐梵,远远站着猜不透在想些什么。   烈日灼灼,湖边静的可怕。夏煜等的无聊极了,便摸出手机玩了会弱智小游戏。暗叹自己功夫还是不够深,没见徐梵三人稳站如钟,好像表情都没变过。   玩着游戏转眼到了正午,站那跟棵树桩般的彦冬总算动了。   他取出腰间的法扇,将其展开。那法扇上刻着极小的密密麻麻的符咒,在阳光照射下隐隐泛着金光。夏煜曾见嵇云驱动过一次法扇,那次驱动法扇的场景极其震撼,却不知道彦冬这次准备怎么做。   彦冬动作极快,他手指结着复杂的符印,边阖眼默念着咒语。那法扇受咒语驱使,迅速飘到湖心,紧接着扇骨跟扇面脱离。那数根扇骨霍然变的庞大,接着狠狠插进湖底。奇怪的是,湖面的水竟没受到丝毫影响,仍平静的像跟扇骨没在同一空间。   扇骨插进湖底顷刻化成数根巨柱,紧紧相连融合一体,接着化成了一扇金色的刻着无数梵文的巨门。 第102章   那巨门起初紧闭着, 此刻在彦冬的驱使下正缓缓打开。   彦冬紧闭着眼,额头渗出滚滚的汗水, 结印的手也跟着颤抖,像承受着极重的负担。   巨门缓缓露出条缝,夏煜透过缝隙看到里面什么都没有。那门里极其空旷,远远望不到边际, 然而没有天,也没有地, 一切尽皆被薄雾笼罩着,透着神秘的强烈未知感。   等那扇巨门完全打开, 彦冬便站到旁边让他们先进。彦冬往旁边让路的时候身影晃了晃, 脸色也变的煞白。   白起没半点犹豫,身影消失当先冲进了门内。   彦冬眼神阴鸷地望着白起背影,忽然微勾起唇笑了笑。   夏煜刚好看到那幕, 就侧头奇怪地看了看他,暗想彦冬到底是给白起又找了什么麻烦。   彦冬察觉夏煜视线,却没跟他解释的想法, 唇勾起的弧度又恢复到之前的绷直,催促夏煜跟徐梵快点进去, 别耽误时间。   徐梵走过来紧握着夏煜的手,跟他一起踏进了那扇门内。   湖边, 彦冬却没急着进去,而是极有耐心地看着远处,像在等待什么的到来一般。   此刻别墅卧室, 半敞的窗帘恰好让阳光照进来,给地板床铺裹上层暖意。   梁卓衣着整齐地躺在床上,手握着一截细细的棉线,那线像浸过血般的红。梁卓望着细线看了好一会,接着将那细线认真缠到手腕上。   细线是彦冬给他的,说想要看清楚白起的真面目,就将那线在正午时分缠到手腕上。彦冬曾想杀他,梁卓按理本该拒绝的,偏偏却下意识就接了过来。   彦冬看他接了便讽刺般地笑:“我还以为白起手段有多高明,看来你也没那么信任他嘛。”   梁卓当时脸色有些难看,却没反驳彦冬说的话。   他承认,那天彦冬说的话对他造成了很大影响。虽然白起很快认真地跟他解释,说嵇云的死跟他没任何关系,是彦冬没事找事诬蔑他,梁卓却仍然耿耿于怀,没法控制地对白起产生了怀疑。   那些怀疑就犹如一颗种子,深深埋进梁卓心底,接着迅速生根发芽。   他忍不住地想,白起还有没有瞒着他什么。白起究竟是谁,又怎么会找到他,徐梵曾质疑过的那些问题,此刻却都在他脑海肆意翻滚。梁卓甚至忽然发现,他没办法再像之前那样无条件地信任白起了。   细想起来,白起还有很多奇怪的地方。他很强,甚至不惧阳光,那些普通鬼魂面对白起都很恐惧。   白起那两位手下也很奇怪,一位叫魅,爱穿精美复杂的古装,长的极其漂亮,对谁笑的时候像能慑其心魂。梁卓能感觉到,魅对他很厌烦,没白起在场的时候,看着他的眼神极其的冷。除了魅,还有位叫藤,看着没什么特点,实力却很强。   白起很少让梁卓跟他们接触,但梁卓还是能感觉到他们浑身散发的血腥气息,那是杀过很多人才能沾染的味道。   所以在彦冬忽然出现的时候,梁卓就知道他没法再装聋作哑了。他必须查清楚白起的身份,解除内心的疑惑。那些疑惑压在他心头,让他时时刻刻都难以心安。他一时怀疑白起,一时愧疚竟猜忌起白起,再多折腾几次早晚崩溃。   梁卓想着态度也更坚决了。他想知道跟白起相关的一切事,而不是一无所知地被其排斥在外。   缠好绑在手腕的细线,梁卓看了眼墙壁挂起的时钟。秒针一帧一帧地移动着,此时刚好指到十二点整。梁卓接着按彦冬所说地闭上了双眼。他很快感觉到那细线传过来道不容反抗的拉扯力,梁卓动弹不得,只能任那细线将他灵魂硬生生地从身体里拉了出来。他轻飘飘地飞了起来,低头看到自己躺在床上的身体,紧接着那细线又牵引着他迅速往远处飘去。周边建筑景物走马观花般迅速转变。   再接着,梁卓感觉细线的拉扯力忽然消失了。他看到正前方的湖心,赫然矗立着一扇极其恢弘磅礴的金色巨门。梁卓没来得及惊讶,转头又看到站在湖边的彦冬。他试着接近彦冬,张嘴想问什么,偏偏还没等问出来,刹那灵魂便不受控制地径直狠狠撞进了门内。   彦冬表情平静地看着梁卓进到门内,接着也毅然朝前走进了那扇门内。   在彦冬身后,那扇恢弘的金色巨门刹那关闭。   -   走进金色巨门,那荒芜的景象便消失了,出现在彦冬眼前的是一条光怪陆离的道路。那条路像被隔绝在中央,身旁,头顶,脚下的墙壁都播映着录像般的画面。   老旧腐败的小村庄,蜷在角落奄奄一息的小男孩被相貌俊朗的少年弯腰抱起来。清澈宁静的小溪边,小男孩表情认真地跪在地上,磕头认少年当了师父。荒废的古宅井边,初出茅庐的小男孩急于表现,却险些被凶煞的女鬼缠住拖进井底,是少年及时救了小男孩,摸着小男孩的头却没半句责备。漆黑阴暗的大厦,面容沉静的青年背着少年往外走,却突然被一柄匕首猛地刺穿了心脏。   彦冬抬头看着那幕,双眼酸涩胀痛。他清楚看到了嵇云那刹那表情的震惊,跟眼底稍纵即逝的悲痛。还是很震惊的吧,没想到要了他命的竟是最亲近的人。只是转瞬间,嵇云表情又恢复过来。   那条道路出现的一切画面,都是彦冬曾经历过的。他赫然发现,在那每幕场景里,竟都有着嵇云的身影。他一路跟着嵇云,想着的念着的也皆是师父。彦冬甚至都没发现,他跟师父说话的时候,竟然笑的那么开心。眉梢扬起,唇角上扬,脸上每寸肌肤都透着喜悦。   然而现在呢,彦冬刹那心如刀绞。他没法笑出来了,即使在笑,也从没有过半分真情。   彦冬走的很慢,几次驻足反复看曾经那些美好的场景。明明几分钟便能走到尽头的路,他却整整花了近四小时。   路的尽头,跟彦冬所想的截然不同。他曾试想过无宗的大殿该是什么样,是像图书馆般层层叠叠直至屋顶的书架,还是像未来世界光脑般的科幻信息储藏室。   结果都不是。此刻呈现在彦冬眼前的,是片旖旎华美的辽阔原野,蓝天白云,绿草茵茵,还绽放着无数的种类奇特的繁花。那些花漂亮极了,点缀着眼前的世界,让彦冬恍然像到了美轮美奂的伊甸园。   除了漂亮的盛放的繁花,更吸引彦冬注意的是那些迅速从远处飞过来的蝴蝶。蝴蝶一群群地蜂拥过来,转眼彦冬身边就飞舞着铺天盖地的蝴蝶。那些蝴蝶都很漂亮,翅膀的颜色更极其艳丽,拍打着飞舞的时候美的让人窒息。   彦冬震撼至极地看着这幕场景,倒映着无数蝴蝶的眼底闪着亮光。紧接着他伸出手,指尖缓慢地触碰到了一只蝴蝶。那是只淡蓝色的蝴蝶,翅膀呈条纹状,点缀着些许灰色。蝴蝶顺从地停到彦冬指尖,一对奇妙的复眼紧紧跟彦冬对视。   彦冬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被蝴蝶猛然拽进了记忆的鸿沟。在那条漆黑的鸿沟里,他看到了一位老者。老者表情祥和,看起来正义凛然。彦冬知道,老者其实死了,他现在看到的仅仅是一段反复播映的影像。   在那段影像里,彦冬看到了老者所经历的一生。   老者幼年时候的凄苦,被选成渡魂使拜师时候的欣喜,跟着师父走遍千山万水的坦然。以及之后继承渡魂使,选择新的继承人,再到拒绝当时皇帝驱鬼抗敌的诏令,被残忍杀死的悲惨结局。他承受了老者经历的一生,自然也接受到了老者的传承。跟渡魂使相关的历史跟知识顷刻犹如潮水般涌进脑海。   传承完,那只淡蓝色的蝴蝶就飞走了。彦冬却微喘着气大脑混乱久久都回不过神。那虽说是段影像,感觉却极其真实,就犹如自己亲身经历着一般。喜也好,悲也好,痛苦也好,那些情绪全都冲撞着彦冬的理智,让他精神遭到创伤。   彦冬刹那忽然理解了,师父曾说过的,一切等他接受传承时就能知晓。   他接受消化掉老者的讯息,抬起头看着那些密密麻麻的蝴蝶,接着想,师父曾经也像这样接受过传承吧。那这些蝴蝶里,有没有师父的传承?   即使知道希望渺茫,师父死的突然压根没机会进无宗,彦冬心头还是涌起了微弱的希望。   也许就能再见到师父呢,他还必须找到复活师父的办法啊。彦冬想着,看那些蝴蝶的眼神也没再那么恐惧。只要能再见师父,能找到复活师父的办法,就算是刀山火海,他也会毅然地踏上去。   带着这种想法,彦冬迅速主动地接触蝴蝶。那些蝴蝶对他没有抗拒,接触之下便将记忆都传承给了彦冬。   彦冬一遍接一遍地迅速尝试着。他累的瘫倒在地,每根神经都紧紧绷着,稍稍一拉就会断裂。彦冬捂着头,脸色煞白,脑袋像装满沉甸甸的铅球,又沉又胀,像要炸裂般。   他茫然抱着脑袋蜷曲着,痛的哽咽流泪,焦躁又绝望地低喃道:“你们都骗我。我不信,都说无宗能实现一切愿望,怎么偏偏连复活师父都办不到?我进无宗的目的就是想复活师父啊,你们却说没办法复活,那我做这些又有什么意义?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他越说越激动,一只脚显然踩进了崩溃的边缘线。他歇斯底里地怒道:“我杀了师父,我犯了滔天的罪,你们还要我接受传承当渡魂使?你们连是非都不分吗?我能杀师父,就能杀更多人。你们应该杀了我,而不是留着我祸害人间。你们都听到了吗?快来杀了我啊,杀了我!你们都自诩正义,现在杀人凶手就站在你们面前,你们怎么都无动于衷?”   那些蝴蝶仍然翩飞着,对彦冬愤怒的发泄没半点反应。彦冬驱赶蝴蝶,想拔掉那些幽绿的花草。他急需宣泄出口地挣扎了很久,最终又颓然倒回了地面。   他表情茫然无助地看着天空,经过愤怒懊恼不甘等情绪之后,逐渐意识到自己的无能为力。那刹那,希望破裂的彦冬,就像做错了坏事的孩子。他痛苦悔恨懊恼,想尽一切努力救活师父,偏偏那些都成了枉然。   想到再见不到师父,彦冬顿时转过头,惊慌失措地痛哭起来。   而就在那瞬间,一只小巧的银色蝴蝶忽然飞到彦冬面前,扑扇着漂亮的翅膀,认真凝视着彦冬的双眼。 第103章   彦冬眨了眨眼, 死死地看着那银色蝴蝶。他表情还透着茫然,转瞬便被巨大的狂喜震的猛然坐起身。   “师……师父?”彦冬像怕吓到那蝴蝶, 小心翼翼地唤道。   银色蝴蝶扇动着翅膀,仍认真地望着彦冬。   彦冬从蝴蝶那感知到了熟悉感,他忽然惊慌失措,迅速擦了擦手心的汗, 抬起手让蝴蝶飞到了掌心。   接触到蝴蝶的刹那,彦冬眼前的场景就变了。他见证了嵇云的成长过程。他的诞生, 美好的周岁纪念,上幼儿园, 升小学, 那些记忆都很美好,嵇云的爸妈更很爱他,堪称视若珍宝。彦冬看着备受宠爱的嵇云, 也很替他欢喜。小时候的嵇云还很爱笑,总缠着爸妈撒娇,在学校也很受欢迎, 完全是标准的人生赢家。   偏偏连老天都嫉妒嵇云,在他念五年级的时候, 一切的美好祥和都被打破了。   彦冬眼看着一帮人闯进了嵇云家,他们戴着口罩帽子, 进屋就拿着铁棍一通乱砸。嵇爸跟那些人理论,边想报警,嵇妈则护着嵇云。嵇云当时哪见过那种阵仗, 吓的瑟瑟发抖,紧抓着妈妈的衣服。   紧接着发生的一切就更混乱了,局势也逐渐失控。嵇爸准备报警,手机却被抢走砸烂了,他气极跟那群人动起了手,被一根铁棍狠狠砸到了后脑勺,软倒在地上没了气息。嵇妈受了刺激,哪还顾得上别的,不顾一切地过去跟他们拼命。她本就没什么力气,又哪打的过几个成年男人,互相推搡间头撞到了尖锐的桌脚,连句遗言都没有就丧了命。   那群人见状也冷静了下来,惊慌地想逃走。嵇云依然很怕,却还是咬着牙冲过去撞倒了距离最近的青年。他撞倒青年,接着趴在他身上愤怒地又抓又咬,却打的毫无章法。青年烦躁推开嵇云的时候,戴着的口罩被嵇云扯掉了。他捡起口罩,愤怒地踹了嵇云一脚。嵇云被踹的站不起来,只能狠狠地盯着那青年的脸,将其深深刻进脑海。   那帮人迅速逃走,嵇云缓了缓,爬起来过去推了推爸爸,又摇了摇妈妈,满脸的惊慌无助。   那是群给钱就办事的混混,报完警很快被抓了起来,法院判决当天嵇云也在,却发现那群人里唯独缺了被他看到过脸的青年。更可笑的是,嵇云接着还看到那青年竟好模好样地坐在观众席,一副傲慢嚣张的模样。   嵇云看到那青年当场大闹法庭,说还有凶手没抓到,指着那青年说其是凶手,他看到过那张脸。   因嵇云的指控,青年被抓了起来,可没过几天,他又被安然无恙地释放。警方说青年有当晚没在场的证据,那些混混供词也一致,都说没见过青年,再加上嵇云也没确凿证据,因此对青年的指认没办法成立。   青年毫发无损地被释放,还嚣张至极地威胁过嵇云。   他开着价值百万的豪车,对路边背着书包的嵇云猖狂说道:“我是凶手又怎样,就凭你能动的了我?你还真天真。知道他们为什么不供出我吗?因为我给过他们很多钱,够他们家人衣食无忧。你有钱吗?知道什么叫有钱能使鬼推磨吗?你想替你爸妈报仇,还是等下辈子再说吧。对了,你知道我那晚去你家的原因吗?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你爸总给我找事,明知道我要做出成绩给老头子看,还处处拆我台找我麻烦。既然他找我麻烦,我也顺便给他找点事呗。怪就怪你爸妈命太贱,随便弄弄就死了。你瞪着我干嘛,想咬死我啊?”   青年边说边笑,丝毫没将两条人命放眼里。他甚至指着那辆豪车说:“看到没有?我这辆车随便撞一下,都比你一家三口值钱。他们的命没就没了,谁在意啊。”   青年说的对,的确没人在意,那些表面伤心至极的亲戚,转头便劝他息事宁人,别去以卵击石。叔叔不想惹事,嵇云又年幼,无权无势,逐渐真没人再过问嵇家的惨案。   青年随意暂避了一阵,很快又恢复如常,照样吃喝玩乐,时不时地被记者报道下,说其跟某某女星交往之类的。那件事对他像没造成任何影响。   从那天起,嵇云便准备着那项庞大的计划。他要不惜一切代价杀了青年给爸妈报仇。既然法律没法惩治他,那就由他来实施。只要能给爸妈报仇,他什么都不顾了。   嵇云的计划看似缜密实则很多漏洞。他准备将青年约到家里,让他喝下放了安眠药的水,接着趁其昏睡杀了青年再去自首。青年压根没提防过嵇云,更没想到嵇云竟敢动手杀人。他没怀疑地喝了嵇云送过来的水,还嘲笑嵇云总算知道低头了。他满脸的得意,对嵇云的屈服很是沾沾自喜。嵇云表情漠然地看着他,等青年彻底昏睡过去之后,便迅速绑住其手脚,接着拿绳子勒住了青年的脖子。   青年剧烈挣扎,奈何手脚都被绑住,最终脸色发青地被嵇云直接勒死了。   勒死青年,嵇云换了身衣服,就准备去投案自首。正是那时候,他突然碰到了位老者,直接改变了嵇云的一生。那是嵇云的师父。   老人阻止了嵇云自首,说是那人罪有应得,还帮嵇云搬走尸体伪造了新的命案现场。接着老人问他,愿不愿意当自己的徒弟。嵇云见过老人的神通,又对现在的一切丧失了信心,想了想便接受了老人的邀请。   跟彦冬不同的是,老人仅教了嵇云三年,就因意外突然去世。嵇云接受传承时的情况更很仓促,而接受完传承的时候,他才刚满十三岁,正是本该读书学习享受父母疼爱的年纪。接受传承前,嵇云就变的很沉默,接受之后,他更不爱说话了,本就独来独往,有时候甚至能半个月不说一句话,直到跟彦冬见面,受其影响,他的话才逐渐多了起来,表情也比之前丰富很多。   紧接着发生的事,彦冬也都知道了,那是他跟师父共有的记忆。他更多的注意力,还是放到那段他全然未知的回忆里。   看到那只蝴蝶,发现师父进过无宗彦冬本就很惊讶了,却没想到师父竟提前预料到了那么多。   在师父的那段记忆里,他到大厦准备收服地缚灵之前,就已经预感到自己有危险,甚至死期将至。渡魂使在这方面的直觉总是很准,就像当初嵇云的师父,也曾在有预感前迅速选择了嵇云。偏偏预感到危险,嵇云却没想过反抗。   他唯一做的,便是悄悄进了无宗,在这里留下属于他的一切讯息,就像之前的那些渡魂使一样。   彦冬紧跟着嵇云,却没法触碰到他。他喊着师父,说你千万别去那座大厦,偏偏嵇云还是淡然转身,义无反顾地走出了无宗。彦冬久久凝视着师父背影,却发现对方临走前,竟转过头朝他看了一眼,就像知道彦冬会站在那。他顿了几秒,还极其难得地勾起唇笑了笑,表情温柔至极。   随着嵇云笑容消逝,大厦的那幕也紧接着重现。彦冬麻木地看着一切,直到传承结束。  他站在辽阔的原野上,举目眺望却见不到半道身影。彦冬茫然至极地跟眼前仍没有离去的银色蝴蝶对视。那银色蝴蝶顿了顿,竟迅速扑扇着翅膀,撒落很多银色的粉末。   粉末接触到彦冬,他眼前的蝴蝶竟刹那化成了嵇云的身影。彦冬极其错愕,没想到师父竟在那银色蝴蝶上寄存了一缕心魂。   即使是一缕心魂,彦冬也顷刻变的手足无措,惶恐慌张地看着师父。   “师父……”彦冬嗫嚅着轻唤,跟着又痛苦至极地自责道:“对不起,我错了,我没想到你会死的。师父,你快告诉我,我要怎么才能复活你?无论什么代价我都愿意。还有,你别恨我好不好?我是故意气你的,我其实特别尊敬你喜欢你。你是我见过最善良最好的人。我一直跟着你,我不能没有师父的。你走的这些天,我都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一切都乱了,我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更不知道自己活着是为了什么。我除了你什么都没有了,你别抛下我好不好?师父,师父我求求你……我到底要怎么才能救你?”   彦冬近乎崩溃地看着嵇云,满脸的悔恨恐惧,语气更透着极其强烈的哀求。他想拉嵇云胳膊,却又犹疑着不敢触碰,脑海总想起那晚嵇云冰冷冷再也醒不过来的尸体,想到那他就害怕极了。   彦冬说的很乱,内容也颠三倒四的。嵇云却听的很认真,期间也没打断过彦冬。   等彦冬心乱如麻地说完,嵇云才摸了摸彦冬头,低叹道:“我没怪你,你也是被利用了。不过事情都到了现在的地步,你也该试着接受。我真的死了,也没法再陪着你了。渡魂使本就注定是孤单的,我也很愧对你,当初因为寂寞就把你拖了进来。你本来能过的很好的,你后悔了吗?”   “我没有。”彦冬摇头,感受到嵇云的触碰,便朝前一步抱住了师父。他哽咽着极其认真地说道:“师父,我从没后悔过。跟你在一起的这段时间,是我经历过的最快乐的时光。我真该死,我怎么能杀了你,我真的好后悔。师父,没有你我该怎么办啊?”   “我相信你,你本性不坏,也很坚强,就算没有我,你也能很好地活着。你没忘记我跟你说过的话吧?”嵇云拍了拍彦冬,彦冬却仍抱着他不愿松手,嵇云也由着彦冬没多说什么。   彦冬紧抓着嵇云,像抓着救命稻草:“当然记得,你说要除恶扬善,护世人安好。可你护了世人,谁又来护你?”   “我也说过,只求无愧于心。我没想过要索求什么。”   “为什么?”彦冬呐呐问道。明明经历过那么多残忍冷漠的事,为什么还能这么意志坚定?   嵇云顿了顿,才说:“因为世上还有很多美好的事。我们应该学着享受那些美好,而不是对那些糟糕的事念念不忘。”   彦冬执拗地摇头,抱着嵇云的手收的更紧了:“可是我不能没有你。师父,你说错了,没有你,我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好好活着。是你照顾我,教导我,指引我,我现在已经不知道该往哪走了。要不是想着能进这里找复活你的办法,我现在早就以死谢罪了。”   “你不能死。”嵇云突然严肃道:“你还要继承渡魂使,还要将渡魂使传承下去。从你走进这里的那一刻开始,你就有无法逃脱的宿命。”   他神情肃穆地说完,忽然顿了顿,语调也跟着柔和起来:“你一直都很有主见,我有时候也会不知道怎么照顾教育你。到了现在,更多的竟然是你在照顾我。有些话我从没跟你说过,其实跟你在一起的这段时间,也是我经历过的最美好的事。我当初救你,就是太寂寞了,我想有人能够陪着我。你那时候没拒绝我,我真的很高兴。你……很像之前的我,我是真的很喜欢你。你每次在我耳边念叨的时候,看起来都特别可爱。所以是我该谢谢你,谢谢你给我带来了那么多美好的回忆。在遇到你之前,我已经经历了好几年的浑浑噩噩,我甚至感觉不到自己还活着,是你让我重新活了过来。”   彦冬顿时更难受了。他没想到师父对他竟也有那么深的情感,在此之前,他总觉得自己的师父就像无懈可击的铜墙铁壁,永远都无欲无求,更没有爱憎。   “可是我会活的很痛苦。”彦冬低喃。   嵇云沉默着没说话。   “我知道了。”彦冬忽然又想通了:“我犯了错,本就该受罚。师父,我都听你的,我会继承渡魂使,找到新的继承人。那之后……我再来找你。”   “你该好好活着的。”嵇云叹息。   彦冬摇头,忽然就释然了,表情毅然说道:“你知道,我做不到的。”   “……”嵇云看着彦冬,没再说什么。   他身影紧接着像破碎的光点般迅速消失。   彦冬茫然看着空落落的手。   那银色蝴蝶失了一缕心魂控制,当即便没再停留地飞走了。跟那些残存在这里的其他蝴蝶没有任何区别。   “师父。”彦冬久久看着掌心。   他之前茫然颓靡的情绪此时尽皆消失,表情变的尤为坚定,再没法被其他事物所动摇。   他接着抬起头,视线紧紧跟随着那飞远的银色蝴蝶。   “你要等我……” 第104章   梁卓慌乱撞进门内, 接着眼前忽然一暗,再亮起来的时候, 他发现自己竟站在一棵树上,身影摇摇晃晃,脚下踩滑险些摔下去。梁卓心慢跳了半拍,低头看到自己距离地面约有两三米高。此刻正踩着树干枝桠, 想动又不敢动。   梁卓觉得很是微妙,两三米高的距离对他来说没什么挑战, 直接往下跳都不是问题。   正想着,梁卓就听到树底下有人紧张着急地说:“瑾儿, 你别乱动, 小心摔下来。”   梁卓惊诧更胜,迅速朝那喊话的人看过去。他看到此时树底下站着个小少年,小少年穿着稍显粗糙的袍子, 长发扎起,显得很干净利落。他脸沾着泥,一双眼明亮耀人, 正焦急地望着瑾儿,表情战战兢兢地, 唯恐其脚滑不慎跌落。   随即,梁卓也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阿起, 我好怕。我想下去,呜呜,阿起……”嗓音清脆稚嫩, 奶声奶气,明显还是个小孩子。   梁卓很快发现他没法控制这具身体,准确来说,这具身体应该是这位叫瑾儿的孩子的,却不知道怎地被他给侵进了。他动不了,说不了话,只能通过瑾儿的视线跟动作观察活动,琢磨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看那少年跟瑾儿的打扮,现在很可能是古代,也不知道究竟是哪朝哪代。更不知道瑾儿与他要寻找的答案有什么牵连。   “瑾儿别怕。”阿起见瑾儿急哭了更是慌乱,突然张开手臂朝瑾儿认真道:“瑾儿,你跳下来,我会接住你的。”   被透过树梢投落的斑驳阴影笼罩的少年仰着头,表情尤其坚毅。   瑾儿可怜兮兮地望着少年,还是很怕,犹豫着道:“阿起,你能接住我吗?”   “能的。”阿起言之凿凿道:“我很厉害。你快跳,别怕,要不然闭着眼睛跳,我能接住你的。”   瑾儿犹豫了几秒,找准位置闭着眼睛就跳了下去。跳下去的时候心都快跳出来了。   阿起顿时如临大敌,视线紧紧跟随着瑾儿身影,想着拼死也要接住瑾儿。他倒是真接住了瑾儿,可惜毕竟年纪还小,没能承受住坠落的力道,抱着瑾儿一块摔到了地上。他给瑾儿当了垫背,瑾儿好好地被护在怀里,倒没受什么伤。不过是吓坏了,趴在阿起身上半天都没反应过来。   阿起见瑾儿呆住了也不急着动。他后脑勺刚磕到了碎石子,摸过去就发现都肿了个大包,碰着都痛。   正好有洗完衣服的农妇路过,见到阿起跟瑾儿便笑着打趣:“白起,你又拐着柳瑾到处玩,小心柳瑾他娘找你麻烦。”   旁边的农妇跟着说:“你娘刚见过教书先生,先生说你欺负别的学生,真有这事?白起,你还是快回家吧,好好跟你娘认错,不然今晚免不了一顿打。”   柳瑾站起身,微弱地解释道:“是我……我被狗追爬到树上下不来。阿起是过来救我的。”   白起紧接着利落爬起来,拍了拍满身的泥,笑嘻嘻地说:“那能怪我吗?他们说瑾儿坏话,揍一顿都算轻的。”   那农妇看到白起后脑勺肿起的包,顿时吓了跳:“怎么还受伤了?痛吗?你娘可得心疼死,快去找郎中看看,别摔坏了脑袋。”   另一农妇便问柳瑾:“你没事吧?”  柳瑾还没说话,白起便骄傲地挺起胸脯,仗着高柳瑾一头,揽着其肩膀明朗笑道:“瑾儿跳下来的时候,我接住了,还护的好好的,一点伤都没有。”他那模样,好像能保护柳瑾是很了不起的事。   柳瑾脸色羞红,一半是感动,一半是愧疚。阿起是救他才受伤的。   农妇被白起逗笑了,见他那样也不像摔坏了脑袋,便开玩笑说道:“白起,你这么疼柳瑾,是不是想娶他当媳妇?亭亭她们想跟你玩,你还嫌弃,就整天缠着柳瑾。”   另一农妇认真瞧了瞧柳瑾,也跟着笑:“你别说,柳瑾那模样,长的比姑娘都好看,娶了也值当。就不知道柳瑾愿不愿嫁了。”   本就是说的玩笑话,说完几人都笑了起来。   白起被笑话了,也跟着扭过头看柳瑾,看的极其认真。柳瑾是真漂亮,肌肤白皙,唇红齿白,他们村里没女孩比的上,据说偷偷暗恋着柳瑾的女孩都能排到村尾去了。白起想到自己努力护着的人将要娶别的姑娘,心头竟也极其不是滋味。   他难过了一瞬,便又迅速恢复过来,双臂跟抱私有物般地紧抱着柳瑾,朝那群农妇咧嘴笑道:“那还用问,瑾儿必然是愿意嫁我的。等我长大了,就下聘礼娶瑾儿过门。”   那群农妇顿时笑的更夸张了,前俯后仰的,“!山!与!氵!夕!”眼泪都给逼出来了,心里则暗想道,这傻孩子,怕还不懂只有男孩娶女孩,没有男孩娶男孩的道理啊。童言无忌,倒也没人真把那番话当真。   柳瑾仍被白起抱着,被那些话说的脸更红了。白起的怀抱极暖,还很烫,让他忽然不知该怎样是好。   谁知这边有说有笑,那边却见白起他娘忽然拿着根鸡毛掸子追了过来。她显然听到了那些话,对着白起怒气冲冲地道:“臭小子,你说什么呢?你要娶谁过门?你别跑,给我站住!”   “我又不傻,站着让你打吗?”白起朝他娘做了个鬼脸,拔腿准备逃跑,跑了几步又转过头找柳瑾,低声跟他说:“我先走了,你小心点啊,可别再被狗追了。我明日再找你玩。”   柳瑾愣愣望着白起点头,他瞳仁漆黑明亮,肌肤如玉,唇像染着殷红之色,看起来漂亮且惊艳。要真是女孩,今后必然是倾国倾城之色。   “臭小子,你给我站住!”白起他娘像一阵风迅速掠过柳瑾身旁。   白起跑的更快,嘹亮明朗的声音远远传过来:“娘,你跑不过我的,算了吧,哈哈!”   “气死我了。被我追到先打断你两条腿!”   “哈哈哈哈,你先追上我再说吧。”   “……”   路边,那群农妇见惯不怪,又有说有笑地换了别的话题,各自回到了家里。   柳瑾站在那棵树下,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梁卓此刻却比柳瑾还要震惊,他没猜错的话,那少年很有可能就是白起。那张脸梁卓绝没可能认错,只是此时的少年跟现在的白起性格差距很大,让他也很意外。   梁卓猜到,这应该就是无宗兑现给他的承诺。直接将白起的一生呈现在他面前,再没有比这更能看透一个人了。梁卓顿时对白起经历的一切充满好奇。   透过柳瑾的眼,梁卓了解到,现在是战国时期,秦的国力已很强盛,如今在位的是秦昭王嬴稷。当然即便国力强盛,秦也远没到能统一天下的地步,依然战乱不断,嬴稷往外扩展的野心更很强。当然,那些对这座偏远的村庄也没什么影响,村民谈论的也多是征兵跟军饷的事。 第105章   柳瑾的身世很可怜, 他本是临县县令之子,更遗传了其母绝美的容貌。本该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 偏偏他爹惹到了当朝权贵,被其砍了脑袋。   他娘不敢久留,带着柳瑾就慌忙逃走了。逃到村庄的时候,俩人又累又饿晕倒了, 还好被善良的村里人救了。柳瑾他娘见状,干脆就在村里安了家。她长的漂亮, 更精通医术,在村里借着给人看病, 也够养活柳瑾了。   柳瑾刚到村子, 本就性格内敛,又人生地不熟,跟谁都不敢说话。不过他长的好看, 还是有很多小孩主动找他玩的。那群人里,首当其冲的就是白起。   白起是附近几座村庄的孩子王,可谓远近闻名。他很讲义气, 又有老大范,很多小孩都爱跟他玩。逃课打架, 爬树掏鸟窝,就没白起没做过的。教书先生见到白起就直摇头, 说他戾气重,没走文路的天赋,倒能试试走武路。   白起刚见到柳瑾, 就将其划到了自己的领域,认了柳瑾当小弟。他对柳瑾极好,带着柳瑾玩,不准谁欺负柳瑾。有好玩的想着柳瑾,好吃的也先给柳瑾。甚至某次柳瑾弄掉了随身的玉佩,很是难过,白起还大半夜跑山里找了一晚给他找到了。   村里人都说,白起对柳瑾是真好,柳瑾要是女孩,俩人一准就成了。教书先生都说,白起遇到柳瑾,戾气都淡了很多。   本来一切都很好,白起仍带着柳瑾玩,仍被他妈追着说要打断双腿,仍偷偷省钱给柳瑾买糖葫芦。   偏偏白起十六岁那年,他突然找到柳瑾说,自己要去参军。那段时间,柳瑾他娘禁止柳瑾跟白起往来,所以白起是半夜偷偷溜到柳瑾房间,躲在被子里悄悄给柳瑾说的。柳瑾跟白起头挨着头,被他说的话给吓坏了,一张漂亮的小脸都白了几分。   “参军要打仗,要死人的。”柳瑾紧拽着白起袖子。   白起倒没半分惧意,一双眼睛极亮:“没事,死人算什么,男子汉大丈夫,就该征战沙场,建功立业。我没准还能当大官,见到皇上呢。瑾儿,等我当了大官有了钱,就接你跟爹娘去过好日子,也尝尝让人伺候的生活,你说好不好?”   “不好。”柳瑾摇头:“阿起,你别去,很危险的。现在这样就很好啊。”   白起却朗声道:“乱世出英雄,正因乱,才更能抓住机会。男儿志在四方,岂能畏惧危险。再说征战沙场多威风,我也想当大将军,受世人敬仰。瑾儿,你说,我能当千古传颂的大英雄吗?”   柳瑾哪管什么英雄,他只怕白起遇到危险:“阿起,你别当将军,也别当英雄。战场那么危险,我们别去好吗?我没想过什么好日子,有你陪着我就够了……”   柳瑾还要说,白起却有些怒了:“瑾儿,你是男子,怎能那么懦弱。我本以为你能够懂我支持我的。算了,你就当我没说。我意已决,是必然要去当兵的。村头贴了告示,说三日后过来征兵,我那时候便要走了。你……”   他说着看到双眼雾蒙蒙的柳瑾,强硬的态度忽然又软了,紧抱着柳瑾说:“瑾儿,你别怕,我命大着呢,没那么容易死的。我还要活着回来见你啊。我真觉得,战场那才是我的归宿,我不想再过现在这种平淡无趣的生活。你别哭啊,别哭。我都瞒着爹娘,就跟你说了。瑾儿,我喜欢你。你别急着娶妻,等我好不好?等我回来了,会待你好的。”   他顿了顿,又接着补充道:“当然,你若等了三年我都还没回来,那就别再等了。你忘了我,娶你喜欢的女子。”   白起说到喜欢你的时候,柳瑾哭的更凶了,一抽一抽的,白起都怕他哭昏过去。   “我……阿起,”柳瑾抽噎着可怜兮兮的说:“我也喜欢你。”   白起想到都要走了,才仗着胆子过来跟柳瑾表白,说完心也跳的厉害,更紧张地直冒虚汗,见柳瑾这么说顿时一喜:“真的吗?”   “嗯……”柳瑾认真道:“我不想娶妻,我等阿起娶我。”   白起愈发狂喜,偏偏还没兴奋多久,柳瑾又毅然决然地补充道:“阿起,你别去参军,我什么都听你的。你若参了军,我也不会等你。你……你认真想好了。”   短暂的几秒,白起算是从天堂掉到了地狱,顷刻滚烫的心都寒透了。他失望地松开抱着柳瑾的手,难受道:“你不肯等我?”   柳瑾态度强硬:“你若去了,我便不等你。”他说完望着白起,期盼其能打消参军的念头。   白起却红着眼眶爬出了被窝,难过的很,伤心欲绝地说:“那好,你就别等我了,想嫁你的女子那么多,你去娶她们吧。我……我惟愿你能幸福安好。”  他难过地说完,在柳瑾都没回过神的刹那,忽然凑近亲了口柳瑾脸颊。犹如蜻蜓点水,碰了碰就迅速跳起来,头都没回的翻窗走了。   柳瑾趴到窗边,看着白起远去的背影,泪水也早湿了整张脸。他跑回床上裹着被子蒙住头,又难受地哭了大半夜,也想了大半夜,到天快亮的时候才迷迷糊糊地睡着。   那晚闹了矛盾,白起跟柳瑾也不再找对方玩,不再与对方说话,到对方家门外都特意绕着走。白起想到柳瑾的残忍狠心,心头便堵的慌。他对柳瑾那么好,什么都想着柳瑾,但柳瑾对他哪有半分情谊,明明说也喜欢他的,偏偏却连三年都不肯等,让白起想着就心烦意乱。   白起心烦,就连别的玩伴也一概不理,叼着根马尾草能躺一天。柳瑾也没好哪去,整天都走神,跟游魂似的。他娘见柳瑾这样,只能叹气松口,让柳瑾去找白起玩。换了之前,柳瑾必然兴奋地就去了,偏偏现在嘴一撇,竟像是要哭了。   因此大家都看懂了,白起跟柳瑾那是吵架闹矛盾了啊,紧接着又纳闷,白起跟柳瑾感情那么好,比亲兄弟还要亲,从没见他们吵过架,能为什么事吵的都不相往来了?偏偏俩小孩也倔,怎么问都不说,一个被逼急了骂人,一个被逼急了就哭,也没人再敢问,心头都装着个巨大的疑惑。   直到上头派过来征兵的人到了,谜底才总算揭晓。白起毅然报了名,不顾他娘的怒骂跟恳求。他当众跪下给爹娘磕头,说我必然好好活着,努力上阵杀敌,到时候光宗耀祖,荣归故里,让爹娘过上好日子。   白起他娘哭的都快晕过去了,还是他爹理智些,问白起可想好了,白起答是,他说了句多保重便没再劝什么。儿子长大了,想要出人头地,加官进爵是好事,他没那么儿女情长。   但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柳瑾竟也到了征兵现场。他穿着简单干净的灰衫长裤,身材瘦削,面貌白净,唇红齿白,仍是副富贵小公子的模样,跟那群报了名参军的少年壮汉显得格格不入。   就连征兵那人都确认般多问了遍:“你确定要参军?上战场可不是小孩过家家,是真要死人的。”   柳瑾紧攥着包袱,神色难掩紧张,却仍白着张脸毅然说道:“我确定。大人,我要参军,麻烦替我登记。”   白起正跟爹娘辞别,看到柳瑾顿时炸了,气势汹汹地冲过来,拽着柳瑾的手问:“谁让你过来的?你快回去,你娘呢?快把他娘找过来!”他没想到柳瑾竟过来参军,愤怒道:“你想死吗?就你这样的,到了战场,是你杀别人还是让别人杀你?你给我回去,不准参军。”   他虽然年幼,气势却丝毫不弱。偏偏一贯顺从娇惯的柳瑾此时态度却极其坚决,更毫无退缩之意。他仰头望着白起,脸色微白,说的话却振振有词:“你说的对,我也是男儿,你既然能去,我当然也能去。”我说过不会等你,你想去哪,我就跟到哪。   白起慌了,低声劝柳瑾:“你别赌气,是我错了。战场不是你该呆的地方,再说你走了,你娘怎么办?你忍心让她孤苦伶仃的?”   柳瑾表情犹疑,顿了顿又毅然说道:“我知道,陈叔对我娘有意,我娘对他也有好感。我给娘留了信,等我走了,陈叔会照顾我娘的。我若还活着,有机会便会回来看娘。”   白起脸色难看:“你是打定主意要去了?”   “是。”柳瑾坚定道。   “你若真去,你我就恩断义绝,别指望上了战场我还能护你。”白起狠下心道:“你即便死了,也与我无关。”   柳瑾脸更白了,低着头,仍是道:“好。”   白起又气又恼,板着脸愤愤然走了,连跟爹娘说话的心情都没了。   柳瑾参军的态度很坚决,即便他娘过来,哭着说要自尽都没动摇。那官兵见状也挺感慨,给柳瑾登了记,还特意留意了他。   小村庄,黄昏将近,炊烟四起。   白起跟柳瑾背着行囊,在爹娘的呼唤哭泣中跟随官兵走远。   长路漫漫,江海滔滔。   柳瑾转过头朝他娘挥了挥手,也没想到自此一别,便再没相见之日。 第106章   梁卓看过这些, 再想到战国时候的秦国跟十六岁参军的白起,也猜到他究竟是谁了。白起, 秦国第一名将,戎马一生,战功赫赫,更被世人尊称“战神”。梁卓也没想到, 赫赫有名的武安君白起,竟就一直在他身边。   梁卓对白起的名字起疑的时候, 也曾问过白起,他跟那位武安君有什么关系。   当时白起很直接地否认了, 还让梁卓别多想, 他可不敢高攀武安君的名头。   梁卓看着还是少年的白起,心情很是复杂。这时候的白起还没有那么重的杀伐戮气,他背着行囊, 远远避着柳瑾,却又时不时地偷看他,满脸愤怒别扭。史书没有对柳瑾的记载, 梁卓约莫也能猜到,柳瑾极有可能很早就死了。   正想着, 眼前场景忽然转变,梁卓发现他身披盔甲, 手持长矛,正跟身边数百人一块练习攻击动作。数百人一块操练,边刺边喊, 那声势极其庞大。柳瑾练的很认真,满头大汗,湿透的衣服也紧贴着背。而那站在练武台上,给数百人精准演练动作的,赫然就是白起。   三年过去,白起体型更威猛了,肌肉强盛,握着长矛每一刺都彰显着磅礴的力量。他皮肤晒的更黑更亮,表情坚毅,有着不怒自威的气势。白起的确很有将才之风,他学习跟领悟能力极强,论单打独斗,军营更没人能赢过他。在过去的战役里,白起勇猛无畏,杀敌无数,像专为战场而生的般。到如今,他已顺利升任左庶长,有着很高的权利。   跟杀敌无数,迅速升官的白起相比,柳瑾就显得很平庸了,过了三年仍是普通士兵。唯一的进步,大概就是杀人的时候手没再抖了。要知道,柳瑾刚上战场的时候,别说杀人,看到尸体都反胃想吐。   练完兵,白起到营帐去找魏将军。柳瑾目送白起走远,接着跟同伴去洗澡。   柳瑾害羞,军营的同伴都知道,见他挂上帘子洗澡,也都没说什么。几人谈论着什么时候又要打仗的事,边叹气说趁没打仗的时候都好好享乐,没准下次上了战场就回不来了。   洗完澡,柳瑾端着脏衣服出来。   那几人见到细皮嫩肉比女人都好看的柳瑾,纷纷笑着调侃起来。   “柳瑾,要不是知道你带把,我都怀疑你是女的。长的比我媳妇都好看。”   “就是,我都晒成黑炭了,你怎么还那么白?跟搽了粉似的。”   “你没事还是晒黑点吧,安全。我听说小范大人被派过来监军,他可是出了名的好色,你要小心点。”   “小范大人?哪位小范大人?”   “还能有谁,范奄啊。应侯范雎的远房表弟,据说娶了十六房妾室,只要长的好看,男女都不忌。仗着应侯很是耀武扬威,没人敢得罪的。”   “哦……那柳瑾,你是要防着点,你那张脸太好看了,可别出什么事。”   “……”   柳瑾闻言无奈笑道:“我也想晒黑点啊,可偏晒不黑能怎么办。多谢你们关心,我会小心的。”   他勾唇一笑,那群人便怪叫起来,说柳瑾你别笑,再笑别怪哥哥们要犯罪了。   都说的玩笑话,柳瑾哪能当真,先端着脏衣服到河边洗了。   洗完衣服,天色也暗了。柳瑾晾好衣服,没回住处,而是拐了个弯,径直去了白起的营帐。白起升任左庶长,便有了自己的营帐。柳瑾隔三差五都会过去,旁人知道柳瑾跟白起是老乡好友,也没觉得奇怪。   进去营帐,白起还没回来,柳瑾见桌案摆放的兵书跟书信很乱,便认真整理了番,还将白起惯用的兵器擦的很亮。白起那把剑是魏将军赐的,据说是把名剑,削铁如泥。白起拿那把剑杀过很多人,立下赫赫战功。   白起回营帐的时候,柳瑾枕着桌案都要睡着了,听到脚步声又醒了过来。   他揉揉眼,睡意朦胧地问:“阿起,你去哪了?”   白起长的威猛,披着身盔甲,进来时一手提着食盒,一手拿着锦盒。   “我先到营帐找你,见你没在,这才过来的。”白起卸下盔甲,只穿了身单薄的长衫,坐到柳瑾旁边说:“今天是你生辰,忘了吗?我到城里给你买了叫花鸡跟糕点,都是你爱吃的,快尝尝吧。”   他说完又将那锦盒递给柳瑾:“送你的礼物。祝我的瑾儿十八岁生辰快乐。”   柳瑾接过锦盒,没急着打开,摇了摇惊喜地笑着问道:“是什么礼物?”   白起对着柳瑾,那些戾气顿时收敛起来,变的极其温柔:“你看看就知道了。”   柳瑾满怀期待地拆开锦盒,看到里面放着根淡黄色的竹笛。竹笛颜色很漂亮,摸起来更很舒服,尾端还缠着一圈接一圈的红绳,看起来就价值不菲。   柳瑾抚摸着竹笛,很想吹,放到唇边想到还在军营又讪讪放下来。   “谢谢你,阿起。我很喜欢。”柳瑾一遍遍摸着竹笛,忽然又紧张道:“是不是很贵啊?”   白起道:“是啊,贵极了,我都没想到,一根笛子能卖那么贵,抢钱呢。我花光了攒的饷银,你倒说说,要怎么补偿我?”  柳瑾神情紧张,又有些羞涩:“你说要……要怎么补偿?”   白起望着烛火下越来越漂亮的柳瑾,喉咙有些干涩。柳瑾羞涩的欲拒还迎更像给他添了把火。他看着柳瑾都想将人给活吞了,半晌强忍着欲望说道:“你先吃饭。等吃饱了再说。”   “哦。”柳瑾低头吃饭,不知想到什么,连耳朵尖都跟着红了。   柳瑾胃小,吃了三分之一就饱了,剩下的都进了白起肚子里。   吃完饭,白起就迫切抱着柳瑾上了床榻。柳瑾害羞归害羞,却没拒绝白起,该配合的时候就努力配合,将身体连着一切都交给了白起。白起很久没碰柳瑾了,做的有些过分,事后抱着柳瑾轻言细语地哄他。柳瑾脸上还挂着泪,枕着白起手臂贴在他怀里,温顺至极,看着也有点可怜。   刚哄了哄,柳瑾就羞恼地让他别说了,那些话怪臊人的。   白起低头吻柳瑾,顿了顿,忽然又道:“瑾儿,我跟魏将军说了,你今后就留在我身边,不必再上战场了。”   他说完还挺高兴,毕竟一直想解决的难题总算解决了。   柳瑾当初执意跟着参军,白起表面说要恩断义绝,实际哪能真断的了。他看不得柳瑾吃苦受委屈,更看不得柳瑾被人欺负。因此到了军营,俩人不过冷战了一晚,白起就揍了那欺负柳瑾的人一顿,跟柳瑾正式和好如初了。   只是即使和好如初了,白起担心的事依然没有解决。他怕柳瑾受伤遇到危险,每次到了战场,不管杀敌杀的多勇猛痛快,心头都始终惦记着柳瑾,怕他傻傻地真被杀了。甚至有几次,白起还真从刀下救过柳瑾的命。他当时吓的手都哆嗦了。   那些多的敌人他不怕,被几十人围攻难逢生路他也不怕,独独就怕柳瑾不知什么时候突然死了,那才真是能将他吓死的噩梦。   白起努力杀敌,努力蒙获魏将军赏识,其一是想立战功统率军队,其二也是想更好地护着柳瑾。   柳瑾在战场一日,他便犹如被什么束住手脚,没法痛痛快快毫无后顾之忧地杀敌。   现在魏将军松口答应将柳瑾留在他这里,白起当然是高兴的。   偏偏白起说完看见柳瑾的表情,却完全没有想象的那么高兴,甚至微皱着眉有些不乐意的样子。   “阿起。”柳瑾犹豫道:“我还是想上战场。我知道,我很没用,杀的人也不够多。可我会努力的,你别赶我走。”   白起叹道:“瑾儿,你的手不适合杀人,别勉强自己。”   柳瑾生的漂亮,且温文尔雅,心仪他的男子不少,女子更不少。柳瑾想娶达官贵人之女,或是跟着某位王侯将相,都能轻易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偏偏柳瑾却跟了他,那双本该享受荣华富贵,弹琴弄画的手,现在却生了厚茧,染了鲜血。   柳瑾摇头,表情执拗坚毅,一如当初义无反顾参军时的决绝:“我想与阿起过一辈子,就该替阿起分忧。既然征战沙场是阿起的愿望,那我就陪着你,哪怕能帮到你的很渺茫,我也希望能稍微出一点力。”   他也是男儿,也想努力保护爱着的人,而不是一无是处只能让阿起保护着。   他没杀过人,就咬着牙杀。看到尸体感到恶心,就咬着牙适应。他一直都很努力,努力地想站到能帮助阿起的位置。   那晚之后,派过来的监军范奄到了,坐的是软轿,喝的是美酒,还随身带了两名美姬,犹如过来游山玩水般。那两名美姬的确漂亮,印证了范奄贪恋美色的传言。而范奄到了没多久,新的一场战争又要开始了。魏冉决意给白起机会,趁着楚国跟齐国交战,让他领兵攻打韩国新城。   这对白起来说,是极其重要的机会,他若能轻松拿下新城,魏将军必然会更赏识他。而能得魏将军的倚重,与其相交,白起的前途更无可限量。   然而想到此次派往新城的军队里也有柳瑾,白起欣喜雀跃想趁机大展身手的雄心壮志就又淡了些,再怎么调整,心头都还是隐着忧虑,让人难安。   转眼便到秦军出拔进攻韩国之日,白起担当主帅统率秦军,临时将柳瑾调到身边的护卫队里。   此次战役事关重大,战场局势更瞬息万变,白起须得全力投到战场,没法再分心照顾柳瑾。将柳瑾调到身边护卫队,也是尽量护其安危。他还叮嘱柳瑾,让其遇到危险切勿往前冲,能躲就躲,将冲锋陷阵的任务交给其他护卫队人员。   被安排到护卫队,柳瑾心情还是复杂的。护卫队主要职责是保护主帅,挑选的皆是身强体壮武功强悍之人,像他这样的,很明显是走了后门的。   护卫队的人不喜柳瑾,柳瑾也没执意相交。既然被派到白起身边,就默默坚定必须拼死保护白起的想法。   范奄是遣派过来的监军,也跟着到了驻扎新城外的营地。营地离新城还有段距离,相对很安全,他当然也没想过亲临战场。   那天清晨,整顿完大军,便准备即刻赶往新城。   白起骑着雄赳赳气昂昂的战马,身披着盔甲,腰挂着长剑,看起来英姿飒爽,很是威风。柳瑾也骑着匹马,视线却完全聚焦在白起身上,被他牢牢吸引,看的都入了神。   柳瑾看着白起,范奄则丝毫没掩饰露骨欲望地看着柳瑾。他贪好美色,且不分男女,被派过来本还诸多怨念,却没想到秦军竟还有柳瑾这般的美人。如此漂亮的美人却在战场浴血奋战冲锋杀敌,简直是暴殄天物。   范奄见了柳瑾便日思夜想,念念难忘,想到其还在受苦就心疼至极。他急切想将柳瑾弄到手,就私下找到白起,让其将柳瑾送过来。 第107章   范奄想的很简单, 白起不过是个左庶长,想要加官进爵还要多依仗他。而他不过是问白起要个无权无势的普通士兵, 白起轻易就能送他一份人情,就该感恩戴德地将人速速送过来,他日后也好在范大人面前替其美言几句。   偏偏范奄却没想到,白起竟然拒绝了他, 还威胁他不准再动柳瑾。范奄对此很是恼怒,将白起给牢牢记住了, 想着必然不能让其好过,同时也没打消过想要柳瑾的念头。越是得不到的越是美好, 范奄肆意地将柳瑾从头看到脚, 脑海都浮现起脱掉柳瑾衣服,其销魂蚀骨的模样了。   战场几十万人对战的场面极其壮观,远远望去密密麻麻都是人, 跟电视剧拍出来的截然不同。起码梁卓就终身难忘了。   除了震撼,战场更多的还是残忍,遍地都是尸体, 染红了脚下的土地,断了胳膊的, 被割掉脑袋的,瞪圆眼死不瞑目的, 漫山遍野数之不尽。   柳瑾举着刚配给他的长剑,将其狠狠刺进敌人身体,长剑拔出时被血飚了满脸。他抹了把脸, 没来得及歇息,又接着将剑捅进更多敌人的体内。   他不断地杀啊杀,手臂腰侧没被盔甲覆盖的地方也被划伤了,鲜血浸湿了衣衫。   柳瑾从始至终都没远离过白起,一直看着白起的位置。因此在护卫队某人突然倒戈,拔剑想趁乱刺杀白起的刹那,柳瑾也是最快反应过来的。   他甚至都没多想,完全出自本能地迅速冲了过去,紧抱住白起,用他的身体给白起挡住了那致命一击。锋锐长剑刺进柳瑾身体,拔出时剑身竟是黑的。那剑上还涂了毒!   白起将后背留给护卫队,没想到竟有人倒戈,他刹那惊愕至极,猛然挥动长剑杀光了面前对阵的人,接着转过身抱住下坠的柳瑾。其他护卫队此刻反应过来,挥剑将那叛徒直接杀了。护卫准备的很充分,本想着万无一失,却没想到柳瑾居然过来拼死相救。他被剑刺穿了心脏,临死都瞪着双眼,痛恨以死都未能完成任务。   其他护卫迅速朝白起聚拢,绞杀着趁机过来想先杀主帅的敌军。白起抱着柳瑾,手颤抖着唤他名字,连战场局势都顾不上了。   柳瑾虚弱地躺在白起怀里,脸色煞白,预感到自己必死无疑了。他举起满是鲜血的手摸着白起的脸,朝他强挤出笑容,说道:“阿起,我刚杀了六个人呢。我有进步吧?”   “你别说了。”白起心惊胆战,慌乱到理智都错乱了。他朝那护卫队喊道:“杨熠,你过来,立刻送柳瑾回营地,让医师想尽一切办法救柳瑾。他若死了,你也别来见我了。”   柳瑾昏昏沉沉,此刻意识很混乱。他迷迷糊糊地抓着白起手,喃喃说道:“阿起,我很爱你。你热爱战场,我愿意过来陪你。我要杀更多的人,让你能得偿所愿。”   他说着微顿,身体又畏惧地抖了抖,颤声说:“可是阿起,我好痛啊,哪儿都痛。我不想杀人,我真的不想杀人,我每晚都做噩梦,梦到那些人过来找我索命。阿起,你留下陪我,别去参军好不好?我怕,这里的一切我都怕。我们就留在村里,我不娶妻,我只爱你。只要你还要我,我就一直跟着你。我什么都听你的,只求你别去参军好不好?我求求你,求求你了。”   将柳瑾交给杨熠的时候,白起沉默着什么话都没说。他低头看着柳瑾,手指轻碰了下柳瑾的唇,然后就沉着脸携着满身杀气转过了身。   杨熠抱着柳瑾骑马迅速赶往营地,白起拿着剑,发泄般狠狠杀着敌。他下手极狠,没半点留情,甚至杀死还不够,必须要让其备受折磨而死。他就像刚从地狱爬出来的魔鬼,满身满脸都是血,那把剑更夺取了无数人的性命。直到最后,竟没人再敢接近白起。他进,敌便退,宛如杀神降临。   韩国新城一役大获全胜,魏冉很是欣喜,对白起更加信任,觉得他没看错人,白起的确是难能可贵的将才。若假以时日,其能取得的成就必将超越自己。   白起因功被封左更。柳瑾救的及时保了条命,遗憾的是被毒瞎了双眼,可跟性命比起来却是万幸。   柳瑾留在白起营帐养伤,还安慰白起说没事,能活着才最重要。柳瑾受伤之后,白起将更多精力放在照顾陪伴柳瑾上,对军队公务便有些怠慢了。魏冉屡次撞到白起部下惹事生乱,忍无可忍将其找了过去。   谁知白起前脚刚走,便有范奄的人趁机过来掳走柳瑾。将其送到城里的某间客房,让范奄好好享用。   范奄觊觎柳瑾很久了,进去看到一脸慌张恐惧的柳瑾顿生欲念,若非顾及魏将军,他哪犯的着这么麻烦,早在军营就痛快办了柳瑾。   白起跟魏冉密谈了很久,出来的时候正心烦意乱,就有心腹过来禀报,说柳瑾被人掳走了,现下行踪不明。白起怒极,拔了长剑便冲到范奄营帐。范奄没在,白起转身又去找其心腹。   他满脸杀气,极其吓人,那些心腹不敢隐瞒,老实交代说,都是范奄指使的,让他们找人掳走柳瑾,再带到城内的花墨客栈。现在,范奄没准都在享用柳瑾了。   白起没理那群心腹的求饶,挥剑断了他们的半条手臂,然后提着染血的长剑气势汹汹地骑马赶往城内。到了花墨客栈,白起翻身跃下马便直奔二楼,在客栈老板及小二的惊慌喊叫中,一脚狠狠踹开了某间房的门。  那间房本来锁着的,白起那一踹,竟连木栓都踹断了,客栈老板见状更打消了过来理论的准备。房门砸落的巨响也惊动了房里的人。   白起抬眼看去,就见柳瑾被范奄逼到角落,他外袍被拽掉了,薄薄的里衣带子也被扯掉,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半边肩膀都裸露在外,雪白光滑的肌肤配上那张美艳漂亮的脸,堪称诱人至极了。   柳瑾被范奄围堵着,却没放弃过反抗。他手里举着摔碎的花瓶碎片,正将那碎片锋利的一端压在脖子上,一副势跟范奄同归于尽的架势。反观范奄,其实也没好到哪去,他起初就低估了柳瑾,没想到柳瑾看着温婉柔弱,却有副百折不屈的硬骨头。   他却忘了,柳瑾再好看,那也是真上过战场杀过人的,要不是看不到,现在死的没准就是范奄了。何况就算瞎了眼,柳瑾也没让范奄讨到半点好处。   范奄脸肿着,脑袋被柳瑾拿凳子砸出了血,现在正一脸戾气地看着柳瑾。他跟柳瑾玩了这么久,现在是必然要把人上了的。他还不信,柳瑾能逃的出自己掌心。   白起踹门进来的时候,范奄也没怎么在意,他知道柳瑾是白起的人,可那又怎样。他是白起的上级,更是范雎大人的远房表亲。白起敢对他不敬,那就是对范雎大人不敬。更何况,他不就玩了白起的一个男宠吗。白起若气愤,自己多送他几房美姬便是,那些美姬比柳瑾可知情知趣的多。   偏偏范奄这次却赌错了,错的离谱,他完全低估了柳瑾对白起的重要性。白起看到柳瑾狼狈模样的时候,满腔怒火便汹涌而出。他一把推开意图染指柳瑾的范奄,接着没半点犹豫地提剑猛地刺穿了范奄身体。   范奄表情愕然,指着白起惊怒道:“你……你竟敢杀我!你知道我是谁吗?”   “我管你是谁。”白起猛然抽出剑,狠声道:“有想说的话,都留着见到阎王爷再说吧。”   “我……我……”范奄惶恐畏惧地倒在地上,挣扎着想求白起。然而话还没说几句,白起就提剑又补了一剑,让他彻底归了西。   杀了范奄,白起迅速走到柳瑾身旁,帮他把衣服认真穿好,紧接着抱着柳瑾下了楼,骑马离去前,还给客栈老板扔了几块刀币。柳瑾感受到白起的温度,惊吓过度的心总算逐渐平复。   “阿起,你杀了范奄?”柳瑾被白起抱着,微侧过头问。   白起沉声道:“嗯。他该死。”   “可他是范大人的表亲。你杀了他,会很麻烦吧?”柳瑾担忧道。   “留着也是祸事。他想动你,我没办法时刻防着,索性一劳永逸。你别担心,范奄的事,我会跟魏将军解释的。”   “我真没用,又给你惹麻烦了。”   白起没说话,沉默看着柳瑾那双本来明亮漂亮现在却完全瞎了的眼。   “瑾儿,我爱你。”他低头吻了吻柳瑾额头。   “嗯。”柳瑾紧抱着白起,抿唇笑道:“我也爱你啊。”   听闻范奄死了,魏将军果断震怒,拍着桌案骂白起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就因柳瑾惹那么大麻烦,值得吗。白起跪着没吭声,挺直背脊,亦没辩解半句,任凭魏冉又打又骂的。   魏冉发了半天火,见白起毫无动容,半点没有悔意,也暗自反省当初提拔白起的决意是否有误。白起虽有将才之能,行事却易冲动,更总纠缠于儿女情长,实在不是大男子的作风。   对想在战场建功立业的人来说,儿女情长是最累赘的负担。如能舍弃,则战无不胜,如不能舍弃,则必然早夭。这些话魏冉跟白起提过很多遍,可惜白起竟全然没悟懂。   想到这里,魏冉对白起更加失望至极,暂罢免了白起的职务,让手下将其关押起来。   可还没等手下进来,柳瑾就先冲进了营帐。他进来就扑通跪下,当着魏冉的面,表情慌乱紧张却又毅然决然地道:“魏将军,您饶了白起吧。他最喜欢战场,他是属于战场的。范奄是我杀的,跟白起没关系。请魏将军治我的罪,我甘愿伏法,请您切勿牵连无辜之人。” 第108章   那是魏冉头一次对柳瑾刮目相看。他没想到柳瑾表面看着柔弱, 竟还有那样的血性,为心爱之人竟甘愿赴死。有那么刹那, 他看着柳瑾坚毅的表情,忽然懂白起痴迷柳瑾的原因了。   可惜红颜薄命。   “你倒还有种,没枉为男儿。”魏冉想了片刻,忽然扬声道:“来人, 将柳瑾押下去,等候判决。”   白起起初就想打断柳瑾的话让他别乱说, 却被魏冉强行阻止,到现在再没法无动于衷, 站起来就想拦下过去抓柳瑾的人。   魏冉怒瞪着白起:“放肆!”   白起刚要碰到柳瑾的手, 硬是又给收了回来。   柳瑾脸色微微泛白,抬起头朝白起笑道:“我没事的。”   “我会想办法救你。”白起压低了声音。   柳瑾仍是笑,唇角扬起的弧度宛如明媚春风。   柳瑾被押走, 白起转头便说:“您明知范奄是我杀的。”   “那又怎样。”魏冉冷哼道:“当时就你跟柳瑾及范奄三人在场,谁能作证?”   白起霎时急道:“魏将军!”   魏冉沉着脸道:“果真红颜祸水。区区一个男人,竟能让你丧失理智, 没了方寸。范奄乃范雎表亲,此次事件更牵涉到我, 范雎必然会追究到底。据说他派了人过来,两日之后到达军营。在两日之内, 我们迅速解决此事,我还能够保你,若是解决不了, 你就等着给范奄陪葬吧。”   他说完顿了顿,又意犹未尽道:“我言尽于此,你好好权衡。”   那日之后,白起骑马奔出营地,久久未归。   直到第二日傍晚,暮色四起,他才携着满身血腥杀气回到营地。魏冉放任了白起一切违反军纪的行动,他相信白起想通了,能做出正确抉择的。   白起满身血迹,在关押柳瑾的牢狱外枯站了很久。   营地的火光忽明忽灭,照亮他森然铁青的脸。   半晌,白起提着剑走进牢狱。除了剑,他还提着食盒。牢狱阴暗潮湿,被褥多湿润发臭。魏冉还算善待柳瑾,给他安排的牢房很洁净干爽。狱卒走在前面,被白起吓的大气都不敢踹。他摸到钥匙打开牢门,白起则将那食盒放到桌案。   狱卒接到白起指示,对柳瑾说道:“饭是魏将军赏赐你的,快过来吃吧。”   柳瑾摸到桌案,抬头朝那狱卒说:“麻烦大哥了,请替我谢谢魏将军。”他顿了顿,接着期盼道:“还想劳烦您,白起还很忙吗?那些话您替我跟他说了没有?”   狱卒偷觑白起,都快吓傻了,强装镇定道:“白大人那么忙,哪有时间见我。你别多想了,快吃吧。”   “哦。”柳瑾揭开食盒,没摸到筷子。   狱卒刚想过去帮忙,白起就先一步将筷子送到了柳瑾手边。   狱卒看看柳瑾,又看看白起。实在不懂白起大人究竟是爱柳瑾,还是恨柳瑾。   “谢谢大哥。”柳瑾端起碗,细嚼慢咽地吃着:“你不知道,阿起对我其实可好了。小时候,他带我爬树摸鱼,给我买好吃的。我爬到树上下不来,他急得让我往下跳,说能接住我,结果头却磕了个大包。我弄掉了玉佩,他大半夜地找了一夜。谁敢欺负我,他就揍谁,有时候也会输,被打的鼻青脸肿还挺高兴。他不怕夫子,不怕他娘,就怕我哭。每次我只要哭,他就举手投降了。我知道哭有用,还演过戏骗他,他慌的手脚都乱了,半点没发现我是有意的……”   狱卒听的心惊胆战,也备感惊诧,没想到白起跟柳瑾竟有这么深的情谊。可倘若情谊真那么深,白起又怎舍得……   他想着便侧头看白起,却发现白起面沉如霜,紧紧地看着柳瑾,握着剑柄的手竟在颤抖。   狱卒不敢再看,慌忙转过头。就听柳瑾忽然轻声道:“……大哥,这是我吃的最后一顿饭了吧?”   “真好吃,很贵的吧?”柳瑾低头抚摸着食盒边缘。   狱卒顿了顿,面露不忍,问道:“你还有什么话想说?”   柳瑾想了想:“我想再见阿起一面。”   “都说了白大人很忙,他没时间见你。”   “哦。”柳瑾表情落寞道:“那就算了,我没什么要说的了。”   白起沉默地抬起剑,剑尖轻易划破了柳瑾喉咙。柳瑾身体晃了晃,还没感觉到痛苦,就最快地断了气。   白起拿剑撑着发软的身体,俯身抱起柳瑾的尸体。  他抱的很温柔,往外走的时候,长剑一挥划破了那狱卒的喉咙。狱卒睁大了眼,难以置信地看着白起,紧接着“嘭”地摔倒在地。   白起往外走的时候,想起魏冉跟他说起的那些话。   “新城之战,柳瑾受了伤,你连战场都不顾了。若非我军处在优势,那场战役必败无疑。”   “柳瑾是救了你,我没说他有错,错的是你。你是秦军主帅,当以大局为重,就算柳瑾当时死在你面前,你也要先打赢战役再说,那才是一名主帅该做的。”   “白起,你真的让我很失望。征战沙场,死伤很正常,儿女情长更是大忌。柳瑾是你致命的弱点,有他在一日,你就一日当不了顶天立地战无不胜的将军。”   “你别狡辩,我有说错吗?你到了战场,心也被柳瑾牵绊着。你知道他在等你,还敢死吗?你要是死了,他该怎么办?你连生死都不敢置之度外,还谈什么功勋战绩。你现在尚且能为柳瑾杀了范奄,将来便必然要招惹更多麻烦。”   “你敢说没想过,要为柳瑾放弃现在的一切?你动摇了,我之前看到的白起,绝不像现在这样。”   “韩魏现在联手出兵,且兵力占了优势,伊阙之战危险重重,你让我怎敢将主帅之权交给你?”   夜深了,军营全然漆黑,跳跃的火光亦微弱黯淡。   白起抱着柳瑾缓缓走到后山,像抱着千钧之重。密集的树林,环境清幽,与世无争。白起在一簇小白花旁顿住脚步,他想放下柳瑾,脚却忽然发软狠狠倒在了地上。   白起仰躺在地,脸色煞白,手脚都发着抖。   他接着又翻过身望着柳瑾,手指触摸着柳瑾失了温度的肌肤跟唇。   “我克服了恐惧。”白起紧紧抱着柳瑾,刹那满脸是泪:“我爱你,可我给不了你想要的。”   他说完擦干泪站起身,漠然地用剑挖开了地面的泥土,接着将柳瑾小心翼翼地埋了进去。   埋好柳瑾,白起将那割断的一缕头发仔细收好,接着提剑转身义无反顾地走了。   他亲手杀了自己最爱的人,从今往后,心中便再没有恐惧,再没有束缚。他是天生属于战场的,以杀止杀,方是正道。   梁卓站在埋着柳瑾的土地旁,望着白起越走越远的身影。他察觉脸有点痒,抬起手一摸,才发现自己满脸都是泪。   那之后,白起果然战无不胜,他在伊阙之战一战成名,被天下人知晓。紧接着是鄢郢之战,白起受封武安君。黔中之战,华阳之战,陉城之战,长平之战,白起全都大获全胜,他被世人所知,受秦君赏识,其余各国则闻“白”色变,不敢与之交战。白起战功赫赫,却也杀伐残忍,每场战役皆犹如地狱。   他终究如愿以偿成为了千古传颂,受世人敬仰的名将,更被尊称“战神”。即使杀伐无度,他的功勋仍远胜于过错。   除了柳瑾,白起没再爱过任何人。他权势滔天的时候,心底依然孤独。他娶了魏澜为妻,与其却枉有夫妻之名,而无夫妻之实。   他终其一生,都活在无尽的悲痛懊恼的折磨中。   -   白起走进无宗,看到的是一片荒芜。黄沙遍地,遥遥无边,除了静还是静。   “都说此处能解答世间一切迷惑,实现一切愿望,原来竟也不过如此。”白起望着那黄沙看了数秒,冷冷嗤笑。   他说完想走,正在这时,忽然猛地刮起狂风,吹的黄沙弥漫到半空,让人视线受阻。   白起微眯着眼,透过浑浊的黄沙,看到沙漠的远处,远远走过来一人。那人身披盔甲,手持长剑,表情漠然,俨然就是他自己。   “故弄玄虚。”白起身影骤然消失,下一秒直逼那身披盔甲的自己而去。   他唤出长剑,挥剑轻易击散了自己,可没等收剑,四面八方又走过来更多的自己。有稚嫩的一身简陋长褂的少年,有刚参军还忐忑犹豫的青年,也有漠然狠戾杀戮无情的中年。   他们迅速朝白起走近,将其包围在中间。白起漠然看着这些自己,表情却没有一丝慌乱。   “我是进来找答案的,没时间陪你们玩。”白起收了长剑,祭出五根鬼骨。   五根鬼骨祭出,便有股强势的能量朝四处扩散,无数的白起顷刻消散,黄沙迅速翻滚,就连脚下的地面都震动了起来。   “我再问一遍。”白起携着凛冽煞气,扬声道:“究竟要怎样才能炼化鬼骨,得到鬼相?”   “轰隆隆——”   沙漠顷刻震动的更猛烈了,遍地黄沙都腾空而起。那些黄沙翻滚着,涌动着,然后在半空形成了四个极其硕大的字。   ——苦海无边。 第109章   “什么情况?”夏煜抬头望着眼前这座恢弘高耸的佛塔, 表情疑惑道:“我们又回到了谢家村?”   徐梵还紧握着夏煜的手,若有所思地摇头道:“没有。你还记得谢尧介绍这座佛塔说的内容吗?”   “有点忘了, 我记得他说了则传说。据说,曾有佛至潼岭佛塔诵经讲道,解救众生。当时过来聆听佛法的人千千万。那佛塔由下至上,一层比一层狭窄, 而在最顶端的地方……”夏煜边说边仰起头望着佛塔高耸的顶端,顷刻都傻眼了:“就是佛诵经论道的地方。”   不怪夏煜傻眼, 实在是禹西此刻的场景太过震撼匪夷所思了。他眼前的佛塔,绝不是潼岭那座近乎废弃的佛塔, 而是笼罩着佛光, 神圣至极的朝拜之地。   夏煜看到佛塔的每一层,都坐满了虔诚过来学习的佛徒。佛塔高耸难记层数,却都密密麻麻挤满了人, 甚至佛塔外都是虔诚的信徒。佛塔越是往上,信徒就越少,到高处几层的时候, 基本都是得道高僧。   徐梵揽着夏煜往上走,当走到顶端的时候, 他们看到那蒲团上仅坐着一人。那人剃过度,身披着金色的袈裟, 手持着神圣圆润的佛珠,边拨动着佛珠,边说着佛法。   夏煜觉得眼熟, 先说了声得罪,接着绕到前面去看那人的脸。看到那人的脸,他却惊讶更甚,指着那佛徒对徐梵惊奇道:“徐梵,他跟你长的一模一样。”   那盘膝坐着的佛徒,赫然有张跟徐梵一模一样的脸。只是跟徐梵比起来,还多了几分神圣威严。   徐梵久久看着那诵经的佛徒,脸色变了又变,接着怅然叹道:“我都懂了。”   两千多年前,徐梵还叫嵇梵,他住在三十三天外,跟着佛主诵经参悟佛法。佛主见其悟性极高,便让嵇梵下凡传教,拯救世人,亦是想让其磨炼心境,到达新的境界。嵇梵将诵经讲道之地选在了潼岭佛塔,他每隔七年下凡诵经论道一次。每次都引起极大轰动,各地的信徒皆跋涉千里而来。当时的潼岭,也被称之圣地。   本来一切都很顺利。   嵇云诵经论道,磨炼心境,信徒听其诵经,参会悟道。   直到再一轮七年,嵇梵诵经讲道之后没直接回三十三天外,而是四处游览了下。他当时刚好游览到长平,见到秦国跟赵国激烈交战,双方合计约上百万士兵,互相厮杀,血流成河,犹如人间地狱。   他见到如此残忍的场景,心头竟毫无波动,更没有设法制止之意,只短暂留了片刻,接着游览的念头顿消,转身回了三十三天外。   回到三十三天外,嵇梵就知犯了大错。他本该诚心向善,心怀慈悲,偏偏那时候却冷漠至极,视人命如草芥。佛主震怒,将嵇梵贬至地狱,让其感受爱憎。   嵇梵临走前,在三十三天外那棵菩提树下站了很久。接着他折了截菩提树的枝桠,带着一块去了地狱。   地狱森然阴冷,没有光亮,是灵魂转生跟受刑之处。嵇梵想念三十三天,整日诵经悟道,期盼能早点重返三十三天。然而几十年过去,他仍没能悟懂佛主说的话,只能留在地狱烦闷度日。   唯一的喜悦,大概就是那截被他带到地狱的菩提树枝,竟然活了过来,还顺利地修出了灵性。   那截菩提树枝修出的灵是个孩子,娇俏可爱,整天缠着嵇梵玩,还捉弄地狱的鬼差。   嵇梵给其取名“阿提”。   当然,偶尔也有没长眼的恶鬼,妄图吞噬阿提增长力量。   黝黑阴冷的黄泉岸边。   阿提坐在桥头,将脚泡在水里轻轻晃荡着,顷刻就有长着骷髅头其丑无比的鱼游过来咬住他的脚,将其狠狠拖进黄泉里。   阿提力量还很微弱,正挣扎着,嵇梵便迅速赶到。   他轻易斩杀那恶鬼,抱着阿提将其从黄泉里救了出来。   阿提吓坏了,抱着嵇梵不肯松手,嵇梵一路将其抱到住处,更怒极给黄泉里的鬼魂皆加了百年刑罚,惩治其竟敢妄动阿提之罪。   自那之后,地狱的鬼差跟鬼魂见到阿提,全都绕着走,就是冤魂也不敢再招惹阿提。   阿提俨然成了地狱的小霸王,没见鬼帝都对其纵容有加吗。  接着又过了两年,地狱震动,有新的生魂到达地狱。那生魂都能惊动地狱,可想力量跟罪行都是极重的。   嵇梵抱着阿提到了大殿,就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那惊动地狱,刚到达的生魂,赫然就是白起。嵇梵还清楚记得,他当初被贬到地狱的那场枉死八十多万人的长平之战,其罪魁祸首恰好就是白起。   白起生前罪孽深重,杀伐无度,残害的人命约有上百万人,那还没算间接因白起而死的。白起到了大殿,表情却没见惊慌。嵇梵戴着面具,没准备跟白起算陈年旧账。他当时没想过制止挽救生命的漠然想法,才是一切的原罪。   按地狱刑法,白起被判两千五百年刑期。受刑期间,他将被镣铐锁住,再封印其魂力。白起杀的人很多,杀气极重,魂力自然也极强。   白起心如死灰,没想过要反抗,只忽然对嵇梵提了个请求。   他说:“您能让我看看柳瑾的转世吗?”   嵇梵理所当然拒绝了,已然转生的魂魄,岂是罪魂能随意窥探的。   白起被押送到杀戮地狱,戴上镣铐,封上魂力,接着被扔进地狱深渊。   杀戮地狱,那是最恐怖残忍的地狱,专门惩罚生前十恶不赦罪孽深重的魂魄。地狱里充斥着古往今来的凶兽恶鬼,他们被囚禁着只能不断地进行厮杀,一遍遍地被杀死,再一遍遍地活过来,除刑期结束,不然永远没法解脱,以惩罚其生前肆戮杀伐漠视生命之罪过。   鬼差押走白起,嵇梵便将其忘在了脑后。地狱的生活枯燥乏味,见的也多是罪孽跟残忍,还好有阿提陪着。阿提古灵精怪,总能找到各种稀奇古怪的好玩的玩意,倒也过的挺潇洒自在。   不过参悟佛主说的话,重返三十三天,仍是嵇梵朝思暮想的渴求。   又过了一千年,地狱依然没变,阿提却长成了清秀俊逸的青年,也有了对情爱的欲念。他先爱上奈何桥美貌的孟婆,接着又爱上曼陀罗化成的曼妙女子,分分合合,没一次能维持半月的。   那些跟阿提谈过恋爱的女子都说,你心头分明有人,何必再无用地逃避,你根本就没爱过我们。   阿提当时若有所思,脑海当先浮现的就是嵇梵的脸。他是被嵇梵带到地狱的,更是嵇梵助他修出了灵,嵇梵照顾他,对他好,处处纵容着他,他与嵇梵在地狱相伴了上千年。   阿提竟然才忽然想通,他心中一直倾慕着的人,居然就是嵇梵啊。   他欢喜了片刻,转瞬情绪又变的颓靡低落。他伴了嵇梵上千年,又岂不知嵇梵对佛主的虔诚,那人每日诵经参悟佛法,做梦都想重返三十三天。嵇梵的心除了佛主,根本没有世间的所谓情爱。   还没恋爱,阿提顿时就觉得失恋了。   他整天郁郁寡欢,嵇梵自然察觉到了,偏偏他问了,阿提也遮掩着不说。嵇梵意识到阿提有事瞒着他,这让他很惊奇。从前的阿提有什么都写在脸上,更没瞒过他什么,现在竟然让他看不透了。   但阿提到底不是能藏事的,避了嵇梵一阵,还是带着半分期盼地试探起嵇梵。   阿提直接将追求那些女子的办法用到了嵇梵身上。他给嵇梵摘最漂亮的黄泉花,给他动手熬粥做糕点,还到人间买了烟花,在寝殿外放给嵇梵看。他挖空心思地讨嵇梵欢喜,还偷偷将人间的画本夹到经书里,为此事嵇梵还大发雷霆,说他竟敢亵渎佛主。   阿提被责罚了,却也半点没放弃。他那时候满心装的都是嵇梵,就算单恋也是幸福的。他还悄悄到人间跟那些夫妇取经,问怎样才能打动心爱的人。   那被阿提问到的女子想了想,掩面偷笑道:“要想打动心爱之人,你必须勇敢,遮遮掩掩的没用,你就直接跟他坦白,说我倾慕你,心悦你,你可愿与我长相厮守。除了勇敢,还必须有技巧,就像我,当初为追求相公,可没少出卖色相。我相公虽说古板了点,可到底也是男子。我那晚脱光了往他床上一躺,他再坐怀不乱也没法忍了。你喜欢的既是男子,那就好办多了。我还没见过,能对美色无动于衷的男子,尤其你还长的如此好看。”   阿提被说的心动了,激动期待又惴惴不安地回到地狱,准备践行那女子说的法子。   他偷跑到嵇梵的寝殿,脱去了衣服,躲在被子里等着嵇梵。为了今晚,他还摘了花瓣洗了澡,觉得自己闻起来香喷喷的才动身。   直等到后半夜,嵇梵才走进寝殿。   他累极了,也没怎么看便躺到床上。   谁知刚躺下,就有双莹白嫩滑的手摸了过来。 第110章   嵇梵吓了跳, 猛然坐起身,转头才发现那竟是阿提。本来震怒想将其击退的手又放了下来。   “阿提?”嵇梵惊奇不解道:“你怎么在我床上?”   阿提抿着唇, 鼓起勇气探过手紧抱着嵇梵。嵇梵这才发现,阿提竟然没穿衣服!   “你……”嵇梵脸色变了又变。   阿提紧抱着嵇梵的腰,抱的极紧,他脸贴着嵇梵胸膛, 心更跳的极快,紧张却又欣喜地勇敢表白道:“梵哥哥, 我喜欢你,是世间男子对女子的那种喜欢。我想看着你, 想跟你说话, 想一直跟你在一起。我还想……还想像这样抱着你,想跟你一起睡觉,想亲吻你。梵哥哥, 你对我极好,也是爱我的吧?我们从前就这样在一起,今后其实也没什么变化。地狱这么冷, 可我会一直陪着你。梵哥哥,你也爱着我的吧?我真的好爱你, 我……”   他越说越激动,像言语没法表达情绪, 忽然起身吻住了嵇梵的唇。   那是他梦寐以求的时刻,一切美好的就像梦境,然而下一秒他就被嵇云狠狠推开, 美好的梦境也随之碎裂。   嵇梵扔给阿提一件外袍,站起身面朝着床榻,脸色铁青像凝结了层霜。他震怒至极,看着阿提既惊愕又憎恶,怒叱道:“阿提,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阿提愣愣望着嵇梵,被吓到了,也很失望难过。   他抬起头认真道:“我当然知道。我心悦你,想讨你欢喜,更想跟你长相厮守。”他说着竟站起身,赤身面朝着嵇梵,倔强道:“梵哥哥,我喜欢你,你对我那么好,你难道没一点喜欢我吗?”   “没有。”嵇梵决然,他背过身去:“我从没想过跟你厮守,更没想过留在地狱。我早断了情爱,只想侍奉佛主,重返三十三天。你……你好自为之。”   他说完便快步走出寝殿,头都没有回过。   阿提瘫软在床上,裹着外袍瑟瑟发抖。好半天捂着脸,想起之前殷切的讨好,欣喜的讨教,都像一堆又一堆的泡影。   他怎敢跟佛主攀比在嵇梵心中的重要性。   那晚之后,嵇梵总避着阿提,即使见面也没了往日的亲切。他总沉着张脸,对谁都没有笑脸。阿提既羞愧又难过,也不想跟嵇梵说话,还躲避嵇梵跑到人间玩了几百年。   等阿提想起回到地狱,才知道地狱刚出了件大事。那杀戮地狱里竟孕育出了新的王,而那位王正是白起。   白起受了封印,镣铐加身,竟也能打败杀戮地狱的所有生灵,得到杀戮地狱的承认,封其称王。当然即使得到杀戮地狱的承认,白起刑期未满,还是要等刑满才能受封。   嵇梵忙着解决杀戮地狱的事,阿提闲着无聊,也去了趟杀戮地狱。   刚到杀戮地狱,便感觉有阵猩风刮过来,阿提捂着鼻子,走到杀戮地狱的边缘。站在边缘往下看,他便看到往日杀戮不断的杀戮地狱,此刻却静谧的可怕。   杀戮地狱正中央的那棵骷髅树下,白起满身是血地坐着,身前则跪满了数之不尽的鬼魂。   而跪在最前面的两道鬼魂,左侧是祸国殃民杀害无数忠良的妖姬魅,右侧则是信奉杀道,以杀戮为乐的悍将藤。就连他们都臣服在白起脚下,可想白起现在的力量之强。   阿提正看着,却没提防白起忽然抬起头看过来。   白起眼底的杀气更胜,犹如凝成实质。他望过来的时候,让阿提感觉全身都凉透了。阿提顿时慌了,没敢再接着看,慌忙离开了杀戮地狱。   骷髅树下,魅也看到了阿提,想起什么忽然妖娆笑道:“不知不觉,竟都两千年了。大人您若想尽早离开此地,那阿提就是绝妙的好机会。”   白起收起视线,也没看魅,低哑问道:“怎么说?”   魅表情谄媚道:“您该知道,那阿提跟鬼帝的关系极近,据说阿提还爱慕着鬼帝,可惜鬼帝对其无意。我最擅长魅惑之术,只要发现破绽,就能迅速趁虚而入。正好,我刚就看到了阿提的破绽。”   白起顿了顿,读懂了魅的言外之意。   他微抬起头看着杀戮地狱阴森灰暗的天空,默然想道,是啊,都两千年了,他被囚在杀戮地狱整整两千年。更甚至,他还要接着再煎熬五百年。他受够了,也熬够了,更不想再等了。到现在,柳瑾都投胎转世了多少次,他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就按你想的做吧。”白起低沉道。   魅勾起唇,弯腰恭敬笑道:“谨遵您的命令。”   魅的蛊惑之术的确很强,尤其阿提还满身破绽。他到人间游历了几百年,对嵇梵的爱慕想念不减反增,日日盼着,夜夜想着,还幻想过嵇梵会过来找自己,可惜最终还是他禁不住思念先回到了地狱。  阿提坐在菩提树结成的秋千上,边迷茫困惑地问道:“我只想忘了他,可怎么偏偏忘不掉。他都不爱我,我还想他念他有什么用?你说,我是不是该去讨碗孟婆汤?将前尘往事都忘掉,也就没有烦恼了。但我又舍不得啊,梵哥哥之前对我那么好,什么事都顺着我,我不想忘了他。”   就在这时,阿提耳边忽然响起一道充满蛊惑的声音:“不想忘,那就让他爱上你啊。”   阿提惊愣,迅速看着周围,警惕道:“你是谁?”   “别怕,我没恶意的。”那道声音又说:“你有烦恼,而我是能帮你解决烦恼的人。”   阿提当然不信:“你能帮我解决烦恼?开什么玩笑。”   那道声音静了几秒,接着阿提面前出现了位极其美艳的女子。女子眉若粉黛,肤若美玉,顾盼自有股迷人风情。她握着精美的宫扇,半遮着下颌,一身华美锦服,恍若天仙。阿提顿时看的都呆了。   “我美吗?”女子宛若珠玉琴瑟的语音响起。   阿提愣愣点头,像被摄去了魂魄。   女子接着诱惑道:“那你觉得,你的梵哥哥能爱上我吗?”   “能。”阿提想都没想便道。   在此时的他眼中,那女子美的极其动人心魄,是没人能抵御其美色的,嵇梵也无例外。   女子勾唇笑起来,一双眼直直地看着阿提:“你既然信我,那我就跟你做笔交易怎样?你去找到业障簿,勾掉上面白起的名字,我就教你魅惑之术。等你学会了,你的梵哥哥自然能爱上你。对你来说,这笔交易很划算是吧?只要勾掉白起的名字,很容易就能办到的。”   阿提顿了很久,不知想到什么,忽然笑起来道:“好。”   阿提跟着嵇梵上千年,嵇梵更没防备过阿提,因此阿提是知道业障簿在哪的。他大脑始终牢记着那女子说过的话,耐着性子等了好几天,才趁嵇梵外出的时候找到了机会。   阎罗殿。   阿提拿着偷来的诏令走进了殿内。阎罗殿跟其他殿堂不同,看起来很明亮温暖,且是地狱的禁地,除嵇梵外不得进出。阿提还是小时候缠着嵇梵才进来过。   阎罗殿的十根石柱上,分别摆放着生死簿,业障簿等等。阿提直走到业障簿前,抬手将那薄薄的册子拿了起来。他没犹豫地翻开册子,立刻就有无数的罪魂及其所判刑罚分别列了出来。   阿提迅速找到白起,手掌一翻那诏令就变成了支笔。他拿起笔,顿了顿,接着便毅然勾去了白起的名字。   那缠在白起魂魄上的枷锁根根断裂的刹那,阿提也顷刻醒了过来。   他惊慌失措又茫然地看着业障簿,表情茫然惊恐,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竟做了如此愚蠢的事。   然而做都做了,想后悔也晚了。阿提踉跄着退了退,看到地狱的天涌动着凶猛的黑云,携着劈裂大地的猛烈威势,猛地朝他所在之处狠狠劈下!   那是惩罚竟敢妄动业障簿之人的劫云。他犯了大错,扰了地狱的安宁,那道劫云的力量也极强,足够劈碎阿提的魂灵。   阿提恐惧至极,连动都不敢动。当然,他也没必要动。那劫云是冲他来的,无论他逃到哪,都躲不了劫云的惩罚。   眼看携裹着粗壮雷电极具毁灭性的劫云迎头劈下,阿提刹那竟坦然了。他犯了错,本就该接受惩罚的。   偏偏劫云劈下的瞬间,却有一道身影以难以想象的速度迅速冲过来,将阿提紧紧护到怀里,承受了劫云大部分的恐惧能量。即使如此,阿提仍被劫云震散了千年的修为,只残留着虚弱至极瑟瑟发抖的魂灵。   阿提尚且如此,更别提护着他承受了大部分能量的嵇梵。嵇梵修为很高,倒是没被劫云劈死,但也比死没好到哪去。他被贬到地狱,本来修成的佛骨也变成鬼骨。鬼骨凝聚着嵇梵的一切修为,此刻却被劈成了六份,零碎地飘在嵇梵头顶。他手撑着地,还没等说话,就先猛地吐了口血。   阿提愣了下,连忙迅速扶起嵇梵。嵇梵长袍被劈裂,全身更有多处伤痕,乍看那些伤竟像被烧焦了般。   “梵哥哥,你……”阿提表情惊恐地看着那些鬼骨。   “没事,鬼骨与我本是一体,重新修炼就是。”嵇梵轻描淡写说着,又举起那把被劈的千疮百孔的骨扇,遗憾道:“倒是没注意,将你送给我的扇子弄坏了。”   那是以阿提本体制成的扇子,又由嵇云提了梵字咒语,堪称极强的法器。也正是有那骨扇的助力,他们此刻才能安然无恙。   只是之前还精致完好的骨扇,现在就剩下了一根扇骨,可怜的很。 第111章   “我再给你做就是。”阿提说着表情变的沮丧低糜, 愧疚道:“梵哥哥,对不起, 我不是故意的。我……我也不知道怎么会变成这样。”   “是白起,他想逃出杀戮地狱。”嵇梵强撑着站起身,边说道:“白起的名字从业障簿消除的时候,他就彻底摆脱了杀戮地狱的控制。还记得吗?杀戮地狱认了白起当王。掌管着杀戮地狱的白起, 现在的我恐怕也不是对手。”   阿提被说的更愧疚了:“都是我的错,你刚刚不该救我的。”他越说越难过:“那现在怎么办?我怎样才能弥补过错?”   嵇梵摸了摸阿提脑袋, 说道:“白起刚冲破了杀戮地狱,正朝着阎罗殿过来。他野心勃勃, 觊觎的恐怕是鬼帝之位。现在我们处在下风, 只能暂避锋芒。”   他略微沉吟,接着又道:“阿提,你去往生池。你转了世, 白起就没必要再抓着你不放。”   “那你呢?”阿提紧张问道。   嵇梵没见慌乱,沉着道:“我既然到了地狱,就要镇守此处。不过是区区罪魂, 又能耐我何。”   阿提摇头,认真道:“我帮你。”   “你魂灵都要散了, 怎么帮我?”   “我……”   “别废话,快走。你在这反而让我束手束脚的。”嵇梵说着给了阿提一则帝令, 接着还在他手臂加了护其灵体的梵文符印。当做完了这些,他便一把推开阿提,不容拒绝地令其赶去往生池。   阿提犹豫片刻, 还是转身走了。他知道自己魂灵微弱,留下也不过是给嵇梵增添累赘。   阿提刚走,嵇梵便封住了阎罗殿,且将进阎罗殿的诏令直接毁掉。他闪身走出阎罗殿的时候,白起带着地狱诸多罪魂,正一路厮杀逼到了阎罗殿前。   那场战役让地狱动荡不安,遭受重创。无数的鬼差被罪魂杀死,从杀戮地狱到阎罗殿的途中,真应了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这句话。   嵇梵戴着鬼帝的面具,高站在阎罗殿前,看着嚣张至极的白起,暗想若非他破戒受罚又承受了劫云重创,此刻哪有让白起嚣张的机会。   不过即使如此,嵇梵也绝非白起能轻易动的了的角色。他哪怕受了伤,也是地狱名副其实的鬼帝。   嵇梵跟白起的交战,掀起了地狱的腥风血雨,所有鬼魂皆退避三舍,不敢轻易接近。地狱的秩序遭到严重威胁,不断有劫云劈下,将本来井然有序的地狱劈的千疮百孔。   那一战,才是真正的地狱。   但嵇梵最终还是处在了劣势。白起脚上还锁着锁链,举起长剑迎面直劈过来。   嵇梵避无可避,知道劫数难逃。偏偏就在长剑劈下的刹那,嵇梵腰忽然被缠住,以迅雷之势被迅速拽往远处。白起想追,头顶却接着有道劫云劈下。等他避开劫云再追过去的时候,嵇梵身影早就消失不见了。   躲在暗处,找准时机出手救了嵇梵的自然是阿提。他走到往生池就突然犹豫了,想了想便返回去想帮嵇梵。结果还真让他抓住了机会,趁着白起不备,嵇梵将败之时,迅速将其救走了。   此刻形势紧迫,白起很快就会追过来。阿提想都没想,带着嵇梵直奔往生池。   “你怎么还没走?”嵇梵见到阿提不喜反怒。   阿提红着眼圈说道:“你让我走,自己却准备跟白起同归于尽?”   “……我受命镇守地狱,就该跟地狱共存亡。”嵇梵顿了顿,义正言辞地道。   “那你听过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没有?留着白起,地狱未必会亡,暂避锋芒,等待转机,才是聪明人该做的。”阿提站在转生池边,看着嵇梵表情坚毅道:“现在选择权在你。你跳,我跟着跳。你想同归于尽,我跟你一起同归于尽。”   嵇梵皱眉,接着叹了口气,没再执拗地要消除白起,阿提说的对,暂时忍辱负重也没什么。再说就算他想死,也绝不能拉着阿提一起死。   跳下往生池前,嵇梵抹除了他跟阿提投胎转世的记录,又将六根鬼骨一起扔到了人间。那既是鬼骨,亦是佛骨,乃嵇梵一切修为的凝结,得到鬼骨就能将其炼化成鬼相,继承鬼帝之位,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对的。可那既是鬼骨,又岂是寻常人能炼化的。   等白起想起赶到往生池的时候,一切都成了定局。   -   夏煜睁开眼,发现他跟徐梵站在湖边,已经走出了无宗。而湖心中央,那扇敞开着的大门也已关上,写明拒绝进入的态度。夏煜看着那两扇巨门,想起看到的嵇梵跟阿提的事,莫名叹了叹气。   “突然这么伤感干吗,要我哄你啊?”旁边徐梵忽然笑着说。他像没受什么影响,表现的仍跟之前一样。  夏煜:“我想起那些事了。我就是阿提,是你带我到地狱的,还助我修出了灵。”   “我也想起来了。”徐梵看了眼金色巨门:“边走边说吧,先别跟白起正面对上。”   “真没想到,真相竟然是这样。”夏煜还没回过神:“你现在想到对付白起的办法了吗?”   徐梵轻笑道:“白起虽说是杀戮地狱的王,可想挑战鬼帝也太不自量力了。阎罗殿下有十间地狱,我掌管地狱几千年,有谁敢造过反?”   “……”夏煜道:“先说明,我没想打击你啊。我们之前毕竟真败给白起了,还被弄的狼狈逃到转生池。”   说起这事,徐梵也觉得很羞耻难言:“那也怪你啊,没事偷什么诏令,翻什么业障簿。我帮你挡了次天劫,之前还因为破戒的事受了罚……”   “等等。”夏煜狐疑打断徐梵:“什么破戒?我怎么不知道。”   徐梵一言难尽道:“你躲我躲到人界那几百年,我其实就爱上你了,虽然没到人界找你,却偷偷拿乾坤镜看你。你做过什么,说过什么,我基本都知道。”   “……那我偷偷骂你迂腐,还养了只乌龟,取名嵇梵的事你也知道了?”夏煜心虚道。   徐梵唇角抽搐:“嗯,我都知道。我那时候一心向佛,却破戒动了情念,还遭了天劫,不然能让白起得逞?”   说起那些事,都能写成篇辛酸史了。堂堂鬼帝却被罪魂逼到要凭借转生池逃命,还落魄到现在的地步,也是惨的不能再惨了。   夏煜默默想着之前到人界的时候还做过什么,顿了顿道:“那你既然喜欢我,怎么不说?你要是说了,魅鬼也没法再趁虚而入。”   徐梵咳了声:“那不是没找到合适的时机吗。先别说这些了,我们直接到S城,找位名叫李澜的小朋友。”   夏煜疑惑:“李澜?”   徐梵道:“我想起了所有事,也接着想起当初死之后记忆消失的原因。我被杀的时候,灵魂就想起了一切事,但那时候鬼骨都还没出世,我也不能让白起察觉到,就将承载着鬼帝之力的一魂放到了李澜身上。现在鬼骨都出世了,时机也到了,是时候该取回那一魂了。”   夏煜那辆比亚迪就停在堇绣湖外。堇绣湖凄凉的很,过来的游客加起来都没到两位数,还有大半是过来冒险跟采集素材的。见到夏煜也没什么反应,丝毫没察觉到夏煜旁边就站着他们想找的活生生的素材。   夏煜跟徐梵坐上车便直奔S城。到S城要将进一小时的时间,闲着也无聊,夏煜又说起他跟徐梵的往事。   准确的说,还是件夏煜当初极其在意的事。   “你爱我吗?”   “……我还是徐梵,你还是夏煜,冷静点儿,好吗,宝贝。”   “那你还想跟我生生世世在一起?”   “你想逃我也不会放你走的。”   夏煜深吸了口气:“你难道要因为我抛弃佛主?”他现在都还清楚记得,徐梵当初重返三十三天的执念有多强。   徐梵沉默了下,接着说道:“当初我用了几千年,都没能悟透佛主的话,重返三十三天,现在又哪能突然悟懂。再说我想了下,觉得人间跟地狱都挺不错的,还有你陪着。就算永远悟不透,我也没遗憾了。”   -   走出无宗,梁卓没急着离开,而是面朝着那两扇金色巨门,很执着地等待着什么。   在无宗里,梁卓看到了想找的一切答案。他就是柳瑾,明明害怕杀人却为了白起浴血奋战的柳瑾,最终被白起杀死的柳瑾。他投过很多胎,转过很多世,直到投身梁卓再一次被白起找到。   他先前的一切困惑现在都有了答案。白起送的那根老旧竹笛,是几千年前就送过给他的。而他对竹笛一见如故,没接触过却很快精通也是有原因的。   只是梁卓想不通,白起既然要杀了他,又费尽周折过来找他干吗。   白起看到梁卓显然愣了下,脸色变了变,紧张问道:“小卓?你怎么了?谁杀了你?”   梁卓摇头,他再见到白起心情很复杂,表情平静道:“你进无宗前,彦冬找到我,给了我一根红绳。”他说着抬起手让白起看手腕缠着的细线:“他说,这样我就能看到一切的真相。白起哥,我进过无宗了,也看到了一切。你找到我,照顾我,对我好,都是出于对柳瑾的愧疚吗?” 第112章   白起阴沉着脸, 梁卓说的越多,他脸色就越难看, 他没想到彦冬竟敢这样戏弄自己,他想死了吗。   “彦冬想杀你,你还敢信他?”白起顿了顿,脸色微微缓和道:“那就是彦冬给你设的陷阱, 想挑拨你跟我的关系。你也知道彦冬恨我。小卓,你难道都不信我了吗?”他握住梁卓的手, 转移话题道:“先别说这些了,灵魂离体太久很危险, 我先送你回去。”   梁卓没动, 表情透着失望之色:“白起哥,都到现在了,你还不肯跟我说实话?我当然信你, 一直以来,就是因为信你,我从来都没怀疑过你。可是你……你真的让我很失望。”   “……”白起杀气沉沉地看了眼那扇金色巨门, 紧握着梁卓的手也缓缓松开了,他淡道:“你都看到了什么?”   “一切。你跟柳瑾的一切, 到地狱发生过的一切,以及你到人间找我的事。”   白起站在梁卓面前, 那层伪装的温柔随和顷刻褪去。他勾唇笑了下,表情透着邪性狂妄跟蔑视万物的轻狂,说的话更难掩杀机:“好, 真好。彦冬竟敢耍我!”若非进不去无宗,他现在就想将彦冬撕成碎片。   他说完微微停顿,脸上仍挂着桀骜的淡笑:“既然你都知道了,也好,我也没必要再辛苦伪装,有时候要隐藏本性,在你面前塑造正义的形象也很累。尤其你还那么聪明,总能找到很多破绽,让我防不胜防。”   梁卓看着白起,眼前的人忽然变的很陌生。他往后稍稍退了退,劝道:“你收手吧。”   白起没答复,而是问道:“你看到真正的我,接受不了,要跟我分道扬镳了吗?”   梁卓摇头,既失望又难过,他脑袋很乱,对白起的怨跟爱相互厮杀。他半晌低声说道:“柳瑾死的那一刻,对你就彻底死心了,可是我还爱你,我想原谅你。白起哥,你收手吧,别再继续错下去了。你收手,我们重新开始。”   他说到最后,语气还带着哀求。   “收手?”白起低着头,忽然肆意笑起来:“我都快成功了,你让我收手?你在无宗找到了答案,我也找到了答案。既然炼化不了鬼骨,那我就杀了嵇梵,鬼帝死了,地狱自然要选新的鬼帝。我也没想到,嵇梵竟然就是徐梵,他一直就在我身边。”白起充满蛊惑地道:“小卓,我只要杀了徐梵,鬼帝之位就是我的。你说,都到现在了,我还能放弃吗?”   梁卓显然很受伤,眼底失望的色彩极其浓重。他迅速往后退,边退边荒谬至极地嘲讽笑道:“我真蠢,这么不自量力。我竟然还奢望你能选我。我早就知道,你必然会这么选,当初你想消除软肋,能为功名利禄杀了柳瑾,现在又怎么可能放弃。”   他说着表情变得决绝起来:“好,既然你不肯收手,那我们从现在起就恩断义绝。我走我的阳关道你走你的独木桥。你想杀徐梵,除非先杀了我。”   梁卓说完表情失望地准备离开,结果还没走远就被白起牢牢抱住。   白起紧搂着梁卓腰,俯身贴着梁卓耳边轻声说:“小卓,我准你走了吗?你刚刚听我的,直接回到身体里多好?是,我杀了柳瑾,可是往后的几十年里,我每天都在痛苦悔恨中度过。我最后悔的事,就是当初一时冲动杀了他。我杀过柳瑾,现在就绝不会再杀你。那时候我没能力护柳瑾,现在却有能力护你。你现在也没必要再回身体里了,你就乖乖等着,跟我共享地狱吧。”   -   S城,隆升中学。   夏煜跟徐梵到学校的时候,正好第三节 上课铃响,操场走廊空荡荡的,远远就能听到学生朗朗的读书声。夏煜假借李澜表哥之名,顺利进了学校。徐梵趁机也查到了李澜所在的班级。   初二九班第三节 是数学课,老师张慧是学校出了名的脾气暴躁,上她的课,再调皮的学生都能乖乖的。   偏偏课上到一半,坐在中后排的李澜却突然猛地站起身,他满脸惊恐,指着张慧头顶的天花板恐惧道:“老师,你头上有……有只鬼!”   他情绪激动,更被那趴在天花板上满脸溃烂的男鬼给吓坏了,起身的时候险些推倒后排的课桌,惹的对方一顿抱怨。   张慧上课被打断,沉着脸抬起头,看到天花板上空荡荡的,哪有什么所谓的鬼怪。   “李澜,你再胡说八道就给我滚外面站着,整天鬼啊鬼的,你是中什么邪了?”张慧拿教鞭拍着讲桌,推了推眼镜,怒极道。   李澜对她说的话却没半点反应,他仍抬着头,表情变得越来越惊恐。在李澜眼里,那天花板上的鬼已然越爬越近,都爬到他头顶上了。李澜瑟瑟发抖,惊恐至极,一块腐肉忽然啪地掉到他脚边,他顷刻魂飞魄散,顾不得什么了,尖叫着跳到了旁边,手指着那腐肉哆哆嗦嗦都说不出话来了。   张慧简直要疯了,指着李澜愤怒咆哮道:“李澜,你给我到外面站着。立刻,马上!”   李澜脚直发软,听了张慧的话竟都没犹豫,拔腿就朝教室外奔去,气的张慧脸都青了,其他同学也是一脸莫名厌烦的表情看着李澜。   李澜被赶出教室的时候,夏煜也听到了一些与其相关的传言。   初二十班正在上体育课,一群闲着无聊的学生兴致勃勃地八卦起李澜,说到李澜的时候脸都涨红了。   “是真的,李澜真有病。我有次进厕所,就看到他对着空气说话,还又哭又叫的,吓的我厕所都没敢上。”  “我,我有朋友是九班的。他跟我说,李澜经常上课的时候跳起来说有鬼,老师都要疯了。”   “什么情况,他真能看到鬼?”   “哪来的鬼,都是假的。要我说,李澜要么装神弄鬼,要么就是有病。”   “搞不懂,反正我就觉得他阴森森的,看着不舒服。真可怜九班的人,还要跟他朝夕相处一年多。”   “我要是九班的人,要么把他逼走,要么自己走。跟这种人长时间待着,没准还要减寿。”   “……”   一群人边说边笑,丝毫没意识到正将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   徐梵想起夏煜小时候的事,心头很不舒服,刚好路过,见他们说的兴起,顺便就教训般每人用力敲了个爆栗。   脸色通红的胖子正说的手舞足蹈,脑袋被敲疼了率先跳起来,捂着头愤怒地左顾右盼:“谁?谁打的我?”   他站的远,身边压根没人,胖子也迅速察觉到了。   紧接着,胖子身旁那群人也跟着接二连三跳起来。一群人都捂着脑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接着脸色越来越难看,表情也越来越慌,顿了顿“哇”地尖叫了声就迅速散开了。   妈呀,竟然真的有鬼!   徐梵看着那群魂飞魄散逃跑的人,神清气爽地愉悦跟上夏煜。   夏煜眼底晦暗之色褪去,又变的明亮起来:“有必要吗?”   “有。”徐梵一本正经道:“敢当着鬼帝的面说没鬼,不教训教训,我的面子往哪搁。”   夏煜唇角微微扬起:“嗯。我们先去找李澜。”   徐梵好奇道:“说起来,你那会怎么没像李澜那样?你当时也能看到鬼吧?”   “是能看到。”夏煜释然了,说起那些事表情也很轻松:“但我那时候演技好啊,再说从小见到大,我也没少见。确定那些鬼伤不到我,我就没那么怕了。”   徐梵想了想,遗憾道:“李澜恐怕还没发现那些鬼伤不到他。他小时候本来有场劫难的,是我那一魂救了他,也算祸福相依。不过等我拿走那一魂,他也就能变成普通人了。”   走到李澜教室外,他还在被老师罚站,低着头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样。   夏煜想了想,见快到放学时间了,就没过去打扰李澜,准备等到他放学。   直到放学铃响,李澜才被拿着教案出来的张慧叫进去。跟着张慧涌出教室的其他学生看到李澜,表情都很一言难尽,就跟避病毒般避着李澜。李澜是走读生,住在外面,进教室收拾书本的时候,也只剩下轮到做清洁的学生没走了。   李澜将几本练习册跟试卷塞进书包,放的有点急,一张试卷掉到了地上。   他弯腰去捡,就见那桌子底下,竟趴着只脸色煞白表情极其诡异的女鬼。那张试卷正被女鬼拿着,姿势怪异地紧紧盯着他。   李澜倒吸了口凉气,中气十足地尖叫着拔腿冲出了教室。   “……”教室角落,拿着扫帚正准备扫地的几名同学见状都很默契地翻了翻白眼。   李澜从小能看到鬼,别的没锻炼出来,倒是跑步速度极快,之前学校运动会的时候,还帮班级一举拿下了几个第一名。他看到女鬼,想都没想拿着书包就往外冲,犹如一阵风般吹过夏煜身旁。那女鬼倒也很锲而不舍,李澜逃的快,她追的也快,远远都能看到她手里飘着的卷子。   夏煜:“……”   夏煜:“我错过了什么?”   徐梵看着楼下扬长而去的李澜跟女鬼:“追吧。” 第113章   夏煜没跟李澜比谁跑的更快, 而是到其的必经之路等着。   那是通往李澜家的一截小巷,附近都没什么人。夏煜背抵着墙壁, 远远看到李澜飞快冲过来,提前站到路中间将其给拦了下来。   李澜被拦住着急的很,想推开夏煜,偏偏又没夏煜力气大, 只能喘着气焦急解释道:“快……快跑!有鬼,她追过来了!”   夏煜看了眼追的也很辛苦的女鬼, 又看了眼徐梵,随意道:“鬼有什么好怕的, 为什么要跑?”   李澜错愕道:“你能看到那鬼?”   “能啊。”   李澜:“那你还不跑?被鬼抓到就死定了!”   又着急道:“你不跑我还要跑。你快让开, 我还不想死,”   夏煜当然没让,指着徐梵说:“你看到他了吗?”   李澜一脸疑惑:“看到了啊。”   夏煜坚定道:“有他在, 还没什么鬼敢放肆。”   李澜没发现徐梵是鬼,对夏煜说的话更似信非信。偏偏转头看那女鬼的时候,才发现对方竟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而跪拜的方位明显就是徐梵。   他顿时表情紧张地将徐梵从头看到脚,颤声问道:“你……你也不是人?”   “他们根本伤不到你。”徐梵没回答李澜的问题, 径直说道:“你就没想过面对试试?”   李澜脸红了下:“我看到鬼只想赶紧跑,跑远点就没事了。再说鬼都很厉害, 我哪敢跟他们打。你说的是真的?他们真的伤不到我?”   徐梵点头:“我没必要骗你。”   李澜看看徐梵,又看看夏煜,总觉得他们不像是普通人, 顿时疑惑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对你来说的陌生人。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也是最后一次了。”夏煜奇怪道:“还有,你跑那么快干嘛?她看起来很可怕吗?”   夏煜说着手指向对李澜一路穷追不舍的女鬼。   李澜仍然紧张,但好歹没那么怕了,转过头看了看那女鬼,表情犹豫地说道:“是……是很可怕啊。”   女鬼低着的头颅顿时更低了,头顶犹如飘着失望的青烟。   夏煜见的鬼多了,顷刻了然:“可我怎么觉得,她就是想把那张卷子还给你啊。鬼也分好鬼坏鬼的,你一竿子打死可就过分了啊。”   “……”李澜莫名很冤。   夏煜说完便朝那女鬼招招手:“你也别跪着了,快过来吧。想说什么赶紧说,在人间逗留久了,小心魂魄散了投不了胎。”   女鬼看了看徐梵,见其没反对,便站了起来走到李澜面前,将那试卷递给李澜。   李澜见女鬼走近,头皮都快炸了,受本能驱使转身就想跑,还是徐梵过来拎着他衣服,他才没惊慌失措夺路而逃。   女鬼眼神黯淡,递出试卷后接着说道:“李澜,你别怕,我没想害你。是我必须走了,临走之前,我想鼓起勇气跟你说几句话。可你每次见到我就跑,我根本没机会说。对不起,一直以来让你受惊吓了。”   听完她说的那些话,李澜也没那么怕了,总算敢正眼看看对方。   据女鬼说,她叫林瑶,是李澜隔壁学校的,在运动会初次见到李澜就喜欢上他了,只是她相貌普通,成绩也一般,所以没勇气跟李澜表白。本来想着机会还很多,谁知道前段时间逛街的时候,她却意外出了车祸。因此跟李澜表白就成了她的遗愿。本来一切就该结束了,偏偏林瑶突然发现李澜能看到鬼,她想了又想,还是决定要尽力完成遗愿。   紧接着就有了之后发生的事。   “我也没想到跟你表白竟然这么难,你跑的真快,我都差点追不上。要不是之前发过誓,我早就放弃了。”林瑶表情哀怨道。   李澜更没想到,他满脑袋都是被女鬼撕碎的画面,结果对方居然只是想跟他表白?   “……”李澜顿时有些尴尬:“不好意思,只是你的脸……”那张脸血肉模糊,有的地方都能看到骨头,他感到害怕很正常的好吧。   林瑶叹气:“唉,男人果然都看脸。被撞的这么惨我也很绝望啊,本来长的就不好看,现在更丑了。我就是只普通鬼魂,还没法恢复生前容貌……跟你表完白,我也算完成遗愿了。再见。”   李澜:“……你好像还没表白。”   林瑶摇头:“我对你很失望,已经粉转路人了。”   李澜:“…………”   林瑶了却遗憾,身影就接着消失了。李澜愣了愣,之前的恐惧倒淡了些,表情透着尴尬跟些微的遗憾。   徐梵从李澜那取走一魂,李澜也没察觉,茫然看了看夏煜:“你朋友……”   “他还在,李澜,从现在起,你就看不到鬼了。你受过帝魂庇护,没鬼敢动你的。你可以过正常人的生活了。”   “哦。”李澜还没回过神来。   夏煜拍了拍李澜肩膀,挺感慨的,也没多说什么,看了看徐梵跟他一起离开了。  寄存在李澜身上的一魂承载着鬼帝之力,徐梵虽然轻松取了回来,但因一魂离体过久,还需要时间让其跟灵魂融合。   白起觊觎着鬼帝之位,发现没法炼化鬼骨,恐怕第一时间就想杀了徐梵。鬼帝被杀,地狱为维持平衡必然会选新的鬼帝。以白起现在的实力,他肯定会成为鬼帝的不二人选。   危机迫在眉睫,徐梵根本没时间等灵魂慢慢融合Y、X、Z、L。,他必须找地方出动出击,提前融合那承载着鬼帝之力的一魂。   “那去哪?”夏煜想来想去,也没想到好的地方。   徐梵顿了顿,说道:“去废弃医院。”   他说的是自己被杀以及跟夏煜重逢的那间医院,两人之前调查徐梵死亡原因,还特意去过好几次,也都算那的常客了。从最初的被吓尿到现在的面不改色,夏煜都不知道自己经历了些什么。   到了医院,天都快黑了。夏煜午饭都没吃,路过餐馆的时候顺便买了盒饭。徐梵怕他饿坏了,见路边都没人,就让夏煜先吃饭,他接替夏煜开会车。   夏煜饿的肚子咕咕叫,闻着菜香都要化身猛兽了,表情犹豫道:“要是被看到了怎么办?”   “有我在,你怕什么?”徐梵说着也不管夏煜的意见了,直接握着方向盘将其换到副驾驶,让夏煜先吃完再说。   徐梵车开的还是很稳的,夏煜在继续开车跟先吃饭之间犹豫了几秒,接着很果断地选了后者。他真快饿死了,现在天大的事,也都等吃饱了再说吧。而且吃饭加起来也就十几分钟,这条路都没什么人,夏煜想了想,觉得也出不了什么事。   哪就那么巧,他让徐梵接替开十几分钟车,就被人给发现了。   偏偏让夏煜郁闷的是,一切真有那么巧。徐梵开到前面,快到十字路口的时候刚好亮起红灯,便踩了刹车稳稳停了车,结果没两分钟,旁边就有辆车紧跟着停了下来。   那辆车里坐着个看起来挺年轻的小姑娘,正准备趁等红灯的间隙补个妆,谁知侧过头就发现旁边那辆车的驾驶室里竟然没有人。她错愕了两秒,口红都点到了鼻尖上,再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迅速拿出手机咔嚓拍了张照。   刚拍完照,她就跟副驾驶的人微妙地对视上了。姑娘顿时心想,还长得挺帅啊。她犯了下花痴,也不知道该害怕还是该暗喜。   就在这时,姑娘便眼睁睁看到那辆驾驶室明明没人的汽车,竟然自己直接走了。还走的又稳又直,极其遵守交通法规。   “……”年轻姑娘看的都傻了。   这是什么魔鬼操作?姑娘口红都掉到了地上,也没顾上捡,捧着手机迅速看那张拍到的照片。遗憾的是,照片里那帅哥就拍到了后脑勺,连张侧脸都没有。   姑娘遗憾了一秒,紧接着凉意就爬上了脊髓,只见照片里,那辆汽车的驾驶室也是没人的。可是要没人,汽车还能自己动起来吗。   她难以置信地默默揣测了下,没想出什么,先把自己吓了个半死。接着姑娘将车挪到路边停好,拿起手机迅速登录某论坛,瞬间发了篇新贴。   《震惊!到底是无人驾驶技术还是我大白天见鬼了!》   楼主:[图片]   楼主:我是楼主,吃完饭刚准备回公司,结果等红灯的时候就看到了图片那幕,拿人格保证没P没滤镜。楼主现在有点慌,心跳的很快。快告诉我,我没见鬼啊啊啊。@无人驾驶科研团队求现身说明,那就是新的科研技术是吧?急,在线等!Ps:副驾驶的小哥哥还挺帅,可惜没拍到照片。再Ps:楼主感觉要吓尿了。   这篇贴有图有真相,措辞处处透着真实饱满的情绪,很快有了很多回复。   1L:真的假的?确定没P?   2L:专业PS鉴定,LZ的图的确没P过,突然感觉凉飕飕。   3L:突然感觉凉飕飕+1。   ……   15L:我我我,我有朋友参与了无人驾驶的研究,刚刚问了他,这项技术还在内测阶段,所以楼主你很可能是见鬼了。   16L:天啦撸真的有鬼吗?抱紧我的小猪佩奇瑟瑟发抖。   17L:久走夜路必闯鬼,LZ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18L:LS好好说话,随便人身攻击有病吧。   ……   ……   48L:小哥哥真的很帅吗?楼主快看我,有多帅啊?   49L:对小哥哥的颜值好奇+1。   50L:突然很心疼又很羡慕,我是怎么了[茫然问号脸.jpg]   51L:很心疼又很羡慕+10086   ……   夏煜:“……”   徐梵:“我什么都没做。”   感觉real无辜。 第114章   当然, 此时此刻的夏煜跟徐梵是没心情看手机翻贴的。夏煜迅速吃完饭接替了徐梵,想起那姑娘震撼惊恐的眼神顿时头疼。   夏煜默默祈祷道:“希望她没拍到我的脸。”不然他很可能因为跟鬼同行要小火一把了。虽说能火还是不错的, 但这种方式就算了吧,想想都心累。   一路默然,徐梵倒没把那姑娘放眼里。到了废弃医院,天色裹着阴云, 只零散地点缀着几颗星辰,云层很厚, 透不出什么光。   废弃医院一如既往地阴森恐怖,附近的几条街道都出奇的静。   夏煜跟着徐梵进了医院, 徐梵刚踏进医院, 群鬼便犹如鸟兽散。当然还没散开,又被徐梵给抓了回来。群鬼跪在地上瑟瑟发抖,领头的那只老鬼战战兢兢道:“请问大人有什么吩咐?”   徐梵一翻手, 掌心涌现出几团黑色的相互冲撞的能量。群鬼见状更是怕极了,偏又不敢逃。   徐梵没理会畏惧至极的群鬼,手微微扬起, 那些能量便分成数块,逐一融进群鬼的体内。那些能力低微甚至都没法化出生前容貌的鬼轮廓变的越来越清晰, 那些本就较强的鬼,更顷刻感觉灵魂力量充沛, 如有神助。   那老鬼感受着强劲的力量,更不解问道:“您这是?”   “我要在此处闭关,你们须做的, 就是阻挡一切可能妨碍我的东西存在。你们在人界逗留过久,本就只能等着魂飞魄散,但倘若你们助我成功,就可随我重返地狱,论功行赏。”徐梵言之凿凿道。   那老鬼跟其他的鬼皆是一喜,形势虽然危险,但假设能活下来,没准还能混个小官当当。地狱的混乱现状他们都有所了解,这次恐怕要有很多鬼差职位空缺。   “谨遵帝令。”群鬼交换过眼神,最终由老鬼领头,接了徐梵的命令。   徐梵挑了医院最隐蔽的地下三楼闭关,一路更设置了很多障碍,普通的鬼魂很难突破进来。到了目的地,夏煜没再跟着进去,从现在起,他也必须严阵以待,确保徐梵在闭关期间不受到其他干扰。   “注意安全。”闭关前,徐梵揽着夏煜脖颈吻了吻他额头。那吻很轻,却携着徐梵浓浓的担忧跟牵挂:“真到了危机关头,记得要叫醒我。”   “知道了。”夏煜表情温顺的可爱:“你要多久时间?”   “大概半个月。但这段时间白起肯定会派人到处找我,让他找过来就会很麻烦。”徐梵更担心夏煜的安危。   夏煜点头:“嗯,我知道了,你就安心做你的事,我也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   徐梵捏了捏夏煜后颈,知道多说无益,转身进了地下三楼的某间废弃储物室。   见徐梵进了储物室,夏煜便抬起手。他指尖迅速蔓延出无数的柔软藤蔓,那些藤蔓相互交织,犹如爬山虎般密密麻麻覆盖在墙壁跟储物室的门上,将那间储物室裹的犹如铜墙铁壁。做完这些,夏煜指尖的藤蔓又接着往外蔓延,转瞬间覆盖了整座医院。那些藤蔓就像他的眼睛,能及时让他知晓医院发生的一切状况。   未免暴露徐梵的位置,夏煜没留在医院,而是在附近租了间房,医院里他留了足够多的眼线,也不担心会出什么意外状况。   租房期间,夏煜很少外出,也很少跟外界联系,一日三餐都交给固定的餐馆,让其送过来的时候收钱。他本以为会很无聊,没想到日子过的还很紧迫,只盼着时间能再快点,别再出什么岔子。   过了十多天,夏煜突然接到彦冬的电话。他有点意外,之前本来想拉黑彦冬的,没想到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就给忙忘了。   夏煜犹豫了下,还是接通了电话,直截了当地问:“找我有事?”   彦冬没什么反应,表情平静道:“你跟徐梵在一起?”   “嗯。”夏煜没否认。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他虽然不确定彦冬是盟友,却很确定彦冬没可能跟白起联手。   彦冬淡道:“白起正在满世界找你们,你们有什么计划?”  夏煜反问:“我为什么要跟你说?”   “……”彦冬顿了顿,忽然笑了下:“夏煜,你还真够记仇的啊。”   “对于那件事,更伤心的是你,我记什么仇。”夏煜没掩饰怀疑道:“我只是很难再信你了。”   彦冬轻哼了声,换了副说辞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不谈交情,只谈纯粹的利益。现在白起既在满世界找你们,也在满世界找我。我总不能再坐以待毙。所以一块联手先解决掉白起,怎么样?”   夏煜这下真挺吃惊的:“你帮了白起,他找你干嘛?”   “当然是想杀了我。他现在想杀我的心可不比杀你们弱。”彦冬挺平静地说道:“进无宗前,除了你们,我还给白起另外找了点小麻烦。”   “……小麻烦?”夏煜对此存疑,能让白起迫切想杀了彦冬的,恐怕不止是小麻烦吧。   “或许算大麻烦?”彦冬无所谓道:“我把梁卓也带进了无宗,他恐怕都得到了想要的答案。白起费尽心机想瞒着梁卓装老好人,我却偏偏拆穿了他的真面目,让他后院起火,你说他能不想杀了我吗。”   夏煜皱了下眉,表情顿时严肃起来:“你想害死梁卓?”   “你觉得白起舍的杀他?我接到消息,白起已经将梁卓带到地狱好好保护起来了。你知道白起是谁了吧?”   夏煜依然皱着眉:“知道。”   “那你知道白起还活着的时候有位青梅竹马的爱人吗?”   夏煜还真不知道。   彦冬也猜到了,接着说道:“他那位爱人叫柳瑾,也就是转世之前的梁卓。而柳瑾正是被白起亲手杀死的,杀了柳瑾,白起后半生都陷在悔恨之中。所以你大可放心,白起现在绝不会再杀了梁卓的。就是梁卓突然知道了白起的真面目,恐怕会难以接受。不过那也比被一直隐瞒欺骗好,你说对吧?”   夏煜沉默了很久,然后说道:“你还真是卑鄙。”   “谢谢夸奖。”彦冬说完朝夏煜再度抛出橄榄枝:“所以,合作吗?”   夏煜跟彦冬见面的时候,才发现彦冬身边还跟着个约十二三岁的小孩。小孩看起来小,却很聪明机灵,跟着彦冬更很话痨,反倒是彦冬,变的极其沉默寡言,脸上也没什么表情,跟夏煜除了必要的话就再没别的好说。   彦冬跟夏煜说话的时候,拍了拍小孩的头让他到外面看着。等小孩出去了,他才对夏煜说道:“他还挺有趣的是吧?”   “你这么快就……”夏煜突然不知道怎么说了。彦冬还很年轻,更刚接任渡魂使,没必要这么快挑选继承人。   彦冬摇头,说的挺轻松:“缘分来了,挡都挡不住。他叫柳牧,是个孤儿,没爸没妈,被亲戚虐待就跑了出来,有的时候靠偷钱过日子,有的时候也捡垃圾翻垃圾桶,我跟他认识,也是因为他想偷我钱。我说能教他赚钱的本领,他就跟着我了。他过过苦日子,看着年纪小却知道权衡利弊,我给他说过渡魂使的事,他觉得挺好,起码要比之前靠捡垃圾生活好的多。当然,他到底年纪还小,要是哪天我出了什么事,也希望你能多照顾下他。”   夏煜忽然察觉到什么:“你想做什么?你的徒弟自己养,跟我托孤算什么?”   “我随便说说而已,白起挺厉害的,谁知道我们会不会都死了。”彦冬随意说着,表情忽然又变的温柔起来:“夏煜,你不知道。我师父看着厉害,却很不会照顾自己。我没在他身边,他一定很不习惯。”   “……你别冲动。”夏煜都被彦冬的表情吓到了,总感觉他下一秒就会跟着嵇云去了。   “说着玩的,你还当真了?”彦冬忽然又笑起来:“还是商量对付白起的事吧。你们既然有了对策,那现在就必须先拖延时间。以防万一,我会让柳牧想办法到地狱救梁卓出来。到时候白起要真找了过来,起码梁卓还能稍微拖延下。” 第115章   地狱。   寝殿宽敞奢靡, 却处处透着森然清冷,静的像走进了密封的坟墓。   梁卓挺直背脊坐在桌边, 脸上却始终没什么表情,不管旁边的白起说起什么,都没半点跟他交流的准备。白起倒也没动怒,依然表现的很有耐心, 就当梁卓是只炸了毛的猫,该安抚的安抚, 该疼爱的疼爱,却没动将其囚在寝殿的初衷。   生魂离体, 若到了十五天还没回到体内, 就算真的死了。梁卓被白起带到地狱整整十三天,现在还剩两天,他不着急是假的。   他也看懂了, 白起要的只是他的灵魂,跟他是否还活着无关。甚至梁卓死了,对白起来说更是桩好事, 那样能方便他更好地跟梁卓永远在一起。   梁卓刚发现白起那些真相的时候,愤怒过, 难受过,也绝望过。到现在却都麻木了, 他没办法理解白起,更没办法说服白起。他跟白起之间忽然像隔着厚厚的屏障,让梁卓在白起身上再感受不到之前的熟悉感跟安全感。他现在看到白起, 脑袋里就只剩下了恐惧。   “你一直都这么固执,决定好的事,再苦再难都要头破血流地走下去。”白起想起什么,忽然轻笑了声,接着又道:“不过没事,我相信你能想通的,百年,千年,乃至万年,我有耐心陪你慢慢地等……”   梁卓偏头看着白起,情绪冷漠:“你别装的很深情,让人恶心。你比谁都清楚,你根本没爱过我,我就像你的宠物,你没事的时候逗一逗挺开心,一旦我挡了你的路,你最先想除掉的就是我。白起,你从始至终,爱的都是权势地位,我跟你不是同路人,你这么做毫无意义,我永远都不可能改变想法。”   白起伸手想摸梁卓,却被梁卓嫌恶地偏头躲开了。他也不怒,收回手摇头说道:“小卓,你错了,我是爱你的。你看,就算你想让我往火坑里跳,我还是愿意跟你共享地狱。”   梁卓默然,发现跟白起辩论更是件没有意义的事。白起或许愿意跟他共享地狱,可却根本不懂他想要的是什么。   寝殿外忽然响起恭敬至极的声音:“大人,属下有要事禀报。”   白起起身走出寝殿,表情恢复漠然,问那过来禀报的鬼差:“什么事?”   地狱现在受白起掌控,他虽还没加封鬼帝,地位却跟鬼帝没差别。与嵇梵那一战之后,白起就杀光了所有敢反抗他的鬼差,留下的都是甘愿臣服于他的。   那鬼差面对白起仍很畏惧,低着头诚惶诚恐道:“大人,找到徐梵了。”   -   晚九点,废弃医院。   一辆黑色起亚停在医院外的街道边,紧接着从车上走下三个穿着时尚的年轻人,两男一女,其中一男一女还穿着情侣装,另外那男人拿着手机跟照明设备,背着登山包,三人边说边朝医院里面走。   “就从这里开始吧。”走到医院入口,三人停了下来。穿情侣装的男人道:“陈霖,你看着直播间。珊珊,你站过来点,还记得要说的话吧?”   杨珊珊点头,撩了撩头发,风情万种地笑道:“当然记得,别小看我啊。”   “我哪敢。”赵晨扬赶紧讨饶,抱着杨珊珊亲了又亲:“进去记得跟紧我,别担心,我会保护好你的。”   “等待观看人数突破九千了,加油啊。”陈霖看了下直播间人数,接着打开照明设备,对准赵晨扬跟杨珊珊,跟他们比了个“OK”的手势:“我开摄像头了。”   打开摄像头,借助照明设备,能清楚看到赵晨扬俩人跟其身后那座漆黑阴森的恐怖医院。   陈霖激动地比了个“1”,表示观看直播在线人数突破1万了,甚至仍在不断飙升中。   赵晨扬俊朗帅气,率先开场说道:“hello,baby们,又见面了,这里是鬼话夜谈直播间,我是扬扬。”   杨珊珊熟练接道:“我是珊珊,你们的小可爱,么么哒。”她说着在胸前比了个心:“你们看到后面那座医院了吗,那就是今晚我们要挑战的地方。医院几年前就废弃了,据说医院的医生都是被鬼吓跑的,附近的住户也都说,经常能听到医院传出诡异恐怖的哭喊声,还有女子幽怨的唱戏声,怎么办,越说越怕了,我都不敢进去了。扬扬,我们真要进去吗?我好怕啊,据说医院里面真的有鬼。”   赵晨扬揽住一脸恐惧的杨珊珊肩膀,温柔道:“珊珊,别怕,我会保护你的。要是真有鬼,我也会不遗余力地保护你。谁都别想伤害你。”   杨珊珊顿时娇弱地扑进赵晨扬怀里:“那你可要保护好我哦。”   鬼话夜谈直播间很火,除了让人兴趣浓厚的探索各地灵异场所的题材,还有很多是冲着赵晨扬跟杨珊珊来的。每次看赵晨扬各种花式保护杨珊珊秀恩爱,网友都甜的像自己在谈恋爱。情侣CP探索灵异场所,本身就有足够的话题性。   直播间顿时刷起一片“心疼霖哥”的弹幕。   陈霖也没让网友失望,用充满谴责的愤怒嗓音喊道:“快走走走,进医院了,网友都等不及了!”   赵晨扬跟杨珊珊相视了然一笑,没再接着刺激陈霖跟网友,手牵着手一起走进了医院。   -   “……”出租屋里,夏煜正吃着饭,动作忽然一顿,表情也变的极其微妙难言。  彦冬先吃完饭,正躺在沙发看狗血家庭剧,眼角余光瞥到夏煜动作便随意问了句:“怎么了?”   夏煜道:“有人进医院了。”   “白起的人?”彦冬敛眸,神情肃穆起来。   夏煜摇头,刨了口饭,边吃边说:“我说的是人。三个人,还带着直播设备,恐怕是进医院直播博眼球的。”   “……”彦冬转过头,接着看狗血档电视剧,凉飕飕道:“这些人想出名都想疯了吧。既然他们想找死,你干脆就成全他们吧。这都第几波了,你没烦我都烦了。”   “杀人犯法。”夏煜道。   那些人跟苍蝇似的,他当然也烦,但烦归烦,杀人还是算了,当然适当给点教训让他们知道轻重还是可以的。   夏煜想着便准备通知老鬼吓吓那些人,然而刚跟老鬼说着,他表情就猛然一变,顷刻霍然站起身,慌张之下连盒饭都给掀翻了。   夏煜脸色刹那难看至极地道:“来不及了,先别管那些人了。”他说着视线迅速转向彦冬,沉声说道:“白起找过来了。”   -   废弃医院外。   魅跟藤各领一支强鬼军队,势在必得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医院。进医院外的地面长满荒草,魅跟藤交换视线,挥手让一队鬼魂先去探路。那队鬼魂约二十多,没半点犹豫地准备冲进医院。   然而刚冲到医院外,他们就猛然像撞到什么屏障。那层屏障骤然被触碰顷刻闪起亮光,屏障力量强悍,所有鬼魂都犹如遭受重创,有的直接魂飞魄散,有的被撞飞灵魂变的透明。   见到此情景,那些鬼魂纷纷犹豫畏惧起来。   魅脸色也变的难看了:“竟然是结界。”她说完顿了顿,又接着笑起来:“不过区区结界,又能耐我何。”   她凭空浮起,手一翻握着长鞭狠狠挥向结界,那长鞭携裹着强烈的怨气跟结界碰撞在一块。   “嘭!”两相碰撞下,一股无形的冲击力朝四周飞速扩散,鬼魂刹那尽皆后退。   藤翻开手掌,掌心握着一柄极长的大刀,刀刃凝着血液般的暗红。他跟魅各站一边,合手举起武器劈向结界。   “咔嚓。”   结界忽然发出细微的声响,然后是道清晰的裂缝出现。那裂缝起初很小,接着迅速蔓延扩散,犹如蛛网遍布结界各处,最终犹如到达承受极限,倏地轰然碎裂成星星光点,飘散着消失。   魅收起长鞭,看着空荡再无阻拦的医院大门,轻抚着红唇说道:“都给我上,谁能杀了徐梵,白起大人重重有赏。”   群鬼闻言齐齐涌向医院,快冲进医院的刹那,却忽然被数根藤蔓缠住了腰腹,狠狠一拉,齐齐摔到了地上。   夏煜操纵藤蔓抵御着群鬼,旁边的彦冬也拿着法扇,他边驱动符咒,边操控那把法扇。法扇穿梭自如,迅速收割着鬼魂的魂体,那些被法扇猛然射穿的魂体,刹那都轰然消散了。   夏煜跟彦冬配合默契,迅速清理了想进医院的鬼魂。其他鬼魂见他们很难对付,迅速缓慢后退,犹豫着谁都不敢再往前冲。   魅见状气的要死,这些没用的鬼魂,她要来究竟有什么用。   “阿提,”魅从鬼魂自动分开的路走出来,朝夏煜笑盈盈说道:“好久没见呀,想我了吗?”   “想啊。”夏煜跟彦冬对视,当先冲向魅,森然笑道:“想你怎么还没死。”   魅遗憾摇头:“你态度可真差。我要重新考虑教你魅惑之术的方法了。”   她提起魅惑之术,更戳痛了夏煜的痛脚。他脸色霎时更冷了,杀气沉沉的,手扬起,无数的藤蔓便迅速缠绕起来,携着强劲的力量狠狠劈向魅。   另一边,彦冬也出现拦住了藤。他指腹摩挲着法扇扇柄,微勾起唇说道:“往哪走啊,你的对手是我。”   藤看了眼彦冬,举起大刀朝他狠狠挥下,刀身在零星星光之下,折射着泠泠的寒光。   与此同时,之前潜匿在医院的鬼魂亦迅速冲出,跟外面的群鬼军队战在了一起。 第116章   医院内, 通往研究室的四楼走廊上。   陈霖忽然顿住脚步,表情紧张地问赵晨扬跟杨珊珊:“你们听到没?”   走廊静悄悄地, 都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杨珊珊看了眼摄像头,福至心灵地迅速抱住赵晨扬胳膊,表情恐惧道:“你……你说什么?你听到什么了?霖哥,你别吓我啊。”   陈霖听到了兵器劈在墙壁的声响, 还混杂着无数的惨叫搏斗。他脸都白了,也没时间顾及直播, 手脚冰凉,惊恐地颤声说道:“我是说真的, 你们都没听到吗, 那么大的声音,好像是……是从楼下传过来的。”   他说完便飞快扑到窗边,低头往楼下看去。结果这一看, 他脸上仅有的血色都没了,手机“啪”地掉到地上。陈霖扶着墙,才没直接摔到地上, 即使如此,他全身也都发着抖, 脚软的都快站不稳了。   “你搞什么?”赵晨扬迅速捡起手机,将镜头切换到前面, 跟观看直播的粉丝道歉。   陈霖喘着粗气,拿手指着楼下,示意赵晨扬跟杨珊珊赶快看看。   赵晨扬没办法, 拿着手机往窗边走,边试着调节气氛道:“真是的,刚霖哥好像看到什么东西了,吓的手机都扔了。我们现在就跟着一起,到窗边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我操!”   赵晨扬话还没说完,低头就看到楼下乌泱泱的一群鬼魂。那些鬼魂有的还维持着死状,有的则好看的多,但再好看,那也还是鬼啊。赵晨扬低头的一瞬,甚至跟某鬼魂对视上了。   那鬼魂满脸皮肤溃烂,流着脓液,手脚都扭成了麻花。紧接着下一秒,那鬼魂就被另一鬼魂拿刀刺穿了魂体,轰然消散了。   “你们干嘛呢?”杨珊珊也有些被吓到了,拍着胸口嗔怪道:“明明知道我胆小,还故意吓我。扬扬,你说句话啊,到底怎么回事?你别吓我啊……”   “嘭——”杨珊珊话音还没落,三人旁边的窗户突然猛地被撞碎。撞破玻璃飞进来的鬼魂直接近距离地跟赵晨扬打了个照面。那鬼魂受了重伤,没法再维持生前容貌。他之前是被车撞死的,半边脑袋都成了烂泥,肠子也掉到了外面。赵晨扬睁大了眼,脸差点贴到那摊烂泥上,他闻到剧烈的腐臭味,顷刻魂都快吓没了。   “快跑——跑啊!”陈霖爬起来就狂奔下楼。   “啊啊啊!!!”赵晨扬将手机塞给杨珊珊,魂飞魄散地跟着陈霖逃命跑了。   “…………”杨珊珊拿着手机,顷刻血液都凉了,赵晨扬进来前说遇到鬼会保护她的话言犹在耳。   男人信的过,猪都能爬树。   杨珊珊咬着牙,脑海迅速刷过无数咒骂赵晨扬跟陈霖的弹幕。她就知道,到了关键时刻,能信的过的还是自己。   杨珊珊拿着手机想跑,脚却突然像被定住了。她惊悚低下头,才发现脚踝竟被那鬼魂抓住了。   鬼魂抓着杨珊珊脚踝,咧嘴朝杨珊珊笑,他一笑,竟直接吐了块肉出来。杨珊珊脑袋乱成浆糊,恐惧跟愤怒不断冲撞,她既怕被鬼魂杀死,也愤怒抛弃她逃跑的赵晨扬。顿了好一会,杨珊珊紧攥着拳头,将愤怒跟恐惧统统化成了勇气,迅速转过身一脚狠狠朝鬼魂脑袋踢去。   鬼魂没想到杨珊珊竟能反击,他愕然了一秒,接着魂体就直接消散了。他之前受的伤很重,已经到了强弩之末,杨珊珊那一脚则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鬼魂消失,杨珊珊都还沉浸在茫然中——什么情况?她一脚把鬼给踹散了?那鬼弱爆了吧。等等,她真的杀了只鬼?   接受现实之后,杨珊珊看到楼下无数的极其凶残危险的鬼魂都没那么怕了。她拉好外套拉链,扎起头发,顷刻就从妖娆美人变成了美貌御姐,甚至站到窗边给直播间迷茫的粉丝飞快讲解起来。  “各位直播间的粉丝,刚刚发生了点小意外,不过现在暂时没事了。你们透过手机看不到鬼,我就简单说下。首先我跟赵晨扬分手了,那王八蛋最好永远别出现在我面前,不然见一次打一次。就在刚才,有只鬼撞破玻璃飞了进来,他俩竟然扔下我拔腿就跑,跑的比兔子都快!说好的保护我都是骗人的。姐妹们,刚那残忍的故事告诉我们,男人都是大猪蹄子,还是要信自己最可靠,你以为遇到危险能保护你的男朋友,到时候没准还要你保护,咳咳,扯远了……”   “我现在先躲在这里,反正出去也是死。好了,我先走到窗边,现在透过手机,你们看到楼下只有两个人是吧?可在我眼里,楼下除了他们,还有无数的凶残恐怖的鬼魂。我还是第一次看到鬼,他们有的挺丑,有的还挺好看。依我判断,这些鬼魂应该分成了两派,他们打的很激烈,我怀疑是在争地盘什么的。不过也好,他们忙着争地盘,就没时间管我了。我现在可是用生命在直播,还刚失了恋,大家记得给我刷礼物哦,谢谢~”   “谢谢‘我本逍遥’的飞机。好可怕,我找到两派的大BOSS了。你们看,就是这个人跟那个人。他们一个好像能操纵藤蔓,一个用的是符咒跟扇子?跟他们对战的鬼魂也很厉害,一个用的长鞭,一个用的长刀……不过看情况,那俩鬼魂感觉快输了……说起来,那俩人到底是谁啊?你们认识吗?我想去求张符QAQ。”   -   楼下。   魅的长鞭被扯断成两截,魂体则被夏煜的藤蔓牢牢束缚住。那些藤蔓看着很细,力量却极强,无论魅怎么挣扎都没法挣脱。魅气急败坏,感觉到藤蔓越收越紧,死亡的恐惧总算让她畏惧起来。   “阿提,”魅脸都扭曲了,恐惧地哀求道:“别杀我,你饶了我吧。我……我教你魅惑之术,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你留我条命,我求你了。阿提,你那么善良,你能原谅我的对吧?”   “魅魔,以谎言跟蛊惑著称,被你害死的人尸骸遍野,你觉得我敢信你吗?”夏煜丝毫没留情地收紧藤蔓,那是必杀魅的态度:“再说,我也没必要学什么魅惑之术,徐梵已经爱上了我。你用魅惑之术迷惑了一个又一个男人,可有人真的爱过你吗?你才是失败者,永远都活在假象里。”   “你别说了!!!”魅濒死之际,突然暴怒道:“你敢这么说我,我要杀了你!我一定要杀了你!!!”   “只可惜,你杀不了我。是我杀了你。”束缚着魅的藤蔓顷刻缠绕到她雪白柔软的脖颈,稍稍使劲,就能切断她的喉咙。   与此同时,彦冬跟藤的一战也没有悬念了。   彦冬祭出了鬼相。鬼相披着金色袈裟,盘膝而坐,高举起手臂,盘旋着“卍”字的手掌携着泰山之势朝藤压去。   藤将长刀举到头顶,却依然被鬼相的力量压弯了膝盖。他双膝跪地,紧咬着牙,握着刀的手颤颤巍巍发着抖,就像被逼到了极限,下一秒就会轰然崩溃。   偏偏就在此时,白起的身影忽然出现,他幻化出长剑,一剑劈散了彦冬祭出的鬼相,一剑切断了缠着魅脖颈的藤蔓。   鬼相消失,彦冬遭到反噬,手撑着地猛地吐了口血,脸色也跟着发白。夏煜被迫退了退,那些缠在魅身上的藤蔓顷刻消失。   白起没理魅跟藤,手持长剑孤身站在那,表情冷漠,半点没将夏煜跟彦冬放眼里。魅跟藤自知羞愧,默默退到了白起身后,望着夏煜跟彦冬的眼神都充满恨意。   夏煜默默攥紧拳头,眼底划过决绝的光。他知道白起出现就麻烦了,他打不过白起,但只要他还活着,还尚有一口气在,就绝不能让白起走进医院。   “本来想先放过你们的。但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白起漠然说着,又冷声命令魅跟藤道:“他们交给我。你们去找到嵇梵,给我杀了他。若再失败,你们就别来见我了。”   “遵命。”   “遵命。”   魅跟藤闻言心头都是一颤,迅速接令领了群鬼往医院里冲,一副气势汹汹势要翻遍整座医院找到徐梵的架势。   夏煜想拦他们,却被白起猛然挥剑制止了。他闪身避开,微眯起眼紧盯着面前的白起,表情也没有半点退缩的惧意。 第117章   地狱。   从白起突然闻讯离开之后, 梁卓就一直坐立难安。他知道白起想杀徐梵的决心,白起更只言片语透露过, 他杀徐梵是多易如反掌的事。梁卓既担心又烦躁,绕着寝殿转了几圈,几次想硬冲出去都被拦了下来。   地狱阴森,寝殿倒被白起弄的跟人间没什么差别。梁卓透过窗户遥望着天边, 心弦紧紧绷着,像一拉即断的弓。   就在这时, 梁卓忽然听到寝殿外传来叱责及搏斗声。短短几秒,那些声音又顷刻消失, 紧接着十几只鬼魂持剑冲进了寝殿。   那十几只鬼魂见到梁卓便齐齐拥过来, 剑尖直指着梁卓。   领头的神情肃穆的男人挥手说道:“把他抓起来,带走。”   梁卓自知打不过,也没徒然挣扎, 等被抓起来才平静问道:“你们是谁?抓我做什么?”   那头领冷冷看梁卓一眼,没准备解释,十几人带着梁卓就往外冲, 途中也遇到很多拦路的白起的人,全都被他们毫不留情地杀了。   梁卓表现的很配合, 见他们跟白起势不两立,也大概猜到了什么:“你们是徐梵的人?”   那头领杀了过来拦路的两只鬼魂, 没回答梁卓。他对梁卓的了解有限,没觉得对方能乖乖配合。更何况跟着白起的人,又能好到哪去。   梁卓有数了, 接着说道:“你们是想拿我威胁白起?你们放心,我会很配合的。我也想阻止白起。还有,白起没那么好骗,你们带我过去的时候,最好先找我点麻烦,起码要让白起知道,你们确实敢杀我。”   头领此时才诧异地看梁卓:“我听说,你是白起的爱人。”   “我没想到他有这样的野心,再说,徐梵更是我兄弟,我绝不能眼看着白起杀了他。”   头领冷道:“帝君没那么容易死,白起区区罪魂,竟敢欺君罔上,简直罪该万死。我们十几人当初投降,苟延残喘至今,为的就是除掉白起,迎回帝君。只要能迎回帝君,我们这些人死不足惜。”   “我知道了。”梁卓看着所有人脸上坚毅决绝的表情,稍稍退了退表情平静说道:“请动手吧,记得下手重点,别留情。”   -   废弃医院。   “嘭——”   夏煜手中坚韧的木剑跟铁器猛烈碰撞,强烈的冲击力让他瞬间被撞飞出去,狠狠撞到医院墙壁再猛地坠地。   白起毫无停顿,拔剑直刺夏煜心脏。夏煜刚受了伤,想阻挡都来不及。他睁大了眼,泛着寒光的剑尖倒映进眼瞳。   然而,剑尖将要刺进心脏的前一秒,一柄法扇突然飞过来,剑尖刺到扇柄的刹那,夏煜指尖的藤蔓已缠住医院里的一台大型器械,拽着将其轰然砸向白起。   白起闪身避开,那柄法扇顷刻化成利器从侧面直刺过来,扇面的咒语在彦冬操纵下亮起刺眼的光。   白起眼神轻蔑,视那法扇如跳梁小丑,随意侧身想避开。谁知逼到近前,法扇竟突然拐了个弯,刺透了白起手臂。那被法扇刺透的地方有种烈焰烧灼感,伤口竟久久没有愈合,且有不断蔓延的迹象。   彦冬握着飞回手里的法扇,仍警惕地看着白起,另一边,夏煜也重新站起了身,即便狼狈不堪,也仍没有退让的准备。   白起眼神阴霾地盯着那伤处,却彻底被激怒了。他一直没把夏煜跟彦冬放眼里,谁知僵持这么久竟还没能杀了他们,甚至被其给弄伤了。   “找死!”白起杀气沉沉道。   他没心情再跟夏煜他们玩猫抓老鼠,紧了紧握着的长剑。那长剑表面涌动着黑色的磅礴的能量,看着极其可怖。白起表情透着杀戮的快意,接着猛地朝前一挥长剑。那些磅礴的黑色能量犹如弧形利刃顷刻撞向夏煜跟彦冬。   “快躲开!”夏煜知道不能硬扛,连忙朝彦冬喊。   然而还是晚了,那弧形利刃速度远快于想象,夏煜刚准备避开,利刃已逼到身前,他被逼用藤蔓化成盾牌想阻挡,那利刃竟直接割裂了盾牌,数道冰块般的尖刺顷刻狠狠扎进夏煜身体。   彦冬那边也没比夏煜好哪去,那些利刃同样扎进了他身体,让他趴在地上甚至都不敢动弹。   白起提着剑满身煞气地走近夏煜,挥剑想送夏煜上路,他不止会杀了夏煜,还会杀了夏煜的魂魄,让他彻底地消失。  夏煜生死一线之际,半空虚无的空气却忽然出现波动,十几道鬼魂倏地出现,跟着踉跄被推出来的还有明显遭受过虐待鼻青脸肿,瘸着腿的梁卓。   白起动作顿住,脸色顷刻难看至极,他携着滔天怒火,朝那群鬼魂狰狞咬牙怒道:“你们竟敢动他!”   “别动!扔掉剑,快束手就擒!”领头的男人剑锋抵着梁卓脆弱的脖颈,拉出条长长的血线,威胁道:“不然我就杀了他!”   白起更是震怒,眼底翻滚着烈焰,他朝那群鬼魂走近了几步,脸上汹涌的杀气似要化成实质。   “你别动!给我站住!”男人有点慌,白起施加的巨大威压让他支撑不住本能想跪地:“你再动一步,我直接杀了他。”他说着剑锋切的更深,血液顺着锋利的剑面蜿蜒滴落。   梁卓看着白起,脸上没什么表情,像感受不到痛觉。   白起忽然扯起唇角,朝那竟敢威胁他的男人邪气地笑了下,接着缓慢地退了几步,将那把浸满鲜血,怨气凶猛的剑扔到了远处,一副你别动梁卓,一切都好商量的态度。   男人身后的鬼魂将剑捡了回去。男人挟持着梁卓,接着说道:“让你的人都撤走,快点!”   白起看了眼医院,说的话没半点情绪:“都撤出来吧。”他说的轻飘飘,魅跟藤却都能及时得到命令,迅速领着群鬼撤出了医院。   “大人,我们找到嵇梵了。”魅垂首恭敬道,显然不甘就这么撤回地狱。她对梁卓本来就不喜,现在想到白起大人竟为梁卓如此退让,对梁卓就更怨恨了。   白起却没动摇,挥手说道:“撤。”   “……是。”魅不敢再多说,只能愤愤地领着群鬼先撤了。   群鬼撤退,医院外顿时就只剩白起一人,他没了武器,孤身面对十几人,表情却毫无惧意。甚至平静地问:“说吧,还要我做什么才能放人?”   白起的配合让男人松了口气,他突然拿出副镣铐扔给白起,简洁道:“戴上它,我立刻放人。”   那当然不是普通的镣铐,而是地狱能束缚罪魂魂力的枷锁,只要白起戴上镣铐,他就只能任人宰割了。   白起接住镣铐,垂眸认真地端详着,那镣铐内里流动着金色的梵印,能迅速封印魂力。   “好啊。”白起说道,拿起镣铐便准备戴到腕上:“谁让我这么爱小卓呢。”   镣铐扣到白起腕上,梁卓表情微变,看着白起顿时心情复杂,更夹杂着难受及痛苦,挟持着梁卓的男人表情跟着一松,其他鬼魂那根紧绷的弦也纷纷松懈下来。   然而就在白起合拢镣铐的刹那,他眼底倏然划过狠戾的寒光,他一把扯下镣铐扔掉,变故陡然发生——   白起身影骤然消失,再出现时已到了男人面前,被其他鬼魂握着的长剑自动飞到白起手里。他扬剑砍断男人挟持梁卓的手,顺势揽住梁卓腰,长剑再一挥,顷刻便收割了几道魂魄。   从白起突然扔掉镣铐到杀死几道魂魄,仅仅用了不到三秒的时间。其余鬼魂纷纷忌惮地后退,不敢想象被那把剑杀死灰飞烟灭的惨状。   然而白起却没准备放过他们,他一翻掌心,掌心竟突然出现约骰子大小的四面体。那四面体被抛到半空,接着越变越大,直到变成约三米高二米宽的四面体,才“嘭”地坠地将梁卓完全罩在里面。   梁卓拍打着墙壁,让白起快放他出去。白起却没理会,他哪不知道梁卓之前在配合那群鬼魂,他既要杀光这些人,又要护着梁卓的安全,就唯有这种办法了。   “你乖点,别闹。”白起摸着四面体的墙壁,温柔说道:“等我杀了他们,就放你出来。那时候,你说什么我都随着你。”   梁卓都要疯了,他什么都看不到,更没法突破四面体的桎梏,只能原地干着急,眼看着白起大开杀戒,犯下无法弥补的罪过。   白起提着剑,割下那刚拿过他剑的鬼魂的头颅,接着再次挥剑,剑锋直逼一脸恐惧的某鬼魂。   那鬼魂都傻了,躲也躲不掉,临死刹那脸上都是惧意。但剑锋碰到那鬼魂喉咙的瞬间,无数的藤蔓却猛地缠住白起,将他迅速往后拖拽。   白起挥剑斩断藤蔓,转身看到夏煜竟摇摇晃晃地站起了身。   紧接着下一秒,夏煜煞白的脸上便涌现起惊愕的情绪,他踉跄着退了退,脚软的都快站不稳。   白起神情冷漠至极,猛地将剑从夏煜体内拔出。夏煜失去支撑,“嘭”地倒在了地上,在他灵台之中的那棵巨树,刹那枯萎般迅速凋零坍塌,断了生机。 第118章   医院地下三层储物室。   盘膝而坐的徐梵完全沉浸在融合过程, 没察觉到外界的一切动静。   他恍然漫步走到了三十三重天上,充满神圣的佛祖盘膝坐在莲台, 两边各坐着数名正聆听佛祖论道的佛徒。佛祖讲经的高台旁,种着棵枝繁茂盛郁郁葱葱沐浴着佛光的菩提树。那是曾跟随佛祖助其领悟飞升的菩提树,屹立在三十三重天上约有千万年。   见到徐梵,佛祖慈爱地看着他:“嵇梵, 你可参透我当日之言?”   徐梵敬畏佛祖,双手合十尊敬躬腰说道:“弟子愚笨, 还未曾参透。”   “你可想返回三十三重天?”佛祖沐浴着金光,神态慈祥, 犹如生而平等的世人。   “弟子……”徐梵说着忽然顿住。   佛祖感受到徐梵的迟疑:“你竟犹豫了, 那几千年里,你日夜盼着的不就是返回三十三重天吗?”   “是,弟子曾经的确想返回三十三重天, 其愿执着。”徐梵认真道。他顿了顿,像想通了什么,表情毅然道:“可到人界走那一遭, 让弟子懂得了爱憎。弟子忽然明白了,不管我身在哪, 三十三天或是人间或是黄泉地狱,只要弟子心中有佛, 那就哪里都是三十三天,并没有差别。既然如此,更没必要执着于回到三十三天。”   佛祖忽然一笑, 点头道:“如此看来,你其实已经参透了。”   徐梵微愣,他在那漫长的几千年里,曾试图想过很多种可能。佛祖睿智,说的话很难参透,他甚至都放弃了。却没想到,现在竟然误打误撞参透了佛祖真言。原来,佛祖那番话竟是此意吗。只要心中有佛,身在何处,何处便是三十三天。   “弟子懂了。”徐梵了然道。   随着徐梵参透佛祖真言,他碎裂的佛骨忽然迅速愈合,遍及他体内的每根骨头,那些本来平凡的骨头覆盖着佛光,洗涤着他的躯体,帮他重塑了佛体,褪去了肉体凡胎。而随着佛体的重塑,悬于虚空的佛相也逐渐清晰,那赫然是徐梵的脸。佛相微闭着眼,双手合十,盘膝坐于莲台,散发着神圣威严的气势。   “嵇梵,你参透真言,佛相既成,现在便可返回三十三天。”佛祖挥手,其座下便多了座莲台:“快速归其位吧。”   徐梵没动,那束缚着他几千年的莲台,现在却变的毫无意义,他的执念消失了。   “恕弟子不能再归其位。”徐梵道:“弟子动了情欲,愿长留地狱,替佛祖解忧,消除世人的罪恶仇恨。”   佛祖顿了顿,再问:“你可想好了?”   “弟子想好了。”徐梵没犹豫地道。   佛祖颔首,重新闭上了眼,话语浑厚威严地说道:“那你便去吧。”   -   “铮~”   白起扬起刺向彦冬的剑忽然被弹开。他愕然感受到一股极强的力量传过来,让他剑被弹开的同时,跟着也踉跄退了数步。   彦冬虚弱地躺在地上,逃过一劫的瞬间便抬起头朝徐梵看去。那的确是徐梵的身影,却让彦冬忽然感觉熟悉又陌生。他从徐梵身上感受到了佛谕,真正的超越三界的佛谕。   白起也察觉到徐梵的变化,他皱紧了眉,不敢小觑,顷刻唤出那五根鬼骨。鬼骨祭出,强烈的能量顷刻搅动的空气肆意翻滚。即使没能炼化鬼骨,白起也能将鬼骨当成武器,唤出鬼骨之后,他便如虎添翼。   “嵇梵,你来的正好。”白起猖狂道:“今晚,就是你的忌日。”   徐梵表情平静地看着白起,毫无惧意,亦没有愤怒:“白起,你生前残忍屠杀数百万人。到了地狱,又强行突破杀戮地狱,未服完刑期,搅的地狱生灵涂炭,十间地狱数千万鬼魂惨遭杀戮,现在更欺君罔上,企图杀死帝君,攻占地狱,你可知罪?”   “知罪?我何罪之有?”白起嚣张傲慢,剑尖直指徐梵:“等你死了,再想这些事吧!”   他说完身影一闪,扬剑自徐梵头顶猛然劈下。那五根鬼骨亦随之化成锐利的剑锋,携着雷霆之势齐齐攻向徐梵。  彦冬跟白起打过,知道这招的强劲,何况白起还用了五根鬼骨。他对徐梵的实力也有了解,此刻就算十个徐梵,也没可能抵御住白起的招式。   只能等死,看着白起逍遥法外了吗?彦冬刹那绝望至极地想。   然而白起剑锋逼到近前,徐梵却动都没动,他稳稳站着,接着竟突然捏住了白起的剑。   白起脸上极度的诧异掩都掩不住,更让他震惊的是,徐梵夹着剑锋的手微微一折,他那把杀过无数人,缠着无数怨气,强悍未逢敌手的剑,竟就那么轻易地被折断成两截。   折断了剑,徐梵上空又猛然出现了道佛相。佛相双手合十,盘膝坐在莲台上,本来闭着的眼忽然睁开。   他扬手将那些浸过人类灵魂怨气的鬼骨尽皆捻散,接着开口问道:“白起,你可知罪?”那赫然就是徐梵的声音。   彦冬猛然一震,表情惊愕地望着徐梵。   是徐梵,竟然是徐梵。无宗传承的那把法扇能召唤鬼相,他之前还奇怪说是鬼相,怎么又形如佛相。据彦冬所知,法扇召唤的鬼相,不过是鬼相的投影,实力尚不足真正鬼相的千分之一。   彦冬想着又抬头震撼地看着那威严神圣的佛相。他没想到,自己竟能亲眼看到真正的佛相。投影都能那么强大,那真正的佛相又该有多恐怖。   白起看见鬼相,却比彦冬还要震惊惶恐,他表情难以置信地歇斯底里地否认道:“怎么可能!你是谁?你到底是谁!我哪有什么罪,本就是他们该死!不可能的,我都走到现在了,我做了这么多,我苦心经营,更付出了一切,我好不容易就要成功了。只要杀了你,地狱就能封我当鬼帝,我不可能失败的,不可能!我耗费了几千年,几千年啊!徐梵,你不能挡我的路,谁都不能挡我的路!我要杀了你,我必须杀了你——”   他毫无悔过之意,满心都是愤怒,恨世人都跟他作对,恨近在咫尺的权势竟很难再抓住,更恨挡在胜利之路上的徐梵。只要没了徐梵,他就能达成所愿了。   白起没想过回头,他攥紧拳头,调动浑身的能量,携着与徐梵同归于尽的决绝,再次狠狠冲向徐梵。   他用尽全力,能量撕裂了空气,携着强烈的能摧毁一切的庞大能量。   白起临近,半空中,那慈爱俯看着世人的佛相忽然轻抬起头,手朝前随意一捞,便将白起犹如捉蝼蚁般抓了起来。   白起不甘,愤怒地挣扎着,更满怀恐惧地愤怒咆哮道:“我将继承鬼帝之位,你不能……”   “满心杀戮,毫无悔意,其罪当诛。”徐梵漠然说完,抓着白起的手便紧紧一握。   佛相手掌握紧再松开,细碎的流沙顷刻从指尖飘到地上,接着化成尘土。   白起灵魂彻底消失,那禁锢着梁卓的四面体也跟着消失。梁卓虽一直看不到,却能清楚听到一切经过。他颓然软坐在地上,表情充满怅然低落,半晌又透着悲切至极的解脱跟轻松。   再见了,白起。   梁卓缓慢站起身——我没欠过你,更不会因你的死感到悲伤。从现在起,一切对我来说都是新生。   解决掉白起,佛相也随之消弭,徐梵迅速走到夏煜身旁。   夏煜断了生机,灵台的巨树也枯萎凋零了。他软软地倒在地上,闭着双眼,再没有了生息。   徐梵蹲下身,手轻轻地抚摸着夏煜的脸,忽然心疼地微叹了口气:“都说好要叫醒我的啊。”   他叹完又拿出只纯白色晶莹的玉瓶。接着拔出瓶塞,将瓶里的液体全部倒出。那是临走前,他跟佛祖要的三十三天那棵菩提树的汁液,能够让夏煜起死回生。   液体流出玉瓶,滴到夏煜脸上,顷刻就覆盖住了他的身体。   夏煜的身体依然冷冰冰地躺着,没有半点变化,但在夏煜身体的旁边,那块覆盖着荒草的地上,却忽然有嫩芽迅速冲出土壤,接着迅速生长,直到长成一棵嫩绿的小树苗。   小树苗根茎细嫩,头顶着三片嫩绿新鲜的树叶,叶脉清晰,生机勃勃。 第119章   笺华医院, VIP病房。   黄蕊等在一旁,表情殷切期待地看着主治医师, 等其做完检查才小心翼翼地问:“张医生,我儿子怎么样了?情况有没有好转?”   短短的半个月,她看起来像老了好几岁,头发添了很多银丝, 眼角皱纹也更深了。   黄蕊现在想起来,都觉得一阵心惊胆战, 她那天若没回家,没准到现在都没人发现阿卓躺在床上昏迷不醒。她当时吓坏了, 赶紧拨了医院急救电话。等送到医院, 医生立即组织了一系列检查,却始终没查出阿卓昏迷的原因,唯一的好消息, 就是阿卓还活着,他的器官仍在运转,但究竟能支撑多久就很难说了。   医生说的委婉, 还劝黄蕊想开点,没准梁卓还有希望醒过来。可黄蕊也懂了, 阿卓再醒过来的几率很渺茫,她搬到医院照顾阿卓, 每次看着像植物人般躺在床上的阿卓,就极其痛恨自己之前的冷漠责怪。   梁博川也是阿卓的爸爸,阿卓狠心将其送进监狱, 又该承受了多大的压力跟打击。那种时候,她没陪在阿卓身边安慰他,反倒还迁怒责怪阿卓。她怎能那么狠心。   黄蕊悔恨至极,无数次祈祷说只要阿卓能醒过来,她什么都愿意做。可老天却像没听到她的祈祷,梁卓依然一天接一天地躺在病床上,只能靠输营养液维持生命,眼看着脸都瘦了一圈,骨头更凸显了出来。   她心疼懊恼,偏又无计可施,几乎被沉甸甸的痛苦跟折磨压垮。   张医生神情犹豫,更透着同情跟不忍,备感沉重地说道:“你别紧张,先放松点。梁卓的状况……比之前更糟了。他各类器官衰竭的很厉害,按现在的衰竭速度,恐怕……恐怕撑不了几天了,你要多保重……黄小姐,你没事吧?”   黄蕊脚发软,背抵着墙壁才勉强站稳,她脸色发白,手指关节也泛着白,紧抓着墙壁支撑身体。好半晌才摇了摇头,说道:“我没事,谢谢你啊张医生。”   “您多保重,别伤了身体。”张医生见惯悲痛离别,也不知道还能安慰什么,顿了顿又道:“黄小姐,你放心,我们会尽全力的。你还有什么要求也尽管提,徐先生说了,会尽一切可能帮助你们。”   “谢谢。我没什么要求了。”黄蕊摇头,视线望着脸色苍白动也没动的梁卓。现在除了让阿卓醒过来,她再别无所求了。   张医生又安慰了几句就走了,黄蕊站着愣了会,又表情麻木悲痛地到浴室接热水准备给梁卓擦洗。徐秋衡本想给他们请护工的,却被黄蕊委婉拒绝了。她怕护工照顾不好梁卓,所以给梁卓擦洗之类的都是亲力亲为。   “阿卓,你别睡了,快醒过来吧。”黄蕊脱了梁卓上衣,边给他擦背边恳求道:“是妈错了,妈不该生你的气,不该迁怒你。妈……妈那是气糊涂了,我跟你爸那么多年,都没发现他竟然做了那么多坏事。你说的对,你徐叔叔是好人。妈都知道了,你没做错,你醒过来吧,当妈求你了……”   黄蕊说着鼻子一酸,声音也哽咽起来,眼泪顺着脸颊滴落到被褥,还有几滴沾湿了梁卓的手。   她认真擦完,又给梁卓将上衣穿好,转身到浴室重新换了盆水,正背过身拧毛巾的时候,手腕却忽然被抓住了,紧接着,黄蕊便听到微弱却很清晰的声音轻唤道:“妈……”   黄蕊猛然一震,刚拧好的毛巾直接掉到了盆里,她也没顾上捡,惊喜转身就看到梁卓睁开了眼,正认真地看着她,唇角还上扬勾起微微的弧度。   “阿……阿卓……”黄蕊呐呐说道,刹那竟被突如其来的狂喜冲昏了脑袋。   她愣了下忽然猛地反应过来,那张麻木的脸转瞬就变得鲜活起来。她激动地笑着跑出病房,站在走廊喜极而泣地喊道:“医生呢?张医生在哪?快告诉他,我儿子醒了!我儿子真的醒了!天啦!”   她激动地说着,眼泪转瞬湿了整张脸,甚至连按床头铃都给忘了。   梁卓侧头看着他妈激动欣喜的模样,唇角勾起的弧度更深了。   他抬起手抹掉眼角忽然渗出的泪水,接着转头看向窗外。   窗外有棵高耸伫立的树,枝桠光秃秃的,树叶都掉光了。可是此时,那些枝桠上又长出了新的嫩芽,宛若新生,生机盎然。   -   “梁卓醒了。”顾尤辰推门走进办公室,看到姚兆霆的第一句话就说道。   姚兆霆翻着卷宗,闻言顿了顿,说:“那就好,徐梵跟夏煜有消息了吗?”   “还没有。”顾尤辰拖了张椅子坐到姚兆霆对面:“不过彦冬说了,他们都没事。现在很可能是度蜜月去了,等度完蜜月就自己出现了。”   “哦。刚接那报案什么情况?”   顾尤辰说起来就郁闷:“那报案人电话里没说清楚,接线员以为有什么劫持大案,关乎人命的,就给递了过来,结果等我们赶到现场一看,发现那就是条狗。狗掉到湖里,狗主人怕它淹死,想报警救狗。你说,养狗的人,竟然连狗天生会游泳都不懂?总之我们到了那,那狗还游的正欢不愿上岸,我们就直接回来了。”他说完又接着不解道:“姚队,你说这都是些什么事,最近不是救狗就是抓小偷,什么时候这些事都能找到刑警局来了。说起来最近也真是闲,别说大案,就是小案都没一桩。外面那些人都快闲的长蘑菇了。”   “闲才好啊,你还指望多出点事?”姚兆霆斜睨顾尤辰,说完咳了声,忽然又挺不自在地问道:“你晚上有时间吗?”   顾尤辰顺嘴接道:“什么?我今晚要回家吃饭啊,我爸特别强调的,说有位姑姑大老远过来玩,要给她接风洗尘。”   “哦,那算了。”姚兆霆迅速切断话题。   顾尤辰看着姚兆霆奇怪的表情,忽然福至心灵地反应了过来。他迅速惊喜站起身,亮着眼睛问姚兆霆道:“姚队,你刚问我晚上有没有时间,该不是想约我吧?”  顾尤辰说惯了玩笑,也没指望姚兆霆能回应,偏偏让他没想到的是,这次姚兆霆竟没反驳,甚至很认真地看着顾尤辰说道:“是啊,我想约你。既然最近没什么案子,那不如我们先谈个恋爱?”   顾尤辰愣愣地睁大眼,简直不敢相信姚兆霆竟然能说出这番话,激动的都结巴起来了:“姚队,你说的是……是真的吗?你没骗我?”   姚兆霆也莫名有点小紧张:“怎么,你不愿意?”   “愿意,愿意。我就是没想到。”顾尤辰抓了抓头发,看着姚兆霆一个劲地傻笑:“嘿嘿,那你以后就是我男朋友了?”   “是啊,男朋友。”姚兆霆也跟着笑起来:“不过今晚就算了,你先回去陪家里人。明晚再约会,我会提前订好餐厅。”   顾尤辰欣喜过头,都想说今晚就去约会了,但想了想姚队肯定不会同意,就按捺住了激动,心脏乱跳地期待着明晚的到来。   他是真没想到,幸福竟然来的这么突然,这么猛烈。   “嘿嘿,男朋友……”顾尤辰一脸傻笑地走近姚兆霆,搂着姚兆霆脖子就想亲他。他觊觎姚队太久了,做梦都想跟对方做点亲密事,现在既然都变成名正言顺的男朋友了,他哪还能轻易放过姚兆霆。   姚兆霆想拦顾尤辰:“这是在办公室,你注意点影响。”   “我刚顺手锁了门。”顾尤辰才不管那么多,硬是凑近用力亲了姚兆霆一口,亲完还理直气壮地对姚兆霆笑道:“我亲自己的男朋友,怎么了?”   姚兆霆揽着顾尤辰腰的手紧了紧,接着又松开。他怕自己忍不住,现在必须要克制。   “别闹了,等明晚吧。”姚兆霆拍拍顾尤辰:“明晚保证让你爽翻。”   姚兆霆那番话让顾尤辰一整天都浮想联翩,动不动就走神,还被队员笑话说思春了。不过某种程度来说,那话倒也没错。只是没人猜到,顾尤辰思春的对象是他们铁面无情的姚队。   当晚六点,姚兆霆跟顾尤辰准时下班,下班前,顾尤辰还特意进洗手间看了下造型,确定帅气逼人才放心出来。紧接着,顾尤辰直接坐姚兆霆的车到了某高级餐厅。   服务员简单询问之后,便领着他们前往包间。   顾尤辰满脸笑意,不时地偷偷瞄姚兆霆一眼,想到身边的人已经是自己的男朋友了,仍然觉得很不可思议。   “还没看够?”等到了包间坐下,姚兆霆才无奈问道。任谁被旁边灼热的视线盯上几小时,也都会感觉浑身不自在。   顾尤辰摇头,坐到姚兆霆旁边,笑着说:“没看够。男朋友,你真帅。”   “你也很帅。”姚兆霆夸完服务员就进来了,递给他们ipad跟菜谱,顺便还介绍了下餐厅的招牌菜。   顾尤辰当着服务员的面还是没敢作妖,认真点了几道菜,还加了餐厅的招牌菜。服务员收了ipad跟菜谱离开,顺便贴心地给他们关好了包间门。   菜上的很快,扑鼻的香味让本想做点什么的顾尤辰转移了注意力,都说饱暖思淫欲,总之还是先填饱肚子再说吧。姚兆霆表情则从始至终都没什么变化,亦或有过变化顾尤辰也没读懂。   吃完饭,姚兆霆主动搂着顾尤辰吻的他双脚发软。顾尤辰欲拒还迎,简直恨不得贴到姚兆霆身上。   吻完,姚兆霆抵着气喘吁吁的顾尤辰额头,轻笑着暗示说:“今晚去我那?”   顾尤辰脸泛起潮红,哪能拒绝,都想举起双手双脚赞成了。   姚兆霆迅速读懂顾尤辰的意思,笑了笑松开揽着他的手准备穿上外套回家,今晚恐怕会过的很愉快。   顾尤辰也很期待,又有点害羞,他平时表现的主动孟浪,但这种事毕竟也是头一遭。据说第一次更会痛的要死,他真是既兴奋又很心疼将要遭罪的pigu。   然而俩人刚准备走,姚兆霆兜里的手机就猛地响起来。   他没多想,顺手接了起来,道:“喂?”   “姚队,出事了。”打电话过来的是熊焱,迅速汇报情况道:“刚接到报案,后西街北路出现一具腐烂的女尸,我们正赶往现场。姚队,你什么时候过来?”   姚兆霆顿了顿,多想了一秒,接着当机立断道:“马上,先把详细地址发给我。”   挂断电话,姚兆霆看着顾尤辰也挺遗憾的:“有命案,先出现场吧。”   “……”顾尤辰哪能说不,又莫名委屈,这么多天都没事,怎么偏偏他跟姚队谈恋爱的时候就出事,还有没有天理了QAQ。 第120章   徐梵接管地狱, 首先惩治了魅跟藤以及追随白起的主要罪魂,按罪依例判处其刑罚。接着依承诺加封了医院护主有功的鬼魂, 让其填补地狱空缺的大量职位。   白起造反之后,被逼倒戈跟随他的鬼魂很多,徐梵没全部惩罚,而是给了将功赎罪的机会。那些鬼魂毕竟都没选择, 白起手段残暴凶狠,要么归顺他, 要么只能灰飞烟灭。   地狱规则跟秩序遭到严重破坏,徐梵重建没少花时间, 等一切走上正轨, 徐梵在地狱留了缕心魂兼顾,便抱着仍是小树苗的夏煜回到了人间。   夏煜化成的小树苗长的很好,树枝更粗壮了, 树叶也很茂盛。他现在已经能短暂地化灵了,只是仍很虚弱,能化灵的时间更很短, 过段时间就必须回本体休养。   此时距医院事件已经过了三个月,徐梵怕他爸担心, 之前就传过消息说没事。   只是徐秋衡见到徐梵的时候,仍然难掩激动, 徐梵报过平安,他却还是免不了担心,此刻真看到徐梵安好, 才总算放心。   他想着没看到夏煜,又接着紧张问道:“夏煜呢?怎么没跟你在一起?”   “在的。”徐梵摸了摸抱着那花盆里栽着的小树苗,解释道:“爸,阿煜不是普通人,说起来很复杂。总之他之前受了伤,还要过段时间才能完全恢复。这是阿煜的本体,我会放到卧室里,你记得让佣人别乱动。”   徐秋衡一脸茫然,怎么都没法将夏煜跟那小树苗联系到一起。他好不容易找到的儿媳妇兼未来继承人,竟然变成了一棵树?   他还茫然着,夏煜就直接现身了:“爸,你别担心,我没事的。”   徐秋衡哪能不担心,他儿媳妇变成一棵树了啊!   他认真看着夏煜,发现夏煜除脸色白了点,其他也没异样,皱着的眉头微微松了松:“那这要怎么办?”   徐秋衡发愁道:“等大了要种到花园里吗?那还要不要施肥浇水什么的?你这……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都不用。”夏煜感受到徐秋衡的关心,心顿时暖暖的:“等我灵体恢复了,会将它种回地狱的。”   徐秋衡能感觉到,夏煜跟徐梵都有挺多事瞒着他。他之前在阎王殿走过一遭,也没准备再打破砂锅问到底,便点点头说道:“都没事就好,我会叮嘱佣人的。”他说着顿了顿,又问夏煜:“那你还能进公司吗?”   “可以。”夏煜安慰道:“我只是需要恢复,跟之前没差别的。”   跟徐秋衡聊了下,徐梵就抱着夏煜回了卧室。他准备搬过来跟他爸一起住,现在他跟夏煜留在人间的牵挂就只剩他爸了。无论如何,徐梵都要送他爸到终老。   楼上徐梵住的那间卧室显然经常整理打扫着,看起来很干净,床上铺好的被褥也整洁透着阳光的味道。   徐梵将花盆放到能遮阳的地方。夏煜不喜欢晒太阳,放这里对他来说是感觉最舒适的。   搬到他爸这边的十多天后,夏煜突然接到陈巍电话,请他跟徐梵参加他与顾晓霞的婚礼。   夏煜都没想到他们喜事竟这么快:“恭喜了。你速度还挺快的。”   “找对人还犹豫什么,该结就结,我会给你们留位置的,记得过来啊。”陈巍说话轻快爽朗,显然人逢喜事精神爽。   夏煜说好,陈巍还急着通知其他人,就没跟夏煜多说,很快挂断了电话。   徐梵在旁边听的很清楚,知道陈巍也邀请了他,顿时好笑道:“我发现,陈巍是越来越不怕我了啊。”   “都这么久了,他是傻的也知道你没恶意了,何况你之前还救过他。”夏煜说着伸了个懒腰:“正好,也该出去走走了。再呆家里都快发霉了。”   徐梵搂着夏煜又躺回床上,说道:“我感觉还挺好的啊,有你有我就够了。”   “活着总要找点乐趣,不然还有那么长时间,多无聊。”夏煜想了想道。   徐梵叹道:“活久了总要无聊的,我之前也真是傻,有你陪着我,还心心念念想着别的。”   “那是,你以前傻透了。”夏煜被徐梵一说,尾巴都快翘起来了,眉飞色舞道:“你那时候就是不懂知足,还好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徐梵挑眉,捏了捏夏煜腰:“没大没小,给你点阳光就灿烂了啊。”   夏煜仍是笑,都到这时候了,他哪还能怕徐梵。   转眼就到陈巍婚礼当天,夏煜跟徐梵到的时候宾客都还没怎么到,陈巍还特意给他们留了两张位置。   夏煜跟徐梵的位置挨着舞台。现场舞台布置的很精美,通往舞台的路面铺着白纱,两边摆满了新鲜花束,舞台上挂着新郎新娘的婚纱照,在灯光映照下极其华丽美轮美奂。   新郎这时候大概接了新娘还在过来的路上,夏煜看周围没什么人,等的时候也低头跟徐梵说话。   徐梵勾着夏煜手指,看着婚礼现场跟夏煜说:“等有时间了,我们也在地狱办场隆重的婚礼?”   夏煜看着陈巍婚礼现场,也有了想举办婚礼的想法,顿了顿问道:“那能请谁参加?难道还要把所有人都请到地狱?”他想想都觉得很不实际。   徐梵却认真地想了想:“也是可以的啊……”   “你想吓人还是吓鬼?”夏煜觉得那场面必然很可怕,到地狱参加婚礼,那请柬恐怕都没人敢收。   徐梵认真琢磨着,没再多说什么。夏煜玩了下手机,见陈巍跟孙程枫等人接了新娘进来,便将手机收了起来。   新郎新娘被送到休息室,短暂歇息加整理妆容等待即将到来的婚礼仪式。孙程枫没跟着进去,过来跟夏煜打了招呼。   很快宾客到齐,主持人西装革履登台。夏煜旁边始终空着座位,期间没少婉拒其他人。   随着喜庆欢快的音乐响起,主持人开始主持婚礼。陈巍一身剪裁得体的定制西装,看起来帅了几度,捧着捧花朝挽着父亲手臂的新娘走去。  走到新娘面前,他单膝下跪,跟新娘表白的同时将捧花递出。新娘父亲说了番话,将新娘的手交给新郎,眼眶都湿润了。   双方互宣誓言,互换戒指,敬长辈酒,礼便成了。紧接着新娘抛礼花,新郎撒红包,现场其乐融融,洋溢着美好喜悦的气息。   夏煜跟徐梵吃完饭就走了,陈巍跟顾晓霞都忙着招待长辈,只说下次找机会再约夏煜他们。孙程枫等人本来说一块去唱歌的,夏煜想想没什么兴趣,还不如跟徐梵到处走走。   婚礼结束的一个月后。   陈巍跟顾晓霞刚度完蜜月回国,正整理着行李,就突然收到张很特别的表面黑色烫金的请帖。那张请帖凭空出现,陈巍刹那都懵了。   “哪来的啊?”顾晓霞也好奇地看过来。   陈巍摇头,郑重地翻开请帖,就见里面写着:敬请陈巍先生跟顾晓霞女士,于5月10日,参加徐梵先生跟夏煜先生的婚礼,以上。除了结婚双方的名字跟时间,就连具体的地址都没写。   陈巍翻来覆去看了看,都没找到结婚地址,又发信息给孙程枫:“你收到夏煜请帖没?”   孙程枫正懵逼着,见机迅速问道:“徐梵是谁?夏煜什么时候脱单的?”   “……”陈巍顿时懂了,孙程枫显然比他还要茫然。   俩人聊了聊,接着就打给夏煜,问结婚地址的事。夏煜却神神秘秘的,只说到时候就知道了,让他们等着就好。   被夏煜一说,陈巍跟孙程枫更懵了,还没见过连结婚地址都要保密的。   而几乎同一时间,徐秋衡,梁卓,姚兆霆,顾尤辰,彦冬及其徒弟等等也都收到了请帖。他们对夏煜跟徐梵的关系心知肚明,也没觉得意外。   至于没写的结婚地址,到时候自然就清楚了,何必大惊小怪。都是见过世面的,不至于还咋咋呼呼。   五月十日,地狱。   往日阴森黑暗的地狱张灯结彩,拉起了红绸,铺好了地毯,挂上了贴着“囍”字的灯笼。搬运着婚礼食材的鬼魂跟妆点着地狱景致的鬼魂忙碌至极,地狱一改之前的沉闷压抑,每只鬼魂脸上都透着笑意,处处洋溢着温馨美好。   陈巍三人起初还纳闷该到哪参加婚礼,结果到了那天,请帖竟猛地变成了扇门。他们推开门走进去,就到了一片全然陌生的地方。   不过地方倒是很气派,处处张灯结彩,漫天的灯笼红绸,很明显没走错地方。   陈巍三人一脸茫然,不知该往哪走,还好夏煜迅速出现救场。   夏煜此时换上了喜服,合身的红身喜服衬的他更加俊朗,喜服类似古装,料子一看就极好。他满脸带着笑,春光明媚,喜悦的情绪掩都掩不住。   陈巍跟着夏煜往里走,边环顾四周好奇问道:“这是哪啊?看起来真气派。”   夏煜顿了顿,才说:“地狱。”   “哦。”陈巍点头,微愣片刻忽然回过神来,震惊道:“地地地地狱?”   “嗯。”   “我还活着吧?”   夏煜道:“你掐下自己。”   陈巍果真狠狠掐了下手臂,接着龇牙咧嘴痛道:“痛。”   “那就对了。”夏煜拍拍陈巍肩膀:“你还没到死的时候。”   “……”陈巍三人顿时都一脸“我操”的表情。他们竟然到地狱参加婚礼了?这是什么神奇的操作?徐梵竟然能将整座地狱当成婚殿,他是魔鬼吗?   夏煜没再多解释,领着三人到了举办仪典的大殿内,接着还要迎接其他客人。   姚兆霆跟顾尤辰对徐梵他们的骚操作也很佩服,一路都感叹着,毕竟还是第一次到地狱,都东张西望地看了又看,竟然感觉地狱的风景还挺好的。   看完风景俩人跟着又琢磨,说起来,他们是不是也该有点仪式感?   梁卓到的稍晚,气色跟之前比起来好了很多,表面看起来基本没怎么受影响了。   相比起来,彦冬恐怕是最淡定的。他是渡魂使,经常要往来地狱跟人间,不过还没见过这么喜庆美好的地狱就是了。   反倒是旁边的柳牧,一路都叽叽喳喳说个没停,让彦冬深深觉得,他之前喋喋不休的时候,师父没打死他,对他也的确是真爱了。总之他现在就很想掐死柳牧。   一转眼,宾客到齐,吉时到。   夏煜跟徐梵穿着同款红色喜服,手握着喜绸,面朝着徐秋衡。徐秋衡也换了喜庆的红衣,乍看起来年轻了好几岁,他看着夏煜跟徐梵,眉眼都透着笑意。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夫对拜。   终身所约,永结同好。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