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怪物监护人 作者:故筝   作品简评:   牧水得到的第一份工作,就是同时治疗好几个精神不正常的怪物,并担任他们的监护人。他的第一个病人是大明星齐星汉,患有科塔尔综合征。接触后,他才发现齐星汉的背后长有怪异的骨刺。紧跟着命案发生,一扇奇幻的大门从此朝他打开……   作者用流畅又充满奇幻色彩的笔触,描绘了一个新奇的世界。在作者的笔下,有见到美丽事物就会发疯的二号患者,有食腐肉为生面若好女的类女鸟,有相伴而生的焰鸟与雪女,有神秘不能提起的卡托帕斯……作者善于运用语言,一边描绘出新世界的诡奇,一边又塑造出各有萌点的人物,笑点与苏点齐飞。接下来又会出现什么样的怪物,且往下看。 第1章 第一个病人   【姓名:齐星汉   年龄:26岁   职业:明星   病症:科塔尔综合征   病症描述:重度妄想,认为自己已经死亡、腐烂,维持日常生活的是自己的躯壳。无明显攻击行为。   联系方式:133XXXX2398   居住地址:源华区136号科荣大厦38层   ……】   这是牧水在金水市特殊病理研究院,拿到手的第一份资料。   坐在牧水对面的西装男,转动着身下的老板椅,与牧水四目相对。西装男有着一张刻薄的面容,但他却尽量温柔地对牧水说:“牧医生,这是你将要接手的第一个病人。他于10月13日表现出了一定程度的攻击性。他的妄想症进一步加重了。他认为身边的人,是他灵魂进入天国的阻碍…………他想要杀了他们。”   西装男说到这里,猛地呼出一口气,像是借此来排空心底毛骨悚然的感觉。   然后西装男才接着说:“因为他的身份特殊,在他尚未做出犯罪行为之前,我们只能对其进行监控,而不是抓捕。你将以新监护人的身份,前往和他接触。如有可能,请你尝试对他进行医治……”   牧水合上了手中的文件夹,笑了笑,左边面颊涌现了一个酒窝,他说:“好的。”   牧水在一所名校就读,读的专业是宗教学系,但后来却跨读了心理学,跟着知名心理学大拿学习。今年,他刚刚毕业,就被导师介绍进了这个机构实习,从而拿到了这份资料。   这是他单独接手的第一个病人。   于是牧水怀着万分郑重的心情,面色严肃地来到了源华区136号科荣大厦。然后,他取下了背包,抱在胸前,蹲在大厦的安保门前,开始等……   没办法。   保安不让他进去。   牧水蹲下来等的时候,也没有闲着,他拿出了自己的手机,一个早应该被淘汰的二手智能机,4G网时有时无。   他在检索栏里输入了“齐星汉”三个字,浏览器里很快跳出来了他的大量相关报道。   《齐星汉又夺大奖!再立娱乐圈新里程碑!》   《818那些年蹭齐星汉热度上位的女星》   《饕餮娱乐为齐星汉举办庆功会》   《齐星汉,华国娱乐圈的顶级荣耀》   ……   牧水一眼扫过去,总算记了起来,齐星汉这个名字为什么那么耳熟了。   他的大学室友,天天念叨这个名字。   一个说:“为了齐星汉,我愿意变gay!”   另一个说:“齐星汉有什么好?我追了三个女孩儿,三个都特么是他的狂热粉丝!天天捧着他照片问我,好不好看……我特么又不是弯的,我怎么能欣赏一个男的好不好看?”   牧水是个标准的书呆子,他从不关注娱乐圈。   电视剧电影综艺他更是一律不看。   他想了想,往这人的身上贴了个标签——超级巨星。   牧水等了足足四个小时,腿麻了就站起来,站久了就又蹲下去。四个小时下来,他连齐星汉喜欢穿什么颜色的内裤,喜欢睡什么长相的床伴……统统都记下来了!   终于等到晚上十点十八分,牧水都快蹲成一朵蘑菇了,一辆黑色加长轿车在大厦楼下停住了。   齐星汉是当下炙手可热的大明星,他连续三年夺下影帝奖杯,第四年,他就开始在国外拿奖了。   他从音乐奖拿到表演奖,很快就成为了圈内传奇。   顶级流量到了他的身上,就再不是贬义词了。   黑色加长轿车内。   副驾驶座上的经纪人,回头看了看齐星汉,面色颇为感慨。   他有着无可挑剔的面孔和身材,他有精湛的演技、好听的声音,还拥有着天生的圈粉技巧。只要是他想要做好的事,就一定能做好。   如果……他不是个精神病患者就更好了。   经纪人揉了揉额头,这才出声问:“用我陪你上楼吗?”   “不用。”男人的声音响起,带着舒缓动人的味道。   话音落下,他推开车门走了下去。   经纪人紧随其后,但却是去给周围蹲点的娱记叫热饮和外卖的。齐星汉高标准地要求着自己,做事从来处处完美,经纪人也深受其影响,从来不和娱记起矛盾,大冷天的人家蹲个点,他顺手就给人家叫一份富雅轩的饭。   齐星汉往大厦的方向走,经纪人则成功用温和的手段牵制住了所有娱记。   一转眼,到了门口。   牧水腾地站了起来,因为腿脚发麻,他的身形不由晃了晃才稳住。   “您好,齐、齐先生吗?”   齐星汉淡淡扫过他一眼,拉了拉面上的口罩:“找郭勇。”   郭勇是经纪人的名字。   他把牧水当做了新上岗的小白娱记。   牧水伸出胳膊挡住了他:“我是来找您的……”尾音落下的时候打了个颤儿。   他往男人面前一拦,才发觉到男人有多高。   一米八五还是一米九?   总之对方穿着一身黑色西装,在夜幕之下,就好像一只黑黝黝的庞大怪物,在他头顶落下了一片阴影。   有一种无形中的压迫感。   牧水有一丝的紧张。   他在学校的时候,最常打交道的就是同学和导师,真正接触过的病例样本少之又少。   突然遭遇这样的陌生患者,一时间,舌头都差点打了结。   齐星汉显然对这样的一幕见惯不惯了,他用淡漠的口气问:“要签名还是合照?还是想要睡我?”   “不要签名不要合照也不想睡你。”牧水一股脑儿地说完,紧跟着呼了两口热气出来,这才觉得麻痹的心脏渐渐恢复了正常的跳动。为了方便更好地说话,他拽了拽挡住脸的围巾,冲对方笑了笑,极尽亲和力:“从今天开始,我就是您的监护人了。”   齐星汉的目光一顿。   拉下了围巾,他才看清对方是个面带一点青涩味道的少年,眉眼如水一般的漂亮澄净又柔软,脸颊上还有一点酒窝。   笑起来的时候,酒窝就好像承载了甜酒酿,又甜又醉人。   他盯住了对方的酒窝,多看了两眼,然后才转过了头。   他的脑子有些僵,花了好一会儿的功夫,才慢慢想起来,是有人和他说过,会有人来担任他的监护人。   “我叫牧水。”牧水立刻做了个自我介绍:“我从华大毕业,跟随陈致远教授学习……”   牧水说完,从小背包里掏出了自己的毕业证书、身份证:“我不是骗子。”   齐星汉也就顺势扫了一眼。   身份证上的照片有点呆。像走失了的小动物。   毕业证书上的照片则截然相反,穿着学士服,戴着学士帽,眉眼微微弯起,脸颊上的酒窝醉人……   一股子漂亮又柔软的味道,几乎要破开照片扑面而来。   “嗯。”齐星汉终于应了一声。   牧水松了口气,这才将证书收好,又重新将包背好,顺便还低头调整了一下包带。   他的背包不太好用了,包带老是松掉,背包就会往下坠,远远地看着就跟小学生背书包差不多。   齐星汉低头扫了一眼他脑袋顶上的发旋儿,开口道:“上楼。”   “好的。”牧水立刻跟了上去。   齐星汉刷卡进入了大厦的门禁,牧水紧随其后。   那边经纪人郭勇忙得一脑门子汗,等他再回头去看的时候,门外已经不见齐星汉的踪影了。   郭勇回到车里,喃喃道:“得给他找个医生才行……”   齐星汉住的地方是将两层楼打通了,电梯直接入户,加起来整块地儿约有三四百平。   大概是过于空的原因,门一开,就一股冷气扑面,直往牧水的脖子里钻。   牧水忙又把围巾往上拉了拉,将自己裹得更严实。   齐星汉从柜子里取了拖鞋换上,然后就当先走向了沙发。   牧水盯着柜子看了看。   一边是黑色拖鞋,另一边是大量的白色拖鞋,显然是给客人用的。   牧水小心地取出白色拖鞋换上,然后才跟着走到了沙发边。   而齐星汉并没有落座,他背对着牧水,开始脱衣服。   他解下领带,脱去西装外套,衬衣扣子也解开了两颗,然后才转过了身。他脸上的口罩也不知道飞哪儿去了,露出了底下那张相当好看的脸。   斜飞的眉,玛瑙般的眸子,挺直的鼻和绯红的唇。   俊美逼人,过了分,就成了惊艳人到极致的漂亮。   牧水脑子里立刻就窜出了网络上,粉丝们狂吹齐星汉的话:“他是琐兮尾兮,流离之子;他是倚风行稍急,含雪语应寒;他是越罗衫袂迎春风,玉刻麒麟腰带红……”   牧水用自己那略显贫乏的语文知识掰扯了一下。   觉得她们大概是想夸他拥有着华丽的美,比琉璃还要来得更光彩夺人。   牧水收住思绪,正对上了齐星汉的眼眸。   齐星汉正在打量他。   那双被粉丝夸赞为耀耀星子的眼眸,正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冰冷,在打量他。   ……可惜是个精神病。   牧水心想。   不过他这会儿倒不太怕了。   齐星汉表现得越不像是一个正常人,牧水越感觉到平静和放松。他接触这个专业已经很久了,职业素养已经刻入了他的脑子里。   齐星汉不正常的时候,他就得绷住才行。   我是一个好医生。   我是一个好医生。   我是一个好医生……   牧水在心里默念三遍,然后才开了口,轻声问:“您还有什么想要从我这里了解的吗?”   “你做我的监护人,我该叫你什么?”齐星汉语气平稳,好像真的只是单纯地疑惑。   “嗯?”牧水一怔。   可以叫他牧医生啊。   不过牧水张了张嘴,不好意思说出来。   这才是他真正单独接手的第一个患者,自称医生好像有点显脸大……   不等牧水想出个结果。   这头齐星汉已经又开口了,他的语气里略带一丝疑惑,叫了一声:“……爸爸?”   牧水腿一软,差点摔个屁股墩儿。   作者有话要说:  齐星汉,星汉灿烂。   -   这次写一个奇幻风轻悬疑的世界啦~全员有病,齐星汉不是攻,只是牧水的第一个病人。怪物之一。 第2章 确实有病   ……啊。   确诊了。   确实有病。   牧水摸着沙发坐了下来。   不过倒是可以看出来,齐星汉和他的亲人感情很淡薄。   不然就不会用这样漫不经心的口吻,喊出这两个字了。   齐星汉没有过多纠结称呼的问题,他看向了一扇漆成白色的门,说:“那是你的房间。”   “好的,谢谢齐先生。”牧水松了一口气。   如果齐星汉不愿意让他住进来的话,他就只能在附近租房了。可这里是黄金地段,想也知道房租不会低。   “如果没有别的事。”齐星汉挪动步子,朝一个方向走去。   那个方向有一扇漆成黑色的门,上面没有多余的装饰,贴在一面雪白的墙壁上,对比鲜明强烈,让人本能地感觉到不适。   牧水腾地站了起来:“您了解过我了,现在该我了解一下您了。您方便吗?”   “了解?”齐星汉略有些迟钝地回过头,看了看牧水,低声问:“你想怎么了解?”   牧水指了指那扇黑色的门:“我能进去吗?”   客厅里没有多余的摆件,空空荡荡,几乎不见任何私人物品。   这不利于他观察了解齐星汉的性格和行为方式。   牧水又问了一遍:“能吗?”语气小心翼翼,黑黝黝的眼眸里,好像透漏出了一点星星的光亮。   齐星汉抿了下唇:“能。”   这么配合的患者,已经很少见了。   牧水顿时轻松了不少。   他跟在齐星汉的身后,一块儿靠近了黑色门。   门是锁着的,齐星汉按上指纹,“叮”的一声,门自动弹开了一条缝。   里面没有光透出来,漆黑得像是无尽深渊。   齐星汉没有动 ,似乎是在等客人先进。   牧水伸出一根手指头,推了推门,门没有发出一点的声音,平缓地向内推开了去。   牧水又伸出一根手指头,扒拉着墙壁开始摩挲,他摸了半天,忍不住纳闷:“灯的开关呢?”   “没有灯。”齐星汉说。   “没有灯?”牧水眨了眨眼。   齐星汉低头看向了他,眼眸里仍旧承载着麻木而冰冷的情绪,他说:“死人,怎么会需要灯呢?”   ……来了。   科塔尔综合征。   重度妄想,认为自己已经死亡、腐烂,维持日常生活的是自己的躯壳。   要不是见到真人,牧水也很难将这个患病的人,和各种报道里的超级巨星联系起来。   他没有去纠正齐星汉这句话,而是带着一本正经讨论的口吻,冲齐星汉道:“可我是个活人呀,我需要灯的,不然走路会摔跤。”   齐星汉定定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我明天装。”   真好说话。   目前看起来,没有院长描述得那么可怖啊。   牧水心想。   他掏出了自己的二手智能机,打开手电筒功能。   光柱照射出去,一下就照亮了面前一小片的范围,然后牧水就发现,卧室的地面上,贴着的是黑色瓷砖,哪怕他穿着拖鞋,踩上去后也感觉到一点凉意。   牧水慢慢走了进去,然后不断摆弄着手机,调整角度,好方便他更完整地观察整个房间。   转了一圈儿之后,他发现房间里没有桌椅。   只有一张两米宽的床。   不,说是床其实都不太像。   他扭头去看齐星汉。   齐星汉还站在门口,始终没有挪动过步子,他好像就站在那儿,一直默默无声地盯着牧水。   牧水在黑暗里眨了眨眼,问:“我能摸摸吗?”   “能。”   齐星汉似乎不太喜欢说话。   又或者是,他在面对镜头的时候,已经说了太多的话,以至于离开镜头后,他就只想沉默寡言,省省力气。   牧水这才将头扭回来,伸手小心地摸了摸面前这张奇怪的床。   是木头啊。   没有铺床单,也没有放被子和枕头。   就只有这样一个黑漆漆的宽两米的木头盒子一样的东西,摆在卧室中央。   牧水收起手,有些失望。   这里从里到外,都不像是一个人的居所。   他又举着手机,往前走,发现了窗帘。   窗帘沉甸甸地挂在那里,将窗外所有的光线都拦住了。   牧水抬手想要拉开,但拽了一下没能拽动。   齐星汉看着他吭哧吭哧使了半天的劲儿,才开口低低地道:“遥控的。”   “……哦。”牧水乖乖收起手机,开始往回走。   “好了?”齐星汉问。   “嗯,好了。”牧水顿了顿,突然想起另一个问题,于是忙举起手:“您的冰箱里有食物吗?”   “没有。”   意料之中的回答。   “那哪里有买菜的地方?”牧水说完,又认认真真跟他强调了一遍:“我是个活人。”说完,他的肚皮底下就十分应景地“咕叽”了一声。   “会有人送食物来。”   “那就好。”牧水长出了一口气。不用饿死就好。   这时候齐星汉的手机响了起来,他面容淡漠地接通了手机:“喂。”   “嗯。”   “明天,九点。”   他简短地应了几声,就挂断了电话。   牧水立刻出声问:“明天九点?有工作吗?”   “嗯。”   “那我能跟您一块儿去吗?作为您的监护人,我得时刻跟着您才行。”牧水想了想说:“我可以装成小助理的。”   “可以。”   话音落下,那头门铃声就响了。   “食物到了。”齐星汉简短地说。   “我去拿。”牧水立刻转身小跑向了门边。   他还背着背包没有放下来,背包的带子又有些松了,以至于包往下坠了坠,他一跑,背包就有节奏地哒哒哒地拍打起来。   像小学生。   牧水打开门,门外的人正弯腰从保温箱里取餐,开口就说:“这是郭哥给您点的富雅轩的饭……”   说完,他拿着食物直起腰。   这一抬头,就愣住了。   “你,你是?”   “谢谢。”牧水接过了他手里的外卖袋。   而齐星汉似乎很不想见到多余的人,他从后面走过来,说了一声“回去吧”,然后十分利落地伸出手,关上了门。   外头的人已经呆在那儿不动了。   他恍惚了一瞬,然后掏出了手机给郭勇打电话:“郭哥,有个喜事儿!不,不对!是不好了……”   郭勇正在那头和一个心理医生交谈呢,听见这句话,没好气地说:“那倒是好还是不好啊?”   这头的人结巴了一下:“我,我也不知道好还是坏……”   “齐哥一口气吃了三碗饭?”   “不、不是。”   “那就不是什么好事。”   “是、是齐先生家里,突然多了个人……男女没看清,就一晃眼,好像挺漂亮,齐先生立马就过来把门关上了。齐先生是不是……是不是谈恋爱了……”说到最后一句话,他的声音都放轻了。   郭勇在那头也顿住了。   齐星汉事业正当顶峰,谈恋爱当然不是什么好事儿。   但刘助理也没说错,这也是个喜事。   如果真是谈恋爱了……那说明齐星汉至少从半死不活的状态中走出来了,他也不用天天提心吊胆,怕哪一天有粉丝或者媒体发现了齐星汉的心理疾病了……   郭勇抹了一把脸:“好事!这是好事……行,你回去吧,明天哥给你发奖金。”   ……   好在这么大的房子里至少配了餐桌,免了牧水坐在地上吃饭的狼狈。   牧水将食物放上桌,打开盖子,一一摆好。   虽然心中已经有了结果,但他还是抬头问齐星汉:“我和齐先生一起吃?”   “你吃,我不需要。”齐星汉淡淡说完,抬手拽住了他的背包带:“要背着吃?”   牧水这才想起来,啊,他还背着包呢。   他立马双肩往外打开,顺势脱下了背包:“谢谢齐先生。”   齐星汉将他的包随手放到了沙发上,说:“明早九点前起床。”然后就转身往他那间黑漆漆的房间去了。   应该是去休息了。   “好的。”牧水应完声,看着那扇门关上,然后才拿起了面前的筷子。   这是他第一次来到装修这么豪华,空间又这么大的房子里。   餐桌上还摆了一排的色香味俱全的食物。   牧水坐在那儿,吃着吃着就觉得浑身发凉。   太大了。   也就太冷了。   牧水快速吃完了面前的食物,然后将餐桌收拾干净,这才带着自己的包进了那间白色门后的卧室。   这间卧室俨然是一个小型的一居室。   有床,有分隔开作书房的地方,还摆了小沙发、小茶几、小电视、小冰箱。   隔着一道磨砂玻璃门后,则是浴室。   洗漱台、厕所、浴缸和淋浴被划分成了独立的四个区域。   牧水脑子里划过一个念头。   当医生真好!   卧室里的一切都是齐全的,甚至还有未拆封的全新睡衣和拖鞋。   他先洗了澡,换上了柜子里的新睡衣。   然后就坐到了书桌前。   柔软又宽大的椅子让人有点昏昏欲睡。   牧水撑起眼皮,拿出了背包里的笔记本电脑,是水果牌的,来自研究院统一分发。   他艰难地挪了挪沉重的实木椅子,贴近桌子,开始写今天的报告。   “2018年11月23日,见到患者。”   “入住患者家中,正式担任其监护人。”   “患者表现症状确为科塔尔综合征……”   “他的卧室很黑,没有灯……”   “然后我吃掉了患者的饭……”   咦。   好像哪里不对。   牧水一个激灵清醒过来,赶紧把最后一句话删掉。   重写,重写。   牧水一边揪头发,一边开始努力憋字数。   唉。   收回前面那句话。   当医生可真难。   还要写报告! 第3章 监护人   牧水从来不认床,在哪儿都睡得很舒坦,更别提是在这样柔软又宽阔的大床上了。   他艰难地苟完了报告,调好闹钟,一觉睡到了早上八点。起床洗漱后,牧水来到了客厅。   齐星汉坐在沙发边上,身形僵直,看上去在那儿坐了已经有一会儿了。   他抬头看了一眼牧水。   牧水不自觉地低头看了看手机屏幕,时间,八点二十一分。   “……我起晚了吗?”牧水低声问。   “没有。”齐星汉说完这两个字,就又归于沉寂了。   牧水只好挨着坐在沙发上,拿出了手机,又开始搜齐星汉的相关报道。   他和患者才接触不久,这个时候并不适合过分热情地和对方交谈,不然反而会给对方增加心理负担,引起对方的抵触。   他熟练地输入“齐星汉”三个字,回车,很快又出来了大量的相关报道。   但他手里的智能机,实在不太灵敏。   牧水拿手指尖尖戳了好几遍,才戳进了一个页面。   齐星汉看着他戳了一会儿手机,突然主动开了口:“你在看我?”   “嗯。”牧水点点头:“我想我应该了解一下您。”   “你了解到了什么?”他的声音里不含一丝起伏的情绪,好像真就只是针对事件本身在询问。   牧水并不敷衍,他认认真真回想了一下,开始掰着手指头数给齐星汉听:“很多。你的幸运数字是9,你喜欢穿黑色白条纹内裤……”   齐星汉也很认真地打断了他:“我不是斑马。”   “啊,原来你不喜欢黑色白条纹内裤啊?可是报道里还写,当红小花任菁菁暗恋你数年,最终在和你进了同一个剧组后,趁着你换戏服的时候,偷走你的内裤,她说就是黑色白条纹的……”   “你还了解了什么?”齐星汉忍不住盯住了牧水,问。   “还有比如说,你爱喝柠檬汁,爱吃酸的东西,不能吃辣。你喜欢腰细胸大腿长屁股圆的女孩子……”   “我不喜欢。”齐星汉再一次打断道。   牧水对娱乐新闻接触得不多,也并不了解娱记的尿性,十件事儿里八件都是假的。   他不太明白,新闻,新闻,以前语文老师是怎么说的?   新闻的特点是真实性、准确性!   新闻还能有假的?   牧水失望地道:“那新闻里说,你一个晚上要和六个女孩子一起睡觉,在剧组里,你还潜规则导演,当红女星给你生了两个孩子,你还玩弄了当红小鲜肉逼得他每次上节目都频频洒泪……都是假的?”   齐星汉平静地说:“按照娱乐新闻的说法,我已经有超过三十个情人了,孩子也有十八个了。”   “原来都是假的啊。”牧水关掉了网页。   齐星汉想了想:“也不全是。不能吃辣是真的。但那是生前的事了。”   他说得像模像样。   大概又因为拿过影帝的缘故,他平静无波的话语,都带着一股奇特的感染力。   好像现在他真的已经成为了一具尸体。   牧水收起了手机:“以后不看了。”   齐星汉看着他的动作,觉得他脸颊上的酒窝好像都淡了下去。   于是齐星汉开口说:“还是可以看的。”   “嗯?”牧水抬眸看他。   齐星汉:“编的新闻,挺好笑的。”话是这样说,但他脸上可一点笑容都见不着。   牧水摇了摇头,然后对上齐星汉那双漂亮如星河般的眼眸,问:“那如果以后有想要知道的信息,我能直接问吗?”   “能。”   齐星汉实在比牧水想象中,要好接触得太多太多了。   他暂时也并没有表现出零星半点的危险性。   看来还需要更深入的接触才行……   两人的对话到这里就结束了。   因为门铃响了起来。   齐星汉起身,换好了鞋。   牧水紧跟其后换好了鞋子。   门打开,外面站着一个中年男人,穿着黑色羽绒服,整个人壮得有点像一头熊。   但他脸上的笑容奇异地带着亲和的味道。   牧水在报道里见过他,这是齐星汉的经纪人,叫郭勇。   郭勇一抬头,就先看见了牧水。   他只觉得眼前一晃,然后脑子懵了一下。还真是好看的。但怎么是个男的?   郭勇心里忍不住嘀咕。   “齐哥,车已经在楼下等了。这位……”郭勇的目光黏在了牧水的身上。   “我的监护人。”齐星汉说。   他没有选择前一天牧水提供的“助理”的说辞,很是坦荡大方地交代了牧水的真实身份。   “监、监监护人?”郭勇结巴了一下。   这么年轻?   难道是在家族辈分比较高?   郭勇跟着齐星汉呆久了,也就混得格外讲礼貌了,于是结巴完,他斟酌着喊了一声:“叔叔怎么称呼?”   牧水:“……啊?”   郭勇一看他脸色,也就有点儿拿不准了,于是掂量着又换了个称呼:“叔公?”   牧水:???   郭勇纳闷。   这在家族里头,不会都高到祖父那一辈去了吧?   那得怎么喊?   叔祖?   这可看起来也就跟高中生没差啊!   郭勇张张嘴,正纠结着怎么喊。   齐星汉也没纠正郭勇,他淡淡开口:“下楼。”   “好,先下楼。”郭勇回了神,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然后赶紧转身去按电梯。   这时候牧水才看见,郭勇的身后还跟了两个助理。   牧水也知道他们。   齐星汉的粉丝好像给他们起了外号,排成数字,男助理叫“二哥”,女助理叫“三三姐”,很好记。   一行人很快上了保姆车。   女助理拎出了两个保温桶,在车上打开小桌板,然后将保温桶放了上去。   郭勇说:“齐哥,早餐必须得吃啊。”   “是啊,齐哥,求求你今天多吃点啊,今天就进剧组了,您不多吃点,身体扛不住的……”   看着这一幕,牧水总算明白过来,为什么齐星汉还能活到今天了。   估计就是经纪人和助理一块儿,天天在他耳朵边上念叨,得吃得吃。一天四五顿,总能喂进去两顿的。   齐星汉始终没有出声,他将粥推给了牧水:“你吃。”   牧水刚想问“齐先生呢”,但想想,这样在人前好像又显得太生疏了点,实在不符合一个“监护人”的身份。于是他生生改了口:“一起。”   齐星汉这次没拒绝。   牧水喝掉一碗粥,他就艰难地吃掉了半碗。   郭勇一看,忍不住拍腿:“齐哥,您这样,不又得去医院挂营养液吗?”   齐星汉这才勉强又动了两勺子。   显然,比较起吃东西,他更不喜欢挂营养液。   这一路上,好歹是将两个保温桶里的东西都消灭了。虽然其中大半都进了牧水的肚子。   牧水都忍不住叹气。   这样下去,报告可怎么写呀。   很快,一行人到了东城影视基地。   齐星汉的这辆保姆车大概很出名,出名到所有人都记得车牌号的程度。所以车子一开进去,就立刻吸引了无数的目光。   毫不夸张地说,整个剧组都迎了出来,站在最前头的就是制片和导演。   郭勇打开车门跳下去,助理也先后下了车,然后是齐星汉。   就在大家准备围上去的时候,齐星汉扭过头,看向了车内。   牧水刚把背包背好,跟着迈下车,一抬头,就对上了无数的目光,团团将他包围。   牧水头毛都炸起来了。   他浅浅地吁出一口气,才觉得舒坦了。   “齐哥,这是?”制片人先疑惑地问出了声。   其他人也很好奇。   因为牧水跳下车的时候,齐星汉伸手帮他托了一下坠在屁股后的包。   齐星汉就又用平稳的语气,将之前对郭勇说的话,对大家说了一遍:“我的监护人。”   “那,那怎么称呼?”大家呆呆地问。   “我姓牧。”牧水赶紧出声。   “牧先生好。”其他人纷纷打招呼,生怕谁落后了,传出去就成了个不尊重前辈的名声。   牧水哪儿经历过这样的阵仗。   他干脆就闭了嘴,谁和他说话,他就抬脸冲谁笑,一笑,脸颊上就攒出了一个漂亮的酒窝。晃得人一阵眼花缭乱,一时间也就忘了和他接着往下寒暄了。   作为一个医生,我经历得真是太少了。牧水自己反省了三秒钟。   然后他才跟着大部队一块儿进了拍摄场地。   今天是开机日。   当然要切个猪头祭拜一下,顺便再合照一张。   这边祭拜的时候,郭勇准备引牧水过去休息,他在“叔叔”和“叔公”两个称呼中间犹豫了一下,最后一张嘴喊了声:“叔叔跟我来。”   旁边的工作人员听见了,一呆,扭头就赶紧去和导演、制片说了。   叔叔?   郭勇都喊叔叔?   那难道是齐哥的叔叔?   年纪不大,辈分儿倒是不小。   于是等到了拍照的时候,导演和制片一合计,就让工作人员把牧水也请过来了,更是往齐星汉身边那么一塞。   照片喀嚓一定格。   就这么着把牧水也给圈了进去。   不知道的,还当他也是剧组的重要角色。   等拍完大合照,现场就准备开拍了。   导演提拎了一把小椅子,递给牧水,问:“叔叔一块儿坐吗?”   牧水看着留有胡须,眼角带着深深皱纹的导演,沉默了一下。   是他在象牙塔里待得太久了吗?   为什么人人都怪怪的?   “谢谢。”牧水还是礼貌地接了过来,就随意挑了个地方坐下了。   没一会儿,有个年轻女人过来跟他搭话。   女人也穿着戏服,头发披散着,化着浓妆。牧水一眼就认出来,她就是那个在节目里说,齐星汉穿斑马纹内裤的女星,叫任菁菁。   任菁菁歪着头问:“你是齐哥的家里人?”   牧水想了想,点了下头。   任菁菁突然拉了拉领口,将头发丝往耳后别了别,然后抱住了他的胳膊,露出一点甜蜜的笑,低声和他说:“我怀了齐哥的孩子,你能做主吗?”   牧水盯住了她。   她的嘴角收缩,嘴角微微下拉。   典型的假笑表现。   他又想到了她在节目里说过的话。   不止一次的撒谎编故事了,而且撒谎时神态接近自然。   撒谎成瘾癖?   齐星汉身边围绕着的,到底是一群什么样的人啊?   牧水有点烦恼地攥紧了包带,难道今天的报告要写:患者身边疑似出现大量奇怪人群?   一群都可以当我叔叔的人,还管我叫叔叔?   作者有话要说:  可恶!今天竟然晚了一点,明天加个更!   攻不是齐星汉,齐哥还不够骚,莫要站错了。   其实全员有病!主角也是!这是个奇幻+轻悬疑风世界,很多事不能用常理衡量,每个人物会是一点点揭露,怕大家漏过文案信息,所以再强调一下! 第4章 怪物   烦恼的不止牧水,还有金水市特殊病理研究院的院长。   他刚刚查阅了牧水发来的报告。这是他特别要求的,让牧水时刻监控着患者的情况,然后每天写一封报告发到他的邮箱。   “齐星汉”三个字,就像是一块巨石,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   尤其是在看完了牧水发来的报告之后。   在牧水的描述里,齐星汉是这样的——   患者作息良好。   少言寡语,但配合度极高。   除了坚持认定自己已经死亡以外,其它方面符合正常的行为标准。   ……   字里行间都透着一股,我觉得他是个好人的气息。   再翻翻看过往去接触齐星汉的人,他们的报告是怎么写的?   “患者再一次拒绝监管员的接触,患者冷漠、待人不友好、重度厌世,缺乏共情,其行为严重偏离正常人类的轨迹,有反社会倾向……”   “患者有躁郁症表现,多次对监管员表露恶意……”   “监管员遭遇患者恐吓,监管无法继续进行……”   不管翻多少份,内容差不多都是这样的。   这已经不是他们第一次介绍人去处理齐星汉身上的麻烦了,只是失败了一次又一次,还不能就这么放弃。   齐星汉的身份实在太特殊了。   他的家世背景不一般,他本人更是华国登了顶的超级巨星。   一旦他患病的消息传出去,必然会掀起轩然大波,他庞大的粉丝群又要怎么办?他现在是被社会秩序锁住的困兽,一旦解开这条秩序的锁链,就很可能成为一个疯狂的罪犯。而他的粉丝群则可能成为他的信徒……   就是这样一个棘手的对象。   牧水在接触过后,竟然写下了一份完全不一样的报告!   是因为齐星汉学会伪装了?   还是牧水确实刚好能压得住他?   院长按了按鼻梁,感觉到了头疼。   随后他拉开了书桌的抽屉,从里面又取出了几份资料,一字排开……   越看,院长越头疼。   特殊病理研究院成立以来,遇见的棘手患者不止齐星汉一个。   与其说他们是患了病的人,更不如说他们像是患了病的怪物。   只要一想起来,就会让人心底发颤发寒的怪物……   他抬手擦了擦额上的汗,对着邮件回复的页面慢慢敲下一行字:牧医生完成得很好,过一段时间,我会将第二个患者的资料传给你。   ……   牧水接到邮件回复的时候,还没来得及打开看。   他坐在小椅子里,在剧组享受着等同制片人、导演、一线明星的待遇。   工作人员会频频来给他送茶点。   后面女一号叫了一次粤式靓汤的外卖,都没忘记问问他爱喝什么口味的。   牧水从小长到这么大,头一回享受到这样的待遇。   医生走哪儿都受欢迎。   老师没骗我!   牧水手捧着汤盅想。   他正小口抿着汤喝的时候,任菁菁又过来了,任菁菁歪着头说:“齐哥演得好吧?”   牧水点了下头。   他虽然不太看电视剧,但基本的鉴赏能力是有的。一个人演得好与坏,一眼就能分辨出来。走入镜头的齐星汉就好像变了个人,他那张平静而淡漠的面孔上,终于多了一丝活气。跟捏泥人一样,他得心应手地塑造着不同人物的表情。   很厉害的。   “你说我骗你,那如果齐哥骗你的话,你能看出来吗?”任菁菁笑嘻嘻地问,丝毫没有被戳穿的脸红。   “能。”牧水认认真真地道:“我能辨别的。”   牧水话音刚落下,他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任菁菁看着他拿出手机,说:“真奇怪,你是齐哥的监护人,但还用这么老旧的手机……”   牧水没理会她,背过身去,接通了电话。   电话是他老师打来的。   “你在哪儿?”那头传来的嗓音低沉,还带着一丝焦灼不快的味道。   “老师,我在剧组……”   “研究院把齐星汉塞给你了?”   牧水听出了老师的语气不太对劲,他弱声应:“是,老师,怎么了?”   “赶紧回学校!”那头的声音都夹带上了一丝气急败坏的味道。   “研究院那边是怎么跟你说的?怎么跟你说齐星汉这个人的?”   “他们给我看了资料……”   “资料上怎么说的?”   牧水站起身,避开了任菁菁,自己走到了角落里,低声说:“资料没有问题,大概就是描述了一下他的病症。”   “他的病症?他的病症你根本不了解!不是单单从资料上就能看出来的!艹他妈的徐永槐,整个研究院上上下下,包括辗转多少了医院……都他妈拿齐星汉没办法的事儿,怎么敢往你怀里塞?你才多大?你他妈自己还是个小孩儿呢!”   那头的男人,张嘴一喷起来,怒火根本就刹不住。   “你知道他在研究院是个什么样的患者吗?没有人敢接手。他就是个……就是个怪物……像他这样的,全国才多少例?不超过十例……”   “……你赶紧回来。”   牧水有点无措。   这是他接手的第一个病人,这才是第二天,就要惨遭行医生涯滑铁卢了吗?   “回来……我……另外……”那一头男人的声音突然变得模糊了。   牧水拍了拍手机。   “你……我……别管……”那头的声音依旧模糊。   牧水有点着急了,高举着手机,在角落里转了个圈儿,找信号。   他才刚一转,就扭身对上了一道目光。   齐星汉站在不远处,身上还穿着戏服。是一件白色衬衣和灰色长裤,衬衣一半染了血,整个人都如笼在沉沉阴霾中。牧水想起来,来的路上,他听孟勇谈到过,齐星汉这次出演的好像是一个患有精神分裂的大学老师。   齐星汉不知道站在那儿有多久了,他目光平静地盯着牧水。   跟拍恐怖片似的。   但牧水倒不觉得害怕,他只觉得在背后议论人家,还让正主听见了的话,实在不太好。   牧水愣愣地收起了高举着的手臂,小声说:“信号不好,我找找信号……”   齐星汉很高,腿也很长,他三两步就迈到了牧水的面前,然后从牧水的掌心拿走了手机。   齐星汉低头扫了一眼。   通话中,A老师。   齐星汉动了动大拇指,挂断了电话。   他的动作实在来得太过猝不及防,牧水一时间都没能反应过。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齐星汉都已经抠了他落后的二手智能机的电池板,取下了卡。然后他拿出了自己的手机,用耳钉将卡槽顶出来,把牧水的卡放了上去,再把卡槽塞回。   “有信号了。”齐星汉把自己的手机给了牧水。   牧水捏着崭新的手机,微微瞪圆的眼底透着一丝茫然:“……”   医患关系可以这么好吗?   还带送手机的?   牧水当然知道,精神病患者具有多面性,其中大多数更惯于伪装和隐藏自己。他们在表面上看起来,通常都是一个正常人。   只有当某些特定的事触犯到他们的时候,才会立刻让他们犯病。   但如果按照老师的说法,齐星汉本人是个丧心病狂的……怪物……怪物这个词让牧水觉得怪怪的。好像已经将人家从人类的范畴划走了。想到这里,牧水不由皱了皱鼻子。   总之,按照老师的说法,齐星汉的重症程度,应该已经不需要特定的触发了。他的精神面貌应该是完全的另一种样子。   消瘦、苍白、无力,做事带有极强的目的性,面部神情逐渐趋于扭曲和疯狂,哪怕是一个笑容,他们也会表现得和常人不同,让人感觉到背后发凉。   这才符合病症。   而齐星汉完全不符合。   所以他不是在伪装。   那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牧水捏着手机,往前送了送:“谢谢,不用的。”   郭勇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了过来,他看见牧水的动作,忙笑着说:“这个品牌是齐哥代言的,逢年过节,品牌商总要给齐哥送十个八个新上市的顶配版手机。叔叔拿着吧。”   大概是叫得多了,郭勇对着这么一张青葱少年脸喊“叔叔”,倒是喊得越来越顺口了。   牧水揣入了兜里:“谢谢。”   改天他也回个礼叭。等发了工资。   “今天的戏已经拍完了,按惯例,刚进组,齐哥是要请全剧组吃饭的。叔叔有什么忘拿的东西吗?没有的话,咱们这就上车准备去酒店吧。”郭勇说。   牧水还惦记着刚才老师的那通电话。   就算是辞职不干,也不能现在立马就走。这样很没有职业道德呀。   至少要先弄清楚情况再作决定。   于是牧水点了头:“没什么忘拿的。”   “好,那咱们这就走。”郭勇转过身,高高兴兴地走在了前头。   牧水则和齐星汉慢慢走在了后头。   牧水清了清嗓子,主动出声和齐星汉搭话:“郭哥好像很高兴?”   齐星汉:“辈分乱了。”   “嗯?”   “他喊你叔叔,你喊他郭哥。”   牧水一怔:“那喊什么呀?”   “小郭。”   牧水憋红了脸,也没能把这个称呼喊出来。他不由扭头看了看齐星汉,齐星汉依旧面色平静,一本正经。   “他好像很高兴。”牧水含糊了称呼,开口又说了一遍。   “嗯,他头一次见到我的家里人。”   头一次?   他记得报道里写,齐星汉十五岁就出道了,郭勇一直跟着他,跟到了现在。整整十一年。郭勇从来没见过他的家里人?   这倒是和他之前的推测合上了。   齐星汉和家里的关系不太好。   很快,他们走出了片场。助理在那边拉开了车门,郭勇则站在车门边招呼他们上车。   牧水顿了顿,猛地想起来。他头一次见到我的家里人,这句表述……   “家里人?我吗?”牧水抬头问。   “是啊。”齐星汉的薄唇一动:“爸爸。”   郭勇就站在车边上,齐星汉的声音径直钻入了他的耳朵里,他懵了懵,脑子里好像被人倒进了一桶浆糊,转不动了。   怎么又管人叫爸爸了?   不是叔叔?也不是叔公?是爸爸?年纪这么小,那得是后爹吧? 第5章 一节骨头   剧组聚餐的饭局上,齐星汉表现得和正常人没有丝毫区别。   他会和人交谈,虽然只有寥寥几句话。他同样也会进食,只是每次将食物送进嘴里的时候,他的眉尾会微微往下撇。说明这对于他来说,是一种难以言说的折磨。   结束饭局后,大家就纷纷往酒店走。   剧组给齐星汉也定了酒店,只是没想到临时多出来了一个牧水。而影视城附近的酒店向来很紧俏,这时候想要再订房就来不及了。   “委屈齐哥和牧先生了。”导演助理满怀歉意地说。   大家都觉得牧水的辈分很高,也没谁敢和他一块儿搭房间住,于是牧水就只能和齐星汉一块儿搭一间了。   “没关系。”牧水倒是不介意,但齐星汉呢?他转头去看齐星汉,就见齐星汉已经刷卡打开房间,走了进去。   显然是没有异议的。   “齐哥和牧先生好好休息。”导演助理话说完,还贴心地递上了一个小袋子,说:“里面放的眼罩和耳塞,还有新的枕巾。”   “谢谢。”牧水接过小袋子,抬眸冲对方笑了下。   导演助理猛地一顿,不自觉地想要盯住牧水的眉眼,看得更仔细一点。   牧水好奇地问:“还有别的事吗?”   “不……没,没了。”导演助理这才如梦初醒一样,掉头开始往外走。   晚上大家都喝了不少酒,所以这会儿倒也没什么人来寒暄骚扰。走廊里很快就归于宁静了。   牧水将门关上,转身走进去,才发现剧组给齐星汉定的是一间总统套房,床只有一张,但却有沙发、餐桌等等,俨然一个豪华装修的一居室。   他将背包抱在胸前,盯着磨砂玻璃的浴室门,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我的衣服还在学校。没办法换洗了。”话说完,他的眉心一点点皱了起来,柔软的眉眼都染上了一点愁色。   齐星汉正背对着他脱西装外套,听见声音,伸手将一边的行李箱推了过去:“助理准备了。”   “谢谢。”   “你是我的监护人。”齐星汉淡淡地说着,一手扯下了领带。   牧水眨了下眼:“好的,我明白了。”   齐星汉的意思是让他不用过于客气。   想一想,这样是比较奇怪。挂着监护人的名头,言谈举止却还像陌生人一样,会引起外人注意的。   牧水将怀里的包放下,然后把行李箱推倒、打开。   里面摆着搭配好了的衣服,每一套单独装袋。就连手表、袖扣都是提前配好的。   牧水看了一圈儿,也没看出来哪一套像是为他准备的。   齐星汉将西装外套一丝不苟地挂起,走起路来悄无声息,就在牧水为难地五官都快皱成一团的时候,齐星汉从背后伸出了手,拎起了一袋:“这是你的。”   牧水接过来。   发现里面也放着袖扣和手表,一看就价值不菲。   “我先洗澡?”牧水扭头看他。   “嗯。”齐星汉应了一声。他已经在沙发边上端坐好了,就和之前牧水早晨起床,看见的那一幕一样。   牧水没有说什么,他抱着袋子进了浴室,将花洒打开。   等水声渐渐大起来,他才摸出了手机,给老师回了电话过去。   水声稀里哗啦。   手机听筒里的“嘟嘟”声也有节奏地响着。   “……”没有人接。   可能是睡了吧。   牧水只好先认真编辑了一条短信发过去,然后等着明天时间早一些,再给老师打一次电话。   牧水退出拨号界面,想了想,登了一下自己的邮箱。   一登上去,他就发现有两条新邮件躺在收件箱里,等待着他去拆阅。   前一条是金水市特殊病理研究院的院长发来的,后一条是老师发来的。   牧水先打开了前一条。   院长夸奖他做得很不错。   然后是后一条。   「马上从剧组离开,回到学校,我给你挑选了一个更适合你去接触的新患者。做这一行,并不是一定要靠接触稀奇古怪的病症,才能为自己的履历增添一笔光辉!接触病人的时候,你首先得保证你自己的安全,其次是病人的治愈率。这是新患者的资料。你看一看……」   牧水下载了邮件附带的PDF文档。   但打开之后,手机软件却频频提示他文件已损坏。   无奈,牧水只好先放下了这个资料不管。   但紧跟着,又一封新邮件进来了。   居然还是院长发来的,邮件标题是《第二个病人的个人资料》。   这份资料倒没有损坏,牧水下载后顺利打开了。   首先弹入牧水眼帘的,就是名字。   袁盛。   不等牧水往下细看,那扇磨砂玻璃门被敲响了。   虽然知道这样的门,从里面能看见外面,但外面看不见里面,牧水还是本能地收起了手机,低低地应了一声:“嗯?”   浴室里放水已经放了好一会儿了,热气蒸腾烘熏,牧水的面颊没多久就红透了,嗓音也带上了一点沙哑的水汽。   齐星汉在外面顿住了动作,他的嗓音隔着一道玻璃门,听来更觉低沉:“别淹死。”   牧水连忙又“嗯”了一声,然后才赶紧洗了澡,换上干净的衣服。   他将手机捏在手里,先打开了浴室的抽气系统,这才拉开了玻璃门。   门口放着一块吸水垫。   牧水光着脚在上面踩了踩,然后就这么走出去了。   齐星汉已经又回到沙发上坐着了。   这个男人好像没有特别的嗜好,他不看电视,也不玩手机,坐在那里就好像坐化了的一块古石,能一动不动待上好一会儿。   直到听见了牧水开门的声音,他才朝牧水看了过来。   牧水不自觉地拽了拽袖子。   浴室里的大镜子已经被雾气布满了,所以换衣服的时候,他也并不知道自己变成了什么模样。   齐星汉垂下目光,起身走进了浴室。   等他再出来的时候,手里就拿了个透明盒子,盒子里放着的,正是之前袋子里的袖口和手表。   刚才牧水特意放在了一边,就是怕碰坏了。   当医生苦。   当医生累。   一个月工资两千五。   他赔不起的。   齐星汉打开了盒子,将袖扣取出来,微微躬身,给牧水扣好。   然后再将手表扣在了他的手腕上,直到听到那一声清脆的锁扣响,齐星汉的表情才放松了一些。   一丝不苟强迫症啊。   牧水低头瞥了瞥自己的手,想了想还是没有再说什么。   让一个已经习惯某种秩序的人,突然打破这种秩序,那会让他疯掉的。   齐星汉没有开口说话,他拿上自己的衣服,进了浴室。   浴室里的雾气已经差不多消散了,凝成的水珠从玻璃门上滑落,让玻璃门渐渐变得清晰了一点。   这回则换成牧水坐到了沙发上。   他掏出笔记本,开始写今天的报告。   浴室里很快响起了水声,牧水本能地抬头朝那边看了一眼。   玻璃门上印着一道人影。   他能看见对方脱下衬衣的动作,还有弯腰的动作。   齐星汉身形高大,身材也十分匀称。   但牧水一眼望过去的时候,觉得有哪里不太对。   齐星汉微微弓起背,在背脊那一块儿,像是有一节骨头突兀地支棱了出来,在磨砂玻璃门上留下了一点突兀的黑影。   就在牧水定睛准备仔细打量的时候,浴室内的雾气又再一次伴随着热水的流出而升腾、弥漫,将玻璃门蒙住了。那道影子也就变得更模糊了。   齐星汉直起身,那一点黑影就彻底从牧水的视线中消失了。   是他眼花了吗?   牧水抬手揉了揉眼。   或许是太用力了点儿,等再睁开眼的时候,视线变得更花了,笔记本上的字都快看不清了。   牧水盘起腿,靠着沙发抱枕坐好,慢慢适应了一会儿,视线才又恢复了清明。   还是先写报告吧。   牧水将目光重新落回到了笔记本屏幕上。   等他磕磕绊绊地写完三百字报告,齐星汉也从浴室出来了。   他的头发湿漉漉的往下滴着水,脸上也带着一层湿意,狼狈得很好看。这样倒是和正常人更接近了。   牧水看着齐星汉湿漉漉的样子,才想起来给自己吹头发,于是赶紧合了笔记本,找到了酒店的吹风机。   牧水将风力开到了最大,用最快的速度将头发轰干了。   真用轰的。   轰完,一脑袋毛就都炸起来了。   但他自己看不着,顺手就把吹风机递给了齐星汉:“你也吹吹。”   在齐星汉的日常生活里,显然没有这一环节。不过他倒没有拒绝。   齐星汉接过去,打开吹风机,动作僵硬地吹起了头发。   牧水以前在学校的时候,作息是很标准的,标准到让室友觉得他体内安了一道早睡早起的程序。   现在到了这个点儿,牧水就已经感觉到强烈的困意了。   他将笔记本放入背包装好,才爬上了床。   齐星汉吹风机的呼呼声还响在耳边,但听着听着,牧水就睡着了。   早上醒来,齐星汉又僵直地坐在了沙发上。   如果不是牧水在这方面从来神经坚韧,恐怕一睁眼就要被吓得从床上滚下来了。   牧水洗漱完,穿好了衣服。   郭勇这时候也来敲门了,同行的还有制片人,大家是特地一块儿来请齐星汉到酒店餐厅吃早餐的。   这么大的阵仗,牧水不由得对齐星汉在娱乐圈的地位,又有了一番全新的认知。   “齐哥昨晚休息得怎么样?”制片人笑着问。   齐星汉礼貌点头:“很好。”   “牧先生呢?”制片人跟着看向了牧水,然后眼底飞快地掠过了一丝惊艳。   牧水穿着灰色西装,内搭白衬衣。   显得暖和柔软,又干净。   裤子也格外地适合他,将他的腿拉得很长,腰线也衬得尤其的漂亮。   昨天像是蒙尘的明珠。   今天少年身上的光华一下子就释放了出来。   牧水嘴角微微抿起,笑了笑:“也很好的。”   导演助理在一边又恍了下神。   他觉得太奇怪了。   两次了。   少年拥有一张漂亮的面庞,但并不是一眼望过去就夺目又逼人的漂亮。而是一种柔软的,带着奇特魅力的漂亮。   他只要抿起嘴角微微一笑,面颊上的酒窝微微攒起,就让每个正注视着他的人,都本能陷入到了漩涡中去,刹那间甚至连思考的能力都失去了。   太奇怪了。   跟他身上有种魔力似的。   牧水知道有人在看他。   而且是无数道目光一块儿落到了他的身上。   刚到剧组时的那股茫然无措好像又回到了他的身上,他只好多冲周围笑一笑,然后降低掉自己心底的不适感。   他一笑,周围一圈儿的人都有一刹那的晃神。   “下楼吧,叔叔肯定饿坏了。”郭勇说着,神色复杂地看了牧水一眼。   他至今都还没猜透,这位齐星汉的监护人,究竟是个什么身份来头。   “对对,下楼。”大家一齐应和着。   导演助理这才骤然回了神,跟着低低地附和了一声:“……下楼。” 第6章 第二个病人(捉虫)   牧水很快适应了剧组的生活,只是剧组偶尔开一开夜工,对他的作息有点不太友好。   一晃眼,几天过去了。   牧水没能再联系上老师。   手机能打通,但却没人接,不知道是为什么。   要不是前几天的通话记录还在旧手机里,牧水都差点以为那天的电话是自己的幻觉了。   得抽空回一趟学校呀。   牧水眉心皱了皱。   他坐在剧组的小椅子上,将手机从通话界面切换到了邮件页面。   他又一次地打开了院长发来的文档。   【姓名:袁盛   年龄:25岁   职业:无业   病症:司汤达综合征   病症描述:一旦受到强烈美感的刺激,就会引发心跳加快、头昏眼花、思维混乱,甚至因此产生大量幻觉,开始攻击身边的人。   联系方式:158XXXX3878   居住地址:金阳区44号丰美小区地下1层   ……】   牧水曾经在教科书里见到过相关的病症描述。   最早是有观赏者在艺术品密集的空间里,感觉到喘不过气的、头晕眼花,并且眼前开始出现大量幻觉。   于是后来就将这样的症状定为了司汤达综合征。   但事实上,这种病症,远不止描述的这样简单。   其中的重症患者,会同时伴随着惊人的破坏欲,他们狂躁、抑郁,随着幻觉的加重,会越来越无法控制自己。   他们逐渐会将病症发作时的心跳加快、思维混乱,当做是一种肾上腺素冲到顶点的高潮表现。于是到了后期,他们往往会沉溺其中不可自拔,一边发疯一边破坏美好的东西,彻底失去医治的欲望。   看起来,这个病症比齐星汉的要可怕多了。   而且,这也是牧水头一次在现实中,见到这样的病症患者。   另一头,金水市特殊病理研究院。   院长正在来回踱步。   他的面容一点点变得焦灼起来,这看上去,实在不像是一个院长应该出现的表情。   在房间的另一头,站着一个红裙女人。   女人提醒他:“这是最好的机会,你不在这个时候,将手里的几个烫手山芋扔出去,之后就没机会了。”   院长顿住了脚步,拿起了办公桌上的电话听筒,熟练拨号。   显然那个号码已经在他心里过了无数遍了。   牧水正在仔细琢磨那份资料,手机猝不及防地响了起来。   他接通电话:“喂?”   那头传出了院长的声音:“牧医生,第二份资料看得怎么样了?”   “已经看完了。”   “牧医生觉得什么时候接手比较合适?”院长叹了口气,语气沉重地道:“患者可能等不了太久了。他的情况有失控的迹象,他第一个要毁灭的就会先是自己。”   “嗯?”牧水发出了疑惑的声音。   “啊,瞧我这记性,我还没把他的照片发给你吧,你等等……”   电话的那一头。   院长暂时放下了手里的听筒,他绕到了办公桌后坐下,解锁了电脑屏幕,从一个加密文件包里,提取出了一张照片,用邮箱发了过去。   “我已经把照片发过去了,牧医生待会儿可以看一看。”院长顿了顿,接着说:“牧医生是陈老师的高徒,我们院里都很信任牧医生。希望患者在和牧医生接触后,能够早日康复……”   牧水自己就是学心理的。   院长的用词和口气,一下子就让牧水感觉到,他说的话半真半假。   牧水应了一声,礼貌地挂断了电话。   院长夸奖他的话,显然并非出自真心,而只是为了说动他接收这个患者而已。   牧水不由得又想到了老师说的话。   怪物?   究竟是为什么,才会被称作怪物?   “开机——”副导演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于是牧水不得不暂时中断了思绪,转而看向了拍摄场内,专注地盯着齐星汉看了起来。   看他演戏也算是了解他的一部分。   齐星汉在电影里扮演的,的确是一个患有精神分裂的大学老师。   白日里,他是衣冠楚楚、不苟言笑的老师。   到了晚上,他就会露出狂傲的神情,在夜色的掩盖下,审判他人。   女主是他的学生,一个曾经阅读过大量刑侦和心理学书籍的女孩儿。   镜头下,女孩儿抱着书,站在齐星汉的面前,微微仰起头,在和齐星汉说话:“……”   光看见人的嘴动,听不见人声。于是牧水拽着小椅子,吭哧吭哧拖得更近了一些。   导演助理见状,赶紧帮忙将椅子拎到了导演的身边。   于是牧水也就和导演一块儿坐监视器后了。   监视器是很小的一个方格屏幕,屏幕将齐星汉和女主角一块儿框了进去。   不知道为什么,牧水看着这样的情景,觉得有一点轻微的不适。   不过牧水倒是终于听清他们的台词了。   “您可以试一试……让我试一试好吗?”女主角仰着头,脸上写满了小心翼翼的渴望。   齐星汉这会儿倒和他平时的样子相重叠了,他盯着女主角,眸光冰冷:“无聊。”   “您为什么不肯迈出这一步呢?什么样的病症都是有可能治愈的……”女主角拔高了声音。   齐星汉盯着她:“你什么都不懂。”   的确是什么都不懂。   牧水在心里小声逼逼。   从他的角度来看,女主角不具备任何使用心理学来治疗别人的资质。但她居然胆大包天到,靠看了几本书,就妄想去治愈一个杀人狂。   她的纠缠不休,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你为什么不试试呢,能治好的……”只会对这个大学老师,带来更多的精神压力。   等压力绷到极致的时候,屠刀就很容易向她落下。   这种话就类似于什么呢?   类似于对一个抑郁的人说,你家境这么好,想买什么就能买什么,想过什么样的生活都可以,你有朋友和家人关心,你为什么还开心不起来呢?你多想想开心的事,你就会好了。   这种话,不仅仅无法起到任何的治愈作用。   反而还会给对方带来巨大的压力,让对方更进一步地否定自己,加重抑郁。   很快,连续几条都拍过了。   而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   就在黄昏,天欲暗未暗的时候,导演一声令下,将夜戏提前到了这个时候来拍。   牧水抬头望着天边残留的一点晚霞,沉沉暮色很快就要将它吞噬了。牧水一下子想到了“逢魔时刻”。他也不太记得,自己是从哪本闲书上看到的了。   逢魔时刻,说是黑夜与白日交际的黄昏之时,会是妖魔横行的时刻。   “叔叔咱们一块儿过去啊。”导演热情地招呼他。   牧水点了点头,起身就要去拎小椅子。   齐星汉从背后走过来,一手把小椅子提拎了起来,越过牧水走在了前头。   牧水没得拎了,就两手空空地跟着往前走。他听见身后的两个女演员在低低地笑:“齐哥真的很男友力啊……”   他们换了个拍摄场地。   这一次是在一个搭砌起来的废弃居民楼里。楼是那种七八十年代的,楼高只有四层,楼外歪歪斜斜地支棱着钢筋、晾衣架、铁丝等物……楼下是污水和两个没人理会的铁皮垃圾箱。   楼是影视基地的,但其它的污水、铁丝、钢筋……都是剧组自己摆的。   效果很惊人。   牧水一眼望过去的时候,就感觉到一种臭味儿,混杂着一股墙体腐朽的气息,直往鼻子里钻。   天色昏沉,面前的楼看上去就更像是一只狰狞的怪物了。   大家很快就一块儿上了楼,机器也都搬了上去。   牧水感觉自己就跟走进了怪物的嘴里一样,狭窄的楼梯,还有逼仄的房间,让人感觉到强烈的不适。   正因为他学的是心理学,所以他比旁人对这些更敏感,一眼就能看出来哪里会让人觉得不适。   牧水将目光从墙壁上挪开,看向了门正对着的窗户。   一共四扇窗户,四扇里头丢了三扇玻璃。   没了玻璃的地方,就呼呼钻进了冷风,往人的头脸上吹,让人四肢都跟着发凉起来。   “好……准备好,开机……”   小椅子齐星汉已经给他放好了,牧水只管坐上去就行。   背对着窗户。   女主角被捆在了一把铁制的椅子上,那把椅子很容易让人想到过去二战时刑讯使用的电椅。   女主角狼狈地喘着气,盯住了齐星汉。   齐星汉挽起了袖子,露出了一截手腕,他用力地攥紧了手里的剔骨刀,小臂上的肌肉也就微微隆起,在镜头下表现出一种富有张力的美。   他挨着那把铁椅子蹲了下来,脸颊贴近了女主角。   他低声说:“你什么都不懂,你什么都不懂……”   “这是犯法的,杀人犯法的……”女主角只能流着泪,压着哽咽声,讷讷地喘着气说。   “你以后会后悔的,你好好想一想……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呢……不值得的……你是老师啊,你有体面的职业,不菲的薪水,你那么受欢迎……”女主角艰难地出声,企图唤起他对现有生活的不舍。   齐星汉化过妆了。   他的眼睛显得更加深邃,眼眶微微凹陷,两颊透出一种冰冷的白。   他的目光显得麻木而又带一点神经质,他手中的刀杵在地上,目光向前,口吻出奇的冷静:“我已经想过无数次了,可是啊,越是思考,越令人疯狂。”   牧水无意间对上了齐星汉的目光。   就好像齐星汉在看他一样。   牧水并不觉得可怕,他也定定地盯着齐星汉的眼眸,像是要深深望进他的眼底。   其实这句话还真没说错。   越是思考,越是令人疯狂。   历史上陨落的不少天才、哲学家、作家、画家……他们都死于自杀。   他们比普通人看得更远,想得更深。   而一旦没有一个强大的心性去支撑,最终就会走上越思考越疯狂的道路。   牧水回过神的时候,齐星汉已经和女主角进入到下一段戏里了。   齐星汉双手撑着铁椅子的扶手,整个身躯弯了下去,背拱起。   他们的背后就是窗户,天边最后一点余晖照了进来,透过没有窗户的部分,洒落在了齐星汉的面庞上,而透过玻璃窗的,则化作了斑驳的光影,交错笼罩住了他的身躯。   就在刹那间。   牧水已经听不见他们说了什么台词了。   他猛地抬起头,将目光从监视器上挪开,转而直直落到齐星汉的身上。   黄昏之下,齐星汉的背脊位置,陡然支棱出了一根骨头,那根骨头带着长长的尖刺。   牧水眨了下眼。   那根骨头猛然拔高变长,像是抽走了齐星汉浑身的骨头,最后化作了一把长长的骨刀,其形状之巨大,几乎可以撑入天花板,插进脚下的地面……   牧水环顾四周。   没有一个人看见这样的异状。   好像……好像就只有他能看见。   牧水又眨了下眼。   骨头还在。   它暴涨拉长后,好像将齐星汉的身形也变得更大了。   乍然一看,铁椅子旁就仿佛盘踞着一个庞大而又冰冷的怪物。   导演的声音响起:“好!这条过!”   工作人员陡然打开了屋内的灯光,屋子里的每一个角落都被照亮,齐星汉背上的骨刀骤然消失了。   只是大概因为刚才盯着看了太久,导致有点重影,所以这会儿牧水怎么看都怎么觉得,齐星汉的背脊上有一块儿突起的骨刺。   牧水沉默了一下。   骨、骨质增生?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个奇幻世界奇幻世界呀!发现有宝贝好像没仔细看文案。里面出现的心理疾病都是现实中真实存在的,感兴趣的可以自己搜搜。   然后世界背景、设定会一点点铺陈开的。莫急。 第7章 抱一个(捉虫)   齐星汉的演技十分强悍,他能轻易将每个和他对戏的人,带入戏里去。   因为齐星汉的高效,一天的拍摄结束得很快。   齐星汉去后台卸妆,但和他对戏的女主角却还瘫软地坐在道具椅子上,似乎还没能从刚才激烈的情绪中抽离出来。   不多时,齐星汉出来了,他已经换回了自己的衣服。   天气逐渐转凉,齐星汉的西装外头还又多套了一件蓝灰色大衣。   大家开始陆陆续续往楼外走。   牧水三两步跟上了去,攥了一下齐星汉的袖子,齐星汉也立马停下了脚步,转头看他。   “能抱一下吗?”牧水问。   这会儿他眨了下眼,将对方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他的双眼。   齐星汉望着他如水一般的眼眸,点了下头。   牧水立马就抱了上去。   一股暖风扑面,就这么将齐星汉裹在了里头。   牧水抬起手,摁在了他的背脊上。   “你的背很挺呀,背脊线很漂亮……”牧水一本正经且无比真诚地夸赞道。   周围走过的工作人员脚下绊了绊。   这句话,怎么,怎么听起来跟撩齐哥似的,语气里带上的那一点喟叹的味道,真诚得很容易让人脸红吧……   工作人员忍不住扭头去看了一眼。   齐星汉微微垂着头,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工作人员将头转回头,忍不住想。   这位牧先生真是齐哥的监护人吗?会不会其实是……别的关系?   这头,牧水都顺着人家的背脊线一路摸下去了,都快摸到人家的屁股了……但他还是什么都没能摸出来。   是因为衣服太厚了?   牧水松开了怀抱,打了个喷嚏,然后抬起手揉了揉鼻尖。   鼻尖没一会儿就让他揉红了。   紧跟着他又打了两个喷嚏,这下眼底也都带上水光了,看起来实在可怜兮兮。   工作人员忙顿住脚步,问:“牧先生是不是冷?”   牧水点了下头。   齐星汉果然是十分绅士的,他一言不发地脱下了身上的大衣外套,递给了牧水。   牧水瓮声说了句:“谢谢。”   然后将大衣穿在了自己的身上。   齐星汉身形比他大了一圈儿,所以哪怕这会儿牧水已经穿得足够多了,要再穿一件大衣也不成问题。   套上大衣后,牧水也并不显胖,依旧衬得腿长个子高,纤细美少年。   牧水可不管自己这会儿是什么模样,他趁着周围的人都还没反应过来,又冲着齐星汉一个熊抱。   “谢谢,我暖和多了。”牧水摩挲过他的背脊。   一个突起。   一个极其微小但有些硌手的突起,哪怕是隔着衬衣西装也能清晰感觉到。   说明它本身该有多尖锐。   是真的。   不是他的幻觉,更不是黄昏之下光影叠加的幻象。   可是……那么巨大的一把骨刀,是怎么从身体里延伸出来的?又是怎么进行自我收缩变成小骨刺的?   这再牛逼的骨质增生也做不到啊!   牧水松开了齐星汉。   垂头耷脑地和齐星汉拉开了距离。   他倒不觉得齐星汉有多可怕。   但是……怪物的含义就在于此吗?   在科学社会生活了二十年的牧水,突然对自己产生了一点怀疑。   周围的人都没有发现这样的异状。   那是我在做梦,还是大家在做梦?   牧水抬手揉了揉面颊,然后再抬起头来,这才看清周围一圈儿的人,他们竟然都在看他!   牧水本能地往后面退了半步,低声问:“怎、怎么了吗?”   “没、没事,就是看牧先生和齐哥没跟上来……”   “噢。”牧水应了声,转头问齐星汉:“你冷吗?”   齐星汉低声说:“不冷。”   周围的人听见这段对话,又差点左脚绊右脚。   不是监护人吗?看互动怎么看都不对劲啊……   刚才就先情难自已,抱一块儿摸了半天,还说什么“你的背很挺呀,背脊线很漂亮”,色情而又不下流!   真的很会撩了!   齐哥愣是半句话没说,就这么让他摸!   再后头齐哥就又脱大衣给他穿。   这会儿天色一暗下来,多冷啊,风吹得他们都缩脖子。   但齐哥愣是哆嗦都不打一个,嘴上还说:“不冷。”   这他妈得是什么力量啊!   爱情的力量吗?   郭勇也糊涂了。   难不成前面的“爸爸”,其实是情趣的叫法?   不是吧?   闷骚了这么多年了,突然一朝解了禁,就这么开放了吗?   怎么又在看他?   牧水出声打破了诡异的气氛:“回酒店休息吗?”   “对,回酒店吧。”郭勇立刻回了神。   他倒是怕齐星汉冻个好歹!这位祖宗可金贵着呢,一点伤都不能受的……   剧组其他人也都压下了心底翻涌的思绪。   大家开始收器材,收道具,然后纷纷往酒店走。   回到酒店里,牧水又先进了浴室,打开花洒,等室内雾气弥漫,将玻璃门都糊住的时候,他才掏出了手机,还是先给老师打电话的。   老师打电话来提醒他,应该是知道些什么?   但电话依旧没能打通。   牧水也不沮丧,他马上打开了浏览器,开始进行关键词检索。   “身上骨头突出”   检索结果出来,说是人在母体内的时候发育不完全,生下来就容易导致这种情况。之前还有女婴长出尾巴的病例。   但牧水翻来翻去,都没找到符合齐星汉的,于是他换了个检索词。   “骨头能变大小是怎么回事”   检索出来的结果就更乱了,没有一条是和这个沾边的。   牧水无奈,突然想到之前加入的一个校园论坛。   他后来跨读专业的时候,跟着老师去了他的学校,那所学校是在世界上都鼎鼎有名的医学院。   他们的校园论坛里,就有求助版块。   牧水把这个问题写了上去。   也就一会儿的功夫,下面的回帖就有好几十条了。   “骨头变大变小,那是特效师的本事。”   “楼上+1,顺便问水水什么时候回学校看一看呀?”   “水水终于开始看电影了?骨头变大小,只有电影里才有,放心,现实里是不可能有的。水水回学校吧,学姐给你推荐几部好看的奇幻片。”   “水水,我要找你看看病啊……”   “楼上当心被陈教授追着爆头,陈教授最讨厌你们瞎编一堆病去忽悠人水水了……”   没有一个靠谱的回答。   牧水愤怒地关掉了论坛。   他将手机放好,这才开始慢吞吞地脱衣服洗澡。   但是淋在脑袋上的热水,也并不能把牧水的烦恼冲走。   刚一从业,就要滑铁卢了。   牧水不自觉地抬了下头,热水溅进了他的眼底,模糊了他的视线。   牧水抬手揉了揉眼。   有点难受。   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啊……   牧水穿着酒店睡衣走出去。   郭勇和助理们也都过来了,他们拿来了外卖,是羊肉火锅,清汤底的。   牧水嗅到食物的香气,这才觉得胸口舒坦了一点。   大家坐在一块儿,吃完了这顿火锅。   两个助理很快收拾好了狼藉的杯盘,连带把垃圾一块儿带走了。   郭勇看了看牧水头发湿淋淋的模样,笑笑说:“牧先生应该先吹吹头发的。”   他到底是没好意思再接着叫“叔叔”了。   牧水伤心又难过,觉得自己职业生涯要就此完蛋了,哪里还想吹头发?   他扒拉两下,觉得上头都给染了一股火锅味儿。   “我再去洗一次。”牧水转身又进了浴室。   郭勇咂了咂嘴,和齐星汉说:“齐哥,牧先生今天好像不太高兴啊,这怎么办?”   齐星汉淡淡道:“每个和我接触过的人,都很难高兴得起来。”   郭勇忙开口:“齐哥这是什么话?明明是每个接触过你的人,都高兴得不得了啊!”   齐星汉没说话,不过却起身走到一边,拉开了柜子的抽屉,从里面取出了吹风机。   等牧水再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就正好看见齐星汉举着吹风机的样子。   他一张漂亮又显得冷淡的脸,这么搭配到一块儿,还真有点滑稽。   牧水走过去坐下,齐星汉就一言不发地打开了吹风机的开关,牧水耷拉下来的头发丝,立马就被吹得飞动起来,溅了郭勇一脸水。   郭勇抬手抹了抹脸。   得,他就是个电灯泡。   郭勇开口说:“齐哥,我先走了,明天见。”   “嗯。”   郭勇离开房间后,屋子里就只剩下了牧水和齐星汉。   吹风机的轰隆声响在耳边,隔绝掉了外界其余的声音。   牧水就这么呆呆坐了好一会儿,脑子里开始不自觉地想,齐星汉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怪物,吃人吗,杀人吗?   但想着想着,他的思维就发散开去了。   这就是他睡木盒子的理由吗?   因为睡床的话,很可能一觉醒来,床垫就串在背上了?   翻身也不能翻,一翻,被子就被扎破了,什么鸭绒羽绒满天飞……   幸亏能收起来。   不然的话……   背后沉甸甸挂着一把巨大的骨刀,走路多费劲啊,久了会腰间盘突出的吧?   进地铁的话,会被检测出携带危险管制刀具吗?   也没法跳窗,进狭小的门。会被卡住吧?   ……这一想的多了,越想,牧水越觉得齐星汉好像有一点的惨。   突然间,耳边的轰轰声消失了。   齐星汉收起了吹风机,将线缠好,然后才放进了抽屉里。   牧水抬手摸了摸头发,都干了,整个脑袋都跟着暖和了不少。   “谢谢。”   但牧水还是有点生气。   他捏着手机,开始编辑短信给院长发消息。   “你骗我。”   当初院长表现出的惊惧都是真实的,他也的确交代了患者的危险性,表示正因为危险所以需要牧水去监控。   但牧水怎么也没想到,除开精神类疾病外……还有更大的麻烦。   牧水发完短信,才觉得胸口的难受少了一点。   他正准备收起手机,就听见叮的一声,短信来了。   “您尾号3343卡12月13日20:34快捷支付收入10000元。”   牧水又发了一条给院长:“你骗我。”   马上又是新的短信:“您尾号3343卡12月13日20:34快捷支付收入10000元。”   他又发了一次。   “你骗我。”   “您尾号3343卡12月13日20:34快捷支付收入10000元。”   牧水一生气,接连发了七八条。   然后他就接连收了七八条的收款短信。   牧水:“……”   好叭,不生气了。   不过这也侧面说明,齐星汉是真的很棘手了。   牧水关掉了手机。   看了看背包的方向。   包被搁置在一把小椅子上,里面的笔记本电脑露出了一个角。   今天的报告?   不写了!   牧水一股脑儿地爬上了床。   突然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愉快。   他裹紧被子,翻了个身。   想一想,怪物又怎么样。   就算齐星汉的屁股长出一条尾巴,脑袋上长出两个角。   他也还是患有科塔尔综合征,需要医生介入医治的患者啊!   作者有话要说:  牧水:这活儿我不干了!   您尾号3343卡12月13日20:34快捷支付收入10000元。   还不用写报告。   牧水:我觉得我还能再苟一苟。_(:зゝ∠)_ 第8章 奇幻世界   世界观崩塌,造成的影响可大可小。   牧水尽量理性地判断了一下自己的现状,然后开始自己给自己构架新的世界观。   我治我自己。   他早上醒了以后,躲在被窝里,耗费了差不多两个多小时的时间,才终于将状态平稳住了。   他起床洗漱,换好衣服。   跟着齐星汉一块儿下了楼,郭勇就在楼下等,手里还拎着早餐,他笑笑说:“今天来不及吃早餐了,先带着去片场。”   齐星汉应了一声:“嗯。”然后伸手拉开了车门。   郭勇看了一眼牧水,笑得有点意味深长:“牧先生今天好像高兴一点了。”   “一点点吧。”牧水抬起手指头,用大拇指抵着小指头比划了一下。   郭勇松了好大一口气。哄好了就好。看不出来,齐哥还会哄人……   大家上了车,车飞快地往片场开了过去。   等到下了车,片场里已经有不少人在了,导演高声喊:“赶紧化妆,快点!”   齐星汉去化妆了。   牧水就自己坐小椅子上,跟导演坐一块儿。   没一会儿的功夫,剧组工作人员跑了出来,问:“谁看见雅姐了?”   雅姐是剧组的女主角,牧水搜齐星汉相关的时候,就搜到过她的新闻。   她全名好像是叫丁雅,媒体们称呼她是什么,过去的流量小花,今天的影后预备役。   “没看见啊,一早就没看见雅姐啊。”   “雅姐的经纪人呢?”   “经纪人回公司了,就留了几个助理,等会儿,我给她助理打电话。”   剧组里一下子就忙乱了起来。   眼看马上就要开机了,人都还找不着。在剧组里,时间就是金钱,大家能不着急吗?   更何况谁也不愿意让齐星汉干等着啊。   工作人员打了不少电话出去,但等打完却没什么收获。   “导演,助理说昨晚雅姐不舒服,说要在片场里再留一会儿,把跟着的助理都赶走了。今早助理起来去敲门,才知道雅姐一晚上没回去……”   “搞什么鬼?”导演皱眉骂了一句。   丁雅名气有,演技也有,但还远不到齐星汉这种地步,足够让每个导演都喜欢他。   牧水脑子里倒是飞快地划过了一道影像。   昨天他们从楼里离开的时候,丁雅浑身脱力似的,靠在了铁椅子里。   她的脸上还带着血浆,还有一点汗水,额前的发湿漉漉地贴着脸,她的双眼虚焦,唇微张,似是沉浸在自己的意识空间中,怎么也回不过神来……   牧水动了动唇:“到昨天拍摄的那栋小楼里去看看?”   “雅姐不会在那儿睡着了吧?”工作人员惊呼一声,然后赶紧转身,又多叫了两个工作人员,一块儿往那边过去。   “这么冷的天,要是冻感冒了怎么办?”工作人员叹气,眉头紧锁。这要是生病了,就会拖延剧组的进度。   他们一边念叨着,一边朝那栋小楼走了过去。   这一等,就是十来分钟。   齐星汉都已经化完妆出来了,一身戏服也都穿上身了,上面还带着点斑斑血迹,那是前一天拍戏时溅上去的血浆。   齐星汉似乎脾气十分好的样子,旁边的人和他说要多等一会儿,因为丁雅不见了,他脸上也没有一点不耐。   导演招手,将齐星汉叫过来:“齐哥,这段儿我觉得还有别的表现手法,咱们聊聊?”   齐星汉点了下头,顺手拖过来一把椅子,挨着牧水坐下。监视器后头本来就这么大块儿地方,三个人一扎堆,就显得有点挤了。导演怕把齐星汉挤着了,就自个儿缩了缩,显得尤为的可怜。   但还没等齐星汉开口,一个工作人员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   “导演……”他咽了下口水,脸色煞白。   牧水立刻就有了不太好的预感。   工作人员张张嘴:“……”   突如其来的恐惧让他短暂地失了声,大家都没能听清他在说什么。   导演皱眉问:“怎么?什么事?你大声点。”   “雅姐……雅姐好像,好像死了……”   这话一出,大家都吓了一跳,一股凉意窜上背,所有人都软了手脚。   还是导演稳得住,他起身问:“什么叫好像?”   “没看清。”工作人员一个二十好几的小伙子,这会儿却嘴角往下一咧,似是快哭出来了:“没敢,没敢仔细看,您,您过去看看?赵哥他们两个在那儿守着……”   “过去看看。”导演的脸色刹那间也变白了。   如果真死人了,对剧组的影响就太大了。很可能无法再进行拍摄,演员们多数也不愿意配合继续拍了,等拍完能不能过审也不好说……   他们拍片子,都是拿着自己的口碑去申请的资金预算。一旦这边开了天窗,他也就完了。   牧水的眉心悄悄拢了起来。   怎么会死了呢?   齐星汉这时候也跟着大家一块儿往小楼的方向走,还有郭勇等。   大家面色都有些惶惶。   其他女演员倒是都停留在了原地,她们脸色都吓白了,哪里还想往前走?   牧水也默默地跟在了后头。   发生了什么事?   不会和齐星汉有关吧?   大家很快就走到了小楼。   昨天来的时候,牧水敏锐地察觉到了这栋楼的装修摆布,带给人的不适。但当时其他人都没注意这样的细节,直到这一刻。牧水不觉得有什么了,但他们却渐渐汗毛直立,脸色发白,走在狭窄的楼道里,脚步都几乎挪不动。   “人太多,上去几个就行了。”导演立马拍板。   其他人其实这会儿也不敢上去了。   受到周围环境的影响,还没见到丁雅,他们就已经感觉到毛骨悚然了。   于是他们点了点头,先掉头下去了。   牧水周围立马就空了下来。   郭勇回头一看,牧水的身形显得格外的纤细,他忙出声:“牧先生也下去等吧,别吓着了。”   “一块儿吧。”牧水说着,快步上了几个台阶,总算是跟上了齐星汉几人。   导演已经顾不上管谁跟了上来了,他带着助理,快步走向了之前拍摄的那间屋子,屋子外正守着两个工作人员,一见他们来了,立马站起了身,声音微颤地说:“导演……我们没敢看……”   导演踏步走了进去。   齐星汉、牧水等人紧随其后。   导演只看了一眼,就别过了脸,他的声音也因为突如其来的冲击,而短暂地失了声,所以一开口,就沙哑得要命,像是扯着嗓子用尽全身力气在吼:“报警!赶紧报警!”   牧水和齐星汉就成了中间的两个异类。   他们俩正一致地看向了那把铁椅子,铁椅子的把手向外支着,似是被谁生生拧开的。铁椅子里,则窝着丁雅。   她的两只手倚在扶手上,端端正正地坐着,双眼睁着,目视前方,好像仍旧活着一般。   但实际上,她整个人都被切开了。   脖子被切开了,手腕被切开了,腰腹被切开了,还有腿也被切开了。   但凶手切开后,又给她拼了回去,所以乍一看,没有什么异样,但仔细看,就能发现她的脖颈、手腕,都有断裂开的痕迹,带着血色。   丁雅身上穿的还是昨天的戏服,一条白裙子。   裙子已经被大量的鲜血染透,大概距离她死亡的时候已经过去好几个小时了,所以血液微微干涸,留下了大片的褐红色。   裙子吸收不了的血液,则流向了地面,顺着椅子腿,在下面形成了一汪血泊。   导演助理的腿一软,一屁股坐了下去,颤声道:“齐哥演的角色,不就喜欢拿剔骨刀,先把人切开,再剔下骨头上的肉……”   “别说了!”导演撕扯着嗓子吼。   他扶住墙壁,勉强稳住了摇晃的身体:“先下去,先下去,找几个人,把地儿守住,等警察……”   “下去,下去……”工作人员们赶紧搀扶着导演往下走。   郭勇已经被这一幕冲击得不行了,他一把扒拉住了齐星汉:“齐哥,咱们也走吧。”   看起来是他在扶齐星汉,其实是他全靠齐星汉吊着了,不然也能一屁股坐下去。   走着走着,郭勇还没忘记撇头去看:“牧先生啊,你怕不怕啊,你是不是也吓坏了,过来我搀着你啊……”   话到这儿,郭勇的声音就顿住了。   牧先生那张漂亮柔软,又显得青涩非常的面庞上,没有一点惧色。他只是微微皱起了眉,看起来似是有些难过。   郭勇把话吞了回去,改口道:“等警察吧唉。”   等到了楼下,剧组大部分人的都已经聚过来了,他们个个都面色发白、焦灼。   “报警了吗?”   “怎么回事?雅姐真的没了?”   “是他杀还是意外啊?”   “怎么办啊?这到底怎么回事啊?是不是有什么傻逼,看了齐哥演的角色,搞模仿作案啊?”   丁雅的助理这才从酒店赶过来,她的助理一走到楼下就腿软了,根本不敢上楼去看。   周围一片乱糟糟。   郭勇赶紧打电话去联系公司了,而齐星汉和牧水站在了一块儿,周围再没了旁的人。   齐星汉突然低声说:“不是我做的。”   他说完,不等牧水回答,就转过头,盯住了牧水:“他们和你说过,我会杀人,是吗?”   牧水倒不好开口了,于是只好抿紧了唇。   齐星汉却就这么盯着他,像是在等他嘴里说出一个回答。   又过了一会儿,牧水才终于慢吞吞地开口说:“不是刀切的。”   之前他也在想,齐星汉本身就患有精神疾病,却偏偏又在剧组扮演一个精神分裂的患者。   牧水以前就听说过,说是很多演员出不了戏。正常的人尚且是这样,那齐星汉呢?他一会儿演着衣冠楚楚的大学老师,一会儿演着狂傲残忍的杀人狂,他会不会受到更大的影响呢?   但丁雅不是被刀切的。   当然也就跟电影里的剔骨刀毫无关系,跟齐星汉就更搭不上关系了。   齐星汉这时候突然哑声道:“他们找不到凶手的。”   嗯?   “为什么?”牧水问。   齐星汉却没再说话了。   找不到凶手?要么凶手是齐星汉,但这个可能性很小。要么就是因为……   牧水突然间脑中灵光一现。   要么就是因为凶手不是人?   他都已经见到一个背上长刺的齐星汉了,这个世界上,难保不会有其它的怪物。   齐星汉之所以一眼就看出来,是因为他自己是其中一员。   牧水觉得这个是最说得通的。   牧水的思绪被警笛声打断了。   警车火速赶到了现场,从车上下来了不少警察。他们迅速封锁现场,上楼查看。   剧组也就只能被迫停工了。   从导演到演员再到工作人员,大家心里都惴惴不安到了极点。   演员推掉档期来参演,如果最后结果不尽人意的话,就等同于白费了他们的时间,也折了一部分片酬。   一片惶惶不安的气氛之中。   牧水和齐星汉平静得像两个怪胎。   齐星汉的钱根本花不完,他也拿了无数的大奖。在圈内的地位、钱财与名气,他一样都不缺。哪怕这个片子夭折了,对他也没有丝毫的影响。   至于牧水……   牧水很清楚自己也缺乏一定的共情能力,于是当初他才会选择跨度心理学。   所以现在见过了丁雅后。   牧水会为她感觉到难过,但也就仅此而已了,没有更多的情绪了。   他不会感觉到害怕、惶然、十分的气愤……   郭勇很快打完电话回来了。   “公司那边马车派车过来接人,戏不拍了。”郭勇抹了一把脸,说。   他脸色还白着,额上满是冷汗。   齐星汉是有底气说不拍就不拍的,甚至不用他掏钱,他的公司饕餮娱乐就会抢先为他掏钱来赔剧组违约金了。   齐星汉应了一声。   导演听见了郭勇的声音,叹了口气说:“行,回去吧,辛苦齐哥了,实在不好意思……”   “没事。”齐星汉看了看导演一下子垮下来的脸:“导演好好休息。”   说完,齐星汉和郭勇,还有小助理,就打算离开这儿了。   牧水当然也跟上了。   往外走的时候,牧水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栋小楼,在阳光底下,都好像笼上了一层墨色,灰灰的,阴沉沉的。   “牧先生。”有人突然叫住了他。   牧水回头去看,就见导演助理拎着一个小袋子过来了。   “导演说这个给齐哥。”   牧水接了过来。   “里面也有牧先生的一份儿。”导演助理说。   倒是贴心到了极点,哪怕到了这时候,都还没忘记给牧水也多准备一份礼物。   牧水当即冲对方笑了笑。   导演助理在那儿呆了一下。   又来了。   导演助理心里说。   他紧紧盯住牧水的面颊,觉得自己的目光都抽不走了似的。   牧水拎着小袋子转过身,齐星汉正站在不远处停住了脚步,像是在等他。   牧水拔腿走到近前,齐星汉的眼底好像透出了一点冷意。   大家一块儿上了车。   牧水将袋子递给齐星汉:“说是导演送的。嗯,导演助理叫什么?”   郭勇回头说:“叫赵云,以前剧组里的人每回见了他,都管他叫子龙!”   齐星汉接过袋子,随手丢在了一边。   郭勇见状,说:“肯定又是安神茶,导演就爱给人送这个。今天出了事,他少说也拿了两盒给齐哥……”   郭勇平时并不是话多的人,但今天在车上却喋喋不休了起来。   牧水也配合地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   郭勇是真的被吓着了,所以在用这样的方式来缓解紧张。   开车开了差不多两个多小时,才回到了齐星汉居住的大厦。   郭勇还有点发怵,脑子里印着那个画面挥之不去,他忍不住开口说:“齐哥,要不今天大家一块儿住家里吧?”   齐星汉:“不行。”   郭勇无奈:“那,那行,您要是什么事儿一定及时给我打电话。”   齐星汉和牧水开始往大厦的方向走,等进了电梯,牧水才想起来,那袋子安神茶还扔在车上呢。   “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倒是很快到了对应的楼层,齐星汉已经先走了出去,打开了门。   牧水也就不好再提安神茶的事了,本来重点就是导演要送齐星汉的。   楼下,郭勇左右琢磨,心里还是觉得有点害怕,于是带上助理,就在附近酒店住下了。   丁雅被杀死在剧组的消息很快扩散了出去,热搜都快炸了。   同时一起上热搜的,还有齐星汉。   牧水洗完澡,抛开了笔记本,今晚也选择了放弃写报告。   然后坐在沙发上,开始用手机接着搜齐星汉,一搜,就搜出来这件事了。牧水就这么从网页摸索进了微博。   手机上早就下载好了微博APP,牧水一直没点开过,今天误打误撞点了进去去。   他琢磨了一会儿,才知道热搜在哪儿。   点进热搜排行榜,开头的两个就是:   #丁雅惨死#   #齐星汉精神分裂#   他随便点了一个进去,就看见第一条微博的评论区里,已经乱成一团了。   “听说杀人方式和电影里齐星汉扮演的角色杀人方式是一样的。”   “我的妈呀,这不是小说情节吗?怎么搬到现实里来了?”   “我齐哥怎么办啊QAQ他会不会也被变态盯上啊?”   “讲道理,你们不觉得齐星汉这个人很奇怪吗?长得好看,什么都会,为人又绅士,网上关于他的八卦消息几乎全都是瞎编的……这么一个挑不出缺点的人,你们不觉得很可怕吗?”   然后,牧水就看着这一层评论的人,被粉丝们掐了个半死不活。   牧水退出来,就关掉了微博。   他不知道网上已经闹翻天了。   “齐哥上线了!”   “我星星上线了!刚刚上线了!”   “怎么办啊啊好担心啊,男神会不会也出事啊?求求赶紧抓住凶手。”   ……   牧水的手机里,微博客户端账号仍处在登陆状态。   而账户名是:齐星汉。   粉丝们在微博上发了不少的消息,压根不知道是牧水拿着手机,就跑去看了下热搜而已。   齐星汉这时候从浴室里出来。   他刚接了个电话。   是饕餮娱乐的老总亲自打电话过来,让他别上微博,免得受了这件事的影响。毕竟齐星汉从来没什么黑点,难免有人觉得机会终于来了,于是抓着这件事不放,将凶手的帽子往齐星汉头上扣。   牧水听见开浴室门的动静,他抬头看了看齐星汉,低声问:“你知道谁是凶手吗?”   “不知道。”   连齐星汉也不知道。   那到底会是什么样的……怪物?   牧水忍不住揉了揉头发。   以前他只需要操心各种心理疾病就好了,但到了现在,突然接触到了另一个世界,牧水就忍不住开始想……   这样的怪物……有多少?   他们都像齐星汉一样,还是都像凶手一样?   牧水起身,决定通过将自己封印在软绵绵被子里的方法,来消化掉这点烦恼。   “那我先睡觉了。”说完,他拿着手机进了卧室。   齐星汉就这么看着他走进门,没有再出声。   一个微博账号而已,不重要。   准确地说,对于他来说,已经没有任何事是重要的了。   牧水进了卧室。   躺在床上,窝在被子里,他这才想起来那个被他遗忘的,第二个病人的照片。   他立马登上了邮箱,下载附件,打开。   照片里的男人,背靠着蓝白色的背景,他身上穿的也是蓝白色条纹的衣服,像是病号服。   照片里只有他的上半身照。   但光是这样打量,牧水也能立刻在脑中构建出他高大的身形。   看到这张照片,牧水大概明白了院长的意思,什么叫做——   “他的情况有失控的迹象,他第一个要毁灭的就会先是自己”。   男人有着一张相当硬朗的面容。   他留着长发,随意扎起。   往下是斜飞入鬓的英挺剑眉,一双琥珀色的眼眸,眼底填满了属于野兽的冷漠色彩,然后是挺直的鼻,和他斜斜挑起的唇。   他的嘴角拉出一个弧度,带着肆意狂傲而又戏谑讥讽的味道。   这个笑,让他整张面容都顷刻间活了起来。   一股凶戾的气息从他的面上透出。   让人轻易联想到上个世纪古老部族,倾全族心血打制出来的,瑰丽漂亮,但又带着扭曲和诡异的面具。   ……他自己就像是个美丽的艺术品。   作者有话要说:  ↑攻↑ 第9章 抓住他   长得像个凶器。   牧水在心底啪叽给他贴了标签。   看起来不太好下手,再放一放吧。   牧水想着,关上手机,睡了过去。   第二天,牧水起了床,洗了脸刷了牙,从卧室里走出去,就见客厅里已经坐满了人。过分宽阔的空间里,一下子就多了人气儿。   “牧先生醒了?”郭勇抬头跟他打招呼,眉头紧锁着。   “嗯。”牧水点点头,环视一圈儿。   除了齐星汉身边的工作人员就是警察。   “就麻烦两位配合咱们调查一下了。”警察先生露出了富有亲和力的笑容。   “走吧。”齐星汉从沙发上站起来。   于是这么多人就一块儿呼啦啦地下楼,又一块儿往警察局过去。   牧水长到这么大还没去过警局,等下了车,他就不自觉地先四下打量起来。   “齐哥、牧先生。”有人迎面走过来,打了声招呼。   牧水抬头看过去,青年的眼角微微向下耷拉着,眼窝和嘴唇附近泛着白,唇上起皮。脸上简直一个大写的“丧”字。   是导演助理,他记得郭勇说这人叫赵云。   齐星汉闻声冲他微微颔首。   赵云却没看齐星汉,他在看牧水,看得牧水觉得有些奇怪,于是只好冲他笑了下:“上午好呀。”   “上午好。”赵云又认认真真地应承了一声,目光仍旧钉在牧水的身上,他的目光有一点呆滞,像是一定住,就被什么吸走了注意力。   齐星汉突然顿住了脚步,他一把扣住了牧水的手腕:“进去了。”然后就拉着牧水绕过了赵云,径直上了台阶。   赵云在原地愣愣站了一会儿,然后才挪动了步子。   旁边的人招呼他:“赵哥,咱们这边走了……还得回剧组报道呢。”   赵云低声道:“等等,再等等。”他的声音喃喃,像是在说给那个人听,也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他转过身,朝着一个截然相反的方向走远了。   他身后的人忍不住嘟哝了一句:“搞什么鬼?难不成是被命案现场给吓坏了?”说完,他也没追上去。大家都被这出命案折磨得心力交瘁,哪里还有心思去管别人呢?   进了警局,牧水和齐星汉被分别请到了单独的审讯室。   大致就是询问他们各自的时间线,确认没问题后,当然也就能走了。   牧水推开椅子,站起身,忍不住多嘴问了一句:“丁小姐的尸检结果出来了吗?”   警察一愣,但还是告诉了他:“出来了,怎么?”   “她身上的伤口……”   警察皱了皱眉说:“不是任何切割工具造成的,这也就是最奇怪的一点了,尸检出来,她的伤口像是被……”警察说到这里,猛地对上牧水黑白分明的眼眸,警察一下子就顿住了,笑了笑说:“看我,跟你说这么多干什么?别吓着你了。牧先生你可以走了。”   “不是切割工具造成的?”牧水顿了下,然后才慢吞吞地开口:“那是被生扯开的吗?”   警察脸上的表情陡然僵住了,他盯着牧水看了看,少年双眼明亮,眉眼间带着一点青涩气,让人一眼望过去就感觉到说不出的好看和舒坦。   这年头当警察的,还是有点识人的本事的。   警察拿起桌上的水杯,开口说:“是,最后尸检结果出来,法医那边推断说像是被生扯开的,所以创面不整齐……听起来挺恐怖的吧?”警察笑笑,抵着牧水的背,把他往外推。   “别听这些了,当心晚上回去做噩梦。”警察说。   牧水也就没再追问了,他点点头,说:“如果后续有什么我能配合帮忙的地方,给我打电话。”   警察还头一次见着这么积极的,立马笑了:“行,留个号码。”   牧水正儿八经地留下了号码,然后才转身往外走。   走了没几步,牧水就遇上齐星汉了。   齐星汉也已经结束了问询,他身后的警察还不好意思地冲他道了歉:“耽搁齐先生的时间了。”   “没关系。”   齐星汉和牧水一块儿往外走,牧水压低声音问:“尸检结果出来了,她身上的创口是被生生扯开造成的,你知道那是什么样的东西,才能造成这样的伤口吗?”   “不知道。”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出了警局,齐星汉在门口站定,突然低头去看牧水,重复了一遍:“我什么都不知道。”   齐星汉大概还不知道,他已经摸到他的小骨头了,也知道他真实的样子了。   牧水不想刺激他,于是干脆闭了嘴,不再追问。   车在外面等,郭勇迎上来,说:“得去一趟公司,总裁在等您。”   齐星汉却没应声,而是先看向了牧水。   牧水马上说:“我可以跟着一块儿去吗?”   “上车。”齐星汉拉开了车门,干脆利落地说。   牧水冲他笑了笑,赶紧上了车。   饕餮娱乐是国内娱乐圈的老牌公司了,公司所在的大楼,修得极其富丽堂皇,在金水市是有名的标志性建筑。   保姆车开到公司楼下停住,保安大概是早早接到了消息,立马就跑出来开车门、维护秩序了。   “那是齐星汉的车……”   “舞草舞草!齐星汉!”   车门一开,牧水就先听见了附近路人激动的议论声。   难怪保安全都出来了。   牧水暗暗想。   齐星汉下了车,保安正要引着他往里走,他却先转过了身,一只手抵住车门:“下车。”   周围驻足的路人已经越来越多了,他们纷纷掏出了手机拍照,同时还有人小声说:“车里还有谁啊?”   “卧槽大八卦啊?快拍快拍……”   那些声音统统往牧水耳朵里钻,但在嘈杂的说话声、汽车驶过的声音中,有那么一点微小的声音,跟着钻进了牧水的脑子里。   牧水立刻走下车,挺直了背脊,然后朝不远的方向望去。   “卧槽!这是饕餮娱乐的新人吗?他跟着齐星汉一块儿下车,难道是点了名要让齐星汉带的人?”   “他在看什么?”   “不知道……”   齐星汉也在问:“看什么?”   牧水的目光锁定在了一辆出租车上:“有人跟着我们……”   他甚至好像能听见对方说话的声音,极其微小地在翻来覆去地念:“为什么?”“为什么?”   齐星汉没说话,脸色也没变,但他却陡然抬高手臂,一把将牧水搂在了怀里,他高大的身躯,几乎是立刻就将牧水挡严实了。   然后他就这么抱着牧水往门内挪动。   一时间,所有人都是一呆。   然后冲天的尖叫声响了起来:“啊啊啊啊啊啊天啊男神抱我啊!”   同时伴随着不少按下相机快门的声音。   牧水那张茫然的脸,就这么入镜,定格了。   在不远处的红绿灯线处。   青年坐在出租车的后座上,脸色带着一点不正常的白和黄。   他还盯着牧水离开的方向:“为什么?为什么?”眼神虚了焦似的,这样反反复复地念叨着。   我得抓住他。这样就知道为什么了。   他想。   作者有话要说:  小声逼逼:其实后期会有修罗场的,水水背后站着的精神病那么多,攻怎么能想勾到手就能勾到手呢! 第10章 凶手   齐星汉进了总裁室,和饕餮娱乐的老总聊天谈话去了。牧水就端坐在了外面的皮沙发上,默默等待。   大家都没见过他,一时间好奇得要命,但一时间又不敢上前和他接触。跟着齐星汉来的,又穿得跟个小王子似的,应该是哪家的小公子吧?   他们哪儿知道,小半个月之前,牧水还拥着二手智能机,拿着两千五的工资呢。   “你好,喝咖啡吗?”年轻的女秘书递出了一杯咖啡。   牧水双手接了过来:“谢谢。”   “不用谢。”女秘书轻轻碰了一下他的手指,惊得牧水赶紧往后缩了缩。   女秘书看着他的反应,笑出了声:“不好意思呀,碰到你了……你是齐先生的朋友吗?”   “不是。”牧水想了想,还是没有过多介绍自己和齐星汉之间的复杂关系。   女秘书并不被他的冷淡所影响,她笑着说:“对了,刚才楼下打来电话,说有人在等您和齐先生……”   “谁?”   “好像说是之前剧组的。”   没等牧水再开口,身后的门就开了。   齐星汉和郭勇一块儿走了出来,郭勇说:“我开车送你们……”   齐星汉说:“不用。”   说完,他就走到了牧水的身边,低声道:“走了。”   牧水站起来跟着他一块儿往电梯走,一边走,牧水一边开口问:“是说了什么让你不高兴的事吗?”   “安排接下来的工作。”   “这么快?”牧水惊讶地出声。是他太不了解这个圈子了吗?刚出了人命,马上就又要投入到新的工作中去。是不是太着急了一点?   “嗯。”齐星汉应了一声,电梯门也紧跟着打开了。   他们到一楼了。   牧水跟他一块儿走出去,顿了顿,开口说:“其实我觉得齐先生应该暂时搁置工作,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高强度的工作,会带给人巨大的心理压力,这对他的病症来说,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牧水一边说着,一边扫过了接待台附近,并没有见到女秘书所说的人。   那里空荡荡的,一个人影也没有。   牧水正疑惑的时候,突然听见齐星汉说:“好。”   “嗯?”牧水眨眨眼,疑惑地扭头去看他:“好什么?”   “休息。”齐星汉说。   这么容易就答应了?   很好!   一个相当配合又积极的患者!   牧水揣着自己的银行卡,心说,不枉费我留了下来!   “那休工会对你造成什么影响吗?”   “不会。”   “那就好。”牧水松了一口气。   两人上了车,司机载着他们回大厦。   牧水隔着窗户,抬头看了看天:“怎么这么晚了?”   太阳渐渐落山,晚霞铺满了整片天空。牧水的脑中飞快地滑过某个画面。   他一下子就想到了齐星汉和丁雅在小楼里拍对手戏的那天。   坐在前排的司机说:“冬天到了,天黑得早……”   接下来他还说了些什么,牧水就听不清了,因为他的声音渐渐从耳边远去、模糊了,就像是有一双手捂在了牧水的耳边上,将他和外界分割开了来。   牧水紧盯着窗外。   晚霞如云一样,朝前挪动飘散着,整座城市都被披上了一层血红的光。   等到下车的时候,牧水都还是有些恍惚的,就像是人在浅层睡眠的状态中,意识清醒,但却挣脱不开梦境。   直到齐星汉扣住了他的手腕,低声问:“走不动,要我背吗?”   齐星汉的声音穿透了捂着他的那层膜,一下子就钻入了他的耳朵里,清晰得厉害。   牧水乍然回神,抽了下手,没能抽回来。   “不用了,我很沉的。”牧水认真说。   而且他是真的很怕,齐星汉背上的骨头把他捅个对穿怎么办……不要了不要了。   齐星汉也没强求,他拉着牧水大步过了门禁。   等踏入大厦的时候,他回头扫了一眼,门禁的地方,就只有一个保安坐在那里。   牧水突然攥住了他的袖子。   齐星汉顿了顿,慢慢低头瞥了一眼。   “跟上来了。”牧水压低了声音说。   齐星汉低声道:“上楼。”   牧水心里慢慢成形了一个猜测:“是不是……凶手跟着我们?”   齐星汉没说话,他又像白天一样,一把揽住了牧水的背,将人往电梯的方向带。   而牧水几乎已经肯定了对方的身份。   那人一路跟到了饕餮娱乐,那肯定是从警局跟上他们的。他为什么到警局去也不难理解。   很多凶手都喜欢在杀人后,近距离地去观看警局以及死者的家属,对此表现出的愤怒、焦灼。甚至还有一些,会再去看一眼尸体。   牧水对犯罪心理学了解得不多,但大概知道一点。   牧水张了张嘴:“报警?”   说完,他就觉得不太妥当。如果动手的,真的像是齐星汉这样的“怪物”,谁来都没用啊。   牧水这会儿也有一点茫然。   以前他也没接触过这样一个奇幻的世界啊……这种时候应该怎么办?   电梯“叮”的一声到了。   齐星汉面色平静地打开了门,牧水跟他一块儿走进去。   到这时候,还没有出现什么异状。   牧水对这种新出现的种族,实在一点也不了解。他不明白这种东西,能通过什么样的手段去杀人,当然也就很难去防备。   天边的晚霞渐渐少了。   低低的一声,“啪”,牧水听见了像是什么东西撞击在窗户上的声音。   牧水起身,走到了窗户边上,上面盘踞着一团黑影。   黑影的形状有些奇怪,牧水猛地往后退了两步。   就在他退开的时候,玻璃应声而碎,那道黑影冲了进来,然后一头扎上落地窗边上摆着的落地灯,一个趔趄就摔趴在了地上。   ……   牧水摸了摸鼻子。   啊。   这是他说了需要灯照明之后,齐星汉就安排人安装的,整个房子里里外外,到处都是顶灯和落地灯。   黑影挣扎了一下,爬了起来。   牧水这才看清楚了他的全貌。   他的身体变了形,手臂和大腿的皮肤底下像是被塞入了巨大的肉瘤,所以撑得皮肤鼓了起来,就跟在躯干上装了四个大摆锤一样。   唯一完好的是他的脸。   一眼就能让人分辨出他的五官长相。   “……赵云。”牧水还清楚记得他的名字。   这让牧水心底产生了一点不太舒服的感觉。   因为前几次,这个导演助理总会盯着他打量。   赵云的目光虚了焦,但的眼珠子没有转动,的确就定定地看住了牧水。   “抓住……就知道了。”他歪头,嗓音嘶哑地说。   “滚。”齐星汉突然开口,嗓音一改平时的低沉迷人,转而带上了冰冷的味道。   但赵云却压根听不见他的声音。   赵云摇摇晃晃地朝牧水走了过来,并且还伸出了手,嘴角带着一点笑:“奇怪,真奇怪……”   赵云加快了步子。   他真好看。   只要盯着他,就会被吸引,他就像漩涡一样……漩涡一样……   要抓住他。   赵云扑了上去。   齐星汉一把揪住牧水的手腕,将他往后一推,然后另一只手扣住了赵云。   牧水这才看清,齐星汉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将上衣都脱下来了。   牧水一眼看过去,就是他光裸的背。   而他的背上,那是一节突兀支棱的骨刺,顶端尖锐,隐隐约约,牧水甚至能看见上面还带着一点血。   齐星汉反手握住了骨刺的尖端,猛地往外抽了出来。   这截骨头很长。   他就像是生生把自己的脊梁骨抽走了一样,一把弯弯长长的骨刀被他握在了手中。   牧水微微仰头,就瞥见墙壁上映出了一个更大的虚影。   就像是那天他在小楼里看见的一样。   上可撑破天花板,下可插入地毯,其形巨大。   作者有话要说:  齐星汉的沙雕技,打架必须要先脱衣服这样子。   以前写修罗场的时候,男人们只能用拳头招呼。今天码字的时候,忍不住脑补了一下,一群怪物开修罗场打起来的话,应该会很有排面,还很有花样了吧,咂嘴。 第11章 拔刀(捉虫)   牧水顿了一下,然后默默地往后退了三步,蹲下身,捡衣服。   齐星汉的衬衣、西装外套和大衣,都随意散落在地毯上,牧水全给捡了起来抱在怀里。活像是比赛场上负责抱衣服和水的呐喊助威啦啦队。   这头的赵云根本看不见齐星汉,他的全副心神都锁定在了牧水的身上,看见牧水往后退,他就本能地往前追。   齐星汉抓着骨刀的手指猛地一收紧,骨刀挥向赵云,赵云本能地抬手去接,“噗嗤”一声,骨刃轻易地切飞了他的两根手指,手指飞出去,在落地灯灯罩上留下了一个浅浅血印。   牧水的呼吸都不自觉地轻了轻。   太危险了。   精神病人本身就具有一定的攻击性了,而眼前的赵云看上去更是个精神病人和怪物的结合体,完全丧失了理智。   牧水从来都有自知之明,这个时候绝不会上前送人头。   他抱着衣服,窝到了沙发后面。   就差没将齐星汉的大衣都一块儿顶在头上,就露出一对眼睛了。   但赵云的视线随着他的移动而移动。   赵云不理会残缺的手,他踉踉跄跄、跌跌撞撞地往牧水的方向走。   齐星汉掀了掀眼皮,站在原地没动,只再度挥动了骨刀,那道巨影跟随着骨刀一起被挥出去,冲赵云拦腰而去。   以刚才的锋利程度来看,一旦被拦腰斩中,赵云立刻就会分离成两半。   但赵云猛地扑倒在地,躲过了那一刀。   然后他就像是□□一样,后脚抵着地毯往前一蹬,完好那只手飞快地扣住了齐星汉的脚腕。   他终于注意到了齐星汉。   他趴伏在地,睁着猩红的眼眸,嘶声道:“撕了你……抓住他……”   赵云的手臂力气极大,潜伏在他皮肤底下的“肉瘤”,大抵就是给他提供力量的来源。   话音刚一落下,他就抓着齐星汉,将齐星汉拽倒了。   “撕了你……”赵云说着,另一只残缺的手按住了齐星汉的腰腹,他大半个身子都趴在了齐星汉的身上。   看到这一幕,牧水大概能想象出来,丁雅的四肢和头,是怎么被他扯开的了。   齐星汉面色不改,特地等到他接近,半弓起身子,上半身从地面弹起来,然后一手扣住了赵云的脖颈,另一只手手起刀落。   又是“噗嗤”一声。   这一切如闪电般,来得太快,赵云正沉浸在即将撕开对方的喜悦中,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他的整只右手都被剁了下来。   赵云喉中发出嘶吼的声音,根本不像是人类所能发出的。   他挥动着另一只手,想要挣脱开。   齐星汉的皮肤苍白,看似像个羸弱的病人,实际上力道并不比他小。   赵云挣扎一下没能挣开。   “噗嗤——”   不过一个眨眼间,他的左手也被切得飞了出去。   齐星汉猛地站了起来,他大力握着赵云的脖颈,将赵云甩飞了出去。   赵云嘶叫一声,下一刻紧跟着响起的,就是更尖利的叫声。   齐星汉在甩出他的同时,将骨刀也甩了出去。   赵云就这么被钉在了齐星汉卧室的那面黑色木门上。   血滴答滴答,很快顺着木门流了下来,融入了黑色的地毯中。   齐星汉面上的表情很快恢复了平静,他的脸上和身上溅满了黑红色的血。   随着他站起身,那些血液也顺着他的下巴滴落在胸膛上,然后融合着胸膛上的血液,一块儿沿着腹肌线滑了下去,滑入了底下那条黑色西装长裤。   牧水浅浅吐出一口气,大脑里某个部分被震得发麻。   他慢吞吞地皱起眉,有些为难地想。还监护人呢,他监护得了吗?十八个牧水也不够他打的。   “现在……可以报警了。”齐星汉哑声说。   牧水从沙发背后站起来,将衣服一件一件地递给齐星汉,问:“警察来了,看见这样一幕,怎么办?”   “正当防卫。”齐星汉满不在乎地说道。   耳边还响着赵云嘶叫的声音。   牧水小心地眨眨眼:“好吧,那我去打电话的。”   齐星汉盯着他突然出声:“等等。”   “嗯?”牧水重新抬眸看他。   齐星汉抬手指了指牧水的眉心:“血。”   牧水的身上也溅了一点血,但不厉害。最显眼的就是溅在眉心那一点,圆润的血滴,好像描上去的朱砂痣,更衬得他唇红齿白,好像直往人心上戳。   牧水“啊”了一声,抬手就要擦血滴。   但齐星汉的动作更快,屈起指骨就从牧水的眉心抹过去了。   “擦掉了吗?”牧水眨着眼问。   “……嗯,掉了。”   牧水从兜里掏出一包纸:“你也擦擦?”   齐星汉摇了下头,转身走向了赵云。   赵云被死死钉在了木门上,血流了一地,但却奇异地没有立即死亡,他还在奋力地挣扎,并且双目紧紧锁定着牧水的方向。   牧水也真就给上回留号码的警员打了电话,等打完电话后,他才跟着走到了赵云的身边。   齐星汉哑声道:“研究院怎么和你描述我的?”   “棘手。”牧水选了一个委婉的词来概括。   齐星汉嘴角向上牵了牵,露出了一个笑容,如果放在镜头底下,一定能引起万千少女尖叫的那种。但这会儿他满身是血,一笑起来,就只显得说不出的诡异。   他突然扭头看向牧水,低声道:“我是个怪物。研究院应该也是这样跟你说的。”   牧水“唔”了一声。   “你还摸到了。”齐星汉说。   牧水也不隐瞒,跟着“唔”了一声,顺便眼底闪烁着光芒,语气十分诚挚地夸奖了一句:“齐先生的腰真的很好摸。”所以我不是故意摸你的骨头刀的。   齐星汉突然就沉默了。   牧水不由再转头看他:“?”   齐星汉抿紧了唇。   牧水:“?”   为什么突然话题行进到这里就冷场了?牧水茫然地想,难道我其实拥有冷场王的体质吗?   还是赵云的喃喃声换回了大家的注意力。   “为什么……”赵云紧紧盯着牧水来来回回地说:“奇怪,真奇怪……”   牧水开口,声音平和地和他交谈:“我身上哪里奇怪?”   听到牧水的声音后,赵云奇异地平静了下来,他艰难地思考着,那张苍白发黄,还带着血的脸,皱成了一团。   “你有魔力……像漩涡,像漩涡,会把人吸走,吸走。我发现你了,我要抓住你,吃了你,就知道是为什么。”赵云说到这里,微微笑了起来。   “为什么杀丁雅?”牧水问。   赵云艰难地回想了一下:“因为她发现了,我是个怪物,怪物……得杀掉。”   牧水心底“咯噔”一下,默默地在自己脑内的小本子上记下:   怪物不喜欢被发现真实身份,一旦暴露,会杀人。   牧水又问了一个问题:“为什么……会变成怪物?”   “为什么,为什么……”赵云歪着头:“不知道……”   牧水放低了声音,他的声音、面容,带着天生的亲和力,无形中更带着循循善诱的蛊惑味道。   他问:“你真的不知道吗?”   “……不知道。”赵云目光空茫地说。   牧水这才退开了一步,语气略带遗憾:“他真的不知道啊。”   齐星汉没有开口,他只是默不作声地抽走了骨刀,往背脊缓缓插了回去。   牧水:“…………”   天、天然刀鞘?   赵云的胸口被捅出了一个大洞,又没有了左右手,看上去快跟人棍似的了。   他趴在地面上,顽强地挣扎了两下,没能挣扎得起来。   很快,警察就来了。   他们乍然见到这样的场面,纷纷都变了脸色。   齐星汉的口吻却平静极了,他说:“帮我接局长的电话,他知道怎么处理。”   好像已经经历过无数次这样的场面了。   所以……齐星汉并不算是没有杀过人。   他杀过,只是杀的更像是怪物的人。   牧水的世界观又一次呼啦啦地被摧毁了,正在努力地重建当中。   警察迟疑着对齐星汉说:“麻烦齐先生和牧先生一块儿到警局录个口供。”   “好。”齐星汉一口答应下来了,又恢复成了之前那个绅士配合的大影帝。   齐星汉擦干了血迹,换了身衣服,然后带着牧水一块儿下了楼。   至于他换下来的衣服,则被警察作为物证先带走了。   对方大概也知道这次的事不能用常理度之,所以牧水很快就录完了口供,没有受到任何的刁难。   他出来后,齐星汉还没有出来。   牧水站在警局的门槛儿上,给院长打了个电话过去。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暂时不在服务区。”   牧水气得脸都圆了。   正好这个时候齐星汉被一个中年男子送了出来,男子微笑着和他做了个拜拜的手势,才转身回到了门内。   而齐星汉则直直走到了牧水的身边。   他微微俯身,低声说:“我不杀人。”   牧水收起手机,猛地扭转过身子。   “你要是不放心的话……”齐星汉从兜里摸出来了一副手铐。   牧水:“……”   “你什么时候从警局顺的?”牧水忍不住问。   “就刚刚。”齐星汉一边说着,一边自助将手铐扣住了自己的左手腕,然后把右边的手铐环留给了牧水。   大概是真的不希望牧水怕他。   牧水眨巴眨巴眼:“……我就是想问你,你顺走了手铐,那你顺走钥匙了吗?”   齐星汉一顿:“……”   牧水叹了口气:“叫声爸爸我去给你拿钥匙。”   齐星汉:“……”   天色渐渐黑了,站在漆黑夜空底下,齐星汉面上的血腥气渐渐消散,最后定格在了一个平静的表情上。   他乖乖叫:“爸爸。”   作者有话要说:  为什么写齐哥这么多呢,因为每个被水水监护的怪物都是很重要的角色,而且势均力敌的修罗场才有意思啊。攻一枝独秀,没意思。 第12章 凶不凶   不怕,不怕。   牧水看着齐星汉挺大个头,一脸怂乖的样子,这才觉得安心了一点。   他都差点让对方再喊两声听听了。   但想想这样实在不太好,占便宜,就作罢了。   他转身进到了警局,找到了之前负责问询齐星汉的警员。   “还有什么事吗?”警员纳闷地看他。   牧水眉心微微拧起,然后张开嘴,用力吸了一口气,面颊鼓了鼓。紧跟着他才小声道:“今天发生的事太可怕了,我再多吸两口警局的正气,这样就不怕了。”   警员忍不住笑出了声:“好,那你多吸两口。”   牧水的面容本来就具有极强的欺骗性,警员一时间也没觉得哪里不对。   等牧水又用力吸了一口气,然后冲警员摆了摆手:“再见。”   警员笑着说:“可别再见了,来这儿可不是好事。”   牧水忙小鸡啄米点头。   等跨出警局大门,牧水摊开掌心一看。   钥匙已经在掌心了。   齐星汉还站在台阶上,在夜色下落下了一道高大的影子。   他一步都没有挪动过。   牧水快步走上去:“试试,希望刚好是手铐的钥匙。”   说着,他微微躬腰,开始给齐星汉解手铐扣。只听见低低的一声“喀嚓”,倒是解开了。   “走吧。”齐星汉动了动手腕,把手铐和钥匙一块儿给了牧水。   牧水抓在手里,有点不知道怎么是好:“这算是盗窃公物吗?”   “不算,我每年都要赞助政府很多钱的。”齐星汉面不改色。   牧水这才勉勉强强将手铐放进了自己的兜里。   他跟齐星汉来的时候,坐的是警车,回去的时候当然就只有叫郭勇来接了。   郭勇一听见抓到凶手了,立马火急火燎地亲自开了车来接人。   牧水和齐星汉就等在了路边。   牧水望着眼前一片漆黑,只见零星几点星子的夜空,觉得对他缓缓张开大门的另一个奇幻世界,就和眼前的夜空没什么分别。   一切都充满了未知。   将他本来按部就班的心理医生生涯,拐向了另一条不可知的路。   牧水忍不住低声问:“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   “我不知道。”齐星汉说。   牧水扭头看了看他。   齐星汉的眼底带着一点麻木的冰冷与空茫,像是从来没有想过,他的未来会怎么样走下去。他看似从容实则麻木地度过着生活,大概在他自己的心中,他真的已经是个已经死去的人了。   病人都已经这副模样了,作为医生……我不能跟着茫然无助啊!   牧水暗暗一握拳。   然后歪过头,冲齐星汉笑了笑,脸颊上又攒了个酒窝出来:“不知道也没关系,以后慢慢地,就会了解更多了……”   齐星汉紧盯着他,低低地应了一声:“嗯。”   这时候,郭勇的车在他们面前急急地刹住了。   郭勇打开车门快步走了下来:“齐哥,没事吧?那个混蛋想袭击你?艹!吓死我了,我这魂儿都快没了……”   “他想袭击牧水。”齐星汉说。   郭勇猛地顿住了声音,半晌才愣愣地问:“为什么啊?牧先生哪儿惹着他了?”   齐星汉想了想说:“因为特别好看吧。”   牧水:“……”   郭勇竟然还真的被这个理由给说服了:“……艹,尾随痴汉啊这是?也太恶心了。我就说呢,那天丁雅出事的时候,大家一块儿往外走,他好好的,非要跑上来送什么安神茶,还说是导演送的。送完茶都还跟那儿站着,估计那时候就盯上牧先生了。不行,太恶心了,光是想想他那个目光,我就觉得恶心。”   齐星汉听着他的话,也慢慢想起了那天的事。   齐星汉口气平稳地道:“断胳膊便宜他了。”   郭勇没听清,问:“齐哥你说什么?”   牧水忙开口:“没什么。”   “先上车吧。我就住在大厦附近的酒店,齐哥今晚不如也住酒店吧?总感觉再住回去,太瘆人了点……”   齐星汉点头:“嗯,房子那边暂时别动。”   “知道,警方还要勘察现场对吧?”   “嗯。”   车上,牧水一直没有再开口,他在想另一件事。   他在想那第二个患者。   在院长的口中,第二个患者也被描述得格外的可怕,那么这个人有可能也是怪物吗?   牧水觉得,他应该挑时间去接触对方了。   ……   来到酒店,郭勇马上跟前台订了房间。   “订一间。”齐星汉说。   郭勇看了看牧水,又看了看齐星汉:“可是……”   “他害怕。”齐星汉再度开口说。   郭勇恍然大悟:“对对,刚经历了那么一出,牧先生心里肯定怕得厉害。那就一间吧,有什么事,齐哥给我打电话。”   “嗯。”   牧水没有开口。   害怕是有一点的,赵云跑不出来了,还有个齐星汉呢。   牧水只能反反复复将那声“爸爸”,在脑中来了个自动循环播放,很快就不觉得有多可怕了。   等订好房间后,三人就一块儿往楼上走。   前台目送着他们走远,然后才低低地惊叫了一声:“天,那不是齐星汉吗?大晚上来开房?”   牧水和齐星汉进到了酒店房间。   齐星汉打开屋子里的灯,低声说:“你先睡吧。”说完,他才看向了牧水:“我是真的不用睡。”   这一回牧水是真的相信了。   牧水赶紧洗了澡,洗澡的时候还顺便给第二个患者打了个电话。   但号码那头传来的是:“您拨打的号码已停机。”   牧水盯住了手机屏幕,气得咬唇:“还能不能靠谱了?”   他又给院长打了次电话,还是无人接听。   牧水就只好还是换成发短信:“袁盛的手机停机了。”   没一会儿的功夫,牧水的银行卡就收入了一万元。   然后才是一条简短的短信:“充话费。”   牧水:“……”   好叭。   但牧水不太懂怎么网上缴费,于是只好先收起了手机,心想明天出门去给袁盛的手机号充话费。   牧水关掉水,换上了酒店的睡衣,光着脚走了出去。   “那我……先睡了。”牧水一只手拽拉住被子的边缘,看着齐星汉的方向说。   齐星汉:“嗯。”他紧盯着酒店房间里那面巨大的落地窗,像是在防备又一个赵云窜进来。   牧水累极了,闭上眼,沉沉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起床,郭勇就把早餐送到房间里来了。   他和齐星汉说起了饕餮娱乐的事。   牧水洗漱完出来,头一次没有跟他们一块儿吃早餐。   他的包还在齐星汉的住处,牧水当然也就没法背了,只能孤零零地揣着手机,往门边走。   “我先出门啦。”牧水说。   本来在和郭勇说话的齐星汉,刹那抬起头看向了他:“去哪里?”   “去金阳区。”   “金阳区……”齐星汉没说话,郭勇先开口了:“那边很乱的啊。牧先生去那儿干什么?”   “去找一个人。”   “这事儿简单啊,我派个助理去找,把人请过来……”   牧水摇了摇头:“请不动的。”   郭勇忍不住笑了:“这么难请的人啊?”   “嗯。”   齐星汉这才插声:“去找焦严还是白适文?”   牧水疑惑地看了看他:“……都不是。”   齐星汉不会无缘无故说出两个名字,他提到的“焦严”和“白适文”,也是金水研究院的患者吗?   齐星汉:“噢。”   牧水已经伸手拉开了门:“我走了。”   “路上小心啊。”郭勇忍不住说。   牧水点着头走出去,门很快关上了。   门内,郭勇忍不住说:“这昨天才出了事儿,牧先生胆子可够大的,金阳区多乱啊,不会出事儿吧?”   齐星汉说:“会。”   郭勇乍然听见这个字,还有点猝不及防:“那,那怎么办?”   齐星汉放下了手里的食物:“跟上去。”   郭勇想了想也是,于是跟他一块儿,带上助理保镖出了酒店。   等下了酒店的电梯,郭勇才想起来:“齐哥,你早餐又没吃完吧?”   齐星汉一脸沉默。   牧水打车到了金阳区,然后就近选了一家营业厅,掏出了一张百元大钞:“给这个号码充点钱。”   “号码?”   牧水的记性是很好的,他准确无误地报了出来。   对方输入号码,然后扫了一眼屏幕,说:“停机很久销号了,现在充钱也没用了。”   牧水皱了皱眉。   那只能去住址直接找人了。   牧水道了声谢,然后才转身出了营业厅。   但等走出营业厅后,牧水就有些茫然了。金阳区很偏僻,一眼望去,没有高楼大厦,只有或废弃的老楼,又或是正在打地基的建筑工地……到处都拉着建筑绿布……   再远一些,还能看见绵延的山,和山上栽种的果树。   这里一点不像是城市,而更像是农村与城镇的结合。   牧水走两步,就会踩到废弃的碎砖块。   硌得脚疼。   这下牧水连鼻子也皱起来了。   他只好问街边走过的路人:“请问44号丰美小区在哪里?”   路人先是努力地回想了一下,然后低声问:“丰美小区啊?”   牧水点头。   路人指了一个方向:“好像是在那边,那边路不好走。”说完,路人又看了看牧水的模样打扮:“你还是别去了吧,容易挨抢。”   牧水抿了抿唇。   第二个患者住在这么糟糕的地方吗?   可对方的电话打不通啊,他又没有别的联系方式。   牧水想了想,把腕表袖口统统取下来放进了兜里,然后脱下外套,抱在手里,将头发全部揉乱,再解开衬衣扣子,解开两三颗。   不够,还不够。   牧水对着街边小商铺的玻璃窗,努力地把眉毛往上扬,脸颊微微鼓起,嘴角向下撇,拼命向下撇……   这样……   看起来够凶了叭?   没人会抢了叭?   作者有话要说:  水水:你看我凶吗?(艹皿艹 ) 第13章 跟变态似的   牧水对着玻璃窗三百六十度照了一圈儿,这才挺直了背,气势汹汹地朝着丰美小区的方向过去了。   丰美小区挨在一个工地的后面,但大白天的,工地里却没见到什么人,俨然被废弃了的样子。   越过工地后,路就变得窄了起来。   几个流里流气的青年蹲在那里,嘴里咬着一截儿烟屁股,抽到都快烧嘴了,还舍不得丢。   牧水一眼望过去,就看见几个红黄蓝绿的脑袋。   “有人来了。”蹲在前面的青年,拍了拍身边的人。   其他人立刻咬着烟站了起来。   他们没有开口说话,只是紧紧盯着牧水打量起来,目光如骨附蛆。   牧水本来想装作若无其事地从他们中间走过去,但想了想,觉得这样气焰不够。   于是他目光冰冷地回视了过去。   本来他是不太擅长将目光放冷的,但后来学姐教了他一个诀窍。   “你想想,你辛辛苦苦抓到头秃写了一天的报告,然后Word崩溃了,稿子全丢,你再看向电脑……”   牧水就用这样的目光环视了一圈儿,冷冰冰地问:“有事吗?”   几个青年猛地向旁边退了一大步,让出了那条道。   牧水心中一动。   真有用啊!   但就在这时候,一阵轮子骨碌碌滚动的声音,传入了牧水的耳中。   牧水扭头朝自己的来路看过去,就见一个年轻男人,推着像是从工地里捡回来的废弃小推车,漫不经心地往前走着。   第一眼望过去,可以说男人浑身上下都引人注目极了。   男人扎着一头黑色长发。   他戴着一张像是从游乐园捡的小丑面具,面具做工粗糙,高高向上咧开的唇都少了一半的红漆,看上去跟只有半边嘴一样。面具底则泛着灰白,像是粉刷白漆的墙壁空置了十几年后的效果。   一眼望过去,能让人吓得魂儿都飞了。   大冷天的,他穿着工装背心,匀称有力、线条漂亮的肌肉,就这么暴露在了外。下身是一条工地爆款军绿色长裤,他用一条褪了色的皮带扎在腰间,更显得腰部劲瘦有力。   男人的个头很高,可能有一米九,光是这么不紧不慢地迈动着步子,就让人感觉到一股莫大的压迫感。   牧水的视线移了移,看向了他手里的小推车。   打扮如此猎奇活像变态杀人犯,又或者恐怖游戏里反派boss的年轻男人,推着的小推车里放了……一箱康帅傅红烧牛肉面,一箱瓶装水。   长发。   个儿高。   风格异于常人。   牧水几乎是立刻就猜想到了他的身份。   ——袁盛?   牧水怔忡间的时候,男人已经越来越近了。   几个青年突然扔了嘴里的烟头,掉头就往丰美小区的方向跑。   牧水:“……”   哦。   原来不是因为怕他,才往后退的。   男人转眼就到了牧水的面前,然后他就这么直愣愣地推着小推车过去了。   牧水呆了一秒,这才看清男人戴的面具上,眼睛的位置,是用黑漆画出来的卡姿兰大眼。   所以面具压根没有挖开眼洞,以供使用者看向外面。   男人自然也就没看见他。   这条路大概是男人已经走过无数次的,所以他才根本不需要用到眼睛。   牧水只好抱紧了外套,赶紧跟了上去。   但男人腿长,哪怕是迈得不紧不慢,也渐渐和牧水拉开了距离。   牧水只好变走为跑。   等到跑近了,牧水抬起手指戳了戳男人的背。   男人双手把握着推车的把手,背肌也微微绷紧,牧水一戳上去,手指头差点没折了。   不过男人倒是猛地顿住了脚步。   他朝牧水的方向扭过了头。   那张小丑面具乍然在眼前放大,恐怖的效果也就跟着得到了放大。   几个青年早就跑得没影儿了,一阵凉风吹过,这条狭窄的路就更显得荒凉了。   牧水放低了声音,问:“您好,请问您是袁盛先生吗?”   话音落下,牧水还打了个哆嗦。   冻的。   “你是谁?”男人开口了,嗓音低沉,让人联想到大提琴的音色。只不过他的声音里掺了一丝嘶哑。那大概是坏了一根弦的大提琴。牧水心想。   “您好,我将要担任您的监护人。我叫牧水……”牧水将当初对着齐星汉说的介绍词,对着眼前的男人又说了一遍。   想着男人应该就是袁盛没跑了,牧水觉得自己也不用再扮凶了,于是决定把衣服穿回去。   面前的男人这时候完完全全转过了身,他伸出手一把攥住了牧水的手腕。   “成年了吗?”男人的指腹摩挲过了他的手腕,嗓音低沉地问。   “袁先生,我成年了!”牧水有点不高兴。倒是把手松开,让他先把衣服穿上啊!   好冻的!   “胡说八道,没成年。”男人慢吞吞地说:“我不要小孩儿,养小孩儿很难的。”   牧水才不跟他计较谁养谁的问题:“您能摘下面具吗?”   男人歪头问:“你好看吗?”   这个问题可难住牧水了。   好看吗?   他怎么知道自己好不好看呢?   男人点了下头:“哦,那就是不好看。”   说着,男人摘下了面具,先是露出了下巴,然后高挺的鼻梁,深邃的眼窝,斜长且带着一点凶悍气的眉。   他露出了整张脸。   比照片上来得更要俊美,五官也更显得锐利。   眉宇间填着兽类的野性。   不过他不像照片上一样,露出张狂放肆又诡异的笑,所以看上去,带给人的攻击性和压迫感减了不少。   男人缓缓睁开了眼,琥珀色的眼眸里,绽放着冰冷的光。   “您好。”牧水朝他伸出了手。   男人的目光落在了牧水的身上。   凌乱的黑发底下,是一双如水的眼眸,被冻得微微泛红的鼻尖,粉白的唇。   单薄的衬衣裹住了他的身躯,扣子解开,露出一截儿修长的脖颈,还有漂亮的锁骨,锁骨旁边缀着一点红色小痣。   少年像是黑夜尽时的第一抹朝阳。   柔软,漂亮,让人在望过去后,就怎么也挪不开目光了。   男人的目光渐渐有了变化。   冰冷褪去,转而变得深沉和涣散起来,他的呼吸也变得粗重了一些,像是兽类捕猎时发出的声音。   他紧紧盯着牧水,五官渐渐用力绷紧,俊美的面庞,呈现出了一种逐渐扭曲的姿态。   犯病了?   牧水一惊。   原来我长得好看吗?   牧水夺过他手里的面具,“啪”的一声给男人扣回了脸上。   “……”   男人僵直地站在那里不动了。   牧水舔了舔唇,有一丝丝的尴尬。   他觉得,自己好像用力过大了,跟迎面打了他一巴掌似的。   “我好看吗?”牧水颤声问。   他在寒风中,被吹得如同一颗飘摇的小白菜。   男人沉默一下:“好看。”   牧水听到这两个字,垂下头叹了口气。   但随即又觉得,这段对话好像听起来怪怪的。   算了,不管了。   牧水哆哆嗦嗦地问:“能松手了吗?”   他真的冻死了。   都快要吹鼻涕泡泡了!   作者有话要说:  早,久等啦,这章也给大家发红包鸭~然后晚上有加更。   不是女性化的长相才能扎长发,攻是那种野性的充满荷尔蒙的美。_(:зゝ∠)   沙雕小剧场:   袁盛:戴着这么丑逼的面具,他都能一眼认出我。爱了爱了。 第14章 怎么睡(捉虫)   郭勇的车刚开进金阳区没多久,就开不动了。   “怎么到处都在修路,到处都是公地?”郭勇敲打着方向盘,有些焦灼。   “下车。”齐星汉当机立断。   郭勇把小助理留在了原地开车,然后就带着保镖,跟在齐星汉的身后,漫无目的地往前走。   “都已经看不见牧先生的影儿了,这上哪儿找啊。”郭勇苦着脸摆弄手机。这是想开个地图导航,都不知道终点在哪儿。   齐星汉低声道:“慢慢找。”   ……   这一头。   袁盛松开了手,低声说:“你回去吧。”他固执地认为牧水还没成年。   从声音到长相,就是没成年。   牧水从西装兜里掏出了身份证和学位证,抬手拉开了袁盛脸上的面罩,然后把身份证和学位证在他面前晃了晃,晃完,就又立马把面具“啪”地扣了回去。   丝毫不留给袁盛犯病的间隙。   袁盛被拍得懵了一秒。   “袁先生看清了吗?”牧水问。   袁盛眼底还残留着身份证和学位证上贴的照片的残影。呆板证件照上的少年,更多了一丝弱小可怜又无助。   面具之下,他闭了闭眼,转身重新抓住了小推车的扶手,低声道:“看清了。”   牧水舒了口气,强调道:“我成年了,身份证上写得很清楚。我来担任袁先生的监护人,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袁盛开口说:“看清了照片。”   “嗯?”   “没看清出生日期。”   牧水:“……”   袁盛推着小推车,开始往前走,他不紧不慢地开口说:“研究院有告诉你,担任监护人需要做什么吗?”   “有,需要时刻监护患者的情况……”   袁盛歪了下头:“那你得跟我住一块儿啊,小孩儿。”   牧水想了想说:“一周在你那里住四天怎么样?”   剩下三天分给齐星汉。   “你真要和我一块儿住?”袁盛这才回了下头。   “唔,有什么不对吗?”牧水疑惑地看着他。   袁盛指了指前方:“那儿,是丰美小区。”   “我知道的,来的时候问过路了。”   “没有门禁,没有物业,没有保安,断水断电是常事……”   “都没关系的。”牧水说。   他的声音干净好听,像是一股清泉轻轻从人的心尖上掠过,带给人舒适的感觉。   袁盛到了喉咙口的话,全都被堵了回去,最后出口的话变成了两个字:“跟着。”   这一回他连语气都变了,干脆利落,带着一点冷酷味道。   跟着?   牧水很听话,他飞快地穿好了外套,然后一把抓住了袁盛的工装背心。   但背心紧贴着他的身躯,牧水一抓上去,就紧贴住了男人的背肌,袁盛的肌肉一下子就绷紧了,他的手指能清晰感觉到,薄薄一层皮肤底下,蕴含着强大的力量。   牧水觉得这样好像不太合适,于是收回了手,转而拽住了男人的裤子。   “别拽掉了,我就两条裤子。”袁盛的步子顿了顿,倒是没甩开他的手。   牧水想了想裤子拽掉的画面,的确不太好看的。   于是他一个大步跨上前,和袁盛几乎并肩而行,然后伸手圈住了袁盛的手腕。   牧水的手指纤细白嫩,而袁盛的手大了一圈儿,这么一搭上去,有种胳膊硬要拧大腿的滑稽感。   袁盛抓着小推车的手僵了下,他说:“我不会跑。”   牧水心说,鬼才信。   但他嘴上还是认认真真、语气诚恳地道:“是我怕我跟不上。”   袁盛就不吱声了,就这么顺从地让牧水扣着。   路上布满了砖块,小推车老被砖块硌得一抖一抖,连带袁盛的手腕也会微微震颤。   牧水的手震着震着,就从袁盛的手腕上滑下去了。牧水就再抬手,重新抓好。这么来来回回地滑动摩挲。   袁盛骂了声“艹”,然后松开了右手,反过来抓住了牧水的手。   他的手掌宽大,这下倒是把牧水扣得动都不能动了。   然后他就轻松用单手推着小推车继续往前走,一路不紧不慢,总算是来到了丰美小区的门口。   牧水打量了一眼眼前的小区。   大门是敞开着的,门卫室不见保安的踪影。他们就这么轻松走了进去。   小区里很安静,只有角落里才隐约能看见几个老头儿老太太,摆着一张小桌子,在那儿下棋、打扑克。   他们走到3单元,袁盛松开了牧水的手腕,同时也松开了小推车。   然后他单手扛起了一箱水,再将方便面叠在水上面,就这么一只手抱着,另一只手重新抓住了牧水,然后带着牧水跨进了单元门,从楼梯朝下走去。   楼道里黑漆漆的,安装的是那种老式的声控灯,于是牧水扯着嗓子喊:“啊!”   “啊!”   “啊——”   半天毫无动静。   牧水忍不住问:“灯坏了?”   “半年前就坏了。”   “……”牧水在心底小小声叹了口气。那他跟土拨鼠似的喊了半天,岂不是像个大傻子!   袁盛突然顿住了脚步。   他松开牧水,从长裤兜里掏了半天,掏出了一大串钥匙。他骨节分明的手指,轻易从里头挑出了正确的钥匙,打开了门。   一股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   门内没有光。   袁盛抬手摸索到墙壁上的挂绳,拉了拉,电灯骤然亮了,牧水这才看清眼前的环境。   锈迹斑斑的大铁门。   门内是一个漆黑的房间,摆着四方小木桌,桌边有一张瘸腿椅子,和一只塑料凳。   角落里摆着一张小床,上面放的还是夏天的草席,还好被子还在,但牧水盯着估量了一下长度,觉得属于男人盖上身,小腿都露在外头那种。   他的目光转向另一边。   那一边是单独分隔出来的厨房,以及单独分出来的卫生间。   设施齐全,但没有一扇窗户。   一眼看过去,实在太压抑了。   比起齐星汉的家,这里就像是一间牢房。   袁盛将钥匙扔回兜里,大步走了进去,随后放下了怀里水和面。   袁盛回头看他:“你要和我一起住?”   牧水不是个挑剔的人。   如果是为了接触患者,让他住桥洞也行的。   牧水揣着自己兜里沉甸甸的银行卡,和那一百块没能充进袁盛手机号里的大钞。   十分有底气地点了下头:“嗯!”   反正,一旦了解过病人后,他就可以考虑邀请袁盛和他一块儿,换个地方住。   不过牧水好奇的是,袁盛住在这样的地方,那么他是怎么提供给研究院一大笔治疗费用的?   “吃面吗?”袁盛蹲下身开始拆箱。   牧水摸了摸肚皮,有一点点饿。   但他不太想吃方便面。   我怎么能被齐星汉的饭菜,养得挑嘴了呢?   这样不好!   牧水痛心疾首地反省了一下。   袁盛已经将箱子拆开了,他从里面拿出了瓶装水,递了一瓶给牧水。   牧水:“谢谢,我和你一块儿吃面吧。”   袁盛拎着两袋方便面就转身做面条,啊不,泡面去了。   开水一倒,盖儿一封。   就算完成了。   患者的生活水平质量很是堪忧啊!   牧水暗暗记在了脑壳里,然后抱着怀里那瓶水,选了那只塑料凳坐下。   塑料凳发出了“吱呀”一声。   袁盛突然回转身,大步走到了牧水的身边,一把将牧水抱了起来。   牧水:“???”   袁盛踹开了凳子:“会坐垮。”   “我不重的……”   “会垮。”   想到袁盛的个头,牧水忍不住问:“那你平时怎么坐?”   袁盛说:“扎马步坐吧。”   牧水:“……”   您可真是个人才!   这还坐什么凳子啊!不如直接蹲着啊!   牧水扒拉在袁盛的怀里,头一回感觉到,原来这么一比,自己竟也是有钱人了!   “先放我下来,我不坐凳子了。”牧水拍了拍他的胳膊,这一下又拍在了人家的肌肉上。   牧水不自觉地缩了缩手指头。   袁盛把他放下,还微微垂下头,用压根就看不见的目光,看了看自己的手,说:“你好轻……”   牧水叹了口气,他轻也坐不了凳子呀。   牧水今天都走累了。   要知道以前他都是泡在学校里的,四体从来没勤过!   牧水忍不住又盯上了那架床:“床会坐垮吗?”   “不会。”   牧水想想也是,躺床上的时候又不能靠扎马步来减轻带给床的压力。   牧水摸索着坐了上去,这才觉得舒服了。   大部分精神病患者都伴随着强迫性洁癖的症状。   袁盛虽然是个独居的男人,但他家里倒是很干净的。   牧水舒舒服服地坐了一会儿,袁盛就把面端过来了。   牧水伸手接过,纸桶传递出热度,倒是让牧水觉得暖和了不少。寒意褪去,理智一点点回笼。牧水这才想到一个问题:“床……是不是小了一点?”他端着面,抬头眼巴巴地看向袁盛:“我怎么睡呢?”   袁盛想了想:“叠着睡。”   “叠……着?”牧水没能明白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睡法。   于是袁盛作出了解释:“我睡床,你睡我身上。”   牧水:“???”   袁盛说着就要取脸上的面具。   牧水也顾不上去思考叠着睡是一种怎么样的骚操作了,他赶紧放下了手中的面,然后从兜里抽出了与这套西装搭配的小领带。   “等等……”他说着,按在了袁盛的胳膊上。   袁盛嗓音低沉:“嗯?”   牧水拿走了他的小丑面具:“先别睁眼。”   袁盛闭住了眼,整张面庞看上去更显得说不出的冷酷了。   牧水抓着领带,蒙住了他的眼。   他想给男人在脑后打个结,但手有点儿够不住,使不上劲儿。牧水只好拍了拍他的肩:“下来点儿。”   袁盛立马就跟只大狗似的,往下蹲了蹲。动作熟练,可见没少扎马步。   牧水这才顺利地打了个结。   “好了,暂时看不见我了。”牧水满足地笑了笑,脸颊上闪现一个酒窝:“咱们先一起生活几天,熟悉一下吧。”   袁盛没说话。   浅蓝色的丝绸领带,罩上眼后,一层光浅浅透了进去。   他隐约能瞥见少年的眉眼,和脸颊上的酒窝。   艹。   怎么看起来更好看了?   袁盛的胸口猝不及防地麻痹了。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明早见。-3-评论随机发红包~   -   穷到床都只有一米宽的袁哥。   -   挠头,是我写得很难理解吗?袁盛不是颜控啊。他第一次问水水长得好看吗,是为了判断自己能不能摘面具。水水后来主动问袁盛,自己好看吗,也是为了确认,自己刚才是不是引起袁盛病发了。所以水水和他对完话才会觉得明明很正经的对话,但是好像哪里怪怪的。   两个人都是一本正经地在骚而已。【不你住嘴 第15章 小丑主题屋   袁盛就这么被打扮成了一个盲人,然后捧着他的面碗开始有条不紊地进食。   牧水盯着看了一会儿,确认他不会将面条喂到鼻子里,这才放下了心。   看来这个方法还能多用几天。   等面吃到一半的时候,牧水的手机铃声突兀地响了起来。   牧水拿出了手机接通:“喂?”   “你在哪里?”那头传出了齐星汉的声音。   “我在金阳区呀。”   “我也在金阳区。”齐星汉说:“那边比较乱,我过来找你。”   牧水抿唇想了想,还是狠狠心拒绝了:“齐先生,您不用过来。”   两个精神病人凑一块儿,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在还没有充分了解袁盛这个人的情况下,牧水觉得不适合见面。   齐星汉在那头顿了两秒,才问:“你找到你要找的人了吗?”   “找到了。”   “好。”   电话简短地结束了。   那一头,郭勇马上问:“怎么样齐哥?问到位置了吗?”   “回去了。”齐星汉淡淡道。   郭勇一愣:“这就回去了?”   “他找到了。”齐星汉说。   “那就好,这片儿太乱,就怕牧先生出事。”郭勇也找累了,这会儿可算松了一口气。   于是大家又掉头往回走。   齐星汉走了没几步,回头朝一个方向深深地看了一眼。   ……   吃完面,袁盛蒙着眼收拾了垃圾,扔到了小区的垃圾桶。   牧水环视了一圈儿这个地方,没有电脑,袁盛的手机号也早就停用了,他多半连手机都已经不再使用。   牧水抬起头,正好看见袁盛进门,于是他问:“袁先生每天都做什么?”   袁盛显得很是随意,漫不经心地道:“工作,主要……扮鬼吧。”   “那今天……”牧水歪头看他。   袁盛透过丝绸领带,隐约瞥见了他的动作。袁盛低声说:“被辞退了。”   “为什么?”   “吓哭了八个小孩儿。”袁盛拖过瘸了腿的椅子坐下:“所以说啊,小孩儿真的很麻烦的。”   “那接下来要做什么?”牧水的声音低了下去,掺杂了一丝柔和的味道。   这样的声音,往往会让人难以抵挡,不自觉地就顺着他的话头说下去了。   “换一家游乐园扮鬼吧。”袁盛慢悠悠地说。   显然并不把丢了工作放在心上。   “我将要担任起监护你的职责,所以……我能一起吗?”牧水的双手搭在床沿,但说话的时候,身体却向袁盛的方向倾了倾。   袁盛这会儿就跟近视患者差不多,他就模模糊糊瞥见牧水朝他的方向靠了靠。   “喀嚓”一声,瘸腿椅子用胶带缠上的那条腿,又崩掉了。   袁盛飞快地站直了身体,倒是没有摔下去。   他说:“能。”   “那我们走吧。”现在时间还早,牧水从床上起身,主动开了口。   袁盛抓起了桌上的小丑面具,挂在腰间,当先走了出去。   牧水立刻跟了上去。   等出了小区,牧水就朝袁盛伸出了手:“袁先生别摔了。”   袁盛低头瞥了一眼他的手:“摔不了。”   牧水想想也是,袁盛好像已经一个人过了很久了,之前戴着小丑面具都没有出错,现在应该也不会。   牧水用手机搜到了一家游乐园的位置,然后两人就搭乘了公交往那边赶。   袁盛的打扮无异猎奇极了。   而牧水的穿着,也一点都不像是坐公交的人。   公交车的几个女孩儿朝他们多看了两眼,低声说:“是cosplay吗?”   “是吧?左边是瞎眼忠犬,右边是矜贵小王子。”   “出自什么作品啊?也没见过这样的人设啊……”   Cosplay是什么?   牧水暗暗嘀咕。   想到这里,他扭头去看了袁盛,袁盛已经收敛了之前漫不经心的神情。尽管蒙着眼,但牧水还是能感觉到,他的五官都是冰冷的。   像是对整座城市,都怀着深深的冷漠、不友好。   他们坐了差不多半个小时的车,最后抵达了游乐园的门口。   刚一下车,牧水就能听见里面传出的尖叫声、欢呼声,还有其它嘈杂的声音。   这样过分热闹的环境,一下子就将牧水从奇幻世界里,带回到了现实。   要不是身上穿的衣服,兜里揣的手机,都来自于齐星汉。牧水都快要怀疑,什么怪物,什么赵云,什么骨刀,都不过是他的一个梦了……   “别走散了。”牧水说着勾住了袁盛的手腕。   两人就这么朝门内走去。   他们与这里格格不入的打扮,还有过分亮眼的长相,都引起了其他游客的注意。   牧水有些不太习惯。   但袁盛显然很习惯被别人报以怪异的目光打量,他看向了一个方向,说:“那边是游乐园的工作点。”   牧水带着袁盛朝那边走了过去。   这种地方总是缺工作人员的,尤其是缺扮玩偶、扮鬼的。因为这样的工作很累,薪资不高,尤其是后者,还容易被游客惊慌之下误伤到。   经理看了看袁盛,虽然觉得他打扮有点奇怪,但也不可否认:“你挺适合扮这个啊。”   袁盛说:“以前扮过。”   “那行。”经理说着看向了牧水:“那这位?”   牧水想了想说:“我和他一样吧。”   经理点了头:“那现在就开始行吧?下午到关门前都是高峰期,正缺人呢。”   经理说着,点了个中年男人:“老林,你教教他们。”   老林没吭声,默默点了下头。   经理走后,老林就拿了两套小丑服装,到了他们的面前。   等一走近,牧水这也才看清,老林的脖子上有一道疤,像是被刀切进去过。   难怪不说话。   “谢谢。”牧水接过了衣服。   老林听见他的声音,不由掀起眼皮,多看了他一眼,然后塞了一张纸到牧水的手里。   牧水拿起来一看,才发现上面写的是员工守则,大致讲了扮鬼的工作人员需要注意什么。   牧水将纸收好,然后和袁盛各进了一间换衣间,换上了小丑装。   等再走出来之后,他们的脸就都已经被面具框住了。   袁盛的那张旧面具也并没有扔掉,他依旧将旧的挂在了腰间,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拥有两张脸的小丑一样。   袁盛往那儿一站,立刻效果拔群地吓人。   牧水就完全不一样了,哪怕是这样的衣服套上身,也透不出半点诡异凶戾的气息。   牧水戴上尖帽子,对着镜子调整了一下面具。   emmmm……   袁盛走过来,捏了捏他的帽子尖尖。   而老林已经转身出去,先在前面带路了。   牧水也来不及思考,究竟是哪里出了错,为什么让他看上去依旧不像是个可怕的小丑,他匆匆跟上了老林。   袁盛也紧随其后。   他们很快来到了一处恐怖主题屋,主题是“小丑惊魂”。   袁盛和牧水将要扮演其中的大boss小丑。   两人从工作人员通道进入到了主题屋中。   牧水和袁盛站在了一块儿,对面摆放着一面巨大的镜子,镜子映出了他们现在的样子。   看上去倒像是一个小丑的光暗两面。   这时候,两人佩戴的耳麦里传入了声音。   “游客进入了,小丑一号走到A点,二号走到C点。”   牧水有点紧张。   吓不住人可怎么办?   他之前修心理学的时候,也没想过有一天还要扮鬼吓人,研究游客的心理啊。   袁盛倒是转身就朝A点过去了。   主题屋里的光线昏暗,在他的身后拉出长长的交错的晦暗莫名的光。   袁盛原本就挺拔高大的身躯,在光影下显得更高大了,在墙上投下了一道仿佛巨人般的影子,甚至将牧水的影子都盖过了。   ……他会是怪物吗?   齐星汉的背上多了块骨头。   那他呢?   尾椎骨上多块骨头吗?   牧水抿了下唇,转头朝着C点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您已触发游乐园支线。   -   水水岂是说睡就能睡的! 第16章 场景NPC的滑铁卢   C点是一个做旧的西式装修的房间,里面摆满了各色的玩偶,玩偶身上过分艳丽的颜色,带出了廉价和诡异的味道。   牧水进入到C点,仔细想了想怎么样会比较吓人。   他的目光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儿,最后定格在了那张凝固着血迹的书桌上。   钻进桌子里,再不紧不慢地出现在游客的面前,会很恐怖吧?   于是牧水想也不想立刻趴到了桌子底下。   而就在他刚趴下去的时候,一阵尖叫声突然逼近了,紧跟着是杂乱的脚步声,你追我赶,就这么推搡着进到了C点。   刚从A点过来吗?   牧水心想。   他微微抬头,从桌子下打量起了新进来的游客。   三男两女。   从牧水的这个角度望过去,能看见他们打着颤儿的腿。   “这里的玩偶好恶心,赶紧走吧。”   “小丑不会追上来吧?”   “我看过攻略,每个场景都有固定NPC的……”   “……等等,每个场景都有NPC,那这个场景的呢?怎么……没见着?”说话的女孩儿声音都抖了。   牧水实在不擅长吓人,听见这样发颤的声音,他就忍不住想爬出去,告诉对方,我在这儿呢,你看我不吓人的。   牧水想着想着,也就真的慢慢爬出去。   这时候女孩儿却盯着门的方向尖叫一声,猛地弯腰蹲身,朝书桌底下钻了进来,硬生生把牧水撞了回去。   牧水“啊”了一声。   女孩儿也“啊”了一声。   牧水抬起了脸。   女孩儿的叫声就变成了:“啊!”   其他人被吓得不知道危险从哪个方向来,纷纷学着女孩儿的样子,往桌子底下钻。   牧水就这么生生被挤到了角落。   “有个人!”女孩儿拼命压住尖叫声,颤声道。   “哪儿?哪儿?”   “我好像撞着他了……”   牧水只好抬起手,用手指慢吞吞地划过书桌底部,指甲挠动木板的声音,终于引起了这群人的注意。   他们紧张地朝牧水的方向转过了头。   坐在角落里的小丑,穿着过分肥大的小丑装,脸上扣着被涂成五颜六色的面具,鼻尖上罩着一个圆圆的球;往上是一个尖尖的红色帽子,帽子尖儿已经被桌子抵得塌下来了;往下则是一截修长而白皙的脖颈。   是个穿着小丑装的少年。   ……有一点可爱。   那一刹,一种怪异的恐惧笼罩住了他们。   他们呆呆盯着小丑,说不出话了。   牧水收回挠桌子的手,一点也不觉得尴尬。   他慢吞吞地将手指放在了唇边,低声说:“嘘——”   面前的男女们立刻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嘴,然后还冲牧水点了点头。   牧水:“……”   这时候门突然“吱呀”一声开了。   面前的游客们又一次瑟瑟发抖了起来。   牧水却觉得有点奇怪。   之前的规则上写明了,每次主题屋接待游客不超过十个,分批进入。   除了这批游客,还有什么别的人?   工作人员是不能乱走的呀。   脚步声不轻不重地敲击在地面上,来人也终于进入到了牧水的视线范围内。   棕色胶鞋,黑色背带长裤,裤腿肥大。是游乐园的工作服没错。   其他人吓坏了。   想也不想就又往牧水的方向挤了挤,跟恨不得贴他身上寻找安全感似的。   牧水有一点生气。他是个小丑!啊!   这时候来人突然停住了脚步,空间重归于寂静,但牧水的耳朵灵敏,他隐约听见了一点微小的声音,像是指甲轻轻滑过纸张,也像是什么东西缓缓从喉咙口爬出……   “嘶……嘶……”   牧水终于想起来这是什么声音了!   蛇吐信时的声音!   小丑主题屋里,还需要有蛇出镜吗?   这显然不太合理。   牧水抬手按住了挤压自己的女孩儿,朝惊恐的她做了个手势,他挥动着指头,示意她往后挪动步子。   女孩儿乖乖给牧水让出了位置。   牧水终于重新又挤到了书桌底下靠外的位置。   来人似乎听见了声音,于是他转了个身,面向了书桌。   牧水张开了双臂,以一种保护身后游客的姿态,将他们拦在了后头。   牧水几乎是在刹那间就想到了丁雅。   在他所接触到的这个全新的世界里,怪物什么时候会出现,不可预知。   不过在这里再遇见的可能性……应该很小吧?   牧水正想着的时候,来人弯下了腰。   “嘶……”声音陡然近了。   来人和牧水迎面对上了。   是老林。   这张写满中年男人沧桑的脸,微微变了形,嘴角往外裂开,一条蛇信子正从他的嘴里探出来。   但那只是一瞬间的事。   蛇信子很快就飞快地被他吞了回去。   老林和牧水大眼对小眼。   老林拍了拍桌,指了指门外的方向。   牧水明白了他的意思,于是当先钻了出去。   “出来吧。”隔着一层面具,牧水闷声道:“他是我们的工作人员,来提示你们该往下一个点走了,再耗在这儿,后面的游客就没法玩了。”   这帮年轻男女赶紧钻了出来,松了一大口气。他们只敢看了老林一眼,匆匆说:“哈哈,挺逼真哈哈,主题屋做得很好……”说完,就赶紧你挨我我挨你地跑出了C点。   一阵杂乱的脚步声飞快地就远了。   大概是怕再被A点的袁盛给追上。   牧水这才扭头看了看老林。   而老林冲着牧水露出了一个略显僵硬的笑,就这么绷着微微变形的五官,也走出了C点。   牧水歪了歪头。   还是不对啊。   主题屋是有总控台的,如果那边察觉到游客没有到达下一个地点的时候,是会通过耳麦来通知的。根本不需要老林走进来。   难道是总控台嫌弃他不够吓人?吓不跑游客?   可老林的妆也不像是画的。   如果当时抓住他的舌头捏一捏,确认是不是真的就好了。   牧水失望地想。   之后老林都没再出现在C点。   而牧水接待了一波又一波的游客,都已经完全不知道外面是几点钟了。   这种枯燥乏味的动作,渐渐让牧水失去了一开始的好奇与兴味。   有什么意义呢!   每次那群游客吓坏了就往他身上挤!   牧水不高兴地拉了拉身上的小丑服。   都皱了!   面具上的球形鼻子都被挤掉了!   终于,他的耳麦里传出来一声:“可以收工了,到B点集合,再从员工通道离开。”   牧水马上就朝着B点过去了。   今天负责“小丑惊魂”主题屋的小组长就站在B点的位置上。   等大家陆续到了指定地点。   小组长将工资发放了下来。   “好了……今天最敬业的是一号,所以多五十块的奖金。”小组长将钱塞给了袁盛。   然后又转头看向了牧水,脸上的神色似乎有一点复杂:“嗯,今天二号的奖金多八十块。”   嗯?   牧水疑惑地眨眨眼。   最敬业的不是袁盛吗?那为什么他的奖金更多了。   小组长轻咳一声,看向了面前小丑服被扯开得七零八落,帽子尖尖都歪了,球鼻子都掉了,看起来比游客还要可怜巴巴的二号,说:“嗯……有好几拨游客反映,感谢二号保护了他们。”   牧水:“……”   辱鬼了!   那头袁盛听见声音,也跟着转头看了看牧水。   哎艹。   扮成小丑都怪好看的……   作者有话要说:  晚了几分钟~明早再见=3=   -   老林:有一点恐怖,我先跑路。 第17章 发梦与发病   基础工资加上奖金,牧水得到了一百八,袁盛得到了一百五。   牧水倒也不嫌少。   毕竟在毕业以前,他一分工资也没有拿过。对于他来说,一百八也是钱,也很珍贵了。   “好了,你们可以散了,各自把衣服换回去,然后将工作服统一交到老林那里。”负责人发话说。   大家听了这话,当然也就一窝蜂地散了。   只不过其他人在往外走的时候,会有意和袁盛保持两米的距离。   牧水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他是在A点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吗?   牧水和袁盛慢吞吞地走在最后,总算是出了“小丑惊魂”的主题屋。   等他们走到换衣间,其他人都已经换完衣服离开了,工作服被整齐地叠放在了椅子上,房间里并不见老林的身影。   牧水压下了心里的疑惑,先对着镜子照了照。   他发现自己的脖颈上还有大片灰白色的彩妆,那是在进入主题屋前,老林给他画的,为了维持和面具一个色。   牧水用纸巾擦了擦,很难擦干净。   但换衣服的话,很容易蹭到衣服上去。   于是他只好躬身在洗手台前,对着镜子洗了一会儿脖子,等脖子洗干净,他整个脑袋差不多也湿透了,发尾都黏在了脖子上。   “好了?”袁盛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好了。”牧水转过身,下巴上都还在滴水。袁盛不自觉地抬手接住了水,然后本能地将视线落在了他的面庞上。   牧水的眉眼浸过了水,这会儿连眸光都是清亮动人的。   袁盛只看了一眼,就别过了头,然后抬高了另一只手。   牧水垂眸一看,他的手里还抓着那条领带。牧水立马甩了甩手上的水,然后接过领带,说:“你低点儿,我够不着。”   袁盛动作熟练地往下蹲了蹲。   牧水抓着领带绕到了他的脑后,然后飞快地绑好了。   他手上没有甩干的水,滑落进了袁盛的脖子里,大冷的天,水也是凉的。可袁盛不仅没有打寒颤,反倒还感觉到了一丝热意。   “好了吗?”袁盛问。   “等等……”牧水想了会儿,又把领带结给拆了,他说:“这样不太稳当,我给你重新打一个结。”   话音落下,牧水手指一动,就在袁盛的后脑勺打了个蝴蝶结。   这下很牢固了,不会轻易地滑下来了。   牧水满意地收回了手。   袁盛当然看不见自己的脑后,也不知道牧水给他系了个什么玩意儿,他说:“行,走吧,换衣服去。”   牧水应了一声,跟在了他的身后。   这时候窗户底下突然传来了一声响动,像是有什么东西磕碰到了窗户。   牧水猛地顿住了脚步,朝窗户的方向看了过去。   外面的天色已经渐渐暗了。   游乐园里嘈杂的人声不知何时从耳边远去了,这一刻,周围的环境竟然安静得出奇,安静到牧水甚至能听见自己清晰的心跳声。   他压着嗓子,低声说:“袁盛,过来。”   袁盛没动。   牧水忍不住朝袁盛看了过去。   袁盛背对着他,身影高大,立在那里让人生出一种巍峨山峰的错觉来。   这时候袁盛突然地伸出了手,反手就把牧水一把捞到了他的身边去。   牧水懵了懵。   袁盛抬起手指,低下头,冲他做了个动作。   嘘。   袁盛脸上的神色已经完全变了,他又恢复了之前乘车过来时,一脸冷酷的样子。   他牢牢扣着牧水的手腕,微微侧着头,像是在听什么。   窗户外的东西已经按捺不住了,它缓缓挪动着身躯,朝着门边靠近。低低的脚步声混杂着一点粘液撕拉的声音,让人本能地感觉到反胃。   牧水刚想张嘴安抚安抚自己的患者,但后来他发现,袁盛抓着他的手虽然是凉的,但却强劲有力、稳稳当当,一点都没有要发抖的迹象。   说明……袁盛根本不害怕。   牧水轻轻吐出一口气,朝门边看去。   老林的脸探了进来,那张木讷的脸上,这会儿洋溢着一点兴奋又战栗的神情。   他的目光很快锁定了牧水,就如同之前的赵云一样,他死死地盯着牧水,脸上的战栗之色一点点扩大,他的头挨着门框抖了抖,抖得都撞上门框,发出了“duang”“duang”的声音。   牧水:“……”   但他眉眼间写满的渴望之色也渐渐扩大了。   他的五官看起来更加的狰狞扭曲,嘴角向后咧开,似笑非笑。   很快,那股渴望之色完全盖过了战栗之色。   他的头在门框上撞得“嘭”一声巨响,老林终于不再掩藏自己的身躯,完完全全地直起腰,站在了门口。他穿的还是白天的工作服,工作服底下包裹着的身躯,依旧在猛烈地颤抖着。   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激动。   他张开了嘴,吐出了长长的蛇信一样的东西。   “嘶——”   那东西转眼就到了牧水的面前。   也就是这一瞬间,牧水才看清,那不是蛇信,而是一个人的舌头如橡皮泥一样,被挤压拉长,最后在舌尖剪开一个分叉,上面的疤痕都还清晰可见。   牧水想也不想就伸手去抓。   但袁盛的动作更快,他一手扣着牧水不让动,另一只飞快地抓住长长的舌头,手指弯曲一用力,将舌头打了个卷儿。   然后他抓着舌头一拽,老林就生生被他拉得横飞了过来。   牧水:???   “你想要什么?”袁盛嗓音低沉地问。   乍听来,好像还是友好的,就跟问你今天吃饭了没的口气差不多。   牧水看了看袁盛骨节分明的手指,正牢牢攥着朱红色的东西,丝毫没有要松开的意思。   老林成了一只被冲上岸的八爪鱼,四肢在空中挥舞着,脖子因为舌头被抓住而向上吊起,口水因为合不拢嘴而从他的嘴角流了下来。   牧水:“……”   您攥着人舌头呢,让人怎么回答?   袁盛的手盖在了老林的脸上,摸了摸,然后皱起眉,手在老林的衣服上擦了擦,说:“你长得真丑。”   老林:“嗬……嗬……”   袁盛眼睛上还蒙着领带没有取下来,但他却丝毫没有失去视线的慌乱,相反,淡定极了。   昏暗的光下,袁盛英俊的面庞,就像是被点缀了点点光芒,竟然有种说不出的优雅从容。   他面容更见冷厉,他低声道:“哦,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了。可是……我、不、给。”   最后几个字缓缓地从他的嘴里吐出,带着极度欠揍的气焰。   袁盛抓着老林的舌头,用力一揪,力道之大,大到牧水都听见了一点撕拉的声音。   老林喉中发出了更凶狠的“嗬”声。   但袁盛比他高了太多,袁盛将他一拎起来,老林就挨不着地了,四肢就这么失去了着力点,还被迫得仰着头,跟吊死鬼一样。   袁盛:“你这个舌头能扯多长?”   老林:“嗬……嗬……”   袁盛:“你等会儿,我试试。”   老林:“嗬……嗬……”   袁盛:“啊,不能再长了啊。”   老林:“……”   就在刹那间,牧水听见了一阵像是生生把布帛扯开的声音。   “噗”的一声,血液飞溅。   袁盛把舌头拽了出来,老林一个仰头跌倒了下去,成了一条半死不活的八爪鱼,这下喉中连“嗬”声都发不出来了。   袁盛缓步走到了门边,一脚踩下垃圾桶的踏板,然后把舌头扔了进去。   “我还当你舌头是橡胶,还能接着往下扯呢。没意思。”袁盛嫌恶地走到了洗手台附近,开水,洗手。   牧水蹲下了身去看了看老林。   老林瞳孔涣散地盯着他,脸上还跃动着兴奋的色彩,就好像这是一种本能。   本能什么?   本能地对他有渴望?   牧水拽着小丑服,闻了闻自己身上的味道。   也没有水煮肉的味儿啊。   这头袁盛已经洗干净手回来了,他提拎了一下牧水的领口,把牧水从地上拉了起来:“换衣服,赶紧走了。”   说完,袁盛像是完全遗忘了老林一样,真就转身先去换衣服了。   老林对于他来说算什么?   大概就只算是夏天误入了他领地里的一只蚊子,一动手,一按,蚊子就死了。   牧水抿了抿唇,转身去换衣服。   他的心跳这才快了一点点。   袁盛动手的时候,没有暴露出一点异形的地方。   他这个人更复杂,心理更强大,也更具有着偏向于反社会人格的特质。   ……   牧水换好衣服出来,袁盛已经在外面等了。   他高大的身影,往门口一站,几乎把那儿堵得严严实实。   牧水慢步走上前,问:“不打120?”   “打什么120,这种东西,轻易死不了。”袁盛说着,重新扣住了牧水的手腕,就跟大人牵小孩儿似的,扣着牧水往外走,一边走,他一边漫不经心地开口:“吓着了?”   牧水摇了摇头,等摇完头,他又猛地意识到对方压根看不见,于是低声说:“没有。”   嗓音软软的,带着一点点柔和且平静的味道。   袁盛说:“是吗?以前遇见这样的事儿,他们大都觉得他们自己在发梦,而我……在发病。”   作者有话要说:  早鸭~袁哥是真的凶,你们以后还敢说袁哥穷吗!大声告诉我! 第18章 他有病吗   别人以为自己在发梦,而以为他在发病。   这句话的信息量太大了。   牧水的眸光一动,但却没有就这句话往下问,而是道:“以前发生过很多今天这样的事吗?”   “偶尔吧。”袁盛漫不经心地说着,推开了游乐园的门,带着牧水走了出去。   外面下了班的行人匆匆走过,马路上车辆拥堵在一块儿,等待着红灯变绿。   嘈杂的声音又如潮水一般,刹那间涌了回来。   牧水顿时有种终于回到真实世界的感觉。   “除了老林这样的,袁先生以前还见过什么样的?”牧水问。   他的口吻纯良,听起来好像就只是出自单纯的好奇。   袁盛顿了下,突然回头看了他一眼。   虽然隔着眼上的领带,但牧水还是感觉到,袁盛的目光好像穿透了那层布料,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袁盛还真没听过别人问他这样的问题,他一边回忆一边答道:“嗯,大部分都长得挺丑的……长鸟嘴,长象牙,还有四肢变形拉长的……”   牧水困惑地开了口:“那是按颜值分档吗?长得好看的,就比较厉害?”   至少从他见过的齐星汉、袁盛、赵云、老林这么四个样本里来看,是这样的。   袁盛又顿了顿:“不知道。”   又是不知道?   那么是不是可以这样推测,齐星汉和袁盛其实也才接触到这个奇幻的世界不久,加上他们见过的其它怪物也并不多,所以缺乏建立统一认知体系的样本。   以至于现在大家都是一头雾水的。   牧水的脑子里,又涌现了一次袁盛那句话。   别人以为自己在发梦,而以为他在发病。   袁盛比任何人都清醒,他了解自己的现状,知道自己哪里变了。   但别人却不了解,并且不肯相信自己亲眼所见到的东西,于是指责他是发病了。   那问题来了……袁盛和齐星汉,是真的有病吗?   会不会……他们对自我的认知,其实十分准确。反而是其他人,坐井观天,粗暴地将他们定义为精神病?   “车来了。”袁盛的声音打断了牧水的思绪。   牧水抬头看去,就见公交车在他们的面前停住了。   袁盛扣着他的手腕,带着他上了车。这时候正是下班高峰期,当然挤得厉害,刚一上车,牧水就被门口的大妈一屁股撞进了袁盛的怀里。   袁盛穿得单薄,但身上却散发着源源不断的热量。   牧水被挤得只能抵在他的胸膛前,袁盛高大的身躯挡在那儿,在他的身上落下了一大片阴影,牧水有种自己被圈在了他的影子里的错觉。   车里变得越来越挤,甚至还有人故意往这边靠。   车里的人打量着和这里格格不入的牧水二人,这让牧水感觉到了不适。   他隐隐约约能明白一点,袁盛的感觉了。   当你清醒时,其他人却用你发病了的目光来打量你……那又该是什么样的感觉……   牧水忍不住拽了拽袁盛身上的背心。   袁盛微微低下了头:“嗯?”   “你真的需要我吗?”牧水低声说,像是说给袁盛听,也像是在问自己。   袁盛一怔,大概是没想到牧水怎么会突然问这样的问题。   但牧水正儿八经地思考了起来。   为什么要到金水市特殊病理研究院实习呢,一是为了更好地写论文,二是为了拥有更多的实战经验。可这应该是建立在对病人有所帮助的情况下。   如果他毫无作用,反而还只会给病人带去压力的话,那就没必要了呀。   牧水问完那句话后,就久久没有出声,他一脸严肃,五官都绷紧了。   袁盛忍不住开口:“牧医生打算走了?”   牧水踮了踮脚,凑在了他的耳边,低声说:“你有强大的心理,能完全克制自己,且拥有完全正常的一套逻辑……行为举止虽然不同于常人,但依旧是符合正常逻辑规律的。你……真的有病吗?”   “有吧。”袁盛抓着牧水的手臂上,青筋微微突起。   “司汤达综合征?嗯……也许应该让院长换一个医生来。”牧水想了想说。   “换什么样的?”袁盛问。   “……没那么好看的吧。”牧水小声说。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还有一点的不大好意思,感觉就跟自己夸自己长得特别好看一样。   “换个丑的?”袁盛直接了当地说。   牧水小幅度地点了下头。   “那不行,丑成老林那样的,得让我拔舌头。”   牧水想到了老林惨兮兮像只脱了水的八爪鱼趴在地面上的样子:“啊,那还是算了吧。”   袁盛:“嗯。”   牧水放松了身体,但随即又想到了一个问题,于是他又扒拉住了袁盛的肩膀,往上蹭了蹭,问:“我们就这么走了,老林不会被警察发现吗?”   “他自己会想办法离开那里的,他更不愿意被发现。”   “为什么?他可以再伪装成普通人啊。”   袁盛却转声问:“你今天在C点遇见他了吗?”   牧水点了下头。   “他吃人。”袁盛平静地说,就像是在说他吃素一样。   牧水静默了一秒:“……吃人?”   “嗯,身上的血腥气太重。警察一眼就能看出来,他身上有没有命案。”   “所以他今天到C点来,是为了找游客下手的?”牧水接口道。   原来今天游客还真没有说错,他真的无形中保护了他们啊。   “应该是做记号,做了记号,他就能在游客离园后,准确无误地找上他挑选好的猎物。游客里的人,每天来来去去,一波里只挑一个出来,彼此受害者之间的联系很微弱。警方侦查也就无从下手。”袁盛说着顿了顿:“如果我是他的话,我会这样做。”   说到这里,袁盛皱了下眉:“算了,如果我是他,也不会这样做。吃人太恶心了。没脑子的低等动物才会干的事。”   牧水叹了口气:“那应该杀了他的。”   袁盛突然看向了他,似乎是有点惊奇他会说这样的话。   牧水疑惑地看了回去:“嗯?”   袁盛低声说:“我以为你要说这种人渣应该交给法律来制裁,早知道这样,就直接把他撕了,跟舌头一块儿塞垃圾桶里了。”   牧水:“???”   “那还是算了吧。”牧水舔唇,突然觉得,不对,他还是需要接着担任监护人的。   他得给他们定期做心理疏导才行。   不然撕来撕去,没问题迟早也得出问题啊!   周围还有人在低低议论他们。   “哇穿成这样,是要去拍戏吗?”   “不会是在录什么节目吧?车里其实藏了摄像机?”   “还在咬耳朵说话……”   他们哪儿知道,这头都快贴一起的两个奇装异服的人,满嘴都是杀人、吃人……   而满面纯良的牧水,这会儿费劲儿地掏出了手机,先搜索了一下怎么发匿名短信,再紧跟着下载一个软件,虚拟号码,发给了之前留的小警员。   还是不能让老林跑了。   袁盛微微低着头。   目光又一次透过了薄薄的丝绸,将牧水的动作收入了眼底。   作者有话要说:  牧水:给你换个丑点的吧。   袁哥:实不相瞒,丑的早就死了。 第19章 同居日常1   回到袁盛的家里,两人潦草地解决了晚餐。   牧水忍不住问:“咱们就吃红烧牛肉面吗?”   袁盛想了想:“那换成泡椒味儿的?”   “……”   “为什么不好好吃饭呢?”牧水反问。   “有什么意义?”袁盛蹲下身,一边修瘸了的椅子腿儿,一边说。   “活着的意义。”牧水认认真真地接口道。   袁盛直起身,将椅子放好,猝不及防地转了话题:“你想吃什么?”   “嗯?”牧水愣了一下,说:“拔丝芋头、红烧肉、炝炒青笋配米饭。”   袁盛背对着牧水,没有出声,像是在艰难地思考,怎么闭着眼瞎几把炒菜的问题。   牧水紧跟着说:“我会做。”   袁盛这才慢慢转过了身,他蒙着眼看向牧水:“你会?”   “嗯,你吃吗?”牧水问。   选择决断也就不过是一秒钟的功夫,袁盛说:“吃。”   牧水松了口气。还好还好,这个不挑食。   大概是牧水刚腹诽了齐星汉的原因,牧水的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他低头一看,上面显示着名字——齐先生。   牧水接通了电话,那头立刻传出了齐星汉的声音:“还在金阳区?”   “嗯。”   “不回来了?”   “过两天会回来一趟,您现在的状况还好吗?赵云的事解决好了吗?”牧水一口气问。   听见牧水讲电话的口吻,袁盛不自觉地看了看他,虽然因为蒙着领带的缘故,他的眼前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轮廓。   电话那头的齐星汉淡淡道:“已经解决好了。我很好。”   牧水想了想还是对那头说:“如果您感觉到有任何不适的地方,无论生理上还是心理上,请您及时给我打电话。”   “……好。”   “时间不早了,早点睡,晚安。”   那头的齐星汉顿了顿,也说了一声:“晚安。”   牧水挂断了电话。等他把手机塞回口袋里,他才骤然想起来,齐星汉晚上一向不怎么睡觉。   牧水不由抬头看向了袁盛,却恰好和袁盛打量的目光撞上了,牧水微微一怔,但还是先开口说:“袁先生晚上需要睡觉吗?”   “需要,床不是用来摆着看的。”袁盛慢吞吞地说完,紧跟着一改语气,语速略快地道:“那是你另外的病人?”   越是和齐星汉、袁盛两个人接触,牧水越是不太愿意,在口头上将他们称之为“病人”。于是他开口说:“是我的监护对象。”   “我是第几个?”袁盛问。   他的口气有一点怪异,像是不满于自己竟然不是独一份儿。   牧水当然不会说,他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眨着眼重新看向袁盛:“袁先生,我困了。”   袁盛隔着丝绸领带瞥见他的动作。   明明是看不清的,但袁盛就是觉得,这会儿少年的眼底应该承载着浅浅水光,唇微微开合间,能瞥见小白牙。   袁盛没再追问,他低声说:“要洗澡吗?”   “要的。”牧水点头。但他随即想到了一个问题:“袁先生这里有能暂时供我换洗的衣服吗?”   袁盛的唇动了动:“就两条裤子,不能外借。”   牧水面露失望之色。   但紧跟着袁盛又说:“有一件衬衣能借你。”   “那就太谢谢袁先生了。”牧水的语气里立刻就带上了一点雀跃的味道。   他真的是医生吗?   整个人情绪外溢,显得柔软好欺,又显得粲然动人。   袁盛微微垂下头,转身朝着衣柜走过去。   衣柜一打开,牧水才看清了里面有多空荡。两件背心,唯一一件衬衣,一件连帽衫,两件薄款风衣外套,和一条工装裤。   袁盛伸手将衬衣拿出来:“内裤要吗?”   牧水连忙点头:“要。”   袁盛拉开了抽屉。   牧水这才发现,衣柜里虽然空荡荡,但抽屉里却塞满了。抽屉被分隔成了一个个小格,每个小格里都放着内裤。   袁盛拿了一条,和衬衣一块儿递给了牧水。   “新的。”他说。   牧水点了点头,转身先进了浴室。   牧水打开花洒的时候,袁盛不知道在外头干什么,不停发出“哒、哒”的声音。   牧水还记着袁盛说的,这里经常断水断电,所以他也不敢在这时候再打开手机,打电话、看邮箱……   牧水将手机放好,飞快地洗完了澡,用纸巾擦干水,匆匆套上内衣和睡衣就出去了。   地下一层比较湿冷,尤其是浴室里。   这里没有空调,也没有暖气,当关掉花洒的时候,一股冷意直往骨头缝儿里钻。   袁盛就听见浴室门被“当”的一声打开,然后一个人影就穿着他放在浴室里的大拖鞋,哒哒哒地小跑了出来。   光听着声音,袁盛都担心他把拖鞋给甩飞。   袁盛不自觉地盯住了牧水。   他隐约能看见牧水穿着他的衬衣,衬衣格外宽大,松垮地挂在少年的身上,衬衣衣摆甚至都盖过了一截大腿……嗯,腿笔直。   牧水慢慢朝着他走近了。   牧水问:“袁先生你刚刚在做什么?”   袁盛不自觉地摊开了手掌,牧水低头一看,只见他的掌心躺着一个金属打火机。刚才袁盛就是在玩儿打火机的盖子。   牧水低头看他的手掌时,袁盛也在看牧水。   他的头发还没干,应该还带着点水意,就和在游乐园的时候,他刚洗干净了脖子上的颜料之后一样……   ……   艹。   袁盛突然觉得这种朦朦胧胧、看不太清的感觉,更让人有点不太好了。   牧水越过了袁盛,走到了床边,先躺了上去:“袁先生,我先睡了……”   他今天已经累坏了,这会儿一闭眼,就立刻沉沉睡了过去。   袁盛转身走进浴室,一拧开水龙头。   ……没水了。   袁盛:“……”这水停得还真是恰到好处。   袁盛只好出了浴室。   从柜子里取出唯一换洗用的床单,铺在冷硬的地板上,就这么躺了下去。   袁盛闭上眼,头一次在这样近的距离内,听见又一道心跳声。   怦、怦。   好像敲打在耳膜上。   ……   等到第二天醒来,牧水勉强撑开眼皮,先摸出了手机,看一看新闻。   “饕餮娱乐外,惊现一与齐星汉亲密的少年。”   “独家!警局外,齐星汉与一少年并肩等经纪人的车。”   “八一八曾经出现在《荆棘》剧组的神秘少年……”   牧水的睫毛颤了颤。   神秘少年?是说他吗?   牧水没敢点进去看,他最近老在微博客户端搜来搜去的,慢慢也了解了一点东西。据说爱豆的粉丝,是最不乐意见到爱豆和谁谁传绯闻的,是会把绯闻对象骂个狗血淋头的……   这算是齐星汉的绯闻吗?   牧水忽略了这几条消息,开始接着往下翻。   “杀害丁雅的凶手已寻到……”   “丁雅惨死案尘埃落定,剧组疑将重新开拍……”   “丁雅在《荆棘》中的镜头,成为了最后的表演,导演声称将会保留原镜头修改剧本接着往下拍。”   丁雅的消息居然排在后面。   不过看到尘埃落定四个字,牧水也松了口气。   处置好了赵云那就好。   他又往下翻了翻,翻了好半天,才看见了一条不太起眼的新闻。   “海市失踪的三名学生,已寻到尸骨,尸骨残缺不全,存在人为破坏痕迹,警方正在全力缉凶中……”   这个……就是被老林吃了的人?   牧水皱了皱眉,一下子清醒了不少。   他收起手机,从床上坐了起来。牧水慢腾腾地眨了下眼,嗯?等等。袁先生呢?   他扭头看了看,就见地板上铺着床单,床单带着褶皱,有躺过的痕迹。但却不见袁盛的人。   袁盛昨晚就是这么睡的吗?   牧水的脸“噌”地就红了。   他赶紧下床,换回了自己之前穿的衣服,然后出声喊:“袁先生?”   房间里低低回荡着他的声音,却不见袁盛应声。   牧水伸手推了推门,没能推开,似乎是从外面上锁了。   牧水背脊一凉,正准备掏手机。   门外却响起了一大串钥匙碰撞的声音,紧跟着是开门声,门外的人拉开了门。袁盛裹着一身寒气进来了。   “醒了?”   “嗯。”牧水点了下头,然后目光触及到了袁盛手里拎着的东西。   或黄或红的塑料口袋里,装着菜和瓶瓶罐罐的调料。   看上去有一点滑稽。   就好像一个西装革履的人,突然跳起了广场舞。   牧水飞快地接了过来:“辛苦啦。”   “是挺辛苦的。”袁盛说着走进来,牧水这才看见他的裤腿都被打湿了。袁盛说:“外头全是水,走一步踩一个水坑。”   不过话是这么说,袁盛脸上却没有一点抱怨不快的神色。   “我先做个早餐吧,吃一点热的食物。”牧水马上说。   “嗯。”袁盛的手指搭在腰间,正要脱裤子,但猛地想起了什么,于是又不得不打住了动作,就这么先忍受着裤腿黏着皮肤的感觉。   牧水问:“今天还去游乐园工作吗?”   “去不了了。”   “嗯?”   “警察封锁现场了。”   牧水惊奇地问:“你怎么知道?”   “我去看了。”   牧水回忆了一下,他下床的时候,时间是七点十一分。   那么袁盛是多早就起来了,还跑了一趟游乐园。难道说他的奇异之处,不是屁股上长骨头,而是腿底下其实按了两个轮子,可以咕噜噜地滚?又或者其实他有翅膀?   牧水一边天马行空地想着,一边问:“那今天不工作了吗?”   “换家游乐园吧。”袁盛满不在乎地道。   牧水却忍不住想。   全海市的游乐园,不会被他们祸祸光吧?   牧水抓着洗干净的菜,转身正要往锅具旁边走,袁盛突然走上来,一把扣住了他的手腕,说:“拖鞋快飞了。”   说着,他半躬下腰:“抬脚。”   牧水本能地一抬脚。   袁盛伸手帮他正了正拖鞋的位置。   袁盛隔着领带,盯着他的脚看了一眼。   不仅人轻。   脚也小。   作者有话要说:  遇见齐哥的时候,吃病人的饭。   遇见袁哥的时候,睡病人的床。   水水:我自省。TVT 第20章 一块儿走   牧水的单身生活不是白过的,过去在学校,每天和他作伴的除了室友、导师、大量书籍,就是寝室里唯一用来做饭的电饭煲了。   袁盛这里的设施比电饭煲要强一点,牧水要弄出几道菜来并不难。   一转眼,房间里的阴冷,就被一股裹着热气的菜香味儿填满了。   牧水不太舒坦地甩了甩脚上过于宽大的拖鞋,问:“桌子上能放食物吗?会垮吗?”   “不会。”袁盛默不作声地端起了菜,放到了桌上。   牧水时刻紧盯着,等确认桌子没有摇晃后,他才放心了,盛了蔬菜粥,一手端了一只碗,走到了桌边。   “怎么坐呢?”牧水歪头看他。   袁盛把那把瘸腿椅子推给了牧水:“昨天修了修。”   牧水掂量着力道慢慢坐上去。很好,没有晃动,看来不会垮。   袁盛端起饭碗,就站在牧水的身边,开始使用筷子去夹菜。   “好吃吗?”牧水仰头看他。   袁盛慢慢将食物放进了嘴里,缓慢咀嚼,好像在慢慢回忆正常饭菜的味道:“……好吃。”   牧水挥舞筷子的动作都变得轻快了不少。   之后两人谁也没有再开口说话,他们飞快地享用完了这顿早餐。   等将所有食物全部扫荡干净,袁盛就很是自觉地捞起碗碟,往厨房去了。   牧水最讨厌的就是洗碗,见状也松了口气。他赶紧回到床边,将床底下的鞋子拿出来,穿好袜子,穿好鞋。   一会儿还得出门吧。   希望今天不要扮小丑了。   “走吧。”袁盛擦干了手,回头瞥了一眼床,床上整齐地放着他那件衬衣。   “嗯。”这头牧水应声,先一步走出了大门。   两人就又这么一路并肩往外走去,等出了丰美小区,经过之前来时的那条道,牧水又遇见了上回那几个头发赤橙红绿的小混混。   小混混刚一站起身,就瞥见了牧水身边的袁盛,然后飞快地跑了。   一天一夜下来,牧水和袁盛也更熟悉了一点,所以这时候牧水直接出声问:“他们是什么人?”   “附近的工地停了工,再找不到第二份工的人。”袁盛说着顿了顿,补上一句:“以前的工友。”   “以前你揍过他们吗?”不然为什么他们那么怕他,俨然将袁盛当做了金阳区一霸。   袁盛还正儿八经地回忆了一下:“没有。”只是有一回,他挖土把人全埋进去了。这不算揍,不算什么大事,所以不用说了吧。嗯。   牧水“唔”了一声。   那看来就是袁盛气势太吓人了,所以小混混们看见他就忍不住拔腿就跑。   那就好,牧水心里也松了口气。至少下次再来这里,不需要他脱下外套,解开扣子,把头发揉乱,在寒风里哆哆嗦嗦装作“我很凶”的样子了。   另一边,之前拍的《荆棘》剧组的确打算重新接着拍了,导演把电话打到了饕餮娱乐。   现在凶手抓到了,大家可以再接着安心拍戏了。坏事自然也就变成了好事。   丁雅已经死了,这部作品显然会成为她最后的绝唱,光这一点,电影本身话题度就足够高了。更不要提,离奇的凶案现场与电影本身相挂钩,相当刺激人的眼球。二者加在一块儿,将来票房毫无疑问会大卖!   饕餮娱乐也看到了其中的价值,于是转头就把电话打给了齐星汉。   齐星汉说:“我要休假,前两天已经说过了。”   “广告代言、出席活动,还有新的剧本,公司都已经为你推掉了。但这个电影,齐哥,你不能拍到一半走人啊……现在凶手已经抓获,剧组是很安全的。”那头喋喋不休的声音,齐星汉统统都没听进耳朵里去。   “不去了。”齐星汉淡淡道。   齐星汉的状态出问题以来,也从来没有影响过工作。他甚至有时候就像是一台精密运作的机器,敬业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也正是因为这样,所以他才是国内头一个拥有这么多荣誉的男星。   虽然说郭勇也觉得,齐星汉是应该歇一歇了,他已经马不停蹄地为饕餮娱乐赚了太多钱了。但当齐星汉真正提出要休假的时候,郭勇还是感觉到诧异。   郭勇忍不住问:“为什么啊齐哥?”   齐星汉挂断电话,翻动着面前的报纸,头也不抬地说:“答应了牧水。”   郭勇愣了下。   他万万没想到会是这个原因啊!   “那……可,可是现在牧先生也不在啊。”话说到这里,郭勇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牧先生还回来吗?”   牧水自从去了金阳区,就再没什么消息了。打从心底里来说,郭勇不希望牧水离开,尽管至今他都还没能完全弄明白,牧水和齐星汉究竟是什么关系。   “还回来。”   郭勇忍不住问:“牧先生去那儿找什么人啊?”   “他的另一个监护对象。”   “牧先生……牧先生需要监护很多人吗?”郭勇更糊涂了的。   “也许吧。”   郭勇倒顾不上去理清楚牧水究竟要监护多少人的问题,比较起这些,郭勇更希望齐星汉能维持在一个好的状态,不会有心理全线崩盘的那一天。   牧水则是其中的一个关键。   管他是爸爸也好,情人也好,只要能对齐星汉的病情起到缓解的作用,就是好的!   郭勇抿了抿唇说:“好,现在咱们先不说荆棘剧组的问题。齐哥,你就说,牧先生这都快两天没回来了,你不想他吗?”   齐星汉顿了顿。   他在想,牧水会不会再遇上赵云一样的东西。   将齐星汉的表情收入眼底,郭勇心里就有数了,郭勇问:“齐哥,你记得牧先生的手机号吗?”   齐星汉对数字很敏感,本能地就报出了一串数字。   郭勇立刻将号码记下来,然后用自己的手机拨号拨了出去。   齐星汉这才抬头看他:“嗯?”   郭勇已经将全副心神都聚集在手里的电话上了,在嘟过几声后,那头接了起来。   牧水刚和袁盛挤上了车。   公交车上依旧拥挤,大爷大妈们依旧身手勇猛,直将牧水往袁盛的身上撞。   牧水又贴到了袁盛的怀里。   他艰难地掏出手机,才接通了电话。   “喂?”   “喂,牧先生吗?我是郭勇。齐先生的经纪人,您还记得我吧?”那头立刻说了一串话。   “当然记得,才分开没两天。”   郭勇听着那头传来的“别挤”“轻点儿”,郭勇赶紧问:“您这是在哪儿呢?”   牧水大方坦白道:“去游乐园的路上。”   郭勇浑身一紧,牧先生这到底是找谁去了?都跟人一块儿去游乐园了!这不就等同于约会吗?   “牧先生!我事儿要跟您说。”郭勇陡然拔高了声音。   “嗯?”牧水微微侧过脸,并且抬起手挡住了另一只耳朵,这样才更能听清听筒里传出来的声音。只不过这样他两只手就都没法抓扶手了。   袁盛微微低头,将手放进了牧水的西装兜里,看起来就像是将他抱住了一样。   他不动声色地透过丝绸,想要观察出牧水脸上的神色变化。   那头郭勇接着说:“荆棘要接着往下拍了,齐先生马上得回组,但是齐先生说,那得等您回来一块儿才行。这戏不能不拍啊,都拍一半了,总得拍完……”   牧水的脸色立刻就严肃了起来。   再进剧组,那就是又要待上很久,轻易不会离开。到时候他再要找齐星汉就麻烦了。   “你们什么时候去剧组?”牧水问。   郭勇看了一眼挂钟,瞎几把胡诌:“这不就下午两点出发吗?赶得急。大家都想早点拍完,也好告慰人丁小姐的亡魂。”   牧水抿了抿唇,一把拽住了袁盛的裤子:“我们下车。”   袁盛大概是怕他把裤子拽掉,所以立刻抽手反攥住了牧水的手腕。   两人艰难地挤下了公交。   牧水对那头说:“下午方便等等我一起吗?”   “方便的方便的!”郭勇说。说着他还看了看齐星汉,等确认齐星汉没有要开口反驳的意思后,郭勇一颗心也落了地。   “那我马上过来……嗯,带个朋友可以吗?”牧水问。   袁盛他已经接手了,就不可能再中途抛开,一定也得带上才行。   “可以的,没问题。”郭勇满口答应,非常的好说话。   牧水这才挂断了电话。   但等挂了电话后,牧水才感觉到了一点为难。他自己跟上齐星汉没问题,但怎么说服袁盛一块儿去呢?   牧水微微抬头,看向袁盛,眨着眼,小声问:“袁先生介意换个地方住吗?”   “去哪儿?”   “一个剧组。”   袁盛突然问:“你的另一个监护对象,在那里?”   牧水点了下头:“唔,就昨天给我打电话的人。”   袁盛漫不经心地道:“哦,那就去吧。”   牧水都忍不住感觉到惊奇。   一个两个怎么都这么好说话!完全不像是老师过去讲的那样,也和院长的描述有着很大的出入。   还是说,其实我是个心理学天才?   想到这里,牧水先被自己逗笑了。   ……不不不可能的。   “你有什么东西要收拾的吗?”牧水问。   “没有。”   “那我们现在就过去?”   “行。”   牧水忙拿出手机:“那我先查查路线,唔,怎么过去呢?”   他一边说话,一边艰难地捣鼓着导航软件。   袁盛盯住了他的后脑勺,他的头发都被睡塌了。   “找着了吗?”袁盛挪开目光问。   “还没有。”   “会开车吗?”袁盛问。   “不会。”牧水摇了摇头。   袁盛夺过他的手机,拉下头上绑的领带,定位、确定路线,再将路线都印进脑子里。   然后袁盛左右环顾了一圈儿说:“等着我。”   说完,他又扣上了那张挂在腰间的小丑面具,大步走向了对面一家4s店,没一会儿,他就开了一辆车出来。   牧水:“……”   盲、盲开?   不,不对。   他是去抢劫了吗?   袁盛开着车很快到了牧水的面前。袁盛已经取下了面具,领带也被随意绑在了手腕上,暂时弃用。   他不敢看牧水,微微眯着眼,面容在这一刻显得有些凶恶又冷漠。   “上车,走。”   牧水拉开车门坐进去:“我们一会儿会被抓去警局吗?”   “不是抢的。”袁盛说着,抓住方向盘,一脚踩下了油门,目光平视前方。 第21章 一号和二号的会面   “真不是抢的。”袁盛强调了一遍。   牧水虽然不开车,但也知道一点基本常识,他问:“有牌照吗?”如果没牌照,一样还是得被抓进警局里。   “有。”袁盛语气笃定地道。   那就好,不用再去一趟警局了。   牧水这才放松了,安安静静地倚靠在座椅里。他担心袁盛太久没开过车,待会儿撞电线杆子上,所以全程都紧紧盯住了前方,不敢有一丝放松。   就在这种高度紧张之中,车突然停住了。   “是这儿吗?”袁盛问。   牧水扭头看向窗外,熟悉的摩天大楼映入了眼帘,这是和金阳区完全不同的风景。牧水点了点头:“是。”   两人打开车门走下去,牧水立刻给郭勇打了电话。   “郭哥,我在楼了。”   那头的郭勇听见“郭哥”这个称呼立马跳了起来,心说您可真是折煞我了。   他攥着手机一边飞快地往门外跑,一边说:“您等等啊,我马上下来接您。”   “好的。”牧水挂断了电话。   正好,袁盛也伸了手到他的面前。   牧水低头一看,他的手腕上绑着浅蓝色的领带。牧水立刻会意,从他的手腕上解下领带:“弯腰。”   袁盛闭上眼,躬腰低头。   牧水还是按照老方法,给他打了个蝴蝶结。   等打完结一扭头,牧水就看见了郭勇,郭勇举着门禁卡,站在门口呆愣了一秒,他指着袁盛,开口说话都不利索了:“这,这是?”   “他就是我带过来的朋友。”牧水说着,抓住了袁盛的手腕:“这儿你不熟,我拉着你走吧。”   袁盛:“嗯。”   说话的时候,袁盛已经直起身朝郭勇看了过去。   郭勇看着面前这个打扮奇怪的男人,男人眼睛上蒙着领带,应该阻拦了所有的目光,男人就算是看向他,应该也是什么都看不见。   但郭勇就是本能地感觉到脊背发凉又发软。   郭勇不自觉地又结巴了一下:“这位,怎么称呼?”   “姓袁。”袁盛淡淡道。   郭勇立刻打了招呼:“袁先生好。”   打完招呼,郭勇心底就忍不住嘀咕了。这位袁先生眼睛上蒙着的东西,怎么越看越眼熟呢?   这不是……这不是之前他让助理一块儿,给牧先生准备的衣服里的配饰之一吗?   牧先生把这都给人了?   郭勇忍不住多打量了一下这位袁先生。   身形高大,气质独特,身材比例完美,尽管被遮住双眼,但也丝毫不影响他那张面孔的俊美。   如果不是场合不对,郭勇都想建议对方去当明星了。   郭勇突然觉得,自己让牧先生带着朋友过来,就是一个错误!   “我没迟到吧?”牧水问。   郭勇立刻回神,摇头道:“没迟到,您放心。那……那咱们先上楼?”   牧水点头,扭头看向袁盛:“车怎么办?”   “有人会来开走。”   牧水心底有点儿疑惑,4S店还提供这样的服务吗?   那头郭勇已经迈动步子,走向了门禁。   牧水压下疑惑,拉着袁盛跟上了郭勇。   郭勇忍不住回了个头……牧先生站在这位袁先生的身边,被衬得更显瘦弱了,袁先生可真够高的……还拉手……   郭勇乱七八糟地想着,带着他们一路上了楼。   郭勇无法打开齐星汉家的门,所以出了电梯,郭勇也得先按门铃。   没一会儿门就开了。   “我回来了。”牧水先冲对方露出了笑容。   齐星汉站在门口,几乎将门洞整个都堵住了,他将目光落在了牧水脸颊边的酒窝上,然后又飞快地挪开了目光,最后沉沉落在了袁盛的身上。   “他叫什么?”袁盛突然开口问。明显是在问牧水。   “齐星汉。”开口回答的却是齐星汉自己。   “哦。”袁盛的表现平淡,像是压根不知道齐星汉是谁一样。   郭勇敏锐地感觉到,气氛有一点的怪异。   他轻咳一声,说:“牧先生坐什么车来的?金阳区过来还是比较远的。牧先生先进门休息一会儿,咱们收拾收拾东西,再准备出发去剧组。”   牧水一边点头,一边说:“我朋友开的车。”   齐星汉这才让出了路,先转身回到了客厅中。   牧水和袁盛紧跟其后。   这间公寓又恢复了之前的样子,地毯里、墙壁上,再也看不到一点属于赵云的血迹。   等大家都进到了客厅,一时间陷入了诡异的沉寂中。   牧水转身往卧室走:“我去收拾我的东西。”   郭勇马上在后头说:“牧先生这两天虽然不在,但齐先生还是吩咐了助理,给牧先生准备了新的衣物。已经放进车子后备箱了,就等一块儿带去剧组。”   牧水惊讶地回头,看向了齐星汉。   齐星汉冲他点了下头。   牧水瞬间更加不好意思了。   这是什么绝佳的好工作!   患者不仅配合万分,还对他这个监护人非常好!他顺便还能从院长那里多赚很多很多钱……   我得对齐先生更好一点才可以。   牧水这才抬脸看向齐星汉,小声说:“很谢谢你,但是下一次就不用了。”   “这是应该做的。”齐星汉说得理所当然。   牧水想来想去,只好又冲他笑了笑,然后才进了卧室。   牧水进到卧室,随手关上了门。   一道门将他隔绝开后,门外的客厅就陷入了更严重的一片死寂之中。   郭勇数次想开口,但最后都又闭上了。   齐星汉坐在左边的沙发上,袁盛坐在右边的沙发上。   两个男人都身形高大、挺拔,往那儿一坐,跟立了两尊石像差不多。   ……挺奇怪的。郭勇心想。   牧水飞快地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笔记本电脑、笔、本子、牙刷等等……统统都装进了书包里。   “咔哒”一声,门的扶手转动。   齐星汉和袁盛终于都脱离了雕塑的样子,朝门边看了一眼。   郭勇见到牧水,才觉得屋子里的气氛又得救了。   他赶紧起身从冰箱里拿了雪糕、牛奶提子、大草莓混合其它的一些小零食,放到了牧水的面前。   “牧先生先吃点东西吧。”   “好的。”   牧水其实也察觉到了尴尬的气氛,他一手捏着草莓,一边拿出了手机,低声说:“我看看新闻。”   他把新闻前前后后、上上下下翻了差不多二三十条,客厅里也依旧没有人说话。面前摆放的食物,也始终只有他一个人取用。   牧水压下那点尴尬的念头,先抬头看向了袁盛:“……我没找到游乐园的新闻。”   袁盛:“嗯?”   “说明……”牧水喉头有点发干,他咽了下口水,慢吞吞地道:“老林可能还没被抓。”   “不一定。”袁盛这会儿出奇地沉着冷静,他说:“如果他们见到老林的时候,场面太过诡异,他们一定不会大肆声张出去。”   牧水摇了摇头,严肃道:“不对的。不管见到老林的时候怎么样,他们只需要花几个小时来核对我提供的信息,就能确认凶手。按照正常的思维逻辑来说,这个时候,只要放出抓住凶手的消息,因为失踪案引起的社会惶惶不安,立刻就能平息下去。除非他们根本没碰见老林。”   牧水说到这里,皱了皱鼻子:“他们会不会以为报假警,提供假线索啊?”   郭勇听得一头雾水,他忙出声:“等等,牧先生之前遇见了什么犯罪嫌疑人吗?”   齐星汉突然接了口:“最近学生失踪遇害,尸骨不全的案子。”   郭勇背后汗毛都竖起来了:“牧先生遇到了这个案子的凶手?”   牧水点头:“但是现在看来,让他跑了。”   “那……牧先生得小心啊。”郭勇咽了咽口水:“像这种穷凶极恶的杀人凶手,一旦知道谁见过了他的脸,他就会追杀到底的。”   郭勇都忍不住想,齐哥的监护人其实是柯南变的吧?   这要是去了剧组,不会再闹一次命案吧?   牧水微微一怔:“是,如果他没被抓住,那他会来找我。”   “那我不能跟齐星汉去剧组了。”牧水立刻反应过来说。   郭勇虽然也想到了这一茬,但听到牧水主动提出来,他还是觉得有点脸上发烧,于是讪讪道:“也不至于,说不定剧组里更安全呢。经过上次的事,这次剧组请了很多专业的保镖。”   “老林?”齐星汉突然出声,他顿了顿,问:“长什么样子?”   牧水想了想,开始慢慢描述给他:“身高在一米七六的样子,身材偏瘦,年纪在三十岁到四十五岁之间,神色呆板麻木,不会说话,喉咙这里……”牧水说着抬起手指头,横在了脖颈喉结的位置。   齐星汉不自觉地就盯住了他纤细的手指,和漂亮的喉结。   牧水在喉结处划了划:“这里有一道疤,像曾经被切开过。”   齐星汉盯着他手指划过的地方,低声说:“我见过这个人。”   郭勇听见这句话,头皮都快炸开了。   杀人犯啊!   这他妈是个连杀了三个人的杀人犯,比前头那个导演助理还要穷凶极恶啊!   怎么齐哥也遇上了!   牧水也是一怔:“你见过?”   “在楼下见过,他身上穿的衣服很脏……”   郭勇打了个激灵,一下子想起来了:“那个!那个像乞丐的……一身黑衣服,看起来特别脏,上面像是凝结了大块的污渍。不对……那不是污渍吧?那是……血吧?当时大厦的住户看见,还让门卫赶他走了。是他?”   齐星汉点了下头。   郭勇“噌”地就站了起来:“怎么又盯上齐哥了呢?艹,这还去什么剧组啊?”   齐星汉低声道:“得去。”   郭勇也知道得去,齐星汉除了心理状况不太稳定外,其它方面他都坚守准则到了变态的地步。齐星汉已经答应了剧组,当然就不会再反悔。   齐星汉突然看向牧水,说:“你也去。”   郭勇忍不住道:“那这个杀人犯……现在报警?不不,也不行,万一就蹲在楼下呢?一报警他察觉了,待会儿咱们下楼,不正好把我们截个正着吗?”   牧水却在想另一件事。   老林为什么会盯上齐星汉呢?   按照他的判断,老林应该是打不过齐星汉的,老林为什么要主动送上门找死?   还是说,老林要找的压根不是齐星汉,本质上要找的还是他……   牧水想到了赵云从警局跟到大厦的举动,心中一动……   是因为气味吗?   凡是和他有过接触的人,身上都会短暂留下他的气味,而这些怪物往往都具有超强的嗅觉,所以老林在不敢挑衅袁盛后,跑到了齐星汉这里来守株待兔?   牧水这时候才低低出声:“不用担心。”   老林的舌头都没了,他应该对此阴影很大吧?再见到袁盛,应该会害怕。   现在袁盛就被带在一块儿,老林也没什么可怕的了。   “现在走吧。”牧水说。   现在下楼开车,老林如果跟上来,不正好叫警方过来接手吗?   “走吧。”齐星汉站起了身。   袁盛也跟着牧水一块儿起了身。   郭勇这个大男人,这会儿反倒有点说不出的瑟缩。他想到上回丁雅死亡现场,牧先生连脸色都没变。   于是郭勇抓住了牧水的袖子,低声说:“行,那,那走吧……”   袁盛和齐星汉几乎同时朝他多看了一眼。   郭勇心跳得有些快,压根没注意到这样的细节,抓着牧水的袖子就往外走:“齐哥,要不,我先下去探个路?”   “没事。”牧水一指对面的袁盛:“有他在。”   “袁先生顶什么用?袁先生是警察吗?”郭勇心说,这也没见过这么不正经的警察啊。   牧水摇了摇头。   心说,大概是比罪犯还要凶的存在吧。   几人一块儿进了电梯。   齐星汉突然开口:“院长有没有和你说过……”   “嗯?”牧水扭头看他。   袁盛在一边接口,漫不经心地道:“过去接手我和他这样的,会同时派遣几个医生。”   牧水一下子明白过来。   他们的言下之意是,过去还一人给派几个医生,现在几人共用一个医生了。   牧水沉默了一下,小声说:“……那,我也不能拆成几块儿用啊。”   作者有话要说:  水水:弱小可怜又无助.jpg 第22章 你闻到味儿了吗   齐星汉说完那句话,就没有再说别的了。   袁盛也没有说话。   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大家先后走出去,却没有在大厦附近看见老林的身影。   齐星汉的保姆车已经在等了,助理见他们走过去,立刻就拉开了车门。   等见到多出一个袁盛的时候,助理们也是一愣,然后本能地瑟缩了一下脖子,避开对方身上的锐利锋芒。   “他姓袁。”牧水想了想,说:“是我的朋友。”   “噢,原来是牧先生的朋友。”助理们应了声,但却实在无法将这个男人和“朋友”这个词联系起来。男人身上的气势过于强盛,一看就像是没朋友没亲人没女友的那一种人。   直到大家都系好安全带,车子启动、出发,始终都没有见到老林的身影。   往好处想,就是这人怕了袁盛,所以缩起来不出现了。   往坏处想,就是这样的怪物的可能有较高的智商,懂得怎么下套去设计自己看中的猎物。后者就让人防不胜防了。   等抵达剧组,已经是两个多小时以后的事了。   一路上老林始终没有出现,郭勇那颗心才落了回去。但牧水却反倒皱了下眉。   老林一直不出现,那不就有可能躲着再犯案?   牧水虽然很难与人共情,但他也知道这样的凶案,是丧心病狂的,是应该极力去避免的。   “牧先生,下车了。”郭勇提醒出声。   牧水跳下了车,然后朝袁盛伸出了手。   郭勇见状,忍不住问:“袁先生的眼睛是怎么了?”   牧水一本正经地撒着谎:“畏光。”   袁盛搭着他的手,跟着下了车。   这一回倒没有剧组集体上前迎接的阵势了,大家一块儿往里走,等走进片场,看见的就是正在忙碌的工作人员和已经在开拍的演员。   死个人是很严重。   但对于他们这一行来说,真工作起来,哪怕是自己的亲人死了,都不一定能回家奔丧。   所以一转眼,大家就都恢复了工作状态,努力将那天丁雅的惨状从脑子里排除了出去。   导演的面容看起来更苍老了,皱纹看上去都够能一次夹死十只蚊子的量了。   他和齐星汉打了招呼,又和牧水打了招呼,最后定格在了袁盛的身上。   导演的目光一接触到他,立刻就清醒了,声音都不自觉地颤了颤:“这位是?”   牧水只好把之前的说辞又拿出来说了一遍。   导演笑了笑说:“哦,还以为齐哥给咱们带了个新的助演呢。”   导演助理已经换了个人,这次换成了一个年轻女孩儿,女孩儿笑笑说:“不过剧组真进了个新人。”   郭勇好奇地问:“谁?”   “为了把故事圆起来,就改了改剧情,加了个新角色。”导演说。   丁雅没了,这个角色当然也无法在电影里继续存活了。   原本需要丁雅完成的一些戏份,就只能被分下去,安排给其他人。   剧组也就自然进了新人。   导演助理接口说:“康叶。”   “正说着,过来了。”导演看向了一个方向。   牧水也本能地跟着看了过去。   就见一个年纪二十出头的青年,慢步走了过来。青年面容姣好。   是的,面容姣好……柳叶眉,挺翘鼻,姣好似女子一样。   青年很快就走到了他们的跟前,先和导演、齐星汉打了招呼。   然后他的目光就直接略过袁盛,落到了牧水的身上。   “这是牧先生。”导演马上介绍。   康叶动了动唇:“牧先生好。”   牧水:“……”   “牧先生?”康叶歪头看他。   牧水嗅到了一股淡淡的腥气,还挟裹着一点臭味儿和酸味儿。交织在一起就像是什么味道呢?像是买回来的牛肉,就这么搁在桌上,搁了十来天的味道。   那股味儿不浓,但就是萦绕在牧水的鼻间,浅浅淡淡,挥散不去,让人感觉到本能的反胃。   “你好。”牧水这才看向了康叶。   康叶紧紧盯着他,眼底带出了一点亮光,他说:“牧先生这么好看,为什么不做演员呢?”   那股味儿又一次飘入了牧水的鼻间,这次稍微浓了一点。   这次像搁了半个月的牛肉。   牧水开口说:“没有演技。”   康叶笑了起来:“牧先生,现在做这一行的,有几个是真正有演技的?齐哥这样的,已经是独一份儿了。”   牧水抬眸盯住了康叶的眉眼和唇齿。   干净又面容姣好的青年……   但牧水在和他交谈了几句话过后,终于确认,那股味儿的确是从他的身上,不,是从他的嘴里飘出来的。   牧水转头去看其他人,别说导演等人了,就连齐星汉和袁盛的脸上都没有一丝怪异的神色。   难道又只有他闻到了?   牧水收住目光,摇摇头,继续和康叶对话:“我没有演技,唱歌嗓子会劈,跳舞腰会折……什么都不会……”   “您真是个实诚人。”康叶温温柔柔地笑了起来。   这次像是搁了一个月,已经严重腐坏的牛肉。   牧水屏住呼吸想。   “好了,准备准备,咱们开拍了。”导演打断了对话:“齐哥还得先化妆。”   齐星汉点了下头,跟着工作人员往化妆间去。   康叶则是折返回到了镜头下。   牧水这才低声问:“你闻到了吗?”   “什么?”   “你闻到了吗?”   “……嗯?”   牧水不得不拽了拽袁盛的手腕,将他往下拉了拉,然后自己凑到了他的耳边,低声说:“你刚刚闻到了吗?”   袁盛:“没有。”   他很久没有来到过人这么多的地方了,所有人拥挤在一起,而他站在牧水的身边,唯一能闻到的,就是牧水身上的味道。那是前一天牧水在他家里,用柠檬味儿沐浴露留下的味道。   “那是我的鼻子出问题了吗?”牧水抬手揉了揉鼻尖。   鼻尖都被他揉红了,他更是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牧水眼角都挂了点泪水。   那是打喷嚏的时候一块儿飞出来的。   牧水眨了下眼,将泪水眨落,但他的视线却依旧模糊不清。   他抬头看向不远处,再眨眼。   刹那间,他就看见了站在镜头下的康叶,映在地面上的影子,拉出了一个长长的尾巴,像鸟尾。   ……原来屁股上长骨头的不是袁盛,是康叶啊。   有了发现齐星汉的小骨头的经验在前。   牧水这下可以肯定,自己绝对没有闻错,也没有看错了!   牧水忍不住又拉了拉袁盛的手腕:“你真的没有闻见吗?”   袁盛:“嗯?”   他俯下身,凑近了牧水的脖颈:“闻见了。”   “闻见了?”牧水扭头看他。   袁盛像是整个要扎进他的衣服领口里,他说:“除了柠檬味儿,还有牛奶味儿,草莓味儿……”   牧水:“???”   作者有话要说:  水水:他是变态吗???   剧组副本是个大副本,不会那么快结束。后面怪物们会陆续出现的。 第23章 拔毛   牧水伸手一把托住了他的脸:“不是闻我……”   “是臭味儿, 腐臭味儿。”牧水强调道。随后他顿了顿, 将声音压得更低:“从康叶的嘴里散发出来的。”   他本来以为,袁盛、齐星汉对此会有所感应,但现在根据前面赵云、老林出现时的情况, 再加上康叶出现的情况来判断,可以完全确认, 所有怪物之间,是无法互相感应到的。   袁盛却显得有点儿漫不经心:“……嗯, 那可能是他已经死了,内脏腐坏严重。”   “也有可能,他吃腐肉。”牧水补充道。   但不管哪种情况, 都能说明康叶不是一个正常人类。   老林还没有解决, 又出来了一个康叶。   牧水皱了皱鼻子,觉得有些麻烦。   很快,齐星汉化完妆出来了。   康叶也刚结束了这一段戏, 导演招招手将他叫了过去讲戏。两人靠得很近, 牧水光是这么远远站着,都能想到康叶的唇齿开合间,散发出的那股味道有多难闻。   这时候郭勇走了过来, 问:“牧先生和袁先生就在片场吗?还是先回酒店休息?”   牧水还惦记着老林和康叶,当然不会抛下齐星汉先离开。他摇了摇头说:“我们就留在这儿。”   这时候有个工作人员一路小跑了过来,他抬头看向身形高大的袁盛,慑于对方的身形和气势,工作人员开口说得有些磕磕绊绊:“这位先生有别、别的安排吗?没有的话, 能不能到B组客串个群演啊?”   “多少钱?”袁盛问。   工作人员愣了下,赶紧说:“一天一百三,特邀的话,是一千五。”   牧水歪头说:“这么高的呀。”   郭勇笑了笑,说:“牧先生想客串的话,很简单的,跟导演说一声就好了。”   牧水摇了摇头。   但就在说话间,康叶又过来了。   他恰好听见了郭勇那句话,温温柔柔地笑着说:“牧先生要试一试吗?齐哥忙,我可以教牧先生一点演戏的技巧啊。”   康叶说着就走到了牧水的身边,一股腐臭味儿,又一次罩住了牧水。   牧水屏了屏呼吸:“……不,不了。”   他怕自己会被臭到厥过去。   康叶温柔中带着点不容人抗拒的味道,他紧挨着牧水站好,抬头看向了工作人员,笑笑说:“剧本增加的时候,不是有个龙套角色还没找到人吗?我觉得牧先生就好。”   工作人员笑着说:“我也觉得挺好。”说着工作人员就顺手把剧本递上了。   安排牧水演个龙套角色,也算是从另一条路子讨好了齐星汉,剧组当然求之不得。   康叶的助理搬过来了几把椅子,康叶却没坐,他翻开剧本凑到牧水的面前,指着上面的内容对牧水说:“牧先生,你看,就只有这一段儿,很好演的……”   牧水都快呼吸不过来了。   袁盛突然一把夺过了剧本,冷声道:“他不演。”   袁盛将剧本还回给工作人员:“不是客串B组群演吗?走吧。”   康叶眼底透露出了一丝不快,但出口的话语调还是温柔的:“我是看牧先生在片场里这样待着,也没什么意思。不如试试从来没尝试过的工作。”   “不演也好,都看牧先生自己的喜好。”康叶拉着牧水坐下去:“正巧我没戏,我陪牧先生说会儿话吧。”   其他人看着这一幕,也没觉得哪里不对。   牧水跟齐星汉的关系匪浅,只要进到这个剧组里来的人,都会想要和牧水打好关系,以迂回地求得齐星汉的好感。   在他们看来,康叶也是其中一个而已,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这头牧水却抿了抿唇。   他身上是有什么能吸引这些怪物的地方吗?   先是赵云,再是老林,最后是康叶。只不过这么三个人里,赵云和老林看上去是更低等级的,他们在见到他的时候,往往会逐渐失去理智。   康叶不同,这是个会伪装自己的怪物,也是个更高等级的怪物。   那么齐星汉和袁盛的等级又属于哪个程度呢?   就暂且把怪物分为开智和没开智的两类吧。   牧水目光一动,挣开了康叶的手,忍着那股难闻的味道,开口说:“康先生,我先和朋友去B组了。改天再聊。”   康叶毫不掩饰地流露出了失望的神色,然后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密封袋,递给了牧水:“这个见面礼送给牧先生,下次再聊。”   话音落下,康叶的助理已经忍不住了:“叶哥,卸了妆咱们先走吧,还有场活动要赶呢。”   康叶点了下头,和助理一块儿往外走。   他演的角色戏份不多,所以并不会天天跟着驻扎在剧组里。   等康叶和他的助理一走,牧水才觉得自己活过来了。   他低头看向了手里的密封袋。   密封袋里的空气都已经被抽干了,通过透明的外壳,能清晰看见里面的物品的模样。   那是一根羽毛,羽尾是黑褐色的,羽毛的纹理根根分明,很顺滑,也很丰茂。   说明这只鸟不秃。   牧水沉默了一下。   这是……康叶从屁股上拔了根毛给他?   工作人员还在一边尴尬地等待:“咱们现在去B组?”   “去吧。”牧水合上了手掌。   等他一转头,却正好瞥见袁盛的动作。袁盛侧过身子,面朝康叶离开的方向,嘴角微微抿紧,五官显得冷厉又狂傲。他在看康叶。   牧水甚至觉得,领带遮罩之下,他的眼底透着的是冰冷且带着煞气的光。   牧水低低出声:“袁盛?”   这还是他头一次直接了当地叫袁盛的名字。   袁盛回了头:“走吧。”   他们一边往B组走,牧水一边拿出了手机,开始搜,“送羽毛是什么意思”。   他翻过了乱七八糟的网页。   最后发现有个答案说:“在动物世界里,鸟类求偶时,会送出自己身上最漂亮的一撮羽毛。”   牧水:???   康叶是只鸟人吗?   可他也不是母的啊!   袁盛的声音突然在牧水耳边响起:“老林跟进来了。”   “你看见了?”牧水的注意力立刻就被他吸引走了。   老林的样子之前就印在袁盛的脑海里,这会儿哪怕是隔着一层丝绸,只看见一道模糊的剪影。袁盛也依旧能认出他。   “在B组,搬道具。”   袁盛一边说着话,一边扫向了牧水的手机屏幕。牧水对他毫不设防,并没有遮掩屏幕的意思,但他透过丝绸,却看不太清。   牧水问:“等下工的时候我们抓住他?”   袁盛还在费劲儿地看他的屏幕,一时间没应声。   牧水轻咳一声,问:“可以吗?”   “不用等下工。”   牧水:“嗯?”   “一会儿他就能死个透。”   牧水闻言,不由得扫向了导演的方向:“……还是不了吧。”   再来个人当场去世的话,这部电影就是真的拍不下去了。   袁盛敛起目光:“那就再等等。”   牧水环视一圈儿:“他应该会跟着我走,等到你开始拍之后,我就先离开片场,把他引到片场外去。”   “好。”袁盛应得有些心不在焉。   牧水疑惑地看了看他:“你怎么了?”   “那个浑身发臭的,给了你什么?”袁盛反问。   “……一根毛。”   袁盛:“这么变态,不如一块儿解决了吧。”说得就跟砍瓜切菜一样的简单。   牧水赶紧拉跑了话题:“老林好像看见我了。”   袁盛这才没有再提把康叶也宰了的话。   他骤然扯下了眼上的领带,像之前一样,将领带绑在了手腕上,然后大步走向了B组的场内。   老林畏畏缩缩地弓着背,站在一个工作人员的背后,他怀里还抱着道具,然后慢慢抬起了头,看了看袁盛,最后看了看牧水。   他的目光就这么停顿在牧水的身上不动了,带着点点兴奋、渴望又畏惧的味道。   牧水转身就往片场外围走。   老林抱着道具的手猛烈颤抖了起来。   “你怎么了?发疯了你?”站在他身边的工作人员,疑惑地看向他。   老林的喉中发出了“嗬嗬”的声响,他看了一眼工作人员,目光麻木又带着一点阴沉沉的味道。   他慢吞吞地放下了手中的道具,然后挪动着步子,朝外走去。   “你干什么去?啊!”工作人员在他身后的大吼。   老林却已经慢慢走远了。   “艹,今天工钱全扣光啊!”   老林还是走得头也不回。   他贪婪地盯着渐渐远去的身影,身体里不断涌出发自本能的渴望。   另一头,车内,康叶轻声说:“掉头,回去。”   “回去?还回去干什么?咱们不是要去赶活动吗?”助理摸不着头脑地出声。   牧水渐渐走出了剧组的范围。   老林也走了出来。   他慢吞吞的脚步,渐渐变得越来越快。   实话讲,那种被人在背后追逐的感觉一点都不好。更何况,追逐牧水的还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怪物。   但牧水的心跳始终平稳。   他不紧不慢地朝前走去,眸光坚定。他一定得弄清楚,为什么这些怪物会盯准了他?为什么在正式接手齐星汉之前,他在生活中从来没有遭遇过这些?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又是什么样的钥匙打开了这道阀门?   如果他不弄清楚,……以后死的人就会变成他了吧。   老林的脚步越来越急促,眼看着就要追上牧水了。   这时候一辆车猛地刹住车,停在了牧水的面前。   里面的人打开了车门。   “牧先生。”门后露出了康叶那张姣好的面容。   他问:“上车吗?”   车内贴了遮光膜,以至于车内看上去有些黑黝黝,仿佛一张会吃人的大口。康叶的手扶在车门边,看上去就像是一个蛊惑人入行的传。销骗子。   而身后的老林也顿住了脚步,静默地站在那里。   牧水脑中浮现了一个念头。   老林和康叶是认识的?   作者有话要说: 袁哥:屁股拔毛,康叶这个人怎么这么变态?   水水:???你说别人变态??? 第24章 卡托帕斯   “不上。”牧水干脆利落地拒绝了。   康叶有点不高兴了, 他这才看向了老林:“你怎么追出来了?”   话说完, 康叶,这才又看了看牧水:“你要找的人就是他?”   老林之所以成功进入到剧组,是因为有康叶的作用。   但康叶好像并不知道老林是来找他的。   那康叶对他的示好, 就仅仅真的只是示好?   那边老林点了下头,身体激动得微微发抖, 他甚至脖子往前伸了伸,像是恨不得一口把牧水给吞下去。   终于, 老林难耐地伸出了手。   康叶立刻从车上走了下来,他冷冷地盯着老林:“我允许你动手了吗?”   老林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康叶的等级果然比老林更高。   牧水稳稳当当地站在那里,心想。   但本能的欲。望很难被压制, 老林的五官渐渐拉扯、扭曲, 嘴角向外咧开,他张开了嘴,露出了空荡荡的口腔, 口水从他的嘴角滴落下来。   牧水这才抬头看向康叶:“我之前见过他有长长的舌头, 那你呢?你有尾巴?你是鸟吗?”   “我和他不一样,他不是人,我是人。”康叶柔柔地看着牧水, 还强调了一遍:“真的。”   牧水歪头,慢吞吞地道:“我以前在一本书上看过一种鸟,名字叫类女鸟。面容似女子,以食腐肉为生……”   “我不是。”康叶立刻出声否决了。   牧水顿了顿,接着说:“这种鸟特别丑……”   康叶脱口而出:“不丑!”   “是吗?我想看看。”牧水眨巴着眼看他, 眼底带着浅浅水意,温软动人。   “不,没有,看不着……”康叶竟然结巴了一下。   可这时候老林已经彻底控制不住了,他朝牧水扑了上来。   康叶陡然变了脸。   刹那之间,牧水隐约瞥见他的屁股后头,又沉甸甸地拖住了一条羽尾。   但还有人比康叶的动作更快,来人长腿一迈,粗暴而又迅猛地从后面扣住了老林的后脑勺,力道之大,将老林就这么猛地扣进了敞开的车门内。   “嘭”的一声响,老林挣扎两下,血液顺着他的头脸流了下来,打湿了车内座椅的坐垫。   “什么都想吃?嗯?没了舌头也想吃?”袁盛立在了车门边,他躬身揪住了老林的衣服领口,老林的头就这么被他揪了起来。   袁盛伸出手指,卡在了老林的下巴上:“如果没有了嘴,没有了牙齿,没有了喉咙,你还能吃吗?”看架势,像是要把老林的头生摘下来。   “等等,你们会被找麻烦的。”康叶出声。   “什么麻烦?”牧水扭头看他。   康叶屁股后的鸟尾巴向外越伸越长,看起来像一只大扫帚。康叶吐出一口气,他看向了袁盛,问:“卡托帕斯听过吗?”   袁盛:“什么鸟语?没听过。”   康叶一脸险些当场气死的表情,他又吐出一口气,这才接着说:“他是卡托帕斯的人,卡托帕斯的每一个成员都是珍贵的,杀死一个,就会招来更多的成员报复。”   卡托帕斯。   类似于一个收容怪物的组织?   牧水在心底下了结论。   “那你是吗?”牧水问。   “我……是。”   “他听你的。”牧水指了指老林:“所以你很厉害。”   康叶嘴角往上翘了翘,就听见了后半句“你很厉害”,他柔声道:“也不是很厉害啦。”   牧水:“那你在这个组织的地位一定比他高。”   康叶收敛了笑容:“我没有,我不是。”   牧水走上前,按在了袁盛的手背上:“别动了。”   脑袋摘下来,血得喷一米远吧。   牧水怕自己反胃吃不下饭。   他这才又看向康叶,说:“现在,你报警,让警察把老林带走。”   康叶一愣:“我报警?”   牧水面容依旧柔软而纯良,眼底承载着的是刚从象牙塔里出来的天真味道,他开口慢慢说:“对呀,这样你和我们就是一伙儿的啦。”   康叶眼角酸酸:“把见面礼还我。”   牧水利落地掏出了那个密封袋,康叶盯着密封袋,却又不肯接了。他一咬牙:“好,我报警。”   “这你也拿走吧。”牧水把密封袋往前递了递。   康叶又一咬牙:“已经送给你了。”   “我要羽毛干什么?”牧水疑惑地道。   康叶更生气了:“我的羽毛不够好看吗?”   “嗯……”牧水想了想说:“我喜欢七彩的。”   康叶气得把羽毛拿了回去。   袁盛眉眼微微沉了下来,神色间染上了一丝暴戾的味道,他踹了一脚老林身下的椅子,椅子震动,老林往上弹了弹,又落了回去,嘴里流出来的血更多了。   “快点。”袁盛说。   康叶拿出了手机:“我报警说什么?”   牧水:“说那个学生失踪被杀的案子,找到凶手了。”   康叶这才拨出了警方的号码。   那头的警员接了线,当然激动不已,立刻就朝这边赶过来了。   牧水默默思考:“大概多久会到呢?唔。”   袁盛接口:“半小时。”   牧水低下头,问:“他还爬得起来吗?”   袁盛挑了下眉,按在了老林的腿骨上,往下轻轻地,看上去真的就只是轻轻地那样一按。   牧水听了一声“嘎嘣”的脆响。   老林如一条死鱼,挣扎了两下,然后就不动了。   袁盛如法炮制,将老林的另一条腿也按了按,还有手肘关节。   每按一次,老林都会剧烈地抖动。   袁盛慢条斯理地收起手:“这样就爬不起来了。”   牧水:“……”   康叶:“……”   “那我们先回片场。”牧水看了看片场的方向。   袁盛斜睨了一眼康叶,然后又在牧水面前半蹲下来。一身血腥气的恶狼,刹那间就蜕变成了大狗。   牧水熟门熟路地给他重新扎上了领带,遮去了那双琥珀色的眼眸,也掩去了眼底的煞气。   “你们……就走了?”康叶忍不住出声。   牧水心想,还需要点什么临别赠言吗?   于是他顿了顿,扭过头来和康叶说:“康先生一定要勤刷牙。”   康叶那张姣好若女子的脸,一点点地就红了起来:“我刷牙,每天刷两次……”   牧水心想,那可完蛋啦。   他顿了顿:“那……以后刷四次?”   康叶悲愤地点了下头:“我以后一天刷八次。”   袁盛斜睨了一眼康叶,插声道:“他应该刷一刷五脏六腑。”   康叶的鸟尾巴“咻”的一声就涨得更大了,他瞪视着袁盛。但袁盛眼睛都被遮上,康叶对着他冷冷地瞪视了半天,最后觉得跟一拳打在棉花上没有什么区别。   牧水瞧了瞧康叶,又瞧了瞧袁盛。   觉得还是康叶最后被拔光毛的可能性更大一点。   于是他一把抓住了袁盛的胳膊,将人往片场的方向拉:“袁盛,我们走了。”他的声音听来柔软,简简单单两个字的名字落在他的舌尖,一喊出来,好像都多了一点温软的味道。   袁盛这才微微敛了敛气势,不再看康叶,顺从地跟着牧水往片场走。   康叶目送着他们走远,气得尾巴拍了拍地面。   等牧水的身影从眼中消失之后,康叶才皱着眉,低头嗅了嗅身上的味道,甚至还拉开了衣服。   “我臭吗?”   “他嫌弃我臭吗?”   “我不臭。”   ……   老林喉中发出“嗬嗬”的声音,还在指望着他的同伴来救他。   最后等到了盘旋而来的警笛声。   牧水和袁盛回到片场,正要往回走,他突然才瞥见袁盛的身上溅了血。   “等等。”牧水拉拽着他,走到了不远处的洗手池边。   洗手池就安置在墙壁外,方便工作人员或者群演们经过的时候,能任意取用水。   两人走到洗手池边上。   牧水拧开了水龙头,想着袁盛看不见,于是他用手捧住了水,然后浇到了袁盛的胳膊上,冲掉了血迹。   “冷不冷?”牧水仰头问。   袁盛却没出声。   牧水的手指搭在了他的胳膊上,他觉得那儿的皮肤下,好像被按了一个心脏一样,怦怦地跳了起来。   牧水也不等他回答,用另一手温热的手搓了搓他的手臂,然后就这么一边冲洗,一边搓,带去热量。   牧水的力道,于袁盛来说,就跟挠痒痒没有太大的分别。   这一幕,从外头看上去,就像是牧水摸完了左胳膊又摸人家右胳膊,把人家摸了个遍。   “身上的衣服要脱下来吗?”牧水问。   “不用,看不出来。”   牧水想想也是,况且他也不会手搓衣服啊。以前学校宿舍里都有小洗衣机的。   牧水直起腰,松了一口气。   然后就看见了不远处站定的郭勇和齐星汉。   郭勇一脸呆愣的表情,和他平时精干的形象相去甚远。   牧水迈步走了上前,低声说:“好了,那个杀人犯现在应该被抓住了。”   郭勇愣愣地问:“这么快?牧先生刚才去抓杀人犯了?”   牧水指了指袁盛:“他抓的。”   郭勇尬笑了两声:“哈哈……”杀人犯哪儿是说抓就能抓到的呢?出去一圈儿回来,就把人抓住了。这,这也太玄幻了点。   齐星汉突然开口:“怎么不叫我?”   “你在拍戏呀。”   齐星汉抬眼对上了袁盛,话却是对着牧水说的:“你应该公平一点,不能厚此薄彼。我也需要你。”   言下之意是,两个都是他的患者,他应该都带在身边。   牧水抿了抿唇,也有些为难。   一次派两个,怎么好平衡的呢?   袁盛慢悠悠地出声:“公平是什么玩意儿?”话语里夹杂着一丝锋芒。   两个男人谁也没有动,但身上的气势就已经像是先交锋八十个回合了。   这边的郭勇仿佛被雷劈了一般。   不能厚此薄彼?   这……   这是什么意思?   三皮争宠吗?   作者有话要说: 康叶:我不是,我没有,我不臭。   大家摸出规律了吗?_(:зゝ∠)_把怪物划分成高级和低级之后,水水对他们造成的影响和吸引力是不同的。 第25章 第三个病人   “叮”的一声轻响。   那是牧水的手机收到了新邮件的提示。   牧水低下头, 打开了手机邮箱——   【第三名患者的资料】   院长还敢给他派第三个?   牧水没有点开资料, 而是先回复了邮件:【院长听过卡托帕斯吗?】那边这回倒是回得飞快:【没有。】   【听说以前一号和二号,是同时由几个医生接管的?】那边回得更快了:【给你涨工资!】   发完,那头又飞快地回复道:【牧医生先看看三号的资料?】牧水无情地退出了邮箱, 然后抬头看了看齐星汉,又看了看袁盛。   因为郭勇在旁边的缘故, 他开口说得很含糊:“还有第三个……”   袁盛的脸色更冷了,下巴微微绷紧。   齐星汉脸上没有什么外露的情绪, 但也看得出来,他这会儿相当的不大高兴。   “我们谈一谈?”牧水出声。   “去化妆间吧。”郭勇咽了咽口水说。   “行。”   一行四人转了身,往化妆间的方向走。   牧水还是怕袁盛摔了, 仍旧一手抓着袁盛的手腕。齐星汉突然回头扫了一眼。   牧水在心底来回掂量了一番“厚此薄彼”四个字, 于是问:“你也把眼睛捂起来……我扶着走?”   齐星汉抿了抿唇,说:“我的眼睛本来就看不见东西。”   袁盛:“呵。”   郭勇:“???”这不是好好的吗?   牧水倒是很快明白了齐星汉的意思。   死人的眼怎么会看得见东西呢?   于是牧水朝他伸出了手。   齐星汉将手放了上去,然后不自觉地抓住了牧水的手指头。   牧水觉得自己其实不像是来医治他们的, 更不像是他们的监护人。   我像个奶妈。   牧水在心里小声逼逼。   他们就维持着这种奇怪的姿势, 进了化妆间。   化妆间里已经被清空了,只剩下他们。连郭勇也自觉不敌这样严峻的氛围,自个儿退了出去。   “一周七天, 一人分三天进行监护照顾?”牧水觉得这样很公平。   “还有一天呢?”齐星汉抬眼看他。   牧水理直气壮地道:“我要休假。”   牧水放缓了语气:“其实如果大家能愉快和平相处的话,就可以一起照看啦。周一到周日,都一块儿过。”   “怎么样?”牧水问。   “……”   “我是你们的监护人,我说了算。”牧水凶巴巴地道。   袁盛倚坐在化妆台边,面容显得有些凌厉。   齐星汉抿住了唇, 神情冷漠。   牧水垂下了头:“唉,都不听我的话吗?”   “听。”齐星汉几乎是立刻出声,脸上冷漠的神情刹那就被打散了。   “你说得都对。”袁盛也开了口,凌厉的线条也松缓了。   牧水这才抬头,左看看,右看看:“真的以后都听我的?”   齐星汉:“嗯,遵医嘱。”   袁盛走到了牧水的身边,跟哄小孩儿似的:“嗯嗯都听你的,真听你的。”   牧水悄悄地叹了口气。   嗨呀。   他还没有女朋友,就已经过上艰难带崽的日常了。   “如果有第三个……”牧水开口。   袁盛:“我保证不打死他。”   牧水:“……好叭,那就谈到这里。等到齐先生拍戏结束之后,你们就跟我一起住吧。嗯……住到我实习完为止。”   齐星汉敏感地捕捉到了里面的一个词:“实习?”   “嗯,实习完我就换一家医院工作了。”   他们这时候才想起来,以他的年纪,如果不是徐永槐有意安排,他绝对不可能单独来接手他们……   一时间齐星汉和袁盛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牧水就当他们都把话听进去了,他冲他们笑了笑,脸颊上的酒窝越发显得醉人了。   牧水也默默地算了算自己的实习期。   ……唔,等到再熟悉一点点,就可以考虑开始做催眠治疗的尝试了吧?   “对了,有个问题想问问齐先生。齐先生听过卡托帕斯这个组织吗?”   “没有。”   尽管得到的是否定的回答,但牧水也还是将康叶、老林的事,都和齐星汉说了。   “也不是没听过。”齐星汉淡淡道。   “嗯?”牧水疑惑地看向他。   “如果卡托帕斯指的是人名的话。”齐星汉顿了顿,才接着道:“西山有一座八十年代仿制高天鹅堡修建的城堡,买下这座城堡的人,名叫卡托帕斯,自称是雾城公爵。”   牧水打开手机搜了搜,但却几乎搜不到西山城堡的消息。   齐星汉不会骗他。   那只可能是因为这个卡托帕斯,就是那个卡托帕斯,他有意识地降低了自己的信息出现在网络上的可能。   牧水揉了揉额头:“等康叶回来再问问他好了。”   剧组很快就收工了。   剧组里的气氛依旧沉沉,这时候谁也没心思约在一块儿吃饭,都各自回了各自的房间。   牧水和齐星汉睡过的那间房依旧保留着,只不过现在又多了个袁盛。   郭勇想了想三个人睡一个房间,那画面太美他不敢看。于是他加了钱,正好之前又因为丁雅出事的缘故,影视城的人都减少了一些,酒店也空了一部分房间出来,这才又多定了两间房。   牧水去到了自己的那间房。   洗完澡,他还是照旧尝试联系了一下老师,还是联系不上。   抽时间应该去一去老师的家里。牧水想。   他裹着大毛巾走出去,一边下载了第三个病人的资料。   院长为什么要源源不断地往他手里塞人呢?   牧水皱了皱鼻子,打开银。行。卡的短信看了一眼,这才觉得舒坦了一点点。   资料很快就下载成功了,牧水退出短信界面,转而打开了资料。   【姓名:沈茂嘉   年龄:20岁   职业:休学中   病症:人格分裂   病症描述:一号人格孤僻、敏感、软弱,声称总会看见根本不存在的人和物;二号人格邪恶、暴戾,具有惊人的破坏欲……   联系方式:181XXXX4432   居住地址:源华区琉璃路万荣高档住宅区8号别墅……】   院长没有发照片。   牧水当然也就无从知道这个人长什么样。   他会是又一个怪物吗?   牧水慢吞吞地打了个呵欠,关掉手机,闭上眼,将自己埋进被子里睡了过去。   月光透过窗户落进了房间。   房间门“喀嚓”一声开了,身形高大的男人慢慢走了进来。   他径直走到了沙发边坐下,月光落在了他的面庞上,映出了他的样子。高挺的鼻梁,深邃的眼窝,斜长的眉……是袁盛。   他才刚坐下,没一会儿的功夫,门边又响起了“喀嚓”一声。   来人推开门,慢步走了进来。   男人身材挺拔,斜飞的眉,熠熠星子般的眼眸,面容俊美……是齐星汉。   两人默默地对视了一眼,彼此都是目光冰冷。   然后齐星汉走到了沙发的另一端坐下。   牧水扎在被子里睡得舒舒服服,压根不知道自己的房间里多了两个人。   这一坐,就直等到了第二天早上,谁也没有要先走的意思。   牧水迷迷糊糊地“唔”了一声,掀开被子,呼吸了两口微凉的空气。齐星汉和袁盛这才一块儿起了身,又悄无声息,但又动作迅猛地出了房间。   牧水花了几分钟的功夫来使大脑清醒,等到完全清醒后,他才爬起来洗漱,换衣服,出门去找齐星汉和袁盛。   牧水顺利地敲开了齐星汉的门。   但袁盛的门却怎么也敲不开。   没在屋子里吗?   牧水打了个呵欠,听见走廊尽头电梯开门“叮”的一声响起,袁盛从里头走了出来。   让牧水感觉到惊奇的是,袁盛终于换掉了他的背心。   他穿上了长袖的黑色卫衣,然后黑色的长裤。   当然,那张小丑面具还挂在他的腰间。   换了身打扮的袁盛,看上去气势更压人了,再加上他腰上的面具,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戴斗篷帽的死神。   牧水今天也换了身衣服,是齐星汉的助理另外采购的。   乳白色的羽绒外套,橙色毛衣,浅蓝色牛仔长裤。这样穿上身,就不像是小王子了。而是柔软又青涩的象牙塔少年。   让人在看见的第一眼,就不自觉地一颗心都跟着软了下来。   袁盛还没有蒙上领带,更没有戴上面具。   他的目光骤然聚焦于牧水的身上,五官紧跟着就绷紧了……   牧水见状不好,一把勾住了袁盛的脖子,往下用力一拽,就这么把他的脸埋在了自己的胸口。   然后牧水才用另一只手去够他腰间的面具:“今天先戴面具?领带洗掉了。”   本来在旁边冷眼旁观的齐星汉:“……”   “袁先生需要这么治病吗?”齐星汉冷冷开口。   袁盛声音沉沉闷闷地道:“是啊,不服吗?”   ……   另一头。   康叶终于应付完了警察,浑身筋疲力竭。   他昏睡的助理这时候才醒了过来,茫然地抓着手机问:“我怎么睡着了?我们,我们活动是不是错过了?”   康叶浑不在意地点了下头。   他抓着那个密封袋,问助理:“哪儿有理发店?”   助理:“嗯?”   康叶:“我去染个毛……不,发。”   助理出了好大一口气:“您可算舍得染头发了?之前公司说了千八百遍了……染什么色?栗色吧?”   “不,我要染五颜六色。”   作者有话要说: 康叶:做最骚的鸟。 第26章 分级制度   老林被抓, 很快就上了新闻, 郭勇认认真真地把新闻看了三遍,才终于放下了心。   “原来这个男人还真被抓了……”郭勇嘀咕着看了一眼袁盛的方向,心底的敬畏不自觉地又拔高了一截。   而袁盛这会儿, 刚换了身戏服,帮着B组拍完了那段群演的戏份儿——在旁边完美地扮演了一个不言不语的精神病。   可以说是相当的本色出演了。   牧水则坐在小椅子上, 又一次浏览了第三个病人的资料。牧水关上资料,决定还是暂时不接触这个人。   现在光是齐星汉和袁盛两个, 就已经比较麻烦了,再来第三个,那可怎么办呀?   哪怕是在看过了银。行。卡进账的短信后, 牧水的内心也毫无波动了。   我飘了。   牧水认认真真地反省了三秒钟, 然后就把第三个病人的资料抛到了脑后去。   “准备!”副导演在不远处扯着嗓子吼:“都准备好了吗?任菁菁,这儿,快点!”   牧水听见声音, 不自觉地抬头朝那边看了过去, 任菁菁他没看见,倒是先看见了一颗七彩的脑袋。   真的不是他夸张……   那颗脑袋真的是七彩,集齐了赤橙黄绿青蓝紫, 就是那个绿青蓝紫染得不太好,颜色有点混。   牧水正惊讶的时候,就见那颗脑袋朝他移动了过来。   “牧先生!”七彩脑袋的主人出声道。   牧水努力地辨认了一下那张脸,柳叶眉,挺翘鼻, 和樱唇。是……康叶?   “今天我来陪牧先生聊天吧。”康叶说。   康叶的助理赶紧在旁边放了把椅子,康叶顺势坐了下来,脑袋也就这么凑近了牧水,他低声说:“我今天刷了十遍牙。”   牧水屏了屏呼吸。   可还是没有什么用呀。   康叶从兜里重新掏了个密封袋出来,递到了牧水的面前,问:“好看吗?”哪怕是短短的三个字,都伴随一股腐烂的臭味儿。   牧水放轻了呼吸,接过了密封袋。   透明的密封袋里,这次放的是一根七彩的羽毛,赤橙黄绿青蓝紫凑在一块儿,赤色如岩浆滚过,橙色似霞光披身,黄。色像是阳光浅浅铺就了一层……不远处的打光板这么一折光线,整根羽毛都变得流光溢彩了起来,漂亮极了。   “好看。”牧水低声道。   康叶的嘴角翘了起来,高兴又带着一点得意地说:“这是我的毛,送你了。”   牧水这才隐约想起来,之前康叶问他,喜欢什么颜色的毛,他随口说了一句七彩的。因为类女鸟就算是再进化,再杂。交,也不可能拥有七彩的毛呀。   但他万万没想到,这一切被人类世界的七瓶染发剂办到了。   牧水没办法告诉他,那句话只是随口说的做不得准的。   于是只好将密封袋卷吧卷吧,放入了兜里。   “牧先生今天真好看。”康叶将他的动作收入眼底,立马笑得两眼都微微眯起了。如果忽略掉那股味道,康叶这时候的神色是温柔的,看上去也是十分漂亮的一只鸟。   牧水小口地吸了吸气,然后才一副氧气不足弱弱开口的样子:“谢谢……但是,你的头发,真的不染回去吗?”   牧水也不太懂,但是这样走在公众场合的话,粉丝一堵一个准儿吧?   行走在人群中,康叶一定是最亮的那一颗灯。   “不染回去了,为了染这个头,我在造型工作室里坐了足足十三个小时。”康叶一边说,一边拉了拉自己的头发,他看向了牧水,低声说:“牧先生光喜欢我的一根毛是不够的。”   牧水:“???”   康叶道:“要牧先生喜欢我所有的毛才可以!”   “要我喜欢你的毛干什么呀?”牧水不自觉地往后躲了躲。   康叶注意到他的动作,有一点伤心,但他还是开口说了话:“牧先生,春天要来了。”   牧水脱口而出:“求偶的季节到了?”   康叶舔了舔唇,点点头,温柔地笑了笑,露出一点白牙。   “求偶?”齐星汉的声音突然在一边响了起来。   康叶顿时就紧张了一些,手脚都收住了,规规矩矩地坐好,不敢再往牧水这边靠。   牧水没有放过这样的细节。康叶怕齐星汉。为什么?是来自人类世界里等级的压制?还是来自于怪物世界等级高低的压制?   齐星汉倒没有过多在乎这句话,他低声说:“麻烦康先生先离开。”   显然是有话要单独和牧水说。   “等等。”牧水按住了康叶的手背。   康叶的手立刻微微颤抖了起来,他看向了牧水:“嗯?”等吐完这个字,康叶就立刻紧紧闭上了嘴。   “康先生能说说卡托帕斯吗?”牧水转头看着康叶,慢吞吞地眨动了一下眼,眼睫翕动间,带出了一种仿佛专注又深情的味道,这种目光令人难以抵抗,好像自己正被他放在心底最重要的位置。   康叶结巴了一下:“我,我知道的不多,真的。”   “不多也可以说一说的呀。”牧水还是盯着他,微微一笑:“毕竟康先生已经和我们一伙啦。”   康叶这才舔了舔唇,说:“……内部成员分级,分一级,二级,三级。我属于二级。去年统计出来,一级成员一共有五名,二级有三十二名,三级……不知道。老林不被列入三级之中。他是最低等的外围成员。在内部只担任传递消息的工作。所有成员遇见无法解决的事,都有向上一级求助的权利。没了……我就只知道这些。”   “啊,还有。我知道,这里还有二级的成员。为了方便统一管理,所有成员的身上,都留有卡托帕斯的烙印。烙印会让我们彼此感应。”   康叶开口说话的时候,尽管牧水快被臭死了,但他还是认认真真地看着康叶,一直到康叶说完,牧水才变换了姿势。   这是他开始学心理学之后养成的习惯,遇到任何同他说话的对象,他都会尽量做到看向对象,释放出尊重和包容的信号。   老师说,这样会增强亲和力。   就在牧水敛起目光时,康叶紧紧盯着牧水的眉眼,突然又想到了一件事,于是急急地开口道:“还有,还有……”   “嗯?”于是牧水的目光又落回到了康叶的身上。   康叶这才觉得舒服了一些。   康叶压低了声音,低低地道:“万物有灵,字有字的灵,开口说出来的话语,有话语的灵。……名字也一样。至少卡托帕斯这个名字是这样。这个名字是不能常提起的。”   “为什么?”牧水不懂就问。   “会有所感应。每当有人提起这个名字,它的力量就会强大一分。它会感应到所有呼唤它名字的信徒……”   “等等。”这次开口的是牧水。   牧水疑惑得眉毛都皱到一块儿了,他问:“嗯,卡托帕斯是一个人?还是一个物?或者是一个怪物?于是这个组织,才以它的名字为名,就这样发展了下来?”   康叶摇摇头:“我没见过它。”   “那第二个问题……”牧水用力抿了抿唇,唇边一圈儿都泛起了白,然后很快就变得更红润了起来,让人的注意力都不自觉地集中到了他的唇上去。   “每当有人提起这个名字,它的力量就会强大一分。它会感应到所有呼唤它名字的信徒……”牧水顿了顿,伸出了手指头:“唔,粗略算一算,一级成员和二级成员加在一起是三十七名,还有许多不知数量的三级成员和一些像老林一样的外围。你们的组织就以这个名字而命名,大家肯定时常会提起它。那么每次一提起,就是至少四五十条讯息朝它涌去……”   牧水好奇地看着康叶,问:“它不会被烦死吗?”   康叶结巴了一下:“我,我也不知道啊。”   他,他也没想过这个问题啊。   牧水:“……好叭。”   “那你知道这个二级的成员是谁吗?”牧水问。   “……不知道。”康叶羞愧地说。   牧水一问,他竟然什么都不知道!   “好的,谢谢康先生。”牧水也并不失望。   这个对于他来说全然陌生的世界,他能了解到多一点的东西都已经是很大的收获了。   而站在一旁的齐星汉这才出声:“说完了吗?”   牧水点了点头,起身攀住了齐星汉的袖子:“我们到那边说话吧。”   齐星汉不自觉地盯住了他舔了又舔、抿了又咬的唇,然后默不作声地跟着牧水往前走去。看起来,就好像牧水牵着他在往前行一样。   只不过没走几步,他们就遇上了任菁菁。   任菁菁刚拍完一段戏,她的助理正往她身上贴暖宝宝。这时候,她突然转头看向了牧水,高声喊:“牧先生,我有话和你说。”   牧水装作没听见。   在丁雅没有出事之前,任菁菁总是找他说话。   十句话里九句话都是编的。   牧水虽然具有判别谎言的能力,但他也不想和别人聊这么累的天,所以后来看见任菁菁,他就自觉地绕着走了。   但今天任菁菁格外地执着,她让助理停下,然后小跑着到了牧水的身后。   “牧先生。”   说完,任菁菁又羞答答地看向了齐星汉,喊了一声:“齐哥。”   齐星汉连看都没有看她一眼。   任菁菁的助理追了上来:“任姐,等等,还没贴完,别冻坏了。”   助理的身后还跟了个少年。   少年神色阴郁而冷漠。   任菁菁回头看了他一眼,说:“沈茂嘉,你坐回去等着。”   可少年却慢吞吞地抬起头,盯住了牧水。   沈茂嘉?   第三个病人?   这么巧的吗?   牧水对上了少年的眼眸。   ……这是资料里所描述的第二人格的表现啊。   作者有话要说: 水水发出好奇的声音:卡托帕斯真的不会被烦死吗?   卡托帕斯:阿嚏—— 第27章 第二人格   少年在看他, 牧水也就不做掩饰, 大大方方地也打量起了少年。   少年的两颊微微凹陷,有些过分的削瘦。黑沉沉的眼眸底,倾注着冷漠阴郁的色彩。   他的整张面庞都好像蒙在一层灰调之中, 原本俊秀的五官,这会儿却让人看一眼就感觉到轻微的不适。   “你是牧水?”他盯着牧水, 嗓音冷漠地问。   “你好,我是牧水。你是沈茂嘉?”牧水唇角抿了抿, 带出了一点温软的笑意,整张面容一下子就有了更强的亲和力。   但这点亲和力显然并没有打动到沈茂嘉,他依旧用冷漠的目光, 将牧水从头到脚, 一寸一寸地打量了起来。   齐星汉微微垂下眼眸,伸手轻轻将牧水一拉,就将人拉到了身后。   他就这么挡住了沈茂嘉赤。裸。裸打量的目光。   “你找牧水?”齐星汉低声问, 他的语气平稳, 但却有种不怒自威的味道。   任菁菁也糊涂了,她转身一把拉住了沈茂嘉:“你认识牧先生?你来剧组,不是来找我的?是来找牧先生的?”   沈茂嘉却根本没看她, 他死死地盯住了齐星汉,目光更显得阴郁,也更显得锐利,像是要生生穿透过齐星汉,去看身后的牧水。   “从今天开始, 我就跟着你了。”沈茂嘉开口说。   这话怎么听怎么不对劲。   任菁菁拧眉看着他:“是牧先生欠了你钱,还是你欠了牧先生的钱?”   沈茂嘉还是不理她,只盯着齐星汉,和齐星汉背后的牧水说话:“你应该已经收到消息了。”   牧水想走出去,但齐星汉一只手始终反手圈着他。牧水没办法,只好伸手戳了戳齐星汉的背:“让让,我和他说。”   齐星汉的背脊似乎僵硬了一瞬,然后松了手。   牧水从齐星汉背后探出了头:“你怎么自己来了?”   沈茂嘉反问:“不行吗?”   “这是我的工作,但是……我现在不适合接手你。”   “为什么?”沈茂嘉冷声问。   “在你前面,已经有两个人了。”牧水顿了顿,低声道:“我正在负责他们。”   沈茂嘉沉默了几秒,突然开口,带着暴戾又冷漠的味道:“谁知道他们会不会随时死去……两个和三个,也就没有分别了。”   话音落下,齐星汉朝他深深地看了一眼。   这一眼让沈茂嘉感觉到了不适,但他并没有过分在意齐星汉。   他挪动步子,绕过了齐星汉,走到了牧水的面前:“你现在要去哪里?我跟着你。”   任菁菁抓狂地出声:“沈茂嘉,你在搞什么把戏?你跟人跑了,我怎么回去跟你爸妈交代?”   “他们都知道我来找牧水,你就直接这么说好了。”沈茂嘉头也不回。   “我们走吧。”沈茂嘉说。   恰好这时候袁盛刚从B组过来,他的眼部没有遮盖任何东西,琥珀色的眼眸在阳光底下看上去颜色更浅了,也就更显得凶戾了。   袁盛不急不缓地走了过来,将目光落在了沈茂嘉的身上。   “你谁?”袁盛问。   沈茂嘉转头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袁盛这才转头飞快地看了一眼牧水,但又飞快地挪开了目光,问:“这什么东西?怎么跟着你?”   袁盛的口吻,显然是没将沈茂嘉放在眼里。   刹那间,牧水就感觉到了一股剑拔弩张的氛围,他怕三个人一言不合打起来,于是立刻出声说:“还是去化妆间说吧。”   齐星汉和袁盛二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又想到了那天自己说的,以后要听医嘱,听牧水的话。所以这会儿谁也没有反驳,乖乖就跟着牧水往化妆间的方向走。   沈茂嘉目光阴沉地看了看两个男人的背影,也跟了上去。   任菁菁正也要往上前,沈茂嘉突然回了头,嗓音冰寒:“别跟着我。”   任菁菁被他这一眼钉在了原地。   等到人都走远了,任菁菁才不高兴地说:“人家话还没说完呢。人家只是想和他们说,齐哥的孩子我打掉啦,唉……人家想移情别恋了……”   ……   等进了化妆间,牧水站定,抬起手指,挨个一指。   “一号。”   “二号。”   “……这是三号。”   牧水舔了舔唇,感觉到了事态的复杂和麻烦,他低声问:“互相认识一下?”   齐星汉和袁盛早就见过面了,所以这会儿他们一致地盯住了沈茂嘉。   两道目光都带着冰冷的审视,还带着一点野兽狩猎的味道。   在这个狭小的化妆间里,一下就有了让人喘不过气来的压迫感。   “好吧,那不用认识了。唔,我事先接到了沈茂嘉的资料,但是那时候我并没有答应下来。今天,沈茂嘉就自己找上门了。我不知道院长为什么会这样安排。”   牧水说着说着叹了口气,问沈茂嘉:“以前你身边也是同时几个医生和护士来进行监护医治吗?”   沈茂嘉点了下头。   “唔,你看,我只有一个人,我没办法管这么多人,不如你回去吧?”牧水看向沈茂嘉,眨了眨眼,带动了眼底的潋滟水光。   沈茂嘉对上他的眼眸,思绪不自觉地顿了一瞬,那一瞬,好像自己身体里所有的反应,都被这道目光安抚住了。包括心跳都停了一拍。   “不,我要跟着你。”沈茂嘉拒绝得很干脆。他的目光更是化作了钩子,像是恨不得扎进牧水的体内,把人牢牢勾住一样。   “所以说我最讨厌小孩儿了。”不等牧水开口,袁盛先出了声,然后一个大步走到了沈茂嘉的身边,伸手就将沈茂嘉提拎了起来。   沈茂嘉扑腾了两下,喉中发出了一声嚎叫,五官在刹那间有了变化,嘴角向外扩开,鼻尖上涌现了一撮毛。属于人类的耳朵被收了起来,从头发丝缝儿里头,顶出了两只微尖的耳朵。   但这只是一刹那。   刹那过后,就如同幻象一样消失了。   齐星汉和袁盛根本没有注意到。   倒是门外的郭勇急得敲了敲门:“齐哥,里头没事吧?”   同一时间,沈茂嘉背脊微微一躬,身体往下一沉,挣脱了袁盛的束缚,只不过他里面穿的毛衣也发出了“撕拉”一声,脱了线。   沈茂嘉外面穿的是大衣,大衣敞口。毛衣一脱线,他光溜溜的肚皮就正对上了牧水。   上面覆着一层薄薄的肌肉,看上去不像是健身房里练出来的那种华而不实。而更像是某种动物捕猎所需要的肌肉。   沈茂嘉抬手擦过了唇,面色更见阴沉。   大概是觉得自己刚才的反应显得有点丢人。   沈茂嘉看向了袁盛:“想赶我走?那得你还活着才行。”   袁盛低低地笑了一声:“你试试。”   眼看局面要失控,牧水忙出了声:“好了,既然已经来了,那就是我接手的第三个病人,从现在开始,大家……”牧水抿了抿唇:“大家和睦相处。”   虽然这话说出来,他自己都觉得不太靠谱。   牧水冲沈茂嘉招了下手:“你过来。”   沈茂嘉阴沉沉地看了一眼袁盛,这才拔腿走到了牧水的面前。   牧水问:“你住哪儿?”   “你住哪儿我住哪儿。”沈茂嘉说。   “不好意思,牧水住的地方,我和袁先生已经分好了,没有多余的位置了。”久没有开口的齐星汉突然开口说,话语里倒还是带着绅士的味道。   沈茂嘉:“那就换个更大的地方。”沈茂嘉说着,从衣兜里掏出了一张银。行。卡,拍在了桌面上。   牧水没有和他纠结住处的问题。   牧水伸出手,将沈茂嘉往前拉得更近了一点。   他装作不经意地抱了对方一下,然后顺手摸上了对方的脑袋。   从他抓住沈茂嘉的大衣袖子时,沈茂嘉就整个都呆住了,大概是从来没有人敢这么上手抓他袖子。   等他被拉到面前,又一把被抱住。   沈茂嘉彻底僵住了。   牧水的手指穿插进了他的发丝间。   那种感觉格外的清晰。   还有点说不出的别样旖旎的味道。   沈茂嘉还能感觉到,脱了线的毛衣底下,他的胸膛贴在了对方的外套上。   沈茂嘉浑身血液都跟着一块儿冻住了,再做不出半点的反应。   而牧水也终于摸到了自己想找的东西。   耳朵,微尖,带着一层短绒毛,可是,……四个?四个耳朵?牧水不死心,又摸了一遍。   他纤细的手指装作不经意地轻轻掠过了耳朵尖尖。   没错,四个耳朵尖,全都是像动物一样的耳朵,都埋在柔软的发丝间。   哪有长四个耳朵的?   牧水一时想不明白,但也只好收回了手,免得被沈茂嘉发现他的动作。   “以后叫你小嘉吧。”牧水很自然地松开了怀抱,说。   沈茂嘉却还没回过神来。   他浑身血液倒流,身体微颤,四肢僵硬麻痹,脑子里如同被人同时倒入了浆糊和胶水搅了搅,就这么停滞不动了。   牧水:“小嘉?”   “……”   牧水:“……哪里不舒服?”   沈茂嘉低低地吐出一口气:“没,没有。”   牧水不确定地将他仔细打量了一遍,从头到脚。   沈茂嘉眉眼间的阴沉之色渐渐退去,转而换上了一点焦灼、敏感、紧张的神色,他的脖子也覆上了一层薄薄红色。   ……这是第二个人格出现了?   牧水凑近了他,低声说:“我是牧水,你还记得吗?”   沈茂嘉轻轻地呼吸着,看上去像是快要缺氧而亡了,他说:“……记得。”   牧水歪头。   可是人格和人格之间拥有的记忆都是独立的呀,应该不会共享才对。   而那头齐星汉和袁盛,冰冷地注视着沈茂嘉,几乎快要凝成实质。   作者有话要说: 沈茂嘉:邪恶、暴戾、阴沉、超凶。   然后水水摸了摸他的耳朵尖。   沈茂嘉:超怂.jpg 第28章 推门而入的人   沈茂嘉低下了头, 看上去因为腼腆而有些瑟缩, 和刚才完完全全成了两个人。   牧水问他:“你来找我做什么?”   “……监护。”沈茂嘉艰难地从齿间挤出了这两个字,然后他小心地抬了抬头,等目光触及到牧水白皙的下巴, 他又如同受惊似的飞快地收回了目光,断断续续地说:“我……需要……需要你……”   这句话听起来有点怪怪的。   一旁齐星汉的脸色也有些细微的变化, 毕竟这句话他前两天才对牧水刚说过。   牧水倒是不太在意,他将声音放得更低柔, 很有耐心地问:“为什么呢?因为你的情况在变坏吗?”   沈茂嘉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牧水问:“你每次从睡梦中醒来,最常发生的一件事是什么样的?是发现身边的物品摆放有了变化, 还是发现自己的身体有异状, 却根本想不起来自己做了什么?”   沈茂嘉没有开口。   而牧水却抓住了他的手,往前凑得更近了一些,低声说:“看着我。”牧水的声音柔软, 像是汨汨清泉缓缓从心间流动而过。   沈茂嘉不自觉地抬起了头, 慢慢对上了牧水的眼眸。   他有一刹的怔忡,然后他张了张嘴,说:“我知道。”   “嗯?”   “我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沈茂嘉说。   牧水一怔。   记忆果然是共享的啊。   那就不算是人格分裂啊, 人格分裂是每个人格都拥有完全独立的记忆、行为方式等等……   牧水松开了他的手,低声说:“好的,我明白了。你还记得自己今天是跟谁来的吗?”   “Lily。”   齐星汉在一边开了口:“Lily是任菁菁的助理。”   于是牧水对沈茂嘉说:“现在,你还是回去跟在她的身边,就在那里乖乖等着, 好吗?”   沈茂嘉轻轻点了下头,自己打开门走了出去。   牧水缓缓舒了口气。   看吧,这样就好了,不用看着他们打起来了。   不过这个“第二人格”出现的契机是什么呢?是抱一抱,摸摸头?   ……   沈茂嘉拉开门,吓了外面郭勇一跳。郭勇再一看,沈茂嘉上身穿的毛衣都烂了,大衣也没扣扣子,就这么敞开着,一阵冬风吹来,郭勇都止不住打了个寒噤。   这……这在里头是干什么了?   郭勇面如菜色地想。   这齐哥平时不谈恋爱,这一恋爱起来,就这么劲爆奔放的吗?   化妆间内,牧水转头问齐星汉:“你刚才有话要和我说,是什么?”   齐星汉:“没什么。”   牧水有些茫然,他不高兴了吗?可是……可是无迹可寻啊。他是因为什么不高兴的?   牧水抿了抿唇:“唔,那下次再说吧。”   说完,牧水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他赶紧也拉开门追了出去。   “沈茂嘉!”   少年穿着大衣走在寒风中,大衣衣摆随风潇洒地飘扬起来。   但在他的对面,不少剧组的工作人员都呆住了。   牧水赶紧小跑着追上去,一把拉住了沈茂嘉的胳膊:“等等。”   沈茂嘉还没回神似的,迷茫地看着他。   “衣服,没有扣好。”牧水说着微微低下头,然后双手抓住了他的大衣衣摆,帮他扣好了。   等牧水再抬起头的时候,就发觉沈茂嘉的身体微微颤抖了起来。   牧水愣了愣,问:“冷吗?”   沈茂嘉舔了舔微微干裂的唇,摇摇头,加快了步子,从牧水的面前走了过去。   沈茂嘉还没走到任菁菁的身边,Lily就先快步走了上来,她焦灼地道:“您的衣服怎么回事?”   沈茂嘉脸上的腼腆、紧张和敏感之色,刹那褪去。他的眉眼又恢复了之前阴沉冰冷的样子,他看了看Lily,说:“打了一架,不是什么大事。”   Lily想要说点什么,但等对上沈茂嘉的神情,Lily又识趣地闭了嘴。   她还记得上一个提醒沈茂嘉注意仪表的助理,被沈茂嘉猛地掀飞了出去,摔断了胳膊和腿……   任菁菁这时候没有拍戏,正在看剧本。   她看见沈茂嘉回来了,抬头问:“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沈茂嘉垂下目光,声线冷淡地说:“牧水让我坐这儿等。”   任菁菁嘀咕了一声:“这么听话。”然后就没再说别的了,她低头继续看起了自己的剧本。   等到剧组收工的时候,齐星汉卸完妆从化妆间出来,袁盛则又扣上了那张小丑面具,剧组里本来跃跃欲试想要勾搭他的人,顿时都熄了火。   对着这么一张脸,不吓尿就是好的了。   “回酒店。”齐星汉说着走在了牧水的左边,袁盛立刻就堵上了右边的位置,郭勇就这么生生被挤到了后面。   沈茂嘉在任菁菁的位置上坐了差不多三个多小时,这时候立马就站了起来,跟了上去。   Lily忍不住在背后嘀咕:“这是搞什么鬼?那位牧先生是什么香饽饽吗?”   齐星汉等人上车,沈茂嘉也在后面上了车。   等牧水一行人抵达了酒店,沈茂嘉也就跟着进去了,赶在了电梯门关上之前,把手卡在了那儿。   袁盛慢悠悠地出声:“也不怕被门夹扁。”   沈茂嘉一言不发地站在那里,银色漆面的电梯内壁映出了他冰冷阴沉的神情。   电梯很快就到达了指定楼层。   等电梯门打开,站在最外面的沈茂嘉却没有立即走出去。他扭头看向了牧水,等到牧水先走出去,沈茂嘉才紧跟其后,像是怕被他们给抛下似的。   亮着昏黄灯光的楼道里,提着清洁桶的男人朝这边走过来,撞上了最前面的牧水。   沈茂嘉神色一变,一把将牧水薅了过来。   男人微微抬了下脸,连声道:“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牧水被撞得差点歪倒下去,不过有沈茂嘉在后面挡住了,他就和沈茂嘉撞了个满怀。   男人还在连声说:“对不起,对不起……”   这样一来,倒是让人不好再说什么。   牧水揉了揉被拖把杆杵到的肩膀,低声说:“没关系。”   男人这才颤巍巍地提着桶,走到了电梯门口,他用力按了好几下向下键,带着某种宣泄和急切的味道。   是因为看见了袁盛的面具,所以害怕吗?   牧水盯着男人看了看。   原本已经滑下楼的电梯,又升了上来。银色漆面涂层上,映出了男人的面庞,极为清晰。   牧水愣了一秒种。   男人的五官像是被一把火燎过,五官几乎都融开,然后被强行捏在了一起。   眼睛鼻子嘴都是歪斜的,皮肤粘连长成一块儿,以至于嘴只有别人的半个大小,眼睛更是成了两颗绿豆。   或许是因为五官歪斜的缘故,他的嘴角不受控地流下了口水,映在电梯门上,格外晶亮。   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   门上映出的画面当然也就消失了,男人提着桶颤巍巍地走了进去,不等他转过身来,电梯门就关上了,朝楼下滑去。   牧水的房间排在几间房的最前面,他走过去,先用房卡刷开了门,然后扭头看向沈茂嘉:“任小姐给你安排好房间了吗?”   “没有。”沈茂嘉固执地盯着这道门:“我和你住。”   袁盛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领,将他往后一拉:“别得寸进尺。”   沈茂嘉喉中发出低低的吼声,但随即声音就从他嘴里消失了。   这好像是他遭遇威胁时的一种本能反应。   牧水点点头:“是哦,你不能和我住的。”   不然三个人都要求不能厚此薄彼的话,那怎么办呢?酒店一张床躺不下四个人的。而且他不喜欢和那么多人一起睡。   牧水进到门内,飞快地关上了门:“明天再见。”   门是红木制的。   当门合上的那一刹,牧水的脑中突然滑过了一个细节。   他是最先出电梯的。   电梯门口附近的光线很足,而走道上的光线因为坏了一截儿灯带,所以光线稍显昏暗。他没有看见提着清洁桶的男人,但男人一定看得见他。   男人却直直撞上了他。   就算男人畸形的眼睛,看不到太远的东西,也是说不通的。   人站在灯光充足的位置,应该是极为显眼的。如果男人看不见他,那应该也看不见电梯门了。   想来有点奇怪。   牧水皱了皱眉,转身进了浴室。   晚饭他们已经在剧组吃过盒饭了,所以这会儿洗个澡就能休息了。   洗完澡,时间还早,牧水穿上浴袍,窝在床上,用手机登陆了学校论坛。一段时间没上,他又收到了不少的私信。   【牧师兄,怎么好像在娱乐新闻里看到你的身影?那是你吗?】【水水好久不回学校了,实习很忙吗?】【麻烦牧同学帮我做个心理辅导吧!QAQ】私信太多,学校论坛还卡,牧水根本回不过来,他就只挑了几个之前在学校说过话的人,给他们发了消息。   【最近陈教授有到学校上课吗?】   那边倒是回得飞快:【正在写论文,突然就收到了水水的私信,莫不是代表我论文要过的预兆!】等巴拉巴拉一通感慨完,那头才接着说:【陈教授有段时间没到学校上课了,说是出国做学术交流了,前段时间还上新闻了呢。】【什么新闻?】   【链接】   牧水点进去看了看,还真是一个国际性质的学术交流盛会,新闻里放上了老师和一个外国心理学专家的合照。   所以是突然出国了,才联系不上?   牧水这才放了心。   等他看完新闻回来,私信框里已经被塞满了。   【水水什么时候回学校?实习很忙吗?陈教授介绍的工作怎么样?要是受了累,吃了苦,和师弟师妹倾诉倾诉呀。】【等你回来哦。爱心发射.jpg】   ……   牧水最近上微博上得多了,慢慢也脱离了过去的落后,至少现在他知道表情包是个什么东西了。   他想了想,以后接触到的患者,或许就有爱上网的。   于是顺手就把表情包全收藏了。   这样以后就不用怕没有共同语言了。   等默默收完图之后,牧水就火速关掉了论坛,免得再被其他的校友逮住。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大家很喜欢在论坛蹲点他,每次蹲到之后,就会给他发好多好多的消息。   有时候在学校也是。   他们不停说话,还附带夸张的肢体动作,他曾经差点一度以为他们集体患有某种精神疾病。最后被老师纠正了,他才没有走上迷迷糊糊越学越歪的路。   牧水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看了一眼时间,晚上九点半了。   好困呀。   牧水收起手机,钻进了被窝里。   就在这时候,门发出一声轻响,门开了。   牧水才刚闭上眼一会儿,他的耳朵抖了抖,将这道几不可闻的声音捕捉住了。   有人……进来了。   牧水的四肢绷紧,更微微屏住了呼吸。   他能清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咚、咚,有节奏地敲击着。窗外的月光倾泻进来,牧水的眼睛掀开一条缝儿,隐约能瞥见那道身影,挺拔、修长。   身影渐渐朝床边靠拢过来,几乎是无声无息的,没有脚步声,也没有呼吸声。   牧水第一时间就想到了那个提着桶的男人。   牧水苦着脸心想,明天还是和袁盛一起住吧。如果还有明天的话。   那道身影越来越近,最后到了床边,他竟然还弯腰先脱了鞋,然后一只手按住了床沿,翻身上床,他四肢撑着床,身体悬在了牧水的身上。   牧水的眼睛已经眯得不能再眯了。   对方微微俯下身,凑近了他的脖颈,嗅了嗅。   这个角度,对方就无法发现他有没有睁眼。牧水心想着,缓缓睁开了眼。   就在这瞬间,四目相对——   牧水终于看清了趴在他身上的是谁。   俊秀,带着一点腼腆和紧张的眉眼。   微圆带一点黑的鼻头,嘴的上方微微鼓起,嘴角向后拉开,嘴沿有一条黑的唇线。   还有黑色发丝间顶起的微尖的耳朵,耳朵上带着一小撮短短的茸毛。   往下的身躯渐渐膨胀变大,牢牢扣住床单的则是四只团成拳,也覆着浅浅茸毛的爪子。   ……是沈茂嘉。   而他……有两个头。   一个正在嗅牧水身上的味道,一个和他四目相对,满眼紧张。   另一颗头似乎察觉到牧水睁眼了。   那颗头慢慢抬了起来,露出凶戾冷漠又阴沉的眉眼,他的唇线往后划拉的弧度更大,大概能让人知道,他一旦张嘴,能张到多么可怕的地步。   比起另一颗头,这颗头看上去就像是天生的捕猎者。   “地狱双头犬?”牧水的声音在寂静的空间里响起。 第29章 献给卡托帕斯   “汪!”两颗头惊得齐齐嚎叫了一声。   “……”   啊, 受惊之后的叫声……是这样的吗?   牧水沉默了。   两颗狗头好像也都在刹那间僵住了, 内敛、敏感的那颗头看着牧水,满脸通红和紧张之色,企图将头往后缩;邪恶、阴沉的那颗头像是卡住了脖子, 就这么和另一颗头并列着,僵硬地盯着牧水, 连缩都不会往后缩。   气氛有一点尴尬。   于是牧水想了想,伸出手打开了旁边的台灯。   灯光刹那照亮了这个空间, 也将沈茂嘉的每个表情、每个细节,毫无保留地照了出来。   沈茂嘉脸上的表情更僵硬了。   “噗嗤”一声响起,牧水微微挪动了一下目光, 就发现床单被四只爪子给抓破了。   ……紧、紧张?   可被压制在身下动弹不得, 能瞥见狗头底下尖尖牙的是他呀。   牧水舔了舔发干的唇,语气平稳地问:“请问这么晚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沈茂嘉本能地也学着他的动作, 舔了舔唇, 好像是借此来缓解紧张。但张开嘴,伸出来的舌头微微肥厚,带着一点血红色, 微长,一舔唇,结果都舔到鼻子上去了。   鼻子上那一团黑色的茸毛,都给舔湿了。   这下沈茂嘉更僵硬了。   大概是觉得自己做了个无比愚蠢的动作。   “没有话要和我说吗?”牧水顿了顿,慢慢变得更冷静了。   “那我来说吧。”牧水盯住了那颗邪恶的头:“你是沈茂嘉的第一人格, 你主导了沈茂嘉的大部分言行举止。”   “你是沈茂嘉的第二人格,但是……过去你才是主人格。”   “你们经历了某种变化,这种变化,让两个人格,同时都衍生出了属于自己的那颗头。所以你们共享了彼此的记忆,因为这样无论一个做什么事,另一个都能看见。”   “对吗?”牧水轻声问。   同时他在被子底下,悄悄攥紧了拳头。   牧水的声音带着很好的安抚效果,紧张的二号头慢慢缓解了下来,只有一号头还凶恶地梗着脖子。   “不回答,那就姑且当做我的猜测是对的。”牧水抿了抿唇:“那么第二个问题,唔,你们来找我,是想吃了我?还是杀了我?”   沈茂嘉这才开了口,声音沙哑:“吃了和杀了,有什么区别?”   “前者带有随机性,后者带有极强的目的性。”   只有老林、赵云这样的,才会想要吃了他……康叶这样的,则是莫名其妙的接近与示好。   如果是如康叶所说,卡托帕斯会派出人为每一个死去的成员报仇,那肯定就会是来杀他的。   牧水紧张地将手指头攥得更紧了,但他的思维依旧清晰。   “都不是。”沈茂嘉的一号头说。   牧水困惑不解地看着他:“那是为了什么?”   沈茂嘉渐渐终于也恢复了平静,他从牧水的身上跳了下去,脖子处依旧是两颗头,在墙壁上投下了一道影子,乍看还真有点可怖。   牧水身上没了压制,立刻就坐了起来。   沈茂嘉垂下了目光,低声说:“就……闻闻……”   牧水脱口而出:“嗯?通过气味来标记吗?”   沈茂嘉的二号头立马红成了一颗大番茄,一号头脸上的表情也僵住了,他咬着牙说:“……是、是。”   但说完,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不是地狱……不是地狱双头犬……”像是在强忍着羞耻。   “那是什么?”牧水不懂就问。   沈茂嘉抿了抿唇,说:“不知道。”   就在这时候,酒店的房间门突然又发出了“咔哒”一声,极其细微,但牧水和沈茂嘉都听见了。   牧水微微屏了屏呼吸,关掉了灯。   沈茂嘉倒是目光登时一变,凶相毕露,紧盯着门的方向。   脚步声不紧不慢地响起,仔细听,好像还是两个脚步声,一个走得肆意,一个走得不紧不慢。   牧水抬头朝前看去,就见月光下,两个男人先后走了进来。   前头的身形高大,扣着一张面容狰狞的小丑面具。是袁盛。   后头的西装革履,十分具有仿佛参加某种典礼的仪式感。是齐星汉。   牧水:“……”   原来大家都会偷偷往他的房间跑吗?   牧水仔细想了想,之所以没有康叶的原因,可能是因为太臭,很容易被发现。   牧水看见袁盛二人的时候,袁盛摘下面具,他们也就一块儿看见了牧水。数目相对,空气仿佛有一丝尴尬弥漫开了。   牧水的背脊飞快地窜上了一丝凉意。   他们都能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进入到房间内,那他们来过几次?为什么一定要进他的房间呢?   这种未知令人感觉到有一些些的难受。   牧水重新又打开了床头的台灯,照亮空间的同时,也照亮了在场所有人的模样。   沈茂嘉又变回去了,另一颗头消失了。   他立在床边,一副阴郁少年的模样。   齐星汉和袁盛看上去也很正常,身上没有任何变异奇怪的地方。   牧水沉默了一下,问:“都来找我干什么?打麻将吗?”   关键他也不会打呀。   齐星汉先一步开了口:“卡托帕斯。”   他开口说了,袁盛也就闭了嘴,免得没事儿把这个名字念多了,白给人家加buff。   牧水怔了怔,然后才反应过来,所以……所以其实是为了保护他?他们担心老林死后,卡托帕斯的人第一时间找上他,于是才在他熟睡之后,悄悄来到他的房间。   他们来到这里之后,是不是就干坐在沙发上,守着到天亮?   “原来是这样呀。”   牧水认真反省了一下自己,他差点误会了他们。   虽然接触这个行业并不久,不过认真想想,他接手的病人还都是可爱的人,啊不,可爱的怪物……   不过下一刻,齐星汉和袁盛,几乎同时看向了沈茂嘉:“你为什么在这里?”   沈茂嘉冷冷道:“我也是牧水需要监护的病人,你们能来,我为什么不能来?”   “满嘴谎话。”袁盛嗤笑一声。   沈茂嘉这会儿干脆挨着牧水的床沿就坐下了:“有本事撕了我。”   沈茂嘉一坐下,牧水就想到了他的两颗头,心里还有一点淡淡的阴影呢,赶在他们三人针锋相对之前,牧水开了口:“床小,睡不下四个人的。”   沈茂嘉的脸颊微微红了。   齐星汉低声道:“我可以不睡。”   “那不行的,你每天都要开工。”牧水反驳道。   袁盛突然感觉到了一丝危机:“……我睡地板?”   “你为什么要睡地板?”牧水疑惑地看他:“你们不用每个人都来呀,每天来一个就好了。沈茂嘉就不用来了。”   这回轮到沈茂嘉升起了强烈的危机感:“为什么我不用?”   牧水眨了眨眼,昏黄的灯光印在了他的眼底,眼眸仿佛两颗闪耀的星子,他反问:“唔,每天都来闻闻我吗?”   沈茂嘉红到了脖子根:“……也,也不是每天都,闻。”他说着说着就不自觉地结巴了。   “十天里三四天都闻也不行呀。”牧水想了想,将语气放得更温柔一点,说:“会吓死我的。”   沈茂嘉就不开口了,但眉毛倒是拧了起来,明显看得出来不高兴。   牧水忍不住打了个呵欠:“好了,今天齐哥留下吧。你们都走吧,我好困呀。”   袁盛二话不说,先走上前,一把拎起沈茂嘉,快步就出了门。   等沈茂嘉从他手中挣扎下来的时候,正好落在了门外。   沈茂嘉骂了声:“艹。”   袁盛扫了他一眼,压低了声音,语气里没有冰冷的味道,但却带着天然的压迫意味:“下次别再瞎几把跑。”   沈茂嘉喉中凶恶的叫声酝酿了一秒钟,但随即又被他自己给吞了回去。   大概是不想再“汪”了。   袁盛大步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他居住的房间里,窗户正对着影视城的方向。袁盛站在窗户后,面无表情地摘下了小丑面具。   天已经变得漆黑了。   只是今天的夜幕格外的低垂,好像微微往前就能笼罩住整个影视城一样。   袁盛盯着看了一会儿,然后才转身回到了床边,脱下外套躺了上去。   康叶这天也歇息在了影视城附近的酒店,他突然从床上爬起来,动作飞快地拉开了窗帘,然后盯着外头黑漆漆,几乎不见星子的夜空:“……来了。”   ……   房间里,牧水拍了拍自己床边刚被沈茂嘉坐过的位置,低声说:“齐哥和我一起睡吧。”   以前他都是叫“齐先生”,后来当着其他人的面为了不暴露医患关系,就改叫“齐星汉”,然后现在就改叫了“齐哥”。   这个称呼和其他人是一样的,但好像从他嘴里出来,就又多了一点不一样的味道。   齐星汉微微垂下目光,在沙发前坐定了。   他低声道:“我坐一会儿再睡。”   牧水也知道他的怪癖。   早上早早会醒来,而晚上很迟才会睡。他困到了极点,也没法再劝齐星汉,只好自己先闭了眼,揪着被子睡了过去。   第二天牧水的房间门是被敲响的。   牧水隐隐约约听见了郭勇隔着门板传递进来的声音,他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掀开被子下了床。   而齐星汉已经从沙发上起身,走过去将门打开了。   郭勇拎着早餐飞奔进来:“我天,齐哥你真在这儿啊,我到处找你呢。”   郭勇把早餐在桌上放好,一边哆哆嗦嗦地道:“我的妈呀,今天怎么突然降温,冷死了,外头都下雪了。今天其他剧组的,好几个一走出去就摔了一跟头。”   牧水起床洗漱了出来,裹上了厚厚的羽绒服,整个人成了一个巨大的蚕茧。   他拉开窗帘往外看了看,几乎一夜过去,外面的世界就披上了一层银装,雪还在飘,大片大片地往下落,如鹅毛一般。   牧水想了想,回转身去,又掏出了一件毛衣穿上。   郭勇说:“袁先生的食物,我已经让助理送过去了,牧先生就和齐哥先一块儿吃了,咱们就得准备去剧组了。今天天冷,估计就是拍内景了。”   牧水点点头,和齐星汉坐在桌前,飞快地用完了早餐。   等出房间的时候,袁盛都在外面等了。   袁盛倚在墙壁上,一手插在兜里,上身换成了白T恤和宽大的军绿色工装外套,下身是黑色没有多余修饰的裤子。   这件外套,之前牧水见过。在来影视基地的路上,一家路边小店里,就高高挂着这件外套,外套特别地大,估计压根没人买,所以在那儿挂了好久。   袁盛转过头,然后就垂下了目光。   牧水从兜里掏了一个红布条出来:“道具组送我的,正好可以用上了。”   红布条什么样呢?   有点像是从人家跳秧歌的腰上扎的绸子裁了一段下来。   牧水把布条翻叠了几遍,确认了厚度适中后,他才拽了拽袁盛的肩,将人拽得下来了一点,往他的脑袋上绑了布条。   牧水顺手扎完蝴蝶结,等袁盛站直之后,牧水又隐约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好像有那么一丝丝的违和……   牧水将袁盛从头打量到了脚,然后才发现,咦,红配绿赛狗屁?   袁盛的外套是军绿色的,眼罩却是一抹鲜艳的红。   可这时候替换也来不及了,牧水只能假装没看见,微微笑着,夸奖了一句:“袁哥今天真好看呀。”   袁盛压根不管自己好看不好看。   他的目光透过了红布条,看向了牧水。   牧水整个人就像是被一层红光给圈住了,怎么看怎么红,倒是有效地减弱了五官的漂亮程度,加大了恐怖惊悚的效果。   袁盛抬眼环视一圈儿。   得,这下看啥啥红。   “袁先生好了吗?”齐星汉出声。   “好了。”牧水说:“我们走吧。”   牧水一时间没想起来还有个沈茂嘉,等乘坐电梯下了楼,牧水才骤然想起来了这个人。   算了叭,反正已经忘掉啦。   牧水心安理得地走出了酒店。   过一会儿,牧水就看见剧组导演被人扶着颤巍巍地走了出来,头脸几乎都被围巾裹住了。   其他演员也好不到哪儿去,任菁菁也把自己扎成了粽子。   个个都站在门口哆嗦,一眼望去,全是球。   不过一眼扫过去的时候,牧水的视线作了短暂的停顿。康叶那七彩的头发,扎在中间,实在太显眼了,一眼就能辨认。   康叶也看见了他,几乎是立刻就朝他过来了。   但齐星汉和袁盛的动作更快,他们一人伸出一只手,把牧水塞进了保姆车里。   他们也跟着先后上了车,“嘭”地关上了车门。   康叶不得不顿住了脚步,返身也上了自己的车,一行人就这么缓缓开动着往剧组去。   去往剧组的一路上,天冷地滑,全都冻上了冰,没少看见摔倒的、撞了车的。   穿着大衣的交警一边哆哆嗦嗦,一边指挥着拖车把撞了车的拉走,结果拖车的负重大,在这么冰天雪地里一开就打滑,没一会儿就又撞了车。   大家只能下车步行。   所幸大部分拍摄器材都锁在片场了,这会儿他们要搬的东西不多。   车门打开,牧水刚一迈下去,齐星汉和袁盛就跟俩门神似的,扶住了牧水,带动着他往前走,跟把他生生夹在中间一样。   牧水包裹得严严实实,热气呼出来,微微有点脸红。   不过确实省力了不少,他也不用担心滑……   “嘭——”袁盛一跤摔了下去。   ……倒。   幸亏袁盛摔下去之前及时松了手,不然就得把牧水一块儿带下去了。   袁盛沉着脸爬了起来:“……艹。”   等爬起来,再环视一圈儿……周围所有人都在看他。   毕竟那一声摔得真响。   齐星汉嘴角抿了抿,似是带出了一点松快的笑意,扣着牧水手腕的那只手,也更用力了一些。   牧水微微傻了眼。   怪物也该摔跤就摔跤吗?也是。怪物可能有强大的杀伤力,但不一定会具备,走结冰的路不摔跤的技能。   袁盛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继续和齐星汉一块儿夹着牧水往前走。   这才走出去没两步,又是“嘭”的一声——   齐星汉摔了下去。   他之前把牧水扣得格外得紧,顺带把牧水也往下拽了拽,袁盛眼疾手快,一把捞住了牧水的腰,这才避免了牧水也摔下去的惨烈结果。   就是牧水被俩人这么一捞一拽,觉得有点痛。   他们真要把他分成两块儿吗?   牧水眼底飙出了点泪水。   齐星汉被这一下摔得有点懵,大概是没想到自己也会摔倒。   他松开了牧水的手腕,低声道:“对不起。”   周围的人也吓了一跳,赶紧纷纷要去扶齐星汉,一个没注意,又是三两个滑倒的。这么忙乱了一分来钟,大家才重新又站稳了。   郭勇立马出声:“好了,好了,大家慢慢走,不用扶齐哥,免得大家一会儿摔一块儿。”   其他人刚才也摔了,这会儿当然也就点了头,不敢再往齐星汉身边跑了。   但袁盛和齐星汉两个人就跟中了魔咒似的,三四五步就得摔一跤。   你磕了胳膊,我磕腿。   牧水看得胆战心惊:“……等等,别抓我了。”   他默默地落后了半步。   他收回前面那句“确实省力了不少,他也不用担心滑倒”。   袁盛和齐星汉冷冰冰地对视了一眼。   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抿紧了嘴角,像是低落不悦。   牧水扭头悄悄地瞧了瞧,想了想,绞尽脑汁地想出了一句安抚的话:“是这样的呀,你们长得太高啦,就会重心不稳。”   话音刚一落下,齐星汉又摔了一跤。   牧水闭嘴望天。   ……唔,都怪这天气吧。   牧水一个念头动,雪突然间下得更大了。   牧水紧了紧围巾,像只企鹅艰难前行。   大雪天。   敬业的记者还缩在车后面,哆哆嗦嗦地端着镜头,“喀嚓”“喀嚓”。   记者心想,刚才那张照片就命名为“齐星汉与一陌生男子冰天雪地里争夺一美少年”好了。   突然,背后伸来一只手,捞过了相机。   “归我了。”声音沙哑地说。   “什么就归你了?”记者跟这儿冻了半天,好不容易拍到这么一张照片,听他一说,顿时火气上头,猛地就扭过了身子。   然后他就对上了一张扭曲的脸。   男人的五官像是融开之后,然后被重新捏合。   眼睛鼻子嘴都是歪斜的,嘴只有正常人的半拉大,眼睛就是像两颗黑豆。   记者一口冷气倒蹿到了嗓子眼儿。   男人一只手抓着相机,盯着上面的照片,一只手按在了记者的肩上,按得他动弹不得。   记者听见男人嗓音沙沙地道:“……献给伟大的卡托帕斯。”   男人说着将相机挂到了自己的脖子上。   “……照片。”   还有,什么是卡托帕斯?   这是记者脑中闪过的最后一个念头。   作者有话要说: 把照片献给伟大的卡托帕斯。   卡托帕斯看着上面的你拉我扯摔跤照:???   -   这里和地狱三头犬的传说是没关系哒。而且地狱三头犬也并不是指只有三个头啦,最早的记载中是五十个头,后来在另外的记载中又变成了一百个头,最后才演变成通俗的说法三个头。 第30章 塑料袋人   男人抓着相机摆弄了一阵, 一张照片都拍不下来。   他站在原地愣了几秒钟, 这才涌起了一阵后悔的情绪。他看了看瘫倒在地上的记者,然后把人拎起来晃了晃,记者如同软面条一样荡了荡, 显然是不可能再复原了。   男人只好松了手,先把相机藏进桶里, 再拎着放了清洁拖把的桶,埋着头, 一步一步慢慢往前挪动。   雪下得更大了,一会儿就将地面覆盖住了。   地面变得越来越滑了。   不过幸好,牧水一行人已经抵达片场了。   导演本来脑壳一拍, 想临时改个戏, 趁着这么漂亮的雪景拍一段儿。但等见到齐星汉不断摔跤之后,导演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这再来几跤,谁赔得起啊!   光是粉丝就能把他给手撕了!   “走走走, 去内景!拍第69场到73场!路滑小心点儿啊……”副导演招呼着大家往内景走。   走着走着, 就又走到了丁雅上次身死的那栋小楼。   一时间气氛有些凝滞。   还是副导演出声打破了凝滞的气氛:“都看什么呢?旁边,旁边这栋楼,走吧, 进去吧。”   丁雅没了,但戏还得接着拍,上个没拍完的内景,还得继续往下延。   之前的地方,剧组是心有余悸不敢去了, 但换到旁边内景摆设差不多的楼里还是行得通的。   旁边的楼也是独立矗在那儿,周围围着一圈儿铁皮垃圾桶。   郭勇和导演走在前,齐星汉、牧水、袁盛走在后面。等走到楼下,一滩黑色混合着点血色物质的东西,刚好横在了台阶前。   袁盛突然单手一把将牧水抱了起来,看上去像是牧水骑在他胳膊上一样。   牧水:“???”   周围其他人也是一愣。   袁盛浑然未觉其他人怪异的目光,就这么抱着牧水,长腿一迈,跨了过去,上了台阶。   牧水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儿,生怕他又摔一跤,劈个叉,连带把自己也砸下去。   ……还好,还好。   这一回袁盛站得稳稳当当。   牧水回头瞥了一眼,说:“那是道具效果。”   袁盛将他放下来,但却没有立即松手,仍旧还揽在他的腰上。袁盛低声和他说:“不是道具,是真的,带血腥味儿。”   牧水心底一跳,正要再回头去看,后面的人却已经跟上来了,那滩黑红的玩意儿,就这么被挡住了。   牧水抬头往前看,郭勇和导演还有部分工作人员已经上楼了。   牧水低低地道:“先跟上。”   袁盛没有反驳,慢条斯理地走在牧水的身后,一块儿上楼。   齐星汉带着助理紧随其后。   相同的内景布置,带来的不适感也是相同的。而因为丁雅的死,这个看起来倍觉眼熟的地方,更让人感觉到一股莫名的压力。   齐星汉、康叶,还有其他搭戏的演员,跟随工作人员一起进入到了房间内。   牧水正要跟进去,袁盛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手腕很细。   袁盛不自觉地垂下目光,手指也跟着紧了紧。   “在附近走一走。”袁盛凑在他的耳边低声道。   牧水明白了他的意思,于是点了下头。   房间里,齐星汉转过头,朝牧水的方向看了一眼。   导演助理上前问他:“齐哥准备好了吗?”   齐星汉没应声,而是先转头看了看康叶,就见康叶巴巴地也盯着牧水的方向。   齐星汉这才收敛了目光,低声说:“准备好了。”   “好!准备开机!”场务大喊一声。   接下来要拍的这场戏,是齐星汉扮演的角色,准备虐杀康叶扮演的角色。   齐星汉微微抬眸,看向了康叶的方向。   康叶对上他的目光,心肝儿不自觉地颤了颤,有种好像真被变态杀人狂给盯上的感觉。   ……   “康叶说,在剧组里还有卡托帕斯的二级成员,他能感应到,但不知道具体是谁。老林死了,也许卡托帕斯还会派新的人来。还有那个撞了我的清洁工也很奇怪……”牧水一边和袁盛并肩往前走,一边拽拉着袁盛的袖子,小声和他说悄悄话。   袁盛就不得不一直微微歪着身子,侧着头去听牧水说话。   说着说着,他们转过了一个拐角。   袁盛一把搂住了牧水的腰,又把人腾空抱了起来。   牧水这次倒是没惊讶了,他低头一看,拐角处,又是一滩黑色混着红色的物质,像血,但又有点像是呕吐物,又或者是某种奇怪的分泌物质。   袁盛抱着他跨过去,就没有再放下来。   他们慢慢朝前行进,牧水连呼吸都跟着放缓了。   接下来,他们从二楼顺着楼梯走到四楼,将每一层都走过,就接连发现了好几滩这样的物质。   袁盛还一只手臂抱着他,轻轻松松,不知道肌肉底下蕴藏了多大的力量。   整栋小楼只有五层高。   牧水看向了四楼通往五楼的楼梯……就最后这一层了。会不会有怪物躲在上面?   牧水微微扭过身子,手扣在袁盛的肩膀上,然后微微弓背,几乎贴到了袁盛的耳边上。他将声音压低到了极致,说:“放我下来吧。”   袁盛没动,并且还打算继续往上走。   牧水赶紧揪了揪他的耳朵。   “啊,不好意思。”牧水飞快地收回手,改为揪他的衣服。   “要不我们等齐星汉拍完戏,再一块儿上来?”牧水回忆了一下齐星汉制服赵云的场景,齐星汉还是很厉害的。多个人,多一份力量,这样就不用担心人身安全了。   袁盛开口有点儿不大高兴:“等他干什么?他有什么用?”   说完袁盛抱着牧水走完了一截楼梯。   横在那儿的又是一滩奇怪的物质,但袁盛没有抱着牧水跨过去。   一个人站在楼梯的尽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这人个子在一米七左右,一身又老又旧的黑色棉衣,头上套着一个怪异的塑料袋,塑料袋像是随处捡的,黑色,把他的脸挡得严严实实,就只有两个小洞,露出了后头黑黝黝的瞳仁。   模样十分诡异。   也让人根本无法判断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但牧水还是一眼就注意到了细节。   这个人的手指变形,食指与中指有明显粘连痕迹。   他也像是被火燎过一样。   他不是那个清洁工,那个清洁工比他更高一些。   袁盛微微躬身,将牧水放了下来,干脆利落地说:“在这儿等我,别动。”   说完,他三两步跨完了最后的楼梯。   袁盛到了跟前。   那个塑料袋人,才跟陡然反应过来了一样,猛地往后一缩,掉头就要跑。   牧水:“???”   这么怂的吗?   难道不是正面刚吗?   这时候楼下突然传来一阵噔噔噔,快速跑上楼的脚步声。   牧水浑身一凛,转头朝下面看去,就见一道穿着灰色大衣的人影,飞快地蹿了上来,整个过程可能连半分钟都不到。   人影掠过了牧水,直直扑向了那个塑料袋人,就听见低低的“嗷汪”一声,塑料袋人就这么被撞飞了出去,径直翻过栏杆掉下了楼。   袁盛顿住动作,冷冷地看向了来人。   来人站定,个子挺拔削瘦,还带着一身少年气。   是沈茂嘉。   “先下楼。”牧水飞快地说着,就转身要往楼下走。   袁盛收起目光,不再看沈茂嘉,他又长腿一迈,快步下了楼梯,走到了牧水的身边,又跟打包带走似的,一把将牧水抱起来,快步朝楼下走。   沈茂嘉在后头抿了抿唇,也跟了上去。   二楼房间里,导演气得用手里的剧本拍了拍监视器:“刚才谁那么吵?”   工作人员面面相觑:“不,不知道……”   “好像,好像是有什么东西掉下去的声音……”   “不是,像是坠楼的声音……”   导演脸色微微变了:“不会这么倒霉吧?去看看。”   工作人员暂时停住了手上的工作,转身走到了窗边,往下看去。   而这时候,牧水三人也先后到了楼下。   横在台阶前的那一滩物质依旧在那儿,但前面不远处多了一块儿更大的,范围之大,快赶上一个人形的大小了。   而那个塑料袋人,已经不见了踪迹。   牧水可以肯定,那人就是个怪物,而且很大程度上可能是卡托帕斯派来的。   他和清洁工是同样的怪物。   牧水扭头问袁盛:“你摔得死吗?”   袁盛刚才那点儿气还没消呢,抬手就拍了下牧水的屁股:“怎么你要摔死我啊?”   拍、屁、股。   牧水顿时气得脸都圆了,他生气地道:“不是,我就是想知道刚才那人摔下来会摔死吗,所以问问你做一下参考。”   “没试过,还没有人能把我从楼上扔下来。”袁盛刚说完。   牧水就踹了揣他的屁股:“放我下来。”   这下扯平了。   袁盛不太高兴地松了手:“你问齐星汉也没用,他肯定也不知道。”   牧水就扭头看向了沈茂嘉:“你为什么会在这儿?”   沈茂嘉脸色阴沉沉,也显得不太高兴,他低声说:“你离开的时候没带上我,就跟过来了,正好找到了四楼。”   “你知道那是什么人吗?”牧水问。   沈茂嘉目光动了动:“不知道。”   目光微动,手指扣紧。   他在撒谎。   牧水歪了歪头,正准备再说点什么。   就听见二楼的窗户口传来了声音:“没谁坠楼啊……”   “诶,牧先生,袁先生,你们怎么在楼下啊?”   “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没一会儿的功夫,工作人员就把窗口挤满了,忧心忡忡地看向了他们。   牧水想了想,仰头冲他们笑了下:“没事。”   现在掉下来的人不见了,他也不能和他们说,刚刚有个怪物出现了呀。   牧水主动抓住了袁盛的手,低声说:“找一圈儿,找不到我们就回楼上。我们分头……”   牧水话还没说完,袁盛一句堵了回去:“分什么头?”   说完,他就将牧水夹在了怀里,看也不看沈茂嘉,往前走去,开始搜寻那个塑料袋人。   他和齐星汉,包括沈茂嘉,乃至于大多数像他们这样的人……都极度骄傲。眼里当然看不下别的人。   等走过那滩物质,牧水就挣开了袁盛的手臂。   没有……   周围全都是翻倒的垃圾桶,和剧组之前特意摆放的垃圾。   上面都覆着一层雪,一眼就看见这儿有没有被动过的痕迹。   牧水慢吞吞地往前行着,一边打量着四周的环境,一边在脑中回忆、分解刚才沈茂嘉出现时的每个动作。   他得回一趟特殊病理研究院了。   每个接手的病人都是怪物,再多两个像沈茂嘉这样自己送上门来,他就要愁得头发掉光了。   作者有话要说: 沈茂嘉的沙雕技,不狗叫,发不了力。 第31章 焰鸟与雪女   牧水转了一圈儿, 最后又回到了那一大滩的黑红物质前, 他盯着那个形状瞧了会儿,脑中渐渐浮现了一个念头。他扭头,压低了声音, 细声细气地问袁盛:“袁哥,你说, 会不会这就是那个人?他摔下来的时候,就融化开了, 化成了这样一滩的物质……”   袁哥。   袁盛就光听见这一声了。   牧水的声音是很好听的,尤其是当他放低了声音,放缓了语气的时候, 就显得格外的软, 直直往人的心上戳。   牧水这时候已经忍不住了。   他蹲下了身,想要更近地去观察那滩东西。   这时候袁盛猛然回神,一把将牧水抓住了:“别动。”   牧水:“嗯?”   袁盛从兜里掏出来了一双白手套。牧水仔细看了看, 像是那种工地上搬砖必备的白手套, 倒是格外的厚实。   袁盛松开牧水,然后慢条斯理地戴上了白手套,这个动作由他做来, 还真有点不一样的优雅味道。   但随即他就蹲下了身,一手按在了那滩黑红的物质上,这下什么味道都飞走了。   袁盛搅了搅说:“这玩意儿不会动。”   说完,他抬起了手掌给牧水看。   牧水盯住仔细看了起来,淡淡腥气混合着一股焦味儿, 牧水本能地屏了屏呼吸。   “再近一点。”牧水说。   袁盛只好把手往他跟前送得更近了一点。   借着白日里的光,牧水渐渐分辨出了那是什么东西。黑色的像是蜡烛燃烧很久之后,挨着烛芯的地方留下的黑色痕迹。而那些红红的东西,是血丝,一丝丝牵成缕,混在黑色里面作掩盖,一时间还真看不出来。   但等定睛仔细看见的时候,那血丝就好像是拥有生命一样,给人一种血线在流动穿梭的感觉。   牧水飞快地扒下了袁盛的手套扔了下去。   “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牧水盯着他的手问。袁盛的手上有一些伤口和留下来的陈茧,但他手的形状很好看。   牧水仔仔细细扫了一遍,没有从上面扫出什么结果来。   袁盛动了动唇。   透着眼前蒙着的红布条,他还是能瞥见他的眉眼,而这一刹,一片冰天雪地里,就剩下牧水明媚柔软的眉眼,一层浅浅的红铺陈在他的脸上……   “有一点不舒服。”袁盛说着,呼吸明显加快了起来。   这时候二楼的拍摄间里。   齐星汉和康叶刚又拍完了一段。   等拍完之后,齐星汉说:“我下楼走走。”   康叶马上跟着说:“导演,我也下楼走走。”   工作人员看了看他们的背影,忍不住开口:“齐哥也想去看八卦啊?”   “不过咱们刚才看了,没人跳楼。”   “不对啊,你们再看看,地上那一滩怎么跟个人形似的?”   道具组的跟了过去,从窗户往下望去,喃喃道:“之前布置场景的时候,没有这个东西啊?”   楼下。   牧水飞快地说:“刚才我好像看见里面的红血丝在动。”他说着,拎住了袁盛的手指头,一根一根地翻看了过去。   袁盛突然就没了声音。   他就站在那里,让牧水捏住他的手指头,轻轻地,像是不轻不重顺带把他整个人都攥在掌中了。   这种感觉是全然陌生的,袁盛有一刹的茫然。   不过这点茫然很快就被打散了。   “牧水。”齐星汉的声音从背后的楼道传来。   牧水认认真真检查了一遍,才正好撒开了袁盛的手:“好了,没事。”   袁盛压抑住了呼吸,往后退了半步。   这时候,牧水转头看向齐星汉的方向,比起齐星汉,他更先看见了康叶。康叶不知道什么时候摘下了假发套,就又露出了他七彩的头发,格外显眼。   牧水冲康叶笑了下:“康先生。”   “你叫我?”康叶顿了顿,然后五官顿时都柔和了下来,快步走到了牧水的身边站定。   沈茂嘉站在一边始终没有说话,直到这时候才朝康叶看了一眼,然后就又阴沉沉地低下了头。   牧水指着地上的痕迹,问:“你见过吗?”   康叶眼皮一跳:“见过。”   “这是什么?”   “听说过凤凰涅槃的故事吗?”   牧水点头。   康叶指着那滩玩意儿说:“当然,这不是凤凰,这是焰鸟的灰烬。哦,焰鸟,我也不太清楚是什么,但是在之前的手册里见到过。据说是它的祖先曾经想学凤凰,涅槃重生,一朝飞天。可是后来烧化了也没见好。后面慢慢就衍生出焰鸟了。它所经之处,就会留下这样的东西。”   康叶顿了顿,眼底带出一点轻微的鄙视,说:“说是鸟,不过我觉得像鸡,不,比鸡还丑。”   显然他曾经见过,并且在他的心底,焰鸟还不如他这只类女鸟呢。   “刚才就是这东西掉下来了?”康叶疑惑地出声。   手册里见过?   那应该是卡托帕斯内部的手册。   这说明卡托帕斯对这个怪物世界的了解相当丰富,都能系统地归纳成册了,如果他也能拿到就好了。   牧水点了下头,说:“他撞下来的。”   康叶就顺着看向了沈茂嘉。   沈茂嘉梗着脖子,脸色更见阴沉,一脸“打死我我也没错”的表情。   康叶收回了目光,冲着牧水扒拉了两下自己的头毛,展示的意味十分明显。   他一边装作漫不经心地扒拉头发,一边温温柔柔地说:“嗯,焰鸟走过的地方,还会带来几种奇怪的生物。”   “比如说雪女,不是指日国的鬼怪雪女,而是一种鸟的名字,和焰鸟伴生。雪女走过,会带来……”康叶说着说着突然顿住了。   牧水也反应过来了:“会带来大雪?”   康叶愣愣地点了下头,然后说:“还有,还有……”   “还有什么?”   康叶小声说:“我这样的。”   会带来吃腐肉的类女鸟。   “还有吗?”牧水问。   “还有一种,但我不太记得名字了。我以前好像见过,不过这种生物很难见到的,脾气比较大……”   牧水换了个问题,他说:“这个人摔下来,为什么就不见了?”   康叶说:“这就不知道了,册子里没写过,我也没杀过这样的鸟。”   不过牧水心底已经确认了那个猜测。   这滩不明物体,应该就是那个塑料袋蒙头的人。   从楼上被撞落就变成了这个样子,是他太弱了,还是沈茂嘉太强了呢?   牧水按下疑惑,冲康叶笑了下:“谢谢。”   笑容印进康叶的眼底,康叶忍不住又扒了根毛,递给牧水:“不用谢,给你,做扇子用。”   牧水小心翼翼地接过来:“是从哪里拔的呀?”   康叶姣好的眉眼间浮现了一丝羞意:“尾、尾巴。”   牧水喃喃道:“原来真的是从屁股上拔的呀。”   齐星汉终于插上了嘴,他冷冷淡淡瞥了一眼那根七彩的毛:“原来康先生喜欢给人送这样的东西。”   康叶脸上的神色刹那就敛住了。   他小心地瞧了瞧齐星汉,对刚才拍戏时齐星汉虐杀他心有余悸。   康叶抬头看了看天上不知不觉又飘起来的雪花,说:“这么看的话……雪女不止一个。”   “焰鸟也不止一个。”牧水补充说。   那个提清洁桶的男人,也是一个。   现在,康叶的身份弄清楚了,提清洁桶的男人和塑料袋人,都弄清楚了。   但是……   牧水想了想,低头给院长打了个电话,手机在拨号中,牧水就扭头和沈茂嘉说:“不如你先回去?等到这边结束之后,我再去你那里找你吧。”   沈茂嘉抿紧了唇,不说话,脸上是大写的两个字:拒绝。   院长的手机没有接通。   不过倒是熟门熟路地又给牧水转了一笔钱。   牧水想生气,可对着钱又生气不起来。   牧水只好转头看康叶:“是不是死一个,就得再来一堆呀?”   康叶结巴了一下:“是、是吧,当初规矩,是这么写的。”   牧水叹了口气。   他只是想要好好做个医生呀,一个月赚得两千五多一点点、一点点就好了呀。   为什么要为怪物发愁呢?   沈茂嘉挪了挪目光,不动声色地看了看牧水。   他低声道:“我不会走的,我来找你,是我应该做的事。”   牧水扭头看向齐星汉。   齐星汉眼底的麻木和疏离之色褪去,转而换上了平静的目光,带给人强大的安抚味道,他说:“来十个八个都没关系。”   袁盛突然上前一步,抬手弹走了牧水头上的雪花,他低声道:“医生遇见不同的病患,是需要建立档案的对吧?”   牧水点头:“是。”   “遇见的不同的病例越多,建立起来的档案也就越全面。”袁盛说。   牧水再次点头:“是呀。”   “那么杀更多的怪物,你有关怪物的档案不就能建立起来了吗?而且还会越来越全面。”   牧水呆了呆。   简直,丧心病狂!   但也……真的……可以考虑考虑!   康叶在一边,眉心微微拢起,柔美的面容染上了一丝愁色,他说:“牧先生别担心,反正……”他叹了口气:“我已经和你们是一伙儿的啦。”   沈茂嘉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默默地看着这一幕。   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   但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什么都不知道该怎么说。   最后只好又闭紧了嘴。   牧水浅浅地呼吸了一口。   这会儿觉得康叶身上都没那么臭了呢!   “谢谢你康先生。”牧水不吝啬地冲康叶又笑了笑。   康叶轻轻吸了口气,盯着牧水的眉眼,低声道:“不,不用,要不我再给你一根羽毛做扇子吧?”   牧水:“?”   牧水:“还是不了不了,留着吧。”   康叶面上闪过一点失落之色。   牧水见状,忙说:“拔多了,会秃。”   康叶想想也是,变成秃子那岂不是完犊子?这才收起了蠢蠢欲动的手指。   牧水松了口气,扭头对袁盛说:“我们走吧。”然后一边说话,一边大口地呼吸了两下。   袁盛应了声。   牧水却突然发觉到袁盛的身体绷紧了,嘴角往下沉,整个人散发出一种不快的气息。   牧水抓住了他的手腕,凑近了低声问:“你怎么了?”   袁盛:“有点……好看……”   牧水:“?”   袁盛:“你。”   袁盛艰难地从喉中挤出了声音。   牧水呆了呆,忙连退三步。   但袁盛却强硬地一把将他扛了起来,带着他跨过那滩黑红的物质,重新走到了台阶上。   牧水还呆呆地,一时间没有回过神来。   他甚至还能感觉到袁盛绷得极紧的肌肉。   齐星汉等人目光冷淡地看了看袁盛。   然后又抬起头,朝牧水看去。   牧水原本裹得严严实实,可这儿围巾已经松开了,露出了小半张脸,头上戴的帽子也歪了,雪花落在了他的眉毛上,脸颊因为被风吹过而更白了,但鼻尖又泛着一点红,唇还要更红一点,像是抹了一抹胭脂。   他才像是带来雪的精灵。   作者有话要说: 鸟和鸟之间的鄙视链。   康叶鄙视塑料袋人,并顺手又拔了根屁股毛。 第32章 困境   剧组也是真怕了, 三两个工作人员下楼看了看, 虽然半天没认出来那滩东西是什么玩意儿,但还是先报了警。   就怕一旦疏漏,剧组里又潜伏了个杀人犯。   警方接到电话立刻出了警, 开着车艰难地到了影视城内。   “这一路过来,雪越下越大……”一个个小警员都冻得瑟瑟发抖, 戴着手套的手肿胀发紫。   导演也觉得冷,他按了按脑袋上的瓜皮帽, 一开口就是一阵白雾往外吹:“呼……是冷啊,越来越冷了……今年寒流来得比往年早啊……”   很快物证科取证结束,其他警员也收集好了剧组人员提供的线索口供。   “现在不清楚死没死人, 死的人是谁, 更没有怀疑的对象。只能先暂时收警了,等我们回去,查验了这东西, 然后调取了影视城附近的监控, 再过来……”   “好,好,辛苦了。”   导演带着其他几个工作人员, 一块儿将人送走了,然后才步伐艰难地又回到了小楼里。   导演当然不想就这么停工,不然早上跟地面打滑溜滋打了好半天,那白打了?从酒店到这儿,也不容易呢。   “行了行了, 准备开机啊!现在补一下妆!”导演大喊一声,又坐回到了监视器后。   牧水安安静静地站在门外,抬起手,一个手指头一个手指头地呼呼吹过去,这才觉得暖和了点儿。   不行了。   他得主动去找焰鸟了,不然迟早会冻死的。   听警察话里的意思,金水市市中心也在下雪,但是越靠近影视基地雪越大。搞不好,这儿就会被雪给埋上。而这儿以外的人,并不会知道发生了多诡奇的事。   剧组又花了两个多小时,总算是拍完了这段齐星汉虐杀康叶的戏。   之后大家就都扛不住了。   太冷,那破了的窗户还呼呼往里灌风呢。这一冷起来,身体就得转化能量去抵御寒冷,这没一会儿的功夫,大家就都饿得不行了。   “行,今天就到这儿吧。明天多带俩烧水壶过来,再带点吃的,什么泡面面包啊,饿了就垫一垫。”导演哆嗦着说。   大家应了声,搬着器材往下走。   下面留有黑红物质的那一圈儿,已经被圈起来了,大家就只能艰难地从旁边挤着走。   光是从影视城回酒店,大家就花了半个小时的功夫。   雪在地上铺了厚厚一层,影视城的工作人员连扫都来不及扫了,大家一脚踩上去,全都跟着往下陷。   不过这样倒也好,就是拔腿的时候难了点儿,好歹是谁也没再摔跤了。   牧水人轻,一脚陷进去,自个儿根本拔不出来。   康叶眼疾手快,伸手想把牧水拽出来,但他自己也没多大力气,差点两个跟着一块儿摔下去。   “那边比较宽敞,康先生还是走那边吧。”齐星汉淡淡说着,抓住了康叶的袖子,轻轻往旁边一推,康叶就这么没有尊严地被驱逐出了牧水一米范围内。   等齐星汉收回手,这边袁盛已经把牧水扶住了。   大家就这么互相搀扶,走回了酒店。   牧水就感觉自己成了一棵葱,陷下去,又被拔出来。   回到了酒店,酒店大厅里却有不少人在焦灼地来回踱步,而酒店的大堂经理面带急色,正在大声和他们说着些什么。   牧水将他们的神色、肢体动作都收入眼底,心底立马就有了不好的预感。   导演等人也发觉了不对,于是上前去询问了大堂经理。   “怎么了?大家都跟这儿呆着?”导演脸色难看地问。   大堂经理的脸色却比他还要难看:“天气冷,水管冻裂了,刚停水了。还有中央空调也给冻得没法制热了。”   导演笑了笑说:“我当什么事儿呢,报修了吗?肯定一会儿就有人来修了。不是我说,你们以后也搞先进点儿嘛。这边这么冷,以后把中央空调换成暖气得了……”   大堂经理的脸色仍旧没有好转,他低声道:“进不来。刚才报修了,车一上路就打滑,怕追尾,就不来了,说等雪停……”   “报警啊!这不得有关部门来管吗?”旁边有人喊道,看上去是其它剧组的。   “也报了,警车今天下午一点多的时候才来了一趟,下午返市中心的时候,路上都差点儿出车祸。人家说肯定得派人来修,但也不能拿修理工的性命不当回事儿啊!说起码得等雪小些,会派人一边清理道路,然后一边过来修水管……”   大家一时都沉默了。   他们想到了08年的那场雪灾。   别说是道路无法通行了,水管冻到爆裂,电线被冻结成冰,无法正常使用……   这不是打两个电话报个修就能解决的。   “艹。”有人忍不住骂了一句。   “今年怎么回事儿啊?也没见有天气预警啊!气象台都他妈干什么吃的?天气预报从来就没准过!”   “那怎么办啊?也就是说咱们晚上也没热水了,也没空调了呗?”   “艺人们怎么办?人家禁得了冻吗?明天还怎么开工?”   一时间,你一句我一句,大堂里立刻就乱糟糟了起来。   牧水觉得手指尖更凉了。   难怪呢,走进门都感觉到一点的热气,原来是空调已经停止运转了。   《荆棘》剧组的人,这才跟着反应过来,顿时个个面如菜色。   大概是因为经历过了上次丁雅离奇身亡的事,这一回大家倒是没有暴跳如雷,也没有惊慌骂艹。   “先回房间,等通知。”导演颤声道:“都别跟这儿挤着了。”   “不还都等着晚餐回酒店解决吗?这吃什么啊?”   “回房间泡面吧,之前不是备了好多箱泡面呢吗?”   大家敛住了声音,拖着一身疲累上了楼。   沈茂嘉朝酒店外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沉默地跟在了牧水的身后。   楼下大堂有的人不死心,跑到其它酒店又去问了。结果都一样,冻裂的水管不是酒店里的水管,而是外面的,以至于所有酒店跟着停水。不过好歹有那么两家酒店,空调还坚挺着,不少人都企图花重金去抢。   有人忍不住苦笑道:“光吹空调取暖有用吗?还不如被子盖厚点儿。等把人吹得干燥想喝水的时候没水喝,那才叫难受呢。”   电梯门打开。   牧水走到了自己的房间外,掏出钥匙打开门。   齐星汉和袁盛几乎是立刻就挤了进去。   康叶见状,立刻跟自己的助理说:“我跟牧先生聊会儿天啊,你们先回去吧。”   沈茂嘉也冷冷地和Lily说:“你去照顾任菁菁就行了,不用管我。”   Lily看了看牧水,又看了看门内的齐星汉等人,她也想不明白这位牧先生人缘怎么就这么好:“那,那您先休息,我待会儿去泡了面,给您带下来。”   “嗯。”   Lily和康叶的助理一块儿离开了这层楼。   牧水也进到了门内,顺手将门关上了。   四个男人杵在房间里,一致地看着牧水。   “坐啊,别看我呀。”牧水说着,自己倒是先走到了窗户边上,他拉开窗帘,往外瞧了瞧,轻轻呼出来的气,都给窗户蒙上了一层白雾。   “太冷了。”牧水喃喃道。   如果真发展到雪灾的地步,是很可怕的。   不仅是水管爆裂道路不通的问题,还有……影视城里的那些群演,他们带的衣服足够多吗?能御寒吗?谁会想到降温这么快呢。还有食物,够吗?   雪灾,会死人的。   “根据那些痕迹,就能找到焰鸟吗?”牧水转身问康叶。   康叶点头:“是。”他的眉头微微皱起,显然也很担忧。   齐星汉淡淡插声道:“没用了,大雪一覆盖,什么痕迹都没了。”   牧水闻言又看了看窗外。   是啊,雪下得越来越多,地面被覆盖得飞快,就这么一层层往上堆积了起来,别说是痕迹了,再过两个小时,就是往里面埋两个人,估计也不会有人看出来。   “还有个奇怪的问题。”牧水出声。   “什么奇怪的问题?”康叶问。   “老林被警方带走,死了。组织因此派出人来,为老林报仇。有必要这样大的阵仗吗?老林只是个外围成员而已啊。他派一个能杀死我的人来不就行了吗?”牧水出声道。   话说完,他还忍不住低头呼了呼手。   康叶怔了怔,尴尬地道:“我,我也不知道啊,卡托帕斯的行事风格,说不准的。”   牧水有些累了,他靠着沙发坐下,低声说:“我们今晚去找焰鸟和雪女吧。”   康叶用力点了点头:“好,好!我陪你一起。”   齐星汉开口说:“影视城的记者很多,再冷的天,为了拍照都会在外行走。我们不能被拍下来。”   袁盛漫不经心地道:“这还不简单?问别的剧组借两件戏服,乔装打扮一下,记者就很难拍到了。”   话说到这里,郭勇和康叶的助理一块儿来敲门了。   康叶过去开了门。   外头经纪人和助理们,泡了好几桶的泡面,还揣着小面包,就这么进了门:“只能先吃点儿这个了。”   他们将食物放在了桌上。   但齐星汉没动,袁盛没动……他们谁也没有动。   “先吃点儿,也能暖暖身子啊。”郭勇说。   “我不用吃。”齐星汉说着,推到了牧水的面前。   “我也不吃。”袁盛说着,将泡面推了过去。   康叶:“我、我也不吃,给牧先生吃吧。”   沈茂嘉:“给牧水。”   经纪人和助理们呆了呆。   “不是,上面还泡了好几桶呢,待会儿还能再泡啊。”郭勇的话刚说完,就见有个剧组工作人员小跑着过来,敲了敲门,大声喊:“电路也断了!”   这会儿时间还早,屋内并不暗,所以谁也没有开灯,听到声音,大家才忍不住骂了声“艹”。   而牧水看着面前堆满的泡面、小面包、玉米肠、午餐肉……   牧水:???   作者有话要说: 被泡面的爱包围。   水水:??? 第33章 你选谁   缺水还暂时能用矿泉水来解决, 没电了那可怎么办?   郭勇等人已经返身回去查看电的问题了。   牧水再三婉拒了几位男士的好意, 只吃掉了一桶泡面,就没有再动其它食物了。   “面包和小香肠一类的食物,能储存, 能随时取用。还是留着比较好。”牧水很是理智地说。   “那泡面不吃了?”康叶问。   “一次吃太多,会肚子疼的。”牧水飞快地说完, 就屏住了呼吸。   何况虽然真的很不应该,但是有康叶的气味混杂着泡面的味儿, 一起朝他冲来,他也吃不下第二桶了。真的吃不下了。   康叶满面失落,这才将剩下的泡面扒拉到了自己的面前。   牧水起身跺了跺有些发麻的脚, 低声说:“我出去看看, 你们要把泡面吃掉呀,不能浪费的。”   说完,牧水就朝外走了出去。   袁盛显然对吃泡面相当地有心得, 本着遵守牧水交代的不要浪费原则, 袁盛端起泡面桶,三两下就吃光了,然后抓起桌面的湿巾擦干净了嘴, 大步跟上了牧水:“我和你一起。”   齐星汉飞快地皱了下眉,但他到底还是没有跟上去。   他记得自己答应过牧水什么——“遵医嘱。”   不能浪费。   不能浪费。   不能浪费。   齐星汉给自己洗了三遍脑,然后才解决掉了属于自己的那一桶泡面。   见齐星汉都动了手,沈茂嘉也才慢吞吞地面无表情地吸起了面桶里的面。   牧水走了一圈儿,从大堂经理那里获知了一点消息。   一, 的确停电了,不过酒店暂时有备用电,能支撑到明天早上;二,酒店水箱里仍旧储有水,足够酒店的住客生存使用两天没有问题。   那就还好,还没到彻底山穷水尽的地步。   牧水小小松了一口气。   “酒店里有一个清洁工,您见过吗?”牧水和大堂经理描述了一下那个提着清洁桶的男人。   大堂经理疑惑地摇了摇头:“没有啊,我们这儿没有这个人啊。”   一边路过的任菁菁,突然和她的助理Lily停住了脚步,她转头微笑着看向了牧水:“你说的这个男人,我见过。”   “在哪儿?”牧水脱口而出,并且同时认认真真地盯住了任菁菁。   任菁菁已经很久没有好好和他说过话了,见牧水认真盯着她,她眉梢眼角的笑意也就更多了。任菁菁说:“今天去片场的时候,我见着他了。我走在后面,就看见一个提着清洁桶的男人,在两辆车的缝隙间蹲下了。哦,他面前还有个人,那个人举着相机。”   “举着相机?”牧水愣愣地问。   任菁菁说:“应该是狗仔吧,这边偷拍的狗仔很多的,经常举着相机蹲在车后面。”   任菁菁说着顿了顿,脸上依旧带着笑容,但紧跟着说出口的话,却是:“那个狗仔好像根本没有发现,自己的背后蹲了一个人。男人紧紧地盯着他,看上去跟恐怖片里的恶鬼一样。过了一会儿,那个男人就把狗仔按住了,拿走了他的相机,再之后……我就不知道了。”   任菁菁说着还冲牧水放送了一个“wink”。   但牧水压根就不为所动,并且还反问道:“你当时看见了,没有提醒那个狗仔吗?”   “为什么要提醒他呢?”任菁菁微笑着反问。   牧水动了动唇。   如果……如果那个男人不止是抢相机,还会杀了那个狗仔呢?   牧水皱了皱眉。   可他不想谴责别人,何况万一那个狗仔并没有因此丧命呢。   “后来你就没再见到那个男人了?”牧水问。   任菁菁的瞳仁微微朝上,她想了想:“唔,也不是,拍完之后,我们从片场出来,我又见到了他一次。”   “在哪里?”   “《清宫月》剧组的一号内景棚外面……”   “当时他是什么样的打扮?”   任菁菁笑了笑,说:“和之前一样,拎着一只桶,桶里放着拖把。”   “谢谢任小姐。”牧水礼貌地说。   “不用谢,你们要去一号棚找他吗?”任菁菁问。   牧水摇了摇头:“我们去《环城》的三号棚。”   任菁菁的瞳孔微微一缩,惊讶地道:“去那里干什么呀?”   “去那儿找这个男人啊。”   “可他在《清宫月》的一号棚啊。”   牧水微微一笑,面颊上挤出了一点酒窝:“可是你在骗人呀。”   空气静默了一刹,任菁菁哼了一声:“以后不和你说了,你每次都不信我。”   牧水只是微微笑,并不接她这句话,看上去满面的纯良与傻白甜。   任菁菁挪开目光,落在了袁盛的身上,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语气自然地和牧水说:“你的朋友真奇怪啊,一直绑着眼睛。我能和他聊天吗?”   一直没有开口的袁盛,这才出声说:“我不想和你聊天。”口气冷硬,还带着一点暴躁的味道。   任菁菁被镇在了当场,顿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袁盛说完,也不看她的脸色,抓起牧水的手,带着他转身走到了酒店大门外。   “那个棚在哪儿?”袁盛问。   牧水:“就我们回来的那条路上,一个棚在左边,一个在路的右边。这两边就这两个棚,除此外其它地方都是停车位。”   任菁菁张嘴就说谎话。   不过她的谎话还不算高明,半真半假也不管用。   他还是瞧得出来。   牧水有那么一丢丢得意地心想。   不过这一丢丢的得意,立马就让寒意冻得四分五裂、烟消云散了。   牧水缩了缩肩膀,又缩了缩脖子,将半张脸都顺势埋进了围巾里,瓮声瓮气地道:“我们去看了,就赶紧回酒店吧。”要不是为了维持平衡,不在雪地里跌跤,他恨不得把手都揣起来。   袁盛应了声。   就这么走了一段路。   牧水眨了眨眼说:“我也应该蒙一会儿眼睛,现在满地的雪,看过去一片银白,我眼底都剩不下别的东西了。”他的话语里夹杂着一丝丝委屈的味道。   袁盛取下了腰上的小丑面具递给他。   牧水眼睛盯得确实难受,想了想,也就把小丑面具扣上了。   袁盛透过红布条还能看路,又不受大雪的影响,他拉着牧水,让牧水跟着他稳步前进,就这么也花了足足二十多分钟,才走到了三号棚。   而牧水身体内的热量已经流失大半了。   他的手、脸、脑袋,还有脚,都冻僵了,抬腿全凭本能。   也难怪没人能过来抢修了,在外头多待一会儿都能冻僵。牧水可怜巴巴地想。   三号棚外停着的自行车,还有随意摆放的两张桌子,都覆上了厚厚的一层雪。   牧水一脚深一脚浅地绕到了棚门口,这才摘下了面具。   他适应了好一阵,才看清面前的情景。   没有见到提着清洁桶的男人,但他见到了一个少女。一个裹着银白色羽绒服,戴着白色毛线帽,差点和四周雪景融为一体的少女。   少女瑟瑟发抖地站在那儿,一看见他过来,就惊了一大跳,哆嗦得帽子都掉下来了。   牧水走上前,也哆哆嗦嗦地捡起了帽子,递给了她,小声问:“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啊?”   少女的声音也哆哆嗦嗦:“丢、走丢、了。”   两人面对面,哆嗦得都跟高频振动器一样了。   牧水想起了大冷天袁盛还穿着背心的壮举,于是想也不想一回身,把手塞进了袁盛的掌心。   “好冷啊袁哥。”他抬头看了看袁盛。   袁盛连哆嗦都不带打一个的,就这么平稳地握住了牧水的手。   牧水放了心。   真好,这份医患情,感天动地!   牧水从袁盛的身上获得了一点热量,这才重新看向了少女:“要不,你先跟我们回酒店?”   少女茫然地点了点头。   牧水这会儿仔细一看,才发觉她的眉毛和睫毛都结冰了。   这要是不带走,肯定会活活冻死在这儿。   然后牧水又问了问她,有没有见到提着清洁桶的男人,少女说:“刚才在这里,但是后来走了。”   牧水皱起了眉。   嗨呀,好麻烦呀。   为什么走了呢?是因为感应到了袁盛身上的强大?不对,如果能感应到的话,赵云和老林就不会当着齐星汉和袁盛的面,对他下手了。   哦,还有一个可能。   牧水舔了舔冰凉的唇。   有内鬼通风报信。   “我们先走吧。”牧水说。   少女点了点头,主动走在了牧水的身边。   牧水又把小丑面具扣了回去。   少女惊得“啊”了一声。   牧水放柔了声音:“你害怕吗?害怕的话,你走到他的身边去吧?”说着牧水指了指袁盛。   “不、不了。”少女的声音更带上了惊慌的味道。   “好叭。”牧水无奈应声。   等回到酒店,大概是因为没了空调的原因,牧水更觉得冷了。   他僵硬地连跺脚都跺不动了。   牧水僵硬地抬起手正要取面具,袁盛则更先他一步,帮着取下了面具。   牧水僵硬地往前走着,和少女说:“你是哪个剧组的?”   少女一脸茫然:“不,不知道。”   牧水没了办法:“那你先跟我们上楼,去我的房间,我问问别人。”   少女点了点头,紧紧跟在了牧水的身边,就差没贴到牧水身上了。可少女刚才在外头站了那么久,一身的冰雪,她一贴上来,牧水就感觉自己浑身血液都快结冰了一样。   好不容易进了电梯,也抵达了楼层。   牧水房间的门是开着的,他直接走了进去。齐星汉等人还坐在沙发上,围了一圈儿,围着几个空了的泡面桶发呆似的。   牧水呼吸了一口气,低声说:“我回来了,没有找到那个男人,但是,捡了个小姑娘。”   说着牧水,让开了一点点位置,露出了背后的少女。   沙发上的男人们,几乎是一致地朝少女看了过去。   少女哆哆嗦嗦、哆哆嗦嗦,满面惊慌,整个人几乎抖成了筛子。   这时候沈茂嘉突然起身,快步走上前,将少女猛地掼了出去,随后一把关上了门,仿佛一个叛逆少年般,大声道:“让她滚,有她没我!”   牧水被冻住的脑袋,慢吞吞地反应了三秒钟。   他抬眸疑惑地看向了沈茂嘉。   而沈茂嘉却误会了他的意思,当即眼睛瞪大,眼底浮现了一点血丝,他咬了咬牙,气急道:“你选她不要我?”   牧水嗓音都沙哑了:“为什么一定要,选一个?”   沈茂嘉陡然就冷静了下来,别开了脸。   为什么要选一个呢?   为什么沈茂嘉的反应这么大呢?   牧水觉得自己都快冻成一块冰了。   他走到了门边,打开门,少女站在门外,一边哆嗦,一边“呜呜”流泪,结果脸上就结了两条冰筷子一样的玩意儿。   牧水问:“你冷吗?”   少女点头。   牧水也想哭了,他哆嗦着问:“你不是制冷的吗?你怎么自己还冷呢?” 第34章 密密麻麻   少女懵懂而又委屈地看着他, 更抬起手要摸摸牧水。   牧水吓了一跳, 赶紧躲开了。   少女面上的委屈之色更浓重,她将手往前递了递,说:“冷, 很冷的。走丢了。”   牧水渐渐捋清了思绪。   他站在门口,隔开了沈茂嘉和少女, 强忍着冻到四肢僵硬、麻痹的不适,低声问:“你和焰鸟走丢了是吗?”   “焰鸟?”少女还是懵懵懂懂地看着他。   看来她没有怪物的概念, 更甚至也许都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牧水就立刻换了种说法,温声道:“那个像是被火燎过,提着清洁桶的男人, 他提前离开, 你跟不上他,所以你走丢了,是吗?”   少女连连点头:“嗯!嗯!”   “雪女为什么会是焰鸟的伴生呢?”牧水转头问康叶。   康叶茫然地道:“不, 不知道啊。”说完, 康叶又觉得羞愧了起来。该死的,竟然又一次回答不上牧水的问题!   牧水低低地道:“一个冰,一个火, 不应该是伴生。除非是,雪女的体质特殊,她必须要和焰鸟在一起,才会缓解或者消除自身制冷时带来的负面影响。”   康叶马上开口:“有道理!牧先生说得有道理!”   要不是冷气扑面,冻得人舌头和大脑都不利索了的话, 他说不准还能温温柔柔笑一笑,吹一串彩虹屁出来。   牧水声音微微发颤:“你叫什么?”   少女想了想,竖起一个手指:“2。”   牧水的反应很快:“他们给你们编了号,你是雪女2号?”   少女点了下头,重复一遍道:“2。”   “好,那,2号,你应该知道怎么控制能力吧?你能收了神通吗?”牧水冲她温吞地眨了眨眼。   少女盯着他的眼睛,低声道:“知道,但是……收不了。”   “为什么?”   “不能走丢。”少女说。   牧水的五官登时又皱成了一团。   唉呀。   简而言之就是,雪女身边必须得跟着焰鸟,有焰鸟,她才不会冻到自己,冻到无法收放自如。   也就是带回来雪女也没用呀,最后更大的可能性是先把他们冻死的同时,把她自己也冻死。   所以还得去找焰鸟啊!   袁盛突然出声道:“他会来找你吧?”   这话是看着雪女说的。   雪女点头。   牧水一怔,不自觉地缩了缩肩:“那就只要坐着等就好了?”   齐星汉突然起身,将床上的被子拖了下来,然后大步走上前去,被子一叠,将牧水整个裹在了里头。   牧水终于觉得温暖了一点点,尽管只有那么一点点。   “谢谢呀。”牧水回头低声和齐星汉说。   齐星汉抬手摘下了他的帽子,说:“湿了。”   牧水自己抬手摸了摸头发,头发丝都快冻硬了,一股针扎一样的凉意,直往大脑里钻。   牧水打了个寒噤,转头对雪女说:“你先下楼,到离这里十米远的位置,我们等到晚上天黑以后,会来找你。”   雪女“呜呜”地看着他。   牧水坚决地摇了摇头:“一定得下楼,不然整栋楼的都得被你冻死了。我也要冻死了。”   雪女收住了哭声,呆呆看了看牧水,这才转过头,慢吞吞地往电梯的方向走。   只不过雪女穿得也不少,背影看上去像一个银白的雪球在滚。   看着也就不那么可怜了,甚至还有一点滑稽。   和雪女待在一块儿的时候还不觉得,但等她一走,牧水一下子觉得温暖了许多,喘气都顺畅了,血液也能继续流通了。   牧水又打了个寒噤,想迈腿走向沙发都迈不动。   他只好就着棉被坐了下来。   雪女走了没一会儿,郭勇等人就下来了。   以至于牧水原本还有些话想要和沈茂嘉说,这会儿也不得不先打住了。   “这降温降得也太快了。”郭勇也一边说话,一边打起了哆嗦:“齐哥冷不冷?”   齐星汉还穿着大衣,但却依旧风度翩翩,丝毫不乱,更没有要瑟缩、打冷颤的意思。   郭勇看着都觉得冷。   他低头一看,牧水团在被子里。郭勇立马就心动了,跟着往牧水的被子里钻,嘴里还说:“要不把我的被子也拿来,一块儿盖吧,真冷死了。”   酒店因为有空调的缘故,并不会储备太多的被子。只能几个房客的一块儿叠着盖。   但郭勇这边刚钻进去,那边就伸出了几只手,抓着他的领子往外面一拽,郭勇就摔了个屁股墩儿,又冷又硬。   “嘶——”郭勇倒抽一口冷气,回头去看,就见袁盛和齐星汉,还有沈茂嘉、康叶都站在他的后头。   想也知道,刚才就是让他们给提拎了出去。   “牧先生快冷死了,郭哥就别去给他添冷气了。”康叶说。   郭勇想想也对,他不能这么坏,牧先生那小身板,可不是更经不得冻吗?   牧水也是真的快冻死了。   走了一趟回来,和雪女面对面说话,几乎耗光了他浑身的热量,这会儿就算是裹着被子,他都有种整个人像是被水浸透了,再站在冷风里一样,又冷得刺骨,又觉得浑身发沉往下坠。   他们能把郭勇拽出去也好。   牧水抬起脸,看向齐星汉,低低地喊:“齐哥,你去看看,她现在走到哪儿了?”   齐星汉点了下头,立刻转身走到了窗边,朝下面看去,他低声道:“……她好像对十米没有概念。”   牧水:“?”   齐星汉:“她在二十米远的位置上了。”   牧水舔了舔唇:“那也可以的。”   齐星汉突然道:“我下去等。”   牧水:“嗯?”   齐星汉淡淡道:“对我没什么影响。”   牧水不可置信地扭头看了看。   是,齐星汉穿着尚且单薄的大衣,但他身形挺拔笔直,四肢舒展,面上神情平和,好像完全不觉得冷。   就和袁盛一样。   再看康叶和沈茂嘉呢?   康叶的脸颊发白,身形微微颤抖。   沈茂嘉呢?他的脸色也雪白得几乎失去了血色,他紧紧绷着唇角,神色阴冷。   只有袁盛和齐星汉免疫。   牧水吐出一口气。   早发现就好了呀。   “那袁哥和齐哥一起下去?”牧水出声问。   袁盛:“他去我不去。”   齐星汉几乎同时开口:“我去他不能去。”   牧水:……   好叭。   指望一号患者和二号患者和谐相处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牧水抬眸看向齐星汉,只认认真真对上他的眼眸,说了一句:“齐哥小心。”   齐星汉的五官,乃至目光,好像在刹那间都柔和了一点,他点了下头:“嗯。”   应完声,齐星汉就朝外走了。   郭勇还处在一片怔忡之中:“齐哥……齐哥这是去做什么?”   牧水对着自己的手指头艰难地吹了吹热气:“下楼去救人。”   “救人?”   牧水点头,一本正经地道:“嗯,下面有个小姑娘走丢了。”   郭勇跳了起来:“妈呀,这还了得?我也得下去。”   康叶一把按住了他。   康叶看上去手腕纤细,身形纤细,跟女人差不多。但这一手按下去,郭勇一时间竟然动不了了。   “等等,一会儿就上来了。”   “可是这么冷的天……”   袁盛硬邦邦地开口说:“他死不了。”   郭勇听完,觉得更心惊胆战了,他抬手想要掰开康叶的手指:“不行,还是得去看看……我听说隔壁剧组今天就有俩摔雪地里摔破头的……”   郭勇刚说完话,就又打了个大大的喷嚏:“好冷啊,怎么更冷了。”   牧水已经彻底失去了四肢的知觉了,他觉得再这样下去,他就要鼓足勇气,厚着脸皮,邀请袁盛一起进被子了。   “什么声音?”康叶突然说。   牧水不由僵硬地转动着脖子,朝门边看了过去。   大家刚才光顾着说话,这会儿才注意到门外有一阵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最终,停住了。   牧水这一眼望去,就差点气得厥过去。   裹着银白色羽绒服,戴着白色毛线帽的少女;和穿着单薄的长袖长裤,面部扭曲,裸。露在外的手指带着明显被火燎过的痕迹的男人……   一个,两个,三个,……密密麻麻。   牧水粗略一数。   有足足十九个……   少女们几乎长得一模一样。   男人们的打扮也几乎如出一辙。   郭勇哪儿见过这样的场面,吓得魂儿都快飞了,刹那间半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他们紧紧地盯住了坐在地上的牧水,目光带着一点麻木无机质的寒意。   让人有种仿佛被毒蛇盯上的感觉,简直可以与经典恐怖片的场景相媲美。   冷!   冷死了!   为什么一不出现,都不出现,一出现,大家就一块儿出现了!   牧水觉得自己几乎快窒息了。   牧水身后的袁盛,眉眼一沉,陡然扯下了眼前蒙住的红布。   沈茂嘉语调阴沉沉地盯着他们:“你们想死吗?”   而牧水……   牧水只能柔弱可怜又无助地裹紧了自己的小被子。   作者有话要说: 水水:弱小无助又可怜.jpg- 第35章 沙雕技   牧水的被子才裹紧不到三秒, 就让袁盛伸手给扒飞了。   牧水浑身一凉, 感觉自己活脱脱变成一个大冰块。但下一秒,袁盛就弯腰将他整个人都抱了起来。   沈茂嘉踏步上前,拦在了门口。   他口中发出了低低的“嗷汪”声, 如果忽略掉他长着两颗狗头的事实,听上去还是比较像狼嚎的。   就在袁盛将牧水放在沙发上, 再重新给他裹上被子的同时,沈茂嘉抓住了最前面的男人, 将他往门内一带,男人在沈茂嘉面前战斗力几乎为负,他脚下站立不稳, “嘭”的一声摔倒了下去。   沈茂嘉抬脚就踏在了他的头上, 踩得严严实实,男人在地上挣扎了几下,脑袋都憋红了, 但还是没能挣扎开。   “你们想死吗?”沈茂嘉又重复了一遍之前的话。   这一次, 他的口吻更显得冷厉了。   他目光阴沉且凶恶地扫过了焰鸟和雪女们,凡是被他扫过的雪女瑟瑟发抖,而焰鸟却是目光冰冷而无畏地迎上了他。   袁盛按住了沈茂嘉的肩:“小孩儿就是小孩儿, 就知道放狠话。”   说完,袁盛按着他的肩往旁边一推,沈茂嘉就被迫让出了路来,当然也就松开了踩着男人的脚。   男人以为得了空隙,马上就要爬起来。   袁盛却蹲下身, 一手按住他的背,一手按在了他的肩上,不急不缓:“你是鸟啊?那有翅膀吗?我摘下来看看。”   “喀嚓”一声轻响。   男人的左手手臂耷拉了下来。   就在男人还没回过神感觉到痛楚的时候,袁盛低声道:“这样还不够啊。”说完,他抓住男人的臂膀,往外用力一扯。   血液飞溅。   男人的手臂真正被摘了下来。   袁盛看也不看,随手扔开,电光石火间抓住右胳膊也是一扯。   焰鸟们朝他扑了上来。   袁盛丢开男人,又抓住了一个,如法炮制。   一切都好像只是转瞬间发生的事。   两三个男人都被扯去了手臂,没有了手,他们陡然间就失去了平衡,双膝一软,就这么跪倒在了地上。   袁盛抓住了又一个朝他扑过来的男人,这一次,他扣住了男人的脖子。   男人被他提了起来。   下一刻,好像就会身首分离。   “一只雪女,需要一只焰鸟对吧?之前已经死了一只,再死几只,你们还够用吗?”袁盛扫过了雪女:“还不打算停了你们那点儿破本事吗?”   雪女呜咽出声,摇着头:“停、停不了,怎、怎么停?”   袁盛拧起眉:“艹。”   眼看着袁盛的眉眼变得冷厉凶恶起来,身上的煞气几乎要凝成实质。一个雪女哆哆嗦嗦地出声道:“但、但我可以,假死,假死就、就好了。”   说完,雪女往地上一趟。   其他雪女有样学样,跟着往地上一躺,闭上了眼,屏住了呼吸。   见效倒也是很快的。   当她们齐齐闭眼、屏住呼吸的那一刻,牧水看向窗外:“……雪停了。”   周身的寒意明显消失了一大半,还剩下一部分,那是外面雪堆积起来,再加上酒店外剩下的唯一雪女,而造成的寒意。   失去生命迹象,就会停下它本身所带来的作用力。   没毛病。   牧水从被子里滑了出来,艰难地躲了躲早就冻得没了知觉的脚,然后又搓了搓手。   他算是明白了。   卡托帕斯养的这一群雪女,还处在心智未开的阶段,她们靠本能制冷,甚至有可能至今都还不知道自己其实是只鸟。   男人们喉中发出“呜”“呜”的声音,神情渐渐从冰冷转变为凶恶。   可他们倒也不傻,袁盛站在那儿,就跟一个大凶器似的,谁也不敢再往前靠了。   他们只能将目光投向房间内的沈茂嘉,喉中发出更焦躁的“呜”声。   牧水强忍着发麻,跺了好一会儿脚,身体的血液循环才完全地恢复了。   他慢慢抬起头,看向了沈茂嘉:“你过来。”   沈茂嘉五官紧绷,慢慢挪动脚步走到了牧水的面前。   牧水问:“你认识雪女吗?”   沈茂嘉:“不认识。”   牧水盯着他,低声道:“徐永槐应该有给过你一样东西,你现在拿出来。”   沈茂嘉皱眉:“什么?”面上的神色不自然地停滞了一秒。   “可你不是从金水市特殊病理研究院来的吗?”牧水轻声问。   沈茂嘉抿了抿唇,唇角微微向下撇,他低声道:“我是从家里来的,我已经很久没有去过研究院了。”等话音落下,沈茂嘉的眉头皱得更紧,他问:“你突然问这个,是什么意思?”   “你不是三号。”牧水也抿了抿唇,他的唇角绷得紧紧的,眉梢眼角都流露出了一点怒意,漂亮眼眸里温软之色退得干干净净。   他怒瞪着沈茂嘉:“你骗了我。”   沈茂嘉微微挪开目光,低声道:“我没有骗你……”   牧水更生气了:“你还在骗我!你和雪女是认识的,你更认识焰鸟。你把那个头套塑料袋的男人,从楼上撞飞下去,是因为你不希望露陷。老林被抓住之后,我接触到的第一个陌生人是你。如果那天晚上,袁盛和齐星汉没有来到我的房间,你是不是会动手杀了我?”   沈茂嘉五官绷得更紧,他的眉眼更显阴沉凶戾,他冷声道:“我没有。”   他咬着牙,嘴角隐隐露出了两颗犬牙,他的脖颈处,有什么在蠢蠢欲动。   像是另一颗头快要出来了。   “避重就轻,你回答了前面的疑问,还依旧是在撒谎。后面的问题,你连回也不回答。这说明你当时的确是来杀我的。”牧水绷着脸,努力将声线放得更冷说道。   刹那间。   沈茂嘉的脖颈处延伸出了另一颗头,一模一样的面容,但却有着截然不同的神情。   二号头眉毛耷拉下来,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和沈茂嘉一起道:“我没有!”   袁盛丢开了手里的男人。   那个男人已经被他掐得奄奄一息了。   其他男人虽然蠢蠢欲动,但却没有立即扑上来。   袁盛转身挪动脚步,走到了沈茂嘉的身后,他慢吞吞地捏了捏指骨,低声道:“拧下来一个头,总会说真话的。”   沈茂嘉像是被炸过了一样,登时毛发竖立,四肢绷紧,他紧紧地盯住了牧水。   牧水也紧紧地盯着他:“那你现在告诉我,你真的是金水市特殊病理研究院递交到我手里的第三份患者资料中,所记载的三号吗?不。应该说,也许第三份资料,就是你们伪造的。对吗?”   “你是卡托帕斯的人。”   牧水说完,抬手揉了揉眼睛。   刚才瞪得太用力了。   沈茂嘉的牙齿间发出“咯吱”的声音,他说:“我不是三号。”   “康叶,你说这里还有二级成员对吗?”牧水扭头看向他。   康叶刚才被冻得瑟瑟发抖,等一回神,又看见袁盛生拔胳膊的血腥场面。他这会儿刚回过神,艰难地爬起来,也走近了沈茂嘉,和袁盛一块儿,将沈茂嘉围住了。   他说:“是。”   “是任菁菁吗?”牧水问。   而这句话,是他看着沈茂嘉的双眼问的。   沈茂嘉嘴角高高一勾起,脸色阴沉,又带着一丝邪戾的味道,他微微抬了抬下巴,神色间带着一点高傲,他说:“我不知道。”   牧水快气坏了。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理直气壮骗人的人,不,这样的怪物也没见过。   二号头却突然流下了眼泪,他低垂着眉眼,低声哽咽着道:“没有要杀你……所以才来了焰鸟和雪女……”   沈茂嘉暴躁地冲二号头吼:“闭嘴。”   二号头缩了缩脖子,哽咽着继续道:“不杀水水……”   话音落下,袁盛拎住了沈茂嘉的衣领,将人抓起来,猛地砸向了地面。   他一脚踩住了沈茂嘉,左右手分别按住了一颗头,死死磕在了地面上。   沈茂嘉齿间蹦出来一个字:“艹……”   袁盛垂下目光,冷冰冰地盯着他:“先艹你自己去吧。”   这时候一阵脚步声近了,一点熟悉的寒意又到了牧水的身上。   齐星汉带着那个雪女回来了。   雪女脸上还挂着两条结冰的眼泪,她看着地上倒下的雪女们,和地上倒下的焰鸟们,恨不得将自己缩作一团。   郭勇在看见齐星汉的那一刹,才终于有种自己回到了现实世界的感觉。   他跌跌撞撞地爬起来,低声喊:“齐哥,这……”   这他妈到底怎么一回事儿啊?   齐星汉却径直越过了他,走进了门。   他将目光落在了袁盛和沈茂嘉的身上,淡淡道:“先绑起来吧。”   袁盛拧了下眉:“哪儿有绳子?”   康叶立马奉献出了自己的围巾。   袁盛接过去,重新将沈茂嘉从地上拎起来,就跟拎小孩儿似的,把人拎到了床头绑好,顺势还踹了一脚。   沈茂嘉早就被雪女制的冷给冻得没了大半力气,这会儿剩下的力气也给折腾没了。   焰鸟化作的男人们彻底不敢往上扑了。   他们掉头就跑。   袁盛三两步越出门去。   齐星汉紧跟其后。   然后郭勇就看到了令他惊讶得几乎眼眶都快裂开的一幕。   齐星汉在大步行走的过程中,突然脱下了大衣、西装外套和毛衣,露出了光。裸的背,紧跟着他反手从背脊里拉出了一把长长的骨刀,朝前挥动而去。   就像是拉风的,加了少说五十块特效的玄幻片一样……   奔逃的男人,一下子倒了三个。   郭勇急急地喘了口气。   不行了。   心脏不行了。   是他疯了吧?   其实是他疯了对吧?   郭勇抬手抱住头。   该看心理医生的是他才对!   袁盛的身手敏捷,当他不留余力后,伸手扣住一个,卡着喉咙一用力,男人就会立刻倒下。   就跟萝卜头一样,一个接一个地倒下。   郭勇觉得自己的呼吸更急促了。   杀、杀人现场?   不不不,都是幻觉。郭勇捂着胸口,大脑和心理一时间都无法承受和处理这样的场景,他缓缓倒了下去,就倒在了之前袁盛扯胳膊时飞溅的血液里。   前后不到一分钟。   袁盛追下了楼,去追最后一只焰鸟了。   齐星汉返身归来。   他手中提着的骨刀,刀尖往下淅淅沥沥地滴着血。   而这时候严酷的寒意突然又一次笼罩住了牧水。   牧水抬头看向雪女的方向,才发现那些雪女又爬了起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然后一边流泪一边喘着气抽噎道:“憋,憋不住了,只能憋那么久了,再不喘气,真的,真的死了……”   牧水:“……”   袁盛:“……”   齐星汉:“……”   红红火火恍恍惚惚的郭勇:“……”   我这幻觉可真特么有意思,还带这么沙雕的。   郭勇想。   康叶尴尬地开口说:“早知道,我就先弄清楚雪女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了……”结果现在他什么用场也派不上。   抗冻,一点不抗冻。   打架,打架不行。   问卡托帕斯相关,一问三不知。   康叶的内心也很难过。要是因此牧水不喜欢他了,他再多送五根毛能挽回吗?   沈茂嘉低低喘了口气,突然哑声道:“没用的,他们过来的时候,就引发了金水市降温,影视城大雪。只要走过的地方,都会天气转冷。这不受她们自己的控制。”   “那卡托帕斯是怎么办的?”牧水扭头看向沈茂嘉。   沈茂嘉察觉到他的目光,这才扬起了头,低声道:“不知道,但他有办法。”   牧水缓缓呼出一口气,重新裹上被子,僵硬地挪动着腿,走到了门外。   “把他们都拖进门内。”牧水对齐星汉说。   齐星汉没有问为什么,他反手将骨刀插回了背脊之间,一只手拽一条腿,飞快地就把那些焰鸟全都拖拽进了房间。   而牧水强忍着五脏六腑都浸着冰水的感觉,哆哆嗦嗦地伸出手,把门反扣上了。   走道里的灯光昏暗。   只剩下了他,和无数的雪女。   焰鸟和他们一门之隔,雪女们倒是不冷了,她们渐渐缓和了下来,神色都放松了一些。   牧水柔声道:“你们好,我是牧水。”   他说:“看着我,我有话要问你们,问完,一切就都结束了。”他的声音被冻得厉害了之后,带上了一点沙哑的味道,但却带出一股别样动听的味道。   雪女们像是和大人走丢了的小朋友,一个个茫然又胆怯地抬起头,一致地盯住了牧水。   虽然那么多张相同的面孔,在这样昏暗的光下,伴随着鼻间浓浓的血腥味儿,齐齐都看向了他,是有那么一点的惊悚。但也许是因为太冷了的缘故,牧水反倒冷静极了,神经末梢传递不了丁点儿的恐惧。   他的眼眸漂亮,灯光浅浅为之披上一层淡金色,他的眸色显得更加温柔和漂亮了。   眼底好像有一层光在流动。   雪女们不自觉地都盯住了他的眼眸。   牧水放低了一声,问:“你们叫什么?”   “3。”   “8。”   “4。”   “……”   她们挨个报了自己的名字。   果然都是以编号来命名的。   牧水艰难地呼吸了一口冰凉的空气,低声接着往下道:“你们多大了?”   “多大?”她们疑惑地看着他。   “你们什么时候一起聚集到了那个地方?”   她们没有问那个地方是哪里。   因为在她们的心中,早就有个默认的“那个地方”。她们说:“好久了,好久好久了。”   有个插嘴说:“我当时有看新闻,是08年!”   “当时走了好久好久的路呀,才到了。”   “嗯嗯,她们说得对!”   牧水的声音放得更加的低柔了:“到了那里之后,让你们觉得舒服吗?”   她们为了将牧水的声音听得更清楚,纷纷都拽下了毛线帽,耳朵尖也跟着抖了抖,听得更加全神贯注了起来,目光更是专注得恨不能统统揉到牧水的身上去,将牧水裹起来。   等听完牧水的问题,她们点了点头:“舒服,但也有一点不舒服。可是,这里就很舒服。”   她们的睫毛微微颤动着,说:“牧水舒服。”   牧水的声音愈来愈低:“好,那让我来总结一下,十年前,你们从一个地方,走了很远很远,经过了艰难的跋涉。终于抵达了一个地方。这里是一座城堡,装修是什么风格,你们不太认识。但是这里在山上,一眼望去,你们能见到密密麻麻的树木,树木上缀着的叶子是枯黄的,风一吹,就会落下来。你们捡到过,上面的纹理细致,像是细细的丝线编织而成,你们还凑近了去瞧过……但只有那一次。因为住进那里之后,你们就很少出来了……”   他的语调柔和,音量一点点降下去。   寂静的空间里,只剩下了他的声音。   从她们脑中原本存在的记忆出发,再从树上飘落的叶子着手,渐渐构建起新的场景,一件事物描绘得越是细致,他们就会陷入到更深层的意识中去,浅层意识会在这时候停止活跃。   她们轻轻地呼吸着,不自觉地盯住了他的眼眸,和他温温柔柔笑起来的时候,面颊上的那一点酒窝。   漂亮又醉人。   她们呆呆地想。   “现在,你们打开了那扇门,走了出来。哦,你们听说过一种叫雪女的鸟吗?雪女鸟有一种与生俱来的能力,但凡她们走过的地方,便会下起大雪。1,2,3,4……”他挨个念过她们的名字:“你们见过吗?”   她们面露一丝茫然,摇了摇头。   她们又不叫雪女。   她们也不是鸟呀。   她们更没有见过。   牧水低声道:“那现在,我们要去找雪女鸟了,你们愿意和我一起去找吗?”   她们纷纷点头:“愿意。喜欢牧水。”   寒意骤然消失了。   只有余下的那么一点点的冷意,还包裹着四肢。   牧水其实快要失去感知了,他说话的语调都是竭力维持着的。   但当他张开口,吐出那么一点点热气的时候,他还是能感觉到,寒意没有了。   ……没想到还真的有用。   牧水伸手碰了碰雪女1号,她脸颊的温度是凉的,但却不是冰凉的。   雪女1号微微瞪大了眼,目光微微恍惚地盯着牧水,脸颊泛起了一点点的绯红。   是有用的。   牧水彻底确认了结果。   通过之前几次对雪女2号的询问,再加上之后见到雪女和焰鸟时,他们所作出的反应,还有刚刚的询问,可以知道雪女只知道自己能制冷,但其它的,包括她们的名字、大小、物种,包括能力的控制,还有她们在哪里生活,来到这里是为了什么……她们一概不知。   她们甚至不知道焰鸟是什么,她们只依靠着生的本能,知道和焰鸟在一起,她们才不会将自己冻死。   也就是说,她们施展能力,很大的可能性仅仅只是因为她们脑中有“我能制冷”的认知。   现在,他来重新给她们定义。   有一种雪女鸟能制冷,而她们不等同于雪女鸟,所以她们不会制冷。   这个概念偷换得很微妙。   但只要她们脑中一旦产生这个意识,她们就可能会暂时失去自己的天性和本能。   做法是不保险的。   但牧水不想被冻死,所以先试试了。   牧水僵硬地舔了舔唇,想要转身回到房间里,告诉他们警报解除了。   但他刚才近距离地和这么多个雪女进行对话,没被当场冻成冰块都已经是好的了,这个时候又哪里还有挪动的力气?   这时候电梯门“叮”的一声开了。   牧水艰难地挪动着脖子,看了过去。   ……是袁盛。   袁盛大步朝他走来,在他面前停住,看也不看那几个雪女。   他皱起眉,瞧了瞧牧水的面庞,等瞧过一眼后,袁盛就飞快地闭上了眼,但同时也伸出了手,捧住了牧水的脸,揉搓了起来,试图给牧水回暖。   牧水两颊的肉被他揉呀揉,都快揉变形了。   但不可否认,他的确感觉到暖和了不少,袁盛的手掌还在朝他传递着源源不断的热意。   牧水哑声道:“好了。”   袁盛的指腹感受着他光滑柔软的面颊,听着他力竭后微微沙哑的声音。   袁盛的脑中几乎是立刻就又迸现了牧水的面容。   他甚至不可抑制的地开始描绘少年的五官……   他的眉毛、鼻梁、和柔软的唇。   就像现在他的大拇指,不小心微微按压住的一样,一样柔软。   他的唇形也是漂亮的……   袁盛浑身肌肉绷紧,身上煞气更重了一分。   然后他猛地收回了手,并且转身踹开了门,嗓音低哑地道:“齐星汉!把他带进去!”   齐星汉一直等在门后。   袁盛一踹门,差点把齐星汉踹个正着。齐星汉往后躲了躲,然后才长腿一迈走出来,将牧水连人带被子,一块儿抱进了门。   雪女们茫然地盯着牧水,就要往里挤。   康叶刚想说等会儿,但他突然发觉到:“不怎么冷了?好了?”   沈茂嘉的二号头呜咽着抬起头:“呜呜,真好……水水厉害……”   沈茂嘉:“……艹。”   作者有话要说: 08年雪灾炒鸡恐怖的,不知道大家还记得吗_(:зゝ∠)_   沈茂嘉:我的头叛变了。 第36章 那是爱   “把你拧了得了。”沈茂嘉咬牙切齿地盯着自己的二号头。   二号头往旁边缩了缩, 一副消极抵抗的姿态。   沈茂嘉低低冷笑:“长出你这颗头, 还不如不长。”   袁盛微眯着眼慢慢走进来,说:“你要真不想要,我这就能帮你拧了。”   沈茂嘉:“……”   二号头:“……”   二号头的反应好像总要慢一点, 他脸上慢慢涌现了紧张的神情,然后微微惊惧地盯住了袁盛。   牧水的四肢慢慢恢复了温度。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 低声问:“现在怎么办?”说着,他看向了门附近躺倒的焰鸟, 还有将屋子塞得满满当当的雪女。   他们要怎么处置?   有任何人路过,都会觉得这是一个凶案现场吧?   齐星汉和袁盛说过,他们曾经遇见过很多这样的怪物, 那他们应该有一定的处理经验。   牧水不由先看向了齐星汉。   齐星汉和袁盛大概是同为精神类疾病患者的原因, 他们的骨子里其实是很相像的。尤其是这几天,带给牧水这样的感受更强烈了。   他们对外界都抱有着一定程度的漠视。   焰鸟、雪女之类的玩意儿,只要不是挑衅到他们的眼前, 他们其实连侧目都不会侧目一下。   所以需要他们做什么的时候, 必须得看向他们,又或者是直白地告诉他们。   他们虽然漠视其余的一切,但却很好地遵从了之前的约定, 会听他的话。   齐星汉察觉到了牧水的目光,但他的身形却不经意地僵了僵。   他微微别开了目光,错开了牧水的视线,低声道:“我穿衣服。”   “唔,好的。”被他这么一说, 牧水的目光反倒又落在了齐星汉光。裸的上半身,和上一次见到的时候没有什么分别,依旧是流畅的肌肉线条……   齐星汉突然快步夺门而出,将自己扔在走廊上的衣服捡了起来,一边捡一边穿。   不过大概是他长得过于好看,又过于有气质的缘故,所以哪怕是做这样沙雕的动作,也不显得好笑,反而一举一动都是赏心悦目。   康叶在这头神色恍惚地出声:“原来齐哥也是……难怪,难怪牧先生见到我的时候,并不觉得惊讶。因为早就已经见过了。”说完,康叶看向了袁盛。   这时候袁盛正走到了牧水的面前,背朝他蹲下了身,等着牧水给他绑红带子。   牧水接过来给他打蝴蝶结,一边点了下头,算是回应康叶的话。   康叶不由好奇地看着袁盛:“那袁先生是什么?我还没有见到袁先生使用本体的一部分来作为武器。说起来,齐哥这样的,我也没见过。在手册里也没有见过。”   袁盛神色冷淡,微抿着唇,丝毫没有要为康叶解答的意思。   于是只好牧水出声来回答了。   总不好晾着人家的。   牧水:“我也不清楚。”   康叶立马就露出了失望之色:“好吧,以后总会知道的。”   他有些嫉妒齐星汉。在现实的世界里,齐星汉的身份地位、人气都高于他。就连变成怪物的样子,都比他要拉风。   更重要的是,齐星汉还不臭!   抛开齐星汉,康叶就很想知道袁盛是什么样的了。   会不会比他的本体更丑?而且更臭?   袁盛还没他有钱!没他有名气!没他有地位!   这样一想,康叶立马觉得舒坦多了。   至少袁盛是没有竞争力的!   长得帅这年头不顶用!不顶用!   等牧水打好蝴蝶结,齐星汉也就穿好衣服回来了,自然又恢复成了那个衣冠楚楚、风采逼人的齐星汉。   他这时候才弯腰,将地上的郭勇拉了起来,拉着仍旧沉浸在恍惚情绪中,无法回过神的郭勇坐在了沙发上。   齐星汉拍了拍他的肩,低声说:“坐好。”   郭勇出于平时的本能反应,点了下头,坐好了。   齐星汉走回到门边,蹲下身,按在了缺失了手臂的男人的身上。   男人奄奄一息的同时,控制不住地瑟瑟发抖起来。   “怎么处理?”齐星汉盯着他。   就在齐星汉话音落下的时候,毫无预兆的——   男人的身形缩小,最后“啪嗒”一声,化作了一只焦黑的缺了翅膀的鸟,掉落在了地上。   其他男人也都有样学样,就跟之前雪女装死时差不多,“啪嗒”一声跟着化作了焰鸟,就这么落了一地。   之前被生生扯下来的手臂,也都全部化作了小翅膀。   这下全都解决了。   连尸体都没有,警察怎么也不会认为这儿是命案现场了。   但是还有飞溅起来的血……   牧水低头去看血。   袁盛抬手抚了抚自己的眼睛,像是在确认牧水绑好了吗。   就在这一瞬,牧水发现那些血都不见了。   而这时候,耳边的声音也乍然变得吵嚷了起来。人们大声说话的声音,酒店外铲雪的声音,还有人尝试发动车子的声音,如潮水一样涌来。   这让牧水想起了在游乐园遇上老林那一次。   他们走出游乐园的那一刹,和这会儿的感受是一模一样的。就好像一直将他们和世界分隔开的那层隔膜,突然间破开了。   牧水没能摸清楚,这种阻隔外界的力量是来源于老林、焰鸟,还是来源于袁盛?   这也需要大量的样本才能得出结论,唔。   不过牧水至少知道了,为什么刚才这里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而整层楼都始终安安静静,没有半个人出来查看了。   袁盛慢吞吞地起身,拿起了焰鸟丢下的清洁桶,将焰鸟1号、2号、3号……全都一股脑儿地扫了起来,然后扔进了桶里。   这个处理可以说是十分的简单粗暴了。   最后袁盛顺便把拖布盖了上去。   很快一阵脚步声近了。   有人喊着:“来了!说是救援的车在路上了!”   牧水转头看向了郭勇。   郭勇抬手愣愣地拍了拍自己的头,反复地确认着自己是不是在梦里。   拍了一次又一次,郭勇发现自己还是没有醒来。   他不由抬起了头,对上了牧水的目光,艰难地咽了咽口水,道:“牧先生,是我疯了吗?”   郭勇的眼底布满了血丝。   从突降大雪,冻得人几乎无法生存,再到后来突然爆发的血腥场面,各种诡奇又沙雕的画面……郭勇短短的时间内受到了太大的冲击,显然是无法接受的。   牧水走上前,一手轻轻按在了他的肩上,放柔了声音道:“没有,你没有疯。”   郭勇下意识地就否决了:“不,不,你也可能是我幻想出来的,你不是牧先生。”   不是每个人都能立刻接受自己所接触到的另一个世界。他们甚至会本能地去排斥。因为接受一个新世界的设定容易,但紧跟着而来的,就是无边无际的恐慌……他们在正常的社会里生活了数年,这个社会已经形成了自己的秩序,秩序规定了杀人会犯法,做出了不道德的事会遭受人们的责骂……可另一个新的世界没有,它带来的是强大的怪物,可能随时会让你丢命的怪物。   郭勇不想承认自己眼前看到的一切,也不敢去承认。   牧水躬下腰,凑近了郭勇。   两人面对面。   一旁的齐星汉和袁盛几乎是一致地拧了下眉。   他们都看向了牧水,而牧水却没有看他们,牧水的目光都专注地集中在郭勇的身上了。   “……你刚刚是要下来告知齐哥,降温了,降得厉害。齐哥应该换上羽绒服。你告诉了他之后,就准备返回。但这个时候,牧先生出声留住了你,他说,你太累了,看上去需要好好睡一觉,是吗?”   郭勇眨了眨又酸又刺痛的眼,不自觉地点了下头:“是。”   牧水吭哧吭哧拽了拽,把自己的小被子拽过来,给郭勇盖上了:“你现在打算躺下睡觉,好好睡一觉,等到睡醒,你还需要继续照顾齐哥,还要联系公司说明情况……你还有很多的事要做,所以这个时候必须得睡了。”   郭勇愣愣地点了下头。   “冷是吗?被子盖得再厚一点,就不冷了。”牧水将被子往前送了送。   郭勇本能地抓住了被子的一角,闭上了眼:“不冷了,得睡觉,得睡觉……”   说着,他的呼吸慢慢就变轻了。   “当掀开被子,你就得起床了。”牧水低声道。   郭勇已经没有了声音。   他像是睡着了。   牧水慢慢直起了身,低声和齐星汉说:“一会儿再把被子拿走。”   齐星汉点了下头,盯住了牧水:“你觉得热不热?”   “嗯?”牧水怔了怔,歪头说:“热了,现在身体热起来了。”   齐星汉盯着他的面容,抿了下唇。   牧水整张面容都透着一层绯红,唯独嘴唇是白的。   “你发烧了。”齐星汉说。   “嗯?”牧水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又摸了摸额头:“没有呀。”   袁盛长腿一迈,走到了牧水的身边,抬手去探他的额头,皱起眉:“……真发烧了。艹。”   齐星汉马上开口说:“剧组有配医生,他那里有感冒药。”   康叶可算找着了说话的空隙:“我去拿,等着我啊!”说完,他就赶紧夺门而出,似乎生怕被别人抢了这个献殷勤的机会。   看着康叶跑出去,牧水晃了晃头。   明明还是清醒的啊。   雪女们齐刷刷地盯着他,小声说:“他的脸好红。”   “牧水发骚了吗?”   “是吧?我看人类都是这么说。”   牧水这下倒是感觉到头晕了。   不过是给气的。   他转过头,凶巴巴地看了一眼雪女们,瞪到雪女们噤了声,然后才慢吞吞地挪动着步子,到了沈茂嘉的面前。   “我相信他的话。”牧水说着,指了指沈茂嘉的二号头。   沈茂嘉紧绷着脸:“什么?”   “你们没有要杀我的意思。”牧水顿了顿,有些苦恼地皱起眉:“虽然我不知道是什么令你们改变了主意,但应该不是因为齐星汉和袁盛。不过焰鸟和雪女,的确是因为你们的不动作,才来到了这里,对吗?”   沈茂嘉别过了脸,梗着脖子低低地应了一声:“嗯。”   牧水这才绕到了他的背后,盯着绳结研究了一会儿,发现自己压根不会解。   牧水转头看向了袁盛:“袁哥。”他低低地喊。   袁盛立刻就作出了回应:“嗯?”   “把他的绳子解开。”   袁盛没有问为什么,反正沈茂嘉就算跑出去,他一样能抓回来。   他大步走过来,弯腰和牧水挤在了一块儿,几乎把牧水挤进了角落里。   不过他动作很快,立马就解开了绳索,角落里的牧水也就得以喘一口气了。   沈茂嘉疑惑地看着牧水:“你肯放我走?”   “刚才跑了一只焰鸟,决定着将来还会不会再有人被派来。所以,你必须得回去,拦下来。”牧水顿了顿,冲沈茂嘉慢吞吞地眨了下眼,脸颊上酒窝微微浮现,他微笑着软声问:“你会帮我们的对吗?”   沈茂嘉将他的笑收入眼底,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而牧水已经飞快地直起腰,说:“你走吧。”   “有个问题……”沈茂嘉咬着牙说:“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   牧水丝毫不用思考:“一开始呀。”   “一开始?为什么?你不是接到了邮件吗?”   “你出现的时机太巧合了,……我想了想,我的患者不可能这么主动来找我。更何况是要求一直跟在我的身边。而且你是第一个半夜骑在我身上的患者,这不太对劲……包括后来,我和康叶提起卡托帕斯的时候,你的表现也不对劲。你对这个名字是有反应的。”   当病患积极得过了头,多半是另有所图的。   更何况又有康叶提醒了卡托帕斯会派人来在前,他又怎么会轻易地相信,一个自己找上门来的人呢?   牧水说了一长串,抬起头,却瞥见沈茂嘉脸颊上两团红,他死死咬着牙,像是努力遏制着某种情绪。   牧水疑惑地眨了眨眼,转头去看袁盛和齐星汉,就见这两个人,冷冰冰地盯住了沈茂嘉。   嗯?   是他说了什么不对的话吗?   哦。   而且你是第一个半夜骑在我身上的患者……这句表述好像是有一点奇怪。   “啊,还有,我半夜醒来,撞破你两颗头的身形时,你的反应也不对,你太怕被我发现了。当然是心里有鬼的。”   哪里像齐星汉和袁盛,大大方方,丝毫不做掩饰。   他们目无一切,骨子里刻着高傲,这是和沈茂嘉流于表面的冷傲完全不同的。沈茂嘉心里有鬼,所以才总是会在表情上、行为上,用力过猛。   “这里不对。”二号头突然开口说。   “嗯?”牧水疑惑地看着他。   二号头低下了头,说:“不是因为心里有鬼怕被你发现……是因为……”   一瞬间沈茂嘉脖子都给气粗了,他粗声粗气地道:“闭嘴!”   但二号头却完全不受管束,自顾自地往下说:“是因为丑。”   “嗯?”牧水更糊涂了。   二号头抬高了一点声音,说:“因为这个样子太丑了,不想被你看到。”   沈茂嘉咬牙切齿:“没了你这颗头,自然就不丑了。”   二号头弱声弱气地道:“可我觉得你比我丑啊,你太凶了,不像我,如果没了你这颗头,会更好看的……”   沈茂嘉:“艹!”   他不想要二号头,二号头还不想要他呢。   其实沈茂嘉露出两颗头的时候,还真不太好看。   毕竟脖子的接口处,多裂开了一条口子,以容纳多出来的那一颗头。用正常人类的审美来说,是真的丑……除了脸是好看的以外。   不过尚在牧水能容忍的范围之内。   牧水问:“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沈茂嘉站起了身:“没了。”   “那你走吧。”   沈茂嘉反倒觉得面上有点挂不住了。   人家放他走,还硬要催着他快点走。   沈茂嘉抬头看向牧水,干脆利落地道:“我不想走。”   牧水:“嗯?”   “我不想走。”沈茂嘉咬了咬牙说:“我觉得我真的有病。”   牧水:“……虽然我也觉得你需要看一下医生。”   真听牧水这么说,沈茂嘉又紧张了起来,他装作目光冰冷地看向牧水:“是吗?你认为我哪里需要看医生?”   牧水认认真真想了半天:“……傲娇?是这个词吗?我也是前不久才从网上学的。你傲娇得有点太严重了。当一个性格倾斜过分明显,影响到行为举止并带来负面影响的时候,就需要进行自我纠正。无法自我纠正时,就需要看医生。当然,你也可以选择自己怎么高兴就怎么来。”   “什么负面影响?”沈茂嘉咬着牙问。   “不讨喜。”   沈茂嘉硬邦邦地抛下一句话:“好,我知道了,我走了。”   说完,这次他没有再作停留,快步走了出去。   有牧水发话说放他走,沈茂嘉走出去也就真没人拦了。   等走到了电梯附近,二号头才闷闷地开口:“他不喜欢你。”   沈茂嘉:“……”   “他不喜欢你,他说你应该看看医生。”   沈茂嘉:“……你这样的,才不讨喜吧。”   二号头对着电梯门扭来扭去:“我觉得我好看,讨喜。”   沈茂嘉:“去你妈的。”   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了,里面站着其它剧组的两个工作人员,他们疑惑又惊讶地看了看沈茂嘉,沈茂嘉这才闭了嘴,然后面无表情地走了进去。   工作人员们看不见他的第二个头,一时间,电梯内静寂极了。   等快要出电梯的时候,沈茂嘉才听见了工作人员议论的声音:“现在是不是好点了?没那么冷了?”   “好像是。”   “吓死了,还以为到了晚上会更冷呢。”   “幸好酒店还有点备用电,不然真的要命……”   沈茂嘉走出了电梯,很快也走出了酒店。   他看着面前堆积起来还未化去的雪,又抬头看了看黑漆漆的夜空。   ……他来这里是为了什么呢?   沈茂嘉眼底掠过了一丝茫然。   这是他出生到现在,头一次思考意义的问题。   ……   等沈茂嘉走了,袁盛才拧起眉,低声和牧水说:“跑了一只焰鸟,等一出酒店,身上就突然冒起了大火。我最讨厌火了。”   所以他才没能抓住最后那一只。   也就是最早和牧水打了个照面的那个提清洁桶的男人。   牧水差不多也猜到了。   当焰鸟和雪女走在一起的时候,焰鸟就纯粹只是雪女的辅助,以保雪女不会先将自己冻死。而一旦离开雪女,焰鸟就会发挥出自己的能力,身燃大火,让别人不得近身。   虽然这个能力听起来好像也没什么用。   牧水焉焉地叹了口气:“希望不要再派人来了,好累呀。”   “累是因为发烧。”齐星汉在一边接口。   这时候,一阵脚步声近了。   康叶气喘吁吁地拖着一个眼镜男进了门,眼镜男背着一只医药箱,他迎面正好瞥见牧水。眼镜男瞪大了眼:“这不得去医院呢吗?脸都烧红了。”   说着,眼镜男赶紧取了体温计给牧水。   牧水慢半拍地终于感觉到了晕乎和发热。   难怪他觉得五脏六腑都热起来了。   “等路上积雪清扫出来,得赶紧送医院,这吃药只能管一时,之后还会反复再发烧的。”眼镜男说着取出了药。   “不能打退烧针吗?”康叶急急地出声。   眼镜男摇头:“这我不能打,没有资格的。现在管控得厉害。”   康叶喃喃道:“那怎么办?”   话音落下,齐星汉和袁盛就一齐盯住了他。   康叶不由结巴了一下:“看、看我干什么?”   这头眼镜男取出了体温计查看:“嚯!42℃!少见少见!等等我先拍个照啊,纪念,啊不,记录一下……”   袁盛冷声道:“快点儿拿药。”   眼镜男讪讪打住,赶紧摸了药出来,给了康叶说:“这个一次两粒,先吃了观察一下退烧的情况。这是物理降温贴。不行的话,你们出去捧点雪进来,用衣服裹着给他贴额头。”   说完,眼镜男还是没忍住,对着牧水喀嚓了一张。   发起烧来,怪好看的。   眼镜男起身,收起了药箱:“我先下去了啊,好多人都给冻病了。一会儿有事再喊我。”   “嗯。”大家头也不回地应了一声,目光都集中在了牧水的身上。   等眼镜男走了,雪女们才推搡着从卧室里走了出来。   牧水就着凉水吃了药,他这会儿的症状变得更严重了,只能艰难地撑着眼皮,看向雪女们,迷迷糊糊地说:“你们变小吧,不然,带不了你们呀。”   雪女们叽叽喳喳:“我不会变呀。”   “怎么办?不会变,牧水是不是就不要我们了?”   “我试试。”   “我也试试。”   雪女们闭着眼,铆足了劲儿,把脸都憋红了。   “变小好难啊。”   “呜呜呜怎么办我是个废物,我都不会变小。”   “牧水一定不要我们了……”   随着最后一个雪女的话音落下,她们啪啪啪都变成了鸟,摔落在了地上。   一只接一只,都是通体银白,尾羽长长,微微翘起,漂亮极了。   康叶从中得到了启发,立马一拍桌子:“虽然路上堆满了雪,但现在空中已经不下雪了呀。我能背着牧先生去医院!”   说完,康叶就在牧水面前蹲了下来。   齐星汉一言不发地扶着牧水,将他放到了康叶的背上。   反正只是个鸟。   齐星汉盯着康叶心想。   反正只是个鸟。   袁盛也这样劝慰自己。   于是袁盛紧跟着搭了把手,让牧水成功趴了上去。   牧水迷迷糊糊地抓住了康叶,一抓一手毛绒绒的触感。等康叶猛地站起身,牧水手里就拔下来了一把毛。   康叶一边疼得龇牙咧嘴,一边美滋滋地想。   拔毛。   那是什么?   那是爱啊!   作者有话要说: 水水:虽然我不知道是什么令你们改变了主意。   沈茂嘉咬牙切齿:打死也不能让他知道是因为被摸了耳朵。 第37章 心尖尖   康叶本身只是一只鸟, 不是鹰, 不是大鹏。   鉴于他飞不了太高,无法躲避开人的视线,最后牧水还是放弃了让他背自己到医院。   “别吓到人。”牧水有气无力地说。   “吓到人也没关系。”袁盛说:“管他们死活。”   牧水有些难受地揉了揉额头, 低声说:“不行呀,为了让他们忘掉这件事, 做催眠……很累的……”   尤其是他这样的,在老师口中的半吊子。   真的很累的。   “那怎么办?”齐星汉皱了下眉。   “等救护车吧。”牧水说着, 有气无力地趴了下去。   袁盛突然开口:“我来开车。”   “嗯?”牧水慢吞吞地扭过头,看向他。   “我来开车,一小时就能到医院门口。”袁盛干脆利落地说完, 伸手一捞, 就把牧水整个抱了起来。   牧水手里还抓着康叶那撮毛。他被抱得措手不及,指缝一松,飞走了一根毛。   康叶:“啊!”   想想康叶的毛也怪珍贵的, 牧水才赶紧按到了兜里。   袁盛腿长, 步子迈得快,三两步就出了门。   雪女鸟们赶紧扑腾着翅膀追了上去。   齐星汉返身拍了拍郭勇的肩,就也跟过去了。后面还跟上了一个康叶。   察觉到雪停了之后, 酒店大厅里就多了不少人,他们都在焦灼地等待抢修队和救护车的到来。   毕竟之前雪厚的时候,不少剧组的成员都摔跤了,有的跌得轻,有的一头磕到电线杆子上, 后头还有被冻得浑身发烧的……都等着救命呢。   这边大家突然就看见电梯门开了。   一个身形高大,气势压人的男子,怀里抱着一个,大步就朝酒店门口走去。   大家再一看,后头还紧跟着齐星汉、康叶。   还有几只……鸟?这酒店里,哪儿来的鸟?估计也是进来躲寒潮的?   大家纷纷起身,和齐星汉打了招呼:“齐哥这是往哪儿去啊?外头雪还没化呢。”   “是啊,外头还冷着呢,齐哥别给冻坏了。”   齐星汉没理会。   到了这时候,他也懒得理会了,只大步前行。   倒是康叶趁机回了个头:“别问了,急着送人去医院呢。”   “再急那也没用啊,现在外面雪没滑,地面的雪又厚又滑,怎么开车啊?那不三两步就得停住?弄不好还得出事故。别走了,再急也得等等啊!”其他人赶紧往前追。   他们可不愿意让齐星汉在眼皮子底下出了事儿。这会儿当然是赶紧地上前拦住人,之后说不准人齐星汉还会感激他们呢?   齐星汉顿住了脚步,他突然回头,正要开口。   那头先一步的袁盛也猛地回了头:“哎?各位谁备了雪地胎的?”   大家一对上袁盛那张脸,明明长得怪好看的,但就是忍不住心底发怵,一时间谁也说不出话来。   齐星汉这才重复了一遍袁盛的话:“各位谁准备了雪地胎?”   “齐哥,我、我有。”有人举起了手。   “你车在哪儿?”   “就停酒店呢。”   “带我们过去。”   那人咬了咬牙。   借车出去,如果借车的人出了事故的话,车主也是要承担一定责任的。这还单单只是从法律层面上来讲。   从另一个层面来讲的话,要是齐星汉真出了事儿,那他得被广大粉丝给活活喷死。   但他想了想,还是点了头。决定去做那第一个吃螃蟹的大无畏的人!这么好的机会,不抓一下,那不是可惜?多少人跟齐星汉想搭话都搭不上呢,他能借车出去,齐星汉肯定就记住他这份情了。   “走,我现在就带你们去。”那人说着就往外走。   说着,他走到了齐星汉的身边,跟着齐星汉一块儿往前走。   没两步,他就看见了袁盛怀里抱着的人。   看着很年轻,像个刚出象牙塔的少年,白皙的皮肤被烧得通红,漂亮的眼眸微微眯起,里头偶尔泄出一点光华,有种说不出的醉人味道。   人家发烧的时候一脸病容难看得要命,他这倒是更好看了。   难怪呢。   他心头跳了跳,心底隐约有了个猜测。   后头的人还在喊:“齐哥别去啊,齐哥再等等吧,真的不安全啊……”   “赵子义你凑什么热闹起什么哄啊?”   “子义是吧?今天真的谢谢你了。”康叶回头看向他,冲他笑了笑。   借车的青年,也就是赵子义,腼腆地应了声:“是,是。康哥好。”   他们一行人返身回到电梯内,然后下到了地下一层,去找赵子义的车。   后头的酒店大厅里,有好几个进来躲风雪,混进人群里的记者,他们小心翼翼地抱着相机,跟抱着宝贝似的。   嘿!   这下好了!   没白受冻!   这照片放出去,肯定得头条!   这一头,他们找到了赵子义的车。   赵子义舔了舔唇,一狠心,说:“要不我来开车吧?我车我熟,免得出事儿。”   “回去等着。”袁盛头也不回地说。   康叶也拍了拍他的肩,温柔地笑了笑:“回去等吧。”   赵子义给了钥匙,帮着换了雪地胎,然后才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等他看着袁盛坐到驾驶座上的时候,赵子义一颗心都快飞出来了。这不蒙着眼呢吗?蒙着眼还开车?这真的靠谱吗?   就在赵子义准备冲上去的时候,人家已经发动了车子,朝着外面出去了。   赵子义追也追不上,只好放弃了。   赵子义摇摇头,返身往回走:“齐哥脑袋别不是给冻坏了吧?”   车里。   牧水软绵绵地靠在了齐星汉的腿上,而他自己的腿则微微蜷着搁在了康叶的身上。   齐星汉是很平静的,但康叶却整张脸都红了。   袁盛扯下了蒙眼的布条。   他通过车内的后视镜,往后面瞥了一眼,就一眼,然后飞快地就收回了目光,也不知道是被姿势辣的,还是被牧水紧闭着眼的模样震住的。   等出了酒店的停车库,袁盛就猛地轰下了油门,愣是把越野开成一辆赛车。   路上的积雪到了他的眼里,就跟不存在一样。   车轮牢牢抓着地面,没有丝毫打滑的迹象。   牧水感觉到了平稳。   但也只感觉到平稳了,因为接下来他就因为脱力而闭上了眼,人事不知了。   当牧水闭眼之后,车里也就再没有人开口了。   康叶要好一些。   而袁盛和齐星汉则完完全全是“讨厌对方讨厌到多看一眼都觉得难受”,当然就更不会交谈了。   车内寂静极了。   康叶甚至有种车里除了他和牧水,其他是俩死人的感觉。   终于,车到了医院的门口,一路上他们还和救援车、警车、救护车擦肩而过。   等车停稳,袁盛飞快地解开了安全带、打开了车门,但等他刚下车的时候,齐星汉已经动作更快地下车,将牧水抱起来了。   齐星汉瞥了他一眼,不冷不热地说:“袁先生现在更需要先系好你的眼罩。”   袁盛嘴角扯了扯,露出一点凶悍的味道。   但他还是回身抓起了红布条,自己抬手粗暴地绑好了。   等他绑好,齐星汉都已经抱着牧水大步走进了医院的大门。   齐星汉在这家医院是VIP客户。   更何况他这张脸全国上下实在没几个不认识的,所以刚一进门,就立马有护士迎了上来:“齐先生这是怎么了?”   “急诊,高烧!”   几个护士飞快地推了医疗车出来。   齐星汉愣了一秒。   他有些说不清这会儿是个什么心情。大概就是袁盛抱着牧水抱了半天,而他才刚抱上没几秒钟,就让医疗车给替代了。   齐星汉慢慢松了手,将牧水放了上去。   一旁的护士飞快地瞥了一眼,然后赶紧给人家盖上了被子,推着就先往里跑了。齐星汉大步跟在了后面。   袁盛慢吞吞地进了门,见到这样一幕,不知为何,心底顿时觉得舒坦了不少。   等牧水再醒来的时候,就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了。   他慢吞吞地伸出手,想要去够床头柜上的水杯,然而有人的动作比他更快。齐星汉把水杯塞到了他的手里。   牧水想要坐起身,于是一只手握着水杯,一只手艰难地撑住了床铺,然后马上又有一只手更快地从背后扶住了他,微微一用力,就把他整个人都推起来了,牧水都还没反应过来呢。他抱着水杯,愣愣回头一看,是袁盛。   齐星汉和袁盛这俩人,一人搭了一把椅子,分坐在他病床的两边。   而康叶大概是实在没地儿挤了,就坐在了病床的床尾巴后头,也搭了一把椅子。   雪女鸟呢?   他朝前方看去,然后在沙发上见着了东倒西歪你挨着我我挨着你的雪女鸟。   牧水这才低头抿了一口水。   水是温温的,灌入喉中,瞬间连五脏六腑都温暖了起来了。不是烧灼,而是温暖。这种感觉让牧水终于觉得自己活过来了。   这时候齐星汉的手机响了。   那头的人似乎很用力很大声地和他说了几句话,连牧水都隐约听见了一句:“回来……快……”   “怎么了?”牧水问。   他的嗓子被水滋润之后,都还是有些嘶哑,那是之前被冻得太厉害了的后遗症。   齐星汉和袁盛几乎同时将目光落到了他的身上,两个人更是同步地皱了下眉。   他的嗓音太哑了。   失声之后,有种格外的说不出的惹人怜。   那种感觉,轻飘飘地落在了他们的心尖上,然后不轻不重地揪了一下。   心好像就这么跟着难受了一下。   太怪异了,这种感觉。   “怎么了?”牧水不解地重复问了一遍。   “郭哥让我回剧组。”齐星汉淡淡道。   “啊,我应该睡了很久了吧?那你是应该回去了。”   “外面都是记者。”   “啊?外面发生了什么吗?”牧水迷惑地问,没等齐星汉回答,他思考了一秒,说:“那袁哥掩护你回去吧。”   反正他也病了,照顾不了他们了。   齐星汉和袁盛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出了一个字。   呵。 第38章 忧郁美男子   牧水抱着水杯, 又咕咚咕咚喝了两大口水, 随后才抬起头问:“嗯?有什么为难的地方吗?如果不行的话……那就只有让齐星汉再等一等了,等着人来接。”   话才刚说完,齐星汉的手机就又一次响了起来。   显然是郭勇在催促了。   毕竟现在一个还被困在影视城, 一个则被狗仔们困在了医院,仅仅靠电话联系。饕餮娱乐的人也不敢往这边来, 怕一来就坐实了齐星汉在里头的消息。郭勇能不着急吗?   齐星汉低声道:“我自己走。”   话说到这里,齐星汉也难得地生出了点儿不快。   大概是早从几年前开始, 齐星汉就渐渐对周遭失去了感知。没有欢乐,当然也不会有痛苦。他依旧按部就班做着自己的工作,扮演着“华国最年轻影帝”的角色。工作任务再繁重, 对于他来说都没有分别。也正是他的极度敬业, 让他攀登得比任何人都要快,也让饕餮娱乐将他完全供了起来。   按照往常一贯的套路。   被记者发现出现在了某地,而又必须撇清这段新闻的时候, 他就需要立刻离开这里, 然后迅速出现在另一个活动现场。   这样就能顺利打消掉记者报道所带来的影响。   现在也是一样。   他离开医院后,并不会返回剧组,而是会立刻和饕餮娱乐接上头, 赶往下一个活动现场。   这样的工作,齐星汉做过无数次。   但这会儿他突然生出了一点厌倦心。   牧水听出了齐星汉的语气不对劲。   因为齐星汉平时语气平稳、表情平稳的时候实在太多了,见得多了之后,当他有一点点的变化,都会格外的明显。   牧水飞快地放下了手边的水杯, 然后本能地抬手抓住了他的袖子:“不高兴了吗?”他轻声问。   他还倚靠在枕头上,微微仰着头,从齐星汉这个角度居高临下地望下去,就能瞥见牧水的病号服里,露出的一截雪白的脖颈,还有显得可怜巴巴的下巴。   齐星汉望进了牧水的眼底,他的眼眸让人本能地感觉到放松,一颗心连带整个人都跟着柔软了下来。   齐星汉以前很少接触到这样的目光。   他别开了脸,低声道:“没有。”   牧水无奈地看着他:“唔,那你去吧,路上小心。”   袁盛扫了一眼牧水抓住齐星汉袖子的手指,他的手指纤细,被深色大衣外套衬得更见瘦弱。   袁盛这才低声道:“走吧,我送齐先生。”   齐星汉回头瞥了他一眼,两人又默默交换了一下目光,这才走了出去。等出去之后,袁盛就解下了眼睛上蒙着的红布条。这下他们从对方眼底瞥见的“呵呵”意味也就更明晰了。   真丑。   袁盛看着齐星汉的脸心想。   齐星汉看着袁盛的脸,心想,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们看似并肩,但实际却相隔着一个人的宽度的距离,然后这么一块儿朝前走去,按照护士的指引,开始往另一个离开的通道走。   这俩人一走,康叶倒是放松了不少。   他果断抛弃了自己身下的椅子,先走到了牧水左手边的椅子坐下,占据了袁盛之前的位置。但坐着坐着,康叶又觉得不够顺牧水的手,于是又换到了牧水的右手边的椅子前坐下,这下占据了齐星汉的位置。   这样就好了。   他就能给牧水端茶送水了!   真好。   康叶心底不无高兴地想。   之前袁盛和齐星汉都在的时候,连他插话的份儿都没有。   牧水眯了眯眼,觉得腹中饥饿,但又有些困意上头,四肢也都发软,坐都坐不住。   他低声问:“有吃的吗?”   “有。”康叶屁股还没坐热,就又站了起来:“等等啊,我这就去找给你。这家医院都有病号餐的。”康叶说完,就夺门而出了,像是生怕耽搁了一秒钟,就把牧水活活饿死了。   牧水忍不住嘴角翘了翘。   除开臭的这一点,康叶是个很好的人,啊不,很好的怪物呀。   他拉了拉身上的被子,又看了看沙发上的雪女鸟。雪女鸟们大概是跟着飞了一路,实在累坏了,这会儿还东倒西歪地睡着,挤成一团,看上去像是沙发上铺了一小团银白的毛绒绒的厚毯子。   看着就暖和。   牧水不由紧了紧身上的被子,脑子里迷迷糊糊地想,不知道冬天能用来取暖吗?不,不对。雪女鸟是凉的,怎么取暖呀?   牧水翻了个身,就又睡了过去。   ……   男人慢吞吞地走在走道里,他身上穿着蓝色的清洁服,手里拎着一个清洁桶,毫不起眼。周围没有任何人注意到他。   他的步伐实在太慢了,好不容易才走到了目的地。   他敲开了门,走进去,用仿佛被大火燎过后的嘶哑难听的声音说:“献给……伟大的卡托帕斯。”   里头转身走出来了一个黑衣的青年。   黑衣的青年朝他伸出了手。   而男人这才躬着腰慢慢蹲下去,身体如同老化,又或是被烤得骨头都脆了一样,一边发出咯吱嘎嘣的声音,他一边艰难地翻动着清洁桶,从里面拎出来了一只相机。   青年正要伸手去接。   这时候面前的帘子先动了,那是一面蓝白色的帘子,上面还印着星河云纹。   帘子的背后,缓缓伸出来了一只手,这只手手腕削瘦,骨节分明,从手背到手腕上,青色的血管微微突出,乍一看有些可怖。   青年见到这只手后,立马就会收回了自己的手。   那只手接过了男人的相机。   男人哑声道:“里面有,有他……拍下来,拍下来了。一个记者拍的。”   里面的人将相机接过去之后,就再没有动作了,也没有发出丝毫的声音。   男人跪地弓腰行了大礼,然后才缓缓爬起来,拎着自己的清洁桶准备离开。这时候青年叫住了他,一把按在了他的肩上,低声道:“暂时别离开了。”   男人茫然地看着青年。   黑衣青年抬手轻轻敲在了他的头顶,男人就这么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很快有人进门,将男人带走了,那个清洁桶也都一并带走了。   青年仰头,无奈地叹了口气:“怎么一个比一个蠢了呢?明明最早的焰鸟不是这样的。”   帘子后没有声音发出。   青年也不敢再多说,只默默地退了出去。   退出去后,青年才望着走廊尽头的窗户,隐约可窥见的那一小片的天,黑沉沉的天,低声喃喃道:“因为是劣质的次品吗?”   ……   牧水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   病房里静悄悄的,袁盛和齐星汉没有归来,雪女鸟们还挨个挤在沙发上,只不过她们快要被挤扁了,因为康叶也躺倒在了沙发上,瘦长的人形,屁股后却耷拉着长长的尾羽,五颜六色,哪怕是在灯光昏暗之下,都散发着刺眼的光芒。   应该也是累坏了,康叶也睡着了,并且还睡得格外的香,他的神情静谧,唇微微张着,一呼一吸间,那股臭味儿又钻入了牧水的鼻间。   牧水这会儿是真的饿了。   饿得前胸都快要贴上后背了。   他微微屏住呼吸,然后收起目光,掀开被子,软绵绵地爬了下去。等下了床,转头一瞧,就瞥见床头还放着粥和小菜。但是都已经凉掉了。   这应该是之前康叶给他拿来的,只不过那个时候他又睡着了。   凉的肯定没法再吃,光是想一想凉掉之后那股油腻腻的味道,牧水就感觉到隐隐的反胃。   牧水找了一圈儿的护士铃,也没找到在哪儿。   他只好披上外套,穿着拖鞋慢吞吞地走出了病房。   病房里和走廊上都安静极了,窗外的月光倾泻进来,再没有了之前大雪纷飞,天空黑沉低垂的景象。   牧水裹着身上的羽绒服,足以感觉到温暖了。   这层楼实在太安静了。   牧水往前走,一路上都没碰见什么人,更别提护士和医生了。   他舔了舔唇,心跳微微快了起来。还是说……他其实又进入到那种玄妙的,仿佛和现实世界分隔开的空间了?那怪物呢?这一路上也没瞧见怪物啊。   要不还是饿着吧。   牧水难过地想着,就准备转身回去。   那一瞬间,牧水见到了一个开着门的病房。病房在走廊的尽头,那一个尽头修着一堵墙,没有窗户,当然也就没有月光泄进来,所以那间病房里透出的亮光才格外的显眼。   牧水松了口气,很好,看来还是在现实世界里的。   他慢慢挪动着步子走了过去,没一会儿就到了病房门外。而更让牧水觉得惊喜的是,病房里有人。那是一道背对着他的身影,身影挺拔、修长,穿着和他一样的病号服。这人有着一头墨绿的如海藻一般的头发,发丝长度刚好挨到他的肩膀。漂亮又扎眼。   虽然这还是牧水头一次见着把头发给染绿的男性。   “你好。”牧水抬手敲了敲门板。   对方听到声音,缓慢地转过了身。   牧水就这样见到了对方的全貌。   这是一个混血青年,青年的两颊削瘦,唇带着一点苍白。   但他的五官轮廓很是俊美。   青年的眼眸深深,在他的眼底,好像凝着化不开的墨。一眼望过去的时候,让人有种几乎望不到底的感觉。眉间也微微拢起,嘴角微微向下抿,带着说不出的优雅的同时,也带着说不出的忧郁味道。   这是一个看上去相当忧郁的美男子。   在牧水打量对方的时候,对方也掀了掀眼皮,打量向了牧水。   牧水冲他慢吞吞地眨了下眼:“您知道护士铃在哪儿按吗?或者说,麻烦您告诉我,这附近现在还有开着的食品店吗?” 第39章 奇怪的人   青年挪动步子, 走回到了自己的病床边上, 伸手探入了床头柜与床头挨着的地方:“这里。”   牧水对这个设计服气了。   躺在床上的时候的确是一手就能按到了,但下了床就很难再找着了。   “好的,谢谢。”牧水礼貌地说完, 就转身打算走。   但青年突然出声叫住了他:“你怎么生病的?”   “嗯?”牧水及时地顿住了脚步,重新抬头朝青年看去。他心里虽然疑惑, 但还是回答道:“冻坏了,高烧, 就医院了。”   “现在好了吗?”青年低低地出声问。   牧水疑惑地看了看他。   青年的神色平静,看上去没有一丝异样。他的眼底甚至看不出好奇的色彩,就好像真的只是随口问一问, 连关心和好奇都算不上。   “好多了, 谢谢。”牧水微微颔首,下巴绷紧。不过哪怕是绷紧了,弧度也是漂亮的。   青年的目光还落在他的身上。   和他初次见到齐星汉的时候有些相似, 目光是空茫而麻木的, 落到人的身上时,甚至不会让你感觉到实质的存在。自然的,也就不会让人感觉到不适了。   青年又问:“你要找护士吗?”   牧水点头。   青年低声说:“这家医院的护士偷懒不是一两次了, 尤其是这层楼,入住的人少,他们也就不怎么管了。按照规定,他们应该二十四小时,都守在病房内, 或者是病房附近。但每到病人入睡后,他们就会立刻离开,躲到四楼去偷懒。”   牧水忍不住出声:“那按护士铃也没有用吗?”   “没有。”   牧水默默地挪动脚步,往后退了半步,他盯着青年,低低地出声问:“那您既然知道不是一两次了,为什么之前没有向医院反映呢?”   “因为不需要。”青年说:“我不需要护士守着。但你好像需要。”   “你好像饿了。”青年慢吞吞地说。   “我直接下楼去买吧。”牧水倒是没太放在心上。   他的身体已经舒服多了,并没有太大的后遗症,他完全可以自己带着手机和钱包,下楼找一家24小时便利店,吃一点点东西充饥,将流失的体力补回来,以保证不会低血糖和胃痛就好了呀。   “你下不去的。居住在这一层的,往往都是社会名流。为避免记者的打扰,和不明人士潜入,通往这层楼的那一部电梯需要刷卡才能使用。你有卡吗?”   牧水一脸茫然。   他从前也没住过这样的病房呀,怎么越是这么好的医院,反倒限制重重啊?   又或者……   牧水努力控制着眼底的茫然之色,一面却不动声色地重新打量起了青年。   青年的眉眼深邃迷人,像是画家笔下才能制造出来的艺术品。   ……是青年在骗他吗?   青年淡淡道:“我叫加西亚。”   他说着转过身,走到了一个柜子前,微微躬腰,拉开了抽屉,从里面取出了一个铁皮的小盒子,他将小盒子摆在了那里,扭头问牧水:“要吃吗?我这里恰好有一点食物。”   青年想干什么呢?   除了最开始是他主动搭话以外,之后都是青年在主动和他说话。   青年的口吻放得很平静,但牧水懂得剥离掉每一句话外的假象,透过看见其本质。青年的每一句话,都无法掩盖他的强势主导和攻击性。   这个叫加西亚的青年有意识地在说服他,留下他。   牧水动了动手指头,隐藏在兜里的手指悄悄地解了锁,并且根据记忆翻出了电话簿,只等着拨动号码。   这时候牧水不得不感谢,多亏了齐星汉给他换了手机。   不然的话,以他以前那个不具备指纹解锁功能的二手智能机,要解锁起来很麻烦的。   牧水这时候又冲加西亚微微一笑:“不好意思麻烦你啦,我还是先回去了,就等到明天早上我的朋友来接我好了。”   加西亚眉间的忧郁之色陡然加重了。   他看向牧水的目光,透出了点点忧愁的意味。   “哦,你真的不饿吗?那真是太可惜了。”   加西亚挪动步子朝他缓缓走近,然后一手托着那个铁皮盒子,递到了牧水的面前:“不过你也可以带走它,回到你的病房慢慢吃。不用感谢我。”   随着加西亚走近,一股淡淡的气味儿飘进了牧水的鼻间。   那是一股腥气。   像是从管道里流出来,没有消毒杀菌去异味的水的味道。   牧水本能地浑身一凛,全身的细胞都刹那活跃了起来。   他低头去看加西亚托着的铁盒子。   很奇怪,铁盒子四四方方,看上去像是一个小储钱箱。有谁会把食物放在这里面呢?   如果是又一个怪物的话。   躲也躲不掉。   牧水舔了舔唇,面色不改,微微笑着接了过来:“谢谢,那我走了。”   “嗯,明天再见。”加西亚有条不紊地说。   牧水托着铁盒子转身就走。   等回到之前的病房,康叶和雪女鸟都仍旧在熟睡之中,半点也没有被惊醒。   牧水也不知道康叶才睡下多久,到底不好再打扰他,牧水就没有叫醒他。而是先伸手拎起了三两只雪女鸟。   雪女们懵懵懂懂地睁开了眼:“牧水?牧水?”   “睡好了吗?”   雪女们齐齐点头,叽叽喳喳地开口说:“和牧水舒服。”   “真舒服呀。”   “要和牧水在一起。”   牧水看了看她们懵懵懂懂,还有点儿圆滚滚的鸟脸,最后放弃了将加西亚的事说给她们听。   她们天真无知,对自身都缺乏概念,又何况是别的东西。说了也帮不上忙。   不过牧水立马将电话打给了袁盛。   之所以没有打给齐星汉的原因,他猜齐星汉这会儿也许还在忙。   但电话那头却没有人接。   “嘟嘟”声响了好一阵,最后自动挂断了。   牧水拧了拧眉,只好先放下手机,盯着铁皮盒子发了会儿呆。   想了想,他还是打开了盒盖。   没有什么特效突然出现,更没有弹出来什么暗器。   里面摆着叶子搭起来的小船,船上摆着……生鱼片,红虾,蟹肉,八爪鱼,旁边还配了一个小小的,半个巴掌大小的小圆罐,里面放的是酱油和芥末。   牧水:?   再仔细看,还能看见叶子小船底下摆着一排又一排的冰块,冰块旁边则挤了半个切开的柠檬。   这不就是一份日式料理吗?   以前老师请他吃过一次!   所以把食物锁进铁盒子里只是为了隔温保鲜?   不过牧水最后还是没有吃里面的食物。   别人给的东西,不能乱吃是其一。   更重要的原因还是在于,他已经很久没有进食了,突然就吃这样凉性的食物,他的胃里会更难受的。   本着不再多给人添麻烦的原则,牧水爬回了床上,顺手按了按护士铃。   有没有用,自己总要试一下的。   按完之后,牧水才又闭上了眼,继续养精神。   而叽叽喳喳的雪女鸟们齐齐停下了声音,扑腾到半空中,等到了牧水病床的上方时,她们就像是突然失去了飞翔的本能,挨个“哒哒哒”落在了牧水的被子上,给他压住了被角。   牧水本来想顺手捞两只进被窝,但突然想起来,雪女鸟们都是女孩子啊。   想想就还是作罢了。   之后护士有没有来,牧水就不知道了。   他在睡了那么久之后,又一次飞快地睡着了。而这一次,他做了个梦。   并且他明明白白地知道,自己在做梦。   四周一片漆黑。   牧水摸索着朝前走去,他的身上好像都湿透了,像是浸泡在什么液体里。   液体是暖和的,而不是冰凉的。   如果忽略掉那股味道的话,牧水会以为自己在温泉池子里行走。   但越往前走,他的鼻间就越是涌现了一股淡淡的腥气。   和他身上的味道很像。   很像,很像。   牧水的脑子里不自觉地勾勒出了青年的模样。   但这时候,他却突然不记得对方的名字了。   明明那个名字就摆在脑海里的记忆区,他甚至感觉自己能清晰在大脑里看见那个名字的存在。可是那个名字就如同被糊上了一层马赛克,怎么也无法提取准确的信息。   这时候,耳边终于有了声音。   那是什么尖利的东西,咬入皮肤的声音。   一股强烈的腥气,就这么陡然靠近了他的侧脸,钻入了他的鼻间。   这种单一的腥气,带给人的感受,比康叶身上的臭味儿还要令人难受。   隐隐约约中,一颗心好像都跟着悬吊了起来,卡在了嗓子眼儿里。   牧水刹那就惊醒了过来。   他睁开眼。   没有。   他周围并没有出现青年。   他在梦里还以为青年会像沈茂嘉一样,突然趴伏在他的床边。   一睁眼,就会对上对方冰冷的双眼。   牧水抬手揉了揉脸,这才发现是雪女鸟挨着他的脸睡着了,尖尖的鸟喙正戳着他的脸颊。难怪他感觉到了怪异。   牧水用巴掌将雪女鸟托走。   慢吞吞地坐了起来。   外面的天还是黑的。   嗯?   他究竟睡了多久了?   怎么还是黑的?   这时候,牧水的门突然被敲响了。   当当当,三下。 第40章 被隔离的世界   是护士吗?   牧水坐起来, 晃了晃头。   腹中的饥饿感更明显了, 但脑袋里捆绑着的昏沉感也变得更严重了。   是睡太久了吗?   牧水掀开被子下了床,先看向了康叶。康叶还睡在沙发上,呼吸均匀平稳, 在熟睡中。   牧水收起目光,缓步走到了门口。   门外似有所觉, 又抬手敲了敲门。   当当当。   牧水缓缓吐出一口气,问:“是护士吗?”   门外的人并没有要隐藏身份的意思, 对方说:“我是加西亚。”   哦对。   是加西亚。   梦里让他联想到的人是加西亚。   牧水在舌尖将这个名字来回念了好几遍,加强了一下记忆。同时心里微微衡量了几秒钟,才打开了门。   门外的确站着加西亚, 他穿着病号服, 身形高大挺拔,但又因为过分苍白忧郁的原因,看上去显得有些羸弱。   “你吃了吗?”加西亚问。   牧水摇了摇头:“凉的, 没办法吃, 怕胃痛,就先放着了。还是很谢谢你的。”   加西亚的目光越过他,落到了病房内康叶的身上, 他低声说:“你试试叫醒他。”   牧水一头雾水:“嗯?”   但加西亚看着他,格外认真,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意思。   牧水似懂非懂地转身回去,走到了沙发边,伸手推了推康叶:“康先生?”   “康先生?”   康叶动也没动。   连他垂落在沙发边上, 挤着雪女鸟们的那条大羽毛尾巴,都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消失了。   牧水伸手托起了雪女鸟。   雪女鸟们也紧紧闭着眼,全部都化作了一个个雪团子,动也不动了。   真正遇到这一刻的时候,牧水反倒冷静下来了。   他将雪女鸟放下去,同手同脚地转过了身。   “叫不醒。”牧水说。   一边说,他一边悄悄观察着面前青年的反应。   加西亚的口吻平静,他说:“啊,就是这样。我的陪护也叫不醒。”他顿了顿说:“而且很奇怪,外面的天还是黑的。我一直没有睡,我盯着表看了很久。”说着,加西亚伸出了自己的手。   牧水顺着朝他的手腕看去。   加西亚的手腕上血管清晰可见,交错密布着。好像下一刻,血管就会破开皮肤飞出来。   牧水敛了敛目光,看向了他手腕佩戴的腕表。   那是一只看上去很昂贵的表。   表盘上的分针和秒针都正常地走动着,看不出任何的问题。   现在显示的是晚上十一点三十分。   加西亚抬手指着表盘:“当时针到达这里,它就不会往前走了,而是会倒退。从这里,倒退到这里。再重新开始往前走动。”   他指着五点钟的位置,然后又指了指二十一点钟的位置。   从晚上九点,到凌晨五点。   “它能够正常走动,就说明我的手表是没有任何问题的。就算是出错,也不应该出现频繁倒退的现象。”加西亚缓缓地道。   他看着牧水,低低地说:“也就是说,我们被困在前一天的晚上九点到第二天的凌晨五点这段时间里了。”   加西亚压低了声音,说:“是世界末日来了吗?”话是这样说,但他的脸上却是迎接死亡也不畏惧的平静。   牧水这才理顺了。   也就是说,加西亚不是怪物。   加西亚之所以来找他,是因为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而整层楼就只剩下他能叫醒了。   而电梯还下不去。   “你要先到我的病房去吗?我那里还有一点吃的。”加西亚淡淡道:“别饿死了。”   牧水的肚子里立刻应景地发出了一声饥鸣声。   牧水回头看了看康叶和雪女鸟。   加西亚问:“要带上他们?”   牧水摇了摇头。   康叶是搬不动的,雪女鸟们也太多只了。他一个都带不走。   也许是因为面前还有一个活人的缘故,又也许是因为最近遭遇了太多,实在是有些麻木了。   牧水没有丝毫的慌乱和担忧。   他走到了门外:“走吧。”   牧水跟在加西亚的身后,慢慢朝加西亚的病房走了过去。   加西亚的病房门还是敞开着的。   进了门,加西亚就先拉开抽屉,又拿了一个铁皮盒子出来,递给牧水。   牧水打开铁皮盒子,里面整整齐齐摆放着小饼干,有牛奶味儿的,有夹着蔓越莓干的,还有巧克力夹心的。   盒子有些大,牧水抱在怀里,抬头问:“您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多吃的?”   “准备的干粮。”加西亚顿了顿,说:“如果哪一天没有人给我送吃的,还能多活两天。”   牧水觉得这话听起来很怪异。   好像这间病房对于他来说,并不是一个治病休养的地方,而更像是一个禁锢他的牢笼。   他的精神状况,甚至也有些微妙的怪异。   牧水没有立刻将疑惑问出来,免得触碰到人家的痛处。   “你的护工在哪里?”牧水问。   加西亚拉开了一道帘子,牧水也就见到了睡在陪护床上的人。那是个相貌平平,一眼看过之后,让人很难产生记忆点的青年。青年紧闭着眼,同样熟睡着。   牧水走上前,伸手推了推他。   青年动也没动,和康叶是一样的。   牧水感觉到了一丝茫然。   他掏出了手机:“电话打得出去吗?”   加西亚慢条斯理地在椅子上坐下,他说:“你试试。”   牧水拨了袁盛的号码,还是漫长的“嘟嘟”音,等到这个声音过去后,电话就自动挂断了。   牧水立马改拨齐星汉的。   依旧是漫长的“嘟嘟”音。   等他把通讯录里的号码,试了四五个之后,牧水可以肯定,电话求助这一项已经可以抛弃了。   牧水挪动步子,走到了窗户边。   床帘被拉到了一边,窗户开着一个缝儿。透过窗,他能看见外面的景象。和之前没有什么分别。漆黑的夜空,挂着一轮弯弯的月亮。月光洒下,落在枝头、落在街道上,还笼罩住了整座医院。   街道上,路灯的灯光是昏黄的。   街道对面的高楼也亮着三两盏灯。   因为夜深的缘故,街面上不见行人,也不见驶过去的车。   尽管外面的景象依旧存在着,但好像画面在某一刹那静止了。   就连窗户开着那条的缝儿里,都无法传递一丝凉风。   连空气的流动都这样变得缓慢下来了。   在这样的夜里,就算是让牧水顺着管道爬下楼,他也不敢。   过分寂静的夜,仿佛静止的画面,组成了新的未知的恐惧。   牧水转过身:“怎么办?”   加西亚摇头:“不知道。”   牧水的肚子里又一次发出了饥鸣声。   他是真的很饿了。   如果按照加西亚的说法,时针跳到某一个节点,就自动返回的话。那么他已经不知道饿了多少个小时了。   牧水抱着盒子走回到了加西亚的身边,挨着凳子坐下,将盒子在桌子上摆好,然后低头慢慢开始吃饼干。   不管怎么样,总是要先保证体力的,如果体力都保证不了,还怎么逃出去?   牧水一口咬着了一颗蔓越莓干。   酸酸甜甜,混合着饼干本身的牛奶香。还怪好吃的。   牧水一连吃了三块蔓越莓饼干,五块巧克力饼干,一块牛奶饼干。   然后就有点噎了。   他回过头,泪眼汪汪地看着加西亚:“……有水吗?”   加西亚走到床头,拿起了一个仿佛八十年代才会使用的玫瑰印花热水壶,又取了一个绿漆外壳的杯子,倒了一杯水,递给了牧水。   牧水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口,这才觉得舒服了。   水是温的。   温水搭配上饼干,他的胃得到了很好的抚慰。   “谢谢。”牧水说。   加西亚的目光却落在了他的嘴角:“……饼干渣。”   “嗯?”牧水本能地垂下目光,但却看不见自己的嘴角,他伸出舌尖,左舔舔、右舔舔:“好了吗?”   像一只小猫,探出粉红的舌尖,但又受惊似的飞快地收了回去。   加西亚挪开目光:“嗯,好了。”   吃饱喝足。   睡也睡了太久。   这会儿牧水反倒不知道该做什么好了。   他看向对面的电视机:“能看电视吗?”   加西亚从抽屉里拿出了遥控器,牧水接过去,打开了电视。电视屏幕上闪现了雪花。……这简直就是恐怖片的标准桥段。   像牧水这样不爱看电影电视剧的,都曾经在早年的经典恐怖片里看到过。   牧水没好气地关掉了电视。   这得是什么样的怪物,才这么残忍!   任何娱乐活动都没有!   “你还发烧吗?”加西亚问。   牧水摇头:“不了。”   牧水顿了顿,用舌尖顶了顶牙,他想说话。既然没有别的事可做,暂时也理不出头绪。他就很想要问一问加西亚。   “你为什么住在这里?”牧水低声问。   “生病。一种令人想要去死的病。”加西亚说:“我不怕死,但身边总有人不希望我去死,就把我送来了。”   心理疾病吗?   牧水对上了加西亚的双眼。   “那你在这里住了多久了?”   “很久了,一个月,两个月?又或者一年?两年?我不记得了。”   住了这么久!   甚至住到对日期的认知都变得模糊了。   牧水都觉得他有些可怜了。   住了这么久,还没有改善的话,就应该换医院啊,而不是应该长久地被禁锢在这里。   没有亲人,没有朋友,连负责照顾的护士都是消极怠工的。   他还得自己准备干粮,以避免饿死。   怎么想,都怎么让人感觉到一点心酸。   牧水暂时打住了这个话题。   他站起身说:“不如我们四处走一走?看看别的病房还有没有人?”   “嗯。”加西亚跟着站起身,和他一起往外走。   之前来的时候,牧水没有去打量过其他的病房。   而现在有意识地去看的时候,每间紧闭的病房,从玻璃门和玻璃窗,都能瞥见里面黑漆漆的一片,一个个都好像张大着嘴的巨兽。 第41章 一样   这一层楼只有十来间病房, 排查起来不难, 牧水一间间地走过,都看不出什么来,只觉得每间病房都黑漆漆的, 看上去有一些可怖。   等走到最后一间的门外,加西亚突然顿住脚步, 他抬手,苍白的手指弯曲起来, 依稀能看见里面那层薄薄皮肤下透着的血色。   “当当当”,加西亚敲了三下门。   里面没有人应答。   加西亚抬起腿,轻轻那么一踹, 门静悄悄地开了。   这里的病房门都是经过特殊处理的, 所以开门时是没有声音的。但越是这样,就越是让人感觉到,好像有一双无形的大手, 将门从里面悄无声息地拉开了。   牧水抬眸看了看黑漆漆的病房。   走廊里的光映照进去, 以至于病房里好歹有了点光。   “没有人。”这是牧水打量过后的结果。   加西亚也不失望,他缓慢地倒退着,走到了上一间病房, 抬腿踹开。于是刚才他们走过的每一间病房,都这样被如法炮制,一间间都踹开了门。   这么检查下来,终于有了收获,但也可以说是完全没有收获。   因为他们仅仅只是发现了, 十来间病房里,有两间是入住了病人的。而入住的病人还挺眼熟,牧水觉得自己可能在电视上瞥见过一两次。应该也是什么明星吧?   但他们也一样,叫不醒。   既然叫不醒,那也就没有了价值。   他们仍旧无法获知更多的信息,仅仅只能知道,他们的确是被困在这段时间里,而整层楼维持着清醒的,只有他们两个人。   “去电梯吧。”牧水说。   “嗯。”   时间停滞不前,黑夜凝固。   四周静悄悄的,没有其它醒着的人。   在这样的环境里总得找一点事做,不然情绪会被堆压到一个可怕的地步。   牧水很清楚这一点。   幸好,加西亚也很配合他。   加西亚点了头,跟着他一起慢慢朝电梯的方向走。   牧水按了向下的键位,他能看见显示屏上数字在跳转,说明电梯在往上升。   很快,“叮”的一声响,电梯到了。   电梯门打开。   电梯的内壁是光滑的,映出了他们的样子。   牧水没有多看,免得徒添心底的恐惧。   他跨进电梯,对加西亚说:“你在外面等我。”   加西亚:“嗯。”   牧水按了“1”。   电梯门合上了。   但还不等牧水高兴,电梯门就又飞快地打开了,被按下的“1”键也自动取消了。   看来果然是需要刷卡的。   牧水又抬手按了按紧急呼叫按钮,本来应该发出声音的紧急呼叫钮,这会儿像是被人卡住了脖子一样,悄无声息。   牧水无奈,只能退出电梯。   “没用的。”加西亚说。   牧水点点头:“那我们还是先回病房吧。”   加西亚:“嗯。”   现在摆在面前的问题太多了。   他大部分时间都处在睡眠的状态中,所以并不知道引起时间停滞的契机是什么。现在只能等了,等到凌晨五点,时针再一次回溯的时候,仔细观察四周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   也不是没有办法的。   一定会有痕迹的。   牧水咬了咬唇,和加西亚并肩走回到了病房。   房间里还是一片死寂。   那个倒在床上熟睡的护工,如果不是胸口还在微微起伏的话,看上去会像是一具尸体。   牧水翻出了手机,翻来翻去,翻到了一个单机小游戏。他之前无数次看见过这款小游戏,但却一次都没玩过。他对游戏并不感兴趣,但眼下显然是个控制情绪并消磨时光的好东西!   牧水晃了晃手机,问加西亚:“玩儿吗?”   加西亚:“什么?”   牧水和他一起坐在了沙发上,然后把自己的手机展示给他看。   加西亚:“我没有这个东西。”   “嗯?没有这款游戏吗?没关系的,可以玩我的。”   “我没有手机。”加西亚说。   没有手机其实是很少见的。   像牧水这样落后,不跟潮流,甚至是常年封闭在象牙塔里的人,过去都会买一个二手智能机以供日常基础的使用。   但是后来他遇见了袁盛。   如果不是因为他要同时接管两个患者,为了确保及时赶到对方的身边,把自己过去的二手智能机又废物利用,让给了袁盛的话,现在袁盛都还没有手机。   而现在又有了一个加西亚。   年长的人不使用手机都已经很少见了,因为现在市面上已经有了老年机。   更何况是这个年纪的人?   袁盛可以理解为,他不需要和任何人来往,他根本不打算再融入人类社会,所以他拒绝任何人的联系。   那加西亚呢?   牧水压下了心底的疑惑。   牧水脸颊上微微浮现一点笑容,他打开了那个单机小游戏,随着一阵音乐过去,界面上出现了一个小人儿,皮肤青灰色,带着尖利的牙齿和过分大且圆的头。   “这是什么?”加西亚问。   其实牧水也不知道,他也没玩儿过呀,但他还是努力装作有经验的样子,回忆了一下这款游戏的名字。   植物人大战僵尸?   好像是这么个名字吧?   “这是僵尸吧。”牧水想了想说:“我们得操纵它把这些花吃掉,才能收集能量吧?”   “哦。”   牧水戳着屏幕上的僵尸,僵尸慢吞吞地往前走。   入侵了小房子。   屏幕上很快弹出来一行提示:僵尸吃掉了你的脑子。   牧水怔了怔。   嗯?   僵尸吃掉了我的脑子?   原来我不是僵尸吗?   牧水眨眨眼,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将手机递给了加西亚:“你要试试吗?”   加西亚却没接。   他突然蜷了蜷手指,很用力地蜷了蜷,连手指尖都泛起了白。这么蜷缩了四五次之后,加西亚才伸出了手,小心地接过了手机。   他的动作像是什么呢?   牧水舔了舔唇。   他的动作像是在不断去掂量、习惯自己手部的力量,好将指尖的力量控制在一定的范围内。   他的力气很大吗?   牧水有点忧心了。   这可是齐星汉的手机呀,将来离开的时候,要还给齐星汉的,不能给戳坏了。   加西亚虽然被牧水带着跑了偏,也误解了规则,但他很快就适应了这款游戏真正的规则。   不过适应也没有用。   加西亚每次伸出手指头去收集阳光,去种向日葵的时候,都是小心翼翼、慢吞吞的,比起屏幕上的僵尸小人儿,他更像是一个僵尸。一举一动都带着卡顿,和自动0.25倍速减慢。   没多久,屏幕上就也弹出了一行字:僵尸吃掉了你的脑子。   两个菜鸡就这么你换我,我换你,轮换被僵尸吃了八九回的脑子。   不过好在两个人都是第一次玩这款游戏,所以哪怕再被吃脑子,也没有任何的不耐烦。   等玩了好一会儿,牧水觉得脖子都有些僵硬了。   他抻直了脖子,又自己抬手捏了捏,这才觉得舒服多了。   “得充电了,要回去拿充电器。”牧水低声说。   加西亚指了指床头:“那里有。”   牧水走过去,打开了床头柜,发现里面果然放着一只充电宝,充电宝上有不同的插头,以供不同的机型充电。   牧水连接上充电宝。   又翻了一遍手机,没有别的游戏了。   连他过去在电脑上常玩的扫雷、贪吃蛇、纸牌统统都没有!   牧水看了一眼时间。   凌晨三点。   距离五点还有足足两个小时。   牧水不想一直玩手机,免得脖子疼,他把手机放下,盘腿和加西亚面对面在沙发上坐好。   牧水慢吞吞地眨了下眼,说:“其实我也是一个医生。”虽然还是实习的。   “我们能随意聊一聊吗?”牧水问。   “好。”加西亚微微颔首。   他碧绿的眼眸看上去像是两颗漂亮的宝石,只不过这一刻在昏暗的灯光下,看上去有些像是某种动物冰冷的眼眸,不带一丝人类的情感。   “你之前是从事什么工作的?”   “无业。”   牧水眨了眨眼,也对,面前的青年看上去很有钱的样子,应该是不需要去工作的吧?   “你今年多大了?”   “不知道。”   连自己的年纪都不清楚了,那他到底是在这里住了多久?不仅仅是住得忘记了日期吧?他连自己的年纪都忘了。   牧水不自觉地皱了皱眉。   但很快他的眉头就舒展开了,并且重新挂上了柔和的笑容,也许是因为吃了几块牛奶巧克力饼干的原因,他的笑容里都带着一点甜。   “平时只有护工照顾你吗?”   “嗯。”   “没有其他的人?”   “没有,没有朋友,没有家人。”加西亚顿了顿,对上了牧水的眼眸,他说:“他们都死了。”   牧水一怔。   没有了和这个世界所产生羁绊的关系,那是什么留住了他活在这个世界上?   就是因为这样,他才显得忧郁而消极吗?   牧水舔了舔唇,觉得不能光问别人,这样不好,他得做个交换才算礼貌。   于是牧水笑了下说:“我的父母也死了,朋友,应该是没有的吧。我只有老师,我常年跟着我的老师。嗯,之前在学校的时候,会有很多同学来接触我。那个时候,我还是想过应该要交朋友的。但是他们都太奇怪了。老师也说,不需要和他们过多地来往,这样不好。”   牧水一摊手,脸颊上的酒窝更深了一些,他笑着说:“所以呀,到了现在,我也一样的,没有朋友。”   加西亚突然笑了一下。   他脸上忧郁的神情短暂地褪去,眉眼刹那绽放出了更美丽的光彩。   像是会迷惑人的人鱼,啊,又或是海妖?   他笑着说了一句:“那真好啊。”   牧水:“嗯?” 第42章 依托现实的空间   加西亚敛起了笑容, 眉眼又沉了下去:“你常年跟着你的老师, 所以交不到朋友吗?我们这么相似,那我们就可以做朋友了。”   话是这样说着,但他却看不出一点的开心。   牧水应了一声:“……啊。”   他的话里, 只有这层含义吗?   牧水眨了下眼,这才说:“唔, 如果有机会的话,可以的。”   他没有一口把话说死。   万一答应了要做朋友, 他就中了什么咒,马上就得当场去世怎么办呀?   他记得一些经典的恐怖片里好像就有这样的情节。   牧水马上主动把话题拉开了:“他们是谁?”   “嗯?”   “你说,身边总有人希望你不要死去, 所以把你送到了这里。他们是谁?不是亲人, 也不是朋友。是坏人吗?”牧水微微凑近了他,压低了声音,听上去有一股天真无邪的味道。   “算是吧。”加西亚说。   算是?   从他在聊天中的用词和语气来看, 他处在完全消极的状态。   外界对他的好与坏, 他都不以为然了。   牧水觉得,自己很大程度上,可能又遇见了一个精神病。如果不是精神病, 那就一定是怪物。   牧水一本正经地看着加西亚,问:“我能抱抱你吗?”   他抱过了齐星汉,抱过了沈茂嘉。   没有什么是一个抱抱所不能解决的!摸背,摸脑壳,总会摸出一个奇怪的地方!   对此已经颇有心得的牧水如是想到。   加西亚的语气有了一丝微妙的变化, 他慢吞吞地说:“你想抱我?”   牧水选择了一个小技巧,他避开了拥抱的原因,把问题反抛了回去:“不可以吗?”他轻声说着话,然后微微歪着头打量加西亚,目光如水,让人产生不了一点的恶感,甚至还有种不自觉被抚慰的错觉。   加西亚朝牧水张开了手臂。   牧水一边抱他,一边低声嘀咕:“我觉得有一点冷,你觉得呢?”   牧水满面纯良又天真的表情,如果是换个场合,再换一张脸,说出来这样的话,那就等同于撩。骚了。偏偏从他的口中说出来,也就没有了半点下。流低级的意味。   加西亚:“我感觉不到,我对外界的感知比较微弱。”   “啊。”牧水心说,那可真是太好啦!   多方便上手摸呀!   牧水用力地抱住了加西亚,先顺着背脊往下飞快地一摸。加西亚身上的病号服单薄,很方便下手。他连人家薄薄皮肤底下的骨头,都摸了个一清二楚。   除此外,没有别的了。   加西亚的背部构造,和普通人是一样的。   那屁股呢?   沈茂嘉的尾巴就长在屁股上。   牧水顺着再往下滑了滑,加西亚猛地抓住了他的手,加西亚抬眸盯着牧水,眸光沉沉:“不凑巧,这里对外界的感知,会敏锐一点。”   牧水一脸懵懂地眨了眨眼,一边却从善如流地抬高了手,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加西亚,你的头发是染过的颜色吗?”   加西亚这会儿十分的善解人意,他问:“天生的,你要摸摸吗?”   牧水点了下头,小心翼翼地伸出了手。   他揪住了墨绿色的头毛,揉了揉,然后指尖轻轻按压过对方的脑袋。没有多出来的耳朵,也没有多余的角,没有任何奇形怪状的东西。   加西亚缓慢地闭上了眼。   直到牧水收回手指,低声说:“头发好软啊,颜色真漂亮。”   他夸得语气真诚。   加西亚睁开了眼,他嘴角涌现了一点笑意:“谢谢。”   牧水唯一查探怪物的方式,失去了效用。   牧水也只好放弃了。   他低头看了看手机:“快了。”   现在是3:58分,距离凌晨5点,只差一个小时零两分了。   中场休息过后,牧水就又带着加西亚打了一会儿“植物大战僵尸”,两个菜鸡菜来菜去,打到了临近五点的时候,也没见有任何战术技巧上的进步。   牧水关掉游戏,紧盯住了手机屏幕。   但光是紧盯时间是没用的。他还得盯着四周的变化……这样一来,牧水就觉得眼睛不够用了,他的心跳甚至也难得快了起来,有种分身乏术的无力感。   58分。   59分。   5:00。   一切在刹那间有个短暂的定格,然后手机上的数字飞快地变化了。   一切的钟表电子元件,似乎都受到了一股力量的影响,牧水抓着加西亚的手腕,朝他的手表看去。加西亚的手表也有了变化,时针又一次回到了九点。   四周静悄悄的。   窗外连一点风都没有灌进来,黑夜里,一片死寂。   这种无能为力,找不到危险来自何方,更找不到脱离方法的感觉,让人感觉到极为强烈的不适。   牧水站起身,在病房里四下检查了一遍。   没有一个地方有变化,哪怕是微小的变化也没有。   牧水看向了加西亚:“你刚刚有发现什么吗?”   加西亚摇了摇头,神态显得不太在意。   在这个空间里,除了面前这个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混血青年,剩下的就都是一群喊也喊不醒的人。   我要是也有一点点的能力就好了。   哪怕是只有一点点的随心所欲……   “你饿不饿?”加西亚的声音响起,打破了空间里的沉寂。   距离上一次吃饼干,已经过去几个小时了,而且上一次牧水吃得还不多。这会儿被加西亚一提醒,牧水就感觉到了极为清晰的饥饿。   牧水点了点头。   加西亚将铁皮盒子推到了他的面前。   牧水动作熟练地吃起了饼干,吃到一半,他顿了顿,忍不住问:“饼干够我们两个人吃吗?”   “够。”加西亚说着起身,拉开了衣柜门。   里面满满当当摆了好多个铁皮盒子。   牧水:“……”   “那水……”   加西亚看着头顶昏黄的灯光说:“在这个空间里,水和电都是无穷供应的。”   牧水吃掉手里的饼干,舔了舔唇:“不是无穷供应的,是因为哪怕被困在这个时间段里,我们使用的水和电,还是连接自现实的。如果现实世界停电,这个空间一样会停电,现实世界停水,这里一样会停水。”   “因为仅仅只是按照无穷供应的空间规则的话,那么吃掉的饼干,应该会再出现。但事实上不会。”牧水说到这里,指了指变少了的饼干盒。   加西亚:“嗯。”   牧水低声道:“……我怎么能说,毫无可以入手的细节呢?明明到处都是佐证呀。”   加西亚闻言,将目光落到了他的身上。   “病房,医院,到外面的街景,都和现实世界一模一样。这是很细思极恐,好像一夜之间,身边所有的人都死去了,都消失了,只留下一个空壳的世界。但从另一个角度来想,这说明,这个时间停滞不前的空间,只能以现实世界为依托,建立在现实世界之上。这个空间和现实相连接的部分,应该就是突破口。”牧水的口吻还是柔柔软软的,他说着看向了四周。   “那……什么是这个关键物品?”牧水环视一圈儿后,目光落在了加西亚的身上:“是你吗?你是除我之外,唯一一个还清醒着的人啊。”   加西亚张了张嘴。   牧水紧跟着摇了摇头:“不是你。如果是你的话,你应该躲着我走才对。你为什么还要主动接触我呢?难道把我困在这个空间的人,仅仅只是想和我说两句话吗?”   “依照正常的逻辑,这个关键物品,应该会努力伪装得和现实世界一样,但实际上是和现实世界格格不入的……东西。”   牧水说着说着,自己先皱起了眉:“再等等,一次看不出问题,两次三次,一些东西就会变得很明显了。”   牧水说完,把饼干盒往加西亚面前递了递:“你不吃一点吗?你太瘦了。”   加西亚一下子就想起了,牧水抱他的时候,飞快地摩挲过他的背脊的感觉。   加西亚脸上的表情又有了点微妙的变化。   他默默低下头,吃了两块饼干。   他的动作显得有些生疏,像是很久没有进食、咀嚼过了一样。   原来他真的感觉不到饿啊。   牧水在心底悄咪咪地下了结论。   牧水脑中渐渐成形了一个念头。   他抓起两块小饼干喀嚓喀嚓也继续吃了起来。   “有水有电有食物,还能玩一下游戏,其实也不错的。”牧水咂咂嘴:“慢慢等吧。”   他的神色一下子放松了下来。   “嗯。”加西亚应了声。   “不过……”牧水突然出声:“他们这样睡下去,会死吗?”   牧水指着帘子后的护工说:“还是说,这并不是真实的人,而仅仅只是被空间复制了一个人形,放在了这里当做一个摆件,以求还原现实的场景?”   加西亚:“……可能是吧。”   牧水站起身,走到了窗户边,看着外面静寂的街道,喃喃道:“不过就算是这样,我也还是希望康叶能够醒来,或者,干脆从这个空间消失。这样,他在现实世界里,应该会是好好的。”   康叶臭是臭了那么一点点。   但还是希望他能好好活着的。   加西亚问:“他是你的朋友吗?”   “不是呀。”牧水头也不回地说:“我和你说过了,我也一样没有朋友的。”   加西亚嘴角僵硬地往上勾了勾,他说:“噢,不是朋友的人,你也会对他这么好啊。”   “因为他对我不错吧。”牧水想了想,又补充道:“他还给我送了很多礼物。”   “送了什么?”加西亚问。   他的目光瞥向了那个铁皮盒子。   这样的东西算吗?   虽然牧水并不想被一只鸟求偶,但他还是实事求是地道:“很宝贵的东西吧。嗯……大概就像是公孔雀身上,最漂亮最宝贵用于求偶的那撮羽毛,……那样宝贵的东西。”   加西亚的眸光微动,面色不改:“哦,这样啊。”   作者有话要说: 加西亚:学习了√-   这几章埋细节比较多。 第43章 加西亚,卡托帕斯   在下一次的时间回溯到来之前, 牧水又和加西亚一块儿, 将整层楼的每一间病房检查了一遍,也没有漏过牧水之前住的那一间。   门轻轻被推开,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牧水走了进去。   雪女鸟还乖乖地压在被子上, 一个个仿佛成了摆件。   而康叶……   康叶呢?   牧水看着空空如也的沙发,愣了愣。   “之前这儿有个人, 你也见到了,对吗?”牧水回头看加西亚。   加西亚:“是。”加西亚顿了顿, 紧跟着说:“他不见了。”   “我也还是希望康叶能够醒来,或者,干脆从这个空间消失……”   牧水的脑子里骤然滑过了他自己说过的话。   牧水回头看了看加西亚。   加西亚依旧神色平淡, 看得出, 他对周遭的所有变化都没什么兴趣。   牧水舔了舔唇,他决定做一个实验。   如果可以……   让雪女鸟也从这个空间消失吧。   牧水将这个念头在心底转了三遍,然后走到了窗户边, 看向了楼下。   他盯着电线杆子皱了皱鼻子, 左边的电线杆子太挡视线了,如果能挪掉就好了。医院小花园里的座椅太少了,挨着再有一个就好了。还有座椅旁边的树, 冬天到了,显得有些秃……   这些念头飞快地从牧水的脑子里掠过。   然后牧水转过了身,神色平静,他扬起头看向加西亚,冲他笑了笑:“好了, 我们走吧。”   “他就是康叶吗?”加西亚问。   “嗯。”   “那他不见了,你不担心?”   “能从这个空间离开,不是一件好事吗?”   加西亚沉默了一秒:“说的也是。”   “走吧,回去等着下一次时间倒退回九点。”   “好。”   有了经验,等待的时间也就不是那么难熬了。很快,他们进入了第三次的时间回溯。   当时针重新跳回九点,牧水又带着加西亚在这层楼搜寻了一遍,再一次进入到了他之前居住的病房内。   迎接他的是空空如也的床。   雪女鸟不见了。   牧水慢慢走到了窗边,向下望去。   街道两旁,电线杆整整齐齐地排列着,每一根电线杆之间的间距,都是经过严密计算后的,间距相当。除了窗户正对出去的地方,那里空荡荡的,视线再不受阻挡。   他挪动了视线。   只见医院的小花园里,两把长椅并排挤在一起,形状微微扭曲。   紧挨着长椅的那棵大树,冒出了许多枝叶,落在一群秃了头的大树中间,怎么看怎么有一丝不合群。   这说明……这个空间并不是受加西亚所操控。   相反,是受他的意念所操控。   不,也不能这么说。   或者应该说,这个空间就是由意念组成的,当谁的意念更强大,这个空间就会跟随谁的心思而变换。   原来我的意志力这么强吗?   不不,这不是重点。   空间本身的主人,是不可能随他的意念消失的,顶多就是暂时失去对空间的掌控。   那么只要再做一个实验,就能知道这一切究竟是因为谁而发生的了……   “我们回去吧。”牧水回头笑着说。他的笑容越来越轻松愉悦,自然也就越来越显得光彩夺目。   加西亚恍了一刻神:“好。”   当回到加西亚的病房后,牧水在病房里走了一圈儿,才又乖乖回到了沙发边上坐下。   很快,又一次时间回溯到来了。   加西亚问:“还要再搜查一遍吗?”   牧水摇了摇头,冲他又笑了下,笑容醉人:“不用啦,到这里我觉得应该差不多了。”   加西亚:“嗯?”   牧水站起了身。   加西亚突然出声:“等等。”   “嗯?”牧水回头疑惑地看着他。   “如果送给你一样宝贵的东西,就能和你做朋友的话……”   牧水怔怔地看着他,就这么看着加西亚抬手摸到了耳后。   也……也拔毛吗?   加西亚手指一动。   摸下来一个乌漆嘛黑透着点紫的东西,他递到了牧水的面前,神色依旧忧郁,但口吻却是柔和的:“这就是我最宝贵的东西。”   牧水突然都不敢接了。   加西亚歪头看他,轻声问:“嗯?你要康叶的,不要我的吗?”   他的口气轻飘飘的,但就是带着不可忽视的强势味道,那股强势是刻在他的骨子里的,丝毫不会因为他的外表而发生改变。   牧水沉默一下,伸出了手。   加西亚微微拢起的眉眼这才舒缓开了不少,然后他松开了手指,东西落在了牧水的掌心。   硬质的。   这是牧水的第一感觉。   他收回手,低下头,仔细看了看。那是一块薄薄的,椭圆的,像是石头一样的不明物质。有点儿……嗯……丑。   这是难道是他保存几十年的体内结石吗?   牧水沉默地合起了手掌。   加西亚绕着牧水走了一圈儿,眉间的郁色一点点褪去,他低声说:“我希望能和你做一辈子的朋友。”“如果还能和你一起生活一辈子,就更好了。”加西亚说完这句话,顿住了脚步。   牧水回头看了看他,然后伸手一把拉起了帘子。   陪护床上,那个年轻的男性护工仍在熟睡之中,胸口微微起伏。   他在时间回溯之前,心底默念了无数次,让帘子后那个躺在的青年,从这个空间消失吧。一直到现在,青年还好好地睡在那里。   整个空间,都是靠他的力量支撑起来的。而这个空间里的任何摆件都可以消失,可以随意扭曲形状,因为其余的人和物,本身都仅仅只是用来装点这个空间,让它和现实世界维持一模一样的。但他不能消失,他一消失,空间就会崩塌。   牧水在床边顿住脚步,盯住了床上的青年。   这一盯就又是几个小时过去了。   没有正常的饭菜,周围再没有其他的人,这样的环境之下,一分一秒都是煎熬的。如果换做其他人,恐怕早就在等待时间回溯的过程中,因为忍受不了这样沉寂又漫长的时间,先一步崩溃了。   加西亚没有出声,他从背后看着牧水,像是知道牧水要做什么。   很快,来到了凌晨的4:58分。   牧水将手卡在了青年的喉咙处。   青年还是没有醒过来。   牧水咬了咬牙,说了一句他自认为这辈子最凶的一句话:“我能杀了他吗?”   加西亚说:“能。”   牧水死死卡住了青年的脖子。   同时他闭上眼,大脑高速运转。   为什么这个空间只能依托现实而建立,原因很简单。   因为有了现实的参照,就不需要再耗费心力,去凭空造物。凭空造物显然会消耗大量的意志。   那么如果当这个空间里的一切都发生了改变呢?   如果一切都变得陌生而混乱。   青年就不仅要花意志力来保住自己在空间内的身体,还要花意志力维持空间的秩序。   当时针指向五点的那一刹。   整个空间有一瞬微妙的停顿,然后医院内外都发生了极度诡奇的一幕——   街道两旁的路灯弯腰垂首,斑马线上涂满了血,汽车胡乱摆放,车顶破损,花草枯萎,树木东倒西歪。   病房里,床、桌椅,还有装饼干的铁皮盒子,所有的东西都悬浮了起来,上面布满了斑斑血迹。   电梯的方向传来了被撞击的声音。   这个空间内,除了牧水、加西亚,和护工青年以外,所有的东西都失去了秩序。   一秒,两秒。   牧水睁开眼,盯住了自己的手机屏幕。   时间在5:01定格了。   青年霎地睁开了双眼,他的双眼猩红,紧盯着牧水,唇微微张开。   牧水一眼望去,就看见他满嘴都是尖利的牙齿,密密麻麻,都是森森的白色,让人本能地感觉到背脊一冷。   “啊!”青年喉中发出一声嘶吼的声音,语调怪异。   声音高亢又尖利,传递出的声波仿佛要生生划破屋顶。   青年从病床上一跃而起,他身上的衣服被撑开,一条巨大的鱼尾露了出来,拍击着床铺,散发出浓烈的腥味儿。   他的鱼尾极其的粗壮,比他的人身还要庞大。   呈2:1的比例。   看上去臃肿得有些畸形。   牧水飞快地收回了手。   “嘭”的一声巨响,整个世界都粉碎了一样。   但这声巨响很快就戛然而止了,就跟有人拎了一只巨大的面粉口袋,将剩下的声音全部都收了进去。   牧水的睫毛颤了颤。   他看向了加西亚:“你知道卡托帕斯吗?”   加西亚忧郁的面容突然有了变化,他露出凶狠的表情:“我讨厌这个名字。”   但下一刻,加西亚又收起了凶恶的神情,他眷恋不舍地看着牧水的方向。   一阵眩晕袭来。   牧水闭上眼,再睁开。   雪女鸟的鸟喙戳中了他的脸颊,牧水揉了揉脸,托起了一只雪女鸟。   他慢吞吞地坐起来。   还是在病房里,康叶还睡在沙发上,雪女鸟还四散在被子上,缩成了圆鼓鼓的一团。而被风吹开的窗帘外,黑漆漆的。夜……还是夜晚。   牧水找到了手机,看了一眼上面的时间。   5:03。   牧水翻身下床,一股无比强烈,几乎快要将他整个人都抽干的饥饿感袭上了他。他一个不稳,就摔了下去。   声音惊动了康叶和雪女鸟。   雪女鸟扑腾着翅膀飞了起来。   康叶更是惊恐地坐了起来:“怎么了?怎么了?”   康叶顺着往病床的方向一看,就见牧水坐在床腿边,病号服皱巴巴的,脸也皱了起来,脸色苍白,虚弱得要命。   康叶拼命咽了咽口水,一颗心都快化开了。   “怎么、怎么摔了?”康叶一个飞扑上了前。   几只雪女鸟跟着落在了牧水的肩上,叼着他的衣服,拼命将他往上拽。   康叶伸手揽住了牧水的腰,将人从地上带了起来。   “好饿。”牧水低低地说。   “我去给你拿热的。”康叶赶紧说。   “叫护士吧。”牧水说完,顿了顿:“能叫护士吗?”   “当然能啊!”康叶说完,弯下腰按了按床边的铃。   牧水一怔,那是加西亚骗了他?   他还是没想明白,加西亚是什么身份,是个什么样的怪物,又为什么会和他一起出现在那个空间里。   没一会儿,护士真的就来了。   护士拿了热腾腾的病号饭过来。   牧水捧着粥一边暖手,一边小口吃着,仰头和护士说:“谢谢,麻烦你了。”   护士微笑着说:“您入住的是我们的VIP病房,这是应该的。”   牧水微微皱起眉:“是吗?我还以为你们不会这么周到呢。来之前,我听朋友说起过你们医院,说你们医院之前,按护士铃都没有护士理会。每到晚上,还会锁住电梯,只有护士才能刷卡上下。病人离开不了,饿也只能饿着,疼也只能继续疼着。”   护士皱起眉:“哪儿的事?我们医院绝不可能……”护士说到这里,猛地顿住了。她随即尴尬地笑了笑,说:“您说的这样的事,之前也有过,但那都是十多年前的事了,那个时候整个金水市就这么一家高档私人医院。当时的院长管理不好,底下护士也就个个都贪懒。那之后,都换了两个院长了。前两年,咱们医院大换血,现在已经不会再出现那样的事了。真的。”   加西亚没有骗他。   牧水咬着勺子愣住了。   那他进入的不是一段虚拟的空间?他进入的……是加西亚的记忆?   那加西亚呢?   是现实中仍旧有这样的一个人,还是他……他被永远地留在了那段停滞的时间里?   护士说着帮牧水掖了掖被角,还温柔地冲牧水笑了笑:“您有事再叫我。”   牧水放下勺子:“您等一等,您知道走廊尽头,就这边的尽头。”牧水抬手比了个手势:“那个病房,还有人住吗?”   “有,那个病人昨天还来医院了,不过他现在病好得差不多了,很少过来了。只是病房还给他留着。毕竟钱交得多么,咱们也不能撤掉他的病房。”护士说着笑了笑。   “他叫什么?”   “这个我不太清楚,但是我们护士长称呼他‘罗德尼’先生,他很有钱,很有钱,很有钱!”护士一口气强调了三遍,然后说到这儿顿了下:“其它的我就不能透露了,这也是看在您也住这儿的份儿上才说的。”   “好吧,谢谢你。”   “不用谢。”   目送着护士走出去,牧水三两口飞快吃完了粥,还吃掉了一旁的配菜和小点心,胃很快就被填满了。   牧水顿时感觉到舒服多了。   康叶帮忙收拾了桌面,低声问:“好些了吗?”   尽管还是伴随着一股臭味儿涌来,但牧水觉得他的脸,比那个护工青年要可爱多了。   牧水笑了下:“好多啦!”   康叶松了口气:“那就好,还睡一会儿吗?”   牧水摇了摇头。   就在这个时候,病房门被敲响了。   当当当,三声。   牧水一顿,抬头朝门边看去。   下一刻,门就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一个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   “齐星汉回公寓了。”来人不快地道。   是袁盛啊。   袁盛的目光乍然落到了牧水的身上。牧水才刚喝完粥,雪白的面颊透出了一点粉,嘴唇也被汁水变得莹润了起来。   袁盛深吸了一口气,自己捞过面具戴上了。   牧水跳下了床,紧紧抱了一下袁盛。   这次被困,尽管对牧水的影响不是很大,但也足够让他焉头焉脑了,身心疲惫了。再对比一下,之前有袁盛和齐星汉动手的日子,他什么苦都不用吃。呜呜呜,他的病人都是好病人!多亏有他们……   想到这里,牧水在袁盛的手臂上蹭了蹭脑袋。   袁盛浑身僵硬,僵得几乎跟石头一样。他的呼吸明显变得急促起来,刚才撞见的那一幕,来来回回在他的脑子里循环播放,他甚至开始不自觉地想,牧水蹭他的手臂的时候,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袁盛的背微微躬了起来,他双手悬空,连碰也不敢碰牧水。   四肢绷紧,如同蓄势待发的猛兽。   然而下一刻,牧水就松开了手。   牧水问:“袁哥你能陪我走个地方吗?”   其实袁盛什么也没听清。   他满脑子挤的都是牧水那张脸,他艰难地动了动唇,喉中发出艰涩的声音:“……可以。”   什么……都可以。   操。   牧水当先出了病房。   袁盛僵硬地跟在了他的身后,竭力克制着体内涌动的心绪和力量。   康叶也跟了上去:“牧先生等等我啊,我也一起。”   他们走到了走廊的尽头。   “就是这儿了。”牧水按住了袁盛的手背,示意他别再走了。   袁盛:“……”   他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咚”“咚”,生生要把胸腔都撞破开一般。   这边,牧水抬起手,敲了敲门。   门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被打开了。   门后紧跟着露出了一张脸。   年纪在二十六七左右,浓眉大眼,神色冰冷。   这人冲牧水低低地阴沉沉地笑了一声,露出了一点牙。但牧水总觉得那一口牙,一个个都带着锋利的尖。   这是那个护工。   这时候帘子掀动的声音响起,一截白皙得近乎透明,皮肤底下甚至透出了血管的手臂,伸了出来。   那人站起身,缓缓挪动步子,走了出来。   牧水抬头朝他看去。   这人有着一头墨绿的如海藻一般的头发,发丝长度刚好挨到他的肩膀。漂亮又扎眼。   他的五官轮廓很深,眼眸碧绿如宝石。   他的眉间拢起,拢着阴郁深沉又冰冷的色彩。   他看向牧水的目光,带着冷锐的味道。   康叶在牧水的背后打了个哆嗦:“……我们,走吧。”   牧水:“加西亚?”   男人却没有开口,他只是冷冷地盯着牧水,眼眸里掩藏一丝丝扭曲的冰冷意味。   他是加西亚。   也不是加西亚。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更了五千二!明天去最后一天医院啦,之后就能好好更新了!委屈大家看我这半死不活的更新看了这么久。挨个亲亲。   然后,主角是牧水,是牧水,是牧水。所有的情节都是围绕他来发生,除他以外,没有任何角色是时时刻刻都在线上的。还会有其它一些奇奇怪怪很沙雕的怪物出现。然后“卡托帕斯”这个名字,要念起来有用的话,是有条件限制的。只是现在没说到这个问题。文中仅仅只是从康叶知道的角度来解释了而已。也就是说,有些从别人嘴里告知牧水的话,甚至是牧水自己见到的东西,后面会有被推翻的可能。-3- 第44章 真几把丑   牧水飞快地扬起了一点笑容:“不好意思, 是我认错人啦!”   牧水后退了一步, 几乎撞进了袁盛的怀里。   袁盛本能地一把扣住了他。   而这时候,护工青年和加西亚也才看见了袁盛,还有一边的康叶。他们的目光从康叶身上飞掠而过, 最后落在了袁盛那张显得滑稽又狰狞的小丑面具上。   两边这么一对上,一时间倒真不知道谁看上去更穷凶极恶了。   牧水压低了声音和袁盛说:“我们回去吧。”   “怦怦”, 袁盛感觉到自己的脑仁都在跟着跳动。   他哑声问:“什么?”   牧水只好拽了拽他的手腕,又一次低声重复:“我们回去吧。”   “嗯。”袁盛这才微微低下了头, 自然就错开了青年和加西亚的目光。   青年面色冰冷,突然往前追了一步。   加西亚看了一眼袁盛的方向,沉声开口:“骨飞。”   青年的脚步就这么牢牢钉在了那里, 再没有往前挪动。   原来他叫骨飞。   牧水的脑子里飞快地掠过了这个念头, 然后挣脱了袁盛环着他的手,转而拉着袁盛,往来时的路走了回去。   康叶悄悄地吐出一口气, 赶紧也转身跟着走了。   一路上谁也没有开口。   一直等到回了病房, 康叶才低声问:“刚才,刚才牧先生是想要去找人吗?”   牧水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我只是想去确认一件事。”   “那确认了吗?”康叶说着, 不自觉地咽了下口水:“刚才那个人,给人的感觉很可怕……他也是……也是一种怪物吗?”   牧水转头看康叶:“你不认识他吗?”   康叶满面疑惑:“我不认识啊。”   “他是卡托帕斯。”   康叶的脸色骤然变了,然后猛地一抬手,捂住了牧水的唇:“这、这这么近的距离?你叫他的名字……不,不, 等等……他是……他是……”名字到了嘴边,但康叶却怎么也吐不出来。他曾经是组织内的人,自然比别人更清楚这个名字的威力。卡托帕斯几乎是组织内的一个传说,所有人都对他本能地怀有敬畏惧怕之心。   “你怎么知道他就是?”康叶忍不住问。   牧水微微垂下目光,盯住了他的手。   康叶脸上飞快地窜起一抹红,他赶紧收回了手,低声问:“牧先生不会生我的气吧?”话说完,康叶又忍不住摩挲了一下手指。他想偷偷地笑,但转念想想,又觉得这样显得有些下流,于是只好生生忍住了。   袁盛突然抬手摘下了小丑面具,露出了底下面无表情的一张脸。   他看向了康叶。   康叶的动作僵了僵,对上了袁盛的目光,袁盛的目光冰冷。   牧水伸手抓住了面具,问:“不用戴吗?”   袁盛还盯着康叶,但话却是对牧水说的,他哑声道:“你先……松开。”   牧水收回了按着他手背的手。   袁盛突然一声不吭,掉头就进了卫生间。   他的脸色冰冷,情绪好像绷紧到了极致。   牧水:?   他刚刚做什么了吗?可是刚刚袁盛连他的脸都没有看见啊。   还是说……最近接触了太多的人,以至于袁盛的病情加重了?   牧水皱起眉。   院长到底是怎么想的,为什么会把两个病人安排到他的手里?   牧水有些苦恼,觉得要从中间找个平衡,实在太难了。   想到这里,他决定拿出手机看一看银行卡余额,如果可能的话,不如现在就赶紧租个房子,然后把袁盛塞进去。   牧水的手指刚一探入兜里,就顿住了。   他愣了愣,从里面掏出来了一个玩意儿,椭圆,乌黑带一点紫,外表坚硬。   ……是在空间里,加西亚送给他的东西。   牧水抓着东西攥了攥,然后才又摸出了手机,看了一眼余额。   院长时不时就会往里面打一笔钱,现在零零总总加起来居然有足足四十八万了。   牧水沉默了一瞬。   ……市价好像没有这么高吧?   当医生也能发家致富,以前老师也没和他说过呀。   牧水将手机放回兜里。   康叶问:“袁先生怎么了?”   牧水当然不会将袁盛的情况随意透露出去,他低声说:“可能有一点不舒服吧。”   康叶点了下头,也就不再问袁盛了。现在回想起刚才袁盛的眼神,康叶还觉得有点说不出的压迫感。   “你怎么知道他是……他的……”康叶含混了一下。   但牧水明白他的意思,牧水把自己困在空间里的事,讲给了康叶听。康叶听得瞠目结舌,但他的第一反应是:“会不会……会不会只是一个梦?”   牧水摇了摇头,摊开了紧攥的手:“这是在空间里,加西亚送给我的。它跟着我出来了,所以……不是梦。”   康叶的脸色刹那间有了变化,他盯着牧水掌心的东西,感觉到一种本能上的压制,他本能地往后退了退,然后第一反应是:“他也送你东西?!”   牧水:“?”   牧水轻声问:“……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康叶有一点不高兴,但这丝不高兴,被很好地掩藏在了他的眉眼间,只低声嘀咕了一句:“他还给你送东西……”   嘀咕完,康叶就恢复了正色,道:“我以前没见过他,组织里很多人都没见过他,所以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样,是老是少,是瘦是胖……你突然说他就是……我还觉得有点玄幻……不过,确实,刚刚门开了之后,一个照面,我就觉得他不是一般的人。”   牧水坐回到了病床上,和康叶隔着一段距离,然后又问了问组织里的一些事。   卫生间内。   袁盛用凉水泼了头,头发湿漉漉地往下滴着水。   他睁开眼,盯着镜子里的自己。   他的眼神一点点变得凶恶又疯狂起来,他微微躬着背,双手牢牢抓握着面盆,借此发泄着体内涌动的力量。   “啪”,小丑面具被碰撞到了地上。   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   袁盛低低地喘了口气,抬手抹了一把脸,努力将脑中的画面驱出去,眼底的凶恶与疯狂,就这么又被生生压了回去。   他站在那里,僵了好一会儿,四肢好像都是麻的。   然后他才慢吞吞地弯下腰,捡起了掉落的小丑面具,重新戴好,打开门走了出去。   原本坐在病床上的牧水,立马就起了身。   “好点了吗?”牧水低声问。   “嗯。”   因为刚才的话袁盛没有听见,牧水只好又复述了一遍给袁盛。   袁盛:“他送你一个石头?”   牧水:???   怎么一个个的关注点都怪里怪气的。   牧水:“也不是石头吧,其实我也不知道是什么。”   袁盛:“我看看。”   牧水摊开掌心。   袁盛摘下面具,努力定神看向了他掌心的东西:“哦。”真几把丑。   手倒是好看的……   操。   不能想。   袁盛猛地把面具又扣了回去。   牧水:???   牧水:“你能认得出来这是什么吗?”   袁盛:“长得跟个结石似的,没见过这么丑的东西,不认识。”   康叶虽然没说话,但他在一边也默默地想。   ……还没他尾羽好看。   康叶现在越来越觉得,自己染了个五颜六色是十分正确的决定!   牧水:“好叭,既然都不认识,我先收起来吧。”   “这东西你还收着?不如趁早扔掉。”袁盛说。   康叶表示附议:“袁先生说得有道理。谁也说不准这个东西是好是坏。”   要是送东西的是刚才的加西亚,牧水说不准还真会扔了。但想到空间里的加西亚,牧水就犹豫了。   牧水摇摇头:“别人送的东西,不能随便扔的。”   康叶从来都是很没有原则的,他开口说:“牧先生说的也是。”   袁盛:“……”   同一层楼最角落的病房里。   帘子后,男人坐在病床上,苍白的手指间夹着一张照片,他盯着照片看了一会儿,然后动手撕了照片,撕去了照片背景里无数挤着的人,撕去了围绕着牧水的两个男人。   只留下中间一抹身影。   男人捏着那一点儿照片,死死盯着那抹身影:“……我过去这么傻逼吗?”   骨飞不敢说话,默默地抿住了唇。   男人说着抬手摸了摸耳后的位置。   那里空空如也。   男人的脸色刹那变得更阴郁了。   他手指一紧,将照片搓成了一团。   但过了会儿,他又松开了手指,把揉皱的照片一点点铺开了。   男人的口吻显得有一丝嘲弄:“……指不准这会儿,他还觉得加西亚送的东西怪丑的。再见到我之后,说不准更会转手丢掉。”   骨飞还是不敢说话。   空间崩了是他能力不够,如果空间不崩,哪有现在的麻烦事。   男人将照片塞进了身上的病号服口袋,他起身道:“下次多给他们看点书,别再培育出焰鸟这样的傻子鸟了!”   骨飞低声问:“那还派遣人吗?”   “戴小丑面具的男人。”   骨飞:“嗯?”   “十个你,也不够他打的。”男人说着低下了头,朝垃圾桶看去,垃圾桶里,齐星汉和袁盛都被撕了下来,一个躺在垃圾桶角落的左边,一个在右边。男人看着右边有齐星汉的那块残角:“还有这个……那个该死的外围成员,为什么会找到他们的地盘上去?”   骨飞:“因、因为也傻吧?”   男人口吻低沉而阴郁地道:“都是一群令人讨厌的人。”   说完,他收起了目光:“都烧了。”   骨飞结巴得更厉害了:“……没、没有打火机。”   男人:“……”   就算他们能力通天,能把整座医院都掀飞,让周边所有的树木、电线杆子拔地而起,横空飞舞……那要烧东西也得讲究基本法。得靠火点。   就没有一件顺心的事儿!   今天也真他妈是丧了吧唧的一天。   卡托帕斯抑郁地想。 第45章 袁哥下线   第二天加西亚的那间病房就上了锁。   护士说:“罗德尼先生已经离开了。”   离开了也好。   牧水松了一口气。   在空间里的是加西亚, 空间外的是卡托帕斯。结合之前护士给出的信息, 再结合空间里加西亚的言辞举止……与其说加西亚像是卡托帕斯的另一个人格,不如说加西亚是过去的卡托帕斯,是十多年前入住医院的卡托帕斯。   但骨飞为什么会将他拖入这样的一段空间里, 牧水还想不明白。   不过,不管怎么样, 那个在空间里,对牧水表露友好的加西亚不存在于现实。   现实里只有并不友好的卡托帕斯。   所以当然还是离开了好。   至少那个叫骨飞的青年, 不会再试图将他困住了。   骨飞是什么呢?   牧水一边接过护士递来的病号饭,一边忍不住思考。   他把自己的疑惑说了出来,康叶想了想:“人鱼?海妖?我只在一些精怪故事里, 听说过这两个能制造幻境的物种……”   “唔。”牧水点了点头。   所以他之前闻见的腥气, 是来自骨飞吗?   这些怪物,怎么一个个身上都有味道呀?   牧水叹了口气,同时忍不住屏了屏呼吸。   康叶一看见他的动作, 就知道是自己又臭到他了, 眉眼刹那就耷拉了下来。   “那……他会是什么?”康叶低声问。他口中的“他”,指的当然是卡托帕斯。   牧水突然想到了齐星汉。   齐星汉似乎就没有原型一说,他仅仅只是背上长出了骨刺而已。   “他……不一定是什么物种, 有可能仅仅只是某些部位发生了异变。”牧水想了想说。   以他现在掌握的信息,要对怪物进行分类,太难了。   牧水压根没注意到,他的职业生涯目标,已经渐渐转到做一个完整的“怪物图鉴”的歧路上去。   康叶叹了口气:“我以前也就只接触过这么一个组织……”   所以他想要提供给牧水更多的信息, 都不行。   牧水却怔怔道:“我遇见了这么多的怪物……为什么没有一个更官方的组织,将他们聚集起来呢?”   “也许有吧。”康叶说。   “唔。”   说话间,袁盛推门进来了,他脸上还扣着那张奇怪的小丑面具。   他就这样在医院里行走,每个从他身边走过的人,都会忍不住频频打量他。但就算是戴着这样诡异的一张面具,在医院护士中间也还是格外的受欢迎。她们都以为他是一个行为艺术家。这么想一想,顿时还觉得更酷了。   所以袁盛下了个楼回来,怀里就多了点小饼干大白兔奶糖之类的玩意儿。   袁盛走到了牧水的病床边,松开手臂,饼干奶糖哗啦啦都落在了牧水的病床上。   “给你吃。”袁盛说。   牧水美滋滋地拿起了奶糖,拆了糖纸咬在嘴里,抬头含糊不清地问袁盛:“袁哥,你吃吗?”   “不吃,甜了吧唧,不好吃。”袁盛说。   不爱吃甜。   牧水默默地在心底给袁盛贴了个标签。   康叶在一边:“……”   天啊,这两个人是有多直男?   袁盛转手就把小护士送的小零食给了牧水,牧水也愉快地收下了。   怎么看,这两个人都跟完全没开情窍的小男生一样。   康叶为自己艰难的求爱路掬了一把眼泪。   等牧水一颗糖含到半化不化的时候,袁盛突然出声:“我要离开一段时间。”   “嗯?”牧水怔怔地仰头看着他。   袁盛指尖有点发痒。   他想摘下面具看看牧水的表情。但理智又制止了他的动作,他甚至不敢产生零星半点的联想,他只能尽量将自己的大脑放空,隐藏在面具后的目光也跟着变得麻木了起来。   袁盛舔了下干裂的唇,低声说:“我要离开一段时间……你暂时不需要对我进行监护,如果徐永茂,哦,就是院长,他来找你的话,你如实告诉他,他不会为难你。”   牧水有点晕乎。   这个消息来得太突然了一点!   牧水忍不住问:“那,那什么时候会回来呢?”   袁盛:“……不会太久吧。”   要么很短,要么就再也不会回来。   袁盛心底很清楚,但嘴上却没那么说。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如果那样说的话,这小孩儿的眉眼会微微耷拉下来,眉眼间含着一丝委屈的味道。但袁盛一面又觉得,也许牧水根本就不会在意。毕竟还有一个齐星汉呢……还有康叶……想到这里,袁盛不自觉地拧了下眉,心底有一点微妙的不高兴。   牧水其实也觉得,同时监护袁盛和齐星汉太吃力了。   接到袁盛资料的时间节点,如果是在他和齐星汉已经足够深入了解了,并且对齐星汉的监护治疗起了一定的效用,这样的时候就很合适了。   但是这会儿牧水心底浮现了一点微妙的罪恶感。   他觉得是自己的看护不力,才导致袁盛的病情又加重了,尽管牧水现在都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再次诱发了袁盛的病情……   “那……那好吧。”牧水心想,这下连房子也不用租了,又省了一笔钱。   面具后,袁盛的眉毛拧得更厉害了。   放置在胸腔中的那颗心,剧烈地冲撞挣扎着,让他感觉到浑身的血液都跟着躁动不安了起来。   不不不,我不能这样想。牧水短暂地自省了一下。   牧水低声说:“等你回来的时候,就暂时和我一起住吧。”   嗯!这样才是负责任的医生应该做的!   袁盛拧住的眉头慢慢舒开了。   他应声:“嗯。”   袁盛说完,就大步朝病房门的方向走去,等走到一半,袁盛突然又想起了什么,重新转身走回来,从工装裤的兜里掏出来了一个巴掌大的盒子。他往牧水的病床上一扔,说:“跟你换。”然后这才头也不回地走了。   袁盛的腿长,步子迈动得快,很快就看不见人影了。   等走进了电梯,袁盛缓缓吐出了一口气。   这才觉得脑子里渐渐平静了下来,连带胸腔里暴躁的心都恢复了一成不变的麻木。   我怎么了。   袁盛面无表情地想。   他不知道为什么注入血液的情绪,为什么那么的动荡、不稳定,甚至是隐隐带着可以席卷一切的疯狂味道。   但他知道,如果他再留在牧水的身边,那股情绪会将牧水撕碎。   袁盛抬手调整了一下面具。   突然就觉得用西装领带蒙眼更好。   ……   牧水坐在病床上,愣愣地望着病房外空荡荡的地方。   什么都还没做,就送走了自己的第二个病人,牧水忍不住有那么一点点的难过。   他低下头,打开了面前的盒子。   一个……手机?   手机?   手机是最新型号的果机,好像是一万左右吧?   牧水也不太了解,只隐约听之前的室友说起过。   他脑中闪回过袁盛说的话:“跟你换。”   换什么?   牧水眨眨眼,然后才想起来,他之前淘汰下来的手机,暂时给袁盛用了。所以袁盛拿个新的来和他换?等等……这其中的逻辑在哪里?非要拿新的来换他的那个打开网页都偶尔会卡顿的旧手机?   所以……是真的有病啊。   牧水想了想,摸出了兜里的手机,摆在一起。   所以现在……他用哪个呢?   康叶瞥见了两个手机,他立马仿佛得到了什么启发一般,低声问:“牧先生喜欢玩手机吗?我给牧先生送一个吧?我最近看了个手机,打游戏特别好用……”   “不不,不用了。”牧水连忙摇头。   康叶:“那电脑?”   “我有了,我真的有了。”牧水再三强调。   康叶满面失落:“……那你喜欢什么?除了五颜六色以外。”   牧水眼底透出一点茫然:“我,我不知道呀。”   好像没有谁问过他喜欢什么,他自己也从来没有思考过这样的问题,反正按部就班地念书、工作、生活就好了。   康叶更失落了。   他也不好再追问了,只好自觉地回到了沙发上坐下:“牧先生先吃饭吧。”   牧水点点头,拆开了面前的饭盒。他一边吃饭,一边听康叶说话。因为距离比较远的缘故,倒是不用再闻见那股腐烂的气息了。   康叶说:“剧组那边的水电已经抢修好了,齐哥已经回剧组了,只不过说是影视城里发现了一个记者的尸体,说是为了拍照给冻死了。”   牧水点了点头。   等吃完饭,已经是十来分钟之后的事了。   牧水在这里待得有点难受了,他抬头问:“我能出院了吗?”   康叶也不知道,他愣了愣:“能、能吧?”   牧水吃完饭,把东西收拾好,就去问了护士。   “可以出院了,当然如果您需要再在医院休养两天的话也可以。”   “缴费在哪里?”牧水问。   护士笑了笑:“您的费用都是从袁先生的账上扣?”   牧水有些迷惘。   嗯?   不是齐星汉吗?   袁先生?袁盛?从他的账上扣?   牧水有点心痛地想……如果真的从袁盛的账上扣了,以后他去袁盛家,会不会连瘸腿的椅子和唯一的一张钢丝床都没有了?   “我,我能自己交吗?”牧水低声问。   护士有些受不住他这样的目光,忍不住往后面退了退,低声说:“抱歉,不能的。因为当时办理住院,是以袁先生的名义。”   牧水有点理解不了,这中间有什么讲究。   他只好点了点头,想着之后一定要租房让袁盛来住。   牧水和康叶,还有一堆揣在羽绒服帽子里的雪女鸟,一起下了楼。   等走到医院的大门口,牧水就听见有人高喊了一声:“他来了!”   然后呼啦啦一群人围了上来。   “喀嚓”声不绝于耳。   闪光灯晃得牧水忍不住眯起了眼。   他忍不住抓紧了羽绒服帽子垂下的帽带。   牧水有点茫然。   这是……发生了什么?   “请问今天齐哥为什么没来接你?”   “能接受一下我们的采访吗?”   “拍!对着他的脸拍!”   乱糟糟的一切围住了牧水,一下子又将牧水从那个奇幻世界抽离出来,回到了现实的世界里。   作者有话要说: 水水:弱小可怜又无助.jpg袁哥下线三分钟,先陪齐哥去打个副本,把齐哥身上的谜底揭一揭。 第46章 没有姓名的袁哥   康叶也懵住了。   齐星汉人都走了两天了, 先是在一个活动现场露了面, 然后回了剧组,还特地让记者拍入镜了。他们应该很清楚,事件焦点已经不在医院了!   怎么医院外面还守着这么一大帮记者?   “请您接受一下我们的采访好吗?不会耽搁您太久的时间……”   “请问你和齐星汉是什么关系?听说是齐星汉抱着将你送到医院的是吗?”   “你是因为什么生病了?以至于齐星汉冒着生命危险送你到了医院?”   “之前出现在剧组里, 和齐星汉举止亲密的人是你吗?”   ……   记者们可不管他们有多懵,一个个拿着录音笔、摄像机就往上冲, 铺天盖地而来,让牧水有种快要被摄像机迎面拍扁的错觉。   康叶抓着他的手腕, 扭头就准备回去。   但是记者见状,立马眼尖地围住了,大声问:“康叶为什么也在这里?是齐星汉拜托你来照顾他的吗?”   康叶听了这话, 气不打一处来, 心说都是我在追爱好吗?你眼睛瞎了吗?怎么净都往齐哥头上按呢?   康叶在圈内出了名的脾气柔和,所以大家才敢这么蹬鼻子上脸。要是真换齐星汉站在这儿,他们还真不一定敢围着把录音笔往脸上怼。   但这会儿康叶脸色一沉, 厉声道:“这和齐哥有什么关系?”   大家都是一怔, 一时间没能从康叶发火了中反应过来。   等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人都已经跑了。   立马就有人忍不住嘀咕:“这能让康叶都发火了,那肯定不是一般的人啊……平时你们谁见过康叶发火?”   “不行得跟上!”   康叶捞住牧水的手腕, 将人往前一带,就这么突破了重围,他的车也早就在医院外等了,经纪人和保镖赶紧迎了上来。   “刚才给你打了半天电话,你没接, 就想告诉你楼下有好多记者等着……”   他们和齐星汉不一样,记者围困,对于他来说是困扰,是麻烦。   对于康叶这个级别的明星来说,是另一种曝光,带来的是话题度。   不过康叶的经纪人也知道分寸,他先前还听见导演管牧先生喊“叔叔”呢,心里琢磨着这位应该地位挺高,所以等上了车,开口就问:“牧先生刚才没有受伤吧?”   牧水摇了摇头,问:“现在去哪儿?”   “去我家?”康叶开口,还有点紧张。   牧水惊讶出声:“不用去剧组了吗?”   “我的戏份儿拍完了,齐哥的应该也快了。”   康叶的经纪人在一边接口说:“再不完工,导演得疯了,这前前后后都出多少麻烦事了……”   牧水松了口气。   这样也好。   牧水想了想,给齐星汉打了个电话。   齐星汉接电话接得很快。   因为是当着别人的面,牧水想了想,还是低低叫了一声:“齐哥”。紧跟着他才问:“在剧组了吗?”   “嗯。”齐星汉在那头应声。   “还有再出什么事吗?”   “没有。”   “大概还有多久结束所有的拍摄工作?”   “……两天。”   电话的那一头,郭勇陡然瞪大了眼,不断冲齐星汉比划手势。   “好,那我等你回来,我就暂时不到剧组去了。”牧水慢条斯理地道。   牧水很有自知之明,他觉得自己再去的话,可能这个剧组再拍两年都拍不完,到最后全剧组的人都得死光了。   那头传来了椅子挪动的声音,齐星汉大概是从位置上站了起来:“我让人把卡送给你。”   “嗯?”   “公寓的卡。”   “不用了,我先去康叶那里……”   “郭勇给你送过来。”齐星汉打断了他的话,然后将话题拐向了另一个方向,他问:“袁先生呢?”   “他有事要离开几天。”   齐星汉:“哦。”   那可真是太好了。   念头迅疾地从他的脑中滑过。   齐星汉并没有意识到这个念头的产生,是多么的不可思议。毕竟在他按部就班的生活里,他已经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没有产生过这样主观性的想法了。   “郭勇已经出发了。”齐星汉说。   一边正比划的郭勇:“???”   “哦,那好叭,那我……那我在哪里等郭哥?”   “回公寓等。”   “好。”   想来想去,牧水也觉得麻烦康叶不太好。毕竟相比之下,还是跟齐星汉的医患关系更近一点。   等挂了电话。   牧水抬头和康叶小声说:“不好意思呀,能送我到科荣大厦吗?”   “齐哥不让是吗?”康叶反问。   “不是,只是他说郭哥已经给我送卡过来了。”牧水小声辩解。康叶的眉眼好像都添上了一点丧气。是不高兴了吗?   “好吧。”康叶无奈地应声:“我送你过去。”   说到底,还是因为他臭。   康叶一颗心刹那碎成了渣。   牧水看了看他的脸色,小声说:“其实你可以不用叫我‘牧先生’的。”   康叶一下子转悲为喜,他愉快地搓了搓手:“那叫什么?”   “叫名字就好了啊。”   “牧水,好像不够亲近……你觉得呢?”康叶小心翼翼地出声:“水水吧不如?”   “都可以啊。”只是一个名字,一个代号而已。   康叶一颗碎了的心,又黏了回去。   这会儿说要把牧水送过去,也都来了力气。他抬手拍了拍座椅,和司机说:“麻烦了,先到科荣大厦。”   而另一头。   郭勇终于得了开口的机会,他凑到了齐星汉的身边:“两天能拍完吗?”   “能。”   “那导演能答应?”   “他比谁都希望快点把电影拍完。”   郭勇想想最近发生的事,觉得也是这个道理。再这么拖下去,导演都该要怀疑,是不是他们和这部电影天生相克,注定就是个扑街命了。   “那……”郭勇开口。   齐星汉抬手把一张卡塞给了他:“送过去。”   郭勇将卡捏在手里:“行。”郭勇心说,刚才话都放出去了,这会儿可得快点赶过去,别让人牧先生等太久。   等郭勇走了之后,本来正闭上眼,任由化妆师在脸上涂抹的齐星汉,突然又睁开了眼。   他想起了一件事。   如果将牧水一个人放在家里……会再有像赵云这样的,找上门吗?   于是齐星汉皱了会儿眉,还是给康叶打了个电话。   康叶接到电话的时候,车正好刚刚开到了科荣大厦的楼下。   康叶的神色变幻了一阵,然后他挂断电话,抬起头,和牧水说:“齐哥拜托我照顾你两天。”   牧水:“嗯?不用啊。”   康叶整只鸟都高兴了起来,五颜六色的头毛都快飞起来了,他连声道:“不不不要的,要的。这样能避免焰鸟之类的玩意儿……你说呢?”当着其他人的面,康叶就含糊了一下,没敢明说。   牧水想了想:“好吧。”   虽然他觉得,康叶好像……没有什么用……但是这话就不好意思讲出来了,会伤人的。   牧水乖乖闭了嘴,打开车门走了下去。   康叶就这么跟了上去。   经纪人在后头:“……哎?哎?”   牧水和康叶一块儿进了门禁,康叶突然回了个头。   “怎么了?”牧水问。   “好像周围有记者……”康叶皱了下眉,挡在了牧水的身后:“走吧,我们赶紧进去。好多人都知道这儿是齐哥的住所。”   牧水点点头快步进去了。   等进到齐星汉的公寓,在沙发上落了座,牧水才终于有空打开手机,刷了刷最近的新闻。   先是影视城降大雪封路的新闻,然后牧水又刷了刷别的,几乎十条里有九条都跟齐星汉相关,再一点进去,凡是放了照片的,里面几乎都有牧水的身影。   他们拍他干什么?   再一看标题几乎都是《齐星汉冒大雪回市中心,是为了他》《和齐星汉关系密切的神秘少年》《齐星汉疑是同性恋》……   可怜的袁哥在其中竟然没有姓名。   明明有无数同框的时候,但竟然被生生从照片里裁掉了!   牧水惊叹了。   娱乐圈的记者们个个都是疯狂的剪刀手吗?   牧水终于明白过来,为什么齐星汉说那些记者报道的,有关他的消息,十条里九条都是假的了!   康叶看见他在刷新闻,于是也凑过来看了看,这一看,康叶就给气坏了:“我呢?那天不是还有我一起吗?我呢?怎么没见这些人写进去?”   牧水:“袁哥也没有。”   袁盛已经没有戴面具了,他一只手勾住面具,一只手抓住了旁边的拉环。   公交车里,拥挤得厉害。   他能清晰听见旁边两个女孩儿传来的议论声。   “舞草舞草,你知道那个吗?就那个被我星星抱进医院的少年,他今天竟然住进我星星的公寓了!舞草!”   “这有什么了不得的?”   “很了不得了!我星星从来没有过能进到他公寓的朋友……能进他公寓的,除了经纪人就是助理或者保姆阿姨……而且前两天的新闻你看了吗?之前影视城那边不是大雪封了路吗?救援队都没法进去,因为一上路就容易车祸。结果他愣是开车把人送到了医院……”   袁盛听了半天总算听出来他们在说谁了。   “这得是多深沉又厚重的爱,才能冒着生命危险,就这么把人一路送到了医院啊!”   “卧槽,给我也看看,那个人长什么样啊?拍到照片了吗?也是圈内的?”   “不是圈内的吧,没见过这号人,但是挺好看的,真的挺好看的,照片都糊成这样了,还能看出来五官标致呢……”   袁盛:“……”   开车的是老子。   那头的女孩儿还在议论。   “等等,放新的照片了!之前他出院的时候,有记者去采访了……卧槽,这到底是个什么人啊?康叶你知道吧?”   “知道,他演了那个席中月,特别迷人!我刚看了他不少的cut!那一张脸真的好看……我特别吃这一挂,听说真人也很温柔……”   “是啊他在圈内出了名的好脾气,但是今天发火了……因为记者把那个少年给堵住了,非要采访……他就火了。”   “里面怎么还有康叶的事啊?等等,让我仔细看看。”   “这是什么绝美的玛丽苏万人迷人设?所以齐星汉和康叶都围着他打转是吗?”   “但是真的好看啊!这张,这张高清大图,卧槽……这真的不是什么明星吗?”   “我腐了……”   “我也……”   袁盛:“……”   所以从头到尾就是没有他是吗?   袁盛心底有那么一丁点的、微妙的,不痛快。   那次从剧组开车往医院去的时候,他怎么没一个漂移,把齐星汉给飞出去呢??? 第47章 礼物   在科荣大厦居住的两天里, 牧水也没有闲着, 他揣着银。行。卡,在距离科荣大厦隔着两条街的小区,租下了一个小房子。   这样等袁盛回来的时候, 就有地方住啦!   把租房合同揣在兜里,牧水心里的底气顿时更足了。   他跟着康叶一块儿, 悄咪咪地去了一个活动现场,中途倒是没出什么事故, 一切好像又恢复了平静。除了差点又被记者发现、围堵之外。   康叶忍不住小声逼逼:“住在齐哥这里,真的不如住到我那里去,齐哥这儿常年都有记者盯着。就我们进门这会儿, 都不知道有多少记者拍下来了。他们平时不怎么敢发齐哥的消息, 扯上你和我,他们就敢了……我那里没这么多记者……”康叶一边碎碎念着,一边看着牧水刷卡开门。   牧水推开门。   距离门不远的沙发上, 坐着一道挺拔的身影, 身上一丝不苟地穿着西装。   等听到开门声的时候,男人转头朝这边看了过来。   康叶立马就闭了嘴,低低地喊了一声:“齐哥。”   “齐哥拍完了?”牧水三两步跨进了门。   “嗯。”齐星汉指了指桌上的一个大箱子。   “嗯?这是什么?”牧水走到了箱子旁。   “剧组里的人托齐哥带给牧先生的。”郭勇说着从厨房出来, 身后还跟着俩助理,他们手里都托着果盘,走到桌边,挨个搁了上去。郭勇抬头看向牧水:“牧先生吃一点儿?”   牧水点点头:“谢谢。”说完,他才抓了颗青枣, 在沙发边坐下,微微挨近了齐星汉,小声问:“剧组没再出事了吧?”   齐星汉摇了摇头:“一切顺利。”   牧水低低地吐出一口气,眉心却忍不住微微攒了起来:“果然是跟我有关系的,如果我早一点走,剧组的进度应该会完成得更快。”   “如果没有你……赵云不一定会露陷,也许至今都抓不住凶手……”   牧水“啊唔”应了声。   他只是本能地不想给陌生的人增添麻烦。   牧水歪头看他:“这两天你觉得还好吗?”   “嗯?”   “没有我在,你觉得还好吗?”情况有恶化?还是有改善?又或者一成不变?   齐星汉却突然停滞住了动作。   没有他在……还好吗?   齐星汉以前是没有任何感受的,不管身边的人来与去,对他好与坏,他都浑不在意。   他没有一天是真正地在生活。   每个人生活都有自己的追求和意义,他一无所有。   “……不太好。”齐星汉轻声说。   “啊,那需要做个催眠治疗吗?又或者……”牧水凑得更近了一些,将声音放得更低柔,好营造出不会让对方生出抵抗心的氛围。他低声说:“又或者,你能够愿意和我分享更多的东西?”   齐星汉的喉头动了动:“……愿意。”   咦?   这么好说话的吗?   牧水嘴角忍不住小幅度地翘了翘,脸颊上的酒窝若隐若现。   真是太好了!   简直感天动地医患情!   牧水和齐星汉凑一块儿,声音又低,看起来跟说了半天悄悄话似的。   康叶觉得自己酸得都快掉毛了。   “齐哥……那我,就先走了?”康叶出声。   “嗯。”齐星汉抬头看了他一眼。   牧水想了想说:“谢谢这几天的照顾呀,改天请你……”吃饭。后两个字,到了嘴边,又生生被牧水咽下去了。因为和康叶一起吃饭,显然不是个很好的选择。如果他因为嗅到那股臭味儿食不下咽的话,反倒会让康叶自尊受挫,场面变得很尴尬。于是牧水嘴里的话拐了个弯儿:“一起去玩儿。”   从来还只有约康叶一起吃饭的,还真没有约他一起去玩儿的。   “好,好啊,那,那我先走了。”康叶温柔地笑了起来,眉眼都绽放起了喜悦的光芒。   牧水也笑了下,站起身,送着康叶出了门,还冲他做了个“拜拜”的手势。   等做完这一切,牧水才返身回来。   而郭勇等人也准备离开了:“齐哥和牧先生都好好休息,最近一段时间大家都累坏了。”   “好,郭哥拜拜。”   客厅里很快就又归于宁静了。   牧水低头看了看时间:“我去买一点菜?还是今天也麻烦郭哥帮忙叫外卖?”   “再等一会儿。”齐星汉说。   牧水也就乖乖不再问了。   他起身抱过了那个大箱子,放到地毯上,然后自己也顺着坐下去,将箱子打开。   箱子里面放着五花八门的东西,有手持电吹风,有暖宝宝,有暖手袋,有砂糖橘,有小毯子、小帽子、手套,还有明信片,有干花,还有养生壶、花茶……全都是小玩意儿。   牧水的双眼亮了亮:“这么多……”   牧水扭头看齐星汉:“可是……可是我怎么回礼呢?”   “不用回礼。”   牧水咂了咂嘴:“第一次收到这么多的礼物呀。”   齐星汉:“以前没有过?”   牧水摇摇头:“以前也有吧?以前上学的时候,有同学,哦,还有学长学弟学姐学妹,会送一点点东西。巧克力、明信片什么的,但大多时候不会收的。老师说大家的东西不能要。”他一边说着,一边把里头的暖宝宝拿了一个出来,低头撩起衣服,贴了上去。   齐星汉眉头一动,却没说什么。   牧水扭头又问:“齐哥要分一点吗?”   齐星汉对上他漂亮柔软的眼眸,动了动唇道:“不用分给我。”   牧水:“那我能抱进去吗?”牧水指了指卧室的方向。   齐星汉点头。   牧水这才抱起了大箱子,吭哧吭哧进了卧室。   等出来的时候,齐星汉就发现他怀里抱着印有黑白花色的牛奶纹小毯子,纤细的手指也套上了手套,手套很漂亮,是白色的,毛绒绒的,一套上之后,就好像牧水长出了肉垫一样。不仅如此,他连帽子都戴出来了。棕色的帽子,上面竖着两个圆圆的熊耳朵……   牧水晃了晃手里的养生壶:“喝茶吗?”   齐星汉:“……”他这才看见他怀里还抱了东西。   嗯,有、有点可爱。   牧水:“齐哥?”   “……喝吧。”   牧水先走到沙发边,将小毯子放下,说:“看剧本的时候可以盖腿,一定会很暖和。”   “我去泡茶啦。”牧水说着钻进了厨房,没一会儿就带着一壶花茶出来了,他盯着桌面看了会儿,头疼地说:“可是没有杯子呀。”   齐星汉这才起身走进厨房,打开柜子,从里面取出了干净的玻璃杯,递给了牧水。牧水拿着杯子倒了两杯茶,一杯递还给了齐星汉。   牧水抱着花茶喝了两口:“甜的,好喝的。”   齐星汉却盯住了他现在的样子,没有挪开视线。   牧水眨眨眼:“我……很奇怪吗?”牧水舔了下唇说:“我觉得别人送我的礼物,我应该很快用上,这样对方才会觉得,精心挑选的礼物很值得吧?”   齐星汉:“嗯,你说得对。”“也不奇怪。”   他想了想,没有告诉牧水,剧组里的人,其实都惯于用这样的小玩意儿作礼物,来获得别人的好感了。这些东西一看就知道,没有花太多的心思去挑选准备。甚至有可能,他们送给牧水礼物,仅仅只是想要迂回地巴结他……之所以没有选用格外贵重的礼物,只是怕被看出来用意而已。   齐星汉曾经也收到过很多这样的礼物。   而能送到他面前的,当然就更精挑细选而又不会显得过分贵重。   齐星汉都会一一收下,并且让郭勇准备回礼,所以他在圈内的名声从来都很好,但也因为从来一视同仁,并没有朋友可言。   齐星汉是浑不在意的。   但是这会儿,齐星汉心底有点微妙的不快。   他甚至有些厌恶这样拿送礼当习惯的行径了,这样的行径已经完完全全失去了礼物本身的意义。   “你不喝吗?”牧水看他。   牧水双手托举着玻璃杯,唇还贴在杯口,杯子里,两朵茉莉花飘上飘下,花瓣舒展开,纹理显得漂亮极了。   齐星汉的目光却落在了牧水的脸上,他说:“喝的。”说完,就立刻低头抿了一口。   牧水倒是没什么闲情逸致的,他三两口就喝光了杯子里的花茶,然后转身去厨房,把杯子洗干净,放好。   齐星汉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走吧。”   “嗯?”牧水刚低头把手套重新套好,还挺暖和的。   “带你去吃饭。”   “好!”牧水忙点了点头,跟上了齐星汉。   他们直接乘坐电梯来到了地下车库,齐星汉坐上了驾驶座,牧水自然就坐在了副驾驶座的位置。   “会不会有记者跟上来?”牧水现在也已经很懂得明星的痛苦了,所以担心地问出了声。   “不会。”齐星汉踩下了油门。   车缓缓驶出了车库。   齐星汉开车和袁盛开车,完全是两个不同的风格。一个四平八稳慢吞吞,一个开得飞起在漂移。   夜色降临。   马路上竟然分外的安静,来往车辆很少。   牧水隐隐约约记起来,每年这天好像都会有个限排的活动……   牧水正盯着窗外景色出神的时候,车就这么停下了。   “到了吗?”牧水定睛看了看,面前是一栋老式的居民小楼,楼里只有三两户人家亮着灯。   齐星汉解开安全带:“下车。”   牧水不明所以地跟着解开安全带,推开车门走了下去。   然后他就看着齐星汉一身高定大衣,格格不入地走进了面前这栋老式小楼。   牧水舔了舔唇。   这儿藏着什么特别的好吃的吗?   又或者……   牧水歪了歪头,齐星汉是要带他去看别的东西?比如分享有关他的更多的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齐哥:有、有点可爱。 第48章 星汉灿烂   齐星汉走到六楼停下了脚步, 他看向了一扇门。   牧水也就顺着他的角度, 看了过去。那扇门是过去老式的绿色防盗门,门上贴了“福”字,门边也贴了春联, 春联上的字是手写的,字体劲瘦有力。   “我们要去这里吗?”牧水低低出声。   “嗯。”   “那需要我去敲门吗?”牧水又问。齐星汉会带他来这里, 自然说明这里是个不一般的地方。他出声询问,就是想要缓解齐星汉这一刻的情绪。   齐星汉说:“不用。”   说完, 他就长腿一迈,三两步轻轻松松地走到了门前。他抬手屈指敲了敲门,门开得很快, 门内的人笑着说:“又忘记拿钥匙啦?”   门打开, 露出了门内人的身形和模样。   那是一个四十来岁的女人,穿着黑色毛衣,围着粉色围裙, 一头长发扎起, 很具有居家的氛围。但女人在打开门后,脸上的表情就这么僵住了。   她木讷地盯着齐星汉,一时间连眼珠子都不会转了。   门内紧跟着又传来了一道苍老且沙哑的男声:“是不是琪琪没带钥匙?别让她去买了, 一会儿让她爸回来的时候,顺便带包盐上来就行了。”这应该是个年纪在七十左右的老人。   女人的眼珠子这才恢复了转动,她开口,嗓音都是干涩的:“爸……爸……”   “叫什么?怎么了?不是琪琪回来了——”老人的声音突然掐断了,里头传出了拐杖拄地的声音, 老人一边往这边走,一边低声说:“……哦,我知道了。”   老人很快就走到了门边,他的个子很高,站在女人的身后,也能露出那张苍老的面容。   老人看了看齐星汉,口吻僵硬:“哦,你来了。”   牧水觉得这一幕看上去尤其的怪异。   本来充满生活气息的一幕,一下子就仿佛被加上了黑白默片的滤镜,一切都变得沉郁低缓起来。门内和门外,仿佛成了被隔绝的两个世界。   楼梯里再次响起了脚步声,有女孩儿疾步跑上了楼,然后也僵在了不远的地方,讷讷地喊:“小叔叔……”   这一下,所有都清楚了。   牧水心底缓缓吐出一口气。   这户人家,是齐星汉的亲人,但从他们的表现来看,他们中间没有人是欢迎齐星汉的。   这就是齐星汉要带他来看的东西吗?   女人尴尬地搓了搓手:“琪琪先进来,哎,是我忘了,最近太忙,琪琪要升高中了,大家一忙起来就忘了……进来吧,都进来吧,还有这位……”   女人这才看向了牧水。   齐星汉也这才开了口:“医生。”   女人的脸色刹那变得极其的微妙,有些难看,但又像是松了一口气。   “是医生啊,医生好,医生好!来来,都进来吧……都别站着了……”   门大大敞开,齐星汉先迈步进了门,牧水紧随其后,然后才是那个叫“琪琪”的女孩儿。   进了门,牧水粗略地一打量。   木头沙发上摆着柔软的坐垫,沙发前不远的地方就是一张红漆圆桌,圆桌旁放着的则是黄漆的木凳……这里的装修有一点落后,但却都十分整洁。   牧水又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眼老人,老人穿着黑色棉衣,五官依稀能看出年轻时的清俊,唯一和面容显得有些违和的,是他的眉心有一道深深的沟壑。   牧水推测,老人应该受过良好的教育,甚至他本人在过去极有可能从事老师一类的职业。但他骨子里应该是比较重规矩,甚至是比较刻板的人。   所以他们见到齐星汉,显得不太欢迎,也就有所解释了。   齐星汉的背上长出骨刺,肯定不是一两天形成的,从金水市特殊病例研究院留下的档案来看,他很早之前就开始看医生了。   在那时候,他的家人应该也发现了他的异状。   所以……排斥?不接受?甚至是对此感觉到……恐惧?   牧水心底有了一点异样的感觉。   他飞快地皱了下眉,但等抬起头来的时候,他还是那个面容富有亲和力的牧医生。   没一会儿,琪琪的爸爸也回来了。   这个中年男人在看见齐星汉的第一眼,就大声喊道:“还回来干什么?不是说过了吗?以后都不用来了!”   还是老人冷着脸开了口:“行了,不管怎么样,按照规矩,他得回来,就算是走,也得吃了饭再走。”   中年男人还想再说些什么,但这时候他看见了一边的牧水。大概是忌惮于有陌生人在的缘故,中年男人这才不情不愿地住了声。   这张显得有些小的圆桌,很快被围满了。   但要说围满,又好像有些不恰当。   因为牧水和齐星汉坐在一块儿,牧水的左手边是齐星汉,右手边是女孩儿琪琪。而齐星汉的右手边是他,左手边……左手边本来应该是中年男人,但中年男人却生生挪得空出了一个位置。   以致于其他人都挤成了一团,唯独齐星汉的左手边显得有些空荡。   这种明显的排斥让牧水有点不高兴。   人家小学生才这么干呢!   饭是女人做的。   琪琪把盐买了回来,但女人端上桌的菜却依旧没有放盐。   很明显,对于他们来说,有了齐星汉加入的饭局,也就显得不那么令人有食欲了,有没有盐都不重要了。   琪琪咬了咬筷子,巴巴地抬起头,看向了齐星汉,眼底掩饰不住崇拜和向往之色,她小声说:“我们学校的同学,可喜欢小叔叔了,看新闻里说小叔叔在的影视城断了水电,我同学都吃不下饭、睡不好觉……我也睡不好,总想着……”   “闭嘴吃你的饭。”中年男人硬邦邦地开口。   他应该是齐星汉的哥哥。   牧水心想。   不过这个哥哥长得还没有齐星汉的三分之一好看。   琪琪被当头一喝,话也说不出来了,只委委屈屈地低着头咬筷子了。   一顿饭吃得实在没什么味道。   不过牧水倒是不太在意,总之先吃饱就好了,这样不管接下来要面对什么都有力气了。   等牧水吃到半饱的时候,席间中年男人开口了,他十分不友好地看着牧水,问:“你是他的医生?”   牧水:“是的。”   “按照他的情况,不是应该收容入院吗?还放出来干什么?”男人嗤笑一声:“可笑!一个精神病患者!一个怪物!还能当什么大明星?还这么多人满嘴念着他……他们知道他是个精神病吗?知道他病发的时候会杀人吗?”   牧水抬手指了指桌上放的豆沙馅小馒头:“这个不好吃吗?”   “什么?”中年男人的气焰一滞。   “这都堵不上您的嘴吗?”牧水歪头看他。   牧水的面容纯良,目光柔软,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极具杀伤力,但又让人没法和他反驳,因为好像旁观者都会站在他这一边。   中年男人微微变了脸色:“你是哪个医院的?我要去投诉你!”   牧水低声说:“我真诚地建议您到医院挂个号,检查一下您有没有狂躁症,您每句话都带着怒火,更伴随着肢体动作的发泄……”   中年男人:“你说什么?啊!你说什么!”   “够了,坐好!”老人一拍筷子,冷声道:“你急什么?他吃完饭就走了。碍了你的眼吗?”   中年男人冷冷道:“爸,你也知道他有多可怕……我可不敢和他一起坐太久……”   女人一手蒙住了琪琪的耳朵,把女儿往自己的怀里带了带,低声道:“别说了,你说够了没?”   中年男人闭了嘴。   等到吃完饭。   女人端着碗起身去洗,男人拽着琪琪一块儿跟进了厨房。   牧水低声问:“你之前住哪个房间?”   齐星汉指了指,那个房间,和厨房挨得很近。   “我能去看看吗?”   “能。”   牧水点了下头,起身走了进去。   卧室里的陈设蒙上了一层灰,一米二的单人床,一张黄漆的老书桌,木板钉起来的书架……都没变动过。像是在突然的某一天,这里的主人离去了,然后就再也没回来,整个卧室也被尘封了起来,没有人敢动一分一毫。   这栋老式的楼,墙壁很薄,隔音很弱。   牧水在卧室里站了没一会儿,就听见了隔壁传来的声音。   女人的声音微微颤抖:“你见过的……你是见过的……你怎么还敢,还敢这么跟他说话?你疯了吗?你不要命,琪琪还要的。”   男人不理会她,低声和琪琪说:“琪琪,不许和任何人提起他是你叔叔,这话我不是跟你说过很多遍了吗?你要记住,你要记住知道吗?以后他再来家里,你也不许和他说话!他是个疯子……”   牧水听着这样一段话,目光有些放空。   席上女人制止了男人的话,他还以为这个家里有个心软的。现在才知道,原来不过是因为她更怕齐星汉罢了。   这样的情况维持了几年了?又或者十几年?   牧水翻动了一下书柜里的东西,有奖杯,有奖状,还有笔记本,初高中的书籍……上面无一例外都写着一个名字。   范浩。   牧水疑惑地翻了翻书本,发现每本书上几乎都有乱涂乱画的痕迹。不是出自小孩儿顽皮的那种的乱涂乱画,而更像是情绪如一张大弓被绷到了极致之后,即将失控,所以只能借这样的动作来宣泄内心压抑的种种情绪……其中有些纸张都被划破了。   牧水又翻了翻那些笔记本,笔记本上也有乱涂乱画的痕迹,只不过相对来说控制了很多,上面的线条显得有章法多了。牧水甚至还翻到了几幅画,有画猫的,还有画十字架,还有画头上长角恶魔形象的……各种各样怪异的东西,都被画了进去。   翻到最后,硬质的底壳上,画了一个模糊的轮廓,纤细,好像风一吹就倒。   不。   不是风一吹就倒。   因为与其说画的像是一个人,还不如说像是一道吹来的风。   牧水又翻了翻别的东西,最后翻到了日记一样的东西,牧水顿了顿,只是放在了兜里,并没有打开。   然后他转身退出了卧室。   客厅里安静极了。   老人和齐星汉僵坐在那里,谁也没有开口。   牧水抬头看了眼挂钟,问:“我们能走了吗?”   齐星汉点了头,起身和牧水一起往外走。这时候,牧水注意到老人也明显松了一口气。他们都怕他。   齐星汉是这样……   那……袁盛呢?   牧水一下子想到了,之前和袁盛在游乐园的时候,袁盛随口说起的那段话。   每一个……怪物,都会有这样的一段经历吗?   牧水扭头看了看齐星汉,齐星汉也正好转头看他。   齐星汉低声说:“还想吃什么?”   “嗯?”牧水一怔。   “冰淇淋吃吗?”齐星汉问。   牧水本能地点了下头。   他们下了楼,坐上了车。   齐星汉发动车子,载着牧水到了一家冰淇淋店外。   这个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十一分了,大概是因为限排的原因,所以外面的人并不多,包括光顾这家冰淇淋店的人也不多。   齐星汉大大方方地打开车门走下去,没戴墨镜,没戴口罩,他走到柜台前,低声说:“要一个加巧克力加鸡蛋仔的冰淇淋甜筒。”   “好的。”对方应了声,迅速做好了一个甜筒,递交到了他的手中,同时接过了他手里的钱。   齐星汉表现实在太过坦荡,等他拿着甜筒上了车,收银员才陡然反应过来:“舞草?那不是齐星汉?”   “哪儿哪儿?齐星汉在哪儿?”冰淇淋店里外一下子闹哄哄了起来。   但齐星汉已经上车,将甜筒给了牧水,然后发动了车子。   牧水握着甜筒舔了一口,齐星汉大概也知道那顿饭有多难吃,所以拿了冰淇淋补偿他?   他咬了一点巧克力,这才出声问:“范浩是谁?”   “我。”   “嗯?”牧水一怔,他实在无法将这个平平无奇的名字,和齐星汉联系起来。   “后来因为做艺人,所以才改了名吗?”   “不是。”齐星汉顿了顿,像是在回忆,他接着往下说:“这个名字是别人给我起的,他说看着我的眼睛的时候,就像是望见了灿烂的银河。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汉灿烂,若出其里。大概是取自这里吧。”   “那齐……”   “他姓齐。”   “噢。”牧水应声:“原来是这样呀。”   “嗯。”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有这个的?”牧水低声说着,伸手轻轻碰了碰他的背。   “很早,十岁左右吧,刚上初中……第一个看见的人是我的母亲。”这个词从他嘴里的吐出来,稍微有点生疏,大概是很久没有称呼过的原因。   “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死了。”齐星汉口吻平静地道。   牧水回忆起了那些书本上的乱涂乱画,从初一的书籍,一直延到了高中,那些笔记本不知道是哪个时段的,但从症状的发展来说,应该高中后期的东西。   牧水低声问:“你生气吗?”   齐星汉:“不生气,一个已经死了的人,怎么会生气?”   “那……也不会伤心吗?”   “不会。”齐星汉的姿态格外地平静。   牧水感觉到了一点怪异,表述有问题……   是哪里表述有问题……   牧水赶紧先舔了一口快要化掉的甜筒,低声说:“上初中的时候,被发现了,那个时候……不难过吗?”   牧水觉得这应该跟他患上科塔尔综合征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人在受到很大的伤害,无法承受时,大脑很可能会发出自我防护的信号。然后自我催眠,告诉自己,自己不是一个怪物,而是一个已经死去的人,一个已经死了的人,当然不会在乎别人的反应……也不会在乎自己身上再多出什么东西了。   齐星汉说:“不难过。”   “从那时候,我就已经死了。”齐星汉再一次平静地强调。   但这和现实是不符的,牧水在心里说。   齐星汉说,范浩是他过去的名字,那个卧室也是属于他的。那么毫无疑问,卧室里的所有东西,都应该是他的。   那些书本是他的,笔记本和日记也是他的。   那些被乱涂乱画的书本,横亘了他的整个初高中生涯。   这说明,他并不是不难过的,并不是不生气的。甚至那段时间里,他的情绪应该已经崩溃到一定的程度了。可这一切……在他的口中都被抹去了。   齐星汉说了谎话?   不可能。   齐星汉如果要说谎话,就不会带他来这里。   齐星汉现在正是在履行自己说过的,愿意和他一起分享和他有关的更多的东西。   那么……齐星汉的确是自我催眠了。   在他的记忆里,他从被发现那一刻起,他就死了。   也就是从那之后他患上了科塔尔综合征。   这个病症和他背后长出骨刺是密切相关的。   也就是说,除非他背后的骨刺消失,不然他永远也无法从这个病症中脱离。   牧水又咬了一口冰淇淋,奶味儿挟裹着巧克力的味道,在口腔里蔓延开。   但牧水却感觉不到甜,只感觉到一点属于朱古力的微苦。   牧水把日记从兜里掏了出来,递给了齐星汉:“这是你的。”   齐星汉看了一眼,似乎觉得有些陌生,他接了过去,随意翻了翻,密密麻麻的字挤在一起,齐星汉感觉到了一点眩晕。   齐星汉合上了日记,把它交还给了牧水,他说:“你可以看。”   真的可以说是十分的配合了。   牧水都快哭出声了。   上哪儿去找这么好的患者呢?   牧水抱着日记,又舔了一口冰淇淋:“好。”   他翻开了日记。   上面记录的竟然都是每天吃的东西,做的事,而到末尾,总会有一句:“我已经死了啊。”   看上去就跟中二病日记差不多。   牧水翻到最后,又是那幅画。   硬质的底壳上,画了一个模糊的轮廓,纤细。   不像是人,像是一道吹来的风。   频繁出现,它可能是齐星汉心底的某种象征。   牧水指着问齐星汉:“这是什么?”   齐星汉靠边停下了车,分神看了看那幅画,他一怔,眼底竟然涌现了一丝空茫。这可太难得了。他多数时候,眼底其实都是麻木而冰冷的。   “……是人。”齐星汉艰难地从记忆中搜索着,他的五官都不同程度地表现出了,他自己完全没发觉的微小的焦虑。   牧水这下可以肯定,这的确画的是个人,而不是一种象征。   这个人,对于齐星汉来说,应该印象深刻,但他偏偏记不清了,所以他才会难得表露出焦虑。   “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牧水轻声问。   他扯了两张纸包裹住手,这下连冰淇淋又化了一点也顾不上了。   他盯着齐星汉,目光柔和,尽量让齐星汉感觉到安全和舒适。   “一个……”齐星汉缓缓闭上了眼,他抓住了方向盘:“一个很小的人,很小,很瘦。他说看着我的眼睛的时候,就像是望见了灿烂的银河。”   原来起名的也是这个人。   那他对于齐星汉的意义,应该的确是不同的。   齐星汉为什么记不清了?从齐星汉能清晰描述出,是什么时候被母亲发现背上有骨刺的,就说明他的记忆应该是具备连贯性的,中间篡改的,仅仅只是他是死是活,难过伤心与否的记忆……   齐星汉缓缓睁开了眼。   他的语气有一丝茫然:“……我不记得了,我不记得他了。”   牧水将手中的冰淇淋投掷进了一边的垃圾桶,他擦了擦手,飞快地将车窗调起来。然后他解开了自己身上的安全带,微微俯身,从齐星汉的身上探了过去。   他把齐星汉那边的车窗也调了起来。   然后牧水关掉了车里的灯,只留下街道两边的路灯,投射了部分昏暗的光芒进车内,像是打了一盏暖黄又微醺的灯。   齐星汉的呼吸突然停滞了。   他看着牧水的动作,身体微微放松了下来。   等做完这一切,牧水才重新坐好了,伸手慢吞吞地掰开了齐星汉的手指,将他的手从方向盘上带了下来。   牧水的手指贴着齐星汉的手指,带来一点温热的温度。   这种温度,会让人感觉到一种本能的舒适、放松,这种肌肤贴近的感觉,更会给人一种安全感。   牧水的声音更加低柔,他说:“现在,闭上眼,我们一起来回忆一下……”   齐星汉十分配合地闭上了眼。   “你遇见他的时候,是上午,还是下午?”   “……下午。”   “天空是什么样子的?蓝色的好像被雨水洗过一样?还是乌云低垂,风雨欲来的样子?又或者是,天空布满云霞,黄昏时挟裹着一点绯色的光芒披洒在他的肩上……”   “……是黄昏,太阳快要落地的时候,他看见了。”齐星汉的睫毛微微颤动:“他看见了我的样子……”   “嗯,他和你说话了吗?”   “没有,他就只是坐在那里……笑。他在冲我笑。他很小,坐在那里,好像轻轻一抱,就能抱起来。是我走了过去,我和他说话了。”   “说了什么?”   “我问他,走丢了吗。”   “那他说什么?”   “他反问我,你走丢了吗?他年纪小,但是口气像个大人。”   “然后呢?”   齐星汉的眼珠微微动了动。   像是在竭力地回忆,但这段回忆实在太模糊了,以至于他很难再回忆起别的东西了。   牧水也不急,他还是静静地看着齐星汉,慢慢地等着。   车内安静极了,连心跳和呼吸声都几不可闻。   人的四肢会本能地感觉到发软,大脑会渐渐恍惚起来。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齐星汉好像都快要睡着了,他的眼珠也停止了频繁的转动。   “你为什么不画他的脸?因为他长得很难看吗?”牧水转而提了另一个问题。   齐星汉的眼珠微微一动,他脱口而出:“不,他好看。”   “嗯?”   “他很好看……很好看……”齐星汉哑声道。   好像轻轻一抬手,就能触到记忆中柔软的发丝。   齐星汉说:“他才是真正的灿烂星汉。”   话音落下,齐星汉猛地睁开了眼。   他看向牧水,刹那间他的脸上出现了一点恍惚的色彩。   齐星汉就这么盯着牧水,声音还带着一贯的好听和疏离冷漠的味道,他说:“可他更具体的五官……我记不起来了。完全记不起来了。”   齐星汉的大脑释放自我防护信号的话,是无法做到这个地步的。   因为那个人和“自我防护”完全扯不上关系。   牧水伸手打开了车内的灯,有点为难地撅了撅嘴。   这还说明什么?   还说明他竟然无法引导齐星汉回想起准确的记忆!   说明他很菜!   牧水突然有点想把扔掉的甜筒捡回来了。   吃点甜食,至少还能释放点内啡肽!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是两更合并,我补上欠的更新了!这章还有袁哥的名字出场!!!   然后星汉灿烂的梗在这里_(:зゝ能看懂这章吗!我相信你们一定很聪明! 第49章 巨人   甜筒是没得吃了, 不过在回到科荣大厦前, 牧水在附近买了一盒明治雪吻巧克力,足足十九块八。   钱多了,我有一点点膨胀了。   牧水塞了一块巧克力进嘴里, 心里默默反省了三秒钟,然后跟着齐星汉一块儿进了门。   牧水吃掉了半盒巧克力, 剩下半盒留给了齐星汉,虽然齐星汉也并不会吃。   他洗了澡、刷了牙, 因为技术水平菜而带来的感伤已经消失得差不多了,牧水进到卧室,被子卷吧卷吧, 就睡过去了。   这一觉就睡到了第二天上午。   牧水揉揉脑袋, 从被子里钻了出来。   最近经历的事太多,以至于他的作息都乱掉了。这样不好,不好。   他坐在床上发了会儿呆, 认认真真想了很久, 齐星汉的病症怎么下手的问题。   牧水的脑中渐渐有了一个猜想。   与其说是齐星汉自我催眠了,倒不如说是他被暗示催眠了。   那个对他下暗示的人,就是那个被他画在本子里的人, 一个神秘的齐姓人。   只有这样推断,才能解释清楚,为什么齐星汉始终记不起有关那个人的更详细的信息。因为那个人不愿意被人知道,他给齐星汉下暗示了。这样,这个暗示才能维持得更久, 让齐星汉坚定不移地认为,自己的确已经死了。   牧水揉了揉脑袋,在床上打了个滚儿。   唉。   可他解不开对方下的暗示呀。   就连对方是怎么下的暗示,他都一无所知。   难怪研究院的人,都拿齐星汉没办法。   ……   这是琪琪第无数次听同学提起“齐星汉”三个字了。   “天啊啊啊,他们住在一起了!”   “这个消息已经落后了,你看最新消息了吗?最新的消息说,有冰淇淋店的老板,亲眼看见星星下车,给那个人买冰淇淋……嘤嘤嘤,竟不知是该先喊干得好,还是先哭泣我男神不是单身了……”   琪琪忍不住伸长了脖子,去看了看同学手机屏幕上的照片。   这一看,她就愣住了。   那不是跟着小叔叔来的医生吗?   琪琪憋坏了。   她很想告诉他们,齐星汉是她叔叔,那个少年她也见过,就在昨天!昨晚他们还一起吃饭了呢!   “琪琪,你还发什么呆呢?走了啊,下节体育课啊!”   “哦,好!我就来!”琪琪应了声,这才怀着惆怅的心,慢吞吞地跟了出去。   等来到操场上,周围同学讨论的话题就又变了。   他们不再单单只是谈论齐星汉了,还会谈论隔壁班的男同学,还会说点学校里谁谁抽烟被抓住了,谁谁逃课打游戏被班主任堵了个正着……   聊着聊着,他们就说起了:“哎,最近学校外面有个怪人……”   “什么怪人?”   “这么高——这么大——那个人每天都会来校门外,一站就是好久,像个柱子一样。有时候和他对上了,会觉得特别瘆人。”   “这么高是多高?”   “可能有两米吧?反正长得像巨人一样……真的……”   “我也看见了,你说是不是什么人贩子?”   “放学回家的时候要小心喔!”   琪琪听得心底有点慌。   之前不就出了什么学生失踪的新闻吗?那些失踪的学生被找到的时候都遇害了,尸体都不成人样,说是像被野兽啃食过了一样。她光是想一想那幅场景,都觉得心肝发颤。   体育课很快就度过了,接下来又是英语课、数学课,都是琪琪比较头疼的科目,好不容易熬过了下午所有的课程,她和同学一块儿,背上书包开始往校外走。   等走到了校门口,同学谈论那个“怪人”时的话,才又一次浮现在了琪琪的脑海里。   “哪里有怪人?哪有人会这么高?又不是运动员。”琪琪低声念叨着,慢吞吞地走到了校门外。然后她就看见其他的同学匆匆往前走了,一个个都低着头,像是不敢往学校附近多看一样。   琪琪好奇地扭头看了过去,然后她就看见了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有多高呢,真的有两米吧……琪琪呆呆地想。   巨人好像发现了她的目光,他朝她看了过来。   他的眼神呆滞,又带着说不出的冰冷味道,就像是肉食性动物在观察自己的食物一样……琪琪咽了咽口水,心跳得有点快。   他们学校不太好,平时只有一个门卫在。   琪琪回头看了看门卫室的方向,再扭过头来,又觉得自己想太多了。   这只是一个怪人,也许还是一个傻子。   他只是站在那里像个柱子一样……   他没有冲人大吼大叫,也没有喊打喊杀。   琪琪吐了一口气,抓紧了书包带子,慢慢往前走。   可刚才还眼神没有焦距的巨人,这会儿好像牢牢盯住了她,琪琪渐渐有了一种如芒在背的感觉。她哆嗦着掏出了兜里的手机,拨了号码:“喂,爸爸,你能来接我放学吗?”   “自己搭公交回家不会吗?”   “我们学校外面有个怪人……”   “那别的同学呢?你跟他们一块儿走不就行了吗?我正忙着呢。行了。”   那边飞快地挂了电话。   琪琪看了一圈儿,没有同学是跟她顺路的,只有她还住在那片老旧小楼的聚集区。   琪琪摸了摸裤兜,又没有打车的钱,公交车站距离这里还有三百米……琪琪咽了咽口水,手都在哆嗦。   妈妈也不行,妈妈不会来接她的,妈妈要在家做饭,爷爷更不行了……   琪琪脑中闪过了小叔叔的号码。   她听爷爷念过一次,念给爸爸,让爸爸打电话给小叔叔……那都是一年前的事了。但她还记得。   琪琪小心翼翼地输入了号码,听着那头传来等待接通的嘟嘟声。   她一边打电话,一边小心翼翼地扭过了头。   她发现那个巨人的位置变了。   他之前站在靠近学校对面文具店的位置,身边有一根电线杆,可是现在……他站在了文具店和小面馆的中间,电线杆离他远了……   他在朝她靠近吗?   琪琪一颗心都快从胸口的位置破开,飞出来了。   她感觉到手脚颤抖,这一刻更是完全忘记了父母对她的告诫。   而就在这个时候,电话接通了。   “喂。”   “小叔叔,是我,我,我是琪琪……我在学校,您能来接我吗?”她吸了一口气,颤声道:“您忙吗?”   说话间,她回头看了一眼。   这一次,巨人站在了那家炒饭店的门外,电线杆离他更远了。   琪琪惊得眼珠都快脱眶了。   她紧张地扣住了手机,声音带上了一丝哭腔:“小叔叔,有人追我……有个大个子,特别高,像个傻子,不不,像个精神病……”   这一头,齐星汉的手机放在了桌上,开的是外放声,琪琪夹着哭腔的声音也就跟着钻入了牧水的耳朵里。   “精神病”三个字,几乎是立刻触动了牧水的神经。   “精神病?”牧水出声。   琪琪听着那头传来的陌生的少年声,她呆了呆:“你不是小叔叔……”   “啊,他在旁边,我是牧医生,你还记得我吗?”   牧水的声音很好地起到了抚慰的作用,琪琪的哭腔倒是止住了一些。她小声道:“记得,您和小叔叔能来接我吗?”   “地址?”牧水干脆利落地问。   琪琪马上报上了学校的地址:“惠兆路街道122号第三中学,我在距离公交站台一百,不,两百米的位置……”   牧水转头看齐星汉:“我们能过去吗?你待会儿有没有别的安排?”   齐星汉:“没有安排,能过去。”他说着,站起身,拿起了沙发上的大衣。不过话虽然是这样说着,齐星汉的脸上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展露。   大概对于他来说,他现在仍旧是那个已经死了的人,死了的人,又怎么会有担忧的情绪呢?   “你别急,在那里等我们。”牧水想了想,又连忙补上了一句:“还有,也别挂电话。”   “好。”琪琪脱口而出的话,都还带着一点颤音。   还是齐星汉开车。   牧水看着他开得四平八稳慢吞吞的样子,低低出声:“我有个不太好的猜测。”   “嗯?”   “我走到哪里,都总会出一点意外。我跟你一起去了你过去的家,会不会因此而牵连到琪琪?”牧水的眉心又微微攒了起来,连带鼻子也都微微皱起了。   齐星汉没有说话。   大概是他也无从判定,琪琪遇见的会是什么样的事。   “开车快一点吧。”牧水小声说。   齐星汉这才加大了油门。   牧水见状,松了口气。   琪琪双腿发软,走起路都不快,她紧张得浑身大汗,眼前更有了一点发晕的感觉。   等她终于走到公交站台的时候,站台上等候的学生刚被上一班车拉走,这会儿显得有些疏疏落落,一眼望去,没几个人。   琪琪壮着胆子又回头看了一眼。   那个巨人不见了。   不见了?   琪琪眨了眨眼,认认真真扫了一遍。   没有……   都没有。   琪琪重重吐出一口气,将头转了回来。   然后她的目光猛地滞住了。   就在公交站台的广告灯箱上,映出了一个人影。   那个巨人,在公交站台的对面,看着她。   作者有话要说: 别怕,水水把你们抱住挨个啾啾 第50章 椒盐皮皮虾   牧水和齐星汉换乘了地铁, 没办法, 这个时候正是家长接孩子的高峰期,有些公司也差不多下班了,路上的私家车堵成了长龙。   牧水打电话报了警。   然后把自己的小熊帽子、围巾借给了他。   “这样, 是不是就不会被粉丝发现了?”牧水小声问。   齐星汉点了下头,却只是用围巾将自己裹了起来, 裹得好像麻风病人一样。   然后他抬手,把小熊帽子给牧水转扣了回去, 还顺势往下按了按,这样就不容易掉了。   牧水:“?”   牧水:“这样就行了?”   “这样就行。”   牧水揣着钱去买了地铁票,转身分了一张给齐星汉, 然后俩人一块儿到了安检点。   这个时间段乘坐地铁的人很多, 周遭走过的人行色匆匆,完全没有分一点目光给他们。   等过了安检,大家一起挤上了地铁。   地铁里的人也很多, 甚至是拥挤的, 但奇迹的是,牧水和齐星汉的周围,硬生生空出了一个圈儿。   唔?   齐星汉也不像袁盛那样奇怪, 往那儿一站就一身煞气啊。   牧水不由转头看了看齐星汉。   齐星汉抓着地铁里的扶手,本来挺拔的身形这会儿微微佝偻着,手指轻颤、泛白。   再结合他蒙着头脸密不透风,和刚才行步迟缓的样子……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得了不知道什么病症的中年男人。   周围的人哪儿敢靠近?   他们生怕对方的病会传染,所以很自觉地空出了一个圈儿。   演技真好。   牧水惊叹。   地铁果然快了很多。   十分钟不到, 他们就抵达了目的地。   但是从地铁口出来,距离琪琪口中的公交站台还有一段距离。   齐星汉在这方面的经验,又比牧水要多一点,他看向了一边停靠着的共享单车:“会骑吗?”   牧水重重一点头:“会。”   两个人走过去,一人挑了一辆共享单车,又拿出手机,对着扫码、交押金,捣鼓了一阵,然后就飞快地翻身上了共享单车。   另一头的地铁里,才有人小声议论:“刚才那个戴小熊帽子的,长得有点像齐星汉绯闻门里的另一个男主角哎……”   “是吗?”   她们说着拿出了手机,翻到相关的微博,仔细一对比……   “是吧?”   “好像真的是……”   “卧槽!卧槽!那,那那个蒙着头的人是谁?”   “我们错过了什么?”   ……   三中的学生不多,很多不等下课就会跑得没影儿了。   琪琪出来的时候,身边的同学本来就不多了,这会儿更是没什么人了。   她僵硬地站在公交站台上,连挪动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低低喘着气,紧盯着广告灯箱,想挪开目光,却又不敢挪开,生怕再一挪开视线,下一次,巨人就是站在她的身后了。   但也真奇怪。   当她紧盯着广告灯箱的时候,巨人也真的没有再挪动位置,他就站在那里,仿佛又成了一根大柱子。   就在琪琪觉得自己快要站不住双腿一软倒下去的时候,她听见了自行车铃响起来的声音,她僵硬地转动着脖子,朝声音来的方向看了过去。   那一头,少年骑着自行车,飞快地朝她靠近了过来。   紧跟在后面的,是骑自行车骑得磕磕绊绊的,裹着围巾的神秘男人。但琪琪还是一眼认了出来,那是小叔叔!   几乎同一时刻。   广告灯箱上映出的巨人,朝她过来了——   琪琪的头皮都快炸开了。   她惊得回头冲牧水和齐星汉的方向喊:“别过来。”嗓音都嘶哑了。   她吓坏了。   她不记得别的,但她记得自己看过的恐怖片里,那些凡是想要上前帮助队友的,结果比队友死得更快……早知道,早知道,她不叫他们来了,她应该直接报警的,对,应该报警的!   巨人穿过了马路,就在他即将踏上台阶,站到琪琪身后时,自行车刹车的声音响起了。   牧水的自行车正卡在了巨人的面前。   巨人就这么被迫停下了脚步。   琪琪转过身,双腿一软,一屁股坐了下去。   她泪花花地喊:“牧医生。”一副浑身脱力的模样。   牧水瞥了她一眼,然后就将目光落到了那个大个子的身上。   说是巨人倒也不算,但高的确是高的,牧水坐在自行车上,都感觉到了一点压迫感。   大个子呆呆地盯着牧水,他更微微躬下了腰,低下了头。   牧水不躲不避,仔仔细细打量起了他。   他穿着灰色的棉衣,黑色的布鞋,身形高大,肩部宽厚。相对于见过灿烂如星河的齐星汉和野性俊美如艺术品的袁盛之后……面前的大个子只算得上是五官端正。   其中他的眉毛是生得很好的,英气!   只是下面的目光却是呆滞的。让一双黑黝黝的眼眸,平白多了几分令人惊惧的味道。   大个子指了指自己,嘴唇动了动:“焦严,焦严,焦严。”   牧水:“椒盐?椒盐皮皮虾?”   大个子认认真真地摇了摇头,纠正道:“焦严,不是皮皮虾。”   牧水:“你叫焦严?”   大个子僵硬地点了下头。看上去他的肢体不是太协调。   能沟通就是好的,就怕遇上赵云和老林那样的。   “嘎吱——”自行车轮胎滋溜过地面的声音戛然而止。   齐星汉单腿蹬地,总算停住了自行车。   他扫了一眼焦严。   牧水浑身一紧,生怕他当场脱了衣服,抽出骨刀,就和大个子打起来。   他先一步出了声:“你为什么跟着她?”   焦严的面上闪现过一丝茫然:“为什么?”   好像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牧水看向了公交车站不远的小巷子:“我们去那里说话。”说完,他看向琪琪:“还能站起来吗?”   琪琪撑着地面,爬了起来。   她这会儿再看大个子,就觉得也没那么可怕了。大概是因为牧医生和他对话了吧?这说明,对方至少不是个疯子,也不是杀人狂,更不是尾随的痴。汉……   “你先打车回去。”牧水说着,从兜里掏出了一百块给她。   足足一百块呢!   虽然有一丁丁的心痛不舍,但牧水还是觉得,接下来的场面也许会不太适合小孩儿观看。   琪琪讷讷地抓住了钱:“那你们呢……”   齐星汉的姿态显得有些冷漠,他没出声,而只是抬手拦下了一辆出租车,将琪琪塞了进去,顺手就把车门关上了。   然后牧水翻身下了自行车,推动着自行车慢慢走向了那个小巷子。齐星汉紧随其后。但他选的自行车对于他来说,实在是太矮了,他推着走实在太别扭,半个身子都得躬着。于是他干脆单手把自行车拎了起来,跟进了巷子。   叫焦严的男人在那儿呆了呆。   等牧水走到巷子口,再回头去看的时候,焦严已经出现在距离他只有三四步远的地方了,悄无声息的。   难怪琪琪会觉得害怕。   这简直就跟一道鬼影似的,一不留神就到了你的身后。   牧水转回头,又往前走了走,一边走,他还一边攥住了齐星汉的袖子,低声和他说:“你打得过他吗?”   齐星汉:“嗯。”   牧水放心了。   等越走越深,牧水还碰上了一群小孩儿,问另一个小孩儿要钱的场景。   这帮学生一见有人来了,立马轰散而逃。   “神经病啊!”   牧水听见有人骂了一声。他转头朝后看去,就见焦严直挺挺地站在那里,四散的学生正好撞上了他,于是气得骂了脏话。   而焦严还是动也不动地站在那里,脸上没有表情,目光呆滞。   他并没有突然化身恶魔,随手抓起一个小孩儿,吃掉对方的头。更没有将那句“神经病”反骂回去。   巷子里很快就又安静了下来。   牧水顿住了脚步,觉得这里差不多了,他才刚一转身,身边的齐星汉已经动了,他长腿一迈,三两步就到了焦严的面前。   齐星汉一手揪住了焦严的衣领,一拽一拉。   按照这个力道,他能轻易将焦严掼倒在地,但事实上,焦严却一动不动,神色仍旧处在一片呆滞之中。   齐星汉:“……”   牧水也惊住了。   他见过齐星汉和赵云打起来时的样子,所以才更觉得眼前这一幕不可思议。   齐星汉微微拧了下眉,抬手压住了焦严的肩。   只有他知道自己手底下用的力道有多大……焦严还是一动不动。   齐星汉收回手,搭上了大衣内的西装纽扣。   他盯着焦严,像是在计划,待会儿是把他卸成八块儿,还是十块儿……   牧水赶紧一把按住了他的手。   而这时候,牧水的手机铃声突兀地响了起来。   气氛有些尴尬。   牧水摸出了手机,一看,竟然是院长打过来的。   他有多久没联系上院长了?   牧水眉眼一沉,立刻接通了电话。   那头先他一步传出了声音:“牧医生,你收到我发给你的第三份资料了吗?”   第三份?   沈茂嘉?   但沈茂嘉不是假的吗?   “您什么时候发给我的?”   “十多天以前就发给你了,牧医生,这个人也相当的重要。他的病情也加重了,没办法,只能交给你……”   十多天以前……就是沈茂嘉到剧组的时候。那说明当时院长的确给他发了一份邮件,只不过被人从外部动手脚进行了替换。   “我现在有一点事,待会儿再查看。”牧水抬头看了看焦严说。   “牧医生,不能再拖了。”院长的声音从那头传来,带着一点焦急的味道:“这个人,已经多次在金水市造成治安状况了!”   “那么请您先告诉我,您为什么会安排他们到我的手里?”牧水认真而语气冷静地问。一旦褪去平时的柔软味道,他的姿态就莫名显得有些冷。   “当然是因为你值得信赖啊!事实上,你也的确做得很好啊,从一号和二号处反映回来的情况来看,你做得非常好,没有比你更适合从事这一职业的人了!”   牧水却抓住了一个盲点:“您取消了每日报告,那么没有我给您提供每天的日常报告……您又是怎么知道一号和二号的情况的?”   “嘟嘟嘟……”那头一秒挂了电话。   牧水有点生气地皱起了眉。   又来这一套!   一到无法回答的问题就装死!   牧水的手机紧跟着响起了叮里当啷的短信提示音,他知道,肯定又是院长往他的卡里打钱了。   可能是我膨胀了吧。   现在听到打钱的声音,都高兴不起来了!   牧水闷闷不乐地想。   但他还是飞快地打开了手机邮箱,这才发现在垃圾箱里还有一封被错过的邮件。   《第三个病人的个人资料》   牧水打开邮件,下载PDF,并熟练地使用软件打开。   【姓名:焦严   年龄:27岁   职业:退役运动员   病症:解离性失忆症   病症描述:自我消失,对自己失去了准确的认知,时常产生臆想,他诞生的新人格认为自己是一个石柱子……   联系方式:028-2XXXX23   居住地址:长安区静水街安远路44号……】   焦严?   椒盐?   牧水不由得抬头看向了这个大个子。   ……这么巧?原来他才是真正的三号啊。   巷子旁的老楼上,有人家打开了家里的灯,灯光投射到巷子里,落在了焦严的头上。   牧水才看清他久未修剪的碎发底下,有一个洞。   就在他的额头靠后的位置,仿佛透过这个洞,就能看见里面的血肉与脑髓。   牧水屏了屏呼吸,立刻联想到了一个在过去才会被使用到的治病方法。   环钻术。   在头上开洞。   他曾经被施以过环钻术?   可这是两千年多前,被应用于精神病人治疗的方法啊!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才是真·三号。 第51章 幼儿园老师牧水   焦严无知无觉地站在那里, 风吹拂过, 他额前的碎发又扬了扬。   牧水低声道:“刚刚翻到邮件,他是我的第三个病人。”   齐星汉看着焦严的目光立刻就有了变化,不过这次倒是没有再动手了。如果是第三个病人, 那他会做出尾随琪琪的事也就不奇怪了。齐星汉背过身去打了个电话,请警局那边的人不用过来了。   这头牧水指着自己, 问:“认识我吗?”   焦严摇了摇头,但他却呆滞地盯着牧水, 怎么也不肯挪开目光。   于是牧水换了句话:“你好,我叫牧水,如果不出意外的话, 接下来我将担任你的新监护人……”他将当初对齐星汉和袁盛说过的话, 又一次重复对着焦严说了。   焦严点了下头,也不知道听进去了多少。   “你为什么出现在这里?”牧水问。   焦严认认真真思考了半天:“等人。”   “等谁?”   焦严又陷入了短暂的茫然,大概是早在等待的过程中, 已经模糊了等待本来的目的, 而最后只剩下了对等待这个动作的记忆。   齐星汉打完电话,返身回来,将这段对话听在了耳朵里, 他淡淡道:“可以请郭勇去查。”   牧水也不客气,连忙说:“好的,谢谢。那我们先回公寓吧?嗯,我能带他去你的公寓吗?”出于礼貌,牧水还是多问了一句。   “都行。”   牧水指了指巷子外, 对焦严说:“跟我走。”   焦严:“嗯嗯。”   看起来倒是听话又省心的。   牧水小小松了口气。   目前看起来,除了块头大点,会莫名其妙吓着人以外,倒是没有什么大的问题。   三人先后出了小巷子,牧水赶紧去把停靠在路边的共享单车扶起来,他回头看向齐星汉和焦严:“我们……”   齐星汉一直平淡无波的脸竟然涌现了一丝丝僵硬和抗拒,他问:“还骑车回去?”   “那就算了,焦严肯定不会骑,我们打车吧,还得打那种商务车……不然他塞不进出租车里……”牧水碎碎念道。   齐星汉脸上的僵硬立刻得到了缓解,他说:“我来打车。”   牧水回想了一下刚才齐星汉骑自行车的笨拙姿态。   唔也是,……是不能让他再骑车了。   万一摔了,还得上头条。   不好,不好的。   软件上叫的车很快就来了,齐星汉又将围巾裹了回去,司机见着他的时候还吓了一跳,赶紧问牧水:“他……是什么病啊?”   “没事儿不传染。”牧水赶紧说。   司机半信半疑地让他们上了车。   牧水老觉得,如果不是焦严在一边个头太大一看就打不过的话,司机指不准都不乐意让他们上去。   焦严上车也是大家一个不注意,他就竖着躺在车里了。   幸亏车是加长的商务小面包车,不然真搁不下他。   司机都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您这朋友……习惯挺奇怪的啊……”   牧水:“……”   牧水也看了一眼焦严,焦严硬。挺挺地躺在那儿,司机要是再胆小点儿,估计能以为他们带的是具尸体。   所幸车程很短,等车在指定地点停住了,三人就先后下了车,进了大厦。   司机在后头才一拍大腿,想起来:“这儿住的不都是什么社会名流吗?刚才那个其实是什么明星吧?哪儿来的什么什么病啊!哎演得可真像!”   牧水一边上楼,一边低头翻手机短信。   又是十来条的入账通知。   牧水直接略过了,转而翻了翻其它的短信。   “找什么?”齐星汉看了一眼,问。   “我给袁盛发短信了,但他没有回复我,唔,估计绑着眼睛吧……”牧水嘀咕道。   电梯门打开。   而这时候牧水也编辑好了新的短信,发了出去。   牧水发完短信后,顺手将手机扔回了兜里,和齐星汉一起走了出去。   他们打开门,进到屋内。   一回头,焦严已经站在门内了。   牧水都快怀疑,他是不是真的是根石柱子了,不然怎么挪动起来悄无声息的?   要真论起谁更像尸体,牧水觉得焦严更像。   “会坐吗?”牧水抬头问焦严。   焦严摇头。   牧水只好走过去,抓住了他的手,拽了拽,拽不动……   “你要迈腿啊!”   焦严茫然地看着他,显然迈腿是不会的。   牧水只好换了个方法,他指了指沙发的位置:“那里,能去吗?”   焦严点头。   “好,那你去那里坐着等我。”牧水说完,转身进了厨房,又拿出玻璃杯、养生壶、花茶,就这么泡了一壶茶,分了三杯。   冬天喝点热腾腾的花茶,多暖和呀。   牧水端着杯子转身出去,然后就看见焦严直愣愣地矗立在了齐星汉家的沙发上,要不是齐星汉家的天花板顶高,焦严就得卡在天花板和沙发之间了。   牧水:“……”   这还真是直接挪过去的啊。   牧水给了齐星汉一杯,又塞了一杯给焦严。   焦严笨拙地抬起手,端住了茶杯。   “你真的坐不下来吗?”牧水站在旁边,抬手敲了敲他的腿。   焦严:“嗯嗯。”   牧水无奈了,但他选择尊重每个病人的习惯。   “那你从齐哥的沙发上下来吧,站这儿。”牧水指了指身边的位置。   焦严的块头多大呀,别把沙发压坏了。   焦严:“嗯嗯。”   他嘴里最常发出的就是这两个字的字音,听多了,牧水都快觉得他嘴里安了一个蜜蜂窝了。   牧水更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幼儿园老师。   他伸出手:“都喝完了吗?”   齐星汉把茶杯乖乖交还给他。   焦严则先学着牧水的样子,僵硬地微微仰头,抬手,一吸,茶水全吸走了,然后他才又学着齐星汉的动作,把茶杯交还给了牧水。   牧水差点夸一句:“真乖。”   还好没说自己胳膊也是柱子的一部分,是石头动不了。   那不然真可要了命了,以后还得给他喂饭吧?   牧水拿着茶杯去洗了,转身回来的时候,焦严就从沙发上下来了。   牧水想要再看看他头上的那个洞,但又身高不够,他只能吭哧吭哧搬了把椅子过来,然后脱掉鞋站到椅子上,这样他就能和焦严持平了。   他伸出手,撩起了焦严额前的发。   焦严呆滞地看着他,呼吸顿住了。   牧水的确没有看错,在焦严的额头,稍微靠上的位置,那里的确有一个洞,差不多核桃大小,洞口不规则,像是被硬生生凿开的。   但一眼探去,里面没有看见血肉,也没有看见脑浆,只有一片的漆黑。   这就好……   至少不会每天都上演恐怖片了。   但牧水还是忍不住拧了下眉。   这是谁下的手?   哪家医院敢这样做?   他的父母亲人呢?   牧水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资料里记载的焦严家的地址,看来有空的话,可以过去看一看。   他到了一趟齐星汉的家,就收获不少。   “我能去你家吗?”牧水问。   “……”   “焦严?”   “……”   牧水低头一看,才发现焦严屏住了呼吸,正定定地看着他。   大概是因为运动员出身的缘故,他憋了这么一会儿气,也没见憋得脸红脖子粗。就只是换个人站在这儿的话,突然感觉到焦严不出气儿了,还这么直愣愣地瞪着,肯定先吓坏了。   “我能去你家吗?”牧水看着他的眼睛,声音放得更低柔地问。   焦严的眼底好像有什么飞快地掠了过去,他一直呆滞的表情也有了变化。   他轻轻地呼吸着,小心翼翼地看着牧水,像是、像是……害羞?   牧水从椅子上跳了下去,换了个问法:“我不能去吗?”   焦严这才梗着脖子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牧水明白了他的意思:“好,我知道了,我们改天去……现在……”牧水扭头看齐星汉:“齐哥,他有住的地方吗?”   齐星汉回答得很干脆:“没有。”   齐星汉的家看起来很大,但客房就只有一间,毕竟他这里几乎从没有人寄宿。   牧水点点头:“那这样吧,我直接带他去我家。”   又多了一个病人,也的确不太适合住在这里了。   齐星汉顿了顿:“他可以睡客厅。”   “客厅冷。”   “书房。”   “书房没有睡的地方。”   “健身房。”   “健身房也没有啊?”   齐星汉沉默了:“你家,几个卧室?”   牧水掰着手指头:“三个。”   “我可以睡客厅。”齐星汉说。   牧水:“?”   齐星汉:“走吧,一起去你家。”   牧水:“……其实我住的那里离这里也不远的,就两条街。”说起来,牧水还有一点肉疼呢,就隔着两条街,也还算是好地段,价格也不便宜的。   齐星汉:“太远了。”   “可是那边环境不好啊,你住的话,不会适应的……”   “能适应,正好最近蹲点的记者变多了,躲一躲。”   牧水:“唔,那好吧。”   牧水压根不知道齐星汉和媒体的关系有多好,想一想也是这个道理,也就很轻易地妥协了。   另一头。   手机屏幕亮了亮。   菲佣走过去,伸出了手。   “别碰。”本来歪倒在沙发上的男人,突然坐了起来,声音沙哑,带着一点戾气。   菲佣立刻胆怯地住了手,转身看向男人:“您的手机?”   手机看上去是老式二手智能机,漆都掉得差不多了。   男人起身走过去,抓起了手机,他翻了翻短信。   一条又一条。   【袁哥好一些了吗?】   【袁哥今天好些了吗?别穿背心出门,好冷的。】【袁哥今天去游乐园了吗?别吃泡面,不利于身体健康。】……   【袁哥,三号到了,你什么时候回来?】明明只是干巴巴的文字,但在被录入眼中的那一刹,脑中立刻勾勒出了对方说话时的语气、表情,连目光都能想象得到是温软又醉人的。   作者有话要说: 袁哥:再发短信你袁哥真的回不来了。 第52章 退役运动员   牧水租住的房子是标准的三室一厅。   客厅和饭厅被老式的隔断隔开。   整个房屋面积才八十来平, 装修有些落后老旧, 但整体环境十分干净整洁,一进门,还能看见插在小方桌上的塑料小黄花, 油然而生一股温馨味道。   齐星汉一进门,就十分自觉地用目光衡量了一下沙发。   沙发长大概一米二, 左右分别还放了一组小沙发。   他是不挑的。   地板也可以。   焦严也用呆滞的目光,慢吞吞地打量着这个地方。   牧水之前就搬了一些东西过来, 还采购了一些生活必需品,现在倒是正好用上。   和住在齐星汉那里是不一样的,来到这里, 哪怕是租住的房子, 牧水也觉得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并且感觉到了极大的满足感。   “附近有蔬鲜超市,特别方便, 可以自己做饭吃啦。”牧水一本满足地开口说。   他觉得自己的眼光实在太好了, 才能挑到这样一个地方!   牧水的话音刚落,齐星汉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不接吗?”牧水好奇地问。   齐星汉:“嗯。”   牧水差不多猜到是谁打来的了。应该是琪琪。   牧水能明白齐星汉的想法,去救她不过随手之劳, 自然也不必她来感谢。她来感谢被范家人知道了的话,反倒又成了另外的麻烦。齐星汉也早就过了,需要靠家里人给予亲情,才能填补生活空白的年纪了。   于是牧水飞快地变幻了话题:“晚上吃什么?”   齐星汉张了张嘴想说我不吃。   牧水却更快地又提供了菜的选项:“蟹羹?醋鱼?麻婆豆腐?茄饼?酥鸭?砂锅鱼头?”   他的话从来都能带给人极强烈的画面感,等到他话音落下的时候, 齐星汉就感觉到,鼻间好像都飘过了一点菜香气。这对于他来说,可实在太难得了。毕竟他已经死了,他连饭菜的香气究竟是什么样的味儿,都不记得了。   “焦严呢?”不等齐星汉开口,牧水又看向了旁边的大个子。   焦严动了动唇,倒是很听话地从中选择了一道菜:“鱼头。”   “好,那我去买菜,一会儿回来做饭,快的话,半个小时就好啦!”牧水说着,伸手揉了揉肚皮。   唔,都有点饿了。   焦严一声不吭,突然,他笔直得路灯杆一样的腰弯了弯,焦严就这么伸出手臂,将牧水抱了起来,放在了自己的背上。   牧水:???   这不是他第一次被抱了!   上次还被袁盛抱过!   他有这么小巧,一抱就起吗?   牧水就这么骑到了焦严的背上,微一抬头,就能撞上天花板。   牧水不得不抬手捂住了脑袋,免得门还没出去,先给撞成了脑震荡。   “你干什么?”齐星汉挡在了前面。   “买菜。”焦严对上了齐星汉的目光,这个看上去呆滞甚至是有些呆笨的高大男人,在这一刹,竟然也展露出了危险性,他的面容和目光都会让人本能地感觉到头皮发麻。   齐星汉当然丝毫不受影响,他平静地道:“你会撞到他,放他下来。”   焦严却动也不动,默默和齐星汉对峙着。   牧水只好伸出手指头戳了戳他的背:“焦严?”   “皮皮虾?”   焦严这才动了,低声的,不带一丝语气地说:“不是皮皮虾,是焦严。”   然后他重新弯腰,伸手一捞,将牧水从背上捞了下来,并且轻轻将牧水放在了地面上。   “齐哥在家等。”牧水想了想,冲焦严勾了勾手指:“你跟着我好吗?”   从焦严的种种表现来看,他显然也不是一个普通的人。   如果有他跟在身边,自己的安全应该也能够保障了。   想到这里,牧水忍不住悄悄在心底叹了口气。   如果等到实习结束,他不需要再接手他们了……到时候他的安全又怎么办呢?会不会还有赵云、老林这样的人,找上门来呢?   背后传来了齐星汉低低的声音:“嗯。”   说完,齐星汉竟然又多添了一句:“小心。”   牧水都不由回头看了看他,然后冲齐星汉微微笑了下:“嗯。”   没办法,齐星汉的身份有着天然的限制。   他如果出现在人多的地方,那绝对会引起灾难性的连锁反应。   所以只能留他在家里了。   正好。   牧水看了看身边的大个子。正好,他也有些话想要问一问焦严。   牧水留了一把钥匙在家,然后就当先出了门,焦严笨拙地撞了下门框,这才学会微微弓着背,跟着牧水出去了。   他们搭乘电梯下了楼。   牧水低声问:“你还记得自己以前是做什么的吗?”   焦严:“做柱子。”   牧水张了张嘴,啊好吧。在他的认知里,他完全就是一个柱子。一个柱子能做什么呢?当然只能做柱子了。   这个可比齐星汉和袁盛要难沟通多了。   牧水抿了抿唇,眉毛纠结了起来。   焦严小心地看了看他,低声说:“别生气。”   牧水摇摇头:“我没有生气。”   焦严呆滞的目光这才有了一点光亮,他应声:“哦。”   牧水带着焦严到了超市,他在前面选购,焦严就在后面拎袋子,倒是十分自觉的。   不知不觉,牧水就选了不少的食材,堆满了小推车。   结账的时候,牧水还是小小地肉痛了一下,但随即就劝服了自己,他已经不是过去的牧水了!他是有一点点钱的牧水了!   收银员帮忙将所有东西都装了袋,在收银台上就这么堆起了三个大袋,焦严一手全部捞了起来。   牧水付了钱,揣好钱包:“分我一个。”   焦严:“轻,很轻。”说着他还晃了晃手臂,手里的三个大袋立刻像是要飞出去了一样,牧水赶紧按住了他的手,制止了他的动作。   焦严被按住手之后,轻轻地呼吸着,好像又变回了一根柱子,一动也不动了。   牧水撤回手:“好了,那你拿着吧。我们回去了。”   焦严僵硬地点了下头,跟了上去。   牧水往回走的时候,顺便也掏出了手机,按照院长提供的资料显示,焦严是退役运动员,那网上应该会有他的相关报道才对。   牧水在搜索引擎里输入了“焦严”,然后按下了输入法的回车键。   但出来的搜索结果却不尽人意,没有一条是和焦严相关的。   院长提供的是假资料?   又或者是再次被人动手脚了?   不,不可能了。   卡托帕斯不是傻瓜,一次不成,不会再来第二次的。   牧水斟酌着将“焦严”替换成了“椒盐”。   现在的广大网民好像很喜欢给人起爱称,就好像齐星汉会有“星星”“男神”之类的称号,也许焦严也有类似于“椒盐”这样的别称。   这一搜,还真让牧水搜出来了。   一个名为《什么几把玩意儿看得人气死了,不及椒盐万分之一》的帖子,出现在了搜索结果页的第一页前列。   帖子是发在了篮球吧。   牧水顺着点了进去,发现楼里基本上都是在骂这届国际性的篮球锦标赛,打得一塌糊涂的。   “椒盐在的时候,哪儿是这个狗屁样子?操他妈气死老娘了!”   “只会拿钱去嫖,队里被扒出来不是一回两回了。花钱比谁都快!椒盐在的时候,全队一块儿拿金牌,全队也就真拿自己当回事了,以为靠自己拿的牌,狗屁,椒盐一退役,全几把成了傻逼,跟谁打都输……”   “恶心吐了,昨天该是椒盐生日吧?椒盐没更博就算了。全队上下也就跟忘了这个事一样,没一个人提起。”   “毕竟吸干血了么,谁还会记得……呕……”   牧水退出来,转到微博,也搜了搜“椒盐”。   “啊啊啊啊啊我为什么现在才粉上椒盐啊啊啊!啊啊啊椒盐为什么退役啊?求求谁来告诉我!”   牧水点进去看了下,发现评论里还真有人回复了——   “说是因病吧。”   “现在大家都不知道是因为什么病,反正莫名其妙就退役了。当时好多人骂,觉得他对不起喜欢他的球迷。不过时间一久,大部分人都忘记他了。还有少部分老粉,心里只剩下怀念和思念了。唉,忍不住说了这么多,抱歉。”   牧水回头看了一眼。   就见焦严紧贴在他的背后,杵在那里,手里还稳稳地拎着那三个大袋。   他的神情依旧呆滞近麻木。   看上去有些可怖,但又有一点说不出的可怜味道。   牧水收起目光,继续滑动手机屏幕。   大部分还是痛骂这次锦标赛的,顺便再和椒盐拉起来比一比的。   直到牧水看见了一条体育博主的微博。   “没了焦焱,一个时代真的衰落了……这几年也完全没有他的消息,没办法要求他再回体坛,至少能够更个博吧。现在很多人都不太知道他了。[照片]”   牧水点进了配图。   那是一张篮球场上,男人四肢肌肉紧绷,身形微微躬起,仿佛出笼猛兽一般的照片。   那时候,男人的头发理得干净整齐,五官端正,眼底带着专注的厉色。   这样一看,的确是英俊帅气的。   牧水从照片里分辨出了一些焦严现在的样子。   一个人,两个全然不同的状态,就好似把人完全分割成了两个人。   一个留在了辉煌的场上,一个默默无语化身石柱,矗立在第三中学外,等着他也不知道要去等待的什么人。   焦严。   焦焱。   为什么改名,肯定跟他退役有关。   而为什么退役,肯定跟他染上这个病有关。   牧水深吸一口气,好,看来有机会是一定要去焦严家里看一看了。   ……   上了楼,牧水很快就整理好了食材,开始做饭。   他的动作是很快的,一口气就做完了三菜一汤。他端着菜转了个身,就见厨房的玻璃门外——   一个齐星汉,一个焦严,都杵在那儿,将玻璃门那一块儿能看见的范围,挤了个满满当当。   他们正盯着门内的牧水。   乍一看,跟恐怖片似的。   但是再一看,又跟幼儿园等待放饭的小朋友似的。   牧水端着菜过去,齐星汉从外头打开了门,然后他和焦严其实同时伸手,端走了牧水手里的菜。   牧水立刻就变得两手空空了。   牧水走到餐桌边坐下,没有急着动筷,而是顺便捣鼓了一下手机,拍了个照,并且想了想发给袁盛。   【袁哥别吃泡面呀。[图片]】   等发完消息,牧水将手机揣回兜里,就听见齐星汉问:“发消息给袁先生?”   “嗯。”牧水点头。   齐星汉突然说:“那告诉袁先生,我和三号在这里等他。”   牧水不疑有他,编辑短信,发了出去。   【我和齐星汉和三号一起吃。[图片]袁哥什么时候回来?】这么些天里从来没有回复过的短信,突然震动了一下。   【就回】   牧水摸了摸鼻子,总觉得从这么短短两个字里,好像看见了袁盛挟裹着暴戾之色的眉眼。   作者有话要说: 袁哥:超凶。 第53章 三个小丑   齐星汉推掉了近期的所有行程, 等郭勇一去公寓找人, 才发现人没了,登时就傻了眼。   等下楼再遇上蹲点的记者,郭勇也有点没好气:“我是真的不知道齐哥去哪儿了, 不然以咱们的交情,肯定也要让你们采访两句, 先拿个新闻回去交差。”   而被念及的齐星汉刚从沙发上睁开了眼。   他一眼触及到投射进客厅的阳光,还有一刹的恍惚。   牧水扒拉着沙发的靠背, 低声问:“这样不冷吗?”   换以前的话,牧水是绝对不会这样问的,也就是越来越熟悉了一些, 牧水和齐星汉之间的沟通交流, 才变得更趋向于生活化了。   牧水的声音一下子将齐星汉带回到了现实。   齐星汉:“不冷。”   于是牧水歪头看向了焦严,焦严倚靠在角落里,睁着眼, 像是一夜没睡。   “你冷吗?”出于医生的职责, 牧水跟着又问了一句。   焦严连忙摇头:“我不冷。”   真是一群怪人。   牧水暗暗叹气。   以后这里住进来的患者,不会还有挂在天花板上睡觉的吧?   不不不,我不能这样乌鸦嘴。   “今天做个催眠怎么样?”牧水问齐星汉。   “好。”   牧水转头看向焦严, 还没等开口,焦严举起手:“我也要。”   这么配合?   那可真是太好了!   “那现在,我们先去吃早餐,好吗?”牧水的口吻和幼儿园老师真的没什么差别了。   齐星汉抿着唇,不开口, 采取了消极性抵抗。   焦严倒是立刻动了动僵硬的脖颈,点着头说:“嗯嗯。”可以说是十分捧场了。   牧水带着焦严下楼,先买了早餐回来,大家就坐在地毯上,围着小茶几,沐浴着窗外投射进来的阳光,慢吞吞地吃着早餐。   那种恍惚感又一次笼罩住了齐星汉。   刹那间,他甚至有种整个人都活过来了,重新接触到人世的感觉。   牧水咬破了牛奶的包装,一口气吸溜光了,还打了个奶嗝。   “好了,吃饱了现在我们来做一点事,消化一下。”   齐星汉想说“我是个死人我不用”,但焦严已经更先一步地点着头说:“嗯嗯。”   于是齐星汉看了看焦严,就又把话都咽了回去。   “打游戏吧。”牧水说。   他以前没怎么接触过,毕竟以前光顾着泡图书馆了,他买的手机也不支持手游。直到现在,牧水才玩了一点点,菜是菜,但还是很好玩儿的。   十分有利于解压,并拉近彼此的关系。   像他和加西亚玩了一次,加西亚就送了颗不知道什么玩意儿的石头给他。   齐星汉也不玩游戏。   他的人生分成两个部分,前一部分是灰暗的少年时期,每天与怀疑自我的负面情绪相纠缠;后一部分是辉煌的青年时期,每天的生活都围绕工作展开,几乎没有自我的需求可言。   焦严也一样。   他的前一部分,是辉煌的运动员生涯,从年少时就开始为球队服役,每天相伴的只有枯燥的训练;后一部分则是他患上解离性失忆症,产生了自己是根柱子的妄想,从此连基本的思维能力,都丧失了大半。   仔细想一想,牧水觉得他们还都像的。   生活里的娱乐活动几近于无。   但他们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感觉不到半点的沮丧、压抑。   牧水打住了思绪,摸出手机,又调到了上次的游戏。   植物大战僵尸。   于是三个人就这么凑在一块儿,看着牧水玩游戏。   牧水现在的水平精进了那么一点点,他玩了一点之后,就把手机交给了齐星汉。齐星汉僵着身子握住了手机,身上竟然难得浮现了一点生涩笨拙的味道。   齐星汉很快就被僵尸吃掉了脑子。   一直没有吭声的焦严,突然开了口,语调生涩僵硬:“太笨了。”   齐星汉:“……”   眼看病人之间就要互相攻击了,牧水赶紧拿回了手机,问焦严:“你玩吗?”   焦严:“我不会。”语气倒是十分理直气壮平静自然的。   齐星汉:“……”   牧水一下子就觉得,矮子里面拔高子,自己都成了个厉害的人物。   剩下俩全是菜鸡。   牧水握着手机,说:“那你们看我玩儿吧。”   就这么一块儿玩了两个小时,牧水觉得消化得差不多了,就放下手机,转身先去洗了脸、洗了手,顺便还刷了牙。   不然催眠的时候,带着一股葱香味儿裹着牛奶味儿……不太好吧。   “好了。”牧水从卫生间里出来,问:“到我的卧室去吗?或者你觉得哪里让你感觉到更舒服的地方?”   他的身上哪里还有刚才玩游戏玩得津津有味的样子,乍一看,也还是有两分唬人的,一脸认认真真的严肃表情呢。   “卧室吧。”齐星汉起身。   牧水点头,先走到了自己的卧室外,然后将门打开,等到齐星汉走过来了,两人才一块儿进了门。   焦严则依旧杵在客厅里,只认认真真盯着那扇门,也不发出别的声音。   牧水的房间里,窗帘拉得严严实实。   床边铺了一层地毯,牧水就邀请齐星汉,和他一块儿坐在了地毯上。   房间狭小,坐下来之后,牧水的背后就是卧室门。他顺手把门推上,整个屋子彻底黑了下来。   这种黑暗是齐星汉多年来一直所熟悉的,隐约间,牧水感觉到齐星汉的身体放松下来了。   放松就好。   牧水舒了口气,这才轻声开口问:“要躺下吗?”   黑暗中,齐星汉的动作一滞,然后默不作声地躺了下去,这才低声应了:“嗯。”   齐星汉腿长,一躺下之后,腿侧就挨上了牧水。   牧水浑不在意,见齐星汉配合,他就低低出声:“现在,闭上眼。”   齐星汉闭上了眼。   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平和,取代了身体上的麻木。   一躺下去,好像连带着整个大脑,整个身体都往下沉了沉。   一股力量拖拽着人进入到了更深的黑暗里。   齐星汉睡着了。   ……   整个催眠过程持续了两个多小时。   牧水靠着门板,望着眼前的黑暗,都有了些昏昏欲睡的感觉。   然后齐星汉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铃声在寂静的环境里显得格外刺耳。   齐星汉慢吞吞地坐了起来,他的手机从口袋里滑落落在了地毯上,光亮起,房间里立刻被照亮了一部分。   齐星汉伸手按下了接听键。   声音外放出来,跟着钻入了牧水的耳朵里。   那是一道低低的压抑的喘息声。   牧水皱起眉。   这是什么电话?   但紧跟着那头就传来了一点哭腔,嗓音很细。   听起来有点熟悉。   牧水低声道:“是琪琪。”   “救……”那头只来得及发出一个音节,电话就此切断了。   牧水的脸色一下子变得严肃了起来,他飞快地站了起来,只不过因为坐久了,腿有些麻,起来的时候身形还晃了晃。   他打开了卧室的灯,卧室灯亮起来,齐星汉还坐在那里,盯着手机,面上神色平静,甚至是冷淡的。   牧水先低低问了一句:“刚才觉得怎么样?”   齐星汉这才拿起手机,站了起来,神色罕见地有一丝放松:“嗯,下次还可以约催眠吗?”   “可以啊,这是我应该做的。”牧水一边说着话,一边打开了卧室门。   他朝外看去,焦严还站在那里动也没有动。   上一次琪琪打电话来,是因为焦严,那这一次又是因为什么?   焦严没有明显的攻击性,所以琪琪在上一通电话里,有充分讲清楚自己处境的时间。而这一次,只有只字片语,也正能说明,她面对的是多么可怕的东西。   从道德层面来讲,见死不救是不好的。   从齐星汉的层面上来讲,牧水不希望他留有遗憾。   于是牧水飞快地背上了自己的小背包,扭头看向焦严:“你的催眠暂时取消了。”   焦严毫无怨言,只管点头:“嗯嗯。”   “我们一起去第三中学好吗?”牧水嗓音低柔地问。   焦严点头点得更快了一些:“嗯嗯!”   牧水将他的反应收入眼底,心说,原来焦严的动作看上去那么僵硬,跟他长久没有和人互动也有关系啊。   并不单单只是因为他认为自己是个柱子。   那就说明这是能改善的!   “下楼!”牧水说。   他们下了楼,照旧还是齐星汉用APP打了车。   车很大,完全足够塞得下一个焦严。   今天也很幸运的是,这个时间不属于高峰期,路上并不拥堵。他们花了差不多十来分钟的时间,抵达了第三中学。   这次的情况和上次不一样。   上次是琪琪怀疑有人跟踪,她把电话打给齐星汉,很大的原因可能是在于她的家里人对此并不以为意。而这一次,琪琪遭遇的情况更为危急,范家人不一定还会袖手旁观。如果范家人已经提前一步到达了学校,齐星汉再刚好走进去,说不准还会惹出什么样的误会呢?   牧水回头看向了齐星汉:“齐哥在这里等我。”   齐星汉掀了掀眼皮,他盯着牧水多看了几秒钟,然后才出声:“好。”   焦严倒是自觉地跟上了牧水,他们来到了校门口,门卫室里走出来了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儿,老头儿将他们上下一打量,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问:“干嘛来的?”   牧水撒谎都不带打草稿:“我是学生家长,十多分钟以前接到了孩子的电话,所以过来看看。”   老头儿嘀咕了一句:“怎么又一个?”   牧水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的声音。   范家人还真来了?   “我能进去吗?”牧水问。   老头儿对上他的面容,态度顿时软化了不少:“得登个记,登记之后进门,左边是初中部,右手边是高中部。你进去先找班主任。别到处乱窜……”   “谢谢。”牧水礼貌地笑了下。   老头儿脸上的最后一点防备也都就此消失了,他迅速打开了小门,让牧水进去了。   牧水没有去看焦严,他知道这人肯定会跟上来的。   按照老头儿的指引,牧水找到了琪琪就读的班级,班级门外,穿着红色羽绒服,面颊却透着与之相反的暗淡光泽的中年女人,站在那里焦灼地搓了搓手,正在和老师模样的人交谈。   除此外,再没别的人了。   琪琪的父亲,也就是那个不好相与的中年男人应该在工作,不会轻易离岗。   琪琪的爷爷很显然更派不上用场。   所以来的是她的母亲。   等牧水走近了,也就听清了他们谈话的内容。   “琪琪妈,你先别着急。报警的事呢,咱们也先缓一缓。万一是孩子恶作剧呢?比如说和家里吵了架,一时心里不忿,想弄点事出来……报警不是小事,先不说人家24小时不会立案,就算是立了案,假如到时候发现是恶作剧,人家是要追究责任的……”   女人一下子就失去了主见,她低声道:“那、那怎么办?她打完电话,我就过来了,一问,你们也说人没来上课,那……那不就是不见了吗?那怎么办?”   女人搓手的动作变得更频繁了,她的身体甚至以肉眼不可察的幅度轻轻抖动着。   牧水插声道:“会立案的,也不会追责。未成年失踪,不是小事。”   女人愕然地回头:“牧……牧医生?”她闭了下眼再睁开,似乎这才消化了这个事实。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接到了琪琪的电话。”   女人失声道:“你也接到了?”   女人抖动的幅度变得更大了,她的左手揪住了羽绒服兜,右手微微悬空,在半空中毫无依靠。这说明她的情绪紧张慌乱到了极致。   “这一定是出事了,一定出事了……如果只是恶作剧,只是因为和家里吵了架,那她只会给我打电话,只会给她爸爸打电话,怎么也不可能打到牧医生这里……一定出事了!”   “琪琪妈你冷静一下……”   “不不,得报警,一定得报警……”女人看着牧水说。她是个不太有主见的人,所以哪怕是到了这会儿,都总要看一看别人,从别人那里获得一些肯定,以此来坚固她自己的信心。   于是牧水冲她点了下头,轻轻地说了一声:“嗯。”   这一声就仿佛按下了开关,女人飞快地朝外跑去,一边跑一边打电话:“报警!我要去报警!”   牧水没有跟上去,他转而看向了面前的男老师:“您好,请问您是琪琪的班主任吗?”   男老师的脸色有些难看。   学生丢了,到时候警局查起来,学校一样是要被问责的,一层层落实下来,最后挨骂的就成了他。他当然高兴不起来。   牧水低声问:“今天一早,琪琪就没有抵达过学校吗?”   男老师这才出声:“没有。”   他没有撒谎。   牧水立马就抛弃了继续问下去的选项,转而走进了面前的教室,男老师急了:“你干什么?”   牧水转身,低低地冲着他说:“嘘……您等一等。”   刹那间,男老师感觉到浮躁的心绪得到了短暂的平复,整个人好像都被安抚了一瞬。   等他再回过神来的时候,牧水已经站到讲台上了。   牧水的出现,引起了底下人的窃窃私语。   “好眼熟呀。”   “是明星吗?”   “很好看的啊……”   “琪琪是你们班上的吗?”牧水低声问。   “是!”底下的学生竟然十分给面子,立即齐声喊道。   “谁是她的朋友,我能和她说两句话吗?”牧水微微一笑,眉眼都揉入了动人的味道。   “我!”   “我也是!”   底下的反应好像更热烈了一点。   牧水忍不住想,现在的小孩儿都这么好说话的吗?   他走下去,绕到了他们的身边,飞快地问了几个问题。   “琪琪打电话和我们说她遇见了那个奇怪的巨人。”   这说的是焦严,可以略过。   “除此外……除此外,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了啊。”   “巨人好像也走了。”   “对,今天早上来的时候,没有看见巨人。”   “但是我看见了一个小丑。”有个女孩儿怯怯地出声说:“在校门外,一个小丑,穿的衣服五颜六色,这样的……”她说着还自己抬手比划了一下。   小丑?   牧水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袁盛,他眨了下眼,觉得不可能是袁盛。   牧水问:“小丑多高?”   “很大。”   很大?还有这种形容词?   不是高,也不是高大,而是很大?   牧水点了下头,更加肯定不是袁盛了,袁盛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高吧?高得好像一头压下来,拢住了一大片的阴影,让人连气都不敢喘。   “谢谢。”牧水冲对方微微笑了下,顺便多夸了一句:“你真可爱。”   女孩儿的脸颊登时红了个透,张了张嘴,小声说:“谢谢。那个小丑,真的很奇怪的,学校外没有什么活动的,不可能来这样的人。他也不像是来发传单的。”   “好,我知道了。”   牧水起身,离开了教室。   教室里这时候才有人尖叫了一声:“我想起来了,他他他和齐星汉一起上过新闻的!”   男老师气得瞪了一眼牧水,然后才转身进了教室,大声喊:“安静!安静……”   而牧水已经离开了这里。   一会儿会有警察过来,他就没机会再问别的东西了。现在一问完,他就能立马离开,先出去和齐星汉会和了。   那个女孩儿说了很关键的一点。   这个时间点,在这个地点,不管怎么样,都不应该出现一个戴着小丑面具,穿着五颜六色小丑服的人。   牧水出了学校,在学校对面的奶茶店找到了齐星汉。   这个时间点,奶茶店的生意很冷清,老板懒洋洋地倚靠在吧台玩手机,因而也并没有注意到齐星汉的身份。   等牧水一过去,齐星汉也就放下了一口没喝的奶茶,起身跟了出来。   牧水把自己问到的东西,都和齐星汉分享了一遍。   “小丑?袁先生?”齐星汉出声。   牧水摇了摇头:“应该不是他。”   “琪琪现在会在哪里?”牧水想了想说:“我们问一问周边的店?”   “不用这么麻烦。我现在报警,等警察的问讯笔录,筛选范围会小很多。”   牧水这才想起来,是啊,齐星汉和警局已经有过多次合作了,要弄到这个很简单的。   牧水点点头:“好,那再等一等。”   他顿了下,然后才问:“齐哥和警局,算是合作关系吗?”   “嗯。”   “他们为什么会帮忙掩盖怪物的事呢?”   “我和局长有一点交情。”   “这样啊。局长没有考虑过把事情上报,等国家筹措一个怪物管理机构,将大部分的怪物都收容管制吗?”   “他说过会上报,但之后没什么动静。”   两人说话间,就听见一阵警笛声近了。   警察来了。   牧水和齐星汉,还有焦严,又换到了学校外的一家小茶楼,点了两杯茶坐着等待。   这一耗就是两个小时。   牧水困得在桌上趴了一会儿,再醒来的时候,笔录已经放了一份在他们的桌上了。   牧水打着呵欠翻动了两下,发现有几份供词都说明,琪琪是消失在了一条巷子口。而那条巷子,就是上次牧水、齐星汉和焦严待过的那条巷子。   “警察搜遍了垃圾桶,还带了警犬去闻,周围半点的血迹也没有,使用鲁米诺试剂没有丝毫反应。”齐星汉淡淡道。   牧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天色有些暗,好像是要下雨了。   牧水突然脑子里一动,他低声道:“等到黄昏时分呢?”   齐星汉:“可以试试。”   焦严:“嗯嗯。”   警察们还在继续搜索。   牧水几人则抽空先吃了一顿午餐,并且回了一趟家。   牧水抽空给焦严做了个催眠,但没能成功。   焦严看起来不吭声,但意志力却是极为顽强的,轻易无法将他催眠。牧水觉得,也可能是他们彼此的熟悉还不够,所以只好暂时放弃。   倒是焦严发现没成功之后,一声不吭地垂下了头,好像犯了错的小朋友。   这么折腾一遭。   齐星汉又打电话去问了问,警方还是什么都没有发现。   那个女孩儿口中的“小丑”也没有再出现。女孩儿在被多次询问之后,甚至自己也变得不确定了起来,怀疑是自己眼花了。   “等黄昏时分吧。”牧水说着,坐在那里低头调了个闹钟。   齐星汉和焦严几乎是一致地盯着他低头的侧影,谁都没有挪开目光。   牧水调好闹钟之后,又趴着睡了会儿。   闹钟叫醒他是在下午四点半,牧水三人才又往第三中学去了。   他们直接到了那条巷子。   巷子外被警方圈了起来,不过三人个子都不矮,轻松就跨越了那条线,然后戴着鞋套进入到了巷子内。   巷子内的垃圾桶被清倒干净了,一眼望去,除了垃圾桶,就再没有别的东西了。   再一看,三面都是墙壁……   的确是没什么可搜的,一眼望去,所有的东西都应该是无所遁形的。   牧水抬头看了看天,天变得更阴沉了,不见一点阳光。   身边的两个男人又沉寂极了,于是牧水清了清嗓子说:“我给你们讲故事吧,然后我们就一直等到黄昏……”   牧水认认真真地想了想:“……好吧,我好像没有什么故事可讲的。大学的时候,最常做的事,就是看书,和跟着老师学习。我的老师是陈致远,相当有名的教授。不过他和其他的教授不太一样,他比较年轻,而且对我很关照。除了这些,好像没有一件有意思的事。”   牧水咂了咂嘴:“也不能这样说。我做过一件,就一件……我有个室友,他有一次惹了女朋友生气,想做个无数小彩灯拼起来的爱心。我和另一个室友,陪他一块儿做了。那个灯做得特别特别大,我们一块儿扛着去了女生公寓楼。一路上好多好多人看啊。”   “……好不容易到了楼下,然后我们才想起来。”牧水停顿一下:“这么多灯泡拼凑起来的爱心,靠电池供电是不行的。那线那么短,我们上哪儿插电呢?”   “那天特别黑,我们站在楼下站了半个小时,他的女朋友都没有看见这颗爱心亮起来的样子。第二天我还被教授骂了。之后教授就再也不许我跟着他们一块儿玩了。”   牧水说完,看了看身边的两个人。   发现他们正定定地看着他,好像听得很出神的样子。   牧水抬头看了看天。   天光熹微,但天边看不见彩霞。   牧水只能隐约地判断:“……这是黄昏之时了吧?”   回应牧水的是落下来的雨。   雨点拍打在他的脸颊上,很快就演变成了瓢泼大雨。   牧水缩了缩脖子,睫毛上很快就承载了雨水,他的视线变得模糊了起来。   学校早已经放学了,警察们也已经收了队。路上行人匆匆,他们飞快地奔跑而过,巷子外的街道很快就变得空荡了起来。   牧水回头去看幽黑的巷子,没有任何的变化。   巷子旁的居民楼里又亮起了灯。   一点昏暗的光透进来,同时伴随着一点由远及近的声音,像是谁在哼唱,夹杂在雨声里,显得不那么真切。   哼唱声越来越近,调不成调,断断续续。   牧水的五感这一刹变得尤为的清晰,他听见了一点脚步声。   这时候天色彻底黑了下来,一道闪电劈空而过,雪亮的光映出了走来的人的模样。   就像经典的恐怖片场景,来人慢吞吞地走着,足够让人看清他的长相,也足够让人在极度的惊恐中,一点点折磨着自己的神经。   正如女孩儿描述的那样,那是一个小丑。   而且是一个很大的小丑。   来人头戴粉色的卷曲式假发,面扣一张小丑面具,红鼻子,滑稽张开大笑的嘴,挖开洞、露出底下黑黝黝一片色的眼睛。   和袁盛的面具不一样的地方在于,这张面具没有一双画得夸张的卡姿兰大眼。   他身上五颜六色的小丑服,被撑得鼓鼓囊囊的,差不多有两个成年人拼在一块儿那么大。   这大概是一个肥胖过度的小丑……   但当牧水的目光下移,瞥见的却又是正常人粗细的脚脖子。   只是脚脖子往上的灯笼裤,也是被撑满了的肥大。   就像是……像是一双脚,被缝上了两个成年男人的躯干。   小丑挖开的眼洞后,似乎有一双眼盯住了他们。   他慢慢朝他们走来,哼唱声越来越清晰。   牧水转头看了看焦严,他说:“等到了。”   焦严要等的就是这个小丑?   牧水再转头看齐星汉。   齐星汉的头发都打湿了,身上的衣服也打湿了。   但他却熟练地搭上了衣服的纽扣,一件一件地脱下了上衣。这说明,还没有和小丑过招,在他这里就已经感觉到对方是个棘手的人物了。   闪电的光一闪即逝。   几道闪电过后,箱子里又恢复了黑暗。   小丑还在接近。   而当下一道闪电亮起的时候,焦严不知何时,已经堵在了小丑走来的路上。   齐星汉也已经将骨刀握在手里了。   牧水这一次站得格外的近,他也就看见了齐星汉的背脊后,那一抹血色飞快被雨水吹开的痕迹。   那里的皮肤被生生撑出了一个口子,底下是狰狞的血肉,朝外微微翻开,有点可怖。   闪电又一次飞逝过去。   齐星汉朝前走去,手中的骨刀延展出了虚影,借着居民楼里透出的那点微弱的光,隐约可见投影在墙壁上的一段利刃。   牧水微微屏住了呼吸,他的视线变得更模糊了。   牧水不得不抬手抹了一把雨水。   他的耳膜上轻轻落下了“哒”的一声。   有声音。   区别于齐星汉和小丑的脚步声,区别于雨声,区别于小丑的哼唱声以及他们的呼吸声……   牧水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   他回了个头。   一个小丑躬着腰低着头,站在他的身后,几乎要贴到他的耳边来。   小丑抬起手:“嘘。”   刹那之间,牧水脑中连惊恐的反应都作不出来,他的大脑甚至是平静如水的。   又一道雪亮的闪电掠过。   原地里已经没有了牧水的身影。   牧水感觉自己被扛了起来。   他有点不太高兴。   这是怎么回事?   个个都把他当做麻袋扛吗?   这是一条狭隘的甬道,小丑弓着背带着他往前走,牧水的脑袋和背脊,总是会撞到坚硬的石壁,撞得他有点疼。   但他没有出声,只是慢慢地回忆起刚才看见的那一幕。   这个小丑和那个小丑不一样。   他是瘦长的,大概比两米还要长,连脖颈都被生生抽长了一截儿,脚脖子也比常人要更高,他脸上罩的面具倒是没有什么分别。   如果说前面那个小丑,等同于两个成年人合在一块儿。   那么这个小丑,就相当于一个成年人被削去了一半。整个儿都呈现出一种畸形的姿态。   大概是因为太瘦长了吧。   牧水咬着牙想,连小丑的背,小丑扣住他的手,都硌得他难受。   牧水从来没被这么难受地抱过!   小丑不知道走了有多久,牧水听见了一点呜咽声,但那点呜咽声很快就中止了,显然是因为发现了小丑的到来。   牧水差不多也猜到呜咽声是从谁的口中发出来的了。   是琪琪。   和之前电话里的声音,正好能对得上号。   终于,小丑顿住了脚步,但他却没把牧水放下来。   不仅如此,他背着牧水开始在原地来回踱步打转,好像舍不得将牧水放下来一样。   牧水的脑袋又磕了两下,磕得他的泪花都出来了。   大概磕出包了吧。   指不准都数不清好多个包了……   突然间,牧水的手机响了起来。   手机放在他的衣服兜里,手机的光亮透了一点出来,这让牧水得以窥见一点四周的景象——   四四方方的房间里,挂满了肥大的小丑服,摇摇晃晃,好像随时都会跳下来,变成一个活着的会行走的,像这个小丑一样的生物。   牧水垂下目光飞快地摸到手机,按下了接通键。   他以为那头会传出齐星汉或者焦严的声音,但实际上传出的是袁盛的声音。   “我回来了。”袁盛的嗓音嘶哑。   背着牧水的小丑抖了抖。   仓皇地打飞地了牧水的手机。   手机质量却很好,横飞出去之后,仍在通话,寂静又狭小的空间里,牧水都还能听见袁盛的声音:“牧水?”   “牧水?”   “齐星汉没在你身边?”   “三号呢?”   “……”   袁盛的一串问话当然都不会得到回复。   牧水秉持着谨慎小心的原则,没有出声。   袁盛:“艹!”   然后那头飞快地挂断了电话。   小丑又抖了抖,突然间蹲下了去。   牧水从他的身上往下滑了滑,然后又被小丑更用力地反抱住了。   牧水眼底又涌现了一点泪花花。   牧水拼命眨了眨眼,将眼泪挤了出去,然后看向了手机屏幕照亮的地方。   那里摆着一个奇怪的笼子,琪琪就蜷缩在里面,瞪大了眼,看着牧水的方向,满面惊喜又满面惊恐,并默默无声地流着眼泪。   牧水没有过多地打量她。   因为确认还安全就够了。   他在看笼子。   那个笼子看上去像是木头,不……笼子呈黄褐色,每一条搭建的笼杆上,都有一些奇怪的孔洞。像什么呢?   手机屏幕在这个时候熄灭了。   牧水脑中重复闪现着笼子的模样。   像什么呢?   ……看上去像是硬纸板被切成了一条一条,然后拼接黏贴成了一个笼子。   可这太滑稽了?   哪有这么大的硬纸板,足够切割成一条一条,再搭建成一个能困入十几岁女孩儿的笼子呢?   而且歹徒好好的为什么要用这样一个,不堪一击的笼子来困住“它”的猎物呢?   又一道雪亮的闪电掠过。   巷子里,小丑的脖子被拧住,发出了咯吱的声音。 第54章 为了谈恋爱!   五颜六色的小丑服被划开, 撑得蓬起来的衣服瘪了下去, 大团大团的棉花掉落了出来,被雨水打湿后混入泥土,成了黏糊糊脏兮兮的一团。   齐星汉收起了骨刀, 雨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他视线冰冷地看着眼前的小丑。   小丑的脖颈还被焦严捏在手里。   焦严松开手, 小丑的头就顺势掉落下去,咕噜噜地滚了两步远。   小丑的身躯因为被焦严挡住了, 一时间没有倒下去。齐星汉垂眸看去,就见小丑的脖颈处,留着不整齐的断裂口, 断口还有些尖锐, 看上去像是被掰断的塑料玩具。   它不是人。   齐星汉转头朝那颗掉落的头颅看了过去,小丑面具还牢牢地扣在上面,面具上画的是大大咧开露出笑容的唇。   所以这会儿一眼看过去, 仿佛小丑还在冲他微笑。   齐星汉皱了下眉, 看向焦严:“你拧了他的头,我们怎么问话?”   焦严站在那里,默默收起了手。   齐星汉转头向后看去。   闪电划过, 原地却已经不见牧水的身影了,哗啦啦的雨声掩盖了一切的动静,以致于他们谁也没有发现牧水不见了。   是这个小丑的出现,让他们产生了一种错觉,以为所要面对的敌人仅仅只有这个小丑。   齐星汉和焦严伫立在瓢泼大雨中, 但谁也感觉不到冷。   “找,扒开砖也要找。”   他们拿住小丑的时候,是面向巷子外的。而牧水从他们的背后,悄无声息地不见了,那就只能是在他们的身后,某一块墙壁上,有着一个隐秘的通道。   不然还能上天遁地吗?   想到这里,齐星汉就顿住了。   上天?   还真有可能。   有康叶焰鸟雪女一类的生物,还有什么不可能?   齐星汉眯了眯眼:“先找……”   在巷子里至少还有个寻找的范围,一旦脱离巷子,反而会如无头苍蝇一一样。   雨好像下得更大了。   视线变得越来越模糊不清,可听觉却变得格外的明晰,雨声拍打着雨棚、地面的声音,好像敲击在耳膜上一般。这时候,车辆驶过的声音也就格外的明显了。   有车停在了巷子口。   “啪”,开车门后又重重关上的声音。   紧跟着一段脚步声,来人朝巷子里来了。   齐星汉扭头看了过去。   男人身形被水打湿过后,反而轮廓毕现,更显得高大极了,又挟裹着一身的气势,长腿一迈快步走来,竟有点儿猛兽出笼的味道。   “牧水呢?”男人嗓音嘶哑地问。   齐星汉这才看清来的是袁盛,他穿着一身黑色西装,和他以往的形象大相径庭。   他的头发被雨淋湿,看上去像是从某个古装片场跑出来的,比齐星汉更像是一个演员。   齐星汉开口,声音也有轻微的沙哑:“我和焦严拿下了他。”齐星汉指了指那颗小丑头。紧跟着说:“牧水在后面,不见了。”   袁盛蹲下身,捞起了那颗小丑头,小丑面具上还带着笑。   在这样的雨夜里显得有些瘆人。   袁盛盯着那颗头看了一秒钟,眉间的戾气骤然更深了些,之前出现在档案资料的照片上的那抹疯狂之色,隐隐又涌动在了他的眉眼间。   袁盛抄起头,猛地砸向了一边的墙,砸了个稀巴烂。   焦严这才也有了动作,他推了推面前小丑的无头身体。   小丑的身体倒了下去。   袁盛走过去,一脚踩了上去,那一脚好像挟裹着极大的力道,小丑的衣服包裹之下,被挤出来了更多的棉花,然后是它的四肢,都被踩碎了。   袁盛做完了这样发泄性的动作之后,他才继续往前走去,开始翻那个垃圾桶。   齐星汉跟了上去:“你要找什么?”   袁盛一句话也没有说。   焦严也跟了过来,但他更茫然,更不知道从何下手,他只知道他要等的小丑已经被杀死了。   可是牧水呢?   焦严茫然地想。   袁盛浑不在意垃圾桶的环境,他飞快地翻动着。   不在这里……不在这里……   袁盛顿住动作,猛地蹲下了身,然后在铁皮垃圾桶和墙壁建立起来的空隙里,摆着一个盒子,盒盖打开,里面放着一个手工娃娃屋,从外面看上去,这是一个小城堡,城堡外还挂着电池供电的彩灯,但彩灯坏了几颗,所以只有那么零星两颗闪动着光亮,在这样的环境下,也就很难让人发现了。   袁盛盯着这个小城堡看了一会儿,然后伸手覆盖了上去。   一道闪电飞快地掠过,巷子很快又一次恢复了黑暗。   齐星汉突然感觉到身边有极其微弱的气流波动,那是一种出自本能的感应。   他从裤兜里摸出了手机。   手机也湿透了,但这会儿好歹还能打开手电筒,光柱投射出去……   齐星汉身边已经没有人了。   袁盛也不见了。   齐星汉回头看,看见的还是焦严呆滞的神情。   如果不是小丑已经浑身粉碎地躺在了那儿,齐星汉会觉得刚才袁盛的出现只是一场幻觉。   ……   小丑在地上蹲了好一会儿。   然后他将牧水放了下来,又抬手抱紧了自己。   牧水:???   所以小丑之所以把他放在地上,是因为觉得没有手抱紧自己,不够有安全感吗?   小丑是什么时候有这样的异状的?   是从他接通了袁盛的电话之后……小丑怕袁盛?怕到听见他的声音就害怕的地步?   牧水这才低低出声:“你会说话吗?”   话音落下,牧水角落里的手机又响了起来,铃声填满了整个空间,同时它的屏幕也亮了起来,再度照亮了小范围的空间。   小丑哆哆嗦嗦,把自己环得更紧了。   这个瘦高个的小丑,身体很窄,手臂却很长,轻轻松松就把自己整个环了两圈儿,这一幕看上去又滑稽又恐怖。   这时候墙上一件小丑服轻飘飘地落了下来,从领口出探出了一个小丑头,手脚也从袖口和裤腿伸了出来,它怪声怪调地道:“我会。”   但仔细听的话,他的声音好像有一点耳熟。是哪里耳熟呢?   琪琪借着微弱的光芒,乍然见到这样一幕,当即吓得尖叫了起来:“啊啊啊!”   等到尖叫发泄了过后,手机铃声停止,手机屏幕的光也灭下去了。琪琪才勉强拾回了自己的理智,她颤声道:“牧医生……牧医生你还在吗?呜呜,牧医生……”   牧水低声道:“我在。”   然后牧水根据刚才手机屏幕光亮起时,他瞥见的墙上飘下来的那个小丑的位置,朝那边看了过去。   他的口吻平静,甚至还称得上有一点的温柔:“那我能问问你吗?这里是哪里?”   “乐园!这里是乐园!”那个怪声怪调的声音高声说。   牧水极有耐心,他又问:“那你叫什么?”   “叫什么?叫什么?”那个声音重复着牧水的问题。显然他不理解这个问题的意思,更显然他从来也没有拥有过名字。   牧水又问:“你们抓这个小姑娘干什么?”   “吃掉。”那个声音很是坦然地说。   牧水已经知道,吃是一种低级怪物来获得能量的一种形式,就像之前赵云想要吃掉他,而老林也吃了几个学生一样……   这时候周围突然响起了许多附和的声音,也都怪声怪调的:“吃掉!吃掉!”   “吃掉,吃掉!”   好像有很多张嘴一起开口说话。   琪琪吓坏了,这次她捂住了自己的嘴没有尖叫出来。   但牧水听见了她低低呜咽的声音。   牧水问:“你们之前吃过这样的吗?”   “没有。”那个声音陡然降了一个调。   紧跟着周围也响起了许多附和的声音:“没有,没有。”   “没有,没有……”它们的声音,一个调比一个调低,到最后的声音几不可闻,带着一股不自觉的沮丧气。   牧水:“……”   听起来……有点惨是怎么回事?   而经过这么几轮对话,它们的声音听得多了之后,牧水也就终于想起来,这个声音为什么有点耳熟了。   这个声音……和袁盛的声音有一点相似!   牧水舔了舔唇,觉得自己找到了一个突破口。他又出声问:“你们为什么要吃人?”   “人?什么是人?”那个声音先反问,然后说:“因为需要啊!”   “主人需要,主人需要!”周围又是很多声音响了起来。   有点扎耳朵。   “主人……是谁?”牧水问。   “主人,就是主人。”   这次倒是没有其它附和的声音了。   牧水慢慢坐起来,揉了揉耳朵,又问:“主人为什么需要呢?”   “有力量!”   于是又是许多附和的声音,大声说:“有力量!有力量!”   牧水忍不住又揉了揉耳朵:“那有力量能做什么?”   那个声音停顿了一下:“谈恋爱!”   其他声音跟着开口,大声说:“谈恋爱!谈恋爱!”   牧水:???   这时候,安静得只剩下这些怪声怪调的空间里,突然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脚步声越来越近。   牧水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来的会是他们的主人吗?   他们的主人又该是什么样?   这时候,黑暗中投来了一柱光束,牧水听见一声怪叫,地上的瘦高个小丑被人拎了起来,瘦高个的长手臂将自己环得更用力了,他被人拎在手里,像是一个纸片一样,在瑟瑟发抖、来回晃动。   牧水坐在地面上,微微仰起头,朝光源的上方看去。   对方站在背光的地方,又因为实在太高了,很难辨认长相。   但牧水却看清了光源以下,对方挺拔高大的身形,一身西装一丝不苟地穿着,身上还滴滴答答地往下滴着水。   光源晃了晃,来人将手机放在了西装上衣胸前的口袋兜里,然后另一只手扣在了瘦高个的脸上。   牧水能看清他的手指骨节分明、细长有力,在隐约的白光下,像是竹节,又像是玉石。   他扣住那张小丑脸,牧水听见了一点撕裂的声音,像是要将一张脸从人的头上生扒下来的声音……   牧水感觉到了一点凉意。   然后他听见来人嗓音低哑,挟着戾气,问:“顶着这样一张脸好用吗?”   是袁盛!   是袁盛的声音!   话音落下,小丑脸就这么生生被撕了下来,底下还粘连着血肉。   可没了小丑脸之后,底下的小丑仿佛连鼻子眼睛都一块儿失去了。它没有五官,只有一张白白的平面,黏着一点血肉。   小丑哆哆嗦嗦:“……好、好用。”   但随即他又赶紧摇了摇没有脸的头,似乎斟酌着语气一般:“不、不好用?”   小丑被扔到了地上。   男人也跟着蹲了下来。   光晃了晃牧水的眼睛,但牧水也同时看清了他的脸。   一脸的雨水。   作者有话要说: 袁哥:自闭了。 第55章 成年礼物   男人修长的手指掐住了小丑的脖子。   小丑脸上粘连的血肉往地上掉了一些, 看上去有点恶心, 又有点可怜。   牧水怕他掐断了小丑的脖子,再溅一脸血,于是赶紧出了声:“袁哥。”   “袁哥……”他紧跟着低低地又喊了一声。   袁盛的动作顿住了, 暴躁的气息也收敛平稳了一些。   他微微侧过头,朝牧水的方向看了一眼, 似乎这才发现了牧水就在不远的地方。   牧水舔了舔唇,小声道:“地, 有点凉。”   袁盛松开了手指。   小丑平躺在地上,还是双臂环着自己,哆嗦两下, 不动了。   牧水忍不住问:“它死了吗?”   这些小丑也挺有意思的, 他还有很多话想问问它们。   袁盛哑声道:“死不了。”   然后他直起身,迈了一步,走到了牧水的跟前, 伸手将牧水拦腰抱了起来。   牧水低声问:“你知道这个地方灯的开关在哪里吗?”   袁盛抿紧了唇, 没有出声。   “你应该知道的,这里的一切,你应该都熟知的。那些小丑, 你也认识,不是吗?”牧水低低地说着话,嗓音却是软和的,像是一阵微风吹拂过人的心上,带来了和煦的味道。   这样的声音令人无法抵御。   明明是类似于质问的话, 但从他的口中说出来却这样软绵绵的……让人连半点戒心与反抗心理都无法升起了。   袁盛一言不发地往前走了几步,只听见极轻的一声“啪”,整个空间顿时被暖黄。色的灯光充盈了起来。   牧水眨了眨眼,这才适应了迟来的光亮。   而这时候,他也才终于打量清楚,整个屋子究竟有多么的狭小……不,或许狭小这个词不太准确。   屋子本身的面积不小,是标准的起居室规格。但天花板却是低矮的,袁盛立在屋子里,只差一点就能碰到顶了。   琪琪年纪小,个头矮,坐在笼子里,牧水看她的时候,无法将其作为判断高度的参考物。而小丑背着他的时候,蹲了下去,连带牧水整个都滑向地面,因而以他当时的视角去看整个空间,并不觉得有多低矮。   真是一座奇怪的房子。   连带房子里的笼子都是奇怪的,还有这些挂在墙壁上的小丑服,它们摇摇晃晃,好像一个个都被赋予了生命。   “这是什么地方?”牧水问。   这一次,他问的是袁盛。对于小丑们来说,这里是乐园。那对于袁盛来说呢?   牧水不由微微抬头,朝袁盛看了过去。   袁盛抱着他,从牧水的这个角度望过去,袁盛的面部棱角都带着一股锋锐冷厉的味道。   他听见袁盛动了动唇,似是冷冰冰地笑了下,说:“乐园。”   牧水一怔。   这里对于袁盛来说,也是乐园?   但紧跟着他就听见袁盛淡淡道:“这里的名字就叫乐园。”   说完,袁盛微微抬头,似乎是环视了一圈儿这个地方。他轻笑一声,口吻有些散漫地道:“见过小女孩儿爱玩的芭比娃娃吗?那些套装玩具里,总会搭配上一个娃屋。”   牧水飞快地反应过来:“这里就是一个娃屋?娃屋的主题是……乐园?一个小丑乐园?”   “嗯。”袁盛低低地应了,他渐渐收敛起了笑容,说:“我带你出去。”   牧水却不急着出去了,他依旧微仰着头,柔软的目光紧紧盯住了袁盛:“那这个乐园是你的吗?”   袁盛没有要隐瞒牧水的意思,他说:“是,这是我成年的时候收到的礼物。”   牧水仔细回想了一下,小丑将他带到这里的整个过程。   几乎是眼前一晃,他就被小丑扛了起来,走进了一个漆黑的通道。   通道之所以狭隘到他总是撞到头,是因为这里本身只是一个娃屋,它的尺寸不是按照人类房屋的大小比例来制作的。   笼子为什么像是切开的硬纸板,粗制滥造搭接起来的一样,也有了解释。   因为那的确就是使用硬纸板手工做的。   这些小丑……也许就和娃娃一样,拆开来里面是空心的,又或者是塞满了棉花,而并不具备人类的五脏六腑。   所以袁盛说它“死不了”。   这样一想,都还有些不可思议。   他们是跟着缩小了,才进入到了这样一个空间吗?袁盛收到的礼物,不大可能是真按照人的比例来修建的。如果真的有这样一座娃屋设在巷子里,他们又怎么会看不见呢?   还有一个问题。   牧水低声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袁盛和齐星汉通话的可能性非常低。   就算袁盛能锁定小丑的位置,那也无法确定他和小丑在一起呀。   袁盛抿了抿唇,下巴微微绷紧:“有定位。”   牧水一下子反应过来:“……你给我的手机里有定位?”   袁盛:“啊。”   牧水的第一反应是,袁盛怕他被其它怪物给抓住吃掉吗?   牧水没有纠结手机里装定位的事。   他抬起手指指了一圈儿的小丑服:“那么现在,我可以这样理解吗?它们的主人就是你?”   袁盛:“啊。”   从袁盛回答时的用词、语气,可以判断得出,他在回答时是一种带着消极味道的诚实。   他没有撒谎,但不情不愿也是真的。   “你放我下来。”牧水出声。   袁盛听话地松了手。   牧水站稳了,走近小丑,蹲下身,伸出手指戳了戳它,小丑的四肢是坚硬的,是一种硬质塑料的手感。他又戳了戳小丑的腰腹,小丑的腰腹则是柔软的,里面塞的果然是棉花!   袁盛跟着走了过来,问:“你想看吗?”   “嗯?”牧水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你想看的话,我可以把它拆给你看。”袁盛的话音落下,地上的小丑抖了抖。   牧水这才明白袁盛是什么意思。   牧水眨了下眼:“可以吗?”   袁盛跟着蹲下身:“可以。”话音落下,他已经抓着小丑腰腹的位置,用力向外一扯,大团的棉花就从里面挤了出来。小丑剧烈地抖了抖,然后脑袋向旁边一歪,学着电视剧里主人公的死法,摆出了“我死了”的造型。   袁盛却丝毫没有要放过它的意思,他重新捏住了小丑的脖颈,然后一拧,就看见“咔哒”一声脆响,小丑的头就被生拧了下来。   那头的琪琪看不见小丑被怎么样了。   她只能从墙上投映出的影子,分辨出来那个高大的男人,将小丑的头托在了手上。   太……太可怕了。   琪琪更惊恐地捂住了嘴。   “就是一个玩具。”袁盛将小丑的头,放到了牧水的手上,动作随意极了。   明白了这是个什么玩意儿之后,牧水也不觉得可怕,他将小丑的头翻转了几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遍。然后他低低地开口说:“做得还有一点粗糙,如果是我来做的话,会想办法用皮筋和钢丝,来将它的肢体变得更灵活,也变得更稳固。这样,就不会一拧,就掉下来了。”   袁盛散漫的姿态这才有了点改变,他抬眸想要看牧水,但本能地又意识到自己不该看他,于是生生梗住了脖子,只嗓音嘶哑而深沉地道:“他也这样说。”   “他?”牧水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字眼。   “送这个玩意儿给我的人,这个乐园是他做的。”   “他把这个玩意儿给我的时候,说他的时间来不及了,如果来得及的话,他会想办法用皮筋和钢丝,固定它的肢体,保持灵活,也能保持稳固。他还会仔仔细细给它上一层漆。要知道这个东西到我手里的时候,所有的小丑只有衣服,没有脸。他来不及给它们画脸了。”   还真和牧水想的一样。   牧水低头,指了指被袁盛撕下来的那张小丑脸:“那这个……”   “进化了吧。”袁盛说。   但他却没有仔细说,这些小丑又是怎么样进化,拥有一张小丑脸,并且从此能够走出乐园,进入到人类社会的。   “它们想要吃人,你知道吗?”牧水又问。   “不知道。”袁盛的嘴角微微向下撇,明显带着怒气。他冷声道:“以前它们没这个胆子。”   这代表着,它们要抓琪琪来吃,并不是出自袁盛的指示。   “可它们说都是为了你?”   “为了我什么?”袁盛脸色更冷,他猛地抬起头,但又骤然意识到不该看牧水的脸,于是又猛地低了下头。这样一折腾,他脸上的冷色也就减了威力。   牧水托着那颗小丑的头,放回了小丑的脖颈接口处,然后才低声说:“它们是这样说的,说为了给你力量。”   袁盛嘴角扯了扯:“就这点儿,我还不需要。”   “然后又说,有了力量,是为了谈恋爱。”   “谈什么恋爱?”袁盛说到一半,猛地住了嘴。他站起身,骂了声:“艹。”然后抬脚朝小丑的头踩了下去。   小丑的脸被扒了,就剩下一片滑不溜秋的光白板,一踩下去,没有着力点,头就骨碌碌地先滚远了。   倒也算躲过了一劫。   琪琪看见这一幕,眼睛骤然瞪大,心底更加的惊恐了。   她的喉咙里不自觉地发出了一丝颤音,而这点微弱的声音,也就落入了袁盛的耳朵里。   袁盛回头看了一眼,大步走过去,抬手撕烂了笼子。   琪琪并不知道笼子是什么做的,这一幕乍然看上去,就像是袁盛力大无穷,连笼子都能轻易撕开一样。   袁盛伸手拎住她的领子,将人拎了出来。   琪琪吓得浑身发软,连挣扎也不敢。   “把她先扔出去。”袁盛说。   牧水点了下头。   他和袁盛的话,也的确不适合让琪琪再听下去。   这头琪琪紧闭着眼,以为自己也要被拧头了,但下一刻,她的身体腾空。她感觉到自己仿佛化成了一颗球,呈抛物线运动飞了出去。   周围的声音消失了一瞬,但下一刻,琪琪就迎来了更吵闹的雨声。   雨声噼里啪啦地拍打着屋檐,也拍打着她。   水顺着她的面庞流了下去。   琪琪颤抖着睁开了眼,雨水很快就模糊了她的视线,但她还是看清了……   熟悉的巷子。   还有巷子里,举着手机,打着灯的身形挺拔的男人。   琪琪的唇动了动,有些不可思议地出声:“……小叔叔?”   齐星汉乍然听见声音,立刻就转过了头。   琪琪就靠在墙边的角落里,挨着那个大垃圾桶。   悄无声息地消失,却又能悄无声息地出现。   齐星汉连脸上的雨水都懒得抹,他知道,这次有点麻烦了。   齐星汉走了过去,语气冷淡地问:“看见牧医生了吗?”   琪琪连忙点头,然后面露惊恐地道:“有个坏人,他把牧医生抓住了!我听见他们在说吃人,那个坏人还会,还会拧头。他是那些小丑的主人。”   “那些?”齐星汉抓住了中间的关键点。   琪琪咽了咽口水,又抬手颤巍巍地抹去了脸上的雨水,这才接着往下说:“嗯,有好多。我被关在笼子里,灯亮起来的时候,有好多好多的小丑服被挂在墙上,他们会发出声音,我听见他们一起大声说话了。他们提到了他们的主人,然后那个主人就出现了……”   琪琪说着摇了下头:“我没看见那个主人长什么样子。”说完,琪琪露出了羞愧的神色,小声说:“他把牧医生留下了。”   齐星汉站起身,脸上的表情一点点有了变化。   一股从未升起的陌生的怒意,在他的胸膛里来回滚动撞击。   而这时候焦严在垃圾桶旁蹲了下来,他抓起了一个东西。   齐星汉定睛一看,才发现那是一个城堡模型的玩具,上面还挂着彩灯,只不过彩灯都坏得差不多了,只有那么零星两三个还在维持着闪烁。   这是什么?   ……   屋子里又恢复了宁静。   没有了琪琪,牧水还感觉到更自在了一些。   “这个东西,为什么会在第三中学?你并不住在附近啊。”牧水茫然地想了想:“而且,上一次我在你家,也没有看见娃屋形状的东西啊。”   袁盛抿了下唇角,眉眼间涌现了一丝不快,他低声道:“这附近有个住宅区,我大概从12岁到18岁,都一直住在那里。我是之后才搬到了金阳区。这个东西,也就被留在了那儿,这个乐园,应该是最近才被丢出来的。”   袁盛说到这里,口吻骤然变得淡漠了:“被我家里的人。”就像是在谈论一只蚊子,一片无足轻重的浮萍。   牧水眨了下眼。   所以,不仅齐星汉原来是有家人的。   袁盛也有。   他们各自的家人都仍健在。   他们也并不是从一开始就是怪物。   他们和康叶、雪女鸟这样的,有着本质上的不同。   不过牧水心底还觉得有点奇怪。   谁会给人送十八岁成人礼,送这样的东西呢?   这时候,整个空间突然震荡了起来,牧水的身体不受控地倾倒歪斜了下去。   好像外面有一双手把这个乐园捡了起来,翻转颠倒。   牧水只感觉到眼前一晕,紧跟着也没什么力气去思考别的东西了,他整个人向后一滑,袁盛飞快地抓住了他,将怀里一带,牧水就撞进了袁盛的胸膛。   还挺硬。   撞得牧水有点疼。   牧水泪花冒出来的那一刹,他不自觉地想。   袁盛不会其实也是一个玩具做成的人吧?不过他如果是玩具的话,那应该是钢铁铸就的玩具。   “谁把乐园捡起来了。”袁盛拧着眉,语气沉沉地道。   “我们出去吧。”牧水不得不抓紧了袁盛的衣服,整个人都贴在了袁盛的怀里。   袁盛的身上带着雨水混合泥水的味道。   在这会儿反倒让人感觉到异样的安心。   袁盛:“啊。”   牧水这一回没有注意到他的用词和语气,当然也没有感受到袁盛的不情愿。   倒是袁盛飞快地低头瞥了他一眼。   就光是一眼,都好像做贼一样。   袁盛抿了下唇角,压下了刻入眉间的深深戾气。   齐星汉从焦严的手中接过了那个城堡模型:“跟这个东西有关?”   没有人能回答齐星汉这个问题。   他将手机抬高,照亮了面前的城堡。   城堡好像是手工制作的,上面有些地方显得有些粗糙。但这个东西大概经历过不少的年月了,除了明显的磨损痕迹外,还有经历风霜打磨后的圆润感,整个城堡都隐隐有点熠熠发光的味道。   这时候,齐星汉将整个城堡倒了过来,在底部找到了安装干电池的位置。   他打开了电池盖,里头放的是南孚七号电池。   齐星汉屏了屏呼吸。   这看上去就是个普通的玩具,大概是因为彩灯坏了,玩具本身也磨损过度了,孩子有了新的玩具,于是就把它给丢了出来。   看上去,没有一点不对劲的地方。   齐星汉正要将这个东西放回到垃圾桶后,他的指腹却突然按在了一块儿凹凸不平的位置上,像是用刻刀在木头身上刻出来的。   是什么花纹?   但花纹为什么要刻在城堡的底部?   齐星汉将手机拿得更近,同时微眯起眼,这样才能阻挡雨水的侵入。   他定睛盯着城堡的地步看了看,才发现上面刻了一个字,“齐”,笔划中规中矩,没有一点潦草的痕迹,像是印刻上去的。   字旁,还刻有一朵花。   密密麻麻排列的田字格塞满了圆形的花,外面细长的花瓣。   这太有辨识度了。   这是向日葵。   就在这个时候,齐星汉的手机发出了电量不足的提醒。   在这样的环境下,手机的掉电尤其的快,在刚提示完之后,齐星汉的手机就自动关机了,于是巷子里就又重新归于了黑暗。   齐星汉转头看向琪琪的方向:“手机拿出来,打开手电筒。”   黑暗里,琪琪“嗯”了一声,她哆哆嗦嗦地摸出手机,打开了手机自带的手电筒,光束投射,重新照亮了这个狭小的角落。   而挨着垃圾桶的角落里,也多出了一团影子。   齐星汉这才抬手抹了下脸上的雨水,视线立马变得清明极了,他也看清了那团影子——   袁盛坐在那里,怀里抱着牧水。   牧水大睁着眼,只不过下一刻,他就飞快地眨了眨眼,眨去了落入眼底的雨水。   齐星汉朝牧水伸出了手。   牧水也搭上了他的掌心。   但袁盛却低垂着眼眸,没有松手。   牧水小声说:“好冷啊。”   之前他就被淋湿了,只不过被小丑带到了一个封闭的环境,所以身上虽然一阵潮湿的感觉,但却并不觉得冷。而从乐园出来之后,雨水再次迎头浇下,牧水就感觉到了阵阵凉意。   袁盛骤然松了手。   齐星汉将牧水拉了起来,刚想把自己的外套给他。但紧跟着又想到,自己的外套也是湿漉漉的,给不给也没什么意义了。   牧水忍不住打了个冷噤。   袁盛慢吞吞地站起身,身形高大挺拔,琪琪看着他,惊恐地往后退了退,小声说:“他是坏人……”   袁盛朝她的方向看了一眼,琪琪就立刻闭嘴了。   袁盛仍旧察觉不到一丝的冷意,他说:“上车,先带牧水去洗个热水澡,换身衣服。”   齐星汉对此没有意见。   焦严也没意见。   琪琪有意见,但也不敢说。她虽然从其他人的态度,判断得出,这个人应该不是坏人。但她还是觉得对方有些可怕。   一声不吭的焦严突然将牧水拉了过去,然后牧水整个抱在了怀里,他低声道:“暖和。”   焦严的身上的确是暖和的,不仅暖和,甚至还像是一个大暖炉一样,整个人都源源不断地散发着热量。这大概得益于他过去那属于运动员的强健体魄。   牧水吐了口气,感觉自己得到了救赎。   而袁盛抬眸朝焦严看了一眼,眼底眸光冷厉。焦严目光呆滞,和袁盛连厮杀都厮杀都不起来。   袁盛收敛了视线:“车在巷子口,车钥匙。”说着,他把钥匙抛给了牧水:“先上车。”   牧水抓在手里,几乎是一刹那间的事。   等他眨眨眼,回过神的时候,人已经快贴上车门了。   焦严还真的会瞬移啊。   幸好没一个用力过猛,把他撞上车上。   牧水哆嗦着打开了车门,然后从焦严的怀里挣开,先钻了进去。等钻进去之后,他才发现自己坐在了驾驶座上。牧水是不会开车的,他又赶紧爬到了副驾驶座上,这才坐稳了。   只不过他爬过的地方,都留下了水痕。   牧水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扭头问后面缓缓跟上来的齐星汉:“这是袁哥开过来的吗?”   齐星汉:“嗯。”   齐星汉紧跟着上了车,还有琪琪。   焦严则站在门边不动了。   牧水这才意识到,麻烦了。   焦严之前都是跟柱子一样搁车里的,这会儿怎么往车里塞呢?   那边袁盛也已经慢慢拔腿,朝这边走了过来。   从袁盛和齐星汉每次交锋来看,每个病人都有着极其强烈的自尊和骄傲,并且有着很强的领土意识。他们互相排斥,字典里压根没有“友好”这个字。   如果焦严塞不进来的话,牧水毫不怀疑,袁盛会让焦严趴在车棚上,又或者干脆跟在后面跑……   于是牧水趴在驾驶座上,冲车门外的焦严勾了勾手指。   他低声叫:“焦严……”   但因为高度的差距,焦严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焦严有点急了。   他的眉心拢起,高大的身形渐渐弯了下来,他努力地朝牧水贴近,想要听清牧水的话。   牧水抓住他猛地一拽。   焦严大半个身子都进了车厢,卡着坐在了驾驶座上。   也幸亏车厢内的空间并不狭小,不然以焦严堪比真·石柱子的身躯,可能会当场把方向盘挤飞出去。   焦严低头盯着牧水放在他胸口的那只手,愣愣的挪不开眼了。   牧水问:“会开车吗?”   焦严愣愣道:“不会,不会开车。”   “那好,你像现在这样,坐到后面的位置去,这儿,你坐这儿。”牧水说着,指了指齐星汉身边的位置。   琪琪还有点怕焦严,他们当然不适合坐一块儿。   说完,牧水将焦严推了出去。   他低声催促道:“快点儿,你到这儿。”   催促会让人在短暂的时间内,失去思考的空间,会本能按照对方的说法去做。   焦严绕了车子的另一边,打开了门,努力地躬着背,将自己塞进了车里。   牧水见状松了口水。   真好。   以后坐车不用再发愁了!   等焦严重新回想起自己是一根柱子,怎么能弯曲成这么多节,坐进车里的时候,袁盛坐进了驾驶座,手里还托着那个被雨水淋湿后,带上了一点泥点的城堡。   袁盛要开车。   于是牧水主动开口:“我抱着吧。”   袁盛将城堡递给了他,看着牧水双手将城堡环抱住,他忍不住又看了牧水一眼,就一眼,然后就飞快地挪开了视线。   袁盛踩下了油门。   车飞快地驶了出去。   就在距离第三中学一千米不到的地方,有一个高档住宅区,整个小区很大,小区内种植了不少的花草树木,在绿意掩映间,有一栋独栋别墅,缓缓进入了大家的视线中。   “这里好安静。”牧水不自觉地出声。   整个小区,除了大雨噼里啪啦的声音,除此外,再没别的声音了。是因为是高档住宅区,住的人少吗?   袁盛低声说:“其他别墅没有住人。”   说着,他打开了车门,走了下去,然后绕到了另一边,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   牧水把怀里的城堡递给他,袁盛却没有接,而是攥住了牧水的手腕,将人从位置上拉了出来。   琪琪这会儿已经不太害怕了。   她小声问:“这么多的房子,都没有住人吗?”   “没有。”袁盛头也不回地拉着牧水迈上了台阶。   琪琪更觉得奇怪了:“那……那修这么多房子干什么呀?不卖?不给人住吗?”   袁盛:“它们不是给人住的。”   琪琪听见这句话,顿时打了个哆嗦。   什……什么意思?不是给人住的,难道是给鬼住的吗?   面前的铁门是打开的,袁盛带着他们直接进入到了别墅的花园内,然后再沿着小径,走到了别墅的门外。   袁盛这才松开了牧水的手腕。   就在牧水惊疑不定,怀疑袁盛是不是带他们来,蹭没人住的房子的时候……袁盛按了门上的一个按钮,门上的小盒子弹开了盖儿,露出了底下的解锁系统。   大概是虹膜解锁。   因为没看见袁盛再有别的动作,门就“哒”的一声开了。   袁盛抬手推开门,大家跟着他走了进去。   这是一栋装修简洁漂亮的别墅,墙上挂着古风字画,客厅里还设有屏风和多宝格,多宝格里摆着古董花瓶和一些银器器皿。   客厅里还有直升上楼的电梯。   而另一边盘旋而上的扶梯,上面铺着厚厚的地毯,墙壁边也挂满了字画。   唯一让人感觉到违和的是,这里所有的家具都被包了边儿,包裹上了一层厚厚的棉布。   这让整体装修的美感大打了折扣。   牧水骤然又想起来,袁盛说他在附近从12岁住到了18岁。   他隐约觉得自己明白了什么。   就在大家以为别墅里空荡荡的时候,有人从厨房出来了,那是个围着围裙的中年女人,女人怔了怔,并且往后退了一步,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   她环视一圈儿,最后目光落在了袁盛的身上。   “少爷。”   牧水:???   “他们……是……”菲佣打扮的女人吞吞吐吐地出声。   她有些怕袁盛,连带语气都是低弱的。   袁盛却连看也没有看她,他重新抓住了牧水的手腕,带动着他往电梯的方向走去。   其余人当然也都跟了上去。   琪琪惊奇地看着这一切,这些对于她来说,简直是只有在电视上才会出现的东西。   等上了楼,袁盛将牧水推进了一个房间:“洗澡。”   然后他看向了其他人:“随你们便。”   说完,他就进了门,顺便还将门扣上了。   齐星汉盯着门板,不自觉地皱了下眉。   焦严也紧紧皱着眉头,原本呆滞的双眼,渐渐浮现了一点不高兴的色彩。   琪琪小声说:“小叔叔,我,我能去洗个热水澡吗?”   她也感觉到冷了。   齐星汉这才敛起了目光,转身走到了另一间房外,将门打开。   琪琪看了看他,这才走了进去。   “小叔叔也洗个热水澡吧,不然会感冒的。”琪琪鼓起勇气说完,然后才进了这间卧室配备的浴室。   但齐星汉却就这么站在了走廊上,一时间面上神色带着麻木式的茫然。   焦严也好不到哪儿去,他就和齐星汉并排站在了那儿。   菲佣上楼来的时候,乍然看见了这样一幕,顿时被吓得又赶紧下楼去了。   牧水洗了个热水澡,花了也就十来分钟。   他光着脚一边往外走,一边出声问:“袁哥,电吹风在哪里?”   袁盛起身,走进了浴室,从抽屉里找出来给了牧水。   牧水的湿衣服都在地上,他只腰间围了一条浴巾,然后身上披了一条浴巾。   他抬手去接电吹风的时候,披在肩上的浴巾就朝两边滑开了。   袁盛本能去抓浴巾,一弯腰,一低头。   浴巾没有抓住。   但他却撞在了牧水的锁骨上。   疼是不疼。   可乍然撞入眼帘中的,是牧水那一截被热气熏蒸得绯红的皮肤,还有漂亮的锁骨。   往上是纤细修长的脖颈。   再往上是下巴、唇……   袁盛感觉到了一阵强烈的胸闷。   刹那间,连气都喘不过来了。   那股胸闷的感觉,同时伴随着强烈的眩晕感。像是喝醉了酒,又像是被谁下了什么药一样。袁盛甩了甩头,站起身。   他不敢再看牧水,怕暴露出自己丑恶的一面。   袁盛转身走了出去,并合上了门。   牧水差不多意识到了袁盛的反应是怎么回事。   牧水皱了下眉。   袁盛看上去没有丝毫的缓解,看来他所说的离开一段时间,并没能起到良好的缓解效果。   下次可以劝他也试一试催眠治疗……   牧水这样想着,捡起了地上的浴巾放好,然后打开电吹风呼啦啦地吹了气来。   吹风的风力很足,牧水花了十分钟不到,就将头发全部吹干了。   他抬手随意揉了揉,确认头发里面传来的也是温暖干燥的手感,这才打开门走了出去。   一套衣服摆在了沙发上。   显然是准备给他的。   牧水走过去换好了衣服。   衣服应该是袁盛的。   袖子,长。   裤腿,长。   羽绒服外套套上身,也有种“套中人”的感觉。   不过倒是十分暖和的,所以牧水也不挑剔,他紧了紧身上的外套,转头看了看,发现袁盛站在了房间外的露台上。   袁盛手里点了一根烟,但他却没有抽。   他望着前方的虚空,就这么盯着看了一会儿,然后抬手,将烟头捻在了栏杆上,动作缓慢却有力,带着发泄的意味。   牧水不得不想到了他的资料……   司汤达综合征,伴随着强烈的破坏欲。   他的确有这方面严重的倾向,但同时,在牧水看来,他又是个极度自律,自制力强到可怕的一个人。所以他的破坏欲,从来不会对着别人发出。他能通过这样的动作,来自我排解。   在牧水看来,他远远没有严重到需要被监护,得不到自由的地步。   牧水又歪了下头,看向了茶几。   茶几上还摆着那个城堡。   牧水走过去坐下,然后抬头喊袁盛:“袁哥。”   袁盛的身形僵了一下,然后飞快地转过了头。   牧水这才看见,他又将小丑面具戴上了脸。   袁盛之所以长久地选用小丑面具来遮脸,也是跟这个“小丑乐园”主题的城堡有关吗?   袁盛拔腿朝这边走了过来。   牧水问:“我能看看这个乐园吗?”   袁盛:“嗯。”他说着,在牧水的身边坐下,然后伸出手,抓住了城堡的顶端往上一抬。   城堡的顶盖就这样被分离开了,露出了底下的模样。   这座城堡,只有城堡的外形,内里却是很粗糙的,一条通道,左边有四个房间,右边有三个房间。   第一个房间里摆着床、沙发的小模型。第二个房间一样。   第三个则捏起了两个人形,他们趴在了窗户边。第四个放着一驾小马车。第五个放着马戏团的道具,刀、圆环、匕首、苹果……第六个摆满了很大个头的糖果,而尽头的第七个,也就是最大的那一间,挂满了小丑衣服,中间摆着一个纸笼子,那个被捏掉了脑壳的小丑还乖乖躺在那里,只不过这会儿变成了只有牧水的指节那么大。   牧水认真地在看乐园。   袁盛却几乎快不能呼吸。   他发现单单只是不看,已经不能解决问题了。   也许还需要不听,不闻。   才能不去想。 第56章 怕我吗   牧水拎起了两三件小丑服, 小丑服都变得只有他的指节大小。   但小丑们吵吵囔囔大声说话的声音, 仿佛还在耳边。   牧水的声音缓缓响起:“你总去游乐园工作,是和乐园有关系吗?”   他的声音一下子将袁盛拉扯回了现实。   袁盛遏制住肾上腺素的高速分泌,遏制住身体微微颤抖的冲动, 他哑声道:“没有。”   牧水转头看他,有面具遮挡, 牧水看不清袁盛的表情。   但牧水知道,袁盛说得不对。   也许他自己也没有察觉到, 但他的确将这座小丑乐园,牢牢刻入了他的记忆深处。乐园的一切都在无形地影响着他。   从他到游乐园工作,再到穿上小丑服戴上小丑面具, 数年如一日。   这也说明, 从他成年到现在,始终都没有走出束缚他的圈子。   乐园抓在手里,他却从来没有真正快乐过。   “那个送礼物给你的人, 还在吗?”牧水怕引起他的抵触心理, 于是将声音放得更加低柔了,无形中带着一股安抚的味道。   “不在了。他说时间来不及了,之后就不在了。”袁盛扣在膝盖上的手指微微收紧, 握成了拳头。   牧水心底咯噔一声响。   难道是死了?   那就麻烦了。   能够给袁盛送礼物,并且让他珍藏至今的人,应该是在袁盛的生命里占据有一定的位置。如果能以这个人作为引子,袁盛的病就有了新的突破口。   但这个人不在了……   想想也是,如果还在的话, 那研究院不是早就以此作为突破口,治好袁盛了吗?怎么还会留着等他来发现?   牧水面露一丝沮丧。   不过他很快收拾好了心情,选择了换个话题。   牧水站起身,环视一圈儿,还顺便往前走了两步,差点没踩着自己过长的裤腿,好险稳住了身形,他转头看了看袁盛,确认袁盛反正戴着面具也看不见这一幕,牧水松了口气。   嗯,还好,没丢脸。   他这才低声问:“这里是你家吗?”   “嗯。”   袁盛能清晰感觉到牧水站起了身,走得远了。像是有一阵风从他身边掠过,将牧水带走了。   袁盛紧绷的身躯得到了短暂的放松,疯狂飙升的肾上腺素也得到了一定的缓冲。但同时胸口也被掏空了一块。   面具之下,袁盛皱紧了眉。   他觉得自己疯了。   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爱好SM的受虐狂一样,在不断的冲击之下,竟然产生了一点微妙的迷恋。   袁盛脑子里根本填不进别的东西了,他不自觉地又想起了牧水和他说的话。   “它们是这样说的,说为了给你力量。”   “然后又说,有了力量,是为了谈恋爱。”   谈恋爱?   陌生的字眼被提炼进入了袁盛的大脑中。   我想谈恋爱?   袁盛有点狂躁,又有点难以理解地想。   袁盛抬起头,朝着牧水的方向看了过去,他隐隐约约感觉到牧水在那边。尽管有面具遮挡,他的视线也根本落不到牧水的身上去。   但他还是有种莫名的满足感。   少年还有很多事都不知道。   袁盛抿了抿唇。   他也不愿意让少年知道。   “你刚才说这里的别墅,修建起来不是为了住的……”牧水顿了顿,试探着出声:“那是为了你吗?为了更好地将你留在这里吗?”   袁盛和齐星汉都没有对他撒过谎。   袁盛说这里是他的家,他曾经居住过很久的地方。牧水脑子里就立刻有了一个有些夸张,夸张到显得不可思议的猜想。   袁盛应该和齐星汉一样,在某一个年纪,表现出了异于常人的地方,导致了家人的恐惧、疏远。   于是袁盛住进了这里。   他被他的家人流放了。   周围所有的别墅空置,是为了确认不会再有人能和他接触。   好让袁盛能够在这里养病,一直到养好为止。   牧水想到这里,不由扭头看向了袁盛。   袁盛突然低低地笑了下,连带身体都微微抖了抖,他轻声夸赞道:“你真聪明……”   也就是说,他猜对了。   但牧水却没有一点猜对的喜悦。   “为什么?”尽管他猜到了原因,但牧水还是问出了声,他要获得与袁盛相关的更详尽的资料。以后大概不会有这样好的机会了吧?   袁盛的口吻还带着一点笑意,只不过是轻蔑的笑,他说道:“我十二岁那年生了很严重的病。”说着,他抬起手指,指了指自己的头:“这里有病。在治疗之后,逐渐转为了精神类疾病。我的力气很大,有一次发火失控的时候,砸碎了客厅里的大理石桌面。”   “还有一次,去新西兰,又或者是澳大利亚,我记不太清了,太早以前的事了。我们全家去那里狩猎,碰上了持枪抢劫的当地人。然后,嘭,他们的头被我打碎了。”   “他们大概明白,我是一个随时会失控的炸弹,所以我独自住到了这里。”   袁盛缓缓站起身。   叙述这些的时候,他的口吻里不带一丝痛苦或者憎恶的味道,反而带着一点好笑的意味。   和齐星汉的反应是相似的。   尽管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点儿轻快的笑意,但本质上都透着与齐星汉一样的麻木和冷漠。   他说:“周围都是空的,到了晚上的时候,四周望去,看不见一点的光亮。”   “这里就像是一座死寂的城。”   牧水突然觉得喉咙有些干涩。   “那……”他一开口,嗓音竟然有些变了调,像是挟了点儿柔软的哭腔一样。牧水连忙顿住,咳了咳,调整了一下声音,这才接着说:“那,就是那个菲佣在照顾你吗?”   “没有。”袁盛朝牧水走了过来,他淡淡道:“乐园应该就是她扔的。他们觉得这个东西太诡异,只会加重我的病情,很多次试图趁我不在的时候扔掉它了。”   牧水拧了下眉,但还是努力将语气保持在一个平稳的调上:“那一直都只有你一个人?”   要知道,当人露出怜悯口气的时候,往往是惹人厌的。   “……也不算吧,我还接触过研究院的人,从我住进这里开始,一直到十八岁我搬离了这里。中间来过很多研究院的人,他们都曾经担任过我的主治医生和监护人。”袁盛说着,一步步走得更近了。   他察觉到刚才那种四肢紧绷,心脏狂跳撞击胸腔,浑身血液加速流动的感觉又回来了……并且随着他的走近,一点点变得更加的强烈。   面具下,袁盛嘴角微微勾起,眉眼间拢着讥讽与疯狂之色。   他说道:“哦,你们研究院也很有意思,医生也是被编了号的。从09023到09112,我都接触过。”   牧水呆了呆。   研究院有那么多的医生吗?   袁盛的视线被阻挡,他看不见面前的空间,于是一步步走到了牧水的面前,直到气息贴近。   好像下一刻,只要一低头,他就能吻上牧水脑袋上的发旋儿了。   袁盛这才顿住了脚步。   牧水的模样又一次涌现在了他的脑海里,这几乎是出自本能的一种反应,勾动得他浑身的血液变得更加躁动不安。   袁盛不自觉地低下了头,他凑近了牧水的耳畔,低声道:“他们都治不了我,并且害怕我。”   “你怕吗?”   袁盛感觉到心脏似乎从胸腔挪移到了太阳穴,他的太阳穴突突地跳动着。大脑快要炸开似的。   这一刻,他好像成了猛兽。   而牧水成了猎物。   他嗅见了牧水身上的味道,于是整个人都活了过来,四肢百骸都流淌起了糅杂着凶悍渴望的味道的血液。   牧水察觉到了一点压迫感。   没办法,袁盛比他高。   袁盛一低头,再凑近一点,就跟要啃他脖子放血似的。   牧水忙抬起手,费劲地把长袖子往后甩了甩,然后他微凉的手指托住了袁盛的脖颈。   袁盛剧烈地抖了一下。   大概是没想到牧水会这么做。   这下好了,袁盛的脑子炸得更厉害了。   太阳穴里跟安了两颗心脏似的,突突狂跳。   但他的背脊也不自觉地塌了下去。   好像……一下子就从猛兽变成了怂狗。   牧水舔了舔唇,心想。   牧水低声用一股劝诱的口气说:“袁哥,做个催眠怎么样?”   “你不怕我?”袁盛从喉中嘶哑地挤出声音。   牧水想了想,决定从科学的角度来告诉他:“袁哥知道恐怖谷理论吗?当一个事物越趋近于人的长相,但它又不是人的时候,才会令人产生恐惧心理。你,是人,并且长得……嗯,很好看,是一个很好看,容易获得别人好感的人类。相比之下,你还没有乐园小丑的一半恐怖……”   牧水絮絮叨叨地说道:“之前那个小丑长得像人,但是又瘦瘦长长,像是被削了一半身体一样,它再扭曲地弓着背,低着头看我,一言不发,如同背后灵一样突然出现的时候……这种会比较可怕一点。”   “真的。”   怕他不信,牧水认认真真地强调道。   你,是人,并且长得……嗯,很好看,是一个很好看,容易获得别人好感的人类。相比之下,你还没有乐园小丑的一半恐怖……   袁盛一时间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不高兴。   作者有话要说: 袁哥:???我不够凶吗???   水水是个天然撩,夸好看什么的张口就来! 第57章 喂袁哥喝鸡汤   久久没有再得到袁盛的回复, 牧水有点失望。   不过也不急, 总有机会催眠袁盛的。   袁盛比齐星汉要复杂得多了,不是能够一蹴而就能将他剖析开的。   牧水撒开了手,转身拽着过长的裤腿说:“我们出去吧, 齐哥还在外面等呢。”   胸腔里躁动不安的心脏立刻停住了动荡。   连带突突跳着的太阳穴也突然间恢复了平静。   袁盛直起身:“嗯。”   一切的异状都从他的身上消失了。   为什么?   袁盛皱了下眉,因为听见了齐星汉的名字?   刹那间浑身的血液都跟着冷了下来。   而那头牧水已经走向了门边, 打开门走了出去。袁盛听见他的脚步声越来越远,胸口好像不轻不重地被揪了一下, 他慢吞吞地摘下了脸上的面具,就这么拿在手里,然后才缓缓迈动步子, 跟着走了出去。   齐星汉和焦严都还等在走廊里。   菲佣战战兢兢地站在一边, 看见袁盛跟着牧水出来了,她抬了下头,小声说:“少爷, 我拿了我的衣服给那位小姐穿。”她指的当然是琪琪。   袁盛却看也没看她, 连应声都没有。   这时候门又开了一扇,琪琪小心翼翼地走了出来。   她还有点怕焦严和袁盛,目光一触及他们, 就立刻缩了缩脖子。但她也不敢往齐星汉身边凑,她觉得齐星汉不喜欢她,于是目光转了一圈儿,最后落到了牧水的身上。   琪琪就这么主动走到了牧水的身边,往他身后一藏, 顿时有了极大的安全感。   “饿吗?”牧水转头问。   琪琪小心地点了下头:“有一点。”   牧水看向了袁盛:“袁哥,这里有吃的吗?”   袁盛听见他的声音,心跳就又快了起来。袁盛舔了下唇,突然间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变态。光说听见声音,嗅到一点的气味,就会立刻有所反应。   不等微微走神的袁盛回答,齐星汉已经先开了口:“不是报警了吗?先送她离开。”   牧水都快忘记这桩事了,被齐星汉一提醒,这才骤然想了起来:“那得赶紧通知警方啊,可别浪费警力!”   齐星汉:“我来打电话。”   琪琪悄悄抬眼看了看齐星汉,巴巴地道:“谢谢,谢谢小叔叔,谢谢牧医生。”   齐星汉没看她,转身去打了电话。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说的,没一会儿警车就来了,一块儿来的还有琪琪的母亲,她乍然见到齐星汉,又见到这样的大别墅,和别墅里站着的人,一个比一个高,身上气势又压人……琪琪的母亲不自觉地躬了躬背,连看也不敢多看,只一把将琪琪搂在了怀里,呜咽半天,语不成句。   警察示意她们上警车,将她们送回去。   琪琪的母亲这才松开了怀里的女孩儿,哆嗦着抬起头,难掩眼底的惊恐之色。   她嚅动着嘴唇,朝齐星汉说:“谢谢……谢谢……”   齐星汉掀了掀眼皮,没说话。   琪琪的母亲突然躬身跪下,朝他磕了个头,然后就赶紧抓着琪琪的手,带着她钻进了警车,模样仓皇又狼狈,大概是不敢再多看齐星汉一眼了。   牧水将这一幕收入眼底,心下感觉到了一点可悲,又有一点可笑。   警车悄无声息地驶离了这里,齐星汉也跟了上去。   警方还需要问讯,齐星汉已经处理过很多桩这样的事了,跟着警方去做个笔录就能走人。   牧水、焦严、袁盛则是仍旧留在了别墅里。   菲佣低声说:“那,那我去买点食物回来。”   说完,她就赶紧撑伞进入到大雨之中,朝着更远处的夜幕跑去。   一下子,别墅里显得更空荡荡了。   尤其在大雨声的衬托下,更有种说不出的死寂味道。   “那,我们回去坐着?”牧水出声说。   “嗯。”袁盛应声。   “嗯嗯。”焦严还是一如既往地百般顺从的口气。   他们回到了二楼。   牧水又坐在沙发前,端详起了那个乐园。   他看了一会儿,试着把里面的东西取了出来。   里面的所有东西都是可移动的,牧水将那驾马车拿出来,旋了旋马车的顶盖,一段八音盒的音乐从马车里飘扬了出来。   乐园里的小丑就跟被按下了播放键似的,小丑服一件一件荡了起来,恨不得扑到乐园外。   但袁盛走过来,残忍地伸出手指头,一个又一个按了回去。   小丑服就不敢动了。   牧水有点好奇:“这个乐园从送到你手里的时候开始,这些小丑就会动了吗?”   “不是,它们是一点点进化的。从没有脸,进化到拥有脸。从死物,进化成了能行走的怪物。”   “那它们靠吸取什么来维持肢体的运作呢?”   袁盛没有开口回答。   “以前老人都说万物有灵,跟得久了的老物件,都会富有灵性。人佩戴在身上的金和玉,久了便具备了保护主人的能力。当乐园来到你的手里,也就拥有了灵性,从此受你喜和乐的影响。……所以它们是以你的负面情绪为食吗?”牧水瞥着他的神色,压低了声音。怕冒犯到对方,牧水还特地作了个长长的铺垫。连他自己也没有发觉,声音压低之后,听上去就带了点怯怯的味道。怯软得这会儿哪怕他嘴里说出再过分的话,也很难让人生出恼恨的情绪。   袁盛忍不住扭头看了看牧水,心底绷着的那根弦刹那被冲断了。   他紧紧盯着牧水的面容。   少年的面容干净又柔软,眸底像是盛了酒,透着清亮,透着醉人的味道。   袁盛哼笑一声:“你可以直接说,它们是以我的恶为食吗。是。这个东西到我手里,说是生日礼物,也不过是一种托词。将它给我的人,说我心中有恶念,束缚得不到松缓。我的恶念日渐增长,都寄予到它的身上,这才让小丑活了过来。”   正因为是恶念而成,所以小丑们才会有吃人的念头。   只是在这之前,它们困于乐园中,自然没办法将念头实施。可袁盛的家里人派了菲佣来,擅自取走乐园丢弃。乐园四下流落受损,小丑们渐渐学会了怎么在人间和乐园之间来回行走。   于是它们才盯上了琪琪。   “你为什么住到了丰美小区?”牧水舔了舔唇,低声问。   袁盛的眸光被他微小的动作吸引,目光不自觉地落在了他被舔得水亮的唇上。袁盛的太阳穴又突突地跳了起来,他的嘴角勾了勾:“谁会想按照别人制定的规则去生活呢?在囚笼里一辈子,要么死,要么就想办法挣脱它。”   “那为什么把乐园留在了这里?”牧水心底已经猜到了原因,但他还是多问了一遍。   “你已经猜到了。”袁盛的小指勾了勾手边的面具,如果无法控制的时候,他会再戴上面具。但这会儿,他突然不想戴了,只想紧紧盯着牧水的面容,带着一点连他自己也没发现的贪婪味道。   袁盛低声说:“你那么聪明。”   牧水小声地语气依旧软软的,说:“好叭,我是猜到了。”   这个语气实在没有按照袁盛的预设发展下去。   袁盛攥着面具的手紧了紧,他说:“正如你猜想的那样,我不打算再束缚我的恶了。别人的死活与我何干呢?”   牧水这才跟着慢吞吞地开口:“哦。”   这个语气还是没有按照袁盛的预设发展下去。   “你是不是在想,应该把这件事报告给研究院?”袁盛忍不住出声。   他手上的力道有些大,面具被攥得发出了令人牙酸“咯吱”声。   牧水想了想,抬眸说:“其实你还是在束缚你的恶念啊。”   袁盛:“什么?”   “你在丰美小区过的,一样是离群索居的生活。对于你来说,你获得了自由。但同时,你也避免了伤害别人的可能性出现。你戴着面具,见不到人,就不会引发你心底暴虐的欲望……你从来没有放开过你自己。”牧水小声说。   他越是接触、了解齐星汉和袁盛,就越发现他的两个病人,并不像是研究院所描述的那样可怕。   他们是怪物。   但也许是见得多了吧,牧水也不觉得怪物有多可怖。   毕竟让他对着康叶这样的七彩鸟,雪女鸟这样的圆团子,他也只能笑出声,而不能哭出声。再连带着,他看齐星汉和袁盛也就失去了神秘感。“怪物”这个词,在他心中已经带不来一丝恐惧的波澜了。   袁盛脸上的笑容定了格。   牧水瞥了瞥他的神色,心想,难道袁盛不喜欢被发好人卡吗?就喜欢别人认证他是个恶人?   也有可能。   牧水想着,于是又添了一句说:“更何况,我是医生,是你的监护人,我被派来到这里,就是要对你的状态负起责,在监管的同时,尽力去医治。而不是粗暴地打成报告,上报给研究院就算完成了任务。这有什么可怕的?”   “我们互相配合,肯定会有更好的方法来解决你的病症。过度的束缚,和过度的释放,都不是好的。”   “对吧?”   牧水想了想,又觉得自己的口吻好像有点太鸡汤了。   这样肯定更不讨人喜欢。   于是牧水张开手臂抱了一下他。   袁盛的脑子一下子就炸开了。   “啪嚓”一声,他手里的小丑面具终于彻底报废,被捏成了两半。   袁盛以为自己早已失去了对四周的感知。   但这一刻,他还是能感觉到的。   面前的少年,是他所遇见的第一个,从头到脚都透着温柔软和气息的人。   而且是对着他温柔的人。   袁盛不自觉地抬起了左手,想要将少年牢牢摁在怀里。   这时候焦严却动了。   焦严一把将牧水拦腰抱走,袁盛抱了个空。   袁盛冷冷地看过去。   就见焦严一脸戒备地看着他。   大概是觉得他会像捏碎面具一样,把牧水的细腰也给捏碎。   袁盛:“……”   这他妈哪儿来的傻大个?   作者有话要说: 袁哥本来想做个放荡不羁的疯子。_(:зゝ∠)_结果被水水发了个好人卡。 第58章 荆棘化盔甲   郭勇还没能联系上齐星汉, 他只能使用备用的房卡, 再次进入到了齐星汉的公寓内。   公寓内空无一人,但却有不少的……鸟?   郭勇有点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一幕,但他仔仔细细地盯着看了一会儿, 确认眼前扑腾着翅膀,飞来又飞去, 在客厅里撒野的,的确是一群雪白的鸟团子。   郭勇费了好一会儿的功夫, 才回忆起来,这群鸟可能是牧水养的。   他隐约记得之前影视基地停电的时候,牧水高烧被送往医院, 就有那么一两只雪白的鸟跟在后头。当时好像没有这么多数目吧?难道短短的时间内, 这些鸟就繁衍出了更多的族类?   郭勇正艰难地挖掘着那段回忆。   雪女鸟们迎面而上,将郭勇围在了里头,羽毛扫过他的脸颊, 痒得郭勇连打了几个大喷嚏。   齐星汉不见踪影, 郭勇猜测他可能是回家去了,郭勇知道这个时候是不能联系齐星汉的,联系也是白联系。   郭勇叹了口气, 想了想,决定先把饲养这些鸟的重责接起来,他赶紧让助理去买了鸟别墅大笼子,安装好,再放入鸟食。   “吃吧, 吃吧,别饿着。”郭勇伸出手指头刨了刨鸟槽里的食物,这些鸟儿们似乎能听明白他的意思,立刻挨个钻进了笼子里,乖乖啄食起食槽里的食物。   郭勇完成任务,也就不再多停留,转身往外头。   等走到门边的时候,他回了个头。鸟儿们都停止了进食,它们一致地抬起头,紧盯着郭勇的方向,像是一种无形中的目送。   郭勇心底掠过了一丝凉飕飕的味道。   他觉得这些鸟儿跟富有人性似的。   郭勇赶紧关上门,加快了离开的步子。   错觉吧?   鸟怎么可能会有人性呢?   ……   别墅内。   袁盛的目光冷锐如刀锋,焦严的目光则带着一种不为所动的冷漠与坚持。   目光相接,谁也没有要往后缩的意思。   牧水赶紧拍了拍焦严的手:“等,等会儿……放我下来,劲儿大,腰疼。”   焦严脸上呆滞的神情骤然有了变化,他笨手笨脚地将牧水放了下来,头微微耷拉着,一副好心办了坏事的模样。   牧水察觉到了气氛的僵硬,也感觉到了焦严和袁盛之间无形的对峙。这大概是强大的怪物之间,天生就带来的气场不和。   于是牧水一边低头,拉了拉身上的衣服,一边出声转移走了话题:“那个菲佣怎么还没回来?好饿呀。”牧水低低地,真真假假地抱怨了一声。   袁盛这才敛住了目光,低头看了一眼地面上碎裂开的小丑面具,面具在陪伴了他数年的时间之后,终于报废了。   但奇迹的是,他感觉不到一点的可惜。   袁盛抬起头,低声说:“我出去看看。”   “唔。”牧水应了声,乖乖地立在了那儿等待。   袁盛拔腿,三两步就朝楼下去了。   焦严有些茫然地站在那里,还处在一种低落又呆滞的情绪之中。   牧水回头看了看他,然后拽过桌上的纸巾盒,从里面抽出了两张纸递给了焦严:“你湿透了,没有洗澡吗?”   焦严只本能地抓住了纸巾,然后摇了下头。   他的个头太高大,这样的动作由他做来,更显得有点傻了。   牧水看他抓着纸巾,一副不知道该怎么办好的样子,无奈之下,只能微微踮起脚,重新将纸巾从他手中抽回来,然后自己攥在手里,抬手擦了擦他的额头,还有眼睫上仍旧停留着的雨水凝成的珠子。   焦严的视线变得清明了起来。   他紧紧盯着牧水,呆滞得硬邦邦的目光,渐渐好像软和了一些。   而牧水也盯着焦严,他突然有点想伸手,探一探焦严额前的那个洞。   下雨的话……里面会打湿吗?   没等牧水将想法付诸实践,袁盛回来了。   他紧绷着脸,冷声道:“有点儿不对劲。”   牧水疑惑地看了看袁盛,然后快步朝楼梯的方向过去了,他快步朝楼下走去,然后透过楼下的落地窗,朝外看去。   袁盛跟了上去。   牧水回头问:“哪里不对劲?”   话问出口,牧水不等袁盛回答,他自己又飞快地转回了头,朝落地窗外看了看。   他发现哪里不对劲了。   “月亮呢?”   不仅是月亮星星看不见了,外面几乎是一片漆黑,只剩下一点淅淅沥沥的雨声,隔着玻璃隐约地传进了别墅内。而雨声也是奇怪的。   牧水仔细分辨了一下,感觉每一个雨点都拍打在了树木草叶上。这没什么奇怪的,别墅里种满了花草树木,别墅的门本来也掩映在树丛之后。但是……   牧水骤然意识到,他为什么见不着月亮了。   因为都被挡住了。   别墅外所有的一切,都被那些树丛花草挡住了!   别墅区内的绿植,应该仅仅只起到对别墅形成一个私密防护的作用,而并不会阻隔人的视线。   想到这里,牧水返身上了二楼,然后打开了二楼的房间窗户。   紧跟着他又上三楼检查了一遍。   望出去,依旧是一片漆黑。   牧水伸出手,朝窗外抓了抓,一抓就是一把叶子。这得是什么样的树,才能突然之间长到三层楼高,茂密得遮挡住所有的视线啊?   牧水收回手,转过身。   袁盛就站在他的后面,后头还有个焦严。两人的目光都落在了牧水的身上。   牧水心下都忍不住感慨。   本来以为是来监护杀人犯级别的棘手的病人。但这一会儿,这两个在档案里极其穷凶极恶的人物,却反倒成为了让他心安的倚靠。   他们身上的荆棘,就这么成了他的盔甲。   “我们能直接离开这里吗?”牧水喃喃道。   袁盛说:“可以再试试。”   言下之意,刚才他已经试过一次了。   牧水走在前面,带着他们又下了楼。   袁盛陡然加快脚步,大步走在了牧水的前面,然后将别墅的门打开了。牧水紧跟着走了出去,别墅里的灯光向外透了出去,牧水只能看见阻拦在台阶前密密麻麻纠缠的叶子,叶子细细长长,个头很大。   看样子像是放大版的草叶。   牧水干脆打开了手机的手电筒光,朝更远的地方照了过去。   光束透过纠缠的叶子,照向了更远的地方。   树木参天而起,花坛里细小的花儿拔地生长,身子摇曳,化身一朵朵大伞。   雨水淅淅沥沥落下来,牧水甚至感觉自己耳边好像听见了一点鸟叫声,和一点其它野兽的低鸣声。   牧水舔了下唇,问袁盛:“是我们变小了,还是这些树变大了?”   他的话音刚一落下,袁盛和焦严突然都上前了一大步,他们一人抓住了牧水的左手腕,一人抓住了牧水的右手腕,将牧水用力地往后一带,牧水整个几乎腾空飞起。   他们就这么拽着牧水返回了门内。   “嘭——”   门重重关上。   牧水五官都皱成了一团:“松、松手!别拽啦,要拽成两半了!”   焦严赶紧松了手。   而袁盛顺势紧紧将他扣在了身边。   牧水喘了口气,看着一根粗壮的枝叶拍打在了门板上,恰好通过监控落入了牧水的视线里。   牧水颇有些麻木地道:“不会是又一个想要抓住我的怪物吧?”   袁盛眉间紧锁,嘴角微微下撇。   牧水仰头看了看他,知道这代表着袁盛这会儿很生气。牧水又看了看焦严,焦严的眼神更见一种无机质的冰冷,那张脸看上去更像是个坏人了,显然也很生气的样子。   牧水相比之下,可就冷静多了。   他拽了拽快要滑下去的裤子,说:“这个怪物应该比较怂叭?都没出现。”   袁盛掀了掀眼皮,眼底射出冰冷的光:“他要是敢出现,我就把他卸成八块儿。”   话音落下,牧水的腹中传来了“咕叽”一声。   牧水忍不住皱了皱脸。   怎么每次被困起来,都得挨饿呀?   焦严突然从棉衣兜里掏出来了个小塑料袋,递给了牧水,牧水疑惑地接过来。   咦!这不是昨天还在家的时候,那顿早饭里的灌汤小笼包、黄金烧麦和奶味小馒头吗?   焦严居然一口都没吃,全偷偷藏在兜里了!   “给牧水。”焦严认真地道。   牧水这时候也不和他们矫情推拒。   他是真的饿了呀,他们的身体可比他要扛饿。   牧水飞快地接了过来,冲焦严说了声“谢谢”,也不管小塑料袋里的食物凉了之后凝了些油,他转眼就吃了一小半,剩下的则先留了下来。   一边吃,牧水还忍不住一边想。   我果然已经不是过去的我了!   从第一次吃掉患者的饭开始,我就变了!   想到这里,牧水打了个嗝。   他吃得急,饱腹感也就特别强。   缓解了饥饿总是好的。   牧水用小塑料袋,把剩下的食物好好裹好,再动一动手指,打个结。   等做完这些,牧水一抬头,就正对上了袁盛的目光。袁盛大概是没想到他会突然抬头,所以收势不及,牧水一眼就撞入了他的眼底,被袁盛眼底带着贪婪的深沉之色给笼住了。   牧水的心脏飞快地缩紧了一刹。   这是种非常奇妙的化学反应。   我应该不会感觉到害怕呀。   牧水牢牢抓住袁盛的目光,压着心底的疑惑,丝毫没有退缩。   牧水将思维拉回到正道,他想了想刚才验证的过程,歪了歪头,盯着袁盛说:“我觉得,是我们变小了,而不是那些花草树木变大了。……这里好像变成了第二个乐园一样的存在……你觉得呢?”   “嗯?”袁盛还盯着牧水的唇,柔软的,开合间会露出一点小白牙。   袁盛想。   原来当目睹到极致的美,因而发疯到极致的时候,就获得了另一种意义上的平和与安宁。   作者有话要说: 袁哥:实不相瞒,我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第59章 人脸   齐星汉从警局出来, 还是浑身湿透, 形容狼狈的样子。警员留他洗个热水澡,换身干净衣服再搭警车走,他拒绝了。   他湿漉漉地又走入了雨中。   大雨里几乎没什么行人了, 所以也就避免了他被认出来。   齐星汉打了车,回到了之前那个别墅区。   别墅区门是紧紧锁着的。   齐星汉也想明白了, 为什么袁盛会说,其它的别墅住不住人都不重要。在别墅区的大门旁, 连保安室都没有设。这说明,这里从一开始,就不是修建出来, 卖给大众居住的。   齐星汉摸出了手机。   他的手机还保持着之前电量用尽的状态。   转头看向四周, 雨夜之下,只有孤零零的路灯还站立着,连个便利店的影子都没有。   齐星汉眸光冰冷地注视着四周。   万万没想到有一天, 他会因为手机没电了而发愁。   齐星汉干脆将手机放回兜里, 缓步走到紧锁的大门前,他四肢的力量比绝大多数人要强悍。   他的手指攥紧,收握成拳。   “当啷”一声巨响, 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有点恐怖,像是有什么爆炸开了一样。   紧锁的门应声倒下,激起了一地的水花。   齐星汉扭头,眯起眼看了看。   这里连警报器都没有安装, 监控摄像头更没有。完全和人类社会隔离开了来,成了独立的一隅。   他迈动腿,按照记忆朝着那栋别墅走了过去。   他不关心这里是谁的地盘,更不关心这里为什么会封闭成这个样子,他只需要将牧水带回去,如果再多一个焦严的话,他虽然觉得难以忍受,但咬一咬牙,也还能继续忍忍。   他的行走速度很快,转眼就到了别墅门外。   齐星汉仰头看了看。   别墅里是漆黑的,一点光都没有透出来。   齐星汉如法炮制,面不改色,牢牢攥住别墅外的铁门,往两边生生撕开了距离。   但他的个头太高了。   哪怕是将铁门栏杆间的缝隙打开了一定的距离,他也很难跻身进门。   齐星汉只能不厌其烦地脱下上衣,随意丢掷在地上,抽出骨刀。   这个时候,就需要牧水帮他抱着衣服了。   齐星汉不自觉地想。   下一刻,手中骨刀挥舞出去,带出一道巨大的虚影,将铁门拦腰斩断。   寂静的夜里,又一次发出了“当啷”的巨响。   别墅花园里的花草树木被压倒了一大半。   齐星汉却看也不看,径直地跨越过被破坏后的铁门,进入到花园内,再沿着小径来到别墅门外。   齐星汉按下了门铃。   ……   牧水捂住了胸口乱蹦的小心肝儿。   会攻击人的植物没吓着他,倒是被突如其来的两声巨响吓住了。   那口气顺不上来,这会儿化为了一个嗝。   “啊嗝。”   牧水连忙又拍了拍胸口。   就在这时候,他听见了一段铃声。牧水愣了下:“门铃?”他记得警察来的时候,就是这个门铃声。   门铃声在耳边环绕不绝。   “总不会是植物在按门铃吧?它有这么聪明吗?”牧水说着,自己先忍不住笑了下,露出了一点小白牙。   然后他快步走到了门边。   奇怪的来了。   他能听见门铃声,但门铃声却不像是从门上传来的。   牧水打开了监视器,朝外看去,就见外面攒动着的一节爬山虎藤蔓。除此外,没有任何人站在那里按门铃。   牧水舔了舔唇,回头和袁盛说:“没有人。”   袁盛的目光扫过他的唇,然后就此黏住了,怎么也挪不开。袁盛哑声道:“过来躲着。”   牧水无奈,点点头,乖乖走过去,躲在了袁盛的身后,不动了。   袁盛闭了闭眼。   他的眼底蒙上了一层红血丝,身上的气势骤然暴涨。   而这时候牧水微微歪着头,又仔细听了听。   铃声是从外面传来的,从别墅外稍微远一些的地方。而不是从门板上传来的。难道是齐星汉回来了,但是找错了地方?找到了隔壁别墅去?不不,隔壁别墅的话,门铃怎么会传这么远呢?   牧水摸出手机,拨了个号码,但那头提示的却是手机已关机。   多半是手机没电了。   ……   齐星汉按了三次门铃,都没有人回应。   他再三确认了一下,之前袁盛带着他们来的,就是这个别墅。   那为什么没有人来开门?   他和袁盛彼此讨厌。   那种厌憎是刻入骨子里的本能。   齐星汉曾经想过,这也许是来自于怪物之间天生的排斥。   但有牧水在。   袁盛会单单因为厌憎他,而不给他开门,这个概率几近于无。   ……   牧水转而走到了落地窗边上,他朝外看去,但铺天盖地都是植物,他也没办法透过它们,看到围墙外邻近的别墅里,是不是站着一个按门铃的齐星汉。   这时候窗外的植物似有所觉,跟着挪了挪位置,隔着一层玻璃和牧水遥遥相望。   有玻璃隔在中间,倒也没什么好怕。   牧水干脆认认真真地打量起了面前的植物。   窗外的植物不是爬山虎,而是一种全新的,牧水压根没见过的物种。它们的身体是绿色的根茎组成,根茎微微弯曲,顶端的花朵朝牧水绽放开了花瓣。   就像是一个人弯下了腰、低下了头,就想要面朝牧水靠近。   花朵几乎贴到了玻璃上,它的模样也就变得更清晰了。   肥厚的粉色花瓣之间,夹着……一张人脸。   人脸泛着青,双目直视向前,五官僵硬,看不出是死是活。   牧水忍不住往后退了退。   而这时候,更多的花朵弯了腰低了头,全都贴在了落地窗的玻璃上。而每一朵花的花瓣拥簇之间,都没有花蕊,取而代之的是那么一张泛青僵硬的人脸。   所有的人脸都齐齐看着牧水。   可比小丑服瘆人多了。   焦严突然间到了窗前,他脸上的神色带了一点冷酷无情的味道,手指紧握成拳。   牧水赶紧喝住了他:“椒盐!别动!”   这一拳揍下去,那些植物被走飞的同时,玻璃也就跟着碎了。   焦严的手顿在了半空中。   而这时候,更多的人脸贴到了窗户上。   植物的身体就是根茎,这可比人体要柔软得多了,人体要凑一块儿,还得重重叠叠,费了巴劲儿。但根茎们互相缠绕,紧密相连,人脸也就一张紧跟一张,密密麻麻地排布在了窗户外。   先不说这么多张呆滞而泛着青不知死活的面容,摆在一块儿,有多惊悚。   就这个密集程度,就足够先将密集恐惧症患者给恶心死了。   牧水都觉得脑袋上盘旋过了一圈儿的凉意。   “……它们进不来?只能骗我出去?”牧水疑惑地道。   袁盛没开口。   焦严更没有开口。   牧水歪头先看了看袁盛,又看了看焦严。   啊,显然不能指望他们帮上忙。   好像都不是太有智商的样子。   牧水在心底小声逼逼。   “休息一会儿,攒积体力。”牧水说着,抬手摸了摸焦严身上的衣服。   湿透了的棉衣久了之后,就带着冰凉的触感。   牧水抬手摸了摸焦严的脖颈,也是冰凉的。   这会儿牧水哪里还顾得上那些植物?   “你也需要洗个澡。”牧水说着,就朝二楼的方向走了过去:“椒盐,跟上来。”   焦严:“嗯嗯。”   袁盛抬头看了一眼,窗户玻璃上贴着的密密麻麻的人脸:“……真够恶心的。”   袁盛掉头,也追上了牧水。   焦严被塞进了浴室,牧水顺便还帮忙调节好了花洒。   他问:“需要我帮你脱衣服吗?”   袁盛飞快地开了口:“我来。”   牧水想想也是,袁盛的个头比他高,更合适给焦严帮忙。以他的个头,要想帮焦严换衣服,那得挂焦严身上才行吧?   “那我在外面等。”牧水说。   袁盛点了下头。   面前的浴室门关上,隔着一道磨砂玻璃,牧水只能隐约瞥见里面晃动的人影,其余的就看不清晰了。   牧水绕到了沙发边上坐下,抱起了小丑乐园。   乐园还是他离开时的样子,里面的小丑服都没有变幻位置。可见它们有多怕袁盛。   牧水坐在地毯上,不再看窗外的那些植物,转而将注意力集中到了小丑乐园上。   比起着急、焦灼,又或者是害怕。   还不如研究这个东西。   反正害怕也是没有用的。   窗外的藤蔓拼命地扭动着身躯。   而那些长有人脸的花朵,也开始慢吞吞地顺着窗户、墙壁往上攀爬,企图攀爬到二楼。   只可惜,牧水连目光都没有分给它们一点,任由它们怎么舞动,都毫无作用。   浴室里水声还没有响起,这会儿就连门铃声也都听不见了。   牧水只听得见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   内外营造出了一种异样的寂静感。   而就在这抹寂静感中,牧水听见了极轻的脚步声,从门外走了过去。   牧水皱了下眉,却没有动。   但脚步声却轻轻地,走过了一次又一次,来来回回敲击在牧水的耳膜上,让他想忽视都难以忽视。   牧水转头朝门边看去,脚步声又一次响起,轻轻的,却密集得厉害,像是鼓点落在了地面上。连带着还带过了一道影子。   牧水有点受不了这样的精神骚扰。   他猛地站起了身。   “袁哥!”他大喊一声,然后抱着乐园先冲了出去,企图跟上那道影子。   乐园里还有无数的小丑呢!   关键时刻也能顶用的!   ……   袁盛听见声音的下一刻,就飞快地打开了浴室门。   门外已经不见牧水的身影了,只有小丑乐园的顶盖还放在地毯上,孤零零的。   袁盛快步走了出去。   走廊里也没有了人。   墙壁上的装饰画,掉了三个螺丝钉,盘旋着打了个转儿。   “牧水。”他哑声喊。   周围没有回应。   袁盛舔了舔唇,喉头一动,换了个称呼。   他一边往前走,一边哑声喊:“水水……”   “袁哥。”牧水微微喘着气,从一个房间出来:“刚才有人过去了……” 第60章 老师上线   袁盛眉头紧锁, 眉间拢起了一股戾气:“跑什么?”   牧水露出无奈的表情, 摊开手:“没办法,一直有东西想引我出去。哒哒哒地在外面走过一遍又一遍。都恨不得在地板上跺出洞了……它们这样卖力,我总要出去瞧一瞧的。”   说着, 牧水屈起手指头,比划了一下:“喏, 我就看一个白色的人影,像是演恐怖片一样, 咻,从门外这样跑了过去。”   袁盛垂下目光,落在了他头顶上。   牧水的发丝柔软, 还有些乱糟糟, 遮挡住了发旋儿。   “进去,我去看看。”袁盛按在了牧水的腰上,将他一抱, 一推。   牧水就回到了门内。   袁盛缓步朝走廊另一头走去, 牧水出声叫住了他:“等等,别过去了。”   袁盛回头。   “我觉得有点蹊跷。”牧水说着,皱起了眉毛:“刚才我跑出去都太莽撞了。我们先回去, 等焦严。焦严一个人在里面,不太安全。”   焦严毋庸置疑是安全的。   但牧水和焦严在一起,不一定安全。   袁盛点了下头,跟着也进了门。   焦严就站在浴室的门口往外面探望,他全身上下就剩了一条内裤还穿着。   他似乎不怕冷, 站在那里,四肢舒展,更加显得高大健壮。   袁盛没由来地心头一阵火起:“回去,洗你的澡。”   焦严看了看牧水,低声说:“守着。”   然后门关上,紧跟着浴室里传出了哗啦啦的水声。   袁盛感觉到自己又要失控了。   他掐了掐自己的指尖,然后转头看向了牧水。   牧水坐在那里,面容恬静。   袁盛的心情骤然也就跟着平静了下来,这是极为难得的平静。   ……   手指传来一点酥酥麻麻的感觉,有什么东西顺着手指爬了上来。   牧水低头瞥了一眼。   一件小小的小丑服扒拉在了他的手指头上。   雨还在下,雨点就这么密集地落到了牧水的身上,又一次打湿了他身上的衣服。   牧水略有些茫然地打量起周围的世界。   树木、花草、铁门,还有身后的别墅……他出来了。   当他跟着那道影子,路过一幅壁画的时候,他就站在这里了。   周围的一切又都恢复了正常的样子,没有参天的大树,也没有带人脸的扭曲花朵。   牧水一只胳膊艰难地抱着怀里的乐园,抬起另一只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   泥泞的地面上,只留有两排脚印的痕迹。   除此外,竟然再没有别的。   真奇怪啊。   之前他、袁盛、齐星汉、琪琪、焦严,甚至还有菲佣、警察、琪琪母亲,他们都从别墅的大门进进出出。   大雨是无法完全冲刷走脚印的。   那为什么只留下了一个人来去时的脚印?   牧水有些想不明白。   他摸出手机,尝试给齐星汉打了个电话。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齐星汉还没给手机充上电。   那袁盛呢?   牧水给袁盛打了个电话,电话那头很快传来的,还是一样的提示音:“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多半也是没电了。   牧水叹气。   他就不应该让袁盛拿走他的二手机,他的二手机总是会在还剩余百分之四十左右的电量时,就自动关机了。   牧水收起手机,换了个胳膊。   怀里分量有些沉的乐园,成了唯一和他拴在一块儿作倚靠的东西。   牧水也不着急。   从行为心理上来判断,无论是那些带人脸的植物不停攀爬窗户,还是后来别墅里响起的一阵又一阵的脚步声……它们本质上的目的,都是为了吸引牧水,将牧水带出来。   现在牧水已经在别墅外了,它们自然会露面的。   不过,问题来了。   危险究竟存在于别墅里,还是存在于别墅外呢?   如果别墅是一个乐园式的存在。   那就代表他们进入的别墅,并不是袁盛真正的住所。现在他背后这一座才是。   这样也就能说明,为什么地面上只有一排来时,和一排离开时的脚印了。那多半是齐星汉从警局折返回来后,按门铃无人应答留下的。   他们之所以会进入假的别墅,显然是有人故意引导。   那么既然他们已经被引进去了,还把他引出来干什么?   直接在假别墅里动手不就好了吗?   除非是,之所以特地准备一个假别墅,是为了暂时将他和袁盛、焦严分开,各个击破。   ……   这一等就是好一会儿。   牧水都把别墅上上下下扒拉了一遍了,大雨滂沱,牧水正淋着雨满脑子乱想的时候,放在裤兜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是袁盛还是齐星汉给他打的电话?   牧水摸出手机,却发现谁也不是,而是很久没有联络上的老师。   牧水快速地按下了接听键:“老师……”   老师的声音从那一头传出来:“你现在在哪里?”   牧水冻得手脚发凉,脑子有些发木。他有点茫然地报出了自己的位置。   “你是不是和金水研究院的病人在一起?”对方的嗓音微沉。   “……不是。”牧水撒了个小谎。   现在他的确没有和袁盛他们在一块儿呀。   “我现在过来接你。”那头刚说完,牧水就听见自己的正前方,响起了一道声音:“牧先生。”   牧水拼命眨了眨眼,将不小心落进眼底的雨水挤了出去,视线重归清明。然后他才看清了缓缓朝他走来的人。   男人穿着一双黑色的长靴,卡其色的裤子,上身是墨绿色衬衣搭配黑色马甲,头戴一顶礼帽,打扮偏欧化,仿佛刚从一个假面舞会上下来。   对方也拥有一张西式的面庞,深眼窝,高鼻梁,蓝色眼珠。但他的颧骨和腮帮子都有些高,这破坏了他这张脸的整体协调性,看上去像是一个正方形成精了。   整个和英俊扯不上关系,就连绅士的气质,也没能拥有。   和加西亚,差了那么十个卡托帕斯吧。   咦?   我刚刚好像想卡托帕斯了。   不知道他会打喷嚏吗?   想到这里。   牧水迅速拉回了自己的思维。   “你是谁?”牧水尽量平和地问对方。   他没有去抱紧怀里的乐园,他甚至在有意识地弱化乐园的存在,让自己的整体看上去和谐统一、人畜无害。   男人行了个英式的鞠躬礼:“牧先生,我是卡格拉。”   连名字都和卡托帕斯如此相似。   哦……   我刚刚又想卡托帕斯了。   牧水皱了下眉。   不如以后都用加西亚二号来替代吧?   “有事吗?”牧水问。   “我想,我们有一些事需要进行探讨。”卡格拉让出了半个身位,示意牧水跟他往外走。   这时候报警显然是没用的。   牧水点了头:“好。”   他跟着卡格拉往外走,并拿起了手机:“我能打个电话吗?”   卡格拉似乎很笃定他联系不上袁盛和齐星汉了,于是笑了下说:“好的,您请自便。”   牧水飞快地给老师回拨了过去。   他的眉头微微蹙起。   接啊!   这一次,可千万别又接不上他的电话!   卡格拉回头看了一眼牧水,他瞥见了少年眉眼间微微拢起的愁色。   真是一个惹人怜惜的人啊。   “嘟、嘟……喂。”   “老师。”牧水调整语速,缓慢而平静地说:“我已经不在这里了,老师你不用过来找我。”   过分慌乱焦灼而导致气息不稳的口吻,只会让对方起疑,更加坚定地前来。   他不希望老师正撞上卡格拉。   所以他的语气要格外的平缓。   说话的时候,牧水微微抬起头,正对上了卡格拉的面容。   卡格拉微微收敛了脸上的笑容,他看着牧水,眼底透出一点怪异的光。   那头的男人却极其的固执:“你现在就在那里,牧水,别骗我,你骗不了我。谁缠住你了是吗?袁盛还是齐星汉?还是焦严?”   牧水眉间皱了下,然后很快就舒展开了。   老师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他身边的病人都有谁?   “我过来了,马上!别动!你别动,听见了吗!”男人在那头低声吼。   牧水很难见到老师这样失了风度的时候。   上一次,还是因为刚得知院长安排他去接手齐星汉的时候,就从那次之后,他就联系不上老师了。   想到这里,牧水突然觉得有点说不出的烦躁。   相比之下,齐星汉、袁盛、焦严,他们已经不是多么棘手的病人了。   这个新世界所带来的谜团。   当他跳出本来的生活之后的种种不合常理的地方,才是棘手的地方。   “打完电话了吗?”卡格拉问。   牧水平静地对着那头说:“老师,你在哪里?我过来找你,我有些话想问你。”   那头的人顿了顿。   “那我们学校见吧。”牧水说完,不再留给对方机会,挂断了电话。   他也很少有强势的时候呀。   可这个时候,好像只能这样了。   至于老师会不会因此而停下脚步,改道去学校……他暂时管不了。   牧水打了个冷战:“走吧。”   卡格拉带着他出了大门。   大门外有一条绿植铺满的草圃,牧水敏锐地回头瞥了一眼。   他刚才找了很多地方,唯独没有注意到铁门外的草圃。   卡格拉催促了一声:“牧先生。”   牧水收起目光,跟着卡格拉缓缓朝前走去,然后走进了离袁盛居住的别墅不远的,另一栋别墅。   “你和你的团伙就在这里?”牧水问。   卡格拉皱起眉,显然很不喜欢牧水用“团伙”来形容。   牧水也很不高兴。   这里都是袁盛的房产啊!   什么草台班子呀,交钱了吗?你们白住别人家还有理了?   好气呀!   牧水的一颗抠门心爆发起来,气得胸口都痛了。   作者有话要说: 当袁哥看见水水不会呈现一种发疯的状态了,就说明那是个假水水了。 第61章 他是恶魔   牧水一度以为自己进错了门, 但卡格拉已经迈步进门了, 并且瞬间失去了刚才强装出来的所有风度,将牧水用力一拽,也拽进了门。   紧跟着, 卡格拉反手将门牢牢关上了,他笑了下, 说:“牧先生,请您配合。”   牧水晃了晃, 抱着怀里沉甸甸的乐园堪堪站稳了,然后才抬起头,重新朝面前的景象看去。   空荡荡, 没有摆放任何家具的客厅里, 坐满了十来个头发五颜六色的人,他们中间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乍一看, 仿佛是误入了杀马特集会。   但定睛再仔细看——   男人女人们衣服底下的躯干, 都由植物的根茎组成。那些根茎却并不像牧水之前见到的那样粗长庞大,相反,个个都很纤细, 连衣服都无法撑起,以至于衣服总有瘪塌下去的地方。一个个都从正常的人形,被拉扯成了萎缩畸形的怪物。   只不过他们身上延伸出的根茎数量并不少,相反还很密密麻麻,细细的根茎拼凑缠绕到一块儿, 数目庞大了之后,看上去就像是纤细瘦弱的花草丛托起了一个个脑袋。   忽略掉那些带给人的视觉强烈冲击的五颜六色的头发,这一幕就显得尤其的怪异了。   更何况这一刻,他们在听见卡格拉的声音之后,齐齐转过了头,盯住了牧水。   牧水的手指摩挲着乐园的侧面,心底获得了一点心平气和的力量。   比起面前的这些玩意儿,那些棉花塞起来的无面小丑都变得可爱起来了。   “他们都是什么人?”牧水出声问。   不管卡格拉会不会回答,总要先问一问试试。   而事实上卡格拉也没有要隐瞒的意思,他的嘴角高高咧起,露出了笑容,带着点儿志得意满的味道。   “它们,都是我的作品!”   这个表情再次破坏了他身上强装出来的绅士风度。哪怕他穿着正装,戴着一顶礼帽,这会儿看上去也只是更像一个马戏团的魔术师。   从这一点上来看,和加西亚二号差得还是太远了。   “他们都不是人?”   “是人,也是怪物,也是作品。”卡格拉走到了他们的面前,绕着他们慢吞吞地走上了一圈儿。   他们身上的根茎活了过来,渐渐朝四周蔓延攀爬,不一会儿就布满了整个大厅,组成了一个新的牢笼。   卡格拉顿住脚步,说:“你以前一定没有见过这样的吧?现在是不是感觉到很惊奇?”   “他们身上的衣服哪儿来的?”牧水突然问。   卡格拉噎了一下,不情不愿地答道:“本来它们是不需要衣服的,但这样才能让他们看上去更像是人,所以,我们来到了这里,侵占了新的地盘,同时也获得了新的物资。这些衣服,仅仅只是我们获得的物资之一而已。”   牧水心说难怪!   明明这里的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可他们穿的衣服却都差不多……   这一看……就分明是偷了袁盛的衣服!   嗨呀,更气了!   住人家的,还穿人家的,还不要脸给人家下套!   “人家讨饭的,都没你们这么理直气壮。人家至少还知道街头卖个艺唱个歌不然装个瘸腿也行!”牧水生气地说。   卡格拉脸上的笑容微微凝固了:“你难道不觉得震撼吗?人类一生中,能看见多少次这样的场景?”   “像你们这样肆意侵占别人住所,享用别人物品的,是很少见。”牧水说。   卡格拉脸上的表情顿时垮了下去。   但很快他又重新挺起胸膛,大声说:“这只是一时的,将来我会拥有可敌国的财富!现在征用它们,是它们的荣幸!我的名字将会载入史册,我会成为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发明家!”   牧水默然了一瞬:“请问卡格拉先生,尝试过做一个精神检测吗?”   卡格拉生气地道:“你在怀疑我是一个疯子?”   牧水歪了下头,打湿了头发的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下来,使他看上去有种楚楚可怜的美。   没有任何人在见到这样一幕的时候,还认为牧水是一个会产生威胁的存在。   卡格拉突地笑了下:“那是因为你还没有见识到另一个世界的宏大与美妙,当然就不会懂得,我的这些作品拥有多么可怕的力量,又被倾注了什么样的天分!”   牧水慢吞吞地摇了摇头说:“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我当然无法理解。那就请你说给我听一听……那个把我们骗进去的别墅,是你做的吗?”   “当然是。”卡格拉说。   牧水:“喔。”   原来他们之前进入的别墅,的确是和乐园一样的存在。在现实中,那应该仅仅只是一个别墅模型。他们置身在狭小的空间里,再看外面的花草树木,自然就都变成了参天大树。就好像蚂蚁抬头去看,身边的一切都是巨大的一样。   现在袁盛和焦严应该还困在里面。   只有他被那道影子带了出来,目的是要让他和袁盛二人分开,单独见到卡格拉。   “厉害吧?”卡格拉哼笑一声:“只要在那里,所有人的力量都会被削弱,只有我不会。是不是很神奇?就像是你们华国文化里,传说的芥子空间?相信你也只在书里见到过,而没有见过真正的实体。这些,都是伟大的我创造出来的!”   牧水:“喔。”   见牧水的反应平平,卡格拉心下有点恼怒了,这种被轻视的感觉,让他迫切地想要让牧水了解到自己的厉害。   “对于人类社会来说,这一切都是不可思议的。只要掌握了一定的规则,就能创造出这样的小玩具。听听,多令人感觉到震撼啊!”卡格拉双手合在胸前,如同夸张的歌剧演员,脸上露出了自我迷醉的神情。   表演型人格啊。   病得还不轻。   牧水心里小声逼逼。   “一定的规则?什么规则?”牧水心底逼逼,嘴上却是语气平稳而又温和。   “只有天才能领会的规则,你不会懂的,哦,当然,你也不必懂。有些人生来就是要做伟大的人,而有些人生来就注定是垫脚石和牺牲品。你就是我的垫脚石。”卡格拉说着,正了正自己头上的礼帽。   卡格拉说:“在这个全新的世界里,有无数的规则,规则组成了这个世界。领会到规则的人,比如金这样的人,再比如齐这样的人,再比如……我这样的人。我们早已经攀上了人类的顶峰,站在那个高度上再往下看,所有的人类都是可笑的。”   “这些……都是你无法想象的。”   金?   牧水捕捉到了一个新的名字。   很好,先记下来。   还有另一个出现在卡格拉话里的人——齐。   就是给齐星汉改名字,并赠给袁盛小丑乐园的人吗?   卡格拉的话相当自大,语气里透出的对人类的蔑视也相当浓重,换个人站在这儿,恐怕早让卡格拉气死了。   但除了一些牧水格外在意的东西,这样的话根本无法挑动他的神经。   他很早就懂得,怎么从别人的一大段话里,抛开情绪和不客观的叙述,抓取重点,获得信息本身了。   “按照你的说法,你已经很厉害了。”   卡格拉点头:“是的。”   “那你为什么还需要我来做你的垫脚石?我能对你产生什么作用?”牧水的声音微微变了调,然后打了个小喷嚏。   “我需要拿你去做一个交换,如果对方不愿意的话。那我想那个该死的死人脸会需要你的,毕竟我听说因为你的缘故,他的手底下死了两个人……哦,不止,还死了几只焰鸟。”   一听这个描述,牧水就知道,卡格拉口中的“死人脸”是指加西亚二号。   冷冰冰,一脸的抑郁阴沉,仿佛别人欠了他八个亿。   唔,是有点死人脸。   不过问题来了,在卡格拉的描述里,卡格拉准备先拿他去和一个人做交换,那个人如果不愿意的话,才会将他留给加西亚二号。   那么排在加西亚二号前面的这个人是谁?   “如果他们都不愿意呢?”牧水问。   “那就留着你,让你成为它们的一员。”卡格拉指了指旁边那些畸形的男人和女人们。   牧水从中判断出了一点。   卡格拉要么是高级怪物,要么不是怪物。   低级如赵云、老林这样的,都会在见到他之后,立刻对他产生一定程度的渴望。只有袁盛、齐星汉、焦严这样的,目前看起来没有这样的渴望。而普通的人类就更不会对他产生什么渴望了。   从卡格拉的描述来看,只打算拿他去作交换,或者是做成“植物人”。可见他对卡格拉没有别的吸引力。   再结合卡格拉一定要将他和袁盛分开的举动来推断,卡格拉不敢正面对上袁盛,那么是高级怪物的可能性也排除掉了。   所以卡格拉只是一个普通人类,一个大概类似于奇幻世界里的技术宅这样的存在。   那我就放心了。   牧水舔了舔唇,连身上传递来的凉意都不是那么让人难以忍受了。   指尖又传递来一点点酥痒的感觉。   小丑抱住了牧水的食指。   牧水顺势将那只小丑攥入掌心,捏了捏小丑被棉花撑起来的肚皮。   牧水的手机响了起来。   卡格拉也浑不在意,他笑着说:“还有很长的时间,交接你的人才会到来。我可以再带你参观一下我的作品。”   显然平时没什么人欣赏到他的大作,这让他憋坏了,好不容易抓着个牧水,拼了命地想听人家夸夸他。   牧水走到了他的身边,问:“你是什么时候接触到这个世界的?”   “二十岁?又或者二十三岁?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拥有绝佳的天分和运气。你知道吗,一般的人在真正接触到这个世界之后,他们的生命都是脆弱不堪一击的。哪怕是最弱小的怪物,也能吞噬他们。而我不同……”卡格拉洋洋得意,而又喋喋不休地往下说着:“我拿到了金的手册,上面还有齐的日记……这就像是中世纪术士的炼金笔记一样,它描述了让人惊叹的规则,它是伟大的,令人着迷的!我学得很快……很快我就拥有了比他们更强的能力……”   卡格拉猛地顿住脚步,转过身,凑近了牧水,低声道:“在记载里,齐曾经做过一个这样的玩具,给它起名乐园,那是最早的可以被人为制造的空间。但也正因为是第一个,所以后来的我已经超越了他!我做出了更好的……也就是你们刚刚体验到的。”   “它是不是更加的逼真?细枝末节做得更加的优秀?它甚至还是我的意识载体,我能够操控它,在它里面发生的一切事,我都能看见!”   卡格拉抬手轻抚过根茎上蔓延出的枝叶,笑眯眯地说:“我见过金创造出来的人,他们的身体能够化为武器。但那都比不上我的这些作品。它们的身体柔软、灵活,枝叶能探入更狭隘的空间。它们不需要吃喝,养分都来自于泥土……还节能环保。”   牧水:“……”   卡格拉扭头看着牧水:“你说,它们是不是更厉害?”   牧水轻声问:“你见过齐的乐园吗?”   卡格拉脸上飞快地掠过一丝恼恨之色:“我虽然没有见过,但它的确比不上我创建的别墅。我在这里住了五年,那个别墅是我花费五年的功夫,倾注了所有心血做出来的!多优秀啊……”   牧水伸出一只手,搭在了卡格拉的手腕上。   卡格拉顿时如同触电了一样,整个人都紧绷了起来,身体颤抖,他说:“喔,你要明白,我是一个伟大的创造者。我是不会为美色而所动的……”   牧水歪头看着他,侧脸的弧度漂亮,从他的面庞上滑过的水珠,衬得他的皮肤更细滑,眼珠更剔透晶莹。   卡格拉感觉到呼吸窒住的那一刹,同时还感觉到了手腕一痒,像是有什么轻飘飘爬了过去。   下一刻,卡格拉眼前的景色就变了。   牧水轻声说:“那你现在就能看见乐园是什么样的啦。”   ……   焦严的动作实在太笨拙了,洗澡花了足足半个小时。   袁盛沉着脸进到门内。   而焦严腰间只围了浴巾,露出了宽厚的肩膀、标准的八块腹肌。   “好了。”焦严说。   袁盛也不想帮他穿衣服,更何况这里压根没有合适他穿的,于是干脆地一点头:“走了。”   袁盛推开门走出去。   沙发上的牧水立刻站了起来:“袁哥,焦严。”   袁盛扭头看了一眼窗户。   窗户外已经没有那些人脸了,但那些参天的花草树木,仍旧在。它们荫蔽了天空,让人只能隔着玻璃,听见外面传来的闷闷的雨声。   “刚才你追着人影追到了哪里?我们再从那条路走一遍。”袁盛道。   牧水点了点头,站起身,和袁盛走到了一块儿。   袁盛侧过身子,目光不自觉地落在了牧水的面容上。   他的面容白皙,上面找不到一丝一毫的杂色,漂亮得像是摆入展架的宝石。   袁盛盯着他的面容看了好一会儿。   牧水扭头:“袁哥?”   袁盛敛了敛目光:“走吧。”   他们出了房间,沿着环形的走廊缓缓走动,最后停顿在了一个房间门口:“就追到这儿。”   袁盛微眯起眼:“是这间房?”   牧水点头:“就是这里。”   袁盛抬起手,扣在了门把手上。   他突然回头,看着来时路上那幅挂在墙上的画,那幅画里画的是花草树木,像是别墅花园的一隅。   袁盛已经很久没有在这里住过了,他对别墅里的一切摆件都记不太清了,包括墙上每一幅装饰画的内容,他都记不清了。   但有一点他是记得很清的。   为了防止他发疯,杀死别人,又或者是杀死自己。别墅里所有的桌椅都裹上了厚厚的棉布。   装钉画的,选用的当然也不会是螺丝钉,毕竟有尖锐的部分,一样可以用来杀人。   “刚才那幅画的钉子好像松了。”袁盛说。他的口吻平静,让人拿捏不准他这会儿的情绪。   牧水:“咦?是吗?刚才没有留意。”   袁盛走了过去:“把它重新钉好,免得掉下来。”   牧水:“不先去追那个影子吗?”   袁盛:“反正已经消失有一会儿了,现在追不追都没有分别。”   牧水往前走了几步:“我去看看……不过袁哥这里有工具锤吗?不然怎么把钉子敲进去?”   袁盛的腿长,他大步一迈,就轻松越过了牧水,他的口吻轻飘飘地道:“哪儿需要工具锤?”   牧水攥住了他的手腕:“不用工具锤用拳头吗?”   袁盛突然顿住了脚步,反手扣住了牧水的手腕,将他往外一推。   袁盛的动作幅度不大,但带出来的力道却不小,牧水整个身体都横飞了出去,好像没有重量似的。他撞上了那道门,却一点响动都没有发出来。   焦严见状,猛地顿住了身体。   袁盛迈动步子,步子由慢转快,转眼就到了牧水的面前,他一只手卡住了牧水的脖子,眼珠转为猩红,眉眼间写满了凌厉之色。   “影子,不就在这儿吗?牧水追着你跑出去,他不见了,你却回来了。你算什么东西?敢装成他?”   袁盛的手掌用力,卡着“牧水”的脖子往上提了提,发出了“咔哒”一声脆响,但“牧水”却并不像正常的人类一样颈骨分离就会死去。他依旧盯着袁盛,说:“我是牧水呀。”   但他这会儿口气越是学得像,就越是挑动了袁盛的怒火。   就连眼前这张漂亮的面容,都变得令人憎恶了起来。   一个眨眼,焦严也到了“牧水”的身边,他弯腰将“牧水”抓了起来。   袁盛:“三号,别乱动。”   焦严低声问:“牧水呢?”   “牧水”的脖子变得软塌塌的,脑袋在上面有点挂不住,朝旁边歪倒了一些。他还是重复着说:“我是牧水呀。”   “这玩意儿毫无作用。”袁盛拢起眉,再度扣住了“牧水”的一只胳膊,往外一拉。   焦严稳稳当当地站在那里,一只手也牢牢地抓着“牧水”。   只听见一声脆响。   “牧水”整个爆裂开来,溅了一点血出来,但也仅仅只有那么一点了,然后落在了地面上。   袁盛低头一看。   全都是塑料碎片。   大概就和商场里的衣服模特是一样的材质。   袁盛一脚踩上去,将那些碎得还不够彻底的,踩了个粉碎。   他扬起头,面容俊美却又冷酷。   “去找人。”   袁盛说完,就拔腿继续朝那幅画接近。   他想到了之前牧水说过的话。   “我觉得,是我们变小了,而不是那些花草树木变大了。……这里好像变成了第二个乐园一样的存在……”   所以这里并不是他曾经居住过的别墅,这里只是一个仿冒品。   所以墙上的装饰画,才会是使用螺丝钉钉进去的。   但袁盛才刚迈出去没多远。   走廊里所有的门都开了,从里面走出了“牧水”,走出了“袁盛”和“焦严”,甚至还有“齐星汉”……走出了每一个曾经进入过到这里的人……光是“牧水”就有七八个,其他的加在一块儿,少说也有二十来个了。   袁盛的脸色猛地一沉,心底的暴躁加了倍。   最好别让他逮到这玩意儿的主人,否则他会生撕了对方!   袁盛伸出手,随手抓住了最近的“齐星汉”。   “老子看你不顺眼很久了。”和袁盛的声音同时响起的,是塑料人爆开的声音。   其他的塑料人立马朝袁盛跑了过来。   袁盛的目光沉了沉,嘴角翘起,露出了一点疯狂的表情:“行,正好!”   把所不能发泄的、所不敢发泄的,今天都用在这儿了。   ……   卡格拉的身形晃了晃,勉强站定了,他没有听清牧水刚才说的话,厉声喝问:“这是哪里?”   上次,牧水被袁盛抱着在这儿走了一圈儿,之后他出来了,更是蹲下身,对着这座乐园仔仔细细地观察了很久。乐园里的每一处构造都印入了他的大脑。   和上次进入这里的心境完全不同了。   危险的地方,现在变成了最安全的地方。   牧水站在这里,大脑里放着的是乐园的构造图。   他面向卡格拉,低低地出声说:“这里就是乐园啊。”   “乐园?齐的乐园?不,不可能!乐园已经失踪很久了!没有人它在哪里!”从自己熟悉的地方,一下子转换到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卡格拉失去了冷静,失去了风度。   原来也只是个色厉内荏的人。   失去了他所依仗的本事,一下子就变得六神无主了。   卡格拉顿了顿,在黑暗中,突然站直了身体,他定定地看着牧水的方向,冷声说:“难道你也会制造这样的空间?你把我拖入了你的空间是吗?”   牧水收回了搭住他手腕的手。   失去了身体的接触,卡格拉的后背一下子就渗出了冷汗,仿佛黑暗的世界里就剩下了他一个人。   “牧先生!你还在吗?你把我留在了你的空间里是吗?”卡格拉厉声道。   牧水没有出声。   卡格拉的话音落下,他感觉到有一股气流在他的耳边搅动,那种感觉是极其微妙的。   卡格拉小心翼翼地转过了头。   明明周围一片漆黑,但卡格拉就是感觉到有什么站在他的身后。那种冥冥中感觉到但却又无法确认的滋味儿,令他几乎发疯。   耳边的气流变得更明显了。   卡格拉僵硬地站在那里,他的喉咙被什么堵住了似的,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张了张嘴,想要挪动身体,但却无法挪动。   身体里陡然升起的巨大恐惧,压制住了他的四肢。   “啪”的一声。   灯光陡然亮起。   卡格拉眯了下眼,昏暗的灯光下,他看见站在自己身后的,是一个穿着小丑服的男人,男人的身材瘦长,脖子也是长长的,像是曾经被人拉拽着四肢,如同拉面条一样,拼命地拉长再拉长,最后达到的畸形的效果。   而此刻,男人那长长的脖子正朝他弯曲了下来。   那张带着模糊血肉,却没有五官的脸正垂在他的前面,微微带动着气流。   体内恐惧疯涨,刹那间到达了顶点。   卡格拉双腿一软,摔倒在了地上,连尖叫都因为过度的惊恐而发不出来了。   男人弯下腰,丝毫不在乎他的恐惧。   男人将他轻松地捞了起来,扛在了背上。   卡格拉在极端的惊惧之下,意识到这是一条走廊。   可走廊似乎是无比窄小的,男人将他扛起来之后,卡格拉的头不停地和天花板接触,发出碰撞的声音。   疼痛之下,卡格拉的声音终于冲破了喉咙的桎梏。   “啊!”   “啊啊啊!”   “放开我!”   卡格拉的大脑里一片冰凉,可头顶被撞到的地方又传来了火辣辣的疼痛感。   未知的恐惧还在同时折磨着他。   他竟然无法脱离这里的震惊与恼怒,也在折磨着他。   “牧水!牧水!”他愤怒地叫喊着牧水的名字,这次连“牧先生”的不叫了,看来是彻底不打算伪装成一个天才绅士了。   小丑大概是嫌弃他太吵闹了,于是又换了个姿势扛他。   这下好了,卡格拉的腰腹顶在了小丑的肩上,头朝下,一股头晕目眩和想要呕吐的感觉席卷了卡格拉。   卡格拉整张脸涨得通红,他变得更狼狈了。   一边走,卡格拉还一边往下滑,他的头开始不断地撞击地面。   卡格拉感觉自己经历了人生里前所未有的最惨痛的折磨,他甚至忍不住流下了两滴心酸的眼泪。   小丑一路扛着卡格拉进了尽头的房间。   牧水跟进门,“啪”的一声,又打开了一盏灯,照亮了整个房间。   而这时候小丑也手一松,将卡格拉扔到了地上。   卡格拉虚脱地躺倒在地上,想要呕吐却吐不出来,他感觉自己一闭眼,仿佛就快死了一样。   卡格拉不会认输!   他这样想着,然后努力地睁开了双眼,强忍着头晕眼花朝四周看去。   然后他就看见了满屋子的小丑服,它们挂在墙壁上,明明没有肢体,没有脸,更没有眼睛。但卡格拉就是有一种被注视的感觉。   房间里明明也是没有风的。   但刹那间,卡格拉看见它们动了起来,像是随时会从墙上跳跃下来,扑到他的身上,将他拆分吃掉。   卡格拉很清楚,怪物们是会吃人的。   卡格拉的手脚更软了,他连爬都爬不起来,只能勉力试图在脑中呼唤和自己有联系的别墅,还有他的那些作品“植物人”。   可一切联系都被切断了。   卡格拉这才终于反应过来,少年为什么要问他:“那个把我们骗进去的别墅,是你做的吗?”   听听他后来是怎么回答的!   他说:“只要在那里,所有人的力量都会被削弱,只有我不会。是不是很神奇?就像是你们华国文化里,传说的芥子空间?……”   该死的!   对方从那个时候就在动这个念头了吗?   少年把他拖入了自己的空间……把他的力量削弱!让他无法再指挥他的那些“植物人”……   “狡猾的华国人……”卡格拉有气无力地从喉咙里挤出了一句话。   牧水有点生气,于是立马开口说:“下。流的外国人。”   卡格拉气得翻了个白眼,头更晕了:“喔,该死的!伟大的潘,应该带走这个华国人!让他去见上帝!”   潘又是谁?   牧水默默地记下来。   不急。   以卡格拉的愚蠢程度,他一定还能从卡格拉的嘴里得到更多的东西。   牧水生气地道:“谁先去见上帝,那可说不准的。”   卡格拉鼓足了劲儿大声道:“当然是你!你这个狡猾的华国人!如果我死了,你会遭遇可怕的追杀!”   如果是两个月以前,牧水听见这样的话,心底还是会有一点怕怕的。   可是现在牧水已经麻木到不能再麻木了。   哪怕这个新世界里的怪物再可怕,也都无法带给他更大的惊吓了。   加西亚二号都已经惹了。   还怕别的吗?   一味退避,从来没办法解决任何问题。   这是牧水多年学习上的经验。   他觉得用到生活中也是一样的!   牧水走到了卡格拉的身边,弯下腰,低下头,眉眼凶巴巴地一皱,眼睫毛上都还承载着一滴雨水,连带眼底都起了点雾。可他恶声恶气地对着卡格拉说:“你知道招惹我的后果吗?如果你招惹了我。我背后的神秘势力,也会对你展开抓捕和追杀。他们会把你关起来,每天会有无数人来研究你,他们会在你的头上开一个洞,观察你的脑髓……”   卡格拉听得四肢发冷,他的身体更不可抑制地颤抖了起来。   “不,怎么可能?你到底是谁?你是谁?还有,还有你背后的组织,你背后的组织又是什么组织?”卡格拉大声吼道。   他的姿态实在是太凶了。   比牧水要凶多了。   小丑服们突然动作得更加厉害了,同时四面八方传来了掐着嗓子一样的声音:“杀了他!杀了他!”   牧水都忍不住想堵耳朵。   他知道,这是那些小丑服又活过来了。   卡格拉却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阵仗。   这些小丑服无疑比他的“植物人”更为凶悍,它们的态度蛮横,开口就带着深沉的戾气,连商量都不带商量一下的。   卡格拉想要怒吼,但他的四肢却不自觉地蜷缩了起来,恐惧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喉咙里最后也只颤抖着发出了一声:“野蛮、野蛮的华国人……”   这一次声音可就低得多了,如果不仔细听,都差点听不见。   “撕碎他!撕碎他!”小丑们大声说。   比起杀了他,撕碎他,显然更具有威慑性。   只要一想到自己会在被撕开的疼痛中死去,卡格拉就恨不得立刻昏过去。现在苦苦支撑着他没有昏倒的,是他最后坚守的尊严。   牧水在卡格拉的身边坐了下来。   他也没想到这么有用。   当跟着影子跑出去的时候,他就想也不想带上了乐园,觉得袁盛和齐星汉以及焦严都不在的话,这个说不准还能顶点用。事实上,还真的顶了大用。   而这些小丑的配合度也十分地高!   现在他和卡格拉就完全掉了个个儿,卡格拉成了砧板上的鱼肉,该他来为所欲为了。   牧水顺口编了一句说:“你听过金水市研究院吗?”   “它就是你背后的势力?”卡格拉抖了抖,脸上的惊恐之色进一步扩大,“该死的,我竟然没有调查到……”   这么好骗?   一说就信呀。   牧水舔了舔唇,换了个坐姿,抱住了膝盖,然后将下巴搁了上去。这样省力一点点。   “手册在哪里?”牧水问。   他对于这个新世界的了解少得可怜,仅有的那点知识,还是从康叶那里得到,之后自己又总结了一些,添添减减这么汇合到了一块儿。   当卡格拉提起那个仿佛中世纪术士的炼金笔记一样的手册,牧水立刻就动了心。如果能拿到这个的话,那么他或许就能知道金是谁,还有齐是谁了。   他也能再次拓宽这个世界的世界观了。   卡格拉咬着牙,从喉中挤出了一句话:“你这个恶魔。”   他小声说完,然后立马摇了摇头,说:“什么手册?我不知道。”   牧水的记忆力很不错,见卡格拉开始装傻,他完美地复述出了卡格拉那一段话:“我拿到了金的手册,上面还有齐的日记……这就像是中世纪术士的炼金笔记一样,它描述了让人惊叹的规则,它是伟大的,令人着迷的……这个手册。”   牧水顿了顿说:“你不要装傻,装傻的话,它们可能真的会撕了你的。”   牧水说完,歪头看了看墙上的小丑服。   小丑服立刻鼓噪起来,再度大声说:“撕了他!撕了他!”   一边是面容柔软但实际可恶的小恶魔,一边是透着诡异感和戾气的小丑服,卡格拉觉得自己经历了世界上最严酷的考验。   卡格拉相信,再坚韧的人,到了这里,也撑不过一分钟!   他们是可恶的!凶残的!   卡格拉说:“手册不在我这里了,真的。但我抄了一部分下来……”   “抄本在哪里?”牧水又问。   卡格拉说:“在别墅里。”   牧水歪头盯着他慢慢打量。   卡格拉顿时觉得脚底板都蹿起了一股凉意,那股凉意更是一路窜到了他的太阳穴。   这个恶魔!   谁能抵挡得住他的目光呢!   卡格拉说:“是、是不在别墅里……我把它交给了茉莉。”   “茉莉?”牧水眼底透出了疑惑的光,他的眼眸在灯光下却显得更加的漂亮了。   越是漂亮的,越是危险!   卡格拉恶狠狠地在心底说。   “茉莉,是一个医生……”   牧水眉头轻轻皱了起来:“一次性把话说完,你怎么这么啰嗦扭捏呀?”   牧水的话音落下,墙上的小丑服突然脱落了挂钩,挨个飘了下来。   卡格拉吓得眼珠子都快脱眶了,他语速飞快地道:“茉莉是我的医生,她在金水市第三人民医院精神科做医生,她,她她拿走了我的抄本。因为上次和她好过,我付不上钱了,于是她拿走了我的抄本,真的就在她那里!”   牧水:“……”   这一段的信息量实在太大了。   卡格拉原来真的看过精神科。   他的医生还和他好过?   那他还虚伪地说,我是一个伟大的创造者,我是不会为美色而所动的。   “和你交易的是谁?”牧水问。   小丑服渐渐围拢。   卡格拉连气都不敢喘,飞快地说:“是潘!组织的名字叫潘!金是他们的领头人物!金在找,找那个得罪了卡托帕斯的人。所以我拿你去交换。负责和我进行交接的,是组织里的人。我不认识,我不知道是谁……不过他们那边有争执,按照本来约定的时间,他们应该已经到了。但是后来内部人员变动,好像有别的人要顶替原本安排好的人,前来接走你,所以才耽搁了。”   “潘……”   卡格拉口中的潘,原来是一个组织。   为什么叫潘呢?   在西方神话里,俄耳甫斯教认为,永恒的时间之神柯罗诺斯创造了一个蛋,蛋裂开诞生了一个双体神,有千变万化野兽之形,名叫法涅斯,它是最先诞生的神,即万物和所有宇宙的终极创造者,于是又称“潘”。   名字是取自这里吗?   牧水敛起思绪,接着往下问:“那你们叫什么?你有组织吗?”   卡格拉:“当然有!我和我数量众多的手下们,建立起了一个庞大的组织,这个组织以我的名字命名,就叫卡格拉!”   牧水:“……”   “下。流的外国人。”牧水忍不住又一次开口。   卡格拉气得又翻了白眼,差点厥过去。   “你怎么能这样说?尽管现在我是你的阶下囚,可之后会怎么样,是说不准的事。你还没有真正见识到我的厉害……”   牧水打断了他,掰着手指头数:“一,你穷到偷偷住别人的房子,把你的老巢安置在别人的家里;二,你还带着你的植物人偷穿别人的衣服;三,你还偷学卡托帕斯,人家姓卡,你也要姓卡,别人以自己的名字为组织名,你也以自己的名字为组织名;四,你偷学卡托帕斯的样子,打扮得人模狗样,装作是上流贵族绅士有风度的样子……综上所述,你还不够下。流吗?”   “我、我我……”卡格拉一口气卡在了喉咙里,浑身抽搐,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牧水腿有些麻了,他撑着地面站了起来。   “我得带着你一块儿去拿手册,在这之前,你要先放出我的朋友。”   卡格拉喘了半天才缓和了喉咙里的那口气。   他说:“好……”   牧水拽了他一把。   卡格拉晃了晃,勉强坐住了身体。   他这才将这个环境打量得更加清楚了。   哦,之前这个少年说什么?   他说这里是乐园?   这里是乐园?!   卡格拉不想承认这里比他的别墅强。   可如果这里是乐园的话,那他还愿意承认一点……   可是……可是如果这里是乐园,那少年呢?   卡格拉的眼珠骤然凸了出来。   “你是齐?”卡格拉颤声道。   牧水一时间没听清:“什么?”   ……   挂起来的金色帘子后。   卡托帕斯打了个喷嚏。   他抬头看了看阴沉沉的天,哑声道:“卡格拉想死吗?”   骨飞说:“大概是的吧,竟然想和我们做交易。”   卡托帕斯又打了个喷嚏。   什么时候这些蠢货才能学会不那样频繁地呼唤他?他们就不能学会去求求耶稣上帝圣母玛利亚管他什么鬼东西总之别他妈在心底念卡托帕斯吗?   他面无表情地盯着天空,心底的躁郁升到了顶点。   又他妈是丧了吧唧的一天!   人生真是毫无乐趣!   遥远的另一边。   别墅群围起来的小区大门外。   一辆出租车在门外停了下来,司机忍不住感叹了一声:“这是怎么回事?门怎么都倒了?”   乘客并没有听他的絮叨。   下一刻,穿着灰色风衣、一脸书卷气的男人,从出租车里冲了出来。   男人身上的衣服顷刻间就湿透了,连带眼镜也都被雨水模糊了。   男人身形挺拔,年纪大约在四十来岁,眼角点缀着浅浅的皱纹,成熟而又英俊。   他盯着面前倾倒的大门,抬手取下了眼镜,底下严肃冷厉的面庞,更清晰地暴露了出来。最后的那几丝书卷气,也被眼镜带走了。   他攥着眼镜,手背青筋凸起。   只听见“啪嚓”一声脆响。   镜片在他的掌心被生生捏碎了,碎片划破了他的掌心,男人也不管不顾。   他的五官绷紧,一点血从掌心渗了出来,滴落混合进了雨水里。   “牧水……” 第62章 活物与死物   “你刚刚说什么?”牧水又问了一遍。   卡格拉缓缓站起身来, 在小丑们的围堵下, 他的身形显得狼狈又瘦弱。他抬起头,重新看向了牧水。卡格拉张了张嘴,但紧跟着就闭上了。   卡格拉不敢开口, 不敢得到一个肯定的回答。   太可怕了我的圣母玛利亚!   他在那里大肆渲染自己掌握了规则,比金和齐更优秀, 是个何等的天才!   而齐就站在他的面前……   不……   他不敢想象!   卡格拉觉得自己像是被扒光了衣服,然后暴晒在太阳底下。   卡格拉觉得自己只要再往深里, 多想那么一点点,就会羞愤得昏厥过去。   于是他及时地闭嘴了。   “走吧。”牧水走在了前面。   小丑们立刻紧紧跟了上去。   在卡格拉看来,这一幕无疑更佐证了牧水的身份。这些小丑无疑都是他的拥趸!   他哪儿知道, 在半天之前, 这些小丑还打算把牧水给绑架了呢。   牧水一边慢吞吞地往前走,一边出声:“你知道你和齐比,输在哪里吗?”   卡格拉怔怔道:“哪里?”   “你的作品是死物, 他的作品是活物。”牧水轻声说。   他们走出了房间, 卡格拉跟着他,摇摇晃晃地上了走廊。他嘶声道:“什么?什么死物活物?”   牧水顶着一张纯良的脸,睁着眼就开始瞎编:“‘乐园’是有生命的, 它会进行自我的修复和进化。你在手册里见过和它们相关的记载吗?要知道在之前,它们仅仅只是填充了棉花的人偶,甚至有一些只是挂在墙上的小丑服。它们只有我的指节那样大。但它们却在时间的流逝中,渐渐拥有了生命。能脱离‘乐园’的禁锢,在人世间行走。”   “而你制造出的‘别墅’, 只是一个囚住人的死物,它受你的意念所操控,完全不具备自我的意识,更无法完成自我修复和进化,无法自我催生出生命。一旦没有你,它就彻底失效了。”   卡格拉顿住了脚步,死死咬着牙。   这个男人的脸庞上,写满了不可置信和自我唾弃之间来回挣扎的纠结之色。   “你是天才吗?”牧水说到这里顿了下,然后摇了摇头:“你不是。你过早地沉溺在优秀的假象中,反而忽视了其它的东西。”   “我难道不够优秀吗?”卡格拉从齿间挤出了声音。   他朝前方望去。   少年的身形纤瘦,在昏暗的灯光下,像是化作了一道虚无的影子,看上去单薄极了,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但就是这样一道样子,让卡格拉满头大汗。   “你说你造出的‘别墅’比‘乐园’更优秀,乐园是粗制滥造的,而别墅却与现实的别墅几乎一模一样,让人在分不清真假的情况下,就这样毫不设防地走进了你的别墅。”   “没错!”卡格拉急急地道:“这难道不够优秀吗?”   他抬头牢牢盯着牧水的身影,口吻急切。   牧水已经顺利获知了他这一刻的心理状态。   卡格拉正迫切需要别人的肯定。   狭小的走廊里,两人的地位俨然掉了个个儿。   三十多岁的男人,和二十出头的少年,前者更像是成了后者的学生。   牧水接着轻声往下说:“你就像是一个造假大师,把现有的东西,一丝一毫都不改动地复刻下来。厉害,但永远比不过最开始造物的那个人。你把自己拘泥在了一个狭小的圈子里,以为做得一模一样,就是做得精细,就是一种优秀了,并对他的粗糙做工嗜之以鼻。可你重的是形,他重的是内里。他完全不在意乐园的外形,因为他早已经把最重要的魂注入进去了。所以他的乐园是活的,你的别墅是死的。”   “更何况……”牧水顿了下。   他从袁盛那里获知,齐在完成“乐园”的时候,曾经说过时间来不及了。在这个已知信息的基础上,牧水顺口接着往下编,道:“更何况,他做这个乐园,只用了三天。而你,用了五年,倾注了无数的心血。你看似超越了他,可是实际上,他早早超越了后来的所有人……”   卡格拉嗓音嘶哑到变了调:“你说他是超前的?他几年前做的一个简单的东西,”   “华国有个武侠小说大家,曾经写下过这样一句话。叫‘重剑无锋,大巧不工’。意在以简化繁,以拙胜巧……哦,你可能听不大懂。大概就是说,越是看上去平凡普通,甚至笨拙粗劣的东西,越有可能富有着精妙的东西在其中。”牧水顺口又是那么两三句瞎编。   听上去还挺有道理的。   牧水自己都这么觉得。   卡格拉骤然间仿佛被人抽去了所有的精气神,跌跌撞撞地摔了一跤,口音拙劣地来回念叨着这句话:“重剑无锋,大巧不工……以简化繁,以拙胜巧……谁写的?谁写的?我要去拜读!去拜读!”   他爬起来,顾不上跌破的手和膝盖。   反正疼的地方多了去了,也就不在乎这么一两处了。   卡格拉盯着牧水的背影,盯得更紧了。   他是齐!   他就是齐!   卡格拉感觉到了一种自我无限渺小的无力感。   他和少年比起来,对方像是天,他却像是天穹底下那地上的蚂蚁。   卡格拉的一颗心被沉沉地压了下去。   牧水回头扫了他一眼。   他要的就是这个打击他的效果,只有这样才能在离开“乐园”之后,尽量让卡格拉无法再生出反抗之心。   牧水觉得“齐”这杆大旗还挺好用的。   尤其是在踩卡格拉痛脚的时候。   牧水朝卡格拉伸出了手。   下一刻,眼前的景象一变,狭小又昏暗的走廊不见了,取而代之出现在眼前的,是呆坐在地上不动的“植物人”们。   看上去就好像牧水施了个魔法,又或是乐园随他的心意而动。   但事实上,牧水很清楚,这都是小丑们的功劳。   小丑们能自由出入乐园,他们在出入的时候,就能带着人进进出出。   卡格拉僵硬地扭动脖子,看了看牧水,又看了看那些呆坐的植物人。   “死物……”卡格拉出声说:“都是死物……”   牧水走到了门边,将大门打开。   “跟我走。”牧水回头说。   在将卡格拉的心理击溃之后,牧水这种带着命令口吻的语句,立即就以强势的姿态,暂时占据了卡格拉的思维,对他的大脑直接下达了命令。   卡格拉就这么跟着牧水走了出去。   他们很快就走回到了袁盛居住的那栋别墅的门口。   牧水淋着雨,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   然后他弯腰准备拨开草丛,对门口的草丛再进行一次仔细的检查。   茂密的草丛间,有一小块儿显得略微稀疏。   牧水拨开那里,就看见下面放着一个别墅模型……果然在这儿。牧水陡然松了一口气。   把病人给搞丢了,那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这还一下丢两个,那事情就更严重了!   现在可算是能找回来了!   牧水扭头去看卡格拉。   大雨中,一道身影大步朝这边靠近了过来。   那道身影口中爆出一声厉喝:“别碰!”   别碰和别动是两个概念。   前者带有阻拦保护的意思,后者则带有威胁的意思。   牧水收住手,直起腰,定定地看着那道身影转瞬到了面前。   声音是耳熟的,身影也是眼熟的,但牧水还有点儿不敢相信。   牧水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视线短暂地变得清明了起来。   面前的男人,穿着一身灰色风衣,身形挺拔,严肃且富有书卷气的脸庞上,失去了一贯最常见到的眼镜。   这还是牧水第一次,毫无阻隔地见到男人的双眼,和其他人的瞳仁比起来的,他的双眼偏灰,刹那间看上去好像带着点漠然的味道,但仔细看,又好像分明是带着慈爱之色。   “老师?”   陈致远大步走上前,抓住了牧水的手腕。   他扭头飞快地看了一眼卡格拉:“怎么和一个奇怪的人混在一块儿?”说着,陈致远皱了下眉,拉着牧水就往外走。   “老师,等等……”牧水连忙出声。   他的力气是不敌陈致远的,陈致远拉着他轻易地就大步走出了十米远。   牧水上气不接下气,微微喘着气:“老师,我的病人……”   “他们从来就不该是你去负责的病人。”陈致远头也不回地说。   他的语调和从前没有什么区别,一旦严肃起来的时候,谁都会怕他。   牧水也一样。   但是,他心中的敬是多过畏的。   这时候,牧水想也不想就甩开了陈致远的手。   真要走了,那袁盛和焦严怎么办?   真让人做成椒盐皮皮虾吗?   “老师,我已经开始工作了,我得有自己的担当……”牧水低声说。   他的声音被雨声一掩盖,听上去变得有些含糊不清。   陈致远回过头:“这份担当是别人强塞给你的,你可以理所当然地拒绝。”   牧水回过头,大喊了一声:“卡格拉!”   卡格拉的身体抖了抖,像是失了神一样,弯腰、低头,捡起了自己的“别墅”。   陈致远突然也出了声,他喉中爆出一声厉喝:“卡格拉!”   他同样叫了对方的名字。   似乎仅仅只是从牧水这里,知道了对方的名字,于是顺其自然地叫了出来。   那头的卡格拉突然就扔掉了手里的“别墅”,立在了雨中,成了一根桩子。   他成了这对师生施展催眠拉锯战的对象。   牧水蜷了蜷手指。   他被雨水淋得有些难受了。   他抬头盯着陈致远的侧脸,可是还不能走啊……   作者有话要说: 最早好像是老子认为:大直若屈,大巧若拙,大辩若讷。 第63章 他是谁?   整个空间仿佛经历了一场大地震, 栏杆断裂, 从二楼飞向了一楼;墙壁被凿开了,破开一个大洞,洞后面却是一团不知通往何处的模糊物质;无数个牧水、焦严和袁盛, 如同多米诺骨牌一样倒了下去,只是它们个个神色呆滞, 远不如最先出现的“牧水”举止自然……   这说明操控整个空间的人,本领并没有多么厉害。   袁盛眉间的戾气微微收敛, 目光冷漠地扫视过整个空间。   这些“仿真人”在他眼里还不如沙包来得耐打,但却比沙包要烦人多了。   他长腿一迈,从它们的身上跨了过去。   墙壁上挂着的画又松了一些, 钉住它的螺丝钉摇摇欲坠。   袁盛在这幅画旁边驻足, 微微侧过身子,抬手转动了一下墙壁上的画,似乎是在感受它的牢固程度。   “把这儿拆了。”袁盛微微弯腰, 拎起地上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仿真人, 从楼上扔了下去。他说:“我要看看,拆干净了以后,房屋之外又是什么样子。躲在后头的人, 还有没有复原的本事。”   面对袁盛的时候,焦严几乎是一声不吭的。   他沉默地跨过了那些残缺了肢体的仿真人,手掌贴住了墙壁。距离这片墙壁不远的地方,悬挂着那幅用螺丝钉钉起来的画。   “嘭——”   一声巨响,气流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整座建筑都被撼动了。   “啪嚓——”   那是极为轻微的,某种物质分崩离析的声音。   ……   雨还在下,雨点拍打着房顶和树叶,发出噼啪的声响,越衬得周围的环境安静极了。   牧水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他有点冷。   “老师……”牧水的声音带上了一点沙哑又可怜的味道。   雨水顺着他的发丝滑落下来,还有雨珠凝在了他的睫毛上,乍一眼看上去,就像是眼底浸满了水意。   陈致远身上的风衣也湿透了,大概是因为取下了眼镜的缘故,他微眯起眼,有点虚了焦,有种让人看不透的冷。   他的口吻格外的坚定:“你必须和我走。善后交给我来处理。不会有任何人因此来谴责你,找你的麻烦。从一开始,这份工作交代到你的手里,就是不对的。”他冷硬的口吻骤然软和了一个度:“牧水,听老师的话,老师不会害你。”   牧水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心底却渐渐漾起了一点奇怪的感觉。   牧水,听老师的话。   老师不会害你。   老师是个很聪明的人,更是心理学领域的专业人士,他应该很清楚,后面那句话添上反而成了多余。   老师不会害你。   更像是一种出于掩盖的强调。   牧水想也不想扭过头,盯住了摇摇欲坠仿佛被一股无形力量拉扯着的男人:“卡格拉!”   卡格拉一个激灵,拼命地眨了眨眼,然后茫然地看向了牧水:“我和你过去,对,我和你过去……”   “你先去。”牧水说。   卡格拉仍旧满脸茫然,但他的大脑已经收到了牧水的指令,并且将这道指令完美传递下到了肢体。所以他已经先一步迈了出去。   下一刻,卡格拉晃了晃,突然倒在了地上。   他抱住头,喉中拉扯着发出了喊声:“啊啊啊啊啊啊!”   他脸上涨得通红,额上和脖颈上青筋暴突,整个人仿佛正在经受什么巨大的折磨。   牧水被他吓了一跳。   这是怎么了?   因为意志力过分薄弱,所以在这样的拉锯战中,直接濒临崩溃了吗?   陈致远一个大步,重新迈到了牧水的面前,并且再次扣住了牧水的手腕,一把将牧水拽到了身后:“过来,躲远点儿。”   牧水眼前有点犯晕。   陈致远的动作太快了。   快到让人都忽视了他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   “不跟我离开,难道你还想继续在这样的环境下生活吗?这些随时都有可能发病的人,和他们接触,你不会感觉到害怕吗?你迟疑不肯离开,是在谋杀你自己的职业生涯!你的前途,不应该早早断送在他们的身上……”陈致远冷冷地盯着卡格拉的方向,口吻严厉地道。   牧水:“可是……我不怕啊。”   他是真的不怕。   如果说从一开始接触齐星汉,那个时候他的确是有一点心底发凉,时刻感觉到有一把利剑悬挂在头上。但到了后来,认识了袁盛、康叶、沈茂嘉、雪女、加西亚……他已经完全褪去那种不适感。   现在回头去想,甚至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适应了这个崭新的世界。   或许是因为他们带给他的,从来都是完美的保护,而不带一点的伤害?   陈致远的眸光微微冷凝,他的口气在刹那间有了变化,带上了点微妙的味道:“……你不怕?”   牧水点头,同时认认真真地对上了陈致远的双眼。   卡格拉喉中突然爆出了一串更压抑的喊声:“啊……”   牧水突然想到了一个可能。   也许不是因为他和老师同时给卡格拉下指令的原因,而是因为……卡格拉创造的“别墅”出问题了。他在外面想要救袁盛和焦严出来,同样的,袁盛和焦严也不会坐以待毙,他们也会找办法打破那个桎梏。   说不定,没了他在场,他们也能更加肆无忌惮地去打破“别墅”。   “老师,松手,我得去看一看。”牧水的声音依旧柔软,脸上也不见一点冷色,但他的口吻透着十足的坚持意味。   陈致远盯着他的眉眼看了几秒钟,然后无声地松开了手指:“你生老师的气了?”   牧水摇头:“我没有,我知道老师是为我好。可我已经成年了,已经开始自己的第一份工作了。老师,我应该有自己的选择权。至少在现在,我选择先去救我的患者。”   陈致远紧紧盯着他,对一边哀嚎呼叫的卡格拉视若无睹。   陈致远:“他们需要你救?”细听的话,就能发现他的口吻有一丝嘲讽。   “需要。”牧水认真地点头说。   陈致远闭了下眼:“我跟着你一起去。”   牧水抿了抿唇,问:“老师怎么不问我,为什么不报警,为什么不联系医院?”   陈致远眸光微动:“你那么聪明,这些不用我来提醒你。”   “老师知道我要怎么救他们吗?”   “不知道。”陈致远顿了下:“我只知道你再和他们接触下去,很危险。不管是哪个医生,和他们之间建立起来的关系都是危险。当他们仇视厌憎你的时候,你很危险。当他们接纳你依赖你的时候,你的处境会更加危险。一群精神病人,他们的爱与恨,对于正常人来说,都是危险的东西。”   老师说得当然是有道理的。   精神病人的行为和思维模式,和正常人是完全不同的。   当他们憎恶你的时候,是危险的。同样,当他们喜欢上你的时候,也是危险的。   可他们不是精神病啊。   牧水张了张嘴,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他见到了齐星汉的过去,见到了袁盛的过去。   真正把他们变成精神病的,是亲人的惊惧与排斥。他们本质上,是再正常不过的人。   他们会保护他。   哦,对,还有上次在影视城的时候,他们把自己的泡面分给他。   我应该要做一个记恩的人。   牧水小声在心里说。   牧水:“老师先回去吧,我不需要老师陪着我。”   尽管他觉得老师身上有一点奇怪,但目前还是不能让老师接触到另一个奇幻的世界,老师会不会吓到,他不知道。关键是,万一为老师也带来了危险怎么办?带来了又如老林、赵云这样的怪物,威胁到老师的人身安全怎么办?   陈致远不由分说地道:“如果没有我跟在你的身边,那你现在就跟我回学校。”   牧水:“……好吧。”   他转身走到了卡格拉的身边,陈致远紧跟其后。   牧水蹲下身,准备将卡格拉先扶起来,但陈致远的动作更快,他伸出双手,将卡格拉从地上抓了起来。的确是“抓”,他的双手就这么抓住了卡格拉的衣服,一下子就抓得皱巴巴的了。   牧水心想,估计等卡格拉清醒过后,发现自己悉心装扮的这一身小马甲,皱成这模样了,这下更是什么风度都没了,应该会气得一个倒仰吧。   陈致远如同拖麻袋一样,拖着神志不清,仍在发出嚎声的卡格拉,跟上了牧水的步子,缓缓走进了面前的别墅。   别墅门紧闭着,小路上的脚印都被又一轮大雨冲刷得差不多了。   他们转了个弯儿,树木掩映后,是两道高大挺拔的人影。   其中一个男人嗓音森寒:“应该再拆干净点儿。”   另一个男人没有出声,但立在那里,却让人联想到了巨人又或是高山。   卡格拉突然间发出了更惨烈的一声嚎叫:“啊!”   他挣扎着想要爬起来,但却被陈致远抓在手里,爬了两次都没能爬起来。   卡格拉哆哆嗦嗦地说:“我要……杀了……杀了你们……该死的……你们毁了我的作品,毁了我的作品!”   牧水呆愣了一瞬:“袁哥?椒盐?你们出来了?”   袁盛听见声音,背影僵了僵。他猛地转过身,盯住了牧水,目光如利剑,像是要将牧水牢牢钉在那里一般。   卡格拉发现无人理会他之后,哭得更悲恸了:“该死的……你们这些下。流卑鄙的人类……你们毁了我的作品……”   牧水也觉得有点儿惨。   花了好几年功夫呢才做出来的呢。   不过牧水这会儿没功夫去同情卡格拉了。   他看了看袁盛,又看了看焦严,他们看上去很好,除了身上的衣服凌乱了一些,没有别的问题。但牧水还是问了:“你们没事吧?”   袁盛几乎同时开口:“他是谁?”   他?   是在说老师吗? 第64章 当面抢人   袁盛盯着陈致远的时候, 陈致远同样也在打量袁盛。   两人目光相接一瞬, 就各自别开了,然后纷纷将视线落到了牧水的身上。   少年整个人都湿透了,衣服紧紧贴住了身躯, 像是一只憋了气的面包。   头发也是乱的,大部分湿淋淋地贴着脑袋, 有那么三两根翘了起来,翘得不伦不类, 更衬得脸小了。可脸小,眼睛却是大的。他的眼眸浸着水汽,鼻尖被冻得微微耸动起来, 唇一圈儿都泛着白。   实在狼狈极了。   可这时候牧水察觉到他们打量来的目光, 想也不想就先露出了一点点笑容,脸上的酒窝立刻就攒了出来,就那么浅浅的一点儿, 却如夜空里的那一点星子, 整张面容一下子就脱离了狼狈,变得动人起来。   熟悉的感觉袭上了袁盛的心头。   他不自觉地攥紧了手指,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阴霾之色。   “水水, 过来。”他哑声道。   袁盛没有再问陈致远的身份,而是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牧水的身上。   牧水也看了看袁盛。   尽管袁盛这会儿的表情看上去平静又正常,但牧水依旧从细枝末节里,捕捉到了一点痕迹……他和焦严在“别墅”里的时候,情绪失控了?   袁盛的表情收敛得近乎完美, 但身上还透着难掩的煞气。   在他离开“别墅”之后,发生了什么?   牧水心下好奇,于是想也不想就走到了袁盛的面前。   陈致远脸色一沉,丢开了卡格拉。   卡格拉摔进了花坛里,糊了一脸的泥水,他挣扎着爬起来,站立不稳:“你们……毁了我的东西……你们……”他死死地盯着袁盛和焦严,但终究却也只是敢在嘴里来回念叨。而不敢直接扑上去。   他之所以将牧水和袁盛二人分开,那就是因为他一早就知道,这两个身形高大的男人,看上去不是善茬,甚至可以说,不是他能对付得了的。   “牧水。”陈致远出声。   尽管他只叫了牧水的名字,但其中的含义再明显不过了。   他不希望牧水走到袁盛的身边去。   卡格拉四下环顾,发现竟然没有人理会自己。   别说是向他做出一个交代了,就连来谴责打骂他的人都没有。   卡格拉悲恸地捂住了胸口,跟着大喊了一声:“牧水!”   陈致远却回头冷声道:“闭嘴。”   卡格拉被他瞬间爆出的气势吓住了。   但等那一刹过去,卡格拉发现这个男人一副文人打扮,并没有什么了不得的气势之后。卡格拉的底气顿时又回来了。   “该死的华国人……”卡格拉阴沉沉地说。   显然,他并不记得刚才都有谁操控过他的大脑,对他下达了指令。   陈致远骤然回头:“我让你闭嘴,你没有听见吗?”   卡格拉打了个哆嗦。   不知道是雨水带来的寒意,又或者是其它。   卡格拉心下感觉到了极度的悲愤。   在短短的一天之内,他经历了原本完美的计划就此流产、自尊被大大挫伤、反过来受制于人、作品被破坏这一系列的悲惨环节。到了这一刻,他都还得不到丝毫的尊重。   没有一个人将他看在眼里吗?   他是伟大的卡格拉啊!   牧水回头看了一眼陈致远。   老师有点不一样了。   他今天好像失了风度。   牧水抿了下唇。   很快,袁盛的声音又将他的思绪拉扯了回来:“我从浴室出来,见到了一个你,长得和你一模一样,语气、行动,没有半点分别。”   牧水惊住了:“那后来呢?他有没有假借我的身份伤害你们?”   要是因此背上锅,那岂不是很冤!牧水心想。   袁盛不知道牧水的想法。   他看着牧水紧张的小表情,睫毛扑扇,模样小心极了。   袁盛心底的躁郁、暴戾,一下子就被抚平了大半,他低声道:“可一个是人,一个不是人。这是很好分辨的。”   牧水抬头看着他,面露一丝疑惑。   袁盛心底的负面情绪被抚去了更多,他说:“我出来的时候,他向我跑了过来。如果是你,脸颊应该会铺上一层薄红。可他的脸依旧雪白,不见一丝血色。”   袁盛说着,不自觉地就盯住了牧水的脸颊。   他的脸颊的确泛着微红,好像上乘的画师挥笔留下了点睛一笔,点出了那一抹带着点柔软媚气的亮色。   只不过这是冻红的。   眩晕与紧绷感又笼罩住了袁盛的大脑。   袁盛将手指攥得更紧,努力将那股发散性的思维又按了回去。   “还有很多事……”袁盛说着,飞快地看了一眼陈致远的方向,然后他收起目光,和牧水说:“我们先离开这里,我慢慢和你说。”   焦严在一旁附和地点着头。   同时他也朝陈致远看了一眼,这个高大如巨人一样的男人,五官紧绷,冷硬严肃得像是一个大冰块。   显然,这两个人好像在那一瞬间,站在了同一条战线上。   牧水眨了眨眼,心底觉得有点莫名其妙。   在老师排斥他们的同时,他们也在排斥老师吗?可他们又不知道老师的身份,为什么会排斥老师?   牧水想了想,当然还是选择了答应袁盛。   他也有很多话想问袁盛,并且想对袁盛做一次测试,看看刚才在“别墅”里的情绪失控,是否留下了后遗症,是否会加重他的躁郁。   “好,我们先走,要带上他。”牧水说着,指了指一边的卡格拉。   卡格拉警惕地出声:“不,我是不会和你们走的……”   牧水没好气地道:“不和我们走,你还想要继续留在别人的家里吗?”牧水小声骂:“厚脸皮,占便宜!”   卡格拉一口气都喘不匀了。   陈致远倒是没再让卡格拉闭嘴,他只是冷静地出声:“你要跟他们走?”   牧水点头:“老师,请您回学校等我。”   说着,牧水不自觉地打了个寒噤:“太冷了,您出来也没有打伞,会感冒的。”   陈致远的眉眼刹那柔和了一些,他说:“和你通过电话,就匆匆赶来了,忘记了带伞。”他说着顿了下:“你也会感冒的。”   袁盛却十分见不得这样的场面。   那股子温情脉脉,成了一圈儿,把他就这么生生挤开到了一边儿去。   袁盛眉头一动,伸手将牧水抱到了自己的怀里。   这个动作是出自本能的,就像是老鹰将雏鹰护卫在自己的羽翼之下,为之挡去一切风雨。但等真把人抱怀里了,肾上腺素猛飙到最高点的时候,袁盛突然发觉到,他们俩身上都是湿淋淋的,这哪儿谈得上谁为谁挡风雨呢?这一抱,那不是湿又冷×2吗?   陈致远眉眼一沉,眼角的细纹加深了一些,整个人更显得威严冷肃了起来。   袁盛瞥了一眼他的神情,更不乐意放手了。   霸道是写入袁盛骨子里的。   哪怕他的大脑里轰隆作响,耳膜里都敲击着心跳的声音,整个人都绷紧到快要炸开……他也不乐意放手。   难受死也不会放。   袁盛面无表情地紧紧抱了一下牧水,说:“帮你拧干身上的水。”   牧水:“???”   这也能行?   秉持着不好打击患者心理的良好职业操守,牧水想了想说:“……嗯,是暖和了点儿。”   “要带上那个酒糟鼻?”袁盛微微低头,附在了牧水的耳边。   但袁盛个子太高了,两个人又抱得过于近了,当他低下头,嘴唇一动,就像是亲吻在了牧水的耳侧。   牧水的耳朵控制不住地抖了抖。   他眨了眨长长的睫毛:“酒糟鼻?”疑问出声,他才反应过来,袁盛口中的酒糟鼻是指卡格拉。   卡格拉听见这个形容词,跌跌撞撞地往前走了一步:“你再说一遍!”   袁盛却根本不搭理他,只和牧水说:“让三号带上他。”   至于他,抱着牧水,又怎么会动手呢?   能丢给别人,就丢给别人了。   袁盛毫无心理负担。   牧水没察觉到袁盛的这点儿小心思,他点了下头,艰难地扭头,和焦严说:“焦严,带上他,我们走了。”   大个子听见声音,身体僵硬地躬了躬,然后一把就将卡格拉捞了起来。   “该死的!放我下来!噢该死的……”卡格拉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一边大骂,一边粗粗地喘气。显然“别墅”   毁坏,带给他的影响是很大的。   “牧水……”陈致远上前一步,伸手要去抓牧水。   袁盛瞥了他一眼,突然将牧水整个抱起来,悬空离地,然后转身大步就走了。   焦严抓起卡格拉,快步跟上。   陈致远一抓抓了个空,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男人,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就这么把牧水给扛走。   “放下他!”陈致远大步跟了上去,身上湿透了的风衣都因为他大幅度的动作而飞扬了起来。   在卡格拉身上见效的指令,到了袁盛这里,似乎就成了普通的话语,不再具备任何心理学上的魔力。   袁盛步子迈得飞快,更甚至跑了起来。   “放下他!”陈致远厉喝。   从他手掌的伤口里,又流了一点血出来,混入雨水,落在地面上,消失不见。   陈致远握了握手掌,像是握住了某股无形的力量。   “牧水!”陈致远拔高了声音。   但别说袁盛对此毫无反应了,就连牧水也都选择了悄咪咪地躲在袁盛的胸膛前,装作看不见,也听不见。   他不知道老师的眼镜去哪儿了,没了眼镜,老师一会儿还找得着回家的路吗?   不过,眼镜丢了,老师肯定追不上他们了!   牧水觉得自己有点坏。   袁盛抱着人一股脑儿地跑上了车,然后锁门。   要不是看焦严还带了个卡格拉,电光石火间,他就打算把焦严一块儿给锁外头了。   反正袁盛这人,是从来没有良心可讲的。   作者有话要说: 袁哥:当面抢人。   袁哥:我没有良心。 第65章 跑路   雨声被完全阻绝在了外面, 连带的, 陈致远映在车窗上的身影,也都变得模糊了起来。   袁盛气不喘、脸色不变,平稳地将牧水放在了副驾驶座上。   “他是你的老师?”袁盛出声问。   牧水忍不住歪头朝车窗外看去, 陈致远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他小声说:“嗯。我跨读心理学, 就一直跟着老师的。”想了想,他加了一句:“老师对我一向很好。”   袁盛看着前方, 嘴角有些微妙地向下拉了拉:“哦。”   牧水低低地出声说:“我们快走,得甩开老师才行。”   袁盛:“不怕你老师生气?”   牧水摇了摇头。   生气也没办法的。   他至今都想不明白,老师身上传递给人奇怪的感觉, 是从哪里来的。从另一个方面来说, 他也不希望老师接触到这个陌生的世界,招来危险。所以就只有先跑路了。   袁盛嘴角勾了勾,眉间的戾气稍微有所收敛, 他一脚轰下了油门:“好, 这就走!”   话音落下,跑车如离弦的箭一样奔了出去。   陈致远快步跟过来,只来得及摸了一下车屁股。   陈致远被糊了一脸的车尾气, 眼睁睁地看着车子从他的视线中远去、消失。   他眉眼一沉,脸色是前所未有的难看。   “……你一向很听老师话的。”陈致远的声音混入了雨中,渐渐消散,再不可闻。   陈致远抿了抿唇,眉间添上了一点阴沉的色彩。   就在这时候, 一段铃声响了起来。   “喂。”陈致远拿出了手机。   “是我犹豫过头了。”他说。   如果没有迟疑,这会儿谁也跑不掉。   车驶出别墅区,很快驶上了马路。   说来也奇怪,这场大雨慢慢地有了收敛之势,豆大的雨点变成了细细的雨丝。路上的行人也渐渐多了起来。   不知道折腾了多久,天都已经大亮了。   牧水忍着浑身粘腻湿冷的感觉,舔了舔干涩的唇,歪过头,说:“喏,还给你。”   “借用了一下。”牧水说着笑了下,脸颊上的酒窝深了深。   袁盛分神看了一眼。   他还抱着那个小丑乐园的模型,那样一个看上去老旧又粗糙的东西,放在了他的怀里,都多了一点美好的味道。   袁盛像是被烫着了似的,飞快地挪开了目光:“嗯。”   “没有弄坏哦。”牧水一边说着,一边弯腰扯过车内放的抽纸,慢吞吞地擦起了小丑乐园。   他的声音又细又软,哪怕目光所及不是他的面庞,却挡不住声音往耳朵里钻。   袁盛不自觉地攥紧了方向盘,他应了声:“啊。”   一股无名火从心底窜了起来,一路燎了过去。   而这时候卡格拉痛苦的呻。吟也响了起来,倒是将袁盛的思绪搅散了点,倒是从某种程度上降低了袁盛撞车的风险。   牧水听见声音,扭头看了过去。他这才看见,焦严浑身僵硬地坐在位置上,而卡格拉被他塞在了脚边。   也幸亏车里的位置不算拥挤,不然卡格拉就要被挤成一个细细的长条了。   但就算是这样,卡格拉被挤得痛苦地喊出了声。   牧水眨了眨眼,估摸着这人应该从未受过这样的委屈。   ……唔,那就受着吧。   谁让他不干好事儿呢?   “你们刚才出来的时候,有看见齐哥吗?”牧水扭过头,问袁盛。   “没有。”袁盛的语气有些硬。   “好吧。”牧水艰难地摸出手机:“我再给齐哥打个电话试试。”   牧水的手机还剩下最后一点电量,大概也就够打这么一通电话了。   他很快拨出了齐星汉的号码。   “嘟……嘟……”那头传出了等待接听的提示音。   牧水松了一口气。   很好,不是“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了”。   那头很快就被接通了。   “喂。”齐星汉的声音紧跟着传了出来:“你在哪里?”   “齐哥你现在在哪里?”牧水几乎同时出声。   而齐星汉飞快地回答了他这个问题:“我在公寓。刚才手机没电了。”   “噢,我在……”牧水歪头看向窗外,努力辨认着外面经过的一些大厦和路标。   旁边却突然伸来一只手,扣住了牧水的手背,微微一用力,就抠走了牧水掌心的手机。袁盛将手机拿过去,按了挂断。他一只手把着方向盘,稳稳当当。   牧水惊讶地看着他:“袁哥?”   “你的老师怎么找到这里来的?”袁盛突然问。   牧水乖乖回答道:“他给打电话了,问我在哪里。”   “他为什么一定要带你走?”袁盛显然已经猜到了大部分的原因,他顿了顿,问:“他知道你接手了我和齐星汉的监护工作?”   牧水略作迟疑,还是点了头。   虽然这样显得很伤人,但就算他不承认,袁盛也会坚定自己的猜想。袁盛又不是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的笨蛋。那还不如坦诚一点点。   “也就是说,他非常的不乐意你来看护我和齐星汉,他会想尽办法将你带走,让你辞掉这份工作,远离我和齐星汉?是吗?”说到最后两个字的时候,袁盛的声音轻了轻,显得有点冷漠。   牧水:“唔。”   袁盛打了下方向盘,他说:“那你就不能告诉齐星汉我们在哪里。”   “嗯?”牧水没想到话题跳跃如此之快。   袁盛说:“他说不定会找到齐星汉那里去。”   “唔。”有几分道理。   老师是认识院长的,老师也知道他分别接手了谁。   这次老师匆匆赶过来,固执地要将他带回学校,他还从来没有见过老师表露出这么强硬的姿态。   那说明他和袁盛就这么跑了,老师肯定不会罢休的……   说不准真会找到齐星汉那里去。   “那怎么办?”牧水的眉尾都微微耷拉了下来。   “跟我走。”   “好。”牧水答应得飞快。   半小时后。   跑车停在了清明山的山脚下。   “下车,我们上山。”袁盛说完,先下了车,然后绕到了副驾驶室旁,拉开了车门,弯腰帮忙解开了安全带。不等牧水反应过来,他就一把将人抱了出来。   焦严紧跟其后,把卡格拉也连带着拖了出来。   “走上山?”牧水张了张嘴,不可思议地盯着面前这座略显险峻的山。   清明山是金水市有名的一处山峰,经常有驴友到这里来攀登、露营。前年还有小师弟约过他一块儿爬清明山呢,当然最后计划流产了就是了。   “我走。”袁盛说。   “嗯?”牧水一头雾水。这还有什么你走我走的区别吗?   下一刻,牧水就知道区别在哪儿了。   袁盛在他面前蹲下了来:“我背你上去。”   牧水有点紧张:“背,背吗?”   “嗯。”   牧水突然就有了一种杀人犯逃窜入深山老林躲避警方追捕的即视感。   他挪了挪步子,趴了上去。   但小丑乐园还抱在他的怀里,这一趴上去,就有点硌,趴也不好趴,弄不好走两步他就得一个倒仰翻个跟头下去。   牧水想了想,一只胳膊抱住了袁盛的脖子,两条腿顺带夹住了袁盛的腰,整个人如八爪鱼一样贴近了男人的身躯。   而小丑乐园……   他抬起右胳膊,把小丑乐园搁在了袁盛的头顶。   袁盛:“……”   牧水紧张了一下,问:“是不是挡视线?”   袁盛:“……不挡。”   “那重不重?”   袁盛:“……不重。”   牧水松了口气:“噢,那就好。这样就省力啦。袁哥我们走吧。”   按理说,袁盛也是奇装异服中的一大先驱了。   戴着小丑面具,大冬天穿工装背心走来走去,还推着水泥车,活像杀人狂……都不算什么了。   但袁盛这会儿还是感觉到了,他的头前所未有的沉。   沉得袁盛都不想抬头让别人看见他的脸。   不过很快,袁盛就没心思去思考什么小丑乐园了。   牧水的确累坏了,他趴在袁盛的背上,一只手扶着乐园,一只手抱住了袁盛的脖子,脑袋慢慢就耷了下去,靠在了袁盛的脖子边上。   他紧紧地贴着袁盛。   慢慢地,袁盛生出了一点奇妙的感觉,好像两人的心跳声都融到了一块儿……   牧水均匀的呼吸声在袁盛耳边响起,像是一阵柔软的风拂过。   袁盛想要甩一甩头,将脑子里那股被桎梏的沉闷感甩出去,但正要做这个动作的时候,他突然想起来,牧水还在背上。如果这样一甩,牧水大概就醒了。   于是他又生生忍住了。   袁盛眼底浮现了一些血丝,他抬头盯着前方的路,竭力克制着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面前的道路上。   这种感觉是极为难受的。   但让袁盛来选,他宁可难受,也绝不会松口让焦严来背人。   又是大半个小时过去。   袁盛和焦严的速度都很快,他们很快到达了半山腰的位置,然后来到了半山腰一座中式装修风格的山庄外。   山庄似乎很久都没有人来过了,大门紧紧闭着,门口三两片落叶还在打着旋儿。   袁盛一脚踹开了门。   门内有人疾步跑了出来,大喝一声:“谁!”   下一刻,那人就看见了袁盛。   也瞥见了袁盛头上顶着的小丑乐园。   “您、您可真有童趣嘿!” 第66章 皮肉骨头   牧水吓了一跳。   不过也就那么一瞬间, 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面前的这个人, 不像是一个人。   他的身高在一米八左右,左边,对, 就是左边,是正常人类的躯体, 偏胖,又白又壮, 套着灰色的棉麻长褂;而他的右半边,却是半副骨头架子,连衣服都省了。   他整个人从中被剖开, 剃去了半边的肉和血管, 又再缝了回来似的。   连他的脸都有一半是骨头。   而属于正常人类的那半张脸上,还架着半副近视眼镜,圆镜框, 金边儿, 衬得那半张脸更显圆又白了。   不知道他身上裸。露在外的骨头,是真的人骨,还是某种义肢。   但就算是义肢, 身体残缺到这样的程度,按照常理也应该很难活下去了才对。   牧水趴在袁盛的背上,就这么不紧不慢地打量着男人,目光里不带一点冒犯的意思。   而男人也正定了神在看他,唇一张一合, 笑着问:“您从外头还捡了个人偶回来?”   袁盛没有理会那个人,他短暂地空出一只手,扶了扶头上的小丑乐园,免得这玩意儿滑下去,挡了他的视线。   他没有开口的意思,牧水就指了指自己,开口了:“不是人偶,是人。”   男人露出了见鬼的表情:“活人呐?活人呐!”   不带活人,难道还带死人吗?   牧水摸不着头脑。   袁盛有点不耐烦了,他抬腿踹了一脚:“让路。”   袁盛腿长,这么一脚踹过去,轻轻松松就踹中了男人的那半边骨头架子,一阵令人感觉到牙酸的嘎吱声响了起来。   男人白胖的那半张脸皱了皱,一边往旁边让,一边小声抱怨:“别老踹,踹坏了,真没人能修……”   袁盛还是没理他,头也不回地背着牧水就进了这座中式山庄的大门。   然后男人大概才看见了后面的焦严,以及被焦严拖着的卡格拉。   男人喉中发出了因为惊异而微微变调的声音:“还有两个?”   “这是个什么人?就这么拖着走?拿来做拖把的吗?”男人在后头嘀嘀咕咕,焦严一声不吭。   牧水不用回头,都知道卡格拉的脸色应该被吓得更白了。   牧水收起心神,将注意力投放在了面前的山庄内景上。   山庄的内部,修成了古典庭院的模样,有假山,有流水,还有养着金鱼的大缸……就连房间也都修成了古代房屋的样式。   里面倒是很干净的,少见到落叶,应该是经常得到打扫。   袁盛背着他径直穿过中庭,再走过回廊,最后来到了一间被上了锁的房间外。   锁也是老式的锁。   袁盛低头看了一眼,就抬腿给一脚踹开了,因为力道太大,门在开圆了之后,还反弹了回来,牧水赶紧伸手把门抵住了。   因为他的动作,袁盛不自觉地抬起头,看了一眼他的手。   牧水胳膊伸得长长的,袖子也就往回缩了缩,露出了一截雪白的手腕,上面的青色血管都隐约可见。   袁盛觉得牙尖有点痒。   他用力磨了磨牙,然后才跨进门,把牧水放在了一张铺着软垫的椅子上。   男人很快也跟了上来,他絮絮叨叨地和焦严说着话:“嗯,大个子,你就住这儿吧……”   很快,他点到了卡格拉:“他……需要我给你找个笼子把他关起来吗?”   从卡格拉的种种表现来看,很明显他是个搞文职的,本身没有太大的力量。经过这么一天一夜的折腾,卡格拉早就已经精疲力竭了,听见男人的声音,卡格拉的喉中只能发出愤怒的嘶声。   牧水一只手扶住椅子的扶手,探头朝门外看去,微微抻长了脖子。   袁盛不经意地别过目光,从他因为前倾而露出来修长、白皙的脖颈上掠了过去。袁盛伸手去摸腰间的面具,然后重新罩在了脸上,躁动的血液才慢慢平复了下来。   神奇得像是被施了魔法。   男人见状,又惊奇地出声说:“我正奇怪呢,您今儿怎么没戴面具,原来一直带着呢……”   话说完,男人也不去管焦严和卡格拉了,他抬脚迈进了门,朝牧水和袁盛的方向靠近,因为步子迈得大了点儿,身上的骨头架子还晃荡了一下,发出了骨头碰撞的脆响。   “不好意思嘿。”男人说着笑了下,抬手捂了捂自己的半边身子,对牧水说:“没吓着你吧?”   牧水摇了摇头。   他现在已经能做到,心如止水,并且面对再稀奇古怪的人或事,都具有很大很大很大的包容度了。   “我姓谈,叫谈镜。这位怎么称呼?”男人前半句是对牧水说的,后半句却是对着袁盛说的,显然是在问袁盛。   袁盛还是没搭理他,甚至面具之下,他还抿紧了唇。   戴上面具,理智回了笼,但从血管里里窜动过的疯狂的血液,还留着那么一点儿痕迹。这让袁盛本能地对别人问起牧水时,感觉到极其强烈的不悦,甚至是升起毁灭欲。   还是牧水自己答了:“您好,我姓牧,叫牧水。”   牧水顿了下,没等谈镜开口,他就先出声问:“我能问问吗?您这是怎么回事?”   谈镜轻描淡写地说:“嚯,年少不知事,喝多了酒上路,没碾着人,但把自己个儿撞石柱子上了,撞坏了半边身子……就这样儿了。”说着谈镜还摊了个手,一边肉乎白皙完好的手,一边干巴巴泛着灰的骨头,凑一块儿有点说不出的好笑又心酸。   就算谈镜说的是真的,这也顶多就是个浅层原因。   深层原因他没提,牧水就知道这是不想多说了,于是也就识趣地不再多问了。   袁盛和对方认识,如果能让他知道的话,袁盛会告诉他的吧?   牧水想到这里,陡然放松下来。   疲惫一下子袭上全身,牧水感觉到手软脚软,刹那间连眼皮都撑不开了。   “床在哪儿?”牧水努力地眨了眨眼,想要唤回一点清醒。   “困了?”谈镜一愣,指着不远处的一扇门说:“床在那后面,不过……不过这儿是袁哥的房间。我带你去隔壁睡不如?”   牧水点着头,慢吞吞地从椅子上往下蹭,想尽量节省着力气,慢慢滚上床去。   焦严和袁盛几乎同时动了。   焦严这一丢手,就把卡格拉给扔了,卡格拉的脑袋“哐当”一声磕在了门槛上,把他顿时又磕清醒过来了,顿时痛得嗷呜嗷叫。不过这一清醒,他抬头看着谈镜的方向,突然脱口而出:“566……”   谈镜脸色骤变:“什么呜呜遛遛?舌头少一截儿了怎么的?要不我给你抻抻?”   说着他就背过身,蹲在了卡格拉的面前,那只骨头手卡着卡格拉的脖子,把他的脑袋往上提了提,好像真要去扯他的舌头。   卡格拉惊得大喊一声:“齐!”   “齐!救我!你要这样杀了我吗?这不是君子所为!齐!”卡格拉艰难地喊出声。   牧水都困迷糊了,被他这一声喊,给喊得一个激灵。   下一秒,焦严就把他给扛肩上了。   牧水忙抬头去看,得亏这屋子仿古代修的,顶梁高,不然又要撞脑袋了。多撞几次,他的脑袋就要变成葫芦了,左边一个大包,右边一个大包。   卡格拉见喊“齐”没用,马上改口又喊:“牧水!牧水救我!”   牧水摇了摇沉沉的脑袋,揪住焦严的肩膀,小声说:“椒盐,走了。”   焦严那张僵硬呆滞的面容上,有了一点点笑容,他说:“嗯嗯。”   袁盛收回手,在椅子边站定,没有追上去。   他得控制一下自己。   不然反反复复的肾上腺素,在来回升降达到一个限定点之后,总会酝酿出一场更剧烈的,更让他难以抑制的反应。   但理智上是这样想的,可袁盛却感觉到非常的不高兴。   于是他走过去,一脚踩在了卡格拉的脸上:“闭上你的嘴。”   卡格拉一声“牧水救命”只好又咽回了肚子里。   牧水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觉起来,洗了个澡,换上了房间衣柜里挂着的浴袍。   还好,这么折腾,他也没见感冒,就是累得狠了,现在这股累的后劲儿,全部都换成了饿。   牧水打开门走出去,就看见谈镜抱着一个大水壶,骨头手从壶把上轻轻松松穿了过去,然后就这么支棱着骨头,一边往前走,一边让水壶呈自然下倾的弧度,哗啦啦地给花浇水。   抛开奇怪的样子不谈,动作还是很闲情逸致的。   但牧水还是忍不住出声说:“花要被水给浇死了……”   “哎?”谈镜回了个头,他一瞥见牧水松松垮垮穿着浴袍,一副美少年出浴的样子,手骨一倾斜,水壶挂不住了,咣当掉下去,把花给砸死了。   谈镜赶紧又弯腰把水壶捡起来,咂着嘴说:“得,又死了一盆……”   牧水的鞋子前一天进了水,他现在就趿拉着房间里的白色棉拖,艰难地往前挪了挪步子。   谈镜把水壶搁在了地上,转身说:“难怪我以前花老死呢,原来是让我给浇死的……”   牧水左右看了看,忍不住问:“袁哥呢?”   谈镜顺口就那么一贫:“没见起床,肯定躲被子里撸管呢。”   牧水一脸茫然:“炉管是什么?”   谈镜对上牧水茫然的样子,他皮肤白,看上去年纪小,眉眼都如水似的,就跟天边叫晚霞染红了的那一捧柔软的小白云。招眼又柔软。   谈镜陡然而生一种罪恶感。   于是连忙摇头:“嗨我瞎说的,走走,我带你吃早饭去,吃炸酱面还是豌豆黄啊?想吃茶汤、焦圈、芸豆卷也行。”   牧水肚子里应景地咕叽了一声。   然后他乖乖点了头,跟了上去。   谈镜不一样。   他和牧水目前为止见过的所有怪物都不一样。   谈镜看上去不像是个活人,但身上却透着比齐星汉和袁盛都要浓的活人气儿。   还有……566是什么?   昨天牧水虽然困得要命了,但一串数字念出来,搁在一段对话里特别明显,很容易就让人产生记忆点。 第67章 566、79   袁盛出来的时候, 牧水刚低头吸了一大口的豆浆, 唇都给染白了。他听见脚步声,立马就抬头看了过去,然后就看见袁盛裸着上半身, 脸上还扣着那张熟悉的面具,一只手轻轻松松地拎着一个大铁笼子, 放在了饭厅的中间。   等再一转头,焦严不知道什么时候, 也站在了饭厅的门口,他手里提着卡格拉。   卡格拉脸色青灰,看着他们的目光, 像是看着一群恶狼。   卡格拉大概已经知道, 牧水不是什么心软的人,这里更没有一个人会跟他讲究什么君子之道,所以这会儿也就省了力气, 不再大喊大叫了。   这一沉默下来, 看上去才勉强像是一个能创造“别墅”和那些“植物人”的他口中所谓的天才了。   要知道之前看起来,简直就像是牧水小时候看过的电视剧里,出场不超过两集的低智商龙套。   焦严松了手, 卡格拉摔了个屁股墩儿。   突然没有了桎梏,卡格拉爬起来,一时间站在那里,连动都不敢动。   这么一遍折腾下来,卡格拉那点反抗的心思, 估计都给折磨没了。   袁盛打开了铁笼子的门,说:“进去。”   卡格拉一脸屈辱,但还是自觉地自己走了进去,袁盛顺手就关上了铁笼子的门,然后才走到了牧水的身边坐下。   而焦严也来到了牧水的身后,他紧紧盯着袁盛的位置看了会儿,显然有点不满。   于是焦严把目光挪动到了谈镜的身上。   谈镜正一边吃着茶汤,一边看着卡格拉的方向,就跟看笼子里关了个猴儿似的,惬意着呢。突然就感觉到背后传递来一股寒意。谈镜回过头,正对上焦严那极具压迫性的身高。   谈镜那张脸,一半完好,看着还说不出的喜庆,但另一半却是森森白骨,两相对比,诡异又可怖。可这俩人,谁也不谈不上谁比谁强。   焦严身形高大,脸上带着一种呆板的冷酷味道,而他的额上有一个大洞……   谁都不是正常人。   谁也吓不着谁。   谈镜:“干嘛呢?”   谈镜:“……想坐我这儿?”   谈镜:“不是,这桌子这么大,外头还围好几张椅子呢,你爱坐哪儿坐哪儿啊。”   焦严本来就寡言少语,这会儿更是一声不吭,一下子把房间里的气氛都衬得沉闷了。   谈镜:“……非要坐这儿?”   谈镜:“……行吧。”   他端着碗挪了个位置,等挪出位置之后,谈镜才猛地反应过来,这大个子是想挨着牧水坐?谈镜立刻朝牧水看了过去。   这个少年,身上有什么特别的吗?   谈镜想。   牧水对目光的感觉很敏锐,他本来正低头咬炸糕,馅儿有点烫,他匆匆咽下去,然后吐了吐舌头散热,一边抬头朝谈镜回望了过去。   两人目光相接了一瞬。   特别软。   谈镜心底下了结论。   谈镜倒也没计较大个子跟自己抢座的事儿。   因为牧水这时候已经收回目光,慢慢抿了口凉掉的豆浆,问笼子里馋得流口水的卡格拉:“566是什么?”   谈镜眼皮一跳。   卡格拉惊奇地出声:“你不知道?”   牧水舔了舔唇上残留的豆浆渍,抓住了关键,反问:“我应该知道吗?”   卡格拉脸上的表情更怪异了,他口气夸张地说:“你是齐,你当然会知道!”   牧水当然不会去提醒他说,我不是齐。他只是认认真真地盯着卡格拉,一边慢慢咀嚼嘴里的食物,一边等卡格拉往下说。   卡格拉这个人,有很强的表现欲,甚至是表演欲。   要从他的嘴里套话并不难,只要抛给他一个话头,然后等着他往下说就好啦!   半晌都没有人再开口,突然安静下来的环境让卡格拉忍不住了。卡格拉再度开口:“你怎么会不知道……你是79!”   79。   又是一个数字。   是编号吗?   牧水觉得多半是编号没跑了。   齐和谈镜,曾经都被编号了,他们被归到了一类里。   是这样吗?   卡格拉畏惧地看着牧水:“你怎么不说话了?”   他怕“齐”,那是一种天然的压制。就像是笨蛋和天才站在一块儿,会自觉地感受到自卑和无力。尽管卡格拉心里不会承认。更别说,他还怕……还怕围绕在“齐”身边的这一群人。瞧瞧,那个凶恶的小丑男人,还有那个头上有洞的大个子,和一边的骨头架子……他们围着牧水坐在一起,分明是一群凶神恶煞的猛兽!   谁会不害怕呢?   谁来都会感到害怕的!   牧水喝光了最后一点豆浆,他舔了舔唇,感觉到了十分的满足,连看卡格拉那张脸,都没有那么的猥琐奸猾又可笑了。   牧水扭头问袁盛:“我们要在这里留多久啊?”   袁盛顿了下,突然抬手先拽了下面具,然后才反问:“你那个老师还会再强行带你走吗?”   牧水皱起了眉头:“会。”   他熟悉老师的性格,绝对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之前他就以为,老师会到齐星汉的剧组来,直接把他带走了。结果后来老师到国外做学术交流去了。那时候,他还觉得很惊奇呢。   “那就留到他不会带你走为止。”袁盛说着,从纸巾盒里抽出了一张纸,塞到了牧水的掌心。   他挡住了眼睛看不见,但动作却准确无误。   牧水的手掌是温热的,袁盛的手指不自觉地划过了他掌心,甚至有种想要反扣住他的手的冲动,但冲动也就只是那么一刹那。很快,袁盛就收回了手。隔着面具,他连一点表情都没有泄露。   牧水叹了口气,撑着下巴:“那得等多久啊?三十年?四十年?可能还得更长吧……我的老师很注重养生的,肯定能活很久的。只要老师还活着,就肯定会想带我回去。”   “那不是更好?”袁盛的口气一下子变得古怪了起来。   那是喜悦冲得太快,于是努力想往下压压,但又有点儿压不住造成的结果。   “嗯?”牧水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三十年,四十年,甚至更长久……   这样的信息在袁盛的脑子里盘旋着打了个转儿,袁盛越想越觉得更好。   这样没了牧水的那个老师,连带什么齐星汉、沈茂嘉、康叶、雪女鸟……都没了。   就多了焦严还在这儿。   但是没什么关系。   袁盛回头扫了一眼,漫不经心地想,哪天把人剁了从悬崖上扔下去,保准再搅合不进来了。   那不是挺好吗?   那点霸占欲又燃起来了,从袁盛的五脏六腑滚了过去。   不是要做他的监护人吗?   那就应该一直做下去啊。   牧水疑惑地往袁盛跟前凑了凑,抬手在他面前晃了晃,等晃完才想起来他这根本看不见。牧水只好出声:“袁哥?”   袁盛:“啊。”   牧水眨了眨眼。   袁盛的口吻又心虚了,心虚什么?   牧水没纠结这点,往下说道:“那先不说老师的事,先解决他。”牧水说着指向了卡格拉。   “他做局困住我们,是要拿我去和别人做交换……”牧水话还没说完,袁盛的声音就变了调,语气浸着寒意:“他拿你去和别人做交换?”   袁盛站起了身,走到了笼子边。   卡格拉一看他起身,就知道要不好,赶紧缩到了笼子角落里,说:“现在那不是没成吗?你要是想拿我去换东西也行啊!”   反正他是不想待这儿。   这是他见过的最可怕的华国人!   他倒宁愿自己被当做东西给换出去了!   袁盛哼笑一声:“换?拿你的命去换?”   他是在笑,但口气却是阴沉的。   牧水心道不好,怕袁盛精神上受到刺激,一个控制不住……他赶紧跟着起来,过去拽住了袁盛的衣服后摆:“袁哥,袁哥,别动。”   袁盛就这么站住不动了。   哪怕隔着那么一张面具,看不见脸,但拦不住耳朵里一声接一声的“袁哥”往里钻。   也就那么一眨眼的功夫,袁盛就有点走不动路了。   走路的力气还有那么一点,但一迈出腿,牧水的手抓不住他的衣摆了怎么办?   袁盛的大脑里各种不着边际的念头乱飞,撺动得他身体里的血液变得又疯狂,但又前所未有的舒服和满足。   谈镜看着这一幕,咋舌:“这可真他妈新鲜啊……”   牧水说:“我话还没说完呢,先让我说,你不许说。”牧水想了想,还又补了一句:“袁哥,你先回去坐着。”   免得挨笼子太近,一个顺手就把卡格拉掐死了。   牧水觉得这种事,袁盛是很有可能做出来的。毕竟在他身上,好像没什么“克制”可言。   袁盛抬手正了正脸上的面具,虽然面具有跟没有已经差不多了,但就这么动一动,就好像还能提醒自己保持理智。   袁盛:“好,你问。”   他转过身,走回去坐下了。   谈镜这回那半拉舌头都快掉下来了:“……艹。”   牧水没注意到谈镜的吃鲸表现,他看了看卡格拉,慢慢露出一点笑容,脸颊上的酒窝里好像都闪烁着某种光华。   牧水说:“一次没成,还可以约二次嘛。你现在,约他们,说换个地点和他们交易。我总要见到是谁想抓我呀。”   老师可以往后挪挪。   齐星汉也可以暂时往后挪一丢丢。   但这件事儿挪不了,他必须得马上弄清楚。不然处处都是觊觎他的敌人,十个里有八个想生吃了他,多危险啊。就是把老师劝住了,那也还得提防别的了。   卡格拉盯着牧水脸上的笑容,艰难地转了转头。   他又一次扫过了凶恶的小丑男人,还有头上有洞的大个子,和一边的骨头架子……个个都凶神恶煞得让他无法做出第二个选择。   就连眼前的少年,那张漂亮的脸上都满满写着“我超凶”三个大字。   作者有话要说: 牧水觉得这种事,袁盛是很有可能做出来的。毕竟在他身上,好像没什么“克制”可言。   袁哥:克制早贡献给水水了。 第68章 电话里的声音   郭勇听见门打开的声音, 腾地就跳了起来。   “我的老天啊!您这是去哪儿了?都失联多久了?还有您这一屋子的鸟打哪儿来的?……”郭勇匆忙穿好鞋, 赶到了门边。然后他抬头往外一看,就看见了浑身湿透的齐星汉。   郭勇惊呆了。   他都多少年没见过这么狼狈的齐星汉了!   “齐哥您这是……”郭勇赶紧扭过身,匆匆往浴室走, 准备去找浴袍和毛巾。   齐星汉面无表情地走进了门,并不在意身上的水。   郭勇很快拿着浴袍和毛巾走了出来, 一边往前走,一边说:“鸟我给您喂着了, 但是吃完就焉了,我也没什么养鸟的经验……齐哥您先擦一擦。”   齐星汉越过他,径直走到了沙发边上, 连接充电器, 给手机充电。   郭勇看着他的动作呆了下。   他怎么不知道,齐哥什么时候变成手机上瘾重症患者了?   回到家第一件事居然是给手机充电?   郭勇走过去,把浴袍、毛巾放下, 他不敢直接上手给齐星汉擦。除了拍戏需要讲究敬业的时候, 齐星汉不喜欢任何人离他太近,更别说是这么亲近的动作了。   等到手机重新开机之后,郭勇就注意到齐星汉的眉头微微皱了下, 然后他就看着齐星汉飞快地调出通话记录,开始拨号。   郭勇瞥了一眼,问:“牧先生没和齐哥在一起吗?”   “没。”齐星汉这才开了口,然后就没声了。   但就算是充上电了,电话也还是没能接通。   电话那头传来了呆板僵硬的提示音:“您好, 您拨打的用户暂时不在服务区……”   这年头,信号塔修得到处都是,能找到一个没信号的地方,都是不容易了。   郭勇疑惑地出声:“牧先生这是去哪儿了?”   “不知道。”齐星汉闭了下眼,面孔上的冷色更多了一点。   “不知道?”郭勇的声音微微变调,他小心翼翼地将齐星汉打量了一遍,轻声问:“您到底是去哪儿走了一趟回来?”   齐星汉报了个地名,然后就放下手机,起身:“雪女鸟在哪里?”   “这鸟叫雪女?”郭勇心想,有叫这名字的鸟吗?   他早已经把之前在影视城里闹雪灾发生的事,忘了个干干净净。   齐星汉回头看了他一眼。   少年的心理暗示是有用的,并且力量强大。   郭勇把齐星汉带到了客房里,他说:“牧先生之前住这间房对吧?这些鸟非往这个房间扑,拦都拦不住。一扑上去,就没什么动静了。”郭勇说着打开了墙上的灯。这还是之前齐星汉特地让人给牧水装的,郭勇就是装灯的监工,所以这会儿倒是熟门熟路。   灯亮起,床上散落着十几只鸟,一动也不动,看着跟死了一样。   齐星汉走进门,扫了一圈儿这个房间,然后有那么一瞬间的茫然。   房间里空荡荡的,没有了牧水的背包,椅子、床单被摆放得整整齐齐。   那么几只鸟,银白的羽毛,落在雪白的被子上,毫无存在感。   他突然感觉到了,牧水口中“实习结束之后会离开”的滋味儿。滋味儿是不好的。比作为一个死人,强行吃下活人的食物,苦涩、黏稠,难以下咽的滋味儿,还要不好。   齐星汉迈动步子走到床边,伸出手指戳了戳鸟儿。   雪女鸟的眼睑一张一合。   说明还没死,还活得好好的。   那就行了。   齐星汉转身去拿手机。   郭勇:?   齐星汉把充了12%电量的手机抓在手里,对准床上的鸟拍了几张照片,不过他实在不擅长拍别人,包括别的鸟。拍得丑了吧唧也没关系。齐星汉对着照片看了看,能辨认就好。   他也不知道牧水的手机什么时候才能有信号,但他还是先把这些照片发了过去。   郭勇在旁边看着这一系列操作,愣了愣:“您发这照片有什么意思?那还不如发您自己的?”   不然有什么意义呢?   齐哥要真和牧先生有点亲近的关系,那肯定是发点自己的照片过去才有意义啊!   “发我的?”齐星汉茫然了一瞬,显然并没有过这样的经验。   半个小时后,齐星汉在郭勇的指导下,又多发了一张自己的照片。   等发完,齐星汉才坐在沙发上深思了一下,发自己的照片又有什么意义呢?   牧水是吃完早餐两个小时之后,才发现手机没有信号的。   他平时就很少使用手机,所以一时半会压根想不起来打开手机看一看。在告诉了卡格拉应该怎么做之后,牧水瞪着手机上打了一个“×”的信号栏,茫然又无助地看向了一边的谈镜。   “这里没有信号吗?”   “深山老林么,可不是没信号吗。”谈镜笑着说。显然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牧水自己可以不打电话,不上网。   但卡格拉还得打电话出去。   牧水站起身:“那要下山才有信号吗?”   “也不用,你去个开阔地带就可以了,我带你去……”谈镜话说到一半,突然顿住了。袁盛扣着面具,背对着他站在不远处的前方。谈镜突然有种他随时会转过身,把自己脑袋拧掉的感觉。   “袁哥带你去吧。”谈镜本能地改了口。   袁盛转过身:“你也一起去。”   谈镜愣了下,点了点头,骨头喀拉喀拉响:“……好勒。”   牧水揣上手机,焦严拎上卡格拉,谈镜在前面带路,袁盛……袁盛走在牧水身边。   有时候走得近了,他就会突然拉开两步距离。   牧水心里差不多明白是怎么回事,他在心里悄悄叹了口气,袁盛的状况还没有改善吗……下次试试他的治疗方法吧……   牧水想到这里,于是也很自觉地往旁边挪了挪,想要和袁盛再多拉开一点距离。只是他才刚迈出去两三步,袁盛的手臂斜里伸出来,又一把把他拽了回去。   牧水:“???”   不是要避开一点吗?   之后牧水陆续试了好几次,都是走不了两步,就让袁盛逮回来了,他胳膊长,牧水身形轻,就跟逮小鸡崽一样就捞过去了。   牧水就只好不怎么乱动了,就这么看着袁盛自己走近点儿,又拉远点儿,然后再走近。要是不知道的,估计会以为袁盛的原型是蛇了,走的全是蛇形。   之前上山的时候,是袁盛背着他上来的,牧水当时又累得厉害,迷迷糊糊的,压根没注意山上的环境。到了这时候,牧水才发现,他们是真的置身在深山老林之中。周围别说是登山的旅人了,就连飞鸟都几乎绝迹。   要不是一眼望去,满眼都是披着霜雪的参天大树,霜雪盖不住葱郁的生机,牧水都以为,这儿是个鬼地方了!   “有信号了。”牧水低头看了看手机,说。   牧水正准备把自己的手机递给卡格拉。   袁盛突然扣住了他的手腕,把他的手推了回去,转而递上了自己的:“现在打。”   卡格拉接过了袁盛的手机。   袁盛给出去的那部手机,看上去陈旧不堪,但托在卡格拉的手里,却让他觉得沉甸甸的,一点都不敢小瞧,心说这玩意儿肯定别有玄机……   卡格拉也就不敢耍小聪明了。   尤其是当着“齐”的面。   牧水的关注点倒不在这儿,他看着手机微微出了神。   这不是他的那个二手机吗?   袁盛拿新手机和他交换了……怎么,怎么还在用?   正想着的时候,袁盛突然又伸手把手机从卡格拉手里拿了回来,紧跟着他转头看向了谈镜。尽管隔着一张面具,其实他脸上的表情压根就看不见,连目光也都被阻绝了。   但谈镜就是没由来地感觉到身上一冷。   于是谈镜自觉地递出了手机:“还是用我的吧……”   卡格拉看他们这么慎重。   从一个十分先进的智能机,换成一个破旧的智能机,最后换成了一个小灵通……卡格拉彻底打消了那些歪脑筋。   光是拿手机给他打个电话,就警觉到了这种程度,如果他再悄悄动手被发现的话……那个大个子能把他生生撕成两半吧?   卡格拉心底打了个哆嗦,一言不发地接过那个小巧的小灵通,开始拨号。   “嘟……嘟……”一段漫长的等待音,那边突然被接了起来。   老式的小灵通手机,不仅手机铃声的音量大,手机听筒的音量也一样的大,甚至连外放都不需要,就能让周围的人听得一清二楚。   “喂。”那头传出了低低的,微微沙哑的男声:“你是谁?”   小灵通手机的各种硬件显然不太行,音质实在十分糟糕,男声经由听筒传出来,带上了一点沙沙的电流声,声音还有点微微变调。   但还是有一点熟悉的味道,从听筒传递,通过牧水的耳膜,抵达了他的大脑。   “我找潘。”卡格拉低声说。   他的神色肃穆,口吻带着点高高在上的味道,这么一看,还真有点人模狗样,倒像是一个组织的首领的样子了。   那头人似乎离听筒更近了一点,他冷声说:“卡格拉,你现在在哪里?”   比起刚才的四个字,这次那头的男人一共说了九个字。   牧水脑子里那点熟悉的味道,“叮”的一声,贯通了他的思维。   是老师的声音。 第69章 接头   趁着卡格拉和对方对话的时候, 牧水转身, 拉过了袁盛的手掌,动了动手指,在他的掌心一笔一划地写下了三个字:陈致远。   然后牧水拉了拉袁盛的袖子。   袁盛却没动。   牧水急了, 怕再等一会儿,卡格拉这通电话就打完了。   牧水熟门熟路地把袁盛往下拽了拽, 并且顺势摘下了他的面具,凑在他耳边小声说:“名字。”   紧跟着, 牧水抬起手指了指卡格拉手里的小灵通。   袁盛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他盯着牧水的手指定定看了几秒,然后就飞快地挪开了目光。   袁盛和谈镜低低说了两句话, 于是谈镜走到了卡格拉的身边, 把手机拿了回来,对着那头说:“我需要和陈致远通话。”   牧水垂下了目光,掩去了眼底的色彩。   但他的手指却不自觉地攥紧了。   老师见过袁盛, 见过卡格拉和焦严, 但还没有见过谈镜,当然也不会对谈镜的声音感觉到熟悉。   手机那头的男声突然顿住了。   但也就仅仅只是顿了那么一瞬间,很快男声就再次响起了:“江城路龙骨街道187号, 晚上七点三十。”他的声音微冷,并紧跟着补充道:“按照约定,不要再出意外。”   后一句话里,威胁的意味溢于言表。   然后电话就挂断了。   卡格拉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完成了任务,他回过头, 看着牧水:“……这样,行了吧?”   谈镜收起手机,摸不着头脑:“刚才那个名字,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吗?人家都没理咱。”   牧水叹了口长长长的气,低声说:“谢谢你。”   这下他可以肯定,自己没有听错,电话那一头和卡格拉对话的,的的确确就是老师。   老师本就是心理学专家,在被谈镜叫出名字的时候,当然不会泄露出半点的慌乱。但也正因为这样,他表现得太过于冷静和自然了,像是根本没听见这句话一样,就这么掠了过去。   事出反常必有妖。   老师的冷静说明了,一,他对被人戳破身份,有提早的心理准备;二,假设潘和潘组织以外的人,都知道潘有一个名叫“陈致远”的人,在对着他说出“我要和陈致远通话”后,老师就会感觉到奇怪了。你知道我是陈致远,为什么还会提出这样的要求?老师当时一定会警惕起疑并进行反问,来判断这通电话是在什么样的环境下进行的。   可老师什么都没有做。   可以说明潘组织内的人,都不知道他的真名,他的真名也更不可能泄露到外面。而且如果不是这样,在被叫破真名的时候,他连那一秒的停顿都不会有,而是会表现得更加的天衣无缝。   老师迅速约定好新的地点、时间,大概是他也想知道,电话这一头是谁知道了他的真名。   老师大概不会想到,卡格拉会在他们的胁迫下打电话吧?   更不会想到,他就在电话旁,把所有的声音都收入了耳朵里吧?   打完这通电话,牧水的情绪一下子就变得低落了。   本来以为通过卡格拉,抓住幕后和他进行交易的对象,获得与“潘”相关的更多的信息。   但事实上,却让脑子里本来就打了结的线索,现在完完全全滚成了一个毛线球,更理不清了。   老师是什么身份?   他为什么和潘有关系?   他之所以在失踪很久之后,突然打给自己电话,并出现在别墅,是因为他从潘的组织内部,截获了交易信息,于是代替了原本的交易人员前来,想要直接把他从卡格拉的手里接走吗?   还有,老师阻拦他接手齐星汉、袁盛等人,又是什么原因呢?   现在看上去,这一切都不仅仅只是因为出于对他的关心和爱护了。   这种感情里掺上杂质的感觉,让人觉得很不高兴。   不高兴得脑阔都痛了。   牧水抬手用力戳了戳脑门,大步走在了前面。   冷空气扑面而来,一吸一大口,塞满了嗓子眼儿。牧水狠狠呛了几下,呛得肺里都痛了。不过那种不高兴的滋味儿,倒是被肺痛的感觉压下去了。   “我们要去江城路。”牧水回过头和袁盛说,眼泪汪汪,说着打了个喷嚏,又跟着剧烈咳了好几下,咳得鼻尖、眼圈,连带两颊和脖子根全都红了。   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被煮熟了的虾米。   可怜又可爱。   袁盛的面具还攥在牧水的手里,他的眼前没有了遮挡,目光就能轻松捕捉到牧水的模样。   他难受时皱起的眉眼,抿紧的唇,还有眼底的水光……每一个细节,都深深烙在了袁盛的眼底。   袁盛:“好。”   谈镜神色怪异地插声道:“昨天才到,这就要下山去什么江城路?”   袁盛没回答他的话,只是看着前方的牧水。   牧水抬手揉了揉鼻子,忍着鼻子里的酸意和冷空气过去之后的辣意,低声说:“嗯,有事要去做的,去抓坏人。”   谈镜忍不住嘀咕:“这老袁不就挺坏的么?还上哪儿抓去?现成一个拿去炖汤。”   牧水回头:“嗯?”   谈镜:“没事儿。”   牧水又揉了揉鼻子:“哦。”   袁盛从后头踢了一脚谈镜的屁股,谈镜立马又发出了嘎吱嘎吱快要散架的声音。谈镜怪叫一声:“坏了坏了,本来就要坏了,再坏没人给修了……”   牧水连忙又回头:“3D打印能修吗?”   谈镜看见他一副认认真真关心的样子,有点想笑,但到底还是憋住了这点笑意,也认认真真地晃着头说:“那不能。那也就只能做个假肢,我这是真真切切自个儿的骨头。那要坏了,没得修。”   牧水:“哦,那是不能踹散架了。”   谈镜心说真他妈可爱死了,然后扭头就跟袁盛说:“您听见了吧?以后悠着点儿。”   袁盛:“……”   谈镜扭了扭骨头架子,生怕再挨一脚,结果还真没见袁盛再动了。   谈镜忍不住小声嘀咕,这哪儿来的小朋友呢这是?   这是紧箍咒成精了怎么滴?   ……   这座山庄藏得深,光下山就得花上三个小时。   牧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已经是下午一点三十分了,卡格拉在一边出声说:“我们得走了。”   “那是,下了山还得避开下班高峰期的车流呢。”谈镜在旁边没个正形地插嘴。   牧水摇摇头:“他会一直等的,我们不用急。”   说完,牧水就半趴在了面前的桌子上,对要去见接头人这件事,一下子就兴趣缺缺了。   但是再怎么捱,也捱到了下午三点。   牧水到底还是不愿意错过时间点,他慢吞吞地起身,几人一块儿准备下山。   前一天,他还想着怎么跟袁盛一块儿,从老师眼皮子底下跑路呢,跑得越远越好……   到了今天,他就又得自己往老师面前送了。   牧水的眉头皱得紧紧的,走在袁盛的身后,都有点心不在焉,脚底下的石子咕噜噜被踢得滚远了一颗又一颗……   袁盛突然回身,一把将牧水扛了起来。   牧水身体突然悬空,他本能地揪住了袁盛的背,然后牢牢骑在了他的身上。   焦严慢了半步,只能慢吞吞地收回了手。   谈镜不远不近地跟在后头,这会儿再看见这一幕,倒也不觉得有多奇怪了。   等到了山脚下,牧水几人上了车,谈镜则准备返身回山。   牧水扒拉在袁盛的脖子上,盯着谈镜,低声问:“谈先生能一起去吗?”   谈镜有点不可置信地指了指自己,嘴唇一张一合间,半边脸骨都发出了咔咔的声音:“我一起?我能帮上忙?”   牧水点了点头:“要麻烦谈先生一点事。”   谈镜不知道在山里待了多久了,他一边往下山下走,牧水只要一回头,就能瞥见他微眯起眼,微仰着头,神色微微怔忡的样子。   越是往下走,他的表现就越明显。   谈镜的手骨按在车门上,凑近了问牧水:“是做什么?像今儿在山上一样,帮你打电话?还是去干什么?露不露脸?”   话说到这儿,谈镜的目光一斜,瞥了瞥自己的半截骨头架作的身体,他笑了下:“这要上街去,当街吓死几个人不说,我明儿就该得蹲大牢了。”   话说完,谈镜又自己嘀咕了一句:“……早知道我穿件全乎的衣服。”   话里行间,都透着点儿他不自觉的渴望。   他想去。   但又有各种各样的担忧,从他的嘴里通过玩笑的口吻轻松地讲了出来。   牧水摇摇头:“七点多,天就黑啦。”   谈镜稍作停顿,点了头:“那行。”说着,就拉开了后排的车门,挨着卡格拉坐下了。   卡格拉一下子被谈镜和焦严夹在了中间。   一个高大诡异,一个白骨森森,卡格拉顿时感觉到更加的窒息了。   袁盛开车,他一言不发地踩下了油门。   车子很快就如离弦的箭一样射了出去。   没有人比袁盛更高兴了。   本来以为是要躲着人老师,在线把人学生拐跑。   现在如果能返身回去,把这个老师直接给宰了,那不是以绝后患吗?   袁盛觉得很好。   好得他浑身都精神了,夜幕底下,眼底都透着红光。   作者有话要说: 袁哥:能动手就别比比。 第70章 江城路187号   江城路龙骨街道187号, 是一家宠物店。   宠物店进门两边都摆放着猫笼, 里面关了七八只猫,个个都在乖巧低头梳毛。   顺着猫笼往前走,那里摆了一组沙发, 沙发前竖着一个牌子,上面写“养宠交流沙龙”。   沙发的这一头坐着宠物店老板, 一个年轻女孩子。   另一头则坐着一个中年男人。他的外貌看上去并不太符合这个年纪,他身上的风衣皱巴巴的, 像是淋湿了干透了又淋湿又干透,来来回回,没给拉抻开。但这并不影响他的气质。男人的双眼微微失焦, 显得目光冷漠且让人捉摸不透。   年纪大了点儿, 但长得好看啊。   气质也好。   腿长个高,手也好看……   老板悄悄地盯着男人心想。   就是他在这儿坐了太久了,他是来等什么人的呢?   ……   陈致远已经陷入了若有若无的焦躁中。   卡格拉是个奸猾, 且心胸狭隘的人。他的心气远高于他的本领。离开的时候, 他狼狈地被牧水挟制在手里,等到一朝翻盘,反抓住了牧水……以他的小心眼程度, 难保不会下手折磨牧水。   陈致远又仔细回忆了一遍,自己和卡格拉的对话。   还有那个陌生的声音是谁。   希望当时牧水置身在卡格拉创造的“牢笼”中,他并不想那么快就让牧水察觉到这些。   当然也还有一种可能。   卡格拉这通电话是在袁盛的胁迫下打来的……卡格拉根本没有逃出来,也并没有翻盘反抓住牧水。   但很快,陈致远就否认了这个可能。   他接触过袁盛。   不管是袁盛, 还是齐星汉,乃至于其他的病人……他们身上都有着一个共同的特质。   冷血。   好像在变成怪物的那一天,他们体内原本属于人类的情感、三观与道德,都被一起抽走了。只剩下野兽的特质。   袁盛带走牧水,是出于怪物本能的占有欲。   但他不会帮牧水去管制卡格拉,更不会配合牧水,来抓住这个和卡格拉接头的人。   如果卡格拉能拿下袁盛就更好了,但陈致远知道这不太可能,袁盛是一块难啃的骨头,否则他的档案里就不会标注上一个鲜红的S了。   卡格拉倾所有的力量都很难办到。   ……   他的脑中散乱地飞过了许多的思绪,最后定格在了一个念头上。他应该让卡格拉给牧水服用安眠药的。   这样事情会进展得更顺利。   车上。   牧水扭头,语气恹恹地问卡格拉:“你以前见过潘的人吗?”   “见,见过那么几个,都是一些小喽啰。”卡格拉听出来了牧水的情绪不太高,这个时候也不想招惹他,所以都老老实实地回答了。   “那这个和你通话的男人,哦,也就是那天在别墅里,催眠了你的男人。你以前见过吗?”   卡格拉摇了摇头。   等摇完头,卡格拉才忍不住出声说:“他是你的老师?”   “嗯。”牧水低低地应了一声,仍旧显得语气恹恹。   “……那你们搞什么。”卡格拉忍不住愤怒地说:“你们组织是在拿我当猴耍吗?既然是你的老师,还来和我做什么交换!”   牧水转头看了看卡格拉,慢悠悠叹了口气:“哎呀,好笨呀……”   谈镜憋不住了:“这事儿多明显啊,明显他老师骗了他呗,所以他们不是一伙儿的。”   卡格拉:“……也是。”   什么样的老师,才能教得出“齐”呢?   但卡格拉的心紧跟着又吊了起来:“那你了解你的老师吗?他会相信我的说辞吗?如果我们去的时候,潘的人已经埋伏在那里了……”   谈镜又憋不住了:“你脑袋长着是用来当摆设的吗?如果真有人埋伏在那里,那不是便宜你了?正好把你救出去。你怕什么?”   卡格拉整张脸涨得紫红,他愤怒地瞪着谈镜:“你这个该死的骨头架子……”   牧水叹了口气,小声说:“我没见过老师的这个样子,老师也没有见过我这个样子。”   他以为很了解的人,结果却是从头到尾都没了解过的人。   他只能以过往的经验来推测老师的做法,而老师同样也只能根据以前的了解,来进行推断。他推测老师在接到卡格拉电话之后,应该会需要卡格拉立即把他带过去。   而老师应该也无法想象,他能逼迫卡格拉去打电话,大胆到去引。诱潘的人出来。老师应该也不会想到,他所依仗的是什么。   牧水想到这里,歪头看了看袁盛。   在老师眼里的恶鬼、怪物……反而在这一刻,成了他最大的后盾。   牧水看着就看得出了神。   谈镜突然伸出骨头架子的手拍了拍椅背,大声喊:“袁哥,袁爷,开车认真点,要撞电线杆子了我求求您了哎!”   袁盛攥紧了方向盘,面无表情地拐了个弯儿。   牧水回神:“???”   他盯着袁盛又看了几秒钟,察觉到袁盛抓住方向盘的手更用力了。   牧水恍然大悟。   我的目光让他感觉到压力了。   于是牧水不再看他了,乖乖扭转过身子坐好了,大脑里开始不自觉地慢动作重播,老师过去在学校时的样子。   他没有父母,对幼年的记忆也都模糊不清了。   记得最清楚的就是,养父母死了,他就去睡了桥洞……之后好像得到了社会救助,进入了大学,独来独往,不太合群。再就是专业跨读,进入到新的学校。突然之间,他就变得受欢迎起来了。然后也有对他格外照顾的老师了。   严厉但是很好的老师。   牧水叹了口气。   怎么办呀?   我是不是不该去见面?   等到实习期结束了,他不用再负责齐星汉、袁盛等人了,再返回学校的时候,大概连老师都没了。   除非现场失忆,他才能在之后继续和老师,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吧。   再度出神的时候,袁盛开口了:“还有一条街就是江城路。”   牧水:“……这么快!”   “不快了,已经晚上八点了。”谈镜说。   “八点了?这么晚了?”牧水咽了咽口水。   那老师应该等了他很久了吧?   牧水觉得不太好。   可转念又一想,有什么不好呢?老师还想抓他呢!   何况……何况在别墅的时候,他都跟着袁盛跑了……也不差这么一回了!   牧水想到这里,顿时就来了勇气。   我得凶一点。   牧水皱紧五官,拍着腿说:“找个地方停车,谈先生和卡格拉一起先去。”   谈镜搓了搓手:“好嘞!”   等袁盛把车停稳,谈镜打开车门就先走了下去,紧跟着是卡格拉。   牧水几人则留在了车内,他就这么扒拉在车窗上,看着卡格拉远去。卡格拉知道后面还有袁盛和焦严盯着,他走起路来都同手同脚,心脏上仿佛绑着炸弹,时时刻刻都得吊着。   谈镜推了他一把:“你是组织的头领还是我是?拿出点头领的样子。”   卡格拉被推到了前面。   他忿忿地想,头领的样子?   头领的样子早在别墅的时候,就让那个该死的牧水给踩碎了!   他还讥讽我是蠢蛋!   但卡格拉还是听话地走在了前面。   谈镜紧跟其后。   很快,他们进入到了187号。   谈镜浑身上下都被衣服蒙住了,那是中途在街边买的,连脑袋都没放过,一样裹了个严严实实,看上去就像是一个行走的大黑柱子。   店老板被吓得站了起来:“抢、抢劫?”   陈致远也跟着站了起来,他皱起眉:“人呢?”   卡格拉知道谈镜在看着他,当然只有按照牧水交代的那样,冷着脸说:“原来你就是潘派来的人。”   陈致远没有应声,而是先看向了宠物店的老板。   老板在和他经过短暂的对视之后,就转身上了楼,一言不发,像是失了魂一样。   卡格拉看着这一幕,顿时紧张了一些。   这玩意儿不好对付。   但卡格拉相信,不会有比牧水更难对付的人了。   毕竟这人背后没站着大高个子、小丑怪和一副骷髅架子。   于是卡格拉依旧冷着一张脸,冷笑道:“那天我受制于人,你为什么不出手救我?”   “和你合作,是为了交换那个少年。你反受制于他,你自然也就失去了作用,为什么要救你?”陈致远反问。   卡格拉火冒三丈:“我们是合作关系!”   “那是建立在你有本事的基础上。没有我们要的人在手,你就算死在面前,那也和我们无关。”陈致远平静地说。   “该死的……”卡格拉咒骂了几句,然后冷声说:“那好,现在他在我手里,我的价码提升了!”   “袁盛呢?”陈致远突然问。   卡格拉疑惑地看着他,但还是按照之前编好的故事,说:“哦,你说那个戴着小丑面具的男人吗?我不是在电话里和你说过了吗?他和那个大个子打起来了……也许现在都还没发现,我把人带走了。就算他们已经打完了,也不会发现我在这里。”   陈致远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   金水市特殊病理研究院收容的精神病人,凡是被打上危险标志的,都有极强的领地意识。   这也是他在得知牧水竟然同时接手几个患者时,肺都快炸开的原因。   牧水以为能治好他们,能处理好手头的每一个患者……那是他太天真了。   陈致远掀了掀眼皮,看向了卡格拉:“那就好。”   卡格拉突然从他的语气里听出来了一点不一样的味道:“……你什么意思?”   “袁盛还是比较棘手的,还有那个大个子……但你就不一样了。”陈致远将卡格拉打量了一遍:“我可以杀了你,再带走牧水。”   卡格拉:“……”   FUCK YOU!   “卑鄙无耻的华国人!”卡格拉反应过来,大骂出声。   陈致远的手指之前被镜片划伤了,现在还没有恢复。他抬起手,拉扯开了手指上粗略包扎的布条,因为过分用力,血液又从指间渗透了出来。   ……   牧水坐在车里,听着187号里的对话,一字一句都没有漏过他的耳朵。   牧水舔了舔唇,喉头干涩。   这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老师。   “下车……”牧水揉了揉鼻子,低声说。   他的声音又轻又细,一阵风就能给吹散似的。   但袁盛和焦严对他的每一点声音,每一个动作,都保持着高度的关注,又怎么会错过?   下一刻,车门打开,他们先后都下了车。   187号里,卡格拉吓得快要魂飞魄散。   他一下子就扑向了谈镜的方向:“该死的,快救我!”   卡格拉一抓,就抓掉了谈镜的帽子,谈镜抬起头,露出了那半张骷髅脸。   陈致远眼皮一跳:“566?”   谈镜半边脸上咧出一点笑,看上去和善,但却浸着点冷酷残忍味道的笑:“你也认识我?”   陈致远:“……你不是卡格拉手底下的人。这蠢货的组织里,只有一帮被他改造成傻子的怪物……你是谁?牧水在你手里?”陈致远迅速反应过来,他脸色一冷,伸手就去抓谈镜。   谈镜心说,你怎么就没想到,老子就是跟着牧水来的呢?   也对,那少年的样子又乖又软,谁看都觉得他手无缚鸡之力,只有让别人欺负的份儿。一看老子这么凶,肯定觉得是老子把人绑架了。   谈镜没解释。   他的右手穿破了外面罩住的衣服,和谈镜的手撞到了一起。   骨头架子发出嘎吱嘎吱摇摇欲坠的声音,但在这一刻,却好像格外的结实,并没有因此而散架。   陈致远的手上倒是出现了伤痕,并且又有鲜血渗透了出来。   两人分开。   同时谈镜一脚踹开了卡格拉:“别挡着老子。”   卡格拉痛呼了一声。   陈致远再一次伸手去抓他,完全无视了谈镜。   卡格拉躲避不及,被抓了个正着,下一刻,卡格拉的痛呼声又响了起来,而这一声要更显得惨烈。   他的袖子开了个洞,身体像是被高腐蚀性的液体侵蚀了一样,他的皮肉跟着破开,鲜血渗出来,手臂上很快就多了个大洞。   后劲儿更痛,卡格拉喉咙里的喊叫彻底压抑不住了:“啊啊啊啊……”   他就只是想抓牧水去换个东西而已!   他只是想抓个小小人类而已!   怎么就发展到这一步,虎落平阳被犬欺,还被欺到这份儿上了……   卡格拉晃一晃大脑,听见的全是泪水的声音。   陈致远跟着又踹了他一脚:“你的东西呢?拿出来!”   卡格拉更觉得生不如死了:“什么、什么东西?”   “你的牢房……拿出来!”   卡格拉漫长的生涯里,当然不止制造过一个“别墅”,他还制造过许多别的东西,就像是陈致远口中提到的“牢房”,具备关押囚禁他人的功能。   模型巴掌大小,易于携带。   卡格拉:“……关谁?”   陈致远皱起眉:“……关他。你脑子长来干什么用的?”   卡格拉又痛又气,都快吐血了:“……我为什么帮你?你都要杀我了?”   谈镜慢悠悠地说:“因为他的血对我没用,他弄不死我,得你来帮忙。你要是不帮忙,他可以弄死你。”   “倒也不是没用。”陈致远补充道:“毕竟不好把你拆散架。现在没有人能修理你了。”   谈镜呵呵一笑:“你还真认识我啊……连这都知道。不过谁先把谁拆散,那可真说不好……”   话音落下,玻璃门口设置的自动铃发出了声音:“欢迎光临CAT小屋。”   大家本能地朝门边看了过去,然后就看见牧水站在门口,门内有暖黄的灯光落在他的身上,勾勒他的身形纤瘦极了。而他的背后则是一大片的阴影,阴影里却站着袁盛和焦严。   “老师。”牧水低低地喊。   陈致远顿住了动作,一身气势收敛得干干净净。   他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了。   “他们配合了你来抓我?”陈致远的声音微微变调。   没有过多的震惊,也没有多么的悲愤。   他对情绪的控制能力很强。   他只是的的确确没想到,这么一帮子怪物,竟然真会听从牧水的安排。在他的心底,牧水就应该是一件水晶制品,漂亮得晶莹剔透,不沾染一点尘埃。他天真单纯,格外的易碎。是需要被人捧在掌心里,仔仔细细呵护着,见不得一点风雨的。他是做不好医生的……他应该养在象牙塔里,就这么一养就是一辈子。   可少年从他的掌心跳了出去,还裹就了一身坚硬的外衣。   陈致远失望地想。   以后……以后他又怎么用这一点,来作为借口,把牧水带回去呢?   牧水不知道老师在想什么,他只是有那么一点点的不高兴,甚至是消极。   他慢吞吞地走进了门,觉得抬脚都没力气。   牧水摇着头说:“不是抓老师,只是想抓住和卡格拉接头的人。结果不凑巧,刚刚好是老师。”   “对,真不凑巧。”陈致远说。   他倒依旧是冷静的,没有半点被戳破后的失态。   “为什么呢?”牧水轻声问:“您是不是一早就知道,我在接手病人之后,会遇上什么样的事。您和潘有什么样的关系?他们要从卡格拉手里把我买走,拿去做什么?吃我的肉喝我的血吗?”   牧水茫然地想,难道我真的其实是唐僧转世吗?   陈致远却站在原地,无比冷静地冲牧水招了招手,说:“过来,再近一点,老师没有戴眼镜,看不太清。”   谈镜不知道这对师生之间有什么纠葛,他看自己的任务好像完成了。   探了陈致远的底,也知道这儿没有埋伏了。   行。   谈镜自个儿低着头,拽着衣角开始擦自己的手骨。   上头沾的可都是血呢,可不得擦擦么?好好保养,才能用的更久啊!   牧水抿了抿唇,在距离陈致远一米远的地方站定了。   陈致远说:“不够近。”   袁盛走上前,一脚把卡格拉踹得更远了点儿,然后绕到了牧水的面前,把牧水挡住了。   卡格拉:“……啊!”   陈致远的脸色这才有了点变化,他的目光冷了冷,盯着袁盛,但话却是对牧水说的:“没有别的,只是刚好我知道有人在抓你,所以想要用别的方式把你带回学校。没有别的用意。你难道不相信老师是为了你好吗?”   牧水这下更生气了。   气得胸口都鼓起来了。   他又不是笨蛋。   现在还拿这句话来骗人,不觉得一点可信度都没有吗?   “不相信。”牧水凶巴巴地说。   陈致远说:“这样。”   “那没办法了。”他说着,伸出了手。   血液从他的指缝间滴落下来。   陈致远淡淡道:“在别墅的时候我就想这么做了,但我想,不能让你知道。结果就错过了机会,眼看着你被你的一号病人骗走了。但这一次不会了。捅破了也是一件好事。”   袁盛不高兴了。   骗?   老子那是骗吗?   那是水水心甘情愿跟着走的!   袁盛也伸出了手,挟着劲风,肌肉鼓起。   谈镜自觉地避开了一点:“哎哟,哎哟好凶。”   只听见“嘭”一声巨响,像是一个人浑身的骨头都断裂碎开了的声音。   但袁盛和陈致远都还好好地站在那里,谁都不避不让。   只是陈致远手指间渗出的血更多了,而袁盛的肩上也破开了一个大洞。   那一瞬间的过招,快得人都没看清。   牧水看着这一幕,更生气了。   气到脑阔都快炸了。   一言不合就打起来,怎么办!   难道这个时候,他要站出来说:别打了吗。   他上个月才在微博上看见了这么一段偶像剧片段,他们都把这称作鬼畜!牧水一点也不想鬼畜!   还没等他们第二次动手,突然又是“嘭”的一声巨响。   店里的灯灭了。   宠物们也都没了声音,好像突然陷入了另一个世界。   “啪”的一声轻响。   一撮火苗亮起,不知道是谁点亮的。   牧水茫然地重新看着四周。   在灯熄灭的时候,陈致远和袁盛连带焦严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赶到了他的身边,把他围在了中间。   谈镜在不远的地方哀嚎了一声:“老子的骨头,要散架了!”   作者有话要说: 水水:难过。 第71章 里世界(1)   牧水舔了舔发干的唇, 低声问:“刚刚怎么了?”   陈致远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他伸手就要去扶牧水,然后被袁盛挡开了。两个男人,在微弱飘摇的烛光中, 冷目相对,气氛又一次陷入了僵持的对峙中。   还是卡格拉瑟瑟发抖的声音响起来, 打破了尴尬的气氛:“这是什么运气……”   牧水转头看向卡格拉,重复了一遍他的话:“什么运气?”   刚才一阵巨响, 整个空间都震荡了一下,像是地震来临了一样。但又的的确确不是地震。   卡格拉已经不说话了,像是吓得呆滞了。   牧水叹气。   怎么比他还菜鸡呀?   陈致远声音一沉:“水水, 过来。那边危险。”   袁盛嗤笑, 反手扣住了牧水的手腕。他背对着牧水挡住了陈致远,牧水抬头看过去,就只能看见袁盛宽厚高大的肩背。   “我危险吗?”袁盛出声。   平心而论, 所有的病人里, 袁盛看上去是最接近一个普通人的样子的了。   为了不挫伤病患的心灵。   牧水在背后摇了摇头:“不危险呀。”   袁盛嘴角勾了勾,俊美的面庞在跳跃的烛光下,显得面部线条微微扭曲, 有种凶恶的美感。   陈致远:“……”   对着这样一张脸,牧水是怎么学会昧着良心说不危险的?   哦,也是。   陈致远冷冷地看着袁盛。   他背对着牧水,牧水当然看不见这一刻他脸上的表情,有多像一只令人憎恶的恶鬼。   “水水, 过来。”陈致远不厌其烦地重复道,仿佛还是牧水过去记忆中令人尊敬的极有耐心的师长。他紧盯着袁盛的身后,倒也没有要伪装的意思,大大方方地说:“水水,只有我能带你出去。”   牧水脑中冒出了一个问号。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谈镜在一旁捶打着自己的骨头架子,轻佻地笑着说:“从潘出来的人,懂的东西就是多……”笑得眼镜架都快从半边脸上掉下来了。   牧水听到这里,才慢吞吞地站了起来。   他刚揉了揉摔疼了的屁股,结果脑袋就碰上了一道墙。牧水的眼泪刹那就飞出来了。   “这是什么东西?”牧水抬手去碰。   “别碰。”袁盛反身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牧水站立不稳,直接摔进了袁盛的怀里。   陈致远眼底燃起了两撮火,也不知道是蜡烛的光,还是真的怒火。   他同时起了身,就在袁盛搂住牧水发怔的时候,伸手就要去抓牧水。整个空间似乎突然变得狭小了,连陈致远都不得不躬着背,但躬起背之后的他,在烛火下显得更像一头猛兽了。   就在陈致远的手快要碰上牧水的时候,他又猛地顿住了。   陈致远收回手,从上衣的口袋里扯出了一块手帕,他用手帕裹住了右手,也裹住了流血不止的手指。然后他才尝试又一次去争夺牧水。   牧水的动作更快,他缩了缩脑袋,整个人好像都缩进了袁盛的怀里。   袁盛身形高大,比他要大出一圈儿,牧水完全缩怀里也不难,就是陈致远一手又捞了个空。   陈致远的脸色这下有点难看了,他吐了一口气,借此把不快都吐出去。   “老师。”牧水低低地喊他。   陈致远屏住了呼吸,那口气也又憋了回去,他静静地看着牧水,等着牧水接下来的话。   糊弄不过去了。陈致远掐住了手指,手指间又传来了一点撕裂的疼痛。   牧水觉得自己的脑袋里,仿佛被谁硬塞了一颗炸弹,里面有个定时器不停地“滴滴答答”地走动着,让人感觉到不舒服。   他慢吞吞地开口:“老师……你瞒了我太多了。”   言下之意也就是,从理智上来说,我不可能再交付给你全部的信任了。   陈致远:“哦。”   陈致远:“但你还是得到我这边来,他们什么都不懂,不了解陷入了什么样的境地,更不懂得怎么自救。出于安全,你应该和我站在一起。”   袁盛的独占欲在这一刻又发作了。   他单手勒住了牧水的肩:“你说这个地方我们不懂?”袁盛的声音微微变了调,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好笑的事。   谈镜也笑了下,并且跟着又调整了一下眼镜:“没有人比他更懂了。”   陈致远冷冰冰地扫视过袁盛,连带谈镜。   等目光落回到牧水身上的时候,倒是立马就变了:“这里是一个重叠的空间,最早的记录已经不可追溯了,但最近是在上个月……大概就是在一个原有的世界框架内,突然诞生一个新的小世界,这个小世界建立在原有空间的基础上,通常是狭窄、黑暗且危险的,很多时候它和原有空间是相似的。它诞生的规则在现有记录里,是由于力量向四周延伸引起的。可以理解为一种能量波动导致的。”   谈镜笑了下:“就像是恐怖游戏的里世界。水水,恐怖游戏玩儿过吗?”   袁盛突然回头看了一眼谈镜。   谈镜立马改口:“牧水。”   牧水茫然地摇了摇头:“没有玩过的。”   这个他的确没有玩过,完完全全触及到了他的知识盲区。   不过这并不影响他抓住重点。   牧水揪了揪袁盛的袖子。   他的手指也就顺带触碰到了袁盛的皮肤。   袁盛感觉自己的皮肤快炸开了。   他竭力控制着呼吸,但又不想将牧水推出去。旁边牧水的老师紧紧盯着……后面还有三号。   袁盛出声:“嗯?”   “谈先生为什么说,没有人比你更懂了?”牧水一边说着,一边艰难地从袁盛怀里往外挪。   袁盛扣着他的肩膀用了下力,又把牧水扣了回去。   牧水:“?”   牧水凑在他耳边说:“刚才是不小心摔的,我很沉的,压着你会难受的。”故意不让老师听见。   老师骗他。   他也不能让老师如愿。   袁盛只感觉得到牧水在他的耳边吹气,其它的都感觉不到,他反倒把牧水抱得更紧了。   牧水:“……你不觉得难受吗?”   他觉得袁盛应该快难受炸了呀。   袁盛却避开了这个问题,直接回答了牧水的上一个问题:“我见过。”   三个字,干巴巴的。   牧水:“那你知道怎么出去吗?”   袁盛有点心不在焉:“大概。”   牧水的身上有味道。   一股冷香,混着点甜味儿,直直往人的大脑里钻。   但诡异的是,这回他没有那种浑身血液奔腾,仿佛下一刻就要失控发疯的感觉了。   他只是想……   只是想要把少年扣得更紧一点,还想要凑近他的发间,将那股香气闻得更清晰一点。   牧水掐了一把袁盛的手背,示意他真的得把自己放开了。   但袁盛毫无动静。   牧水捏了捏自己的指尖,难道是我的力气太小了吗?   牧水只好抬头问:“现在怎么办?”   陈致远还紧盯着他和袁盛,沉声道:“你不是说老师瞒了你,你想知道什么,现在都可以问老师。”   袁盛听他还这么不要脸,还一口一个自称“老师”,听得也不痛快。   牧水一顿:“不先出去吗?”   陈致远自嘲地道:“现在不告诉你,你一点儿都不信我了不是吗?”   谈镜看着这一幕,心想是烛火闪得太快了都出幻觉了吗?他刚带着卡格拉来见这个男人的时候,他可是无论发生什么意外,都始终稳得毫无其它表情。现在又是自嘲,又是流露心酸……   戏多?   牧水沉默了一下,乖乖道歉:“对不起,不是不信老师。”   陈致远的脸色好看了点儿,说:“我不希望你接手他们,就是我之前和你说过的原因,他们太棘手。我知道你是拉不回来的,所以当时我特地出国学习交流,就是希望留给你时间,在接触他们之后,能够知难而返。”   陈致远似是气笑了:“但我没想到,就这样你也还能忍下去。”   陈致远沉默了下,叹了口气:“是老师以前没好好教你,以至于你的性情太好欺负,什么样的都能容忍下来……”   牧水有点不解。   这和老师有什么关系?   他从小到大都是这样的性格呀。   接手的,就不会轻易放弃。放弃的,就不会再捡起来。而且他在一些方面有着天生的情感迟钝,就好比别人恐惧的时候,他不会觉得恐惧;别人难过的时候,他一滴眼泪也不会掉……   更何况,齐星汉和袁盛,还有后来的焦严,都不如想象中那样麻烦。   相比之下,更麻烦的是那些奇奇怪怪,总是像炮灰一样登场,但偏偏就是纠缠不休的低级怪物吧?   就如老林一类的。   “我是潘的成员,但仅仅只是外围的成员。我给他们提供的,仅仅只是一些特殊病例。我毫无实权。之后我在潘的内部听说了你的名字,后来又知道会派人去和卡格拉接头。我不希望你落入卡格拉的手里,也不希望你落在潘的组织内部,所以我顶替了那个接头人,直接找到你,希望能带你走。但是失败了……”陈致远说到这里,又看向了袁盛:“在你的心里,老师比不上你的病人。是吗?”   牧水咬唇。   “在老师的心里,我也比不上老师要瞒着我的事,是吗?”   陈致远:“什么意思?”   牧水摇头:“老师还没有说实话。”   两个都是学心理的,碰一块儿,谁又能瞒得过谁呢?   牧水几乎可以肯定,老师在潘的内部,不仅拥有实权,并且拥有相当高的地位!   不然的话,老师的叙述根本就是不通的。   牧水就算再不通人情世故,也知道在一个组织内,要和另一个组织头领交易的情况下,尽管卡格拉这个头领名不副实,但他们派出去的接头人,也不是说顶替就能顶替的。   不管使用什么样的手段。   是把这个人留在了组织内,他自己换上去,还是干脆杀了那个接头人,再另外顶替。   这都是建立在老师的身份地位不低的情况下,他才有如此足够的底气,迅速做出这样的举动。   牧水一下子觉得无聊透了。   他甚至有种自己生活的二十年,好像都是生活在虚假世界的感觉。   牧水知道自己不该这么快地联想、迁怒,但这个念头就是冒了出来。   牧水晃了晃头,有点不高兴,他又用力掐了掐袁盛:“袁哥!我要起来了!”   “要离开这里。”牧水又补了一句。   他不喜欢这么狭隘的空间。   袁盛这才撒了手。   陈致远伸出了绑住手帕的手:“水水,你还不信老师?”   牧水不再理他了。   牧水凑到了谈镜的身边,只一心一意和谈镜说话。   谈镜顿时如芒在背:“……啊,里世界这个东西呢,我跟你讲,大概是这样的……”   “所以如果触发了一些不好的东西,空间就会发生变化。”牧水从谈镜的手里,接过了之前他在仓促间点上的蜡烛。牧水把手抬高了一点点,借此看到更多的空间。   然后他就发现整间宠物店,似乎压缩了一半下来。   那……   “如果我们接下来错了,这里会不断压缩,然后把我们活活压死吗?” 第72章 里世界(2)   牧水的五官绷紧, 满脸都写着不高兴。谁都知道这时候他不太好惹, 陈致远和袁盛之间总算是获得了暂时的和平。   一时间,狭小的空间里又恢复了宁静,只剩下谈镜手里那根蜡烛, 烛火“噼啪”的声音。   牧水一不高兴,就谁都不想搭理了, 只悄悄和谈镜说话。   谈镜背上的汗水流了一箩筐,又怕袁盛, 但又挺想和牧水说话的,憋着满肚子里的话,都想倒给牧水听。于是他顶着背后投来的不友好的目光, 对牧水有问必答。   牧水:“你随身带蜡烛?”   谈镜:“嗯。袁哥这人比较非, 非什么意思你懂吧?就是特别倒霉。倒霉到什么地步呢?我和他一块儿进林子,他走十步能踩九个陷阱的那种非。吃馄饨,就他碗里的馅儿还是生的那种非。他特别的灾难体质。走哪儿哪儿不好。你刚才也听你老师说了, 这样的重叠空间, 是由力量向四周延伸引起的。袁哥就像一个行走的能量体……”   谈镜絮絮叨叨地说到这里,一停顿,一摊手, 那半张脸上涌现了无奈的表情:“跟他一块儿就得随时提防着会不会倒霉。别说蜡烛了,什么刀啊,药啊,那都得备着。就差没背个炸。弹在身上了。”   谈镜的口吻轻松,甚至还有点好笑。   但牧水却很擅长从别人的话里, 听出别的东西。   就比如这段话,一下子就让他联想到了刚才老师说,只有老师才能带着他出去,其他人什么也不懂的时候,谈镜笑着说了一句:“没有人比他更懂了。”口吻讥诮。   这句话在现在得到了解答。   因为总是遇见这样的状况,所以谈镜说,没有人比他更懂了。   牧水伸出手,握住了谈镜的胳膊。   肌肤贴上去的一刹,谈镜整个人差点蹦起来,开口都结巴了:“怎、怎么?”   “蜡烛过来一点,我想看看周围……”   “哦哦,好。”谈镜感觉背上的汗更多了,但他还是乖乖配合着牧水,把蜡烛往前递了递。   牧水抓着谈镜的手照亮了宠物店进门的地方。   笼子里的宠物们像是被时间禁锢住了,一动不动。但它们却都面朝笼子外,好像每一只都无声无息地注视着他们。   牧水又从宠物店的玻璃门朝外看了看。   门外一片漆黑,只隐约能看见远处零星几点黄光,似乎是夜晚街边路灯的光芒。但很明显应该不是。这条街道并不偏僻,他们抵达宠物店的时候,时间也不算太晚,周围的其它店铺,还有远处的高楼大厦、小区居民楼,都应该有灯光漏出来才对。现在却只有那么零星几点……   这是一种诱。惑吗?   当人在这个密闭又狭隘的空间里,找不到打破禁锢离开的方法时,门外的世界就显得极具吸引力了,那么几点光芒就成了希望。   仿佛只要迈出去,朝那点光前进,就能回到原本的世界。   这是一个陷阱。   牧水肯定地想。   牧水一点也不眷恋门外的世界,他转身又往里走,手抓着谈镜还没松开。   他带动着高高大大的谈镜跟着他一块儿挪。牧水腿没有他长,谈镜要和他的步子契合,动作就十分别扭,寂静的空间里时不时就能听见骨头摩擦的声音,听得人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背脊发凉。   牧水没有急着去问陈致远,更没有去问袁盛。   他在抓紧时间去了解这个空间。   别人知道怎么出去,那终究只是别人知道而已。假如以后再遇上,而恰巧老师和袁哥都不在身边,那今天的经验就很重要了。   牧水仔细把空间重叠后的宠物店,和之前的宠物店进行了对比,除了宠物们停止了动作以外,以及空间被削去了一半,倒是没别的变化。   他这才看向了陈致远:“老师。”   陈致远的脸色立刻就有了变化,他专注地看着牧水,等着牧水往下说。   牧水:“我们应该怎么离开这里?”   陈致远:“找到不重叠的地方,打破。但这样的地方,通常都伴有一些神秘的生物,它们以重叠空间为生,汲取着空间内的力量和生命。一旦有活人送上门,它们就不会轻易放手。”   牧水点了点头。   卡格拉创造“别墅”,是从重叠空间里获得灵感的吗?   两者好像有一些共通的地方。   不过“齐”创造的小丑乐园应该不是从中获得的灵感,因为他创造出来的乐园,完全是建立在虚幻想象之上的。   牧水回忆那座小丑乐园里面的设施,觉得那更像是一个人并没有真切地见到过游乐园,而后所产生的想象,最后制造出了这样的东西。   所以还是“齐”要更高一筹。   “这里没什么奇怪的地方。”牧水说着看向了扶梯:“我们要上楼吗?”   扶梯在沙发的旁边,旋转式,一眼朝上望去,并不能看见上面是什么样的情景。很明显,只有上了楼才能看得见。   陈致远起身:“嗯,上楼。”   说着,他就微微躬着背走到了牧水的身边。   没办法,如果不躬背的话,他一样会撞上去。   袁盛同样起了身。   焦严紧随其后。同时他也是看上去最难受的一个,高大的身躯不得不躬下来,如同庞然大物低下了自己的头。   牧水回头瞥了一眼,苦中作乐地想,这样来几回,焦严以后应该就不会再把自己当成一根石柱子,说什么都不肯弯腰了。   “给我。”袁盛在那边夺走了谈镜手里的蜡烛。   谈镜:“哎……行吧。”“待会儿烧手了可别还给我。”后半句他是嘀咕出声的。   袁盛把蜡烛拿到了手里,另一只手则搭在了牧水的手背上。   牧水吓了一跳,茫然地回头去看他。   袁盛低头专注地盯着他的手,然后伸出手指,慢条斯理却又强劲有力地把牧水的手指头,一根一根从谈镜的手腕上扒了下来。扒下来之后,他倒是反手锁住了牧水的手指。   牧水低头一看。   十指紧扣????   “我和你先上。”袁盛说。   牧水也正有此意,忙点了点头,也不去计较谈镜了。   谈镜在后头有点失落地撇撇嘴,撇完嘴觉得还不够劲儿,于是又长叹了口气:“唉——”   但是牧水没听见。   他盯着脚下的楼梯,小心翼翼地挨着袁盛一块儿往上挪动步子。   陈致远抬头瞥了一眼,倒是没再浪费时间,用来和袁盛争夺谁先陪牧水上去的机会。   他和谈镜一前一后跟上了。   之后才是焦严。   卡格拉则躲在角落里,瘫软地倒在那儿动也不动。   反正有人去打破禁锢,当然就用不上他去冒险了。   卡格拉想到这里,把自己的身体用力缩得更小了一点。   牧水虽然至今还没有见过袁盛身上奇怪的地方在于哪里,是屁股上长刺了,还是某种动物化成的形,就像是康叶一样……但这么几回下来,他对袁盛的武力值还是很信任的。如果袁盛不厉害的话,卡格拉抓他的时候,也不会想办法引开他了……   所以周围虽然漆黑一片,仅有手中托着的烛火发出微弱的光芒,周围更是寂静得只能听见人的呼吸声,周围仿佛蛰伏着什么未知的黑暗……牧水也感觉不到丝毫的害怕。   他只有那么一点的紧张,怕一会儿出错,空间进一步压缩。   牧水的手指很放松地和袁盛扣在一起。   他的手指越放松,手就越显得柔软。   袁盛心下一动,不自觉地捏了捏他的掌心,柔软、温热。   袁盛的呼吸粗了粗。   也幸亏借着黑暗,大家彼此什么也看不见,所以袁盛的呼吸很快就又平复下去了。   “袁哥。”牧水小声叫他。   “嗯?”袁盛乍然回神。   “我们是不是到二楼了?”   “嗯,对。”   二楼比楼下还要黑,当他们跨完最后一步阶梯的同时,那抹微弱的烛光也就跟着被黑暗吞没了,火焰的光亮完全无法向四周传递开。空气里似乎有着某种介质,能够吞没一切的光。   牧水的心沉了沉。   他以前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经历,也无从知道这样的重叠空间是厉害还是不厉害。   现在在他看来,是很厉害了。   他的问题很快就得到了解答。   谈镜跟着上了楼,他藏不住话,一站稳就喝了一声:“……这有点棘手啊。”说完,谈镜顿了下,又改口说:“不是一般的棘手啊。”   为什么?   牧水脑子里很快闪过了一个答案。   因为他们太强了。   如果重叠空间是由于力量向四周延伸而产生的,那么它就完全取决于力量的大小。越是强大的力量,延伸创造的力量也就越强,自然就会产生出一个同样强大的空间。   想到这里,牧水的眉毛都耷拉了下来。   他舔了舔唇,转头朝后面看了看,虽然漆黑一片什么都瞧不见,但牧水知道,一个袁盛,加上一个老师,再加上一个焦严,一个不清楚深浅但应该也很厉害的谈镜……等于在一个普通的重叠空间上,力量X4。   那就的的确确不是一般的棘手啊!   “袁哥。”牧水不自觉地往袁盛身上又挨了挨。   袁盛的体温很高,在这个空荡荡,并且显得有些凉悠悠的空间里,挨着袁盛既能感觉到很舒服,还能从一定程度上获得部分的安全感。   “嗯?”袁盛应声。   “你看得见周围吗?”   “看不见。”   牧水回头:“老师看得见吗?”   陈致远沉默一下:“看不见。”   大概是在上二楼之后,他也才发现了棘手的地方。为自己之前放下大话,说只有他能带牧水出去,而感觉到了打脸。所以这会儿他要显得沉默多了,之前剑拔弩张的气焰彻底消失不见了。   牧水:“焦严?谈先生?你们看得见吗?”   谈镜:“看不见。”   焦严的回答也是一样。   牧水有点犯难:“我脱一件外套下来,用蜡烛点燃试试?扩大燃烧物,或许能够扩大一点火光照亮的范围。”   袁盛闻言,眼皮一跳,把他的手指扣得死死的。   单只手,这会儿也没法脱了。   牧水诧异地扭头看袁盛,袁盛倒是漫不经心地开口:“谈镜,点火。”   谈镜摸不着头脑:“再点两根蜡烛?那不行,咱们得省着点儿用。”   袁盛不耐烦地说:“点你的骨头。”   谈镜:“……”   谈镜:“……哥,不行啊这个!我骨头点了我就散架了!这不行。”   袁盛:“散了再说。”   谈镜:“!”   不是,这衣服和骨头,孰轻孰重哥你心里头不清楚吗?   “我骨头不经烧,一会儿就给烤坏了。不易燃。”谈镜只好认认真真给分析了一下不能烧骨头架子的十大原因。   袁盛想想也有道理:“连骨头切块肉下来烧。”   谈镜浑身的皮一紧:“那,那,那也不经烧啊……”   袁盛却口吻微冷:“这世界上没有比你更经烧的玩意儿了。”   牧水听到这里,满脑袋的疑惑。   谈镜是个什么东西?   为什么说他经烧?   骨头和肉都能拿来点火?   难道是个纸糊的假人儿吗?   牧水好奇归好奇,但还是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这样的惨况发生。   他连忙拽住了袁盛的手,大拇指微微蜷起,在袁盛的掌心画了画,然后小声说:“我今天穿了一件秋衣,一件毛衣,一件衬衣,还有一件羽绒服。我们能把毛衣点了……”   袁盛掌心酥麻,连带脑子里都是酥麻,跟刚被十万伏特电过一样,刹那间甚至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他只本能地应声:“嗯。”   “那你松开我。”牧水又小声说。   袁盛却松不开手。牧水对他的吸引俨然成为了一种本能,这种本能让他怎么都松不开手,只本能想要扣得更紧一点。   “袁哥。”牧水有点急了,他忙用自己另一只手去扒拉袁盛的手。   袁盛这才渐渐理智回笼。   他穿了四件衣服,并不是只有一件。烧衣服,不是烧了就没了。   袁盛眸光一动,松了手。   牧水松了口气,赶紧抬手自己给自己扒了外套。   大家就听见牧水脱衣服窸窣的声音,听上去,好像扒了一件、又一件……他还在解扣子……   黑暗里,谁也看不清谁的动作。但正因为视觉被剥夺了,所以听觉在这一刻变得格外的发达。   袁盛一下子就想了起来还在地下室的时候,牧水第一次来找他,留宿在了他那里。他的双眼被领带绑了起来,看不清,只有朦朦胧胧的形状。但耳朵里却能清晰听见牧水脱衣服的声音。   袁盛抿了下唇。   心尖上好像有一排小虫子爬了过去,酥酥麻麻,难受得厉害。   半晌,陈致远吐了口气,他低声问:“水水,好了吗?”   声音倒是比起之前的怒不可遏和刻板□□,要显得柔和了许多。   牧水应声:“唔,马上。”   黑暗里,唯独他的声音还是柔软的。   听得人更有种心痒难耐的感觉,浑身的血液都被勾动得渐渐沸腾了起来。   牧水:“好了。”他说着,已经重新把外套拉链拉好了。   然后牧水弯腰把刚才脱下来的毛衣捡了起来,拽了两下,想把线头拽出来,当然如果能把袖子什么的拆下来就更好了,这样还能一人分个袖子,烧起来总该比蜡烛照亮范围要强一点的。   但牧水使出了吃奶的劲儿,都还是拽不动。   他想起来这件衣服是齐星汉的助理给买的,应该是不便宜的衣服,质量尤其的好。   这时候斜里伸出来一只手。   袁盛把毛衣抓在了手中:“谈镜,蜡烛。”   谈镜好像生怕待会儿袁盛把他整个提溜起来,当个人形大蜡烛,所以这会儿格外的配合,飞快地伸出右手的骨头架子,把蜡烛牢牢攥住了。   而袁盛双手拉住那件毛衣,轻松一扯,就听见“嘶啦”一声,袖子下来了,再“嘶啦”一声,前后分成了两半。   袁盛扔了一条袖子给谈镜。   谈镜伸手就捞住了袖子。   然后另一条给了焦严。   焦严虽然看不见,但耳力很好,同样稳稳地抓住了。   袁盛:“点火。”   谈镜:“哎。”   他说着,用手中的蜡烛点燃了那条袖子。   仍旧两手空空什么也没有的陈致远:“……”   他当然明白,这是被排挤了。   陈致远也不在乎。   还是牧水咬了咬唇,把毛衣的前面那块儿递了过去:“老师。”   袁盛虽然不高兴,但什么都没说。   陈致远脸上的表情又有了变化,黑暗里,他紧紧盯着牧水的方向看了几秒,然后接过了毛衣。   谈镜:“宠物店里肯定不少逗猫棒,拿逗猫棒捆一捆当个火把使。”   毛衣易燃,燃起来非常快,但因为本身体积比蜡烛大,哪怕光亮被吞了不少,但只要凑近一点想要观察的东西,就能看个清楚了。   谈镜提溜着那条袖子,看上去动作有点滑稽。   他走近了旁边的储物柜:“这儿肯定有。”   袁盛拉着牧水大步上前,辨认出印有逗猫棒字样的箱子,抽出来,用数根逗猫棒飞快地一捆。   谈镜再把那条袖子甩上去,牢牢绑住。   谈镜的骨头手显然是不怕烫的,他拎着还窜着火苗的毛衣,飞快地绑好了。   剩下的借着这点光亮,也迅速组成了简易的火把。   几个火把同时抓在手里,视线里总算不再是漆黑一片了。   他们开始借着火把的光,打量起二楼的空间。   二楼一样得弓着背行走,上面摆放了大量的猫粮、猫罐头一类的玩意儿,显然是摆放库存的地方。因为东西摆得太密集,反而不好分辨哪里是不应该存在的东西。   袖子很快就烧完了,开始烧捆起来的逗猫棒。   逗猫棒是木头做的,还能烧上一会儿,但也就只是那么一会儿了。   而且因为燃烧的是织物,所以鼻间的味道并不好闻。长时间的躬着背行走,也让人感觉到强烈的不适。身体随时都要塌下去似的。   谈镜叹气:“这可比恐怖游戏要枯燥多了,这会儿哪怕是跳个鬼出来让我揍,都比这有意思。找来找去,什么都没找见……”   牧水的眉头也皱了起来。   这里空间不大,但东西却很多。因为火光会被黑暗吞噬大部分的关系,他们要打量某样东西的时候,还得凑近去看。这样下来,消耗体力是很快的。   牧水举起了手里的火把,扭头去看袁盛。   火把夹在他们两人的中间,隐约照亮了袁盛的面庞。然后牧水才发现,袁盛正直勾勾地盯着他。   牧水吓了一跳:“袁哥?”   袁盛:“嗯。”   牧水舔了舔唇。   袁盛的目光也就跟着微微下移,盯着他的唇瞧了瞧。   袁盛俨然一副消极怠工,心思压根没放在找不同上面。   袁盛有极丰富的经验,他应该有头绪了才对呀。   如果说老师对这样的地方的了解,是来自于资料记载。那袁盛就是拥有实地战斗经验的,应该很强呀!   牧水拽了拽他的手:“袁哥想到突破口了吗?”   袁盛这才慢吞吞地收起了目光,大脑好像这才跟着回了笼,他说:“嗯,想到了。”   牧水:“……???”   QWQ那怎么不早说?   袁盛却没有再往下说,他只是拉着牧水走到了一个货架前。   他看也不多看一眼,抬手把货架上的东西全部推翻在地。其他人被响动惊了一跳,转头看过去,但又因为距离远了点,脱离了他们手中火把的可照亮范围,压根就看不清什么情况,只能看见牧水手里举着的火把而已。   牧水一言不发地看着袁盛的动作。   袁盛把货架往旁边挪了挪。   牧水把火把顺势也往前凑了凑,他这才看见货架和墙壁之间挨得并不紧,中间有一道较为狭窄的空隙。牧水试着比划了一下,袁盛等人要挤进这道缝隙很难,但他要挤进去却是很容易的。   牧水又把火把再往前送了送。   袁盛接过他手中的火把,同时一把将牧水揽在了怀里,好让牧水凑得更近一点去看。   袁盛问:“看见了吗?”   他问得漫不经心,那是因为他的全副注意力都在牧水头顶的发旋儿上。   空气里弥漫开的织物燃烧的味道,都不是那么难闻了。   袁盛有点沉溺在牧水的味道里。   他看也没看货架后是什么东西,只是正好借着弯腰躬背的姿势,埋首在牧水的脖颈间。他甚至觉得自己能感受到牧水的脉搏跳动……   牧水突然被这样亲近,袁盛的头发丝都挠在了他的脖颈后,牧水痒得厉害,不自觉地扭了扭脖子。   这种感觉挺奇怪的。   像是被猛兽纳入了自己的气味范围中一样。   他能明显感觉到,袁盛的气场把他笼在了里面。   不过牧水很快就定下了心神,他仔细地观察起了货架后的这面墙。   谈镜在不远处出声问:“怎么了?发现什么了?”   “货架上的东西有问题?”   谈镜问了一连串的话,但都被牧水排斥在了耳朵外。   牧水在墙上发现了一扇门。   这扇门很隐蔽。   墙是白色的,它也一样是白色的,只不过墙体摸上去有阻滞感,而这扇门摸上去是光滑的,光滑得像是抚摸过什么油脂的表层一样……有点莫名的恶心。   牧水把火把凑得更近了一点。   墙体,不,这扇门好像有了点什么变化。   但光亮实在是太微弱了,让人看不真切。   牧水忍不住凑得更近了一些。   门的确有了变化。   它……蠕动了一下。   像是活体。   牧水恶心得一哆嗦,本能地往后靠了靠,于是就又牢牢缩回在袁盛的怀里了。   袁盛这会儿倒是理智又在线了,他抬手握住了牧水的手腕。他的手掌宽大,掌心温度炙热,握住牧水的时候,让牧水一下子从中又获得了点心安的力量。   牧水小声说:“袁哥,你看见了吗?它在动。”   袁盛:“嗯。”他应着声,把火把往前又送了送,几乎贴上了那道门。   可这样送过去,他们又离火把远了,就看不太清了。   牧水抬腿就往货架和墙体的夹缝里走,袁盛单手将货架往外再推了推,一只手牢牢搂住牧水的腰,随后跟着挤进了缝隙里。   不过这样一来,他们也就彻底贴近了那道门,一会儿想要转头跑都不是那么容易。   牧水和袁盛同时握住的火把,已经挨住了那扇门。   他们挨得近,火把也挨得近,这下看得清清楚楚——   那扇门不是在蠕动,而是在流动。门的表面有一层什么东西,随着火把的靠近,从上至下流动了下来。像是蜡烛融化之后,油脂顺着流下来。但哪有这么大的蜡烛呢?这扇门摸上去明显也不是蜡烛的手感。   牧水伸手又摸了摸那扇门。   之前还坚硬得和墙壁一样的门,这会儿已经变得有些柔软了。牧水摸了两下,那种恶心的感觉,又一次将他裹住了。他收回了手,脑子里还不自觉地回想着刚才的感觉。   跟摸在某种动物光溜溜的,褪去了表皮之后的带着丰富油脂的皮肉上一样……   “我们怎么开门呀?”牧水忍着鸡皮疙瘩,悄咪咪用手指头在袁盛的手背上蹭了蹭。   蹭一蹭,再蹭一蹭。   好了,干净了。   袁盛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被这两下摩挲得心头噌地就燃起大火了。   袁盛还是如常地应着牧水的话,他说:“……嗯,直接破门。”一开口,袁盛的声音却是低哑的。   牧水忙问:“袁哥,你感冒了吗?”   袁盛的声音更低哑了:“……不是。”   袁盛闭了闭眼:“抓住火把。”   “好。”牧水本能地抓紧了火把。   袁盛一只手扣住了那扇奇怪的门,原本没有一丝风的二楼房间里,却突然起了风,风是冰凉甚至是阴凉的,扑面而来,将牧水裹在了里面,一股阴冷邪恶,又挟裹着厚重而古老味道的感觉,像一盆冷水,迎头朝牧水浇了下来。   牧水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   果然,脱了毛衣,还是比较冷的。   阿嚏。 第73章 里世界(3)   那扇门跟被搁进了微波炉里似的, 飞快地解冻融化了, 流了一地的白色油脂。   牧水只看了一眼就没低头再看了。   有点恶心。   而门的阻碍消失了之后,门后的世界也就进入了牧水的视线。   门后并不是一片漆黑的,里面有光。   无数的萤火虫飞舞在空中, 组成了点点光斑,数量多了之后, 慢慢这个空间里也就有光亮了。   袁盛微眯起眼,盯着门后的空间, 说:“错了。”   “嗯?什么错了?”牧水拽了拽他的袖子,问:“我们能进去吗?”   袁盛的手臂还牢牢扣在他的腰上,袁盛不动, 牧水自然也就动不了。   这时候谈镜等人也已经慢慢围拢过来了。   “艹, 这个缝隙也太小了?我这一身老骨头都得给挤坏了不可!”谈镜骂了两句,然后撸起袖子准备接着挪货架。但吭哧吭哧使了半天劲儿,愣是挪不开。   焦严看也没看货架, 就想硬往里挤。但他实在低估了自己身形的庞大, 费劲儿挤了一会儿,没能挤进去。   焦严这才返身回去,帮着谈镜把货架一推——   咣当。   货架直接整个儿倒了下去。   谈镜看着焦严的手, 咽了下口水:“您这手,以前得是大力士吧?”   那货架上还摆着不少箱的罐头呢。   焦严没出声回答谈镜的话,谈镜也不在意。   这时候谁也顾不上再贫嘴了,他们都来到了那个缺了门的墙洞外。袁盛抱着牧水堵在门口,里头的情景有点看不真切, 谈镜只好废了巴劲地伸长了脖子:“……我靠!”谈镜咽了咽口水,脸色骤变:“这他妈怎么还有一个空间?”   牧水回头看了一眼谈镜。   还是黑漆漆的看不清。   看来里面萤火虫的光,透不到外面来。   牧水动了动唇直接问出了声:“里面是另一个重叠空间吗?”   谈镜的脸色糟糕透了,连回答起问题都变得沉默了不少,他应了一声:“嗯。”   牧水:“两个重叠空间聚合到一块儿了?”   谈镜:“是。但这……这他妈也太难见到了。袁哥,你以前见过吗?”   袁盛:“见过。一次。”   牧水的眉毛又纠结了起来,脸也都跟着皱成了一团。   他本来以为只是个普通重叠空间X4的问题,结果现在一下子又翻了一倍,成了普通重叠空间X8。   谈镜呆愣了一会儿,很快就恢复了理智,他咬了咬牙说:“要形成这样的世界,那可麻烦多了。”说完,谈镜抬手抹了把脸,结果把手上剩下的蜡油和织物燃烧后的黑色灰烬抹了一脸,他自个儿也顾不上了,就满面沉痛地说:“我说袁哥非,袁哥是真的非啊!”   牧水动了动唇。   他本来想说,不要信奉迷信运气之说。但想了想,现在的情况已经够玄幻的了。   ……可能非是真的非。   牧水因为愁得厉害,五官都纠结到了一块儿,看上去可怜巴巴,愁起来都愁得可爱又惹人怜。   但牧水自个儿是没感觉的。   他出声问:“那遇到这种两个重叠空间汇拢了的情况,要怎么办?是还是按照之前的办法,一个接一个地来处理吗?还是这样的办法已经行不通了。”   陈致远的声音这才响了起来:“行不通。但未必不是好事。”   “嗯?”牧水只给了他一个音节。   陈致远脸上的神色又变幻了一下,但他很好地藏住了这种变化。   “两个空间融合之后,互相成为了对方空间的不合理存在,打破了原本的规则。和空间伴生的那些生物,不需要我们主动去找,就会立刻被惊动、苏醒,主动找到我们。”   牧水眉头一点也舒展不开,他低声说:“可是那些伴生生物找到我们又怎么样?我们要打破桎梏,是需要找到不重叠的地方,也就是这个空间里不合理,和原来模样不相同的存在,找到之后将之破坏。现在两个空间融合,原有规则被打破。我们无法再找到不合理的地方。因为两个空间本身就是对方不合理的地方。那又从何去打破桎梏呢?”   牧水抿了抿唇:“还是说,从一开始,就有两个选项。一,找到不重叠的地方,打破,挣脱桎梏离开;二,杀死空间内所有伴生生物?”   谈镜应声:“就是这个意思没错了。咱们一般不提第二个办法,那是因为太麻烦了,危险性很高。选择一,遇上伴生生物并交手的可能性是50%,有时候动作快,不等这些生物完全苏醒,我们就能走了。选择二,就是需要100%和这些生物交手,并杀死他们。工程量太大……”   谈镜顿了下,突地笑了笑:“不过话说回来……袁哥就是总选二的那一个。”   牧水一怔。   所以每次袁盛都是从重叠空间里生生杀出来的吗?   陈致远这时候突然开了口,他冷声道:“只选二,是因为不能选一吧。”   谈镜:“您这怎么说?”   陈致远:“没有智商,找不到不重叠的地方,选不了一。”   牧水:“……”   _(:зゝ∠)_以前也没有发觉老师还会这么骂人呀。   袁盛回头看了一眼陈致远,其实黑漆漆的压根就看不见,但这也不妨碍袁盛反过去进行语言抨击:“你当然也只能选一……连谈镜都打不过。”   谈镜:“……”   他为什么要被作为比较的标杆。   他们打架,为什么要拉他做垫底炮灰?   牧水插声:“那我们进去,还是不进去?”   牧水一开口,谈镜立马就又满血复活了,他飞快地出声回答说:“当然得进,不进没办法出去的。只不过这一脚踏进去,就彻底打破两个空间的规则了,等于完全将它们联通了。空间里所有的伴生生物都会立刻苏醒过来,准确地找到我们,然后发起攻击。”   牧水点了点头。   难怪刚才袁盛抱着他不让他动,原来是因为一动,就没办法再停下来了。   现在门虽然破了,但至少还有短暂的平静。   牧水又问:“这个空间大概要过多久,会进一步压缩?”   谈镜愣了下:“不知道。”   牧水只好靠在袁盛的怀里,抬头去看袁盛。   袁盛还躬着背,脑袋埋在他的脖颈间,他这一抬头,就和袁盛面颊擦了下……   牧水忙又低下头。   差点忘了,现在他们都躬着背呢,也就不用抬头了。   “袁哥知道吗?”   “不知道。”   牧水寻思,袁盛和谈镜一块儿陷进重叠空间的时候,估计从来就没动过脑子。不仅没去找过那个不重叠的地方,就连这些伴生生物什么时候会刷新出来下一波,他们都压根没计算过时间。至于空间变化之间的时间间隙,那就更没算过了。   所以每次都是硬抗出来的吗?   虽然这一面说明了袁盛和谈镜两个人的力量都十分强大,但另一面,他们也确实完全无法提供有用的信息。   又是陈致远开了口:“潘的内部曾经有资料记录过,每次空间变化的时间间隔是一个小时。每过一个小时,伴生生物苏醒的速度也会加快。”   他的声音里还夹杂上了一点轻微的讥诮笑意。   显然对于袁盛二人答不出来,感觉到了十分的愉快,并且顺势带出了二十分的嘲讽。   牧水点点头:“这样呀。”   “你们饿吗?”牧水突然出声问。   陈致远怔了下,脸上的神色又柔和了一点,他低声说:“不饿。”   袁盛的手还按在牧水的腰上,他不高兴地来回按了两下:“我饿了。”   牧水低头伸手,从兜里掏啊掏,掏出来了一个塑料盒子。他今天身上穿的是羽绒服,衣服宽大,兜也特别的大。   牧水打开了盒子,一股酥香味儿窜了出来。   谈镜:“哎这不早餐没吃完的酥饼吗?”   牧水:“对呀,浪费了不好,我就装起来放在兜里了。”   袁盛一手还举着火把,一手又扣着牧水的腰,他低头说:“喂我。”   牧水微微瞪圆了眼。   以前袁盛可从来没有过这样的要求,毕竟他对什么事都显得兴趣缺缺,也不会主动去要求别人如何如何。   牧水当然还是选择了满足患者的一切要求。   他用手指捏了一块儿起来送到袁盛的嘴边,说:“我手指是脏的,你吃到最后的时候,剩下我捏住的那一块地方就别咬了。”   袁盛应得漫不经心:“嗯。”   袁盛一口咬在了酥饼上:“……好吃。”酥香味儿钻入了鼻子里。连带的,好像牧水的手指也都是这个味儿,还带着一点奶甜奶甜的味道。   袁盛觉得牙根有点痒。   他盯着牧水的手指头,饼干对他失去了吸引力,他反倒更想要咬一口他的手指。   谈镜马上说:“袁哥,早上我做了一大盒呢,也没见您吃呐。”   袁盛不理他。   更是选择性忽略了饼是谈镜做的,牧水只是把饼揣在了兜里,功劳其实在谈镜身上的问题。   这时候牧水扭头问:“你们要吃吗?趁着下一个小时还没到来之前,迅速补充体力,然后我们再跨过这道门。”   谈镜咂了咂嘴:“有点饿。”   陈致远这会儿也难得出声跟了个风:“水水,老师也饿了。”   倒是焦严丝毫不懂得为自己争取,杵在那里一言不发。   袁盛:“呵呵。”   话音落下,他把牧水往怀里扣得更紧了。   “还不够我吃的。”袁盛说着,微微伸长了脖子,自己去够牧水手里拿着的盒子,很快就咬了一块在嘴里。   他就算一口不吃,也不会便宜后面的人。   在牧水兜里揣过的,是不一样的。   袁盛的脑子里浮现了这个念头。   谈镜倒也不敢真和袁盛抢,就咂咂嘴:“哎……行吧,您吃独食儿去吧。”   倒是陈致远很不满。   而牧水想了想,总归是做过好多好多天的师生的。于是他趁着袁盛不注意,偷摸抠了一块儿出来,反手递给了后面的陈致远。   陈致远手里举着火把,牧水的手伸过来的时候,他就只能看见牧水攥着酥饼的手指,和那一截白皙的手腕。其余的便都隐身在黑暗里了。   这一幕其实看上去是十分可怖的,但陈致远哪里会觉得可怖?   他伸手接了过来。   心底的不满倒是慢慢被按了回去。   等吃完酥饼。   牧水问:“几点了?”   谈镜:“你等会儿,我瞧瞧表啊。”   他话音还没落下,又听见“嘭”的一声巨响,整个空间都跟着剧烈震荡了一下,这一下来得猝不及防,大家还是没有站稳,又一块儿齐齐摔在了地上。   不过这一次还是比上一次要更好的,袁盛的动作飞快,直接就把自己垫在了下头,牧水这一摔,还是摔在他的怀里,当然哪儿都不疼,还怪舒服的……   除了胸肌有点硬以外。   牧水赶紧爬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抬手去摸,袁盛还是又攥住了他的手:“别碰。”   “谈镜!”袁盛喊了一声。   谈镜抖了抖骨头架子,艰难地爬了起来,他抬起骨头架子那只手,往上探了探,随后叹了口气:“得,空间又削了一点儿。到背了……待会儿要再到腰,咱们就得蹲着走路了的……”   虽然抬眼什么也看不见,但牧水还是感觉到一种窒息感。空间压缩所带来的窒息感。   现在才仅仅只是压缩到了背的位置,他们还能继续躬着腰走路,但牧水已经感觉到强烈的不适了。人无法直立行走,本来就很难受。而空间压缩之后,伴随而来的还有空气压缩,呼吸跟着变得不畅通之后,牧水有种头上悬了一个巨大的大铁块,随时都会掉下来,把他砸扁的感觉……   牧水整了整心绪,朝门内看去。   门内的萤火虫还在四下飞舞,这边的震荡丝毫没有影响到对面,里面看上去好像一派祥和之景。   借着萤火虫的光,牧水隐约能看见周围有郁郁葱葱的树木,还有随意摆放的大石块。   这个空间看上去不像是在室内,像是在室外。   这里联通的重叠空间是随机的吗?   那个空间的现实地点和宠物店并不是挨在一起的?   牧水一咬牙根,柔软面容上的神情,倒是比谁都要坚定。   “袁哥,我们走。”   袁盛没有出声,他只是默不作声地握住了牧水的手,将他牢牢扣住,转而松开了对他的腰的桎梏。   搂腰不太好。   袁盛垂下目光,暗暗心想。   少年的腰肢实在是太细了,不仅细,还很柔软。搂上去的时候,大脑里就会立刻本能地进行更多更夸张的浮想联翩。会影响面前的事。   所以不能搂腰。   牧水并没有注意到袁盛的脸色,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牧水全神贯注地盯着眼前的景象,然后鼓起勇气,抬腿、迈出去。   当他迈出一条腿的一刹那,两个空间突然都传出了“轰隆隆”的巨响,并且两个空间同时震荡了起来。   牧水没想到还会有这么剧烈的反应,他反身本能地扑在了袁盛的怀里。   袁盛把他打横一抱,就这么抱着进了门。   四下震荡,但袁盛的步伐却踩得极稳,丝毫不受影响。   反倒是后面的几个人,几乎都站立不稳,一个个东倒西歪。尤其是谈镜,一半骨头一半实体,两边重量不对等,就更不好稳住身体了。   焦严倒也是稳稳当当的,他虽然身形高大,按理来说重心也应该过高了,一摇起来,最先摔的就是他。但经历过刚才的震荡,现在就早有准备了,焦严站在那里,就真如同一根擎天柱一样,稳稳当当。   不管怎么摇晃,谈镜和陈致远倒是都进了门。   焦严是最后一个。   等大家一回头的时候,焦严就已经悄无声息地站在门内了。   卡格拉的声音远远传来:“救命……牧水……不……齐……”   卡格拉的声音越来越近。   他从楼梯连滚带爬地上来了。   刚刚的空间震荡,他当然也一样感受到了。随着空间进一步压缩,以及身边传递来的不一样的变化,让卡格拉意识到他没办法继续在楼下苟着了。   卡格拉很快摸索着也来到了倒下的货架旁。   他爬起来,呆呆地看着门内的世界:“……联、联。通了另一个世界?”   卡格拉的脸色剧变:“走不出去了!”   他的眼泪很快就落了下来,卡格拉一边流泪,一边痛骂:“该死的,这群人里面到底有几个厉害角色?怎么会,怎么会遇上怎么厉害的空间重叠?要死了……”   卡格拉趴在了地上,牢牢抱住了头:“伟大的卡格拉,竟然要葬身在这样的地方!他还没有和齐正式交过手……”   牧水听见了卡格拉哭泣哀嚎的声音,但这个时候谁也没有功夫去管卡格拉还好吗。   反正卡格拉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死了也没关系。   牧水听见陈致远说:“屏息。”   牧水想要不想就屏住了呼吸。   周围安静极了。   这下牧水更听不见卡格拉的哭号声了,门外和门内似乎完全成了两个世界。   屏住呼吸之后,牧水慢慢就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了。隆隆隆,一声又一声,像是敲在了自己的耳膜上。   也就十来秒的功夫,很快声音就又发生了变化。   牧水发现自己听见了窸窣声,极其轻微的窸窣声,像是有什么动物慢吞吞地在丛林里穿梭,于是擦过了叶子,叶子就发出了声音……   是伴生生物活过来了?   牧水死死咬住了牙,以确保不会泄露更多的气息出去。   但这时候袁盛的声音突然响起了:“屏什么息?”说话的同时,他的一只手扣在了牧水的唇上。   袁盛的手指微微粗糙,按的时候动作幅度过大,牧水感觉到唇瓣有点疼,但疼得不厉害,能忍。这么一来,他倒是本能地张开了嘴。   袁盛的手指却没有立即收回,他的手指顿了下,突然探进了牧水的嘴里。   牧水瞪大了眼:“???”   袁盛摸了一下他的舌头,然后就飞快地收了回去。   牧水觉得有点痒,还有点酥,但酥的不是舌头,是背。那种感觉怪异极了,那一瞬间,牧水都以为自己快要站立不稳了。   牧水晃了晃脑袋:“袁哥你洗手了嘛?”   袁盛:“……”   牧水又晃了晃脑袋,顿时觉得舒服多了,那种奇怪的感觉也跑没了,他想了想,认认真真地又补了一句:“袁哥下次摸我的时候,要先擦手的。”   袁盛:“……”   陈致远在后面脸色都快黑成一块炭了。   袁盛哪管他脸色好不好看,袁盛飞快地捏了捏手指,回味了一样刚才的触感,飞快地又开了口:“屏息没有任何作用。难道还能忍住一辈子不呼吸吗?”   陈致远:“呵呵。”   他的语气冰冷,脸色也不好看,显然并不认同袁盛的话。   而袁盛也压根不需要他认同。   袁盛眼皮子一掀,口吻平静,但又带着点儿说不出的冷漠和残忍的味道:“……来了。”   什么来了?   伴生生物?   牧水茫然四顾。   萤火虫的光还是太微弱了。   之前在门外的时候,因为那一头的宠物店实在太黑了,所以他才觉得门内的这一头有萤火虫的光就已经很亮了。但当他们真正进入到这个空间之后,眼睛迅速适应了周围的环境光,萤火虫的光亮也就变得不够用了。   一眼望去,还是只能望见周围两三米的位置,除此外,更远的就看不见了。   牧水一眼望过去,只觉得黑漆漆的,望不见边际。   窸窣声变得密集起来了,鼻间的空气似乎都变得躁动不安了。   一点腥臊的味道飘进了牧水的鼻子里,牧水觉得有点难受,他忍不住皱了皱鼻子。   窸窣声变得越来越响。   牧水也能感觉到黑暗中,那些东西距离他们越来越近了,并且他们的速度都在加快。   同时牧水还听见了另一种声音,黏黏糊糊的,带着一点水声,像是什么液体在蠕动。   牧水不怕,但心底一片发麻,一种极其强烈的恶心感占据了他的大脑。   牧水赶紧把袁盛的手指扣得紧紧的。   不洗手也没关系。   终于——   那些发出声响的怪物完全进入到了光线的范围内。   萤火虫们还在扑扇翅膀,漫空飞舞,似乎完全察觉不到即将到来的危险。   牧水咽了下口水,看向了这些露出真面目的东西……   该怎么形容它们呢?   说是怪物,好像都侮辱了怪物这个词。   这些东西通体白色,个头很大,一个差不多等于他们在场所有人叠加起来的体型。   它们的身形庞大且偏圆,身上散发着一股腥臊的味道,让人避无可避,直直往人的鼻子里钻。   牧水差点当场吐出来。   伴生生物们长得十分奇怪,它们圆圆的体型上延伸出了一些手足,这些手足都不能叫手足,看上去更像是鱼鳍,一点一点地扇动着,支撑着它们庞大的身躯在地面上进行蠕动。   牧水这会儿还比较冷静,他盯着它们仔仔细细打量,想要找出它们的眼睛、鼻子和嘴。   但牧水来来回回地扫视,怎么都看不见这些器官。   这些生物似乎除了鱼鳍一样的手足,就再没有别的器官了,一眼望去只有一片白……   它们很快蠕动得更近了。   牧水能清晰看见它们身上有滑腻的液体缓缓流动下来,像是燃烧过后的蜡烛,也像是正在滴落尸油的脂肪……   牧水想到这里,就打住了联想。   再想下去,他会吐到袁盛身上的,这样不好,这样不好……   牧水喘了口气,憋着那股臭味儿,自我安慰道,还没有康叶的一半臭呢。   喘完气,牧水抓紧时间出声问:“它们是什么东西?”   谈镜接话:“没见过,怪丑的。”   袁盛也跟着开口:“没见过。”   “每个重叠空间里的伴生生物都不一样吗?”牧水问。   “嗯,根据环境都不一样。”谈镜接口道。   牧水舔舔嘴。   可是在这样的环境里,应该也长不出这样奇怪的玩意儿呀。   尖锐的叫声突然在安静的空间里响了起来。   牧水感觉到耳膜有点发疼,他甚至来不及去思量那是什么声音,只能匆匆抬手去捂耳朵。   等捂住了耳朵,牧水才觉得舒服了一点。   而这时候,袁盛也抬起了手,盖在了他的手背上。   牧水扭头看他,张嘴大声说:“你不盖耳朵吗?”   袁盛盯着他的眼睛,低声说:“我不用。”   袁盛的手掌完全盖住了牧水的手,简直起到了双重的保护。牧水的耳膜一下子就不疼了。   疼痛感消失之后,牧水也迅速判断出了来的是什么。   “蝙蝠?”   袁盛心不在焉:“可能吧。”   袁盛心底也有点恼火。   他盯着牧水的眼睛,又盯着牧水的唇。   牧水说话的时候,眼睛会绽放出光亮,他的唇也会一开一合,水润漂亮的唇瓣底下,露出的是一截粉舌。微微动作着。撩得人心痒痒,根本定不下神。   有那么一刹那,袁盛觉得,自己如果有一天死了,那可能都是死在这上面了。   牧水的猜测得到了证实。   在那群白胖鱼艰难往前蠕动的时候,后来的生物已经更快地进入到了大家的视线中。   那是一群蝙蝠,长着人面,个头有一米长,浑身都生着棕色的毛,毛根立起,在萤火虫的光下,绽放着莹莹的光。看上去倒不像是毛了,更像是一根根刺,一根根的利器。   谈镜有点按捺不住了,牧水听见了他骨头架子哗啦啦响动的声音。   谈镜骂了一句:“艹……这玩意儿长得也够难看的。还长一张人脸,生怕不够恶心人的吗?”   陈致远淡淡出声:“袁先生不是要打吗?”   袁盛根本不着急,他摩挲了一下牧水的手指:“还有没来的,再等等。”   还有?   牧水一下子就紧张了起来。   紧张急迫之下,袁盛还握着他的手指,缓缓摩挲。热又痒。   但越是在这样的情景下,这样的感受在这一刻好像变得格外的明显了。牧水不自觉地蜷了蜷手指头,连心跳都快了,一股热意也从耳根烧到了脖子,再从脖颈烧过了背脊。   那种感觉说不出的……奇怪,又有种难言的刺激。   牧水忍不住开口:“还会有吗?”   一开口,他觉得自己说话都是带着热意的,那股热气都快把他跟那种白胖丑鱼一样,给烧化了。   “嗯,还有。”袁盛停住了动作,他说:“别怕。”   牧水不怕,但和他说两句话,能有效缓解紧张。   牧水盯着眼前的景象,脑子里不受控地胡乱想道,要是国内的影视公司摄影团队,能够拍下这样的一幕,特效是不是会得到很大的启发?   “啪嚓”一声响,那是树枝被压断的声音。   然后是接二连三的“啪嚓”“啪嚓”,那是密集的树枝接连被压断的声音。   有什么从树上跳跃而过……   差不多了吧应该?   牧水心想。   卡格拉的声音响起了:“啊!过来了!”   牧水才发现,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卡格拉也跟着爬进来了。   但他的心理素质实在不怎么样,谈镜急躁归急躁,但能忍住不动,而卡格拉惊慌得都破了音。   “是猴子。”袁盛说话的同时,他的身上有什么涌动了起来。   那股阴冷邪恶的感觉又一次拢住了牧水。   牧水茫然四顾,不知道这种感觉是袁盛带来的,还是那些伴生生物带来的。   第三类生物也露了面。   正如袁盛所说,这是一群猴子,这些猴子的身材矮小纤瘦,远不及人高,但它们的面容丑陋、凶恶,龇牙咧嘴,一掀开嘴皮,下面就是参差不齐的獠牙,十分锋利。   这些猴子的肚皮还都圆鼓鼓的,身上的毛很稀少,看上去还有点接近于外星人的形象。   谈镜:“……哇,我要吐了。”   它们将他们团团包围住了。   牧水盯着猴子瞧了瞧。   它们吃肉不刷牙……所以牙齿才长得这么奇怪吧……   不知道扑上来的时候,会不会比康叶更臭,唔。   谈镜突然大步走了出去,他抓起了一只猴子:“太丑了……”话音落下,猴子被他的手骨穿透了。   其余的猴子吱哇乱叫了一通,一起朝谈镜扑了上去。   谈镜成功拉走了仇恨值。   牧水沉默了一下,唔,这样看来的话……这些伴生生物的智商并不高。   好像也不是那么麻烦了。   下一刻,蝙蝠们飞扑而下,带来一股更强烈的腥臊味儿。   还没挨上牧水的边儿,就全部坠地了。   牧水扭头去看,这才看见袁盛的身上笼罩起了一个黑影,那个黑影十分庞大,将他和袁盛两个人一块儿拢在了里头还不止……隐隐约约间,牧水还能看见黑影的身后探出了数条分支,像是尾巴一样的东西,又长又粗……   阴冷邪恶的气息也同时变得更浓重了。   牧水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   那是什么……?   袁盛身上奇怪的地方吗?   牧水脑子里乱七八糟地想着……   还真是屁股上长了东西呀,只不过长的不是刺,长的是尾巴……不过尾巴也算是骨头吧?   但很快,牧水连乱七八糟思考的功夫都没有了。   那股阴冷邪恶的气息侵入了他的大脑,他的脑子里一片冰凉,转也转不动,像是被什么冻住了一样。一股寒意取代了刚才的热意,从他的背脊直窜而上,很快蔓延到了他的全身。   人对于神秘未知而又邪恶恐怖的生物时,会有本能的恐惧。   这一刻,牧水就是这样。   他因为部分的心理原因,自己是感受不到恐惧的,可他的身体能感受到,他的大脑神经会对肢体做出相应的指挥。   于是他的身体僵住了,四肢发软,靠在袁盛的怀里不住地往下跌。   袁盛察觉到了他的下滑,一把将他牢牢扣住了。   那些猴子和蝙蝠如同疯了一样地扑了上来。   周围肢体分离,血肉飞溅的声音密集地响起,一声接一声地敲击在牧水的耳朵里,但牧水已经无法做出相应的反应了。   牧水茫然地投出目光。   他的视线里,谈镜的突然点燃了自己的骨头,他骂骂咧咧地举起了自己的手骨:“真要散架了……我扒了你们的皮……再拆了你们的骨头……”   他的骨头燃起了蓝色的火焰,那些火焰完全不会被黑暗所吞没,并且燃烧得极其旺盛。火苗一窜,就会吞噬掉周围接近来的生物。   牧水的目光呆滞地转了转。   然后他就看见了老师。   老师身上的大衣染了血,他手上缠着帕子已经不见了。   每一只蝙蝠扑向他,都会被他准确无误地擒住,蝙蝠的喉咙里发出惨烈而尖锐的叫喊。牧水的耳朵又疼了疼,他疼得甚至忍不住皱起了眉毛。   袁盛的手又一次紧紧捂住了他的耳朵。   所有声音隔绝在外,他和袁盛好像和他们分隔开了,单独置身在一个世界。   他似乎凑近了他。   牧水能感觉到袁盛的呼吸就在他的耳边……   相比之下,他们这边简直太安静又安逸了不过了,袁盛似乎连动手都不用动。   那到底是什么?   牧水迷迷糊糊地想着。   袁盛的屁股上究竟长的是什么……   当这个念头再升起的时候,牧水感觉到大脑里一阵尖锐又冰凉的刺痛,他无法再继续思考下去。   可……   那到底是什么呀?   作者有话要说: 三更合并,喘口气。猜猜袁哥是长了什么…… 第74章 我摸摸你摸摸   牧水脑子里模模糊糊有个念头, 只是脑子里又冷又疼, 跟被人倒灌了一斤海水一样,那点念头也就被一冲,就这么溜走了。   他的状态很不对劲。   牧水保持脑中那么一丁点的清明, 用力咬了咬舌尖,一点血腥味儿在嘴里蔓延开。   好痛好痛好痛……   咬舌头太痛了……电视剧果然都是骗人的。   牧水疼得太阳穴都跟着抽了两下。   大概是他对痛觉太敏感, 泪花一边往外冒,脑子也一边变得清醒了不少。   “袁哥……”他一开口, 声音都含糊了:“你屁股长尾巴了。”   袁盛搂着他换了个姿势,把牧水整个都埋在了他的怀里。他口吻冷静又平淡地说:“是吗?我看不见。你摸摸。”   我……摸摸……?   牧水的大脑思维停滞了一下。   摸就摸。   牧水的手慢吞吞地伸出去,摸到了他的背, 然后顺着背脊往下。   袁盛一如既往的任性, 身上的衣服单薄,牧水的手一按上去,就能轻易感觉到他的脊骨和骨头上分布的线条流畅的肌肉。绷得紧紧的……摸起来, 有点烫手。   牧水赶紧把手往下挪了挪。   没有?   牧水甩了甩头, 干脆狠狠心把袁盛的屁股仔仔细细摸了一遍。   还是没有啊……   因为那是虚影吗?   袁盛说他看不见,是真的看不见,还是在骗他呀?   不过从某个角度来说, 的确是看不见的。尾巴长在屁股上,屁股在后面,自己又怎么会看得见呢?   牧水不死心,又摸了一遍。   真的摸不到呀。   袁盛抱着他的手紧了紧,突然出声:“摸完了吗?”   他的嗓音有些奇怪, 嗓子像是突然变紧了,声音都是艰难从喉咙里挤出来的,还带着嘶哑低沉的味道。   牧水:“摸完了,没摸到。”   袁盛:“那你要摸摸前面吗?”   牧水:“?”   你不要骗我年轻不知事!   牧水从袁盛的胸口,微微抬起头。   陈致远怒喝一声:“袁盛!”   显然是发现了,他们在那边吭哧吭哧打怪,这边都抱一块儿了,不知道在干吗,十分消极怠工。   袁盛压根不理会,他说:“不想摸?哦,好吧。”   牧水只好认认真真地告诉他:“没有尾巴长前面的。”   “谁说没有?”袁盛挑眉反问。   牧水惊讶地瞪圆了眼:“有吗?这么神奇!”   卡格拉突然一声惨烈的嚎叫:“……救,救命,啊!”   牧水感觉到视线一暗,头上好像又笼上了什么庞然大物。他正要抬头,袁盛抬手把他的脑袋往下一按:“好了,别看。”   牧水听见耳边传来“噗嗤”一声,是利刃穿透血肉的声音。   牧水脸颊一热,像是血溅到了他的脸上。   但这才只是个开始。   “噗嗤”“噗嗤”,接连响起。   温热的血液不断溅到了牧水的身上。   这么多血溅上来,我的头一定会发臭。   牧水脑子里乱七八糟地冒出着念头。   “噼里啪啦”,那像是参天大树被连根拔起的声音。   蝙蝠尖锐的叫声都渐渐变弱了。   这些男人以摧枯拉朽之势,轻易地阻挡住并杀死了这些大量涌来的伴生生物。   但牧水觉得,这应该才只是个开始。   ……既然重叠空间由力量来决定,这么庞大的力量,也应该有与之相对的强大的伴生生物才对。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牧水在那里站得两腿都有些发麻了。   声音终于停了下来。   只有卡格拉低低的痛吟声还在响。   牧水忍不住抓了抓袁盛的衣襟:“都死了吗?”   袁盛口气平淡:“死了。”   牧水推开了他,猛地抬头朝周围看去。这里就像是被轰炸过了一样,人形蝙蝠被抓住翅膀,就这么生生从中撕开,猴子们的身体残缺不一,大部分都被压在了树下,有那么几只吱吱地愤怒叫了几声,最后还是死了。最开始出现的也是行进最慢的白胖鱼,反而很少见到它们的尸体。   牧水眨了眨眼,借着谈镜的骨头燃起来的那么一点蓝光,他这才看见地上黏黏糊糊的液体,白色偏黄,像是某种油脂融化了。   牧水皱了皱脸。   这不会是那些白胖鱼的身体融化之后留下来的吧?   牧水连忙彻底挣开袁盛的怀抱,但还没等他站稳,袁盛突然伸手把他拦腰抱了起来。   牧水惊愕地看着他:“怎么了?让我先看看呀。”   “别乱动。”   牧水发现了一点不对劲。   周围太安静了。   连陈致远、谈镜和焦严都安静了下来,唯独卡格拉还有劲儿在低低呻。吟。   老师和焦严是寡言少语的人,但谈镜可不是……   牧水一手扒拉住袁盛的肩膀,以在他的怀里平衡住身体,然后才转动目光,重新去打量四周。   谈镜的手骨还在燃烧,上面粼粼蓝光,看上去有些神秘梦幻,但又有些说不出的吓人。他……好像被定住了。整个人竖直地站在那里,真正成了个人形蜡烛的摆件。   牧水忙又去看陈致远。   陈致远背对着他,也是一动不动,他身上的大衣彻底被鲜血染红。林中突然起了风,吹动起了他的大衣衣角,看起来就像是飘了一块红布在半空。   牧水拼命眨了眨眼,确认自己没有出现幻觉。   他再看向焦严。   焦严大半个身体都没入了黑暗中,他也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并且一声不吭。沉默得如同一棵已经成化石的大树。   是哪里不对?   为什么他们没有变成这样?   牧水的目光四下扫来扫去,最后发现那些黏糊糊的液体,融化之后蔓延向了每个人的方向。   陈致远、谈镜、焦严的脚下都有,他和袁盛的脚下也有,只不过不知道为什么,这玩意儿还没挨近袁盛的脚边,就像是有生命一般,弯弯拐拐地绕着袁盛奔向了另一个方向。不过牧水要是挣脱袁盛的怀抱跳下去的话,就会正好踩中那些黏糊的液体。   至于卡格拉……他就趴在门边,或许是距离太远不够用了,那些黏糊糊的液体只来得及黏上他的腿,就没再动了。   袁盛抱着牧水挪动了步子,他目中无物一般,直接踩上了那些黏糊的液体。   液体并不黏他的脚,袁盛踩在上面,那些液体就弹一弹,表面带出波动的弧度。有点像是非牛顿液体。   袁盛就这么抱着他走近了卡格拉。   卡格拉周围的液体不多,袁盛就把牧水放了下来。   牧水连忙蹲下身去看,液体将卡格拉的左大腿整个包裹了起来,黏糊糊一层白,看着跟蚕裹了一层厚厚蚕丝似的。卡格拉还在发出痛苦的呻。吟,他的神智似乎都有点不太清楚了,所以哪怕是看见牧水他们走近了,他也难得没有呼救。牧水突然不对,他连忙凑得更近一些。   “呃。”   袁盛的手从背后伸来,提溜住了牧水的后颈皮。   “别靠太近。”   “嗯嗯,先松开一点点。”   袁盛手上松了劲儿,而牧水也看清了一点细节。   这些液体会吃人!   或者说,它们是带有腐蚀性的?它们裹住卡格拉大腿的边缘,渗出了一点点的血,但那点血实在太少了。才刚渗出来一点,牧水就看见液体蠕动一下,那点血就立刻消失不见了。   这玩意儿还是活的。   “我们去看老师!”牧水飞快地站起身,攀住了袁盛的肩膀:“快!这东西会吃人!”   它们会缠得人无法动弹,再一点点蚕食。   这点和蜘蛛很像。   不过蜘蛛都长得比它好看!也远没它恶心!   袁盛飞快地抱起牧水:“先去看谈镜。”   焦严和陈致远,他一个都不想让牧水去看。早死更好。   牧水点头:“也可以,先看谁都好!得赶紧!”   袁盛抱着牧水走近了谈镜。   谈镜整个人就矗立在一滩液体里,液体层层攀升,顺着他的身体将他整个裹在了里面。不,也不算整个,准确来说,应该是大半个。那些液体顺着他的骨头架子爬啊爬,都爬到肩膀那儿了,大概才发现这半边没有任何的生命迹象,也没有血肉供给吸食。所以谈镜的手骨还支棱着,上面蓝光跳跃,丝毫不受影响。   牧水问:“你伸手摸一摸,它们会从谈先生身上离去吗?”   袁盛:“不会。”   “可是刚才我看见,你脚边的液体都是绕着你走的。你先摸摸试一试?”   袁盛:“不摸。”   牧水皱起眉:“那怎么办呀?你带刀了吗?拿刀拿火?试试?”   袁盛看他眉头都皱起来了,眼眸里的光微微涌动,像是随时要哭了一样。袁盛这才动了手:“没刀,我用手试试。”   用手试试?   摸摸试试吗?   袁盛把他放在了一个相对干净的地方,因为担心那些的液体又顺着牧水的身体往上爬,所以他飞快地拎住谈镜的头,从上面揪住了包裹的液体外衣,像是剥人皮一样,从上往下剥。   才剥了一点,袁盛就停住了动作。   牧水看他不动了,有点担心,连忙问:“怎么样?”   袁盛:“……这玩意儿会死死黏住皮肤,我把谈镜的头发给一块儿扒下来了。”   牧水伸长脖子瞧了瞧,就看见萤火虫飞舞的黄光下,谈镜的脑袋那儿秃了一块。   作者有话要说: 袁哥:我尾巴长前面,不长后面,要摸摸吗? 第75章 里世界(4)   牧水:“……”   他赶紧喊了停:“别, 先别动了。万一把整张人皮都带下来怎么办?黏得这么紧, 怎么办好呢?”   谈镜虽然整个被凝固住了,但包裹着的液体之下,他好像颤抖了那么一下。   牧水都差点没把自己给揪秃了。   他刚开始还在想呢, 那些怪真好打,酥脆得一推就倒了。结果现在厉害的来了, 就是解决不了了……   袁盛没吱声。   他提供不了任何的思路帮助。   要知道在以前遇上这种状况的时候,他都是直接上手的, 丝毫不会动脑。哪怕刚好谈镜和他一起陷入了重叠空间,他也并不会管谈镜的死活。所幸在前面的那些年月里,从来没遇见过这样的会融化的白胖鱼。不然大概那个时候, 谈镜就浑身都成骨头架子了。   牧水的目光紧紧盯住了谈镜, 就在他努力思索的时候,身后卡格拉的呻吟声越来越弱了,都到了几乎听不见的地步了。   袁盛回到了他的身边, 突然又伸手将他抱了起来。   牧水本能地抱住了袁盛的肩。   袁盛盯着他的面容瞧了瞧, 绞尽脑汁地说出了那么一句安慰的话:“其实他们死了也没关系。”   牧水:“?”   雕塑谈镜:“……”   袁盛将牧水扣在怀里,稳稳当当地站在那里,甚至还有几分悠闲:“至少我们是一定能出去的, 你不用担心。”   其他人的死活有什么关系?   牧水咬了咬唇:“你抱我去看看老师,再去看看焦严。我找找他们身上有没有另外的突破口。”   袁盛心下失望。   安慰失败了。   见袁盛站在那里不动,牧水有点着急,他在袁盛的怀里挣扎了两下,曲腿往后踹了踹, 正好踹在袁盛的大腿根上。   “袁哥,快点!”   “好吧。”袁盛这才又动了。   袁盛抱着牧水去了陈致远的身边,就停留了那么一分钟,就立马抱着牧水去了焦严的身边。   “看完了吗?”袁盛问,语气里夹杂了一点焦躁。自从遇见牧水之后,他骨子里的占有欲,在一点一点被激发出来。每一次相见,都会变得更加的严重。这一刻也是,占有欲在他的身体里作祟,让他十分的不待见牧水去关注别人这件事。   牧水大概感受到了袁盛的不高兴,但这会儿也只能装作没看见了,他抬手主动勾住了袁盛的脖子,手掌贴在了袁盛的后颈上。   牧水没有撸过人,但他撸过猫。   当手掌贴在后颈皮上,来回拂动的时候,通常猫都会立刻变得温顺下来。哪怕它不温顺,也因为被扼住了命运的后颈皮,而不得不温顺了。   这会儿牧水就跟抚慰猫咪一样,抚慰过了袁盛的脖颈。   袁盛哪儿知道他用的什么手法,只觉得他的手掌贴上去,微微摩挲的时候,袁盛的头皮都快炸开了。   过电般的快感,从他的脖颈蔓延向下,迅速包裹全身。   身体里多巴胺的分泌似乎都加快了进程。   袁盛抱着他走路的步子都变得飞快了。   “我们再看一遍,好吗?”   “……好。”袁盛的喉头动了动。   袁盛好像还从中找到了点乐趣,一个人被裹成蜡像,满地都是残肢断臂和血液的阴森环境下,他的神色却越加放松,哪怕大脑里嘈杂拥挤汹涌澎湃,他的身上甚至还透出了点愉悦满足的味道。   袁盛就这么愉快地抱着牧水,来回转了四五圈。   牧水出声问:“几点了?”   “快要十一点了。”   牧水点点头:“下一次空间的变化要来了。”   袁盛依旧应得心不在焉:“嗯。”   牧水想了想:“袁哥,我们把人搬过去。”   “搬过去?”袁盛重复了一遍。   牧水指了指立住的谈镜等人:“袁哥,你动手把他们搬到门的那边,搬回宠物店二楼,行吗?”   袁盛当然不乐意。   他没加一把火,让他们死得更快一些,都已经是他最后的善良了。   牧水纳闷。   怎么每次都喊不动呀?   难道是刚才袁哥帮他捂耳朵,没捂自己的,导致听力不太好使了吗?   牧水扒住袁盛的肩膀,凑拢到了他的耳边。气息喷洒在袁盛的耳边,袁盛的耳朵动了动,身体在那瞬间都微微颤抖了一下。   牧水对着他的耳朵,加大了一点音量:“袁哥,你快把他们搬过去,快——”   袁盛将牧水放到了门的附近,那里还比较干净,并没有液体从那里走过。   牧水推测了一下,会不会是靠近空间的边缘,伴生生物的力量就会减弱呢?他一边推测,一边坐了下来。   卡格拉睁着一双眼,躺在不远的地方,胸口微微起伏,证明着他还活着。   袁盛突然回过身,抬手捂在了牧水的唇上。   牧水:“?”   “别对耳朵哈气。”   牧水更疑惑了:“我没有呀。”   袁盛捂了捂,就松开了手。只是松开手的时候,他的手指似乎无意识地擦过了牧水的唇瓣。柔软的。   袁盛捏了捏手指尖,这才转身去搬人。   牧水茫然地站在那里,被摸得不知所措。   ……袁哥没洗手啊!   ……袁哥刚才摸液体了!   ……袁哥的手都把谈镜扒秃了!   牧水赶紧抬手,用手背擦了擦嘴。   呼……   好了,干净一点了。   袁盛沉着一张脸,不高兴地把谈镜搬了过去,扔过了那扇门。然后就瞥见牧水的唇微微红肿了。   艹。   袁盛闭了闭眼。   不想搬了。   牧水微微红肿的唇一张一合,软声催促:“袁哥快点儿啊!”   袁盛睁开眼,压下大脑里挤得更加乱糟糟的思绪,脸色更难看,更加不高兴地回头接着去搬陈致远。   等走回到门边,袁盛一甩手,把陈致远扔得比谈镜还远。   最后是焦严。   焦严个头大,并且十分的沉。   袁盛不高兴地冷嘲热讽:“他真是石柱成精了吗?”话音落下,袁盛把焦严也扔过了门,还把谈镜压了一下。   如果谈镜这时候能张嘴的话,大概已经飞出一串国骂:“压死老子了……”   袁盛眯眼低头看了眼卡格拉,顺脚把他也踹了回去。   牧水看着所有人都回去了,顿时松了口气,能不能成,总得试一试的。   牧水飞快地抓住了袁盛的手掌,声音微微颤抖:“袁哥,几点了?”   袁盛报了个数字。   牧水的手指划过他的掌心:“好,就是现在,我们也回去。”   袁盛没有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将牧水跟抱小孩儿似的,轻松一抱,长腿就这么跨过了门。   “嘭!”   一声熟悉的巨响,只不过这次的威力比之前更甚,响声震耳欲聋。   一股无形但又巨大的力量,从上而下压了过来。   牧水大声喊:“袁哥,趴下!”   袁盛抱着他躺倒了下去。   其他人本来就让袁盛给扔地上躺倒了,这会儿倒也不用动了。   “嘭——”巨响的余声慢慢消去,空气中的尘埃也慢慢挥散开。   谈镜手骨上的蓝火仍旧还亮着,火苗甚至不见晃动,始终稳稳当当地往上窜燃着,轻易地就照亮了这个空间。   他们身上紧紧包裹的液体,似乎被那声巨响所带来的力量击碎了一般,液体从他们的身上飞快地撤离、蠕动,最后消失成灰。   牧水怔怔地看着一幕。   成功了呀……   瞎猫碰上死耗子也能成啊。_(:зゝ∠)_   他先是想到了,之前在宠物店这边的时候,那道门明明打开了,里面有萤火虫飞舞,对于这边的黑暗来说,萤火虫的光亮得惊人。但那些光,分不出一丝一毫到这边来,好像一跨越过那道门,就立刻被黑暗吞噬了。   这就让牧水想到,两个空间虽然联通了,但因为彼此空间环境条件的不同,那么这个空间因环境而生的伴生生物,一定到不了对面的空间,哪怕过去了,也会因为不符合环境要求的条件,而飞快死亡消散……   在门的附近,那些不明液体的力量都明显减弱了很多。更别说跨越过一道门之后,肯定就完全失去了它的力量……   牧水轻轻喘了口气,正要爬起来,袁盛的却按在他的背上,又把他结结实实地按了回去。   袁盛沉声道:“你能感觉到吗?”   牧水:“什么?”   袁盛:“空间压缩的幅度变大了,在原有的基础上X2了。”   牧水皱眉:“是因为我们去往那个空间,又返回来的缘故吗?”   袁盛还是不动脑子:“可能吧。”   “嘶,疼死老子了。”谈镜的声音响起,他僵硬地活动了一下手脚,然后飞快地摸了摸脑袋。   牧水听见声音的时候,就立刻歪头朝谈镜看了过去,等看见谈镜一抬手,牧水连忙喊:“谈先生等等——”   但还是喊迟了。   谈镜抬起了右手手骨。   手骨上还未熄灭的蓝色火焰,“嘶啦”舔舐过了他的头顶。   “嗷!”谈镜惊叫一声,赶紧换了只手。   但他的火苗威力之大,他自己大概也是清楚的,这再一摸,剩下那点儿头发也都没了。   谈镜:“……啊嗷啊嗷!”   牧水都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了,如果下山的时候,他不叫上谈镜一起的话,那么现在谈镜的头发大概还是好好的。   在谈镜的嗷呜声下,陈致远也清醒过来了,他低低地“嘶”了一声。   牧水忙又歪头看他,但是却看不太清,他也不知道他们身上受伤的情况怎么样。   陈致远声音阴沉,他问:“之前在我们跨过门的时候,所有的伴生生物就都苏醒了。我们在那边遭遇了蝙蝠、猴子一类的东西,那么这边呢?宠物店里的伴生生物去了哪里?”   牧水一怔。   是啊。   宠物店里依旧安静极了,落针可闻,只有此起彼伏隐约能听见的呼吸声。除此外,再没有别的了。   那这儿的伴生生物,去哪儿了?   作者有话要说: 眼看要被液体吞噬的危急时刻,袁哥还在专心搞水水。   雕塑陈致远&焦严&谈镜:???我有一句MMP不知当讲不当讲。 第76章 里世界(5)   谈镜骂了两句脏话:“我这都能直接送和尚庙了……”   说着, 他赶紧甩了甩手, 把手上的火给甩灭了:“这都多少年了,还他妈没习惯……艹了……”   蓝火熄灭下去的那瞬间,整个空间就又归于黑暗了。   谈镜嘀咕完, 就顺着陈致远的话往下说了:“是啊,这边怎么什么动静都没有?反倒弄得我这心里, 挨不上地儿,不踏实。”   牧水翻了个身, 从袁盛身上翻了下去。   他整个人都趴伏在了地面上,周围一片死寂,令人感觉到毛骨悚然。这种未知的恐怖是最磨人的, 当你越是看不清黑暗里的危险, 就越会因此而感觉到害怕。牧水倒是异样地冷静极了,周围越安静,他的大脑也得到充分喘息的时间, 能够更仔细地去梳理关于重叠空间的信息。   半晌都没有人再开口。   在这个越来越狭小的空间里, 在人感觉到喘不过气的同时,也感觉到时间好像就此停滞了。随着这种对光与暗、时间流逝的感知越来越模糊,嗓子眼儿也好像被卡住了一样, 人往往会连自己是死了还是活着都分不清。   谈镜忍不住出声了:“袁哥……”   这能出去吗?   连个伴生生物都见不着。   你要想下手,那也得先有下手对象才行啊。   牧水的声音突然跟着响了起来:“老师。”   哪怕是在这样的环境之下,牧水的声音也依旧是柔软的,一下子就把人的焦躁又压了下去。就跟黑暗里突然出现了一点光亮似的。   陈致远听到这声称呼,脸上的表情一软。   他以为牧水再也不会这样称呼他了。   “嗯?”陈致远应声。   “你在潘的内部所掌握的资料里, 有发现过这种情况的记载吗?”   “没有。”   “类似的呢?哪怕有一点情况和这个相似?”   陈致远顿了下才开口:“也许有人遇见过,但因为遇见了之后,就死在这个空间里,所以才导致没有带出来任何的信息。”   谈镜听得心肝儿颤:“不得吧。咱这么多人,又不是手无寸铁的人物,还能死在这儿?”   牧水想到的,陈致远也想到了,陈致远难得没有沉默相对,而是淡淡出声道:“我们加起来有多大的力量?”   谈镜:“那哪儿知道啊?应该怪厉害的吧。”   陈致远:“问题就出在这儿,我们越厉害,这个空间就同样的厉害。”   谈镜不笨,听他这么一说,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了,脸色都绿了,只不过空间里黑漆漆的,绿了也看不见罢了。   “那不就等于,弱鸡进了一个重叠空间还有可能活着出去,咱们进了,多半就出不去了?”谈镜说到这里,也不等别人回答他,利落地从兜里掏出了打火机。   “噌”地一下火苗升高,在火光被黑暗吞噬的那一霎,他又点燃了自己的手骨,很快,一抹蓝火代替打火机的火苗,重新亮了起来,照亮了部分的空间。   谈镜催促道:“赶紧的吧,快找找去哪儿了,找出来赶紧弄死。门对面那边的,应该都死透了吧?那把这边的再弄死,两个空间不就塌了吗?”   谈镜说着还看向了牧水。   这会儿借着光,谈镜才看清袁盛和牧水挨一块儿呢。   “水……牧水,你有头绪了吗?我给你打光呗。”谈镜把“水水”两个在舌尖上滚了一圈儿,最后还是吞了下去。   牧水眨眨眼:“有一点了,谈先生,你过来一点。”   谈镜赶紧爬到了牧水的右手边。没办法,袁盛在左边守着呢。   爬的姿势是怪别扭的,但这时候也顾不上那么多了,空间进一步压缩,他们不爬着走,那就得蹲着走,蹲着还不如爬着轻松呢。   谈镜三两下就蹭到了牧水的身边。   牧水歪头盯着谈镜手骨上燃烧的蓝火:“这个能再大点儿吗?”   “能,能大。”谈镜苦着脸,一脸悲惨相,只不过他半边脸半边骨头架子,就算把五官再怎么往悲惨了挤,看起来也还是一副瘆人的鬼样子,并不会显得有半点的可怜。   谈镜话音落下,火苗就蹿得更大了点儿。   牧水惊呆了:“你好像燃气灶啊。”   谈镜脸上的表情更苦了:“是、是吗?”   牧水点头,重重地:“嗯。”   说话并不耽误牧水去打量。   他发现谈镜的蓝火,可照亮范围,比普通火的照亮范围要更广。   普通的火燃烧不持久,易熄灭,而且散发出的光亮会被黑暗吞噬,只有火苗本身的光能保持住。   哦对了,谈镜的火还能烧死那些伴生生物,火苗窜出的时候,力量好像十分强大。   牧水趴得有点累了,他将手掌垫在了下巴下面,然后才继续往下说:“你的火能什么特别的吗?”   有一回正儿八经有人问起来这个,谈镜反倒还有点儿不好意思:“这能有什么特别的?”说着,谈镜就皱了下眉:“就是燃久了吧,我骨头得秃噜一截。水……牧水啊,你赶紧想想办法,不然等出去之后,我手指头得秃,两边不对称,多难看啊。”   牧水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有提醒谈镜——   你这个样子已经很难看啦。   半边骨头架子,唯一留有头发的那半边脑袋,现在也秃啦,秃得还不太均匀,上面还留着一点点被烧过的发茬,可难看啦!   牧水扭过头,和袁盛说话:“我有个想法,但不知道对不对。”   袁盛:“你说。”   他还紧盯着牧水的面容。   谈镜的蓝火照耀之下,更衬得牧水的脸颊白皙了,透着一种冷质的白,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上好的瓷器。   “伴生生物现在就在我们的身边。”   牧水才刚说了一句话,谈镜就差点跳起来,半拉舌头都打了个结:“不、不不是吧?就在身边?哪儿呢?我怎么没见着呢?”   谈镜性格外向,有时候也挺彪的。   但越是这样的性格,情绪上的变化就越大。别人还稳如泰山的时候,他已经感觉到背后发寒了。   牧水又艰难地扭过头,看了看谈镜说:“别怕,它们伤害不了我们。”   “是、是吗?”谈镜一下子就又平静下来了。谈镜不好意思地笑笑:“就你刚才那句话太吓人了。你一说就在身边……”谈镜舔了舔唇,咽了下口水:“我还当咱们身边有个人已经不是人了,而是伴生生物化了形,变成了人潜伏在身边就等着突然出手杀死我们呢。可吓死我了。”   “还记得在一楼的时候吗?”   “嗯?一楼怎么?”   “一楼和二楼是有很大区别的。”   谈镜笑了下:“哪儿有区别啊?就楼下有动物楼上没有?楼下摆了沙发,楼上没有?要说这些摆设上的区别吧,那的确是完全都不一样!除了这个,还有什么区别?”   “黑暗啊。”牧水竖起手指,细长白嫩:“我们刚发现陷入重叠空间的时候,你不是点了蜡烛吗?当时就一根蜡烛,但是能堪堪照亮我们所有人的面容。等上了二楼,所有的光就都被吞了。这就是差别!”   谈镜打了个哆嗦:“怎么滴?二楼其实不是二楼,难道我们走进了一个怪物的嘴里?恐怖片儿都这么演!”   “不是在怪物嘴里,要是在怪物的嘴里,我们应该会感觉到臭吧?我觉得怪物是不会刷牙的。几十年甚至可能几百年下来,嘴肯定可臭了。”牧水还认认真真给分析了一下为什么否决这个猜测。   “哦,哦……不是怪物嘴里就好,想想怪恶心的。”谈镜松了口气。   “应该是有一种伴生生物,看不见它们的形状,或者说,它们是黑色的,能够融于黑暗中。它们的数量庞大,如同空气中的尘埃遍布。它们会吞噬光亮。”牧水脖子扭累了,说着说着,就又把脸扭回了袁盛那边,才接着说:“如果这种推论成立的话,那么现在我们呼吸的空气里,到处都是它们的身影。从一开始它们就存在了。所以在我们跨过那道门的时候,门那边的伴生生物都出现了,而这边却毫无动静。”   陈致远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暗光,他出声说:“水水说得有道理。”   谈镜呆了一秒,然后呸呸了两声:“那也还是怪恶心的……咱们张嘴说话,还有用鼻子呼吸,会不会也把这玩意儿吸进去了?”   牧水跟着呆了一下,还认认真真地想这个可能:“有……可能。在我们刚上楼的时候,它们处于一种无意识的状态,就可能会被我们吸进去。但当它们苏醒之后,拥有主动进攻的本能,当然就不会被我们吸走了。不然……那不就算是被我们吃掉了吗?吸一口气,就能吃掉,那也太弱了。”   谈镜连吐了几口气:“我能把先前吸的给吐出来吗?”   牧水被他这么一提醒,也觉得有点怪怪的,好像肺里都有异物了似的。   牧水摇了摇头:“吐肯定吐不出来,我们得把对门的那些白色的会融化液体的东西先杀了,再回头杀掉这边的伴生生物。”   谈镜插声:“那边的玩意儿好杀,袁哥一个就能弄死了。这边的怎么办?”   作者有话要说: 水水惊呆了:你好像燃气灶啊,还能调控火大火小。   谈镜含泪看了看袁哥:是、是吧。 第77章 里世界(完)   牧水看向了谈镜的手骨:“我们留一点火, 之后用来对付这个空间里的伴生生物。现在, 我们得到门的那边去,把那些黏糊糊的液体弄掉。”   谈镜惊讶地看着牧水:“一会儿得用这个?”他指了指自己骨头上跳跃着的蓝色火苗。   牧水:“嗯。”他眨了下眼,看着谈镜:“不行吗?”   “当然!当然行!”谈镜对上他的双眼, 想也不想就脱口而出。   牧水扭了扭脖子,又看向袁盛。   就这么几下的功夫, 牧水觉得自己已经把这辈子的头部肩颈运动都做完了。   “袁哥去对面吗?”牧水问出了声。   除了袁盛对那玩意儿免疫以外,其他人一碰就会被缠上, 然后很快失去行动能力。   袁盛:“等着。”   话音落下,他已经撑着地面,飞快地爬到了那扇门附近, 等跨过门之后, 袁盛就立刻站起了身。   牧水隐约看见地上有什么东西又蠕动了一下。   应该是那些液体,在感知到有人重新进入空间内之后,就立刻又活过来了。   袁盛一走, 陈致远就很快来到了牧水的身边。   “你担心他?”陈致远沉声问。   牧水想摇头, 但又觉得摇头这个动作做起来实在太麻烦了,于是生生打住了这个动作。他软声道:“不担心啊。”   陈致远的神色略有缓和,正准备再说点什么。   牧水紧跟着又开了口:“刚才那些缠住你们的白色生物, 在你们被袁哥带回来的时候,就在瞬间被这个空间的规则化为了齑粉。门那边剩下的,还活着的,还能够继续害人的白色生物,应该已经很少了。以袁哥的本事……”   谈镜在一边接口:“也就分分钟的事。”   陈致远的脸色又沉了回去:“……”   多难得, 袁盛不在。   陈致远还是没舍得放过这么好的机会,他侧过头,目光落在牧水的身上,尽量心平气和地道:“既然你也已经知道,袁盛是个拥有多么可怕的力量的人。过去研究院对他的各种描述,并非作假。他的的确确是个十分棘手的人物,随时随地都可能为身边的人带来危险……”   陈致远冷声道:“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你还固执地要继续守在他的身边吗?”   牧水以为自己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他能理解老师对他的关心,他也可以装作看不见老师和潘的联系,只单单将这当做是老师的另类温柔。可是他自己已经决定好的事,老师为什么还要固执地来干涉呢?   牧水避开了陈致远的目光,他连看也没有再看向自己的老师。   牧水小声的,语调依旧柔软的,但却带着说不出的坚韧味道:“既然是这样,那我更应该守在他的身边啊。从一开始,我的工作不就是,要监护他的心理健康安全,以确保他不会做出伤害别人的事吗?”   陈致远不出声了。   他盯着牧水,脸色突然间有了巨大的变化。   陈致远的眉眼间涌出了怒意,谈镜的火光照耀之下,陈致远的五官都微微扭曲了。   他咬着牙,头一次这样失态:“……是我的错,从一开始,我就不该那么教你,不该把你教成这个模样。”   牧水不出声了。   老师的愤怒其实对于他来说是一种伤害。   但他的确无法按老师说的那样去做,之前是这样,在发现老师和潘的联系之后,就更是这样。   他的确已经无法像过去一样,完完全全地去相信自己的老师了。   “水水!”谈镜一声惊叫。   “嗯?”牧水猛地抬起了头。   “快好了!”谈镜说。   他的声音搅乱了刚才凝滞的气氛。   牧水朝门的那一边看去。   袁盛的身上笼罩住了一个巨大的虚影,乍然一看,就如同茫茫沙漠中,旅人见到的海市蜃楼。   那个虚影实在大得可怕,甚至隐约还有要向四周扩散开的迹象,以遮天蔽日之态。   谈镜手骨上的火苗不知道何时熄灭了。   不过转瞬的功夫,门的那一边也黑了下来。   两边的黑暗融为了一体。   牧水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   最后确认,的确里外都黑了。   ——那些萤火虫呢?它们不见了?   失去了光亮,他们就相当于彻底失去了视觉。黑暗中,他们的听觉相应地变得更加敏锐了。   牧水听见了什么被撕裂的声音,“刺——啦——”   然后就是极度的安静。   安静得像是大家都进入了睡梦中一样。   就在这时候,袁盛的声音响起了:“好了。”   牧水茫然地抬眼,朝前方胡乱转动了两下目光,但实在太黑了,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袁盛好像动了,他重新趴了下来,就在他趴下来的那一瞬间,门那一边重新有了光亮。而这次不是萤火虫的光了,而是一点浅淡的月光洒落了下来。   月光要比萤火虫的光明亮得多,牧水一眼就看见了趴在门口的袁盛。   这种狼狈的姿势,放在他的身上却丝毫不显得狼狈奇怪。   牧水的目光越过袁盛,看了看那一头散落在地上的伴生生物的尸体。   它们在慢慢融于地下。   牧水抬头。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空中的月亮好像都抖了抖。   是那个空间快要崩塌了吗?   袁盛很快就爬回了宠物店的二楼。但刹那间,牧水猛地想起来……老师占了袁哥的位置,那袁哥怎么办?爬过去的话,两个人会不会打一架?   牧水抿了抿唇:“袁哥。”   “嗯。”袁盛的声音在笼罩住宠物店的黑暗里响起。   牧水使劲儿把胳膊往前伸了伸:“袁哥,你抓我的手。你摸到了吗?”   袁盛没有问为什么要抓他的手。   “没有摸到。”袁盛沉声道:“我再摸摸。”   一边的陈致远眉头一跳。   要说牧水已经长大了,彻底脱离了他的保护,也彻底不再听他的话了。但偏偏他在某些方面,又单纯天真得令人发指。好像任何一个心怀不轨的人,都能轻易骗走他。   牧水:“你别往之前的地方过去,你到我这里来。”   袁盛:“嗯?”   牧水不好意思地说:“老师刚才过来了。”   袁盛眉头一皱。   牧水赶紧说:“所以你到我这里来。”   袁盛的动作一顿:“好。”然后他的手准确无误地勾到了牧水的手指。   要是这会儿空间里的灯亮起来,那么他们的姿势看上去,简直就像是要被王母分开的,在鹊桥上两两相望,拼命勾住对方手的牛郎织女。   牧水对这个姿势的滑稽程度是没有一点自我感觉的,等勾上袁盛的手,他就确认一会儿袁盛和陈致远不会打起来了,那就能放心了。   “好了,就这样吧。”牧水说。   袁盛一声不吭,往牧水的方向爬得更近,然后微微躬起背脊,一脚踹开了谈镜。   谈镜:“?”   谈镜:“袁哥?”   谈镜:“袁哥我做错了什么?”   袁盛很快挤在了谈镜和牧水之间,然后顺势半个身子都靠在了牧水身上。   牧水还是看不见,他只能继续睁着一双茫然又水亮的眼,小声说:“袁哥你好沉啊。”   陈致远眉头皱得更紧,额头上的青筋突突地跳着,连带手指里的血液都涌动了起来。   “水水,他对你做了什么?”陈致远咬着牙。   牧水不高兴地道:“没做什么呀,只是压在我的身上靠一靠。”   陈致远喉头一痛,感觉血都涌了出来。   “那边都解决了吗?”牧水不再理会陈致远,低声和袁盛说话。   袁盛和他挨得很近,热意都传递到了牧水的身上,连开口都挟裹着热气,搔得牧水觉得脖颈痒痒的。他说:“嗯,都解决了。”   嗯,袁盛的声音也是低沉的,也弄得牧水的耳朵痒痒的。   谈镜在一边揉着腰,问:“水……牧水,我们下面怎么办?”   “点火,烧了这里。”牧水说。   从来柔软的声音,刹那间也被赋予了铿锵有力的味道。   谈镜都惊住了:“烧?就这么烧?”   牧水点头:“嗯。”   但这声强有力的“嗯”声之后,牧水又赶紧问了一句:“重叠空间里发生的事,不会影响到现实空间的建筑吧?”   谈镜:“不会,只是我们出不去的话,那就是真死了。”   牧水松了口气:“那就好。”   不然故意纵火罪,要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的!   牧水抓着袁盛的手指,坚定地道:“烧吧,把整个空间都点燃。”   谈镜:“……那我们,我们不也被火焰包围了吗?”   牧水冷静地道:“所以是赌一把,看是不是在我们被这把火烧死之前,整个空间更先一步崩塌。”   谈镜嘀咕了一句:“真会玩儿。”   然后他就老老实实地又燃起了火,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来回爬来爬去,爬过一个地方,就点燃一个地方。   空间里的纸箱、逗猫棒一类的玩意儿,都是易燃物,火苗噌地就拔高了。   狭小的空间里,空气倒是充足的。   只是空间狭隘得,那些火焰好像随时都会扑到身上来。   热意渐渐包裹住了牧水的身躯,他有种被架在了火上烧烤的感觉。   不知道人要是烤熟了会是什么味道?   也许烤熟之前,先呛死?   牧水心想,他怎么说放火,大家就都服从了呢,竟然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反对……   万一真的烧死了怎么办呀?   “噼里啪啦”,那是塑料制品被点着的声音。   空间里的火团越来越密集,同时随之而来的,还有越来越明亮的空间。   这些火终于将整个空间,完全照亮了。   只是幽幽蓝火,一眼望去,倒像是置身地狱之间一样。   “热吗?”袁盛问。   牧水点头。   他抬头去看袁盛,就见袁盛直勾勾地盯着他。   袁盛:“那我帮你脱衣服吧。”   牧水:“?”   作者有话要说: 水水纳闷:怎么一提放火,都没人反对?   因为在座除了昏死的卡格拉,全都是水水的舔狗鸭。   -   袁哥之前不骚,是因为他不会轻易对着人骚的。如果轻易就骚了,那就叫性。骚。扰大变态了。 第78章 回公寓   被点燃的范围越来越广, 可燃物上的火苗渐渐从蓝火转变为了红色的普通火焰, 难闻的气味儿飞快地弥漫开了。   袁盛的声音被火焰吞没。   一道火光冲天而起,又被狭隘的空间壁反弹了回来,朝牧水和袁盛二人兜头罩了下来。   牧水眼皮一跳, 本能地喊了一声:“袁哥。”   袁盛神色不变,捞住牧水的腰, 往自己的怀里一按。   牧水一紧张,眼睛瞪得更大了, 声音也拔高了:“袁哥!”   火裹上来,会把他们裹成人肉夹心饼吗?   “噼啪”“滋拉”。   燃烧的声音贴近了牧水的耳朵,他揪紧了袁盛的衣服, 感觉自己在刹那间似乎变成了一个大火球, 浑身滚烫。   大火烧起来是很快的,心理都没来得及有个变化,连质疑牧水的做法的时间都没有。一切好像只在一瞬之间……   “嘭!”   一声空间动荡的巨响, 紧跟着就是“轰隆隆”摧枯拉朽之势。   当火苗占据了整个空间, 再没有黑暗的痕迹,两个重叠空间都彻底崩塌了。   震耳欲聋的声响过后,就是一片安静的死寂。   安静到牧水的耳朵里, 只剩下了耳鸣的“嗡嗡”声。   牧水睁开了双眼,长长的睫毛从袁盛的胸前扫过。大脑思绪渐渐回笼,牧水飞快地反应过来,他抬手揉了揉耳朵,等耳朵的不适得到了缓解之后, 他立刻抬手推了推袁盛的胸膛,又低低地叫了一声:“袁哥?”   火焰窜上来的时候,袁盛把他整个裹在了怀里。   牧水感觉到快被压死的时候,却也同时感觉到了极强烈的安全感。   可是袁盛呢?   他不会被烤成肉干了吧?   袁盛一动不动。   他之前把牧水箍在怀里的力道又极大,牧水怎么推也推不开。   牧水咬了咬唇,只好又叫了一声:“袁哥。”他的声音微颤,这下更是软得不像话。   “咦?发生什么事了?你们没事吧?”女孩子的声音从他们的上方传来。   袁盛的胳膊骤然一松,牧水顺势挣脱出来。   袁盛目光有神,精神奕奕,哪里有半点受伤的痕迹?   他翻身坐起来,牧水也挣扎着坐了起来。   只见二楼的楼梯口,年轻的女店主惊讶地瞪大了眼,正探头从楼上往下看。   牧水忙又去看其他人。   大家都歪歪倒倒地睡在地上。   卡格拉两眼紧闭,好像已经昏迷了,身上的马甲和衬衣变得破破烂烂,裤腿也少了一截。跟刚从难民营回来似的。   谈镜本来裹在身上的外套早就不见了,他的半边骨架完全暴。露在外,头发秃了个彻底,半边眼镜歪歪斜斜地挂在鼻梁上,模样狼狈。   陈致远也一样,他的大衣被烧得没了衣摆,手指还在往下滴血,头发凌乱、模样狼狈,脸上还带着血痕和燃烧时留下的灰迹。   这时候夜已经是深了,宠物店内的灯光一片昏黄。   周围是哈士奇冲着他们狂吠的声音。   女店主揉了揉眼睛,似乎不敢相信眼前所见到的这一幕:“你们……你们刚才在我店里玩儿火了?”   面前的几个人,好看归好看,但也太过分了!   这里这么多猫猫狗狗,周围又有很多易燃物,他们却在这儿玩火?   女店主抿紧了唇:“你们如果不买东西的话,就赶紧离开吧!我不报警。”   牧水慢吞吞眨了眨眼,小声应道:“哦,好的。”   女店主听见他的声音脸色又缓和了一些:“快走吧……你们刚才是不是打起来了?……该去医院就去医院吧。下次要打架,也别挑在别人店里呀。后面有卫生间,你们洗把脸再走吧。”   牧水抬头冲她笑了笑:“谢谢。”   女店主面上一红:“不谢。”   牧水站起身,脱下自己身上肥胖的外套,递给了谈镜:“谈先生先穿上。”   袁盛抬眸看了过去。   谈镜小心翼翼地接过外套,低声说:“袁哥别看我,我要是不穿上,一会儿出门,我就得被逮到科学院,上手术台了。”   袁盛垂下眼。   谈镜松了口气,赶紧把外套穿上了。   “有点小。”谈镜活动了一下胳膊。   袁盛抬头又看向了他。   谈镜马上改口:“能挡住就好,能挡住就好。”   牧水舔了舔唇。   刚才在重叠空间里,他整个人都快被烤干了,现在从内而外都散发着渴的气息。   牧水努力地咽了下口水,清了清嗓子,才对陈致远说:“老师,你还好吗?”   他头一次看见陈致远这样狼狈的时候。   陈致远回过头,脸色阴沉:“……还好。”   牧水松了口气。   等松完这口气,他忍不住又悄悄打量了一眼陈致远。老师的样子……还有一点点点的滑稽。   “那我们走吧。”   “嗯。”   谁都没有异议,跟在牧水的身后,一块儿走出了宠物店。   袁盛的车还停在外面,他绕了个圈儿,往主驾驶车门旁走。牧水突地一愣,盯着他的后背看了看,然后一把抓住了袁盛的衣摆:“袁哥,你的背……”   袁盛后背的衣服全被燎光了。   他的背脊上还留有被火燎过的痕迹。   现在看上去,就跟穿了一件露背装似的。可怜又滑稽。   袁盛:“嗯?”   他在车窗前站定,借着光,回头瞥了一眼自己现在的样子。   袁盛抬起手,飞快地脱去了上衣,将上半身完全裸露在了外,虬结的肌肉线条,就这样映入了牧水的视线里。   他说:“好了。”   反正过去他穿工装背心的时候,跟没穿也差不多。   这会儿就算是裸着上半身,也没有任何的不适。   牧水扭头看向陈致远:“老师,你走吧。”   陈致远皱起眉:“既然你不和我回去,那我跟你一起。”   牧水想了想,还是把话说出了口:“老师……你可以毫无负担地和我们走在一起。但我们不行。我们怕你成为潘安装在我们这里的定位器。”   陈致远脸色骤变。   果然是长大了!   现在都会拿话刺他了……   陈致远咬紧了牙关,嘴里弥漫开了一点血腥味儿。   他冷声道:“那今天他们也不能带走你。”   牧水摇摇头,打开车门坐进副驾驶。   焦严把卡格拉往后备箱里一扔,紧跟着也和谈镜上了车。   袁盛连回头看也不看,一脚轰下了油门。   陈致远就这么看着车跑远了。   “……”   和上次几乎没有分别。   陈致远沉着脸,回头一拳捶在了电线杆上。   电线杆子晃了晃,咣当一声巨响倒在了地上,周围警报声突然响了起来。   袁盛开着车飞快地离开了那里。   而三分钟后,警察赶到现场,以破坏公共财物罪,把陈致远带走了。   牧水坐上车打开了手机,他想联系一下齐星汉。   刚好现在在山下,有信号。   但他不管他怎么按开机键,都开不了机。   牧水咬唇:“袁哥,手机是不是坏了?”   袁盛回头扫了一眼:“换新的。”   牧水摇了摇头,低头继续捣鼓了一会儿,还是开不了机。牧水叹气,估计是在高温环境下被烤坏了。   他们没被烤成肉干,也是蛮幸运的了。   牧水只好收起了手机,抬头和袁盛说:“我们回公寓。”   袁盛皱眉:“不回山上?”   牧水摇头:“不去了,老师……老师如果还有自知之明的话,他就不会再来找我了,也不会强制要求我回去了。”   袁盛:“好。”   尽管就那么一个字,但里面却充满了可惜之情。   袁盛调转车头,朝着另一个方向开了过去。   牧水还想再和袁盛说话,谈镜突然从背后伸来了一双手,挡住了牧水的眼睛。   牧水:“嗯?”   谈镜:“这个时候就别和他说话了,万一一会儿撞电线杆子怎么办?”   谈镜说着,还指了指车窗外刚才经过的地方:“那儿电线杆子就倒了。”   牧水:“啊?”   谈镜:“别看他,别和他说话。咱们才能平平安安到达目的地。”   牧水陡然反应过来。   对哦,袁盛对他的反应是比较强烈的。   牧水乖乖闭上了嘴:“嗯,我不说话了。”   他在心里悄悄说。   还有一个月,他的实习期就要到了。   但是,他突然不想走了。   吸引他的不仅有另一个全然陌生的瑰丽世界,从赵云他们盯上他开始,他就注定摆脱不掉了;还有……袁哥救了他啊。   他应该等到他们完全痊愈那一天,才能说离开的话吧?   如果他提前离开,研究院还会继续派新的人来接手他们,根据院长提供的资料,还有老师反映的情况。   无数医护人员拿他们都是没有办法的。   一遍又一遍地换医生,一遍又一遍的失败,除了增添他们的防备心理,搅乱他们的情绪,并且从一定程度上来激怒他们……没有任何的好处。   所以,我要留下来!   牧水抿紧了唇。   不过现在还不能和袁哥说话。   这头袁盛一脚踩着油门,轰得更重了。   尽管牧水没有再看他,没有再和他说话,但袁盛却已经将刚才牧水盯着他的背瞧,视线落上去,隐隐灼热起来的感觉,来来回回在心头回味过无数遍了……   啊,刚才应该让牧水帮他脱的。   宠物店里。   “我刚才好像看见了半边骨头?都给烧到骨头露出来了?不不,一定是我看错了。对,看错了……” 第79章 三人游戏   从琪琪遇见焦严, 到身陷小丑乐园, 见到形状各异的小丑们,逃出卡格拉的“别墅”,又从卡格拉的口中探知信息, 再从老师的眼皮子底下偷跑到山庄,识破老师的身份, 身陷重叠空间……好像过了一个世纪一样的漫长。   但当牧水打开屋内的灯,暖调的灯光下, 客厅依旧整洁,他抬手摸了摸门旁边的鞋柜,……连灰尘都没有。   牧水这才惊觉, 原来只是过了短短几天而已。   牧水脑子里突然冒出了一个怪异的念头。   那些常年生活在奇幻世界里的怪物, 他们不断陷入重叠空间,不断和自我、亲人、敌人搏斗。他们会忘却时间吗?当回到现实生活中时,会不会陡然生出厌世的感觉, 觉得这漫长人生, 一下子都变得难熬了起来?   牧水想到这里,歪头看了看袁盛、焦严,还有谈镜。   他好像越来越能理解, 这些人为什么会被诊断出各种各样的精神类疾病了。   牧水的目光干净,不含一丝别的意思。   袁盛站在那里,静静地任由他打量。脑子里的各色思绪,已经在转瞬间跑了八百个来回。   牧水突然收回了目光,蹲下身, 从鞋柜里取出拖鞋,一双给袁盛,一双给焦严,一双给自己……“好了,换鞋,进屋!”牧水的语气有点高兴。   “呃……”牧水一转头,正对上裹着他羽绒服的谈镜:“啊,谈先生穿什么好呢?”   这里没有多的鞋子了。   谈镜马上表示自己不介意:“我可以光脚。”   可是,万一jio臭怎么办?   牧水没有把这个疑问说出来,他只是默默低头,又从鞋柜里掏了掏,最后掏出了一双鞋给谈镜:“谈先生暂时穿这个吧。”   这双是之前给齐星汉准备,只不过齐星汉上门就没穿过这个东西。   谈镜欢欢喜喜地换上了拖鞋,好像得到的是什么宝物一样。   对于很多人来说,回到家,打开灯、换下鞋,将职业装换成居家服,是一件格外有仪式感,也容易令人感觉到放松和愉悦的事。   现在谈镜就好像从中获得了一点快乐。   大家换好了鞋,进了门。   牧水转身进了厨房,把橱柜里的玻璃杯洗得干干净净,再用热水壶烧了一壶热水,凉上一会儿,分别倒入玻璃杯中。   谈镜走近厨房,端走了自己的那一杯。   袁盛和焦严对视一眼,谁也没有动,两个人都坐在那里,僵硬仿佛雕塑。   牧水端着两杯水,跟在谈镜的身后走到了客厅。   他把水分给他们,然后忍不住打了个长又长的呵欠。   袁盛听见声音,立刻放下了手中的水杯。喝水本来就不是什么重要的事,重要的仅仅只是端水的是谁而已。   他朝牧水看去,目光飞快地就捕捉到了对方眉眼间的疲色,都带上了一点疲惫的味道。   可就算是这样……   也还是好看。   袁盛心头痒痒。   牧水打着呵欠指了指自己的卧室:“那里是我的房间,我该去睡觉了。这里还有其它的房间,只是没有来得及铺床单,放被子。你们如果要休息的话,就得自己动手了。”   牧水说完,回头盯着袁盛,眨巴眨巴眼:“我去睡觉了。”   袁盛闭了下眼:“好。”   牧水用最后剩下的力气笑了笑,然后慢吞吞地挪到了自己的房间门口,打开门,走进去,倒床就睡。   至于坏掉的手机……   坏掉的手机已经顾不上了……   牧水连毛衣都没脱,手机也还躺在他的裤兜里一动不动。   袁盛盯着那扇卧室门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才返回到沙发边上坐下,他摸出了手机,打了个电话出去,也不知道是打给谁的:“……送个新手机过来。”   谈镜在沙发上落座,伸出手不可思议地按了按身下柔软的触感。这不同于山庄里那些硬邦邦的红木家具。这里的沙发、地毯都是柔软的,沙发上还摆放了许多柔软的抱枕,色调并不太统一,幼稚又可爱。   谈镜愣愣地道:“这里,是袁哥的?”   袁盛头也不抬:“是牧水租赁的。”袁盛说完,却又突然补了一句:“我也住在这里。”   谈镜的嘴张圆了:“您没有住之前的地方了?”   袁盛微眯起眼,回想了一下过去度过无数岁月的地下室。   “不住了。”   没意思了。   那个地方,彻彻底底没意思了。   一言不发仿佛吉祥物的焦严突然开了口:“我也是。”   谈镜回头:“啊?”   焦严的目光里填满着麻木的森寒之意,他一字一句地说:“我也住在这里。”   谈镜惊呆了,这下嘴里塞一个鸡蛋都不一定能合上了。   “你……他……你们……三个人?三个人一起玩儿?”谈镜的声音陡然变了调,并且紧跟着拔高了一个度:“这么刺激能不能带上我!”   袁盛:“……”   袁盛:“呵呵。”他转过头,抬眸看向谈镜。   谈镜的骨头架子似有所觉,十分灵性地自己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声音。   谈镜:“……说笑的,说笑的哈哈。袁哥知道的,我这个人就爱开玩笑。”   袁盛冷冷看着他。   谈镜这下自我检讨的声音更加诚恳了:“我对这种事儿不感兴趣,真的,袁哥,其实我这人特别性。冷。淡。”   谈镜的话音才刚落下,大家就听见门铃“叮”的一声响了,在一声“叮”之后,门后的人似乎用力并接连不断地按起了门铃——   “叮叮叮叮——”   跟上课铃打响了似的。   “谁按门铃呢?嘶,听得我浑身发麻,还觉得自己要六点半起床去上早自习……”谈镜打了个哆嗦。   谈镜说完,环视一圈儿。   卡格拉还昏在地板上,袁盛一脸冷漠,焦严更是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   谈镜叹了口气。   像我这样好的骨头,世界上很难再找出第二副了!   谈镜从沙发上起身,走过去打开了门:“您好,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门外的齐星汉退后一步。   他盯着门上的门牌号看了三秒钟,确认了自己绝对没有走错。   那么……这个人是谁?   齐星汉皱起眉,盯住了面前的男人。   齐星汉身上的冷厉之气渐渐复苏,他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心想今天的上衣还是穿得太繁复了。一会儿打起来,脱衣服实在不方便。   也没有……牧水给他捧着衣服了。   谈镜看着面前一声不吭的男人,也有点摸不着头脑,他忙回头问袁盛:“袁哥,这人是谁啊?”   齐星汉听见“袁哥”两个字,目光这才越过了谈镜,直接落到了袁盛的身上。然后他微一转头,就也看见了焦严。   并没有走错,这里也没有被什么怪物占领。   齐星汉微微松了口气,但并不明显。   “水水呢?”他直直看向袁盛问。   袁盛:“在睡觉。”   谈镜听见这段诡异的对话,他一下子又愣住了。谈镜忍不住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袁哥,他是?”   齐星汉分了一点目光给谈镜:“我是齐星汉。”   谈镜惊讶出声:“你是那个大明星啊!”   齐星汉没搭理他了。   谈镜却好奇地问:“你来这里干什么?”   齐星汉迟迟没能联系上牧水,现在袁盛和焦严就坐在他的不远处,面前又有个男人盘问他。   他看向谈镜,淡淡道:“我在这里住,有什么不对吗?”   谈镜又一次被惊呆了。   这次他的嘴张大得能塞下一只鸭蛋了。   “你也……你也住这儿?”谈镜已经很多年没接触过什么情情爱爱的东西了,没想到一转眼,社会发展如此之快。原来大家一块儿大被同眠,都成了一种再正常不过的流行了吗?   第二个!   足足两个了!   谈镜紧跟着紧紧闭上嘴,把那句“真刺激,带我玩儿”,老老实实地咽回了肚子里。   齐星汉当然无须谈镜来招待,他自己跨进了门。   “齐先生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袁盛微微躬着背,如一头蓄势待发的巨型猫科动物。但他的手却不紧不慢,正在用餐巾纸胡乱叠什么玩意儿。   “我派人盯住了这里,一旦有人返回,就会立刻告知我。”齐星汉依旧淡淡道。   齐星汉很快落了座。   四个大男人坐在一块儿,泾渭分明。   谈镜坐在中间,左右一扫视,心说,牧水看起来一副文弱书生气,却能一下子耍三个男朋友!其中一个还是袁盛……另一个又是大明星……另另一个……   谈镜飞快地扫过焦严,心说应该不是什么特别的人,不过这样也很厉害了,竟然能让他们和平共处在同一屋檐下。   不对。   等等!   谈镜的目光一滞,随后他猛地回头,重新看向了焦严。   原来是他啊!   厉害了,这另另一个,是前知名运动员!   齐星汉才坐下来没多久,门铃声突然又响了。这次声音要轻缓得多。   谈镜站起身,梦游似的走过去开了门:“……这不会是第三个吧?”   却见对方冲着他一鞠躬:“先生您好!您订购的新手机。”   齐星汉听见这句话,心中一动,若有所起起来。   买新手机?   旧手机坏了啊。   ……   他们这一坐,就是到天亮,谁也不肯轻易认输,好像谁先退场谁就是王八羔子似的。一直捱到牧水醒过来。   牧水还穿着昨天的衣服,皱巴巴的。   他连脸上留下的灰烬也都没有擦去,脸颊上、鼻尖上、雪白的脖颈上……都留有那么一点痕迹。   牧水不好意思地扯了扯衣角,惊喜地看向齐星汉:“抱歉……这些天没顾得上你……”   可又有谁舍得责怪这样的他呢?   齐星汉:“我要进新的剧组了,按照规定……”   牧水:“嗯嗯,我去,我要去的。什么时候呀?”   齐星汉一一答了。   “嗯,还有康叶和沈茂嘉也会进组。”齐星汉说完,朝袁盛看了一眼。   牧水噗通自己跳进了坑里,他认认真真地说:“我要去的!”   他需要一个康叶百科!   作者有话要说: 七彩康叶打出了一个喷嚏,然后惊恐地捂住了嘴,并拉住了经纪人:我臭不臭?   经纪人:?   头壳好像坏得越来越严重了。 第80章 一个怼怼日常   牧水又换了一个新手机。   奢侈, 真是太奢侈了。   牧水盯着新手机惭愧地想。   要知道在几个月之前, 他还是那个换二手机都会抠门到心肝脾肺肾跟着一块儿疼的人。   然后牧水就把手机递给了一边的谈镜:“谈先生,你昨天不是说要帮我下游戏吗?现在帮我下吧。”然后眼巴巴地盯住了谈镜。   谈镜顿时高兴得秃头都没那么凉了,深有种被人民群众需要的感觉!   “好。”谈镜接过手机:“我马上就给你……你喜欢什么游戏, 我先看看啊,我多给你下几个, 保管你都喜欢……”   坐在一边的袁盛,不高兴地开口:“我也会下。”   谈镜想也不想就脱口而出:“你不会, 你都好多年不用手机了。”   袁盛:“你还用的小灵通。”   谈镜摇头:“其实我在山庄偷偷藏了智能手机,上个月还偷了隔壁山头的WiFi,打了一局吃鸡。”   牧水惊道:“这么厉害?”   隔壁山头的WiFi都能偷到?   谈镜压住心下的得意:“对对, 厉害吧?下次你要偷WiFi, 叫我帮你偷。”   袁盛:“……”   齐星汉:“……”   牧水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不了,不了吧……偷WiFi, 那不还是偷吗?”   谈镜顿了下, 立马转变了风向,附和道:“水……牧水说得有道理。以后不偷了。不能违法乱纪,要始终牢跟法律的脚步。”   牧水:“嗯!”   袁盛不管那么多了。   他抓住了谈镜的手:“你骨头碎了……”   谈镜:“啊?啊?什么?”他慌忙丢下手机, 然后才想起来自己刚才把袁盛给怼了,谈镜心底顿时流下了两排宽面条泪,赶紧抓住了机会道歉:“袁哥我错了,对不起袁哥,别捏我骨头, 碎了真的没法复原。这次从重叠空间出来,我手骨就小了一圈儿呢,可惨了……”   说完,他马上捡起了滑下去的手机:“袁哥,给你。”   袁盛眉头一沉,眉间戾气泄出。   他接过了手机,打开数据流量,进入游戏中心。   下个游戏有什么难的……   袁盛看长得像那么回事儿的,就全都下了。   牧水巴巴地在一边等着,倒也不在乎谁来下的问题,只是谈镜比袁盛好像懂得要多一点,谈镜能说出每个游戏是干嘛的,有什么好玩的地方……算了,不要计较了。   对待自己的患者应该多一点宽容。   牧水心想。   坐在前面负责开车的齐星汉:“……”   这辆小面包车,载着他们颠簸着,一路到了机场。   郭勇在机场已经等了很久了,手里还提了个大鸟笼子,里面的鸟全蔫嗒嗒的。有人瞥见郭勇手里提的什么,忍不住笑:“郭哥真有兴致,还带鸟儿一块去啊?”   郭勇摇头:“不是我的,是齐哥的。”   那人马上敛住了笑容,认真地夸道:“齐哥就是不一样,趣味都特别别出心裁,养这么多鸟。不过一会儿能上飞机吗?”   “已经办理好空运了。”郭勇说着,也没心思和那人说话了,他拿出了手机,又给齐星汉打了一次电话。   自从齐星汉那天离开公寓,把鸟留给他继续照顾之后,就好几天没回来。   齐星汉说到时候直接机场见,一起出发去剧组。   郭勇前段时间刚听齐星汉说了要休息,突然他又肯接活儿了,当然对齐星汉也就没别的要求了,他哪怕晚几天去剧组都行,到了齐星汉这个地步,也不会有人抨击他耍大牌了。   但这既然说好了要到机场,怎么还没到呢?   郭勇不怕别的,他就怕齐星汉在路上出事。   最近不知道怎么,郭勇总觉得有点怪异,但要说哪儿怪异,他又说不出来。反正就觉得处处都透着一点危险,透着一点邪性。   在这里等待的,不仅有他,还有其他明星和明星经纪人、助理。   毕竟不少人都是要从金水市出发的。   因为队伍中有齐星汉的缘故,这一块儿就被专门开辟了出来,周围有警卫和保镖守着。   这些明星和工作人员,谁也不肯先走。   都想在这儿一起等齐星汉,好给齐影帝留个好印象。   郭勇拨出去的电话,迟迟没有人接。   但一辆面包车却停在了这边大厅对应的那扇门外。   机场进入到机场大厅有很多道门,这道门前因为管制了,所以并没有其它来往车辆和行人,于是大家看着外面的面包车都愣了愣。   很快,面包车驾驶座的车门打开了,齐星汉从上面走了下来。   大家都瞪大了眼,张大了嘴。   他们看见了什么?   齐星汉!   齐星汉从一辆小面包车上走了下来!   这也就算了,他还是从驾驶座下来的……他当司机了!谁敢让齐星汉当司机?   齐星汉绕到了面包车的车门边上,正要伸手去开门,门就从里面开了。   袁盛冷着脸,攥着手机,从上面跳了下来,然后返身去接牧水。   牧水屁股往外挪了挪,正要下车,就看见两只手伸到了他的面前。   嗯?   牧水抬头看过去。   一只手是袁盛的,一只手是齐星汉的。   这几天袁盛的病好了很多。   现在这样直面他,都不会发抖了。   但是……能把手搁上去吗?   牧水一想,之前在重叠空间好像都抱过啦。那应该没关系了……   牧水把两只手都搁了上去,一只手按住了袁盛的掌心,一只手按住了齐星汉的掌心,就这么一借力,跳下了车。   两个男人都站得稳稳当当,手掌力道也极大,牧水按上去,他们晃都没有晃一下。   而牧水却也转过身,对车里的焦严伸出了手:“椒盐,快下车,我接你!别紧张……”   机场里好像有很多人。   焦严应该很久没有这样近距离地接触人群了,需要作为重点观察保护对象。免得他一个不好,又像之前对待琪琪一样,悄无声息的移动,吓死几个人。   袁盛和齐星汉:“……”   当焦严探出头的时候,袁盛和齐星汉的目光齐齐落在了他的身上,都不太友善。或者更准确一点说,十分不友善。   焦严浑然不觉。   他越来越不像是刚见面的时候一样,真如同一根大柱子了。   他的肢体慢慢能柔软能弯曲了,他抓住了牧水的手,跟着下了车。   机场里。   有人忍不住小声问:“郭哥,那是齐哥的什么人吗?”   不然怎么要齐星汉来开车?   郭勇也愣了下,然后说:“朋友。”   袁盛他是见过的,那是牧先生的朋友。   但后面跟着的两个是怎么回事?   一个大高个,得有两米了吧?看着有点眼熟,但又莫名让人心底一片发寒。   另一个,浑身裹得严严实实,脸都不露。相比之下,不知道的还当他才是明星。   郭勇马上迎了上去:“齐哥。”   “哦,还有,齐哥你的鸟。”   齐星汉接过了大鸟笼,给牧水看:“一个都没养死。”   牧水有点心虚。   其实他都快把雪女鸟忘了。   牧水伸手就要去接大笼子,低声说:“谢谢。”   但笼子却太沉,牧水毫无准备,他才刚试着拎了一下,就差点整个人带笼子绊个跟头。   袁盛斜里伸出一只手:“我来提。”   齐星汉不动声色:“不用。”   郭勇赶紧伸手接过来说:“就给齐哥和牧先生看一眼,这马上就送去空运了。”   袁盛:“……”   齐星汉:“……”   牧水倒没察觉到他们的尴尬,他眨眨眼问:“空运能行吗?”   郭勇:“能。”   郭勇带来的助理,这时候也围过来了,满手都拎着吃的:“齐哥,吃点东西吗?”   齐星汉看向牧水:“给他。”   于是最后牧水手里就拎了两袋零食。   里面装满了薯片、妙脆角、奥利奥、巧克力……   郭勇带鸟去送空运。   这边其他人悄悄打量着袁盛、谈镜和焦严。   袁盛他们之前看见过一点。   毕竟之前牧水生病,被送去医院的时候上了新闻,新闻照片里就有这个人。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当时完全没有记者提起他。所以他们也不知道这人究竟什么身份。但长得挺好看,比他们长得好像一个合格的明星……   还有旁边那个大个子……   有人突然出声:“那个好像……好像有点眼熟。”   “什么眼熟?”   “长得有点像一个运动员。”   “是吗?我怎么看不出来。”   牧水敏锐地听见了他们的对话。   牧水回头看了下焦严,焦严也正专注地盯着他,目光微微呆滞,对外界的一切似乎都屏蔽了。   是啊,他是运动员。   牧水咬唇心说。   “唉,脸很熟悉,但就是死活想不起来名字,当年很火的那个运动员。真的长得特别像,身高也像……”   “是吗?”   “真的……哦,我想起来了。是个打篮球的!”   “没有印象。”   牧水咬唇咬得更用力了。   怎么会没有印象呢?   牧水又想起来之前在网上搜到焦严的资料的时候。   他曾经很厉害的呀,很多人视他为荣耀!   如果有人还记得焦严的话,而焦严也还有清醒的意识在的话,他应该会感觉到很高兴吧?   牧水揪了揪手里的环保袋,走过去,和他们说:“那个运动员,叫焦焱。”   “他啊!我听过!”那人兴奋地说:“早几年吧,总听见这个名字,虽然没怎么看过他的比赛。”   牧水抿唇笑了下。   只是他才刚冲人家笑了下,袁盛就大步走过来,突然拎住了他的领子,往后一带,把牧水拎走了。   牧水:“???”   刚刚怎么了吗?   齐星汉也盯住了牧水。   牧水张了张嘴:“……怎么了?”   齐星汉:“没事。”   袁盛眉毛一拧:“别对他们笑。”   谈镜接口:“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牧水:“?”   作者有话要说: 袁哥:我也会下游戏。   谈镜:你不会,你都好多年不用手机了。   袁哥:不行谈镜得死。 第81章 院长的学生   牧水顿时警觉, 小声问:“他们是什么怪物?”   谈镜的表情变得怪异了起来。   怪物?   当然不是怪物。   但袁盛在一边睁着眼瞎掰, 扯谎不打草稿,并且丝毫不脸红:“会吸人脑髓。”   “这是什么怪物?某种动物进化变异?还是人体本身产生了一些变异?”牧水转头,盯着他们瞧了瞧, 咂咂嘴:“看不出来呀。”   齐星汉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口吻平静地接口道:“有一种蜘蛛, 会吸食人的脑髓。”   牧水恍然大悟:“蜘蛛变异?”   牧水立刻拽住了齐星汉和袁盛的袖子:“那我们走远一点吧。”   他想顺便把谈镜也拽上的,但是就两只手, 没有更多了,于是只好抬脚,用脚尖够了够谈镜:“……我们一起走。”   谈镜心说真他妈可爱。   也真他妈好骗。   “走走走!”谈镜跟了上去。   焦严则默不作声地从后头走上前来, 把牧水一下子整个抱了起来, 他的嘴唇动了动,说:“这样,不累。”   袁盛和齐星汉的手齐齐就捞了个空。   “……”   试问谁他妈会想到,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呢?   牧水刚骑上焦严的肩头, 身形还晃了晃。但当焦严扶住他之后,牧水就晃不动了。因为焦严实在太稳了。   ……他不会其实是柱子成精吧?   但是柱子也能成精吗?   牧水眨了眨眼,双手扶在了焦严的头上, 这样会让他感觉到更安全一点。   不过转眼之间,牧水就成了机场里最扎眼的那个人,他一下子就拔高了很多,轻而易举就能探到别人的头顶。   牧水仔仔细细把刚才那几个要同去剧组的人,又打量了一遍。   无果。   他还是看不出来他们哪里像怪物。   大概还是我了解得太少了, 等到了剧组,见到了康叶,再向他取取经。   牧水心底暗暗点头。   很快,一行人就检票上了飞机。牧水是被焦严扛到登机口的,的确是省了不少力气。牧水靠在飞机座位上好好睡了一觉,等一觉醒了,飞机刚好落地。   剧组的工作人员已经来接了,他们被安排了单独的摆渡车,从VIP通道走了出去。   “齐哥,车已经在大厅门外等了。”工作人员低声说。   说着,他们越过了那扇大门,只见门外的车道上,停了一辆姜黄色的跑车,十分亮眼。   工作人员愣了一下:“哎?剧组的车呢……”   他话音才刚落下,跑车的门打开了,露出了一只五颜六色的脑袋:“水水!水水!”   牧水愣了一下:“康叶?”   “对对对,是我,是我!”康叶打开车门,一溜烟儿地跑了下来。   牧水歪了歪头,沉默了几秒钟。   他觉得康叶好像真的被他玩坏了。   他已经不仅仅是头发七彩了,就连身上的衣服搭配,都逐渐加入了七彩的元素,还都十分的亮晶晶。   仿佛一棵人形的……圣诞树。   康叶察觉到了牧水的目光。   少年的目光全部都落在了他的身上,是那样的专注,那样的认真。他的目光如清泉,如阳光,如温柔的水……   康叶顿时把背脊挺得更直了。   牧水抓住了焦严的胳膊。   焦严手里提着一笼子的雪女鸟。   牧水凑近了笼子,问:“你们鸟类,审美都比较奇怪吗?”   雪女鸟:“叽叽叽叽?”   一边的工作人员也才堪堪认出了康叶:“这不是……这不是康哥吗?”   “啊!你们剧组的车,在那儿!”康叶指了指一个方向,然后说:“水水跟我上车吧。”   那个工作人员并没有接触过牧水,接机的时候以为他是助理,后来发现他可能是齐星汉的表弟一类的人物,到现在,又看见康叶也跟人认识,就懵了懵。   康叶可不管他回没回过神,十分热情地就接过了牧水手里的零食:“我们上车吧。齐哥他们有剧组的车,加长,豪华。”   牧水点点头,正好,他也还有话想和康叶说呢。   牧水就这么乖乖跟着上了车。   袁盛立刻出了声:“我和他一起。”   康叶还记得他。   这人不好惹。   但康叶还是转过头,不好意思地笑笑,说:“跑车只有两个座呀,拜拜呀。”   说完,康叶就拉门关窗,一气呵成,并且飞快地踩下了油门。   袁盛的脸色就以肉眼可见的程度,飞快地down了下去。   谈镜凑近了说:“袁哥,你生气了?”不等袁盛回答,他又接着往下说:“袁哥你生什么气啊?刚才那个孔雀头,很明显是个0啊!水……不是,牧水也是个0啊!很明显的事啊!两个0能有什么用呢袁哥你说是吧?”   齐星汉倒是没有异样,他对工作人员微微颔首道:“我们先上车吧。”   工作人员忙扬起笑脸:“好的,好的。”   袁盛和谈镜,以及焦严,最后上的是一辆陌生的车。是谈镜打电话叫来的。   等上了车,袁盛才压低了声音,问:“0是什么?”   谈镜一转头,就见袁盛和焦严都盯着他,一个眸光深沉,一个冰冷麻木。看得谈镜打了个哆嗦,赶紧就往外倒自己的知识储备:“1,1你知道吗?”   “不知道。”袁盛眯起眼。   “1就是你!还有他这样的……”谈镜指了指焦严。   “1和0有什么区别?”袁盛难得表现出了一点求知欲。   谈镜都感觉到了惊奇。要知道在过去,其实不仅仅是袁盛,包括他在内,对很多东西都完全失去了兴趣。在他们的大脑里,生与死甚至都没有了明确的界限。也许哪一天想一想,觉得这世界实在没意思透了,就嘎嘣死了。   谈镜尽量用简练的语言解释道:“1在上面,0在下面。”   袁盛想了会儿:“让他在上面吧。”   谈镜瞪大了眼:“什么?!”   袁盛:“嗯。”他脑中浮现了牧水的身影,心底又跟着烧了起来。袁盛淡淡道:“他太瘦了,没有力气,扛不动我。”   扛?   不,等等。   谈镜甩了甩头:“不用扛啊!就是……就是你趴他身上啊……”说完,谈镜赶紧捂了捂嘴,觉得自个儿有点过黄了。这样写进小说里都是要被河蟹的。   他抬起手指,用那完好的半张脸,冲袁盛挤眉弄眼,竖起一根手指骨头,再一根手指圈个圈儿。   “这是1,这是0,分成这个的意义就在于,这样……”   袁盛皱起眉,捏住了他的手骨:“什么玩儿?”   “哎哎哎别捏,碎了。”谈镜哀叫了两声,然后叹了口气:“您这什么都不懂,人牧水怎么跟你过的?”   “就这么过。”   谈镜惊道:“你不怕他嫌弃你,然后从此跑路?”   袁盛眯起眼,眼底透出一点光,锐利、危险,又疯狂:“他不会离开的,他有他的职业操守。”   “职业操守?”谈镜惊呆了。   看不出来啊。   面容那么好看那么柔软,跟小天使似的,是搞这一行的!   袁盛看了看焦严,目露不快,甚至带上了一点杀意。他冷冷地说:“只要我一天没有痊愈,他就一天不会离开。走了,也会回来。”   但袁盛也十分的不喜欢这一点。   这直接导致了,牧水对待他、齐星汉、焦严,并没有任何的分别。   如果他对怪物感兴趣了。   那么在他眼里,康叶、沈茂嘉,乃至谈镜,都是一样的。   谈镜的脑子慢半拍地转过了那道弯儿:“……他是医生?”   袁盛:“我没告诉你?”   谈镜:“没啊!”   他一拍大腿:“不早说!”   这边,姜黄色跑车内。   牧水把这段时间的经历,减去了老师那一段,说给了康叶听。   尽管……尽管老师已经和过去在他心中的形象,大相径庭了,甚至还和潘扯上了关系,但牧水仍旧不想在别人面前提起来他的不好。   康叶惊讶地打断了他:“焦焱?他变成了一个怪物?”   牧水点了点头,皱着眉说:“也不算是怪物吧。他的脑袋上开了一个洞,我看像是环钻术造成的。他患有解离性失忆症,无法清楚分辨自己的身份。”   “这个……没有精神病院敢用吧。”康叶说到这里,顿了下:“不,也不是。你听过徐永槐吗?哦。我为什么知道,是因为,我在他那里,治疗过一段时间。嗯,他有个女学生,叫什么我不太记得了。这个女学生手底下,凡是经手的病人,十个里有九个都采用了环钻术来进行治疗。”   金水市特殊病理研究院的院长就叫徐永槐。   女学生又是谁?   牧水觉得自己能回医院一趟了,正好问一问院长,能不能把实习转正,并继续监护袁盛三人。   康叶说到这儿顿了下:“焦焱刚才也在人群里?”   “唔。”   “没看见啊。”   牧水回想了一下子自己当初搜索到的属于焦焱的照片,再对比后来改了名字的焦严。完完全全像是两个人。   当一个人的精神被完全摧毁时,他的身上自然会有翻天覆地的变化。   牧水敛住思绪,问:“沈茂嘉也在吗?”   “啊,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进了组。说是要来演戏。他还想来接你。但他的车太丑了……黑色,黑色……多丑啊!水水喜欢七彩的对吧?”康叶转头巴巴地看着他。   牧水想了想:“……对。”   还是别让康叶失望之下一轱辘开进河里去啦!   他们正在大桥上呢!   作者有话要说: 跑车车窗降下。   康·玛丽苏·冰雪·梦·叶拼命点头挥手:水水是我!是我是我!   下面讲一讲小可怜焦严,不对,以他的个头,或许是大可怜。 第82章 第二个焦严   齐星汉这次要拍的, 是一部历史巨制, 投资规模大,剧集长,选用的演员也多, 相应的,整个剧组规模也就相当大了。   牧水踏进影视城, 就感觉到了震惊。   他扒拉在康叶的跑车车窗上,目光全部黏在了外面搭建起来的各种场景上。   康叶开的是跑车, 跑得比剧组的车更快。   他的车停下来,也没见有多少人围过来。只是等牧水推开了车门,才看见有人站在一道柱子边上, 正定定地看着他, 也不知道盯着他们这辆车看了有多久了。   那是个少年。   眉眼间掩着一丝桀骜。   牧水眨了下眼:“沈茂嘉?”   他的声音不大,但却能正好传递到对方的耳朵里。沈茂嘉的身体突然抖了抖,猛地别开了脸。在他别开脸的那一刹那, 牧水看见他的脸色黑了。但这会儿再看, 脖子又是红的。   这人真奇怪。   啊不,这狗真奇怪。   “水水,我们走吧, 先进去等齐哥他们。一会儿会有我助理过来,把我的车开走。”康叶一看见沈茂嘉,顿时就浑身一凌,连忙伸手抓住了牧水的胳膊。   牧水呼了口气。   康叶瞥见他的动作,连忙露出了沮丧的表情:“我是不是又臭到你了?”   牧水连连摇头:“也没有那么臭啦。”   康叶双眼一亮:“真的吗?”说完, 也不等牧水回答,他就自言自语起来:“看来兜里揣一瓶漱口水还是有用的,我今天用的是橙子味儿的,我明天换个樱花味儿的,樱花味儿你喜欢吗?”   其实臭还是那么臭。   什么橙子味儿樱花味儿,牧水一点都没闻见。   只不过有了对比,再加上康叶这张脸长得比重叠空间里的白胖鱼好看了一百倍……   “我在重叠空间里……”牧水起了个话头。   康叶:“嗯嗯。”表示自己认真在听。   “遇见了一种靠鱼鳍蠕动行走,浑身滚圆白胖的庞然大物,啊,我给他起名叫白胖鱼。它浑身都有一种滑腻腻的粘液……”   康叶点头:“我知道。”在车上,牧水已经说过了。   牧水神色严肃,认真地道:“它特别臭。”   “还有一种猴子,和一种蝙蝠,也臭……”   康叶脸上的表情僵住,然后一点点破碎。   原来不是他变香了。   是因为牧水闻到更臭的了……   牧水说:“他们虽然比你差了一点。”   康叶的表情碎裂得更彻底了。哦,原来他还是最臭的。   牧水又认真地说:“但是你比他们好看得多得多得多。所以也就没那么臭了。”   康叶一秒喜笑颜开。   看来他果然是喜欢七彩的!   牧水和康叶说着话走远了。   沈茂嘉的脚却跟生了根似的,牢牢地嵌入了地面。他望着牧水的背影,攥紧了手掌。   “我要杀了你……”沈茂嘉脸色阴沉,咬牙切齿地说。但却不是对着牧水的背影说的。   沈茂嘉的嘴又动了动,出来的还是一样的声音,但却是完全相反的语气,雀跃又悲伤:“他都不看我……你为什么不追上去呢?你杀不了我的。我现在已经不像过去一样了。我和你一样的强大了!”   沈茂嘉阴沉着脸,抬手用力朝自己的脑袋上拍了一下。   这时候恰巧有工作人员从他的身边经过,看见他的动作顿时吓了一跳。这人莫不是有病吧?   沈茂嘉阴沉沉地扫视一圈儿,逼退了那些用怪异目光打量他的人,然后他才艰难地挪动脚步,朝着牧水离开的方向追了上去。   他走路的动作看上去有些怪异,十分的不协调。就好像……好像有什么神秘的力量正在他的体内进行一场拉锯战似的。   康叶径直带着牧水去了化妆间。   “今天大家都还在做准备工作,比如说检查器材、调试,分配工作等等……要等齐哥到了,举办了开机仪式,然后才开拍。化妆间暂时没人用,我们可以在这里休息。你要喝水吗?我让助理给你倒。想不想吃零食?哦,我忘了,零食忘在车里了。我让人去拿……”康叶捂着嘴,在牧水旁边喋喋不休。   很久没见面了,康叶好像格外地想念他。   牧水点了点头,没有拒绝康叶的好意。   推开门,牧水和康叶的步子却顿在了化妆间的门口。   原因无他,里面竟然坐了好几个人,这几个人脸色都不太好看,跟笼上了一层晦气似的。   “王导,张哥,你们怎么在这儿?”康叶愣了下。   被称作“王导”的人,不高兴地道:“不是说了暂时不让人过来吗?”   门外匆匆有工作人员赶来:“抱歉,抱歉。刚才就离开了一小会儿,齐哥要到了……”   王导脸色骤然缓和:“齐哥到了?”   工作人员说:“快了。”   王导立刻起身,对张哥说:“这件事先暂时不管,之后再说。先去接人。”   张哥点头同意,其余几人也跟着站了起来,纷纷往外走。   康叶和牧水倒是被忽视了。   康叶看了看他们的背影,捂着嘴小声说:“好像出什么事了。”   牧水一怔。   不会这样倒霉吧?   他刚一来,就出事啦?   牧水的眉眼往下耷拉了一些。   康叶倒是不管这些事的,谁出事都跟他没关系。拍戏这回事对于他来说,都没那么重要。   他拉着牧水进了门:“我们先坐,不用管。”   求偶才最重要!   没有伴侣的类女鸟,多惨啊!   单身鸟,还不如单身狗好听。   他们在这里并没有坐上多久,没一会儿齐星汉几人就过来了,连带王导等人一块儿。   康叶的助理挤在后面,手里拎着牧水之前拎上车的零食。   助理艰难地挤过了人群,把零食给了牧水。而齐星汉和袁盛几人也走到了他的面前。   这儿人多,谈镜那身怪异的打扮,倒也没引起什么注意。   不用齐星汉开口,郭勇已经先为王导介绍了。   “这是牧先生。”   王导愣了下,然后骤然想起来上个齐星汉待的剧组,剧组里就传出了点风声,说是齐星汉身边多了个亲人,少年模样,辈分却不低。那个剧组的导演之前还管人家叫叔叔呢。   王导当然不至于如何去巴结人,这会儿倒还是友好礼貌地打了招呼:“牧先生好。”   牧水也说了声“你好”。   打过了招呼,大家也就都知道这位牧先生不是普通人了。   随后剧组举行了开机仪式,牧水、袁盛几人就留在了化妆间里休息。这时候,有个女星匆匆闯了进来。   女星脸色灰败,身后有三个助理同时扶住了她,才没让她倒下去。   没一会儿,齐星汉等人也都回来了,只不过这次围在身边的工作人员少了很多。   那个张哥一进门就沉下了脸,指着一边像经纪人模样的人骂道:“你们家文晓妍怎么回事?正开机的时候,突然闹出事!后果你们承担得起吗?有病就早去医院,还敢签什么合同?损失都你们赔吗?”   女星脸色更加灰败了,嘴唇蠕动,突出了三个字:“对不起……”   “现在说对不起有用吗?哪个剧组在这样的时候闹出过意外?不管你有什么,撑过开机仪式不行吗?”张哥厉声斥责。   这时候谁也没有开口。   牧水盯着那个女星瞧了瞧,她的模样瞧上去有些可怜。   康叶则在牧水身边,低声解释道:“开机之所以需要仪式,就是为了求一个顺顺利利,将来拍摄完成后,收视率一路暴涨。开机仪式上出问题,是最不吉利的。”   牧水点了下头。   这时候王导也进了门,他嘴里咬着烟,脸色也不太好看,但还是出声阻止了张哥:“行了,事情都已经出了,再骂也没有用。”   王导转头看向文晓妍:“你离组吧。才刚开机,离组还来得及,大家都能尽量减少损失。”   文晓妍靠着椅子坐下,身体都还不断往下滑。   她双手环抱着肩膀,嘴唇微微颤抖:“……对不起……但是,但是我真的看见了。真的!”   “好了,别说了。”张哥打断了她:“马上去办后续手续,今天就走吧。有病就去看病。你们公司也是,那么大一家公司了,旗下艺人出了心理问题,不知道带去看吗?”   文晓妍摇了摇头。   在这么多人的围观之下,她的眼泪流了出来,小声为自己辩解道:“不是,我没有心理疾病。我真的看见了……那个人,突然一下子出现我的身后。总是这样……神出鬼没,像幽灵。”   心理病?   牧水听见这个关键词,不由得多打量了她几眼。   她看上去状态不好,似乎是在极短的时间之内,迅速地丢失了自己的精气神,整个人变得敏感、畏惧。   要说有心理疾病是没有的,只是在短期内的情绪波动过大而已。要达到疾病的地步,还差着呢。   文晓妍却在叙述中渐渐失了控,她满眼噙着泪水,目光显露出一点呆滞:“就算我走了,也不会解决问题。它会跟我,会跟着别人。我在酒店餐厅吃早餐的时候,刚开始,我一抬头,它明明站在餐厅门口。就这样,一团黑影,又高又大。可身边的人好像都没看见它。我以为我眼花了。于是我低头喝了口牛奶,然后再抬头看,它就到了距离我一米远的地方。”   牧水听到这里就觉得奇怪了。   这个描述,怎么有点像焦严呢?   他立马扭头去看焦严。   焦严还立在那里,高高大大,目光呆滞冷漠,目中空无一物。   他当然不可能尾行去什么酒店餐厅的。   那就是……第二个焦严?   “刚才……刚才它又来了。”文晓妍整个人突然滑到了地上,发出“嘭”的一声,连带把椅子都打翻了,她说:“我看向镜头的时候,它就站在摄影师的身后。我终于看清了,那是一个人。它阴森森地盯着我,也盯着镜头后的每一个人……每一个人……”   “当快门按下,我闭眼,再睁眼。”   文晓妍抬头盯着张哥:“它就站在你的身边。”   作者有话要说: 沈茂嘉:我要拧掉自己的狗头!   工作人员:疯了??? 第83章 大火缠身   满嘴神神鬼鬼的不吓人, 但当具体到某个人身上的时候, 就变得很吓人了。张哥脸色一白,额上的冷汗一秒就渗了出来。他本能地窜了出去,离开了自己站着的那个位置。   等这个动作做完, 他又觉得自己神经过敏了,竟然信了文晓妍的话, 实在丢脸!   张哥一步迈到文晓妍的面前,想也不想就伸手要去抓她的衣领。   但有人的动作更快。   “地上好凉的, 不起来吗?”牧水把手伸到了文晓妍的面前。   张哥的动作被迫停住了。他看了看面前的少年,想起来对方是齐星汉的家里人,顿时收敛了些怒气, 但他的脸色还是发白的。   张哥骂了句:“神经病!”然后扭头对文晓妍的经纪人说:“赶紧把她送医院吧!”   王导就显得要好说话多了,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上前说:“这样,先带人回酒店休息。她可以有一天的假期, 我这边也会同时开始重新挑选演员。如果后天还无法进入正常状态, 剧组不可能因为她一个人,就把大把的钱大把的时间拿来烧。”   经纪人抿着唇,脸色发白,说不出话来。   而这时候文晓妍呆滞的目光微微一动,她抬起手搭住了牧水, 然后艰难地爬了起来, 嗓音低哑:“我没有撒谎……”   牧水背对着其他人,他冲文晓妍轻轻点了下头, 轻声说:“嗯,我知道。”   文晓妍眼底水光闪烁,她的目光完全落在了牧水的面庞上,然后文晓妍就像是入了魔一样,定定地看着牧水,怎么都挪不开视线了。   牧水把她扶起来之后,就立刻收回了手。   助理和经纪人也很快上来,把文晓妍再一次扶住了,并且扶着她开始往外走。   文晓妍却扭过头,死死地盯住了牧水。   牧水被看得有点不太自在,他慢吞吞地眨了下眼,只好出声问:“为什么看我?现在那个黑影,站在我的身边吗?”   文晓妍被带出了门,没有再开口。   张哥马上出声道:“牧先生不要相信她的话。”张哥死死皱着眉:“这个女人肯定是疯了。”   牧水摇了摇头,却没多说。   如果他不是亲眼见证了这么多事,他也不会轻易去相信别人。因为一旦要接受这样的信息,就代表过往花了几十年功夫塑造起来的世界观,会随之崩塌。   袁盛掀了掀眼皮。   牧水走到了他的身边,小声问:“袁哥,我身边有奇怪的东西吗?”   袁盛摇头,同时眉心也皱了起来。   正是因为没有东西,所以刚才那个女人盯着牧水看得出神,才更让人倍觉烦躁。   “抱歉,让大家看笑话了。”王导又特地道了一次歉,然后才看向齐星汉:“齐哥,你看……”   “按照计划好的流程来。”齐星汉微微颔首。   王导笑了:“好,好。”随即他叫来了自己的助理,领着牧水等人去别的地方休息,齐星汉则留下了化妆。   齐星汉很快拍完了定妆照,并且拍完了开机第一条。之后休工,大家就一起回到了酒店休息。   “听说了吗?齐哥大手笔,直接包下了酒店的顶层。”   “是给那位牧先生,和他带来的朋友住的吧?”   “也挺奇怪的,从来没见齐哥拍戏带这么多人……还都个个长得比组里的明星还像明星……”   工作人员私下议论了几句。   坐在座位上的文晓妍突然呆滞地转了转眼珠,然后顺着往电梯的方向看了过去,目送着牧水一行人进入电梯、上楼。   当天,牧水就抓住时机,给齐星汉和袁盛重新做了个测试。   确认两人的病情有一定程度上的减轻之后,牧水就愉快地住上了单人间。他不用一直陪着他们啦!   很快就到了第三天,文晓妍恢复了正常。毕竟她的底子摆在那里,化妆师用粉底、腮红一掩盖,就看不出半点憔悴之色了。   开机之后,文晓妍也没有再大喊大叫,更没有晕倒。   看上去一切都步入了正轨中。   那个张哥也并不是什么苛刻的人,看见文晓妍恢复了正常,也就没再说什么。   牧水就坐在太阳伞底下,和康叶聊“潘”这个组织。   袁盛、谈镜、焦严,包括齐星汉,他们对这种怪物组织了解甚少,插不上话,就只能在一边听着。齐星汉有时候还得低头看看剧本,一开拍,就得被叫走。   只有康叶在牧水面前如鱼得水。   “潘……比卡帕形成要更早。”康叶惦记着卡托帕斯名字的威力,所以只说了个缩写名。   牧水微微惊讶:“比它还要早?”   康叶点头:“据我了解到的情况,潘的内部分工十分明确。它们并不像是卡帕一样,简单粗暴地将组织内成员的能力水平分级。潘的内部有普通人,也有像我和齐哥一样的人。潘把这些人按照不同的工种进行划分。有专门负责维护组织安全、执行组织任务的,也有专注研究的,内部好像还有监察人员。对怪物进行监察纠正。”   那潘的内部建立得是相对比较完善了。   牧水咂嘴。   老师算是什么呢?专门执行任务的吗?   “研究人员,研究什么?研究形成的原理吗?”牧水好奇地问。   康叶摇了摇头:“这个就不太清楚了,应该是这样吧。我也仅仅只是以前接触过的比较多,所以东拼西凑,从其他人的嘴里知道了很多信息,再结合卡帕内部的资料,得到了这些。”   牧水点点头,还没忘记冲康叶露出十分真诚的笑容:“谢谢。”   康叶被笑得脑袋都晕了。   他第一次见到牧水的时候,就觉得他身上有说不出的吸引力,尤其当他笑起来的时候,眉眼灵动,脸颊上的酒窝就仿佛一道漩涡,会将人吸入其中。   但现在,小漩涡好像变成了大漩涡。   牧水对他的吸引力变得更大了。   康叶的呼吸一滞,正准备说点什么,现场高高悬挂起来的一盏宫灯突然掉了下来。宫灯并不沉,但却相当的大,里面点的都是蜡烛,砸到人的头上,立马就能引燃。   大家只来得及听见“呼”的一声。   那是宫灯划过空气的声音。   紧跟着是“轰”的一声。   宫灯的火苗窜出来,把文晓妍的头发点燃了。头发易燃,很快就蔓延到了她的头皮和身上的戏服。   宫灯整个都燃起来了。   周围的人被这一变故吓坏了,尖叫连连往后退去。   文晓妍作为燃烧的中心点,却一点惨叫声都没有发出来。   使得这一幕看上去,格外的诡异。   牧水腾地站了起来。   “鸟呢?”   “什么、什么鸟?”康叶结巴了一下。   雪女鸟!   需要雪女鸟!   就在牧水脑子里生出这个念头的同时,极其微弱的翅膀扑腾的声音在半空中响了起来。   牧水抬头看去,就见雪女鸟们一只接一只飞了出来。   但这时候剧组上下大乱,他们慌忙去找水桶和消防器械,又匆忙将电话拨给了火警。   文晓妍的经纪人和助理吓得哭号出了声,一时间除了哭,什么忙也帮不上。   不管他们怎么喊“晓妍”“文姐”,文晓妍还是一副呆板的模样,眼珠子转都不转一下,好像正被大火焚身的人并不是她。   牧水咬了咬唇。   把雪女鸟从人变成鸟容易。   但怎么把鸟变成人呢?   他上一次催眠她们,是有非常恰当的时机。这一次却不太恰当。他也无法直接了当地告诉她们,你们变成人,就能释放冰雪。   雪女鸟如果维持在鸟身的时候,就能依靠本能进行降温就好了。   念头不过转瞬即逝。   但牧水突然感觉到了一点扑面而来的凉意。   雪花骤然落了下来,像是有人抱着一盆棉絮从上头直接一口气倒了下来。   几乎只是一瞬间的功夫,文晓妍整个人都被冰雪裹住了,火焰与空气被隔绝,很快就熄灭了。   文晓妍自己的假头套烧了个干净,下面的真发也燎到了不少,她脸上灰黑一片,耳朵上还起了一串水泡,身上的戏服更破烂不堪。   从宫灯落下来,再到雪女鸟发挥作用。   一切不过是半分钟之内发生的事,所以文晓妍身上倒还没受什么伤。   “好冷!”剧组的人丢开了手里的灭火器。他们感觉自己的手,都快和灭火器的外壳冻在一起了。   拎着水桶的人也赶紧把水桶扔了。   “怎么突然这么冷?”   “刚才发生什么事了?”   “突然大火,突然降温……太邪门了……”   “晓妍!晓妍……”文晓妍的经纪人和助理这才扑了上去。他们不敢直接碰她,怕衣服底下的皮肤已经被烧坏了发生了粘连。   只能无措又焦灼地看着她,泪流满面。   牧水打了个哆嗦:“冷死了。”话才刚说完,他就又接着打了个喷嚏:“哎呀,要感冒了。”   雪女鸟:“叽叽叽叽。”纷纷落在了他的肩头和脑袋顶上。实在挤不上去的,就只能绕着他飞。   牧水又打了个喷嚏:“哎呀,别挨着我。要冻死了。”   一直没什么动作,对文晓妍被大火裹身毫无反应的袁盛,突然伸出了手,抓住了一只雪女鸟,手指微一用力。   像是要把鸟干脆捏死。   牧水眼皮一跳,赶紧出声:“袁哥!”   袁盛动作一顿,冷声道:“既然是一帮掌控不了自我形态、自我能力的东西,不如捏死了事。”他丝毫不掩藏自己话语里透出的残忍味道。   牧水愣了下,骤然想起来,是啊,他本来就是让研究院上下都感觉到头疼和畏惧的怪物,当然不具备多么高的道德意识。   被他捏住的雪女鸟在他掌中扑腾了两下翅膀,然后就不动了。   其它雪女鸟:“叽……”   牧水感觉到自己的头发在抖。   他的目光努力往上瞟了瞟。   只能看见掉在外面的半个白胖鸟身子,正在轻轻地抖。   她们在害怕?   牧水感觉到没那么冷了,气温一点点攀升回暖。剧组的其他人搓了搓手臂,这才赶紧围上了文晓妍。   牧水不知道雪女鸟们听不听得懂他的话,他出声说:“快回笼子,一会儿再见。”   雪女鸟们松开了他的头发和衣服,腾空而起,转瞬就消失不见了。   牧水没有急着围上去,而是先按照刚才文晓妍呆滞望着的方向看了过去。这一看,他还真看见了——   一道高大的黑影,立在慌乱的工作人员中。   他的一只手抓在剧组备用的起重机的外壳上,起重机微微倾斜,但并没有人注意到这一点。   那个黑影是个人,身高接近一米九,对于文晓妍来说,是很高大了。   但对于牧水来说,并不算怎么吓人。   牧水往前走了两步,想要看得更清楚。   黑影在他的视线里展露出了面部轮廓。   端正的五官,英气的眉。   和焦严长得一模一样。   只是这张脸上,却透出了更残忍的色彩,他好像在笑,好像在看一出精彩的电影。   牧水想也不想就出声:“椒盐!去追他!”   他会悄无声息的移动,焦严也会。谁怕谁?   在牧水出声的同时,黑影也看见了他。黑影紧紧地盯着他,眼眸里迸射出惊人的光亮,他的唇一张一合。牧水隐约能根据他的口型,判断出他在说:“第三个……”   什么第三个? 第84章 物色人选   牧水快步跑了过去。   焦严和那道黑影已经完全消失不见了。   谈镜一手扶住了起重机, 看上去动作轻巧。但却是无声无息地又把倾斜的起重机, 按回去了。   牧水的心顿时落了地。   唔……   牧水飞快地反应过来,马上又扭头去看那个张哥。张哥早已经惊呆了,微张着嘴, 脸色煞白,满头冷汗。   是不是能这样算呢?   文晓妍是第一个, 张哥是第二个,他是第三个……他们之间有什么联系吗?还是说, 仅仅只是因为那个黑影觉得好玩,所以才盯上他们,将他们一个接一个作为了自己的猎物?   牧水抬头看向焦严离开的方向。没关系, 等焦严把人抓住, 就知道结果了。   牧水转身找来康叶:“你能把那个张先生请过来吗?”   康叶点头,马上就去照办了。   等康叶一走,袁盛就立刻出声道:“让我去也可以。”为什么让那只鸟去?袁盛看了一眼康叶的背影。   康叶突然感觉到背后袭来的寒意, 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喷嚏。   牧水差点脱口而出, 因为你看上去比较吓人呀。话到了喉咙口,又被牧水咽了回去。牧水最后还是斟酌着,换了一个表达方式,微微笑着说:“因为只是一件小事呀。”   谈镜瓮声道:“嗨,小事袁哥也愿意帮你做的。”   袁盛转头斜睨了他一眼。   谈镜立马就闭嘴了。   齐星汉身上还穿着戏服, 他拖拽着宽大的衣摆, 走回到了牧水的面前,低声道:“有点问题。”   “嗯?”牧水的注意力立刻就被拉了过去, 他眨着眼,疑惑地看着齐星汉。   “我去看看。”齐星汉说。   意思就是,要追上焦严看看。   牧水立马摇了摇头,一手拽起他长长宽宽的袖子:“你不能去,目标太大了。”   谈镜忍不住又接了个嘴:“袁哥去啊!”   牧水转过头,巴巴地盯住了袁盛。   袁盛这下却更高兴不起来了。   他这一走,齐星汉倒是还好好留在牧水的身边。   “袁哥?”牧水又喊了一声。   袁盛:“我去。”   说完,袁盛也不再作停顿,立刻就朝焦严的方向追了过去。   牧水抿了下唇:“看上去,椒盐应该要比他厉害呀,会出什么问题呢?”   齐星汉淡淡道:“一个神智在,一个丢了神智。就是差别。”   牧水点点头:“有道理,椒盐看上去太憨厚了。而那个影子……很邪恶。看着我的目光,让我觉得很不舒服。”   齐星汉:“他看你了?”   “唔。”牧水应声,但随即就反应过来:“但这个不是重点。”   话音落下,康叶正带着张哥过来了。   张哥有些心不在焉,但他还是摆出了笑容:“牧先生和齐哥有什么事吗?”   牧水直接了当地问:“你看见文晓妍说的那道黑影了吗?”   张哥吞咽了一下口水:“……没、没有。”   “真的没有吗?”牧水顿了顿,和他说:“那你有没有见到一个接近一米九的男人,身材高大,和你说过一句很莫名其妙的话。他说,第二个。”   张哥脸色大变:“有……有。”他的升调陡然拔高了不少:“有!真有这么个人!那个人穿着黑色上衣,黑色长裤。你一说,我才觉得这个人很奇怪。我以为他是剧组的工作人员。他也没有像文晓妍说的那样,神出鬼没啊。这个人,这个人是什么东西?鬼、鬼吗?”   牧水摇摇头:“不是鬼。”   张哥松了口气,但很快就又紧张了起来:“那是不是变态杀人魔?文晓妍被掉下来的宫灯点燃,是不是那个人干的?”   牧水摇头又点头:“不是杀人魔,文晓妍被火烧,应该和这个脱不了关系。”   “那报警……”张哥话说到一半,又自己否定了:“不行,不能报警。报警的话,剧组就得被迫停工了。那每天的损失是上百万的!剧组承受不了这个损失!”   听他这么一说,牧水顿觉脸红。   只要他出现在哪里,就总会带来点怪物。如果因此害得剧组损失千万上亿,把他卖了也赔不起呀。   牧水咬了咬唇,抬手指着谈镜的方向说:“其实呢,我的这个朋友,是很厉害的。遇见这种诡异的事,他能够处理的。”   张哥这才注意到一边浑身裹得严严实实,看上去比那道黑影更像是变态杀人魔的谈镜。张哥嘴角一扯,有点不敢相信:“啊,是、是吗?”   谈镜看出了他的不信任,磨了磨牙,语气森然道:“是啊。”   张哥当然是不相信的,只是因为牧水和齐星汉的关系,所以他才不想下牧水的面子。   牧水也不和他多话,只是把康叶拽了过来,悄悄捂住鼻子,问:“你知道那道黑影是什么东西吗?”   康叶失落地摇头。他也很想帮上牧水的。   牧水一扭头,这时候视线正好捕捉到一道身影,穿着蓝色的古装,头上戴着假发髻,只不过假发髻有点歪,像是被什么顶歪了。   那道身影就在周围徘徊,偶尔还会向牧水投来一点目光。   牧水叫他的名字:“沈茂嘉。”   身影一僵,掉头想走,可他却怎么都抽不动腿,整个人就跟被施了定身术似的,上半身微微前倾做出要走的姿势,下半身却稳固地站在那里。   牧水只好又叫了一遍:“沈茂嘉!”   沈茂嘉的身体猛地调转了方向,他面向牧水,大步迈动,转眼就到了牧水的面前。沈茂嘉整张脸涨得通红,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羞的。他死死盯着牧水,嘴里发出了两个含糊的音节:“唔……汪。”   等后半个音节发出来之后,沈茂嘉飞快地捂住了自己的嘴。他的目光变得愤怒起来,手指搭在自己的唇边,似乎恨不得把自己的嘴撕碎。   牧水抬起手指,指了指他的假发髻:“头发歪了,快掉了。”   沈茂嘉抬手想整理,但他的脑袋却先人一步,在牧水面前一弯腰,一低头,愣是把脑袋递到了牧水的面前。   牧水愣了下。   唔,是要让他摸摸的意思吗?   牧水心想一会儿还要问他的话,摸摸就摸摸吧,当做奖励了。于是他伸出手指,按在了假发髻上。透过假发,他依稀摸到了尖尖挺立的耳朵。大概就是这个东西把假发髻顶歪了的。   牧水伸出手指头碰了碰耳朵尖,耳朵尖立刻兴奋地抖了抖。   这下沈茂嘉整个人从头红到了脚。   “别,别碰。”沈茂嘉咬牙切齿。   牧水收回了手:“哦。”   沈茂嘉咬牙切齿得更厉害:“再碰……一下……”   牧水:“?”   沈茂嘉的脸色变幻,然后一屁股坐在了牧水的面前。他的假发髻彻底被顶歪,底下窜出了两对耳朵。   张哥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因为过于惊惧,他的喉咙里发出“喝……喝……”的倒抽气的声音。   他们在剧组的一角,大家这会儿都正在关心文晓妍的伤势,所以一时间没什么人注意到这边。就算注意到了,因为距离太远,他们也看不清沈茂嘉头上顶着什么。   张哥却觉得自己的世界观在飞快地崩塌、重塑,恨不能就这么两眼一闭、两腿一蹬,什么事都不知道得了……   牧水没有再摸沈茂嘉的脑袋,沈茂嘉在他面前垂下了头,身上透出了浓浓的丧气。   牧水不知道他为什么不高兴,想着先问问,问不出来再说。于是牧水开了口,问沈茂嘉有没有看见那道黑影。他也同样是怪物,比普通人自然要敏锐很多。   “看见了。”沈茂嘉说。   他猛地扬起头,脸上一半桀骜冷漠,一半羞涩热情:“他在物色人选。”   “物色什么人选?”牧水一愣。   “研究。”沈茂嘉只吐出了两个字,就说不出话了。他脸上的表情又一次有了变化。   康叶在旁边猛地一拍桌子:“这就是潘研究的东西!可他物色这些人拿去研究什么?”   牧水一下子想到了,那道黑影和焦严如此的相似。   焦严被实施的环钻术,又只有金水市特殊病理研究院在进行。牧水又想到了,老师是认识院长的。   所以……研究院是属于潘的吗?它就是潘的一个分支?   那他实习的研究院,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呢?   牧水的鼻子皱了起来。   他不大高兴地朝袁盛、焦严离开的方向看过去,但却始终不见一个人回来。   这一等,就是两个多小时。   张哥恍恍惚惚地离开了,文晓妍被送去了医院做简单的处理。齐星汉和康叶还得继续投入拍摄。   牧水面前就只剩下了谈镜和沈茂嘉。   张哥一走,沈茂嘉就坐在了张哥之前坐的椅子上。只是与其说坐,倒不如说像是蹲在上头。沈茂嘉的脑袋还歪歪地垂到了牧水的手边,浑身都透着快摸摸我的气息。   但牧水却没心思去摸一颗狗头。   因为袁盛和焦严,还没回来。   不应该的呀。   袁哥和椒盐都很厉害,两个人加起来,难道还不足以困住那道黑影吗?   谈镜附在牧水的耳边低声说:“水水别急,我也去看看。”   袁盛不在一边,谈镜喊起“水水”来也就轻松自如了。   剧组里还剩下齐星汉和康叶,以及雪女鸟。再派出一个谈镜,问题不大。牧水斟酌一下,点了头。   谈镜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剧组。   很快,就又是两个小时过去了。   谈镜也没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葫芦娃救爷爷。↑ 第85章 一个棘手的怪物   这时候剧组的拍摄已经结束了,导演热情地邀请齐星汉和他们一块儿去吃饭。但齐星汉却在卸妆后, 径直走到了牧水的身边。导演几人只好跟着走过来, 把牧水一起邀请上。   牧水转头从他们中间扫了一圈儿, 问:“张哥呢?”   “刚才还在的。”王导说。   虽然今天文晓妍出了点事故,但齐星汉拍摄的效率实在太高了,康叶等人表现也不错。导演拍得顺利, 心情也不错, 自然没拿那点意外当做多么大的事。这会儿说起话, 口吻都是浑不在意的。   康叶很快也围了过来。   他第一时间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他问牧水:“袁先生和谈先生呢?还有那个大个子呢?还没回来吗?”   牧水摇了摇头。   康叶还是头一次看见牧水冷着脸。   他柔软的五官都绷紧了, 并不叫人觉得害怕,但却会叫人觉得心疼。恨不得把所有他想要的东西, 都捧到他的面前。   齐星汉这才出声:“他们跟上去, 就不见了吗?”   牧水点头。他抿了下唇:“但那个人看上去并不厉害的样子啊。”   王导等人听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但也不便插嘴,就在一旁站着, 等他们说完。   这时候齐星汉又开了口:“那我去。”   牧水一把拽住了他的手腕:“别去了。”他抬起脸, 盯着齐星汉,眉心微微皱起, 软声道:“齐哥不能去。没摸清楚究竟怎么一回事, 现在再去,除了再损一个人, 没有任何作用。”   齐星汉垂下目光,反握了一下牧水的手指, 然后才松开了手,应声:“嗯。”   牧水从椅子上起身,肚子里发出了咕叽一声,他问王导:“王导,今晚有夜戏吗?”   王导当然乐得为他解答,立马就笑着道:“没有。”   牧水:“啊,这样啊……那我能留在这里吗?”   王导一愣:“留在这里?”   牧水点头:“嗯,我一会儿也就在这里吃饭吧。你们把桌椅留给我就好了,我顺便帮你们看看场地道具呀。”   王导连忙转头去看齐星汉。心说从来没见过这么奇怪的要求,但人毕竟是齐星汉带来的,那得听齐星汉的意见。   齐星汉却没去注意王导的目光,他看着牧水,问:“要等袁先生?”   牧水重重点头。   不止袁盛啊,还有焦严、谈镜,他得等他们都回来才行。如果等不到,那就得立刻做出应对。总归是不能安心回到酒店吃饭睡觉的。如果就这样把自己的病人抛到脑后,他也不用再做医生了。   齐星汉没有出声劝阻,他立刻对王导说:“答应他。”   王导:“哎,成,那牧先生就留在这里。需要给您分几个助理吗?”   牧水摇头:“不用的。”   康叶马上出声:“有我,别的都不用。”   站在不远处的沈茂嘉冷哼了一声。   齐星汉立刻叫来了郭勇,郭勇十分上道。转头就招呼王导等人道:“齐哥放心不下,要在这儿陪牧先生,您几位和我一块儿吧,今天齐哥请客。”   王导几人当然不好强求,于是答应了下来,大家就和郭勇一起高高兴兴地走了。   这时候太阳已经快要下山了,夕阳布满了大半的天空。   牧水盯着天边的一抹斜阳,细声道:“这在书里被称作逢魔时刻。”   他第一次发现齐星汉的不对劲,就是在这样的时候。   “现在先找那张哥吧。”牧水站起身对康叶说。   康叶点头:“好,这事儿就包在我的身上。”   齐星汉却看向他:“你去买吃的。”   康叶连忙摇头,把头都摇成了一个拨浪鼓:“那不成,不成,不能分散战力。”虽然他的战力也没多少。但康叶说这话的时候一点也不脸红。康叶立马看向了不远处。   沈茂嘉居然还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脚底生根。   康叶眯起眼:“让他去。”   沈茂嘉咬牙切齿,头毛根根竖起,全部炸开了:“滚你妈,要去你去,老子不去。”   康叶也十分的不高兴,出声责怪道:“那你站在这里干什么?你不是不想见到牧水吗?”   沈茂嘉咬牙咬得更用力:“我乐意,我就要站在这里。谁也不能让我走。”   康叶:“……神经病?”   谁也不肯走。   最后还是康叶打了电话给自己的助理,让人买了食物送过来。   牧水饿坏了,他抬手揉了揉肚皮,但还是强撑着起来,在这个格外大的场地里转悠了起来。   “今天同时拍摄的还有其它组吗?分别在什么场地?张哥是做什么的?他会去其它场地吗?”牧水一口气地问齐星汉。   齐星汉都一一回答了。   “噢。那这样的话,他应该不会去别的场地,就在这里了。”牧水顿了下说:“他今天还看见沈茂嘉的耳朵了,可能会害怕。害怕之下,会躲在哪里平复心情呢?”   齐星汉张了下嘴。   但不等他开口说话,牧水就已经自己往下接了:“唔,人多的地方。”“因为他遇见的事太过诡奇,越是未知越是让人恐惧。悄无声息地出现、离开,这让他无法选择一个封闭、安静、缺乏光线的地方。所以他会尽量往人多的地方走。那个地方越显眼越好。”   齐星汉指了一个方向:“那里,工作人员和助理,都总会在那里。”   那里摆放了好几个机位。   机位一旦开拍,后面会围不少人。   牧水点点头:“我们过去看看吧。”   和袁盛等人相比起来,手中没有任何力量的张哥,应该是更危险的那一个。   还有文晓妍。   一次不成,不知道会不会有第二次。   唔,这次的怪物太棘手了。   牧水和齐星汉走过去,围着机位找了找。机位周围还有很多大型道具,重点就是找这些道具后面,或者道具里面。   齐星汉还特地告诉了郭勇,让他留意剧组人员,如果见到了张哥及时告诉他们。   但郭勇的电话却吃吃没有来。   这时候康叶的两个助理带着许多食物回来了。   其中一个助理个头比较小,但手里却拎了不少东西。有饮料,有汤,还有食盒。他一边往前走,一边尽量地去避开地上的线路。   但因为人都走了,所以这时候场地内的灯几乎都关掉了,而天边余晖传递来的光亮也并不是那么充足。尽管他已经很小心了,却还是不小心摔了一跤,一团线都被他给绊住了,连带把一边放着的打光板带下来。打光板就搁在一个大箱子上,打光板一掉,就露出了大箱子里的东西。   小助理赶紧爬起来,把地上散落的东西捡起来,又拿纸去擦。   另一个助理慌忙去抓打光板,想把打光板放回去。   而打光板反了一点光过去,助理突然看见一道黑影,就紧贴着那口大箱子,站在那里,盯着他。   助理吓得手里的食物飞了出去,然后自己也一个屁股墩儿摔了下去,打光板更是又一次摔到了地上。   牧水听见了动静。   “怎么了?”他一边问,一边快步朝那边接近。   “黑、黑影……”助理咽了咽口水,目光都微微呆滞。   另一个助理差点哭出声:“是不是,是不是文姐说的那个?”   他们一下子就想到了白天文晓妍的经历,顿时头皮一紧,害怕这会儿自己头上也落个什么下来。   牧水看了一下满地的狼藉。   小丸子咕噜噜地翻滚了一地。   牧水有点心痛地按了按胸口,好多吃的,好浪费的……这道黑影就不能挑个合适的时间出现吗?   牧水又揉了揉饥饿的肚皮,按照助理所说,朝着那口箱子看了过去。   并没有黑影的痕迹。   牧水大步走上前,走得更近了一些。   只见那口箱子里,堆积着刀剑匕首、铁齿钉耙等物,在夕阳的余晖下,闪烁着凌凌寒光。除此外,牧水还觉得上头粘连着血丝皮肉。牧水忍不住往前探了探,然后伸手把这些道具拨弄开。   就见底下摆着断臂残肢,血肉模糊,带给人的视觉冲击极为可怕。   牧水本能地往后面退了一步。   沈茂嘉不知道什么时候赶过来了,他从背后将牧水一拦,说:“这是道具。”   这也是道具吗?   牧水眨了下眼,这才别过头,重新看向了助理。   两个助理瑟瑟发抖,他们也看见了箱子里的东西。这可比那道黑影带给他们的冲击还要大。   牧水让他们描述了一下黑影。   两个助理磕磕绊绊地讲了起来:“身形高大,蹲在那里,像是一大团的黑气凝结到了一块儿。”   “特别恐怖,他好像在看着我们。”   牧水问:“他有说什么吗?”   两个助理摇头。   牧水想了想,决定换个问题问他们:“今天你们谁注意到张哥了?他今天下午都在哪里?”   “好像是在那里吧,在那里盯着拍摄进度。”一个助理指了指。正是之前牧水推导出来的地方。   “后来有注意到他去哪里了吗?”   助理不明白牧水为什么要问这些,但还是答道:“后来就没有注意了,只记得他一直站在那里,还和副导演说话了。”   牧水拧起眉。   麻烦了呀。   既然像他猜的那样,张哥一直都站在人最多的地方,轻易不可能去人少的地方。   可人这么多,周围到处都是人声,到处都是别人探来的目光。他却能这样悄无声息地消失……那不是比在黑暗狭隘没有人烟的地方里消失更可怕吗?   牧水想了想,转头叫来康叶:“你能给文晓妍的经纪人打个电话吗,问一问。”   康叶并不犹疑,马上就拿出了手机。   牧水觉得自己好像发现了一点什么,但又不敢肯定。   他想,那个黑影和焦严是相似的,但又是完全不同的。正是这一点不同,让黑影拥有了一种和别人截然不同的力量,一种让人避无可避的力量。 第86章 飞来横祸   刚才才只是受了点皮肉之苦的文晓妍,这会儿却进了急救室。   文晓妍的经纪人在电话那头, 一把鼻涕一把泪:“也是晓妍实在不走运, 等到了医院, 本来应该去二楼的,不知道是谁按了四楼。我们推着轮椅一出去到了四楼,一声巨响, 四楼爆炸了……晓妍首当其冲, 我们在后头的, 反倒还好了没受什么重伤, 医院的人和消防员很快就来了。说是有个熊孩子犯傻逼, 在高压氧舱玩火……”   “这他妈都什么事儿啊……怎么刚好就遇上了!我们晓妍今年就能拿奖了,突然出了这么个事儿, 以后还怎么办, 戏还拍不拍了。早知道这样,宁愿推掉这个剧。早知道昨天我就该去找个寺庙,给她求一道护身符!”   艺人就是经纪人手里的摇钱树。   文晓妍飞来横祸, 经纪人当然也损失惨重。更何况互相扶持这么多年, 感情也是有的。   经纪人越说越悲恸,哭腔就这么传进了牧水的耳朵里。   是意外啊。   是意外吗?   牧水紧紧抿了下唇, 张嘴想说我们到医院来探望一下。但话到了嘴边, 又吐不出来了。因为他还记着丢了的袁盛三人。万一一会儿他们回来了怎么办?又或者发回来什么求救信号呢?   牧水知道这时候是不能指望齐星汉他们想办法的,和他们相处这么久了, 牧水慢慢也摸清了他们的习惯和性格。这些怪物,大都道德意识淡薄, 骨子里刻着骄傲自负,因此占有欲极强,不愿轻易和别人分享自己的东西。同样的,他们也不会分心思给别人。别人死活,和他们没有一点关系。   总结起来就是,他们眼中只有自我。   指望他们动动脑子,出出主意,是绝对绝对不可能的。   让他们当打手还差不多。   牧水看向康叶:“你知道剧组里有安装摄像头监控吗?如果能监控录像,就去调,就调从宫灯掉下来发生意外以后的录像……”   康叶马上出声:“我这就去。”这种事儿,肯定不能派助理去,助理去多半拿不到。   牧水点点头,想着该感谢人家,于是又冲康叶笑了下。   康叶被这一笑,笑得晕乎乎的,脚下也不停了,立刻就带着吓坏了的助理往外走,一边走还一边说:“我一会儿让他们重新带吃的过来。”   牧水冲他的方向点了下头,然后一扭头,就发现齐星汉正在看他。   “齐哥,你有话要和我说吗?”牧水疑惑地看着他。   “监控录像,可以问我。”齐星汉难得开口说了这样的话。   牧水恍然大悟。这是在疑惑为什么要问康叶,而没有问他。牧水立马解释了一句:“不一样的。齐哥身边的人不会留意这样的小事,但康叶身边的人会。”   齐星汉这才没再出声。   “走吧。”牧水看着渐渐黑下来的拍摄场地,出声说。   齐星汉当然不会去问,不等袁盛了吗。他一言不发,直接跟上了牧水。两人走出去之后,又让看守的人把门锁好。   没一会儿,郭勇亲自把车开过来了。   “这个时候了,牧先生还要和齐哥出门?”郭勇下车疑惑地道。   齐星汉拉开了副驾驶座的车门,先让牧水坐了进去。然后才回答了郭勇的话:“去一趟医院。”   牧水也扒拉着车窗,和外面的郭勇说话:“文晓妍去医院刚好遇上了爆炸,出事了,在急救室。我和齐哥去看看。”   郭勇瞪大眼:“怎么又出事了?好好,那去吧。齐哥去看一下也好,文晓妍过去还和齐哥一个公司的呢。”   他们是不怕沾上绯闻的。   他们和媒体关系向来不错,顶多就是那些没谱的营销号乱写一通,但还有牧水在旁边跟着,要传成绯闻也难。到时候哪怕新闻出来,外界也肯定是赞誉多于诋毁的。探望过去的同门师妹,谁能说出错呢?   齐星汉没带助理和保镖,郭勇早习惯了他这样,也没强求,心说只要有牧先生在一边,齐先生应该就不会犯病,不会乱来。   上了车,牧水又给康叶打了个电话,让他不用送吃的过来了。   而康叶也在那头说:“录像带拿到了。”   “好,辛苦你了。晚一点再见。”   “好,晚点再见。”康叶的声音里压抑着激动。   有录像带就好办一点了,至少能发现袁盛他们是在哪里消失的,从哪里开始没了踪迹,不至于只能在剧组里干等。   牧水拍了拍脑袋,他差点都忘了这一点。幸好后来想起来了。   牧水自己低头绑好安全带,抬头看了看后视镜:“后面有车跟着?”   “沈茂嘉。”   牧水回头去看,就见一辆黑色奥迪不远不近地跟着,透过车窗玻璃,他能看清坐在驾驶座上的人。果然是沈茂嘉。   牧水纳闷:“他既然怕我,还跟着我干什么?”   齐星汉却动了下唇,吐出几个字:“神经病吧。”   一个精神病说另一个神经病,也是有一点的微妙。   牧水倒没在意这点微妙,他收起目光,专注地看向了前方。   齐星汉开车开得很稳,花了差不多半个多小时才抵达了医院。齐星汉戴了口罩和帽子,和牧水一起下了车。   医院里来来往往都是为病情焦灼的人,谁也没有留心他们。   齐星汉给文晓妍的经纪人打了个电话,问到了准确位置,然后带着牧水直接上了楼,到了急救室外。   经纪人眼底布满了血丝,双眼哭得红肿,脸上的妆都花了。   她没想到齐星汉真会来,连忙让助理去给这两位倒了水,然后才小心地陪着坐了下来。一边又觉得心酸,眼泪又掉了出来:“没想到第一个来探望晓妍的,是齐哥。”   齐星汉却淡淡道:“他有话要问你。”   牧水忙从齐星汉的身后冒了个头出来。   经纪人惊讶了一下,但还是有问必答。   “也就是说,整个过程真的是一桩意外?”牧水问。   经纪人点了点头,然后泪眼朦胧地看着牧水,迟疑地问:“不然您的意思……是有人故意要害晓妍?不可能吧。宫灯还有可能是谁动了手脚。但这一次,确实事发突然,谁也没想到本来该去二楼,结果不小心到了四楼,而四楼正好发生了爆炸。有那么个孩子,硬是赶在高压氧舱里玩火……这次波及到的可不止晓妍一个,四楼还有一些医护人员呢,现在都在抢救……他们比晓妍伤得更重……没有谁会为了害一个人,而搭上这么多人。”   “那个黑影……”   经纪人猛地跳了起来:“您真的信了晓妍的话啊?没有的,这肯定是无稽之谈!这世界上哪有什么神神鬼鬼!没有的事,没有的事……晓妍就是最近太害怕了,她并没有出问题的。”   经纪人生怕文晓妍被按上一个精神病的帽子。   这会彻底摧毁她的娱乐圈生涯。   经纪人这么抗拒,牧水也不好再问了。   齐星汉这时候适时地出声:“抢救费用交上了吗?”   经纪人忙点头:“交了,交了!”   “够用吗?”齐星汉又问。   经纪人这下真的是感激涕零了,连忙道:“够的。真的谢谢齐哥关心我们家晓妍,谢谢齐哥……”   牧水伸手勾了勾齐星汉的手背,对他做了个口型:“四楼。”   齐星汉站起身:“我和牧水过来的时候还没有吃晚餐,先下楼去吃点东西。如果有什么变故,你再给我打电话。”   经纪人连连点头,送着他们进了电梯。   “本来该去二楼,却去了四楼。”牧水盯着数字安检看了看,问齐星汉:“齐哥有发现什么异常的地方吗?”   齐星汉声线依旧平静无起伏:“没有发现。”   电梯门“叮”的一声开了。   牧水走出去,简直难以形容眼前的景象——   走廊里挂着的所有玻璃制品全部破碎了,整个走廊的墙壁全部被熏黑了,长椅和推车被掀翻,门都歪斜地倒了下来,甚至因为当时爆炸波太强的原因,还有一些铁质的玻璃制的东西插入了墙壁中。一眼望去,到处都是一片狼藉,依稀还能看见地面上残留的血迹。   这时候,有一群穿着消防服和白大褂的人走了出来。   “你们是干什么的?”   “这里已经不能进了。”   显然爆炸后,他们还需要将这里警戒起来,处理现场,并调查事故起因。   牧水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反应,但齐星汉却迅速地出声道:“我……刚刚接到电话……说医院这里发生了爆炸,我妹妹、我妹妹她就在医院,我就过来看看……”   齐星汉的嗓音微颤,带着惊恐与焦灼,还有浓浓的担忧。   白大褂的脸色一舒缓,道:“这样啊,那你下楼去吧,他们集中都在三楼进行治疗。”   齐星汉拉着牧水退回了电梯内,电梯门关上,他们直接就到了一楼。   牧水瞪大了眼。   厉害!   不愧是影帝!   但演完之后,齐星汉就又恢复了那副平平淡淡、无悲无喜的样子。   牧水问:“刚才走到四楼,你有发现什么吗?”   齐星汉还是说:“没有。”   “没有一个怪物的气息留下来吗?”   “没有。”   牧水“唔”了一声:“你有没有看过一个电影,我以前听我的室友和我讲过。里面有这样一段剧情,大概就是,如果你注定要死,那么就怎么样都躲不掉。哪怕你躲过了一次,还会有第二次。直到你按照注定的方式死去。但我不知道那个电影叫什么。”   牧水说着皱起了眉毛鼻子,看上去可怜巴巴。 第87章 楚门的世界   齐星汉常年接触各类影视作品,当然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了:“死神来了?”   牧水连连点头:“是, 是叫这个名字。”“唔, 我还得再想想……”牧水觉得就目前掌握的信息来进行判定, 还比较草率。   不过他可以尝试从这个角度往下推了……   “当时那道黑影看着我,他的口型说的是第三个。我开始以为,是被他盯上的, 将要下手的第三个人。后来听了沈茂嘉的话, 我以为是第三个被选中的研究对象。到现在, 文晓妍又一次进医院了。我觉得也许是代表着, 我是记录在死亡簿上, 注定要死去的第三个人……”牧水认认真真地往下推导。   齐星汉身上的气势慢慢地有了变化。   牧水说到这里,突然一抬头, 就看见齐星汉的眼底透出了冷意。   牧水到了嘴边的话一拐弯, 道:“当然,这些都只是我毫无根据的猜测。我们得等等看,等文晓妍从急救室里出来。”   齐星汉:“嗯。”   牧水缓缓吐出一口气:“先去吃饭吧, 我好饿了呀。”   齐星汉又应了一声“嗯”, 陪着牧水往外走去,让人看不出他的心中所想。   牧水是真的饿了, 他就选了医院对面的一家面馆, 和齐星汉一起点了两碗面。当牧水吃掉了自己的面之后,齐星汉默不作声地将他那一碗又推给了牧水。   牧水知道他进食的习惯没那么快纠正, 这时候也顾不上花费时间来和他纠缠了,于是毫不客气地端着第二碗面, 飞快地吃光了。   面汤暖胃,吃完之后牧水才觉得舒坦多了,走起路都轻松了不少。   他们从面馆出来,立即就又返回到了三楼。   一路上牧水还有那么一点些微的心虚。   袁哥他们还不知道怎么样了,他却还在吃面,还吃得这么香……   “怎么样了?”齐星汉出声问文晓妍的经纪人。   经纪人坐在长椅上,这会儿冷静了不少。她摇了摇头说:“还没出来。”   牧水走过去先坐了下来:“那只有在这里等了。”   齐星汉一言不发地挨着坐了下来。   有了这么两个人在旁边坐着,哪怕他们不说什么话,经纪人也感觉到了好一阵安心。   这一等,就又是半个小时过去了。   终于,护士从急救室出来,她一脸疲惫,不过神色却是放松的:“暂时没事了,还需要进ICU看护……”   经纪人喃喃道:“这下是真的拍不成了。”说完,她双腿一软,就近抓住了牧水的胳膊,这才没有摔倒下去。“命在就好,就好……”说着,经纪人一手捂住自己的脸哭出了声。   牧水有一点不太适应这样的场面,他皱了皱鼻子,只好尴尬地让经纪人抓着他的胳膊。   这时候齐星汉的目光不冷不热地扫过来,经纪人不自觉地打了个喷嚏,这才松了手。   牧水叫住了护士,问:“她大概什么时候能清醒呢?”   “今晚,如果今晚不能清醒,明天会醒的。”护士斟酌着说。   牧水点点头,转头对齐星汉说:“齐哥,你明天还要拍戏,先回剧组吧。我等到明天问清楚了之后,再回剧组。唔,可以叫康叶来陪我,康叶明天好像没有戏份。”   齐星汉笃定地道:“他有。”   他的口吻与平时不太相同,引得文晓妍的经纪人都多看了他一眼。   “啊?有吗?”牧水一愣:“那怎么办呢?”   齐星汉坐着不动:“我明天没有戏份。”   “是吗?”牧水眨了下眼,他记错了吗?哦,那可能是他记错了吧。牧水点点头:“辛苦齐哥了。”   齐星汉却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依旧一言不发。   牧水被他看得有一些不自在,于是出声问:“怎么了齐哥?”牧水问完这句话,一下子就紧张了起来:“齐哥,你是不是在我身边看到那个黑影了?”   齐星汉摇了摇头。   怎么了?   为什么没有像对康叶说“辛苦了”的时候那样带出一点笑呢?   牧水没有对他笑。   这个认知骤然出现在齐星汉的脑海里,让他有一瞬的茫然。   毕竟这种情绪是极为陌生的。   经纪人知道文晓妍暂时没大碍了,才终于松了口气,跟着几个助理就点了外卖,守在医院里吃了起来。   牧水则频频低头看手机,他在等康叶的回复。不知道康叶能不能从监控录像里发现一点东西。   齐星汉突然出声:“之前我给你发了消息。”   “嗯?什么时候?”   “你失踪的时候。”   “噢,那个时候刚好我手机坏掉了,被火烤坏了。”牧水说着拿出了手机:“看,现在是新的了。”   齐星汉拿出了手机:“那我重新发给你。”   “好呀。”牧水飞快地应了声。当他话音落下的时候,手机也响起了叮的一声。是短信来了。短信里附带了照片。   ——是睡在床上的雪女鸟!   牧水凑近了一点去看:“真可爱。”   齐星汉一下子就觉得心底舒坦了。   那种感觉他说不清楚,讲不出来。但就是一下子舒坦了。全然不同于之前对外界感觉到麻木呆滞无动于衷的时候。   他好像重新获得了一点活着的意义。   “我们也跟到ICU外面去等吧,还得随时提防会不会出事。”牧水抿了下唇:“我不希望她死。”   他不了解这次怪物手中掌握着什么样的力量,这份力量又有着什么样的规则。但既然目前看起来,文晓妍并不是一个坏人,那她就不应该遭受这一切。   齐星汉应了声,毫无怨言地跟着牧水又去了齐星汉打了电话给王导请假,顺便还帮牧水问了一下:“张哥在组里吗?”   王导在那头“咦”了一声:“说来还挺奇怪,到现在这个时间了,竟然还没见到他人,不知道去哪儿了。刚才和郭勇他们一起吃饭,都没见着人。平时他是不会缺席的……”   齐星汉点开了手机的外放功能,所以王导的声音也传入了牧水的耳中。   问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之后,齐星汉就不再和王导寒暄了,很快就挂断了电话。   牧水拧起眉:“得快点找到张哥,他很危险。现在文晓妍已经住进了重症病房,随时有可能丢命。所以针对她的危机,短时间内不会再有第三次。可张哥就说不准了。”   齐星汉却并不关心什么张哥。   他按部就班地做着这个圈子里应该做的事,本质上还是凉薄冷漠的。   牧水察觉到了一点齐星汉的冷漠。   牧水并不觉得奇怪,也没有执着于要求齐星汉去这样做。牧水直接把电话打给了康叶:“沈茂嘉在吗?”   坐在一边的齐星汉,耳朵不经意地抖了下。   康叶在那头说:“在啊,怎么了?有什么事需要他去做?其实你不用找他的,我去就好了……”   牧水沉默一下,小声逼逼:“狗是不是嗅觉都比较灵敏?比较能找东西、找人。”   康叶顿了顿:“……好像是。”“好吧,这点我不如他。”康叶沮丧地认输,他紧跟着说:“我马上转告沈茂嘉,让他去找袁先生他们……”   “不,你让他去找张哥。”   牧水虽然担心袁盛他们,但不得不承认,他们三人的武力值很高,相对来说,还没到特别紧要的地步。更何况,要他们好好地回来,那就必须得先弄清楚这次的怪物是个什么东西,拥有什么样的力量。   而这一点,就需要通过文晓妍和张哥来发现。   康叶不明白牧水的用意,所以他在那头愣了下,但还是没有质疑牧水的决定,立马就挪开电话,真去找沈茂嘉了。   “我不去。”沈茂嘉脸上露出讥讽的冷笑:“这人算什么东西?要我挖地三尺去找?”   康叶露出为难的表情:“可是……可是刚才我已经答应牧水了。”   “那是你答应的,又不是我答应的。”沈茂嘉脸色更冷,满脸都写着不高兴。   康叶叹气:“我还和牧水说你很厉害的。牧水也说你很厉害……找人的话,没人能得过你。”   沈茂嘉:“……”   康叶又叹气:“那我再给他打回去吧,我让他换我去。”   沈茂嘉:“……不许动!”   康叶回头疑惑地看着他:“你又犯病了?”   沈茂嘉冷哼一声:“你才犯病了。……你的本事不如我,我去。找张哥是吗?有张哥用过的东西吗?找来给我。”   康叶心底嘀咕了一声,真是个神经病。但还是转头,带着助理去给找张哥用过的东西了。   沈茂嘉把东西拿到手之后,就立刻背着经纪人和助理,悄悄又潜回到了片场里,开始寻找张哥。   而牧水坐在医院的长椅上,觉得屁股底下挨着椅子的部分有点发凉,他忍不住缩了缩身体,这才开始小声嘀咕:“死神会有指标吗?比如说,一个标准达到了,才能进行下一个目标?就像是文晓妍不死的话,就迟迟无法让第二个人去死?”   齐星汉一句话都没听进去,他就笔挺地坐在牧水的身边,漠然地看着医院走廊里人来人往。   旁边就是ICU,时不时就能看见那么一两道哭天抹泪的身影。   但齐星汉却觉得安静又安稳极了,从来没有这样的让人感觉到平静过。连耳边牧水的嘀咕声,都成了一种美妙的伴奏。   齐星汉的表情慢慢柔软了一些,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更接近一些人类的表情了。   很快就到了深夜。   牧水困得厉害,但又不敢睡,担心自己睁开眼之后,得到的第一个消息就是文晓妍死了。   最后齐星汉把他按在了长椅上,牧水才勉勉强强地闭上了眼。   这样的环境虽然糟糕,但也并不是不能入睡。   在牧水久远的记忆里,他住过比这更糟糕的……   牧水疲累地缓缓闭上眼,脑中划过了一些画面。桥洞、山林、冰冷的墙壁……画面到此就戛然而止了。牧水睡着了。   牧水是被吵闹声惊醒的。   人们呼喊奔跑,赤脚就从走廊上跑开了……他们拼命地按着电梯按钮。   牧水睁开眼。   火光映红了他的脸,光芒刺眼得他几乎睁不开眼,浓烟滚滚也让他很难呼吸。他撑着长椅飞快地坐了起来。长椅上,只有他孤零零的一个人,身边没有了齐星汉的踪迹。他探手一摸,连半点温度都感受不到。说明齐星汉已经离开有一会儿了。   牧水摸出手机打电话,但齐星汉那头却迟迟没有接通。   他一边随着慌乱的人流往外走,一边回头去看火。火焰窜得很高,几乎要将人吞噬。烈焰美丽,却又叫人心生畏惧。   牧水飞快地收起了目光。   快接呀。   他没有文晓妍经纪人的电话,而三楼起火,这时候所有人都在往外跑,还会有人记得要把病人挪出来吗?   牧水的步伐迈动得很慢,他成为了人流中的那个异类。   牧水攥着手机,听着那头迟迟没有人接听的“嘟嘟声”,竟然感觉到了一点说不出的怪异。   他好像被一道无形的膜,和这个世界彻底隔离开了。   牧水干脆放弃了打电话,他直接走到了ICU的大门外。   门外安装了一道密码锁,上面需要输入密码才能进去。牧水正准备放弃,他突然想起来过去从侦探小说里看见的一招。看磨损的键位。   牧水凑过去看了看那些键。   他抬手试了试那几个数字的组合,等试到第三遍的时候,门打开了。而这时候烈焰已经越来越近了。这时候牧水只能盼着医院里各大病房摆放的东西,能够这把大火多燃一会儿,不要太快地蔓延过来。   还有希望三楼没有风……   牧水的念头刚想到这里,楼道里就突然刮起了一道大风。   窗户破碎的声音传递进了牧水的耳朵里。   牧水的呼吸一窒,眼看着火苗突然窜过来几乎要将他整个吞噬进去,牧水双手用力一推,整个人飞快地进了大门。   大门将火焰挡在了外面,一时间烧不进来。   牧水按照之前护士提供的床号,缓缓朝前走去。   这家医院毕竟偏远,所以医疗设备一般。ICU里也并不是单独的病房,而是有许多病床摆放在一个很大的房间里。   可那些床上已经没有人了。   大概是在他睡着的时候,火就已经燃起来了,而那时候护士们就飞快地带着ICU里的病人转移了?   牧水抿唇。那他要掉头往回走吗?   “吱呀”,病床摇动的声音响了起来。   这里病床的质量也不是太好,病人起身、躺下,都会发出“吱呀”的声音。   牧水循声看了过去,就见一张病床上,有个人影微微隆起。那道人影向上挣扎了一下,却没挣扎开。   牧水皱起眉。   他目光一扫整个空间,就飞快地确认了下来,那张床应该就是属于文晓妍的。所有人都被搬走了,唯独文晓妍被漏下来了?恰好,又是起火。   真的是死神来了吗?   牧水用力咬了下唇,把困意彻底扫光,然后一鼓作气地大步走到了床边。   等走近了,他才看清床上躺着的是个什么样的东西。   是的,东西。   床上的人浑身裹满了白色的绷带,活像是一个木乃伊。因为头脸都被裹住了,所以看起来,像是连脸都失去了。这不算什么,更让人惊奇的是,她浑身上下还缠满了透明胶带,那些胶带和病床牢牢绑在了一起。   牧水走过去的时候,就看见这个木乃伊一样的东西,不停地往上挣扎着,如同蠕动着的快要蜕皮的毛毛虫。   有点恶心,但又有点让人感觉到可怜和窒息。   脸被遮住,还能呼吸吗?不能呼吸了吧。   牧水的脑子里升起了这个念头。   而且她被绑得太紧了,不管怎么挣扎都挣扎不开。   火很快就会烧到这里,巨大的气压差会导致爆炸,门不一定能烧穿,但却很容易被炸开。   她会被绑在这里,活活烧死,或者缺氧而死,又或者被炸伤失血而死。   无论哪种,都让人感觉到强烈的不适。   难怪当时室友说起那部电影的时候,眼底都透出了一点害怕的色彩,更说自己以前看了电影,连电梯都不敢坐了。   原来这种既定命运,你就必须得按照命运去死的感觉,十分糟糕。   牧水没想太多,他只知道他得打破僵局。于是他拉开了抽屉,翻找。什么也没找到。   这时候,他的目光一滞。   牧水飞快地拔下了吊针,用针尖划去胶带,极有耐心,不紧不慢。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到了这样的时刻,他反倒平静极了。   这也不是第一回 了,之前在重叠空间的时候也是这样……好像曾经他也经历过这样的时刻,并且他已经这样熟练应对过很多次了似的。   牧水摇了摇头。   胶带一条接一条被划开。   床上的人挣扎的动作更激烈了。   突然之间,床上的人彻底失去了胶带的束缚,整个弹了起来,朝牧水扑了过来。   牧水愣了下,本能地张开手臂,把人接在了怀里。   哎?   文晓妍浑身都是烧伤、炸伤,她这样跳起来落在他的怀里不会疼吗?还是她已经不是文晓妍了?   ……   一道透明的玻璃之后,男人看着这样一幕。   像是科学家观察着培养皿里的细菌,笼子里的小白鼠。他哼笑一声:“我说了,这一招对他没用的。他看不懂别人的任何暗示。”   空荡荡的ICU,抛下他慌乱离去的人群,被绑在病床上挣不脱的木乃伊。   对于他来说,都没有一点的其它意义。   ……   牧水推了推文晓妍,不太高兴地道:“胶带还没清干净,很粘手的。” 第88章 短信   文晓妍在他的怀里停顿了一下,然后更激烈地动了起来。牧水感觉自己像是抱了一个大毛毛虫, 想也不想就撒了手。   文晓妍失去了控制, “嘭”地倒在了地上, 如同离开了水的鱼,身体抽动弹跳,但怎么也爬不起来。   这一幕看上去有一丝说不出的诡异。   牧水把病床上的床单扯了下来, 将文晓妍一捆, 拽着床单就开始往外走。他其实不知道这个“木乃伊”还是不是文晓妍, 但火来了, 总不能留她在这里的。先带出去再说。用床单捆住, 也能一定程度上限制她挣扎的动作,避免伤口出血严重。   但文晓妍实在有点沉。   牧水咬着腮帮子, 鼓着一股劲儿, 用尽了浑身的力气,才把人终于拖到了大门边上。牧水小心翼翼地拉开了门,露出一条缝儿。   火苗窜进来, 舔过了牧水的头毛。   牧水连忙后退两步, 又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   头发都烧卷了。   牧水拧了下眉,转头找到医用纱布, 浇上水, 捂住口鼻。连文晓妍他也给绑上了浸了水的纱布。   然后他才又凑近了门缝,往外看去。   门外一片火红, 俨然成了一个大火场。   他是肉体凡胎,并没有袁盛和齐星汉那样强悍的身躯, 就这样冒着火走出去,就算不会因为吸入烟尘过多窒息而亡,也会被活活烧死的。   牧水面无表情地将门又合上了,锁好。然后就挨着文晓妍坐了下来。   文晓妍还在挣扎,一刻也不消停。牧水却看也不看她,只单手摸出了手机。他的手上还沾着胶带的胶,按手机屏幕也按得格外艰难。但越是这样的时候,牧水的大脑反倒越趋向于平静无波。   牧水把电话拨给了齐星汉。   电话那头传出“嘟……嘟……”等待接通的声音,而迟迟没有人接听。好像这个等待音无穷无尽一样。   牧水只好选择发短信。   【齐哥,三楼着火了,我在ICU和文晓妍一起,被堵在ICU的门内了。外面火势很大,没办法就这样离开。】“咻”的一声提示音,手机短信发了出去。   但就在短信发出去的刹那间,这条讯息飞快地从短信对话框的记录里消失了。   牧水的对话框里一片空白,像是有一双无形的手将之抹去了。   牧水皱了下眉。   信号不好发不出短信是正常的,但没有发出去却消失的道理。   牧水又尝试给自己认识的人,挨个拨了电话,但都没有人接。   最后他直接拨给了110。   认识的人还可以说是手机不在身边,又或者出了什么变故暂时无法接听。但110接线员是24小时在线的。   “嘟……嘟……”还是漫长的看不到头的等待音。   牧水挂断了电话。   这下他可以确定了,他大概又陷入了某种奇怪的空间里。   当念头在牧水脑子里浮现的那一刹,牧水感觉到眼前的景象被一股无形之力扭曲了,他的眼前一花,晕了过去。   牧水感觉到有一双手将他抱了起来,那双手微凉,不像是活人的触感。牧水勉强地撑开了眼皮,他的视线飘忽不定,过了好几秒钟才稳住了。而牧水也终于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齐星汉将他扶坐了起来,他靠在齐星汉的肩上,面前蹲着文晓妍的经纪人,经纪人面露焦灼之色,紧紧盯着牧水,似乎生怕牧水出什么事。   牧水飞快地转动目光去打量四周。   ICU就在距离他不远的地方,ICU的灯还亮着。走廊上则时不时有医护人员和病人家属走过。一切祥和平静得要命,没有大喊大叫,没有慌乱的脚步,更没有几乎将整个三楼吞噬的大火。   “我做梦了?”牧水喃喃道。   齐星汉说:“你睡在这里着凉了,你额头很烫。”   牧水“唔”了一声,挣脱了齐星汉的怀抱,自己坐直了身体。但仅仅只是这样的一个动作,都让他感觉到了身体的酸软。好像四肢使用过度,体力透支了一样。   牧水一下子就想到了,被自己用床单捆住费了好大的劲儿拖到门口的文晓妍。   那真的是梦吗?   为什么肌肉还有记忆呢?   而且……拖了半天才发现是假的!好气呀!这不浪费他的力气吗?   牧水抬手揉了揉额头。   如果是梦的话,这个梦就太逼真了。可比他上次在医院,在幻境里见到加西亚那次,要真实多了。   当然,也许是因为大火突然袭来,这样的紧急事故,会本能地让人丧失一些思考能力,只想着怎么去突破眼前的危机,而不会真正去思考事情的真假。   “做梦了?”齐星汉的声音在一边响起。   牧水点了下头,也没隐瞒他和文晓妍的经纪人,直接把梦里的事说给他们听了。   齐星汉淡淡道:“有一些恐怖片里……”   “嗯?”牧水歪头看他表示自己在听,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主角总会做梦,出现一定的幻觉。而在他们的梦境里,或者是幻觉里,有一些事物往往都具备着象征意义。要么是象征了他的内心,要么是一种预示。”齐星汉看过的片子比牧水多了不知道多少,这时候提起这个,他倒是比较专业的。   牧水一怔,然后点了头:“是的。所以才会有解梦这个东西。在梦里或者幻觉里出现的东西,的确都有着象征意义。那被捆住的文晓妍代表什么呢?还有大火又代表什么?”   文晓妍的经纪人已经茫然了,一脸我脑子不太够用,你说慢点我还没拐过弯儿来的表情。   齐星汉也没有再开口,显然他对究竟象征了什么丝毫不了解。   而这时候,齐星汉的手机突然“叮”了一声。   齐星汉打开手机,只见手机屏幕上自动弹跳出了一条短信——【齐哥,三楼着火了,我在ICU和文晓妍一起,被堵在ICU的门内了。外面火势很大,没办法就这样离开。】齐星汉把手机给了牧水,牧水看见了这条短信,陡然陷入了沉默。   如果是梦……那这又是什么?   可如果不是梦,但他明明就一直躺在这里没有动过。   齐星汉也沉默了。   文晓妍的经纪人看他们脸色都不对,小心翼翼地问:“怎、怎么了?”   齐星汉把手机递给了经纪人。   经纪人看得脸色大变:“这,这不就是牧先生刚才说到的,他在梦里做的事吗?这,这……鬼片真实上演了吗?还是我们都在梦里?”经纪人说着,连忙环顾四周,一脸惊惶的表情。   牧水想了想,还是没有阻拦齐星汉的动作。   因为他想将文晓妍转院。   如果没有点匪夷所思的事,让文晓妍的经纪人感觉到害怕,那她不一定会愿意在这个时候转院。   火,也许是象征,也许是预示。   假如未来真有这么一场大火,那他和文晓妍可能真的会死在ICU里。   牧水不想去赌将来会不会发生。   “齐哥,你回剧组。”牧水起身说:“文小姐现在最好是办理转院,跟我一起换家医院更稳妥。”   经纪人脸色都吓白了,她喃喃道:“能转到哪里去?这是不是什么灵异事件?如果是有鬼故意要害晓妍的话,转到哪里都没有用吧?还是说牧先生是道士?”   牧水打开了自己的邮箱,从里面找到了最早收到的实习通知,里面有放金水市特殊病理研究院的资料和图片。他打开图片给经纪人看了看:“这里是安全的。”   如果说潘和研究院有关系,而恰好,那道黑影又是来自于潘。那么现在最安全的地方,无异是研究院了。   黑影的力量再霸道,也不敢波及到自己的组织。   经纪人怔怔道:“这里不会是精神病院吧?”   牧水摇头:“不是,我就是这里的医生,你相信我。现在文小姐的情况太奇怪了,必须得去这里。”   如果去其它医院,那么万一又来一场爆炸,一次大火,会伤害多少无辜呢?   经纪人并不相信牧水,但她却很相信齐星汉。人齐星汉总不会闲着没事儿来害她们啊!   经纪人看了看齐星汉,于是点了头:“好,我马上去办。”   牧水松了口气,转头又催齐星汉:“齐哥,你回去吧。我在研究院里很安全的。”   齐星汉没有执拗地要求留下来,只说:“嗯,我送你去。”   牧水点点头。   袁盛他们就只有指望康叶先盯着监控了。   经纪人是真的怕了,她飞快地办好了手续,然后他们搭乘飞机返回了金水市,一路雇佣了医护人员跟随。抵达金水市研究院门口的时候,他们一共才花了五个多小时。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牧水收到了一条手机新闻推送。   “衡水市二医院继爆炸之后又遇大火”。   牧水眼皮一跳。   才刚过去五个小时……这么快就来了!   牧水吸了口气,将电话打给了院长:“喂,我是牧水,我在门口,带了一个病人,需要马上办理入住。”   院长在那头惊了下,然后口吻突然欣喜起来,说:“正好牧医生,我这里也有一个病人需要交给你。”   又有新病人了? 第89章 第四个病人   紧闭的医院大门很快打开了。   文晓妍的经纪人抬起头,怔怔地看着这个地方。这里的位置相对偏僻, 大门内竖起了五栋高楼, 排布很密, 无形中带给人说不出的压抑感。   她从来没见过这么奇怪的医院,大白天竟然关着门。难道没有病患家属需要出入吗?   这时候,门内走出了几个人, 为首的男子身材高大、魁梧, 穿着西装, 面容看上去有些凶恶。   “牧医生, 真是刚刚好, 你快跟我进来……”男人开口说。   还有新的患者?还要分到他的手里吗?   牧水一怔。但很快他就收拾好了情绪,点了点头, 对着院长露出了一点柔软青涩的笑, 和那个刚出学校来到研究院里的实习生,还是一模一样。   “先把我的朋友安置好。”牧水指了指床上的文晓妍。   男人也就是院长徐永茂点了下头,招呼身后的护士, 将文晓妍推进了医院内。文晓妍的经纪人和助理, 紧跟着走了上去。   徐永茂的目光从他们的身上扫过,淡淡道:“他们是家属吗?”   牧水点头, 转头盯着徐永茂, 反问:“家属可以陪同的吧?”   徐永茂顿了一下:“可以。”   牧水陪着文晓妍一行人,进入了一号楼。   一号楼的大门敞开着, 走道里十分安静,并没有其它医院那样人来人往的场面。文晓妍的经纪人更紧张了, 越是往里走,她越有种一步一步走入一只怪兽张开的大口中的感觉。   经纪人不由得转过了头。牧水就走在她的身边,她一转头,就能恰好瞥见牧水的侧脸。医院内的白光与绿光混合,洒落在牧水的面庞上,他的眉眼柔软,一下子就让人感觉到了平静和舒缓。   经纪人放松多了。   她低声问牧水:“这样,真的能行吗?”   牧水点头:“能行的。”他转头看向了徐永茂:“是吗院长?”   徐永茂眉心紧锁,听见牧水的声音才舒展开了一些,他应声道:“是的,牧医生说得对。”   牧水的目光滞了滞,又一次从院长以及他身后的医护人员身上扫过。   他这才注意到,他们身上透着一点狼狈的味道。   像是被一阵狂风扫荡过似的,头发、衣服,都是乱的。   “到了,安排在这里,您看行吗?”护士问。   牧水抬头看了看门牌,编号是“33”。   护士将门推开,只见门内摆放着病床、电视机、电脑、冰箱还有沙发等物,俨然一个小型的一居室。   经纪人本来还不抱希望,但现在一看,才惊觉原来这个地方环境相当不错,干净、整洁,和大医院的VIP病房差不多。   只要安全、服务好就行。经纪人松了口气,连忙点头:“就这里吧。”   牧水低声说:“她得住无菌室。”   经纪人愣了下,迅速反应过来:“对对,她被烧伤了。”   牧水歪头:“院长,我们这里是有ICU的吧?”   “……有。”徐永茂挥手:“带他们过去。”   护士应声,关上了面前的门,继续往前走。   就在一楼的尽头,就设置着ICU。   护士们迅速把人转移进去,经纪人一直紧盯着文晓妍,确认她的胸口仍然在起伏,说明还好好活着之后,顿时一颗高悬的心终于落了地。   “放心了吗?”徐永茂问。   牧水点头,还对他不吝啬地露出了一点笑容:“放心了。”   徐永茂又问:“牧医生现在方便跟我走一趟吗?”   显然是要带他去见那个新的病人。   牧水转头嘱咐经纪人:“你和文小姐的助理留在这里休息,有什么需要告诉他们。这里除了收费贵一点,没有别的缺点。对吧院长?”   徐永茂:“是。”   “那能打个折吗院长?”牧水眨眨眼。   徐永茂:“……当然能。”徐永茂笑了下:“对了,这个月的工资我还没有给你呢,我一会儿打给你。”   牧水连忙开口:“谢谢院长。”同时脸上的笑容更柔软了一些。   经纪人听见这段对话,心里忍不住想,这医院还挺奇怪的,医生们的工资都是院长亲自打钱吗?不该是财务管吗?   牧水跟在了徐永茂的身后,直接跟着他到了办公室。   就像是他第一次接到工作的时候,拿到了齐星汉的资料一样。徐永茂将他带进去,请他坐下。这会儿徐永茂好像又没那么着急了,他让人给牧水泡了茶,送了小点心,还有切好的果盘。   只不过这些食物上总飘荡着一股淡淡的消毒水的气味,牧水最近在外面吃挑了嘴,这会儿也就不想吃了,只默不作声地翻动着手里的资料。   “这个病人要交给我吗?”牧水疑惑地出声。   “是……他之前已经痊愈了,并且跟着他的家人回去了,重新过回了正常人的生活。但最近,他的未婚妻又把他送了过来,说他再次犯病了,并且,犯得比以前都要厉害。”徐永茂的表情看上去严肃又凶恶,但他的口气却是截然相反的忧虑、柔和:“他现在二号楼,刚才我们的医护人员已经过去和他接触过了,完全无法安抚,最后费了好大的力气,我们才给他用上了拘。束。衣。总算是把人暂时困住了。”   牧水疑惑地反问:“这不是已经进入正常流程了吗?这样的病人医院有很多呀。应该不需要我来做什么。”   “不一样,他的身份不一样。”徐永茂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日历:“我们最多只能留他三天,三天后,他就必须重返社会。”   身份?   什么样的身份?   牧水连忙低头去看资料。   【姓名:白适文   年龄:31岁   职业   病症   病症描述   联系方式   居住地址:北城市129号   ……】   这份资料看得牧水有些迷糊。   上面大部分都被涂黑了,连居住地址都不详细。职业、病症,乃至病症描述……一概不清晰。   “好吧,给你看资料,只是一个流程。剩下的我来告诉你。”徐永茂抿了抿唇:“白,大姓。政客世家。”   牧水茫然地看着他。   徐永茂无奈,从他手中的资料文件夹里,抽出了几张照片,拎起来给牧水展示:“看。”   牧水抬眸看过去,就看见照片上无一例外都是一个男人。男人身形削瘦、挺拔,始终西装革履,五官标志俊美且柔和,他戴着金丝边框眼镜,同样是戴眼镜,却和老师完全不一样。这个男人不具备一丝一毫的攻击性,看上去是一个标准的文人形象。   “北城市在他的管辖之内。”徐永茂叹了口气:“所以,如果他离开太久,会出大事的。他必须及时回到自己的岗位上,并且迅速恢复成过去的白适文。”   牧水更疑惑了:“那我,根本做不到呀。”   他也没有什么奇妙的能力,能够迅速将这位白先生变回到没有犯病的时候啊。   “你做得到。”徐永茂按住了那几张照片,从椅子上起身,背微微弓起,上半身越过桌子探到了牧水的面前,他说:“我们不需要治好他,只需要有个人在身边盯着他,在他每一次犯病的时候,能够及时地控制住就够了。”   “脱离医院,依旧生活在他原本的环境之下,很难阻绝刺激源,也无法进行更深层次的治疗。一次一次的及时阻拦,只不过是饮鸩止渴,等到次数累积够了之后,只会迎来更恐怖的爆发……院长您应该清楚。”   “但这些不该我们去管,我们也管不了。”徐永茂垂下目光,盯住了照片,他低声说:“这是他的家人的要求。我们只需要照做。彻底治愈是不可能的……就像是我交给你的1号、2号……他们同样无法被治愈。只能将你放在他们的身边,时刻监控。”   牧水抿唇,没有答应下来。   金水市研究院在他的眼底,已经从一个实习的地方,便成了一个大谜团。   这里究竟有什么。   每一个从这里走出来的病人,又危险到了什么样的地步?   研究院为什么一定要他去监控他们?   “牧医生。”徐永茂坐回去,在手机操作了一下,他说:“我把工资打给你了。”   牧水打开手机一看。   您的银行卡收入元。   牧水猛地瞪圆了眼。   “能带我先去看看这位白先生吗?”牧水问。   徐永茂站起身:“当然,我这就带你过去。”   他们很快来到了二号楼,二号楼有专门的拘禁室,是针对那些十分难以管教且高危的精神病人的。   拘禁室外,坐了好几个人。   牧水转头看过去,就看中其中一个年轻女子朝他冷冰冰地扫了过来。   徐永茂说:“那是白先生的未婚妻,吴小姐。”   吴?   好像也挺耳熟的,可能在某个新闻里听见过这个姓氏吧。   牧水冲对方笑了下。   对方却丝毫不理会,满面冷漠,眉间还刻着焦躁。   徐永茂对门口的护士交代了几句话,护士很快进去了,又很快出来了,这才对牧水说:“牧医生,请进。” 第90章 眼睛   牧水跨进门,门立刻就在他的身后被合上了。   牧水:“……”   所以只有他一个人进来吗?连半个护士或者家属都不用跟着?   牧水倒也没有立刻转身去敲门, 让他们把门打开。而是先平稳了下心绪, 抬头朝这个房间仔细打量了过去。   房间里很空荡, 只摆了一张皮椅,皮椅上还罩了一层软毯。   软毯上坐了一个人,那人西装革履, 戴着眼镜, 坐在皮椅内姿态闲适。他身上的拘束衣应该已经撤掉了, 所以现在看上去, 分明就是一个再冷静正常不过的精英人士。只不过仔细看的话, 会发现他的西装上还留有褶皱,包括他的手腕上也有淤痕和血痕。这才让人能确定, 他的确就是那个被束缚起来的精神病患者。   牧水打量他的时候, 对方也在打量牧水。   男人的目光并不具有侵略性,而是相当柔和且缓慢的,当他在打量你的时候, 你很难会产生不悦的感觉。   男人的五官俊美, 但棱角是柔和的。是那种一眼看过去,就让人感觉到气质是温润的柔和。   当他好整以暇坐在那里的时候, 看不出一点疯狂的痕迹。   “你好, 我叫牧水,是这里的医生……”牧水把已经说过很多次的介绍词, 和男人说了。   “你好,白适文。”男人开口, 嗓音沙哑,跟一面破锣似的,语气里透着浓重的疲惫。   “院长希望我能担任你的监护人,也就是说,在你离开医院返回家之后,我会随时出现在你的身边,监护你的一举一动……如果你无法接受的话……”   “我接受。”白适文平静地说。   这么容易?   这么容易就答应了?   牧水瞪圆了眼。   院长不是说十分棘手吗?   可是……这哪里棘手了呀?   牧水又问了一遍:“您确认吗?如果您需要更换监护人,可以告诉我,我再转达给院长。”   “不需要。”白适文说。   牧水把到了嘴边的“好吧”咽了回去,转而换成了一句听上去更积极的话:“好的。”牧水顿了下,突然想起来一些事。   “我还得提前告诉您,在我的手里已经有三个患者了,如果您加入的话,那您是第四个。有时候分身乏术的话,我会很难及时赶到您的身边。甚至有时候为了方便,我会要求我的患者们共处一室,方便进行统一的监护。这样,您能接受吗?”牧水问。   “我接受。”白适文依旧没有半点要反驳的意思,他的脸上更看不出一丝一毫的不满。   “我有一个朋友在这里治病,要劳烦您等我几天了。”   “好。”   “那您……先好好休息吧。”   牧水转身,敲了敲门。   门从外面打开,牧水这才走了出去。   “牧医生,怎么样?”院长立刻凑了过来问。   牧水目光一转,就看见所有挤在走道里的医护人员,连同那位白先生的亲属们,都一致地盯住了他,目光各异,有紧张,有担忧……   真有这么可怕吗?   好像所有人都把希望寄托在了他的身上似的。   可刚才他进门,那位白先生的确没有什么异常的举动,十分的配合啊!   “白先生答应了。”牧水说。   院长松了口气:“是吗?那就好!那就好!”   牧水却仍旧觉得奇怪,但他没有立刻表露出来。因为他现在已经知道,研究院也是不值得信任的。   “牧医生去休息吧。”院长努力挤出了一个慈和的笑容。   “嗯。”牧水没有拒绝。虽然他压根什么力气也没有花,就只是进了个门,说了那么几句话,然后就出来了。   院长随后就把白适文的亲属们带到了他的办公室去,估计是要去商讨什么治疗方案之类的。他们没有叫上牧水,牧水也没有主动去问。   与其指望从偷听里发现点什么,不如从白适文的身上去发现。   牧水从二号楼出来,先打电话询问了文晓妍的经纪人,确认没有什么异常情况出现之后,牧水就跟着医护人员回到了自己之前住的职工宿舍。   研究院的大楼外表看起来不怎么样,但内里设施却很不错!牧水这样的实习生,之前都是分到的单间。   他推门进去,发现里面整洁干净,似乎在他来之前就有人好好打扫过了。   牧水骤然放松下来,靠着书桌前的椅子,给康叶打了电话。   “我正准备再给你打电话呢,前几次给你打电话,都一直打不通。”康叶在电话那头,飞快地说。   牧水问:“什么时候?”   康叶说了个时间。   牧水回忆了一下,那个时候他正陷身在那个梦境里的大火之中。他知道幻境会影响现实,但没想到梦境里也会影响到现实。   这又该是什么样的力量?又或者说,是一种什么样的规则?   牧水想到这里的时候,脑袋里像是被针扎了一样,有点不太舒服。   他甩了甩头,将那点不舒服的感觉甩了出去,然后继续和康叶对话:“监控你查看过了吗?怎么样?”   “监控里拍到了黑影!是不是很神奇?很多人的肉眼并不会注意到他,但监控却能拍到他!”   牧水想了想,说:“应该不是因为他隐身了,而是他身上有某种特殊的能力,能够弱化他本身的存在感,让周围的人很难注意到他。人会受到影响,但机器却不会,所有他被监控拍下来了。”   康叶立马在那头做起了一个忠实的捧哏,夸道:“水水真聪明!水水真是太厉害了!”   牧水扭了扭身子,被他一顿夸得浑身都不自在,忙打断了康叶:“那袁哥他们呢?监控拍到了吗?”   “拍到了。焦先生跟着那道影子走进了另一个剧组的摄影棚,然后就不见了。袁先生和谈先生在离开片场之后,也走到了其它剧组。他们是分别在三个不同的剧组失踪的。而除了焦先生有黑影引导以外,袁先生和谈先生出现的监控内,并没有黑影的出现。”康叶说到这里,吐出了一口气,语气都低落了不少:“所以这才是可怕的地方。”   “监控里有张哥吗?”牧水问。   康叶一顿:“你等等,我再去看看。”   这一等就是十来分钟。   十来分钟之后,康叶呼哧喘气地回到了电话那一头,他说:“有!谈先生消失之前,张哥有出现在监控里,他去了《风华录》剧组。哦,就是谈先生去的,并且在那里消失了的那个剧组。”   “唔,我知道了。”牧水应声。   “别的就没有什么发现了。”康叶顿了下,又问:“你什么时候回来?文晓妍还好吗?齐哥说,文晓妍被炸了?”   “是啊,现在我在金水市,带着文晓妍一起。”   康叶语气酸溜溜地道:“早知道,不如让那个宫灯砸我。”   牧水:“……”   “可能会毁容的。”牧水补充道。   康叶:“……那还是算了吧。”康叶说着,还在那头连忙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他还指望靠这一张脸,能获得牧水的青睐呢。   牧水的门突然被敲响了。   牧水连忙对那头说:“好了,先不说了,我这里还有事。辛苦你啦。如果剧组还有什么别的情况,就麻烦你帮忙盯着了。”   康叶恨不得当场就表演一个拍胸脯作承诺:“好,你放心,我一定好好帮你盯着!”   牧水都没有找齐哥,而是找了他。   说明,他在牧水的心里,有不一样的地位!   康叶喜滋滋地挂了电话,又正了正脑袋上的头套,赶紧去拍戏了。   牧水起身过去打开了门,只见门外站着白适文,以及一个跟着的护士,还有那位吴小姐。   吴小姐这下对牧水的态度好了许多,她打破了脸上的冰冷之色,冲牧水微微一笑:“牧医生,既然你已经成为适文的监护人了,那我就将他托付给你了。”   牧水愣愣地点头:“……好、好的。”   “他能和你待在一起吗?或者麻烦你到病房陪他?”吴小姐问。   这就把人直接塞给他了?   也太快了点!   “为了白先生的身体着想,还是回到病房吧,我也一起到病房去。”   “好的。”吴小姐点头:“那我们一起过去吧。”   牧水背好自己的书包,把门关好,然后跟着他们一起去了病房。   吴小姐很快就离开了。   她的任务,似乎就只是要把白适文送到他面前而已。   白适文躺在了病床上,面前升起了桌板,然后又自己拿过了床头上的书开始慢慢翻看,十分认真。全程没有一点麻烦到牧水的东西。   牧水陪坐在病房里,竟然感觉到了一点无聊。   这样不行,不行不行。是他跟着齐星汉、袁盛他们在外面待了太久了,见识了太多的东西,所以飘了,浮躁了。这样不好。我的本职工作是医生,我在这里陪坐一会儿有什么无聊的?   牧水认真地盯住了床上的白适文,企图从他的细微表情和动作里,来分析出这个人的行为模式。   盯了一会儿,牧水突然发觉到了一点奇怪的地方。   咦?   这个人,他戴了美瞳!   美瞳这个东西,牧水本来是不知道的。还是在剧组里混迹了一段时间,就从别的女星嘴里知道了。   美瞳,一般是起美化眼睛和代替框架眼镜的作用。   可这个人,美瞳只戴了一只,本身又戴了一副眼镜。那是为了什么?   为了掩盖其中一只眼睛的异样?   白适文对他的目光似有所觉,突然抬起头,摘下了眼镜,问:“你想看?”   牧水想也不想就点了头。   白适文起身走到洗手间,洗净了手,然后一边往外走,一边低头将手指探入了右眼眼眶。   等他手指沾着什么东西取下来的时候,牧水也就看清了他的另一只眼珠。   ……白的。   一片纯白,上面只隐约布着有些血丝,除此外,不见黑色的瞳孔。   白适文立在那里,本来温和的气息陡然就有了变化,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说不出的邪恶神秘的气息。让人不敢对上他的那只眼睛,一对上,就顿时说不出的瘆人。 第91章 怪物的特性   牧水想了半天也想不出这是怎么引起的:“……白内障?”   白适文:“……”   牧水起身走到了他的面前,垂眸去看他手里捏的东西, 薄薄一片, 就是以前剧组小姐姐口中的美瞳。   白适文的脸色迅速恢复如常, 他淡淡道:“我倒也想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牧水抬起手指停留在他的那只眼睛前方:“能看见吗?”   “能,并不影响视觉。”   “那就不是病变。”牧水摇头说。   白适文顿了下:“是怪物。”   牧水惊讶地看向他。   这位白先生这样自觉吗?自己就认定自己是怪物了?   白适文却看着牧水, 缓缓出声:“齐星汉, 袁盛……他们是你手里已有的病人。他们……也是怪物。”   牧水听他这样说, 倒是不惊讶了。   根据院长的介绍, 白先生是很有身份的。那么会知道这些信息, 应该也不奇怪了。   “你就不怕?”白适文又出声。   牧水仔仔细细回忆了一下:“是会觉得有一点的奇怪,但怕……还好吧。医生是不能怕的。”相比之下, 牧水觉得那些需要和手术台打交道的医生, 更要辛苦!要换他去做这个,他肯定是怕的。   白适文没再出声,他只是站在那里, 默不作声地将牧水从头打量到了脚。   牧水也就大大方方让他打量。   只不过白适文一只眼珠是白的, 盯着他的时候,让人望不见他眼底的情绪, 就只能传递给人以一种冷漠的感觉。   “你有一个朋友在这里?”白适文走回到病床边坐下, 没有再戴美瞳,也没有再戴眼镜。   牧水将他的动作收入眼底。白先生应该并不近视, 他戴眼镜仅仅只是为了让别人不会轻易发现他的美瞳而已。   牧水点了下头:“嗯,她在一号楼。”   白适文问:“她是什么病?”白适文重新放下桌板, 又拿起了书本慢慢翻动起来,一边翻动,他一边开口:“如果不是太严重的问题,更应该去医院找一个心理医生,而不是来到这里,接受一群精神科医生的治疗。”   牧水敏锐地留意到了白适文后半句话。   他的潜台词是,如果本身不是严重的病,那么来到这里之后,就会发展成更严重的病吗?   牧水抿了下唇,没有贸然问出口,而是继续顺着白适文的问题往下答道:“她是烧伤。”   “烧伤来这里?”白适文惊讶地抬起了头,不过他很快就想到了个中关节,于是出声道:“为了躲避仇人?”   牧水点了下头,又摇了摇头。   他也重新走回到病床边上坐下,稍微凑近了一些这位白先生,问:“我能问一问,白先生的眼睛有什么独到之处吗?”   “独到之处?”白适文合上了手里的书,淡淡道:“独到之处大概就是它看着就令人心生恐惧、厌恶。除了使我看上去像一个怪人以外,没有任何的独到之处。”   这不太可能呀。   如果白先生和袁哥他们是一样的人,那么白先生的眼睛就必然有它的力量。   “就像是漫画里,主角的每一样兵器,都有它的来历、用处。白先生的眼睛也有。”牧水认认真真地道。   白适文抬手抚了抚自己的眼眶,他低声说:“是吗?那看来是我还没有发现。”   牧水点了点头,也不再追问。   他虽然好奇,也更迫切地想要搜集更多有关怪物的信息,但他却不能去追问打扰自己的病人。   牧水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也没再去看白适文那只与常人不同的眼睛。   牧水在低头捣鼓手机,他给袁盛几人发了短信。   短信倒是显示发送出去了,但却如同石沉大海,没有回音。   牧水又打了个电话问康叶:“张哥找到了吗?”   康叶在那头无奈摇头:“还没有,剧组又不想报警,现在找起来很慢,很难。”   牧水也很无奈。   他能理解剧组为什么这么做。   就像上一个剧组一样,一旦警方介入,那么剧组造成的亏损就是无可挽回的。他们哪怕是停工半天,都是一笔天文数字在往外浪费。这不单单是个人得失的问题,剧组资金的浪费,会决定整个剧组上下以及背后投资商的命运。   “齐哥有说什么吗?”   这一头,康叶张了张嘴,正要说话,一抬头,却就见齐星汉走了过来,齐星汉一声不吭地拿走了他的手机。   康叶:“哎,哎……齐哥,我手机……”   齐星汉将手机捏在掌中,送到了耳边,却没有立刻开口。   牧水隐约察觉到那头的气息变了,接电话的人应该也跟着变了。牧水小声问:“齐哥?”   那边没有开口的人这才出了声:“嗯。”   “我还在医院,恐怕要等几天才能回来。”   “好。”   “还有……”牧水觉得,他提前告知了白适文,他手里已经有好几个病人的事,那么他应该把白适文告诉袁盛、齐星汉等人。牧水想了想,就开口说:“齐哥,这次回医院,我接手了一个新病人。”   齐星汉:“……”   康叶紧张地看着齐星汉。   他总觉得齐星汉要把他的手机捏成一块废铁了。   “哦,好。”齐星汉说。   牧水几乎从来都听不见齐星汉的呼吸声,这时候隔着电话线,就更听不见了。   他也就无从判别,齐星汉这个时候是不是不高兴了。   “那……拜拜?”牧水斟酌着出声。   齐星汉垂下眼眸:“拜拜。”   牧水收起了手机,一抬头,就看白适文正在看他。白适文似乎对他十分好奇,这时候就盯着他手里的手机,又出了声:“你和你的其他病人们,相处很有意思。”   “嗯?”   “你会告诉他们,你要接手我了,而他们……同意了?”   “没有他们,只有一个。”牧水摇了摇头:“其他人暂时失去了联系。”   白适文应声:“噢。”他留心到牧水微微皱起的眉心,又道:“你并不用担心,像他们这样,哦,我们这样的人,失去联系是常有的事。过一段时间之后,自然就会重返人类社会,继续做之前没做完的事。”   白适文对这个怪物的世界又了解多少呢?   牧水摇摇头:“他们不是主动失去联系,而是被动失去联系。”   “失踪了?”   “那可能是死了吧。”白适文说。   牧水拧了下眉,柔软的面容一下子就皱紧了,看着不高兴极了。   白适文马上改口:“也许只是陷入了某个异空间。”   牧水一怔。   难道他们又进入了重叠空间?   但是根据康叶描述的监控录像来看,他们失踪的时候,周围应该并没有引起半点的力量波动才是呀。   没有力量的痕迹,又怎么会导致他们身陷重叠空间呢?   牧水忙问:“还有别的可能吗?”   “别的?别的可能太多了。像我们这样的,看医生、吃药,只是一时抑制的手段。体内的暴戾是压不住的。他们会有不断战斗、强大自我,并杀死同类的欲。望。仿佛是与生俱来的,这令他们无法拒绝。所以这个时候,也可能正在杀人,或者是被杀。”白适文说这段话的时候,口吻显得漫不经心。   “那您呢?”   虽然知道白适文说的话,的确契合之前院长给出的资料。但事实上,他身边的怪物,已经不再是资料里冷冰冰记载着的怪物了。暴戾?杀死同类?没有的吧。唔。   牧水选择性遗忘了老林和赵云,还有那些焰鸟。   白适文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它毫无用处,我当然也不会拥有力量。没有力量,就不会让生出暴戾,更不会生出杀死别人的欲。望。”   牧水歪头:“可这并不能保证别人来杀你。”   白适文沉默一下:“……是。”   “那您为什么还能存活到今天呢?”   白适文放下了手中的书,微微一笑:“再强悍的怪物,也抵不过飞机大。炮。”   “更何况……”白适文顿了下,神色温和,他拿过床头上的眼镜戴上,这让他看上去更像是照片里那个风度翩翩、温和却又疏离的政。客。他说:“还有人豢养怪物,就像是拿钱雇佣雇佣兵,雇佣保镖一样。怪物,也是可被豢养和雇佣的。”   牧水惊讶了。   白适文似乎告诉了他一件事很了不得的事!   这说明……   怪物体系的形成,比他想象中还要来得久远!   潘,卡托帕斯……这些组织,都不过才是冰山一角而已。   那么在看似平静的人类社会之下,又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   牧水正准备再说点什么,他的手机却突然响了。   康叶在那头惊声说:“牧水!找到了!张哥找到了!”   牧水一下子就站了起来,他并没有避开白适文,更不打算避开医院的监控。他直接了当地问那头:“在哪里找到的?”   “就在张哥失踪的那个剧组。”   “怎么找到的?”   “齐哥……齐哥把人挖出来了。”康叶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把人……挖出来了?   挖出来了。   “他是不是死了?” 第92章 下一个死的人   文晓妍似乎真的躲过了一劫,之后都没再出任何意外。   等在医院待了三天, 白适文离开医院返回北城市, 而牧水也坐上了飞机, 带上了文晓妍的经纪人一起,到了北城市。   刚好,影视基地也在这边。   “我还不急, 我先送你过去。”白适文坐在牧水的身边, 出声说。   文晓妍的经纪人已经认出了这人有多眼熟, 当然巴不得有这么厉害的人送他们回剧组, 于是连连点头。   到了剧组之后, 文晓妍就立刻去找剧组商谈文晓妍的事。   而牧水则拿出了手机,正要打给康叶, 想了想, 还是拨给了齐星汉。上次他打给康叶,而没有打给齐星汉,齐星汉好像就不太高兴。   没一会儿, 齐星汉就出来了, 他身后还跟着郭勇、助理,还有康叶、沈茂嘉。   他们哪会想到, 牧水回来就回来, 怎么身后还跟了个尾巴?   齐星汉冷淡的目光从白适文身上扫过,紧跟着还有康叶如临大敌的视线, 以及沈茂嘉又冷又憎恶的目光。   尤其是沈茂嘉,他盯着白适文, 一副咬牙切齿恨不能吃了他的样子。   白适文倒是冷静沉着,完全忽视了周围投来的目光。   “牧先生,改天再见。”白适文微微颔首道。   牧水转头冲他也点了下头,然后还抬手和他拜了个拜。   白适文转身上车,却没有急着离开。   而牧水的心思早就被那个张哥勾住了,哪里还顾得上别的?   “齐哥,张哥现在在哪里?”牧水连忙问。   康叶无奈道:“警察已经把尸首带走了,不过我们这儿有当时的现场照。你如果想去那个剧组看的话,我们现在也还能过去看。”   “那先把照片给我吧。”牧水朝他伸出了手。   康叶道:“照片在齐哥那里。”   牧水忙又转头看齐星汉:“齐哥,照片呢?”   齐星汉这才让郭勇把照片拿来了。大概是为了确保更好地还原现场,他们把照片都洗出来了。   牧水跟着他们找了个休息棚,把照片全部在桌子上摊开。   照片上有一口大鼎。   这口大鼎的腿不知道为什么被削去了,就剩下那个圆鼓鼓的鼎身,光看照片就让人觉得很沉。   而在大鼎挪开的地方,只隐约能见到一个人形。   是的,说是尸首,其实这人尸首都不完成了。   张哥如同被放入了绞肉机一样,被挤压碾碎,因为力道之大,所以他破碎软烂的尸身都已经嵌入了泥地里。   泥土和尸体混成一块儿,血腥残忍。   只看一眼,就让人胃里翻滚。   牧水抿了下唇,脸色都微微白了下。   他挪了挪屁股底下的凳子,往后坐了坐。抬头再看其他人,他们也好不到哪里去。康叶抬头看顶棚,他的经纪人、助理早扒拉着棚门开始吐了。齐星汉的几个助理也一样,只有郭勇还好一点,只是腿软。   相比之下,齐星汉和沈茂嘉就像是两个冷血冷情的怪物了,他们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更别说是害怕、恶心了。   “他怎么死的?”牧水指着照片问。   “警方……”康叶说到一半,就不知想起了什么,脸色又有点难看。   牧水也有点纳闷。康叶不是专吃腐肉的吗?怎么他也觉得害怕恶心?   齐星汉在一边接口道:“警方说是被那口鼎压死的。”   牧水好歹在剧组呆过很长的时间了,有些东西他还是知道的。牧水纳闷地出声:“可是这样的鼎,不是道具吗?应该很轻巧才对呀。”   “本来应该是用泡沫做的道具,但是那个组的导演,认为这样看上去太过虚假,所以就废了力气,特地准备了这么一口大鼎。铁铸的。”郭勇脸色发白地说。   “那这么一口鼎,又是怎么砸中他的呢?”牧水好奇。   郭勇摇摇头:“谁知道呢?现在警方还在调查,那边圈起来了。”   “去看看吧。”牧水站起身,弯腰将照片一张一张放好,再捏在手里。   其他人看他面嫩年纪小,他都恢复得这么快,其他人也不好再害怕了。大家跟在了牧水的身后,一块儿去了那个事发的剧组。   该剧组还在继续拍摄,只是整个组上下都透着恹恹的气息。   剧组里死了人,还死得这么凄惨,这么离奇!   他们想换场地都换不了,毕竟拍摄期间影视城场地紧张,这都是要提前租赁的,一次交完所有的钱。他们现在想换,人家可不会退钱,他们也租不到其它合适的地方了。   所以只能捏着鼻子,继续往下拍了。但才开机就死人的阴影,已经沉沉压在了他们的头上。   和剧组沟通之后,剧组虽然很不情愿,但还是让他们去看了事发地。   那一块挖出尸体的地方,还拉着警戒线,上面还盖了一层黄。色塑料布。警察没有急着将这里的土处理掉,大概也是因为张哥死得太离奇,怕普通的刑侦手段查不出端倪,所以就把这些都留住了。   正好便宜了牧水来查看!   牧水穿好脚套,戴上手套、帽子,又穿了特制的外衣,然后才走到了包围圈之中。   他揭开了那层布,底下一股熏天的臭气和腥气扑面而来。   牧水呛了呛,连忙别过头先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然后才觉得舒服多了。   他得感谢康叶。   感谢康叶让他提前适应了这样的味道,现在虽然猝不及防之下被呛住了,但之后还不至于不能忍受。   牧水表情十分严肃,只是柔软的眉眼看上去更招人了。   他转头问齐星汉:“齐哥,你有发觉到什么不对劲吗?”   齐星汉:“没有。”   牧水不是法医,也发现不了什么。   他又忍着恶心,用戴了手套的手,在地里翻找了一遍,结果却什么也没找到。一切看上去好像真的只是个意外事故。   但意外事故会到这样的程度吗?   牧水只要一低头,都还能看见压进泥土里的碎肉。   牧水连忙从包围圈里出来。   现在的问题,齐星汉不知道,沈茂嘉不清楚,就连康叶小百科也派不上用场了。   可他还有个人啊!   他能问白适文!   牧水连忙扯掉了手套,摸出手机,给白适文打了个电话。   白适文之前已经把号码留给了他。   电话那头很快就接通了。   “白先生,请问您现在方便吗?您是否能返回一趟影视基地?我有些问题想要请教您。”牧水对电话那头的人说。   白适文的车压根没挪走,他坐在车厢内,握着手机应声:“好,牧先生现在在哪里?我立刻过来。”   牧水放下心,心说这些在院长口中难缠的患者,真是一个比一个配合!都是很好很好的病人啊!   齐星汉听见牧水和那头讲电话的口吻,一下子想起了牧水初见到他的时候。   那个时候,牧水也是一口一个“您”,口吻客气。   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变了,没了客气,多了亲近。   齐星汉这时候出了声,派了自己的助理去接人。   没多久,助理就把人引过来了。   白适文身后还跟了两个其貌不扬的保镖。   白适文微微一笑,先是看了一眼齐星汉,然后再扫过了康叶和沈茂嘉,说:“牧先生请我过来,是有什么问题?”   言下之意好像在说,是你们叫我来的。   牧水把张哥的事和他说了,文晓妍的他也没有隐瞒。只是略过了袁盛几人没有提。   白适文听完,笑了下:“在我国古代异志故事里,曾说阎王手里有本阎王册,那册子上,记载了谁几时出生,几时死亡。西游记里,孙悟空为让一个人活过来,闯入阎王殿,拿笔去更改上面的记载。拿笔一改,就能让人活。那是不是可以说,拿笔一改,也能让一个本不该死的人,提前死呢?”   牧水点头:“当然可以!”   那么,黑影就不是在核对名单上注定要死的人。   而是他身上有类似于阎王册阎王笔一样的东西,或者是这种能力。   这种能力能让他注定了谁去死,死于什么样的方法,在什么时间死……这种能力等同于那句俗语,“阎王要你三更死不得留你到五更”。如果这个人侥幸逃脱,却还是会不断遭遇灾祸,就像死神来了一样,注定不得善终。   “那么这个会是按顺序来的吗?”牧水疑惑出声:“那道黑影,先盯住了文晓妍,现在文晓妍活下来了。第二个是张哥,张哥没有人保护,所以死了。第三个……就是我。”   白适文眼底有了点变化,他盯着牧水:“第三个是你?”   牧水点了下头。   康叶已经按捺不住了:“他有本事别躲在人群里,我杀了他,还要吃光他的肉……”   “这个人为什么会盯上剧组?”白适文出声:“牧先生想过吗?”   牧水摇摇头:“我不知道。我开始觉得,他是天生坏心肠,就想做这样的坏事。后来又以为他是想把人弄走做研究……到现在也没弄清楚,到底是为了什么。”   牧水一怔:“难道是为了在这里等焦严?”   白适文出声:“原来是这样,那不奇怪。”   白适文道:“他们应该是一拨的。” 第93章 牧水的死亡(1)   康叶的第一反应就是:“焦严跟在牧水的身边,是卧底?”   牧水立刻摇头否决了他的说法:“白先生的意思, 应该是指焦严和那道黑影, 出自同一个地方。”   康叶讪讪道:“这样啊, 那不是要找到焦严,才能弄清楚黑影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是否与我们的猜测相符合?”   他还以为焦严不是个好东西呢, 正心想着太好了, 和他抢牧水的又少了一个。结果现在不仅没少, 还多了个白先生。   牧水喃喃出声:“那它又会怎么杀死我呢?我是死于火, 还是死于水, 还是像张哥一样被压扁?”   “我不是和你说过吗?”白适文微微一笑:“怪物,也是可以被雇佣的。只要你愿意, 你现在可以跟我走。就算是死神来了, 也拿你无可奈何。”   牧水有些犹豫:“黑影最早就是在剧组出现的,也许他还会来剧组。如果我离开,那他是否还会对别的人下手?比起仅仅保护安危, 我更想要引出这个黑影, 抓住他,找到其他人的下落。”   白适文点了点头:“这样的确更好。”   白适文身边的保镖出声道:“先生, 您今天必须返回。”   “耽搁一两天而已。”白适文点了一个保镖出来:“你回去准备牧先生需要的人, 然后带到这里来。”   保镖不敢反驳,立刻就去了。   “那我们就等吧。”白适文道:“等那个黑影出现。”   他的话音刚落下, 就得到了齐星汉冰冷打量的目光。   白适文转头,冲齐星汉不冷不热地笑了下, 彬彬有礼。   齐星汉和康叶等人还要继续拍戏,牧水当然就只有跟着白适文了。   齐星汉似有不快,但却没说什么,他只是深深地看了一眼白适文,然后才走开。   牧水也就是这个时候,才慢半拍地想起来,在之前,他刚住进齐星汉的公寓,说要去找袁盛的时候,齐星汉不知道他要去找谁,就问了一句:“是找白适文还是焦严?”   那个时候,齐星汉就认识白先生了啊。   并且看上去,他们合不来。   牧水揉了揉头发。   以后得问问清楚才行,不然病人之间不和睦,他也很为难的。   “走吧。”白适文说。   牧水点点头,跟着离开了剧组。   白适文派回去的保镖,很快就带着人抵达了剧组。保镖一共带了三辆车过来,其中一辆是房车。   白适文就带着牧水进了房车休息。   没一会儿,保镖又带了三个男人进来。   那三个男人身形高大,面上带着戾气,像是军人,但又不像是军人。大概就是白适文口中,雇佣兵一类的人物了。   白适文指了指牧水:“这就是你们接下来要保护的人。”   面前的男人们没有轻视,他们立刻在房车内坐了下来,分别坐在三个不同的方位,像是和白适文一起,把牧水夹在了中间。   牧水坐在房车里实在有些无聊。   他打开手机,玩了会儿游戏。但谈镜给他下载的很多游戏,他都根本不会玩,只能等谈镜回来再教他。   牧水翻来翻去,刚好翻到了植物大战僵尸的图标。   他点了进去。   熟悉的音乐涌入耳中,牧水一下子就想到了卡托帕斯,不,是加西亚。   牧水一下子连玩这个游戏的兴趣都没了。   他关上了手机,抬头问白适文:“白先生,有什么能玩的吗?”   白适文本来正在低头看书,听见他的声音,还真就认认真真想了起来。   “扑克?麻将?”白适文盯着他手里的手机,淡淡道:“你们年轻人不是很喜欢玩手机吗?网络上没有什么有趣的吗?”   牧水摇了摇头。   八卦新闻偶尔看一看,是很有趣的。但总看,就没有意思了。还没有看书来得有意思。可他当初跟着老师的时候,已经看过太多太多的书了。现在他想小小地偷一下懒,连书也不想看了。   “拿扑克牌过来。”白适文转头吩咐保镖。   保镖还从来没见到白适文玩过这种东西,顿时震惊地瞪大了眼。不过好歹专业素养摆在那里,再惊讶也都还是乖乖去拿了扑克牌。   牧水并太会玩这个东西,什么斗地主,什么升级,他一概不会。   于是白适文就跟他玩了个最简单的,洗牌,打乱,各自分一半的牌,然后出牌比大小。谁大谁先出。直到谁手中的牌最先出完,谁就赢了。   这游戏简单,又充满了未知。   牧水很喜欢。   他津津有味地和白适文玩到了晚上剧组收工。   齐星汉过来的时候,就看见牧水脑袋上贴满了小纸条。为了纸条不阻挡视线,他一边出牌,一边撅起嘴用力地“呼——”,好把纸条吹起来。   有一点滑稽,但更说不出的可爱。   “下车。”齐星汉闷声道。   不过他一向都是这个语气,所以也没什么人注意到。   牧水这才依依不舍地把牌还给了白适文,然后转身下车。   房车的楼梯比较高,牧水往下走的时候比较小心翼翼。就在他迈腿的时候,背后却伸来了一只手。   白适文勾住了他的背带。   今天牧水穿的毛衣搭配背带裤,看上去像是童话故事里走出来的小王子。   白适文一捞背带,牧水一下子就这么被拎住了。   “放心走吧,不会摔了。”白适文说。   牧水恍然大悟,他点了点头,还扭头和白适文说了声:“谢谢。”   等下了车,剧组的工作人员都开始往外走了。   人流一下子就密集了起来。   牧水不想和他们挤,就放慢了脚步。   有个拎着箱子的男人从他们身边经过,还转头和齐星汉等人打了招呼:“齐哥,康哥……”   而在刹那之间。   牧水的脑中飞快地掠过了一道火光,他本能地往后退了两步。   白适文注意到他的不对劲,抓住他的背带裤就跑开了。白适文的腿长,跑起来也很快。他才更跑出去几步远,那个男人手里的箱子就“嘭”的一声炸了。   白适文的保镖也在刹那间反应过来,一脚把男人踹飞了出去。   这声巨响,惊动了所有人。   剧组里顿时发生了慌乱,本来有序往外离开的人群,一下子就乱了起来。   牧水靠在白适文的怀里喘了口气:“不、不对,那只是个开胃菜,如果我注定要死于炸弹。那么这里,肯定还有别的炸弹。”   但正当拍完收工的时候,剧组里的人实在太多了。   牧水咬了咬唇,他的视线在场内打着转儿,却始终无法确认还有谁身上有炸药。   他们慌乱逃窜。   每个人都像是一个行走的危险品。   “我们直接离开这里。”白适文说完,对保镖使了个眼色,然后拎住牧水就准备大步往外走。   但从这里到影视城门口还有好长一段的距离。   别说影视城了,就是要离开片场也要走好长一段路。   周围全是人,怎么躲避?   “不用走了。”牧水迅速冷静下来:“也不用去看,谁的身上可能携带炸药。你们就仔细看,人群里有没有那个黑影出现。他一定会来……他会欣赏自己的杰作。他更怕我死不了,就像是文晓妍一样。他一定就躲在人群里。”   白适文顿住了脚步:“好。”   齐星汉几人也听见了牧水的声音,于是纷纷开始在人群中搜寻。   牧水越是在危险的时候,越是冷静,注意力更是能保持高度集中。他的手指发麻,手心出汗,但目光却有条不翁地扫了过去。   黑影……   黑影……   那个长得和焦严几乎一模一样的黑影。   牧水的目光一滞:“我看见了。他在那里!”   白适文顺着看了过去。   黑影似有所觉,飞快地转了身。   而齐星汉的动作更快,他飞速追了上去,连带还有康叶和沈茂嘉。   逃散的人群隐隐约约中甚至听见了一声狗叫。   但大约是幻觉吧,大概是刚才那场爆炸震住了他们的耳朵。   “我们也得过去。”牧水抓了抓白适文的袖子,催促道:“快!白先生快!”   不然他怕齐星汉他们也一块儿失踪。   另一头。   “嘭”的一声巨响,却不是爆炸,而是男人一拳打碎了面前的培养皿。培养皿破碎,里面的液体全部涌了出来。   男人看也不看一眼,接着来到第二个培养皿。   凡是他走过的地方,就像是狂风过境一样,所有东西都碎裂了。   男人的手甚至渗出了血,但他全然不顾,就像是一个纯粹的杀人机器。平静地往前移动着。   “抓住他!”   “快抓住他!”   “该死的,他疯了吗?他竟然破坏自己的老巢?”   “快停下!”   男人走到一面镜子前,镜子上映出了他的样子。   五官端正,浓眉大眼,英气非常。唯独那双眼却是麻木而淡漠的。   他是焦严。   ……   “阿嚏”。   卡托帕斯捂住了自己的鼻子,脸色阴郁地看着站在下面的手下。   “你刚才都看见了什么?”   手下打了个哆嗦:“没,没什么……”   他能说什么?   他能说自己看见了卡托帕斯在玩植物大战僵尸的手游并且还总是被僵尸吃掉脑子吗? 第94章 牧水的死亡(2)   牧水揪住了白适文的袖子:“白先生跟得上吗?”   白适文飞快地出声:“当然。”   行不行这个问题,搁在怪物的身上, 会更加的敏感。哪怕不行的时候, 也必须得行。   白适文长腿一迈,牧水无意中一抬头, 就发觉到他的眼珠有了极其细微的变化。   他的右眼眼白上,有什么在轻轻涌动。   牧水发现, 那是一根黑色的丝线,横亘过他的整只眼睛, 那根黑色丝线在他的眼白上扭动、扩张,最后黑色丝线就像是闭上眼时的那条眼缝,它霎地张开了。   一只比正常人要更大的瞳孔,顷刻间占满了他的右眼。   牧水被吓了一跳。   而白适文好像完全没有感觉。   紧跟着, 牧水发现, 周围的人好像被0.5倍速播放了。他们的动作被无形之中的力量牵引住,而牧水和白适文成了其中唯二能够保持原速的人。   周围的人对此一无所觉,似乎当那一瞬间到来的时候, 他们就已经被分割成两个世界了。   这就是白适文的力量吗?   他那只怪异的眼珠, 带有时间之力?   白适文提溜着牧水, 轻轻松松就越过了无数人,来到了黑影的身边。而黑影晃动了两下,被白适文抓住了。   牧水眨了眨眼, 黑影在他眼中的模样就逐渐变得清晰了起来。   他的确长得和焦严几乎一模一样,但如果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 黑影的脸色更白,似乎常年处在不见天日的地方。他的毛发也并不发达。没有胡须,发际线后移。   当然,最大的区别就在于,面前的男人脸上会流露出一点邪恶的表情,让人觉得不适。   牧水一手扣住了黑影的手腕。   但没想到黑影的手腕却格外的粗,他反倒有点抓不住。   白适文瞥见他的动作,说:“你抓着我。”   牧水一想,也是。白适文抓着黑影,他抓住白适文,那不就等同于抓在一块儿了吗?这样黑影就算突然消失,也不得不带上他们这一串!   于是牧水就揪住了白适文的袖子,抓得十分十分的紧。   等做好了一切预防工作,牧水才问黑影:“你叫什么?”   黑影咧嘴一笑,笑容里带着明显的讥讽和恶意,他开了口,嗓音跟一面破锣似的:“焦……淼。”   他应该很久没有说过话了。   焦焱。   焦淼。   还正好是相对的!   那是孪生兄弟?还是黑影就是从焦严的体内分裂出来的?   “焦严去哪里了?”牧水又问。   黑影带着恶意的目光,将牧水从上打量到了下,他反问:“你想去吗?”   牧水歪了歪头。   听黑影的口气,他好像并不介意把他也带走。黑影对自己的本事很自信。   牧水笑了下:“对啊,我也想去。”   牧水说着拍了拍白适文的手背,示意他松开自己。他要入虎穴,总不能带着手里的新患者一块儿。   白适文却还牢牢抓着他的背带裤,淡淡道:“那就一起去吧。”   牧水惊讶地看了他一眼:“你不是要尽快回家吗?”   “两天都耽搁了,不差这一两天。”   黑影一点也不在乎自己现在受制于人,他盯着他们,眼底流露出的恶意更明显,他笑着说:“那就跟我,一块儿走吧。”   “闭上眼睛。”黑影说。   牧水心里忍不住嘀咕,这到底是什么奇怪的原理?焦严也是这样。当别人在看见过他之后,挪开视线,再挪回去。他就会发生位置上的迁移。   从文晓妍的描述中来看,黑影也一样。   但他又怎么带着他们一起迁移呢?   牧水乖乖闭上了眼。   白适文眨了下眼,那只被瞳孔挤满的右眼看起来,竟然有些可怖。   他的手指将牧水的背带裤抓得更紧。   不过一眨眼,一闭眼的功夫。   他们已经在影视城外,影视城内乱哄哄的声音都离他们远去了。   牧水用脚尖碾了碾地:“这是小说里的缩地成寸吗?”   说完,他抬起头,就看见了停在路边的一辆黑色小面包车。黑影仍旧被白适文牢牢攥着,他狼狈地说:“上车。”口吻凶恶。只是他如今还被白适文拿在手中,再如何凶恶,也只是显得滑稽而已。   牧水有些失望地开口:“我还以为一闭眼,再睁眼,就到了呢。原来也是要靠交通工具的呀……”   黑影面上闪过一丝狼狈,顿觉面上无光。   少年实在太过冷静了,他冷静地对着一切评头论足。让黑影感觉到了极大的挫败和侮辱。   黑影喉中发出一声怪笑:“之后不会让你失望的。那里,也正需要你这样的……”黑影将牧水从头看到脚,才吐出了最后两个字:“标本。”   黑影对他来自的地方很有自信,他相信牧水和白适文只要去到那里,就无法再反抗了。   也应该是一个厉害的地方。   不然怎么能困住袁盛他们呢?   牧水毫不犹豫地上了车。   白适文攥着他的背带裤,差点把上了车的牧水又给攥下来。   “啊,不好意思。”白适文这才收回手,跟着坐了进去。   车门很快关上。   牧水这才发现,在面包车的内部,被漆上了一层镀膜,这层膜完美阻绝了外界的光线。所以当门一关上,车内就立刻黑了下来。   牧水闭上眼,开始在心里默数。   白适文在一边也陷入了沉寂。   ……   爆炸在剧组现场引起了慌乱,大家快速地疏散了,幸好没有引起踩踏事件。   之后警方也赶到了现场,开始排查危险分子,调取监控。   爆炸比杀人的性质还要恶劣,因为前者是无差别且大规模的杀人……   康叶和沈茂嘉都回到了剧组租用的房车里。   助理给他们递上了温水压惊。   康叶缓了口气,然后突然反应过来:“……牧水呢?”   助理懵了下:“不知道啊。”   房车的门口倒是出现了一个人。   是齐星汉。   康叶更懵了:“齐哥不是去追人了吗?”   “没追到。”   齐星汉环视一圈:“牧水呢?”   “正说呢,没见着牧水人啊!”   至于那个白先生,谁会在乎他去哪儿了呢?   反正不关他们的事。   沈茂嘉手里的一次性纸杯突然被捏瘪了,水挤出来,喷了康叶一脸。   康叶:“哎,你干嘛……”   沈茂嘉头也不回地下了房车。   “找人。”齐星汉说着,也掉头下去了,重新开始了搜寻。   但他们找了两个多小时,也没能找到牧水。就连白适文的身影都没见到。   康叶结结巴巴:“……又突然消失了?”康叶皱起眉:“怎么一个没了,连带一串都没了?”   助理一脸懵,心说您问我我问谁去呐?   ……   当牧水数到一万三千零八十四的时候,车停下来了。   车门打开,白适文当先走了下去。   牧水睁开眼,一时间却不太能适应这样的环境。   周围很亮,无数的白炽灯照亮了整个空间。   牧水刚从黑暗的环境里走出来,那一瞬间眼前是一片盲的。   他抬手捂着眼,过了好一会儿才适应了这种感觉。   这是一个很大的空间。   像一个大型仓库,又像是一个场馆。周围的所有设施都被镀了一层银漆,在白炽灯的照亮下,反光得刺目。   牧水眯了眯眼,觉得相当的难受。   他转头朝白适文看去,却见白适文毫无所觉一般。   他的眼睛大概比较独特。   牧水收起目光,看向黑影。   黑影站立的地方有一扇银色大门,黑影背对着大门,面向牧水,露出了大大的笑容。笑容里又掺满了恶意。   他说:“你看——”   话音还没落下,“嘭”的一声巨响。   那扇银色大门被一股巨大的力道震飞了出来,正拍上黑影的身躯,将他整个都拍飞了出去。   气浪跟着喷出来,无数碎片飞溅。   同时伴随着有人气急败坏的声音:“抓住他!快!”   牧水眯着眼,看不太清。而白适文又揪住了他的背带裤,将他往后一挪。   他们就已经躲在那辆面包车后了。   无数飞起来的零件噼里啪啦地打在了面包车上。   牧水歪头一看,就见黑影被那扇银色大门打飞出去之后,正好落在离他不远的地方。黑影挣扎着爬了起来,神色阴鸷,眼底满是憎恶之色。   牧水倒是有点好奇,他会吐血吗?   吐出来的血是绿色还是红色还是黑色呢?   最后牧水很失望。   因为黑影没有吐血,他爬起来,紧紧盯住了从门内走出来的人。   牧水伸手拽了拽自己的背带,说:“现在应该安全了,我们从车后面出去吧。不然都看不见外面什么样子……”   白适文这才又松开了他的背带。   牧水绕着面包车走出去,见到了一群白大褂,有老有少,他们正追逐着一个高大的男人,他们愤恨至极,但又小心翼翼,不敢靠得太近。   那是焦严。   他身上的衣服已经被割开了数条口子,他的手紧握成拳,指骨滴滴答答地往下流着血。   牧水长舒一口气。   终于见到一个了。   黑影突然间冲了上去,快如闪电,几乎是一晃眼的功夫,他就到了焦严的面前。   焦严也同样的快,他双手擒住了黑影,神色冷漠麻木,钳着黑影就要把他生撕开。   那群白大褂眼珠子都快凸出来了,他们声嘶力竭地喊:“不!你不能这么做!该死的!你忘记这是什么地方了吗……这里是你诞生的地方!他是你的孪生兄弟!”   牧水:“……”   虽然有点荒唐。   但也算是不出意料了。   黑影喉中挤出一声冷笑:“……撕碎我……他就死……马上……”   黑影指了一个方向。   牧水顺着那个方向看了看。   哦,他自己。 第95章 牧水的死亡(3)   差不多十来分钟之后, 牧水、白适文、焦严、以及焦淼,还有那几个狼狈不堪的白大褂, 全部都站在了一个空间内。   这个空间很大,四面都是雪白的墙壁。除此外,还有很多奇怪的器皿、管道,甚至还有一些烧杯、镊子之类的玩意儿。这些东西被掀翻在地, 墙壁上更破开了一个大洞。其中有一面玻璃, 还从中心向四周蔓延开了长长的龟裂纹,像是曾经被人一拳击在了正中央。   这里拥挤又乱糟糟,总之就是没有一个坐的地方。   牧水有点累了。   “我想, 坐下来沟通的话, 效果更会好。”牧水小声说。   没有人能忽略他的小声。   白大褂们如临大敌地盯着牧水,以及牧水身边的焦严和白适文。   焦淼冷笑一声:“你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茶话会现场吗?”   焦严掐着他的脖子,将他往上提了提。焦淼不及焦严的身材高大,被这么一提,双脚自然就悬空了, 焦淼的脖颈一圈儿发紫,脸色涨红。   牧水瞥了他一眼。   看来焦淼虽然拥有一种神奇的能力,但他的身体却不及焦严的防御性强。   焦淼的身体依旧是肉体凡胎,只要焦严掐死他,那么他就真的会死去。   焦淼艰难地咳了两声:“……好,好,我……去……拿凳子。”他的声音都变了调。   焦严这才松了手。   牧水转头看向一个白大褂:“你去拿。”   白大褂猝不及防地被点中,整个人都慌乱了, 他连连往后退,话都说不利索:“不,我不……”   焦淼脸色阴沉沉地道:“去!你想我死吗?”   白大褂这才顶着乱糟糟的头发,一路小跑着出去,没一会儿吃力地拖了一把人体工学椅回来,摆在了牧水的面前。等椅子摆好,他就立刻回归了白大褂的队伍,生怕多停留一秒钟,就让他也落入和焦淼一样的境地。   牧水坐上了椅子,这才觉得四肢都舒展了,他微微眯起眼,脸上的表情都放松了一些。   焦淼瞥见他的神色,不由冷笑:“有什么问题,最好是快些问,不然我怕你等不到那个时候就死了。”   牧水并不理会他的阴阳怪气。   他很好奇,焦严和焦淼的关系,为什么会变成今天的样子。但比起这些……牧水出声问:“你们见过一个半边身子都是白骨的男人吗?还有一个带着小丑面具的男人?”   之前搬凳子的那个白大褂,突然又往后连退三步,脑袋“嘭”地撞上了身后的管道,本来就摇摇欲坠的管道“啪”地掉了下来,恰好砸中他,将他的眼镜砸掉了下去。   白大褂捂住眼睛,满头大汗地说:“没看见……没看见!我们怎么会看见他们呢?看不见的……”   牧水不高兴地皱了下眉。   “那你们呢?”   其余人或是面露茫然,或是面带怒色。   “够了!”一个留着八字须的老头站了出来:“是不是你指使的他们?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第96章 牧水的死亡(4)   他望向牧水的目光, 透出了深深的惊恐,可很快, 惊恐被愤怒所替代。   老头儿身体颤抖,口中大骂:“他是已经逃离的实验品,突然间回到基地。我早就该知道这是一个阴谋。果然,他对基地又打又砸……还引来了你们……”   牧水没有打断他。   倒是一旁的白适文面色渐渐冷了下来, 像是很不喜欢老头儿的说话方式。   牧水悄悄抬起手, 将白适文往后推了推。   白适文敛了敛脸上的神色,又恢复了一派儒雅、深不可测的模样。   一直等到老头儿愤怒地骂完,牧水才轻声问:“听你的口吻, 你认识我。”   “我不认识你。”老头儿气急败坏地从衣兜里掏出来一个透明盒子:“可该死的, 这东西认识你!它知道你是谁!你身上的味道,是挡不住的……卡托帕斯的走狗!”   老头儿脱口而出卡托帕斯的名字之后,又自知失言,于是连忙脸色大变地住了嘴,他紧张极了, 脖子上的青筋都凸了出来。   牧水一怔。   他立刻低头去看老头儿手里托住的盒子。   那只盒子是玻璃?或者塑料?又或者是透明水晶制成的?看不出具体的材质。但却能让人清晰看见盒子里放的什么东西。——那是一个巴掌大的奇异生物,通体肉粉色,像是被撕掉了外皮一样。它有四只短短的脚,还有两个短短的角。牧水之所以能分辨出哪儿是脚,哪儿是角,纯粹是根据各自长短不一来判断的。估计在别人眼里,看上去就都跟蜗牛脚差不多,肉粉、蠕动, 有点说不出的恶心,让人没法再仔细看下去。   更恶心的是。   这玩意儿不仅在蠕动,它还在颤抖。   而且是剧烈的颤抖。   连带整个盒子都颤动了起来。   牧水的目光转了转,这才扫视到其余白大褂,他们的兜好像也在抖。   牧水好奇地问:“你们也有这个东西吗?”   老头儿冷声道:“当然。你们的手段卑劣,为了防你们,我们都有这样的东西。你以为能骗过我们的眼睛……却骗不过它。”   牧水隐约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了。   他们将他当做了卡托帕斯的人,凭据就是那个丑陋的肉粉色的小怪物。   它认识他身上的气味……他身上有什么气味?   牧水骤然反应过来,从兜里掏出了一个东西。   甲盖大小,硬质,形状略微不规则。   那是在幻境里,加西亚给他的礼物,一度被他怀疑是不是加西亚的结石的东西。   当牧水将这东西掏出来之后,那盒子里的小怪物抖动得更加厉害了,它甚至开始撞击盒子,盒子连带发出了噼啪声。   那阵阵噼啪声,听在白大褂们的耳朵里,就仿佛催命符一样的东西,他们纷纷变了脸色。   老头儿四肢卸了力,他瘫坐在地上,道:“他不达目的不会罢休。说吧,想要怎么样?带走焦淼吗?还是想要更多?更多是不可能的。杀了我们也不可能。我们无法向上面交代!”   牧水还什么都没说,老头儿就已经自己将自己击溃了。   一帮子白大褂更是抖得不成人样,仿佛站在他们面前的就是卡托帕斯本人。   牧水搓了搓手里的东西。   带有卡托帕斯的气味,会让盒子里的小怪物畏惧到这样的地步。   好吧,果然是从体内取出来的结石吧?不然怎么会染上气味呢?   “对,我要带走焦淼。”牧水顺着老头儿的话往下说:“我还需要知道,怎么控制焦淼的能力。”   反正背锅的是卡托帕斯呀。   不要白不要!   老头儿脸都白了:“……你好狠。”   焦淼脸色大变:“他在胡说,他怎么可能和卡托帕斯有关系?焦严是不会投靠卡托帕斯的!”   老头儿却喃喃自语道:“好,好,告诉你。但之后你不能再来这里!”   牧水:“唔。”   没想到这么轻松。   焦淼奋力挣扎,五官扭曲:“没有能控制我的办法,没有!我是无敌的!你们也不能将我交出去!我对组织的作用是巨大的……我能操控生死!”   “他无法操控生死,他只是曾经接受过改造,改造之后,他整个人就像是一个有害物质的放射体。如同核。弹会释放出核。辐。射一样,他带来的辐射就是死亡。”老头儿说。   牧水点点头,这和他猜测的很相近。   牧水接口道:“所以,一开始他会频繁地出现在某个人的身边,当这个人接收到足够多的‘辐射’之后,慢慢就会看见他的身影。而越是看见,就越受到他的影响。厄运就会降临,就会有注定好的死亡在前方等待。每死亡一个人,他就能回收‘辐射’。如果这个人没有按照计划死去,他就无法回收‘辐射’,力量就会减弱,导致杀另一个人时,变得力不从心。就比如我,到现在都还没能死掉。”   老头儿的脸色更白:“……是。”   “那么他为什么要杀人呢?一边是满足自己控制别人生死的欲。望,另一边,是在为你们组织挑选新的试验品吗?不受‘辐射’影响的人,是你们需要的人。”   老头儿身形更委顿了:“他果然都知道,他是不是一早就盯上921了?”   牧水没有问出声。   他想,那应该是焦淼的编号。   就和谈镜是566一样。   就和卡格拉将他当做齐的时候,口口声声说他是79一样。   都是编号。   之前他认为这些都是精神病院里,病人的编号,哦对,还有医生护士也有一样的编号。可现在实验品也有编号?   那是代表着谈镜和“齐”也都曾经是实验品吗?   这是否又说明了,医院和这个地下基地,都是属于组织“潘”?所以他们才会用到统一的编号。   “控制他的办法,就是让他和一个强大的人,或者更多强大的人,待在一起。他杀不了他们,他身上的力量很快就会被分散。就像是用光了的能量棒,再发挥不出一点作用。是这样吗?”牧水反问。   老头儿喉头一哽:“是……既然你都知道,还问我干什么?”   那头焦淼的面容扭曲,声嘶力竭地大喊:“不是!不是这样……”   但没有谁去听他说话。   牧水好奇地问:“那他为什么和焦严一样?总是让人察觉不到存在,只要一眨眼,他就会挪动位置。”   “他们一开始接受的是同一种改造,后来才又接受了不同的改造……”   牧水皱起眉:“听起来是非常不愉快的经历啊。”   血肉之躯的人类,经历得起几次改造呢?   一直委顿的老头儿却突然站起来,冷冷看着牧水,眼底展露出一丝扭曲的狂热:“你不懂……这是激发人类身体里最大的潜力,这是基因的优化,物种的改进。将来,所有人类都会感激我们今天所付出的一切。这是狭隘的卡托帕斯,所不能理解的。如果焦严当初不逃离组织,那么他已经拥有更好的未来了……所有背叛潘的人,与潘作对的人,都会后悔他们的所作所为。”   老头儿的话说到这里,口中突然喷出了血。   他张开嘴,一截舌头掉了出来。   遥远的另一边。   卡托帕斯神情阴郁地盯着面前的帘子:“……谁在用憎恶的口吻念起我的名字?他该死。”   话音落下,卡托帕斯又按住了自己的脖颈,那里酥痒得要命。   “愚蠢的加西亚!为什么要拔我的逆鳞送人……”   旁边的青年张了张嘴想提醒他,……您这是在骂您自己呢。   作者有话要说: 上章没想那么短小的!手快发出去了,想补提示我文章审读没通过不让发。只能单开一章了。然后前面修了个bug,袁哥没有捏碎面具。面具重要道具,不能碎。 第97章 牧水的死亡(5)   骨飞走入那扇大门, 见到的是一片狼藉。   器械散乱,防护服撕裂, 墙壁上一个接一个的大洞……   青年俊美的五官,渐渐扭曲成了一个讥讽的笑:“他们迟早会被自己亲手制造出来的怪物,彻底毁灭。”   一个男人来到他的面前,躬着腰:“大人, 我申请对这里进行S级搜查。”   “去吧。”骨飞应了声, 顿了下,突然又说:“等等。”   “大人?”   “带上那东西了吗?”   “带上了。”男人说着,微微侧过身子, 只见他的肩头, 也趴了一个肉粉色的小怪物。   “你应该知道,如果它瑟瑟发抖,那就说明卡托帕斯大人的鳞片就在附近。”   “是的。”   “如果你发现了它的携带者,那么请立即将他带走。趁着袁盛还没有发现之前。”   “是。”   “你也不要小瞧那个携带者,他曾经差一点……就杀了我。”   骨飞抬手捏了捏脖颈的位置。   上次在他编织的梦境里, 他以为那个少年真的会杀了他。   男人惊愕地应声:“是……他有这样厉害吗?不是一个普通人吗?”   骨飞摇摇头:“谁知道呢。”   能从他的梦境里带走加西亚的鳞片。谁知道少年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怪物呢?   牧水打了个喷嚏。   他拽了拽身上的背带,小声嘀咕:“……明明冬天已经过去了啊。”   “嘭”的一声巨响,打断了牧水的声音。   牧水扭头去看,就见焦淼怒瞪着双眼,五官扭曲,一头磕在了面包车的车窗玻璃上。   牧水只好出声提醒他:“你别乱动,车窗撞碎了,你要赔钱的。这个车……唔, 质量应该不是太好。”   焦淼听完,怒气上头,双眼瞪得更大了,眼珠都凸得像是要掉出来了一样,还用力又撞了两下车窗玻璃。焦严面无表情,揪住他就往后一拽,随后将焦淼整个人都踩在了脚下,踩得他动弹不得,当然也没办法再去撞车窗玻璃了。   焦淼死死咬着牙,从喉咙里挤出了一句话:“还真是一点兄弟情谊都不讲……”   “你这个人真奇怪。”牧水慢慢翻开了膝盖上的资料。资料很厚,足足有一沓,那是在老头儿突然吐出一截舌头之后,其余人吓得快疯了,马不停蹄地取来了这玩意儿,交到了他的手里。说是当年焦严、焦淼二人的资料。   牧水翻开第一页,目光落在了“焦焱”两个字上。   牧水淡淡道:“你胜券在握的时候,不拿他当兄弟看,故意将他引回基地,等着一群医生抓住他。等到你沦为阶下囚了,就开始讲兄弟情了。”   焦淼被戳中痛处,脸色铁青道:“那是他先背叛了基地,是他自甘堕落,先选择了做一个废物!”   牧水的动作一顿,目光停留在了一段记录上“……9月4日15:31,焦焱进行了第一次体测。体测结果,符合项目实验要求。”   “……9月12日21:01,经协商后,实验室向焦成胜、韩小凤交付“……9月15日08:30,焦焱进入三号实验基地。”   如果将9月4号视作是基地筛选试验品的一个开始,那么从9月4号到9月15号,才短短半个月不到的时间,焦严就进入到了基地。那笔美。金,肯定起到了不小的作用。   牧水摸出手机尝试了一下检索关键信息,很快就搜出来了。   《正值赛季,焦焱突告急,疑旧伤发作》《下一场比赛阵容变动,焦焱突然离场》《焦焱被替,引发球迷不满》   ……   焦严退役退得很突然,连赛季都没有打完。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应该就进入基地了。牧水无从猜测,当时他是自愿还是非自愿。但从那一刻起,他就彻彻底底从赛场上粉丝无数、魅力过人的篮球运动员,变成了基地里的一个试验品。   牧水又往后翻了翻。   “……1月3日第一次潜逃,被捕回。”   921果然是焦严的编号。   从他进入基地之后,就再没人称呼他的名字了。   牧水的目光在“捕回”两个字上顿住,心底有一点微妙的不适。写在资料里轻描淡写的两个字,就像是抓回了什么小猫小狗一样。   牧水接着往下看,发现这并不是唯一一次的潜逃。焦严在第一次潜逃失败后,仍旧没有放弃,他开始了不断的尝试。   1月19日第二次潜逃。   2月22日第三次潜逃。   4月8日……   6月29日……   他逃跑的时间间隔越来越长,说明在每一次失败后,他遭受的惩罚是越来越严重的。他需要花更多的时间来恢复,并且伺机等待下一次机会的来临。   转眼就是一年过去了。   他的潜逃计划中止在了第十三次。   基地似乎被他惹恼,下面的一段文字很快变成了——   “9月1日,921进入实验四组,施行摘取大脑颞叶手术。”   牧水接着往下看。   “9月2日,检测到921变化,目光呆滞,神情麻木。手术失败“9月5日,921肢体力量得到明显增强,疑似能操控空气,引起空气暴。动。”   “9月21日,921消失。经过监控调查,921的身形发生多次瞬移。”   “1月3日,焦成胜、韩小凤与921取得联系。921被送往金水市特殊病理研究院,由023接手。”   “2月1日,921彻底失去控制。”   “2月3日,921施行环钻术。”   “2月14日,921逃离医院,失去下落。”   之后就再没有记录了。   附在后面的则是一些更详细的实验报告,只不过那些白大褂在交给他的时候,还是多了个心眼儿,实验报告上,明显有被腐蚀过的痕迹,部分字残缺不全。   牧水随后翻看了一下焦淼的资料。   焦淼大声斥责焦严背叛基地,而他的资料里,他还真没有过一次潜逃行为。   他是在焦严从基地消失后的一个月内,被送进来的。之后就一直留在基地,分别进行了五次改造实验。直到改造成现在的样子,焦淼获得了在外自由行走的权利,他正式开始为基地效力。   牧水合上了手里的资料:“……井底的青蛙,在讥笑跃出水面的鲤鱼。”   他的口吻平淡,并不带一丝嘲讽意味。   但也正是因为姿态过于平静,反倒正戳中了焦淼的痛脚,焦淼脸色大变,却因为被焦严踩在脚下,只能像咸鱼一样挣扎再三不得翻身:“……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一直没有开口的白适文,突然出了声:“牧医生,你想好怎么安置他了吗?还是说,杀了他?”   牧水皱了下眉。   焦淼杀了人,是应该抓入监狱的……   牧水突然想到了白适文的身份。   他是一个政。客。   牧水扭头看向他,男人衣冠楚楚,丝毫看不出精神病患者的模样。   牧水:“你知道有什么管理怪物的官方性组织吗?”   白适文点头:“是有这样的组织,去年年初才正式成立。你可以从他这里得到足够的信息后,由我来做中间的桥梁,将他转交给组织。”   牧水放下了心。   他不可能杀死焦淼替天行道,他手里什么力气也没有,杀也杀不了的。能交给正统的组织来处理就更好了……唔,如果有机会的话,他还希望能和官方打打交道。万一以后再遇上怪物,打110有用吗?   听着牧水和白适文,三言两语间就决定好了他的命运,焦淼终于收起了那副令人厌憎的嘴脸,他眼底开始流露出求助之色,他艰难地歪头看向焦严:“你是我哥,你是我哥!你真的要看我去死吗?当年你闹了大事,不管不顾从基地离开,潜逃回家,是谁收留的你?你忘了你给家里带来的那些麻烦了吗?焦严,做人不能这样……”   牧水出声打断了他:“你的父母私自和基地达成协议,将焦严送入基地,换得一大笔钱。你们靠着这笔钱,过上优越生活,就应该承担麻烦。他私逃回家,不是很快就被你们送去精神病院了吗?”   “那也是为了他好,那个时候他从基地出来,就像个疯子一样,没日没夜地坐在客厅里,不休息不吃饭,好像随时要杀人一样……只能把他送去医院。”焦淼恨恨咬牙:“后来,因为他私逃,我又代替他进了基地。我替他受了过!”   “不是。”牧水淡淡道:“从你的性格分析,再结合资料里对你的记录。你在面对基地的时候,是相当主动的,你对这里的规则适应得很好,甚至以自己拥有超越普通人力量而洋洋得意。当年焦严逃回家,你是不是无意中撞见了他的能力?于是你认为,父母送他去基地是为他好,而他却不懂得珍惜。你和他是双胞胎,并不比他差,凭什么他赛场上能做出色的篮球远动员,赛场之下,又能成为拥有奇幻能力的人。你也想拥有这样的力量。是你主动去了基地。”   焦淼僵硬地扭动脖子,发出咔哒的声音。   他生生扭过了自己的骨头。   他死死盯着牧水,眼底微红:“你到底是什么人?”   牧水:“一个医生。”   焦淼喉中发出“嗬嗬”的声响:“心理医生?那你应该看好了焦焱,他失控起来,会杀了你的。他是一个精神病……一个精神病……他不能和我比。我也不会嫉妒他……”   牧水并不理会他,而是继续往下说:“就像现在,你被送到官方组织。你怕的不是死,而是从此失去使用能力的机会,证明你的能力并没有你想象中那样强大。你害怕成为弱者……”   焦淼扭动脖子的动作猛地一顿,口中念念有词:“住嘴,我要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   一辆黑色切诺基,突然蹿了出来,正正撞上了面包车。   “嘭”,空中爆出一串火花。   光芒刺眼,牧水闭上眼,又睁开了眼。   咦?   他看见了一具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躯壳,被炸得缺胳膊少腿儿地躺在车旁。   焦淼也一样。   爆炸同样波及了他自己,他焦黑地躺在那里,像是一个大炭块。   焦淼和其他人的相处时间不长,身上的死亡“辐射”对其他人还未起效,但作用于牧水身上的“辐射”还没过期。   这是第二次爆炸。   牧水认认真真地思考了一下,是我戳他痛脚了吗?所以他连自己都炸?   牧水本能地抬起手,想要摸一摸自己是不是变成了灵魂体。   穿着红裙子的女人扣住了他的手腕,妩媚一笑:“认识一下,我是023。921曾经的主治医生。”   啊,他还活着。   “我等你很久了,79。”   牧水:_(:з」∠)_   嗨呀,为什么都拿他当79呢?   医生有编号,病人也有编号。   那79,是医生还是病人?   作者有话要说: 牧水摇头.jpg:我不是精神病。   骨飞是卡托帕斯身边那个制造环境的青年。然后,这章和前面有伏笔相连的地方,记不起来或者懒得回顾都没关系,反正以后还会揭秘的。 第98章 牧水的死亡(6)   女人俯身靠得更近了一点, 牧水看见了她的领口别了一张工作牌,只不过她将工作牌藏进了胸口, 所以无法看见上面写了什么。   女人冲牧水笑了下,手指夹着什么东西送到了牧水的面前,那东西散发出一股怪异的味道,闻得人像是陷入了一大团棉花里似的。   牧水感觉到脚下发软, 身体腾空, 然后他就闭上了眼。   女人并没有就此住手,她俯身靠得更近了,几乎贴在了牧水的耳边说话, 低低的, 并不太能听清她说了什么,只是每一个字都轻轻地顺着钻进了牧水的耳朵里。   刹那间,牧水心底升起了点荒诞的感觉。   她竟然在试图催眠他。   一个医生在试图催眠另一个医生。   既然是在催眠,那说明他现在还是一个活的人。毕竟催眠对死人可是没有用的。   牧水闭上眼。   那就让你催眠好了。   前后不过两分钟的时间。   女人伸出手,她的指甲长长, 上面还染了鲜艳的红色。她伸手掐住了牧水的脸颊,长长的指甲在牧水脸颊上留下了深深的印子。   女人就这么捏着他的脸翻来覆去地翻看:“……这就是79吗?嗯?和档案里记载的并不一样啊。如果当年令他们疯狂的79,被卡格拉奉为不可超越的神明的79……那79也太糟糕了点。或者那就是个骗局?这世界上根本不会有那样厉害的女人慢慢放开了手。   “皮囊是好的,但看上去真弱啊。”女人感叹了一声,吩咐前面的人:“开车。”   驾驶座上空无一物,但却低低传来了男人的声音:“是。”   车子很快发动,离开了现场。   不远处的摄像头发出爆裂的声响,与之同时, 面包车现场发生了第二次爆炸。就在焦淼刚刚费力地睁开双眼之后,他刚露出了一点笑意:“……炸得死你们,但又怎么能炸得死我呢?我才是基地最完美的实验品。没有任何人比我更强大……”   焦淼的话音刚落下,他的手才刚撑住地面。   “嘭!”   一声巨响过后。   面包车被炸得几乎粉碎。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烟雾才慢慢散开。   只见焦严躺在那里,浑身上下出现了像是石头裂开一样的裂纹。焦淼则完全成了尸块,血肉模糊,直接解了体。   除此之外,现场再没有别的痕迹了。   不知道又过去了多久,才渐渐有人发现了这边的交通事故。人们大声喊叫,四下奔走,有掏出手机开始录制现场并积极上传到各大平台的,也有赶紧拨打110和急救车电话的。   他们站得远远的,并不敢靠近,生怕这里再发生一次爆炸。   汽油味儿弥漫,现场一片惨烈。   警察和救护车很快先后赶到,记者们也跟着蜂拥而至。   “这里是苹果新闻,我们在现场为您报道……这里发生了一起严重车祸,根据初步测定,现场一共发生了一次猛烈撞击,两次爆炸……现暂时无法确认死亡人数……在这里,我们呼吁大家出行注意安全……”   除了新闻直播,还有不少图片被发到了网上。   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样惨烈的车祸了。   现场围观的人,出于猎奇的心态,不断拍摄照片上传网络平台。又有记者推波助澜。于是#车祸爆炸#的新闻,很快就上了热搜,恰好被#齐星汉拍摄现场#压在下面。   齐星汉有自己的团队,不管他是在工作的时候,还是在休息的时候,他的团队都在运转。团队会负责实时搜集网络上任何和他有关的信息,而一些没有关系的时事新闻,他们同样会去关注,这样才能在适当的时候抓住适当的机会。   #车祸爆炸#的新闻,因为恰好在齐星汉的热搜下面,所以他的团队也就顺便点进去看了看。   不看不知道,这一看不得了。   “那不是……那不是焦严先生吗?”   “是他吗?”   “是吧。那个身高,一看就是啊!”   “焦严先生之前是和牧先生一起走了吧?”   “好、好像是。”   团队的工作人员面面相觑,下一刻都惊得跳了起来。他们不敢隐瞒,赶紧就去找了齐星汉向他汇报这件事。   齐星汉已经有好几天没能联系上牧水了。   这个时间段恰好没有他的戏,他就站在一边,微微走神。但别人并不知道他在走神,他杵在那里,一言不发,眸光冰冷而麻木。正在镜头底下进行拍摄的演员,被他的目光一盯,浑身直冒冷汗,连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了,以至于全场的拍摄进程受到了极大的限制。   但齐星汉浑然未觉。   他很少去思考周围的东西,自从他“死亡”以后。   可现在,他脑子里在想牧水,在想失踪的袁盛和那副骨头架子,他在想新来的白适文。   “齐哥!齐哥……”   齐星汉转过头,看向来人。   来人跑得气喘吁吁,她紧张地抓住了手机,然后小心翼翼地递到了齐星汉的面前:“刚才,咱们在监控过程中,发现了一条新的新闻。”   齐星汉低头扫了一眼。   车祸,爆炸。   毫无特别的地方。   齐星汉正要收起目光,突然一滞——   他看见了焦严的身影。   他辨别的速度比团队里的工作人员动作更快,因为他辨别的方式和他们不一样。怪物和怪物之间,总是更容易发现彼此的。   齐星汉紧紧盯着照片上的身影,目光像是要穿透手机屏幕,将照片里的人揪出来。   那就是焦严。   齐星汉无比肯定。   那牧水呢?   齐星汉开始仔仔细细阅读这条微博。   切诺基撞上了面包车,随后发生第一次爆炸,再之后发生了第二次爆炸。   现场除了散落的汽车零件以外,还有强悍的哪怕是被炸过也依旧维持着完好的焦严,以及一些不知道属于谁的碎肉、肢体……齐星汉的眸光变得更冷,他眼底的麻木之色渐渐退去,他将手机拿得更近了一些,尽管近远其实对于他来说都没有什么影响变化。   齐星汉更仔细地开始看这张照片。   工作人员在一边连大气都不敢喘,她小心地觑着齐星汉的脸色,一边给其他人发了消息,生怕万一一会儿齐星汉遭受不住打击需要进医院,那不得叫救护车么?   齐星汉面上看不出什么变化,唯一变化的只有他的眼眸,麻木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片幽深的冰冷。   那些碎肉和肢体不是牧水的。   有一截大腿明显要健壮很多,那不会是牧水的身体。   齐星汉活动手指将照片放大的时候,却不小心滑出了屏幕。他很快又点了进去,但这次进去,网络刷新了,显示照片被删除。   齐星汉点进评论区,就见评论区里在说,照片太过血腥惨烈,所以被河蟹了。   齐星汉抓着手机的手指紧了紧。   他尝试翻了翻微博,试图翻出更多的还没来得及被删除的图片,他甚至还上了其它网站查看。但都被删除干净了。   于是齐星汉不再盯着看了,他将手机交给了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战战兢兢地出声问:“牧先生……他在吗?”   “他不在。”齐星汉抿唇冷声道。   工作人员松了口气。   “今天和明天……我都要请假。”齐星汉一边说着,一边大步往外面走去。   工作人员一愣,不是没在吗?怎么还要请假?   她也不敢反驳,只能追上去喊:“可是,可是这事儿得让郭哥知道吧?”   齐星汉腿长,步子迈动得快。   所有人都只见过他彬彬有礼,或是冷淡不语,静止地立在那里仿佛高岭之花的模样。他们还没见过他这样大步迈动,步伐间展露出焦灼的样子。所以一时间,所有人都不由朝这边看了过来。   镜头底下的演员更是战战兢兢地想,难道是他们演得太烂了?气得齐哥这样好脾气的都暴走了?   齐星汉的身影很快就从片场消失了。   他自己开车离开了影视城,司机和助理包括经纪人,一个也没能追上他。   其余人这才怔怔回神。   不,其实也不是没见过。   上一次齐哥这么焦灼的时候,好像是在那次拍电影的时候,说是那位牧先生发高烧了,然后他就和另一个特别高大的男人,一块儿送牧先生去医院。当时不仅是大开大合地迈起了步子,就连车都快开成了飞车。当时还上新闻了呢。   这次又是为什么?   不会还是为了……吧?   齐星汉一身话题度,他前脚开车离开了影视城,后脚记者们就跟了上去。   这时候如果郭勇跟在了身边的话,那么郭勇就会主动去解决这些记者了。但这会儿齐星汉没带郭勇,他也根本顾不上身后有多少个记者跟着。别说记者了,现在其余的事,齐星汉都没看在眼里。他只管开车往机场赶。   记者们难得不受阻拦,倒是拍了个尽兴。   这一跟,他们就直接跟到了另一座城市。   但记者们却乐此不疲。   能让齐星汉放下工作,打破敬业人设,急着跑这么远,一跑就跑到另一座城市的人……那肯定不是一般的人啊!这要是能抓出来,铁定上头条啊!   齐星汉是不需要睡觉的,他下了飞机之后,立刻联系人送了车过来。他就又自己开车,赶往了下一个地点。   记者们跟着他七拐八拐,都忍不住打呵欠了。   “这到底得是个什么人物啊?才能让齐星汉这么不眠不休都得赶到。他不困,咱们都困了……”   其余人扒拉着窗户往外看了看。   前方有一圈儿拉起来的警戒线,警戒线附近有警。察把守,而警戒线以内,则是有焦黑和鲜血的痕迹残留……周围的草坪像是遭受了什么毁灭性打击一样,花草全都枯死了,街边的树木甚至拦腰断了。   “这地儿怎么越看越有点眼熟啊……”   “艹,是不是这儿?你看,是不是这儿?”有记者马上掏出了手机,翻到了存图。那是在图片被全网和谐之前,他出于记者的职业惯性存下来的。   “好像……好像真是!”   “齐星汉就奔着这个车祸现场来的?”   “我靠。你看这张,你还记不记得……之前齐星汉出发去剧组的时候,有个机场照啊,当时跟他一块儿走的,就有这个人!”   “机场照里还有那个少年啊,就上次因为高烧被齐星汉火急火燎送去医院的那个少年……这次车祸现场有没有他?快看看!”   一帮记者很快串联起来了。   他们迅速从背后抓拍下了齐星汉的身影,连仔细编辑措辞都来不及了,生怕被别家抢了先。   就在齐星汉从警。察手里拿到现场照片的时候,热搜上已经涌现了新的内容。   #齐星汉出现在车祸现场#   #齐星汉重要的人死于车祸爆炸#   #齐星汉神秘少年#   这样的热搜词很快霸占了热搜前三。   牧水的照片很快出现在了热搜微博里,顿时引起了遍地哀嚎。   “靠,不是吧?上次机场照里的那个少年死了?长得很好看啊!一笑起来,简直小天使!”   “上次发个烧,齐星汉就那么着急了。这次……真完了……”   “希望不要有事,心疼男神QAQ替男神祈祷。”   齐星汉站在警戒线外,抓着警方提供的多角度照片,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最后在被炸开的面包车庞大的车壳后,他发现了一截纤细的手腕。手腕被炸得焦黑。   齐星汉指着那截手腕:“这也是一个死者吗?”   小警员探头看了看:“是的……现场一共有两具尸体,一具轻度焦黑,另一具焦黑严重。除此外,还有一些尸体碎块,经过拼凑后,得出了另一具尸体。法医检查后确认,现场死亡的是三名男性。其中两名年纪相当,他们有血缘关系。那具重度焦黑的尸体,年纪很轻,应该在20岁左右……”   “啪”的一声轻响。   小警员不由顿住了声音,看向了齐星汉抓着手机的那只手。   手机屏幕上竟然显露出了一点点裂纹。   小警员咽了下口水。   齐星汉的神色却平静极了,平静得让人有点不知道为什么心底隐隐发凉。   齐星汉平静地道:“你继续说。”   小警员点点头:“好。另一辆切诺基上的司机已经不见踪影了,怀疑是畏罪潜逃。现在警局在紧急核查尸体的身份中……”   小警员的话说到一半,突然接到了电话。   “什么?你说查出来了?”   “好,好的。”   小警员的声音骤然变得艰涩起来,他语气低沉地道:“轻度焦黑的尸体,确认是焦焱,就是那个曾经很厉害,后来突然退役没了踪影的篮球运动员。另一个是他的双胞胎弟弟焦淼。那具年轻的尸体,现在还不知道身份,在继续查探中……”   “不用查了。”齐星汉开口,声音里拢着一股浓郁的死气沉沉的味道:“带我去见他,我认识他。”   小警员接到消息后不久,媒体们也就得到了消息。   这个新闻就更炸裂了。   当年突然退役,从此消失无影踪的明星球员焦焱,竟然恰好死在了这场车祸里。多少人的记忆一下子被勾了起来。   当年全国上下不知道有多少人都是他的粉丝,也是他的踪迹消失了太久,慢慢才没有人记得他了。可没有谁想到,再提起他的时候,竟然是在这样的时刻。   #车祸遇难人员之一焦焱#很快登顶热搜。   “为什么会这样?我椒盐突然出现就死在了车祸里?这他妈是在开玩笑吗?”   “[蜡烛]真的很多人的记忆啊!当年真的很喜欢他,做梦都想去现场看他的球赛!”   “我不接受,一定是假的!”   “我最伟大的篮球运动员啊QAQ为什么还不归来?”   女人滑动着手机,她看过了热搜,还看了热搜的评论区,然后轻笑出了声:“……一群浅薄又无知的人。以为做明星,做运动员,得到无数人的喜爱与拥护,就是了不起了吗?焦焱失踪这些年里,得到的可远比这些多。拥有力量,高于一切。哪里需要你们来心疼?”   牧水睁开眼的时候,就正好听见女人这段话。   女人已经脱下了红裙,她换上了一件白大褂,头发盘起,戴上了一副黑框眼镜,遮住了过分艳丽的面容,看上去还真像是一个正经医生。   牧水低头看了看自己,他身上套了一件病号服,白色的被子盖在身上。抬头望去,周围一圈儿都是雪白色,鼻间还飘散着消毒水的味道。   他在医院。   准确的说,他在病床上。   牧水试着活动了一下。   “咔哒”,那是铁环碰撞的声音。   牧水不高兴地皱了下眉。   他竟然被锁住了,手腕和脚腕都被锁住了。   “你醒了。”女人转头朝他看了过来。   牧水压下心底的不高兴,平静地出声问她:“这里是哪里?你将我带到这里,是打算做什么?”   女人笑了下,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先拿起手机,调出了热搜新闻,在他面前晃了晃:“喏,你看,这是你的死讯。”   牧水扫了一眼:“嗯。所以呢?”   女人惊讶地看着他:“你不害怕吗?要知道,你的死讯出了,也就代表这个世界上,已经不存在你这个人了。你会被销户,你失去了正常人类能享受的东西。”   牧水还是神色不变。   他其实也希望自己能够更畏惧一些,但无奈,女人恐吓他的这些话,还不如突然出现在他的身后,再拍一下他的肩,在他耳边尖叫一声,来得吓人。   牧水舔了舔唇,低声说:“我渴了。”   他的睫毛微微颤动,看上去有种乖巧的错觉。   女人更惊愕了:“嗯?你要喝水?”   牧水:“嗯。”   “哈……心倒是很宽。”女人说着站了起来,真去给他倒了水。   “你得扶我起来,我躺着没办法喝水。”牧水陈述着事实。   女人憋闷了一瞬:“……我去找根吸管给你。”   “嗯。”牧水点头,还礼貌地说了声:“谢谢。”   女人找到了吸管,拆开包装,放入杯子里。因为牧水手脚都被束缚的原因,女人只能躬着腰,拿着杯子递到他的面前,再将吸管放到他的唇边。   牧水喝水喝得很慢,女人就得一直举着杯子。   时间一长,女人的胳膊都酸了,偏偏牧水面上神色还平静又闲适。   女人气笑了:“你还没喝完吗?”   牧水松开了吸管。   他的唇被水润了过后,显得漂亮极了,像是在引人亲吻一样。但女人可欣赏不来,她只能心情恶劣地想,难道这也是79的一大优点吗?用漂亮的身体。器。官去吸引别人?于是才赢得了那么多的喜爱?   牧水满面无辜地道:“躺着喝,当然要慢一点的。不然会呛住的。”   女人本来心情正好,这会儿却忍不住恶劣起来:“……看来你对自己的处境不太清楚,才能这么闲适地喝水。”   “我很清楚。”牧水抬眸:“我对你一定是有用处的。所以你得好好对待我。”   女人一噎。   女人嗤笑出声:“好吧,我本来以为,你完全不像是79。你看上去像是一个相当伪劣的赝品。但现在看来……噎人的功夫,倒是如出一辙的。”   牧水慢吞吞地眨了下眼。   唔,这么说起来,女人也并不确定他究竟是不是79。   牧水的目光转了转,突然顿住了。   只见女人的白大褂上,挂了一张胸牌。这次胸牌显露无遗,上面的字很清晰——主任医师,吴茉莉。   吴茉莉。   茉莉。   因为女人现在离他有一点距离,而牧水又是躺着很费力地仰头去看,所以牧水只能眯起眼,努力地辨认着上面更小的字。   ……中心……医院……   精神科……   牧水的记性很好,他一下子就想到了卡格拉口中曾经提到过的,和他有过一腿的,并且拿走了他的手记的女人。他说那个女人是他的心理医生,叫茉莉。   两个身份一下子重叠了。   这世界上没有巧合到这样地步的可能。   这个吴茉莉,显然就是卡格拉口中的茉莉。   她既曾经是焦严的医生,也曾经是卡格拉的医生。   焦严的医生应该是属于金水市特殊病理研究院的,那么吴茉莉在这里的身份,就仅仅只是一重掩护。   但他从没在特殊研究院里见过茉莉。   也许是茉莉特意避开了他?   牧水想到了院长为什么让他同时接手几个重要又危险的病人,是因为院长也觉得他是79吗?所以院长信任他的本事?   这样一来的话,那么一切都说得通了。   只剩下唯一一个,也是最重要的问题。   他们为什么认为他是79?   他只是一个普通的人,在接手病人之前,过着的都是平平无奇的生活。他不认为自己和79有什么联系?假如79还是卡格拉嘴里的“齐”的话,那就更不可能了。   在卡格拉的描述里,齐拥有规则之力。   吴茉莉的声音打断了牧水的思绪,她低头看了一眼手机,说:“我们该走了。”   然后她绕到了牧水的身后,推动着病床出了病房。   就在走出病房的时候,吴茉莉拉起被子,挡住了牧水的脸。   牧水小声说:“这样我会喘不过气。”   吴茉莉低头扫了他一眼:“如果你再说话的话,那你会更加喘不过气。”   牧水只好抿住了唇。   吴茉莉推动着他走出去,穿行在来往的人中间。   牧水能听见患者家属大哭的声音,能听见护士焦急的脚步声,能听见家长大声斥骂孩子的声音……周围都是人。   但都没有一个人注意到这边的异常。   牧水忍不住小声叹了口气。   嗨呀。   他们怎么就发现不了呢?一个挂着精神科主任医师工作牌的人,怎么能推动着病人到处走动呢?还把病人盖得严严实实,像是要送他去入殓一样。   吴茉莉推着他一路前行,进入电梯,下楼。   然后他们走入了更寂静的一层楼,阴冷的气息逐渐侵袭上了牧水的身体。   “开门。”吴茉莉说。   有人应声起身,推开了一扇门,门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吱呀声。同时一股更加阴冷的气息,透过被子侵袭到了牧水的身体里。   吴茉莉将他推进去,然后揭开了他头上的被子。   牧水的视线重归于清明,他看清了眼前的情景。   晦暗的灯光,四面八方都是钢制的柜子,高大的柜子被切割成无数块,每一块上都有一个把手。柜子的中间则摆放了几张长长的不锈钢桌子,桌子反射着冰冷的光,其中有两张桌子上摆放着什么,微微隆起,上面盖着一层白布。   很显然,这里是医院的停尸库。   牧水吸了口气。   吴茉莉见状笑了:“终于怕了?”   牧水:“……咝,不。有点冷。能给我加床被子吗?”他说话时模样真诚,眉眼纯良天真。   吴茉莉:“……”“冻死你得了。”   “他可不能冻死。”一道嘶哑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牧水转头看过去,就见一个穿着灰扑扑中山装的老头儿,站在那里,正打量着他,如同在打量什么稀世珍宝一样。老头儿一只眼睛瞎了,而另一只没有瞎的眼里,则透出了灼灼的光。   老头儿看着他,艳羡地咂咂嘴:“真是年轻的身体,如果我能变成他就好了。”   吴茉莉头也不回:“做你的白日梦吧老鬼。”   老鬼嘿嘿一笑,也不生气于她轻蔑的语气。   “看着他,我得出去两天。”吴茉莉皱起眉:“……不能被袁盛发现,也不能被那个人发现。不然咱们都得死得透透的。”   老鬼似乎被她的话勾起了什么记忆,满面心有余悸地点着头:“是,你说的没错。你去吧,我在这里守着。”   “给他加床被子,不然就停了这里的冷冻系统。”   老鬼迟疑道:“停了系统,那其它搁这儿的尸体怎么办?那不得臭喽?”   “臭就臭吧,关咱们什么事。”吴茉莉说着,踩着高跟鞋快步走了出去。   老鬼哀叹着摇头:“唉,唉,听你的。”   停尸库里很快恢复了寂静,老鬼也真去找了床被子给牧水。   牧水皱起眉:“压着胸口,喘不过气。被子太重了。”   老鬼只好解了他的手铐,扶着他坐起来,让他自己用被子裹好。   “我饿了。”牧水又开口。   “我去给你找吃的。”   “我要喝奶茶,暖手暖胃。还要吃炸鸡。”   老鬼:“……”   “不给吃吗?”牧水眉眼往下一耷拉。   这人看着弱得厉害,不能让他死了。   老鬼点点头,任劳任怨地道:“给。”   老鬼出去了一会儿,很快就回来了,手里还带着奶茶和鸡排。   他在楼下的时候,还遇上了三楼的护士,几个小护士看见他手里的东西,还惊奇地笑着道:“桂叔,你还喝奶茶吃鸡排呢?”   “桂叔一点也不像老人啊,桂叔蛮潮的。”   “桂叔小心,少吃点,免得不消化啊。”   当时还吓得老鬼惊出了一身冷汗,生怕被别人发现这些是他要带给79吃的。   老鬼将手里的食物递给牧水,看着牧水低头插好吸管,慢吞吞地开始吸溜珍珠,还没忘记喝两口,就扭头咬一口鸡排。   他的模样明明乖顺得厉害,但老鬼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感觉到了一点……心慌。   好像他们抓过来的不是个宝贝,而是个大麻烦。   老鬼连忙晃了晃头,将这种感觉甩了出去。   不是麻烦。   或许对于他们来说是麻烦,但对于主人来说,可不是麻烦。   牧水并不亏待自己的嘴和胃,他吃饱喝足,还打了个嗝,打出来一股奶茶味儿混合着一点点鸡排的香辣味儿。   一时间,停尸库里淡淡的消毒水味儿、冷冻味儿和尸味儿都被冲散了不少。   牧水就这么在停尸库里待了下来。   他并不着急,他知道吴茉莉之后肯定会带他转移地方,去见另外的人。他会是安全的。   而另一头。   警局发生了一件大事。   放在法医室里的尸体失踪了一具。   他们调出监控发现,本来躺在解剖台上的焦焱,身上的布突然被一股无形力量推开了。然后焦焱坐了起来,随后直挺挺地站在解剖台边上。   随后他抬头扫了一眼监控,然后就消失了。   消失了!   齐星汉进入到了法医室里。   他看了看焦严躺过的地方。   焦严走了,他还活着。   这很正常。   像他们这样的怪物,要被炸死,是很难的。   齐星汉转头问:“另一具尸体呢?”   “还在。”小警员说着揭开了尸布,露出了底下纤瘦的身体。   牧水还在那里,没有动。   他没有活下来。   齐星汉的眼底闪过了一抹恍惚之色,但很快这抹色彩就不见了。   “齐先生,您看,您还有什么是我们能帮上忙的吗?”小警员搓搓手问。   齐星汉:“没有了。”   “那需要我们送您离开吗?”   “不用。”   “好、好吧。”   警局上下很快又忙活了起来,而齐星汉慢慢走了出去,他看上去还是那样平静。只是他走的每一步,都像是丈量过一样的间距标准。   突然间扭头看过去,竟然会生出一种他不是一个活人的错觉。   齐星汉很快离开了警局,什么时候离开的,怎么离开的,其他人一点没发觉到。   #焦焱于警局失踪#很快又上了热搜。   评论区又是一番难过的哭喊。   “应该是什么粉丝把人偷走了吧?QAQ当年真的很多人都喜欢焦严啊。很多很多人!他是一个时代的传奇啊!”   “是谁干的?还是快还回去吧。总要让椒盐死后获得一个安宁啊。”   “……好担心我另一个男神啊。星星会不会悲伤过度啊?”   继焦焱失踪之后,大家很快发现,齐星汉也失踪了。   他的工作团队彻底联系不上他了。   不止是他。   还有康叶、沈茂嘉,悄然离开了剧组。   只不过因为他们本身咖位不大,也就康叶掀起了点小水花,沈茂嘉连个水花都没能掀起来。   ……   “嘭”。   爆出一朵血花。   袁盛徒手撕碎了一个怪物。   眼前的天地变幻,他和谈镜又站在了离开前的角落里。   袁盛低头慢条斯理地擦着手指上的血迹,嗓音森寒道:“如果让我知道 ,是谁故意引起了力量的波动……我就把他撕成块儿。”   谈镜抬手扶了扶歪掉的单镜片眼镜:“袁哥,你看片场那边……好像有点不对劲啊……”   袁盛拔腿缓步走过去,就听见有人惊恐地说:“齐哥不会是去殉情了吧?”   殉情?   殉什么情?   袁盛随手抓住了个小场务,问:“齐星汉怎么了?”   小场务愣了下:“袁先生?齐哥他失踪了。”   “哦。”袁盛心说失踪才好,死了更好呢。   小场务忧心忡忡地说:“牧先生刚死于车祸,齐哥就失踪了,现在大家都找不到人……”   袁盛一把揪住了他的领子,小场务整个人都被拎起来,他剧烈地咳嗽着,正对上袁盛森寒阴冷的双眸。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第99章 我们这样的怪物   “你说什么?”谈镜跟着脱口而出, 连刚扶好的眼镜都惊得脱离了鼻梁,要不是有链子挂住了脖子, 就要从他的帽衫里掉出去了。   小剧务:“咳、咳咳……咳咳咳……我……说……不出……”   袁盛松开了手。   小剧务瑟缩地看了一眼袁盛,这个看上去身材堪比T台男模,长相像是当红明星的男人,有点可怕。   谈镜连忙出声:“抱歉, 抱歉, 就是突然听到这样的消息,他接受不了。”   谈镜说着,喃喃道:“其实我也接受不了啊。”   小剧务:“……”   听完谈镜的话, 小剧务不仅没有放松下来, 反而更紧张了。   这个从头套到脚,密不透风,捆得活像是木乃伊一样的男人,就算他口中说出的是抱歉和安慰的话,也并不会让人觉得轻松啊!   只会让人感觉到更加的诡异啊!   “麻烦你仔仔细细地告诉我们。”谈镜说着从兜里掏出了一沓钱, 递给了小剧务。   小剧务瞪大了眼,他颤抖着接过了钱,粗略一数。1、2、3、4……23张!   2300!   就为了问个网上都已经传开了的问题?   “不够?”谈镜拍了拍他的肩:“你说清楚,我给你加钱。”   小剧务咽了下口水。   这位牧先生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既和齐哥关系密切,带来的人也都个个很有钱的样子。这么一看这位先生这么奇怪,大概都是人家的个性了……   小剧务不再磕巴,把事情从头到尾都讲了一遍,还掏出了自己的手机递给袁盛看。   袁盛只扫了一眼:“焦严没死。”   谈镜点头:“我估摸着他也死不了。”   小剧务听得一头雾水, 心说哪有人炸成这样还没死的?   “但牧水就说不好了啊。”谈镜眉头皱起,语气带上了一丝忧虑。   “没亲眼见到,就不算。”袁盛沉声道。   谈镜疑惑地出声:“齐星汉会去哪里呢?”   “去找切诺基的主人了。”   “那咱们……”   “我们先去警局,我要弄到牧水的尸体。”说到最后半句话的时候,袁盛的语气明显沉了沉。   谈镜从兜里随便又掏出一沓钱,往小剧务怀里一塞:“行,谢谢你了,你可以走了。”然后他就转身,跟着袁盛大步离开了。   小剧务愣愣地捧着怀里的钱,半晌才忍不住叹了口气:“……这么多人对他好,牧先生在这时候死了多不划算啊。”   有蹲守附近的记者,一早就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了,等这会儿听见了小剧务的感叹,立马就围了过来,又是一番采访不提。   袁盛和谈镜到了机场。   谈镜打了个电话,很快就有人把机票送了过来。   “飞机还得等俩小时才能起飞。”谈镜皱着眉说。   袁盛低头看了一眼时间:“早知道应该准备私人飞机。”他说着,扣紧了面上的面具,身上隐隐散发出一丝焦躁的味道。   “今天限航线呢吧。咱们要去的可不是普通城市。”谈镜说着,忍不住道:“要是你现个形,说不定就挪个屁股的事儿,就到了。”   袁盛冷冷抬头。   脸上的小丑面具,也冷冷地瞪视着谈镜。   谈镜讪讪地闭嘴了。   要是他们能如人类一样,大方展露出自己不正常的一面,正常用异态行走在人群之中,那他们也不需要,一个隐居深山,一个住在幽暗不见天日的地下室了。   他们在VIP候机室等了两个小时,等来了飞机延误的通知。   谈镜缩了缩自己高大的身躯,有点不敢往袁盛的方向看。   哪怕袁盛戴着面具,他压根就看不见袁盛的神色表情,他也不敢往那边看。   袁盛身上积蓄的气势越来越庞大,谈镜甚至隐约能感觉到,他身上形成了一圈儿强悍的气场。整个气场就如同一个膨胀到极点的大气球,一旦有什么戳上去,就会气势惊人地爆开。   谈镜连呼吸都变得小心了起来。   终于,他们等到了飞机起飞。   当他们抵达的时候,天空中已经飘起了细密的雨。   谈镜掀开一点帽子,抬头看了一眼,叹气道:“电视剧里都爱这么演,一飘点雨,要么是女主撞见男友出轨了,要么是女主和男主分手了,要么男主重病不治快身亡了……反正就没点好事儿。”   袁盛没出声。   谈镜察觉到了一点危险的气息,他连忙改口:“当然,这点雨丝,屁都不算。人电视剧里都是瓢泼大雨,这样才能烘托剧情。”   谈镜话音刚一落下,外面就从雨丝转成了瓢泼大雨。   谈镜:……   艹我这嘴。   他啪抽了自己一巴掌。   谈镜咧咧嘴,又开口:“我没这个意思,袁哥。但是……”   谈镜陡然收敛了所有的情绪,他嗓音低沉地道:“袁哥。如果真的……人没了。你应该做好准备。其实想一想,像咱们这样的怪物,这辈子注定也就这样了。我们拥有不了正常人能拥有的亲情、爱情。越是想要留住的东西,越是留不住……我们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死,不知道什么时候又陷入新的重叠空间……”   “就算现在牧水活着。你喜欢他,恰好他也喜欢你。你能活多少年,他能活多少年?”   “他如果知道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怪物,他又还能接受吗?”   “齐星汉也是个怪物。”袁盛突然沉声道。   “啊?齐星汉是什么样的?”   “他的身体里长着一把骨刀。”   谈镜沉默一下:“……袁哥,不是我说啊,那就算身体里长刀,也比你原形好看啊。”   袁盛一脚轰下了油门。   谈镜一头磕在了玻璃窗上。   “……”谈镜闭嘴了。   这人咋还不爱听实话呢?   “我和齐星汉谁丑?”袁盛问。   谈镜:“……”   “做人的时候呢,你们俩不相上下。”谈镜咽了咽口水:“不做人的时候吧,他丑,他丑。”   “他都见过齐星汉的样子,没有丝毫的畏惧。”袁盛口吻低沉而笃定:“当然也不会畏惧我。”   他第一面见到少年的时候,模样就已经足够可怖了。   戴着面具,模样落魄。   少年一样没有在意。   ……只要牧水活着,没有什么是不行的。   袁盛的眼珠子渐渐被成片的黑色填满。   他直视着前方,一言不发,模样有些可怖。   谈镜选择了闭嘴。   车一路开到了警局门口。   谈镜这才出声:“咱们现在怎么办?”   袁盛推开车门,大步走了下去:“弄到他的尸体。”   谈镜点点头,连忙拿出自己的老人机开始一边回忆号码,一边拨出去:“喂,我是谈镜。”   那头的人殷切地应着。   没一会儿,就有人从警局里迎了出来。   谈镜拉了拉身上的连帽衣,再转头一看,却已经不见袁盛的踪影了。   袁盛轻松地进入到了法医室。   法医室里站了不少人,有法医,还有来负责看守尸体,确保这次不再被盗的警员。   当袁盛走进去的时候,他们都是一愣:“你干什么的——”   他们的话只来得及说到这里,然后就被卡在了喉咙里。   男人身上出现了一道巨大的虚影,那道虚影渐渐凝实,以一种遮天蔽地的气势,将整个法医室圈住了,连室内的灯光都被挡去了。   所有人都被笼罩在了一个巨大的黑影之下。   四周很快归于黑暗。   他们惊恐地睁大了眼,刹那间几乎以为自己在做梦。   他们在极度惊恐之下,失去了声音,更失去了对自己的身体掌控的能力。   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戴着小丑面具,仿佛刚从恐怖片里走出来的男人来到了解剖台前。   袁盛解下面具,看向解剖台。   上面躺着的少年,成了一块大焦炭,身上还散发着难闻的味道。看上去有点丑,还有点滑稽。   袁盛扣紧了腰间的面具,呼吸微微一滞。   他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只是将上面的焦炭抱了起来,扔到背上。   他的背上有什么延展出来,将化作焦炭的少年稳稳当当地捆住了。   所有人眼看着他就这么带走了尸体。   警局的门口,谈镜拉着连帽衫,笑着说:“我今天过来呢……”   话还没说完,他就看见一道虚影从警局里闪身出来,接近了停在路边的越野车。   雨哗啦啦地落下来,模糊了视线。   谈镜努力定睛一看。   袁盛就这么大摇大摆把尸体偷出来了。   靠。   早知道这样,他还打什么电话?   “我今天就过来跟您问个好。没别的事。”谈镜笑着说。   对方受宠若惊:“不敢不敢,谈少要是没事,咱们晚上给谈少接个风?”   “不,我有事,事儿还挺多,就先不说了。”谈镜扭头,连局长递过来的伞也不要,飞快地跑向了越野车。   谈镜上了车,就见车里多了个炭一样的人形生物。   谈镜吸了口气:“牧水?”   袁盛没出声。   谈镜喃喃道:“艹,袁哥你这么费心护着的宝贝,变成这样……换我,我也得气死。”   “你开车。”袁盛冷声道。   “好,我开。希望一会儿没行人被我吓死,以为驾驶座上坐了团鬼影。”谈镜坐进驾驶座,踩下油门:“咱们现在去哪里?”   “回家。”   “回家?”   “我记得京市有官方组织。”   “明白了!” 第100章 白先生   牧水在停尸库里胖了一圈儿。   他也不想胖的。   但是每天麻辣香锅、鸳鸯奶茶、爆浆鸡排, 还有夜宵炸串、窑鸡。除了上厕所的时候,牧水都是被锁在床上。一不怎么动弹, 就长出了小肚子,脸颊都丰润了一点点。   老鬼伺候他也伺候得怪累的。   这少年生得一副好模样,被关在这儿也不生气,总是柔柔和和地一笑。等老鬼缓过神的时候, 他就已经出门去给人买食物去了。   待得越久, 老鬼越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再一想到他就是79,老鬼就更怕他了,更对牧水的要求来者不拒。   二人倒像是调换了位置一样。   老鬼才更像是被看管的那一个。   好不容易熬到吴茉莉回来, 老鬼才终于长长出了口气。   吴茉莉扭动腰肢走在前面带路, 她柔声道:“他在这里小住,或许会不适应。如果看见他脸色苍白,体型消瘦。您可不能怪罪我。毕竟这里……是最适合藏人的地方了。您也知道,袁盛和那个人有多麻烦。”   走在后面的人突然轻笑了一声,听来语调温和:“他是79不是吗?”   吴茉莉跟着笑了:“您的意思就是, 半点也不担心他了?”   那人缓缓摇头,轻声道:“他轮不到我来担心。”   说话间,他们就走到了门口。   吴茉莉抬手敲门,老鬼一个激灵站了起来,连忙过去打开了门。   牧水听见声音,也慢吞吞地抬起头,朝门边看了过去。   “没有瘦。”来人打量着他:“还胖了一点。”   吴茉莉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   她自以为将牧水扔在这里,是对牧水先前将她噎住的惩罚。但事实上, 面前的少年仅仅只是看上去弱不禁风而已。   吴茉莉迅速调整好了表情:“那这样正好,想必您也不会怪罪我了。”   那人轻笑了一声,没有多说。   他缓缓走到了牧水的面前,掀开了他身上的被子。   被子一掀开,被子下的样子就映入了他的眼帘。他细细的脚腕被铁环扣在了床尾,裤腿往上挽起,露出一截漂亮的脚脖子。   “钥匙。”他朝吴茉莉伸出了手。   “我们可以就这样将他推出去,不引人注目……”   他扭头看向吴茉莉,脸上还挂着笑,笑容里明明不含一丝讥讽或轻蔑,但吴茉莉就是感觉到脸上发烫,男人好像在温言细语地说她是个蠢货。   吴茉莉从大褂兜里拿出了钥匙,递给了男人。   男人弯腰亲手解开了牧水脚上的铁环。   牧水这才得以自由地蜷缩起腿:“唔,这样舒服多了。”   “那我们走吧。”男人说。   牧水这才分了点目光给他:“白先生,我本来就是要跟着你回家的。你这样大费周章,有什么意义呢?”   男人,也就是白适文温和地笑了下,还是一副文人儒雅的模样:“因为这样,就没人知道你跟着我走了。”   “好吧。”牧水眨眨眼。   “要我扶你吗?”白适文朝他伸出了手。   牧水忽略了他的手,自己站了起来。   他的四肢还有点酸麻,但并不影响行动。   白适文只好收回了手。   吴茉莉将手中拎着袋子给了牧水:“换上。”   牧水没拒绝。   这个时候很显然拒绝都是徒劳的,他就不费那个力气了。   牧水拎着袋子躲到了柜子后面。   大家只能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前后不过一分钟的功夫,牧水就换好了。窸窣的声音消失了,但牧水却没有出来。   吴茉莉抿唇一笑:“出来吧,这儿就这一套衣服,别的没有。”   牧水抿了下唇。   十分的不高兴。   他臭着脸慢吞吞地走了出去。   长袖黑色及膝连衣裙,领口、袖口和裙边儿都缀着一圈儿白。   裙身剪裁得体,将牧水的腰包裹得紧紧的,看上去纤细极了。   裙摆微微撒开,底下双腿白皙、纤细,裹着白色长袜,最下面则踩着一双黑色玛丽珍鞋。   标准青春美少女的打扮。   更令人发指的是,这衣服自带胸垫和胸衣,只要调整好位置,牧水就拥有了一对浑圆挺立的胸。   牧水:……   “难怪您说这样就没人能认出他了。”吴茉莉感叹出声:“这个年纪的男孩儿,骨架纤细,腿上的脂肪还没有女性多。往那里一站,身形纤瘦笔直。真像是少女。”   白适文不做声,他拿了一个纸袋给吴茉莉。   吴茉莉从里面拿出了一个小盒子,盒子里装着一条钻石项链。   吴茉莉把项链拿出来给牧水戴上,然后又跟变魔术似的,从里面取出了淡金色的卷曲的长假发,以及一顶黑色的,竖着猫耳朵的帽子。   吴茉莉费了老大的劲儿,把假发和帽子都戴到了牧水的头上。   “还是有一点男性轮廓,如果低着头走路的话就看不出来了。今天没带化妆品,只能伪装成这样了。”吴茉莉说。   白适文却好像早有准备,他踢了踢脚边的箱子。   吴茉莉蹲下身打开。   这是一个化妆箱。   来之前,她还以为那是白适文带的某种武器,里面也许装着药水针剂,也许是手。枪。弹。药,反正无论如何都不该是化妆品。   吴茉莉惊讶一瞬,就从善如流地将牧水按回了床上。   “只需要几分钟就好。”她说。   吴茉莉显然是个化妆的老手,对于柔和轮廓颇有心得。   牧水默不作声地闭上眼,没一会儿就听见吴茉莉说:“好了。”   “走吧。”白适文朝牧水伸出了手。   牧水一愣:“什么意思?”   白适文笑了下,说:“现在你的身份是我未婚妻的妹妹。”   牧水:……   行叭。   威武他能屈,富贵他能淫。   牧水乖乖伸出手,扣上了他的胳膊。   他们直接通过地下车库,上车,驶出了医院。全程没有半个人发现他们的怪异行为。   车子驶入了一片高档住宅区,最后在一座别墅前停下。   白适文带着牧水下了车。   别墅门口早已经有管家和佣人在等候了,他们看见牧水走过来,纷纷躬腰:“先生,吴小姐。”   白适文低声说:“我未婚妻的妹妹叫吴仙仙。”   牧水干巴巴地应了一声:“哦。”   到这一刻,牧水大概明白了,看上去好像温文尔雅、正人君子模样的白适文,为什么在医院里,是令所有人都束手无策的患者了。   他还真是一个十足的精神病呀。   当大夫真难。   牧水忍不住不知道第多少次地感叹出声。   白适文的声音响起:“不适应吗?”   牧水又叹了口气。   他在实习之前,可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还需要扮女装呀! 第101章 怪物图鉴(捉虫)   白适文的变态不体现在他那双奇怪的眼睛上, 更不体现在时而发作的精神病上。   他的变态在于,他把牧水就这么偷走了。   按理来说, 偷了东西的人,都应该好好将偷来的东西藏起来。但他并不这样做。他淡定自若地带着牧水出席了会议,毫不吝啬地向所有人展示着他偷来的东西。   等会议结束之后,白适文就带着他去了酒会。   牧水从来没一次性见过这么多的人, 还大都是在电视上才会出现的面孔。   他僵着脸, 踩着玛丽珍鞋,走在白适文的身边。   每个和白适文打上照面的人,都会在和他亲切地交谈后, 将惊异的目光落到了牧水的身上, 出声问:“这位小姐是……”   白适文儒雅有礼地一笑,平静地道:“未婚妻的妹妹,吴家的小女儿。”   “噢,原来是吴小姐。”对方立刻恍然大悟,目光热络又克制, 一副想和牧水握手,但最后又不得不收回去的模样。   白适文就这么带着牧水,见过了不少人。   “能够在见到白先生的同时,又结识吴小姐,实在是我的荣幸。”   “吴小姐以后要留在这里工作吗?如果有什么帮得上忙的地方,吴小姐一定要告诉我们。愿为吴小姐效劳。”   “不知道有没有这个荣幸,请白先生和吴小姐一起用餐……”   这些人坚定不移地将牧水当做了白适文口中的吴仙仙,没有一个人怀疑他的身份, 更没有一个人怀疑他的性别。   这就是白适文又胆大又聪明的地方了。   先入为主。   他越是光明正大地介绍他的身份,就越不会有人将现在的“吴小姐”和死亡的牧水联系起来。   相比较起来,牧水觉得齐星汉和袁盛,还有后来的焦严,简直都单纯得冒泡。   白适文则是坏得流油了。   在不知道有多少个人来和白适文打过招呼之后,白适文带着牧水走到了角落里。   “虽然这双鞋没有跟,但你应该是第一次穿这样的鞋,多少都会有不习惯的地方。坐下来休息一下吧。”白适文说着,将胳膊伸到了牧水的面前,扶着他在沙发边上落了座。   他表现得还是彬彬有礼,实在是挑不出什么错处来。   牧水也没拒绝,从善如流地落了座。   白适文又问:“要吃一点水果或者点心吗?”   “唔。”   白适文转身就去取了,并没有假手他人。   他就不怕我跑了?   牧水眨了眨眼。   牧水环视一圈儿。   好叭,跑他也是跑不掉的。这里周围全都把守着警。察和保镖,他只要稍微一动,就会立刻被抓住。   白适文亲自去给牧水取吃食的一幕,倒是落入了不少人的眼中。   “白先生对这个小姨子很不一般啊。”   “讨好白先生难,讨好吴小姐应该是容易的。”   他们私下交谈了几句,朝牧水这边递过来的目光越见灼热。   牧水干脆也不再打量四周了,他弯腰低头揉了揉脚踝。   白适文端着餐盘回来,正好瞥见牧水的动作,他的目光一顿,落在了牧水撩起裙摆露出的一截光滑的小腿上。   他的腿很细。   脚腕也是细的。   少年看上去真不像是一个医生,更不像是齐。   他像是一件珍贵的瓷器,脆弱、易碎,应该被玻璃罩保护起来。   牧水听见脚步声,很快就直起了腰。   他接过了白适文手里的餐盘,也不客气:“谢谢。”   白适文微笑:“不用谢。”   牧水没有立刻吃餐盘里放着的水果和纸杯蛋糕,而是先抬头看向了白适文:“白先生看上去一点也不像是有精神类疾病的患者。”   他在这里表现得如鱼得水,周围的人都在奉承迎合他。   他的情绪没有丝毫的变化。   说明对自我的控制力是很强的,在别人的眼中,也是个相当完美的人。   白适文笑了下,微微弯腰,压低了声音说:“牧医生,在你们那里,我这样的人,不应该是更让人感觉到恐惧吗?越是深藏不露,发起疯来,才越可怕啊。”   牧水叹气:“这个呀,我不会。我只是个小实习生,专业知识不够。我不懂,也处理不了白先生深藏不露的麻烦。”牧水这才咬了一个圣女果进嘴里,脸颊很快鼓了起来,他咬啊咬,问:“白先生要不要,考虑……换一个医生呢?”   白适文:“不考虑。”   行叭。   拒绝得很是干脆利落了。   牧水鼓了鼓脸颊,将咀嚼后的圣女果吞咽了下去。   “那我对白先生还有什么作用呢?白先生的病症,难道是需要通过女装来治好的吗?如果是这样的话,其实我建议白先生不如自己女装……”牧水不紧不慢地,满面天真又无辜地建议着他。   白适文立刻出声:“不。当然不比牧医生好看。”   牧水叹了口气。   白适文瞥见他垂头丧气的模样,嘴角忍不住勾了勾。   “牧医生来到这里,我当然是有酬劳和补偿的。”   “嗯?钱吗?”牧水漫不经心地出声。他如今可膨胀了,他已经可以理直气壮,相当大声地说出:“……我不缺钱。”   白适文一怔,然后失笑道:“哪里会有人不缺钱呢?拥有了十块钱,就会想要一百块。有了一百,就会想要一万。有了一万就会想要十万,百万,千万……没有人会对金钱感觉到满足。”   “我满足了。”牧水认真地道:“我有很多钱交房租,我有很多钱吃饭喝水。够了。我不需要更多了。”   白适文定定地看了他一眼:“……那换成别的东西呢?比如说,更丰富的,关于那些怪物们的资料?齐的手记,你想不想看呢?你已经一脚踏入这个奇异的世界了。你难道不想要了解更多,乃至于去掌握这个世界的规则吗?”   牧水心中一动。   他想。   不仅仅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事实上,他的好奇心是可控的。他可以不压抑,也可以随时将好奇心压下去。   他想要知道……想要知道袁盛是怎么一回事,齐星汉是怎么一回事,谈镜是怎么一回事……他想要知道,为什么他们能创造怪物?   他想要知道关于那一个全新的怪物世界的规则。   他不希望再看见齐星汉行尸走肉,日复一日艰难地生活在世间。他不希望袁盛回到地下室,也不希望他住在庞大又空旷仿佛牢笼的别墅区,不希望他戴着面具,扮演小丑。他不希望谈镜只能拢着黑衣,留在深山,做个随时会散架的骨头架子。他也不希望焦严彻底和赛场上的焦焱分离开来,从赛场上的英雄,变成奇怪的跟踪狂……   “你说要带我去看怪物的官方组织,对吗?”牧水出声问。   “对。”白适文丝毫没有要反悔的意思,他点头说:“只要你想去,随时都可以去。”   “好,那就拿这些作为交换。”牧水皱了下眉,说:“我作为你的医生和监护人,在你的身边停留三个月的时间。三个月之后,我需要回去,继续负责我的其他病人。”   白适文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笑笑说:“好。”   如果吴茉莉在这里的话,肯定会忍不住嗤笑出声了。认为牧水已经深陷泥潭,却还认不清自己的位置。他说三个月后离开,就能离开的吗?   晚会很快结束了。   白适文带着牧水走侧门上了车,车子载着他们朝别墅开回去。   “那我明天就去,行吗?”牧水低头扣着安全带问。   “明天我有个会,后天吧。”   “好吧。”   白适文露出了点安抚的笑容,还让司机停车,从路边买了块蛋糕给牧水。   白适文的秘书忍不住多看了牧水两眼。   白先生究竟有多忙,他是最清楚的那个人。   越是身处高位,越是忙碌。哪怕已经有很多事都分下去给底下人做了,但也依旧有很多事是不能假手他人的。白先生的行程表安排得十分紧密,现在还要特地从里面开辟出时间来,让白先生陪她?   白适文将蛋糕递给牧水:“麻烦你多等我一天了。”   牧水:“唔。”   白适文真是一个做事处处都周到,不让对方感觉到怠慢的人。   这样的人,牧水以前从来没遇见过。   这样的人,棘手。   牧水收下蛋糕,慢吞吞地吃了起来。   棘手归棘手,蛋糕还是要吃的。   不能浪费食物。   回到别墅后,牧水就立刻洗洗睡下了。   白适文的别墅里外同样守着许多的保镖,甚至还有警卫员。牧水就算插上三双翅膀都逃不掉的那种。牧水也就不多想了。   第二天,牧水像个小助理一样,跟在白适文身边的身影,跟着被抓取到了新闻的镜头中。   白适文在网上的话题度同样很高。   无他,年轻有为,又生得英俊,还风度翩翩。简直满足了大半女性梦中情人的标准。网民多次评价他是有史以来最英俊的政客。   牧水站在白适文身边的画面,自然也被抓取到了网络上,成为了不少人讨论的热点。   至于焦焱和牧水死亡的消息,很快就被刷下去,甚至是被遗忘了。除了许多焦焱昔日的球迷,还在微博上继续感慨祭奠以外,牧水是真的被忘得差不多了。   他们投入了新的讨论中。   “那是白总的未婚妻吗?太可爱了叭!”   “呜呜呜怪我生不出这样可爱的脸,所以注定得不到白先生!”   “这个女孩子的腿好细啊,腿上都没什么脂肪的吗?屁股也不够大啊。将来生孩子比较困难吧……”   “楼上在说什么鬼东西2333这就开始聊到生孩子了。”   “这位吴小姐真的很小仙女啊,换我我也喜欢。”   “呜哇,白总真的很宠啊,有人说是晚会上,白总全程陪伴,还亲手给拿吃的东西。”   “这种夫妻恩爱的正面形象很值得推广哎,让其他男性都看看,人家这个地位的,都对未婚妻那么好,彼此那么恩爱。其他人有什么资格轻视妻子,对妻子挑三拣四……”   “这对CP我先吃为敬……”   评论区相当热烈。   但#白适文未婚妻#的热搜,才挂了不到一个小时,就很快被撤掉了。   毕竟和明星不一样,白适文不是能被随意议论的。   这条热搜,自然也就从齐星汉的工作团队眼里溜走了。   一个和政客相关的新闻,一个挂了才一会儿的新闻,当然引不起任何的关注,顶多让他们私底下感慨一下,网民们果然都是看脸的,连人家从政的,也能舔颜舔得起劲儿。   郭勇推开门,火急火燎地走进来,差点将桌子都撞翻。   工作人员们纷纷抬起头:“郭哥……有齐哥的消息了吗?”   “没有。”郭勇烦躁地出声,眉头皱得几乎能夹死苍蝇。   “那怎么办?”   “继续稳住粉丝,剧组那边我来稳住。”郭勇吐出一口气,忧心忡忡又垂头丧气地道:“我还以为会是齐哥的救赎呢,结果反倒成触发齐哥心病的导火索了……”   “什么?郭哥你说什么?”   “没什么。”郭勇拍了下额头,匆匆又往外走,走到一半的时候,他突然又想起了什么,顿住脚步,嗓音苦涩地道:“谁有空去帮我买束花。”   “什么花?”   “百合……不,菊花吧。”   “好,我这就去。”一个女孩儿自告奋勇,赶紧拿了钱包去了。   郭勇独自找了个放角落里的豆袋坐下了,还忍不住点了根烟。   从第一次在齐星汉的公寓里发现牧水的身影,再到后来牧水跟着进组,再到齐星汉搬去跟人住……回忆起来,时光短暂,一切竟然好像一场梦似的。   郭勇抬手揉了揉额头,结果却忘了手指间夹了根烟,烟头挨着额头,烫得他“嘶”了一声。   “郭哥没事儿吧?”   “没事没事。”   这他妈能没事吗?   他怕齐星汉被牧水死的事儿激得心理疾病全线爆发……   那可就什么都毁了。   没多久,女孩儿抱了一束白菊回来,郭勇推门走到了隔壁的小房间。   他盯着那笼子鸟发了会儿呆,然后将那束花搁在了鸟笼面前。   这么好的人,怎么会死呢?   这么好的人,怎么会死呢?   谈镜死死盯着被烧成焦炭模样的躯体,牙齿几乎都要被咬碎了。   “……袁哥啊,你看清楚了,真是他?”半晌,谈镜才又开了口。嗓音嘶哑,像是声带摩挲过粗糙的骨道的声音。   袁盛整张脸都笼在昏暗的光线之中,让人辨不清他的面容。   他也紧盯着那副躯体,手指搭在床沿,用力之大,像是生生嵌入这架木床之中。   就在谈镜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袁盛喉中应了一声:“……嗯。”   谈镜吐出一口气,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之前在车里的时候,毕竟还没见到真正的尸体,他还能苦中作乐、插科打诨说两句话来驱散一下心头的阴云。但现在,光是让他长个嘴,都要耗费掉浑身的力气了。   还能说什么呢?   说什么都没有用了。   门骤然被敲响。   门外的人小心翼翼地问:“您二位,都在吗?”   袁盛连朝门边看一眼都没有。   回话的人自然就变成了谈镜,谈镜开口:“嗯,在呢。”是一贯吊儿郎当的口吻,但声音却嘶哑得要命。   门外的人松了口气,低声说:“他们……都到了。”   谈镜伸手就想拍袁盛的肩,但等手真正伸过去的时候,又有点不敢了,于是只轻轻挨了下,说:“袁哥,咱们先出去吧。”   袁盛一言不发地站起了身。   等他和谈镜走出房间的时候,谈镜一回头,发现袁盛已经将面具又扣好了。   谈镜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那个来敲门的人打扮成管家的模样,他死死低着头,并不敢抬头看谈镜和袁盛二人。   谈镜轻笑一声,也自觉地拉高了衣服,将那半边骨头架子挡了个严严实实。   他们很快下了楼,楼下的沙发上坐了两对夫妇,他们似乎彼此都认识,正悄无声息地交换着目光,彼此眼底都写满了激动、惶惶与畏惧。   当听见脚步声的时候,他们惶惶的姿态更明显了。   丈夫更牢牢攥住了妻子的手。   早就貌合神离的夫妻,在这一刻倒是终于有了点夫妻的样子。   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他们一致地抬起头,朝来人看了过去。   “阿盛……”脖颈上戴着珍珠项圈的妇人,怯怯出声。   另一个穿着香奈儿套裙的妇人,也出了声,同时她还站了起来,一下子甩开了丈夫的手:“镜子!”   谈镜走在前面,他很快就到了妇人的面前,点头叫了声:“爸,妈。”   袁盛走在后面,等他走下来之后,四周仍旧是一片寂静,他丝毫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怯怯的袁太太,顿时更说不出话了,只讷讷又叫了一声:“阿盛。”   谈太太迅速恢复自如,伸手去拉谈镜的衣服:“捂这么严实干什么?我看看你现在胖了还是瘦了?”   谈镜躲开了她的手,笑了下:“别了吧,别吓着人。”   一时间,客厅里的气氛又尴尬了起来。   谈太太垂眸道:“我又不怕,当初手术是我主张让你去做的。手术做得很成功,你还活着,我就很满足了。我怎么会怕?”   谈镜笑了笑:“行了,不说这个了。今儿请你们诸位过来,是有事请你们帮忙。”   “什么事?你说,妈妈肯定帮你办好。”谈太太飞快地开口。   谈镜摇头:“不是我的事儿,是袁哥的事儿。其实也不能说是袁哥的事儿吧,好吧……嗨,关系复杂。大致就是我和袁哥共同认识的一个人,一个医生。他死了。死于一个不太正常的车祸。”   听到车祸两个字,谈太太就差点跳起来。   谈镜会变成这样,就是跟车祸脱不了关系。再提这两个字,就跟往人肺管子上戳似的。谈太太脸色大变,想也不想就道:“要我跟你爸做什么?只管说。不是什么难事。”   谈镜张嘴还准备往下说,一直沉默的袁盛突然开了口:“他叫牧水。”   袁太太受宠若惊,立刻认认真真地听了起来。   谈镜听袁盛开口了,自然就闭了嘴,等着他往下说。   但袁盛开口说完之后,就突然又沉默了。   谈镜:?   不是袁哥你倒是接着说完啊!   谈镜忙扭头去看,但看见的只有袁盛脸上戴着的小丑面具,别的表情一概都看不清楚。   其余人倒是十分有耐心,默默地等着袁盛往下说。   父母与孩子之间的关系早已疏远多年,他们一边渴望与之亲近,一边又害怕与之亲近。但无论怎么样,他们心底都带着愧疚,只恨不能时时刻刻补偿他们。   袁太太看着袁盛脸上的小丑面具,又怕,但又迫切地想要多看两眼。   说得慢也好。   说得慢还能多留一会儿……   “……他是医院分派过来负责我的医生。”袁盛淡淡道:“他从来不怕我。”   听到这句话,袁太太不自觉地咬住了下唇,将之当做了袁盛无声的对父母的指控。她张嘴想要辩解点什么:“我们不是怕你……”   袁盛动了动,面具下的双眼似乎朝袁太太的方向看了过去。   袁太太立刻就闭嘴不说话了。   袁盛继续往下道:“他长得很好看,眉眼俊秀,像是山水画一样。他喜欢笑,总是温温和和地一笑,面颊上就会浮现一点酒窝。”   漂亮又醉人,直往人的心窝子里戳。   于是他连赶他走都舍不得。   之后更是恨不得将少年藏在掌心捂起来。   袁太太听到这里,慢慢听出点儿不对味儿来了。   谈太太也瞪大了眼。   “他陪我住在地下室。”   袁太太听得揪着心疼,一张秀气怯弱的脸都纠结成了团。   “我跟着他回家,一住几个月。”   谈太太嘀咕。   都同居了?   “……直到现在。”袁盛的语气骤然从死一般的平静,转成了森寒:“他死了。”   袁太太眼泪唰地下来了,小心翼翼地问:“她,她死了?”   袁盛年纪还小的时候,袁太太作为他的母亲,也是畅想过将来自己的孩子,会长成什么模样,上什么样的学校,继承父亲的事业,找到喜欢的女孩子带回家……但这样的畅想,在他年少的时候,就全部破灭了。   直到现在,听他突然提起来喜欢的人。   他这样已经很不容易了,突然有了喜欢的人,这才刚刚和她提起,喜欢的人却就已经死了。   袁太太一颗心都要碎了。   “她是你喜欢的人?”袁太太的眼泪又涌了些出来。   喜欢的人?   袁盛面具之下的面容怔了怔。   他想要占有他。   就是喜欢吗?   “嗯。”袁盛低低地应了声。   袁太太看他状态不太对,又小心地伸出了手:“坐、坐下来说好吗?面具也摘下来吧?我、我和你爸爸,不太怕的。”   袁盛却没有动,他淡淡道:“我需要你们去接洽官方组织,再调取这辆车当天行进路线的所有监控录像。我需要有人盯着警局,随时有消息随时反馈……”   袁太太连连点头:“好,好。”   一直没有开口的袁父,沉声开口:“什么人胆子这么大,敢这么动手?”   “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怪物。”   袁父扭头问谈父:“没记错的话,白家那小子,和这类组织接触比较多吧?”   谈父点头:“给白家递个名帖,直接从他们那儿去接触。这样更快。”   “我和袁哥近期肯定会在外多活动了,外面如果有什么人说闲话,你们就得自个儿多担待着了。”谈镜笑呵呵地说。   谈太太骂道:“这不是应该的吗?果然是这些年……生疏了。”   谈镜还是笑呵呵的,没多说。   袁父沉声道:“新的身份,包括车、银。行。卡,一些必需品,我会让人准备好送到这里来。”   谈太太咬咬牙道:“如果可能的话,不如一块儿吃个饭吧?就一顿。”   谈镜扭头看袁盛:“我没意见,看袁哥……”   袁盛脑中某个念头越发清晰,他抿了下唇,开口道:“哪怕牧水死了……”   袁太太连忙道:“我懂我懂。我们……我们不会有任何不满。就,就当她已经是袁家的媳妇儿了。将来你要安葬她,给她立碑,就立在袁家陵园。”袁太太绞尽脑汁地讨好着多年不见的儿子:“……现在技术这么发达,你要是有她的照片,还可以拿来P一下,也能P出个结婚照,到时候就挂家里,挂家里。”   谈镜扶额,心底的悲伤反倒被冲淡了点儿,心说,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袁盛竟然还正儿八经地考虑了一下,然后应了声,说:“他不是女孩子。”   袁太太怔了下:“男、男的?”   她倒抽了一口气,那口气堵在了嗓子眼儿里。   但……但……“……那不是媳妇儿,是女婿?”   袁盛顿了下,思绪一下又飘到了牧水那张面容上:“是媳妇儿。”   “好……男的,也、也没关系。男的也好,你、你喜欢就好。”袁太太磕磕绊绊地应声,应完声,她还一把揪住了袁父的袖子,说:“别人把咱们媳妇儿杀死了,那,那不行。这口气,袁家,忍不下。”   袁太太越说,还越觉得就是这么回事儿。   尽管那儿媳妇是个男的,这么多年就没听过点信儿。但正因为多少年从来没听过这样的消息,这会儿想起来才觉得格外的难过悲愤。   他们恨不得将这些年亏待儿子的愧疚,在这一刻全部补回来。   袁父没吱声,但面上也拢着愠怒之色。   打破凝滞气氛的是管家。   他躬腰问:“几位都在这里用餐吗?”   谈太太赶紧一拍板:“对,就在这儿。”   直到上菜,谁都没再开口。   生疏冷淡,不是一时间就能补起来的。他们彼此心底都清楚。所以沉默也好,能坐在一张桌子上就已经是难得了。   也就是到这时候,袁盛才摘下了面具。   袁父和袁太太怔怔看着他的面容,和年少的时候几乎没有区别,俊美非常。堪称是他们这对夫妻生下来的最完美的杰作。   他模样,又极度聪颖,如果不是……   袁太太骤然撞入袁盛冷漠的眼里,她一下子回了神,不敢再细看。   也是有变化的。   早两年见到的时候,他整张脸都笼在晦暗的色彩下,面上混着冷漠与幽暗,让人看上一眼,都不自觉地心底发颤,仿佛见到了恶魔。   但现在,他的眉眼缀上了不一样的亮色。   可这点亮色又渐渐被冷漠与狰狞所替代。   是因为那个叫牧水的女孩子,不,男孩子死了吧。   世界上最残忍的事,无非就是,在给予光亮之后,又一朝悉数抹去……袁太太怔怔地想。   牧水打了个喷嚏。   白适文的步履一顿,脱下了身上的西装外套,将牧水笼在了里头:“别感冒了。”   因为白适文的动作,周围的镜头一顿,然后紧跟着疯狂拍了起来。   牧水推开了白适文的手:“……我又不是真的女孩子。”   “一样都很脆弱,容易感冒,只要是人类。”白适文淡淡道。   旁边的人只看得见他们的嘴唇在动,但却并无法听清他们在说什么。   牧水送着白适文进入会场,就暂时跟保镖离开了。   保镖守着他坐在了餐厅里。   透过餐厅的透明玻璃,媒体们疯狂抓拍着他的身影。   这两年,国内的媒体越来越趋向于国外的媒体了。   他们什么都敢拿来娱乐,越是名人的私生活,他们越是关注,颇有点当年追戴安娜王妃那群混蛋狗仔的意思。   他们不敢四下流传白适文的照片,但却敢到处发牧水的照片。   牧水坐在餐厅里百无聊赖地吃着食物的时候,他就又上热搜了。   牧水不知道自己在网上,已经成了白适文的未婚妻,更不知道在私底下,成了袁家的新媳妇儿。他还坐在这里,他的墓碑就已经快挪进袁家陵园了。   他甩开身上的外套,结果没忍不住又打了好几个喷嚏。   他忍不住吸了下鼻子。   是很多人在念叨他吗?   不然怎么打喷嚏这么狠呀?   牧水坐在那里,一等就是两个半小时。   等到白适文出来之后,一起用了餐,然后白适文又带着牧水跑了次外地。等回来,天都黑了。   #白适文未婚妻#的词条又一次上了热搜。   吃瓜群众们又是好一番感叹。   专业的明星团队却没几个关注的。   齐星汉、康叶、沈茂嘉等人的团队,都纷纷跳过了这一词条。   等牧水又一觉睡醒,白适文已经西装革履地在楼下等待了。他守着牧水吃完了早餐,才带着人上了车:“现在带你去见官方组织的负责人。”   白适文带着他走进了一栋外形朴素的办公大楼。   大楼内干净整洁,有警卫把守,有清洁工还在低头擦地板。看上去和普通的行政大楼没什么区别。   等走到电梯前,牧水才发现电梯旁挂了一个牌子,牌子上印着两个古汉字,隐约能辨认出【鸿图】的字样。   白适文跟着扫了一眼,说:“组织名。”   牧水点了下头。   比起“潘”“卡托帕斯”这样的名字,这个官方组织名,更具备华国的风格。   白适文刷卡带他来到了六楼。   六楼安静极了,走廊里来往的人很少。而每个走过的人,在见到白适文之后,都会冲他颔首算是打招呼了。   “这里是负责人的办公室。”白适文直接推门进去,里面空无一人。他将老板椅推到了牧水的身边:“先坐,在这里等我一会儿。”   牧水应了声:“唔。”   他非常能适应不同的环境,因此没有一点的不适和局促。   白适文转身出去,并且还没忘记将门顺手扣上。   好叭,这样,他就跑不了了。   白适文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牧水却没有就这样坐着。   他站起身,目光缓缓梭巡过一面大书柜,还有旁边的档案柜。档案柜是锁起来的,没办法打开翻阅。但书柜却是敞开的,上面一排又一排《母猪产后护理》   《哺乳动物饲养指南》   《100种神秘水生物》   《解剖大全》   ……   《怪物图鉴》   ……   牧水的目光一滞。   怪物图鉴?   他拿不到卡托帕斯内部的手册,康叶那里所知道的东西也几乎被他掏空了。   如果想要获知更多的信息。   牧水眨眨眼,将那本书取了下来。   《怪物图鉴》整本书相当的厚,牧水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才将它抱住,在桌上放好。   它厚到什么程度呢?   差不多是飞出去能把人拍到脑震荡的程度。   原来怪物的种类有这么多吗?   牧水翻开了黑色的封皮,只见内里露出了一个小字:齐。   嗯?   牧水伸手摩挲了一下那个字,发现那个字是烫印上去的。   也就是说原书上有这样的字,后来复印的书,也全都这么印下来了。   原书是齐的?   他收集撰写的?   牧水压下心底的疑惑,将书往后翻开。   【动物以及与动物融合后衍变而成的怪物】上面不仅有怪物的名字,还有该怪物的配图,以及长相描述、习性描述。   牧水一页页翻过去。   雪女鸟。   焰鸟。   类女鸟。   骏鹰。   ……   黑龙。   红凤凰。   独角兽。   蝎狮兽。   卡托布莱帕斯。   ……   巨鱼。   锯鳐。   美人鱼。   鲛。   巨型海蛇。   七头蛇。   北海巨妖克拉肯。   ……   实在太多。   牧水看得目不暇接,眼睛都快看花了。   而绘画的人,相当地有天分,三两笔就能描绘出怪物梦幻一般诡美绮丽又分外狰狞、气势恢宏的模样。   就在这时候,门突然被推开了。   牧水还是稳稳当当地坐在那里,一点也不心虚。   他扭头朝门边看过去,进来的却并不是白适文,而是一个轮廓深邃、面容冷厉,看得出年轻时模样十分英俊的男人,男人年纪在五十岁左右,西装革履,一手抓着手机,似乎正在通话,当他说到:“我在你办公室等你……”他也瞥见了牧水,然后他的声音就戛然而止了。   “你是谁?”男人问。   牧水张了张嘴。   我是说我是牧水好呢?还是按白适文的意思,说我是吴仙仙呢?   唉。   没等牧水做出抉择,白适文的声音就在门外响起了,他惊讶地道:“袁叔?”   “袁先生到了。”另一道声音也跟着响起了,一个七十来岁的老头儿推了推鼻梁上的镜框,乐呵呵地和男人打了招呼。   男人点了头。   白适文笑了下,紧跟着又开口:“这是我未婚妻的妹妹,吴仙仙。”   男人应声:“原来是吴家小姐。”   白适文很快走到了牧水的身边,他拉住了牧水的手腕,将他轻轻带了起来,温柔地笑着说:“这位就是鸿图的负责人,赵老先生。”   牧水点头,乖乖打了招呼。   赵老先生忙还了个笑容,扫了一眼牧水面前的书,说:“你想看这个?让适文给你抱一本回去。”   牧水立马又乖乖说了谢谢。   他摸不清鸿图是个什么样的组织,摸不清赵老先生,摸不清白适文的真实目的,当然只有乖一点好了。   牧水目光一转,落在了那位袁先生身上。   赵老先生也正好在看袁先生:“袁先生今天来是有什么事吗?”   “我是问您,有没有这样一种怪物,只靠念头就能置人于死地。如果对方注定死于火,那么就会不断遭遇跟火有关的事故,直到死亡为止。”   赵老先生瞪大了眼:“……那得等等,我找找。袁先生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是遇见什么麻烦了吗?是否需要我们提供帮助?”   袁先生嘴角往下撇了撇,冷声道:“这怪物杀了我的儿媳妇。”   赵老先生眉间皱出了三道褶儿:“节哀……”   牧水鼻子一痒,憋不住打了个打喷嚏。   “阿嚏——”   一下把悲伤又紧张的气氛都冲飞了。 第102章 齐的手记   牧水无辜地眨了眨眼, 眼底水雾升起,让他看上去更显得无辜了。   “咳, 咱们继续说这个怪物啊……”赵老先生一边说一边转身打开了档案柜:“我来翻一翻。”赵老先生说着,顿了下,转身看了看牧水,又看了看白适文, 出声说:“白先生带他直接过去就可以了。”   白适文点了下头, 也不打搅他们,拉着牧水的手腕径直走出了办公室。   “嗯?去哪里?”牧水忍不住回头又看了一眼那面档案柜。档案柜很高,里面堆满了档案。落在牧水的眼里, 就是一面宝藏。要是他能全部翻一遍就好了。   “带你去看鸿图收容的怪物。”   “收容?”   “SCP基金会听过吗?鸿图的收容所, 和它的性质有相似的地方。凡是危害到公共安全,或是无法控制自身能力,甚至失去自我意识,还包括无法被组织收入正式编制的怪物,一律会被收入鸿图收容所。比起怪物图鉴上, 那些仅仅停留在纸张层面的图像,不如亲眼见到来得更震撼不是吗?”   牧水重重点了下头:“是。”   单从这方面来说,白适文可以说是一个相当配合的病人了。也是一个相当尽地主之谊的主人,丝毫没有要在牧水面前遮遮掩掩的意思。   说话的时候,白适文带着他拐了个弯儿,他们搭乘转角的电梯,直接下到了-7楼。   “是在地下吗?”牧水出声。   “嗯。”   “地下呆久了……不会不舒服吗?”地下没有阳光吧?没有足够健全的空气循环系统吧?   白适文顿了下,才扬起了笑容, 他转头看着牧水,低声道:“也只有牧医生会关注这样的问题,其他人并不会在意。包括住在地下的怪物本身。能够有容身之处,舒不舒服已经是不需要在意的东西了。”   牧水:“啊,是我想得太浅薄了。”   仓廪而知礼。   只有得到最基本的生活保障时,才有余力去关注别的东西。   如果连基本的生存条件都满足不了,他们又怎么会去在乎地底下有没有阳光,有没有好的循环系统,住起来舒适与否呢?   白适文笑了下,嗓音深沉地道:“恰恰相反,是你想得太深入了。”   牧水没有再就这个问题和白适文继续探讨下去。   他们很快下到了地下七层。   电梯的四壁是透明的,牧水能清晰感觉到光线和深度的变化,越往下,就越是无形中带来一股压抑的感觉。   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   门外负责站岗的士兵骤然回头,冷冰冰地打量了牧水一眼。   白适文又重新抓住了牧水的手腕,他将牧水往他的方向带了带,迎上了岗哨打量的目光。   岗哨立刻认出了他的身份,让出了通道。   面前的空间广阔,一眼望去,是无数用铁栏杆搭建起来的笼子。   每个笼子里都居住着一个人。   笼子内摆放有桌椅,还设有厕所。除了厕所是全隐蔽的以外,笼子里其它的部分都毫无遮挡。他们就像是生活在培养皿下,被观察的微生物。毫无自我隐私可言。甚至毫无自我的人格尊严可言。   白适文敏锐地注意到了牧水的神情,他低声道:“觉得这样的场面很匪夷所思?”   “是……和现代文明社会,显得格格不入。”   “但是没有办法,当怪物集中在一起,杀伤力是巨大的。他们需要随时被监控,才能确保这里的安全。”   “没有彻底解决的办法吗?”   “……或许吧。”白适文眸光一动:“如果有能解决这一切,一劳永逸的人,那只有一个人合适。”   牧水一边往前,一边将笼子里的人,满面冷漠麻木的神色收入了眼底。   他接着白适文的话往下问:“谁?”   “齐,也是79。”   大概是从卡格拉的口中,听了太多和“齐”有关的讯息,又曾经发现齐星汉的名字由他所赠与,小丑屋也是齐做的。现在再听到这样的话,牧水一点也不觉得惊奇。   牧水问:“为什么他也是79?他曾经是医生?还是……病人?”   白适文勾了勾唇:“别人或许不知道,但我还真知道。”   “嗯?”牧水歪头盯着他,认认真真地等着白适文往下说。   “他是最早一批进入金水市特殊病理研究院的病人,他进医院的时候,年纪还很小。那一批病人都是特殊的,尤其是他。他进入医院之后,过的倒不太像是病人的生活。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他的人,大概是潘的首领。……除此外,别的我也不知道了。”   果然是病人!   那么齐曾经也是一个怪物吗?   “你那里有齐的手记?”   “是。”   “那我能看看吗?”牧水的睫毛颤了颤。   “当然……”   “吴茉莉和老鬼,为什么会认为我是79呢?”牧水的话音陡然一转,出声问。   白适文却没有再解答这个问题。   牧水也没有再追问。   他不肯说,那就说明这是不能告诉自己的东西,再问也没有什么用。   牧水扫过那些笼子,笼子上都贴有标签,标签上清楚明了地记载着,谁是什么样的怪物,拥有什么样的能力,危险系数在什么级别。   他倒是宁愿去看怪物图鉴了。   总比迎面对上他们的面容和目光,带给人巨大无比的压力要来得好。   牧水停住脚步,转过身:“我们走吧,我想去看手记。”   白适文挑了下眉:“不看了吗?”   “嗯,不看了。”   白适文点点头,也不多说,带着牧水就回了电梯。   电梯缓缓往上升,牧水出声问:“怪物图鉴也是齐写的吗?”   “嗯。早年无论是民间还是官方,对怪物的了解都还不够多,手里掌握的资料稀少。而齐在进入金水医院之后,似乎对这个东西格外感兴趣。他花了很长的时间,很大的功夫,收集了这些信息,并且汇集成册。现在各个大小组织手里掌握的怪物图鉴,都是来自他手里的复印本。”   “啊,是个厉害的人。”牧水张大了嘴,小声赞叹。   “是……是个厉害的人。”   说话间,电梯就到达了指定的楼层。   白适文带着他去向赵老先生告别。   赵老先生的办公室里,已经没有那个男人的身影,只剩下赵老先生躬着背坐在书桌前,慢吞吞地翻动着档案。   听白适文说要先离开,赵老先生面露遗憾之色:“那下次你们过来的时候,我再陪你们四下走走。”   白适文点头应声,和牧水返回了住处。   白适文径直带着牧水上了二楼,进入了他的书房。   他拿出钥匙,打开了墙壁上一道隐蔽的门,然后才从里面取出了一个薄薄的笔记本。   笔记本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就是小时候那种两三块钱就能买到的横线软壳本。但白适文存放的方式却显得郑重其事。   牧水不由多看了他一眼。   这样重要的东西,白适文就这样拿给他翻阅了?   白适文的配合是很好。   但配合过了度……就显得有点奇怪了。   牧水眨眨眼,悄然掩去眼底的疑惑,小心地捧着笔记本,窝到了沙发里坐好。   “慢慢看。”白适文说着往门外走去:“我去给你拿水果。”   “嗯。”牧水点点头,翻开了手里的笔记本。里面的字竟然都是用铅笔写的,铅笔的痕迹随着纸张的摩擦,岁月的流逝,痕迹已经淡化得差不多了。不过在一些淡化得厉害的铅笔印上,又有圆珠笔涂描的痕迹。   白适文拿着水果走进门,低声说:“好多字都看不太清了,我每次翻出来的时候,都会描一描那些字迹不清的地方。”   牧水点点头。   说明白适文真的看过很多遍这本手记。   手记里的东西相当散乱,还不如怪物图鉴来得规整。   里面乱七八糟地记录着吃了什么,睡了几个小时,见了什么人,学了什么东西。连遇见一只狗,都会花上一点笔墨仔仔细细写上过程,字体歪扭随意,像是幼儿园小班的字。   又翻过一页——   【……我想把我喜欢的所有东西,都装起来。装进盒子。我要做一个这样的盒子。】下面则是一些天马行空的线条。   线条们拼凑起来,隐约好像凑成了一座建筑。   牧水眨了下眼,觉得有些眼晕。   ……   档案被放在了袁盛的手边。   “……焦淼?”   谈镜叹了口气:“这人死在车祸里了已经。”   袁盛脸上的表情凝固:“线索又断了?”   “倒也不算。”谈镜面色怪异地说:“在我和你陷入重叠空间的那段时间里,牧医生接手了一个新病人,叫白适文。牧医生离开剧组时,白适文就在他的身边。但出车祸之后,就不见踪影了。”   袁盛从记忆里挖出了一点和白适文有关的痕迹:“……就那个白内障?” 第103章 再见卡托帕斯   粗劣的线条交错, 毫无章法, 不比怪物图鉴上的画精妙震撼。   但牧水盯着手记看久了之后, 就有种视线纠缠脱不开的感觉。   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线条慢慢游动, 漾开了水波一样的纹路。一个拇指大小的人影, 从线条里浮动而起, 踩着水纹, 像是朝牧水走了过来。   ……   “牧水……”   “牧水!”   白适文的声音在耳边一声接一声响起, 慢慢的竟然还有点焦躁。   牧水猛地睁开眼, 有种恍然一梦的恍惚感。   “……没事吧?”白适文紧紧盯着他,那颗白色的眼珠, 都仿佛跟着透露出了一丝紧张。   牧水还没有见过他这样。   牧水低头看了一眼。   白适文的手指正扣在他的手腕上。   “我没事。”牧水开口, 嗓音有些艰涩。然后他像是老旧的机器时隔多年后突然又恢复了转动一般,慢吞吞的,接着开口说:“只是看不太懂……”   白适文缓缓松开了手指。   他直起腰,在牧水对面坐下,目光仍旧落在牧水的身上。   “这样啊……”他淡淡笑了笑, 说:“这也很正常。它只是一本手记, 也许就只是齐当时随手记下的一些东西,零散不成句。也许就连他自己看了都记不起来, 究竟写的是什么东西。”   牧水没有说话。   一时间房间里显得格外的静寂。   最后还是白适文主动又开了口, 他出声问:“吃水果吗?”   说着,他起身拿起了柜子上放着的果盘,这是他刚刚拿过来的。   牧水舔了下唇, 拒绝了。   白适文抿了下唇,将果盘放回到柜子上,转头出声问:“你还有什么想要了解的吗?”   牧水:“没了。”   白适文顿了下,从西装口袋里拿了一张卡,放到了牧水的面前:“这是去鸿图地下收容所的通行卡,你什么时候想去看,都可以。”   牧水眨了下眼。   白适文补充道:“当然,得带保镖。”他淡淡道:“毕竟牧医生作为我的主治医生和监护人,很可能成为我的政敌、仇人下手攻击的空子。”   牧水点了下头,没有不满的意思。   白适文又顿了顿,语气放缓了一些:“牧医生还需要什么?哪怕只是一些生活用品,也可以告诉我。毕竟我们要在一起生活三个月。我有职责让牧医生生活得更愉快舒适一些。”   牧水:“没有。”   白适文盯着他:“……牧医生看上去不太开心。是在牵挂你其他的病人吗?”   “唔。”   白适文立马打了个内线电话,让人拿了一台笔记本上来。   他打开笔记本,输入“齐星汉”三个字,很快搜索到了相关的新闻。   齐星汉离组。   疑似齐星汉的亲人离世。   剧组发生离奇事故……   无数条挤在网页上,看得人眼花缭乱。   “齐先生是公众人物,要获知他的消息很容易。不过那位袁先生,现在已经很难搜寻到踪迹了,他也许仍旧陷在某个重叠空间里。哦,还有那位焦先生这会儿应该正在警局的解剖室内躺着。很遗憾,车辆发生爆炸那天,焦先生丢了性命……”白适文问:“现在牧医生感觉到放心一点了吗?”   牧水:“……”   “它也留给牧医生用吧。”白适文说着,似乎准备离开了。就在走到门边的时候,他突然转过身说:“明天我要出席一个会议,会议同时有霓虹国、米国和吉利国的官员出席。你知道的,那样的场合,我不能发病,不能出现任何意外。所以希望牧医生明天能跟我一同前往。”   牧水毫不犹豫地点了头:“好。”   白适文微微一笑,这才颔首垂目,礼貌地为他关上了房门。   第二天一早,就有佣人来敲响了牧水的门。   牧水起身,又被伺候着换了一身洋装,再戴上假发,打扮得活像个洋娃娃。   他走出卧室门,缓缓往楼下走。   楼下餐厅里,白适文听见了脚步声,他不由抬起头,望向了牧水。   他喉头动了动,然后才露出了笑容:“坐,吃完我们就出发。”   牧水没有吃太多。   白适文的胃口似乎也不怎么好,吃得也不多。   于是他们很快就从宅子离开了。   车抵达了会场之后,白适文先下了车。   早有记者等在外面了。   只不过今天的场合不同,外面围满了保镖和武警,气氛格外严肃。于是那些记者只站在了外围。而更外围的地方,又是一些警察。他们将这里层层包裹起来,看上去今天的会议很不同寻常。   牧水环视了一圈儿,微微有些茫然。   他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   这时候白适文转身朝他伸出手,硬是等到牧水将手搭上去,下了车,然后两个人走在了一起。   白适文目不斜视,神色淡然。   他低声和牧水说:“国外也有怪物。”   “国外有组织吗?”   “有。”   白适文将国外一些已知的组织,都告诉了牧水。   牧水一个也没听过。   卡格拉也就是长了个外国脸,起了个外国名字,试图把自己的组织艹得有国际逼格一些。但实际上,他的组织创立在国内。   哦,其实连组织也算不上。   他连像样的成员都没有。   说话间,他们已经进入了面前的酒店。   来自各国的人员都下榻在这里。   白适文突然想到了什么,他说:“那个人的组织,也算是外国组织。他在全球各地都有吸纳成员。”   他?   牧水立刻就知道白适文指的是谁了。   是卡托帕斯。   在名字刚从牧水脑海浮现的时候,他一抬眸,就瞥见了不远处,在一帮金发碧眼的外国人中间,有个男人格外的扎眼。   男人穿着高定燕尾服,身形高大,两颊削瘦,唇色苍白,五官轮廓很是俊美。他留着墨绿如海藻般的长发。同时他还有着一双碧绿如宝石的眼眸。在他的眼底,深沉而阴郁。   扎眼极了。   牧水正好撞进他的眼底。   两人目光相接。   男人冷冷地看了一眼牧水,然后突然先一步挪开了目光。   牧水慢吞吞地眨了下眼。   加西亚……   不。   卡托帕斯。   他怎么会在这里?   就在这时候男人突然又扭回了目光,死死地盯住了牧水。   牧水:?   白适文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你在看什么?”   白适文说着,就已经顺着牧水的目光,向那个方向看过去了。白适文打量了一眼那个混血男人。气势很足。气质也格外阴沉。   像个怪物。   白适文眸光一动,问:“他是谁?你认识吗?”   牧水有点惊讶。   白适文没有见过卡托帕斯吗?   牧水点头说:“认识。”   他说:“他叫加西亚。”   白适文:“噢。”   是个没听过的名字。   很快有人过来和白适文打招呼,他们一边说着话,一边往前走。牧水当然也得跟着走。   牧水又回头扫了眼卡托帕斯。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呢。   牧水扭过头,没有再看卡托帕斯,而是侧过头,看了一眼白适文。   白适文似有所觉,和对方低声说了句:“好,别的事一会儿再谈。”   对方识趣地也找了个借口先离开。   他们周围很快又空了下来。   白适文低声问:“怎么了?”   牧水:“今天会有怪物出现吗?”   白适文顿了下,微微一笑:“牧医生真聪明。”   “啊。”牧水抬起了自己的手,舒展开手指。手指纤细、白皙,皮肤很嫩,指尖还是淡粉色的。   “我什么都做不了哦。”牧水晃了晃手指,提醒道。   白适文温和应声:“嗯,不用你做。”   牧水再看这个会议,顿时更觉得不一样了。   “外面很多人,没关系吗?”   “鸿图有一个孟婆。”   言下之意就是,他们的记忆是可以被抹除的。   白适文照例先去拿了果汁和点心给牧水,然后带他到了休息室暂作休息,又留了保镖给他,自己则是走开去处理别的事了。   ……   他们已经漫无目的地找了很久了。   别说一点线索了,就连牧水的尸体都没能找到。   康叶突然从座位上坐直起来,大力拍打着前面的座椅:“齐哥!齐哥!你看新闻,看新闻……”   齐星汉神色不变,也没有任何动作,只是面无表情地打着方向盘。   康叶却攥着手机,死死地盯住了上面的照片。   像是恨不得穿透屏幕进入到照片中去一样。   康叶大声喊:“那个白先生!之前进到剧组的那个白先生!牧水在他身边!”   齐星汉一脚踩下了油门。   康叶一头磕上了顶棚。   “……”鸟毛都快磕掉了。   “手机。”齐星汉言简意赅地道。   康叶连忙递了上去。   齐星汉接过去,低头扫了一眼。   怪物自有怪物的一套鉴别方法。   更何况是他们这样的,和牧水朝夕相处太久的怪物。   尽管照片里牧水的打扮全然不同,但齐星汉还是一眼认了出来。   他立刻在搜索框输入了“白适文”三个字。   网页搜索结果很快就出来了。   最新一条是:   ……会议将在京市国宴大酒店召开,我国将派出XX上将,……一串的名字后面,还跟了个“白适文”。   在京市……   齐星汉转过头,看向后面的康叶和沈茂嘉。   “谁会飞?”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觑。   “不、不会。”   这时候沈茂嘉和齐星汉都看向了康叶。   康叶吓得都结巴了:“不、不不是,虽然我是鸟,但我驮不了人的。”   “还是买机票吧。”康叶干巴巴地说,生怕他们揪着自己的翅膀就要搭乘,揪秃了可怎么办?还拿什么七彩羽毛去讨好水水呢?   齐星汉:“……”   另一头,从来不看新闻不上网十分落后的袁盛和谈镜,还在吭哧吭哧研究白适文这个白内障玩意儿,跟这事有什么关系。 第104章 攻击   “这个会议, 到底是干什么的?”牧水问出了声。   他们现在坐在二楼的休息室里, 透过休息室的落地玻璃, 能看见楼下大厅的情况。   这时候有人抬着一个个黑色的长方体的箱子, 从行李间出来了。他们把箱子放上了行李车, 然后推进了电梯。   箱子有很多, 一部电梯没能装下。   周围来往的工作人员, 都没有投注过多打量的目光, 像是已经见过这样的场景了。   白适文顺着他的视线看下去, 语气淡淡地说:“交换怪物。”   牧水一下趴到了旁边的扶手上, 盯着下面的人,目不转睛:“里面……装的是怪物吗?”   “国外发现怪物的时间比我们迟, 但他们成立相关机构更快, 对待怪物采用的措施也更严厉。”   “比锁笼子里还要严厉?”   “嗯。”白适文顿了下,才接着往下说:“在国外出现的,属于我们华国的怪物,刚一冒头,就会被立刻抓捕。”   听到这里, 牧水皱了下眉, 评价道:“好像有点坏。”   白适文附和地评价道:“是啊。”他笑了笑说:“挺坏的。”   “那我们也抓了他们的人吗?”   “嗯。”   牧水趴在栏杆上,轻轻地叹了口气。   白适文转过头去看他。   少年仿佛还保留着年幼时的天真, 听到这样的话, 看见这样的场景,会叹气。可当他望向牧水的眼睛,他的眼睛里却是没有一点情绪的。   白适文怔了怔。   好像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这个念头飞快地从白适文脑中掠过。   牧水的声音很快又响了起来:“要怎么交换呢?打开箱子, 把怪物放出来,同时向对方走过去吗?”   “这栋大楼里有一个很大的地下空间,中间用玻璃罩罩住,怪物会在里面进行交换。”   牧水点了点头,就不再问了。   很快,上到二楼休息室里的人变得越来越多了。   他们或是西装革履,或是穿着端庄的长裙,个个都神色肃穆,唯有和别人交谈的时候,才会露出礼貌又塑料的微笑。   楼下。   卡托帕斯的脸色变得极其的难看,走在他身边的人正在激烈地对他说着什么,但很快注意到了他的脸色之后,那些金发碧眼的老外,立马就识趣了闭了嘴,同时还露出了一些惶恐的表情。   卡托帕斯突然抬眸,他盯着旁边一个矮胖的英吉利人问:“我再说一遍,我要知道那个男人是谁。”   英吉利人满头冷汗,鼻翼微微翕动:“他是白适文……现在担任国防外事办特殊科主任……听着,我们现在站在华国的地盘上,我们不能乱来。这次事务,主要由他负责,我们更不能得罪……你是来帮我们的,不是来搅局的不是吗?”   “我不是来听你说这些的。”卡托帕斯的眸子变得更深沉了。   英吉利人仿佛遭受了极大的压力,他的双肩一跨,垂下了头:“好吧,他们应该在二楼休息室,很多人都在那里。”   “走在白适文身边的是谁?”卡托帕斯突然问。   “她?”英吉利人没想到他会这样问,愣了下,才说:“好像是他的未婚妻,不,未婚妻的妹妹。”   卡托帕斯的表情一下变得古怪了起来。   他抬头望了一眼二楼,然后朝楼上走了过去。沉默的青年跟在他的身后。   等英吉利人再回过神的时候,大厅里已经没有了他们的踪影。   白适文中途去开了一个小会。   牧水就独自坐在二楼的休息室里,时不时地吃一点食物,喝一点饮料。他把齐的手机随身携带,但却并没有翻开。休息室里剩余的人,都知道他“来自吴家”,所以没有任何人上前来打扰。   牧水突然回了下头。   他看见卡托帕斯就站在入口。   卡托帕斯注意到他的目光,这才动了动,面色古怪地朝他走了过来。那个会把人拖入幻境的怪物,也就走在他的身后。   卡托帕斯的相貌很引人注目,但走在这里,周围的人却像是没看见他一样。   “还记得我吗?”卡托帕斯开口,声音阴沉沉的。   “空调怎么突然变冷了?”周围传来了疑惑的声音。   他们谁也没有去在意周围传来的声音。   牧水眨了下眼,又点了下头:“嗯,记得的。”他顿了顿,唇又张了张,正准备叫卡托帕斯的名字。   卡托帕斯突然面色一变,打断了他:“记得就够了。”   牧水抿住了唇,把名字吞回了喉中。   卡托帕斯脸色这才放松了点。   但他再开口,嗓音还是阴沉沉的:“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没等牧水开口回答,他就又问出了声,这次更多了几分说不出的阴阳怪气:“那几个怪物呢?他们难道不应该和你在一起吗?白适文又是谁?你的新病人吗?”   牧水张了张嘴,正想着该从哪个问题回答起好呢。   “你们在说什么?”白适文的声音突然在门口响起。   几个外国人艰难地从后面挤进来,低声和白适文说着什么,似乎是在解释卡托帕斯的身份和来意。   “你又为什么在这里呢?”牧水扫了一眼,这才扬起头问。   卡托帕斯开口刻薄又冷漠:“一群蠢货,控制不了场面,求到了我这里。”   话音落下,他口中的“蠢货”就跟着白适文走到了面前。   “会议要开始了,我们走吧。”白适文扫过卡托帕斯,似乎并不是真的在意他和牧水说了什么,只是为了打断他们继续交谈而已。   牧水点了点头,乖乖起身,跟着白适文就往外走。   卡托帕斯看着这一幕,脸色刹那变得更加阴冷了。   英吉利人还在他的背后躬腰请求:“请您一定不要胡来……”   卡托帕斯大步跟了上去,冷声说:“我的东西在他身上,我得拿回来。”   英吉利人的声音戛然而止,也匆匆跟了上去。   他们很快来到了白适文口中的地下会场。   中间用玻璃罩罩住,四周是被布置成看台一样的座位。整个空间仿佛古罗马斗兽场。   牧水等人进门的时候,其它国家派来的人已经都依次落了座。   然后有个会议主持人,拿着话筒站在玻璃罩外,大声宣读了这次交换的规则。整个流程枯燥极了。   牧水干脆就支着胳膊,歪倒在椅子上,小憩了起来。   绕着会场环坐的霓虹国人和米国人,朝这边投来了注目的视线。   他们低声地交谈了起来。   “那个女孩也是外事办的人?”   “不,不是。她是白适文未婚妻的妹妹,白适文很喜欢她,总是带在身边。”   他们对视一眼,露出了心领神会的表情。   “一个柔弱的华国女孩儿。”他们喃喃着给牧水下了定义。   话音落下,他们脸上缓缓露出了笑容:“用华国话来说,这叫什么?”   “格林先生,在华国这叫‘瞌睡来了就递上了枕头’。”   穿着西装,个头不高的中年男人,躬了躬背,一手按在耳机上,对着那头说了几句话。   说完话后,他直起了腰,冲着身边的格林笑着说:“华国怎么独享那份珍贵的资料呢?”   “是啊,河村桑说得对。”   那头玻璃罩子缓缓打开,发出了轰隆的声音,震得牧水不得不又睁开了双眼。   穿着黑衣黑裤,甚至将头脸都蒙起来的工作人员们,依次抬着箱子进去了。   牧水眯起眼,软软地靠在座位上,低声说:“他们将自己包裹得真严实啊……”   “你看过怪物图鉴的,这些装在箱子里的怪物,大都危险性较高,并且它们的能力五花八门,有时令人防不胜防……”   白适文说完,下面的人已经将箱子放好,并且一起打开了箱盖。   箱盖被特别加固过,他们花了半个多小时,才全部打开完毕。同时牧水听见了一道尖锐的声音,像是要将人的大脑都刺穿一样。在场所有人都皱了下眉,但谁也没有说什么。   白适文说:“看吧,防不胜防。”   牧水揉了揉耳朵:“美人鱼吗?”   他垂落目光,朝下望去。   在华国这方的其中一个黑箱子里,躺着一个一米多高、人首三趾,有两条尾鳍,用白色绷带勉强缠起来遮住身躯的怪物。   怪物金发碧眼,容颜姣好。   她大张开嘴,露出了里头尖利的牙齿,牙齿上隐约还能瞥见一点红色,像是血斑。   各国的工作人员绕着箱子走动起来,似乎是在检查。整个过程很快,只花了十来分钟。   他们很快交换了箱子,并且再次将箱盖盖了回去。   牧水也才艰难辨认出几个怪物。   有骏鹰。   还有牧水格外熟知的焰鸟和雪鸟。   除了动物类。   还有一些头部畸变,手部畸变,眼睛畸变,如同齐星汉和白适文这样的怪物。   交换结束了。   在会议主持人的疏散下,工作人员又弯腰抬起各家的箱子,依次往外走。   从玻璃罩中出来后,他们踏上了长长的蜿蜒向上的楼梯。   楼梯就设在看台的座位旁。   于是他们抬着箱子,缓缓从与会人员的身边走过,并且经过了牧水。   牧水歪头扫了一眼。   黑色的箱盖上有什么晃了晃。   “嘭”的一声巨响。   抬在霓虹国人和米国人手中的黑箱子,突然弹飞了箱盖,里面的怪物纵身而起,朝牧水扑了过来。   卡托帕斯的眼皮一跳,腾地站了起来。   “啊——”   那是人鱼尖利的叫声,随即狂风大作,周围的建筑物发出了噼啪破裂的声音。   人鱼张开了嘴,尖利的牙齿间透出了一股腥风。她的牙齿上不是血斑,而是血红的肉。   骏鹰腾空而起,张开了翅膀,缩起了爪子,如同捕猎食物一样,朝着牧水俯冲而下。   焰鸟化作了一团一团的火球……   那些手脚畸形的怪物,踩着座椅三两下借力,朝前飞扑,喉中发出了古怪的吼声。   牧水感觉到挨着腿的口袋突然一烫。   他眯起眼,身后突然间升起了两道巨大的虚影,虚影迅速膨胀扩大,将整个地下空间都笼在了中间。 第105章 北海巨妖克拉肯(修)   警报声“呜呜”作响, 现场乱成了一锅粥。   地下空间被巨大的虚影覆盖, 光线变得昏暗起来, 所有人在慌乱惊恐中, 扬起了头, 看向了那两道虚影。   其中一道虚影角似鹿、项似蛇、腹似蜃、鳞似鱼, 口旁有须髯, 翼为鸟翅形, 盘旋升腾。   那是龙。   而另一道身躯更为庞大, 气息神秘邪恶, 带着倾覆压倒一切的气势,让人喘不过气。它的身躯之大, 光是看着那道虚影, 就仿佛要将整个地下空间都撑起来。   紧跟着又是“嘭”的一声巨响,那些飞扑上去的怪物,就像是撞上一层透明的墙,弹飞了出去。   “那是什么……?”叫格林的男人,扬起了头, 脖子伸得长长的, 脸上浮现了一丝惊惧。   而距离他不远的,叫河村的男人, 也高高扬起了头, 面容因为惊恐,而微微扭曲。   第二道虚影动了动,它庞大的身躯之上突然伸展出了如柱子一样粗壮的腕足……   河村打了个哆嗦:“那是怪物……”   格林又是怕又是怒:“这里哪个不是怪物?”   他的话音落下, 又是“嘭”的一声。   腕足动了。   周围的怪物被一股强悍的力量抽飞,他们的皮肤表面迅速爆开,喷出了血肉。紧跟着他们重重砸到玻璃罩上,玻璃罩被触发,泛起了一层蓝光,那些摔上去的怪物就跟触电了一样,抽搐两下,就跌落了下去,一股焦糊的味道裹着血腥气在地下空间里散开来。   等回过神时,牧水身边已经被清出了一圈儿空白地带。   而那些才刚刚从箱子中翻出来,没能挨上他的怪物们,这会儿全部都蜷缩着身子,瑟瑟发抖。   卡托帕斯本来腾地站了起来,这会儿他喉中发出一声轻嗤,又缓缓坐了回去。只是在抬头看见牧水身后的虚影时,他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了。   “原来不止我一个。”卡托帕斯开口,带着阴沉沉、咬牙切齿的味道。   尽管他再不愿意承认,加西亚就是过去的他。   这头的牧水愣了愣,从兜里掏出了一块硬硬的,像小石头一样的东西。   这东西还在发烫。   他环视一圈儿,将周围乱糟糟的景象收入眼底,连带那些怪物,甚至还有各国的工作人员们惊恐瑟缩的样子,都收入了眼底。   他的背后有什么?   牧水看向了白适文。   白适文正紧紧盯着他,脸上飞快地掠过一丝惊讶之色。   “我背后有什么吗?”牧水问。   “……一条盘桓着的龙的影子。”白适文说着,顿了下:“还有一道影子,是……”   没等白适文把话说完,那边有个外国老头儿从台阶上摔了下去,口中发出撕扯的呼喝声:“克拉肯!……那是克拉肯!”   这个名字一下引起了更大的恐慌,他们连滚带爬仓皇逃窜,人鱼喉中再次发出了叫声,只是这次她的声音嘶哑、绝望,引不起任何的震荡。   牧水一下想起了在重叠空间里的时候,袁盛将他扣在怀里,背后好像也升起了一道巨大的虚影。   他捻了捻手中的“小石头”。   ……那么谁的影子是龙?谁的影子是克拉肯?   牧水脑中涌现了怪物图鉴里的记载——   北海巨妖克拉肯。   多腕足,头大。   ……   牧水微微呆住。   ……啊,袁盛的头大吗?   不大……吧?   没等牧水思索出个所以然,白适文突然动了动,他迈步朝牧水靠近。   他的目光盯住了牧水掌心的东西:“……那是鳞片。”越靠近,他看得越仔细,他又一次开了口:“那是……龙的逆鳞。”说到这里,白适文的目光有了变化。   牧水眨了下眼,捏了捏掌心的东西,然后目光越过白适文,落到了卡托帕斯的身上。   所以……加西亚是龙。   袁盛……是克拉肯。   “白先生!乱了……乱套了……那些怪物……”不远处传来其余人惊慌的呼喊声,等着白适文主持大局。   白适文一手扣紧了对讲机,却没有对那头的人发号施令,他静静看着牧水,像是在等待什么。   那些剩下的本来还紧扣着的黑箱子,突然间也连锁效应了一般,一个接一个破开了盖子。   怪物们争先恐后地钻了出来。   而那些瑟瑟发抖的怪物们,口中还在发出尖啸,他们抓挠着自己的身体,如同受到巨大的折磨,脸上的表情变得扭曲、诡异……虚影带来的恐惧,压制住了他们的理性,反而将他们属于怪物的那一面激发了出来。   现场变得更加的混乱了。   河村半天才拾回了自己的声音:   “跑!”   “快跑!他们的虚影……虚影也能杀人!”   白适文轻叹了一声,那副温文儒雅的模样顿时变了。他面色一凌,冷声道:“关上大门,清场。”   那些始终站在一边充当树桩的工作人员,这才有了反应。   他们抬手揉了揉自己的脸,如同妖怪化形一样,脸上慢慢开始浮现各种不同的不属于人类的特征。   他们有的化手为刀,有的足下生焰,有的碰到什么什么就会化作一片齑粉……他们同样畏惧那两道虚影,但却不像其他怪物那样瑟缩畏惧,他们紧咬着唇,双眼猩红地冲入了混乱的怪物群。   牧水把玩了一下掌中的龙鳞,准备收回到兜里去。   白适文注意到他的动作:“别收。”   “嗯?”牧水歪头,疑惑地看向他。   卡托帕斯突然走了过来,他冷冷地盯着白适文:“你将他扣在身边,果然是别有所图。”   白适文敛起神色:“您是?”   卡托帕斯身后,几个外国人跌跌撞撞地跟着,口中还喊着:“大人!大人,救命……”   到了后面就变成了直呼:“卡托帕斯!”   “卡托帕斯!……”   白适文脸色变幻。   “原来是你啊。”白适文错了一个步子,隐隐将牧水挡在了身后:“有事吗?”   卡托帕斯却没有要和他说话的意思。   牧水是被白适文抢来的。   这个念头在卡托帕斯的大脑中打了个转儿,他心头阴沉沉地冷笑了一声。太可笑了,牧水手里抓着加西亚给的鳞片,又身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却还要受白适文的辖制,岂不是显得他太没用?   卡托帕斯冷声道:“收起来。”   他犹豫片刻,还是咬牙切齿地交代了一句:“别弄丢了。”   牧水点点头,也不反驳,更不问为什么,顺手就揣入了兜中。   那道盘踞的虚影慢慢淡化,消失。   而另一道虚影却变得更庞大了,甚至蚕食了龙的一点影子,随后将整个空间都占据了,巨大的腕足在半空中晃动,似乎随时要凝为实质,将在场的所有人和怪物,绞成碎片。   卡托帕斯抬头望了一眼,脸色变得更难看了。   他突然一动,朝白适文扑了上去。   一声震耳的龙啸声响起。   卡托帕斯头上冒出了龙角,他的手指也变为了利爪,金色混着一些青黑色的鳞片,从他的脖颈处蔓延开,覆盖住了他的半张脸。他那张俊美又阴沉的脸,这会儿看上去更显得诡异了。   白适文骤然扬起头,他没有摘下眼镜。牧水在旁边清晰地瞥见,他的右眼被一层白色覆盖了。   一股怪异的气息笼住了白适文。   悬挂在地下空间上巨大的水晶吊灯,突然坠落下来,朝着卡托帕斯砸了下去,“嘭——”,水晶碎裂,碎片被赋予了力量,化作利刃,挟着一股劲儿,朝着四周扎去。   卡托帕斯腾空,闪开:“你有诅咒之力?”   话音落下,卡托帕斯的身体里发出了喀拉的声音,他浑身的骨骼开始拉伸、变形,整张脸彻底被龙鳞覆盖。   他彻底变成了一条龙。   地下空间骤然卷起了大风。   所有人都被迫眯起了眼,周围嘶吼、尖叫、哭求的声音变得更多了。   紧跟着一旁的人鱼,突然被无形的力量吸了起来,她大张着嘴,露出尖利的牙齿,喉中一边发出蛊惑人心的声音,一边朝卡托帕斯咬了上去。   白适文始终冷静地站在那里,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牧水扫了他们一眼,小声说了声:“谢谢。”“那我走啦。”   没有人知道他是对着卡托帕斯说的,还是对着白适文说的。   牧水悠然转过身,带着身上那道巨大的虚影,朝地下空间的大门走了过去。他走过的地方,怪物和人类都躬腰蹲身,不自觉地发着抖……   卡托帕斯和白适文这才注意到了牧水的动静。   卡托帕斯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他为了牧水和白适文打起来,牧水却说走就走……如果加西亚在这里,他也会这样吗?   白适文也动了。   他抓起对讲机,厉喝一声:“留住吴小姐!”   那些猩红着眼的工作人员,立刻分出了人去阻拦牧水。   而这时候,另一头。   袁盛突然从座位上弹了起来。   对面的袁父袁母,包括身边的谈镜,以及他的父母,都惊了一跳。   “袁哥,怎、怎么?”谈镜问完,马上又安抚道:“您消消气,消消气……咱们找卷宗虽然慢,但总能锁定那怪物,再找到牧水……”   没等谈镜把话说完,袁盛面沉如水地从喉中挤出了声音:“是牧水。”   “?”谈镜怔了下:“什么?”   “在重叠空间的时候,我放出了气息,有气息沾在了他的身上。现在……我感觉到我自己的气息了。”袁盛话音落下,再不看围着桌子的其他人,夺门而出。   “嘭”的一声巨响。   谈镜惊呆地望向别墅大门的方向。   那里只剩下了一个门框。   门碎了。   真·夺门而出。   谈镜晃了下头,才反应过来,他飞快地起身:“袁哥你等等啊,我和你一起啊!”   这一次,可不能莫名其妙就传来了牧水的死讯,然后那个少年就这样从世界上消失了。   ……   谈镜踏出门,抬起头。   “卧……槽!”   一道巨大的黑影浮现在了空中,遮天蔽日。   现在您不怕空中管制给您打下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角似鹿、项似蛇、腹似蜃、鳞似鱼”引用自《本草纲目·翼》。 第106章 克苏鲁   “齐哥!齐哥快看!”康叶大声叫嚷。   齐星汉抬眸看向窗外。   沈茂嘉一动不动, 他紧皱着脸, 压制着脸上同时浮现两张面孔的怪异模样。   窗外有巨影浮动, 像是《列子·汤问》中记载的鲲一样, 舒展开来, 之大, 不知其几千里也。   天空很快被遮蔽, 四周暗了下来。   酒店内的人纷纷打开了窗户, 路边的行人也驻住了脚步, 发出惊呼的声音:“是天狗食日吗?”   “不知道啊, 没见新闻通知啊!”   “快拍,快拍……”   齐星汉这才动了。   他站起身, 走到窗户前, 冷冷地看了几秒钟。   “跟上。”他说。   康叶有点迷惑:“我们是来找水水的,跟上这个大怪物干什么?咱们不是应该想想怎么进入国宴大酒店吗?”康叶说着还咽了下口水,那张俊秀的脸上头一次浮现了如此明晰的恐惧之色:“而且……这个怪物看上去不太好惹。”   “国宴大酒店里有很多怪物,这个怪物也是奔着那里去的。”齐星汉顿了下:“那里出事了。”   康叶:“啊?那不会殃及到水水吧?”   齐星汉也不知道。   沈茂嘉突然抬起了头,插声道:“如果酒店里出了事, 我们要混进去就变得容易了。”   康叶:“……对噢!”   他们走出了酒店旁的餐厅。   酒店外已经变得乱糟糟了, 记者们高举着相机和麦克风,不停大声质问:“出什么事了?”   “会议出问题了吗?”   “是哪个国家反悔了吗?”   “负责人呢?”   “地在动!地在动!是不是地震了?”   “这次会议的负责人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们, 我们有知情权……天哪, 天也黑了!”   酒店内的工作人员面色难看,严阵以待,他们时不时附耳去听对讲机里传出的声音, 然后脸色就变得更难看了。   他们用硬邦邦的官话应付着面前这些记者。   记者们一下抛开了平时的所有束缚,他们敏锐地觉得中间有大新闻可挖,要不是安保人员拦在外围,他们就已经不管不顾地冲进酒店了。   齐星汉一行人慢慢走近了。   沈茂嘉皱了下眉,语带烦躁:“……这里的工作人员并没有慌乱,我们还是进不去。”   康叶倒是见怪不怪:“这样级别的会议,配备的安保人员和工作人员素质都很强的……”   康叶的话音刚一落下,“轰”的一声,那道遮天蔽日的巨影将酒店大门前的人都撞飞了,玻璃门发出了碎裂的声音。   记者们口中一边哀嚎,一边连滚带爬地去找自己的录音笔、麦克风……   门内的人本能地眯眼闪避,然后再冲出去去扶那些记者。   巨影霎地消失了。   天空又恢复了平时的模样,周围的光线也回来了。   他们眨了眨眼,只见现场一片狼藉。   “这下是真乱了。”康叶心有余悸地喃喃道。   齐星汉也终于拔腿,混入人群,进到了酒店内。沈茂嘉和康叶紧随其后。   “搜。”齐星汉吐出一个字。   沈茂嘉有些恼怒地看了他一眼,似乎不想听齐星汉的命令。   大家都是怪物,怎么就分出个高低贵贱了?   但他的头隐隐有朝两边裂开的趋势,沈茂嘉抬手狠狠按了下,就没再说什么了,掉头就从进门右手边开始搜起,康叶则去了左手边。   齐星汉面无表情地拉上口罩,进入电梯,往楼上搜去。   酒店内没有任何的去向指示牌。   他们不知道会议究竟在酒店内的哪一层,哪个会场召开,就只能挨个搜,不放过任何线索。   地下空间里。   一连串的爆裂声响起。   有一个属于霓虹国的怪物,当场爆裂成了一捧血雾。   工作人员们追着到了牧水的身边,牧水的手指按上了门把手。上面有一道密码锁,他打不开。   牧水面色不变,他垂下眼眸。   打开它。   打开它。   打开它……   虚影伸出了一条腕足,缠上密码锁。   又是“嘭”的一声,密码锁被轰开了,它斜飞出去,还敲了一个怪物的脑袋。   那个怪物害怕极了,不由双手环肩,将自己抱得更紧了。   工作人员睚眦欲裂,拼命地伸出手去抓他,这时候似乎完全不怕他身后的虚影了。   牧水却更先一步地推开了门。   “吱呀”,沉重的铁门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声音。   牧水抬眸,和门外的人四目相对。   斜飞入鬓的剑眉,琥珀色的眼眸,然后是挺直的鼻。男人的眉眼间填满了属于野兽的冷酷和狂傲肆意。   他穿着衬衣长裤,衬衣的上三颗纽扣不知道掉哪儿去了,领口歪歪斜斜地敞开,露出一片肌肉线条流畅有力的胸膛。   虚影突然如同一阵轻烟,钻入了男人的身体里。   是袁盛。   牧水眨了眨眼。   像是有睫毛掉入了眼睛里,他竟然感觉到了一点点的眼酸。那种扑面而来的熟悉感,将牧水紧紧裹在其中,舒服得他脑子里生出了一种投到这个人怀里去的感觉。   袁盛一声不吭。   他没有戴面具。   他的目光紧紧盯着牧水,看上去有点嚇人。   他穿着和从前完全不相同的衣服。   是一条……裙子。   裙子将他的勾勒得格外纤细,整个人如同一支羸弱的花骨朵儿。   他的五官好像画了什么,看上去更显得柔和得要命。   他打扮成了一个女孩子。   袁盛的目光触到牧水的面容那一刹,脑子里就轰地炸开了。不止是司汤达综合征的病症发作了……还有另外一种澎湃的情绪,冲入了他的大脑。   让他恨不得把牧水揉到怀里。   牧水小声说:“我没死。”   袁盛哑声道:“我知道。”   牧水又开了口:“我们得走了,白适文不让我走,他们在追我……”牧水说着,扭头去看身后那些工作人员,却见他们已经先后咕噜噜地从最高的台阶滚了下去。就如同一块磁铁的N极,碰到了另一个同样的N极,于是被磁场弹开了。   牧水:……   “白适文……”袁盛念了一遍这个名字,然后他伸手扣住了牧水的手腕,轻轻摩挲一下,将牧水整个拽拉到了身边。   “走什么?”袁盛轻声说。   他脸上冰寒之色越发浓重,身上气场外放,带着慑人的味道。   “他敢扣人,就得敢付出代价。”   袁盛拉着牧水,一步又迈到了门内。   那些外国人看见门已经开了,争先恐后地往这边跑,这才刚跑到半途,就看见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走进来,然后反手关上了门。   “……”   牧水微微茫然:“你要做什么?”   袁盛突然摸到了后腰的位置,从那里解下了一个面具。之前他总是戴在脸上的小丑面具。   袁盛转过身:“别动。”   牧水:“?”   袁盛一只手抬住了他的下巴。   触手柔软滑腻。   袁盛的呼吸一顿,脑子里又砰砰砰炸成了一团,整个人像是要被切割开来。   他紧紧攥住了面具,然后抬起手,扣在了牧水的脸上:“坐这儿,等我。”   牧水只觉得眼前一黑,什么也都看不见了。   早知道,应该掏两个洞的。   牧水舔了下唇,摸索着就要往脚下的台阶上坐。袁盛及时伸手,扶了他的腰一把,顺势把牧水放了下去,让他好好坐住了。   然后袁盛快步就下了台阶。   周围杂乱的声音充斥着耳朵,唯独袁盛的脚步声格外的清晰。   “哒、哒、哒……”   为什么不让看呢?   牧水拽了拽脸上的面具。   袁盛似有所觉,回头扫了一眼,他压低了声音,嗓音沉沉道:“别动,别看。”   他的声音清晰地钻进了牧水的耳朵里。   牧水这才收住了手。   好吧。   卡托帕斯突然转过头,看了一眼袁盛和牧水的方向,最后他盯住了袁盛,目光阴冷:“……是你啊,你才来?”卡托帕斯语气不屑且讥讽。   袁盛一声不吭。   白适文扭头扫了一眼,轻叹一声:“……麻烦啊。”   但脸上却没有半点畏惧的意思。   他用曲折的方式带走牧水,就是想要避开齐星汉和袁盛。但现在避无可避,那就不必再避了。人,他要留。   一个趴伏在地瑟瑟发抖的怪物,又被吸了过来,被迫露出了锋利的爪牙,朝着袁盛扑了过去。   他的脸上写满惊恐,涕泗横流。   但手上的动作却格外狠辣。   这样的对比,显得有点诡异。   袁盛骂了句:“什么东西。”   然后抬手抓着那怪物,就生生把他撕成了两半。远处的格林发出了一声痛惜的怒吼:“啊!该死的!那是我们的人!”   血飞溅而起,落在了白适文的身上,染红了他身上的白西装。   袁盛一脚踩在怪物的尸体上,他如凶猛的野兽,借力腾空,再落下。   带着邪恶气息的一条巨大腕足,在他身后伸了出来。   白适文的白色眼球,缓缓流出了一行血泪。   他感觉不到疼痛一般,抬手触了触脸上濡湿的痕迹……语气还是不咸不淡:“……能压制住我的诅咒之力啊。难怪北海巨妖被称为最接近拉莱耶之主的存在……”   白适文离得很远。   但他的声音也清晰地落在了牧水的耳中。   失去了视线,牧水的听觉变得更敏锐了。   拉莱耶之主?   唔,用更通俗,也更常见的话来说,就是指克苏鲁。   “袁先生……还请您克制一点。如果您在这里完全展露出您的面容……这里每一个人都无法活着走出去……包括牧医生。”白适文的声音再次响起。   而周围的异变已经开始发生了。   更多的怪物和人类变得神志不清,面目狰狞,有一些是外国人带在身边保护自己的伪装成人类模样的怪物,他们身上的衣物都在转瞬间裂开,化出怪物的形状,但这还没有停下,他们身上裂开了一条条的细纹,血肉从那些纹路里拼命往外挤……   他们惊恐地睁大眼,仿佛已经见到了地狱。   接下来的声音,牧水就不太能听清了。   嗡——   嘭——   哗啦——   无数巨响接连响起,充斥着他的耳朵。   牧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隐约知道,那个圆形的玻璃罩好像碎了,紧跟着一阵地动山摇,牧水本能地扶住了一旁的扶手。   ……   齐星汉感觉到了脚下传来的震荡。   在地下?   他飞快地取走了工作人员身上的门卡,乘坐电梯,刷卡,下到负三楼。   沈茂嘉和康叶也反应了过来人在地下,但他们手里没有卡,找卡找了半天,也就慢了一步。   地下空间的门又一次被打开了。   来人从外面打开了门,铁门又一次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吱呀”声。   齐星汉驻足站在那里。   地下空间一片血肉狼藉,唯独穿着连衣裙,披散着头发,戴着诡异小丑面具的“少女”,是最干净的存在。   齐星汉一眼就认出了他。   “……牧水。” 第107章 一起死(修)   “那是……袁盛?”齐星汉的声音在牧水耳边响起。   牧水怔了下, 应声:“嗯。”   齐星汉浑身肌肉紧绷, 背脊微微耸起。   牧水察觉到了一点肌肉的变化, 出声问:“怎么了?你不舒服吗?要犯病了?”   齐星汉:“……不是。”   牧水听见了轻微的“喀拉”声。   那是骨骼和骨骼摩擦发出的声音, 然后是一声清晰的“噗嗤”声, 那是衣料被扎破的声音。   牧水一下想到了, 在齐星汉的公寓里遇见那个会吃人的怪物时……   牧水出声:“你把骨刀拔出来了?”   他顿了下, 换了个措辞:“骨刀从你的身体里出来了?”   如果是齐星汉自己拔的话, 他一定会记得先脱衣服的。   齐星汉轻轻应了一声:“嗯。”   面具下, 牧水皱了下眉, 但很快就又舒展开了。   “是察觉到了威胁吗?”   齐星汉:“嗯。很多。”   无数的力量纠结在一起,形成了让人无法忽视的威胁。   牧水的大脑里飞快地过了一遍资料, 他站起身, 一手扶着旁边的椅背,摸索着缓缓向下行走。   齐星汉还没完全摸清情况,只本能地跟了上去。   牧水听见了身后紧跟的脚步声。   “你在那里等我就好了。”牧水说。   齐星汉没有出声,也没有顿住脚步。   牧水这会儿在他眼里看上去,随便有阵风就能给刮跑。   牧水这才转过身, 看向齐星汉。当然, 有面具的遮挡,他其实什么也看不见。   牧水轻声说:“我才是医生啊。”像是在提醒齐星汉, 也像是在提醒自己。   齐星汉的步子一下定住了。   他转头, 冷漠而又快速地扫过了场中混战的怪物。   有白适文,有袁盛,……再加入他。就有三个属于牧水的病人站在一起了。   三个失去控制的病人, ……大概才是最让牧水感觉到头疼的。   “我知道了。”齐星汉低声说。   牧水点了点头,小丑面具牢牢扣在他的脸上,没有因为他的动作而发生丝毫的晃动。   齐星汉不自觉地又多扫了一眼。   恍惚间,面具和牧水融为一体,仿佛本来就从他的脸上长出来的一样。   一个晃神再醒来。   牧水已经走到场中了。   支撑着整个地下空间的柱子已经岌岌可危,碎裂的墙体漆面和灯具碎片簌簌掉落,地面摇晃。   “疯了……”   “这些人都疯了……”河村站立不稳,脸色难看地扶住了椅背。   “是那些怪物疯了!”格林恶狠狠地道,然后他一把揪住了河村的领口:“你是怎么操纵你们那些怪物的?现在要怎么收场?”   河村艰难地推开了他的手:“……这并不能怪我,没有怪物能扛得住北海巨妖的压力!它们必然会失控……”他咽了下口水:“也没有人会想到,那个吴小姐的身上,会带着这样可怕的怪物的虚影……”   “那你说!现在应该怎么办?……这些狡猾的华国人……”格林因为极度的愤怒和恐惧,面目扭曲,他大吼着:“也许这本来就是他们的陷阱!那个吴小姐就是他们一早准备好的,要让我们全军覆灭的武器……”   河村被勒得说不出话,嘴里只能发出“啊…啊……呜”的声音。   这厢牧水动了动脸上的面具,他能感觉到有一道锋利的风从面前掠了过去。   还没等牧水作出反应,紧跟着又是无数道风刃从面前疾闪而过。   牧水面无表情地抚了抚自己的脖颈。   还好。   没有划拉出口子。   他手扶着椅背,和周围狂乱的一切比较起来,显得弱小可怜又无助还格格不入。   他清了清嗓子,声音并不大:“别打了……”   河村瞪大了眼:“男、男的……他说话声音……他是个男的!”   “我就知道,这就是他们的阴谋!他们故意让我们放松警惕,就是为了引我们出手,好顺理成章地把我们的人都扣下来!”格林气得破口大骂。碎玻璃片应声扎在他的脸上,痛得他“嗷嗷”叫了起来。   “啊!该死!我们被骗了……”   牧水压根就没注意到那两个面容扭曲,竭力朝着台阶上方爬的外国人。   他挡着脖子,接着往下说:“……再打我要被埋在这儿了。”   周围的风刃骤然湮灭。   晃动不止的地面、几乎要崩塌的支撑起地下空间的柱子统统都停住了。   连带周围的怪物似乎都停滞住了。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嘭”。   整个空间只余下了最后的一声响。   白适文整个人被重重按到了地面,砸碎了台阶上的座椅,甚至也砸碎了地面,长长的龟裂纹向四周蔓延开。   袁盛躬身蹲在白适文的旁边,手还扣在他的脖颈上。   白适文脸色一片白,脖颈处却浮现了不太正常的青紫色,他的右眼流下的血更多了,几乎污染了他的半张脸,这让他看上去更显得狰狞又惨烈。   袁盛低声说:“……嗯,好了。”   白适文喉中发出了轻咳声。   咳。   咳……   像是要把内脏碎片都咳出来一样。   牧水听得皱了下眉,抬手按在了面具上。   袁盛这才松开了白适文的脖子,站起身,一个大步走到了牧水身边,按在了他的手背上。   卡托帕斯盘旋停驻在了天花板上,居高临下地望着下面的情景,双眼猩红,倒也没有再动。……其实埋了牧水更好。他死了,自己就能顺理成章地将鳞片拿回来……   但这个念头在卡托帕斯的脑子里转来转去,最后又被死死地按了回去。   白适文又咳了几声,这才单手撑着地面缓缓坐起来:“袁先生,如果我是你,我会先带牧医生离开,要报仇什么时候都可以,不一定非得选这个时候。”   袁盛掀了掀眼皮。   他的目光落到白适文的身上。   白适文就仿佛受到了一股无形的压力,又一次跌倒了下去,背脊都发出了遭受重压的骨头嘎吱作响的声音。   白适文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让视线重新变得清明。   他抬头迎上了袁盛的目光,他白色的眼球被鲜血染红。   然后袁盛在牧水身边滑了一跤,摔了个屁股蹲儿。   牧水:?   卡托帕斯:“幼稚。”   卡托帕斯:“废物。”   白适文接着往下说:“……鸿图不会允许这样的挑衅。他们对怪物的研究很久了,哪怕是再强大的怪物,到了鸿图的地界上,脱层皮也会留住它们。”   “袁先生自己都走不了,又怎么带牧医生走呢?”   白适文抬头又看了一眼齐星汉的方向:“还搭进来一个齐先生。”   他的目光刚触到齐星汉的身体,齐星汉就不受控制地从台阶上笃笃笃滚了下来。   齐星汉:…………   牧水:???   到底发生了什么?   好在意。   好想看。   “知道会议为什么会在这个地方召开吗?”白适文出声。   白适文紧跟着自问自答道:“这座建筑,是一个天然的重叠空间和现实空间相融合的隔离地带。一旦切掉反隔离源的联系,所有进入这里的怪物,都无法离开。就像是被永远留在了重叠空间一样……”   “你也是怪物。”袁盛嗓音森冷。   “是啊。”白适文不紧不慢地笑了下:“那又有什么关系?反正有这么多人一起死。”   袁盛喉头动了动。   他从来也不畏惧死亡。   但是……牧水不能死。   袁盛的目光变得更加森冷了。   “我就先杀了你。”   “杀了我也没有用。”白适文看向了中心的那个玻璃罩:“这个东西,从来不是用来限制玻璃罩内的怪物的。它的厉害之处也并不在表面覆着那一层电网。它是一个测试器,就像是地震仪一样。这个空间遭受了多大的力量攻击,玻璃罩会接受到实时的反馈……”   白适文轻叹了口气,但这口气叹得毫无诚意,丝毫没有遗憾的味道:“……袁先生你看,那上面让你捶了个洞。”   袁盛:“……”   白适文:“已经达到了玻璃罩的最高阈值了。”   简而言之,到达阈值的那一刻,反隔离源就被切断了。   整个隔离带已经成功建立。   他们已经走不出去了。   整个地下空间一时间陷入了死一般的静寂。   不用试验。   他们都是强悍的怪物,对重叠空间有着敏锐的感知。   好战的血液从四肢百骸褪去那一刹,他们就感觉到了,的确如白适文说的那样。   白适文又挣扎着坐了起来,轻声感叹:“……科技强国啊。”   “科技真是个好东西。”   袁盛:……   齐星汉:………   卡托帕斯:……………   谁也没有再出声,包括白适文。   白适文就静静地等着,任由脸上的鲜血继续往下流,脸色一点点变得更加苍白,甚至是皮肤渐渐透明。   牧水踢了下腿。   站累了。   “嗯,我饿了,我们出去再谈吧。”   白适文微微笑了下:“那袁先生……”   袁盛:“我不杀你。”   白适文点头:“能商量就好。”   袁盛皱眉催促:“把空间打开,快点儿。”   白适文又笑了笑:“嗯,我会让人给牧医生准备火腿披萨的……我记得上次牧医生吃了说很喜欢。”   袁盛听得胸口一把妒忌的火越烧越旺。   袁盛:“再不开,我现在挖了你眼珠子。”   白适文咳了咳,这才从胸口掏出了一个对讲机,按亮:“喂喂喂!”   袁盛死死盯着那个对讲机:“……”   这样就能行?   白适文:“袁先生别看了,免得一会儿它炸了。我们就真出不去了。”   “喂喂喂。”   “我是白适文。”   “代码7984****12……”那串代码出奇的长。   那头传出了声音:“收到。”   “身份已核验。”“指令已完成。”   白适文拿着对讲机,又感叹了一声:“科技真是个好东西啊……”   反隔离源重新联结上。   那一瞬间,某种力量的峰值达到了顶峰。但周围的人都无法感知。仿佛大家不是处在一个频段上。   但牧水似乎恰好站在那个频段上。   他感觉到了。   牧水喃喃道:“咦?我在这里也埋了一个?”   话音落下,那头门被轰然打开。   一行穿着隔离服,从头到脚都仔细武装过的人冲了进来,开始处理其他怪物,以及那些或昏厥或嗷呜喊叫的外国与会人员。   “这些人违反了条例,指使怪物率先攻击了我国与会人员!下面按照应急手册,扣留所有外国与会人员及怪物,等待外交部的回应……”   他们拿着大喇叭走了一圈儿。   那些本来还没晕的外国人,听完这话,顿时大受刺激,又给气晕过去了。   都怪那些擅作主张的霓虹国人和英吉利人!   害得他们也有嘴说不清,全部被扣了,不仅无法带本国的怪物返回,向华国索要好处,现在还反要被华国扣留,给华国赔礼道歉了!   作者有话要说:  袁哥和白适文和卡托帕斯打起来,除了肉体力量硬刚以外,大概就是比比谁身上的非气更非能先把对方搞死这样子。   被无辜牵连的齐哥:……甘霖娘。   全场只有水水自带欧气免疫这样子。 第108章 触手怪【1+2更】   “需要医生吗?”   抬着担架进门的工作人员, 迟疑地看了一眼白适文, 又看了看一半正常人脸一半还带着龙鳞的卡托帕斯, 又跟着看了看脖子、手上溅着血的袁盛, 以及脸上还带着擦痕的齐星汉, 最后还是问出了声。   “他就是医生。不用了。”男人们几乎同时看向了牧水, 齐齐开了口说。   牧水:?   工作人员惊异地看了一眼牧水, 然后也不再问, 识趣地抬着担架去抬别人了。   牧水指了指白适文的方向:“嗯……可我止不了你的血。”   白适文轻轻笑了下, 将牧水那句话当做了关心, 他抬手按了下眼眶,手指上顿时沾染了更多的鲜血:“没关系, 死不了的。”   袁盛不冷不热地插了句话:“暗示加大力度?”   白适文:“……”他一扭头, 就正对上袁盛阴沉沉的目光。   白适文嘴角扯了扯:“那倒是不必了袁先生。”   伤员们已经被工作人员统统清走,没有受伤的也都被带走了,空间很快归于了一片寂静。   也就是这时候,牧水才想起来自己穿的是什么。   啊。   裙子!   还穿着裙子见了袁盛和齐星汉!   迟来的羞耻感,这才一点点钻进了牧水的大脑。   牧水飞快地拽下了面具, 眉眼顿时往下耷了耷。   还有点怒从心头起。   他瞪向了白适文:“现在你的目的达到了?”   白适文似乎有点怕他这样的目光, 于是微微避开了,无奈地笑了下说:“没有。”   “没有吗?”牧水不高兴地道:“一个全副武装的团队里, 出现我这样一个好欺负的人类。用我作诱饵引那些怪物出手, 再名正言顺地将他们全部扣留。不是已经达到了吗?”   “是……这只是其中一个目的。”白适文笑了下,被血糊过的脸看上去有一点可怜:“但我更想要到达另一个目的……”   白适文的话才刚说完,袁盛就怒火噌噌往上拔高, 他一脚踹飞了白适文身下的椅子,白适文马上摔了个狼狈的屁股墩儿。   袁盛语气森然:“你拿他当诱饵?”   白适文:“……”   半晌,白适文才从齿间挤出了三个字:“……暴力狂。”   袁盛冷冷道:“我还可以更暴力一点。”   白适文抬头看向牧水:“你是怎么忍受要医治他们的?”   这话一出,齐星汉手里的大刀跟着架在了白适文的脖子上。   白适文闭了嘴。   “另一个目的是什么?”牧水不得不站出来打岔,把他们的话题重新扯回正轨上,别再讨论哪个病人更烦这样会引起血光的问题了。   “另一个……”白适文将目光转回到了牧水的身上:“不能说。”   “你不说,我也知道了。”   “你真的知道吗?”白适文脸上滑过失落之色:“不,你不知道。”   白适文的神情渐渐变得激动:“这里是齐的又一个作品!”   说到这句话的时候,白适文的情绪不再是内敛的了,有那么一刹那间,他的眼底涌现了一点狂热之色。   “这是用来囚禁怪物的……所有怪物进入这里,都会立刻被禁锢。鸿图根据特性,创造了反隔离源,相当于电路中间的一个金属阻隔片。但也就只能这样了。鸿图也不知道,齐是怎么将现实和重叠空间融合的。他们连这个隔离带,究竟依托什么而建立,都弄不明白。更别提获得这个隔离带的控制权了。”   “你想获得控制权。”牧水说。   “是。……反隔离源从来没有被关掉过。要关掉它,需要一个合理的借口。那些怪物暴动,反隔离源才会关闭,释放隔离带。”   “说了这么多,总归是为了你自己。”袁盛根本懒得去听他讲什么作品不作品,这玩意儿有什么原理,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不是为了我自己!是为了齐!所有的怪物组织,哦,包括卡托帕斯先生,应该也知道。齐留下了很多的作品……只要掌握了它们。齐就会回来……只有齐回来,这个世界才会变好!”白适文仿佛一个被洗脑了的狂热信徒。   “为什么会有无数国外的怪物在我们境内被抓,那是因为他们都是被派来寻找齐的作品的。他们希望通过得到齐的东西,从而获得掌控所有怪物的力量,甚至是掌控这个世界……”   “因为怪物是可创造的。最早提出这个观点的,就是齐。”   “他们都想要创造更多的怪物,用强悍的力量统治地球!”   “鸿图的应对太消极……我不得不积极起来。”   白适文神色激动,脖颈上青筋暴凸,整个人像是要从地上窜起来。   袁盛却依旧格外的冷酷:“哦,关我屁事。”   “也不关牧水的事。”他说。   齐星汉也表现得无动于衷。   白适文并不意外他们的反应,他本来也不需要他们的反应。   他死死地盯着牧水:“牧医生也这样想吗?”   没等牧水开口,袁盛已经没耐心地一拧眉,一躬腰,猛地一扣住白适文的背,就把人打晕了。   “听他放屁。”袁盛冷冷道。   “……”牧水刚张开的嘴,只好又合上了。   卡托帕斯都警惕地往后退了一步。   气氛有一瞬的冷凝。   康叶和沈茂嘉呼哧呼哧赶到现场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幕。谈镜也紧跟着从后面探出了头:“我靠?袁哥你把这地儿拆了?鸿图不会让咱们赔吧?”   话音未落,谈镜已经越过康叶和沈茂嘉,先三步并作两步,往台阶下跳去。   他一眼看见了牧水,惊得一蹦三尺高:“啊呀!牧医生这是怎么了?”   谈镜没敢多看,怕让袁盛拆了,连忙转开了视线,这一转,就瞥见了白适文,顿时脸色一变,沉声道:“这人怎么办?”问完,也不等别人回答,谈镜已经自己先磨了磨牙,接了话:“先扒了他的皮?”   不扒皮还真消不了这恨!   “先带走吧。”牧水出声。   一下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转向了他。   “谁让我是他的医生呢。”牧水低声嘟哝了一句,让人听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那就带走!”牧水的头号拥护者康叶马上开了口。   “……带回去慢慢折磨也行。”谈镜咂嘴。   齐星汉没有说话。   袁盛则是开口,一锤定了音:“走。”   卡托帕斯突然抬起了头:“把东西还给我。”   牧水顿了下,重新从兜里摸出了那块硬得像石头的龙鳞:“你说这个吗?”   “对。”   “唔,上次在医院碰见,为什么没有问我要?”牧水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你有了触手怪,还需要加西亚的鳞片吗?”卡托帕斯的语气竟然有那么一点的尖酸刻薄?   触手怪袁盛感觉到了被冒犯,眉头一拧,目光立刻冷冰冰、阴沉沉地看向了卡托帕斯。   牧水抬眸盯着卡托帕斯:“那是加西亚的鳞片,又不是你的。”   “……我就是加西亚。”卡托帕斯从喉中挤出了声音。   牧水歪头:“可上次在医院,你还说自己不是加西亚。”   挖坑把自己埋了的卡托帕斯又怎么能承认自己的小心眼儿,他冷哼一声,闭了嘴,满脸都写着“我想死”。   牧水露出了一点笑容:“卡托帕斯,下次再见。”   卡托帕斯胸口闷了闷,属于加西亚,但严格来说,同样也属于他的情绪,凶猛地撞击了一下他的胸腔。   每个人念到他的名字,他都会有所感知。   唯独牧水念到的时候,那种感知会变得尤为的强烈,强烈到能让他失眠三天……   这头袁盛胸口也揪了一把,又酸又胀又充满戾气。   他勉强压下了,然后突然伸出手,扣住了牧水的手腕。牧水惊了一下,眼睛都惊得圆了圆。牧水瞪着袁盛看了看,袁盛五官绷紧,看不出丝毫情绪。   牧水眨了下眼,也就这么让他抓着往外走了。   谈镜:“哎,袁哥,那这个白内障谁扛?”   谈镜:“哇靠,齐先生你走得也太快了吧?”   谈镜:“……行吧,我扛。”“早知道我过来就是搬砖的,我就在外面等着了,嗨。”   卡托帕斯看着牧水跟袁盛离开的身影,更觉得生气了。   好生气。   要杀几个人才能好这样子!   袁盛和牧水跨出了门。   袁盛突然回头又看了一眼牧水……少年身上好像有什么地方变得不一样了……   是哪里不一样了?   袁盛眼皮一跳。   可能是身上的小裙子带来的……   正想着,袁盛感觉到鼻间一热,他抬手抹了一把,一手血。   牧水:???   牧水奇怪地嘀咕:“你刚才被打出内伤了?不对啊……”   袁盛迅疾地拽过了牧水另一只手中的面具,重新扣回到了自己的脸上,闷声道:“没什么。”听着还有点凶。   谈镜吭哧吭哧地跟在后头,嘴里正叨叨着:“我这副老骨头架子啊……就没人怜爱一下我吗?骷髅不配被爱吗?”   话说到一半,谈镜将袁盛的动作收入了眼底,注意力立马就被转移了。   “袁哥这也能上头?袁哥真禽兽……”   说着,谈镜这才盯着牧水的打扮认真看了看:“……噫,是有点令人上头!”   一行人很快就出了酒店。   鸿图的高层这才先后赶到了这里。   “出什么事了?”   “不是有白适文负责吗?”   “场面完全失控了,要不是白先生以身作人质,和对方周旋,这会儿酒店该炸了。”   “到底怎么回事?”   “吉利国的人带了卡托帕斯。”   “卡托帕斯当场化龙了?”   “是……”   “卡托帕斯一直和鸿图维持着友好关系,怎么会突然暴动?”   “在举行完交换仪式后,霓虹国和吉利国封在箱子里的怪物突然暴起,攻击了白先生带来的一个女孩子。然后那个女孩儿背后升起了两道巨大的虚影,一道来自卡托帕斯,另一道……另一道……”说话的人咽了咽口水:“不能说。”岂止不能说,连回想也不敢回想。   这世界上有一种怪物,不可被观测,力量神秘又强大,哪怕只它的一个意象,接触到的人,都会立刻陷入各种各样的负面影响中。   这在怪物图鉴中有记载。   也是唯一的记载。   因为曾经有无数人试图去研究、记录它,最后笔记不仅没能留存下来,记录的人也全都疯了或者横死了。   男人知道它的厉害,在工作人员说到“不能说”的时候,他立刻就明白了。   男人打住了思绪,免得往下深思,再引来一些说不清的负面效应。   “难怪局面会不可收拾。”男人缓缓呼出一口气:“这里能好好保存下来,都是不容易了。”   如果真是那种怪物,这里应该被夷为废墟、无人生还的。   “白先生现在在哪里?”   “还在地下,他在和那几位先生谈事。”   “那几位先生?”   “就是……他、他们。名字不能说。”工作人员都憋红了脸。一个是提起的时候边儿都不能沾,一个是名字再多提两次人家马上就能锁定他弄死他。前面已经说了卡托帕斯了,不能再说了。哦哦,想也不能再想了。不想了,不想了,他可太难了。   男人立刻明白了。   战局暂消,白适文在和对方谈判了。   但是那种怪物也会寄居于人体,也还是令人感觉到惊奇。   “所有人,穿上防护服,跟我到地下去。”男人深吸了一口气下令。   “是!”   几分钟后,男人来到了地下空间。   地下空间里空空荡荡,只剩下了绿发绿眼的外国男人。   他是卡托帕斯……   “白先生呢?”   “不知道。”卡托帕斯冷声道:“霓虹国的人现在在哪里?”   男人愣了愣,霓虹国人和卡托帕斯起了冲突?   男人稍作迟疑,就让人带着卡托帕斯去见霓虹国人了。在他们的地盘上胡作非为,怎么能一点代价都不付出呢?   出了地下空间,骨飞大步迎了上来,他目光转了一大圈儿,都就没能发现那个少年的影子。   “他走了?”   “嗯。”卡托帕斯应声,眉眼都缀着郁气。   “如果我再用梦境,应该能留下他……”   “这次又用谁的梦境去留他?你的?还是我的?”卡托帕斯越说越觉得胸口发闷。   骨飞觑了觑他的脸色,说:“不能再用您的了,用您的,会让在您的记忆里又多添一笔颜色。用我的……”   卡托帕斯突然抬起头,冷冷地盯着他:“然后让他在你的记忆里多添一笔吗?”   骨飞张张嘴,有点摸不清卡托帕斯的心思,想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怒不可遏。但转念再想想,反正他从来也没摸清过。哦,那就没事了。   卡托帕斯冷哼一声:“你的能力太垃圾了……”   骨飞听完,顿时满心羞耻愧对:“您说的是,我应该,应该想办法再精进……”   卡托帕斯没再和他说话,大步跟着工作人员往楼上走。   骨飞连忙跟了上去。   等来到了霓虹国人扣留的地方,只见里面有几个铁铸的大笼子,笼子里关着霓虹国的怪物。   那些怪物还没完全消去在地下空间受到的影响,它们身上皮开肉绽,伤口还在滴滴答答淌着血,却仍旧不知疲倦地撞击着笼子,面容狰狞,喉中发出难听的吼声。   卡托帕斯的到来,让它们瑟瑟发抖了起来。   而那些缩在角落里,形容狼狈,脸上布着茫然之色的霓虹国人们,倒是抬起头,脸上慢慢涌出了激动的色彩,用英语开口说:“您、您是卡托帕斯大人!……您知道格林先生去了哪里吗?我们,我们和格林先生有约定的!快请他来,这些人竟然想要扣留我们……今天只是一个意外!并不是我们引起的!您要相信我们,也请您一定要告诉他们!”   卡托帕斯身上的龙鳞已经退了个干净,看上去也不再那么的威压逼人。   这些霓虹人才敢大着胆子为自己解释。   门外就站着工作人员。   门内,卡托帕斯缓缓俯下身,抬手按住了说话那人的胸口。他的脖颈处慢慢又蔓延开了青色的鳞片,他还维持着人形,但实际上已经具备了化为龙形时的特质。   那个霓虹国人的胸口塌陷下去,发出了胸骨骨折的声音,他喉中喷出一口血,发出了“啊”一声痛呼,紧跟着就只剩下了鲜血堵在喉咙中含糊不清的“咯……哈……”的气音。   龙有多大呢?   能绕柱而盘。   那又有多重呢?   看他塌陷的胸骨就知道了。   其他霓虹国人反应过来,口中嗷呜喊叫地朝四周爬开:“不……别过来……”   卡托帕斯却没停手。   “你们好烦。”   “自己做的事,还不敢承认?”   卡托帕斯脑中浮现那群吉利人的面孔:“一群废物,不堪与之谋。”   这群惊慌的霓虹国人,震惊地听着面前这个绿发绿眼拥有着欧洲长相的外国男人,说着一口流利的华国话,还带文言文味儿的……   他们顿时满脸见鬼的表情。   难道卡托帕斯和华国ZF有什么不可言说的交易?   没等他们消化这份震惊,卡托帕斯挨个按上了他们的胸口。   一声声哀嚎响起。   然后是笼子里那些属于霓虹国的怪物。   门外的工作人员这才动了动,探头,小心翼翼地说:“我们需要这些怪物……”   “嗯,我弄死,你们拿去做标本、供研究。”卡托帕斯阴沉沉地说着,一个没控制好力道,面前的怪物“嘭”的一声爆成一朵血花。   工作人员面无表情地抹了把脸:“……那您下手轻点儿。”   卡托帕斯:“哦。”   等把一屋子的全部弄死了,卡托帕斯才缓缓舒出了一口气。   “我高兴多了。”卡托帕斯冷冷地说。   “啊?”骨飞应声:“啊。”   还真看不太出来呢。   卡托帕斯转身走到门外:“如果霓虹国追究,就说全部是我弄死的。”   工作人员微微笑了:“好的。”   骨飞举起了手机:“有录像作证。”   工作人员脸上的笑容更多了一点:“好的。”   这样一看,卡托帕斯也没那么令人讨厌了嘛。   谈镜开了车过来,但压根就塞不下这么多人。   “齐影帝,不好意思啦。”谈镜说着,没等齐星汉反应过来,就“啪”地甩上了车门。   齐星汉身上西装早让骨刃划破了,冬风吹来,他身上破碎的西装随风飘扬。但他身形却依旧笔挺。   齐星汉伸手一把拽住了车门,生拽了一把。   谈镜:“哎哎哎,别,车门要烂了……”   谈镜只好重新打开了车门:“真装不下你们……”   齐星汉看向昏迷的白适文:“他去后备箱。”   谈镜:“……您真狠。”顿了下,谈镜又补了一句:“不过得我意,哈哈!”   沈茂嘉应声弯下腰,将白适文一扛,就塞进了后备箱。   谈镜收住了笑容:“但那也还是多了一个人。”他咂嘴道:“咱们就算是怪物吧,也得遵守交通法不是么?”   沈茂嘉拉长了脸,然后转头瞪向了康叶。   康叶被他这么一盯,顿觉不好,头发都往上炸了炸:“干、干什么?”   “多个动物,不算多。”沈茂嘉说。   康叶:“你怎么不变狗?”   沈茂嘉最恨人提起他是狗,他的嘴角往后拉了拉,露出了尖锐的牙。   康叶:“……行行行,我变,我变。我忍辱负重为水水!”   话音落下,“咻”的一声,康叶就变成了一只七彩的鸟,飞快地钻进了轿车,并且停在了牧水的肩上。   沈茂嘉的半边脸动了动,他的嘴没动,但却发出了声音:“……啊,早知道就我变了。”   颇有点想变狗再窝到牧水怀里去的意思。   沈茂嘉气得抬手把自己那半张脸往下用力按了按:“闭嘴!”   然后赶紧坐进了车里。   齐星汉缓慢地眨了下眼,这才也上了车。   谈镜将这一幕收入眼底:“……行吧,反正不超载就行。”   袁盛早就有些不耐烦了,他扯下面具,一脚轰下了油门。   车窜出去的那一刻,袁盛还随手捉了牧水肩上的鸟,甩到了车窗外。   康叶被甩了个晕头转向:???   袁盛这人脾气也太差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两更合并6000+   卡托帕斯:你有了触手怪,还需要加西亚的鳞片吗?   袁哥:谈镜你说他是不是在内涵我本体长得丑? 第109章 黑洞【1+2更】   康叶努力扑腾着翅膀追上了车, 重新钻进了车里, 自个儿委委屈屈蹲椅背上去了。   牧水的肩膀是不敢扒拉了。   等车都开出了一段路, 齐星汉的声音才响起:“我们去哪里?”   谈镜抬眼看了一眼外面的大道:“应该是去袁哥家吧。”   从上了车就一直沉默不语的牧水, 这才回了点神, 瞪圆了眼:“袁哥在这里有家?”   “嗯, 岂止袁哥, 我家也在这儿。”谈镜说着, 还搭了只手在牧水的椅背上, 只不过低头一看, 一只骨头架子,好像有点不太美观, 这才又收了回去, 接着说:“牧医生也可以去我家做做客嘛。我妈还挺好客的。啧,想一想,我家好像好多年都没去过客人了。嗯……袁哥家里应该也一样吧。”   牧水还是瞪圆了眼:“袁哥家里有他的父母?”   “当然啊!他家里不是他爸妈,还能有谁?”谈镜连忙说:“那什么青梅竹马啊,小表妹啊, 商业联姻娃娃亲未婚妻啊……都没有!”   牧水哪里有功夫去管什么青梅竹马小表妹未婚妻呀……他想的是, 自己穿着小裙子,……合适吗???   “到了。”袁盛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他开车的时候摘下了面具, 这会儿能清晰瞥见他俊美的五官放松了下来, 戾气消散,……看上去心情还不错?   牧水指了指自己:“我……”   “冷?”袁盛问完,也不等牧水回答, 他俯身解开了牧水身上的安全带。   牧水:!   牧水没有躲开,坐在那里让他解。   康叶在后面瞪着这一幕,酸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但袁盛却躬着腰,突然不动了。   牧水疑惑地出声:“怎么了?”   “袁盛你晕了吗?”他叫了他的名字,同时本能地伸手去探袁盛的额头。是发烧了呢?还是今天用力过猛导致突然没力气了呢?应该不至于呀……   牧水软软的、冰凉的指尖挨了下袁盛的额头。   袁盛猛地直起了腰:“……嗯,是有点晕。”   被突然拉近的距离冲击得发晕。   袁盛垂着眼眸,不敢再看牧水,甚至不敢回味刚才几乎将牧水搂在怀中的感觉……   解完了安全带,袁盛脱下了身上的西装外套,罩住牧水一裹:“这样就不冷了。”   牧水惊讶地看着他。   自己当然不冷。   不过……唔,有外套罩着,总比就这么穿着小裙子进门好……牧水伸手拽了下外套,裹得更紧了一点。   袁盛的目光垂落,他不敢看牧水的脸,但却盯着牧水的手。   纤细白嫩的手指和深色的西装外套,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指节处因为用力泛着一点白。   牧水套着他的外衣,用力地攥着……   袁盛的呼吸一窒,喉头动了下。   一晃神的功夫,牧水已经先一步推开车门走下去了。   袁盛抬手按了下太阳穴,抓起面具,压下了胸中翻涌的情绪,这才跟着下了车。   齐星汉淡淡道:“袁先生的家,我方便进去吗?”   康叶在后面接口,点头:“对啊对啊,我们会不会进不去?”   齐星汉:“其实我在京市也有房产,不如水水去我家。”   康叶:“……”   这下康叶就只能干巴巴地说:“我、我没有……”他在圈子里的名气地位都远远不如齐星汉,哪里有钱在京市买房?这个地界的房价,可逼死鸟了。   康叶想到这里,心下还有点难过沮丧。这样一看,他除了一身七彩的毛,又有什么能去追求牧水的呢?简直鸟界求偶的反面教材!   可恶!   袁盛嘴角向上勾了勾,看着像是在笑,但却给人一种冷厉的味道:“……就冲着齐先生的这句话,你们也不会被扫地出门的。”   让牧水去齐星汉家?   做他的白日梦去吧!   话音落下,袁盛带路大步走在了前面。   这里是京市有名的富人区,出了车库后,他们没走几步就到了别墅门前。   袁盛抬手捶了下门,门很快就打开了。   “吓死了,刚才天突然黑了……是天狗食月还是什么?电视台也没个新闻……快进来,你们刚才干什么去——”开门的谈母话说到这里,猛地顿住了。因为她看见门外站着的,不止是袁盛和谈镜……还有多张陌生的面孔,更可怕的是,谈镜背上还背了个人,那个人一动不动。   “我天!你们干嘛去了……杀人去了?”谈母捂了捂胸口。   谈镜:“不是,去接人了。”   谈母慌乱中将目光落到了牧水的身上。   面容柔软美好的少女,黑色长发,戴一顶粉红小礼帽,及膝裙,外面罩着一件宽大的很明显不属于她,……呃,好像是袁盛的衣服?   谈母惊呆了,想也不想就扭头大喊了一声:“老袁,你儿媳妇来了!”   牧水:???   齐星汉&沈茂嘉&康叶:???   袁盛反手就把小丑面具又扣上了脸,遮掩了所有的表情。他站在门口,如同一杆硬挺挺的标枪。   浑身上下都写满了理直气壮和我不心虚。   康叶震惊了。   厚颜无耻啊!   以为挡住了脸就好了吗?   康叶气得破口大骂,但一张嘴,全他妈是呱唧呱唧鸟叫声……   而这时候门内,袁父袁母已经三步并作两步跨到了门口:“……哪儿?哪儿呢?不是说出事了吗?袁盛把人带回来了?”   话音落下,别墅正门的门框里就已经挤上了三张脸。   除了谈母外,一个是穿着西装,身高近一米九,虽然微微发福,眼角也有着明显的细纹,但仍旧能看出面容英俊、眉眼深邃的男子,他是袁父;另一个是穿着姜黄色针织长裙,身材婀娜,五官立体,一眼望过去,就足够惊艳人的大美人,她是……   “我是袁盛的妈妈。”大美人说着,激动地一把握住了牧水的手腕。   手腕真细。   就是摸着好像比一般女孩子的手要硬一点。   一定是吃得太少的缘故!   “这孩子,怎么这么瘦?这些天肯定吃了不少苦吧?”袁母说着,也不等其他人反应,当先就拉着牧水进去了。   “我,我叫牧水……”他茫然地做了个自我介绍。   他们应该是认错人了吧?看他穿裙子,就以为他是袁盛的女朋友。   唔,那袁盛的女朋友是叫什么呢?袁盛原来有女朋友吗?一时间,牧水的大脑里,各色思绪塞到了一起。他从来没处理过这样的问题,于是它们在他的大脑里塞了车。   牧水皱了下眉,有点不太高兴。   “我知道,我知道你叫牧水!”袁母笑着把牧水按到了沙发上:“袁盛已经跟我们说过了。”   嗯?知道?   牧水更觉得茫然了。   那边袁父礼貌地笑了笑,出声询问了齐星汉等人的身份,然后将他们也引进了屋。   齐星汉突然开口:“牧水不是女孩儿。”   袁母震惊地被钉在了原地。   牧水用力抿了下唇。   这样问题好像更大了!   听上去不就很像是女装大佬?   _(:з」∠)_   袁母惊讶得半晌才合上了嘴:“……不、不是女孩子?是、是男孩子?那……那……”   袁父说话就利索多了,他神色复杂地打量了一眼牧水:“同性恋?”   牧水从来没遭受过这么大的冲击,他的大脑里塞车塞得更厉害了。   半分钟过去,牧水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不是呀,我不是袁盛的……女朋友。”   重点在这里!   袁父一听,面色一凌。   他和袁母对视了一眼,十分有默契地心想,肯定是我们刚才的呆愣震惊让他误会了!现在都不承认了!   袁母连忙收住了脸上的惊色,笑着说:“嗯,好,我们不说这个事了……你们从哪里过来的?是谁欺负你了?告诉阿姨。你叔叔阿姨没什么本事,但是这个地儿,还是能给你做做主的。”   袁母都开这个口了。   谈家父母对视一眼,立马也跟着说:“对,对。”   牧水被突如其来的热情和善意包围了,一时间有点反应不过来。   那种感觉太陌生了……   “嗨,看我这脑子,先给人孩子倒茶啊。还有水果……小王,去洗点水果。”谈母连忙出声。   别墅里的女佣连忙应声去了。   这里的佣人似乎早就习惯了各种奇奇怪怪的人和事,所以一点疑惑也没表露。   牧水面对这样的氛围有点紧张,他本能地拽了拽身上的外套。   这一幕落入大人们的眼底,无疑更是他和袁盛亲密关系的一种佐证。   牧水:“……嗯,要不先把他安置一下?”他眨了眨眼,看向了白适文。   白适文满头都是血,又仍在昏迷中,看上去有点可怕。   谈家和袁家的父母,这才分了点注意力给他。   “弄上楼吧。”   “要医生吗?”   牧水想了想:“唔,也许需要一个家庭医生。”   袁父点了头:“行,没问题,绝对嘴严的那种。”   有保镖上前来,扶着白适文上了楼,谈镜总算松了口气,撸了下袖子,准备坐下来歇歇。但袖子刚撸起来,就露出了一点白骨,谈镜马上又放了下去。   谈母:“不,不用……现在这里也没别人,我们又不怕。真的不怕,真的不怕了。”   谈镜表情僵了下,这才又卷起了袖子,然后本能地挨着牧水坐了下来。   一个对所有怪物一视同仁的医生,会本能地让所有怪物都感觉到放松。   但谈镜坐下来没几秒钟,就感觉到了一股冷意窜遍了全身。   谈镜:?   谈镜抬头看了一眼袁盛,袁盛还戴着面具。   谈镜识趣地挪了挪屁股,拉远了和牧水的距离。   这会儿别说袁盛身上的气势一下柔和多了,就连袁父袁母的表情都好看多了。   对嘛。   谈家小子挨着人家干什么?   很快水果点心都端上来了,袁父袁母连带谈家父母都对牧水充满了好奇,他们开始询问牧水。   “小牧是做什么的啊?”   “医生。”   “哦哦,医生好啊,医生好!”   “小牧多大啦?”   “20了。”   “不像啊……看着跟高中还没毕业似的。”   “小牧家不在这儿吧?小牧家里人是做什么的?”   牧水突然顿住了。   对面问话的大人们也跟着愣住了。   是问了什么……不该问的了?   父母……   牧水抬手按了按额角:“我没有父母。”   是孤儿?   袁父袁母一怔,然后马上反应了过来:“……也,也没什么关系,以后我们,我们不就是你的父母吗?对吧老袁?”   “对!”   “是吗?”牧水抬眸看向了他们,那一刻,他脸上的表情变得有点奇异。并没有人发觉。   袁母点头,努力让自己的笑容充满慈爱:“是啊。”   “那……那小牧什么大学毕业的呀?”   “金水大学。”   “小牧很厉害啊!”   “小牧一直住在金水市吗?以后……不如和袁盛来京市住吧?就是不知道小牧你会不会不习惯……”   “……”牧水一下沉默了。   一直住在金水市?   牧水试着回忆了一下过去……   四周的气氛瞬间变得尴尬了起来。   是……是和袁盛的关系压根没到这个地步吗?   袁父袁母对视一眼,都有点后悔自己的唐突。   谈母马上在一边打着圆场说:“哎呀,他们这么一路折腾,肯定累了,不如先上楼休息吧?”   袁母也怕再问到什么敏感问题,点点头,让袁盛带他们上楼。   也就是这时候,袁母和谈母才终于松了绷着的那根弦,也就终于注意到了……这不是齐星汉吗!   两个年过半百的女人,纷纷拿出了自己的小本子,请齐星汉签名。   齐星汉抬头望了一眼牧水的背影,没有拒绝。   沈茂嘉和康叶被安置在了二楼客房。   虽然一只鸟也有一间房,看上去很奇怪,但女佣什么也没说。   然后袁盛就带着牧水径直往三楼走。   “上面?”牧水疑惑出声。   “嗯,你住上面。”袁盛顿了下,说:“我也住上面。”   “哦。”对此,牧水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怀疑,也没有任何不同意的意思。   袁家很少有人来做客,房间大都是空置的。只有袁盛的卧室,始终仔细地维护着。   袁盛直接带着牧水进了自己的卧室。   “你睡这里。”   牧水一抬头,就看见了墙上挂着的油画。油画里画的是袁盛。   再一低头,就是矮几上摆放着袁盛的照片,……是十多岁的袁盛。   牧水慢吞吞地眨了下眼,脑子里有什么东西从深处被勾了出来。   袁盛看不见牧水的动作,他摩挲了一下脸上的面具,没敢揭开。   “水水……”   “嗯?”牧水把视线从照片上抽回,转头去看袁盛。   “你丢了之后……”   袁盛刚起了个头,话就全部哽在了喉咙里。   你丢了之后……我以为你真的死了。说你是我媳妇儿,是瞎几把掰的……因为京市是老袁的地盘,我得把那些害了你的,不管是人还是怪物,全都弄死……   ……你怎么就跟着那个白内障走了?操。   ……老子想你。   无数的念头,纷杂地在袁盛心头窜动,最后变成了一句:牧水会生气吗?   牧水看着跟面团捏的一样,眉眼柔软、表情柔软,好像整个人都是柔柔软软的。但袁盛见过他冷酷的样子……上次对他那个老师,不就挺干脆果决吗?   袁盛想象了一下,那个情景要是落在他的头上……生不如死!他一刻钟也忍不了!   袁盛又动了动唇,却还是什么都没能说出来。   他和人打交道的时间太少,不太懂得这样的时候,说什么样的话更合适。   一时间,房间里安静极了。   牧水等了半天,都没等到袁盛再开口的声音。   于是牧水先开了口:“你父母比想象中的要好一点。”   “嗯。”袁盛随口应了声,他其实根本没仔细听牧水说了什么。   牧水眨了下眼:“我想睡觉了。”   袁盛这才回过神:“嗯,好,你睡。”   牧水疑惑地看着他:“你要看我睡吗?”   “可以?”袁盛紧跟着脱口而出,肌肉都跟着微微绷紧了。   牧水:“……不可以。”   袁盛明显地失落了:“哦。”“衣柜里放着换洗的衣物,新的毛巾和牙刷……”袁盛多嘱咐了两句,然后才放慢了脚步,几乎把不乐意都快写满全身了,磨蹭着出去了。   半年前,袁盛刚被自称新监护人的牧水找上门的时候,还想把牧水打包从自己的地下室扔出去,……哪会想到自己有这么一天!   就在袁盛快要反手关上门的时候,牧水突然出声问:“白适文被放在了几楼?”   袁盛身上的气息冷了冷,扣着门的手都紧了紧:“……二楼。”   “哪个房间?”   袁盛身上的气息更冷了:“下楼梯左手边尽头的房间。”   牧水:“咦,你不用问谈镜就知道?”   袁盛:“嗯。”他揍的人,他当然能有所感应!   牧水没什么感情地感叹了一声:“真厉害。”   袁盛身上冰冷的气息霎地就消散了,嘴角还他妈根本不受控制地疯狂往上扬了扬。   面具下,他的喉头动了动:“……我还可以更厉害。”   牧水:“嗯嗯,知道啦。”牧水的回答有一点点敷衍。   袁盛有点不高兴,但又有点高兴。他转过身,心情复杂地下了楼。   他一想到,牧水就在他身后的房间里,心脏鲜活跳动着,牧水还是会轻轻抬眸,可可爱爱又温温柔柔地冲他笑……袁盛就有点高兴。   但一想到白适文,他就有点不高兴。   “袁哥,你怎么这么半天才出来?”谈镜站在阶梯下,抬头看向他,还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刚才在房间里,你不会对牧医生……”   谈镜的话一下勾起了袁盛脑子里本能的遐想。   牧水会躺在他睡过的床上,会穿他的衣服……   “袁哥,你流血了。”谈镜惊恐地说。   袁盛拿下了面具,无所谓地抬手抹了下鼻子,然后皱眉盯住了面具上沾染着的血。   他得擦干净。   “袁哥,你干什么去?”   “杀白适文。”   “真的假的?”谈镜连忙跟了上去:“实不相瞒,其实我看白适文那逼也不顺眼好久了……不如你动手我挖坑管埋!其实那个姓齐的,也可以一起解决了,这样以后牧医生不就只监护你一个人了是吧?”   袁盛却径直走向了一楼。   谈镜:“袁哥你走错了嘿,白适文在二楼。”   袁盛走得头也不回。   谈镜这才觉得没劲儿,自个儿舔了舔嘴,说:“原来没打算杀啊。”   袁盛是真想把白适文直接弄死,但牧水要留着他。   要就要吧。   就当养了个逗牧水开心的小玩意儿……   袁盛冷冷地想。   等走到了大厅,袁盛突然顿住了脚步。   谈镜看他脸色不对,马上也停住了脚步,本能地转头看向四周。最后目光锁定在了电视屏幕上。   袁家父母和谈家父母正围坐在沙发上,神色紧张地盯着屏幕,仔细地看着上面正在播报的新闻。   “……下午三时许,天空中突然出现了遮天蔽日的景象,疑似天狗食日。有关专家已经展开了研究……”“下面是市民拍到的视频。”“就在刚刚,市中心突然爆发三起伤人事件……”“下午四点十一分,商贸城突然出现一个巨大的黑洞,我台记者已经前往……”   谈镜瞪大了眼。   在镜头里,那只是一个莫名其妙出现在半空的黑洞。   但在他的眼睛里,那是一个张开的血盆大口。   难怪袁哥脸色都变了!   “他没问我……”   “什么?”   “他都没问我是什么怪物……他好像连我本体长得丑不丑都不关心……”袁盛语气阴沉沉地说,身上同时散发出了冷酷压抑的郁气。   谈镜:???   谈镜:“也许是根本就没看见?”   袁盛回想了一下,自己把面具脱下来罩到了牧水的面上,也就是说,他变形的整个过程,牧水压根就没看见。   袁盛:“哦,那没事了。”   谈镜:?????   您老根本就没看电视是吗? 第110章 怪物大暴走   牧水来到二楼尽头的房间,白适文已经醒了,他坐在椅子里,脸上的血已经擦拭干净,恢复了文雅的模样。   “不跑吗?”牧水问。   白适文很坦诚:“跑不掉。”   他的力量来源是他那只白化的眼,拥有的仅仅只是诅咒之力。或者说得通俗点,就是他身上多了个加强版的霉运光环。   这玩意儿打架的时候就已经很勉强了,如果用来逃跑……那可能是要再被袁盛按地上一顿摩擦的。   “哦。”牧水拉过椅子,坐了下来:“那我们来说一说,你想要什么吧。”   “你不是已经都知道了吗?”白适文缓慢地眨了下眼。   “我想知道的是,召唤齐回到这个世界又怎么样?你想让他做什么?”   “不是让他做什么,我也不能让他做什么,他应该是这个世界至高无上的王……我们所有的人都将以他的意志为意志。”   牧水想了想,咂了下嘴:“唔,我觉得你有中二病。”   “……”白适文露出了不被理解认可的羞恼之色。   牧水又问:“嗯,那你有完整的计划吗?比如说要集齐七星珠就能召唤神龙?”   白适文露出更加羞恼的神色:“那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需要集齐哪些东西你知道吗?”   这时候,窗户外传来了轰隆一声巨响。   白适文敛去了脸上的怒容,刹那间恢复了心平气和,他甚至还微微笑了下,说:“来了,开始了。”   牧水在心底叹了口气。   没能套出来话。   唔,要不催眠他……?   牧水盯着白适文认真看了起来。   白适文被他的目光盯住,刚开始脸上还平静极了,但慢慢的,白适文身体开始颤抖了,他脸上闪现了惊讶、狂热,随即他剧烈地挣扎起来,椅子腿敲击地板,笃笃作响。   “齐。”白适文从喉中挤出了这个名字。   他的目光冷漠,甚至还带着一点天然的残忍。   就是齐!   这时候楼下脚步声突然近了。   谈镜猛地撞开了门:“……水水,不是,牧医生!出大问题了!”   牧水转过头:“嗯?出什么问题了?”   “怪物,失控了。”   谈镜艰难地咽了下口水:“全世界的怪物,都失控了……”   “牧医生,你怎么都不惊讶一下?”谈镜惊奇地看着他。   “这个结果,当初不是没想过。”牧水淡淡说了一句,就转身往门外走去。   谈镜回头看了一眼白适文,抬手又把人打晕了。   这种危急时刻,还是打晕比较保险,避免了人跑路,又避免了人背后搞偷袭。   白适文两眼一闭。   无FUCK说。   谈镜掉头赶紧追上了牧水:“现在我父母说要联系鸿图,但是白适文在咱们手里,鸿图不一定对我们有好脸色看。”   “白适文跟暴乱有关系。”牧水说着,飞快地走到了楼下。   楼下的电视屏幕上还在播放,主持人的脸色渐渐变了:“天哪,那是什么?巨鸟吗?它停在了郦阳大厦上!”   各种各样的怪物,开始出现在画面里,天色一会儿明一会儿暗,天空中时不时有一些奇怪的东西掠过。   而那个出现在商贸城的黑洞,突然吞下了一个靠近它的人……   牧水:“联系鸿图,鸿图是官方组织,应该并不知道白适文私底下的动作。再联系卡托帕斯,哦……应该不用联系了。他应该感觉到了。”   “卡托帕斯?联系他有用吗?”袁盛突然插声,语气里透着浓浓的不高兴。   要什么卡托帕斯?   “要团结一切能团结的力量。”牧水说。   谈镜喃喃道:“这话听着有点耳熟。”   “我现在去打电话。”袁父说。   谈母慌忙地问:“然后呢?打完电话然后呢?我们怎么办?”   “现在去一趟白适文家里,把那个小丑乐园取出来。”牧水说。   “你去。”袁盛说。   谈镜指了指自己:“袁哥?我?”   “嗯。”   您怎么自己不……   谈镜话到了喉咙口,最后目光从牧水身上转了一圈儿。……他懂了。谈镜任劳任怨地出了大门。   谈父谈母倒是没有太大的担心。   这么些年,接受了谈镜是个怪物的事实后,自然也就了解了他的厉害之处。   谈镜很快就将那个小丑乐园的主题屋取了回来。   牧水伸手在乐园上摸了摸,摸出了一只鸟。   老旧粗糙的乐园掉了色,看上去也并不大。鸟圆圆的一团,浑身雪白,展开双翅,竟然变得更大了一点,足有乐园二分之一的大小。   “雪女鸟?”刚从楼上下来的康叶惊讶道:“雪女鸟不是在齐哥家养着吗?”   没有人回答康叶的问题。   康叶看了一眼电视屏幕上的画面,惊得脱口一声:“卧槽!卡托帕斯终于开始毁灭世界了?”   “嗯?”牧水回头看他。   “卡托帕斯……每个月三十多天里,二十九天都说想让世界去死。”   牧水歪了歪头:“哦,他只是个嘴炮。”   在卡托帕斯组织里待了很久并且深深相信着这句话的康叶:“……只、只是嘴炮?”   牧水点了点头,把那只雪女鸟放在了桌子上:“好了,我们走吧。”   齐星汉深深地看了一眼那只雪鸟。   那并不是之前从剧组抓获,然后养起来的那些雪鸟。   ……   牧水又一次踏足了鸿图的地盘。   鸿图的人早就调取国宴大酒店的监控看过一遍了,这会儿再见到他们这一行人,并不比白适文带着来的时候怠慢。   鸿图的负责人赵老先生,将他们请到了封闭的会议室中。   赵老先生戴上老花镜,然后摆了一个平板电脑在他们面前,随即笨拙地操作着,打开了从全世界各地发来的视频,给他们一一展示。   “老了,落后了,这个玩意儿还差点打不开……”赵老先生笑了笑。   袁盛闭上了眼。   并不在意国外有多少人死去,又有多少活着,又有多少怪物在暴走。   这时候赵老先生低声说:“全世界已经发起了紧急救援,我们国家是最早发现怪物存在的,虽然组织组建晚,但毕竟地大物博,怪物数量有不少……各国都在申请借调我国人手。”   “你们……”赵老先生看了看袁盛,又看了看谈镜和齐星汉:“有意向加入进来吗?”   袁盛:“没。”   齐星汉:“没有。”   谈镜尴尬地笑了笑:“不好意思,没有。”   “嗯,当然,我们并不会强迫任何人……”   “那么那些被关在地下的怪物,不是因为不服从你们的意愿,而被关起来的吗?”牧水突然开口。   赵老先生惊讶道:“关在地下的怪物?”   他脸色突然一变,马上叫来了助手,耳语了几句。   没一会儿,助手就回来了。   赵老先生的脸色变得极度难看了,他说:“……那些是白适文负责的。我没想到,他会这么做。”   “他好像……在做怪物试验。”   “什么?!”   袁盛和齐星汉都很快想到了,那个和金水市特殊病理研究院有关系的,以重金利诱焦焱的父母将自己的孩子送进去做改造的机构……   两者之间,有什么联系?   “您怎么会知道?”赵老先生疑惑地看着牧水。   “他带我去见过。”   “做试验,是他告诉你的?”   牧水缓缓摇了下头:“是我自己看出来的。”   赵老先生没有再问,你怎么就能看出来了。   他皱了下眉,说:“你们听说过齐这个名字吗?”   “当然!”康叶马上应声:“听过好多次了!他的名字中间相当响亮……”   赵老先生点了点头:“是的,他是一个天才。他是第一个将怪物们分类、编著成册的人。他和白适文有一段渊源……”   说着,赵老先生又让助手送了个东西进来。   那件东西被摆在了桌面上。   是一个尖锐的玻璃碎片。   “白适文在十六七岁的时候,失踪了七天。在那之间,他已经在精神病院待了很久了。他的父母认为他是个灾星,并且认为他患有妄想症、狂躁症……”   “失踪归来后,白适文的右眼里,插着这么一块玻璃碎片,满脸都是血……”   “后来经过治疗,白适文的眼睛恢复了,但眼球却完全被一层白色裹住了。”   “那时候,他说,那是他的诅咒之力被封印住了。是齐封印的。”   “大家都听过齐的名头。很快,他进入到了鸿图担任职位,并且频频立功,于是也就重返了白家。白家也不再将他当做精神病……渐渐接受了怪物的存在。到了今天,白适文在白家的地位已经相当高了。”   “他总说,他的命是齐救回来的。齐……是他的神明。这一点,鸿图上下都知道……”   袁盛突然拧了下眉,出声打断道:“白家不再将他当做精神病了?”   “是。”   袁盛脸色一黑,语气森森道:“那他还到金水特殊病理研究院治什么病?还让牧水担任他的监护人?”   赵老先生愣了愣,说:“可能……是为了齐。据说齐曾经在那家医院待过很长一段时间。我们的人也曾秘密调查过那家医院……但总是查不到更多的东西。没办法,鸿图从成立初期开始,就格外羸弱,远不如一些民间势力更得怪物的青睐。也就是这两年才逐渐扩大了……”   袁盛原本靠着椅背,长腿抵着桌腿,姿态肆意。   但这会儿他却突然坐直了身体:“你们就没想过,是因为你们内部的人,和那家医院有私通吗?”“比如,白……白适文。”   袁盛差点张嘴说出一句白内障。   赵老先生皱眉:“我们从不怀疑自己的同事。更何况白家身份特殊……”   “但你的猜测也不无道理。”赵老先生紧跟着又说:“在国外有个传言很盛行,说是曾经有人主导过怪物试验,就是将正常的人类改造成力量强大的怪物。而主导试验的人,就是齐。”   “在国宴大酒店,白适文提到过一句话。说齐就快回来了。”袁盛淡淡道。   齐星汉的声音响起:“全球怪物暴动,国外向华国借人。抽空华国。”   赵老先生喃喃地接了下去:“白适文如果真的有办法,将失踪的齐找回来……那么……他们是冲着齐来的。或者说,他们想要的是,齐手中的怪物改造的办法!”   “齐的价值可比怪物改造大多了。”助手在一边说。   “那他们就是想要齐这个人!”赵老先生气愤地拍了下桌子:“白适文会和这么一帮人有合作?”   坐在那里,一句话也没有说的牧水,柔柔软软地笑了下,说:“齐如果要回来,就需要收集齐的物品。他们的手里应该有这样的东西。而白适文的手里同样有。他们想要的,都是对方手里的东西。”   但不知道为什么,少年的笑看上去,有一点冷。对面的助手不自觉地心想。 第111章 逢魔时刻   “谈镜啊!你们关在楼上的人跑了啊!”谈母的电话打了进来。   “不可能啊,我明明又把人打昏了!”谈镜说着,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早知道该找个铁笼子。”   挂断电话后,谈母很快发了一段监控视频过来。   视频里,画面突然闪过了一点雪花点,然后一只手抓在了窗台上,那只手十分有力,就如同撕一张薄纸一样简单,竟然生生将窗页撕开了。紧跟着下一秒,一个人影就瞬间借力,跳入了房间中。   来人身形修长,身着风衣。   他缓缓走上前,随着靠近,他的脸在镜头下变得越发清晰。   金丝眼镜底下的五官,标志俊美。   是陈致远。   他单手将白适文拽了起来,然后他突然抬头看了一眼监控的方向,像是知道有镜头在那里。   之后才带着白适文从窗户跳了下去。   牧水歪了歪头,说:“嗯,特殊研究院的确和白适文有点关系。”   “这人是金水研究院的?”赵老先生问。   牧水应了声:“还是我的老师。”“唔,不过那是之前的事了。”   赵老先生目光闪了闪,重新审视了一眼牧水。   谈镜关掉了手机,抬头问赵老先生:“那你们打算怎么办?”   赵老先生慢慢平静了下来,还拿起旁边的保温杯喝了一口枸杞茶,嘴里发出了一声舒服的喟叹,他说:“既然现在弄清楚了他们要做什么,那就守株待兔好了。”   没有人应声。   赵老先生丝毫不觉冷场,还自个儿点了下头,说:“好,那就这么决定了。”   说完,他端着保温杯站起身,面色一厉,对助手说道:“立刻召集所有人,集合!”   会议室里很快就只剩下了他们。   牧水伸出了纤细白皙的尾指,轻轻勾了勾那块碎玻璃,勾到了掌心。   康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说:“水水你拿这个干什么?好脏的。咦,上面不知道沾了多少那个白先生的血。”   “它应该还可以用吧,唔。”   “水水,你说什么?”   这段对话很快就此打住了,工作人员进来,将他们带到了别的地方。   另一头。   卡托帕斯狠狠地捂住了胸口。   骨飞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连忙问:“您怎么了?”   卡托帕斯冷冰冰地咬着牙说:“……牧水。”   又在想他。   骨飞顿时露出了羞愧的表情。   一切都怪他。   卡托帕斯来到窗前,拉开了厚重的窗帘,外面的光立刻照射了进来。卡托帕斯眯了下眼,神色愈发冰冷。   骨飞低声说:“外面开始乱了。”   骨飞顿了下,又开了口:“您要去见牧水吗?”   卡托帕斯阴沉沉地冷笑一声:“当然要去。在酒店里,我替他揍了白适文,他可还没有谢我。”   这一边,鸿图给他们安排了另外的住处。   “现在以您几位的身份,不适合再住在家里了。怪物与怪物之间,是会互相吸引的。在这样混乱的时刻,免得牵连到家人。”赵老先生说。   牧水轻轻点了下头:“您说的对。”   牧水都这样说了,其他人当然更不会说什么了。   鸿图已经派出了人去处理那些异象了。   但尽管这样,还是有着层出不穷的事件发生……市民们惶惶不安,仿佛末日来临。   他们坐在沙发上,面前的液晶屏大电视里,还在播出那个商贸城的黑洞……   “有人认为,那很可能是一个破开了空间,通往混乱宇宙的黑洞……”   “嘁,拉倒吧。”谈镜掀了掀眼皮:“那是卡托布莱帕斯的嘴,不过……这更像是个变异货。”   卡托布莱帕斯,四肢弱小,却拥有一颗巨大的头颅,他的四肢负担不起沉重的头颅,于是头沉甸甸地垂落到了地面。   当看见他的双眼的那一刻,就是倒地迎接死亡的那一刻来临了。   现在人们看不见他的躯体,更看不见他的眼睛。   哦。   或许那些被吞入“黑洞”的人,看见了。   牧水转头问袁盛:“他会怕你吗?”   袁盛张了张嘴,正要说话,谈镜先一步开口了:“那得看这个怪物是不是个傻逼了。水……啊不牧医生,你知道的,只有正常的人或者怪物,才能感知到危险,那种无形中的压迫……这要是个弱智的话,那就是白搭!你跟他说火烫手,他是无法理解的。他啥也感觉不到,能在那里□□地待到被袁哥的气息活活碾死。”   袁盛:“……”   谈镜立马就感知到了袁盛身上散发出的冷意。   谈镜小心翼翼地问:“袁哥?对、对吧?”   他说错什么了吗?他明明都没叫“水水”,叫的“牧医生”。   康叶已经有点瑟瑟发抖了。   那是物种之间低阶对高阶感觉到的本能的畏惧。   但这也不妨碍他在心底大声逼逼。   谈镜不懂,那是气他抢话呢……所以啊,瞧瞧,瞧瞧,这个姓袁的到底多小气!   “那就把他碾死好了。”牧水说。   “啊?”   “总比什么不做好。”牧水看了看电视屏幕,说:“这个世界上的人,我还是很喜欢的。这个世界,我也很喜欢的。”   谈镜立马就明白了牧水的意思。   因为喜欢。   所以不希望见到有人再死亡?   袁盛踢了踢谈镜的屁股:“你去。”   谈镜:“哥,骨头架子要散了!”“您怎么不去?”谈镜有点疑惑,他去的话,那不是抢了袁哥表现的机会吗?   “我得守着牧水。”   谈镜:“……好吧。”   嗨,谁叫他没谈恋爱呢?   谈镜很快走了出去,去找鸿图的负责人去了。   牧水慢吞吞地眨了眨眼:“唔,十一点了。”   袁盛接口:“是啊,该睡觉了。”   牧水转身往床的方向走。   袁盛立刻跟了上去。   其余人则是纷纷从别的房间,将被子搬了出来,扔在了地上,准备打地铺。   齐星汉则坐在沙发上,动也不动。   就像是曾经,牧水刚跟着进入剧组,就遭遇了怪物,于是他们挨个在牧水的房间里守夜一样……   这边牧水疑惑回头,问袁盛:“你跟着我干什么?”   袁盛眼皮都不带眨一下的,更不带心虚的:“上床,睡觉。”   牧水:“哦。”   牧水爬到了床上坐好,犹豫一下,拍了拍床边的位置:“你要睡这里吗?”   袁盛突然间就凝固了。   他就那么随口一说……脑中甚至还勾勒出了,牧水要是不高兴地拿脚踹他,他就扣住牧水的脚腕,顺势把人往怀里一带,摁倒在床上,裹在怀里……的画面。   但是……   就这么轻易地……   牧水抬眸,奇怪地打量了他一眼。   “你不是要睡吗?”   “啊,睡。”袁盛喉中发出了僵硬的声音,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倒了上去。   康叶一看,气得心里骂骂咧咧。   沈茂嘉一看,另外一张脸又从他的脸上浮了出来,拼了老命才按下去。   袁盛可不管别人高不高兴、开不开心。   他单手拽住了被子,身边是牧水的味道……袁盛的心跳怦怦停不下来……   康叶在角落里骂骂咧咧得更凶了,干脆变成了鸟人。   齐星汉这才出声道:“袁先生,你能不能收敛一下你的气息?”   有了齐星汉开口,康叶才敢跟着出声:“是啊是啊,快压死我了。”   沈茂嘉跟着冷哼道:“发情了的怪物,你们能指望他怎么收敛气息?威慑其他雄性,是本能。”话是这么说,沈茂嘉脸上也流露出了痛苦的神情,五官都微微扭曲了。   康叶哀悼了一下自己逝去的爱情。   太可怕了。   太可怕了!   这个男人太强大了……   他怎么还有机会去争取水水呢?   这头袁盛沉下脸,骤然翻开被子起了身。   他看向了沈茂嘉的方向。   沈茂嘉的脸色瞬间煞白。   沈茂嘉咬着牙,不肯认输:“我说错了吗?”   过了几秒钟,袁盛突然轻嗤一声:“你说得没错。”   “老子就是对着水水发情了。”   坦然得要命。   “…………”   袁盛又慢吞吞地躺了回去:“撑不住,就去别的地方。”说着,他转头看了一眼旁边的牧水。   牧水闭上了眼,睫毛微微颤动,他正在从浅度睡眠过度往深度睡眠。面容恬静。   把袁盛心底藏着的那点儿柔软,猛地一下拽了出来。   袁盛猛吸了一口气,不敢再看,勉强压下了心底的躁动。   “水水睡着了,闭嘴。”   房间里很快就归于了寂静。   墙上的挂钟,秒针滴滴答答地走着。   终于见到了牧水,又经历了酒店地下空间的一场混乱,骤然松懈下来,再加上受到牧水身上宁静气质的感染,众人慢慢都入了睡。   并且睡得比过往都要熟。   中途鸿图基地的人来敲了一次门,见没有人应答,也就没有再来打扰。   时针很快就指向了下午五点。   天晚近黄昏。   逢魔时刻。   这座城市好像短暂地恢复了正常,再没有奇怪的光从空中掠过,天空没有变黑也没有变白,更没有变彩。   门被轻轻推开。   窗户也被一阵风轻轻吹开。   一个接一个的黑影乍然出现在了房间里。   “卧槽?怎么睡了这么多人???” 第112章 变态吗   牧水慢吞吞地撑着床坐了起来,还顺手按亮了床头的开关。   灯骤然亮起,所有人包含怪物在内,都不自觉地眯了下眼,大概是没想到自己竟然就这么赤裸裸地暴露在目光之下了。   “你醒了。”有个外国人开了口。   “嗯,我醒了。”牧水点了下头,不慌不忙地应答了。   气氛一下尴尬了起来。   外国人:“……”他都不觉得害怕或担忧吗?   这时候,袁盛也慢慢地坐了起来。   齐星汉也打开了沙发旁的落地灯。   沈茂嘉到底年轻,脾气压不住,灯亮起的那一刹,墙面上映出了他的影子,两颗狰狞的头颅,就那么挨在了一起。   外国人惊了一跳。   嗯?   这个房间里,不仅睡的人多,好像还特么有点凶?   有人耐不住了:“把他抓过来。”   “贝斯特,你还在等什么?”   话音落下,就有一个外国少年,走了出来。外国少年身高只有一米五。   灯光落在他的身上,在他的身后拉出了一个长长的影子。影子顶着一对尖锐的角。   他张开嘴,露出了稀稀落落但却同样尖锐的牙,喉中还探出了一条分叉的舌头。   “什么东西?”袁盛戴着面具,没有看见他的模样,但却感知到这东西身上的气息。   一米五感觉到了袁盛语气里的轻慢不屑,顿时倍觉羞辱,将嘴长大更大了,牙齿上垂落了无数粘液,滴落地毯上,整张地毯立刻被腐蚀得干干净净。   而其他的人和怪物,却突然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地看向了袁盛。   神秘又邪恶的气息,压得人浑身神经蜷缩,本能地想要瘫软在地求饶。   “他是……他是……克拉肯……”   “华国怎么会有这样的怪物?”有人失态地大吼:“你们不是说对华国做了很详细的资料吗?怎么会连这样的怪物都疏漏掉了?”   其他人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他们哪儿会想到,有怪物能穿得落拓,在地下室里一住就是这么多年呢?   而齐星汉也默不作声地脱去了外套。   旁边的人正感觉到奇怪。   这个华国人是吓到失智了吗?   下一刻,就看着男人从背后抽出一把又长又大的骨刀……   旁边的人:“……”   角落里的康叶琢磨了一下,自己上去,估计也就是个添下酒菜的,于是老老实实呆着不动了。   而那厢的一米五,还无知无觉地朝着袁盛走近。   他要杀了他!   然后再抓走他身边的少年!   袁盛没想到谈镜没碰上弱智,自己在这里却真碰上了无知无觉的弱智。   袁盛拧了下眉,有些不耐地跳下了床,同时摘下脸上的面具,头也不回,反手就扣到了牧水的脸上。   “别看。”他说。   就和在地下空间的时候一样。   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袁盛就已经扣住了一米五的脖颈,一扯。   “嘭——”   血花爆开。   身首分离。   一时间,房间里的人和怪物都噤若寒蝉。   这里聚集了来自各国的人和怪物,但正因为来得太多,反倒没几个人愿意先出手,都怕先损失了力量的自己这一方,到时候失去了和其余人竞争的机会。   场面一下子又变得尴尬了起来。   赵老先生坐在监视器后,瞥见这样一幕。   一边深深震撼于袁盛的下手狠辣无情,一边又震撼于他的太过强大……还一边震惊于这帮外国人还真是多少年都没变过,个个精致的利己主义,明明纠结了这样一支队伍,结果却生生搞出了这么个滑稽局面。   打破凝滞气氛的是一个日国人。   他用蹩脚的英文说:“应该让白适文先上。他是最想要齐回来的人……”   “那么白适文呢?”   “不用找了,我在这里。”白适文步履踉跄地走了进来。   他没想到袁盛会那么快出现在京市,也没想到卡托帕斯会出手,以至于他现在伤势未愈。   他的身后跟着几个人,其中一个就是陈致远。   陈致远一眼就看到了床上坐姿乖巧的牧水。   他的呼吸滞了滞,很快就变得咬牙切齿了。牧水脸上的面具……是那个男人的……   白适文厉声道:“谁允许你们这个时候出现的?”   “白先生,我们认为这是最好的时机……”   “一群蠢货。”白适文盯着他骂了一句。   那人面色一变,正要都动手,但一米五死亡时,喷溅到天花板上的血液,不知道怎么突然就落到了他的头顶。那人只感觉到头顶一痛,然后整个人都化开了。   周围的人吓得赶紧离了一丈远。   “白先生,有话好好说嘛……”其他人冷汗涔涔,连忙开口说。   白适文的力量太过诡谲,不是他们能随意对付得了的。   真惹恼了,白适文张嘴喷出一口毒奶,把所有人奶死在这儿怎么办?   “现在已经这样了……不现在动手也迟了,白先生,你应该明白这个道理的……大不了事情结束以后,我们再向你赔偿,白先生可以尽管提要求。”那人说着,顺手从怀里掏出了个东西。   那是一个丑了吧唧的羽毛毽子。   也不知道被人把玩过多少次了,羽毛都皱到了一起,像是搓了泥。毽子的底座也都快包上了浆了。   “现在最重要是唤醒齐,你说对吗?”那人轻声说。   其余人也纷纷开始往外拿东西。   牧水问:“我能摘面具了吗?”   袁盛怔了下,身上的气势顿时减弱了许多。他转过身,走到牧水的身边,动作轻柔地取下了牧水脸上的面具,低声说:“可以了。”   牧水看向了这些人拿出的东西。   有皱巴巴的衣服,有快要脱线的线装本,有玻璃弹珠,甚至还有花瓶,碗……这一类奇奇怪怪的东西。   “噫。”牧水嘴里发出了嫌弃的声音。   “现在只要把人抓过来就好了。”有人看了看牧水的方向,对白适文说。   齐星汉若有所思地望了一眼牧水的方向,然后目光归于平静冷漠,只是手指将刀攥得更紧了。   袁盛掀了掀眼皮,看向那个外国人:“你试试。”   那个外国人立刻就闭了嘴。   白适文无视了那人,目光更掠过了袁盛,最后直直落在了牧水的身上,他低声问:“你不想仔细看一看这些东西吗?”   牧水没有应声,但却从床上磨蹭了下来,然后低头细致地穿好了拖鞋,这才慢吞吞地朝他们走了过去。   袁盛一把扣住了他的手腕:“水水。”袁盛的声音里已经夹杂上了一丝愠怒的味道。   牧水轻轻地拍了拍他的手背。   拍得袁盛的心脏又咚咚跳了起来。   “我有点好奇。”牧水说:“我过去看一看。”   周围的人都露出了痛苦的表情,显然又受到了袁盛气息的压制。   袁盛的表情这才骤然一松:“嗯,去吧。”   不会有人能从他眼皮子底下带走牧水了。   白适文面上露出了一点笑容:“你其实也是有一点意识的是吗?之前你问我那些话,是不是大约就猜到了今天……”   “你看看它们……眼熟吗?”   牧水:“不眼熟。”   白适文噎了下:“你……再仔细看看。”   牧水扫视了一圈儿,这些面孔各异的人类和怪物……   “你们好像变态啊。”牧水嫌弃地皱起眉。   白适文:?   其他人:???   “你难道就没有勾起一点记忆吗?”白适文激动地说。   “没有。”   “不可能!哪里出了错……哪里出了错?这些东西,你们是不是偷偷做了手脚?”白适文暴怒回头,盯住了那些外国人。   “没有啊白先生,这样的大事,我们怎么敢做手脚呢?”   “那是哪里出了错?……那些手记,我给你看过了。卡格拉你见过了。你还进入了地下空间,应该也感知到了那里埋着的东西……还有鸿图的地下基地,你也去过了……怎么会还想不起来呢?”白适文随手抓起了一个东西:“这些,这些都是你的东西啊!”   “你不是牧水!你是齐!你就是齐!”   齐星汉的目光骤然有了变化。   袁盛也抬眸看了一眼牧水,但很快,袁盛就又不高兴地拉下了脸。   那个白内障离牧水也太近了……   牧水歪了歪头,声音好听,仿佛汨汨流动的清泉,他不急不缓地说:“嗯,可是,谁告诉你们这些是我的东西?”   他指了指那个丑陋的羽毛毽子,又指了指那些玻璃弹珠、碗、皱巴巴的衣服……   “我当年要是知道,有全世界各地的人,像变态一样,想要收藏我的原味病号服,我吃过的碗,写过的本子……收藏就收藏吧,拿错了一大堆我根本没见过的又脏又丑的东西,指着说是我的。   那我应该就不想死了。”   拿这些丑丑的旧旧的脏脏的东西,不是坏他名声吗? 第113章 结局   白适文怔住了:“你的记忆已经全都恢复了?”   所有人都傻了眼。   外国佬喃喃道:“根本就不需要这些东西就能恢复?不对啊,金水医院的记载不会出错啊!”   那个外国人中英夹杂着,语速飞快,语句甚至有些混乱地说:“齐是个天才,被父母送入精神病院后,接触到了他人生中第一个怪物。他花了三年的时间,将怪物分类编著成册,并且提出了怪物可改造。三年里,他还摸索到了某种有关这个世界的奇妙的规律,制造了许多不同功能的特殊物品。他长期接受心理医生的催眠,用以治疗他的精神疾病。但很快,医院惊奇地发现他竟然反学会了催眠。一年后,他将自己催眠,并将自己的记忆分割成无数块,用他随身的物品作为引子,将记忆尘封其中。等到再见那些物品的那一天,他加在记忆上的枷锁就会松动,直到全部触发。   ……这段话,全世界的怪物组织都倒背如流!”   “不可能出错!”   “唔,是没错。”牧水说,他竖起了手指:“我把记忆分成了重要和不重要的部分。重要的部分分割开后,我分别放在了五个地方……”   “我的手记。”   牧水说着指了指齐星汉:“他。”   再指一指袁盛:“他。”   又指一指白适文:“他。”   “最重要的部分,在它身上。”牧水指了指床头柜上放着的那个小丑主题屋。   袁盛愣住了。   “而那些不重要的记忆,其实我也不记得放到哪里了……不过反正是不重要的记忆,那就不重要了。”牧水说。   白适文先是呆住,然后脸上涌起了狂喜之色:“是我错了。你怎么会将开启自己记忆的钥匙,就那么轻易地留给别人呢?你封掉记忆之前,就想到了今天是吗?你早就算好了。所以,你先担任了齐星汉的监护人,然后是袁盛……只有我是主动送上来的。当你看见我拿给你的手记那一刻,你所有重要的记忆就都恢复了!”   但随即,白适文又皱了下眉,低低地念叨了起来:“可是……不对……如果你那么早就记起了,那在地下空间的时候……我说了那些话,你为什么……为什么会不为所动?”   “嗯,我动了的。”牧水点点头说:“我后来还对你说了呀。你这是中二病。得治。”   白适文噎住了,脸色一片红一片白。   “既然记忆已经找回来了……”有人露出了狰狞的面容:“那么,你现在该告诉我们。为什么现在改造出的怪物,有那么大的缺陷?”   牧水没理会他。   牧水看着白适文说:“唔,其实担任监护人,不是我算好的。”   “你也知道的,吴茉莉受你的命令,成为了金水研究院的真正负责人。这导致了后来上任的院长,并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之后在陈致远,啊,也许该叫一声老师,一日为师终究是老师。之后在老师的推动下,吴茉莉暗示院长选我去解决医院里棘手的问题。”   “陈致远?”白适文骤然转头看向了他。   陈致远却没有看他,而是看着牧水的方向。陈致远惨声道:“你都知道了……”   牧水点头:“嗯,丰富了一下记忆,也就都知道了。”   “他为什么……?”   “他监守自盗呀。”牧水眨了眨眼说。   陈致远咬着牙,从喉中挤出了声音:“是啊,我监守自盗。我听从白适文的意思,负责看管你。我为你安排新的身份,安排你入学……我知道有无数人在搜集你散落各地的东西,就等着你恢复记忆。可凭什么呢?我教你融入人类社会,教了你许多东西。我们才是最亲密的。我需要你以一个合理的借口,离开原本固定的生活场所,避开白适文的监控,脱离金水研究院……这就是个机会。”   他第一次打给牧水的电话,在里面大声嘶吼让他不要接下这样的工作,只是做给别人看的,为了将来能洗脱嫌疑。   但第二次找到牧水,他是的的确确不希望牧水再接管那几个怪物了。因为他发现,离开了他,接触到其他怪物的牧水,竟然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   牧水开始喜欢这个世界了……   陈致远憎恶地扫过齐星汉和袁盛:“我下了一步错棋,我根本不应该把你送到他们身边。我没想到,你早就认识他们……”   白适文愠怒地看了一眼陈致远,但还是理智地道:“你也算没做错。如果不是这样,齐还无法恢复记忆。”   白适文重新看向牧水:“您一定是记得我的,对吗?”   “是您拯救了我,塑造了一个全新的我。”   白适文朝他伸出了手:“我愿意为您打造一个怪物的王国……”   “可我不愿意啊。”牧水毫不犹豫地道。   白适文艰涩地道:“为什么?”   “做个医生挺好的,做怪物的监护人也挺好的。”   齐星汉和袁盛的表情在刹那间,放松了。   可白适文却无法理解。   “天才怎么能甘于做平庸的人?”   “我高兴啊。”牧水咂了咂嘴。   “白先生,别废话了。”外国人早已经按捺不住了:“抢人!”   随着他话音落下,周围的怪物全都动了。   他们纷纷走入牧水的视线中,身体开始发生巨大的异变,有鱼头、蛇头、狗头,有脸上长三只眼睛的,有屁股上长尾巴的,有整张脸被撕裂开牙齿像利刃一样突出来的……   都挺丑。   袁盛背后骤然升起了巨大的虚影,粗大的腕足向四周伸展,模样恐怖,令人有种仿佛被扼住喉咙浑身发冷的恐惧……   最前面的怪物们更是直接爆成朵朵血花。   这一次,他没有再给牧水戴上面具。他知道,牧水不会怕他。   牧水回了下头。   袁盛的腕足本能地往后缩了缩。   牧水顿了顿,和袁盛说:“还是袁哥你比较好看。”   袁盛堵在胸口的那口气,瞬间就通畅了。   甚至有种被从头炸到脚的愉悦酥麻!   袁盛原本收起的腕足,当时就猛地伸展了出来,将几个怪物当场撕碎,还在墙壁上戳出了一个洞。   赵老先生喃喃道:“我们这房子,得垮啊……”   “不垮才奇怪呢。”助手捂着眼睛说。   她太弱,不敢看袁盛,不然光是看上一眼,她都很可能死。   “这世界上的克拉肯可不止一个……”有人怪笑了一声,同时身后也伸展出了腕足,每根腕足上都布满了尖锐的刺,看上去更加狰狞。   “这也都是用您的手记内容,制造出来的怪物,您看看,它优秀吗?”那人哈哈笑着看向了牧水。   牧水毫不留情地评价道:“一点也不克苏鲁。”   身上没有任何气息。   “只是一个简单粗暴且丑陋的杀人机器。”   那人的笑僵在了半途。   “可如果有一百个这样的怪物呢?”   牧水:“你放出来我看看。”   那人疑惑地看了看牧水。   他就是齐,自然不能小觑。   可他的口吻偏偏又像是无知的天真幼童一样可笑。放出来看看?那就给他看看——   “轰隆”。   整座建筑都塌了。   尘烟落下。   整个空间都挤满了怪物,除了克拉肯的复制版,还有许多其他的怪物,一个个都像是复制粘贴一样,排列在一起……阵势吓人。   外国人心下冷笑。   这下看见了吧?   齐的传说流传全世界,这世界上有无数崇敬膜拜他的人,但他实在消失太久了,于是也就有人纯粹只盯准了他身上的价值,而并不认为他强大到令人无可奈何。   只要获得他,任何一个国家都能拥有无数的怪物,制霸他国……多诱人啊。   但等到尘烟彻底散去。   外国人定睛看了看。   袁盛的触手将牧水轻轻卷起,放到了身上。牧水就坐在他的身上,依旧不急不忙。   而再仔细看一看,周围的景物……也发生了变化。   这里是一个巨大的空间,四周的墙壁上挂着一些瘪了气的……人?   那些人都作小丑打扮,挂在上面晃晃悠悠。   地上还散乱着箱子,箱子里放着一些玩具……   他们仿佛来到了某个马戏团里放大一百倍版的更衣间。   他们突然间意识到了什么。   当时牧水随手一指的那个看上去褪色破旧的小丑主题乐园模型……   他们在模型里!   “这个是我的作品。”牧水歪头柔柔软软地笑了下:“你们应该知道,在我的作品里,我就是主宰。”   这些人一下慌乱了起来。   但还是有人梗着脖子喊:“那又怎么样?这么多的怪物,这么多的人,就算你的意志力再强悍,也无法一次控制我们所有人吧?”   牧水点了下头:“嗯,这个问题,十多年前我就想到了。”   “什……什么?”   牧水看向白适文:“你翻了无数次我的手记,那你应该记得,我在里面写了这样一句话。”   “我想把我喜欢的所有东西,都装起来。装进盒子。我要做一个这样的盒子。”白适文喃喃道。   牧水还是笑得柔软极了,眼眸清透漂亮,像是两颗宝石:“嗯,你们翻一翻怪物图鉴,里面一共记载了多少种怪物?”   外国人脸色大变,失声道:“你……你把所有你记入怪物图鉴的怪物,都装进了这里?你……你是个疯子!”   牧水点点头,轻声说:“对呀。”   可他轻轻的声音,落在他们的心底,却变成了一记重锤。   那个外国人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他们拥有的怪物,大多只是按照怪物图鉴和齐的手记制造出来的……本来就有着巨大的瑕疵。所以他们才需要齐恢复记忆!需要齐来解决这个问题……可现在……   他们手里的这些怪物,怎么可能对付得了怪物图鉴里那些天生强大的怪物呢?   “轰”的一声巨响。   一面墙消失了。   那些挂在墙上的小丑服纷纷飘了下来……   无数强横、暴戾的气息骤然出现,拥挤在了一起……放眼望去,密密麻麻……   全都是牧水收集的怪物。   他们瞪大着眼,眼底布满血色,或惊恐或兴奋地打量着那些怪物……   只有袁盛,他抬起腕足,轻轻圈住了牧水光裸的脚腕,摩挲了起来。   我想把我喜欢的所有东西,都装起来。   于是他把最重要的记忆装了一部分进来,他把所有的怪物装了进来……   然后,牧水把装着自己最重要的东西和最喜欢的东西的小丑乐园,送给了他。   袁盛的双眼猩红,胸中情绪翻涌,恨不得立刻将牧水按入怀中……   袁盛的气息陡然攀升到了顶峰,腕足向四周伸展得更远。模样之壮观,仿佛可撑地入天。   下一刻,那些怪物和人类,身体仿佛遭受了无形的挤压一样,在地上生生化成了肉泥……   整个空间发出了“轰隆隆”的响动。   牧水揪了下袁盛的腕足:“……别把这里轰没了。”   袁盛顿时浑身血液倒涌,嗓音沙哑:“……知道。”   等卡托帕斯再赶到的时候。   满地废墟、血肉……   他皱起鼻子:“结束了……?”   袁盛轻轻松开腕足,牧水落到了地面。   牧水跺了跺脚,有点麻。唔。   牧水抬头:“嗯,不过你还可以杀一杀剩下的漏网之鱼,过过瘾。”   感情他是来收拾饱餐后的垃圾的?   卡托帕斯死死咬着牙。   然后变成了龙。   收拾起了剩下的垃圾。   那些好不容易活下来的,以为自己只要求饶的姿势够标准,就能逃过一命……   结果转头,就又遭遇了人生中最可怕的一次吊打。   巨龙盘旋腾空,用它巨大的爪子,仿佛发泄一般的,挨个踩死、踩死……   赵老先生赶到了现场。   “呼……袁先生身上的气息,还是有点可怕啊。”他感叹道。   赵老先生再看向牧水,目光变得更加恭敬了。   牧水问:“现在怎么处理呢?”   赵老先生笑了下:“孟婆会发动能力,清洗所有市民的记忆……1999年不就这么干的嘛?只是那时候她年纪还小,能力不够,咱们国家也就只有她一个怪物。有些没清洗记忆的,后来就签了保密协议嘛。您放心,咱们有一套完整的流程……”   “您还是可以继续做您的医生。”   牧水应了声:“嗯……”   他转头对袁盛他们说:“我们回金水市吧。”   康叶还深陷在巨大的冲击中不可自拔,喃喃问道:“为什么?”   牧水皱起眉:“院长还有好大一笔工资没发给我呢!”   “……”   袁盛倒是飞快地应了声:“好。”“他不给你,我就杀了他。”   角落里,一个两米左右的男人站在那里。   目光呆滞地望着牧水的方向,喃喃道:“终于找到了……”   牧水隐约有所察觉,回头看了过去。   “焦严?”   男人身上的衣服已经破烂得不成样子了。   转瞬间,他就到了牧水的面前,他磕磕绊绊地表达道:“我……去了很多地方……找你……”   赵老先生的助手追过来说:“今天本来还应该有一个国家的怪物组织会到的,结果那个组织被他掀了……”   焦严说:“没……找……到。”   助手在旁边接话说:“我们发现了他,就把他带过来了。”   白适文倒在地上,嫉妒地望着袁盛,又嫉妒地扫过和牧水说着话的焦严,还有齐星汉、康叶……   白适文咳了咳,问:“为什么呢?他们……值得你留恋吗?”   牧水这才走到白适文的身边。   白适文遭受了几次冲击,他的右眼流出了更多的血,整个脖子都被浸住了。   牧水没有说话,只是掰开了他的手指,将那块玻璃碎片塞进了他的掌心。   白适文攥着玻璃碎片,眼眶里突然滑下一行泪。   他明白了牧水的意思。   他们在精神病院相遇,认识。   他对年幼的牧水说起自己拥有厄运,任何靠近他的人都会倒霉。他对家里人说起自己的眼睛很奇怪,可他的家里人不相信他。他们认为他有精神病。   他恨不得去死。   如果能改变就好了,他什么都愿意……   第二天,他再见到牧水的时候。   这个面容秀美柔软的小男孩儿,也是这样轻轻掰开了他的手指,往他手中放了一个玻璃碎片。   他说:“不想要吗?那很简单的,你把它插进眼球就好了。”   男孩儿漂亮得像个小天使。   但说出口的话,却淡漠又带着天真的残忍。   不过对于那时候的白适文来说,那并不是残忍。   那是一种黑暗里走了太久的人,终于看见曙光的希望感!   他抓起碎片,插进了自己的眼球。   疼得要命。   他甚至以为自己快要死了。   他经历一段漫长的痛苦,慢慢的,他不想死了,他也不再认为做一个怪物是一件糟糕的事。   他让医生将碎片拔了出来。   他会变得更厉害,他会掌控白家,他会让所有人畏惧他的眼睛,听从他的命令。   他要以更强大的姿态,重新出现在齐的面前。   那样,他就能做与齐同行的人了吧?   可他没想到,他的神明,和他想的并不一样……   白适文骤然绷紧了肌肉,脖颈上青筋暴起,他抓起那块玻璃碎片,又一次插入了自己的眼球。   既然这样,那不如就当做……在齐封住的记忆那一年,他也追随着他的神明的脚步,死去了。   牧水轻叹了一口气,起身重新回到了袁盛的身边。   “怪物试验是从我提出的,但是他们加倍地利用了它。我觉得这个世界真是太糟糕了。就想死了好了。但是后来又想了想,死有点痛。于是就把记忆封掉了。”   “现在我发现这个世界好像也没那么糟糕……”   有齐星汉,有袁盛,有焦焱,有康叶,……还有无数有点可爱的人……剧组里给他糖吃的女艺人,也是可爱的。   他想了下,朝他们伸出了手,说:“我重新做一个自我介绍吧,我姓齐,我叫齐牧水。我从华大毕业,是一个心理医生,现在,我将继续担任你们的监护人……” 第114章 番外-小丑   “嘭”的一声,袁盛从墙头上摔了下去。   衣服弄脏了,甚至划开了一个大口子。   袁盛并不在意。   他随手拽了拽衣服,仰头看向了高墙之上。   那里坐着一个小孩儿,小孩儿身上穿的衣服很奇怪,蓝白条纹,看着很压抑,不像是他这个年纪应该穿的衣服。   他没有爸妈吗?   袁盛心想。   “你为什么踹我?”袁盛眉头一沉,冷声问。   但他年纪同样不大,加上长得格外好看,哪怕摆出了凶恶的表情,也并不慑人。   墙头的小孩儿果然不怕他。   不仅不怕,还冲他慢吞吞地眨了眨眼,他的睫毛浓密得像是两把小扇子,他探下头的时候,袁盛能看得一清二楚。   小孩儿开口说话了。   “哥哥,我没踹你。”   声音还怪好听,软软的。   袁盛脑中冒出了这个念头。   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活人了,每次来给他送餐的人,总是送完就很快离开,他只记得对方穿着蓝衣服,戴着红帽子,脸都不敢露,更不敢看他。   这个小孩儿像是凭空冒出来的一样。   像是一滩烂泥里头,突然冒出来的一朵花骨朵;灰白的人物模型里,突然出现了一张鲜活的面容。   袁盛正盯着他的脸,想着那里掐一把,是不是软软的……他的呼吸突然就急促了起来,心脏咚咚跳,大脑如同负载过重的CPU……   那张脸在他的脑海中渐渐扭曲、变形……   袁盛痛苦地捂住了头。   这时候他听见墙头上的小孩儿一字一句,认真地说:“是你自己凑到脚下的。”   袁盛心头火起。   伸手抓住墙边的藤蔓,又噔噔噔爬了上去。   那小孩儿还认真地看着他,模样天真。   袁盛脑子里突突地跳着。   他一把揪着那小孩儿,把人从墙头拽了下来,两个人一起摔在了墙里面。   袁盛咬了他一口。   小孩儿愣了。   “你是狗吗?”   袁盛气坏了:“我不是狗,我是大魔王。”   “大魔王是什么样的?”   袁盛:“……”   “你给我表演一个?”小孩儿迟疑着问。   袁盛更生气了。   这还能带表演的吗?   袁盛磨了磨牙,阴森森地说:“我不高兴的时候,挨着我的人很容易死。”   小孩儿闭上了眼。   “是这样死吗?”   说完,他就不动了。   袁盛伸手碰了碰他。   小孩儿不动。   他又伸手掐了掐小孩儿的脸,真是软的……袁盛脑子里腾得又被搅乱了秩序。   他的手指卡在小孩儿的脖颈上,轻轻掐了掐。   然后袁盛吓了一跳。   “你真死了?”   “没有。”小孩儿唰地睁开眼,长长的睫毛像是扫在了袁盛的心上。   好烦。   袁盛心想。   别这样看着他。   “我没有死。”小孩儿又眨了下眼,他说:“你不是大魔王。你是个小怪物。”   ?这不骂人呢吗?   说谁怪物?   袁盛用力掐了掐他的脸。   小孩儿也不生气。   他脸上有着幼稚的天真,但又有着少年老成的平静和冷漠。   小孩儿说:“你不想做怪物的话,那我给你催眠吧。我刚学的,很厉害的……催眠了,你就忘记了你是个怪物了。”   袁盛嗤之以鼻。   爬起来就要走。   小孩儿也慢吞吞地爬了起来,身量刚好到他肩头。   像个矮冬瓜。   小孩儿说:“你刚才咬着我嘴巴了。”   袁盛很久没上学了,对父母的记忆甚至都快模糊到不清晰了。但他还记着幼儿园的时候,老师说,不能亲别人嘴。   袁盛惊呆了。   张了张嘴,却无法为自己辩解。   我的确像个怪物。   我刚才咬他了。   下面我是不是就要开始吃人了?   袁盛心头惶惶。   小孩儿倒是满不在乎,拽着墙上的藤蔓,吭哧吭哧,小短腿儿蹬两下,一脚还踹袁盛脸上了。   就这么蹬上了墙。   袁盛摸了摸自己的脸,又给气坏了。   这次不能把人拽下来咬了。   不如我揍他吧?   但他看着太小了,看着一揍就要散架的样子……   袁盛不断否定着脑内浮现的提议。   等他再回过神的时候,天色已经晚了,墙上也没有小孩儿的影子了。   刚才的一幕好像只是梦一般。   袁盛转过身,失魂落魄地往回走。   其实小孩儿要踹他……也不是不能忍。   他是哥哥,他年纪大一点。   可以让一让的……   踹了脸,是有点过分,还有点痛。   ……但是,也不是不能忍。   好吧,他只是想见到一个活人。   但那个活人可能不想看见他了,他刚才表现得一定很像个疯子,哦,还像个怪物。   袁盛回了别墅,晚饭也不吃了,倒头就埋进了被子。迷迷糊糊睡到了第二天。   第二天,他又在墙头看见了那个小孩儿。   小孩儿说:“我给你做个玩具吧。”   袁盛嗤之以鼻。   “你一个人,都没有朋友,也没有玩具。”   袁盛听完,又觉得好生气。   踹他不能忍。   踹脸更不能忍。   说话更更不能忍。   小孩儿却毫无所觉,自顾自地说:“我再给你捏几个朋友吧……”   说完,小孩儿就又从墙头消失了。   瞪着空空的墙头,袁盛讪讪地想,其实他也还能再忍一忍。   第三天。   小孩儿又坐在了墙头上,他手里提拎着一个菜篮子,拎得有点吃力。   “里面是工具。”小孩儿说。   袁盛就这么看着小孩儿敲敲打打,捏一捏这个,捏一捏那个,像是过家家。   又过了几天。   小孩儿还是拎着那个小篮子,只不过今天上面盖了一块红布。   他皱了皱脸,似乎不大高兴,说:“时间来不及了。只能做成这样了,还不够好看。”   袁盛指着红布问:“这是什么?”   小孩儿说:“这是仪式感。”   “什么?”   “就是给人送礼物,要揭开一层布再看见,这样会比较开心。就是仪式感。”   袁盛也不懂有什么开心不开心的,但听到“礼物”两个字,他心跳又快了快。   他抬手揭开了布。   岂止是不够好看。   是丑。   是ugly。   袁盛面无表情地在心底评价道。   “这个叫乐园。一个能让人感觉到开心的地方!”小孩儿说这话的时候,才像个小孩儿,他的两眼好像都落入了星辰,发着光。   明明只是能让小孩儿感觉到开心的地方。   但袁盛什么也没有说,他只说了一个“哦”。   小孩儿和他滔滔不绝地讲了很久的“乐园”,然后才离开。   第二天,小孩儿没有来。   第三天,小孩儿还是没有来。   第四天,第五天……后面的很多很多天,墙头都是空的。   他再也没有见过那个小孩儿。   而小孩儿坐在车里,嘀嘀咕咕:“他咬我嘴巴了。”   “我以后要和他结婚吗?”   “反正东西都装进去了。”   “如果以后他不和我结婚,……”小孩儿认认真真想了半天:“那我就杀了他好了。”   “您在说什么?”戴着眼镜的青年,弯腰给他系好了安全带。   小孩儿摇了摇头:“没什么。” 第115章 番外-加西亚   卡托帕斯见到了牧水的照片。   一切美好的字眼都可以用在他的身上。   在一帮见过黑暗与狰狞的怪物眼中,他实在太扎眼了。   “……他就是齐?”   卡托帕斯觉得难以置信,甚至觉得这像是一个笑话。齐难道不应该长得更凶更秃更老一点吗?   “是的,我们已经锁定了他的方位。”骨飞说。   “那就抓住他。”   “是。”   卡托帕斯48小时后,就开始后悔自己说的这句话了。   骨飞发现对方的意志格外强悍,单纯制造一个梦境,将他拖入进去,恐怕维持不了半分钟就会被打破。   于是骨飞选择了一个更稳妥的办法。   他借了卡托帕斯的记忆。   卡托帕斯是个相当可怕的怪物。   如果将怪物评级的话。   那么他毫无疑问是SS级。   他的记忆被捕捉出来,自成一个空间后,就会是一个可怕的牢笼。   之后的一切都很顺利。   至少在骨飞看来是这样的。   牧水进入了梦境。   但他遇见这段记忆里存在于过去时空的卡托帕斯。那个时候,卡托帕斯还叫做加西亚。   加西亚在这栋医院住了很久,整日不见天光。那时候每隔一天,就会有护士,用手术器械强行剥落他身上的鳞片,企图将他变回一个“正常人”。   加西亚因此患上了严重的抑郁症。   本来两个人是怎么也不会相遇的。   可是牧水的意志太过强悍,他一路穿透了骨飞的阻碍,进入到了加西亚的病房。   该死的加西亚竟然轻易被他打动了。   多可悲啊。   那时候的加西亚是个可怜鬼,见到一点温柔,就头也不回地扎了进去。   他竟然送出了自己的逆鳞!   该死的!   该死的!   记忆时空发生了变化。   现实时空也相应地发生了变化。   当卡托帕斯一觉醒来,发现逆鳞没了,脑子里还多出了一段全新的记忆时,卡托帕斯就知道完蛋了。   他无法抓住那个少年了。   他的逆鳞攥在那个少年的手里!   加西亚这个混蛋!   卡托帕斯抬头望着天花板,恨不得把自己吊死在上面。   他去医院见了牧水一面。   只一面,他就匆匆离开了。   该死的,他不能再多看少年一眼。   因为一旦看见他,脑子里竟然会浮现那段加西亚和他的快乐时光。   卡托帕斯匆匆回到了组织里。   可那段记忆并没有因此变得模糊,反而越发牢固,深深烙在他的脑海里,像是沙子里的钻石一样,放着快要闪瞎人眼怎么都忽略不过去的光芒……   这个该死的世界!   总有一天,全都去死吧!   卡托帕斯丧得撞头。   时间过得飞快,慢慢地,那段记忆和他结合得越来越紧密。   卡托帕斯偶尔再回想起那段记忆的时候,竟然会感觉到一点快乐。   每当这时候,他就会骤然醒神。   可恨。   那是属于过去的加西亚的!   不属于我!   可恨,为什么这样想一想,更觉得不开心了呢?   今天又他妈是丧了吧唧的一天呢!   ……   “卡托帕斯。”牧水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   卡托帕斯阴冷地看向少年。   但少年丝毫不惧怕他的目光,不仅不惧怕,少年甚至还指了指地上哀嚎的怪物。   那个怪物入侵了他们的房间,差点一口咬上少年的头。   少年说:“今天该你打扫卫生了。”   你知道你在对谁说话吗?   伟大的卡托帕斯!   伟大的卡托帕斯咬紧了牙关,弯腰抓起地上的那个怪物:“……嗯,没有人教过你华国怪物基本法吗?你触犯法律了,你个蠢猪!”   卡托帕斯捏碎了他的骨头,把他从窗户扔了下去。   “打扫完了。”他丧丧地说。   为什么不让那个姓袁的来呢?   “把垃圾扔到楼下,不叫打扫卫生,是叫再次制造垃圾。”牧水认真地说。   卡托帕斯冷笑一声,然后从窗户跳了下去。   又把那个怪物捡了回来。   怪物已经被折腾得吐血了:“我……我知道错了……放过我吧……”   卡托帕斯阴森森地说:“嗯?是把你放进碎纸机呢?还是把你放进绞肉机呢?”   说完,卡托帕斯回头去看牧水的身影。   他这样算打扫干净了吧?   但客厅里却已经没有人影了。   卡托帕斯看向了另一扇门的方向。   大白天的,锁门。   狗男男!   卡托帕斯耷拉下脸,丧了吧唧地一松手。   那个怪物哀嚎着又从楼上掉了下去。   ……   今天也真是丧了吧唧的一天呢。 第116章 番外-你叫齐星汉   “他是个疯子!”   “不是,他是个怪物!我妈说了,他就是小时候不听话,是个坏孩子,所以变成了一个怪物。他的腰上长了这么大的一块骨头……我妈说他很快就要死了。”   “那他们家又要办流水席了?哧溜——”   范浩跪在地面,一动不动。   对那些走过的小孩子的话,置若罔闻。   十二月的天气,水泥地面。   他穿着一条蓝色的毛线裤,上面还破了洞。上身是一件灰色的棉花都移了位的棉袄。   他跪在那里,仿佛成了一个人形景观。   所有住在筒子楼里的邻居,都探出了头,稀奇又唏嘘地看着他的身影。   “上个星期三,他妈摔下去就是摔到那里的喔,啧啧。”   “是说被他吓到了?”   “老范家这个孩子人长得端端正正的,就是有点疯。总说自己背痛,他妈就带他去医院。什么也查不出来。他总说自己背上的皮肤被割开了,疼……喊得跟真的一样……就这么一天天疯着,谁不怕啊?”   “我怎么听说是他妈在阳台上晾衣服的时候,看见他背后真的冒出了一个特别可怕的东西……然后才吓得摔下去的?”   “也不用这么对孩子嘛……”   “其实要我说,直接送去福利院嘛。反正老范家已经有一个儿子了……说不定有钱人还想出钱收养呢。有的孩子嘛,那生下来就是和家人没有缘分嘛。”   “……”   他们的声音渐渐消失了。   因为很快到晚上了。   那些放学的、下班的,一个个从他身边走过,都没有多看他一眼。毕竟这不是第一次了。   这个年代,他们还没有“家暴”的概念。   不知道父母对待孩子,也是不能这样暴力惩罚的……   就觉得,那范家孩子被罚,肯定是他自己有错呗。范家养这么个疯子,也是很不容易了……   慢慢的,时间从晚上八点,到了半夜两点。   范家人好像已经忘记他了。   他缓慢地换了个姿势,坐在了地上。   坐着也并不比跪着舒服。   于是他干脆躺了下去,躺到快失去知觉的时候,范浩就又缓慢地绕着筒子楼往前走,他也不知道要走到哪里去,这一走,就到了白天。   他走到了桥边。   他看着桥下的河水,冷冰冰的。   但也许会比他的身上更温暖。   他动了动脚步。   “咝……”   他身边传来了低低的吸气声。   范浩没有理会。   但那个声音停在了他的身边。   范浩这才转了转视线,看了过去。   站在一旁的是个年纪比他小的孩子。他穿着不太合身的单薄上衣,和明显长了好多的裤子。冻得脸都白透了。   他吸了下鼻子,眼睛却是晶亮的。   小孩儿冲他笑了下。   霞光洒落在他的身上,看上去仿佛乘着光晕的小天使。   “……你走丢了吗?”   小孩儿却反问他:“你走丢了吗?”   范浩没有回答。   小孩儿又问:“你有家吗?”   这次范浩动了动唇,开口说出来的却是无比沙哑的话:“……没有。”   小孩儿有点失望,说:“我也没有。”   他说:“我好冷的。”   “你也没有家,那我能去哪里躲雪呢?”   “没有下雪。”范浩说。   “一会儿就会下了。”   “你怎么知道?”   “因为有小鸟会告诉我。”   范浩觉得这个小孩儿比他看上去还像个疯子。   但小孩儿长得很好看。   他缩着肩,小脸挤成一团,看上去比他冷漠的样子更容易讨人喜欢,讨人心疼。   范浩僵硬地坐起来,用不太灵活的手指,脱下了身上的棉袄,递过去:“你要吗?”   但说完,范浩就后悔了。   他身上的棉袄是他哥淘汰下来的,已经有八年的使用历史了。破烂、泡棉,还灰扑扑的,显脏。同学看见他的样子,都不会愿意和他走得太近。   小孩儿吸了吸鼻子,接过了棉袄,穿上了,还一丝不苟地扣好纽扣。   “你是个不错的怪物。”小孩儿说。   范浩一时间都分不清他是在骂自己还是夸自己。   小孩儿从裤兜里掏啊掏,掏出了一张卡,问他:“你会用吗?”   范浩眼皮一跳:“偷的?”   小孩儿摇头:“不是啊,是有我的。他们拿了我的东西,拿这个换的。”   范浩半信半疑地接了过来。   他一无所有。   好像也没有什么值得被人欺骗的地方。   范浩带着他去了ATM机。   小孩儿流利地报了一串密码。   范浩顺着输入。   竟然是没出错!   他定睛看了看屏幕上的余额显示,个十百千万……   三百万。   这么多。   范浩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钱。   范浩颤抖着取了钱。   小孩儿就在旁边定定地看着他的操作。像是刚从某个与世隔绝的地方跑出来的一样,只听说过ATM机,但却没见过,更不会操作。   范浩攥着钱和卡,那一瞬间,他的脑子里闪过了无数念头。   拿走钱……离开家。   “那个是可以住的地方吗?”小孩儿的声音突然响起。   范浩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   金玫瑰酒店。   “是。”范浩应着声,同时也把那个可怕的念头压了下去。   范浩和他一起住了两天。   小孩儿几乎没有自我生存的能力,烧水、煮面,什么都不会……   “我要走了。”小孩儿说。   范浩竟然生出了点,他们在相依为命的感觉。他忍不住问:“为什么?”   “因为不能在一个地方待太久,他们会来找我的。”   他们是谁……?   不,他连小孩儿是谁都不知道。   小孩儿攥着笔,随手拿过酒店桌子上的便签本,画起了稚嫩的简笔画。   范浩看见了画里出现了背后长出骨刺的人。   那是他?   然后小孩儿继续画。   骨刺慢慢变得更大。   小孩儿画了很多很多,最后一股脑全部装在了他的羽绒服帽子里。   羽绒服是拿小孩儿卡里的钱买的。   小孩儿说:“你要记住它们,这样你背后就不会那么痛了。”   范浩似懂非懂地点了头。   他们一起度过了最后一晚。   范浩心底有种什么在飞速流逝,拼命也抓不住的感觉……   他忍不住开了口。   他开始和小孩儿说,他的母亲怎么死的。   他是什么时候开始长那个东西的。   他有多畏惧、恐慌。   他的亲人也一样畏惧、恐慌,只不过他们畏惧、恐慌的对象是他。   他说了很多,激愤、冷漠、甚至是仇恨憎恶……但慢慢的,他就平静下来了。   范浩转过头去看小孩儿。   却发现小孩儿已经眯上眼,睡眼朦胧了。   范浩心下有点失望,但又松了口气。   他不应该让小孩儿听见这些。   房间里又安静很久。   “你不想做怪物的话,那我给你催眠吧。我刚学的,很厉害的……催眠了,你就忘记了你是个怪物了。”小孩儿说。   “……好。”范浩这样回答。   小孩儿似乎来了兴致,他干脆坐了起来,看着范浩说:“那你也改一个名字吧。”   “我把卡留给你,你就可以去过新生活了。”   范浩动了动唇:“那你呢?”   “我?我有很多张卡。”   房间里又沉默了很久。   范浩才嗓音艰涩地问道:“好。”   “你其实是我见过长得第二好看的怪物。”小孩儿盯着他的双眼说:“你像是银河一样灿烂美丽。”   范浩从来没听过这样夸奖的话。   他抿紧了唇。   觉得心上好像松快了一点。   “我叫齐。”   “你就叫齐星汉好了。”   于是从那天开始,范浩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很多年后,站在领奖台上的,多了一个影帝齐星汉。   可接受催眠过后,齐星汉渐渐模糊了自己年少时的记忆。   他对痛苦变得不敏感。   对小孩儿也不太记得了。   他只记得他像是一道风,一道美丽的温暖的风,猝不及防地刮进了那个冰天雪地,将那个跪在地上的他,带走了。 第117章 番外-怪物日常   《怪物们的日常1:被频繁当成杀人凶手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一声惊叫响起。   一道身影从高楼坠下,上半身在空中爆出了一团血雾,下半身“哒”的一声摔落在了地面。   周围的人尖叫连连,四下逃窜。   警车飞快地赶到了现场,并抓获了嫌疑人。嫌疑人很快被带回了警局,警员们皱着眉打量着面前的嫌疑人……们。   一个戴着怪异的小丑面具,仿佛刚从马戏团里出来,背后还鼓鼓的,像是藏了什么东西,一定是凶器!他的身上还散发着慑人的气势。一看就像杀人犯,还是那种特别凶悍的变态杀人犯。   一个留着一头绿色的头发,五官立体,眉间填满了忧郁和阴沉,脖颈上贴着密密麻麻的鳞片,鳞片蔓延,甚至挡住了他的半张脸。像是个刚从万圣节活动上下来的怪人。   一个身高竟然在两米左右,仿佛巨人,他的目光呆滞,每次警员们一回头,就总能发现他正在朝他们走近,哪怕拷着手铐都不管用,淦!等再走近一点,……这个巨人头上居然有个洞啊啊啊!   还有一个浑身拢着黑袍的怪人,他们扯了好几下他的袍子,竟然拽不下来,他们准备拔枪的时候,对方突然伸出手,按住了最前面警员的手。淦啊啊啊他的手怎么是白骨?他以为自己是亡灵法师吗?   唯一一个看上去比较正常的。   有点眼熟。   他长得十分俊美,女警员们都看得目不转睛。甚至连男警员也……啊,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他长得很像华国一个知名的影星!   有个女警员如是说道。   “是吗?”   “他真帅。”   旁边的人正应和着。   下一刻,只听见“噗嗤”一声。   男人身上的西装突然被穿透,一道骨刃突了出来。   ……骨、骨质增生成精了吗?   淦啊啊啊这都是一群什么奇形怪状的嫌疑犯啊!   警局上下经研究后,决定通知他们的家人前来,先和家人沟通清楚,再对症下药,以便对他们进行正常的审讯。   “你们以为是我杀的?”一道不耐烦的声音响起。   那个戴着小丑面具的男人,冷声不屑地道:“如果是我杀她,连尸体都不会留下。”   脑袋上有洞的男人缓慢地点了下头:“嗯,我会让她死得很自然。”   绿头发的冷笑一声:“当她见到我的那一刻,她就会立刻死了。”   ???   听听!   听听啊!   这都是人话吗?   这是一群何等穷凶极恶的杀人犯啊!   “快,快通知他们的家人!”   “警长……”女警员瑟缩地举起手:“他们手机里的监护人号码,都是……都是同一个……”   牧水是在睡梦中被一通接连一通的电话吵醒的。   他用磕磕绊绊的法文打了车,来到了警局。   踏入警局的时候,他还忍不住感叹了一声。   哎呀,真难。   做个怪物,也要难倒在法文下。   牧水踏进门。   “哈?你就是他们的监护人?他们的监护人是同一个?”   牧水勉强听明白了他的意思,于是点了下头。   警长终于确定,这群丧心病狂的家伙,他们的监护人是同一个人,而这个人他………   Emmmm身材纤细,面容柔软,脸上还带着打瞌睡睡出来的红印。   站在中间仿佛一只小天鹅混进了老鹰群。   而这些老鹰,在这只小天鹅的面前乖巧得仿佛是小鹰崽。   警长:EXM?   警长忍不住和牧水复述了一遍,他们之前那些糟糕的话。   “我没说过。”“我也没说过。”“嗯。一样。”……这些奇形怪状的嫌疑犯们竟然接连装起了无辜。   警长一口血哽在了喉咙里。   经过一段艰难的沟通后,警长终于确定到自己误会了他们。他们并不是什么变态杀人犯。而且这帮人的来头还不小……   警长立刻恭敬地把人送了出去。   牧水站在警局的门口,忍不住转头,不高兴地问:“出来旅游为什么也会有地方死人?”   “不知道。”   牧水板着脸,认真地恐吓道:“下次不要再这样凶了。不然又被当嫌疑犯怎么办?这已经是出门后第三次了。”   警员们趴在玻璃上,看着外面那些凶神恶煞的嫌疑犯们,站在那只小天鹅面前挨个点起了头。   ?   这是什么华国邪术?   《怪物们的日常2:不要再出门吓人了》   “不要再出门吓人了。”牧水很认真地说着。   对面的怪物们纷纷点头。   “不能光点头啊!要记在心底!”牧水大声说。   他们纷纷拍起了胸脯:“记住了,记住了……”   然后第二天,牧水就又收到了投诉电话。   牧水不得不去逛了一趟大超市,用自己很多年前在院长那里赚到的巨款,分出了一丢丢,买了很多东西回家。   他给焦焱的脑袋上系了条抹额,完美挡住了那个大洞。   齐星汉是一打背心。   卡托帕斯是长长的围巾。   “我呢?”谈镜指着自己问。   “你下次被人遇上,就说自己是玩cosplay的好啦。”   “Cosplay什么东西?”   “我也不是很清楚,呃,要不现在来学习一下?”   “好好好。”   袁盛:“……”   袁盛一把按住了牧水:“我呢?”   牧水想了想:“你摘掉面具。”   袁盛听话地摘掉了。   牧水又想了想:“你最吓人的地方,是你身上本来就具备的,属于克苏鲁的气息。”   袁盛:“嗯?所以怎么办呢?”   牧水踮了下脚,抱住了他的脖颈,猛地亲了上去,再用力吸了吸:“……嗯,吸掉。”   卡托帕斯和焦焱同时把围巾和抹额砸到了地上。   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