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由 红尘梦恍 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不二臣》 作者:南北逐风 内容简介: 颜癌晚期的王寅在公司年会上一眼相中了主动求潜的新人陆鹤飞,结果猎人被鹰啄了眼,王寅万万没想到这是自己玩脱了的开始…… 前半段娱乐圈狗血文,后半段恩恩怨怨,替身有相爱相杀有破镜重圆有豪门恩怨有三观不正有强行说教有你爱我我不爱你你不爱我了我才爱上你有商海浮沉有荒野求生有(?)。 总之就是一篇没什么逻辑遍地是雷放飞自我的三俗小白厕所读物,看文图一乐呵,请大家不要认真。 主cp年下狠戾帅裂苍穹小狼狗攻x颜癌晚期霸道总裁受 副cp风流成性技术宅攻x玻璃身金刚心不食人间烟火受 作品标签:娱乐圈 强强 对抗 年下 相爱相杀 HE 首发地址:长佩文学http://www.gongzicp.com/module/novel/info.php?tid=14&nid=496 ============== 第1章   北京今年入冬之后的第一场雪来的尤其晚,卡着年关。   天与地都是肃穆的白色,似乎只有城市里林立的高楼可以把它们分开,做出一个明确的界限。这样一直持续到傍晚,黑夜取代了白雪,它们才渐渐安静的同那些金顶红墙的宫殿一起入睡。   而摩天大楼里,热闹的比白昼还要喧嚣。   “一会儿就轮到我们了。”游声仰着头给陆鹤飞系领带,“紧张么?哎……你低点头啊!”   “嗯。”陆鹤飞应了一声,顺着游声意思稍微弯了下腰。他的表情漠然,似乎没怎么听进去刚才游声的话。   游声又自顾自地说:“公司开年会,大老板们都来,所以于总才安排咱们团来表演。下周正式出道,今天说是要先亮个相。万万没想到第一次公开表演是在这种场合下,下面那么多大佬,紧张死了,万一搞砸了怎么办。”   “别紧张,没事。”陆鹤飞声音低沉,吐字也是字正腔圆,他本意是非常敷衍的安慰,可是说出来的话却叫人觉得真诚。他眨了一下眼睛,忽然问游声:“是高层都来么?”   “不然呢?”游声笑了笑,“一会儿跳舞不要跳错了哦!”   柏悦酒店,择栖娱乐传媒,年会。   偌大的现场人头攒动,聚光灯汇集在舞台之上,嘉宾悉数到场,所有的工作人员都在忙碌的进行着最后的准备工作。而不远的暗处,身为今晚的主角之一的择栖娱乐CEO于渃涵女士在听到助理的汇报之后,马上踩着细高跟愤怒的离开了宴会大厅。   几分钟之后,高跟鞋踹开了吸烟室的门。   “王寅,你是不是想死?”于渃涵愤怒地压低声音说道,“你知道现在几点了么?”   那个躲在昏暗灯光下抽烟的男人愣了一下,马上装作反应过来的样子,拉拢着于渃涵说:“哎呀于总……你看我,在这里想事情都给忘了时间了。快开始了是不是?走吧走吧。”他说着把还剩下半截的烟头按进了烟灰缸里,起身穿过缭绕的烟雾走到于渃涵身边。于渃涵身材高挑,一米七五的身高踩上高跟鞋有一米八多,可他挺拔的身影还是完完全全将于渃涵遮盖了起来。他是笑着的,要给于渃涵赔礼道歉,于渃涵却觉得眼前人带着无形的压力向她驶来。   最终,于渃涵叹道:“王董,走吧,一会儿可不能少了你。还有,别老抽烟了。”   “嗯,下次出来抽烟叫上渃渃。”王寅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西装,绅士的伸出手臂叫于渃涵挽着,两人这才一起走了出来,不慌不忙的朝着宴会大厅去了。到时刚刚好,分秒也没差了。   王寅风度翩翩,于渃涵优雅得体,两人完美的落入摄像机的捕捉之中,论谁也想不到方才发生的事情。主持人在台上进行着开场白,紧接着就是于渃涵发表讲话。她一袭低调奢华的黑色长裙,张口讲话气势非凡,像极了披荆斩棘的女王,这也就是为什么王寅要让她上去讲。一来是王寅不爱说场面话,也不爱看聚光,他就喜欢端坐一旁看着各式各样的美人,这才有了这家公司。二来是他觉得,他雇大学同学于若涵来打工,这些小事儿也应该是于渃涵分内的。   而于渃涵的讲话内容也非常言简意赅,除了普通的年终总结之外,剩下的内容大致分为两个部分。一部分是影视剧方面,常规电视剧除外,网剧要拔高,网络大电影要予以重视,明年有一个非常重要的电影要投资立项,关于这个电影是什么,他们会在开年之后的大会上公布。另一部分就是泛娱乐产业以及明星艺人的打造。   一段话就把大家的胃口从今年年末吊到了明年年初,除了雷动的掌声,似乎没有什么别的可以回报给于渃涵了。   “不错。”王寅轻巧的拍着手迎接于渃涵落座,“你今年业绩做的好看,明年的大饼画的也好看。”   于渃涵笑道:“我再会赚钱,也顶不过王董花钱如水流地去搞别的事情。你可悠着点,明年花钱的买卖更多呢。资本竞争,真金白银都跟洋钱票一样往外撒,你是个甩手掌柜的,我这个管家婆啊,当的累。”   王寅回她一句:“能者多劳。”   他没太在意舞台上都是哪些人在表演什么,本身就处在娱乐圈里,看明星也就不那么稀罕了。王寅跟于渃涵聊了一会儿,又跟其他被邀请来的老总或者商业伙伴们攀谈了一阵,这才回去了座位上。   “喏,这个你得好好看看啊。”于渃涵往黑暗的台上一指,王寅眯着眼睛只能看到几个人影,于是问道:“看什么?”   “王董好记性啊!”于渃涵说,“我两年前就跟你说了这事儿,计划书上可是你签的大名,现在验收成果,自己倒不记得了?男团Subaru啊。”   “噢!”王寅恍然大悟,“就是那几个孩子呀。”   他俩几句话之间,绚烂的舞台已经开启,节奏分明的旋律随着台上几个人的舞步带动了全场的气氛。王寅认真的看了看,觉得于渃涵眼光可以,当时几个过眼一扫没叫他留下什么印象的男孩子如今都各有各的风流美貌。   而其中一个,他多给了一些目光。   那个男孩子很高,以至于在六个人中格外的显眼,王寅一眼就能看到他的脸——带着刚刚步入成年世界的克制的锋芒,眉目冷峻深邃,又有年轻的狩猎一般的野性。说不上来是哪里好看,可就是让人挪不开眼睛。   王寅觉得自己被光晃到了,下意识的低头按了按太阳穴。   “你在看谁?”于渃涵的目光顺着王寅找到了锁定的焦点,“是那个孩子么?”   王寅沉吟一声。   这会儿于渃涵用手掌轻轻掩住自己的侧脸,靠在王寅耳边轻声说:“我最近总是觉得,他像一个人。”   “谁?”   于渃涵本来半依着王寅,听王寅向自己提问,她就坐正了身体,望了王寅一眼,含蓄的低声笑道:“不记得了。”   “好看的人,差不多都是一个样子的。”王寅说道。   一首歌的时间很快,几个男孩子做了最后的结束动作之后本该退场了,可陆鹤飞却大步走下了舞台,叫其他几个队友全都愣在了台上。这不是流程内容,彩排的时候也没有这样一个环节,大家都不知道陆鹤飞下台做什么,然而谁也不知道这个时候该怎么做。   还是主持人经验老道,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时几句话就滑了过去,好像这本就是特意安排的内容一样,至于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自己心里也捏一把汗。   王寅看着刚才一直注目的人走了过来,他确定对方是朝着自己来的,带着不易察觉的侵略气息。出于雄性对于领地安全范围的敏感性和警惕性,王寅眯起了眼睛,稍微挺直了背,倒是要看看对方搞什么名堂。   时间几乎在陆鹤飞站在王寅的面前的这一秒停滞了,噪音和画面都被屏蔽在了感官之外。王寅眼里只看到一张分外美好的脸,因为位置的关系,对方垂着眼睛看自己,眉头压的很低,眉尾又锋利的几乎没入鬓角,王寅能看得出来他的情绪很克制,可是眼睛盯着别人的样子又太过放肆。   不仅放肆,还有一股执着的狠劲儿。   忽然,陆鹤飞笑了,凝固的空气才得以流通,声音回到了耳边。   他一只手伸到了王寅面前,手掌是空的,然后眨眼一个动作反手变出来一支含苞待放的白玫瑰,不大一点,正正好出现在王寅的面前。与此同时,陆鹤飞另外一只手背到了身后,稍微弯下了腰,低声对王寅说:“送给您的,王先生,新年快乐。”   王寅喜怒不形于色,被这样公然撩拨也不见什么反应,还颇是气定神闲地转头问于渃涵:“他叫什么名字?”俨然没把陆鹤飞放在眼里,他也并不打算在这样一个公开场合给这小子什么脸面。   “陆鹤飞,叫他小飞就行了。”于渃涵不跟王寅一样,她是真的生气了,心里已经开始盘算着要怎么罚不守规矩的人。“你下来做什么?”   王寅安抚了一下于渃涵:“噢,小飞呀。”他顿了顿,这才朝着陆鹤飞说:“挺好的,回去吧。”接了陆鹤飞的玫瑰,却随意地丢在了一边儿的桌子上。   “谢谢王先生。”陆鹤飞不卑不亢,缓步离开了。   这一切只有王寅跟前儿的众人看到了具体的内容,主持人出来打圆场,大家也就当做是节目之后的一个魔术小彩蛋,谁都没往心里去,很快就被后面的内容盖过去了。   “不安分。”于渃涵冷声评价。   “安分的人可吃不了这碗饭。”王寅想了想,“安排的下个礼拜正式出道?”   “对。”于渃涵说,“下周一开发布会,后面各大电视台的年末晚会都跟上了,还有一档卫视的跨年。”   “排面不小,于总费心了。”王寅沉吟片刻,忽然说,“可是我觉得有点问题。”   “什么问题?”   “那个叫陆鹤飞的,个子太高了,跳舞不好看,跟别人不在一个世界里。”王寅认真点评,“这样的人当偶像歌手没什么发展前途,我看还是算了吧。”   于渃涵挑眉:“王董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其他人还不错,至于这个嘛……”王寅不想卖关子,“还是回炉重造吧,又不是去街头卖艺,演的是个什么呀。”   于渃涵叹道:“看上了?”   王寅莞尔。   于渃涵知道王寅的脾气秉性,说一不二,哪怕多么任性的决定只要他王寅想好了,就非得办成不行,无论成败也绝不后悔。而他看上的,也一定都要弄到手才行。   他是个洪水滔天不管别人死活的暴君。即使相交多年,于渃涵也着实因为王寅的这个臭毛病而感到头疼。   “你从不对自家艺人下手的。”于渃涵提醒王寅。   “凡事总有例外。”   于渃涵“哼”了一声儿,站起来就要走。王寅拦下她:“于总去哪儿?不等年会结束?”   “去忙着擦屁股呀,您轻飘飘的一句话倒是自己高兴了,我们这群打工的还不是得熬夜加班改计划?何况是今年力推的男团。电视台媒体一一打点哪一样不是火烧眉毛的急事儿?”于渃涵说,“人家跨年又不是照着你的脾气来,这次弄不好,以后还能上哪家的节目?几个孩子的未来,也叫您一张口就改了。累死我算了。”   “总有法子的。”王寅这回换了称呼说辞,“我相信于小姐的能力。”   “一代昏君!”   “多谢夸奖。”   于渃涵是个行动派,不跟王寅废话扭头就走了。王寅又回到了与其他人正常的社交中去,脑子里不禁回味方才一幕。   娱乐圈名利场,每个人都削尖了脑袋往上爬,各人有各人的能力和手段,而像陆鹤飞这种籍籍无名的小偶像总要依附于一棵大树才不至于马上被人潮所淹没。王寅觉得陆鹤飞胆子大,有野心,敢直接找到他的头上来,明明是一副乖顺的样子,却一点也不谄媚。那样低眉顺眼如同被驯服的野兽一样的姿态着实取悦了王寅,叫他心里动了那么一下。   何况还是这样一个美人。   王寅决定赏个脸,也确实是赏他一张“脸”了。 第2章   于渃涵急急忙忙的先去解决了上游的事情。   一个团体临时撤下去一个人可不是什么小事,时间这么紧张编曲编舞全都来不及改,还容易把事情搞砸了。于渃涵召开了紧急会议,商讨之后决定干脆把整个团都换掉,由同期准备出道的其他男团顶替。万幸的是为了保持神秘配合相应的宣传,公司并没有公布团员信息,这样倒是方便了这些后续操作。   这些男孩子本来也都是当时一起训练过的练习生,只不过分配不同,明明已经在最后一刻定了命数,可就这么硬生生的叫王寅给改了。   真不知道谁该哭谁该笑。   打点好了媒体电视台以及各种渠道,于渃涵这才松了口气,而距离周一的发布会,也已经很近了。   公司顶层的会议室里视野很好,向外俯瞰,会给人一种成功人生的感觉。一般比较重要的会议会在这里召开,然而今天,偌大空间里只坐了六个青春靓丽的男孩子,他们的着装也与如此厚重的商务气息不符,因此,他们显得非常谨慎局促。   “今天怎么把我们叫到这儿了?”游声小声的嘀咕,“是要安排发布会的事情么?”   “很早前不是安排过了么?”蒋越说,“台词我都快倒背如流了,还有什么可交代的事情。”他站起来环顾一圈,“这里可真气派啊,大佬就是不一样。诶你们说,等咱们红了,是不是也是这种感觉。”笑着往落地窗外面一指,“俯瞰万里江山。”   翘着二郎腿拿帽子遮着脸的李方清直起了身子板,对蒋越说:“别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的人设是高冷傲娇主唱。别这么话多,小心被经纪人骂。”   蒋越瞪了他一眼。说曹操曹操就到,会议室的门被缓缓推开,是他们的经纪人进来了,后面还跟着一个人,他们都不认识。   “咳。”经纪人清了清嗓子,看了看眼前面露期待之色的几个人,“今天叫你们来,是有件事情要宣布。”事情可能很简短,因为他似乎连坐下的打算都没有。   游声好奇地问:“什么呀?”   经纪人说:“公司认为你们的各方面能力程度还有待商榷,需要回炉重造进行重新的审核。所以经过决议之后,周一的出道计划……无限期停滞。”   简短一句,无异于晴空霹雳。还做着明星梦的几个年轻人脸上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僵硬以及不可置信。   “所以今天叫你们来就是为了公布这个消息。”经纪人无奈的笑了笑,“很遗憾,我们停在了最后一步。不过没关系,重新考核之后公司还是会安排大家出道的。”   “那本来许诺给我们的东西呢?”蒋越质问,“都不存在了么?”   “关于资源配置方面,恕我无可奉告。”经纪人回答。而一直站在他旁边沉默不语的男人此时开口说:“公司高层的决议,我们只是负责下达,既然任务已经完成,那大家就散了吧。”他说话的口气冷冰冰的,不怎么好,叫人心生厌烦。   两个人正准备离开,一个声音很空插入。   “凭什么?”陆鹤飞站了起来,大步上前,压低声音重温道,“凭什么?”   他个子高,距离靠近时自然而然会给人压迫力,经纪人下意识的松了一下领子正要回答,却被一旁的男人拦住。   “你叫陆鹤飞?”   陆鹤飞扭头看向那个男人,沉默不语。   “我叫高司玮。”他冷漠而公式性友好地向陆鹤飞伸出了手,“幸会。”   陆鹤飞垂眼看了看,并不打算理高司玮,而是把目光又放回了经纪人身上,他正要开口说话,又被高司玮打断:“很多事情,你们知道的不那么清楚,对你们自己是有好处的。”他象征性的拍了拍陆鹤飞的肩膀,“年轻人,以后的路还长着呢。”语毕,给经纪人使了一个颜色,二人便离开了,只剩下那六个年轻人。   房间里暖气开的很足,可是谁的脸色都不好,像是从冰天雪地里拉出来的一样。毕竟满打满算都是二十郎当岁的年纪,上一秒还在云端飘着,下一秒就被拍了下来,换做谁能接受的了呢?   这个世界的规则好像跟外面不一样,命运可以掌握在任何一个比你地位高的人手上,而你自己能主导的东西少之又少。如果你认同,那么乖乖听从他人的安排,忍辱负重,等一个做人上人的机会。如果你不认同,那么现在就可以离开了,这个世界不适合你。   什么天赋啊努力啊拼搏啊……不过是粉饰太平罢了。   也许这些确实是大红大紫的加成,但是胜负手却不是这一下。   回归现实,周一那天确实公司召开了盛大的发布会,还有很多成名前辈前来助阵,台上的六个人表现的青涩稚嫩,似乎还不太能接受这个设定——毕竟天上掉下来的大馅饼几乎砸晕了他们每一个。   他们也知道,在这一秒,他们的名字将传遍大江南北。   “切!”游声气的关了电视把遥控器丢在了一边儿,宿舍里只有和他陆鹤飞两个人,所以他知道自己再怎么闹脾气也不会怎么样。“我真的不知道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他开始抱怨,“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我们哪儿不好了?”   陆鹤飞坐在吧台边儿看窗外,背对着游声,变天才回一句:“不知道。”   是呀,哪儿不好了?陆鹤飞也想不明白,他左思右想只有一种可能,就是那天年会上的他贸然的行为激怒了王寅,于是整个团跟着遭殃。那么一瞬间,他的心情变得非常复杂,甚至有了懊恼的情绪在里面。他想让王寅看他一眼,记住他,这本身就是一个具有赌博性质的法子。要么平步青云,要么万劫不复。   很显然,前者是他想多了。   游声还在嘀咕,仍在茶几上的手机就开始震动了,他抬头朝陆鹤飞喊:“小飞,你电话。”然后拿起了手机,下意识的看了眼号码,010的开头,以为是什么卖卡卖保险的就丢给了陆鹤飞。   陆鹤飞伸手凌空一握就接住了,游声叹道:“少侠,功夫不错啊。”陆鹤飞摇摇头,看着陌生的号码皱眉,按下了接听键,走到了阳台上。   “您好,请问是陆鹤飞先生么?”对面传来甜美的女音,标准的像是机器一样。   “对,我是。”陆鹤飞问,“请问……”   “请您于明天上午八点到择栖娱乐总部报道,公司有新的工作安排需要您配合。具体信息将以确认函的方式发送到您的邮件。”   “我可以提问题么?”   “很抱歉我无法回答您。”隔着电话都能感受到公式化的笑容,“您的问题可以明天向专门的工作人员提出。”   “好的,谢谢。”纵然有诸多疑问,陆鹤飞也知道在这个电话小姐的口中问不出什么来,所以也就不打算浪费时间。他慢悠悠的走出了阳台,游声问他:“什么事儿啊,这么神秘兮兮的?”   “明天我要出去一趟。”   “做什么?跑出去不怕叫人围了?”游声又拍了一下脑门,故意说,“你看我想什么呢,一个个无名小卒,现在都是被放养的啦,出门也没什么不同。”   “嗯。”陆鹤飞附和地点点头。而游声看着他,眼珠子一转,笑道:“不过我觉得,你还是会被围。”   “为什么?”   “因为你好看呀。”游声站了起来,用自己的手在陆鹤飞面前比划,“又高又帅,不说话时看起来特别酷,冷漠无情的那种,跟街上的路人一点都不一样,鹤立鸡群,女孩子们都吃这一套。”   “那你呢?”   “我?”游声说,“公司让我装乖,他们说我这样才讨人喜欢,可是我自己……嗯……我自己好像不是那样的人。”   陆鹤飞说:“你现在就很好。”   “没关系,连出道都泡汤了,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也不会有其他人关心吧。”游声笑了笑,“也许都是命中注定吧。”   陆鹤飞扯了扯嘴角,笑的意思不是很明显,但也足够安慰游声。游声也抬头看着他,嘴角一勾,而后低下头,叹了口气。   也许是还太过年轻,不会藏着情绪,那些开心的难过的都摆在明面上,全叫人知道了才作罢。   次日,陆鹤飞非常准时的抵达了公司大楼,而在前台接待他的,正是那日所见的高司玮。   高司玮穿着一身贴合规整的西装,先得非常隆重正式,而陆鹤飞则是穿着灰色毛衫牛仔裤,外面随便裹了件大衣,头戴棒球帽,帽檐压的很低,只能看到鼻尖和线条完美的下巴。   “早上好。”高司玮尽量想表现的友好一些,但是机械习惯了,说出来的话还是冷冰冰的,带着公事公办的语气。   “早。”陆鹤飞应了一声,看看四周,“是你么?”   高司玮让了一步:“请跟我来吧。”   这一次高司玮将他带到了一间稍小的办公室,秘书为他们端来了茶水。高司玮为了表示亲近,还叫人专门为陆鹤飞准备了一切角蛋糕。没想到陆鹤飞看都没看一眼地说:“我不喜欢吃甜食。”   “也是。”高司玮整理了一下自己尴尬的情绪,“做艺人的要时刻控制体型,发胖可就不好了。”   “不。”陆鹤飞回道,“只是不喜欢。”   “这不重要。”高司玮起身从背后的文件柜里取出了一叠纸放在陆鹤飞面前,“这是你的新合同,个人经纪约。”   陆鹤飞一滞,扫了一眼桌面:“什么意思。”   高司玮解释:“字面意思。公司给你安排了个人发展计划,不过不是作为偶像歌手,而是演员。我知道你们之前的训练科目里表演这一块很少,没关系,后续都会跟上的。啊,还有,公司给你配备了不错的经纪人,其他琐碎的事情可以联系我。只要你机灵点,都不会少你的。你有这么好的外形,老天爷赏你饭吃,可别浪费了。”   “我不懂。”陆鹤飞盯着高司玮说话,阴测测的样子让高司玮有点不爽。   “有什么不懂的?”他说,“你不就是图这个么?在我这里就不要装天真无邪做无用功了,还是简单点比较好。”   陆鹤飞压了一下帽檐,看似思考,随后问道:“是王先生的意思么?”   高司玮回答:“不,是于总的意思。”   “……”   “明天你就可以搬到公司为你准备的单人公寓里了,那里环境不错,而且保密性很好。不过在此之前我想你应该思考一下跟队友们的说辞。”高司玮把合同向陆鹤飞推近了一点,“好了,签个名吧,大明星。”   陆鹤飞这回坐直了身体,想都没想的就在最后一页写上了自己的大名。高司玮有点惊讶地说:“不象征性的仔细看看合同?”   “都是卖身契,不需要。”陆鹤飞淡定回答,“我就图这个。”最后一笔他有些用力,划破了纸,不过无伤大雅。高司玮将合同收好,满意地对陆鹤飞说:“不错。” 第3章   高司玮让陆鹤飞找个说辞跟队友告别,可陆鹤飞没什么好说辞的。   他早早从公司大楼离开之后并不打算回宿舍,而是选择在外面晃荡。北京的冬季可不是什么好时候,鲜少有明媚的阳光,只有寒风刮的人皮肤生疼。放在平时,老师们肯定不叫他们出门,怕空气太差熏坏了嗓子,干燥的风吹坏了皮。那时他们都金贵,可现在不同了。   不过陆鹤飞也不在乎。   他坐着公交车慢慢悠悠的经过景山的后街,这里秋天好看,整条街都铺满了银杏,配着朱红的宫墙,才是这个城市里的气息。而冬天太光秃秃了,什么都没有,萧索孤寂的有些幽怨。有时觉得这城市走的太快,国贸桥下的斑马线永远都要用跑的才能加入那些白领们的步伐;有时候又觉得这城市走的太慢了,慢到陆鹤飞记不起来第一次到北京时候的样子。   陆鹤飞的妈妈带他来北京玩,故宫的门票贵,舍不得进去,就带他到景山公园里转转,爬上最高处的望春亭叫他俯瞰皇宫。年幼的陆鹤飞跟妈妈说,皇宫好大。妈妈却跟他说,外面的世界更大。然后指着一眼望到三环的高楼们,又俯身跟陆鹤飞说,小飞以后要好好学习,争取住到那里,知道了么?   然后陆鹤飞茫然地点点头。   后来陆鹤飞长大了,懂事儿了,也就明白那些摩天大楼里的成功人生背后都刻着怎样的故事。   大概就是他怀里揣着的那份合同吧。   天黑的早,即便这样陆鹤飞也在外面待到很晚才回宿舍。一进门游声就冲了过来噼里啪啦地质问说:“小飞你去哪儿了?怎么打你电话都没回音?”   陆鹤飞低头看手机,上面有几个未接电话:“没听见,在外面散了散步。我累了,想睡觉了。”   “诶……”游声看着陆鹤飞对自己不理不睬的进了卧室,李方清靠在墙边对游声说:“他这么大个人了又跑不丢,你这么费劲干嘛?”   游声说:“我这不是关心队友么?”   “别了吧。”李方清笑道,“咱们现在还没着落呢,还是关心关心自己吧。”   陆鹤飞把门关上,外面的交谈声也一并隔绝了。高司玮叫他想个搪塞队友的理由,他一整天脑袋空空什么都没想出来——准确地说,他并没有去思考这件事儿,只想明天一大早收拾行李走人。   交代清楚又能怎么样呢?彼此之间互道一句珍重?陆鹤飞嫌矫情,觉得没必要,反正大家各有各的人生,不必非要对彼此有什么交代吧。就算他不说,经纪人回头也是要跟他们说的。   他打定了注意,把自己的东西简单收拾了一下,一个箱子就装好了,然后去洗了个澡暖和了身体,倒床上就睡觉。   第二天,他趁着其他队友们还没起床的功夫,拖着自己的行李就这样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这里就是你的新住处。”高司玮拉着陆鹤飞在大门外输指纹,随后给他介绍,“两室一厅,面积不是很大但是你自己住肯定够了,一间书房一间卧室。地下车库有车位,但是我觉得你应该用不上。”一边儿说一边儿又拿着自己的手机给陆鹤飞挨个推送手机号,“这些你全都存好,最好倒背如流,都是你工作和生活中用得上的。家里哪儿哪儿坏了按照这些号码去找,不要自己在网上瞎搜或者找物业。虽然这里的安全性和私密性都很好,但是预防万一。”   陆鹤飞随便逛了逛,问道:“我需要做什么?”   “明天早上十点到公司准时报到,去见你的经纪人。”   “别的呢?”   高司玮暧昧一笑:“暂时没有。”   “这个房子之前的主人是谁?”陆鹤飞说,“我登记的指纹序列不是1。”   “挺细心的嘛小朋友。”高司玮赞赏的看向陆鹤飞,“这里之前住的是一个小模特,不怎么出名但是是个顶好看的姑娘。她住的时间不长,大概有三个来月吧,因为不太听话所以搬走了,而后这个房子大概空了一年多,直到迎来了你。”   “但是指纹也应该不是她的吧,离开的人不可能再回来。”陆鹤飞说,“是一个女孩子,所以于总占的人面就小很多。原本的那个指纹,是王先生的吧。”虽是问句,但是陆鹤飞的口气非常笃定。   高司玮耸肩:“这样一点惊喜都没有,现在的小朋友也真的非常不可爱了。”   陆鹤飞问:“他什么时候会来?”   “不知道。”高司玮想了想,“王董很忙的。”   那个他人口中非常忙碌的王董此时此刻正在太平洋的小岛上度假,逃离寒冷污浊的北京,享受着热情的阳光与沙滩。他躺在遮阳伞下半眯着眼睛,脖颈间夹着手机,他被烘烤的想睡觉,却又被电话那头的一声大叫惊醒。   “王寅!”于渃涵恨不得穿过信号来揪王寅的耳朵,“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唔……”王寅伸了个懒腰,“听着呢听着呢。”穿着比基尼的美女经过,王寅就用英语同她们搭讪,于渃涵气的青筋都要爆炸了,王寅这才回过头来安慰道:“渃渃下次一起出来吧,散散心。工作嘛,一辈子都是做不完的,不急这一时半刻。”   “你话说的真轻巧。”于渃涵说,“我跟你说了多少遍了最近不要离开北京,年底了都快忙成一锅粥了,多少个文件等着你签,你倒好,直接玩消失?”   王寅说:“我在办公室的保险箱里给你准备了一叠签好字的白纸,你拿去用就好了。”   “……这公司没倒闭真的是老天不长眼。”于渃涵说,“那湛林建业那边呢?你也这么干的?”   王寅说:“那边我没有像你这么信得过的人,工作提前安排好了。你也知道我不喜欢搞实业,要不是家里留的,我才不要。”   “那你别要啊!”   “不是我的我可以不要,是我的,凭什么不要?”   “你……”只听电话那头的于渃涵深吸了一口气,又重重呼出。她不大算聊这个话题了,否则他非得叫王寅给气死不行,“陆鹤飞那小子怎么办?”   “你看着办吧。”王寅说,“这一块不是你最拿手的么?”   于渃涵说:“我以为你至少会先把人弄到手才会走。”   王寅意有所指地笑道:“怎么‘弄’到手?”   于渃涵揶揄:“睡都没睡过就给人家上资源了,王董真大方。”   “于总不要这么肤浅。”王寅说,“皮肉交易太寻常了,甚至这都不能称得上是交易。我王寅想要的,抢也要抢到手,何必下这样苦心,还不够麻烦呢。钱花出去了,人脉搭进去了,到最后竟然只是为了睡一睡,那我在于总眼里未免也太没见过世面了吧。”   “别臭贫了,我还不知道你?”于渃涵嘴快,干脆说,“还不就是因为他长得像……”   王寅“咳”了一声,于渃涵忽然就闭嘴了。两个人在电话里俱是一阵沉默,于渃涵这才说:“也是啊,睡一个无名小卒跟睡一个大明星的感觉确实不同,王董真是费心了。”   王寅说:“合着我在你心里就不干正事么?我看于总那里也已经很晚了吧,那我就不打扰于总的夜生活了,回见吧。”   “等等!”于渃涵卡着他挂电话前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王寅说:“春节前肯定回去,我还要回家探亲呢,得在北京留两天。”   “行吧。”于渃涵叹气,“要我把那小子给你扣在北京么?”   王寅想了想,说:“都听于总安排。”   于渃涵说:“我怎么觉得我那么像老鸨?诶不是,你怎么回事儿?这么使唤我呢?”   王寅说:“我不是,我没有。”   于渃涵笑了一声儿,忽然八卦地说:“我记得王董以前不是特别爱跟小男孩儿玩啊,这个是怎么想的?”   “什么怎么想?”王寅说,“有时就是兴之所至顺其自然,于总不要多想。”   “是啊。”于渃涵说,“我觉得可能小飞还不够那么好看,要不然你怎么会这么能渗着,还有心思跑出去玩,过年都能雷打不动的回家……哦对了,你今年回哪个家?”   王寅说:“老地方,我在北京又没什么亲戚,家里就那么一个老太太,可不得逢年过节就回去么?”   于渃涵问:“老太太身体怎么样?”   “还不错。”   “嗯,回头我去看看。”   “你可别。”王寅说,“我不想让她误会什么,你知道的,这把岁数了,虽然嘴上不说什么,但是多多少少的还是会‘关心’一下我们小辈的终身大事的,你可别来给我添麻烦成不成?”   于渃涵叹道:“那你别成天到晚外面玩不就行了么?哪怕家里放个摆设也行啊。”   “于总你这样非常不政治正确好么。”王寅说,“我只是单纯的不喜欢婚姻,也不喜欢家庭。就像有人不喜欢吃香菜,有人不喜欢吃大蒜一样,没必要上升到什么高度吧?而且这跟我的私生活冲突么?从逻辑上来讲,根本也是两回事儿。我看呀,你就是家里那点事儿摆不平,又拿我变相出气。”   “得!”于渃涵说,“我不跟你赁了,麻烦。我就等你回来,然后把人洗干净捯饬的漂漂亮亮的给你送过去就完事儿了,我就干这个的。”   王寅说:“太破费了吧,杀鸡用宰牛刀?”   他话都还没说完,那边就“啪”的挂了,他看着手机,笑得很无奈。   陆鹤飞么?王寅想了想那个孩子的脸,忽然怀念起了北京的冬天。 第4章   王寅原定回来那天北京下大雪,连着下雪的天气很反常,飞机航班取消的取消延误的延误,他也是拖后了一天才匆忙抵京。计划被扰乱,王寅一下飞机就显得气不太顺。   司机请假回老家了,高司玮就被于渃涵扔出来去接王寅。高司玮看着走路生风的顶头上司逐渐靠近自己,赶忙快步上前结果了行李。王寅点了个头,说:“来了啊?”   “于总今天有会,就叫我来接您了。”高司玮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平淡,“王董是回家,还是先去公司?”   王寅说:“去公司吧,再见不到我,你们于总又要骂人了。她那个脾气啊……你们平时也没少吃苦吧?”   “于总对下面的人都还好。”高司玮专心驾车,也不看后视镜里的王寅。   王寅感叹:“那就是对我不好。”   这不是什么有意思的话题,王寅也自知没趣儿,车内陷入了沉默。他翻看着自己这段时间的行程,忽然开口问高司玮:“小飞最近在忙什么?”   “陆鹤飞?”高司玮说,“在上表演课,年后等着进组。”他不着痕迹地撇了一眼后视镜,“王董有安排么?”   王寅随意地说:“晚上吃顿饭吧,你把时间调开,别太早。”   “好。”高司玮应了一声。   陆鹤飞接到消息的时候刚刚下课,半个小时前他被老师痛骂了一顿。他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因而心情上并没有太沮丧,反倒因为高司玮的消息而有些愉悦。   看高司玮给自己安排的时间还早的很,够他回家洗个澡换身衣服再折回来——因为王寅在公司里。   陆鹤飞在镜子前做最后的调整,他个子高,四肢修长,是个衣服架子,又有一张怎么穿都不会错的脸,精心打扮之后自然叫人挪不开眼睛。他身着一套颇有设计感的西装,正式却也不会太隆重压抑,连头发都梳理的整整齐齐,心中盘算着那位王先生的意思。   高司玮告诉他,王董约他吃晚饭,时间是晚上十点,名副其实的“晚”。不过地点没说,叫他在公司等,王董自己有安排。   这就非常耐人寻味了,这不早不晚不上不下的时间里,吃完饭能做什么呢?寒冬腊月总不至于去开车兜风吧,那怕是要灌一嘴的沙尘了。   陆鹤飞的心情有一瞬间的忐忑,不过很快就恢复了平静,穿上大衣就出门去了公司。   晚上路况不错,陆鹤飞很快就到达了目的地,按了电梯直接去了王寅的办公室——这也是高司玮安排好的。他礼貌的敲敲门,待得到许可之后推门进去。   王寅埋头在一堆文件中,看上去精神不是特别好,像是刚刚睡醒一样。他穿的也轻松,不应该是在这样的办公环境下的穿着打扮,倒比较符合出门游玩。不过,这随意的样子也叫他显得年轻了许多,不那么高高在上冷酷无情。   至少与年会那天是不同的。   “哟,小飞来啦?”王寅招呼了他一声,用下巴指了一下旁边,眼神始终没怎么离开自己的桌面,“你先跟那儿坐会儿吧,我很快就好。”他一回来,于渃涵就跟撒气的一样的把需要处理的事情都丢给了他,他时差都没倒过来,就傍晚时分在办公室眯了一会儿,还是得睁眼看这堆破事儿。   不过很快的,王寅就把手上最后一点内容处理完了,他起身看见端坐在一旁穿戴整整齐齐略显拘谨的陆鹤飞,赏心悦目地不行,心里却产生了一点奇怪的念头,笑道:“饿了吧?走,带你去吃饭。”然后晃了晃手里的车钥匙。   陆鹤飞乖乖地跟在他身后进了电梯。电梯是个奇怪的空间,会让不那么相熟的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变得暧昧而紧张。好在电梯够快,不一会儿就到了地下车库。   王寅的车一直停角落里,他平常一周来公司的次数有限,自己开车的情况就更少,这一辆停在那里很少动。位置虽然不明显,可是通体漆黑的跑车造型还是非常打眼的。他载着陆鹤飞一路朝着东直门去了,两个人没什么聊的,一直都保持着安静。王寅不说话,陆鹤飞也不说话。许久,王寅才说:“跟我在一块儿这么无聊?”   “没有。”陆鹤飞说。   王寅就跟没听见一样,自顾自地问:“你多大了?”   “二十。”   “还是小孩儿呢,我这跟你都多少代沟了。”王寅说,“你们年轻人平时晚上都干嘛啊?”   “训练,会宿舍,睡觉。”陆鹤飞回答的言简意赅。   王寅笑道:“说得好像公司压榨你们一样。”他渐渐放慢了速度,应该是快要到了,隔着车窗找路边儿的停车位。陆鹤飞纳闷儿,因为这片儿地方除了居民楼就没什么别的,他不清楚王寅要带他去哪儿。   “愣着什么呢?下车啊。”王寅叫他。   陆鹤飞一下车,手还没离开车门呢,就看着王寅披着大衣去了街边儿的一个烧烤摊子边儿。确切的来说,真的只有一个摊子,连店面都没有,可着马路牙子搭桌子吃,就差蹲着了。   这真的是非常糟糕的境地了,陆鹤飞打扮的帅气逼人的出门,本以为会是个什么正式一点的约会,结果没想到王寅大晚上的带他来街边撸串儿。   他怎么可以这么不按套路出牌?   “小飞,快点啊!”王寅笑着提醒陆鹤飞,可陆鹤飞觉得王寅的笑容特别不怀好意,活像是要看他出丑一样。   陆鹤飞扬起了头,把西装外套上的装饰全卸了,扣子全都敞开,领带脱了扔在了车上,领子一松,而后五指顺着额头往后插入了头发中,把之前梳理的乖顺的发丝全都打乱,把袖子网上一撸,立刻就从一个高冷贵公子变成了一个风流浪子。   “来了。”他关上车门,朝着王寅走过去,仿佛丝毫没有被方才的尴尬困扰到,而是很快融入了情节之中。   “不错。”王寅颇为赞赏地说,“可以啊三里屯夜场小王子,不冷么?”   陆鹤飞摇头:“不冷。”二十出头还是光膀子往外跑都没事儿的年纪,只不过是穿的单薄了点,哪儿会觉得冷?   王寅说:“我嫌冷。”然后他朝着旁边的店面一指,“你先进去找个地儿吧,我叫吃的。”   陆鹤飞问:“不在里面点么?”   王寅说:“得了吧,你别废话了。”他甩了陆鹤飞一手,陆鹤飞只能乖乖坐下,斜眼看王寅跟老板交谈。他们似乎挺熟的样子,王寅只交代了几句,老板就笑呵呵的点头,还顺着王寅朝里面的陆鹤飞看了一眼。不过就真的只是看一眼,跟看其他的客人没什么不同。王寅回来之后,坐下跟陆鹤飞说:“平时不怎么出来?”   “嗯,没时间。”   “来北京几年了?”   “两年多。”陆鹤飞答道,“来公司那会儿。”   王寅听着陆鹤飞说话,大体上跟他掌握的信息差不离。俩人说话的功夫点的东西就上来了,王寅也不管什么文雅不文雅的,撸袖子就吃。他在国外唯一不习惯的就是吃食上,纵然世界各地都有美食,可在外面久了,他就分外怀念家乡的味道。   他喜欢美人,亦爱美食,京城里不论是那些高级会所还是街边的苍蝇馆子,但凡是好吃的,他都如数家珍。今日带陆鹤飞来这里,确实是舟车劳顿之后又被于渃涵压榨非常不爽,胃里又实在馋得慌。而趁机调戏一把陆鹤飞,纯粹是临时起意。   不过陆鹤飞这小子有两下,四平八稳的把这事儿接过来了,一点都没露怯。   王寅兴趣更深。   折腾了这么久,陆鹤飞也饿了,两人边吃边聊。王寅比陆鹤飞想象中的有趣,聊的事情也非常轻松,或者问一问他自己的情况。而且王寅说话很有分寸,他不再给陆鹤飞使绊子了,由眼前种种聊到了吃喝玩乐上,每一样都被他讲出了学问和门道,滔滔不绝。这叫陆鹤飞不由得对他产生了一点亲近之情,也缓解两人之间不清不楚的关系而造就的尴尬气氛。   王寅待他没有任何大老板的架子,沟通交流也非常平等,起初是王寅自己说,后来陆鹤飞会聊一些,他说的对说的好,王寅就笑着点头夸他两句。   任凭谁都逃不过王寅这般细心与温柔的,陆鹤飞看王寅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探究。   店里进出来往的客人多,年轻的姑娘总爱往陆鹤飞上看,几番下来叫陆鹤飞有点为难。王寅却笑道:“因为你好看,她们才爱看你。”   陆鹤飞问:“我好看么?”   王寅意味深长地反问:“你自己不知道么?”   陆鹤飞轻轻勾了一下嘴角,意思不言而喻。   王寅吃饱喝足之后歇了口气结账走人,他坐进车子之后看了看时间,对陆鹤飞说:“不早了,我送你回家吧。”   陆鹤飞心里提了下劲儿,淡淡地“嗯”了一声。   王寅把车停在了车库,陆鹤飞都没来得及说出来那句标准的“要不要上去坐坐”的句式,王寅就自然而然地按了电梯,就跟回自己家一样。   陆鹤飞觉得自己好像那个“上去坐坐”的人。   一进去,王寅就开门见山地问:“在这儿住着还习惯么?”   “挺好的。”陆鹤飞说,“去哪儿都很方便。”   “我挺喜欢这里的,闹中取静,清静,也安全。”王寅站在落地窗边,习惯性的把窗帘拉上,立刻就把外面的世界隔绝开了。他转过身来看向坐在沙发上的陆鹤飞,继续说:“而人啊,也应该拥有一点独立而私密的空间。”   陆鹤飞盯着王寅一步一步朝自己走来,他们之间没多少距离,但是王寅的每一个动作在陆鹤飞眼中就像是特写一样。因为位置的关系,陆鹤飞不得不抬头看王寅,王寅也喜欢这样俯视的感觉。   “要私密的空间……”陆鹤飞低声问,“做什么呢?”   房间里的灯光很昏暗,王寅低下头,几乎能在陆鹤飞漆黑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略带笑意的样子。他张开嘴,声音轻飘飘地说:“谁知道呢?小飞,困了么?”   一只温热的手掌渐渐贴近陆鹤飞的脸,直到皮肤接触皮肤,陆鹤飞才下意识的转了一下头,那个微妙的角度正好叫王寅的手从他的脸颊滑落到下巴上,又被轻轻钳住往上抬。   王寅俯下身,动作十分优雅,像是一个礼貌索吻的绅士,嘴唇逐渐靠近陆鹤飞的脸侧,手指传递过来的触动向他透露了陆鹤飞的紧张,连睫毛的闪动都是不规则的频率,气氛炙热的叫人窒息。   就在他几乎要吻到陆鹤飞的时候,手机煞风景的响了。   王寅“啧”了一声,朝陆鹤飞笑了笑,掏出手机看来电显示,是于渃涵。他退了一步背对陆鹤飞接通了电话,里面的声音乱七八糟,于渃涵大着舌头跟他喊:“老王……快来!我、我要给你表演……倒车入库!”   王寅皱眉:“渃渃?你在哪儿呢?”   电话那头终于换了一个正常点的声音,是一直跟在于渃涵身边儿的小助理:“王董您快来吧!于总喝多了,谁劝都不好使,非得叫您来,您看……”   “告诉我地址。”王寅叹气,“我这就过去,你们看好她,别闹出事儿来。”   他又简短的交代了几句才挂了电话,转头对陆鹤飞说:“我有点事情要处理,先走了,你早点休息吧。”   陆鹤飞听王寅那头是女人的声音,听不真切,看王寅温柔上心的叫对方叠字,心中也不免好奇。只是他没多问,对王寅说:“我送你。”   “送什么送。”王寅拎起了大衣。   “那……路上注意安全。”陆鹤飞给王寅开门,“晚安,王先生。”   王寅站在门口看了陆鹤飞一眼,抬手摸了摸陆鹤飞的头:“嗯,晚安。”   陆鹤飞注视着王寅去了电梯间,电梯门关上了,他才关上了自家房门。落锁的声音出现的一瞬间,陆鹤飞背靠着大门长长的呼了一口气出来。 第5章   王寅开了车锁,启动的声音在空旷的地下车库里发出了回音。他刚要上车,远处就传来了疾步声。   “王先生!”陆鹤飞喊了一声,“等一下!”   王寅一手搭在车门上,皱着眉想自己是不是忘带什么东西了,嘴上问:“怎么了小飞?”   陆鹤飞一路跑过来在王寅面前站定,不住地喘气:“这么晚了……我跟您一起吧。”   “你?”王寅纳闷儿,“你跟我去干嘛?”   “这么晚了是去收拾烂摊子么?”陆鹤飞根据自己听到的模糊的电话内容推测,“我去给您当个帮手吧,再不济……”   “得了得了。”王寅时间紧,懒得跟陆鹤飞废话,“上车。”   其实事儿特简单,于渃涵就是年底忙的心烦,王寅还给她捅娄子。这会儿王寅好不容易回来了,她就带着自己的小助理和一群哥们儿姐们儿们去蹦迪找乐子去了。于渃涵这个人嗜烟嗜酒,烟瘾奇大酒量奇好,酒桌上鲜少落在下风过。可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于渃涵竟然给喝大了。   她一喝多了这事儿就不好弄了,特别能折腾,还谁哄都不行,想干什么事儿就非得干成了。这次就是她自己开车过去喝酒,朋友们提了一嘴散伙之后叫代驾,她就不干了,非说自己喝多越多开的越稳,开回家还能完美倒车入库。一干人等都道她喝多了,她就非要叫王寅来,说王寅见过,她要给王寅表演倒车入库。于是乎这才有了后话。   谁敢拿这事儿开玩笑,别说违章不违章了,万一真出点事儿可怎么办?无奈之下,助理小周才把王董请了过来。   “老王!你来啦!”于渃涵挥着高跟鞋朝王寅打招呼,完全没注意到王寅身后还跟着个人。   “渃渃今天玩的怎么样?”环境很乱,王寅说话不得不提高音量。于渃涵弯腰把鞋穿上,拿着大衣往身上一裹就去拉王寅的手:“走走走,我开车送你回家!”   其余的人表情都有点凝重,王寅轻松地说:“你们该玩的接着玩吧,小周把账记下。我先跟渃渃走了。”   “王董!”小周赶紧拉住了王寅,低声跟他说,“您可别叫于总开车,这要是有个好歹……”   王寅拍了拍小周:“我有分寸。”转头喊陆鹤飞,“小飞帮我扶一下于总。”   陆鹤飞听话的过来,可于渃涵不叫他碰,指甲还给他脖子上挠了一下,渗出了一点血来。王寅没办法,只能自己扶着于渃涵,叫陆鹤飞拿东西。三个人就这么跌跌撞撞的去了停车场,陆鹤飞见不是王寅的车,而是一辆路虎,问道:“怎么走?”   王寅把于渃涵扶进了驾驶位:“让你于总带咱们走。”   陆鹤飞惊道:“她……她都这样儿了……”末了一句“你疯了吧”他没说出来。   王寅稀松平常地说:“没事儿,她喝的越多开的越稳,这还没喝懵呢。”   陆鹤飞还是特别不放心地说:“要不您跟于总坐后面吧,我开车。”   驾驶位上的于渃涵早就带好了安全带,她按下车窗朝着陆鹤飞吼了一句:“你他妈快点!”   王寅耸肩,把自己的车钥匙丢给了陆鹤飞,坐上了副驾:“怕死就赶紧开我的车回家,再耽误会儿于总要暴走了。”   陆鹤飞把车钥匙往口袋里一揣,拉开车门就上了后排。   王寅看了一眼后视镜里的陆鹤飞,逗他说:“小伙子,年纪轻轻想的这么开啊?”   陆鹤飞抬眼说:“您想的也挺开的。”   于渃涵一脚油门就踹出去了,稳稳当当的飞驰在三环路上。她一句话都不说,眼睛一直盯着路面,神情无比认真,看上去比平时还状态好很多。若不是满车厢里弥漫的酒精味道,陆鹤飞还真觉不出来于渃涵这是在酒驾。   只是他心里终归忐忑,被警察抓了或者单纯的撞栏杆上了不叫什么,万一真出个车祸弄出来个新闻头条可就麻烦了。他又见王寅悠哉悠哉的样子,心里犯嘀咕。因为王寅表现的非常漠然,他只要遂了他朋友的愿,至于会不会出事儿,他似乎根本不在乎。   这就叫陆鹤飞联想到了很多社会新闻,他知道这是不对的,也本能的产生了一些抵触情绪。   悬着的一颗心终于在于渃涵成功把车开到自家地库之后落下来了。于渃涵把他俩轰了下来。   “你们看着啊!”她一边儿说一边打方向盘,“看我表演倒车入库!”   路虎被她严丝合缝的停在了车位里,四周都规规矩矩的,技术不是一般的好。于渃涵这才心满意足的下车,但是她走路不稳,没看清自己车的高度,一下子就扑进了王寅怀里。王寅无奈地说:“车你也开了,回家睡觉吧。”   “我不!”于渃涵回头把车门踹上,好像把脚踹疼了,蹲地上就开始哭,根本没有一丁点征兆和理由。陆鹤飞哪儿见过这种场面,平时优雅强悍的于总现在哭的跟个受了情伤的小姑娘一样,个中反差足以叫他目瞪口呆了,而王寅就站一边儿看着。等于渃涵哭的差不多了,他把她的衣服和包都丢给了陆鹤飞:“小飞,拿着。”然后把于渃涵从地上拽了起来,一弯腰将人扛在了肩上往电梯间走。   于渃涵个子高,平时会去健身,并不是什么羸弱小女孩的分量,这会儿倒挂在王寅肩膀上还连蹬带踹的骂街,王寅都能面不改色的一路直走,叫后面跟着的陆鹤飞很是惊讶。他觉得像王寅这种人天天在办公楼里待着可能连抗袋大米都费劲。   不过他第一次见到王寅时,就觉得王寅十分与众不同。王寅个子高,身材也好,扛着于渃涵的那条手臂挽起袖子能看到流畅的肌肉线条。那时王寅在一众簇拥的人群中总保持着淡淡的笑意,他也许尽力表现的礼貌谦逊,但是藏不住那股玩世不恭的劲儿。与人说话也是谈笑风生,用低沉性感的声音保持着匀速的语调,举手投足之间都淌露着成熟的男人应有的风范与魅力。   他是不一样的,陆鹤飞想。每一分每一秒,每一个举动,王寅都在向他展现着不一样的面孔。他看着王寅的背影,瞳孔微微一动,目光变得深邃。   王寅把于渃涵带回了家,一进家门于渃涵就不闹了,就跟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的去卸妆洗脸,从卫生间出来之后就毫无征兆的脱衣服,把家里的两个大活人当空气一样无视。陆鹤飞蒙了,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王寅看于渃涵都要把胸罩脱下来了,瞪了陆鹤飞一眼:“转过去!”而后拦着于渃涵进了卧室。   不一会儿,王寅出来了,顺手把房门带上了,应该是把于渃涵安顿好了。他长舒一口气,对陆鹤飞笑笑:“没见过吧?”   “没有。”陆鹤飞说,“我不会说出去的。”   “谅你也不敢。”   陆鹤飞顿了顿,迟疑开口:“您跟于总,你们……”他看于渃涵跟王寅之间关系亲密暧昧,王寅正兴头上都能被于渃涵给叫走,而于渃涵更是不避讳在王寅面前宽衣解带……若说他们没关系,陆鹤飞才不信。他不单单是好奇,更是隐隐不痛快,一切都源于于渃涵坏了他的好事——他是这样以为的。   “小孩子没必要知道的这么多。”王寅不轻不重的提点了陆鹤飞一句。他的目光放在陆鹤飞的脸上,又挪到了脖子上,伸手拇指在那条细细的伤口上一划,动作轻如羽毛,叫陆鹤飞觉得有点痒。   不光是皮肤痒,心里也上了弦。   王寅垂着眼睛看陆鹤飞的伤口,稍微凑近了一点,呼出的热气都带着不清不楚的情愫:“都破了啊,回头叫人看看,别留下什么疤。”   陆鹤飞当王寅是真的无所无谓,前一秒还温柔似水的对于渃涵呢,后一秒就能够在跟于渃涵一墙之隔的地方跟他调情。他不明白,也看不懂王寅,不过他还没王寅这么不要脸,不想在别人的地盘放肆,也不想便宜了王寅,便握住了王寅的手,说:“这么点伤口,不至于。”   “我说去就去。”王寅皱眉,语气不悦,“哪儿这么多废话?”   一句话,也拉开了一点他们之间的距离。王寅把手收了回来,整理了一下衣服,刚才浓郁的气氛一下子就淡去了很多。时间不早了,一晚上的戏份就跟跑火车一样紧凑,他自己都觉得乏了,就跟陆鹤飞说:“你回去睡觉吧,别跟这儿凑热闹了。”   “您呢?”陆鹤飞问。   王寅说:“你还管我?”   “我不是这个意思。”陆鹤飞说,“我就是关心您。”   “得了。”王寅从大衣口袋里抽了一张给陆鹤飞,“自己打车回去吧。”那样子随便的就跟打发没招揽到生意的call boy一样。   陆鹤飞盯着那张纸钞看了好一会儿,没拿,转头就走了。   “晚安,王先生。”这句话他之前说过,这次又重复了一遍,也不知道为什么,又头看了一眼王寅,就把门关上了。   北京冬季的深夜很冷,即便是这样陆鹤飞走在夜风中也不觉得有什么,因为他一直在反复思考王寅的态度,忽近忽远,拿捏不住。   但有一点王寅表现的非常明显,但凡有一丁点超过他预期或者控制范围内的,他都不希望看到。   陆鹤飞陷入了沉思。   注:酒驾是不对的!文中仅为剧情需要,请大家规范驾驶!珍爱生命远离酒驾! 第6章   春节期间的北京是个空城,大家就那么一瞬间作鸟兽散的离开了牢笼回归到原本属于自己的世界去了。   自“第一次约会”之后,陆鹤飞再也没见过王寅和于渃涵,他听说王寅回家过年去了,至于在哪儿,这就不知道了。陆鹤飞春节期间自己在北京过的,生活不方便,连外卖都很少很少了,还好他提前有准备。自他离开那天之后,他的前队友们也通过诸多方式联系过他,只是他全都没理会过。渐渐的也就没人再找他了,春节都过的非常安静。   在过了七天的平行世界之后,一切才渐渐的回归。   年后有个青春都市剧在京开机,剧不是什么大剧但是制作班底很好,之前的剧集颇有口碑,前宣的时候就很吊人胃口。这个剧本来和陆鹤飞没什么关系,但是年末那会儿剧中的男三号出了点问题需要换人,这才有了空子叫陆鹤飞钻。   带陆鹤飞的经纪人叫黄海楼,楼姐业内鼎鼎大名,带过不少大咖。这么一个光环加持对于陆鹤飞这种新人来说简直就是梦幻开局,只不过他自己就见过黄海楼一次,其余时候一直是小助理卫诗陪着他。卫诗是个活泼可爱的女孩儿,人细心,跟他相处的不错。只是追星女孩太花痴,总是爱用痴汉的眼神看着他。陆鹤飞有时候被她看的难受,就问她说,我有那么好看么,你别看了。   卫诗总是回答他,你是真的好看。   这事儿陆鹤飞当然知道,只是叫他不解的是,娱乐圈俊男美女那么多,最不缺的就是好看的人,没必要这么夸张吧。   卫诗就说,不一样的,你这张脸,男人女人都会喜欢,你肯定会大红大紫的。   陆鹤飞想想,也是,要不然阅人无数的王寅怎么就能看上他呢?   只是说来奇怪,王寅是真的好像忘了他这个人的存在一样,连高司玮都很少出现,这叫陆鹤飞心里有点拿不准,不知道王寅是什么意思。他们之间的状态也有点畸形,王寅算是捧他,但是没把他养成金丝雀,倒像是放养的。   王寅没陆鹤飞想的那么复杂,他不是把陆鹤飞弄来玩纯爱游戏的,只是上次被于渃涵打断没睡成之后他就回去过年了,再回来之后有几个项目并行启动,他这种一个星期在办公室里待不上两天的人都忙的不行,哪儿有什么时间分心陆鹤飞。更何况他的社交生活里也并不单单只有一个陆鹤飞。   还是于渃涵跟他提了一嘴。   “最近怎么没看见你小情儿?”于渃涵一边儿开车一边儿问。她跟王寅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她开车,王寅也乐得在副驾上抽烟发呆。   “你说哪个?”王寅点了点烟蒂。   “最新的那个。”于渃涵说,“叫陆鹤飞的那个。”   王寅压根没跟她提过那天喝多了之后的事儿,只说是自己一个人跟她回家的。要不以于渃涵的脾气非得把陆鹤飞杀了灭口不行。王寅说:“噢——你这么突然一说我没想起来,他怎么了?”   “睡了么?”于渃涵说话直接,“我最近都没听你提起来过。”   “我这点生活私事没必要跟于总交代的那么清楚吧。”王寅说,“我不要脸面的么?”   “你可算了吧。”于渃涵说,“那就是没睡上,要不然你早嘚瑟了。不能够吧?还有王董把不上的人?这么不给面子?”   王寅笑道:“这不是忙么。”   “高司玮不安排?”于渃涵开玩笑地说,“他干什么吃的,不行,回头我得给他扣工资。我说过多少遍了,王董的衣食住行方方面面都要照顾周全,怎么就是没个眼力价儿!”   “你可别,小高跟你这么多年,你不能成天折磨人家吧?再说了,人家又不是来当皮条客的。”王寅说,“既然你说起来了,我也想问问,他最近干吗呢?”   “我可真是操碎心得了,这么个透明我也要记挂着最近干吗?”于渃涵说,“明儿就进组了,剧本制作都可以,最关键的是剧组还在北京。怎么样,够意思吧。”   “嗯,是挺够意思的。”王寅把烟掐了,低头拿着手机不知道捣鼓什么,然后对于渃涵说,“我一会儿跟你去喝杯咖啡,你把我送小飞那儿去吧。”   “得,喝个什么咖啡啊。”于渃涵一个刹车掉头往回开,“老娘不缺小狼狗陪,你这个老腊肉还是去会你的小情儿去吧。”   于渃涵把王寅丢到了小区门口就扬长而去了,王寅讪讪地摸了摸头,慢悠悠的往里面溜达。他之前联系过陆鹤飞,他明儿进组今天哪儿都没去就在家呆着呢,所以王寅才突然想到过来看看。   陆鹤飞收到通知的时候也有点惊讶,之前王寅有什么风吹草动都是高司玮负责的,王寅自己联系他非常少见。他在家里转悠了一圈,因为自己东西少所以保持的还算可以,他抽空洗了个澡,头发还没吹干王寅就来了。   一开门,王寅愣了一下:“你这是要干嘛去?”   “等您来啊。”陆鹤飞笑了笑,丝毫不避讳自己在王寅面前只围了一条浴巾,尽情展示着年轻而美好的肉体。   王寅的目光从陆鹤飞的脸上顺着肌肉的线条游移到他的腰侧,外轮廓线在腰部慢慢收窄再没入浴巾的边缘。他的浴巾围的松松垮垮,与光滑紧致的皮肤行程鲜明的对比,尚在青春年纪,有足够炫耀的资本。王寅的目光换成了手,按在陆鹤飞的胸口慢条斯理的摸到了腹肌上,指尖徘徊在陆鹤飞呼吸的起伏上,全是欲说还休,将将卡在了浴巾的边缘。正当陆鹤飞以为王寅还要继续的时候,却被王寅反手推了进来。   “大白天看把你浪的。”王寅把门带上,剩下的是属于两个人的空间。   “兴之所至。”陆鹤飞拉住王寅的手,低头在手背上落下一吻,“还分什么白天黑夜?”   王寅扬了一下下巴,玩味的看着陆鹤飞。他能够清晰的感受到陆鹤飞身上的侵略气息,就像第一次遇到的那样。只是第一次的时候陆鹤飞知道收敛,此时此刻的陆鹤飞分外的张扬,整个房间里都弥漫着荷尔蒙的味道。   他有一张精致的像是被上帝吻过的脸,做怎样的坏事都会被原谅。王寅喜欢他这副皮囊,也不介意在没有任何语言铺垫的情况下直奔主题,但是他不太喜欢陆鹤飞这样自作主张。   “你是不是觉得我特意过来睡你的?”王寅说,“我缺你一个?”   “您不缺我一个。”陆鹤飞顺着他的话说,“可我缺您一个。”   陆鹤飞的目的性和进攻性太强了——这样的想法在王寅的脑海里只停留了一秒,两人就已经缠绵到了背后的沙发上。因为位置的关系,陆鹤飞压在王寅身上,有条不紊的从王寅的眉头亲到嘴角,并用腿蹭着他的胯部。王寅身上有还没散去的烟草味道刺激着陆鹤飞的嗅觉,让他鼻翼维维颤动,如同捕猎的最后一步。王寅觉得对方像一条着急冲上来的野兽幼崽,他是在讨好,但是动作太用力了,很莽撞,奶牙会伤人。于是王寅把陆鹤飞拉开了一点距离,没说话,按着他头往下压,一个眼神,意思就非常明显了。   陆鹤飞深呼吸了一口,动作有片刻的犹豫,慢慢地跪在王寅双腿中间,手指拉开了裤链,从沉睡中慢慢苏醒的器官浮现在眼前,陆鹤飞盯着看了好一会儿。   即使袒露着身体被人看着,王寅也没有一点的不适或者不自然,他习惯了肉欲横流,也习惯了纸醉金迷。当人习惯了一个世界的处事标准时,就会在正常世界里被当做怪物,因为大家对于跟自己不一样的人始终心存抗拒与敌意。   “看什么呢?”王寅逗他,“吃不下?”   陆鹤飞挑眉一笑,张嘴就把王寅含住了。   王寅开年回来在忙一个大项目,再加上苟活在于渃涵的铁腕政策之下,有段时间没鬼混过了。突如其来的刺激叫他的身体震了一下,适应了被湿热的口腔包裹之后,王寅也乐于被这样伺候。   性欲这个东西很神奇,它可以是一切行为的原始动力,叫两个话都没说过几次的人最快拉近与双方的距离。   都说与有情人方能做快乐事,但是事实上,无情亦快乐。   王寅半躺在沙发上眯起了眼睛,粗重的呼吸中偶尔夹杂着低声的满足叹息。他的手指插进了陆鹤飞的发丝,像是爱抚乖顺的凶猛野兽。陆鹤飞的吮吸叫他几乎快要到了高峰,他睁开眼睛俯视陆鹤飞,陆鹤飞也在抬着眼睛看他。   那一瞬间,王寅有些恍惚,一些斑驳的影子画面渐渐重叠在一起,让他从欲望旋涡中立刻抽离了出来。   注视着他的目光太过嗜血,透着狠劲儿,没有任何温柔的波光。   所以哪里像了?一点也不像。   王寅顿时没了兴致,他拉着陆鹤飞的头发叫他停止动作,扶着自己的硬挺的分身在陆鹤飞的脸上蹭了蹭,射了出来。白色的液体顺着陆鹤飞的脸颊往下流,陆鹤飞用手指蘸了一点发呆的看着自己的指尖,又看王寅。王寅看到那个目光就笑出来了,顿时心情也好了一些。   野兽再怎么装作乖巧顺从,可它终究还是野兽,它有无法压抑与篡改的凶猛天性,即使是自己为了达到某种目的而刻意伪装低服做小,它身为雄性的自尊与脸面,也不能被肆意践踏。   “就这么想红?”王寅说,“你这样的人我见过太多了,只是他们都会欲擒故纵。这么单刀直入的,你还是第一个。”   “可是,您喜欢这样,不是么?”陆鹤飞回答,“既然目的都是一样,何必要做作地废话呢?”   王寅莞尔。   “您喜欢我的吧?”陆鹤飞问。   “喜欢。”王寅意有所指的点了点他的脸颊,又说,“可是我不喜欢发情的公狗。起来吧,把自己收拾干净点,换身衣服再出来。”他说完这话明显感觉陆鹤飞愣了一下,并对这种幼稚玩笑的成功感到愉悦。   陆鹤飞去卫生间洗了把脸,抬头时看见了镜子里的自己,阴测测的,目光凶的像是要吃人。接连的几番接触让他知道王寅并不好对付,对方有着难以逾越的气场,似乎对任何事情都游刃有余,高傲而不可侵犯。   可越是这样,陆鹤飞就越来劲儿,他心里默默给王寅又记了一笔,找个机会,他都要讨回来。 第7章   王寅被扰了兴致,没在陆鹤飞那里呆太久就离开了。陆鹤飞也无所事事,王寅前脚刚走,他后脚就收到了卫诗的信息,叫他今天好好休息,明天要起大早,提前去剧组准备。他问卫诗准备什么,卫诗说,你是后进来的,定妆宣传都要再补,人家前期统筹时候围读剧本也没你,第一部 戏,得好——好——做——人——!   陆鹤飞逗她,你真会操心。   卫诗回复他,都是楼姐吩咐的,还是夹紧尾巴吧,要不然楼姐要骂人了。   陆鹤飞不为难卫诗,傍晚出去运动了一会儿,晚上随便吃了点就躺床上睡觉了。可年轻人精力旺盛,哪儿那么容易说睡着就睡着。他翻腾了一会儿,脑中不知道怎么就浮现了王寅。   他一直都知道王寅喜欢好看的,无论男女,所以公司里签的艺人基本也以颜值作为首要标准。他们都当王寅是养后宫,其中不乏投怀送抱者,可是没一个能成功,因为王寅从来不吃窝边草。他不缺做出选择的对象,所以自己家门口这些莺莺燕燕就显得非常微不足道了。而陆鹤飞当时纯粹是赌一把的心态去接近王寅,没成想,这事儿竟然成了。   可是结合今天发生的事情,陆鹤飞开始觉得,王寅并不只是简单的看上了自己这张脸。他会在看着自己的时候有那么一刻分神,不知道在想什么,他的目光透过自己身体而变得深邃,里面掩盖了不知怎样的无奈与疲惫。   这叫陆鹤飞很不服。   一些情绪还暂未在他的大脑中形成结论,他就不得不强迫自己的入睡了。一整夜他都睡的很轻,早上天蒙蒙亮时睁眼,洗漱之后等着卫诗来接他。   “你先吃点。”卫诗给陆鹤飞塞了点吃的,“到了那儿之后有的忙。虽然是在北京拍,没事儿的时候你能回家,但是楼姐说了,你还是乖乖跟组吧,没事儿不要瞎跑,萌新要有萌新的姿态。”   “低调是吧?”陆鹤飞不想吃东西,把帽檐往下一拉,“为什么我还什么都没做,你们都一副我肯定会干点出格事情的紧张样儿?”   “我不知道,都是楼姐说的。”卫诗凑到陆鹤飞的耳边小声说,“她怕你恃宠而骄,尾巴翘太高。”   陆鹤飞笑道:“我恃谁的宠?”   卫诗摇摇头:“你不要问我,就看你这新人出道的配置,瞎子才看不出来背后有什么吧?”她话说到这里又想起了什么,紧接着问,“你其他的队友呢?还有联系么?”   “没有。”陆鹤飞说,“不熟。”   很明显他是不愿意说,卫诗又不傻,自然能听出来意思。本来嘛,一起准备出道的小偶像,结果一个人突然毫无征兆的飞升了,其他人心里能是什么滋味儿?还是保持距离的好,省的以后有麻烦。   他们出来的早,没赶上北京的早高峰,剧组安排的住处离陆鹤飞住的地方也不是特别远。他去了之后跟各方打了打招呼,第一次来很多人都是他认识人家人家不认识他,头天也没他的戏,他就等着开机好了。   剧组的开机仪式没什么特别的,来了很多媒体,头天有戏的演员带着妆裹着厚重的羽绒服拍照,后面机器上的红绸缎随风飘荡,陆鹤飞觉得特逗。他不知道的是,就在此时此刻,前宣的工作人员已经给他安排好了铺天盖地的通稿和营销公关,他的照片出现在了各大门户网站新媒体以及业内人士的朋友圈里。之前的偶像团体为了神秘,没有放出过任何信息,所以没人知道陆鹤飞是谁,没人知道他从哪儿来。   这也已经不重要了,网络疯传的都是他的照片,老天爷赏饭吃,谁都拦不住。   “晚上剧组吃饭。”卫诗坐在今天没戏的陆鹤飞旁边,“楼姐来,带你社交一下。”说是社交,其实就是带着他一剧组里提点走动一下。大家都知道陆鹤飞有点背景,这种事情虽然心照不宣,该有的客套还是要的。   “她还说什么了?”陆鹤飞问。   卫诗说:“没了,你想知道什么自己晚上问,我就是个跑腿的。”   “你别说的这么丧气呀。”陆鹤飞说,“我什么时候为难过你?”   卫诗说:“现在是没有,谁知道以后呀,万一你成了大明星,脾气大了怎么办?”她说话是跟陆鹤飞开玩笑的语气,陆鹤飞自然是知道的,也跟她开玩笑:“嗯……到时候就不要你了,你无依无靠的,可怎么办?”   “怎么我在你眼里就这么废柴?”卫诗说,“我就不能以后成知名经纪人么?到时候你想让我带,我还不带你呢。”   陆鹤飞莞尔:“我觉得悬。”他是勾着嘴笑的,样子又痞又坏,偏巧又是配上这样一张脸,跟人开玩笑的时候也像是在赤裸裸的勾引,哪怕他自己其实是无意的。纵然是看惯了这张脸的卫诗也有点招架不住,低下了泛红的脸。   不得不承认,陆鹤飞身上就是有这种魅力。卫诗想,怪不得还没出道就被看上了,换做是她的话……谁不想身边儿有这么一个英俊性感又迷人的小狼狗呢?   她的级别还不够知道陆鹤飞背后的金主是谁,不过卫诗还是有敏锐的八卦嗅觉的,能够动用黄海楼来给陆鹤飞当经纪人的一定绝非等闲之辈,这叫她自然而然的联想到了于渃涵,心中也不由的羡慕起了这个铁腕女王的艳福。   陆鹤飞在片场非常礼貌,在导演的许可之下就安安静静的在一旁学习。导演知道这小子来头不小,是投资方安插进来的,本来就不太能看得上,没想到陆鹤飞倒是会做人,他的轻浮情绪就消减了一些。   晚上剧组里吃饭,黄海楼这才来。陆鹤飞跟她不是太熟,但人前还是表现出了一副亲昵的样子,黄海楼带他就像是带儿子一样,在导演挨桌敬酒完之后,也拉着他转了一圈儿。因为明天还要拍戏,大家就没喝太多,都是意思意思的事儿,活跃活跃气氛,也便于接下来的相处。   有人的地方就有八卦,剧组众人本来就对陆鹤飞的身份颇为敏感,黄海楼一出现,基本上是给陆鹤飞又加了一层免疫光环,连导演都得给几分面子。不过这也不算什么,就算黄海楼不来陆鹤飞也不会叫人给欺负了,娱乐圈里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知道谁明儿就突然红了呢?大家都是彼此之间差不多得了,除非太没眼力价儿的,否则没有那国际时间刁难你。   “小飞。”黄海楼临走前把陆鹤飞拉到了一边儿,“你这段时间就跟着剧组住吧,也跟着李导学习学习,人家是前辈,你要虚心,别给王董丢人。”   “我知道,卫诗都说过了。”陆鹤飞说,“我会好好学的。”   “嗯,你安心呆着,剩下的事情我来搞定。”   “好。”   酒席散后,陆鹤飞带着卫诗晃晃悠悠地回了酒店,统筹在挨个发明天的通告单,事无巨细的记录着大家的职责,连天气预报都标的清清楚楚。陆鹤飞看了一眼有自己的戏份,洗过澡之后就躺在床上背剧本。   这是个青春戏,虽然分了主角配角,但是从角色刻画上来讲更像是一个群像,分别是三对男女的故事,彼此之间互有关联,但是又不干涉。陆鹤飞演的男三,是一个标准的浪荡富二代,后来看上了一个大学里当小助教的女孩儿,于是乎使出了浑身解数百般追求。两个人从互相摩擦到相知相许,再到最后因为观念的不合最终分开,称得上是一个跌宕起伏狗血淋漓。   他看完之后不知道为什么要给自己挑这么一个角色,卫诗陪他对剧本的时候忽然跟他说,这不就是现代金燕西么?这角色多招人喜欢呀。   陆鹤飞不解,问卫诗哪里招人喜欢了。   卫诗说,有钱,帅的一塌糊涂,还痴情,痞坏的表象之下是纯情,这样角色哪个女生不喜欢呀。   陆鹤飞说,可是最后他们没有在一起啊。   卫诗说,所以才给观众留下了瞎想空间啊!你跟人家好了,其他女生惦记什么?   于是陆鹤飞总是能被卫诗奇怪的脑回路逗笑。   跟他搭档的女生是个最近势头不错的流量小花金岩,配他绰绰有余,吃饭的时候见过,算是知性美女。席间,金岩主动跟他搭过话,看来对他还算满意。   一大早陆鹤飞就到了拍摄现场,演员都还没到位,只有摄制组在搭机器。灯光组的大哥见陆鹤飞来了,跟他打了个招呼,叫他来站个位置打光。陆鹤飞就一个助理,没有光替文替这些配置,就乖乖的站在灯光下,叫灯光师调节。   他是带着妆的,灯光一打在他身上整个人都焕发了不一样的光彩。这也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站在灯光之下,没有观众,没有追踪的摄影机,只有忙碌的工作人员。但这些带给陆鹤飞的都是十分新奇的体验。   “不错,不错,美的很。”远处传来了一阵拍手声,是李导来了,他穿着厚重的羽绒服,拍手时还发出了摩擦的响声。陆鹤飞见了他,忙说:“李导早上好。”   “早上好。”李导笑着走过来,“来这么早?”   陆鹤飞说:“嗯,睡不着了,过来看看。”   “第一次拍戏?”   “嗯。”   李导打量了他一番,说:“你这扮相好看,我刚才来的时候看你站在光下,真是好看。”他是个中年人,说话极为简单朴实,没那么多形容词,只是一再说陆鹤飞好看。陆鹤飞听这些都听麻木了,但还是谦虚地说:“您这么说我都快不好意思了,男的好不好看有什么用?我到时候演不好,再好看也不行。”   “那可不一样。”李导开玩笑地说,“观众会买你的账的。”   他俩随便聊了两句,时间过的差不多了,其他演员陆陆续续到场,还有打着漫天哈欠的,片场的一天算是正式开始了。   他们每天最清闲的时候也得工作十个小时左右,有的场子租借时间很短,所以拍摄起来几乎就跟打仗一样。陆鹤飞一开始还有点僵硬,一到摄像机前,老师教他的就全忘了。李导说过他好多次,但是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陆鹤飞也没别的办法,只能硬着头皮抗。他会提前跟副导演打好招呼,让卫诗在监视器旁帮自己记动作和表情,特别是那些远景切近景的部分。没自己的戏份时他就远远的看着,一点一点学。   李导念在他肯用工,够勤奋的份儿上,也就不怎么骂他了。   其实陆鹤飞不是很在乎能不能演好戏,也不在意是不是第一部 戏就有很大成就。他之所以这么认真,其实全都是因为黄海楼的那句话。   叫他别给王董丢人。   每当想起这句话的时候,他都能想到王寅,于是乎他的种种不服和愤恨都能激发出来,他知道王寅想让他当一个乖巧听话的宠物,他知道王寅看他卑微如草芥,他知道他其实在王寅面前没什么拿得出手的筹码。   这让他懊恼,一方面是自尊受挫,一方面是他会不自觉的在意王寅的看法。   也许他跟王寅是两种人,王寅不要脸,他要。   就这样过了一个多月,陆鹤飞在片场生活的还行,期间王寅有跟他发过信息联系了联系,陆鹤飞没说上几句话,王寅就又去忙工作了,陆鹤飞觉得自己活像闺怨诗里的女人,天天就等着王寅理他似的。   王寅不是不想理他,只是一代昏君也得有日理万机的时候,他想清闲的时候去片场探班看看陆鹤飞,顺便给他一个惊喜。只是他想的挺好,现实却不是那个样子。   周末王寅在参加一个饭局的时候,高司玮给他打了个电话。   “王……王董。”高司玮一向冷淡的声音此时听上去有点不太平静,“您在忙么?”   “什么事儿?”王寅知道高司玮找他肯定是有事情的,就没说太多的废话。   “是小飞。”高司玮说,“小飞在片场出了点意外,受伤了。”   王寅皱眉:“伤哪儿了?”   高司玮顿了顿,才说:“脸上。” 第8章   “什么?”王寅提高了一点音量,“好好的拍个戏还能伤到脸?都干什么吃的?”   高司玮不敢说话。   本来拍个都市剧又不用吊威亚又没有复杂的搭建,大部分场景还是在市里拍,几乎不会有什么难度。然而陆鹤飞今天拍的这场戏是他替喜欢的姑娘解围,跟路边儿一群小混混打架。虽然排练了几次,也找好了位置,但是拳脚无眼,真拍的这一下子就招呼到了脸上。   对方带着粗布手套,蹭破了陆鹤飞脸上的皮,半边脸都留下了青红的印子。当时场面一片换乱,跟陆鹤飞演对手戏的群演赶紧跟陆鹤飞道歉,陆鹤飞摇了摇头表示没什么,拍戏发生点什么事儿都正常。卫诗带着陆鹤飞去简单处理了一下,这点小伤在他们看来得要命,当明星靠脸吃饭,万一留下点疤痕就完了。医生看了看之后表示擦点药就好了,不碍事的,卫诗这才放心。   “看把你吓的。”又不是伤筋动骨,处理过伤口之后陆鹤飞就跟卫诗回去了,“没见过打架啊?再重的伤我都受过,这才哪儿到哪儿?”   “这不一样!”卫诗特别严肃地说,“要是身上也就算了,你的脸出点事儿楼姐非得扒了我的皮不行。”她思维跳跃,忽然又问,“你原来还打架斗殴呢啊?”   “我看着不像?”陆鹤飞问。   “我想想啊。”卫诗说,“你是不是抢了人家大佬的女朋友所以跟人打架啊?”   陆鹤飞笑道:“你真当是拍电视剧呢啊?就是小时候在街上打架啊。”   卫诗说:“你们男生打架没理由的么?”   陆鹤飞想了想,说:“你就当是为了生活吧。”   “哇,这么心酸!”卫诗附和地夸张说,“非常深沉的理由了!”   陆鹤飞说:“我逗你呢,小孩儿打架就是没理由的。”   俩人回了片场,陆鹤飞没什么大事儿,但是脸上这个伤一时半会儿下不去,他的戏份就只能往后挪。他没事情做,还是照常的在边儿看着。   晚上吃饭,金岩跟他坐一块儿的,俩人这段时间熟络了不少,也能聊的来——其实大多时候是陆鹤飞在顺着金岩的话聊,至于内容,他都是没兴趣的。很多他不知道的事儿会私底下去学,这样也仅仅是为了社交。   虽然开春了,可是日头还是短,天黑的早,陆鹤飞有说有笑的跟金岩一起回了宾馆,见门口正好停了一辆银色的奔驰S63 AMG,骚情的不行。车门推开,王寅从里面下来,三个人打了个照面,王寅看都没看他们俩,径自去了宾馆里面。   陆鹤飞的眉头轻微动了一下,看自己身边儿的金岩一副要去打招呼但是被无视了的尴尬样子,就拍了拍她:“走了。”   “哎……”金岩叹了口气,垂下了眼睛遮盖住了忧愁。陆鹤飞不懂怎么看女人,他跟金岩在一起久了,也知道这是有心事了。不过看见王寅能生出何种心事儿来,陆鹤飞瞎猜都能猜到。金岩就是去年直线蹿红的,后背没人捧,哪儿来的这样势能?   王寅风流多金,又是女人们最爱的身材体魄,心甘情愿的叫他白睡又如何呢?大家都自以为聪明克制,想着你情我愿各取所需,可是这样的魅力之下也很难不对他产生不该有的情感幻想。到头来也只是无情总被多情扰罢了。   一想到这里,陆鹤飞心里就有点不是滋味。   王寅是从片场来的,先是打着探班的名义去导演那儿晃了晃,压根就没提陆鹤飞这茬事儿。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几句,问了问拍摄进度和状况,话里话外透露着“好好拍不要给我省钱”的意思。不过说到底一个都市剧,又不是烧钱的特效大片,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外景,哪儿有花钱的地儿啊。不过投资方给他们面子,愿意抬一手,导演制片人自然奉承一番。   谈话的功夫王寅已经察觉到陆鹤飞并不在这里,高司玮跟他说过剧组入住的酒店,王寅借口去慰问慰问其他的工作人员便离开了,然后就是在门口碰见了陆鹤飞跟金岩的那一幕。   只是王寅和陆鹤飞都怀揣着各自的心思,那一幕也就分外无声无息。   陆鹤飞在房间里看剧本,正看的入神的时候的门铃响了。   “谁啊?”他问。   “house keeping。”   陆鹤飞一听就知道是王寅的声音,他快速的打开门,见走廊左右都没人,把王寅拉了进来,好像方才门口的一幕完全都没发生过,隔了好久之后第一次见王寅一样,惊喜又急切地问:“您怎么来了?”   “哟。”王寅慢慢悠悠地把大衣脱了搭在椅背上,眼都不带抬地说,“这才多久没见,演技见长呀。”他朝陆鹤飞招了招手,“过来我瞧瞧。”   陆鹤飞上前一步,叫王寅看他。王寅的手放在陆鹤飞的手臂上,顺着往上摸,待到脖子的时候手掌一曲,正好跟陆鹤飞的脖颈形成相同的弧度,眼睛一抬,刷地直视陆鹤飞:“受伤了?”陆鹤飞被他凌厉的眼神激的一滞,停了一下,才闷声说:“没什么,只是擦破一点皮,过两天就好了。”   “我之前是不是没跟你交代过?”王寅说,“一个人在外面,要好好照顾自己,受伤了……我可是会心疼的。”他一字一句说的清晰,字眼跟着他的眼神游走在陆鹤飞的身上,不是安慰,更像是质问和警告。   “我不是故意的。”陆鹤飞不喜欢这样,便说,“又不会留疤,您心疼什么?您在乎我,还是在乎我的脸?”   王寅吸了一口气,拉近陆鹤飞与自己的距离,压低声音说:“你觉得我在乎你什么?”   陆鹤飞就像跟王寅较劲儿一样:“全部。”   王寅盯着陆鹤飞发笑,手掌轻轻地抚摸着他受伤的脸颊:“下巴这里也红了,还没消呢。”   “在乎么?”陆鹤飞还是那样认真的重复问王寅。   “陆鹤飞,我喜欢你这张脸,脸在爱在,听清楚了么?”王寅的手离开了陆鹤飞的脸颊,突然猛的一个清脆的巴掌落在了陆鹤飞的脸上,“啪”的一声,像是把时间的弦都打断了,房间里陷入了死一样的安静。   陆鹤飞不可置信的看着王寅,被打的一侧马上就红肿了起来。王寅还是那副波澜不惊地口气对陆鹤飞说:“可是这一切,都不是你可以跟我示威的筹码。”他顿了顿,站直了身体,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袖,“想清楚了就吭声儿。”   “……”   “说话!”王寅严厉呵斥。   “清楚了。”陆鹤飞哑着嗓子说。   “大点声儿。”王寅说,“听不见。”   “清楚了!”陆鹤飞大声说。   “很好。”王寅满意的摸了摸陆鹤飞的头,暴力紧张的气氛一下子就不见了,他还是那个温文尔雅的王寅,“这几天好好休息,杀青回来给你接风洗尘。”   “……”陆鹤飞扯了扯嘴角,神色默然,“谢谢王先生。”   王寅走后,陆鹤飞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他已经察觉不到脸上的疼痛了,甚至神经都有些麻痹。事实告诉他,无论他再怎么挣扎,他在王寅眼中跟其他人没有任何去区别。王寅会特意来看他的伤,仅仅只是在意这样一副皮肉,至于里面装的是他陆鹤飞还是别人,王寅是不关心的。   他走到了一旁的穿衣镜,镜子里的自己脸上挂着彩,眼神阴郁,一点也不好看,狼狈至极。   一拳砸在了镜子上,镜子里的陆鹤飞分裂成了碎片,缝隙马上被殷红的鲜血所填满。   导演和其他工作人员对于陆鹤飞伤势的变种并没有过多过问,他们也不着急陆鹤飞是否能尽快回来拍戏,经费富余,谁都不想过天天打仗一样的紧张生活,这段时间每天就上工十个小时左右,好不悠闲。   陆鹤飞的戏份没那么多,中间养伤的拖拖拉拉俩月也拍完了,时间快的像做梦一样。最后一条戏份拍完之后,陆鹤飞全部的工作结束正式杀青,大家鼓掌欢送陆鹤飞,工作人员捧给他一束鲜花。   不同于其他演员杀青时候的普通鲜花,给他的是一束白玫瑰。   他看了一眼卫诗,卫诗敲敲跟他说:“楼姐吩咐的,她说你喜欢白玫瑰。”   陆鹤飞不喜欢白玫瑰,只是那天因为恰巧手边有一只,所以就送给了王寅。而黄海楼吩咐的,自然也是王寅的意思。   他把那束花抱回了宾馆门口,然后对卫诗说:“喜欢么?送你了。”   “喂!”卫诗有点招架不住陆鹤飞几乎是强塞一样的动作,“这花还挺好看的呢,你真不要了?”   陆鹤飞转头问她:“你这辈子有男人送过你花么?”   卫诗长叹:“你羞辱我。”   “我哪儿是羞辱你?”陆鹤飞把卫诗手里的花拿回来,轻轻闻了一下,再重新郑重的送给了卫诗,“那我就当第一次吧,这种机会可不多,你拿我当审美衡量标准,省的以后被人骗。”   “不是越漂亮的人才越会骗人么?”卫诗红着脸用手捶陆鹤飞,“拿你当标准,那我这辈子都找不到男朋友了!”   陆鹤飞朝她笑了笑:“那你随意。”   “不过,要是能来个长得像你这样的,我觉得被骗一骗也没什么。”卫诗说,“指不定是谁占谁便宜呢。”   陆鹤飞笑而不语。是啊,大家都这样想,除了王寅。   他正想着这个人,手机也响了,是高司玮。高司玮时间卡的正好,知道陆鹤飞这会儿已经结束了剧组的工作,便在第一时间发来了贺电,并叫他晚饭前就回去,王先生在等他。   王寅说过,等他杀青之后要给他接风洗尘,今天这束白玫瑰应该只是一个前奏信号。陆鹤飞忽然觉得,王寅日理万机,倒是信守诺言,当时随口说的一句话如今都要兑现。他看了看时间,还早的很,收拾好了行李之后就带着卫诗离开了。   他心里不再像当初一样面对王寅的邀约而充满忐忑与猜想,反而气定神闲。   是接风宴还是鸿门宴,他陆鹤飞倒是要看看。 第9章   这一次王寅好像心情不错,竟然自己主动开车来接陆鹤飞。只是有了之前一次的经历,陆鹤飞也懒得把王寅口中的宴会一事看的太重,随便穿了一身儿就下去了。开车门一进去,见王寅穿的倒是有点正式。   “刚放学?”王寅揶揄陆鹤飞穿的像个学生。陆鹤飞轻描淡写地说:“回来的时间太急,就够洗个澡,没空再收拾了。”   王寅说:“你是女人么?洗澡要多久?”   陆鹤飞撇了王寅一眼,态度暧昧地说:“就是想洗干净点。”   “行,你不愿意费劲,怕我逗你玩?”王寅笑道,“那你一会儿可别后悔。”   王寅驱车抵达了一处二环里的宅院,外面看普普通通的朱红大门,走进里面却别有洞天。景观装设存留着民国北平城的风情,室内的摆件氛围又无一不透露着京城顽主的自恃身份。这里是私人的院子,家主好客,与王寅早年相交,故而后来一些他们自认为的名流风雅之事多在此处进行。   说是把酒言欢,其实也是一种维持彼此关系的社交手段罢了,非常流于表面,彼此也心知肚明。   “他们家厨子不错。”这是王寅对这里的评价。   他把车停好下去,陆鹤飞这才把他看的完完整整,夜色之中一身西装的王寅走进了四合院里,像极了百年前北平城里上层社会的大人物。只是王寅没有什么书卷气,不是那种温文尔雅的文人,而是刚刚放下手枪,脱了军装去参加宴会的军阀。   “快点。”王寅转头,招呼还站在原地的陆鹤飞,“多大人了,还要叫我请你么?”他一只手抄在裤兜里,一只手停放在腹部,微微仰着头,自然而然就是一副强者气魄。   陆鹤飞觉得自己可能是拍戏拍的脑子糊涂了,把刚才萌生出来的敬畏仰慕之情赶紧掐死,快步跟了上来。他站在王寅身边儿,个头可能就比王寅高了个头发梢儿,但俩人走一起,陆鹤飞就像是放假的小鬼被家长带出来见世面一样。   不过当他发现饭局上不单单是他和王寅两个人,且大家都挺正式的时候,就有点理解王寅看他穿着随便叫他别后悔的意思了。   王寅是真的来带他见世面的。   饭局摆在了堂屋里,只是仲春时节的北京夜里也很冷,门都关着。里面暖气开的很足,室内宽敞,所有玩乐设施一应俱全。   王寅与陆鹤飞来的时间刚好,后面陆陆续续又来了几位,男男女女,年纪大小不一,王寅给陆鹤飞挨个儿介绍了一番,要么是公司老总,要么是文化艺术圈里的大家,一圈下来除了三两个与陆鹤飞年纪相仿的年轻人之外,没有一个平庸之辈。王寅把他带在身边儿,意思不言而喻,无非新人初来乍到今后还得仰仗各位抬举。   另一层是,这是我王寅的人——这个意思非常微妙了,之前王寅没做过什么太大的举动,今日在他的社交圈里一传播,八成明天早上全世界都知道他陆鹤飞跟了王寅,以后定会飞黄腾达。这么做的坏处是,陆鹤飞是跟那些肮脏龌龊之事洗不清关系了,而好处是,王寅给了他一张黄金做的长期饭票。   保质期多久不知道,这跟王寅对陆鹤飞存留的兴趣时长有关。这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机会,陆鹤飞识相点,就应该不问前程的好好跟着王寅,抓住现在。   有王寅作陪,陆鹤飞自然是整场饭局的焦点人物,大家都是世故的体面人,不会明面上把陆鹤飞怎么样。推杯换盏之间都是夸奖陆鹤飞一表人才。顺便还询问几句王寅上哪儿挖到的宝贝。   陆鹤飞样貌出众,不单单体现在皮肉上,骨相也极好。他没有时下当红小生们身上油头粉面的黏腻味儿,甚至看上去都不是性格好的那一类型。他看别人的眼光总是带着戾气,说不上是谁欠他的,也说不上是自己多么的不痛快。但是这个样子一点也不讨人厌,配上他那张几乎没什么瑕疵的脸,碰撞出一种独特的让人疯狂的黑暗气质。   他给人一种很强的冲击力,帅的充满了攻击性,稍微脆弱一点的都会被他击的溃不成军。这样一点足以让陆鹤飞在娱乐圈琳琅满目的漂亮面孔中脱颖而出,填补相当大的一块市场空白。   他可以飞扬跋扈,也可以风流浪荡,甚至可以阴郁黑暗,但唯独不会是对你俯首称臣的那个。人都是贱皮子,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陆鹤飞恰巧就是可以满足别人的这种心理诉求。   饭局过后,王寅跟他的几位朋友留下来打麻将,陆鹤飞本来以为他们这些大佬会像香港电影里演的那样围在桌前玩扑克。王寅笑着跟他说,你懂什么,打扑克赌的性质太重了,太看重输赢,而打麻将呢,大多时候就是在洗牌出牌,一圈时间很长,足够东拉西扯聊闲天,这才是他们需要的。   “小飞,来,在我这儿坐着。”王寅落座,“你看他们今天说话那样儿,好像我要了你是占你多大便宜一样。你倒叫我瞧瞧,你是不是我的宝贝?”   他这话弄的陆鹤飞特别尴尬,别人都是美女作陪,他一个大老爷们儿也要学着婀娜的身段歪歪曲曲的坐在王寅身边儿么?   “老王,你看你把小飞挤兑的。”张熙说,“哪儿有你这么使唤人的?”他是个知名编剧,写的电影拿过奖,陆鹤飞是知道他的。   王寅说:“疼还来不及,哪儿能使唤?”他补这一句,虽是半开玩笑的,也算还给点陆鹤飞面子。   大家嘻嘻哈哈一阵,牌局就开始了。只是他们聊天大于打牌,牌局就显得漫不经心。   “哎,老王,你去年年会上说的那个特神秘的项目,什么时候能让我们悄悄?”张熙说,“年底年初各大影视公司和视频网站的装逼大会都把自家的片单亮出来看了看,你怎么还没动静?难道是没钱了?”   “是啊。”做媒体的赵志毅说,“就光一堆神秘兮兮的通稿,怎么什么都没见着?”   王寅一边儿看牌一边儿说:“影视剧计划不是都公布了么,还缺什么?”   “那个电影啊。”坐在对面的傅文说,“怎么,不给小飞安排个角色?”   “还在筹备呢。”王寅说,“你们也知道的,拍电影,又烧钱又烧时间,光是剧本打磨就没个准儿,不是我卖关子,等准备好了自然大宣特宣。赵总到时候别忘了给个头版头条。至于小飞嘛……”他看一眼陆鹤飞,“他能不能成才,还得看你们赏不赏这个脸呀……诶,小飞,帮我摸张牌。”   陆鹤飞依言伸出手去对面摸了一张递给王寅,王寅习惯性的先用指腹摸一下纹路,反拍在桌面上:“暗杠,红中。”他笑着又朝陆鹤飞使了个颜色,“去,帮我再摸一张。”陆鹤飞只得再去摸,这一次,王寅跟他说:“你翻开看看。”陆鹤飞把牌竖在王寅面前,一张发财。   只听“哗啦”利落的一声,王寅把自己的牌面全都推倒:“杠上开花大三元,给钱给钱!”   其他三家巨是惊讶,纷纷感叹王寅好运气。   王寅笑道:“哪儿是我运气好,牌是小飞摸的,是他有福。”   陆鹤飞坐在那儿,真不知道王寅到底琢磨什么呢。   他们打八圈牌,打完之后都快后半夜了,其他人带来的都是姑娘,姑娘们在一起聊的总不见得陆鹤飞还去插嘴,他只能无聊的跑去一边儿玩游戏。等结束的时候他都困的要睁不开眼了。   王寅拍了拍他,叫他去洗把脸醒神。冷水打在脸上叫陆鹤飞一下子就清醒了,王寅打了个哈欠,掏烟的时候顺手把车钥匙丢给陆鹤飞,说:“你开车吧,我乏了。”   车子平稳的行驶在大街上,王寅闭目养神,模模糊糊地对陆鹤飞说:“我为你做局,你倒好,一脸不情不愿的样子。”   “这就是王先生的接风洗尘?”陆鹤飞说,“我还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接风洗尘呢,活像是……”   “活像是情色交易,怕我把你转手卖了是吧?”王寅接着他的话说,“今天已经够文明够清淡的了,你还想怎样?这还没带你纸醉金迷呢,往后的日子,你还有的学。”   “学什么?”陆鹤飞把车子停在了路边,扭过头来靠近王寅:“您今天这么做,到底是为什么呢?”   王寅还是眯着眼,都不带睁开的,随口说:“给你点好处。”他沉默了一阵,才睁开眼睛,一只手摸上了陆鹤飞的脸颊,“那天打疼你了吧?”   陆鹤飞觉得说不疼显得特别矫情,说疼吧,又像是在跟王寅撒娇一样,于是乎他只能选择沉默,目光直视王寅。可是他所看到的王寅的眼神开始涣散了,叫他不确定王寅是否真的在盯着自己。只听王寅说:“小飞……”他后面想接什么句子,但是没说出来,这样低声的呢喃,好像王寅只是想亲昵的叫一叫陆鹤飞的名字一样。   “王先生,回家睡觉吧。”陆鹤飞回了一句,重新启动了车子。   王寅每次来陆鹤飞这里的时候都不好,到家时候都快凌晨了,谁还有功夫做些不可描述的事情?王寅洗了把脸就霸占着床睡着了。   这儿就一张床,陆鹤飞没地方去,他人高马大睡不了沙发,想都没想就睡在了王寅身边儿。他一路开车回来这会儿已经困过劲儿了,平时一个人睡觉不觉得什么,现在两个身量都不小的男人躺在一起,床就显得拥挤了很多。陆鹤飞觉得这里以前肯定只住过女人,或者身材瘦小的男人,要不然不可能是这么一张床。   他又想,可是于渃涵也很高呀。他看王寅和于渃涵之间的暧昧关系,远不是“朋友”二字可以解释的通的。纵然于渃涵这个人铁血强悍的很,但是王寅仍旧很宠于渃涵,是男人宠女人的那种宠法儿。他不知道王寅有没有这么对过别人,可一想到王寅在这张床上曾跟那么多人翻云覆雨,陆鹤飞就更睡不着了。   他不明白自己有什么可记恨的,权当是心理洁癖。   黑暗的夜晚非常安静,连呼吸声都听的真切,陆鹤飞支起身来面对王寅,王寅睡的很熟,没察觉到一丁点身边儿的动静。他的胸口随着呼吸起伏,薄薄的衣服下面似乎都能显现出肌肉的线条走势。   这是非常具有男性魅力的外表与身躯,被时间淬炼过,被生活打磨过,由里到外散发着想让人接近的气息。陆鹤飞真的蹑手蹑脚的靠近了王寅,近到呼吸都吹在了王寅的皮肤上,他脑中闪过了奇异的画面,一向玩世不恭带点冷漠的王寅,在床上又是怎样的呢?   是凶狠霸道,还是热情如火?他会对床伴儿非常温柔么?还是永远这副不冷不热的样子?   一股无名热潮在身体的深处涌动,陆鹤飞用力摇了摇头,背过身去不再看王寅,强制自己不要胡思乱想,赶快入眠。   有些气息闻到了,鼻子会记住;   有些画面看到了,眼睛会记住;   然而有些念想,一旦动了,心里就会埋下一颗种子,无数次的想起记起谈起,就像是在给这颗种子浇水,助它成长一样。   那就再无收回去的可能了。   不论你愿不愿意,也不论你自己是否真正的意识到。 第10章   王寅一夜无梦的睡到了快中午才睁眼。他没着急起床,看着有点熟悉的室内装潢先是反应了一阵,这才想起来自己睡在哪张床上。   “小飞?”王寅张嘴嗓子有点哑,没人回应他,便又叫了一声儿,“人呢?”   外面大门有开门的声音,陆鹤飞带着一身寒气从外面回来,手里拎了两个袋子。他看王寅醒了,就打了个招呼:“早上我看您还在睡觉,就出门买了点东西。”   “买的什么?”   “吃的。”陆鹤飞回答。   王寅往袋子里看了看,没什么好东西,都是小孩儿喜欢的垃圾食品。他们当偶像艺人的需要有严格的身体管控,很多食物都在禁止食用名单上。可是像陆鹤飞这么大的男孩子,哪个不喜欢可口可乐跟炸鸡汉堡呢?虽然他们正是多动的年纪,吃多少热量都能给消耗掉,可是也不能太放肆吧。他估摸着陆鹤飞是这段时间没人管,自己就放飞了。   “没事儿别瞎吃。”王寅说,“你胖一斤肉在镜头上都能显出来十斤。”   陆鹤飞说:“我每天都有锻炼。”   “那也不行。”王寅把袋子里的内容都翻了一遍,很是嫌弃,“去,我把手机拿来。”他是要叫外卖,这附近有一家地地道道的砂锅粥,再配点小食,很适合他这种半宿没睡觉的中年人恢复一下身体机能。   其实王寅自己会做饭,手艺很好,也爱研究,一些自己喜欢吃的菜色做的与那些高级厨师无异。可惜能吃到的人少之又少,因为王寅鲜少有那般悠闲时间,也没有那么多可以请进家里来品尝他手艺的人。   把人请到家里来,花费一天的时间精力,细心为他亲手摆一桌宴席,真的到足够亲近才可以。   “今天天儿不错。”饭后,王寅躺在客厅的榻上闭眼晒太阳,“北京没春秋,前后可能也就俩礼拜,一眨眼就过去了。一年到头最好的日子,也就是这俩礼拜的事儿。哎——”他长叹一声,“最是人间留不住啊……”   陆鹤飞本来坐在他身边儿,然后又靠近了一点,低头看王寅,电视里放着的背景音让这一切显得不是特别生硬:“怎么忽然伤春悲秋的?”   王寅睁眼,手指在陆鹤飞高挺的鼻梁上刮了一下,笑道:“哪里伤春悲秋了?我只是平常的感慨一番,真伤春悲秋的你又听得懂么?二十来岁的年纪不要不懂装懂。”   “那您呢?”陆鹤飞追问,“您二十岁的时候也是这样的么?”   “我?”王寅思考,得出结论,“反正不跟你一样。”   外面的阳光晒的他很舒服,让他一下子回忆不起来二十岁的自己是怎样的一种……那些话要怎么说呢?需要找如何的词汇来形容呢?王寅一下子什么都抓不住了,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就像他跟陆鹤飞讲的,到了他这个年纪这个位置的人,其实很多话都压在心里,讲不出来了,百转千回最后只能聊些风花雪月,再化成一声深沉无奈的叹息,散的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可是也只有自己才知道,那一声声的叹息其实是最尖锐的刀锋,一次次割破了喉咙,直到那些所有柔软的细腻的皮肉全都在腐烂之后长出新的铜墙铁壁,他才能若无其事的这样呼吸。   “你今天是不是没事儿做?”王寅开口问道。   “嗯。”陆鹤飞点头,“刚回来,楼姐说让我歇两天。”   王寅看了一眼时间,从榻上起来,陆鹤飞也被他带的坐直了身体。王寅去洗了把脸醒神,出来说:“走,带你出去逛逛,这么好的天气别浪费了。”   “……好。”   王寅开车带着陆鹤飞出门,他又不爱逛商场,也没什么要买的东西。他口中的出去逛逛其实就是带着陆鹤飞去喝下午茶。选的地方是京兆尹,就在雍和宫边儿上,建筑风格也是一派京城里的朱门大院,跟街对面的宫殿融为一体,就连空气里的香火味儿都透着几分禅意。   “这里夏天来好。”王寅跟陆鹤飞说,“天棚鱼缸石榴树,滋润的很。”他往里走了一步,进了院儿里,忽然就停下了,陆鹤飞顺着王寅的眼神看过去也很惊讶。   只见于渃涵和一个陌生男子坐在一起,一脸僵硬的微笑,不知在说些什么,但显然是男女约会。   “要过去打个招呼么?”陆鹤飞问道。他本以为王寅看到于渃涵和其他男人约会会非常不爽,可是王寅浮现了幸灾乐祸的表情,跟陆鹤飞说:“不用,她肯定是有她的自己的事儿,咱们吃咱们的。”他口中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却大步流星的走了过去,坐在了于渃涵他们旁边儿的位置,对方说什么都能听的一清二楚。   显然于渃涵也看见他们了,但是她也没说话。   王寅不落声色的快速打量了一番那个男人,穿的挺正式,但是堆砌了一身奢侈品,像是把家底全都穿出来了一样,说话时的动作神态也很注意,可在王寅眼里就是特别的装逼,油头粉面的,像是个耍杂技的猴子。   他心里默默感叹,老于何时变成了这种品位?   “小飞。”王寅压低了声音,用只有陆鹤飞能听见的音量说,“你看于总对面坐着的那个男的,打扮的像不像丧葬司仪?”   陆鹤飞也看了一眼,没忍住笑了一下:“像。”   王寅评价:“一看就是不知道国外哪个野鸡大学毕业回来自以为是的海龟。”   陆鹤飞说:“可我没听见他说话夹英文啊。”   王寅说:“你继续听着吧。”   果不其然,于渃涵跟那个西装男聊了句什么,于渃涵非常含蓄地说:“我觉得这个东西,形式远大于内里。”   “NO NO NO。”西装男摇头说,“I don’t believe you。”他可能是想表达“我不同意”这个意思。   王寅正喝茶呢,一口水差点噎嗓子里,连陆鹤飞都低头忍笑,肩膀抖动。   那俩人看上去来了一会儿了,可没点喝的。于渃涵觉得实在是兜不住了,就招呼服务生过来点东西。那个西装男菜单都没看,对服务生说:“给我一杯whisky。”   服务员明显愣了一下,不过还是非常礼貌的对他说:“不好意思先生,我们现在不提供whisky。”   西装男惊讶问道:“国内的下午茶没有whisky么?”   本来这里环境就很清净,大家聊天的声音也都很小,他这样大声一问,周围瞬间都没有人说话了,安静到尴尬。   于渃涵低下了头,青筋都要起来了,随便点了两杯茶就叫服务生离开了。   “我好久没有回来过,真的都不太熟悉了呢。”西装男喋喋不休地说,“包括一些习惯啊,我都很难适应了。之前去听音乐会,感觉在国内一点氛围都没有,演出结束之后观众竟然都不起立鼓掌。”   于渃涵扯了扯嘴角:“因为会挡到后面的人看谢幕。”   王寅“咳”了一声,抬起头来看天,陆鹤飞知道他在强忍,因为自己也快绷不住了。   “那于小姐平时还有什么爱好么?”西装男问,“喜欢看什么类型的电影?”   于渃涵说:“我看的比较杂。”   西装男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说:“我最近最爱的电影就是Coherence,就是,嗯……”他努力回想中文,“就是彗星来的那一夜!”   “嗯。”于渃涵附和的点点头,很明显连这个话茬都不想接。   西装男追问:“那你呢?”   于渃涵想了想,说:“《假结婚》。”   王寅实在忍不住了,跟陆鹤飞说:“小飞,你去旁边儿的五道营,随便找个小酒吧进去给我买瓶whisky过来。”   陆鹤飞没问干嘛,点了点头就出去了。趁着这个功夫,王寅又朝服务生要了点东西。等陆鹤飞回来,王寅把whisky倒进了一个空杯子里,清了清嗓子,端着杯子背着一只手去了隔壁桌。   于渃涵见王寅过来,没声张,想看看他要做什么。   “先生,您点的whisky。”王寅把杯子放在了西装男面前,“为了配合您与众不同的气质,所以我们为您调制了特别款。”他说着把手里攥着的一把红枣枸杞陈皮放进了西装男面前的杯子里,学着对方的口气说,“Chinese wolfberries and dates,bon appetit。”   看着王寅一系列动作,于渃涵终于没忍住大笑出来,周围其他人也发出了笑声,西装男被这样捉弄,脸上轮番变了个颜色,恶狠狠地对王寅说:“你叫什么名字?我要投诉你!”   “我叫王寅。”王寅站直了身体,垂下眼睛俯视对方,他的态度没有一丁点轻蔑和盛气凌人,可是压的西装男都不敢抬头看他。王寅笑了笑,转头问于渃涵:“这位先生是谁?”   “我的相亲对象。”于渃涵还没来得及整理自己笑的夸张的表情,“虽然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噢——”王寅对于渃涵说,“渃渃,你竟然背着我跟别人的男人约会?”他语气不轻不重,但是带着极强的质问,就跟于渃涵背着他红杏出墙一样,也吓的西装男不敢说话。“不好意思这位先生。”王寅对西装男说,“您占了我的位置了,麻烦您让一下,我有话要对她说。”   西装男又气又恼,但是对着王寅也不敢发作,吭哧吭哧半天屁话说不出来,只能自己吃个哑巴亏灰溜溜的离开。等他走了之后,于渃涵这才看上去如释重负。王寅坐了下来,招呼陆鹤飞过来,于渃涵看了一眼,意有所指的说:“哟,小飞也在呀。”   “于总,下午好。”陆鹤飞恭恭敬敬的问好。   “你今儿是演的哪一出啊?”王寅问,“怎么日理万机铁血婊如于总者也被逼无奈出来相亲?你说你相个什么不好,就这么个玩意儿,还不如你身边儿的那个小高呢。”   “我就算外面再怎么折腾,回家还不照样是我爹妈的闺女?”于渃涵一脸累到不想理王寅的样子,“都叫你这个贱人搅和黄了,人家再给我告个黑状,那我回家可真得变成风暴中心了。”   “哟,我给你解围,你还反骂我贱人?”王寅不乐意了,转头问陆鹤飞,“小飞,我刚才是帅的不行还是贱的发慌?”   陆鹤飞说:“帅。”   于渃涵说,“小飞,你可别跟他学坏!   “没有。”陆鹤飞说,“王先生本来就很帅。”   王寅一脸“小飞很乖”的表情看着陆鹤飞,于渃涵说:“你俩就是穿一条裤子的!”   “不是,说点别的。”王寅正色说,“你要结婚啊?找什么别人啊,嫁给我不得了么。我多好啊,有车有房父母双亡。”王寅正说正话,可到了陆鹤飞耳朵里就不是那么个意思了。   没有一个男人会随随便便对一个女人说出来这种话,哪怕是开玩笑的口气,里面也必然带了几分真心。这叫陆鹤飞非常难受,夹在两个人中间如坐针毡,像是撞破了别人的好事一样。   王寅不觉有他,继续跟于渃涵说:“于总有心情出来喝下午茶,没给我们小飞安排点什么活计么?”   你看,这人就是孟浪,也不讲究。前一秒还跟于渃涵腻腻歪歪呢,后一秒就在于渃涵面前提自己的心头好,也不知道图的是什么。   于渃涵早就习惯了王寅的作风,说道:“这个事情我很难办啊,要是我安排的太紧了,耽误王董好事儿怎么办?我这年终还拿不拿了?”   “不能够。”王寅说,“哪儿能亏了渃渃啊。”   他俩你一言我一语的逗贫解闷儿,陆鹤飞只觉得空气中弥漫着修罗的味道,脸色自然而然也不那么好了。王寅注意到了这一点,问道:“小飞怎么了?”   “没什么。”   王寅想了想,他和于渃涵要么开玩笑,要么聊点彼此之间知道的事情,陆鹤飞这是插不进嘴来了。本来以陆鹤飞的身份位置,安静的在一旁当个花瓶就好,可王寅觉得二十出头的男孩儿正是能折腾的时候,让他这么压抑,自己也有些于心不忍。想到这一层,王寅后面聊的内容就活泼了一些,都是陆鹤飞喜欢的。   于渃涵晚上说要回家吃饭面对狂风骤雨,王寅就没多留他,带着陆鹤飞走了。   天虽然黑了,可时间尚早,王寅看陆鹤飞还闷头不说话,不知怎么的就有点愧疚。本来是带他出来喝下午茶的,主角却又变成了于渃涵。怀着补偿的心思,王寅说:“小飞,我们晚上去看电影吧。”   “看什么?”   “你喜欢看什么?”   “都听您的。”   “那我想想。”王寅思考了一阵儿,搓了个响指,“那就跟我走吧。” 第11章   车子在三环上慢慢蠕动,一字排开的尾灯闪亮的像是银河星系。不过王寅可没兴趣欣赏这个,光堵车就堵的他难受的够呛。   坐在副驾上的人永远不能理解驾驶位的辛酸与惆怅,有人开车不规矩王寅都想摇下车窗来骂街。这种时候,涵养再好的人都容易爆炸。   “等过了这个桥就好了。”陆鹤飞安慰他说,“只有这一小段特别堵,您甭生气了。”   “你说的倒是轻松。”王寅挑眉,“我怎么才能不生气?”   陆鹤飞想了想,探过身子在王寅脸上亲了一下。这样示好又纯情的动作王寅很受用,他轻笑了一声,说:“回头要是晚高峰出来就换你开车吧。”   虽说三环路就那么长,他们也堵了好久才下来。原来王寅带陆鹤飞去的是一家汽车电影院。陆鹤飞之前没来过,觉得新奇的很,睁着眼睛四处看。王寅拿了今天晚上的片单,问道:“你喜欢看什么?这里有刚上的片子,还有一些别的,可以通宵看。”   “除了爱情文艺片都可以吧。”陆鹤飞说,“您呢?”   “我也没什么特别的嗜好,自己做影视,其实就不觉得有什么特别了。”王寅说,“就顺着看吧,看到想回去睡觉为止。”   他们的车稍微矮一点,本来应该在前排,可是王寅把车子停到了靠后的位置,今天人少,稀稀落落三五两车,漆黑一片,谁都看不见谁。他把收音机调到正确的频道,车内充满了电影原声。   巨大的荧幕上放起了香港的旧电影,在这样一个夜晚怀念那些金子一般的时光。很多都是王寅年轻时候看过的,他自己很喜欢,但是他觉得可能陆鹤飞不喜欢。有些日子之所以发光,纯粹是因为那时候的自己也是生动鲜活的,他突然很想跟陆鹤飞聊点什么,见陆鹤飞盯着屏幕迷离不接的神情,便觉得自己说了也未必能得到什么回应。   “小飞。”王寅开口问,“喜欢电影么?”   陆鹤飞从情节中抽离,看向王寅,消化了一阵之后,摇了摇头。   “不喜欢?”王寅自说自话,“也是,现在拍电影已经不赚钱了,远不如去拍电视剧有话题度,红的也快,电影工业的黄金时代早就跟华语乐坛一起凉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陆鹤飞说,“我……我不知道,我连表演都还不怎么会,电视剧都拍不好,电影就更难了。”   “也不见得。”王寅说,“你的脸上大荧幕会很好看,就算不说话,照样有一群人爱你。”   陆鹤飞说:“只是好看就可以么?”   “你还想要什么?”王寅说,“很多人连‘好看’都做不到,而演技是可以通过学习和感悟提升的。”荧幕里放着王家卫的《阿飞正传》,王寅眯起眼睛指了指镜头里的人,“想成为这样?太难了。”   “不。”陆鹤飞说,“我只做自己。”   “哈哈哈哈。”王寅大笑出声,“你这话说的没错。以后你会接触很多很多剧本,有好的有坏的,也会演很多很多角色,古的今的。你会开始变得不像自己,而是像任何一个你可能演过的人。你也许也会演谁都是你自己,这种结果就太糟糕了。最好的是,你把自己隐没在一个角色当中完全看不到自己的影子,但让其他人觉得,除了你谁也无法胜任。”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笑容,继续说,“你看,王家卫拍过那么多电影,但是杜琪峰评价说他其实只拍过这一部,而后来的每一部电影,你都能找到他们的原型,也是出自这里。”   陆鹤飞问道:“为什么?”   “这就是对于一个创作者所谓状态的统一。”王寅说,“所表达的任何态度始终都是有一个主题,并不是单纯的复制,而是他就是想对大家说这样的话而已。有人追寻和平有人就追寻爱情,有人喜欢疯狂有人喜欢皈依。归根结底就是在讨论一些没有答案的思考内容,回不去的家乡,无法拥有的自由,没追到手的初恋女神,甚至可能是入冬前最后一片落叶……任何艺术形式都是如此,表演也是。风格……嗯,这就叫风格。”   陆鹤飞说:“我觉得身为一个创作者如果能遇到您,应该会是一件很幸运的事情。”   “为什么?”   “您很懂他们。”   “不,你错了。”王寅说,“我不懂,我只是一个唯利是图的商人。”   陆鹤飞的表情有点奇怪,他不理解王寅的意思。   王寅看向陆鹤飞,打算换一个话题:“小飞我问你,假如你是一个拥有超高演技的演员,你最想通过你的表演表达哪一种情绪或者态度呢?”   “……”陆鹤飞隔着车玻璃盯着荧幕上晃动斑驳的影像,沉默了很久之后,又转头直视王寅,“我的。”   脆生生的一句,叫王寅愣了。   他眼睛里所看到陆鹤飞侧着光,半边脸被外面的光亮照出完美的轮廓,另一半的脸则陷入了黑暗之中。出于雄性生物对于其他雄性的防范意识,王寅本能的往后靠了一下,跟陆鹤飞拉开一个微不足道的空间距离。他仅仅只是满足了自己现在迫切的心理诉求,因为那根危险的警戒线被触碰了。   “你的什么?”王寅收拾好了自己的心绪,反而向前探身,靠近陆鹤飞,“说来听听?”   陆鹤飞面对王寅的压迫不退反进:“为什么不叫我当歌手,反而来当演员?”   “那你喜欢唱歌跳舞么?你觉得你适合么?形形色色的艺人明星我看了那么多,我还看不出你什么成色么?”王寅说,“那你喜欢什么?”   “你。”   这一次,陆鹤飞改变了称谓,不再恭恭敬敬的称呼王寅为“您”,而是平起平坐,甚至有些霸道的要说“你”。他的气势不同于王寅那样老练,而是年轻的,冲撞的。   不过王寅没有表现的太过惊讶,他动作流畅的抬起了手,摸着陆鹤飞的侧脸,说道:“小飞,你跟谁学的?”   陆鹤飞深吸了一口气,手掌轻轻盖在王寅的手上,垂下眼睛,目光的焦点似乎聚集在了王寅的嘴唇上。他没有过多的动作,往前一动,准确的捕获了对方。   车内的气氛突然变调。   两个人在狭小的座椅上互相拉扯,是陆鹤飞主动的,但是很快的,主动权就落在了王寅手上。他的经验与手法都太过老道,没俩下就逗弄的陆鹤飞没了脾气。他用舌头与陆鹤飞纠缠,唇齿间发出“啧啧”的水声,黏腻湿滑,全都闷在了此处,发酵成滚烫的空气,好像能把人的皮肤都灼伤一样。   陆鹤飞的呼吸逐渐急促,他的上半身几乎都压在了王寅身上,鼻翼鼓动,一只手死死的抓着王寅的肩膀。王寅也不知道自己多久没遇见过这样有进攻意识的动物,他安抚一样的摸了摸陆鹤飞的脖子,嘴唇离开陆鹤飞的唇瓣,慢条斯理的呼出热气在陆鹤飞的嘴角以及脸颊处游移,低声问道:“小飞,跟男人玩过么?”   “没有。”陆鹤飞回答。   王寅又问:“那女人呢?”   “……”   “嗨,你看我问的。”王寅自说自话,“这又不一样。”说话间,他的手指已经顺着陆鹤飞的腹部摸向了下面,那里已经鼓了起来,叫嚣着想要冲破束缚。王寅一握,手掌正好包裹住了那里的形状。陆鹤飞被刺激的眉头一皱,本能的往前送腰,他的两条手臂环住了王寅,落在王寅脸上的吻变得激烈而急切,并试图将自己的身躯笼罩在王寅身上。   可是车内的空间实在太小了,陆鹤飞个子高,每动一下都会碰到车顶,而两个成年男人的体重足以叫车体产生晃动。   持续的高温把氧气燃烧殆尽,陆鹤飞被王寅挑逗的脸颊通红。王寅允许他在一定程度上的放肆,并以此为乐趣。直到陆鹤飞想要扒下他的腰带,并且急冲冲的用胯部顶蹭他的时候,王寅终于忍不住抱着陆鹤飞笑出了声儿。   “小飞,别闹了……”王寅笑的发颤,拍拍陆鹤飞的屁股,“你怎么这么可爱?”   陆鹤飞脑子里的精虫被王寅的笑声吓跑了,忽然回归的氧气让他有了清醒的意识。他知道王寅在笑话他的近乎幼稚的本能,也在笑话他的不懂克制。   在一个比自己年长成熟这么多的男人面前如此莽撞,即便王寅笑的非常善意,甚至有点宠溺的味道,可陆鹤飞还是羞愧的抬不起头来,一时间僵在那里一动不动。   王寅一看便知道是什么情况,他确实觉得陆鹤飞这一点很可爱,不像他那么酷的外表一样,而是更加符合年轻男孩儿的状态。只是他口无遮拦习惯了,忘了陆鹤飞无论再怎么年轻,终归是个男人,是需要面子的。   “过来叫我看看。”王寅温柔的把陆鹤飞拉近,把他的裤子拉链拉开,摸摸里面的家伙,说道,“我们小飞这么生龙活虎呀。”他一边儿亲吻陆鹤飞,一边儿用手指抚弄着陆鹤飞的分身。他细心体贴,技术又很好,不一会儿陆鹤飞就射了。   “车里太小了,不方便,早知道跟于总分手的时候把她那辆路虎换过来。嗯……下次吧。”王寅一边儿擦手一边儿解释。他实在没必要为了一时贪欢而让自己在这么狭小的空间里受委屈,这也非常不符合寻欢作乐的基本法。   他按下了车窗,试图让空气流通一些。陆鹤飞闷不做声的整理好了自己的衣服,虽然后来王寅有身体力行的哄他,可是那两声笑声还是叫他的自尊心受伤的够呛。那种感觉跟愤恨耻辱不一样,就是很尴尬很窘迫,叫他抬不起头来面对王寅。   还好收音机里还有电影台词,不至于死一样的安静。   “小飞,会抽烟么?”王寅掏出了烟盒没话找话。   “不会。”   “你得学学。”王寅说,“要不然在片场连点社交都没有,你跟人家正经说不上的话,一根儿烟就全都解决了。”他把手里的烟点了点,将烟丝点匀,轻轻咬在唇边,打火机“砰”的一声擦出火苗照亮了他的脸,很快就暗下去了,一点火星之上升起一缕青烟。   他把这支烟递给了陆鹤飞,陆鹤飞接了过来,含进了薄薄的唇缝之中。他学着王寅的样子吸了一口,尼古丁的味道充斥着喉管,叫陆鹤飞咳了出来。   “我教你。”王寅把一支烟叼在嘴上,拉过陆鹤飞,烟头碰在陆鹤飞的烟头上。微弱的火星把干燥的烟丝点燃,发出呲呲的声响。王寅吸了一口,朝着陆鹤飞悠悠的吐出来,说道:“烟是个好东西,无论多么心烦意乱,吸上一口,都能暂时忘掉一切。”   “可是我没什么烦心事儿。”陆鹤飞说。   “是么?”王寅说,“我看你脸上可不是这么写的。”   “……”   王寅继续说:“小飞,我跟你说过很多次,我很喜欢你,所以你大可不必表现的那么惴惴不安,也不必急切的想要跟我建立什么实质上的关系。我也说过,在这个圈子里,上床太简单了,简单到它甚至都不能称为一个‘事儿’。我不是只有你一个,我的生活也不是无聊到天天只想解决下三路。吃不饱肚子的人才会看见什么都想吃,一个吃惯了山珍海味的人是不介意漫长的烹饪时间的。”他停了一下,吸了口烟,才继续说,“你不可能跟我一辈子,以后也会遇到形形色色的人,你要记住,你拿肉体换来的东西永远是最不值钱的。”说到这里,王寅又忽然笑了笑,“也不能这么说,我是我,别人是别人,处事的方法是不一样的。”   “你是不一样的。”陆鹤飞没有恢复对于王寅的称呼。   “有什么不一样,我对于你而言无非就是一张信用卡的代名词。”王寅毫不避讳地说,“以后也不要再装作一副要爱死我的样子了,实在没必要这样做,也未必能讨到我的欢心。你想要的我都会给你,就是这样。也许你以后会成为一个大明星大演员,就会知道谈情说爱原来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然而……”王寅停了一下,“又是一件难如登天的事情。你应该吝啬你每一次说‘爱’这个字的机会,而不是对着我这种老男人练习。”   “你不老。”陆鹤飞闷声说。   “跟你比起来算是啦。”王寅笑道,“你跟我说说,你是怎么说出‘喜欢我’这种话的?我要是脑满肠肥地中海的土老板怎么办?你也不嫌牙碜?”   “我说了,你是不一样的。”陆鹤飞解释,“没人会带我见世面,也没人会教我娱乐圈的规矩,这些……你原本都不用告诉我的,可是你却在教我。你是……不一样的。”   王寅看着陆鹤飞说话的样子有点想笑,不过不是嘲笑他的单纯想法,而是有点感慨。他当陆鹤飞是有些雏鸟情节的,只不过第一个遇见的人是自己,就误认为自己是对他好,真心实意的待他。   也就凸显了自己的与众不同。   “你跟谁比就觉得我不同了?”王寅问道。   “那么你身边儿还有谁呢?我可以知道么?”陆鹤飞反问。   王寅笑道:“这么快就开始打探我的私生活了?”   “我想知道。”陆鹤飞的口气很硬,“于总也是么?”   “她?”王寅莫名。   “不止她吧。”陆鹤飞说,“我是不是长的很像某一个人?你看我的时候……像是在看别人。你自己意识的到么?”   王寅的表情凝固在了一瞬间,然后正过身去目视前方,手指夹着烟,很用力,几下就把最后一节吸完了,然后把烟头安灭,随意的丢在了外面。   “你看我的时候,到底是在看谁?”   “小飞,你很聪明。”王寅冷静了下来,他沉默了很久,才缓缓开口,“其实,我有一个弟弟。”   “……”陆鹤飞盯着王寅,等待着后续。   “他跟你差不多大,热情,开朗,聪明,谦逊。”王寅转头也看着陆鹤飞,嘴角扬了一下,“可惜他出了意外,死了。”   他这样的说辞让陆鹤飞很尴尬,只能磕磕绊绊的说:“对不起,我……”   刚才还在沉重气氛里的王寅马上又恢复了轻松,笑着弹了一下陆鹤飞的脑门儿:“我逗你呢。”   “你!”   “小飞,我可以理解为刚刚你的质问是在吃醋么?”王寅说,“虽然有点毫无道理和逻辑。”   “随你怎么想。”陆鹤飞扭头看向车外,“竟然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王寅自己笑了一阵,像是笑够了,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表情,才说:“我没开玩笑,不过王辰没死,只是醒不过来罢了。” 第12章   隔了好久,陆鹤飞才默默地说:“抱歉。”   “没什么可抱歉,你又不知道。”王寅说,“我最讨厌这种尴尬的说辞了,又不能安慰到谁。”   陆鹤飞问:“你弟弟……叫王辰?”   “对,我属虎他属龙,我爸妈起名字是不是挺随意的?”王寅笑道,“不过他比我小了一轮,命也比我好,无忧无虑的少爷一个。”他的语调很慢,像是一边儿在努力回忆再一边儿复述,等到最后一个尾音结束的时候,车厢内又陷入了沉默。   王寅又要点一支烟,只是这次打火机为难他,怎么也擦不出火光来。他试了几次,最终还是放弃的把烟扔在一边儿,轻微叹息,放松的往后面靠,手搭在一边,眼神没什么重点的看着外面发光的荧幕。   陆鹤飞知道现在不应该再继续这个话题了,他的手指交叉在一起彼此轻点几下,最终垂了下来,握住了王寅的手。   “走吧。”王寅忽然说,“困了,回家睡觉。”   “嗯。”陆鹤飞应了一声,“要我开车么?”   王寅说:“不用,都这个时间了,路上也没什么人。”   车里没了老电影的声音,王寅叼着烟,一路开回去一句话都没说,一支烟没抽完就到了陆鹤飞的住处。王寅想了想,没打算开进地库里,跟陆鹤飞说:“进去太麻烦了我不送你了。”陆鹤飞看了看外面,王寅继续说:“别太担心,你现在还什么都不是,没人认得你,有些问题以后再担心吧。”   “好。”陆鹤飞下车没着急走,他转过身来,手扶着车门,低头看着王寅,像是有话要说。   “怎么了?”王寅问道。   “……”陆鹤飞努了一下嘴,“我不是故意的。”   王寅又问:“故意什么?”   陆鹤飞说:“我没见过王辰,不知道他是什么样子,我也不知道他是这样的情况……我不是故意追问你的。只是我希望……无论如何,我在你眼里都能是一个独立的个体,而不是‘我有一个弟弟,跟你差不多大’。”   王寅看了陆鹤飞一阵,忽然笑了一下,笑意虽然不明,但神情却很复杂。他往前探了一下身子,说:“你不要多想,我只是随便说一说,你就是你。这个世界上……是没有相同的人的。好了,别在外面晾着了,赶快回去吧。”   “嗯。”陆鹤飞说,“王先生,晚安。”   他转身离去,步伐稳健,快走到门口的时候犹豫的扭头看了一眼。王寅隔着车窗跟他挥了挥手,陆鹤飞也朝王寅挥手。王寅等陆鹤飞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夜色之中,才慢悠悠的开车离去。他穿梭在公路上,路灯向后倒退,好像时间也在倒退一般。   如他所讲,在这个世界上是没有相同的人的,他到了这个年纪已经可以将这些道理都分得清楚想的通透。   所以陆鹤飞一点也不像“他”。   陆鹤飞在家闲的没事做,未成名的艺人就是这样,饥一顿饱一顿,有机会就疯狂往上爬,没机会只能在家抠脚。当然了,这是针对于那些没背景也没能力的,陆鹤飞不一样,他是在等安排。   大约半个月后,王寅再一次找了陆鹤飞。   基于前几次不太成功的约会经历,陆鹤飞实在拿不准王寅这次又是什么戏路,安全起见,他特意在电话里问了清楚。王寅笑着叫他不要太紧张,只是晚上带他去吃饭,见个人。他调笑间戏称是带着他的小飞去找工作,陆鹤飞皱了皱眉,不知道王寅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陆鹤飞很准时的抵达了吃饭的地方,可是没想到王寅来的早,他们要见的那位大人物来的也很早。二人早就在包间里喝茶聊天,活像是就在等陆鹤飞人到了才开饭。   “小飞来啦。”王寅扭头看见了进来的陆鹤飞,伸手招呼他,“过来坐。”   陆鹤飞点了点头,听话的坐在王寅身边儿,王寅给他介绍:“我猜你应该知道老郭,郭擎峰。”   “郭导好。”陆鹤飞当然知道眼前这位,大名鼎鼎的电影导演,谁见了不上前去攀关系凑热闹呢?   “小飞,你好。”郭擎峰倒是没什么架子,和气的很。他转头跟王寅说:“你这次倒是没骗我,这孩子真人更好看。他刚才一进来就叫我眼前一亮。”   王寅笑道:“我什么时候坑过你呢?喜欢就带走吧。”   他这话一说出来陆鹤飞都愣了,“带走”是什么意思?王寅是要把他给卖了么?这样忐忑的心思陆鹤飞没藏住,脸上僵硬了好一会儿。只听郭擎峰说:“你别跟我说这个了,一说我就来气,你还不是坑我?我看你是想把我坑上天!”   “怎么了?”王寅揣着明白当糊涂,“我又做了什么事儿气着咱们郭导了?”   “我!”郭擎峰指了指自己,“我在你眼里是江郎才尽还是卖不上价儿去了?我不是没拿过奖吧?我不是没给你赚过钱吧?你何必找个网络大电影的本子让我去拍?网上的东西,那都是小孩儿们闹着玩的,你叫我去弄,这不是寒掺我么?”   “老郭啊……”王寅拍了拍郭擎峰的肩膀,“我有我的打算,于情于理,你都得上这条船。”   原来他们俩刚才就在聊关于网大的事情。众所周知,现如今的影视行业发展都在拔高网剧制作水准,投资和制作一年比一年大。但是网大却是一片荒地,之前被各种恐怖以及下三路的片子充斥弄烂了行情,别人一提起来就觉得LOW的不行,正儿八经的影视公司都不爱弄,于是就成了一个恶性循环。   网大这块,赚钱是赚钱,但是口碑差也是真的差。   王寅年前跟几个影视制作公司和视频网站聊过,他们都觉得这是个机会,电视剧在资源收紧的情况下衍生了网剧,而网剧为影视公司和网站提供了新的内容,那么同样的道理,网络电影也会是电影的由线下发展到线上的一个方向。毕竟院线资源更是有限,电影的制作周期和资金回笼的不确定性让整个市场进入到了一个观望的状态,所有人都在寻找着新的出路。   影视公司需要产出内容,而视频网站需要填充内容,市场需要进一步扩大,大家都在等一个可以树立口碑的作品,但是谁都不愿意轻易白撒钱当冤大头去探路。   不过王寅不在乎这个,他觉得这个事情完全就是上风引导下风,所以他就一直在跟郭擎峰接洽这件事儿。   起初郭擎峰的态度非常坚决,艺术家嘛,身上总带着一股不知道哪儿来的清高傲气,他看不上那些不入流的东西,觉得王寅是在羞辱他,所以难听的话没少说。王寅知道郭擎峰的脾气,也知道跟他来硬的没用,所以决定动之以情晓之以理,顺便挟恩图报。   郭擎峰早年拍过几部片子都是叫好不叫座,他很有想法,也懂得运用镜头去表达,但是文艺和商业总是格格不入。他呕心沥血筹备的许久的一部电影因为跟投资人中间产生了分歧,而他拒绝妥协导致资金断流,拍摄一下子就受到了影响。   是王寅在这个时候向他伸出了援助之手。王寅欣赏他,觉得他的才华不应该被埋没,投钱给郭擎峰也并没有打算这个钱能回来。说到底王寅是任性的,什么好什么坏,全凭他乐意。   不过这一次上天没辜负他,郭擎峰的电影在国外拿了大奖,国内也好评不断,他讲了一个不是那么不食人间烟火的故事,似乎每一个人都能在电影里找到共鸣。事情过去很多年了,大家提起那部电影都还能记起里面的经典台词。   经此一役,郭擎峰成名了,两人也结成了好友。郭擎峰曾对王寅说,他欠王寅一个人情,如果以后王寅有需要,他可以为王寅赴汤蹈火。   “我不要你赴汤蹈火,和平年代了,不要动不动喊杀喊打的。”王寅抿了一口茶水,“这跟拍电影有什么区别?不过就是不上院线罢了,又不是让你去拍A片。”   郭擎峰说:“我宁愿去拍A片!”   “那不行。”王寅说,“怎么能叫我们郭导做这种事儿呢!”   “王寅!”郭擎峰气的够呛,“你有完没完!”   王寅故作哀怨地说:“哎,你就当着小飞的面儿这么跟我说话,我不要脸面的么?”   郭擎峰知道自己这话说的过了,王寅毕竟是老板,自己在一个后生仔面前这么不给王寅面子,这是非常不好的。但是他自己又实在憋气,便说:“那下次就不要在这种场合跟我提这件事了。”   王寅说:“我给你发过剧本了,你好歹看看。编剧是个新人,但是我觉得写得很好。有些人一辈子都等不到一个机会,有些人也无法一步登天,路都是慢慢走出来的,泥泞的沼泽也可以修成雄伟的城市。你顾虑的事情我懂,你觉得跌份儿,但是你也可以换位想想,你嫌弃的东西,也许对于别人来说就是一个机会呢?时代不一样了,年轻人应当有更多更大的平台去展现自己,而我们,有义务和责任去当开荒。”   “可是这……哎!”郭擎峰叹道,“王寅,怎么什么好话都叫你说了?让我说什么好?”   王寅说:“你只需要答应我就好了。”   “可以,这个人情我还给你。”郭擎峰说,“多少钱?”   “两千万。”王寅说,“宣发另算,但是你放心,我按照电影规格给你排宣发的钱。”   “演员呢?”郭擎峰觉得王寅在做梦,“两千万你想请谁来?”   王寅指了指一旁的陆鹤飞:“不是说这个给你了么,不要钱。”   话提到了陆鹤飞身上,郭擎峰看过去,用下巴点了点陆鹤飞,问道:“哪儿毕业的?”   “我?”陆鹤飞说,“育才中学……”   郭擎峰说:“我是说大学!是三大的还是什么别的?”   陆鹤飞悄悄的撇了一眼王寅,王寅笑呵呵的看着他,陆鹤飞才说:“……我没上过大学。”   包间里安静了,郭擎峰吸了口气,提高音量对王寅说:“老王,你就是在耍我吧!”   “你可别吓着我们小飞。”王寅说,“你就是老古董,现在哪儿还有那么多学院派啊,英雄不问出处,知道么?”   “也是。”郭擎峰有点破罐子破摔,“哎,就这个吧。老王,说是还你人情,可我下辈子的脸面都给你豁出去了,今天你可得陪我喝到不醉不归!”   “奉陪到底。”王寅说,“小飞去给郭导倒酒,不过今天你可不能喝,完事儿了晚上开车送我回去,知道了么?”   “好。”   王寅这么不轻不重的一句话其实是说给郭擎峰听的,他意思很明白,陆鹤飞是他的人,关系非同一般,以后人叫他带走了,管教归管教,多少也是要留点面子的。不过这话还有一层意思,只有郭擎峰能听明白,也真是因为陆鹤飞是王寅的人,所以他在业务能力这块更加不能马虎,他得带带陆鹤飞,至少教出个样子来。   这是个麻烦差事,郭擎峰手指滑动着酒杯暗暗地想,王寅这个老油条可能真的就是在整他。   网络电影立项不比网剧,郭擎峰跟编剧以及团队在修剧本阶段,王寅就让宣传公司介入剧组开始准备前期宣传工作了。等到主演确定,立刻就是一顿铺天盖地的宣传,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倾力打造的故事片电影呢。   故事内容很简单,是个青春成长题材,主演就是两个人,一老一少,演一对父子。父亲是个钢琴老师,独自把儿子带大,从小教儿子学习钢琴,但是儿子觉得这是父亲对于自己的压迫,与父亲的关系也一直非常糟糕。等到了高中,儿子进入了叛逆期,由父亲打算重新展开恋爱作为引子,故事也是从这里正是开始的。儿子打架,逃课,流浪,做尽了一个小混混做的事情,他与父亲的代沟越来越深,直到父亲重病,开始变得不再记得儿子,儿子才开始从父亲点滴生活的痕迹中体会到了父亲的苦衷。也开始通过钢琴来重新建立与父亲之间的关系。   亲情,以某种具象事物建立的关系纽带,成长,救赎与自由……四个点聚合了一个非常简单但是却又动人的故事。   不过这并不是宣发的亮点,最能直击观众内心的亮点是陆鹤飞光彩夺目的脸庞,以及与他搭戏的老戏骨吴克。   这样的组合本身就非常具有话题性,再加上团队有意引导舆论,大家都认定了陆鹤飞这种小新人肯定会把事情搞砸。   “再来一次。”郭擎峰坐在大长桌的最中间,对陆鹤飞说,“你是在读课文么?按照我说的,再来一次!”   郭擎峰把剧组演员都拉在了一起围读剧本,虽然是个网络电影,但是郭擎峰一切都是按照正规的电影标准来做的。他其实不太能看的上像陆鹤飞这种靠裙带关系上来的小艺人,自己没什么本事还会拖别人后腿。但是和陆鹤飞接触了一段时间,他觉得这个年轻人还不错,有悟性,也努力,就是时间太短了,一下子拔不到那么高。毕竟表演这个东西更多的是一个经验积累,也是一门实践学科。   “爸,你知道么,我对你不知道是爱多一点还是恨多一点……”陆鹤飞按照郭擎峰的要求重复他刚刚读到的台词,“我一直以来都不明白,我为什么要按照你的要求和方式活着,你有试着体会我的感受么?你从来没问过我喜不喜欢钢琴,我……”   “不对!”郭擎峰腾的站了起来一脚踹飞了陆鹤飞的椅子,还好陆鹤飞反应快站了起来,要不一准儿出洋相。   在场的人也被郭擎峰的铁血工作态度震慑到了,一个个的大气都不敢喘。只见郭擎峰推搡了陆鹤飞一下,严厉道:“你跟你爸就这么说话?你对他是没有情绪的么?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你是在对一个死人讲话么?”   “我……”   “我什么我!”郭擎峰说,“如果不知道人物该怎么说话,就想想你对你爸怎么说话!”   吴克觉得郭擎峰这样就有点过了,解围说道:“没关系小飞,我跟你对词,你慢慢来,咱们就从医院这一幕开始吧。”   陆鹤飞的脸色阴沉沉的非常不好,不过不是气愤的意思,而是非常的难堪。他深吸了一口气,目光直视郭擎峰,他个子高,那个眼神叫郭擎峰不由得产生了一种压迫感。   “我没有爸爸。”陆鹤飞沉声说,“我不知道那是一种怎样的感情,所以很抱歉。”   说完他就转身离开了,留下一干人等面面相觑。 第13章   陆鹤飞坐在大楼侧面的逃生楼梯放风,忽然感觉脸颊一阵冰凉。他侧头一看,郭擎峰拿着一听可乐贴在他的脸上,然后朝他点了点头,陆鹤飞身上接过了可乐,打开放在了一边儿。   “该说抱歉的人是我。”郭擎峰坐了下来。   “没什么。”陆鹤飞说,“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我没见过我爸,也确实不知道那是什么情感,不过我并不是生气,只是简单陈述,离开只是觉得那个场合之下可能大家不会有什么好的进展……”   “好吧我知道了。”郭擎峰说,“我可以给你几分钟平静一下,一会儿回去继续读剧本。”   “我……”陆鹤飞抬眼看郭擎峰,认真问,“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郭擎峰问:“你的表演老师没教过你么?”   陆鹤飞说:“教过基础的,但不是这种。”   “我觉得按照剧情来说,我应该跟你说‘没关系,慢慢来’,这样才能显得我非常具有前辈的风范。”郭擎峰笑道,“不过网络电影的制作周期可没时间让你慢慢来,你学的慢,我还是会骂你的。”   陆鹤飞说:“那我要是死都学不会呢?”   郭擎峰伸手捏着陆鹤飞的下巴说:“你皮相好,真学不会我就把你卖去拍A片,不用演技,腰好就行。”   对于郭擎峰这样直白的捉弄,陆鹤飞并没有表现的多么惊讶与无措。他的表情非常淡定,保持着仰头的姿势,一字一句地说:“搭档是王先生么?我不介意。”   郭擎峰大吃一惊,愣在那里不知道说什么是好。他只是想逗逗陆鹤飞,没想到反而被这个年轻人以如此的方式将了一军,弄的他自己不上不下尴尬的不行。不过郭擎峰毕竟是老油条,在期初的惊讶退去之后便收回了手,先是一笑,整理好情绪,慢慢悠悠地说:“老王允许你这么放肆?”   “不许。”陆鹤飞说,“可是那又怎样呢?”   郭擎峰的笑意放大:“你小子可以。”   他承认从这一句话开始就转变了对于陆鹤飞的看法。如果之前是一个听话努力的花瓶的话,这一刻起,郭擎峰觉得陆鹤飞不止于此。陆鹤飞不像这个年纪的男孩子一样那么闹腾,沉默的背后总隐藏着不易察觉的狠厉。即便是面对自己这样的前辈,陆鹤飞也仅仅在当着别人的面儿时会低头,私下里,他就这么直白的一句话戳的人不知道说什么。   “我不关心你和王老之间是什么关系,他这个人风流,玩的开,不在乎钱,而且也不是第一次随随便便把人往剧组里送了,千金买笑说的就是他这种人了。”郭擎峰说,“不过他对你倒是有些特别的,你自己没感觉么?”   “怎么?”   “王寅才不会轻易带人来见我。”郭擎峰戳了一下陆鹤飞的头,“他是觉得你可以。”   陆鹤飞低头想了想,问道:“那你觉得呢?”   “前一段时间我觉得不可以。”郭擎峰实话实说,“但是现在我觉得,不妨一试。”他吸了一口气,继续说:“演戏这个事儿,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你的表演老师应该在第一堂课的时候就教过你一些比较学术的派系理论。”   “有的。体验派、方法派和表现派。”陆鹤飞像是背标准答案一样说了出来。   郭擎峰问:“那你都理解么?”   陆鹤飞点头,但是犹豫了一下,又摇了摇头。   “那我给你举个例子吧。”郭擎峰整理了一下教学思路,“你对王寅是一种什么情感?”   陆鹤飞盯着郭擎峰,没说话。   郭擎峰笑道:“不要这么紧张,我又不是八卦新闻记者。”说完他敛起了笑容,严肃说:“如果我让你现在立刻马上爱王寅,爱的死心塌地,你要怎么通过表演来说服我?”   陆鹤飞的目光变得有些不解。   “王寅是你的老板,是个比你年长许多的男人,这是这个命题的关键。那么你喜欢男人么?我不知道,不过你可以试着用三种不同的表演理论去阐述这件事情,听着,我现在教你。”郭擎峰说,“第一种,体验派。不管你喜不喜欢王寅,你都要洗脑自己是爱他的,要真实的相信自己灵魂之中对于这个人的爱慕,哪怕只有一点点,也要无限放大,这种最为真实,也最为接近于本能。第二种,方法派。你可以选择把王寅这个人替换成任何一个你喜欢的人,学生时代的女神或者某些暗恋对象,那么王寅就是这个幻想的替身,从视觉观感来说,也会让观众觉得你是爱他的。第三种,表现派。你见过那些爱王寅爱的死去活来的女人么?看看她们的举止和言谈,然后去学习去模仿,你可能就不是你了,而是那些人。其实好演员并不会拘泥于某一种方法,他们大多是在不断的学习和摸索中总结出自己的方式,也就形成了独特的个人风格。不过有一点,演员是一个没有自我的职业,要进入千千万万个角色的状态,进去不难,难的是怎么出来。”   陆鹤飞认真的听着。   “回归到我们的剧本上来,也许你对于‘父亲’这样的角色没有什么认知,但是你可以通过表演方式的转变去逐渐找到适合自己的方式方法。”郭擎峰继续说,“你可以把这种情绪概括为对于一个年长男人的爱恨交织,观众不会管你心里想的是什么,他们只需要视觉和情感的满足,仅此而已。”   陆鹤飞又低下了头,细细思考了一会儿,说:“我大概懂了。”   “大概?”   陆鹤飞皱眉,看了郭擎峰许久,才说:“我懂了。”   郭擎峰问:“小飞,你有这样一个对象么?”   “有么?”陆鹤飞像是在问郭擎峰,也在问自己,然后自问自答,“有的吧,我想我知道怎么去演了。”   一个成熟的,可以让他有情感倾斜的,男人。   郭擎峰之前的举例让陆鹤飞很心虚,他理性上知道郭擎峰只是拿王寅举个例子,可心里却泛起了奇异的滋味,酸涩肿胀,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爬一样。这东西不能见光,也不能被召唤,这样陆鹤飞是可以将其忽略不计的。可是郭擎峰以“王寅”二字为暗号,在陆鹤飞的神经上狠狠戳了一下,把那个东西给扣开了。   王寅对于陆鹤飞而言是一个特殊的存在。起初陆鹤飞接近王寅确实存了不可言说的心思,可他没想过王寅如此慢条斯理,与他交往依旧风度翩翩,收放自如。陆鹤飞为了讨好王寅总是很主动,口头上永远是一副爱慕王寅的样子。他与王寅进退周旋,像是在进行一场博弈。王寅谈笑风生,而陆鹤飞开始有点模糊不清了。   郭擎峰说,我要你爱王寅爱的要死,演给我看。   再想到这句话,陆鹤飞忽然心惊肉跳。   “好了。”郭擎峰站了起来,“回去继续读剧本吧,新人不要让大家等太久。”   陆鹤飞依言站了起来,跟着郭擎峰回了室内。   剧组上午围读剧本,下午会有专门的时间让陆鹤飞和吴克练钢琴。郭擎峰是个非常认真的人,甚至有点吹毛求疵,他要求陆鹤飞跟吴克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学会钢琴的弹奏方法。弹的差不要紧,架子要学的十足十,手也要灵活,不能光靠替身。吴克是个老演员,大大小小的角色演过很多,郭擎峰不担心他的业务能力,就是担心陆鹤飞不行。   只是当陆鹤飞坐在钢琴前按照老师教过的内容试着弹奏的时候,郭擎峰意外的发现,陆鹤飞表现的非常专业。端端正正的坐在那里,十根修长的手指灵活的舞动在黑白琴键上,如果把时而走音的曲调屏蔽的话,画面美的叫人挑不出来一丁点瑕疵。郭擎峰有预感,这部电影上线之后的点击数据可能会非常可观。   后来郭擎峰问过陆鹤飞是不是学过钢琴,陆鹤飞解释说当练习生的时候老师都教过乐器,他会一点,也是学个皮毛。这个理由顺理成章,郭擎峰就没有再追问了。   一切都在紧锣密鼓的筹备,郭擎峰叫陆鹤飞读过好多次的剧本,陆鹤飞虽然有长进,但是还是达不到郭擎峰的标准,因此陆鹤飞也没少被骂。郭擎峰骂人不留情,当着剧组面骂过,当着卫诗的面儿也骂过。卫诗哪儿见过这种阵仗,好几次陆鹤飞还没怎么样呢,她倒是先跟着哭了。   不过几天,这事儿就传到了王寅耳朵里。   王寅把陆鹤飞交给郭擎峰其实挺放心的,他与郭擎峰多年好友知根知底,自然清楚陆鹤飞现在正在经历怎样的刀山火海,所以他在开机前几天给陆鹤飞打了个电话。   “最近怎么样,小飞?”   “还不错。”   “想我了么?”   “……想。”   王寅“啧”了一声:“我怎么觉得,几日不见,你跟我说话怎么那么腻歪?郭导教了你什么啊?”   “没有。”陆鹤飞意识不到自己跟王寅说话的状态有点像撒娇,也意识不到为何自己忽然对王寅这样说话,“他只是教我演戏。”   王寅问:“那郭导骂你了么?”   “……”   “说实话。”   “……骂了。”陆鹤飞说,“还骂的挺狠的。”   “哈哈哈哈。”王寅大笑,“老郭就是嘴狠,而且工作的时候非常严格,你第一次跟他拍戏,不适应不习惯都是正常的。如果你要是实在觉得不行的话,我这里还有别的。一个网大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你有什么?”陆鹤飞问道。   “电影。”王寅说,“院线电影,大投资大制作,陆大明星感兴趣么?”   “你不要寒碜我。”陆鹤飞说,“我哪里是明星了。”   “早晚是。”王寅说,“里面有个角色很适合你,小角色,但是人设好,科幻题材的,我发给你看看,你要是有兴趣就直接跟我说。”   陆鹤飞说:“你要征求我的意见么?我不觉得自己可以有什么意见。”   “你气我不跟你打个招呼直接把你丢给了老郭?”   “没有。”   “那就把我发给你的简案看一遍。”王寅说,“现在。”   陆鹤飞没办法,打开了王寅刚刚发来的文档,标题偌大的《云笈鉴》几个字,他快速的扫了几眼剧情和单独分给他的人物小传以及一些美术草稿。哪怕给自己看的只是个潦草的东西,但是陆鹤飞已经从中嗅出了金钱的味道。   “我不是很喜欢。”陆鹤飞说,“我觉得这个故事怪怪的。”   “哪里怪?”   “说不上来。”   “那这个电影和你手上的网大,你喜欢哪个?”   陆鹤飞安静一阵,说:“喜欢郭导这个。”   “没装逼?”   “没有。”   “他骂你也无所谓么?”王寅说,“也许你付出了很大的努力,可是这个东西根本不会有什么回报,还会让人觉得演网大很LOW。演电影就不一样了,无论是身份和收益,都会不一样。”   “你在试探我么?”陆鹤飞说,“不必这样吧,有你在,我不缺这些。”   王寅笑了出来:“年轻人,恃宠而骄可不是好习惯。”   陆鹤飞否认:“我没有。”   “嗯,也是,有我在一天,这些你都不缺。”王寅自说自话,“你要怎么报答我?”   “我……”陆鹤飞下意识的舔了一下嘴巴,电波介质的传输让他的声音显得比平时都低沉一些,“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   王寅整场谈话散发的情绪都非常的轻松愉悦,不过他没理陆鹤飞这段,后面只是交代了几句跟在郭擎峰身边要认真学习之外就没再继续了。   开机当天还是老一套的东西,王寅这个人浮夸,一个网络电影的开机仪式都弄的跟院线电影一样,知名媒体该来的都来了。   只是这一次,陆鹤飞不再是站在一旁的小角色,而是站在导演身边的主演。后面的人群里有几个女孩子一直在看他,这是开机仪式之后卫诗告诉他的,他没太在意,而卫诗跟他讲,你现在也有粉丝了。   陆鹤飞惊讶,明明自己什么都没有做过,也没有作品,哪儿来的粉丝?   卫诗笑着给他解释,之前公司花大价钱搞得宣传不是白弄的,陆鹤飞不需要做什么,就一张定妆海报,就足够让人来爱他了。   陆鹤飞莞尔。   网络电影的拍摄周期不长,哪怕郭擎峰再怎么事无巨细精益求精也不会超过个把月。之前他给陆鹤飞讲过剧本,陆鹤飞也去找老师问过,一些在之前的电视剧拍摄中没有想清楚的问题这一次似乎都有了一点点清晰的轮廓。这让他开始觉得,哦,原来演戏是这样子的呀。   因为陆鹤飞在片场很虚心,也很本分,吴克对他的印象很好,乐于在表演上给与他一些帮助,两个人的磨合也渐入佳境,戏里戏外都俨然是一对父子。   只是郭擎峰察觉到了一点不一样的东西。   今天的戏份算是比较重要的一场,是儿子离家出走前的一个雨夜,父亲不在,儿子在家里弹琴,在父亲推门回来的一瞬间,电闸掉了,两个人陷入了黑暗之中。儿子在黑暗之中质问父亲是不是出门约会,两人在一阵沉默之后房间内又恢复了亮光。而郭擎峰要求陆鹤飞在亮灯的一瞬间表现出对于父亲复杂情绪的眼神。   这对于陆鹤飞来说,确实有点难了。   “咔!”郭擎峰把身体从监视器后面侧出来,对陆鹤飞说,“小飞,情绪不对,你调整一下。”   陆鹤飞本来还在戏里,突然被喊停叫他不由自主的颤了一下,愣愣的看着郭擎峰。   郭擎峰的表情很严肃,完全不像是在说情绪不对这么个小事儿,而像是陆鹤飞做了多么大的错事儿一样。   “哪里不对?”陆鹤飞问道。   “你面对的是你父亲,你们的关系是父子。”郭擎峰强调。他四顾看了一下,说:“先休息一下吧,小飞你过来。”   陆鹤飞跟着郭擎峰到了外面,郭擎峰点了一支烟,示意了一下陆鹤飞,陆鹤飞摇头。郭擎峰正色说:“小飞,你刚才在想什么?”   “哪个刚才?”陆鹤飞问,“想什么?”   “听着,你在等你爸回家。”郭擎峰说,“你知道你刚才看吴克的眼神像什么么?”   “……什么?”   郭擎峰说:“像等着出轨老公回家的怨妇!所以我问你,你当时在想什么?”   “我是……那样的么?”陆鹤飞有点愣神,“我不知道。”   严格来说,他自己确实是毫无意识的,他只是按照之前郭擎峰教给他的办法去学习演戏而已。他没有任何关于父子亲情的记忆,只能把这个角色替换成别人,替换成任意一个他能有明确感知的年长男性。   陆鹤飞按照方法派的方式方法去替换吴克的角色,于是乎他的眼前总是能够出现一张熟悉的脸,一颦一笑都是那个人。他发现一切似乎都变得简单了许多,只要是那个人,他就不会是冷冰冰的样子,他就会知道该说什么样的话,做什么样的事。   起初这个办法是有效的,郭擎峰和吴克还夸奖过他进步快。但是长此以往,这叫他开始有点分不清楚戏里和戏外。而随着剧情向高潮的推进,他暧昧的神情也愈发无法收敛和掩饰。   这一次,郭擎峰明白的提了出来。   “小飞,这样是不对的。”郭擎峰说,“你看人的眼神太露骨,亲情之间不是这样的,也许你应该跟吴克聊一聊,对于这件事,兴许我并不能对你指点过多。”   陆鹤飞说:“你以为……是我跟他的问题么?”   “不。”郭擎峰说,“我认为不是这么简单,只是他是你的搭档,你如果遇到问题了,最好可以跟他沟通解决。”   “好,我会的。”陆鹤飞说,“刚才,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可能就是……没过脑子吧。”   “嗯。”郭擎峰说,“不要想太多。也许你应该试着放松自己,抽离于表演的方法论,减少给自己的心理暗示和心理压力。毕竟如果不能从一个角色或者对于其他角色的情感中及时抽身的话,是非常危险的。”   陆鹤飞看着郭擎峰,闭眼,再睁开,某一个画面又浮现在了眼前。那就是他在黑暗之中光亮之前的一瞬所想到的人,叫他不由自主的对着角色露出那样的眼神。   王寅。 第14章   此时此刻,事主正坐在他的办公室里,听着于渃涵喋喋不休地说着发布会的事情。   “只不过是一个电影的发布会,没必要这么复杂吧。”王寅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结婚都没这么复杂。”   于渃涵挑眉:“你结过?”   “没有。”王寅说,“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回头等你结婚的时候给你办的特别隆重的,我给你当伴郎。”   “你可得了吧,给我当伴娘还差不多。”于渃涵说,“别贫了,《云笈鉴》投了这么多钱,年前又做的那么神秘,不办的风风光光的哪儿是你王寅的风格?”   王寅说:“我是不是特别铺张浪费?”   于渃涵说:“你今天刚意识到么?今年Q2还没结束我都觉得手头紧的不行了,年底分账回款能有多少我现在都不敢说。你投什么不好,投个科幻电影,中国有科幻?上亿的投资真的是让你拿去买开心了!”   “可是你不也由着我么?”王寅说,“再说了我觉得《云笈鉴》又不是一部纯粹的科幻电影,不……甚至我觉得他不是科幻。你觉得国外的超级英雄电影是科幻么?并不是吧。我们只是在市场分类里没有这么内容去填充这一块,所以才会把一些有人工智能和超过现代科学的内容用一个含糊的词语来概括,我觉得不应该这样。”   “好啦,我不想听昏君说教。”于渃涵说,“你就是和花枕流走的太近了,你说你好好的文娱圈的干嘛去跟他那种搞技术的理工直死宅混在一起?你说你给他那个神神叨叨的人工智能项目投了多少钱了?现在看到回报了么?王寅,这是个无底洞,别让这些不切实际的东西拖垮了自己,现在我已经很难做了。”   “我知道你很难,但是科技投入的回报哪儿是一朝一夕间就能看到的?”王寅说:“而且我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啊,电影工业跟科技发展的关系不用我解释吧,而且我现在经常想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活人不可靠。”王寅说,“那么多偶像艺人兢兢业业维持着自己的人设,但是指不定哪天说崩就崩了。造星这件事说起来不过就是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费那么多钱和精力,到头来不见得有所收获。”他摇摇头:“我不相信活人,他们会对着你当面一套背面一套,想方设法的往上爬,但是自己又实在没点业务水平。所以还是假人比较可靠,想让他们做什么就做什么,这样多好。”   “王董,麻烦你暂时收起你的控制欲。”于渃涵刚要继续说话,办公室就响起了敲门声。王寅应了一下,高司玮进来了。   “小高呀。”王寅说,“什么事儿?”   “找于总。”高司玮仍旧是那副不咸不淡的样子,“一会儿要开会了。”   于渃涵拍了一下桌子:“呀,你看我忙的都忘了!”   “开什么会?”王寅问,“我都不知道?”   于渃涵说:“你又要大投资,又要宣传铺的广,又要势头大,你又没开集团公司,这方方面面不都得去谈么?今儿我带着小高去聊聊宣传案子的事儿,你就别管了。”   “被你说的我好想什么事儿都没干?”王寅抱怨。   “我可不是这个意思。”于渃涵说,“一切能不能成,看您老人一句话,您能量可比我大。”   王寅上身往前倾,胳膊压在桌子上,竖起手指朝着于渃涵勾了勾,于渃涵靠过去:“怎么了?”   “我可不想当着小高的面儿跟你打情骂俏。”王寅低声笑道,“工作时间,这样不好。”   于渃涵怒道:“得了吧你!”她转头跟高司玮说:“小高,走了。”   “好。”高司玮还是不忘礼数的跟王寅道别,“王董,再见。”   “嗯,小高再见。”王寅说,“照顾好你们于总。”   高司玮停在门口看了王寅一眼,不知作何感想,也没回应,就被于渃涵拉走了。   王寅一个人在办公室里闭着眼睛,可能在想事情,手指有节奏的点着椅子扶手。方才于渃涵跟他讲的话,虽然带着开玩笑的语气,但是也是于渃涵在无形的向他施加压力。王寅这个人总是一副没什么正形的样子,于渃涵也总拿这一点来嘲讽他,说他不干活儿。然而王寅身上却扛着所有压力,这种话他不能说,即便是对着于渃涵也不能说。   他不可以表现的疲惫,表现的忐忑,表现的有任何一丁点的犹豫不决。如果他都看上去拿不下主意,那要于渃涵怎么办呢?   好在王寅是果敢的,不,也许不应当用这样的词汇来形容。说得过分一些,王寅就是个万般事物皆不在乎的人,所以他比一般人要更加能下得去狠心。他不管是非对错,只要是他觉得对的,那么他都会去做,花费多少金钱与精力都无所谓,他只需要达到自己的目的就可以了。   王寅任性也自私,铁石心肠,也足够无情无义。他寻求的精神快乐在常人看来是不可理喻的,也违背他商人的角色。   商人重利,做事谨小慎微,只求得利益的最大化。按照这个逻辑来说,很多决策王寅是不该下的如此果断的。但在那之前,王寅是个赌徒。   一步登天还是一败涂地,无非就是一手胜负。   王寅喜欢这样。   这就好比他会不管不顾的把陆鹤飞摆出来,要说这之间有些不可言说的裙带关系,也不全然如此。他很喜欢陆鹤飞,脸也好身体也好,这都是最初的视觉观感。接触过几次之后,他的这种喜欢就带了些欣赏的意思。王寅习惯了客套与奉承,虽然陆鹤飞对他也毕恭毕敬,但是这个年轻人有时也直白的过分。王寅看他像是个灰姑娘一样,什么都不懂,却异常坚韧,他想把他变成自己真正喜欢的样子,一个完完全全的,带着王寅印记的陆鹤飞。   这对于王寅而言是一种非常新奇的体验。   他想给陆鹤飞在一步顶级制作的电影里一个露脸的机会,这对于新人来说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他也想过陆鹤飞会欲擒故纵的用某种方式拒绝他,只是没想到陆鹤飞的表述如此直接。   他只说,他不喜欢这个故事,有王寅在,那么他就不缺这些。   王寅特别想笑,多日不见,陆鹤飞跟他说话的口气黏黏糊糊的,带了点撒娇的意思。这个年纪的男孩子能够被允许做出这样的举动的,王寅不觉得烦人,反而觉得这样的陆鹤飞温顺的像是宠物一样。   离开家太久了幼兽多少会想念主人的,王寅如此这般想。   于是乎发布会那天,他把陆鹤飞从片场招了回来。这场合没陆鹤飞什么事儿,王寅只是想把他带在身边见见世面,顺便也露个脸。   他能想到自己这样的举动是危险的,一个没什么作品的新人在短时间内放出过的新闻消息,这本身就是遭人非议的。不过话反过来说,他王寅要捧人,哪儿在乎妖魔鬼怪说什么?   陆鹤飞提前一天收到的消息,他的戏份还差一点杀青,不过王寅早就跟郭擎峰打好了招呼,所以陆鹤飞离开剧组的过程还是蛮顺利的。在发布会开始之前他都没机会见到王寅,在后台溜达的时候眼睛一直不停的乱转,心里砰砰的跳。在片场时因为拍戏也好还是练习也好,想了无数次的人近在咫尺,他就有点控制不住自己。   “找什么呢?”卫诗问他。   “王先生呢?”陆鹤飞问,“他还没来么?”   卫诗莫名其妙:“哪个王先生?”   陆鹤飞说:“这里还能有几个王先生?王寅啊。”   “姓王的多了去了,这么普通还不准我多问一句?”卫诗不情愿地说,“王董在吸烟室和其他大佬聊天呢,你找他?”   “我……”陆鹤飞想了想,觉得这种场合他忽然去找王寅不合适,便说,“没事儿。”   今日来的人多,也都是名角儿,看的陆鹤飞满路琳琅,像是进了大观园。他籍籍无名,只有一张脸惹人注目,大家虽然没见过他,也知道能来这里的多少有些背景,便更加好奇他的身份。   “小飞!”一个声音在背后响起。   陆鹤飞背后一凉,回头看到了十分熟悉的人——过去的两年里,吃喝拉撒都在一起的前队友,游声。   他是不知如何是好的,只不过没表现在脸上,就站在原地面无表情地看着游声走过来。游声倒是兴奋很多,那个兴奋里有吃惊,有高兴,也有点意味不明的信息。   “你这段时间去哪儿了?”游声拉着陆鹤飞问,“怎么说不见就不见,招呼都不打一声?”   陆鹤飞漠然说道:“忘记了。”   游声表情一滞,尴尬的笑了两声,继续说:“那……最近过的怎么样?”   陆鹤飞说:“很好。”   游声是在陆鹤飞接电视剧的时候知道了他的下落的,那会儿队友都在骂他,说他不仁不义,见利忘义。明明是他一意孤行害了所有人,然而也是他自己一脚踹了所有人自己飞升了。游声感情用事,在这样的情绪环境之下,自然而然的也怪罪起了陆鹤飞。直到他看到了那部堪比电影宣传级别的网络电影,看着网络上的观众对于陆鹤飞的好奇与追问,看着陆鹤飞那张深沉而极具魅力的脸……他告诫自己,一个上不了台面的网络电影有什么好的,可又从心底里羡慕。   因为陆鹤飞足够勇敢,他知道自己要什么,他也知道怎么去争取,所以他成了。   那么他们呢?   游声没等到陆鹤飞反问自己一句“你过的怎么样”,故作亲昵的寒暄换来的只是陆鹤飞的沉默。他叹了口气,说:“恭喜你,小飞。”   陆鹤飞不说话。   他这个样子游声也不好接下去,两人正是无语之时,王寅就带着满身烟草味儿地回来了,他的小助理跟在他身边扇风,试图让烟草味儿扩散的快一点。王寅不太在意,揉了一下鼻子,叫小助理离开了。   陆鹤飞眼尖,看见王寅落座,就大步走了过去,脸上浮现了自己都未察觉的笑意。   王寅只觉一阵风过,抬眼一看,笑道:“小飞呀。”   “王先生。”陆鹤飞颔首,“好久不见。”   “嗯,有些日子没见了,戏拍的怎么样?”王寅说,“想我了么?”他这句话像是习惯性说出来的一样,不等陆鹤飞回答,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子,“过来坐。”   陆鹤飞坐在王寅身边,悄悄的捏了一下王寅的手,手指在王寅手心一挠,凑在王寅耳边低声说:“想。王先生想我么?”   他做的很隐蔽,别人是看不到的,只当他在跟王寅说话。   只是陆鹤飞还没在王寅身上讨到什么好处,游声就过来了。他看着游声走近,很明显,对方是冲着王寅来的。   “王董。”游声来跟老板问好。   王寅看这个男孩儿很眼熟,长得好看的人他总爱多看几眼,游声是跟陆鹤飞完全不同的类型。陆鹤飞太过嚣张,而游声乖巧很多,非常讨喜。王寅对艺人非常温和,即便一时半会儿想不起对方的名字,也不会叫对方太过难堪。   “啊……我们又见面了。”王寅话说圆滑,“你……”   “游声。”游声聪明的很,自然懂得王寅的意思,所以报出了自己的名字。   “嗯,小游。”王寅拍了拍游声的手臂,“乖。”   这样一番对话在陆鹤飞听来暧昧之际,心里甚至想着王寅什么时候与游声见过,故而看游声的眼神也充满了探究和敌意,护食儿一样。   他自己尚且处在对于王寅怀揣复杂情感的阶段而无法自拔,神经敏感的很。他不喜欢别人忽然插进这个故事里来,而且还是自己认识的人。他也痛恨王寅万般风情流连花丛,也许这场发布会里大大小小的明星之中半数都和王寅有关系,一想到这里,陆鹤飞更觉得浑身难受了。   而游声,这么大胆的,堂而皇之的过来与王寅问好,路数与自己当初如出一辙。领地被侵犯的警铃在陆鹤飞脑子里不断回响,他阴沉着一张脸,像是要把游声吃了一样。   游声听见有人在叫他,是他的经纪人,他回头看了一眼,然后对王寅说:“王董,我经纪人在叫我,不好意思,我得走了。”   “你去吧。”王寅见游声的头发被他自己方才拨乱了,下意识的用手指将他额前的发丝撩了一下,“好了。”   游声笑道:“谢谢王董。”   王寅的动作是无心的,他撩了游声的头发,也顺便把陆鹤飞的神经撩断了。 第15章   陆鹤飞只轻轻挑了一下眉,不动声色的问王寅:“今天来的都是什么人?”   “我的一些朋友们,还有业内人士,媒体。”王寅说,“公司里的艺人也来了点,出来露露脸,没什么坏处。”   陆鹤飞笑道:“像是年会。”   王寅反而说:“年会哪儿比的了这次?年会是给公司里的人看的,发布会可是给外面的人看的。你看,年会之前你哪儿见的着我在哪儿?”   “我那会儿在后台,再怎么样也见不到你。”陆鹤飞回答。   王寅端看了陆鹤飞一阵,说:“后来不是见到了么。一会儿该开始了,去前面吧。对了……”   “怎么?”   王寅顿了顿,歪了下头:“你去找小高吧,叫他给你安排位置。”   “我……”陆鹤飞说,“你不带着我?”   “带,一会儿social带着你。”王寅说,“发布会坐在我身边,对你可不太好。”他终究给陆鹤飞留了点余地,按照他原本的计划,他是想把陆鹤飞从头带到尾的。他当然知道这样做会发生什么,他觉得自己不会犹豫。   但当陆鹤飞开开心心的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王寅忽然觉得其实不必这样的,没必要因为一时兴起而给陆鹤飞带来什么血雨腥风。   只可惜他是为了陆鹤飞好,但陆鹤飞领会不了他的意思。   他兴冲冲的来,鼻腔里还没沾染足够多的王寅的气息,就忽然被对方推开了,这也由不得陆鹤飞多想。他在剧组里演戏总是出现错觉,看什么都是王寅,王寅教他很多事情,带他见很多人,会给他讲兴许这个年纪并不能听懂的话。王寅对于他而言就是这么一个存在,充满了教导的仪式感,也散发着令陆鹤飞向往的成熟魅力。他把对手戏的角色替换成了王寅,一切就顺理成章了。   戏是顺的,可陆鹤飞第一次这样做,自己把自己绕进了死胡同,有些走不出来了。   这就叫陆鹤飞总是记得王寅的好,记得王寅是一个翩翩绅士,记得王寅风度魄力。   也就刻意忘记了,王寅其实是一个花花公子。   陆鹤飞能够以特殊的方式叫王寅记住自己,那么别人也能。王寅对谁好不是好呢?他自己从不吝惜他的宠爱,陆鹤飞也好,别人也罢,不过是一个又一个漂亮的摆设。像是别在西装上的精致胸针,也像是环绕在手腕上的高贵腕表。   不过,这些东西再怎样工艺精湛奢华靓丽,都是用来体现主人的身份地位的。家里,办公室里,车里,断然不可能只有一件儿,今天带哪个明天带哪个全凭自己的心情。   人也是一样的。   “我找你半天了!”于渃涵快步走来,她拿着手包在王寅胳膊上拍了一下,“该进去了,别聊天了。”   “好。”王寅弯起了胳膊,于渃涵顺势挽了上去,两个人没说一句话,却是无比的默契。王寅问:“小高呢?”   “怎么了?”   “让他带好小飞。”王寅说。   于渃涵一副懒得理王寅的表情:“知道了。”   他们两个人的对话没叫陆鹤飞听见,二人走后,陆鹤飞也不想听王寅的去找高司玮。他就找了卫诗,卫诗奇怪他怎么刚才还挺开心的,现在就又变成了一张阴沉脸,活像是谁欠他钱。   “我们走吧。”陆鹤飞说。   “好呀。”卫诗说,“正好前面该开始了,我带你去找座位。”   “不,我是说我们走吧。”陆鹤飞重复,“咱俩离开这里。”   卫诗大惊:“你疯了?你要去哪儿?”   “随便去哪儿都好。”陆鹤飞说,“我本来也不知道这里跟我有什么关系,跟王先生打个招呼就算了,走吧。”   他话说的含糊,卫诗以为陆鹤飞是跟王寅说了他要离开的事儿,脑子里这个事儿还没过完就被陆鹤飞拉着往外走。陆鹤飞身高腿长,一步迈出去能顶卫诗两步,他急于离开,几乎是脚不沾地的把卫诗拖了出来。卫诗没见过陆鹤飞这样儿过,他平时对她很好,虽然嘴上不太客气,行动上却非常温柔,也很细心,不像其他大大咧咧的男性对于女性缺少一些关怀。   电梯很快到了一楼,陆鹤飞闷头往外冲,没看清路直接跟来人撞了个满怀。对方被他撞的向后踉跄几步差点跌倒,陆鹤飞一个转身把卫诗甩在了身后避免撞到卫诗,这么个刹那瞥眼的功夫才看清来人。   是个男人,普通身高,但是很瘦,马上就要入夏的天气还穿着紧身的黑色线衫,一身黑色把自己包的紧实,连头上的棒球帽也是黑色的,压着帽檐只能看到苍白的下巴。   “对……对不起。”他低着头,说话声音很小,却非常清澈透亮,像是如鱼倒影的清冷水流。   明明是陆鹤飞撞他,陆鹤飞还没来得及表示什么,他却张口道歉,样子木讷,也没什么情绪起伏——正常人被这样撞到都是会生气的,可是他完全没有,甚至像是完全不关他的事儿一样。   “不好意思。”陆鹤飞说,“是我撞了你,该道歉的人是我。你没有受伤吧?”   对方经他提醒愣了一下,僵硬的扭动脖子看了看自己身上,然后说:“没有。”说完这句话,他不等陆鹤飞回应,转身就离开了。另一侧的电梯刚好开门,他走进去,这才抬起头来,门关闭的最后缝隙之中陆鹤飞才看清了对方的脸。   他是发呆的样子,没什么神采,目光都不知道随意的放在了什么地方。他与这个浮华电梯背景格格不入,似是与人间也格格不入。   陆鹤飞看他很眼熟,可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电梯门“啪”的合上,卫诗拉了一下他的袖子:“发什么呆?”   “没什么。”陆鹤飞摇头,“走了。”   本日发布会的重头戏在于主创阵容的公布,之前网上众说纷纭,其中不乏有各路公司引导舆论。王寅年初的装逼大会上卖了关子,连片名都没公布,只留了一行短诗叫大家去猜。这种表面功夫背地里都会有十分精准紧凑的公关传播,大家猜来猜去,就锁定了《云笈鉴》这部近年来大火的小说。不过作者本人倒是守口如瓶,一问三不知,说来也是,小说卖了就卖了,就跟卖孩子一样,亲爹亲妈也就管不了那么多了。   这话虽然难听,可道理就是这么个道理。   那么剩下的就是主创阵容是怎样的,投资制作是怎样的问题了。   这次的发布会是王寅亲自上台逐一揭露各项谜底,演员阵容从影帝影后到一线流量都有涉及,导演编剧摄影剪辑也均是顶配。光是璀璨的星光就足见阵仗,更何况后面一系列拿去国外制作的后期特效。   这像是一场烧钱的狂欢。   大家都不担心王寅对于电影的品控,他乐意大投入的去试水,别人也乐意看一个结果。唯一叫人觉得他在走钢索的是——观众们买账么?   不过风险与收益并存,王寅也算是豪赌一场了。   他在热烈的掌声与闪光灯之中走下台来,于渃涵拍着手,面带笑容的迎他下来,等到王寅走近,于渃涵才靠在他耳边轻声说:“装逼爽么?”   “我觉得挺爽的。”王寅也面带公式化的笑容回应于渃涵,“你们女人不就是享受买东西付账那一刻的快乐么?男人也是一样的。”   于渃涵说:“不知道今年财务报表会是个什么样,花钱是爽,看账单……嗯,也挺爽的。”   “于总就别担心这些问题啦!”王寅说,“操心太多不该操心的可是会长皱纹的,你都这岁数了,再不好好保养,怎么拼的过二十出头的小女孩儿呢?”   媒体要给他们拍照,于渃涵挽着王寅,笑容扩的更大,可在镜头捕捉不到的角落里,于渃涵的指甲隔着王寅的西装似是都能掐进他的肉里。   王寅疼的要命,可还不能发作,心想着女人真是可怕。   发布会之后就是固定的社交环节,大家彼此认识的就当是维护感情,不认识的就互相聊几句攀个关系。这场合不光有业内各家公司的上层人物,也有不少明星艺人出入,总之就是互相交换。有的人情换,有的拿资源换,有的拿钱换,什么都没有的,就要好好掂量掂量自己能拿得出手的砝码了。   以人换物,也不是不可以的。   王寅一番活动之后终于闲了下了一口气来,忽才想起一直都没见着陆鹤飞。他在会场里满眼望去抓到了高司玮,把他叫到了自己身边儿,问道:“小飞呢?”   “小飞?”高司玮被问的一头雾水,“我没见到他呀。”   “我那会儿让他去找你了,他没去么?”   高司玮摇头。   “熊孩子。”王寅点评了一句,并且对陆鹤飞玩消失这种行为非常不爽。   “王董,有个事儿。”高司玮说。   “什么?”   高司玮说:“宁姜来了。”   王寅挑眉:“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宁姜回国有几天了,是于总说今天叫他过来的,当做是回归之前的人情走动。只是宁姜的脾气您也是知道的……”高司玮的语速稍微放慢了一点才不至于那么冰碴,“他来还不如不来。”   “算了,他在哪儿?”王寅说,“我去吧。”   高司玮说:“您奔着人少的地方去一准儿就瞧见了。”   王寅点了下头:“这边儿你叫于总担着。”   “好。”   王寅离开了会场去了偏僻的走廊,只见尽头处窗户处坐着一个人,阳光洒在他的后背上才使他融合了一些暖光,手里拿着一块牛角面包,咬了没几口,倒是一个用来发呆时候放置目光的好地方。王寅走了过去,伸手就挑了那个人的帽檐,那人吓了一跳,猛然回神抬头看王寅,他眼睛很大,可眼里皆是虚无。   “怎么不去跟我打声招呼?”王寅双手抄在裤子口袋里,低着头问,“宁姜?”   “人多,吵。”宁姜一字一句地回答。   王寅坐在他身边,撇了一眼他手中的牛角面包:“吃饭了么?”   宁姜点头。   “吃了多少?”王寅说,“吃饱了么?”   宁姜晃了一下手里的面包:“饱了。”   “宁姜!”   “我没事的。”宁姜把手按在王寅的手上,像是在安慰王寅一样,慢慢说,“我现在,很好。”他是不怎么爱说话的,说起来也迟钝,从不介意别人是不是可以理解他的意思。但是他为了不让王寅生气,特别费力的多说了几个字解释:“身体,很好。”又指了指自己的心口,“这里,也很好。”   “你比原来更不爱说话了。”王寅无奈笑道,“怎么,以后都靠唱歌?”   宁姜点头:“喜欢唱。”   “你喜欢就好。”王寅拍了拍宁姜的肩膀,“你要不要等我一会儿?等结束了咱俩一起出去吃个晚饭。”   宁姜闷头想了一阵,才答应了王寅。   “我叫人给你找个地方。”王寅把宁姜拽了起来。他比出国之前更轻了,这几年也不知道有没有好好照顾自己,手里可怜的分量叫王寅非常烦躁。“不要在这里待着了。”王寅说,“你倒是不挑。”   宁姜跟着王寅走,没听王寅说的那些唠叨,反而说:“我写了歌,唱给你听,好不好?”   “好,那我晚上找个清静的地方吧。带上琴,你唱,我听。”王寅说,“写了多少?”   “很多。”宁姜重复,“很多。”提起音乐,他的表情才有了一些松动,甚至有点害羞。   王寅说:“写的多就出专辑。”   宁姜停了一下,小声说:“对不起。”   王寅问:“对不起什么?”   “我不能给你,赚钱。”他回答。   王寅笑道:“这个呀……又不是你的错。音乐市场整体缩水,大家都不赚钱,这是没办法的事情。但是一个人的生活可以没有音乐么?”   “不可以。”宁姜斩钉截铁地说。   “是了。”王寅说,“音乐家只需要写好听的音乐,作家只需要创作好看的小说,你们只需要关心蔬菜和粮食,与人交流,与自己交流,给每一条河每一座山都取上温暖的名字。”他借用诗人的句子来向宁姜解释:“每个人各司其职,而赚钱与否,是我们这些商人考虑的,不是你。我都不担心,你担心什么呢?”   宁姜呆愣愣地看着他,好像被他说服了一样,点了点头。   王寅叫助理把宁姜带去了休息室里,他知道这样的场合对于宁姜来说压力很大,也不理解为什么于渃涵没跟自己讲这件事。   不过这都不重要,宁姜的归来让王寅很快就把陆鹤飞冒然消失这件事甩到了脑后。他依照宁姜的喜好精心挑选了餐厅,非常幽静隐蔽,不会有人来打扰。菜色也素雅的很,都是一小碟一小碟的,能哄骗宁姜多吃一些。   不过他也知道,很快的,网络上媒体上都会出现这个人的消息。   宁姜回来了。 第16章   王寅把该招待的人招待过后,剩下的收尾事宜就都交给了于渃涵,于渃涵已经习惯了王寅这般甩手掌柜,什么都没说。王寅笑着调侃她,宁姜回来你都不告诉我,于总,这事儿你做的不地道。   于渃涵冷笑,八百年前就说过,自己老年健忘症别找她茬。   王寅想了半天没想起来于渃涵什么时候跟他讲过,于渃涵风凉地讽刺王寅温柔乡英雄冢,他现在满脑子都是陆鹤飞,怎么可能还记得别的?王寅愣了一下,淡淡的跟于渃涵说,宁姜还是重要的。   提起这个名字,于渃涵只深吸了一口气,又沉沉的呼出,像是有说不出的心事。   “我还没见着他呢。”于渃涵说。   王寅说:“他还是老样子。”   “他……”于渃涵说,“他能回来跟着你,也算是个好归宿吧。”   王寅笑道:“所以这里就靠于总啦,我去约会啦!”   “嗯,你去吧,回头我再去看看他。”   王寅去休息室找宁姜,宁姜窝在沙发上闭着眼小憩,一门推开的时候他就惊醒了,王寅说:“吵醒你了?要是困的话就再睡会儿,不着急走。”   宁姜摇头:“不困。”   “行,车上睡也行。”   两人去车库取车,王寅先载着宁姜去他在北京的住处拿琴,然后才去到了吃饭的地方。   宁姜的琴是一把非常老旧的吉他,可是保养的很好,琴身上有一个非常不和谐的像是用美工刀潦草刻下的字母“M”,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外面甚至连一个琴盒都没有。   王寅一路帮他把琴提着放进了后备箱,又从后备箱里取出来拿进了包厢里。   “先吃饭。”王寅说,“吃完饭再说其他的。”   宁姜慢吞吞的用筷子夹了一小口菜放进了自己面前的盘子里,说道:“你不要总是这么的……紧张。我现在,很好。”   王寅说:“刚才在会场里我不想问你,那你现在告诉我,你怎么好了?每顿饭吃的比麻雀还少是‘好’的意思么?”   他说话快,赶的宁姜语速也提上来一点:“我每天没有什么要做的事情,没有消耗,吃不太多,很正常。我是一个人,坐电梯上来的,我可以坐电梯了。还有,在电梯门口跟人撞到也没有被撞飞,你不要,太担心。”   “什么人?”王寅挑眉,“女人可不算。”   宁姜比划:“是一个个子很高的男人,身材也比我宽,样子……”他回忆了一下,“很好看。”   听着宁姜这样描述,王寅眉头一皱,问道:“他具体是什么样子的?”   “就是很高,很帅,但是样子有点凶。”宁姜如果不写歌就想不出来什么特别的词汇,“不过,他应该脾气算好。”   王寅也知道为难宁姜没什么用,便随便用手机搜了一下陆鹤飞的定妆海报给宁姜看:“是这个人么?”   宁姜点头:“是的。”   “他去哪儿了?”   “走了。”宁姜说,“我不知道。”   王寅冷“哼”一声,宁姜以为他是在针对自己,低头说道:“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   “我不是怪你。”王寅说,“回头我带你见见小飞,他不是撞你了,让他给你道歉。”   “小飞?”宁姜会了意,“他,道歉过了。”   王寅说:“那不行,他不听话,就得挨罚。”他话说的另有深意,只是借着陆鹤飞和宁姜之间偶然的碰撞这件事来找个由头去敲打敲打陆鹤飞。他对于陆鹤飞这种不告而别的行为非常不爽。他宠爱陆鹤飞,也愿意和陆鹤飞玩一些你追我赶的小游戏用以调情,只是这并不意味着陆鹤飞可以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战他。   “所以……”宁姜试探地问,“他是谁?”   “你会对别人感兴趣?”王寅笑道,“那看来他是真的挺特别的。”   宁姜说:“好看的人,很少。”   王寅顺嘴说道:“花枕流不好看?”   宁姜说:“不一样。”   他接王寅这句话接的没有任何一丝丝的犹豫与停顿,就像是平常聊天,而当王寅听到他这句话时,才松了口一样的说:“我现在是确定,你真的好了。”   宁姜扯着嘴角笑了笑。他的表情总是很清淡,这样笑一笑,身上才有了一些人气儿。   “小飞呀……”王寅简单陈述,“是跟在我身边儿的一个孩子,不过最近不太听话了。”   “这样呀。”说到这里,宁姜就不太关心后续了。他跟王寅认识的时间比较久,习惯了王寅风中追风,他对于这些事儿不感兴趣,也不愿意提,所以在知道了两人大概的关系之后就闭口不谈了。   王寅把宁姜面前的小碟子里夹满了菜:“这些你都得吃了,吃不完不出专辑。”   宁姜发愁地看着面前的盘子,胳膊拧不过大腿,他认了一般的拿起筷子喂自己。直到把最后一口勉强咽下去,然后像是等着老师检查作业的小学生一样,眨着眼睛看着王寅。   王寅这才不慌不忙地给宁姜倒了杯水:“别噎着。你说说你这几年在国外的生活吧,我都还没听过,也当是消化了。”   宁姜说:“读书,写歌。”   “没别的了?”王寅说,“有没有交到新朋友?”   宁姜说:“认识了一些当地的独立音乐人。其他的……”他喝了一口水,“都是普通同学,没有了。”   “过的怎么样?开心么?”   “其实我没有什么,感觉。”宁姜说,“有点像类脱瘾症状,有的人会很喜欢说话,我没有什么,特别的体会。只是写了很多的歌,想到什么,就写什么。”   王寅说:“写歌就是你的倾诉。”   宁姜自己闷头不回答王寅,也不说别的,一阵之后,他抱起了吉他,手指轻轻的拨了一下琴弦,琴音落下之后,他蹙着眉,歪着头认真调琴弦,顿时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样子,似是一颗没有什么存在感的尘埃,要隐隐泛出光芒来了。   “小飞,今天怎么样?”   黄海楼万年不怎么理会陆鹤飞一次,本来应该她今日陪着陆鹤飞来参加发布会的,可惜人在外地心有余而力不足,好不容易得空才给他打个电话。   “挺好的。”陆鹤飞简单回答,对于自己早退这件事闭口不提。但黄海楼听陆鹤飞电话背景音里有电视的声音,便试探性地问:“你和王董离开了?”   陆鹤飞说:“没有,他有要忙的事情。”   “现在还不到结束的时间呀。”黄海楼说,“王董叫你走了么?”   “……”   “小飞。”黄海楼正色说道,“说实话。”   陆鹤飞知道跟黄海楼说谎没有用,拆穿之后可能结果更加糟糕,便一五一十的向黄海楼讲了今天的事情。只是他只陈述经过结果,自己当时的内心活动和想法全都隐了过去。   黄海楼沉默一阵,说道:“小飞,以后别自己下主意。等晚些时候你给王董打个电话,或者去找他,说几句好听,这事儿就过去了。上点心,别挨到明天,听明白了么?”   陆鹤飞说:“我不知道他住在哪里,一会儿给他打电话吧。”   “好。”   “楼姐。”陆鹤飞说,“我拿不准王先生的脾气,怎么跟他说才好呢?”他低服做小卖乖,黄海楼就略过了他擅作主张这茬事,只想着如何帮他在王寅面前糊弄过去,不叫王寅生气。   王寅会生气么?其实黄海楼也拿不准,一般来说,王寅该生气才对,没有一个如王寅这般身份地位的人会喜欢被别人驳了面子。可是要真落在王寅本身上,一切都不好说,谁知道王寅是真拿陆鹤飞当回事儿还是不当一回事儿呢?不当事儿的话,王寅可能压根儿都不记得陆鹤飞不在场了,这个时候跑去跟他说,不是送人头是什么?   “你晚上八点多给王董打电话吧。”黄海楼觉得这个时间比较安全,不会打扰到王寅的私生活,“王董要是接了,你就先别着急说正事儿,风花雪月会不会?看看王董那边儿什么情况,他要是先提了你就跪下认错,没提的话你就自己拿捏一下。”   陆鹤飞问:“我要是什么都不说呢?”   “……”黄海楼说,“有点眼力价儿,你现在什么都不是,没有拿乔的资本,懂了么?”   “那我要是个角儿了呢?”   黄海楼叹道:“等你先成了再说吧,若是那时候你还有心气儿拿乔,也算是你厉害了。”   陆鹤飞跟黄海楼又随意聊了几句就借故结束了聊天。黄海楼这通电话来的奇怪,陆鹤飞知道肯定是卫诗跟黄海楼汇报工作了。虽然自己不在黄海楼面前,但是自己的一举一动对方都了如指掌,这种感觉叫陆鹤飞很不舒服。   不过黄海楼说的对,他现在什么都不是。   他不会因为自己一时冲动离开了发布会现场而感到懊恼,做都做了,懊恼也没什么用,不是花点心思怎么在王寅那儿讨回来。他半躺在沙发上等着天慢慢黑去,时间差不多的时候,他给王寅打了电话。   第一次的时候,电话音响了很久,没人接。   第二次的时候,被挂了。   陆鹤飞不死心,心中也被挑起了无名火,接二连三的打了几次之后,终于打通了。   “小飞?”王寅那边很安静,不知道是在哪儿,他的口气也很自然,没事儿人一样,听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怎么了?”   “想你了。”陆鹤飞顺嘴口一说。   “人家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你不是白天还见着我了么?这才多久?”王寅语意带笑,听上去十分温柔,“想我什么?”   “就是想了。”陆鹤飞说,“想给你打个电话。”   王寅那边有一阵短暂的安静,一个女声问他们需要什么,陆鹤飞听出来是在吃饭了。可继续听下去,王寅的对话对象不是服务生,而是别人,他轻飘飘的跟服务生要了几样饭后甜点,听名字就好吃好看,但是陆鹤飞知道王寅不怎么喜欢吃甜食,而一般的商务晚餐或者王寅朋友之间的聚会不会这么诗情画意,所以陆鹤飞猜测,王寅怕是在约会。至于跟谁,他脑子里一时半会儿出现了很多名字。   结束之后,王寅才跟陆鹤飞说:“你明天是不是要回剧组了?”   “是。”陆鹤飞阴沉着一张脸,王寅看不见,只听得到他口气乖顺,“郭导叫我明天一早回去,还有一些戏没拍完。”   王寅说:“嗯,好好在剧组拍戏。”   陆鹤飞躺在沙发上,看着天花板,用力吸了一口气再叹气。王寅说:“我们小飞今天有烦心事儿?”   “没有。”陆鹤飞说,“只是不知道下次见你又是什么时候了。”   王寅在电话那头轻笑了一声,说道:“我又不是不要你了。好了,我现在还有点忙,回头打给你,你在家好好睡一觉,明天不要迟到叫郭导骂你。”   “……好。”陆鹤飞闷声回了一句,等王寅挂了电话,他才把手机丢到了一边儿。   两人之间的对话听上去不痛不痒,甚至有点打情骂俏温柔关怀,但是陆鹤飞清楚,这番你来我往之间他已经被王寅贬低到了深处。   王寅对他说话温柔客气,但是替换成谁都是无所谓的。最妙的是,王寅此时此刻与人约会都能跟他暧昧的聊天,无论对方是谁,无论何种场合,他陆鹤飞不过就是一个名字,王寅可以调侃,谁都可以调侃,卑微的不足为奇。   他甚至故作好心的安慰陆鹤飞说“又不是不要他”,当陆鹤飞是个物件么?抑或是个毫无个性毫无情绪的漂亮玩偶。   王寅确实不是不要他,但是只要他开心,只要他想,他就随时都可以不要陆鹤飞。   这是正常对话之中,陆鹤飞捕获的重点。 第17章   陆鹤飞挺晚的时候才上床睡觉,只是他心情不大好,闭着眼睛也睡不着,后半夜时才浅浅入梦,早上还没等闹钟响他就醒了。   郭擎峰叮嘱他早上到剧组,他寻摸着早高峰堵车,于是就没怎么拖沓,洗漱完了之后就自己打车去了剧组。清晨的北京还没完全苏醒过来,能够旅途中的人一点点喘息的时间。   他到的时候,郭擎峰正在片场抽烟。   片场的早晨比外面忙碌,工作人员来的比演员早,搭背景的调灯光的,大家各司其职,喧闹也沉默。   “来这么早啊。”郭擎峰看见了陆鹤飞,朝他打招呼。陆鹤飞快跑了两步过去,站在郭擎峰身边儿,说:“早上来不堵车。”   郭擎峰问:“你的小助理没跟着你来?”   陆鹤飞这才想起来把卫诗给忘了:“她……可能中午就来了吧。”   郭擎峰笑道:“以后你就会习惯去哪儿身边儿跟三四个人了。”他端看陆鹤飞一阵,又说:“怎么,昨儿没睡好?”他就是简单关怀,话都说出来了才觉得这么说似乎有歧义,便补充说:“发布会好玩么?”   “挺好玩的。”陆鹤飞不像郭擎峰想的那么多,“昨天晚上睡觉的时候一直在想今天的戏,想太多了,可能就没睡踏实吧。”他这话说的甜极了,郭擎峰听着自然受用,笑道:“说说看,怎么想的?”   “今天弹琴的戏。”陆鹤飞说,“我可以自己真弹么?”   郭擎峰挑眉:“你成么?”   陆鹤飞说:“我觉得我成。”   今日的戏份有一场是儿子在空寂的房间内弹马克西姆版的《The Godfather》,随着乐曲推进加入流行编曲,情绪也会被调动到一个高潮的点。这一段后期会跟剧情剪辑在一起,郭擎峰觉得效果会非常炫目。   “正好人都没来呢。”郭擎峰指了指一旁的钢琴,“你练习过吧,弹一个听听。”   陆鹤飞在剧组里有专门的老师教他弹琴,再加上他本来就有基础,弹起来自然是像模像样,也能在熟悉了琴键之后弹一些简单的曲目。只是今天戏里拍的这一段曲子不难,但是镜头很长,需要有一个表演状态的弹奏,郭擎峰怕陆鹤飞顾此失彼,所以没叫他特意准备——他潜意识里觉得,陆鹤飞准备了也没什么用。   陆鹤飞坐在钢琴前,十根手指放在黑白琴键上,他先是随便弹了一些音阶活动手指,从简单到复杂,音符也逐渐的顺畅了起来。这会儿功夫,卫诗急急忙忙赶来了,她本想埋怨陆鹤飞不叫她,但见陆鹤飞在那里弹琴,就站在远处一句话没说。郭擎峰背对着她,自然不知道她来了。   “那我开始了。”陆鹤飞看了一眼郭擎峰,也看见了卫诗,他笑了笑,不知道是在对着谁,然后深呼吸了一口气,眼神放在琴键上,开始弹奏他背诵多日的曲目。   这场合很奇妙。   清晨繁乱的片场里,每个人都在做着自己的事情,而片场中央的陆鹤飞却跟他们都格格不入,独处于自己的世界中。阴暗哀沉的音乐充斥着每一个角落,也映射进了他漠然的眼神,冷冰冰的。   若是此时此刻能够有一身西装加持,他就应当是年轻的迈克?柯里昂。   没有,也不妨碍他摄人心魄。   大家是忙的,最后都停了下来听陆鹤飞弹琴,一曲作罢,郭擎峰喝道:“好!”   陆鹤飞转头过来:“您觉得我成么?”   郭擎峰说:“看你最后一下子戏怎么样,戏好,这事儿就成了。”   陆鹤飞朝着郭擎峰笑了一笑。   远端的卫诗听不懂他俩在说什么,因为她还没从陆鹤飞的表演中缓过神来。她觉得自己已经对陆鹤飞的脸免疫了,但是事实证明,像陆鹤飞这种话不多的帅哥压根儿就不能做那些令人想入非非的事情。   他不可以弹琴,不可以微笑,不可以全神贯注。   因为他会杀了每一个看到他这般样子的怀春少女。   当天晚上,微博上出现了一个视频,默默无闻。但是三天之后,这条微博被各大娱乐号营销号转了出来,一下子空降热搜。随后网大官博认领了视频,那些不关注娱乐明星的吃瓜群众都知道了这个叫陆鹤飞的人。   试问谁不喜欢看英俊非凡还有才艺的男孩子呢?   “哇……”卫诗拿着手机专心刷微博,“小飞,你微博涨粉好快啊。我感觉你当网红可能比你当艺人圈粉快。”   “是你弄的?”陆鹤飞指的是他那天弹琴的视频,口气有些不屑。   “对啊。”卫诗说,“不过我不是擅作主张,我问过楼姐了,后面的事情都是她吩咐的。”这世上从来没有巧合的事情,有的只是处心积虑。卫诗当时把那一段录下来是无心之举,她给黄海楼看了,黄海楼觉得这是个非常好的营销素材,便把整个事情策划了出来。只是陆鹤飞现在没有固定团队,也没有专门的艺人宣传,黄海楼没办法给他从头到尾做一个事件,但是缔造一时的热度还是可以的。   再加上快杀青了,也算是给他们的片子当一个宣传,即便是露出了拍摄场景和一些剧情内容,郭擎峰也不会拦着黄海楼不叫她做。   “啊,小飞你好好看啊!”卫诗被陆鹤飞帅的跺脚,“我以后会不会被追星少女天天diss?”   陆鹤飞冷冷一笑:“你想多了。”   卫诗说:“你马上就要大红大紫了!你都不激动么?”   陆鹤飞说:“我没感觉。”   “房子,车子,票子。”卫诗说,“还有奶子,你都不关心么?”   “不关心。”陆鹤飞顺嘴说了出来,但是最后皱眉说,“你一个小姑娘怎么这么说话?”   “有效沟通。”卫诗说,“话糙理不糙好不好?”   “哦。”   卫诗自己又兴冲冲的玩着陆鹤飞的微博,这个是他出道之前公司就准备好了的,只是没想到跟当初的男团没有一丁点关系了。陆鹤飞自己不爱玩这些,就都交给了卫诗打理。卫诗上陆鹤飞微博的时间比上自己微博的时间都长,看着那些猛涨的粉丝和留言私信就觉得像是丰收了一样。   只是突然的,她抬起头来,看着陆鹤飞说:“你不关心名利?”   陆鹤飞看了卫诗一眼,懒得说话。   卫诗皱着眉,总觉得有什么地方怪怪的,但又说不出是什么,陆鹤飞也没有回答她,某种念头在她脑中一闪而过,在微博新消息的提醒之下就完全被冲了出去。   这个网络电影故事简单人物不多,陆鹤飞杀青那天基本上剧组也杀青了,大家都捧着一样的花束合影留念,而陆鹤飞第一次杀青的时候,手里捧的是王寅送给他的白玫瑰。   这一次,什么也没有。   郭擎峰这段时间心情很好,他从最开始对这部戏的排斥到最后接受这部戏,并且从中找到了一些自己当年拍电影时候的青涩感觉,这对于创作者来说是一种返璞归真的体验。而且本来以为投资商丢给他的小演员会给他搞事情,没想到还挺乖,以一个网络电影的体量来说,完成度和制作水准已经非常高了。   导演大手一挥,杀青当晚决定请剧组成员吃顿好的,让他们自己挑地方。   众人欢呼雀跃,打算狠狠宰郭擎峰一顿,千挑万选之后挑了一家富丽堂皇的大酒店。郭擎峰面上谈笑风生,内心怕是早就把这群兔崽子骂的要死。   郭擎峰想过要不要叫投资方的人过来,不过转念又想,王寅肯定不会来,有陆鹤飞在,这样太微妙也太暧昧了。要是叫手下的人来也就是走个过场,实在没什么必要。想到他与王寅的交情,郭擎峰就把这顿饭的出席人员纯粹圈定在了剧组工作人员里。他嗜酒,开心的场合更是不怎么矜持,今日回市里堵车,晚饭时间开的就晚,于是就在酒店里开好了房间,喝多了就直接在这里住下,省的路上麻烦,回家更是不好收拾。   “诶……”郭擎峰坐下手机就响了一声,他看了看,说道,“我叫人给我送了两瓶酒过来,我先去拿。”   陆鹤飞坐在他身边儿,说道:“这儿还得您主持呢,我去拿吧。”   郭擎峰不跟陆鹤飞生分,告诉陆鹤飞来人在大厅等,陆鹤飞记住之后就下去了。对方只是单纯来送东西,东西送到了也不会跟陆鹤飞瞎聊,所以并不是什么麻烦事儿。陆鹤飞上楼时,电梯门还没关上就被打断了。   进来两人,一男一女,男的气势非凡,女的妖娆多姿。他们二人见电梯里有人都没有什么过多的表情,反倒是陆鹤飞像被雷劈了一样的愣在原地,好半天才憋出来几个字。   “王……王先生。”   王寅似是才看见陆鹤飞一样,和蔼笑道:“噢,是小飞呀。”然后又如同街边儿上碰见熟人一样寒暄,“真巧,来吃饭的?”   陆鹤飞看了看王寅,又看了看王寅搂着的女人,压着声音说:“真巧。”   这样僵硬尴尬的气氛并没有维持太久,门开的时候陆鹤飞快步走了进去,两步之后他停了下来,回头看电梯里面。   电梯门的缝隙越来越小,电梯里的人理都没理他,他只能在最后一个瞬间,看到王寅非常温柔的在对着他今夜幽会的对象微笑。   男人对女人露出那样的微笑是什么意思,陆鹤飞不会傻到看不出来。   他抬头看了一眼,楼上全都是客房了。   陆鹤飞回去了宴席之上,他本来就不爱笑也不爱说话社交,所以这样沉默别人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他只跟郭擎峰和吴克聊了一会儿,也不怎么吃饭,郭擎峰就要他陪着喝酒。   夜半时分,大家吃喝尽兴,差不多也该散场了。陆鹤飞没叫人送,他说自己走,大家也就不管那么多了。   陆鹤飞被郭擎峰灌了几杯,在室内晕晕乎乎的,出来之后被风一吹,酒气散了很多,脑子也清醒了。他没着急离开,就在门口找了个地方坐着,门口的服务人员问他需不需要帮忙,他摇摇头,就说坐会儿。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身体被酒精麻痹一点神经,反倒不觉得疲惫。入夏了,夜里清凉,也不至于难过。   快到后半夜的时候,一辆轿车行驶到了酒店门口,陆鹤飞精神震了一下,他知道那是王寅的车。   果然停了一会儿,就见王寅不急不忙的走了出来。他的衣服穿着不像进去时那么工整,松松垮垮的,带着些慵懒与玩世不恭,可精神状态却很好。   陆鹤飞站了起来。   此时门口没什么人,夜晚又过于幽静,有个什么风吹草动都非常明显,以至于王寅一眼就看见了陆鹤飞。   他的脸上没有惊讶的表情,甚至没有任何过渡情绪,只是歪了一下头,笑着朝陆鹤飞招招手。   陆鹤飞往前走了一步,腿都麻了,可还是走到了王寅面前,鼻间萦绕着王寅身上淡淡的,性感的香味。   “这么晚了不回家?”王寅说,“这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你是要回家么?”陆鹤飞说,“我以为你会在这里睡。”   王寅稀松平常地说:“外面的床睡不习惯。”一句话,轻飘飘地就把陆鹤飞的挑衅给盖过去了,反而叫陆鹤飞说不出别的。他低头看了看时间,对陆鹤飞说:“我送你回去吧。”   陆鹤飞下意识想拒绝,可是他拒绝什么呢?王寅都不介意,他有什么好介意的,于是二话不说上了王寅的车。   王寅跟司机说了陆鹤飞的住处,要先送陆鹤飞。   车子四平八稳的行驶在北京的夜色中,两人在后座上,谁也不说话。一个气定神闲,一个冷若冰霜,好像谁先张口了,谁就丢了多么大的面子一样。   王寅翘着二郎腿,一只手搭在膝盖上,倏地,手背上传来了皮肤的温热。他顺着看向了手的主人,对方眉头微蹙地看着他,眉宇间千言万语欲说还休。   “怎么了?”王寅问道。   陆鹤飞抿着嘴,低声说:“今天真巧。”   王寅的目光收了回来,轻轻缓缓的放在手上,然后他反过来握住了陆鹤飞的手,手指与陆鹤飞的手指暧昧的缠在一起,说:“对呀,没想到出来看见你在外面看星星,挺巧的。”   陆鹤飞说:“我在等你。”   “等我?”王寅抬眼,“等我什么?”   “……”   王寅又说:“小飞,你现在不是无名小卒,过段时间你的作品陆陆续续也都该上了,不要总是半夜在外面晃荡,被认出来不好,不要给你身边儿的工作人员惹麻烦,知道么?”   “那你呢?”陆鹤飞反问,“你就可以半夜在外面晃荡,就可以……”后面的话他说不出来,因为王寅看着他的目光变了,不是一贯的温柔宠爱,而是换上了威胁和警告的笑意。   “人和人是不一样的,小飞。”王寅的手握的紧了一些,“有自知之明的人才能走的更长远一些,而我……”他一顿,“确实也比你想象中的更加胡作非为一些,要我带你见见世面么?”   陆鹤飞把手猛的抽了回来,用行为给了王寅回答。   他心里怒骂王寅不要脸,怒意退却之后就变得无力,因为他清楚的知道这只是自己给自己找的发泄的借口。王寅不是不要脸,他是根本就不在乎。   不在乎到可以对任何人坦然,不在乎到可以轻松的邀请他一起纸醉金迷。   所以王寅在酒店里见到陆鹤飞不会惊讶也不会尴尬,因为他习惯了,可以做出最为自然的,平常的举动与反应。   陆鹤飞在消减了心中最早对于王寅光华外表的幻想之后,也清楚的认识到,王寅跟他是两个世界的人。   年龄,阅历,身份,生活环境……种种一切都是两个极端的人,是永远不会理解对方的世界的。   “我不可以么?”陆鹤飞问道。   王寅思考着这句话要怎么回陆鹤飞。他觉得这孩子特别逗,有时候特别大胆,什么事儿都敢做,可是有的时候,他却意外的容易陷入不安与羞涩。这是一种非常矛盾的情绪,在陆鹤飞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王寅有时也看不懂陆鹤飞,投怀送抱他见多了,但是没见过陆鹤飞这样小心谨慎的拿着这个事儿当事儿一样的人。   陆鹤飞表现的像是在完成某种仪式——王寅暂时只能总结出这个词语,也许还不够准确。但是至少,王寅清楚,陆鹤飞嘴上说的与心里想的应该不是一回事儿。   他是成年人了,或者说,他已经有些年纪了,怎样的人情世故没见过呢?他觉得像陆鹤飞这么大点的男孩儿很容易把对于权力的崇拜跟对于一个人崇拜混为一谈。男人是慕强的,而在他们之中一些人的眼里,性是权力与地位的某种畸形变体,于是乎在这样的逻辑体系之下,陆鹤飞的心路历程也就不那么难以揣测了。   王寅是这样认为的,因此他就不那么着急了,他知道陆鹤飞需要他身体力行的给出一个明确的答案,可是他偏不。   由此看来,王寅的性格是非常的不好,非常的恶劣的。   “王先生,到了。”司机适时地提醒。他跟在王寅身边儿许多年了,对于王寅的脾气性格拿捏的非常精准,恨不能王寅出口气儿他都能知道王寅这是要干嘛。他在后视镜里看到了王寅的表情,就明白了他应该“打断”二人的对话了。   “啊,是么。”王寅把话接了过来,拍拍陆鹤飞,“到家了,回去睡觉吧。”   陆鹤飞只能说:“再见。”   “对了。”王寅叫了他一声儿,“你们是不是拍完了?后面有安排么?”   陆鹤飞摇头:“暂时没有。”   “好,我知道了,你走吧。”王寅说。   陆鹤飞以为王寅有什么打算,但是万万没想到自己这句“暂时没有”就真的让自己在家里闲了一个多月。   天气越来越热,陆鹤飞没事情做,连黄海楼和卫诗都很少见,没有任何工作,本来黄海楼给他安排的接着视频热度上的综艺和访谈也没了后文,只能天天在家里打游戏,也打的自己心烦意乱。   事情不对,不应该是这样的。   他没什么朋友,也没什么说话的人,而且他也不喜欢说,很多事情都在自己内心发酵。而他对于王寅的情绪也渐渐的变得负面。   似乎“陆鹤飞”这个名字就是王寅风流史里的一颗匆匆流星,跟其他那些野花野草没什么区别。他前一秒还有着王寅扔给他的风光资源,看起来马上就要起飞了,可后一秒,就突然没人理他了。   有时难受不是告知你游戏结束,而是卡在那里不上不下,连个结果都没有。   日复一日,就在陆鹤飞觉得自己差不多要收拾包袱滚蛋的时候,高司玮联系到了他。   而那时候,夏天都要结束。   高司玮穿的工工整整的坐在陆鹤飞家里,陆鹤飞给他倒了一杯水。外面天气炎热,但是陆鹤飞觉得靠近高司玮都能感受到与天气不符的,冷冰冰的气息。   “有事儿?”陆鹤飞问道。   “来送东西。”高司玮答道。   陆鹤飞看他两手空空,问:“送什么?”   高司玮从自己的上衣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纸,摆在茶几上的时候陆鹤飞才看清楚,是一张门票。只听高司玮说:“这张票是王董给你留的,周末晚上把时间空出来。”   陆鹤飞平平淡淡地问:“他去么?”   “当然。”高司玮说,“王董最近很忙,可能没时间顾得上你,所以特意请你去看演唱会。”   “忙?”陆鹤飞说,“忙着跟女明星传绯闻?”   高司玮四平八稳地说:“看来你很关心王董。”   “是啊。”陆鹤飞面对高司玮的时候非常坦然,“我当然得关心我的金主靠山的一举一动啊。”   “为什么?”显然,高司玮不是问他为什么要关注,而是在问他,被冷落了将近三个月,他自认为还有什么可挽回的余地。   “因为……”陆鹤飞一笑,指着自己的脸说,“我觉得我还没到色衰爱弛的阶段。”   高司玮这才面露了一丝丝笑意:“小飞,你很聪明,但是我奉劝你,不要对王董耍聪明。”他站了起来,似乎不打算就坐,“我可以非常私人的提醒你一句,如果你仍旧不知进退的话,那么可能就是三个月的事情了。王董从来不在乎一点点计划上的更改而带来的金钱损失,我希望你能明白,也希望你不要错过本该属于自己的东西。”   “谢谢。”   送别高司玮之后,陆鹤飞回到客厅拿起了那张票,上面写着“宁姜北京演唱会”的字样。他对这个名字有印象,也听过宁姜的一些经典曲目,不是流行那一挂的,有着独特的韵律与风格,能够叫人过目不忘。只是大概两三年前,这个人忽然销声匿迹了。   宁姜……   陆鹤飞的脑海中逐渐出现了一个慢慢清晰的形象,那个带着帽子的一身漆黑的消瘦男人……   他的表情从思考开始带出了笑意,笑容肆意放大,又带着恨意。   好你个王寅。 第18章   时隔数月再见王寅,他还是那副风轻云淡的样子,好像他并没有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对陆鹤飞不闻不问,而是昨天才见过。   “好久不见。”陆鹤飞平静说道,“王先生。”   “有么?”王寅笑道,“你看,我都忙忘了。”   陆鹤飞说:“贵人多忘事。”   王寅说:“怎么说话呢?这不是还叫你来听演唱会么?”   陆鹤飞抬头看了看广告牌上的画面,只简简单单写了演唱会的名字,连主角的照片都没有。他颔首对王寅说:“所以我要谢谢王先生。”   宁姜的演唱会其实够不上演唱会的资格,没鸟巢那种几万人的排山倒海,也没有工体里的热情万丈。场子里满打满算能坐下千十来人,舞台也不大,布置的非常简单,是一个客厅的样。这更像是一个小型的,跟听众之间的家庭聚会。宁姜管喜欢他的人叫听众,不是粉丝也不是什么迷弟迷妹,他觉得他们之间的关系非常平等,他喜欢唱,而有人喜欢听,仅此而已。   所以聚会这种事情,不必多么隆重,心意尽到就好。   陆鹤飞坐在第一排中间的位置扫视了一圈儿,问王寅:“你喜欢这个?”   他问的非常含糊,可是理解为喜欢这种场合,也可以理解为喜欢宁姜这样的人。陆鹤飞后来确认过宁姜的照片,是那天他撞到的人,只是现在的宁姜比当年照片里的宁姜显得更加消瘦,好像随便用手指一碰,就能灰飞烟灭了一样。至于他这个人,则是非常平淡无奇的长相。   王寅喜欢大美人,对于男女的喜好无一例外都是那种能勾魂摄魄的,宁姜断不是王寅的审美。不过基于王寅的风光历史,陆鹤飞也不能保证王寅会不会突然换口味儿。   大鱼大肉吃惯了,偶尔也要清粥小菜不是么?   “宁姜是一个非常有才华的人。”王寅说,“你见过也会喜欢他的。”他是在跟陆鹤飞承认他很喜欢宁姜。   “不。”陆鹤飞摇头,“我不喜欢音乐。”   “是么?”对于陆鹤飞数月不见之后的嚣张气势,王寅也不恼怒,“我本来还想让你给宁姜当专辑主打歌的男主角,他不喜欢在镜头前露脸,这种事情总要有人来的。”   陆鹤飞问:“这次我又是他的替身了?”   王寅“啧”了一声,说:“不,你什么也不是。”   这话一巴掌抽在了陆鹤飞的脸上,叫他闭上了嘴,闷了一顿子气没地方撒。随后王寅又没事儿人一样地说:“该开始了。”   舞台黑了下来,中间打了一束聚光,中间缓缓升起露出了宁姜。他穿的不像是可以上舞台的样子,面前只立了一个支架,待舞台完全呈现在观众面前时,背后的灯光也亮起了,显出了乐队的位置。   宁姜不怎么写特别激昂紧凑的歌,这一曲intro却异常吊诡,配上他清亮的嗓音,能唱的人头皮发麻。而在舞台上的宁姜不再是陆鹤飞那一天见到的弱势的不起眼儿的男人,他改头换面,似是在发光。   陆鹤飞被晃的难受,挪眼看了一下王寅,王寅眼中含着笑意,正在专注的看着台上。   那是陆鹤飞没见过的满是欣赏的眼神。不是王寅一贯打量物件的神态,而是非常平等的,由衷的在对台上的人投以最为真挚的情感。若不是真的花了心思投入了心血的人和事,王寅不至于如此这般。   陆鹤飞只觉得心里一阵酸涩,更加觉得台上台下碍眼极了,他扯着嘴角冷笑一下,王寅也不会看见。   他酸个什么?王寅是个烂人,不值当的。   可他又忍不住。   他本以为自己再见到王寅时会平静很多,戏拍过了,他不用成天拿着王寅当练习对象,王寅也不见他,眼不见为净,这是一个非常好的冷却期。但是就那么一眼,很多记忆一下子就回笼了。   又爱又恨?谈不上的,爱和恨都是非常刻骨铭心的感情,陆鹤飞心里可没那些。他就是有那么一段时间心存希望,而后又被倾覆罢了。   在王寅这里,他更多体会到的是一种挫败感,一种无能为力的挫败感。所挫败感能够把矛盾和情绪都无限放大,微不足道的小事都变的极为敏感。   宁姜一连唱了四五首歌,他好久没在这么多人面前唱歌了,难免兴奋一点,但是过于专注投入某件事情会加速身体的疲惫。他停了下来,去舞台旁边拿了一杯工作人员递给他的水喝下去润喉咙,对下面的听众说:“我可以,坐下唱么?”   他的地盘,他爱怎样怎样,观众们当然是“好好好”。   宁姜拿了琴上来,是王寅见过的那把,普通,老旧,跟平时的宁姜一样不起眼。他抱着琴坐在舞台中央靠前的位置,调琴弦的时候试图跟下面的人说点什么,但他不善言谈,也觉得没什么好讲的。   “给大家唱……”宁姜想了想,“唱《初来北京的日子》吧。”   这是宁姜很早期的一首歌,早到没在正式专辑里收录过,而是以demo的形式流传在一些喜欢民谣的听众的硬盘里,网络资源也不多。这首歌讲述的是宁姜最开始来北漂时候的生活。   北京这个城市在音乐故事中是一个特别的符号,有人跟他说早安,也有人跟他道晚安。这个城市是跟梦想联系在一起的,多数人拿它做歌也会写得沧桑沉重。   宁姜没有。   他就写了当时他住的远郊一段清晨忙碌的场景,有忙碌的去挤地铁的上班白领,有热热闹闹的早餐摊子,有朦朦胧胧的冬日阳光,有一个催促他吃饱饭赶紧去投稿的朋友……他的主旋律是幸福的,就着夹土的西北风喝豆腐脑很幸福,摸遍了全身拿着钢镚去买地铁票也很幸福。   那时的宁姜远不是现在这样,他唱着唱着回忆起了过去,声音也哽咽了,勉强把最后一个音节收尾,他把手掌按在了琴弦上,低下了头。   下面有人在喊他的名字,然后声音渐渐大了起来,可他就像听不见一眼,轻声念叨:“我常常觉得,唱歌,就像说话一样……总要有一个对象。有些东西,失去了,才会猛然间发现,每一个旋律,都是给他写的。我原来很天真,现在想想,还是希望自己再红一点吧,这样他就可以在任何一个角落,听到我为他写的歌了,无关乎时间,还有空间。”他说话没头没尾没逻辑,尾音落下去很久才抬头看着观众席,舞台上的灯光太亮,他看下面都是黑压压的一片,“谢谢你,让我变成了,现在的我。我回来了。”   谁都没听明白宁姜在讲什么,只是当他宣布他回来的时候,就应该非常应景的有欢呼和掌声,大家也就不在计较宁姜这番话是在对谁讲了。   王寅看着宁姜,一边儿笑一边儿鼓掌。   陆鹤飞看着王寅,不安分的挑衅:“他在说你么?”   王寅反问:“为什么这么想?”   陆鹤飞不说话了,他这样子逗的王寅想笑。   宁姜今天一共唱了十来首歌,他的曲目安排的非常讨巧,连起来是一个完整的故事。曲终人散时,他站在台前深深地向大家鞠了一躬,感谢大家今天的到来。   陆鹤飞有点理解为什么演唱会开始前王寅会跟他说那番话。有的人天生就是适合舞台的,只要给他一个特定的场景,一个特定的身份,那么他就是与众不同的,璀璨的让人无法挪开眼睛。陆鹤飞也理解了为何王寅会那样看宁姜,宁姜的才华足够成为与王寅平起平坐的资本。   跟宁姜比起来,自己才是尘埃。   “我跟宁姜说,有机会带你去见见他。”王寅拉着陆鹤飞往后台走,“他的男主角他自己满意才行。”   陆鹤飞咬着牙说:“我没答应。”   王寅说:“我说了算。”   “……”   两人去了忙碌的后台,大家见着王寅都是毕恭毕敬的样子,王寅在宁姜的休息室外敲门,得到许可之后带着陆鹤飞进去了。   宁姜脸上有淡妆,但是没有脂粉气,眨着眼睛看来人,最终把目光放在了陆鹤飞身上。他起身对陆鹤飞说:“你,真好看。”   “那看来就是满意了?”王寅笑道,“他就是小飞。”   宁姜点点头,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喉咙。他唱歌累了,不是很想说话。王寅知道,就不勉强他,自己说自己的。陆鹤飞心想,果然是不一样啊,宁姜可以在王寅面前任性,而他陆鹤飞就不行。   只是陆鹤飞不知道,宁姜那不是任性,他就是很简单的一个人,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不会给跟王寅客套,王寅也默许他这样的行为。   “我一会儿要带小飞去吃宵夜,你去么?”王寅说,“还是安排了别的活动?”   宁姜摇头:“睡觉。”   “好,你也累了。”王寅说,“回头公司再见吧,你去之间要提前先告诉我,要不然我不保准儿在。”   宁姜说:“我找别人,也可以。”   “那不行。”   宁姜要卸妆换衣服了,王寅他们没必要继续待下去就离开了。陆鹤飞在休息室里的愤怒情绪几乎快要濒临顶点。一出来之后见走廊没人,陆鹤飞风凉地说:“来之前我不记得你说过要去吃宵夜。”   王寅说:“小飞,别太过分。”   “过分?”陆鹤飞仗着反应快,一下子就把王寅按在了墙上,欺身上前压着王寅低声说,“到底是谁比较过分?”   “我看你这段时间是闲的有点野了,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吧?”王寅不含糊,拽着陆鹤飞的领子把他拉的更近,说话的呼吸都能喷到对方的脸上,“燥的难受?”   陆鹤飞狠狠瞪着王寅,凶的像是要把王寅咬死一样。   王寅才不会被他的示威所激怒,反而笑了一下,二人之间几乎凝固的气流终于动了动。王寅的手在陆鹤飞的脸上摸了一把,笑道:“你这样啊,也就吓唬吓唬我了。”手指从脸颊滑了下来,顺着手臂停在了末端,王寅转过了身,十指相扣拉着陆鹤飞往外走,边走边说:“走,吃饭去。”   王寅永远这样,每次在陆鹤飞急的不行的时候风轻云淡顺着毛一摸,再拍两下头,就好像什么事儿都没了一样。他的小狼狗被他冷落了将近三个月,发一发脾气,龇一龇牙也是可以理解的,他完全能够当做是情趣。   陆鹤飞被王寅这么一弄完全没了气焰,只能跟在王寅身边儿闷声说:“我吓唬的到你?”   “当然。”王寅说,“小飞可是我的宝贝呀,你说吓不吓的到我?”   陆鹤飞想拿刀砍死这个老不要脸的家伙,但他也确实因为这句话得到了一些心情上的平复。   宁姜在休息室里坐着叫化妆师给他卸妆,他垂着眼一句话不说,任凭化妆师怎么摆弄,都非常听话。   敲门声响起了,宁姜以为是王寅忘了什么事儿又回来了,就应了对方。可是当他从镜子里看到来人时,眼睛不由自主的睁大了一些。   一个男人站在门口,浓郁的黑发中挑了几缕银白色,带着无框的眼镜,样子看起来非常斯文,只是他一边儿嘴角微微扬着,笑得浑不吝。他看到宁姜时,不自觉的往前走了一步,还未说话,宁姜就对化妆师说:“麻烦,出去一下。”   化妆师经过门口时看了那个男人一眼,细看才发现,原来男人没有笑,只是一边儿嘴角上有条细细小小的红色疤痕,以至于猛一打眼看是笑着的。他这样远看斯文,近看倒是无限风流了,邪性地很。   门关上,房间里只剩下了两个人,安静到诡异。   宁姜在镜子里看了一会儿,这才缓缓转过头来,仔细辨认一样地说:“花……花枕流。”   “怎么?”花枕流摇摇晃晃地走过近,“不欢迎我来?你原来可不这样。”   “是么?”宁姜起身面对花枕流,没什么表情,手指放在了自己领口的扣子上,衣服脱的自然而然。   花枕流欺身上前,这次他是真的勾了嘴角:“你做什么?”   “欢迎,你。”宁姜漠然,“我们,不就是,这样的?” 第19章   花枕流低头看着宁姜,他的眉头向下压,即便是笑着的,这样的表情也颇为狠厉,带着一些质问的神情。只可惜宁姜直视他的眼睛里没有任何的情绪,他习惯性的抓着花枕流的手环在自己腰上,然后自己双臂搂着花枕流的脖子。这本是情人间的亲昵动作,但叫宁姜做的十分机械,如同示范一样。   “这样。”宁姜说,“就对了。”   “才不对。”花枕流叫宁姜惹恼了,反拉着宁姜一把将他按在了桌子上,手指钳着他的脖子强迫他看镜子里的自己,贴着宁姜的耳边说,“这样才对。”   宁姜呆愣愣地看了一眼镜子,又别扭地扭头看花枕流,他们的目光在极短的距离内对上,宁姜没说话,而是腾出手来拽着自己的裤腰往下拉。   他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在生病,那期间他不怎么出门,也不运动,整个人的身体机能下降到了一个非常差的状态,以至于现在他都不是很喜欢到外面去,故而很少晒在阳光下,人也越发苍白。他压在黑色衬衣下的皮肤白的发青,与花枕流的摩擦之间磨红了一点,看上去更是骇人。   “你看看自己现在是什么鬼样子。”花枕流嘲道,“我不挑的么?”他松开了宁姜,用手抖了抖自己的衣服,瞬间又是斯斯文文的样子,仿佛刚才的粗暴行为并不是出自他的手。   宁姜觉得氧气都在这一瞬间回归自己的的肺部了。他缓缓地起来,将自己的衣服整理好,也不跟花枕流说话,当他是空气。   花枕流松松垮垮地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问道:“你真挺行的,回来这么久,愣是一句话都不肯跟我讲?”   “讲什么?”宁姜说,“你又不喜欢,听我讲。”   “那倒是。”花枕流自说自话,“我喜欢听你叫,叫的越浪越好。这些年没见,忽然想起来也有点怀念。”他这样直白的调戏宁姜,宁姜也不见红脸瞪眼。花枕流觉得无趣,伸手摸自己的口袋把烟掏了出来,叼在嘴上按了打火机之后就没什么动作了。他没有把烟点燃,而是灭了打火机,把烟扔在了一边儿。   “我要,走了。”好不容易的,宁姜才从嘴里挤出来这么几个字。   “去哪儿?”花枕流说,“要不要我送你?”   宁姜摇头:“不需要。”   花枕流一笑,从口袋里摸出来一个钥匙扣一样的U盘在手指上打圈:“不需要我,是么?”   宁姜不知道花枕流说的是什么,他确实该走了,他不想因为自己的事情拖累工作人员的下班时间,本来也已经很晚了。他没多想,跟花枕流说:“再见,枕流。”而后便离开了。   他唤的那一声名字叫花枕流表情一变,不是那么信誓旦旦的风流笑意,而是阴沉下来,内容复杂。他看着闭紧的大门,将手里的U盘一握,冷冷“哼”了一声。   王寅自己开车来的,陆鹤飞坐在副驾上也不跟王寅说话。时间晚了,王寅本意是去吃点东西垫肚子,找个由头把陆鹤飞弄出来。   开到中途的时候,王寅电话响了,他双手在方向盘上,正好前面有摄像头,他就跟陆鹤飞说:“小飞帮我接一下。”   陆鹤飞把手机按了免提放在一边儿。   电话那头传来乱七八糟的声音,听着应该是在pub或者某些聚会场合,王寅也愣了一下,对面的男人醉醺醺的嚷嚷:“老王,干嘛呢!”   王寅无奈笑道:“路上呢。”   “来我这儿的路上么!”   “我……”   对方打断他:“你快上我这儿来啊!大晚上外边儿晃荡个什么劲儿?啊呸,不是我这儿,是老张!哎我跟你说,老张这儿有个特别漂亮的小姑娘,我们一看就知道是你喜欢的那种。”他不知道王寅身边儿还有人,也不知道这通电话是功放的,自然口无遮拦。   小小的车厢里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陆鹤飞听了这句话下意识的就看王寅,王寅则是无奈的把笑意放大,而对方那句话被他随便就含糊过去了:“噢是吗,哪儿?顺义?”   “对啊!”   王寅想了想,说:“行,我开车过去,也带个人。”   对方立马会意的笑了:“你可快点啊!”   “行,我贴地飞行过去。”   陆鹤飞不咸不淡地问:“去哪儿?”   “顺义。”王寅说,“张熙他们家。噢张熙你知道吧,之前带你见过的。”   陆鹤飞回忆:“知道。”他沉默片刻,又问:“你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王寅说,“带你玩玩嘛。”   陆鹤飞其实很想白王寅一眼,但是他忍住了。听张熙话里的意思,似乎王寅收人就跟集邮一样,陆鹤飞心里很不耻这种行为,说道:“也是,带我见见世面。”   王寅笑而不语。   路上不堵车,王寅开车又快,没多一会儿就到了张熙在郊区的住处。外面能看到里面的影子,看不真切。然而进去之后,声音大的听人说话都费劲。   张熙眼尖,瞧见王寅来了就招呼他:“来啦!”   “你可真有闲心,今儿是什么日子?”王寅笑道,“大晚上的叫我,肯定不是为我攒的局。”   张熙笑呵呵地说:“我这不是知道你今儿晚上有事儿么,掐着时间差不多了再找你,不耽误不耽误。”他说话圆润,转眼看见小飞,热情地说:“小飞也来啦!”   陆鹤飞说:“您还记得我?”   “你这可就生分了。”张熙说,“我怎么会不记得你?”   王寅跟陆鹤飞说:“张大编剧出了名的过目不忘,小飞,你可学着点。”   “哪儿能是我过目不忘。”张熙说,“分明是谁见小飞一次都不会忘记。”   他们之间你一言我一句,说话像是抹了油一样,陆鹤飞知道不必自己张口,就保持着淡淡的笑意跟在王寅身边儿。   这里跟陆鹤飞想的有点不太一样,他本来听电话里那热闹劲儿以为是在什么夜店里,来了一看,大厅里倒是有音乐,不过不大,三三两两的分了几波人,有打台球的有打牌的还有喝酒侃大山的。只不过这个点儿了,大家也都喝到正是兴奋的时候,再加上抽烟的多,房间里云里雾里的,闻着味儿都醉人。   王寅打量了一眼陆鹤飞的表情,低声笑道:“怎么,失望了?”   陆鹤飞问:“我失望什么?”   “你是不是以为一准儿是个乱交嗑药的场面?”王寅说,“别逗了,这可是在北京。”   “你来,不是因为有人要介绍人给你认识么?”陆鹤飞扬着头说,“我也想看看到底是多漂亮。”   说曹操曹操就到。王寅找了个位置坐下之后,陆鹤飞特意没跟他坐在一起。张熙就插空叫了个女孩儿过来,本是要坐在王寅身边儿,但张熙这个人浪荡的很,又喝多了,非叫那女孩儿坐王寅大腿上。   王寅看出来那女孩儿是个雏儿,大概是没怎么见过张熙这样的,便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儿说:“沈青萝。”   “喔?”王寅把手掌摊开摆在沈青萝面前,“是哪两个字?”   沈青萝低着头,手指轻轻在王寅的掌心写下自己的名字,王寅消化了一会儿,念道:“绿竹入幽静,青萝拂衣行。”然后看了沈青萝一眼,笑了,“又静又美。”他评价这四个字,也不知道是说在说李白这首诗,还是在说沈青萝这个人。   不过倒是惹的沈青萝低下了头,烟雾朦胧之中都能看到她泛红的脸。   王寅看的真切,陆鹤飞自然也看的真切。他端看那女孩儿确实是漂亮,不是那种时下流行的大眼睛尖下巴,而是一张略微圆润的鹅蛋脸,下巴十分小巧可爱,一双水杏一样的眼睛,眼神清澈有光。脸上最好的还是皮肤,当真是吹弹可破。沈青萝端坐在那里,身形也婀娜好看,是一个称得上叫人过目不忘的古典美人。   陆鹤飞知道王寅肯定是喜欢的不行,要不然也不会如此故作矜持。   张熙见王寅确实对沈青萝有所中意,便接着说:“老王觉得怎样?给带带?”   “张大编剧要带人,何故来找我?”王寅说,“我又能帮上什么忙呢?”   “哪儿的话?”张熙说,“天底下谁不知道你王寅是个好靠山?”   王寅笑道:“喜欢演戏还是喜欢唱歌?”他这话没问沈青萝,问了沈青萝也不做主,而是对着张熙说的。   张熙说:“你看着来。”   王寅随意地说:“《云笈鉴》怎么样?”   “你可真赏脸。”张熙朝着沈青萝说,“还不赶紧谢谢王董?”   沈青萝刚要说话就被王寅拦住了:“我说话不顶用,我许下了,回头于总不认账怎么办?老张啊,你就是着急,怎么都忘了这回事儿了?回头我带青萝去见见于总,这不就行了?”   张熙看着王寅,饶是他有个好笔头,但是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回王寅这句话。王寅的意思非常明显,你送我人我肯定收下了,至于过夜费嘛……不好意思,我说话真不顶用。   这是一种非常不要脸的行为,可王寅就是做的非常体面。   “至于靠山嘛。”王寅往沙发上一靠,忽然叫了一声儿陆鹤飞,“小飞,你过来。”   陆鹤飞在一旁看戏看的阴沉着一张脸走过去,坐在了王寅另外一边儿。这么一看,左右两边儿 一男一女俱是一副好皮囊,王寅艳福不浅。   “小飞你说,我是个好靠山么?”王寅问陆鹤飞,但明显是给张熙听的。   陆鹤飞撇了王寅一眼:“不好。”   王寅笑着问:“我哪儿不好了?”   陆鹤飞扭过头来,盯着王寅说:“那你觉得我哪儿不好?成日里要变着法儿的挤兑我?”   王寅没想到陆鹤飞会这么说话。不给面子的事情陆鹤飞做过很多次,但这一次如此堂而皇之,不由得叫王寅也颇为吃惊。他本以为凉了几个月之后陆鹤飞会老实听话一些,不料更是变本加厉。   他原来还会装乖,现在怕是懒得装了。   “是么?”王寅摸了摸陆鹤飞的脸,“你可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他不评价更多,而是带着沈青萝去吧台喝酒了。在场都是人精,王寅走了,也就没人再敢理会陆鹤飞。环境依然热闹非凡,只是这些似乎都跟陆鹤飞没有什么关系了。   夜半,大家都喝的醉醺醺的,该走的走了,各自寻欢,剩下的大多也没什么意识了。陆鹤飞看着王寅穿了衣服,沈青萝也穿戴好了。王寅走过来把车钥匙丢给陆鹤飞:“小飞,开车。”   陆鹤飞叫王寅烦的不行,故意问:“回你家么?”   “当然不。”王寅坦率的说。   陆鹤飞真是想看看王寅能怎么着,拿着车钥匙就往外走。他像个司机一样闷头开车,沈青萝这会儿倒是不认生了,依偎在王寅的怀里。陆鹤飞能从后视镜里看到二人,王寅规矩的很,只是搂着沈青萝的肩膀,没有过多的动作。   到了酒店,王寅叫陆鹤飞去开房,陆鹤飞二话没说就帮王寅弄好了。只是他闷着没走,王寅问陆鹤飞:“小飞要一起玩么?”   陆鹤飞还没说话,沈青萝倒是先害怕的握了一下王寅的手。陆鹤飞看着碍眼,说道:“您尽兴。”   “小飞把我车开走吧。”王寅说,“晚上不好打车了。”   陆鹤飞冷笑:“谢谢王先生关心。”他转了一下车钥匙,见王寅带着沈青萝上楼而去,自己去了停车场。   他坐在车里,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了一张房卡,那是刚才他昧下来的,没跟王寅说,自己拿着房卡却也不知道要做什么,只会在车里天人交战,心里怒骂王寅不要脸。可看着房卡上的房间号,他也觉得自己跟王寅久了,也会不要脸了。   陆鹤飞在车里翻了翻,很想找根儿烟。王寅跟他说烟是好东西,可以让人暂时忘记烦恼,他现在有点体会了。一股莫名其妙的躁动从心底直冲脑门,憋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怎么都散不出去。最终,陆鹤飞下了车,大步流星的往酒店里走。   人在门外,良好的隔音会给人留出无限的遐想空间,陆鹤飞攥着门卡觉得烫手,满脑子都是里面的画面。   他们在做什么不言而喻,陆鹤飞见过王寅沾染情欲的样子,他多半是沉默的,可沉默中是不容人抗拒的霸道。陆鹤飞都不敢在王寅面前作妖,何况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儿?怕是一宿就会被王寅迷的死去活来,连自己姓甚名谁都不记得了。   陆鹤飞脸色一沉,房卡在门上一贴,锁一转,门就开了。   里面的灯光很暗,从门口到室内的床上不过几步路,陆鹤飞步子迈的再大也像是走了许久。画面太漫长了,他看着王寅压在衣衫不整酥胸半露的沈青萝身上,一手托着沈青萝的脖子,一手揽着沈青萝的腰,如同正在品尝美味佳肴的凶猛野兽。   可是他被打扰了。   “啊——”沈青萝尖叫,陆鹤飞这才回神,一步上前把沈青萝从床上拽起来丢出了房间。沈青萝傻了一样,用衣服胡乱裹着自己的身体坐在走廊里哭。   门被大力关上的声音也没有压住王寅给的陆鹤飞那一巴掌。   一切发生的太快,从陆鹤飞开门再到悄无声息,不过眨眼之间。   陆鹤飞被王寅扇的头一歪,不过这一次,他的脸上没有什么过多的表情。他正视王寅,二人身高几乎无异,陆鹤飞微微扬起下巴,仿佛是在拿眼角扫过对方。   扫过他沾着女人口红的脖子,扫过他敞开的衬衣,扫过他因为急促呼吸而起伏的裸露胸口。   陆鹤飞靠近王寅,在他脖颈间闻了闻,低声问他:“就这点?” 第20章   “小飞。”王寅说,“最近胆儿肥了啊。”   “你呢?”陆鹤飞鼻腔里全都是王寅身上的香味儿——那是女人的脂粉味道,不是王寅自己的。他不知道王寅抱着沈青萝在这张床上滚了多久可以沾上如此浓重的味道,想到此处,他就几乎出离愤怒,诚心跟王寅作对一样,“你又凭什么可以这样对我?”   “我怎样对你?”王寅笑了一声儿,表情怜悯,似是在同情陆鹤飞的天真无邪,“我怎样对你都全凭我喜欢,没有什么不可以。”   陆鹤飞盯着王寅看了会儿,然后松懈了表情:“我知道你喜欢乖的,听话的,我也想当那样的人博你开心,但是我不行,我做不到。你也说过,人和人是不一样的,有的人喜欢与人共享,有的人则不行。不管你把我当什么,不管你看我是谁,我只想跟你说一句话。”   王寅抬眼,洗耳恭听。   “我的。”陆鹤飞的手指戳在王寅的胸口上点了点,“我很早前就说过了。”   王寅笑不出来,他长这么大还没被什么人威胁过,而这个后生仔竟然真的敢堂而皇之的跟他划分归属权的问题,这叫他觉得陆鹤飞不是天真无邪,而是疯的可笑。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镇压,陆鹤飞就先动了手,他用手肘撞在王寅的腹部将其撞倒在床上。王寅失了先机也没有失了冷静,他能感觉到陆鹤飞身上的嚣张气焰,眼里都冒了火星,这个孩子一急就这样,活像是要杀人。   以前王寅会笑,会轻轻摸着陆鹤飞的头安慰。然而现在对方的獠牙都快咬上自己的脖子了,王寅可没心情跟陆鹤飞玩,他撑着陆鹤飞的肩膀闪避陆鹤飞的攻击,二人就在床上扭打了起来,谁也不让谁,拼的你死我活。   打斗之中王寅察觉到陆鹤飞似乎有一定的格斗技巧,而不是用蛮力在跟他抗衡,这让他很棘手。陆鹤飞撕烂了王寅的衬衣,王寅打裂了陆鹤飞的嘴角,陆鹤飞发了狠,掐着王寅的下巴吻他。   他那哪儿叫吻,鼓着腮帮子咬的王寅舌头都破了。   王寅会对女人温柔,因为她们天生柔软,禁不住他们这样的男人用一丁点力气。可他不会那么对陆鹤飞,陆鹤飞不是女人,也不是乖巧的男孩儿,他是个男人,是个一有机会就想蹬鼻子上脸踩在他王寅头上宣布领土占有的男人。   再这样僵持下去对自己是没什么好处的,王寅清楚的知道。他大陆鹤飞十几岁,二十岁的男人一身劲儿不知道往哪儿使,年龄的差距并非技巧可以弥补。   “唔……”陆鹤飞一张嘴全是血,他被王寅用膝盖顶到了腹部,两人拉开距离的空挡里王寅一脚把陆鹤飞踹下了床,怒喝:“滚!”   陆鹤飞摸了摸嘴上的血迹,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王寅,动都没动。王寅也站了起来,索性把挂在身上的碎成布条的衬衣脱了,把外衣穿在身上。他不想跟陆鹤飞共处一室,没有哪个男人会对着打扰到自己好事并且还跟自己打了一架的雄性生物保持足够的理智,他没当场杀人放火已经非常给陆鹤飞面子了。   “小飞。”王寅说,“我以后不想再看到你了。”   陆鹤飞的黑眸有那么一瞬间的收紧。   王寅走了。   这个晚上发生的事情太多,前一秒王寅还都他说他是宝贝,而后一秒,王寅就不要他了。一切如王寅所讲,所有事情的走向都是凭着王寅自己的喜好的。这一次,陆鹤飞把王寅惹急了,他可以容忍一次两次,但是第三次是不可以的。   而陆鹤飞心里没有一丁点沮丧懊恼的情绪,他暗暗告诉自己,见与不见,这事儿王寅做不了主。   开门时还有女人的哭声,沈青萝没走,显然王寅没心情理她,陆鹤飞出来的时候看着沈青萝哭花的脸,忽然想到王寅也真是冷血,哭的梨花带雨的美人他竟然不闻不问。   “真可怜。”陆鹤飞朝着沈青萝冷冷笑了一声,但这话,不知道是说给谁听的。   王寅特别不痛快,出了酒店之后才想起来车钥匙给了陆鹤飞。那一刹那他自己是真的没脾气了,自嘲无力地干笑了几声,也不叫人来接,打算自己打车回家。路上他自己也纳闷儿,怎么就陆鹤飞这么不踏实呢?   不可否认的是,他不介意陆鹤飞忽然出现,也不在乎今天晚上共度春宵的人是沈青萝还是陆鹤飞,但是陆鹤飞不再像以往那样略带哀怨的看他了。他变得比以往主动,也比以往心急。   甚至有点不计后果。   王寅很恼怒,因为他养在身边儿的人来势汹汹的与他分权。   用那样一张脸。   王寅回家之后洗了个热水澡,镜子里的自己身上有或青或红的痕迹,他看着看着就笑了,觉得自己也蠢的可以,被陆鹤飞带的也耍起了脾气,小孩儿一样的跟他打架。   不过陆鹤飞真的狠,下手也不留情,位置也非常精准刁钻。王寅看着被攻击的位置,不由自主的皱起了眉头。   他不确定于渃涵在给他们的练习生生涯中都安排的了怎样的课程,不过断然不能安排格斗训练。他们是当偶像,不是去参加拳击比赛。   这事儿可真是有意思。   郭擎峰的网络电影已经排好视频网站的上线时间了,宣传也进入了集中曝光的时间。网络电影不比院线电影,有一个比较长时间的在档时间可以给予宣传上的缓冲,院线电影其实就是上线的那么一下子,以及未来三天的数据观测。   这么一下子怎么弄,宣传团队操心的很,围绕着故事主题以及戏里戏外的人物关系挖掘了诸多营销传播点,案子翻来覆去写了三次才定稿。别人怎么看待网络电影他们不知道,他们只知道择栖是真的很看重这次整体的效果和影响力。   这是题外话,郭擎峰最近心情非常好,成片是他过手了一次才最终送审,虽然略有一些人力不可为的瑕疵和遗憾,但是总体来说郭擎峰对于这部作品非常满意。他们这些人,见惯了大投资大制作,偶尔回归自我的去做一些小玩意似乎才能满足一点点所谓的匠心。   周末的时候,郭擎峰邀请王寅来自己家看片。对于这种私人邀约,王寅不好推辞,带了两瓶酒就去了郭擎峰那里。   他家里有一个小放映厅,观影设施一应俱全,中间摆了一张大沙发,前面一个茶几,比电影院里不知道舒服多少倍。   “兹当是看院线电影了。”郭擎峰笑着满上酒递给王寅。王寅摆摆手,说:“电影院里应该喝汽水儿。”   “就这个!”郭擎峰把酒杯往王寅面前一撂,“我上哪儿给你买汽水儿去!”   电影开始了,王寅看见开头差点笑喷:“不是,你是不是强迫症啊,网络电影前面还剪个龙标上去?”   “我乐意,反正跟家看又不影响什么。”郭擎峰说,“仪式感,懂不懂?”   王寅说:“别了吧,赶明儿还是做电影吧,就是贴龙标的过程太复杂了。”   “嘘!别说话!”郭擎峰说,“看片看片。”   其实这个片子郭擎峰翻来覆去看了十几遍,台词都能倒背如流了,可他不嫌腻歪,献宝一样分享给王寅。这与他最开始接触这部片子的态度一点也不一样。   片子从始至终都贯穿着钢琴的旋律,吴克的表演非常准确到位,即便是一部不会上院线的网络电影,他的态度都非常认真。而在吴克的对比之下,陆鹤飞的演技就显得非常稚嫩了,好在他演的就是一个不怎么爱说话的阴郁少年,多少掩盖一些台词问题。   王寅一直依在沙发扶手上,一只手托着下巴,饶有兴趣的看着荧幕上的陆鹤飞,问道:“你没少骂他吧?”   “小飞这人有悟性。”郭擎峰评价,“但是我觉得他的态度有点奇怪。”   “哪里奇怪?”   “他卯足了劲儿的刻苦与努力似乎不是为了向观众证明,而是为了向我们证明。”郭擎峰说,“换句话说,他好像一点也不在乎拍出来的东西好不好,观众买不买账,他能赚多少强,并且为他日后的星途增加多少砝码。他就是非常纯粹的像是憋着一口气一样。所以我觉得奇怪。”   “孩子气嘛。”王寅说,“年轻人,在所难免。”   “这个人不够功利。”郭擎峰转头看王寅,“可是在你王寅身边儿的莺莺燕燕,有几个是不功利的?听说前一阵子张熙还给你身边儿送人来着?”   “你这就扯远了。”显然,王寅对于那件事不是很想提起,“小飞呀……你就当他是藏的太深,想要的远不止眼前这点金钱名利不就得了?”   至于陆鹤飞想要什么,王寅绝口不提。他有所察觉陆鹤飞的种种异端,但是说不清拿不准,只能按下不表。   这不是郭擎峰该关心的事儿,于是乎就闭嘴继续看片子了。   进程到了后半部分,终于迎来了陆鹤飞在房间里弹钢琴的那段戏份。郭擎峰炫耀一样地说:“这是小飞自己弹的,怎么样?”   “他还会弹琴?”王寅看过之前的视频,这话说的有点明知故问,“我可没听过。”   “回头叫他给你弹啊,你看这身段儿,多好!”郭擎峰大笑了两声,一口酒闷下去,看着画面的眼神都变得明亮了许多。王寅换了个姿势,这叫他可以正式前方。这个片段的剪辑完全是郭擎峰的风格,有着极强的节奏感和画面仪式感,通过零碎的镜头去烘托人物的情感。   陆鹤飞发挥的也不差,漠然的眼神始终放在琴键上,眉头微蹙像是怀揣心事。随着最终的几个音节的落下,音乐戛然而止,只有嗡嗡的回声在耳边回荡。镜头拉近,陆鹤飞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一行眼泪顺着无暇的脸颊落了下来,点在白色琴键上。   “叮”一声,像是眼泪也有重量,压响了琴弦。   美人哭起来是不一样的,眼泪晶莹剔透的像是钻石,表情也不会狰狞,平平淡淡的,就一滴眼泪,足够俘获一切。   王寅心中感慨,陆鹤飞要是也能对着他这样该多好,哭个鼻子撒个娇,什么事儿不过去?他一准儿要把陆鹤飞揽在怀里好生劝哄,就算去摘天上的星星也全都依他。   可陆鹤飞不干,自个儿主意正的不行,非要跟他示威,非要与众不同,非要在他王寅心上有个地位。   就跟兽类一定要划分自己的势力范围,一定要占山为王一样。   “真好。”郭擎峰摸着下巴回味,“我最喜欢这段,好看。”   王寅问:“哪里好看?”   “哪儿都好看。”郭擎峰说,“这个画面简直就是艺术。”   “得了,你别自卖自夸了。”王寅说,“又要想我卖弄你的电影美学?”   郭擎峰摇头:“不是,你不觉得小飞特别适合大银幕么?他的脸放大到这种程度都没有任何瑕疵,眼神又好看。你以后别叫他拍电视剧了,叫他拍电影吧。”   “难呀。”王寅叹道。   宣传期提上来,剧组的成全都会跟着配合,他们是按照电影的模式选的,自然线上下线的常规项目都不会少。陆鹤飞以为上次王寅跟自己急了之后会再遭雪藏,没想到王寅除了不露面之外,什么都没少了他的。   这挺怪的。   其实并非王寅不生气,而是他没道理拿着好不容易劝郭擎峰来拍的网络电影当折腾陆鹤飞的代价。就算他任性,他作妖,于渃涵也会当即提着砍刀上他们家砍人去。直到这一次王寅来郭擎峰这里看片,才清晰了自己想法。   说到底还是喜欢陆鹤飞,才试图说服自己一次两次的给他机会。要是不喜欢,或者没那么喜欢,陆鹤飞早就不知道死在什么犄角旮旯了。   这种喜欢不是情感上的喜欢,而是一种视觉上的,一种情绪上的,一种有着身份阶级差距的宠爱。这会让他在事情过后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过去了,再看到陆鹤飞的脸时,还会带着温柔的笑意。   这对王寅而言,仅仅只是一种尚未消灭的兴趣。他的“喜欢”,也比“爱”来的和风细雨的多。   被他爱才麻烦,也很危险,稍有不慎,就会被他杀死。   郭擎峰晚上留王寅在家里吃饭,王寅隐隐头疼,因为在郭擎峰家吃饭多半是要喝到后半夜的,找个什么理由都逃不开。今天是周日,明儿一大早王寅还有会要开,左右衡量取舍,只能无条件的相信自己舍命陪君子之后第二天还有命去开会。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果不其然,郭擎峰喝的大醉,也十分尽兴,王寅自己也快不行了,勉强支撑不要太失态。郭擎峰留他住下,他摇摇头,大半夜的叫司机来接自己回去。到家之后帮衬着自己把胃里的东西掏干净了,又吃了药才睡下。   次日一早,起的非常艰难,司机来接他的时候带了早饭,王寅恶心的一口都吃不下,只能干喝水。   他进会议室之前洗了把脸,让自己看上去体面精神一点。   可是宿醉这个东西,强撑着骗别人骗不过自己,王寅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是年纪大了,不应该那么浪了。   整场会议里王寅都阴着一张脸严肃的不行,只会偶尔应和一声,其余一句话不说。大家都被王寅吓到了,纷纷检讨是不是自己工作不到位。其实王寅就是单纯的强打精神,要不然他一准儿被还未散去的酒精冲的头晕脑胀,甚至还有点发烧的感觉。   好不容易逃离了会议室,王寅回了自己的办公室把秘书都散了就想好好睡个觉。他的办公室是个套间,外面是办公会客的地方,很大,还有专门的吧台以及台球桌等娱乐设施。靠一边儿有一扇门,那里是个小卧室,是王寅平时在公司睡觉的地方。   王寅把衣服脱的精光,皮肤接触到干燥柔软的床铺时连毛孔里都透露着舒爽。他是个普通人,也会在这样偷懒时感到窃喜,并在安逸昏暗的环境中很快入睡。   与此同时,陆鹤飞从车上下来,站在择栖娱乐的大楼下面。他是来找王寅的,这事儿他仔细想过,按兵不动只会失去主动权,像之前一样,平白无故的浪费几个月的时间,而他不想浪费时间,只想把事情变得简单一点。   陆鹤飞进门的时下意识的抬头看了一眼,最高的位置就是王寅办公室的楼层,他想,王寅应该是在的。 第21章   他走进去,前台的小姑娘认得他,还跟他打招呼。陆鹤飞点了下头,压根儿没说自己要来干嘛,一副“我是来办正事儿”的表情就溜了进来。   电梯载着他一直到了高层,王寅办公室那一层特别安静,都没什么人,陆鹤飞有点诧异,顺着走廊往前走,在王寅办公室门前站定。   “咚咚咚”   陆鹤飞敲了敲门,无人应答。他的手放在门把手上转了一下,门没有锁,他顺手把门推开,身影挤了进去,王寅没在里面。   他不在么?陆鹤飞把门关上,在办公室里徘徊一阵,一瞥眼就看到了另一扇门。他手脚很轻,贼一样的把门推开,那扇门的做工也极好,不会发出任何的声音。   这个房间要小上很多,温度也比外面高一些,空气中全是王寅的味道,有他身上惯有的香味儿,也夹杂了一丝丝酒精。陆鹤飞见王寅并没有被自己惊醒,便把门反锁上,悄悄的走过去,拉了一把椅子坐在床边。   王寅睡觉还算规矩,被子拉到锁骨的位置,只露着脖子和脸。他睡的很死,脸颊有点泛红。   陆鹤飞双臂搭在膝盖上,这样能让他降低一些自身的高度,看王寅也略近一点。王寅在他眼里永远是高高在上的,任何场合任何情景都能如鱼得水。他这个人看上去很亲和,没有架子,但是始终带着防备。每当陆鹤飞试图向前靠一步的时候,王寅就会按住他,不叫他向前,然后在自己铸造的高墙里冷漠的看着陆鹤飞在外面龇牙咧嘴。   王寅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如此不设防。他陷入一片昏暗之中无比安详,窗帘透进来的一点光打在他脸部起伏的线条上,映在陆鹤飞的眼睛里,没有任何瑕疵,叫陆鹤飞不由自主的伸手去触碰。   带着不安的羞怯与试探的野心。   王寅动了一下,他偏过一点身体朝向陆鹤飞,但是没有醒来。陆鹤飞这才大起胆子,用手指在王寅的眉心轻轻一戳。王寅没有反应,陆鹤飞却心里一动。   这个人没有一丁点好处,自私又混蛋,生活不检点,品行也有问题,年纪还大。对自己更是不好,召之即来挥之即去,还会肆意的羞辱。王寅打过他两次,两次都打在脸上,他这张脸别人碰不得,王寅自己倒是不怎么介意。   一想到这里,陆鹤飞心里就来气,情绪变得激烈起来,连带着房间内的气流都变得紧张。只是王寅感觉不到,他睡熟了,谁知道他梦里有什么。   陆鹤飞的手指顺着王寅的脸往下滑,一直到脖子。王寅生活比较随便,但是自我管理却很好,再加上确实也有养尊处优的资本,身体状态一直保持在黄金年龄的峰值阶段。陆鹤飞见过王寅裸露的身体,成熟而性感。怪不得女人都爱他,才见一次面都愿意跟他颠鸾倒凤。   他脑中忽然记起王寅压着沈青萝的那一幕,色而不淫,却又有很强的性刺激。他头皮一麻,倏地怨恨起王寅。凭什么王寅满口地喜欢他,却又对他不闻不问?凭什么王寅寻欢作乐要让他去任劳任怨?他陆鹤飞还不如一个初次见面的女人好么?   如果王寅不喜欢跟男人玩乐,何必一开始就给他机会呢?   他不信。   陆鹤飞低下头,鼻尖近的都快要贴近王寅的脸,他会忍不住用手去摸王寅的皮肉,光滑细腻的像是能吸住他一样。他的目光变得黏腻,似乎舔过了王寅的每一寸。   一些念头不断的在陆鹤飞的脑海中旋转:王寅的一举一动,和那些每次几乎都快要到手的瞬间。   睡的再死的人,被饿狼盯着也会醒来,这是人类的求生本能。   王寅勉强把灌了铅的眼皮抬起来,一片雾朦胧之中看到了一个不甚清晰的熟悉轮廓,这叫他有点恍惚,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只是他还来不及清醒说话,自己的一双手就被人按在了头顶绑在了床头,动作快的不给他任何反抗的机会。   “你……”王寅身体里的应急系统这才发挥了作用,然而为时已晚。陆鹤飞长腿一迈骑在了他身上,堵上了他的嘴。   他的吻像是狂风骤雨,势必要把还没有拾起防备的王寅冲的体无完肤。王寅被绑着手腕无法动弹,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   “好热……”陆鹤飞抱着王寅裸露的肉体在他耳边低诉,“你好热。”   “小飞。”王寅被陆鹤飞压的都要喘不过气来了,勉强说,“你放开我。”   “不行。”陆鹤飞重复,“不可以。”   王寅有点后悔自己上来睡觉的时候把人都遣走了,现在这会儿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不过就算有人,他也没厚脸皮到大喊大叫把人都招过来看戏。   脑子里晕的不行,连带他的反应都慢了好多。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王寅只能试图劝阻陆鹤飞的过激行为。   “小飞,听我说话……”   陆鹤飞再一次堵住了王寅的嘴巴。   与男人接吻是跟女人完全不同的体验,女人不会有这么大的力气的来顶撞他,其他男人会畏惧王寅而装作乖巧。他们或者是对于力量的臣服,或者是对于权力的臣服。   陆鹤飞不同,他想让王寅臣服。   他喘着粗气,鼻息扑过王寅的脸颊,那股热流移动到了胸口,紧接着被湿滑所取代。对方的牙齿碾过王寅的乳头,刺痛直击神经,王寅条件反射一样的挺起了胸,背部离开了柔软的床,而后又重重的砸了下去。陆鹤飞趁机掰开了王寅的双腿,卡在中间。   王寅身体的热度感染了陆鹤飞,他面红耳赤,用自己的胯部顶蹭王寅,身体往下滑动,吻过了王寅的每一寸皮肤,最后张嘴把王寅的器官含住。   “唔……”王寅扬起了脖子,一直绷紧的手臂肌肉松懈了一点。他在用力调整呼吸,但是喘气的声音越来越粗重,小腹向下凹陷,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小飞……”他低声念道,“可以了,小飞……”   陆鹤飞的嘴巴含着那根东西往上一吸,原本蛰伏的状态被打破,变得雄壮狰狞。陆鹤飞舔嘴笑了笑,起身压在王寅的耳边,边爱抚着他的下面边说:“他们都爱你这里是不是?你是怎么操他们的?”   “想知道?”王寅笑了一声,“你来试试吧。”   陆鹤飞摇头,眼神贴着王寅的脸扫了一圈,最后在王寅的嘴唇上轻轻一啄:“我才不。”伴着这句话,陆鹤飞的手指滑进了王寅的双腿间,强硬的撑开了他的臀缝,往里面探。   “小飞!”   陆鹤飞就跟没听见一样,他吻王寅不再那么用力,而是含着他的嘴唇,舌头慢慢往里探,手指沾了些体液,跟舌头的动作一样在下面的小穴里开疆拓土。   那里无人造访,紧闭湿润的肉壁第一次见到陌生人从而起了一些抗拒的意思。王寅浑身的肌肉紧绷着,近乎完美的雄性线条展漏无疑。房间里的温度太高了,王寅热的额头的汗水浸到了枕头上,留下些许暧昧的水渍。   陆鹤飞的两根手指都插进了王寅了后穴,各自向外一撑,将狭窄的甬道完全打开。这样粗鲁的行为弄疼了王寅,王寅想抬腿踹陆鹤飞,却将自己暴露的更多。   “别动。”陆鹤飞说,“我不会伤害你。”他将王寅的腿拉开,目光放在方才被他玩弄的小穴上,自顾自地说:“你不会流水。”   “说什么呢?”饶是王寅这样的老不要脸,对于陆鹤飞这样的说辞也显得颇为无力。很快的,他连思考的能力都被剥夺了,只觉得后面一阵湿热,柔软的湿滑的舌头想要舔平外面的褶皱,并且不安分的想要舔软王寅。   无限的快感从王寅的尾椎一直传到大脑皮层,若说他刚刚还想着要拦住陆鹤飞,现在意识都不知道飞去什么地方了。他的身体习惯了享乐,像是有着敏感嗅觉的动物,吃过肉饮过血,一旦嗅到一丝半点的膻腥味儿就急切的想要找到源头。   如果他的手没有被绑着,肯定是要压着陆鹤飞的头,让陆鹤飞伺候到他尽兴才好。   王寅后面被舔的松软了下来,身体也松软了下来,唯有前面硬如钢铁。他的体温灼热,意识朦胧,正是大脑空白地回味快乐的空档,陆鹤飞细细的吻他的大腿根部,然后张嘴咬了一口,在皮肤最为细腻的地方留下了一个不可言说的牙印。   “小飞,别咬。”王寅有气无力的说陆鹤飞。他可能是真的发烧了,说话都带着鼻音,一丁点的疼痛在身上都会被无限放大。可这样的热烈对陆鹤飞而言,却是爱不释手。他直起身体,居高临下的看着王寅,看他深陷欲望,但又未曾失态的脸。   他怎么可以在未着片褛如此狼狈之下,仍旧能不落下风的看着自己呢?陆鹤飞收敛了自己诧异而愤怒的表情,他压低了眉头,对着王寅笑了笑,径自脱了衣服,两俱赤裸的肉体交叠在一起,陆鹤飞用手撸了撸自己的分身,紧紧贴在王寅的臀缝之中滑动。   王寅被陆鹤飞弄的腹部有种酸胀的感觉,所有热烈的血液都在往下走,逐渐的控制了他的大脑,叫他不由自主的迎合陆鹤飞。他本就无拘无束,对这档子事根本不在意怎么发生为什么发生,唯有的一点矜持在于对方是陆鹤飞,而且陆鹤飞下了先手。   他能感觉到陆鹤飞那根东西顶在自己的屁股上,如濒临决堤的洪水,鬼知道什么时候会冲破堤坝涂炭生灵。他想跟兵临城下的陆鹤飞谈谈条件,至少要先放了他手,给他留一些脸面。   “小飞。”王寅哑着嗓子说,“你可想好了。”   “王寅。”陆鹤飞抓着王寅的头发往后拉,强迫王寅直视自己。这是他第一次叫王寅的名字,叫的那么坦坦荡荡,而两人之间的距离也不过分毫,“别闹脾气。”   王寅傻了,脑子里像是烟霞烈火一般,巨大的轰鸣和光亮让他无法从幻境中逃离。   王寅,别闹脾气。   他的语调,他的神态,他眉眼间的停顿,他言谈间的缓急,以及他的五官、轮廓……都太像了。连这么个简单句子都一模一样,横竖撇捺哪一笔都没少,叫他的名字,叫他安分。   美梦尚未醒来,身体就被钝物贯穿。陆鹤飞盯着王寅,看着王寅细微的表情变化。疼痛感使他张大了眼睛,但是他无法发出声音,也无法向任何人求救。陆鹤飞不死心,折磨王寅一样的将自己的分身慢慢往里挤入。   谋杀一个人,残忍莫过于将刀子一点一点的没入对方的心脏,让他看自己悲惨的死去。而对于王寅,陆鹤飞就是想拉长这种侵占的感觉,叫王寅知道,他不能耀武扬威,不能高高在上了,现在是自己在操他,以一种最为本能的雄性方式。   王寅里面又热又紧,夹的陆鹤飞连连喘气。他心里莫名爽快,而这种兴奋的感觉不单单是性带来的愉悦,更多的掺杂了身份、地位以及年龄差距带来的心理高潮。王寅拒他于千里之外,他就一定要想方设法的更进一步。   陆鹤飞缓缓摆动腰身,每一次都极为有力的插进去,顶的王寅不住的抬头。王寅心想罢了罢了,就这样吧,他不该气急败坏的大骂陆鹤飞,太有失身份了。他被陆鹤飞上一次也并不意味着什么,不就是床上那点事儿,尽兴就好,分什么上下左右东西南北的。何况他双眼迷离之间的陆鹤飞与一些影像重合,那叫王寅内心中产生了奇异的感觉,充满刺激与不舍。   但是那个影像的主人不会在自己身边了,所以有陆鹤飞也好。   “小飞?”王寅试探的叫了一声对方的名字,“不要太……用力……啊!”他拦不住陆鹤飞,二十出头的男孩子在性事上哪儿知道轻重。他满脑子都想尽办法要往诱惑他的深渊里钻,随着本能摆动自己的强壮有力的腰身,他有的是力气,王寅叫他不要太用力,就像是叫一个饿了许久的人不要吃太多一样。   根本都是无用的话。   “你里面……好舒服。”陆鹤飞搂着王寅的脖子问他,只言片语从紧贴的唇缝中流出,“要化了。”   王寅于性事上不是很爱讲话,更何况如今位置颠倒,他怕自己一张嘴便是淫词荡语,平白撩骚压在自己身上发情的人。   热潮挤压的王寅眼角泛红,眼神湿漉漉的,连带着看着陆鹤飞的神态都软了下来。陆鹤飞忽然停下了动作,一手轻抚王寅的脸,轻若羽毛吹过。然后他猛的将手掌盖在了王寅的眼睛上,叫王寅陷入了一片黑暗。   “怎么了?”王寅低笑了两声,“你操我,还不叫我看你?”   “谁在操你?”   “……”   陆鹤飞用力顶了一下,那动作带着王寅捆在床头的双手都戳到了墙壁,叫王寅不由的失声惊呼。陆鹤飞的手掌抬了起来,盯着王寅的眼睛,说:“看着我,说,是谁在操你?”   “是你啊……”这话王寅说了跟没说一样。   陆鹤飞脸色一沉,话也不说了,他将头埋在王寅的颈窝里,那里有一条跳动的脉搏,叫他恨不得张口咬断。但是他没有送上自己锋利的牙齿,而是给予了柔软的嘴唇,在最明显的位置张口吮吸,玩弄出一个又一个通红的印子来。双手也不安分的在王寅身上游走,抠弄着王寅的乳首。   “对,是我。”陆鹤飞回了一句,“干死你,老东西。”   他抬起王寅的一条大腿,让自己更好进入。猛烈的撞击拍打出声响,狭窄的甬道也因为强有力的开脱而变得愈发湿滑,在入口处黏腻的挽留每次抽离的肉根。陆鹤飞浑身绷着劲儿,特别是胸腹,每一根清晰的线条都勒出了肌肉的轮廓。   那样年轻,生机勃勃,充满野性。   王寅看着眼花缭乱,目光浑浊。陆鹤飞不是埋头蛮干,他能够感知到王寅在自己身下的种种情态,他想看王寅失去理智,想看王寅雌伏于他。于是乎他变着法儿的刺激深埋在王寅体内的敏感壁垒,试图逐渐瓦解王寅。   其实王寅远没有陆鹤飞想的那么复杂,他被绑着手,长时间只能保持一个动作叫他的身体有了一些麻痹的感觉,这还不够,陆鹤飞在他身上开疆拓土,这两种滋味融合在一起岂是销魂二字可解?   情热把他整个人变的汗啧啧的,身上湿滑无比,身下白色的床单也印出了滚烫的水渍。   “嗯啊……小飞……”他终于肯叫陆鹤飞的名字了,他想他应该退一步,否则他可能会被陆鹤飞玩死。陆鹤飞充耳不闻,将王寅的双腿分的更开,频频撞击。里面肥厚的肠肉那么欢迎他,逼他缴械投降。   他才不,停下了动作,翻了身将王寅往旁边一推,自己侧躺在王寅的背后。因为手被捆着,这样的姿势叫王寅非常难受,像是整个人悬空一样。陆鹤飞从后面抱住了王寅,将王寅的一条腿拉开,好叫他的分身顺顺利利的回到王寅的身体里。   这一下王寅什么都看不到了,眼前只有晃晃荡荡的,透着亮的窗户。   陆鹤飞躬着背在王寅体内抽插,他腾出手抚慰王寅硬挺的器官。前后夹击之下,王寅终于忍不住的低吟出声来。他本来就身体抱恙,声音都是闷的,却有着别样的沙哑性感。   “啊哈——”王寅咬住了下唇,低下头便是陆鹤飞在自己跨间的手,给他无限快乐的手。只是陆鹤飞心眼儿真的不好,他不叫王寅尽兴,始终让王寅的情欲保持在濒临高潮的状态,不叫他射。王寅也动不了,只能任由陆鹤飞胡作非为。   后穴传来令人窒息的快感,陆鹤飞的胡乱的揉搓他的胸部,嘴巴贴着他的后脖颈呼出热气,热的能灼伤他的皮肤。意乱情迷之中的王寅产生了一些不好的念头,他眼前的光亮晃动的越来越快,自己身体里夹着的那根巨物也摩擦的越来越激烈。陆鹤飞轻咬着他的脖子念道:“王……王寅,你真好……”   王寅也分不清他在说什么,那个不好的念头逐渐清晰,叫他忍不住摇头说:“不行,小飞……射在外面。”   “不。”陆鹤飞拒绝,“你是……我的……”   射精的瞬间陆鹤飞收紧了手臂,王寅被他勒的差点没喘过气来,而后是阵阵痉挛。这个过程持续了一段时间,直到陆鹤飞把最后一滴精液送进王寅体内才作罢。他用脸轻轻蹭着王寅,分身不肯从王寅身体里离开,伸出舌头舔弄王寅用以回味方才的性事。   后面被灌满精液的感觉并不好,不过事情已经是这个事情了,王寅再跳起来怒骂陆鹤飞就显得非常没有必要。“小飞,把我放开……”王寅艰难地说,“乖……”陆鹤飞动弹了,但是他并没着急解放王寅的双手,而是让王寅平躺在床上,分开他的大腿。刚刚被他射进去的东西忍不住的往外流,留在了床单上汇集成了一滩。   这样子有点难堪,王寅皱了皱眉,不由得闭上了眼睛。可他这副样子意外的满足了陆鹤飞的征服欲和占有欲——王寅身上有他的吻痕,流淌的是他的体液,满身都是他的味道。   他解开了王寅的束缚,可惜被绑的时间太长了,王寅的手像是没知觉一样垂在床上。陆鹤飞又低下头,在王寅耳边说:“想射在我脸上么?”他不等王寅回答,重新将王寅还未释放的分身含进嘴里舔弄,王寅嘴里发出了支支吾吾的呻吟,情绪似乎来的更加激烈。   不一会儿陆鹤飞就察觉到王寅似乎要射了,他松了嘴巴,改用手顺着柱体撸动,舌头尖偶尔舔过顶端的小孔,王寅身体震了一下,白色的液体撒在陆鹤飞潮红的脸颊之上,淫靡极了。   陆鹤飞用手指蘸了一些端看,再将手指含在嘴里,低头亲吻王寅与他分吃,趁着王寅失神之际,将自己再一次硬起来的分身埋进了王寅的身体。   “唔……小飞……”王寅拒绝,“别、别闹了……”   “没闹,我只是……做些分内事。”陆鹤飞掐着王寅的下巴,“王先生在我身上花了这么多钱……不睡回去,值么?”   王寅真是拿陆鹤飞没脾气,现在这情况谁睡谁?他头晕的没心气儿跟陆鹤飞计较,要不然真是得好好损一损陆鹤飞。   陆鹤飞看他偏过了头,就知道王寅这是不打算反抗了,心里有高兴,欢天喜地的搂着王寅一个劲儿的亲。他似乎很喜欢亲吻,下身猛烈的操王寅的时候,也不忘上面与王寅接吻。他用舌头与王寅纠缠,下面是什么动作,上面就是什么动作,刚刚平复下去的快感很快就被召唤了出来。陆鹤飞现在就是一捧枯草,稍微飞个火星,就能烧的一把灰都剩不下。   方才他急于把王寅弄到手,吃过一次,就不那么着急了,这一次想要细细品尝,歪心思小动作特别多。这让王寅有些不满,操就操了,何必玩这些小孩子把戏呢?但是他身体里像是有一个开关叫陆鹤飞把持着,稍微被弄一弄就舒服极了。只得双手无力的环在陆鹤飞的脖子上,与他一起享乐。   陆鹤飞奋力的挺动,抽离时像是要完全拔出,插入时又严丝合缝的不留一丝余地,紧紧的挤压着,恨不能把两颗睾丸也塞进去。王寅被他玩的无力招架,只得说道:“小飞,你要操死我么……”   “对。”陆鹤飞说,“操的你以后只能躺在我身下,再也……再也不能跟别人……”   王寅苦笑:“那么恨我?”   “恨你。”陆鹤飞侧过头含住了王寅的耳垂,“也喜欢你。”   王寅闭上了眼睛,嘴角的笑意放大了一些。陆鹤飞说恨他,他是信的。至于后面那句话,断然没什么可信的理由。人嘛,情欲催动之下就喜欢说一些杂七杂八的事情,男人尤甚。就算陆鹤飞清醒的时候腻腻歪歪的说过那么多次喜欢他,他也是一笑而过。   因为他知道,无非就是喜欢他的金钱,权利,地位,而不是王寅这个名字。   “小飞,我教你个道理。”王寅的手按在陆鹤飞的脖子上拉进他与自己的距离,眯起眼睛双目迷离的看着陆鹤飞,从他漆黑的眼眸里看见自己淫靡的样子。他在陆鹤飞的额头上亲了一下,说:“休与我说……虚伪的爱。”   陆鹤飞一时半会儿没懂,王寅用腿夹了一下陆鹤飞的腰,这下陆鹤飞哪儿还有心思想王寅的话,按着王寅的肩膀猛的操干。   他把王寅翻过去,提起了王寅的腰部,叫王寅跪在床上。王寅胳膊的血液还没回笼,只能无力的用头和肩膀紧贴在床上支撑自己的身体,而臀部翘的老高。这样的姿势便于陆鹤飞插入,居高临下的俯视王寅,好不快活。   柔软的臀肉被陆鹤飞的手指掐出了印子,他用力掰开王寅的臀缝,看着自己的器官在那个诱人的地方进进出出,一次又一次的占有王寅。那个地方被他玩的成不样子,紧紧地吸着他,溢出的体液顺着缝隙往外流,流的王寅满褪都是,泛着亮光。陆鹤飞想把自己的手指也插进去,他想玩坏王寅,最好连在别人面前脱掉衣服的勇气都没有,不能给别人看他淫荡的身体,因为那上面打着陆鹤飞的记号。   陆鹤飞满心摇曳,王寅何尝不是?他不太能想象自己被陆鹤飞压在床上干这件事的画面,一想到就油然而生一种近乎于羞耻的感觉。他被陆鹤飞操开了,身体里的软肉开始记得陆鹤飞的形状了,哪怕他不看,都知道陆鹤飞在以怎样的姿势和角度折腾自己。他也承认这个体验不是特别差,甚至叫他有些流连忘返。   “小飞,唔……小飞!”王寅勉强把手摸到身后,还什么都没摸到就落入了陆鹤飞的手中。陆鹤飞与他十指相扣,身体慢慢的压下来,将王寅完全压在床上,自己的胸口与他的后背紧紧想贴。   “我在呢。”陆鹤飞搂着王寅,“要死在你身上了。”   王寅低沉的干笑两声,不过很快他就笑不出了。陆鹤飞的动作越来越快,连呼吸的时间都不给他,强制的要挟王寅与他一同在欲海中沉浮,身体簌簌颤抖,精神爽到癫狂。   “我、我才要死……”王寅勉强挤出来几个字,一个巨浪翻过,他的意识即将离开他的肉身。而等待他的,是被陆鹤飞无限制的填满。   二人在床上做了许久,到最后俱是筋疲力尽,像是从水里捞起来了差点溺亡的人,喘着气,怎么都没办法缓过神来。   陆鹤飞一只手臂搭在王寅的胸口上,脸贴着王寅的脸若有若无的蹭着。王寅被他折腾的发热症状愈发严重,手指都抬不起来,压根儿不想理会陆鹤飞的温存。   他需要来一根儿烟冷静冷静,用着仅有的意志强撑着身体坐起来,从床头柜里摸到了烟。他点烟的时候手都在抖,陆鹤飞看见了,夺过了他的烟,咬在自己的唇缝间点着,又递给了王寅。   王寅竖着两根手指把烟夹着,深深吸一口,才觉得力气回到了身体之中。   “不要这么坐着。”陆鹤飞把被子拉了拉,“会着凉。”   “现在想起来了?”王寅背靠床头吞云吐雾,“早干嘛去了?”他一张嘴说话声音就跟被刀片划破一样难听,陆鹤飞摸了摸他的身上,说:“你身上好热。”   “普通的感冒发烧而已。”王寅说,“没多大点事儿。”   陆鹤飞把王寅的烟头抽出来掐灭了:“生病就不要抽烟。”   王寅咬着牙深吸了一口气,他告诫自己不要在这种时候发脾气,得不偿失。他需要做的是先离开这里,然后洗个澡吃点药,再睡一觉调整调整身体状态,而不是跟陆鹤飞理论。   他摸到了自己的手机,给司机打电话:“喂,小李,你大约半个小时之后在楼下的车库等我,把我送回家。哦对了,顺便给我买点退烧药消炎药。”司机跟他确定了一些事情,他就漫不经心的嗯嗯啊啊的回答。挂了之后他要起身穿衣服,脚一沾地就虚浮的不行,差点跪在地上。   生病,一定是因为生病。   “你要去哪儿?”陆鹤飞从床上下来扶他,“你这样能去哪儿?”   “那我就吃喝拉撒全在办公室里了?”王寅甩开了陆鹤飞的手,扶着衣柜从里面淘换衣服。他有点庆幸睡觉前把衣服脱干净了,要不然肯定得被这个狗崽子全都扯烂。   “那你得告诉我你去哪儿。”陆鹤飞特别有理有据,“我有权利知道。”   王寅被陆鹤飞气的都想笑,说道:“新时代的女性都不吃你这套了,你还跟我玩?回头给你个三从四德古装戏去拍一拍好不好?”   陆鹤飞说:“我不是那个意思。”   “得了。”王寅觉得自己快不行了,一抬头都能头晕的天花乱坠,看陆鹤飞人都重影儿,“我叫司机接我回家睡觉,你叫我清净……”他就往前迈了一步,直接白眼一翻,哐当往前一倒,昏的不省人事。 第22章   傍晚的时候王寅才醒过来,睁眼时见是自家卧室的天花板,愣了一会儿神才尝试性的活动身体。   “你不要动。”陆鹤飞把王寅按在了床上,“发烧呢。”   “啧。”王寅手背搭在脸上长叹一口气,身上哪儿哪儿都疼,话都不想说一句。他一条胳膊冷的不行,打眼一看,还插着输液的针头。王寅脑内努力调整了一下思路,问:“我睡了多久?”   “也就两个小时。”   王寅看了陆鹤飞一眼:“你怎么没走?”   “我留下来照顾你。”陆鹤飞说,“医生说你身边儿不能没人。”   王寅抬头看了一眼输液瓶里的液体,然后撑着身体坐起来,从床头柜上拿了烟盒,轻轻敲了敲抖了根烟出来叼在嘴里,拿打火机点着了。   “别抽烟了……”   “滚。”王寅打断了陆鹤飞的话,皱着眉头吸了一口气才算舒坦了一点,“我手机呢?”   陆鹤飞把王寅的手机递给了他,王寅没骨头一样的靠着床头,也不在意烟灰掉在床上,眯着眼睛看手机里的各种消息。大部分是工作上的,他都一一给了回复,剩下的还有一些私人方面的撩闲,他都没理会。有两个信息,王寅看的时间有点久。   一个是湛林建业那边儿一个收购案,收的是南方的一个高级木材加工生产线,本来事情没多大,王寅都懒得出面,但是中间横插出来一个香港来的周澜要跟他抢,王寅这就很不服了。颇是下了一番苦心,政府和民间两头没少活动打点,暗地里敲定了主意。只不过这事儿他做的私密,明面上他还是湛林的甩手掌柜不闻不问,叫周澜觉得他志不在此。   结果就是周澜被王寅摆了一手。王寅这个人是不够低调的,他成了事儿,偏要去周澜面前显摆,说周澜这个港仔在内地玩不转,不懂那些灰色交易也不懂得所谓的政治生态,想进内地还是再掂量掂量吧。周澜则是被王寅气的够呛,对王寅避而不谈。   二人总是不动声色之间争个你死我活,见面时一方用粤语说王生好手段,另一方学舌一样地说周生这样讲就生分了。两人一点都不记挂同门师兄弟这点塑料情谊。   今日王寅收到的消息是湛林那边给自己的一些后续落地方面的工作汇报,叫他确认。   还有一个是来自于医院的。   看护问他,王先生,这周来看王辰么。   王寅一只手在键盘上按了一阵,而后又全都删掉,简简单单回了一个“嗯”字。   待事情都处理完毕之后,王寅看了一眼输液瓶了,基本见底,他就随意把手背上的针头拔了。他拔下来的劲儿大,划破了血管,不过他不在意,用手按了按就要下床。   “你去干嘛?”陆鹤飞问。   “去厕所。”王寅说,“你连这也要管?不是,我怎么原来不见你这么事儿多?”   “我就是问问。”陆鹤飞一滞,“你一个人行不行?”   王寅说:“我行不行你自己不知道?”他甩了陆鹤飞一眼就去了卫生间。   今天一整天他都觉得自己不太对劲,好像一堆事儿就是商量好了一样的都要今天来找他。特别是陆鹤飞,王寅仔细想了想,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外面天黑了,陆鹤飞似乎没有走的打算,要放在平时王寅轰都能把人轰走,可是他现在实在是没那个心气儿了,由着陆鹤飞跟屁虫一样的跟着他满屋子晃荡。   家里的门铃响了,王寅见陆鹤飞去开门,回来时手里拎着个袋子。陆鹤飞说:“我叫了外卖,吃点东西吧。”   “你倒是不拿自己当外人。”王寅躺在客厅的沙发上不想起来,“拿这儿来吧。”   陆鹤飞叫的粥,用白瓷碗盛了出来还冒着滚烫的热气。他细细的吹着气,稍微温了一点,再用勺子舀了一点往王寅面前送。   有人伺候,王寅就自然而然的张嘴。他生病,嘴里没味道,咂摸了一口之后说:“以后不要叫白粥。”   “不是白粥。”陆鹤飞说,“里面有海鲜。”   “……太烫。”   “我吹了。”陆鹤飞往前凑,“不烫。”   王寅刚要说话手机就响了,是于渃涵打来的。他清了清嗓子,接通电话之后立刻变成了一副平易近人的口气:“渃渃啊,怎么了?”   电话那头立刻传来一通劈头盖脸的怒骂,王寅眉头一皱,把手机放在了一边儿,等于渃涵骂完了,他才赔着笑脸说:“啊,你看我这记性,我是真忘了。宁姜跟你在一起是不是?那你俩好好吃饭吧,正好孤男寡女什么的我就不打扰了。好啦好啦,赶明儿给你买个Birkin好不好?小小心意请于总笑纳。”   于渃涵冷笑着说:“黑色,25,银扣”   王寅说:“你这么大个儿拎一个25的你不觉得难受啊?”   “你这个人怎么话这么多?”于渃涵顿了顿,反应过来了,说,“不是,你怎么对这种包的尺寸细节这么了如指掌啊,送过多少人?哎呀王寅这事儿我可得跟你絮叨絮叨了。”   “别别别,我对灯发誓,我没买过。”   “哎呀!”于渃涵声音又高了一层,“堂堂择栖娱乐的董事长包养小女孩儿连个包都舍不得送!哎……人间真实啊!”   王寅仰着头,感觉自己有点垂死病中。   陆鹤飞听着那个动静就知道是于渃涵,黑着一张脸把勺子往王寅面前一送:“凉了,快吃。”   “啊?”王寅反映了一声儿。   “哎呦喂——”于渃涵八卦地说,“王董家里还有人呐?少见呀!天上下红雨了?”   “不是不是。”王寅解释,“这个情况比较特殊,哎呀呀呀不行,头晕,我感冒发烧怕是不太行了于总咱们来世有缘再见吧。”说完他就把手机一挂扔在了一边儿。   于渃涵“切”了一声,对一旁的宁姜说:“老王死了。”   宁姜一歪头,没听懂她的话。   于渃涵又换上了一副悲切的表情对宁姜说:“王寅病了在家躺着呢,要不咱们吃完饭了去看望看望他?”   “好。”宁姜点了点头。   本来他们仨今天是要吃饭的功夫聊一下宁姜专辑的事情,结果王寅撂挑子了,宁姜跟于渃涵就没什么话说了。而于渃涵对于宁姜的事儿也是一知半解,只能跟宁姜开开玩笑,说一说后续的安排,别的也就没什么了。   两人吃的快,吃完后于渃涵就带着宁姜去了王寅家。到了门口的时候,于渃涵叫宁姜去叫门。   “老王看见你来肯定特别高兴。”于渃涵借口说,“说不定病就好了。”   宁姜听了于渃涵的话,站在门口按铃。   门开之后,门里门外的俩人都愣了一下。   “是你?”陆鹤飞一脸冷漠地说。   “我来,看看。”宁姜转头就要找于渃涵。这俩人一起出现,陆鹤飞就知道事儿不对,可是这不是他们家,他没道理把人拦着不让进。   王寅见于他俩来了也挺惊讶的,僵硬着身体起来接客。于渃涵扫了他一眼,又看了看陆鹤飞,笑道:“王董这是怎么了?生个病,走路都不利索了?”她只是单纯的揶揄,想不到王寅叫陆鹤飞上了这茬事儿。   只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陆鹤飞不在乎,王寅脸皮厚,俩人表情都没变过一下。王寅把于渃涵和宁姜迎了进了客厅,对陆鹤飞说:“小飞,去倒水去。”   陆鹤飞听话的离开了,于渃涵笑道:“说说吧,怎么回事儿呀?”   “就是单纯的生病。”王寅说,“你也知道这个就是病来如山倒啊……”   于渃涵说:“可是你不叫你那些莺莺燕燕来你家的。”   王寅说:“总有意料之外。嗨呀,这不重要,你俩跑我家来干嘛?不会是娱乐公司CEO携手旗下歌手一起转行当小报记者了吧?”   “来探病呀。”于渃涵说,“你看,你总是把我们当坏人想。”   “我可不敢。”王寅对一旁沉默寡言的宁姜说,“你倒也听于总的话。”   宁姜说:“就是来看看,你。”   陆鹤飞把水端上来之后就一屁股坐在了王寅身边儿,俩人挨的很近,俨然一副同王寅一样的主人姿态。王寅为了跟于渃涵说话所以身体前倾了一点,陆鹤飞往后靠着,手臂搭在王寅身后,意思不言而喻。   于渃涵精明,宁姜虽然不喜欢说话,但是脑子不傻,也明白是什么意思了。   “我跟小宁说的太泛泛。”于渃涵把话题一转,“正好来了就接着说吧。”   王寅回想了一下:“你们聊的怎么样了?”   于渃涵说:“小宁这边自己盯音乐制作,剩下的就是咱们的宣传和发行了。品质这块我没有什么可说的,哦对了,MV,我想起来了,你不是要小飞来么,还差个女主角。”   这事儿其实压根不用于渃涵操心,但是王寅发话了,于渃涵自然得揽过来掂量拿捏着。她不想动脑子,这些找人的事儿就一股脑变个法子丢给王寅。王寅想了想,说:“宁姜,你有喜欢的么?”   宁姜摇头,他比较注重音乐作品本身,对于这些可有可无锦上添花的东西不是很在意。   “张熙身边儿有个小女孩儿,叫沈青萝。”王寅说,“让她来吧,我觉得跟咱们小飞站在一起一定特别赏心悦目。”   一旁的陆鹤飞听了这话脸色都变了。王寅一定是故意的!   “你们定。”宁姜没意见。他的手机响了一声儿,是他设置专门接收邮件的提醒,他以为会是什么工作邮件,拿出来一看,是个陌生人来信。   宁姜打开了邮件,正文没有任何内容,倒是有两个附件。他仔细一看名字,竟然是自己新专辑两首主打歌的demo。   尚未发表的作品是商业机密,除了他和参与制作的工作人员之外没有人会有。工作人员不会做这种砸饭碗的事情,而这种东西也根本不可能流出去,那么是谁发这种匿名邮件给他呢?   有谁,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把他电脑里的东西偷出来呢?   一个名字悄然在宁姜的心里浮起。   “宁姜,你怎么了?”王寅看宁姜表情不太对,“如果你对我的安排不满意的话可以提。”   “没有。”宁姜扯了扯嘴角,“挺好的。”他又低头看手机,把那封邮件丢进了垃圾箱。 第23章   这一系列动作被王寅收进眼里,他知道宁姜肯定是有事,只是这么问也问不出来什么。带和于渃涵该聊的事情都聊过之后,王寅也不留他们多坐了,寻思着回头有机会单独问一问宁姜。   他把两人送走,刚一关门回头就叫背后袭来的陆鹤飞按在了门上贴了过来。   “干吗?”王寅挑眉。   “不干嘛。”陆鹤飞在王寅耳边腻歪,斜着眼睛看王寅,“他们怎么来了?”   王寅就叫陆鹤飞这样挟持他,也不动也不挣,轻飘飘地说:“都是我的朋友,想来不就来了?”   “那我呢?”陆鹤飞问,“我以后可以想来就来么?”   “你?”王寅笑了,“哪儿去?”   陆鹤飞盯着王寅的双眼,撑在王寅脸侧的手滑下来贴着他的后背曲线移到了臀部,另一只手也环着他的腰搂过去,两个手掌笼着王寅的臀瓣一托,低声说:“这里。”   王寅嗤笑:“想什么呢。”他推开陆鹤飞往走上走去,“你爱上哪儿上哪儿去吧,我洗澡睡觉了。”   “你明天要去公司么?”陆鹤飞跟在他身后问。   “要不然我去哪儿?”王寅说,“我看着特别闲?”   陆鹤飞说:“我来公司两年,只有年会上见过你一次,于总也说你不爱干活儿。你现在都生病了,没必要这个时候这么拼吧?”   “你懂什么。”王寅一边儿跟陆鹤飞说话一边儿在柜子里找换洗的衣物,又去浴缸里放水,哗哗的流水声遮盖了他的语言,“在你们眼里我是不是成天就要流连花丛或者在家躺着睡觉?还是说你觉得我的忙碌是憋在办公室里写PPT?”   “不是。”陆鹤飞说,“我只是想跟你说,你还在生病。”   “好啦问题多的陆先生,麻烦你出去吧,不想晚上走也没关系隔壁随便找个空房间睡觉。”王寅跟他指了指,门还没带上陆鹤飞就强硬的挤了进来,王寅看陆鹤飞就像是一个不安分的孩子,耸肩说:“怎么,一起洗?”   “好啊。”陆鹤飞也不含糊,马上就脱衣服。   王寅无奈的揉了揉眉心,懒得跟陆鹤飞计较,他也不觉得陆鹤飞会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来。   荒唐一下午之后王寅不知道陆鹤飞有没有给自己善后,此刻他只想把自己融进热水里泡一泡,舒缓一下乱成浆糊的疲惫神经。   他家的浴缸很大,容纳两个男人也不觉得紧促。王寅展开双臂搭在浴缸边缘,仰着头闭目养神,陆鹤飞本来坐在他对面,而后慢慢的滑到了王寅身边,王寅听见有水声,紧接着自己的太阳穴上接触到了温热的皮肤。   王寅睁开了眼,陆鹤飞的脸靠的极近的在为他按摩,水蒸气让陆鹤飞脸上的明朗的线条变的柔和了许多,人也没那么冰冷了。   “小飞。”王寅懒洋洋地说,“让我抱抱你。”   陆鹤飞的头靠在王寅的肩膀上,用手搂着王寅,王寅也搂着陆鹤飞的肩膀。他闭着眼睛待了一会儿,眼皮动了动,又睁开,歪着头看陆鹤飞。陆鹤飞并非接收到王寅的目光讯号才看他,而是一直停留未走,眼神湿漉漉的。   “跟着我好么?”王寅忽然开口问道。   陆鹤飞想了想,说:“怎样才算好?”   “功成名就,飞黄腾达。”王寅说,“名利场,顶天儿也就这样了。”   陆鹤飞说:“挺好的。”   “挺好的?”王寅说,“可是我感觉你似乎对这些一点也不感兴趣,跟我在一起,你图什么?”   “我……”陆鹤飞在王寅的脸上亲了一口,甜兮兮地说,“我喜欢你呀。”   王寅抹了一把脸,笑道:“咱俩这样也称得上虚情假意了吧。你对我满口的喜欢,我对你也是满口宠爱,然后呢?这戏接着要怎么演?我可没学过表演,你说说看,正好也让我看看老郭怎么教你……唔!”   陆鹤飞捧着王寅的脸吻了上去,他吻的细腻,柔软的嘴唇满是青春的味道,喉咙里发出唔唔的吞咽声。陆鹤飞的舌头叩开了王寅的牙齿——王寅故意放他进去与他温存,二人起初还只是浅尝辄止,但陆鹤飞想把这个吻加深,进攻的势头也显露了出来,二人也逐渐如同纠缠在一起的水蛇。   “小飞……够了。”王寅嘴边漏出了声音。陆鹤飞听话的松开了他的嘴,却在他的下巴脖颈处徘徊,手也握着王寅的手往自己身下探。王寅垂眼看去,陆鹤飞双腿间的器物已经是勃发的状态,他急于寻找发泄的出口,不由非说的就要让王寅给自己用手释放,王寅竟也随他动了。   释放之后,王寅本觉得这个时候陆鹤飞会说点什么,但是陆鹤飞什么都没有,只是吻过之后停在自己面前注视着自己,眼里的内容很单纯,又藏的极其深沉,情欲也极其含蓄,不明就里的人肯定会觉得陆鹤飞痴恋王寅。   “挺会演的。”王寅用手指在陆鹤飞额头上一点,“你以后肯定会红。”   陆鹤飞垂下了眼睛,良久之后才说:“谢谢王先生。”   王寅的床又大又软,陆鹤飞赖着没走,王寅还有点晕晕乎乎地,就容忍他跟自己同床共寝。陆鹤飞本来还规规矩矩的,后半夜就挪到了王寅那边,四肢缠在王寅身上要搂着他入睡。   这就导致王寅第二天早上睁眼仍旧无法摆脱浑身的酸痛,纯粹就是靠着意志力拖着疲惫的身体去公司,一个上午都连天的哈欠,不由叫于渃涵远远冷笑感叹王董不要夜夜笙箫不顾龙体安康。   这边厢王寅与陆鹤飞陷入了一个不尴不尬不清不楚的关系状态,但世上的爱恨纠葛不单单只有他们一家。   宁姜傍晚从录音棚里出来,发梢还带着水汽,这是他最近一段时间第一次白天走出录音棚。   他摸了摸口袋里,一个手机和几块钱零钱,自己算了算之后买了地铁票往东城走。他在生活之中是个不怎么起眼的人,纵然地铁上还有残存着一些音乐宣传物料,可匆忙的路人也不会认得他。   宁姜走进了一栋高级公寓,熟练的用门卡刷开的大门,然后再坐电梯到自己的目的地,流畅的像是回自己家。不过这不是他家,他不会住在闹市,整个人呈现的也并非回家的轻松状态。   他站在门口敲门,不一会儿门就开了,门后没人,只有在视线贴近地面的时候能够看到一个类似扫地机器人的东西,样子不普通,好像有眼睛一样,会抬头看人,然后两条红色的射线直直的戳在了宁姜的身上。   “别太紧张。”房子的主人松松垮垮地从房间里走出来,手里拿着平板电脑随意按了几下,那个机器人就撞了撞宁姜的脚让他挪开,而后自动把门关上了,“还在调试中,程序有点小问题。”他把电脑丢在了一边儿,依靠在回廊的墙边问,“你怎么来了?”   “我来,找你。”   “找我?”花枕流眉毛一挑,低头在宁姜耳边说,“找我做什么?你知道我在家?”   “感觉在。”宁姜抬头看陆鹤飞,“我能进去么?”   “好啊。”花枕流让路,“欢迎。”   宁姜走了进去,习惯性的环顾一圈。这里和记忆中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花枕流一年中有一半的时间在国外,另一半时间看心情是否要回国。所以他的住处的家具陈设很少,线条整齐划一。   别人的客厅里通常是会客属性多一些,但是花枕流把一半的空间都改了成半开放工作台。这个东西的完全形态在他的书房里,客厅这里仅仅只是因为电视大看着爽。   严格来说,花枕流有着与自己外表和性格完全不符的职业,而这也是今天宁姜来找他的目的所在。   “找我做什么?”花枕流的冰箱里只有瓶装矿泉水,他拿了一个丢个宁姜。宁姜握在手心里都是凉的,就没打开,直接放在茶几上。   “……”宁姜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翘着二郎腿仰躺在沙发上的人,直接问,“那封邮件,是你么?”   花枕流优哉游哉地问:“什么邮件?”   “有demo的。”这一次,宁姜肯定地说,“是你发来的吧。”   “对。”花枕流爽快回答,“我跟你说过很多次了,你们的电脑就像敞着大门的超市一样,随随便便就进去了,都不用费脑子。不过我觉得你们也没必要太努力,毕竟安全局的系统也不是无坚不摧。”   “可是,没有人允许你这样做。”宁姜一字一句地说。   “我乐意。”花枕流笑了,他一边儿嘴角的伤口扩大了这个笑意,显得有些邪恶,“你是来教育我的么?你不是无所谓么?不过就是几首歌而已,被公布出来也没什么的吧。反正发表也是要给大家听的,我还能帮你早点发出来跟大家见面,免费什么的也没关系吧,毕竟你不也是免费的么?你可以不用太感谢我。”   “你!”宁姜腾的站来,然而他激动的情绪只爆发了这一秒,颤抖的肩膀很快平静了下来,恢复了漠然的神情。他走到花枕流面前,毫不犹豫地张开腿坐在花枕流身上,搂着他的脖子,默默地说:“不要,这么做。”   “为什么?”花枕流笑道,“活着对你都不重要,这些又算什么呢?”他伸出手,用手指勾了宁姜一缕头发玩弄,“你告诉我呀?”   宁姜往前探头吻在了花枕流的那张只会吐出刀片的嘴巴上,一边吻着一边动手脱自己的衣服。他穿的衬衣,是需要拨开几颗扣子就可以见到里面裸露的皮肉,还拉着花枕流的手在自己的胸口磨蹭。   花枕流腾出一只手来按在宁姜的脖子上把他与自己拉开一些距离:“就这样?”   宁姜低着头,身体慢慢滑到地上,花枕流家有地毯,所以跪着不会太疼。他搂着花枕流的腰,用牙齿咬开了花枕流的裤子,脸从花枕流的腹部往下蹭,直到可以张嘴含住下面隐隐显露姿态的东西。   “宁姜。”花枕流迷起眼睛,手掌按在他的头上,手指缠绕着发丝,享受着宁姜的服务,可是本该火热的情事也能被宁姜搞得没有任何温度,“你还是这样,只会这些。”   宁姜愣了一下,吐出了含着的东西站了起来,他把自己全部的衣服都脱掉了,转过身去,上身压在茶几上,用力的撅起了臀部,两根手指伸到了后面把臀缝撑开,插进去搅弄,把一切都都呈献给花枕流看。   他见花枕流不动,便扭过头说:“来之前,洗过了。”   一股巨大的力量把宁姜掀翻到了地上,花枕流压在他身上,钳着他的下巴强迫他仰头,从牙缝中挤出声音嘲讽道:“谁都可以,是不是?就算不是我花枕流……你对任何人都可以张开腿,只要他们能够帮你实现目的……”   宁姜诚实地点了点头。   “宁姜,我跟你说过,我最恨别人骗我。”花枕流有了怒意,“特别是像你这种道貌岸然装模作样的贱货!”他甩了宁姜一下,直起身体摘掉了眼镜,脱掉了自己外衣,他背后有窗户,夕阳的余光洒在他的背影上,上面深深浅浅的密布着狰狞的伤痕,有的甚至从腰部蔓延到了前面,与花枕流这张斯文的脸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宁姜看着花枕流斑驳的胸口,闭上了眼睛。 第24章   秘书发现,王寅最近喜欢办公室的沙发上打盹,虽然有专门休息的房间,但是他自从上次叫人做过大清洗之后就几乎没有使用过。她觉得可能是因为这段时间王寅实在是太忙了,原来一周只来一两天,现在几乎天天都在。   其实秘书不知道的是,王寅是碍于之前在里面发生的荒唐事儿所以不太想去里面重温旧日。忽然如此这般认真工作一半是因为确实进入到Q4阶段了公司要进入忙碌期了,另一半,是因为王寅回家会有更大的麻烦。   陆鹤飞赖在他家不走了。   他偷偷的趁着王寅不在家的时候把自己的指纹输入进了王寅家的密码锁里,这事儿一开始王寅不知道,还是后来某天他回家发现自己家里竟然亮着灯……王寅不太相信高级住宅里能进贼,他谨慎的推开门,看见陆鹤飞坐在自己家沙发上像是主人姿态一样,顿时百感交集。   “明星不做,喜欢做贼?”王寅问他,心中奇怪为何陆鹤飞会玩这种锁。   “差不多。”陆鹤飞回答,“都是下九流,靠手艺吃饭。”   “不矜持。”   王寅觉得,自从两个人睡了一次之后陆鹤飞就不太对劲儿了,变得比之前热情许多,也变得愈发喜欢插手他的事情。不是说他工作上的,而是一般的日常,什么今天去哪儿明天去哪儿,早上吃什么晚上吃什么,恨不得一天给他发八百条信息,然后晚上还在他家睡觉。这大概就是陷入奇异恋情的年轻人才会有的表现吧,有时候王寅很想笑,他感觉陆鹤飞这个人非常矛盾,聪明有心思,知道投其所好,可是又在某些地方单纯的可以。   他不管陆鹤飞到底打的什么算盘,陆鹤飞现在还没烦到他,他就没打算要处置对方。他就想是不是陆鹤飞太闲了,支出去拍戏才好。   说什么来什么,王寅不愁把陆鹤飞卖出去,自有人来主动询价。   因为陆鹤飞之前拍的那部网络电影上线之后数据爆了。   那会儿王寅正在和于渃涵一起吃晚饭,吃着吃着于渃涵就停下了动作开始看手机好久没动弹。王寅问:“干嘛呢?”   “看个消息。”于渃涵心不在焉儿的回答他。   “哟,哪个野男人啊?”王寅跟于渃涵逗乐。于渃涵抬头笑道:“野男人?当然是你们家那个啊。”   王寅顺口说:“小飞怎么了?”   “哟!”于渃涵学着王寅方才的口气说,“我看你大病一场之后容光焕发,难不成是吸精补阳?现在都自然而然成了你们家的了?”   王寅不慌不忙地说:“于总哪儿的话,我王寅可从不亏待别人,什么你家我家,都是一家。好了,现在能说说是怎么回事儿了么?”   于渃涵说:“今天网大上线,你不知道?”   “哎哟,你看我这记性。”王寅看了看时间,都已经九点多了,“数据怎么样?”   于渃涵说:“还不错,比预想的好,明儿出24小时战报,后续看看反响吧。”   “那我就放心了。”王寅说,“有于总在。”   事实上这部作品的制作班底和制作品质足以在网络电影这个圈子树立一个全新的标杆,王寅也是这么布局的,他希望以此推动改编网络电影的生态,从而拓展新内容。在电影发布24小时之后,宣传公司安排的各项口碑维护的物料开始上线,他们的侧重点非常明确,卖郭擎峰的口碑,卖陆鹤飞的脸。   一时间网上全都是陆鹤飞的各种截图,他能够示人的影像资料不多,大家翻来覆去也就是那些,之前拍的那部都市剧也已经到了制作尾声,顺着这股热乎劲儿往外发了点东西,两部作品绑着一起炒,让陆鹤飞在这一年的冬天火热了起来。   公司就是以网络电影做案例,怎样才能叫案例?就是要剧也火人也火,网络电影不比电视剧有播放时长,在一定的时间内能够维持话题度和热度。电影,终究就是那么几天的事儿,在已有热度之上达成长线影响才是他们的重点。为此,公司没少安排剧组去上电视节目和网络节目,走的全都是院线电影的宣传渠道。随着曝光的增多,陆鹤飞没理由不成为众人视线的焦点。   于渃涵曾问过王寅,你知道小飞为什么能靠着一部网络电影就打响了知名度么?   王寅让于渃涵选答案,是要听真话还是假话。于渃涵两个都要。王寅就说,假话就是于总英明神武操作风骚哪怕是头猪在于总手下都能红的发紫。当时于渃涵很想暴打王寅,王寅紧接着说,真话就是我肯烧钱。   于渃涵嘲讽,小红靠运大红靠命,现在只是证明了陆鹤飞运气不错,一出道就有王寅这么个靠山,至于能不能大红爆红,就看他命里有没有了。她一边儿说话一边儿观察王寅,王寅还是那副任凭风雨满楼我自岿然不动的样子,于渃涵就接着说,命不命的她不知道,但是陆鹤飞这张脸确实值得他们花心思。市场上鲜少有陆鹤飞这一型的,要么脂粉气太重太腻歪,要么太刚毅太硬汉不够讨喜,陆鹤飞这种最好了。因为少女们不再喜欢白马王子,她们喜欢来势汹汹的漂亮男人,喜欢看他冷漠的攻城略地,喜欢他的无情。   王寅赶紧打住了于渃涵,说她再这样下去还是去当编剧比较好,要不然浪费了这瞎白话的功力。于渃涵呸他,说王寅不懂,这叫二次元好不好,那么多大母零总该出一个攻气爆表的男孩儿满足少女们拉郎脑补的需求。王寅听着差点笑出来,说他就知道这词儿最近投资圈里热,但他觉得都是来骗钱的,还顺便问了问于渃涵怎么知道的。于渃涵说是她上高中的小侄女喜欢这些纸片人的男欢男爱,她就顺便暗中观察了一下。   其实他们都懂,只不别人需要脑补才能达成的幻想,在他们的世界里就是真实的。比如于渃涵说陆鹤飞攻气爆表,王寅就觉得自己有点遭中。于渃涵说完这些自己都想笑,还跟王寅探讨少女们要是知道陆鹤飞被王寅睡会不会瞬间人设崩塌,王寅摇头。后来于渃涵问他陆鹤飞好不好睡着事儿他都没搭茬,他只清楚于渃涵要是知道自己让陆鹤飞给操了,那么率先人设崩塌的是他王寅自己。   王寅想不明白,不就是上床睡觉这事儿么,为什么有的人就特别在意谁上谁下,好像让人摸过后面就再也没脸见人了一样。又不是活在封建时代被压迫的劳动妇女,何苦来呢?再者,他不认为一个人的社会地位以及能力会因为这么点事儿而变得不存在,也不认为这些寻欢作乐的事情有必要牵扯到尊严和脸面,哪怕他就爱躺在别的男人身下张着腿求操,也不妨碍他穿上衣服手里握着生杀大权。   他觉得跟陆鹤飞来的那么几次感觉不太差,除了第一次陆鹤飞半强迫性质的绑着他,其余的他觉得挺快活的,尤其是看着那张脸,快活的不行。   不过他倒是真的不想叫于渃涵知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于渃涵肯定会拿这个事儿找他麻烦的。   没多久,郭擎峰找上了王寅。他说自己手上有个本子叫王寅看,王寅不含糊,第一时间看完给了郭擎峰回复。他说本子是个黑道题材,这东西国内上不了,最操蛋的是,最后邪恶竟然战胜了正义,你这不是找骂?最终王寅的结论是,给你投钱的怕是脑子里进了水。   郭擎峰就跟王寅说,他不是来找王寅要钱的,而是要人。   王寅眼睛一转,立刻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了。他拿着剧本沉吟了一会儿,才跟郭擎峰说,这事儿我管不了。   郭擎峰看出来王寅是在装逼,他知道是自己来的太唐突了,纵然两人关系交好,但工作上的事情理应有个行事流程。王寅金主老板一个,自己说干嘛他就听了去干,未免太没面子了。更何况之前网络电影那事儿王寅没少低伏做小,这一次,他八成是要扳回来一些才甘心。   这事儿郭擎峰不着急,也就撂下了。还有一件事儿让王寅心烦,便是宁姜的工作。   宁姜这段时间努力的可怕,像是不知辛苦一样的快要连续工作了,制作唱片需要倾注许多心血,但是如此耗命,就叫王寅非常警惕了。不过他没找宁姜,而是在花枕流来自己办公室的时候问了问。   “最近怎么样?”王寅手里端了杯热水,“我以为你今年都不会回国。”   花枕流说:“想回来就回来了,怎么,连这你也要管?”   王寅问:“没回家看看?”   花枕流说:“都多少年不回去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听人说,你爸最近身体不太好……”   “那也不关我的事儿。”花枕流耸肩,“你想问我什么?让我猜猜,这么拐弯抹角的应该不是工作上的,是宁姜么?他跟你说什么了?”   “没有。”王寅说,“你清楚他的脾气,天塌下来他都是无动于衷的。”   花枕流笑道:“那不就得了。”   王寅问:“你有找过他么?”   “没有。”就在王寅松了一口气的同时,花枕流接着说,“是他主动找我。”   王寅有些不可思议:“他找你干嘛?”   “上床啊。”花枕流冷笑一声,“他还会做什么?”   王寅扶额:“你们两个……”   “不说这个了。”花枕流站起来坐到了王寅身边儿,“我找你来是有正事儿的。”他从口袋里摸出来一个小盒子,打开来是一片近乎透明的,纹理质感与皮肤无异的,差不多五毫米左右的柔软薄片。   王寅问:“这是什么?”   花枕流说:“这是美国实验室那边儿最新的研究成果,可以用于大面积皮肤移植,简单来说如果技术成熟之后达到大规模投产规格,哪怕是机器人也可以拥有和人类一样的皮肤外表——当然了,这个东西目前还处在实验阶段。”   “所以呢?”王寅说,“你拿着一个实验室里东西跟我想表达什么?”   花枕流说:“我觉得它很好玩,所以专门改进了一下,你们有钱人不是最怕被人绑架威胁什么的么,随身携带的电子产品会丢,体内植入芯片又太危险,这东西就很好,只需要贴在身上,像这样……”他说着把那东西小心翼翼地放在王寅的指尖上,然后拉着他的手指向耳朵后面按去,那东西立刻就和王寅的皮肤融为一体,没有一丁点痕迹。王寅惊道:“你做什么!”花枕流就拍拍他的肩膀说:“别太紧张,不会影响什么的,也不会有人以此成天监视你,开关在你自己手上,只需要用你自己的指纹按上去才会启动,到时候就算你被人绑架到了外太空去都能接收到讯息。不需要Wi-Fi,不需要工具,高安全性隐私性,怎么样?”   “我有个问题想要问你。”王寅面无表情地说,“如果我的双手背绑着,那么请问我要怎么摸到我的耳后打开开关求救?”   “嗯……”花枕流说,“所以我会建议植入到指尖或者掌心,你这个我只是举个例子而已,向你展示一下功能用法,并且希望借此得到一笔项目资金。”   “没钱。”王寅去自己的办公桌前按了一下电话,对自己的秘书说,“麻烦送花先生离开。”   “喂!”花枕流说,“你哪里没钱啊!你不是平安夜还要去参加拍卖么?”   王寅说:“我希望你不要无聊的天天去入侵别人的电脑,否则我想我应该不太容易相信你可以做出来什么保障他人的安全防护措施。我给你投资的钱已经够多了,你不要用在不相干的事情上,再拿不出什么成果来,我很难说服我的同事们继续相信我把大笔钱用在你们这些科学疯子身上而不会出什么纰漏。”   秘书已经推门进来了,花枕流只能冷着一张脸往外走。   “哦对了。”王寅叫住了他,“我建议你不要再接触宁姜了,他能重新回来非常不容易,而且我认为他不会主动去找你。”   “他什么事情做不出来?”花枕流背对着王寅,稍微偏了一下头,“你以为我想么……”   王寅没接话,就这么看着花枕流离开。关于宁姜与花枕流的事情从头至尾都是乱麻一团,神仙来了也破不了。   “我觉得你最近好像心情不是很好。”陆鹤飞把饭放在桌子上,王寅今日在陆鹤飞的住处吃饭,他是答应陆鹤飞过来看他才把陆鹤飞从自己家里弄出去的。他下班晚了,到陆鹤飞这里晚饭都好了。   “我有么?”王寅摸了下自己的脸,“你还会看人脸色了?”   “我只会看你脸色。”陆鹤飞先给王寅盛了碗汤摆在他面前,“不说这个了,先吃饭吧。”   “小飞,你最近做什么呢?”王寅随口问。   陆鹤飞说:“没有什么特别的,就是一些节目和访谈。”   “海楼没给你安排戏?”   “安排了。”陆鹤飞老实回答,“有几部戏,网剧电视剧都有,还有综艺,她叫我自己选。”   王寅笑道:“叫你自己选?你懂什么?她对你还真是放心,不趁热打铁,倒是让你闲下来了。”   陆鹤飞说:“是我自己想这样的。”   “想闲着?”王寅说,“想闲着就不要来混娱乐圈,浪费资源。”   “我是想多点时间跟你在一起。”陆鹤飞说,“而且新剧定档开年了,不马上就要进入宣传期了么?”   王寅眼睛在陆鹤飞身上扫了一圈:“你现在出门还方便么?”   “不怎么方便。”陆鹤飞说,“会有女孩儿过来缠着要签名要合影。”   “不喜欢?”王寅说,“你这么大的男孩儿不就喜欢那种漂亮小姑娘的崇拜眼神么?哦……我知道了,可能是她们都不够漂亮,配不上你。”   陆鹤飞用手掌撑着下巴,在王寅脸上亲了一口,笑着说:“我的起点太高,除非她们都比你好,否则我怎么会喜欢呢?”   王寅也笑着问他:“那如果有一个比我厉害比我好的人呢?”   陆鹤飞嘴角还是含着笑,但他垂下了眼睛,隐约从长睫毛后面看到眼珠转了一下,只听他说:“那也要有个先来后到的,王先生对我这么好,我不是没有良心的人。到时候只怕有什么比我更得王先生赏识的人出现,先惶恐不安的人该是我才是了。”他就这么两三句话反手把球丢给了王寅,王寅大笑两声,说道:“怕是挺难的。”   有了这话,陆鹤飞才抬眼看王寅。   晚上吃饱喝足,陆鹤飞又是在王寅身上一阵作妖,王寅懒得动弹便随他开心。陆鹤飞喜欢边吻他边操他,吻的深入埋的也深入,好像体液的能起到灵魂的侵蚀作用一样。这只是陆鹤飞自己的想法,王寅觉得他这样年轻的行为有些可爱,也有点凶悍。   王寅喜欢在完事儿之后先抽根烟再去洗澡,用这样短暂的时间调整一下心情和身体状态,也许还能跟陆鹤飞聊会儿天。   “小飞,你平安夜那天安排事儿了么?”王寅问他。   “没有。”陆鹤飞说,“你有安排?”   王寅说:“你陪我去参加个拍卖会吧。”   陆鹤飞坐起身,一手揽着王寅问道:“你是买东西,还是卖东西?”   “把你卖了。”王寅挑着陆鹤飞的下巴说,“换点过节费回来,你说怎么样?”   “我看不怎么样。”陆鹤飞把王寅的手指拦下来,含在嘴里,从指间细细的舔到掌心,“你舍不得。”   王寅被陆鹤飞舔的心里一阵痒,便说:“正常的社交活动而已,你去没去拍卖会?带你去玩玩。”   “好。”陆鹤飞把王寅的手翻过来,在手背上一吻。王寅一根烟正好抽完,他把烟头按进了一旁的烟灰缸里,嘴里的一口气还没吐出来就按着陆鹤飞一气儿吻,辛辣的烟雾强硬的灌到了陆鹤飞的口腔里,呛的他猛烈的咳嗽。恶作剧的成功叫王寅有些轻松愉悦,他从床上下来,赤裸着身体,也不管顺着大腿往下流的东西,径自往浴室走去。   “对了。”王寅在浴室门口回头,“你原来是不是有个队友叫游声?”   “对啊。”陆鹤飞说,“你还摸过人家呢,不记得了?”   “有么?”王寅自己都记不住,“他最近得了个靠山。”   “跟我说干嘛?”   “我就是告诉你,明儿要是见着了,别表现的太意外。”   陆鹤飞说:“只要那个靠山不是你,我都不会有什么太多情绪。”   王寅笑道:“德行。”   陆鹤飞就记恨王寅摸了游声的那一下,因为那会儿他正是整个人没着落的时候,王寅的任何举动都能叫他揣测好久。而现在他看王寅这副姿态,就知道王寅已经非常容忍他了,也许是王寅没这么玩过觉得新奇,也许还有其他的原因,但是这些跟别人都没关系,也就不重要了。   他并没有把王寅口中的那个拍卖会当成一个事儿,可是事实证明,他想的太简单了。 第25章   拍卖会的时间是在下午,不耽误到场各位晚间的约会。只是当天上午的时候陆鹤飞有一个横插进来的小访谈,中午结束的时候连衣服都来不及换就去找了王寅。   王寅看看陆鹤飞脸上的妆,脖子上还有黑色的chocker,精致又禁欲,让他眼前一亮,也有些意外,问道:“不用这么骚吧,你第一次见我的时候都没化妆,最近开始剑走偏锋了?”   “没有。”陆鹤飞说,”我从棚里直接出来的。你要是不喜欢,我一会儿得空洗个脸。”   “没必要。”王寅在他脖子上一勾,”挺好看的。”   两人直接去的会场,核对过竞拍身份之后进到里面,他们去的早,此时人还不是特别的多,三三两两的各自交谈。王寅叫陆鹤飞坐在身边儿,自己也不去走动。后面的一段时间里,人陆陆续续来齐了,王寅就看着门口有个青年,身形挺拔神情漠然,眉宇间像是结着一层霜一样,人是好看,就是太拒人于千里之外,正大步流星的往里走。他位置离他们不远,王寅定睛细看,青年眼角下有一颗红色泪痣,平添了几分风情。   陆鹤飞见王寅又盯着别人看,偏头冷哼了一声。他这看见美人走不动道儿的毛病深入骨髓,一时半会儿怕是治不了。   今日的拍品很多,正式开始之后没什么废话直接进入了主题。拍卖的东西也各式各样琳琅满目,有珠宝首饰,有高级家私,有古玩藏品,再有甚者,还有房有地。王寅就看着珠宝的时候认真了两秒,对于其他拍品看上去都兴致缺缺。   陆鹤飞在王寅耳边低声问:”不喜欢?”   “可有可无。”王寅说,”珠宝首饰好歹还能送人,其他的我买了放哪儿啊。”   陆鹤飞说:”你家那么大,还发愁这些?”   王寅歪头:”不还得放你这个大活人么?这么大个儿,占地方。”   “我哪里大?”陆鹤飞笑道,”你倒是说清楚。”   “年轻人。”王寅捏捏陆鹤飞的下巴,”不要恃宠而骄。”   “没有。”陆鹤飞说,”我只是实事求是。”   拍品像是流水宴一样从竞买人的眼前流过,叫价声音此起彼伏,王寅问陆鹤飞:”你有什么喜欢的么?喜欢就说,我买给你。”   陆鹤飞回答:”没有,我又不是女人,要那些做什么。”   王寅嘴角含着轻笑看陆鹤飞,此时拍卖师叫出了今天晚上最后一件拍品。   “出厂于2002的传奇跑车法拉利Enzo……”人群随着拍卖师的话语而热闹了起来,拍卖师依次接受了当前拍品的基本背景以及车况,在交代清楚之后,拍卖师顿了顿,报出了这辆车的起拍价,”一千万,竞拍开始。”   王寅看到这辆车的时候眼睛亮了一下,随后中才透露出浓浓的兴趣。Enzo这车国内没几辆,他不清楚委托人是出于何种目的要将这车卖掉,不过这些不重要,这种宝贝一现世肯定是要争的你死我活的,起拍价也就变成了浮云。   拍卖最公平,价高者得,王寅喜欢这规矩。   只不过他不着急举牌子,随着价格的攀升,举牌叫价的人越来越少,价格停在了一千八百万左右。在场众人又不是人人都喜欢车,凑热闹的或者有侥幸心理的就不在掺和事儿了。停在这个价位的出价人就坐在方才王寅注意的那个有泪痣的男人旁边,巧的是,对方王寅还真的认识。   此时,王寅缓缓举牌。   “两千万。”   对方势在必得,没想到横插出来一个王寅,他回头看了一眼,见也是熟人,皮笑肉不笑的对着王寅挑了下眉,自己也举了牌子。   两个人不动声色的争来争去,你抬价我也抬价,说不上来是真的喜欢这车还是彼此怄气斗狠,价格一路飙升到了两千九百万,眼瞅着就要突破三千万大关,那男人正要叫价,坐在他旁边的青年忽然按住了他的手,朝着他摇了摇头,男人竟然就不在抬杠了。   “两千九百万,一次。”拍卖师环顾四周,三次确认之后最终落槌,”两千九百万,成交!”   台下响起热烈的掌声。   陆鹤飞全程看着王寅面不改色的把价格提到这个价格,不清楚这车在王寅心里是否真的值这钱,不过王寅倒是为了自己的一个“喜欢”而字是真的舍得花钱。   拍卖会结束后在宴会厅有一个小型沙龙,通常情况下王寅是不做停留的。只不过今天拔得头筹,肯定是要显摆一番的,特别是今天有熟人在。   “好久不见啊裴哥。”王寅端着高脚杯,手里慢慢的晃悠,朝着方才与他竞价的男人打招呼,“今天来怎么不说一声?”   裴英智说:“你家开的?”   “不是不是。”王寅笑道,“裴哥这话说的,一辆车而已,你好喜欢,我让给你好了。”   裴英智看着王寅抬嘴笑了笑,一句话都没说,风轻云淡的,没叫王寅讨去什么好处。王寅继续说:“你是最近才回北京的么?咱们可好就都没在一起吃个饭了,啊,这位是……”王寅终于把话引到了他感兴趣的人身上。   “你好。”那个青年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了一张名片,礼貌的递给了王寅,“我叫许诺。”   王寅快速的扫了一眼名片上的内容,热情的和许诺握手,称赞许诺青年才俊。只是他未免有些热情过头,握着许诺的手不算,还上前一步拍着对方的肩膀。   一旁的裴英智脸色看上去不太好。   “游戏呀,游戏好……”王寅已经和许诺攀谈了起来,“说到底咱们都是殊途同归,现在讲个什么都是泛娱乐,影视剧啊小说啊漫画啊游戏啊……统统都要开发起来。你那些游戏有什么有趣的可以推荐给我,咱们一起弄一弄,这不就完成了IP开发的完整闭环了么?”   许诺含笑看着王寅,不住点头。   “说好听点是完整闭环。”裴英智说,“说难听点,不就是压榨IP的剩余价值么?你们这些文娱圈的肚子里就这么点事儿,说的倒是冠冕堂皇。”   “我不就是抢了你的车么?”王寅说,“裴哥,你这就小气了。”他不给裴英智留面子,故意挤兑裴英智。裴英智歪了一下头,对王寅说:“自然比不上你斤斤计较。”   “裴先生。”许诺说,“你今天晚上不是定了位置?我看时间差不多了……”   裴英智说:“那咱们走吧。”   “好。”   “那……”王寅对许诺说,“咱们回头见。”结尾,他伸手摸了摸许诺的脸,动作光明正大,像是一个前辈关爱后辈一样,没有任何不妥之处。   许诺倒是镇定,客套话跟王寅说的滴水不露,告别之后拉着裴英智快步离去。   “这个王寅,我早就应该把他的手给剁了。”裴英智阴沉着一张脸与许诺并行,”你竟然让他摸你?”   许诺说:“没什么大不了的。”   “没什么?”裴英智音量提高,”你……”   “又不会掉一块肉,计较做什么?我当初不也是那么叫你摸?你们一圈京城公子哥我可一个都惹不起。”许诺跟裴英智说话刺头喜欢了,但他也知道再说下去裴英智一准儿敢掉头回去找王寅的麻烦,所以当时就把裴英智拉走了,“快四十的人了,怎么还小孩儿脾气?”   “今天就是不痛快,本来想买辆车送你当生日礼物,结果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裴英智说,“王寅这个人就是嘴贱手贱,没教养的东西。”   许诺皱眉:“怎么说话呢?”   “你是不认识他,自然不知道他那些事儿。”裴英智说,“他能混进北京的文化圈子里来靠着几分眼光和手段,但是这个圈子从根本上是讲出身的,你口中的京城公子哥可不算他。王寅十几岁才从鸟不拉屎的地方来的北京投靠父母,跟那些大院里长起来的差了不知道多少。他来之后没多久母亲病逝,前几年父亲又突然心脏病发去世,紧接着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弟弟又因意外不死不活的在医院里躺到现在,家产全都落在了他的口袋里,这才有的今天。你说这人是不是挺厉害的?”   “原来人年纪大了还会变得如此八卦别人的家务事,你说的倒是像都市传说。”许诺说,“你笑话人家出身不好,你出身好,还背地里议论人家,如今人家还不是跟你谈笑风生?时代不一样了啊裴先生。”   裴英智挑眉:“你向着他说话?”   “没有。”许诺笑了笑,伸手揽了裴英智的胳膊,哄他一样地说,“得了,过去了过去了。我不喜欢车,你那钱就省下吧,做些什么不好?今天晚上我想吃鱼了。”   “清蒸的吧。”裴英智说,“不要吃太腻的。”   “不,我要红烧的。”   裴英智无奈地笑笑:”过生日了,就依你吧。”   陆鹤飞看着王寅与那两个人交谈,还开开心心的摸了人家一把,真是死性不改。可能他也习惯了王寅这样,也能安安静静站在远处看着他造作。   “人走了?”陆鹤飞不怀好意的问。   “不然呢?”王寅不含糊地说,“对于第一次见面的人就邀请晚上一起睡觉未免有些唐突美人吧?再说了……”   “什么?”   王寅说:“有主儿的了,没必要。”   陆鹤飞说:“你也知道啊。”   王寅笑而不语,两人正是对话空白的档口,一个打扮精致的中年女人走了过来,朝着王寅打招呼:“哟,王寅你在这儿呢呀,拍卖会的时候我来晚了,在里面都没来得及跟你说上话。”   “李总呀!”王寅转头笑脸相迎,“我这儿还说怎么不见你呢。”   李扬是圈内的版权大佬,跟王寅他们这些做影视娱乐的关系走的很近,双方算是个互相补充。前两年王寅就从李扬那里投拍了一些IP剧,赚了不少快钱。陆鹤飞知道这跟自己没什么关系,安安静静在一旁当个花瓶架子。二人正事加上八卦聊了许多,陆鹤飞就看见那个游声过来了。李扬亲亲热热的管游声叫“声声”,陆鹤飞就知道王寅跟他说的游声抱上的是哪条大腿了。   王寅和李扬聊到兴头,约着晚上一起去吃饭,双方带来的人也不能落下,这顿饭就显得有点奇怪了。陆鹤飞对游声那点不待见源自于王寅,但是既然游声另寻金主,他就无所谓了。倒是游声,整顿饭间沉默不语,看着尴尬。   “王寅,不是我说你。”李扬拉着游声说,“你看看,你公司里这么多优秀的男孩儿,怎么不见你往外扔?戏也不见上活动也不见参加的。孩子们哪儿差呀,都是接受过正规训练的,不比那些十八线网红强?”   “哎呀,这倒是我的不是了。”王寅说,“我这一年就抓了个《云笈鉴》,其他的都没顾上心思管,回头我问问我们于总,该安排确实得安排了。”   “谢谢王董。”游声不出声归不出声,不过应付起来也不含糊,“我跟小飞原来是队友,若是以后能有机会合作的话,也是偿了没能一起出道的遗憾了。”他的样子让人很容易亲近,说话也甜,就算说的直白也不招人讨厌。王寅笑眯眯的看着游声,拉着陆鹤飞说:“我看也挺好,回头叫于总找人给你们策划策划。不过我现在手上没什么富裕位置,李总手上要是有好东西,可别噎着藏着,拿出来弄一弄,咱们都提携提携新人,你说是吧李总。”他的目光看过去,话头两三下就转到了重点。李扬让他捧人,总不能自己干捞好处不是?   饭后,王寅和李扬有几句话要多说,支开了陆鹤飞跟游声。   陆鹤飞跟游声在大堂里,时不时就有人认出了陆鹤飞来要签名,游声看了一阵,羡慕地说:“小飞,你红了,真好。”   “好么?”陆鹤飞说,“我没觉得,哪里好?”   游声有些费解:“大家都认得你,都喜欢你,有钱有名,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   “你们都是这么认为的啊。”陆鹤飞说,“你努努力也行。”   “是啊。”游声笑道,“所以我觉得我真的应该向你学习,大胆一点,不什么都有了么?”他话说的简单直白,脸上笑的诚恳,话也是真的难听。   陆鹤飞也笑了,说:“是呀,不过人和人归根结底还是不一样。”他伸手比了一小节手指,“可能你这么努力也仅仅只能达到这样的程度,不过为了名利的话,这样也够了。”   “小飞。”游声说,“你别太眼高于顶了,要是没有王董,你不还是跟我一样?咱们本质上没有任何区别。”   “是么?”陆鹤飞说,“可我倒是觉得,咱们从根本上就不一样。别拿你那些混名利场的心思揣度我,想破你那个幼稚的小脑袋瓜也想不明白的。”   “你!”   王寅他们出来了,正好打断了两个人的交谈,王寅说:“小飞,咱们走了。”   陆鹤飞应一声,冷漠的看了游声一眼,告别都没有就离开了。留游声原地发笑,笑的干净透明。   “咱们今儿去郊外的别墅住吧。”王寅提议,“你不认识地儿,我开车吧。”   “好。”陆鹤飞坐在副驾上,“怎么今天要去别墅住?”   “那边儿地方大。”王寅说,“过节嘛,那边还有雪场,你要是喜欢,明天还可以滑雪。”   陆鹤飞看王寅今天心情不错,笑着说:“都听你的。”   王寅离不开红尘喧嚣,郊外的别墅几乎都不怎么去,不过倒是保持打扫,房子里干净整洁富丽堂皇。他们到了之后时间不早,王寅在客厅的沙发上听着电视的背景音处理事情,陆鹤飞就沉默地在一旁陪着他。   不一会儿王寅就困了,打了个哈欠说要去睡觉。二人陷入柔软的大床,陆鹤飞执意要搂着王寅,王寅笑着说:“怎么跟个女孩儿一样?”   “她们都要抱着你睡觉么?”陆鹤飞说,”她们敢?”   “她们只会依偎着我。”王寅说,“我是说,像你这样粘人的,小时候肯定是个麻烦的小孩儿。”   陆鹤飞摇了摇头,正常人都会争论几句,而他对于这些只字不提。   “好了,睡觉了。”王寅关了床头灯,“好小飞,好好睡觉,明儿还要收圣诞老人的礼物呢。” 第26章   陆鹤飞一觉睡到了将近中午,醒来时床上只有他一个人。   他不是故意要睡的这么晚,应该归咎于外面该死的天气,下雪了,雪片大如鹅毛,把所有的声音都隔绝到了外面,以至于王寅从他怀里离开他都没有任何感觉。   门口的脚步声陆鹤飞倒是听见了,不过片刻门被推开,王寅身上有湿寒的气息,他走进来,习惯性的摸了一把陆鹤飞的脸,说:“小懒虫起床了?赶紧去刷牙洗脸,然后咱们拆礼物去。”   “你去哪儿了?”陆鹤飞把眼睛揉开,说话声音听上去还未完全清醒。   “我?”王寅随口编瞎话,“我刚才去门口铲雪了。你赶紧去吧,我在楼下等你。”   陆鹤飞自然是不信的,可还是跟王寅点了点头。他动作麻利,收拾立正之后就跑下了楼。可是楼下没有圣诞树也没有礼物堆,他从后面抱住了王寅,脸在王寅的脖颈上蹭,问道:“拆什么礼物?”   “没在这儿。”王寅拉着陆鹤飞的手往地下室去了,陆鹤飞跟着他走,左拐右拐绕到了地下车库。   这个车库很大,王寅有几台车都停在了这里,而摆在最中间最显眼位置的,是王寅昨天高价拍回来的那两Enzo。   王寅从口袋里拿出车钥匙丢给了陆鹤飞,说:“送你的。”   陆鹤飞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知道他按下车锁,车灯亮起,仿佛沉睡的狮子被外来者唤醒时,他才缓过神来,拉开了车门,问王寅:“为什么?”   王寅走过去,把陆鹤飞塞进了驾驶位置,再把车门带上。陆鹤飞按下车窗,目光还是直视王寅。王寅一手撑在门框上,低头看着陆鹤飞,笑道:“我只是单纯觉得,你坐在里面一定很好看。”   “昏君。”陆鹤飞笑道。   “你就说你喜欢么?”   陆鹤飞乖乖说:“喜欢。”   “玆当是豪掷千金博美人一笑了,你开心的样子我也喜欢。”王寅的手指在陆鹤飞高挺的鼻梁上一刮,“可惜今天外面下雪,就不去外面跑了,你就转两声儿发动机过过瘾算了。”   陆鹤飞从车里出来:“不着急这一会儿。”他往后退了一步,坐在车前盖上,跑车车身低,他坐着难受,便往后一躺,一只胳膊撑着身体,一条腿曲着踩在车头,另外一只手抬起来伸向面前的王寅,笑的深邃迷人:“所以王先生要我怎能报答?”   王寅身体前倾把陆鹤飞完完全全压在了车前盖上,手掌顺着陆鹤飞的腰贴着皮肉往里摸。陆鹤飞身体温暖,隔着皮肤隐约都能够摸到年轻的心跳。他的脸几乎要贴上了陆鹤飞,这样近距离之下,陆鹤飞的脸仍旧经得住审视推敲。王寅端看一阵,出神地说:“不用你报答,乖乖在我身边就好。”   “好。”陆鹤飞回答。   王寅爬了起来,顺带也把陆鹤飞拽了起来,刚才那一阵的深情不复存在,反而换上了一贯嬉笑的样子:“放过你的Enzo也放过我这把老骨头吧,你也不怕折在这儿。”   “你又不老。”陆鹤飞说,“何必这么说自己?”   “开玩笑不可以么?”王寅说,“你这个小孩儿怎么这么爱较真儿?好了,礼物也拆了,上去吃饭吧。”   “没拆呢。”陆鹤飞把王寅转过来让他面对自己,探头在王寅嘴上一吻,特别用力,就差嘬出响声儿,“现在拆了,走吧。”   他幼稚的行为恰巧取悦了王寅,叫王寅觉得自己这小三千万花的份外值得。   这样的心理诉求其实王寅非常清楚,他花钱送陆鹤飞礼物并不是对陆鹤飞示爱,而是在陆鹤飞收到礼物的一瞬间自己所得到的满足。说到底,他花钱就是买自己的开心。当陆鹤飞坐在里面的时候,那个画面叫王寅觉得美不胜收。   纵然虚假,不过王寅却觉得满足。   两个人吃中午饭并不会需要太多时间,王寅下午有些事情要处理,就叫陆鹤飞自己玩。他怕陆鹤飞太无聊,跟陆鹤飞说:“客厅的电视柜下面有游戏碟,你要是不喜欢玩游戏,也可以去书房找找书看,你自己选吧。”   “你为什么会有游戏?”陆鹤飞不觉得王寅会喜欢这些。   没想到王寅坦率地说:“我弟的,他原来放假的时候会在这边儿住。”   “……”陆鹤飞说,“那我去看书吧。”   王寅说:“二楼呢,你去吧。”   陆鹤飞楼梯上了一半,忽然问道:“是你自己看的书么?”   “不然呢?”王寅说,“要不你以为现在的年轻人爱看书?”   “不。”陆鹤飞说,“我喜欢。”   两个人一个在楼上一个在楼下,陆鹤飞把房门关了,似乎这样一来他做任何事情都是私密的。   书房三面墙都是通到房顶的深色柜子,墙纸和窗帘也是深色的,这让房间里的光非常暗,陆鹤飞不得不走过去把窗帘拉开,让阳光得以进入。他的手指搭在桌面上,上面擦的干干净净没有一丝灰尘,桌子上没有任何的摆设,所以他的目光只能放在四周的书架上。   仔细观察不难发现,书架里的书是按照类型和出版年份排列的,有点像图书馆。不过跟图书馆不同的是,在这里,哪怕是几十年前的旧书也被保存的非常好。陆鹤飞走近看,原来里面连现在流行的网文也有,叫他不由感叹王寅真的是涉猎颇多。   不过王寅本身就身处这个圈子,认识的作者互相送一送,也许就顺手摆进来了吧。里面还有陆鹤飞喜欢的作者,他抽出来看看,果然是签名版。   旧物是个微妙的东西,一般非常注重自己隐私的人是不愿意将自己的旧物展示于他人的,因为旧物上会完完全全刻进自己生活的痕迹以及种种偏好与厌恶。看一个人旧物几乎就是在阅读一个人过去某一段时间的生活轨迹,旧书尤甚。   王寅读书习惯不好,总是在折书角来记录自己的阅读章节。一些侦探推理和刑侦悬疑的小说以及纪实文学的翻阅痕迹尤其重,大致可以猜测出来王寅喜欢看此类的作品。   陆鹤飞把书柜里的书都翻了翻,大概有了一些结论。随后他回到了桌子前,轻轻拉开了抽屉。   翻别人的抽屉可不是什么好习惯,陆鹤飞还真就这么干了。果然,本该摆在桌面上的钢笔和笔记本被收进了来,陆鹤飞拿出笔记本随意翻弄,里面掉出来了一张纸。   其实那不是一张纸,只是时间有些久,再加上保存不好,显得有些泛黄的照片。陆鹤飞捡了起来看正面,是两个男人。   其中一个是王寅,只不过从神态和穿着来看,应当是早年间的样子。那模样可真的不好,完全不是现在这般富贵风流,怎么看怎么压抑,压抑中又憋着一股狠劲儿,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镜头,里面有很多令人无法读懂的内容。   另外一个就轻松多了,是个少年,对着镜头都带着笑意,他比王寅小太多了,可以撒娇一样的挽着王寅的胳膊,甜的像个糖罐。   俩人长的极为相像,从年龄上来判断必然不是父子,那么这个少年只可能是——王辰。   陆鹤飞仔细回想王寅口中的王辰,一些关键词在脑海中组织成句子。   王辰小王寅一轮,是个含着金汤勺长大的少爷,热情开朗,只可惜……   陆鹤飞拿着相片走到窗户前,反光的玻璃投射出他自己的脸,与举到视线平行位置的相片中的少年没有万分之一的相似之处。   王寅对自己近乎教导一样的宠爱,对于自己过分行为的退步,投过自己的脸试图寻找的影子……一直以来,陆鹤飞都以为这是给王辰的。   难道是他想当然耳了么?王寅那天并没有把关于王辰的故事讲完,他暧昧的态度叫陆鹤飞走错了路,原来……他并不是王辰的替身。   那么,是谁呢?   是谁可以得到王寅的宽容与仁慈,是谁可以让王寅打破规矩,是谁可以让王寅甘心臣服!   无论是谁,反正都不是他陆鹤飞本人。   陆鹤飞走回桌前,凝视了那张照片许久,然后用自己的衣服把照片正反两面擦的干干净净夹进笔记本里摆好,推上抽屉时也不忘把边缘也抹一遍。紧接着,他从书柜里随便抄了一本短篇小说集在桌子上摊开。   可惜他并没有心思阅读,疑问与不安占据了他的大脑。本来确定的答案被意外的推翻,这会令人丧失相信自我的能力。   陆鹤飞在书房里艰难消磨了两个小时,听到王寅在外面叫他。   “怎么了?”陆鹤飞站在二楼的走廊上问。   “咱们得回市里了。”王寅一边儿穿衣服一边儿对陆鹤飞说,“有些事情需要我回去处理。”   需要王寅到场那自然就不是什么小事儿,他没有多问,迅速的穿好衣服跟王寅出发。一路上王寅神色都不太好,可是车里的背景音乐太温柔平和了,与气氛一点都不搭调。   陆鹤飞说:“这个歌……挺好听的。”   “是么?”王寅这才出声儿。他嘴角有一抹笑意,说道:“宁姜写的,能不好听么?”   这个名字对于陆鹤飞可不太友善,他问:“这是他原来的歌么?”   “不。”王寅摇头,“是新专辑里的歌。”   “都做好了么?这么快。”   王寅的手指在方向盘上点了点,摸了个根儿烟,才说:“是流出来的,他的歌被泄露了。” 第27章   二人到宁姜的工作室的时候,里面已经乱成了一锅粥,有的在忙着跟平台沟通下架资源,有的在跟媒体沟通公关事宜,唯有宁姜自己安安静静的坐在沙发上,耳朵里塞着耳机,样子平和,一点都不像突遭大变的人。   “宁姜。”王寅扯了宁姜的耳机,坐在他身边,“情况怎么样?”   “你怎么来了?”宁姜睁了下眼,他是想表达惊讶情绪的,可惜他的神态如同古井无波,“还有,小飞。”   “我陪王先生来的。”陆鹤飞说,“不方便的话,我就先回避了。”   “没什么。”宁姜礼貌地说,“没什么大事,是同事们太担心了。”   王寅瞥了一眼宁姜的手机,屏幕亮着,是跟他手机里一样的音乐播放源。原来他刚刚一直在听自己的歌——被别人免费发在互联网上的,自己的歌。只听宁姜继续说:“竟然还惊动了你,真是,太抱歉了。本来不是什么大事的。”   “谈不上惊动不惊动,我要是连这事儿都不知道,未免也太不中用了一点吧。”王寅握住了宁姜的手安慰道,“这件事情我会叫人彻查的,尽量把损失降到最小,不会影响到你的专辑。”当王寅接到消息的时候公关方案都出来了,团队希望借这次意外事件反向炒作一番新专辑,把流出来的歌曲作为预热,转变舆论风向。王寅不在意他们具体怎么操作,他之所以匆忙赶回来,是担心宁姜遭受什么打击。   毕竟宁姜只在乎他的音乐,创作心血付之东流,很难说心态上的变化是否会无限倾向消极。但是现在他看到宁姜的样子,稀松平常的,似乎整件事情都与他无关,便觉得事情可能并非如此简单。   “你是不是……早就有所察觉?”王寅试探的问。   “察觉什么?”宁姜淡然说道,“事情,都已经发生了,我只是觉得,着急好像也没什么用。”   王寅在宁姜说话的时候一直在观察对方,等宁姜说完,他低头沉思片刻,问道:“跟花枕流有关系么?”   宁姜手指一动:“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你说话的样子告诉我,你在说谎。”王寅说,“是他,对吧?而且你早就知道。”   “……”宁姜低着头,他的眉头稍微有一个拧紧的动作,手指也交叉在一起看似漫不经心的搅动。王寅看他这样子就知道自己说的没错,他在等宁姜自己开口,毕竟这种事情当事人不发话,他妄加揣测也没什么用。   陆鹤飞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看他们之间的互动,嘴角上噙着玩味的笑容。他喜欢向后靠着,一只胳膊松松垮垮的搭在靠背后面垂着,侧面看满是流畅的线条。忙碌的工作人员中有许多女性,碍于大老板在,只敢忙里偷闲的远远看他一眼。宁姜工作室里的男性都是做音乐的,总有几分文艺气质,即便看不上陆鹤飞这种小艺人,对于他这因为认真凝视某人而有些出神的美貌脸庞说不出一个不好来。   何况他还是笑着,笑的那么冷漠威胁。   “我……”宁姜终于开口,“我只是觉得,这种事情,没必要对你讲。你和花枕流关系好,我和花枕流是我们之间的事情,我可以处理,我不想因为这个,影响你们的关系。”   王寅开玩笑:“可是你们之间处理不清楚,我也睡不踏实啊,你看,果然还是出事儿了吧。”   “……对不起。”   “我没有在责怪你,你又把问题归结到自己身上了。我不知道是该说你犟还是花枕流犟……哎。”王寅说,“我去跟他说吧,他怎么着也还是得卖我面子的。”   “我不想,弄的这么大。”宁姜说,“我自己,可以,处理。”   “那行吧,你自己处理吧。”王寅言语上不想跟宁姜在争了,“什么时候不想跟他废话了,再告诉我。”他话这么说,只是明面上不管,暗地里他也不能放下。   这里没他什么事儿了,也就是当事人是宁姜他能大老远跑过来看看,换做别人远不至于惊动他。折腾一番之后天都黑了,宁姜的工作室里还是忙成了一锅粥,王寅不打算添乱,就带着陆鹤飞出门吃晚饭了。   起初两个人一言不发,过了会儿,王寅问:“你今儿怎么这么安静?”   “我要说什么?”陆鹤飞问,“问你和你的小相好刚才的对话?”   “我的小相好?”王寅笑着,伸手在陆鹤飞额头上一点,“你呀!”   陆鹤飞顺势握住了王寅的手指,在他指尖上吹了一口气,问道:“我怎么了?”   “我才知道,原来男人的嫉妒心也可以这么大?”   “不光大。”陆鹤飞说,“发起狠来,手段也比女人多。”   王寅的眼神在陆鹤飞脸上游离,转而笑道:“那我不知道要死多少次了。”   陆鹤飞跟王寅时间久了,也知道与王寅说话的分寸和王寅话里的意思,于是气焰马上减了下来,乖巧地说:“那你到底要不要告诉我?”   “既然宝贝这么问了,那我就八卦一下吧。”王寅顺杆儿爬,“我非常欣赏宁姜的才华,所以你那个漂亮的脑袋瓜里不要想什么奇怪的事情。”   “是么?”陆鹤飞挑眉。   “但是这些故事的时间都太长太久了。”王寅说,“今天这件事儿的起因是宁姜与另一个人有关,不过这个人你不认识,就当成是随随便便的什么反派角色好了。宁姜嘛……你也看得出来,他跟我们都不太一样,对人也爱答不理的。其实不是他没有礼貌,而是他不在意眼前的人是谁,跟他有什么关系。几年前他生过病,我不知道心理疾病这个东西有没有根治这一说……”   “别告诉我是抑郁症。”陆鹤飞说,“太时髦了,不得一次都不配当人了。”   王寅却摇头:“可能情况更复杂一些,病因我没有办法跟你说,也许长期压抑这种理由你比较好理解。他跟那个人的关系一开始很简单,但是后来逐渐就变得很复杂了,我本以为宁姜出国疗养,这件事就能够告一段落,但是似乎对方的执念比我想象的要深,我担心再重蹈覆辙。”   “执念?”陆鹤飞想了想,“要么欠钱,要么欠感情,否则哪儿来的执念?”   王寅说:“你想的可真清楚,是啊,要么是钱要么是感情,人和人的联系不就是这些么?然而我倒是没看出来,这两个人的关系与钱跟感情有什么直接关系,可能这真的得分人。”   “怎么讲?”   “宁姜对任何事情都没兴趣,他之前红的时候也这样,每天穿的随随便便的去超市买吃的。他的房子倒是很大,因为要放乐器,也要有工作室,大概他赚的钱都花在了这些上。哦对了,还有救济身边的人。只要别人朝他借钱他都肯借,几万几十万都不含糊。”王寅谈起宁姜的时候,表情总是很松懈,不过能看出来,他对宁姜的某些行为也非常不能理解,“人是会被圈子感染的,名利圈里混久了是根本不可能把这些当做浮云的,但是他就是能做的到,真是新鲜事儿。”   “也许……他从始至终都没有在这个圈子里呢?”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就根本不可能跟那个人认识。”王寅说,“你怎么来攀我的,他就怎么攀过别人。不过我觉得这些都没什么,也不是什么不耻的事情,谁还没些生活所迫?只要结果是自己想要的结果,过程什么的……不过是一句‘英雄不问出处’罢了。”   “攀别人?”陆鹤飞问,“不是那个人?”   “所以我说这个故事非常复杂。”   “那‘别人’中,有你么?”   “……”王寅哼笑出声,“我可能是最后一个,不过我和他的关系倒不复杂,老板和员工兼朋友。”   陆鹤飞说:“可是他那样……”明显他是觉得宁姜太普通了,不像是能攀上别人的样子。“再说了,你都说他有才华了,他又何必呢?”   “才华不当饭吃的啊小飞。”王寅说,“时代早就不一样了,对于一个创作者而言,你就算再厉害,可是没有地方让你展示自己,别人怎么知道呢?一个人的声音在流量狂潮里会被瞬间吞没的,没人会在意的。我不想说是因为信息的接受者太过无情,毕竟他们也很忙,每天在信息流里抓一些自己想看到的内容嘻嘻哈哈就足以度过一天。他写一首歌要多久?可是听一首歌要多长时间?大家都太忙了,现在的受众呀,宁愿看看你的脸再加上无聊的演技消磨时间,也不愿意听宁姜一首歌背后的故事。”   陆鹤飞不高兴地说:“你何必捧他的时候再踩我一脚?”   “因为我觉得你自己应该心里对自己有个比较客观的定位才对。”王寅说,“人要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的,很可能到最后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走。”   “好吧。”陆鹤飞无奈地说,“继续讲你的故事吧。”   “没什么可讲的了。”王寅说,“我告诉你这么多,是想让你清楚,宁姜其实很不容易,看着病病殃殃的,但是也远比你想的坚强的多。他跟你是两个世界的人,所以你没必要把他放在什么……嗯,特殊的位置上。”   他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语调变了一下,严肃的语气变的调笑。陆鹤飞意会到了他的意思,瓷白的脸上忽然一红,他不自在的轻微挪动身体,说:“我又没有暗恋他。”   “那小飞暗恋谁呀?”王寅笑问。   “先吃饭吧。”陆鹤飞舔舔嘴巴,“晚上回家告诉你。”   回家自然是回的王寅家,陆鹤飞早就轻车熟路,甚至连进门之后趁着王寅脱衣服的档口揽着他往墙上压的动作也行云流水。两个人磕磕绊绊的去了卧室,在深吻中陷入柔软的床铺,把昨天晚上欠的一起讨了回来。陆鹤飞每一个动作都像是用尽了全力,王寅就庆幸自己的床好,要不然哪儿禁得住陆鹤飞这么造。   在这个世界上有成千上万的人,他们或许彼此有所联系,或许彼此一无所知,各自生活在属于自己的时间空间里,有人快乐就会有人难过,妙的是,快乐和难过都不是可以共享的情绪,甚至无法被感染,于是乎理解就成为了最难的事情。   宁姜等工作室的同事们都离开了也没有走,他蜷缩着身体躺在沙发上,闭着眼睛,耳朵里还是塞着耳机。   不论对谁,这注定是个不眠夜。 第28章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是在饭局上,宁姜不喜欢这样的场合,但是老板说吃完饭之后会去唱歌,叫他务必来,他没有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坐在吞云吐雾的人群中。   他格格不入的低着头扒饭吃,如同透明的空气一样,他身边的老板时而说话会带到他,他就僵硬的抬头,没什么眼力价儿也没什么心机,不懂社交关系中的客套。   “我们小宁哪儿都好。”老板拉着宁姜的手按在了桌子上,“就是不爱说话。”   “文化人嘛。”有人接话,“好嗓子台上听见的可不多,今日倒是叫我们见识见识了。”   听了这话,宁姜就明白了,他是被带出来显摆了。   宁姜最近发了新专辑,事业处在上升期,大街小巷里都能听到他的歌——哦不,是他们的歌。这年头组合出道实在不多了,特别是纯音乐组合,根本比不过南韩的偶像团体。那些男孩子年轻漂亮又讨人喜欢,抛个媚眼都有大把的姑娘买账,像宁姜他们这种人想要出头,没有背景又没人赏识,实在太难了。   他与朋友如同大多数普通人一样在这个城市里生存,白天各自寻找出路,晚上的时候,宁姜会去酒吧驻场赚点生活费。故事里有很多人会在这里遇到他们的伯乐,宁姜也一度相信过故事都是真的,可这样的好事儿没有落在他的头上。在这里,有喝醉的人,有讲故事的人,有放浪的人,也有搭讪的人。   但是没有懂他的人。   生活的重担最喜欢压垮天真烂漫的年轻人,他们不够成熟,还没有学会无奈接受,也还会做梦。理想与现实的差距让宁姜与他的朋友开始发生摩擦,宁姜不讲话,会让对方更加狂躁。   没钱,做不出专辑也填不饱肚子,都要活不下去了,似乎其他的也就不那么重要了。   夏天的时候华语乐坛的天王巨星在工体开演唱会,两个人一张票都买不起,只能在外面听个响动。把眼睛闭起来,仿佛自己身在其中。可是再睁开眼,只有川流不息的人群。   朋友非常平静的跟他说,要不就算了吧。   宁姜有了些表情,拧着眉毛说,再想想办法。   就在一切几乎都要完蛋的时候,他们忽然被赏识了,得到了一笔不算多但是满打满算够做点事情的钱,还因此顺利的签到了公司,很多事情几乎是在一瞬间得到了改变,而在后续故事的编纂中,这些东西统统被称之为“机遇”。   然而大家都容易忽略的是,机遇是要主动争取的。   “小宁,去,唱首歌去。”   众人酒足饭饱之后挪到了KTV里,包厢里纵然有五光十色的光亮也非常昏暗,宁姜拿着话筒坐在角落里唱歌,安静悠扬,发出本不应该出现在这种场合的声音。   其实根本没有人会认真听他唱,但是宁姜还是表现的很专注,老板在他一旁与人喝酒划拳,赢了之后揽过宁姜在他的脸上亲了一口。   宁姜没管自己脸上的口水印子,等歌唱完了,他悄无声息的起身去了卫生间。   他没注意到有人跟着一起出来了。   “多少钱?”男人歪着脑袋问他,抬着一边儿的嘴角含着不明笑意,前胸松松垮垮解开的衬衫扣子让这句话显得分外轻浮。   宁姜没听懂,但是他不想跟人搭话,把手擦干净要走。男人拽住了他,又问了一遍:“多少钱?”   宁姜这才仔细看男人的脸,认出来是一同吃饭的人。饭局上他来的晚,说是路上堵车,来了之后就有人介绍说这位是花家的公子,花枕流。宁姜对于这些圈子里的事情不感兴趣,只用耳朵听了一个名字,并没有怎么抬头看人,而后转道KTV又是昏天黑地,哪儿能一眼就认得清楚。   “你是老唐的人?”花枕流说道,“他什么时候换口味儿,在你身上白花钱?”他的身形能把宁姜完完全全盖住,门一样的挡在宁姜面前叫他无路可走。宁姜把花枕流当空气,只想赶紧离开。   花枕流觉得宁姜拿乔,继续说:“我觉得你唱歌挺好听的,声音好听的人叫床也好听,你开个价儿吧,老唐不会不让我。”   “不。”宁姜半天就吐出来这么一个字,并且用力推开了花枕流快步离开。   花枕流是在宁姜回去之后有一段时间才回去的,这次他特意坐在了老唐身边儿,隔着个大活人,脸上带着暧昧的浅笑时不时的撇一眼宁姜。   老唐是个精明人,当下就知道花枕流什么意思了,他先是跟花枕流闲扯了两句,而后不漏声色的起身离开。没人隔着花枕流与宁姜了,中间空了一块,花枕流自然而然地挪了过去,小声跟宁姜说:“你看,有时候你认的金主也未必会帮你。”   宁姜稍稍偏过一些头去。   “我很好奇。”花枕流眼神轻佻,故意对宁姜说,“你这样的,还能卖给谁?谁吃的下去?不然的话……你真的没道理出现在这样的场合上。老唐带你,不如带个大美人来。”他风骚浪荡,自然看谁都没什么正经模样。   听了这话,宁姜动了动,慢慢转过头来看着花枕流,平淡地回答:“总有人是不挑的。”   “嗯,老唐是不挑。”   “你也不挑。”   花枕流表情一僵,而后大笑:“你可能真的不知道我的名头,不过我确实不挑,像你这种平淡无奇丢在人堆里找不到的也没关系,后面好用就行了。”   宁姜说话不给他留情面,他自然也不会嘴软。大家一个圈子里玩,谁也别想得罪脾气阴晴不定的花枕流。   单说花枕流这人,就有几分传奇可讲。   他自小在大院里长大,父亲是职业军人,母亲是言情作家,几乎是一对极端的父母造就了他没有幸福快乐回忆的童年。因为母亲的关系,他就有了“花枕流”这么一个怎么听都不应当是个现代人的名字,本意是希望他平静生活,可没想到现实却离题万里。   花枕流就是个公子哥儿的身体,小时候体弱多病,跟院儿里的同龄男孩子根本玩不到一起去,他父亲好面子,硬叫他寒冬腊月跟着出去跑,每次回来都要冻的去了半条命才行。他母亲不怎么管他,一心创作,父亲就执意认为,男人就该有男人的样子。   所以花枕流几乎是从小被打到大的,考试成绩不好被打,犯了错误被打,总之一切的处理结果都是通过“打”来体现的——这在他们的院儿里似乎是个默认规则,花枕流自己就经常在医院里看到同院儿的其他孩子。这些军人出身的家长们总是把带兵的习惯原封不动的放在孩子身上,非常信奉棍棒底下出孝子。花枕流刚上初中的时候跟发小儿去网吧玩到乐不思蜀,大晚上的回家进了院儿门口就见俩亲爹拎着棍子站在那里,俩孩子当下就吓傻了,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话都说不出来。   那一宿花枕流差点被他老子打死,他发小儿也没好到哪儿去。等他养好伤之后回学校,发现小街上的网吧全关门了。听别人念叨八卦,说是前几天有军车过来清理违章网吧,该拆的全拆了,把整条街都荡平了,网吧老板气的报警,警察都不带管的。   这事儿就这么轰轰烈烈过去了,花枕流倒是不会隔三差五的生病,体质忽然好了起来。他母亲想了半天,最终还是归结为了玄学——那日花枕流的父亲把花枕流按在家里暴打的时候撞碎了花瓶,瓷器片划破了花枕流的嘴角,破了些无伤大雅的相。那伤口好了之后也有疤,挂在嘴角,猛得一看像是笑一样。   一般来说,这样的家庭环境会使孩子走向两个极端:极端乖巧或者极端反骨。花枕流在青春期有了自己的三观之后逐渐走向了后者。   他发现离开那个大院儿之后,自己的世界跟别人完全不一样,没有哪个人会在他这个年纪就有一身的伤疤,也没有谁是在暴力中长大的。他给同学说自己家里的事儿,大家都跟听外太空故事一样新奇。不过也有同学会附和他,家长是会打人的,只是没他家这么狠。   在最为躁动不安的年纪里意识到自己被生下来不知道有什么用,可以被随手打骂,打到要进医院,打到没有意识,好像自己只是他们的附属品,只要有一丁点不如他们的意愿就是该死的。为人父母,他们似乎从来没有把自己的孩子当做一个完整的独立的人来看待,他也从未得到过生而为人应有的尊重。   花枕流开始发奋学习,他想离开北京,离自己畸形变态的原生家庭远一点。他很聪明,特别是在某些科目上有着卓越的天赋,他努力想挣脱生活的网,但还是被按了下来。他父亲得知他的高考志愿之后气的大发雷霆,动用一切把花枕流按在了北京上学,不准他离开。花枕流也疯的够呛,在家里跟父亲大吵大闹。他父亲即便上了年纪下手仍旧不留情,说打断花枕流的腿就打断,两人把家里房顶掀了,兴许父亲从未被儿子如此忤逆过,他最后甚至咬牙切齿的要枪毙花枕流,而他母亲只会暗自垂泪,再把苦难的婚姻写进书里。   在医院度过了大半个暑假的花枕流重新思考了自己的人生方向,他恨透了这个家庭,恨透了所谓的父权,但是他觉得自己不应该再贸然行事。于是大学期间他开始组建自己的技术团队,专门负责一些开发工作,也是由此认识了王寅,并赚到了第一桶金。他希望在事业上有所成就,让他足以跟家庭脱离关系。   另一方面,他开始跟自己的家庭对着干,做一切可以败坏他父亲名声的事情,他父亲在家里发疯,他就躲出国去避难。他手上有闲钱,哪怕护照被冻结了他都不担心。   渐渐地,花枕流成了京城里的人物,荤素不忌男女不限,多出格的事情他都敢做,“花花公子”已经不足以形容他的放浪了。   他知道,像他父辈这样的人,最好面子,也最听不得闲言碎语的八卦,那能要他们的命。   每当听到花家怎样怎样的时候,花枕流就异常的开心,得到一种近乎变态的快乐与满足。   再与花枕流见面是几个月之后的事情了,花枕流还是那副摇摇晃晃的样子,但这次却笑嘻嘻的问宁姜:“听说老唐不要你了?”   宁姜背过身去不理他。   “我还听说了一件事。”花枕流自言自语,“你们公司最近缠上了官司股票跌了不少,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音乐市场配比听说今年开始要大幅度缩水了?怎么,你们有专辑计划么?”   宁姜还是不说话。   “新专辑的10首歌都不错,我听了。”花枕流逗乐解闷儿一样地说,“不发出来真的可惜。啊我想想我还在你们的内部文件里看到什么来着……好像是个什么专辑延期之类的东西……”   “你……”宁姜终于开口,“要什么?”他不想发脾气,发脾气没有用,远不如问清楚对方的目的来的重要,也简单方便。   “你唱歌很好听。”花枕流说,“我想听听别的,多少钱,你开个价吧。”   宁姜低头想了一阵,张口说:“三十五万六千……”   花枕流费解:“怎么还有零有整的?”   “专辑做了一半了,这是剩下的。”宁姜解释,“宣传和发行也算在了里面,只是不需要太多。”   花枕流笑出了声儿:“你这账算的也太清楚了吧。才三十几万,你自己没存下钱来么?或者随便骗骗粉丝不就有了?”他靠近,低声说,“何必出来卖。”他刻意强调的最后一个字显得非常尖锐。   “算了。”宁姜面无表情的说。   “怎么就算了?”花枕流拦下了宁姜,“你是喜欢数现金还是看银行卡里的数字?今晚方便让我观赏一下特别演出么?”   宁姜说:“随便。”   花枕流有时候还挺吃宁姜冰冰凉凉的这套,他没想到这个事情如此简单的就成了,愉悦之后翻过来再想,他才觉得宁姜看上去少言寡语木讷的不行,但实则是个聪明人。   就这么三十几万,以宁姜的名气上哪儿不是随随便便就划拉来了,用的着伸手跟他花枕流要?他就是看透了花枕流是有备而来,每一步都是准备好等着呢。他知道花枕流不好惹,违背了花枕流的意愿不知道后续还会有什么幺蛾子,便顺着他的意思报了个数字出来,合情合理,不会太令人尴尬。   宁姜早就不是需要为了点音乐梦想出卖自尊出卖灵魂出卖肉体的新人了,他只是单纯的觉得,这些东西对他而言都不重要,他不在乎,仅此而已。   只要没有人挡在他面前阻拦他需要去做的事情,只要没人插手他构筑的精神世界,那么其余的,他都是“随便”二字就能应付过去的。   包括他自己。   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一阵清脆的手机铃声成为了一天的开始,宁姜被电话吵醒,看着外面蒙蒙亮的天空一时间分不清楚自己在哪里。等视线终于对好焦距之后,他才想起来,自己昨天晚上在工作室里睡着了。   几点就开始入睡了呢?不太记得了。不过他竟然可以一觉睡到天亮,这对他而言是少有的事情。他打了个哈欠,电话还是没断,来电显示是个空号,一定是又是那个人的把戏。   他总爱这样装神弄鬼,像个恶劣的孩子。   “……”宁姜接了电话,但是没出声儿。   对方大概清楚宁姜是有在听的,便说:“考虑的怎么样?”   “没有,考虑。”宁姜老实回答。   “是么?”花枕流说,“你可比原来难搞多了。”   “不过……”宁姜接着自己刚才的话说,“我答应你。”   “好。”花枕流隔了一会儿才说,“你今天在哪儿?晚上我去接你,然后一起吃个饭,你不是很喜欢吃……”   “都听你的吧。”宁姜打了个哈欠,“我好困,想再睡会儿,都听你的吧。”   他懒得对生活提出各种意见,这样都挺好的,他安慰自己,于是乎也不会再有意见了。 第29章   圣诞没过几天就是元旦,这段时间里整个世界都是热闹忙碌的,陆鹤飞本想约王寅出去玩,可是王寅说节假日他不在北京。陆鹤飞想起来好像去年也是这样,每逢法定节假日王寅都是消失的状态。   陆鹤飞本以为自己要在家里闲着,可是卫诗跟他说工作下来了,不是什么大事儿,但是卡着过节。卫诗的口气有点抱怨,陆鹤飞安慰了她两句,问:“你说了半天,还没有跟我说是什么工作呢。”   “还能有什么。”卫诗说,“宁姜的MV,本来这个是不着急的,但是前两天不是泄露了么,制作那边就要把这首歌的完整版赶出来提前发,又恰好男女主角都不是外人,所以……”   “不是外人?”陆鹤飞脑子浮现出沈青萝的脸,“谁不是外人?”   “你是自家公司的艺人。”卫诗说,“那个女主角我不认识,但是楼姐说随便用,应该多少也是有些关系的吧。”   陆鹤飞冷“哼”了一声:“行,把剧本和拍摄安排发给我吧。”   卫诗一秒把东西发到了陆鹤飞的邮箱。因为这张专辑之前筹备了很长时间,MV的剧本和分镜都是现成的,陆鹤飞快速的看了看,歌名还没有定下来,歌词倒是有,编剧还根据歌词写了一个故事大纲和人物小传出来。   这不像个MV,而是有点像一个几分钟的剧情短片,台词只有几句,写得跟故事版不是一个风格,陆鹤飞仔细看了看,感觉应该是宁姜的手笔。   晚上他自己在家吃饭,开着电视当背景音,各家卫视上演了跨年夜大战,他看着都觉得没什么意思。不过叫他惊奇的是,他竟然在其中一家的跨年晚会上看到了游声。虽然只是一个拼盘歌曲,露脸的时间没多久,但在最后结束动作的时候,游声对着追踪他的摄影机抛去了一个飞吻。   他伶俐可爱,年纪又小,撒娇的样子甜的不行,别提有多招人喜欢了。   陆鹤飞漠然的看着电视画面,觉得游声这人挺逗的,耍小聪明耍的特别用力,生怕人看不出来一样。如果这种蠢货都能上位的话,那这个世界还真的是没有天理。   电话响了,陆鹤飞一秒接了。   “小飞,嘛呢?”是王寅。   陆鹤飞百无聊赖地说:“看跨年晚会,你呢?吃饭了么?”   “早吃完了。”王寅说,“跨年好看么?”   “不如你好看。”   王寅笑道:“那你也不能现在来看我呀。”   “你就说你在哪儿。”陆鹤飞说,“我现在就买票出发。”   “我这儿可没那么大地方装你。”王寅说,“小飞,你本来想上跨年么?”   陆鹤飞说:“上那个干吗?”   “流量大。”王寅说,“一会儿就开始刷屏了,都不用赶明儿早上,大家都看得见。”   陆鹤飞说:“可是我什么都没有上去做什么?再说你也说了,我唱歌不好听,跳舞不好看,上去丢人现眼么?”   “我说过么?”王寅矢口否认,“肯定没说过,我家小飞哪儿都好。”   “是么?”陆鹤飞说,“那可能就是别人说的吧。”   王寅没有直接评价过陆鹤飞本人,这话倒是跟于渃涵说过。兴许可能于渃涵“上行下达”,在把陆鹤飞从那个偶像团体里摘出来的时候就是这番说辞吧。只是王寅没想到,陆鹤飞连这么细枝末节的随口两句话也能记得这么清楚。   记仇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车开过了么?”王寅值得是那辆高价卖回来的Enzo,“感觉怎么样?”   “太招摇了,不好开上路,再被人看见。”陆鹤飞神秘兮兮地说,“我藏起来了。”   “是么?”王寅问,“这么大个东西,你能藏哪儿?”   “不告诉你。”   “成吧成吧。”   陆鹤飞又问:“你一会儿……还给别人打电话么?”今天是个日子,王寅能抽空给他打个电话已经难能可贵,可他还是嘴贱的想多问一句,仿佛有了这句,他就能得出什么结果来似的。   “没有,又不是过年,干嘛啊。”王寅说,“就给你打个电话问问,怕你一个人在北京无聊。”   王寅这话忽而让他的心里温柔了许多,也不知道是哪个部分叫人轻轻软软的揉了一下,都快揉出水来了。但是从理性上讲,陆鹤飞也知道这就是“王寅式”甜言蜜语,每一句话都信手拈来天衣无缝,可是这样的话,也不知道跟多少人说过。   于是乎陆鹤飞笑着说:“怎么会。”   王寅说:“我过两天就回去了。”   “那你可能见不着我。”陆鹤飞说,“我要去给宁姜拍MV了,大概得一周左右。”   王寅问:“这么久?”   “你这么上心的东西,他们能不认真对待么?”   “哟,我不就上心你一个么?怎么,被发现了?”   “这我可不知道。”陆鹤飞说,“兴许是沈青萝呢。”   “……”王寅吸了口气,电话那头听着有些沉闷,而后又轻轻笑了一声,“小飞,不乖。”   “我要怎么才算乖,你每次都是这样一句话,可是从来不告诉我该怎么做。”陆鹤飞低着头,电视里欢乐热闹,他却没有被感染到丝毫情绪,“王寅,你教教我。”   “是啊。”王寅说,“我怎么就没教教你呢?反倒是我的不是了。”   “王寅。”陆鹤飞压低声音,“我跟你睡习惯了,晚上没了你,总是很难入睡。”   “才几天你就习惯了?”王寅的口气有些避重就轻,“以后出去拍戏怎么办?剧组在面前动辄三五个月的,跟人见个面都难。”   “那要是我不去拍戏呢?你也不用捧我。”陆鹤飞说,“就让我待在你身边,好不好?”   王寅说:“你忘了最初是为什么找上我了?”   “我……”陆鹤飞磕巴了一下,“太久了,一下子没想起来。”   “小飞,你还想要什么?”王寅忽然说,“只要你心里清楚点,事情看明白点,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   “就到这里吧,明儿你不还得工作么,早点休息吧。”王寅温柔地哄陆鹤飞,“我也是忙里偷闲给你打个电话,一会儿还得陪我们家老太太聊天呢。”   “你家老太太?”陆鹤飞说,“第一次听你提呢,可是……你的家人不是只有你弟弟么?”   王寅说:“你对我了解的这么清楚?”   陆鹤飞一滞,眼睛转了转,只可惜王寅看不到他的表情:“很久之前你跟于总说的,你说自己有车有房父母双亡,忘了么?”   “哈……”王寅笑了两声儿,“记性可以啊。得了,我的事情你听过就算了,别记得这么清楚,挂了吧。”   “好。”明明是晚上的黄金时间,陆鹤飞还是跟王寅补了一句,“晚安。”   陆鹤飞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说出了那么一段话,这不在他的计划范围内,就跟有感而发的一样。王寅给他的答案没有超过他的意料,他很想知道王寅这副温柔的皮囊下藏的都是什么,又硬又冷,硌的人肉疼。   连带着甜言蜜语也变成了无情刀锋,谁会靠近他呢?谁敢靠近他呢?   次日陆鹤飞临近中午才到组,沈青萝看上去来了有一段时间了,安安静静地坐在椅子上看剧本。她感觉有人来,抬头看了一眼,见是陆鹤飞,吓了一跳。那个晚上那些极为不光彩的事情一股脑的全都涌了上来,叫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陆鹤飞。   陆鹤飞倒是稀松平常的,就跟第一次见沈青萝一样,还友好的跟她打招呼。   “你好。”他仰着头,给沈青萝的视角呈现了一个非常完美的角度与姿态。   “你……你好。”沈青萝礼貌的朝陆鹤飞伸出了手,但是陆鹤飞没接,把她一个人晾在原地尴尬。   没过多久导演来了,给两个人各自讲了讲戏份。   台词的部分大多是以旁白来串联的,戏内的男女主人公几乎没什么交流。严格的说,二人的关系甚至不能以一般意义上的男女主人公来概括。因为宁姜很少写情歌,这次的歌的主题围绕的是同一时间不同空间的人的生活状态,他们都不会知道彼此的存在,自己是对方人生中的一个短暂过客,但是自己对自己而言,又是生活的主角。   这里面最妙的是,两个外表光鲜的年轻人本应当都是别人眼中羡慕的对象,然而每当回到独处的世界中,却各有各的烦恼与缺陷。女生看上去是个收入颇丰的都市白领,有漂亮的大衣和名牌包,她会在每天傍晚给小区里的猫喂粮食,但是却没有能力带一只回家,因为没有稳定的居所,这也意味着会有无限的现实问题。而男生呢,辞了自己的工作,停下来想思考自己需要什么,但横在前面的永远是现实的枷锁和家人不理解的眼光。   他们仅仅会在傍晚喂猫的时候见过那么一面,而后就会匆忙的回到自己的生活中去。每个人呈现给别人的都是快乐的样子,每一个平凡的人未必都有多么痛苦深刻的经历与过往,但就是这些琐碎的生活片段,每一个因为第二天要上班而不敢浪费时间去黯然神伤的夜晚,每一趟努力奔跑都没有赶上的公交车,每一个不想出门的大风大雪大雨天,每一句安慰自己明天会好起来的叹息,等等等等,才是最令人疲惫与彷徨的。   宁姜就是想讲一些这样的故事,描述出来不做任何过多的解读。陆鹤飞看了好久宁姜写的歌词,觉得这个人活的倒是敞亮,人生道理想的明明白白,这看破红尘的样子就差剃度出家了。   “他不来么?”陆鹤飞问导演。   “谁?”   “宁姜。”陆鹤飞晃了晃手中的剧本,“像他那么精益求精的人,不应该来现场看看么?”   “他?我没听说他要来啊。”导演说,“他最近好像有别的事情要忙,好了,准备准备,一会儿要拍了。”   这个MV镜头内容不复杂,就是场景多,而且发生在不同的时间,所以拍摄周期就延长了。不过他们的工作内容倒是不重,大多是生活场景,只要还原一下生活状态就OK了。   一条拍过之后,导演看着监视器里的画面,忽然笑着对陆鹤飞说:“我真的不懂为什么要找你来演。”   “怎么?”陆鹤飞问道。   “长成你这个样子的人,怎么会为了生活而发愁呢?”导演开玩笑的说。陆鹤飞也跟着他笑了笑,说:“大概就是歌里唱的那样吧,每个人都有各自的烦恼,而他们永远不会理解对方。”   谁看陆鹤飞都觉得他太完美了,他不要学会其他的生存技能,有一张脸在就会有人买账。他底子好,都说是老天爷赏饭吃,他运气也好,一出道就攀上了王寅,他几乎拥有这个年纪的少男少女所幻想的一切,可他是快乐的么?   未必吧。   人总有烦恼忧愁,钱可以解决掉其中的九成九,但是唯独有那么一丝丝的东西,是钱解决不了的。   陆鹤飞心中长叹,觉得宁姜真是透彻,不由得有些理解王寅了。   拍摄间隙的休息时间里,陆鹤飞坐这边,沈青萝就会坐的老远,陆鹤飞一直用手撑着半张脸歪着头看沈青萝,嘴角挂着微妙的笑容,看的沈青萝都不敢抬头。   本来平和的片场忽然有了点躁动,工作人员之间议论纷纷。陆鹤飞转头找卫诗,不知道这丫头跑哪儿去了。大约一两分钟之后卫诗出现在片场里,陆鹤飞问:“你去哪儿了?”   “大八卦!”卫诗抓着陆鹤飞说,“刚才放消息了,林斐出事儿了。”   “什么事儿?”陆鹤飞好奇的问。林斐他是知道的,青年演员一代中算是有流量也有一定的业务能力的,喜欢他的人不少,戏也还行。只是不知道这样一个人能出什么事儿。“是公布恋情了还是什么?”陆鹤飞补了一句。   “大事儿。”卫诗说,“他在顺义有套房,被搜出来了大麻。”   “顺义?”陆鹤飞眉头一皱,不由自主的看了一眼沈青萝。顺义那边能叫上名儿来的高级住宅就那么几个,这样一说可就太微妙了。   “可不么,竟然这次立功的不是朝阳群众了!”卫诗还沉浸在八卦之中不能自拔,“林斐的艺宣和公司都疯了,这事儿可比公开恋情什么的猛多了,搞不好啊……”   “等等。”陆鹤飞说,“林斐不是在《云笈鉴》的剧组里么?”   卫诗说:“路人可不管你人在哪儿,总之这东西是在你家里搜出来的,就算没抓个现行也难逃干系。哎……摊上这事儿,啧啧……”   “哎……”陆鹤飞也跟着卫诗叹了口气,心里却不觉得什么,反倒觉得是这些人咎由自取,很是活该。也许王寅对他是好的,带他所去的场合都算是清淡的,顶多就是抽烟喝酒开开黄腔算了。但是他也知道这些都是表面的,圈子里的龌龊事多了去了,他不喜欢,甚至反感的很。   这件事简直就是个火药桶,刚放出来没两分钟,信息就爆炸式的叠加。林斐风头正劲,在播的戏就有一部,还有两部剧等着上线,现在自己又在电影的剧组里,这么一闹简直谁都别想活了。   要是其他绯闻还好,还能顺带着炒作炒作,可是窝藏毒品这事儿谁敢兜着,甩都来不及呢。   各家都在观望口风做着两手准备,但是他们心里也都知道,林斐算是玩完了。   于渃涵消息收到的很早,几乎是在消息放出来的同时就联系了王寅,他知道王寅在家的时候不怎么接收外界信息,电话一通就快速的讲明了梗概,最后她跟王寅说:“安全起见,我觉得还是现在把人换掉吧,及时止损。”   “这事儿……”王寅说,“太突然了。”   “确实很突然,放消息之前没有任何人听到风声。”   王寅沉默的思考了一会儿,说:“事儿已经是这么个事儿了,结果是不可逆的,至少是段时间内不可逆。我们不能在舆论的风口浪尖上对着干,我认同你的看法,能舍则舍吧。”   于渃涵从王寅的话里听出了几分别的意思:“你觉得事情不简单?”   “人赃没有并获。”王寅说,“中间可操作性的事情太多了,但是这不重要,我们也不可能为了一个并非自家的艺人冒头,赶上了,谁都没办法。再说现在解约还来得及,合同对我们是有利的。”   “行。”于渃涵说,“我就是来问问你的意见,既然你都觉得可以,那我就吩咐下面的人做了。对了,你什么时候回来?”   “放完假。”   “啊?”于渃涵说,“出事儿了你还想着放假?”   “不是什么大事儿,换个人而已,哪个剧组没经历过?”王寅笑着说,“等下次天塌了你再叫我出来顶着。”   于渃涵说:“你别乌鸦嘴,投了这么多钱,我就图个平安!” 第30章   新媒体从业人员最怕娱乐圈逢年过节出大事,最怕半夜有人爆料。但凡有个风吹草动,不管你是外出旅行还是已经睡觉,都要立刻蹲在电脑前时时刻刻关注动态,称得上是一个水深火热。   林斐事件闹的沸沸扬扬,节后复工大家都怨气重重。   于渃涵在办公室里坐着,手里夹着根烟,她没点,闭着眼睛像是在想事情。忽然面前有一簇火光亮起,于渃涵睁眼。   “你走路怎么没声音。”   王寅笑着把打火机收了起来:“是你睡着了吧?”   “没有。”于渃涵说,“想事情呢。”   “什么事儿能让于总这么操心?”   “换人的事儿。”于渃涵解释,“林斐他们公司正在查,林斐本人当天晚上就回北京了,也在接受检查。他们一致的说辞就是没有,不知道。”   “要不然还能说什么?”王寅说,“现在咬死了,过一段时间也就过去了,承认了才是完蛋。”   “不不不。”于渃涵说,“林斐的经济公司老总亲自找上我来了,说别的都可以放弃,但是《云笈鉴》不行,他说林斐是遭人陷害的,查明真相需要时间。可是如果他从这个剧组里被开掉,那么对他而言打击太大了。这意味着没人肯相信他。”   王寅垂着眼睛,在办公室里走了一圈,然后坐了下来,顺着额头向后拢了一下头发,说:“渃渃,这种事情跟我们没关系,我们又不是警察局,伸张正义这事儿还轮不到我们。”   于渃涵说:“可是你那天也说了,事有蹊跷,我是觉得万一呢……现在结果还没坐实,也许还有回转的余地?”   “没有必要啊渃渃。”王寅说,“个把艺人而已,今天这个折了明天还有那个,这个圈子里最不缺的就是人了,哪怕他真的是被冤枉的,又能怎么样呢?你的同情心还是收敛一些吧。《云笈鉴》这个项目我很看重,我不希望它出一丁点差错。”   于渃涵说:“那好,你想换谁?戏都开拍了,换人可都是要耽误进度的。”   “这个戏的进度我倒是不那么着急。”王寅说,“那个角色本来我是想给小飞的。”   “什么?”于渃涵愣了,“给小飞?你疯了啊?”   王寅理所应当的说:“有什么不可以么?”   “玩票的青春偶像剧就算了。”于渃涵说,“这种大戏你都想夹带私货,王董,你最近是不是有点膨胀?”   王寅耸肩:“我不是一直都这么膨胀么。”   于渃涵的表情严肃了一些:“你没觉得你最近跟小飞有点过分么。不是我说你,你想玩,跟那些小姑娘想怎么玩怎么玩,跟个男人还是得收敛点的。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你呀!”   王寅问:“于总是不是最近听说了什么?”   “我能听说什么?”于渃涵把烟随手扔在了桌子上,呵呵笑了两声,“就听说王董最近花了笔大钱,还经常夜不归宿。”   王寅无奈说:“渃渃……”   “得了吧。”于渃涵说,“我不关心你一时兴起还是想谈情说爱,总之事情你给我做的安分点,别吃饱了不知道自己姓什么。这个陆鹤飞我是没看出来哪儿特别,外面满大街那么多人找个漂亮的很难么?我是管不着你,可我还管不着他么?”   “渃渃。”王寅笑着说,“你这个样子,我可是会解雇你的。”   “解雇我?”于渃涵冷笑一声,“你知道自己公司开户银行在哪儿账户上有多少钱么?”   “行行行,我引咎辞职。”王寅扶额,“我觉得你好像古时候的皇太后。”   于渃涵气道:“还不是因为你这么个昏君!”   “好——我知道了。”王寅应付事儿一样地说,“雨露均沾是吧,雨露均沾!”经于渃涵这么一提,王寅仔细想了想过去的一段时间,似乎还真就是跟陆鹤飞这么过来的,而他竟然觉得没什么不对。   可能人与人的接触中,总有那么一段时期是带着滤镜的,怎么看怎么好,哪怕天天在一起也不嫌腻歪。但是这一段一旦过去,或者被什么事情打破了平衡,就会恍然间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而那些美不胜收的风景也就显得索然无味了。   王寅想,确实不应当这样,他不必留恋于某一个人。哪怕当真是高看几眼陆鹤飞,也不需要成日成日的腻着,这样反倒像是搭伙过日子了,而不是简单的索求和给予。把事情弄复杂了,对大家都不好。   “小飞是不是宣传要排上了。”于渃涵说,“新戏也该接上了。”   “什么戏?”   “《飞光》,一个宫廷权谋戏。”   “不会又是大女主吧?”王寅说,“我都看腻歪了。”   于渃涵摇头:“不是,一剑连城的书改编的,男作家怎么可能写大女主?就是挺正常的那种,前段时间试镜还行,就等安排了。”   王寅问:“什么角色?”   “主角啊。”于渃涵说,“给你王董的人配的戏能差么?就是个亡国的异族番邦小王子被当成战利品押回来,经历种种凄惨和人间真实的复仇故事。具体我也没看,你要是感兴趣你去问他经纪人或者他本人。”   王寅捏着下巴品了品:“不错,横店拍么?”   “不然呢?”于渃涵说,“年初二进组,周期大概四个月吧。所以那个角色的备选呢,你就断了念想吧。”   “我再考虑考虑吧。”王寅甩给于渃涵这么一句话。   陆鹤飞在剧组里头两天要拍大夜戏,之后才有时间晚上回家睡觉。他以为王寅会来,但是一直到晚上入睡前连王寅的消息都没有。他拿起手机来发了一会儿呆,才觉出来,好像是自己习惯了,自然而然觉得王寅回北京会先来找他。   他很累了,没脑子思考太多,快速洗了个澡就闷头睡觉,第二天一早又赶去片场。这边的工作还没结束,卫诗就给他安排了未来一个月的行程,有新剧的宣传,有试镜,有造型……似乎之前悠闲的生活一下子烟消云散,工作如同潮水一般汹涌而上。   “怎么这么多?”陆鹤飞坐在镜子前,一边儿让造型师折腾自己的头发,一边儿看着行程单,“而且我怎么之前全都不知道?”   “你不需要知道啊。”卫诗翘着二郎腿坐在一边,“你只需要满世界跑就可以了,剩下的都不需要操心。”   “好忙。”   “忙才好,艺人就是要忙的,忙意味着你红了呀。”卫诗说,“不忙了就有你哭的了。”   “我不觉得。”   “小飞,飞哥——”卫诗说,“你上心点好不好?红才是正义啊,你这副样子我真的要怀疑你进娱乐圈的初心了。”   陆鹤飞抬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摸摸自己的脸,自言自语地说:“我自己也怀疑。”   “哦对了!”卫诗想起来一个事儿,“楼姐说想把你塞进《云笈鉴》里面去,林斐不是狗带了么,现在正换人呢。”   “又是《云笈鉴》?”   “又?”   “啊……没有。”陆鹤飞没法儿跟卫诗说过这戏最开始王寅就问过自己,只能装作新奇地说,“这部戏太有名了,总是听到。”   “可不么,大戏。”卫诗说,“你上心点。”   “好。”   今天是居住场景,剧组专门搭的棚录,工作内容不是很复杂,但也是在天黑的时候才收工。陆鹤飞要自己回家,卫诗才不跟着他。他进电梯下楼的时候后面有个女生喊“等一等”,他转头一看,是沈青萝。   两个人都是一愣,沈青萝有点尴尬,陆鹤飞按着电梯门冷冰冰地问:“进不进来?”   他总是这样吓唬沈青萝,一点都不怜香惜玉。他们在电梯里,陆鹤飞双手抄着口袋背靠墙,沈青萝在另外一角,身体站的笔直。陆鹤飞撇了他一眼,忽然走到沈青萝面前,不由非说的地用手抬起沈青萝的脸,仔仔细细的端看。   “你……你干嘛!”沈青萝强装镇定。   “看看你。”陆鹤飞理所应当地说,“怎么,不叫人看?”   “你!”沈青萝气的满脸通红,抬起脚来就想用高跟鞋踹陆鹤飞。但是陆鹤飞反应飞快地往后退了一步叫沈青萝扑了个空,失去平衡的身体不可控的扎进了陆鹤飞怀里。   “唔!”沈青萝闷叫一声,电梯随着她的动作晃悠了两下,本来下降的势头猛的停了下来,随后屏幕上显示出了暂停运营的字样。   “啧”陆鹤飞两条剑眉拧在了一起,觉得今天的自己着实倒霉,伸手就按故障电话。祸不单行,根本没人理他们。   沈青萝站在原地根本分不清现在的状况,话都说不出来一句。   他们等了一会儿,电梯没动,还是没人来。   陆鹤飞叹了口气,把外套脱了扔在地上,袖子各自挽起来,两手反方向扒着电梯门往外拉。门缝松开一点露出了楼层之间的混合结构,他们卡在了两层之间,下面不能过人,只能往上爬才能逃生。陆鹤飞再一用力,后背的衣服贴着蝴蝶骨撑了起来,双手一撑,门被彻底打开了。   “呼……”陆鹤飞舒了口气,捡起地上的衣服扔到上面,自己动作麻利的就爬上去了。沈青萝看着陆鹤飞,对方居高临下,嘴角噙着不明笑意。沈青萝本想上前一步,可陆鹤飞转头就毫不留情的离开了。   “诶……”沈青萝张着嘴不知道叫什么,她知道陆鹤飞很讨厌自己,这种时候怎么能指望对方呢?她正在绝望的环境里忧愁,忽然头顶上伸出一只手,她吓了一跳,往上一看,陆鹤飞蹲在那里,看着她说:“上来。”   沈青萝又惊又喜,抓着陆鹤飞往上爬。她穿着高跟鞋和紧身裙非常不方便,那个高度对于女生来说又实在勉强。她怕陆鹤飞嫌麻烦,便对陆鹤飞说:“等一下。”她从自己的包里掏出了一把小剪子,果断把自己的裙子剪出来一个豁口,双手用力一撕,撕出来一个大开衩方便行动。陆鹤飞也换了个姿势,双手拽着沈青萝的手臂,硬是把沈青萝拉了上来。   两个人都灰头土脸的,沈青萝更惨,衣服都烂了。陆鹤飞打量了她一番,直白地说:“你怎么这么蠢啊。”   沈青萝想跟陆鹤飞理论,但是念在对方刚刚救了自己,还是把火气压了下去,平平静静地说:“谢谢你。”   陆鹤飞掸掸外套上的土,搭在了自己肩膀上,不理会沈青萝的致谢,头也不回地走了。   沈青萝狼狈的站在原地,不知作何感想。   之后几天的相处里,沈青萝似乎不那么害怕陆鹤飞了,会主动跟陆鹤飞搭话,但是大多数时候陆鹤飞基本当她是空气。沈青萝自讨没趣,就不再尝试了,不过她也不会像之前一样有多远躲多远,二人之间一直弥漫的若有似无的尴尬气氛倒是消减了几分。   这些陆鹤飞是没察觉的,MV杀青的当天晚上,他跟同事们出去吃了顿饭喝了两杯,回家时虽然脑袋有些晕,但是摸到门锁上的时候发现盖子掀开了,他觉得有些不对,一下子就清醒了。他谨慎的按开了密码锁,一条腿伸进去轻轻带开了大门,灯就在他的手边,房间点亮的一瞬间,他紧张的心情转变为了惊喜。   王寅斜坐在沙发上撑着下巴看他,面带笑意。   “你来了?”陆鹤飞鞋都来不及换,关了门开心的跑到王寅身边,把他抱了个满怀,“怎么不告诉我?早知道我工作结束直接回来了。”   “还是工作比较重要,也能多结交一些同龄的朋友。”王寅觉得这小崽子手臂再勒紧点自己肯定断气,摸着他的后背说,“好了,撒撒娇得了。”   陆鹤飞说:“可惜我后天就又要走了。”   王寅明知故问:“这次去做什么?”   “宣传。”陆鹤飞说,“虽然我不是主角,但是有几场还是必须要去的。”   “一个人在外面要好好照顾自己。”   陆鹤飞点头,斜眼看见桌子上放了一束白玫瑰,他刚才目光全放在了王寅身上没注意到。“你买花了?”他问。   “过来的时候路上看到花店,就顺手买了一束。”王寅笑道,“喜欢白玫瑰么?”   陆鹤飞对花什么的没研究,觉得都差不多,分不出来什么好看不好看的,依稀记得自己第一次拍戏杀青的时候,王寅就送的他白玫瑰。   “喜欢。”陆鹤飞在说花,却是看着王寅说的。他含情脉脉,眼神里似是能掐出水来。王寅心头一热,对陆鹤飞说:“小飞累了么?”   “不累。”   “那就陪我聊聊天,看会儿电视吧。”   “那我先去洗个澡。”陆鹤飞说,“很快。”   “行,去吧。”   陆鹤飞迅速的解决战斗,身上挂着水珠,头发都没干就跑出来了,王寅笑他毛躁,可还是允许他坐在自己身边。两个人看着电视,一会儿聊一聊里面的情节,一会儿说一说最近发生的有意思的事儿,异常温馨和谐。陆鹤飞白天工作其实挺累的,现在也是强撑着精神跟王寅聊天,脑袋却止不住的掉。王寅见状,搂了一把陆鹤飞,叫他躺在了自己的大腿上。   迷迷糊糊之间,陆鹤飞觉得自己耳廓上有东西在动,他要扭头,王寅按住了他:“别动,你耳朵上还有水,我用棉签帮你掏干净。”   “好……”   王寅的动作很轻柔,陆鹤飞闭上了眼睛。被人掏耳朵是一种很享受的事情,此时此刻他躺在王寅的大腿上,享受着他难得的耐心与亲近,叫陆鹤飞心中百感交集。   “我小时候……”陆鹤飞模糊地说,“我妈妈就是这么给我掏耳朵。” 第31章   “你妈妈?”王寅哄着陆鹤飞说,“那小飞小时候一定很乖。”   “没有。”陆鹤飞说,“我小时候很淘气,不爱学习,总是跟人打架,她都拿我没有办法。”   “那后来呢?”   后来?很少有人问过陆鹤飞这样的问题,他努力回忆了一番后来的事情,发现很多画面都已经变得有些模糊不清了。“她生病了,后来就死了。”他回答。   王寅摸摸陆鹤飞的头发以示安慰。   陆鹤飞继续说:“其实她生病的那段时间里我都没有什么太深的感触,只是生活更加难以维持罢了。”他年纪尚小,没有什么赚钱的法子,他知道好像要过不下去了,甚至还因此学会了偷东西。他不敢跟王寅讲这样的过往,他怕王寅看不起自己,索性关于他是怎么苟且活下来的,都按下不表。“后来实在看不起了就回家了。”陆鹤飞叹了口气,“我就记得那天她好像心情特别好,就像病好了一样,还有力气起来给我做饭。她看着我吃,但是自己一口都没有吃。然后她跟我说,小飞以后要乖乖的。我没当回事儿,她就说要去午睡,然后就再也没醒过来了。”   他非常平静的描述整件事情的经过,一点也不像一个年轻人在描述亲人离世的样子。他的眼睛还是闭着的,却抓住了王寅的手,指尖冰冰凉凉的,想要攥着王寅取暖。“当我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时候,脑子里一片空白,不知道该怎么做。我守着她的尸体呆了一天一夜,自己竟然一点也不害怕。”   “她是你的妈妈。”王寅说。   “后来我想办法料理了她的后事,一切结束的时候我才反应过劲儿来。”陆鹤飞说,“原来我的世界已经变了,我只剩下自己了。”   王寅问:“你那时多大?”   “十一二岁?”陆鹤飞说,“也有可能十三四岁了,不记得了。”   王寅摆正了陆鹤飞的身体,俯首在他的额头上吻了一下,说:“小飞现在有我呀。”   陆鹤飞嘴角扯了一点笑容出来,他伸手环住了王寅的脖子,借力提起了身体与他接吻。王寅也搂住了陆鹤飞的腰身,这是他最为习惯的姿势,不知有多少人在他怀里这般亲热,可是那些全都被他抛在了脑后。关于陆鹤飞的一些故事王寅是知道的,但是听当事人再叙述一番,所得到的情感回馈自然不同。那些印在白纸上的铅字是没有任何情绪的,可单听陆鹤飞讲,王寅心中便有了一丝动容。   他何时也会悲天悯人了呢?这个世界上的可怜人千千万万,那些寒冬腊月睡在天桥无家可归的人,那些躺在病床上垂死挣扎的人,那些失去至爱亲朋而失声痛哭的人……哪一样都赢不来王寅的同情,只有陆鹤飞迷惑了他。   “小飞……”王寅自己加深了这个吻,他动了动身体,压着陆鹤飞躺在沙发上。沙发很大,完全能够容纳他们。陆鹤飞的手顺着王寅的脊背摸到了屁股上,王寅在陆鹤飞的下巴上用牙尖轻轻一咬,说:“工作了一天,不累啊?”   “你勾引我。”陆鹤飞回答。   “是么?”王寅说,“那你可真不分地界儿,也不看看我多大岁数你多大岁数,我禁得住你折腾么?”   陆鹤飞狡黠:“王先生跟别人就只在床上玩么?”   “那能一样么?”王寅捏着陆鹤飞的下巴低声说,“也就你敢骑到我头上来。”   “我哪儿是骑到你头上。”陆鹤飞猛一用力,二人颠倒了位置,把王寅压了下去。他吻在王寅的侧脸上,连鼻尖都紧紧贴着王寅的皮肉,手指细细的在王寅的胸口描摹,“我想到你身体里去。”   王寅莞尔。两人之间缱绻柔情,只怕撕掉身为人类的皮囊露出兽类的本性之后,便是无限的惊涛骇浪吧。   两人不知何时入睡,天亮时陆鹤飞赖在床上不想起。他不单自己不起,还手脚并用的缠着王寅。王寅觉得自己仿佛陷入了棉花套子里,心中不觉得烦,看着陆鹤飞半睡半醒的迷糊样子反而觉得内里平静。   此情此景,称得上一个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王寅并非十分上进的人,也许曾经上进过,不过那都是多年以前。随着年龄的增长,他越来越觉得不论高贵还是贫贱,生活都是这样一复一日的无聊。他鲜少从商场沉浮中得到极大的满足与快乐了,时而有过,不过也很快归于空虚平静。   人生百味,品来品去,唯平淡是真。   陆鹤飞睡梦中把王寅搂了个满怀,他的头埋在王寅的胸口无意识的蹭了蹭,天真可爱,可以让人放下所有提防。但是他紧实的臂膀又提醒着王寅,他是个已经成年的,具有捕猎能力的男人。   他贪睡,睡到中午才肯睁眼,王寅已经窝在床上用手机处理了许多事情了。陆鹤飞睡醒第一件事是先确定王寅在他身边,然后才松懈下来枕着王寅的胸口,揉着眼睛说:“怎么不叫我。”   “多睡一会儿吧。”王寅摸摸陆鹤飞的头,“你不是明天要跟剧组去外地宣传么?得有一段日子没法儿好好休息了。饿了么?起来,咱们出去吃饭吧。”   “我不想出去。”陆鹤飞说,“在家里吃吧。”   “也行。”王寅说,“但是你要先起床。”   陆鹤飞洗澡的功夫王寅在厨房里烧了点热水。刚刚烧开的水没办法喝,他就拿了两个玻璃杯来回折,水折温了,陆鹤飞也出来了。   “过来,喝杯水。”王寅把一个玻璃杯递给陆鹤飞。陆鹤飞走近,张开嘴说:“我要你喂。”   “德行。”王寅佯装生气,把水杯放在了桌子上。   陆鹤飞识趣的拿起杯子一股脑的把水喝干净了。温水唤醒了沉睡的胃部,发出咕噜的声音。两人之间正是安静,这声音显得尤其突兀。陆鹤飞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肚子又叫了一声。   “饿了?饭还得有一会儿才能到。”王寅转口调戏地说,“昨儿晚上没喂饱你?”   陆鹤飞侧身,双手撑在桌沿上,把王寅圈在怀中,拱了一下王寅:“没有,还要。”   “得了吧。”王寅推开了陆鹤飞,径自走到冰箱前,“先找点吃的吧……呃。”他砖头看陆鹤飞,“你不在家里吃饭么?怎么这么空?”   陆鹤飞摇头:“我白天不在,晚上回来也不吃。有时候接连很久在外面,冰箱里放东西会坏。”   王寅就差身子探进冰箱里掏了,最后翻出来两个鸡蛋。“还行,没坏。”他把陆鹤飞支到一边儿不要挡他的道儿,又从柜子里翻出了平底锅放在灶上,开火加热。等油温差不多之后,王寅把两个鸡蛋打在了锅里发出了滋滋的响声。煎蛋的时间不需要太久,王寅的火候把握的刚刚好,两个糖心的煎蛋摆在盘子里大小都差不多,样子也好看。他在上面撒了点盐粒,推到了陆鹤飞面:“凑合吃吧。”   陆鹤飞迫不及待的尝了一口,煎蛋本身没多少东西,两三口就吃完了。他看着盘子里剩下的一个,递给了王寅,说:“咱俩一人一个。”   王寅笑了,觉得这场景怎么看怎么像相依为命的贫苦父子为了一个煎蛋互相推让。他摇摇头:“都是给你的,我等着一会儿吃饭呢。”   陆鹤飞这才安心的把另外一个煎蛋也吃了。   二人吃完中午饭也无所事事,各自躺在沙发上看电视,像极了普通情侣的周末。王寅见陆鹤飞看一会儿电视玩一会儿游戏,问道:“你明儿就走了今天不收拾东西么?”   “晚上吧。”陆鹤飞说,“你晚上在这儿么?”   王寅反问:“你想让我在这儿么?”   “当然想。”陆鹤飞爬到王寅身边儿,“我明天上午的飞机。”   “都去哪儿?”   “杭州,上海,武汉,长沙。”陆鹤飞说,“最后回北京。”   王寅说:“你这行程还挺满档的,黄海楼跟着你去?”   “嗯。”陆鹤飞点头。   王寅说:“好好表现。”   “好。”   王寅又陪着陆鹤飞厮磨了大半天,等到晚上陆鹤飞才不情不愿的收拾行李。王寅往他的箱子里塞了条围巾,跟他说南方比北方冷。   次日早上卫诗来接陆鹤飞,陆鹤飞又在门口跟王寅腻歪了一会儿才肯撒手。走之前,陆鹤飞说:“你等我回来。”   王寅噗嗤就笑了:“我是小孩子么?”   陆鹤飞说:“谁知道你会不会干出什么点见不得人的事儿出来。”   “我?”王寅指着自己,“见不得人?”   陆鹤飞忽然一把抓住了王寅的领子拉近,狠狠地说:“要是被我知道,回来我就干死你。”   王寅推推陆鹤飞,无奈道:“你赶紧走吧。”   陆鹤飞离开家,拖着行李去了地下车库,他们在那里等他。一上车,发现黄海楼也在,陆鹤飞打了个招呼,黄海楼点点头,陆鹤飞就坐到了后面打瞌睡。   等上了飞机,黄海楼就不叫他睡觉了,丢给他一份剧本,说:“路上把这个看了。”   陆鹤飞看看上面的标题:“《云笈鉴》?怎么了?”   “你看看。”黄海楼说,“里面有个叫秦时的角色,没什么问题回来带你去试镜。”   按理来说,以陆鹤飞的资历是没有什么挑角色的资格的,黄海楼给他选什么他就得来什么。黄海楼丢给他剧本让他看看,纯粹就是给面子。但这面子断然不是给陆鹤飞本人的。   “这个角色不是林斐的么?”陆鹤飞说,“他真不拍了?”   黄海楼说:“闹那么大还怎么拍。这个角色流出来了,先紧着公司内部的艺人上,你可得抓紧了,知道么。”   陆鹤飞早就看过剧本,不过是很久之前了,看的也马虎。那时候他就不太喜欢这个故事,回绝了王寅。他敢跟王寅撑脸,却不敢跟黄海楼拿乔,便说:“好,我仔细看看。”   电影剧本没有特别长,陆鹤飞看东西又快,路上的功夫足够他仔仔细细看完一遍。他对黄海楼说:“故事挺好看的,就是说不上来是哪儿奇怪。”   黄海楼问:“哪里奇怪?”   陆鹤飞摇头:“我得仔细想想,最晚什么时候给你答复?”   “你觉得你有的选?”黄海楼把话挑明了说,“多少人削尖了脑袋想进来都没门路呢,小飞,多余的话不用我再说了吧?”她的方式跟王寅一点都不一样,王寅给陆鹤飞看本子纯粹就是玩闹的心情,权当是有个角色可以捧陆鹤飞。黄海楼纯粹是大经济的架势,不管陆鹤飞自己的意愿,一切朝着名利看。她很强势,这种强势来源于她的资源背景,对于陆鹤飞这种小艺人,她更多的是命令。   陆鹤飞心里清楚,便说:“好,等这一圈宣传结束了,我就去试镜。”   黄海楼这才满意了。   他们本次的宣传行程除了一些线下的采访之外,还排了综艺。陆鹤飞不是这一次的主角,站位自然靠边。综艺里都爱玩游戏,他觉得那些游戏无聊,自己又实在没什么搞笑娱乐的天赋,就一直被僵硬的被人整蛊调戏。   这样的人设在综艺里是非常不讨喜的,可是陆鹤飞好看的跟其他人都不在一个次元里。他的气质有点生人勿近,看上去不是个好脾气,然而游戏玩的过分却一点都不发火,极力配合,对其他女嘉宾也很照顾。这种反差感给陆鹤飞赚足了观众缘,也弥补了他综艺废物的缺憾。   他的粉丝也很逗,个个儿都像是抖M,看他走机场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可能爱的死去活来,恨不能让他再瞪自己两眼才好。可是陆鹤飞太漠然了,不会追着镜头跑,也不会主动在镜头面前摆动作。宣传期又严重的睡眠不足,人人都是黑眼圈掉到了裤裆上,可还是要打起精神面对闪光灯,陆鹤飞不怎么喜欢让化妆师倒腾自己,觉得赶飞机还不够心累的爬起来做造型是在麻烦,黄海楼就骂他,觉得麻烦就不要混娱乐圈,靠脸吃饭的就把一张脸收拾的漂漂亮亮的才对得起粉丝,否则就是不敬业。   陆鹤飞无奈,只得瘫着一张脸叫造型师折腾自己。   长沙是最后一站,飞机还是傍晚,大家都很疲惫,造型师就允许陆鹤飞穿的轻松一些。他自己穿衣服就带了几分少年气,脚上蹬着一双经典的红黑aj,两条大长腿贴着牛仔的布料,再上面是件朴素的棒球外套,脸上只有一些修饰疲劳的淡妆,整个人看上去青春洋溢。只可惜用神采飞扬形容他太过温和了,他看上去不是学校里德才兼备的优质学长,而是坏到迷人的校园传说。   飞扬跋扈——这个词才对。   晚上抵达宾馆的时间不算早,大家都很累,卫诗还能打起精神来出去是宵夜。她特意去叫陆鹤飞,因为她知道陆鹤飞根本不可能答应他。   “真的不去么?”卫诗贱兮兮的扒在陆鹤飞的门口问,“湖南的小吃都很好吃哦!”   “不去。”陆鹤飞不想理她,“楼姐知道了会骂你的。”   卫诗满不在乎地说:“我被骂的还少么?你看看你的粉丝这两天是怎么吐槽我的,哇……我真的冤。”她说的是最近满世界跑的时候流出来的照片,她跟在陆鹤飞身边的时候永远都是自己手上提个小袋子,剩下的东西让陆鹤飞拿。卫诗不是没考虑过这些,只是陆鹤飞从来不叫她拿东西,理由是有男人在身边,女人就应该两手空空。   “你不去那我去了。”卫诗摆摆手,“需要带回来给你么?”   “不了。”陆鹤飞说,“你自己慢慢吃吧,注意安全。”   他躺在床上给王寅发信息,王寅回的倒是快,问他在干嘛。   在想你,他回答。   王寅好半天没回复,陆鹤飞就跟王寅说,想他了,想看看他。   陆鹤飞擅自主张的拨了视频电话过去,过了一会儿王寅才接。他穿着浴衣,光不是很亮,只能依稀看个影子。   “怎么了小飞?”王寅问道。   “没什么,看看你。”陆鹤飞说,“你是要睡觉了么?”   “刚刚差点睡着了。”王寅说话的声音都很轻,“看看得了,你明天不是又得折腾一天?”   陆鹤飞笑道:“还好,过两天就回北京了。哦对了,楼姐叫我回去试镜《云笈鉴》,这是她的意思,还是你的意思?”   王寅含糊地说:“好机会,别浪费。”   陆鹤飞点头。他目光温柔的看着屏幕里的王寅,几日不见分外想念,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想王寅,可能温情肆意的日子过习惯了,人就会有惰性了。   屏幕里的王寅半合着眼,不怎么跟陆鹤飞说话,不过没关系,陆鹤飞看着他就好。王寅靠着床头,本来压在手臂下的被子忽然动了动。   那是个一晃而过的画面,但是陆鹤飞眼尖,他皱了皱眉,仔细盯着王寅看,良久,问道:“你是不是……不在家?”   王寅反问:“怎么了?”   “你说过,外面的床睡不习惯的。”陆鹤飞的脸色有些阴沉,他看了一眼时间,脸上挂了点讽刺的笑容,“也是,现在还没到后半夜,不是睡觉的时候。”   “小飞……”   陆鹤飞打断了王寅:“你在哪儿,身边是谁?告诉我。”   王寅面无表情地说:“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情。”   “那我该关心什么?”陆鹤飞的声音压低了下去,带着近乎冷静的怒意,“你告诉我啊,王寅。”   “行,我告诉你。”王寅说,“现在赶紧睡觉去,听见了么。” 第32章   陆鹤飞置气一样的把视频关掉,心中简直想把王寅扒一层皮。   人是真的会在温情中堕落,他会不知不觉的对王寅产生依恋,最重要的是,他被糖衣麻痹的忽略了王寅内里是一个怎样的人。   让王寅放弃自由的生活,怎么可能?   陆鹤飞有那么一两刻不再怪罪王寅了,他觉得是自己的错。王寅总告诫他应该认清自己的定位,是他自己太一厢情愿不管不顾了。   他必须要承认,他搞不定王寅。   满是愤恨的陆鹤飞一宿没睡好觉,第二天去录节目也没什么心思,整场下来沉默不语。不过他给人的感觉就不可近观,这样一弄倒也不太突兀。   打仗一样的在外面过了半个来月陆鹤飞才回到了北京,跟做梦一样,连回家之后都能闻到尘土的味道。北京的冬天风沙大,无论窗户关的再怎么严实,没有人住的房子难免这般。   黄海楼给陆鹤飞安排的行程非常紧凑,他中午刚到北京,也就休息个大半天,第二天一大早就要去《云笈鉴》剧组试镜。他们剧组分了两组,一组在大西北戈壁滩上风餐露宿,一组在北京拍都市戏的内容。林斐出事的时候人在大西北,当时就着急忙慌的跑回北京来公关了,北京这边的剧组也顺便负责了后续的工作。   要说《云笈鉴》这部大戏,从放出消息到立项,再到后面的拍摄阶段,都跟其他电影走了完全相反的宣传路数。其他的宣传都是围绕作品和明星艺人本身去做文章,很多话要说不说的溜着粉丝和路人玩。《云笈鉴》呢,作品本身是个大IP,但是在宣传中都没怎么提,前期闷声不说,项目正式开始之后做了一系列的铸造世界观的素材物料出来,看似跟主旋律没什么关系,但仔细想想,其中确实又暗含着非常明确的传播逻辑,看得出来是花了心思仔细研究过的,而不是营销公司为了给甲方提供漂亮的数据堆砌出来的。   不过该有的常规项目还是要有,比如这次换人事件,他们就找了几个行业大号发了几篇非常剑走偏锋角度刁钻的文章出来,暗地里推了林斐一把,似乎就要暧昧的优雅的把林斐的丑闻坐实,把剧组从里面摘的干干净净,不用背负任何情义的枷锁。   本来模棱两可官方都没有盖棺定论的事情,就人不知鬼不觉的让一群耍弄笔杆子的人给坐实了,舆论风向简直就是要让林斐出来当场剖腹谢罪,全然不管这事儿到底是不是真的。新闻喜欢抓热点痛点,网民容易冲动跟风,中间不乏夹杂了诸多夹带私货者,洪水之下,没人能拦得住,要不怎么说杀人诛心呢?   这个项目是王寅的心头肉,宣传上的重大节点和公关事件都要王寅确认。起初下面的人是没想过动林斐的,毕竟无仇无怨,一个圈子里混的,平白无故推人家一把干嘛呢?还是王寅看似无意的提了一嘴这件事,手下人个个人精一样,百般揣测之后领会了精神,这个事儿就成了。   当时王寅的原话是:一两个人嘛,不重要的,一切以大局为重。   林斐走之前还跟剧组致以百般歉意,万万想不到这一层上。他似乎就该着了今年遭此大劫,能不能扛过去,就不是那些上位者关心的了。一两个人嘛,在动辄几个亿的项目面前真的非常微不足道了。只是不会有人像王寅这样不择手段,赶尽杀绝罢了。   陆鹤飞上午去《云笈鉴》剧组试镜,等着后补的人很多,不乏一些已经成名的流量艺人。陆鹤飞一开始就对这个故事兴致缺缺,再加上王寅的关系,叫他更加排斥。试镜的时候心不在焉,马马虎虎就过去了。下午的时候,他又去《飞光》的剧组试镜,人是早就定下的,这次是抽空去走过场。   只是叫他意外的是,现场除了导演制片等剧组工作人员之外,原作者也在。   陆鹤飞是知道一剑连城的,不光知道,还很熟悉。这种熟悉是建立在阅读关系上的,陆鹤飞很喜欢一剑连城,所以在几个剧本之间选择了《飞光》,自己家中还摆了几套一剑连城的典藏版实体书。能演喜欢的作者作品里的主角,也算是身为读者的一种满足吧。   理论上,像一剑连城这样成天憋在家里写书的作者多半是个宅男的样子,离社交生活比较远。可是一剑连城恰恰相反,端坐在那里甚至看不出来是个作者,反而像个摇滚歌手。   他翘着二郎腿不规矩地坐着,黑色衬衫的扣子开到胸口,袖子卷着,露出了一条花臂。屋子里的人见陆鹤飞进来俱是倒吸一口气,一剑连城先笑了,似乎对于陆鹤飞真人的样子非常满意。   但是看了陆鹤飞的试镜片段之后,一剑连城又不说话了。陆鹤飞本想跟一剑连城讨论讨论,一剑连城说:“我只是走后门过来看一看,至于剧本和角色的问题我的意见没什么用,也说不上话。”   陆鹤飞说:“我以为你参与编剧,剧本我看了,对于原著的还原度非常高。”   “编剧厉害,张熙,我的作品能有这样的编剧把关,真的是非常幸运。”一剑连城当着张熙的面恭维他,一点都不害臊。   张熙笑道:“原著就好看。不是我说,现在的好多所谓的什么IP啊,那都写的是什么啊,狗屁不通,花大价钱买进来根本没办法拍。现在的热潮就是皇帝的新衣,只不过大家都穿着,只能闭着眼睛维持表面的和谐。至于大厦什么时候倾倒……”   一剑连城开玩笑:“看有钱的老板什么时候想开了?”   张熙高深莫测地说:“有钱的老板们只想着赚钱,大厦倾倒泡沫破碎,就看政策一句话。要我说,还是要拍一些好作品,就像《飞光》这种,有故事有内涵,拍出来才是观众喜闻乐见的。”   “我们现在确实处在一个时代变革的阶段,前两年的市场确实太混乱了,资本冲击太大,都想赚快钱。现在市场冷静了,就变得有人赚有人赔。”导演傅伦说,“难呀……”   陆鹤飞不懂他们这些门门道道,就坐在一边儿安静听课学习,不插嘴。一剑连城与张熙二人互相吹捧中各自夹杂一些对于现在市场和作品的看法,也算交流心得。傅伦的意见偏向保守,他本来就沉默,讨论的东西不多。   本来一开始还好,聊着聊着,张熙就聊到了编剧这件事儿上,他对着一剑连城说:“现在好些个作者都往编剧圈跳,你就没考虑考虑么?”   “看上去都是玩文字的,但还不一样。”一剑连城摇头,“创作能力和理解能力其实是互不干预的两种能力。身为一个作者,我觉得更多的是通过文字让人感官上身临其境,情绪上感同身受,思想上得到启发。其余的,就是一些或者天马行空的想象,或者取材现实的深刻了。对我而言,这个工作的逻辑性不那么强。”他用手势强调了一下,“但是编剧呢,不论是改编别人的作品还是自己原创的作品,更多的是一种理性的对待。不光光要考虑故事性,还要考虑演绎性,以及种种拍摄上的问题。剧本嘛,一剧之本,这是非常严肃的工作,对于我这样随意习惯了的人来说,实在是太难了。若是让我改自己的作品,就容易以自己的意愿为重,想当然而。若是让我改其他人的作品……”说道这里,他“哈哈”一笑,“文人相轻,别人看不上我,我自然也是看不上别人的。我写书能够经受市场的验证,写剧本就未必了。”   张熙说:“可是很多东西未必一定要亲身实地的去验证一变。比如很多国外的优秀作品,我们大可以‘拿来主义’一下,套上一个本土的皮重新改编,反而省去了很多调研的步骤,岂不是轻松?”   “嗯……”一剑连城沉默了许久,委婉地说,“这种法子可能不太适合我,我在写作上没什么天赋,在处事上也不聪明,只知道写。我未必能比别人写的好,但是同样的一次更新里,我比别人写的多上许多,其他的就听天意了。”他起身,潇洒的把大衣一转,披在了身上,“我一会儿还有点事情,不打扰你们工作了。今天跟张大编剧聊天获益颇丰,咱们下次有机会接着聊。”   导演编剧二人连连称好,他们也有事情要做,就没送别一剑连城。反倒是陆鹤飞跟了出来,在门口叫住了他。   一剑连城回头,笑着问陆鹤飞:“还有事儿么?”   陆鹤飞说:“我可以请你签个名么?”   “我?”一剑连城笑意扩大,“我跟你比起来可差远了,应该是我请你签名吧,大明星。”   陆鹤飞不好意思地说:“我哪里是什么大明星。”   一剑连城摸摸身上,遗憾地耸肩:“可惜我没带纸和笔,你呢?”   “呀。”陆鹤飞也想起来自己什么都没有,便说,“那咱们留个联系方式吧,回头我带着书请你签。”   “好。”   “我听你刚才和张熙的聊天……”因为陆鹤飞本身对于一剑连城好感加成,让他心里的情感基调一开始就偏向于一剑连城,更何况在他看来,张熙写东西固然不错,可是混圈子的手法更是了得,一个咬文嚼字的,还会往王寅身边儿送人。一想到那个沈青萝,陆鹤飞就隐隐生恨。他说:“我觉得张熙说的不对。”   一剑连城问:“哪里不对?”   “创作不可以有‘拿来主义’。”陆鹤飞说,“这不就是抄袭么?”   一剑连城大笑几声,对陆鹤飞说:“可是文学创作上界定抄袭是非常困难的,大面积文字类同倒还好说。把你的东西打断了骨头拆解了筋肉揉碎再重新拼接,看上去与你无关,但实则内里却有着千丝万缕的相似,这才是最难界定的。张熙说的也就是这种,我确实不敢苟同,但这话说起来就太无奈了。”   陆鹤飞说:“那你为什么会跟我说?”   “因为你敢说他不对。”一剑连城说,“我觉得挺好的,年轻人,能分辨是非。现在大环境不好,其实……”说到这里,他硬生生的停了下来,紧接着用笑意掩饰过去。很多话他没必要和第一次见面的人说,一些关于创作原则的探讨是非常纯粹的,可陆鹤飞是个明星,明星只管拿钱拍戏,去跟他们讲所谓的创作原作,归根结底有点强迫对方接受自己的思维意识,至少一剑连城自己是这样认为的。他不是什么愤青,自觉身上也不担负着改变社会的使命,生活让他变得很是圆滑,打哈哈地说:“签名的事怎样都可以,我这戏就靠你们啦!”   陆鹤飞点点头,他不蠢,后面的事情也不再追问了。   剧组过年期间就开机了,这叫很多人都苦不堪言。但是没办法,这就是工作,比起拍摄周期横框整个春节的剧组来说,他们还能安慰一下自己知道能过的三十初一。陆鹤飞不在乎这些,他没有家庭牵挂,在剧组呆着比在家里面对空荡荡的城市要好太多。   陆鹤飞晃晃荡荡的去了一楼大厅,卫诗在那里等他。   “怎么样?”卫诗问。   “什么怎么样?”陆鹤飞说,“你也知道是什么情形,干吗问我?”   卫诗问:“那他们对你什么要求?”   “要我锻炼。”陆鹤飞随口说。   “锻炼?”卫诗说,“你这胳膊是胳膊腿是腿的,宽肩细腰这么好的身材,还锻炼什么?”   陆鹤飞说:“因为刚开机的戏份就是我被当做战利品带了回来,之前过的都是草原放牧的生活,他们觉得我现在太白,且不够精瘦。”   “……他们要求好高哦。”卫诗捏了捏陆鹤飞的胳膊,“我觉得你现在这样就听好了,你可千万别练成肉弹,噫……太可怕了。”   陆鹤飞笑话卫诗脑洞太大:“怎么会,只是强化体格罢了,又不是拍超级英雄电影。”   “好吧。”卫诗突然想起了一些重要的事情,“那《云笈鉴》怎么办?那里面的角色可是个知识分子,很斯文的。”   陆鹤飞说:“那个啊……我都觉得未必能轮到我。”   卫诗说:“肯定是你的。”   陆鹤飞看了看时间,问卫诗:“你晚上干嘛?”   “要是你没什么吩咐的话,我肯定就是回家睡觉了。”卫诗说,“之前满世界跑太累了,得回回血,过年还得跟你进组呢。啊……好虐。”   陆鹤飞笑着弹了一下卫诗的脑门:“懒虫。”他呼了口气,说:“那我准你放假了,回去休息吧,我一会儿也回家了。”   “OK!”卫诗比个手势,“那要我送你回去么?”   “不用。”陆鹤飞说,“我这么大个人在北京还能丢?再说了,应该是我问要不要送你回去吧小姐?”   卫诗说:“别,你可别脑抽一个人大马路上溜达。电视剧过两天就上卫视台和视频网站了,现在满大街都是公交站牌的广告,再说你这张有辨识度的脸以及你那些战斗粉,真不怕上街叫人围了啊!别给我找麻烦,好不好?”   “嗯,我知道。”陆鹤飞说,“我就去趟公司办点事儿,然后马上回家。去公司总没问题吧?”   卫诗想了想,说:“那行吧。”   陆鹤飞确实先去了一趟公司,他是找王寅去的。他知道这两天王寅比较忙,大概会安分的在公司呆着。只不过他跟上一次去的情形不一样,他不打算直接冲到王寅办公室门口,而是礼貌的跟王寅的秘书报备,旁敲侧击的确认王寅真的在公司,就说要等王寅。王寅身边亲信的人对于王寅的工作和生活都有一定的了解,对于陆鹤飞,大家是心照不宣的。   没想到过了一会儿,秘书跟陆鹤飞说,王董叫他去办公室里等。   这就不知道是唱的哪一出了。   “小飞啊……”王寅靠在沙发上扭头看门口的陆鹤飞,“怎么今天想起来找我了?”他跟陆鹤飞说话的样子稀松平常,前两天被抓奸在床的事情好像压根不存在一样。“过来。”他跟陆鹤飞招手,又拍拍自己身边的位子,“给你看个东西。”   王寅脸皮厚,陆鹤飞也就当没那回事儿一样,跟着王寅一起厚脸皮的表演。他一屁股坐在王寅旁边,胳膊往后一伸,以一种颇为霸道的姿势搂着王寅的肩膀说:“给我看什么?”   “一个片花。”王寅的上身往茶几前探,不动声色的回绝了陆鹤飞,脸上却带着笑意。他把影片调了出来,在经过短暂的制作方片头之后进入了正题。   电视很大,显色效果也非常好。只不过内容是一段3D动画,有一些实景拍摄,主要角色就一个,在经过一些动作和语言的展示之后,场景换成了完全现实的样子。   “这是什么?”陆鹤飞好奇的问。   “你在《云笈鉴》里的对手戏搭档。”   “啊?”陆鹤飞说,“可……可这是个动画人物。”   “虚拟人物就不可以跟真人演戏了么?”王寅说,“如果我说我后续还要包装这个人物成为偶像,你是不是觉得我疯了?”   陆鹤飞说:“这倒不会……但是你确定么?这跟日本宅男玩的虚拟偶像有什么区别?”   “区别很大。”王寅说,“现在的虚拟偶像受设备的限制因素很多,比如舞台展现力,与观众的实际互动力,还有就是智能化开发。牛津大学的研究者对365种职业在未来的淘汰率做了数据分析,演员艺人这一项就高达37%。”   陆鹤飞惊道:“为什么?”   “因为唱歌跳舞或者按照剧本做规定动作,AI会比真人做的更好。”王寅说,“而且他们会严格按照程序办事,具有极高的效率,不会出错,也不会忽然人设崩塌。我觉得这简直太棒了,不用为艺人的绯闻操心,而且一旦技术成熟,那么培养艺人所需的人工成本也会大大降低。小飞,你知道的,任何行业都需要先驱者,所以我想试试。这支片子就是最近刚送过来的效果模拟。”   陆鹤飞问:“所以你要造机器人了?”   “不不不,现在还没到那个时代,现在能把充气娃娃做的跟真人一模一样就不错了,再让他能动会说,下个世纪再聊吧。”王寅说,“我只是希望这些虚拟的人物能够打破空间壁垒,能从线上带到线下,能够匹配随机时间随机地点就好了。”   “那么你做到了么?”陆鹤飞说,“硅谷都没有人做出来。”   “你确定么?”王寅笑道,“他们只是立志于开发人工智能,力求在智力上不断突破,可是没花什么心思在搞娱乐这件事上。那你也不能当做这东西不存在呀。我有合作的技术开发工作室,就目前的状况来看,我觉得我们在无限靠近那个方向。”   “是啊。”陆鹤飞看着屏幕里的角色,有感而发的说,“人工智能确实挺好的,让做什么就做什么,不会费尽心思的去抱大腿。”他转头看王寅,“也不会叫你为难。”   王寅平静的看着陆鹤飞,摸了摸他的脸,笑着说:“想什么呢小飞。”   “我这次的表现怎么样?”陆鹤飞抓住了王寅的手,神情变的冷漠,“是不是你希望的,当一个听话的玩物?”   “小飞。”王寅说,“我希望的是你能摆正心态。”   陆鹤飞嗤笑:“心态?”   王寅说:“我承认就目前的状况而言,我最喜欢的就是你了。但是我想我们之间的关系不太可能上升到某种正式而严肃的层面,人生在世几十年,总是为了一些情感上的纠葛而陷入情绪之中其实是非常不好的。把事情想的简单一点,大家才能都快乐,你说是不是?”他跟陆鹤飞说话总是带着说教的意思,好像要设身处地的教陆鹤飞成长一样,“而且我跟你说句实话,到了我这样的年纪,谈感情就太不切实际了。到最后人和人能在一起,大多就是因为生活。情爱嘛……我真的觉得不太重要,而且会让人束手束脚瞻前顾后,也会影响自身的判断力。你还年轻,还有追求感情的权利,会对我说的东西嗤之以鼻。但是如果你到了我这个年纪,经历过我经历的事情,兴许就能懂了。”   “不。”陆鹤飞说,“我知道你说的意思。”   王寅不管他是真的懂还是搪塞他,一概接受,笑着转移话题:“听说你今天去《云笈鉴》试镜了?怎么样?”   陆鹤飞说:“我不想演。”   听了这个话,王寅的笑容停留在了脸上。 第33章   他从桌子上拿了支烟点上,动作沉稳利落,然后随意的把打火机丢在一边。他深吸了一口,用下巴指了一下陆鹤飞,说:“说说吧,怎么回事。”   “我不喜欢这个剧本。”这个理由是陆鹤飞一再强调的,“我觉得它的故事核心很奇怪,置于哪里奇怪我说不上来,但是从阅读体验上说,真的很不好。”   王寅想了想,说:“你是不是想说事件跟核心之间有逻辑问题?”   陆鹤飞说:“应该是这个意思。”   《云笈鉴》的整体故事调性是一个偏未来的软科幻故事,原著描述的社会环境下,人的肉体与灵魂是分开的,更多人是以意识形态存在,意识主动的为自己挑选身体躯壳,从而成为一个完整的人,肉体老化,那么就将意识封存在云库里,等待下一次的挑选——当然了,皮囊的售价是根据意识的等级来评定的,意识形态越高,挑选皮囊的级别就越高,意识存储的云库信息就更多。主人公章台因为意外导致优秀的意识匹配到了一个病弱的身体,他本想申请调换,但是因结果不可逆被驳回。万般无奈之下章台只能剑走偏锋,拿自己的身体做实验,以潜能激发来刺激身体的进化。在这个过程中,他结实了形形色色因为等级评价导致肉体和灵魂不匹配的人,从而发现了这背后的阴谋与秘密。   原著篇幅不长,大约二十来万字,有相当一部分的比重放在人物关系的描写,因为这个故事的亮点在于一副皮囊之下装的到底是怎样的意识,一个本以为熟悉的人的内里是否是同样熟悉的灵魂。编剧在通读之后觉得以现在的观众接受度来说,过于复杂的内容的接受障碍会很大,所以他削弱了每个人身上几经反转的身份以及整个世界观的描写,把电影重点放在了章台和他的同伴们的自我历练和对于世界法则的突破战斗上。   于是一个反转颇多的意识流小说就变成了一个类似小人物成长为超级英雄的通俗电影。   编剧团队对于市场的把握是很清晰的,明白观众的理解能力在哪儿,清楚如何把一个冷门题材通过改编变为一个大众题材,最大化的覆盖观影人群。但是这个问题在于,当他们把故事核心和故事脉络抽离开来的时候,发现这根本是两个事儿,世界观和故事之间没有充分必要的逻辑联系。   为此他们进行了一些取舍,认为商业电影的核心梗以及故事线并不是很重要,能够把故事讲到及格线就可以了。重点是视觉大片的感官刺激,以及人设的重要性。至于探讨什么高深莫测的哲学问题,这不是商人们需要考虑的。   “小飞,我发现你这个人总是关心一些不该自己关心的事儿。”王寅说,“剧本创作上的问题你一个演员这么介意做什么?我看你啊就是出道的太顺顺利利,没拍过烂片,现在倒是学会挑三拣四了。拍一个片子,能让你红,能让你赚钱,能让你事业更上一步,你管它喜不喜欢好不好看呢?”   “那你就当做我和这个剧本没有眼缘吧。”陆鹤飞说,“我这个人也没眼力价儿,不识抬举。”   王寅说:“小飞,那你可别后悔。”   陆鹤飞低下了头,自言自语地说:“我去主动思考这些问题,倒是叫你觉得麻烦了。”   “因为你无从选择。”王寅说,“我给你名利双收,你都不要的么?”   陆鹤飞说:“那你给别人吧。”   王寅知道陆鹤飞这人有时候特别轴,认死理,一旦他进入到某种逻辑之后,讲道理是讲不清楚的。索性他也不费这个力气,转变了话题:“一会儿咱俩出去吃个饭吧。”   陆鹤飞说:“我晚上不吃饭。”   “干吗,减肥啊?”王寅摸了摸陆鹤飞身上的肉,“这不挺结实的么?再瘦都成人干了。”他说着话,手掌顺着陆鹤飞的上衣下摆钻了进去,在腹部紧实的肌肉纹理上暧昧游走。   “你放心。”陆鹤飞的身体靠近王寅,言语间湿热的气息都能轻轻的扑在王寅的脸上。他盯着王寅,眼中浮现出一些不明笑意,低声说,“不吃饭也干的动你。”   王寅笑了笑,用指尖在陆鹤飞的眉心一点,轻微的用力拉开了彼此的距离。   “那就回家吧。”他说。   陆鹤飞喜欢这个字眼,他已经太久太久没有过“家”的概念了,孤身一人的生活会叫他怀疑生而为人的目的。如果在出生之前有人跟他说,人世间是苦难的,而大部分人的人生都会在半数以上的烦恼痛苦中度过,幸福快乐是一种奢望。如果他有的选,做只猫做只狗,都未必会选择做一个人。   生活是艰难的,形形色色的人,各有各的苦楚。   而他在王寅这个烂人身上能够找寻的,除了一个年长的男人的世俗教诲之外,是还有一些温情的东西的。   “好。”陆鹤飞窝在王寅的颈窝里,轻声回答。   晚高峰的时间里除了路面上熙熙攘攘之外,商场超市里人头攒动。很多人结束了一天的工作,下班归家的路上经过超市买些晚饭的食材,犒劳辛苦工作的自己。   宁姜手里扶着手推车,里面装了不少东西,而他本人站在冷藏柜前,拿着一瓶牛奶发呆了许久。   “怎么了?”花枕流走了过来,把食用油放进了车里,“看什么呢?”   “看生产日期。”宁姜慢慢地说,“然后,看看别的,我看东西,慢。”   花枕流把宁姜手里的牛奶拿过来丢进了车里:“没过期。”   “好。”   “看看还缺什么。”花枕流说,“我家里什么都没有,不过我觉得差不多了吧……你还想要什么?我看你没拿什么行李,这两天又冷了不少,要不要买衣服?”   宁姜说:“都可以。”   他前段时间搬到了花枕流家里住,其他的生活没有过多的改变。花枕流今天有闲时间,特意拉宁姜出来逛逛。宁姜是不介意把自己置身人群之中的,反正没人会一打眼认得他是谁,就算认得了也不会过多的来打扰他。   说到底,什么样的人,就会吸引什么样的受众。他以普通人定位自己,就不会对前台幕后的差距感到迷茫。   “行,那咱们结完账就去。”花枕流悄悄的搂着宁姜的胳膊,动作全都藏在了厚重的衣服之下。宁姜对花枕流的柔情不为所动,推着购物车直直朝着收银台走。   这平淡生活对花枕流来说来之不易,看似是他跟宁姜之间的纠葛,但是他因此触及了王寅的利益。王寅这个人是阴晴不定的,商人本性一经上线,这个事儿就绝对不是轻描淡写能过去的。他断掉了花枕流支线产品的经费支持,算是给花枕流点教训。   这教训不轻,足够花枕流肉疼好一段时间。不过他觉得值得,这个结果非常的好。   宁姜坐在副驾上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机,花枕流堵车堵的心烦,耳旁听到宁姜轻轻的笑声。   花枕流好奇地问:“什么事儿这么开心?”   “他们给我发了demo。”宁姜说,“MV的,很好看。”   花枕流瞥了一眼屏幕:“俊男靓女的,是挺好看。”   “拍的,也有意思。”宁姜说。   看他这样满意,花枕流说:“王寅叫你自己拿主意的?”   宁姜迟缓的转过头去:“他推荐的,我觉得他的眼光,不会错。”听到宁姜口中如此信赖赞赏他人,花枕流心中有点不服,冷嘲热讽地说:“他眼光是不错,总能在抓在机会,在某些圈子刚刚兴起的时候赚到第一笔钱。不过嘛……江山易打不易守,你知道他另外那个公司的事儿么?”   宁姜对别人的八卦没有任何兴趣,就摇了摇头。   花枕流继续说:“我最开始认识他的时候还没有择栖娱乐,他还是湛林建业的经理人。家族企业嘛,老子把控全局让儿子在下面实践,差不多了上来接班就可以了。可是王寅那个时候就对这个公司的业务方向不太感兴趣,他喜欢新潮的玩意,这也就是我和他认识的前提。现在择栖做起来了,不知道他对娱乐圈的热情能挺到哪天,也不知道择栖会不会变成第二个湛林。”   “他应该有,自己的把握。”宁姜说,“这是他自己的,事情。”   花枕流开玩笑地说:“你不担心他突然倒了?”   “……”宁姜呆愣愣的看着前方,不知道有没有听见去花枕流的话。他们在等红灯,国贸桥底下停留的时间异常的久。车子缓缓启动的时候,宁姜才说:“我觉得,没有多重要。”   “什么?”   “他也好,我也好。”宁姜费力的解释,“一件事情,做过就好了,成功或者失败,不是很重要。活着是一种经历,而不是,结果。”他对于生活的态度就是这样,得失心不重,富可敌国亦或倾家荡产不都是要这么活着么。   “是么?”花枕流说,“那喻伯明呢?”   很久没人提起过这个名字了,像是一段被尘埃压着的碑文,花枕流故意吹一口风,尘土飞扬,露出了下面篆刻的文字。   “他。”宁姜嘴里蹦出来几个字,“是我很好的,朋友。”   “很好的朋友?”花枕流讥笑,“你这个人啊什么都不在乎,但是能为了一个所谓的‘很好的朋友’牺牲奉献那么多,他被你感动了么?到最后还不是分道扬镳。”   “嗯……”宁姜敷衍的附和。   喻伯明跟宁姜最早是一对组合,他在音乐上的才华不及宁姜,但是胜在样貌出众。两个人在一起各有千秋,虽说出道经历万分坎坷,但最终也是红了的。只可惜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喻宁二人到最后还是以单飞告终。官方给的说法是两个人寻求各自更好的发展,粉丝们之间流传的说法是两个人音乐理念不合。而真正的原因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   名利圈会用最快的方式让一个人膨胀,也会无限放大人的欲望与贪婪。宁姜的追求是有听众就好,他想当一个比较纯粹的音乐人,而喻伯明想当明星。他当明星的潜质比宁姜好太多了,最终让他决定离开宁姜,自由发展。   只是天不遂人愿,宁姜与花枕流的纠缠让自己陷入了泥沼无暇分心工作,而喻伯明彻底沦陷在了洪流之中。红不是那么容易的,落差会叫人发疯,叫人心中生出扭曲的物质。喻伯明成不了气候,做尽了傻事得罪了许多人,然后沦为笑柄,再灰头土脸的从这个圈子里消失。   这里是最不缺人的,明星们拿着高昂的报酬,过着纸醉金迷的生活,看上去高不可攀,但是一朝陨落,大厦倾倒之时,却又可怜不及凡人。   “我有时候真想杀了他。”花枕流说,“你肯为了他做糟践自己的事情,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但我有时候也很感谢他,要是你不为了他,我也未必能遇见你。”   宁姜叹了口气,说道:“枕流,你想错了。”   花枕流静候宁姜的下文。只听宁姜继续说:“我不是为他,是为了自己。我觉得出名很好,自己的作品就有更多人听了。我……我呀,很势力,能够叫我发专辑,能够把我的歌流传下来……谁都可以,利用我。以前的老板可以,你也可以,如果王寅想,那么他也可以。我是有觉悟,的人。”   他说的头头是道,花枕流却听的难受,他打断了宁姜:“不,除我之前,谁都不可以。”   宁姜无奈的扯扯嘴角,当是笑过了。花枕流比他年纪大一些,但是于他而言,更像是个爱折腾的孩子。他跟王寅有时候很像,都是任性妄为的人。王寅的任性是建立在天不怕地不怕的基础上,任性的信誓旦旦舍我其谁。而花枕流的任性要更加病态一些,想要博取别人的关注。   只是这个“别人”恰好是宁姜,那么困难程度犹如登天。宁姜是个索然无味的人,一花一世界都未必能给他带来什么感触,何况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了。   “不过,你确实想的很明白。”花枕流又笑了笑,像是在笑话自己一样,“你也真的……太狠了。”   这个人有最为薄弱的皮囊,可是到了里面,又是钢筋铁骨。他有水一样柔和的气质,钻石一般坚硬的心。他是没有缝隙的,谁都无法渗透他。   花枕流似乎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他伸手握住了宁姜的手,有些冰凉,他叹道:“北京的冬天还是太冷了,你也不多穿一些,你看,手都是凉的。”   “我天生,就这样。”宁姜说,“习惯了。”   嗯,心也是凉的。花枕流心里补了一句,我也习惯了。   这就使得他必须要用一些强硬的手段才能够得到宁姜,哪怕当一个坏人也无所谓。   “我打算今年一年都在国内。”花枕流说,“或者至少半年以上吧。”   宁姜说:“不回,美国么?”   “开发上目前不需要我做什么。”他说,“这次回国我有更重要的事情。”   宁姜压根不问什么事情,只回答:“好。”   他们两个人就是这样,说话永远对不上频率,都是以悄无声息结束了对话,宁姜无所谓,花枕流不舒服。不过花枕流会自我安慰,至少这个人,现在是属于他的。   陆鹤飞跟王寅回了自己住的那边,他晚上不吃饭,可是王寅要吃,他就只能坐在饭桌前看着王寅慢条斯理的进食。王寅这个人在嘴上绝对不会亏待自己,除非情况意外,否则一天三顿饭基本是吃全的,而且还要吃好。   不过他的意外情况很多,经常隔三差五的出去应酬鬼混,能够心平气和在家吃饭的时间不是特别的多。   而最近,这些时间都给了陆鹤飞,连于渃涵都吐槽他专宠。   “对了。”王寅起了个话头。   陆鹤飞问:“怎么了。”   王寅明知故问:“你什么时候进组来着?”   “年初二。”陆鹤飞说,“我没想好要不要提早走。”   “都差不多。”王寅说,“你要是早走两天,我还能送送你。”   “没必要。”陆鹤飞说,“也没什么区别。”   “怎么?”王寅笑道,“今天这么冷淡?就因为下午那会儿说了你两句?”   “不是啊。”陆鹤飞当即笑了出来,看着王寅说,“我就是想安安静静地看一会儿你,过两天又该走了,这次要走很久,你会想我么?”   王寅说:“我当然会想你,我要是得了空儿,去给你探班。对了,沈青萝是不是也在你们组?”   “……”陆鹤飞冷冷地说,“忘了。”   王寅说:“之前你们在一起拍MV的时候,我听别人说,你们倒是能和平共处?”   “你突然提她做什么?”陆鹤飞顿了顿,眼神忽而变的冷冽,“怎么,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你终于如愿以偿的把她睡了?”   “当然不是。”王寅正经地说,“我就是忽然想起来了,随口一说,吃醋了?”   “你还好意思问?”陆鹤飞觉得这话自己说的特别别扭,好像正房夫人在评价老爷养的小妾一样。不,他不应该给自己提身价儿,因为他在王寅这里连个名分都没有。   王寅看陆鹤飞终于有了点情绪,笑眯眯地说:“小飞,你这个样子特别可爱。”   陆鹤飞没好气地说:“我真的纳闷儿,我跟你闹,你让我乖乖听话。我现在听话,对你的事情不闻不问,你反倒要我发表意见。怎么什么事儿都是你占理啊?”   “因为没办法啊我掏钱难道还不是我说了算么?”王寅哄小孩儿一样的跟陆鹤飞说话,但是样子特别贱,“怎么,我应有的权利都不能有了么?”   陆鹤飞本来一开始还会跟王寅生气,现在他都能给王寅气笑了,他不打算跟王寅讲道理,而是打算跟着王寅的节奏进行:“行,你说了算。”他默默的走到王寅身后,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亲昵的蹭着,问道:“那天是谁?”   王寅说:“你不认识。”   “那她有我好么?”陆鹤飞一下子把王寅拽起来压在桌子上,“是女人吧?她能叫你爽到天上去么?”   “那你能么?”   “……”陆鹤飞咧嘴一笑,“看来你是忘了。”   他的吻冲撞的落下去,王寅挣了两下就不动了。只是桌子隔的他后背生疼,原来他说难受,陆鹤飞一准儿换去床上叫他舒服。然而这次陆鹤飞没那么好心,他甚至都没有在前戏上花费什么功夫就去攻城略地了。   王寅“嘶”了一声,说:“小飞,别闹。”   “我没闹。”陆鹤飞穿着粗气说,“我要是闹……就在你的办公桌上干你了……”   “你是不是……惦记好久了……啊!”王寅被陆鹤飞猛的撞了一下,后背贴着桌面往上蹭,蹭的他肉疼,不禁叫出了声。陆鹤飞低头吻着他的胸口说:“这才哪儿到哪儿……”   饭桌发出吱吱的响声,中间夹杂着其他不明的响动,两人战况正酣之时,王寅的手机响了。陆鹤飞停了一下,把王寅抱了起来,扶着他往前走。王寅惊道:“你做什么!”   “你的电话响了。”陆鹤飞说,“去接电话。”   王寅被人牵制着没有多少挣扎的空间,他的手机放在了客厅的茶几上,饭桌到那里没多远的距离,却让他觉得犹如重山万水。来电显示是于渃涵,陆鹤飞手比王寅快,直接抢过来接通了,王寅差点被他气死。   “老王,嘛呢?”于渃涵说,“怎么这么半天才接电话?”   陆鹤飞现在没动,王寅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缓缓说道:“什么事儿?”   “不是什么特别重要事儿。”于渃涵说,“一个是年会的,还有就是你年底不是得回你那边的公司么,我确定一下时间。”   “这种事儿……唔!”王寅回头瞪了陆鹤飞一眼,陆鹤飞扶着他的腰,当做没看见一样的抽动。王寅不可能挂了电话,也并不想在于渃涵面前出丑,他推了一下陆鹤飞,比了个口型说:“别动,等下都依你。”   陆鹤飞没回应,不过动作倒是小了很多。   王寅这才能说出话来,断断续续跟于渃涵是活:“不用跟我讲……”   “噢……”于渃涵在开车,没什么心思捉摸王寅,“啊对了还有个事儿。”   王寅翻了个白眼,第一次觉得于渃涵说话大喘气:“说!”   “周澜来内地了,你看要不要见见。”于渃涵说,“好歹同学情谊,我看他这次还是有些诚意的。”   “周澜?”王寅愣了一下,好像世界都陷入了沉默,连陆鹤飞都不动了。随后,王寅说:“我对竞争对手是没什么兴趣和耐心的。”   “行吧。”于渃涵说,“那我就装死,得了,你忙你的吧。”   挂了电话,王寅明显看上去不太爽,陆鹤飞压了下去,满是好奇的问:“周澜是谁?” 第34章   “一个很烦的人。”王寅动动腰,“你还干不干了?”   “干死你。”   今天晚上王寅似乎比平时都兴奋,也许是因为身处非卧室的环境下会带来一些别样的感官刺激。后来陆鹤飞搂着王寅去洗澡,又在浴室里来了一次,两人才偃旗息鼓。王寅困的眼都睁不开了,还是要躺在床上给自己点根烟才行。   “别抽了。”陆鹤飞伸手拦着他。   “小孩子不要管东管西。”王寅往边儿上一躲,烟蒂掉下来一点散落在辈子上。王寅不在意的,随手掸了掸。陆鹤飞半合着眼依在王寅身边,迷迷糊糊地说:“事后烟这么爽么?”   “倒也不是爽。”王寅说,“就是想平顺一下心情,安静的待会儿。”   陆鹤飞把王寅的烟抢了过来,叼着吸了一口。他皱着眉,眯着眼睛,烟头上的火星骤然亮起,又随着烟雾的吐出暗淡了下去。王寅问:“感觉怎么样?”   “不怎么样。”陆鹤飞回答,口腔里充斥着烟草的味道。   王寅把烟拿了回来,烟嘴被陆鹤飞咬出来了一个小牙印,他含在嘴里,还有些湿润的感觉。   “又该过年了。”王寅忽然感慨,“真快啊。”   陆鹤飞应和:“是啊,一年好快。”   “给自己做年度总结了么?”   “这有什么可总结的。”陆鹤飞说,“我这一年啊……好像也没做什么。”   王寅说:“没感觉自己红了么?”   陆鹤飞说:“没感觉,日子还不是照过。”   王寅笑道:“那就是我还不努力。”   陆鹤飞看看王寅,问:“那你这一年做什么了?”   “你问的很好,我前两天刚写了我的年度总结,年会上要发表讲话的。”王寅回忆了一下自己的稿子,“我这一年啊,投电视剧投电影,哦,还投了点高新技术产业的东西。倒是花了不少钱出去……”   陆鹤飞问:“那赚了么?”   “说实话么?”王寅的态度变得松松垮垮地,“不赚,你没看你们于总都想杀了我了么?。”   陆鹤飞说:“我以为她只是在开玩笑。”   “一半一半吧。”王寅说,“我是不是看着花钱特别大手大脚?”   “有点。”陆鹤飞说,“但是这是你自己的钱,你自己不是随便来么。”   王寅说:“你说的是,我自己的钱,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不过话说回来啊……”他的手指在陆鹤飞的脸上滑了滑,“我要是哪天钱花完了怎么办?小飞,要是我连钱都不能给你了呢?”   陆鹤飞说:“我现在成了你的责任了么?你问我啊……要是你没钱了,咱们就分道扬镳呗。”   王寅没想到陆鹤飞会说出这种话来,他张了张嘴,自己一下子不知道接什么。只见陆鹤飞脸色沉了下来,说:“你所定义的我们之间的关系,只值这句话了。”   “我定义的?”王寅颇有兴趣地问,“那你定义的呢?”   陆鹤飞说:“如果那样的话,我就不在意你有钱还是没钱。你没钱最好,没钱你就不能出去给我乱混乱搞了。一个没钱的王寅对别人而言还有价值么?”   王寅唏嘘地说:“原来我在你眼里只剩下‘有钱’这个优点了啊。”   “不。”陆鹤飞坚定地说,“你对我而言,是完完整整的一个人。”   王寅把手里的烟掐了,他深吸了一口气,又点上了一支,说道:“你比原来有长进了,不像原来那么横冲直撞了,小飞。”   陆鹤飞苦笑:“还不是被你逼的?”   王寅在缭绕朦胧的烟雾中看着陆鹤飞,灯光很暗,又模糊了他的身影。王寅的眼睛本来是眯着的,他好像觉得看不清对方,用手拨了拨青灰色的烟,显露了陆鹤飞那张漂亮的脸。他确认一般的用手轻抚过陆鹤飞的额头、眼睛、鼻梁、嘴唇……最后他说:“小飞,没人逼你。”   “嗯。”陆鹤飞平平淡淡应了一声。   王寅掀了被子下床,顺手抄上了他的烟盒。陆鹤飞问:“你干嘛去?”   “烟瘾犯了。”王寅说,“你先睡觉吧。”他有意独处一会儿,陆鹤飞也没必要追着问,一个去了阳台上,一个钻进了被子里。两个人在同一个屋檐下,可在这一瞬间,彼此就像揣着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一样有意回避对方。   他们都察觉不到对方的意图,可又意外默契的各退一步,无心插柳的举动都给彼此留了一丝喘息的余地。   王寅开着阳台的窗户,冬日的寒冷夜风呼呼的往里灌,把他的困倦一扫而空。本来满满的一盒烟下去了一半,他坐在阳台的椅子上,本来想思考一些事情,可现在只剩下一片空白。   这一年又如往常一样的过去了,他要是想伤春悲秋,应当在12月31的午夜。可惜他好像反应都比别人迟钝许多,临近春节了才回过神来,也才恍然发现,陆鹤飞在他身边儿都跟了一年了。   差不多也是去年这个时候,陆鹤飞带着试探和侵略的气息朝他走来,那时候他能敏锐的察觉对方的意图。但是人呀很是这个世界上最奇怪的生物,当某一种气味儿习惯了之后,就很难再作区分了。   陆鹤飞身上不再是他所敏感的那些味道,而是淡化了的,涌现出了其他温柔的因子。   然而温柔乡英雄冢,王寅觉得古人从不说废话。   他跟那个人像么?王寅犹豫了。陆鹤飞年轻,很多想法上介于单纯和复杂之间,有时认真而有时漠然,这是跟那个人不同的。那个人啊……脸上永远带着信誓旦旦的微笑,仿佛任何事情都有所把握。陆鹤飞未必如同他那么聪明,但是比他坦率直白太多了。   年轻人的热诚呀——王寅自顾的笑了笑。   一缕青烟换一夜无眠。   年底的日子一个塞一个的忙,王寅几乎没什么闲暇时间,要么是工作上的事情,要么是工作之后的社交活动。陆鹤飞也忙了起来,他的电视剧上了,讨论度颇高,虽然他的演技平平,可角色人设特别讨喜,他又实在是样貌出众,话题度自然一路攀升。黄海楼确实有两下子,不光是资源上,包括对艺宣的把控也非常精准,给陆鹤飞炒的有声有色又不那么尴尬。   借着电视剧的热播,陆鹤飞的通告也一直排到了他进组之前。似乎每天都是在赶路,整个人都是懵的,被人摆弄着化妆穿衣服上节目,见缝插针的找零散时间睡觉,他不爱笑,有时候对着镜头觉得自己是僵硬的。   还好他就那样摆着一张冷脸大家也吃他那套,拍写真的时候省去了很多表情。摄影棚里的小姑娘们第一次见他,都爱围着他转悠。一开始她们都觉得陆鹤飞肯定不好接触,就远远地看着。化妆师姑娘插空过去给他补妆都得垫着脚尖,他看了一眼,就迈开腿扎个马步,尽量让自己的高度跟女生持平,目光直直的看着对方。他是无意的,可这样子足够叫对方脸红心跳好半天了。   哪个女生受得了本以为是个冰山的大帅哥如此温柔认真的样子?   简直就是一击必杀。   姑娘们捧着自己的少女心纷纷微博朋友圈的狼嚎,陆鹤飞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身为过来人的卫诗远远地看着这群花痴少女不知道该感叹还是该笑。陆鹤飞休息的时候,卫诗就凑过去跟他聊天。   “小飞,我发现你真的有当渣男的资本。”   陆鹤飞莫名:“我又怎么了?”   “哇,你真的没感觉么?”卫诗说,“嗯,虽然楼姐是叫你待人接物礼貌一点,但是也不用这么四处留情吧!我已经很久没有看过这种玛丽苏戏路了!”   “你的脑子里装的都是气泡么?”陆鹤飞无奈笑道,“再说了,我做什么了?”   卫诗没有正面回答陆鹤飞的问题,而是一脸严肃地自言自语:“嗯……看来是天生自带撩妹技能,可以说是当代杨过了。不过也挺好的,这些都是圈内人,散八卦的能力简直无敌,算是给你当一波人设宣传了。”   陆鹤飞懒得理卫诗一个人神神叨叨的,卫诗自己想明白了之后,一拍手:“这样也挺好的!啊,我打算去买个奶茶,你要么?”   “太甜了。”陆鹤飞说,“你们女生都喜欢喝那么甜的东西么?”   卫诗说:“我只能代表我自己说很喜欢,不过女生嘛,不会太排斥的啦。”   “那你多买几杯上来。”陆鹤飞说,“给大家分一分。”   卫诗“啧啧”说道:“杨过本过了!”   陆鹤飞戳了一下卫诗的额头叫她闭嘴。   工作虽然繁重,但整体完成的轻松愉快,时间过的也快。陆鹤飞恍然发现他最近似乎能跟王寅见面的时间只有年会那天了。一年过的确实快,去年他怀揣目的接近王寅,王寅兑现了承诺,今年他似乎只能坐在下面,看是否还有人同他一样把目光放在王寅身上祈求垂怜了。   不,不会有人跟他一样的,他坚信。   浮华的盛宴结束之后是漫长的寂寥。王寅连个招呼都没跟陆鹤飞打,结束之后他谁都不想见,只想找个地方抽根烟。但他还是被于渃涵找到了。   “你这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于渃涵靠在门边问道。   “什么毛病?”王寅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了烟盒,拿出来一支丢给于渃涵。于渃涵准确的接到,爽利的坐在一边,翘着二郎腿点着烟,姿势比王寅还要豪放许多。   “每逢大事儿都找不着你人。”于渃涵说,“缺这点抽烟的功夫?”   王寅笑道:“不是都结束了么。”   “是啊,结束了。”于渃涵深吸一口,烟雾贴着她娇艳的红唇飞出来,“可是明天起来还不是要好好干活?”   王寅说:“辛苦了。”   “你只要别突然再换个人捧,我就勉强还能接受。”于渃涵调笑道,“至少小飞现在势头不错,是个能赚钱的。”   “挺好的。”   于渃涵打量了一番王寅,问道:“有心事儿?”   “没有,只是这几天过的太累了。”王寅说,“年底嘛,大家都燥。”   于渃涵说:“是不是湛林那边出什么问题了?”   “挺正常的。”王寅说,“正常的运作,项目上也都挺顺利的,业绩也还行。不过现在的经济状况你也是知道的,实业不好做了,我对那些又实在没什么兴趣。”   于渃涵说:“又被董事会逼宫了?”   王寅说:“他们没那么大能耐。”   “哦,那就是施压。”于渃涵说,“你啊,就是太任性了,湛林有什么不好,那么大个公司就交给别人管了,自己不闻不问的。”   “择栖我不也是交给你管么?”王寅说,“对我来说其实都是一样的。”   于渃涵说:“跟我你就别糊弄了,我还不知道你?你说说吧。”   “周澜不是来内地了么。”王寅这才松口,“你知道的,他其实很久前就想来,但是跟我不对付,一山容不下二虎,北京的地盘上他拿不到好处,后来又叫我摆了一手,这事儿就搁下了。他倒是在南方做的还不错,最近不知道动了什么心思,还是想北上。不过他换了个思路,不跟我对着干了,说想合作。”   “我知道,上回我跟你说的不也是这个事儿么。”于渃涵说,“他是不是把你身边儿的人都攻坚了一番?”   王寅说:“可能吧。小岳觉得周澜项目不错,也有诚意,他想试试。其实他是CEO他完全可以自己做主,只是对方是周澜,他就得问问我的意思了。”   “你怕周澜讹你?”于渃涵说,“什么项目?”   王寅把这个事儿细细的给于渃涵说了一遍。南边盖新区,未来肯定是要大兴土木的,很多政府工程都下来招标,现在整体实体产业不景气,能够单独吞下来的很少。就算有,上面还排着那么多国企央企各大上市公司,轮到王寅他们这种级别的基本上只剩下些渣滓了。周澜的意思是,咱们都差点火候,你需要扩大战线,而我需要站住脚跟,不如索性合作,摊子能铺的大一些,双方都有好处。   岳慢桥,也就是湛林建业现在的经理人,他觉得这个事情可以考虑。但是又碍于当年王寅与周澜盘根错节的过节,他不敢拍板,这个事儿七拐八拐的还是落到了王寅这里。当时王寅抽了口烟,说再想想。   “周澜啊……”于渃涵“哼”了一声,“我觉得他未必敢拿这个事儿开玩笑,一个港仔,能在内地作出什么妖儿来?”   “渃渃。”王寅正经地说,“别学我。”他就总叫周澜港仔,久了,于渃涵也这么叫了,完全忘记了学生时代的自己对周澜是如何的欣赏。   说起这三个人,还是有些渊源的。王寅是出国读大学结实的周澜和于渃涵,三人是同系的,因为做课题走到了一起。跟于渃涵和周澜比起来,刚出国的王寅像是个土包子一样。不过他性格好,又喜欢四处交际,比起矜持的少爷小姐,王寅显得能屈能伸的多了,三人在一起就他鬼主意最多。   周澜和于渃涵起初以为王寅是出来勤工俭学的,后来发现他家的家底也不差,可王寅身上一点富二代秉性都没有,这叫他俩非常好奇。王寅就说,他父母是在他长大之后才发迹的,在此之前他一直跟着亲戚生活在乡下,十几岁了才回到父母身边,论出身,他确实“淳朴”很多了。   那时候他们三个都是十分要好的,王寅和周澜谈人生谈理想志趣相投,远不是现在这般水深火热的关系。不过话说谁来,谁的学生时代不是光芒万丈的呢?那些都青春和友谊交织的金子一般的时光。   只可惜不会再回来了。   王寅读完了大学就回家来争家产,于渃涵和周澜留在国外继续深造,后来的事情就简单了许多,王寅和周澜因为同行业的竞争关系互相使过不少绊子,商场如战场,情分是不能当饭吃的。周澜当初狠狠坑过王寅一次,王寅这人记仇,这事儿就过不去了,他死活要在周澜头上找回点场子来才行。   两人一来二去,梁子越结越深,到最后变成了水火不容。   于渃涵本来是中立的,回国之后给王寅打工,耳濡目染之后屁股越做越歪,现在也能淡然自若的跟着王寅一起数落起周澜的不是来。   “见招拆招吧。”于渃涵最终总结,“除此之外也没别的办法,对了,你要见他么?”   “不见。”王寅这事儿上倒是沉得住气,“反正是他找我合作又不是我找他,谁心里着急谁知道。他要是不着急,那这事儿就渗着,我又不缺那点钱。”   “哎呦喂我的王董!”于渃涵忽然变调,“今年的财务报告你看了么?我心里都捏把汗好不好?年底《云笈鉴》要是扑街了,咱们可真的得割一个肾了。”她只是说的夸张了一些,按照他们的体量来说,除非连续投个十几部这样级别的电影都扑了,否则不会那么轻易的狗带。于渃涵是拿这个事儿提醒王寅,当然还有更重要的。“我觉得你对于美国那边的实验室的投入,是不是可以暂时放一放?”   “为什么?”王寅说,“好不容易有点阶段性成果了,我反而觉得应该乘胜追击呢。”   于渃涵说:“太烧钱了,我怕万一结果不如人愿,对我们来讲损失很大。毕竟我们不是专门搞技术的公司,没必要的。”   王寅笑了:“于总,人生是拼出来的,你太保守了。”   “得,我好心好意被你说保守。”于渃涵说,“你自己看着办吧。哦对了还有个事儿。”   王寅麻烦地说:“还有什么事儿啊?”   “宁姜的专辑啊,不是要符合艺术家的格调么。”于渃涵说,“那个封面,策划他们选了几个画家出来,都是当前的新锐画家,格调上还是很符合的,你看是你定还是叫宁姜自己定。”   王寅说:“当然是他自己定啊。”   于渃涵笑道:“你负责掏钱是不是?”   王寅说:“是。”   于渃涵没忍住冷笑了一声出来,王寅也笑了笑,二人心照不宣。于渃涵看了看时间,说:“咱们别在这儿赖着了,出去喝一杯么?”   “行。”王寅说,“但是你可别开车去,让司机开车吧。”   于渃涵想了想,说:“算了吧,咱俩打车吧,不知道喝到几点呢,我可不想当万恶的资本家。”   王寅说:“也行。”   他们两个都是穿着礼服出来的,外面裹着大衣,在深夜的北京显得格格不入,出租车司机师傅都没敢跟他们两个人搭话。王寅看着窗外流动的夜色,忽然说:“渃渃,我忽然觉得特别没意思。”   “人到中年在所难免。”于渃涵说,“是不是肾亏了?”   “不能吧,我时间挺长的。”王寅开黄腔的时候异常正直,“啊,我知道为什么了,今年本命年了,忽然就伤春悲秋了。”   于渃涵说:“给你买个红裤衩。”   王寅说:“赶明儿上雍和宫烧柱香去,本命年是灾祸年……”   “我说,你今儿晚上是没好话了么?”于渃涵说,“还是说男人年纪大了就婆婆妈妈的,说话这么费劲?”   王寅干笑了两声,说:“确实啊,年纪大了,不如当年折腾的欢了。今儿咱俩喝一场,以后我真的未必有心气儿再这么闹腾了。我年轻的时候不觉得,年纪大了之后才真的切身体会到了这些,看自己当年的所作所为也就分外可笑。”   于渃涵说:“想收心了?怎么,老太太催你结婚?”   “不,没有,别把自己苦难的被逼婚生涯代入到我身上来。”王寅说,“我这种人名声不好,就算修身养性也不会有人愿意跟着我的。”   于渃涵说:“王董可以花钱买呀。”   “是哦。”王寅的口气颇为认同,而眼神一直游离在外,“还好我还有钱,钱可以买到一切。” 第35章   宁姜难得去一次公司,因为今天公司帮他约了专辑封面的画家过来见面。   他在会客室见到了对方,王寅和于渃涵都不在,陪着他的是高司玮。   “你好温先生。”宁姜礼貌的和对方打招呼,“我叫,宁姜。”   “叫我名字就好啦。”青年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温成言。”他看着老实巴交的,穿着朴实,接人待物礼貌温和,人如其名。只是他有点拘谨,像个来面试的毕业生,不像是已经成名的新锐画家。   宁姜与温成言二人一个不爱说话,一个不懂说话,高司玮夹在中间有些头大。他把工作事宜全都交代清楚了,打算全身而退,留两个艺术家灵魂交流。这事儿本来不归他管,应该是宁姜工作室里的人过来对接,但是于渃涵觉得那帮人不见得应付的过来,就叫高司玮来处理了。   他能怎么处理,普通人类的脑回路跟艺术家根本不在一个频道上。高司玮离开会客室的时候心中还在吐槽,但仍旧保持着一张扑克脸。   “那个……”温成言决定打破安静,“关于这次的封面画稿,你有什么想法么?我们可以聊一聊。”   宁姜说:“其实,没有。”   “这就有点难办了。”温成言温和笑道,“难道要让我自由发挥么?”   宁姜的表情看上去也有点为难,随后他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了一个U盘递给温成言:“这个是全部的,demo。你可以听。我不懂画画,不知要要怎么要求。”   温成言说:“可是我觉得绘画跟音乐没有什么区别呀,都是一种感知描述,而艺术本身就是殊途同归的。”   宁姜说:“可是我不想,约束别人。创作是需要自由的,别人去指手画脚,会打扰。我很喜欢你的作品,也,相信你的,能力。”他大概是这个世界上最温和的甲方了,也许因为自己是创作者本身,所以他更加能够理解对方的境况。他希望他与大家能够一起做些事情,而不是完成工作。   两人又由音乐展开了一些聊天内容,气氛渐渐热络了一点,宁姜破天荒的说了好多话,他之前不喜欢发表看法,是因为没人能懂,但是在相同的意识形态里,宁姜就不再隐藏自己的观点了。   结束沟通之后,高司玮来接温成言,他邀请温成言在公司参观,实则上是有一些私人的事情——不是他的,是于渃涵的。   于渃涵的小侄女今年上高中,是学美术的,将来家里想送出国,于是就专门上的艺术类高中。整个学校的孩子都个顶个的有钱,成天到晚一群小富二代就除了学习什么都干。不过倒也没什么特别出格的事情,其他高中生上课认真听讲的时候,他们就上课玩游戏聊天吃东西,老师就成了背景板,反正将来都是要出去的,成绩什么的似乎不太重要。   今天温成言来公司,于渃涵的侄女是他的小粉丝,于渃涵就把她带来了,想接受接受正八经儿的艺术熏陶,但没想到侄女见着人家就问杂七杂八的问题,还问人家是不是跟男朋友生活,给于渃涵气的够呛,按在办公室里叫她写检讨。   “一个孩子嘛……”王寅给于渃涵递了一支烟,他今天挺闲的,于渃涵就跑上来跟他吐槽。“你说你跟她置什么气,又不是你家闺女。”他这般总结。   “我真的不懂现在的小孩子脑子在想什么!”于渃涵说,“是,她爸她妈是有钱,家底厚,但是她爸妈能管她一辈子啊?成天到晚就知道玩,看电影看动画出去追星,都不学习,这叫什么事儿啊!”   “你真是看闲书掉眼泪替古人担忧。”王寅说,“考一个好大学有什么用啊。”   于渃涵理所应当地说:“她没个学历以后怎么混?高级知识分子家庭出来个文盲?这传出去不是笑掉大牙?”   “可是我觉得,很多人努力学习考一个所谓的好的大学,也仅仅只是为了生存啊。”王寅随意地指了指门口,“你在办公区里转悠转悠,下到小专员上到大总监,有多少高学历海龟,可还不是给我这个本科毕业生打工?而且他们那么努力的学习工作所得到的生活质量还不如你侄女现在高,那你说你侄女有什么可奋斗的?”   于渃涵觉得王寅在扯歪理,正要反驳,王寅紧接着说:“努力不就是为了过所谓成功的生活么?既然她不用努力就可以拥有这些,不如把时间花费到自己想做的事情上。人生多苦啊,大部分人还都仅仅为了活着而努力。我说真的,你都是白操心。于总啊,观念要转变啊。”   “你真的以后别有孩子。”于渃涵说,“都是什么歪理邪说!”   “我觉得我说的挺正常的啊。”王寅说,“真话,我要是小时候也这么有钱我肯定不奋斗了。”   于渃涵说:“你这个价值观我真的不知道说什么是好,你要是有孩子估计能给你惯上天去吧。”   王寅说:“所以我根本不打算有孩子啊,我觉得我这种就是三观非常有问题,我不希望再培养一个出来。而且你说生孩子有什么用,根本没问过人家愿不愿意来到这个世界上,是不是挺不公平的?”   于渃涵问:“那你这点家产怎么办?”   王寅说:“我尽力在我有生之年糟践光了,不给社会留一点负担。”   “……”于渃涵说,“真想得开啊王董。”   王寅说:“人啊,不想开点怎么活下去?”   于渃涵感觉有时候跟王寅讲道理没什么用,不是王寅不讲道理,只是王寅所谓的“道理”对现实没什么指导意义。也不是说他讲的不对,而是有时候太对了,就变得不那么积极了。王寅喜欢游戏人间,平时吊儿郎当嘻嘻哈哈的,然而这个人心底里并非阳光,身为一个前辈从来不会讲什么鼓励的话,这就很不好了。   他们忙忙碌碌的过日子,王寅过年肯定是要回家的,所以陆鹤飞出发进组他就只能打个电话意思意思。他嘱咐陆鹤飞在剧组里要踏踏实实的待着,陆鹤飞简单回了一句“知道了”。王寅哑然失笑,突然想起来于渃涵跟他说,你可千万别要孩子。他想是啊,他连陆鹤飞有时候都搞不定,不知道在想什么,要是再来个比陆鹤飞还小的,那真的代沟可就太深了。   墨菲定律就容易这样悄然实现。年后公司新签进来个男孩儿,就十六岁。王寅都纳闷儿于渃涵怎么想的,要是扔出去当练习生那倒是没什么,可于渃涵是签进来直接上戏的,这就很可怕了。   于渃涵觉得没什么,现在就是朝着年轻化发展,十六岁跟十八岁能差到哪儿去。后来王寅见了见那个男孩儿,名字叫明弦,年纪不大,但是看着一点都不幼齿,朝气蓬勃的,叫王寅看了心生感慨。   “再过两年,这些小艺人都够当我儿子了。”王寅对于渃涵这样说。于渃涵笑道:“他们巴不得有你这么个爹呢。”   王寅叹道:“老了老了。”   “我还以为你挺热衷当爹呢。”于渃涵说,“之前把小飞带在身边儿,谁有过这待遇啊。不过最近倒是好点,他出去拍戏了,怎么,你热情降下来了?”   王寅说:“这不是谨遵于总教诲么?”   “行。”于渃涵开玩笑地说,“到时候我带着小高去探班,你就在北京呆着吧。”   王寅点点头:“南方的冬天你也不嫌弃冷。剧组也真够行的,大冬天的开机。”   于渃涵说:“怎么,心疼你家小飞寒冬腊月受冻受苦?南方还好吧,总比现在给他发配到大西北去强。”   王寅敷衍地说:“孩子嘛,总要学会自己成长的。”   学着自我成长与历练的陆鹤飞此时此刻正在经历着人生中第一场床戏的考验,工作人员正在紧张忙碌的布置现场,而他却坐在一旁一句话都不想说。   《飞光》这个剧的剧情结果其实非常简单,讲的是陆鹤飞所饰演的一个亡国异族小王子的成长复仇之路,其中的战争权谋描写非常宏大,人物关系倒是套路化的简单。围绕在主角身边的,有一个少年结识的伙伴,最终因为立场不同变成了敌人。一个无法在一起的青梅竹马,一个因为利益而选择在一起的公主。总结下来就是永远站在你背后但是因故不得不对立的基友,永远追不到的女人,以及回头发现停留在原地等你的备胎。   卫诗开完笑的跟陆鹤飞说,这简直就是本后宫文,真的不知道是怎么红的。其实陆鹤飞也不知道,不过他因为一剑连城的关系看过原著,确实好看,非常有阅读快感,至于剧能不能完全还原,就两说了。   今日的戏份是还在当公主奴隶的陆鹤飞陪着公主出门打猎,结果呢路上遭遇不测,陆鹤飞英勇救主两人跌落悬崖没死,其实公主早就对英俊挺拔又充满异族野性的奴隶心生爱慕,这一下又被迷的五迷三道打算以身相遇,两人就在雨夜的山洞里干柴烈火。   陆鹤飞看剧本的时候想笑,因为他完全不记得原著里有这么一段,而且这段剧情简直可以用毫无逻辑来形容,甚至有点人设崩塌。不过他是没什么发言权的,只能剧本上写什么,他就演什么。   尴尬的是,演公主的人叫沈青萝。   山洞的景是搭的,置景组在里面搭了个草垛,让沈青萝和陆鹤飞躺过去试位置。因为整场戏是以公主的主动为开端的,所以陆鹤飞躺在下面,沈青萝趴在他身上。   理论上女生的臂力没那么强,趴在对方身上也没什么。但是陆鹤飞对沈青萝的抗拒十分明显,搞的沈青萝怎么着都不是。   导演示意沈青萝的头靠在陆鹤飞胸口上,他要看镜头效果。沈青萝犹豫了一下,陆鹤飞就面无表情的把沈青萝的头往下一按。导演对于这种俊男美女的香艳画面颇是满意,但还是折腾了俩人许久才正式开拍。   正式拍摄跟排练有很大的区别,片场非常安静,只有机器运转的声音。沈青萝有一大把台词要说,陆鹤飞反而没几句。沈青萝借此能消除几分心中的尴尬和不适,她看不出来陆鹤飞有什么异常的,只是那一双死死盯着自己的眼睛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感觉,叫沈青萝有些抬不起头。   她按照剧本里的要求百般勾引陆鹤飞,直到被陆鹤飞翻身按住亲吻的时候,她甚至有种真的要跟陆鹤飞做了的错觉,很久之前被陆鹤飞抓着往门外丢的场景忽然浮现在眼前。她的腿夹着陆鹤飞的腰,陆鹤飞搂着她半裸的身体摆动。有一个镜头是拍陆鹤飞的背影的,他这段时间把肌肉练的更明显了一些,肤色调的比他平时深了一个色号,裸露的后背异常性感。戏走完之后,导演喊了一声“OK”,这一条算是过了。   沈青萝看着陆鹤飞毫不留恋的一秒从自己身上爬起来,她用衣服裹着自己也慢慢坐起来,轻声问陆鹤飞:“你是不是特别讨厌我?”   陆鹤飞歪着头,低估了一句:“你自己知道就好。”   沈青萝的脸色当即就垮了。   他们歇了一会儿,这一场戏要再拍一遍,陆鹤飞觉得自己头皮发麻。   拍床戏跟实打实的做是有本质区别的,前者属于看上去很美,但实际片场中是极度无聊的。大家多多少少都会有些尴尬,而且每次都有各种准备工作,在看似简单的活塞运动中还要带着戏……两个人都在状态都要拍个几条,要是有笑场的有穿帮的有突发意外的,这事儿就没完了。   不过现在大家都往简单里拍,能拿东西盖着就盖着,能简化就简化,能凑合就凑合,实在不行还可以大远景,总不能不给广电面子是不是?   总之这是个观众看上去非常艳光四射的场面,但是对于工作人员来说还是非常严肃的。   陆鹤飞今天的戏拍完了就暂时告一段落,他对于女生的态度基本上还是礼貌的,但是沈青萝不行。上回她和王寅的事儿是让他抓的现场,但是他不知道后来王寅有没有再找过她。不过看目前这个尿性,极有可能背后就有点什么见不得人的肮脏交易。陆鹤飞只要一想到王寅碰过那个女人,就恨的浑身难受。   但是他也会非常理智的告诉自己,其实这个事儿跟沈青萝没多大关系,这个圈子人人都想用最简单粗暴的方法往上爬,这没什么,该骂的人是王寅才对。   他正准备卸妆的时候,卫诗跑过来告诉他,一剑连城大大来探班了。   陆鹤飞赶忙出去,看一剑连城在外面颇有兴趣的到处溜达。   “小飞?”一剑连城说,“忙呢么?”   “没有,我工作结束了。”陆鹤飞说,“你来怎么不说一声儿?”   一剑连城说:“我在这边开会,顺道儿路过,就跟制片他们打了个招呼过来了,没打扰你们就好。”   “当然没有。”陆鹤飞有点庆幸一剑连城刚来,要是刚才那段戏让原著作者看见了,不知道是哭还是笑。   “对了,我给你带了本书。”一剑连城从怀里掏出来了一个小薄本,“我好早之前写的,估计现在都买不着了,正好送给你。”   陆鹤飞接过来看了看,书名叫《魂归处》,他对这本有些印象,只是太久远了,也不是一剑连城最红的作品,所以他只是马马虎虎的看过,这本典藏版也只有老书粉才有。   而里面,有一剑连城专门为陆鹤飞写的签名内容。   陆鹤飞开心地说:“谢谢一剑连城大大。”   一剑连城“噗嗤”笑了出来。他拿出了手机,对陆鹤飞说:“我还是带着任务来的,我的一个朋友特别喜欢你,叫我拍几张你的照片发给他,可以么?”   “可以啊。”陆鹤飞毫不避讳,还跟一剑连城拍了合照。两个人裹着大衣坐在外面聊天,聊着聊着就聊到了这部剧上面。陆鹤飞侧面的表达了一下戏里加的奇奇怪怪的内容,他当是开玩笑说的,可一剑连城人精一样,听个标点符号就明白什么意思了。   不过,他能怎么样呢?   “一部作品在改编成其他衍生的时候需要考虑市场因素。”一剑连城说,“包括请你们这些观众喜欢的演员来,也算是一部分。至于我这种作者的意见嘛……《飞光》的剧组已经非常尊重我了,换到其他一些剧组手上,我基本等同一个卖儿女的,卖出去了就不管我的事儿了。习惯了之后也就清楚了,这都是没办法的事儿。”他沉默了一刻,补充道,“差不多得了。虽然有些剧情改的是有些好笑的,但是我不能否定别人的努力。你也很努力,也很认真,对于工作有自己的态度,这是很难能可贵的。其实叫我吃惊的是,你会认真的跟我讨论这些问题,对于你而言,拍戏拿钱不就好了么?”   陆鹤飞说:“可是我不是死人,我有自己的是非观念。”   “可是小飞,跟我这种认识没两秒的人说一些体现观点的话,可是很危险的哦。”一剑连城说,“特别是你这样的公众人物。”   “用你的话说,那又怎么样呢?”陆鹤飞坦然,“这个圈子也许我一辈子都未必混的明白,这也未必是我人生的全部。”   “行,挺好的。”一剑连城说,“搞得我想交你这个朋友。”   陆鹤飞说:“那你要再给我签一套全集才可以哦。”   一剑连城哈哈大笑。   他说那句话,其实是想回避陆鹤飞的,陆鹤飞也明白,给了他个转折的台阶,这事儿就过去了。一剑连城这人多少有点犬儒主义,他是经历过自我变革,且有一定学识,见过人间冷暖,自主自干的成为这样的人的。   他对于大部分事情的态度都是“差不多得了”,这样的态度说的再通俗一些再接地气一些,就是“难得糊涂”。这是属于一小撮算是活明白了的人的自我放逐和随波逐流。他们已经不需要再有积极的人生态度,而且也懒得肩负起教化他人的社会使命。   一剑连城自己是心甘情愿当一个犬儒主义者的,因为他发现很多事情他都不能左右。比如他的作品被改编的过程中自然而安会加入一些取悦肾上腺素的东西去骗傻逼的钱,一剑连城自己是清醒的,他要是真的争这个,估计也早就气死了。而且他也不认为这种事情放大了说会影响中国影视剧质量水平,他只是个作者,仅仅只能保证自己写的东西在及格线以上,自己不去骗读者的钱。其他的他是没办法的。   但是一剑连城这人有一点好,他不会把自己的处事态度强加在别人身上。当陆鹤飞表达自己的观点时,他没有压着对方的头说“傻孩子接受现实吧”,而是提一些问题,确认对方是否坚定。如果是的话,那么他就点点头,说,你说的对,挺好的,试试吧。   他会鼓励别人当一个勇敢的斗士,为了信仰和梦想奋斗,而自己则选择当一个面无表情的俗人。   同样,他也圆滑精明的不像是个成天窝在家里闷头写书的人。   卫诗叫陆鹤飞该走了,陆鹤飞才和一剑连城依依惜别。   在剧组的生活其实是很枯燥的,尤其是在影视城这种地方,周围除了剧组就是剧组,没什么娱乐生活,顶多就是同组的演员下了戏憋在一起玩玩游戏打打牌,可以说就比蹲监狱的生活丰富一些。   很多明星会在剧组拍摄期间传点绯闻,传出来的多半是有意而为之,大部分人是非常稀松平常的搞剧组夫妻的,没什么真情实感在里面,就跟网游里面随便谈谈恋爱一样,为了解闷儿而已。剧组散了,大家也一拍两散各自安好。   只是这些陆鹤飞都没什么兴趣,他跟剧组其他人仅仅保持一个友好的关系,过多的他也不想深入了解。   正当他看剧本看的快睡着的时候,房门响了。   他以为是卫诗,穿着松松垮垮的浴衣就去开门,没想到门口站着沈青萝。 第36章   “你来干嘛?”陆鹤飞皱着眉说话。   “我有话想跟你说。”沈青萝的目光朝着里面一递,“我能进去么?”   陆鹤飞警惕地说:“不可以。”   沈青萝无奈地说:“从那天之后我再也没见过王寅了,你不要把那些没名头的罪名压给我。”   陆鹤飞这才让开了位置,房门一关,他问沈青萝:“所以你出现在这个剧组是因为张熙?”   “随你怎么想。”沈青萝说,“陆鹤飞,我觉得你这个人真的挺有意思的,你跟王寅是什么关系啊,敢在他面前大打出手?”   陆鹤飞气定神闲的对沈青萝说:“你的好奇心别太重,否则我可以让你再体会一下当时的感觉。我从不威胁女人,但这并不意味着谁都可以跟我拿乔。”   “那我知道了。”沈青萝找了个椅子坐下来,“我们没必要这么剑拔弩张的,对吧?”   陆鹤飞思考了一下,说:“你说了不算。”   沈青萝端看陆鹤飞的脸,忽然自顾感慨:“原来像你这样的人……也没有办法靠自己一步一步往上走啊。”她第一次见陆鹤飞就觉得陆鹤飞惊为天人,叫她一个女人都自愧不如。陆鹤飞的长相一点都不阴柔,有极强的性别特征所造就的非凡样貌。他这样的人混迹在娱乐圈中就应当是一出道就踩在云巅,只有别人追捧他的份儿,他不用低服做小的去取悦他人。   可现实并非童话,越是美丽的事物,在权力与欲望的纷争中,就越是无法求全。   沈青萝不知道陆鹤飞与王寅之间的恩怨纠葛,不过习惯了圈子里的生存法则,自然也能猜个七七八八。她有时候都想不明白,为什么所有人都如此默然,觉得这样畸形的关系是没有问题的。她曾也是其中的一员,只是恍惚之间,她就不知道是对是错了,对陆鹤飞也就产生了一种迷茫的情绪。   不知是该同病相怜,还是该羡慕嫉妒。   “我们能不能以后好好相处?”沈青萝说,“我不想还什么都没做,自己就无缘无故多一个敌人。”   陆鹤飞走到门边打开大门,意思不言而喻。   “好吧。”沈青萝叹了口气,起身离开。   这本来是场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会面,但是几天之后,就有了一些花边新闻传出来。陆鹤飞自己不关心,但是黄海楼特别生气。她认为是沈青萝的团队有意绑着陆鹤飞炒,毕竟沈青萝名不见经传,而陆鹤飞正处在事业上升期,劲头特别强,要是能傍上这阵风,对沈青萝来说是个好事。   自己家的流量凭什么让别人白蹭?黄海楼一方面在着手处理这件事情,一方面连翻教育陆鹤飞不要那么傻白甜,忙活半天给人当嫁衣。   陆鹤飞不在乎,黄海楼的教诲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该怎么着还是怎么这。可他的粉丝不干,一群女人疯起来就差把沈青萝拖出来鞭尸。   也有部分人见怪不怪,觉得就是新剧炒绯闻,这是种非常常见的套路手法,根本都不值得新奇。更有人反过来说陆鹤飞的不是,就说他表面高冷人设,但是私底下见谁撩谁,自己手脚不干净就不要赖别人。   八卦新闻一时间还挺热闹,说什么的都有,纵然陆鹤飞并非顶级流量,但是背后有人做文章,热度就这么阶梯式的涨了起来。   只不过舆论从刚开始一群人蜂拥群起的骂沈青萝,变成了吃瓜群众觉得俊男靓女的组合还不错,挺般配的,喜闻乐见。   后来陆鹤飞才知道,原来是黄海楼气消了,跟对方又搞出来一出邪的。绑着一起炒可以,但是人设剧情舆论把握要由黄海楼的团队出,至于产出费用要沈青萝那边出。这听上去是个赔钱买卖,于是黄海楼保证了一箩筐所谓“资源”供给。这东西在别人看起来是钱,但是对于黄海楼来说不过就是张口闭口一句话,非常划算。   至于粉丝情绪……黄海楼认为在这场炒作之中,所谓的粉丝情绪其实完全可以被利用的,等到她认为这场关系可以结束的时候,粉丝在情绪化下的言论完全可以使陆鹤飞全身而退。   毕竟谁会去同情一个倒贴货呢?   黄海楼计划的特别精准到位,陆鹤飞的漠不关心让她能够更加放手的去实施。在长时间的接触下,黄海楼觉得陆鹤飞的脑回路非常奇特。他从不在意流言蜚语,也不在意自己的种种数据,这根本不是一个所谓“明星”应有的心态。他不会管沈青萝一个女孩子的名声怎么样,因为他连自己的都不在乎。   不应该是这样的,没人可以身处其中不去在意数据,在意流量,在意实绩……除非从一开始,这就不是他期望的。   那么他想要什么呢?黄海楼得不出答案,便只能照着自己的想法去经营一个艺人,陆鹤飞的成绩漂亮,这才是她的价值所在。   这事儿很快就传到了王寅的耳朵里,还是于渃涵当玩笑给王寅说的。于渃涵不知道王寅曾经差点潜了沈青萝,所以在她的故事体系里,主题就变成了“陆鹤飞这孩子啊,长大了想开了”,她还笑着问王寅做何感想。   “我能有什么感想。”王寅看着传说中被抓拍到的陆鹤飞与沈青萝的暧昧照片细细品味了一番,“小飞古装造型还挺好看,应该多接点古装戏……嗯,下回上电影吧。”   于渃涵说:“你不是吧,诶你不怕他俩真有点什么?”   “我在你眼里是傻逼么?我煽风点火的时候现在这帮艺宣都还吃屎呢。”王寅说,“不是,再说了,不是你不想让陆鹤飞跟我走的太近么,现在不正好?”   “是哦。”于渃涵反应过劲儿来,“可能我也习惯了。你以前从来没有跟一个人在一起这么久过,这个时间太长了,就算你不当他是一回事儿,我这种局外人也难免多想。”   王寅说:“……是么。才一年啊,原来都是时间长的了?”   于渃涵说:“你原来有超过三个月的么?这个虽然时间久,但是你也没闲着吧?嗨呀,男人啊,真是心口不一。以后谁嫁给你谁倒霉,滥交渣男。”   “你们女人啊就总是喜欢把这种事情上升到道德高度。”王寅说,“我不觉得这样有什么问题。首先我单身未婚身体健康,我也没有跟任何人承诺名分,我更没有强奸谁强迫谁。大家都是平等自愿的关系,我交往的对象也全都是成年人,难道我睡别人不也是别人睡我么?还是说我长的特别丑让人家吃亏了?无论我跟一个睡还是跟一群人睡,在这个基础上都仅仅是我个人的私生活与性癖好,就像有人喜欢吃香菜有人不喜欢吃而已。而你一个‘渣’字简直连我的人格都否定了,这对我来说很不公平。”   “你改名算了,别叫王寅了,太普通了,根本不能体现你的特色。”于渃涵说,“你就应该叫‘常有理’,歪理邪说一套一套的,什么事儿在你嘴里都得变个样儿。”   王寅说:“因为我善于思考啊。”   “说正事儿。”于渃涵说,“《云笈鉴》的换人你不是说不要小飞了么,我看了看,要不让游声上来吧,肥水不流外人田,怎么样?”   王寅觉得反正陆鹤飞不演,至于顶替的人是谁,于渃涵自己有把握就行,他对游声有些印象,觉得外形还不错,就默认了于渃涵的选择。   官宣的时候大家都挺意外的,不知道这个小艺人抱上了怎样的大腿能在这样一部年度巨制里露面。   路人们都是调侃,但是游声的粉丝倒是跟过年一样着实欢天喜地了一阵子。   在当今的娱乐圈里,或者说在整个以网络为导向的社会中,哪怕是个三千八百线的毫无作品毫无业务能力的小艺人小网红都会有粉丝,他们彼此之间都弄不清楚彼此的诉求是什么。那些哗众取宠的人甚至连身为一个艺人最基本的颜值都不够,但是就是可以活跃在各个角落去圈钱。所以游声这种至少是大公司出来的,至少脸还不错,至少是正正经经演戏的,虽然不是很红,但是拥有不少“粉丝”这件事多多少少还是可以理解的。   顶多就是粉丝水平都不太高,年龄小,没怎么见过世面,逮着点资源就吹的天花乱坠,叫真正的大佬看笑话罢了。   卫诗就是其中一员,她一边愤恨一边冷嘲热讽的跟休息的陆鹤飞传递八卦。   “游声不是你前队友么?”她说,“长了一张小婊子脸,竟然撕到了这个角色。”   陆鹤飞说:“又不是什么主角。”   “是!不是主角,少爷您都看不上是不是?”卫诗说,“现在落在人家手上啦!你都不当回事儿?”   “不重要。”陆鹤飞面上风轻云淡,但是内心里早就把这个事儿盘算了个清楚。老实讲,他压根儿就看不上游声这点小伎俩,王寅也跟他提过游声另有靠山。只不过这部戏有点特殊,选谁不好偏巧就是游声?陆鹤飞离着北京那么远,这段时间拍戏太忙他没空联系王寅,王寅也不联系他,俩人就好像突然谁也不认识谁一样。这难免叫陆鹤飞觉得王寅又背着他偷鸡摸狗。   他也清楚自己这种思想意识是危险的,王寅跟他没有任何关系,所以王寅找谁跟他有什么关系呢?他心中恨归恨,可是早就过了当初那种想不开容易上头的阶段。某些犹豫的不确定的想法在他的脑海中渐渐浮现。   他拿现在的王寅没办法,但不代表他永远都这样被动的看着王寅一次又一次的戏耍他的感情。   陆鹤飞总是在面对王寅的时候给自己做心理建设,他能够及时的武装好自己是因为他没有见过王寅本人。如果面对面,他不确定自己能心平气和。   情人节的时候,他给王寅打了个电话,没打通。陆鹤飞看着屏幕里自己的影子,很久之后,他给王寅发了一条信息。   “情人节快乐,我想你了,王先生。”   王寅还是了无音讯。   如果是情侣的话,在情人节收到的礼物会在白色情人节回赠,陆鹤飞没有接到王寅的任何信息,但是他确实收到了一份不大不小的“礼物”。   来自游声。   游声在INS上发了一张照片,晒了一束红色的玫瑰花,文字简简单单的写祝大家白色情人节快乐。其实这个事儿本身很普通,陆鹤飞也不会看社交平台上的东西。这是卫诗发现的,她最近盯游声盯的紧,一有个风吹草动她就跑过去看八卦。当她看见这张照片的时候还跟陆鹤飞尖酸刻薄了一番。   “啧啧。”卫诗就差拿着一把瓜子在嘴里嗑,“情人节干嘛去了,白色情人节谁过呀!神经病。”   陆鹤飞瞥了一眼,直接把卫诗的手机抢了过来。   “你不是不感兴趣么?”卫诗说,“八卦之魂燃烧了?”   “你别说话。”陆鹤飞说,“好吵。”   他把那张照片放大仔细看那束花,里面插了一张卡片,上面隐隐约约写了一个W的字母。如果只是一个字母还算不上什么,但是绑着那束花的丝带和装饰非常特别——他曾经也收到过的。   陆鹤飞看似随意的问卫诗:“游声现在在北京么?”   “是啊。”游声说,“《云笈鉴》的2组在北京,他合同签了都进组好久了。”说完她还冷笑了两声。   “我知道了。”陆鹤飞回了一句。   “那个……”卫诗绕在陆鹤飞身边,小心翼翼地说,“小飞,你能不能把手机还给我,别给我捏碎了……”   陆鹤飞动了一下,把手机扔给了卫诗:“好了上工了。”   他拍大夜戏,整夜都不在状态,一直到天亮才勉强收工。拍戏劳累,他妆卸了之后黑眼圈异常明显。沈青萝下戏之后助理给她煮了些汤过来,她看陆鹤飞的颓废样儿,便叫助理分了一碗给陆鹤飞。   陆鹤飞不要,沈青萝把碗拿了过来自己送了过去。   “有心事儿?”沈青萝裹着大衣坐在陆鹤飞身边,“我看你好像……”   “没有。”陆鹤飞站起来要走。   沈青萝说:“喝点东西吧,暖暖身体,下午还有你的戏份呢。”   陆鹤飞垂着眼看沈青萝,嗤笑:“你这个人也很奇怪,上来凑什么热闹?想要什么姿势的照片直接跟我说不就好了?”他又慢慢地蹲了下来,手指轻轻地捏着沈青萝的下巴,笑容变得轻佻许多:“要这样么?”   “我不是这个意思。”沈青萝把头扭开,“这件事情我也无可奈何。”   “那你就离我远点。”陆鹤飞松手。   沈青萝说:“小飞,你不需要朋友不需要社交的么?”   陆鹤飞说:“不需要,再见。”他迈开腿就走,沈青萝叫住他:“陆鹤飞,我是长得丑还是怎么样?你就这么讨厌我?”   “你?”陆鹤飞眼皮都懒得抬,“你有我好看么?”   沈青萝骤然觉得无比失落,她没在男人上遭遇过什么坎儿——或者说漂亮的人多半如此,因为容貌的关系总是能率先取得异性的好感。可是陆鹤飞对她就从来没有过好脾气,冷漠已经是相当客气了,这个男人心情不好时说话太伤人,薄情的要命。   陆鹤飞天天扎在剧组里与世隔绝,最近不知道犯了什么邪,连手机都一并交给了卫诗保管,平时看都不看,也不跟其他人打游戏了。他同这个年纪的年轻人有一些不同,他会依赖现代科技,依赖网络信息,但是他也可以一秒就将其抛弃,不受任何束缚。   因为他是没有社交网络的,自然觉得存在于屏幕里的世界索然无味。不过他不关注,不意味着很多事情没有发生过。在他拍戏的平行世界里,外面各种八卦绯闻搞的满天飞。他的电视剧在热播,又有新剧的种种曝光,再加上和沈青萝那么点事儿,还有各种若有似无放出来溜粉的消息……黄海楼光给陆鹤飞买通稿就买了一大把,粉丝运营也搞的风生水起,弄得一片血雨腥风。她抓人设抓的特别稳,十分清楚现在的小女生喜欢什么,对症下药,几乎没人不买账。   红的太异军突起也是会遭人记恨的,何况是没几部作品傍身的新人,眼瞎都能看出来这背后有人帮衬。只不过王寅手脚非常干净,他们圈子里哪怕有消息流出去,也都能公关掉,所以在外界大众对于陆鹤飞的金主名单的猜测里是从来没有王寅的名字的。   因为他们觉得于渃涵都比王寅看着像金主,陆鹤飞这种级别的外形,哪个异性不喜欢呢?   别说异性了,同性也行呀。   陆鹤飞这种类型的太少,难免在粉丝腐向圈子里被拉来拉去的配,哪怕就在一起上过节目都能脑补出各种狗血大戏,几波人还经常掐,事情弄的挺热闹。   拍戏的中途择栖的人过来探过班,他们认识陆鹤飞可陆鹤飞不认识他们,也没人跟他传达王寅的种种精神,这样的状况就好像王寅从这个世界上消息了一样。陆鹤飞已经习以为常,然而还是多有腹诽。   从冬天到春天,再从春天到初夏,陆鹤飞的最后一场戏拍完,《飞光》整部戏也杀青了。他手里捧着花站在镁光灯下接受镜头的巡礼,连花上的露水都折射了五颜六色的光。   花也是五颜六色,不知道谁送的。   总归不是王寅。   陆鹤飞回北京的行程透露给了媒体和粉丝,出机场的时候被一大波粉丝围了上来。陆鹤飞都不知道这个事儿,也许卫诗跟他提过一嘴,但是他没当事儿记在心上。看着那么多疯狂的少女,他都怀疑是不是黄海楼找来的群众演员。   “这是你的后援团组织的。”卫诗悄悄跟他说,“现在的少女们啊……”   陆鹤飞说:“得了你闭嘴吧。”   她们疯狂喊陆鹤飞的名字,陆鹤飞只能象征性的跟她们点点头。他的身高对于女生来说实在太高,在外圈的只能抬头去仰望他。   像是仰望一个可望而不可即的梦想一样真诚。   虽然周围有人负责开路,但人多挤起来完全没有理由。有个女生带着棒球帽挤在前面,她个子矮,帽子都被挤掉了也没空去捡。正巧帽子掉在了陆鹤飞脚下,他忽然停了下来,人流的暂定给他带来了一些活动空间,他弯腰把帽子捡起来掸了掸土,然后扣在了那个女生的头上。   陆鹤飞的手掌对于一个女生来说是宽大的,正正好按在对方的头顶上,再加上身高的差距,简直就是一出摸头杀。   “乖。”陆鹤飞说,“注意安全。”   他说话没有语调,也没有表情,甚至声音都不大,但是当场所有人都炸了。她们一方面被陆鹤飞这种温柔又有点小霸道的举动直穿了内心,另一方面又都羡慕极了那个被陆鹤飞摸头的女生。   而那个女生满脸通红被挤出了人群,一个人呆愣愣的站在原地大哭,喊着她要爱陆鹤飞一辈子。   疯狂的追星少女似乎是这个世界上最可爱又最可恨的生物,她们可以为了自己的偶像是非黑白不分,在网络上掐的风生水起,叫普罗大众觉得这似乎就是一群作业太少的脑残小学生,甚至还能做出来许多叫人无法理解的事情。但是换个角度想,她们所追求的,好像很难被具象的事物所概括。那些东西似乎与爱,与梦想,与生活的空虚,与精神的寄托都有些关系,这让她们变得疯狂,也让她们变的坚强。   那些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女孩子们为了喜欢的哥哥可以在人群中厮杀,可以提着厚重的行李跟设备跑几千公里去看现场,可以拼了命的赚钱只为了从山上的位置坐到内场。   这样看来,倒也能留一丝温情于她们了。   他终于打仗一样的上了车,意外地是,车上还坐了一个人,是高司玮。   曾几何时,高司玮的出现似乎就象征了某些事情的发生。 第37章   陆鹤飞明知故问:“你怎么在这里?”   “接你。”高司玮说,“于总说的,总不能叫你回了北京,连个接机的都没有吧。”   陆鹤飞指着外面的一群人说:“接我的人挺多的。”   高司玮顺着陆鹤飞的手指撇了一眼,轻声说:“那能一样么。”   陆鹤飞鼻腔里发出轻蔑的声响,他闷头坐在一边,车子在机场高速上走走停停,他终于沉不住气了,问高司玮:“……王先生呢?最近在忙什么?”   高司玮说:“这个我就不清楚了,我一直跟在于总身边儿。”   陆鹤飞分辨不出来高司玮说话是真是假,高司玮不想说的话是撬不出来的,于是这些东西他就统统都记在了王寅头上。   他回到了久别的“家”,一切干净的像他走之前。他努力回想了一下从前,他应该也是这么回来的,但是都是围着王寅团团转的。只可惜欢场之上从来都是但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话是哀怨了一些,不像个男人会去思考的问题角度,然而道理是这个道理,留给看客的,也就是这些风花雪月的故事了。   王寅是知道陆鹤飞什么时候回北京的,他是应酬太多,忙来忙去就忘事儿了。他不是什么无所不能的超人,凡人肉身一个,也会累也会疲,再加上换季,一二来去的就感冒了,只想天天在家睡觉,哪儿还能顾得上其他。   数了数几个月没见,中间又不怎么联系,其实王寅还挺想念陆鹤飞的,他想着有闲工夫了再说,完全不想思考陆鹤飞心里那点事儿。   这是他本能想要忽略的,因为揣测别人的心理状态是非常危险的,这对他而言意味着他要把一个人放在非常重要的位置上去对待了。对陆鹤飞,他不想弄的这么复杂,那个孩子爱钻牛角尖,根本不能把他的宠爱当做游戏的一种方式,陆鹤飞是会认真的,王寅选择抗拒。   他觉得麻烦。   任何看问题的角度都存在盲区,王寅一味地选择抗拒,他没思考过他的内心深处到底要不要陆鹤飞认真,陆鹤飞满心欢喜爱恋的神情对他而言是一种精神替代品,还是什么别的。   王寅想的是,人和人的关系啊,就是那么点事儿,有来有回有聚有散,最好来时清风拂面去时不留一片云彩。搞得太深刻,不适合他这样的中年人了。   他在家里休息的这几天里陆鹤飞没来烦他,倒是郭擎峰总来骚扰他,跟他要人。他不回电话,郭擎峰就跑他们家里来堵人。   “老郭,我觉得吧……咳!”王寅手里端着热水杯,懒洋洋的窝在沙发里,眼神放在桌面的剧本上,“你是不是对小飞的评价有点过高了?”   郭擎峰说:“可是你不觉得他身上那个感觉特别带劲儿么?”   王寅说:“什么感觉?”   “就是很沉默,很阴郁,又很单纯。”郭擎峰说,“还有一张无法取代的脸。其实这个剧本完稿挺早的了,但是我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男主角。有一些能够演出那种感觉的演员,但是年纪又偏大。年纪合适的演技又不行……”   王寅打断了郭擎峰:“我觉得小飞演技也不行啊。”   “可是他不需要演啊!”郭擎峰说,“他本人就非常合适,本色出演根本不需要演绎好不好!”   “……”面对郭擎峰的吐沫星子,王寅有点招架不住。他又拿起了那个剧本翻了翻,尴尬地说,“老郭,我是从结果导向来跟你分析问题的,你这个剧本国内又上不了,只能走外方投资然后走冲奖路线。而且就算走了狗屎运拿了奖,你这个限制级别国内也没法儿再上的,所以你这个东西根本不可能赚钱。既然连钱都赚不了,你就不能踏踏实实的找个好演员寻思寻思拿奖的事儿么?”   “既然赚不了钱,那我就不能凭着自己的喜好来么?”郭擎峰反问他,“又不是不给他片酬,而且拍电影多有格调,对小飞来说完全没有任何坏处。还是说你觉得我不行?”   王寅赶紧说:“没有没有,你要是不行那国内导演就没行的了。我真的是站在你的角度替你想问题的,所以我希望你慎重考虑。”   郭擎峰从王寅手上抢过了剧本翻了翻,忽然说:“你是不是觉得这部电影尺度大了点?”   “啊?”王寅都懵了,根本想不明白郭擎峰为什么会问这样一个诡异地问题,“尺度大不大难道不是演员自己去介意的事儿么,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不是和小飞……”郭擎峰挤了下眼睛,“那个嘛。”   王寅很无奈地说:“老郭,你是不是年纪大了,想问题就容易搞错重点啊?”   郭擎峰说:“那你说还有什么问题?我想不出来了。”   王寅握了握暖水杯,觉得自己听郭擎峰说话一阵儿头晕,便说:“那这种事儿你也真的犯不着跟我来讲,杀鸡焉用宰牛刀?你去跟他的经纪人讲嘛。或者你跟他熟,去问问他本人,都比问我来的简单直接。我呀,在公司里真的说不上话的,不是早就跟你说过了么。”他明白了不想管的态度,疯狂甩锅。   “行。”郭擎峰说,“那到时候小飞答应了,你可别反悔。”   王寅说:“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儿真的别再来烦我了,有完没完,今儿你得请我吃饭。”   郭擎峰说:“你都这德行了还吃饭?年纪大了,得爱护身体了,知道么?不能跟我们这种年轻人比。”   “什么?”王寅被郭擎峰弄的想笑。一个比自己大不少的人说出来这种话,怎一个无耻了得?   “正好在你家,还有力气爬起来吃饭,那不然你弄两个拿手菜好了。”郭擎峰回味地说,“上一次吃你亲手做的饭都多少年前了。我说老王啊,你这个人真的没有任何优点,就是手艺好,可惜你还不是个女的。”他强调:“真实可惜了啊!”   “你可闭嘴吧。”王寅说,“当时那是有我弟在,你跑我家里来蹭饭赏你一口,要不然你能吃的上?”王寅手艺好,这是几乎人人都知道的都市传说,但是真正吃过的人屈指可数,因为他把烹饪当做非常私人非常亲密的一种社交行为,外人是没什么资格的。   “王辰最近还好么?”郭擎峰忽然说。   “挺好的。”王寅说,“就在那儿躺着,虽然醒不过来,但是其他都挺好的。”   郭擎峰叹道:“你呀,应该多陪陪他,说不定哪天就醒了呢?”   王寅的眼睛垂了下去:“只怕他不稀罕我陪他。”   “不说这个了。”郭擎峰站了起来,“咱们出去喝两杯吧,给你点个甲鱼补一补。”   “……”王寅被郭擎峰说一出是一出的行事作风弄的真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他与郭擎峰在外面吃饭免不了喝酒,喝的不如原来多,但也有了醉态,稀里糊涂的回了家。他勉强撑着精神洗了个澡吃了药,药物和酒精混合在一起产生了奇异的效果。王寅躺在床上摸出了手机随便按了按,按出了陆鹤飞的电话。   其实他想给陆鹤飞打个电话,理由是出于意乱神迷之下的一时冲动。可他没有这么做,他停了下来,指腹划过陆鹤飞冰冷的名字,不知道真的打过去了要说点什么。问问他的近况撩骚两句,还是干脆把人叫过来伺候他睡觉呢?   他都不想,因为这些都无法满足他此时此刻的空虚。   郭擎峰早八百年跟王寅提新电影的那次因为还有诸多要准备东西,所以王寅打马虎划拉过去他不着急。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他想直接跟王寅敲定,但没想到王寅那么难搞,还不如他走正规流程去联系陆鹤飞的直接负责人来的快。   他隔天就叫自己的助理去找了黄海楼,而他本人则直接找上了陆鹤飞。郭擎峰是不用给陆鹤飞这么大面子的,但是他看重自己的每一部作品,认为有必要和陆鹤飞当面聊一聊,就把他约了出来。   两个人在一家茶社里见面,陆鹤飞即便是跟郭擎峰熟了,可是在这种环境下难免有些拘谨。他认认真真的把郭擎峰给他的剧本看完了,看之前脸上没什么表情,看完之后倒是尴尬了许多。   “这……”陆鹤飞为难地说,“我不行吧……”   “嘿!”郭擎峰叫了一声,“你怎么……”   “不是,我不是拒绝的意思。”陆鹤飞怕郭擎峰觉得他不识抬举,赶忙解释,“我怕我把事情搞砸,辜负了郭导的一片厚爱。”   郭擎峰拍着陆鹤飞的肩膀说:“你不用想那么多,我觉得你行,你就说你答不答应吧。”   他目光殷切的看着陆鹤飞,陆鹤飞低头盯着剧本,像是在纠结。   电影名叫《独觉》,是以香港为背景的黑帮题材,主人公是个性格内向沉默的黑帮少爷,默默暗恋比自己大几岁的继母。随着年龄的增长,这种感情变得愈发扭曲,导致主人公开始与自己的父亲为敌。一番父子残杀之后,主人公踩着父亲的鲜血继承了帮派以及自己美丽的继母,站在了权利的巅峰。但是随后不久,帮派出现了内乱,抓住了一个卧底,他们通过种种信息得知帮派内的卧底不止一人。经过重重排查,矛头直指继母。主人公在经历了生死背叛之后,最终狠下心来杀了死继母,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冷酷无情的男人。   正义和爱情都没有在这个故事胜利,胜利的是自私的人性。   这个故事编的非常意识流,黑暗而压抑,而且为了表现人物的伦理关系,有诸多大胆裸露的性爱画面,即便处理的非常艺术化,但是也不能从根本上改变这个东西的性质。   这是陆鹤飞纠结的地方。   他有点心理洁癖,哪怕是这种做戏的表演,他也不能百分之百说服自己。当然了,他知道身为一个演员这些只是业务能力而已,但是……当一个好演员还是烂演员跟他有什么关系呢?他不喜欢这些。   陆鹤飞本来还想着如何委婉的拒绝郭擎峰的盛情邀请,只听郭擎峰说:“这个事儿呀,我都跟老王说好了,他觉得挺好的,也同意。只要你答应了,咱们马上就签合同。唯一的缺点就是为了出去参展不经过广电审核,所以都是走的外资,还有就是你得学粤语……”   后面的他没心思听了,就听见一句“王寅觉得挺好的,同意了”。陆鹤飞脑子里“嗡”的炸了一声儿,挤压已久的情绪如井喷一样的涌出来。   王寅什么意思?专门来恶心他是不是?因为他自己是个跟谁都能搞上床的烂人,所以他觉得陆鹤飞能跟他一样在众人注视之下宽衣解带与人欢好?   陆鹤飞完全忽略了电影本身的内容,重点全放在了那些大尺度的床戏上,他不想这样,亦不想让王寅得逞,便认真严肃的对郭擎峰说:“郭导,经过仔细的思考之后,我觉得我还是不行,我还是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的,我也不想因此耽误了你的作品。至于王先生答应了,那大可以让他自己去拍。”   “小飞,你怎么回事儿?”郭擎峰有点不耐烦了。他的戏问谁不是抢着上?他能跟王寅插科打诨的聊半天,但是并不意味着陆鹤飞可以给脸不要。   陆鹤飞低着头说:“我有我的理由,很抱歉。”他一个劲儿的说对不起,模样诚恳,那么大个儿一个男孩子垂着肩膀低服做小,看上去也着实非常可怜,也非常无辜。郭擎峰看了一会儿就消气了,觉得自己拿陆鹤飞真是没什么办法,叹气说道:“小飞,这部戏我还有段时间才进入拍摄环节,你可以好好想想,想明白了随时联系我。”   “嗯。”陆鹤飞点头,“那我就再想想。”话说到这份儿上了,陆鹤飞要是再一味拒绝,那才是真的没眼力价儿。   两个人的洽谈就这样结束,完事儿之后陆鹤飞没回家,而是直接去了王寅那里。他在门口按了半天密码都不对,心里一边怒骂王寅一边儿想把门锁给砸了。他给王寅打电话也没人接,只能赌运气的站在门口等。   好在他运气不错,没等多久就看见王寅晃晃荡荡的提了个塑料袋溜达过来了。他见陆鹤飞一脸要吃人的表情站在自家门口,先是愣了一下,随后试图用笑容掩盖自己的失态。   “怎么了小飞?”王寅用自己的手指按在门上,门“滴”的一声就开了,“你来怎么不打个招呼?”   “打招呼?”陆鹤飞用后槽牙挤出几个字来,“我都要面不着圣了,打招呼有用么?”   王寅就跟没事儿人一样笑着说:“谁又惹着我们家小飞了?”他永远都是这副态度,永远是这句话,但是陆鹤飞不想再吃他这套了,抓着他的肩膀强硬的让他面对自己。   陆鹤飞质问:“除了你,还有谁?”   王寅被迫看着陆鹤飞,冷不丁的咳嗽了一声,他吸了吸鼻子,对陆鹤飞说:“你想闹等我先吃点药。”他拐进了厨房,给自己接了一杯温水,把塑料袋里的药都抖落了出来,挨个看说明,该吃什么药都拆开放在了掌心,正打算一口气吞了的时候,忽然被陆鹤飞打断。   “什么时候生病的?”陆鹤飞问。   “就这两天吧。”王寅说话声音有点闷,不过不明显,所以刚才气头上的陆鹤飞没听出来。   陆鹤飞上前一步抢过了王寅手里的药放进嘴巴里,又含了一口水,趁着王寅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双手固定住王寅的头,舌头撬开了他的齿缝就往里送。王寅的喉咙一动,全都吞了下去。陆鹤飞不死心的将这个动作加深成一个吻,药的淡淡苦涩味道在唇齿间弥漫开来。王寅挠了一下陆鹤飞的下巴,喘着气说:“也不怕传染上。”   “我找你兴师问罪的时候你总是生病。”陆鹤飞用自己的额头抵着王寅的额头,“我是该干你呢,还是不该干你呢?”   “什么事儿,说吧。”王寅觉得陆鹤飞今天来肯定不是来好好聊天的。   陆鹤飞来之前准备了一肚子铿锵有力咄咄逼人的话,但是见着王寅之后一句都说不出来了。并不是柔情似水的全都冲散了,而是一种无力感叫他无从说起。他看王寅那个样子就知道说了也没用,王寅是不会改的。   至少不会为了他改。   所以他连去跟王寅要一句话的立场都没有。   陆鹤飞苦笑,说:“就是想来看看你了,我们都多久没见了,你是不是都忘了我了?情人节没有接我的电话,回来也不见我,生病也不告诉我,家里的密码锁也换了……你问我什么事儿,我还想问问你,是不是再过几天,我就可以滚蛋了?”   王寅转过头去说:“小飞,我们不是那种关系,这些事情我没有必要告诉你。”   “我知道,我们当然不是那种关系。”陆鹤飞说,“我们的关系再简单不过了,那你都不肯给我一个上赶着巴结你的机会么?”   “小飞,我……”   陆鹤飞紧紧地抱住了王寅,下巴压在他的肩膀上:“我不在的这几个月里,你都做了什么呀……我明明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追问过,可是你为什么还是总把我往外赶?今天郭导找我,他说你同意了,你同意什么了?我和沈青萝的事情你们都知道是假的,可是你却连提都没有提过……王寅,我真的不懂你,你把我当成什么?哪怕是一个替代品,也不至于不闻不问吧。”   他一口气讲了好多话,声音低声,说话又慢,像是一字一句都要扣在王寅心上一样。他松了手,跟王寅拉开了一些距离,目光直视王寅,拉着王寅的手捧在自己的脸上,“你觉得感情没有用,你不想谈这些浪费时间又没有任何收益的事情,那我就不去喜欢你了,好不好?我可以跟你生活在一起么?我像你喜欢的人吧?哪怕是对着这张脸,生活在一起,可以么?”   眼泪如雾一般含在陆鹤飞漂亮的眼睛里,他努力控制着不叫雾气凝结成有重量的水分进而荒唐的掉下去。这感觉太糟糕了,陆鹤飞甚至不知道这稀里糊涂的感情从哪儿来要到哪儿去。   也许他一开始是怀揣着目的去讨好王寅,王寅确实与众不同,足够吸引人,他想在王寅身上谋取所期盼的利益就要不断的去强化对于王寅的感觉。这与郭擎峰在给他的表演课上的举例很像,想要达到最近乎本能的情感效果,就需要不断的洗脑自己。然而在不知不觉间,他就分不清自己哪句话说的是真的,哪句话说的是假的了。   也许关于他爱慕王寅的句子全都是真的,因为王寅给了他太多他所缺失的东西了。他的宠爱,他的温情,他的教导,他营造出来的有关“家庭”的错觉,统统都是陆鹤飞没经历过的。   他年纪尚轻,这样天大的劫难,他逃不了。   一颗年轻的心脏可以埋藏多少苦楚,没有任何科学的方法可以计量。陆鹤飞终于忍不住了,透明如水晶的液体顺着他的无暇的脸庞滑了下来。他张口对王寅说:“请问,我可以跟你生活在一起么?”   王寅平静地看着陆鹤飞,他动作轻柔的为陆鹤飞拭去泪水,却不说话。   生活啊……多么动人的词汇,远比爱情长久,远比生命深刻。陆鹤飞不再幼稚撒娇的要跟他谈情说爱,他似是忍辱负重一样说出了这句话,天知道那个漂亮的脑袋里经历了怎样的腥风血雨?王寅甚至有那么一刻起了恻隐之心,觉得像陆鹤飞这样漂亮的孩子应该被爱浇灌成长,不应该受他的刁难,也不该被他折磨。   “哪怕你永远是素未谋面的某个人替代品。”王寅说,“你也愿意么?”   “很像么?”陆鹤飞问,“有多像?”   “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这是王寅第一次对陆鹤飞正面谈起那个人,“如果不那么像,或者只有一点点像,我又怎么会叫你得逞呢?”   王寅的目光里没有一丁点瑕疵,但是他知道,他说了假话。   其实没那么像,越是相处久了,就越能做出清晰的区分。   陆鹤飞皱眉合眼,良久,才艰难开口:“我愿意。”   王寅轻笑,笑里有不易察觉的叹息:“小飞,我想我们这样下去可能没的好,不如就这样吧。”   陆鹤飞问:“你什么意思?”   “我不会不管你。”王寅说,“但是我觉得生活离我这种烂人实在是太远了,你如果希望好好生活,可以找一个靠谱的对象,至少不该是像我这样的。”   “你……”陆鹤飞迟疑,颤抖的语气中有些惊慌失措,“你不要我了么?”   王寅一直在注视着陆鹤飞的表情,随后说:“不是,没那么复杂。”他叹了口气,后面那句话说的更轻。   “你应该学会自己生活的。” 第38章   陆鹤飞看着王寅,哑口无言。   王寅是个非常圆滑的人,说话总是点到三分为止,后面的事情随你怎么理解。陆鹤飞只能想到他表面上的拒绝,而是那些蕴含在横竖撇捺里的话外之音,陆鹤飞一句都听不懂。他脑子里全都是王寅不要他了,他多说什么都没用,他们之间完了。   他如同王寅过去经历的花花草草莺莺燕燕没有任何区别,王寅厌烦了,那么对方就应当准备退场了。   陆鹤飞自顾沉浸在自己悲情的精神世界中,王寅拍了拍他,陆鹤飞赶忙收起自己失措的表情,对着王寅说:“我知道了。”   王寅打了个喷嚏,觉得陆鹤飞肯定心里在骂他。但是他也没的选,有些事情搞麻烦了不如一刀斩了来的痛快,拖拖拉拉的太久,他王寅是不会有什么影响的,他只是怕陆鹤飞回不来了。   他邀陆鹤飞晚上一起吃个饭,陆鹤飞拒绝了,说最近有活动,要回家收拾东西,今天来找王寅也只是一时兴起。他的情绪已经恢复了正常,还能对王寅笑的出来,看不出就在十几分钟之前遭受了何种打击。   王寅没有强留他,只是跟他说路上小心,到家之后要给他发信息。   仅此而已。   陆鹤飞自己回家闷头想了两天,然后给王寅打了个电话,这次王寅倒是接了,电话那头听着他说话精神了不少,应该是病好些了。   “你最近忙么?”陆鹤飞问。   “最近呀……”王寅还真的认认真真看了看自己的行程,“不忙,怎么了?”   陆鹤飞说:“我想见你,顺便给你一些东西。”王寅答应了,并跟陆鹤飞约好了时间地点。   说来奇怪,陆鹤飞没邀请他出去玩或者吃饭,地点是一处普通民宅,时间是上午十点多左右。王寅驱车进去,小区里面的地面车位满了,地下的他又进不去,只好把车停在外面,自己溜达着往里走。   抵达了目的地,大门虚掩着,他谨慎的推开,里面是个格局不大的两室一厅,装修普普通通,客厅朝南,此刻阳光正好,陆鹤飞坐在沙发上被来人惊动了,下意识的扭头看过来,阳光洒在他的身上勾出了一道金边,连彼时总被造型师吹成各种造型的头发,现在都服服帖帖的顺下来,组成了一副安逸美好的画面。   “你来了呀。”陆鹤飞笑着站起来迎接王寅。   “这是什么地方?”王寅问。   “我原来住在这里。”陆鹤飞说,“刚来北京的时候,住进公司宿舍之前……在这里住了很长一段时间。后来因为在这里放了不少东西,搬家又太麻烦,就一直续租留着。”   王寅说:“这种地方的租金可不便宜,你原来有钱?”   陆鹤飞回答的似是而非:“总有办法。”   王寅在屋子里转了转,所有的房间都开着门,收拾的干干净净,小而温馨,比他那寸土寸金地界的高级房子看上去更贴近“家”的意味。只是有一扇门是锁着的,而且是外面多加了个非常复杂的锁。   “这是储物间吗?锁两层。”王寅问陆鹤飞,“还是说,其实你是蓝胡子,里面锁了尸体。然后你终于受不了我这个无情老板打算杀人越货?”他说这话当然是开玩笑的,为此,他还指了指外面明媚的阳光,“我觉得这可能不是什么好的选择,毕竟这个小区真的是太热闹了。”   “不是的。”陆鹤飞站了起来,从口袋里掏出了钥匙,着实费了些功夫才把门打开。   王寅本来怀揣着巨大的好奇心等待着门后世界的显现,可是当他看到里面的内容时,顿时失去了兴趣。   这应该是主卧改的,一面书柜一面架子,塞的满满当当,但是一点都不凌乱。仔细一看,什么模型漫画书手办球鞋等等一应俱全,在王寅眼里全是不值钱的小玩意,真不知道这些东西有什么可锁的。   于是,他用眼神询问陆鹤飞。   “这里放了好多对我来说非常重要的东西。”陆鹤飞走进去,像是抚摸回忆一样用手指在架子上划过,“我小时候其实跟其他小孩一样,喜欢看漫画玩游戏,反正除了学习之外一切有趣的东西都喜欢。只不过我家庭的经济能力不允许我买这些东西,所以我就会给自己制定一个目标,达到了就去买。它们其实没有特别值钱的,然而对我来说都是来之不易的,我把它们视若珍宝,所以我想把它们都锁起来,藏起来,不想让别人看到。”他绕到了桌子前,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来一个非常精致的小盒子丢给了王寅。   王寅伸手一接,盒子里面是个一把车钥匙,是他之前送给陆鹤飞的Enzo。   “车我停在地下车库里了,单独的车位,用布盖上了,一次都没开过。”陆鹤飞说,“还给你。”   王寅看着车钥匙笑了:“怎么,我还没说什么,你就急哄哄的跟我一刀两断了?”   陆鹤飞说:“你不就是这个意思么。”   王寅把车钥匙丢了回去,正色道:“我送出去的东西没有收回来的道理。”   陆鹤飞低着头,手指穿过钥匙环在里面打圈,低声说:“我留着也没什么用。”   “没人不喜欢那辆车。”王寅说,“还回来了,不觉得可惜么?”   “不觉得。”陆鹤飞回答。   王寅说:“放你这儿吧,等我哪天过不下去了再朝你要了换钱。还是说,你希望我拿回去转头就送了别人?”   陆鹤飞的眼眸骤然睁大了一点,这才把车钥匙收了起来,好好的放回了抽屉里。   王寅看似轻松的环顾四周,笑道:“小飞,藏东西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我喜欢藏。”陆鹤飞说。把喜欢的东西藏起来不被发现,既满足了他的独占欲,也满足了他的安全感。他所热爱的事物都来之不易,甚至看似普通的漫画书,背后都是他的血和汗铸就的,如何不宝贝呢?   王寅送他车,他受宠若惊,只可惜那东西太大了,他没地方藏,也锁不住,所以单独买了一个车位存放。还不还给王寅都改变不了事情的结果,他就当做一个仪式感,对他而言是有始有终的,只是王寅不买账。   要真是有始有终,他应当还给王寅一束白玫瑰才对,把最美的还给对方,因为自己只不过是他衣襟上的一粒饭而已。   “别看的太重这些,小飞。”王寅没头没尾的说了句这话。他走到陆鹤飞面前,亲了亲陆鹤飞的额头,用心的打量陆鹤飞。   陆鹤飞轻叹,然后说“好”。   王寅转身往外走,他毫无缘由的扭头,然后问陆鹤飞:“你会想把我也锁起来么?”他说话声音很小,陆鹤飞听见了,消化了一阵子王寅的话,方才失魂落魄的目光集中了一些光亮。他坦然地对王寅说:“不要给我这种机会。”   王寅也回了他一个“好”字。   似乎经过了这样一遭,两人就能尘归尘,土归土,故事平静落幕。   陆鹤飞这一段时间的日常工作很忙,忙的他没时间思考人生,要么漫天飞,要么就扎在棚里拍各种代言和写真照片。郭擎峰的那部戏虽然他没答应,但是黄海楼答应了,于是乎陆鹤飞自己的意愿反倒成了最不重要的了。他很抗拒这件事儿,也抗拒和别人的肢体接触。起初,他希望王寅能够表现出哪怕任何一丁点的在意,他都会觉得欣慰。但是王寅没有,就显得他故作矜持了。   恍然间,他看着自己的广告牌,感觉一切都跟做梦一样。   这可能是大多数人所希望的生活。   今日,陆鹤飞终于忙里偷闲,他在家里一觉睡到了中午,又实打实的躺了一会儿才起床,并决定到楼下的咖啡厅里随便喝点东西,度过一个悠扬的初夏的午后。   咖啡厅是在小区里面的,环境封闭,大部分都是小区里的住户,所以陆鹤飞一点都不担心会不会有什么路人来围观他。   周末人很多,点单的姑娘认出了陆鹤飞,她礼貌的朝陆鹤飞笑了笑,红着一张脸为陆鹤飞下了单,然后小声的问陆鹤飞可不可以合影。   陆鹤飞没有拒绝,但是要求她下班之后才可以,不要让这种私事占用工作时间,很不好。   姑娘满口答应。   陆鹤飞找了一圈都没看见空位子,正是发愁的时候,他看到一个隐蔽的角落有人在伸懒腰,伸出来一只胳膊,上面包着满满当当的纹身图案。陆鹤飞认得,快步走了上去,对着那个人说:“请问,我可以坐在这里么?”   “诶?”一剑连城抬头看见是陆鹤飞,他晃了下神,才笑着说,“小飞,是你呀,快坐快坐。”   陆鹤飞问:“你也住在这里么?”   一剑连城说:“哦不,有个朋友住在这里,他说他家楼下的咖啡馆很不错,叫我有空来试试。我呢,天天在家里写东西很无聊,现在天气好,就出来写。”   “这样呀。”陆鹤飞说,“是在写《防不胜防》的更新么?”   一剑连城点点头。   陆鹤飞不好意思的说:“那我坐在这里会影响你么?”   “不,不会。”一剑连城耸肩,把笔记本一扣,“事实上就在刚刚,我完全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写什么。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可以聊会儿天,或许我能找到一些灵感。啊对了,你也在看《防不胜防》么?”   “是的。”   “那能说说感想么?”   陆鹤飞回忆了一下剧情,说:“其实我都是赶飞机或者路上抽空看的,这本跟你原来写的都不一样。主角都是很平常的人,但是他们又过的各有各的惨,可是又没惨到似乎无法活下去……我说不上来那种感觉,就是觉得很无力。”   一剑连城“哈哈”大笑:“是不是无聊的都要看不下去了?”   “……没有。”   “没关系,我心里还是有点数儿的。”一剑连城喝了一口水,切换成了聊天的姿态,“这个我要怎么解释呢?说实话,我始终认为作者和读者之间是不存在共鸣的,作者一味的写一些他们有感而发的故事,而读者所说的感同身受,不过是在别人的故事里流自己的眼泪罢了。我一开始不懂这个道理,总是想去讨好他们,后来写多了,也就懂了,觉得还是做自己比较重要。我写过不少故事,但是回过头去看一看,我发现自己……抑或很多人所写出来的人物,都是非常波澜壮阔的,出车祸失忆白血病这点人生经历似乎都变得不值得一提了,他们上升到了被拐卖被猥亵父母双亡经历过校园霸凌家庭暴力等等……包括我自己,过去也爱写这种人物,因为人物的矛盾已经够大了,他们做出来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都不稀奇,读者也爱看。写多了我就发现,这个世界上难道不是普通人最多么?很多人都是平凡的出生平凡的生活,每天过着上班下班数着钱买菜的日子,但是他们又各有各的快乐和痛苦。这种感情虽然不极端,可是也并非平庸无聊呀,为什么就没人写一写呢?我猜测,大约是太难了吧。”   陆鹤飞似懂非懂地说:“可是作家……不是应当肩负社会责任么?”   “那可真是放屁。”一剑连城说,“好吧好吧,也许‘作家’有肩负社会责任的义务,但是我可不是作家,我只是个普通的网络写手,我的文化水平和思想境界非常浅薄,我度化不了世人,谁爱度化谁度化。我只是有那么一瞬间良心发现,想写点普通生活,而恰好我又已经到了可以不用在意读者言论的阶段了。”   陆鹤飞说:“可是会寂寞么?原来热热闹闹的,现在忽然冷了下来。”   “小飞,创作本身就是孤独的呀。”一剑连城笑的眯起了眼睛,看着陆鹤飞的神情有几分和蔼。   他应当比陆鹤飞大不了太多,但是论起人生阅历和感悟,真是甩陆鹤飞几条街。这可能是职业的缘故,一剑连城是个说书人,生活中的所见所闻都会一一记录并且揣度。咬文嚼字的人对社会对人性是敏感的,也更容易悲天悯人。   陆鹤飞感慨:“我觉得……只要是人,就都是孤独的。”   一剑连城反应了一下,说:“怎么,失恋了?”   陆鹤飞的脸色当即就红了,他手足无措的左右看,然后冲着一剑连城猛摇头:“没、没有,我都没有谈恋爱,哪儿来的失恋?”   “啊,是嘛!”一剑连城含糊过去,“好吧,那你是遇到什么问题了呢?你放心,我不是什么大嘴巴的人,别人跟我分享的故事我从不外传,顶多就是换个名字写进书里,当做素材。”   陆鹤飞开玩笑:“那这样全天下的人就都知道了。”   一剑连城说:“你可真是抬举我。”   陆鹤飞低着头,双手撑着椅子,样子像个做不出题来的高中生。他犹豫了很久,终于开口说:“确实有一些感情问题,但是我不确定……这算不算是问题。”   “怎么呢?”   陆鹤飞含蓄的说出了四个字:“求而不得。”   一剑连城惊讶地说:“你喜欢的人会得不到么?天啊,那对方的眼界得多高?”   陆鹤飞无奈说:“可是我也没有很优秀吧……”   “我觉得挺好的啊。”一剑连城说,“年轻,样貌出众,而且……跟其他的小明星还不太一样,有自己的想法,认真,性格也好。现在这样的年轻人可不多了。”   陆鹤飞说:“可是这些……都是很微不足道的。”   “哪儿有。”一剑连城说,“细微处见真章。”   陆鹤飞说:“那这种问题要怎么处理呢?如果你写了一个这样的角色,你希望剧情要怎么发展呢?”   一剑连城的手指在桌面上点了点,说:“我呀,大约会让这个角色遇到更好的人吧。毕竟求而不得实在是太苦了,如果是像你这么好的人的话,我可是舍不得的,一定要给他配个更好的人才行。”   陆鹤飞出神的望着一剑连城,看着他口型起伏,心中想着自己的事儿。只可惜现实完全不像小说里写的,他没办法去找一个更好的人,甚至都不敢给自己有一丁点停歇的机会,因为只要他一停下来,就会想王寅。   谎话重复一千遍都能成为事实,何况是一个割舍不掉的名字呢?只会越烙越深,直到写进基因里,化成灰都散不去。   他在别人口中这么好,可王寅不稀罕。不……他再好,也只是个替代品,连王寅都说他跟原装的几乎一模一样。   然而假的就是假的,他取代不了那个未知的白月光,也无法占据王寅的内心。   于是这样一番对话,就变成了自讨苦吃。   圈内人都说,王寅最近有了新欢,是个叫明弦的少年,王寅疼他就跟疼亲儿子一样,好戏好资源都排着,风光的没谁了。   陆鹤飞是上综艺的时候碰见明弦的,十几岁的少年个子挺高,就比陆鹤飞矮一点点,特别活泼热情,见谁都能聊上几句话。他年纪小,样貌好看,嘴巴又甜,摄制组的哥哥姐姐们都喜欢他喜欢的不行。陆鹤飞不爱玩,休息的时候就在一边儿坐着,一副生人勿进的样子。   “飞哥。”明弦坐在了陆鹤飞身边儿,“你怎么都不说话呀,你看,那个姐姐。”他指着旁边的导演组,“她可是你的粉丝哦。你冷着一张脸,人家都不敢过来朝你要签名了。”   陆鹤飞撇了一眼明弦:“那是她们的事情。”   “可是大家都说你对粉丝很好的。”明弦说,“那你怎么对我这么冷淡呀。”   陆鹤飞说:“那你是我的粉丝么?”   “是!”明弦说,“从现在这一刻开始,我就是了!”   这孩子样子就招人喜欢,可陆鹤飞不喜欢他,冷冷一笑:“小朋友,还是先读好书再学人追星吧。”   明弦被怼了两句一点都不气馁,还是逮着陆鹤飞说话。过了一会儿,周围围了几个工作人员,一个忽然说:“你们俩好像兄弟啊。”   “是啊,虽然样貌不像,但是感觉就很像。”   “这么一说起来……真的是诶!”   众人议论纷纷,明弦笑着说:“啊,那有小飞哥哥这样的哥哥,真的好幸福哦!肯定会被班上的女生围着要哥哥的手机号码的!”   “那你会给么?”有人开完笑的问。   明弦认真回答:“我会给我的手机号码,这样哥哥就可以陪我玩游戏了。”   陆鹤飞只想冷哼,这个小不点别看年纪不大,心眼儿倒挺多。   两个美少年坐在一起的画面可不多见,节目没上之前他俩的照片就透了底儿掉,群众腐眼看人基的能力简直不要太好,顿时就编出了一筐又一筐的段子,一个新的同人CP俨然徐徐升起。   哪怕陆鹤飞对明弦冷淡的不行,他们都能挖掘出各种角度刁钻的亮点来脑补。这年头为了吃口粮,不用力是真的不行的。   外界传闻明弦跟择栖的高层有一腿,但是都忌惮明弦未成年的身份不敢说的太重。陆鹤飞听说过这个八卦,他不太相信。纵然王寅在他心里确实是个没下限的烂人,但是跟明弦的话……他觉得王寅不至于选上个未成年,毕竟他的枕边人可真的是太多了。   直到他有一次去参加活动,晚上回来的特别晚,他叫其他同事自己散了,自己独自回家。他们途径王寅住的地方,本来大晚上的路上又没什么人,而且车子行驶的又快,连风景都不见得看得见。   但是,意外的,陆鹤飞还真看见了点不该看见的。   一辆银色的跑车停在路边,车上下来个人,带着口罩和帽子,捂的严严实实的去街边的便利店买东西,很快就提着一个塑料袋出来了,上了车,车子往前开转了方向,消失不见了。   那车是王寅最常开的车,车上下来的人别人认不出来,但是他陆鹤飞能认出来,是明弦,车子消失的方向,是王寅的家。   陆鹤飞靠在车玻璃前等红灯,他从未觉得一个红灯会如此漫长,而红光那么刺眼。   而他给自己编造的最后一点谎言也在这个平凡的夜晚破灭了。   王寅,真的比他想象的要龌龊的多。 第39章   陆鹤飞形容不上来自己心里是什么感觉,翻江倒海的闹腾,满脑子都是王寅这个死变态,一想到某些画面他就都睡不着觉。在床上滚到了半夜,他终于受不住了,穿上衣服就往外跑。   他没有王寅家的密码,只能站在门口疯狂按门铃,按了好长时间门口才有了动静。王寅穿着睡衣,一脸没睡醒又不耐烦的看着他,问:“你大半夜发生疯?”陆鹤飞话也不说,推开王寅就往屋里钻,所有房间都搜了一遍,就差开衣柜了。   “就你一个人?”陆鹤飞气哄哄的质问。   “啊?”王寅半夜睡的好好的被人从床上薅起来,脑子里一团浆糊,又被陆鹤飞劈头盖脸一顿问,再好的脾气也绷不住,声音也不由得提高,“什么就我一个人?我自己跟家睡觉还要多少个人?你是不是梦着呢?”   “明弦呢?”陆鹤飞抓着王寅吼,“我看见他上你车了!王寅,你可以啊,你是不是真的变态啊?一个小孩儿你都敢上?”   “你他妈是不是有病!”王寅叫陆鹤飞气的半死,只想打陆鹤飞,“什么他妈的小孩?我不管你看见什么,现在立刻马上从我家里滚出去!陆鹤飞,我是不是原来太纵容你了,学会蹬鼻子上脸了是不是?滚!”   王寅纵然气愤,但是理智尚在,从陆鹤飞莫名其妙的言语中大体知道了今晚的戏路。最近那些流言蜚语他倒是也听说过,不过他念在明弦小孩儿一个,觉得大人的世界不应该把小孩儿掺和进来,成人也应当有成人的规矩,就暗地里压了压舆论,没明着谴责。他是挺喜欢明弦的,也明白了为什么于渃涵那么喜欢他。人年纪大了就会喜欢这种朝气蓬勃的少年,好像能借此怀念曾经的自己一样。   他待明弦纯粹是个养儿子的心态,特别单纯,今天带他来家里也仅仅是因为明弦说喜欢玩的一个游戏买不到了,他想到王辰原来买过,在他家玩过,就让他来家里翻。   这个世界上总是有那么多巧合的事情,就这么一个破事儿还能叫陆鹤飞碰见。   寸不寸啊!   王寅想拿刀砍人,房间里的气氛也紧张的像是暴雨前夕,只听陆鹤飞喘着气说:“他们都说我们长得像,那是不是他也跟你喜欢的人像?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那么多相像的人么?可是……可是你不是说过,我最像他么,那你为什么还要找别人,我不可以么?”   “对!你不行!”王寅干脆把理智抛到一边儿,陆鹤飞不讲理,他讲理有什么用?他看陆鹤飞这副样子就不想跟他解释那么多,好像他真的背着陆鹤飞跟人偷情一样。而且陆鹤飞是蠢货么?说风就是雨,看见什么就是什么。还是说他在陆鹤飞眼里真的就是如此不堪了呢?   不堪就不堪吧,王寅一瞬间有点自暴自弃的快感,动手抓着陆鹤飞的领子就把人往外面带:“给我滚回家睡觉去!别他妈让我看见你!”   陆鹤飞也不是吃素的,王寅动手他也动手,两个人在玄关扭打成一团。他真的恨不得掐死王寅,死了才好,死了就不会去兴风作浪成天招惹别人了。可是他怎么舍得啊……他一次又一次的告诫自己,跟王寅保持距离,保持平常心,可还是不行,每次都像个疯子一样的来找王寅麻烦,回头又像个弃妇一样被王寅打发走。   都说关心则乱,他对谁都是漠然的,唯独对王寅表现的越来越没有分寸。   两人谁都斗不过谁,样子十分狼狈,王寅勉强打开了门趁着陆鹤飞不备将他推了出去。巨大的关门声音好像要把门框震碎一样,闹剧就这么戛然而止。   一扇门,两个人,谁都没有办法理解对方的所作所为,谁也不想心平气和的往后退一步。   最终,陆鹤飞一拳砸在了门上,他用了很大力气,觉得自己的骨头都要碎掉了,但是他只有满心愤怒,连一丁点疼痛都感觉不到。   “王寅。”他自言自语,“你别后悔。”   王寅好不到哪儿去,第二天在公司里碰见于渃涵的时候于渃涵都惊了,像是看猴子一样的问他:“老王,你怎么回事儿?怎么下巴都青了?你上哪儿找的妞儿这么厉害?”   “哪儿跟哪儿啊!”王寅烦躁的说话口气都比原来重。他不光下巴被陆鹤飞打了一拳挂了彩,后来一宿没睡觉黑眼圈都出来了。他一早上就气不顺,秘书们都不敢惹他,是个人都躲的远远的,也就于渃涵敢在他办公室闲着抽烟。   他也点上了烟,长舒了一口气,说:“你找我什么事儿?”   “俩事儿。”于渃涵说,“《云笈鉴》的首版预告要出来了,回头你看看,如果后期他们那边进度不拖,送审流程上没问题的话,我估计春节档差不多。还有一个事儿就是……嗯,王董啊……”她的语气变得有些诡异,“年中了啊,又是一波财务暴击啊!”   王寅没事儿人一样的问:“怎么了?”   于渃涵说:“我个人建议你那个纸片人小偶像的项目要不然……咱们停一停?这个项目我现在没有看到任何收益,《云笈鉴》里的表现没有被市场验证过,我的意见也偏向保守。这件事情从一开始就是非常冒进的,王董,步子迈的太大当心扯到蛋啊。”   “投一个高新技术产业,哪儿有那么快见到收益?”王寅说,“当你见到收益了,那么再出手也已经晚了。”   “我就是担心,这是个烧钱的无底洞。”于渃涵正色说,“万一中间出现任何一丁点问题我们都可能陷入一个尴尬的境地。老实说去年你为了铺战略战线的几部投资作品,口碑是有了,但是咱们干的可都是赔本赚吆喝的事儿。”   王寅说:“你这么认真的跟我说,难道事情已经变得有些焦灼了?”   “还没有。”于渃涵说,“现在资金流没有任何问题,可是下半年你要跟花枕流投一笔钱,我特别担心。”   王寅站起来走到于渃涵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轻松的说:“别担心,问题不大。”   于渃涵抓住了王寅的手,问:“那湛林那边呢?你跟周澜聊过么?”   “我跟他聊什么?”王寅说,“我真的想不出来。”   于渃涵说:“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你总不能跟钱过不去吧,不是你的性格。”   电话声打断了他们两个人的对话,是王寅的私人手机,但是电话号码未知。王寅接了听,刚听见那边喘气儿就知道是谁了,他打开了功放,那边说:“王寅,是你么?”   于渃涵听见周澜的声音有点惊讶,王寅捂住了话筒,阴阳怪气地跟于渃涵说:“真巧啊。”   “我对灯发誓,不是我。”于渃涵说,“你问问他什么事儿?”   王寅对着天花板白了一眼,尽量用平淡的语气对着电话说:“您哪位?”   “我係周蘭。”周澜来了一句粤语,他声音低沉,九音六调像是能勾魂儿一样。而后,他就换成了字正腔圆的普通话,“怎么,连我都听不出来了?”   王寅说:“哪儿的话,太久没见了,难免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周生有何贵干?”   “是太久没见了,可你总也不见我。”周澜说,“我今日亲自打个电话来,是想跟你叙叙旧,顺便谈一谈开发区的项目,你可还给我个面子?”   “周生的面子嘛……”王寅转了一下眼睛,“我看也不值几个钱。”   周澜没想到王寅这样说话,无奈地说:“你讲话还是这么损。”   “说正事儿吧。”王寅说,“就算我再怎么损,你还不是要该说什么说什么?怎么,白花花的银子不赚了?”   周澜说:“你倒是明白。项目书我早已经给小岳看过了,他同意你不同意,这事情也展开不了,我看还需要做做你的工作。现在都什么时代了,讲的是共赢。总是争的死去活来,对你我都没什么好处,不是么?”   王寅说:“那好,我拿九成,你要是答应,我就没有其他的问题。”   “你……”周澜能想到王寅会刁难他,但是没想到王寅这么狮子大开口,“你不要讲这么幼稚的话。”   “在商言商,你主动来找我商量事情,多少也得有点诚意吧。我只不过说了一个九成,细节没说合同又没盖章,你就说我幼稚。”王寅冷冷笑道,“周澜,你也好不到哪儿去。”   “那你就这样一直不见我么?”周澜忽然说。   “事情还没发展到你我必须见面聊的程度,我不着急,就慢慢先接洽着吧。”王寅说,“周生还有别的事儿么?没有的话就挂了吧,我挺忙的。”话是这么说,但是他没给周澜机会,自己先按了。   于渃涵老神在在的靠在沙发上,说道:“你俩怎么跟小孩儿打架一样?”   “你这么说一说我可以。”王寅把手机扔一边儿,“这么说周澜,他肯定是要吹胡子瞪眼了。”   “他啊,就是太严肃。”于渃涵说,“你这九成要的也真是理直气壮的。”   王寅说:“之前罗汇园的项目他坑了我一个多亿,过了多久我才从其他事儿上找回来场子的?那个收购案,他又想横插一手,我跟他要九成是加上了精神损失费,难道很过分么?”   于渃涵说:“其实不单单是他坑你钱吧?”   那事儿发生的很早,当时王寅和周澜还没闹掰,打算一起合作罗汇园的开发案,只不过后来周澜买通了王寅的副手,关键时刻把王寅给架空了,整个案子落到了周澜手上,可王寅钱都搭进去了,撤资回款基本白闹。   这事儿着实让王寅肉疼,湛林也陷入了困境,不光是金钱上的,更多的还有声誉。他不知道后来是怎么走出来的,只记得想把周澜挫骨扬灰。   钱和名声对王寅都不重要,王寅之所以恨周澜,是因为他曾经信任过他。而王寅信任一个人非常不容易,他恨每一个骗过他的人。哪怕对方有什么苦衷,哪怕事后对方跪地求饶,都无法消解王寅心中的恨。   后来王寅特别针对周澜,他不介意使肮脏手段,接连搞毁了周澜好几个大案子,打了个漂亮的翻身仗,面子里子全找回来了,与周澜也成了不共戴天的仇人。   “对,确实不是钱的问题。”王寅大方承认,“如果可以,我真的想让周澜赶紧死,不要在我面前碍眼。”   于渃涵说:“杀人可是犯法的哦。”   正巧电视里在播新闻,某大学发生了凶杀案,警方还在调查中,希望民众不要造谣传谣,如果有信息可以与警方联系。   “哟。”于渃涵说,“最近不太平啊,天子脚下的高等学府都能闹出来凶杀案了,诶你看看,说什么来什么吧,你可别想着违法乱纪的事儿,听见没有?”   王寅默默的看着新闻画面,说:“这不王辰母校么。”   “是么?”   “是啊,我之前送他去开学。”王寅指着里面的人,“这个叫萧洛的数学老师,还教过王辰呢,我有印象。”   于渃涵顺着他的手指仔细看了看,点评说:“嗯……果然是能让王董有印象的长相啊,简直就是一朵高岭之花。”   王寅“啧”了一声,赶紧换了台:“你是不是有瘾?”   于渃涵说:“谁叫你平时就是这个德行?”   “不说这个了。”王寅说,“小飞什么时候进组?”   “郭擎峰那个么?得九月份了吧,怎么了?你觉得不合适?”   王寅想了想昨天晚上的经历都觉得头疼,他说:“你能不能让他赶紧从北京滚蛋,最好今年一年都被回来了。”   于渃涵大吃一惊:“他怎么了?”   “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王寅轻描淡写地说,“反正我是觉得我没法儿了,你给他找点活儿干去吧。”   于渃涵说:“他下个月要去欧洲拍广告,来回来去的,再加上回来之后的节目,你大概有段时间不用看见他。不是我说,你不想他么?”   王寅说:“你见我想过谁?”   “成。”于渃涵说,“哦还有,宁姜下周专辑就上线了,你要不要支持一下啊?”   王寅说:“专辑这种东西我再怎么支持都没用,华语乐坛就这样了。反正这个东西他觉得好就好,还能指望赚钱不成?”   “你可真是想得开。”于渃涵不打算跟王寅聊天了,站起来伸了伸腰,“我真怕你随时把自己玩破产,要不我还是早点倒戈,去给周澜打工好了。”   王寅笑道:“那你去吧,多跟他骗点钱,然后养我。”   于渃涵说:“哇,你就这么甘愿吃软饭么?”   王寅特别有理有据地说:“我吃软饭可是吃的很硬气的。”   于渃涵很想用自己的高跟鞋踹死王寅。   她从王寅那边出来回自己的办公室,高司玮正在等她一起出门参加会议。于渃涵问高司玮:“你知道王董最近和小飞怎么了么?”   “不清楚,王董没说过。”高司玮一字一句地回答,“上次我去接小飞回来,他憋了好半天才问我是不是王董安排的。我猜他应该对王董挺上心的,毕竟在身边儿跟了一年,人非草木,总会有点感情的。”   “哎……有感情才难办啊。”于渃涵说,“我总觉得小飞这人……不是个能好聚好散的主儿。”   高司玮说:“你怕他闹?那要不要提前做好准备?”   “怎么着,封杀他?也不怕他的粉丝一人一口吐沫淹死你。”于渃涵觉得愁,“你说老王这人有什么好的?怎么就是那么爱招人呢?招惹完了还一个个的甩不掉,我真的是不懂。”   高司玮谨慎地说:“王董自然有王董的魅力。”   “那如果他给你一个亿要上你呢?”于渃涵说,“你肯干么?”   “还是……”高司玮艰难地吐出几个字,“不了吧……”   于渃涵说:“看来王董魅力不是特别大,连你都征服不了。”   高司玮解释:“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很崇敬王董,他是很有男性魅力的一个人,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我可以因此而……”   “好了好了你别说了。”于渃涵赶紧打断高司玮,“你再把我说恶心了,走吧,出门了。”   她不想关心王寅跟什么人怎么样,只是忽然因为两个人的关系陷入了思考。以她对王寅的了解来看,王寅对陆鹤飞肯定是特别的,但是这份特别里到底有几分真心实意,她就不得而知了。她有点可怜陆鹤飞,被王寅这个老油条耍着玩,年轻人的热诚之心就这么被肆意践踏蹂躏。   热诚……她何以得出这样的结论?也许就是这么潜移默化的被陆鹤飞看王寅时的眼神感染了吧。是她提醒王寅不要跟陆鹤飞交往过甚,但是同样的,也是她担心两个人的关系陷入僵局怪圈。   两个男人的事儿,倒是叫她一个女人操碎了心。   发专辑那天,宁姜没去工作室,选择在家里。别人还在忙碌着分内工作,宁姜觉得自己的作品在发布的这一刻,后面的事情就与他无关了。   因为他的创作过程并不能与听众分享,而听众给予他的反馈他也得不到任何共鸣。   大家总说他不爱写情歌,因为他的精神世界里是没有感情这个选项的。他的作品可以叫人感悟生活,感悟理想,感悟青春……唯独无法感悟爱情。   而这种细腻的柔软的情感,才是最能触及到内心深处的东西。   花枕流也没出门,他这一阵子在北京过着美国的时间,工作室那边的项目遇到了一些难题,本来叫他回美国处理,但是他死活不走,只能退而求其次的远程操作。即便是他和宁姜住在一个屋檐下,也很久没有打过招呼了。   宁姜的专辑是夜里十二点数字版上线,他是不熬夜等的,早上才起来看评论。花枕流特意熬着没睡觉,等宁姜起床之后,顶着两个黑眼圈去见他。   “你,怎么了?”纵然反应迟钝如宁姜也察觉到了花枕流的窘迫,“没休息好?”   花枕流从后面压着宁姜,双手撑在桌子上,滑动着鼠标看音乐平台上的评论,问道:“专辑怎么样?”   宁姜说:“他们都说,小飞,好帅。”   “他们不关心你?”花枕流说,“还是你的乐迷么?”   宁姜说:“我猜,他们都是小飞的,粉丝。”   “……”花枕流冷笑,“他倒是会喧宾夺主。”   “不过,他们说的很对呀。”宁姜说,“小飞确实,很帅,很好看的。”   花枕流不乐意了:“绣花枕头一个,书都没读过几本,长的好看有什么用,还不是被王寅嫖。”他这样的人,阶级差异基本上是深入骨髓的。在他看来,陆鹤飞这种戏子不过是王寅这样的有钱人的玩物罢了,没什么自我的情感与意识,喜怒哀乐全看金主一句话。他们在人前有着无限的光环,人后的心酸只怕只有自己知道了。   “你不要,这样说。”宁姜的语气没什么起伏,花枕流却听出来他不高兴了。他那样说陆鹤飞,也等于顺便无责任伤害了一下宁姜。宁姜自己位置跟陆鹤飞其实没多大差距,之前他就不喜欢去谈论王寅跟陆鹤飞的事情,现在听花枕流这样说陆鹤飞,见怪不怪,也很无奈。   “你不一样。”花枕流赶紧补了一句。   宁姜叹道:“一样的。”   花枕流连忙将话题放回到新歌上。他之前任性妄为的曝光过宁姜的歌,很快就被他的团队公关过去了。这次,歌曲正式上线,之前听过demo版的听众都来支持正版了,这叫宁姜有点欣慰。   有的听众他是认得的,陪伴了他许多年,哪怕是在他销声匿迹的日子里也一直在默默的为他打理个人站。宁姜没提过,心里都记着。   那个听众写道:“听阿宁的歌这么久,忽然有些感慨,好像从来没听阿宁写过情歌,他总说恋爱是生命中最不重要的一件事儿,但是……也是有一定重量的吧。希望阿宁能够发现自己生命里的另一半,一起变得越来越好。”   宁姜看了一眼,没有任何停顿的就划了过去。花枕流强硬的把页面拉了回来,对着那句话翻来覆去看了好久,故作风凉地说:“他想的真多,你这辈会爱上什么人么?我不信。”   “也许,我连那种能力,都没有吧。”宁姜可以完全无视花枕流的喜怒哀乐。   “没有也无所谓,我不需要。”花枕流嘴硬地说,“你能活着,还会喘气儿,能老老实实在我身边儿呆着就行,其他的我不在乎,反正你也不在乎,咱们就这么耗着。”   宁姜看了花枕流一眼,默默地戴上了耳机。 第40章   陆鹤飞走了。   他几乎是在跟王寅吵完架之后没过两天就离开了北京,计划是早就定好的,但是他不知道自己可以一直忙到九月进组都没个喘气的时间。   连轴转高强度的工作让陆鹤飞消瘦了不少,中间郭擎峰见过一次陆鹤飞,看他那骨瘦嶙峋的样子吃惊的不行,并且嘱咐卫诗一定要看好陆鹤飞让他好好吃饭,进组的时候他要个少爷,不要乞丐。   卫诗愁的掉头发,并不是因为陆鹤飞不配合她,而是因为陆鹤飞每天吃饭就两三口,完事儿就说自己饱了,卫诗看他那样儿也知道他没说谎,便显得更加无奈,只能给他准备好多高热量但是不当饭吃的玩意,生怕他哪天直接昏过去。   搞成这个样子,工作是占了很多大因素的,可这么一个大小伙子哪儿能一两个月之内框框掉肉。卫诗觉得陆鹤飞是有心事,又想不出来是什么。事业上没什么可担心的,他顺风顺水,戏排的满满当当,都是好片子,代言也都不错,封面该上的都上着……他应当不会有什么不满足的。如果不是因为事业,那会是因为感情么?   卫诗赶紧打消了这个念头,这很危险。   陆鹤飞浑浑噩噩的在外面跑了一个夏天,九月份,别人开学他进组。郭擎峰见他那个样子端看了好久,一方面觉得他阴郁更胜从前,一方面又觉得他实在是太瘦了,整个人有点病态。   这让他很纠结,陆鹤飞这样病态狠厉的样子愈发贴近角色,可是又有些过于不近人情了。   “小飞,工作辛苦么?”郭擎峰随便问了一嘴。   陆鹤飞摇头:“不辛苦,挺好的。”   “粤语学的怎么样?”郭擎峰问,“难么?”   陆鹤飞说:“还好,不是特别难。”   “是吗!”郭擎峰把手头的剧本丢给陆鹤飞,“那你给我读一读,我也是头一次听人说学粤语不难。小飞,上次弹钢琴那个事儿你就挺让我大开眼界的,怎么,这次还想吓唬吓唬我?”   陆鹤飞勉强扯了扯嘴角,拿着剧本用粤语把他的台词读了出来。郭擎峰听不懂,觉得他说的像模像样,是那么回事儿。后来他问陆鹤飞的粤语老师,老师说陆鹤飞很聪明,有语言天赋,粤语讲的很准,学的也快。   这不免叫郭擎峰对陆鹤飞更是喜爱了。   《独觉》有两部分戏,一部分是以香港为背景的城市戏份,另一部分是以山脉荒原构造的主人公的精神世界的戏份。香港没有这样的景色,于是这一块安排在了北方来拍。   郭擎峰拍东西慢,要求又十分严苛, 进度就稍微慢了很多。跟陆鹤飞搭戏的是个实力派新锐女演员,名叫杜玲,以前演过很多话剧,拿过奖,陆鹤飞得尊称人家一声“老师”。她的造型风情精致,跟陆鹤飞站在一起虽然看不上去有很大的年龄感,但是却有着难以言说的禁忌之恋的微妙情绪。   两个彼此之间都没见过的人要在一起拍个大尺度的电影,对于两个人而言都是非常尴尬的,因为这东西并不是简简单单的床戏,而是就差真的插入了。郭擎峰倒是不担心杜玲,他担心陆鹤飞放不开。为此私下里给陆鹤飞做了好久的工作,给他讲戏,带入人物情绪,顺便说些轻松的事情,叫他别太介意。   为艺术献身嘛——他也会摆出这句万金油名言。   拍摄当天,现场只留下了几个工作人员,两个演员在做各自的准备。杜玲要遮下体,郭擎峰叫陆鹤飞全裸,杜玲会用腿给他挡。   郭擎峰看了半天景,见陆鹤飞穿着袍子面无表情的坐在一个角落里发呆。他以为陆鹤飞紧张,就过去跟他聊天。   “想什么呢?”他问。   “没什么。”陆鹤飞说,“就是想发呆。”   郭擎峰笑道:“一会儿要拍的戏,可能是你人生中一次非常别样的体验哦!不过别太紧张,全身心投入角色,没有那么难的。”   陆鹤飞撇了郭擎峰一眼:“我没有紧张。”   郭擎峰也看着陆鹤飞,他忽然说:“小飞,你跟多少女人做过?”   这个问题太私密了,也就郭擎峰能大大咧咧地问出来,就跟在问陆鹤飞中午吃了什么饭一样稀松平常。问题来的太突然,陆鹤飞愣了一下,眉头都皱了起来,不知道怎么回答郭擎峰。   郭擎峰自说自话:“在大众面前展现性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特别是拍戏,要带着情绪去走戏,你们不单单要表现欲望,更多的是一种挣扎。你要记得,你跟你后妈第一次做爱的时候可是背着亲爹,在这种前提下,性快感就不是最主要的了。这当中最大的快乐源自于背德,而性,只是一种催化方式。”说到这里,他直视陆鹤飞,“我不清楚你跟老王是怎么弄的,但是理论上而言,应该是种差不多的体验。唯一可惜的是,他不是个成熟的年长女性。”   “我不想在这种时候提到他。”陆鹤飞冷着一张脸说,“很扫兴。”   “哈哈哈哈。”郭擎峰开玩笑,“那我不说了,免得你待会儿硬不起来。”   陆鹤飞小声嘀咕:“又不是真做。”   “确实不是真做,我刚刚也只是随便一说,你看看现场的拍摄环境,能硬起来也挺厉害的。”郭擎峰说,“我不清楚你对这种戏份能把握到几分,为了力求真实,我可以允许你有边缘性行为……”   “这样对杜玲老师很不公平吧。”陆鹤飞还是做不到像郭擎峰一样公然淡定地谈论这种事情,“这样对女生很不好。”   “你放心,我跟她沟通过,她是不介意的。”郭擎峰说,“拜托,你们是演员诶。”   陆鹤飞摇摇头,郭擎峰也看不懂他什么意思。   “好了,走,咱们去试个戏。”郭擎峰把陆鹤飞拉起来。   “试戏?”陆鹤飞没明白过来。   他拍床戏的经验有限,而且国内的上星电视剧和院线电影有严格的审核制度,反正拍多了也是会被剪掉的,为了避免麻烦,大多都是模模糊糊过去了,导演讲戏也是让两个演员一边模拟一边说。   而这次,他们没有审核制度,这种戏份又是用来串剧情的,有着非常重要的作用,郭擎峰就亲自带着陆鹤飞试戏。   “来!”郭擎峰躺在床上拍了拍自己的肚皮,“上来。”   陆鹤飞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快裂开了,杜玲站在旁边忍着笑意,看陆鹤飞僵硬的爬上床,压在郭擎峰身上。郭擎峰拉着陆鹤飞的手按在自己胸口上,说:“虽然是你后妈勾引你,但是其实这场戏里的主导是你。前戏的部分你们完成的很好,等确认了对方的意图之后,动作就可以粗暴一点,像这样。”他让陆鹤飞在自己身上乱摸,陆鹤飞板着一张脸,只听郭擎峰说:“小飞,亲我。”陆鹤飞愣了,眼睛睁了一下,这个过程很快,直到他听话的低下头。   “算了算了算了。”郭擎峰连忙制止,他没想到陆鹤飞这么听话,也这么淡定,“我就是试试,你不用当真。”   陆鹤飞默不作声的从他身上起来。   郭擎峰不喜欢给两个演员留什么交流感情的时间,这种事情往往会越交流越尴尬,他把关于人物内心和剧情的东西都讲清楚之后,叫灯光摄影准备,一切准备就绪。   这一段剧情的环境是昏暗的室内,但是拍摄环境可不一样,灯光和反光板,还要一系列机器运转叫房间内的温度比外面高上去多。纵然这样,陆鹤飞在脱光了之后还免不了汗毛都起来了。   他在紧张。   “小飞。”杜玲叫了他一声。   陆鹤飞回了神,上了床把杜玲抱在怀里,接下面的戏。杜玲双腿盘着他的腰,陆鹤飞的手就顺着她的脸往下摸。女人的身体跟男人是不一样的,陆鹤飞不知道怎么的脑海中浮现起了王寅,他一条胳膊就能把杜玲搂过来,但是王寅不行。   他需要非常用力的才能拥抱王寅,因为王寅并不是一个配合的人,两个人之间的性爱更像是一场角逐,每一次都是筋疲力尽的,但带来的满足感也是言语无法比拟的。   “卡!”郭擎峰喊停,陆鹤飞立刻与杜玲拉开距离。郭擎峰上前说:“小飞,你主动一点,到这个阶段已经是你拿到了主动权,而不是杜玲去主导节奏。而且你不要光顾着走戏,身体别抬的太高,都快出圈了。”他拍拍陆鹤飞的肩膀,“原始一点,小飞。”   陆鹤飞点头。   回到剧情里,儿子压在身上继母的身上,房间里太热了,两人身上都泛着水光,滑不粘手。充满着欲望的呻吟和喘息无意间把温度又抬升了许多,从监视器里看着实是血脉喷张。   继母用自己的脸贴着儿子的脸,小腿的内侧顺着对方的腰线滑动,眼神迷离又暧昧,似是人间尤物。儿子的动作粗暴了一些,将她按在床上,她叫了一声,扭着头说:“还不叫我看你么?怕我把你当成你爹?”   那是戏里的台词,可陆鹤飞一下子从戏里出来了。   因为王寅也对他说过,发生在他们之间的第一次。   王寅在做的时候特别喜欢看着他的脸,陆鹤飞一直都是知道的,那样仿佛跟王寅做的不是陆鹤飞,而是他喜欢的那个。陆鹤飞清楚王寅是借此来满足自己内心那些无法满足的奢望,这叫陆鹤飞在总会想捂住王寅的眼睛。   他动了手,把杜玲压回到床上,盖住了她的眼睛,自己也半闭着眼睛,动作越发猛烈,甚至激动的在杜玲身上留下了痕迹。   这跟之前安排的内容有很大出入,但是郭擎峰没喊停,现在这个状态是对的,是他希望看到的,他不想打断。   杜玲脑中想着角色心理活动,分出来一小部分注意力放在陆鹤飞身上。她能感觉到陆鹤飞硬了,但是根据她对于陆鹤飞的观察和感触来说,这应该不是因为戏里的安排。陆鹤飞太粗暴了,偶尔与她擦过的眼神像是要把她拆吃入腹一样。   不是这样的。   陆鹤飞最后一个挺身高潮,两个人搂在一起像是进入了短暂的痉挛。杜玲是演出来的,而她知道,陆鹤飞是真的射了。郭擎峰在远处看不到这些,他对于刚才的内容非常满意,喊了停,叫两个人休息。   杜玲裹着衣服起来,她侧着腿,帮陆鹤飞挡着,悄无声息的用衣服抹了抹自己的大腿。陆鹤飞还没缓过劲儿来,在现实与妄想分离的一瞬间,他看着杜玲,眼泪毫无征兆的就从眼眶里掉了出来。   “对不起……老师。”陆鹤飞低着头,哽咽地说,“很抱歉,我不是故意的……抱歉。”   他没有掩饰这些直白的情绪,杜玲虽然有些尴尬,但也知道这种事情无法避免,而陆鹤飞在她心中是个非常礼貌的人,便安慰他说:“你表现的很好,别担心。”   杜玲跟郭擎峰使了个眼色,郭擎峰就没过来,他们悄悄的离开,留陆鹤飞一个人在棚里。   他本来只是默默流泪,后来实在太难过了,竟然嚎啕大哭。他不记得自己上一次这样大哭得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也不清楚自己在难过什么。他太想王寅了,哪怕一句话都会勾起曾经的回忆,让他对着个女人都能像对着王寅一样发情。   这也让他更加的憎恨王寅,如果没有王寅,他就不会陷入这样挣扎的境地了。   陆鹤飞在里面待到了晚上,郭擎峰去了,喊了一声陆鹤飞:“哭完了么?哭完了就出来吃饭。不就是拍个戏么,人家姑娘都还没怎么着,你就在这儿兴师动众的哭一下午,传出去叫人笑话。”   陆鹤飞揉了揉眼睛,无比低沉地说:“我不是故意的。”   “哎……”郭擎峰走过去,坐在床上,问,“我感觉你进组以来的状态都不是特别好,不是说表演状态,而是自我的状态。是遇到什么事情了么?”   “不算事情。”陆鹤飞说,“今天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没有办法控制自己,以后不会了。”   “小飞,这就是表演。”郭擎峰有感而发,“入戏出戏,享受的是观众,折磨的是自己。艺人明星是很好当的,可是当一个演员……就是这样,很苦的。”   “嗯。”陆鹤飞一脸精神放空的样子,郭擎峰不管他听懂没听懂,后面的话也不说了,拉了陆鹤飞一把,叫他去吃饭。   港岛的天气对于陆鹤飞而言一直是炎热的,他也晒黑了不少,整个人看上去阴郁野性。他在戏里就不是一个开心的人,台词都没有几句,戏外更是如此。郭擎峰叫他保持状态上的统一,他也乐得于此,因为可以不用讲话,不用跟人沟通。   他在城市里的戏份拍摄的差不多了,北方也入了秋,天气冷了,他们正好回来拍虚无的精神世界。   陆鹤飞觉得恍如隔世,原来他已经那么久没有见过王寅了。之前这种情况也有过,但是那种怅然的感觉是不一样的。   花枕流跟王寅说要回一趟美国,开发出现了一些技术问题,需要他回去解决。在国内拖拖拉拉了那么久,该滚还是要滚。王寅不懂他们那些开发的事情,听花枕流解释了一番之后,他沉默了一会儿,问严不严重。花枕流说目前的情况他也不知道,因为程序是他们开发,但是硬件方面是其他的公司,最近那家公司陷入了经济纠纷,一时间导致他们的产品进度出现的停滞。   对于他们这种高新技术产业,进度耽误一天都不知道多少钱搭进去了。王寅下半年要给他们融钱,已经在走流程了,这个时候出了问题,花枕流不好跟王寅交待。   除此之外他要需要王寅帮他垫付一笔用于技术投入的款项,十分巨大,王寅本来不打算给,但是花枕流愿意让渡技术股份的一半给他用于担保,王寅这个人独占欲特别强,这对他而言吸引力很大,就答应了花枕流。   花枕流与他约定圣诞节之前打款,他在美国处理完项目事宜之后会回国与王寅对接。   之前王寅陆陆续续的投入不是小数目,这一笔算进去对他而言是非常危险的举动。因为今年一整年他的项目收益都不大,市场疲软钱难赚也怪不得他,大家都难。年底他要动的这笔钱几乎是他目前账面上能掏出来的大部分了,这事儿于渃涵不同意,风险太大,万一花枕流那边的项目进行的不顺利没办法按时回款,那么他们的资金流搞不好会出现一点问题。王寅信任花枕流,这事儿让他压下去了,于渃涵只能冷笑。   王寅问于渃涵,你怎么就不想想我赚钱的时候呢?   于渃涵则说,以前的是你应当做的,至于花枕流这笔钱,你赚到再说吧。   王寅左思右想,便跟于渃涵说,那我去周澜那里骗点钱吧。   十月底的北京秋高气爽,王寅从会议室里走出来,看着外面的明媚天气,意外的觉得心情很好。   他还未走到办公室,手机就响了,给他打电话的人是老太太的看护,他不在的日子里,差不多每周要给他汇报一下老太太的近况。然而今天并不是约定的日子。   电话接通了,看护的声音经过电流的加工显得非常抖动,王寅问:“怎么了?”   “王先生。”看护深吸了一口气,“老太太她……去世了……”   “啊?”王寅愣了,甚至觉得刚刚那句话都没有听懂,下意识地说,“什么?”   看护说:“老太太平时都很早起床散步吃早饭,今天我没见她出来,就进屋叫她,她就一直没醒……我吓了一跳,赶紧打了急救电话,他们来之后说老太太睡梦中就没了……王先生,您赶紧回来吧!”她越说越急,到最后哭了出来。   可是这么多话,没有一句钻进王寅的耳朵,他站在走廊里呆愣了好久,秘书叫了他一声他才回神。只听他跟看护说:“嗯好……”   王寅挂了电话,觉得心里轻飘飘的,似乎是尚未把刚才的消息消化殆尽,精神上没有领会,但是身体上已经有了一些反应。大约又过了几分钟,他仿佛才理解刚刚那通电话的意思。   老太太去世了。   “王董?”秘书叫他,“一会儿的电话会议,您看……”   “噢……”王寅吭了一声,“照常进行吧。”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说出这句话来的,也不知道接下来的电话会议是怎么进行的,他只知道自己走出来的时候邻近中午了,太阳透过玻璃窗晃了他一眼,叫他差点栽了个跟头。   “王董!”秘书赶忙扶了他一把,“您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要不要叫医生?”   “不用。”王寅掐着额头说,“你把小李叫过来,后面三天的工作要么给我推了,要么让于总去处理。”   秘书说:“好。”   小李很快到位,王寅只顾得上给于渃涵发个信息,非常简单的几个字,说他们家老太太去世了,他要回去奔丧。于渃涵也惊慌失措的不行,问他什么情况,他一概不回。   从北京回老家大概开车要走两个多小时,路上堵车,行驶的就更慢了一些。王寅闭着眼坐在后座上,他看似平静,脑中也是一片空白,像是被什么东西隔离了一样,没有办法运转。   他觉得似乎外面的世界也跟自己隔离开了,甚至有种做梦的感觉,分不清是虚拟还是现实。他看过很多影视剧和小说里面关于亲人去世的描写,大多是悲伤痛苦的,哭到无法喘息。但是他完全不是那样,他甚至因此而怀疑自己是否真的拿家里的老太太当做亲人。   他只是觉得头胀疼胀疼的,时而嗡嗡作响,但是不会胡思乱想,整个人非常冷静沉稳,他甚至还可以抽出时间来处理一些工作上的事情。   直到王寅抵达了目的地,那个不怎么起眼的镇子里唯一惹眼的大院。那是他给老太太盖的,特别气派敞亮,现在都被白的黑的纱布装点,前厅也改成了肃穆的灵堂,中间摆着一张黑白遗像,供桌上点一盏长明灯。   那一瞬间,王寅觉得自己被什么东西击垮了一样,脑壳尽力包裹着被封印了一上午的情绪现在怎么都无法控制,像是世界毁灭的最后一秒,天崩地裂的。   他的身体有点痉挛,从门口到供桌前短短几步路他都走的颤颤巍巍,如同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丧礼总管见王寅来了,忙对他说:“孝子快来给老太太磕个头吧。”   王寅噗通跪在蒲团上,总管用长明灯点了黄纸,火焰冒了起来,口中振振有词。待结结实实的磕了四个响头之后,总管手里的黄纸落到了火盆里,化作了灰烬,升起一缕青烟。   最后一下王寅没起来,小李忙去扶他,王寅摆了摆手,叫他不要管,小李往后退了一步,周围的人也没人敢上前。   王寅缓缓起身,他闭着眼,眉头拧作一团,鼻翼收缩,呼吸颤抖,两行清泪顺着脸颊低落到地板上,额角的青筋隐隐浮现。   就这样眨眼之间,他仿佛沧桑了许多。   原来并非他无情无义,只是人在面临巨大悲痛的当下是真的没有感觉的,他可以镇定自若的开会,一路赶过来的时候也未曾失态,但是当他真正见到这副场景的时候,他就再也不是那个无坚不摧的王寅了。   他的一生中经历过诸多大起大落,几乎所有有血缘关系的家人都过早的离开了他。他母亲死时,他没哭过,他父亲死时,他也没有哭过,亲生弟弟遭遇大劫大难,他也没有过多的表情。   王寅以为自己是没有心的,然而这一次,他丑态毕露,整个人爬跪在地上,嘴里喊着“妈妈”,额头都磕红了。   村里其他过来帮忙的人连忙把王寅扶起来,可王寅不顾面子,疯了一样,谁都拽不动。司机小李哪儿见过这阵仗,一贯风度翩翩的王寅像是换了个人,他在一旁吓都要吓傻了。   王寅哭的几乎失声,他从来没这样过,像是第一次经历死别。   因为这个世界上最疼他的人,走了。 第41章   中国传统的红白喜事都热闹的不行,繁文缛节也十分之多,特别是一些偏远或者落后的地区,讲究的更是一套一套。   王寅在地上瘫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儿来,但是耳鸣怎么也没下去。村子里办丧事,八竿子打不到的人都回来帮忙或者凑热闹,很多人王寅见都没见过,但他们都热情的帮忙,好像这丧事是自家的一样。   人情社会,说不上这是好是坏。   女人们扯了孝布,但是老太太家里几乎没什么亲人,能穿孝衣的只有王寅。操持丧事的有总管,但是接人待客上下忙活的都得是王寅来才行。但凡有人来吊唁,鞠躬之后王寅都要叩首回礼,灵堂要摆三天,才过半天王寅的膝盖都跪肿了。   原来王寅非常厌恶这些老封建,觉得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一把火烧了撒护城河最好。他父母的丧事是在北京办的,就八宝山摆个灵堂鞠个躬,没有多余的动作。那时他是冷眼旁观的,做不出什么悲伤情绪。   而现在,当他真的融入到这样的情景中,才发觉这些老一套的东西虽然麻烦,但也真的有些道理。因为那些他不能理解不能接受的条条框框非常摧残人的精神与体力,这种疲惫感会很大程度上消减悲伤感。事情都忙不完,哪儿还能想着哭?   天大的难过,这样闹一闹,经过冗长的程序分散注意力,也就平静下来了。   小李本来说留下来陪着王寅操办,好歹多个人还能帮忙,王寅不叫他留,又不是什么喜事不要凑热闹,便叫他当天回去了,等过两天完事儿了再来接他。家里这事儿王寅就告诉于渃涵了,于渃涵一天都有工作,当天晚上从北京赶了过来,她本想陪着王寅,但是隔天要出差,王寅不叫她久留,也不叫她告诉别人。   这三天主人家每天都要摆桌请来客或者帮忙的人吃饭,王寅只管掏钱,自己没离开过灵堂一步,老太太生前的看护也在,她给王寅带饭回来王寅也吃不下去。看护也怪难过的,便坐在王寅身边。   “沈阿姨是梦里走的。”看护说,“没有任何痛苦,您不要太难过了,注意身体。”   “我知道,这就叫寿终正寝吧。”王寅说话嗓子都疼,声音沙哑,“挺好的……就是太突然了,我一时间没办法接受。”   看护叹气:“唉……沈阿姨虽然孤身一人,但她能有你这样一个孩子,这辈子也没有什么遗憾了,走时没有痛苦。人这样过一辈子,也算是圆满的。”   这个沈阿姨,王寅口中的他家老太太,算起来是王寅母亲家的远房亲戚。她年纪轻轻就守了寡,也没有孩子,当时跟王寅一家都住在这里。王寅大概两岁的时候他父母决定外出打拼,可王寅太小没法儿带在身边,托付给了这位沈阿姨,当时沈阿姨已经五十多岁了,见王寅可怜,就收留了他,养在身边,一直到王寅十几岁要上高中了,为了以后好上大学,他亲生父母才把他带回了北京。   那会儿王寅都大了,觉得自己和发迹的父母非常格格不入,而且家里还有个从来没见过面的弟弟。他的生活习惯跟这个家庭出入非常大,父母对他还非常严格,认为他有许多乡下人的臭毛病,要严格的给他掰正。   这叫王寅有种寄人篱下的感觉。   后来他有能力了,想把沈阿姨接到北京来一起生活,可是老太太不乐意,他就给老天太在这里盖了大房子,逢年过节一定都会回来。   外面是个花花世界,王寅是高级阶层的那一拨人。可回到了这里,回到了这个相对闭塞的环境里,大家都只知道他是沈老太太的孩子。   王寅闭着眼,看护跟他说:“你去休息吧,明天还有一堆事儿呢。”王寅摇了摇头,他吃不下饭去,也睡不着觉。   丧事就是这样,白天乱成一锅粥,晚上寂静无人。王寅要守灵,午夜之前总管还在,怕有人晚上来吊唁,总管要喊话。家里没有女人,只有王寅晚上有时间靠在灵台前折金银元宝。他哪儿会干这个,还是跟人学了,又自己折了好久才折会。最开始折的乱七八糟的,后面的倒也像模像样了。   明儿早上就要出殡了,现在不叫土葬,老太太早就被送到了殡仪馆里,要出完殡所有人去殡仪馆遗体告别,火化之后把骨灰抱回来葬进坟里。王寅本来想买公墓,后来想了想,老太太生前都不愿意去城里过,身后大概也是想落叶归根吧,就照着村里的习俗办了。   晚上,灵堂里照旧是他和总管,灵堂是开着门的,北方冬天的晚上很冷,穿堂风冻的王寅双手都红了。再看他本人,哪儿还有昔日风流的模样,没洗过澡没合过眼,胡子拉碴的,连身量都不如他两天前那般舒展富贵,佝偻着跪坐。王寅平日分外注意自己的外表,连什么场合喷什么香水都特别讲究,现在这样鬼样子怕是连他自己都不认得自己了。   可他浑然顾忌不上,人连魂儿都没有,这躯壳也就不是特别重要了。   “您去休息吧。”王寅停下了手里的活儿,松了松手指,对总管说,“明儿一早上还一堆事儿呢,今天晚上就我在这里吧,应该没什么人了。”   总管说:“要不你也休息吧,这两天我看你都没怎么合眼。”   王寅说:“不差这点。”   总管年纪大了,不跟王寅说虚话。他看看时间,都要临近夜里十二点了,他嘱咐王寅说:“长明灯里记得添油,不要灭了。”   “知道了。”   总管正要走,见门口进来一人,那人高高瘦瘦,穿着黑色的长风衣,走路有些迟疑,细细一看,那人样貌出众,在几盏白色灯笼的暗光之下漂亮的不像活人,似是踏月而来。门口不久前刚刚烧过为老太太开路的纸车,烟雾似乎尚未完全散干净,总管以为自己眼花,三更半夜见了艳鬼。   那人走近了灵堂,总管才松了一口气,对方身上带着一身寒气,可是个活生生的人。王寅也见着了,但是完全愣住了神。   “小……小飞?”   陆鹤飞撇了王寅一眼,说:“郭导告诉我的。”   总管只当他是王寅的朋友,招呼道:“来,过来鞠躬。”   陆鹤飞点点头。   “一鞠躬!”   “二鞠躬!”   “三鞠躬!”   “再鞠躬!”   礼毕,总管又喊:“孝子还礼!”   王寅一直就是跪在地上的,他挪了挪身体,对着陆鹤飞磕了个头。   陆鹤飞没见过这些,站在原地连动都不敢动,觉得自己好像占了王寅天大的便宜一样。王寅倒是没什么,自然地对总管说:“辛苦您了,您回屋里休息吧。”   总管走后,陆鹤飞见王寅也不说话,就跪坐在一边儿折他的金银元宝,灵堂的气氛太过肃穆,陆鹤飞连手都不知道放哪儿,就扯了个蒲团,跪在王寅旁边儿。   过了很久,王寅才问:“你怎么来了?不是在拍戏么?”他知道肯定是于渃涵把这事儿告诉的郭擎峰,郭擎峰那天还给他打了电话,但是拍戏实在过不来。他叫郭擎峰不要闲的没事儿干找事儿,几句话打发了。没想到郭擎峰还能告诉陆鹤飞,陆鹤飞还真大老远跑过来。   二人之前的关系不清不楚不尴不尬的,陆鹤飞现在来,王寅都不知道从何说起。   这孩子何苦呢?   “剧组离这里不算远,本来郭导也要来的,但是进度紧张,他实在走不开。”陆鹤飞说,“我明天早上也要赶回去。”   “噢……”   陆鹤飞看王寅手里不停的忙活,问道:“你在折什么?”   王寅说:“老太太的上路钱。”   陆鹤飞看他手指又粗又红,指腹上还划破了好几道,目光顺着手指往上移动,王寅披麻戴孝,颓废落魄的仿佛一个流浪汉。他叹了口气,握住了王寅的手,很凉,沾满了灰尘,连指甲缝里都是脏的。   “还差多少?”   王寅用下巴一指旁边的塑料袋。   陆鹤飞说:“你教教我吧,我帮你折。”   王寅看了陆鹤飞一眼,他眼神有些复杂,然后慢慢的折了一张给陆鹤飞看。陆鹤飞心灵手巧,看一遍就学会了,帮着王寅折,两个人的干活儿的速度比一个人快上许多。   “就你一个人么?”陆鹤飞随口问。他以为这位去世的老太太跟王寅是直系亲属关系,怎么想都想不到王寅家里竟然连个人都没有。   王寅说:“对,就我一个,还不是亲生的。”他大概讲了讲自己与老太太的关系,这些本来是不足为外人道的,可他就是莫名的想讲了。   或者讲给谁都好,不应当讲给陆鹤飞。   “算起来,她应当是我的远房姨娘,但是始终待我如亲生骨肉,我亲生父母都做不到这样。”王寅垂着头,边折纸,边讲故事一样娓娓道来,“我印象里小时候家里不富裕,我爸妈每个月会打点钱来,但是他们在外面打拼,能给我的也不多,全叫老太太存了下来给我上学用。每年开学之前,她都要把我的衣服整理的干干净净,手头松的时候,还会给我买新的。我的生活就是这样,日复一日,很平静,我觉得也挺开心。”   “直到后来,我要上高中了,我父母要把我接走,我就必须要和她分开了。我觉得她也挺不乐意的,总是夜里偷偷哭,哪怕平时吃饭,她都要看着我好久。但是日子到了,她还是爽快的叫我走了。然后我爸妈给她留了一笔钱,当做补偿。我上大学的时候回国来看老太太,她那阵子眼睛不太好,听别人说,是哭的。但是她从来没跟我讲过。你看,她都八十多岁了,我每次回来,她都要亲自给我做饭。”   “……他们。”陆鹤飞说,“他们都是为了你好。”   “是么?”王寅讥笑,“我爸妈可未必是为了我好。当时王辰都几岁了,他们的事业也算是成功,为了我好,为什么不早点把我带走呢?其实他们就是觉得我已经长大了,知道事儿了。在我的成长过程中他们几乎没有怎么出现过,我这种人,是怎么都养不熟了的,不如再弄个小的,怎样都比我亲。但是,他们对我又要求特别严格,给我找最好的老师,让我上最好的学校,包括后来叫我出国读书……王辰就幸福的多,想要什么都可以得到,不想做什么就不做。而我不行。”他叹了口气,继续说,“他们明着说让我继承家业,可把大部分股份分给了王辰。我跟王辰年纪差的太多了,他们管不了王辰一辈子,就让我接着替他们管。现在……还不是落成这样?”   陆鹤飞听王寅讲他过去的事儿,这些话应该很少跟人提,以至于王寅说起来都不太连贯,甚至有些事情他自己都记不清楚了。王寅在他面前是个杀伐果断的人,好像这世界上几乎没有什么事儿可以难倒他,也没有什么事儿能让王寅表现的如同天都塌了一样。   现在,他感觉不到眼前这个男人身上一贯的嚣张气息了,王寅就跟这个世界上绝大部分人到中年的男人没什么区别,有他的惆怅,也有他的无能为力。   “这个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走了。”王寅深吸了一口气,忽然对着陆鹤飞笑了笑。不是那种高兴的笑,而是复杂的灰暗的悲伤的笑。他沉默了许久,穿堂风吹了进来,长明灯的火焰微微晃荡,只听王寅叹息一般地低声说:“小飞,我再也没有家了。”   陆鹤飞动了下手指,用自己的手掌盖住了王寅的手,轻声说:“你……还有我。”   王寅的身体颤了一下,他的身体没什么知觉了,但心中百感交集,诸多苦涩情绪一起堵在了胸口,怎么都释放不出来。一眨眼,一滴眼泪就掉在了陆鹤飞的手臂上。王寅抹了抹脸,侧过头去,不想面对陆鹤飞,陆鹤飞却结结实实的抱住了他。   两人在一起时总是王寅强势,陆鹤飞就算张牙舞爪做足了气势,也顶多能在同龄的人中显得硬气,跟王寅比起来未免太小巫见大巫。王寅对他宠爱多过喜爱,两个人的地位从根本上就是不平等的。   现在,陆鹤飞把王寅抱在怀里,在王寅的消沉与弱势之下,他的怀抱显得那么包容,那么坚实。   也许男人之间的感情就是如此,归于寂静深处,沉默无声。   “你不要在这里跪着了。”陆鹤飞在王寅耳边说话的动作如同亲吻,“地上硬。”   之前好多人劝王寅都不管用,王寅没那个心气儿与他们说话。陆鹤飞见王寅不动,就要把他抱起来。王寅猛一动弹,双腿又麻又疼,叫道:“小飞!别别!我起不来……”他话都没说完,就被陆鹤飞抱到了椅子上坐下。王寅身体僵着,腿都伸不开,两个膝盖明显都肿了,陆鹤飞用手一碰,王寅疼的倒吸一口气。   “你明天站得住么?”陆鹤飞问。   “应该吧……”王寅说,“没事。”   陆鹤飞见孝衣下面的西装裤都磨烂了,心中忽然有些触动。裤腿没办法挽上去,他就隔着裤子帮王寅揉了揉小腿,帮助血液流通。王寅摆手,说:“小飞,别麻烦了。”   陆鹤飞戳了戳他的腿,笑道:“你这落魄样子,叫你那些情人们见了,看他们谁还敢跟你。”   “所以这种事情,谁都不能告诉。”王寅回答。他是开玩笑的,若是他想昭告天下,前来吊唁上赶着当孝子的人能从灵堂门口排到北京,他都不用受这罪,不还是那个风光体面的王寅?毕竟他父母的丧事就是这么办的。   王寅是厌恶这些封建迷信的,可是这一次,他全盘接受了,因为他如果不那么忙忙叨叨屋里屋外的操办的话,他根本承受不住老太太离世对他的打击。他突然觉得,自己迎来的每一位客人,磕的每一个头,烧的每一张纸,都是他自我的忏悔和灵魂的迷茫。   他曾吃到好吃的高级食材,总想着要带回来给老太太,但是从此往后,他再也没有机会了,他能把东西从去哪儿呢?不知道。老太太年纪大了容易犯糊涂,可是对于他小时候的事情记得一清二楚,还能跟他讲一讲。那些唠叨,那些家长里短,他也都再也听不见了。他跟陆鹤飞说自己没有家了,不是矫情,而是他真的没有了。   从此往后,他将孤身一人的活在这个世界上,活着的奔头不是更好的活着,而是终有一天会到来的死亡。   时间对游子最为无情,有些事情他总觉得不迟,觉得还来得及,可是一眨眼,人就不在了,连机会都不给他。老太太生前最想看他有个着落,她像全天下所有的母亲一样,怕撒手人寰之后,自己的孩子独留世上无人相互扶持。   王寅总跟老太太开玩笑,说爱他的人多的是,随便带回来一个都行。   如今,在这样一个悲凉的夜里,陪在他身边儿的却只有一个陆鹤飞。   一个被他冷落许久,几乎要放弃了的陆鹤飞。   造化弄人,唯有一声叹息。   王寅坐在椅子上,陆鹤飞就靠着他的腿坐在地上,两人至此之后再也没说过话,干着手里的活儿一直到四点多。这时总管来了,准备接下来的事儿。   按理说,但凡丧事,家族里只要有血缘关系的亲属,或者孝子有拜把兄弟,都要来披麻戴孝的送葬,人丁兴旺,丧事才算办的风光。然而老太太没什么亲人,算来算去就王寅一个,连请老人家上路都不好请。总管跟王寅商量这事儿怎么办,王寅想了想,跟总管说:“您再帮我拿一套孝衣来。”   总管去扯了孝布,整整齐齐的按照讲究捆好之后递给王寅,王寅叫陆鹤飞:“小飞,过来。”   陆鹤飞不明所以,走到王寅面前。   王寅膝盖一弯,直直的跪在了陆鹤飞面前,双手捧着孝衣举过头顶。陆鹤飞赶忙去扶他,总管却说:“他叫你穿孝给老太太送葬,快拿着。”   陆鹤飞懵了,傻傻的把孝衣接了过来。他不会穿,王寅就费劲的扶着椅子站起来帮他穿戴好。并对他说:“一会儿拜饭,你不要说话,跟着我做就好了。然后我给老太太披衣服,你拿着盅,知道么?”   “知……知道了……”陆鹤飞小心翼翼地回答。   接下来他们完全按照总管的指示行事,王寅拿着老太太生前最喜欢的一件儿小袄虚空一披,像是真的扶着一位老人一样慢慢的往门口走,陆鹤飞跟在他的后面,手里捧着饭盅,微微低着头,一句话都不敢说。外面摆着祭桌,二人将老太太的魂魄请到此处,又是叩拜。   村里其他人围在一旁看着,老人居多,他们是认得王寅的,但是不怎么认得陆鹤飞,不知哪儿来了这样一个俊小伙儿,但见他披麻戴孝,以为是王寅的亲人。   拜桌之后,他们将衣服枕头一烧,算是将老太太平安送走。其余人该散的散了,王寅他们去了殡仪馆,做最后的遗体告别。   老太太生前待人很好,前来送别的人很多,王寅带着陆鹤飞站在棺材的一侧,哀乐响起,主持人念完追悼词之后,大家一一鞠躬送别。   王寅一直看着水晶棺材里的人,好像睡着了一样,他猜,是不是睡梦中死去的人根本也不知道自己死了呢?那这样就太好了,她可能仍旧以某种方式存活着,只是他们彼此再也没有交流罢了。   殡仪馆里的流程很快,中间不让停留,等其他人都走出去之后,王寅对着棺材跪下磕了三个响头,而后慢慢站起来。他闭着眼睛,眉头有轻微的扯动,能看得出来他在尽量克制。等他茫然的睁开双眼时,见陆鹤飞眼眶湿润,闷声低着头。   王寅说:“你哭什么?”   “不知道。”陆鹤飞说,“可能……我也很难过吧。”   “哎……”王寅叹了口气。年纪小就是这样,容易动真情。他走路不利落,得叫陆鹤飞搀着他,“见也见了,走吧。”他知道这是他跟老太太的最后一面,他不想表现的太过留恋,所以转头转的非常决绝。因为哪怕稍迟一秒,他都怕自己忍不住要落泪崩溃。   过去的三天消磨了他太多东西,也叫他思考了许多。   他们在外面等着骨灰送出来好去下葬,王寅问陆鹤飞:“你是不是该走了?再晚点都到中午了。”   陆鹤飞说:“我帮你把事儿弄完再走。”   “郭导该骂你了,他最讨厌不守时的人。”   “骂就骂吧。”陆鹤飞说,“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王寅笑了一下,问道:“恨我么,小飞。”   “嗯。”陆鹤飞说,“但我又觉得你很可怜。”   这还是王寅第一次听人说他可怜,这叫他无奈的笑容更加扩大,叹道:“那我可真是白活了。”   大约几十分钟之后,王寅抱出来个骨灰盒,殡仪馆在县城里,他们得再开车回村里下葬。太阳已经挺高的了,骨灰盒不能见光,陆鹤飞就给王寅打着伞,叫他往坟里放骨灰。帮忙的人负责填土,王寅就在一旁烧纸烧衣服。   他给老太太买过很多衣服,样样价格不菲,他一边儿烧一边儿念叨着:“这件是我在法国给她买的大衣……这件是苏州的丝绸,她最喜欢了,说穿着舒服……还有这个,今年买了过冬的衣服,她还一次都没穿呢……去那边儿再穿吧……”他说着说着声音开始哽咽,方才遗体告别时沉淀的情绪突然在此刻涌现。   生活永远是这样,通过一些物件回忆一个人与一段往事的时候最为平静,可平静的背后又是无孔不入的悲伤与痛苦。他把这些东西一样一样的都烧了,什么都不剩下,这才是真正的,消除一切的告别。   人生在世数十载,到最后都是这样一捧黄土。王寅看着逐渐被填满的坟包,有些东西在心中不知是否释怀。 第42章   丧事通常是以一顿午饭结束的,中国社会就是有这样的习惯,不论是做什么,只要忙活完,都要吃顿饭当做是仪式上的圆满。陆鹤飞等不到那个时候,他帮着王寅把骨灰下了葬就得匆匆赶回片场。王寅叫他回去之后什么都不要说,陆鹤飞以为是不要讲他那凄惨的模样,王寅是老板,在别人面前还是要面子的。其实王寅是不叫他说穿孝衣服这事儿。   不过陆鹤飞都一并答应了,保证守口如瓶,王寅这才叫陆鹤飞走。   中午王寅请全村人吃饭,事情忙完了,他觉得这三天就像活在梦里,才发生没多久,却又觉得故事离他很远,而被他的悲伤所麻痹的疲惫也堂而皇之的上线。王寅给小李打电话叫他来接,自己强撑着去洗了个澡,老太太这里有他换洗的衣服,他随便找了件穿上,这才有了些人样。   小李来的时候带了一个信封,信封里是厚厚的现金,王寅托付给了村里人,并请他们帮忙照看房子。   人没了,只能留下一些物件,当做活过的痕迹吧。   王寅在回城的路上累的睡着了,他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穿着自己认为最好的一身衣服跟着父母来了北京,一路上都是高楼大厦,然后他到了家里,一个小洋楼,一个两三岁的小男孩躲在保姆的身后好奇的看着自己,然后叫他哥哥。紧接着世界就变了,周围都是跟他差不多岁数的少男少女,他们穿的高级漂亮,自己穿着被沈阿姨洗的干干净净的衣服站在其中,土的掉渣。他好像非常接受不了这个现状,气的想要杀人,拿着钢笔凌空乱捅,画面如同玻璃一样的就碎了,露出了王辰的脸,那时他已经长大了,十几岁的少年阳光帅气,拉着他的手,一边儿跑一边儿说,哥,我带你走。   王寅身体一震,猛的从睡梦中醒来,心跳的声音异常明显,车里还算温暖,寒意尤然心生。   “王先生,就要到了。”小李看了看时间,“我先送您回家休息,再买晚饭。”   “不用了。”王寅揉着眉心说,“把我送到家你就直接走吧。”   小李看了眼后视镜里的王寅,也就两三天没见,王寅就瘦了一大圈,眼下浮青,状态实在不好。他说:“王先生,还是吃点东西吧。”   王寅想了想,说:“那一会儿你随便看个卖粥的地方给我买碗白粥吧。别的我也吃不下。”   “好。”   小李一直把王寅送上了家门口才离开。王寅把手里的粥随便放在桌子上,自己把衣服扒光了陷入柔软的大床中。他总觉得自己鼻息间有股烟火味儿,烟熏火燎的环境里浸泡三天,似乎那股味道都浸入了皮肤。王寅勉强爬起来去浴室把自己里里外外洗了个尽,吃了两口粥垫胃,外面天都黑了。   他下午只在车上睡了一会儿,做了个不太好的梦,虽然精神还处于疲惫中,可是不想再梦到什么。于是乎只靠在沙发上看电视,有趣的是,还能翻到他投的电视剧。他边看边笑,觉得剧情特别智障,想不明白投资动机,也许是觉得人民群众就是喜欢三俗吧。   但是这剧没给他赚钱,他觉得,观众变了,市场也变了,前几年靠着炒IP赚快钱的时代似乎一去不复返了,地摊文学的春天也要过去了。   王寅闭着眼想未来的出路,这是个耗费精神的事儿,不知不知觉得,他就睡了过去,等再一睁眼,客厅的时钟上指向了数字六,电视剧是顺着播的,都要播完了。   他打了个哈欠,把菜单退出来,外面一栏是一些新剧的预告,他看见了《飞光》,心里想着这个剧出首版预告还挺快的,手上已经点了播放。   画面开始就是几组特别漂亮的空境,然后画面一切变成了声势浩大的战争场面,陆鹤飞身着异族服饰,一头卷曲长发,中间一些编着饰品,上头带着金属的护额,骑着高头骏马从山上俯冲下来,在这个过程中通过剪辑加进去了串联剧情的画面和台词,最后一幕,是陆鹤飞在破败的宫殿里抱着死去的公主,脸上缓缓滑落了一滴眼泪。   王寅看那个角色有些眼熟,仔细看了一下,才看出来是沈青萝。他心中有些异样,之前陆鹤飞提过这个事儿,他觉得王寅有病,把潜过的没潜过的都放在一起搭戏,王寅当时觉得这不叫事儿,现在看到这个画面,觉得诡异万分。   当然这不是重点,王寅主要还是看了看戏里的陆鹤飞,有一个异族造型,有一个汉人造型,异族的那个看上去特别性感,身着汉服的造型却又玉树临风。这角色呢,与兄弟情深义重,徘徊在两个女人之间又渣又苏,倒是紧紧把握现代观众的兴奋点。看的王寅都有点想看完整版了。   时间不早,他洗漱之后把昨天剩下的粥热了热吃完了,收拾一番便自己开车去公司。他平时会错峰上班,但是今天赶上了早高峰,堵堵停停之后到了公司,正好是快上班的点。   电梯里人满为患,王寅从地下上来,到一层时赶着打卡的上班族一起往里挤,王寅贴边儿站着,最后一个女生上来时电梯超重的铃声响了,偏巧那个女生有点微胖,顿时尴尬的不行,上也不是下也不是,其他人也不愿意下去,上班都要迟到了,谁还管这个?   王寅见状,干脆下了电梯,他不赶时间,就与人行个方便。   然后就在楼下碰见了于渃涵和高司玮。   他打了个招呼,问:“你俩怎么一起块儿来的?”   “我叫小高去接我来着,之前的司机走了,新来的还没到岗。”于渃涵用眼神扫了一下王寅,“你还好吧?”   “还不错。”王寅的脸上挂起了惯有的微笑,“那你就这么折磨小高?人家一天二十四个小时一周七天就没闲着过,总得给人家留点谈恋爱的时间吧。”随后他又问高司玮,“小高今年多大了?”   高司玮不知如何回答。   于渃涵不以为意地说:“现在的年轻人啊还是好好工作比较重要,有了钱什么妞儿找不到?”她也问高司玮,“是不是啊小高?”   高司玮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王寅揶揄:“你还说我三观有问题,我看你这三观也没好到哪儿去。”   “我不想跟你在下面臭贫。”于渃涵说,“我还得上去先喝杯咖啡呢,当谁都跟你一样有美国时间?”她其实还挺想关爱一下王寅的,但看王寅还能开出玩笑来,就觉得王寅大约是不需要人关爱的,她强行温情会适得其反,开几句玩笑,那些难过的事情谁也不提就好,人总是要朝前看的。   王寅今天第一天回来,没他什么事儿。他不来都行,公司都是于渃涵主事,他来就是开开会签签字拿一拿大主意。可要说不来吧,他也没什么地方去了,不如过来勤劳工作,于渃涵还能少找他一点茬。   他正在办公室里发呆,于渃涵端着咖啡就过来了。   “怎么?”王寅问,“你这么闲么?来我办公室喝咖啡。”   于渃涵说:“今天是挺闲的,我想了想,觉得还是得过来关心关心你,刚才小高在,说话不方便。”   “这有什么不方便的?”   “我毕竟得照顾王董霸道总裁的人设。”于渃涵说,“唠家常这种事不适合在员工面前做。”   王寅笑了笑,没接话。   “我听老郭说……”于渃涵话锋一转,“小飞去看你了?”   “嗯,对。”王寅不含糊,顺便嘲讽于渃涵,“你什么时候和老郭成好姐们儿了?”   于渃涵损道:“你的好姐们儿不就是我的好姐们儿么。”   “是啊。”王寅把锅一推,“老郭这个长舌妇。”   “没想到,小飞这孩子倒挺重情义的。”于渃涵感叹,“你想过会是这样的故事么?”   王寅态度敷衍地说:“你怎么不说他心机呢?挑个好时候去刷存在感,我看呀,这是武媚娘要离了感业寺了。”   于渃涵“啧”了一声:“你怎么说话阴阳怪调的?”   “我就是一比喻。”   “你搪塞我。”于渃涵说,“我还不知道你?你呀,越是在意的东西就越是搪塞,看来我说小飞这人重感情还真是说对了。他可不是挑个好时候去你眼目前儿献殷勤,他呀……”   “诶你不觉得你话说的特别吃了吐么?”王寅说,“当初说他蓝颜祸水的是你,现在说他重情重义的也是你,你怎么一会儿一个变?”   于渃涵说:“因为事物就是在变化中发展的啊。”   “行。”王寅说,“你想表达什么?”   于渃涵说:“没有,我就是纯粹感慨一下。他真是行啊,跟你这一年都没说上几句话,到头来还能跑过去找你,是真的忍辱负重呢,还是对你王寅上了心呢?我希望别是后者,搞崩了,我很难做。”她说来说去终于说到了重点上,意思是叫王寅心里有点逼数,别脑子一热就去谈恋爱。她原来见王寅做过许多荒唐事,看似无坚不摧的样子,往往受到什么伤害也不会讲。王寅接受了陆鹤飞的自荐枕席,于渃涵是知道原因的,所以她更不希望王寅重蹈覆辙。   所有接触过陆鹤飞的人都对他交口称赞,但是出于女人的第六感,于渃涵总觉得陆鹤飞绝非善类,并且她惊恐于陆鹤飞看王寅时的赤裸眼神。   “我在你心里只有两岁么?”王寅说,“我有我自己的把握。”   “行吧……”于渃涵叹气。她想跟王寅说,你的处事能力和交际能力跟你的年龄是相符的,但是感情上嘛……也是幼稚的可以。她的意思是真正的感情,而不是那些风花雪月,后者王寅倒是个中老手。   “周澜约我周末吃饭。”于渃涵说,“你来么?”   “不来。”王寅笑道,“周澜的饭呀,怕是有毒,我消化不了的。”   他打发走了于渃涵,转头问自己秘书最近的行程安排,找出了两天空闲的时间,就通知郭擎峰他要去探班了,也不管人家答不答应。 第43章   《独觉》的拍摄地离着北京不算远,王寅是自己开车去的,傍晚抵达。那地方路不好走,郭擎峰收工早,派人去接他直接到宾馆。   这可能是附近唯一能住人的,勉强能算的上宾馆的地方了。王寅不知道郭擎峰是为了省钱还是这个地方真的如此环境恶劣,满眼望去竟然有一种萧索悲凉的感觉。   关键是,还特别的冷,他在北京穿着大衣还能过,在这里冻的都要直不起腰来。   郭擎峰穿着羽绒服在门口等他,他看着王寅冻的瑟瑟发抖,不由大笑道:“老王啊,你怎么不多穿点,来这穷乡僻壤的地方抖什么精神呀!自己多大年纪了自己没掂量么?”   王寅说:“你还不赶紧给我弄点酒暖暖身子?”   “得嘞,来吧!”   郭擎峰招待王寅的地方就是自己那屋,有他在的地方肯定会有好酒,但是菜色就普普通通了。王寅纳闷儿地问:“你们至于找这么一个鸟不拉屎的地儿?”   “这个地方景儿好。”郭擎峰说,“环境是艰苦了一些,不过拍戏嘛,这是很正常的,那些明星啊艺人啊赚那么多钱,吃点苦怎么了?”   “你说的好像你没赚钱一样。”王寅说。   “有时候,我确实比他们不如。”郭擎峰笑道,“你看啊,我要是现在出去恶狠狠的骂两句小飞,然后再往外面一传,他肯定会有粉丝过来骂我,说我这种老头子拍过什么戏都不知道,哪儿有资格骂他们的偶像呢?”   王寅说:“现在的小孩儿呀……”   “别感慨了。”郭擎峰用俩样子都不同还缺口的杯子倒了酒,递给王寅一个,“先暖和暖和。”   王寅闷了一口,酒味儿呛辣直蹿脑门,他放下酒杯活动身体,不出片刻,身体就暖和了起来。郭擎峰出去溜达了一圈,回来手里拿了个塑料饭盒,对王寅说:“厨房师父给添了个菜,红烧肉,怎么样?”   “这有酒有肉的,挺好。”   两人边吃边聊,话题也没有什么中心,从这部戏的拍摄一直聊到了创作理念。王寅是个商人,之所以能跟郭擎峰这样的文艺工作者能聊的来,是因为他心中也有一些自己的见解。不过这些见解他自己本身并不相信,道理是那个道理,他也清楚哪些文化工作者们身上的矜持和追求。只不过那些是阳春白雪,王寅不会照单全收,他要赚钱,故而要舍去不少东西。   酒过三巡,郭擎峰问王寅要不要住下,王寅问:“这附近还有别的酒店么?”   “没有。”郭擎峰说,“别说酒店那么高级的东西,这里都是招待所,这一家已经是环境相当可以的了。”   王寅说:“行吧,给我开间房,这么晚了我还能上哪儿去?”   “你自己开去。”郭擎峰说,“谁有空管你。”   王寅无奈,只得自己下楼,可没两分钟又上来了,他没带身份证,开不了房。以前他出门都是秘书助理全程帮他安排,这次他谁都没告诉,自己跑出来,就忘东忘西的,浑身上下只摸出来一本驾照。他折返回郭擎峰那里,郭擎峰正在打电话,打完了之后在自己的电脑上又是一番操作,他看王寅回来了,说:“挺快啊。”   “我没带身份证。”王寅说,“你忙活什么呢?”   “看一下之前剪辑的内容。”郭擎峰说,“一起看么?”   “我方便看么?”这一次他不是投资方也不是制片方,理论上看这些东西是不太合适的,不过郭擎峰觉得没什么,也觉得王寅不是外人。他手上的东西都是按照场次剪好的,俩人窝在显示器前挨个看。   王寅什么好的坏的都看过,他看郭擎峰这几场戏似乎有点炉火纯青的意思——不是说演员的演技多好,而是郭擎峰的镜头语言更加深沉精炼,场面调度复杂精细,有许多留白的韵味儿。有一个长镜头,是在门中景象,门框是黑的,中间是光,陆鹤飞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站在那里准备参加他父亲的葬礼,中间掺杂了他着装的过程,来回踱步,挣扎,以及按藏不住的喜悦。   这个镜头漂亮至极,陆鹤飞的表现在王寅眼中普普通通,但是……   “小飞真是太好看了。”郭擎峰感慨,“你看,他不说话就好了,多好看,镜头最喜欢他这样的人了,怎么拍都不会有瑕疵。”   王寅说:“你再夸夸他,他可不得上天?还是个新人,你比弄的这么浮夸。”   “怎么?”郭擎峰拍着王寅的肩膀笑道,“怕他被捧杀?”   “不至于。”王寅说,“对了,他人呢?我来这半天都没见着他。”   郭擎峰说:“今天收工早,可能后面跟人打球呢吧。这地方环境不好网络也不好,他们闲的时候没事情做,后面有个破球场,他们就去那里活动。”   “噢……”   屏幕里的画面继续播放,忽然声儿都不对了,王寅注意到画面内容,郭擎峰尴尬的咳了两声:“这个……激情戏你还看么?”   “有什么不同?”   “没什么。”郭擎峰说,“怕你尴尬。”   王寅笑了一声:“又不是我拍的,我尴尬什么?”   这一段还不短,基本是个全套,该露的也露的差不多。不过电影跟成人片的区别在于经过精心剪辑和剧情铺垫之后的内容会变得具有美感和表现张力,关于情色场面的描写更加血脉喷张,情绪在里面起到了关键性作用,把观感刺激转化成为了心理刺激。   王寅心中却有异样,那是一种很难形容的感觉,看陆鹤飞的动作那样动情,他有点不太确信的问郭擎峰:“你没叫他俩真做吧?”   “哇,你想什么呢?”郭擎峰说,“我有那么禽兽么?”   “我就是想表达一下,你这段拍的挺真的。”王寅说,“我都快叫你骗了。”   郭擎峰说:“其实我跟你在一起看这个特别尴尬,总觉得对小飞不公平。”   “拍戏而已,有什么不公平的?”王寅说,“这不就是演员么,自己的肉体和灵魂都是表演的一部分。”   “说是这么说。”郭擎峰斜着眼看王寅,“老王,你不介意吧?”   王寅笑道:“你看你这话问的,我哪儿有介意的立场呀。”   走廊里一阵熙熙攘攘,郭擎峰听见了:“应该是小飞他们回来了,你去看看他不?”   王寅想了想,说:“待会儿吧。”   让他猛的去见陆鹤飞他还是有点不适应的,因为他们最后一次分别的场面太过特殊,而之前又有相当一段长的时间没有任何交流,见面之后话要从何说起,王寅可从没面临过这样的窘境。他在郭擎峰那里又磨蹭了好半天,才说去看看陆鹤飞。   郭擎峰又不知道他俩的恩怨纠葛,只跟王寅开玩笑地说:“这地方隔音可不好,虽然没外人吧,但是该收敛还是得收敛的。”   王寅不要脸起来也是流氓,回郭擎峰一句:“放心,不给你凿墙。”   他问了陆鹤飞的房间号,站在外面敲了敲,好久才有人来开门。陆鹤飞擦着头,一晃眼看见王寅,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愣是整个人僵硬的停了两秒。王寅无奈的笑了笑,问:“傻站着干什么呢?”下一秒,他就跌落了一个紧到窒息的怀抱中。   陆鹤飞不由分说地把王寅抵在了门上,热烈粗暴的吻按压着王寅每一寸皮肤,他甚至相对王寅动粗,双手捧着王寅的脸,压抑着情绪低声问:“你怎么来了?”   “来探班,看看你。”王寅说,“想你了。”   陆鹤飞的瞳眸肉眼可见的挣动,看着王寅的眼神瞬间变得凶狠炽热。他对王寅又爱又恨,决定不要再压抑自己,用力的吻王寅,自己的胸口与他紧紧相帖,几乎要融进彼此的身体里。   他们的动作幅度都很激烈,从门边一路拉扯到了床上,陆鹤飞刚刚洗完澡,穿的宽松,没两下就脱干净了。他把王寅按在床上撕扯王寅的衬衫,甚至在王寅的皮肉上留下了抓痕,王寅觉得疼,只是心底里也生出来一种奇异的爽感。   “小飞……”他勾着陆鹤飞的脖子问他,“想我了么?”   “想。”陆鹤飞回答的干脆,“想操死你。”他抓着王寅的头发强迫王寅看着自己,“你不是要跟我两清么?怎么,我那天去见你,你就心软了?还是想送我点封口费,叫我不要把你的惨状往外说?”   “我可没说跟你两清,当初是你急吼吼的一副两清的样子。哎呀……小飞!”王寅正说着话,陆鹤飞就在他脖子上咬了一口,随后一阵吮吸,舌头贴着他的皮肤滑动,“小飞呀,你怎么这么傻?”   陆鹤飞说:“对,我确实是傻,三番两次被你骗,被你耍着玩。”   王寅直视陆鹤飞的双眼,轻轻问:“那这次呢?”   “最后一次。”陆鹤飞恶狠狠的说。   王寅不说话了,只看着陆鹤飞,眼里是陆鹤飞读不懂的情绪,周遭安静的可怕,陆鹤飞低头,以吻封缄。   他抬起了王寅的大腿,从膝盖一路摸到了腿根,揉搓了两把,手指就停留在臀缝打转。两个人许久没做过,动作烦躁,谁也不让谁,搞的陆鹤飞手指进入的都异常艰难,疼痛感让王寅都快软了。王寅哭笑不得,拍了拍陆鹤飞:“你慢点弄……算了,我来吧。”他一用力,二人位置颠倒,王寅骑在了陆鹤飞身上,他朝着陆鹤飞笑了笑,引着陆鹤飞的手握在自己的器官上,而自己用臀缝轻轻挤压陆鹤飞的。他扬着脖子,前面后面的夹击来自同一个人,观感不言而喻。   陆鹤飞的身形比原来瘦了一些,但是因为拍戏的需求,他的身体塑造的比原来更加紧致有型,王寅坐在陆鹤飞的身上,不光觉得他下面是硬的,好像浑身绷着的肌肉都是硬的。他俯下身与陆鹤飞唇齿缠绵,唇缝中挤出来一点声音问道:“小飞,你这里有……润滑么……”   “怎么可能……”陆鹤飞的手顺着王寅的腰摸到后面,用力揉着王寅的臀瓣,顶着胯,只想现在就把自己那根东西捅进王寅的身体里。   王寅说:“你们不玩‘剧组夫妻’的么……拍戏很无聊的。”   陆鹤飞气道:“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无聊?”   “不全是。”王寅亲了亲陆鹤飞的脸,“小飞,乖。”   他坐直了身体,手里还是握着陆鹤飞的分身,加快了速度,时不时地用手指按压顶端。陆鹤飞的呼吸变重,精神一直处在高度集中的状态下。他几次想要更进一步的亲近王寅,都被王寅按了下来。不一会儿,他就射在了王寅的手上。   陆鹤飞面色潮红的躺在床上享受释放过后的余韵,王寅趴在陆鹤飞身上,用湿润的手指探向自己的后面。在精液的润滑之下手指进入的相对轻松,但他还是窝在陆鹤飞的颈窝里闷哼了一声,默默念道:“小飞……”   这一声气音缠缠绵绵沙沙哑哑,王寅语调低沉懒散,飘进陆鹤飞的耳朵里狠狠的挠了一把神经,刚刚泄过的分身又隐隐有些勃起的姿态,他说:“帮我弄硬了,我要进去。”   陆鹤飞态度强硬,王寅只得笑笑,不与他争辩,一切都遂他的意。他先是用手指把自己后面弄软了,又就着精液帮陆鹤飞撸,边动边亲吻陆鹤飞。如果主动权在他的手上,那么接吻就变成了一件非常享受的事情,他不会像陆鹤飞那么狼吞虎咽,而是老饕一般细细品尝,得趣儿之余,还能逗逗陆鹤飞。   手里握着的东西逐渐变的坚硬,王寅心中暗暗感慨,年轻就是好……他用自己的穴口对着分身顶端一点一点的往下坐,宛如一张小口慢悠悠的吞着一个庞然大物。王寅太久没碰过后面了,纵然他做足了准备,然而完全吃进去还是花费了一番功夫,也叫他额头上渗出了汗水。   身体的一部分被对方这么紧紧的包裹着简直就是不能再愉悦的体验,陆鹤飞爽到头皮发麻,王寅缓缓摆动自己的腰部,双目微合,屏蔽了视觉之后,触觉观感急剧增强,似乎肉壁连陆鹤飞分身的形状纹理都能描摹出来。陆鹤飞撑着他的手,十指相扣,王寅加快了一点动作,咬着下唇,晶莹剔透的汗水从他的胸口上滑下来,一直跌落到陆鹤飞的小腹。   “小飞……别这么动……”王寅被陆鹤飞顶的有点坐不住,这简陋的招待所的破床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响声,床头都能撞在墙上,“太大声了……”   “有么?”陆鹤飞撑着自己坐了起来,与王寅平视,“又不会怎么样。”   “传出去,你还怎么……做人?”   “你还是先关心关心你自己吧。”陆鹤飞舔一下王寅的下巴,“王先生。”   他顺着姿势一推,便把王寅推倒在床,扶着王寅的腰部猛烈撞击,速度快的让王寅大腿根阵阵痉挛,从下巴一直到与陆鹤飞相贴的地方都拉成了一条直线,唯有分身翘了起来。陆鹤飞在他身上啃牙印,汗液让身体变得湿滑,挥发出来,也让温度急剧加深。陆鹤飞用力顶了一下,王寅有点招架不住,断断续续说道:“你……这么恨我啊……”   “你死了才好。”陆鹤飞含着王寅的乳头用力一咬,“这样你就……永远在我身边了……”   “小飞……”王寅摸着陆鹤飞的脸,“别说死不死的……这种丧气话……唔!”   陆鹤飞堵着了他的嘴,这个深沉暴力的吻似乎连呼吸都堵住了,两人不分你我的喘息融为了一体。   这一次他们做了许久,阔别重逢的陆鹤飞可不是那么好打发的,光一次就想榨干王寅,叫他以后没精力出去乱搞。他执意要射在王寅体内,确认自己的地盘。他觉得没人敢这么做,只有他敢,才能自我安慰王寅从某种角度上来说与他密不可分。   陆鹤飞趴在王寅身上喘息,听着王寅的心跳声,沉稳有力。   他缓了一会儿,一只手再下面摸索,趁着王寅闭眼缓神,把自己又插了进去。   王寅惊道:“你……差不多得了吧……”   “怎么能差不多得了?”陆鹤飞说,“你欠我多少?”   “我欠你?”王寅说,“你可真会算账……”   陆鹤飞腻在王寅怀里慢慢抽动,插了一会儿,把王寅翻过按在床上,让他翘起屁股从背后上他。他看王寅把脸埋在枕头里,问道:“我是谁?”   “……小飞。”王寅说的没什么犹豫。   陆鹤飞的手掌抚摸这王寅脊背的肌肉走向,撞的王寅的臀肉连连震颤。这个姿势他很好用力,王寅因为膝盖和手臂分摊了身体的重量,让腰部轻松了一些,后面夹的更紧了。陆鹤飞手指扯着穴口搔刮,王寅抖着声音说:“小飞,你可别闹……”   “这样你会很爽。”陆鹤飞说,“你有时候……会说假话……”   “因为……”王寅勉强笑道,“男人在床上的话都是假的。”   陆鹤飞说:“那你就闭嘴吧。”   他抓着王寅猛力操干,王寅只敢泄出来一些喘息,倒是床嘎吱嘎吱响的欢乐,比他们连个的声音都大,而这声音比呻吟还充满着肉欲。   陆鹤飞在床上做的尽兴,只是两个人都太湿了,黏黏腻腻,陆鹤飞就搂着王寅去浴室里。他不是想洗澡,而是想继续做。这浴室很小小,连门都没有,靠着一面磨砂玻璃隔绝卧室。陆鹤飞拿着喷头冲了冲两个人身上的汗,挤了沐浴乳揉开,泡沫像是花一样点缀在王寅身上,陆鹤飞低头看着王寅的下面,手指不怀好意的玩弄。王寅背靠着磨砂玻璃,一条腿盘在陆鹤飞的腰上。   那两人不知做了多久,只见那玻璃上的人忽然被人拉起,又狠狠的安下来,这次不再是肩胛骨与玻璃硬碰硬了,而是换了一对胸,把乳头都挤压的服帖,随着伸手人的动作像是在玻璃上画画一样。再往上看去,手肘和手掌贴着玻璃胡乱蹭动,上面又盖了一个人的手,十指相扣,缠绵悱恻。   后半夜,陆鹤飞和王寅才回了床上,王寅许久没有这样纵欲过,躺床上眼睛有点睁不开。陆鹤飞还勉强凑合,鼻子压在王寅的发间细细嗅着。他明天是下午的戏份,现在很晚了,他舍不得睡觉。   情绪平复下来之后,他就觉得王寅来看他并不是因为想念,而是补偿。因为他在王寅可能最需要人的时候出现了,王寅是个体面的人,不会让他平白无故大老远跑一趟,所以他就来看看自己,像往常一样,上床做爱,拿他当小孩子一样糊弄。   陆鹤飞面上还是那样柔情,心中想明白之后,情意就渐渐退下去了。   “你都有白头发了……”陆鹤飞说,“我帮你拔下来么?”   王寅迷迷糊糊地说:“拔什么?拔了还得长……”   陆鹤飞说:“你原来没有的。”   “岁数到了。”王寅回答。   陆鹤飞回忆了一下,猜测可能是之前亲人离世给王寅带来的打击太大了。他把王寅拥在怀里,说道:“你才多大。”   “比你大。”王寅说,“要搁在古时候,你都得管我叫爹了。”   陆鹤飞笑了笑,喊着王寅的耳垂说:“想让我管你叫爸爸么?一边干你一边这么叫,怎么样?”   王寅怕陆鹤飞一时兴起再来一次,他有几条命够折腾的?便说:“算了吧,我不想有你这么大的儿子。占你便宜,你亲爹乐意么?”   “我都没见过他。”陆鹤飞说,“你管他乐不乐意?”   王寅忽然来了兴趣,转过身来问陆鹤飞:“你有想过你爸是什么样的么?”   陆鹤飞说:“见过照片,但是没有太大的感觉。我甚至很恨他,你说奇不奇怪,恨一个连面都没见过的人。”   “人的感情啊……”王寅说,“要什么理由。”   陆鹤飞茫然地说:“是啊……要什么理由。”   他看着王寅在自己怀里打瞌睡,便弄醒了他,跟他说:“我在戏里讲的是粤语,我挺喜欢粤语的,还学了点歌。”   “是么。”王寅眼睛都没睁,“可是我不喜欢,叽里呱啦的,听不懂说什么。”   “歌很好听。”陆鹤飞说,“我给你唱。”   “嗯……”   陆鹤飞一手搂着王寅,嘴巴贴在离着王寅耳朵不远的位置。他之前是准备作为歌手出道的,唱歌自然不错。王寅没听他讲过粤语,唱粤语歌就更不要说了。陆鹤飞粤语讲的准,音色低沉,听着有几分靡靡。因为年轻的缘故,他之前不怎么听那些黄金时代的情歌,听也听不懂。   现在懂了,能够缓缓自若的唱出来,却未必是件好事。   “其实我再去爱惜你又有何用,难道这次我抱紧你未必落空。”   “什么我都有预感,然后睁不开两眼看命运光临。”   外面忽然风起云涌,很快唰唰落下大雨。 第44章   大雨还没有停。   天气预报完全没有说过今天下雨,一切来的太突然,统筹一脸懵逼,看着外面哗啦哗啦的雨,对郭擎峰说:“郭导,这……”   “还真是天有不测风云啊……”郭擎风对着雨点吐烟圈,“得了,通知一下今儿歇着吧,我看着雨一时半会儿也停不了。噢……别说休息,就说随时准备吧。”   统筹说:“好。”   陆鹤飞跟王寅还在床上睡觉,雨雪天气最适合赖床,王寅本来睡的深沉,窗外一个闷雷,王寅就醒了。他还在陆鹤飞怀里,陆鹤飞紧紧搂着他,生怕他跑了一样。   “小飞。”王寅叫了他一声,“醒醒。”   “唔……”陆鹤飞动了动,不情愿的伸缩了一下身体,待把全身都舒展开来他才睁开了眼睛,对着王寅眨了眨,眼眸晶莹,毫无防备。“怎么了?”他说,“今天上午没我的戏……”   王寅说:“那也别睡了,老郭不喜欢下面的人犯懒。”   “郭导不会管的……”陆鹤飞抱着王寅,脸在他颈窝里蹭动,“他对我很好。”   “全世界都跟你好。”王寅无可奈何,“就我对你不好是不是?”   “对。”陆鹤飞在王寅脸上亲了一口,“怎么你就这么搞特殊化呢?”   王寅顺口说:“因为你喜欢我。”   陆鹤飞愣了一下,摇头:“没有。”   王寅没当回事儿,勉强跟陆鹤飞在床上又腻歪了一会儿才起来。他的衬衣昨天被陆鹤飞撕碎了,“尸体”还在地上散落着,可怜的不行。罪魁祸首陆鹤飞没有一丁点忏悔,而是跟王寅说:“你要不要穿我的衣服?在衣柜里,你自己翻吧。”   他们两个身高差不多,王寅在柜子里翻了翻,勉强找了件他穿出去不太违和的套在了身上,他穿内裤的时候,陆鹤飞光脚悄悄地走到了他后面,一把抱住了他说:“穿什么衣服,你在屋子里呆着不出去就好了。”   “干嘛?你还想日日宣淫?”王寅笑着拍开了陆鹤飞的手,“小不要脸的。”   陆鹤飞说:“那你就是老不要脸。”   王寅说:“那咱俩还挺般配。”   中午剧组吃饭,陆鹤飞先下去的,王寅去找了郭擎峰。郭擎峰抱怨王寅歹命,一来就下雨,天气预报都不准了。王寅就笑着说,贵人出门伴风雨,差不多得了。   雨一直下到傍晚才停,王寅打算开车回北京,叫郭擎峰拦下了,说:“现在路都没干,天都快黑了,你开车回去我不放心,要不你明儿再走。”   王寅说:“我在你这里住了一天本来就不合适,再待下去,你的投资方怕是要弄你了。出事跟天黑还是天亮哪儿有什么关系,我上次出车祸就是大白天,还不是高速,不着样撞了?”   “我都佩服你。”郭擎峰说,“出车祸自己受伤弟弟成了植物人,竟然还能开车。”   王寅说:“不然呢?不还得活着么。”   他不打算跟郭擎峰再废话,随便敷衍了几句跑去跟陆鹤飞道别。陆鹤飞有殿惊讶,问:“我还以为你要待两天才走呢。”   “我又不是来度假的。”王寅说,“看两眼不得了么。”   “看两眼,再睡一睡。”陆鹤飞说,“是你的作风。”   王寅听出来陆鹤飞这是还记着仇呢,手指在陆鹤飞胸口上一戳:“大老远来就是为了睡一睡你?你怎么不说我是来千里送的?”   陆鹤飞说:“王先生这样自降身价了?”   王寅说:“随便你怎么想。”他把大衣一穿,晃了晃自己手里的钥匙,“走了,你杀青回去了记得朝我要衣服。”   “好,说定了。”   借东西是个特别暧昧有趣的事情,有借就有还,这就是一次完整的社交,关系很容易就进行下去。王寅没明着说叫陆鹤飞回去找他,这样太生硬,就轻飘飘地说了一句还衣服,陆鹤飞要是真的聪明,就应该能懂他什么意思。   王寅这个人行事作风非常外放,但是于感情上却小心谨慎。一些细微之处他是不习惯把话说明白的,他总觉得,如果对方都揣测不到他的意思的话,那么再多说什么都是没有用的。   他一个人从北京来,现在又一个人开回去。独自开长途是很辛苦也很寂寞的,为此他抽了整整一包烟。到家之后自己的衣服上都是他的烟味儿,王寅把衣服丢到了床上,澡都没洗便睡觉了。   陆鹤飞结束了这边的拍摄之后去了次香港,又被郭擎峰一顿折磨之后才正式杀青。这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电影杀青,跟同事们合影的时候,他手里捧了一把五颜六色的花。他撇了一眼,觉得王寅始终还是没有把他放心上的,之前怕还真的是心血来潮。他心里觉得,王寅这种人他不能奢望太多,活在当下及时行乐,想的太多,能得到的实在是太少了。   陆鹤飞决定给自己一些喘息的余地。   可是在他晚上回酒店的时候,卫诗说公司寄礼物过来了。她拿给陆鹤飞看,是一大捧白玫瑰。王寅没有留自己的名字,但是公司送的不就是他送的么?陆鹤飞看明白了,捧着花回了自己的房间里,发了张照片给王寅,告诉他收到了。   不久,王寅回复,收到就好。   陆鹤飞安排的第二天就回北京,回去还有诸多活动和采访,马不停蹄的。原来总是王寅想见他时去见一见,现在也要看陆鹤飞的行程安排。   吃这碗饭,表面光鲜亮丽,背地里也是诸多心酸更与何人说。   陆鹤飞拍完封面已经很晚了,他想了想,给王寅打了个电话,确认他在家,就直接过去了。王寅给他开门的时候还在打电话,向他使了个眼色,陆鹤飞自己摸腰换了鞋就进来了。王寅这通电话打了很久,也没避讳陆鹤飞,陆鹤飞听了一阵也没明白。   王寅终于挂了电话,问陆鹤飞:“回来了也不告诉我一声?今天才想起我来?”   “你原来也不见得理我呀。”陆鹤飞说,“我来拿衣服的。”   “得,我给你找去。”王寅去卧室里拎出来个袋子给了陆鹤飞,陆鹤飞低头翻看,那衣服带着一股子烟味儿。   “你都不给我洗啊?”   “自己洗去。”   陆鹤飞把袋子扔在一边儿,随口问:“你刚刚跟谁打电话啊这么久?”   王寅说:“老情人,你信不信?”   “信。”陆鹤飞眼睛都不带眨的。   “逗你的,怎么可能是老情人。”王寅笑道,“老同学而已,谈谈工作合作的事情,不是择栖的。”   “那谈的怎么样?”陆鹤飞说,“我看你这样子也不像洽谈愉快。”   王寅叹道:“谈工作哪儿有什么愉快不愉快的,不都是那点事儿么。对了,你晚上吃东西了么?饿了么?”   “不饿。”陆鹤飞说,“晚上哪儿能吃那么多?我要是胖了,变丑了,你一准儿又要把我往外赶了。”   王寅笑而不语。   两个人闲来无事坐在沙发上边聊天边看电视。王寅随手浏览着最新的推送,陆鹤飞几乎远离这样的生活和讯息,看到其中一项,问道:“《云笈鉴》出预告了?”   “出了啊。”   “反响怎么样?”   王寅笑道:“还不错,这算是一部半实验性质半砸钱性质的电影,视觉效果在线的话观众是买账的。你以为他们要求多高?”   短短一分多钟的预告很快就看完了,陆鹤飞拿着遥控器又重播了一遍,王寅问:“有那么好看么?”   陆鹤飞说:“我就是觉得这个剧情有点眼熟。当初看剧本的时候时候觉得奇怪,现在看预告,知道为什么奇怪了,感觉就是眼熟。”   王寅不以为意地说:“这不是很正常么?这个世界上的题材和套路拢共就那么多,你还指望谁能推陈出新?”   陆鹤飞觉得王寅说的话有些道理,就拿他看过的拍过的影视剧来说,那些以感情为主线的剧集无非就是你爱我我爱你,中间经过种种狗血波折之后最后在一起。金庸封笔时觉得自己已经把所有能写的套路都写完了,但是现在人还是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昨天的故事。   他没有想太多,换了个姿势枕在王寅的肩膀上,随口说:“这里面游声看上去没那么幼稚了。”   王寅说:“你观察的倒是仔细,你那几个队友似乎对这个格外在意?”   “你在意过的人,我当然要在意一下。”   “这个人啊……”王寅想了想,“你不提,我都快不记得是谁了。”   陆鹤飞腹诽,嘴上却划到此处不再说了。王寅现在说的话,他都是半信半疑,更多时候甚至连疑虑都懒得疑虑。他跟王寅保持这样的关系就好了,可以亲近,不会再莽撞的把气氛弄的尴尬。陆鹤飞收敛了自己的脾气,心平气和……说丧气一点,他也有些自暴自弃得过且过。   他和王寅睡在同一张大床上,刚要入睡,王寅的手机又响了,这次是于渃涵打来的电话,她那边有点吵,王寅皱眉问道:“你在干嘛?又在外面喝酒要给我表演倒车入库?”   “没有。”于渃涵说,“我确实在外面,不过你猜我看见谁了?”   王寅说:“这大半夜的能有谁?”   “你猜猜呀。”   “我不猜,你直接说。要是不想说别打扰我睡觉。”   “好吧好吧。”于渃涵不满地说,“我看见周澜和小岳了。”   小岳,也就是岳俊,湛林建业CEO,王寅手下的另一个打工仔,此时此刻跟名为商业对手的周澜再一次,这也是太暧昧了。   王寅想了想,对于渃涵说:“我劝你还是早点回家睡觉吧。”   “你放心。”于渃涵说,“我这敌后工作都做了多少年了,他们发现不了我。” 第45章   王寅挂了电话,陆鹤飞一只手伸过来搭在他的胸口上,说道:“你怎么这么忙?”   “不忙吃什么?”王寅胡扯,“怎么养着你?”   陆鹤飞说:“我又不要你的东西。”   “是么?”王寅开始翻旧账,“那辆车就要割我一个肾了,你们于总差点骂死我。你看,养别人送点鲜花首饰得以,你呀,真是最烧钱的一个了。”   陆鹤飞说:“我又没叫你送。”   王寅翻了个身,面对陆鹤飞,看似随性地问:“我只能想到这些,那你还要什么?”   这个问题他问过陆鹤飞很多次,每一次陆鹤飞都是无比真诚的跟他说,我要想要什么,你应该知道。或者干脆直接指着他说,想要你。   然而这一次,陆鹤飞眨了下眼睛,又打了个哈欠,说道:“困了,睡觉吧。”   王寅愣了愣,慢慢躺平,“嗯”一声,关灯闭眼。   第二天陆鹤飞起的比王寅早,他现在可是个大忙人,能抽出一天来睡满八个小时都算是奇迹。最开始的时候陆鹤飞特别不适应,久了也就麻木了。忙一点好,这样就没有时间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了。   王寅到了公司跟于渃涵把昨儿晚上的事情对了一下,于渃涵觉得周澜和岳俊看上去私交不错,两个人坐在吧台上相谈甚欢。她让王寅仔细回忆一下这两个人到底之前认不认识,王寅则是思考片刻之后告诉于渃涵,之前认不认识不重要,商场之上的人际关系是随时可以建立的。   对于岳俊,王寅当他是一个比较信任的人,要不然也不会那么大一副家业交给他来搭理。   几年前王寅接手湛林的时候大刀阔斧的整改过一次,基本上把内部比较老资历的,属于他爸那一辈儿的人都洗掉了。他要抽出精力去做择栖娱乐,湛林这块要交出去,老人他是不喜欢的,自认为跟着他爹打过江山就可以对他颐指气使,王寅这种记仇的性格自然是要赶尽杀绝,要不然新人走马上任他们肯定要搞些小动作。   他在把公司内部结构整理的明明白白之后,便选中了岳俊来出任CEO,自己退居到了幕后。岳俊之前是在国企,有政府资源,打交道也熟门熟路,脑子很灵。在和周澜竞标成功的那一次,岳俊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在王寅看来,自己是跟周澜不对盘的,但周澜跟岳俊才是直接的对抗关系,周澜私下里跟岳俊关系如此不寻常的话,那么只有两种可能。   第一,周澜想通过岳俊打通他王寅这一层。   第二,周澜在策反岳俊。   无论是哪一种,对于王寅来说,岳俊都算是背叛,只不过前一种像是慢性死亡,后一种干净利落而已。   “渃渃。”王寅说,“下周开始我去湛林那边看看,可能没什么精力放在择栖这里,年底了,你多费费心。”   于渃涵笑道:“你别跟我假正经,哪年年底不是我一个人撑着你当甩手掌柜?”   “可是今年尤其烂摊子。”王寅跟着笑,只不过他第一次脸上露出了苦笑,“《云笈鉴》如果票房不理想的话,就真的难了。”   于渃涵说:“一部电影几部烂剧是亏不死人,亏的是给花枕流融的钱,已经不是我们这种公司可以承担的范围了……还有额外的那一笔,过一段时间就该打款了,这钱要是平平安安地能回来,咱们也不至于紧紧巴巴的过年。   王寅说:“花枕流这个人,我还是相信的。”   于渃涵感叹:“要不是我对你太了解了,依着你在花枕流身上撒的钱和信任程度来看,我都要怀疑是不是花枕流才是你的真爱。”   “他?算了吧。”王寅赶紧解释,“我这么信任他,从某种角度来说可能是因为我们俩挺像的,算是臭味相投吧。”   “对。”于渃涵赞同,“你们两个都人格不健全。不是我说,你们怎么一个个都背负着血海深仇啊?难道就我一个正常人?”   “渃渃。”王寅说,“倒也不是这么严重吧,只不过每个人的生活之中都会或多或少的一些瑕疵,可能你的瑕疵比较小而别人的瑕疵比较大,就是这样。好了,说说《云笈鉴》的事儿吧。”   “《云笈鉴》……啊,头疼。”于渃涵揉了揉额头。她最近被这个电影缠身,听着下面制作方、宣发方等等的汇报工作进度,她再跟王寅单独汇报。王寅这个人懒,从来不听前因,只听结果。于渃涵总结地说:“现在进审核了,定档在大年初一,下档之后的全网上线也基本谈妥了。按照您老人家的指示,密集宣传时期肯定铺天盖地都是《云笈鉴》的消息。”   王寅闭着眼睛听着:“然后呢?”   于渃涵说:“然后你的纸片人小偶像我们也量身做了推广方案,有一首推广曲,是他跟游声的。”于渃涵的意思是,能带着一起拉流量的就不要剩下。   “游声?”王寅说,“他最近是不是发展的还不错?”   “是啊。”于渃涵说,“聪明,努力,有眼力价儿。演戏唱歌都可以,算是流量一挂吧……不过没你们家小飞逼格高。”   王寅早就不在意于渃涵提起陆鹤飞时拿他开涮的语气了,笑道:“明明就不是一路人,不好放在一起比。”   于渃涵说:“我看明明就是一路人。那天小高跟我说,游声在公司里碰见他特别殷勤的打招呼,你猜怎么着,这孩子还惦记着你呢,明里暗里问王董最近忙什么。”   “哎……”王寅说,“这样不好。年轻人啊,还是应该靠着自己的本事往上走的,不要成天里脑子想一堆有的没的。”   “王寅。”于渃涵忽然说,“你变了。”   王寅顺着说:“那当然,每天的我都要比前一天更老一些。”   于渃涵莞尔。这段时间,她总觉得王寅有点修身养性的意思,不像原先那么浪了。或许亲人的离世对王寅的打击太大……更多更深层次的理由于渃涵想不到,不过女人的直觉向来是灵敏的。   前些日子她见了周澜,数年不见,周澜没有一丁点变化。见到故人,于渃涵的记忆也一下子拉扯回了从前。周澜与她聊了聊近况之后,话题始终围绕着王寅。这是件趣事儿,一个未曾出场的人成了饭局的主角。   周澜提起王寅远不是王寅提他那样夹枪带棒,周澜特别平和。于渃涵起初还是有点动容的,但随后听他那一口标准普通话总觉得哪里不对。周澜祖籍在内地,他是出生在香港的,一个地地道道的香港人。早年上学时他说话还有很重的口音,于渃涵一个北京姑娘掰了他好久,他就气哄哄地说,他少去内地,讲那么准做什么?没想到他这句话几年之后成了现实。周澜进内地,讲粤语是行不通的,他就极为认真的学起了普通话。   他是个言出必行的人,而且对自己非常严格,甚至是病态的那种。所以到现在,他能够跟于渃涵毫无障碍的交流,一点都看不出他是哪儿的人。   这样一件小事周澜都能下此苦心,于渃涵恍然发觉,他的那些心平气和又何尝不是装出来的呢?王寅嚣张,周澜城府,这两人斗成一团,于渃涵只怕溅自己一身血。   不过事情走上了发展的进程,这些她都阻止不了,只能希望他们不要斗的太狠,到最后谁都没能捞到任何好处。   陆鹤飞这几天都睡在王寅这里,王寅下了班没什么事儿就回家了,陆鹤飞回去的晚,每次去都是帽子口罩裹的严严实实,王寅一边儿笑话他做贼一样,一边儿感慨陆鹤飞现在还挺红,就他那不问世事的粗神经都知道遮掩了。   他平时回去都差不多是睡觉的时间了,两人纯粹躺一张床上,闲聊两句就闭眼了。不过陆鹤飞还是会搂着王寅,这个习惯一直没有改掉。   这天陆鹤飞回来的稍微早点,特别严肃的跟王寅说:“我有个很喜欢的作家……”   王寅当时在沏茶,不经心地说:“嗯,喜欢就买。”然后他面前就出现了一本书,陆鹤飞丢过来的,装订很朴素,上面写着书名。   “《魂归处》?”王寅拿起来看,“一剑连城的?”   陆鹤飞问:“你看过么?”   “没有。”   “那你知道一剑连城吧?”   “你这不是废话么?”王寅说,“他的电视剧我都投过,我再不知道他?你要特喜欢,回头叫着一起吃个饭。”   “不用。”陆鹤飞说,“最近空暇时间把这本书又看了看,觉得特别微妙。”   “怎么微妙?”   陆鹤飞跑去王寅的书房里,从书柜上抽下来一本《云笈鉴》的原著小说,对王寅说:“你两本一起看了吧,看完就知道了。”   王寅白了陆鹤飞一眼:“你想说抄袭?不是,你能不能不要跟我谈这种幼稚的问题,我既然会投拍这部电影,肯定是做了全面的调查的。”   陆鹤飞说:“我不知道是不是抄袭,应该谈不上,就是觉得一些情节很像。我只是叫你看看,又不是下结论。”   “行,我回头有空看看。”王寅是在敷衍陆鹤飞。   他做事看上去大刀阔斧,但是向来谨慎的很,特别是近两年来舆论对于抄袭事件的倾斜,王寅是知道的。他当初在甄选IP的时候特意做了相关调查,结果还是令他比较满意的。陆鹤飞这个小白痴拿着两本书就跟他说特别像,然后不给他解释哪里像怎么像,只丢给他原文叫他自己去看,颇有点现在张口闭口鉴定抄袭的键盘侠的意味,王寅十分反感,故而随便两句划拉过去,绝对不会去浪费那个时间的。   可陆鹤飞以为王寅是看了的。   在那不久之后,陆鹤飞出席了一个晚宴,并见到了一剑连城本人。   当时一剑连城在后台一个人低头看手机,陆鹤飞上去打招呼,瞥见一剑连城在看《云笈鉴》的预告。   陆鹤飞试探性地说:“这个预告出好久了,你才看么?”   “我就是再看看。”一剑连城如此回答,一个“再”字意味深长。   陆鹤飞察觉到了,笑着问一剑连城:“我看过剧本,当时觉得不喜欢,现在才知道,原来冥冥之中不喜欢是有原因的。”   一剑连城说:“这倒是个麻烦事。”   他俩说话看似没头没尾,但是彼此心知肚明。陆鹤飞知道一剑连城肯定是有所察觉了,但看他略有烦恼的样子,猜也猜的出,就算真的有什么,一剑连城多半也要吃个哑巴亏。处理这种事情一剑连城比陆鹤飞有经验的多,轮不上陆鹤飞替他发愁。只听一剑连城说:“小飞,我可以麻烦你一件事么?”   “什么事?”   “你说你看过剧本。”一剑连城问,“那么你还有剧本么?我想看看,不知道方便与否?”   “这个嘛……”陆鹤飞反应了一下。他想,就算一剑连城觉得《云笈鉴》有问题,拿着原著去对比不就好了么,要剧本不是多此一举?这个想法在他脑内只是闪现片刻,抓都没抓牢。不过他也不傻,含糊地说:“我得回去找找,都是很久之前的事儿了。”   一剑连城笑道:“那就麻烦你了。”   这事儿在陆鹤飞心里留下了一点痕迹,晚上回去的时候,他看着路边广告牌上游声的广告,想起来这戏,问身边的卫诗。   “你觉得《云笈鉴》这个电影,能赚么?”   “啥?”卫诗说,“我怎么知道,不过看着这架势,应该也赔不了吧。”   陆鹤飞问:“那你会去看么?”   卫诗说:“初一无聊就去看看咯,反正在家也要被爸妈数落。”   “那……”陆鹤飞说,“如果大家都说这个片子特别烂,你看么?”   卫诗思考了一下:“我会很想去看看到底怎么烂的。”   陆鹤飞特别想白卫诗一眼,他继续问:“那……”话音停了,关于后面的话,陆鹤飞打算换一种方式讲。“去年那个《花梦清影问君归》你看过么?”   “当然看过啊!”卫诗眼睛忽然发光,“璃清老公太帅了!啊……超好看的!”   听卫诗这句话,陆鹤飞就知道就没有必要像这样的人民群众采纳意见了。因为《花梦清影问君归》是个有名的抄袭大剧,基本上是把国外某剧的剧情汉化了一遍,当初闹腾过,只不过后来就了无生息了。剧都热播完了,结果并不重要。   像卫诗这样的小姑娘常常挂在嘴边的话就是,好看不就得了,管那么多干嘛?闲的蛋疼。   陆鹤飞朝着卫诗笑了笑,卫诗说:“你今天怎么了?怎么说这么多奇怪的话?”   “没有。”陆鹤飞摇头,“这段时间太累了。”   卫诗笑着说:“明天没工作啦,好好休息哦!”   “嗯。”陆鹤飞轻声回答。 第46章   于渃涵最近有点头疼。   王寅回了湛林那边,择栖基本是放养的状态,她需要每周汇报工作。然而就是最近,她的工作出现了一些问题。   《云笈鉴》的特效镜头比较多,剪出来片子送审的时间就稍微晚一点,如果一切顺利还好,不顺利的话极有可能耽误上映时间。之前于渃涵跟王寅说初一上映没什么问题,是因为电影进审批之后一切都比较顺利。   但是事情最怕念叨,怕什么来什么。   就在她满怀信心的跟王寅打了保票之后不出两三天,《云笈鉴》的男二号刘同聿就出了事儿——酒驾。   如果他只是酒驾,什么事儿都没出被发现了,这种事儿公关公关也能大事化小,但问题是根本没有这么简单。这位大哥不光酒驾,还出了事故,对方受了伤,这下简直就是炸开了锅。他的经纪人差点疯了,案发地点是在市里,地点就是三环上,众目睽睽之下,神仙都公关不回来。经纪人只能安慰自己还好自家艺人没来个肇事逃逸,事发之后还把伤者送去了医院。   但是这也并没有用,酒驾肇事是要入刑的,公诉案件还不能私了。这件事几乎就在发生的当秒就上了热搜,网上舆论沸沸扬扬。于渃涵知道的时候也要疯了,电影还没出审批结果,这么一弄,还能有个好?而且电影的特效团队都是国外的,需要进公安部审批,公安部加广电总局两方夹持,于渃涵很想死。   她现在就祈祷能够把舆论风向引成这刘同聿没有肇事逃逸主动认错态度良好的事儿上,这事儿虽说严重,但是也没有到吸毒涉黑那么严重,应该还有回旋的余地。   于渃涵特别上火,急的跳脚,王寅也知道,他只能安慰于渃涵没办法,尽人事,听天命吧。   人在局子里拘着,外面的事情只能是艺人公司去周旋,然而身为择栖这样受牵连的片方就是无妄之灾。   对于公众人物形象的讨论一直是当今社会比较热议的事情。一部分人认为艺人明星看作品就好了,私德什么的并不重要。但是也有一部分人认为私德和业务能力是挂钩的,如果一个人德行都不够的话,怎么能出好作品呢?随着互联网的广泛深入和网民的逐年增加,这样的讨论也愈发激烈。艺人们开始纷纷经营起自己良好的人设形象,但也不能阻拦一波又一波的人设崩溃。   王寅就是基于这个缘由所以想去开发可以应用于线下多场合的虚拟偶像,但这需要时间。其他人则是更加严格的去管控艺人行为言论,管控社交言论,称得上是一个如履薄冰。   事情议论久了,事故出多了,难免被上面重视。前不久开大会,官方就明确提出了公众人物要树立良好的公众形象。正是风口浪尖上的时候刘同聿就往枪口上撞,如果真的被抓成典型,死了都不可惜。   正当红的刘同聿碰上这事儿,星途差不多也就这样了。   刘同聿的团队跟伤者接触的情况还比较乐观,对方的诉求很简单,钱给够了肯定不闹。能用钱解决的事情都不叫事儿,然而他们能搞定伤者,公诉机关就需要费大力气了。   刑事案件的推进过程非常缓慢,于渃涵根本不关心刘同聿到底是死是活,她只关心电影的审核会因此遭受多大的影响。   她动用了一些关系去探听消息,结果还算差强人意,对方告诉她这个时候赶的真不好,要是换做以前肯定问题不大,现在嘛……也未必真的会不批,顶多就是打回去改改。   电影审批的事情变成了烫熟山药,王寅这边的工作也不是十分顺利。   王寅回归湛林并不是天天去坐办公室,他原来会有固定的时间回去处理工作事务,只不过大事小情不怎么过问罢了。这次他要是突然正正经经每天打卡,岳俊那种人精察觉不到反常才奇怪。王寅需要论证的论点是岳俊是否与周澜有勾结,其次才是具体做了什么。如果对方只是简单的和周澜出去喝一杯,他太兴师动众的话就显得小气了。   湛林最开始是做建筑原材料的,后来在王寅他父母的手上越做越大,逐渐的开始涉足房地产行业,后面陆陆续续的扩大了业务范围。王寅他爹在的时候赶上了最后一波房地产的黄金时代,可王寅运气不好,他走马上任之后就进入了低潮期,几乎所有实体经济都开始下滑,不过这并不代表他干要干不下去了。王寅入主之后业绩做的还不错,他并没有大规模去收购中小原料加工厂,而是转变了经营思路,通过大数据、云计算等方式对产品及产业链进行了重新洗牌,铺平了北方地区的生产渠道。他是不懂互联网的,但是花枕流看过他这套体系之后,笑着说他这叫互联网思维应用于实体产业。   大约他天生就是个新潮的人,别人学习互联网思维出去吹逼,他懂都不懂,就这么做了,但是直觉竟然意外的准确。   基于这样的企业背景,便很难再和周澜当什么朋友。周澜进内地一直都是在南方活动,想要往北走,壁垒很大。他只有两条路可以选择,要么跟王寅合作让利,要么把王寅彻底击垮。不过以现在的状况来说,后者显然是非常难的。   王寅是就着周澜的合作案介入到湛林的工作的,他看各种资料的时候内心很是唏嘘,明明是自己的公司,为什么感觉就做贼一样?明明他也有跟进公司的各项事宜,但就是仿佛山中无大王了。   岳俊倒是挺热络的,什么事情都跟王寅一一说明,王寅边笑边拍着岳俊的肩膀,跟他说年轻人好好干。   然而他俩的年纪并没有差多少,王寅是继承的家业,岳俊则是白手起家,三十多岁能有这番作为,已经是非常了不起了。   工作忙碌起来,时间就会过的特别快,并且时常会有力不从心的感觉。《云笈鉴》那边的审批意见下来了,需要修改。叫人意外的是,刘同聿的案子并没有影响到电影审批,而是里面游声扮演的那个角色完全被否定了,总局的意见是,小人物过于讽刺社会。   当然原话没有说的这么直白,这是他们自己分析出来的,一群人对着原片看了半天才找出来核心问题。原来游声那个角色跟主角有一段对话,游声冷嘲热讽的跟主角说,妄议政府可是死罪。   这句话一出现,大家就心知肚明了。   于渃涵跟王寅沟通了这件事,于渃涵的意见是把这句话删了。王寅则认为,审批结果其实已经给这个角色定性了,岂能是删一两句话就能含糊过去的?他建议干脆把这个角色都删掉。于渃涵本来想再争取一下,可抵不过王寅一张嘴。这个角色戏份不多,但是有一场戏非常重要,如果完全删掉的话会对剧情有所影响,这是于渃涵担心的点。   王寅也没办法,但是若是因此电影迟迟无法上映的话对于他们而言损失更大,只能两者取其轻。   他们是先把事儿办了之后才通知的游声本人,一个小艺人而已,在这样的局面里根本没有发言机会。游声面儿上对公司,甚至对经纪人和助理都是一副通情达理的样子,但是他心里快要气疯了。天知道这部电影对他有多重要,如此轻易的被舍弃掉,那么他之前的努力算什么?   这是他怒极之下的自我想法,他脑中应当回想着另外一个声音:其实努力什么都算不得。只不过他把这样的声音全都屏蔽掉了,一味地去怨天尤人。   这样的情绪之下很难做出什么理智的行为。游声出去借酒消愁,然后就跑到了王寅家门口撒气——他本是不知道王寅家的具体地址的,不过这种事情,肯费力打听打听是不会有秘密的。   已经入冬了,夜晚的北京非常冷,他混进了楼里,脸颊冻的通红通红,他用大围巾裹好了自己,只露着一双眼睛,看起来可怜极了。   游声很幸运,赶上王寅在家。   “呦,小游啊。”王寅有点惊讶。他不清楚怎么大晚上的游声就跑过来了,并且竟然能够毫无障碍的一直走到他们家门口,这让他对物业管理产生了颇多质疑。同样的,他也不喜欢在自己家里跟不太熟的人有过多交往。这些都是他的内心活动,他面对游声的时候,样子非常和蔼可亲。“出什么事儿了?”他问。   “王董……”游声说得上的是楚楚可怜了,他知道这会儿不能哭,哭了就俗了,也显得娘,王寅不喜欢娘们儿兮兮的。于是乎游声吸了口气,说道:“没什么,不知道怎么的……就很想您。”   “噢……”王寅是何许人也,还看不明白游声这是来撒娇抱怨的么?肯定是因为《云笈鉴》的事儿,戏份全被删了,正心里不痛快找他来做主呢。他叫游声进来,假惺惺的给游声倒了一杯热水,游声心中颇为感动,觉得找王寅说理十有八九能成。   王寅听他拐弯抹角的说了一通之后,先是安慰了游声几句,然后语重心长的跟游声说:“小游啊,我最近一直没怎么过问公司那边,这件事情全听的于总安排。当初是她提建议让你进组,如今也是她建议委曲求全。我知道这对你而言很不公平,机会这样错失掉也很可惜,你放心,公司不会亏待你的。”他打了几圈太极,把锅甩给于渃涵,自己仍能在游声面前保持一个正义形象。只听游声说:“王董,道理我都是明白的,我也不是来跟您告状……我就是……哎!”   他也是精于算计的主儿,话不明说,只有千回百转的哀叹,仿佛他是多么的识大体,又多么的委屈。   两人互相表演一番,大门一阵响动,除了陆鹤飞回来了还能有谁?   王寅忽然觉得今日他可能没看黄历,叫游声缠上了,怕是还得叫陆鹤飞看个正着。   祸不单行。 第47章   陆鹤飞带着满身的寒风进了屋,他如往常一样把大衣挂在门口的架子上,再弯腰换血,口中说道:“我回来了。”   他往里走,见房里有两个人。一个是王寅,一个是游声。他的眼睛随着惊讶睁大了一点,说实话,现在这场面三个人不知道谁应该尴尬,彼此各看一眼,心里各自揣着事儿。   最终还是王寅老练,他几乎就让空气停滞了一秒,见着陆鹤飞进来,笑道:“小飞今天回来的这么早?”   “嗯……”陆鹤飞样子沉默,“今天天气不好,好像快要下雪了,就收工回来了。”若是从前,他说不定还会撇游声一眼,不过这次,他说完话径自去了书房。今天他穿了一件黑色的高龄毛衣,裤子也是黑色的,织物布料服帖在身上,整个人挺拔肃穆。王寅的印象中,宁姜也很爱这么穿,只是他的气质更胜陆鹤飞,穿着一身黑色就是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陆鹤飞不是这样的,他着一身黑,漂亮归漂亮,就是太冷了,不是疏远的那种冷,而是刀锋刺骨的冷。   王寅去窗边,拉开窗帘向外看了看,别有意味的说:“好像是快要下雪了。”   “那……我就先告辞了。”游声听得出来王寅话里的意思,现在这个情况,他再呆着也是尴尬,便主动开口,“王董,再见。”   “嗯,再见,小游。”他习惯性的想去摸摸年轻人的头,手还没有抬起来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打发走了游声,王寅先是在厨房里接了杯热水,玻璃杯握在手里有些烫,他如有所思的握了一会儿,再一饮而尽,又接了一杯,拿着去了书房。   王寅是个很礼貌的人,哪怕这是自己的家,在进书房之前他还是会敲门,陆鹤飞应了一声,他探身子进去,笑呵呵的问:“忙什么呢?一回来就往书房里扎?”   “打扰你的约会可不太好。”陆鹤飞的眼睛都没从屏幕上离开。王寅把水杯放在桌子上,眼睛瞅到了屏幕:“呀,我们小飞生日都快到了啊。”   陆鹤飞的电脑桌面上是团队这次做的生日企划,他对过生日没什么兴趣,但是这件事儿在粉丝心中好像是个天大的事儿。他仔细回忆了了一下,就小时候他妈妈给他买过一次生日蛋糕,那次还是因为他撒泼打滚要吃冰激凌蛋糕,可惜他的生日在冬天,拿东西太凉了,他吃不了两口就冻的牙疼,从此之后就再也没有了。   出道之后没什么人注意他的时候,就零零星星一些粉丝在微博上给他写生日祝福,给他发私信。这些东西都是卫诗转达的,陆鹤飞不看这些东西。   渐渐的,他有了存在感,喜欢他的人越来越多,有人爱他爱到可以去死。于是乎关于他的每一个日子都变得重要了起来。对于粉丝而言是狂欢,对于公司而言,大概就是钱吧。   陆鹤飞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钟表,看着时间无限趋向于午夜零点。其实他没跟王寅说实话,外面天气不好是真的,可是他并没有提早收工,而是求着黄海楼今天晚上放他回来。   当秒针指到数字12的时候,这样忙碌的一天过去了。   “生日快乐。”陆鹤飞低声说。   “嗯?”王寅没听清楚,以为陆鹤飞在说自己生日的事儿,于是沉浸在这个话题里,接着说:“小飞生日的时候想要什么?最近有什么喜欢的东西?或者有什么想去玩的地方?”   “已经过了十二点了。”陆鹤飞仰起头,看着王寅,双眸深邃如夜,“今天是你的生日,你自己都不记得了么?”   “……”王寅愣了好半天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他是真的不记得了。   小时候老太太给他过生日都是过农历的,顶多就是吃碗面,再也没别的了。农历生日每年跟每年都不一样,他哪儿记得住。后来跟爸妈在一起的时候也没特意准备过,他倒是给王辰过过生日,因为爸妈说王辰小,小孩才喜欢这些,王寅长大了,不需要了。   这种事,只要自己不提,别人是绝对不会知道的。亲密如于渃涵都说不上来王寅生日是哪天,这会儿陆鹤飞忽然提起,王寅怎么能不诧异?   他应对过千万或险恶或复杂或澎湃的场面,唯独这一次,他显得有些手足无措,张嘴都打了磕巴:“噢……今儿……我、我生日啊。”   陆鹤飞面无表情,起身说:“不早了,还是睡觉吧,明天还有工作呢。”   “小飞!”王寅叫住了陆鹤飞。   陆鹤飞停了下来,侧着脸,用眼尾的余光看王寅,等着他的下文。   王寅顿了一下,忽而叹气,说道:“晚安。”   “晚安。”陆鹤飞轻声回答。   两人同床共枕,在这如此寂寥的夜晚不发一声,房间里安静的可怕。陆鹤飞动了动,发出了布料摩擦的声音,他的手越过了床的中线,握住了王寅的手。王寅没睡觉,睁开眼睛,对着天花板闷声说了一句:“小飞?”   陆鹤飞的身体都倾斜了过去,搂住了王寅。他的鼻息喷在王寅的皮肤上,像是婉转的叹息,随后闭上了眼睛。   王寅侧过头,借着月光看着陆鹤飞的脸。陆鹤飞跟在他身边儿快要两年了,时间快的像是眨眼,眼前的人仿佛成熟了许多。可是在他眼里,陆鹤飞始终还是个孩子。   那时他想解释,就那么一秒他就打消了念头。他跟陆鹤飞解释个什么呀,好像他真的背着陆鹤飞偷情一样。这不是他王寅能做出来的事情,他也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释。   在他看来,很多事情都是没必要详说的,就跟道理一样,不同年龄的人自然有不同的看法。懂时自然会懂,不懂时,说什么都是不被理解的。他已经嫌烦了喋喋不休的自我表达,只想把一切交与时间诉说。   王寅也觉得自己不对了,自从老太太离世之后,他就变得万分无聊,也万分平和,仿佛自己最鲜活的一根儿筋叫人抽了一样,很多关于离愁别绪的句子忽然的他就明白了,也更加懂得了“更与何人说”的寂寞之感。   没有人可以孤独的活在这个世界上,王寅也不能。   但是他不会再说出来了,他选择了大多数处在这个年龄阶段的人都会选择的方式来处理他精神世界的波澜——沉默。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雪,这是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来的匆忙,也来的悄无声息,一夜间洒满人间大地。   宁姜的演唱会还有不到一周就要开始了,这是他回归之后第一次正式的演唱会,只有北京工体的两场,外地没有安排。因为他不想走的太远,疲惫,身体也未必撑得住。   他每天都在排练室里练歌,演唱会的票卖的还不错,他有点担心面对那么多人自己会忘词,走调,唱不出东西来。   王寅约他喝下午茶,说是要介绍一个想拍音乐纪录片的导演给他认识,并说对方对他仰慕已久,希望宁姜能赏个脸。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宁姜若是还拒绝,那就太不识抬举了,只得接受这个邀约。   地点是个茶室,风雅至极,来人除了王寅与那位导演之外,还有导演的两位朋友,一位是制片人,一位是做投资的。宁姜与那位导演还能聊些音乐上的事儿,与那位制作人和投资商一句话都不聊。   幸好王寅八面玲珑,地位又在那里,由他从中牵引话题,纵然宁姜说话生硬难听,其他三个人也只得笑着称赞。   “宁姜。”制片人开玩笑的说,“是不是做音乐的都像你这样,习惯用乐律表达,反而不怎么习惯说话了呢?”   宁姜摇头:“我……就是,说不快。”   导演好意提醒他这位朋友:“宁姜之前生过病,你就不要为难他了。”   “生病了?”听到八卦的气息他就来了劲儿,“怎么了?现在身体恢复的如何?哎……还是要注意身体啊。”   导演无奈笑道:“不是身体上的疾病啦。”   一旁的那位投资商接了一句:“难不成是精神疾病?抑郁症?”   他这句话说出来,王寅脸色都变了。宁姜倒是稀松平常,看了一眼王寅,仿佛在说没事儿。   那位制片人感慨说:“现在的小年轻啊,真是的……就爱成天说自己抑郁了,怎么就有那些个过不去的事儿了?我看啊,都是闲的。哦,小宁啊,我不是说你,你们这些艺术家,内心世界是比我们这些俗人丰富一些,想的也多,想的多了嘛,自然就容易,嗯……”   投资商也说:“确实,这病啊我周围就听说有几个得了,可我见他们本人,能吃能喝的,哪儿像是有病?”他笑了笑,继续说:“我觉得这个抑郁症啊,就是新时代的流行病,回头我也得查查去。诶对了,就是那个小赵,你认识的那个,前两天我们好不容易见了一面儿,他就跟我说晚上失眠睡不着觉,成天要死要活的,觉得自己肯定是重度抑郁症了,我看他说话的样子好像还挺开心的,像是终于得上了一个自己想得的病一样。要我说啊,这病真是悬乎。”   他们两个人话说的难听,连那位导演脸上都挂不住了,只想赶紧打断他俩,把话题圆回去。   “我倒不是这么认为。”一直沉默的宁姜开口了。 第48章   众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宁姜说:“我其实,不太喜欢跟人说,我生病这件事。这真的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呀……”他如同自己话中所说那样,脸上浮现了一丝困惑的神情,“你们刚才说的话,让我觉得,你们似乎对这样一种疾病,并没有什么正确的认识。”   “宁姜。”王寅打断了他的话,“我们今天就到这里吧,你还有工作要忙,不要为了这些无足轻重的小事儿浪费精力。”他说这话的时候用眼角看了一眼对方三人,轻蔑至极。那位制片人和导演是圈内人,导演跟王寅是认识的,知道王寅生气了,事情麻烦大了,可那位投资商跟王寅八竿子打不着,说道:“小宁愿意讲,就让他讲一讲嘛,我们也学习学习。”   王寅皮笑肉不笑的抬了下嘴角。   宁姜说:“像你说的那位重度抑郁症的朋友,你竟然还能跟他在饭桌上,谈起,这件事,也算是……”他挠了挠头,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我当时去医院,觉得自己,好平静,但是医生不叫我走了。当时的记忆,我其实不太清楚,只记得在医院住了很久,后来就出国了。没有人愿意被别人知道自己生病,这……并不是什么光荣的事情,也不值得炫耀。人啊,都有叫自己烦心的,事情。没有人是轻轻松松的,活这一辈子的。但是,如果不是真的经历过什么……也不会把自己弄的,走投无路。”   王寅说:“就这样吧,我们走了,宁姜。”他强硬的把宁姜脱离这个尴尬的局面,宁姜老老实实的跟在他身边,问道:“我又没有多说,别的。”   “你不是不喜欢提你生病这件事吗?”王寅说,“哪怕当时出国的时候对外也只是声称休息,怎么今天倒是聊起来了?”   “他们,有误解。”   “他们有误解那是他们的事儿!”   宁姜皱了下眉:“其实,你不用太担心。我对那个时候的事情,的记忆,不太清楚了。只是有些斑驳的,影子。”   王寅说:“抑郁症还会这样?”   “我不知道别人,只知道自己。”宁姜闭上眼睛回忆,“我记得在我出国之前,还有个人,对我很好,但是我不记得是谁了,有这样,一个人么?”   “……没有。”王寅说,“你记错了。”   宁姜扯扯嘴角:“你看,我就说,会出现记忆混乱吧。我的时间轴,跟别人,有一段时间,不一样。我连那段时间的,一张专辑,都记错了。”   “别想了。”王寅说,“我送你回去休息。”   宁姜说:“还是回,练习室吧。”   他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提及过自己的病情了,他是非常羞耻于这件事。如今天那三位所讲,抑郁症这类疾病,在当今高压社会之下似乎成了流行趋势。如果一个人在网络社交生活中没有接触过几个声称自己得过抑郁症或者正在患病的人,那么肯定是你上网的姿势有问题。   宁姜鲜少接触网络,不清楚这样所谓的“流行趋势”,他觉得生病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怎么会有人拿这种事情开玩笑呢?怎么会有人因为得这样的病而感到与众不同呢?   明明,他都难过的快要死了。   宁姜不知道的是,这些诉说着自己的痛苦与压力的人大多只是心情抑郁而已,跟抑郁症差着十万八千里。真正的抑郁症对于大部分人而言是几位陌生的,因为没有人敢直面精神出现问题的自己。   那时候宁姜也不能。   最初发现他状态不对的是花枕流。宁姜不知从哪个时间段开始爆瘦,整夜整夜无法入眠,白天也不困,不打瞌睡。当时他正在宣传期,其他人以为是过渡劳累,他晕倒过一次,去医院检查也仅仅有些营养不良。是花枕流压着他去查精神科,结果是中度抑郁,大夫给他开了药,叫他睡觉,并嘱咐他,如果病情加重,就需要住院治疗了。   花枕流知道宁姜抑郁症之后暴跳如雷,宁姜跟他同居,面上言听计从无比乖顺,背地里却得这样的病。他花枕流是亏待他了还是怎么着了,犯得着这么不情不愿?宁姜面对花枕流的质问,表现的很平静,乖乖把药吃了,说他也不知道,他没有不愿意,可能这跟感冒发烧一样,吃点药就好了。   但是他没有好,反而越来越严重,并且开始吞咽困难,整个人呈现出极度的病态。如大多重度抑郁症患者一样,他也有自残轻生等行为,但是他没有那么歇斯底里。他的情绪一直都很淡,连给自己放血的时候都是淡然的。   他自己半死不活的,花枕流看到他的时候也被吓去了半条命,等宁姜被抢救回来的时候,就是这样话都说不通顺的样子了。   宁姜需要有人看护,花枕流为此延迟的回去美国的时间,停留在北京。   他问过宁姜的医生,宁姜有没有跟他说过什么,他为什么会得这样的病。   医生只是跟花枕流说,宁姜活的太明白了,活的明白往往不是解脱,而是将自己陷入更加深层次的痛苦之中。这意味着你无法跟这个世界上大部分的俗人沟通,没有人可以理解你的想法。   无法交流会让人陷入狂躁和彷徨,而且宁姜所处的环境比一般分更为复杂,他还有来自花枕流的压力。   花枕流像养鸟一样的养他,给他关在笼子里,叫他唱歌,却不给他自由。花枕流的性格过于恶劣,他经常捉弄宁姜,拿着宁姜不堪回首的过去开玩笑,也拿着宁姜写的歌随便发到网上去,叫别人改一改,就成了别人的了。   他在床上花样繁多,可惜并不温柔。他总嫌弃宁姜无趣,可还是爱一遍一遍的玩弄宁姜。他是研究人工智能领域的,吓唬宁姜以后要做一个跟宁姜一模一样的人工智能机器人,专门供人享乐。   因为在他的眼里,宁姜就是出来卖的。   宁姜的病越来越重,花枕流也好像跟着一起疯一样。宁姜吃不下去药,花枕流就威胁他要砸了喻伯明送给他的琴。宁姜对那把琴仍有感知,吓的吃多了安眠药,差点没醒过来。花枕流让他自己一个人呆着,四面墙都裹了海绵,给他穿着约束衣,然后就把宁姜关出了幽闭恐惧症,往后出门连电梯都不敢坐。   王寅不知道花枕流会这样对宁姜,要是知道也不会由着他做这样丧心病狂的事情。   真正的导火索是某天花枕流不知道着了什么魔,要带着宁姜出去玩,宁姜都没什么知觉了,哪儿还知道拒绝花枕流?花枕流是开车带宁姜走的,高速公路上有一段长达一公里的隧道,那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儿,里面的灯全都没开,漆黑的像是另外一个世界。   当时宁姜就疯了一样的大喊大闹,并开始呼吸苦难。   王寅那天要看宁姜的检查结果,可是超过了时间都没发过来。他询问了一圈儿知道这件事儿,气的够呛,当下叫人去追他们俩。他手下的人是在高速公路的休息带上找到花枕流的,他狼狈的坐在路边,怀里抱着不知是死是活的宁姜,旁边是飞驰的汽车,两人安静的一动不动。   接回来的时候两人都送去了医院,王寅上火到耳鸣,一下就闹了嗓子,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宁姜醒了之后,本来暂停的演艺事业进入了无限休息,他在国内治疗了许久,终于有点人样之后,王寅决定把他送到国外。   国外有更为健全的心理疾病治疗体系,环境也更好一些,关键是……可以远离花枕流。   后面的事情宁姜就既不太清楚了,因为那时候的病情已经非常严重了,他都分不清自己什么时候是醒着的,什么时候在睡觉。不过花枕流对他做过的那些事情,他倒是记得一清二楚。   再回国时碰上花枕流,宁姜没有害怕他这个人,而是担心自己的病会复发,回去还偷偷吃药。随后他发现,自己比自己想象中的要坚强的多,他似乎真的走出来了,能够非常平静淡定的接受花枕流一如既往的逼迫与恶作剧。   他开始变得同情花枕流,同情这个幼稚的自以为是的男人。   宁姜的演唱会在周五的晚上正式开唱。   当晚上座率有个七八成,对于他这样鲜少曝光活动的歌手来说已经挺不错了。宁姜好久没有这样正式过,刚一上台有些紧张。   当熟悉的音乐响起时,他就进入了属于自己的装填。   宁姜在过场的时候不喜欢讲话,所以他的过场通常很短暂。其他的歌手会有华丽的舞台和舞蹈,他的就略显朴素了。不过他的乐队很好,每一个乐手都是他细心挑选过的,有的甚至在一起合作过很多年。他喜欢这个样子,感觉大家是在一起呈现出一场与音乐有关的表演。   演唱会的曲目排的很紧凑,宁姜唱满了一个半小时,演唱会正式的曲目部分到处便结束了,后面是一个安可环节。   宁姜在后台换衣服休息嗓子,他放在一旁的手机忽然亮了一下,宁姜鬼使神差的拿起来看了看。   上面是一个非常熟悉的名字。   明。   宁姜一滞,竟然有点不敢打开那条消息。   这个名字有多久没有在他的生活中出现过了呢?他都回忆不起来了。   宁姜的手指有点抖,打开之后是一封非常简短的讯息。   “我要离开北京了,去哪里不知道,后会无期。”   宁姜看着手机屏幕足足呆愣好几秒,是导演叫他上台的时候他才清醒了过来,反复看着屏幕里的字,确认自己没有看错。   喻伯明说他要走了,离开了这个他奋斗多年的城市,并且再也不会回来了。   人是很容易忽然放弃一切的,也许是因为疲惫,也许是因为顿悟,也许是因为勇敢……不论哪样,放弃意味着将要与一段经历做告别了。   同样的,也要与一些人做告别了。   喻伯明选择告诉宁姜自己离开的消息,可能在他心中,也希望有一个有始有终吧。他是跟宁姜一起来到北京奋斗打拼的,最终,也应当由宁姜知道,他要走了。   这个城市啊,每天有太多人失落又遗憾的离开,他们的位子,也会被那些懵懂无知的年轻梦想一次又一次的填满。   宁姜闭了会儿眼睛,从后台拿着自己那把老旧的吉他上了台。他在观众的掌声中与乐队老师说了几句话,然后独自沉默的站在了舞台中央。   话筒支架立在他的面前,他说:“我本来,是要唱新专辑的歌的,但是,就在几分钟前,我得知了,一个消息。”他撩拨了一下琴弦,继续说,“我听说过这样,一句话。人,最怕突然听懂,一首歌。我写过很多,也听过很多,当我知道那个消息的时候,脑中就出现了这首……《往事只能回味》》。”   随着话音落下而响起的,是一声悠扬的吉他。   宁姜的声音清澈,他唱的缓慢,只有干净的吉他旋律伴奏,更加凸显人声与歌曲的韵味。   时光易逝永不回,往事只能回味。   忆童年时竹马青梅,两小无猜日夜相随。   春风又吹红了花蕊,你已经也添了新岁。   最后一句本来是“你就要变心像时光难倒回,我只有在梦里相依偎”,但是宁姜把它改成了“你就要离开像时光难倒回”唱了出来。 喻伯明与他谈不上变心,两人也只是非常单纯的朋友关系,他若是按照原句唱就太过暧昧了。   这些年来的画面都一一出现在宁姜的脑海中,那时他们还那么年轻,天不怕地不怕,无知也无畏。转眼过去,他们经历了挫折与苦难,经历了现实与残酷,变得沉默,变得迷失,变成了最不希望变成的模样。   到头来,不过都是一场落花流水唏嘘空梦罢了。   “你就要……离开,像时光,难倒回……我只有在梦里,相依偎……”   唱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宁姜的声音已经开始哽咽,他的嘴唇抖动,看得出来在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但是那股不知名的力量太多强大,连一贯镇定自若的他都无法经受,手指扫出来的最后一个旋律都跑调了。   再睁眼时,宁姜满脸湿润,他茫然的看着四周,台下漆黑一片,他听不见那些呼喊的声音,捂着脸颊跪在了地上。   失声痛哭,不能自己。   让他失态将他击垮的力量,也许就叫做离别吧。   与友人离别,与一段往事离别,也与自己离别。 第49章   宁姜是被工作人员扶下去的,他没办法再继续唱了,幸好演唱会正式的部分已经结束,安可曲不是必要内容。   跟在宁姜身边的人都清楚他是什么性格脾气,彼此默认的给宁姜留了一个安静的环境让他缓神。宁姜捂着脸歇了一会儿,去拿了自己的手机,看着喻伯明发给他的信息,删掉了。   他没有回复喻伯明。   演唱会结束没多久,宁姜就“哭”上了热搜。宁姜自己不知道,周围的人没有人告诉他。王寅当时给所有人下的死命令是,不管网络上有什么风吹草动,都不准告知宁姜。他清楚宁姜不怎么上网,只有发数字专辑的时候会看看,其他时间都在看书写歌,过自己的生活。   次日的演唱会上座率好像比前一日要高上一些,一眼看过去都坐满人了。不过宁姜这次就是老老实实唱准备的曲目,结束之后不管下面的人怎么喊,他都不再登台了。   他这个人看似柔软,其实是个铁石心肠。   这两天大家都很累了,演唱会结束之后工作室的同事们就放了假,宁姜没有出门的打算,北京的冬日寒冷,叫人生不出什么游玩的兴致。他自己一个人回去了自己原本在住处放琴,他觉得不应当再把它带在身边了,花枕流那里也不好保存,就把琴跟自己其他的乐器统一整理好了。   当他再回去花枕流那里时,惊讶的发现花枕流竟然端坐在沙发上。   他还穿着大衣,行李箱都没打开,放在一旁,抬头看宁姜,眼镜里带着寒光。   “你……”宁姜先开口,“回来了啊。”   “不然呢?”花枕流冷笑道,“留你一个人在这里演苦情戏?”他站了起来,一步一步走到宁姜面前,带着窒息的压力,“宁姜,我觉得你的演技越来越好了,骗我就跟骗傻子一样,好玩么?”   宁姜说:“没有……唔!”他被花枕流猛然掐住了下巴,花枕流质问道:“没有什么?在我这里装的像个无情无欲的神仙一样,那你在台上哭什么呢?喻伯明不要你了?”   “你……”宁姜挣不动花枕流的桎梏。他知道只要是电子信息就根本瞒不住花枕流,就算他删了,花枕流也能从犄角旮旯里翻腾出来。他和喻伯明不是那样的关系,然而花枕流不管。   “我才走了多久,你就装不下去了么?”花枕流继续说,“你有见过他么?”   宁姜没有给花枕流任何回应,他看着花枕流,最开始挣扎的生理反应已经褪去,情绪上,他没有任何的波澜。   花枕流的愤怒到达了一个顶点,他用力把宁姜甩在沙发上,欺身上前,他想如同往常一样对待宁姜,然而当他的指尖触碰到宁姜的皮肤时,他发现他做不到了。   他只能泄愤一样的砸东西,把碍事的行李箱踹到一边,自己摔门而去。   巨大的关门声好像能把房顶震下来,回音许久落下。宁姜慢慢起身,无事发生一样的去拿了笤帚,把地上的碎片全都扫干净,再把花枕流的行李箱放好。花枕流力气很大,行李箱被他踹开了,宁姜帮他整理,看到了衣服里面压着的一张黑胶唱片。   如今这个年代,连CD都不流行了,黑胶更是成了老古董。宁静曾无意说起过很喜欢国外某位老歌手的唱片,那位歌手很小众,又处在黑胶的时代,想找到一张专辑实在是太难了。   现在,他喜欢的东西,安安静静的压在厚衣服的中间。   宁姜蹲在一边儿,眨眼看着,好半天没有起来。   花枕流下飞机只穿了件薄薄的羊绒大衣,里面是件衬衫。北京今年是寒冬,他穿这些在外面冻的够呛。可是他不觉冷,因为比起他的精神世界,这些寒风又算得了什么。   他忽然间很无力,不知道自己做什么才是对的了。   如果他当初不管不顾,带着宁姜在高速公路上一脚油门踩下去一起死了,是不是就不会有现在这么多烦恼了?   不过死了,也就不会听到宁姜抱着他说很喜欢他了。   那件事情闹的动静不小,王寅有手腕,再加上花枕流身份背景比较敏感,硬是给按下去了。花枕流本人倒是没什么大事儿,不过宁姜实在是不能好了,疯疯癫癫的,仿佛就剩下了个躯壳,里面装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劫后余生,花枕流如梦方醒,过去几年跟宁姜纠缠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闹剧,他图什么呢?不过就是喜欢一个人,为什么要弄到你死我活?   起初王寅是不允花枕流来看宁姜的,只是王寅又不是闲人,不能一天二十四小时带在医院里看门,花枕流就算去了,看护也不能在医院里与他大动干戈。花枕流就是在病房外看一会儿就走,并没有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久了,王寅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宁姜那阵子意识很不清醒,看着人是明白的,可总说胡话。花枕流在王寅的默许之下有了接近宁姜的机会。他多是坐在宁姜的床边,宁姜发呆,他也发呆,宁姜能认得出他,但是不怕他。   患病时期的宁姜比正常的时候可爱一些,正常的宁姜有理性的思维,说出来的话做出来的事情有一定的取舍。患病的宁姜没有控制自己的能力,往往说话做事凭着本能,感情也外露很多。   花枕流也确实对他极好,就差一天二十四个小时扎在医院里。这事儿叫王寅知道了,他轻飘飘的来了一句:早干嘛去了?   这段时间是花枕流与宁姜相处的最平和的时间,上天跟两个人开玩笑,精神正常的时候关系紧张窒息,疯了才安宁。   花枕流时常问宁姜,你知道我是谁吧?   宁姜会老老实实的点头,说知道,然后准确的报出花枕流的大名。   花枕流问,那你恨我么?   宁姜低着头,不说话,可是他会笑。那一笑说不清楚是什么意思,但是足够唏嘘。   然后一转头,宁姜的精神就又不对了。   他就是这样反反复复,有时候看着好利索了,有时候又会犯病,睡不着觉,吃不下东西去。别人吃半片就能昏睡一两天的药,他吃两三片都没什么太大用处。花枕流晚上在这里陪着他,宁姜睡不着,他就搂着宁姜,不叫他一个人瞪眼望着天花板。   也许他无微不至的照顾与赎罪打动了宁姜,在某个仍旧睡不着的夜晚里,宁姜亲口对花枕流说,其实他挺喜欢花枕流的。   然后宁姜问花枕流,你哭什么?   王寅还是打算把宁姜送出国,在国内拖拖拉拉的始终不见个好,不如送出去治疗。宁姜走的那天花枕流在送他,两个人看着似乎还有些依依不舍,花枕流问宁姜他可不可以去国外探望他,宁姜还没说话,王寅就回了一句,你最好别去。   宁姜笑了笑,跟花枕流说,病好了他就回来,叫花枕流等着。   花枕流确实乖乖的等着,期间他在美国工作,几年间一直忍着没有去打扰宁姜治疗。当他得知宁姜回国之后特别激动,收拾东西就也跟着回国了,他本以为跟宁姜可以重修旧好,结果扑了一场空。   宁姜压根儿就没搭理他,仿佛他这个人不存在。言谈举止之间都是昔日冷淡与沉默。   花枕流等不下去了,他特意买了一张宁姜演唱会的门票去看他,可是宁姜竟然在台上说暧昧不明的话。   他说他的每一个旋律,都是给他写的   花枕流坐在下面,觉得体温正在一点一点离自己而去。他是个依靠理性和逻辑工作的人,但是他现在不能控制自己的大脑,他想起宁姜口中的那个人就嫉妒的发疯。他才发觉,宁姜说喜欢他是不算数的,只不过是逃离他的把戏,怎么可以当真呢?   他质问宁姜,宁姜却面无表情的回答他,他根本连这句话都没有说过。他如往常一样,还是可以满足花枕流任何要求,那一段安稳的时光就像没有存在过一样。   花枕流知道,宁姜的心就是个捂不热的石头,他被骗了。他是喜爱宁姜的,但是他不是那种爱他就放他自由的人,他宁愿绑着一起死,也要把宁姜攥在手里。   至此之后,关于情感上的事情花枕流就很少提起了。爱不爱的有什么重要?人是不可能靠着爱情过活一辈子的,人生在世,从头至尾,只有“生活”二字。而生活本身的支撑点并不是爱情。   他想,宁姜骗他也没有关系,宁姜不爱他,也不会爱上别人,这就没有什么太大的分别了。至少,宁姜可以跟他一同生活。   他唯独嫉妒怨恨的就是喻伯明,这个几乎在他的世界里都没有出现过的人,拿走了宁姜仅有的身为人类的全部情感。   这个人何德何能?   宁姜还会为了他哭,远在美国的花枕流在得知这件事之后不管手头的工作,当即买了机票飞回来。他舟车劳动时差颠倒,宁姜回以他的是相似的沉默。   沉默的叫花枕流想要杀人。   宁姜的病好了,但是他的病还没有好,愈发严重。他真是个疯子,一面心狠手辣,一面又优柔寡断。他还给宁姜带了礼物,天知道那东西有多难找,他飞跃几万公里给宁姜带回来,却连对方一句好话都听不到。   每每这般,他都丧气的想,就这样吧。   因为宁姜也是这样认为的,他上过一个节目,提及生活,他就默默的说,他觉得他可以从过去的泥沼中走出来,他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自己的经历也不算什么,谁不是这么活着呢?   一个活到崩溃几经生死的人,最终说道,谁不是这么活着呢?   凑合凑合,一辈子也不是不能过。   花枕流回来这事儿没告诉王寅,他与王寅约定圣诞节前有一笔款项,救急用的,如果王寅知道他偷偷跑回来肯定是要杀人的。   所以花枕流在国内呆了没两三天就又回了美国,这两天三里,他天天跟宁姜睡在一张床上,宁姜把他的行李收拾好了却没有问他那张黑胶的事情。花枕流独自憋在心里,临走那天宁姜在家,他自己闹腾了半天,还是把那张黑胶扔在了宁姜面前,一语不发的走了。   宁姜叫了他一声。   “干嘛?”花枕流冷着脸问他。   “这个。”宁姜指了指唱片,“谢谢。”   花枕流站了一会儿,自嘲的笑了笑,拉着箱子就走了。 第50章   湛林的公司大楼在北京城的西边,跟位于东边的择栖是相反的方向,王寅家也住在东边,忽而转道往另外一头去有点不太适应。   最近他于周澜频繁接触,就那个开发案的诸多问题互相扯皮。但是王寅有一点叫周澜琢磨不透,他肯与他开电话会议,或者叫岳俊去跟周澜聊,但是从亲自跟周澜见面。按照王寅的意思是,岳俊是CEO,他要是连这个么个事儿都办不下来,那真是应当扣工资了。言谈间把周澜的身份跟岳俊拉到了一起,平白给自己垫高了一层,周澜怎么能不生气。   可是王寅明摆了耍流氓,周澜只能吃个哑巴亏。   这个项目王寅很上心,那头关于《云笈鉴》的审核迟迟没个结果,于渃涵给他打预防针,可能上映要改档了。   电影改档是个大事儿,这意味着前期的宣传节奏全都被打乱了,中间需要大量的素材去填充。不过这是宣发公司要头疼的问题,于渃涵所担心的问题是演员风波与改档给电影票房带来的影响。   她不是个迷信的人,但是这部电影从头至尾就做的特别不顺,她都怀疑是不是王寅选片子的时候没看黄历。于渃涵当时鬼使神差的想把电影放在新年的初一上,因为她记得王寅说过,今年是他的本命年,而本命年大多是不吉利的。   事实证明,这都是没用的,上不了就是上不了,管你是不是本命年。   一边儿是跟周澜的合作案,一边儿是《云笈鉴》以及跟花枕流的肮脏交易,这个忙碌的第四季度注定是不叫王寅好过了。   他这边焦头烂额的,那边于渃涵就跟他打电话汇报工作,末了问他:“圣诞节,元旦跨年,春晚,小飞必须选两个,你想让他去哪个?”   “这事儿也要我决定?”王寅都惊了,“不是,怎么还有圣诞节的事儿?”   于渃涵说:“现在只要是个节日就得大张旗鼓的办,你多久没看过电视了?我个人觉得跨年和春晚比较好,流量大,关注度也高。”   王寅说:“我不稀罕过洋节,要他回来干嘛?你让我想想。”他顿了一顿,问:“春晚是中央台的春晚么?”   于渃涵冷冷一笑:“你们小飞还没那么大能耐上央视,是地方台的,不过是一线,流量型春晚,效果也不差。”   王寅闭眼说:“那叫他去圣诞和跨年吧,春节空下来。”   “王董今年春节是要在北京过了?”   “嗨呀。”王寅笑道,“那不然我去哪儿呢?我现在可真的算是一人吃饱全家不愁了。”   于渃涵评价道:“中年危机。”   年底了大家都很躁,也容易生病。卫诗就一直在感冒,她怕传染陆鹤飞,就躲的远远的。陆鹤飞早就有了超强的抵抗力和适应能力,面对繁重的工作也习以为常。圣诞节的时候陆鹤飞去参加了一个某互联网平台的年终盛典,去的都是流量咖,红毯上群星璀璨。   卫诗呆着两层口罩穿着厚羽绒服窝在车里,陆鹤飞把大衣一脱,开了一点窗户试探外面的气温。   “冷。”他缩了一下,“今天怎么这么冷啊。”   卫诗说:“要不我给你身上贴点暖宝宝?你知足吧,看看那些女性名,那个不是露肉的?你好歹还能穿个三件套呢。”   “我不要暖宝宝。”陆鹤飞说,“会有印儿。”   卫诗说:“那你要不要里面穿两套秋衣?你瘦,看不出来的。”   陆鹤飞说:“还是算了吧。”   他下了车,迎面就是一阵寒风,一下子就把衣服吹透了,给他冻的够呛。还好陆鹤飞人高马大,两步路就走完了红毯,中间停了两秒给记者们拍照的时间,拍完就扭头往里走。   整个活动其实就是个平台的年终汇报,给明星们发点象征着流量和人气的奖项,其实并没有什么重要的环节,主要是为了集中曝光。嘉宾的位置都是安排好的,陆鹤飞却觉得很烦,因为他左边儿是沈青萝,右边儿是明弦。   他跟沈青萝绑着炒过,虽然下半年没什么动静小点了,可是碰见了,就难免会有人拿这个说事儿。至于明弦,他就不是特别喜欢这个小孩儿,因为王寅太喜欢他了。明弦就像是个集上天宠爱于一身的孩子,少年成名,谁都爱他,没有任何负面新闻,仿佛最灿烂的阳光。   大家都说,明弦是照着陆鹤飞的模子找的,看来择栖的高层就喜欢这种口味儿。这话叫陆鹤飞听了不爽,随后心里冷笑,不过是一个又一个的替代品罢了。   他不苟言笑的坐在中间,明弦跟他是一个公司,在其他人眼中就是个严肃的师兄和撒娇的师弟,怎样都不会责怪明弦没大没小,他甚至越过陆鹤飞跟沈青萝说话,沈青萝就笑着回答他,时不时看看陆鹤飞。   这样一幕被摄影机捕捉到了,当即就有好事者截了图下来,说这三个人就跟一家三口一样,下面各家粉丝撕成了一团。以陆鹤飞的粉丝战斗力最为凶残,她们宁愿陆鹤飞跟明弦组CP都不愿意看陆鹤飞跟沈青萝这个贱人在一起。   毕竟追星的世界中,哥哥的女人只能是我,男人就另当别论了。   男粉巨冤。   好巧不巧的,陆鹤飞在跨年晚会上是合作曲目,合作对象就是明弦。   今年各家卫视台的跨年卯足了劲折腾,陆鹤飞他们参加的那场干脆是在体育场里办,灯光舞美全是用的顶尖团队,晚会流程上把表演嘉宾分成了红蓝阵营,从开始就拉开了对立面,引导粉丝们站队,讨论度一下子就上去了。   当天晚上王寅没约,孤家寡人窝在客厅里,随便弄了两个小菜下酒,觉得有点晚景凄凉。   陆鹤飞的节目在十一点多,不早不晚,算是个好时段,王寅躺在沙发上看着一大一小台上唱歌,觉得十分新奇。陆鹤飞本来是要作为偶像歌手组合出道的,唱歌没什么问题,明弦基本也受过相关方面的训练,晚会是真唱,两人也没露怯。王寅鲜少听陆鹤飞唱歌,有一次是记得的,陆鹤飞给他唱的粤语歌。   因为周澜的关系,王寅不是很喜欢满口鸟语,但是陆鹤飞要唱,那会儿他又实在困了,就叫他在自己耳边唱。现在想来,陆鹤飞唱歌低沉好听,有些年轻的性感,发音也确实准确,听不出是后学的。   想到这里,王寅忽然愣了,脑中闪过了一些诡异的念头。   一个自小在北方长大,几乎没有什么语言学习经历的人,会在短短的一两个月里把如此复杂的粤语讲的这么利索么?   这个问题就仿佛是毛衣上的条线,抓住之后一拉扯,后面就是一系列奇怪的问题。   陆鹤飞初次来他家就把他的密码锁都给改了;   陆鹤飞跟他打架时的格斗技巧非常专业;   陆鹤飞钢琴谈的不错,行为谈吐间非常有教养,不像是他口中描述的穷人家庭出身;   陆鹤飞对于成名这件事总是心不在焉的,但是对于王寅却分外关心。   这些都只是巧合么?还是他想的太多?   王寅下意识的从沙发上起来,拿了手机给花枕流打电话。这会儿美国是上午,花枕流工作的时候一般会起床很早,认真起来是个不折不扣的工作狂。   这儿时间点他可能在喝咖啡,接王寅电话倒是接的快。他以为自己偷偷回去的事情被王寅发现了,结果王寅上来第一句话就叫他把心放回了肚子。   “我需要你为我办一件事情。”王寅说。   “什么事儿?”   “陆鹤飞,你知道这个人吧?”王寅说,“帮我查一查他的底细。”   花枕流有点惊讶:“这个人在你身边儿多久了?你难道还没查过他的底?这不是你的作风啊。”   王寅说:“查过,但是有些问题没想明白,所以想让你查一查。毕竟有些事情只有你做的到。”   “我是个科学工作从业者。”花枕流说,“可不是随随便便掀人老底赚快钱的小黑客。”   王寅冷笑道:“合着宁姜那些事儿不是你折腾出来的?你不要跟我废话,就说做还是不做?”   “可以。”花枕流回答的很果断,“不过我需要一些时间,现在我这里的问题也比较多,跟你电话里也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你着急么?”   王寅说:“不着急,只是一时兴起,你查到了告诉我就好。”   “好的。不过我觉得应该也查不出来什么。”花枕流说,“一般人是没有秘密的,不一般的人,档案又会洗的非常干净。”   王寅说:“这就看你的本事了。”   挂下电话的时候,陆鹤飞还在电视上跟主持人互动。王寅喜欢看电视里的陆鹤飞,跟那么多人站在一起,那么的与众不同。   仿佛其他人会消失于黑色的夜中,而他永远是明亮的星。   王寅不想熬夜,而且跨年的钟声对他来说除了又老一岁没有什么别的意义了,他打了个哈欠,打算赶紧睡觉。   洗漱一番,大门响了。他站在门口看着,见进来的是陆鹤飞。   陆鹤飞还是刚才在台上那身服装,妆都没卸,风尘仆仆的,可是又漂亮极了。王寅恍惚间觉得好像电视里的大明星忽然就变到了现实中来。   他什么巨星没见过?但是第一次生出这样幼稚可笑的想法。   然后才意识到自己应该张嘴说话。   “小飞回来了啊。”王寅笑着说,“我还以为你晚上不回来呢。”   “新年快乐。”陆鹤飞忽然说。   “啊……”   “我说。”陆鹤飞抬高音量,“新年快乐,王寅。”   电视里敲钟的声音热闹非凡。   “噢……”王寅慢慢回答,“新年快乐,小飞。” 第51章   新年的第一天应该是在床上躺着度过才对,尤其是王寅这样的懒人。   然而王寅最近烂摊子特别多,由不得他在家休息,天亮就睁眼起床了。陆鹤飞被他弄醒,不太高兴的用胳膊压了他一下,把人按在床上,迷迷糊糊地说:“你干嘛去……”   “出去谈些工作。”王寅摸了摸陆鹤飞的头发以示安慰,“乖,你先睡觉吧,等你醒了,我就回来了。”   陆鹤飞一时半会儿睁不开眼睛,“嗯”了一声才撒手。王寅笑着在陆鹤飞脸上亲了一口,这才下床。   是周澜约他喝早茶。   北京哪儿有什么正儿八经喝早茶的地方,周澜是约的王寅去他家里,他在京郊有处别墅,这段时间一直生活在那里。周澜不喜欢北方菜,特意从香港带了厨师来,所以才有的邀请王寅来喝早茶这样一说。   如同周澜格格不入的口味儿,王寅这样的老饕对于香港的饮食文化也没有什么认同,个人有个人的喜好,原来二人在一张桌子上吃饭就总要打架,于渃涵要是在,肯定是二比一。周澜嘴刁,往往就不吃了。   说来都是学生时代的趣事,放在现在,两人是断然不会在这种事情上斗嘴的了。就算王寅嘴上占便宜,周澜也决计不会多说什么。   陆鹤飞睡到中午才起床,一个人坐在床上愣了好一会儿的神才想起来王寅答应过他睡醒了就回来了。可现下哪儿有王寅的影子?这个老东西就会骗人,陆鹤飞应当见怪不怪才是。   他在厨房里寻摸了好一阵,王寅总说他那里什么都没有,王寅这里都空的够呛。他昨儿晚上为了上台就什么都没吃,回来之后跟王寅大干了一场累的昏睡了过去,现在前心贴后背,家里就只有水。陆鹤飞不甘心,又翻箱倒柜的找了找,最终在柜子里翻到了一打没开封的盒装酸奶。   印象里这东西跟王寅是没有什么关系的,他想了半天,觉得这种小孩子喜欢的东西十有八九是明弦的,那小子可能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来过王寅家里很多次,没准儿是王寅买来哄小孩儿的。   陆鹤飞生气的把那盒酸奶拆开,插了吸管往嘴里嘬,酸奶很是浓稠,喝下去能够稍微缓解一下饥饿。他听见门口有动静,就跑过去看,正巧王寅开门进来,俩人打了个照面,王寅一愣。   他眼前的陆鹤飞好像刚睡醒,衣服穿得松松垮垮,头发全都服帖的垂着,手里拿着一盒奶在喝,站在门口等自己,样子乖极了。王寅顿时感觉心情很好,笑道:“饿了么?”   “嗯。”陆鹤飞说,“我以为你要吃过午饭才回来。”   王寅说:“我怕你醒了看不见我,紧赶慢赶的跑回来,结果还是迟了。”   陆鹤飞心中一热,用力眨了一下眼睛,说:“我饿了,中午吃什么?”   王寅在周澜那里吃早茶从早上一直吃到将近中午,他现在还是撑的。可是陆鹤飞饿了,他去厨房看了一圈,想起来自己几乎不在家里开火,昨儿弄了点吃的也是吃完扔了。他觉得有点不太好意思,跟陆鹤飞说:“还是叫外卖吧,或者咱们出去吃?”   陆鹤飞说:“我都行。”   “哎,这大过节的。”王寅无端端感叹了一句,“出去吃吧,然后咱们下午去逛逛,别总是在屋子里憋着。”   “行。”陆鹤飞说,“那你等我一下。”   他迅速穿戴整齐,帽子口罩墨镜一个不落,王寅说:“你这都快赶上逃犯了。”   “怕麻烦。”陆鹤飞说,“没人喜欢去哪儿都被围着。”   “反正我出门儿别人都不认识我。体会不到你这烦恼。”王寅说,“当大明星的感觉怎么样?”   陆鹤飞无奈笑道:“累死我了。”   王寅说:“年轻人啊,想比别人过得好,不付出更多是不可能的。就光这点,你比别人都幸运太多了。”   陆鹤飞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他们一整天都在外面,冬天大家穿的都多,陆鹤飞把自己裹成个粽子也不突兀。王寅在外面就是买东西,他觉得好看的都买给陆鹤飞了,也不管陆鹤飞用不用的到。他们晚上回去的时候走到了三里屯那条路上,正是外面马路堵的时候,王寅烦躁地说:“我怎么跑这儿来了。”   “今天过节,哪儿都这么堵的。”陆鹤飞说话的时候往外面的街景上看,这条路上永远是热闹非凡,SOHO一整栋楼都是楼体广告,闪动着“I LOVE BEIJING”的字样。他指着外面说:“我记得上海的外滩上也有这么一栋楼。”   “啊?”王寅撇了一眼,“城市夜景嘛,不过上海有黄浦江,景色可比这条万年堵车的窄路好看多了。”   “我觉得都差不多。”陆鹤飞说,“我记得上海那个是会轮播的,为什么北京这个就只有一个内容?”   王寅开玩笑地说:“你去买个广告它就动了啊。”   陆鹤飞说:“我可买不起。”   “你粉丝有钱。”王寅说,“我是不太懂现在的年轻人都是怎么想的,成天过生日就买过广告买这个那个的,可能给偶像花钱就会快乐吧。也是,他们不花钱,我们赚什么呢?”   “我也不懂。”   “哎,你们这一代人啊,说白了就是物质水平太好,然而又没什么精神信仰。”王寅解释,“我是说那种可以称之为理想的信仰,不是喜欢你们这种明星。”   “你不要说他们了,我自己每天也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陆鹤飞说,“我有在创造价值么?我不知道。”   “我们小飞的价值可大。”王寅说,“你知道么,老郭,对你特别上心,看见什么好戏都想给你弄进去。”   陆鹤飞说:“郭导是个好人。”   王寅趁着车开不动,伸手摸了一把陆鹤飞的脸:“老郭逢人就说你比电视上还好看,就差拉扯着他那帮兄弟组团来围观你了。小飞你说,你怎么就这么招人喜欢?”   “哪儿有。”陆鹤飞脸上带着笑意,忽然问王寅,“那你喜欢我么?”   “当然喜欢。”王寅接他这句话接的没有任何停顿,好似天衣无缝。这副嘴脸陆鹤飞最熟悉不过了,他歪了下头,笑意未散,不看王寅,却看窗外。   “小飞。”王寅垂下眼睛,伸手过去,慢慢地盖在陆鹤飞的手上,他也不看陆鹤飞的脸,像是在自说自话,“我真的挺喜欢你的。”   陆鹤飞回过头来,目光在王寅身上游移,随后低声说:“我知道。”他话里带着气音,说的没那么坚定。   前面的车流终于疏通了,王寅把自己从凝固的意识中抽离出来,踩了一脚油门向前。   三天的元旦假期对于大多数人而言都是短暂的,王寅就感觉跟没过一样,每天都那么多事儿忙的天昏地暗。年底陆鹤飞也很忙,忙着代言忙着出席各种活动忙着拍广告,还有开年之后的新戏。大家都想在《独觉》出来之前签他的戏,谁知道这种冲奖片子出来之后会给陆鹤飞提多少咖位,再加上有《飞光》这样的大戏加持,提前把事儿都定下来肯定是好的。   主要是陆鹤飞的条件真的好,这种人在娱乐圈中鲜少遇到,几年未必有一个。他就是这一张脸足以吃一辈子,长的漂亮,长的高级,男女通吃不说,大导演也爱他。当花瓶又如何呢?在最美的年华里最美的绽放,也好过籍籍无名,虚度青春。   王寅抽时间回了趟择栖,于渃涵问他跟周澜谈的怎么样,王寅说年前未必谈的下来,年后再详细说。于渃涵问他是什么地方没谈拢么?王寅思考片刻,告诉于渃涵,利益纷争。   “对了。”于渃涵说,“花枕流什么时候回来?钱给他打过去了,他不是说圣诞节前后回来么?怎么元旦都过完了还不见影子,不会是想卷款潜逃吧?”   “他跟我说明天的飞机。”王寅说,“对了,我有个事儿想跟你说。”   “什么事儿?”   王寅说:“你帮我去买块广告位。”   “啊?”于渃涵纳闷儿,“你去找广告投放部啊,你找我干嘛?”   “我想了想,这事儿还是走我的私账比较好。”王寅说,“小飞不该过生日了么,我想给他买。”   于渃涵白眼差点翻到后脑勺,冷嘲热讽阴阳怪气地说:“王董最近是学了什么恋爱的新招式?不送车子房子了,改玩烽火戏诸侯博美人一笑的戏路了?”   王寅一板一眼地说:“你这个比喻可不对。”   “我管呢?”于渃涵说,“你买一块够不够?要不要给你买一整条地铁线,繁华地区的公交线,线上再把所有热门APP开屏给你买了?世贸天阶那块天幕要不要?”   “听上去不错。”   “疯了吧你!”于渃涵骂道,“没钱!王寅你给我听清楚,老娘没钱!花枕流要是那边儿吐不出钱来,银行贷款都他妈要还不上了!到时候你就等着卖屁股还账吧!”   “别了别了,还没那么惨呢吧。”王寅说,“我都说了,走我的私账,不过我没做过这样的事儿,请你帮忙而已。渃渃……”他软下态度来跟于渃涵说话也没用,于渃涵不理他,踩着高跟鞋就走了。王寅没办法,只得去叫自己的助理去办事儿。他发现有时候自己真的是个孤家寡人,有两家公司有什么用呢?很多事儿其实他都办不成,他也觉得特别羞耻,所以不想让太多人知道。那天他看着陆鹤飞的侧脸,就是那么突然的一瞬间,觉得他真好,他想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陆鹤飞属于他,叫全世界的人都羡慕他。   王寅风流,可是正正经经坐下来谈恋爱的经验少之又少。他始终认为谈感情是一件非常严肃认真的事情,人可以和第一次见面的人上床,身体的本能是与生俱来的,但是感情是需要时间积累的,是人区别于动物最根本的一点。   他也曾动过心,不过后来他觉得,代价太大了。他不是个心胸宽广的男人,反而小肚鸡肠。别人很容易过去的事儿在他这里就很那过去,他会反反复复记得,说不上是折磨自己还是什么。   可他在外人面前,确实风轻云淡的可以,连于渃涵也能骗过。   花枕流去往机场的路上手头就没停下来过,他到了机场已经是傍晚了,过了安检等飞机的功夫又敲了会儿键盘,然后给王寅打电话。   北京是清晨,王寅被电话吵醒,陆鹤飞睡的死没动静儿,王寅从他怀里挣脱出来,看是花枕流,“啧”了一声儿,张口就问:“你知道现在国内几点么?”   “是你有求于我,怎么,还叫我自己算时差?”   “有事儿快说。”   花枕流没有跟王寅废话,直入主题:“我帮你查了陆鹤飞了,没什么太大的问题啊,档案跟你之前说的一模一样,经历也很干净。你疑心病还真是重。”   听到花枕流这样说,王寅不自觉地松了一口气,说:“我知道了。”   “不过有一点。”花枕流忽然说,“我入侵过他的私人电脑,他几乎不怎么使用网络和社交账号,电脑里也干干净净除了游戏没什么。不过有一份被删除的文件,我找回来了,你猜猜里面是什么?”   “说。”   花枕流笑道:“是关于你的事情呀,连身高体重出生日期都写进去了,看来他还挺在意你的。”   “是……是么。”王寅说,“怪不得他知道我的生日。”   “好了。”花枕流说,“既然没什么问题,我就准备上飞机了,落地见。”   “好。”   天还没完全亮,王寅回到了卧室里,悄悄的钻进被窝,把陆鹤飞搂在怀里,默默凝视他的脸。陆鹤飞动了下,脸贴着王寅的胸口,也搂着王寅。   这个动作重复了千百遍,他在梦里都能做的如此流畅。   王寅想,是不是人和人生活在一起久了,就可以跨过许多不重要的恋爱步骤,直接跳到生活中去。   这听上去可比轰轰烈烈的爱情故事平静安稳多了,也适合他这样的年龄。   现在这个样子,也挺好的。   王寅的平静大约只持续了两天,之后的事情是他怎么都没料到的突变。   主要是两件。第一,花枕流本应当飞行十几个小时之后落地,但是王寅派去接他的人说并没有看到花枕流从闸口出来,整个人像是挥发了一样。   第二,《云笈鉴》的剧本外泄了。 第52章   饶是王寅这样心态稳健的人,两桩事情撞在一起出也有点坐不住了。不过他就算心里没底儿,面子上也要装的风轻云淡,因为他要是晃了,于渃涵就更没辙了。   于渃涵手脚利索,刚爆出剧本的时候就上下打点该删的都删了,但这种东西一旦流出来了结果就是不可逆的,总不能跑去人家里把电脑抢走吧。更操蛋的是现在电影还在广电那边重新审核,要是通过了龙标一贴,那基本就是板上钉钉改不了的了。   她开完应急会议回去办公室就气的砸杯子,正好王寅赶回来了,推门听见一声动静儿,笑着问道:“怎么了,天塌了?”   “快了!”于渃涵怒道,“你还笑的出来?”   “那不然呢?”王寅笑的无奈,“没事,天塌下来有我顶着呢,你犯不着这么上火。说说吧,具体怎么回事儿?现在有什么应对方案?”   于渃涵一五一十的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讲给了王寅,最后说:“也不知道是谁这么不上道儿,签了保密协议还能把剧本外泄了,最好别叫我查出来是谁,否则我真的叫他在圈子里混不下去!”   王寅说:“一个剧组从演员到工作人员几百号人,你能查到谁去?这种东西没有平白无故流出来的,没人上来谈过条件么?”   “并没有。”于渃涵说,“我也觉得挺奇怪的,不过有人想搞你,难道还专门跳出来说为此事负责么?”她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最后站在王寅面前说,“这个电影不能再卖惨了,我现在特别怕到时候仓促上映……”   “没事,走一步算一步吧。”王寅说,“就算扑街一部电影还能亏死我们么?反倒是花枕流,他忽然失踪了,我觉得这个事儿是真的麻烦了。”   “报警了么?”   “没有,时间还不够呢。”王寅说,“这件事没有一丁点头绪,我在他身上烧了那么多钱,快把我一副家底儿烧干净了,我从来没想过会发生这种事儿。”   于渃涵说:“他……不会到最后没有任何成果出来,卷钱跑了吧?”   王寅笑道:“不会的,他是个比我们还重视结果的人,他不会做出这样的事儿。”   “哎……”于渃涵坐在了王寅身边,一只手握着王寅的手,“你说,咱们这次能过去么?”   王寅拍了拍于渃涵,低声说:“船还没翻呢。”随后,他又换上了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过两天小飞该过生日了。”   “人家当天有生日会。”于渃涵说,“你别想了,那点钱不能省一省,非得当昏君么?”   王寅却说:“他跟着我,不容易。”   “哪儿的话,人生在世,谁又容易了?”于渃涵说,“我从来可没见你这么圣母过,你可别告诉我你动了心思。”   “也不是。”王寅沉吟,“不好说。”   “你啊……”于渃涵一声叹息,也说不出个王寅的不是来。在她的印象中,多大的事儿在王寅这儿都能轻飘飘地过去,她也确实觉得王寅对于陆鹤飞的态度不一般。至于什么时候发生的变化她无从说起。于渃涵笑了笑,问道:“你是喜欢陆鹤飞呢,还是觉得对他余情未了呢?”   “我挺喜欢小飞的。”王寅说到这里反映过劲儿来,“不是,我干嘛要跟你在办公室聊这些,三俗电视剧没看够么?像个无所事事只会家长里短的中年女人。”   于渃涵耸肩:“王董没什么事儿可以不要打扰我了么?我现在很忙的。”   “行行行。”王寅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我走。”   陆鹤飞的生日会在下午,从早上开始各大APP开屏就换上了他的生日照片,热搜头条通稿买了一堆,他也不知道过生日这种事情有什么可隆重的,不过公司安排的,他只有乖乖听话的份儿。   这种场合无非就是聊聊天唱唱歌,跟粉丝们互动互动。他一直在拍戏,没出过歌,要唱也都是翻唱一些没什么难度的抒情歌。陆鹤飞特别奇特,唱情歌特别深情,眼睛说不上来看谁,但就是给人一种他在看你的感觉,他的声线又偏低,无意撩拨,唱情歌自然醉人。女孩子们都吃他这一套。   不要说女孩子了,现场也有好多年轻的男粉,竟也能疯了一样的喊陆鹤飞的名字。陆鹤飞站在台上都能听见,朝着远处笑笑,台下皆是满足的尖叫,仿佛得到了神的垂爱。   他们的需求很简单,也非常容易被满足,叫偶像看一眼,就能幸福的上天。   王寅说晚上叫他回去吃饭,所以生日会没有进行特别久,冬天天黑得早,五点多就暗了下来。陆鹤飞坐车去王寅那里,司机又走上了三里屯那条路,鬼使神差的一样。陆鹤飞闭着眼睡觉呢,就听见卫诗大喊大叫:“小飞你看!全是你的生日贺!”   陆鹤飞让她吓的一激灵:“怎么了?”他迷迷糊糊地往窗外看,车子缓缓驶过工体北路,整条街的公交站牌都换上了他的照片,每一个牌子都不一样,SOHO整栋楼都是他的视频,哪怕站在农展馆路都能看到。   “停下车!”卫诗说,“我要拍照!天啊小飞,楼姐这么大手笔的么?还是你有这么厉害的壕粉了?”   陆鹤飞摇摇头:“我不知道。”   卫诗兴冲冲的跑下车各种照相,回来时鼻头都冻红了,她笑着对说:“我们小飞真的是盛世美颜!”   陆鹤飞无奈的说:“快走吧。”   他不猜也知道是王寅,那天他不过是看了一眼,王寅就当真给他买广告了。这整整一条街应该没少花钱。不过现实远超过他的预期,只听卫诗叫道:“小飞你可以啊!外滩那块也是你的了,跟北京这块是同步的。我今天忙你的生日会都没时间刷微博,听说还给你买了几条地铁广告还有其他主要线路的公交广告,你这待遇也真的是一线流量了的待遇了。哦对了,那些给你发生日祝福的明星我都挨个回复了,你知道么,明弦小朋友还给你录了个唱歌的视频,啊,这个年纪的男孩子真的最可爱了!要不是他未成年,我真的也很想磕一下你俩的CP。”   “你也知道他未成年?”陆鹤飞说,“赶紧把你脑子里的那些黄色废料收起来,要不然我可报警了。”   “你别!”卫诗说,“我就是开个玩笑!我可是粮食向读者!说起来,小飞你好幸福啊,生日这么隆重,好羡慕。”她这种小女生最容易被小说里的情节打动,也不管跟自己有没有关系。   陆鹤飞沉默不语,心里砰砰跳的厉害,说不清开心还是不开心。   他回去之后没见王寅来迎他,饭桌上放了个蛋糕,他站在那儿发呆,王寅就端着个碗从厨房里出来。   “你回来的挺快啊。”王寅说,“正好,洗手吃饭吧。”   “你做的?”陆鹤飞问。   “不然呢?”王寅说,“来,常常我的手艺。好久没做了,有点生疏了。”   陆鹤飞去洗了手,坐在饭桌前,举起筷子不知道从哪儿下。他知道王寅精通厨艺,但是从未见过王寅自己下厨,更是没先到他会在今天给自己摆上一桌。实话实说,桌子上没什么大菜,盘子不少,每样都是一小碟,王寅把围裙摘了搭在一旁的椅子上,说:“我还真没怎么注意过你喜欢吃什么,想着做饭,就都做了点,你尝尝吧。对了,你先把这碗长寿面吃了吧,面都是我下午和的。”   “……”陆鹤飞垂着眼睛,慢慢伸手端起了碗,挑着面往嘴里塞。王寅边看他边说:“你慢点吃,别噎着。好吃么?”   “嗯。”陆鹤飞点点头。   王寅就着这个时间把蛋糕插上了蜡烛,又默默的给自己点了根儿烟,优哉游哉的抽着。等陆鹤飞一碗面吃完,他这根烟也灭了。   “来,许个愿吧。”王寅说。   陆鹤飞说:“这有什么用?又不是许愿就会实现。”   “万一呢?”王寅笑道,“你说来我听听,多大的愿望实现不了?”陆鹤飞刚要张嘴,王寅打断他:“还是别说了,说出来就不灵了。”   陆鹤飞轻笑一声,闭上双眼,双手握在一起,轻轻抵着自己的下巴。他的愿望好像非常的严肃,都能叫他不由自主的皱起眉头。当他睁眼时,眼前一片黑暗。   王寅站在他的背后捂住了他的眼睛,双臂压在他的肩膀上,他叹道:“小飞啊……”叹息之中,他低头亲吻陆鹤飞的侧脸。   “生日快乐。”   他的指尖有点湿润,松了手,一点眼泪从陆鹤飞的眼眶中掉落到桌子上。   “怎么了?”王寅笑着揉乱了陆鹤飞的头发,“哭什么?过生日不都是开开心心的么?回来的时候看没看到路边的广告牌?北上广我都买了,大家今天都给你过生日。”   “但是我不想要这些。”陆鹤飞失魂落魄地说,“我不想。”   “嗯,我知道。”王寅坐回了陆鹤飞身边,他自顾笑了笑,抓了一把头发,“吃饭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他刚才特别怕自己允诺陆鹤飞什么,但他终究不是什么毛头小子,也已经过了会冲动的年纪。谈情说爱真的不太适合他了,原来他也会给人过生日,都是去风花雪月,现在只想窝在家里做点吃的,看似平淡,却足够温情。他觉得陆鹤飞曾经的提议不错,生活嘛,大家都需要生活。   只是不知道陆鹤飞是否还会再答应他。   王寅不太想那么直接,就挑了今天提早回家准备晚饭。他很久没有做饭给别人吃过了,他认为这是件非常私密的事情,不足以与外人分享,可是他在今天给陆鹤飞摆了一桌,看着陆鹤飞吃饭,他就觉得心情挺好的了。   “这是我妈没了之后,第一次有人给我过生日。”陆鹤飞目光直视王寅,“我的很多‘第一次’都是你给我的,王寅。”   王寅一笑,说道:“那我对小飞来说还挺重要的。”   “对。”陆鹤飞若有似无的说,“你很重要。” 第53章   王寅的指尖在陆鹤飞额头上一戳:“行了,吃你的吧。”   陆鹤飞为了保持身材晚上很少吃饭,就算有时候要出席活动或者应酬也吃的不多,然而这顿饭却给他撑的够呛,猛然一弄容易胃疼,王寅还给他找了半天胃药,顺着毛喂给他吃。   “年轻人要注意身体。”王寅语重心长地说,“你们这种高压行业啊,很容易就搞出点事情来。年纪轻轻的吃两口饭都消化不了,以后可怎么办?”   陆鹤飞翻个白眼:“就是吃多了而已,你废话好多。”   “那你少吃点啊。”王寅说,“又不是没吃过饭。”   “没吃过。”陆鹤飞闷闷地说。他晚上睡觉在床上闹腾了半宿,王寅叫他弄的心烦,搂着他揉了一会儿他才不闹了。不过王寅可没有时间陪他睡懒觉,天亮了就出门了。陆鹤飞醒来接了个快递,里面放了一本这个月的时尚杂志,封面是他自己。   陆鹤飞一时半会儿回忆不起来这是什么时候拍的,他想了半天才想起来是有那么一次卫诗特别激动的跟他说要去拍顶级杂志的封面,关于此事,陆鹤飞就记得卫诗的咋呼劲儿了。   这么看来,这事儿也应该是王寅的意思,只不过发刊日期跟他的生日对不上,就只能退而求其次,赶在生日月发出来就行了。   陆鹤飞有点恍惚,不知道王寅又换了什么戏路玩什么花样,可惜他铁不下来心肠,还是会被王寅的柔情所打动,这只会叫他越来越迷茫,也越来越挣扎。   同样的,他也愈发不知道该怎么去做。   近日以来网络上关于《云笈鉴》的讨论也越来越多,大多是奇怪为何这样一部顶级制作的电影上映之路如此坎坷,更有甚者觉得这部电影有点扑街相,言语之间夹枪带棒。电影的公关团队非常在意这部戏自打剧本泄露之后的舆论动向,不知从何时开始,针对这部电影的网络掐架就有些频繁,在几番车轮战之后挖掘的角度也越来越奇怪,然后就有小号出来扒《云笈鉴》涉嫌抄袭。   这种事在网络上说大可大,说小可小,完全看怎么引导。而且吃瓜群众的热情只有三天,只要事情没大到触及天花板,热度一过,管你是非黑白,日子还是照旧的。   起初扒《云笈鉴》抄袭的时候,大家就是随便看那么一眼,这年头抄袭太稀松平常了,案例也很多,最开始还能引得群情激奋。但人的精神状态不能总是那么高潮,见多了,也就疲惫了。特别是正义得不到伸张,奋斗的劲头就差下去好多。   群众们的意思是,好了好了,知道了。   公关团队不管事情的结果,他们只关注舆论动态,见只是小风浪,就没有太过分介入。   然而,对方显然不是一时兴起,见无人关注,消停了几天之后,换了种方式卷土重来了。   从《云笈鉴》久审不过开始说起,从最开始林斐涉嫌毒品一直扒到了现在,以一种吃瓜群众最喜欢的八卦软文的形式进入大众视线。其实这些料都不是什么新料,但是之前没人总结过。当很多小散点经人细细梳理之后呈现在面前,就是非常吸引人阅读下去的东西了,毕竟当代群众一个个都懒得要死,就差往嘴里喂。   “诅咒”似乎成了这部电影的关键词,众人恍然大悟,这部电影从筹备到现在就大事小情不断,真是怪事。   这个时候,当初已经在网络上被删的干干净净的剧本又浮现了出来,紧随其后的,是一些态度暧昧的所谓“相似”之说。   《云笈鉴》是有原著粉丝的,再加上明星粉丝,站队人数着实不少。对方也是咬死一张嘴,各种举例说哪处哪处与某某作品相似,然而都是一笔带过,决不细说。群众最恨这种毫无证据的污蔑,火气全都给拱了起来,逮着那些栽赃的人一顿骂。   然而“云笈鉴 抄袭”这个关键词是实打实的被吵上了热搜,公关团队连夜给撤下来了,然而吵架这种事情只能引导,删帖是根本删不过来的,反而会更加激活情绪。   对方关于网络掐架的痛点掌握的非常到位,前期一直是“我就不上,我就逼逼”的状态,见缝插针,话题被推向了一个非常极端的高峰,在即将要被盖章成为有人故意要引导舆论抹黑电影的时候,对方终于抛出了一个对比图。   而这一次拿出来对比的不是之前那些顾左右而言他的小说,是一剑连城的《魂归处》,这一下,本来隔岸观火的群众之中忽然有那么一部分一剑连城的读者就入场了。   本来一团乱麻的事情更加热闹了。   按理说,一剑连城这种大神写手经历的被抄袭事件数不胜数,可能连他自己都懒得出来说话。然而这一次,似乎这部电影的体量和势能都太大了,粉丝读者们都按耐不住出来说事儿。有的说像有的说不像,各路调色盘脉络对比上了一茬又一茬,但是始终没人能拿出来一个掷地有声定论。   公关那边儿买了一堆水军通稿去压,可惜网络时代并不是一言堂的时代,特别是当某件事情成为热门话题之后,就会有根本不知道哪儿来的人凑热闹。   妨碍《云笈鉴》和《魂归处》的鉴定对比一个比较重要的原因是两部小说的故事背景相去甚远,《云笈鉴》是个偏未来的软科幻设定,而《魂归处》是个古风武侠文,很多对于网络文学接触不深的人会想当然耳的认为这之间并不存在抄袭借鉴的关系。但是把时代背景剥离单纯的看故事,这中间就有太多值得说道的东西了。   所谓“核心梗”,成为了这次事件的重点讨论对象。   《魂归处》讲的是两个江湖捕快因为一起离奇的谋杀案卷入到武林纷争中去的故事。但是在这本小说里有一个贯穿始终的线索就是肉体与灵魂的交换。这种交换的方式在书中便叫“魂归处”,是一种极其邪门的武功,两个捕快从死者入手发现了这背后的地下交易,修炼邪术的人依靠这种方式更改自己的身体样貌,有的为了避难,有的为了延年益寿,而这个死人的灵魂似乎成了关键性线索。   扒抄袭的人认为把故事的一些修饰性背景和旁支情节剔除之后,那么两个故事的核心用的是相同的梗,这种身体与灵魂交换的梗虽然多见,这两本书具体的起承转折和剧情之间的逻辑关系大致吻合,这就是问题了。   然而支持《云笈鉴》的人则认为,太阳底下无新事,他们可以列举出许多涵盖这样类型的小说和电影出来,这并没有什么新奇的,不要以为这种烂俗梗是你们家独创的,有本事叫一剑连城出来说话。   看热闹的群众也是看的云里来雾里去,有的觉得这就是无稽之谈,有的觉得似乎好像有点道理。众说纷纭,似乎双方都很有理。   更有甚者觉得这就是电影剧组出来炒作了,给延档拉点热度和话题,省的宣传到一半就凉了。   本以为这件事儿就无疾而终了,在某个深夜里忽然有人在微博上发了一张对比图,指出了之前双方互相掐架中的逻辑漏洞,和能够证明《云笈鉴》抄袭的关键性证据——在《云笈鉴》的原著及剧本中有一处情节,男主角在试验中用利物割开了自己颈椎的皮肤,这个利物是就相当奇特了,竟然是女人的发簪。而在《魂归处》中,最先发现的死者身上就有一道被发簪所伤的伤口,最后证明死者的灵魂被放在了一个女子身上。   古代的发簪随处可见,然而在一个偏向未来设定的作品中出现发簪这个物件,可就太奇怪了,忽然就产生了一个逻辑错误。   旁人问,一个发簪能证明什么呢?未来世界不可以有发簪们?   那个指正的人指出,在未来世界有发簪并没有什么,然而将发簪放在这个故事中是无法自圆其说的,而且发簪的线索使得两本书关键性矛盾的起承转合的相似处更加明确,故而他猜测,可能《云笈鉴》的作者在写书的时候“一不小心”把这个顺手写进去了,并且在后面初版的修订中没有删改。而电影编剧误认为这个发簪是个很独特的情节,还着重强调了一下,导致出现了问题。   他说,无论多么高智商的凶手作案都会留下证据,有的证据甚至是他们故事留下的,为了炫耀,为了留给后面的人解谜,因为他们知道,就算谜题揭晓,法律仍旧无法惩罚他们。   像《云笈鉴》这种实属高明的犯罪,把《魂归处》当中的情节揉碎了拼接,以《魂归处》的开篇情节作为自己小说最终的落点,一头一尾,当然看不出来是抄袭。   但是只要把情节倒过来品读,再加上里面的一些无法自圆其说的逻辑硬伤,那么结果就显而易见了。   这位幕后者一针见血的推理举证叫人叹为观止,本来五五开的形势一下子就变了样,更有能人异士扒了一番《云笈鉴》原作者不为人知的小号博客在许多年前发表的一篇博文,就是《魂归处》的读后感,并且发表时间是早于《云笈鉴》的发表时间的。   这下就清楚许多了,网上顿时炸开了锅。   仍旧有许多死忠粉在帮《云笈鉴》洗地,毕竟没人能够接受自己心中的经典是抄袭大作,他们拼命在发洗脑包公关包,呈现出一种极为疯狂的姿态。可是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倒是是在维护《云笈鉴》,还是在维护自己的面子。   毕竟没有多少人愿意承认是自己瞎了眼。   骂战在不断升级,当抵制电影的浪潮声推起来的时候,王寅才得知这件事儿原来闹的这么大。   “废物!”王寅把平板电脑摔在了地上,于渃涵头一次见王寅生这么大气,说道:“公关那群人大概是吃猪脑子长大的,昨天早上他们总监还给我打包票说这事儿问题不大。”   王寅闭着眼深吸了口气平复心情,好不容易把自己的火气压了下去:“我看,事情没这么简单。”   “我也是这么觉得。”于渃涵说,“一剑连城那边一直没动静儿,但是我听说,他打算走诉讼。”   “让他诉去!”王寅说,“官司能打下来我名字倒着写!”   “我也已经找律师准备了,走法律程序对我们是有利的,只不过太慢了。”于渃涵说,“当下这情况很明显是有人操控的,我觉得一剑连城自己是没有这个财力和精力的,而且他之前对待抄袭的态度可没有这么坚决。但是我想不明白,谁这么恨你啊……”   王寅掐着眉心说:“周澜。”   “什么?”于渃涵惊道,“你怎么确认的?那……花枕流跟他有关系么?”   “这我就不知道了。”王寅说,“但是那次我跟周澜碰面,临走前他忽然跟我说了一句话。”   “什么?”   “他叫我前面的路好好走。”   于渃涵纳闷儿:“什么意思?”   “我当时没明白过来,不过现在明白了。”   “什么?”   “他在跟我说‘走着瞧’。”王寅说,“我把周澜压的太狠了,他不服气呢。”   于渃涵说:“那他没必要在娱乐圈里跟你争这一口气吧!他的公司跟娱乐行业完全没有任何交集?就是想给你添堵么?”   “事情要是周澜干的,我想不会这么简单。”王寅说,“我更倾向是一剑连城跟周澜一拍即合,除非是非常熟悉作品本身,否则谁能拿出那样的证据来。而且这样的舆论造势可不是群众自发可以形成的,是资本操控的结果。”他就是业内人士,打眼一瞧就知道里面都是什么戏路,只可惜下面那群蠢货自以为是,事情闹到无法收拾了才惊动了上面。   “那你想怎么办?”于渃涵问道。   “他要硬碰硬,那就硬碰硬。”王寅冷笑,“当我王寅是吃素的?” 第54章   他与周澜的合作案还在推进中,这边就展开了暗地里的角逐。他甚至都懒得跟周澜确认,这样的手笔除了周澜还有谁?   王寅先是请了国内著名的知识产权律师,关于网络舆论的把控,他不惜花大价钱去做舆情监测,直接把那几个扒抄袭的账号全封了,理由是恶意造谣。他的意思非常明确,如果平台不做封号处理,那么他不介意天天把平台法务请去法院。   几家大平台基本也是拿钱办事儿,在王寅近乎疯狂的行为之下,抄袭风波似乎渐渐平息了下去。   春节的脚步临近,花枕流还是没有下落,王寅一门心思扑在了《云笈鉴》那件事儿上,于渃涵焦躁的一天抽两三盒烟。因为花枕流的失踪导致账单逾期未还,他在美国的工作室那边也因此无法维持运转。公司财务那边出来的报告叫于渃涵心里一凉,原来他们已经踩在了悬崖边上了。   外部情况还不明细,内部又是谣言四起,择栖的大楼这段时间就没有黯下去过,连年会都不复昔日的光彩。   “你最近……”陆鹤飞试探性地问,“是不是有烦心事?”   王寅坐在一旁削苹果,心不在焉地说:“我烦心的事儿难道不应该天下皆知?怎么,叫我再重复一遍?”   陆鹤飞问:“是《云笈鉴》么?”   王寅反问:“你想知道说什么?”   “我不清楚你在想什么,也不懂你们商业上的事情。”陆鹤飞说,“影响真的那么大么?”   “没事。”王寅说,“网上叫嚣的厉害罢了,把网一断谁知道谁?你以为观众介意这些么?”   陆鹤飞说:“……介意的吧。”这句话他说的没什么底气,观众什么样他可决定不了,不过他知道,大部分都是卫诗那样的,对于创作这件事本身好不关注,只要演员漂亮热度高,那么他们就喜欢看。   王寅说:“我倒是觉得他们不介意呢。如果真的介意为什么那些真正的好内容出不来而烂片大行其道呢?别说什么我们这群人总是制造垃圾,观众就应该反思反思自己么?当然是他们掏钱买什么我们生产什么了啊。”他说着用手一比划,“其实观众的审美就这么高,所谓诸多经典的作品只不过在艺术与商业的结合中无限趋向于这个临界点罢了。很多人把握不好这个度,做的太高,曲高和寡,观众看不明白,不如做低点,毕竟北上广才多少人?更多的人是在二三线城市里,市场也在那里。所以根据这个倒推回来,网络舆论只不过就是一群无所事事的奋斗青年宣泄一下自我罢了,反正他们也不会掏钱进电影院,强掰他们的观念是没有意义的。真正的意义在于,愚昧的人应当一直愚昧,不可以受到真理与科学的教化。”   陆鹤飞听着王寅这套歪理邪说,越听越难受。王寅是个聪明人,他太清楚影视消费者的德行了,也太清楚这个畸形的市场环境了。他一方面想赚那些脑子清醒的人的口碑,所以投了大笔钱去开拓市场,另一方面,他又希望那些连抄袭还是原创都分不清楚的人做他最大的受众,并将利益扩大。何况他的电影品质并不差,只不过就是成分不够清白,他认为这并不能影响什么。   于是王寅就跟这股逆风而上的势力铆上劲儿了,他不信这个世界上有资本摆不平的东西。   “你怎么……总是把人当傻子呀。”陆鹤飞说,“我以为你会息事宁人,没想到把事情又闹了起来。万一真的有什么影响……”   “那不然呢?叫我平白吃个哑巴亏?”王寅说,“还是贴了龙标给我扯下来电影不上了?我不管别的,他一剑连城要是敢跳出来,我就让他知道‘死’字怎么写!”他的话音重了一些,一直连贯的苹果皮“啪”的断了,掉在了地上。   “你原来不是这样的……”陆鹤飞不可置信地说,“你懂艺术,你也懂创作,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我为什么不能呢?”王寅哑然失笑,“小飞,我是个商人啊。我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的人啊。”   陆鹤飞张了张嘴想要反驳,最后却无话可说。   商人逐利,王寅亦然。他可以风雅的侃侃而谈,那些理想创作方面的事情他了解的不能再了解了,他与那些文化人都是说这样的话。然而他又太清楚现状了,没几个人是真正有艺术理想的,大家赚点钱差不多得了。那些影视公司拍些烂片就可以有几十个亿的估值,可是真正的价值是什么呢?   这样繁华的娱乐盛景之下,他们都穿着皇帝的新装,谁都不愿意说破,都在竭尽全力维持着泡沫大厦的稳固。   盛世仍旧是盛世。   “放手吧,不要再这样下去了。”陆鹤飞拉着王寅劝说,“如果大家都像你这样搞,那还有几个人肯好好写东西呢?作家、编剧、音乐人……他们都在被透支着,你不能叫他们活不下去啊,都赶尽杀绝了,那你以后怎么办?你有那么多钱,可是你还能买来什么呢?”   王寅这段时间心情很不好,听着陆鹤飞跟他唱反调更是拱火,他有些怒意地说:“什么时候轮到你来质问我了?陆鹤飞,你知道自己几斤几两重么?你还是把你那些圣母心放在真吃不上饭的那群人身上吧,少在我这儿废话!”他说着说着自己都想笑,“不是,你自己多大?是觉得二十来岁人生就活明白了么?可以反过来教育我了?哟……道理一套一套的,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数落我有快感是不是?”   “我不是那个意思。”陆鹤飞说,“对就是对,错就是错,你做错的事情强行洗白会适得其反的。”   “小飞。”王寅把水果刀插入苹果往桌上一丢,“我能允许你在我面前说这么多话已经相当有耐心了,你现在闭嘴,这事儿我不追究,咱们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你要是觉得你的正义感和圣母心今天必须要得到满足,那么你真的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陆鹤飞虽然不情不愿,但是没有再多说一句话了。   王寅把刚才那个苹果扔了,重新削了一个,切成块摆在盘子里推给陆鹤飞,陆鹤飞却一口没吃。   夜里两人同床共枕,各怀心事。   王寅没把陆鹤飞的话当事儿,而是一直在盘算着怎么翻盘。陆鹤飞的心情就复杂多了,他被王寅一次又一次的伤害过,然而没有哪一次像今天一样,叫他对王寅产生了近乎破灭的失望感。   他一直认为王寅人虽然懒的不行,但是自有一种格调与矜持。王寅是个非常喜欢电影的人,他的手下出过那么多好作品,他扶起来过那么多有才华的创作人,而现如今,他却因为利益的冲突不惜把创作的火焰狠狠掐灭。   直到这一刻,陆鹤飞才知道,原来对于一个人的失望,并不是来自感情上的求而不得,而是观念上的背道而驰。   爱情固然纯洁可贵,但是它始终是同亲情友情并列的感情的一种。真正凌驾于感情之上的维系人类关系的,是理想与信念,是志趣与观点。   名为“王寅”的幻影最终在陆鹤飞心中化作一团灰烬,他觉得好像自己从头至尾都没有看清过王寅这个人,苦涩的悲伤涌了上来,梗在喉头。   年轻的陆鹤飞还没有经历过人世间的是是非非,他单纯的认为“道理”二字就是非黑即白,他会满腔热血的为了心中的正义去跟王寅对峙,他也理所应当的认为王寅能听得进去。   可现实就是,王寅嘲笑他无知。   不……现实不应该是这样的。陆鹤飞想,是王寅太无耻,世道绝非是黑白不分的。   王寅在床上翻了个身,双眼朦胧的看着天花板,他轻轻叫了一声儿:“小飞。”   陆鹤飞也转过来,自然而然地伸手搂住了王寅。王寅问道:“怎么还没睡?”   “你不是也一样?”   “……我啊。”王寅叹道,“可能年纪大了不用睡那么多了吧。”   他想跟问陆鹤飞是不是他今天话说的太重了陆鹤飞不高兴。他只是不喜欢陆鹤飞一副不懂装懂的样子。人生在世,活着已非易事,大多数人都是处在这样的灰色地带的,圣贤的道理是讲不通的。   陆鹤飞搂着王寅渐渐睡着了,呼出均匀的气息喷在王寅的皮肤上。王寅无奈的笑了笑,觉得这话还是没法儿说。他三十七岁了,四舍五入一下已近不惑之年,人生已经走完了一半,而中年人的道理只能存在于中年人的世界里,陆鹤飞未必明白。   心境这个东西,二十岁,三十岁,四十岁……各有各的不同,可惜人没有办法跟过去的自己对话,否则总要说上一句:你这个笨蛋啊……   王寅闭上了眼睛入睡,搭在他身上的手臂动了动,陆鹤飞睁开了眼睛,借着月光端看王寅。   明明已经决定了的事情,可看着王寅时仍旧会难过。   他的手指抚过王寅的脸,心里特别疼。   周澜的府邸平日里鲜少有人拜访,他除了一些商业社交之外,平时深居简出,比起王寅这样的浪子,他倒是像个修身养性的文化人。   他吃过晚饭在书房里看书,忽然听见下面一阵发动机引擎的声响,站在二楼往下看,夜幕之中一辆鲜红的法拉利停在门口。周澜穿上了大衣下楼,打开大门,门口站了一个年轻人。   那人剑眉星目身子挺拔,端的是上天恩赐的好样貌,一身漆黑,头发梳的规规矩矩,阴沉着一张脸看着周澜。   周澜也看他。   若是有第三人在场,一定会感慨一句这二人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眉眼口鼻单独拆开哪儿都不像,但是组合在一起就是有着极为相似的轮廓。尤其是鼻子,连直挺的角度都是一模一样,然而他们自己却不这样觉得。   周澜成熟内敛,这年轻人阴沉嚣戾,不是陆鹤飞是谁呢?   “大明星。”周澜说:“你开法拉利嚟,唔惊太招摇?”   “唔会。”陆鹤飞低声回答,“周生。”   周澜笑道:“咁生分。”   陆鹤飞垂下眼睛,不情不愿地说:“哥。”   周澜这才满意,迎他进来。 第55章   他把陆鹤飞带到了楼上的书房,并叫人沏了茶送过来,随意说道:“你来怎么也不通知一声?有事情?”   “只是想来了。”陆鹤飞略微有些沮丧的说,“我搞不定王寅。”   周澜笑道:“这句话你说过太多遍了。我养你这么大,还没见过有什么事情是你搞不定的。一个王寅而已,又不是什么神仙。我看他最近对你倒是上心的很。”   陆鹤飞说:“他对谁都可以很上心。”   “小云。”周澜眯了一下眼睛,端详陆鹤飞,“你没有对我说实话。”   陆鹤飞撇过了头去。   周云是陆鹤飞在周家的名字,他母亲是周澜父亲的第二任妻子,周家是个古板守旧的大家族,而他母亲就是个走入宫殿的灰姑娘,巨大的阶级差异产生的是成日的争吵。他母亲因为无法忍受丈夫的风流而产生了离婚的念头,而丈夫因为面子问题言辞拒绝了她,一个无依无靠的女人就此陷入了生活的绝望。   她想做个人上人,但是为此付出的代价不是她能够承受的,后来,她就逃去了内地,不久之后她发现自己有了孩子。   单身母亲带着个孩子,在那个年代是不好讨生活的。她受了很多的苦,一度觉得活不下去,想带着孩子一起死,然而她又不忍心。   多年之后,陆鹤飞长大了,而她也积劳成疾重病缠身。她偶然间得知周家来了内地发展,便想把陆鹤飞送回周家,因为她不知道她还能活多久,她不希望她的孩子孤苦伶仃。   当时她见到的是周澜,周澜居高临下俯瞰他们母子二人,只说了一句话。   “周家可不是什么垃圾场。”   陆鹤飞才几岁,一直盯着周澜,面无表情。   大概他十来岁出头时,他的母亲撒手人寰,家中家徒四壁,他发现自己什么都做不了,不要说给他母亲安葬的钱,连他下一顿饭在哪儿他都不知道。   陆鹤飞坐在家里想了一天,然后找上了周澜,说明了自己的来意,他想要些钱,把母亲藏了,就这么简单。   周澜没说话,拿着帕子把陆鹤飞的脸仔仔细细的擦干净,又端看了好一会儿,才徐徐问他,我答应了你,可我又能得些什么好处?我是个生意人,不是慈善家,可不做赔钱的买卖。   陆鹤飞低下了头,他身无长物,着实没有什么可以应允给周澜的。认真想过之后,他告诉周澜,他可以把自己抵给周澜,做什么都可以。   周澜笑着说,他能要一个毛头孩子做什么。不过话音刚落,他就把手掌按在了陆鹤飞的头顶,意味深长的跟他说,等你长大了,你就会轻而易举得到你想要的东西,不必再像现在这样。   进入青春期的陆鹤飞跟小时候的样子比起来简直是天壤之别,这也是为什么周澜再看到陆鹤飞时会选择答应陆鹤飞的请求,并把陆鹤飞接到自己身边来。陆鹤飞盯着他的时候一直是面无表情的,但是当他长大了有了自己的思想与灵魂之后,盯着周澜的眼神就愈发狠厉。   周澜觉得,这样一个漂亮又凶狠的孩子,假以时日调教,说不定会有些用处。   他秘密的培养陆鹤飞,从格斗射击到仪态修养。陆鹤飞会一切富家少爷们打发时间的伎俩,也会那些见不得人的手段。他好像周澜精心雕琢的完美工具一样,沉默冷酷,没有自我。陆鹤飞房子里那些被锁起来的物件儿大半是周澜给他买的,每当他完成周澜给他布置的功课或者人物,周澜就会满足他一个心愿。他不会跟周澜要什么过分的东西,周澜觉得他心中没有什么宏图大志,放在一旁也算安稳。   后来,他就被周澜送去了王寅身边。   “我没有什么好骗你的。”陆鹤飞对周澜说,“他就是这么一个人,难道你不应该比我更清楚么?”   周澜颇为认同地说:“王寅啊……确实是个看似多情实则无情的人。只可惜你不是个女孩儿,怀不了他的种,拿什么绑他?”   陆鹤飞皱了下眉,心中对周澜的话有些不适,嘴上没说什么。   周澜又问:“他最近怎样?”   “很忙。”陆鹤飞说,“不可开交。”   “他没这么简单。”周澜说,“《云笈鉴》只不过是个小风波,他不蠢,猜也猜的到背后的故事。”   陆鹤飞说:“那你费尽心思弄这些又有什么用呢?他有什么是你没有的?”   周澜说:“我叫你去他身边做事,不是叫你去跟他谈恋爱,怎么,现在人都还没搞定,就会胳膊肘朝外拐了?原来我一直养了个白眼狼啊。”他喝了一口茶,叹道,“你近日来,不会是给他来说好话的吧?”   “……”   周澜干笑两声,把茶杯放在了桌子上,他的动作很轻,却隐隐透露出气势来。“小云,王寅可不是什么好人。”   “我知道。”陆鹤飞说,“我也不是为他讲好话,我只是不懂你们之间到底在争什么。”   “争什么?”周澜说,“古往今来,无非名利二字,你说我跟他争什么?有王寅在,我周家的生意想进来难如登天,商场就是这样,他比你快了一秒,你就得低头叫人家一声老大哥。香港那样小,父亲在那里吃了一辈子,我也要在那里吃一辈子么?”   周澜看陆鹤飞犹豫不决的样子心中便知晓几分了。王寅那个土包子也就骗骗陆鹤飞这样没见过世面的小孩。他有点悔恨自己当初教陆鹤飞诸多技艺,可却鲜少教他识人猜心。周澜希望让在陆鹤飞有用武之地之前能是一块完璧无瑕的美玉,因此陆鹤飞长这么大,女人都没见过几个,何况是王寅这样油嘴滑舌甜言蜜语的男人了。现在看来,倒是便宜了王寅。   他颇为不快,问陆鹤飞:“难不成你真喜欢他?”   陆鹤飞说:“是不是的,又怎样呢?”   周澜有些惊讶,表情变得诡异,甚至有些厌恶。他沉吟片刻,说道:“你清楚他是个怎样的人么?”   “一个烂人。”陆鹤飞说,“嘴里没有一句实话,做的事情也不光彩,你们彼此之间这点倒是像极了。”   周澜摇头:“你若是真的知道王寅做过什么,现在就不会说这些话了。我承认我并非良人,然而王寅所作所为,比我可是厉害多了。”   陆鹤飞看他一眼,意思是叫他讲下去。他在认识王寅之前,对于王寅的了解之存在于纸面之上。他清楚王寅的经历与喜好甚至远胜过自己,可惜那时候他没什么机会接近王寅,直到有了那次年会,他算是孤注一掷,幸好这事儿成了。他跟了王寅两年,既爱又恨。他的处心积虑没有束缚王寅,而是将自己置入红尘沼泽,跌跌撞撞怎么都走不出来。   他一度想过,如果王寅能对他有一句真心话,他都不会再帮周澜了。周澜养他长大,他们是血亲兄弟,然而他知道自己之于周澜不过是件趁手的工具,哪儿有半分兄弟情谊?他始终记得周澜初次对于他们母子的评价。   不过是垃圾罢了。   他的成长中所缺失的东西都是后来王寅给他的,关爱也好教导也罢,他都不曾有过。   “你多多少少也应该知道一些王寅的家事吧。”周澜娓娓道来,“他十几岁时才来了父母身边,还有个小他一轮的弟弟。我们读书时他亲口跟我讲过,他痛恨他的原生家庭,我那时没当一回事儿,后来想想,诸多孽障都是早已经埋下了伏笔吧。”   陆鹤飞冷漠地问:“你什么意思?”   “他大学毕业时母亲去世,他就回去帮衬家里了。”周澜说,“他爸年事已高,身体又不怎么好,怕哪天撒手人寰,便早早立了遗嘱。他很器重这个大儿子,又怕他抛弃小儿子,于是他把能够留给兄弟二人的财产四六一分,给了大儿子四,给了小儿子六。然而公司名义上是留给王寅了,这样一番也是精明得很。不过却是自作聪明。王寅是蛇蝎心肠,他本就容不下那个弟弟,这样一弄,他家上上下下哪个还能有活路?”   他起身走到书柜前,打开玻璃柜,在里面翻找东西,随口一问:“你知道王寅跟他弟睡过么?”   短短一句话,没几个字,说的轻轻松松,钻进陆鹤飞的耳朵却是晴天霹雳。他愣在原地,瞠目结舌,脸上一阵青红皂白,缓了好半天才从震惊转为愤怒,急道:“胡说!”   “不信?”周澜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这事儿要从哪儿说呢?王寅讨厌王辰,可是王辰倒是挺喜欢这个哥哥,小时候可能是对于哥哥的崇敬,长大了,这种感情就变了质。这种少年心事叫王寅看出来了,你猜怎样,王辰十八岁生日宴会的当晚,他就把王辰拐上了床。”他看着陆鹤飞开始呼吸急促,像是压抑着极为痛苦的情绪,继续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王寅把这句话贯彻的非常彻底。他就是能做出来这种不知廉耻的乱伦之事,甚至为了骗王辰能张着腿躺在王辰身下。没多久,他俩的事儿啊,就‘不经意间’被他们的父亲撞破了。”周澜特意强调了一下那四个字,暗指王寅有意为之。   “他父亲气的当场心脏病发,人一下就没了。王辰以为是意外,吓的问王寅怎么办,他是真的傻,不知道他父亲没了,下一个就是他了。”周澜说,“一年之后的同一天,王寅驾车带着王辰去扫墓,回来时遇了车祸,王辰就再也没醒了。至此之后湛林完完全全落入了王寅手中,再也没人能跟他争了,这才有了如今一番事业。”   “你……”陆鹤飞已然徘徊在崩溃的边缘,他觉得周澜在骗他,王寅不可能是这样的人。但是心底里有个声音在跟他说,王寅就是这样的人,没有什么是他做不出来的事。陆鹤飞张了张嘴,颤抖地轻声说:“你有什么……证据?”   “证据?”周澜似乎才在书柜里找到了自己要找的东西,抽出来反手丢给陆鹤飞。一个厚厚的笔记本扔在桌上发出了一声闷响。“这是王辰的日记,那孩子每天都写,挺有趣的吧?他是个非常优秀的年轻人,热情开朗,乐观善良,读书的时候成绩很好,人聪明,也肯努力,我在他身上几乎找不到任何缺点,与王寅简直是云泥之别。如果没有发生那件事,他可能已经拥有了一个非常美好的人生。”周澜回忆说,“可能你又要问我怎么知道这么多,我可以告诉你,王辰之前在香港交换过几个月,我是他那时候的老师。”   短短一夜,像是经历了几个人的人生。陆鹤飞深深吸了一口气,握紧双拳,闭上双眼,一语不发。周澜一番诉说之后也陷入了沉默。   空气沉重的无法流动,今生过往历历在目,再翻看竟如昨昔。   在王辰初到香港的时候周澜就清楚王辰的身世,他是那所学校的客座教授,功成名就的企业家总爱给自己谋求一些文化层面的身份,可是周澜是确确实实会去学校里讲讲课,培育培育后生。他就是那时候接触到的王辰,对这样一个年轻人,他心中满是欣赏,并由衷的希望王辰能够离开王寅,去闯一番自己的天地。之可惜王辰不那样想,他只想跟在王寅身边辅佐王寅,兄弟二人互相依靠,没什么不好的。   在之后就是周澜收到了王辰出事的消息,他起初也以为是意外,但是当他拿到王辰遗落在香港的日记时才知道这背后原来是如此腥风血雨。   是王寅要亲手杀了自己的弟弟。   是王寅要亲手杀了周澜最喜爱的学生。   复仇的火焰就在此刻点燃。   “我不单单是为了我自己。”周澜低声说,“我也是为了王辰。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因果报应,王寅早就死了一万次了。我现在只不过是拿回本来属于王辰的东西,你觉得有什么问题么?”   许久之后,陆鹤飞才吐出两个字:“没有。”   “很好。”周澜拿着那本日记塞进了陆鹤飞手里,轻轻拍了拍他,“我希望你知道你接下来要怎么做。”   “……”陆鹤飞双目通红,但是情绪已经平静了下来,样子恢复了以往的冷漠。猜不透他是想开了,还是彻底放弃了。他抬起头看与周澜对视,然后点了点头。   周澜说:“早些回去休息吧,大明星,别忙坏了自己。”   “我还有一个问题。”   “什么?”   “我们。”陆鹤飞说,“很像么?”   周澜摇摇头:“我从不觉得我们相像。”   “我也这么觉得。”陆鹤飞说,“那王寅和你……”   “一开始是朋友。”周澜说,“然后就是对手。”   “好……”   他开车离开了,没去王寅那里,也没去自己的住处,而是去了那处他放东西的房子。他拿着王辰的日记在放满了他的宝贝的房间里来回踱步,仿佛给自己做了许久的心里建设,才颤颤巍巍地翻开日记本。   里面全都是关于王寅的内容,今天跟哥哥吃饭明天跟哥哥出去玩……满满全都是来自一个少年人的热恋。一字一句陆鹤飞都能感同身受,因为他也曾对王寅有过这这种心情。   日记的最后一页,王辰写道:“明天要和哥哥去扫墓了,我对爸爸的去世一直心怀愧疚,我知道这样是不对的,世俗也不会允许。但是我真的很喜欢哥哥啊……如果可以,真的希望可以跟哥哥生活一辈子,希望爸爸能够原谅我们,我很爱他。”   我很爱他。   陆鹤飞想,谁不是呢?   原来他一直以来都是周澜的替身,他思考了那么久,原来答案距离自己那么的近,只是他太傻了。可能连周澜自己都不知道王寅对他怀揣着怎样的心思,毕竟那人那么聪明,他想掩饰的感情怎么会瞒不住?   周澜,王寅,王辰……他们的关系错综复杂爱恨交织,陆鹤飞恍然发觉自己是个局外人,在他们的故事中,自己连一句插嘴的机会都没有,一切与他都是无关的。他本应该冷漠的站在最外围看着这场啼笑皆非的闹剧,现在成了其中最为可笑的小丑。   陆鹤飞晃晃荡荡的走去了浴室,拿着打火机点着了那本日记,燃烧的火焰照亮了他冰冷的脸庞。   我也很爱你啊,王寅。 第56章   年关之前,整个世界都忙成了一锅粥,似乎所有人都想着赶紧放春节的假期,能拖延的事情就全部靠一句“年后再说”给自己找理由。   《云笈鉴》在诸多是非之下终于定档在了三月初,比原计划的大年初一上映晚了一个月左右——这已经是择栖能够操作之下的最好结果了。麻烦的是,网络舆论的压力越来越大,王寅又不想做任何让步,话题一直处在风口浪尖上,怎么都下不来。他主要也不是操心这个事儿,而是花枕流。   花枕流消失快一个月,仿佛人间蒸发一样,监控记录查不到,任何乘坐公共交通的记录也没有。只能明确一点的是,他确实在与王寅约定的日期抵达北京并入关了。花枕流是个标准的技术宅,虽然早几年也是京城有名的公子哥儿,后来一心扑在了事业上就鲜少出来走动,按理说不会有什么仇家。   王寅一度怀疑是不是周澜的手笔,可是他与花枕流的事情除了于渃涵知道具体内容之外,过多细节并没有透露出去过。择栖未上市,并且只有他一人说话算话,财务方面的事情也完全不会公开,周澜就算手眼通天也未必查的出来什么。   那么是花枕流自己选择消失的么?王寅觉得这个可能性甚至大于周澜操作,因为花枕流那边的进度一直非常不顺利,结果也不怎么乐观,王寅在他那里投入的精力很金钱过多,如果最近一笔账无法快速回款,他极有可能跟王寅陷入非常胶着的对立境地。   王寅理性的推演着各种可能的结果,但是感性上,他希望花枕流的失踪是因为外因。显然不是什么涉及利益的外因,要不然肯定就是赎金那一套了。他盼望能够收到花枕流的消息,也害怕收到不好的消息。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凭空不见,难道是装神弄鬼么?   王寅去公司上电梯的时候遇到了宁姜,他挺意外宁姜会来公司里,一问之下才知道是年底过来开会的。两人在同一层出来,宁姜与王寅并行前进,在走廊的尽头时,他忽然问王寅:“花枕流,不见了么?”   “你未免也太迟钝了吧。”王寅苦笑,“人都消失一个月了,你才发现?”   宁姜低头说:“我以为他,玩腻歪了。”   王寅无法从他的表情判断他这句话的真实想法,不过宁姜对于花枕流的态度一直是沉默抗拒的,王寅不知道花枕流的生死,只能轻飘飘的感慨一句:“可能你以后真的自由了。”   “是么。”宁姜并没有表现出喜悦的神情,仍旧平淡,低头玩弄着自己的手指,“是这样呀……”   王寅拍了拍他的肩膀,他一会儿也有会,没时间跟宁姜聊天,只能简单的问一句:“他有联络过你么?”   “没有。”宁姜老实回答。   “好吧。”王寅说,“你开完会不要走,等我,中午我们一起吃个饭。”   “嗯。”   王寅的会议是有关于财务方面的,这一块他一直不关心也没管过,于渃涵三番五次提醒他不要再对花枕流的项目进行投资了,他们的体量根本烧不起高新技术产业。要是以前赚大钱的日子还好说,然而过去的一年里,择栖在影视这一块的投资力度加大,但是市场反响平平,本想靠着年底的这一部《云笈鉴》翻身,没想到又陷入了抄袭风波。他们不是上市公司,并没有股价浮动的影响,但是账面的亏空是实打实的,花枕流的失踪导致本应该回来的一笔款项没了着落,局面一下就尴尬了。   很快,择栖的内部就出现了动荡,裁员的消息一经传出,所有人都人心惶惶。   宁姜和王寅在公司附近的餐馆吃饭,宁姜还跟往常一样,吃的不多,王寅则是没什么心情吃饭,倒是点了一大杯咖啡。他最近事情多,也很容易陷入无端的疲惫,晚上却少眠。他不像面儿上过的那么坦然,他有他自己所背负的压力。   “所以……”王寅抿了一口咖啡,“你都不知道花枕流在哪儿?”   “是的。”宁姜说,“我也,不必知道吧。我之于他,并不是什么重要的角色。”   “你们俩啊。”王寅自言自语,“冤家。”   宁姜问:“你最近,是有什么麻烦么?”   “还好,不是什么大麻烦。”王寅说,“也不关你的事,安心过年吧。对了,你年后有什么打算?如果继续做音乐的话,我可以给你介绍更好的专门的音乐公司,也许对你的创作会有些帮助。”   宁姜听得出来王寅是打算帮他找下家了,这段时间流言四起,他又不是完全的与世隔绝,怎么可能听不到风吹草动?纵然是他这样不关心身外事的人,对于王寅的境况也有些担忧,不禁问道:“有什么,是我可以帮忙的?”   “还没有那么糟糕。”王寅故作轻松地笑道,“如果你有花枕流的消息,务必率先通知我,就算是帮我了。”   “我怎么,知道,他在哪儿?”宁姜又陷入了最开始的问题,“我对他来说,可能只是个有趣的,可以玩弄的对象吧。”   “可是他爱你爱的要死啊。”王寅脱口而出。   “爱?”宁姜一滞,明显没明白王寅的意思。   王寅也惊讶于自己竟然就这么说出来了,他看宁姜傻乎乎的样子,突然笑了一声,觉得因果轮回似乎有些道理,他好像不应该挡在别人之间去保守什么见鬼的秘密,他也无权叫宁姜一个人蒙在鼓里。   宁姜是个成年人,有权利知道故事的全部,并且在足够理智的情况下做出自己的选择。   “你曾经问过我,在你生病的时候有个人对你很好,但是你想不起来是谁了。”王寅开口说,“如果我说是花枕流,你会相信么?”   宁姜一动不动的看着王寅,逐字逐句的消化内容,这项工作大概花费了他几分钟,随后他说:“这样啊。”   王寅问:“你真的无动于衷么?”他说完之后就觉得自己这句话说的不对,他理所应当的夸大了花枕流的付出而忽略了宁姜的痛苦。“抱歉,我不该这么说。”他改口,“你无动于衷才是应该的,这已经是你能给花枕流最大限度的宽容了。如果换做是我,他已经死了一万次了。”   人都会陷入自己的惯性思维,总是觉得“他都那样做了你为什么还原谅他呢”,其实这些都是道德绑架。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被害者一定要完美无瑕,否则自己的悲惨就一定是有原因的,而在加害者看似痛苦的忏悔之下,被害者就必须要宽宏大量,必须要原谅对方,否则就是小气,就是赶尽杀绝。   然而这有什么问题呢?痛苦是无法感同身受的情感,哪怕是上天都不可以取代被害者的权利去原谅什么人,更不论那些看热闹的人了。人们总是慷他人之慨,总是替别人原谅,然而这对于被害者来说,更是无穷无尽的伤害。   到最后,没有人会选择做一个好人,因为好人不可以犯错,做了一百件好事都抵不过做一件坏事。所有人都会想当一个坏人,因为坏人终究是会被原谅的,做了一百件坏事,只要稍微做一件好事,仿佛就是天大的救赎,仿佛就要歌功颂德。   那那些好人呢?那些什么都没做错可是就是陷入无间地狱的可怜人呢?谁来为他们伸张正义呢?   没有人。   因为看热闹的终究是看热闹,他们只在意自己是否在闹剧中占据道德的制高点,是否在舆论中成为意见领袖,没有人会真正的关心当事人。   没有人的。   “我,不在意的。”宁姜笑了笑。他很少笑,好像已经失去了微笑的神经,但其实他笑的样子很温柔,能给自己冷冰的外表添加一丝丝人气儿。他说:“可能经历了大起大落,人也就看得开了吧。过去那些,我都觉得像是做梦,总是想着的话,也不知道还能有什么用。爱恨,跟钱一样,生不带来,死不带走,我不是原谅他,只是想,放过自己。”他长长的舒了口气,“花枕流,只是,太幼稚了。”   “所以,如果他这次真的出了什么要人命的事儿,我觉得也是死有余辜吧。”王寅说,“他真的是……”对于花枕流,他也评价不出来什么,唯有一声叹息。   “如果,我生病的时候,真的是他在照顾我。”宁姜说,“那我,还是会感谢他的。”   王寅说:“他那样对你,你还要感谢他?他差点杀了你知不知道?”   “两码事。”宁姜说,“算清楚,比较好。”   王寅点了点头,看了一眼时间,他下午还有许多事情等着解决,便跟宁姜说:“他如果找上你的话,要联系我。我就不送你走了,下午还有的忙。”   “王寅。”宁姜叫他了一声。他鲜少叫王寅的名字,以至于这样一声叫王寅有点不太适应。   “怎么了?”   “如果,你有麻烦的话,也可以告诉我。”宁姜说,“我可能帮不了你,但至少,我可以听你讲话。”   “好。”王寅嘴角微扬,“等我闲了,去找你说上三天三夜。”   他不会闲的。湛林跟周澜的合作案推到了年后解决,商场就是这样,一头你死我活,一头又是和气生财,没有永远的朋友与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择栖准备开年之后进行裁员,事情看似来的仓促,但是颓败之象早在浮华盛世的时候就已经埋下了伏笔,这样一天迟早是要来的。王寅向来不是个吝啬的人,即便是到了现在这个时候,他给的安置金也相当丰厚。在这个城市里生活是一件非常艰辛的事情,他虽是个万恶的资本家,还还未万恶到断绝别人生活的希望的地步。能安排的,他都尽力安排了。   唯独周澜,他就是死咬着不放。电影贴了龙标定了档期,没有再改的余地,剧本已经可以算作定稿剧本,之前的原著小说发行过多个版本,然而版本之间的内容并无差异。他知道一剑连城已经在着手准备起诉的事情,受理到开庭之间有一段漫长的等待期,王寅是不怕的,他有最好的律师,他不会败诉。   国内的文化知识产权法案几经修改,筛子越来越大,圈内就有编剧曾明确说过,这就是在给他们找篓子的机会,拿来主义是完全可行的,世间并无抄袭一说。   王寅晚上回家的时间不晚,见陆鹤飞在,就朝他笑了笑,简简单单说了一句:“小飞啊。”后面就没内容了,他很累,能跟陆鹤飞扯出来个笑容已经是极限了。   陆鹤飞凑在他身边闻了闻,说:“你身上怎么这么大烟味儿?”   “有么?”王寅开玩笑地说,“可能抽了假烟了吧。”   陆鹤飞是清楚王寅现在的情况的,处境非常艰难。而要不要王寅死,胜负手全都看他。   “要不春节假期,我们出去旅行吧?”陆鹤飞说,“放松放松?”   “你春节没活动?”王寅拍了一下自己,“哦对,没活动,你看我这记性,老了老了。”   “你不老。”   “小飞,我不太想出门。”王寅说,“咱们就在家里过吧,我给你做年夜饭,包饺子怎么样?”   “好。”陆鹤飞躺在王寅的腿上,拉着他的手说,“我只是想说,如果太累,就歇一歇吧,工作一辈子都做不完的。”   “你反倒教育起我来了?”王寅笑着抚摸陆鹤飞的头发,“等我忙完吧。小飞,你想去哪儿?去欧洲滑雪,还是去地中海晒太阳?”   “其实,我哪儿都没怎么去过。”陆鹤飞说,“不过也无所谓,在你身边儿呆着就行了。年三十你给我包饺子么?”   “嗯。不过白天你得跟我去一起买东西,之前我可能没时间,我想你也应该没有。咱们是不是很少一起逛超市?”王寅颇为感慨地笑了笑,“咱们也没一起过过年,是不是?”   陆鹤飞说:“你又没必要跟我一起过。”   “也是,我们小飞有那么多人爱。”王寅说,“而我四舍五入一下已经是中年大叔了,没人稀罕了,说不定以后都要求着小飞陪我过节了。”   陆鹤飞动了一下嘴,转过头去,尽量回避王寅的甜言蜜语。 第57章   春节的脚步越来越近,但现代城市中早就没了什么节日的气氛,所有人都在垂死挣扎,等待着工作最后一刻的结束。   王寅三十那天有点事儿,就叫陆鹤飞跟他二十九去超市逛逛。不过越是到年关,商场超市人就越多,都是来囤年货的,结账的队伍就很长。与之形成对比的,是路面上的冷清,个体商户差不多都离开北京回去过年了,只是不知道新的一年开始,有多少人会再回来。   王寅买了好多东西,还买了花,跟陆鹤飞两个人才勉强运到车上,仍旧是王寅开车,但是陆鹤飞看着前面路觉得有点不对,问道:“我们不回家么?”   “一会儿回去。”王寅说,“先去另外一个地方。”   这个时候的北京路面上已经没什么人了,道路畅通,没过多时就开到了城外的私人医院。那里在城市的北方,环境极好,看上去是个修养静心的好地方。   陆鹤飞跟着王寅一路进来,心中已经隐隐有了猜想。   护士看到了王寅,笑着跟他打招呼,说道:“王先生来看王辰?”   “对。”王寅温和说道,“这一段时间实在是太忙了,今天正好抽空,也该过年了,就来看看辰辰,他还好么?”   “挺好的。”护士看了一眼王寅身边的陆鹤飞,认出了他。只不过来这里的非富即贵,护士也已习以为常,没有表现的太过惊讶或者失态,把这二人领到了病房门口,说道:“您去陪陪他吧,有什么事情可以按铃叫我。”   “好。”王寅点头,“辛苦了。”   若不看身上连接着诸多监测器材,王辰倒像是睡着了,样子非常安详。即便现在消瘦苍白,但仍有一副匀称的骨架,与王寅一看就是兄弟俩。不过王辰太年轻了,几乎跟陆鹤飞一般,如果他醒着,必然是个青春洋溢的男孩子。   “他就是王辰?”陆鹤飞问道。   “不然呢?”王寅说,“哎,躺太久了。得亏他是个富家少爷,要是个寒门子弟,在这里躺上几年,谁还能管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醒了还能见见你。”话是这样说,王寅把鲜花插进了花瓶里,放在桌子上,又去洗了一个热毛巾,把王辰的被子掀开,仔仔细细替他擦拭了手脚,然后换了一块给王辰擦脸。前后忙了一番,才坐在了床边。他一句话不说,沉默的看着王辰。   他一副岁月静好兄友弟恭的样子叫陆鹤飞看了心里堵得慌。若是他不知道王家两兄弟的关系,也会酸上一阵,现在知道了,情绪就复杂了许多,竟萌生了一种想要置王寅于死地的冲动。这个人怎么可以跟自己的亲生弟弟做出乱伦背德的事情,而且动机是那么的自私极端,手段也是无所不用其极。然后还能假模假样的装作怀念,就在陆鹤飞的面前,对别的男人露出不一般的神情。   陆鹤飞将手掌按在了王寅的肩膀上,王寅的身体颤了一下,回头问:“怎么了?”   “我们回家吧?”陆鹤飞说,“你要在这里呆多久?”   王寅说:“平时都是要待上一会儿的,不过也确实没什么必要,他又不会说话,多半是我在浪费时间。你既然不喜欢在这里呆着,那咱就走吧。”   陆鹤飞确实不太喜欢医院的环境,他更讨厌的是王寅对王辰如此假惺惺的态度。如果他真的像他表现的这么爱护他的弟弟,那当初为什么又对他起杀心呢?为什么要亲手把自己弄的家破人亡呢?   这一路回去二人都没怎么说话,陆鹤飞晚上有点事儿没在王寅那儿久留,而王寅则早早睡了,哪怕是年三十,他都不得闲。但是他答应陆鹤飞晚上一起吃年夜饭,怕自己赶不过来,故而提前一天准备了食材。   他计划的很好,却不知道陆鹤飞晚上去见了一个人。   陆鹤飞去了一家非常隐蔽的私人会馆,一剑连城在那里等他。其实是陆鹤飞很早之前约的一剑连城,只是最近他才有时间出来而已。   至于忙什么,两人都是心照不宣。   “最近怎么样?”陆鹤飞一上来就开门见山。   “不怎么样,忙死了。”一剑连城装样子地伸了伸懒腰,“先安稳过个年吧,等开春电影上了,我就去准备起诉。”   陆鹤飞说:“我以为你电影上映前会起诉。”   “没什么区别。”一剑连城说,“我根本不能阻止它上映,它盈利与否也与我的初衷无关。”   “我以为……”陆鹤飞不知道如何措辞,“我以为你不在意的。”   “我也以为自己早就麻木了。”一剑连城说道,“结果没想到,还有些热血。”他这话半真半假,本来他是不想出面的,但是周澜那边的说客给他做了许久的沟通。周澜方面表示可以提供一剑连城从准备阶段到诉讼阶段的一切法律援助和资金支持,并且有专门的团队来操作。一剑连城不缺钱,这些东西对他来说不算什么吸引力,真正叫他动摇的,是那位唇枪舌剑的说客的一句话。   “人啊,还是应当心存希望的活着。这世道也不应当是这样,要想有一个好的环境,不是光说说就可以的,当从我们这一代人做起。去切身实地的做些事情,哪怕失败,也好过连试都不敢试。”   一剑连城自认为是个满身铜臭的俗人,他觉得自己足够圆滑了,足够了解生存的法则,也曾说这一代的文人没什么脊梁,是嘲笑,也是自嘲。可当他听到这句话时仍旧心里一震。他才恍然意识到自己其实是个非常感性的人,其实自己骨子里就是会被那么一两句话打动。   他在书房里坐了一夜,也想了一夜,最终决定答应周澜。   “其实我觉得自己也没什么胜算。”一剑连城继续说,“不过事已至此,不对簿公堂实在说不过去。我想,男人嘛,就要硬气一点,躲在网络上彼此骂一骂算什么爷们儿?无论这次结果是什么,我倒是了了自己一桩心事了。”   陆鹤飞说:“我不懂这些条条框框的法律,证据这么充分了,还是没什么胜算么?”   “法律跟规则以及道德都是没有关系的,界定标准也不同。从法律上来讲,我很难赢,搞不好还会被反告一个诽谤污蔑——这倒是很好判的。这次为《云笈鉴》辩护的律师业内很有名,之前打赢过几个剽窃的案子。”一剑连城说,“择栖也是下了血本了。”   陆鹤飞疑惑的说:“那个律师曾经是帮助反抄袭的么?那他怎么能……”   一剑连城笑道:“这有什么不能的,这是他的职业,无可厚非。我觉得以道德高度去要求一个人必须要怎样怎样是挺幼稚的行为。当然了,这也不是整件事情的重点,不知道电影票房会怎么样,那种大制作可能不差吧。说起来我都有些酸,明明那些都是我写的……”   这话听得陆鹤飞都有些惆怅,他觉得一剑连城的反应非常真实,明明是自己的,但是被人偷了拿去赚钱,谁心里不难受?像一剑连城这种混出头的作者在圈子里实属少数,是站在金字塔顶端的一拨人,更多的是那些籍籍无名的,挣扎在温饱线上的小作者,如果连一剑连城都无法维护自己的利益,其他人就跟不要谈了。   他由衷的希望正义不要总是迟到,创作生命是很短暂的,没人耗得起。   两人聊了一会儿,一剑连城还有事儿便先走了。陆鹤飞打算结账离开,还未站起来,本来一剑连城的位置上就坐下了一个人。   是周澜。   陆鹤飞警惕的看看四周,低声问:“你怎么在?”   “放心,这里很安全。”周澜说,“你来时我就来了,你来见一剑连城我能不知道?”   陆鹤飞不语。   “和他谈过之后感觉如何?我承认我的动机不纯,然而我实实在在的是在做好事。”周澜说,“那么你呢?事情考虑的怎么样?”   陆鹤飞答非所问:“真的有用么?”   一句话没头没尾,周澜却听懂了,说道:“我觉得可能真的该着了王寅栽这一次。岳俊跟我说,当时王寅在做择栖的时候手上闲钱不多,而他这个人又非常独裁,不肯跟人合伙或者接受融资,所以用湛林的大部分股份跟银行质押才有的择栖,也就是说,择栖倒了,湛林也活不下去。”   陆鹤飞不可思议地说:“他会这么蠢么?”   “你看,我们都认为他不会这么蠢,所以都进入了盲区,然而他真的敢做这样的事,像个疯子一样。”周澜自己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反应比陆鹤飞还夸张,甚至许久没说出来话。他一度认为岳俊在骗他,因为他攻坚了许久岳俊都没拿来下,对方突然倒戈然后爆出了这样一个消息,实在令人难以置信。岳俊苦笑着跟周澜说,因为他发觉王寅最近在提防他。他本不想背叛王寅的,只是在湛林这么久,王寅对湛林不闻不问,是生是死也不怎么管,看上去给了岳俊无限大的权利,但这里着实是个冷宫,尤其是现在实体经济不行了,与其不死不活,还不如归顺了周澜,说不定另有一番天地。   周澜说:“不过我想了想,王寅确实也会做出来这种事情。他本来就不喜欢湛林那份产业,这对于他来说就是可有可无,甚至说可能是非常不好的回忆,所以他就敢做。这个人相当赌徒心态,只要择栖一天不出事,湛林就能安稳无恙,他就赌一手择栖不会倒,赌赢了是盛世江山,赌输了,他也不怕一无所有。”   “所以,你说了这么多,就是想要湛林?”陆鹤飞冷冷笑了一声,“我说的没错吧。”   “对,以择栖现在陷入的财务危机来看,最终不过就是拖着湛林去清算财产然后拍卖。择栖是死是活我不关心,湛林我势在必得。”周澜加大了他的砝码去诱惑陆鹤飞,“或者湛林到手之后我可以给你去经营,你是我的亲弟弟,周家的东西有你一份的。”   “你当那些是宝,可我却一点都不稀罕。”陆鹤飞扬起了头,阴测测地对周澜说,“事成之后,湛林你拿走,我要王寅这个人。”   周澜笑道:“成交。”   两人是一起离开的,临走前周澜忽然问陆鹤飞:“小云,你小时候做事情总是跟我讨赏,以前都是东西,这次讨个大活人?王寅没了他的一副身家什么都不是,怎么,你真看上他了?”   “不管你的事,他一无所有才好。”陆鹤飞冷漠地说,“这是我应得的。” 第58章   王寅晚上睡觉的时候不知道陆鹤飞会不会回来,还是在门口留了一盏灯。陆鹤飞本来想着回自己那边的,但却鬼使神差的去了王寅哪儿。   一开门就是昏暗的灯光,暖气扑面而来,洗去了陆鹤飞一身的寒气。他换了鞋,蹑手蹑脚的走进了卧室。王寅这段时间睡觉很轻,响动声把他从梦中抽离回来,可是他没有正眼,翻了个身,觉得脸上有冰凉的触感,口中念了一声:“小飞。”   “嗯。”陆鹤飞合着衣服躺在床上,王寅没有完全醒过来,闭着眼睛,却知道伸手把陆鹤飞揽进怀中。陆鹤飞看着王寅,不知不觉的笑了一下。   王寅早上正眼的时候陆鹤飞已经不在了,他有印象似乎陆鹤飞今天白天有点事儿,得下午回来。王寅也是,坐在床上缓了一会儿神就出门了。   他是去跟圈内几位朋友年前小聚,年底各家都忙碌的不行,好不容易腾出来最后一天坐下来聊聊天。原先王寅春风得意,这事儿自然是他来笼络,今年他消停了许多,勉勉强强还能记得有这么个事儿。关于择栖内部的状况一直没有公开过,外面的传言都是雷声大雨点小,虽说圈子就这么一亩三分地儿,但是王寅要是还想撑,未必撑不住。   几个人都聊了聊这两年的收获,连连感慨行业越来越艰辛,言谈之间似乎经济体就靠着文化圈来震场子,实体经济滑落已经是不争的事实,文化产业看着是泡沫,但是大家都在勉力支撑,这块要是再滑落,怕是人人都要吃不上饭了。   即便如此,钱也越来越难赚了。   大家都闭口不谈《云笈鉴》的事儿,因为王寅在场,都明白说这个尴尬。以前圈子里没这么闹的,他们也都存了一分看热闹的心态,这件事情的结果说不好就能成为一个行业标杆,很能影响业界风向的。说到底,他们是不关心正义的,只关心利益,利益的倾斜天平会让他们希望王寅不要输。   输了,大家的遮羞布也就全都掉了。   这顿饭吃到了下午两点多,王寅看了看时间打算离开,赵志毅把他拉到了无人的角落。   “怎么了老赵?”王寅问。   “最近拿到点东西。”赵志毅专门就是媒体口的,各路八卦的集中地,很多信息渠道都是从他这儿走,王寅最开始捧陆鹤飞的时候还带着陆鹤飞跟他一起打过牌。他拿出手机翻到一张照片给王寅看:“有人向我们匿名爆料,这事儿跟你有关,我就拦下来了,还没爆。”   王寅边看边说:“什么事儿这么严重?”   “之前不是《云笈鉴》的剧本流出来过么,有人跟我们爆料剧本的来源。”赵志毅说,“这个是原版剧本,剧本水印都是真的,上面还有手写批注。这事儿比较严重,你仔细看看。”   王寅把那张图放大,上面的笔记他认得,是陆鹤飞的。他还纳闷儿陆鹤飞没有参演过《云笈鉴》为什么会有批注的剧本,后来想起来了,陆鹤飞去《云笈鉴》试过镜,可能是那会儿准备角色的时候随手写的。   他心里快速的闪过了诸多想法,面上波澜不惊,将手机还给了赵志毅,说道:“这事儿啊,就算是伪造的也说不清楚。”他拍了拍赵志毅的手臂,意思是不要曝了。这种事情要是曝光了无异于高度流量集中,对于媒体行业来说最是喜闻乐见,赵志毅算是给他面子,提前问过了他,王寅想把事儿按下来,自然是要破财消灾。   王寅见惯了大风大浪,这件事儿只有两种故事版本。其一,不知道谁从陆鹤飞那里顺走了剧本然后流出来,先是给《云笈鉴》抄袭做好了铺垫,然后再反过头来栽赃陆鹤飞一把,所谓一石二鸟。其二,这事儿是陆鹤飞干的,然而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自己也被牵扯了出来。   不论是那种版本,最后大家都没的好。   显然赵志毅还不知道这本子是陆鹤飞的,爆出来指给谁看,不言而喻。   “年底了,你多注意点。”赵志毅好心好意地说,“碰见什么事儿了就直说,哥们儿能帮肯定是帮的。”   王寅扯着嘴角笑了笑。   他出门之后在自己车里坐了一会儿,手指间夹着的烟独自燃烧,他一口也没吸过。他觉得自己需要一点独立的空间冷静思考,最近的突发事件很多,但是好像冥冥之中有着某种玄学的联系,仿佛一根儿线能够从头到尾穿起来。只不过这个线头王寅抓不到,所以事情都是独立的事情,叫他苦恼。   忽然,他想起来花枕流临上飞机之前跟他说,陆鹤飞的电脑里有一份他的详细资料,只不过删掉了。当时他心里留了一笔,只不过没太在意,现在猛的想起来,不由得脊背一寒。   陆鹤飞要他的资料做什么?详细到连他本人都记不得的生日都如此清晰……记忆像是倒放的默片,一切回到两年前,陆鹤飞与他最开始相遇的时候。   他是那么的信誓旦旦处心积虑的靠近自己,然而他却对于功成名就一点都不上心。那些王寅都无法理解的无缘无故的深情,还有三番两次对《云笈鉴》这个项目的挑刺儿,以及那张脸。   王寅越想越觉寒冷,心中也越来越静默,他抖了一下,烟蒂落在膝盖上,他已经把整个故事的来龙去脉梳理了一遍,得出了一个非常骇人的结论。   他一脚油门踩出去,车子飞驰在无人的街道,不一会儿就开回了择栖的大楼。今天已经进入了放假,公司里只有值班人员,见他脚步声风的往里走,招呼还没打,就见他站在门口停下了。   他的门卡不见了。   “王先生?”   “啊?”王寅说,“我出来的急,好像忘记带门卡了,能帮我开一下门么?”   对方说:“好的,稍等一下,我去拿备用卡。”   当初王寅怕陆鹤飞脑子抽筋再来骚扰他,特意在自己这一层的办公室外面多加了一层门禁。他昨天还把卡放在自己的口袋里,大衣都没换过,怎么忽然就没了?   等待的时间让他变得交集,终于打开办公室的大门之后,里面俱是王寅再熟悉不过的沉默摆设。   王寅看似随意地问:“今天有谁来过么?”   值班的人说:“大家都放假回家了,没有人来。”他停了一下,说,“哦对了,陆鹤飞的助理上午来拿过东西,就在一楼大厅,很快就走了。”   “好,没事儿了。”   王寅把门关上,在办公室里走了几圈,手指顺着桌子开始摸,一切跟他昨天离开时没有任何区别。当他的手指碰到桌子上的钢笔时,动作停了下来,他看了一会儿,迅速的转身去了保险柜前。   他们公司里能说得上是值钱且机密的东西都在于渃涵那里,唯独有一样放在他的保险柜里,就是他当初为了省事儿给于渃涵的一打带着他本人签章的白纸。   于渃涵每次来拿都会事先给王寅报备,拿了几张还剩下几张。其实今年王寅在这边的时间很多,保险柜于渃涵几乎没动,最后一次报备的数量是还剩下五张。王寅缓缓拉开保险柜的门,里面还是那样一叠纸方方正正的摆着,他用手一拨,四散开来,一眼扫过去,心里默默数着。   一   二   三   四   ……   今天天气冷,陆鹤飞里面套了一个很厚的毛衫,头上顶了个黑色棒球帽,毛衫的帽子也往上面一压,上了车之后就窝着睡觉。他本来是要去做个采访,会给平台一些签名海报当做新年的小礼物回馈大众。车开到路上之后卫诗翻腾了半天也没找见海报放哪儿了,陆鹤飞提醒她没从公司带出来。时间还早,卫诗就叫司机带他们去公司取。   一下车,陆鹤飞说自己要去个厕所,跟着卫诗进了楼。   卫诗去那东西,陆鹤飞从厕所拐了个弯直接进了安全通道上了楼。到了王寅办公室的门口,他从怀里摸出来一张门口刷了进去。   里面的情况他再清楚不过,熟门熟路的摸到了保险柜,在上面贴了一个扩音器,插着自己的耳机开始转动锁头。   他小时候小偷小摸过,手指十分灵巧,后来周澜知道了,专门找人教过他如何开锁。王寅办公室里的保险柜不是什么加密级别最高的,陆鹤飞聚精会神的摆弄了一会儿,最终拉开了保险柜的门。他从里面抽了一张纸折好揣进怀里,手机忽然响了,下了他一跳,原来是卫诗找不着他。他告诉卫诗吃坏肚子了,马上就好,卫诗数落了他两句就挂了电话。陆鹤飞把保险柜重新锁好,环顾了一圈,悄无声息的离开了办公室。   结束了工作,傍晚时分,陆鹤飞没事儿人一样的去了王寅那里。   “回来了?”王寅手上都是面粉,从厨房里出来看他,脸上带着笑意。   “嗯。”陆鹤飞低头脱衣服,“比预计时间晚了点,你已经开始准备了吗?”   “对啊,省的开饭太晚。”   陆鹤飞递给了王寅一瓶红酒,说:“今天别人送我的,晚上开了吧。”   王寅扫了一眼,说:“送你这么好的?”   陆鹤飞笑道:“我是谁?”   “得了。”王寅用蘸着面粉的手指刮了一下陆鹤飞的鼻子,“别臭贫了,过来跟我包饺子来。”   陆鹤飞愣道:“我不会啊。”   “那就学!”   王寅早就拌好了馅,把面和好了放在一边,用筷子挑了一点馅叫陆鹤飞闻闻:“咸么?”   “还好吧。”陆鹤飞伸出来舌尖儿舔了舔,“正好。”   “那行。”   王寅的厨房中间有张大桌子,平时就放咖啡机水杯什么的,他把白案全都挪了过去,忙活半天擀了一堆饺子皮,然后坐在陆鹤飞身边:“看好了啊,我教你。”他给陆鹤飞师范了一次,陆鹤飞学着他的动作,小心翼翼的把馅放进皮上,再双手一按。包是包上了,就是样子奇丑无比。王寅哭笑不得,握着他的手一点一点的教他,才包出个样子来。   “好难啊。”陆鹤飞抱怨。   “多包几次就好了。”王寅低头擀面皮,“反正自己家吃,好不好看就那样儿吧。”   “晚饭吃么?”   “不是,过了十二点再吃。”王寅说,“晚饭一会儿做。”   陆鹤飞又问:“有什么好吃的么?”   “你想吃什么?”   “你呀。”陆鹤飞顺嘴回答。   王寅笑了笑,没接他这句,也是随意地说:“你今天工作有什么好玩的么?”   “没有。”陆鹤飞说,“本来就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儿,一开始我都没打算去的。不过你今天不是没空么,我想自己在家里呆着也是呆着,不如出去活动活动。”   “噢……”王寅应了一声。   “你呢?”陆鹤飞转移的话题,“今年过年歇几天?我去年啊,过了个初一就进组了,忙忙叨叨的,这一年过的好快。”   王寅说:“你现在就觉得过快了?我像你这么大时候每天都觉得大把的时间等着去虚度,等你到了我这个岁数,那才是眨眼一年又一年,掰着手指头数一数,一辈子也就这么过去了。”   陆鹤飞说:“我这不是还没到你的岁数么。”   王寅笑道:“所以你应该珍惜现在。诶……你这包的太慢了,等你包完春晚都该开始了,我来吧。”他把陆鹤飞推去了一边儿,自己动手包了起来。   两个人吃不了太多,王寅把剩下的包完了就将饺子全都凉在了一边儿,叫陆鹤飞在外面看电视,自己去厨房忙活晚上的年夜饭了。陆鹤飞不是很想当甩手掌柜的,只是王寅这人做事情不喜欢别人插手,哪怕做饭也是一样,嫌弃陆鹤飞添乱,就把他轰出去了。   他头天买了不少东西,闷头在厨房里忙上忙下,食材摆满了整个操作台。还好他家厨房地儿大,他又有条不紊,所以看上去没那么乱糟糟。   以前王寅都是要回老家过年的,自己在北京独身一人,一年可能就做这一顿饭,他家里没别人,老太太过世前身体一直不错,往往回去的时候已经炖上了米粉肉,他在厨房里忙活一下午,晚上就是一桌好酒好菜。现在老太太走了,她那些手艺王寅倒是会,只不过实在没时间摆弄。   年夜饭对于中国人而言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中最重要的一顿,象征着一年正式的总结与结束,无论过去的一年过得是好是坏,都要用心的摆上一桌,拿出最好的手艺来犒劳家人。在外的游子务必会在这一天之前赶回家中,无论时间多么的紧迫,只要能在年夜饭开始前进门,那都算作一个团圆。   像是陆鹤飞这种职业基本对于过节是免疫的,合家欢乐的时候也是他们最忙碌的时候。本来黄海楼都给他安排满档了,都叫王寅给推了回去。   说不上来是自私还是什么,王寅无法面对一个阖家团圆的日子里自己孤身一人。在这特殊的节日里,他希望能有个人陪着他,他希望是陆鹤飞。   王寅做饭讲究,但是一点也不拖拉,春晚还没开始呢,他就把桌子摆上了,然后拿了一瓶茅台往桌上一放,对陆鹤飞说:“小飞,吃饭了。”   陆鹤飞走到桌前,看着满满一桌子,阵仗如此之大叫他有些惊讶,问道:“都是你做的?”   “对啊。”   “原来你会这么多。”   王寅笑道:“当你喜欢一件事儿的时候,自然而然就会去研究。我这个人没什么特别的爱好,就是喜欢吃喝。吃的多了,也就学上了几手。”   陆鹤飞开玩笑一样地说:“那你以后天天给我做饭吧。”   “小混蛋。”王寅说,“我哪儿有那闲工夫?就这一顿,差不多得了。”   电视里是欢天喜地的春节联欢晚会,每年都是这一套,每年都是一顿骂,可骂完了,新的一年还是要继续看。春晚有时候就像是家里的另外一个,经历了最初的新鲜与热恋之后,就变成了七年之痒,打打闹闹的,一度都会觉得日子过不下去,可爱情早就变成了生活,如果哪一年不见了,反倒是觉得不习惯。   每年三十晚上的这台晚会重要么?其实不重要,可是少了,就仿佛那顿年夜饭少了某样菜肴,少了某个未归的家人。   少了一种不起眼的陪伴。   而陪伴,对于大多数传统内敛的人来说,比那些轰轰烈烈潇潇洒洒来的更为真挚。   “这春晚可真够没意思的。”王寅听了听就做出了评价。他给两个酒杯都倒上了,一杯给了陆鹤飞,另一杯自己端起来,说:“小飞,咱们走一个。”   陆鹤飞跟他碰杯,只听王寅又说:“我每年年会都要有一番说辞,今天在家里就不说那么多了,就祝你……新的一年事业更进一步吧。”   “有你在,怎么能不更进一步呢?”陆鹤飞笑着说,“托王先生的福了。”   “要是没了我呢?”王寅说,“你总不能跟我一辈子吧。人和人,都是有聚有散的。”   “万一呢?”陆鹤飞一饮而尽,把酒杯翻过来亮给王寅看,“我干了,你随意。”   王寅笑笑,痛快干杯。   “小飞。”他说,“你明年一年有什么计划么?”   “没有,过节不提工作的事情。”陆鹤飞说,“无非就是忙来忙去,忙半天,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呢?”   “我呀。”王寅给自己斟了一杯,“突然想歇会儿了,若是没什么大事儿,就把公司彻底交给于总,我想出去旅行。劳碌了小半辈子,跟天斗跟地斗跟人斗,赢过输过,但是好像自己也什么都没落下,蓦然回首,曾经以为不死不休的事情,其实都没什么大不了的了。都说四十不惑,古人的话确实有些道理,二十岁时爱争强好胜,快四十了,就没什么看不开的了,也就到了把那些包袱累赘放下的时候了。”   陆鹤飞盯着王寅,总觉得他话里有话,仔细品味一番之后,说道:“可惜我还没有到能放下的年纪。”   “确实。”王寅叹一口气,“不过小飞啊,有些事情跟年纪没关系,二十岁犯下的错误若是不知悔改,四十岁仍旧会犯,而且会更加危险,因为二十岁时无牵无挂,最错不过以命相抵。四十岁啊,牵牵挂挂数不胜数,若还是犯了那些年轻人的错误,可就太难缓过劲儿来,恐怕下半生都会活在悔恨之中。”   “可是,不去试试,怎么知道对错呢?”陆鹤飞说,“我倒是觉得啊,有时不管不顾,反倒能够达成自己的目的。”   王寅笑道:“年轻人,早晚是要翻船的。”   他们各说各话,从彼此的字里行间中听都懂了对方的意思,也对彼此的行为心知肚明了。   陆鹤飞打从一进门就觉得王寅不太对,下午的时候没由来的问了两句自己今天的动向,晚上吃饭又是一番旁敲侧击,他要是再看不出来,那真是愚蠢至极。其实陆鹤飞希望王寅能够直白说,直接问他是不是下午去了他的办公室,还在他的办公室里拿了东西。假如王寅真的这么问,他一定会大大方方的承认。在陆鹤飞的心中,始终给王寅留了一息回旋的余地,只要王寅肯开口,肯向他说一句实话,陆鹤飞都能跟周澜反悔。   可惜王寅故弄玄虚,这种时候都不愿向陆鹤飞服软。   他心里是这般盘算,王寅何尝不是?他今天下午就大概猜出了陆鹤飞在这个故事中所扮演的角色。在他的家中有一张大学时代的合影,照片里是年轻的周澜,跟陆鹤飞很想象,他看了许久,笑的苦涩又难堪,原来他一直在骗自己,他本能的希望陆鹤飞只是跟周澜相像,然而若非血缘关系,又怎么会像到这种地步。   他年轻时爱慕过周澜,因为那时的周澜是个各方面都极为优秀的人,对于王寅而言像是个可望而不可及的梦想。王寅觉得这种感情非常畸形,就掩盖的极其深,连周澜本人都不知晓。王寅刻意的与周澜维持着朋友关系,直到周澜开始算计他,直到二人在商场上杀的你死我活,彻底的站在了对立面。   王寅的恨永远大过爱,而他的理智与情感也永远能分的一清二楚。哪怕他现在恨死了周澜,也绝不会否认周澜曾经对他的好,以及自己对于周澜的喜爱。   而那些喜爱,就变为了一种寻找相似的替代品,直到陆鹤飞的出现,叫他彻底意乱神迷。   毫无征兆的投怀送抱,莫名其妙的爱慕,小心谨慎步步为营,原来一切都是早有预谋,而他陷入了这个温情的网,直到最后一刻才大梦初醒。   王寅同样希望陆鹤飞能够坦白,他的事业已是风雨飘摇之际,这一切都跟陆鹤飞离不开关系。他对陆鹤飞是有感情的,在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时候,那种感情就已经默默的将陆鹤飞从情人中挑选出来,放入家人之列。   他很含蓄,在刚刚一番话中夹杂了许多他无法直接说出口的意愿。如果陆鹤飞能够退一步,他也可以之前的事情一笔勾销,大不了当个烽火戏诸侯的一代昏君,大把的真金白银撒出去,被人坑的砸锅卖铁,就都当博陆鹤飞一笑了。   这二人在一张桌子上,彼此看着对方,怀着一样的心思,都等着对方退后一步,想着呀,只要他退一步,所有的事情就都结束了,不会再有后文了,肯退一步,就同他好好生活。   然而他们都没有退这一步,笑容逐渐退去,各自向前,踏上了一条不归路。   一顿年夜饭吃完,一台晚会都没有过半。王寅叫陆鹤飞去洗碗收拾,自己半躺在沙发上看春晚。   “没劲透了。”王寅自言自语。   陆鹤飞端着水果出来,笑着问:“怎么还看呢?”   “一宿都是这个,看什么?”   “怎么没人找你打牌?”   “以前我都不在,这次也没告诉他们。”王寅说,“打什么牌,不如在家睡觉。”   陆鹤飞问:“你还没说什么时候开工呢。”   “年后吧。”王寅说,“大过年的,不谈工作。”   陆鹤飞给王寅拨了个橙子,饭后吃点水果能够缓解一点油腻。平常没事儿干的时候他俩也是这么在沙发上躺着看电视,王寅总说陆鹤飞没有年轻人的爱好,何必跟他一样浪费时间,陆鹤飞说自己在外面很累,在沙发上躺着能够休息。那会儿免不了说完话就跟王寅在沙发上滚作一团,现在两人都没那心气儿,气氛异常平和安逸。   邻近十二点的时候,王寅都快在沙发上睡着了,猛一下醒来,揉了揉眼睛,推开陆鹤飞说:“我去煮饺子。”   “哦。”陆鹤飞说,“我跟你去。”   这次的工作简单了许多,王寅等水沸了把饺子下了进去,打了两遍凉水之后煮熟盛出来,晚上就吃几个意思意思,一小碟足够两个人的分量了。   他端出去的时候看陆鹤飞把带回来的那瓶红酒开了,说:“你这是什么吃法,哪儿有饺子配红酒的?”   “随便喝点,别人送的,总不能浪费吧。”陆鹤飞说,“你也说了,在家吃饭,哪儿有那么多讲究?”   “行,饺子就酒,越吃越有。”王寅自己夹了个饺子吹了吹,咬了一般,饺子馅满的都流油,他没吃完,把剩下那口送给了陆鹤飞,“尝尝,小心烫。”   陆鹤飞张嘴吃了:“好吃。”   “我小时候就很喜欢吃饺子。”王寅说,“那会儿觉得过年特重要,有很多好东西吃,饺子尤其好吃。哪儿像现在,什么都吃过,也就不觉得这东西好了。当年李自成进北京,觉得好日子就是顿顿吃饺子,饺子没吃几天,皇帝就做不成了,有时候历史也是挺逗的。”   陆鹤飞扒拉了两口,说:“都是命。”   “嗯,对。”王寅说,“吃两口饺子,这年就过了。诶你先别吃呢!还没到十二点呢!”   陆鹤飞伸回了手:“我就是尝尝。”   十二点的钟声慢慢临近,陆鹤飞把一杯酒给了王寅,说:“先和一个吧。”   王寅摇了摇酒杯,凑在鼻尖闻了闻:“还不错。”   陆鹤飞说:“我不懂酒,你说好就好。”   王寅拿着高脚杯跟他一碰,电视里的钟声敲响了,北京没有烟花炮竹,只有晚会里的热闹气氛。   “过年好。”王寅说,“小飞。”   他刚要喝,陆鹤飞拦下了他,手臂绕过他的手臂与他交杯,红酒送入口中,对他说:“你之前总是问我想要什么,我说了一万次你也当做耳旁风,不过没关系,我想要的总能拿到。”   王寅听着陆鹤飞向自己示威,一点也不恼怒,笑道:“好,过了一年,我们小飞也长大了。”   陆鹤飞说:“新年快乐,王寅。”   王寅知道大家都无路可退了,他给了陆鹤飞机会,陆鹤飞不要,那就也不要怪他狠心。他恨每一个骗他的人,特别是他信任过的。他能够给陆鹤飞一些缓和的余地而没有当场翻脸,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最大限度的忍耐了。他打算明天就让于渃涵停掉陆鹤飞所有的活动和安排,把人控制住,再从他这里打开出口,把后面的东西全都挖出来。   也许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终究是心软了,没了雷厉风行,一切就都无济于事了。   因为陆鹤飞抢先了他一步,他在酒里下了药,王寅昏睡不醒,他连夜把王寅带了出去。   再也没有明天了,他们指尖的这场博弈,王寅输在了奢求一个平安的夜晚。   七天假期之后,本来风雨飘摇的择栖迎来了最为沉重的打击。   他们的董事长王寅,失踪了。 第59章   热带地区一年到头都是热火骄阳,区别只有干湿两季——这是相对的,无论再怎么干,也要比北京的气候湿上太多了。   这是王寅睁眼之后的体感。   湿热,外面有模模糊糊的属于昆虫的细微声音,他花了好半天才逐渐聚拢自己的意识。这里不是北京,他知道。   王寅坐起来,活动了一下身体,空气中有着浓郁的植物的味道。他没有慌张的从床上跳起来,而是仔细回忆自己昏迷前最后一个画面。   他喝了杯酒,然后跟陆鹤飞一起睡觉,再睁眼,已是这副景象。怪不得陆鹤飞执意要跟他喝一杯,也不管那顿饭搭不搭红酒。故事太多,一时间全都扎到王寅的脑海中,他的表现远比他想象中的镇定。他以为自己会惊慌,会紧张,会暴躁……但是他没有,真到了这一刻,他可以安安静静的坐在床上思考事情。   现在有诸多尚不明晰的谜团,但一切都指向着陆鹤飞。他是什么人,怀揣着什么样的目的,都已经不重要了。王寅现在被限制了人身自由,他没想到陆鹤飞能做出这样的事情。也许是他的疏忽大意一时心软造成了这样的后果,不过再讨论这些都没有实际的意义了。   “醒了?”   陆鹤飞斜靠在门边,这里太热了,他上身只穿了一件黑色的背心,从头套脚的美好线条全都裸露在外。比起之前乖巧的模样,他现在似乎是放下了所有的防备与伪装,露出了本来的面目。   满身戾气,危险迷人。   “小飞啊。”王寅看了他一眼,脸上甚至还能扯出来一点笑容。在面临这样的困境他并没有失态,他不是那样的人,他有瞬间武装自己的能力。“原来我一直低估了你,总觉得你演戏不行,上大银幕要历练,没想到,你的演技好到连我都骗过了,有机会帮你拿个奖。”   陆鹤飞本来没什么表情,听了王寅这一番话,骤然压低了眉头。他慢步走到王寅的床前坐下,嘴角有一丝诡异的微笑,说道:“可是你似乎没有这个机会了。”   王寅也看着陆鹤飞,气势丝毫不落下风。   “不过没有关系。”陆鹤飞的笑容变得温柔,一手捧住王寅的脸,“你之前过的很不开心吧?以后再也不担心这些了,这里只有你和我,我们可以这么过一辈子,谁都不会打扰我们。”   他眼神里有兴奋的光,诉说着爱语,王寅听的心惊胆战,平静的情绪被猛的扔了一记重磅炸弹,荡起汹涌波澜。   陆鹤飞看似温柔,但是在王寅眼中,完全就是一个病入膏肓的精神病患者。   他早应该意识到这一点的,从陆鹤飞向他展示自己的“藏品”那一刻,他就应该知道陆鹤飞是个疯子。陆鹤飞真的干出了这样的事情,他把王寅藏了起来,像是之前每次辛辛苦苦得来的宝贝一样,关在一个谁都见不到的地方。   那时陆鹤飞告诉王寅,不要他这样的机会。   现在,他得手了。   本来王寅还能克制自己,这乍起恐惧感和愤怒感席卷了他的全身。眼前这个人欺骗他绑架他,还要冠冕堂皇的加之以“爱”的名义……   凭什么!   翻滚的血液让王寅有了失控的迹象,他被仇恨麻痹了大脑,如果憎恨周澜一样憎恨陆鹤飞,也许这种恨要更甚。   “我知道你会恨我。”陆鹤飞说,“但是我不在乎。”他起来给王寅接了一杯水,凌空端在王寅的面前,王寅抬头看他,额角隐隐浮现青筋。可是他是笑着的,笑意逐渐扩大,抬起手用力一拂,玻璃水杯“啪”的落地,碎成一片。   陆鹤飞低头一看,慢慢蹲下来,徒手将玻璃一片一片的拾起,自言自语地说:“你看,我都忘了,玻璃太危险了,不应该出现在你的视野范围里。”他也不管自己会不会受伤,捧着满手的玻璃往外走,在门口处他扭头说:“王寅,你在这里是很安全的。”说罢便离开了。   紧接着,重物打砸声音此起彼伏,就在陆鹤飞身后的那扇门里,可他不为所动。   王寅把桌子都掀了,他已经不能用语言来形容自己此时此刻的处境与心情,只能疯狂发泄。他才发现自己的所谓平静都是假的,这辈子心软的次数屈指可数,这一次,他把自己的所有都赔进去了。反过来再看,陆鹤飞根本不配他心软,他痛恨陆鹤飞的同时更加痛恨自己。   但是世上没有后悔药,他不知道自己在这鬼地方睡了多久,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人来找他。他知道的是,他如果不能安安稳稳的在北京的办公室里坐着,那么他的公司,他所拥有的一切,马上就会从那个可怕的悬崖上跌落,摔的粉身碎骨。   也许这就是陆鹤飞想要的。   不……是周澜。   王寅颓败的跪坐在地上,他从来没有体会过这种失败者的滋味,纵然有重重算计,他败给的还是自己。   他就要,一无所有了。   于渃涵在发现王寅失踪了之后没有选择去报警,而是选择动用私下的关系去寻找王寅。如果被人知道王寅失踪了,那么就都完蛋了。   王寅不是一个人不见的,与此同时陆鹤飞也不见踪迹。于渃涵自然而然把这两件事联系到一起,她甚至觉得有可能是陆鹤飞对王寅做了什么。女人的直觉天生敏锐,她第一时间去叫人去查了出入境记录,但是完全没有这两号人,她心中升起了不好的感觉,怕陆鹤飞一时冲动做出来什么杀人抛尸的事儿。   她觉得自己好像就在暴风雨的中的小船上,船长说着没关系不会出事儿的下一秒,就被卷入惊天巨浪中。王寅不是公众人物,但是陆鹤飞是,长时间不见踪迹对于大众而言是一种很危险的信号。于渃涵对外公布的是陆鹤飞生病了,需要休养,停了他所有的工作安排,但这并非长远之计。   不过她还能怎么办呢?关于陆鹤飞与王寅之间的事儿,她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兴趣,知道的也是少之又少,现在两人一起消失,她只能抓瞎。   仔细回忆她来择栖的这几年,辉煌过,但是她没想到落寞来的这么快。   也许王寅的目标选择与投入没有问题,恰好时间不对罢了。   王寅不在,公司诸多文件无法签署,本来资金链就出现问题的择栖一下就无法运转了,那个消失时间更长的花枕流了无音讯,于渃涵是大罗金仙也没有什么完全的办法。   那天初一,她特意去雍和宫烧了炷头香,人被逼上了绝境,就不管是耶稣上帝还是马克思列宁了。   自从王寅砸了那个杯子之后,陆鹤飞把房间里里外外的尖锐物品全都收拾走了,还把左右桌子包了角。他像是真的有精神隐疾一样,神神叨叨的把这个二层小楼布置的没有任何一丝丝的危险性——王寅什么都碰不到,不要说对陆鹤飞产生威胁,连他自己想自杀都没什么可能。   他也一周没有和陆鹤飞讲话,陆鹤飞沉得住气,起初不允许他出房间,每天来给他送饭,盯着他吃完,再收拾走。后来就让他下楼了,不过活动空间仅限于房间内。王寅透过窗户看外面的景色,大致能猜出来是热带地区的某个岛屿,空气是咸湿的,外面全都是高大的热带植物,是看不见海的。   应该不是在国内,如果是的话,不可能这么久都没有人找到他。想到这里,他就迷茫又绝望,这个世界这么大,找一个人如同大海捞针,陆鹤飞既然能把他带出境,肯定是换过身份的,又有周澜帮衬,大概真的赶上毁尸灭迹了吧。   难道他真的要被陆鹤飞绑死在这里么?   他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王寅躺在床上,脑中闪过一些念头,然后犹豫的用手指轻轻点着自己耳朵的皮肤。这是花枕流当初做示范的时候给他贴上的仿生皮肤,并告诉他,只要他自己触发,就能随时发送自己的定位信息。那时候他嘲笑花枕流不务正业,然而现在,他好像只能寄希望于此了。   他心中默默想着,最好这个东西真的有用,如果他出去了,他再也不会说花枕流的不是了,投多少钱去批量生产这玩意都可以。   至少,先救他一命吧。   可惜上帝并没有听到他的祈祷,他如同傻子一样在自己的脖子上点了半天,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王寅笑了笑,自己真的是病急乱投医。   熬过了最开始的愤怒与心态失衡之后,王寅又回归了冷静,能够仔细思考问题了。这么和陆鹤飞冷战下去不是办法,陆鹤飞这人说到做到,他说让王寅跟他过一辈子,很可能真的会这么实践。他不想死在这里,而这里又不会有其他人出现,那么他只能从陆鹤飞下手。   他需要心平气和的去面对一个可是说自己仇人的人,硬碰硬是绝对不行的,谁知道踏出这个房间之后,外面是什么天罗地网。   也许机会只有一次,王寅不能轻易冒险。   躺在床上,前尘往事如过眼云烟,他不知道怎么的就和陆鹤飞站在了对立面,似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他看见陆鹤飞第一眼就喜欢的不得了,明知道是虚无假象,可他还是一往无前。   到后来,什么像不像的,他都不在乎了。他拒绝过陆鹤飞,没办法再舔着脸回来让陆鹤飞接纳他,他百般暗示只希望陆鹤飞能懂,二人当做无事发生,兴许这辈子就这样过了。   但是陆鹤飞不懂,也许他那时候已经拒绝接受王寅发出来的一切讯号,并且用了一种最为简单直接也是最暴力的方式把王寅囚禁在了身边。   代价是毁灭性的。   毁灭了两个人种种可能在一起的机会。   但这却不是一个人犯下的错误。   王寅双手覆在脸上,默默沉思许久后站起来,第一次自己主动地走出了房间。然后像是从前每一个从陆鹤飞怀里醒来的清晨那样,轻轻叫道:   “小飞。” 第60章   花枕流坐在床上,用牙刷在墙上画了一道竖线,一个“正”字完成了。他的床头已经画了几个这样的字,从他第一天被关禁闭就开始了。这是他小时候的习惯,哪怕还要去上学,只要他惹他爸不爽,都要被关禁闭。   事情回到一个多月前,他在机场跟王寅结束了通话就上了飞机,经过了漫长的飞行之后在首都机场落地。他还想着王寅会不会来接自己,结果入关的地方人很多,挤来挤去他就被人用什么东西抵住了后背,并且对他说,不要动也不要叫,花将军让我们接你回家。   说是“接”,不如说是“绑”了回去。花枕流直接被带回了军区大院的家里,已经数年没有回过的地方,再一踏入,率先回忆起的竟然是种种不堪的痛苦。   他爸还是那副样子,时间仿佛没有改变他。这一次,他爸没有跟他说过多的理由,而是将他关了禁闭,他家里是有这样一个房间的。   花枕流早就不受他爸的控制,在家里跟他爸闹了起来。他一个天天在实验室里伏案工作的人根本不是他爸那种带了一辈子兵的人的对手,被打的浑身是伤关了起来。   他如同被丢垃圾一样丢进房间里,他爸恶狠狠地对他说,不管他以前怎么胡来,但是他长时间等跟一个男人保持不耻的关系就是不行!除非他死了,否则花枕流就别想。花枕流本来还嘴硬,当他爸把他这两年的记录和照片丢在他面前的时候他才明白,自己故作聪明总觉得上天下地无所不能,可终究还是想不到他爸会一直派人监视他。   当年花枕流与宁姜的事情他爸是知道的,他本以为花枕流就是一时兴起,没想到多年之后还是这个男人。花枕流的风流虽然有辱门风,但是男人嘛,有几个不爱玩的,花枕流之所以没玩出事儿来是因为他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想认真,可以,找个门当户对的女人。找男人,花枕流是真的找死。   压抑了几年的怒火终于在这一刻释放,花家不允许花枕流再胡作非为,刚脆弄回来面壁思过。   花枕流若是一个人,被关禁闭他是不怕的。可是他回来肩负着诸多重要的任务,特别是和王寅的一笔合作案子的款项需要确认回款,他现在与外界断绝了所有联系,这笔钱没了着落,回不去。项目没了他,攻坚部分肯定就搁置了,一切进度都会停滞不前,他耽误的起,可是王寅耽误不起。   他也不知道王寅那边能坚持多久,掐着手指头数日子,也许王寅早就坚持不下去了呢?   花枕流不敢深想。   他每天就只能在这几平方米的房间里活动,与坐牢无异,他也曾试图与他爸沟通,然而沟通无效。他在他爸眼中就是个继承了他妈那个满脑子风花雪月的绣花枕头,一个大男人哪儿有那么多谈情说爱的事情,他爸觉得丢人。   他爸也派人调查过宁姜,花枕流会玩技术,但是他那些反侦察能力在专门的人员面前就是小儿科,现代人对“被监视”这种事情也不会特别敏感。当他爸得知一直都是自己的儿子在倒贴之后更是气的够呛,花枕流求他放他出去,他就告诉花枕流,出去可以,但是必须要宁姜本人亲自上他们家来说他喜欢花枕流要和他过一辈子,否则花枕流就老老实实呆在这里想想这几年自己是多么的混账。   这看似是个非常简单幼稚的条件,但对花枕流而言,简直比登天还难。   这是根本不可能的,宁姜不会喜欢他的,更不会跟他过一辈子。   他只能自己在禁闭室里过一辈子。   现实的结果令他沮丧,并且绝望,他像是穿着皇帝的新装,沉浸在自欺欺人的美梦中,然而让他梦境破碎根本不需要什么矛盾,只是一句简单的话,就能刺破所有的泡沫。   宁姜不会爱你,醒醒吧。   陆鹤飞听见有人叫自己——是王寅,这房子里没有别人。他快步走上二楼,问道:“怎么了?”   王寅站在走廊中间,陆鹤飞面对他仔细打量,又问道:“什么事?”   “渴了。”王寅说,“我屋子里什么都没有。”   “哦。”陆鹤飞上前几步,拉住了王寅的手带他去楼下的厨房。拿了一个不锈钢的杯子接了一杯水递给王寅。王寅低头喝了一口,忽然问:“这是哪儿?”   “你知道了也没什么用。”陆鹤飞说。   “那你瞒着我也没什么用。”王寅说。   陆鹤飞眨了一下眼睛:“一个岛上。”   如果陆鹤飞没骗他,那么这个答案跟王寅之前的猜测没什么出入。王寅笑了一下,靠近陆鹤飞,抬手的动作像是要摸他的脸。陆鹤飞动了一下,与王寅的手拉开一些微乎其微距离。他的目光斜去王寅的指尖,而后转到王寅的脸上。   “小飞。”王寅笑了笑,“不叫我摸了?”   “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陆鹤飞说,“怕被你骗。”   “谁骗谁?”王寅问道。   陆鹤飞颔首:“说这些有什么用?你若是想着跑,我可以告诉你,跑会去也无济于事,湛林就会因为择栖的债务问题而被银行收回拍卖,湛林不再是你的了,而择栖也只剩下了一副空架子。回去,就是各种问题,不如在这里。你以为我为什么要带你出来?王寅,我是在保护你,我不想让你受伤害。”   “保护我?”王寅说,“让我一无所有就是保护我?小飞……呃!”他话都没说完就被陆鹤飞强行按在了桌子上,手里的杯子掉在了地上。   “我不管你怎么看,这就是我能做到的全部。”陆鹤飞的脑电波似乎与王寅不在一条线上,王寅在指责他,可他却在极力解释自己做了这么多是为了王寅。   他的“收藏”在他看来就是一种保护的行为,安安稳稳放在房间里,谁都不知道他的宝贝的下落。他对于王寅爱恨交织的情感导致他的行为会更加偏激,他最后同意周澜的计划也是因为周澜许诺他可以帮他搞定王寅。周澜养了他那么久,铺垫了那么多,都不如这一个“任务奖励”来的直接。   陆鹤飞凶狠又满怀深情的盯着王寅,他仍旧无法控制这种复杂的情绪,动作倏地向前,直挺挺的鼻梁差点碰到王寅的脸,他低声说:“我还没有把你绑起来,已经非常仁慈了。”   “你试试。”王寅不怒反笑,挣开的力气似是在与陆鹤飞暗暗较量。陆鹤飞有位置的优势,王寅没能起来,反而叫陆鹤飞扣住了他的手腕。陆鹤飞抽了自己的腰带将其捆绑,说道:“我说到做到。”   “疯子!”王寅骂道。   他想心平气和,但是陆鹤飞一定是疯了,脑子中尽是变态的逻辑。他被陆鹤飞压在桌子上,双手被反绑在背后无法动弹。陆鹤飞的手按着王寅的脖颈,说:“我确实疯,你早该知道的。”   “呵……”王寅笑了,自暴自弃地说,“我怎么早没发现……”   “早?”陆鹤飞伸出舌头舔了舔王寅的耳廓,低声说,“你眼里,有过我么?”   有过么?   这三个字在王寅心底里回荡。他拒绝给出问题的答案,因为答案是有还是没有,已经丝毫不会影响现在的局势了,所以无用的话不必说。   周澜也好陆鹤飞也好,心里没有过,就不会那么恨。   眼里有没有,又怎样呢?   王寅只能咬着后槽牙笑道:“还是小飞演技好。”   他的话吞没在汹涌的吻中,陆鹤飞的手指掐着他的皮肉,恨不能穿过皮肤表层触摸到里面的骨骼。王寅平日里一副养尊处优的样子,哪儿禁得住他这么掐,斑驳的淤青盖在手掌下面,最好再有些红色来点缀才美。   陆鹤飞咬破了王寅的嘴唇,问他,疼么。王寅撇过头去,陆鹤飞又在他的脸上亲了一口,动作很轻,很是怜惜,又说,你这个人,疼是记不住的,我真想杀了你,这样我就再也不用担心你离开我了。   王寅强忍着怒气,尽量不去激发陆鹤飞更加疯狂的情绪。他趴伏在桌子上,衣服很快被陆鹤飞剥干净。他从不觉得性爱中的位置关系能代表什么,可这一次,陆鹤飞带给他的是完完全全的屈辱。   一种雄性的示威和占有。   最后,陆鹤飞喘着气,哑着嗓子默默说:“可是,王寅,我舍不得你。”   他恨王寅,也爱王寅,这是两种极端的情绪,当它们汇合在一起的时候,就会碰撞出常人不能承受的巨大能量,如同斗法的蛊毒一样撕扯吞噬着宿主,求生不能求死不得。进而会想要毁灭这一切的来源,然而在那么一刹那,陆鹤飞觉得,他就是舍不得把王寅怎么样。   他是懦弱的男人,今生看似经历诸多凄苦,然而他还是一张纯白的纸。惨淡的人生并没有教会他如何去处理一段畸形的感情。他也清楚,王寅待他是好的,只不过是拿他当个替身罢了,只不过就是不那么喜欢他罢了,只不过是他自己求而不得罢了。   那他该恨谁呢?恨一个无心多情的王寅,还是恨他处心积虑的亲生哥哥?他怕是该恨自己,恨自己生不逢时,恨自己无能为力。   所以,他只能通过囚禁王寅的肉体来满足自己需要的安全感和独占欲,王寅的心,他这辈子都拿不到了。   真相只有上帝知晓,若是他怜悯陆鹤飞,肯定会抚摸着他的发端,告诉他,傻孩子,其实你差一点点了。   但是上帝不爱他,这个世界上除了王寅,没人爱过他。   所以那一点点,就成了梦中的银河,数光年那么远,再也触不到了。 第61章   陆鹤飞在这个房子里只有两件事可做,一个是看着王寅,一个是上王寅。他大约是个非常没有安全感的人,这样一个封闭的环境都没有满足他。在王寅试图与他“沟通”之后,陆鹤飞过激的行为愈演愈烈。   他需要通过一种方式来证明,王寅是离不开他的。   夜里,他搂着王寅睡觉,热带闷热的气候叫人难以入眠。房间里开车窗户,潮湿的空气吹进来,叫人起了一身轻薄的汗,蒙在身上,月光下亮晶晶的。   “你没有睡觉吧。”陆鹤飞肯定的说。   “睡不着。”王寅说,“热,还有蚊子。”   “你的表现比我想象中平静。”陆鹤飞自说自话,“心里盘算什么呢?”   王寅故意说:“你怎么知道我在盘算事情?”   “因为你只有在思考事情的时候才会这么安静。”陆鹤飞动了动胳膊,将王寅搂的更紧。他们方才做过,黏腻湿滑的触感并没有阻挡陆鹤飞的靠近,他说:“想着怎么逃?还是想着怎么弄死我?”   “我在想啊……”王寅笑了笑,轻声说,“要怎么度过余生。”   陆鹤飞最担心的两个问题,王寅都没有给出答案,陆鹤飞有些惊讶,洗耳恭听。   “那天我醒来的时候,感觉像是做了一场梦。起初,我确实是很愤怒的,这种愤怒可能是基于现实失衡。”王寅含糊地说,“然而人的情绪并不是什么持久的玩意,这里的安静气氛让我有时间去想杂七杂八的事情,你姑且认为是在思考人生好了。”   陆鹤飞问:“那你想到了什么?”   “我想起了我第一次去北京的时候。”王寅说,“当时我到底是多大我都记不太清楚了,但是就像是昨天发生的事儿。那是个秋天,北京的秋天漂亮极了,皇城根下铺满了银杏。我从一个闭塞的小县城里出来,第一次见到一个大城市的样子,恍惚间很多年过去了,我才发觉,原来我从未真正的属于过那里。人这一辈子可能就是一段漂泊的旅程,城市就是一个又一个驻足的驿站,我出走半生,什么荣华富贵没有享受过,如今一朝跌落,你又把我劫来这种地方,心中有恨是自然而然的,可是我想,我这样一把年纪了,忽然某一段人生断掉了,还能回得去么?”   王寅口中的念叨,陆鹤飞是不太理解的。二十岁的时候从来不会去思考这些问题,有的是时间,尽管浪费。王寅的话也是在跟陆鹤飞绕圈子,感悟归感悟,事情确实另一番事情。   “那就不要回去。”陆鹤飞斩钉截铁地说。   “小飞,你有没有想过,我比你大这么多,总是要比你先离开这个世界的。”王寅说,“这样看来,你现在的执着反倒没什么意思了。”   陆鹤飞却说:“我想不到那么远的事情,等真走到那一步,就再说吧。”   “你……”王寅想说你会后悔的,想了想,没说出口。年轻人从来不知“后悔”二字怎么写,这样一个精神病晚期的年轻人就跟不知道了。他干笑了一声,打算明日再议,陆鹤飞却说:“王寅,我有几个问题,想你亲口告诉我答案。”   “什么问题?”   陆鹤飞犹豫了两秒,才缓缓说:“你爸爸,是被你气死的么?”   王寅的态度与陆鹤飞形成鲜明的对比,想都没想,果断说:“是。”   “那你和你弟弟,你们……”陆鹤飞艰难问道,“有过么?”   “有。”   这样一个字在陆鹤飞心里炸开了,原来看听别人说跟听王寅说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感觉。王寅是个非常坦率的人,他说过做什么做过什么,哪怕不堪到极致都不会否认。这也叫陆鹤飞那微乎其微的奢望彻底覆灭。   “那……”陆鹤飞的声音冷了下去,“你想杀了他么?”   王寅顿了一下,说:“想。”   陆鹤飞问不下去了,他怕他再问更多,自己会率先崩溃。王寅回过头来,波澜不惊地反问他:“何必再向我求证一遍呢?我本就是这么一个烂人,什么事情我都做的出来,所以你喜欢我什么?”   陆鹤飞说:“你夜里,睡得着么?”   “我睡不睡得着,你不清楚么?”王寅聊这些东西比聊吃饭还简单,“啊,不对。你碰见的是快四十岁的我,你挺幸运的,小飞。”   再怎么有着尖锐棱角的人,多多少少都会被岁月的风霜打磨掉一些。王寅从来不会否认自己对于原生家庭的恨意。他就是想不明白自己哪里做的不好,为什么跟王辰同人不同命。这样的心态叫他更是争强好胜,一路走来,所有挡在他面前的人都以各种方式退出了舞台,他爸死的时候他冷漠的外表下有一颗剧烈跳动的心。   因为刀锋见血,就再也收不回去了。   “我从来没有想过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这种事情。”王寅说,“放下了,也什么都改变不了。”他只是渐渐变得懒惰,渐渐提不起精神。   “这么看来,你出去也应当是在监狱度过余生。”陆鹤飞说,“我真的是在救你。”   王寅暧昧地说:“这里确实也同监狱无异。”   “不。”陆鹤飞摇摇头,“监狱里没有我。”   王寅“哈”地笑了一声,像是笑话陆鹤飞幼稚:“对我来说,都是困境。”他翻了个身转回去,说:“小飞,睡吧。我可不跟你一样,我年纪大,可熬不了夜。你关着我不叫我走,多少叫我过的舒坦点吧。”   陆鹤飞问:“过舒坦了,你就不想走了么?”   王寅的鼾声起来了,显然无法回答陆鹤飞这个问题。   他们在这里如同隐居世外,有点山中无岁月的意思。房间里没有电视没有网络,连钟表都没有,八成是陆鹤飞故意的。他要模糊王寅的时间概念,失去了时间的人,等于失去了一切。   王寅只能默默的自己记录,他不知道起初自己昏睡了多久,但是以身体的感觉来看,前后不超过两天。之后的日子他是掐着手指头数的,仔细算来,他在这里已经生活了一个月了。   对于周围的环境,他也有了大致的判断。   房子是个简单的二层小楼,有电,只不过刮风下雨会断掉,食物和淡水不知道从哪儿来,不过有一天,陆鹤飞有个半天不在,回来的时候带了一整只烧鸡给王寅吃。这可不是岛屿上会有的食物,所以王寅猜测,陆鹤飞应当是去大陆上补充消耗品了,半天一个来回,刨去交易的时间,那么这里距离陆地是不远的。   当然了,就算不远,也不是能游泳游回去的。   陆鹤飞似乎很放心把他一个人丢在房子里,王寅觉得以陆鹤飞那种小心谨慎的性格,外面的世界可能不怎么安全。   他通过这些已知的线索只能得出来一些浅显的结论。   第一:船应当只有一条,陆鹤飞离开时这个岛就是个孤岛,所以他要是想走,并不能挑陆鹤飞不在的时候;   第二:这个岛应当是无法查证是否被购买的岛屿,也有可能非常难以定位,甚至他都怀疑地图上有没有这个岛的存在;   第三:陆鹤飞的警惕心非常高,向他示好趁其不备的逃走几乎是不太可能的,而且房间里所有有攻击性的物品全部被清理了,连牙刷柄都被削去了好大一截,根本无法用力握住。   这样几个条件一列,王寅自暴自弃地想,难道真的要这么过一辈子了?   就事论事,陆鹤飞除了限制他的人身自由之外,对他其实非常好。有些事情王寅甚至不需要自己动手做,陆鹤飞都会全权包揽下来。他喜欢给王寅洗澡,给王寅刮胡子,给王寅准备食物,像是养宠物一样养着王寅。主人对宠物多少还会打骂,陆鹤飞不会,他小心翼翼的,就差把王寅捧在手心里了。   除了做爱时有些用力,他根本没有做出过伤害王寅的事情。   陆鹤飞觉得自己是爱王寅的,把王寅关起来的深层含义是表达爱情,可越是这样,他在王寅眼中就愈发变态。   他也逐渐变得沉默,连王寅主动跟他说话的时候,他都很少应答了,就坐在离王寅不远的位置看着他,让王寅感觉自己身边的人是个哑巴一样。他是害怕与王寅对话时出卖了自己,或者变的心软,或者被王寅欺骗……不论哪种结果都是他不想看到的,所以他自动的关闭的听觉和表达的能力,只留了一双眼睛,一直注视着王寅。   这二人之间的关系越来越诡异,越来越畸形,王寅知道自己必须想办法离开,要不然他迟早得被陆鹤飞逼的一起疯掉。   他告诉自己,越是紧迫,越不能急。   与此同时,远在文明社会之中,《云笈鉴》终于在风雨飘摇中狼狈上映了。因为王寅的消失和择栖的困顿,再加上抄袭事件的发酵,导致《云笈鉴》的预售票房非常差劲。于渃涵再怎么撑也撑不住四面来袭的打击,舆论难以控制。   最糟糕的是,择栖的资金断流。   当初王寅以择栖唯一股东向银行提供个人资产抵押担保,用的是在湛林的股份。现在择栖资不抵债,银行开始介入处置。择栖是个烂摊子,清算半天也折不出钱来,所以最终导致的结果是银行可能会将王寅在湛林的股份进行拍卖。   事情走到这一步,最终的获利人是谁,于渃涵也是能看的明白的。她跟湛林没有关系,湛林的死活她也决定不了。只是择栖她不想放弃,只能四处奔走打点。   周末有一场慈善晚宴,她这段时间身心俱疲本来不想去,可得知与会嘉宾有周澜的时候,她就决定去走一遭了。 第62章   慈善宴会的当晚,于渃涵是叫高司玮陪她一起去的。   高司玮绅士的拉开车门,弯腰请于渃涵下车,往常这都是王寅做的事情。北京的早春还是冷的,于渃涵一条光裸修长的腿跨了出来,站起来时跟高司玮差不多高,贴身的裙摆垂下来,盖住了腿。   她一出现,就有记者围上来询问她择栖以及《云笈鉴》的事情,于渃涵脾气可不好,嘴角噙着一丝狠厉的笑容,对记者们说择栖现在的情况还不错,不劳烦大家费心,今晚的重点应当是慈善才对,择栖这些不足为道的小事儿大家就当饭后的八卦好了。   至于《云笈鉴》,于渃涵之说了一句,等上映之后大众必然会给电影一个公正的结果。   后面还有人要围过来,都叫高司玮一张冷脸打发了。   于渃涵在宴会厅里跟各方熟悉的不熟悉的社会名流打交道社交,她可以在外面面前粉饰择栖的太平,可是在业内人士面前,大家都知道择栖已经是一个烂摊子了。   外界传闻王寅跑路,剩下于渃涵做后续处理。大家对于这个事儿都挺好奇,毕竟王寅有一段时间没在公众面前露面了,别人问起,于渃涵就说,他们王董最近身体不好,在休养。   说瞎话都能面不改色心不跳,于渃涵也是得了王寅的真传了。   “你看见周澜了么?”于渃涵问身边的高司玮。   高司玮说:“他好像还没来。”   于渃涵冷冷笑道:“好大的排场啊,等着压轴来?”   说话间,周澜就姗姗而来。他挽着个年轻漂亮的女伴,于渃涵不知道是哪儿来的。她远远看了一眼周澜,周澜周围尽是去混脸熟的人。这圈子啊,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曾几何时周澜叫王寅压得抬不起头来,如今王寅失势,留下的江山极有可能落入周澜手中,也是叫人唏嘘。   “今天岳俊也来了,极有可能是跟周澜一起的。”高司玮凑在于渃涵耳边说,“湛林那边一直是岳俊把控,如果走上拍卖流程,周澜的胜率是很大。”   于渃涵说:“他不就一直惦记着么。”   高司玮问:“要我过去打个招呼么?”   “不用。”于渃涵说,“给他脸了。”   高司玮无奈地摇了摇头,跟在于渃涵身后在厅内游走。时间差不多要准备落座了,于渃涵看准了周澜的位置,大步迈过去往他旁边儿一坐。   周澜瞥了她一眼,笑道:“于总也在呀。”   “真是巧呀。”于渃涵也笑的假模假样,“周生。”   周澜说:“今晚有什么安排么?结束之后去喝一杯怎样?”   于渃涵说:“呀,周生约我,我该不该应呢?”   “不过就是叙叙旧。”周澜说,“大家都忙,好一段时间没见过了,喝一杯也是应该的。”   “我可不如周生忙。”于渃涵说,“你看我这里看似一堆事情,可连周生冰山一角都没有,哎,生意难做,等着周生提携呢。听说最近周生又有发财的门路了?真是人比人气死人,你看那个不上道的王寅,哎……”她最后一个叹息声音大了一些,阴阳怪气的,用眼角扫一下周澜。周澜含笑说道:“你怎么也学他,叫周生,生分。”   “你我二人何时亲近过?”于渃涵说,“若是真有情分在,你又何必做出这样的事情。”   周澜说:“于总这话说的,不念情分的又何止我一个人?”   他们两互相打了一番太极,各自话里有话,谁也没有说破,但是都理解了对方的意思。台上是各路明星的节目,下面的大佬们吃喝聊天,周澜看了一会儿,问于渃涵:“怎么没见你家的艺人?”   “你是说陆鹤飞?”于渃涵说,“他一个演戏的来这里做什么?”   周澜说:“我以为不论演戏还是唱歌,这种场合总要来插一脚的。”   “你知道他在哪儿么?”于渃涵忽然问。   “知道谁?”周澜反应极快,脸上没有丝毫卡顿的痕迹,“于总家的艺人,怎么问起我了?你们娱乐圈的事情我可不太懂。”   于渃涵笑了一声:“我看周生比谁都懂。”   她压抑着怒气跟周澜周旋,周澜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在这里跟她装无辜怕当她是个傻子。周澜此次来是他今年计划在国内捐赠数十所希望小学,他冠冕堂皇的在台上一一说着周氏的宏伟愿景和今后的慈善项目,俨然一副肩负社会责任的良心企业。   “王寅要是在,怕是要笑死。”于渃涵稍微侧过一点头跟高司玮说话,“周澜做慈善?黄鼠狼给鸡拜年吧。”   高司玮说:“他是需要在北方扎稳脚跟,最近他的活动安排的非常紧密,各种上流场合里都有他的身影。”   于渃涵叹气:“没办法。”   “您一会儿要跟他出去喝酒么?”高司玮问,“要我跟着么?”   于渃涵说:“跟他喝酒?我真怕自己当场吐出来。你说男人都怎么回事儿,一上了年纪个个儿都爱玩老谋深算的油腻戏路,装的人模狗样的,心里都是黑的。”   高司玮不知道怎么回于渃涵这一句,只能顾左右而言他说道:“可能……各人有各人的活法吧。”   周澜在一众热烈的掌声中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于渃涵拍掌拍的比谁都用力,手臂上的镯子都来回晃荡。   “周生好气派呀。”于渃涵笑道,“看来今年还真的是发了大财。”   周澜不动声色的说:“今年还有一笔大钱要花,这点就真的不算什么了。”   于渃涵来了兴趣,问:“什么大钱?说来给我听听呗?”   “一个收购的案子。”周澜说,“湛林,你听说过吧?”   “嗯。”于渃涵说,“听说过,耳熟。”   周澜说:“不知道怎么了,湛林的股份就叫银行清算出来拍卖了,我也纳闷儿呢,明明湛林之前一直发展的非常稳健,岳总青年才俊,不至于经营至此呀。不过现在的情况是,湛林真的拿出来拍卖了,我想这可是个肥肉,万万不能错失良机。”他言谈间之只认岳俊是湛林的掌舵人,闭口不提王寅这个人。他也全然不介意跟于渃涵说自己自己的计划,事已至此已成定数,谁来都改不了了。   于渃涵没心思看台上争奇斗艳,周澜晚上有事儿需要提前离场,于渃涵眼看他起来了,突然压住了他的手,问道:“湛林现在就姓周了?”   周澜笑着拂去了于渃涵的手:“早晚的事儿。”   于渃涵站起来问:“王寅,你绑了?”   “什么?”周澜一愣,“他遭人绑架了?”   “……”   周澜说:“那你可要想想他还有什么仇家,毕竟他那样的行事作风可是得罪了不少人。”   “可是他们都没人觊觎他那一副家产呀。”于渃涵说,“除了周生,还有谁?”   “说的是啊。”周澜说,“然而我是真的不知道。”   于渃涵说:“那湛林怎么姓周?他不在,合同都没法儿签吧?”   “这就不劳于总费心了。”周澜就撂下了最后一句话。   他如此信誓旦旦,自然是把所有事情都安排好了,那轻佻骄傲的模样叫于渃涵怒火中烧。她这段时间就没睡过安稳觉,平时连个发泄的地方都没有,此刻瞬间失去了理智,一旁的高司玮都没反应过来,就见于渃涵拽着周澜的领子一拳就招呼了上去。   饶是周澜人高马大也被打倒在地,谁能想到于渃涵暴走。   于渃涵不够,穿着高跟鞋暴踩周澜,把自己裙子的开叉一撕就骑在周澜身上打她。高司玮在一旁都不知道怎么下手阻拦。周澜反手握住于渃涵的手腕,纵然于渃涵铁娘子,可是力气终究不如男人,叫周澜生生掰开手臂拽了起来。   如此高端的场合万年不见一回打架的,大家都是体面人,看于渃涵出手打人惊呼不已,台上的演出也中断了,主持人都手粗无措。   高司玮推了周澜一把:“放开于总!”   “也不看看是谁先动的手!”周澜吐了一口血,恶狠狠地说。于渃涵那一拳打在他的脸上用了十成十的力气,脸上淤青都起来了。这样一弄叫他面子里子全掉了,周澜再怎么沉得住也能看出来濒临爆发的边缘。陪他来的女伴拉了他一下,低声跟他说了什么。   于渃涵说:“对啊,周生说一说,谁先动的手?”   主办方的人过来打圆场,本着和气生财来给二人从中调解,于渃涵扭着头不说话,显然不给面子。周澜掸掸衣服,说:“于总刚才喝多了,没什么大事儿。你们还围着干嘛?该干嘛干嘛吧。”他又对于渃涵说,“渃渃,你看给人家惹多大麻烦,以后还是少喝点吧。”   “是啊,少喝点。”于渃涵这才说,“周生也是,出门看着点。”   周澜扭头就走,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最后的体面了。   于渃涵也被高司玮拉出了会场,司机在外面等他们,于渃涵不情不愿地上了车,高司玮跟司机说:“送于总回家。”   “你拉我干什么?”于渃涵不爽地说,“打死那个姓周的才好!”   “那您撒了气,后面可就更麻烦了。”高司玮说,“就现在这一出,现在估计外面都上热搜了,我找公关去应付。”   于渃涵坐在一边儿忽然很想哭,手掌在自己眼睛上一遮。她一个人坚持太久,刚刚激烈的爆发过,安静下来就会变得茫然无措。   她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小高。”于渃涵哽咽地说,“给我根儿烟。”   高司玮低声说:“于总,别抽了。”   “闭嘴!”于渃涵抽了高司玮一巴掌,紧接着又趴在他肩膀上嚎啕大哭,边哭边骂:“你们这群男人真是畜生!周澜这个王八蛋!我要他不得好死!王寅……你在哪儿啊……”   高司玮哭笑不得,拍了拍于渃涵,不知道怎安慰她是好。 第63章   王寅从梦中惊醒,天亮了,陆鹤飞不在他身边儿,他忙不迭的爬起来悄悄的又记录上一天,然后仔细回忆是不是《云笈鉴》已经上映了。   不知道票房如何,不知道口碑如何,更不知道因为这一部电影而导致的风起云涌的戏码究竟有没有消停。   忽然他意识到,陆鹤飞没在。   王寅穿上衣服,蹑手蹑脚的往外走,一楼也不见陆鹤飞。他不知道陆鹤飞去哪儿了,可心中只有一个想法。   跑!   他因为太兴奋导致快跑的两步都有些踉跄,打开门的一瞬间却停在了门口。外面会不会很危险?是不是陆鹤飞在玩他?茫然跑出去的下一步要做什么呢?   热带的阳光猛烈,王寅抬手遮了一下,自由的气息吸引他往前踏了一步,脚踩在木质结构的地板上发出犹豫的咯吱响声。   “你去哪儿呀?”陆鹤飞的声音在背后响起。王寅一惊,用最快的速度整理了自己的表情,然后回头,自然地说:“我一睁眼就没看见你,出来找你。”   陆鹤飞撇了他一眼,抓着他的手腕往回走:“叫我就可以了。”   “哎……”王寅故意叹道,“这是个与世隔绝的地方,你也不想想我能去哪儿?你说喜欢我,都不叫我出来晒晒太阳的么?”   “阳台上也可以晒太阳。”陆鹤飞说,“不用出来。”他抓着王寅走到房间里,不知从哪儿变出来一个手铐,“咔”的一声把王寅铐在了管子上。   “你!”王寅说,“你铐我干什么?”   “你不乖。”陆鹤飞说,“需要反省。”   王寅跟这个小变态没话可说,只能坐下来装装反省的样子。然而他有没有思考过自己的行为是次要的,他这样一弄,陆鹤飞更加限制了他自由活动的程度。只要陆鹤飞去洗澡或者做什么长时间看不见王寅的事情,他都会把王寅铐在管子上,不叫他随意走动。   自然也走不出去那扇门。   王寅这次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他习惯了,也知道跟陆鹤飞闹脾气没有用,不如花时间想想别的法子。他不可能趁着陆鹤飞不注意的时候逃跑了,但是他通过陆鹤飞诡异的行为做出了一个大胆的推测。   也许这个房子周围什么机关都没有呢?否则陆鹤飞根本不怕他随意走动。   一切都只是存留于他大脑中的构想,他机会去实践了。   《云笈鉴》的首周的票房异常惨淡,若是昔日的择栖肯定不至于场面如此难堪,不过现在择栖里忧外患,这部电影的表现如何都无法再拯救择栖的命运了。   在众多烂口碑的影评里唯一能看的就是关于那个虚拟角色设置的欣赏。因为在首映的时候,择栖在现场把那个角色“请”了出来。   不是全息投影,不是电视转播的时候才能看到的AR画面,而是通过人工智能结合光效三维呈现的画面。是完完全全真实的可以同活人站在一个位面上的虚拟人像。比起时下流行的全息投影,技术上摒弃了空间设备的限制,更近乎于人类的表现。   可惜的是,由于花枕流项目的停滞,这个东西目前只能在室内实现,效果也不是百分之百的行云流水。可是在虚拟艺人这一层面上已经有了很大的进步,这意味着那几块用来实现三维立体画面的玻璃板将不复存在,虚拟形象的应用场景也会越来越广泛,而人工智能的加入则可以叫一个角色彻底的活起来。   这是王寅一直想要的,并且很久之前就策划了首映礼的这个彩蛋,遗憾的是,他自己没能看到,并且因为这些纸片人偶像散尽家财,虎落平阳。   同样,它的开发者花枕流也没机会去看上他一眼,因为他还不肯跟他爸就范,禁闭就一直关着。   他爸是个老派的人,犯人关在监狱里也得读书看报,他就秉承了这一点。所以每天早上花枕流都能拿到一份新鲜的日报——通常都是一些时政新闻和经济动态,文化娱乐只有一个版面,内容还十分无趣。   换做平时,花枕流肯定是连碰都懒得碰,但是他在禁闭室里没有其他的娱乐活动,除了闲的无聊手写代码之外,只能看看报纸了。他甚至连中间的广告都能看上一遍,用来消遣时间。   今日一如往常,他看着自己根本看不懂的新闻版,一张一张翻到后面,在经济版上骤然出现了湛林和择栖的名字。这两家公司花枕流都很熟悉,按理说湛林出现在这块算是正常,但是择栖怎么说也应该是娱乐版的常客吧。   花枕流脑中闪过一个念头,心中咯噔一响,扒着报纸一个字一个字的看。他阅读速度很快,那篇文章主要是分析湛林和择栖之间的关系以及目前的经营状况,大体上是说它们的董事长王寅先生有着非常“创造性”的想法,竟然把一个公司的股权拿去质押去开了另外一个公司,言谈之间讽刺王寅大概是脑子进水了,所以同时把两家公司搞垮也真的是不意外。   择栖还不上钱,所以只能拿湛林抵债,而湛林这边给不出什么更好的解决办法来,所以不日就会通过银行以及法院进入财产清算和拍卖流程。盯着湛林这块肥肉的人很多,热门人选当然是周澜。文章后面就是在分析周氏这一举动的战略意图以及今后的发展格局了,顺便合理猜测王寅因负债已经出国避难,不见踪迹。   花枕流不可置信的盯着那份报纸,明明几张纸轻的没什么分量,可是他的手腕却觉得犹如灌了铅一样,颤颤抖抖竟然支撑不住。因为他知道,一切的源头都是源自于他的失踪。   如果计划没有被打乱,他已经把那笔钱还给了王寅,并且开发进度也不会落下,短期内虽然无法回款,但是至少不会让王寅陷入这样的困境。   他们都知道自己做的事情就是在钢索上舞蹈,但是他们谁都没想到,意外来的如此之快。   花枕流沮丧的垂下头,他在这里一直想着的是宁姜不会答应他任何请求,他出不去的,从而忽略了他必须要出去的这个事实。因为他连试都不敢试,怕面对宁姜的拒绝,因此耽误了那么多事情。   有他知道的,也有他不知道的。他没想过,原来湛林和择栖是如此诡异的绑定方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他跑到门边用力拍打,喊道:“来人啊!我要联系宁姜!人都死哪儿去了!”   呼喊很快就把人招惹来了,他爸不在,是找的专门的人来看管花枕流。那人听花枕流要联系宁姜,就输入好了号码按了拨通,把电话交到了花枕流的手上。   花枕流的呼吸和心跳节奏都很快,已经将近两个月了,这是他第一次有机会跟别人说话。   宁姜接电话很慢,看着陌生的号码还未说话,那边儿就响起了他最熟悉不过的声音。   “宁……宁姜。”   充满着不安和紧张的语调,宁姜一愣,一时半会儿没想起来这个声音的主人何时这么狼狈不堪过。他永远都是尺高气扬中气十足的,活像个狮子。   “你。”宁姜问,“在哪儿?”   “我需要你。”花枕流背过身去。他本来想向宁姜摊牌,告诉他自己目前的情况,求他无论如何也要答应来救他,为了顾全大局,他们彼此之间演上一场就可以了,出了这个大门他们就没有任何关系。然而看守在这里,这些话他没办法讲出来,只能硬着头皮说:“我在我爸这里,但是我现在有点糟糕,需要你来,可……可以么?”   “……”宁姜不知道是在思考,还是压根儿不想理花枕流,电话那头是安静的。   花枕流的心情十分忐忑,他不断的默念着求求你了宁姜,你来吧,只要你肯来,我就放你自由,从此再也不出现在你的世界里,求求你了。但是随着宁姜沉默时间的加长,花枕流的内心也逐渐的冷却。   明明他根本不需要管自己死活,只要把电话一挂,他不就是自由的么?花枕流你不要打着深明大义的旗号来骗自己了,宁姜他是不会理你的。   你死了才好,死了,宁姜才会解脱,再也没有害怕的了。   “宁姜……”花枕流的声音都哑了,像是说不出话来。   花枕流的一生有很多痛苦的时刻,有来自于残酷家庭的苦难,有技术探索上的挣扎……在此之前,他最痛苦的时候莫过于发现他差点杀了他真正喜欢的人。但是这些加起来都不如现在他所遭受的。   他没有一丁点主动权,明知道答案是什么,但仍旧要经受沉默的凌迟。   然而这一切的一切,都及不上当年宁姜受过的罪的万分之一,也不及他绝望的万分之一。   “宁姜……”花枕流摘下眼镜揉了揉眼睛,捂着自己的脸说,“对不起,打扰了。”他刚要挂电话,宁姜就吐出来两个字。   “在哪?”   “什么?”花枕流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地址。”宁姜说,“告诉我。”他没说要不要来,而是先问花枕流的具体位置。花枕流结结巴巴报出了详细地址,宁姜说:“知道了。”然后主动挂了电话。   花枕流猜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只能愣愣的坐在床上,一动不动。 第64章   于渃涵躲在办公室里抽烟,有人敲门,她叫了一声儿“进来”,见是宁姜,就随手把烟头掐灭了,可屋子里还是烟雾缭绕的,叫宁姜不自觉的揉了揉鼻子。   “你怎么来了?”于渃涵问,“你都有闲工夫往我这儿跑了,大清真的亡了?”   “有事。”宁姜说。   “什么事儿?”于渃涵心里哆嗦了一下,她现在就怕别人跟她说事儿,也特别害怕看手机提示有新消息,一看见手机亮就神经疼。最近外面血雨腥风,公司内部也非常混乱,昔日热闹的择栖大楼内空了很多,几个艺人也想趁时候跟公司节约,都叫于渃涵给按下去了。她在王寅身边儿待久了,耳濡目染的也是锱铢必究,得渡了劫,这几个趁火打劫的一个别想好。   “花枕流。”宁姜说,“他,联系我了。”   “什么?”于渃涵腾的一下站起来,“他没死?”   宁姜不知道该怎么应付于渃涵的这个问题,只能抿下嘴,说:“他叫我,去找他。”   于渃涵紧接着问:“是要钱么?多少?要不要报警?”   “没有。”宁姜拍拍她,叫她不要这么紧张,“他,在家。”   “什么?”于渃涵大吃一惊,张嘴痛骂,“妈了个逼的花枕流这个贱人!合着跟自己家里玩人间消失两个多月?他知不知道王寅都被他毁了!不行,你告诉我他在哪儿,我非得把他剁碎了喂狗不成!”   宁姜哪儿有在于渃涵骂街的时候插嘴的本事,他拉着于渃涵半天张不开嘴,等于渃涵骂够了,他才小声说:“不是,他好像有事情,一定叫我去。”   “你可千万别去!”于渃涵说,“反正现在情况已经不能更糟糕了,就让他以死以谢天下吧。”   宁姜说:“我不懂这些,所以,来问你。你的意思是,不去么?”   于渃涵低着头在办公室里走了几圈,问:“他还说什么别的了么?”   宁姜摇头:“没有。”   “那现在可能就是个鸿门宴了。”于渃涵说,“那你呢?你自己怎么想的?我不太清楚你们之间的事儿,所以无权决定你的行为,毕竟我不是王寅。”   宁姜很认真的说:“他,还可以解决什么问题么?”   “花枕流么?”于渃涵无奈笑道,“你能指望一个搞技术的解决什么问题?他又不会给我投几百个亿,杀了他他也没这么多钱。我猜测顶多就是让他动动他那个高智商低情商的脑袋,想想怎么找王寅了。”   “那……”宁姜说,“那我,就去试试吧。”   “现在什么情况都没摸清楚,你不怕去了找死啊。”   宁姜说:“试试吧。”   于渃涵想了想,觉得花枕流的地址是在部队大院里,应该也出不了什么杀人放火的事儿,就打算陪着宁姜一起去。宁姜没说什么,反正花枕流又没要求必须是他一个人。   花枕流再次联系他的时候是给他发了一条信息,告诉他周末去一处饭店,又重复了一遍地址,叫他做好心理准备。   宁姜不甚在意,有什么准备不准备的,还能吃了他不成?这种事儿放在普通人多半心里会嘀咕一下,只不过宁姜没有什么太大感知。   当天是于渃涵开车带他去的,报了包厢号,服务生引他们去了。于渃涵还假模假样的带了瓶好酒——谁知道里面唱的哪一出儿,她只管唱她自己的戏。   一进包厢,气氛顿时冷到了极点。宁姜木木呆呆的没什么表情,于渃涵倒是吓了一跳。里面坐着花枕流,穿的倒是体面得体,只是精神状态非常憔悴。主位上坐了两人,于渃涵看样子觉得是花枕流的父母,她一北京姑娘差点张口管人家叫大爷大妈,然后一想事儿不对。   怎么连父母都请出来了?这场面怎么看怎么像相亲现场,于渃涵“咳”了一声,跟花枕流说:“哟,你也不介绍介绍?叫叔叔阿姨难看呢?”   花枕流这才缓过神儿来,第一眼就看着宁姜。宁姜也看了他一眼,象征性的点了点头,花枕流这才说:“我介绍一下。这是我父母,花将军和张老师。这是我朋友,于渃涵,择栖娱乐的CEO,还有……宁姜。”他介绍自己的亲爹亲妈都只用非常社会的称呼,样子疏离的不行。于渃涵心里也瘆的慌,她什么大佬没见过,但是花父这种职业军人还是叫她有点不敢直视,只能勉强撑住场子,说道:“我不知道叔叔阿姨什么口味儿,今儿就带了瓶酒来,咱们有什么事儿边喝边说。”   花枕流他妈是不担事儿的,他爸一脸严肃地说:“没什么大事儿,只是孩子大了,有些事儿不能再那么胡闹了,今天吃顿家常便饭,聊聊清楚。”   于渃涵一脸八卦地问:“什么事儿呀?诶不对,要是关于花枕流的,这可就是您的家务事儿了,我和小宁可帮不了什么忙。”她知道今天这场合不是她的,但是宁姜不会说话,一切只能她来。她有点庆幸陪着宁姜来了,要不然看着架势,宁姜怕是要被扒一层皮。   难道花枕流这个不长脑子的把他和宁姜的事儿捅到他爹哪儿了?   只听花父说:“花枕流没给你们讲么?”   于渃涵摇头,她看一眼宁姜,宁姜也摇头。   花父说:“说来也是家门不幸,我年纪大了,这些年确实管教的少了一些,叫花枕流染上了不好的习性,跟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混迹在一起。”他说话时看了一眼宁姜,宁姜神情淡然,并没有什么不悦。他继续说:“花枕流年纪也不小了,该做些男人该做的事儿了,好好经营自己的事业,同时也要兼顾家庭……他起小儿就不听话,我带他回家反省了几天,倒是想明白了,说要见一个人。”话说到这里他才笑了一笑,说的这个人,就是宁姜。   花枕流都不知道说什么是好,故事的起因经过被他爸篡改了一个遍儿,好像今天这局是他坐庄一样。无可奈何之下,花枕流说:“你就直接说要干什么吧,关了我两个月过来听你唱戏?”   花父冷哼一声:“我给你们个机会,反倒是我的不是了?宁姜是吧,花枕流说他喜欢你,这辈子都要跟你过,我寻思着,两个男人算什么事儿?这放在我们那个年代都是要枪毙的。不过时代确实不同了,今日你但凡肯答应他一句,他就跟你走,我不过问生死,但是你俩也不能再分开。你若是说不答应,是他胁迫你……”他尾音拉长了一点,仿佛吊人胃口,“我就打断他一条腿,让他从你的世界里彻底消失。他欠你的我尽数补偿,日后若是有用得上的,尽管开口。”   花枕流心里一凉,快速扭头看向宁姜,生怕他想都不想的就选择了后者。   这一刻他才知道生死都捏在别人手上是什么滋味。但是他确乎没什么立场要求宁姜做出他所期望的选择。一句话换他自由太容易,但是他爸绝就绝在,这一句话说出来,几乎是叫宁姜这辈子都跟他绑在一起。哪个大脑正常的人会做这种选择?更何况是宁姜?   花枕流低下了头,不敢再看宁姜了。他怕自己的样子太难看,太狼狈。也许这是他这辈子最后一次见到宁姜的机会了,好歹留一个稍好的印象吧。   哪怕他在宁姜面前全无形象可言。   这事儿其实换了于渃涵或者王寅都好选,必然是笑着跟花枕流说句沙扬娜拉然后赶紧滚蛋走人。他们都是注重利益的人,花父这种身份地位必然一诺千金,若是能以此搭上军方的线,那真的是百利而无一害。   可是当事人是宁姜,没人知道他脑子在想什么。   他什么也没想,大脑一片空白,甚至都没怎么花心思听花父说话。所有人都是一副如临大敌的严肃状态,然而他就是简简单单的闷头坐下,看了一眼花枕流,然后就没有然后了。他这样子叫花父以为他在盘算什么,眉头缩的更紧了。于渃涵见状,忙说:“那看来今天这饭局不该我来,得叫小宁的父母来,毕竟终身大事马虎不得。”她说到“终身大事”四个字的时候暗暗掐了宁姜一把,意思是叫他慎重考虑,花枕流这种烂人赶紧死了算了。   “好啊。”宁姜抬起头,给了所有人意想不到的答案,“叫他,跟我走吧。”   纵然花父久经沙场,也不由地被宁姜给震惊到了。这跟他所了解的情况一点都不一样,试问一个被迫害的甚至差点丢了性命的人,怎么会对加害者施以援手?他清了清嗓子,问道:“你确定?”   “确定。”   花枕流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耳朵出问题了,目瞪口呆的看着宁姜。于渃涵更气,压着嗓子说:“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么?你疯了?”   只有一旁的花母忽然问他:“那你是真心实意的爱枕流么?”她是个作家,精神世界中只有风花雪月,似乎在这一刻,只有她能问这样一个不合时宜的尴尬问题。   “不是,我不爱他。”宁姜平静地说,“但是,这不影响生活。叫他,跟我走吧。”   花父刁难道:“你不喜欢他,谈什么生活?这不算。”   “可是,在刚才的命题里,您也没有,叫我一定要,喜欢他。”宁姜一板一眼地说,“您只是,叫我答应,他就能跟我走。那么现在,我答应了,您得,说话算话。我跟谁生活,都是生活,本质上没有差别。但是我觉得,他如果有自由,也许可以做一些对这个世界,有好处的事情。”   于渃涵也不管什么面子里子了,只想给宁姜俩巴掌扇醒他:“那你要被他再弄疯一次么?你是不是斯德哥尔摩啊!被他玩上瘾了是不是!不行,你现在跟我走,这种人最好一辈子都不要跟你有联系!”   “我,没有。”宁姜本来还想说,却被玻璃杯摔碎的声音吓了一跳。   “够了!”花枕流的怒吼叫周围安静了下来。他对他的父母大喊:“你们生我下来就是为了折磨我的么!你枪毙了我吧!”   “放肆!”花父一巴掌抽在花枕流脸上,他手劲儿极大,花枕流被摔在地上当场吐血,若不是夫人拉他一把,他怕是要打死花枕流。   于渃涵吓傻了,张着嘴不知道说什么。而反应一向迟钝的宁姜则追着花父异常冷静的问:“我可以,带他走了吧。”   “我看你们能有个好!”花父瞪了宁姜一眼,拉着花母离开。他没有提花枕流的事儿,就算是默认了。今日他动了大气,纵然身体硬朗,也被这怒气冲的哪儿都不舒服。被打脸的滋味儿不好受,可是那条件是他开的,话是他亲口说的,如今人家愿意,他总不能反悔。所以这气他撒不出去,只能硬生生的吞了。   包厢隔音很好,里面闹了这么大的动静,外面什么都没听见。等那二老走了,宁姜才弯腰去扶花枕流。   花枕流一侧的脸肿了,嘴角被打裂,眼镜掉在地上,样子难看地不行。他刻意回避宁姜的目光,不知道此时此刻该如何跟他相处了。   难道要谢谢他大恩大德救自己一命?   “你,去医院么?”宁姜说,“流血了。”   “不用。”花枕流站起来用袖子随意擦了擦,“小伤。”   于渃涵在一旁风凉地说:“今天可是叫我看了一场好戏。小宁,咱们走吧,让花少自己哪儿凉快哪儿歇着吧。”   宁姜点点头,转身之际被花枕流拉住了手腕。   “你……”花枕流艰难说道,“你何必……”   “我觉得,没什么。”宁姜说,“你以后,做些好事,就可以了。”   “你不会爱我,是不是?”花枕流不死心的又问一次。   “嗯。”宁姜诚恳回答,“我好像,没有那种神经。不过你不要担心,我也,不会怎么恨你。好好生活吧。”他最后一句话好像还在鼓励花枕流似的,就差在对着花枕流笑一下了。但是花枕流看着宁姜,眼泪憋不住的往下掉。   因为宁姜仿佛在说,这个世界那么好,有湛蓝的天空和洁白的云朵,有花有树,有鸟有鱼,每个人都幸福快乐,天啊,这个世界真好——然而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宁姜失去了爱与恨的能力,如同一棵原地不动的树,没人可以伤害他。   这都是花枕流害的。   他“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碎玻璃扎进了膝盖里,他说不出什么别的话来,只会痛苦的哭诉:“是我对不起你,我没有资格请求你的原谅……对不起……”   于渃涵看着这场闹剧以这两个人的疯疯癫癫收场,心中五味杂陈。她弄不明白身边这群男人们都是怎么回事,一个个出去都是呼风唤雨的人物,但终究都折在了感情上。也许上天觉得他们过分刚硬,所以才用这种最为柔软的武器来牵制他们,几经苦难折磨,才能安心做一个凡人。   “别演了。”于渃涵踹了花枕流一脚,“还有事儿等着你呢。” 第65章   他们三人回了花枕流的住处,路上的时候于渃涵就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都给花枕流讲了。事情一件比一件大,一件比一件棘手,竟然就发生在这数月里,不由叫花枕流觉得恍惚,感叹世事无常。   他的家里的样子跟他走时没有太大区别,一问才知道,原来宁姜一直住着。他非常信守诺言,答应了花枕流的事情就会做,包括住在这里,不过没有动过他的任何东西。   花枕流把自己的工作站全都打开,房间里就像科幻电影里的某种大型实验室启动的样子。他问:“王寅什么时候不见的?”   于渃涵说:“不好说。我最后一次跟他有联系是年三十那天,放完假回来就没见着他,算起来得有一个多月了。”   花枕流说:“你们没报警啊?”   “怎么报警?”于渃涵无奈地说,“王寅失踪肯定与周澜有关的,报警有用么?只会把事情弄的更糟糕。再说了,你被你爹关起来我报警有用么?怎么这么大岁数竟问这些没用的。”   “好吧好吧。”花枕流把王寅的个人信息全调了出来,于渃涵啧啧说道:“你这里比户籍系统里的还全。”花枕流眼睛盯着屏幕,自然而然地说:“你也不看看我是做什么的。”说话间,系统搜索之后给了结果。   空。   “看来再怎么高端也没用啊。”于渃涵风凉地说,“找不着还是找不着,废物点心。”   花枕流很想反驳,但是对着于渃涵一个女人他也反驳不出来什么,站起来跑去冰箱前找水喝。   宁姜忽然插话说:“我记得,有天,这里亮过。”他手指着花枕流工作台上的一个小信号灯,“亮了三下,后来再也,没亮了。”   于渃涵问:“那是什么?”   花枕流关了冰箱的门,随意地说:“是我绑GPRS定位的。”他打开瓶盖仰头喝了一口水,突然喷了出来,咋咋呼呼的跑到屏幕前。于渃涵和宁姜都一头雾水,不知道他抽的什么疯。   “怎么了?”于渃涵问。   “这事儿我都忘干净了,没想到王寅还记得。”花枕流手指飞快的在键盘上操作,屏幕上五花八门的内容在他的眼镜片上折射出了影子。他按下了确定键,然而结果却叫他陷入了困惑,手肘撑在桌子上,手掌我成拳头,食指的部分有接着的轻轻磕着自己的下巴。   于渃涵拍了一下花枕流的肩膀:“说话!”   花枕流被打断了思路,只能转过身来说:“很久以前我在王寅身上贴过一个定位器,只要他自己触碰开关,那么就能够把他的定位发送到系统终端来。”   于渃涵追问:“定位器?那东西不会被搜出来?”   “皮肤仿生的,贴上去自己都看不出来,需要用特殊的方法才能取下。”花枕流白了一眼,继续说,“他记性是真的好,一个多月前就发送了坐标信息,只是那时候我不在而已。我刚刚查了一下这个坐标,结果很奇怪,是在东南亚的海域上,那里什么都没有,一片海域。”   “你定位准不准?”于渃涵惊道,“难道王寅被人抛尸了?”   “别别别。”花枕流说,“这是一个多月前的定位,后面就没有了,只能说明王寅在那里出现过。很可能是运输工具经过那里,比如船或者飞机。”   于渃涵皱着眉想了一会儿,问:“你这东西有误差么?”   花枕流推眼镜:“理论上没有。”   “我要亲自去一趟。”于渃涵掏出来是手机就给高司玮打电话让他给定机票,花枕流说:“你去?那择栖这大摊子事儿怎么办?”   “他重要还是择栖重要?”于渃涵用力攥着手机,强行压抑着自己的情绪,“钱没了可以再挣,公司没了可以再开,人没了就什么都没了。我管什么洪水滔天,我现在就要找到王寅!”   花枕流本想跟于渃涵一起去,可是他们各自都有一堆麻烦,于渃涵让他回美国收拾烂摊子,她叫高司玮陪她从泰国入境。她不知道花枕流那个玩意到底有没有误差,不过既然在那里出现过,就应该去看看,哪怕从泰国湾搜到爪哇海都可以。   只要王寅别被卖去索马里当奴隶。   安排好计划之后,于渃涵和高司玮先一天就动身了,花枕流隔了一天也要回美国。他一想到面临的事情太阳穴就突突的跳,一大早提着行李站在门口,犹犹豫豫的。   宁姜从房间里出来,看花枕流还没走,揉揉眼睛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花枕流笑着说,“就是突然有点舍不得,不想走。”   宁姜说:“早去,早回。”   花枕流看着宁姜,忽然几步上前抱住了宁姜:“你如果想回家去住,就回去吧。”   宁姜不解。花枕流继续说:“你想做什么事情都可以。”   “我没什么,想做的。”宁姜说,“你的飞机,要晚了。”   花枕流磨蹭的时间太长,要不是时间摆在那里,他真的不想动。当他拉开门的时候,宁姜说:“以后,不要再偷我的,东西了。”   “嗯。”花枕流点点头。他当然知道宁姜指的是什么,曾经他三番五次以此来要挟宁姜,因为那是宁姜最视若珍宝的东西。   生活真的不能再糟糕了,花枕流希望这能是个契机,等事情都解决了,也许一切都会归于平静。   愿那时还有明天。   王寅一向自恃定力强,但是这段时间陆鹤飞几乎不怎么跟他说话,上床也这样,但是他会用一种非常神情又变态的眼神看着自己,这叫王寅有些抓狂。只有疯子才不说话,王寅是个正常人,没有交流能叫他死。   昨儿晚上陆鹤飞抱着王寅做了一宿,就末了小声的在他耳边说了句爱他。那会儿王寅都麻木了,脑子里嗡嗡作响,手指头都抬不起来,哪儿还有心思搭理陆鹤飞。他早上起来的时候脚步虚浮,下楼的时候一个没注意就从楼上摔到了楼下,陆鹤飞惊慌的跑过来,见王寅的膝盖都磕轻了。他滚下来的时候用左手撑了一下,但是冲劲儿太大,把手腕给杵伤了。   陆鹤飞给他揉了揉,难得开口问:“疼么?”   “凑合吧。”王寅回答。陆鹤飞一用劲儿,他就疼的龇牙咧嘴,“诶诶诶!差不多得了啊!你想弄残废了我啊!”   陆鹤飞不说话,一把抱起来王寅去了客厅。   忽然的失重叫王寅有些措手不及,他手上有伤也没地方去可以支撑,只能用胳膊搂着陆鹤飞。被比自己小一轮还多的男人这么抱着非常没面子,王寅有些惊讶的是,陆鹤飞竟然能抱的动他。   茶几下面的抽屉里有一个小药箱,箱子不大但是内容很齐全,陆鹤飞找出来点消肿止疼的药膏给王寅的手腕上细细涂好,然后慢慢揉开,等药膏都渗透进了皮肤里,他才说:“小心点。”   “嗯。”王寅叹了口气,“小飞,我渴了。”   陆鹤飞沉默的去给他接了一杯水端在面前,王寅可能是摔下来的时候摔坏了脑子,张着嘴说:“手疼,你喂我吧。”陆鹤飞坐了下来,喝一口水含着,掐着王寅的下巴把人拉到自己面前,捏开了他的嘴巴吻了上去,将水度给他。   松开时王寅呛的直咳嗽。他就是想苦中作乐的逗逗陆鹤飞,没想到陆鹤飞这个小变态这么上道儿。听话是真的听话,但是王寅受不了。   其实这段时间里,只要王寅张嘴说要什么,无论多么费劲陆鹤飞都会给他弄来。他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曾经在外面呼风唤雨也没这么堕落过。但是王寅不想要这些,陆鹤飞的顺从是个定时炸弹,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炸,搞的两个人一起去死。   可他又实在没别的办法,只要自己独处的时候,陆鹤飞肯定把他铐上,逃走几乎是个不可能的任务,除非他能杀了陆鹤飞。   然而他能么?王寅理智尚在,重重分析之后,觉得无论是主观上还是客观上,他都没有选择的余地。   因为受伤了的缘故,陆鹤飞就不怎么碰他了,晚上也是抱着睡觉,不知道是倒霉还是怎么着,王寅的手腕第二天好像更严重了。   陆鹤飞低头皱着眉仔细看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再给他擦一倍多的药。   “小飞。”王寅开口说,“我要是残疾了怎么办?”   “不会。”陆鹤飞吐出来俩字。   “可是挺疼的。”王寅无奈的笑了笑,“你看,都活动不了了。”   陆鹤飞倔强地说:“去医院也是给你上药。”他抱着王寅去饭桌前,王寅挣扎说:“我有手有脚你老抱着我干嘛!回头你再摔了我!”   “摔不了你。”陆鹤飞把筷子从带锁的柜子里拿出来递给王寅,“吃饭。”   他自己是能动的,可是陆鹤飞执意要喂他,仿佛这么做就有乐趣一样,王寅命都人家手上有什么可抗拒的,乖乖张嘴让陆鹤飞尽兴就是了。   陆鹤飞喂了他饭又喂他喝汤,但是烫是刚做好的,有点热,陆鹤飞低头吹了吹,送到王寅嘴边。王寅扭头,说:“还烫着呢。”   “不烫。”陆鹤飞认真说,“我吹了。”   这句话似曾相识,画面一下子就回到了很久以前。那时候王寅生病,陆鹤飞也是这么喂他。王寅只要有个头疼脑热的时候就会比平时更加任性,明明汤一点都不烫,但是他就是不肯张嘴。   时间变了,地点变了,甚至王寅说这句话的心态也变了,不变的是陆鹤飞。   他会小心翼翼的吹一吹,然后温柔的哄着王寅说,不烫。   王寅心里一下子变得很烦乱,他想把勺子夺过来,但是陆鹤飞手快的往后一缩,叫他一下就用力过猛把一碗汤都泼在了陆鹤飞身上。汤还是烫的呢,陆鹤飞赶紧站起来抖身上的水渍。   “我不是故意的。”王寅解释,“没、没事儿吧。”他这个人就是能屈能伸,只要陆鹤飞不跳起来发疯,叫他跪着赔礼道歉都行。   “你要不把衣服脱下来换了吧。”他好心好意地说,“这都没法儿穿了。”   陆鹤飞是这么打算的,他要换个衣服再洗个澡,要不然身上也难受。原先他洗澡的时候都会把王寅给铐上,这次也不例外。他拿出手铐的时候王寅就知道他要干嘛,乖乖去栏杆边坐下,伸出手来。   他伸的是受伤的那只手,陆鹤飞喜欢铐那只,后来想了想不对,又换了一只过去。“你铐这只手吧。”王寅说,“那只疼。”陆鹤飞看王寅这个样子有点心软,心想着自己洗个澡就几分钟的事儿,便把手铐扔在了一边儿,自己转身去了卫生间。   王寅有些不明所以,回了餐桌前坐下。当他的手碰到筷子的一瞬间,一个念头在脑中像闪电一样划过,电光火石之间他就抓起了筷子疯狂的往外跑去!整个过程迅速无比一气呵成,几乎没有任何思考的过程,也没有犹豫。   因为这就是他的本能,他在坐下之前脑中都没有过任何逃跑的计划于想法,那双筷子如同触动神经的开关,使得身体的动作会快过大脑,这样的机会稍纵即逝,他的身体会在最快的情况下做出反应。   那就是,跑! 第66章   热带植物的阔叶抽打在王寅身上,他许久没有这样不要命的跑过了,肾上腺素的急速分泌让他的身体机能达到了极限。他的心脏快的要跳出胸口,脑中却一片空白,头顶是炎炎烈日,耳边是闷热潮湿的风。   还有呼吸声,几乎肺部都要炸裂了。   要跑,要再快一点!   潮水浪声有时跟风吹树叶很像,只是热带的岛屿上没有大面积的森林,而且叶子太过厚重,很少能吹起来。王寅的鼻腔中嗅到了愈发浓重的海洋的味道,也许穿过层层绿色的屏障,前面就是海岸了。   正当他心中喜悦的时候,他顺着听觉中夹杂其他信息的引导回头看了一眼,陆鹤飞已经追了上来!王寅大惊,即便不知道前面的路在哪儿,但是他不能被陆鹤飞带回去,回去了,一切就都没了。   陆鹤飞脱衣服的时候听到外面的动静,他出来的时候门大开着,王寅已经跑了。他来不及发怒,也追了出去。   这岛不是很大,只不过中间是树林,没什么路,王寅又只顾着跑,根本不辨方向。陆鹤飞顺着被踩踏过的痕迹一路追出来,很快就追上了王寅——他接受过训练,再加上年轻体壮,真发起狠来,王寅未必是他的对手。   陆鹤飞的视野之内出现了王寅的身影,他见了自己像是见了鬼一样,跑的更疯了。陆鹤飞本就在暴怒的边缘,看王寅那神情几乎瞬间理智全无。这一段是个下坡,他往前一跃将王寅扑倒在地,两人顺势滚了几圈,陆鹤飞用力把王寅压在地上,双手掐着王寅的脖子疯了一样的喊:“你为什么要离开我!”   “你这个……疯子!”王寅的喉咙被人扼住,他觉得自己可能要死了,脸憋的通红,气都喘不上来。他的一只手无法用力,怎么都掰不开陆鹤飞,情急之下抓了一把泥土往陆鹤飞脸上泼,陆鹤飞迷了眼睛,下意识的松手去揉。   氧气这才回到了王寅的胸腔之中,他没来得及站起来,陆鹤飞就又发起了攻势,两人扭打一团。陆鹤飞疯,王寅也破罐子破摔,他觉得若是今天不做个结果,那么他就真的没有以后了。   两个男人之间的厮杀不为别的,就是个你死我活。   “陆鹤飞你这个疯子!”王寅吼声伴着自己的拳头一起落下,“你他妈的就应该去死!”   这一下陆鹤飞没躲开,被王寅打翻在地,王寅抓着他的衣领欲要再打,被陆鹤飞扭住了拳头。陆鹤飞的嘴角裂开,眼神透着凶光。他应该先拆王寅一条胳膊才是,最好再把双腿打断,绝了他这辈子想逃跑的念想。   可他又怎么舍得呢?   “我都是为了你!”陆鹤飞恶狠狠地说,“如果不是我保护你,你以为周澜不想弄死你?!”   “那就让他弄死我啊!我死在外面也好过被你囚禁!法律都不能限制我的自由!你凭什么!”   “凭我爱你!”陆鹤飞喊了出来。   “爱我?”王寅的脸上在这一秒中经历了冷漠不屑可笑恼怒的神情,他想大笑,可是张开嘴也笑不出什么,声音带着刀子,说话都会叫他疼。他只能咬着牙说:“可是你背叛我!”   王寅今生最恨被人背叛。   他不会在普通人或者关系不近的人身上投以太多的目光跟感情,这一类人做什么事情都影响不到他。他所谓恨都是源自于亲近与相信,他不能接受自己的满腔热情被辜负,也不能接受自己的感情被欺骗。   再往深层次去挖掘,这种愤怒与痛苦归根结底就是他不能接受自己错付,不能接受自己瞎了眼。   他曾经真心实意的想要接纳陆鹤飞,也曾认真思考过是不是自己真的有愧于陆鹤飞。种种复杂的情感让他无法对陆鹤飞坦诚。他总想着凑活凑活过吧,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他对陆鹤飞说过的冷言冷语总能日后弥补回来吧。他也承认自己是自私的,他就是孤单怕了,怕自己一个人活着,这种情绪会随着年龄蔓延扩张。他觉得,人生在世了无牵挂,是非常可怕的。   在暴力与血腥的刺激之下,他们都不再拥有身而为人的品质,他们是野兽,只能通过撕咬和斗争来为自己争取生的权利。   王寅恨的想要杀了陆鹤飞。   “我没有背叛你!”陆鹤飞把王寅打翻在地,王寅滚了一圈撞在了树上,撞的头晕眼花。陆鹤飞握紧拳头,肩膀都在抖动,居高临下的看着王寅说:“谁都会背叛你,我不会!”他双手抓着王寅的领子将他提了起来,双眼瞪得浑圆,里面布满扭曲的红色血丝,本来一张举世无双的漂亮脸蛋也变得异常可怖。   在王寅眼中,陆鹤飞已经不再是他的小飞了。   这个人是谁,他不认识。   “呃啊——”   一个惊天巨浪拍在岸上制造出了巨大的声响,可是却盖不住尖叫嘶吼的人声。   陆鹤飞头破血流的倒在地上,王寅脱力的跪下,手里抓着一块拳头大的石头。这是陆鹤飞拎起他来的时候他随手抓的,脑子一热就砸到了陆鹤飞头上。陆鹤飞的眼睛都被鲜血染红了,他看着自己手里的血,不可置信的愣了一刹。   但是他脑中没有别的想法,他只是不想让王寅走。   陆鹤飞用身体去压制王寅,王寅疯狂的捶打他。男人的拳头力道非同小可,陆鹤飞勒住王寅的脖子,王寅张口就用力去咬他。口腔中顿时被腥甜的味道充斥。陆鹤飞死也不撒手,王寅就咬的更狠,血顺着他的手臂流下来,滴落在泥土里。王寅的手肘往后一捅,陆鹤飞倒退几步,王寅乘胜追击从地上拾石头去砸陆鹤飞。   人见了血就回不来,他只知道往死里打砸陆鹤飞,陆鹤飞被血迷的眼睛睁不开,只能胡乱的挣扎。先机这种东西一旦占取就很难再夺回,也许在这个时候,王寅比陆鹤飞还要疯的厉害。   逃出来的时候带着的那根筷子掉落了出来,陆鹤飞一动,王寅以为他要去抢,闪电一般的冲了过去。两人都没什么体力了,齐齐扳倒在地,陆鹤飞抓着王寅的衣服,王寅手里攥着筷子想都没想的就往陆鹤飞胸口上插。   那只是一根平淡无奇的木头筷子,筷子头比一般的要尖一点,随手就能折断。   但是就会这么一根筷子,竟整根没入了陆鹤飞的胸。   两人瞬间没了动静,王寅的手还握着筷子的底端,陆鹤飞看着他,满脸写着不相信。不知道是不相信筷子可以刺破他的皮肤,还是不相信王寅是真的想要杀了他。   王寅松了手,陆鹤飞的身体直直向后倒去。   他如同从血池子里捞出来的人,裸露的皮肤都是青紫破裂的伤痕,已经看不出原来俊朗的模样了。他吸不进那么多气,真能小口小口的,像是抽搐一样。血仍旧不依不闹的从他的头里胸口上往外流,等全都流干了,人也就没了。   也许都等不到那个时候。   王寅的耳朵里嗡嗡作响,什么声音都听不到,好像只有自己急促的呼吸声。他的双手颤抖,泊泊流汗,燥热的要炸裂一般,自己也不知道挪动。   直到陆鹤飞转了一下眼珠子,捶着眼睛看他,那眼神悲伤至极,是真的认清了自己被抛弃了一般的野兽才会有的神态,只差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仰天悲鸣。   王寅心里震了一下,紧接着剧烈跳动,他要跑……要跑。   迈出两步之后一只腿就抬不起来了,陆鹤飞趴伏在地上,双手紧紧抓着他的脚腕。抬着头,说不出话来,就看着王寅,好像在求他。   陆鹤飞这一辈子从来没有为自己活过,直到他遇见了王寅。在真真假假的交锋之中,他才发觉自己的爱情其实是那么的不值一提。这个故事中,每个人都怀揣着自己的目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过往,陆鹤飞什么都不是,他连爱一个人都那么困难,还能奢求什么别的呢?他连求王寅不要离开他都如此狼狈可笑。   求都求不来。   这一个多月以来,对于王寅是苦难,对于陆鹤飞而言却是欢愉。他并非开心,可只要想到王寅完完全全属于他了,他就觉得满足。他希望这个世界简单到只有他们两个人,因为他明白,一旦给了王寅回归现实的机会,他就会狠狠将自己抛弃。   他比不过金钱名利,也比不过盛世浮华,他没有一丁点留住王寅的资本,他只能靠这样卑劣的手段。   他只是个卑微如尘埃的凡人啊……   陆鹤飞仅仅握着王寅的脚踝,他的意识越来越模糊,眼前也要看不清东西了,阳光太刺眼,晒的他眼睛火辣辣的疼。   身上也疼,具体说不清楚是哪里,也渐渐觉得很冷。   他没有关于死亡任何一星半点的认知,浑身上下最后一点点力气,也都留在了挽留王寅上。他不想让王寅走,一点也不想。   但却说不出来,脑中只有那么几个碎片一样的念头闪过。   原来王寅是真的想杀了他。   原来他那么喜欢王寅啊……   王寅弯腰用力扒开了陆鹤飞的手,他站着停了一秒,但是没有回头。下一秒,他就狂奔而去了,身影消失在林子中。   陆鹤飞的眼睛一直看着王寅远去的方向,他闭上了眼睛,眼泪太重了,从他的眼眶中跌落出来。   可惜,他再也没力气睁开双眼了。   王寅一直跑到了海边,他只要找到船就可以逃出生天了!再也不会有人阻拦他,陆鹤飞……他……   可是当整片连贯的沙滩进入到他的眼帘时,哪里能看到船的影子?王寅不信,顺着海岸线一直跑,岛的另外一面是悬崖,沙滩只有这一面。   没有船。   王寅跌倒在沙滩上,海浪洗刷着他的膝盖,他绝望的嘶吼,好像所有的计划与奢望都不成立了。没有什么逃出生天,等待他的也是死路一条。   这里确实没有船。陆鹤飞每次离开的时候都是大陆上有人来接他,等采买过后再把他送回来。如果他不联系大陆上,或者那个跟他对接的人忘记了,那么他们两个人都会困死在这个岛上。   这里是没有生路的。   也许陆鹤飞一开始就没想过给彼此留一条退路,他知道当他做出这样的事情来的时候,他和王寅已经没有可能了。他只是骗自己,给自己织造一个美丽的谎言。他也骗了王寅,他不想让王寅活在绝望之中。   然而谎言终究是会被拆穿的,为此,陆鹤飞付出了血的代价。   得知真相的王寅几乎崩溃,在沙滩上大喊大叫,整个人扑进水里,可却被浪头翻了回来。他逃不了了,他要死在这里了。   甚至没人知道。   他没活够啊,他的前半生披荆斩棘,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好不容易熬到了今天,他怎么能死呢。   正当他绝望之际,忽有大型机器运转的声音从天空中传来。王寅抬头一看,是一架直升飞机。他喜出望外,站起来又蹦又跳的向天上大喊。   “救命!”王寅扯着嗓子叫唤,“这里有人!救救我!”   他希望那架直升飞机上的人可以看到他的呼喊,连滚带爬的跑去干燥的沙滩上画巨大的SOS,他站在中间挥动双臂,朝着那架直升机拼命呼救。   直升机距离海平面有些高度,当它飞跃王寅的头顶的时候,王寅的心一下子就提起来了。直升机并没有停下来降落,而是飞远了。   王寅不甘心的去追着直升机跑,一边跑一边破口大骂,然而再往前跑就是刚刚的林子了,边界上像是有电线一样,王寅站在那里就不往里走了,里面还有陆鹤飞,他不敢进去。   直升机的声音渐渐远了,王寅躺倒在沙滩上,彻底没了念想。   他的人生经历了那么多大起大落,可没有哪一次能像今天一样如此密集的爆发,然后最终跌落深渊里。他想放弃了,这岛上什么都没有,也许就是为了某一天悄无声息的死在这里。他出生平凡,最终也要平凡的离开么。   正当王寅深有天际的时候,那阵引擎的轰鸣又出现了,他以为是自己幻听,揉了揉耳朵,睁眼时看到了那架直升飞机在自己的头顶盘旋。   也许是幻觉。   他犹豫了一秒,掐了自己一把,还会疼,鲤鱼打挺一样的跳起来朝着那架飞机大喊大叫,像个疯子野人一样。   什么里子面子,什么矜持身份,他都不要了,他只要活!   直升飞机在沙滩上降落,门一打开,于渃涵就冲了下来直奔王寅而去,王寅也愣了,没想到会是她,傻了一样的站在原地。   “渃渃。”他惊愕地问,“是你么,渃渃……”   “王寅你这个臭傻逼!”于渃涵先是给了王寅一巴掌,又喜极而泣抱住了他,“你可害死我了!”   高司玮也从直升机上下来,见终于找到了王寅,心里也松了口气。这里距离花枕流给的定位坐标不是很远,于渃涵执意要搜个底儿朝天,没想到在这里找到了。   “王董,于总,咱们赶紧上飞机吧。”高司玮说,“这里不宜久留,有什么话回去再说。”   于渃涵点点头,跟高司玮一起把王寅扶上了直升机。   门一关,直升机缓缓起飞,巨大的扇叶把沙滩上搅起了一阵漩涡,轰鸣声就在耳畔。王寅看了一眼下面,一直持续的亢奋状态才开始回落,随之而来的是深深的疲惫感和恍惚感。   于渃涵看王寅衣服上全是血,样子又非常狼狈,以为王寅受伤了没说,就把他身上仔细看了一遍,却发现王寅身上只有淤青和一些轻微的擦伤,并没有什么伤口。她奇怪地问:“王寅,你身上血哪儿来的?陆鹤飞呢?”   陆鹤飞。   这名字是个炸弹,把王寅紧绷的神经全都炸开了。那些血管筋骨炸开之后,里面全都是不可直视的淋漓鲜血。他觉得很冷,僵硬的扭过头来看于渃涵,但是眼睛没什么焦距。因为他的眼前,全都是在树林里发生的那一幕。   他拿着石头疯狂砸陆鹤飞的头,砸的他头破血流,然后在挣扎中用筷子插进了陆鹤飞的胸口。   陆鹤飞倒下了,一动不动的,再也不会追他了。   “小飞……”王寅的嘴唇颤抖,只能用气息发出沙哑的声音摩擦出来这两个单调的音节。   “什么?”于渃涵没听清楚,但是王寅现在的样子叫她有些害怕。她担心王寅遭遇不测,神志已经不清醒了,就拍了拍他的脸,问道:“王寅,你说什么?”   王寅说不出话来,一瞬间如同崩溃一样,眼泪刷刷往下掉。他积压的情绪太多,额头压在于渃涵的肩膀上嚎啕大哭。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本能的觉得需要有一个宣泄的出口。   于渃涵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她从未见过如此脆弱的王寅,一字不说,哭的痛苦,哭的伤心。全部的事情好像一团缠在一起的乱码被人强行剪开了一个口子,之前一切都不算数了,之后一切就从那个口子里拽出的线开始。陆鹤飞,就随着被抛弃的那部分,一起扫入了尘埃之中。   她搂着王寅,安慰的拍着他的肩膀,听着他哭,自己忍不住的叹气。   直升飞机载着他们驶向现实中去,在那个岛上的日子就像做梦一样,不知是真是假。   而陆鹤飞,也随着这个梦境的破碎,化作烟云,彻底消失不见了。 第67章   再回到北京的家中,已经是两天之后的事儿了。   王寅觉得眼前一阵晕眩。北京尘沙大,空气中还有土的味道。所有陈设跟他离开之前一模一样,包括卧室里没有叠起来的被子——现在摸上去,早就没了人的温度。   “你真的没事儿吧?”于渃涵看王寅眼都哭肿了,不放心地说,“我叫了医生一会儿就来,你要不先睡会儿休息休息。”   王寅说:“我不困。不是都已经检查过了么,干嘛还要叫医生?”   “那些外国人我可信不过。”于渃涵说,“再者,不叫医生叫什么,叫记者来?说失踪已久的择栖董事长终于回国了?”   王寅苦笑:“比较棘手的是湛林吧,这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周澜现在怎么样呢了?”   “本来拍卖的事情进程没有那么快的。”于渃涵说,“但是周澜确实有点有段,上上下下打点一番,流程走的飞快,这会儿啊……”她象征性的指了指时间,“湛林恐怕已经姓周了。”   “我原来说他这个港仔不懂那些灰色地带的门门道道,现在他倒是做给我看了。”王寅感慨,“这个周澜。”   于渃涵说:“事已至此就不要想那么多了,摊子就算在烂,也你先歇两天吧。”   “嗯。”他其实歇不下去,这样说只是为了叫于渃涵放心。“渃渃……”他忽然说,“辛苦你了。”   于渃涵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道:“我感觉自己一下子好像老了十岁,等事儿都尘埃落定了,你自己自己操自己的心去吧,我要歇了。”   王寅说:“好。”   他还没回国的时候就跟花枕流通了视频电话,两个人各自看着对方,起初都不知道说什么,世间万般唏嘘竟无一字可表。还是王寅先打破了僵局,没说什么废话,就问了问花枕流现在的情况。花枕流失踪的时间比王寅还长,回美国的实验室从新操盘起来也绝非易事,两个人盘算来盘算去,根本问题还是缺钱。   王寅低头沉吟半天,叫花枕流专心项目,钱的事情他来搞定。   场面话谁都会说,王寅一时半会儿也没什么好法子。因为择栖的问题,他本人的账户都被冻了,房子没拉出去抵押还是于渃涵从中周旋回来的,现在的他可称得上身无分文。   “那王辰那边呢?”王寅率先想到的是这个问题,“他还好吧?”   于渃涵说:“你放心吧,王辰的医院那边暂时没什么动静,养个人能花多少钱,比起你糟践的那点简直九牛一毛。”   “哎,是。”王寅躺在沙发上,伸长的腿,“手里没钱的时候想想曾经荒淫无度的日子真的是想扇自己俩巴掌呢。”他的口气轻佻,一点都不像是有所悔悟的样子。   “待着吧。”于渃涵这几天也累的够呛,不想再跟王寅说废话。她在王寅的茶几上放了一张卡,说:“你动自己的钱可能有点麻烦,先用这个吧。”   王寅毫不客气地揣起了卡,放在嘴唇上一亲,笑着说:“还是软饭好吃。”   他也就在家里睡了两天觉,而后就开始恢复在北京的活动。这件事并没有公之于众过,但是只要王寅跟人接触,那么他们圈子内部就会开始扩散消息了,江湖小报上也就开始捕风捉影。王寅是不担心别人胡写乱写的,现在这个样子也写不出什么大文章来。   当务之急,确实是需要找钱了。   好在王寅当年圈子混的风生水起,择栖虽然被掏空了,但是固有的基础还是在的,只是差资金链给它从头到尾盘活了。一部分人倒是想帮王寅,然而口子太大,掏点小钱是够的,全都补上不现实。另一部分人面上和气,但是背地里是想看择栖的处境再艰难点的,这样择栖手里的资源好处就都散出来了,别人也就有机会了。   王寅这个处境也很难受,就有那种反过头来想坑他一笔的,钱还没给多少,到来问他权益分割。   几日周转下来,王寅心生疲惫。   湛林那边的事情他都没过问,公司归了周澜,但是CEO还是岳俊,各中故事王寅用脚都能想到。他觉得可能还是日子过的太骄奢淫逸,危机对于他而言就变成了温水煮青蛙,直到死的那会儿才知道疼。   不过王寅不喜欢一再的自我谴责,做错了就是做错了,没什么大不了的,爬起来照样走路。   这段时间有一件事儿比较尴尬,是关于一剑连城的。   准确的说,是关于他的两部作品。   陆鹤飞在去年拍过一部电视剧,是一剑连城的小说改编,这部戏今年上半年能够完成全部的后期,下半年就要上了,原本定的是网台联播的大戏,但是由于投资方之一的择栖出现了问题,所以大家都担心《飞光》的后续会不会受影响。当然这不是最关键的,最关键的是这部戏的男主陆鹤飞没了任何消息,也叫大众猜测颇多。   这个时候,一剑连城因为《云笈鉴》的事情将一干人等全都告上了法庭,这就等于说曾经的合作关系如今反目成仇。   电视剧还没上呢,这边就打起来了,现实中的大戏远比剧里精彩的多。从提交诉讼到开庭还有非常漫长的时间,但是《飞光》很快就要进入前宣了,宣发公司考虑的点是,诉讼风波对于他们而言其实是有好处的,有更多人声援原作者也就意味着该作者的作品会更受瞩目,他们是乐于见到这样的结果的。麻烦的是,择栖是他们的金主爸爸,这个宣发套路还得看爸爸同不同意。   案子提上去之后,投资方很快就给了回复,可以做。   事情不难思考,择栖现在什么都不要需要,就是需要钱,能赚钱谁管私底下是不是在撕逼。   王寅焦头烂额的过了一段时间,有一个意料之外的人忽然找上了他。   “裴哥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啊。”王寅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接待裴英智,拿了根烟给裴英智递,裴英智摆了摆手,王寅明白了一样的笑着说,“噢,你看我这记性,忘了你不抽烟了。”他转头就自己叼上冒烟了,“你这时候找我,什么事儿呀?”   “给你送钱,要么?”裴英智掏出手机调出来一个视频给王寅看,“这是你做的么?”   画面里是《云笈鉴》首映礼上的内容,主创人员站了一排,其中就有一个明显不是活人的——那是王寅之前叫花枕流交给他的半成品,本来计划的好好的首映礼当做惊喜,没想到世事无常。王寅这是第一次看这个视频,心中无限唏嘘,说道:“我投过钱,怎么了?”   他纵然缺钱,也一时难改喜欢独占的本性。裴英智明显是有备而来,问他只是给个面子,所以他就更不想把话说那么明白了,故意给裴英智添堵。   裴英智说:“这东西想法也挺好的,跟市面上的虚拟技术的实现方式都不一眼,局限性小,适用性广,如果批量应用于市场的话,应该有非常广阔的商机。”   “然后呢?”王寅下巴一抬,“我以为裴哥对这些小孩子的把戏是没兴趣的。”   裴英智笑道:“只要赚钱,我都有兴趣。而且比起你的自身水平来说,我有平台资源可以支撑。看你做的电视剧的人半数以上是小镇女青年,而我的受众群体是集中在互联网上的高新人群。你的把戏太前卫了,圈子该从哪儿做,你应该也明白。”   王寅吸了一口烟,用手指夹着,陷入了沉思。他缓缓地说:“裴哥,这个年代,精英思想要不得啊。中国有半数的非城镇人口,这其中还不算那些生活在十八线的勉强算作县级市的区域。这样的人口基数你告诉我要自上而下?谁理你呢?你看不上小镇女青年,可我告诉你,小镇女青年在数据上的贡献力要远远大于那些在北上广住着合租房的都市白领。我们只是所处的圈子不一样,何必说话这么难听呢。”   裴英智不是说话难听,他就是一直看不上王寅,若不是许诺对王寅手里的那个神秘莫测的项目感兴趣,他才懒得出来废话。本来许诺也是要亲自来拜访王寅,他是做游戏的,游戏与虚拟形象的结合可以说是非常的紧密,他觉得这个事情有意思,可以玩,吃饭的时候就随口跟裴英智提了一嘴,没想到就被裴英智给拦下了。   他说现在王寅深陷债务危机,以许诺的资本怕是没法儿从王寅手里撬出东西来,这事儿还是得他出面。他话说的婉转,意思是要真的是好项目,大家一起赚钱,不能便宜了王寅。   说到底,他就是记挂着王寅摸许诺的脸这回事,心里恨的不行。   不过裴英智还是有商业原则的,赔钱的买卖不做,他那准了王寅这个档口上没人接济他,于是就显得有恃无恐多了。   王寅点了一下烟蒂,慢条斯理地说:“这事儿,其实我拿不准。”   裴英智问:“什么事儿?”   “就是这个虚拟形象的技术开发上还存在一定的壁垒。”王寅说,“现在只能有些实验性质的东西出来,比如你看到的这个视频。但是它距离大规模的使用和变现还差着很远,现在的少男少女喜欢纸片人的是不少,但是回归到现实问题上,这一切都是看上去很美罢了。前景未来我也只是猜测,万一不成,我怎么好拉着裴哥跟我一起赔钱呢。”   裴英智挑眉:“你以为我是你?”   “当然不是。”王寅赔笑,“裴哥家大业大,哪儿我能比的了的?哎,这些日子以来,我也算是经历了许多事儿,世间冷暖看的透彻了一些……”他本要絮叨一些有的没的跟裴英智打太极,可惜裴英智也是一条道行千年的老狐狸,直接打断了他,问道:“多少钱?”   “什么?”   “我说,多少钱?”裴英智随手比了个数字,“够么?”   王寅笑道:“寒碜我不是?”意思嫌少。   “亿。”裴英智说,“你这话是寒碜我。”他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轻飘飘地说:“你去年一年财务状况都非常糟糕吧,也许要追溯到更久。《云笈鉴》的制作费用在2亿左右,但是特效的增加以及后续的宣发费用把制作成本一下子增加了1亿多,这部分钱是身为主控的择栖来补贴的。不过显然一部扑街的电影可赔不死你,择栖又没有上市,也不存在市值蒸发。去年择栖三个季度都出于亏损状态,尤其是第四季度,折腾出去几十个亿,我觉得你也是挺能糟践的。不过现在择栖的负债拿湛林抵了,你现在确实应该想想接下来的路要怎么走了。跟我合作,你不亏的。”   “我才知道,原来裴哥算账还这么有一手,择栖这点事儿比我这个董事长了解的还清楚。”王寅暗指裴英智调查他的财务状况。裴英智笑着说:“我只是比较关系你罢了。”   “哎,还是裴哥财大气粗,动动手指都比我的腰粗了。”王寅态度上有了一点妥协。他没的选,现在这么看来,裴英智确实是能帮他的最好人选了,家底足够硬,而且刚刚听他一番描述能听的出来,他对此是有了解的,不是冲动投资。王寅只得说:“那你想要多少好处?”   “你一半我一半。”裴英智笑道,“可还公平?”   公平个屁啊!那东西若是投产肯定是百倍千倍的获利,现在就拿着近乎本金的价钱来跟他对半分,也就是王寅山穷水尽,要不然真的得好好损一损裴英智。   趁火打劫,不过如此了!   “公平。”王寅口是心非地说,“裴哥最痛快了,场面儿!”他竖起个大拇指,以表自己的态度。   “那你自己合计合计吧。”裴英智今天只是来跟王寅接洽一下,没想到王寅这么上道儿,谈判过程异常轻松。他事情多,也忙,就不打算在这里久留,“后面的事宜我会交由别人来处理,这段时间你也累的够呛吧,以后就是一家人了,有什么事情不必自己扛。”他这话说的温和体贴,但在王寅听来就是黄鼠狼给鸡拜年。裴英智也许人也,他跟王寅一家人,也得看王寅敢不敢跟他一家人。   王寅就会一些小事小情上跟裴英智得了便宜卖乖,真的舞刀弄枪,他是拼不过裴英智的。   这不,就这么几句话的功夫,自己砸锅卖铁拉扯出来的还没断奶的孩子,就一半姓了裴了。   王寅没办法,他没的选,而且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裴英智也算是来雪中送炭的,就是炭有点烧手。   他又点了根烟,一边儿叼着一边儿在办公室里来回走,走了几圈,烟也熄灭,他打了几个电话出去,吩咐了一些事情。   曾几何时,他还风光的时候,也不是没有驳过裴英智的面子,那事儿他还记着,几千万的票子往外一撒,买辆车回来博美人一笑。   如今美人不在,那车留着有什么用,还不够恨的呢。   王寅知道陆鹤飞之前都把车藏哪儿,特意叫了开锁的跟他一起去,先是把陆鹤飞家里撬了,取了车钥匙,再到地下车库取车。   那辆法拉利安安静静的停在隐蔽的车库里,盖着罩子,上面落了灰。王寅围着车绕了一圈,把罩子往下一拉,露出了下面鲜红的车体。   红的像血一样,刺的王寅眼睛疼,心脏通通的跳。 第68章   王寅把车先开回了自己的住处,抽空去重新打理了一番。车行的人说这车保养的很好,言谈间对这车青眼有加。只要是开车的人都会喜欢它的,甚至现在这辆车的收藏价值远大于使用价值,开出来顶多是透透气,哪儿能天天上路呢。所以陆鹤飞当初也很宝贝它,王寅送给他之后他就没怎么动过,一是怕折损,而是怕被人拍着,说不清楚。   关于裴英智跟他说的合作的事情,其实也仅仅只是裴英智说了那么一嘴,两个人拢共聊天都没聊一个多小时,虽然初步的合作意向达成,但是细则一个字没提,这一块落实起来光走流程就要走上许久,等真到签合同那一步都不知道猴年马月了。不过叫王寅放心的是,裴英智说话一言九鼎,是个非常讲信用的人,他说这事儿能成,那么剩下的就是时间问题了。   周末,他问过裴英智在哪儿之后,亲自开车去找他——车开的是那辆法拉利,本来就是要给他送过去当礼物以表诚意的。   他还带了瓶上好的红酒,开门就见是裴英智。   “哟,裴哥。”王寅笑着跟裴英智打招呼,裴英智让了个身叫他进门。   这是在市区里的一套房子,挨着国贸不远,是套大平层,落地窗户的视野非常好。王寅隐约记得裴英智确实在这边儿有套房子,但是具体的跟他印象中不太一样。   其实这真的不是裴英智的房子,户主是许诺。当初许诺在北京买过别墅,不在市区,后来生意做大之后觉得不方便,想换一套,裴英智就叫他换到市里来。不过许诺不是那么浮夸的人,这个面积数他觉得太大了,也太贵了。但是裴英智喜欢这里,他早年间其实就想买,然而自己一个人住也是空落落的,就没了后续。虽然现在价格翻了不知道多少倍,但好歹有个理由了,剩下的钱他垫,许诺也说不出个什么来。   过了门厅往里走,朝南的客厅采光极好,两个青年坐在客厅中间玩游戏玩的浑然忘我,其中一个王寅是认识的,叫许诺,当年摸过一把,心里很喜欢,但是现在叫他摸,他可是不敢了。   另外一个面嫩一些,言谈举止都比许诺动静大,骂骂咧咧的,他不认识。   不过那两人样子颇为亲昵,王寅端看一阵,再看看裴英智,心中顿时萌生了一些诡异的念头。他自己就不是个正经人,开口暗搓搓的跟裴英智开玩笑说:“裴哥可以啊,这红玫瑰白玫瑰左拥右抱的享尽齐人之福,我今儿来的是不是不太合适?”   裴英智说:“你再多说一个字就可以走了。”   “别介。”王寅把手里的车钥匙递给裴英智,“我是来递投名状的,你可不能轰我走。”   裴英智眼睛斜着撇了一眼钥匙就知道配的什么车,皮笑肉不笑地说:“我是正经生意人,干的都是合法生意,可不是叫你落草为寇的,哪儿来的投名状?”   王寅眼睛一转,说道:“我就是那么一说。”   裴英智去客厅说:“许诺,别玩了,过来聊聊,王寅的事情。”   许诺这才抬头看了他一眼,跟旁边的人说了两句话,放下手里的游戏手柄起身过去。只要一离开了游戏的区域,许诺就带了几分成年人的稳重,又有些不太意思的跟王寅说:“抱歉,刚刚……”   “啊,没事。”王寅说,“在自家里玩有什么可跟外人道歉的,今天我来也只是跟裴哥朋友间的小聚而已。”   裴英智冷冷笑了一声,把两个人带去了书房,一副就是要聊正事儿的架势。   说正也没多正,上次他单方面的跟王寅接触过后,许诺觉得事儿不能这么干,还是得抽空见见王寅。他不想跟裴英智在工作上把账算的那么乱套,还是一码归一码比较清楚。正好王寅又给裴英智打电话,裴英智就叫他过来了。   他没想过王寅还能记着把那辆当初没争过的车送来,按裴英智自己的意思,没争过就不要了,别人送就显得矮人一头,还吃的不是热乎饭。不过那辆车他实在喜欢,觉得配许诺正好,这话就没直截了当的说。   许诺与王寅相谈甚欢,许诺聊事情不像裴英智那么死板,王寅自然而然说话就加上几分调侃,裴英智在一旁说来说去就是钱怎么算股份怎么算,不带一句废话的。   最后商量的结果是,裴英智拿走的那一半有百分之三十其实是许诺的,要三方一起签合同。但是这一部分的钱是他们两个自己算,裴英智在许诺的公司有一定比例的股份,来回来去还是那点钱。本来王寅来之前许诺还想跟裴英智反悔,想自己砸钱硬抗,然后被裴英智骂了一顿,说他钱多烧手不知道自己姓什么。   王寅该谈的事情谈完了,并不打算久留影响人家的周末休息时间,要赶着饭点前离开。裴英智没叫许诺送他,自己去到门口。   “裴哥客气什么。”王寅说,“不用送了。”   裴英智若无其事地说:“上回跟你一起的那个小明星呢,怎么后来再也没见着了?”   他说的是陆鹤飞,王寅当然知道,然后装作认真思考了一番之后说:“你喜欢?哎,可惜不知道死哪儿去了,要不连人带车一起送给你。”   “我可不是你。”裴英智说,“不送你下去了,再见。”   王寅笑道:“嗯,裴哥,回见。”   他朝着裴英智招招手,自己独自下楼,站在初春的寒风中觉得有些凉意。他开车过来,车撂下了,人不知道上哪儿去。还好这里离他家也不算远,他打算溜达回去。   很久没有这样在城市里漫步了,王寅走的慢,跟三环桥上飞驰而过的车流形成鲜明的对比,这样的差异能够让人放空,也能够让人静下心来思考一些事情。   比如,他就在想,小半辈子忙忙叨叨的不知道在干什么。以前不会刻意想这个问题,图遭大变之后人的视角就会和原来不同。   都说四十不惑,王寅快到那个岁数了,事情他想的明白,只是懒得说了。   他走的慢,终究是错过了午饭时间,大事了去了一半,他饿着肚子在家也能睡着。   不过就是梦里空荡荡的,也无风雨也无晴。   大事儿落停,小事也从未中断过。王寅算是筹到了钱,然而这钱是远水解不了近渴,《飞光》眼瞅着就要开始宣了,虽然宣发方案他觉得还行,但是因为择栖的历史遗留问题导致宣发费用直接砍了三分之二,就差光着屁股上了。   这是个网台联播的剧,本来应该先谈电视台的,最好的时候里择栖差点破产,也就没什么人愿意谈了,怕收到个烂尾剧。不过择栖现在虽说还没缓过来,活倒是还活着,而且颇有一种靠着《飞光》能赚一点是一点的姿势,电视台也不是吃素的,价格上就互相墨迹了起来。   不过还得说《飞光》这个剧质量算是上乘,当年王寅为了捧陆鹤飞没给他挑过烂片,也很舍得花钱,片子里全是实景,跟现在那些动不动搭绿布的妖艳贱货一点都不一样,后期制作也讲究,调色尤其高级,大漠戏份厚重,江南戏份悠扬,非常有格调。   最后是一家中等级的卫视台给了一个不错的价钱,他们也想靠一部精良的剧集在各种大戏中杀出重围,故而是下了血本的。   谈到最后王寅觉得差不多得了,再不搞定怕是可能就变网剧了,签合同的时候,王寅觉得片方真是难做。   不过后续网络平台谈的到还算顺利。   这部戏的收入进账勉强够择栖维持维持现在的运营状态,王寅心里特别期待《飞光》能大爆,不过转念又想,爆了能怎么样呢?陆鹤飞都不在了。   忽然这么想起一个名字是一件非常不好的事情,也许是衰老或者懦弱的象征,王寅年轻的时候可是谁都不想的。他至今想起陆鹤飞都有一种非常复杂的情绪,喜欢过,但是又特别恨。他甚至都怀疑这个到底有没有真实存在过,人过留名雁过留声,陆鹤飞可什么都没留下。   哦不,他还有那些没上的戏,影像画面是真实存在的,到时候进入密集宣传的时候,男主角不在场,怕是史无前例。   外界对于陆鹤飞的下落传的沸沸扬扬,各有各的说法,就差编造一套变成蝴蝶飞走了的谎言,可惜新闻总是追着热点,等风头过了,就没人在意了。   王寅也没心思想这些,他自己还没算清楚自己的账,再远的,他真的没精力了。也就是睡觉前或者醒来后有那么一两秒放空的时间,摸一下自己的床边,隐约记得这里曾经有人睡过。   还是恨的更多一些,他这样告诉自己。   同样叫王寅恨的牙痒痒的人还有周澜,他自从收购湛林之后暂时没事很么特别大的动静,除了之前他跟湛林的合作案变成了自己家的独标。王寅就等着看他接下来有什么手笔,平白无故吃这么大一个亏,不讨回去不是他的风格。   叫所有人跌破眼镜是,周澜真的安安静静,什么事儿都没做,就是湛林自己内部调整,这一调就调了小一年。 第69章   一年有三百六十五天,有的人每一天都在重复过去的事情,有的人每天都过着不一样的人生。   对于王寅而言,这一年也真的是百废待兴的一年。   如他所愿,《飞光》的收视率在下半年的疲软电视剧市场上算是有了爆相,主要是主演陆鹤飞下落成迷,就给这不普通的电视剧增添了许多可营销的内容。再者剧的品质是在线的,也给好口碑奠定了基础。当然最关键的是,这个的人设配置特别讨喜,两个女性角色把男一烘托的特别丰满,然后跟男二还有缠缠绵绵贯穿始终的兄弟情义——卖相好看不做作且非常克制的“兄弟情”,电视剧受众群体是非常喜欢的。   这个剧的主演各个年轻漂亮,沈青萝靠着这部剧着实爆了一把,再加上其他的作品和代言加成,已经一只脚踏进了流量小花的门槛。其他人要么事业上登了个台阶,要么混了脸熟,本来受益最大的该是陆鹤飞的。王寅自己躺在家里的沙发上看电视时候都觉得恍惚,容易看着看着就发呆。里面陆鹤飞有许多打斗的戏,刀刀见血拳拳到肉,王寅知道是假的,可就是看的他心惊肉跳。有些事儿他不想去回忆,总觉得回忆不好,不如能忘就忘。   不然怎么着?人是不可以活在阴影中的。他还有那么多张嘴要养,他是得抗事儿的。   《飞光》的回款让择栖一口气渡了过去,算是从濒死的边缘上活了过来。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解决了王寅心腹大患的是,花枕流在美国的消息不错,已经进入到测试阶段了,如果测试效果令人满意,那这才是叫王寅翻身的一仗。   他觉得花枕流是真的下了狠心了,递投名状的人应该是他才对。明明国内有个叫他放心不下的宁姜,可他就是能憋住一口气做不出个结果来不回国。也许花枕流是在给宁姜一些自由的空间,他知道宁姜对自己没有一丁点感觉,不恨是万幸,不爱是必然,他只能通过高压的工作来麻痹自己,对他而言,也许只能等一个时过境迁。   裴英智对王寅的帮助也是非常巨大的,在过去的一年中,花枕流的研发费用大部分是裴英智掏的,他给出的比他当时承诺的要多。而且裴英智在商业上的手腕比王寅硬的多,王寅今时今日的地位全是靠自己拼出来的,他没有“血统证”,手段多但是未必处处都好使。裴英智就不同了,他们家的关系太过盘根错节,也太深,烧钱的事情能拖垮王寅,未必拖的垮他。   而且项目都有了眉目,他是很有信心的。   这边厢事业算是力挽狂澜,那边厢周澜不声不响的如同温水煮青蛙一样把湛林的高层洗了一个遍,唯独剩下个岳俊还留着。这不由叫王寅怀疑,岳俊当初到底给了周澜多少好处,能留到现在。   倒不是他怀疑岳俊的业务能力,他就是费解,明明周澜也是条老狐狸,未必看不出岳俊这人反过王寅,搞不好哪天也能为了利益卖他一次。王寅本想效仿周澜一番在岳俊身上花点功夫,没想到在新年的第一个季度上,岳俊就忽然辞职了。   外界的说法很多,不过没什么负面的,王寅心中冷笑,辞职是假,怕是劝退是真。   周澜毕竟是周澜,王寅觉得自己这点没看错。   于是乎湛林下一任的掌管人就成了悬念,也有言论称周澜会亲自掌舵,毕竟在算是在内地开天辟地的一遭了。   今年北京的初春很温暖,春节刚过气温就回升了,恨不能叫人马上脱去厚重的外套来迎接春光。   春天里有许多重要的事情,各大影视公司开年都会有一波又一波的吹逼大会,这个保留节目其实年末也有,片单往往会换上一茬,有点像是曲艺界的开箱封箱。不同的是,年初可能画下的大饼年末就悄无声息的扯下去了,再三保证上档的也有可能拖上许久。   择栖今年的动静不大,毕竟还在休养生息的阶段,之前王寅总是爱搞的特别浮夸,动不动都是宇宙级IP,各种顶配制作,反正就是砸钱听响声。不过当时的观众也吃这些,热乎钱没少赚。不过这段时间市场冷却了许多,王寅也寻摸着转型做点低调的内容。   因为《云笈鉴》对他来说还是有很大打击的。   案子从诉讼到审理再到最后出判决结果,前后拖拖拉拉的有个半年多。王寅还没天凉王破的时候请的是最好的知产律师的团队去处理的,后来手头上没钱了也没短了这个事儿。他不想管什么是非曲直,有时候就是纯粹梗着一口气不撒了难受。   判决结果无论在原告方还是被告方看来都是再正常不过的结果,一剑连城败诉。宣布结果的时候一剑连城非常从容淡定,他就是笑了笑,然后全盘接下,还顺道去被告席跟对方道了一声恭喜。   特别讽刺。   他走出法庭之后面对各路记者的围追堵截也未曾失态,只留了短短一句话。   “我希望这是一个开始,而不是结束。”   历来革命成功者无不从流血始。他们一介文人,哪儿有什么流血牺牲的事儿呢?在这些没有硝烟的战争中,起初是没有人敢站出来的,一剑连城站出来了,不论他是出于怎样的目的,能够站在这里已经是他所能做到的全部了。   舆论、人心、正义、法律……这些东西有时候互相交汇,有时候描述的内容又南辕北辙。法律给不了一剑连城他所需要的正义,反而叫盗窃者在阳光下光明正大,何其悲哀,何其无奈。   一剑连城自己也知道自己是赢不了的,这种官司谁碰上都头疼,取证难,判决标准也很高,而且需要投入很大的金钱与精力。但他还是做了,他希望这是个引子,他也希望至少……他能做点什么,而不是怨天尤人。   就算真的不行,也好过从来不敢尝试。   整个事件的起始轰轰烈烈,最后结束的倒是悄无声息,王寅胜诉了,但他也没觉得气撒了有多快乐,倒是觉得无聊,也觉得无力。   后续的赔偿他也没让一剑连城赔,拢共没几个子,还不够费劲的。   可能无形之中他也算是放手了吧,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   本年度的经济论坛在北召开,与会人员除了部委领导,还有诸多商业代表和专家学者,以及各路财经媒体。王寅作为文化产业的代表之一出席了该论坛。   其实说白了就是去听听上面的政策安排,然后他们下面这群人各自领会一下精神,好好做人,好好办事。   不出意料的,这个场子里肯定能看到周澜,毕竟港澳台代表也是非常重要的一部分。   他们所处的行业不同,一个坐这边,一个坐那边,也就后面的圆桌会议有些机会打个照面。   王寅看着周澜,觉得自己的心境非常平和。   晚上的时候有论坛专门的晚宴,筹光交错,一片欣欣向荣。王寅穿插其中如鱼得水,他身上的种种传闻多,自然也容易成为焦点人物。   不知道碰了几个杯子之后,王寅想独自一人歇会儿,便去了角落。可他不找事儿事儿找他,周澜端着酒杯就这么过来了。   王寅的双眼一直盯着周澜,嘴角上也挂着笑容,先开口打招呼:“周生,好久不见呀。”   周澜说:“你也是,怎么都不联系我了?”   “有什么联系不联系的。”王寅笑嘻嘻地说,“我总想着周生拿下了新公司,总是要忙一阵的,我总是搭话,怕影响周生的生意。”他夹枪带棒的说周澜撬了湛林的事儿,周澜怎么可能听不出来,回一句:“不是什么大收购案子,下面的人就应付了。”   王寅说话带刺,他更是往上踩一脚,谁也不让谁。二位看上去都是风度翩翩的成功人士,但是剖开了看内里,就是比着劲儿的脏。   王寅说:“我没想今儿能见到周生,周生想我了么?”他这话说的有趣,前半段只是简单客套,后半段含糊的不行。他问周澜想不想他,可以解读为字面意思,也可以解读为周澜想没想到如今二人还能谈笑风生。   再或者,想没想过他能从陆鹤飞手里跑出来。   “甚是思念。”周澜笑意更深,凑近王寅的耳边说,“我想,你心中也应当有些惦念吧。”   “哦?”王寅挑眉。   “外界对湛林易主多有传闻,不过很快新任当家就要上台。岳俊嘛……能干是能干,但是用不习惯,他也应有更适合他的天地才对。”周澜说,“新闻发布会还没开,我倒是很想介绍给你认识认识,我想,你应当也很关心。”   “你说的是。你们这些香港富商啊,就是喜欢用人唯亲,骨子不就是大家族那套么。民国在台湾,晚晴啊……可是在你们香港。”王寅说,“不过便宜儿子卖了个什么后爹,谁不好奇呢?”   周澜转过身去四处张望了一下,目光终于汇见到了一个焦点上,他轻声喊道:“周云,过来。”   王寅也顺着他声音的落点看去,这么一眼,感觉时间都静止了,甚至听不到心跳声。   周澜喊做周云的人,跟陆鹤飞有着同样的皮囊,只不过头发短了很多,面无表情,鬓角的头发断了缝隙,那里有疤。不过这疤看上去并非破相,而是给这张好看的不近人情的脸增添了一丝鬼魅。   若不是陆鹤飞本人,怕真的是来勾魂索命的艳鬼了。 第70章   “我来介绍一下吧。”周澜先一步说话,“这是我弟弟周云,刚回来没多久。这位是王寅,择栖娱乐的董事长,湛林建业的前董事长。”他刻意强调了一下后面这句本来可有可无的内容。   被称为周云的青年礼貌的朝王寅打了个招呼,声音低沉动听,但是不笑。王寅也没什么可说的,端一副长辈的架子,和蔼可亲。   周澜说:“小云回来是接管湛林这部分的产业,年轻人嘛,总需要历练历练,自家兄弟用起来也比别人放心不是么。”   王寅笑道:“还是周生想的周全。”他心里把周澜骂了个遍,谁知道眼前这个人是不是陆鹤飞,反正肯定是周澜弄来恶心他的。什么兄友弟恭,也不过是周澜的糖衣炮弹罢了。   他随便闲扯了几句就借故离开了,这种场合,他心里条条道道太多,扎的难受。人走之后,周澜才说:“小云,你别想象的要沉默的多,怎么,对着许久不见的老情人无话可说?”   陆鹤飞看着王寅离去的方向,轻飘飘地问:“说什么?”   “确实,对他这样的人无话可讲也是能理解的。”周澜说,“对他好,他也未必领情。你原来对他而言什么都不是,我把湛林交给你,他就抓紧挠肺的忘不掉你。”   陆鹤飞冷冷的看了一眼周澜,说:“他会想方设法的再弄死我。”   “唔怕。”周澜变了语调,意味深长地说,“甘你先郁手呢?”   “我先?”陆鹤飞沉吟,默默回答,“我唔系佢。”   “小飞。”周澜换了对于陆鹤飞的称呼,拍拍他的肩膀,叹道,“唔好妇人之仁。”   陆鹤飞却说:“我又唔系你。”   他不是王寅,也不是周澜,他是陆鹤飞。   或者说,从某种程度上来讲,王寅和周澜才是一种人,只不过周澜是绝对的理性主义,绝对的商人姿态,而王寅会稍微的放纵一下自己去为所欲为。   他们都是狠角色,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至爱亲朋对他们来说都不如一个“自我”重要,周澜不讲情分,万般肮脏绝情之事在他口中都是优雅得体的。王寅更是杀心重重,什么都不能阻挡他的意志。   二人都是精致的利己主义者,若真是拼个上下的话,王寅十分爱独留世间一分,而周澜胜在一分不留,独爱自己。   那天王寅逃跑的时候根本没有想过陆鹤飞是死是活,他的大脑中都被血液填满,什么都没有。等到他回归现实生活之后,那些鲜血淋漓的场面就跟做梦一样不够真切,然后就被收进记忆的盒子里,叫他辨不出真伪。   人在绝对的愤怒和疯狂之下可以做出任何事情,包括杀人放火事后不认。   王寅心里谈不上恐惧,因为恨是真的恨,恨意会消减恐惧。他鲜少午夜梦回,也鲜少后悔。   打断了牙,不也得往回吞么?   杀一个恨的人,跟杀一个爱的人,都是一种剧烈情感的戛然而止,所带来的感官刺激都是相同的,不过是一个极乐一个几悲而已。他经历过太多潮起潮落,他的身体是可以承载极乐极悲的波动,那情绪扯不烂他,他能抗下。   也就是那天他逃跑的时候,很快天气变化,海域上下起了雨,雨点打在陆鹤飞身上,快速的消减着他的体温。   那时陆鹤飞已经快是弥留之际了,他目不能视而不能闻,身上也没有了任何力气,连疼都快感受不到了——再疼也抵不过他心里的疼痛。他是真的想过,要不就这样结束吧,他找不到活下去的意义了。   少年人总会被爱情冲昏头脑,绝望的认为人生都再无光彩。陆鹤飞趴在地上,手指陷入泥土中,闭眼的世界里全都是王寅的面孔。   他第一次在资料中见到的王寅,他收集的各种简报快讯,他第一次见到王寅,第一次约会,第一次接吻,第一次上床……第一次,感受到爱与恨的交织,也是第一次,需要用生命去验证自己的可悲。   他的身体震了一下,睁开双眼,仅有的力气都汇集到手指上,艰难的从泥土中拔出来,在自己身上摸索警报器的开关。拿东西他一直带着,怕王寅跑,真的跑了,他可以以最快的时间联系大陆。   只是没想到,第一次用这个东西竟然是因为自己活不下去了。   他不能死,那一瞬间他就想明白了,他不可以死,不可以放了王寅,不可以随了王寅的愿。   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什么爱啊恨啊,都是活人才拥有的权利。   陆鹤飞要活下去,再难也要活下去。   大陆上的接应几乎在同一秒就收到了陆鹤飞的警报消息,派船去了岛上。不过他们在岛上没找到王寅,只发现了快凉透了的陆鹤飞。   他们把陆鹤飞带回来的时候觉得这人可能没得救了,但是在医生的抢救之下,本来无限趋于平缓的心跳在某一个节点突然恢复了跳动。陆鹤飞身上多处重伤,失血过多,医生感慨他没流干自己真的是万幸。胸口那一筷子贴着心脏插了过去,只要稍微再偏一点,陆鹤飞就是大罗金仙也救不回来了。   不知道是陆鹤飞命硬,还是王寅当时手软了。   总之陆鹤飞就这么被救了回来,他头上缝针留了一条疤痕,头发长了能盖住,就是鬓角靠近太阳穴的皮肤会露出一点。王寅曾经对他说脸在爱在,脸上擦破点皮都是神经兮兮的,然而现在亲手在他的脸上烙下了不可逆转的伤痕。   他们的爱,是不复存在的。   陆鹤飞在重症监护室吊着一口气好不容易挺了过来,随后又在周澜的安排下转去了香港治疗复健,从始至终,周澜一次都没露面过。陆鹤飞年轻,鬼门关里走一圈回来恢复的倒是很快。但是他不想回内地,周澜也不叫他回来,只吩咐他安心养病。   他哪儿清楚周澜内心里的诡计多端?他们把人捡回来的时候周澜就知道了,他觉得陆鹤飞不中用,也早早预料到可能会有这么一天,心里竟然对王寅的手段有些许的欣慰,连连感慨自己果然是看不错人的。   周澜从那一天开始就在着手安排后面的事情了。他暗暗把湛林的产业全都过渡到周氏的名下,然而账面上是平的,外界也没有嗅到一丝风吹草动。于是乎湛林就剩下了一个名义上的公司架子,内里需要操作的内容和所占比重都不多。与此同时,他在逐渐清理湛林原有的高层结构,为的就是给陆鹤飞铺路。   到最后,他亲自飞回了一趟香港跟陆鹤飞促膝长谈。谈话的内容主要分为三点,第一点是他想让陆鹤飞认祖归宗。第二点是,他要把湛林交给陆鹤飞打理,周家的男人不会经商是说不过去的。第三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有了周家的支持和湛林当垫脚石,陆鹤飞就有资本跟王寅寻仇了。   周澜的话永远说的好听,归根结底,他的目的也只有一个,就是叫王寅不痛快。他把陆鹤飞认回来也没有关系,工具永远都是工具,给个虚名身份用来牵制王寅,也没什么不好。   在周澜提到“寻仇”二字的时候陆鹤飞才正视他,好像他就是凭借这两个字来认同周澜的。他没说话,沉默的点了点头,与周澜前后脚回了北京。   王寅总觉得日子过的跟做梦一样,陆鹤飞又何尝不是这种感觉呢。   这种感觉在他真的见到王寅的时候愈发强烈,他紧紧绷着自己的表情向王寅走去,仿佛踏出的每一步都是生生死死的符咒。他觉得自己对王寅的感情复杂到一时半会儿无法用言语去描述,全都梗在喉咙里,只能沉默以对。   王寅跟他距离只有半米左右,并且笑着跟他打招呼,像是从来没认识过一样温柔的提携一个晚辈。   这个人的心是用什么做的呢?可以坚硬到连瑕疵都没有。   陆鹤飞的滔天恨意就在此时此刻席卷了全身,心脏上仿佛扎了根刺一样疼。他想当即扼住王寅的喉咙,逼着他说到底认不认识自己是谁。   可惜,生死对峙之后的再别重逢,比谁想的都简单平和。   平和是面上的,各自心中掀起的波澜怎么能显露出来。他们都没摸清楚对方的底细,露了一分,便又是一场挫骨扬灰。   王寅在卫生间的洗手池前心不在焉的任凭水流划过自己的皮肤。他应当是在想事情,低着头,好久之后才想起来抬头。可以一抬头,镜子里出现了那张熟悉的脸。   他猛然回首,这次看到的不是虚影,而是距离他极近的人。   此时卫生间里没别人,王寅脑中闪过了诸多念头,最后故作镇定地说:“我是否也该称呼你为‘周生’?”   “你若敢这么叫,我就撕烂你的嘴。”陆鹤飞威胁一通,忽然笑道,“王寅,你当我是人是鬼?”   “是人。”王寅沉着脸说,“我跟鬼可无冤无仇。”   “不过有句话我倒是想和你说,当时实在没说出来,说了也怕你忘。”陆鹤飞一根手指在王寅胸前慢慢的点了两下,“我陆鹤飞,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他手指点的位置,正是当时王寅刺入的位置。   “小飞。”王寅说,“你以为要不是当年我相信你,你加上一个周澜就能斗的过我了?你太小看我了,也太看得起周澜了。”   “我不是小看你,也不是看得起周澜,我就靠我自己。”陆鹤飞说,“我是骗的你倾家荡产,一条命还给你一次了。”   “那就两清。”王寅说,“从此阳关道独木桥。”   “可我偏不。”陆鹤飞说,“你有什么资格说两清?”   王寅笑道:“那就不两清,我恨的人,可都是尝不到好果子的,你想再死一次?”   “谁死谁活还不知道呢,我想弄到的手,就一定要到手。”陆鹤飞说,“我当时就是太傻了,总是想要你,却舍不得叫你断手断脚。”   他说着说着扬了一下嘴角,挂上了一丝狠厉的微笑。   爱与恨此时都分不清彼此的模样。 第71章   这次暗藏汹涌的会晤没过几天,湛林的新任管理者的消息就正式放了出来,顿时引起轩然大波。   没什么人能一夜席卷财经版和娱乐版,网络平台上全都是陆鹤飞的消息。他之前暗暗回来的时候所有信息都封锁的很死,这就意味着在大众面前,他是一个消失了一年多的人。之前的坊间种种猜测传闻又被拎上了台面,不过都抵不过陆鹤飞换了个身份卷土重来。   他就差踩着七色的云彩出现在大众面前了,特别是他的粉丝,做梦没想到自己的偶像爱豆可以经历爆红失踪之后摇身一变,成了大财团的少爷,还顺便接管了家中的一份产业,霸道总裁也就这样了。   入职那天的公开讲话被人有意发在了网上,算是陆鹤飞正式的视频曝光。他穿的非常正式得体,鬓角的伤疤被遮盖了,不细看根本看不出来。他的样子好像没有多大变化,还是那张好看的不像话的脸,但是讲着那些公文的样子确乎是比先前成熟了许多。   他真是要了万千少女的命,只是好端端的讲话,也会被粉丝疯转,原来哥哥哥哥地喊,现在跟在他的屁股后面喊陆总。   不过也有一些粉丝担忧,以后陆鹤飞肯定就不在演艺圈里混了,怕是能见到的机会也就少了。   这些忧虑于大众看来都是一时的,那种偶像艺人是连流星都比不过的,更新换代这么快,指不定明天出就先个什么妙人来填补市场空白,追星少女么追了东边追西边,谁会记得一辈子呢。   王寅自从那次论坛结束之后就切断了所有与湛林和陆鹤飞有关的信息渠道。他以为陆鹤飞死了的时候连眼睛都没眨一下,现在陆鹤飞没死,完好无缺的回来了,他反倒觉得心惊肉跳的。   他不是害怕,而是本来尘埃落定的心绪忽然又被吹起了波澜。像王寅这种年纪的人再去调动全身的情感投入某一件事是非常困难的,陆鹤飞的出现无疑是强行去拉扯他的神经。他本想着退一步算了,但是陆鹤飞不肯,一副要不死不休的样子,他也没别的法子。   要战便战,他王寅是不怕的。   陆鹤飞带着那些前尘往事突然的就闯入了王寅几乎变得平静如死水的生活里,王寅只要一想到在那个岛屿上的最后一天发生的事情,他就忍不住握紧拳头,一用力就会抖。   于渃涵上楼去找王寅,推门进去见王寅坐在自己的椅子上抽烟。他背后就是巨大的落地玻璃,此时正逆着光,看不清他的脸,只有一团烟雾萦绕。   “想事儿呢?”于渃涵打趣地说,“颠覆性的商业模式?”   “没有。”王寅一动,烟蒂全都抖落在桌子上,“你知道陆鹤飞回来了吧?”   于渃涵笑着说:“知道啊,满世界都是他的视频,能不知道么?哎你说我要是卡着他的合约叫他回来拍戏,他是不是得气死啊。”   王寅说:“你可别逗他。人家现在什么身家背景,我们什么身家背景,你可歇会儿吧。”   “这不是你风格啊。”于渃涵拉了一把椅子坐在他对面,“这么佛系,憋大招呢?”   王寅说:“你把他合同拿出来吧,看看当时签了几年,别叫他回来了,叫他拿钱赎自己。”   “哦?”于渃涵挑眉,“不是说不找事儿么?”   王寅说:“我是叫你别动,这事儿让律师去做就可以了,并没没什么但可是的结果,不说湛林被周澜掏空成什么样,好歹还有那么大个架子,就陆鹤飞那种容易热血上脑的人能好端端的操持一个公司?我是不信的,大概率里面还有门道。不过我也不想知道他们两兄弟搞什么鬼,叫陆鹤飞把钱给我吐出来,我就给他们留点面子。”   “王董好大的口气哦!”于渃涵掩面笑道,“你叫他吐他就吐?到头来搞不好还不是要对簿公堂,又要惹官司了。”   王寅叹道:“其实我刚刚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于渃涵犹豫地说:“你是不是还想弄他?”她这一年以来一直没有细问过王寅在那个岛上所经历的事情,因为她总觉得这事儿好像就跟接人伤疤一样。不过,她大概能猜测出来是不好的经历,要不然为什么王寅绝口不提,而从那之后,陆鹤飞就消失了呢?   只是陆鹤飞的突然回归叫她又追忆起了这些。王寅的手段和狠心于渃涵是知道的,故而发出了这样的疑问,具体的,她也是靠猜了。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我的于总。”王寅伸了个懒腰,顺势又给自己点了根烟,“你说人奇怪不奇怪,我在那个岛上的时候别说烟了,连个木头叉子都摸不着,但是一个多月不抽烟,心里竟然连想都不想。回来之后手里不夹上一根都觉得难受。”   于渃涵说:“你现在烟瘾确实大,小心早死。”   “凑合活吧。”王寅自言自语地说。   合同这件事儿于渃涵处理的非常快,找律师确认过之后直接把合同副本以及书函寄送到了湛林。陆鹤飞看了看,暂时没有声张。   这段时间择栖的新戏要投拍了,不是什么大制作,也不是什么大IP。仿佛之前烧钱一样的奢靡日子不复存在,开始了清粥小菜的养生生活。王寅本人也变得如此,回来之后有相当长的时间里一心扑在工作上没时间出去鬼混,之后就再也提不起什么精神来了。   然而必要的商务应酬还是要有的,人家请你出去玩一玩,若是不去,下次不知道哪儿就要犯难事儿了。   周末的时候王寅被他所谓的狐朋狗友邀请出去吃喝玩乐,这种场子就是纯玩了,各种意义上的。王寅思付中年养生也不是这么养的,便答应了,其主要原因还是因为那个朋友手上有个电影项目,他很感兴趣,想聊一聊,看看有没有机会合作。   没成想在这个局上,他竟然见到了陆鹤飞。   曾经陆鹤飞在这种地方出现都是以明星艺人的身份,他样貌极好,谁都喜欢他,若不是王寅始终伴其左右,他落在谁的手上自己也做不了主。如今不同,他与这一众老板们平起平坐,纵然当中有不少所谓的青年才俊企业家的富二代,他也是年轻的一个。   这就微妙了。   攒局的人名叫李德明,最早是做出版行业起家的,如今是一家大集团公司的文娱口主要负责人,他说不上是专注具体工业流水线上的哪一块,但是又都七七八八的涉足过,手里的资源也比较分散。最近他们公司成立了影视这一块,主要由他来带,他说是请大家来玩,其实也算是跟几位业内老油条取取经。   巧的是,李德明手上有一个大家都非常感兴趣的电影项目。理论上电影的投入产出比并不能跟电视剧相提并论,来钱速度也不如电视剧快。王寅考虑的是他需要点高品质的东西来给择栖捞回点颜面,走一出潜心创作的戏路。李德明手上的这个案子自己一个人肯定是不会全投的,也不现实,现在就是要找合伙均摊风险。此时如果能入场是最好的。   这种话不会放在明面上说,大家还是一副吃喝玩乐的样子,谁要谈工作来扫兴。   偌大的包房里挺热闹,有人带伴儿来,也有人是还叫着朋友来的。王寅坐在一头跟李德明喝酒聊天,陆鹤飞就坐在另外一头。他的目光很散漫,但又好像一直在盯着一处看。   李德明跟王寅也不知说了什么,笑着拍了拍他,然后转道来了陆鹤飞这里。陆鹤飞不喜欢交际,更不喜欢他们这一套,话都说不到一起去。但是被周澜硬生生扶上了湛林的高处,有时候也是没办法。湛林运作内容和他们这些娱乐圈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就是刚被收购手上有闲钱,陆鹤飞又诚心跟王寅作对,那肯定是王寅在哪儿他在哪儿了。   “我现在是不是得叫陆总了?”李德明笑呵呵地坐下。   “哪儿的话。”陆鹤飞扯了扯嘴角,“还是叫小飞吧,我可不敢在众位面前造次,很多事情我还都在学习,担不起李哥那么叫。”他也给李德明换了称呼,言谈之间拉进了二人的距离,显得不那么尴尬。   李德明说:“还是小飞好说话。”   他们两个人的位置靠近门口,门忽然被推开了,进来的人见李德明就坐在门口,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平复了一下急促的呼吸,笑着说:“外面堵车堵的厉害,不好意思迟到了。”   他的笑脸在挪到陆鹤飞身前的时候凝固了。   “游声啊。”李德明说,“还傻站着干嘛,进来坐呀!”   游声回神很快,挪动着双腿往里走。他怎么也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陆鹤飞,一个几乎在他的世界里彻底消失了的名字。   王寅也没看懂这个戏路,怎么他手底下的人来这里他自己都不知道呢?这事儿真是有趣。 第72章   关于游声,这一两年中发生了很多。   他与陆鹤飞同期出道,参与拍摄的影视剧的数量要比陆鹤飞多上很多,但运气没那么好,大部分是男二男三,还有很多是参演客串,因为形象的问题,能捞到的男一号少之又少。   游声也很好看,但是没好看到陆鹤飞那样惊为天人,所以他的好看在娱乐圈中就显得不是什么有分量的本钱了。偏巧,他又没什么才华,不能当一捧恃才傲物又备受追捧的白月光。   但是他肯努力,肯放下身段来做最卑微的事,只要能成功,付出的再多他也不介意。   生活艰难,压在如五行山的办公楼里苟且度日难,像他这样流连名利场光鲜亮丽的扮演好自己的角色也难。   游声有过许多次几近成名的机会,但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擦肩而过了。   背井离乡当练习生的日子很苦,许多人都萌生过退意,有人真的走了,游声坚持了下来,他赶上了公司最大的一次团体出道的企划,并且非常幸运的入选成为了其中之一,金子一般的未来仿佛在朝他招手,然后在出道前夕他就被告知,这一切不复存在了。   结果他的队友陆鹤飞单飞去演戏了,一个新人背着别人求都求不来的资源,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而在团队里的时候,陆鹤飞甚至都拿不到一个C位。   游声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怅然若失。   后来团队干脆别拆了,其他队友也各自有各自的安排,公司养了这么久的人不至于打发回家。他没有什么特别的长处,现在去当一个纯粹的歌手实在没什么前途,他就先去演演戏参加参加综艺混脸熟。他的样子很可爱,是讨人喜欢的那种,一开始拿到过很多能够还原他本色的角色,热度还不错,发展的算好。   然而游声这个类型太容易被取代了,若不是最顶尖的,时时刻刻都会掉落在尘埃里。   他是真的很努力,拿到每一个角色都认真对待,因为怕被抢资源,也用光了自己所有的脑细胞去经营算计,步步为营,左右逢源。他开始变得患得患失,怕自己青春一过,什么都不剩下了。   后来他有机会接了一部电影,这是他人生中第一部 电影,还是顶级制作。像他们这种人啊,能在这样级别的大荧幕中露个脸都难得,哪怕是替别人的角色。为此他用心准备了许久。令他欣慰的是,效果很好,导演对他也很满意,他以为自己有个机会更上一层楼了,没想到那部电影厄运缠身,轰轰烈烈的炸开,消失的时候连一点音讯都没有。   那部电影叫《云笈鉴》。   游声又滚回去拍他的电视剧了,在各种有名的无名的片子里演出嬉笑怒骂。他时运是真的不好,公司一朝陷入了财务危机,他在其他人的劝说下动了跳槽的打算,正好也有公司想挖他。然而价格没谈拢,对方觉得他不值得花再多的金钱去挖了,这事儿也就不聊聊之了。   随后带来的噩梦是,游声彻底被择栖扣下了,因为他被定义为是在趁火打劫,所以什么事儿都轮不上他了。   他这几年也结识了一些人,确实也从中得到了一些好处,可惜都是逢场作戏,他又没什么土豪真爱,哪儿有人肯帮他呢。   这几年起起伏伏的生涯叫游声明白了很多,他也特别不服,所以愈发拼命,公司不给他安排机会,他就要自己找。   这不一下子就找到了这个局上来,没想到不光见着了自己的前队友,也见着了自己的顶头上司。   游声感觉自己就跟被扒光了一样,他曾经什么糟践的游戏都玩过,但没有像现在这样如此不堪和羞耻。   吵闹的音乐声回到了耳中,游声找了个位置坐下,跟李明德说:“今儿这么多人呀。”   李明德笑道:“人不多叫你来做什么?”   “我以为就是玩玩。”游声似笑非笑地回答。   李明德说:“又不是只有这一场。”   游声想,既然来都来了,总不能空着手回,尴尬就是这么一会儿的事儿,指不定出去之后又怎样呢。   这样的场合游声是非常拿手的,他若无其事的辗转一番,去了王寅跟前儿,拿着酒杯敬王寅:“王董,好久不见呀。”   “啊,好久不见。”王寅很给他面子,“小游是吧,最近干什么呢?”   游声不好意思的笑道:“最近在休息,今儿晚上来李哥的局上玩玩,没成想就碰见您了。”   “都是来放松放的。”王寅说,“就不要用工作上那一套了。”   王寅只要不是特别讨厌一个人或者不想诚心给人添乱,一般来说都是笑脸相迎的,样子很温和,没什么距离感。游声的“事业低谷”是于渃涵下的手,那会儿王寅还不知道在哪个犄角旮旯的地方荒野求生呢。等他回来之后一心只在倒腾钱上,哪儿管手下的这些艺人在干嘛。他能记得住那个明弦,因为正当红,那么可人的一个男孩子,谁不喜欢呢。   他就随便跟于渃涵提了一嘴问明弦是不是成年了,他不记得日子,就那么一问,被于渃涵打了回来,叫他别想打主意,难道还想弄个陆鹤飞第二出来不成?   然后王寅就闭嘴了。   所以他也不太清楚游声在干嘛,他觉得这个孩子不错,长的好看还聪明乖巧,他不讨厌,但也不是他会特别喜欢的那种,随便撩骚过,但是后来就无声无息了。   话到了游声耳朵里就变了意思,他笑了笑,靠近了一点王寅,说:“王董想玩点什么呢?”   王寅笑而不语。   他俩的位置离着陆鹤飞远,陆鹤飞看两个人说话亲亲我我的样子就觉得太阳穴跳的疼,也没注意听别人跟他说什么。王寅就是个招猫逗狗的性子,骨子里带出来的,根本改不了。当游声贴合王寅用手碰了他一下的时候,陆鹤飞身体的反应速度比脑子还快,三步并两步的上前抓着游声甩到了地上。   “你疯了吧?”他居高临下的质问。   这动静太大,本来喧闹的房间内顿时安静。陆鹤飞恶狠狠的盯着游声,凶的就差龇牙了。而倒在地上的游声瞪大了眼睛,满是不可置信。   他甚至都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嘛呢嘛呢!”李明德赶紧上来打圆场,推搡了陆鹤飞一把,“小飞你喝多了是不是?”他又把地上的游声拽起来,说:“怎么惹陆总不开心了?赶紧自发三杯道个歉!”   游声愣了好一会儿,最终认了一样的吸了吸鼻子,去满了三杯酒,对着陆鹤飞小声说:“对不起,陆……陆总。”随后仰头干了,即便他也不知道自己错哪儿了。   不知道是酒精的作用还是情绪的加成,游声的眼睛红红的,其他人为了缓解尴尬很快就恢复了歌舞升平,可是他呆不下去了,跟李明德说了一声便要离开。李明德也觉得周遭有股莫名其妙的火药味儿,就叫他先走了。   王寅从头看到尾,一句话都没说,觉得跟笑话一样。   他同李德明聊完该聊的,大家玩完了这一场要续摊,他就不去了,觉得没意思,也不想对着陆鹤飞那张脸看他发疯。王寅不去,陆鹤飞自然也不去,不过他没去纠缠王寅,一口气撒在了游声身上,今儿晚上这笔账他就暂时记着了。   倒霉的还是游声。   他也不会想到,几天之后自己竟然能在公司里再一次见到陆鹤飞。   陆鹤飞是去送合同的,于渃涵当初给他寄过去通知他终止合同赔个违约金就行了,不影响他当上CEO迎娶白富美走向人生巅峰。陆鹤飞压了一段时间没回应,这次说有了结果,要亲自把合同送过来。   于渃涵再三劝阻,但是陆鹤飞决定了的事情八头牛也拉不回来,于渃涵就挑了一天王寅不在公司的日子跟陆鹤飞约下了。   只不过陆鹤飞来的时候她正好在开会,陆鹤飞不着急,就在下面会客室等。   会客室一面都是玻璃门,半截磨砂玻璃,他显得无聊四处瞟,远远就看见了游声。陆鹤飞站起来走了出去,挡在游声面前。游声下了一跳,抬头看是陆鹤飞,惊道:“你……”   陆鹤飞一抬下巴:“你进来。”他不由分说的把游声拽了进去。   “你干嘛!”现在就他们两个人,游声才不管其他,撕了听话乖巧的外皮,就像个惹毛了的兔子。   “你跟王寅什么关系?”陆鹤飞直白的问,“他睡过你么?”   游声警惕地说:“关你什么事。”   “王寅的事就是我的事。”陆鹤飞说,“他现在都未必敢这么跟我说话,你还是先掂量掂量自己吧。”   就算陆鹤飞没有现在这般显赫的身份他也会这么跟游声说话,他在游声面前永远是冷漠又具有压迫力的。可是游声不这么认为,或者说是个人都不会这么认为,他就是觉得陆鹤飞发达了,所以眼睛开在了头顶,可以对他颐指气使。   也可以肆意羞辱他。   没有人可以在长期的压抑与不得志中还能保持平稳的心态,尤其是游声这样有功利心的人,他终于受不了的冲着陆鹤飞赌气大喊:“睡过又怎么样!你以为你是谁?你才疯了吧!” 第73章   陆鹤飞压着嗓子说:“说什么呢你!”   游声被他吓了一下,往后退了小半步:“你们……没有一个正常人……”他说着开始笑,挑着眉毛继续说,“我是不是应该再向你道歉啊,陆总。”   “……”   “你飞黄腾达了,可是说直白一点,不也是野鸡变凤凰么?”游声说,“你原来跟我有什么分别?不就是靠着一张脸爬上了王寅的床,后来就要什么有什么了?是,你是长的好看,我都觉得我站在你面前就跟个土狗一样!但是我就没人权么?我的努力就可以被当成空气么?你拿着那么好的资源你都做了什么啊?我好不容易抓住的角色都是你陆鹤飞不要的……你知不知道你嗤之以鼻的东西是别人求都求不到的机会啊?我觉得你可能不知道,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嘛。”   他说着说着精神放松了一些,见陆鹤飞锁紧眉头不发一言,便继续说:“你消失了一年,我以为你得罪了什么人潜逃了,其实我心里特别开心。我总想着,这个圈子里压在我上面的人太多了,但凡少一个我都有可能往前进一步,我知道我是在白日做梦,但是我就是忍不住的想……小飞啊,你知道我有多羡慕你么,人是不是真的要分个三六九等,而我就是最下贱的那种?”   人比人是要气死人的。   在学校里总有那些书都不看逃课玩游戏但是考试成绩就是比你好的人,在工作中也会有那些马马虎虎但是因为讨领导喜欢而过的安稳的人。这样的人充斥在所有人的人生中,当所处的环境功利心越强,那么自身因为这种人的存在而产生的负面心理也就越强。   如游声所讲,他那么努力,但是就是不如陆鹤飞说一句话动一根手指头有用。   陆鹤飞一出道就红,后面有大把的粉丝,他过个生日能惊动北京城,他的喜怒哀乐都有人为他买单,哪怕他都不在这个圈子里混了,都能换一个更金贵的身份。而他游声呢?   什么都没有。   一个放弃过尊严的人说不出什么掷地有声的话,陆鹤飞不高兴了可以把他推到地上,他什么都没有做错,反过头来要跟陆鹤飞道歉。   他有多少的苦和眼泪啊,都只能硬生生的往回咽,就是因为同人不同命,他就得跟人家赔笑脸。   陆鹤飞听着游声噼里啪啦一顿讲,听完了之后冰冷又无奈的笑了一声,低声说:“你以为在这世界上只有你一个人活的难么?”   他对于游声讲的那些根本无法感同身受,因为游声在意的东西他不在意,他在意的东西游声也不会关注。他身后有千千万万的粉丝,有那么多爱他的人,可他一个都不想要,那些荣华富贵他也不想要,他就想要一个人,却难如登天。为此他疯过傻过,也送命过。   若说他与游声的共同点,也恰恰就是这种“求而不得”。   求而不得,真得会让普通人变成因嫉妒眼红而发狂的疯子。   “我今天只是问你和王寅到底有没有过那么一段。”陆鹤飞说,“我也不是故意要找你麻烦,我们不是一路人,以后也未必再碰的到。不过我要警告你,离王寅远点,也不要让我看到你试图接近他。你哪只手摸他,我就砍了你哪只手,我陆鹤飞向来是说到做到的。”   “你!”游声气的双眼通红可憋不出一句话来。   外面有人敲了敲玻璃门,是高司玮。陆鹤飞转头看去觉得疑惑,问:“怎么是你?”   “你去找于总,肯定是要先到我这里的。”高司玮说,“于总下会了,你跟我来吧。”他又看了看游声,表情露出了一点诧异,像是在问游声怎么在这里一样。   游声说:“我回来办点事情,见到小飞了聊两句,你们忙,我先走了。”走时还撇了一眼陆鹤飞,不过再也没说什么了。   高司玮领着陆鹤飞出来,说:“陆总其实没必要亲自来的。”   “你也这么叫?”陆鹤飞说,“生分。”   高司玮难得笑一笑:“工作上还是要区分一下的。”他把陆鹤飞带到了于渃涵办公室门口,敲了敲,推开一点,对陆鹤飞说:“到了,于总在里面等你。”   陆鹤飞颔首:“谢谢。”   于渃涵还满头工作呢,光听见有人进来,抬头再看是陆鹤飞,她打了个招呼说:“哟,陆总来了啊。”   陆鹤飞觉得在于渃涵面前没有必要装,就将手里的合同推到了她面前,说:“你之前说的合约的事情,我已经让人看过了,没什么问题我也已经签字了,你看一下吧。”   于渃涵麻利儿的把信封拆开来看:“就这么个小事儿还得麻烦陆总亲自跑一趟也真的是怪不好意思的,不就是……”她说到这里戛然而止了,抽出来面对她的是空白的纸背,上面手写了两个大字——休想。   落款签名是陆鹤飞。   于渃涵“啪”的一下把信封拍在桌子上,人都不带站起来的,笑着问陆鹤飞:“陆总这是什么意思呀?瞧不起我们小门小户?”   “哪儿的话。”陆鹤飞笑了笑,“这种事情于总其实没必要出马的,叫王寅来,他觉得我欠他多少钱我就还他多少钱。今儿我也是奔着王寅来的,没想到他不在。”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他眼神有些微的变化,眉毛向上一挑。于渃涵当即就明白什么意思了,也附和的干笑两声,说:“是,一群老爷们儿争风吃醋跟个女人一样,没意思。”她看向陆鹤飞,末了还补了一句:“我没说你啊陆总。”   陆鹤飞撇嘴冷笑。   “得了,王寅的事儿我可不管了。”于渃涵站了起来,“你也不想跟我这儿呆着吧?我送你出去?”   陆鹤飞说:“不麻烦了。”   于渃涵还是执意要送他,走到他身边的时候轻飘飘地说:“小飞啊,听姐一句劝,大好人生别浪费,否则老了会后悔。最近缺不缺朋友,姐给你介绍?”   陆鹤飞歪着头说:“姐姐你还是先解决好自己的私人问题吧。”   于渃涵无奈的说:“真是不可爱的男孩子。”   陆鹤飞摆了摆手,当初听王寅的人生教育课就听的耳朵起茧子,现在不想听于渃涵再来一通人生教育课,赶紧走了。   在他心中,人到了这把岁数好像都很爱唠叨,一边说着“哎呀老了不想说话”,一边又在疯狂的输出观念。   王寅就爱这样,妄图把陆鹤飞教育的非常世故,给陆鹤飞施加所谓的成人道理。陆鹤飞不听,他还要感慨现在的年轻人怎样怎样,陆鹤飞招谁惹谁了?   方才于渃涵那两句唠叨叫陆鹤飞品位了两秒,站在电梯里莫名其妙的想笑。   他很久没有过这种类似“愉悦”的心情了,连他自己也非常纳闷儿。   王寅隔天去公司的时候于渃涵把这件事儿给他讲了讲,他拿着那张写着“休想”两个大字的白纸端看一阵,说道:“来势汹汹的说要断我手脚,现在就弄了这么一出?小孩儿就是小孩儿啊……”   “哟,他那么大能耐呢?”于渃涵阴阳怪气地说,“还断你手脚呢?”   王寅也拿腔捏调地说:“可不么,没见我怕的最近都不敢出门?”   “哦,别拿犯懒当借口。”于渃涵说,“你们的烂账我真的不想算了,求求你想要钱自己去讨吧,实在不行打官司也可以。我真是没见过这么不可爱的孩子,还反过来教育我处理好个人问题,我真的是好像打他哦。”   王寅“噗嗤”笑了出来,说:“嗯我觉得他虽然疯,但是这话说的没什么问题,于总多大岁数了?工作上不要那么拼,真的要关心关心自己了。”   于渃涵面露凶光地说:“我觉得你和陆鹤飞挺般配的,什么锅配什么盖,要不你们赶紧放下前世孽障赶紧happy ending了吧,也省的互相折磨还殃及我们这些无辜的吃瓜群众。我——”她伸手指了指自己,“真的是欠你们老王家的啊……命苦。”   “得了得了。”王寅让于渃涵赶紧打住,“今年给于总包大红包出去玩,豪华游艇加十三四个极品男仆怎么样?姐妹一场我算是够意思吧?”   于渃涵问:“你哪儿来的钱?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手头上那仨仨瓜俩枣。”   “没事。”王寅大手一挥,弹了弹手里那张纸,“我去跟陆鹤飞讨债养你。”   于渃涵捂着脸说:“你省省吧……”   王寅骨子里就是好斗,特讨厌别人跟他抬杠。当初周澜就是太了解他所以用网络舆论来给他压力,王寅就演了一出“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这次陆鹤飞也不例外,他知道陆鹤飞要干嘛,心里也有底。   于他而言,周澜和陆鹤飞都是对手,但他又隐隐感觉这两个人不是一国的。周澜是个老油条,不好对付,想打,就要打长线。而陆鹤飞就不同了,王寅是勉强把陆鹤飞放在“对手”这个位置上的,因为他觉得陆鹤飞还是太嫩,玩些商业手段背后没人给他支招的话,他三天就能把湛林玩垮了。这听上去有点无情,但事实就是这样。   王寅世俗的认为在现实社会中人与人的对抗就是资本的对抗,不论这个资本具体是指金钱还是才貌,抑或什么别的。他也理所应当的认为陆鹤飞要从这方面下手。   可惜陆鹤飞没有,他就是丧心病狂的想整王寅而已,不论付出怎样的代价。 第74章   王寅周末应张熙的邀请去他家做客,一同去的还有郭擎峰。   张熙最近酷爱养生,朋友圈里已经从当初各种夜场变成了一条又一条养生公众号文章。他在家里新换了茶海,巨大一个,王寅和郭擎峰到时候,他水都烧好了。   这是个温暖的午后,张熙笑嘻嘻的给郭王二人沏上茶水,说道:“上好的西湖龙井,水都是从虎跑泉带来的。来,尝尝。”   王寅对喝茶没什么研究,就能尝出来一个味道不错,郭擎峰更是常年在外面拍片风餐露宿习惯了,哪儿有这样的闲情逸致。   “听说,李明德那个电影是想请你去当编剧?”郭擎峰有一搭无一搭地聊,“怎么样啊?”   张熙说:“还在策划会呢,是个改编剧,还好吧,也没定死了就是我。”   郭擎峰碰了碰王寅:“老王,你没投点?”   “想投。”王寅笑道,“不过我现在就是万事随缘吧,手里闲钱不多,得省着点花。”   郭擎峰笑问:“还没翻身呢?”   “早呢。”王寅说,“凑合活着吧。”   三人正聊着天,忽然从楼上下来一个青年,他手里抱着个笔记本,看着这三个人有些惊异。   “哦,我给你们介绍一下。”张熙把那个青年叫了过来,“这是我的学生,叫毛京,戏剧学院刚刚毕业的。”他转手对毛京说:“这是择栖的董事长王寅,这是导演郭擎峰。”   毛京激动的说:“我当然知道!没想到能碰见,真是太荣幸了。”   郭擎峰笑着说:“嗯,不错不错,刚毕业就能到张老师这里来学习,年轻人有两把刷子呀!”   毛京不太好意思地说:“郭导过奖了。”   张熙问:“有什么事儿么?”   “我把第一版细纲写完了,拿给您看看。”毛京把笔记本放在了张熙面前,“这里还有前三场的剧本。”   “哦,我看看。”张熙撇了一眼郭擎峰,忽然笑道,“老郭也一起来看看吧。”   郭擎峰闲着也是无聊,又好为人师,自然也就答应了。王寅跟这些文艺工作者们还是有些距离的,就手里端着茶杯打算听他们讨论。张熙给郭擎峰手机上也发了一份,郭擎峰一打开表情就闪络了一下。   这个练习剧本是当初郭擎峰和张熙合写的,但是因为种种原因没有投拍,所以剧本也没有公布,再加上年代过于久远,就没人知道这个事儿。确切的来说,是郭擎峰先写了大约十万字上下的小说文本,然后张熙改过一版剧本。现在毛京拿出来的这个,应该是按照当年郭擎峰写的那个小说文本来改的。   郭擎峰瞧了一眼张熙,张熙一脸看好戏的表情,他就知道这人心里没安好心。   张熙说:“毛京,你先谈谈你的想法吧。”   年轻人最喜欢谈想法,老师叫他说一说,他便手舞足蹈的比划:“这部小说主要讲的就是一幕先锋话剧从排练到公演的阶段,但是由于时间线距离我们现在有点久远了,所以我就加以改动了一下,套用现在的年轻人喜欢的娱乐模式去重新编写。在写的过程中我觉得这个小说的原作者是个非常社会达尔文主义的人,包括他所描写的戏中戏都在表达这种诉求,我觉得也不好,现代社会怎么可以再崇尚弱肉强食呢?应该要有大爱啊!哦还有,我怀疑这个作者根本不懂戏剧创作,他的戏外描写和戏中戏的描写都非常的生硬,衔接的不够流畅,本来很有张力的几幕感情戏都写的吧……不是那么个味儿。可能就是当时他写作的时候随便看了看网络上的帖子或者什么新闻就开始写了吧,啊不是,那个年代可能还没有网络渠道能看这些。”   “嗯……”张熙摸着下巴说,“你觉得原著里哪里生硬呢?”   “就这里。”毛京说,“您看啊,这里男主角和女主角互诉衷肠,他们是通过戏内的感情拉动戏外感情的,但是作者这个时候加入了大量的上帝视角的描写。而且这个描写非常没有文采,就是平铺直叙。写感情变化就变化吧,忽然又扯到了外面下大雪,我觉得这段根本没必要嘛!而且您看后面,男主角不能跟女主角在一起的理由是北京的生活太过艰辛,这里本来应该紧接着写女主的心理戏就好了,作者又开始情难自已的讲北京的生活多么多么苦多么多么不容易,谁愿意看呀?典型的有野心想影射但自己没那个能力,我说张老师,您上哪儿找了这么一本三流小说?这种书贴在网上我都觉得看个盗文白嫖白嫖得了。”   郭擎峰“咳”了两声,一句话都没说。王寅又不知道这里面的门门道道,就单纯觉得张熙这个学生有点“天真可爱”,当着同为文人的老师们面前痛批别人写的不好,傻的可以。   郭擎峰深吸了口气,问道:“诶我看你这里面写了个C位,话剧舞台上有这种叫法么?”   “现在都这么叫。”毛京说,“这么写年轻人才知道是什么啊。”   “哦——”郭擎峰又说,“那你看完那个小说之后,你觉得你懂作者在说什么么?”   “这有什么不懂的,就一三流小说,又不是什么文学名著。”毛京特理所当然地说,“我觉得这个作者就是借着小说抒发自己的现实不满,但是真的写了好多废话,在后期编写的难度非常大,需要删减。当编剧的嘛,肯定是要洞悉作者内心想法的,要不然怎么能把剧本写好呢?”   “哦——”郭擎峰又拉长了一声,忽然问道,“那你给我解释解释,‘我家的门前有两棵树,一棵是枣树,另一棵还是枣树’这句话表达了作者怎样的思想感情呢?”   “这……”毛京犯难了。   “我觉得这句就是废话呀,怎么语文课本没把他删了呢?”郭擎峰强忍着笑意和蔼可亲地说,“我这样说鲁迅好么?他知道了怕不是要从棺材里跳出来打我。”   毛京不太服气地说:“这又不是一个意思。”   张熙打圆场说:“好了好了,我觉得你这个本子改的吧,技术上是没有问题的。但是这部小说最精彩的部分倒叫你删没了。你需要理解原作者,而不是妄议原作者,更不能凌驾原作者。年轻人狂一点没关系,但是不能‘我既世界’,因为一个人看待事物的角度和所表达的情感是会受到知识水平和人生经历的制约的,并不是你觉得怎样就怎样。可能你写籍籍无名的东西无所谓,但要真碰上原著党特别厉害或者原著作者特别强势呢?到头来被骂的还是自己。”   毛京明显没有被张熙说服,但是张熙是他的老师,郭擎峰又是大导演,哪儿有他造次的份儿。他不服也得憋着,闷闷地说:“那我就再改改,老师,你们聊。”   等毛京走了之后,郭擎峰长舒了一口气,刚才给他憋坏了。他不是没听过别人骂自己,网上的影评人那些笔法不知道比毛京犀利多少倍。但是看网上说,和听别人面对面说,是两种不同的感觉。   特别是毛京还不知道小说是自己写的。   “得亏毛京得罪的不是鲁迅。”张熙笑着说,“要不然真的要别人放在文章里骂了。”   郭擎峰开玩笑说:“我也不是什么心胸宽广的人啊。”   一旁听的云里雾里的王寅插嘴问:“你们这么半天说什么呢?”   郭擎峰给他一五一十的讲明白,听的王寅哈哈大笑,笑的眼泪都快出来了,拍着张熙的肩膀说:“老张,有你这么当老师的么?你原来可不这样啊。”   “人总是会变的嘛。”张熙说,“今天真的就是赶巧了,想看看戏。”   王寅说:“是啊,现在的年轻人啊……”   郭擎峰随口一说:“要是人人都像小飞那孩子那么好就轻省了。”   王寅一顿,不咸不淡地问:“你还记挂着他呢?”   “昂。”郭擎峰说,“不过现在他的情况不摸不透,本来我是想去欧洲带着他的,片子也要送去参赛了……但是现在看这情况……哎这段时间太忙了我还没来得及联系他呢,老王你……”   王寅笑着打断他说:“你自己问他吧。”   悠闲的午后被王寅身上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打断,王寅吓了一跳,见是于渃涵,接通了之后优哉游哉地问:“渃渃啊,怎么了?”   “你现在在哪儿?”于渃涵的口气非常严肃,说话也急,“没上网吧?”   “我在朋友家呢。”王寅纳闷儿,“上什么网?”   “出事儿了。我真不知道是你倒霉还是陆鹤飞倒霉。”于渃涵说,“王董啊,你的陈年烂账全都被人翻出来了,看着数量真的是风流的可以啊,不过其他的都说的有点捕风捉影,只有这个陆鹤飞,可是拍着脸了。”   王寅愣了:“什么?”   “放心,不是艳照,尺度不大。”于渃涵说,“有公关余地,我就是通知你一声儿,识相的就赶紧回来坦白交代配合工作!妈呀我为什么周末还要给你们这群混蛋男人加班?你去死一死吧求你了老王。”   “你等着。”王寅挂电话就要走,郭擎峰和张熙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王寅懒得解释,因为他不说,两秒之后他们也会通过各种渠道得知消息。   他挂了于渃涵的电话之后手机铃声此起彼伏的响,他干脆关了,一路飞奔回了公司。   与此同时,八卦新闻如干柴见烈火一般,烧的满世界都是。 第75章   王寅回到公司的时候公关团队已经把第一轮该处理的东西处理了。他在办公室里看到了于渃涵,于渃涵穿的松松垮垮,看样子刚从床上爬起来没多久。   “什么情况,说说吧。”王寅坐下,给于渃涵分烟。   于渃涵把烟接过来点上,抽了一口,特别无奈的跟王寅说:“你觉得是谁干的?”   王寅说:“你问我,我第一个反应上来的人只能是周澜。他不是最爱玩这一套么,在网络上散步点消息,隔空喊话。”   “不会吧。”于渃涵说,“这里面还牵扯着陆鹤飞呢,他这么狠心把自己的亲弟弟往火坑里推?要是之前就算了,陆鹤飞刚在湛林走马上任,屁股还没坐热呢,不用搞这么大阵仗耍他吧。”   王寅说:“他们兄弟两个一个赛着一个的神经病,谁知道想什么呢。再者说了,你当周澜真认陆鹤飞是自己亲弟弟?对他而言,不过就是个人形工具罢了。”   于渃涵叹道:“哎,小飞也是怪可怜的。”   “嗯。”王寅接着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呗。”他走到于渃涵身后,略带调笑地说:“来,让我看看都发了点什么,顺便回忆回忆过去的辉煌。”   “辉煌你个头啊。”   于渃涵手头上有完整的记录,料是从凌晨的时候就开始放了,那时候大家都在睡觉,所以没什么热度。对方是几个小时放一点,直到上午十点多钟的时候,下面的评论就愈发热闹了。讨论的热潮在陆鹤飞的照片被放出来的时候达到了顶点,因为之前都是各种侧脸背影,根本无法判断是谁,唯独跟陆鹤飞在一起的都是清清楚楚的正脸,陆鹤飞还那么好认。   王寅只带着陆鹤飞在一些圈内场合里出现过,他也不怎么避讳,一个圈子混的谁不知道谁呀。但是照片上拍到的这些有很多是小区进出口,有点是王寅的住处,有的是陆鹤飞的住处。这还好,主要是里面附加了一辆车的信息——就是当初王寅拍下来送给陆鹤飞的那辆车。拍卖纪录和车牌挂的车主是王寅,但被拍到的是陆鹤飞在开。   里外里的内容加在一起看就显得非常暧昧了。   偏巧陆鹤飞还是个男人,与王寅有这样不一般的关系着实是大新闻。他的粉丝为他辩解陆鹤飞跟王寅只是关系好而已。更多的人则是看戏的心理,时不时编点段子,写的有鼻子有眼的。   “哟,都有同人文了啊。”王寅说,“诶不是,怎么你电脑里还有这些?”   于渃涵说:“这是人家准备的公关材料好不好?不给你洗成‘霸道总裁爱上我’的耽美小说戏路你难道想硬刚?”   “嗯,挺好,你们看着办吧。”王寅一脸袖手旁观的样子。   “得亏你没结婚。”于渃涵说,“要不然你这点糟粕事儿真的是……渣男啊!”   王寅“啧”了一声:“你怎么又回去之前那套说辞了。”   手机放在桌子上一直有电话打进来,王寅懒得接,这个时候群众们是最热心的,八百年不关心他非得赶现在。于渃涵也觉得麻烦,一看见手机提示消息就觉得头皮一麻。   突然一下王寅的手机有了动静,两人一起看过去,屏幕上赫然写着“小飞”二字。于渃涵疑惑地看向王寅,王寅想了想,恍然大悟地说:“噢,原来给他单独弄了个提示,后来忘删了。”   于渃涵觉得自己被王寅气的心绞痛。“来跟你商量的?”她问。   王寅摇头:“不知道。”然后接通了电话,点了功放。他没说话,陆鹤飞倒是上来就说:“王寅,收到我送你的礼物了么?”   “什么礼物?”   “你反应这么慢?”   王寅脑中快速的闪过了一个念头,他看看于渃涵,于渃涵眼睛一睁,似是也想到了什么。王寅压低声音问:“你可别告诉我是你在背后作妖儿。”   陆鹤飞坦诚回答:“对啊,是我。”   “你他妈疯病没好是不是!”王寅一个没忍住就骂了出来。他抄起了手机抓在手里,凑近自己,眼神异常凶恶,质问陆鹤飞:“这样做对你有什么好处?”   “让全世界都知道你跟我有过那么一段,不好么?”陆鹤飞笑着说,“以后,就算你杀了我,也没有办法把我从你的人生中抹去了。”   于渃涵听着陆鹤飞语气轻松地说着如此病态的话,不由地捂住了嘴巴。   王寅问:“你想要什么?”   “这个问题好熟悉啊,你不是问过我很多遍么?我也回答过很多遍。”陆鹤飞说,“想要你啊,王寅。”   “你!”   “没关系,你怎么删都可以,我手上还有很多。”陆鹤飞提醒他说,“床上的也有。”   王寅气的想摔手机,呵斥:“有意义么?搭上自己的人生就图一个恨的想要杀了你的人?陆鹤飞你有病赶紧去治病,别跟我这儿瞎浪费时间!我王寅想要弄的人绝对不会有好下场,你以为你哥能护的住你?”   “你随便。”陆鹤飞说,“你跟周澜的事儿跟我没关系。在我这里,只有你跟我的事儿。你们都觉得我疯,可是我不这么觉得,我挺清楚自己想要什么的,我也想为了自己活。王寅,你成不成全我?不成全,我就真的让外面洪水滔天。”   王寅冷笑说:“你不是要给我断手断脚么?我等着,你给我砍断了,我就成全你。”话一说完,手机就狠狠砸在了地上。   于渃涵没见王寅发过这么大的火,吓的一时半会儿说不出话来。王寅深呼吸了两口之后这才稍有平复,他转头看向于渃涵,也不知道说什么是好。于渃涵犹豫片刻,开口说:“小飞他……”   王寅却抢先问:“你说他是疯了,还是没疯?”   “不知道。”于渃涵摇头,“他真喜欢你?”   王寅扯了一下嘴角:“我看他是真的恨我。”   于渃涵百感交集,最后只能说:“你们的私人恩怨最后竟然闹到天下皆知,哎,孽缘啊……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我听他那口气像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他敢口出狂言,手里肯定是有点资本的,你呢?”   “你觉得我买凶杀人怎么样?”王寅说,“一了百了。”   “我看你才是疯了!”于渃涵说,“杀人犯法你知道么?这是现代社会,可不是什么野蛮时代!”   王寅自嘲地说:“我当然知道。”   野蛮的时代只存留于那个荒岛上,在这里,王寅确实没什么能做的。   整个事情清楚了是谁敢的目的是什么,王寅就懒得再管了。他很脱力,恨的牙痒痒,但是跟个疯子对着干,他也是在折损自己。   然而不弄陆鹤飞,他心里不痛快。   王寅自诩通透,但是他怎么都想不明白他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他和陆鹤飞就是没缘分,彼此的电波对不上,硬生生的把彼此的爱拖成了恨。   这也不能说是单纯的恨,因为恨只会叫人失心疯,不会叫人痛苦。   王寅睡觉第一次做梦,梦见了陆鹤飞。   梦里的陆鹤飞浑身都是血,头上被砸了个大窟窿,都快看不出来长什么样儿了,但王寅直觉知道那就是陆鹤飞。陆鹤飞没怎么样他,就是问他在外面过的好不好。王寅老实回答不好,陆鹤飞“哦”了一声儿,轻声说,怪不得不想我。   他一把抓住了王寅,王寅顿时也被鲜血沾染了全身,他害怕极了,却叫不出声音来。陆鹤飞拉着他的手细细地看着,说他掌心的纹路太复杂,然后又把自己的手扣了上去,自言自语的说,你看,感情线这不是能对上么,王寅你为什么不喜欢我?   王寅正是发愣的时候,只见陆鹤飞并拢手指当做手刀,朝着他的手腕就砍了下去,眼前一片血红。   “啊——”   他终于叫出了声,一睁眼天都亮了。   王寅出了一身汗,他伸出双手摆在眼前,好端端的还长在他身上,原来刚刚是梦。梦里太过激烈,他醒来浑身疲惫,口干舌燥,起身去厨房找水喝。   他刚走进厨房就听见外面的大门一阵按密码的声音,家里没人来过,他也没有把密码告诉过别人。王寅竖着耳朵,警觉地从厨房里摸了一把刀背在身后,等着下一步的动作。   门开了,进来一人,一点都没有做贼的忐忑,举手投足之间的动作仿佛回自己家一样,能干出这种事情的也就只有陆鹤飞了。   过了门厅就是厨房,王寅家的厨房是用玻璃隔的,陆鹤飞一眼就能瞧见,自然也能瞧见王寅手里的刀。   但是他能装作没看见一样的往前走,笑着对王寅说:“你起来了?”   王寅把刀尖指向陆鹤飞:“你来做什么?”   “想你。”陆鹤飞的脚步没有因为王寅的恐吓而停下来,“来看看你。”他说话间就走到了王寅面前,距离非常近,他想把王寅压在操作台前,然而刀尖隔着衣服顶在了他的胸口上。   陆鹤飞不慌不忙,低头看了一眼,问道:“这次你怎么手抖了?”   王寅双手握着刀柄,呼吸急促。   “王辰一次,我一次。”陆鹤飞笑了,“你身上背了两条人命,不应该手抖的。是不想亲自动手了么?也是,你不是在岛上的那个王寅了,要体面才行。你可以选择像当初处理王辰一样处理我,不会有人知道的。”   王寅吞了一口口水,盯着陆鹤飞问:“你以为我不敢?”   陆鹤飞垂着眼睛,手指在刀背上滑过:“我哪儿知道。”他的手指一动,滑去了刀刃上。王寅手里的刀极其锋利,一下子就在陆鹤飞的手指上划了个口子出来,血珠往外冒。陆鹤飞微笑,伸着手指去摸王寅的脸,在他的脸上留下了一道血痕。   王寅就跟叫人戳了软肋一样,手一松,刀“当”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第76章   陆鹤飞双手捧着王寅的脸,趁他失神之际吻了下去。   起初他是试探的,见王寅没有什么过激行为,就加深了这个吻。陆鹤飞有太久没有亲近过王寅了,情不自禁的加强了力度,但是他又怕吓跑王寅,所以动作显得几近失控,又克制在边缘地带。最后,他用牙齿轻轻咬了一下王寅的嘴唇作为结束,不舍的慢慢离开,鼻尖擦过王寅的鼻尖,再用力的伸开双臂抱住王寅。   “王寅。”陆鹤飞轻生念道,“活着真好……”   王寅笑了一声,分不清是在嘲笑陆鹤飞,还是在冷冷的感叹。   “你就为了这个来的?”王寅说,“一大早私闯民宅?”   陆鹤飞说:“你又没有换过锁,等我回来?”自从王寅被陆鹤飞带走之后再回来,他都没什么心思关心除了工作之外的事情,家里的锁陆鹤飞是知道密码的,就算不知道密码,这把锁他也有能力弄开,只是时间的问题罢了。   这个历史遗留问题被陆鹤飞拿来当作揶揄王寅的由头,可是王寅并不打算因为这么点小事跟陆鹤飞计较。他看了陆鹤飞一眼,说道:“出来,谈谈吧。”   陆鹤飞转身看着王寅去了客厅,自己却靠在墙上,随意地问:“我们有的谈?”   “我是个商人。”王寅摊开双臂搭在沙发靠背上,“争来争去对大家都没好处,不如好好谈谈,取个折中的方法。不光是你,哪怕周澜来,事情也都有的谈。”   陆鹤飞不屑的哼笑,坐了下来,说:“我真的很讨厌你这副嘴脸,好像一切矛盾都可以量化,都可以用金钱和权利来解决。好,你说谈谈,那就谈谈,你觉得自己能卖多少钱,开个价钱给我看看。”   “你让我卖啊?”王寅笑了出来,“卖身哪儿有自己开价钱的?陆总一看就没嫖过娼吧。”   陆鹤飞淡然问道:“你还是这么多不要脸。”   “脸又不值钱。”王寅说,“风月场上的事儿陆总要是感兴趣,鄙人可以带陆总去观光学习学习。”   陆鹤飞说:“我以为你是认真想谈谈。”   王寅说:“先说不正经的话的人可不是我。”他往前伸腰,从桌子上摸了烟盒过来,熟练的用手指敲了敲开口晃了支烟出来,叼在嘴上点燃,深深吸了一口,然后悠然的叹气一样的呼出来,说:“小飞,你什么条件都可以跟我开,除了与我有关。”   陆鹤飞说:“其余的我什么都不想要,我为了折了一条命,这个坎儿我过不去。”   王寅站了起来去了厨房,把掉在地上的那把刀拿了出来丢在陆鹤飞面前:“那就一命换一命。”   陆鹤飞笑道:“你以为我是你么?”   “也是,你们一个个都是奉公守法的良民,只有我一个是十恶不赦的坏人。”王寅说,“杀人放火奸淫掳掠的事情就是我这样的人做的,我手上的钱没一分是干净的,可是你花的时候怎么不说呢?现在倒是和我拉开界限了。”   “说还是王先生能说。”陆鹤飞看样子也不想跟王寅斗嘴,斗嘴这种事儿只有周澜能跟王寅平分秋色,他自知是没那个能耐的,索性把话挑明了说,“你肯认我,咱们就一笔勾销。”   王寅闭上眼忍不住的用手捂了一下自己的脸,然后说:“你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当是过家家呢?以为什么事儿都是靠着我爱你你爱我解决的?小飞,你但凡有一丁点的长进呢?”   “长进就是你们所谓的成熟么?”陆鹤飞说,“不过是披着一张皮过活罢了,这样的长进对我有什么用?我知道不能跟你来硬的,但是我跟你软的时候也从未得到过你一句好听的话。王寅,你我之间想必不能善终,无非就是看谁更狠一点罢了。”   王寅说:“你既然想的明白还要执意如此,我也无话可说了。”他抬头看了看时间,继续说“湛林早上九点上班,我不知道你们有没有改过时间,不过从这里开车过去不近,管理层上班迟到可不是什么好事吧。”   “轰我走?”   “没有。”王寅一笑,“只是为你着想。”   陆鹤飞站起来走到王寅面前,弯下腰,一只手撑在王寅脸侧的沙发靠背上,脸凑的王寅极近,盯着他说:“你怎么以前不为我着想?”   “没有么?”王寅反问,说句这话时他不知怎么的,自己心里有种隐隐的无可奈何。   他对人都很好,有时候就想养成了一个良好的习惯,哪怕是虚情假意都显得真诚至真。然而若说他曾真心对什么人好过,陆鹤飞要算上一个。王寅平时形似作风极为浮夸,哪怕是个玩伴他也可以豪掷千金。单对于他想好好对待的人,他就显得矜持内敛,生怕对方看出来再狠狠甩他一句自作多情。   陆鹤飞这句是玩笑话,哪怕他自己说出来也没什么特别的意思,可叫王寅听了真是前世今生悲从中来。他应当笑一笑,回一句敷衍的风凉话,只是话到嘴边就变了了。他说不出来。   他也从来不知道,原来能叫他内心乍起波澜的从来不是什么生死存亡,而就是这么简简单单的一个问题。   “我王寅,可真的是从来没对你好过,也没为你着想过。”他说,“你以为你是谁?”   “我知道。”陆鹤飞回答,“我什么都不是。”   早上的一出再别重逢发生的突然,结束的寂静。陆鹤飞没有对王寅做什么过分的事情,就仿佛单纯的过来聊聊天,只不过时间太特别了而已。王寅在陆鹤飞走了之后换了衣服去公司,自觉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太久的精神麻痹叫他误以为自己是刀枪不入的,事实上谁都不能填补感情上的细小缝隙,它藏的隐蔽,越是强悍的人,越无法找寻。   这并不意味着没有,就是不知道哪滴水会悄无声息的流进去罢了。   王寅的生活一如往昔,陆鹤飞没有来再烦过他,所谓的那些更加劲爆的内容也没有出现过,他不知道陆鹤飞是不是故意的,择栖的人几经交涉对方也从不应答。网络上的消息经过重重发酵已经到了无论是当事人双方还是其他相关人员都无法挽回的地步。王寅本人的名誉他自己都不在乎,就是择栖又遭重创,境遇变得非常尴尬。很多事情在圈内人士的酒桌上谈起,都要先调侃一番王寅的风流故事,怎么都回避不了。   这事儿远不及当初王寅失踪择栖陷入财务危机以至于变卖质押股权来的严重,怪的是,王寅此刻倒是觉得比当初焦虑许多。   也许是陆鹤飞没了后话,也许是陆鹤飞压根儿没再接受他的洽谈要求,抑或是陆鹤飞手里还有什么王寅不知道的东西。未知的恐惧才是最为致命的。   这叫王寅陷入了极深的不安和挣扎之中,仿佛本该发生在一年前的深渊罪恶的制裁移挪到了现在才出现。   一直到他签文件时不小心把名字签错了位置的时候,于渃涵发现了他的不对劲。   “你怎么了?”她问,“怎么名儿都写错地方了。”   “没睡醒。”王寅看着自己犯的错误随便搪塞了一句,“我叫秘书重新打一份。”   “幸亏不是合同。”于渃涵说,“我觉得你最近不太对劲,中年危机了?”   王寅说:“你怎么不说是累的我呢?”   “就你?一天才干多少活儿?”于渃涵嘲讽说,“还没叫你搬砖呢。”   王寅说:“也许搬砖很轻松呢?”   于渃涵说:“那你试试吧。”   “渃渃。”王寅忽然说,“我看上去状态真的很不好么?”   于渃涵靠近仔细看了他一阵,说:“我觉得你好像不开心,有心事儿。其实你回来之后就跟原来不太一样了,具体的我也形容不上来。是因为小飞么?他私下里找过你?”   陆鹤飞那个早上出现在他家里的事儿王寅从来没跟于渃涵说过,女人的直觉就是这么可怕,尤其在感情上,男人们还摸不着头脑的时候,女人们已经抓住了重点。   “有吧。”王寅回答的含糊,“你说我给他多少钱他能乐意放手,不要再冤魂不散了?”   于渃涵说:“怕不是钱能解决的,要不你舍生取义嫁过去和亲算了?总不能你们两个不死不休,搭上公司陪葬吧?陆鹤飞是小孩儿脾气,我觉得你也没成熟到哪儿去。他发疯,你说你陪他玩个什么劲儿啊,男人啊……真是一辈子都长不大。”   “我就是觉得心里堵得慌。”王寅说,“好像有口气没撒干净一样。如果再给我个机会,我还是恨的想要杀了陆鹤飞,我真的太恨他了,但是恨一个人的感觉其实没有这么复杂的。心里就跟压了块石头一样,白天夜里都非常痛苦。过去的一年里我睡觉连梦都不做,可他回来了之后,再到发生诸多事情,我晚上一闭眼就是噩梦,有时甚至都不想睡觉。”   “这我帮不了你。”于渃涵说,“要不我帮你联系联系心理医生?”   王寅觉得这不是病,架不住于渃涵手脚快,隔天就帮他预约好了医生,叫他周末去看病。王寅本来不想去,但是那家诊所挨着王辰的医院很近,他周末要去看王辰。 第77章   王寅睡不着觉,凌晨三四点左右眯眼呆了一会儿,五六点又醒了。起来之后也不觉得困,自己在床上坐了一会儿,下床洗漱的功夫给自己倒腾了点吃的随便果腹。   他先去了于渃涵给他约的心理医生那里,自己开车过去,一路上心绪平静。医生给他做了许多检查,问的问题他也如实回答。他的临床测试中焦虑分值比重比较大,最终给出的结论是他有中度焦虑症,给他开了一些药,叫他放松心情,做一些有效社交,多出门。   王寅手里拎着个袋子走出医院,他低头看了看,觉得有些恍惚。他自己是意识不到自己现在的精神状态的,只是觉得似乎是压力大了一些,因为晚上睡不着觉所以导致烟瘾重了一些。当医生告诉他其实是生病了的时候,王寅心里莫名的松了一口气,好像在想着,哦,原来是生病了啊。   原来不是因为陆鹤飞啊。   他自己是潜意识有所逃避关于陆鹤飞的一切的。   驱车前往下一个目的地需要经过一段高速公路,周末的上午车不多,王寅如常的行驶在路上,心脏忽然一跳。   不是疼痛,而是仿佛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一样的不安和紧迫感席卷心头,王寅在几秒只能都无法再控制自己的手指,他赶忙把车停在了路边休息。客观的心理状态叫他有点患得患失,心脏砰砰的跳动如同亟不可待的诉说,告诉他要出事儿了。   是什么,王寅不知道,脑中闪过了许多个念头,没有一个靠谱儿的。他在想是不是陆鹤飞又要作什么妖儿了,以至于自己都产生了本能的自我保护,而后摇了摇头,苦笑着叫自己不要迷信。   他缓了一会儿,觉得那种心惊肉跳的感觉渐渐平复了下去,确定没什么大问题了,才重新上路。   熟悉的地方熟悉的环境,护士笑着跟他打招呼迎他去见王辰。   王寅不在的时间里王辰也被照顾的很好,于渃涵是个相当细心的女人,诸多在王寅看来是麻烦的事情,她都能一一料理好。   “王辰最近怎么样?”他问。   “老样子。”护士含蓄的回答。   老样子就是好消息,醒来的可能微乎其微,但是也不会死。就这么如同植物一样平静的休息,吊着一口气,外面纵然有滔天风浪,也影响不到他。   王寅拉了椅子坐在王辰的床边,觉得有点羡慕王辰。   他一直都羡慕王辰,小时候就是。羡慕他一出生就是个小少爷,无忧无虑的长大,有父母无限的宠爱,还有他这个在上面担责任的哥哥。他也羡慕王辰善良热情,这是他一辈子都做不到的事情,兴许这是成长环境所致,一个在爱的呵护中长大的孩子,眼里自然也都是爱。   哪怕到了现在这个时候,王寅都羡慕王辰可以安静的躺在这里,因为王寅觉得活着疲惫,他总自认为无所不能,可上天刁难他,总是安排他一些解决不了的麻烦。他在这样的历练中造就了一副铁石心肠,他觉得这下无敌了,但没想到时间会让铁生锈,会让石头有了裂缝。   他难道要像宁姜一样有一钻石心么?除非他也能像宁姜一样生死轮回走一遭,大彻大悟。但他舍不得疯,疯了怎么办啊,身后这一大摊子烂事没人替他收场。   “哎……”王寅叹了口气,去洗了一个热毛巾,握着王辰的手替他擦拭,边擦边说,“当一个植物也挺好的,可是哥要是先死了,你可怎么办啊……”   这是他第一次提及自己的生死,就是无端端感慨一句,人生已经过半,后半段怎样他不知道。他就是想起来自己回来之后于渃涵跟他提了一嘴王辰的状况,他才发觉他还有个人要养。   什么爱恨情仇,剥离之后,他还有那么多张嘴等着喂,那么多合作方需要给结果,那么多烂摊子等着收拾,还有王辰——他父母当初能把湛林交给他,就是为了要他以后能好好待王辰。   王寅身上背了太多的压力与责任,谁都知道一了百了最简单,活着面对最难。   但是现在他累了,他前一秒想把这种疲惫感归结于生病,可是这却无法抑制他愈发加剧的痛苦。此刻他面对沉睡的王辰倒是显得平静,自然而然的这么感慨了一句,他就是有点担心万一有一天自己真的想不开了怎么办,或者陆鹤飞想不开要和他同归于尽怎么办。   王辰还怎么活呀。   “哎……”王寅又轻轻的叹了口气,把王辰的手握在自己掌中。   倏地,他感觉到自己的皮肤有轻微的蹭动,不是他自己的。他愣了片刻,将王辰的手放在床上,本来平整的床单出现了一点点褶皱。王寅大惊,站起来的动作太过莽撞带翻了椅子,不过他不顾上,赶忙叫了人过来。   医生护士在里面层层围着给王辰做检查,王寅站在外面,手掌贴在玻璃上,那种熟悉的心脏剧烈跳动的感觉又回来了,来的又快又猛,仿佛要窒息一样。他希望自己没出现错觉,刚刚王辰确实动了。   “王先生。”医生走出来喊他。王寅猛然一个激灵,上前问道:“王辰怎么样?”   “病人苏醒了。”医生说,“不过因为卧床太久,现在只是意识苏醒,身体机能非常差,他一直在喊您……”   王寅越过了医生大步迈入了病房,围在王辰床边的人自然而然的给他让了个空隙出来,只见王辰躺在床上,眼睛微微眨动。他好像能听见动静,眼珠慢慢转了一下,模糊的视线中出现了一个影子。   “哥……”王辰张开嘴喊了一下,声音不大,全是气息。他身体动不了,只有手指能够微弱的蹭动床单。   “辰辰!”王寅扑了上去,他浑身都抖的厉害,双手在几乎触碰到王辰的时候停住了,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只能小声压抑地说,“哥在呢,辰辰醒了啊……”   王辰不会说别的,口中只蹦的出这一个字来,他自己都还没有清醒的意识,也许这个字是刻在他骨子里的本能。   病人苏醒是件天大的事儿,一整天都兵荒马乱的进行着各种检查,王寅身为病人家属只能看着门开门关,然后等着具体的检查结果。   王辰醒是醒了,这是个好消息,不过苏醒之后的复健工作也是非常繁重的。他昏迷时间过长,身体机能降到了最低,肌肉也有了一定程度的萎缩,还有语言功能以及大脑反应也不是一时半刻就能恢复的。就算康复了,也不确定能否恢复到正常水平。   一切都是未知数,但有了突变和转机,也好过无事发生。   起初,王辰只能动一动嘴和手指,发出来的都是单个字的音节,他就记得王寅,其他一概不知。可能在出事儿之前王辰的身体素质比较好,再加上昏迷期间一直用着最好的治疗,他醒后身体的恢复也比医生想象中的快,大约半月之后就能活动胳膊了,又过了一周多点,王辰便可以坐起来了。   话也能说,就是反应慢点,能够说的句子也比较简单。   这段时间王寅一直在医院里陪着王辰,他中途回去过一次把事情都交给了于渃涵,再三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于渃涵没发什么牢骚,只是吐槽王寅终于干了点该干的事儿,并嘱咐王寅好好照顾王辰。   不知道上天是在眷顾王辰还是王寅,在王辰醒来之后的这段时间里陆鹤飞没了什么动作,也毫无消息。王寅的时间都被王辰填满了,也没什么闲工夫去思考陆鹤飞是不是在憋坏。   初夏的北京有那么几天短暂的好天气,还没到闷热的时候,又仍留有暮春的温柔。王辰的住在远郊疗养,医院周围都是郁郁葱葱的数目,开着窗户就能享受午后清风拂过的悠闲。   王辰的复健开始从上肢转为到下肢,一开始他站不起来,王寅只得抱着他慢慢搀扶。王辰说,哥,我不要。王寅笑着说,你小时候哥就这么抱着你,怎么长大不愿意了?王辰的记忆还停留在几年前,他昏迷的时间不算特别长但是几年的时间也绝不算短,这么大的人还叫哥哥抱着是非常羞耻的,王辰胳膊搂着王寅的脖子,脸埋在他的颈窝时看到他藏在耳后的头发,愣愣地说:“哥,你长白头发了,原来没有。”   “嗯。”王寅应了一声,“哥老了。”他不再是王辰记忆中那个风华正茂飞扬跋扈的王寅了,几年的时候足够改变一个人。   王辰收紧了一个胳膊想抱王寅,但是他没什么力气,怎么都抓不紧。   休息的时候,王辰就会缠着王寅问很多问题,主要是都是这些年间发生了什么,他喜欢的漫画有没有完结,玩的游戏还在不在了,朋友同学们都在哪儿。   几天的时间全都挨个问了一圈,王寅都嫌他烦了,叫他病好之后自己出院查去。然后王辰才躲躲闪闪的问道:“哥,你这些年,怎么样?”   王寅说:“还能怎么样?凑合活着。”所有的血雨腥风全都简单一句带过。   “那……”王辰犹豫试探地问,“我有大嫂了么?” 第78章   “问这干嘛?”王寅反问。   “我就是问问。”王辰装作脑子不灵光的说,“哥,你现在……”   王寅说:“有了就带来看你。”   那就是现在没有。王辰想到这层心里有些开心,一觉许多年,不是谁都能轻而易举的接受睁眼之后的世界。王辰喜欢王寅,他靠着复健的时间也梳理好了自己的记忆,然后才发觉他不知道的这些年里会不会王寅已经结婚生子了。但是这里除了王寅之外再没有别人来过,这些疑问在他心里有了很多个答案。最终他还是小心翼翼的问出来,听王寅话里的意思,就是没有。   他也不敢开口问王寅那他们俩之前算什么事儿,以前可以仗着年纪小跟王寅撒娇,现在他自己心里也没个准儿。   于渃涵忙完了一阵儿说要来看看王辰,王寅就在医院门口等着她。于渃涵下了车,身后跟着高司玮,手里拎了不少东西。王寅笑着说:“人来不就行了么,还带什么东西?”然后作势把一堆高级货收进手里。   于渃涵墨镜都没摘,甩他一句:“你怎么这么贫?”   王寅带于渃涵去病房,推开门大声说道:“辰辰你看谁来了。”   王辰坐在床上看书,见王寅带了个女人进来,心里咯噔一下,往后一倒,用被子蒙住了自己,说道:“我不想要大嫂!”   三人齐齐愣在门口,于渃涵摘了墨镜,跟高司玮说:“小高,先把东西拎进去。”高司玮往前走冲淡了尴尬的气氛,王寅上前把王辰的被子一扯,说道:“睁开你的狗眼好好看看,你渃渃姐姐都认得了?”   “诶!可别。”于渃涵笑着说,“叫于阿姨,别叫姐姐。”   王寅说:“他叫你阿姨那我叫你什么?占我便宜是不是?”   于渃涵翻着白眼说:“你随便。”   她带着墨镜王辰一下子没认出来,心里就想着王寅那句有大嫂了就带来看你,结果没想到隔天真的带了个女人来,谁要一醒来就接受这种残酷的现实啊!没想到还认错了,这乌龙弄的有点好笑,王辰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就扯着王寅小声说:“哥,我头疼。”   装病装死永远是现实逃避的不二法门。   “那你睡觉吧。”王寅转头跟于渃涵说,“医院里又不能抽烟,你看也看过了,咱们出去聊天吧。”   于渃涵点头。   王寅给王辰压好了被角就出去找于渃涵了,两个人在楼下的花园里坐着,高司玮没跟在他们身边。王寅给于渃涵递了根儿烟,然后自己点上,翘着二郎腿坐着,于渃涵看了看他,说:“我觉得你好像瘦了不少,最近怎么样?”   “凑合吧。”王寅捏着烟在地上弹了弹,“王辰需要人照顾。”   于渃涵说:“你原来可没对他这么好过,再说了,就你那粗手粗脚,照顾病人行么?”   “怎么不行?人都是需要学习进步的啊。”王寅说,“我就是觉得,岁数大了人就没有年轻时那么狠心了。哦对了……”   “嗯?”   王寅的手在半空中停了一下,才说:“小飞最近没什么动静么?”   “他回香港了。”于渃涵说,“暂时应该不会怎么样。”   “哦……”王寅叹道,“那就好。”   于渃涵笑了出来,说:“我听这意思,你是怕他么?听说他不在北京好像就松了口气的样子。”   “我这都快成心病了。”王寅叼着烟说,“他赶紧走吧别再回来了,能少一事少一事。”   于渃涵说:“可周澜最近也不在北京。”   “那可太好了。”王寅说,“还好我是个相信科学的人,要不然就他们哥儿俩折腾我这劲儿,我都怀疑我是不是上辈子强奸过他们俩。”   于渃涵说:“你可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前段时间还神神叨叨的呢,现在都能开玩笑了?”   “人啊……”王寅感慨,“不是还得活着么。”   于渃涵不知道他这话里几分真假,但见他说话时总是忍不住的叹气样子,就觉得王寅这心病可能是转移了。   “那王辰呢?”于渃涵说,“他怎么样?”   “他啊。”王寅苦笑,“应该是比我好的。”   “听说王辰醒了。”陆鹤飞对周澜说。   此时正逢周澜垂钓的鱼线抖了一下,他没收杆,而是平静的“嗯”了一声,本来荡起的波纹消退之后才说:“什么时候的事?”   “前段时间。”陆鹤飞坐在一旁,把鱼线缠成了一个球拿在手里把玩,眼睛时不时的瞟向周澜,问道,“你不去看看你最喜欢的学生?”   “也没有什么看的。”周澜一挥杆,钓了条鱼上来,他耐心的把鱼嘴里的钩子拿出来,一条大鱼在地上扑棱,被周澜收进桶里。这时候他才面对陆鹤飞,笑着跟陆鹤飞说:“不如你替我去看看?”   “看来你对王辰也不过如此嘛。”陆鹤飞不屑地说,把鱼线丢在了一旁,坐直了身体,“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么?”   “讲。”   “要是王辰想从你手里把湛林要走,你给么?”陆鹤飞说,“你说是替他复仇,替他讨回湛林的。”他这个问题问的过于直白,周澜却没什么太大的反应,把鱼饵重新抛入水中,回答说:“湛林不是姓周么?”   陆鹤飞笑了一声,站起来说:“我明儿中午回北京,你有什么要捎的口信么?”   “没有。”   周澜垂着眼睛,整段对话如同随意聊天一样,在外人看来,就是一对兄弟的休闲时光。陆鹤飞这次回香港是来述职的,而且周澜有意想让他进入集团的董事会,近而再往上走一步。最近几个大股东都有了一些动作,他生性多疑,怕又是多事之秋,便想把陆鹤飞弄进来牵制平衡,一来是陆鹤飞好操控,二来嘛,家族企业,亲生弟弟不占个名头实在说不过去。   陆鹤飞在周澜身边呆时间长了自然清楚周澜的操作,今日聊天随便问了一句王辰的事情,心中的一些疑惑就在周澜的一句解答中了然了。他当初被周澜蒙蔽,加之又忽然得知王家兄弟苟且之事受到巨大打击,就没有细想周澜与王辰的关系。时隔许久之后,陆鹤飞才发现周澜似乎再也没有提过王辰了,甚至好像对王辰并不怎么关心,他说王辰醒了,看周澜反应似乎还不太清楚这件事。   不过周澜应付这些的手段和经验倒是丰富的很,陆鹤飞劈头盖脸的一个问题他都轻而易举的接住了,并且反推了回去,叫陆鹤飞自己想。   是啊,他早就该想到,周澜自私更甚于王寅,他才是最无情无义的那个人。周澜可以用各种冠冕堂皇的理由当做自己谋取私利的借口。什么声泪俱下,什么最喜欢的学生,不过是为了哄陆鹤飞罢了。   周澜达到了自己的目的,那么这些杂七杂八的角色就不应当存活于他的舞台上了。   所以王辰是睡着还是醒着,也就不管他的事儿了。   他要让陆鹤飞明白,湛林现在姓周,可不是王家的。   陆鹤飞冷漠的离开了,周澜的回答叫他一点也不意外。他就是觉得闹腾,轰轰烈烈的搅和的天翻地覆,结果都是一场空。周澜不在乎王辰是生是死,而是陆鹤飞在乎,这就是盘在他心里的唯二的一根隐形的刺。   另外一根,是周澜。   王寅和多少人有过关系陆鹤飞是不知道的,他当初在王寅身边儿呆了两年多,光他见过的就好几个,更不要说没见过的了。陆鹤飞都是当下生气难过,劲儿过了,讨厌归讨厌,鲜少再旧事重提。但是王辰和周澜与那些人明显不是一个数量级的。   周澜是王寅心里那一朵白月光,当初能看上陆鹤飞也是因为陆鹤飞最像周澜。这事儿估计周澜自己都不知道,单纯拿着王寅当一个敌人来对待。他若是知道,断然就不是这种手段了,王寅的下场也只会更惨。   王寅对周澜是神思已久,跟王辰是实打实真的有过乱伦之事,陆鹤飞一想这事儿都觉得脑仁疼。他看过王辰的日记,字里行间都透露着自己对于王寅的爱慕,并且从日记中得知,王寅对王辰的态度是非常微妙的,时而冷漠,时而又亲昵。但归根结底王辰是不知道王寅对他存了赶尽杀绝的心思的,若是知道了,不晓得要多伤心。   这种伤心陆鹤飞是体会过的,被心爱的人所杀这种痛苦比死亡本身更令人绝望。他疯狂的嫉妒王辰跟王寅有着这个世界上最近的关系,也疯狂的嫉妒王辰对于王寅的内心一无所知。   知道了,才是真的要死。   今天王寅有会要开,跟王辰说晚上再过来看他。这些日子王寅天天在这里陪着王辰,突然有个白天不在了,王辰有点不太适应。   王寅没有把王辰的事情告诉过别人,所以也没人过来探病,王辰的日子过得相当平静。他复健很积极努力,身体素质也好,现在已经可以撑着拐站起来慢慢挪动身体了。   他翘着腿躺在床上看漫画,门开了,他以为是查房的护士,把漫画书往下一摊看了过去,结果却不是。   是个男人,非常年轻,长相极好,穿着扮相也是王辰一眼就能看出来的考究,只是面色不善。   “请问你是……”王辰根本不认识他。   “你就是王辰?”陆鹤飞稍微抬着下巴,用眼角打量王辰。这不是他第一见王辰本人,却是第一次跟王辰对话。两人年纪差不多,但是王辰看着天真无邪,陆鹤飞要比他阴郁嚣戾的多。   王辰性格温柔许多,但是从不怕事,抬头目光直视陆鹤飞,朗声问道:“你是谁?”   “我叫陆鹤飞,你应该不知道我,不过可以上网查查。”陆鹤飞笑了笑,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查能查出什么来,还不是他跟王寅满天飞的花边新闻和照片。   “我跟你哥认识。”陆鹤飞暧昧地说,“关系不错。” 第79章   王辰不知道王寅关于择栖的事情,他在这里接触不到外部环境,王寅也不叫他上网,美其名曰好生休养。为了弥补他过于无聊的时间,王寅把他当年没追完的漫画全买下来了,专门在病房里给他放了个书架。   “你是我哥的朋友?”王辰对于陆鹤飞第一眼看上去就没有什么好感,说话口气自然也生硬许多,“你要找他么?他今天不在这里。”   陆鹤飞说:“我不是来找他的,我是来看看你的。”   “我?”王辰问道,“可是我不认识你。”   “没关系。”陆鹤飞说,“王寅当初带我来见过你,不过那时候你还没醒。”   “哦。”王辰不知道这话怎么搭下去,但是心中隐隐有股非常微妙的感觉。睡着之后的世界是很可怕的,这个世界在变化,然而睡着的人一无所知。他不知道王寅为什么要带陆鹤飞来看自己,也不知道王寅带着多少人来过。这样的自己如同关在动物园里被人观光的动物一样,竟有一种未知的恐慌。   “你最近怎么样?身体好不好?”陆鹤飞倒是不认生,聊起天来跟王辰宛若相知十年的旧友一样,随后他看着王辰问了一句,“王寅待你好不好?”   王辰莫名其妙的说:“他是我亲哥,当然对我好了。”   陆鹤飞微笑颔首,轻声说:“是么?我竟然不知道,原来咱们这么同人不同命,明明都是他想弄死的人,结果到头来处境差别这么大。”   王辰低声问:“你什么意思?”   “我真羡慕你啊。”陆鹤飞却说,“哪怕是心里恨死了,他都还能对你这么好。”   王辰想要从床上起来,陆鹤飞按了他一下,说:“你别太激动,故事没多复杂,你想听么?我讲给你。”   他犹豫过那么一秒是否真的要告诉王辰所谓的真相,很快他就推翻了自己犹豫。这没什么可纠结的,想说就说了,就算他跟王寅不可能,那么别人也不行。人都要入无间地狱,不可能有幸存者苟活于天堂的。   “我看过你的日记,你之前忘在了某地没有带回来。”陆鹤飞娓娓道来,“所以我多少也知道一些你跟王寅的……事情。”说到最后两个字,他笑了一笑。陆鹤飞学习过表演,只要不面对王寅,他就能极好的控制住自己的微表情与情感释放,“他在你眼里是个好哥哥,然而你知不知道,你为什么在这里躺了好几年?”   王辰警惕的盯着陆鹤飞。   “因为你挡了他的路。”陆鹤飞说,“他恨你,想让你死。”   “……”王辰的瞳孔挣了一下。   “他亲口跟我说的,他故意的。”陆鹤飞说,“他恨每一个挡在他面前的人,不论是亲是疏。你爸为了让他养你,把公司的实际管理权给了他,然后又把大部分股权给你了,以他的性格,你觉得他能答应么?王寅向来是个不择手段的人,他也没有底线,兄弟乱伦在他眼里根本不算什么,只要能达到目的就可以了。所以你爸死了,你……也差点就如他所愿了。”   王辰说:“我凭什么要相信你说的话?”   “就凭他也想杀了我。”陆鹤飞下意识的摸了一下自己的胸口,笑了笑,“我只是向你讲这么一个故事而已,你不需要相信的。王寅现在没有理由再让你死了,湛林已经不是你们王家的了,你对他而言,也不过是个可怜弟弟罢了。”   说这番话时陆鹤飞一直盯着王辰看。王辰的表现比他想象中的镇定许多,不知道是突如其来的刺激没有消化干净,还是在强装冷静。他觉得自己无需再说下去了,说多了显得狰狞,王辰也未必会再听。   “你和我哥……”王辰忽然开口问,“是什么关系?如果像你说的一样,关系很好,为什么还想杀了你?”   陆鹤飞被王辰问住了,他呆愣的站了一会儿,才说:“因为我骗过他。”   王辰噗嗤笑了出来,看着陆鹤飞的眼神都变了,冷漠地说:“可是我没有。”   一句话就拉开了他与陆鹤飞之间的差距。   王辰怎么会不知道王寅的脾气秉性,他自小就在王寅身边,成长的过程中一直都是王寅伴其左右。他善良,但是善良并不代表着愚蠢。刚才陆鹤飞简单几句话里他就大概摸清楚了意思,只不过他不认得陆鹤飞,硬挺着不想在一个陌生人面前变得情绪失控从而出丑。   陆鹤飞说:“但我们的下场都是一样的。”   王辰说:“那这也是我们自家的事儿,轮不到一个外人插嘴。你还有别的话要说么?没有的话我一会儿要去复健了。”他明显是在赶客,说话也用力一些,不过陆鹤飞没被他吓住,反而上前一步,弯腰伸手挑起了他的下巴。由于位置的关系,王辰不得不被拉的仰起了头,直视陆鹤飞。   他一下子就抓住了陆鹤飞的手腕:“你干嘛!”   陆鹤飞端详他说:“你和王寅长的好像啊,但是比他天真的多了。”   “你!”王辰像是叫陆鹤飞惹毛了小狗一样,竖着尾巴想要龇牙。   陆鹤飞突然扯嘴角笑了笑,低声说:“你放心,我没有他那么变态。”   王寅会因为他长得像周澜而拿他当做替代品,但是他不会这么做。在他看来,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王寅,是没有什么能够取代的。所以在他看来,王寅对周澜的感情不过尔尔,只要长得相似就可以寄托情思。王寅更像是在幻影里来满足自己的空虚,他疼惜的是自己无疾而终的感情,从来都不是周澜。   陆鹤飞不同,他脑子里清楚明白的知道,他的目标只有一个,就是王寅。   一个爱自己胜过他人,一个爱他人胜过自己。   就是这点区别罢了。   陆鹤飞松了手,掸掸手背,他低着头,忽而反手变出来一枝新鲜的白玫瑰,把床头柜上花瓶里的花取走,将那枝白玫瑰插进了去,对王辰说:“送给王寅的,跟他说,我来过。”   王辰说:“你怎么自己不送他?”   “要你管?”陆鹤飞瞪了王辰一眼。   王寅是晚上回来的,因为今天一整天都不在,所以他给王辰从外面带了晚饭回来,手里还捧着一束花。一进门就看见王辰躺在床上看漫画,他敲了一下王辰的脑袋,说:“眼睛不要了?”   “我又不近视。”王辰抱怨了一句,刚要从床上爬起来,王寅就把床位的桌子支起来了,对他说:“你就在床上吃吧,别下地了。”他料理好了王辰,想替他把床头的花换掉,他记得已经有点枯了。   目光刚撇过去,发现花瓶里孤零零的插了一枝白玫瑰,王寅奇怪地问:“谁给你换的?有人来过”   “没有。”王辰一边儿说吃饭一边儿说,“护士姐姐给我换的,她喜欢我。”   王寅叫他逗笑了,问他:“那你喜欢她么?”   “不喜欢。”王辰摇摇头,“我喜欢哥。”   王寅侍弄花的手停了一下,他转移话题说:“等你身体好了,是回去继续读书,还是怎么样?”   “读书吧,我挺喜欢读书的。”王辰说,“在学校里比较自由。”   “那以后呢?毕了业想做什么?”   王辰想了想,说道:“就一直读书吧,然后当老师。”   王寅问:“不想出来工作?当老师可赚不了几个钱。”   “要哥哥养。”王辰撒娇地说,“我只想当个米虫,没什么理想和志气。”   “我也养不了你一辈子啊。”王寅无奈地说,“以后你结婚了怎么办?”   王辰说:“那我就不结婚,没人规定别人一定要结婚的,再说了我也不想……”   “好了好了,吃饭都堵不住你的嘴。”王寅觉得话没说两句就兜回去了,再这样下去指不定要说出什么来,便如此生硬的强行掐断话题。   王辰问:“哥,你今天住这里么?”   “怎么了?”   “我今天特别想让你住这里。”王辰笑了笑。他醒了之后换过一次病房,因为王寅来照看他,所以换成了一个套间。王寅说:“行,那今儿我就住这里。”   他一般会睡外面,不过今天王辰闹着要跟他一起睡,他的床大,然而躺两个男人也显得紧凑。王寅是不想这样的,奈何王辰执意,就差来个一哭二闹三上吊了,王寅为了哄他,只得答应了。   他觉得小孩子都这样,说风就是雨。陆鹤飞当初也会跟他撒娇,像个可爱的动物幼崽。为何平白想到陆鹤飞?小飞叫他亲手杀了,现在那个只会歇斯底里的折腾他。   长大真的不是一件可爱的事情。   医院的夜里很安静,郊外的气温也比市里清爽一些,开着窗户晚风轻吟很适合入眠。但是王寅睡不着,吃过药也没办法。他背对着王辰,睁着眼睛看着窗外。忽然腰上有了一些温热的重量,王辰把手搭了上去,只听背后的人说:“哥,你是不是还醒着?”   “怎么了?”王寅说,“我吵到你了?”他动了一下身体,“那我去外面吧,你身体不好,需要好好休息。”   王辰赶忙按住了王寅:“没有,我也睡不着。”   王寅说:“你天天吃饱了混天黑,又没什么烦心事儿,怎么睡不着?”   “那你有?”王辰说,“你怎么了嘛?”   “开了一天会,有点累。”王寅说,“累过劲儿了,就睡不着了。”   王辰说:“那我们聊天吧,我们好久都没夜里聊过天了。”他原来总是喜欢抱着王寅聊天,王寅没他话多,大半时间是闭眼听着,偶尔应两声,不知不觉就睡着了。年轻人好像每天的生活都丰富多彩,每一件都要讲给哥哥听。但那时候王辰在湛林工作,从早到晚忙的不可开交,沾着枕头就能睡着,哪儿有心思听王辰讲什么。   “你给我讲讲你这几年的生活吧。”王辰提议,“我还没听你讲过。”   王寅说:“每天都差不多,有什么可讲的?”   “哥,我骗你来着。”王辰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王寅问:“骗我什么?”   王辰说:“今天有一个人来过,说是你的朋友,花是他送的,不是什么护士姐姐。”   王寅本来就不困,听了这话更是精神了。他心里一震,王辰说的人一听就是陆鹤飞,他不知道陆鹤飞来做什么,或者……对王辰说过什么。他深吸了一口气,仍旧是背对着王辰,问道:“谁来了?”   “我以为你知道呢。”王辰说,“长的特别好看,像大明星一样。他说他叫陆鹤飞。”   “他本来就是大明星。”王寅嗤笑,“他来做什么?”   “说来看看我。”王辰问道,“哥,你们很熟么?”   王寅答道:“嗯,很熟。”   “那他的话我能信么?”   王寅转过身来,看向王辰。王辰的目光中没有质问的意思,他带着笑意,像是在征求王寅的意见。王寅的脑中闪过了无数的念头,他当然清楚陆鹤飞在做什么,但是他也怪不得陆鹤飞什么,一切都是他自己亲手种下的苦果。   因果轮回,无非是一报还一报。   “哥……”王辰伸着胳膊搂住了王寅的脖子抱他,把自己的脸埋在他的胸口轻轻蹭,小声重复,“哥哥。”   王寅叹气,手掌轻柔的抚摸着王辰的头发:“信吧,他犯不着跟你说谎。”   搂着他的手臂收紧了一下。   “但是……”王寅又说,“辰辰救了哥的命,不是么?”   “……那哥以后要养着我。”王辰含糊的说。   “嗯。”王寅点点头,“好。”   他们谁都没把话说的太透,但言谈之间仿佛一笔勾销。王辰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把事情想明白了,从头到尾王寅都没有强迫过他什么,每一个关于王寅的选择,都是他自主自发的,他发觉每一段故事中的自己都是心甘情愿的,这种甘愿让他在得知王寅的真实想法之后并没有产生什么过激的情绪和行为。   如果你自己亲手拆掉了防御的盔甲,把刀递出去,怎么可以埋怨别人伤害你呢?   王辰记得清清楚楚,当对面那辆车急速撞来的时候,是他自己扑向了王寅,车子一个侧滑,把副驾的位置直挺挺的送出去的。 第80章   陆鹤飞一生只说过一次谎,他欺骗了王寅,他的爱情死了。   王寅一生说过无数次的谎,他欺骗了陆鹤飞也欺骗了王辰,欺骗了所有认为他狼子野心的人,因为他不希望自己得到救赎。   或者说对于问题的发问者而言,他给出的答案是没有错的。陆鹤飞问他有没有跟王辰发生过关系,他说有。陆鹤飞又问他是不是想杀了王辰,他说是。   问题统统是选择题,后面那些零零碎碎简答部分,王寅认为无需解释,解释了意义不大,不信的人始终不会相信,信的人就不会问他了。   他曾经确实想一并解决掉王辰,但是他爸过世之后,他就忽然失去了复仇的乐趣。加上王辰确实对他起不到什么威胁,他心里就渐渐的松懈了。   王寅放弃了,他想收拾好自己跟王辰不清不楚的关系,然后过几年打发他去结婚生子,给他一个优渥的生活,从此往后做回普通兄弟。   他计划的很好,除了那场车祸——意外车祸。   那天他开车带着王辰去扫墓,距离他们的父亲去世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年,一年过的无风无浪,王寅彻底架空了所有权利,没有什么人能够再跟他抗衡。他带着王辰来,也仅仅是出于一种形式上的礼节,反正天清气朗,当做出门游玩。   回程的时候王寅要送王辰去学校,那段路车不多,王寅就开了快了一段,怎料突然出现了一辆逆行货车,王寅踩了刹车但是仍旧无法抵抗惯性,车子正要直直撞上去的时候,王辰朝着王寅一扑,方向盘就在此刻打了圈,车头一转,副驾的位置迎头撞了过去。   王寅的伤情还好,王辰重伤昏迷,经过抢救捡了一条命回来,但是一直没有苏醒。   这就是故事的全部,发生在一个温和午后的车祸,当时还惊动了媒体,不过后来王寅把消息该撤的撤了下来。他没有想要害王辰,可是所有人都认为王寅就是在赌命,他想从看似一场意外的车祸中亲手了断自己的亲生兄弟,包括周澜也是这么认为的,并且他利用了这样一个剧情去蒙骗陆鹤飞,后面的骗局也就显得顺理成章了。   圈子里头都流传着这个故事的种种版本,前后一年的时间里,王家就剩下王寅一个人了,说是命中注定,也未免太过巧合了。于是乎这就成为了一个都市传说,大家都道王寅心狠手辣,是个不好惹的角色。王寅也懒得辩驳,王辰人都醒不过来,他说再说有什么用呢?   他倒是真没想过陆鹤飞会假模假样的来给王辰讲这些,他甚至能脑补出当时陆鹤飞的神情。一定是故作玄虚的笑着,但是本质上跟斗气没什么区别。   还是小孩子啊,王辰也好陆鹤飞也好,年级上差不多太多,思考事情的角度和能力也极为相近,他们都不管长远,只求眼前。对与陆鹤飞,王寅是无能为力无可奈何,可是他不想耽误王辰,他通过王辰达到了自己的目的,那么就不应该阻挡王辰去过一个普通人的生活。这是王寅自己一厢情愿认为的。   长兄如父,他又大王辰许多,自然而然会有一种说教的意味在里面。他待陆鹤飞也是如此,总是教陆鹤飞这个那个,生怕他走错一步耽误大好时光。说到底还是那时宠爱他,舍不得他被别人委屈了。   时过境迁,那时的诸多感情现在想来犹如镜中花水中月,虽然再不可能抓的到了,但似乎比任何时候都看的真切。   真切又如何?他和陆鹤飞都走到了绝路上,没可能的。   王辰睡觉多,和王寅聊了没一会儿就睡着了,王寅合上眼睛,意识还是清楚的。他很想嘲笑自己,这嘲笑中有一半是无奈。   王寅在医生查房之前就行了,收拾好了之后才把王辰叫了起来。等查过房吃过早饭,他又陪着王辰在外面溜达了一会儿,一天就这么开始了。不过他晚上不会在这里留宿了,每天等王辰吃完晚饭,他就独自开车回家,哪怕王辰再怎么说好话求他留下来陪着他都不答应。渐渐地,他也在有意识的减少来医院的频次。   另一半,陆鹤飞在湛林待的倒是安稳,实体经济不景气是不争的事实,湛林在接手给他的时候有几个同时在推进的项目,加之周澜给他下派了左膀右臂,着实不需要他自己费心什么东西。   人一闲就好生是非,他不找事儿事儿也会来找他,这个事儿不是别人,是郭擎峰。   陆鹤飞是和郭擎峰在茶楼里见面的,他穿的轻松,对待郭擎峰的态度仍旧恭敬的像是对待师长。   “所以……”陆鹤飞抿了一口茶水,“您是想让我跟去欧洲?”   “我知道这有点强人所难。”郭擎峰无奈笑道,“但是做事情讲究个有始有终,这片子我做的慢,没想到要出结果了,赶上你摇身一变……哎,所以这事儿我就一直拖着没好意思开口。寻思来寻思去,男主角都未现身,这竞赛单元就好像少点什么一样。你就当我是个固守成规的老古董吧。”   “哪里。”陆鹤飞说,“其实您没有必要亲自来跟我谈的,我的经济合同还在择栖没有解约,理论上来说,我还是有艺人身份的。只是为什么公司从来没跟我聊过这些我也不知道。”他刻意忽略了择栖要跟他解约这件事没有讲,而是把自己描述成一个无辜的局外人。   “什么?”郭擎峰有些惊讶,暗暗嘀咕,“老王怎么搞的。”   “但是。”陆鹤飞又说,“我现在的身份比较尴尬,卫诗和楼姐是不方便跟我对话的。不如……郭导,我可以答应您的要求,但是我也有个条件。”   郭擎峰问道:“什么?”   陆鹤飞笑着说:“您得叫王寅亲自来跟我说,这不算什么难事儿吧?”   郭擎峰思付,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事儿,就跟陆鹤飞打了包票。   他觉得没问题是因为他根本不知道陆鹤飞与王寅之间那些门门道道,若是知道了,给他八百个胆子他也不敢说什么。郭擎峰回去把这事儿跟王寅一讲,王寅面儿上糊弄了过去,心下又想冷笑又觉得累。他知道陆鹤飞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机会来折腾他的,但郭擎峰海口都快下去了,再说只是替郭擎峰去说情,陆鹤飞还能吃了他不成?便勉强答应了。   陆鹤飞定了位子,包间很大,半面是落地窗户,极高的楼层仿佛可以俯瞰北京的夜晚。王寅如约而至,没想到陆鹤飞已经在里面等他了。陆鹤飞穿的正式精致,他脸好看,身材也极佳,这副样子像是精心打扮过的,分外夺目。一时间叫王寅有些恍惚,分不清是时间是现在,还是几年前初遇陆鹤飞。   房间里有暗香,王寅四周打量一番,才发现包间里都是用白玫瑰装饰的,陆鹤飞身处其中,亦如玫瑰一般纯洁无瑕。   “今天玩的是哪一出?”王寅笑着拉一把椅子坐下,“不玩惊悚改玩浪漫了?”   “你不喜欢么?”陆鹤飞说,“我当初给你变了一朵白玫瑰,你收下了,我以为你喜欢的。”   王寅笑道:“我以为你喜欢的。”那时陆鹤飞只要杀青,或者有什么活动,王寅都会轩一束最好的白玫瑰送给他,仿佛是两人彼此的暗语。   白玫瑰象征着纯洁,但是他们两个人却都是鲜血淋漓,遍体鳞伤。   “我就是想见见你,找不到什么别的理由了。”陆鹤飞平静说道,“我去见王辰了,你应该知道吧。”   王寅说:“知道,他讲了。”   陆鹤飞说:“后来我想了想,这件事儿我确实做的冒失了,总想着我受过的罪别人也要尝一尝。”他说着颔首,嘴角挂起了一丝叹息的笑容,然后又看向王寅,说:“王寅,我不是故意的。”   他态度诚恳认真,目光又朦胧的像是笼着一层雾气,王寅叹道:“我们没有必要聊这些。你不是要我来么?我也来了,你答应老郭的事儿就无需再经由我了吧?”   “我答应郭导的自然会去做。”陆鹤飞起身走到王寅身后,手掌轻轻搭在王寅的肩上,弯腰靠近他的耳边说,“我们今天不谈别人好不好?”   “小飞。”王寅抬头看向陆鹤飞,“你不累么?”   陆鹤飞彻底松了力气,从背后抱着王寅,脸埋在他的颈窝里,闷闷地说:“不累。”   “那你总该得恨我吧。”王寅说,“没有人不憎恨要杀了自己的人的。”   “我不是你。”陆鹤飞说。   “小飞,你没有想过另一种可能么?”王寅说,“你完完全全可以拥有一个正常的健全的人生,何必跟一个我这样的人较劲……”   陆鹤飞“呵”了一声:“你就爱说教,总是希望别人可以按照你的方法活着,看我偏不。王寅,你就没想过另一种可能么?也许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你越不答应我我就越偏要,你又跟我较什么劲儿呢?”   王寅说:“几日不见,你倒是变得有理了?”   “我只是想找个折中的办法,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啊?”陆鹤飞说,“你问我累不累,其实很累。如果杀人放火能解决问题,我倒是觉得很好。然而你要是死了,我都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活着了。我该恨你的,每每恨到不能自已时,又特别难过。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去跟王辰说那些么?因为我羡慕他。你想除掉他,可是当他醒了,仍旧对他那么好。我呢?我醒来只有一片白色的天花板,然后周澜说我是废物。”他说着说着自嘲的笑了笑,“我也很羡慕你,你有自以为傲的成年人思维,你也可以很单纯的恨我,不掺加别的情绪。我同样羡慕周澜,他是没有感情的,永远置身事外,片叶不沾身。我羡慕你们所有人,这么看来,我确实真的是个废物了。可是……我也不想这样啊。我的歇斯底里胡作非为,在你眼里永远都是小孩子把戏。我不在乎,因为我没有别的办法了。我说过,如果我得不到你,那么别人可不可以。王寅,你就不能回头看看我么?”   “小飞……” 第81章   王寅抬起手,本想握一握陆鹤飞的手,在距离手掌还有两三厘米的位置停了下来。他的体温没那么高,掌心也凉,陆鹤飞的眼睛压在王寅的颈窝里,看不到,也感受不到王寅那细微的松懈举动。   “小飞。”王寅从桌子上拿了一个玻璃杯大力的砸在地上,碎裂的声音叫陆鹤飞抬起了头,王寅指着地上的那堆碎玻璃说:“你要是能把它完完整整拼好没有一点裂痕,你说什么我答应你什么。”   他的行为再明显不过,就是想告诉陆鹤飞破镜是不能重圆的,只不过行为激进了一些。以陆鹤飞癫狂的状态来说,王寅觉得陆鹤飞会跟他大闹一场,这样他心里也能稍微的宽慰一些。   王寅反复问陆鹤飞累不累,其实是他累了。王辰的突然苏醒像是把他的精神纤维重新搅动了一番,原本的根根分明的爱恨情仇被搅和成了一团乱麻,弄得他困顿不堪,但是又似乎给了他一个缓冲整理自己的契机。   在那些睡不着的夜晚里,他孤独的面对着天花板,一闭眼就是无尽的黑暗深渊,最底端是什么他不知道,仿佛那团黑暗有着令人恐惧的力量,他害怕直视,害怕变得胆小,害怕有一丝丝的动摇。   所以他选择不去面对。   原本身体的疲惫可以有强大的内心去支撑麻痹,可是王寅不确定自己现在处于一个怎样的状态,因为他感觉自己的内心也烂透了,不是产生了裂痕,而是被碾碎成了粉末,颤颤巍巍的勉强有一个形状停留在哪里,但是怕风吹怕雨淋,哪怕有着丝丝晃动,都会灰飞烟灭。   撑着肉体不倒是容易的,撑着魂魄不散会耗尽他所有的精力。   王寅的目光从地上那堆碎玻璃抬起来看着陆鹤飞,他在等陆鹤飞翻脸。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陆鹤飞表现的很平静。   他慢慢的弯下了腰,伸长了胳膊,将那些碎玻璃一点一点的捡到自己的手掌里,最后剩下了一个玻璃杯的厚底还完整一点,他尝试性的把一片玻璃顺着裂痕严丝合缝的按在底座上,他那么努力,连手指都割破了,可是手一松,玻璃碎片还是毫不留情的跌落下来。   陆鹤飞当作无事发生一样,把那个底座也捡了起来。他往前一摸腰,去捡压在王寅脚边的玻璃碴。   王寅把陆鹤飞的动作全都收进眼底,陆鹤飞拽了一下他的裤腿,力气不大,王寅身体像是泄了力气一样的虚晃一下,却挪不动腿。   陆鹤飞抬头,眼睛正好对上了王寅。   王寅这才动了一动,尴尬的坐正,浑身上下一片烟熏火燎的感觉。他破罐子破摔的想跟陆鹤飞把事情拉扯明白,他没想过陆鹤飞会这么顺从,那么大个子的一个男孩子,就这样蹲在地上身着手捡碎玻璃。   他好像一下子变得十分渺小孤寂,小心翼翼的拼凑着自己的可怜爱情,明明不可能,明明没有希望,可他还是要试一试。   因为他没有别的办法了。   陆鹤飞认真的把玻璃用餐巾收起来,从王寅身边经过的时候,王寅突然拉住了他。   “小飞……”王寅下意识的拉动嘴角说一个开头,意识回笼之后,后面竟然不知道跟什么才好。他左思右想,只得默默说道:“别难为自己。”   “那你想让我怎么办?”陆鹤飞笑了笑,只不过他习惯性的收紧眉头,这么笑并不快乐,反而无奈痛苦,“无论我怎么做,在你眼里都是不对的吧。”他之前没有任何感情经历,没被人爱过也未爱过别人,突遭一个,就是灭顶之灾。这叫他如同一个无头苍蝇,在玻璃瓶中来回乱撞。在别人眼中是笑话,在他自己看来却是竭尽全力。   亦如困兽之斗。   陆鹤飞轻轻叹了口气,用了一点力气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指尖却还留有王寅的温度。他坐回自己的座位,仔细的将那一捧碎玻璃收好,深吸了一口气用来整理自己的情绪,然后对王寅说:“点菜吧,你要吃什么?”   王寅酷爱美人美食,然而在今天这番场景之下,他却没了欣赏的心思。   “你还想说什么?”王寅问,“一并都说了吧。”   陆鹤飞却说:“没什么了。今日就是借个由头见见你,没什么别的意思。我问过郭导,我这边同意了,他就马上给我递行程办手续,一切按照原来的来,要出去不少日子呢。”   “嗯,挺好。”王寅说,“你还未解约,一切就按照规矩办吧。”   一顿饭吃的气氛僵硬难堪,是王寅自己这么认为的。陆鹤飞仍旧抱有着晚上吃很少的习惯,空隙都拿来偷偷地看王寅。吃饭时被人盯着可不是什么舒服的事情,但王寅无可奈何,只得硬着头皮,当做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不去打破这样凝固的沉默。   陆鹤飞没什么机会长时间的去接触王寅,所以这顿饭显得难能可贵,还是在双方如此平静的情况下进行。陆鹤飞的目光很克制,他也在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但是这样炽热浓烈的情感,嘴上不说,眼里是藏不住的。哪怕只流露了一厘一毫,也能烧的人粉身碎骨。   王寅若非世故老成,怕早要丢盔弃甲,缴械投降。   他不是陆鹤飞这样的年轻人了,可以为了感情不管不顾,失恋仿佛洪水滔天。他有自己的矜持与体面,很多话是没办法说出来的,也无法去做。年近不惑,他开始感到很多事情都是力不从心的,他开始想追忆从前,但“从前”带给他的,竟然没有一丁点快乐的值得留恋的回忆。   只有无尽的仇恨与报复算计。   那些黑暗的夹缝中偶有一些光亮流过,他拨开来看,是他最不敢触碰的东西,如同他一闭眼就看到却又不敢直视的深渊。   因为他怕看见陆鹤飞死前盯着自己的眼神。   那时他要走,他可以做到比任何人都狠心,他必须让自己不后悔。   但感情最怕时过境迁,往事也最怕回味。   那些陆鹤飞陪伴他的日日夜夜里,他曾亲昵地喊着“小飞”两个字,他喜欢陆鹤飞漂亮的脸和年轻的身体,喜欢他的单纯和坦率,也喜欢他带着青春荷尔蒙的小霸道和张扬。   所以他会在发觉自己被陆鹤飞蒙骗之后出离愤怒,想要杀死陆鹤飞。   原来是他爱陆鹤飞,爱人才叫人痛苦。   王寅跌跌撞撞的开车回家,他吃了药躺在床上,知道今夜又是一夜无眠。不过他运气不好,开车回家时候兜了风,就在这初夏的夜晚入了寒,开始感冒了起来。   他生病了就没有再去看过王辰,王辰每天都要打两个电话来,王寅觉得这样不好,他不想叫王辰对自己异样的情感再发酵下去,有时候就刻意不接,王辰问起来,就说在开会。   感冒这种事情吃药多喝水就好了,但王寅不太好,一直拖拖拉拉的。倒也不严重,就总是带着一点症状。   陆鹤飞跟郭擎峰的剧组去欧洲的新闻上了头条。他离开大众视线的时候正当红,所有当红艺人都怕自己无法占据版面或者渐渐消失,再回来时可能已经散去了大半人气。陆鹤飞不同,他只要在那里一站就是人群目光的焦点,聚光灯都爱他。新闻图片里的他比当年更有味道,仿佛美酒经过时间的淬炼已经逐渐褪去了青涩而变得更加醇香。男人需要故事和经历来装扮自己,代价是,他换不回眼中的光芒了。   他一脸严肃,不笑,眼神更加散漫,漫无目的的不知道在看哪儿,仿佛一切都与他无关。   粉丝是看不懂他眼中的信息的,他们都为他着迷,顶礼膜拜,视如高不可攀的神。   他们不知道在看不见的地方,陆鹤飞甘愿俯首称臣,但无人应答。   王寅的感冒终于在他粗心的对待之下发起了烧,始终是低烧的状态,夜里咳嗽不停,去查过才知道,转成了肺炎。他觉得自己有点祸不单行,因为正好赶上了他和裴英智要谈工作的档口。   他只得强撑着精神去面对,但病怏怏的样子都不是能靠意志力就摆平的。裴英智见他第一面就有些惊讶,问他最近怎么了,好久不见怎么瘦的快要脱相了。   王寅自己全然没有察觉到,便只说最近身体抱恙。   于渃涵已经不想再说他什么了,她觉得这个事情就是无解的,王寅总说自己没事没事,没事怎么会形如枯槁?王寅把太多的事儿都藏进了心里,这些东西一旦腐烂,就会由内而外的侵蚀他。他自己不在意没发现,只能等着被侵蚀的只剩下一个架子,再等一阵风,就散了。   陆鹤飞从欧洲回来之后没有什么动静,倒是王辰胆子大了,偷偷从医院里跑出来看他哥。   王寅一边儿咳嗽一边儿无奈的跟王辰说:“你怎么跑出来了,出事儿了怎么办?”   王辰见王寅这个样子就心疼的不行,搂着他说:“哥,你怎么病的这么严重?我陪你去医院吧。”   王寅赶忙推开了王辰:“去过了,输液吃药就好了,又不是什么大病。我叫人送你回去,被发现了你还想不想活了?路还走不利索呢就想跑了?”   “我没什么事儿了。”王辰狡辩,“现在分明是你一副要死要活的样子吧!”   王寅“啧”道:“你这个孩子怎么现在学会犟嘴了?赶紧滚!”他说话重了点,连带着马上开始咳嗽。王辰怕王寅生气,只得服软说:“那你要好好吃药,我晚上给你打电话。”   “嗯。”王寅怕王辰回去不安全,叫人把他送走的。车子开出门口的时候,王辰随意往窗外看去,路边停了辆黑色的车。不会有人把车停在这里的,他来时看了一眼还觉得奇怪。 第82章   王寅每天还在坚持上班,比任何一个时间显得都积极,就跟被人魂穿一样。于渃涵看着害怕,一再勒令他不准来公司,免得死在这里。   “我怕死在家里。”王寅边咳嗽边笑着说。   “那就去医院。”于渃涵说,“我一会儿有会,下了会我带你去。”   王寅说:“不用了,我天天输液,你看我这手背都青了。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这总得有个过程吧,就快好了。”   于渃涵叹道:“我觉得你这不是身上的病。”   “那没办法了,我看过心理医生,他让我别太担心,还给我开了帮助睡眠的药。”但是王寅只去过那一次,后来再也没有复查过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好了还是没好,可能身体上的病痛从一定程度上分担了他的精神压力。   “怎么就弄成这样了。”于渃涵看着王寅都觉得心累,“我以为你……不行,我得看你的身体检查报告。”   王寅说:“巧了,晚上有个饭局,但是我没法儿去,你替我去吧。别喝太多酒,晚上叫代驾回去。”   “你闭嘴吧。”于渃涵瞪了他一眼,“晚上记得吃药睡觉。”   睡觉对于王寅而言是非常重要的,他本来就睡的少,经常性失眠。再加上现在生病,睡觉的时间就显得更加珍贵,可惜他还是睡不着。要是发高烧烧到昏过去也好,但王寅身上就是低烧,浑身疼,绵软无力,只有夜里会有那么一小段的时间温度高一些,叫他眼皮都热。   他明儿有个份文件要签,需要早点到公司,他为了不让自己又睁眼到天亮,就打算好好吃药在床上闭眼躺着,祈祷多睡一分钟是一分钟。   只不过他一到晚上就咳的厉害,一堆消炎祛热止疼加安眠的药物捧了一把,结果手一抖连着瓶子都掉在了地上。他赶忙趴下来一粒一粒的捡,有的能分辨出来的就重新放回药瓶里,有的就是白色药片,连大小都差不多,他肿着眼睛模模糊糊的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心想着反正也吃不死人,就一把全吞了,而后安安静静的躺在床上睡觉。   王寅睡着了,而且睡的分外深沉。身体是沉的,意识却轻如羽毛,兜在碧雾轻笼的梦境里,怎么都不愿意出来。   因为他根本醒不了。   陆鹤飞的车停在王寅家楼下,这几日他都悄无声息的在这里停留,偶尔能看见王寅的车进出,但是他没什么力气和胆量上前一步。那日看见王辰,心中更是憋闷。   他半靠在驾驶位上,手机响了,是他秘书的电话,说工厂那边快要完工了,叫他去取东西。陆鹤飞这段时间心情都十分低落,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才有了点精神,发动了引擎驶了出去。   抵达工厂的时候,师傅刚刚完工,陆鹤飞看着桌子上那个完好无损的玻璃杯,竟然说不出话来。   王寅把杯子摔碎了叫他重新拼好,他做了,用尽了办法,像个硬要证明一加一等于三的傻子一样做着不可能的事情。他陷入了迷茫与痛苦的漩涡,觉得自己其实到最后什么都拯救不了。   陆鹤飞没有家人和朋友,没有一个可以说话的对象,他自己在网上查了好多办法,但是没人可以解答这个问题。他尝试在网上向别人提问,也没有人理他,因为这个问题太可笑了。   他从欧洲回来之后,也不知道谁那么无聊终于在他的问题下留下一个方法。   “重新烧一个不就好了?”对方说。   陆鹤飞恍然大悟。   无论是多么高超的复原技术都不会使得破损的物品完好如初,裂缝是始终存在不会消失的,若是能狠下心来把它全都碾成粉末重新做一个呢?   陆鹤飞看着那个完美的没有一丁点瑕疵的玻璃杯,不可置信的问道:“这是我的碎玻璃做的么?”   工人师傅点头说:“是的,陆先生。”   “谢谢你。”陆鹤飞话说的很轻,他没有什么语言来表达此时此刻的心情,只想捧着杯子赶紧到王寅面前,告诉王寅他做到了,王寅要履行当初的诺言。   再到王寅家时已经是凌晨,陆鹤飞一点困倦的感觉都没有,反而有些兴奋。他手里捧着一个精致的礼盒,站在王寅家门口,抬着手却犹豫着要不要落下。这个时候王寅应该在睡觉吧,要把他弄醒么,还是像个贼一样直接进去。也许他应该等到天亮再说,但是他太激动了,一分一秒都等不起。   陆鹤飞按了一会儿门铃,无人应答,又不甘心的大力敲门,里面安静的像是没有人一样。陆鹤飞眉头一皱,有种愿望落空的感觉,不知道王寅是不是自己不在的那个空档里出门了。他失落的拿着盒子打算离开,走到电梯间的时候又不甘心,折返回去干脆直接按密码进去。   屋里面漆黑一片,卧室的房门关着,陆鹤飞摸着黑走过去,蹑手蹑脚的打开一点门缝,里面是有人的。王寅安安稳稳的在睡觉,可能是没听到陆鹤飞敲门。   他这才松了一口气,走进去,把盒子放在王寅的床头柜上,自己则轻轻的坐在了床边。王寅睡的死,连陆鹤飞拉他的手都不知道。   兴许是太久没见到了,也太久没有过着这样的温存了,陆鹤飞不想那么快的叫醒王寅。他弯下身子近距离的端看王寅,瘦了好多,眼下的青色更是显露出疲惫来。   他们谁都没好到哪儿去,都硬熬着一口气得不到成全,折磨对方也折磨自己。   陆鹤飞俯首在王寅的额头上落下一吻,慢慢的,亲吻的痕迹向下滑动,陆鹤飞情难自已的亲吻王寅的嘴唇,他的力气不小,但是王寅仍旧在睡梦之中。   此时陆鹤飞才发觉有些不对,他拍拍王寅的脸,低声唤道:“王寅,醒醒。”   没有反应。   他晃动王寅的身体,王寅还是闭着眼睛,他无法支撑住自己的头,惯性的向后仰着,脖子像是要断了一样。   “王寅,你怎么了,你醒醒啊……”陆鹤飞下意识的用手指去探王寅的鼻底,已经是进气少出气多了,他吓了一跳,想都没想的抱着王寅就往外跑。   王寅跟他身高差不多,但是抱起来才知道,他身上的重量少的可怜。   陆鹤飞把王寅安置在后座上,一路不知道闯了多少个红灯把人送到医院。深夜的急诊科人还很多,门口传来一阵呼喊,医生护士急匆匆的拉着一张床往里跑,陆鹤飞被拦在了外面。   他失魂落魄的站在大厅里,明明是夏夜,可他却冷的发抖。他不知道王寅怎么了,他怕王寅醒不过来,他怕王寅真的死了。   一想到这里,陆鹤飞眼中的世界就变得模糊了起来。   急诊科里人多且杂,年轻的认出了他,但都不大敢相信,只敢偷偷拍照。不认识他的,见这么漂亮的一个年轻人站在医院里哭,也都觉得心疼万分。   陆鹤飞去欧洲电影节的热度还在,这么堂然皇之的一闹,不出多时就直接上了热搜。但那时外面的事情,陆鹤飞觉得是与自己无关的,他只关心里面的王寅。   王寅昏昏沉沉的睁开眼睛,觉得头晕眼花恶心的要死,睡了一觉像是跑了一场马拉松,梦里不知道遭了什么罪,难受的不行。   可当他的视线慢慢汇聚的时候,才发觉这里不是自己的家。   手一动,有一丝别样的触感。   陆鹤飞趴在王寅的床头不敢睡死,王寅醒的时候他就醒了,抓着王寅说:“你感觉怎么样?难不难受?”   “小……小飞?”王寅声音沙哑,皱着眉仔细辨认思考,“怎么了?我是不是还没醒……”   陆鹤飞很想扇王寅一巴掌,怒道:“你是不是真的想死?真的想一了百了的离开我?”   “我……”   “下次别吃安眠药了,对着自己的心脏来一刀,救都救不回来。”   医生告诉陆鹤飞,王寅是安眠药用量过量导致的深度昏迷,再晚送来一会儿可能人就过去了。等人行了叫家属好好劝劝,有什么事情想不开要自杀。   陆鹤飞听了这个又气又急,他没想过王寅会闹成这样,等王寅醒的这段时间里他一直在想是不是自己做的太过分了,他终归心地善良,怎么想都是自己的问题。他不能接受失去王寅的痛苦,但是如果代价是逼死王寅的话,他会更加无法接受。   虽然他口口声声说要弄死王寅,然而他心里知道,他哪儿舍得,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他自己都挣着一口气不想死,他也要王寅活着。   王寅记不太清楚睡觉前的事儿,半合着眼睛问道:“你……送我来的?”   陆鹤飞点点头:“那不然呢?你身边儿一个人都没有,死在家里都不会有人知道的。”   王寅深深的叹了口气。   “王寅。”陆鹤飞握住了王寅的手,低声说,“别离开我。我除了你……也什么都没有。”他起身抱住了王寅,脸埋在王寅的胸膛,鼻腔中全是王寅的味道,一酸,眼泪就下来了,哽咽的说:“我害怕,王寅……玻璃杯我做好了,答应我好好活着,好不好?我只有这一个愿望,我不想失去你……”   “……”王寅头疼,脑子里乱糟糟嗡嗡响,什么重点信息都抓不住,唯有心脏跳的快,像是要突破胸膛一样。   “小飞啊……”他说,“别哭了。”   不要在他心上哭了,会疼的。 第83章   一大早关于陆鹤飞昨夜出现在医院急诊科的消息就传的铺天盖地哪儿都是,他一直没从医院里出来,八卦记者们就在外面蹲点等着。关于他是带谁上急诊,根据目击者的描述,大家一联系上下文就知道了,不是王寅还能是谁呢?   两人的故事坊间传闻多种多样,夜里的那一出戏无意是给稍稍平复下去的舆论水花又击起了层层波澜,仿佛大热剧集又出了新番。   于渃涵一大早起来就看到了这个消息,气得她火冒三丈,直接开车去了医院,一进门就看见陆鹤飞趴在王寅身上。她“咳”了一声,用细高的鞋后跟敲了敲地板,发出“叮叮”的响声,陆鹤飞这才意识到有人来了,两眼通红的回头看,王寅也随着他的目光看去。于渃涵阴沉着一张脸走进病房,抓着陆鹤飞的肩膀把他扒拉到一边儿去,对王寅怒目而视,嘴角上却带着一丝丝笑,只听一声清脆的玻璃声,就见于渃涵将桌子上的瓶子挥到了地上,撒气一样。   “王寅,你是不是不想好了?”于渃涵咬牙切齿地说,“想死就给我死远点!别他妈的天天一副晚娘脸给我这儿演虐恋情深琼瑶剧,我欠你的啊!”   “渃渃……”王寅自知理亏,也知道误会太大了,说话都没原来硬气,恨不得钻进被窝里逃避狂风暴雨。他扯了扯嘴角,赔笑说:“误会,都是误会……你听我解释。”   “解释个屁!”显然于渃涵不吃王寅这套,“天天跟在你们两个狗男男屁股后面收拾烂摊子,老娘的青春不要钱啊!”她也不管王寅的身体是否经受的住她发火,一把拽着他的衣领将人拉进自己,“你气死我算了!”   她用力往回一推,王寅倒在床上一阵猛烈的咳嗽,陆鹤飞赶紧上前,王寅却摆了摆手,说:“哎,渃渃……我这儿还没凉透呢,你别这么大劲儿。我就是昨儿晚上稀里糊涂的吃错了药了……”他觉得“吃错药”这个说法有些好笑,也显得很蠢,但是实在没什么别的更贴切的说法,只能顿一顿,继续说:“没什么大事儿,你不要看新闻上瞎写。”   “怎么没吃死你?”于渃涵叫道,“你知道外面都怎么写的么?说你王寅寻死腻活挽留变心情人!王寅啊,你可要点脸吧!”她就是故意说这样的话恶心王寅和陆鹤飞,一大早看见这些乌烟瘴气谁都不会心情好,没道理叫这两个罪魁祸首逍遥法外。   此时此刻,王寅真的很想现实逃避。   陆鹤飞也低着头,沉默的站在一边儿不说话。   于渃涵骂完了王寅,转头看向陆鹤飞,问道:“你怎么回事儿?”   “我去给他送东西。”陆鹤飞说,“看他没醒,就送来医院了。”   “送的什么?”   “一个杯子。”陆鹤飞对于渃涵回答,却是看向的王寅。王寅心里一颤,逃一样的避开了陆鹤飞的目光。   于渃涵在病房里发了好半天的火儿,这才给高司玮打电话,说她不在公司,叫高司玮安排好公关。她眼睛瞪着王寅,在电话里跟高司玮强调“你们王董又搞出幺蛾子了”,弄的王寅分外难堪,却又说不出别的来。   她不想听这俩人的口供,直接去问了医生,医生又复述了一遍情况,总结下来就是王寅现在的身体状况比较差,肺炎没好利索又来了这么一出,需要住院观察。医者父母心,医生又给于渃涵交代叫她好好开导开导病人,弄的于渃涵只想冷笑。   开导?有什么可开导的?王寅自恃活的通透想的明白,谁能开导的过这个中年老男人啊?去自取其辱么?   她回了病房,说要走了,撇了一眼陆鹤飞,问道:“你不跟我一块儿走?”她觉得这两个人凑在一起就没个好,这话说出来是想让陆鹤飞赶紧滚蛋别再招惹王寅了。陆鹤飞就当没听出来一样,淡淡地说:“我不着急。”   “行。”于渃涵笑着说,“那你俩接着天长地久吧。”   王寅说:“渃渃你怎么骂人啊?”   于渃涵理都不理他,直接扭头走人。   她风风火火地闹了一阵,平静之后王寅有点不知道说什么是好。他看了一眼陆鹤飞,叹了口气,躺回了床上,目光直视天花板。过了一会儿护士来给他输液,他就盯着滴管,陆鹤飞坐在他的床边,两人谁都没说话。   谁也不愿意打破现有的平静,去做未知的挣扎。   陆鹤飞的手机响了,说公司有事儿叫他回去。有事儿是假,怕他在外面搞新闻是真。陆鹤飞说自己在医院被堵着出不去,叫人来接他。随后等待的时间里,他就目不转睛地盯着王寅,像是怎么都看不够一样。   接他的人到了,他才站起来,跟王寅说了一句“再见”,多余的也没讲。王寅点了点头,陆鹤飞这才走了。   王寅脱力的躺在床上,脑子里乱哄哄的,昨天连带早上的事情如同碎片一样在他脑海中折射出五颜六色的光,他觉得自己仿佛就像是出现了幻觉一样,不知道哪个是真的,哪个是假的。   他在医院里住了几天,病情有所好转,陆鹤飞却再也没有来过了。他是个孤家寡人,纵然每天都有人来探病,病房里热热闹闹的,但是要真说照料他的起居,还是得花钱雇人。这叫他不由的生出了一点中年心酸来。   出乎他意料的是,某个上午,王辰竟然悄悄跑来了。   “你来干什么?”王寅惊道,“你不要命了啊?”   “你别管我。”王辰有点生气地说,“哥,你闹了这么大的事儿怎么都不跟我讲,我还是听护士姐姐闲聊天听到的。你……你没事儿吧?”   “没事儿,普通生病而已,比你强。”王寅无奈的想笑,现在他们哥儿俩可真的是难兄难弟,跟医院杠上了。   王寅扑在王辰怀里,自己的脸贴着王寅的胸口,搂着他说:“哥,你别吓我。”   “真的没多大事儿。”王寅笑着抚摸王辰的头发,“本来都不用住院的,你是渃渃阿姨非得较劲儿,哎,没办法。”   王辰问:“要不我留下来照顾你吧?”   “你?”王寅说,“还是算了吧,别我这儿还没好你又给我弄一堆事儿出来。你现在也还算半拉病人,一会儿没事儿了就赶紧回去,别叫你的护士姐姐发脾气,不要给人家惹麻烦,听见了么?”   “可是我觉得我好了。”   “那你给我绕着医院跑一圈再回来。”   王辰不说话了,他只能走路,还做不了那么剧烈的运动,王寅明显是拿话堵他,只能自己憋了一会儿,再暗暗说:“我不叫护士姐姐发现就是了。”   他每天都会同一个时间里来看王寅,两三天之后再来,见医院外面停了一辆车。他有印象,在王寅家门口同样停过。王辰走上前去,敲了敲车玻璃,车窗缓慢降下来,露出了半张脸。   “是你啊。”王辰手臂撑着车窗上方,弓着腰,对里面的人说,“不上去坐坐?”   陆鹤飞撇了他一眼:“你管我?”   王辰说:“你送我哥来的医院?”那些新闻八卦他也听说了,从医院里跑出来之后他还去查了查陆鹤飞,看见他跟王寅的昔日旧事气的脑仁疼。他第一次见陆鹤飞就觉得很讨厌,现在这人要跟自己抢大哥,情敌见面分外眼红,能有好话才怪。   不过诡异的是,陆鹤飞按理说应当趁着王寅生病过来以表忠心,生病的人是最脆弱的,搞不好说什么都能答应。但是陆鹤飞从来没来过,至少王辰没见过,从王寅的口中也没听到过。   他不知道陆鹤飞在想什么,只希望陆鹤飞有多远滚多远。   “对。”陆鹤飞反问,“你有意见?”   “没有。”王辰说,“我替我哥谢谢你。我哥现在有我来照顾,就不劳烦你来探望了。”   陆鹤飞本来不想抬杠,听王辰这么说,他当即开了车门下来,扬着下巴,用眼角看着王辰说:“这有什么可劳烦的。”   王辰说:“毕竟是外人,当然是劳烦的。”他和王寅是亲生兄弟,王寅不要谁都得要他,他天生就是比陆鹤飞高一头。但是他也知道,这一头是虚张声势。   年轻的男孩子之间哪儿有什么老谋深算步步为营,碰见了不管那么多,就是要互斗,自己有什么筹码全都摆在明面上,炫耀一般的希望对方赶紧识趣儿走人。   远处传来咳嗽声,两人不约而同的扭头一看,竟不知道王寅为何出现在这里。   陆鹤飞停车的地方是住院部的前院,已经临近中午,王寅不想吃医院里的清汤寡水,偷跑出来打算买点零食打牙祭,一出门就看见陆鹤飞跟王辰俩人斗鸡一样的站在车旁边。他眼前一黑,觉得大事不妙,赶紧硬咳两声。   “哥!”王辰一瘸一拐的跑过去,挽着王寅的手臂说,“你怎么跑出来了?”   “我、我……”王寅扯鬼理由,“我下来溜达溜达,顺便接你,你不是每天都这个时间来么。”   王辰笑着说:“你等我不就好了么。”   王寅的目光慢慢从王辰转向远处的陆鹤飞,陆鹤飞站在车后也看着他,眼中说不清有怎样的情绪。王寅刚要开口说话,就见陆鹤飞拉开车门上了车,发动机一开,驾车离去了。   “哎……”王寅叹了口气。   “哥,我们回去吧,该吃饭了。”王辰对于陆鹤飞只字不提,就跟没看见一样。但是王寅站在原地发呆没动,他又碰了碰王寅,王寅这才回神,说:“哦,好。”   王辰挽着王寅的手臂,借着搀扶他的由头去摸他的手,王寅手指是凉的,王辰想要握住,却被王寅轻轻的挥开了。   徒留指尖一摸凉意。 第84章   兄弟俩中午一起吃了饭,午休时间到了的时候王寅就打发王辰回去,并叫他没事儿不要总是过来,王辰却总有理由。   后来陆鹤飞也没再来过了,王寅心里感觉应当是松口气的,但是他并没有松气之后的轻松愉悦,心头上压着的重量始终没有消减。   他身上的病好的七七八八,就没办法再赖在医院里无所事事了。出院那天王寅自己拿着东西站在医院的大门口发呆,他没告诉自己的助理司机今天出院,觉得这么点小事儿不至于费劲。可能是住院住久了脑子不好使,忘了这么堂而皇之的站在医院门口等于平白无故给江湖八卦增添新料。   于渃涵把车停在门口,往车门上一靠,朝着王寅喊:“这儿呢!”   王寅这才小跑着过去,狗腿地说:“什么风把于总吹来了?”   “走吧。”于渃涵拉开车门,“我知道你空巢老人一个,送你回家。”   王寅故作心酸的仰天长叹。   家中几天无人打理,还保持着那天晚上的样子。王寅一进门就去了卧室,被子乱七八糟的横在床上,床头柜摆着一个精致的礼盒,他拆开来看,里面放着一个玻璃杯。   “这什么啊?”于渃涵问,“普通杯子你放床头干嘛?”   王寅说,“我之前摔碎了。”   于渃涵不明所以地说:“破杯子而已,又没几个钱,碎了就换新的啊。要不给你买套国外的水晶杯?”   “不了。”王寅把默默地把杯子放回了床头,“这个就挺好的。”   于渃涵没当回事儿,说道:“周末花枕流回来。”   “噢……”王寅说,“他好长时间没回来了,这次怎么了?是终于有了研发成果,还是耐不住美国寂寞回来见宁姜?”   “都有。”于渃涵回答。   “那宁姜呢?”王寅问道,“我有一段时间没见着他了,他在做什么?”   “可能修仙呢吧。”于渃涵说,“给一个文艺电影做原声,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   王寅原来无法理解宁姜的内心世界与痛苦,但是这段时间连反的人生大变叫他似乎有点明白宁姜的状态了,说:“他喜欢做什么就做什么吧。”   “那你呢?”   “我?”王寅说,“周一去上班啊,我还能做什么?”   于渃涵说:“还有件事儿我要跟你说。就是之前李德明的影视项目这块,陆鹤飞不是一直想进么?他背靠着周澜,周澜是有钱有能力把触手往文娱口伸的。不过这段时间我听说,他放弃了。大家都松了口气,我也觉得是得松口气。”   “谁?”王寅问。   “周澜,还是陆鹤飞?”于渃涵说,“我觉得是陆鹤飞,这小子主意正的很,不知道又在打什么算盘。”   王寅坐了下来,闭着眼睛呆了一会儿,才说:“随他去吧。”   不知道他这一番鬼门关前的乌龙事儿撬动了什么命运的齿轮,陆鹤飞先后撤下了个跟王寅之前抬杠所部署的所有商业企划,而后,网络上关于他与王寅的花边新闻二三事又悄无声息的渐渐平复,曾经的一系列痕迹也删的一干二净。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也仿佛陆鹤飞压根儿就没有回来过一样。   只有偶尔的在新闻上能够见到陆鹤飞消息。他是个聪明人,学什么上手都很快,从商是半路出家,但是也做的有模有样。先是年少成名的明星,再摇身一变成了青年企业家,再加上那张无可匹敌的脸,陆鹤飞就像是小说里的完美男主角,如传奇一般成为了万千少女遥不可及的梦。   上帝的宠儿才能拥有如此人生,在别人眼中,没有人比陆鹤飞幸运。   但是陆鹤飞过的并不开心,王寅的事吓坏了他,他像是个被人迎头浇了一盆冷水一样,害了热病一样的偏执症那在一刻消失的无影无踪。他承诺王寅放手,他也是这么做的,尽量不出现在王寅的生活中去,两个人仿佛永不相交的平行线。   那个杯子他复原了,跟之前一模一样,但是他也从心底里知道,也许感情是没有办法复原的,只能跟那个杯子一样磨成粉末再重新铸起来,才能彼此得到一条生路。   而这条生路就是互不相干。他那么喜欢王寅,总想着得到才是应有的结果,却没想到,选择后退的人会是自己。   后来王辰也出院了,王寅叫他自己出去住,他死磨硬泡的挤进了个哥哥的屋檐下。王辰在家里复习功课准备开学,王寅为了避免跟他天天大眼瞪小眼,就异常勤快的每天准时上班,偶尔还会在办公室里磨洋工等睡觉的点儿才回去。两个人虽然住在一起,但是交流的时间少之又少。   王辰也不知道王寅成天在忙什么,但是他发觉自从王寅那次大病出院之后,身体就一直不太好,只要温度有所变化他就会感冒,入冬之后就更明显了。而身上掉的那些肉,怎么都长不回来。连花枕流回来都惊讶王寅怎么一年多没见,都快要脱相了,他还担忧难不成择栖生存艰难以至于王寅太过操劳。这些都被王寅笑嘻嘻以生了一场病人年纪大了新陈代谢慢恢复困难为理由搪塞了过去。   可是王辰清楚,王寅虽然面上每天都挺轻松的,该有的应酬娱乐全都没落下,好一派纸醉金迷,但是背地里却鲜少笑,有时候一个人坐在沙发上能抽烟发呆好久,天黑了都会忘记开灯。他那么高大的一个人,背影却出奇的寂寞。   问题出在了哪里,好像谁都知道,但是没有人愿意讲出来。   冬天是个忙碌的季节,王寅应酬很多,晚上一群人玩转了三摊,喝的烂醉如泥的才散伙。王寅是被人送回去的,进门时惊醒了王辰,他一走到客厅就闻到了冲天的酒气,赶忙从对方手中接过了王寅,连番道谢之后送走对方,关了门,把王寅扶到了卧室里。   他给王寅脱了衣服,又拿着毛巾擦了擦身上,小声问道:“哥,难受么?”   王寅还有点意识,喝多了也不闹,摇了摇头。   “怎么喝成这样。”王辰小声抱怨,“不知道自己身体有差么?”他给王寅解开了衬衫,露出了赤裸的胸膛。记忆中结实有力的肌肉渐渐消退,皮肤紧紧的贴着骨头,王寅平躺着,几根肋骨异常明显,身体状态还不如他这个之前在床上躺了几年的人好。   王辰的手指摸在王寅塌陷的小腹上,慢慢向上游移,手掌半罩着王寅的侧脸,俯身凝视。他满怀深情的看着自己的哥哥,多年以来眼神未曾变过。   他低下头,贴上了王寅柔软的嘴唇,口鼻立刻沾染上醉人的酒精气息。阔别几年的吻叫王辰有些激动,他小心翼翼的用舌头撬开了王寅的牙齿,对方没做什么抵抗就叫王辰长驱直入。   “哥……”王辰喃喃的念着,双手在王寅的身体上抚摸,他把衬衣往下一拉,王寅的肩膀便再无遮挡。王辰的头埋在王寅的颈窝处啃咬,他怕留下痕迹,连牙齿都不敢用力。   他只敢在王寅浑然不觉的情况下做这些非分的举动,含着王寅的耳垂含糊地小声说:“哥,我好喜欢你啊……”他顺着王寅的胳膊去摸他的手指,又十指相交的把王寅的双手按在头顶,岔开腿骑在王寅的身上细细吻他。   王寅没醉混过去,迷迷糊糊的被人爱抚是会有感觉的。他虽然维持着不变的应酬娱乐,多是逢场作戏,几乎没有与人有过再深一步的接触交往了,经不起骤然的撩拨。他的呼吸变得粗重,费力的睁开眼睛,房间内漆黑一片,只能在雾气朦胧中见到一个影子。   “我也爱你……”王寅张口有些嘶哑,只有气音,念了个名字,“小飞。”   王辰僵住了动作,心里砰砰跳的厉害,但是没有发散出一点热能,反而越来越冷。方才的热情也全都被这句酒后真言浇灭,他始终不想面对的东西也愈发清晰。王辰从王寅身上爬下来,替他盖好了被子,揉着他的眉心叫他睡觉。王寅好久没能睡的这么死了,也许梦里有叫他着迷的内容,使他不愿意醒来。   “没关系。”王辰自言自语。   宿醉醒来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王寅一睁眼就天旋地转,好不容易坐了起来呆了一会儿才回神。他想了半天都想不起来昨天晚上自己怎么回来的,又怎么躺在了床上,仿佛示意一样。他内心暗暗责怪自己,以后不要喝这么大了。   他慢慢悠悠的走出了自己的卧室,王辰在厨房里折腾,见他醒了,问道:“哥,你还好吧?”   “嗯,凑合,就是有点头疼。”王寅说,“我昨儿晚上几点回来的?”   “三点多吧。”王辰笑着说,“你都喝晕过去了,下次不要这样了。我做了点吃的,你去洗脸刷牙吧。”   王寅没什么胃口,但是王辰弄东西吃,他也不好一口不吃的回绝,象征性的挑了两筷子给个面子,而后就说自己不饿。   电视开着,在播午间的新闻,一则消息是有关湛林的,王寅停了一下,走到茶几旁去拿水杯,然后就站在了电视前面。陆鹤飞在电视里接受记者的采访,是有关于湛林新项目的奠基仪式。他穿着黑色的呢子大衣站在萧索的风中,说话时轻微蹙眉,本就白皙的皮肤被风一吹,煞白的几近透明,好像都能看到皮下青色的血丝。   王寅觉得陆鹤飞瘦了,他原来做演员的时候需要保持体形,但那时是精瘦,现在则有些病态的消瘦。他想,兴许是工作太忙,湛林内部的烂摊子可不是那么好处理的,他没有把公司做死,反而打理的还不错,想必费了很多心血吧。   一旁的王辰看着王寅,从哥哥的表情中看到了些许的温情,不是特别明显。他有些嫉妒,亦是苦闷万分。昨天晚上的喃喃醉语已经说明了一切,只不过王寅清醒的时候是不会过出格的事情的,两个人已经是形同陌路,没有必要在上去招惹麻烦。   他是可以控制住自己的,就像当年对于周澜的喜爱只字不提一样。过分理智冷静的人对待感情是残酷的,有时候感情就是需要头脑发热一时冲动才能打破壁垒,但是王寅不会。   他们都把自己缩在了自认为安全的范围里,不再折磨对方,而是折磨自己。   “哥。”王辰叫了一声,“汤还没喝呢,我煮了好久。”   “哦。”王寅这才扭头看过去,“好。”   王辰说:“下次要你做饭,我好久都没吃过你做的饭了。”   王寅笑着说:“想吃什么?”   “你做的都想吃。”王辰撑着自己的下巴,忽然说,“哥,你要过生日了。”   “嗯?”王寅愣了一下,“是么?”   王辰说:“是啊,你都不记得了啊?生日想要什么?”   “哎,我什么没有啊?”王寅说,“都是你们这些小孩子喜欢兴师动众的过生日。”   王辰说:“不一样!”   王寅想了想,说:“那你让我自己跟家待一天吧。你是不是也应该有点属于自己年龄段的社交生活,出去活动活动?”   “那你让我去哪儿啊?”王辰自己说出来的话叫王寅给堵了,本想能给他好好过个生日,没想到他竟然提出了这种要求,叫王辰愤愤不平,说道,“天寒地冻的,我没地方去,我也没朋友。”   王寅说:“以前那些同学呢?”   “这都多少年了,人家都工作了。”   “那你再结交一点,明年开学了你不还得回学校上课么?”王寅笑着跟王辰说,“就当是送我的生日礼物了,叫我一个人清净清净吧,你去网吧玩游戏也行,过了十二点再回来。”   王寅就是这么随口一说逗逗王辰,没想到王辰真的在他生日那天消失的无影无踪。事实上王寅自己忘的一干二净这天是他生日,早上起来去了躺公司,下午回来之后就开始做饭,都弄好了也不见王辰回来,就给他打电话,问他在哪儿。   王辰楼下的网吧打游戏,跟王寅说:“你不是叫我过了十二点再回去么?”   “你还真较劲儿啊?”王寅哭笑不得,“行,你自己看着办吧。”他难得清静,自己一个人做饭吃了没两口就不想吃了,泡了杯茶窝在沙发上看电视。   漫无目的的滑动着节目单,不知怎么的就调出了陆鹤飞当年出演的电视剧看了起来。那时候的陆鹤飞演技青涩稚嫩,样子虽然好看,但是很凶,看上去不是什么好招惹的对象。   可是他年轻啊,那么生机勃勃,鲜活生动。   看着怎么能叫人不喜欢呢?   王寅觉得眼皮沉,电视里播着剧情,他就一会儿睡一会儿醒的,再一睁眼都快十二点了。他起来打了个哈欠,把桌子收拾了,提了一袋子垃圾出门去扔,顺便打算去楼下找王辰回来。   夜里很冷,他就裹了件大衣,温暖的皮肤触及到冰冷的寒风就忍不住瑟缩,他缩着脖子往前走,忽而视线之内出现了一个黑色的身影。   那影子漂亮极了,像是做梦一样,手里捧着一束鲜花。   王寅硬是停下了脚步,不敢再向前。二人保持了大概两三米的距离,中间有风呼啸而过,吹起了王寅的衣摆,也吹乱了陆鹤飞的头发。   两人默契的谁都没有先开口,如同雕塑一样彼此对望,最后还是王寅先说话,口中的热气呼出来,变成一团白色朦胧的雾。   “小飞啊。”他打了个招呼,“这么巧?”   陆鹤飞闷着头朝王寅走了两步,迅速的拉进了彼此的距离。他把花塞进了王寅手里,低声说:“生日快乐。”然后转头竟是要走。   “诶!”王寅下意识的说,“来都来了……”动作和语言都先于他的意识,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手都拉住陆鹤飞了。陆鹤飞回头看他,他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这么冷的天,上去喝杯热茶吧。” 第85章   陆鹤飞脸都冻红了,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王寅。王寅那句话叫他消化了好一会儿,吸了吸鼻子,然后点头。他跟在王寅身后,始终保持着一个身位的距离,在电梯这样的密闭环境里两人各自站一边,几秒钟的时间长过过去所有。   王寅进门之后就去厨房烧了热水,从柜子里拿出了茶叶冲开,把茶壶端出去的时候见陆鹤飞还站在客厅里。   “坐啊。”王寅说,“愣着干嘛呢?”   陆鹤飞搓了搓手,这才把大衣脱了,规规矩矩地坐在沙发上。王寅给他推过去一杯茶水,陆鹤飞端起来就喝。房间里地温度高,茶水的热气冒不出来,但是温度是实打实的,他喝的急,一下子就烫了舌头,突如其来的疼痛叫他往后索脖子,赶紧把杯子放下,用手在嘴旁扇风。   “烫。”王寅说,“你慢点喝。”   陆鹤飞把嘴闭上,看了一眼王寅,目光又收了回去,低着头,一直盯着桌子上的茶杯。纵然王寅是个说话油的很,但是现下他也尴尬的不知道说什么是好,只能没事找事的站起来,找了个花瓶去侍弄陆鹤飞给他送来的花。   花是纯白的玫瑰,骤然的温度变化让花瓣上的霜冻全都融化了,变成了水,让花朵看上去新鲜靓丽。一共19朵,中间插着一张白色的卡片,手书“生日快乐”四个字,没有任何落款。   王寅把花茎地步全都削成了斜角摆放在花瓶里,觉得这样僵硬的气氛实在不合适,左思右想了半天才憋出一句:“最近怎么样?”   这实在是烂透了的开场白。   “还好。”陆鹤飞回答的也简单客气。他本来就不是话多的人,王寅不说话,他自然也不会多嘴。   王寅把花放在了沙发旁的矮柜上,坐下来说:“那……挺好的。”   谁都不知道话要从何说起,忽然的相遇没有办法把之前短线的内容重新连接,陆鹤飞不在咄咄逼人,王寅也不是个主动的人,他总不能直愣愣的问人家怎么大晚上跑过来给我送花。   记得多年以前也是如此,陆鹤飞在外面有工作也要赶在12点之前回来说一句生日快乐,尽管那时候的王寅不以为然。   陆鹤飞的花是早早订好了的,早上摘好当天空运来的北京,他把手头上所有的事情都忙完了是下午的时候,却犹豫着要不要亲自去给王寅送花。他在办公室里磨蹭到了天黑,心里想着要不然午夜再去吧,悄悄的把花留在门口,也不会怎样。   没成想就这么巧碰见了下楼的王寅。   他心里忐忑,也很紧张,怕王寅冷声冷脸的嘲讽他一番叫他滚蛋,他只得选择先王寅一步把花塞进王寅的怀里再故作冷静的落荒而逃。   “你……”王寅张嘴不知道怎么继续说下去,反而陆鹤飞问他:“你最近身体怎么样?”   “挺好的。”王寅轻轻的笑了两声,“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我看上去很差么?”   陆鹤飞说:“你的脸色不好,天气冷了,要注意保暖。”   “……”王寅呆愣了一下,才说,“好。”   “不早了。”陆鹤飞看了看时间,起身说,“你早点休息,我走了。”   “哦,我、我送送你。”王寅跟着陆鹤飞走到门口,门厅的顶光灯在陆鹤飞身上铺了一层暖融融的光,叫他不会那么冰冷的不近人情。陆鹤飞的手刚刚放在门把手上,王寅忽然说:“我过生日,你还没送过我礼物。”   陆鹤飞松了手,扭过头来说:“我给你买了花。”   “那怎么算?”王寅上前一步,伸手抱住了陆鹤飞的腰,把脸压在他的后脖颈上,贴着他说,“这样才算。”   陆鹤飞的鼻翼微微鼓动,他一开始没动,王寅的手没有松开,陆鹤飞才意识到王寅在抱着他,身体的温热哪怕隔着衣服也能清晰的感受到——还有鲜活的心脏跳动。   他把手按在了王寅的手上却没有了下一步的动作,因为他舍不得分开。不管王寅的这个拥抱是出于这样的目的,他都只想单纯的当作一种亲近,一抹余温不够他回味半生,他希望这一刻再长久一点,多一分一秒,都能叫他在日后孤寂的生活中有些依靠。   然而王寅的拥抱并未有太长时间,他的手从陆鹤飞的手指中溜走,陆鹤飞转过身来直视王寅,王寅笑了笑,如心愿已了,说:“小飞,谢谢你。”他很礼貌,也很克制,仿佛只是为了感谢陆鹤飞在他生日这天送了一样礼物给他,没有什么过多的别的情绪。   陆鹤飞不说话,然而眼神却没有收敛好,带着压抑的情感,浓郁的无法化开。他的眉毛总是习惯性的蹙着,含情脉脉,又拧着叫人心疼。   王寅叹了口气,自暴自弃地说:“小飞,你不要这么看着我,我怕自己忍不住。”   陆鹤飞问:“忍不住什么?”   “我怕自己想挽留你。”王寅坦白地说,“当初说两清的是我,提刀杀人的也是我……说话是覆水难收,我没有立场再把说出去的话再收回来,也许会叫我们都很难堪。唉……你走吧。”   他说完之后微微低下了头不去看陆鹤飞,话音刚落,整个身体就跌入了一个坚硬的怀抱里。陆鹤飞的双臂紧紧的环着王寅,下巴压在王寅的肩膀上。他没有说话,厚重的呼吸透露了他的情绪。   不开口,怕开口是梦,不如寂静无声。   门内二人拥抱如雕塑,门外传来一阵开锁的声音,王寅赶忙推了一下陆鹤飞,两人还未完全分开,王辰就推门进来了。   十二点将将过去,幻境应当在这一刻苏醒。   三人对视之际,陆鹤飞转身挡在了王寅面前,与王辰面对面。王辰的视线穿过陆鹤飞看向王寅,问道:“哥,有客人怎么不说一声?”   王寅把陆鹤飞一拦,对王辰说:“怎么,还叫你提果篮上来?辰辰,不早了,你赶紧洗脸睡觉去吧。”   “哦。”王辰没跟王寅顶嘴,换了鞋往里走,与陆鹤飞擦肩而过时斜着眼看了他一眼。陆鹤飞歪着头也看他。二人的视线在一个水平线上,仿佛各自带着气焰,不肯在这样无言的交锋中低头。   “等一下。”陆鹤飞忽然张口,对王辰说,“我告诉你我是来做什么的。”他反手就抓住了一旁的王寅,手掌撑着王寅的后脑勺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一个吻悄然落下。   他不再小心翼翼的怜惜品尝,而是充满着占有的意味。事情来的太突然,有意加深的吻叫王寅都神经失联,僵在原地没有了动作。他的身体认得陆鹤飞的触碰,鼻子记得陆鹤飞的味道,先前惊讶的神情慢慢退去,感情上是渴望的,然而理智告诉他不应当继续下去了。   王辰也从震惊中醒来,无法克制的怒火冲破了他的理智方向,他的身体不受控制的向着陆鹤飞扑去,一拳打在了陆鹤飞脸上。   “你、你竟然敢……”王辰浑身颤抖,握紧了拳头欲要再打。王寅赶紧拦住了他,说:“好了辰辰,别闹了。”   “哥!”   王寅又对陆鹤飞说:“你也别闹了,走吧。”   陆鹤飞摸了摸自己刚刚被打的地方,他皮肤白,被打的地方一下子就青了,王辰在他眼里始终是个病怏怏的样子,没想到拳头这么硬。不过也是,他在人家面前耀武扬威,轻薄非礼人家的亲哥哥,不下重手才怪。   王寅觉得这剧情发展的不对,这样年轻男孩子们之间的争风吃醋应该给一个妙龄少女,而不是他这样的老男人。他赶忙又推搡了一下陆鹤飞,说:“路上注意安全。”   陆鹤飞知道是自己把场面弄成了这样,也不再做过分要求,点了点头,开门就离开了。   弄走了一个神仙,家里还剩下一个。王辰阴沉着一张脸,气呼呼的盯着王寅,满脸委屈,满脸不服。   “好了。”王寅叹了口气,“赶紧睡觉去吧。”   “哥,你跟他是什么关系?”王辰第一次把事情挑明,直白的问王寅。不过很显然这话他都没必要问,什么关系,刚刚再明显不过。   王寅含糊地说:“曾经在一起过。”   “那现在呢?”王辰追问,“不清不楚的,算什么?”   “……”   “你喜欢他么?”   这话问住王寅了。   “辰辰,这种事情不重要的。”王寅解释。“喜欢”这种字眼在他看来太幼稚了,王辰这种年纪的男孩子可以挂在嘴边,但是他不能,不矜持,不体面。况且他对于陆鹤飞的感情也不单单是什么“喜欢讨厌”就可以概括的,太复杂了,爱恨都不足以形容。   “那什么重要?”王振抓着王寅的手问,“那你喜欢我么?”   王寅的神色有些闪避,默默的拂开王辰的手说:“你是我的亲弟弟,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当然喜欢了。”他这句话说出来,王辰就蔫了下去,心里的爱慕被烧了个精光,如死灰一般。   他拥有与王寅最近的距离,但是却无法再近一步了,王寅对于他们的关系说的很明白,是亲人,而亲人之间是不可以滋生出别的情感来的。他对于王辰也仅仅会停留在对于弟弟的疼爱之情,也许他曾欠下王辰许多,但都不是可以用王辰所希望的感情来弥补的。   但是陆鹤飞就不同了。只消得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二人之间难舍难分的情愫,像是压抑在冰霜白雪之下的火焰,但凡有春日消融,那团火焰都会在片刻之间把枯寂的原野烧的寸草不生。   王寅不说,王辰也看的出他的哥哥对陆鹤飞的情感是特殊的,眼神里都透露着解不开的谜团,但有一种他能看明白,不就是喜欢么。他这大半年以来拖拖拉拉怎么也好不起来,无非就是心中压着一个人罢了。   王辰丧气的低头,吸了口气,挣扎地说:“可是我对你并不是……”   “你当初年纪小,分不清感情和依赖的区别。”王寅说,“那时我也真的是魔障,不择手段的对你做了那样的事情。这事儿是哥不对……但是错误不应该再延续,辰辰,今日咱们把话说开了,你虽然还年轻,但也是个男人,人生之中尚有许多选择的可能性,不要把自己困在一处走不出来,更何况是为了感情,显得懦弱小气。”   “那你呢?”王辰问,“你就没有把自己困在一处走不出来了?你就不懦弱小气了?”   “我……”王寅自嘲地笑了笑,“说的是啊,我自己都是这副样子,哪儿来的底气教育你呢?”   “哥……”王辰委委屈屈的喊了一声。   王寅说:“乖,睡觉去吧,明儿起来就都忘了。”   “我不!”王辰扑进了王寅的怀里,一双手臂环着他的脖子,哭道,“可是我不想和你做兄弟啊……我跟陆鹤飞比哪里差了,是我先喜欢你的!”   且不说血缘关系,感情若有先来后到,也就没有诸多恩怨纠葛啼笑皆非了。   听王辰这般哭诉,王寅心中也不好受,可是没办法,当断则断,他摸着王辰的头发安慰说:“你可比他省心多了。”   “那你为什么不选我……”   “因为……”王寅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个理由来,他是个不怕天打雷劈的人,血缘自然也仅仅是个借口。可能真的就是因为情之所至吧,他的感情终于要先于他的理智去做一个改变人生的决定。他暗暗叹了一口气,说:“好了辰辰,这么大人了,别哭了。”   “为什么我不准哭?”王辰哭的更大声,“失恋了还不准哭么!我为什么要醒过来,死了多好……至少能停留在你爱我的时候……”   “闭嘴!说什么死不死的!”王寅呵斥。他言辞激烈了一些,把王辰震住了,王辰红着眼睛跑回了卧室里,王寅在外面敲了半天门也没用,只得软声软语地说:“辰辰,别吓唬哥好不好?”   王辰在里面蒙着被子说:“你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吧。”   王寅深深地叹了口气,随着王辰去了。   今夜无人入眠,王辰不是个爱哭鬼,可是他太难过了,眼间总是湿润一片,朦朦胧胧的,心里的苦闷化成了泪水往外倾倒都不足以抚慰伤痕。王寅的房间在王辰隔壁,他心中倒是一片宁静,仿佛有所解脱一般,只是他走过大半人生路,第一次迷茫胆怯,不知道前方是否坦途。   后半夜时天空飘起了雪,这是这个冬季的第一场雪,雪花轻浮如鹅毛一般密密麻麻的散落,是北京少有的大雪天气。   下雪时最为寂静无声,城市即将被覆盖,银装素裹时又是崭新的一天。 第86章   花枕流醒来时,宁姜不在自己的身边。   他慌乱的从床上爬起来在房间内仔细寻找,未见宁姜的身影,门口的衣架上已经没有了宁姜的大衣,他抓起手机给宁姜打电话,不过多时,对方接通了。   “你去哪儿了?”花枕流问,“怎么一大早就出门了。”   宁姜慢慢回答:“我在楼下。”   “……”花枕流边穿衣服边说,“那你等一下我。”   他跑下楼,在楼下光秃秃的花园里见到了宁姜。早上是大家出门的时刻,院子里没什么人,只有道路上的积雪被工人处理了,很快又落上了薄薄的一层。花枕流踩着积雪往里走,脚下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但是远处的宁姜似乎没有听到,像个雕塑一样坐在长椅上。   宁姜仍旧很瘦,厚重的羽绒服都没有给他的身形加宽多少,坐在天地煞白一片肃穆的雪景之中显得尤其单薄。花枕流将手里的大围巾给宁姜围上,宁姜这才有了反应,抬头看他。花枕流说:“怎么跑下来了,多冷啊。”   “看雪。”宁姜收了一下围巾口,叫它更贴服自己的脖子,“好久没有,这么大的雪,好好看啊。”   花枕流把宁姜一旁的位子上的雪扫干净,坐了下来,呼了一口气,说:“喜欢看雪?等我忙完了,我们去看全世界各地的雪,好不好?”   宁姜说:“风、云、雨、雪,都喜欢看。”他抬起头,细小的雪花落在他温热的皮肤上一下子就融化了,在睫毛上形成雾气,干净透明。   花枕流看着他的侧脸,心中一热,握着他的手揽进了自己的手掌之中,说:“还说不冷,手都冻红了。”   宁姜却没有回答他,口中哼了一小段旋律,调子简单,但是非常安静好听。花枕流问他是什么,他也不说,从口袋中带出来一个笔记本,默默在纸上写谱子。等把他所能想到的最后一小节写完之后,才说:“很想写情歌,不会写。”   花枕流问:“为什么要写情歌?”   “我有一个听众。”宁姜说,“从我出道,她就在听我的歌,给我写过很多信,在我最困难的时候,鼓励我。好多年了啊,她为了做了许多,现在她要结婚了,我想送她礼物。可是我什么都不会,只会写歌。”   “那她一定是全天下最幸福的粉丝。”花枕流笑着说,“能够在结婚的时候收到偶像的礼物。”   宁姜说:“我不是什么,偶像。我……不是什么积极的人,不能给别人,起到榜样作用。我想和大家,做朋友,很平等的关系,分享我的音乐,和我想表达的东西,就可以了。”   “可能也就只有你一个人这么想了。”花枕流听宁姜破天荒的要给别人写情歌,心里就泛起了酸。宁姜是个非常冷情的人,感知能力也弱,他的创作欲望在于表达,表达他用语言无法描述的内心世界。而在他的仅有的情感之中,是没有一丁点留给爱情的。他从未写过情歌,如一个苦行僧一般。   他没有那样的能力,以至于当他想人为的去做一些尝试的时候,才发觉一切是都是那么的难。   花枕流是不敢在宁姜面前提什么情情爱爱的,他仿佛做了什么亏心事的贼,无法光明正大的在失主面前聊起赃物。于是乎只能顾左右而言他地说:“我不在的这些时间里,我爸有找过你麻烦么?”   宁姜回忆片刻,回答:“没有,他,是个说到做到,的人。”   当年那一出着实是个闹剧,花父提出了一个近乎不可能的要求,他想当然得认为没有人是肯牺牲自己的一生去搭救一个曾经伤害过自己的人的,但是对方是宁姜,那么一切就都不成立。花父很气愤,因为被人驳了面子,但是再怎样恼羞成怒也不能把说出去的话再收回来。于是他彻底的选择了眼不见为净,与花枕流脱离了关系,从此生生死死不再想干。这样一来,自然也不会管宁姜怎么活着。   花枕流在美国的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宁姜的生活其实很简单,要么在家里呆着,要么去工作室里,他住在花枕流这里,偶尔回自己的住处,他不清楚花枕流什么时候回来,心中也了无牵挂。   “他也就只有这一个优点了。”花枕流嘲笑道。他还握着宁姜的手,很难焐热,不由得叫他抓的更紧了一些。只听脚边一阵声响,不知何时一直黄白相间的野猫蹲在面前,它不怕人,似乎认识宁姜,朝着他喵喵叫。   “你饿了啦?”宁姜问猫,“我今天,没有带吃的。你的同伴呢?”   猫像是回答一样的又叫了几声,开始围着宁姜的脚边来回转圈。   花枕流问:“你喂过它?”   “嗯。”宁姜点头,“他们是去年夏天,生的一窝小猫。本来有六七只,院子里的人,很喜欢他们。但是野猫难过冬,去年冬天过去,就剩下了三只,它是其中之一。今年过去,不知道还能剩下,多少了。”他说完,轻轻的叹了口气,似乎为眼前这只猫的生计感到忧愁。   花枕流又问:“那它对你好么?”   宁姜说:“给我叼过,死老鼠。”   花枕流笑了出来,说:“它喜欢你。”   “是么?”宁姜问,“那我,可以养它么?”   “为什么不可以呢?”   “这里是,你家。”   花枕流一滞,柔声说道:“这里也是你的家,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就算不想当成家也没关系……你有自由的权利。”   “好。”宁姜简单一字的回答。他的手抄进口袋里摸了摸,里面确实什么都没有,还翻出来给猫看了看。而后他起身往楼前走,还朝着那只猫招了招手。猫像是能听懂他的话一样,竟然真的跟了过去。宁姜蹲下来伸出手,猫就在他的指尖闻了闻,宁姜的手指去挠它的下巴,它的喉咙里就发出了“呼呼”的声响,好像很舒服的样子。宁姜揉了它一会儿,站起了去了电梯里,对那只猫说:“你要来我家么?”   猫犹豫了一下,还是慢慢的朝着宁姜走。   宁姜又抬头看远处的花枕流,问道:“你不回来么?”   “啊……”花枕流应了一声,赶紧快跑两步进了电梯。电梯门关上的时候,花枕流站在宁姜一旁,小心翼翼的去摸宁姜的手,宁姜没有拒绝,乖乖的叫他拉。   他一手牵着宁姜,一手抱着猫进了家门。宁姜在外面总是喂猫,但是没有什么养猫的经历,花枕流更是连自己都养不好的主儿。二人先是给猫洗了个澡,随后才看着网上的帖子检查了一番,小区环境封闭,这猫又从来没出去过,身上没什么虫子,耳朵也干净,洗澡时虽然很害怕的喵喵叫,但是不伸爪子也不咬人,洗干净了把毛吹蓬松了,跟家养的也没有什么区别。只是它突然换了环境很胆小,一下子就跑去了床底下躲着。   “上面说,要带它去医院。”宁姜拿着手机一字一句地说,“做检查。”   花枕流也是想起一出是一出,说道:“那我们现在去?医院应该都开门了吧,我们去顺道吃个早饭。”   宁姜指着床底下说:“可是,它不出来。”   花枕流没办法,跑去门口拿了一把长柄的雨伞,趴在地上去把猫给赶出来。宁姜在另外一头逮住了它,抄在怀里,对它说:“你不要躲,带你,去医院。”   本来一个赏雪的宁静造成被一只猫的出现弄的有点鸡飞狗跳,医院里一大早就热热闹闹的,大厅中都是带来看病打针的宠物,有猫有狗。那只猫没见过这么多动物,躲在宁姜怀里瑟瑟发抖。去挂号时,护士问猫叫什么,这可难住了他们俩,花枕流是个理工男,对文字什么的一窍不通,要他起名,只会按照型号加数字的方式往下排。他看了看宁姜,宁姜说:“它是只花猫,就叫小花吧。”   护士噗嗤笑了出来,又相继问了一些别的情况,然后就叫他俩在一边儿等着。   宁姜抱着猫很安静,花枕流却坐的直直板板,双手撑在膝盖上,看上去很紧张。他思付了半天,才终于小声说:“它是只公猫,你怎么叫他小花。”   “名字,而已。”宁姜理所当然的回答。   花枕流不敢继续再问,因为宁姜的态度太过坦白,可能真的就是随便扯了个字。他不敢妄想这名字是否与他有关,但心中又怀有一丝丝的期待。   小花被带去各个诊室连反检查了一遍,身体健康,等适应了家庭环境之后就可以带来做绝育,这二人才松了口气,驱车回家。   雪已经停了,他们又去顺便买了宠物用品,到家收拾了一番,叫小花认识自己的床和猫砂盆。不知怎么的,花枕流竟然有种要为人父母了的错觉。   他没养过猫,对猫也不熟悉,自然不知道以后小花是要骑在他头顶上的。不过现在对于他而言,也称得上是现世安稳。   若能平淡过得一生,不失为幸福的一种吧。   只可惜道理总是太晚明白。   王辰这几天都避免和王寅打照面,他早出晚归的在图书馆里看书,书没看进去几页,脑中的事儿倒是过了不少。他把陆鹤飞的身家背景又查了一个遍,网上众说纷纭,好的坏的都有,他越看越不服气,也越看越难过,等吃过午饭之后,就跑去了湛林,说要找陆鹤飞。   前台小姐礼貌的问他有没有预约,王辰想了想,说:“我叫王辰,你跟他说,他就知道了。”   得亏今天陆鹤飞是在湛林的,前台小姐都打算等陆总张嘴轰人了,没想到不过一会儿,陆鹤飞就亲自下来了。   王辰看着陆鹤飞越走越近,他穿着轻松,不像是王寅每日都要正襟危坐,但陆鹤飞好看,穿什么都自有一股气场。   “你来做什么?”陆鹤飞冷冷问道。   “聊聊。”王辰说,“不可以么?”   陆鹤飞看了一眼时间,说:“去旁边的咖啡厅吧,我下午还要开会。”   这个时间里咖啡厅没什么人,他们挑了一个角落面对面坐下。王辰见过陆鹤飞几面,但是这是他第一次近距离的认真仔细的打量陆鹤飞。   眼前的男人年轻俊朗,只不过靠近太阳穴的地方有伤痕,不仔细看就容易忽略。二人年纪相仿,但是经历大相径庭,王辰的心智还停留在出车祸那时候,而陆鹤飞历经生死,自然眼神状态都不是王辰可以比拟的。   男人在面对竞争对手的时候都是敏感的,王辰忽觉矮了陆鹤飞一头,心中更是愤懑不平。   “说吧。”陆鹤飞开口,“聊什么。”   王辰说:“还能有什么。”   陆鹤飞说:“那我们没的聊,你好自为之吧。”他起身要走,只听王辰说道:“我跟我哥不可能,但是你又凭什么?”   这话听的陆鹤飞有种啼笑皆非的错觉,他又重新坐了下来,对王辰说:“这是我跟他的事儿,你又哪儿来的资格指手画脚呢?”   “你!”一向有涵养的王辰被陆鹤飞一句话挤兑的说不出下文来,双眼瞪着他,活像一个小孩子被大孩子欺负了一样。 第87章   陆鹤飞一双眼睛盯着王辰,嘴角边带着一点笑意,说道:“这不是你该插手的事情,你也管不了。”   “那你是真心实意的喜欢他么?”王辰说,“如果是,为什么现在湛林不姓王了?别说是我哥千金买笑赔进去的。”   “确实是啊。”陆鹤飞一时间不知道怎么把那么大段的复杂故事讲清楚,不过总结下来,王寅若不是当初一眼相中了他,兴许就不会有后来的故事了,不是千金买笑是什么呢?他微微颔首,说道:“我和王寅之间的事情说不明白,彼此互相欠的都太多,也许这辈子都算不清帐。你问我是不是真心实意的喜欢他,那你可真难住我了,我该怎么回答你呢?你以为喜欢是什么?用嘴巴说一说就是了?”   王辰不满地说:“那他喜欢你么?”   陆鹤飞只是扯了下嘴角,表情忽而变得淡漠迷茫。王寅喜欢他么?这是他从来都不敢面对的问题。那天王寅可能是出于心软也有可能是出于一时兴起抱了抱他,两人之间仿佛有了一个缓和的契机,但是至此之后又归于无声。陆鹤飞了解王寅的脾气秉性,故而不敢自作多情,这叫他愈发痛苦,甚至无所适从,被人撩了心,怎么好再平复下去。   “你怎么不说话了?”王辰说,“我倒是觉得,他挺喜欢你的。”   陆鹤飞一惊,没想到王辰会出说出这样的话来。   王辰说:“我只是装作不知道罢了,总想着可以骗骗自己,他也不会在感情上做出来什么出格的事情,我俩都能相安无事,但是事情没我想的那么简单。他虽然嘴上不说,但是我知道,他真的很喜欢某个人。这大半年以来,他过着自虐一样的生活,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直到有一次他在电视上看见了你,他可能自己都没察觉出来自己的变化,眼神是骗不了人的。也是那一刻我才知道,他对你有着不一样的情感。”   陆鹤飞听着王辰这番话,眼神渐渐失去了沉默的克制。   “我隐隐有一种我和我哥不可能的感觉,但是我就是不想面对。”王辰说,“也没想过会这么快。所以……你为什么要出现呢?在我眼里,没有人配的上他。”   陆鹤飞说:“可惜他并不是一个好人。”   “我大概知道。”王辰说,“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他是怎么过来的,过怎样的生活,才会做这样的选择?他可能对别人而言并不是一个好人,但是他是我的亲生哥哥。也许你认为他对我好都是有所图,但是我在这样的一个故事里是傻子么?我看不出来他对我是真情实感还是虚情假意?他有一万种弄死我的方法,但是他都没有那样做,连他不在的时候也曾拜托朋友来照料我……他是个非常嘴硬的人,你喜欢他,怎么会不知道他就是不喜欢解释呢?”   陆鹤飞说:“你无非就是想替他解释罢了,解释这么多,仿佛我的生活就比他快乐多少似的。你可以圣母一样的不计前嫌,那我呢?他是真的想杀了我,我不在乎,我跪在地上求他爱我,在他看来不过是前尘过往一笔勾销罢了,我还能做点什么啊……他喜欢我么?我不敢想。”   “可是,他在床上……”王辰看着陆鹤飞的双眼说,“喊你的名字啊。”   陆鹤飞快速的从这句话中捕捉到关键信息,几乎一秒暴怒的抓住了王辰的衣领将他提起来,怒道:“你敢碰他!”   王辰吓了一跳,叫道:“你干什么!他喝多了我不照顾他么!”   陆鹤飞还是紧紧抓着王辰的领子不说话,王辰松了劲儿,说:“你只是想占有他吧。”   “你知道什么!”陆鹤飞甩了王辰一下,王辰往后倒退两步,说道:“他要选你,我没办法。但是你若是分不清自己在想什么的话,我是不会甘心放手的。”   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对话戛然而止,没有什么再继续下去的意义。王辰回家的时候王寅正好也刚回来,两人打了个照面,王寅先开口说:“辰辰回来了?晚上想吃什么?”   王辰应了一句:“吃什么都好,哥,一会儿我有话要跟你说。”   “正好。”王寅说,“我也有话要跟你说。”   “那不如现在说吧。”王辰说,“你先说。”   “我这几天想了想。”王寅说,“我想明年把你送出国去读书,国内的教育环境说白了也就那样,你不是想以后当老师么?在外面读书回来对你有好处。”   这无异是在把他往外赶,王辰拉着王寅的胳膊说:“哥,我没想过要出国的。”   “这是为了你好。”王寅如家长一般这番说辞。   “我是不是碍着你的眼了?”王辰哀求地说,“你喜欢谁我都不干预,你想跟谁在一起都可以,能不能不要赶我走。”   “不是这样的,辰辰。”王寅说,“这件事跟之前的没有关系,你不要混为一谈。”   王辰说:“那你要我怎么想?我没办法分开,哥,你不能这样……”   “辰辰。”王寅说,“你不是十八岁了。”   王辰的生命中因为沉睡平白消失了几年,阅历和认知仍旧停留在不到二十岁的岁月里,他的前半生是在宠爱中长大的,自然而然的就习惯向哥哥撒娇来换取权利。如今这般,哪怕没有陆鹤飞出现,王寅也需要让王辰离开自己去过自己的生活。   谁都不可以拒绝长大。   王辰的挣扎无效,他没有经济能力也没有社会能力,他抵抗不了王寅的权威,只能灰溜溜地躲起来,试图等王寅心软。他用来交换的条件无非是王寅的宠爱,然而建立在情感羁绊上的赌博是非常被动的,如果对方铁了心,那么一切都是没有意义的。   这对王辰而言是非常悲哀的事情,他意识到自己跟王寅之间隔着的其实并不简简单单的只是血缘,那是个幌子。他在王寅眼里是个孩子,不是男人,王寅会理所当然的为他做各种各样的决定,决定他们之间关系的是感情的激进与退让,这东西非常主观,不是客观存在的物质条件。   王寅做好了饭去叫王辰,王辰生闷气的躲着不出来,王寅一气之下饭也没吃摔门离开了。他漫无目的的开着车在北京城里乱晃悠,现在晚高峰的时间段还没彻底过去,有些地方还在堵车,他就靠着车窗点上一根烟,深深的吸一口,好像唯有车内这一点小小的空间才是他的全部。   他突然间觉得自己非常失败,事业上受制于人,感情上也始终没有个着落,家庭关系也搞不定。他像是个普普通通的中年上班族一样,烦闷时只能躲在车里抽烟,一推开这个门,如同洪水猛兽一般的现实就会将他侵吞。   想到就会头疼。   换做以前,他大概没个几个小时就会对王辰态度软一些,这次他想做个了断,干脆晚上连家都不回了,在外面的酒店开了个房间过夜,天亮了直接去上班。   他到了公司迎面碰上了于渃涵,于渃涵简单的跟他打个招呼,本来两人都要错身而过了,于渃涵又退了回来,说:“哟,昨儿上哪儿浪去了?恢复原本纸醉金迷的生活了?”王寅还穿着昨天的衣服来上班,这是最好的证明。   “哪儿跟哪儿啊。”王寅无奈的说,“我现在家里家外一团乱,内忧外患,真的非常中年危机了。”   于渃涵看笑话一般的说:“男人啊……啧啧。”   王寅说:“有事儿么?没事儿我走了。”   “哦还真有。”于渃涵说,“既然看见了就先跟你说一声儿吧,周末李德明有个私人饭局,你去还是我去?”   王寅纳闷儿的说:“他没跟我说啊?”   “上次你们一块儿的时候是不是捅娄子了?”于渃涵问,“我听说小飞也在,还打人了?”   王寅装作被提醒了一样,说:“这你问我可就太冤枉了,又不是我动手,跟我没关系的。”   “不让人省心的东西。”于渃涵说,“李德明不知道你们那些私人恩怨,这次问了一下我,我想着,他的饭局免不了又是乌烟瘴气,我一个女人呢,也不太方便……”   “等等,你有什么不方便的?”王寅说,“你又不是喝酒喝不过他们。”   于渃涵黑着一张脸说:“你知道你现在为什么还是个单身老男人,没女人肯要你么?就你有嘴是不是?”   “……”王寅双手投降,“得,我去我去。还有谁啊?”   “没说。”于渃涵说,“不过就你们这圈人呗,这是私人饭焗,玩乐的事情你不是很在行么?而且你们彼此都是认识,也能玩的开。”   王寅叹道:“我现在一想这个我都脑仁疼。”   “差不多得了。”于渃涵忽然想起来,“哦还有,周澜他们今年在内地开年会,你猜怎么着,给我递请帖了。”   “有病。”王寅暗骂,转口对于渃涵说,“不是,于总人缘可以啊,八竿子打不着的的企业都邀请你参加年会?”   于渃涵说:“可能这就是人格魅力吧,你猜署名的是?”   “不是他周老板还能有谁?”王寅说,“同窗一场,他还能叫手底下秘书给你写啊?”   于渃涵把王寅拉到了一边儿,说:“这个事情非常微妙,按理说这个应当是以集团公司的名义,确实得有周澜来发。但是这回他们是挂在了湛林名下,邀请函是陆鹤飞的签字,注意,是‘陆鹤飞’。我呢也是闲的无聊,就打探了打探他们现在内部的情况,着实有点扑朔迷离。”   王寅想了想,说:“这对周家兄弟也是逗乐。”   “不过我倒是觉得问题不大。”于渃涵说,“陆鹤飞要是跟周澜闹无异于以卵击石,他有什么本钱闹呢?再说了,他没动机啊。说不定是周澜有意要把陆鹤飞扶起来,老王啊,你危险了,扶陆鹤飞是为了针对谁,你应该比我明白。”   “我可真的是上辈子强奸过他吧?”王寅说,“没完没了了啊?”   “话也不能这么说,这都是坊间传闻和猜测,万一人家真的是兄友弟恭不计较这点呢?”   王寅冷冷笑道:“这个老东西,可别叫我逮着。”   不过他倒是没什么机会逮着周澜,因为周澜还没回内地,叫他先碰着的是陆鹤飞,在周末李德明的饭局上。 第88章   酒桌上雾气缭绕,王寅点了一根烟架在手边,借故挡住自己的双眼,因为他看陆鹤飞好一会儿了。   他不清楚陆鹤飞和李德明有什么私交,在这样一个场合里,陆鹤飞显得过于年轻,也过于格格不入。一群老油条之中的陆鹤飞仿佛是专门被叫来陪着玩乐的,他过于好看的外表容易叫人忽略他现在已有的身份地位。   陆鹤飞仍旧沉默,不过也许是也历经多次这样的社交场合,好歹能应付下来。桌子上开了不少白酒,今日本来不是一个酩酊烂醉的酒局,但是有时喝到兴头上了,是止不住的。   王寅看着陆鹤飞垂眼时的抗拒与疲惫,不由自主的端着酒杯站起来,伸手拦到了李德明面前,说:“老李,可不带你这么干的,这一桌子人呢,不挨个喝一个?”   李明德见状,赶紧绕过了陆鹤飞,拉了椅子坐在王寅面前,笑道:“你既然都开口了,那咱们就不醉不归。你呀,这段时间都看不见人,学什么中年养生之道呢?还是得今朝有酒今朝醉,这才快乐。”   “说的也是。”王寅的眼神在杯子的边缘打了个圈,仰头一饮而尽。   二人凑在一起说话,声音不大,在人多嘈杂的室内不怎么显眼。王寅刚才就算没伸手拦下,李德明也是要来找王寅的。原来他之前看陆鹤飞陪着郭擎峰去了欧洲电影节,便动了想挖陆鹤飞重新回来演戏的心思,这样的噱头是天生自带的,出来肯定效果好,就是不知道陆鹤飞答不答应。他的合同在王寅这里,也不知道二人是怎么处理的经纪约。他悄悄的把这事儿跟王寅一提,王寅笑道:“这我可管不着,你也知道,合同嘛,有时都是虚张声势的。”   他说的暧暧昧昧,叫李德明猜不透。   人们总喜欢在酒桌上聊正事儿,一是气氛比较轻松愉悦,什么事都有回转谈判的余地,二是就算没有,人喝到上头总能说出点胡话来的。之前陆鹤飞有意跟王寅争抢的时候把手曾伸进来过,李德明那时觉得有戏,后来陆鹤飞不声不响的消失了,这话就无从说起了。   王寅大概也看出来点门道,他清楚陆鹤飞那点酒量到哪儿,跟这群老油条一张桌子喝,能把他喝到桌子下面去。他怕真闹出点什么不好的事儿来,就好心的替他挡了。   也不知陆鹤飞要不要领他的情。   酒局散时已是深夜,王寅双眼朦胧脸颊泛红,衬衣领子松着,领带在脖子上一挂,显然是有了醉态,其他人也并未好到哪儿去,歪歪斜斜,看上去都挺开心。李德明满身酒气的建议寻个下一摊,王寅摆手,借故明天有事儿,打算先走。   他不太想喝的烂醉如泥的回家,每每醒来都太难受,恢复的时间也越来越慢。   陆鹤飞还抱有一丝清醒,也要退场,一出门,就跟着王寅往外走。王寅自己开车来的,他喝了酒,时间又晚,站在路边上不知道要干嘛。   “我送你回去吧。”陆鹤飞扯了一下王寅的衣服,王寅猛一回头,睁了下眼睛,似是在分辨眼前的人。   “你喝多了。”陆鹤飞又说。   “噢。”王寅说,“司机来接我,你也喝了不少,早点回去休息吧。”   一辆车正好停在了他们面前,司机小李从驾驶位上下来扶王寅,这种场面他见多了,做起来特别顺手。陆鹤飞则不声不响的拉了另一面的车门坐了上去,王寅问道:“你……干嘛?”   “小李。”陆鹤飞伸着脖子向前说了一串地址,“去这里吧。”   那是王寅当初给陆鹤飞置办的住处,那里许久没有新的主人,王寅都要忘了。   小李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王寅默默的征求意见,王寅闭上了眼睛,闷声说:“先送他去。”   两地之间的距离不算远,晚上又没什么车,好像没多长时间就抵达了目的地,而这一段行程之中,两人坐在后面一句话都没有讲过。王寅乏了,闭着眼睛休息,而陆鹤飞一直看向窗外,也不知这孤寂萧索的冬日夜晚有什么好看的。   小李把车驶入了底下车库里,正好对着电梯口,王寅看了陆鹤飞一眼,陆鹤飞下车,门“砰”的一声关了,王寅心里一颤,自己这一旁的车门却打开了。他反应不若平时那么快,等真的看清楚发生了什么时,自己已经被陆鹤飞拽下车了。   “小飞!”王寅叫道,“你……”   陆鹤飞不由分说的把王寅压在了车门上吻他,王寅头昏脑涨,觉得荒唐,嘴巴被陆鹤飞咬的很疼。陆鹤飞松开他时,狠狠地盯着他,低声说:“跟我上去。”话是这么说了,他不征求王寅的同意,拉着他就要走。   王寅走路都晃荡,哪儿还能挣的开陆鹤飞?他只得敲了敲车玻璃,叫小李先回去。小李是知道王寅与陆鹤飞的关系的,老板都发话了,他只能从命。   二人跌跌撞撞的进了门,门一关,两个身体就重重的压了上去。陆鹤飞紧紧贴着王寅,他的手指插进王寅的发丝之中,用力的与他接吻,交换带着酒气的唾液。他皱着眉,连眼睛都不想睁开,甚至情急之中咬破了王寅的嘴唇,王寅身上软绵绵的,也无力抗拒什么。   这样一个吻有着太过复杂的意味,也许连他们自己都不清楚现在所发生的一切的动机与愿景。   “为什么要这么做……”陆鹤飞啃咬着王寅的脖子,这才有了张嘴说话的空闲,他的声音很小很闷,像是从喉咙里挤压出来的,不那么光明正大,“为什么要替我挡酒?”   王寅的行动力下降了好几个水平,但是脑子还能反应上来,开玩笑的说:“怕他们喝多了玩你。”   “关你什么事。”   “是啊……”王寅喃喃自语,“关我什么事。”他的手抚摸陆鹤飞的头发,指尖划过陆鹤飞鬓边的伤痕,大部分都被头发盖住了,只有那么一点淡红色的划痕出来。王寅心中烦乱,他一生之中做过许多决定,有好有怀,但从未有一时半刻怀有忐忑。他不会犹豫不会瞻前顾后,说出来的每一句话都是那么的信誓旦旦掷地有声。   然而这一次,他半合上眼睛,连环住陆鹤飞的脖子的力气都使不出来。   “因为我……”王寅吸了吸鼻子,硬挤出来的几个字在撕扯他的灵魂,叫他痛苦难耐的皱起了眉头,连说话的声音都没了往日的气息。   陆鹤飞抬起了头,双眼看着王寅,目光炽热。   “我……”王寅面部的肌肉有轻微的颤抖,呼吸乱了一个拍子。他觉得自己像一个死守孤城的人,外面是千军万马,光是滔天声势就能冲破城门。他没有过这样害怕的感觉,怕一个松口,自己就将万劫不复。   从此之后他的话语就不再有任何意义和权利,因为他食言了,他承认了自己是个连感情都走不出来的弱小的人,无情无义的铜墙铁壁被侵蚀殆尽,从此他有了弱点,不再高枕无忧。   “我还爱你啊……”王寅最终说了出来,“小飞。”   陆鹤飞傻了一样的凝固在王寅面前,王寅难以自处,垂着头不去看他。忽然他的下巴被人抬起,陆鹤飞往前一凑,用自己的额头贴上了王寅的额头。   “我也是。”他轻声回答。   王寅咧嘴轻笑了一下,伸手抱住了陆鹤飞。陆鹤飞在他脸上细细吻着,眉毛眼睛鼻子嘴巴全都不放过,像是一一确认。两人谁都说不出话来,因为谁都没有应对过这样的情况。恋爱于他们而言是非常陌生的,这一刻甚至来的太过突然。   二人跌跌撞撞地去了房间里,陆鹤飞把王寅推在了床上,而后压了上去。   脑中的亢奋无法平静,话语是完全无法解释的,只有通过身体去表达。他们太久没有这样亲近过,竟都有些“近乡情更怯”的想法。仿佛彼此曾交换过一半灵魂,都是从对方身体里抽离出来的某根肋骨,终于几经波折之后要回去原本属于自己的地方了,却羞答答的不知作何是好。   但这些还是抵不过本能的驱使,本能是可以暂时中断一切理性思考的。   王寅醒来的时候不自觉的翻了个身,这一动叫他疼的完全清醒了。宿醉醒来的人本就身上难受,昨夜又跟陆鹤飞仿佛世界末日一样不要命的折腾一宿,再睁眼能有个好?他四肢百骸犹如碎成了千八百段,连活动一下手指都牵动的浑身疼痛,他深呼吸了一口气,脑中更是跟灌了浆糊一样。   一只手臂忽然伸出来,横搭在他赤裸的胸前,压的他有点喘不过气来。   “小飞。”沙哑的声音艰难地从喉咙里发出,“别压着我,难受。”   陆鹤飞还没完全醒过来,下意识的靠近王寅在他身上蹭了蹭,头要往他的颈窝里埋,嘴巴动着,呼噜呼噜的不知道在说什么。   王寅一阵头疼,觉得自己这个样子下床怕是要以头抢地,便闭着眼睛在床上缓口气。因为酒精的缘故,昨天的事情他记不大清晰了,脑海中都是一星半点的半段。但是看现在这情况,他大概能够把那些断线的空白记忆脑补出来,不由感叹自己老了反倒荒唐。   正当他反思自己的人生过往时,陆鹤飞的胳膊从他胸上滑了下去。这样一个动作一下子就牵扯醒了陆鹤飞,他唰的睁开眼睛,更像是突然惊醒的。   陆鹤飞可不像王寅这么事儿多的躺着,他翻了身体,抓着王寅看了好一会儿,然后低头紧紧搂着他。   “干嘛?”王寅问。   “真的假的?”陆鹤飞说,“别是在做梦吧。”   王寅笑了,可他一笑全身就疼,所以笑的也不怎么好看。他跟陆鹤飞:“那你这梦也挺没营养的。”   陆鹤飞闭着眼“嗯”了一声。   昨夜的事情尚可当做酒后发疯,但是现在酒醒了,要做个人了,如何面对事后的尴尬与突然改变的关系是有点难的。王寅歇了一会儿,打算抽根烟冷静冷静,他下床一瘸一拐的翻自己的衣服,找到了烟盒也抖落了手机,上面有十七八个未接来电。他坐在床上,背对陆鹤飞点上了烟,手里翻着记录。   陆鹤飞爬起来从后面搂着王寅的肩膀,问:“看什么呢?”   王寅说:“昨儿辰辰给我打了一宿电话,我一个都没接着,估计回去又该闹啊。”   听了这话,陆鹤飞不悦地说:“你有必要一大早起来就提这种扫兴的事儿?”   “他是我弟。”   “我是你男人!” 第89章   “啧。”王寅拍开了陆鹤飞的手,“怎么说话呢,没大没小。”   “难道不是?”陆鹤飞警觉地说,“王寅,你昨儿晚上的话要是敢当屁放你今儿就别想着从这个门里出去了。”   “蹬鼻子上脸是不是?”   陆鹤飞本来想要回嘴,嘴巴还没张开呢,不知道又想到了什么,扭过了头去不看王寅。他身上光着,只有腰间盖了被子,半截腿还露在外面,微微蹙眉的样子好像受了什么委屈一样,分外我见犹怜。王寅心中一热,伸手去搂陆鹤飞,安慰说:“好了,差不多得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欺负你呢。”   “那你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陆鹤飞说,“你是不是不想认?王寅,我喜欢你,你喜欢我么?你现在脑子清醒的跟我说一遍。”   “……”王寅觉得自己在陆鹤飞心中好像下一秒就要始乱终弃了一样。昨天晚上他并不是神志全无,那些话他说的艰难,但是确实是想清楚想明白了才说的。而且有些话只能在某些特定的场合跟语境下才能表达,换一个时间都未必能再说出口。   怎么看怎么尴尬,他只能无奈的说:“先把衣服穿上吧小飞。”明明是他昨天晚上被弄了一宿,老腰都快折了,浑身上下哪儿都疼,可为什么还要反过来照顾这个小兔崽子的玻璃心?王寅现在只想喘口气然后再找个地方来个大保健,情感调剂真的不如身体调剂来的紧迫。   陆鹤飞就跟没听见一样,抓着王寅的手腕不放,眼睛里都是没有安全感的质问。王寅叹了口气,亲了一下陆鹤飞,搂着他说:“起床吧,一会儿带你去吃饭好不好?”他好话说了不少,陆鹤飞的态度才软了下来,撒了手。   王寅先是去冲了个澡,出来的时候把自己昨天的衣服翻出来看了看,感觉根本没法儿再穿了。还好这房子里还放了他的备用,挑出来套上,能叫他出门。他们各自收拾了一番已经临近中午,这才出去找地方吃饭。   中途王寅给王辰回了个电话,说晚上就回家,陆鹤飞听见了,说:“我跟你一起回去。”   “你去干嘛?”王寅头都快炸了,“我求求你了你可别再给我添乱了。”   陆鹤飞问:“你不知道王辰对你存的什么心思么?你跟他单独相处我能放心?”   “他是我弟他还能怎么着?”王寅说,“我看你原来不也挺放心的么?”   “那是原来。”陆鹤飞说着说着脸忽然红了,然后嘟囔了一句,“现在能一样么。”   王寅说:“地球还是围着太阳转,我觉得没什么不一样的。”   陆鹤飞说:“你这个人怎么这样?”   “你第一天认识我?”王寅就是嘴上不饶人,话说到此处他也觉得没意思了,便换了个话题,说,“听说你给于总发请帖参见你们周家的年会?”他刻意强调了一下“周家”这两个字,然后冷呵呵的笑了一声。   “对啊,有什么问题么?”陆鹤飞端着杯子喝水,气定神闲地说,“我替我哥签字,问题不大吧?”   “哎呦喂!不行,头疼!”王寅做作的掐着自己的太阳穴说,“就看不了这种兄友弟恭的戏码!”   陆鹤飞笑道:“怎么,你跟我面前玩的不是这套?”   王寅说:“我可没叫王辰掺和进来恶心你吧?周澜,你哥,是人么?”   “我也觉得他不是。”陆鹤飞说,“他是个非常利益至上的人,哪怕他非常看不上我,对我深恶痛绝,也会因为利益的问题把我扔进公司里。我并不是说湛林,而是香港那边的集团,都是姓周,总比被别人占了便宜强,对吧?”   王寅嫌弃地说:“你们这些香港豪门啊,个个儿都跟TVB里演的一样,我可看不明白。”这番话陆鹤飞当然知道是在开玩笑,他不揭穿,只是微笑着说:“一开始我也不是很懂,慢慢学一学,好像就有点门道了。我唯一不太能才明白的是周澜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一方面他好像对我非常放心,湛林现在的股份都是我持有。另一方面,我不清楚他这种放心是基于他觉得我可信,还是另有打算。不过这对我来说都是走一步看一步的事儿。”他说话的时候没注意王寅的表情,等他说完了再看王寅,发现王寅挂着一种奇怪的笑容也在看他。   “怎么了?”陆鹤飞问,“你怎么笑的这么恶心?”   “小飞。”王寅说,“我觉得你长大了,你那股聪明劲儿也终于用对地方了。”   陆鹤飞嗤笑:“以前你就没觉得是么?”   王寅说:“昨天之前我都觉得你失心疯。”   “确实。”陆鹤飞坦白的说,“只要不是关于你的问题,我都可以保持理智。面对你,我什么办法也没有,可能就是关心则乱吧。”   王寅低下头笑了笑,觉得年轻人炽热的感情不是他这种中年人一时半会儿就能够习惯的。   吃完饭之后他就要回家,陆鹤飞死活要跟着,王寅心想带陆鹤飞回去还不如带个原子弹回去,家里得鸡飞狗跳成什么样啊。两个人讨价还价了半天,最后以王寅要陪陆鹤飞过一个星期为条件达成共识。   王寅到家的时候王辰正蹲在电视前打游戏,他抬头看了王寅一眼,就这一眼,让王寅有种背地里偷腥第二天再灰溜溜回家结果被发现了的错觉。   “你去哪儿了?”王辰问。   “昨儿有应酬。”王寅说,“喝多了,就外面开了个房没回来。”   王辰说:“你昨天不是穿这身儿出去的。”   “吐了,现买的。”王寅说,“你还有什么问题?”   王辰摇了摇头,站起来说:“你还难受不?以后别总喝那么多了,对身体不好。”   王寅一下就没了脾气,说:“没事儿,也是偶尔会这样。怎么,你今天没去图书馆了?”   “我想等你回来。”王辰说,“最近老是看不见你。”   也许小孩子的特长就是可怜兮兮委屈巴巴,王辰是这样,陆鹤飞也是这样,偏巧王寅还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儿,便觉得分外棘手。一个是自己的亲生弟弟,一个是自己中意的人,手心手背都是肉,这两块肉还就爱以此拿捏他。   “我这不是回来了么?”王寅累了一天,半躺在沙发上,“不出门了。”   王辰坐在他身边靠着,动了动鼻子,小声说:“哥,你身上的味道不对。”   王寅觉得后背一凉,开玩笑地说:“你属狗的?”   “你用的不是这个味道的。”王辰心中似乎已经有了一些猜测,问王寅,“你是跟陆鹤飞和好了么?”他单独接触过陆鹤飞,自然是觉得熟悉的。他跟王寅又是亲生兄弟,彼此之间多少也有一些所谓的心灵感应,他看一眼王寅就知道事情不对,索性直接问了出来。   “辰辰。”王寅说,“这是哥自己的事儿。”   “我知道。”王辰听出来王寅这是默认了,只得说,“你觉得好,那就是好的。”   王寅揉了揉王辰的头发:“你是个好孩子。”   王辰看着王寅笑了笑。   好有什么用?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其他的一切都是借口。他大约只能往后退一步,扮演好一个安分乖巧的弟弟角色,然后听他哥的话,过往前尘仿佛没有发生过一样,大家彼此闭口不提,一切交于时间。   王辰搂着王寅的手臂,抱怨一样的嘟囔了一句,他知道,他的任性也仅仅止步于此了,以后都不会再有了。   王寅为了补偿王辰一样的下午陪他去了超市,晚上又亲自下厨准备了一大桌菜,不过他们就两个人,吃也吃不了多少。饭后两个人又在楼下溜达了一会儿,这才回家准备休息。   没过两天,王辰就跟王寅说自己最近上语言课的事情,王寅想,这个傻弟弟似乎是想开了……又或者没想开,但是不还是得活着么?活着就要向前看,不能跟过去拧巴着,无论心里是否还残存着痛苦与难过,都应试图有一个改变生活的举动。   在这一点上,可能王辰要比王寅想的明白一点,也成熟一点。   王寅搬去之前给陆鹤飞准备的那处房子里履行跟陆鹤飞同居一周的诺言,他的生活在此之前都是白天上班晚上回家睡觉偶尔出去应酬的节奏,并且觉得陆鹤飞应该也挺忙的,不会搞出什么幺蛾子来。   然而现实远比他想象中的麻烦许多。   两个人先前在一起时候身份地位不一样,多半是陆鹤飞顺着王寅的意思来,王寅对待陆鹤飞如同宠物一般。可是现在关系明确了,两个人颇有点互看不顺眼的劲儿,而陆鹤飞又神经非常敏感,动不动就是三句话。   你怎么回事?   你想怎么着?   王寅你是不是骗了我?   他就差抓着王寅的领子再加一句“你是不是不爱我”了,搞的王寅头都大了。他向往的生活就是两个人都差不多得了能岁月静好就岁月静好,但是陆鹤飞年轻,正是疑神疑鬼爱闹腾的年纪,白天说完了,晚上还不撒手,一定要反复确认,逼着王寅说喜欢他才行。   这就像是四肢重新被接好的病人一样,需要不断的蹦蹦跳跳来加强自己心中的真实感。他不是故意要和王寅闹,他是需要来说服自己,抚平自己过去所有因为糟糕的感情经历而碰撞出的疤痕。   但王寅哪儿受得了,晚上就睡一会儿直接导致他开会都想走神打瞌睡。   “诶,你怎么回事儿?”会后,于渃涵给王寅递了根烟。   “困。”王寅指着自己说,“我是不是黑眼圈都要掉到裤腰带上去了?”   于渃涵仔仔细细看了看,摇头说:“没有啊,我觉得你比前一阵气色好了很多,满面春风的。”   王寅苦笑道:“你别跟我说话了,一会儿我去里屋睡会儿。”   “你回家去睡啊。”于渃涵说,“给你放半天假,别在办公室里睡觉了。”   “我觉得办公室里挺好。”王寅一想到回去可能床都没收拾呢就觉得眼前一黑,“以公司为家……”   “你可闭嘴吧。”于渃涵说,“月底陆鹤飞那边,你去还是我去?”   王寅说:“邀请的你不就你去么?我已经退居二线了。”   “诶不是,王寅,我觉得你最近非常没有斗志。”于渃涵瞄着王寅,忽然一拍桌子说,“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你小点声儿吧我的老姐姐!”王寅掐着额头说,“这都哪儿跟哪儿啊?”他暂时不想把他和陆鹤飞的关系再告诉更多的人,包括于渃涵。一是没必要,二是他们目前的身份都比较敏感,容易解释不清楚。他知道于渃涵要是哪天知道了肯定得杀了他,不过就先凑合凑合吧,等真到了哪天再说。   “那行,我去。”于渃涵笑道,“看看周澜这个老王八蛋,再看看陆鹤飞这个小王八蛋,呵呵。”   “这次你要是动手打人,就换个人吧。”   “陆鹤飞么?”   “嗯。”王寅诚恳的回答,心想着说不定能解脱两天。而后他又补了一句:“但是别打脸。”   于渃涵说:“关你屁事!” 第90章   周氏的年会除了集团内部的之外,还有有个专门对外的酒会,规模没有集团年会那么大,但是请来的却都是圈子中有头有脸的人物。于渃涵单刀赴会,自然是打扮的漂漂亮亮,仿佛要上战场一样。   她面对周澜时总是要提起十二万分个精神来,这个老油条表面上是笑呵呵的,可言谈之间不知道要给人下多少绊子。原来周澜总是一个人,现下身边要跟着一个陆鹤飞。于渃涵远远看过去,先前总觉得陆鹤飞跟周澜像,二人气质不同,陆鹤飞张扬狠厉,看着不好招惹,心思还是挺单纯的。周澜则是沉静内敛,看上去温柔绅士,内里确实蛇蝎心肠。这么一对比,她又觉得二人并不像了,兴许是相由心生,又或者她对于两个人的主观印象叫她把两人分开了。   在场众人一番筹光交错,周澜这才瞧见了于渃涵,上次于渃涵打他的事儿闹的不小,都快成了笑话,他心中记恨,但是面子上是要有些气量的,便带着陆鹤飞去找于渃涵聊天。   “于小姐。”周澜笑吟吟地说,“好久不见。”   “是呀周生。”于渃涵也回以笑脸,“真是好久不见了,最近在哪儿发财呢?”   周澜说:“哪儿的话。最近不过是帮着小云逐渐熟悉集团工作的部分……”   于渃涵抢道:“周生这还是当打之年呢,怎么,想着退居二线了?”   周澜没那个意思,愣是叫于渃涵扭曲成了那个意思,不过他不气也不急,转头对陆鹤飞说:“小云,跟于小姐问好。”   陆鹤飞说:“于总好。”   “好久不见呀小飞。”她没跟着周澜叫他周云这个名字,而是按照习惯说。她的目光在这两人身上来回扫了扫,细看才发现,陆鹤飞比周澜高一些,他是顶好看的样貌,周澜自然也不差,今天又是个颇为正式的场合,两人都精心装扮,若不追究内里,视觉上看确实赏心悦目。于渃涵不禁说道:“我要是以后有孩子,也要养上一对兄弟才好,看着都好看。”   周澜笑道:“那你可要好生教养,别叫他俩兄弟阋墙。”   于渃涵笑意更深的看着周澜,没有接下他这句话。一旁安静不语的陆鹤飞倒是习惯了周澜这副总是话中有话的样子,听多了耳朵都要磨出茧子来。周澜和于渃涵又暗地里互相损了两句,周澜就要转场了,不过不知他是有意还是无意,留陆鹤飞陪着于渃涵。   两个人若非王寅的关系根本就不熟,于渃涵没话找话的跟陆鹤飞说:“小飞最近忙什么呢?是不是有什么好事儿?我看你样子比当初轻松了许多。”   陆鹤飞说:“确实有好事,但我想……不太方便说。”   “怎么,周澜得绝症了?”于渃涵开起玩笑来无遮无拦。陆鹤飞知道她什么意思,她跟王寅一样,向来看周澜不爽,再加上周澜给这二人弄出了天大的麻烦,差点一命呜呼,于渃涵这火炮脾气没再去找周澜打架已经相当有涵养了,打打嘴炮算什么?   “这倒不是。”陆鹤飞认认真真回答,“他身体蛮好的。”   于渃涵说:“那就太没意思了。”语气中颇为遗憾抱怨。   “于总最近呢?”陆鹤飞忽然问她,“还那么忙么?”   于渃涵说:“只要王寅别作死,我就没那么多操心事儿。还有你,你可千万别折腾他,要不然我也要你好过。”   “我哪儿能啊。”陆鹤飞颔首说道,“爱他还来不及,其他的怎么敢呢?”他突如其来的自白吓了于渃涵一跳。她与王寅年纪相仿,又是名利场里混迹多年的个中老手,已经鲜少再谈及爱不爱的了。陆鹤飞这样一句甚至叫她有点手足无措,不知如何应付。   “哎……”于渃涵叹了口气,觉得陆鹤飞这人就是性格太偏激,也着实是命运不好。不过世间因果轮回总是有些理由,尤其感情一事最说不清楚,她一个外人,不好再多插一嘴,便说:“你们两个人的事情,就不要牵扯进去别的人了。谈感情就谈感情,拿着功名利禄当筹码,这么做事儿不够敞亮,也不是男人该做的。你看周澜那些手段,我就觉得,他可真不是个男人,也不是个东西。”   她骂周澜,也是在敲打陆鹤飞。陆鹤飞说:“但我倒还是很想感谢他,若是没有他,我怎么能认识王寅呢?”   于渃涵说:“若是没有他,你俩也不会不死不活两败俱伤了,你不后悔么?”   陆鹤飞低声说:“值得。”周澜视他为工具,在他的成长轨迹中从未经历过任何感情,直到遇见了王寅,一副躯壳才有了灵魂。他原来总觉得活着艰难,事事不如他愿,他能决定或者改变的也非常少,因此他非常厌世。但真的历经坎坷的感情与生死存亡之后,他才隐约有些想明白,活着才好,悲剧收场又如何呢?他爱过恨过,总好过浑浑噩噩苟且一生。   “其实,你最应当感谢周澜对王寅那点心思一无所知。”于渃涵说,“他不知道都能把王寅害成这样,知道了,你觉得王寅还有命在么?他跟周澜比起来,毕竟还是会感情用事的。”   陆鹤飞说:“周澜,还是把现在这些还清楚再说吧。”只不过他声音很小,环境又嘈杂,于渃涵没听全。   次日于渃涵去了公司第一件事就是找王寅八卦。   “你知道么,周家兄弟这俩骚包,昨儿打扮的跟孔雀一样。”于渃涵敲着王寅办公室的桌子“啧啧”说道,“他们俩怎么不去卖?兄弟双飞,很有噱头的。”   王寅差点一口水喷出来,勉强咽了下去,说道:“你这是受了什么刺激了?”不过于渃涵的描述倒是有点戳他的心,哪个男人脑子里没点黄色废料淫靡幻想,虽然他憎恨周澜,但两兄弟若是腻腻歪歪一番,想想都觉得活色生香,暗爽的不行。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怕说的就是他这样的人。   不过暗爽归暗爽,就那么一瞬间的事儿,他是不可能当真的,要不然陆鹤飞得把他们家房顶掀了。他把茶杯放在了桌上,只听于渃涵又说:“我没受什么刺激啊,就是看他俩不爽罢了。哎,真不公平,怎么能叫这样的人得势呢?你说,他俩要是去卖屁股,你要不要给他俩赎身啊。”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王寅对于渃涵无限大的脑洞感到深深的无力,“一个我都受不了还俩?我活不活了?”   “啊?”于渃涵说,“一个?什么一个?”   “……没什么。”   于渃涵反应了过来,脸上逐渐露出了奸笑,翘着二郎腿拿腔捏调的对王寅说:“行啊王寅,保密工作做的可以呀,要不是说漏了嘴,你还想瞒着我到什么时候?我说最近怎么天天一副叫妖精榨干了样儿还能满面春风的。”   “这个问题比较复杂……”王寅端着口气说,“我怕跟你说一句,后面你再接二连三问更多的,还不够麻烦。”   “呵呵,狗男男。”   “不带骂人的啊!”   “看着都碍眼。”   “于渃涵同志!”王寅语重心长地说,“你不能因为一些同志先得到了感情上的归宿,就夹枪带棒,言语嘲讽,你这样思想觉悟是非常有问题的!以后还怎么在追求幸福的道路上走的更远呢?也是老姑娘了,我可怎么放心的下你啊!”   “你说谁老?”于渃涵很想给王寅这张臭贫的嘴缝上,“我看你是活的不耐烦了!”她气焰嚣张,而后又说:“不行,你得请我吃饭,我容易么我!”   “行行行。”王寅笑道,“晚上陪你先吃个饭,再逛会儿街怎么样?”   于渃涵笑道:“算你识相。”   冬天天气冷,尤其是晚上,吃完饭后只想回家窝着。但是王寅既然答应了配于渃涵逛逛,那就会履行到底。店面里的柜姐最喜欢他们这样的组合,纷纷迎过来给于渃涵服务。反正是花王寅的钱,于渃涵看上的就一并全买下了。   王寅不喜欢逛街,于渃涵去挑挑拣拣,他就坐在一旁等着,到时候只管付账就好。无聊的眼睛乱瞟,见另外一旁的柜子上搭着围巾,便走过去看了看。围巾是男式的,单色素雅,没什么乱七八糟的花纹和流苏,羊毛面料摸上去很舒服。他在自己脖子上围了试试,便有热情的柜姐来给他介绍,他觉得还不错,就让人包起来等着于渃涵选完一起结账。   完事儿后他先送于渃涵回家,出来之后把车停在了路边,给陆鹤飞打电话。   陆鹤飞接的很快,笑着说:“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   王寅问:“你是在自己家呢么?”   “嗯。”   “我给你买了点东西。”王寅说,“顺道给你送过去吧。”   陆鹤飞当然不会拦着王寅来,就说在家里等他。王寅去的很快,陆鹤飞开了门迎他进来,问:“买什么了一定要大晚上送?”   王寅从袋子里把东西拿出来递给陆鹤飞:“你试试,看喜不喜欢?”陆鹤飞一看,没先到是条围巾。   话说起来,王寅曾经送给过他许多东西,多是些奢侈品,即便陆鹤飞是个男人,王寅也会送他珠宝首饰之类的。但是他从未像这次一样送给陆鹤飞一条普普通通的围巾。   陆鹤飞问:“怎么买这个?”   “冷啊。”王寅说,“围围巾暖和。”   陆鹤飞笑了笑,说:“我穿这衣服也试不出来,你等我换一身。”他不管家里热,换了身整齐的衣服,连大衣都套上了,把围巾在脖子上一围,盖住了一点下巴,显得整个人都温暖了许多。   王寅围着他看了半天,满意的点评说:“好看。”   陆鹤飞说:“我很喜欢,谢谢你。”   王寅说:“生分。”   陆鹤飞拉着王寅说:“今儿晚上你就别走了吧。”   “行,我跟王辰说一声儿。”王寅看着陆鹤飞,补充说,“我总不能让他觉得我又在外面喝大了吧,叫家人担心可不好。”   陆鹤飞搂上了王寅,问他:“那你以后会这样告诉我么?”   “会。”王寅捏了捏陆鹤飞的脸,“你也一样。” 第91章   陆鹤飞当真说到做到,将围巾铺开了盖在身上睡觉,只是围巾下面是他,他又要搂着王寅,热的王寅半夜直冒汗,本能的要往外推陆鹤飞。陆鹤飞不干,双手双脚缠的更紧,王寅挣了两下没挣开,实在太困,就着这黏黏糊糊又睡着了。   这样睡觉的姿势不好受,王寅去了公司都觉得身上不利索,于渃涵看他的眼神都非常暧昧,像是笑他昼夜宣淫。   李德明的项目赶在了年底正式启动,他专门做了一个选角的综艺来铺热度。而受众对象也并不是那些所谓的“素人”,而是已经有演绎经历但是不红的小艺人。因为李德明认为,在这个阶段的小艺人其中不乏有许多有实力但是由于资源等等限制条件没有成名的,也有勾心斗角使尽手段都没有成功上位的,这样一群人的“求生欲”是非常强的,也许可能会成为一个爆点。   他做电影先要掺和一手综艺,王寅觉得这事儿有点乱,不过他又觉得李德明拍脑袋想出来的这个节目倒是非常契合当下的大环境,观众就喜欢看戏,越是爱恨交织奔放喧闹越是好看。王寅跟于渃涵商量了商量,决定电影不投了,转投这个综艺。他跟李德明有私交,先试给他灌了一大碗迷魂汤,然后又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自己这边不光出钱,还可以出整套的策划方案以及后续营销。李德明一合计这基本上就是找了个承制方,省去了很多麻烦,有人掏钱他是乐意的,这事儿就这么一拍大腿决定了。   不过王寅可不是白掏钱,他要求李德明在决赛圈里给他几个位置,不说到底最后能不能参演电影,流量他是要的。李德明觉得问题不大,所以也就答应了他。   王寅回去用之前注册的空头公司去专门投的这个项目,法人也并不是择栖的高层,所以看上去二者之间没什么关系,也方便择栖往里面塞人。   不过至于送谁去,王寅是不管的,在他看来捧谁都是捧,只要能在初赛圈混出来名堂的,他都愿意给一个机会。企划是现在公司内部过的,他们自己会针对想要报名的艺人有一圈筛选,这都是后话,王寅就负责到时候签个字,其余的他也懒得过问。   毕竟比起这种赚点零钱的活计,花枕流带来的新消息才叫他把这两年来压在心口上的那个石头给稍微的搬开一点。   他们合作的虚拟偶像的人工智能项目不出意外的话明年第一季度就可以上公测,仿佛万里长征终于要走到最后了,只要没死透就总有翻身的机会,只是个中心酸不足为外人道也就是了。   王寅觉得只要过去这个年,就仿佛一切都将是新的开始。可惜眼前他手头还有一堆乱七八糟的事情让他没什么空暇去思考年后的事情。他很忙,陆鹤飞似乎比他更忙,两个人本应当是蜜里调油的恋爱期,可是正八经儿的在一起吃顿饭的功夫都没有。   王辰也忙,忙着学语言上课申学校。他之前底子就很好,只不过需要一些时间来复习,他没有出国读书经济上的困扰,只管全力以赴去申请最好的学校。这样一来,他就没什么时间在家里呆着,跟王寅见面时间少,也就少了许多情感波折。   这样一来王寅觉得自己仿佛成了一个孤家寡人,小傍家儿没空理他,亲弟弟也对他不闻不问,顿时倍感人生凄凉。   好不容易挨到一个周末,陆鹤飞才有时间约王寅,两人在外面吃饭,王寅等了好半天才等到陆鹤飞风尘仆仆的来,他今日穿的比较休闲,但是脖子上围着王寅送给他的围巾,不那么搭,胜在陆鹤飞自己衬衣服。   王寅觉得心中一股暖流,给陆鹤飞倒了一杯热水,说:“这么忙呢?”   “嗯。”陆鹤飞点头,双手握着杯子,“年底你不忙么?我忙着找钱,很麻烦。”   王寅奇怪的说:“你找什么钱?跟你哥要啊。”   “不是一回事儿。”陆鹤飞似乎不打算跟王寅透底,翻着菜单说,“先点菜吧,我饿了。”   “那你看看喜欢吃什么。”   “其实我想吃你做的饭。”陆鹤飞随意说道,“好久没吃过了,你现在都不动手的么?”   王寅笑道:“那回头你自己写菜谱,我抽空给你摆一桌。不过话先说好,你可得都吃了。”   “那你少做点。”陆鹤飞建议,“跟之前一样,每一样都做少点,多很多样,我争取多吃点。”   “你怎么想的这么好?”王寅说,“你过年是在北京还是回香港?”   “我想在北京。”陆鹤飞说,“但是今年没办法,得去香港,虽然我跟周澜的关系也就那样,不过样子也要装一装的。”   王寅说:“我倒是挺奇怪的,周澜那手眼通天的能力,总不至于不知道你跟我之间种种吧,还是你在从中作梗?”   陆鹤飞说:“我不是说了么,我不能确定现在是什么问题,不过我觉得这都不重要,他爱怎样怎样,管的了一时,还管的了一世么?”   王寅笑着问:“你不怕他给你使绊子?”   陆鹤飞朝王寅抛了个媚眼:“我这不是还有你呢么。”   王寅笑着接了下来,但是嘴上说:“我可惹不起周澜,你看他之前把我弄的多惨呀,怕了怕了。再说了,我也养不起你呀,你可别给我捅篓子。”   “你放心。”陆鹤飞说,“哪儿能再叫你伤筋动骨?”   “小飞。”王寅握住了陆鹤飞的手说,“别冒险做过激的事情,不值当的。”   陆鹤飞说:“我有我的打算,你不必担心,没事的。”   王寅挠了一下他的手心,问:“你这个小孩子,叫我怎么信你?”   “前一阵还说我长大了,现在又说我是小孩子。”陆鹤飞笑道,“你怎么一天一个样儿?还是就不准我进步了?   “没有没有,我可没那个意思。”王寅摆手说,“我当然是希望你好,不要做以卵击石的事情。不过你既然心中已经有了打算,我就不拦着你。”   “王寅,你变了。”陆鹤飞说,“你怎么就突然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了呢?我当你恨谁都是要置于死地的,还是你唯独恨死了我?”   “唯独对你,恨死了也是因为爱死了。”王寅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现在还是休生养息的时间,不到算账的时候呢。”   “不说这个了,搞的好像吃饭也要谈工作一样。”陆鹤飞换了个话题,“你突然问我过年的事儿干嘛?是想让我留在北京?”   王寅拿腔捏调地说:“哎,可不么,大过年的谁不希望一家人团团圆圆?”   “那你觉得王辰能受得了?”陆鹤飞说,“一顿饭而已,你可别给他找不痛快了。”   “哎呀我们小飞这么体贴别人呢?”王寅笑出了声儿,“可是总得接受现实吧,王辰没你想的那么小心眼。”   陆鹤飞说:“对,就我小心眼。你跟王辰住在一起我都受不了,要不是他是你弟弟我没办法,你以为我能对他置若罔闻?”   若是放在以前,陆鹤飞这幅小肚鸡肠的模样一定会叫王寅教育,但现在王寅之觉得他可爱,说什么都觉得开心愉悦,心里自然而然便想宠爱他。   大约情人眼里出西施就是这个道理。并非是样貌上的美化,连带那些放在别人身上绝对不能忍受的行为和习惯,都变成美的了。   二人就只有这么一顿饭相处的功夫,走时,陆鹤飞问王寅:“你是回家么?”   “不然呢?要不咱们夜店蹦迪去?”王寅开玩笑说。   “那你还是乖乖回家吧。”陆鹤飞说,“别出去鬼混。”   “小飞,你该过生日了。”王寅说,“想要什么?”   陆鹤飞把下巴压在王寅的肩膀上,搂着他的腰说:“这么简单还问,你故意的吧。”   王寅马马虎虎地说:“我就随便一问。”   他当然要给陆鹤飞准备生日礼物。一般年长的男人给比自己年轻的对象挑选礼物有这么几种倾向。第一、寓意希望对方以此受到灵感成长;第二、投其所好,讨他开心;第三、我喜欢什么就送你什么,管你喜不喜欢。王寅想来想去,陆鹤飞又什么都不缺,这礼物准备起来就很费心思了。   陆鹤飞生日那天本来两人是有约的,但是陆鹤飞临时有事情要飞外地,实在是分身乏术,王寅也理解他,这顿饭就没吃成。王寅赶着陆鹤飞出门之前给他叫了个闪送,把自己精心为他准备的礼物送了过去。   不是什么大物件,陆鹤飞拿在手里掂量了掂量,猜不透王寅送的是什么。他小心翼翼的拆开,里面是一个精致的盒子,盒子里面放着一枚章。陆鹤飞好奇,拿出来看,他不懂玉石材料,这枚章看上去样子普通,但拿在手里的感觉就与众不同。章上刻了他的名字,规规矩矩四四方方,印在纸上都显得严肃端庄。   他迫不及待的给王寅打电话,王寅问:“你还没上飞机呢?”   “一会儿出门。”陆鹤飞说,“东西收到了。”   “喜欢么?”   “喜欢。”陆鹤飞说,“挺……挺有意思的,为什么送我这个?”   王寅说:“叫你以后一诺千金。”   陆鹤飞沉默了一会儿,别别扭扭地说:“你就不能送我点别的么?下次送我戒指好不好?”   王寅说:“难道不是该你送我么?”   陆鹤飞说:“我没钱。”   王寅问道:“那你钱去哪儿了?”   “攒着有用。”陆鹤飞说,“就是得你送我才行!”   王寅说:“兔崽子把章给我还回来!”   “不!”陆鹤飞说,“我不跟你说话了,赶飞机去了!”   他“啪”的把电话挂了,王寅吹胡子瞪眼没了后文。其实今天花枕流也应该回美国去了,不过有件事儿拦住了他。   小花生病了。 第92章   事情的起因有点匪夷所思。宁姜出去工作了,花枕流和小花单独在家里,他觉得小花的毛不如原来白了,宁姜又不在,他不会伺候猫,就打算带小花出门洗澡,顺便修剪修剪毛发和指甲。   他本是好意,但是回来的路上把车扔一边儿出去了点东西,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小花就得了细小。只不过当下他们都发觉,隔天才看出来猫不对劲,那会儿花枕流都在收拾行李要去赶飞机了,宁姜惊慌失措的跑过来找他,说小花不对劲。   花枕流从未见过宁姜这样,心脏一下子收紧,飞机都不赶了就带着小花和宁姜去了医院。医院的猫猫狗狗很多,中间小花又吐了一次,送去检查大夫说还好小花已经成年了,发现的也早,治愈的概率还是很高的。听了这话,宁姜这才放心了一点。   两人在外面等小花输液,花枕流安慰他说:“没事儿的,咱们给小花用最好的药,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嗯,我就是看它吐的,那么厉害,有点害怕。”宁姜说,“你不是要赶飞机么?”   花枕流看了看时间,说:“我等小花好了再回去吧,也不差这几天。它那个样子,我也放心不下。”他挠了挠宁姜的手心,说:“还有你。”   宁姜说:“谢谢。”他带着帽子和口罩,说话温吞吞的,花枕流看着他的双眼,想叫他不要说这样客套生分的话。无论是出于某种原因,他们既然已经在一起生活,就不应当计较彼此你我,他也不想宁姜把自己放在一个陌生的位置上。   医院的门又被急哄哄的推开,一对小情侣抱着一只不大的金毛进来,检查一番之后也是得了细小。大夫细问才知道,这只金毛预防针都没打完就被带回了家,起了应激反应才会这样。最后给了集中治疗方案,最保守便宜的一种单天的治疗费用也要上千,小狗的治疗周期也比大狗长一点。那对小情侣听完之后,二话没说,把狗丢在了这里人就走了。   大夫护士连连叹气,候诊大厅里的人也接连感叹。一位大姐嫌弃的嘟囔了两句那堆已经走了的小情侣,大夫说这在宠物医院里是常态,很多人觉得治病的钱比当初买宠物的钱都多出去许多,也就不治了,大不了再买个新的嘛。   他说的颇是无奈,护士问他这只小金毛怎么办,大夫说就先留在医院里治吧,等治好了再说。   宁姜小声跟花枕流说:“它,好可怜。”   花枕流说:“没钱养什么宠物,这种人怕是连自己的看病钱都没有。”   “也不是。”宁姜说,“他们只是,没有心,跟钱没关系。”   花枕流笑着跟宁姜说:“是啊,你看你家小花多有服气,柴火猫一只,在家里过的跟皇帝一样,把我的线咬坏了我都不敢教训它。”说着,他又叹道,“那个小金毛也许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主人抛弃了吧。”   宁姜伸着脖子看了看,也叹了口气。   取消行程这件事情怎么可能会对工作不产生印象?花枕流这番说辞只是为了让宁姜不要有什么压力。他每天都陪着宁姜去医院打针输液,小花的情况已经渐渐的好了起来。那只小金毛被养在了医院里,护士们照看的很好,已经可以走路了。输液的时候宁姜还会去看看它,它就朝宁姜摇尾巴。金毛的性格非常温柔,小时候更是可爱,花枕流见宁姜很喜欢它,便说:“要不我们领养它吧?”   宁姜有些惊讶:“可以么?”   “为什么不可以?”花枕流说,“你不喜欢它么?再说了,家里那么大,多一只狗也没什么的,小花还能有个玩伴,你我要是都不在的话它也不会太无聊。”   “它还还是小奶狗,小花都大了,我怕,小花欺负它。”宁姜担忧地说。   花枕流说:“你怎么不想想他们万一相处的很好呢?”   宁姜看了看朝他撒花的小金毛,又看了看花枕流,扯着嘴角像是笑了一下。花枕流凑近他说:“不过,我有一个要求。”   “什……什么?”宁姜怕花枕流说出来很过分的事情。他是很喜欢动物的,想到这只小金毛的可怜绅士也非常难过。花枕流能主动说收养它已经相当难得,他生怕花枕流反悔。   “小花的名字是你取的。”花枕流说,“那它的名字要我取。”   宁姜松了口气,说:“那你想,叫他什么。”   花枕流装作思考的样子,片刻之后说:“我要叫它‘小宁’!”   宁姜的眼睛晃了晃,反应过来之后,苍白的脸上竟然有点泛红,看的花枕流心头一阵热浪翻滚,他努力平息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惋惜的小声说:“哎,可惜在外面,要不然好想亲亲你啊。”   “你,你不要闹。”宁姜真怕他突然脑子短路做出点什么过分的事情,赶紧跑开了。   等小花康复的时候,小宁的病情也好的差不多了,花枕流跟医院说明了情况,并且替小宁结清了所有医疗费用,医院就把小宁委托给了花枕流。他们也替小宁感到开心,在被前主人无情的抛弃之后,很快就找到了新家,并且对方看上去对宠物非常爱护,应当是个有爱的家庭。   小宁带回去的时候还有点怕生,不过很快就适应了环境,开始去找小花玩。小花好像有点不太喜欢它,对它爱答不理,不过小宁是只热情的小金毛,会非常主动的去蹭蹭小花,或者给小花舔毛,时间久了,小花也就接纳了这只蠢汪的存在。   宠物的事情忙完了,花枕流就得回美国了,临走前,他担忧的问宁姜:“家里这俩你照顾的过来么?会不会累?要不要请人来照顾?”   宁姜对这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的脑回路有点无奈,解释说:“只是动物,不是带孩子,不麻烦的。”   “我过几个月就会回来。”花枕流拉着宁姜的手说,“这次回来我争取把工作室也带回来,就不走了。”   宁姜平平淡淡地说:“随你。”   城市里所有的忙碌都在大年三十这一天烟消云散,各自回到家中,开始享受年尾的休息,并在胡吃海塞中迎接春天的来临。   陆鹤飞提早几日回的香港,走之前还跟王寅腻歪的半天。王寅叫他别太过分,要不早晚叫周澜知道,有他好看。陆鹤飞似乎有点有恃无恐,把王寅的话当耳旁风,回了香港还成天到晚给王寅发信息,陷入热恋的年轻人仿佛就是这么的精力旺盛又无处发泄。   他这边厢跟王寅发信息,那边厢周澜还在跟他讲话。陆鹤飞一心二用,周澜问他:“忙什么呢?”   陆鹤飞说:“谈恋爱。”   周澜的鼻腔中发出一个惊讶的“哼”声,问道:“谁?为什么不跟我讲?”   “你知不知道有个叫沈青萝的?”陆鹤飞眼睛转了一下,编瞎话比说实话还肯定,“我觉得她挺好的,你要叫她当你弟媳么?”   周澜不关心娱乐圈,但是知道这个女孩子最近蛮红火的,他说:“你确实到了要谈恋爱的年纪,那些来路不明的当朋友玩一玩就好,我倒是认识不少千金小姐,介绍给你。”明明刚才陆鹤飞都说了一个名字了,他就跟没听见一样的还提后面一句,很显然,陆鹤飞的婚姻在他眼里也并非自己可以做主的,而是需要匹配家世地位相当的人去权衡利益才可以。   陆鹤飞不想跟周澜抬杠,本来这个名字就是他胡诌的,纯粹是因为手机上弹出来了有关沈青萝的新闻,他就随便一说。他还颇为迎合周澜的说:“是啊,随便玩玩的事儿。我要明媒正娶的人,当然要跟我门当户对,样貌才学都不落俗才行。”他是比着王寅说的,周澜以为他是谈论女人。   陆鹤飞不太担心周澜会对王寅旧事重提。他在王寅面前表现的似乎天不怕地不怕,但是这一切的基础建立在他确信自己回避了周澜的视线。他跟周澜相处久了,发现周澜这人有一个毛病,就是他不是很能接受一个人的进步与改变,特别是爱恨相关。他觉得陆鹤飞是恨王寅的,甚至不愿意在他面前提起王寅,而王寅呢?他的老同学老对手,当然对性格脾气拿捏的一清二楚。在他看来,这二人当初就未有多么深厚的情感,现在自然不能够再鬼混到一起,没有理由,也没有动机。   他是个冷漠的人形机器,嗤笑世间痴男怨女,故而不相信爱情的力量到底有多么强大,他纵然在怎么心思缜密机关算尽,也会有视觉盲区,而陆鹤飞正是利用了这一点。毕竟在他的说辞里,王寅仍旧是一个他想要扳倒的对象。   当然,陆鹤飞没有天真到觉得周澜会完全被他蒙在鼓里,他更倾向于走一步看一步,胜利的曙光就在眼前了,他可不想前功尽弃。   “哥,记得到时候帮我介绍哦。”陆鹤飞陪周澜吃完了早茶,打算起身离开,“下午约了人打高尔夫,晚上不回来吃饭了。”   周澜笑道:“你倒是忙。”   陆鹤飞说:“替哥哥分忧,应该的。”   春节的假期很快就过去了,陆鹤飞工作日的前一天飞回的北京,不过他忍着没当下去找王寅,毕竟第二天大家都要上班,新的一年应该有崭新的面貌才对,他也希望能够以一个崭新的姿态出现在王寅面前。   不过比起这点儿女情长,有更大的事情在春节过后的第一个工作日发生了。   周氏的股票开市在小幅度涨幅之后开始下跌,收盘时跌的有些难看。不过一天的数据震动是很常见的,但是连续一段时间就有些诡异了。   与此同时,湛林内部也传出了一些消息,但是每个人的说辞都不同,有的说是跟母公司之间发生了问题,有的说是正常现象,还有的说是董事会内部发生了纷争……具体哪个说法是准确的没有人知道,但人心惶惶倒是真的。 第93章   陆鹤飞晚上没有回自己的住处,而是去了王寅那出房子,王寅在那里等他,还特意给他做好了饭,陆鹤飞回来时正好赶上吃。   如果不是王寅坐下的时候就给自己倒了二两白酒顺便点上了根烟,陆鹤飞觉得他这样是非常贤惠的,也让他觉得温情万分。不过王寅不刷碗,这事儿就轮在了陆鹤飞头上。   饭后,两个人各自霸占沙发的一边儿看电视,陆鹤飞问:“你今天晚上还回去么?”   “不啊。”王寅说,“两边跑多麻烦。”   陆鹤飞说:“那王辰乐意?”   “他啊……”王寅笑道,“他在学习班认识了新的同学,今天晚上有聚会,年轻人那么爱玩,我想他回去的也不会很早。”   陆鹤飞挑眉问道:“他这么快就开始拥抱新生活了?我还以为要消沉很久呢。”   王寅说:“人和人是不一样的,你走不出来,不见得别人走不出来。他还那么年轻,你要让他变成祥林嫂才甘心么?”   “这倒也不是。”陆鹤飞刚要继续说,就被王寅打断了,他问陆鹤飞:“你哥最近在干嘛啊?”   陆鹤飞说:“我怎么知道。他上半年都不打算在内地混,我跟他可能也没什么见面的时间。”   王寅说:“那你呢?最近在忙忙叨叨什么?年都过了,有省心点么?”   陆鹤飞在沙发上伸了个懒腰,然后爬去了王寅那边,在他怀里一窝,搂着他的胸膛说:“差不多了吧,怎么,你要约我?”   “我就是问问。”王寅的手指缠绕着陆鹤飞的发丝把玩,“我约你还要专门问?这么见外啊陆总?”   陆鹤飞抬起眼睛看着王寅说:“我送你个礼物好不好啊?”   “什么?”   “唔……”陆鹤飞有点犹豫,才说,“等两天吧,现在还没有确定好。”   “行啊。”王寅说,“你是不是给周澜使不痛快呢?我看你最近一直欲说还休的……周澜是不是年纪大了脑子不太好使了?怎么可能叫你这种毛头孩子耍着玩。”他说着说着就陷入了对于周澜的臆想和拆解,独自分析了起来。   “你不要管那么多。”陆鹤飞说,“不就是股票跌了点么,那才几个钱?这都是正常的情况,不要有个风吹草动都来跟我扯关系,我犯得着么?连你也说了,周澜还没得老年痴呆呢。”   王寅叹道:“哎,你自己心里有准儿就行了,我这不是担心么。”   “别说这个了。”陆鹤飞说,“你今年有什么好项目,有没有我能掺和的?王总,一起赚点钱嘛。”   “我今年开年就是一个综艺,剧集今年投的少了,主要经历放在偶像开发上,上半年就能上测试版了。”王寅说,“最近谈的都是虚拟形象版权,我觉得你还可能真掺和不上。难道你要回来演习?”   “不了不了。”陆鹤飞连连摆手,“拍戏太累了,而且还有各种乱七八糟的事情,你能接受我跟别的女艺人在电视上亲亲我我?”   “这个嘛……”   陆鹤飞见王寅说话迟疑,当即脸色就变了,说道:“王寅你要是敢说可以,信不信我咬你?”   “不是,我就是突然想起来你拍床戏还真的挺欲的。”王寅忽然回味说,“小飞,可以啊。”   陆鹤飞知道王寅又开始想入非非了,有些恼怒,还是边笑边拿腔捏调地说:“自然是王先生教的好。”   “我教你了么?”王寅莫名其妙地说,“我没有吧?”   “是么?”陆鹤飞翻身起来压住了王寅,眼中带笑的看着他,压着声音说,“你啊……情场鬼见愁,我跟你比还是差的很远的。”他的手指在王寅的胸口上旋转打圈,“你喜欢电视里的我,还是现在的我?”   王寅解着陆鹤飞的衣服扣子慢慢说:“我当然是喜欢能看得见摸的着的,要是搁着屏幕意淫,我跟你的粉丝有什么区别?”   陆鹤飞在王寅的额头上亲了一口:“也就是你了。”   王寅的动作忽然停了,目光停留在一处,陆鹤飞问:“怎么了?”   “没什么。”王寅手掌贴在陆鹤飞的肩膀上,然后慢慢向下滑动,停在了心口上。他的手掌盖住了一片,掌心之下,是一块伤疤。不大一点,但是那么的触目惊心,叫王寅不敢直视。陆鹤飞意识到了王寅的目光,他也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然后将王寅的手握住,贴在唇边亲了亲,说道:“别看了。”   王寅此时没什么言语,他不是个矫情的人,不会问陆鹤飞疼不疼惨不惨,事情是他做的,他不会否认,过去了,也没有必要沉浸在恼怒和后悔的情绪中祈求心灵上的救赎。   “那个时候……”王寅开口说,“你在想什么?”   陆鹤飞看着他的眼睛说:“想你不要我了,怎么办啊。”   王寅笑道:“看来这个问题可能以后我也要思考思考了。”   陆鹤飞说:“可是我不会不要你的。”   “只要有在意的人和事,就会患得患失。”王寅说,“哎,我真怕自己变成一个喋喋不休的中年人,会招年轻人烦的。以后再老一点可怎么办啊?”   “哪你把说教别人的话都留下来说给我听好了。”陆鹤飞放松自己爬在王寅身上,侧脸贴着他的皮肤,“我又不会嫌弃你。”   王寅望着天花板笑了笑,说道:“嗯好,这可是你说的。”   陆鹤飞“唰”的一下抬起头来:“你不会给我下套呢吧?”   “没有。”王寅摸着他的头说,“怎么说话呢?我还能害你?”   陆鹤飞皱了皱鼻子,又重新躺回在王寅的身上,双手搂着对方的腰,好像撒娇的模样。他是个成长轨迹中鲜少经历家庭温暖的人,有了王寅这样一个可以叫他肆无忌惮的人,他就时而会露出许多天真模样。人也是矛盾的动物,这样的娇态在不爱时是幼稚累赘,爱时却是怎么都看不够的满心喜爱。   不过陆鹤飞只是会对王寅如此这般,白天的时候他就恢复成了该有的模样,一个沉默寡言的管理者,坐在他的办公室里满心算计。   他清楚他在湛林的每一步都会受到周澜的注意,但是有些事情周澜也没办法。刚开始扶陆鹤飞上来的时候把湛林一定比例的股份转在了他名下,这点东西对于整个集团来说是无足轻重的,但是对于湛林以及陆鹤飞来说,就有点微妙了。   周澜与王寅不同,王寅是个赌徒,有时候胜负手全看命里有没有,周澜则是要算的清清楚楚,每一个目标都非常实际,从不做任何幻想。他对于陆鹤飞的处理上也是贯彻了这个思想,会给陆鹤飞一定的权利和地位,但是仍旧在他的控制之下。他能够做出这样的决定很大原因是因为陆鹤飞是个无依无靠的人,除了靠他周澜,再也没有任何外界的资源和条件了。   陆鹤飞一没人脉二没钱,这就是个非常实际的问题,所以周澜非常纵容陆鹤飞,毕竟这两座大山压在陆鹤飞的身上,想翻身太难。   事实证明,再精明的老狐狸也会有失算的时候,周澜过于信任自己的直觉和判断,也过于保守,他忽略了陆鹤飞是个疯子,什么事情都干的出来。直到他听说陆鹤飞打算进行股权变更的时候,他才察觉到其中有鬼。   周澜毕竟是周澜,他不会火冒三丈的去拿陆鹤飞问罪,而是气定神闲的给陆鹤飞打了一通电话,上来先是聊风花雪月各种不着边际的事情,绕来绕去,才幽幽的问他:“小云啊,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哥哥?”   陆鹤飞眼睛一转,当然听出来周澜的意思,笑着回答:“我能有什么事儿瞒着你呢?”   “小云啊。”周澜说,“我记得你之前说看上了一个女孩子,如果真的很喜欢的话,不如带回来看看?”他这番说辞叫陆鹤飞有点琢磨不明白了,犹疑的说:“你不是要介绍富家千金给我认识么?之前的不算数了?”   周澜说:“你是我的亲生弟弟,你喜欢的,我还能强求不成?我始终是为了你好,家里这些东西也始终是姓周的,你跟谁在一起,也不影响什么。”   陆鹤飞恍然大悟,原来周澜是在暗暗提醒的他,不质问也不发脾气,就这么两三句话就叫他明白,姓周的始终姓周,别人休想从周澜手里拿走任何东西。不过陆鹤飞还是装傻充愣地说:“行,你是在香港么?不如我哪天就带人回去看看吧。”   那天他只是随口向周澜提了一嘴沈青萝,这个名字对于他自己来说也相当陌生了,只是当年一起合作过的关系,没有更多的了。但他没想到周澜拿这个说事儿,只能先应付下来周澜,再想别的办法。   还能有什么办法啊?除了他真的能把沈青萝给请过去。可是沈青萝如今事业正是红火的时候,远不是当年那个被他欺负揉捏的小女孩,他倒是能顾全大局厚脸皮的去找沈青萝讨个人情,但人家若是回给他一句“我不认得你”,那可就让人笑话了。   他在办公室里转悠了几圈,最终还是决定先试试,不管怎么样,把周澜的嘴堵上才是当务之急。周澜既然跟他提女人,那他就给他眼前塞个女人,周澜不把话说明白,那陆鹤飞自然也当是无事发生,当个蠢货是个非常不错的选择。他离开演艺圈很久,但是拜王寅所赐,当是带他认识的都是大人物,联系个把人是不成问题的。   陆鹤飞多方打探,找到了沈青萝的私人联系方式。他知道沈青萝这半天正好休息,便打电话过去,隔了一会儿,对方才接电话。   “请问你是……”沈青萝礼貌的问道。   “是我。”陆鹤飞清了清嗓子,他还没说出自己的名字,沈青萝就说:“是小飞么?”   陆鹤飞问:“你有这么叫过我么?”   “……”他的回答实在不怎么讨人喜欢,沈青萝沉默两秒,才说,“可能陆总是贵人多忘事吧。忽然找我做什么?”   “当然是有事才找你。”陆鹤飞说,“不过电话里说不清楚,沈小姐若是赏脸的话,不如咱们约个地方叙叙旧?”他说话有一搭无一搭,没想到沈青萝当真答应了他的邀请,今晚就与他见面。   陆鹤飞定了一个隐私性非常好的会馆,为此他很早就出了公司,在包间里等沈青萝。佳人姗姗来迟,陆鹤飞却一点也不生气,笑着迎她进来。沈青萝一愣,陆鹤飞何时对她有过好脸色?这么一弄就跟自己神经错乱出现了幻觉一样。   “我看你可不是为了要叙旧,你我之间似乎也没什么可叙的。”沈青萝说道,“直奔主题吧。”   陆鹤飞含蓄地笑了笑,他不太擅长应对女人,组织语言就要组织一会儿,他是在思考,但在沈青萝眼中有些不怀好意。只听陆鹤飞说:“有件事情需要你帮忙。”   “你什么事儿能用的上我?”沈青萝说,“我们俨然已经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我可不认为我有多大的能量。”   陆鹤飞说:“有些事情,需要从头说起。”他不想兜圈子,无论他所要说出来的事情有多么的不可理喻,他都要一五一十的讲清楚,总不能骗人家吧。沈青萝会不会转手把他一卖他倒是也有考虑过,再者说,他确实也可以选择蒙骗沈青萝,就骗她说自己对她有情有义,哄她去香港做场戏又如何呢?   经由王寅之后,陆鹤飞不想再欺骗别人,更不想拿感情来开玩笑,哪怕王寅也许永远都不知道今天的这样一顿晚饭,但是他仍旧不想背地里对王寅的感情有任何的背叛。   假的也不可以。   听完陆鹤飞的叙述之后,沈青萝陷入了沉默,她好像想了很多事情,然后“噗嗤”的笑了出来,说道:“万一你哥真让你跟我结婚生子呢?”   “就那一两天的事儿。”陆鹤飞说,“我只是需要些时间,等时间过了,我自然会解释清楚。”   沈青萝又问:“那我呢?”   “我想这对你的事业并不会有什么影响。”陆鹤飞为她着想一样的说,“你是不是有新戏要进宣传期了?这个时候传出来跟周家的二少爷,曾经的绯闻对象陆鹤飞的劲爆消息,你的经济公司也很乐于看到吧?所有的公关费用可以由我来承担,你坐着收热度就好。就算事情闹大,罪人我来当,你还是个清清白白的傻丫头。”   沈青萝听着陆鹤飞的话,神色黯淡了下去,说道:“你倒是想的周全。”   “我只占用你一天的时间。”陆鹤飞说,“条件你开。”   “要是我不答应呢?”沈青萝说,“我……真的没有理由答应你的。”   陆鹤飞稍微歪了一下头,温和的笑着说:“那我也无能为力,只能说麻烦沈小姐今夜赏脸赴约了。”   “你这是……何苦来呢?”沈青萝幽幽问道,“豪门恩怨?”   “不是。”陆鹤飞坦然说,“是为了喜欢的人做些必要的努力和牺牲。”沈青萝能从他说话时的神态捕捉到闪亮的神情,眼中像是在发光一样,叫她觉得自己非常渺小。这是陷入爱情中的人才会有的样子,沈青萝是个敏感的女人,她忽然感到无所适从,心中有了一点点悲伤的情绪。   因为她不想承认,也不想回首,过去曾有那么一时两刻,自己对这个男人是抱有暧昧的好感的。那个想法如同一个弱小的火苗,风一吹就熄灭了,但是在心底里挖掘一番,是可以找到燃烧过后的灰烬的。   沈青萝面对陆鹤飞,身上感觉有些凉意,好像刚刚被从水里捞起来。她下意识的拂了一下自己的脸,没头没脑的说:“我不会承担任何后果的。”   陆鹤飞惊喜问道:“那你是答应了么?”   沈青萝点点头,说:“就当做那时你没有把我一个人丢在电梯里的报答吧。”   一个少女时代的青涩幻想,终于要以一个成人的交换方式而告别了。   陆鹤飞说:“谢谢你。”   因为沈青萝是一个人出来的,天色也晚了,陆鹤飞出于礼貌提出送沈青萝回去的建议,沈青萝也答应了。二人在去停车场的路上要过一个小路,那条小路是地下车库的出口,有一辆车刚好开上来,车灯晃的二人本能的用手遮眼睛,而陆鹤飞稍微用胳膊挡了一下沈青萝,示意叫她先走。   他撇眼见看见了那辆车,脑中闪过一个念头,还未完全消化干净,就见车头在自己面前停下,车上下来一个人,笑容难言怒意地抓着他说:“小飞,最近是不是胆儿肥了啊?”   听那拿腔捏调的声音,可不是王寅么?   陆鹤飞心叫不好,怎么就这么寸的叫王寅碰上了,他忙说:“不是,你听我解释。”   “行,你说吧。”王寅往车上一靠。他的车正好堵在停车场出口上,后面的车都上不来,一个个的按喇叭,朝的快冲破了天,王寅回头气势汹汹的喊了一句:“都他妈按什么按,疯了啊!”他回过头来,看清了跟陆鹤飞在一起的女人是谁,顿觉好笑,不知道陆鹤飞玩的什么花样。   沈青萝真的是怕了这两人,幸好陆鹤飞跟她说:“抱歉,我没法儿送你了,要不……”   “你们一个两个我都惹不起。”沈青萝嘟囔一句,“冤家。”而后转身自己走了,现在这么热闹的一个场面,若是招惹来更多的人,那明天头版头条可真的就好看了。   前脚沈青萝刚走,后脚陆鹤飞就把王寅塞进了车里,赶紧离开这个是非地。等到了一段无人的路段,他才把车停在一边儿。王寅斜着眼睛看他,说:“你不是要解释么?怎么不说话了?”   “我今天是有事情找她。”陆鹤飞看着王寅说:“首先,我跟她没有任何一丁点纠葛,纯粹是有求于她。再次,我没有事先告知你,是因为这件事我不希望你过多参与,并不是有意要欺骗你。”   王寅就是刚刚第一眼看见陆鹤飞背着他跟一个女人那么亲热脑子炸了,等缓过神来了才逐渐冷静下来,他叹道:“我相信你,小飞。”   “真的?”陆鹤飞惊愕万分,没想到一向难说话的王寅竟然这么轻易的就原谅了他。他知道王寅最怕被人欺瞒,事情虽小,但是他怕王寅翻旧账。   “我骗你干嘛?刚才就是急了。”王寅也是爱之深责之切,关心则乱,放在以前哪次不是气定神闲,“可是你有什么事儿是不希望我参与的?我倒是对这个比较在意。”   陆鹤飞闷头沉默,才说:“我不是要送你礼物么,礼物还没捞着,周澜就有动静了。”他又把这事儿一五一十的跟王寅讲了一遍,听到最后王寅笑了出来,摸着陆鹤飞说:“小飞啊,你怎么这么蠢?以为随随便便拉个女人过去就能糊弄住周澜那个人精了?”   “我当然知道不能。”陆鹤飞说,“不过就是时间问题,我资金这过段时间就要到位了……”   王寅问:“你拿钱做什么?”   陆鹤飞没注意自己说漏嘴了,含糊说:“没什么,我们……我们回家吧。”   “谁跟你回家啊。”王寅说,“我今儿出来应酬,一会儿要回自己家的,你还是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吧。”   “那你不能把我扔路上吧?”   王寅还真的把他扔在了路上,夜里还很冷,陆鹤飞穿的单薄,看着王寅的车绝尘而去,心中有点酸涩。他过了马路,站在寒风中打算打个车,可这段路本就车少人细,这么半天了鬼影子都没见着。   正当他失落至极,远处驶来的车的前灯照亮了他的侧脸,还差他按喇叭,他扭头一看,车倒是熟悉的很,刚刚见过。   陆鹤飞拉了拉自己的衣衫,走到驾驶位边上,车窗正好慢慢摇下来。他单手撑着窗户的上沿,低头问道:“方便搭个车么?可以以身相许的那种。”   王寅抬嘴笑了笑,说:“小妖精,上来吧。” 第94章   车子行驶在夜幕之下的北京,王寅虽然把陆鹤飞接走了,但还是把他送去了他家,然后自己折返回去。他觉得感情是感情,家庭是家庭,天天往外跑把自己的弟弟丢一边儿是非常不负责任的行为。等王辰下半年出国了,他也就轻松了。   陆鹤飞回家之后左思右想,觉得还是自己想当然耳了,觉得去蒙骗周澜不算什么事儿,但反过来,他确实是在拿感情开玩笑,无论沈青萝是否在意,这对她而言都是不公平的。同样的,对王寅,对自己也不公平。   他知道王寅是个非常成熟冷静的人,可是就在刚才,王寅竟然可以做出超乎理智范围的事情,陆鹤飞才忽然发觉,王寅是爱他的,而这种爱不应当被任何一丁点杂质污染。   所以隔天的时候,他给沈青萝打了电话,满怀歉意的向沈青萝表示是他唐突了,昨天的事情和他的要求,就当没有发生过吧。沈青萝倒也通情达理,淡淡应了。   陆鹤飞的计划被打乱,到了本应该回去香港的日子,他就开始往死里作,真的把自己作的病怏怏的,然后哑着嗓子跟周澜说自己回不去了,要等病好了才行。周澜叫人去看他,见陆鹤飞真的发烧挺严重的,周澜这才松了口。而他手头上,也正在紧锣密鼓的查陆鹤飞的账户。   说也奇怪,陆鹤飞本人的账户资金流动跟周澜所掌握的没有任何区别,他就担心陆鹤飞用了别人的名义在做事情。但是搜查是需要时间的,他直觉上觉得陆鹤飞的关键时间段也在这前后。   周澜的嗅觉是灵敏的,陆鹤飞送走周澜派来探病的人,就从床上爬起来,拖着生病的身体去进行他最后的工作。   在他和王寅最开始认识的时候,王寅给过他一张卡以供他平时的花销,不过后来两个人发生种种波澜故事,王寅也就把这个事儿给忘了。不过,王寅给过陆鹤飞的东西陆鹤飞都非常珍惜,他把卡找了出来,所有的账都走的这张卡,而且只进不出。   他筹划的很好,走到最后一步,他就需要王寅了。   时间正好赶上周末,陆鹤飞病还没好利索,就跑去了王寅家,王辰去上课了,不在,他觉得挺是时候的。   “你怎么了?”王寅看陆鹤飞脸色不对,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生病了?怎么不告诉我?”   “我……”   “生病了还跑出来干嘛?”王寅喋喋不休地说,“你赶紧坐下,我给你找点药吃。”   “别呢,我有事儿给你说。”陆鹤飞认真的看着王寅。他的脸颊还有点泛红,眼睛中像是含着水汽一样,比平时那副狠厉的样子看上去温柔了一点,叫王寅忍不住的想欺负他。   他真的这样做了,把陆鹤飞一推就推倒在了沙发上,陆鹤飞身上没劲儿,往后倒的时候撞了后脑勺,发出一个闷响。王寅赶忙上去看,问道:“磕疼了么?”   “没事儿。”陆鹤飞说,“说正事儿,你给我签个合同。”   “什么合同?”王寅奇道,“咱俩之间可没什么商务往来吧?”   陆鹤飞把王寅按了下来,将一叠白纸铺在他的面前,说:“刚拟好的合同,你看看吧,如果没什么需要修改的就签了,省的夜长梦多。”   王寅把那份所谓的“合同”仔细看了看,越看越觉得不对劲,等看到上面写的金额数字的时候,不由质问陆鹤飞:“你哪儿来的这么多钱?”   “你别管。”陆鹤飞说,“不是偷的也不是抢的,放心吧。”   原来陆鹤飞给王寅看的是一份股权转让协议,上面说明陆鹤飞将自己所持有的股份按照市价转让给王寅。一般来说这个价钱是当前的股价加上公司未来可升值空间,陆鹤飞上来之后没有做过什么特别大刀阔斧的改革,他只去做那些能捞钱的项目,对于公司未来的增值内容全都一概不理,并且还往下压了压。   即便是这样,这笔购买价格也非常可观了,王寅甚至觉得陆鹤飞是不是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才有了这么大一笔进账。   “你真的别太紧张。”陆鹤飞宽慰他说,“我不是小孩子了,也不傻,不会做什么违法乱纪的勾当。这笔钱只需要从你账户上走一遍流程就行了。”   “上亿呢大哥。”王寅说,“你怎么也不跟我商量商量?不行我还是不放心……你当初跟我明说多好,我又不是拿不起这点钱,再说了,湛林我现在拿着股份也没有任何用处,你真是……”   “你别说了。”陆鹤飞强硬的制止了王寅,他的嘴唇动了动,本就泛红的脸颊似乎变的更红了一点。他不是什么柔美的长相,这样的扭捏不适合他,王寅心里还七上八下的呢,陆鹤飞温吞地说:“你就当是我自己攒的嫁妆吧,怎么,我不值这点?”   “值值值。”王寅叹道,“我这不是担心你么?你搞这样一出,周澜能饶了你?”   陆鹤飞说:“到时候我跟湛林就没有任何了,是个非常纯粹的局外人,他能拿我怎么样?他当初让我来湛林无非就是为了膈应你,现在我只不过是物归原主,顺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你说他心中膈应不膈应?”   “他得气死。”王寅说,“算了,管他呢,他若是敢动你,我就叫他好看。斗了十几年,这账我得和他一笔一笔算。”   他们在这一盏房檐之下互相依偎,外面有多么大的风浪似乎都无所畏惧。王寅其实已经不在乎湛林那点商业利益了,他觉得断舍离是件好事儿,失去就失去了,从别的地方找回来不就行了,未来有更广阔的路要走,抓着旧事不放是不够敞亮的。   不过陆鹤飞和他的心思似乎不在一条线上,陆鹤飞寻求的是一个物归原主,他觉得似乎只有这样,他和王寅那些恩恩怨怨才算真正的一笔勾销,一切回到原点。这于他而言更像是一种仪式感,他用湛林的钱倒了一手,中间也有许多是自己的,他自己的那一部分肯定倒完之后都要给王寅,如他所讲,这是他陆鹤飞的“嫁妆”。   他要想王寅表明,此次以后,陆鹤飞的东西是王寅的,人也是王寅的。他的爱情是没有边界没有私心的,他可以毫无保留的将自己的一切给王寅。   他是这世上最炽热的红色火焰,是最纯洁的白色玫瑰。   关于湛林股权变更的消息周澜已经知道了,他确实分外生气,这种愤怒的更远不是在于陆鹤飞的背叛,而是在于对于自己直觉和判断力的懊恼和自责。不过周澜到底还是个体面人,不会失心疯的跑去北京兴师问罪,他能猜到陆鹤飞存的什么目的,并且非常优雅的给陆鹤飞拨了电话,像是聊家常一样聊这件事儿。   只不过陆鹤飞懒得再应付周澜了,他合理保持沉默,并说自己已经跟这个故事再没有干系了。   他从一个恩怨纠结的剧情中圆满退场,是时候要迎接属于自己的新生活了。   择栖的虚拟偶像测试版如期上线,王寅已经签下了诸多角色的虚拟形象的版权,第一批的测试效果非常好,并且在业内引起了不小的轰动。一个个能够彻底摒弃环境和设施障碍的,可以跟真人完美互动的虚拟角色一下子就成为了市场追捧的对象,前景不可限量。   王寅终于松了口气,忽觉人生起起伏伏,真是波澜壮阔的可以。军功章上要分的奖励很多,他先是把择栖的股权结构进行了调整,将娱乐公司的实权全都交给了于渃涵,而虚拟产业这块会单独再另起炉灶,不过在此之前,他还是要两边单着,因为于渃涵环游世界旅行去了,没个把月是回不来的。   当初承了人家那么多恩情,这都是要一并还上的。于渃涵吃喝玩乐的钱不光是王寅出,就连鞍前马后的种种琐事都是王寅给她顶好的,就差再安排俩小狼狗侍驾了。   花枕流也把工作室的主要工作搬回了国内,虽然一流的资源还是在外面,但是他觉得比起事业有成,他更需要的是对于家庭的呵护。哪怕宁姜压根儿不认这个家也无所谓,只要他能够过的开心,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花枕流都会全力以赴的去支持。   下半年的时候,王辰要准备出国读书了,临走前在家里行李就收拾了半天,这个想带那个也想带的。王寅叫他过去再买,又不是没钱,王辰却觉得浪费不好,还是死乞白赖的塞了两个大箱子。   出发那天是陆鹤飞跟王寅一起送他去的机场。   王辰其实还是不太能够自然而然的应付陆鹤飞,他托运完行李之后依依不舍的跟王寅说:“哥,我该走了。”   “嗯。”王寅说,“道了那边儿好好照顾自己,多给哥打电话,知道了么?”   “好。”王辰说,“但是有时差,我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有空……”   陆鹤飞插嘴说:“反正你别晚上打过来就行,没人有空应付你。”   王寅“啧”道:“小飞,怎么说话呢。”   王辰瞥了陆鹤飞一眼,跟王寅说:“哥,我渴了,你去给我买瓶水吧,就在那边。”他手一只,满怀期待的看着王寅。   王寅知道王辰这是想把他支开,也不揭穿,慢慢悠悠的走了过去。王辰见王寅走远了,转向陆鹤飞说:“你们……要对彼此好一点,不要再互相折腾了。”他没有单方面的要求陆鹤飞善待王寅,哪怕他非常喜欢自己的亲哥,可在他看来,感情都是双方的,彼此爱慕彼此珍惜,才能过拥有共同的幸福。   陆鹤飞闷声说:“你在那边也要注意安全,多联系你哥。”说完,他攥着拳头轻轻在王辰胸口捶了一下,王辰倒退了一步,给也陆鹤飞来了一下。   这仿佛就是这么大的男孩子彼此确认的一个方式。   王寅回来之后,王辰看看时间就打算去安检了,从别止步于此,王寅在闸外看着王辰慢慢离开,心里忽然变得空落落的。   “辰辰走了。”王寅说,“哎……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   “放假就回来了。”陆鹤飞说,“咱们也走吧。”   王寅点了点头。   两人在一起始终是王寅开车,他把安全带系上,伸着头看了一眼窗外,北京的秋天天气非常清爽,叫人心中都舒畅了许多。王寅说:“今儿天真蓝。”他从一旁摸了瓶水出来,拧开盖子之后不小心也把面的圆形塑料圈给拽下来了。他看了看,丢给了陆鹤飞。   陆鹤飞莫名问道:“你扔了啊,给我干嘛?”   “聘礼。”王寅说,“收着吧。”   “王寅你是不是穷疯了?”陆鹤飞当下音量就提上来了,“有你这么干的么拿个塑料应付我?我是傻子啊?不行,你得给我换个好个,就鸽子蛋吧。”   “噢。”王寅作势要下车,“你等我找个鸽子窝先。”   “……王寅!”   “好了好了!”王寅忍不住的笑了出来,双手搭在方向盘上,“咱们回市里,带小飞买戒指去咯!”   陆鹤飞虽然鼻子里哼了一声,但还是掩盖不住脸上的喜悦神情。他在后视镜里看了一眼王寅,问道:“怎么今天想起来这个了?”   “我就是出来的时候感觉天气很好,心情也特别好。”王寅一字一句地说,“然后觉得自己真的好爱你啊,小飞。我们过一辈子,一起好好生活,好不好?”   陆鹤飞瞪大了双眼,愣愣的消化了这个句子。王寅是从不轻易把“爱”放在嘴边的,而现在,他就这么风轻云淡的讲出来了。   “好。”陆鹤飞郑重的回答。 正文完 本书由 红尘梦恍 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