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傅总的追妻火葬场》 作者:荣千树   一句话简介:嘴硬一时爽,追妻火葬场!   立意:学会爱与被爱。 ============= 第1章   国内某汽车新车发布会现场,音乐声轰隆,作为主持人的林恩筱一袭及膝红裙款步上台。她长发批肩,脸上是浓厚的妆容,清丽的面孔扮的浓艳摄人。而商业发布会需要这样的艳丽,一踏上舞台便引起了极大的关注。   大屏幕在身后闪烁,“尊敬的各位来宾,各位领导,媒体界的朋友们大家下午好!欢迎大家来到***汽车最新**系列上市江城发布会的现场,……”   林恩筱声音清而甜,普通话字正腔圆,配以惊艳的外表,在台上从容大方的脱稿主持,全场的目光无不被她吸引。   后台控制室,这场发布会的负责人见状一颗因临时更换主持人而悬着的心算是稳了,负责人之一姜娅掀眉,“老徐,我姐妹儿不错,”   “在哪儿高就,咱们必须重金挖过来!”   “重金?”姜娅笑了一下却没有后话。   俩人刚轻松下来,闲聊了两句,甲方却跑来说即将请上台的公司副总还没到现场,让主持人想办法再拖几分钟。   老徐瞪圆了眼睛看流程,台上主持人已经照着流程下一刻就要请人上场了,屏幕也正要切换,这都倒计到秒了,开什么国际玩笑!   电光火石之间,老徐和甲方大眼瞪着小眼,仿佛都能看到空气中以毫秒流走的时间,姜娅一把抓了麦连线台上的林恩筱,“果果,出状况了你想个办法再拖几分钟,亲爱的拜托了拜托了,”   台上,灯光闪烁,林恩筱白肤红唇,浓妆下的眼睛又大又闪,满面气氛需要的喜庆笑容,刚刚介绍完莅临活动现场的重要嘉宾,下一句就该是:我们的活动正式开始,有请刘总上台作技术报告,而耳麦里的声音,让她笑容僵了一僵。   听了姜娅的话,控制室的老徐也同林恩筱一样僵了脸。他瞪姜娅,怎么能让台上的人想办法,能想什么办法?就算再能干,年龄摆在哪儿,哪能有这样的经验。   而场内,因林恩筱介绍领导落音,掌声正像海浪一样席卷全场,林恩筱趁机将话筒放低,脸上仍是喜庆的笑,不动声色,咬牙切齿对耳麦说话,“找个企业介绍,你念我跟,快点。”   后台一阵忙乱,台上林恩筱巴拉了几句预祝的吉祥话,等着姜娅,足足撑了一分半钟,耳麦里总算出声,林恩筱便自然的转换了话题,以众所周知开头,毫不违和的开始了企业介绍。   姜娅念的像个背书的小学生,而台上的人竟然同步转换成了自然流畅的主持词。   屏幕和灯光已经同步,老徐总算有时间咽一咽唾沫,看着舞台上从容的人两眼放光!   *   活动结束,林恩筱收拾妥当从化妆间出来,姜娅跟在她身边,“错了,原谅我,今天真的是背啊,”   林恩筱身上是一件素色长裙,胳膊上搭一件薄衫,脚上是双柔软的白色平底皮鞋,她脚步一收,长裙裙摆在细白的脚踝上一缠。“如果我是甲方,”林恩筱刚开口又停了,却郑重抬手放上姜娅的肩膀,“亲爱的,把这样正式的发布会当儿戏你们是怎么做到的?”   这种直视难受,姜娅委屈,这回真不怪她,是合伙人之一突然撂挑子不干了,连夜带走了所有主持人。姜娅正要解释,老徐跑了来,准备使出浑身解数说服这个人才跳槽,却愣住了。   林恩筱已经卸了妆,穿回自己的衣服,她肤白如雪,发黑如墨,眼大睫浓,一身干净素裙,清丽的像个未染烟尘的仙女儿,和刚才台上一身红裙惊艳四座的女人大相径庭。   是两种极端的美,老徐有点不敢认。   “创业不容易,成功路上总有绊脚石,……”林恩筱大步走,姜娅追着挽救自己的正向人设。   老徐愣在原地,看着两个背影走远,等姜娅再回来,他忙不迭问,“你朋友哪儿高就,咱挖过来。”   “咱挖不起。”   老徐不理会,“她哪个广播学院的?”   “广播学院?不是。”   “不是!”老徐不可置信。   姜娅眉毛一掀,颇自毫,“江大!”江大=顶呱呱的学霸。   “江大?”   老徐的神情姜娅感到荣耀,虽然不是她自己,“对江大!而且本硕连读哦。”   老徐眼睛发亮,“这种人才咱给双倍挖过来!行不行,姜老板?”   老徐的样子姜娅笑的不行,“你别激动,她不工作的。而且要不要先了解一下她的背景再谈钱。”   老徐点头,姜娅憋着笑,“誉峰集团主人姓什么知道,你上次去过的,”   “姓林。”   “她叫林恩筱,你品品。”   好,老徐不说话了。姜娅看着他的样子,决定让他更绝望一点,“而且她结婚了,别见人家漂亮就有什么想法。”   老徐倒不在意调侃,只是不想信,“好,这么年轻本硕连读我忍了,大概人家上学上的早。结婚,不可能!”   姜娅脸上闪过一抹狡黠,“上回我不是带你去尚汇酒店,宴会上那个从头到尾被人围的你都没看到样子的明仁集团总裁,是她老公。”   姜娅刚说完,林恩筱正好驾车从停车场驶出来,夕阳下白色宾利闪着耀眼的光,姜娅远远朝林恩筱挥手道别,说明天见,想挖人才的老徐看着那辆车无言。   *   夕阳西下,林恩筱独自驾车回家。   她正往城市的最中心扎,而实际上她该去凤息山林家老宅,爷爷奶奶的住处。今天是一月一次的家宴,但她一个人要怎么去,被问傅荀呢?为什么又是一个人要怎么答?   金秋十月,太阳落山,空气已经有几分冰冷,车停在红灯路口,林恩筱纤细的手指握在暗灰色方向盘上敲打着。俄而,垂眼,找到手机,挂上耳塞。   拨通电话,眼中突然布上了一抹叛逆的冲动,她握紧手指,眼神坚定,电话接通,眼中的坚定却立刻就涣散了,因为接电话的不是手机主人。   “太太,我是陈望,”   罢了,她嘴角现了一抹嘲讽的笑。就算她想要逆他一回,也没有这种机会!   让他陪她出现在林家,她不知道用什么办法才能实现。   还真如堂姐们背地里奚落的那般,她真是嫁了个日理万机的皇帝,见到这个男人时,多半是在夜里。   电话里傅荀的助理在说话,林恩筱看路当中LED屏上的红灯倒计时思绪飘飞。   “娘娘,皇上他还没有下朝,西门的张氏要造反,北门的刘氏要倒戈,南方闹饥荒,东方闹瘟疫,皇上他忧国忧民忙着呢,”   “太太,太太,您还在吗?”   林恩筱一眨眼,回了神,红灯10、9、8的倒计着,“在,你说,”   “您如果没有别的事了我得进会议室了。”   “总裁今天晚上能回家吗?”林恩筱忙问。   “会的,不过大概会挺晚,我们这会儿还在宁城。”   “嗯,那你们开车小心。”   太阳落山,暮色四合,她脚下用力,车行驶出去。将车窗落下,让凉风吹透自己。   御华府,地处江城之心,离傅家明仁集团大厦很近。结婚没几天,傅荀就带她从傅家搬到这里,那时她以为她的爱人要和她过二人世界了。   家里一如往常的没有人,玄关处的感应灯落寞的亮了,地上是自己的影子,形单影只。住进来快一年了,她才知道这个家只是傅荀办公桌的延伸。即使他在,她也形单影只。   房子有两层,在御华府,这个宽敞的住宅值得了天价。   寂静无声是这个房子的常态,客厅有面大大的落地窗,能俯瞰半个江城的繁华,林恩筱走到落地窗前看了一会儿,脚下车水马龙,灯光如织。而她身处的这个世界寂静无声。   转头,穿过干净又空旷的客厅,她开了屋里所有的灯,上楼,回房间,进了浴室。   会场嘈杂混乱,四处闷着浓浓的香烟味,她身上大概也染了,傅荀不喜欢沾在身上的烟味,她得清理掉。好笑的是他自己也抽烟,霸道又可笑!   洗完澡林恩筱裹着浴巾进了衣帽间,浴巾落下,熠熠的水晶灯照着她年轻的身体,她腰肢纤细而胸口饱满,被林妈妈捧在手心里按着营养食谱养大的大小姐,出落的亭亭玉立。   藕色睡裙上身,落下,盖住白如雪的身子,细细的肩带落在肉薄见娇骨的肩上。   果果是她的小名,因为据说她生下来便满身通红,像个苹果,后来红色消退,便白似雪了。   她抬眼看镜子里的自己,手指扎进湿发滑过头顶,露出光洁的额头,一张鹅蛋脸无遮无挡的露出来,她下巴微抬,鼻唇颌是一条清晰而漂亮的线条。   她闭了眼,做了个深深的呼吸。   房间里亦有道落地窗,能看到江城的另一半繁华,她取了件薄薄的外袍披了,坐到了靠着窗的沙发上,头抵着玻璃,看一片星河的温暖人间。   昨晚姜娅突然打电话让她救命,为了背诵主持稿她熬到后半夜,她很疲乏,却不想睡,就像现在胃里空空的,但没有一丝进食的欲望。   傅荀已经出差好几天了,她好想他。   不知过了多久,模糊听到门响,她直起身子来,很兴奋的就出了房间。她已经改不掉这个习惯,只要他近在咫尺,她就会义无反顾的奔向他,忘掉一切忧和怨。   即使他对此并没有多大反应。   林恩筱走到楼梯上,又放慢了脚步下楼。她得匹配上他的沉稳。   他并没有注意她,朝客厅里走,一手握着手机还在讲话,单手脱下黑色的西装外套,一抖直直的垂在沙发背上。   他是一个对整洁干净很严谨的人。   说话的声音冷而沉,灯光落在他身上,衬衫整洁得很,白的发光,深色领带垂在胸前,腿上剪裁精致的黑色西裤笔直的包裹着他的长腿。   利落、英挺、干净,他填了她满心满眼。   *   哈哈哈哈哈,不是狗哥哥,是荀哥哥,来跟我一起念:xun,二声。 第2章   林恩筱朝他走过去,“荀哥哥,”   她仍如婚前叫他荀哥哥,因为他默许了,她便一直没改过来。   新婚当晚,她和他有了夫妻之实,这个让她爱到心尖发颤的男人就那样靠近了她,他深深的吻她,她欲.火焚身的叫他荀哥哥。   他停了吻,问她,“打算一直这么叫我,”   她呼吸不畅,喃喃答嗯。   “为什么想嫁我?”   “我喜欢你。”她脱口而出,“很喜欢很喜欢你。”如果可以她真想将自己对他的深深爱恋通通向他告白。   他的吻这次落到了颈脖上,辗转着下移。陌生的接触让她身体发颤,她握紧手指,“我爱你,荀哥哥我爱你,已经很久很久了。”在她的告白下,他的吻更狠了。   将一个人藏在灵魂深处太久,这种爱恋大概早就已经妖魔化了……   客厅里,傅荀听到她的声音,转脸看了她一眼,只点了下头,他握着电话走到落地窗前,大概是想要一个讲电话的私人空间,她明了,便没有过去。   他单手撑在玻璃上,他对电话里的人很凶。   林恩筱拾起沙发背上黑色的西装外套,它沾着他淡淡的体温,她好好的抱在怀里,手心里是他的浅浅温度,眼睛看着站在落地窗前的男人。   他人很高,手指也长,落在玻璃上很好看。灯光洒在他白色的衬衫上,他说话偶尔侧脸,清俊、英气、冷。曾经,她爱死了这副英俊到极致的面孔,也爱死了老爸和爷爷在骂哥哥的同时对他天上有地上无的夸赞。   而到了此刻,她爱他的是什么呢。   爱他想他念他,这就是她。   灯光在他的短发上游弋。他有固定的发型师,因为忙,发型修剪的很利落,自己随便抓一抓就很正式了,不用每天造型。   林恩筱目光从男人的短发上落到颈脖,再落到他端正的背脊。她心里有一股隐隐的冲动,想冲过去抱住他,脸枕上他宽阔的背,问他这些天都去了哪些地方,告诉他她想他了,问他有没有一点点想过她。   然而她只是愣愣的看着那个端正的背脊,听他冷冷的声音对电话那头的人发火。   这种问题她不会问,因为不会得到想要的答案。她用了近一年的时间,清楚了一件事,他不爱任何人,但这不能怪他,因为他甚至都不爱他自己。   林恩筱愣愣的看傅荀,傅荀已经挂了电话,转身,她还在发愣,直到他朝她走了过来。   他夺了她手里的外套,打量她,他近在咫尺,眼瞳深黑,他眼底是一贯的那股凛冽与波澜不惊,所以这个打量并不具有小别后的情愫。   而她看着他的眼里就是暖的、热切的、深沉的。   这,都是心的写照。   她轻轻吸一口气,想说话,他却垂了眼,抬起手来握了她的外袍领口,一拉合拢到脖子根。“等一下陈望会拿份资料过来,”他手指在她已掩到脖子根的衣服上拍了一下,走了开,“我先去洗个澡。”   “这么晚了还要工作吗?”林恩筱跟上去。   傅荀嗯了一声,手指拽松领带,利落上楼。   *   二楼,林恩筱刻意没有开灯,她坐在客厅沙发上,腿曲起来,下巴枕着膝盖,看楼下。   傅荀身上是一件藏色睡袍,他宽坐在沙发上,他对面坐的是陈望。陈望、赵杨,他的助理,他的左膀右臂。   陈望背对着她,林恩筱眼睛只看她想看的。   傅荀膝盖分开,手掌分别撑在两边膝盖上,不知道有什么坏事发生,他很生气。他时常很生气,因为没有人会像他这样把全部的生命都架在工作之上,包括陈望和赵杨。   伴着楼下时大时小的谈话声,林恩筱头痛起来,她仔细听他们的谈话,没有一点要终止的迹象。她起身独自回了房间,大大的床,因为投他的喜好,被褥颜色单一,这更像个单身男人的房间。   她窝进被子里,躺在了靠窗的那一侧,留出另一半,因为他喜欢那一边。   她浑身无力,大概是因为没有吃晚餐,但是她太困了,沉沉的合上眼睛。   刚住进来时,她带着傅家的保姆,两天后她就将人遣散了,只让定期过来打扫,她学着做饭,学着熨烫衬衫,她希望自己心爱的人吃她亲手做的食物,穿她亲手烫的衬衫。   只是做这些与那个人有一点关联的事,她的心都能快活的飞上云端。   后来,她自己吃掉自己做的食物,看着烫好他却不会每天回家穿的衬衫。   他隔三差五的出差,就算在家也常常深夜才能回房间,这是她之前万万想不到的夫妻生活。   不知睡了多久,林恩筱睡的迷迷糊糊,耳朵里蹿进隐隐声响,她身体难受,连眼也睁不开。下一刻却明显感受到压在身上的重量,一片温热将他罩住,她知道是他。   嘴唇被轻轻的嘶咬,鼻息间是那抹熟悉的味道,她努力撑开一点眼睛,“荀哥哥,”   “嗯。”   她出声,他的吻开始变得又密又热。她不知道这算什么,这是他每次出差回来的必做事项。而她想要的属于他的温暖也只能从这里获得。   他轻咬她的耳垂,想让她清醒,她推开他的脸,“荀哥哥我,”   他转脸再朝她的唇压来,让她说不了话,“不想我吗,”   想,但是我现在好难受。然而她贪恋他的温暖,所以她说:“想。”   这是一个默认的信号,他开始热情的挑逗,难受与欲望交织,她握紧手指,他再次吻上她的唇。   他的声音冷,他的眼睛冷,但他的唇是暖的,他的舌是暖的,他的胸膛是暖的。这种时候她喜欢抱着他,因为没什么别的机会能和他这样贴近,她贴着他的胸膛,像一个绝症患者要从他身上汲取生命。   “荀哥哥我好想你。”她收紧双臂,紧附着他,倾述心肠。   “嗯。”   房间里漆黑一片,做这件事她不喜欢开灯,这一点他向来是照顾的。不全是害羞,也许是怕有些东西在心里幻灭,关于他的一切,任何一点她也不希望在心里幻灭。   她的简单告白,他用更深的吻来回应,他勾住她的舌头,吮吸,紧紧纠缠,他挑去她肩膀上细细的肩带,在她清晰的锁骨上辗转,他有耐心让她醒来,她也一向在梦中被他挑逗的彻底清醒。   他会充分的挑起她的热情,不会让她感受到痛楚,即使是第一次她也没有过痛楚的感受。她偶尔对姜娅提及他早出晚归的事,因为隐隐担心他出早晚归并不全为工作。   23岁的她结婚近一年,却对男人并不了解,而23岁的单身姜娅自称阅人无数,以她提供的信息,林恩筱判断每次出差回来能要她几次,这个男人应该是全部属于她的,所以即便有所不适她也尽量配合。   但是今天她渐渐开始不耐烦,他却一点也没能识得,也许她开不开心,身体状况好还是差,于他根本不受影响。   突然她抬起无力的胳膊,双双撑着他滚烫的胸膛,阻止他继续动作。   昏暗的光线里只看到他模糊的面部轮廓,他抬手一把就握住了她的手腕,强势的举起来,压在枕头上,他又俯下身来,“我回来了你不开心?”   “没有。”   “那就乖一点。”   他的呼吸打在脸颊上,就算被他呼吸使用过的空气,她也是喜爱的。每次他得到满足后,她就窝在他的怀里睡觉,只要他不动,她也不动,就算一直呼吸他呼吸过的空气,她也觉得欢喜。姜娅说她对傅荀的爱是变态的,也许。   22岁还保留着初夜的人恐怕不多,22岁还保留着初吻,姜娅说这是变态。心里深爱着一个人,又怎么会和别人亲吻。   对,她是变态,她是病了,从遇见傅荀的那天起她就得了一种病,只有他能解救。眼睛就只能看到他有什么办法,有关他的一切她都喜欢,那时只要能看他一眼她也会觉得幸福。   她就是病了。   她侧了脸,眼角滚下一滴泪,落进枕头,但他永远不会知道。“荀哥哥,”她再出声,声音被他施在身上的力量变的涣散软弱,“下次,你可以,可以陪我回家吗,”   他不停息,呼吸粗重,却还是俯到她的耳边,“你知道我很忙。多带点礼物过去,嗯?”   这样的回答是林恩筱意料中的事,她却不知道哪里突然来了力量,出乎意料的朝着傅荀就反扑了过去,张了嘴巴,在他的肩膀上狠狠咬下,她手指打着颤蓄力,她不能判断自己使了多大力,不知道他痛与不痛,他并没有推开她,甚至都不挪一下肩膀,就任她咬。   她手揽着他赤着的腰,一滴泪滑落脸颊,顺着鼻梁缓慢向下。   她松了口,只软在了他的身上,鼻息中是他身上带着温度的沐浴香气。对她这奇怪的举动他并不询问,只是下一刻更动情的收走她一切的力量,她的愤怒大概只被当作了调情。   清晨的第一束晨光从窗帘的缝隙溜进室内,林恩筱便醒了。   她侧身,在朦胧的光线里看身旁的男人,他呼吸平稳,鼻梁高挺,眼睛自然阖着。   她还枕着他的手臂,大概已经枕了一整夜。在这种事情上他是大度的,她不推开,他便不抽走。这个角度的这张脸已经被她用眼睛描摹过千百回,有时她可以就这样看着他直到他醒来。   她小心从床上下来,披了外袍,从衣帽间拿了衣物出了房间,一点声音也不发出,她进了旁边的房间,在那里冲了澡。   她皮肤白,也脆弱,身上有他留下的红痕,下身的隐隐不适,印证着夜里发生的事。 第3章   厨房里林恩筱早穿戴整洁,因为这个家并不私密。   为了节省傅荀的用餐时间,早餐尽量做的简洁,她准备了三明治、水果、牛奶。   三明治是她专门找营养师定制的,简单的两块就包含了丰富的营养。   她吃了些,然后将傅荀的份在餐桌上摆好,上楼,在衣帽间里找到人。他高高的站在镜子前,黑色衬衫规矩的扎在整洁的西裤里,衣料隐隐反光,他手指在衣领上一拎,反过来,衣领便服服帖帖的包裹住他直直的脖子。   “荀哥哥,早餐好了。”   听到她的声音,男人转过身来,黑色衬衫上的脸冷而白,五官立体英气,他脸上是一夜好眠后的精神。她就站在他身后两步远,他往前迈了一步便抵在了她跟前,“怎么不多睡会儿,”,   她净身高1.66,穿拖鞋站在他面前,矮了好大一截。他垂下头来接近她,“看来昨晚不够累,嗯?”他脸上有一抹玩味。   目光相交,她在他的眼睛里看到的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兴趣。   鼻息中是淡淡的属于他身上的冷冽香气,这来自于洗漱用品,而非香水,他从不用香水。知道他这是在调情,她没有回答,只眼睛望着他,嗅着他身上的气味。   对他,她已经习惯了不挑剔,只要能和他单独相处,便是欢喜的,而楼下的门铃声却打破了这短暂的相处,即使今天是周末。   傅荀下楼前告诉林恩筱抽屉里有礼物,让她看看喜不喜欢,林恩筱却因这礼物心里空了一大块。   这样的礼物她收到过几回,每次都是他出差回来以后。但她不知道这是出差礼物,还是……配合他做那件事的报酬。   她不愿意这样想,却又总忍不住。和一个只能在床上与她相处的男人,她忍不住。   *   陈望昨晚便算是加了班,今早来的是赵杨和一名年轻助理还有老何,老何身材魁梧,他实际上不只是司机。   傅荀坐在桌首用餐,手边是资料,赵杨偶尔递上一份资料,年轻助理在赵杨身旁坐的端正,老何坐在桌尾,一桌子严谨的西装革履,林恩筱在厨房里收拾。   这便是她必须得穿戴整齐的原因,他没将整个总裁办搬回家,已经是为她考虑了。   一开始她对傅荀的工作很感兴趣,会听听他是怎么工作的,结果和爸爸没什么两样,唯一的不同,他对人更凶,办事也更极端,也更繁忙。   赵杨和陈望在公司大概算得劳模,不过他们也是会轮休的,而他呢,像一台永动机。这便是她不管多乏也希望为他准备一份营养早餐的原因。   “赵助理,昨天我们清到一笔款,存在账物不符,竟然有三百八十五万对不上,” 年轻助理看了看赵杨又看傅荀,傅荀抬眼睛瞥了他一眼,他脸僵了一下,恍然。   这次出差他们没带他去,轻松了几天,他不专业了!汇报宗旨:废话NO,疑问句NO,不要让总裁大人废时去想他将要汇报的是一件什么事。   他直进主题,“问题出在公司集中采购礼品上,缺了三百八十五万没有记录。”明仁集团会时不时集中采购一批价值不菲的礼品,方便用以打点各路关系。   赵杨出声,“东西是总裁的,这事陈望他们那边负责,你记一下,下来通知一下他们那边处理。”   年轻助理垂头唰唰将这件事的处理结果记在笔记本上。   林恩筱从厨房出来,听了这话,脸色霎时暗了一度。   她们林家誉峰集团也会集中采购礼品,有时甚至是包、珠宝手饰,因为在打点一些利害关系里也会用到这些东西。   她心口堵了一下,莫名将傅荀给的礼物与集中采购作了联系,而略一想后,已经不用莫名。   林恩筱脸色不好,但没人会发现。这里的人眼睛只会看着傅荀,而傅荀的眼睛只看工作。   赵杨:“刘成光的事已经查清了,确实和那边有关系。”   傅荀:“蠢才。”   赵杨说了些具体细节,又道,“景秀的项目也和这件事有牵扯,这个已经查实,咱们在等,他们也在等。”   傅荀起身去洗手,赵杨跟随,傅荀再回到餐厅,喝了一口清水,赵杨亦侍立在旁,一秒不浪费的继续谈事。年轻助理和老何已经取了傅荀的外套等在门后,然后四个人一起消失,门咔哒一声关上。   林恩筱坐上沙发,眼睛望着落地窗外的白日清空。   这样的婚后生活,其实早有人替她预见,只是当时她以为这些和她的深爱相比,简直微不足道。   门上门铃响了,林恩筱回神。   门打开,两个人,一男一女,身着工作服,林恩筱领他们上楼,他们将清洗好的衣物放进衣帽间。   林恩筱眼睛打量两个人,二人脚上穿着干净的鞋套,男人按类分放衣物,女人一件一件小心递到他手上,从两个人的眼神交汇,林恩筱认定他们是情侣。   当初她凭着林家家世嫁给傅荀,别人都当这是家族联姻,却不知道这一切实际上都是她一个人撺掇。她告诉爸爸,如果这辈子不能嫁给傅荀,就算给她全世界,她也不会开心。   但妈妈认为这不是一桩好的婚姻,就连一向以鼓吹傅荀来鞭策哥哥的爸爸也这样认为。   爸爸告诫她,傅荀是一个好的企业继承人,好的合作对象,甚至是一个管理奇才、商业天才,但他绝不可能会是一个好的伴侣。   “都放好了傅太太,”衣帽间的两个人回身,林恩筱弯唇对他们一笑,“谢谢。”   “您客气了傅太太。”   俩人礼貌拘谨的对她道别,门口,林恩筱看到男人先去拉开门,却让了女人先走,女人嘴角上扬着瞥了男人一眼,眉眼间满是甜。   门被人从外面小心翼翼的关上。   林恩筱看着紧闭的门发呆。那个男人相貌甚至称不上端正,工作也只是这样卑微的工作,他是一个好的伴侣吗?   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她成了个心事重重的人。   手机响了一下,她回神,垂眼看,是姜娅。   *   西郊,“栖山庭”是一家庭院会所,同学聚会就在这里,来的人很多,高中同学几乎都是江城本地人。班主任是个已经退了休的老人,被人围着寒暄,然后是各种商业互捧,会所环境不错、食物也不错,白天的时光就在孝顺老师的氛围下度过了。   晚餐后,送走老师,一众人便都移步更适合年轻人的空间。一间超大的包房里有泳池,有舞池,足够狂欢。   林恩筱被姜娅缠着忽悠,“果果干脆来我们公司,虽然这种规格配不上您,是,”姜娅没正经,“玩呗,反正也闲着,真的,昨天那场太棒了,你不知道甲方有多满意。再说画那么浓的妆谁还认识你,嗯?”   “没兴趣。”   “试试嘛,玩呗。”   “不去。”   姜娅非常热情,林恩筱非常绝情。   因为形象出众,林恩筱从小学便开始主持升旗仪式,后来上了初中也不例外,再后来高中一直到大学,大大小小的活动,主持这活总少不了她,经验堆叠,不是专业胜似专业。   “没劲。”姜娅喝酒,林恩筱轻笑一声,喝果汁,身边却多了个人,她没有理会。   这世上就总有那么一两个你永远瞧不上,也永远瞧不上你的人。   “林大小姐,哦不对,是傅太太,怎么你还赏光来这种平民活动?”   林恩筱抬眼,来人高跟鞋很高,嘴唇很红,指甲很长像个……坐台姐。她目光淡淡挪开,眼白一闪,不置一词,漫不经心的轻抿了口果汁。   收到这样的回应,女人的挑衅僵在嘴边。   女人眼冒怒火,扭身坐了下来,一掀齐到耳下的短发,昂起下巴,“哎,那天海慧的商业活动,傅大总裁来了耶,但是怎么没见你啊?啧啧啧,我最近总听人在议论傅大总裁是不是真结婚了,不然怎么从来没见他带太太出门。这大家都是同学,你老实说说,你真跟他结婚啦?”   这赤.裸.裸的挑衅,姜娅却不帮腔。因为在怼人这方面林恩筱从不让人失望,即使人家戳中了她的痛处。   姜娅闷声喝酒,看戏。   林恩筱仍没有理会,却拿了张纸巾轻擦嘴角。这种当人放屁的轻慢做的绝对能甩很多人几条大街。放下纸,才动了口,“你怎么尽跟一些不入流的人打交道?”她抬眼看人,“连婚礼现场也进不来的人,劝你以后少交点儿。”   姜娅险些憋出内伤。   那场婚礼,虽搞的像一场商业聚会,还惹的林妈妈十分不满,但那格调确实高的吓人,到场的人也尽是江城权要人士,礼堂门口保镖站了一溜,记者与没有请柬者一律不得入内,还真不是什么人都能参加的。   败将走开,姜娅笑的花枝乱颤,“你说她是不是有病,从来没赢过你,还偏喜欢来自讨没趣。”   而胜利者脸上却没有得胜的满意。她瞥那个离开的背影,讨了没趣,人家倒是又开心的和别人玩上了。   她放眼看去,是一屋子的青春笑脸,他们年轻、活泼,他们不会小心翼翼、步步为营、心事重重。   几步开外,一个男生给了另一个男生一拳,却说:老子小拳拳捶你。得到的回复是:别浪。   林恩筱心上狠狠的一跳,她侧头,身侧的茶色玻璃映着她的脸。   一样的青春,却是心事重重。   她怎么已经忘了自己才23岁!   来,造作,反正有大把时光…… 第4章   林恩筱推开手上的果汁,向侍者要了杯酒。两杯酒下肚,心脏热热的,脚下轻捷。都说女人自带三分酒量,她大概就属于这一类。   回到家里,她脸颊泛着红,脑子却很清醒,家里一片死寂,她习惯的站到落地窗前看看脚下的江城之夜。她举起一双胳膊,打开伸展,像在做什么决定,眼睛里映着一片星河。   她喉咙里哼着没有曲的调子,脚步随意,将屋里的灯一盏盏打开。娇细的脚踝轻捷的翻飞,上了楼,将衣物解了一地,赤着身子进了浴室。   她腰肢纤细,肤色白腻光滑,她再幸运不过,有这样美妙的一副身体。   莲蓬下她仰着脸,让温水冲在脸颊上,她抬手,水流冲刷着手臂,很白净。将手背翻转过来,手指细长,骨节秀气,大学时曾把这双手借给朋友拍过广告,借整个人她没有答应。   好久没有心情精心护肤,今天她做了全套。进了衣帽间,空间很大很宽敞,一半归她,取出一件水色睡裙,套上身,细细的肩带落在肩上,背后正好露出蝴蝶骨,握了手机已经11点,如果没有出差,差不多该回来了。   她罩了件外袍下楼,刚踏下楼梯,门上便响了。很快,傅荀便出现在视线里,他一如既往的将西装外套脱下,一抖好好撇在沙发背上,今天没有电话,他转身去桌子上拿了杯子,他手指握在擦的晶亮的玻璃杯上,很好看,水进杯,杯壁挂了晶莹的气泡,他抬手仰头喝水,肩膀上衬衫打皱。   她从没有试过想抱他就抱他,为什么不试,这个男人已经成了她的丈夫,就是她的男人。所以现在她要随心所欲!   她竟然没有发现,不知从何时开始,总想哭、食不知味、情绪低落,每天都过的度日如年,笑容已经从她脸上消失,她将自己憋屈成了一个抑郁症患者。   她才23岁!   为什么不能无理取闹。   林恩筱轻轻走上前,傅荀喝水的动作略顿了一下,又继续,他知道是她。   她在他身后站定。他的黑色衬衫衣料很精致,在灯光下隐隐反光,有一种冷硬感,她伸出胳膊穿过他垂在身侧的手臂,在他身前交叠住,她稳稳的抱住了他。   他的体温透过衣料传达,她更收紧了环在他腰上的手臂,抱的紧紧的,将脸枕在他的背脊上,蹭了蹭,唇角勾起来。他的背真的像看起来那样端正,平平整整的。   怀里被填的满满当当,心上的某个地方也被填的满满当当,她要的就是这么简单,为什么不自己动手,满足自己。她心满意足的闭上眼睛,才不管这样他会不会不喜欢。“荀哥哥,我想你了。”她只说自己想说的话,让自己舒心,这就够了。   她听到杯子与桌面接触的沉闷声音,下一刻她的手被握住。他的手有点凉,他想解开她的手,她却不放。男人是不是只喜欢最直接的,他解开她的手,她知道他想要做什么,但是她不放。“荀哥哥,让我抱抱你。”   还没有得到他可否的回答,他兜里的手机响了。   “我得接电话。”   “你接。”   他在她手上拍了拍,“乖,快点。”   “我又不影响你。”   看来也不是很难,他妥协了。她将手臂收的更紧了,死死的抱住他,脸紧紧贴着他的背脊嗅他身上的味道,管他呢,这样她很舒心,很快乐,就够了。   “嗯。”   “嗯。”   “继续盯,其它的明早再说。”   以后,不管他在办什么,她不理会了。就像一个太过拥堵的路口,若要礼让完所有人,你就永远也别想过去。   “可以了吗。”他在问她,在拍她抱着他的手,但声音是温和的。   原来这样他也不生气的。林恩筱将脸又在他背上蹭了蹭才满足的放开手。   傅荀总算转过身来,看眼前的女人,乌发白肤,唇色幼嫩,眉眼明澈,敞开的外袍锁骨纤细,衣料里是怎么的一副身体他早体会过。他握住她的脖子,垂下头去,将那双嫩唇送向自己。   他搂着她,肆无忌惮的探索她口中的幼嫩,她像个糖吃太多的小孩,他总觉甜丝丝的,让人吃不腻。   这个吻没有预热,没有试探,又直又深,林恩筱猝不及防。他的手掌握在她的后脑勺上,控制着她,让她没有一点退缩的余地,空气都被他抽走,他的唇舌不似往常那般柔软,而极具占有欲,她被吻的喘不过气,心中愤愤。   她只是想抱抱他而已!   男人果然永远都是下半身动物,她想要的温暖和他从来不同。   她努力哼唧出声,抗拒着他,他略放开一点,却是问她,“你喝酒了?”   她喘着气,胸口起伏,不回答。他深邃的眼睛抵在眼前,直挺的鼻梁蹭她的脸,“在哪儿喝的,嗯?”他手扔然握在她的脖子上,控制着她。   “同学会,”她只得回答。   “小酌怡情,女孩子乖一点才好,懂吗。”她不答,他突然埋了头,牙齿贴了她的脖子,很用力的一吸,她本能的呜了一声,他放开,软唇磨着她的脖子一直到耳朵边,他呼吸粗重,沉声说:“回答我。”   “嗯。”   他手上松了一些,她想趁机退开,他却不放,一手从后一揽,揽的她自己朝他撞了上去,抵上他的滚烫。唇再次被压住,被细细碾磨,他呼吸声在耳边越发的粗重,他柔韧有力的舌头像蛇一样缠着她,吮,索取, 像个贪杯的酒鬼,像头饥饿野兽,像要将她生吞入腹。   她被缠的呼吸困难,手推他不开,喉咙里低低的呜咽,控诉,他却不放开她一丝,她用舌头推他,挡他,最后用牙齿咬他,没能让他吃痛,反而迎来了更猛烈的还还击。   他手指摩挲她的颈脖,身体抵着她倒退,带着她倒在沙发上,她总算可以正常呼吸。沙发替他将她握牢,他解放了的手掀开她的外袍,附上她的柔软,扯下了衣服细细的肩带,林恩筱早就警惕,可是现在才有机会抵抗,她伸手努力抵开他,“荀哥哥。”   他的脸压在她的眼前,逆着灯光,眼睛里的凛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炙热的危险,他哑着嗓子问,“怎么了,”神情却是不容反抗的。   这是一切柔情的归路,从来都是。她只能说“别在这儿。”   她从来决绝不了,她认输。可是这让她今天的计划,之前的主动变的多么的可笑,多么的没有意义,多么的廉价。   外袍被扯掉,光洁的肩上是细细的衣裙带子。被打横抱起,上楼,灯光在眼中摇曳,进了房间,她被放上床榻,一阵缱绻纠缠。   “等我。”他说。   浴室里是哗哗的水声,林恩筱眼底空空,木然看透着灯光的浴室门。   他很快出来,她只能满足他。   其实他想要的也是再简单不过,这样一比较,是不是她自己太麻烦?要的太过复杂!   清晨,林恩筱醒的很早,夜里下了雨,窗外是淅沥的雨声,空气里带着一点凉意。   她浑身疲软的厉害,身旁的人却睡的十分安稳。   脖子下是他的手臂,她就着不太好的光线看他,像往常一样默默的。却在下一秒恍然,她又忘了昨天才下的决心。   毫不犹豫的挪进他的怀里,她贪恋他的温暖,贪恋他的怀抱,这样她会开心,何不让自己开心,赚个爽快。   就像他想要,也不会考虑她要不要睡觉,会不会打扰她。她满足了他,他也得满足她才行。她环抱住他的腰,嗅他胸膛里的温暖,回忆那些只能远远看着他的日子,找答案,让心情变的舒畅的答案。   至少她现在抱着他,这个男人正是傅荀,她今生第一次爱上的,也是唯一爱的男人,她能对他随心所欲了!   *   早餐,仍是她准备的,今天她和他一起用餐,虽然就算这样他也没空和她说一句话,看她一眼。   今天陈望也来了,百年不变的谈要事,这永远是他的清晨。   陈望说,“那边几乎算稳定了,你看现在有七成了吗?”   傅荀咽下口中食物,“五成。”   陈望没说话,赵杨也没有说话。傅荀扯了张纸巾在手心里团了团,“啪”的扣在桌上,“没有完整拿下,就永远只有五成。”   他的手从腕到手指,骨肉匀称、肤色冷白。他松开,那柔软的纸巾又开始伸展。   傅荀还要说话,林恩筱却将装着牛奶的杯子推到他手边。   陈望、赵杨、连同老何几个人齐齐看这个就像是突然多出来的人,窗外雨水淅沥,林恩筱不管,她只看傅荀。   这是以往从未有过的事,他们谈事,这个小太太一向很安份,几乎可以忽略她的存在。   傅荀也看林恩筱,林恩筱旁若无人的对傅荀弯唇一笑,“荀哥哥牛奶凉了不好喝。”   然后几个男人同时垂眼睛。林恩筱只继续对傅荀笑,就算他的眉心在收拢。   凭什么她要配合他只在夜里做夫妻。   餐毕,傅荀依然洗手,喝清水,老何走到沙发边要替傅荀拿外套,而林恩筱却抢先一步拿在手里,“我来。”   老何诧异的看她,“没关系,”林恩筱说完一掀眉,转身朝准备离开的傅荀走过去,旁若无人的挤到傅荀跟前,抖开外套,拎着方便穿着,“荀哥哥你的外套,”   傅荀诧异,也只是略顿了一下,他穿上外套,而林恩筱却又抱住了他的胳膊,将脑袋探到他身前,“今天晚上你能早点回来吗?你很久没有回家吃过晚饭了,今晚可不可以回家吃饭?荀哥哥?”   老何:“我先下去开车,”   赵杨:“我们先下去。”   陈望:“好好。”   总算尴尬走了这几个人。林恩筱偏头看傅荀,执着的问,“可以吗?”自然的就像这里从始至终只有他们俩人,而这样的互动似乎平常的每天都会发生。   林恩筱明澈的目光在傅荀双目之间游移,她侧着头,被束起来的直发柔顺的倾在肩膀上。今天早晨她做了一切想做的,就像普天之下的所有夫妻。妻子催促丈夫认真吃早餐,送他出门,要他晚上早点回家吃饭,这样的清晨才是正常夫妻的清晨,这样的清晨也是她从小看到大的。   爸爸偶尔会当着他们兄妹的面捧了妈妈的脸,来个吻别,搞的幼小的他们浑身鸡皮疙瘩。   林恩筱一眨眼,浓睫一扫,明眸看人,不管会得到怎样的回答,她眉眼甜甜的看她爱的男人,执着的抱着他的手臂,手心里是他细滑的衣料。 第5章   “再说。”这是年轻丈夫的回答。   “我想听准信。”   “准信?”这似乎就是答案了。   “我不喜欢总是一个人在家。”她执着的抗争。   门口的感应灯暗了,却又被手机来电铃震亮,傅荀兜里的手机打断了林恩筱为自己作的抗争。   傅荀将手扎进裤兜,掏出漆黑的手机,接通电话,微微白光在他英俊的脸颊上溢开,他久久不发一言,最后吐出四个字:“一群蠢货。”挂了电话,侧脸看林恩筱,伸手捏了她的下巴抬起,他垂下脸来,距离近的暧昧,“玩儿这么多花样,”他指的是早上的事,“有什么想要的?衣服,包还是钻石,想好告诉我。”他放了手,利落的离开。   “看什么,走啊。”走廊里他凶凶的声音传开,然后是电梯声,几人皮鞋接触地面的沉重声。   林恩筱肩膀一松,手指扶在门上,轻轻一用力,门关了。   秋日降温总用雨水,窗外天色难看,雨水滴答,头顶的灯光落下,林恩筱的影子静静在地上铺开。   沙发上,林恩筱掏出手机,拨通妈妈的电话。那天,她没有回林家老宅,只给妈妈发了条短信随便撒了个谎说去不了。   “那天奶奶没有不高兴?”   “老人嘛,越老脾气越怪,没事。我的果果已经够懂事了,你箫姐姐最近闹离婚,领着孩子跟你奶奶他们住去了,够她老人家消磨一阵了。” 林家人多事杂,一大家人关系处的时好时坏,全凭利益,而这个堂姐一向是个顶能挑刺的。   妈妈的话里带着点幸灾乐祸,而林恩筱却心上一凛。   不知为什么,她就是一瞬间想到如果自己离婚,林家的那一大帮人又会如何。   堂姐带着孩子,和丈夫还有牵连。她离婚呢?也就干干净净了。   妈妈在说些最近家里发生的事,而她在想这些。   “果果?”   “……嗯。”   “傅荀,最近还是那么忙?”   “啊对,他,他特别忙,但是没出差的时候还是每天晚上回家陪我吃饭的。”   “那就好。你也要懂事,如果人家实在回不了家,你也别跟他闹脾气,他们傅家复杂,他也是不容易。”   “嗯。”   “他接手明仁才几年,能干的那么出色肯定会付出很多精力。”   “嗯。”   “果果啊,你不知道,”妈妈在那头笑了一下,“那天你爸爸跟曙光的人开会,他们在背地里和明仁搭线,靠着这个跟你爸压条件,你爸一杯水泼在他脸上,破口骂他就算傅荀也还要叫他一声老丈人呢。看把他牛气的哦。”   林恩筱陪着妈妈笑了,尽管心里苦涩,她认真的听妈妈说话。   结婚前全家人妈妈最不满意这桩婚事,结婚后妈妈对以往的不满只字不提,她难得能将傅荀带着参加林家的聚会,妈妈帮她找借口,护着她的颜面。   从前妈妈有多努力的寻找傅荀身上一切的不好,希望她幡然醒悟,现在就有多努力的帮她寻找傅荀身上的好,希望她能快乐。   只因为她任性的女儿曾告诉她,如果不能嫁傅荀,给她全世界她也不会快乐。   她的女儿既然非他不可,她就只能引导她尽可能的寻找幸福。   妈妈的道理也大概和她昨天想通的道理相同了呢。   下午雨丝未停,林恩筱驾车出门,因为傅荀已经特意亲自来了电话,他不仅不能回家吃晚饭,连家也暂时回不了,他需要出差,大概五天。   姜娅在黛维纳等她,她总得找个地方,找个活人填补这个突如其来的空缺。车驶到大堂外门廊下,伯车员接了车。天气已经有几分凉,林恩筱拢了拢外套,踏进大厅,鼻息中是一抹浅浅的香气,女人们出入的地方,连大厅都熏着香。   “林小姐,欢迎光临!”   林恩筱对人弯唇展笑,她大步走路,踏着浅浅的背景音乐,细滑的长发在背上随着她的动作自由的游弋。   一间不大的桑拿房里,只有林恩筱与姜娅独享,林恩筱身上裹着一张白色浴巾闲适的靠在木质的椅背上,一双腿光滑白腻,随意的斜着,脚踝伶仃,小腿纤细,娇嫩的膝盖再上一点就被洁白的浴巾盖住了。她眼睛轻轻阖着,自然纤长的睫毛沾着些水气,看来浓又密。   姜娅眼睛在她身上打量,突然开口,“你说他是不是男人啊?”   这话?林恩筱睁眼。   “就你这么个美人儿,要你肯要我,我宁愿放弃整片森林,天天在家搂着你亲嘴儿,怎么还舍得整天不着家。”   得到林恩筱骂“变态”的回复,姜娅哈哈的笑,“夸你呢,不识好人心。”   林恩筱笑了一下和姜娅贫了几句,将原先懒放在旁的双手收了撑在两腿边,双肩微耸,锁骨、肩头娇骨毕露。抬眼,明澈的眸子看人,“你说,如果我离婚了你会怎么想,”   然后林恩筱就收获了意味深长的打量,“他要休了你?”最后得出这个清奇的结论。   林恩筱气结,“其一,我是说如果,就是这事并没有真实发生!其二,离婚的结果就不能是我想离么?”   姜娅笑了,“你?”笑的花枝乱颤,“你想了他多少年了我还不知道!”   林恩筱白眼看人。   姜娅突然正经,咳了一声郑重其事,“哎,当初是谁死乞白赖的,啊我的梦想就是嫁给他。别人追星你追他,除了他所有男人在你眼里就是一坨……那啥啊,梦中情郎荀哥哥谁也比不了,他就是天他就是地,他要是屎,你就是那苍蝇,”这比喻差点被打,于是姜娅换了一个,“他要是朵花儿,你就是那垂涎三尺等着采花的大黄蜂,虎视眈眈的等着把人生吞入腹!”   林恩筱皱眉拧眼,嘴角是嫌弃的嘲笑,自嘲道,“我这么恶心?”   “就这么恶心!”   “这么变态?”   “差不多。”   “嗯。”林恩筱默认似的点点头,不打算正经。姜娅探过身去,抵在她身前,“所以,他不要你啦!”   “没有。”   “没有?”姜娅一脸不怀好意。   “我就是看你太无聊了,想让你精神精神。”   “嘁!”姜娅坐直,舒服的靠了,轻轻阖上眼睛,“不过,他那张脸白给你睡一年,也值了。”   没有喝水林恩筱也被呛了,被姜娅的虎狼之词。   而姜娅又补充了一句,“你这张脸,白给他睡一年,他也值了。”   *   傅荀又回来了,说五天就五天,五天后,傍晚,御华府,厨房,林恩筱将金边骨瓷碟中的菜小心装进保温桶的格子里,骨瓷碟金边镶嵌,在灯下光彩熠熠。   盖下保温桶盖子,林恩筱用毛巾将筒壁的水滴擦掉。   天空仍然雨丝如柱,傅荀不在的期间,天空的时间像未曾走动,连天的阴雨绵绵,和五天前没有什么区别。   车窗前,雨刷来回擦拭,街头灯火被雨水模糊粘连。   很快林恩筱驾着车到了明仁大厦楼下,她想从地下停车场入,却在入口处被拦了,她的车系统没有登记,她的人没来过这里。   工作人员特意指了一块牌子给她看:非请不得入内。“对不起,这真是公司规定,你找谁,要不你打个电话?”   “好,谢谢。”   雨水冲刷着车尾,林恩筱将车窗升起,凉风止了。她拨了电话,接的人仍然是陈望。这一点她一直很费解,在家,他手机时常随身,难道走出家门他就不揣手机了么。   “我在公司楼下,进不了停车场。”   “您在公司楼下?”   “对。”   “好好好,您稍等。”   先前她打过电话,只确定过傅荀已经回来,在公司,没说过自己会来。她是忘了这茬,在他的世界里,认得她的恐怕只有那几个“贴身近卫”了。   一分钟后门卫值班亭电话响了,她才得以入内,有个女人在停车场找到她,刷卡将她带进电梯,直上大楼顶层。   这一层分三个区域,最重要的功能用于会议,剩下的有一半属于总裁办的工作人员,一半属于总裁。   电梯出来,是一个宽敞庄严的大厅,迎面的那一壁上挂着一幅巨幅的山水画,画面十分宏大。无疑,画很老派,画框是更为老派的红褐色。   “太太,这边请,总裁现在正开会,您可以去他的办公室等他,那儿有总裁的私人休息室。”   “我想看看会议室在哪儿,”林恩筱将视线从画上收了,对眼前的职业装女人弯唇一笑。   女人脸上是礼貌的笑容,林恩筱却从她脸上扑捉到了一丝微妙。“刘秘书,我只是想看看而已。”她补充道。   女人自我介绍姓刘,年纪看得出不小了,一笑眼角有浅浅的细纹。林恩筱确信,如果她想要闯会议室,这个有点阅历的女人肯定会想出一百种办法让她放弃这个念头。   所以她表明了目的,刘秘书脸上的笑容才轻松了。   “可以,可以。那,这个我帮您拿。”刘秘书手伸向她。   “没关系,谢谢。”   刘秘书笑的温和,林恩筱自己握着保温桶随着指引去了。   会议室门紧闭,但百叶窗没有特意闭上,外面的人能从缝隙清楚的看到里面的情况。   会议室很大,有些特别,像个讲堂,有一排桌子略高、也略远于其它,也只有这一排与一众位置迎面相对。   高的那一排显然是上位者的位置,傅荀就坐在哪儿,正中央,左手边是个年纪略大的男人,右手边便是陈望他们。开会的人不算多,下面只坐了一排,一屋子皆是西装革履,严谨直从室内溢来。   林恩筱看着那个人,眉眼英气,面孔冷峻,五天不见,无甚变化。他单手握着一份文件,说话间会瞥上一眼,又抬起,那眼神如刀锋般利落。   这大概是一场内部会议,他手指上有支点燃的香烟,浅浅的烟雾在手边缭绕,暗色西装里是一件白色衬衫,脸色明晰。   会议室的那一头是整面的落地窗,和家里一样,俯瞰着半个江城。窗外的天空已经暗成一片,雨声窣窣。 第6章   “去休息室。”林恩筱说。   她听以往在家里照料的保姆说,傅荀并不常住御华府,公司里有个休息室,没有出差时常息在这儿。   林恩筱跟随刘秘书的脚步,穿过一条长长的走廊,很安静,刘秘书也穿了一双软底皮鞋,跟很粗,走路没什么声音。路过几处小厅,一路上偶尔遇到一个人,小心又热切的将她打量一眼。   总裁办公室门大大的敞开着,门口是个开放空间,靠角落安有一张办公桌,桌上繁复的堆着些办公用品,有个女人坐在那儿,见他们来了,起身颔首。   女人很年轻,大概职位低微,或许只起到看守这方的作用,刘秘书并未与之多言,而只关注着她,“太太这边请,”刘秘书伸手指引,林恩筱眼睛随着指导看去。   这个空间很宽敞,右手尽头是一张办公桌,大大的,和家里书房那张差不多。颜色深沉,桌面上堆着些文件夹,有两台坐式电话,一台电脑,一台笔记本,桌角有一盆长势颇旺的绿植。   桌后有一张黑色软皮的宽大老板椅,椅子背后的墙壁上仍然有一副颇为老派的大幅画作。   林恩筱转身看向身后,是几张沉稳老派的皮质沙发。那一边,落地窗前竟然有一台跑步机,跑步机旁有些简单的健身器材,略抬眼,窗外雨势并没有减小。   “原来他是有运动的。”林恩筱暗想。   “太太,总裁的休息室就在这道门后,”刘秘书手指了办公桌左侧的尽头。   “谢谢。刘秘书,你忙你的去,我自己等他。”   “行。我和外面小吴说一声,您有什么事,找她,我马上就来。”   刘秘书离开,林恩筱继续打量。   这间办公室比他爸爸的办公室还老派,她知道原因,因为这原先是傅荀父亲的办公室。他病逝于四年前,在那一年后他就回国了,接替他差点将明仁集团毁于一旦的二叔,住进这里。   这事在江城很透明。   他不信封建迷信,但这办公室里有坐假山,有活水有金鱼,看着能让人想到招财进宝、风水之类的。   这办公室的另一处角落有一张高桌,绕着一圈椅子,倒挺适合吃饭,林恩筱将保温桶搁了,转身走开,她推开了办公室后的那扇门。   门里,并不存在别有洞天,一切都再规矩不过。床上床单素净,枕头洁白,墙边有两张沙发,黑压压的卧在那儿,有间浴室,她走进去,盥洗台上的洗漱用品都没有开过封。   因为不出差,他都住在御华府。   七点仍然没人回来,八点依旧静静的。   林恩筱从休息室出来,坐到那张高桌上,脑袋搭在胳膊上枕着,米色长裙包裹着她的腿,杏色外套承着她如瀑的柔顺长发,眼睛不知不觉的合上了,浓黑的长睫偶尔颤动。   其实,这个男人她一点也不了解,他的生活,他的工作,他真实的人。   林恩筱在这个静静的空间里,伏在桌上做了个梦。   她提着个保温桶被拦在一道铁门之外,那看门人要驱赶她,她告诉他,她要找傅荀。   “找他干什么?”   “我是他妻子。”   “妻子?那我放你进去,你知道在哪里能找到他吗?”   她沉默了。   然后来了很多人,都想通过那道门,她们回答看门人的问题,说出丈夫的特征和喜好。   她被挤被推,有人拍她的肩膀,希望她往后让让,她努力想着自己的丈夫他最喜欢的是什么?他最讨厌的是什么?最爱说什么?最爱做什么?   天光暗淡,她难为的眼泪横飞,她什么也想不到。   “筱筱,筱筱……”   林恩筱打了个冷颤,将头昂了起来,从那个她回答不上问题的世界里抽离,耳边只有一个低沉的男声在喊她筱筱。   家人、密友都叫她果果,不太相熟的叫她林恩筱,没人叫她筱筱,除了他。   她像个溺水获救的人,深吸着空气。心脏酸涩的厉害,这个时候她需要一个温暖的拥抱,而她已经习惯了压制这种情绪,所以她冷静下来,而不是抱住面前的人,从他身上获得安慰与温暖,“荀哥哥,”   “跟我去一趟医院。”   “你怎啦,”   “老太太住院了,你得跟我去一趟。”   *   劳斯莱斯幻影加长,车牌号全是8,这辆车林恩筱再熟悉不过,却没上过几次。从前远远看到,心跳就会加速,因为她爱的人就坐在其中,这是他最常使用的一辆车。现在她坐在这里和他一块儿,而她只是在想着那个问题,那个莫名其妙的问题,和那个莫名其妙的地方。   车外,雨不停息,车内林恩筱在想着自己的心事,傅荀腿上放着笔记本电脑,偶尔敲打一下,屏幕的光在他英气的面孔上展开。   车里很宽敞,很安静,两个人各不干扰,林恩筱安静的看着车窗外浸泡在雨水中的城市。   半个多小时,车进了医院地下停车场。   驾驶室老何将车停好,他扭头提醒:“总裁,到了。”   傅荀淡淡的嗯了一声,眼睛继续盯着电脑,眉微蹙,手指在电脑上虚虚的做要敲击的动作,却有没有实际行动,这样有几分钟,最后手指落在电脑上,又是几分钟后他才将电脑合上,样子并不太着急去医院。   “筱筱,筱筱,”   肩膀被拍了拍,林恩筱扭过头来,男人英俊的面孔隐在暗处,“……嗯。”   “下车。”   “好。”   医院停车场这个时间点来的人不多,走的车很多,在电梯口等了一会儿,下了一群人,进去的只有他们三人。   林恩筱木讷讷的看着电梯合在一起的缝,肩膀却突然被一转,发尾在背上一甩,她诧异的抬眼看面前的人,又瞥了眼这电梯里的第三人,老何站的很靠后,他黑西装白衬衫,极短的头发很精神,眼睛直直的看着前方,仿佛和他们不在一个世界。   “擦口红啦?”傅荀开口,林恩筱看他,眼睫眨了下。她只擦了一点点,这也不喜欢?   “纸巾。”他摊手在她面前。他一向不容置辩。   林恩筱埋头掏出纸巾,却被他夺了去,他亲自擦去了她唇上的那一点嫣红,最后指腹在她的唇上擦过,她看到他满意的弯了下唇。   这个人的特点:霸道。在梦里她怎么忘了这点,这是她清楚知道的!   林恩筱垂下眼睛。电梯门打开,手却突然被握住,他手心有温度,手指是凉的。他握着她的手,踏出电梯。   傅家对林家还是满意的,所以他也需要在这种时候显示一下夫妻恩爱?林恩筱咽了下空空的喉咙。   他们之间什么事都做了,可是牵手?连她都觉得于他是不适用的。试问一把利剑、一支长.枪如何会与柔情沾边?   走廊没人,只有他们的脚步声,林恩筱安静的跟着,她侧脸看他,很高,很英俊,黑色西装上的脸冷而硬,昂首阔步胸有成竹。   她从来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傅家与林家相比,人际关系更为复杂,这个男人在这堆人际关系里处于什么状态,她看不太明白。   她曾听过一句让她愤恨的话:傅荀就是傅家赚钱的工具,和他爸一样,至死方休。   一扇门推开,由安静到嘈杂,一瞬之间。   突然推开的门里出来一群人,男人西装革履,女人艳丽富态,而这些人在看见他们的那一刻集体脸色一僵,微妙至极,林恩筱却看得清。   众人各各向傅荀打招呼寒暄,参加过几次傅家的家宴,这些人当中多半是长辈,却均未对傅荀直呼姓名,而虔诚的叫了“总裁”,然后小心的离开。   傅荀面色淡淡的只略点头,房间里留下的人安静下来,都看门口,傅荀径直走到病床前,他脸上淡淡的神情变了,换了一副饱含焦急、担心和无可奈何的抱歉的神情。   林恩筱的手被松开,但她也随着傅荀上前,同样关切的看着床上那银发老人身体状况。这于她并不难,虽然对床上的老人并没什么好感。   老人姓戴名兰,傅荀的奶奶,七十多岁,头发几乎白了大半,剪的很短卷卷的蜷了一头。她眼神炯炯,两片薄唇虽因年迈而下垮,却仍残留着浓浓的骄傲弧度。林恩筱见过她对别人,是锱铢必较的,好在老人家对她还着实客气。   “医生呢,医生怎么说,”傅荀转过脸来问病房中仍围着的一圈人。   姑姑和一个着正装的中年女人上来,说了一堆繁杂的东西,林恩筱趁机退开了。   她家里的奶奶也不是什么善茬,造成这样性格的原因她以为大概相同,长居高位,受惯了吹捧,年龄大了更是受惯了子女的恭敬爱护、外人的尊崇,早没了照顾他人的好习惯。   不过她家里的奶奶和这个老太太相比,一个只是爱无理取闹娇惯成性的小老太太,而另一个则是恃财傲物的刻薄老妇。   林恩筱是见识过她说话的份量的,所以连堂堂傅荀也在她的面前演起了戏。 第7章   病房大,人多,戴兰身边从不缺人,除了至亲子女、助手,还长年守着些娘家的亲戚。   苏芸,傅荀的母亲,一个人坐在角落的沙发上,似是难以融入这样的人际关系中,林恩筱一来便见她在那儿,这下过去她身边坐了,“妈,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来。”苏芸捧上儿媳的手握在手心,“果果,手怎么这么冷,天气凉了,别穿太少,年轻人也要注意保暖才好。”   “我知道,谢谢妈。”林恩筱说话,苏芸浅浅的笑,理理她的衣服,摸摸她的头发。苏芸和她的妈妈认识,也从小认识她,以往便亲切的叫她的小名。   林家,父亲那辈三儿一女,原本林恩筱已觉得挺复杂,虽然家族的大权握在她爸爸手上,也没人敢挑她的大刺,不过只小事的龃龉,也够让人恼火。   傅家这庞大的支系,林恩筱接触的不多,只乍一看,就已经有些叫人望而生畏了。   傅家也是兄弟三人,有两个女儿,还有诸多的外侄,都驻扎在傅家的明仁集团,兄弟姊妹也分了几派,傅爸爸四年前病世,明仁集团乱到岌岌可危,后来傅荀便回国了。这些事林恩筱都知道。   这个空间里女眷众多,医生被人找来,傅荀询问病情,一切都和谐,门里又进来个人,是个男人,约有五十余岁年纪,一推开门便比傅荀更为急切的奔到了病床前。   床上的戴兰却是以一声高呵迎接,“你喝酒啦!”   “有场应酬,应酬,妈您别老动不动脾气就上来,这样对您不好。”男人是傅家老二,傅荀回国前,明仁集团就握在他的手里。   “应酬,荀儿就没有应酬,怎么就你整天醉醺醺的!”   一个打扮时髦看似年轻却也有五十岁年纪的女人,先前坐在一处沙发上与人说话,这下赶紧出来调停,争吵的母子俩才重新把手言欢。而与此同时,医生正在一旁对病人的情况作汇报,被这样的对话将他打断,可见,病情如何,实际上并没有人真正关心,大概还包括病人本人。   医生礼貌退出,戴兰便开始打发人了,那一帮表亲女眷都争抢着留下来陪夜,戴兰一个没留,人潮退去,只有三个正装女人依然留在病房里。一个家庭就是一个社会的缩影,林恩筱觉得这个小社会很复杂。   病房里这个时候除了戴兰就剩了6个人,戴兰将傅荀与林恩筱叫到病床边,苏芸仍坐在那角沙发上。   一个女人替傅荀拎了一张椅子,他坐了,林恩筱规矩的站在他的身旁。   男尊女卑,林恩晓不喜欢这种事,但在傅荀的身边,她并不会认为有何不妥。傅荀年龄长她六岁,社会地位也确实非常的高,他接管明仁集团后做了几件大事,不但让一个濒临瘫痪的大企业再次生龙活虎,还领着明仁集团走上了行业巅峰,在江城乃至更为广范围的天地里为人所尊崇,抛开丈夫身份,他也是一个十分值得让人尊敬的人。   这是自然烙在林恩筱心上的,或许就是这一切造就了她在两人关系里的卑微。   傅荀西装笔直,单手撑着膝盖,腕上的表盘折射着一道冷光。   “荀啊,你二叔不靠谱,但是你也得记住,他是你二叔,和你一样,身上流的是我傅家人的血,以后不管怎样,你也应该爱戴他。他从小身子骨不好,我和你爷爷对他就娇惯些,连你小叔都不和他计较。”戴兰靠在枕头上说话。   “奶奶这手里的股份早晚是你的,这一点我早在你回来前就答应你了,我向来说一不二,你还年轻,有的是时间,也不急于这一时。”   傅荀扯了扯唇露了一个恭敬的笑,搁在膝上的手指不动声色紧了几分。   戴兰继续说话,“当然,你也很听话,把咱们傅家的家业治理的这么好,你爷爷和你爸爸泉下有知也会高兴。你爷爷当初从无到有,经历了多大的苦和难,这都说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我看是放屁,守都守不了了,那还打得了。你呀,你不错,这娶的媳妇儿也不错,你说要是咱傅家真遇上什么难事,林家是能帮衬的。”说这种话,林恩筱就在一旁,而戴兰却说的毫无顾忌。   “这一点,你比你爸爸做的好,”而在老人说这话的时候,林恩筱见她的眼神不动声色的向苏芸所在的角落瞥了一眼。   戴兰还在说话,林恩晓面上保持着晚辈在长辈跟前应有的谦恭笑意,只是思绪飘飞。   所以她以往感受到的那些微妙是正确的。苏芸娘家十分普通,也没什么兄弟姊妹,算是真正意义上嫁入豪门的灰姑娘。   尽管此时,五十多岁的妇人脸上仍能看出当初容貌上的不凡,一双桃花眼柔情似水,所以傅家才出了这么一位英俊的绝无仅有的子孙,而苏芸却还是始终不得这位老人的喜欢。   这些事情太复杂,况且人与人之间的情感也不是三言两语能下定论的,也许还有许多的因素,凑成了这样的一种微妙关系。   戴兰说了很久,傅荀一直不怎么说话,他不发言不代表他认同这位强势老人的关点,也不代表他反对。林恩筱猜测,他大概只是懒得说话。   过了一会儿又有来访者,傅荀便趁机告辞,他说自己是直接从公司过来的,连晚饭也没有吃。   “你肯这样卧薪尝胆,咱们傅家的将来我是不用担心的。”戴兰给予褒奖,傅荀扯唇露笑。   傅荀带着苏芸和林恩筱从病房出来,老何也跟上,只离开了几步,苏芸便迫不及待拉着儿子责怪了一堆,问他为什么不好好照顾自己,眼泪还掉了下来。   “好了。你要是继续说,我只会继续饿着。”苏芸立刻闭了口,四人一起朝电梯里走。   苏芸五十多岁,身姿仍然十分端正,面貌清癯,眉目秀美,肤色较苍白,头发挽了个简单的髻。电梯“叮”的一声打开,四人刚进去,苏芸却突然拉了儿子的手将他扯了出去,“果果,你们先下去。”   电梯门关上,下行。   电梯外,苏芸握着傅荀的手,“荀儿,你不要和他们争了,你奶奶的话从来都不算数,那就是她手里的胡萝卜,她就是想控制你,她不会交出来的。”   苏芸的话,傅荀听的皱眉,俄而又松开,脸上还挂上了点笑,这笑有几分嘲意,又有几分无可奈何,眼睛认真的看着母亲,“你不觉得现在说这话有点晚了吗?你总是这样,我多累你知道吗!”   苏芸木木然的看着儿子,一大滴泪落了下来。   傅荀一把揽过母亲,紧抱在怀里,“对不起,我今天太累了,心情不好,你别多想。我自有分寸。你照顾好自己就行了,好好的,你开开心心的我才能轻松知道吗。”   苏芸伏在儿子宽大的怀抱里止了泪。   很快母子俩人就下来了,大概是因为傅家的事,林恩筱能理解。他们在地下停车场分开,分开前苏芸拉着她的手交代生活琐事。   苏芸现在独自居住在城南锦华区傅家别墅,而傅老太戴兰同傅家二叔,还领着一大帮亲戚住在城北。苏芸问她要不要派个干活好的人去御华府照顾她们生活,林恩筱拒绝了。   “妈,你放心,我能照顾好荀哥哥的。”原先她是想要二人世界,现在她是害怕她们这样的“二人世界”为外人所知,即便是婆婆,不是徒添烦恼,便是无事生事。   “说什么照顾的话,你才多大点年纪。妈知道你们年轻人需要自己的空间,妈是担心你们照顾不好自己。”   眼睛是心灵的窗口,婆婆的这道窗里再明亮不过,林恩筱同婆婆道别,婆婆有司机。林恩筱上了车,傅荀靠着椅背,没有像先前一样工作,他闭着眼睛。   “你没吃晚餐?”林恩筱问。所以她白送了。   “嗯。”   车外的灯火不断映进车里又抽离,男人的面孔时暗时明,他真的很英俊,从头到脚,一切都再完美不过,从来不曾改变,他也很冷漠,从头到脚,一切都再冷漠不过。   “我歇会儿。”他告诉她,所以她不应该出声。   林恩筱将眼睛从他脸上转开,看灯火辉煌的城市。   车子一路驶入御华府的停车场,从电梯上楼,傅荀全程无言,林恩筱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只是灯光下看清了他脸上的疲惫。   到家,林恩晓重新从冰箱里拿了些食材做晚餐,再加上先前没有拿完的凑了满满一桌。   傅荀一回家便上了楼,她去房间找到他。“晚餐好了。”   他已经冲了澡,回家第一时间就冲澡是他的习惯。他身上是一件暗色睡袍,衣料隐隐反光,随便合在一起的衣领下是清晰的锁骨,再往下健康的轮廓逐渐隐进衣服里。   信息传达,林恩筱转身,要离开,背上却突然袭来一团温热,肩膀也被包裹住了。   男人双臂交叠在她身前,她被他从背后抱在了怀里,他的呼吸声出现在耳边。   她轻轻呼吸,鼻息中是他身上淡淡的让人安适的带着温热的沐浴香气。他埋在她的颈脖间摩挲,林恩筱略抗拒的往前探身子,想躲开,“你先下去吃东西,”   他收紧双臂,她不得逃脱,被迫窝在他的怀里,他蹭着她的耳郭,呢喃道,“不着急,” 第8章   林恩筱被蹭的心里发痒,她又躲了躲,“菜饭不吃一会儿会凉的。”   她反上双手,想去拖开傅荀的手臂,他却一松手就反握住了她的手腕,控制着缩在她自己胸前,正好压着自己的那团柔软。   “让我先吃你。”他哑声说,温湿的气息撞在耳郭里。林恩筱被他弄的一阵酥痒,心里打了个颤,“我没有洗澡,你先吃东西。”   总算被放开,林恩筱下了楼,在厨房拿了餐具盛饭,骨瓷碗的金边在灯光下泛着精致的光华。她现榨了杯新鲜果汁摆在了方便随手拿的位置,傅荀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她拒绝而失意还是为何,林恩筱觉得他的神情怪怪的,他朝餐桌走了过来,没有坐下,高高的站在桌子前,双手撑在桌沿,腕上的表盘反着冷光,他对着一桌子的菜沉默打量了足有两分钟,脸上看不出什么内容。   他浓黑的睫毛略俯,有毛发的阴影落在眼脸上,黑瞳在餐桌上流转,一言不发。   “是嫌菜不好?”林恩筱心想,也将算得上丰富的菜看了一遍。“你先吃吃看,” 林恩筱劝。   傅荀却突然抬了眼,看她,“筱筱,你过来。”   林恩筱和他对视了一刻将眼神错开,不知他何意,还是走了过去。却不想他又在这一处重复上了先前的动作。   她被搂住,他头深埋下来,手指掀开她的长发,在她的颈脖上辗转。   “这是对饭菜没有兴趣的意思?”林恩筱想。她被他的动作逼的仰着头,看着天花板。   “筱筱,”   “嗯,”   “想要你了。”   “你先吃点东西。”   “怎么不叫哥哥了,”肩膀上突然一凉,他掀开了她的衣服,下一刻却被咬了一下,林恩筱呜的一声,“荀哥哥痛……”   傅荀总算将她放开,手指还藏在她的头发下在她脖子上摩挲,很近的看她,暧昧缱绻,唇齿轻启,“去洗澡,等我。”   她知道这是逃脱不了的。   林恩筱上楼,浴室里,冷色莲蓬里温热的水照头淋下,须臾整个空间雾气氤氲。这件事已经成了习惯,她也不抗拒,不管心情如何。   身体被填满,可是心呢?   她要的温暖和他从来就不一样。   半夜,他心满意足的搂着她睡觉,她背靠着他,窝在他的怀里,昏暗里,他突然开口,声音打在耳郭上,“筱筱,你曾经想到过死吗?”   林恩筱睁开眼睛,眼神无力,看着天花板筒灯在昏暗中更暗的一团身影,没有说话。   “如果让我死,就让我死在这儿,死在你身边。”他收紧双臂,两人距离更近了,身体的每一处都紧贴着。所以这话,是荤话吗?他会讲荤话,她以为只有姜娅那种不正经、脑子空空的人才会讲。   他喜欢她的身体,她给了。她想要他的心,除了床榻之外,他为什么不能也给一些,“荀哥哥我爱你。”她闭了眼,关住眼睛里那一股酸涩。   “我知道。”他呢喃着说。   对,他当然知道,她一直在追着他跑,总忍不住对他告白,她将自己所有的热情都毫无保留的倾述与他,他清楚的知道她有多么的爱他,所以他可以对她为所欲为,因为她对他疯子一样的爱,所以他可以随心索取,事情过后的温存,便就是他对她的恩赐了。   *   林恩筱不必一人在家闷着了,她有事情可做了,傅荀安排她去医院尽孝,不必特意做什么,就代表他出现在那里就行。   婆婆苏芸也在,她和傅家的人都不太熟悉,大多时间只和婆婆待在一处。   老太太几乎用不着她动什么手照顾,自有前仆后继的表亲眼快手快。   一屋子的女眷,讲讲笑话,说说江城别人家的短,大多都是些无伤大雅的小事。   二婶声高,样子艳,什么话题也少不了她。她名下有三个女儿,大女儿已经结婚,昨天来过一趟今天没来,另外两个女儿是个双胞胎,年龄与林恩筱不相上下,此时也陪在这儿,俩人一直在玩手机,指甲涂的花花绿绿,朝气,纨绔。   三婶穿的富态,长的也富态,胖胖的一团,嘴皮子和二婶不是一个级别。   其它人都是些表亲,多半时间在附和老太太的话,另外的时候就附和二婶。   林恩筱陪坐了一上午,一个空间里所有人的言行举止,再集中不过,这些人她认识了个大概。她和苏芸仍然坐在角落,难得参言,除非点到。   “秀华,有本事你别在这儿嚼舌根,你看你的女儿,你再看看人家林家的女儿。恩筱,你是江大毕业的?”   林恩筱抬眼,清亮的眸子看人,老太太看人时眼中有股与傅荀如出一辙的淡漠,眼波中带着傲视万物的自信,但这两种情愫并非针对她,而只是她惯常的姿态。   余光里,那一对从未与她有过交集的姐妹与二婶都将脸转向她,对于这种会引战的话,林恩筱只是礼貌的嗯了一声,满面好相处的笑。   “妈,你这就是鸡蛋里挑骨头啦,这女孩儿家的上个大学以后够教育孩子就行了,上哪儿不是上,你看恩筱不是一念完书就上咱家来了。坐这儿陪咱们这些半老不死的人聊天,是用得着之乎者也了,还是跟你聊个天,‘哎,别急我列个算式给你算一算,’”   潘秀华说话善于掌握节奏,加上夸张的肢体动作,一席话被她说的惹的在场的人一阵大笑。   “你这个暴发富,没文化的大老粗,”戴兰笑骂。   二婶潘秀华笑的更欢了,举着双手在眼尾上敲,上了五十岁的人眼尾还真没有太多的鱼尾纹。那敲打的一双手指瘦又长,骨节明显,指甲描画的精致惹眼,“哎哟,您还嫌弃起暴发富了,当初还不是您钦点的我这个暴发富,非来我家做媒,不然谁要嫁给你的丑儿子,”随着她的动作,那一头松松的卷发,在灯光下泛着盈盈紫光。   一屋子人哈哈大笑,老太太扯了一块枕头朝潘秀华扔了去,“快,来个人,给我撕这个妖精的嘴,”   潘秀华接住小小的垫枕,握在手里,转头过来与林恩筱说话,红唇上下相碰,声音响而亮,“恩筱啊,你可别信了奶奶面上那套文雅的,她喜欢富发暴着呢,要不然啊,当年我老爹也得上什么江大啊北大啊好歹给我弄个身份来。”   “你这个妖精就是弄了来,你也不像。”   “怎么不像了,我也弄它几身儿素衣裳,花钱请个老师学上几天,知道怎么把到嘴边的话藏进肚子里,这每句话呀得在肚子里转啊转,转好几圈儿,您不喜欢的我就不说了,说出来的全让您可怜,那时候您就觉得我文雅了。”潘秀华上嘴皮子碰下嘴皮子不够,还站起身来,边说边扭捏着装淑女,一屋子人哄堂大笑。   婆婆苏芸面上一直保持着淡淡的笑意,林恩筱也只得当听不懂,脸上笑意浅浅,手指放在裙子上握紧。   苏芸从来素衣榜身,再淑女不过,一双桃花眼总带着点含情脉脉,若她眼中要是泛上水光,真会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她也爱隐忍不说话,潘秀华这番话虽是逗乐用,而这种微妙也不难让人觉察出这是一发暗箭。   中午,走了些人,又来了些人,而潘秀华,这个林恩筱已经觉得碍眼也碍耳朵的人却守在这里寸步不离,不知她是和她们一样无可奈何,还是享受在这种受人包围、抬捧的气氛。   午餐时间,戴兰赶了众人去吃饭,林恩筱才得以离开这个虽是宽敞,却让人憋屈的地方。   病房门敞开着,林恩筱已经出了门,听见房间里老太太在分附潘秀华如何安排众人的午餐。老太太虽是高高在上,不过是享受这帮人的尊崇的。   “这种事还用得着您说我的老佛爷,你就放心120个心好了。”   一众人总算全部从病房出来,年轻一辈的几个女孩被双胞胎姐妹邀约着走了,却完全没人对一般年纪的林恩筱发出邀请,潘秀华却转头来问,“恩筱怎么不跟她们去?”   林恩筱挽着苏芸的胳膊,抬眼看人,眼眸明澈,眼尾勾了一点笑意,淡淡的道,“妹妹们玩的,我恐怕玩不习惯。”按月份算双胞胎还略大,不过她是嫂嫂。   电梯来了,叮的一声,有人请潘秀华先进,她便转回了脸去。   一众人进了电梯。   一路上只听潘秀华一人嘚嘚,小婶话也不多,因为她说三句,总有一句会被潘秀华挑刺。所有亲戚都是潘秀华的忠实听众,亦是她的忠实捧哏,林恩筱与苏芸走的略落后。   医院旁就有一家格调不错的餐厅,人走了些,剩下十一个人,便只要了一间常规包间,林恩筱有电话进来,潘秀华太吵,她便离开婆婆接电话去了。   潘秀华安排众人都先进了包间,包间宽敞,中央有盏光华熠熠的水晶灯,大转盘桌当中摆着一盆鲜艳的花束,浅浅的香气溢满整个空间,苏芸礼让最后通过门,想进去却被又从包间里出来的潘秀华给单独叫住了。   俩人在走廊上,走廊上暖色灯光从头洒下,苏芸素色头发在暖光下淡淡的反射着健康的光泽,眉目温和的等着潘秀华的下文。   潘秀华画的繁复的手指轻轻在一头梳的蓬松时髦卷发上扶了扶,型又比刚才更蓬松了些,“大嫂,这天天捡现成,你也该出出力了,你看我整天忙前忙后,这么多亲戚你就不该招呼招呼,这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客呢,”   潘秀华说话亦带着一股傲视万物的自信,苏芸却从始至终面色淡淡的,像早习惯了潘秀华的为人处事,又像活在自己的温和世界里,不愿受外界干扰而改变自己。   “我去点就是了。”苏芸说。   苏芸转身走了,潘秀华手指勾着脖子上的卷发抖了抖,让它更蓬松,也转身回了包间。走廊里是一阵高跟鞋与地面接触的清脆声音。   林恩筱接完电话在包间没找到婆婆,以为是上侧所去了,便也安心坐了下来。她很佩服潘秀华的嗓子功底,不去当讲师,简直屈才。   “我呀就是个劳碌命,回娘家也是,样样都得我操心着办,我看呀就是都欺负我大方不计较,”话一完,捧哏的赶紧就奉上了能者多劳的美誉。   一顿饭,林恩筱吃的脑子嗡嗡的,苏芸是个娴静的性子,林恩筱倒没从她脸上看出多大不耐烦。林恩筱起身和众人礼貌了一下,便出了包间,自己找个清静的地方待一会,因为这下面还有一整个下午要受呢。   收银处是个环境不错的小厅,面朝着一方幽静的院子,假山上有哗哗的水声,这种声音此时此刻在林恩筱听来简直算得上是种享受,她在窗边找了张舒服的沙发坐了。   近来接连的雨水在今早停了,天却还是阴了一个上午,此刻倒是应景的明朗开了。   林恩筱将靠在软沙发上的背蹭了蹭,更舒服的靠了,收回目光,她在手机上看看实时新闻,又研究研究菜谱。   那边,用完餐苏芸自己出来结账,虽然潘秀华在老太太面前好听话说尽,做出一切都是她一个人大包大揽的架式,但苏芸却也不想为这种小事与她计较。   苏芸在收银台刷卡结了账,结完正准备收卡,谁知被潘秀华给一把摁住了。 第9章   “大嫂你可别急着收卡,这医院还得住几天呢,这么大一家子人,一日三餐的,不能都叫我一个人抗了去,今时不同往日,如今你们家傅荀是出息了,把他二叔撵走,把明仁占了去。便宜都被你们占尽了,别处就该大方点了,你说是吗?”   潘秀华习惯了大声说话,林恩筱已经对这个声音形成了条件反射。坐窗边正享受安宁的她心里一燥,从沙发上起身,潘秀华正握着她婆婆的手,一副不善的样子。   林恩筱眉毛略压,几步便抵近了。潘秀华并没有注意她,所以林恩筱很容易的便将潘秀华的手给扒了开。“二婶,这话是怎么说的,怎么叫傅荀把明仁占了去,你怕是说错了?”   林恩筱来的猝不及防,潘秀华有些诧异,盯着眼前这张毫无客气可言,欲要同她撕破脸皮的脸。潘秀华怒言,“长辈在说话,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来……”   “我看二婶虽然老了,但年纪也没有大到这种地步,”林恩筱并不给潘秀华将话讲完整的面子,她也将声音拔高,“明仁集团分明是被二叔搞的就要破产了傅荀才接手的,难道你忘啦,嘶……我算算,也不过才三年而已。”手腕上婆婆在拉她,林恩筱反手握住了婆婆的手,握的有力量,握的坚定不退缩。   她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潘秀华被这突如其来的有理有据的厉言弄的有点吃瘪,林恩筱向来难得和谁说句话,乍一看倒和苏芸有些相似,潘秀华有些意外。   她往后退了两步,将林恩筱上下打量一番,“大嫂好福气,找了这么个伶牙俐嘴的媳妇,”   这样不动手的战争,收银台的两名收银小姐不知如何区处,只大气不敢出,也不太敢围观,木讷讷的时不时瞟一眼,然后装木头人。   潘秀华退,林恩筱却放了婆婆的手上前一步,“奶奶也好福气,也有你这个伶牙俐嘴的媳妇。”林恩筱明澈的眸子直直看人。   林恩筱这种毫不相让的态度,让潘秀华觉得屈辱,她也生来就没有隐忍的涵养,心口一股气一冲,挥了手就朝林恩筱扇去。“放肆!”   潘秀华这种丝毫不考虑后果的脾气苏芸是一辈子也不会有,这一幕吓的她瞪眼睛,想要冲上去护儿媳妇,身体却僵的不能动弹。   而林恩筱既然敢抵着潘秀华说话,当然就有抵着她说话的底气,迎着扇来的巴掌她不退反进了一步,一个灵巧的转身,便轻松躲开了,潘秀华连她头发丝都没能摸到。   潘秀华对此有些傻眼,林恩筱躲到了她的身侧。只凭着本能,潘秀华又挥去了一巴掌,而林恩筱平底鞋轻轻一转,长裙裙摆在脚踝上散开,束在一起的发尾划了个利落的弧度,又是灵巧的一转身,这回到了潘秀华的身后。   但是这次林恩筱不只防御了,她刚转过身,便伸了手指在潘秀华正在使力的肩膀上一推,只凭了惯性助力潘秀华就险些跌倒。   高跟鞋鞋跟在地上擦出刺耳的声音,潘秀华才勉强稳住。林恩晓站在潘秀华身后,略向她探了身过去,“我练击剑多年,如果婶婶有兴趣,我倒是可以奉陪的,只是你恐怕会输的很难看,到时候再丢了你的体面。”   潘秀华站直,她哪受过这样的愚弄!唰的转脸,气结!林恩筱却肆无忌惮的上前一步,平底鞋稳稳的踏在地面,抵到她的眼前,“我家不是暴发户,也别以你的眼光来看我。哦,还有,江大的身份我凭真功夫来的,因为江大好像真的不缺钱。但我知道有些地方是可以的,只是你得捐一幢楼。”   “要是让我家捐一幢楼,我爸咬咬牙大概也捐了。但是你,或是现在的潘家?恐怕不太容易。”林恩筱淡淡一笑,“二婶,暴发户是个贬义词,以后还是少提的好。”   林恩筱挽着苏芸离开了。潘秀华从未如此丢脸,奈何林恩筱不好斗,打不了,说不过,她也怕再继续下去会更损体面!   林恩筱婆媳俩人顺利出了餐厅,室外天光大亮,苏芸一直没有说话,林恩筱突然弯腰探身在苏芸面前,“妈,你不会怪我?”   她的长发简单的束在脑后,这下偏着头,头发一顺的滑在肩旁,乌黑柔亮。   来医院前她还对自己的外形进行了设计,浅色长裙外是一件驼色薄衫,还特意系了根腰带,将自己打扮的成熟稳重利落,想要给傅家那一大帮子人留下好印象,然而显然是白费心思了。   对林恩筱的话,苏芸嘴巴里“嘶”的一声,她认真看人,“果果,你刚才那两下,这么一转那么一转的是武术?”苏芸一向温软的眸子里这一刻变的亮闪闪的。   林恩筱忍不住笑了,婆婆竟然是在琢磨这个?   “小时候妈妈逼我学的,”说完林恩筱抿了抿唇。她脸上素净的很,嘴唇清洁。因为那个人都不顺眼到亲自将她的口红擦掉了。   苏芸握着林恩筱的手认真和她对面站了,“沈瑾把你养的真好。”沈瑾是林恩筱的妈妈。苏芸又道:“她也把家庭关系处的很好,不像我,还连累孩子跟着受苦。”   “您别这么说,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我们家其实也不是像表面那样一团和气的。”林恩筱将沉重的话题一转,“妈,我看要不然咱先别回去了,去河边转转?”   “……这,你也看到你奶奶了,一会儿……”   “没事,你相信我,我有办法保证您不会被人落口舌。你也不用担心二婶会过去嚼什么舌根,如果她想嚼,今天咱守住了,难道奶奶出院了你还得搬过去和他们一起住?”   林恩筱一张青葱的脸朝气的抵在苏芸面前,苏芸笑了,笑的一把捧了她漂亮的像花朵一样的脸,“好。妈听你的。”   医院后有条河,河边绿树成荫,草皮翠绿,草皮上隔一段就长满了丛生的草科花,很具观赏性。这儿是江城的一大景观工程,在河边散步的人很多。   林恩筱以前与傅家人接触并不多,只大概知道潘秀华性格外放,奶奶气势强盛,却并不太清楚这位贤静的婆婆在傅家是这样的处境。但对于婆婆的隐忍,她不太清楚原因,是本性懦弱还是心胸开阔,不愿计较伤神。   在她以为,婆婆没有什么好不自信的,因为她养育出了那样的男人。   在河边散步,小坐,苏芸并不提在餐厅发生的事,林恩筱便也不方便说什么。只是她发现婆婆这会儿挺高兴的,俩人手拉着手在满是花朵的河边溜达了好一会儿。   “果果,咱们回去。妈知道你不愿意在哪儿呆,但是,你奶奶这人喜欢看表面功夫,你就代表荀,不然妈早不让你来了。”   “妈,你也觉得在哪儿待的难受么?”   苏芸笑了一下,嗔怪的轻拍了她一下。   尊老爱幼,林恩筱觉得并不是每一位老人都配得上别人虔诚的尊敬,所以她要带着婆婆叛逆一回,她说服了苏芸在车上等她,她自己回了医院,去实行她的一石二鸟计划。   林恩筱一进病房,果然没猜错,气氛不太一样了,只是因为她们离开了一会儿。   人家可以不在乎你的存在,但是你不能不待在这儿。所以她的计划不算失礼。   病房里年轻一辈都没有回来,二婶小婶走不脱,长的不像傅家人的小姑也老实巴交的没有走,几个表婶也在。   屋里拉了窗帘,大家都在外间里坐,老太太斜躺在床上和大家闲话,大概是要准备睡觉了。   顶着那几道异样的打量,林恩筱急步走到老太太床边。   “奶奶,我妈晕倒了。刚刚妈安排大家吃饭,去结账的时候不知道二婶跟妈开了什么玩笑,妈从餐厅出来脸色就白的像纸一样,我让她回家休息,她说奶奶在医院,她作为儿媳妇怎么可以自己回家休息,结果刚走到大厅就晕倒了,她在急诊室休息了一会儿,现在缓过来了,妈叫我来向您请个假,她一定要你答应了才肯回家,否则就怕二婶她们见怪。”   话不能只听一面之词,林恩筱也来个鱼目混珠,潘秀华都将人气的晕倒了,就算有过争执,谁更过份,再明显不过。   反正这也是一套完整的说词,老太太会信谁,就看她自己了。   林恩筱知道碍于林家,老太太也不会十分为难她,果然老太太难得的客套了几句,还叫她回去好好照顾婆婆,明天不舒服就不用来了。   林恩筱得胜回朝!   林恩筱驾着车带苏芸回城南锦华区傅家别墅,路上将请假的事一一说了,苏芸并没有怪罪她撒谎太过,倒是随遇而安的厉害。   大概苏芸对傅家那边的人也是说得过去就行。这点她理解,若要是让她长年和那帮人打交道,她得疯掉,缩起来也是一种自保,无可奈何的自保。   她听妈妈说过些苏芸的事,据说她和傅爸爸感情非常的好,否则也没有灰姑娘的这桩事。所以大概就像她,她也愿意为傅荀做任何事,若要遇上他家人的为难,只要他是与她同心的,她大概也会如同苏芸那般妥协。   但是造化弄人,她有体面的出身,却得不到想要的爱情。   城南,傅家这幢房子很大,正是她小时候遇上傅荀的地方。有一阵子没有回来了,林恩筱又想起了那年,那到底是福还是祸呢?   那天傅家宴客,人特别多,姜娅将她从爸妈身边拉走,和一大帮孩子一起玩,男孩女孩都有,有两个比她们还要大一些的女孩子领着她们说要去看一个长的比明星还要好看的哥哥。   她们埋伏在一道墙边。   傅家后院极大,绿草如茵,草坪那边有棵黄角树,树高冠大,童童如伞盖,粗壮的树杆后坐着个少年,看不到脸,只能看到他黑色的裤腿和脚上简单的帆布鞋。   大家你推我挤,就是没人敢过去,结果放弃。   大家就在那角玩,大的两个女孩子花样多,想办法在游戏里设了比大家都不敢做的更为过份的事为赌注,结果林恩筱却还输了!   姜娅给她打气,那两个大女孩子就用激将法,结果她握着手指直直的就朝那棵树走了过去,人也没看清,只知道面前有人,她皱紧着眉毛闭了眼睛,大声说出那句赌注,以便躲在墙角的人听见:“荀哥哥,长大我要嫁给你。” 第10章   过后的事她就记不太清了,只记得自己睁开眼睛后看见树下的哥哥穿的衬衫白的过份,脸像是在发光,而面孔还真是如那两个大女孩子所说,长的非常非常的好看。   而对方只略看了她一眼,打发她一边玩去就不再理她了。   她心脏咚咚咚的狠跳,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开的。那天晚上她做了个梦,莫名其妙的,她梦见这个长的很好看的哥哥其实是个天使,她看见他长了翅膀,散着晃眼的白光,飞上了天空。   后来这个哥哥就奇怪的住进了她小小的心里,再后来这种存在就逐渐放大,大到她总想见他。再往后,不管哪家的什么聚会她都去,谁也不知道她在人群里寻找他的身影,不管是妈妈或是爸爸一旦有需要往傅家走,她必定跟着,一见到他就会心脏砰砰狠跳。   车驶入傅家,那棵黄角树一直都在,至今郁郁葱葱,远远的能看到点树梢。   以往这棵树就是她的神仙树,而此刻,她不知道这是什么样的一份姻缘。她的一腔热血从来托付予他,满心满眼只有他,而他的心终究装的是什么,或者说他没有心。   车驶近,树梢消失在建筑之后,林恩筱瞥了眼天空又垂下,眼底空空。   这个男人好像永远在发着光,明明离得这样近,却又那样远,让她从未实实在在的握住过,心永远空空荡荡的。   那时他说:小孩,一边玩去。   车进车库,这个家的主人现在就只有苏芸一个人。其实在傅荀之前,苏芸有过一个女儿,只是一出生便夭折了。   苏芸五十多岁了,却没长什么白发,衣着素净,惯常的素衣素脸。倒也全因了她的素脸,才能看出她容貌上本来的不凡,她与人说话总是和颜悦色的,有点与世无争的意味。   在傅家做事的、看门的、守夜的、打理花草树木的所有人在傅家都待的融洽,并爱戴尊敬这位和善的夫人。   俩人刚到家,林恩筱就说今晚她不回去了。虽然她会时不时回来走一趟,却很久没有留下来过夜了。   “荀儿回这边太远,你问过他没,他会过来吗?”   “荀哥哥工作忙,他不回来也不要紧,我自己留下来也可以。”   “那也好。”   他们的房间一直都有人打扫,苏芸只叫人去换了条暖和的被子便了。俩人正商量晚上的晚餐,匆匆忙忙跑来个女人,看到林恩筱礼貌的打了招呼,亲切的挨到苏芸身旁,“夫人,刚刚宠物店的人打了电话问今天能不能过来服务,我才回了人家说今天不行,结果这边你就回来了。”   “那你现在让他来,”说完苏芸转了脸看林恩筱,神色兴奋,“果果走,去看看我又收了好些小东西回来。”   林恩筱被苏芸拉着出了主楼,绕过楼侧一段蜿蜒在庭院中的小径,豁然开朗,还是那片绿草地,黄角树孤独的高高的立在那里,那边尽头有一片银杏树,黄了一大片,隐约有密集的狗叫声传过来。   黄角树消失在余光里,林恩筱同苏芸穿过银杏林,进了一幢附属房舍,便见了一屋子的狗狗。   这些都是苏芸收留的流浪狗,但现在已经看不出流浪的痕迹了。   苏芸带着她穿梭在各色狗狗中间,那脸上的神色是异于平常的,她告诉她,新来的狗狗,哪条狗是在哪里捡的,哪一条狗被她捡到的时候腿折了,用了多久才康复,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她不会相信一个五十多岁饱经沧桑的女人的快乐能这样简单,她在谈论这些的时候那脸上的神情竟然像个小孩子。   “要是我对猫不过敏,我还想养些猫呢,外面流量猫也很多,我是实在不能养的,最近我认识了好些收流浪猫的爱猫人士,他们每次募捐我都去,”苏芸边说边推开一只蹭到她腿上的狗,那狗又黏过来,苏芸在它头上揉了一把,眼角泛起了深深的笑纹。   林恩筱虽然没有很喜欢动物,但她喜欢婆婆喜欢这些原本可怜现在幸福的动物的那种心思。   这大概就是傅荀能安心将她一个人留在这里的原因。   有时候她在想,面对傅家的那些人时,不论她们说什么做什么,苏芸也并不生气,眼底总有浅浅的笑,她是否在心里把她们看作了这些不懂事、胡搅蛮缠的动物。   夜幕拉开,苏芸生活方式很健康,早睡早起,很早便回房洗漱了。林恩筱回了搬走前还是个婚房的房间。   这幢房子里有一切她最特别的回忆,与他的起,与他的合,都发生在这里。   拾起手机,却发现有未接来电,是傅荀。从吃晚餐开始,手机一直放在这里充电。   她赶忙回拨。   “太太,”陈望的声音传来。   昏黄的灯光里,林恩筱落坐在床上,面色暗淡下来,“刚才手机充电,没有听到,陈助理有什么事吗?”   “总裁问您还在不在医院,要不要来接您。”   “谢谢,不用了。你帮我转告一下,我在城南这边家里,还有,”她一顿,“算了,没有了。”   林恩筱将自己洗漱干净,躺在沙发上,一双手臂环在纤细的腰间,干净的眸子看着天花板出神。安静,一个人,无边的安静。   她想起住进这里的第一夜,那时她以为那就是所有故事的结局,她嫁给了英俊的白马王子。   她突然轻捷的从沙发上起身,裙摆落下盖住了白腻的小腿,她拢了丝织外袍,只有伶仃的脚踝暴露在微凉的空气中。她抬步,在房间里转悠。   房间里一切都没变,主色调冷冰冰的,她第一次进来,这是个婚房,所以在原来的基础上恰当的嵌入了许多吉祥的红色,现在红色都撤了。软底拖鞋踏过颜色冷淡的地毯,桌上插着一瓶百合花,她探身嗅了一下。   屋外,窗下是一棵并无花朵的玉兰树。她推开一扇玻璃门,站上房间外的一方极宽阔的露台。她抬头,在凉风里打量这方天地,苍穹浩渺,天上看不到一颗星星。   住进这里的第一天,她幻想着夏夜里一定要和她的荀哥哥在这儿看星星。   星星倒是时不时有的,而比起不多见的星星,想要和那个男人一起享受最简单的夏夜才是一种奢望。   一整夜,傅荀都未来过一个电话,人也没有回来。第二天他却亲自打了个电话,只因为她和苏芸都不在医院。   林恩筱将昨天发生的事藏一半说一半,只说苏芸和二婶发生口角,苏芸心情不好,她便带她回家了,但向奶奶撒了谎,说苏芸身体不适,奶奶准了假的,所以可以不用去。   林恩筱说完,电话那头沉默了半晌才出声,“千里之堤溃于蚁穴,有些事你了解这一点就够了。听话,今天还是去一趟,不要任性,少说话。”   林恩筱握着手机,没有声音。   “筱筱,回答我,”电话里传来傅荀冷冰冰的声音。   “好。”   “下来,补偿你。”   “补偿什么?”   “想要点什么,想好没有?”   那边的话刚一落音,“我会去的,”林恩筱丢下答案,一秒未停将电话挂了。   第一次,她挂掉了他的电话。   她想要的只有他,他的心,而不是他冷冰冰的列入公司集中采购礼物单里的某个昂贵的东西。   中午,林恩筱自己带着苏芸让人熬的汤去了医院。   一为了维持昨天的谎言,二也实在没有必要都去受罪,林恩筱独自一人去了。她和潘秀华算是撕破了脸皮,这女人也实在有才,总能在说的笑话里夹枪带棍,不过也仅是这种起于口水止于口水的战争,林恩筱只得咬牙不和她一般见识,一直到天黑傅荀从公司里来接她回家。   电梯里四个人,赵杨、老何站的很靠边,傅荀站在林恩筱身后,她手里拎着空了的保温桶,这个狭窄的空间里安静的诡异。   今天是第一次,她对他视而不见,从傅荀来医院到现在,她没有和他说过一句话,也没有多看他一眼。   林恩筱紧握着保温桶的把手,电梯的反光面,余光里她注意他,暗色西装里是白色衬衫,他双手扎在裤兜里。   她轻轻深吸了一口气,敛了眼眸,看地上光洁的地砖映着头顶的一团高亮。   余光里有什么一晃,视线里多了一条男人的手臂,黑色西装露着一点白色袖口,很干净,他的手朝她手上伸来,“我帮你。”   他触到她的手指有些凉,她像碰到刺似的呼的将手挪了开,“不用。”保温桶在手上轻轻晃了一晃。   那只手顿在了她的身边有那么几秒,然后收回。   电梯“叮”的一声打开,打破了这种诡异的寂静,林恩筱向背后的人甩了一句话,“我先回去了,”就要走,手臂却被人从身后一把拖住。   “先去开车。”这句话是傅荀对老何他们说的,老何和赵杨十分默契,反应可以称得上极其迅速,不消几秒已经消失在电梯里。   两个同样西装革履的身影从眼前彻底消失,“你回哪里去?”男人冷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保温桶得拿回去,妈明天熬汤要用,这不是你要的么。”林恩筱头也不回,一扭肩膀,想挣脱手臂上的手,却没能挣脱倒还反被他拽了一把,她往后踉跄了两步,就被他一把摁在了电梯角上,脸上光线一暗,她本能的就要惊呼出声,而这将要发出的声音不及脱口就被堵了回来,轻轻震荡在喉咙上,伴随着一股浅浅的香烟味。   电梯门关上。   他凉凉的舌头滑入口中,强势的撬开她想要关闭的齿关,她双手推他,保温桶横在两人中间,他一手禁锢着她的颈脖,另一边手很轻松的便控制了她的双手,保温桶“砰”的砸在地上,他就更彻底的将她逼在了角落里,身体紧贴着她,握着她的脖子对她又吮又咬,强势又霸道,完全不理会她的反抗,也根本不管这是在电梯里,也是随时会有人进来的公共场所! 第11章   下一刻,林恩筱果然听到电梯门打开的声音,也听到来自于电梯外低低的一声惊叹,傅荀一直控制着她腰身的手消失了几秒,然后电梯门又关上了。   他的大手扔掐着她的腰,将她摁在他的身上,她挣扎,他却吻的更动情,她瞪着眼睛,他却闭着眼睛变化了方位,他将头侧了方便更深入,鼻息间是他脸颊上浅浅的香气,他认真的就像这里并不是公共场所,而刚才电梯门并没有打开,他们这样也并没有被人看到。   空气都被他抽着,林恩筱无可奈何,无力的双手揪着他胸前的衬衫,在他的强势里,她渐渐无力挣扎。   电梯再次回到地下室,打开。   他终于放开,用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嘴唇有意无意的触到她的鼻尖,“还闹吗?嗯?”   林恩筱喘着粗气,视线里是男人深色西装里的白色衬衫,他的胸膛也在轻轻的起伏着,她手指还揪在哪儿,掌根下能觉察到他强有力的心跳。   他一直握着她脖子的手滑了过来,握了她的脸抬起来,迫使她看着他,“乖一点,行不行,”他沉声说。   眼前的男人眉眼近乎绝美,面孔英挺,眼底的那抹不容人反抗的霸道让他整个人散着戾气。嘴唇被他缠磨的炙热,心也被他缠的滚烫,林恩筱仰着脸,和他四目相对,这里是公共场合她没想到他竟然会这样。她只得点头,又也许,于他,她从来只能妥协、低头,她压根就无法反抗他。   电梯里有人进来,他握着她的手离开。   她想起还掉在地上的保温桶,他说不要了,语气不容置辩。   傅荀拖着她的手上车,林恩筱站在车外,“我的车还在这里,”   “明天来拿。”   车虽然长,但也没有长到坐在驾驶室就听不到后面动静的地步。林恩筱不知道他今天是怎么了,她使命抵抗傅荀的侵扰,尽量压低着声音,“荀哥哥回家好不好,”   他总算伏在她身上没在动,硬硬的头发扎在她脖子边。   回到家,门廊上的灯映着一双纠缠在一起的影子,他抱着她进了浴室,在莲蓬下她的衣服被一件件退去,热气笼罩,雾气升腾,这是从未有过的面对面,氤氲里是他的身体,肩膀到锁骨线条凹凸明晰,胸膛肌理匀称,肤色干净均匀,再往下她不敢看,她只将眼睛落在他的脸上,心脏狠跳。   他往后站了些,带着雾气的热水对他兜头落下,他一甩头,晶莹的水滴从头发上四散奔跳,她眨了眨眼,看到更多的水滑过他的脸夹,眉毛湿了,连眼睫也湿了,浓丽的摄人。   他站在如注的热水下,浑身雾气缭绕,皮肤彻底被水浇透,下巴下有股水注,睫毛承着水珠,他看着她,打量她的身体,她僵着默默的打了个冷颤。   水帘下他伸出手来握在她的脖子上,她看到他轻笑了一下,伴着哗哗的水声,他说:“你真美。”   她被他抱进怀里,热水不断的从莲蓬里连成线的落下,沾湿了的睫毛贴着眼角,她一眨,水滑进眼角。他伸手拨开她的头发,捧了她的脸,熟悉的接触。   哗哗的热水落在身体上,滑过光洁的皮肤,砸在已积了薄水的地面起了泡又幻灭。   被水气模糊了的玻璃门上印着些手指印,时间流失,这些指印又被凝结的水汽汇成了水注,将指印变作了奇怪的形状。   热水如注,浴室里已经彻底被雾气填满,灯光在视线里晕出光圈,林恩筱被折腾的无力出声,“荀哥哥,”   “筱筱,”   “你停一下,”   “怎么啦,”   “没有新鲜空气,我,我好难受,”   她被白色的浴巾包裹住,这次她没有要他关灯,她自己关掉自己世界里的灯,她闭着双眼,随波逐流。   也许这与平常不太相同,他吻了她的每一寸肌肤,最后在她耳边说:“你好香。”   这一夜折腾了很久。   *   即使再多的柔情也仅限于那一刻,她不闹了,她就得听话。   好在老太太明天就出院了,林恩筱陪着苏芸继续在医院尽孝道。   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不过这得看久病之人是谁。林恩筱多希望人能少一点,就算让她动手做点事也好。   因为昨晚的事,她身体十分的疲软,睡的也晚,很困乏。她待的难受,找了个借口离开了病房。   VVIP病房在26楼,这一层来往的人很少,楼梯上就更不会有人,林恩筱推门踏进楼梯间,找了一阶台阶坐了,头靠在栏杆上,拢了外套,闭上了眼睛,如暴的直发顺滑的散在背上。   病房里苏芸见林恩筱久不回来,潘秀华也不在病房里,有过那天的冲突,她不得不担心。老人家在里间的病床上打盹,苏芸辞了一堆女眷,出了病房。   走廊里很明亮,安静的落针可闻,空气也十分通透,她的心倒因此放松了几分。   年轻人也许是找个舒服的地方休息了。苏芸这么想着,便也不打电话,只要悄悄看到人是安全的她再自己回病房。   林恩筱很懂事,又是伶俐的,她怕她委屈自己强撑。   苏芸轻手轻脚的游走在26层。没见着林恩筱的人影,却听到了潘秀华的声音在拐角处传来,似乎有些生气。   苏芸心上一紧,急步靠近,才看到她是在打电话,而并不是她担心的在找她的儿媳妇不痛快。   “傅承德你就是个狗杂碎,我警告你,你在玩外怎么玩我管不着,我也早就不想管了,做人总得要点脸,你不要脸我还要,这些事你要敢让它见光,我让你死无葬身之地。行了,老骗子,你那副烂肝烂肠长什么鬼样就别装了。你讲点良心,要是没有我潘秀华替你兜着,就凭你做的那些烂事,你早被傅家赶出门多少回了,你妈什么人别人可以不清楚,你不会不清楚,她要翻了脸,够你下十八层地狱。谁,谁在哪儿,”   潘秀华突然高声一吼,吓的这边的苏芸一惊,险些跌倒。于一个从未干过这种听墙角之事的人,真是太惊险了,所以哪来得及逃走。   “你在这儿干什么,”潘秀华几步上前,她不知道苏芸在这里听了多久,心虚的都放弃了她一贯的明嘲暗讽作风,急不可耐的一把拉住苏芸。   “我刚来,什么也没有听到。况且你说的这些也不算什么秘密。”苏芸指的是傅承德的事,她强硬的扭开潘秀华的手。   潘秀华手上一松,紧攥手指,脸上怪异的笑了。“你现在高兴了,至少知道我过的也不如意高兴了。”   “没什么值得高兴的,”苏芸转身想走,潘秀华却笑了,她知道这方只有一个大大的无人的休息厅和一个也绝无人经过的楼梯,所以她不用忍着,“别装了,想笑你就笑。傅家的男人都是情种,傅承厚把你捧在手心,而傅承德把天下所有的女人都捧在手心,你不该高兴么?这是我的痛,你可以笑,但是别忘了,你也有痛,也是我可以笑的。”   苏芸唰的转回身来,“潘秀华,得罪你的人是傅承德,是你的丈夫,你不该拿别人撒气,何况撒了也于你没用。”   若是于苏芸,伤害别人倒于她是真没有半点好处的,但于潘秀华却就大不相同了。她现在正有满腔子的火气无法消散,此刻她狠不得把一切砸的稀巴烂,捏碎傅承德的喉咙,将他碎尸万段,但事实她能做的只是把这腔火找另一个人撒了。   “那我就说点儿于你有用的?说说你的好儿子在老太太那里是个什么角色?”潘秀华说。   苏芸难得打皱的眉紧紧收在了一起。以前丈夫和儿子是他的命,而现在她只有儿子。   “你见过那街上关在笼子的里的老鼠吗?转啊转,转啊转,和他爸一样,至死方休,”   “潘秀华!”   “还有,风筝,飞在天上的风筝,无论他飞的多高多远,但是在什么时候落地,就看放风筝的人,只要她一个动作,一朝落地,就碎了!所以,你还没到高枕无忧的时候,”   “潘秀华你为什么这么恶毒!”   “我恶毒,这跟我无关。这是我们的命,没有好报的命。”潘秀华看到苏芸眼睛里快浸出了泪水,她心里平衡了,她上前一步抵在苏芸面前,眼线描的深黑的眼睛直直的看人,“你就等着你的好儿子砸的稀碎,”   苏芸气的胸口起伏,她一辈子连高声叫骂都少之又少,动手打人更是从未有过,她的儿子不容侵犯,言语侵犯也不行!   她抬了手就朝潘秀华挥去,却被潘秀华一把截住,还反挥了巴掌过来,那掌风都已经抵到了耳边,却忽的停了。   林恩筱铆了劲一把将潘秀华的手甩了开,潘秀华穿着高跟鞋,被这一甩,脚拧了一下,甩回脸来见是林恩筱,她顿时火大,傅承德给的罪,几句恶话怎么能散的尽,这下好了,她破口大骂,彻底耍起了泼,使出浑身解数像是要将身上的力气都散尽了才能算了。   林恩筱刚在楼梯上还真睡着了一会儿,现在被吵醒,身上更是绵软的利害,头也痛了起来,潘秀华像个疯子似的和她们撒泼,她怕婆婆吃亏,拼命挡住,结果被潘秀华薅了好几下头发,最终七脚八手不知道怎么的潘秀华挨了一巴掌,只听“啪”的一声,也不知道是谁打了她,这下就闹大了。   潘秀华想泄气,却吃了亏,这回彻底发疯了,也不管林恩筱婆媳俩了,直冲回病房要戴兰为她主持公道。   然而哪有公正的公道,林恩筱头痛的利害,苏芸也被这遭给惊了一把,俩人在休息厅沙发上坐了一会儿等缓过劲儿来才回去看潘秀华要作出什么幺蛾子,谁知道短短的一会儿,林恩筱和苏芸就成了仗着傅荀掌管明仁行凶的恶婆媳。   潘秀华的脸确实红了一块,这是不争的事实,而林恩筱被薅了的长发已经又顺滑的散在背上,苏芸也安然无恙。   戴兰很不高兴加之原本就不待见苏芸,再添上一屋子女眷的瞎劝和,这件事就莫名其妙以婆媳合伙打了潘秀华实锤了。   林恩筱从小长到大,从未遇过这样的事,在家里她是爸妈的掌中宝,离开爸妈独立于世,她也是个受同辈人敬重的体面人,她深知千金之子不死于盗贼的道理,虽然学过击剑,却从未在练习场以外的地方施展过,遇上野蛮人她一向连眼神也不削给。   这一场她真是觉得荒唐!   这发生在傅家,发生在这个在外有那样声誉的家族,简直可笑!   她被薅了的头皮隐隐作痛。   为了“公正”戴兰叫来儿子傅承德,亦叫来孙子傅荀,要求各自管教。   林恩筱见到了这个害的她浑身疲软的男人,而这个男人却厉声叫她:“道歉!”当着一屋子的糊涂脑袋!   林恩筱站在傅荀跟前,她抬起下巴,抬起眼睛,看着这个男人,“你知道事情的经过吗?”   “道歉!”傅荀的声音拔高了一度,不容置辩,眼睛直直的看着她,眼底凛冽,没有半点情份,冷面绷的像极了封建社会一言将人赐死的帝王。   此时一屋子的人都将目光投向了林恩筱。 第12章   林恩筱握紧了手指,怔怔的看着傅荀,他眼中戾气深沉,瞳仁黑的吸人,没有一丝的怜悯与爱护。他说温顺的女孩才好,他说善解人意的女孩才好,他从来只想要她服从,他也总有办法让她妥协,就像昨天。   林恩筱将眼睛从他脸上移了开,抬步与他擦身而过。   有一缕头发跑到了身前,乌黑的一束在余光里。因为这缕头发,林恩筱心脏闯进一股浓浓的酸涩。   连头发也是他亲吻过的,为什么一个能那样亲吻她的男人,能以这样的眼睛来看着她,以这样的声音来呵斥她。难道昨晚那个男人不是他?一遍又一遍的缠着她的男人不是他?   林恩筱直走到潘秀华跟前,“对不起。”这就是他要的结果,又有何难,她给便是了。   “对不起,你对不起谁,”   “行了侄媳儿年轻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吗,”   “行啦!真是不嫌丢人的!”戴兰高声一吼,屋里没人再敢发出异声。   林恩筱嘴角轻轻一勾,眼底空空的转身便出了房间。   该做的她都做到了,他该是满意了。   林恩筱直直穿过安静的走廊,听着自己的脚步声,她擦掉眼角的湿润,她向来不示弱的性格不允许眼泪被人看见,她进了电梯,却在电梯里遇见了苏芸。   “果果,你这是去哪儿。”   为了保护苏芸,傅荀将她从那团乌七八糟中支开了。儿子保护母亲天经地义,苏芸也柔弱的确实需要人保护,所以她林恩筱才会那样不顾体面的将自己挡在苏芸的身前阻隔潘秀华的蛮缠。   可是谁来保护她?   “妈我被吵的脑袋疼,我想回去休息了,您放心,我已经向潘秀华道歉了,没事了。”   “你为什么道歉?”   林恩筱一弯唇,抬起手掌给苏芸看,“好像真是我打到她了,知错要承认啊。”   苏芸眼底湿了,一把握了林恩筱的手,“孩子,委曲你了。”她握在手里轻轻的搓,嘴唇蠕了蠕,却没说个什么,只是眼角湿了。   “妈,你这是干什么,我一个年轻人向长辈道歉没有什么委曲不委曲的。这样一闹,也有好处的,我正好回家休息了,”林恩筱一笑,无可奈何的样子,“要是再和她们待几天,我会奔溃的。”   林恩筱顺利离开苏芸,到停车场找到自己的车。车门沉闷的一声关上,她伏在方向盘上,太阳穴一阵阵的跳,她一只手扶着方便盘,一只手掌心按着太阳穴,这样好一会儿,她才将车子启动。   车一直在城里绕,路上很堵,御华府地处江城之心,那一片街区不仅是金融圈,也是商业圈,世界顶级豪奢品牌都在这片街区。   天空明晃晃的,林恩筱眼底空空的看着前方的一片车海。   她觉得闷热,身上有件薄衫,林恩筱手松开方向盘,开始扒自己的衣服,动作里带着焦躁,袖子却缠在手上,她狠的一拔,手却撞在了副驾驶搁的包上,一股刺痛从手背袭上心头,眼泪猛的冲出眼眶。   她胸口开始猛的起伏,呼吸粗重,她将衣服狠砸在包上,挂着满面的泪将车启动,车缓缓朝前挪动,低低的呜咽声从她喉咙里发出,眼睛模糊的看不清路,她伸手扯了纸巾,在眼睛上擦。   到一个路口,她利落的将车子调了个头,往相反的方向直驶出城,工作日都是往城里赶的,出城便通畅些。   驶离那一环又一环的水泥迷宫,车驶上一条通畅的大道直往西边而去,林恩筱将车开的很快,带着一种偏执、一种不理智。   情绪找不到出口,可是她发现开快车也还是没能找到出口,也许出了交通事故,心脏被撕碎,就能平复了。她紧握着方向盘,前路在她眼睛里像个仇人,原先空空的,现在蓄起了火,她用满含悲愁的眼睛看着源源不断的前方。   他为什么要这样待她。他为什么就不能待她好一点,哪怕只用她待他的百分之一。   天色不太好,时间随着车碾压过的路流逝,从愤怒,到悲伤,到木然,直到即使有车窗的阻隔,也听到了海浪的声音,林恩筱深深吸了一口气,胸口极大的起伏了一次。   那声音越来越清晰,一浪又一浪的,心平静了。   海岸线边有一片别墅区,其中一幢漂亮的房子属于她。   十八岁生日,爸爸给了她一笔钱,作为成人礼,她便在这里买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家。   车驶进院子,有一通电话进来,她拾起,握着手机,只看,看着那个名字,那两个字。   傅、荀,多么普通简单的字,却在她这里长长久久的大过了天,大过了地。   她将它撇进了包里,任它吼破口袋。   二楼,阳台上,林恩筱迎风而立,长发被风掀的在背后纠缠。光洁的额头顶着凉风,她脑袋闷痛,头侧有块头皮也隐隐作痛。   海水一浪一浪的撞击着岸边的岩石,天气不好,海水颜色深暗,带着一抹不显眼的蓝,这是江城最好的一片海岸线。   刚结婚那会儿,她鼓起勇气拉住永远处在百忙之中的男人,“荀哥哥,周末我们去海边玩一次可以吗?我想带你去看个东西,”   女孩明澈的眼睛看着西装深沉的英俊男人,而男人看了眼手机,“再说,我接电话,”然后他就握着手机出门了,傍晚他来了条信息,说出差了,再见面已经是三天以后。   有一天清晨,餐桌上,“荀哥哥,圣诞节你能休假吗,我想去海边。”   男人穿着整洁的白色衬衫,脸上干净清冷,他拿勺子的手顿住,而不用他开口,坐在对面的陈望告诉她,圣诞节邵城明仁广场开业,总裁会亲自去剪彩。   而邵城远在两千公里以外。   这幢房子,坐落海边,她美丽的家,她最爱的人她的丈夫却从未来过,甚至都不知道它的存在。   被海风吹的透透的,林恩筱拖着冰凉的身体回到屋里。   她偶尔会过来一次,不过时常请人在打扫,到处都很干净。她站在衣帽间里,解开花边领口上的扣子,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裙子白色底,杏色花朵均匀散布,长到脚踝。   将裙子脱下,白皙的腰侧有两道红红的印子,是潘秀华给的,锁骨上暗红的一小块,是他给的。林恩筱紧闭上眼睛,唇抿在一起,眼角湿了。她深深的吸了下鼻子,睁了眼从镜子前走开。   结婚前她经常过来,在这里放了不少衣服,色彩明亮的居多,款式大胆独特的不少,以应付各种场合。她找了一套舒服的衣服进了浴室冲了个热水澡,回到房间好好的睡了一觉,再次睁开眼睛,天色已经浓的像墨汁了。   林恩筱睁着眼睛茫茫然看窗外,竟不知身在何处,海浪声撞进耳朵,一时间记忆回笼,那一堆乱如麻的烦愁便如海浪般袭上心头。   她摸到手机,仅有那么一通未接来电。   这个她奉若神明的男人,只有这么一点点的耐心,原来她就只值得他的一通电话。   一切都是她自己自轻自贱,自作自受了。   林恩筱自己做晚餐,自己吃,自己看书,看电视,到阳台上吹冷风,直到半夜。   11点他回家了吗?发现她不在了吗?   12点了,再晚也会回家的。   然而手机一直安安静静的躺在桌上,半夜依旧。   她睡不着,她在等一通电话,等一通叫她回家的电话,哪怕他一点也不哄她,只是叫她回家。   夜里又下起雨来,海浪击岸的声音也更猛烈了。据说人的理智会在夜里弱化,林恩筱伴着风雨声海浪声,彻底将自己哭成泪人。   她想起了结婚后的一件件一桩桩,他的脸突然变的模糊,她已经记不起他和她一起出现在太阳底下是什么样子了。   一整夜,林恩筱从狂风暴雨到茫茫然再到木呆呆。   她想的太多,想太多的后果是脑袋空空。   她不知道如果他又来了电话她要不要接,如果他一直不来电话接下来又该怎么办?   离婚?   难道真要离婚?   她嫁了这个她用了那样长久的日子来爱的男人,故事的结局却是离婚吗?   她使劲摇头,使劲摇头,忽而又停住,眼泪流了又干了,天空现出第一道晨光,她视线模糊起来,她总算停止思想,思绪混沌,失去意识。   她浑浑噩噩的直睡到中午,又木讷讷的一个人将时间消磨到晚上,她给姜娅打电话,海上有个游轮派对,她便去了。   嘴唇擦着最艳的口红,发尾做了卷,黑色无袖及膝连身裙将她姣好的身材雕琢的如雕塑般美妙,两条露在衣料外的胳膊细而长,从肩头到手指,肌骨娇细,肤色如玉般白腻。舞池中音乐炸响,彩灯射灯将整个空间变的虚幻缥缈,林恩筱随着姜娅摇动着身体,细腰柔软,挥舞着纤白的手臂,游轮停在海水深处随波荡漾。   “果果,你喝这么多酒,今晚不回家啦?”姜娅拉住台前一个劲儿对自己灌酒的林恩筱。   “一年,有365天,天天规矩,会累死人的!”林恩筱举了酒杯和姜娅碰了一个,一口饮尽。“我该好好的叛逆一回了,”她迷离的一笑,魅惑的红唇在梦幻的灯火中诱人的展开。   一张桌子上,有几个年轻男人,一直在盯着她们看,林恩筱注意到了,酒杯在她细白的手指上折射着好看的光,她将它砸下,在玻璃台上一声脆响。   高跟鞋踩过被彩灯映照的五彩斑斓的地面,林恩筱长发揉着细腰,她朝他们走了过去。 第13章   有个大胆的男人不及林恩筱走到地方便起了身,朝她走了来。   这种环境,对她这样一个烈焰红唇买醉的女人,对方不会绅士客气,他直抵在了她面前,眼光暧昧,“我看你很久了。”他说。   林恩筱站的有些晃荡,因为她穿着高跟鞋,也因为她想叛逆随性一回,她将自己扮的一副风尘样,她脑袋也随着身子轻轻晃荡,伴着舞池里的音乐声。   随着她的动作,滑到脸侧的长发快遮了她的半张脸,这暧昧的声音蹿进耳朵,她弯起红唇,灿烂一笑,抬手掀了一把头发,撩至头顶,露出了娇媚柔和的发迹线。   她抬眼,一双明澈的眸子看着人,有灯光晃过她的脸,晃过她用笔挑的长长的眼尾,她一挑眉,娇艳魅惑至极,“那你看我干什么?”   男人伸手拿了她的一缕长发,略倾身闻了一下,“小姐一个人来的吗?”   “如果我有男人你敢吗?”   “只要你点头。”   林恩筱哈哈的笑起来,她轻轻一甩头,将那缕被男人握着的头发抽走,林恩筱的声音本来清而甜,笑声更是独特,听起来自然而清脆。   那男人自作主张一把便推了她的肩膀,往舞池里带,另一边姜娅见她们去舞池了便放心的去找了自己的朋友,出来玩没有一段艳遇算什么玩,反正不过火就行。   酒劲一点点上头,林恩筱总算体会到了姜娅的快乐,她活的太过规矩,她学过舞蹈却从来没有跳过这种舞,她用了全部的时间去爱了一个人,却从未体会过爱情,她拒绝所有靠近她的男人,不管真情假意。   她探听傅荀的喜好,她活成他喜欢的样子,她从未尝试过将头发做成女孩们觉得有趣的颜色,她循规蹈矩,就盼着有一天能嫁给他,她要拿最好的自己配上他。   音乐从激烈变的缱绻,那男人朝她贴了上来。她抬起头来,手指撩起挡了眼的头发,看人。男人对她笑,眼底有一抹危险,原来天底下的男人都一样,这种危险她当然认得,她从傅荀那里见的太多太多,看来他和别人也没有多么不同。   林恩筱在浓浓的音乐声中冷笑起来。   那男人随着音乐摇摆,朝她蹭了上来,手指触上她如玉的肩头,滑过胳膊,他略俯了身脸蹭在她耳朵边,在缱绻缠绵的音乐声里,他哑声说,“你好香。”   林恩筱心上猛的闯进一股酸,舞池里的灯光在她眼前晃出一圈圈的光晕,眼泪从心底直冲出来。   她的梦中情郎吻过她的每一寸肌肤,对她说“你好香。”而今天他又在哪?为什么不管她了,为什么?   林恩筱一巴掌便结束了那男人的调情,“滚!”她骂他。   刚才还好好的,男人简直被打蒙,他没有用手捂脸颊,只舌头抵了抵脸,看着眼前容貌绝艳的女人傻眼,他朝她抵了上去,“你什么意思?”   “我叫你滚啊!”林恩筱突然吼出来,音乐还在响,跳舞的人都被这吼声惊了一下,林恩筱转身便走,长发在她的细腰上闪动,发尾是慵懒的卷度,发上的香气毫不吝啬的在空气中散开。   饮食男女,这一点小冲突,并不值得人关注,音乐继续响着,跳舞的继续跳舞,调情的继续调情,而舞池之外的宽阔空间里喝酒的人压根就没有注意到这场小冲突。   林恩筱走开,男人追了上去。如果是调情的一巴掌可以忍了,但这显然不是,男人恼了,追上去一把便握住了林恩筱的手腕,扯的她整个人一晃,长发在空中划着弧度撞在她如玉的肩膀上。林恩筱略踉跄了一步,站好。   她手腕上带着腕表,男人连表带腕一起捏住她。林恩筱转回脸,那男人一副没完的样子,显然不想就此别过。她使劲扬起了被握住的手,将腕上的表抵到了那男人眼前,“知道多少钱吗?”她问,明澈的眸子狠看着人。   那男人皱眉,林恩筱一把握了他的左手给抬了起来,那男人也带了只表,只是与她手上的相较起来要廉价的多,不会超过三十万。   两只表相对,林恩筱下巴略扬,却怪异的笑了,她启了红唇,“换你的十个不止。能碰我的男人送的,你能给个一样的么?”她看看自己的表又抬眼睛看人,眼尾画的长长的,古怪妖艳的样子咄咄逼人,又美又冷,魅惑又高傲的不可冒犯。   “矫情!”那男人甩下两个字走了,这一场到结束姜娅也没有发现,林恩筱庆幸,还好她没将自己真的灌醉。   林恩筱就是这样的人,无论何种情况她也不会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中。酒,从来喝到半醉半醒的临界点便止。   她拿了披肩一个人离开了,上了夹板。披肩很大,足够将她好好的裹住。   她手指握了鞋子细细的跟,脱了,撇在一边,瘦瘦的脚踩在夹板上,细嫩的脚趾露在披肩外,白的像葱段。   她抬头,仰着脸,如暴的长发柔软的散了一背,挺翘的鼻子为侧面的轮毂倍添精致,明澈的眸子看着高邈的天空,今晚有星星。她不知道今天实际上天气突然变的很好,如果她没有整天将自己木讷讷的耗在屋子里,她会发现今天的海水甚至像远海那样蓝。   “你还是这么利害。”一个男人的声音出现在身后,有些低哑。   林恩筱游荡苍穹的眸子略一凝,也只是短暂的两秒,她还是睁着明亮的双眼继续观察晴朗的夜空,旁若无人。   来人继续说,“我本来想在你收拾不了的情况下再冲出来英雄救美,结果,”   身边多坐了一个人,林恩筱知道是谁,她连脸也不侧一下。从余光里她看到他在脱外套。“你别脱,我不会穿的。”   对方倒也不执着,将掀开的外套往回一扣,“为什么不开心,还穿成这样出来玩。那个男人对你不好吗?”   林恩筱将眼睛俯了些,看幽暗的大海深处,继续旁若无人,她心安理得的拉紧暖和的披肩。   她不会回答这种问题。   半晌,她不理,那人叫她,“筱筱。”语气有些无可奈何。   “别这么叫我!”这两个字触的林恩筱猛的转过头去看着人,语气十分不客气。   “筱筱”通常只有那个男人才会这么叫她。呵,是她自己忘了,其实不止。   坐在林恩筱身边的男人很年轻,和她一样年轻,发型青春时髦,夹克外套敞开着,阳光帅气,他深深的看着她,“你能和别人调情,为什么跟我说句话都不行。”   林恩筱眼波在男人双眼间流动,她神色认真,语气认真,“因为我不喜欢你。”,林恩筱不再看他,起了身,单手抱住披肩,弯腰,手指勾过鞋子,白瘦的脚扎进镶嵌着红色的高跟鞋里很好看,她穿上就走,丝毫不管身旁的人。   “他一点也不适合你,难道到了现在你还不清楚?我都听说了,他对你并不好。这就是你要的吗?你真的幸福吗?”   “骆之辰!”林恩筱大吼出声,吼破了她一向清甜的嗓音,她愤怒,带着一种被人一语道破心事的狗急跳墙似愤怒。   骆之辰闭嘴,他只得闭嘴,从小到大,林恩筱什么脾气,他深知。她就是一朵带着利刺的玫瑰花,可以温柔可人,却也能将人扎出血。   他攥紧手指,看着林恩筱直直的离开直到那道身影消失在拐角。   浓黑的睫毛半盖住眼睛,耳边是风和海水激荡的声音,海风拂着他未合拢的衣摆。   *   林恩筱回到海边的房子时已经是半夜了,姜娅醉的厉害,她将这个醉鬼略收拾了一下,扔上床。   她再次掏出手机,它一直安安静静的,安静的让人恐惧。   他仍然没来过一通电话。   那个男人怎么可以对她如此的狠心!   一滴晶莹的泪珠落下。   她将何去何从,这是她有生以来从未感受到过的恐惧,对明天的未知恐惧,对生活或许会发生巨大改变的恐惧,对也许会彻底失去的恐惧,对那些长长久久的岁月里的坚信竟完全是个错误的恐惧。   她恐惧时间流逝,恐惧、怜悯将要面对这一切的自己。   然而时间总是要流逝的,天会黑,天就会亮。但清晨,在夜晚放大的恐惧似乎又没那么恐惧了。如果她不愿做出变化,还是可以继续过原来那种死气活样的生活。   天空完全开朗,又是一个好天气,林恩筱自己躺在阳台的躺椅上,面朝着大海,从日出到日上三竿。此时,这幢房子里的姜娅总算从床上醒来,她和所有年轻人一样,醒来第一件事不是洗漱,而是玩手机,将朋友圈逛了一整圈儿,又看起了好友群昨晚的聊天记录,翻到一半却慌慌张张的冲上阳台,“果果,果果你家男人是不是出事了!”   林恩筱被突然袭来的姜娅搞的一惊,回味过她说的话心上猛的一紧。   “你、你自己看看。”姜娅将手机一把塞到林恩筱手上。   “这是前天的事了,你不知道吗?他什么都不告诉你吗?”   林恩筱看到那张照片心脏凉了一片。照片里的男人虽只有个远远的背影,她却认得那是谁。他身处警局,身上穿的还是那天下午那套西装,她离开的那个下午。   林恩筱将关于这件事的聊天记录翻到最前,一一看来,这些不知是真是假的事被说的有理有据。大概要说的就是明仁集团安城分公司财务总监意外身亡,傅家掌权人一定脱不了干系,所以才会出现在警局。   “果果这是真的吗?”   林恩筱侧脸看了下姜娅,“你别一直叽叽喳喳的好不好。”她将姜娅的手机塞到她手上。拿了自己的手机,找到傅荀刚准备拨打,却顿住了,聊八卦的人说这件是发生在前天,过了这么久她却一点消息也不知道,他从来不与她谈论他的公事。   她转而拨打了爸爸的电话。 第14章   林恩筱独自驾着车回城,在回城的路上她平静的打了个电话,依然是陈望接的,他说他们下午到江城。   所以他是那天下午就去了安城,所以他根本没有回过家,也根本不知道她不在家。所以这两天的一切只是她自己自作自受了。她想到离婚,想到结束一切,想到还没有开始就要永逝的她的坚持,她将自己的心想到千疮百孔,然而此刻什么也没有,如坠冰窟的也就只是她自己魔怔了而已!   爸爸大概也是从什么小道上听到了和她一样的消息,他早派人查了,而知道了这件事后,却只盼她不知道。爸爸不告诉她是为了保护她,而他呢?又是为什么?   或许就如他别的许许多多事一样,与她无关,也没有什么说的必要。   安城分公司财务总监意外身亡,警方查到死者在明仁集团的职务,也查到最近明仁集团总部在调查该死者与公司高管合谋贪污近亿资金的事,傅荀作为明仁集团总裁,只是被请去作份笔录,配合调查而已。   姜娅朋友群里的那张照片也是某个人在警察局看到傅荀,传给朋友看想打听点这个牛人背后的八卦消息,结果一个传一个,一棒接一棒的看图说话似猜测,性质就全变了,好在只是个远远的背影,倒也没有起到什么实质性的负面影响。   林恩筱回到家,玄关的灯一如往常寂寥的照映着她一个人的身影,她也一如往常换了鞋子便走到落地窗前看看脚底下的热闹人间。   几个小时以前,她的世界还在天翻地覆,几个小时以后的现在,一切又如常、照旧了。   她抬起眼睛,看湛蓝的天空,是否真有神明,他知道了她的怯弱,听到了她的恐惧,又将本来已经发生了的一切收回了,就像什么也没有过,风平了浪静了。   只要她愿意,日子又继续了。   傅荀依然回的很晚,林恩筱没有等他,早早的洗漱干净睡觉了,迷迷糊糊中听到浴室的水声,她知道是他回来了。   她从床上爬起身来,披了衣服出了房间,今夜那哗哗的水声莫明让她反感,让她心惊,她进了隔壁房间,将门关了,走开,却又回头,将门反锁了。   她窝进被子里,如瀑的黑发在枕头上自由的散开。她累了,这几天她过的太累。无思无想,安然让自己失去意识,不知道有多久,门上的声响将她再次叫醒。   “筱筱,”   “开门。”   她闭上眼睛,拉上被子,捂上耳朵。她在心底大叫:“你走,干脆从这世界上消失,我会习惯的,总会习惯的。”   敲门声停止,林恩筱咽下喉咙上的哽咽,平静下来,她放平呼吸,就像刚才的一切只是做了一个梦,她将自己埋在头发里,又变的迷迷糊糊,直到门上响起钥匙开锁的声音。   床头的台灯亮起,头上落下一道沉重的温暖,他的手指在她头上揉了一下,“还生气?”   呵!原来他也记得有事情她该生气,“没有”,林恩筱将脸深埋在枕头里、头发里,说话的声音听起来瓮声瓮气。   “有些事不是你看到的那么简单。”冷沉的声音顿了几秒,“别任性。嗯?”他的手指在她头上轻轻的揉,所以这是在哄她?但这是在夜里。   多么可笑,多么廉价,目的性多么明显的哄!   “我没有任性。”   放在头上的那只大手终于滑进了她的头发下,贴上了她颈脖上的皮肤,开始摩挲,很轻,这种情况下他一向是温和的,有耐心的。   林恩筱缩在被子下的手指缓缓攥紧。   “我累了,我不想要,你回去睡。”她将脑袋一摇,自己往后缩了一段,而脖子却仍然未能脱离那只大手。它和她的肌肤相贴,这让她觉得灼人,这让她气结。   不知道那里来了勇气,林恩筱将被子里的手一下伸了出去,毫无情意可言的掀向那条胳膊。“你别碰我!”她大吼。   与此同时也转过了脸来,三天不见,她狠狠的瞪着他,瞪着他英气冷峻的眉眼,他的脸永远那样耀眼,而她映着他的明澈眸子里满是怒气。   第一次她对他无情的大吼,第一次她看着他的时候能如此厉言,面对这个她爱到心碎的男人。   傅荀被这突然的大力一掀,身子栽了一下,他稳住,皱了眉,两人四目相对。   床上一向温柔如水的女孩儿这一刻疾言厉色的看着他,像看着一个仇人。   他眸色深了几分,愣了片刻,站起身来,单膝跪到床上,朝怒目视他的女人俯下身去,双手强势的将床上的人一把捞了起,打横抱在怀里。“你是我的女人,不碰你,我碰谁。”   “你不准碰我,你放开,傅荀你混蛋!”突然被控制住,身体离了床,林恩筱大吼出声。   “很好,长本事了,都敢这么叫我了。”傅荀收紧双臂,从房间出来,抱着怀里挣扎的如泥鳅一般的人走在空寂的走廊里,一路的灯光将他们的身影在地上前后晕开。   对,她连对他直呼姓名也是第一次!她躺在他的怀里执着的挣扎,被他身上温热的沐浴香气包裹着,“你放开我,”她像疯了一样大吼,对他,这是从未有过的。   她爱他,从头到脚完完全全的爱他,连他偶尔掉落在衣服上的头发她也能爱不释手的拿着,她爱的心醉,爱的心碎,她捧出自己最好的,猜测着他会喜欢的来取悦他,但是他值得吗?   她第一次这么想了:这到底值得吗?   林恩筱疯了一样的反抗,腿脚从他怀里落到了地上,她继续抗争,想要挣脱他的一切禁锢,傅荀却索性放了手,换了一种方式将她禁锢的彻彻底底。   林恩筱胸口起伏,被堵的背脊贴着冰凉的墙面,双.腿间是男人有力的腿,他压着她,让她无法挪动。她的双手被他握着举的高高的贴在墙面,他的脸蹭在她耳边,“不碰你?分居?嗯?别这么多花样行不行。”   因为拉扯,林恩筱还在喘粗气,他说话时蹭着她的耳际,他从来很会撩拨,为了达到他的目的。他问她是不是在故意考验他,他问她不想他了吗?   林恩筱多想大笑出声,这是多么讽刺人。   她是想他了,但她不是想男人了!她是女流氓吗?她对那种事不感兴趣,甚至被他缠怕了。她想要的只是温暖的怀抱,想要他也说一次我爱你。不爱也好,正常的关心也该有一些的,她被人欺负了他至少应该维护她,不回家哪怕亲自打个电话告诉她,好歹抽一次空闲时间陪陪她,陪她出现在阳光下,陪她出现在有人的地方。   “回屋?”见她不动了,他说。   “你是狗吗?”这句狠话从林恩筱的嘴巴里脱口而出,除了那件事他就没有别的事可做了吗。   林恩筱的话惹的傅荀捏起了她的下巴,他眼底黑深深的,狠看着她,额头是头发的阴影。她被捏的扬着脸,他抵着她挺翘的鼻尖,“想试试?”他的声音沉而狠。   一大滴泪落下,林恩筱闭了眼睛。   僵持了几秒,她的下巴被丢开,她依然被打横抱了起来,很快被扔在了床上,扔的并不温柔,她一动不动,闭着眼睛,打算破罐破摔。好一会儿没有动静,她不知道他想要干什么,再下来,灯关了,光线暗了下来,身体被柔软的被子覆了,身上暖和起来,再下去却什么也没有发生。   “我明天出差,一周。”黑暗里她听到他说。   *   清晨,林恩筱醒的很早,她看着窗外朦胧的晨光,看似在发呆,却想了很多很多,最后一直到身旁的人醒了来,她转了身看他。他也侧脸看了她一眼,这一眼很微妙,从普通到也许是想起了昨晚的事后的眼神一深。   昨晚他们算是吵架了,还冷战了一夜。实际上她从来没有和他红过脸,大声说话。   他已经不看她了,转过了脸去,正面好好躺了。而她认真的看着他,开了口,“你可以答应我一件事吗?”就像昨晚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一般。   “说,”他淡淡的一个字。   实际上他有时候也不是很难说话。他一点不看她,林恩筱看着他英挺的侧脸,直说,“我想作为你的秘书和你一起出差!”   傅荀总算又侧了脸过来,“为什么?”声音沉沉的,说的有几分重量。   “我想了解你。”林恩筱认真的说,从床上坐起身来执着的看着他,“除了在家里的这几个小时以外的你。”   傅荀不置可否,面色淡漠,将看着她的视线收了。他掀开被子,下床,直进了浴室,再出来时身上系着一条白色浴巾,裸.露着的肌肤上浸着水气,肤色微微泛着红。他身材高,皮肤光洁,肌骨匀称,浴巾裹在线条明朗的腰上。不是小年轻的枯瘦,也没有中年人的蛮肉,是一副让人看了会脸红的身躯。   林恩筱等他穿好衣服才进去。傅荀站在镜子前,干净的手指将一粒粒冷色纽扣塞进它的归属,白色衬衫将他的身体隐藏。   “可以吗?”林恩筱嘴上在询问,眼神里却有一股非达成不可的坚定!“我不会打扰你的正常工作,你可以当我不存在。”   傅荀在镜子里看她,看了一会儿垂了眼睛,继续穿衣服,黑色暗纹西装上穿,身上的颜色深沉下来,整个人更显冷硬,后脖子的头发修的很短很利落,能看到发根下洁净的皮肤。他的衣柜里皆是英式西装,颜色向来沉稳厚重,再正式不过。   戴上腕表,表盘在灯光下闪过一道冷光,他开口,“没有特殊身份,没有特殊照顾,从出门到回家不能淡工作以外的事,不能闹脾气,不能让我有损体面。”最后一句话,他从镜子里郑重看了她一眼。衣着一切妥当他转过身来,直抵到她面前。   林恩筱看着跟前英气逼人的男人,眸色淡淡的,心里在想他倒也不记气。而对他这样的抵近已经有别于以往,她内心毫无波澜。   “在家随心所欲的不好么?”他说。   “我能做到。”她回答。 第15章   下午三点,明仁集团康城分公司办公大楼内,会议室,傅荀穿着深沉的西装端坐上首,偌大的会议室内人满为患,康城“明仁城”后天开业,今天的会议只针对“明仁城”,项目总经理以及分公司总经理率众,将一切工作对集团做最后一次的汇报。   康城“明仁城”是个占地达4000亩之广的文化旅游乐园,和明仁广场形成一体化商业体系,是明仁集团近年来投资的重大项目之一,非同小可。   明仁集团从早年的住宅地产后来一步步转型成商业地产,如今在傅荀的主宰下衍生到了更为广阔的领域。   作为无足轻重的秘书,林恩筱坐在会议室的后排窗边,他答应的做到了,无论去哪都让她跟随。   “总裁,这几架设施都是您亲定,目前国内这算是首屈一指的,……”   傅荀显然听惯了也不愿听这种无用的马屁话占用时间。   不用他说话,陈望不断提醒下一项,一项一项过,沉长又繁琐,整个项目从数据上看,一切进度都在正常范围内。   时间流逝,窗外暮色四合,林恩筱已经坐的有些疲倦,但反观整个会议室的人,黑压压的一片,个个西装笔直,没人露出疲倦之态,反而在汇报完手里负责的事宜,被坐于上首的人冷冷反问一句就变的脸红脖子粗起来。   “总裁,这个您放心,这是从来没有出现过的问题。咱们一开园,海洋馆这块绝对会成为国内乃至全亚洲一个无人能比拟的亮点,咱们的配套项目实际效果比也项目书要好,是可以媲美咱们这样的规模的,……”   林恩筱抬起手腕,看表,已经7点有余,可是所有人都没有吃晚饭。   上首的男人,西装仍然笔直,西装里的白色衬衫干净的一丝不苟,他脸色冷而硬,且有种胸有成竹的波澜不惊,眸子里始终带着那股像是与生惧来的凛冽,当他因为某一项数据而怀疑的看向责任人时,一定会让当事人惧怕,而让余者祈祷问题不要出现在自己身上!   林恩筱看着他,正大光明的,因为所有人都在看着他,这种时候你不会在乎他的外貌,只会胆战心惊的希望自己手上的东西别出了茬子。   *   明仁城开园前头一天,上午10点,林恩筱在车上穿了赵杨临时为她送来的运动鞋,踏下车。起初她有些不解,后来她感谢赵杨的照顾。   以傅荀为首,足有二三十人之众的一群人均着严谨的正装,徒步走过园区内的一处又一处。   不知道是安排、还是自发,凡是他们所到之处,所有园内工作人员都高声喊一句总裁好,林恩筱甚至还看到有人偷偷掏出手机对着傅荀偷拍,如同看到明星一般。   园区内安排了导游一路解说,傅荀要求如何向游客解说,便如何向他解说。导游是个年轻女人,林恩筱倒没有从她的脸上看到紧张和惧怕。   一行人众多,这些人里除了陈望赵杨他们几个,没人认识她。她穿着一套普通的职业装,女士西装西裤,头发低低的束在脑后,俨然一个规矩的小秘书,傅荀也确实如他所说,没有照顾过她一丝一毫,甚至都不会特意看她一眼。   园区内每一个项目他都亲眼看过一遍,所有表演项目包括品牌形象短片都一一过目。一路的总裁早上好,变成了总裁中午好,直到晚上好。林恩筱落在后面跟着,只看到他脚步从容利落,左右的人不断向他汇报所见,报出项目背后的各类数据。   一路上脚步没有一刻停顿,直走到口干舌燥。   有人递来一碗蜜色的汤,“林秘书这是园区里的特色茶饮,你尝尝。”林恩筱才抬眼看大家都在捧着一碗汤喝,她已经走的昏头了,喝完汤所有人都上了一辆游览车,视察园子里的夜景灯光工程。   直到第三天“明仁城”完成开业仪式,傅荀作为集团总裁进行了重要讲话,下午才从康城离开。   一周的另一半时间,他们去了两个地方,第一个是一个新一线城市的分公司关于新增土地储备存在大量不足的问题进行为期两天的会议与部署。   最后的时间去了一座能媲美江城的一线城市,明仁集团半年前在该地收购了一处地标大厦,该大厦原来就是酒店和公寓,收购后,大致不变,酒店将从原来的五星酒店改造成超五星酒店,再配套上顶级百货,冠以明仁之名。   林恩筱见识了傅荀的一周。他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雕刻在行程表上不可更改的事。他一停息,便有一件牵涉甚广的事停滞不前。   而这期间,他不会接电话,每一通或重要或渺小的通话都由陈望代理。   在会议桌上,在他被人围绕着汇报工作之时,林恩筱想到以往的好多时候,她是多么的丢脸,她有多少次打电话只是想要这个人陪她吃一顿饭。而她不知道,当她只是在为他不回家吃饭而气愤的时候,他正在与这么多的人和事周旋,抓住一个个矛盾,作出一个个影响巨大的决策。   这个男人的真正魅力她从未真真识得,这些闪着金光的事业才是属于他的归属罢!   而并不属于某一个女人。   他在她的生命里是全部,而她于他,只是拿不上台面的芝麻绿豆。   这便是他们婚姻里的全部矛盾。   她看清了,他的世界并不需要她的!   他并没有任何错误,错误的是她不该闯进他如此宏大的世界,祈求在他的身上得到并不会存在的儿女私情!   *   一周结束了,林恩筱像变了一个人。   林家家宴她会自己一个人去,不再试图通过什么办法让傅荀陪同。她一个人去海边,时常回自己父母的家,和家人待在一起,情人节、圣诞节、结婚记念日,一切年年都会发生的再寻常再平凡不过的日子她不再有所期待。   她不再烦他了,用他的话说,她更善解人意也更懂事了,她不再耍花样了,他说他很满意,所以他就一天比一天更忙,也给她更多更贵重的礼物,给了以后他就更加的心安理得。   她想到过干脆结束,放弃,重新过活,结束这死气活样的生活,在他一次次的出差中,她不止一次的想就此消失了算了,她对他的爱在这种无尽的等待中在消磨殆尽,而他却丝毫不清楚。   她真的想干脆离婚,离婚算了,这种生活是不会改变的。可是当她看着他的时候又总觉得不干,这个人就是她那么那么爱的人啊,好像没有走到尽头。   开春,傅家家宴,她站在他的身边,他要求她少说话,她像个精致的木偶,潘秀华当众挑衅羞辱她,他却不护她,她忍无可忍,自己三言两语让潘秀华哑口无言,他却怪她的疾言厉色损了他的体面。   那天宴会上他喝了好些酒,回家她和他吵了一架,拉扯中她甩了他一巴掌,从房间里逃出来,他追到走廊上就在那里将她折腾的精疲力竭,他一向用吻封住她的歇斯底里,用身体强势的让她妥协。   那一夜他疯了一样红着双眼警告她不要反抗。   那一夜她问自己:爱,还在吗?   结婚一年多,林恩筱彻底成了个整天心事重重的人,她整天犹豫彷徨,她时时问自己:到尽头了吗?真的到尽头了吗?   *   四月份的尾巴,天气和暖了,那个男人却病了,胃病,对于他这样难得按时进餐的人这是很容易的。   傅荀难得的整天待在家里,但这与林恩筱并没有太大干系,因为他不仅聘了人来家里照顾生活,还将他的半个总裁办都搬回了家,家里的餐桌成了陈望一众人的办公桌,而傅荀的那间宽大的书房又成了半个病房,每天都会有医生护士出入。   房间里林恩筱坐在落地窗前看书,这一周来,她的生活又进入了另一种怪圈。   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进来。”林恩筱应了一声,将书折了一角合起来,从沙发上起身。门半开着,家政阿姨礼貌小心,“太太,现在已经12点了,陆医生和总裁还在书房里,您看?”   从今天开始总裁办的人不过来办公了,因为傅荀觉得自己康复了,但显然他的医生兼朋友不这么认为,所以特地过来了,他便在家里等他。   家政阿姨难得找她,因为往常需要与傅荀接触的事,两个家政阿姨都会直接找陈望他们,但今天这里只有她。大多数人都害怕与那个日里万机的冷面男人直接接触,这是她清楚并理解的。   “好,你先忙,我去叫他。”   家政阿姨在围裙上擦着手,出去了。   近来天气一日暖胜一日,天空总有点阳光,穿过客厅,天空明晃晃的,室内光线很充实,林恩筱下楼。看书久了,眼睛有些花,到书房门口林恩筱脑袋有些晕,她手指撑在墙壁上,闭了闭眼睛,想缓一缓。   书房的门虚掩着,能听到里头说话的声音。医生陆泽,是林恩筱知道的唯一能算得上傅荀朋友的人。   “我大概能体会到小女人的快乐了,百依百顺,好糊弄好欺负,也不敢管你。”他啧啧啧的几声羡慕,却又发出疑问,“你这整天三过家门而不入的架势,在家也是工作,人家就真的一点也不闹?嫁你图什么?”   林恩筱将落在地面的目光抬起,书房里亦有面大大的落地窗,比起这方走廊光线充足,有微微的光从门里溢来。撑在墙壁上的手指缓缓收紧了,像是需要更实在的支点才足以支撑住身体。墙壁的触感很凉,它的凉好像在慢慢透过掌心,还蹿进了林恩筱的心底。   傅荀的声音传来,“像你这种一无所有的人,当然没什么可图。金钱、地位,有一样得其所哉。在我这儿她都有了,还闹什么,有什么可不满的。”   陆泽笑了,傅荀也笑了,“各取所需,我也要一个女人。”他补充道,完了就开始撵人,“行啦,我没闲功夫陪你,要死也没那么容易,有药就行了。”   门外林恩筱打了个冷颤,她手一抖,将撑在墙壁上的手收回,像是这道墙壁太凉,以至于身体打的冷颤原于它,所以收回。   这处房子的多数房间都有大大的落地窗,除了走廊,走廊里光线暗,所以让人觉得阴冷,林恩筱感受到一股深深的寒意从心底发散开来。   她白了一张脸,转了身,简单束在脑后的细滑直发轻扬了一下,她原路返回,书房里男人们的谈笑声远了。   “太太,现在摆饭吗?”   林恩筱顿住脚步,抬眼,她细润的头发朴素的束着,一张脸素净的不染纤尘,她明澈的眸子看人,像是听不懂对方的话,家政阿姨再问,她对她机械一笑,“他不饿。”   她一步一步上了二楼。 第16章   原来她要的是金钱和地位?   而他只是想要一个女人?   各取所需!   她很清楚他所说的女人意味着什么。   所以她成了一个男人的玩物?所以他不会护她,也完全不需要理会她的一切的一切,而只一心一意做好他自己的事业?   她的理解是应该的,她的懂事她的不叨扰是理所应当的?   林恩筱冷的心里打颤,她手指握在一起,她抬手,用因握成拳而更为突出的掌骨机械的轻敲着嘴唇。   对,所有人都知道她嫁了个出色的男人,她从他这里取了傅太太的身份,她还从他这里取了车,取了……   她已经身处房间,她侧着脸看向衣帽间。对,取了这些。物质上,他一向是慷慨的。   而他从她这里取了什么?   他不需要她的一切照顾,一切关怀,一切她想要给的于他却是不足为道的东西。对于她,他只要了那个。   原来她只是这样的一个存在。   她早知道了他的世界并不需要她,却不曾想是如此的不需要。   原来她的犹豫不决,尽然只剩这么不堪的价值。   林恩筱将身子落进落地窗前的沙发里,一滴眼泪在她弯腰的那一刻砸向地面,随即更多的眼泪开始顺着眼眶子往外冒。   她好冷,双手抱着手臂,将纤细柔韧的腿收上沙发,叠在身前,她整个人像是一只受了伤的动物,蜷缩在一起,素净的衣衫包裹着她。   到尽头了,她告诉自己该到尽头了罢!。   眼泪成串的落下,或愤怒或悲伤。   那个在她心里如火如矩,如天如地的人,他终究还是成了她的孽缘!   *   陆泽离开了,而傅荀却未从书房里出来,没几分钟陈望便带着个男人来了,直进了书房。   傅荀坐在办公桌里,垂着眼睛看手上的一份资料,陈望轻声走到办公桌前,“总裁,”,傅荀只略看了他一眼,仍然垂下眼睛看手里的东西。房间里很安静,安静的诡异,站在门口的男人因时间的流逝而将头越垂越低。   在这样的寂静里,突然,因纸张落在桌面的“啪”声,那男人猛的抬起眼睛看了一眼,又极为迅速的垂下眼睛。   傅荀丢下文件,顺手便在桌子上的香烟盒里掏了一只香烟,点燃。这一系列的动作都极其的顺畅而迅速,以至于陈望都来不及阻止,香烟的白色雾气已经从傅荀的唇齿间溢出来,香烟被夹在手指上明灭,浅浅雾气绕过干净的手指,滑过冷色西装。   桌角上有只水晶烟灰缸,陈望伸了手将它往傅荀面前推近,烟灰缸缓缓擦过桌面,有轻轻的声响。“总裁,”陈望脸上笑嘻嘻的,有些无可奈何。傅荀抬眼看他,他就笑的越发无可奈何了,然后傅荀也对他扯了个无可奈何的笑,他就将笑秒收了。   傅荀不看陈望了,转看了门口的人,只是手上老实的将刚点然的那支香烟撇在了烟灰缸里。胃出了问题,香烟大概就只能暂别了。   他起身,房间里太过安静,以至于能听到他的皮鞋踩过地面的声音。   傅荀直走到门口,抵到那人跟前,那人低着头,垂着眼。   “跟我多久了,”傅荀出声,是向来的冷沉声调,只是更冷了些。   “三、三年了,总裁。”男人忙答,说话间略抬头扫了他一眼,傅荀并没有看他,而是略侧着脸看窗外,黑深深的西装上是冷峻的眉眼。   “三年。”说了这两个字后就没了后文,足足隔了两分钟傅荀才又开口,“我看你不错,所以收了你,三年了你一直不错。”又是让人窒息的间隔,“为什么!”这问的非常突然,不过就算不突然,被问的人也答不上。   静默几分钟后被质问的人竟然捂了脸呜咽起来,“我害怕了,”   一个大男人发出这样的声音让人揪心,而傅荀却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将人狠提拎着。揪的人看起来不很费力,被揪的人却像是快窒息了,他喉咙里发出更为怪异的声音,扭曲着一张怯弱的脸。   傅荀拎着人眼睛发狠,阴沉的脸绷的紧紧的,“背叛我就不害怕,嗯?”字一个个从牙缝中蹦出。   “没有没有,我发誓我真的没有,总裁我没有背叛你,我只是,我只是不想站队,”   傅荀松了手却仍然揪着手里的衣领,男人半步不敢退缩,痛苦的垂着眼,忍受这种面对面。傅荀手指打开在被他拎的凌乱了的衣服上拍,像是要将那里拍的平整,而拍下去却像是一种惩戒手段,他啪啪的拍了几下,那男人简直像被他拍矮了一截。   “滚。”最后他发话。   *   下午,太阳西沉,因为陈望的到来,傅荀已经又就着家里的书房办了一下午的公事,矮桌上坐了几个人在整理资料,窗外是带了暖调的光线,傅荀被陈望与赵杨伴着在办公桌上看几份文件。   “那边的动静已经很明显了。”陈望说。   傅荀轻一扯唇,干净英俊的脸上有些许笑意,“终于绷不住了。”   赵杨递上一份文件,“从这周的数据上看,他们已经走的很远了。”   这屋里的人都算心腹,而知道全盘棋的就只有这张办公桌上的三人。明仁集团很快便会有件大事要发生,越来越近,就越来越不能出差错,各项数据都很稳定的朝着他们的预期去了,傅荀很满意的接了赵杨手上的文件看,他不知道书房门口站着个人,商量大事的他们都不知道近在眼前就将要发生一件也不算小的事。   门口站着个人,她看上去有些像是一时冲动,因为她的穿着,而实际上呢,这个结果只是日积月累的最后时刻。   林恩筱长到及腰的头发短了些,松松的批散在背上,发尾是慵懒的卷度。头发从头顶侧分开来,有一半撩起在耳后,有一半柔柔的顺在脸侧,搭在胸前。她红唇娇艳,眉浓目丽,身上是一件黑色薄纱的及膝勾花衣裙,有几分风流韵味,但由于她肤色干净的不染纤尘,面孔、五官精致的无可挑剔,她看起来只是一个艳丽的千金大小姐,而非什么低劣的风尘女。   她为什么要这番打扮了才来做这件事,因为他的话太伤人,伤掉了她对他的最后一点眷恋,她要最后逆他一回。   到尽头了!   她略抬了下巴,深呼吸了一口,胸口大大的起伏了一次,勾花的黑色衣料随着起伏隐隐滑过一片光亮。   她抬起手,握上门把,黑色薄沙包裹着她纤细的手腕,一用力,门开了,纸张的翻页声,小声的谈话声将站在门口的她包裹。   高跟鞋迈进去,眼睛抬起,眼尾勾的明朗,直看端坐于宽大办公桌前的那个人,从此刻开始,那人于她将不再具有意义,即使她那样的爱过他。   她手指上捏着几页纸,走了过去。   高跟鞋敲出与这方格格不入的声音,总算有人看她,而她只看他。   他也抬起了头来,他开始皱眉,目光深了,对,他不喜欢这种打扮的女人,所以她就这么打扮了,她不动声色的轻轻勾了勾擦的鲜红的唇,继续胸有成竹的走过去。   林恩晓的样子与平常太不相同,以至于一向眼力见超常的陈望和赵杨都没能反映过来,而傅荀开了口,显然很不高兴,“有聚会……”   “我有东西要你签字,”林恩筱红唇相碰,毫不客气的打断了傅荀的话。   冷色西装上的脸彻底沉了下来,因为她不听他说话,还打断他,也大概在下属面前损了他的体面。他目光在她身上上下游移了一番,眸子黑深深的,他垂了眼睛不看她了,“有事一会儿再说,去换掉这身衣服,”。   大男人的霸道!   空气像是在一点点凝结,陈望和赵杨正要走开,傅荀声音冷沉,发号师令,“继续!”干净的手指将桌上的纸翻了两页,腕上的手表随动作一晃,一道冷光闪过,空气中纸张“哗”的声音代替寂静。   陈望和赵杨面面相觑,走留不是。   办公桌前,林恩筱胸口轻轻起伏,她探了身子,坠了精致花朵的黑纱裙抵上桌沿,她执着的将手上的纸拍在了傅荀的面前,又很快的翻开,细白的手指戳在某一处,“麻烦傅总签个字,费不了你多长时间。”   纸上的手指指甲明亮晃眼,显然涂了东西。而刚才她翻页前封面那五个大大的字比这指甲更吸引眼球。“离婚协议书”不只傅荀连一旁的陈望和赵杨都莫名看的很清楚。   也许她该解释点什么,因为离婚这件事于这个男人而言算是极为突然的一件事,但她清楚的看到他的脸在短暂的凝滞后,又恢复如常了,他轻描淡写的抬起眼睛来,双眼皮薄薄的,冷峻淡漠,眼底是一贯的凛冽,他看她,“别任性,有什么事晚上再说。”口气像个大人在规劝不懂事的孩子。   罢了。林恩筱觉得不需要她说明什么了,她依旧面色淡淡的,从进来到现在始终如一,没有愤怒,没有悲伤。   她还是走不进他的世界,他还是不在乎她的所作所为,她穿成这样,还将离婚协议摆在了他的面前,他也还只是当她和他开了个玩笑,闹了个他能轻松化解的别扭。   她怎么就到了如此卑微的境地!   但是她没忘记自己还是个聪明人,亦该是个体面人,她不会胡搅蛮缠,她收了手,“也可以,毕竟防人之心不可无,你看完了再签字是合情合理的。”   说完便转了身,面色不带任何情愫,转身之际,有一缕头发遮了眼,她轻轻撩开,举步离开。   她将发尾做了卷,头发丰盈且带有几分妩媚,随着走动,它们轻轻柔柔的在背上忽闪。   作者有话要说:恭喜傅总,火葬场抢购成功,祝您体验愉快,生活幸福,万福安康!   .   .   ————————————————————————————————   下一本开这个:《极速沦陷》有兴趣的小天使收藏一个吼!   #撩精霸道总裁VS总觉被骗了色的小白花#   1、宋依做了个长长的梦,梦里她不顾反对和一个人穷志坚嘴巴甜的男人牵手成功,父母因此负气出游,却命丧途中。   穷志坚说会照顾她一辈子,她信了,将家底全部奉送,后来穷志坚事业小成,她只等结婚,谁知等来的却是将其捉奸在床。   当晚她喝了很多酒,喝完就去河边走,一走就下了河堤,再没回来,最后落得无人收尸的下场。   后来总算等到了替她收尸的人,那男人看着她的尸身说,“她曾说过要嫁我,算作未婚妻。”眼角掉下一滴泪砸在她额头,热乎乎的。   梦醒,宋依感觉大事不妙!因为真有个穷志坚在追她!她还挺享受!暧昧的窗户纸就快捅破!   不好!有人要鲨我们全家!   2、某天,公司里,宋依被穷志坚堵在走廊质问,为什么突然不理他,也不吃他送的东西?   宋依桃花眼带笑,“癞.蛤/蟆的东西有毒吃不得!”   穷志坚:“……”   趁其不备,宋依转头就跑,却不知走廊那头正过来一群人,各各西装深沉,她一头便撞进了为首的那个男人怀中,大家都急呼总裁小心。   宋依心惊,抬眼,入目是一张年轻男人的脸,而清冷的眉眼竟有几分熟,“我我认得你,你是祁家哥哥?”   男人目光在她双眼间游移,嘴角勾起笑意,将她扶起的瞬间在她耳际轻言,“那你可还记得自己说过长大嫁我。”   小剧场:   公司聚餐,宋依喝醉了,酒醒却发现自己大概被新上任的总裁给潜规则了!!!   罢了,大家都是成年人,宋依打算就此别过,她偷偷起身,却被人从背后揽了回去,被窝暖和,沉沉的声音响在耳侧,“给你两分钟考虑,是我搬到你家,还是你搬过来。”   宋依:……   【我被总裁潜规则了!!!他还要包养我!!!】   【注意措辞,是养你,不是包养!】 第17章   林恩筱留下了那几页纸, 转身就走,办公桌上以及不知所以然的矮桌上的人均齐齐的看着这个向来知书达理、仪态端庄的年轻女人艳的像朵玫瑰花一样踩着高跟鞋踏出了这个空间,清脆的高跟鞋声一下一下的远去。   “看什么都,没事情可做了吗, ”陈望对矮桌上的人嚷了一句, 书房里重新恢复了秩序。   门外遥遥的传来一个关门声, 这重重的声音显然来自大门。傅荀垂眼, 看林恩筱摆在他面前的东西, 陈望弯了腰,小声问, “你们吵架啦?”   傅荀不说话,浑身低气压,陈望又问,“要不去劝劝?”   傅荀忽的就转了脸看陈望, 陈望吓的一下直了腰。   “你想干什么?我的事也归你管啦?”   “不敢。”   “你不敢个鬼。”傅荀拾起那几页纸一把合了,底朝天白晃晃的拍在了一旁。“愣着干什么,继续!”   赵杨对陈望撇了撇嘴,在桌上拾了一份文件递给陈望,“继续继续,”   俩人继续汇报一些数据,傅荀烦躁的扯脖子上的领带, 之前准备去公司所以穿戴整洁。领带被他越扯越开,索性一把拽下,一拳怼给了一旁的陈望。陈望腹部莫名奇妙中了一拳, 痛的呲牙咧嘴,不过含有夸张的成份。   “别上火,不闹别扭就不是女人了, 太太……”赵杨出声劝,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傅荀用握在手里的笔头给捅了,他是真疼的呲牙咧嘴。   矮桌上的一帮人:……   *   暮色初上,明仁集团偌大的宴会厅里灯火辉煌,傅荀高高的站在花团锦簇的舞台上,双手撑在一方讲台上对着满堂的人讲话。他肩背端正,西装深沉,笔直的像一柄利剑,灯光落在他发上,肩上,高挺的鼻梁上。   “截止目前,咱们康城各产业春季目标完成度均已达到标准以上,其中去年新开园的明仁城项目完成了春季季度计划的104.2%,同比曾长了23%。因为今年某些特殊的原因,能达到这个完成度是非常好的,这个是值得提出嘉奖的。今天坐在这儿的各位,好就是好,无可厚非。荣誉那不是集团给的,更不是我给的,都是你们自己挣来的,是你们自己凭本事挣来的,你们就该成为我的座上宾,……”   这次的宴会是专针对康城分公司的,但总部的管理层大多在席,包括傅家二叔傅承德,他坐在宴席中,他身边的人朝他略靠近了些说话,“尽他妈的收买人心。”   “看着,看他能嘚瑟得了多久。花无百日艳,爬的太高,鱼肥了就该宰了,可惜他还是太年轻。”傅承德看着台上的人,嘴角扬着不屑的弧度。   台上傅荀话毕,掌声向海浪一样席卷全场。   一侧的陈望和赵杨附耳,“这讲话稿,你写的?”陈望问。   “嫌我的不够高调,大总裁人自己写的。”赵杨笑了一下。   整个宴会厅灯火熠熠,觥筹交错,傅荀频频举杯。   难得一惯如帝王般难以接近的总裁大人今日如此赏光,康城分公司平日难得能和傅荀攀上关系的人这会儿都巴不得贴上去,混个眼熟。   这两年明仁集团越发的兴盛了,在这种领导的团队里,日后必定大有可为。更何况有小道消息,说傅荀这些年一直在暗地里收拢股权,他不久后将晋董事长之位,顶上空缺了四年的董事长之职,实实在在的成为明仁集团永远的掌权人,在那时,他将比老傅总更为强大,因为他的手里握着实实在在的股权。   这个年轻的总裁在宴会上简直风头无两。   *   宴会结束,时间已经不早了,傅荀只带着老何离开宴会厅,车上,他独自坐在宽敞的后坐,他喝了些酒,他不该喝酒,但形势需要,他尽量只意思着喝,却也有进到胃里的。现在胃又有些不适,他抬起手,手指撑着头。   回到家里,门打开,安安静静的。他知道林恩筱不喜欢家里有旁人,所以在家里做家务的人只到今天为止。   如往常一般进了门换了鞋子,便朝客厅走,他单手正脱掉西装,门口的感应灯灭了,偌大的空间瞬间没入了黑暗。   客厅里林恩筱一向会留灯,即便是近来她每每不等他回家就睡觉也会将客厅的灯为他留上。   他顿住脚步,眉毛微蹙,眼睛适应了黑暗,就着室外透进来的光源,他手上握着外套开了灯,不及吃药,利落的就上了楼,脚步透着一股烦躁,到门口还是轻推了房门。   房间里依旧漆黑一片。   小丫头睡觉一向是会留着外间的夜灯。   这一切的异常,傅荀不再小声,开了房间里的大灯,他几步进去,不用走到头已经发现床上哪里有人。   他将房间扫了一眼,除了少了个人,一切与平常无异。   他转身出了房间,将其余的房门一间间打开,“筱筱……”   “筱筱……”屋子空空荡荡的,只有他呐喊的声音和脚步声,他甚至到楼下检查了所有的房间,没有人。   胃越发的难受了,他倒了杯水,吃了药,将自己砸在沙发上,客厅冷暖相融的灯光交错着打在他的身上,他觉得晃眼,抬眼睛看。   他已经记不起自己有多久没有动手开过这些灯了,自从一年多以前带着她住进来。   平常林恩筱开的灯光明暗适度,令眼睛舒适,但他完全不知道那是来自于哪一组灯光。   掏出手机,从一堆的号码里将那个号找出来,拨了号,听筒里传来一段机械的女声:“对不起,您拔打的号码已关机……”   结婚那晚他问她,为什么想嫁他,她说喜欢他,并且喜欢很久了。说完脸虽红了,眼睛里却是一副笃定不怕人的样子。   到了二十八岁,他需要一个结婚对象,成家立业,小姑娘正式以一个女人的身份出现在他面前。对她,他不熟悉,但绝不陌生,他已经忘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时不时的就会撞见这丫头,莫名其妙的就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甜甜的叫他一声荀哥哥,然后离开。   傅家对她很满意,林家对他也满意,小姑娘一点不羞怯的说喜欢他,他也觉得不错,很乖很漂亮,难得的一拍即合。   书房的灯亮起,傅荀在一堆资料里找到了下午那几页纸。   他坐下,将协议好好翻开,郑重其事的铺在面前,看着落款那红红的手印皱眉。红手印下的“林恩筱”三个字写的清爽好看。   他最近是太冷落她了。或许再加上开春潘秀华那件事,她还是不能释怀。   协议写的很板正,很格式化,没有财产分割,婚前财产各不相干,无婚生子女,无共同债权债务。   离婚理由:婚前了解不够深刻,婚后无法建立良好夫妻关系,现感情破裂,无法继续共同生活,双方自愿达成离婚协议。   傅荀轻笑了一下,眼睛转向窗外,夜色已经浓的化不开,夜空之下是星河似的城市。他将协议书丢下,骨节分明的手指拍在白色的纸上,纸张一声脆响,片刻,他收了手,出了房间。   英俊的脸上有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   婚前了解不够?   她不是很会揣摩他的喜好么?   十一岁就敢说要嫁给他,这么久的时间不够么?   “荀哥哥,我喜欢你很久很久了,”她抱着他说。他吻着她甜丝丝的唇舌问她很久是有多久,她说就算十年。   上楼,回房,洗漱完毕,躺上床,身旁空空的。他伸手捞了她的枕头抱在怀里,枕头上残留着她的味道,让人安适的味道,他闭眼,没一会儿呼吸均匀了。   林恩筱最近时常回自己家。陈望说他老婆一生气就回娘家,他的女人也开始和他玩儿这套了。   打扮成那样,离婚协议都签了。   *   明仁集团每天都会为员工提供早餐,结婚前他向来在公司用餐,方便谈事。第二天一大早,傅荀打了林恩筱电话,仍然关机,没了早饭吃,他很早便让老何他们过来,准备一起去公司用餐,结果老何刚到御华府,就急急忙忙打了电话,说车被砸了!   加长劳斯莱斯幻影在地下停车场被砸,御华府物业一大早就炸了锅。御华府安全工作一直做的很到位,不论是住宅还是地下停车场都不是随便可进了,能住进这种地方的人也是非富及贵的,素质较高,像这样的事从未发生过。   监控室里几个人排查,不到十分钟便将砸车的罪魁祸首找了出来,结果让老何傻眼。   他拿着截屏打印的资料交到傅荀手上。   老何看的清楚,傅荀先是一皱眉,将照片拿近,然后将手里的照片一张张看完,最后冷笑一声,“幼稚。陈望呢,来了没有。”将手上的照片怼到了他怀里。   “刚到,现在应该在停车场了。”   傅荀领先进了电梯,老何跟上。看着手里的照片,惊叹。一叹,真看不出这个一向温温顺顺的小太太竟然能干出这种事。二叹,1千多万的车被砸成这样,一句幼稚就不生气了吗?   老何抬眼睛看端端正正站在他前面的男人,西装深沉,连背影都透着一股冷。老何名为司机,实为保障傅荀的安全,但是他见过这个矜贵的男人脱掉西装塞给他,亲自将一个想要和他同归于尽的亡命徒揍的满脸是血。   这个男人头脑异常睿智,手段锋利,浑身的刚正之气。他敢说,若生在乱世,这个人必定是个英雄。然而脾气不硬,如何逞英雄,他虽待他们几个不错,但脾气是着实的不好。   他轻飘飘的一句幼稚,让他匪夷所思。   什么时候变的这么好脾气了!   英雄难过美人关,当英雄和宠老婆不冲突。好像也只有对他自己老婆能这么容忍了。   有意思。   老何不动声色的摇头笑。   电梯“叮”的一声打开,“你笑什么,”   “……啊,”老何抬起眼睛,傅荀正看着他,一张俊脸横眉冷眼,老何脸上僵了一下,“我,我笑了吗。”   英雄不理他了,一脚踏出电梯。   傅荀在这个地下停车场虽有好几个车位,但车子开来开去,最后放在这里的不多。林恩筱的白色宾利昨晚不在,今早出现了,就好好的卧在破了相的幻影身旁,幸免于难的魅影卧在最角落里,中间是陈望刚从公司里开出来的劳斯莱斯SUV,库里南。   陈望不在车上,而是站在幻影跟前傻眼。   这是多大的仇啊!多么大的勇气啊!吃了熊心豹子胆啦?   还有王法吗!   不知道这里是有监控的么?   不怕赔的倾家荡产!   傅荀和老何出现,陈望几步上去,正要问情况,老何对他打了个手势,陈望看着老何,傅荀瞥了他一眼,和他擦肩而过站到幻影跟前,他还没有亲眼看过林恩筱的杰作。   傅荀背后,老何将照片一把塞到陈望手里,陈望看了也傻眼,砸车的竟然是女人!看清了就更傻眼,照片里有两个女人,其中一个居然是林恩筱,动手砸车的还是她,也只是她。   陈望无言了。   *   在去公司的路上,傅荀握着手机用微信编辑了一条信息,发给林恩筱。   “今天下午我要去一趟安城,后天会去京城,五天后回来。砸了我的车,再大的气也该消了。不行你再咬我一口?玩够了就自己回家,别任性。想我了就11点后再打电话,我会亲自接。”   林恩筱打来的电话任何时候他也不会随意挂掉,更不会放着不接,有空就亲自接,没空也会让陈望代接,问她有什么事。他能给的关爱,他都尽量给了。   傅荀发完信息便将这件事丢开了,他还有更重要的事需要做的滴水不漏。他像个演员,四处表演,他代表明仁集团参加一切高调的社会活动,他用这种方式让他的对手着急,让他的对手早点对他动手,他也好让自己早点结束这种内忧外患的状态,那时他就能有时间认真过活了。   预计五天,而且一切行程结束后回到江城已经是第六天了。而这六天中,林恩筱没有一通电话,某天夜里活动结束,傅荀想起来自己打了一通,仍然关机,不知道是太晚了关机,还是一直关着机。微信上也没有回音。   回到江城,天已经暗成一片,他没有去公司,直直的就回了家。   因为家里还有一个长了脾气的人需要他。   指纹开了锁,门一响玄关的灯便亮了,他一步踏进来,首先便看了客厅,漆黑一片,落地窗外是灯火连成的一片星河。   他没有换鞋子,身后的门自己关了,安静的落了锁。   时间尚早,不是睡觉的时间。家里除了玄关的灯,没有一点光亮。   他走进来,没有换鞋子,林恩筱的手机仍然关着机,他不用再试。玄关的灯灭了,一切没入黑暗,没有一点声音。   “林恩筱!”他一声吼,回答他的只有门口的感应灯。   他开了盏客厅的灯,桌上没有水,有一束蔫儿了的花。没有她的时候这里没有花。   他进厨房拖开冰箱,一股肉眼可见的凉气幽幽往外蹿,他取了瓶水回到客厅,从兜里掏了药,吃了。   家里没有一丝生活的迹象。   他不死心的上楼,进了卧室,开了所有的灯,一切如常,只是衣帽间好像空了一些。他抬脚进去,眼睛扫了一圈,少了的东西都是很私人的贴身用品以及睡觉穿的衣物。外套,裙子倒还好好的挤在柜子里。   浴室里也是如此,小丫头的那一堆繁杂的洗漱用品全不见了。   从浴室出来,他的目光落在了落地窗前的桌子上,一个车钥匙好好的放在那儿,这是结婚后他送她的第一件礼物。   傅荀将自己落进窗边的沙发里,手握在腹上,咧唇沉沉吐了一口气,胃在隐隐作痛。   大概是刚才喝了太冰的水。   额上冒了一层细汗,他烦躁的将领带扯了,白色衬衫扣子解了两颗,从沙发上起身,出了房门,下楼,直出家门。   夜幕下劳斯莱斯魅影的身影像一道黑色闪电,极速的从城中心往江城的东南方向疾驰而去。万通山,车少人少道路好,和城南相同,是继城北后发展的富人区。   从城里出来,没费多少时间就上了万通山,万通山好找,林家,不好找。   结婚后,他只去过一次,今年春节,那天一路他都在电脑上看一份资料,所以现在哪一幢房子才是林家的?   魅影的黑色车身映着道路两旁的灯火匍匐在地缓缓前进,像一头沉稳有耐心的猎豹。   夜里,视野有限,想要找到一幢在记忆里只有模糊印象的房子,不太容易。而与其说不好找,实际上是找的人已经在放弃,他这样跑去,要说什么?要做什么?   车子停了下来,他在身上摸索了一翻,习惯性的找香烟,而兜里除了手机一无所有。狠砸了一通方向盘,最终还是离开。   因为冰水而不适的胃现在自愈了,不过又开始空的难受了。先前他直接回了家,没有回过公司,家里没人,便没有晚餐可吃。   傅荀随便找了个地方吃了些易消化的食物回了家,洗漱完躺在床上,没有关灯,枕着胳膊看着身旁的枕头,他皱着眉,看的很认真,眉越皱越利害,像在看一个人,看一个他无法理解的人。   最后大幅度的转过身,身体一拱舒坦的躺了。   一会儿他伸了手,在床头的开关上一摁,室内最后一盏灯灭了。   翌日,天气晴朗,室外的清白光线从落地窗映进总裁办的小会议室,长桌上坐了一圈人,各人面前都摆满了资料。   赵杨喊下一个,一个男人探身将一份资料递到傅荀面前,“总裁,现在咱们宁城这块新地有一点麻烦,我们最初的方案和现在当地政府的要求相悖了,目前规划出来是要做成集体化的商业区,”   傅荀抬起眼睛,窗外清白的光线映的他的脸色越发的冷白了,赵杨接过资料,翻看了几页,将项目核心情况概述了一遍。   傅荀夺了赵杨拿在手上的资料,扔还给提出问题的人,“这个没什么说的,先搁下来。发现问题是好的,但是你们也动动脑子,别听风就是雨。就以这周边的发展情况,当地的经济水平,这种试想就不可能实现,这是商业规律,你们不要总去以为这官方他就不管经济的死活了。”   “下一个。”赵杨继续喊,桌子的另一边递过来一份似建项目的计划书,负责人又口述了一遍计划书的概况。   项目计划书被傅荀翻看了几页便放在了桌上,他不置可否,就手指在项目书上敲了敲,项目负责人看着他干净的手指,面色发紧,那手指可以说是非常好看的,肤色洁净,骨节修长,指甲只留了一线,再清洁不过。但是在看它的人就不会这样认为,因为它太像一根教鞭,一根严肃的带着刺的教鞭。   “同类型的项目你们到底考查过几个?去一趟东京就搞个日本的,去一趟美国,风格再一变。自己的东西呢?还有,就这样的规模可以说是连国内你都做不了首屈一指,你凭什么冠以国际之名世界之名?连项目书都做的如此小心谨慎,谈何创新?空间还大,还要磨。”   项目书被打回,不及赵杨开口叫下一个项目,傅荀突然开口问,“我记得咱们在禾城上半年拿了一块和誉峰集团相邻的地,这个合作案谈的怎么样了?”   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出来回话,“他们很赞同我们的初步计划,详细的方案刚出来,还没有进行洽谈,不过我们已经约到了下周。”   “方案带来没有?”傅荀突然伸出手去要方案。   “……啊,”   傅荀目光一深,汇报的人脸色僵了一下,傅荀难得的近人情一回,“下午2点前送到总裁办,我亲自去谈。”他脸一侧,看陈望,“你约一下,今天下午见他们董事长,”   “今天周六,誉峰集团总部一向双休,林董事长一定不在公司。”陈望提醒,周六工作可不是什么国际惯例!都在家休息呢。   “我知道。”   陈望:“……”知道还?   听不见他的回答,傅荀认真的转过了脸看他,陈望被看的凝滞了片刻,恍然,这位爷是想要去林家!   “好,我这就去联系。”   陈望短暂的离开了一会儿,会议室中继续开会,一个个项目汇报呈到总裁大人面前,办公室里来来往往。   下午,离约定的时间差不多了,傅荀总算从会议室出来,领着陈望几个回了自己的办公室,他直进休息室对着镜子整理仪表,陈望跟着进去了完事又跟着出来,看穿了他的心事不得不出言提醒,“您真不带礼物?”   傅荀突然停住,十分不耐烦,抵着陈望严肃告诉他,“去谈公事带什么礼物?你再多嘴试试,”傅荀一步走过,却是从陈望的脚背上踩过的,踩的陈望面孔扭曲。   傅荀臭着一张脸出了办公室,老何跟着走了,赵杨挤到陈望身边,“息怒息怒,想想钱,脾气是臭点儿,而且越来越难侍候,谁叫你想要他的钱……啊!”陈望从赵杨脚上踩过离开,踩的赵杨呲牙咧嘴。   总裁办公室外间的看门小秘书看着两个一向严肃的男人进去的时候分明好好的啊,怎么出来就瘸了。   *   劳斯莱斯库里南一路上了万通山,车窗闭着,车里安静的落针可闻,仿佛与车外的世界隔绝。   傅荀手里握着项目资料在看,临时揪了一个由头,也得熟悉一下台词。   傅荀觉得难找的地方,老何倒是轻松找到了,林家房子豪华气派,颜色庄重古朴,主楼像一座古堡林立在参差错落的乔木之间。   到了门口,傅荀将车窗降下认真看了看周围的景物。   车子驶进林家院子,早有一帮人等在哪儿,只不过不是林家的人,而是誉峰集团的一个执行副总和林跃卿的两个助理带着几个秘书。   傅荀为公事而来,由公司的人接待倒也还是说的过去。   不过……陈望暗觉微妙。   实际上虽然誉峰集团的千金嫁了明仁的总裁,但誉峰和明仁的业务往来并没有因此而增多。仅有的合作也是一切以利益为首要,不存在任何私情,傅荀这边是最厌恨裙带关系、家族式企业,而林家那边就不知道是出于何意,好像也根本没有一丝要攀附越来越不可一世的明仁集团的意思。 第18章   傅荀只带了赵杨陈望, 他们一行只三个人,被誉峰集团的一帮人给请进了屋,老何被指引着停车去了。   “傅总大驾光临,我们董事长早就等着您了, 请请请, ”接待的人无不着正装, 一色整洁的衬衫西裤, 再正式不过。   进了大厅, 林跃卿两口子立在当中等候,身周是些穿着统一服装的女人端着茶饮来往于大厅与大厅旁的客厅间, 除此以外没有多余的人,尤其没有林恩筱。   傅荀眼底凉了几分,面上却挂上了笑意。   林跃卿五十多岁,也穿着精神的衬衫, 他身材魁伟,略有些发富,倒也不影响他的器宇轩昂。沈瑾,五十岁出头,打扮的端庄,眉眼与林恩筱有几分相似,穿着大方贵气, 微卷的头发盘在头顶,笑意浅浅的站在林跃卿身旁。   傅荀上前,林跃卿握住了他的手, 这不像是两老丈人见面,而是两个大佬的会面。   二人握着手,正装对正装, 寒暄,“果果说你生病了,看来现在都好了。”   男人寒暄,女人却只关注家事,丈母娘不断往他身后瞅,傅荀注意到了,一种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沈瑾笑意浅浅,“傅荀啊,果果呢,果果她怎么没有一起来?”   “她,和朋友有约。”傅荀对沈瑾弯了弯唇。   傅荀被半公事半家事化的接待进了大厅旁的客厅。   傅荀没有带林恩筱,沈瑾有些失望,知道他还真的只是特意来谈公事的,就寒暄了几句身体健康的话便离开了。   誉峰的副总并两个助理同陈望赵杨将双方各自的方案都大致概述了一遍,傅荀心不在焉,那丫头没有回家,难道是一直就没有回过家?   事情谈的非常顺利,利益并存的好事,合作开发,统一规划方向,造大声势,实际上没有什么可谈的,尾声,几个助理在客套一些细节。   林跃卿和傅荀聊起了家常,傅荀突然问,“最近我得了一幅***的画,前几天我让筱筱给您送过来,她送到了吗?”   林跃卿先是诧异,后又满意的笑了一下,像是因得到了这个不可一世的女婿的记挂而欣慰。他开口,“小丫头从你生病过后就没有回来过,两天前倒是来过一个电话,”   傅荀不动声色的缩了手指。弯弯绕绕的,他终于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林跃卿一说上画,就打开了话匣子,傅荀听的心不在焉,甚至有些焦急,陈望他们谈完,傅荀拒绝了晚餐邀请,只说改天派人将画送过来便带着人离开了,不过没能走出院子就被沈瑾给拦了。   沈瑾提着个精致的食盒站在傅荀跟前,她笑意浅浅,略略看了看陈望他们,傅荀明了,便叫了他们先上车等他。   沈瑾将食盒递向傅荀,“这是我专门让人现做的山药糕,养胃的。你还年轻,身体才是一切的根本,要好好照顾好才是。”   傅荀愣了一愣接了食盒,“谢谢,谢谢妈。”   沈瑾看着眼前不苟言笑的年轻人,实际上他不过29岁,只比她的儿子林恩卓大了1岁,林恩卓在他们夫妻二人眼中还是个不懂事的孩子,而傅荀却严谨的像是饱经风霜。   沈瑾笑了笑,“都是一家人,以后有空啊多来走动走动,带着果果一起。”   傅荀礼貌答嗯,沈瑾又道,“我的果果她还小,生活中肯定有很多做的不周到的地方,妈希望你能多包容她一些,要是她有什么过份的地方你一定告诉我,我替你教训她。”   “妈你言重了,她很好一向都很好。”   沈瑾笑意温和,眼睛里装着跟前英俊的年轻人,他太优秀,也太出挑,又太强大,试问跟着这样的人生活,谈何容易,更别提傅家的那一团乱麻,她的女儿跟着这个挑着家族重担的人不会幸福,她明了。   只是无奈……   “那就好,你,你对她好点儿。”最后沈瑾这样说,一个高贵富态、养尊处优惯了的女人这一刻脸上竟布满了无可奈何。   沈瑾有自己的心事,却不知道傅荀的心事更重。   林恩筱消失近十天,竟没有回过家。林恩筱一向聪慧,还略带点谨慎,年轻却绝对不是个冒失的人。她这样消失,傅荀不免心急,也不免提起警惕,也不免想想她的任性是否只是任性。   傅荀一行人离开。   车上,他浑身低气压,陈望同他坐在车子后排,今天来林家的目的陈望当然知道,因为这正事是实在没什么好淡的,他一直分了一半的心在注意傅荀和林跃卿的谈话。   车子一启动,刚驶出林家,还不及陈望说什么,“马上报警,”傅荀沉声说。   “报警?也不至余失踪的,你别着急,”   傅荀唰的转脸看他,“车被砸了不该报警吗!”   陈望先是傻眼,不过倒是很快明白过来,这是一个找人的办法。   报警这个办法果然奏效,傍晚,消失了近十天的林恩筱总算出现。   傅荀脸色阴沉,白色的衬衫也调和不了他身上的深深戾气,一双冷眼直直的看着林恩筱。   她脸色有些苍白,头发披撒在背后,发尾是慵懒的卷度,仍然眉清目秀的,不像让他签字那天浓妆红唇。   身上的藕色短袖薄衫在大厅的日光灯下隐隐闪光,衣摆塞在短裙里,腰细的盈盈一握,一个精致的小包就搭在腰后,裙子只到膝盖,纤细的双腿下是双系带休闲皮鞋,白色的,整个人青春阳光,也很休闲,不过倒是不像在外闲逛的穿着。   依然很漂亮,只是人好像更瘦了些,下巴越发的消尖了,傅荀眸色深下去。   下午,沈瑾对他说的那些话浮上心头,她说林恩筱有什么做的不周到的地方、过份的地方就告诉她。除了和他闹别扭,她无不周到,无不贤惠,自己的女儿是什么性子,沈瑾这个聪慧的母亲不会不知道。   他猜,她想说的只有最后一句,她让他对她好点儿,那眼神让他心上紧了一下。   对她好点儿?   如何才算对她好?他好像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傅荀两步上前,一把将人拽了就走,不只林恩筱没能反应过来,以及在场所有的人都无法反应。   陈望和律师只得善后。   *   “你放开,你放开我!”莫名被控制的林恩筱反映过来,她不客气的对他大吼,但丝毫不起作用,她被拽的踉跄,傅荀人高力气大,她从来挣不过他。   男人沉着一张脸,走的很快,她这一吵,他非但不放手还换了一只手来拽她,那边手就搂上了她的肩膀推着她走,他一句话也不说,身上的衬衫有些皱,没有系领带,衬衫袖子随意的撩在在小臂上,很随意,这种随意在他身上很少见。   他不容反抗的推着她走。   肩膀上是一股温暖,她手挣不脱,肩膀摆不脱,她被半罩在他怀里,那股熟悉的气息一阵阵的袭来。   十天了,他们分开十天了,心上有一股火,烧的她眼眶发了热,他们的关系总是他的一言堂。就像现在这样,她已经提出离婚了,他还是可以毫不顾忌的对她为所欲为。   她该发火,她真想发火,可是蹿进鼻腔的这股他的气息像无数的针,密密的往她心上扎。   离开的第一天,那晚她找姜娅喝了很多酒,仗着酒劲她去砸了他的车。因为他口里的“女人”二字。   第二天她收到他那条轻飘飘的信息,她放声大笑,她回御华府收走了自己的所有私人物品,留下了一切他“赏赐”的东西,她去了海边,她将他的电话号码拉黑。   她告诉自己放下了,可是心还是会痛。   她探究自己的心,爱尽了,可是她无法控制悲伤,他嵌入她的灵魂太久太深,她现在将他连根拔除,她痛的鲜血淋漓,所以她无任何理由的突然生病了,她呕吐流涕,她腹泻头昏,她生了足足一周莫名其妙的病。   姜娅在海边照料她。   姜娅当初说她病了,说她对这个男人的爱是病态,但是现在她的病已经好了。   林恩筱被推的脚步翻飞,紧跟着傅荀的脚步快走,她的手在发颤,她握紧着手指咽了咽哽的难受的喉咙,再次大吼出声,“你放开我!”将身体一拧,使劲抽手,他却握的越发的紧了,另一边也牢牢的握着她的肩膀。   他连一眼也不看她,路上不断有汽车穿过,派出所对面有个广场,他们从斑马线上过去。这里没有交通信号灯,车也在走人也在穿,各处各色的灯光交错的打在他们身上。   她不知道他的目的地,她心中愤怒。他真是自信过头了,对任何人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从前她就像他的一个宠物,他需要了便来逗一逗,完了就走的远远的,就算你思念的断了肝肠,也别想能够见到他。   就算他近在咫尺,她的心也从未被填满过。   林恩筱愤慨!他为什么就自信到了这种地步,到了离婚协议书递到眼前,还是能毫无负担的去出差,只需要轻飘飘的告诉她,车砸了他没有生气,玩够了就回家!然后她就该将一切的不满都释怀了,继续在家等着他,像一个玩物,一个卑贱的玩物等着他的垂怜。   多么的可笑,多么的欺负人!   就因为她不断的告诉他,她有多喜欢他,有多爱他。   也许他的自信就来自于这里,她怎么这么傻,傻到对他毫不防备,傻到不懂得在与他的关系里使用一点弯弯绕绕的花招,她将自己的心就那样赤.裸.裸的展示给他,仿佛就在告诉他:你可以为所欲为,反正我爱你爱到无法自拔!   她敢说他到现在大概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和他离婚。   汽车的车灯从他们身上滑过,一离开道路,踏上广场的地面,一棵茂盛的榕树下,“你没有权利对我为所欲为!” 林恩筱愤怒的尖声大吼,她完全不顾体面,完全不顾自己是否会像一个撒泼的泼妇。   傅荀总算被这一声尖叫惊醒,他停住了脚步。他垂眼看臂弯里的人,这个从前温柔如水的小猫儿不知从何时开始,一天天的长出了利爪,现在已经变的会伤人了。   近来,她开始对他不满,跟他说话越来越凶,越来越常和他闹别扭,也闹的一次比一次更厉害。   难道这么快就厌倦他了?还是如她母亲所担心的那般,他对她不好,所以才至此!   他给她一切女人喜欢的东西,再贵重的他也不眨眼。对她他毫不吝啬,即便刚结婚,无甚感情时,也是如此。   他对她不好吗?   傅荀不放手,手指收紧,将林恩筱朝自己扯近,她怒目瞪他,挣扎,披散着的长发胡乱的散在她的肩上背上。   她最近常用这种眼神看他。   他一手攥着她的手腕,一手去握了她的颈脖,两张脸靠近,小猫儿更愤怒了。离得近了,他闻到了她的气味,一股甜香气,是她小舌头的味道。他认真看她,目光描摹她面孔的轮廓,小丫头多少次抱着他说爱他,想他。“你是我的女人,我为什么没有权利,”傅荀抵在这个愤怒的小猫儿面前沉声说。   喜欢、爱,这种话他说不出口,他只告诉她:你是我的女人。   傅荀不顾林恩筱的挣扎,不顾周围是否有人路过,他强硬的去吻她,他们站在街灯的阴影里,偶尔路过的车灯将他们照的透亮。   他用肌肤之亲去挑起她对他的爱,让她忆起他与她一起经历的美好,她说过她爱他的一切,她说过她喜欢靠近他。 第19章   他靠近了, 用以往每一次化解矛盾的方法去靠近了,然而他不知道林恩筱现在,此时此刻最不能接受的便是他的肌肤之亲。   “傅荀你放开我,你就是个流氓, 你混蛋, 救命啊……”大街大道之上, 这个男人就这样摁着她就要亲, 林恩筱简直气结。她尖声大叫, 死命的对这个混蛋男人又推又打,但是他就是不放, 他用唇来堵她的嘴巴,凉凉的舌撬她的齿关,亲近的接触,使她浑身颤栗, 她闻到他脸颊上的淡淡香气,他的手贴着她的脖子。   心上的针扎的更密集了。   对,人的心脏就是这么的脆弱,他似乎深谙此道,所以他惯用此招。   她爱惯了他的这颗心脏在被他唤醒,这颗心脏喜欢他的靠近,这颗软弱的心脏不仅习惯于他还极其的害怕折腾, 这颗心脏爱死了碌碌无为的安逸,它多想就此作罢,跟他回家, 将这些天的破釜沉舟化作一场夫妻之间再平凡不过的矛盾。   那样,她就不必因离婚所要面对的一切的一切去犯愁了。   这颗心脏太懒惰,不要命的懒惰。   然而理智在因为心脏的退缩而愤怒, 一切又一切的和解后只会是更深的伤害,这个男人没有心的!他只当她是他养的宠物了,她的条件的确是个不错误的宠物,也是最符合他的宠物。林家他们傅家满意,她的身体他满意,她还这样不要命的爱他,将他奉若神明,他对她这样一个玩物当然是满意的,夫复何求啊!   又也许是犯了和她同样的懒病,抑或他根本没有时间再重新去折腾出一个让所有人都满意的宠物。   他磨她的唇,用舌尖抵她的齿关,好,她张了口,但这不是接受他的亲吻,而是她对他使用过的最强硬的手段,她咬了他。   林恩筱气的浑身发抖,傅荀被咬,总算将人放开,经过像搏斗一样的挣扎林恩筱直喘气,俩人站在树下,有车路过,一股暖光从他们身上滑过。   两个人各自愤怒,没人注意到一旁有个头上绑着根鲜红发带的男人,身上穿着女里女气的舞蹈服,他要走不走的,瞧了瞧林恩筱又瞧揉着嘴唇的傅荀。   “美女,要不要报警呀?”红发带开口。   这天外之声,林恩筱转脸,傅荀转脸,两道目光齐齐的看向红发带,看的红发带僵了脸。不过他很快默默的打直了腰板,一只手叉在了腰上,为自己撑腰,撑出了一位正义使者的气势。他缓缓抬了下巴,仰着脸看傅荀。   傅荀的身型是着实傲人,个子高,肩宽背直,衬衫里的胸膛饱满,红发带打量着人,视线下移,却是越看越没底气的样子,他将另一边手也叉在了腰上,自认为这是硬气,却很娘炮的看着傅荀。   被当流氓打量的傅荀满眼火气,手指碰了下被咬了的嘴唇,刺刺麻麻的,略看了眼前怪里怪气的男人,突然就大吼出声,“找死,滚开!”   傅荀的声音本就冷沉,他这一大吼,喉咙上像装了个低音炮,不止林恩筱被吓了一跳,红发带也被吓的肩膀唰的一耸,然后哧溜的就跑了。   林恩筱看着那人远去的身影……妖妖娆娆的。   她收了视线,余光里有人在靠近,林恩筱警惕,转脸,有辆车经过,灯光照亮了这个霸道男人的脸,“闹够了吗?闹够了就回家。我不跟你计较。”他指的是被咬的事。他手指碰着嘴唇对她发号施令,脸色越发的冷沉了,她咬他一点没省力,大概也因为他堂堂傅大总裁因她而被人当成流氓了。   林恩筱往后退了两步,退出了树冠的阴影,头发被染了一层暖暖的颜色,她看着他。   她真该报警,他就是在耍流氓,没有爱情的婚姻就是耍流氓!   “回家”多么轻描淡写、多么不近人情、不食人间烟火的要求。这两个字让她因咬了他而升起的愧意瞬间就消散了。难道到了此刻他还以为她只是在和他闹别扭?而她签了字捺了印的离婚协议在他的眼里只是她故意要在他的面前找存在感?   她已经彻底的从一个世界走到了另一个世界,这里不在由着他左右,而是她自己的已经容不下他的世界了。   林恩筱抬着眼眸,直直的看人,眸子清丽明澈,目光镇定,“我们离婚。”今天就将这件早该说清楚的事说明白了罢。   她说的很认真,而对方却摆出一副听了笑话的神情,他冷沉的脸上闪过一抹浅笑,“你说什么?”   “离婚。你签了字,抽一个空,我们去一趟民政局。离婚比结婚还要简单,花不了你多长时间。”林恩筱继续说话,这个男人的笑容又消失了,他站在暗处,但五官仍然清晰英挺,他沉着脸看她,目光幽深,其中有零星的灯火,她不愿意看他,侧开了脸,转开了目光。   傅荀迈上前来,“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别闹了行不行!让我省心点不行么!”他语气强硬。   胳膊又被握住,林恩筱拧了眉眼,又抬眸看人,男人深深的皱着眉,俩人站在灯下,四目相对,林恩筱眼底却起了笑意,嘲笑的意味。   她总算惹火他了,他总算正视她的话了。   “我当然知道,”林恩筱极其冷静的笑了一下,即使跟前的男人眼睛都快冒出火花了。   “其实我是一个还算得上谨慎的人,是你太不谨慎,这个结果我考虑了很久,真的是很久了。是你一直没能发现,你也不屑发现,你有那么多,那么多的要紧事,而我呢,像你说的我闹够了,真正是够了。所以,你签字,签完你就省心了,从今往后再也没有人叨扰你了。”   夫妻一年多,俩人如此近的对视太多,情状却今非昔比,男人眼中少了一惯对她的那种炙热的危险,女人眼中少了深情的热切。   愤怒与淡漠相对,无法理解与信誓旦旦。   俩人无言的对质,在这方烟火气息浓厚的广场上像是与世隔绝,广场那边来了一群人,先前落跑的红发带领了几个大妈风风火火的就来了,而林恩筱此时正被傅荀拽着胳膊。   红发带远远的就对此进行看图说话似的讲解,言先前更要不得,边说边比划,“小姑娘都喊救命了,还臭不要脸的摁着人就亲,耍流氓也不看地方,这对面就是派出所,……”   一个女人一台戏,一帮女人,都够组成一个敢死队了。而且这敢死队被红发带一扇乎,简直立刻就能为了社会正义而抛头颅洒热血,只不过人群越接近,这三观就跟着某个“臭流氓”的五官走了。   “吴老师,那是个流氓?”   “这这,你这是看错了?”   “这么老帅的小伙子用得着耍流氓么?”一个握着扇子的大妈就笑了,“这花钱买一个都值。”。   灯下,男人白色衬衫,肤色洁净,那头发利落的一丝不苟,鬓角修的极短,干净分明,黑色西裤妥帖的包裹着一双长腿,脚上的黑色皮鞋铮光发亮,握着女人的手上的那只腕表也因为路过的车灯而铮光发亮,就更别细看那英挺的相貌了,矜贵的就像个画中人那般的无可挑剔。   说这么个人是流氓,怎么想的?   异性相吸,不论是十几岁的小姑娘,还是几十岁的大妈,谁还没有一颗爱美的少女心,大妈们集体对作为同性的林恩筱的外貌免疫,都不眨眼的看傅荀,小声议论,说什么这要是个流氓那就是叫救命的女人不懂事了。   这要是贾宝玉那就是林黛玉不懂事了,这要是贾莲,那就是王熙凤不懂事了!   然后红发带广场舞吴老师当场就不乐意了,所以一群人起了内讧。然而当事人,从莫名其妙的被围观到面面相觑。   妇女之友吴老师作为领舞,虽然事儿精,但舞技超群,很快就被大妈们以上宾之礼请走了,叫他不要多管闲事,而原本要进行的一场正义之战就这样莫名其妙的熄灭在了摇篮里。   人来了又走了,讨论的是傅荀与林恩筱,然而却从始至终也没人和这两个当事人交流过一个字。不过这二人原本的对峙气氛还是彻底被破坏了。   傅荀的人生里没有这样的事,他生来便似天之骄子,没人敢当面与他为敌,他也不习惯受谁的气,受了若是他忍了,然必定会以百倍之力报之!   这便是他。   林恩筱让他难堪,他很生气,却实在拿她没有办法,他目光在她双目间游移,静默了好一会儿,他开口,“告诉我,到底为什么。”   “离婚!”林恩筱只说,说的很平静。   傅荀看着她,看着这突然变的油盐不进的丫头,深皱着眉头,一副甚是难以理解的表情,“我在问你问题,我要的是问题的答案,问题出在了哪里?你总得让我知道问题出在了哪里?我得如何补救?”   傅荀声音高了,脸色却平静了下来,甚至平静的有点过分,就像他正在办公室里开会,虽然很不满意很恼火,但所有事情都能找到问题所在,并且总会找到答案,而不是胡搅蛮缠。   “我是得向你道歉,还是用礼物弥补,你想要我干什么你就直说,我都满足,别闹了,跟我回家好不好?”傅荀说话的语气又再次软了下来,他伸手去捉林恩筱的手腕,谁知林恩筱却突然笑了,笑的疾言厉色!   作者有话要说:说啊说,说出一朵花儿来我信你!   ————————————————————————————————   下一本开这个:《极速沦陷》有兴趣的小天使收藏一个吼!   #撩精霸道总裁VS总觉被骗了色的小白花#   1、宋依做了个长长的梦,梦里她不顾反对和一个人穷志坚嘴巴甜的男人牵手成功,父母因此负气出游,却命丧途中。   穷志坚说会照顾她一辈子,她信了,将家底全部奉送,后来穷志坚事业小成,她只等结婚,谁知等来的却是将其捉奸在床。   当晚她喝了很多酒,喝完就去河边走,一走就下了河堤,再没回来,最后落得无人收尸的下场。   后来总算等到了替她收尸的人,那男人看着她的尸身说,“她曾说过要嫁我,算作未婚妻。”眼角掉下一滴泪砸在她额头,热乎乎的。   梦醒,宋依感觉大事不妙!因为真有个穷志坚在追她!她还挺享受!暧昧的窗户纸就快捅破!   不好!有人要鲨我们全家!   2、某天,公司里,宋依被穷志坚堵在走廊质问,为什么突然不理他,也不吃他送的东西?   宋依桃花眼带笑,“癞.蛤/蟆的东西有毒吃不得!”   穷志坚:“……”   趁其不备,宋依转头就跑,却不知走廊那头正过来一群人,各各西装深沉,她一头便撞进了为首的那个男人怀中,大家都急呼总裁小心。   宋依心惊,抬眼,入目是一张年轻男人的脸,而清冷的眉眼竟有几分熟,“我我认得你,你是祁家哥哥?”   男人目光在她双眼间游移,嘴角勾起笑意,将她扶起的瞬间在她耳际轻言,“那你可还记得自己说过长大嫁我。”   小剧场:   公司聚餐,宋依喝醉了,酒醒却发现自己大概被新上任的总裁给潜规则了!!!   罢了,大家都是成年人,宋依打算就此别过,她偷偷起身,却被人从背后揽了回去,被窝暖和,低沉的男声响在耳际,“既然醒了,给你两分钟考虑。是我搬到你家,还是你搬过来?”   宋依:……嗯???   【我被总裁潜规则了!!!他还要包养我!!!】   【注意措辞,是养你,不是包养!】 第20章   “弥补?是再去公司采购的东西里挑一个给我吗?”林恩筱手指紧攥着, “你倒真会省事。”她看着眼前的男人。   他找她要答案,她该怎么回答,答案是什么,答案是千丝万缕的一次次的心凉, 这算什么答案, 于他这些都是再小不过的鸡毛蒜皮。   他们的两条线段相交了, 但相交之后就是越走越远。   她的话他听了, 并再次皱了眉, 他的眼睛直直的看她,“就因为这个?”, 目光在她双眼间游移,一脸的不可置信!   所以她该说什么?她离婚的理由在他这儿果然是鸡毛蒜皮!   嫁了心上之人,却要在他身边孤独到老死的生活果然也只是鸡毛蒜皮。   林恩筱愤怒、执拗、偏激,她哑口无言。片刻后傅荀又开始强硬的拖着她走。   “傅荀!”   傅荀不理, 只深皱着眉头,攥着人狠狠迈步,路对面的陈望一行愣愣的站在原地不敢上前。   林恩筱长发在背上缠绕,街灯夺目,车流声人流声,这个男人从未同她一起用双脚丈量过大街。曾经她多羡慕的琢磨过那些街边的情侣。她想,总有一天, 她也要将他拖出来,那时她也想抱着他的胳膊走路,或许是手牵着手, 十指紧扣。   林恩筱看了男人稳稳拽着她的那只手,怪异的笑了。   片区派出所离御华府很近,广场过去一条街区便是繁华的购物天堂, 傅荀拽着人穿过广场,直直过去。   “傅荀,你给我放手!”林恩筱突然大吼,不顾体面。   傅荀,原来这两个字她再喜爱不过,可是以往她从未将这个两个对他直喊出声,她叫他荀哥哥,是崇拜是尊敬是深深的爱慕。   但是现在这一切都在她心里垮了。   因为一个对她连最起码的尊重也没有,将女人当玩物的男人,他不值得她那样尊敬。   一家奢侈品牌门口,一片耀眼的光华里,傅荀被林恩筱挣扎的停住了脚步,他站定,双手握了林恩筱的肩膀,狠狠看她,“你以为自己是在跟谁说话!就这样对我毫无顾忌的直呼姓名!没人敢这么对我!没人敢跟我这么说话!”傅荀的耐心被磨的差不多了,而他不知道林恩筱早失去了理智。   “为什么不能,你有什么了不起,美国总统?就算是他们我也叫他奥巴马、特朗普,你傅荀到底算什么!”林恩筱使劲一甩手,总算脱离了傅荀的禁锢。   她莹白的脸被广告灯照的发亮,身上的衣料也在隐隐反光,像海藻般丰盈柔软的头发四散着,却不显混乱,倒有几分娇媚的风韵。   林恩筱将散的遮了眼的头发撩至头顶放开,她抬眼看清了地方,倏然笑了,难道他是要带她来这儿购物,因为她刚才的话?   在这种时候,他有功夫为了她亲自来购物了。   林恩筱笑了,笑的怪异,笑的理智荡然无存,“你带我来这儿干什么?纡尊降贵要亲自去挑东西?”   情伤会让人变的失去理智,让人变的不像自己。林恩筱像个被矫枉过正的自闭症患者,她异常的亢奋,看不见眼前的人是以怎样的神情在看着他,傅荀没有再来拽她,她倒反拽了他的胳膊,拖着就往奢侈品店拉,直去了男装区。   傅荀浑身低气压,脸黑的像要杀人,林恩筱完全不看他,一言不发,抬着下巴,眼神坚定,游走在一个个货架前,将一件件西装拎了就朝他扔,一双双皮鞋全甩在地上,衣服拢着风落下,皮鞋落地砸的咚咚闷响,销售人员赶忙上前,林恩筱在这家店消费的不少,她们都认得她,看清了人,识得了情况,不用猜也知道这是在吵架。   经理退了多余的人,只带了一个销售在身边,二人打量站在厅中的男人,他眉目冷峻,肤色冷白,身姿英挺,肩宽腰窄,那身上的衬衫西裤到皮鞋都是男装顶级奢侈品牌,浑身都透着一股矜贵气质,虽然他衣衫略显凌乱。   他下唇上有一道殷红,英俊的脸黑的吓人,矜贵中有几分狠戾与不羁,任谁也不想上去自讨祸事,只得静观其变。   而这边,林恩筱早失了理智,她将这些价值不菲的衣物像白菜似的扔了一堆,她眼眶腥红,像熬夜后,像剧烈运动后。最后她手里拿着一件衬衫走到傅荀跟前,狠狠扔到他的脚下,她胸口深深起伏,她大声说话,声音带着一股狠劲,“来人!帮我把这些东西全部包起来,送给这位先生了。这是我送他的礼物!”   林恩筱从包里掏了一张卡,捏在细白的手指上刻意端正的举到面前,她要让他看清,这张卡跟他姓傅的没有半毛钱关系。   她林恩筱还不至于为了财物而嫁人。若要富贵,她又何必嫁人!   *   御华府,在一个高处不胜寒的位置,傅荀俯视脚下星河似的人间。   他双手插在兜里,端正的站在窗前,头发的阴影落在额上,脸颊上,只有高挺的鼻梁盛着灯光。   他突然转了身,掏出双手,坐到沙发上,双手各自撑在膝盖上,干净的袖子仍然撩在小臂上,西裤的黑色衣料衬的他的肤色越发的冷白了。他眼睛看着面前的剔透茶几,茶几上是一堆购物袋,这是林恩筱送他的“礼物”。   眉头越皱越深,唇上一道殷红。   倏然收了视线,缩了手,扎进兜里掏,然后两只手一起各自在裤兜里掏,打火机没有,香烟更没有,只有个孤零零的手机,他“啪”的砸在了桌边,唰的起身,暴怒的双手朝茶几上一拂,一桌子的购物袋被甩出去了一半,噼里啪啦砸了一地。   他穿过客厅,眼中戾气深深,被他砸的一地的衣物、袋子阻了道,他连眼也不垂一下,直踩过它们,一边解扣子,一边上了楼,身上的衣服被他狠砸在浴室门口,光洁的肩背肌理分明。   他进了浴室,打开淋浴器,开的却是冷水,冰凉的水兜头打下。   他闭着眼双手撑在壁上。   小丫头从不给他添麻烦,对他也无所求。她是这世上唯一对他无所求的人,和她的相处让他舒心、轻松,不管他在外经历了什么,回家,洗完澡,洗掉一身的“污浊”搂着她,他多想时间永久停留在那一刻,多想放弃那一团乱如麻的利益纷争,他多想就此作罢,放弃如履薄冰多年求的那个结果。   她一声声的爱,一声声的想念,温柔似水的身体溶了他冰封的心,让他动了心。   凉水刺激着身体,刺激着神经,让他恢复理智,神智清醒了,火气便随着被水冲走了。   傅荀从浴室出来,凉水让他脸色铁青,腰上系着条白色浴巾,短短的湿发更显乌黑,眼底恢复了一惯的凛冽。   睡袍上身,隐了他肌理分明的胸膛。   衣帽间有一半属于林恩筱,他闲步过去,东西放的很整洁。那丫头习惯很好,东西从不乱放,这点他很满意。   手饰柜里东西很多,他当然记不起哪些是他送的,但婚戒他是认得的。   她没带走。   傅荀眸色深了几分。   手指搭上冷色把手,拖开,他拾起那枚戒子,钻石被室内密密的灯源照的夺目耀眼。   她不常佩戴,曾听她说过她要将这枚婚戒好好保护起来,以后它就是传家宝,要一代一代传下去。   那时小丫头看他的眼神小心翼翼的,总带着满满的讨好意味。   傅荀将戒指放回原位,关了灯,躺上床闭了眼。   许久,一点睡意也无,又睁了眼,屋里静的让人烦躁,他侧脸,身旁只余空空的枕头,那个口口声声告诉他,喜欢他超过十年的人为什么要这样折磨他。   他一把捞过那枕头压在怀里,脸狠狠的埋在里面。   没过多长时间,那枕头又被他狠狠的砸了出来。   冷色被子下是个暴躁的人。   这一夜辗转反侧几乎到天明。好不容易因困倦总算睡着,很快手机闹铃却准时的将他叫醒。   傅荀起身,打开窗帘,走到落地窗前,窗外天色阴沉的像他的脸。   从前他时常失眠,因为出现在他身上的每一件事只会让他失眠。他如履薄冰,殚精竭虑的握着内忧外患的明仁,他必须事必躬亲,事情才能一步步走向他设计好的终点,这便是他的全部人身。   他从未想过别样的活法,但是结婚以后他体会到了生活的另一面,不止阿谀奉承,尔虞我诈。小丫头在他的生活里加了一道色彩,让他呼吸到新鲜清新的空气,让他每日好眠。   傅荀转身,几步走到昨夜被他扔掉的枕头跟前,捡起,走到床边,好好的放在了床头。他冲了个热水澡,脸色还是很差,穿戴整齐,刚下楼,门外门铃声响起。   傅荀开了门,只有老何站在门口。   傅荀眉毛下压,这几个货就知道他不会在家吃早餐?就知道他没能将人带回来?   “陈望呢?”傅荀问。   老何弯弯嘴角,“在公司等你呢。”又仔细一瞧他,“您嘴怎么啦?”   傅荀身上穿的是一件黑色衬衫,但他的脸比衬衫还要黑。抬眸瞥了眼老何,一言不发,脸绷的像一张铁板,踏出门去,自己关了门,老何想朝屋里瞧一眼也没有机会。   几个人的早会是在办公室里开的,早餐送到,傅荀坐于上首,一脸的疲惫加上浑身的戾气,他叫陈望将这周的所有出差全部取消掉。   “……全部?”陈望确认。   “能办的全部移到总部,不能的就延期。”傅荀拿着勺子吃餐盘里的食物,集团的早餐很丰富很营养,但他的养胃早餐极其清淡,没吃多少,便丢了勺子。   赵杨赶忙将一杯牛奶推到他手边,“养胃养胃,陆医生说的。”嘿嘿一笑。   傅荀冷眉冷眼,脸黑衣服黑,看了赵杨一眼,端了牛奶一口饮了。   陈望和赵杨递眼色,赵杨冒死开口,“太太……她还没回家?” 第21章   牛奶喝干, 傅荀砸下杯子,砸的桌子上咚的一声,吓的几个人心一跳,“管得着吗!”他大声说话。   会议室里再次上演车轮战。   长桌上, 傅荀端坐当中, 左边赵杨, 右边陈望, 他们身边又各自有人, 桌子对面来一波走一波,大大小小的事宜, 在这张桌子上下定论,只是今天这定论不好下。   “总,总裁虽然今年上半年的数据是有所下滑,但是……”   傅荀“啪”的将一份报告甩了出去, 吓人在场的人肩膀一耸,“但是什么!但是今年上帝对你不好,对吗?所以你得得到原谅,嗯?”   傅荀黑脸发怒,一屋子人屏气凝神。   总裁大人今天吃火.药,还吃的嘴都伤了。惹不起,惹不起, 连陈望也怕引火烧身,被骂的人只得自求多福。   领罚的领走,下一组上来, 递上资料,“总裁这是咱们渠城项目的最终规划图,因为政策问题这次又作了些调整, 您看……”   陈望接了资料,翻开放到傅荀面前。傅荀眼睛略扫了扫,抬眼看人,那眼中像藏着刀子,“最终规划?”   被问的人脸色发僵,谨慎回话,“当地如果不出什么新规,应、应该是了。”   “应该?”明亮的灯光照在黑衣黑脸的男人身上,下唇上一道不太显眼的殷红。他身姿向来端正,一股上位者的凛然正气看着人,“你是觉得我很闲?草稿也该拿来让我消遣?”他年轻却久经沙场,“啊!”中气十足的一个质问。   被质问的人脸色铁青,赵杨已经喊了下一个项目进来,陈望将那份资料收了递还回去,那人接了垂头丧气的,陈望靠过去些小声劝慰,“地方政策变数多,黄总难为了。”   “陈助理您客气了。”   下一个事项是吃了无数次回锅肉的,今天再来,项目负责人心里更是没底,在一旁等候就看出来了,今天不宜出门呐!   他小心递上项目资料,此项目从定位到名称一直都过不了关。   “你们是不是不挑个别人不认识的字就怕被骂没文化?你给我讲讲,这个字被大众认识的概率有多大?嗯?品牌效应,挑个大众都没见过的字,你想剑走偏锋?”傅荀将资料一掀合了起来,骨节分明的手指在资料上重重的敲,敲的咚咚咚的,像一根教鞭,一根敲在每一个不认真上课的学生身上的教鞭,“创新,这就是你们回去研究这么久的创新?啊!”刀锋似的眼睛看人。   一办公室的人安静如鸡,然后只有纸张翻动的声音。   这场车轮战一直延续到下班,晚上便是傅荀和陈望他们自己的小会,直到天黑的伸手不见五指傅荀才从明仁集团离开。   安静的房子里,傅荀换了鞋子站在玄关灯下,影子孤零零的在地上扯长。   这个空间安静的可怕,安静的连自己的呼吸声也变的无比清晰。   玄关的感应灯灭了,一切没入黑暗,只有室外的昏暗灯光从落地窗溢进来。   小丫头在家会为他留灯,若是回家的早,他会看到房子里的灯全都亮着,玄关她会放鲜花,餐桌上也是,到处都是香气浅淡的鲜花。   她一向很会揣摩他的心思,知道他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   昏暗里,他开了灯,灯光瞬间溢满整个空间,清晨离开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那丫头真的没有回来过。   他将自己砸进沙发,疲惫的眼睛打量茶几,以及蔓延至茶几以外满地的购物带、衣物。   “对她好点儿。”沈瑾对他说,那神眼莫名让他印象深刻。   他闭了眼,仰了头靠在沙发背上,他太困了,迷迷糊糊起来。   “荀哥哥……”   一个声音闯进脑袋,他猛的睁眼,视线尽头只是空空的墙壁,墙壁上是一副从慈善拍卖会上得来的画。   没有人,幻听了。   他重重的呼出一口气,视线落下,在那堆衣物上。   他起身,走过去,蹲下来,灯光落在他的头发上。他头型好看,即便最简单的发型也英俊无双。后脖子的头发修剪的很短,能看到发根下洁净的皮肤。   他将袖扣解开,布料撩起随意挽在小臂上,黑色衣料在灯下隐隐反光。将东西一件件拾起,一件件耐心的放进袋子里、盒子里。   他蹲着也能看得出身材很高,且身姿端正,是个英俊的男人,只是这英俊里眼下参进了一丝惨兮兮。   *   昨日阴沉了一整天的天空,今日放晴了,就像林恩筱的世界放睛了。   冲动会让人失去理智,她是被冲动冲昏了头脑,她是被傅荀的“女人”二字冲昏了头脑,她是被她自己心中对他残存的那点迷恋冲昏了头脑。   他从未对她说过爱,甚至是喜欢。他们之间的婚姻关系也是她自己的一厢情愿,否则他连她是谁大概也不会知道呢。她像个跳梁小丑,使劲撺掇成了夫妻,她是爱了,她醉了,她是感动了自己,然而他始终保持理智。   男人对女人没有爱而结成夫妻,不就只剩了最实际的那一点联系,他又何罪之有。   是她自己不可理喻的将一个人当作了自己的梦想,执迷不悟的将另一个生命的个体当作了自己人生的全部,这是多么的荒唐。   实际上他也只知道她爱他,恋他,还不知道全部,若他知道了全部,他该是多么的无奈。他大概还会被吓一跳,奇怪世上为什么竟会有如此不要自我的人。   至今她活到了23岁,因为父母为她创造的条件太过优渥,她的生活顺风顺水,春风得意,就像一出没有波折的喜剧,她幸福了一辈子,最后嫁给了梦想,然后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   然而这是生活,所以并没有就此结局,她爱上的是一个比父母更加会创造优渥的男人,所以一切就失控了。   他有太过独立的生活,太过独立的人生,太过独立的自己的世界,她就是一个外来入侵者,还是个失败的外来入侵者。   她听过一种言论,如果你不存在了,你会去哪?你如何得知这个世界还存不存在?   你眼睛看不到的东西,别人说有便有了,如果你不信,如果你当它不存在呢?其实它也就可以不存在。   在一个寂静的角落,有一朵花儿盛开又衰落,你知道它,它就在你的世界存在过。你不知道,也就烟消雾散像从未生长过了。   各人主宰着各人世界里的太阳、星星。   一花一世界,一人亦一世界。人人生而孤独,终将孤独。   他错了吗?而她就对了吗?将一个男人当作自己世界的全部就对了吗?   *   林恩筱驾车离开海边的别墅。太阳斜挂在天边,万里无云,像个好兆头。   希望能有个好结果,希望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   离婚她想了很久,想到现在才真正想清楚,而这只是她自己。谈恋爱分手,是两个人的事,离婚是两个家庭。   要直面离婚所涉及的一切她还是完全没有准备,她要如何坦然的告诉家人,如何求得他们的谅解。   短短的一年多以前她信誓旦旦的告诉父亲,如果不能嫁傅荀,给她全世界她也不会开心。她告诉母亲自己明白欲戴其冠必承其重的道理,然而现在她该如何向他们开口。   金属银的保时捷在阳光下十分耀眼,林恩筱车窗半降,车驶上万通山,驶过一个弯道,车辆带起的风将路边的灌木掀的窣窣作响。   万通山当年几乎全人工打造,从林到湖,无一不透着人工的痕迹,而现如今经年的风霜,自然的生长,这一方早已经成了自然的天堂。   林家的房子像一座古堡林立其间。   今天是周一,林恩筱特意挑了这个日子,趁家里只有母亲的时候回去,也许有机会将这件事向她坦白,然而到了家,却事与愿违。   偏厅里不仅哥哥嫂嫂在,连一向勤谨的爸爸也在,阳光从整面玻璃墙外透进来,在地上铺开,哥哥林恩卓说了句什么,嫂嫂梁薇娇嗔着在他手臂上拍了一下,妈妈赶紧护着梁薇坐上沙发。   梁薇被沈瑾的动作逗的笑了,“妈你这太夸张了,现在刚发现,大概只有芝麻那么大呢。”   林跃卿没有参与这种谈话,端坐在沙发上喝茶,只是脸上也笑意满满。   “小心驶得万年船!”沈瑾责怪的横了梁薇一眼,梁薇反抱了她胳膊笑了,沈瑾也笑了。几个站在沙发背后穿着统一服装的女人也笑了。   看着这一切,林恩筱眼底空空的。   “果果回来了,”   林恩筱愣了一下神,眼神聚焦。看到她的第一个人是在林家待了超过十年的刘姨,她这一嗓喊开,所有人都齐刷刷的回头看她。   林恩筱只得笑。妈妈上来拉她坐了,告诉说她就要做姑姑了。全家人为什么都在,便是这个原因了。   梁薇和林恩卓同年,28岁,不老,但也不小了,最关键的是他们已经结婚几年了,这一直没有动静,不免让人担心。   一开始是沈瑾担心,后来带累的梁薇也有点坐不住了,说的多了,就像是她夫妻两个真的有谁出了问题。这下总算尘埃落定,全家人都跟着松了口气。   梁薇是昨晚自己验了,发现怀孕,却害怕是个乌龙,今天一大早专门去了医院做了精确的检查,才实实在在的确认了怀孕事实。   沈瑾紧张的坐在家里等结果,还将林跃卿一起扣在家里陪着她等。   林恩筱在沙发上落坐,妈妈一直在说话,她却听的有些心不在焉,她也高兴,但是她也心虚,因为她的沉重心事而心虚,她将如何开口,如何将她的心事顺利的告诉这样幸福的他们。 第22章   林恩筱抬眼看窗外的阳光, 充足、灿烂,还真是个好兆头,它印证了家里的这件喜事,连它都为他们家祝贺了, 而她却对家人的幸福心不在焉, 她不仅没有发自内心的祝福, 她还一门心思的想要将一件于他们而言会是沉重的事带给他们。   林恩筱突然打了个冷噤, 她恍然清醒, 后怕自己的险些昏头!   她应该高兴,她应该和妈妈一起关注梁薇是继续去公司好, 还是在家休养的好,三十岁便算作高龄产妇,到宝宝足月时梁薇就二十九了,算不算高龄产妇?这确实值得妈妈紧张一下, 也确实值得她这个妈妈最亲近的人安慰一下。   但是她却兴奋不起来,也安慰不了。   一直在旁专心喝茶的爸爸突然发了问,打破了她的自艾自怨。问她前天傅荀过来,怎么不一起回家。   “……啊,”林恩筱脸僵了一下,“我那天有事,”这句话出口, 注定她此行的目的会以失败告终。   林恩筱话毕,一旁林恩卓听傅荀来过,简直诧异, 问傅荀来家里干什么,知道是因为公事而来更不爽了,顶着林跃卿的铁面他也忍不住嘟囔了几句。   窗外的紫薇花已经开了一树, 风轻摇着。林恩筱不看家人,而是看它们去了,她脸上带着附和家里喜庆气氛的笑意看着它们美丽招摇,而心里猜测傅荀来家里的目的,只为公事还是假借了公事之名看看她是不是在家?   他果然永远是体面的,闹到离婚的地步,还是能够正大光明的来到她的家里,受到尊贵的接待。   她继续猜想,笑意浅浅,眼睛直直的看着那如烟霞般的一片灿烂。   当他发现她竟然没有在家,他很生气,但他不会表露出来,所以家里一点也不知道他们二人发生的事。然后他一定会从旁问出家人对她去向的了解,家里人不知道,他便报警抓她了。   大概林家是值得他尊重和重视的,而她林恩筱……她这个曾经爱他爱到骨髓里的女人,就只是个工具,于傅家于他个人都十分有用的工具。   工具觉醒了,他便着急了,忍无可忍了。   紫薇枝头来了只蜜蜂,它落上花头,忙忙碌碌一阵后扇着翅膀升空,它转了身,蜜采了,它决不回头。   如果他为了大局,为了奶奶戴兰而不同意离婚,她该如何?   林恩筱的视线凝结在了窗外的那一树繁花之上,笑意到眼底淡了。   “好啦,果果可比你能干,用不着你操心。你自己好好的,在做爸爸以前干出点儿成绩来,这才是你的事,给你的后人做个好的榜样,这个才是你的阳光正道。”   林恩筱安静看花,这边林恩卓被训是日常,他也不计较了,边听教训,边从果盘里拿了个已经剥开了的橙子,一掰分成两半,一半给了老婆,说了些什么,又拿着另一半走到林恩筱跟前,林恩筱转眼看他,他弯了腰,将橙子塞到她手里,靠近她耳朵说话,“傅荀要是敢对你不好,你就告诉我,哥哥替你收拾他。”   林恩卓说完,手在林恩筱鼻子上一刮,林恩筱被他的动作带累的眼睛一眨,大多数人都说他们兄妹二人长的有几分相似,她却从未看出来哪里相似。   和她不同,林恩卓单眼皮薄薄的,有几分风流样,也难得正经说回话,但是他很招女孩儿喜欢。   林恩筱眼睛在哥哥长的不太严肃却布了一脸严肃的脸上对了焦,朝他弯了弯唇,“为了你的儿子女儿有个好榜样,你还是自求多福!”   “啧啧啧,你怎么这么没良心。”被怼的林恩卓随手便在林恩筱脸上捏了一把,没了刚才的宠溺,还非常的不客气,捏的她脸颊上一股橙子味儿。“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啊,傅总的人惹不起。”   林恩卓大步离开,说要去公司自求多福了。   他哥哥虽然生的一副风流样,却对梁薇非常的好,上学的时候荒唐过一段,但和梁薇确立关系后就没有在外惹过什么风流债,结婚后也老老实实待在公司里。   他在公司里待了好些年了,没做过什么出色的成绩,也没有什么大的功劳,无功无过。爸爸对他不太满意,但他难得和爸爸硬顶,他有时间尽孝,有时间爱护她这个妹妹,更有时间照顾他自己的老婆。   林恩筱从他身上收回视线。哥哥从小疼她,娶了嫂嫂对她的关心也没有减少。爱屋及乌,也大概是他这根纽带做的好,嫂嫂和家人关系很好,和她处的也很好。   嫁给傅荀,家里意见最大的除了妈妈便是哥哥,如果他知道她最后被那个男人当成玩物了,他会怎么想?   她不会让他知道,她不会让任何人知道。   过去的已经过去了。   她和傅荀的关系,又何尝不是她自己一手造就。   实际上她连爱自己也没能爱的正确,谈何正确的爱别人,谈何被人所爱。   林恩卓离开,一家人显得更为和谐了,中午,一家人和和美美的吃了午餐,林恩筱便打算回了,她不忍心将这于家人而言最美好的一天变个样,更不愿意将这个特殊的日子抹上一道瑕疵。   她只得逃离,带着她满腹的心事逃离。   她需要一个安静的空间思考,思考各种可能性,思考各种善后方式,思考她崭新的人生。她回了海边,在一段海岸线上找了一家咖啡厅,坐在一道窗口前,看着因大晴空而异常蔚蓝的大海,雪白的浪花一浪一浪不知疲倦的拍来,高高低低的海浪声此起彼伏。   暮色四合,林恩筱吃了一餐清淡的晚餐,驾了车回家。   别墅有三层,整体占地面积不算大,北欧风格,外墙也使用了大量白色,但在夜幕下也只是黑压压的一片矗立在那一方灌木环绕里。   车驶近,林恩筱心上紧了一下,院子里多出了点东西,一辆车,劳斯莱斯魅影,全身漆黑,车牌号已经被车灯照的反光,并印进了她的眼睛里。   她将车驶进院子,挨着它停好,院子里的感应灯亮了。熄火,安静了,她听到魅影车门的动静,她从车里出来,那边男人已经高高的站在了车旁,白色衬衫在灯光下干净整洁。   他的到来她有几分诧异,却也不奇怪,只要他想找一个人,他总能找到。   林恩筱手里拿着包,眼睛看着傅荀,无怒无喜,她淡淡的对他说,“进去喝点水。”   无论计划书写的多完美,也总得去实践,谈判的地点在哪,也并没有多大的区别。   说完她便走了开,踏上几节台阶,站上门廊,门廊上的灯也亮了,指纹开了锁。   林恩筱踏进家门,眼睛瞥见手指,突然想笑。   当初她多想这个男人能过来一次,每次打开这扇门,她都在想着总有一天她会将他拉过来,录上属于他的印记,他将是这里最尊贵的客人。不,他是这儿的另一个主人。   然而,终归事与愿违。   没想到他的第一次到来,竟然是在这样的一种情况之下,不知道他是被关在了这道门外多久不得进入。   林恩筱将包在玄关放了,进厨房倒了一杯温水,他胃不好,温开水是最好的饮品,虽然他们即将离婚,这是她最后能为他做的事了。   玻璃杯擦的晶亮,杯壁被温水温暖,她端着水出来,客厅里却没人,他没有跟进来。她将水放在了沙发前的茶几上,转身出来,他出现在门口,手上拎满了购物袋。   这个男人一向利落的手上连手机也不握,西装笔直,衬衫洁净,双手发号施令。满手拿东西这种印象在她的脑子里从未有过。   他穿过门口,衬衫依旧非常的正式,在灯下白的晃眼,只是袖子随意的撩在小臂上。随着走动,他手上的购物带发出摩擦的窸窣声,他的眼睛看她,对她弯了一下唇,英气冷峻的面孔暖了几分。   但是林恩筱只是看着他,无喜无怒。   既然他进来了,她便转了身,去沙发上等他。   她坐下来,发尾微卷的头发规矩的散在背上。双手交握在一起放在身前,膝盖并拢,白色勾花裙盖在膝盖上,手指和露着的腿肤色白的晶莹。   傅荀走近,她并不看他,看看窗外的灯,看看院子里被海风轻轻撩动的树影。耳边海浪声声,并不会太过寂静。   他将东西全堆在了茶几上,她不得不起身将那杯水端开。   购物袋她认得,前天她“送”他礼物的地方。   她将水端在手上,抬眸看他,他并不打算对桌上的东西作任何说明。   “喝水吗?”她再将水递上前。   他接了,喝了,又将杯子递还给她,他们相对而立,他直直的看她。她觉得这种距离不太妙,他看她的眼神也不太妙。   林恩筱转了身想将手上的杯子脱手,然后找个有利的位置再谈,她刚转身,“对不起。”他的声音冷而沉,从背后传来。   林恩筱像听了笑话似的,嘴角扬了一下。她很想问问他指的是什么,好想听听看这个不可一世的男人是怎么认为了,竟然就说出了这三个字!   然而她只是抬了脚。   一切都不重要了,就更没有必要将一切鸡零狗碎的事情提拎出来再细细嚼一次。   她按照自己的计划行事。   她继续走开,却听身后响起脚步声,很急促,她正想转身,却已经被他从身后抱住了。   “筱筱我错了,一切都错了好不好,原谅我。” 第23章   背上一团温热, 脸颊上是他湿热的气息,林恩筱心上揪紧,他的脸蹭在她的颊边,双臂抱在她的身前, 眼下是他洁净的衬衫和肤色冷白的小臂。   还是她太天真, 这个男人从来自说自话惯了, 在他们的关系里更是如此, 他早已经没有习惯考虑她的话里的份量。   他只需要紧紧的抱住她, 她就只能就范。他只需要用吻堵上她的嘴巴,她就心甘情愿被他扒光衣服。一夜疯狂的缠绵过后, 再醒来,一切纠缠不清的矛盾与怨念在他那里就都烟消雾散了。   她还是会继续爱他,继续将他奉若神明。   “我没有任性,我也没有冲动, 我想了很久,我们离婚。”男人双手紧抱在她的身前,嘴唇在她的颈脖上辗转。她知道自己从来挣不脱,她并不挣扎,只是握紧着手指,攥紧双拳,冷静的说。   她的话让他停下了动作。余光里他在看她, 在短暂的停滞后,他再次凑近,对她说话, 呼吸声沉重,他温热的唇有意无意的蹭着她的耳际。“告诉我为什么生气,嗯?”   他抱的很紧, 不断将她往他怀里填,林恩筱忍不了,挣了一下,她根本无法挣得脱。她绷直着身体,“如果离婚这件事对你影响不好,我同意暂时不公……”   “别瞎说了好不好,这么多天不见了,你不想我了吗,嗯?筱筱,告诉我是不是想我了。”   他出声打断了她的话。他将抱着她的手松了一只,将大概是挡了他的头发撩了开,他的手指握上了她的脖子,细细的摩挲到下巴,他炙热的唇印上她的脖子,林恩筱心上一颤。   她被迫的仰着脸,双拳紧攥,她梗着脖子,忽略那里的侵犯,他曾吻遍她的每一寸肌肤,这又何足挂齿!妻子也好,玩物也罢,只要他同意放了她,干脆利落的放了她。   她冷冷的开口,继续说想要传达与他的内容,“离婚的事可以暂时不公开,我的家人我会自己处理,但我不希望再出现在傅家,也不想再见到傅家的人。”   “我也是傅家的人,见不到我也行么?” 他陷在她的脖子上,边说话边用唇接触她的皮肤,呼出的温热气息在颈脖间缠绕,“你不是告诉我很喜欢我妈么,她也惹你啦,她你也不见啦?”   他一手紧抱着她的腰,一手放了她的脖子,转到背后握着她裙子的拉链,轻轻往下滑,拉链滑开有浅浅的声音,伴着他的呼吸声。   头发被他再次撩开,落在她的身前,遮住了她的余光,她看不到他了。   拉链继续下滑,一个吻落上背脊。   林恩筱背部白嫩的肌肤暴露在空气中。   再一吻,林恩筱背脊僵直,她手指掐着手心,拳握的更紧了,她紧紧的闭着眼,忽略那湿热的接触,依旧平静道,“如果你想,我满足你,最后一次,完了你就签字。结婚是我自愿的,现在离婚也不是你的错,从今往后,我们互不相欠,再不要见面了。”   背后的人停止了动作,他的大手还握在她衣料滑开一半的肩膀上。   五月份的天,夜里温度还是略低,衣料分开,背脊有几分凉,她却只直直的立着,纹丝不动。   “离婚,你知道离婚意味着什么吗?”他开口,他再次贴近,背上便暖了。“你要是再没完没了,我真签字了就没有后悔的了。”他将下巴抵在她的头上,轻轻蹭,像在哄一个叛逆的小孩。   他这样的自说自话,这样的把她的所有话当成玩笑,林恩筱愤怒,比他解她衣衫更加让她愤怒。她手指攥到发颤,“傅荀!”她大吼了一声,他大概是毫无准备她会突然发火,他的手一下松了,林恩筱总算从他怀里脱离了出来。   林恩筱转了身,面朝着他,手指麻利的将一边已经滑到肩头边缘的衣服撩到肩膀上,将身体盖住,“你真是太混蛋了。离婚!我当然知道离婚是什么意思,我求你了,你别这样胡搅蛮缠了行不行。既然你来了,我们就好好说说我们的关系不行吗?你就真的一点也看不到我的态度吗?”   “你放了我。说实话,你觉得你真的需要我吗?我不在的这些天,对你又有什么实质性的影响。我不是突然想离婚,更不是一时冲动。你从来不需要我,现在我也不需要你了!这就是原因!”   林恩筱朝他大吼,傅荀眉毛越压越低。林恩筱直直的看着他,胸口深深的起伏,她看着他像看一个仇人。“我是爱过你,还是那么不要自尊的爱你,我恨不得一天24小时我就抱着你,不让你走,那时候我也搞的你很累。我知道,没有我以前,太晚了你可以住在公司里,公司里一日三餐你随到随用,结婚了我多多少少也会占去你一点时间。你每天都在忙些什么,你又知道在家的我每天忙些什么吗,我就是一个浪漫爱情故事看的太多而成天想入非非的小女人,我的世界太窄也太小,容不下你的一切了,离婚,对我好对你也好,我们就离婚!”   林恩筱几乎全用吼的,她大概又开始不理智了,这个男人总会搞的她不理智。   傅荀站在原地,他眼睛狠狠的看着林恩筱,看着对他疾言厉色的林恩筱,眉头深锁。他喉结滚动了一番,最终朝她冲了过去,一把将人打横抱了起来。   “你干什么!”林恩筱身子一晃就离了地面,到了傅荀怀里。   “你不是说我想,你就满足我么,话说出口就要负责任。卧室在楼上?”傅荀抱着人直直上楼,不管她如何挣扎,他将人放在了床上,开了床头的灯。   林恩筱躺着,胸口起起伏伏,她红着眼眶看着将她抵在床上的男人,他手指解着衣扣,林恩筱双肘撑在床上想起身,他一手便握了她的脚脖子,一拉她便躺倒在了枕头上。   腿被他分开,搭在他黑色的裤退上,精致的裤料黑的没有一点杂质,衬的林恩筱的细腿白的没有血色。   他不让她有起身的机会,他俯下了身来,双手将她的脸捧起,抵着她的鼻尖,含了下她的唇又放开,紧抵着她的脸,哑着嗓子,“你再咬我试试,我让你下不了床!”   “你混蛋!”林恩筱出手打他,伸腿踢他,他身子往下俯将她整个压住,他身高力大,他只要靠近了,她从来别想挣脱。   床头台灯将床上的身影在窗帘上铺开,林恩筱纤细的四肢被拉的越发的细长。“傅荀!你混……”她不死心的挣扎,傅荀便用嘴巴堵上了她的唇,让她再无法说话,更无法叫骂。   窗外是海浪拍岸的声音,床上男人有力的手指握着林恩筱纤细的颈脖,一揉,林恩筱便像因无法呼吸似的而仰了下巴,她喉咙里“唔”一个声音,她嗓子好听,这一个简单的音节从她喉咙里发出也是又软又撩人。   林恩筱被傅荀拿捏的不由的松了齿关,他的舌头便轻松的探了进去,他勾住她的舌,强势的掠夺。   林恩筱呼吸不到空气,鼻尖被他的脸颊压着,脖子后是他的手指,他牢牢的握住她,她仰着脸,口中被他填的满满当当,他像发了疯似的,一点空气也不给她,舌头被勾住又咬又吸,像要将她生吞入腹,她浑身颤栗起来。   一泪眼泪落下后接二连三的泪滚出眼眶。   林恩筱的手因缺氧而松了,身体也软了,而他却停下了,还放开了她。   大概是这眼泪引起了他的恻隐之心,抑或是扫了他的兴致。   林恩筱像落了水,胸口大大的起伏,大口呼吸着空气。   傅荀呼吸粗重,跪坐在床上,黑裤完整,衬衫只解了一半。   他深皱着眉头,眼底的怒火却在熄灭,所以她为什么一定要惹他!一定要激怒他!   他看着白色枕头上的人,一张小脸梨花带雨,明澈的眸子里水光闪闪,她嘴唇被他磨红,衣衫半解,胸口半露,纤细的脖子上缠绕着黑色的发丝,露着的一双肩膀漂亮的不像话,锁骨清晰,纤瘦的楚楚可怜,同时也诱人。   为什么她就不能乖一点,像当初那样乖一点,总挑事,惹的他发火。他对她已是拿出了极大的耐心,为什么还要一再的挑战他。   他对她从来很轻,动情至极也极力克制,轻吻轻触,生怕弄疼了她。   傅荀喉结轻轻滚动了一番,扯了床上的薄被将她裹了,把人揽入怀中。   他手指握着她的脑袋,轻轻的揉她的头发。“是不是弄疼你了,别再提什么离婚了好不好,你怎么会和我离婚,你说过爱我,又怎么舍得真跟我离婚对不对。你不会舍得的,再也别拿这种事来惹我了,以后我好好对你行不行,筱筱回答我,”   傅荀将人深深填入怀里,嗓音极尽温和却急不可耐,他抱着怀里的人,像抱着个失而复得的宝贝。而怀里的人却没有向从前那样反过来抱住他。她只一动不动,也不发出一点声音。   许久,“你为什么不继续,完了就离婚。”林恩筱闭着眼睛,声音沉着冷静。   她被放开,脸又被捧住,身上的被子落下,心口一凉,她睁眼,他的脸出现在眼前。   “你再说一次!”   “你放了我。”   “不爱我?”   “不爱了。”   “离得开我?”   林恩筱笑了一下,眼泪还未干的脸这么笑一下,真是怪异得很。他的问题,她以笑答之,答案再明显不过。   你们要的很快就要来了。哈哈哈哈哈 第24章   她的如此态度让他生气了, 他很生气,他的目光狠狠的在她双目间游移,像一把刻刀。像是在对她说:没人可以这么和我说话!   而她就这么怪异的看着他,她喜欢将他惹怒, 这样才不会惹起他对她的心思, 才不会让她在他眼中是个值得把玩的玩物。   “结婚前我问过你, 嗯?你是怎么说的?”傅荀深深皱着眉,他仍然捧着林恩筱的脸, 他抬高了下巴,狠狠的警告,“你知道我一贯最厌恶什么人吗?没有责任感的人!说话不负责任的人!知道我是怎么对付这种人的?”   林恩筱像个木头人, 就像任何话也进不了她的耳朵。傅荀认真看着这个挑衅他至此的女人, 他却只能气的嘴唇发颤。   婆婆妈妈的什么爱情于他是从来不适用的,也没人走进过他的心。是这个可恨的丫头总是缠着他说爱说喜欢说想念,整天对他说这种原本不屑一顾的话, 让他听的顺耳了, 惹的心动了,现在翻脸就不认人了!   傅荀狠狠的看着手中捧着的人。他嘴唇微微抖动,是恨极了, 是气愤极了,他眼皮往下压了压,又掀起,眸子里满满寒光,“我真该让你下不了床。”他说。   说完放了手, 从床上下来,他站在床头,俯视被他丢在床上的人, 手指握上半敞的衬衫,轻轻扯了两扯,衬衫便直了一半,他将扣子一颗颗扣好,“既然你这么想离那就离。离了,这辈子也别想我再来见你。”   “离婚协议邮寄给我就行了。等你有空就办手续。”林恩筱声音冷静。   没有得到回答。   远远的一个开门声后,又是一个关门声,然后是汽车启动的声音,林恩筱无力的从床上爬起身来,进了浴室。   她用热水淋遍全身。   *   翌日,天清气朗,海天一色,林恩筱在书房里看书,傅荀就那样就答应了。这再好不过!   这件事落定,她就更能安心过自己计划好的未来生活了。这么多年以来,她竟然将大量的时间花在了爱一个人身上了,她努力念书,只是因为傅荀念书成绩非常的出色,她得配上他。她计划出国,是因为他,后来放弃,也是因为他,因为他回来了。   他虽不是一个好的伴侣,却实在是一个好的榜样。   林恩筱在书房看书,因为昨晚的事,心里的大石头像是落了地。中午,她自己做午餐,冰箱里的食材塞的满满当当。   傅荀还让她学会了一样东西:做饭。   很好,甚好!   林恩筱一个人住在海边,自己看书,自己做饭,自己吃饭,姜娅说要过来陪她,她拒绝了。傅荀买来的那一大堆东西一直放在茶几上,她还没想好如何处置,便一直没有动。   她的一整天大部份时间都消耗在了书房里,晚餐过后,亦坐在书桌前看书,刚坐下桌上的手机响起,手机屏幕上两个字:傅荀。   她已经将他从黑名单里放出来。   电话接通,“你回来一趟。”是他冷冷沉沉的声音。   “协议寄过来就行了。”   他语气淡淡的,“我没时间给你寄。”   “你让陈……”   “你想让全世界都知道我离婚?”   “你放在家里,我明天自己回来取。”   “放书房丢了或者被人看到你负责?要拿就现在,我在家等你。”电话被挂断。   手机屏暗掉,林恩筱皱眉,将手机放在了一边,目光落在书上,心却不能专心了。片刻她摇了一下头,继续专心看书。   她不能过去。如果这个霸道的人又要对她做什么,她保护不了自己。   埋进书里,时间流逝的极快,窗外暮色四合,海浪拍岸,手机再次响起。   接通,傅荀依旧淡淡的问她,“到哪里了。”   林恩筱手指揉了下眼角,“我说了,你放在家里,我自己会去拿。”   电话里沉默了一会儿,“你还在海边?我拿过来。”   他为什么非要和她碰面?他不是说了这辈子也不会再来见她了么?“你有时间从城里过来,你就去快递公司寄给我不行吗?”林恩筱心上有种不好的预感。   “我签了字的东西,你觉得能随随便便给人吗!”   电话又挂了,屏幕黑掉。   林恩筱双手撑着额头,不知道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而且他不忙了吗?不出差了么?那么多事不去办了?   他签的字怎么了,他笔下有黄金么!她签下那么久,难道他会怕被人看到一直带在身上?   林恩筱放下双手,继续看书。这种话简直不像那个男人会说的!如果不是他胃不好,她简直怀疑他喝了酒。   耳边是大海的声音,林恩筱很喜欢听,它像是能抚慰人心,听的多了,更容易进入自己的世界而不被外物所扰。   除非那个外物太强悍。   楼下多了辆车,手机再次响起。   有生以来,她从未在一天之中接到过如此多次数的来自于傅荀的电话。   “开门。”   “你放在门口有就好了,谢谢。”   电话里静默了片刻。   林恩筱先开了口,“我在楼上有事,你丢在门口就行了,这里不会有人乱拿东西,我忙完会下来拿。要是你不放心也可以从门缝里塞进来,门缝能塞进来。”   “林恩筱你给我开门!”   “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是快递?还从门缝给你塞进来!”   “那你就丢在门口啊!”   “开门!”   傅荀大吼,吼声在二楼也听的分外清楚。   林恩筱拧眉看电话,他疯了吗?她再将电话拿近,“我不会开门的。”林恩筱将电话挂掉,再响,她便不接了,最后索性关机。   楼下门被砸响。林恩筱抬起手,手肘撑在桌上,手掌拍额头,揉了下眼角,继续看书。   这条海岸线的别墅卖的不便宜,当然就会将各种条件都考虑得当,别墅与别墅之间不仅间隔较远,其间还有林木遮掩,环境非常的私人。   林恩筱完全不担心会被人听到,只是这声音让她无法专心。   “林恩筱我现在口渴了,我没有水喝,车上只有一瓶酒,我喝了可就回不去了,你自己看着办!”   林恩筱站在沙帘后看楼下的人,他手里果然握了一瓶酒,还是白酒,然后他喝了,还喝了不少。林恩筱很能肯定,他绝不是来送协议的,她更不能开门!   他从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她又何必担心,林恩筱伸手唰的将厚重的窗帘拉上。   楼下感应灯亮了又灭。他黑色衬衫黑色西裤,在一片昏暗里像一根黑色的柱子。“你真不管我啦!”   灯亮了,将他照亮。他身上的黑色衣料隐隐反光,他头发修的很整洁,耳发和脖子根的头发修的很短很利落,他长腿不断迈步,在院子里来来回回的走,他很生气,即便他现在像极了撒泼,他还是体面的,还是英俊的,竟看上去像有几分深情。   如果她没有这一年多以来的深入了解,她早就妥协了。如果她对他还有一丝的眷恋,如果时光倒回去一点点,她也会毫无理智的奔向他,抱住他。   林恩筱从窗边离开,回到书桌前,继续看书。   他累了自会想办法。他有那么多的贴身护卫,还用不着她来自作多情。   离婚协议不签也无妨,两年,分居年满两年后就不需要他签字了。这么简单的法律知识,她当然知道,这便是她最后的底线。   *   “林恩筱你给我出来,我难受,我喝醉了……”   “筱筱你开门好不好,你要我做什么才肯听话,你告诉我,我做就是了……”   “我每天半夜醒来身边没有人,我有多难受你知道吗,你不回家我就睡不好,我一睡不好就失眠,你跟我回去好不好……”   “女人闹脾气也该有个度,你过度了林恩筱!”   “我对你哪里不好啦,一年前你做的饭有多难吃你知道吗,我考虑你的感受,我每天耽误时间吃给你看,回公司我还得加餐,陈望那帮混蛋在背后笑话我你知道吗……”   “你不喜欢家里有人,家里到现在也只有我一个人,我回家连热水也没得喝,回来好不好,”   “筱筱……让我进去,我难受,快让我进去,”   林恩筱坐在楼下客厅的沙发上,她没有开灯,门外的人真是醉了,他没有骗她。酒精让一个不苟言笑的人成了个长舌妇,让一个爱干净到有些洁癖的人坐在地上砸门。   门外安静了,林恩筱从窗户上看,男人漆黑的一团靠在门边,长腿支着身体,黑色皮鞋映着点远处的路灯光点。   她知道和他离婚也许不太容易,因为傅荀大概受制于戴兰,虽然她不知道其中的因果,戴兰很满意林家,而他需要在戴兰面前演戏。但是她没想到他会是这样的不同意,以这样不符合他一惯作风的方式拒绝离婚。   还好陈望来的快。   车灯扫进院子,院子里的感应灯便亮了,车上下来两个人,身材魁梧的老何几步便到了门边,门廊上的灯也亮了起来,林恩筱站在窗边,老何的神情她看的清楚。   担心、心疼、不可思议,然后赶忙将傅荀从地上扶了起来。陈望也赶到,他扶着傅荀,老何将人背了起来,带上了车,放到了汽车后排。   陈望又返回,林恩筱打开了门,从屋里出来,门廊上暖色的灯光将他们笼罩,俩人默默无言的静默了片刻。   “太太,您是真的要和总裁离婚吗?” 第25章   陈望是个三十多岁的成熟男人, 知进退,能分忧,他们几个人和傅荀朝夕相处几年,早建立了超乎上下级间的关系。   他在明仁待了十几年, 从前跟着老傅总, 老傅总病故他险些遭殃, 傅荀回来再将他从人堆里捞了出来。而不止是他,他们几个情况相似。   傅荀和林恩筱的关系从无到有, 他们都一路见证过来。傅荀是什么样的人他大概比这个小太太还要清楚。他虽对别人狠,但他对自己更狠,要做成他所做到的那些事, 就不得不做成他那样的人。   他这段时间以来的变化, 陈望看在眼里,他想了解实情,话说的颇有几分无可奈何的样子。   “嗯。”林恩筱答。   “您可以说说原因吗?也许是有什么误会。”   林恩筱对他礼貌的弯了弯唇, “陈助理在你看来他真的需要我吗?”   林恩筱的回案看似文不对题, 但这文不对题的答案几乎让陈望哑口无言。他干干的张了张嘴,短暂的安静后,他开口, “他这个人确实不懂生活,但是他有难言之隐,他不得不,”   “陈助理我没有怪他的意思,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会不惜一切去追求的东西, 他并没有什么错。只是我们的道路太不相同,我个人过不惯这种生活,我已经试过了各种相处方式, 我,”林恩筱低头,脸上现了一抹苦笑,她再抬头看陈望,“麻烦你照顾好他,太晚了,我就不留你们了。”   夜里,海风寒凉,陈望和老何各驾了一辆车从海边离开,回城。   从后视镜里,陈望看了眼躺在后排的人。   下午,开完会,他们在办公室里吃晚餐,赵杨今天准点下班,老何临时有事出去了,他支走其他人,就只剩了他们二人。   总裁大人这些天的暴躁情绪他当然清楚原因。所以他费尽心思、拐弯抹角的现编了一段,说他老婆不久前就闹脾气宁愿住酒店也不回家,他就上门赖着不走,老婆拿他没办法,就投降了。   结果,饭吃的好好的人却突然拍下筷子,“你拐弯抹角的到底想说什么?”   “夫妻吵架再正常不过,舍不得就把人哄回来。”陈望脸上展了个憨厚的笑。   “我舍不得?”傅荀眉毛压低,狠瞪着看他。   “您当然不会舍不得。但是这一个男人身后总得有个女人才合适,你说是不是,女人嘛就是喜欢婆婆妈妈的,闹脾气得要有个台阶下,你给个台阶人家就顺着下了。”   结果死要面子的人说了句,“自己能走,自己就能回来!” 然后大步出了办公室。   车灯闯破黑暗,指引前路,陈望摇了摇头,专心看路。   陈望看得出林恩筱虽年轻,却不是一个简单的女人。而傅荀最大的问题就是太不了解女人,更不了解男女之情,他拿与他们相处的方式去对待一个女人,把老婆当下属,能有好果子吃么?   他们的矛盾大概不是他的一点小招就能化解的。   *   翌日,天光大亮,傅荀从床上爬起身来,他摸了手机来看,已经八点有余,他的手机闹钟竟然没响。   他头很痛,抬了手揉太阳穴,昨夜的记忆霎时回笼。   他抬眼,自己是在家里。转头往旁看,身边没人,眼睛扫了一遍房间也没人。扫视间,远处衣帽间的地上多了东西,细看是一堆购物袋,那是林恩筱送给他的“礼物,”他一直放在楼下,没有动过。   楼下传来细碎的叮当声,像是厨房里的声音。   他觑了眼,仔细听,楼下确实有动静,也确实像厨房里的动静。他麻利的掀开腿上的薄被下了床,身子晃荡了一下,险些没站稳。   他单手揉着太阳穴去开了门,胃有些难受,揉头的手又捂上了胃。   他身上穿的是干净的睡衣,有股清香气蹿进鼻腔。小丫头很会疼人,他有应酬喝醉回家,她会帮他收拾,会帮他换上干净的衣服,第二天一大早就熬一碗醒酒汤。   傅荀捂着胃从房间里出来,走的急促。二楼休闲厅的落地窗有阳光透过缀满花朵的纱帘斑驳的撒在地上。这套窗帘是这屋里小丫头住进来后换掉的唯一的东西。   小女孩喜欢的东西。   那天她拿了张图样抵在他面前,“荀哥哥,我想把这套窗帘换成这个你看行不行,别的不换,就这一扇,行吗?”   他抬眼看了一下窗户,原本的就挺好,素净沉稳。见他没说话,她赶紧补充,样子不容他反对,“反正你也没什么时间在这儿,我看的多。”   小丫头声音甜的醉人,哥哥长哥哥短的叫他,听的人心脏发痒。他伸手握了她的下巴抬起,指腹下的皮肤嫩的出水,一双眸子干净明澈。   他勾了勾唇,“想换你就换。”   后来他也没注意是什么时候换的。   穿过休闲厅,他头痛的厉害,脚步有些发虚。他眼睛看过窗外刺眼的阳光,有点花。一手捂着胃,一手扶着楼梯下楼来。   他胃很难受,脸色苍白,他不该喝酒,不过能将人哄回来,也死得其所了!   嘴角挂了一丝笑,心想着陈望的办法管用了,他自己怎么就没想到。耍一招苦肉计,她心疼他了,就自然跟他回来了。   傅荀一手捂着胃,脸色苍白的毫无血色,但他的苍白上参有一丝春风。他心里暗骂陈望这个老鬼,而下一秒他心里骂的那个人就撞进了他的视线里。   “你醒啦,”   傅荀顿住脚步,看着陈望,短暂的疑惑后满脸不高兴,“你是刚来?”   “陈助理,那您的那份也不要加糖吗?”远远的传来一个声音。傅荀抬眼看去,一个系着围裙的中年女人从厨房出来。   他眉头开始收紧,尽头的中年女人很快又退回了厨房里。   “哦是我叫来的,这家里总得有人打理,如果您不想要人,她们以后等你不在的时候再过来。”陈望见傅荀刚刚还在笑,这一秒就变脸了,脸色还青的吓人。   陈望在研究傅荀,傅荀眉头越锁越紧,握在腹上的手指也越来越紧。陈望赶忙将他扶到沙发上,“最近这酒是真的不能碰了,除非你是不想要你的胃了,不止酒,香烟也不能碰,你听陆医生一句劝,停一段时间等胃恢复了……”   “你……滚开,”傅荀伸手掀向陈望,陈望正猫着腰站在他跟前,倒将他伸来掀他的手给握住了“实在难受咱们还是先去一趟医院。”   “我叫你滚开!”   “那我给你倒杯水,”陈望转头,叫他滚的人又扯住了他的袖子,“东西是你拿上去的?”   “什么东西?”   傅荀揪着陈望袖子的手指越来越紧,脸也越来越黑,陈望皱眉拧眼总算找到这个暴脾气要的答案,“你说的是这桌子上的东西,是我拿上去的,怎么啦?”   傅荀松了手。   “我去给你倒水?”   傅荀不说话,陈望走开,他木讷讷的看着落地窗外透进来的阳光照在玻璃面的茶几上,玻璃里有极细碎的光点。   他以为是那丫头照顾的他,他以为厨房里是她,他以为她总算回来了。   他眼前一黑,大脑空了一瞬,栽倒在沙发上。   陈望端着热水过来才发现了晕倒的人,一杯水砸在了地上,陈望就自己的那点浅薄急救知识对傅荀又拍又打,傅荀总算睁了眼。   “我马上叫老何过来送你去医院。”   “别大惊小怪。”   “这怎么行,去趟医院,这种时候了就别固执了。”   “别废话了……我息会儿。”   最终,在陈望的极力要求下傅荀还是在家里等来了陆泽,在医生眼里,没到死亡边缘都是小毛病,陆泽嘱咐完事,还不忘打趣一下憔悴到极点的傅荀。   “今天家里好像少了个人,也不是酒鬼,明知不能喝还偏喝,是跟老婆吵架啦?”   傅荀黑脸,陆泽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脸,又道,“终于闹啦?我就说嘛就你这样造……”   “你闭嘴!陈望送客!”   陈望:“……”   不知道这俩人到底有什么渊源,陆泽是他见过的敢调戏傅大暴脾气总裁的第一人。   *   办公室里,傅荀坐的端正,手上翻着一份资料,越翻越大力,结果被他“啪”的甩在桌上,资料被光滑的文件夹包着,整个滑出去一段掉在了地上。   赵杨过去捡起来,看了眼荀傅,他脸黑的像要下雨。赵杨托在手上翻了翻,没什么问题呀,“这不是很好吗?”   傅荀一拳捶在桌上,咚的一声闷响,这一下来的太过突然,吓的赵杨肩膀一耸,准备着听他又发什么火,结果傅荀却只愤愤的看了看他,侧开了脸去。   窗外阳光热烈,总裁办公室人员来来往往。   “这几笔款都到期了,签个字,”陈望翻开一本本文件夹递到傅荀面前,傅荀唰唰的签。   办公桌上的资料堆成了一座小山,刘秘书带着人进来搬走,赵杨又重新搬来两堆。   傅荀签字的手顿住,眼睛瞥了文件堆一眼。赵杨对着黑脸的人笑了一下,“这些也要签。”   “你这个讨债的鬼。”   赵杨掀了掀眉。   名利双收的是他这个大总裁,他倒成了个讨债的鬼!   傅荀在公司发了一上午的飙,下午不管不顾的早早自己开车走了。陈望看他精神还算好,便随他了。   这个点,一路通畅,傅荀兜兜转转绕着城转了个圈,最终还是往城西海边去了。   车驶进林恩筱的院子,傅荀却不下车。   车窗下降,他看二楼的一道窗口,昨晚林恩筱就在哪儿。海风幽幽的掀着窗后的浅色纱帘。这个距离看上去纱帘颜色斑驳,大概那布料上也坠了花朵。   他从车上的储物盒里掏了支香烟点燃,白色的烟雾从唇齿间溢出,飘散,淡去。   天清气朗,阳光洒下,全身漆黑的劳斯莱斯魅影被阳光笼罩着,矜贵的卧在这一方院子里。它所有的装饰件全部皆为手工抛光打造,浑身都是最顶级的黑色高光质感。   车窗里偶尔探出一截男人的手臂,它被阳光照的泛白,腕上有只简洁的腕表在泛着冷光,干净的手指上夹着支香烟,指腹在香烟上一触,堆积的烟灰从烟头脱落,缓缓下坠。 第26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首发)   太阳在以不易察觉的速度西斜, 傅荀在这一方停了很久,没有任何动作,只是坐在车里,偶尔抽只烟。   天气很好, 在他的背后就是被天色映的蔚蓝的大海, 他不曾回头, 车头对着房子,他便对着房子, 无论屋里有没有人,他只是对着它,悄无声息的抽烟。   到最后离开, 地上积了几个烟蒂, 这便是仅有的他来过的印记,而这印记也会在他离开后不久,被物业清洁工人扫去。   魅影进了明仁集团地下停车场, 从电梯上楼, 他没有回办公室。   明仁集团内有个健身中心,面积占上下两层,专为集团员工所用, 这是他上任后新增设的,但他很少有空来这里。   这儿有他专用的储物柜,里面有干净的衣物。   打沙袋是有讲究的,要先将身体预热,特别是手腕、踝关节得活动开, 要先缠好拳击绷带这样才能更好的保护自己的身体。击打时还要由轻到重,由慢到快,切忌不要将沙袋当成仇人, 否则受伤害的是自己。   健身中心负责人看着毫不遵循章法也不遵守规则,就一拳拳努力将自己的拳头往沙袋上砸的总裁大人心里十分的着急。   总裁大人这是在试探他们的工作职责吗?如何有效阻止一个有可能让自己受伤的人,以达到健身中心零安全事故?   还是真遇上什么糟心事儿了来发泄?   负责人瞧了眼身旁的两个年轻小伙子,指了一个人,“你,上总裁办找一下陈总,”   被指到的人一愣,“哪哪个陈总。”   “总裁办的陈助理。”   “我不认识啊,他们从不来这里!”   “你呢?”   另一个年轻小伙子眼睛一瞪,“我也不认识。”   “公司的红人你们也不认识,康熙跟前的韦小宝,慈禧身边的李莲英,嗳~没前途!看好咯,我去!”   *   红人集体到场,陈望、赵杨、老何远远的看着那头,傅荀人高腿长,肌肉匀称,胸膛算得结实,那一拳拳的出去,虎虎生风。   陈望回头对健身中心负责人笑道,“你忙你的去,总裁今天预上个难办的事,就是下来发泄发泄,”   “好好好,陈助理如果您有什么需要的再叫我们,”   将闲杂人等打发走,剩下的三个人拧着眉看那个被老婆抛弃了的男人。   打沙袋是打的越来越急眼!   看的人肉疼。   “把他打晕了带回去?”老何开口。   陈望、赵杨惊悚的看老何,为他这思维着急!   所以就算他是心腹中的心腹,也难堪大任。   陈望再次将健身中心负责人找到,言语了一番,然后健身中心就突然停电了。   沙袋在有氧运动区,并且设在整个空间的中段,全靠室内照明,偌大的空间瞬间没入黑暗。   傅荀总算停下手来,双手撑着膝盖,大吼,“来人。”   昏暗中,负责人噔噔的上来,“总裁,抱歉抱歉跳闸了,”   傅荀因剧烈运动而喘着粗气,他一屁股落在了地板上,然后整个人四仰八叉的就躺了下去。   他这一躺吓的负责人赶忙掏了手机当电筒使,“总裁,总裁您这是怎么啦,您没事,”然后伸手就朝他身上摸索。   “手拿开。”傅荀冷沉的声音在昏暗里传来。   “您您您没事。”负责人忙挪手机照傅荀的脸,傅荀睁着眼睛,那眸光利的像刀尖,他吓了一跳,傅荀有气无力的掀开面前的手机,“做好你的工作去,” 傅荀气息带喘,但语调冷静沉着,他缓缓道来,“这要是换作上了战场,你手里的枪卡了壳,你觉得抱歉有用,还是认错有用。”   *   当傅荀在林恩筱的院子里一支支抽烟的时候,林恩筱并不在家,她受邀去了一场私人画展捧场,姜娅也是受邀人之一。   美术馆内,林恩筱长发微卷,手上拿着个颜色和高跟鞋边沿配色相同的包,浅色的修身连衣裙堪堪到膝盖,挽着同样优雅的姜娅,游走在画作之间。   俩人都穿了一身符合美术馆气氛的穿着,而姜娅一开口就违背了典雅,“这犊子让她给装的,”姜娅瞥了眼远处作品的主人,她正被人邀请了站在作品面前拍照。   姜娅转回脸,指着壁上一幅抽象画,“这画的什么鬼?你能看出是个什么鬼吗?”   “行啦。”林恩筱伸手拍掉了姜娅十分没有修养的手指。“老实说是不是嫉妒?”   姜娅呵呵呵!十分不客气的立刻反驳,“我嫉妒她?她像咱们这岁数的时候浪的能叫我望尘莫及,这些年找了那个愿意捧着哄着她的老男人,摇身一变倒成画家了,这种路数也值得我嫉妒。”   “你小声点。”   说到老男人,姜娅朝林恩筱凑过来,“果果证办了没有?”姜娅一向开玩笑称傅荀为老男人。   “快了。”   “那就好。”   有熟人走过来,姜娅站直,眼睛直看墙上的画,“嗯,啧啧啧,你看这线条,你看这色彩,啧啧啧,”   林恩筱和人打招呼,耳朵里却在听姜娅的一阵啧啧啧,她想笑,但是忍住了。   和人道了别,她目光在空虚中变深,心底的那股想要笑的冲动,已经好久没有过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些最简单的快乐已经难以闯进她的心了。   *   入夜,一辆银色保时捷缓缓使入一幢私人别墅地下车库,紧随其后的是一辆红色法拉利。   引擎声止,几分钟后,保时捷车门轻响,一只血红色高跟鞋落在地面,高跟鞋上的脚踝、小腿,纤瘦莹白,林恩筱一袭黑色连身裙从车里出来,连身裙肩背上的轻纱布料柔柔垂下,随动作轻浮晃动,像女王的披风。   停车场白亮的灯光落上她消瘦如玉的肩头,身上黑色衣料从肩头到锁骨露了一线,与纤长颈脖相映成趣。   她肩后的轻纱披肩一直垂到齐膝,她一走动,包裙规矩的包裹着莹白的膝盖,薄纱轻笼在旁。   她面上系着一条黑色薄纱带,只掩住眼睛,纱带往后精致的束在脑后成一个蝴蝶结垂在长发上。   薄纱下隐约能看出是一双眸明。   红色法拉利上的姜娅下车前将头纱放下,她最后照了下镜子,秘色头纱正好罩住半张脸,堪堪只剩下一张娇艳的红唇。她身上是和头纱同色的连身裙,一字肩边沿铺满了晶亮的钻。   俩人从电梯上,电梯门一开,一股节奏强势的声浪朝她们袭来。这声音足够姜娅立刻沸腾,“嗨起来。”姜娅举了一双臂,腰一扭吼了一嗓,她声音刚落,林恩筱在旁比她更大更尖利的一声,“嗨起来!”吓了她一跳。   林恩筱对她一挑眉,长发一甩,甩的她一脸香气,扭身转了个圈踏出电梯。   姜娅在后笑的前仰后合。   “go,go,go!”   香槟走起来,舞跳起来,谁的手搭来也能共舞一曲,不论男女,今夜不醉不归,掩映之下谁也不认得谁。   两个女人嗨到起飞,林恩筱长发飞舞,精致的黑色丝带随着飘飞,这是最简单的快乐。   灯光灿烂,满堂辉煌,人影攒动,音乐与笑闹声齐飞。   林恩筱敞开心扉的享受。其实快乐也没有多难!   先前从人堆里挤开的姜娅又挤到了林恩筱身边,从背后牵了她纤细的手,蹭到她耳朵边,“果果,出来我指给你看一个人,”   “借过借过,”姜娅拉着林恩筱挤出人圈,从室内离开,俩人到了一处墙跟。   林恩筱身上带着一股随性的放纵,她靠着墙壁,“看什么?”   姜娅笑的憋不住,“你冷静一下,我带你看个好东西。”   林恩筱抿着唇点头。   她喜欢这个不一样的夜。   她被牵着贴着灌木丛在花园里走,踏上一条小径,两旁绿荫如盖,姜娅转过头来对林恩筱“嘘——”指了那头。   视线尽头,小径边,修的平整的灌木丛上放着两张面具,一个男人正和一个女人热吻,男人的手在女人的身上上下游走。那男人正是“画家”的老公,而那女人显然不是她们从小所认识的那一个。   林恩筱拉着姜娅离开,姜娅笑的捂肚子,“我就说坏人没好报,又老又丑原来还他妈的是个色鬼,这下我就放心了。”   “她到底怎么你了,这么恨她?”   “绝对没有仇,纯属看不惯!”俩人正说话,姜娅脸色一僵,目光怔怔的看着前头。   “怎么啦?”林恩筱看过去。一男一女拉拉扯扯的进了一条绿荫小径,俩人好像很迫不及待,她都没看清脸。   “果果,你先进去,我一会儿来找你。”姜娅气冲冲朝那边去了。   林恩筱有点傻眼,反映过来赶忙跟上去,还不及追到人,已经听到那边传来的声音。   “啪”的一声过后,一个女声惊吼,“你谁呀!”   “姜娅你听我说,”一个男声。   再“啪”的一声,男人叫骂开,“姜娅你他妈的疯了!”   林恩筱大概猜到了。   她立足的这方不远有条凳子,她过去坐了。姜娅没吃亏,她便自己随意了。   听着他们的吵闹,林恩筱却笑了。   这便是普天之下男人与女人之间的牵扯,美其名曰:爱情。   *   午夜时分,一家酒内,十色灯光刺眼,高台之上几个穿着清凉的女郎随着音乐声舞动,气氛热烈到顶点,台下一池的人挥舞着双手,舞的痴狂。   换了场地,林恩筱和姜娅已经摘掉了伪装,描上了更为浓艳的妆容,在舞池的最中央,跳的最疯狂。   “去他妈的爱情!”姜娅双手括在嘴巴上大叫。   “去他妈的爱情!去他妈的爱情!”林恩筱跳起来大叫,和姜娅拉着双手,疯狂大笑。   “你等我。”林恩筱丢开姜娅的手,挤出舞池,去了台。   色彩斑斓的灯光从头打下,她的长发柔柔的在背后招摇,露在黑色衣料之外的肩与手臂纤瘦,泛着莹莹白光。   她找了侍者要了酒,外加纸和笔,她大口灌下整整一杯酒,握了笔唰唰的写,写完,她紧贴在柜台上朝侍者说话,鼓捣了一下手机,很快侍者朝她递来一叠钱,她握着钱,握着纸走上一方舞台。   DJ一手打碟一手拿着话筒ruapu,嗨歌,十色的射灯时不时扫过这方,暖色强灯随着音乐声明灭。   林恩筱将钱和纸拍到DJ面前,和他说了几句话,DJ将手里的话筒递给了她。   DJ不动声色的开始念起了纸上押韵的内容,一旁林恩筱摆动着长发,酒精让人兴奋,让人放掉一切顾虑疯一回,她将右手绕过左肩,抓住裙子背后的轻纱用力一扯,“刺啦”一声,那条薄纱便与主体脱离。   她握在手上举在头顶随着音乐声舞动,DJ念着她写下的押韵文字与重金属电音结合,毫不违和的燃爆全场,林恩筱应着DJ沉沉的一声去他妈的爱情,用话筒尖声高叫道:“去他妈的爱情!”   这一融洽的配合全场嗨翻天,DJ继续沉声念唱,林恩筱高而清亮的女声适时加入。在舞池里狂欢的人都被这一个特别的女声引的面向着这方舞台疯狂舞动。   林恩筱长发乱缠,纤瘦的手臂高举,白细的手指上握着一条黑纱随节奏挥动,握着黑色的话筒:“去他妈的爱情!”。   “去他妈的爱情!”姜娅在舞池里响应,全场热情嗨翻,随节奏高吼,“去他妈的爱情!”   *   林恩筱醉的不轻,姜娅醉的双脚打架。   从酒出来,“不回去了,”林恩筱拽着姜娅,嗓子都哑了。   “我家,有,有门禁。”姜娅嘿嘿的笑。   林恩筱抬起胳膊,腕表里的钻在街灯下射出细碎的光,“谁家的门禁是半夜3点啊!”   “不回家,我妈,我妈你知道的,她会剥了我的皮,”姜娅哈哈笑起来。   很快来了个代驾,林恩筱将姜娅送上车,自己醉的不轻,还不忘姜娅的安全,她举起手机对着代驾司机拍了张照片,代驾苦着一张脸,林恩筱陪了个笑脸将人送走。   “筱筱,”一个男声从背后传来。   林恩筱转过身,一个年轻男人简单的T恤下是一条白裤子,运动鞋踏至她的跟前站定。“我帮你开车。”   林恩筱皱了眉看人,酒精让她脚步发虚,神思飘忽,“半夜3点,你跟踪我?”   骆之辰淡淡的说,“送到我就走,你可以当我是代驾,也可以按路程给我付费。”   林恩筱看着眼前的人,很执着的人,和她一样执着。   姜娅前几天还问过她,为什么不给这个男人一个机会,玩暧昧,找刺激,玩呗,早日走出情伤。   “甩不掉的人能玩吗?”林恩筱认真看姜娅。   这个回答出乎了姜娅的意料,姜娅坏笑,“那玩个甩得掉的?坏啊你,”   这是道德。   不会爱,就不要给人以误会,让人徒劳。   不爱,在一起了又如何,结了婚又如何,只会是更深的伤害。   “代驾我也要找个靠谱的。”胃里不太舒服,林恩筱说完便转了身。她的车就停在路边,拖开车门,拿了瓶水,她喝了一口却呛了。   背上多了一只手在拍她,“是不是想吐,难受吗?”骆之辰声音低哑。   林恩筱手指攥紧水瓶,压下喉咙上的难受。她往旁挪了一步,冷言冷语“手拿开,”   骆之辰不敢动她了。   林恩筱敛了一把头发,“你走开我就舒服了,”决绝的上了汽车后排,落了锁,降下一点车窗对车外的人说,“代驾已经来了。”   车驶离,林恩筱头昏昏沉沉的,她回头看了一眼,骆之辰上了路边的两坐跑车。   她车回脸,车窗外是不夜的城市。   “去他妈的爱情!”她在心里默默的念了一句。   *   夜里玩的太疯太晚,第二天林恩筱直到中午才起床。   她仍然回了海边。   冰箱里食物很丰富,她没做什么花样,简单了吃了点东西,就上了楼,回书房看书了。   认真起来,时间会过的很快,不知多久,楼下门铃声响起。   林恩筱看了眼时间,下午3点。   门铃“叮咚”的响,林恩筱眼睛有些花,她揉了揉,起身走到窗边,院子里停的却是家里的车子。   司机坐在车上。   她心上紧了一下,赶忙跑到卧室,衣帽间里,镜子里的她脸色不太好,头发有些乱,身上穿的是棉质睡衣,短袖长裤,慵懒舒适,但一副精神不佳的样子。   门铃响个不停,她急急忙忙梳了头发,找了跟头绳将长发绑了起来。镜子里,总算精神了几分,也来不及换衣服了,她腿脚麻利的下了楼。   门打开,沈瑾站在跟前。   “妈。”林恩筱开口,出口的声音比平常哑了几分,她表情有几分不自在,她弯了唇对妈妈笑了下。   沈瑾目光在林恩筱身上上下打量,一言不发,打量的林恩筱心虚。   林恩筱开口,想对眼下不太合理的状况作点解释,她不应该住在这儿,“我,我这几天,”   沈瑾却一步踏进屋,反手将门关了,一把便将林恩筱搂进了怀里。“傻孩子,没什么大不了的知道吗。”   林恩筱怔愣了一下。“妈,”   沈瑾紧紧的抱住林恩筱,手揉着她软软的头发,“妈都知道了,离婚就离婚,没什么大不了的你知道吗。”   妈妈的手臂抱着她,她不得不靠在她柔软的身上,一股干燥的花香味蹿进鼻腔,林恩筱咽了咽空空的喉咙,一股酸涩涌上心头,眼角一涩,便涌出了泪,“妈。”   姜娅昨夜醉酒回家,今天一大早被抓起床教训,她家也住万通山,姜家父母和林家父母又走的近,姜妈不免长年拿与姜娅同岁的林恩筱比较,一句:“人家果果早规规矩矩嫁了个好人,你呢,成天这样疯下去,以后谁敢娶你,说不定你沈姨都抱了外孙子了,你还要在家给我丢人!”   被这么一通骂,姜娅就绷不住了,一句“抱什么孙子,他们都离婚了!”   姜妈与沈瑾十分要好,当然知道这么大的事沈瑾被隐瞒了!   *   傅荀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却坐立难安。   林跃卿打了电话说要过来一趟,他已经派了人下去接。   这段时间都没能出差,所有文件均在公司里处理,办公桌上堆着两堆文件。不知道林跃卿什么时候能到,他坐在办公桌前办公,身边没有留人。   他签下一份文件,烦躁的抬眼,窗外光线清白,天很蓝,映照的室内也蹿上一抹清凉的色调。   垂眼,合上文件,放了,重新翻开一份,他手上握着支钢笔,眼睛落在文件上,却迟迟不下笔。好一会,有了动静却是烦躁的朝文件上拍下,钢笔笔帽金属配件在纸上烙下一条痕迹。   他打开办公桌右侧的抽屉,没有他要找的内容,打开第二个第三个仍然没有,他翻遍了办公桌下所有的抽屉也没能找到香烟,连打火机的身影也没有。   桌面上除了文件堆,就是电脑电话,一盆翠绿的植物。   他双肘支在桌面上,双手捧着额头往上搓,手指穿过乌黑干净的短发,他闭着眼睛,片刻后桌上的手机响起。   睁眼,是陈望打来的。接通,陈旺告之林跃卿已经到了。   他心中莫名凉了一片,从椅子上站起身来,脑中却空了一瞬,身体猛的撞上桌沿,震的桌面上的植物叶片发颤,他险些跌倒。   双臂撑在桌沿稳了好一会儿,才恢复。   心烦意乱便日日失眠,茶饭不思便营养欠佳,再加上永无止尽的高强度工作,身体承受不住,这是必然的结果。   很快林跃卿便到了,傅荀带着一张泛白的脸挂着笑容迎接。   陈望安排人送茶水,傅荀将人请到这个宽大办公室里专用于接待外客的一个区域。几张宽阔沉稳老派的皮质沙发稳稳的卧在那方,每张沙发边都有一张茶几,几上放着盆长势旺盛的植物。   林跃卿的助理将手上拿着的东西放在茶几上,从林跃卿一踏进这个空间他就看清楚了,那幅画是他前些天才派人送过去的。他去林家找林恩筱,用了这副画为借口问了林恩筱的踪影。   傅荀喉咙上哽咽了一下。 第27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首发)   俩人随便应酬的问候了几句, 一旁陈旺也在对林跃卿的助理寒暄,茶水送进来,林跃卿转头看陈望, 美其名曰要让陈望带他的人参观参观明仁集团总部, 陈望当下明了, 只是担心林跃卿将要对傅荀说的私话是好还是坏。   所有人都退去, 厚重的木门被关上。   严谨沉稳的沙发上, 林跃卿身材魁伟, 坐得端正,与傅荀相同, 他身上亦是一股久居上位的气势,他端了几上的茶杯,小饮了一口, 茶杯放下,发出清脆的声响。   林跃卿将整个空间扫了一眼,看了那头堆满文件的办公桌, 微微一笑, “我没打扰你, ”   “没有。您太客气了。”傅荀恭敬的回。   “我知道你忙,年纪轻轻能做到这样,不容易, 真是很不容易的。是要费上120分的心思,花上120分的工夫。”林跃卿说完认真看傅荀, 双手大方的放在沙发两边扶手上,“我就不多占用你的时间了,相信你也能猜到我此行的目的,我就直说了。”   “您, 直说。” 傅荀依旧礼貌的对人弯了弯唇,他神情再淡定不过,只是苍白的面色出卖了他心。   林跃卿却不在乎他这一点,自己宝贝的女儿没有被人珍视,没有比这更伤人的了。不过活到他这般年纪,没有涵养也早养就了涵养,没有海纳百川的气度也学会了包容,况且没有足够的肚量,谁能容得下个一年难得上门一趟的女婿!   “你和果果的事我都知道了。”林跃卿淡然的说,有几分遗憾的意味。   傅荀脸上僵了僵,虽然从林跃卿打电话说要过来他就猜到了这个结果。   林跃卿的遗憾让他又说上了题外话,“我跟你爸爸认识几十年,我们俩当年都没想到过咱们两家人还能有这样的缘分,只可惜,”傅承厚离开的太早没能看到,这话林跃卿咽下了。   他继续说,“我也算看着你长大,你很优秀,从小到大我没少拿你来教训我儿子,你长他也不过一岁,我经常说他要是能有你的一半优秀,我就算是死了也瞑目。一个女婿半个儿,没想到你这个叫我艳羡的儿子,最后倒还成了我的半个儿。”   林跃卿说话傅荀没有搭腔,窗外被蓝天浸染的带着冷调的光线照的他脸色越发的苍白,他一条胳膊支在沙发扶手上,一手放在膝盖,手指曲起,略显无力。   “你爸爸走后,明仁就被造成了个烂摊子,3年时间你将它做到今天这种地步,走上如今的地位,别说我儿子,就是我们这辈老家伙,放眼这全江城,放眼这整个国内行业我敢说找不出第二个来。”林跃卿说到此处颇有几分激动,却倏然停住,“你看我又扯远了,这大概就是年龄大了的毛病。咱们还是说正题,说正题,”   “你们这结婚也有一年多了,我的果果还是没能跟着你成长,小孩子心性,”林跃卿端了几上的茶杯,喝了一口,茶杯放下声音轻响,“她守不来寂寞,涵养也不够好,没什么大的向往,她接受不了你一年忙到头,隔三差五见不到人,她觉得自己过的太苦,就不干了。”林跃卿笑了一下,“小丫头没吃过苦头,跟我哭,说她感冒你不在,发烧生病你也不在,生日你不在,逢年过节也不在,我说这些不都是小事,小丫头反驳,说这就是生活。”   “说起来,我这个做爸爸的也惭愧,从小对她的关爱也是有欠缺的,以为给她买最贵的玩具,给她花不完的钱就是爱了,她需要陪伴,我却是从来都没有做到过。”   “丫头说的没错,这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的看起来不起眼,堆起来就是生活了,一辈子也就是被这些不起眼的一天天堆起来就过完了。”   林跃卿说了直说,却始终没能直说。这是老一辈人的习惯,傅荀长年同这辈人打交道,这是他最先感受到的。相同的事件,相同的结果,他们会委婉的达成,而委婉背后也是分毫不退的残酷。   林跃卿兜兜转转让傅荀彻底明白了林恩筱必要离婚的理由。   原来对她好并不是送她最贵的礼物,更不是和她亲近。而她也不需要他的礼物,也不爱她的亲近。   “你对她好点儿。”沈瑾那双眼睛出现在脑际。   “你放了我。”小丫头哀求的看着他,像看一个可怖的仇人。   他哪里有空逛商场,明仁广场有顶奢入驻,报上来的资料里,看到不错的东西,便加入采购部采购项目中,他以为这便是对她好。   在他看来,连工作之中也没将她忘记,就是好。   林跃卿拿着签了字的离婚协议离开,留下了那幅价值不菲的画以及一张支票。   林跃卿生日,沈瑾生日,林老太爷、林老太生日,林家家宴,傅荀没少让林恩筱往家拿东西,这些东西是代替他不能到场的开脱礼。   林跃卿说林恩筱上学他不干涉她选择专业,毕业也没让她进公司。他说前人的苦,便是为了后人的福。她既生作女儿,不需要承担家族重担,便是生来享福的,他们林家好歹也要有个彻彻底底享福的人,这个人便是他们全家人的宝贝果果,就是要她开开心心,轻轻松松的过一辈子,不计后果,只要她愿意就好。   现在他对她不好了,小丫头不愿意了,他傅荀必须放手,无商量的余地!   林跃卿一行离开,陈望独自回到办公室,傅荀自己仰靠在沙发背上,闭着眼睛。   陈望见他身边的茶几上有份资料,便走过去,资料封面几个大字:离婚协议。翻开,两个人的名字手印俱全,铁证如山!   陈望心里凉了一大截。   所以誉峰集团一开始便没太想要与他们有太多牵扯,更未打算依仗明仁,即使如今的明仁已经远超过了他们所能企及的高度,也是所有企业、单位争相合作的对象。   人家后路留的足足的,人家不需要便无所顾忌,也就走的干干脆脆。   他略看了眼协议内容,干脆又决绝,什么都不要,什么牵扯也没留。   陈望抬眼看窗外的晴空万里。   所以,有时候门当户对也不全是好事呢。   *   昨日晴空万里,今日阴云密布,下车前傅荀看了眼天空,觉得应景的可笑。   民政局停车场很宽,他独自下车,老何站在车边,“我能一起吗?”   傅荀回头,衬衫依旧整洁,是个相貌英俊的男人,只是他整个人的精神面貌十分的不好。“一起干什么,你也离婚?”   老何皱眉,苦着一张刚直的脸。他只是看他这些天精神状态太差,还听陈望说那天在家里晕倒过。傅荀走远,形只影单,老何叹气,这个乱世英雄也过不了美人关!   在明仁集团乱成一锅粥的时候突然空降,力挽狂澜。这样的男人也能被女人抛弃!果然没有一帆风顺的人生。   傅荀走出停车场去往办事大厅,林恩筱的车早停在了这方,只是他没看到。   十点钟,他从来不迟到,而有个想斩断乱麻的人早站在了建筑外一棵黄桷树下等她要等的人。   树下的女孩长发批散,橘色连身裙到膝盖,裙子下是一双细盈盈的小腿,手上拿着包,和一个文件包,她偶尔看一眼腕上的表。   晃眼间看到他了,视线定在他这方。   他走近,她随意侧开脸去,四处看,那双眼睛从来看着他,现在不看他了。   那个一口一口说爱他的人,现在不爱他了。   他对她不好。   原来,他从来都对她不好。   他走近,她转过脸来。   “筱筱,”   林恩筱对傅荀淡淡一笑,无爱无狠,不带任何情绪,如同面对一个普通熟人,“走,办离婚的人不太多,应该不会等很久。”   林恩筱转身就走开了,衣衫鲜亮,精神饱满,转头的干脆利落,“等等,”傅荀叫她。   林恩筱已经走出去一段,她转过头来看他。   傅荀走上前,他抬了空着的手,朝她头上伸去,林恩筱却一步往后退了开,她看着他,那眼睛里是满满的警惕。   曾经最爱抱着他说爱说想念的人已经避他至此。   傅荀手顿在半空,咽了咽空空的喉咙,喉结微动。他收了手,另一边握着文件包的手指略收紧,他淡淡的一笑,“头发上,有东西。”   林恩筱自己抬手,摸了一下,头发上果然有东西,一小片凉凉的。   拿下来,是小小的一片黄桷树上的粉色嫩芽。嫩芽中的树叶长大了,这粉的像花儿一样的保护层就掉了。   林恩筱将眼睛从手上抬起,看那棵树,她在树下站了好一会儿,竟没发现那是一棵黄桷树。   它和傅家院子里的那棵黄桷树还有几分相似。那年,他十七岁,就坐在树下。夜里做梦,在她的梦中,她将他幻化作了天使。   林恩筱眼珠略一转,傅荀就站在面前,她手指松开,那小小的嫩叶落下,触及地面稳稳躺下,与灰尘为伍。   “谢谢,走。”林恩筱利落转身,不论是这个男人,或是那棵树,从今往后于她再不具任何特殊意义,她大步朝着办事大厅而去。   资料齐全,无婚生子女,无共同财产分割,无共同债权债务,有双方签字认可的离婚协议,事办的很快。   离的干干脆脆,毫无牵扯。   结婚才一年多。   林恩筱握着与结婚证相似的小红本,嘴角勾了勾,非笑非哭,那神情怪异的无法言说。   办结婚证的那天,她一个人在停车场等了好久才看到他的车,他匆匆忙忙从车上下来问她等多久了。   他不是一个人来的,陈望一行都在,她知道他很忙,她对他笑了笑,说自己刚到。   他说自己一会儿还有事,她便快步跟着他走。   见他手里拿着结婚需要的资料,她的心脏咚咚咚的跳,一想到真要和这个男人结婚,脑子里就空空的。他领先走在前头,挨着她这一侧的手是空着的,她大步跟上,她伸手抓住了那只手。   他转脸看了她一眼,她对他笑,他便反过来握紧了她的手,拉着她大步朝办事大厅去。   手大,干燥,手指微凉,手心温热。她整个人的触觉只剩下这个。   在法律上,那天她结婚了,而她最深刻的体会只是手牵手,只是拍照时和他紧紧相依。   结婚证上的照片被她拍到手机里,时时翻出来看,他们紧紧依偎在一起。   *   从办事大厅出来,天越发的阴沉了,傅荀的脸也沉着。   大厅门口,“怎么来的?”傅荀问。   “我的车在停车场。”   俩人一路无言。   有细细的雨丝落下,五月份的天就这样的古怪,今天一定不是个好日子,停车场车少,来结婚的人极少,连来离婚的人也少。   “家里的衣服什么时候拿?”到停车场,傅荀突然开口。   天看起来要下雨了,林恩筱走在前头,她的车已近在眼前,她走的很快,听到这话,她停下脚步,回头,“我不要了。你让打扫的人处理掉。”   那些衣服是花他的钱买的,亦是投他喜好的风格。   三年前,江城一个行业聚会上,商会会长请傅荀这位青年才俊上台讲话,讲话完毕,主持人打趣他中意什么类型的女性,他回答的是像他母亲那样的。   于是她喜欢上了素色衣衫。   雨丝从天空落下,能看得清,林恩筱被落下的雨扰的眨了下眼睛,她转眼看那个男人,他站在细细的雨丝里,衬衫干净,西裤整洁,眉宇冷峻,高高的,很英俊的男人,是从头到脚挑都不出一点不好的那种英俊,从来没变。   林恩筱弯起了唇,发自内心的对他一笑,在最后的离别之迹。心里装着人,实际上很累人,装了他那么多年,现在清空了,彻底空了,很轻松,这种感觉很好。   以后,再也不要爱上什么人了。   “如果还有什么遗漏的也一起扔掉,家里的密码也换掉。我走了。”连再见她也不想说了。   她转了身,最后的印象,男人英俊的脸上是苦涩的,像来这儿办理离婚的大多数人一样,像今天的天气一样,林恩筱看天空,马上就要下雨,她两步便到了车边,她伸手拉车门。   车门打开,刚松手却有一股力从后拽了她的胳膊,她手指从车门上滑开,随惯性转了身,眼前一黑,唇上被一股温热的呼吸覆盖住,脸被捧了,嘴唇被细细的碾磨,很轻很温柔,鼻息中是熟悉的气息与气味。   林恩筱心上揪紧,她反应过来,正想伸手推,却不及她推,对方将她放开。他近的让她看不清,“我爱你,”   傅荀喉结滚动,手中捧着林恩筱的脸,“我爱你。”他声音沉沉的重复。   这三个字矫情又做作。   大男人会说这种话?   傅荀从来很怀疑什么男人才会说这种女人才会说的话!   他捧着手中的脸,手指在发颤,他垂着头在手中的脸前,“我爱你。”一字一字从牙缝中蹦出,有雨丝砸在额上,他一双眼睛无奈又急切的看着手中的脸,眸子腥红,满眼眶的水气,眸光在眼前的双眼间游移,这种卑微祈求的神情在他冷峻的脸上极不和谐,发生在他一贯凛冽如刀的眼中显得格格不入。   他浑身无力,像个病人,他脸色泛青。   雨丝开始密集,林恩筱只是伸手推了傅荀,力量大到这个大男人险些跌倒,又或许是他自己太虚弱。   “你的爱我不需要了!”   林恩筱上了车,再没看他一眼,决绝的一声门响,银光铮亮的保时捷启动,娴熟的驶离车位。不知道是哪一方在下暴雨,有隐隐的雷声,而这一方的雨丝总算成型,大滴大滴的落下。   天空阴沉的紧,保时捷以极快的速度消失在傅荀的眼中,眼中空了,心中也空了,地面越来越近,他整个人栽倒,他晕厥了。   雨水砸在他脸上落在他身上叫不醒他,老何的大声呼唤叫不醒他,不知道什么人在拍他的脸,折腾他的身体。   “别大惊小怪,”   “回家,不要声张,”   “找陆泽。”他气若游丝,发出命令。   他眼睛睁不开,他不知道是偷偷跟了一路的陈望又再拿他做急救试验。 第28章   一年后的夏末, 明仁集团内部发生了一场大地震,这场地震让明仁集团从上到下大换血。   集团大股东,戴兰因私下大量吸收股份、蓄意操纵证券市场被查实, 其终身不得参与集团管理。傅荀又将傅承德与安城已故财务总监合谋贪污一事, 摆到戴兰面前, 戴兰不得不拿出当初承诺的股权来作为交换条件, 以换取傅承德的自由。   戴兰就此倒台, 傅荀便顺理成章成了集团最大股东, 拥有一票否决权,股东大会后他正式出任董事长之职, 对行政事务拥有最高发言权,明仁集团一切生杀大权彻底被他紧攥在双手。   短短一个月,他便将集团内不利于发展的部门、岗位全部进行撤除, 将不利于集团发展的人员撤职,不论职务高低、是否握有集团股权。   家族式企业彻底成为过去式。   进秋,天气渐凉, 总裁办却一直热闹, 不断有人找上门来要与傅荀考究亲戚情份。   像这类人, 陈望一人便挡下了。   陈望为人唾骂的乱臣贼子、看门的狗、在清朝那就是太监的苦差总算也差不多混到头了,这些天,这些皇亲国戚几乎都打发完了。   他掐着人头算着。   “您回去, 董事长不在办公室。”   “你给我起开,我是看着他长大的, 我是他表叔,我就不信他真要开了我。”   “我说您怎么就想不通?”陈望经验丰富的拉住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阻止他硬闯傅荀的办公室,“董事长已经仁至义尽了, 集团未来有更好的发展,您手上的股权不就更有价值了吗?又何必要来公司辛辛苦苦的打卡坐班,现在公司的制度对您这样的人物非常不利,这点你还不清楚吗。再说,这些年董事长做出的成绩也是有目共睹的,你难道连这点儿未来前景也看不到,……”   傅荀表叔最终当然没能进入。而他走了以后,又来了个更难缠的人物——傅承德。   “傅总,董事长不在,您有什么事,我替您转达。”   傅承德笑了声,“董事长,你倒叫的挺顺口。还是我太心慈手软,”傅承德伸手指向办公室的方向,“那间办公室老子用的时候就该将你这条狗宰的彻彻底底。”   被骂作狗,陈望却弯唇笑了,“要是您能妥善管理,我就真的倒霉了。傅先生!”傅承德已经被撤去了原先的职务。   这句讽刺刺的傅承德完全放弃了身份与体面,他横冲直闯,任谁也推不住拉不住,他硬是和一帮年轻小伙子拼蛮力,闯的到了办公室外间,“滚开,你们这群趋炎附势的狗东西!”   “傅荀,你大逆不道,你六亲不认,你给我滚出来,总有一天你要遭报应!你这么做明年清明拿什么脸去扫墓,你夜里不做恶梦么,……”   在办公室外间办公的秘书小吴被眼前这副景象吓的傻眼。   最近公司里发生了大变故,总裁办不安宁,但她这里一向是安全的,也没人能冲得到这里来。   桌子上的内线电话响,她心上惊了一下,接起来,“让他进来。”电话里沉沉的一声后便挂断了。   小吴赶紧上前,拉了陈望,“陈助理,董事长让傅总进去。”   总裁办的一帮秘书在陈望的一身令下后,齐齐的收了队。他们个个西装深沉,一点情面也不讲,傅承德气的鼻子哼气。“老子总有一天要让你们这帮狗杂碎全他妈的给我滚蛋!”   傅承德拍了拍被揉的不像话的西装,他几步上前,暴躁推开那扇厚重的木门。   傅荀坐在办公桌前,俯着眼睛看文件,比起傅承德的面红耳赤,他精致的深藏色西装洁净的同色衬衫端正的坐在那里,真是体面干净的过份。   办公室门关上,傅荀丢下手中的文件,站起身来,从办公桌里走出来,手指勾了勾领带,他脸色沉,眸色冷,领带松开,手指开始不紧不慢的解了领口的扣子。   见傅荀出来,傅承德昂了下巴,扯了扯西装领口,挺胸,大义凛然的走上前来。   他是来质问傅荀的,而傅荀却先开了口,傅荀抵近,“嚷嚷什么?”   “大逆不道!六亲不认!”傅承德说。   “大逆不道,呵,你真知道什么叫大逆不道?”傅荀目光在傅承德脸上流转,“大逆:危害尊长、祸害家族叫大逆。所谓不道:违反论理道德叫不道!”   傅荀衣领微敞,松开的领带挂在脖子上,深沉的藏色西装剪裁精良,人利落的像一把利剑。他声音沉而冷,是权威的气势,“难道这不是跟你更符合么,嗯?”   “你,”   不及傅承德出言,傅荀再上前一步,抵的更近的看人,目光像刀锋刺进傅承德眼睛里,“好好的一个明仁交到你的手里,一年,一年时间两辈人的努力,被你消耗殆尽,二叔,你教教我,这些年的清明你是如何有脸去的?”   “我那是时运不齐!你少在这儿危言耸听,你对家人也耍手段,对自己的亲奶奶也下狠手!你撵走亲眷,宁愿将钱给外人赚也不便宜自家人,我傅家怎么出了你这么个狼心狗肺的忤逆子!”   傅承德说话,傅荀并不着急打断,俩人面对着面,他等傅承德说完,略勾了勾唇角,“所以那一年里有很多人发了财,是你念及亲情特意放的?还是压根就是你们一起撺掇?一块儿发财,明仁亏空,你们个个捞的盆满钵满?”   傅承德脸色一僵。   “你明知到这个局太大,老太太也不会让你一家独享,做的好与坏也不过是她梦想国之中的傀儡。所以你反其道而行?所以明仁才会垮的那么快?”   傅承德胸膛深深起伏了两次,像被戳了要害,他狗急跳墙似的朝傅荀猛冲上去,这一点他和妻子潘秀华真是如出一辙,说不过了理亏了,便只能用手应答,只是还不及他作出任何有效动作以前已经被傅荀反拽住了衣领。   傅荀简直是将他提拎着的,他狠狠的将傅承德抵到了一道墙壁之下。   “你捞够了钱把这么大烂摊子丢给我,现在钱花完啦?拉拢一堆只想赚钱不想干活的人罢免我?你把这烂摊子丢给我多长时间?这三年你都干了些什么?现在出来罢免我?鱼肥了该宰啦,你就出来了?安城分公司的事死无对证了你就逍遥法外?”   傅荀紧揪着傅承德的衣领一句句的质问,将人逼的面红耳赤,“我每天拼命的时候你在哪?每天下午你在哪?周末在哪?端午节中秋节他妈的圣诞节情人节你在哪?我在哪?”   “每一个缺席的法定工作日你都在哪儿?哪个温柔乡?”   “我呢?我得到了什么,我每天公司公司公司,我吃在公司睡在公司,你有什么资格!有什么资格!”傅荀的手攥到发颤,眼睛里怒火万丈。   “你到底有什么脸,什么勇气骂上门来!”傅荀松了一只手,一拳挥向被问的哑口无言的傅承德。   若不是他们欺人太甚他又何必这样苦心经营!   明仁的这一年是个多事之秋,傅荀打着笼络人心、收够股权的名声虚张声势;戴兰背地里早就在动手实实在在的操作,准备没收了越来越不可控制的傅荀的职务另扶傅承载上位;而傅承德亦收拢了一批人,要集体请愿罢免了傅荀在集团的总裁职务。   傅荀一直在下的便是这盘棋,从一开始局就布下了。   他为取得戴兰的认可,他没有生活;他为了巩固地位,事必躬亲;他一手作戏一手设防,请君入瓮,苏芸受了戴兰一辈子的气,他拿回来了,傅承厚当年辛辛苦苦几十载的成果他拿回来了。   可是他却为此弄丢了一件东西!   傅承德半躺在地,傅荀单膝跪在他身旁,仍然揪着他的衣领,“你这辈子已经是赚了,你赚的盆满钵满,你打着明仁的晃子天上地下的招摇,你吃喝完乐了一辈子,你赌钱赌掉了老太太一辈子握在手里用来制约所有人的武器,你该知足了!”   傅荀手指狠攥的像要将手中的衣料捏碎,他尖刀似的目光在傅承德油光水滑的脸上雕刻,咬牙切齿,“识相的就拿着你的股份安安静静的养老。见好就收,我的二叔!”傅荀松了手,双掌在傅承德肩膀上重重拍下,傅承德被拍的直往下躺。   *   无论卑鄙的无耻的不择手段的,抑或高尚的道德的,明仁的内忧就此落幕。   傅荀的地位已无人能撼动。   下午,一场远在海城的宴会需要傅荀出席,一行人伴着他从总裁办出来,前呼后拥进了电梯,出来也是浩浩荡荡一群人。   地下停车场,一辆红色豪华轿车上正下来一个中年女人,人群中间傅荀目光望出去,看了她一眼,眼中没有一丝温度,短暂的停留后淡然转开,冷冷的大步前进。   轿车前的潘秀华被那一眼看的浑身发毛。   她看着那个小子咬碎了牙。   那边傅荀短发盛着灯光,清俊的脸上一股不容情面的凛冽。   车门被秘书打开,利落上车,空留一道深色剪影。   两辆黑的铮亮的豪车驶出停车场,转弯,车轮与光洁的环氧地坪摩擦出声音。   江城小雨淅沥,车闯开雨幕,一路前行,最后驶进江城机场附近一个专为商务机使用的机场内。   私人飞机现在成了傅荀跨越地区工作的一个重要交通工具。   车门打开,雨伞开路,风掀着他深藏色的西装,被拥着,踏上飞机。   夜幕拉开,飞机在海城商务机场降落,这边天气晴朗,分公司早有人来迎接。   一列黑压压的商务轿车一起离开机场。   出机场后车队分开,一部份人同傅荀出席宴会,一部份人去往分公司,各自完成各自的使命。   车驶向一座华丽的建筑,在门廊上停下,有侍者拥来,颔首开门,傅荀下车,手指握上西装边沿,扣上了一粒扣子。   西装挺括,是从头到脚的矜贵感。   一行人整装前进,傅荀在前,个个西装深沉,浩浩荡荡而来,宴会厅早已人满为患,这是一场企业家协会举办的宴会,会长是一个六十多岁的男人,财富榜上有名的人物,傅荀到来不久,便被其从人群中找到。   简单的一阵寒暄后,余会长热情的握着傅荀的手,“傅总这样的青年才俊才是行业未来的希望,大有可为啊!”   “余会长您过誉了,”   “不不不。”余会长冗长的摇头,在喧哗里更靠近了傅荀一些,“你一定以为我是在跟你客套,我和你父亲有过一些交道,青出于蓝胜于蓝!最近明仁的事我有些耳闻,这场改革是胜利的!年轻人放心大胆的去干,做出更多的可能性!”   “余会长有心了。”离的近,傅荀对人苦苦一笑。   宴会结束,傅荀在明仁集团旗下超五星酒店下榻。   海城这个有几千万常住人口的大城市,是国内首屈一指的商务金融中心之一,繁华、开放、包容。   退了所有人,傅荀独自一人站在酒店顶层房间的落地窗前,遥看脚下星河般的不夜之城,眼底空空。   像繁华落幕,只剩下他一人。   他做到了,他站上了控制一切的顶峰,他打倒了压在灵魂之上的大山,却一刻也未感受到过喜悦,更不提快乐。   他拥有很多,夜深人静,却也只躺了一张床,占其中一半,身旁空空,他转头往外看,那一侧的枕头被窗外溢进来的浅浅光线照出轮廓。   床很大,和家里的那张一样大,他从来只睡一侧。   他喜欢睡内侧,夜里醒来,透过窗外的光线可以看清身旁人的轮廓,那感觉很安心。   他闭了眼,转身向内侧,背对了窗,他蜷起腿,手臂抱着头,他开始数数。   不靠药物,这是唯一的办法。   失眠,成了这世上唯一与他为敌的东西。   私人飞机,从海城到江城,再从江城到康城、安城、宁城、蓉城……   实际上眼下的明仁已经铲除了内忧,有严密的制度约束,傅荀大可不必再如此辗转辛劳、事必躬亲。   但他需要这样的忙碌充实填满灵魂,否则,他会被失眠折磨的痛苦不堪,否则他会有工夫对眼下的一切产生怀疑,对自己不惜代价追求而达成的结果产生怀疑。   他甚至不太愿意回城南面对母亲,或许她根本不需要他做成这般,或许他压根不该为此而倾尽所有。   最后,辗转回到江城。   因为江城电视台有一场晚宴,他应约参加。   如今,他的一切行程皆随行程表而定,因为他实在无需私人时间,就算在江城,也常住公司。御华府,已经很久不住人了。   他回到了最初的生活,他没了生活。   *   江城卫视是国内之最的前三甲,收视口碑皆名列前茅。这是一场专门感谢各界企业的答谢宴会,宴会邀请了社会各界名流到场,热闹非凡。   宴会初始,是江城卫视一位非常出色且社会地位颇高受人尊敬的男主持在台上讲话,幽默风趣的说清了此次宴会的目的,最后台长简单结尾,感谢企业的风雨陪伴,多年不离不弃的信任与支持。   觥筹交错,满堂的人影攒动。   此种社交场合,是权贵人的天堂。   “傅总,在这儿遇到您了。”   “傅董事长您好您好!”   “明仁城今年新投放的广告真是大手笔啊!”   “傅董事长,您现在可是大忙人,想要见您一面真是得算日子了,”   敬酒的来了又走了,换了一波又一波,傅荀由陈望、赵杨二人陪同深陷在人圈之中。偌大的宴会厅,水晶灯璀璨晶莹,满堂流光溢彩。   “傅董事长可是难得一见,今儿怎么也得敬您一杯,”一个中年男人上来寒暄了几句,便要喝酒,陈望正想开脱,傅荀却抬手对他轻轻一扬,打断,示意接受。   嘈杂中,陈望看了他一眼,虽然胃病是好多了,但也得将养着,大可不必为这种没有利害关系的人而喝酒。   中年男人朝身旁的助理侧了下脸,助理忙对厅中托着酒盘的侍者招手,侍者过来,助理取了一杯香槟,中年男人接过恭敬送上。   傅荀看了眼大惊小怪的陈望,转了脸来伸手接,目光扫过,越过中年男人,宴会厅的那一头,一张熟悉的脸骤然入目。   酒杯从他手中滑落,砸在脚边,清脆的碎裂声过,酒洒了一裤腿。   酒是从傅荀手中松开滑落的,中年男人却责怪起了助理,一阵忙乱,助理弯腰要擦,一旁的侍者在托盘中取了帕子挤来,赵杨也倾身,只有陈望随着傅荀的目光看去。   离开江城一年多的林恩筱在那头,手握高脚杯,一袭米绸色轻纱过膝长裙与人侃侃而谈。   灯光下,嘈杂中,傅荀缓缓放下顿在半空,早已没有酒杯的手,他看着那个女人,眸色一点点变深。   林恩筱长发又短了些,中长,批在背上,发尾微微卷曲,在暖色灯光下略点带棕色,妆容浓淡适中,既没有张扬的带攻击性,却也不是谁都敢和这样的女人搭讪。   她笑容真诚,举止从容,与她谈话的人说了句什么,她略抬手作掩唇动作,未及碰到唇纤瘦的手指又落下,举了酒杯与对方示意相敬,酒杯举起,脸略抬,酒杯碰唇,纤直的颈脖线条流畅,身后的长发轻柔垂下。   几人谈话中新加入了一人,她大方的伸出手去,手臂纤细,在灯光下白的泛光,与对方轻轻一握,优雅的松开。   我尽力爆肝双更、更肥章报之。 第29章   “哎呀真是抱歉, 真是抱歉,”   “没有没有,魏总您言重了, ”陈望道。   “你看我这手啊, 真是愚笨得很啊, 傅董事长您可千万别见怪啊,”   “董事长,”胳膊被触碰了一下, 傅荀收回远去的视线。   陈望在叫他, 他也当然知道跟前的骚乱, 也听到了原本无甚过错之人的道歉,“下次注意。”他脱口而出,轻咽了一口喉头堵上来的一股气,喉结滚了一番, 脸沉下来。   在场的人:“……”   魏总自知无趣,和陈望寒暄了几句便走开了。这一场小骚动,以及傅荀阴沉着的脸, 想要上前混个眼熟的人都自觉退而求其次去了。   周围都在经营各自的目的,总算闲了的三个人站在原处, 傅荀不错眼的看着那头的林恩筱, 赵杨和陈望面面相觑。   离婚后傅荀大病了一场,病好后, 林恩筱这个人甚至林家都成了他的禁区,不得提及。   后来偶尔遇到同誉峰集团合作的项目拿上会议桌,也是草草了结,他会签字,会放宽对其合作的条件, 不计较得失,但他绝不会对与誉峰集团有联系的项目给予一点关注。   这种微妙旁人不会察觉,但近身的几人深浅自有分寸。   一年多来,从没有人在他面前提及跟林恩筱有关的一切。   陈望向赵杨递了个眼色,赵杨略仰头看着自家老板,“太太,”赵杨一开口就发现失言了,顿住,改口,“那位好像是林小姐,她不是一直在京城吗,怎么回来了……”赵杨正说话却被突然转过脸来看他的傅荀看的背脊发毛,自动住了嘴。   “多管闲事。”他说。   脸色难看,与几分钟前敞开大门,迎各路朝贺的那个上位者判若两人。   事及林恩筱,他的脸色从未好过。陈望与赵杨赶忙拿了些旁的事来填充空白,但是有个人明显心不在焉,虽然他已经不再看某处、某人。   宴会结束,从始至终,他们未与同在宴会的林恩筱有过一丝接触,不知对方是根本没有注意到他们,还是刻意避开,不过宴会上的人也确实够多,完全足以掩盖任何在宴会上不方便见面的人这点需求。   而二人的婚姻关系知道的人也并不算太多,当年参加婚宴的人皆是些权要人物,在宴会上也各自有目的心思,新郎身边的新娘之背景是很清楚的,而新娘是何面孔,不太重要。   况且眼下这场宴会上也没什么人参加过那场婚礼。   一行人从宴会上离开,傅荀回了公司,不大一会儿,却又独自一人从公司从来。   脸色仍然不大好,黑深深的衣服衬着他黑深深的脸色。   这条街区不缺少娱乐场所,他随便进了一处。   酒里强烈的音乐声炸响,设在堂中的台内几个调酒师抛着带火焰的酒瓶,有人在欢呼,堂中另设有几处高高的舞台,各处皆有两个穿着暴露的女郎扶着一根钢管随着音乐舞的撩人,气氛与夜色融洽,与夜里放松了的理智融洽。   傅荀独自一人坐在一个暗处,面对吵吵嚷嚷,人来人去。偶尔有灯光扫过他这方,他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喝着最烈的酒,难得抬眼看一看这一方空间里最惹火的舞蹈。   有人打量他,但没人认得他。   来这里玩的皆是年轻人,而向来能与他打上交道的人多半是年过半百之人。   好一会儿,一个女人端着一只酒杯踏着高跟鞋走的妩媚,在他身旁落坐,“帅哥,一个人喝这么烈的酒呀,”她将自己的酒杯放在桌上。   男人一口酒入喉,喉结滚动,酒杯落下,这一方角落音乐声消减,能听到酒杯与桌面接触的清脆声响,他看人。   视线相交,有那么几秒。女人眸色变深,她眼中的喜悦蹿上嘴角,因为眼前的男人比远看着还要英俊,而这个人的本身比穿着还要矜贵,喝酒、落杯、眼神流动、手指、下颌都有一股特殊的气质,这样的人少见,极少见。   她单手撩开垂在胸前的长发,手撑在椅子上,肩膀微耸,深V领的裙子能清晰的看到她一半的风景。“我喜欢听故事,尤其是英俊男人的故事。”   女人撩头发,刻意的晃动胸前,这种小技量再明显不过。闻言,傅荀淡淡勾唇,烈酒下肚,他眼底已有了些许醉色。   虽然很浅淡的笑,但这表明他不拒绝,女人便坐的更稳了些。   她笑眼看着不作言语的男人,他从烟盒中抽出一支香烟,骨节修长的手指握着白色的香烟,嘴唇微张香烟咬在白齿上,他给了她一个眼神,又敛下,眼睫垂着,点火,手指拢着,有光从他修长的指缝中溢出,腕表有冷光闪过,简单却不平凡的表。   他抬起头来,薄烟从他英气立体的唇边溢出,“离过婚吗?”   好听的声音,音量是男性特别的厚重,语调高傲冷淡,不过这问题女人有些傻眼。   香烟又明灭了一会,他下颌略抬,白色烟雾从唇齿间溢出,将他英俊的脸模糊,“没结过?”他又问,眼神在淡去的薄烟中迷离。   这再问,女人却笑了一下,笑的意味深长,笑的红唇惹眼,她晃了下头,长发忽闪。女人双肘在桌上一撑,略探身,伸出手去,“你喜欢结过婚的呀,结过婚的女人该知道的我也知道的呀。”   傅荀空着的一只手就放在桌上酒杯边,女人说话时伸了手指触上他的手背,轻轻摩挲,眼睛看着他。   傅荀略垂眼,看了手,不动声色的又将另一边手上的香烟猛吸了一口,香烟明灭,从唇上拿掉,一缕烟丝在骨节修长的手指上缠绕,唇间吐出一团浓浓白雾,在白雾中眼睛看着女人,“滚。”   女人摸他手背的手指停住,像是听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不相信的看着人。   傅荀抬了被触碰的那只手,远离了触碰,他不再看他,手指往外拂了两拂,是平常让人退下的动作,女人看的傻眼,这是在赶她?   而不管她走与不走,傅荀香烟咬在唇上,已经抽了桌上的纸巾开始擦被手,擦被触及的地方。见人还不走,他再次看去,眼底的醉意骤减,取而代之的是那股惯常的凛冽。   女人被这一眼看的心底发凉,嘴唇蠕了蠕,最终也没敢出言,识相的走开了,连酒杯也没敢拿。   从男人说话的神态再到穿着和腕上的表能看出不是个普通男人。   *   在酒喝了很多酒,傅荀没有回公司,自己去了久不曾回的御华府。   打开门,门口的感应灯亮起,熟悉的空间,熟悉的安静,趁感应灯还未灭掉之前他开了灯。   酒劲开始上头,在酒精作用下他的脸颊开始变红脸、发烫。   他脱掉外套,随手搭在沙发背上,神智昏沉,习惯还是自然而然。他走到落地窗前,手指撑着擦的干净无尘的玻璃。   身上的深色衬衫隐隐反光,他手臂向上,衬衫褶皱凹凸处滑过一道道隐隐的光源。   这里固定有人打扫,一切却同一年多以前无甚区别,这是他的要求。   他这样要求了,却不会回来。   在这儿他会出现幻听,厨房里的叮当声,那个人站在某一处轻轻唤他的声音。   “荀哥哥。”   他紧闭了眼,舌头抵了抵唇边,衬衫包裹的脖子喉结滚动了一番。   他睁开眼,转过身,灯光照亮他冷峻的脸,英气的眉毛无喜无怒。上楼,走的不太稳,他站在那道缀满花朵的窗帘前发呆,他站在衣帽间不属于他的那一侧发呆。   衣帽间还算大,他独自居住时完全用不了,后来她来了,做了一点小改造,也算够用。   她来了,衣帽间成了百货商场。   酒劲越发的上头,清醒被夺走,总算不用担心失眠。   一年零四个月,他才再次见到那张脸,还是不能安然无恙,他甚至还是无法淡然的面对这个满是她的身影的家。   分开了,他失去了生活。而她,过的很好,他知道!   离婚后傅荀生病,陈望私下去找过林恩筱,却寻不见人,一查才知道她离开了江城,访不到踪迹,便只得作罢。   后来在冬季的一个清晨,爱玩手机的赵杨突然在网上看到了林恩筱,她竟然上了热搜。原来她离开江城后一直住在京城,还登上了某央电视台,主持了晚间7:35那档最具权威性的天气预报节目。   上热搜是因其相貌出众倍受关注,且由她报出的天气预报出齐的准,简直有指哪儿打哪儿的奇效。   天气预报奇准的事,被一些细心的网友拿出来调侃:你长的美,你说了算。后来节目的截图被做成表情包:“你长的美,你说了算”几乎一夜传遍了大江南北,就此登上热搜,成了红人。   赵杨看清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了陈望,俩人撺掇了一个极其自然的办法,让傅荀看到这个事件,结果大总裁极其淡定的翻了翻就将网页关掉了,并对此只字不提。   *   明仁集团的内忧已解除,再也不用开私人早会,陈望和赵杨不用提前工作,但今天不一样,等傅荀出现在办公室里,一天的工作内容他们早已为他准备妥当,且在其中适时加入了一份对某人突然出现在江城的调查报告。   当傅荀看到这份祥细的报告时黑了脸。   林恩筱出现在江城卫视的宴会上不是偶然,而是必然。   某央电视台天气预报节目主持人在一周前已经换了人,而林恩筱早已与江城卫视签下了合约,担任江城卫视一档即将登台的全新访谈节目主持人。   作为一个江城人,当然应该为了江城的发展而作出贡献,用她的年轻活力与优质的话题度将江城卫视的访谈节目做起来。   江城卫视娱乐、新闻节目都做的非常出色,可以说国内首屈一指,唯独访谈类节目做的无比惨淡。   一个业务水平过硬,文化素养高,背景漂亮,自带流量,零丑闻,年轻敢干的主持人再适合不过,并且外貌诱人!   虽然林恩筱口碑热度均为上剩,网上却从未有过关于她的私人信息,更没有负面新闻。因为她不仅有体面权威的电视台作为背景,还有整个誉峰集团的公关部偷偷为她保着驾护着航,她只需要优雅的,兢兢业业的作好节目,至于某些爆料她是个豪门弃妇的匿名贴,还不及出炉就会被誉峰集团的公关部默默掐灭在摇篮之中。   林恩筱何时因何种原因离开的某央电视台,何时回的江城,即将要做的事,眼下的工作生活进度,几页纸记录的事无巨细,傅荀沉着脸看完,招来了陈望。   傅荀坐着,陈望站着,面对傅荀无喜无怒的直视,陈望弯唇对他笑。   傅荀从椅子上起身,走出来,走到陈望跟前,贴的非常的近,近到呼吸相对的地步。陈望极不自在的将垂在身旁的手贴着身体,蹭上来,最终捂在了脸上。   这动作像是怕挨耳光。   陈望的样子惹的傅荀嗤的笑了一声,收声,胸膛直挺,他问,“我打过你?”问的很正经。   陈望文不对题,“赵杨自作聪明,是他。”用另一只空着的手朝办公室门的方向指,仍然挤出笑。   傅荀也文不对题的将手指放上了他的肩膀,从那里捡了一根头发,“掉头发了。”他将那根短短的头发捏在手指上抵到陈望面前给他看,“没少操心?”   陈望笑,只是皮笑肉不笑。“应该的。”   “这么喜欢破案,调查,不如调你去公关部,得以发挥才能。”   陈望往旁歪了一步,“这能算什么才能,你这点事用不着费多大心思,”陈望眼睛看了看周围的虚空,伸手猛的一抓,手指捏着一只并不存在的蚊子,拿到傅荀眼前,“随便抓只蚊子一问都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傅荀脸沉下来。   陈望干脆双手一齐捂上脸颊,“人生苦短,何必跟自己作对。”   陈望不矮,可是站在傅荀跟前不仅矮还显得小,傅荀略低头看陈望的眼睛,陈望皱眉,“有话好好说,”苦着脸道。   傅荀就动上了手,一双手扣在陈望捂脸的手上使劲儿往下扒拉,“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   两个人一阵挣扎。   陈望的手终于被傅荀扒拉了下来,而傅荀却只是又从他肩膀上捡了根头发拍在他手里,“再多管闲事,小心秃顶。”   “出差的事提前,最好今天下午,还有京城的事这次也一并处理。”傅荀转身,仍然坐上了办公桌,手指握上西装领边,轻轻一扯,整洁的一丝不苟。   陈望手里托着自己的头发,看那个越发的喜怒无常的人。先前一说去京城,就像要挖他的祖坟,因为林恩筱在京城。现在人家不在京城了,他就过去,这是什么意思?   伴君如伴虎,难侍候!   猜不透。   *   整整一个月的时间,傅荀一行人没在江城待过,辗转了很多城市,最远出过一趟国,谈一个并购案,谈的并不太顺利,因为有个人总是心不在焉,像是对这近10亿美金的金额并不在意,也并不在意并购后将会收获的巨大财富。   事情暂告,辗转到了港城由政府牵头与当地一龙头企业进行文化交流,晚宴受邀一场慈善拍卖会。   拍卖会上出现一幅画,让原本心不在焉的傅荀频频举牌,最终以超高价格将那幅画收入囊中。   “有这么好吗?”赵杨不解。   傅荀又不喜欢这种调调,画好不好当然不重要,重要的是它与谁冥冥之中有着牵连。陈望暗自摇头,这一趟没有收获尽付出了。   当年,为表诚意傅荀是派他为林跃卿送去的那幅画,大概连傅荀自己都忘了他知道这件事了罢。   那一幅与这幅乃同一画家所出,林跃卿钟爱的画家。   “没听人家感谢我为慈善事业做贡献?”傅荀冷瞥了眼赵杨,赵杨耸了耸肩膀,觉得非常相当极其不值。   最后一站去京城,确定在某央电视台投放住宅项目的广告内容。   京城分公司办公大楼会议室内,坐了几方人员,广告初始方案早就已经经过重重审核,成片效果很好,从多种角度去诠释家这个主题,短短的一则广告播了几遍,坐于上首的傅荀背靠着椅子一直未作言语。   分公司总经理向秘书示意,秘书继续重播。   片头是商业,片中才到住宅,主题是个简短的故事,由男女两个演员带入,从商场到家,男人手拿购物袋,女人幸福的从背后将男人抱住,双手扣腰,甜蜜幸福的在男人背上娇笑。   镜头一转是女人从厨房端出热气腾腾的菜,摆了满满一桌,男人双臂撑在桌沿,从桌上探过身去在女人脸颊上一吻。   片子边播,制作方边对片子内容进行讲解,诠释片子中要表达的幸福生活。片子继续,讲解也继续,孩子上学,老人散步,从商业到居住到生活所涉及的一切配套设施由两位主角带入进了镜头。   傅荀看着屏幕,眼中是一桌子的菜,“荀哥哥,晚餐好了。”   清晨,“荀哥哥,牛奶凉了不好喝。”小丫头眉眼甜甜的看着他。   她从背后抱住他,“荀哥哥我好想你。”   傅荀心脏一阵悸动,喉咙上堵了一口气。他先前手肘一直撑在桌面上,手指有意无意的搓着。为了更好的观看屏幕上的内容,遮光窗帘紧闭,室内灯光没有开的太过明亮。昏暗里傅荀手指开始发颤,他闭了眼睛,手指抵上额头,喉咙上咽了一下,喉结滚动。   有人发现他的异常,“董事长,”   傅荀睁眼,抵在额上的手指敲了敲头,“大概感冒了。片子不错,就这样。”撑了桌沿起身,离开,椅子空空的晃了几晃。   一会议室人静默无言,黑深深的人逃也似的消失。   陈望跟上去,留下赵杨和刘秘书善后。   室外光线清白,傅荀独自走上公司一处阳台,陈望没有跟上,只远远的看着他。   这栋楼很高,他双手撑在栏杆上,又松了一只手来拽松领带,楼高,风大,吹的刺眼,吹的他眼中湿润。   他手握在胸膛上搓,黑色衬衫布料光滑,他越搓越用力,他双手抱上头,抓住短短的头发蹲下。一个浑身黑气深深的男人,从不屈服的强者,直的像一杆枪的身躯蹲在那一方,身体折叠。   “人生苦短,何必要跟自己作对。”陈望站在阳台入口,对着蹲在风里的人说话。   傅荀开始怪异的摇头,“你说我是不是病了,以前我要个结果,不顾一切就要那个结果,现在有了,为什么还是不满意?”傅荀转过头,脸上是一种从未出现过在他身上的神情,这种苦痛的神情和他的身份格格不入,和他取得的成就格格不入,他还有什么可不满足的呢。   他看陈望,“为什么?你告诉我?”   陈望也苦着脸对着他,不说话。   “我错啦?我忍了这么多年,就是为了这个结果,我错了吗?我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我真是错了吗?”   “没错过,怎么知道什么是对!”陈望冷不丁来一句。   傅荀从地上站起身来,刚才弱小的快成了个孩子的人瞬间变的高大无比,他抵到陈望跟前,深深呼吸,像要打人,却抬了双手握了陈望还算厚实的双肩,“那你告诉我,告诉我什么是对,”   傅荀抵的很近,近到呼吸相抵,近到陈望十分压抑,难受,他身子不动,尽量向后缩着脖子,“别跟自己做对,就是对。”   傅荀嘴唇咧开,眼睫眨动,“啊?”尾音拖长,语气沉厚的一个字。   陈望将垂下的眼睛再抬起,“你知道我指的是什么。人生苦短,不试试怎么知道?”陈望苦着的脸上挤出一抹笑,笑的难看至极。   傅荀目光在他双眼间游移,深呼了一口气,略抬了下巴,嘴唇蠕动,他看着陈望,就像要从他脸上看到答案,就像要在他脸上找出自己的结症。   他总算松开陈望的肩膀,他拍他,拍平了被他揉皱了的衣料,转了身,迎风而立,“下午回江城。”   *   江城,入夜,一所庭院会所中,一处形状别致的廊架下,七八个人谈笑风生,有男有女,侍者送来他们要的香槟同时送来两盒甜品。   侍者小心翼翼将食盒打开,是一盒精致的手工巧克力。   侍者离开,才有人看到这价值小5位数的巧克力。   “哇,”一个拖着长长尾音的字出口,姜娅从食盒中拿起一块儿外形做的和山竹相似的巧克力,“你们谁请的?这巧克力可太难订了,谁,谁这么有心,”   还在谈话当中的人也才都看矮桌上的食盒,层层叠叠的巧克力摆了几层,每一层的巧克力颜色形态皆不一样,但看得出,每一种都极为精致,且两个食盒装的还不是一类。   这边,颜色偏深,形状更像饼干,也是层层叠叠形态各异,做工十分精致。   十月秋凉,林恩筱内着一条米色连身裙,外面是一件黑白撞色薄披风,光滑的手臂伸出,挑了个形似树莓的巧克力放入口中,香浓润滑。   这种巧克力是江城的私人订制,京城的不是这个味儿。   大概是生活条件太过优越,对于食物她一向没有太大的贪恋,却唯独喜欢甜食,又钟爱巧克力。   没找着预订巧克力的主人,几个人笑闹是不是谁的追求者,朝四处看。   这所庭院会所,档次不错,但人也很多,不过客人与客人间还是有足够的私人空间,夜幕下灌木花草间灯火耀眼,热闹非凡。   林恩筱又挑了颗放进嘴巴,手机在一旁响起,侧脸看了眼,一股喜悦泛上眼底,她握着手机从舒适的矮椅上起身,急急忙忙进了花园。   这个电话得全心全意的接听。   她从京城回来是因为一档节目,江城卫视筹划的一档全新的访谈类节目,她回来有一个多月了,节目组已经筹备的差不多,就快要开拍,这些天她每天看很多资料,今晚应姜娅的约,出来小小放松。   团队对她非常有信心,每每尽是鼓励,而越是这样,她却越害怕自己经验浅薄,是他们看错了人,找错了对象。   她惶恐不安的全力以赴着为此做准备。   花园里小径幽深,安静,舒适。小小的一块巧克力早已化尽,她清了清嗓,郑重接通电话,“喂,方老师,”   是一位京城的老前辈,她白天打电话,对方在为节目作准备,匆匆挂了她的电话,说是下来聊。   她在京城工作时认识了不少人,这位行业中的老前辈是在一次宴会上认识的,人很善良,愿意为态度虔诚的年轻人解惑,林恩筱便是其中一个。   林恩筱说了一些自己发现的疑惑,和将要面对的工作的担忧,对方却没有与她就此谈论下去,而是改换了话题,和她聊起了天,聊起了她自己的事,聊她访问过的人,再聊到她第一次做访谈节目发生的糗事,和她收到过的来自于观众的信,有骂她的,有鼓励她的,有表白的。   这个老前辈毫不避讳的讲这些事,林恩筱握着手机一路沿着花园中的小路往深处去,天聊的很快乐,十分轻松,却受益良多,像看了一本好书,作者不会直接为你解惑任何事,阅者却能从她面对生活的所思所想中找到自己要的答案。   接完电话,林恩筱很感激,她站在夜幕中,会心一笑,抬头看看,苍穹浩渺,竟有一轮明月挂在天空,周围闪着无数的星子。   将要面对的那道厚厚的高墙,在这浩大之下似乎变矮了变小了,变的和蔼可亲了。嘴角自然扬起,呼吸着清新的空气。   一阵风过,她才垂下头,回头,是一条昏暗的小路,两旁是灌木丛。   她走的太远了。   花园里灯光幽暗,草丛里有虫鸣,林恩筱原路返回。   高跟鞋敲出清脆声响。   一条岔道她随便选了一边,将信将疑走了一段,确信走错,她笑了下,回头,视线被罩住,她撞上了什么,是一个男人结实的胸膛。   一片冷凉的布料滑过脸颊,她在往后歪斜,腰后被一只有力的手掌托住,一道冷沉的声音灌入耳朵,“走丢了吗。”头上一道温热气息。   在混乱中抬眼,入目是男人修长的颈脖,干净的衬衫领口和凸显的喉结,一股浅淡香气蹿入鼻腔,唤醒了某个久远的记忆。 第30章   “筱筱。”男人开口, 林恩筱看着人,久违的称呼,毫无准备的遇见。   她睫毛快速闪动, 手指抵着面前的胸膛, 退了开。唇上闪过一抹礼貌的笑意, 她抬眼扫了下人,开口,“好久不见。”   傅荀的手僵直在半空, 怀里的一道香气从鼻息间抽离。有发丝滑过西装扫过手背, 他眸光微闪, 凝结,目光随着跟前的人的移动而移动,女人说话嘴唇翕张,有一星白齿闪过。   他落下了顿在半空的手, 手指收紧,握起来,指腹还残留着刚才的触感。手指落在腿边轻轻摩挲着, “好久不见。”他回她。   声音冷而沉。   林恩筱退开,是生理性的警惕, 因为和这个人的最后一次见面, 他也是对她不管不顾的动手动脚。   然而现在的他,她退了, 他并不上前,只绅士的立在夜幕里,他背后灌木丛里有灯光出来,黑色西装左肩被染成了金边。   一年多了,都有了自己的新生活。她在心里暗笑自己的这种过激反映。   小插曲结束, 林恩筱淡然回来,淡淡的看着眼前的人。   城市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从前她想要看这个人一眼,就非得费上九牛二虎之力不可。而现在没有任何见面的意义了,倒还在这儿遇上了。   真是造化弄人。   林恩筱看人,一双眼睛明澈通透,干干净净的,不带一点额外的情愫,“我还有事,失陪了。”她微微弯唇,是一个规矩礼貌的笑意,略点了下头,便错肩走开,也并不需要对方的客气回答。   高跟鞋轻响,“再见。”她听见他说。   夜里有风,头发浮动,她略侧了脸,余光里男人黑深深的在那头,不知在干什么,她回头,大步离开。   再见?   她轻摇了下头,男人总是粗糙的,而她一向用词严谨,她不会对他说“再见”。   这么久了,他也过的挺好,一回来就听姜娅说了他的事,其实在新闻上也有看到过,他过的真的很好,那才是他的生活,毫无牵绊,直直的心无旁骛,走的更远。   好在,她也很好,大家都挺好。   林恩筱回到姜娅身边,没待多大一会就回了。   她没有回万通山,因为万通山太热闹,热闹的她根本不太能专心做事,家里多了一对儿小侄儿,双胞胎,半岁,全家人整天为他们着魔。   车驶向城西,海边,很喜欢这里,有海浪声相伴,既不寂寞,也不被打扰。   将自己洗漱干净,她坐到书房,头仰靠在椅背上,湿发从椅背上垂下,发尾带着卷度,带棕色的头发成了漆黑的颜色。   她闭着眼睛,回味夜里的那一通电话,回味这通电话对她产生的影响,思考接下来她最应该去做的事。   好一会儿,她直起头来,湿润的头发顺在脸侧,黑发白肤,干净通透。   她从桌角搬出先前未看完的书。   节目的首期受访嘉宾是一位文学大师,其几年前因获得文学界的巨奖而倍受关注,但其人极其低调,住在乡村,深居简出,因为出了名的性格内敛,他几乎没有接受过正式的采访。   近期又因某部文学作品的片段被拍成了电影创造了国内票房记录而再次受到巨大关注。   他们的节目也并非要借名人之光,受访者也不皆是社会名人,但受访之人都会有一个共同的特点,有一个与寻常人不同的人生,或有大家未见识过的生活方式,创造了叫人惊叹的奇迹,做到了常人所无法企及之事。   节目名称《传奇记录》。   想要真诚的访问一个人,连对他基本的了解都不够,谈何真诚。   大师姓石,林恩筱以往看过他的一些书,但还太少,她坐在灯下,翻开一本先前看了一半的书,手边是一本笔记本,她边看边抄录,加深一些特别之处的记忆。   从书中去寻找作者的蛛丝马迹,了解他的所思所想,了解他所崇尚,所鄙夷。她要从他的身上探索出来一个不寻常的传奇故事来,将一个制造传奇之人的生活真实的展现出来,让大众知道原来还有这样的人,原来还有这样的生活,原来还有这样不可思议的故事。   夜深,人静,夜虫浅鸣,海浪声声,书偶尔翻一页,看到精彩之处用笔勾画一下,笔记本上记录一下,时间很快到了深夜。   夜里睡的晚,清晨便起的晚,林恩筱吃完早餐出门散步已近11点。   她穿着一身颜色清新的运动服,长发高高的束在脑后,马尾丰盈微卷,脚踏运动鞋沿着家门口的道路散步。   “哎呀,小心点小心点,这个花瓶可贵着呢,”   “轻着点儿轻着点儿啊,”   “小吴愣着干什么,你帮着点儿去啊,”   “太太您别担心,他们是专业的。”   路边停着几辆货车,一个富态的女人站在路边对着一群人下达指令,晃眼间见林恩筱走过来,“哟,是林小姐啊,散步啊?”   “嗯,”林恩筱看这大阵势,“周太太您这是?”   “啊,我们要搬新家了,”周太太裂嘴一笑,朝林恩筱走近了两步。   林恩筱笑了笑,“恭喜恭喜,”   林恩筱双手交握在身前,周太太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谢谢,谢谢。我们搬的不远,就4期那边,我喜欢这片儿,我可舍不得搬走。你去4期看过吗,各方面也都挺不错的。”   拍着拍着就不客气的握上了她的手,像极了妇人间的日常聊天,“以后恐怕就难得见面了,你不知道我可喜欢看到你咧,手机里还有你的表情包呢。第一次发现你当了主持人我是欢喜的不得了呢,哎,你那新节目什么时候才能播呀,到时候我一定天天守着看的。”   上一次遇见,这位热情的太太就拉着她的手讲了足足一个小时,该叙旧、该谈新都已经聊的干干净净的了。   “你要是有空一定来我家里玩啊,以前都留过电话的,要常联系啊。”   “好的好的。”林恩筱对人笑眼弯弯。   这是和她离得最近的邻居,也是最热情的邻居,极其热情。几年前,这家人刚搬来的时候,她正好住在这边,隔三差五的还送些他们自己做的饼干什么的上门。   对方还看着她,热情洋溢,像是要攀谈,人家都要搬走了,邻居一场,好像应该再闲聊两句,“周太太您这房子是空置还是?”   “这么好的房子哪能空置,卖了。说实话,要不是,”她转脸看了看房子,却又停住,“4期也挺好的,我们老周喜欢就算了。不过这个新房主刘女士也是个不错的人,肯定也是个好相处的邻居,要是她见到你啊一定也会认出你,像我一样喜欢你,”   林恩筱被这一顿狠夸,有些难为情,又和人白话了好一阵才离开,用脑用眼过度,在海边走上一圈,再合适不过。   走红极其意外,当初她只是单纯的选择了喜欢的工作,就做了,并认真做好。还好,现实中也没有太多人认出她来,也不算十分麻烦。   路边有条长椅,正好被树遮住,她坐下,斑驳的阳光洒在身上,海风轻轻拂着丰盈的头发,耳朵后有一缕没有束住,在雪白的颈脖上轻扫。   天气不错,海天一色,蓝的耀眼,海浪声沉稳而浑厚,清新的空气吸入鼻腔,嘴角是甜蜜的弧度。   好一会儿她才回家继续工作,两本书看了三天。   第二本书看完,她合上,心情怪怪的,被故事里太过于真实又太过于祥细的悲剧连累的心情沉重。   楼下门铃声响起,她下了楼,妈妈偶尔会过来一趟,自己过来不了,有时会差人送点儿她亲自做的饭菜。   门打开,却是一张陌生面孔站在门前。   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穿的是一套规矩的豆绿色套装,左胸口衣兜上是某家政公司的名字。她一脸阳光的笑容,手里托着一个讲究的篮子,篮子上是一层透明的盖子,一篮子巧克力甜点,从包装到造型,应该是自家手工做的。   “林小姐,您好,我是隔壁邻居家的,我们新搬来,这是主人家差我带来的见面礼,以后请多关照。”   林恩筱看着人略诧异。周太太也才搬走几天,没想到新主人这么快就入住。“谢谢,谢谢,”林恩筱弯唇,双手接过篮子,“替我谢谢刘女士。”   周太太说过房主刘女士人不错,还真是不错。   而送东西的女人一听刘女士却愣了一下,篮子脱手,倒还是点了头,“我们就是住在这边的这一家,”她指了指房子的方向,“不打扰您了。”笑了笑,正要走却又回头,“您是不是那位主持人。比电视上还要漂亮!”女人客客气气的一脸的羞怯,走了。   转身豆绿色的衣角被风掀的一扬。   林恩筱目送人走远,抿了抿唇,嘴角轻轻扬了一扬。眼睛垂下看了眼篮子,巧克力甜点,新鲜诱人的样子。   她关了门。   包装盖的规矩,香味却掩盖不住,一股浓烈的香味不断蹿进鼻腔,勾起食欲。   林恩筱将篮子拎了放在桌上,她探着身子凑近,鼻子轻轻一嗅,纯纯的浓香味。   不仅香,做的也漂亮,“这个刘女士一定是个讲究人。”林恩筱笑了一下,揭开那层透明的盖子,享用美食。   第二天林恩筱进了一趟城,因为节目组已经订下了对石老师的访问时间,因此开了个小会,会开完,她从电视台出来,回了趟万通山,因为家里出了点事。   是梁薇的事。   两个孩子在楼下有人带,梁薇坐在林恩筱的房间,二人秘密聊天。   “到底怎么啦?”林恩筱被梁薇搞的紧张。   “我怀疑你哥哥在外面有人了。”   林恩筱有一瞬晃神,大概是最近书看的太多,她抬手揉了下鬓角。“是怀疑,还是已经有证据?”她问。   梁薇睫毛颤了颤,抬眼看林恩筱,面上涌现苦涩,“果果,你相信女人有直觉吗?”   “如果他敢干这种事家里饶不了他的!但是会不会是你胡思乱想了?你知道的,像你现在的情况,身体疲劳,又整天只待在家里,会不会是产后忧郁症什么的,哥哥不是一直都对你很好吗?”   随着林恩筱的话,梁薇的脸色变了几变,最后却是笑了一下,笑容苦苦的,她静默了好一会儿,才又抬起头来说话,“果果,如果是你,你宁愿你的男人对你不好,但他对所有人都不好,还是希望他对所有人都和蔼可亲?”话毕梁薇才发现失言了,林恩筱当初离婚正是因为傅荀生性凉薄,是个捂不热的石头。   梁薇顿了一下,握了林恩筱的手,“果果,你哥他对谁都好,什么人他都能说上几句话,什么女人都觉得他好说话,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林恩筱看着梁薇眸色变深。   她不太能理解梁薇的这种痛苦,但她知道遇上一个对所有人都不好的男人也是一场悲剧,让人窒息的悲剧。   她看着梁薇视线清晰。   所以幸福想要从旁人那里获得真是太难了。   “我没有遇过这种事,”林恩筱诚肯的看着梁薇,“实际上你知道,我自己的婚姻也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失败,我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帮助你安慰你,”林恩筱反握住梁薇的手,“但是如果我哥哥他真的干出这种事,我们一定饶不了他!”   “果果我知道你最近压力大,但是我,”梁薇流下泪来,“这种事我不想让妈他们担心,我只能找你了。”   林恩筱将梁薇的手放开,张开纤细的双臂将人抱在怀里,轻轻拍她虽生了孩子却仍旧瘦瘦的背脊。“别担心,也许是你自己多想了也说不定。我就假装不知道,你再仔细观察一阵,有什么确凿的证据,你一定要告诉我,不要擅自做决定,我们一起面对好不好。”   梁薇抱着林恩筱哭了好一通。哭诉自己没有兄弟姊妹,这种事也不能轻易外传,她一点主意也没有。   工作的事让林恩筱心情激荡,从万通山出来,她的心却成了一块沉重的大石头,晚餐也没吃几口,回到海边夜已降临,林恩筱将车停在路边,看着一望无垠的茫茫大海发呆。   好一会儿才驾车回到家里。   “叮咚,”楼下门铃响起。   林恩筱刚洗完澡,穿好衣服。她下楼来,开门。   依旧是邻居的家政阿姨,规矩的工作服,满脸的笑容,能看出她很高兴,而且眼睛直直的盯着她看。手里仍然托着一个篮子,满满的巧克力甜品。   “林小姐您好,这是我们主人家差我送来的,请您品尝一下。”   对方将篮子朝她递来,林恩筱只得接住,“谢谢,谢谢,”只是眉间有几分无功不受禄的奇怪。   她接住,家政阿姨便也没有客套,只是眼睛里满含欢喜,“打扰了。”她轻轻一颔首转身便走。   林恩筱:“替我谢谢刘女士。”   已经走出去一段的家政阿姨回头,冲她点了下头,笑容满面。   林恩筱关门,背对着门打量手里的篮子,她头发湿着,眼睛也湿漉漉的,看着这个太过热情的刘女士的礼物。   篮子里的香味一股股的往鼻腔里蹿,成功的勾起了她被一堆琐事扰的失去了的食欲,林恩筱坐在沙发上,打开篮子,将空空的肚子填的满满当当。   未来几天林恩筱马不停蹄做最后的准备工作,时间逼近,她忙的抓头,而邻居家那位热情的过了头的刘女士还是不断的派人送来精致的甜品,搞的她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最终,不得不在百忙之中抽了个空,亲手烤了些最拿手的饼干,用了最漂亮的食盒包装了,准备亲自送上门去,会会这位好客的刘女士。   .   文中诸多私设,女主事业线纯属虚构,若有不合理之处,还请谅解轻拍。(超强救生欲鞠躬 第31章   所以自古圣贤皆寂寞。   要是多上几位这样的邻居, 就别想安安静静的做事了。   下午,林恩筱将自己亲手做的饼干在食盒里一层层摆好,因为对方送来的甜品不仅味道好, 做工精美, 连摆放都是一丝不苟的。   对这样一位讲究的邻居,林恩筱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否则她也能用买来的打发了。   将礼物准备好,她上楼换了身略正式的衣服, 头发规矩的披在肩膀后, 略化了一点淡淡的妆,拎着食盒出了门。   别墅与别墅之间树木深深,只有二楼能够彼此相望, 踏上门口的道路,沿着修剪的平整的灌木丛向前, 一段路后隔壁的房子凸显出来。   这幢别墅很大。   这条海岸线长, 海边的别墅也是形态各异,满足不同需求, 她当初只想要一个私密的空间,一个属于自己的秘密基地, 当然不需要太大。   这方院子很大, 院侧有一条供汽车出入的道路直通地下室,剩下的便被绿草覆盖。   这一阵太忙,白天她几乎没有出过门, 这房子看起来和之前有些不同, 主体当然没变,但看上去就是不一样了,好像更大,更明亮, 更……新鲜了。   暮色初降,林恩筱踏上草坪中的一条小道。草坪是新铺就的,难怪更绿更浓密了,花台中的花也是新布置的,灯光四处点缀,走在其间有些魔幻的炫目。   这幢房子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做了这样的改变,这位刘女士是个怎样的精致人物,倒有几分好奇了。   林恩筱踏着灯光,踏过带着青草香的花园走上门廊,被门廊上的蜜色灯光包裹了。   在秋凉的季节里,心上忽暖,她伸出手指摁下门铃。   门铃刚响,门里就有脚步声传过来,门开了。出来开门的是经常送东西的家政阿姨。   “是林小姐呀,林小姐您好。”   林恩筱笑了笑,眼睛越过阿姨朝屋里打量,灯光通透,入目是宽敞的大厅,但是看不到人。“你好,请问刘女士在吗?”   “刘……刘女士啊,不在,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林恩筱将打量的视线收回,有几分失望,看着阿姨,“没什么特别的事,我自己做了些小点心,想请刘女士品尝,”林恩筱将食盒递上,“替我问刘女士好,告辞了。”   也罢,心意送到就行。有来有往,来过一次表示友好就行了。   林恩筱在家政阿姨热切的目光下转身离开,门廊外有台阶,她低头看路,高跟鞋敲出声响,有一道车灯在余光里晃过,脚下的台阶白了一瞬,她抬头,草坪尽头,一辆黑色轿车缓缓驶入,院子里的灯光星星点点的像流水般滑过铮亮的车身,车窗深黑,看不到车里的情况。   不像女士会开的车,不过也许是刘女士的丈夫。   心意已送达,认不认识也无所谓了。   林恩筱踏入草坪中的小路,原路返回。   夜色更浓了,林恩筱正在书房里看节目组提供的资料,看的入神,门铃却不适时宜的响起。   资料丢下,有清脆的声响。   林恩筱肩膀一软,身体一下向桌面缩了一截,她烦躁的抬了手,手指捏眼角。   楼下,“叮咚叮咚……”   林恩筱双手在桌上一撑,起身,下楼,在门口站好,掀了掀眉,弯唇,开门。   标准的笑意迎接热情的打扰。   “林小姐,”一束花怼到眼前,紫色绣球、白色玫瑰、淡黄野菊、浅粉小花凑成的一束鲜花,香气浅浅。   林恩筱视线略挪,花伴随着一个食盒,是她刚才送出去的。   “我们刘女士尝了林小姐的饼干,非常感谢,她刚从城里回来,带了束鲜花送给您。还有盒子还给你,下次好用。”   下次?   下次!   花以及食盒又朝她递了递,林恩筱只得接住。花捧在手上,她抬眼看人,“谢谢,刘女士太客气。”   家政阿姨今天的笑容十分的灿烂,林恩筱摇了摇头,抱着花,拎着食盒回家。   去掉包装,放进花瓶,拿上楼,放在书桌旁。   拿起资料,林恩筱又瞥了一眼。花朵颜色清新,看着很舒服,这个刘女士的喜好和她倒是满搭的。   难道她也看过自己的节目?   林恩筱为自己的猜测害臊。在京城的时候倒也是经常收到些观众寄来的信和礼物。   *   说是乡村,便果然是乡村。   大名鼎鼎的受访者近年已在家乡定居,是一个遥远的林恩筱从未听说过的地方。   从江城机场到双城机场,三个多小时,机场出来摄制组开了两辆车颠颠的跑了两个多小时才到了一个郊区小县,从小县城往山上走,四十分钟,总算到了地方。   林恩筱身体有些不适,因为一整天坐飞机坐车,因为马上就要见到那位了不起却不太健谈的受访者。   紧张,焦虑。   小村子好像还挺热闹,路边有人,林恩筱拉开车门,下车,揉了揉眼睛,想让自己精神一点。耳朵里蹿进一阵脚步声,越来越吵,她睁眼,眼花着看身旁瞬间多出了好多人,好多小小的人。   视线清晰,她转身看,自己被围在了中间,同样从车上下来的同事们不在她身旁,而在孩子们的包围圈外。   耳朵里吵嚷起来,“林姐姐……”   “林姐姐……”   她晕晕乎乎的站在一大群灰头土脸的孩子们中间,她被热情包裹着,被笑容包裹着。   她反映过来,“嗯嗯,你们好,你们好,”   被围的原因林恩筱很诧异,被认识的原因她也不确定。   都嚷嚷着叫她林姐姐,欢闹声喧天,林恩筱幸福又无奈,抬头看孩子圈外,同事们站在路边都在笑。   她以前去过一些偏僻贫穷的少数民族地区徒步旅行,一般孩子们围着你,都只是想要你身上的零食,但这些孩子对她的称呼都是带着姓氏的,她有些不知所措。   “照个相嘛,”   “你们跟她照个相嘛,”   是略显粗糙带着浓厚乡音的几个声音。   林恩筱闻声望去,先前没注意,路旁有一颗大树,大树下坐着好多人,男女老少都有,和孩子们一样偏深的肤色,和孩子们一样热情的笑容。   他们的眼睛都直直的看着她。   她知道为什么了,但她还是有些意外,因为在这天远地远的地方被人所认识而意外。   不过她总算放心的笑了,因为他们的这个愿望她可以满足,若他们要的是零食,那她得叫人失望了。   实际上林恩筱当然不知道,正是在这种天远地远的地区她才更为人所熟知。乡村收视信号差,往往大家最常收看的电视台便是央视。   开始拍照,和每个孩子拍照,然后就不只是孩子,大胆一点的妇女、大妈勾着她的手臂,腼腆一点的女人小心的站在她身边来一张合影。   男女老幼都来,有人朝她竖大拇指,说她报的天气预报最准,她很惭愧,因为那功劳实在不能归结于她。他们说她普通话真好听,老师让孩子学,他们夸她长的真好看。   林恩筱笑着,和每一个想和她合影的人拍照。此时此刻,下车前因立刻就要去见那位大师而产生的焦虑情绪悄然消失了。   最后他们被群众一起领着朝着那位大师所住的小山坡出发。   竹林深深,小路。   在竹林的掩映中他们行了一段山坡,山坡之上一座讲究的二层小楼出现,林恩筱总算见到了那位近来一段时间内占据了她全部脑容量的人。   老人60多岁,面貌清癯,鼻梁上挂着一副眼镜,身上的衬衫是白色的,已经旧了,但洗的很干净,外罩一件棕色薄毛衫,有一副老派的文人气。   乡村的房子,院子还挺大,收拾的很整洁,连角落也干净无尘,他们到的时候老人正在院子里一张藤椅上晒太阳,对着一花台的花。   林恩筱看过作家的照片以及获奖时的简短视频,但见到真人还是心上发紧。   他姓石,眼神和姓很像,坚硬。   老人从椅子上起身,从群众包围的阵势也猜到他们是谁了。   林恩筱被孩子们包围着上前,“石老师您好,”   “你好。”   村民们很有礼,并没有挤进院子里,都在门外遥望。   摄制组大家各各上前打了招呼,倒也融洽。林恩筱在前微笑颔首,将自己因紧张而发凉的手小心伸向老人,对方大概不太习惯这样的礼仪,略愣了一下,才伸手在她手指上碰了一下放开。   这样的访谈更像拉家常,她和受访者一人一张椅子,周围坐了一圈孩子。   不知道是幸运还是受访者被外界神秘化了,还是因为这种轻松的氛围,采访很是顺利,林恩筱很快就和受访者熟络了起来,他们谈起了书。   他是一位高产作家,但林恩筱也看了他相当大的一部份作品,包括一些早期的不太受关注的作品。   谈到他早期的一部带有魔幻色彩的,林恩筱问,“你们有人看过吗?”   一个十多岁的女孩子举手,林恩筱让她回答。她从孩子堆里站起身来,人很瘦,满面通红,“那段我看不懂。”   大家哈哈的笑起来。   “其实我也有一些看不懂,”林恩筱对那女孩说。   大家再次哈哈的笑起来。   林恩筱问起了里的事,作家已经彻底打开了话匣子,不仅回答了她所提的问题,还讲述了更多,“我们那个年代的小孩子没有什么书可看的,最多的也是听大人讲鬼啊神啊,牛头马面来勾魂啊,谁在坟地里看到鬼火第二天就病了,我们那时候听到的都是这样的故事,害怕,但是也觉得刺激兴奋。”六十多岁的老人一笑,脸上的皱纹更深,“我最早唯一正正经经自己看过的书是聊斋,……”   摄制组记录下了谈话,拍摄了作家所居住的房子,最后作家带着他们上了二楼,二楼与楼下面积相等,不过几乎只能算作一间房,因为墙与墙之间有门洞,却没有门,而这里的每一处角落都挤满了书,连一向爱看书的林恩筱也叹为观止。   这么多的书,简直能抵上一个小型图书馆。   “以前的社会哪能有什么书可以看,”石老师手指滑过挤的纹丝不动的书脊,他的普通话带着点乡音。   他说书能借,但必须还,分册的书,要看完一册保存完好,才能借下一册,否则照价赔偿,再来不借!   头一天一个下午便完成了基本摄制工作,第二天一大早,要拍一段生活片段,听说老人每天晨练,林恩筱跟两个同事一大早天没亮便从小城的宾馆离开,来到村里,等在石家门口,人一出现,他们便随他一起爬上了他家屋后的山脊。   天一点点放开,林恩筱运动薄弱,累的气喘吁吁,她硬撑着,紧跟着。   老人家回头看她,“累着啦?”   “没,没有,我很好。”   老人对她笑了,林恩筱放平呼吸看着他,她相信那是一个发自心底的笑,剔除了必要的礼貌的真实笑容。   老人带着她在山脊上坐了,谈起了童年,谈起了几十年前这片山坡的样貌,他指给她看,告诉她,自己里的故事背景就是这片天地。   他指着一条河,提了某本书里的主角,说他淌过的那条河就在这里。林恩筱看去,河中果然有一道堤坝,堤坝两岸都是树林。   主角逃跑的那片树林。   林恩筱面上带着微微笑意,遥望那片树林,她告诉老人家,待会一定要去看看,她讲起了那段故事时为主角紧张到捏手心的事。   采访彻底结束,走时,老人家和她正正式式的握了一次手,那像石头一样坚硬的眼睛里泛着浅浅的笑意。   他生活普通,相貌普通,就像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老人家,而不像取得了那样成就的了不起的神秘大师。   从石老师家里离开,他们真去了那片树林,拍摄了林恩筱指定的镜头,因为林恩筱说那像是走进了书里,观众会喜欢看,认真看过书的观众一定会流泪。   大家收拾好设备从树林里出来,今天没有人围观,因为今天的拍摄工作大家一致决定偷偷进行。   因为实在是太吵了!   整个节目都在这样的氛围下进行肯定是不行的。   不过,今天的安静,大概只是村民们给的慷慨,因为工作刚完,就有几个村民慌慌张张的直奔他们而来,直接的像是对他们的行踪了如指掌。   村民用浓厚的乡音告诉他们说他们有同事和村民要打起来了。   众人面面相觑。   除了司机,大家都在,同事赶忙打了司机的电话,结果司机自己在村口,安然的在车上睡大觉。   “两个人,穿的很漂亮,长的又高又大,说话跟你们一样的,他们撞到货车了,汽车也烂了,货车也烂了,哪个都不赔,拖拉机就是三队的人,他是亲戚六眷都喊起来了,有个混社会的娃娃拉到人就要打,结果自己挨打了,现在他老娘出来不干了……” 第32章   虽然确定了不是自己人, 但一群人还是被群众给拥了过去。   老远就听到闹哄哄的,看过去,一辆路虎和一辆货车头对头, 撞的不轻,路虎牌照是当地的, 人都在车的那边, 看不清。   同事们都在说不认识,但止不住想让他们前去的热心群众, 况且他们一出现群众就越聚越多, 又将他们当成主人翁似的拥在中间,不去,也架不入人流的方向。   编导靠到林恩筱身旁, “这就是群众的力量!”   林恩筱无奈的看了编导一眼, 摄制组工作排的满, 今天得回江城,拍摄顺利谁都想早点回家休息。   “主持人你看嘛, 就那边,”   “明显就是三队的人不讲道理嘛, 想敲诈你们同事。”   “那……不是我们的同事,”林恩筱回答,但她的回答无济于事,因为更洪亮的批判货车司机的声音完全盖住了她的声音。   “就仗到他那个侄儿混社会一天凶得很!哪个都要想欺一下。”   “看他今天还欺的下去!”   “你们放放心心的, 没的人会帮他们, ”   林恩筱苦笑。   “让开让开, 来咯来咯,”   “主持人来咯,”   “电视台的人来咯, ”   这一声声的高吼,原本围的水泄不通的人堆顿时让开一条道。   地上坐着个头发花白的妇女,正嚷嚷口音浓厚的方言,要死要活要赔钱。一个穿着一身花衬衫的青年衣袖撩在胳膊上,满手的纹身,左边鼻子里还在流着血,正坐在路虎车头和一个西装皮鞋的高大的男人对峙。   “你把老子打住了,反正你们今天走不脱!”   “是你先挑事,打不过还动手,你个小流氓!”   声音耳熟,背影耳熟,林恩筱心上紧了一下。“来咯来咯电视台的人来咯,”身旁的喊声让林恩筱无言,而这喊声引的高大的男人转过了脸来。   老何看着林恩筱愣住了。   林恩筱看着老何也愣住了,然后余光里出现了一个和这方糟乱格格不入的身影,她转眼,越过老何,车的那边,男人看着她,见她看过去,他眼睛便转走了。   西装整洁,干净到晃眼的白色衬衫规矩的包裹着修长的颈脖,领带端正,短发一丝不苟,站在肤色暗沉的乡村人的身旁,矜贵的像一副画。   他迈开步,两步到老何身边,伸手,冷白的手指握在黑色的衣料上,他抓着老何说了句什么,那离他们最近,坐在车头的社会哥便破口高吼,“赔钱,不得行!当哪个没见过钱唆,龟儿子给老子道歉。”   “我去你大爷的你个王八犊子!”老何一句东北老家话脱口而出,粗鲁又谨慎的将傅荀握在他衣领上的手扒了开。   “董事长您别管!我今天我就要整死他!”老何一声高吼,一扑上前一把掐住社会哥的脖子就是一拳,幸亏村民拉的及时,否则看老何那架势得将人撕碎。   傅荀在一旁狂揉额角。   老何叉腰鼻子里哼气。   路虎车头,社会哥两边鼻孔一齐流血。   地上的妇女哭闹的更厉害了,说打死人了,有人在劝,却没什么人敢去动如此有暴发力的老何,以及狠不得找个地缝钻的矜贵男人。   而编导直直的看着那个大贵人。   《传奇记录》下季的冠名企业之董事长,简称金主爸爸,编导看清人咽了咽唾沫。   编导赶忙向身边的村民承认这是他们的同事,亲同事!林恩筱在一旁莫名其妙,编导赶忙递话,“冠名商,我们得救!”   编导仗势这里的村民们大多都买他们的账又拉了受欢迎的林恩筱闹闹哄哄出来调停。   一场混乱过后,总算讲起了道理,依据交通法规查看起了现场。   “各人修各人,各管各,人家不追究你的责任就好咯!”   “那人呢,人咋个修,把我侄儿打成这鬼样子咋说?”   “人家的路虎撞成这样,你烂货车拆来卖光都怕修不起,就别开腔咯!流那点鼻血,称两斤肉回去补一下算咯。”   “人家电视台远到而来就是客,是采访石老师的客人,别把脸都丢到全国去咯。”   “对头,我们这个地方,哪还有外人晓得嘛,现在我们的家乡也上电视了,除了感谢石老师,也该感谢人家嘛。不对人家好点,反而还给别人找麻烦,不像话。”   “昨天你们三队的娃娃些那个没有过来拉到人家主持人照相哦,人家主持人这么好的,哪个都不嫌,今天你们翻脸就不认人了唆。”   “对头!”   七嘴八舌,事情竟然就此平息了!   出车祸的不是林恩筱,打人的更不是她,但是这一来一回,话题却全扯到她身上了,所以她不得不,“谢谢,谢谢。谢谢大家的理解,”林恩筱站到了人群中央,“大家的心意,我真是十分的感动,谢谢你们能喜欢我,这样的厚待我们整个摄制组,我在这儿真诚的感谢大家。咱们的家乡真的很美,我们也将这么美的地方记录下来了,我们一定会将节目做好,到时候大家一定记得收看啊。”   “行,你长的美你说了算!”一个洪亮带着乡音的年轻男声这么喊了一句,周围一陈哄笑,又此起彼伏的这么说。   一阵闹哄哄的,肇事司机一家子嘟嘟囔囔将自己的货车开走了,路虎车头被撞的凹陷的厉害,影响驾驶,便留在了原地等修车的来拖走。   编导挤到傅荀身旁,“傅董事长,我们现在要开车回双方,然后再去机场,要是您不嫌弃,您看,”   “不嫌弃。”   编导:……   这话!   两辆车,一辆拉了设备外加几个人,另一辆,林恩筱坐在副驾驶,傅荀坐在后排,他身边是一上车就说个没完的编导。   “抱歉啊,这车不太宽敞。”编导见某年纪轻轻就能当上明仁集团董事长的人,那双无处安放的大长腿十分的惭愧。   大长腿的主人,左右坐的不舒服。林恩筱就坐在他的身前,这已经是最近的距离,若不是他说想了解一下节目情况,人家就坐另一台车去了。傅荀说,“是有点窄。”   说话一定要这么直,这么伤人吗!编导感觉和这个金主爸爸说话有点伤自尊。   压力山大。   车开始启动,群众都让了开,站在道路两旁,大有夹道欢迎的架势,“主持人慢点啊,”   “祝你一路顺风啊!”   “我们都支持你!”   “谢谢,谢谢大家,很高兴有你们的支行,都回,谢谢,谢谢,”林恩筱将车窗全降了下来,她扒在窗口上朝路旁的人挥手。   她感激,感激这些都是冲她来的祝福。   虽然这些人的热情里大概也会包含好奇、新鲜,但她还是感激,感激这样的厚待。这样的场景是她从未想到过的。   虽然在她的生活里,她一向受人尊重,不受刁难,但是那多少也有些许家族背景的缘故,这么多人只是冲着她本人的如此厚待,真叫她十分的感激。   从昨天开始,即便心上一直有采访的压力,但一想到在这样偏远的地区,有这么一群人对她是这样的喜爱,心上还是暖的无法言说。   傅荀一直不说话,隔着玻璃窗看车外那些先前跟他们大呼小叫的人,竟然也对这个小丫头殷勤至此。   皱着眉,心情奇怪。   焦虑,似是事情变的复杂,变的超出了掌握的焦虑。   “没想到我们小林在如此偏远的地区还这样的受欢迎。”   车驶离村庄,林恩筱在前排感慨,车里安静的出奇,编导觉得很有必要说句话,竟管是一句费话。他们当然知道林恩筱观众缘不错,否则也不会花时间对她多方调查,最后决定挖她来做这一档全新节目的主持人。   傅荀转过头来,弯了下唇,眼睛看向编导,“你们的节目,你预计能拿下多少收视率,”余光里副驾驶的人因为他的话而侧了脸,他看过去。   他的女人,一年多来害的他夜夜失眠的女人,他费尽心思去靠近的女人,此刻就坐在他的面前,他却连她的头发丝也碰不了,还要装作陌生人。   林恩筱因早上还有拍摄工作,头发是配合散步氛围的马尾。她侧脸,马尾从脖子上扫过,傅荀只能看到她小小的下巴,和凸出于面部的鼻尖。   这个问题搞的编导压力山大,他绝不会想到这只是随口一问,所以,“这个,我们是很有信心的,虽然现在还不敢妄言能拿下多少,但是我们的节目形势是非常有吸引力的,做为一档访谈节目,我们改变了以往进演播室访谈的模式,让主持人深入嘉宾的生活,……,我们优秀的主持人很好的带领观众的眼睛看到一个不同寻常的这么一个人的真实喜怒哀乐,……”   就一个提问,编导差不多说干了口水,而他打死也不会想到,提问者只是一眼不眨的看着副驾驶的女人,一点也不在乎他挖空心思说了些什么。   他看她的发丝,看她的肩膀,看她偶尔侧脸和编导互动他能看到的那一点下巴和鼻尖。   他吻过她的每一寸肌肤。   他想念她的每一根头发。   她做过他的女人,他就要她的一辈子!   她怎么可以这样疏离他。   从村里出来,花了40分钟进了县城,时值正午。   山村小城,又人生地不熟,摄制组随便找了个人很多的地方吃饭。   他们想的是人多也不至于太难吃,却不知道这里之所以人多,只是因为便宜。   傅荀一脚踏入,眉毛便皱了起来。桌子也没擦干净,椅子上也像有油,他侧脸,看同样愣在门口的林恩筱。   “董事长我们重新找个地方?”老何靠在傅荀身旁说话。   傅荀转脸看人,看这个遇到事拳头比脑子动的快的人,没有好脸色。他冷着脸,轻轻朝林恩筱那边支了一下下巴。   老何秒懂,总算称心一回。   餐馆里人声嘈杂,他们不愿意吃,人家老板还不削于一两桌客人呢。老何在吵吵嚷嚷里靠近林恩筱,“太,林小姐我知道这儿还有别的不错的地方,我去跟大家说换地方?”   同事们已经在张罗着让老板加凳子,林恩筱看老何,礼貌对他一笑,“不用,挺好的。老何谢谢,你们去。”   老何回来,“董事长我们自己去,太,林小姐她不去。”   “她不去,我们去干什么!”   去吃饭啊!   好,编导已经在点菜了,老何过去挑了一张干净点的凳子从兜里拿了张湿纸巾擦,上上下下的擦,然后请傅荀过去坐。   傅荀从门口进来,他一靠近,一桌子人或坐或站的又都站的端端正正了,拘谨的像在列队欢迎,林恩筱不得不一起站起来。   “傅董请请请!”   “请请请!”   “嗯,大家坐。”   大家齐刷刷的坐了,傅荀在老何为他挑的位置上坐下。   而林恩筱坐在离他最远的位置!   老何挨近傅荀坐下,贴近他,“这位置是这里面最干净的。”   傅荀黑着脸看老何,方方正正的脸盘,刚毅,平头,鼻头有点大,整体倒不太影响,是个端正的男人,他对着他笑。   傅荀转过了脸,不动声色从桌上拿了一幅筷子,筷子头对准老何胳膊,“真是,谢谢你,”咬牙切齿的说话,“我太喜欢这个位置了!”   一句话老何被戳一下,戳的生疼。老何一把握住暴君又朝他捅来的筷子,“我,我又做错什么啦。”   暴君将筷子收回,拍在桌上。“没有,你很优秀!”   菜上桌,果然和看起来一样糟糕。   蔬菜炒的乱糟糟,肉老的嚼不动,汤菜像洗过锅的水,鱼一股腥味,萝卜不去筋,土豆不削皮!   林恩筱边吃边和人说话,话说了很多,饭菜只能说她动过了。   傅荀也早放下了筷子,人声嘈杂,编导倒不用来献殷勤了。傅荀自己拿着手机埋头鼓捣了半天,将老何叫出了门去。   “手机给我。”   “……”   “拿来啊。”   老何赶忙掏,掏出来还将密码解了锁,递给自己的老板。   他倒也还没有死板到这点小事也需要提醒。   傅荀拿着手机,打开网页,很快找到和自己手机上相同的内容,递到老何眼前,“一定要找到这家店,别的店不正宗,要新做的刚出炉的那种,有几种色,一定要这种紫色的!紫色的记住了,多买点儿,所有人都有份,快去快回。”   “保证完成任务。”老何郑重一点头,“我也看见了,太太都没吃多少东西,您这么有心,太太一定会感动的。”   傅荀:“……”   老何走后,他没有回去,自己站在门口,天光清白,小城喧嚣。   他侧脸,那一桌还在用餐。低头,从兜里掏出一盒香烟,抽了一支,牙齿轻咬,手指拢着火,将香烟点燃,白色雾气从他英气的唇间溢出,模糊了半张脸。   “方便的话我想和你说几句话。”   傅荀侧脸,他的女人就站在一旁,抬着眼睛看他,他看她,她却将眼睛转了开,眼底的漠不关心再明显不过。   “荀哥哥我好想你。”说这话的那时她的眼睛他记得,那时他却从未想过她的眼睛会有别的样子。   她抽身走开,一抹浅浅的香气扫过鼻尖。   餐馆旁有个空地,停着许多车,她站在一棵树下等着他。   她的样子不像要说什么好话,他走过去。即便如此,他也想听听她的声音,想离的很近的清清楚楚的看她一次。   林恩筱面上挂着淡淡的一点笑意,礼貌的不含任何情愫,“这城里很好找车,你们换辆车回双城,这样免得大家尴尬。”   他看着她说话的唇,偶尔露出一星白色的牙齿。唇,粉而软糯,但是现在不让他靠近了。那里的甜也和他无关了。   “尴尬?”他反问她。   林恩筱将飘忽不定的眼神定在傅荀脸上,有点不可思议。   无声的表示当然尴尬!   “难道离了婚的夫妻就不能见面?”他双眼仔细描摹她的双眼。   “有这个说法?”描摹她诱人的唇。   “不见面那些复婚的又是怎么会事?”描摹她此刻一定带着香气的颈脖,有一缕头发缠在哪儿。   “什么时代了,思想别这么狭隘,开明一点。”傅荀勾了下唇,面色淡淡的,走了开。   他不能再看下去,会忍不住。到最后,若她还是铁了心不肯跟他,他会怎么做,他大概会绑架她,他会用一切办法,让她再回到他身边。   林恩筱皱眉,摇头。   她身上还穿着去爬山的牛仔裤,手指拍着裤缝,看着那个人,精致的和这不算停车场的停车场格格不入的人。   好,是她狭隘了,是她……不开明!   是她自作多情了,人家根本都不在乎了,有什么可尴尬的。   摄制组的人常年进城下乡的,也没有多讲究,大多数人还是吃饱了。从餐馆出来,倒是有人关心起了那位很直爽的保镖大哥去了哪儿?   “抱歉,耽误大家了,他这个人馋嘴,听说这个地方有种特色小吃就忍不住去了。”   “没耽搁没耽搁,傅董事长言重了,时间还早,还早,我们等等他。”   .   老何:生产队的驴都不敢这么欺负的! 第33章   “董事长, ”老何双手拎满了袋子,从出租车上下来就迫不及待的朝傅荀喊,“我买到了, ”   傅荀对编导笑了一下,“嘴馋, ”他指了指老何。“见笑了。”因为老何不准备停嘴, 他不得不亲自迎上去。   老何满脸开心,因为按要求找的很不容易, 还要人家刚出炉的, 费了老鼻子劲。“可算是找到那家店了,你看,紫色的, 刚出炉, 照您的意~~”照您的意思一样不差。这句话有一半被脚上的力给踩碎在了嗓子眼里。   老何被踩着脚, 两手将袋子捏的窣窣响。   “少说话,多做事。”傅荀抵在他扭曲的脸前。   傅荀总算放过老何, 将鞋子从老何鞋面移开,老何苦着一张脸去将自己买来的战利品分给摄制组的人。   很快分到林恩筱手上, “您一定要马上吃,冷掉了董,”老何顿了一下,感受到脚趾上的痛, “冷掉了就不好吃了。”   “谢谢, 谢谢, ”林恩筱接了,午餐她吃的极少。看着纸袋里的糕,紫色的, 一股淡淡的带着大米发酵后的甜香味蹿出鼻腔,刺激着味蕾,勾起了食欲。   旁边的同事们都接了,都在夸很好吃,她咬了一口,松松软软的,清甜里带有一丝浅浅的酸,细嚼略有一股炸肉的香味。   真是挺好吃。   老何任务圆满完成,刚轻松下来,暴力老板朝他走近,“你吃一个。”   老何警惕,摇头,“谢谢,我不喜欢吃甜的。”   “我叫你吃一个!”   “我真不喜欢。”   “你会喜欢的,”傅荀亲自将纸袋打开,将糕塞到老何手里,“快点,拿起来,张嘴,大口吃。笑一个。”   这头的编导和几个人看着那两个关系亲密的大男人聊天,“看不出来啊,这么大人物还挺关心下属。”   “等这么久也一点不生气,对下属这么容忍真是不容易。”   “是个好领导,难怪能做的那么成功。”   “老何是真喜欢吃哈,吃的那么大口,”   “你看他吃到喜欢的东西,笑的多开心,所以其实吃才是最简单的快乐。”   很快乐,这头的老何快乐的已经害怕和某人靠近了!   所以从小城到双城的2个多小时车程,他打算给自己放个假,但是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你,过来,”傅荀指着车的副驾驶要老何上车。   老何皱眉,这是先前林恩筱的位置,他坐了,她坐哪儿?   老何疑惑了,但是在一秒后,他麻利的坐上了副驾驶。   否则坏了某人的好事,他大概别想活着回江城了。   车里老何端正的坐在副驾驶,傅荀坐在后排,就等着林恩筱过来发现老何坐了她的位置,然后即使觉得不方便,也不得不进来坐到他的身旁。   傅荀侧脸,垂着眼睛,坐位上不太干净,他拍了老何要了一张湿纸巾,擦的干干净净。发现椅背也不太干净,有灰色的灰质。   伸手在老何黑色衣料上拍。   老何唰的转头,一副又怎么了的表情。   傅荀微眯了眼睛看他,他立刻将唇弯了起来,傅荀沉下脸,手心向上,“纸巾。”   老何立即奉上,笑脸接了个白眼。   坐的擦干净了,靠的也擦的一层不染。   傅荀双手环抱在胸前,嘴角挂着一股掩藏不住的笑意,他胸有成竹。   一切具备,静待东风。   然后,东风来了,东风又轻飘飘的从他们车边刮过,径直往后走,对车上的人笑,拉开副驾驶车门,上了。门砰的一声响,坐安稳了,就没再出来!   她竟然上了那辆车!那辆坐了一车不修边幅的老男人的车!   傅荀:“……”   老何收回同样往后看的视线。如坐针毡!   因为他开始害怕某个一遇上太太就会变的不讲道理的男人,现在又会不会反过来怪他占了林恩筱的位置,让原本至少还能同车的可能也毁灭了!   然后车门一响,编导从那边钻上了车来。   傅荀转脸,对方一屁股坐在了被他用心擦的一尘不染的坐位上,靠了他用了三张湿纸巾才擦好的椅背。   编导对潜在的危险毫无察觉,他呵呵一笑,“傅董事长,咱们马上就出发!”   这趟旅程从撞车的那一刻开始就注定是失败的,到最后,连航班也买错了,他让摄制组的人改航班,他给所有人升舱,人家赶着回来剪片子,不答应。   *   夜幕下,海边,傅荀站在二楼阳台上,面朝大海。   “冥冥之中其实这都是好事,太太肯定一点也没有察觉出您的心思。欲速则不达,欲速则不达!”陈望笑着劝。   傅荀转过脸来看他,“笑什么?”   “我,我没笑啊,这是微笑,”陈望说话手指划着微笑的弧度,“是对事情有好的走向时表达的情绪,严格意义上这不是笑,是一种乐观的态度。”   傅荀干脆转过身来看着他,“要是你的欲速则不达不行,你就自己滚去跳海!”   “这这这……那不行那不行,不然您还是另请高明,我也就谈过一次恋爱就结婚了。不然你换赵杨,他那张小白脸儿,阅人无数,恋爱经验相当丰富,真的,他肯定花招特别多,我现在就去找他来,”陈望说着就要跑。   “站住,回来!”   陈望立定,转身,涎笑。   “带烟了?”   陈望立刻在兜里摸索。   傅荀香烟咬在唇上,陈望拢着火为他点烟,“不过,烟还是要少抽的。”陈望笑着说。   香烟点燃,傅荀抬眼看人。陈望又贫嘴,“您生病那会儿,我可没少操心。”   傅荀嘁了一声,转身看大海。   今夜风不大,香烟的白色雾气在身边缭绕,隔壁的房子里没有灯,林恩筱还没有回家。   “邻居送甜品还说的过去,送饭菜是不是会有点匪夷所思,让人起疑?”陈望看着身旁的人,阳台上一向没有灯光,因为某人要在这儿秘密观察隔壁。但是阳台上,有楼下院子里的灯火,还是能看清身边人的五官。   精致的五官,英俊的男人,这样身份的人也有如此的烦恼。   傅荀手指骨节修长,皮肤好,香烟拿在手上很好看。   香烟在唇上一碰,腥红的一点火星明灭,拿开,白色雾气从他口中溢出。   “巧克力吃多了会不会对身体不好?”   “太多肯定不好。”   “明天再找个专门做中式糕点的厨师。”   “另外,请摄制组的人吃饭,就说……感谢他们对我的帮助。”   傅荀正说话,一束车灯远远的过来,经过一段时间的“偷窥”他已经认得林恩筱的车灯。大概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林恩筱没有开原来的车,换了一辆更为普通的车。   林恩筱将车驶进院子,直开进车库,从车库上了楼。   工作总算大致顺利,她也松了口气,不知道成片剪出来如何。   路漫漫,其修远兮!   她也不着急。   她只是认真的享受每一天,其实她对未来还没有很有把握的规划,眼下的工作会做成什么样子,会不会做很久,会不会突然有一天想做别的事,又改变方向,一切都是未知的。   晚饭是大家撑着回台里吃的工作餐,工作餐她吃的也不太好,因为她太……娇气了。   娇生惯养,这是她的毛病,无法克服的本能的毛病。   不合口、不合心意的东西,实在是难以下咽。   太累了,她躺上沙发。   准备躺一会去冰箱里找吃的。   她刚闭上眼睛,门铃却响起。   刘女士又来了!   林恩筱摇头笑了一下,刘女士让她想起来今天上午村口送别的场景。当时那种氛围,除了感动感激,生不出其它情绪,而此时此刻,远离了那一方天地,身处自己熟悉的环境,就生了别样的情绪,有些羞耻,有些不敢想象。   她才做了多少事,竟就能收获那样的赞扬与爱待,真是受之有愧。   羞于面对。   她从沙发上起身,去开门,却是梁薇站在门前。   *   梁薇坐在沙发上,不断的流泪,林恩筱暂时不敢问,也不敢说话,就为她递纸巾,拍拍她的背脊。   “我没查到什么证据,除了在一个聊天的群里发过不太正常的红包,”梁薇泪流光了,平静的说,“我看到的时候只是大家起哄说‘她说发红包你就发’这种话,再往上没有记录,我不知道他们说的那个她是谁。”   “我用自己手机试了,微信聊天记录,只要一经删除,就了无痕际,连恢复都恢复不了,再有聊天记录也只是删除以后最新的。你说微信这样的设定不是害人吗?不是在给罪恶提供方便、提供平台吗?不是间接支持了一切见不得光的交易吗!”梁薇说这种话的时候非常的愤怒,就像他的委屈全部来自于那个聊天软件。   “我没忍住,我当时就拿着手机问他为什么删除信息。他说乱七八槽的太多了就删除了。”   “我压制不住情绪,我打了他,他也发火了,发了火又觉得不该发火,他解释,但是我没办法相信,我没有办法相信什么信息值得看一次,删除一次!”   林恩筱没有说话,梁薇说的很激动,连珠炮似的,她最需要的是有人倾听,专心听她心里的冤屈和所受的委屈。   “微信连转账记录也能删除,删除后本月收入、本月支出自动减少,就算你想倒过来验算一次到底花过多少钱,也没有可能。他说我疯了,说我得了产后抑郁症,可是我很清楚,我很幸福,除了这件事,除了他。”   梁薇手指捂了脸,呜呜的哭了起来。   林恩筱只是抱住她,帮她擦眼泪。   等梁薇恢复平静,“果果,你先别去找他,如果他知道这件事我告诉你了,如果他真是什么也没做,我们的关系……,他甚至跪下来求我相信他,说他爱孩子也爱我,让我别胡思乱想。但是我太难受了,我没有办法不找一个人倾诉。我爱他,果果你知道的,我真的很爱很爱他,所以我才会这么难受,要是我们只是利益结婚,要是……”梁薇手指捂着脸。   梁薇的话,惹的一股酸猛的撞上心头,惹的她眼里落下泪来。   对一个人又爱又狠是何种感受,林恩筱深知,而她是经历了多么漫长的自我折磨才走出来。这个过程无人能参与,这种精神上的,太过私人的磨砺无人能提供帮助,也无人能给出答案。   “你别难受,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不去找他,我,我们且走且看。”林恩筱苦笑。   对,如果不去想,生活就会平静如水,不去爱说不定更幸福。   爱上一个人真的是太辛苦。   不如不爱,一身轻松。   “叮咚……”门铃再次响起。   林恩筱眨了眨眼,将眼睛里的湿润眨干,梁薇手指在脸上擦,惊慌,有些窘迫。   “没事,可能是隔壁邻居。”林恩筱递给她一张纸巾。 第34章   林恩筱拎着一篮子甜品回到沙发上。   篮子里这回却多了一样东西。   一张卡片, 方方正正的字,像打印字体,不带个人风格, 不过确实是手写的:“美食让人心情愉悦!”   “果果,谁啊, 怎么没进来?”梁薇已经调整好情绪,眼泪也擦干净了。   林恩筱勾了勾唇,将卡片递给梁薇看。“隔壁的邻居。刚搬来的, 非常热情, 好像挺喜欢研究吃的,总是让人送这样自制甜品过来。”   卡片拿在手上,梁薇看了一下, “男人还是女人?”   “当然是女人。”   卡片上的字方方正正的, 写的满有力,梁薇将卡片还给林恩筱。   东西应该是现做的,香味浓郁, 梁薇却吃着吃着又流下泪来。“这么大晚上,做这么好吃的东西,肯定没有人陪, 一个女人一定是在这种情况下才会大晚上做这么繁复的东西。”   唇边粘了一点奶,林恩筱粉粉的舌尖轻轻一触就干净了,手里拿着美食, 苦苦的一笑。   这话, 真是没奈何。   但是梁薇的状态, 她能理解。   一个女人深爱着自己的丈夫,却得不到相应的回应,甚至也许根本就不被珍惜。那是何种滋味?精神会受到怎样的损伤?会变的心事重重, 会变的悲观自弃,忘了自我。   “不知道,我对这个刘女士不熟悉。不过大概是一个很坚强的人,她应该很自信很懂生活。”   “她应该结婚了,她有孩子吗,……”梁薇已经自我认定了这个刘女士一定就是个被丈夫冷落,甚至受了欺骗的女人,才会寂寞到要跟一个不太相熟的邻居交朋友,梁薇自说自话,自编自演,林恩筱就当她是在排解了,梁薇还劝她一定要善待这样的可怜女人。   林恩筱认真的听梁薇发泄心中的委屈,任她将世界上的女人都同情了个遍,尤其是隔壁的刘女士。   *   而此刻,被深深同情的刘女士正坐在书房里签文件,签他消失了两天,积攒下来的文件。正是姓刘的一个女人,由两人陪同着,将一叠叠文件从一个纸箱里拿出来。   “董事长,这是安城项目的秋季资金使用计划,还得需要您最后签个字。”刘秘书打开一份文件,小心递到傅荀面前。   傅荀略翻了翻,该签的字都签了,只差他最后一关。   提笔落下。   陈望进了书房,刘秘书继续汇报工作,傅荀沙沙的签字,在一个间隙,陈望俯身在傅荀耳边说话,“明天的事安排好了。”   傅荀侧脸看人,唇角扬了一下,轻轻一抬手示意,陈望直起身,退开。   第二天下午,莫名其妙下起了雨,十月中旬,雨天,天很快就暗了。   傅荀领着一众人踏进某酒店大堂,黑色西装笔直,皮鞋铮亮,蓝色衬衫有白色条纹,额前的头发特意往后梳起,发型比平常更精致了。   一行人走过。在大堂休息的、接人的、喝咖啡的、工作人员都朝他们瞧。   “那边那边,十点钟方向,明仁集团的董事长哎。”   “完美男人。”   “听说他已经结婚了,又离了。”   “哎,这样的男人肯定玩转女人啊。”   “能被他玩也是一种福啊,艳福。”   酒店大堂接待处,巴台内正闲着的几个女人一眼不眨的齐齐将眼睛斜像那边。   “嗳嗳他是不是要过来,”几个女人皆着正装,头发规矩的束在脑后,一色的白色上衣,干净整洁。面露招牌似的微笑,等着那个有可能到她们这边来的男人。   他朝这边迈腿,皮鞋印着大堂灯火,西裤利落线条笔直,西装微敞能看到其中的蓝色条纹衬衫,领带平整的束在服帖的衣领上,颈脖长直,喉结凸出,端正的下颌扬着自信的弧度。   傅荀朝大堂接待方向只略走了几步便停住了,离他几步远有一道镜面墙壁,那其中清晰的映着他,他仔细瞧了瞧。   抬起手指拎着西装一扯,眼睛打量头发,镜子里陈望走到他身边。他略侧脸向着陈望,眼睛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头发这样不奇怪?”问陈望。   “不不不,怎么会奇怪,这发型太适合您了。不信你转脸看看,有多少女人在看你。”   傅荀转了眼珠看了一眼陈望,又转回来看着自己,手指摸了下衬衫。   “以后您该多穿这样的衬衫,这样显得随和。”陈望看着镜子里的他,微微笑。   “显得?我不随和?”   陈望在镜子里郑重的点头,总算惹的傅荀侧了脸看他。陈望咧嘴一笑,“太过随和的人不男人!不随和,却努力随和,这样的男人才更能惹人喜欢!就您这样的刚刚好!”   傅荀口中嘶的一声,意味深长,看着陈望,“有没有人在背后说你马屁精?”   “绝对没有!其实我这人一辈子最大的缺点就是不会骗人!改都改不掉,”   傅荀扯唇,调头,走了。   偌大的空间,有餐厅,休闲厅,娱乐厅,长长的餐桌上,傅荀端坐上首,一双手环抱着,突然抬手,手指曲了两曲,陈望眼明腿快的靠来。   “她会不会认为这是故意设的局,不来!”   “应该不会,”就为了林恩筱不起疑心,陈望都不敢订在明仁旗下的酒店里。“我是以我自己的名义,并没有说您也要来。”   “你的名义,你确定他们会买你的面子?”   “我这上头不还顶着个您吗?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不是。”陈望笑了一下,“我办事你放心。”话毕他眼皮却一跳,陈望眨了一下眼,抬手摸了摸眼皮。   虽然一向不迷信。   *   “没想到还能有缘份和傅董事长坐到一起吃饭,你们真是太客气了!”   “胡导哪里的话,我们董事长很感谢你们的帮助。来,我替董事长敬你一杯,”陈望举了酒杯一口饮。   这边老何陪着另外几个人,别人喝酒喝的高兴,他喝雪碧。   “老何喝一杯嘛。”   “不行不行,我一会儿还要开车。”   “喝一口嘛,你们董事长人这么好,对你那么照顾,你喝了酒另派人就行了嘛。”   老何坚决摇头。以前挺好,最近好不好,那得看运气。伴君如伴虎,难啊!   长长的餐桌,坐满了人,推杯换盏。来的不仅是摄制组,因为陈望这个金主爸爸代理人的盛情邀请,连整个节目组的人都来了,却偏偏少了一个林恩筱!   傅荀黑脸,实在不像要感谢谁的样子,坐在上位自斟自饮,赵杨在他身旁劝,“您少喝点儿,这世上最难搞的就是女人,特别是那种被伤了心的女人!咱们突然出现,还是这样不断的出现,人家肯定……”   傅荀一下站起身来,赵杨吓的一趔趄,“滚!”   傅荀推开赵杨,一个人离开餐厅,去了卫生间,打开盥洗台水龙头,水柱呈白色,哗哗的冲出来,他双手捧了水往脸上浇。   爱是什么,爱情是什么,这种虚无的东西,他从来不屑,也无心感受。   是她闯进他的世界,来宣传爱,宣传爱情,宣传什么一辈子,生生世世。   结婚,他从不抗拒结婚,因为他是个男人,就得娶个女人结婚,生个孩子组建一个完整的家庭。   喜不喜欢,爱不爱,这不是一个男人该太过挂心的事。只要不讨厌就行,这是男人所为,这是大丈夫所为,顶天立地!   这是他的世界,是他的没有为某个女人预留空间的世界。   他没有关心她,没有给她应有的照顾,看她乐此不疲的照料他,他就以为她是心甘情愿的喜欢这种传统的相夫教子的生活。   她说她爱他,他便放心大胆的将她留在家里,他累了倦了便回到她的身边,抱着她,感受她,深吻她,得到她,他很安心。   她整夜枕着他的手臂,手麻了,他也不抽回,在她窝在怀里,胸膛被填满,这是他的解药,一切丑恶、矛盾、冲突的解药。   他从未想过,她会离开他,她会对这样的生活不满、厌倦,甚至不满厌倦到抛弃他,不满厌倦到连改过的机会也不留给他。   在一起的那么多日子,他们做尽了最亲密的事,他不相信于她就真的一丝的留恋也没有。   她细胳膊紧紧的抱着他,说爱他,说能嫁给他好高兴,说一想到能他和生活一辈子就觉得不可思议,她说她喜欢他超过十年。   她每天这么说,时时刻刻的对他宣传爱情,他受了,爱了,想了,离不开了,她却突然抽身,走的彻彻底底,甚至离开江城,让他再无法纠缠。   少量的酒精不至于醉,倒也是能让神经亢奋。   傅荀亢奋的用凉水泼着脸,思绪弯弯绕绕,身旁站了个人他也不知道。“不爱了才会离婚,既然离婚了又为什么要纠缠。”   哗哗的水声中参进这道声音,傅荀停了手,水柱窣窣的冲着水槽,傅荀侧过脸来。湿了的眉眼越发的浓了,冷白的皮肤上挂满清亮的水滴。   他睫毛沾湿,看着身旁的人,好像是他们宴请的客人,年轻,英俊,眼睛直视他,眼底腥红,没有一点敬意,身上一股浓浓的酒气传来。   “林恩筱和你从来就不合适!”洛之辰带着酒气,也带着一股酒后的勇气不清醒的说。   水槽里水声哗哗的,傅荀看了一眼,抬手关掉。他抬眼看镜子里的自己,又看那年轻人。“你知道我们的关系?”   “你们结婚一年多,她从你那里得到了什么?你给过她什么?现在还有什么脸来纠缠她!”   “你,跟她什么关系?”   骆之辰打了个酒嗝,身体歪了一下,他用手撑上盥洗台,挺了胸膛,极尽挑衅的抵到傅荀面前,“一个看着她开心就开心,看着她哭就伤心,真正爱她的男人!”   “男人?有二十吗?同事?她才回来几天,真正爱她?”   傅荀的藐视惹的骆之辰挥了胳膊就朝他掀来,“我守了她十多年,就因为你,她连正眼也不看我,你这个王八蛋,你凭什么欺负一个爱你的女人,你凭什么让她伤心,凭什么有资格娶了她又不珍惜她,让她伤心,让她难过,让所有人都知道她嫁了个对她不好的男人!离婚了一年多为什么又出来纠缠,” 第35章   在林恩筱离开江城去双城做采访时, 骆之辰以摄影师的身份空降到《传奇记录》节目组,林恩筱今天去电视台才知道这件事。   节目组为下一个访谈开会,会议桌上骆之辰就坐在她对面, 不看她,也不刻意和她打招呼,就像不认识,会议结束,他也全当没有看到她。   罢了, 不管他为什么出现在这儿, 要干些什么, 林恩筱只得先找他。她不远不近的跟着,趁没人了才将他叫住。   骆之辰停步, 还假装诧异,等演完了他自认为的必要步骤, 才总算好好的站到她面前。人高高的, 一身休闲打扮,和台里的摄影师们没什么区别,一脸明朗的笑,说和她真是有缘份, 竟然成同事了。   “我想跟你谈谈。”林恩筱直入主题, 不想和他废话, 听他这种没有可信度的假话。   骆之辰一笑, “你想跟我谈什么,”他抬手看表, “怎么办,可是我现在还有事。改时间行吗?”   “你为什么在这儿?”   “我,在这儿工作啊。”   骆之辰对她的问题不以为然, 他又抬手看表,“我真有事,真不能耽搁了,以后都在一个单位工作,低头不见抬头见,有什么话要说,机会多的是。”骆之辰朝她弯唇一笑,转身就想走,林恩筱伸手一把就拽住了他的袖子。   “几句话,几分钟。”林恩筱对着他的后脑勺说。骆之辰却猝不及防的就转了身,然后极其自然的抬了手就将她拉着他袖子的手扒了下来,然后握住,像领导慰问。   手上温暖,林恩筱垂眼,他一双手团团的包裹住她的手,握着上下一晃,“以后大家就是同事了,请多多指教、多多指教。”   林恩筱:“……”   等她想抽手,他已经放开,转身便消失在了视线里。   林恩筱原地站着,手上还残留着温暖的触感,她侧脸看窗外,小雨滴答,天空暗沉沉的。   “小骆人不错哈,见谁都热情。”   耳旁突然冒出个声音,林恩筱侧脸,“嗯,对。”她轻笑了一下,同事从会议室方向出来,手里端着个玻璃杯。   林恩筱和人白话了两句,回了办公室,坐在办公桌上。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故,惹的她心上不顺。这是她的职场,她严阵以待的职场,无论如何也不能掺杂上别的什么!   下午,有人来通知晚上有聚餐,所有人都参加。林恩筱在办公桌上看资料,看的心不在焉。直到下班,来了一通电话,骆之辰约她在这栋大楼的一处平台上见面。   林恩筱只拿了手机,去赴约。不管这个人有什么目的,她也不可能和他共事,她对自己的工作有所期待,绝不希望被扰乱,让眼下一切都随顺的生活再节外生枝。   她和骆之辰从小认识,一直相处愉快,直到他知道她暗恋一个比他们大六岁的大人,他狠狠骂她荒唐,她给了他一巴掌。第二天她在书包里发现一封信,他向她表白了,写的很简单,也写的很简短,然后就是帮她分析她对那个男人的爱慕是多么的不切实际与不可实现,对此倒是洋洋洒洒的写了很多。从此以后,她从未心平气和的和他说过话。   “你知道今天晚上的聚餐怎么会事吗?”林恩筱一到,骆之辰便先开了口,却不是她想要的走向。平台外下着雨,雨滴砸在地面,溅上台阶,骆之辰伸了一只手来轻揽在她肩膀上,往墙边带,“过来点,鞋子别弄湿了。”   她移动脚步,骆之辰便收了手,一抹浅浅的清草香滑过鼻尖,这来自于跟前的。林恩筱抬眼,直视他,直入主题,“我有别的事要和你谈。”   “这个稍后,你先告诉我知不知道聚餐背后的目的?”   林恩筱轻轻蹙起了眉头,眸子里没有好颜色。难倒她是到这儿来和他聊天的?就像同事们之间聊些公家的八卦!“不知道!”她没好气的说。   “你的前夫想请你吃饭,你会去吗?”   骆之辰嘴角一撇,倒有些遗憾的样子。“我就猜到你不知道这件事,幸亏我来告诉你,不然你去了多尴尬。别谢我,我先过去了,我初来乍到,这种聚会我也得去,不想去也没办法。这种时候可以和同事们联络感情,你自己考虑一下要不要来。这儿冷,别待久了,明天见。”   肩膀上被拍了一下,清草香拂来,骆之辰转身便走。   林恩筱将思绪从前夫请她吃饭的思考中抽离出来,“骆之辰,”她想叫住他,别的不说,先解决这眼下的问题。   被叫的人明明听到了,却毫不停步,反倒更迅速的离开,故意的很明显,他也一定知道她会说什么。   林恩筱朝着骆之辰离开的背影,“不管你有什么理由,你不能待在这儿,你不能干扰我的工作,”趁他还没有穿过平台和进室内之间的那道门,“你别白费工夫!骆之辰你听到没有!”林恩筱将要说的话对他喊出来。   人消失在门口,那道玻璃门缓缓关上,雨水滴滴答答的。   *   骆之辰当然知道林恩筱要说的是什么,也听到了她叫他别白费工夫。   他和台里的人一起赴约,见到了那个男人,他认识他,他却不认得他。   他坐在上位,高高在上,前呼后拥,他多希望这个男人真是个老男人,他多希望这个站上财富顶端的男人因工作而秃顶,因应酬而大腹便便,可是他还那样的年轻,西装挺笔身姿端正,一举一动都英气摄人,面孔还那样的吸引女人,节目组的女同事都在偷偷拿他谈笑,言里言外尽是爱慕之意。   面对这样的一个男人他没有底气,也没有勇气,他用酒将自己灌饱,看到他去了卫生间,才借着酒劲跟了进去。   *   卫生间里,傅荀被抓着衣领,面前的醉鬼满嘴酒气的对着他说话,“你就不能离她远远的吗。”还湿着眼睛,“不要纠缠了,除了钱你给过她什么,你连陪伴都做不到,更别提幸福。你如果对她好,对她还有一丝的好意,你就把这个机会让给我,再也不要出现在她面前,让我好好照顾她。”   他双手抓着他的衣领,架势倒像是威胁,到头却更像是哀求,“她要是和我在一起,我可以时时刻刻陪着她,我会陪她聊天,陪她散步,陪她看电影,陪她逛商场,一切一个简简单单的女人喜欢做的事我都可以陪着她去做。”   骆之辰喋喋不休,傅荀倒来了耐心,因为这个人说了和他的女人有关的事,并且是如何讨她欢欣。他站的端正,醉鬼现在简直附着在了他的胸膛上,他也不恼怒,就听他说,“我们在一起,我还可以为她做饭,帮她整理房间,她喜欢花儿,我就去种花,我会做一切能让她感觉到幸福的事,我陪她挑衣服,我陪她见朋友,我陪她出现在任何需要两个人出现的场合,我关心她的家人,我尊重她的梦想……”   傅荀长伸着脖子,尽量躲开朝他扑来的带着浓浓酒味的气息,“你确定做这些她会喜欢?”他斜俯着眼,一脸嫌弃,看依在他胸膛上的年轻男人。   “她会喜欢的,只要没有你,她总有一天会接受我,我会让她成为最幸福的女人……”   人总算从他胸膛上滑落,一头栽倒在地。   傅荀身体总算轻松了,他偏头看倒在地上的人,伸脚踢了踢,没有一点动静。年轻,长的不错,就是喝几口酒就成了个女人,傅荀不削的轻笑了一声。   罢了,他侧了身,对着镜子整理被揉皱了的衬衫,拍平整了西装,抬腿,直直的从醉鬼身上跨过。   他从卫生间出来,随便拉了个人告之卫生间里倒了个醉鬼。只可惜他不知道这个醉鬼不仅胆大包天的觊觎他的女人,还毁了他的计划。否则,他一定找个人把他直接扔进海里。   陈望的追回前妻三步曲:   1、不断的出现在她的视线里,让她再次熟悉你的存在;   2、让她看到你的魅力,看到你闪闪发光的辉煌;   3、默默的送上关心,还不求回报,最后揭晓谜底,她就感动了。   他怀疑管不管用?奈何没有更好的办法。他实在不知道要如何追求一个女人,他没做过这种事,他也从不需要讨好女人。   傅荀从卫生间出来,脑袋还是疼的厉害,而骆之辰这个小插曲,远远不够插在他的心上。只是一个追求者,还是个从来不被正眼看的追求者。   于他自己而言,投怀送抱的女人也不少,这样的程度掀不起风浪,不足为患。   只是醉鬼的话,好像也有些可取之处,他回到酒桌上,自斟自饮,暗暗琢磨了一番。   应酬结束,老何驾车向西行驶,全新的加长劳斯莱斯,车牌全是6,取顺的意思,也为避开林恩筱的怀疑,刻意和以往的车牌做出大的区别。   雨已经停了,天空浩渺。   傅荀坐在后排闭着眼,继续琢磨醉鬼说的他的女人会喜欢的东西,好像真是比陈望还会来事些。   而此时此刻,被他琢磨如何讨好的林恩筱正驾驶着一辆白色的大众轿车,远远的跟在林恩卓的路虎身后。   聚餐她当然没有去。   从台里出来时间尚早,她便埋伏在了誉峰集团附近等林恩卓。林恩卓近来更是勤谨了,按规定上下班,因为具他自己所说,他有了一对儿子,责任更重了。   林恩筱跟了一路,林恩桌的车却哪也没去,只是直直的朝城南走,最后上了万通山,回家。   跟踪的时候林恩筱心脏砰砰直跳,就担心哥哥会不会真的去见什么女人。   见他直直回了家,林恩筱心情沉重的回了城西,海边。   林恩筱的车驶入院子,傅荀正在这头的房间阳台上仔细瞧。   酒精上头很难受,他单手撑在护栏上,一手捂在额头上,腕上表盘印着一星光点。   他双手抱着头狠搓了几下,刻意弄的发型也差不多搓毁了,从阳台回了房间,又从房间出来,他尽量放轻声音,避开所有人,尤其是陈望。   下楼,出门。   从侧门进了院子,皮鞋踩过草坪,软软的,没有一点声音。   雨早停了,但草坪上的水气还没有沥干。   草坪中有一处小景,有几个花坛子,腿软的无力,酒精作用,他坐了一个看起来能坐的坛子。没有穿外套,身上的条纹衬衫替他抵挡着海风。   心脏上是烧灼感,精神越发压制不住的亢奋,酒精彻底将他控制。   他扯了扯身上的衬衫,一声嘲笑,“随和?我对你没有照顾,也不至于不随和?”他想起陈望说的话。他对着对面的房子自言自语,好像那幢黑压压的房子是一个能听懂人语的人,也能听到他离了这么些距离的声音。   “做饭?整理房间?还种花儿?”他看着那房子,全当它是一个人了,他做出一副疑惑的神情,“那些不是该交给专业的人去做?一个大男人做这些就是关心?就是对你好?”   “什么狗屁道理,呸!蠢货!活该不正眼看你。”他呸了一声,像个骂街的女人。这种举动在清醒的时候绝不会出现在这个男人,这个英俊冷酷不苟言笑说一不二的男人身上。   他冷沉的声音在空旷的院子里絮絮叨叨,“知道我多想见你吗?就想见见你怎么啦!为什么不来!就这么的不愿意看到我?”他抬手摸了摸头发,头发上硬硬的,只为了让它们集体换个方向,发型师说这样非常帅。“我还信他们,我还专门做了这么蠢的发型,你为什么就不来看一眼?”   他唰的从坛子上站起身来,匆匆走到一处只有栅栏将两个区域分隔开的地方,这里是和那边最近的地方,没有深深的灌木阻隔,来的第一天他就摸清了。   他对着房子,一手叉在腰上,一手指着房子说话,像在训话。   “我现在有时间了,你要是肯回来,对我态度好点儿,种个花儿又有什么难处。”   他原地转了一圈,“我把这儿全种花,我亲自种,谁我也不用,我把他们全部赶走,我每天亲自做饭,这种事又有什么难的,啊!你喜欢吃什么,我就学什么,我请最好的大厨教,难道我,我傅荀还能学不会这种小儿科的东西?你有要求,你得说。你可以教我,你教教我怎么对你好。又没有人告诉我怎么讨你欢欣,我又不是流氓,整天研究女人,你教教我怎么啦,你教教我,我就学会了,”   海浪拍着岸边的岩石,海风狠狠刮来,透过单薄的衣衫,浸凉不清醒的人,他踉踉跄跄原地打转,胡乱的自言自语,最后一跤跌在草坪上。草坪上有水,他却没有动,就那样单膝跪着,单手落在草上,掌心下是冰凉的带着水的草,水很快浸透了衣料,湿了膝盖。   他耷拉着头,喃喃自语,“我知道我没有尽到一个丈夫应尽的照顾义务,我知道我不该忽略你的感受,我只是以为以后有时间可以弥补。你爸爸说了那些话,让我签字的时候我没有脸说什么,我没脸赖着不签,我甚至没脸说半个不字,你要离婚的时候我也没有脸赖着不离。”   他跪了许久,也不管草上的水气浸透了他一大片裤腿。他忽然起了身,直直朝前,他终于走到了栅栏前,手指握住栅栏,扒着就往上跃,他要翻过去。   他曾经在无数个夜里,走到这里,他早想要从这里翻越过去,任打任骂,他只想看看她,听听她的声音。 第36章   “哎呀, 欲速则不达,欲速则不达,你要是现在过去了, 咱们的全盘棋就输了!”陈望像是掐着时间出现,将不清醒的人及时的从栅栏上拽了下来。   “滚,别管老子。”   “对,老子, 你是我老子。爷呀,咱们回去, 你现在这样过去, 以太太目前对你的态度, 你只会得到一个耳光外加一句流氓。”   “你放开我!”   陈望与傅荀两个人在习习的海风中纠缠, 陈望哪是他的对手,最后老何来了,魁梧的身板将他往肩上一扛, 带回了屋里, 花园里重新安静下来。   海水不知疲倦的从远处卷来,撞击着海岸线。   这是大海的声音,让林恩筱觉得安心的声音。   书房里,她正在看一个人的博客,马可,男,40岁,台湾人, 过去的十二年时间他只身一人在南方一处偏远山区一所小学里义务支教。   博客里上百万的文字,只言教育。   此人没有接受过采访,但上过几次新闻, 他处在深山之中著书立说,他曾经饱受争议,被抨击为另辟蹊径的哗众取宠,对此他却从未做过任何解释,他仍然在博客中写一些空洞、过于理想化的理论。   十年如一日,他没有工资,不出深山,靠着台湾的遗产过着简朴的生活。   而在去年,他有了一项大动作,他的书受到了诸多的认可,他研究的对象不仅仅是孩子,不仅仅是教育,他研究人,研究教育对一个人的长远影响。   下一期要记录的对象便是这样的一个人。   林恩筱端正的坐在书桌前,电脑旁放着一杯咖啡,提神醒脑。她想尽快将马可傅客上的文字看完,再看看他的书,这样她不得不利用起晚上安静的时间。   她将全部的思绪都埋进了电脑里,至余一些事一些人,纷纷杂杂的,她不想起,她的世界里就可以从来就没有过这样的人和这些事。   上一次对石老师的采访,正在紧锣密鼓的剪辑送审以及一系列繁复的准备当中,而这个过程不需要她的参与,有事她便去一趟电视台,没事她便独自一人在海边看资料,为即将出发的下一次采访做准备。   除了刘女士的甜品快递,没有人会来打扰她。   夜幕下,林恩筱从家政阿姨手里接过甜品,“我方便问一下,刘女士她白天工作吗?”   “她有时候工作,有时候不用工作。这两天感冒了在家休息,不过今天好了。”家政阿姨笑了笑。   “啊,那就好。替我谢谢刘女士。”她看了看手上的礼物。   很想将梁薇的疑惑问一下,有没有孩子,有没有丈夫,不过罢了。   关起门来,林恩筱将篮子打开,这回却是中式糕点,做的非常的精致的中式糕点。   附卡片一张:“看了你们节目的预告,很不错,预祝成功!”   林恩筱拾起卡片,字写的方方正正,不带个人色彩。她认真的看,这张卡片就像她这个人带给她的感受,无法捕捉个人色彩,也无法在心中描绘出她大至的形象。   已经收了这么多,她也不好现在突然拒收,并且也确实被这些精致的东西馋着了。   隔天,林恩筱只得趁着放松眼睛的时间也自制了一些以前学过的甜点,待家政阿姨再次上门,一手交钱一手交货,都省了她亲自送过去。   这倒像是两个小孩儿,自己的东西吃腻了,要交换着吃。   她也附卡一张:“谢谢祝福,也祝你生活幸福!天气凉了,注意保暖。”   隔天又来了一篮子苏式糕点,并附卡一张:“一个人生活,注意劳逸结合。”   这礼尚往来!   真是!   林恩筱看着卡片忍不住的笑。   一个人生活!她也是被人同情了吗?   客厅里,林恩筱坐在沙发上,茶几下有个小抽屉,拖开,里面同样的卡片有好几张,白色底,角落有一束淡雅的小花。现在又多了一张。   *   十月末,往大山里走,听着真是不错,而到了地方,一切的美丽幻想都被现实掩盖。当然没有旅游区的层林尽染,落英缤纷。   朴素的大山,不太宽阔的乡村小道,坡坡坎坎的土路,同事们都在打趣,他们的节目应该换个名称,叫:“深入乡村。”   坐了大半天的车,像是极度抑郁后的亢奋,大家都在说说笑笑,说些该的不该的在打趣,林恩筱很少发言,因为骆之辰!   他的存在,让她十分的不自在。虽然他真就只是和别的同事一样,与她只有正常的交流。   罢了。   马可就住在学校里,一间窄小的房子就是他的家。   与第一次采访不一同,林恩筱有了些实战经验,而受访者又愿意配合。   “听说您原来从不接受任何采访,为什么现在愿意了。”林恩筱微笑着问,声音清甜,笑容温暖,有一种特殊的赏心悦目的亲和力。   “我希望有更多的人认识到教育对一个人的长远影响。”40岁的男人,瘦高个,说话温言细语,某些字还略带点台湾腔。不过他对她的亲和力似乎毫不在乎。   他不太认真的看她,不是因为陌生、男女不便,更像是因为不重要,便不用重视。这种微妙,让林恩筱有些受打击。   马可的身边随时都跟着一群小学生,学生们都不怕他,在他身旁缠来缠去,不像通常的学生有尊师重道的规矩。   他们拍摄马可为学生上课,学校背后就有一片深深的松树林,他的课堂不是每每都在教室进行,而时常会带着学生进树林。   实际上他在这个地方已经待了十多年,但因为贫穷,最后从他手上走出去的学生,没有一个人是收获了让人侧目的成就的,至今也有人以此对他进行抨击。   “您对此是怎么回应的?”   “我没有回应过这些。”马可在回答,眼睛却看着身旁的一个孩子,孩子将他手心掰开,仍了一只死掉的虫子在他手上,几个孩子哈哈大笑着在周围闹。   采访的氛围并不安静,简直吵吵嚷嚷,总是有孩子蹿出来,对马可捣乱,林恩筱甚至想对这些孩子说些严厉的话。   马可却笑了,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如果让他们和我们一样规矩,童年就没有什么可歌讼的了。”   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说起了他们的节目名称来,说一开始因为这个名称而不太想接受这次采访,因为害怕以后会招来更多的非难。“但有人说你们电视台影响力很大。”   他说希望这次的采访能引起更多普通人的关注,虽然这种影响也不会很大,几乎不会有人因此而对自己的教育常态作出调整,但至少会有更多人知道有这样的一种说话存在,也许以后与他有相同想法的人会更多,这就是他的目的。   现在的社会缺少耐心,能认真看书的人越来越少,电视节目更为直接也更为有效。   他无奈的说。   拍摄进行了两天,学校里有80%以上的孩子住校,山区来回路远,住校是最好的选择。他们的镜头不仅拍马可,也拍孩子,在拍到孩子们的住宿环境时,林恩筱有些震惊,于她这个从小几乎过着公主般生活长大的人。   校舍本身不错,也挺干净,但孩子们的个人物品被褥、衣物,床底下的鞋子真是林恩筱从未见过的破旧。   当他们将它们穿在身上时,这样的破旧会因他们的好动、调皮而被掩盖,而它们此刻静静的破旧在一处,让人看了心情沉重。   马可大概注意到了她表情里的微妙,“有很多东西不是会答题就能改变的。具备未来面对生活的勇气和才能我觉得更实在。”   林恩筱转头,马可温和的看着她。她想这或许就是她问他没能教出什么名人的答案罢。   两天时间的采访很顺利,拍摄马可的工作,拍摄他的生活,谈他的理想和他理想中的教育。平时他除了爱看书,没有什么喜好,闲暇时间全混在孩子中间,一下课,总是一大群孩子跟在他身后。   中午放学太阳很大,一群大大小小的孩子连拖着拽的将马可拖下山,扯的他身上单薄的T恤衫几乎就要散架,却没有人认为不妥,所有人都在笑。   山下有条浅浅的溪水,他们都将鞋袜脱了下水。   摄像机跟着他们走。   一个孩子跟人玩闹,没站稳一屁股坐进了水里,站起来跳脚骂,骂完了带着一屁股的水继续玩耍,他们在只有浅浅一层水的地方搬开石头找螃蟹,林恩筱问他不怕感冒吗?   “感冒了会好啊。”她被很嫌弃的看了一眼。   林恩筱被怼的哑口无言。   在这儿没有孩子拉着她要拍照,也没有人盯着她看说认识她,甚至孩子们对她们这一大群人都不太好奇。因为他们真是有更为有趣的事可做。   一屁股水的那孩子肤色黝黑,有种异样的成熟,他光脚在水里走的很娴熟。他走开,林恩筱转头,看到骆之辰的摄像机对着她,红灯亮着,她觉得应该对此说点什么,却什么也没说,只是对着镜子笑了笑。   她再转回头去,开始脱鞋脱袜,尽管她的行礼箱中并没有足够换洗的衣物。   脚踩下水,十月末,溪水冰凉,就算头顶是大大的太阳,还是有些刺骨。她洁白如葱段的脚趾蜷缩起来。   已经下水,无路可退,她攥紧着双手,脚踩着硌肉的石头,往水中走,没有顾虑,冰凉刺激心脏,刺激的神经兴奋,她踩过溪水,到了水最浅的地方,伸手下水,像他们一样搬开石头,不是每一个石头下都有螃蟹,然而她第一次就中了,那螃蟹没有藏身之处,迅速转移。   “这边这边,她搬到了。”一个孩子在耳边叫,一把将螃蟹抓了起来。   “我看看我看看,这么大!”   “她运气好好哦。”   她算是真正融入了他们的世界。不过采访也彻底结束了。   这次并没有受到像上次一样的热烈欢送。   从反光镜里,林恩筱能看到马可高高的个子站在学校门口,孩子们在他身周打闹,有个孩子跳上了他的背,他佝偻着顺从着背上孩子的胡闹。   离开前林恩筱承诺,会为学校里的每个孩子寄新衣物过来,却被马可一口拒绝了,拒绝的她脸色霎时泛白。   她几乎瞬间读懂了马可的意思,因为他们并不需要一件衣服,一双鞋子,除非她能每个月都寄,除非她有能力彻底的改变这里的每一个孩子,以及每一个孩子身后的家庭,否则那就是毫无意义的干扰。   林恩筱收回视线,她坐在副驾驶,心情沉重,因为无能为力。即便是节目播出,可以吸引大量的人捐款捐物,最后输入这广大的山区也只是杯水车薪,于实质无用,也是一种毫无意义的干扰。   这趟行程太过沉重。   越走越远,道路两旁的风景在极速后退,心上的沉重也在消退。   林恩筱将视线收回车里,车内后视镜有双眼睛在看她,对视一瞬,他迅速转开。骆之辰就坐在她的身后。   她抿了下唇,俯下眼睛,侧过脸来看编导,“咱们这会儿是直接回去了吗?”   时间已经是下午,回江城至少得五个小时,到家得夜深人静了。   编导正在鼓捣手机,他抬起头来,“哦,先前你不在,咱今天回不去了。让小骆跟你讲一下情况,我这儿有点事,”他朝她扬了下手机。   下一刻后排的人突然就贴在了她的椅背上,一股带着温热青草香的气流直朝她撞来,她迅速直起身,离开了椅背。她侧脸,骆之辰的脸就在椅背边。   他朝她弯了一下唇,明朗的笑,“当地领导知道我们这儿拍摄,说是要请我们吃饭,反正今天也太晚了,得住一晚再回去。”   骆之辰说完,“嗯。知道了。”林恩筱忙回答,她坐的别扭,他却仍然靠在哪儿。“我说我知道了!”她眼睛里带着不客气看着骆之辰,他却反对她笑了一下,有几分故意作弄的意味,只是下一刻也顺了她的意思缩了回去。   想着他就坐在她的身后,也许在打量她,也许又在后视镜里看她。   林恩筱干脆闭了眼睛,她觉得头痛,拿这个人非常的头痛!   后排,骆之辰舒服的靠着椅背,如林恩筱猜想的一般,他静静的看着镜子里的那一角面孔。   一个半小时,离开了那座深山,车跟着导航去了一个乡村旅游小镇。   车上的旅途使人困顿,到了地方,林恩筱困的精神不振,大家被领着去赴宴,林恩筱走在队伍的最后,他们进了一处门口花团锦簇看似农家院的民俗客栈。   一进门,别有洞天,偌大的院子,假山,石桥,青石铺路,古色古香的大院子,土酒坛,红灯笼,一派喜气洋洋。有几个男人从那头迎出来,说话带着浓浓的乡音,穿的却颇讲究,说话的神态也带着一股不同寻常的气势。   “欢迎欢迎,”   “记者同志们远道而来,辛苦了辛苦了,你看你们这一到这天都晴了,前些天是天天的下雨,”男人笑着,看了眼天空。   他们的领头羊,编导同志打头,热情的握住了对方朝他伸来的手,也随着对方的官腔假客套了好一阵。   “请请请,我们吴书记在里面等着诸位呢,今天还有一位特别的客人也在,江城真是个人杰地灵的好地方,经济文化都是全国各地的先锋……”   走在人群后,林恩筱抬起头来看前边,一方颇有特色的建筑外人头攒动,都穿的西装皮鞋。在江城,这样的派场不足为奇,但在这较为落后的贫困山区,这样的阵势就有些严肃,困意霎时消退。   接近大厅,来接他们的人先前还高声寒暄,立刻就收了声音,所以那位特别的客人一定比他们有来头多了。大厅门口两边站了好些男人,个个皮鞋擦的铮亮,林恩筱抬眸,跟着进去。   满室的人语声,是极宽阔的一处大厅。迎面,厅堂中央是一张宽度适中但极长的长方桌,长方桌的那头是一方舞台,舞台之上正在表演当地的民俗歌舞。   而长方桌上整整齐齐坐了很多人,或胖或瘦,或年轻或年老,他们亦个个正装,规规矩矩的坐在那里,而那桌子的最中央,端坐着一个人,他深藏色西装,与西装同色的条纹衬衫,额前略长的头发讲究的向后梳起,露出的额头英挺,发际线明朗漂亮。他侧着脸,鬓角整齐凛冽,与身旁一位同样西装整洁的中年男人看着舞台,中年男人对他说了句什么,他略略点了头。   他们这方被客气的邀请入席,坐在了长方桌的这一边,有人介绍,坐主位的人也总算发现他们的到来。   视线蓦地对接,傅荀那双冷沉的眼睛直视向她,林恩筱心上紧了一下,眉心微蹙,敛下眼眸。手臂却被身旁的人碰了一下,“别看他就行,这种情况就假装不认识。”   林恩筱抬脸,骆之辰站在她的身旁,对她小声说话,离的近,温热的气息拂着额前的头发。   像是自己人。   林恩筱:“……”   她狠眼看人,抬手,愤愤的敛了下额头的头发,漂亮的发际线干干净净的,她侧了身,在一屋子热热闹闹的喧哗声中一屁股落坐,谁她也不管谁她也不看。   长桌那边,先前与傅荀谈话的中年男人以主人之身份欢迎了他们的到来,寒暄了几句,恭维了一番。   “吴书记谬赞了!”编导十分恭敬又惭愧的接受赞扬与欢迎。   长桌上摆满了瓜果小吃,坐了几十人之众,有人让上菜,二十来个穿着民族服饰的女人上来将东西撤了,陆续上了正餐。   尽地主之宜的人站起身来,取了酒杯发言,感谢了大家的到来,众人一起举杯,觥筹交错后,他又感谢起了明仁集团对当地的帮扶,让他们县近年来有了大变化,今年的旅游产业也在蒸蒸日上的发展,各项收入解决了地方上的诸多困难,增大了人员就业机会。   话题谈到扶贫,菜上了桌,却没人动筷子,十几米长的桌子,除了摄制组的人,个个西装深沉,林恩筱察觉他们是不是误入了某种严肃的会议。   而这个话题一下闯进了林恩筱的心上。孩子们破旧的被褥,破旧的衣物闯进了视线。   她抬眼看那个被感谢的男人,而他没再看过她。   吴书记在他身旁落坐,话题却还在严肃的问题上,他谈今年全年的帮扶资金的使用计划,谈今年上半年,各乡村地方都干了什么,经统计半年人均收入水平在往年的基础上的增长额。   傅荀双手架在桌上,十字交握,认真的听,面色沉重下来。这长桌上的所有人也都认真的看着谈话者。   吴书记的话说完,在场的目光便都转移到了傅荀的身上,他松开手指,一手放在桌面上,一手随着说话辅以手势,“我们明仁集团的这个对口扶帮工作陆陆续续也搞了十来年了,近几年来帮扶的形势也是变了又变,试了多种多样的方式进行。但是这么多年的经验下来,各地区,以往的这个普遍情况,都是就人均收入而言是提高了,但是‘普惠’!这个普惠还是没能实现!”   “我们帮是帮了,扶是扶了,而贫苦户的减少完全达不到预想,减少还不到20%!这样的帮助,”他手指落在桌面敲了敲,“实际的意义就小的可以忽略,是完全没有起到口号中的实质性的作用。”   “这,个别人,个别小范围地区人均收入是提上去了,这点是成绩,但是最后还是剩下了大量的贫苦户,六万人,五万多人还处在贫困当中,那这样的帮护也就没有什么实际上的意义了。也就失去了我们对口帮扶的初衷,所以咱们这以后的扶贫计划重点必须是想办法去解决这个问题,真正落实普惠的问题!”   说到这儿,他略停了停,抬眼扫了位于他右侧的地方人员,“否则我们每年注入的资金就不要白费劲了。搞旅游、搞养殖、搞种植,搞这么多复杂的工作却没有达到效果,那还不如干脆就直接把钱分给贫困户,还省事了。要长效性的良性循环,可持续的发展,但更重要的重点还是要实现普惠!……”   沉重的话题,傅荀继续说,林恩筱眼睛直直的看着他,话里话外,他是在指责扶贫只扶了一部份人,而没有惠及到那些极度贫困的广大群众。   她心底从山上下来的那股沉重化了开。她想马可没办法为孩子改变的事,她无能为力的事有人在解决了!   这场宴会成了半个会议,慈善企业与当地扶贫工作的会议。最后菜都凉了,话题才得以结束,舞台上歌舞唱跳起来,长桌上继续觥筹交错,也总算有人想起他们来。   先前接待他们的男人,询问他们的采访情况,又说看了他们上一期的节目预告,非常期待节目开播,还谈起了能不能在这一期的节目中留一点他们这里的地方特别印象,也算是对这个地方的经济发展做出了做贡献,为贫困的老百姓做了好事。   这种事编导一人便应付了,而他们也确实在节目中摄下了这个地方大量的好山好水镜头。   “咱们贫困的帽子带了多年,否则马可老师也不会到我们这个地方来支教,我也看了他的书,真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学校今年翻新了,你们有发现。这还多亏了明仁基金的教育资金,今年我们全县有一半的小学都做了翻新,而且重点是山区小学。”   “你们的到来我们是十分的感激,来我敬你一杯,也敬我们这位优秀的主持人一杯,希望通过贵台在全国影响力也希望通过小林老师你个人的影响力让我们这片大山被更多人认识。”   “言重了言重了。”编导举杯,林恩筱被这个大男人,或许还是个不算小的领导的这声老师喊的头皮发紧。   舞台上正表演的是土家族的摆手舞,一个尖利的吆喝声,引得众人都朝舞台上看去,实际上这样的形式并没有对舞台上的人尊重。   林恩筱早注意到了这种对人不尊重的安排。   舞台上带着民族特色的唱腔,总算引起一片掌声,舞蹈演员也表演的更加热情了。   摄制组还有同事觉得这个舞蹈画面感很好,可以摄取一段加入片子当中,拿了摄像机拍到舞毕。   演员退场,音乐声止,表演得到了赞扬,气氛早没了先前讨论扶贫问题的严肃。有个男人站了起来,满脸通红,不知道喝了多少酒,倒还知道谦虚,说他们的表演都是没有上过舞台的,乡下人的演出,他先是自嘲了一番,却突然将话题抛到了林恩筱身上,“咱们主持人通常都是能说会唱的,我提议,不如请咱们这位大主持人赏光,来给咱们表演表演上乘的艺术如何,”   酒过三巡,有好些人起哄。   林恩筱:“……”   “您这么漂亮,身材这么好一定会舞蹈,舞蹈不行,喝首歌也行。你们这些贵人远道而来,今天一起聚到咱们这个山美水美的地方真是一场缘分,错过了今天,像您这样儿的大主持人,我们这辈子也没有机会再见到了。来来,大家给林小姐鼓掌。”   这次起哄声更响了。   林恩筱被起哄声吵的尴尬至极,她咽了咽喉咙上的食物。有骆之辰在她已经够不自在的了,现在离她不足五米远的地方傅荀就坐在哪儿,陈望他们哪个不认识她,这也罢了,唱歌跳舞于她并不难,但是像这种宴席间不具备尊重的表演,叫她如何答应。   她面上带着微微的笑意,脸上发热,她知道自己脸红了。因为起哄声,也因为这带有嘲弄的氛围,她心里气愤。   她站起身,看了一圈,起哄的人多是当地的人,摄制组的人安静,连明仁集团的那些人也安静,他们当然安静,是否觉得离了婚的她如果上台了,也是丢了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的脸。   林恩筱故作镇静,略抬了下巴,认真的看那个刁难她的人,正准备开口为自己解围,余光里身旁的骆之辰在起身,而一道冷沉的声音在另一边响起,“不如,”她知道是谁的声音,因为那长长久久的迷恋,这个声音,化成灰她也没办法忘记。   林恩筱寻声看去。   所有人也如林恩筱一般朝声音的主人看去。   傅荀从他最尊贵的上位站了起来,西装笔直,矜贵,英气,“我来为大家唱一曲如何?” 第37章   在场的人皆不是第一次见这个堂堂明仁集团的董事长了, 严肃、冷峻,带头做慈善,但绝对不要以为他为人善良。他会与你推杯换盏, 但绝对时刻保持着精明。   而此时此刻他面带着笑意,说这句话,众人先是一愣,然后起哄声响起, 哗哗的掌声响起。   他站上舞台,就绝不会是一个卑微的表演者, 而是上位者对群众的体恤。   一个严肃的告诉你, 我拿了钱, 就要看到成效的人如此亲和的举动, 惹的大厅门口都挤满了人,在外候着的人也好,客栈的服务人员也好, 都在等着这个大人物的表演。   倾刻间便被忘了的林恩筱重重的坐在位置上, 面无表情的看着那个被众星捧月请上舞台的男人。那些人对他的热情,让她对刚才一瞬间脑子里冒出来的想法瞬间消散了。   他上台表演与她好像没有直接关系。   大部份人都离开了长桌,站在舞台下,也有少部分人仍坐着,因为台下已经不缺少观众,经过允许,先前在外围观的人都进了大厅,拥在舞台下, 成了热情的观众。   骆之辰静静的坐在林恩筱的身旁,一言不发,眼睛看着那个从容走上舞台的男人。   傅荀刚站上舞台, 还没出任何声音,底下便开始叫好了。   “好!”   “好!”   还有拍的“啪啪”响的掌声。   傅荀高高的站在台上,西装笔挺,他单手握着话筒,空着的那边手抬起,骨节修长的手指压了压,台下的人便住了声。   “不会唱什么歌,随便唱两句,别笑话就行。”话很谦虚,样子却像个站在讲台上掌控全局的老师。   “好!”   “好!”伴以掌声。   如此的热情,台上,傅荀轻勾了勾唇角。   陈望在台侧与一个人言语了几句,整个空间便响起了咚、咚、咚掷地有声的音乐节奏,舞台侧大大的液晶显示器上播放着音乐的MV,一群留着清朝发型的武士在一片茫茫的沙滩上赤膊练武,屏幕上闪过几面旗子,上书“保家卫国”四个大字,音乐越发的丰富浓厚起来。   傅荀略侧着身,十分自在的样子,眼睛看屏幕,话筒抬高,他准备着,另一边空着的手随意的握在身前。   随着音乐,“傲气面对万重浪!”他冷沉的声音输入话筒,背景音乐没有消去原声,他认真的跟着唱,“热血像那红日光!”与原声相同,他唱的斩钉截铁,掷地有声,真如歌词中所歌唱的那般热血,“胆似铁打,骨如精钢!”   几句出来,舞台底下哗哗的一片掌声,音乐旋律十分的简单,倒也不太能听出好坏。   “热血男儿汉,比太阳更光!”他沉重的声音重重的吼出这句歌词,铿锵有力,有一股震撼的力量。   “好!”   “好!”   “好!”   门口还在陆陆续续的进来人,围观的人都在吼着好。   台下,听的最为激动的怕就是老何了,台上的人唱到“去开天辟地”,他一只手捏着陈望的胳膊,陈望被他捏的生疼。   老何看看台上穿的黑深深的男人,又看看液晶屏幕上的热血画面,“我就说,乱世出英雄。他要是生在乱世那一定是个出征打仗的英雄,我就是他的马后王横!”   “为什么不是马前张保。”陈望问他。   老何不削的瞥了陈望一眼,“忠臣义仆气相通,马后王横志自雄。”   陈望被老何这话惊的瞪眼睛,他一向知道老何崇拜岳飞,却不知道他还会背这种诗。   一曲毕,台下掌声更是热烈了,有人喊再来一首,便有一片都跟着喊再来一首。   “那就再来一首?”台上的人也像是唱高兴了,他这么说了,陈望赶忙上台去。跟他这么多年,这位爷会唱的歌简直屈指可数。好在人聪明,真是做什么事都事半功倍,唱一次人家就能记住歌词,也几乎不会唱错旋律。   “被身份耽误了的灵魂歌手!”这是赵杨的评论。   即便是亲和的互动,也要保持董事长的格调,陈望上台听了分附,又下了台沟通,一会大厅中便再次响起了一首节奏热血的音乐。   “我站在,烈烈风中,恨不能,荡尽绵绵心痛。”依旧是一首铿锵有力的歌曲,不同的是它歌唱爱情,楚霸王项羽与虞姬的凄美爱情。   冷沉有力的声音从音响里送出来,唱了一遍,第二遍傅荀已经记得歌词,他不再看屏幕,“我心中,你最重,”这几个字被他吼的声震天,唱的越发动了情,双手握了话筒,闭着眼,“你用柔情刻骨,换我豪情天纵。“   “我心中,你最重,”   林恩筱坐在长桌上,静静的看着台上的男人铿锵有力的吼着“我心中,你最重”这几个字,她莫名的晃神,莫名觉得台上的人唱的真像情真意切。   在他的心中谁最重?哪会有这么一个人?   于一个连自己也不在乎的人。   林恩筱轻摇了下头,嘴角有一抹笑,她垂了眼睛,不看了。   这只不过是跟着电视唱的罢了。   *   宴席结束,夜幕已经降临。   这个小镇,是当地打造的第一个乡村旅游示范点。他们被安置在一家颇有特色的客栈里,房间是全木结构的,同事们还在车上收拾设备,林恩筱自己拖着行礼箱站在客栈院子里,打量房子的特殊造型。   她静静的看,手上的行礼箱突然被夺走。“你挑好房间了吗?”   林恩筱回头,骆之辰站在身后,拎着她的行礼箱,朝她一弯唇。她略皱了眉,转开眼睛不看她,垂下眼,看他手上拎着的自己的箱子,一步上前,一把拽回,“管好你自己。”   她刚夺过来要转身,手上却又一空,箱子又到了骆之辰的手上。她转脸看人,对方却不以为然,自然的像听不见她的话,看不到她并不友好的表情。   “咱们这么多人,就你一个女生,我答应编导负责照顾你。”他转身就走。   林恩筱:“……”   骆之辰自己只有个背包,鼓鼓的背在背上,他个子高,手里拎着她不太大的行礼箱并不当事,有一道楼梯,他朝那边去。   林恩筱追过去。   “我拿了两张卡,”骆之辰转过头来对她说话,像是要防她再夺行礼箱,他将箱子换了一边拎,“住楼上,楼上更安静,明天早上起早一点也许能看到日出,没有日出也可以看雪山,挺好的。”   “骆之辰!”林恩筱大声喊他,没有好气,在楼梯上大步追,而她这一喊走的好好的人突然就停了步子,林恩筱以防撞上他,往后仰了一步,却险些跌倒,手臂被拖住,拖的她往回一倒,鼻尖闻到一股淡淡的青草香。   “你跟我这么紧做什么。”骆之辰俯着身,离的她很近,说话的气息打在额头,他的眼睛看的她浑身不自在。林恩筱向后挣了一步,挣脱了骆之辰的手。   骆之辰却转头又走,林恩筱不追了,她站在楼梯上,手扶着楼梯扶手,仰着头看走开的人,漂亮的眉毛深皱着。   她泄了一口气,身子靠了楼梯。   拍摄节目,她脚上是运动鞋,身上穿的是一件橘色与藏色拼接的薄冲锋衣,头发束在脑后,编成辫子,运动裤角上还沾着一点泥。这样的真人秀式的访谈其实十分费体力,她一向体力薄弱,早累了。   她手指在扶手上一撑,站直了,一步步上了楼。洛之辰在走廊的尽头,他开了两间房门,她的行礼箱被放进了第一间,骆之辰正在安置他自己的行礼,林恩筱进了房间,反手便被门关了。   重重的“砰”的一声。   客栈外,一道墙边,有个人双手环抱,探出一颗头,看着摄制组的人从车上搬东西。忽而回来,来回踱步,忽而又探头去看看。   老何端正的站在一旁,看着这个人,“顶天立地的英雄不当,偏在这里偷窥!”老何摇头。怀念那个站在台上气势雄浑的唱“男儿当自强”的大丈夫,怀念那个在会议桌上心系穷苦大众的慈善企业家。   傅荀却突然转了身来看他,老何吓的一惊,回了神。   “今晚我要住这儿,你去,安排一下。”   “……啊?”   傅荀略压低了眉,“啊什么,陈旺呢,东西给我搬过来,去。”   “……噢。”   客栈的房间里,林安晓已经在沙发上躺了好一会儿。灯光开的昏暗,她从沙发上坐起身来,打开行李箱,拿了洗漱用品,取了睡衣,进了卫生间。   热水澡过后没让人变得精神,倒变得更加困乏了。   睡衣上是清浅的洗涤香味,闻着很舒心,林恩筱双臂抱着胳膊,静静的嗅,擦的半干的头发披散在背上。   “咚咚咚”门上的敲门声让她直起头来。   门打开,骆之辰站在门前。   他打量她,上上下下的打量。林恩筱略皱眉,低头看了自己一眼,只是穿了睡衣,没什么不妥。   他弯唇一笑,“我第一次见你穿睡衣。”   “什么事?”林恩筱不耐烦的侧开脸。   “想出门转转吗?” 他问。   林恩筱抬眼看人,明澈的眸子里没有一点客气,“不想,”放在门上的手一推,门“砰”的一声关上。   林恩晓回到房间,坐上床沿,打量了一下,客栈虽小,居住环境倒还挺好,被褥洁白,有洗涤的香气,床铺松软,她将身子往床上挪,腿脚伸进了被窝里,将两个枕头重叠在一起靠着,刚刚靠好将身体交给松软的枕头,门上却又想起了敲门声。   她现在舒服的要死,打雷也不想动,索性闭了眼。最终还是熬不过,门打开,骆之辰高高的站在门前,挡着走廊上往里蹿的灯光。   林恩筱怒目看人,从房间里溢出去的稍暗灯光照着他的脸,他还是笑眯眯的,就像他这是第一次来响门,“大家想出去宵夜,你去不去?”   “不去!”门砰的一声关上。   门又响。   还站在门前的林恩筱唰的拉开。   “要不要给你带回来?”   “不要!”   “砰”门彻底关了。   这排两层的楼房对面也是一排两层的楼房,二楼走廊上没有开灯,黑暗里站着一个人,环抱着双臂,满意的看着这边发生的事。   即便听不到他们在说些什么,仅凭这几声响亮的关门声,就够了。   傅荀独自一人站在凉飕飕的阳台上,看着对面那道紧闭的门。   过了好一会儿,那道门打开。他松了抱在胸前的手,手指握住阳台扶手,仔细看。   对面,清瘦的人,披散着头发,发尾微卷,身上是白天穿过的中长外套,再下来却是一条睡觉穿的裤子,脚上是拖鞋,在房间门口很轻的关上门,快速走过。   看样子是不想住在隔壁的臭小子听见她出门。   傅荀嘴角勾了勾,转头就下楼。   林恩筱从建筑里走出来,东走西蹿,和一个客栈服务人员说话,离得远听不清,傅荀弯了腰,与一丛灌木齐高,他俯着身前进,总算靠近了些。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老何在黑暗中看着一个堂堂的董事长竟然干听墙角这种事!鄙视!   “那请问你们这附近有没有什么小超市?”   “可能得走一段路,就我们客栈前面的这条路一直往前走,大概有个一两千米就是主路了,到了哪里右拐,就没多远了,那里有个24小时超市,很方便的,什么东西都有,”   “啊,”林恩筱对人笑了笑。“谢谢。”   “我最喜欢看你们江城卫视了。”临走服务员却突然转了话锋,很兴奋的样子,林恩筱对人笑了笑,再次道了谢。   林恩筱小声的回到房间里,拿了手机,她垂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穿着,是有点怪怪的,不过这大晚上的也不会遇见什么人,她出了客栈。   今天一整天都觉得乏力,她只当是太累了,因为跑来跑去的。在小腹开始隐隐作痛,她才恍然大悟,看了手机,例假应该就快来了。   据介绍,他们住的这个地方,在白天,可以看到雪山,居住环境是不错,但离主要街道较远,从客栈出来路灯也不太明亮,小巷子又特别多,路上一个人也没有,林恩筱走的有些胆怯,她手指握紧着手机直直的走。   又走到一个小巷口,巷子里没有灯光,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林恩筱侧脸看了一眼,却突然就冲出来了个小小的黑影,吓得她一步跳了开。   一条狗,一阵激烈的犬吠,它脖子上套着一条铁链,林恩筱吓的赶紧跑。   跑了好远她才回头看,要不是铁链栓着,那狗狠狠的样子像要吃人。   她一向不太喜欢动物,实际上是因为她有点怕它们。苏芸可怜那些流浪狗,她也可怜,但不代表她会喜欢。   林恩筱拍着胸口,刚才那狗真是差点就冲到她身上了。   她累的喘气,走到一处明亮的路灯下,这儿有个站牌,停着几辆观光车,她手指握住车后的一条横杆,歇气。   心刚静下来,却又听到一个窸窸窣窣的声音,以及一个低低的呼呼声。   她轻轻收了手,捏住自己的袖子,转了眼珠看去。   一条浑身漆黑的狗,埋着头大概是在吃东西。而且吃东西的它大概觉得被打扰了,所以嘴里狠狠的呼呼。   林恩筱深锁眉头,拧着眼睛,手指攥紧,轻移脚步,越走越快,越走越快,一点也不敢回头。听说狗在吃东西的时候,会变的非常的暴躁。   这不是旅游区么?为什么这么多狗!   又走了一段,总算开始有同行的人,路灯也更加密集了,因为已经到大路了。   人来人往的,她后悔自己的这身穿着。   冲锋衣上有帽子,她干脆掀起来,盖在了头上,压的低低的。   照着指引很顺利的就找到了那家24小时营业的超市。   超市虽然不大,但货物齐全,超市里也有其他客人,看店的店员是个年轻小伙子,她也不好去问,就自己在货架上找卫生巾。   东西找到,一包夜用一包日包,抱在手里,她调转头,转过一角货角,视线却被一道身影挡住。   在帽子底下抬起眼睛,男人高高的站在她的面前,深藏色西装,西装随意散着,里面的衬衫浅色底,衬衫上的条纹与西装同色。   还是白天那身西装,刚结婚那会儿,她为他买过这样的衬衫,他不怎么穿,她问他,他说显得不严谨。   她抬起头来,一张英俊的脸入目。他发型也变了,这样看上去更年轻,也更英俊。不是更喜欢扮的老成么。   他站在舞台上唱歌的样子,她从未见过他那个样子,他最后唱:我心中你最重,闭着眼睛极力的嘶吼,也是她从未从他身上见过的神情。   “筱筱。”他喊她。   林恩筱眨了下眼,视线清晰,她目光一沉,迅速将两包卫生巾一手拿一包垂在身侧,掩在袖子下。面前的人却一点也不知道避讳的看着她。   林力筱不藏,傅荀倒没注意到她手上拿的东西。看她有几分窘迫的样子,他一下便知道了那粉色包装里的内容。   刚结婚不久,一天夜里,他回家,小丫头没像平常一样等他,他进房间,她也没有反映,他洗了澡上床,才看到她蜷缩成一团,很难爱的样子。   把他吓的,以为她生了什么病,他要带她去医院,结果她拱进他怀里,说只是来例假了肚子痛。   他将她抱进怀里,问她有没有办法减轻,她拉了他的手掌放在小腹上,说肚子暖和会舒服一点。那晚他抱了她一整夜,手掌一直贴着她软软的小腹。   第二天清晨,他问她,“以前怎么没见你痛?”   暖和的被窝里,她使劲往他怀里钻,细手臂紧紧揽在他的腰上,“每次痛的时候你都不在家。”   想起这件事,傅荀咽了咽空空的喉咙。   脑子里突然嗡的一声炸开。曾经有一天,母亲问他有没有准备要小孩,她想要带林恩筱去检查检查身体,他很确定的对母亲说小丫头身体很好。因为他从未见过她头痛脑热,感冒发烧。   “每次痛的时候你都不在家。”所以也不是她身体好,而是她生病的时候他都不在。   傅荀手指攥紧。   林跃卿说小丫头涵养不够,耐不住寂寞。   在他身边得要耐得住寂寞?他让她待在他的身边饱受了寂寞?   “嗯。”林恩筱对他的招呼回应了便与他错开身,去结账了。   傅荀转身,看着走开的人,看着她袖子下藏着的东西。   林恩晓一手攥着一包卫生巾,去结账,刚才明明没人,这会儿却排起了队,前面一个人买了一大包东西,边结账边问服务员,从这里到雪山走那条路更近。   林恩晓侧脸,想用余光看看傅荀在干什么,她假装抬眼看超市外,有个影子满超市的转。大概是真来买东西的。   罢了,她回头,老实等着。   结了账,店员贴心,拿了个黑色袋子为她装了。   这里人来人往的,林恩筱因为穿着有些发囧,她将脑袋上的兜帽压的低低的,把脸藏起来,急急的往回走。   “林恩筱。”   一个声音在叫她,她知道是谁,却假装听不到,继续走路。余光里多出了东西,一辆观光车,傅荀坐在车上,身上没有穿外套,浅色底的衬衫倒让他显得明亮。   “上车。我带你回去。”   “不用了,没几步路。”那条黑狗一定走了,被铁链栓住的那条她可以擦着墙边避开,林恩筱继续走自己的路。观光车却越发的向她靠了,近的她不得不害怕被他撞,最后还拦在了她的面前。   车上的人对她上下打量一眼,眼里没有一点客气,“我让你上车可不是为了你,作为一个主持人,就是一档节目的门面担当,你穿成这样,要是被人拍下来捣乱,岂不是对节目的不负责任,对我们这些冠名企业不负责任。”   他说的义正言辞。   林恩筱:“……”   这个男人,果然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要是会有照顾人的那份好心,除非投胎转世!   观光车是电动的,车斗里还算宽,坐两个人绰绰有余,坐的地方就是一条直的横板。空着的这边有一件外套。   “你的外套拿一下。”   “你直接坐。”   林恩筱愣了。   “坐位很硬又凉,垫着坐。”   林恩筱还是没有动。   “你别多想,绅士风度,反正我也没穿,物尽其用。”   罢了林恩筱上了车,只是自己将那件西装拿起来搭在了椅背上。   顶上有棚,坐在里面倒是隐进了阴影里,林恩筱将一直戴在头上的帽子掀开,头上一凉,背上倒是一暖。   衣服兜里有一副蓝牙耳机,她用手掏出耳机塞在耳朵里,电动车走的很慢,她不看身旁的人,在手机上放了一段音乐,侧着脸看来来往往的人,看街边的小商店,看石板铺的街道,路面被磨的油油的,据说这里要打古镇,某些街道也确实是原来就存在的。   很快车拐进了巷子里,什么看的也没有了,林恩筱只得看前方,突然耳朵上被一碰,耳郭一痒,耳朵一空,耳机被取了。   林恩筱转头。   傅荀手上握着她的耳机。“咱们说说话行么?”   车还在慢悠悠的往前开,开车的人却看着她,“你看路”林恩筱提醒,话音刚落,车就剧烈的一抖,车子狠狠一晃,电动车发出哐哐当当的声音。   来的路上,林恩筱就知道这条路不太平整,很多坑洼。   傅荀一手撑住方向盘,一手握了林恩筱的胳膊,将她拖住,她的脑袋才没有撞上面前的横杆,只是傅荀手上的蓝牙耳机没了。   车子在路边停住。   “你拿我耳机做什么,”林恩筱无奈的责怪,罢了,她也不想和他说太多话。掏了手机,打开手机电筒,也不解释,埋头自己在车斗里找。   她的脚下干干净净的,什么也没有,右侧,驾驶的那边,有档位、有刹车,复复杂杂的,林恩筱干脆蹲在了车斗里,朝傅荀脚边找。   “还真是傅董事长,”   “傅董事长,您怎么在这儿?”   林恩筱找东西的手顿住,她听到有一阵杂沓的脚步声在接近,好像来了很多人。她眼睛里是男人黑深深的西裤,从手机电筒的强光下布料看的很清晰。布料精致,有星星点点的反光点。   那群人的声音更加接近了,一股血气从心底往上翻涌,林恩筱顿时红了脸。要是她现在从这里站起身来他们会怎么想?   苍天!   起?不起?怎么办?   她脑子里一团乱,人群越发的靠近,她不敢动,也不敢继续这样待着。一件衣服却将她兜头罩了,她惊的差点就弹了起来,被一只手摁了下去,她的头就垂在了他的腿边。   他的意思是不想被人发现他们待在一起。林恩筱一把握住了手机电筒的光,像做了什么天大的亏心事,心脏砰砰直跳。   头上压着一只手。   那群人走的更近了,林恩筱一点不敢松懈的双手紧紧摁着手机,生怕电筒的光就从手边溢出来,手心被照的红红的。傅荀的腿离的她好近,她尽量保持着不要挨着他。   全身被他的衣服罩着,有股香气笼着她,这香气她再熟悉不过,是他一直用的沐浴用品里的气味,还掺杂了他身体的味道,林恩筱感觉脑袋很胀,脸也很烫。   近在咫尺的身体在散发着温度,她仔细听他们说话,那些人一点也没有要走的迹象。   “因为我们这个地势特殊的原因,我们的观光车都采用了电动的,虽然成本……”   “这个不用你说,这个问题当时是我签字同意的,”傅荀说。   傅荀的话有几个人都笑了,有人附和“这款观光车就是董事长亲自选的呢。”   “你看我这岂不是在关公面前耍大刀了呢。”   “他呀,有领导过来,他就非得解释一通,因为别人的旅游区都是废体力的,”   几个人在笑,林恩筱突然感觉车子动了一下,下一刻有个人说话的声音就响在了头顶,她紧张的手心冒汗,背上突然被一揽,身体被那力道揽的一歪,整张脸就都贴到了面前的大腿上。   作者有话要说:有这个必要吗!有这个必要吗!   傅总:通知一下,接下来我要原地开一个会,很长的那种,你们一个都不准给我走!   *   老何的一句诗来自《说岳全传》   今天双更,要不要给我点个赞? 第38章   林恩筱一双手死死的握着手机, 脸颊下裤子的布料一开始凉凉的,很快,布料里的体温就朝她传了来, 时间多一秒,那温度就滚烫一度,滚烫了她的脸,滚烫了她的颈脖, 一股热蹿遍全身。   她更深的闻到来至于他身上的味道,这味道实际上不全来自于鼻腔, 而来自于记忆, 那种切肤的记忆, 这是他怀抱里的味道。   心脏上一酸, 手指攥的更紧了,她猛地一挣,大脑脱离了理智的控制, 指挥着身体离开他, 离开这样的包裹,而她刚一直脖子,头上的大手却丝毫不留情的将她压回了原位,她的脸颊再次撞上他的腿,男人身上的那股气息猛地蹿进鼻腔,蹿进心脏,一股酥麻从心底发散出来,传遍全身。   而随着她撞回去的那一刹那, 嘴巴里不自主的呜了一声。   “咳咳……”傅荀在头顶上咳了起来,林恩筱才清醒过来自己刚才干了什么,她紧抿着唇, 闭着眼睛,真想从这里消失,头上的人咳了几声,就开始说话,大概是盖住了她发出的声音,那些人也在继续谈话,并没有什么异常。   隔着西装的那只手在她头上滑动,他在用手指揉她的头,似在告诫她不能乱动。   林恩筱握着手机的双手缩在胸前,头侧着,脸颊下是男人温热的身体。   他的气味不断的袭击她的心脏,她一定是一个人太久太久了,她竟然想要抓住这种温暖,留住这种温暖,即便是短暂的也好,心底有一根弦在断裂,她建立起来的一个人的快乐在坍塌,她紧拧着的眼睛在松开。   曾经她是那样的贪念这个男人的怀抱,喜欢这股气息。而正是因为那种放肆的贪恋,她忘了自己,忘了认真生活,她在他的面前失去了自尊,才会落入他冷漠的深渊。   她咽了咽空空的喉咙,开始压制嗅觉,压制思想,她闭了眼睛,视线里是一片黑暗。   傅荀眼睛看着车前的人,和他们谈话,心却全放在了手掌下,掌心里是她的温度。这让他心情愉悦,就像以往的每一天,无论多累,多么的厌烦,回到那个有她存在的家里,冲了热水澡将她搂进怀里,一切都好了。   人乖乖的俯在他的腿上,笼的他整条腿都异常的暖和,暖和舒适到无力。一抹笑意,从心底直泛到眼角。   若是她就此原谅他,跟他回家,那该多好。那时候,他该如何待她,如何让她觉得幸福,如何好好的爱她,让她永远也别再生出离开他的念头。   他并不着急,听这些人谈话,他们谈到明天的会议内容。   今天饭桌上的那些只是凤毛麟角,具体的今年企业对地方帮扶的事宜还要再进行系统化的磋商。大到投资金额,小到在某地盖个猪场,解决多少当地劳动力。   衣服下的林恩筱总算适应了。   这个男人就像他昨天歌唱的那般,他也该去做开天辟地的大事,他身体上的温暖远不及他的能力能散发出的温暖。她压根就不该闯进他宏大的世界,好在退出来了,于任何,于一切都很好。   她平静了、想通了,便自在的听起了头顶上的谈话,他们提到马可所在的那一个镇,她静静的听。先前在心里祈祷他们快走开,这下倒希望他们能对此多说些什么。   最后人走开了,林恩筱已经麻木了。   傅荀垂眼,他的衣服于她足够宽大,她躲的很好。他嘴角勾了勾,眼底温柔击退了凛冽,他掀开衣服,小丫头脑袋好好的枕在他的腿上,路灯溢进观光车里昏暗的光线能看清她的脸。   她抬起眼睛来,明亮的看他,半张小脸藏在微乱的头发下。他握着衣服布料的手指缓缓收紧,若是能这样永远将人藏起来,犯法他也想一试。   “都走了。”他说。   她垂下眼睛去,头直起来,从他身前站起身来,却又往下一降,他一把将人架住,她的头发从脸前荡过,一股清香气滑过鼻尖。   她坐好,眼睛只扫了他一眼,快速而冷漠,只是这一瞬间,刚才的依偎已经被她撇清。   他只得从她身上收回手,期间手指无意触到了她柔软的手心。也许是他的手太凉,触到的手心软的发烫。   她坐好,看也不看他,极淡然的反手将落在她坐位后的外套丢进了他的怀里。   决绝之意再明显不过,傅荀目光短暂的迷离。他将外套拎起,一抖,“冷吗?冷就拿去穿。”他眼睛看着她说。她手指整理略乱的头发,发上的香气弥散。   十月末,夜里空气凉,巷子里偶尔有棵树,冷冷的立在夜幕下。   从她手上的温暖看,她应该不冷。但是他想给予关心,多余的也罢。   “我不需要,你自己更冷,就别讲什么绅士风度了。”   决绝、毫不领情,再不是从前那个需要依附他的乖巧小丫头。   观光车启动,车轮的声音响起,巷子里安安静静的,两个人都不说话,只有车子发出的声音。   欲速则不达!陈望对了。   要是她肯这样轻易的就接受他的讨好,当初也不会那样离开他,离开江城,不留一丝挽回的余地。   “你,难道就没办法把我当作一个普通男人。”傅荀突然说话,余光里身旁的人侧脸在看他。   他没有看她,“随意一点,说话的时候起码看着我,别那么刻意的回避。”   “普通人也有不想见的人。”   很决绝!   欲速则不达!欲速则不达!傅荀凛冽的目光看着巷子那头。   巷子里有个观光车停放点,先前他为了制造偶遇,趁林恩筱上楼拿手机,他自己先出来,扫了这观光车提前到了超市等着。   车停放到位,林恩筱将揣在衣兜里的手拿出来,拎了一直窝在角落里装着卫生巾的黑色袋子,正想起身,傅荀却突然探过了身来。   他的气味猛然笼住了她的呼吸,林恩筱迅速将脑袋往后一缩,尽量将自己贴在椅背上。   对他突发的举动不知所措,门上“咔哒”一声,开了。   知道了他原来是在开门,心上才一松。她将背在椅背上贴的紧紧的,等着他退开,他却只退到一半就停住了,正好停在她的面前。“别当我是仇人。至少一起生活了那么些时间,你说是吗?”   林恩筱没法逃开这近在咫尺的眼睛。   好在他退开了。   “下车。”他说,说完转了身,从车上下去了。林恩筱稳了稳呼吸,收回落在他背上的视线。她回味了一下他说的话,倒是觉得好笑。无爱无恨,何来的仇。   虽然那天骆之辰的话怪里怪气,什么前夫要请她吃饭,她倒觉得更像是碰巧,他做的这些事并没有针对她,尤其如今天这样的事。   扶贫这种事誉峰也一直在做,只是力度较明仁稍小。   所以她真是没办法和骆之辰和平相处,更别谈其它,谁会愿意和一个总觉得将她看的透透的人多接触。   拿着袋子,她下了车,从车斗里出来,薄薄的睡裤倒开始挡不住风寒了,腿上霎时一凉,带累的背上也一凉,她将手臂缩在身侧从车边走开,余光里却突然蹿出一个黑影。   一个低低的呜呜声后是一个响亮的吠叫声,吓的她霎时大脑一片空白,唰的便跳到了高大的男人身边,一把扯了他的手臂,指着那恶狠狠对她咬的狗,“狗狗狗……”说话都结巴了。   她突然身子一晃,就被拽着的这条胳膊给揽到了身后。   她躲在他的背后,只听到一个沉沉的音节从他的身体里发出,“滚,”,出嗓是一惯的冷沉,然而那激烈的吠叫声竟然就止了。   林恩筱探出头来,那狗浑身漆黑,正是先前躲在这儿吃东西的那条恶狗,它头对着他们,黑眼睛十分警惕,却在往后退,四只小脚一步一步,大概是认为退到了安全区域,突然就调转了头头,尾巴顺在屁股上,头垂着,四脚翻飞,还真滚啦?   而且是夹着尾巴!   林恩筱:“……”   看着那跑远的身影郁闷,刚才那么凶,这是专欺老实人么!   林恩筱摇头好笑,心脏还在因惊吓而咚咚咚的跳。她记得西游记有一章,老虎看到唐僧就血口大张,而孙悟空只是跳了出来,还什么也没做,老虎自己就逃了。   动物也来欺软怕恶这一套?真的是!   “好了,没事了走。”   “谢谢,你回去。我不远了。”   “你不用谢我 ,我也住这边。”   林恩筱抬眼睛看人,明澈的眸子里映着一旁的灯光。   “听说这边能看到雪山。”   好。林恩筱转身走了。   她不说话,他也没说话,就各走各的,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从他那边传来,林恩筱略侧脸看,他双手扎在西装裤兜里,腕上挂着个袋子,走路,袋子磨的窸窸窣窣。   看不清装的什么。   这个袋子挂在他西装革履的身上怪的无法言状。   这段路还有些距离,中途傅荀接了个电话。   快走到那条栓着狗的巷子,林恩筱在路边捡了小石子,握在手里。   她想做个试验,这条狗从气势到声音都比黑狗更胜一筹。   越来越接近,她算着差不多了,唰的便将手里的小石子扔进了那条黑巷子,那狗果然像个战斗机似的就飞了出来,带着它的铁链,带着它戾气满满的吠叫。   震荡心灵的“嗷嗷嗷……”撞进心上,尽管有准备,林恩筱也不得不吓的一惊。   但是这声音却于一个毫无准备的人根本无效!   他仍然双手扎在兜里,一点特殊的反映也没有,穿的黑穿穿的,他侧过脸去,看着蹿上蹿下跳的激烈的它。   “滚。”   “熬呜,熬呜,”低低的嘀咕。   “去。”   整个世界安静了。   狗身影几乎一瞬间就消失在了视线里,只有黑暗中铁链拖地的声音证明它的存在。   林恩筱:“……”   这真是一个连恶狗都惹不起的男人! 第39章   林恩筱回到房间, 虽然亲戚还没有降临,她还是提前作好了准备。她双手掐在微微发酸的腰上,从卫生间出来, 门上又响起了敲门声。   她不理,回到床上,门一直敲。   “咚咚……”   “咚咚咚……”   这回还敲出了花样,二短三长!   细瘦的脚扎进拖鞋, 重重的走到门口,唰的将门拉开, 冒着火星的视线里却映进了一个女人。门口站着一个客栈的服务人员, 陌生面孔, 身上穿的是工作服。   “林小姐, 这个给您。”   垂眼。她双手托着一个鼓鼓的热水袋。   服务员微微一笑,“我还以为您睡下了,”将热水袋塞在了她的手上。   林恩筱托着暖暖的热水袋回到了床上, 低头, 微微笑了一下。感叹客栈的服务员居然这么贴心,下一秒却红了脸。   送热水袋的不是先前那个服务员,所以是她询问过的那个服务员对其他人说了她来例假的事,才提供了这么贴心的服务?   视线落在热水袋上,很新,而且从气味上辨别应该是没有用过的。   她们在背后讨论她来例假!   苍天!   林恩筱在房间里崩溃,这头的二楼,暗处, 傅荀满意的收回了视线,转身进了房间。因为陈望已经办完事回来了。   他端坐在一张桌子前,握着一支笔在纸上唰唰的写字。就像从未出过房间, 在黑暗中窥视。   陈望进了房间,走过来。“事情办好了。”傅荀嗯了一声。   “热水袋您在哪儿买的?”陈望饶有兴致的问,某人却不想奉陪,“说正事。”   罢了。“先说明天的行程?”   “说。”   傅荀的笔沙沙的在纸上滑动,写的很认真,陈望看了一眼。傅荀是在照着手机上抄写。细看,全是菜名。   这是在练习写字消遣?   陈望看的仔细,傅荀却突然抬了眼睛冷冷一瞥……对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大男人动不动就翻白眼,真是!   陈望拿出手机,翻出邮箱里刘秘书整理的行程安排,“我们明天要参会的人现在都到了,安顿在县酒店里。您明天早晨6:40得起床,洗澡用早餐,在7:10前必须出发。从这儿到县城有50分钟车程,顺利的情况下,应该预留1个小时。8:10我们能到酒店,我们自己的小会大概预计1个小时,那边的会议10:00准时进行,在这之前我们应该到场,”   陈望仔细的汇报,汇报完,傅荀也写完了,他将手上的单子递给陈望。“明天摄制组的早餐,安排一下。”   陈望:“……”早餐?   他垂眼细细看了一遍,鲍鱼仔花菇枸杞汤,乌鸡当归汤,鲫鱼汤,玉米炖猪蹄,西红柿炖牛腩……他这是哪里找的月子餐?   *   亲戚半夜来敲门,多亏了有热水袋热敷着,林恩筱好受多了。   第二天天气很好,这个地方地势高,也许真能看到日出,但她更喜欢温暖的被窝。   清晨,疼痛的高峰期已经过去,冲了个热水澡,干干净净的很舒服。   林恩筱依旧穿了昨天的外套,脸上没有什么血色,青青的,她将头发扎了起来如昨天一般,在镜子里看了看,稍微精神一点。   运动鞋上脚,她轻捷的下了楼,到了用餐的地方,节目组人多,占了一个包间,人都到齐了,只有骆之辰的身旁有个空位。   他见她来了,对她弯了弯唇。   罢了。   她走过去,落坐。抬眼才发现桌子上的菜好丰盛,并且完全不像一顿早餐。大家都在说话,同事们问她有没有休息好,问她有没有看到雪山。林恩筱附和,眼睛却落在了桌上的菜品上。   全是热滚滚的炖品……这是早餐?   林恩筱看向编导。这个中年人一向对出门的预算扣得非常的紧。今天这是受了什么打击?一大清早就点这种食物。   “这大企业就是不一样,这伙食,坐月子都不带这么吃的!”   “这傅董事长真是太客气了,太仁义了,难怪做慈善做的那么大,这慷慨的……”   “你这话,应该感谢老陈。俗话说:县官不如现管,这种大企业家也就是一句话‘好好招待’,这底下怎么办还得看当事人,你们说我说的对。”   摄制组的人大家都非常的熟悉,到了外边也不论职务高低,司机也是多年的老司机,大家七嘴八舌的打趣。   林恩筱:“……”   饭吃的差不多,服务员又开始上菜了,还有收尾甜品,这格调真是让人傻眼。   红豆汤、桂圆汤、红糖姜茶……一人一碗。   有人打趣,这要是住上个十天半月的,鼻血都得补出来。   “你今天不舒服吗?”身旁的骆之辰突然问她,林恩筱正端着红糖姜茶在喝,她动作一顿,侧脸看骆之辰,脸色泛着青。   “我就是随便一问,你继续喝。行礼收拾好了没,一会儿我去帮你拿。”   “我自己能拿。”林恩筱继续喝汤,热滚滚的喝进肚子里,很舒服。   “他们这些大人物真是不容易,我们还在睡觉的时候人家已经出发了。”   “要整县脱贫,这样的大山,谈何容易,也就是规划的理想,我看很难实现。”   “这计划是计划,当然不可能全部实现,但是这种事做过总比没做的好,你看学校不是翻新了,孩子们穿的破,但好歹有结实的房子住,这就是好的改变,要是没有这样的富贵人出头做慈善,情况只会更难。”   摄制组收拾东西准备离开,林恩筱只收拾自己的那点行礼,独自早早的就上了车,坐上了副驾驶,骆之辰走到车边,从未关的窗口递进来一条薄毯。   林恩筱不解,看他。   “盖着点,暖和了就不难受了。”   一股热蹿上脸颊,林恩筱皱眉,他说这话什么意思?   “哎呀,幸亏你们还在,”骆之辰的话刚落音,旁边挤了个女人,是客栈的服务员,“这个给您,”她也从未关的车窗上递进来一件东西,一个保温杯。   “红糖姜茶,您路上喝,”服务员笑了笑。“哦,放心喝,保温杯是新的,但是用沸水消过毒了。”   骆之辰看着走开的服务员脸色泛白。   林恩筱:“……”一脸通红。   来个例假,怎么全世界都知道了!   *   来的时候为了抄近道,没有走县道,现在从这里离开,车驶上县道。   小腹虽然不痛了,却也拦不住浑身酸软。林恩筱坐在副驾驶,身体窝在椅背上,有盖的,有喝的,真当在家了。   她眼睛看着道路两旁发呆,路旁一块巨大的广告牌映入眼帘,“明仁”两个字显眼的撞入眼中,“借名仁展现帮扶东风,创全国县域扶贫新路。”   她眼睛看着那块牌子,直到它飞向身后。   一路上,好多这样的广告牌,高速路口,“民企担当社会责任,名仁甘于企业之先。”   车驶上高速入口,林恩筱收回视线,半晌,她闭了眼睛。   那个男人从来身上有一股正气,也许当初让爱爱慕的还有这一点罢。正气的人总会让人心生敬仰。虽然这个男人现在与她再无瓜葛,她也不希望有所瓜葛,但是她衷心祝愿这样的人要健康长寿,权力长存。   要是明仁集团落入傅承德之手,怕是赚再多的钱也不会用于慈善,惠及大众。   下午总算回到了江城,去台里交了工作,开了个会,林恩筱便自己回了海边。   天气很好,太阳暖烘烘的,大海蓝的刺眼,腰腹酸软的利害,她拿了条薄毯在二楼阳台躺椅上躺了,遮阳伞将她笼罩起来,但周围都是暖哄哄的新鲜空气,很舒服。   不知道过了多久,院子里闯进一辆黑色轿车,汽车的声音惹的闭目休息的林恩筱睁开了眼睛。   薄毯放在躺椅上,她走到阳台边,看下去。   是傅家的车!   司机从驾驶室出来,林恩筱认得。他麻利走到车后,小心开了后排的门,五十多岁的妇人从车里下来。   “就是这里吗?”苏芸左右打量。   “夫人是的,老汪查到的地址就是这里。”   林恩筱心上狠狠一揪,苏芸却突然抬起了头来,她是在打量房子,林恩筱唰的一步退回了阳台里,不过大概已经被苏芸看到了。   “果果,”   “果果是你吗?”   林恩筱手指揪在睡袍领口上,听着楼下一声声呼唤,心脏越缩越紧。她只得下楼,只得打开门。离婚后,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对她一向不错的女人。   苏芸站在门口,她人越发的清瘦了,肤色本就白净,今天天蓝,更映得她脸色泛冷,人看着缺乏精神。   “果果,”不及她发声,苏芸一步便踏进了门来,将她揽进了怀里。   *   沙发上,苏芸泪眼汪汪,握着林恩筱的双手,与她膝盖相抵。“为什么你们什么事也不告诉我,什么都不愿意告诉我,”   苏芸说她找过她,被傅荀拦下了,她看到她主持了天气预报,她甚至都准备去京城。   “当初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是荀儿他欺负你了吗?是吗?果果你告诉我,”苏芸眼泪一串串的落,情真意切的伤心,楚楚可怜的清瘦,发上的几根银丝,带累的林恩筱鼻子发酸,也湿了眼睛。   不是受了委屈,不是想起了旧事,那些事已经不能触动她的心。只是因为苏芸,因为她的伤心惹的她伤心。   “您别这样,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就是,没有缘份了。”   “你一定是骗我的,荀儿肯定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苏芸抬起眼睛来看她,眼眶子里全是泪水。苏芸松了她的一只手,抬起来握了她的脸蛋,轻轻摩挲,轻的像是怕摸坏。“到底是为什么突然就离婚了,我的果果,好果果你告诉妈妈好不好?”   “我知道我无能,所以你们都不愿意告诉我实话。你是怕我听了实话也是对你没有帮助是不是?果果?”   “他是不是做了错事,是不是做了不可原谅的错事,你狠他,所以连我也狠了是不是。”苏芸蓦地垂下了脸,松了放在她脸颊上的手,也松了握着她手的那只手,扯了纸巾捂在脸上,那眼泪惹的林恩筱早蓄在眼眶子里的泪水从眼角滑落出来。   林恩筱手指一滑,将泪拭去,心上的激荡让她发了急,“他真的没有做错什么,什么事也没有发生,是我们两个人的生活方式冲突了,所以没办法再继续一起生活。我怎么会狠你,”林恩筱扯了纸巾帮助苏芸擦眼泪,“我只是不知道怎么对你说。我也没有狠他。我们谁都没有错,只是我过不了和他在一起的生活。我不适合做她的妻子,谁都没有错。”   “您知道的,您走过的桥比我走过的路还多,生活里有缘无份,有份无缘这种事太多了,虽然我从来不相信迷信之谈,但是有的事情冥冥之中它就是不对,不对了我们就要重新做出选择。”   “我现在越来越相信一句话,都说活到老学到老,学的不仅仅是在学校里的知识,生活我们更是要学,要学的还更多,学会了解生活,怎么生活,学会怎么找到适合自己的那一种方式,您再别说谁对谁错的话了。”   “果果,”林恩筱的一番话苏芸总算不再使劲儿的流眼泪了。“我知道,我知道,”   林恩筱也落泪,苏芸也扯了纸巾替她拭泪。“荀儿他什么都好,从小就优秀,谁都羡慕我有一个不用操心的儿子,但是,”   苏芸自己的眼泪又掉了出来 ,她的手从林恩筱面前落下,“他就是太优秀了,他只管朝前冲,他不会生活,他不懂生活。”   “我猜到你跟他一起生活肯定会很辛苦,但是我不知道会辛苦到你不能承受的地步。是我太宽心了,是我太自私了,只顾了自己的生活。果果要是我让他改呢?我让他学呢?你们还能在一起吗?既然你已经回来了。”   林恩筱抬眼看苏芸,却对她笑了一下,苦苦的,她摇了摇头,又垂下眼睛。继续机械的摇头,“我们离婚一年多了,我会从京城回来,正是因为一切我都放下了。”   林恩筱说的很诚肯也很决绝,苏芸却没能听进去,“你们离婚我想了又想,”苏芸自说自话,“荀儿他从来不对我说实话,他说的话我一句也不信,我甚至派人跟踪他,我调查他,他没有和任何女人有异常接触,他也没有染上什么不良嗜好。”   苏芸又握上了林力筱的手,“果果,你说的话我信,他没有错,你也没有狠他,只是你们的生活方式有问题,要是我让他改呢?我让他来牵就你呢,你还能再给他机会吗?”   “您别这样。”   苏芸逃避她,“果果,我,我觉得你们俩个再般配不过了。”苏芸笑了笑,却笑的比苦还苦,“你知道吗,当他回家告诉我要结婚的对象是你的时候,你知道我有多高兴吗,从小我就喜欢看见你,沈瑾把你养的这么好。你知道你们俩第一次站在一起的时候,旁人看了有多羡慕吗?”   “大家都说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一对儿,这么的登对,简直是天造地设,那天我高兴的眼泪都流出来了,可惜他的爸爸没能看到,他看不到这么好的你们,”苏芸扯了纸巾捂着脸流泪。   林恩筱看着苏芸,无可奈何的看着苏芸,心脏开始发闷,甚至闷到疼痛,她为自己对苏芸的痛苦无能为力而心痛、发急。   但是她没再说话,她等着,等苏芸自己平静下来,“昨天我们还见面了,”安安静静的空间里,只能听到海浪拍岸的声音浓厚声音,林恩筱淡淡的说。   苏芸从纸巾中抬起脸来看她。   林恩筱一笑,带着浓浓的苦涩味,“在南方的一处偏远山区。我去作采访,采访一位很特别很了不起的老师,他们哪儿很穷,学校里那些小孩儿穿的衣服破旧的程度我都从来没有见过。我们在哪儿碰面了,您知道他是去哪儿干什么了吗?”   苏芸静静的看着她。   “回来的路上我看到很多标语,对口扶贫,整县扶贫,他是去干这个的。您肯定没有去过那个地方,如果你看到过那些标语一定会感到骄傲,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伤心了。我记的有一处写的是:‘借明仁整县帮扶东风,创全国县域扶贫新路。’他是去干这个的。”   林恩筱认真的看着苏芸,眼睛里有浅浅的笑意。   “这是他的世界。您都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感谢他,在崇拜着他。那天地方领导主办的宴席上,他上台唱歌,唱的虽然不太好,但是舞台下所有人都为他鼓掌,他只需要说一个字也会得到赞赏,得到大片的掌声,比那些站在台上的明星还要受人崇拜呢。”林恩笑弯起了唇对苏芸笑了一下,“您说,你这样的流泪是不是有点不合适,他过的不知道有多好呢。”   “果果……”   “您也别可怜我,我也不差的。上次我们去采访一位文学大家,也是挺偏远的一个地方,我都没想到在那儿还有那么多的人认识我,他们排着队的拉着我要和我拍照留影,走的那天路边站了好多人,全都是来为我送行,都说等着我的节目开播。”   “没有人需要同情,也没有谁有错,有罪,要改变什么,改换生活模式。我们现在各自都过的很好,每天都有很多有意义,有价值的事情要去做,去实现。您又何必要这么伤心。您真真的是不需要这么伤心。”   “您知道吗?”   苏芸的眼泪总算干了,她认真的看着林恩筱,一双因为瘦而略微凹陷的眼睛含情脉脉,“果果。”她伸过手去将林恩筱揽进了怀里。   “我以后就叫您芸姨。”林恩筱靠在苏芸单薄的怀里,鼻腔里是她衣衫上是一股淡淡的皂香,有阳光的干燥气。她脸略挪了挪,好好的靠在了苏芸的肩头,她也伸出手去揽住苏芸的腰,“我知道您对我好,也喜欢我。只要你愿意,我们以后也可以经常见面,你也可以来这儿找我。有空了也可以和我打电话,我们还是和从前一样。” 第40章   苏芸找林恩筱的事, 直到傅荀第二天回到江城才有人向他汇报。不仅如此,在此之前的一天苏芸还去了一趟城北傅家老宅。   他不住这边,苏芸一个人, 她身边当然有他的人在盯着。   劳斯莱斯幻影驶入傅家别墅,平常安静的家一下子变的热闹起来。   “董事长您用午餐了吗?夫人啊,她在楼上休息。没有,没有, 夫人最近身体一直很好,精神也还不错, 今天早上也散步了, 这会儿她累了, 在楼上休息。”一个中年女人领着一群人从院子里便跟着傅荀进了屋。   “行了, 下去。高路留下。”傅荀大步迈开,偌大的客厅里只是杂沓的脚步声。他这么说,其他人就都下去了, 只留下个被点到名的高路与老何跟着。   三个男人, 西装革履。傅荀手指解开西装扣子,大踏步上楼。高路垂着头跟在他身边说话,“太太的事是因为夫人偶然看到了电视台的节目预告,就知道太太已经回江城了。夫人大概是知道有人会向您汇报,她自己暗地里叫老汪找到了太太的住址,昨天偷偷就去了。这件事还是我想办法从司机口里套出来的。”   傅荀停了步,转脸看人,脸冷, 眸色深黑,“那还得表扬你?”   被质问的人仿佛被他眼底那股凛冽刺中,慌张垂了眼, “对不起,是我的失职,昨天夫人走的时候高高兴兴的,说是去参加一个募捐活动,我就没让人跟,没想到……”   话没说完,傅荀突然伸手一把扯了高路的领带便将人拽到了眼前,“那城北呢?也没想到,为什么不拦!嗯?”   高路一下白了脸,头垂的更低了,一个字也不敢说。   煎熬的对峙。走廊里静的没有一丝声响,老何侍立在旁,大气也不敢出。   “有下次,你就不用干了。”傅荀将人松开,继续迈步,气氛冷到冰点,安静的只有三个人的脚步声回响在空旷的走廊里。   到了苏芸房间门口,老何急上前,抬手敲了门。门里没有反映,他再敲。   “咚咚咚……”   “进来。”一个温和的声音响起。   老何伸手握了门把手,打开,傅荀进去,老何将门关了,与高路侍立在门外。   房间里苏芸斜躺在落地窗边的一张贵妃椅上。这一年多来,发生的事太多,苏芸生过一段时间的病,人越发的瘦了。   窗帘大敞开着,室外阳光刺眼,房间里被照的通透明亮。   傅荀走近。“妈。”   大概不知道是他来了,听到声音她才一下子直起了身来。   傅荀走近,苏芸却将转过来看他的脸又转了回去。   他缓步走过去,到了窗边,骨节分明的手指握上纱帘,拉上,阻隔住了太过明亮的光线,再到一旁,推开了一道玻璃门,院子里带着草木味的空气灌进来,扫过他的脸颊。   他走到贵妃椅边,母亲抬眼,对他轻笑了一下,又看着窗外,透过薄薄的纱帘,是花院里黄了一片的银杏树林,在那之后,是她的宠物乐园。   傅荀在母亲面前蹲了下来,伸手,手指握住了她的手。   苏芸垂下眼睛看握着她的年轻手指,皮肤平滑,肤色干净冷白。她抬眼,看儿子的脸,将一只手举了起来,想去摸摸他年轻英俊的脸,却又缩了。   她的儿子从小刚强,不喜欢她这样软弱的接近,她的手落在了他的肩膀上,弯起了唇,“我见过果果了,你是为这事来的。”   苏芸眼底温柔,“我的儿子很好,很棒,什么都做的好,果果也好,那么优秀。妈想通了,你和果果的事,只要你们自己高兴,只要你们自己生活的快乐,怎么样都可以,妈不逼你们了。”   苏芸说着开明的话,眼睛里却有了几分泪意,傅荀不想看她的眼睛,他起了身,坐在了她的身边,他也看着窗外那片属于银杏的鲜黄,“放心,我会把筱筱给你带回来的。”   余光里,傅荀知道母亲在看着自己,也知道是以一副什么样的神情在看自己。   他扯了扯唇,“我会和她复婚的。以后别背着我做这种无用功了。人是我得罪走的,你去当然不行。”   得知他们离婚的时候,傅荀对苏芸一句解释也没有,只是湿着眼睛叫她别逼他。林恩筱也决绝的不肯回头。两个人的事,一个人也没有回头的心,苏芸本来已经放弃,然而此刻看到傅荀是这样的态度,苏芸脸上一下晴朗开来。   “你就这么喜欢她?”傅荀问苏芸。   “人又漂亮,性子又好,品格还好,又温柔,知书达理,又文雅,连声音都那么好听,跟人说话的时候也是温言细语的,”云开雾散了,苏芸掰着手指计算起了林恩筱的好。她的儿子只要认定了要做的事,没有做不成的,有他的话,她就放心了。   “你说有哪一点我该不喜欢?”   “你是没见过她烈的那一面。”   “女孩子嘛,当然会偶尔耍耍小脾气的。是人都有个脾气,这个可不能归类为缺点。”   “那您的脾气呢?”苏芸的天刚刚明朗起来,傅荀却突然转了话题,他侧过脸去看她,英气的脸上布上了怒意,眉心蹙着。   “为什么又背着我去那边?”有的伤疤不去彻底揭开,永远也不会真正的好起来。   苏芸转开了脸,像个犯错了的小孩,“她是你爸爸的妈,你爸爸最重孝……”   “愚孝!”傅荀打断。   “是她叫你去的?这次又耍了什么花样?你为什么谁的话都听,就是不肯听我的话!你以为你自己的肩膀有多宽,你有多大能耐,你去杠。你知道什么人才会相信赎罪那套!你有什么罪?我又有什么罪!”   苏芸不说话,傅荀却不打算就此罢休,“你知道吗,有时候我面对你我真的很累,你的软弱叫我厌恨,叫我害怕。从小我就不明白,你为什么不能像别人一样硬一点,硬气一点,”   他突然握了母亲的手腕,将她的手举在了她自己的面前,“如果有人胆敢叫你不痛快,你就用巴掌教训他。我做了这么多,我最初的初心是什么,难道你一点儿也察觉不到!我做成了今天的样子,难道还是不够你长出点自信,让自己也拥有脾气的自信!”   “母以子贵!我做到了,为什么你就是做不到,难道你要做的比我做的那些还要难?”   “你要么拿出脾气和他们平等相处,要么你就干脆视而不见,当他们不存在,当他们是你收养的不通人性的流浪狗。他们要你去,你就让他们来找我不行吗?”   傅荀已经从软和的椅子上起身,在窗前踱步。   明仁集团被傅荀收入囊中,他们不敢动他,也奈何不了他,苏芸却主动将自己送上门去受罪,傅荀已经想了各种办法制止,苏芸却总叫他防不胜防。   苏芸又是流泪,傅荀心脏难受,他压下心中的愤怒,再走回去,单膝跪到了母亲脚边,握了她的手,“答应我,如果不想让我更累,如果你还可怜你的儿子,从今往后不准再单独去见傅家的任何人!”   傅荀带着老何离开。他身材高大,相貌英俊,眼睛里是惯常的凛冽,黑沉沉的西装让人不敢接近。   没人知道这样的一个男人在二十二年前的一个下午,在一处角落里听到被他呼作奶奶的那个女人是如何侮辱他最依恋的母亲的。“母以子贵”这个词便是戴兰灌进他幼小心灵的第一个东西。   从家里出来,老何开车回海边,傅荀坐在车子后排,脸色阴沉。刚到地方却与林恩筱的车擦肩而过。   “刚才那是,”傅荀猛然转身。   “是太太的车。”老何回他。   “调头。”   “欲速则不达!”   “调头!”   “……噢。”   白色的大众开的不太快,劳斯莱斯幻影缓慢的跟随。老何不知道这样有什么意义,连个人的背影也看不到,有意义吗?何况跟踪女人,不是大丈夫所为!   车上的两个人各有各的心事。傅荀单手撑着额角,看前方的那辆车,只有和她近在咫尺时,他才能舒心。他静静的看着,无喜无怒。   大众里的林恩筱被跟踪了却浑然不知,然而即将被她跟踪的那个人也会对她的跟踪浑然不知。   林恩筱驾着车直扎进城,到誉峰集团楼下守株待兔。   而今天还没到下班时间林恩卓就从公司出来了。他喜欢越野车,开的仍然是那辆路虎,漆黑高大。   林恩筱驾车跟上前,她的车龄也有好几年了,驾驶技术成熟,她就不远不近的跟着,心脏砰砰的加速。因为林恩卓今天不仅提前下班,走的也不是回家的线路。   红灯路口,车停了下来,林恩卓在另一根车道。   林恩晓松了方向盘,手指握起轻轻在唇上撞。要是她真的发现了什么,该如何是好!怎么能有这种事发生!   她甚至在网上看过很多关于产后忧郁症的资料。她多希望梁薇的第六感是无稽之谈,多希望她真是因为生了孩子,对自己失去了信心,才会焦虑过度,而不是她的哥哥真出了什么问题。   林恩卓的车在一家甜品店前停住了,却没有下车,几分钟后店员拎了两个盒子出来,放进路虎后排,然后车子离开。   林恩晓的心从深渊解脱。梁薇喜欢吃这家店的甜品。   车继续行驶,却仍未踏上回万通山的路。越往下走,林恩筱的脸色越发的泛白,她手指紧攥住方向盘。   暮色四合。林恩卓的车朝护城河的方向驶去,最后在一处河边停了下来。他从车上下来,并未拿任何东西,西装整洁,他靠在车边抽烟,没几分钟竟然来了个女人,小腹明显凸出的女人!   林恩筱的心霎时凉了,她手指紧压着唇,大脑一片空白。深深的皱着秀气的眉毛,只是静静的继续往下看。   河边的俩人交谈的并不和谐,并且更像是在吵架,林恩卓又抽了一支香烟,咬在嘴上,手指笼着火点燃,动作显得烦躁。女人大概在和他说些什么,举止略显卑微。   林恩卓嘴上咬着烟,手指拽上领带,扯松,他转了身去,拖开了副驾驶的门却没有上去,又很快将车门甩上,砸的“砰”的一声,林恩筱在车上也听的清楚。   再转回来他手里多了个纸袋,他递给了那个女人,很厚重的样子,不知道装的是什么,林恩筱仔细看,无法辨认。而那女人好像是在发脾气,林恩卓只猛的吸烟,女人去拉扯他,纸袋摔在了地上,掉出来好些钱,那女人慌忙的就丢开了人,去捡钱,动作急躁。   林恩筱手指从脸上拿了下来。   河边那女人头发很长,有几分姿色。大概因为怀孕,穿的是平底鞋,她一只手捂着肚子在说些什么,一只手腕挂着那个纸袋,手指在脸上擦,大概是在擦眼泪。   林恩卓将嘴上快燃尽了的香烟扔在了地上,黑色皮鞋狠狠碾灭,步伐利落的走到车头,拖开车门上了车,车很快开走,只有那个女人站在路边,河风掀着她长长的头发。   林恩筱驾车驶过,那女人抬起头来,看了她的车一眼,妆化的倒浓,面孔却并不算多出色。林恩筱收回视线,脚下用力,车驶出去。   暮色昏沉,一路上不太堵,车流往来穿梭,灯火流过林恩筱的脸颊,车一直驶上万通山,她总算一脚油门超过路虎,将它逼停在了路边。   风掀着路旁的树,叶子窸窣作响,车里林恩筱眼神坚定,她开始脱身上的一件针织外套。她穿的很简单,因为大概这趟跟踪都用不着下车,只要看到哥哥回家,她会原路返回,车子会直接开到家里。   她将衣服脱掉,拖开车门,下车。林恩卓也从他的车上下来,“果果?怎么是你!”   林恩筱身上只剩了一件黑色T恤衫,冷空气将她包裹,她毫无觉察。她抬了手,手指从额前将一缕散发撩至头顶。   “你知不知道刚才有多危险!”林恩卓大声说话。   她抬眼睛,看着神情沉重的林恩卓,即便他脸色不好,但他仍然是个英俊的男人。她朝着他大踏步去,一辆车经过,猛然滑过她身上的气流,带的她绑在脑后的头发飞扬。   林恩卓的脸就在眼前,她扬起了手,一巴掌朝这个从小到大她打心眼里爱着的人脸上扇了去。   “啪”的一声。   他从小带着她玩,累了有他抱她,困了他背她回家,妈妈说有了她,全家人最高兴的就是林恩卓,他的童年,她成了他的洋娃娃。小的时候,林恩卓的怀里她不知道躺着睡过多少觉,林恩卓的背就是她移动的户外床。   林恩卓捂着脸,“果果,你疯啦!”   手掌一阵刺麻,她打的很重。她握着拳头,一双眼睛狠狠的看着她的哥哥,“我没疯,是你疯了!”朝他大吼。   “你在说什么!”   “说什么?我的好哥哥,我来恭喜你!你是不是又要当爸爸了,我是不是又可以当某个新生命的姑姑了,啊!”   林恩卓捂脸的手从脸颊上滑了下来。   “我说中啦?我猜中啦?林恩卓你反驳我呀!你告诉我这是个误会,你告诉我是我猜错了,是我看错了好不好!”林恩筱挥着拳头朝林恩卓身上打,“你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   一拳一拳打在男人结实的胸膛上,闷闷的响。   “我们家为什么出了你这么烂的人,你为什么要去做这种事,你对得起大宝小宝吗?你对得起梁薇吗?她为你生了一对儿子!你为什么还要这样对她,她那么爱你,你到底为了什么!”   “果果,我被人算计了!”林恩卓一把攥住林恩筱的手腕,对她大吼。他一双手握的紧紧的,眼睛里泪光闪闪,“我没有背叛梁薇,我没有!”他一嗓便将喉咙吼的嘶哑了。 第41章   那个女人是誉峰集团一个合作公司里的小职员, 因为业务往来,一群人吃过几次饭,林恩卓向来不拿架子, 好说话,都上赶着和这个阔少结交,还建了个微信群将他拉了进去。   但是他和那个女人从始至终也没有多熟,直到那天, 他被灌醉,第二天醒来便和那女人躺在了一张床上, 都衣衫不整。   他一点记忆也没有, 那个女人说喜欢他, 是自愿的, 不要他负责任,也不会纠缠他。   他对那女人的情况完全不熟悉,他想用钱弥补, 那女人却不要他的钱, 一开始他十分愧疚,谁知一个月后,那女人再跑来找他,就说怀孕了。   她说会打掉,他给了她些钱,她消失了几天,最后却来告诉他如果这个孩子她做掉了,这辈子可能就再也不会有孩子了。   “要么给她一千万, 要么她把孩子生下来。”   “你确定孩子是你的吗?”   “她说要是我不信,她可以生下来给我看,她不同意做孕期DNA鉴定。我怕把她逼急了, 她会找上家里,找梁薇。”   兄妹俩人坐在车里,沉默了许久。“这个女人什么背景你查过吗?”   林恩卓手肘支在方向盘手,手指撑着额头,“现在梁薇已经怀疑我了,但凡有点风吹早动也会引起她的注意。故意的也好,无意的也罢,事已至此,让第三个人知道,只会节外生枝。我现在只能想办法背着梁薇拿出一千万。”   “果果,你帮哥哥瞒着好不好,我不想从今往后我和梁薇之间都会隔着这件事,我不能让这件事把一切都毁了。”   林恩筱看着哥哥近乎崩溃的脸,她的心掉进了深渊,这一团的乱麻要如何解开。   “如果你真的爱梁薇,不想毁了你们的家,那你答应我,从今往后不要让任何女人对你抱有幻想,再不要留出让别的女人接近你的机会!”   *   河边,林恩筱的车离开,傅荀的车却留下了。林恩筱作为半个当事人,遇事后,理智荡然无存。   傅荀坐在车里从头到尾冷眼旁观。   那女人拉扯林恩卓,当钱掉的时候,她第一时间便是捡钱。   对此,傅荀发出冷笑,他甚至怀疑那女人肚子里就是个枕头。   在兄妹二人走了好一会儿后,那女人才离开,离开前还将装着钱的纸袋仔细塞进了挂在肩膀上的包包里。   她步行穿过一条街,上了一辆出租车,一直到了城东,最后下车在街边等到了一个男人,男人从车里出来,她将包递给他,男人专门打开包看了,两个人说了些什么,男人揽着女人一起上车离开。   坐在后排的傅荀将视线收回,看前坐的老何。   “还跟吗?”老何问。   “认出那男人了。”   “再熟悉不过。”   “查查。”   “是。”   “回家。”   “噢。”   劳斯莱斯幻影,像一道黑色闪电,没入车流。   回到海边,夜已深,林恩筱的房子里还亮着灯,傅荀独自出了院子,随着灌木丛走到林恩筱的房子外。   这一片的海边别墅,门口都会用石头布一小景,傅荀挑了一块大石头坐了。   他身上仍穿着规矩的西装,一双长腿随意的支着,他手扎进裤兜,掏出香烟,抽出一支,咬在嘴上,手指拢着火,点燃香烟。   白色的烟雾从他的唇齿间溢出,修长的手指尖夹着香烟,落在石头上。他略仰着脸,眼睛透过唇间溢出的薄薄烟雾看着二楼那道亮着灯光的窗户。   海风轻拂,地上积了好些烟头,他才离开。   他不知道她此刻在干些什么,在因为林恩卓的事而伤脑筋?   她会去跟踪,亲自跟踪,说明她不想让旁人知晓这件事,而她又十分的重视这件事。   林恩卓的女人来过这边几趟,恐怕就是为了这事。   她需要安慰,需要开导,而他知道全部过程,却没有任何资格出现在她面前安慰她。   今天陈旺不在,一踏进房子里,他便掏出了手机,拨通了陈望的电话,他要陈旺替他找一名演员,女演员,年龄35岁左右,形象气质佳,脑子灵光,没有知名度。   “您要找人演刘女士?”   “别废话,明天早上把符合条件的资料发过来。”   翌日清晨,仍旧是个好天气,别墅后院是很宽的一块草坪,不过从今天以后它便不再是草坪了。   一大早的就有车运来了许多玫瑰花树,已经有了很多花骨朵的玫瑰花树,傅寻独自一人拿着铁锹,一口气刨了三十几个坑。   老何在一边站着十分的不自在,因为某人因刨坑并不像他想象中的那么容易,而脸色越来越黑。   老何:“要不要我帮您?”   傅荀丢下手里的铁锹,砸在草上,直起腰来,背对着人甩酸了的手腕,手上戴着双白色的手套,“没事就去看看陈望那个王八蛋为什么还不来!”   老何如蒙大赦,嗖的就跑了。老何刚走开,家政阿姨跑了过来,“董事长,您要的红枣糕厨师已经做好了,是现在就要给林小姐送过去吗?”   “你看她要是起床了,就送过去。”   “好。”   人都走开,傅荀将手套揭了,手掌上尽然磨了两个泡!!!   这个胆大包天的铁锹尽敢将他的手磨了泡!   “何志!”傅荀大吼一声,吼的在屋里的老何寒毛卓竖,迅速出现。   董事长大人将铁锹和手套一把砸到他跟前,“你买的什么假冒伪劣产品!”   老何:“……”   傅荀举起手掌给他看,“这是什么!”   老何:“……”   自己细皮嫩肉,又非要自己干,这下还怪工具!这不讲道理是不是有点过份了!   “医药箱给我拿过来!”   “噢。”   当陈望赶到的时候,太阳已经升的老高了,后院,有个男人一身藏色运动服,脚上运动鞋,手掌上缠着纱带,一腿的泥,一边握着植物枝干,一边徒手将一坨坨的泥土刨进坑里。   阳光下,他却隐在阴影里,因为他脑袋上打着两把伞。   老何一手撑一把,移动式打伞。   另一边,灌木丛旁一张躺椅,一张小桌,有茶有水有点心还有一个医药箱,一旁站着几个人,眼睛都看着那个满腿泥的种花男人。   陈望:“……”   所以这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骄傲男人真要亲手为一个女人种花。   *   灌木丛边,大大的遮阳伞下,傅荀端坐椅上,一个女人站在几步开外看着他。   他边解手上的纱布,边说话,额上挂着薄汗,发际被汗湿,白肤黑发,明晰好看,“这里有份保密协议,同意的话就签了。”   陈望将几页纸递到女人面前。   “保密协议?”女人眉微皱,知道了找她来的目的后,已经没有了先前的兴奋。她翻了翻协议内容,抬眼睛看那个英俊男人,真是名不虚传,还真是一只骄傲的孔雀,从头到尾连正眼也不看她一眼。   “不知道这个费用?”她小心的问,那男眼睛里有种冷,看人的时候那种冷就像刀尖,十分的难以接近。   “费用在协议的最后一页,方小姐。”陈望对人微微一笑,提醒。   看了费用后,方小姐原地决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人难以接近,钱倒挺好拿。   *   桌上堆了一堆的沙布,据说有洁癖的人起了身,带着满裤腿的泥离开了花园,回了屋。他站在莲蓬下,双手撑着墙壁,任水从头洒下,滑过他的身体。热水很快让整个浴室升起了水雾,有水从肩膀顺着手臂旋绕而下,冲过撑的壁上的手掌,手上的伤口一阵阵的刺痛。   种个花这么费事,他一点也没能想到。   玫瑰花有很多种颜色他知道,什么艾莎、酒杯、卡罗拉、卡地亚、雪山、卡布奇诺……都是些什么乱七八槽的!还那么多刺!刺的他满手的孔!   下午,阳光温暖,林恩筱这一整天都没有出过门,她在书房里为下一次的采访做准备。而实际上她更多的是在焦虑,因为林恩卓而焦虑,因为今晚首播的节目而焦虑。   她回忆昨晚和林恩卓谈话的情形,回忆第一次的采访,各种画面,各种谈话在脑子里翻来覆去,纠缠不清。   它们都太过要紧,它们让她无法保持镇静,以致于要找些事来干,却又完全做不下去。   楼下门铃突然响起。   她心头揪紧。   她不敢去窗台看看有没有车停在院子里,她害怕是家里人,害怕是梁薇,害怕一丁点的噩耗。她像揭秘似的将门打开。   门口却是一个陌生女人,三十多岁,笑浅浅的看着她。“林小姐你好。”   林恩筱将握在门边的手落下,“你好,你是?”   “我住在隔壁,我姓刘。”女人弯起了唇,笑的阳光。   林恩筱将人迎到家里,请到了沙发上。   这个印象不错的邻居倒来的适时,实际上她正需要一件事一个事物来错开她纷乱的思想,帮她渡过这个煎熬的时间。   林恩筱表现的甚至有几分激动,不知道这位刘女士是否也与她一样,比想象中的要健谈、热情。   相处一会儿,她觉得这个人与她想象中的人有一点区别,和那个会在甜品中放卡片的有几分严谨、有几分稳重的女人有一点区别。   刘女士没有待太久,聊了些做甜品的事,说起其实送来的并不是她亲自做的,说以后亲手做了一定要请她品尝,今天特意过来是因为知道她的节目在今天首播,所以带了一束花儿来祝贺她,走的时候还互相加了微信。   林恩筱将门关上,看着手里的玫瑰花,没有特别的包装,牛皮纸裹着枝杆,卡布奇诺,花朵的颜色倒真有几分与咖啡相似,很漂亮。   她拿花瓶放了,拿出手机,点开刘女士的微信。昵称只有个L,什么信息也没有,打开朋友圈,封面图片是一束玫瑰花。   林恩筱侧了脸,看桌子上花瓶里一样的卡布奇诺。   朋友圈什么动态也没有,个性签也是空白,一排小小的字写着朋友仅展示最近三天。 第42章   周四, 夜里,9:05,《传奇记录》准时播出, 林恩筱独自坐在电视机前,看的却不是江城卫视,她真是没有办法说服自己换台。直到节目结束,她都没能拿出勇气换台。   罢了。   即便今天下午, 她与京城的那位老前辈通了电话,老前辈告诉她, 年轻人有年轻人的独特吸引力, 会错, 但也是一种特别的错, 青涩也有青涩的魅力。当你老了,几十年后,再看, 那是一种美好的记忆。不要对自己妄自菲薄, 如果愿意,可以听听看别人观看后的感受。   况且,也是最重要的,访谈节目,访谈的嘉宾才是故事的主角,主持人只是引领他们讲出自己的故事的那个人,只是带领着观众去了解这些了不起的、有趣的人他们所做的事,他们的思想。   无论是看节目时, 还是做节目时,主持人的眼光都该放在嘉宾身上,去感受他们, 感受他们的喜怒哀乐,认真倾听他们的话,思考他们在面对自己的时候是愿意说出自己的故事的那种状态吗。   和前辈通完电话,林恩筱心情明朗了许多,到最后却还是冲破不了心底的那道屏障。   她没有看节目,却是在节目播完后才离开了电视机,这个时候手机上来了信息。   字不多,不用打开已经一目了然。   林恩筱握着手机回到了沙发上,打开微信。   L:“节目很好,祝贺你。”   林恩筱看着手机,眼神定住了。没想到刘女士竟然会这样关注她。   她想起前辈说的话,可以间接听听旁观者的感受。   晴天:“节目你看完了吗?”   L:“看完了,节目做的很好。”   晴天:“其实我没看。”   L:“为什么?”   林恩筱放下手机,从沙发上起了身,转了转,考虑要不要与一个实际上挺陌生的人谈论自己的懦弱。   海浪声沉稳而厚重的响在耳边,林恩筱抬眼看窗外,路灯昏黄,天空高远。夜,会让人的理智变的薄弱,也更加敏感。   也许她不该对一个外人说这样软弱的话,她拿起手机。   晴天:“原因有很多,不敢,不想,不愿意面对。怕看到自己不够自然的表情,怕听到自己不够稳重的问话,怕自己做的一切都经不起挑剔。见识不够,阅历浅薄,没有资格做这件事。”林恩筱将盘旋在心里的话说了个干净,理解也好,嘲笑也罢,她心里舒坦了,发泄出来好受多了。   对方久久不言,林恩筱将手机放下,走到落地窗边,二楼远眺出去,大海和天空暗成一片。   这个成熟的女人是会安慰她,还是会吹点儿彩虹屁,无论她说点什么,她都感激,感激这个看了她的节目,并且是她唯一适合谈论这些的人。   同事无法言说,家人无法言说,朋友,她的那些所谓的朋友,即便是知道她一切的姜娅,她们无法理解她的焦虑,因为她们大概还没能找到过自己认为很要紧的事。   手机响了一声,重新拾起。   没有安慰,没有礼貌的夸奖,反而直言不讳的问她,节目的主题不是在记录别人么,主持人的阅历与见识是节目的看点?她倒觉得她在节目里看到了想看的东西,了解到了那个神秘人物的生活。   林恩筱握着手机气笑了。好,这个刘女士还是那个她从侧面感觉到的那个讲究的人,不会对人胡乱的吹捧。   L:“期待后半期的节目。”   晴天:“谢谢关注。”   L:“关于阅历与见识,20岁有20岁人的见识阅历,30岁有30岁人的见识阅历,何分好坏!用一种年轻的心态带着观众去看世界,没什么不好。青春朝气的主持人,浓厚有故事的嘉宾,节目很好。”   林恩筱握着手机,表情复杂。看来她是自己高估了自己的价值。   L:“只有老道的人,有那份老道的社会经历才能有老道的言论,对事态、人情才会有那份老道的理解。你还年轻,不必去追求于年龄、于社会经历不符的表现。”   L:“节目挺好,你应该看看。”   好。真是自己想太多了。   “谢谢。我会看的。”林恩筱丢开了手机,冲澡去了。   节目,她仍然不会看,至少现在不会。   当她再从浴室出来,竟来了一堆的电话,好,有这么多的人在关心她,来自家人,来自朋友,皆是夸赞。他们永远也想不到,顶着这样夸赞的她,实际上只能躲在这里无所作为的焦虑。   *   节目播出后反响挺不错,收视口碑皆佳,不存在林恩筱自己所担心的那一类的问题。上午为此开了个会,中午节目组还在电视台附近的餐厅小聚了一次餐。   林恩筱受到了大家的赞扬。   好与坏,其实她自己清楚,无功无过。   节目本身挺好,嘉宾本身就具有吸引力。她要学习的、探究的还有太多太多,她只希望自己配得上这档节目。   下班,林恩筱从电视台出来,骆之辰将她拦下,说自己没地方吃饭,问她是如何解决晚餐的,说话的样子淡然的就像这只是来自于一个普通同事的搭伙邀约。   “我回自己家吃。再见!”林恩筱随便抬手一挥,转身便走。   她很笃定,这个人只要他愿意,站街边吼一声,抢着陪他吃饭的人可以把他当场压死。他会没地方吃饭?   转过电视台大楼前的广场,她进了一条小巷子,巷子里树林葱茏,凉飕飕的,她拢了拢身上的风衣,到了一个转角,抬眼看去,一片空空如也!   手指从衣料上滑开,她握紧了包包带子,走过去。   安静的地方只有她高跟鞋与地面接触的声音。   车被偷啦!   她原地转了半天,左瞧瞧右瞧瞧,才发现地上留了个电话号码。   车是被拖走了!违章!   “有病!”   林恩筱从角落出来,手指掐在腰上,眼睛看巷子外大路上如流水般穿梭的车流。   这条巷子虽然没有停车线,但是这么偏的一个角落,竟然也有人来拖车!可恶!   台里车位有限,放不了的时候她就放在这个鸟不拉死的角落里,从没有被贴过罚单。   林恩筱再进角落,拨通了地上的电话,车果然被拖走了,源于有人举报!   她握着手机原地转了几圈,这个地方它碍着谁了,到底碍着谁了!   她将手机一把砸进包包里,愤愤的离开。一阵风过,有发丝遮了脸,手指从额头撩至头顶,顺滑的头发像瀑布似的再滑下,她脚步重重的从小巷子里出来。   下班时间车多人多,满天的喧嚣,她掏出手机。“什么人这么缺德!可恶!”她在心里暗骂。   打开手机软件准备约车,两边的头发落下遮了眼,她抑了下巴,轻轻甩头,头发扬起落到背后,视线里一辆劳斯莱斯幻影缓缓朝她驶了过来,最后停在了她的跟前。   漆黑铮亮,车牌全是8,曾被她砸过的车,曾经只要远远看到也会心跳加速的车。   车窗降下,几天前才见过的那张脸出现。“筱筱,”男人声音冷沉,嘴角挂着微微的笑意,头发很讲究,浅色衬衫,西装上有隐约的条纹,不似以往那般冰冷,“去哪儿,送你。”甚至有几分温和。   时间真是个奇怪的东西,让这么一个人也发生了变化。   “谢谢,不用了。”林恩筱朝车里的人弯了弯唇,那笑及其迅速,及其公事化。他还是他,永远那样耀眼,即便如此,但于她再无爱再无恨了。面对他,脸不红心不跳,这种感觉很好,很舒心,“我还有约,先走了。”她心里敞亮,转身便走,没有一丝客套。   她低头在手机上鼓捣,余光里黑车出现,“这个时候不好打车,上车。”   她侧脸,认真看了一眼车里的男人。他还真是生活知识太浅薄!还是自认为这是出于对曾经一起生活过的人的体恤?   谁会因为打不到车,就上前夫的车!笑话!   “多谢你的好意,不用了。”刚说完,手机响了。林恩筱几步走开,接了电话。刚才她在微信上联系姜娅,而姜娅就在附近,天助她也。   这样离开那个人的视线,简直再好不过。   姜娅果然很快便来了,而她在电话里和她叨叨一件事,她就听她瞎叨叨,一直没挂手机,这样也省了尴尬。   红色法拉利,热情似火的刹在她脚下,她上了车,一眼没再看不该看的东西。离婚夫妻这种关系,也不是需要走了还要打招呼的关系。   最近还真是频繁遇见。   这不是好笑吗?   就算是婚姻关系期间想要见这个人一面也是难事,天大地大的世界,这么频繁的遇见,真是可笑。   法拉利驶离,幻影后排,傅荀黑着一张脸。   车上萦绕着一股浓浓的咖啡味以及一道清爽的甜香味,咖啡、甜品都准备好了,只等着某人上车,他随口,“咖啡买多了,喝一口?”   如果她起了疑心,他就毫不在意的笑一下,“别多想,随意一点,一杯咖啡而已。”   这一点也没有欲速!   然后她开始喝咖啡,他就递上甜品,“老何订的早餐,不知道味道如何,不嫌弃的话帮忙尝尝?我考虑要不要带一份回家。”   然而什么都没了!   “那女人是谁?”   “太太的朋友。”   “朋友?谁告诉你是朋友?”   “真是朋友?”   “你知道?”   老何瞥向后视镜里的半张脸,“陪太太砸车的女人就是她。”   这个胆大包天的女人!“明天把她带来见我。” 第43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首发)   周六一大早, 林恩筱从海边离开,车已经托人取出来,罚款200, 扣2分。但她开的并不是那一辆,金属银的保时捷在清晨的阳光下亮的耀眼。   车一路驶向东南方向,直朝万通山而去。   梁薇的双胞胎儿子已有9个月,会在地上爬来爬去, 林恩筱到的时候一家人除了林跃卿不在,全都在儿童室里看着大宝小宝玩儿。   梁薇抱起大宝, “哎哟来看看这是谁家的漂亮小姑姑来了, ”   孩子软乎乎的, 白白的一团, 嘴巴里叽叽哇哇说着不成字的音节,梁薇将孩子朝她怀里送,孩子也朝她伸手, 她便接了。不太会带孩子, 像抱个炸.弹似的,她抱的极为小心,托在怀里一股奶香气蹿入鼻腔,真是让人心脏发软。   这是她的侄儿,她抱着该高兴,该心疼,她却抱的心脏发酸,孩子摸她的脸, 那小手嫩的像果冻,眼睛圆的像葡萄。   林恩卓在地上逗小宝玩。一家人真是其乐融融,如果没有那件事, 没有那件卑劣的事。   所以她该一直隐瞒下去。   两个孩子满地爬,沈瑾一会儿追着喂水,一会儿追着擦口水,这些事她都亲自做,做的很享受,育儿师在一旁全无用处。   林恩卓拿着玩具吸引两个孩子满屋子爬,梁薇告诉她,爬行有助于大脑发育,孩子懒,得有人引导他们才肯动。   林恩筱对梁薇笑了笑。儿童室没有硬物,没有桌椅,大家都席地而坐,梁薇拉着她的胳膊和她讲两个孩子的事,面对孩子她的确很幸福。   林恩筱听的心不在蔫,她眼睛放在林恩卓身上。那天在河边,她看的清楚,他的不耐烦,他的暴躁,他的焦虑,这样的态度他没有施加过予梁薇,至少她没有见到过他这样对她。   梁薇说他对所有女人都好,梁薇没有冤枉他,但是男人女人于他,他都是好说话的,他就是这样的人,所以他才会招惹这样的祸端。   梁薇情绪很好,她说林恩卓最近大部份时间都待在家里,她很安心。   她笑着偷偷告诉林恩筱,说自己是不是真得了产后抑郁症,看不到他的人,她就心里乱,看着他在眼前,又一切都好了。她说她其实不该这样依赖他,男人总不可能成天待在家里的。   下午,林恩筱走前叫了林恩卓,问他那件事的处理结果,林恩卓一谈到这件事神情就变的灰暗,他在兜里掏了香烟,咬在唇上,正准备点火,却又笑了一下,收起来,说怕熏着孩子。“我会处理好的,别担心,我会处理好的。”他一边收拾香烟,一边说话,样子很抗拒。   谁也不愿意提起这件事,但是它在哪儿,还必须尽快处理。   面对知道一切不堪的事的她,林恩卓好像很难堪。   “要不要我来想想办法?我自己去查查那女人,”林恩筱说。   “傻瓜,你做好自己的事就行,别担心。”   林恩筱从家里离开,心情沉重。   就像当初她离婚时,林恩卓要去找傅荀,她不愿意要他管,不愿意要他看到她的难堪。同样,此刻,他也不愿意让她看到他的难堪。   姜娅约她晚上见面,她便去了。事情总会有办法解决的,此刻她也需要吸入一点新鲜的空气,接触一点简单的快乐。   连天的晴朗天气,入夜,晴空干净如洗,大大小小的星子布了整个天空。   一处庭院会所内,一群年轻人吃喝玩乐,酒是个害人的东西,林恩筱举着酒杯在灯下打量它。所以她永远不也会让自己喝到丧失清醒。   越过酒杯,她看到了骆之辰,他真是无处不在。   他们这群人,从小一起长大,朋友圈重叠的利害,真是很容易就碰到。   林恩筱拉了一旁的姜娅压在臂弯里,“骆之辰怎么来了。”   姜娅苦了一张脸,“我不知道,这真的不知道,”虽然她今天组了这个局是有点亏心,但是骆之辰真的不关她的事!而且搞不好今天的事还要弄巧成拙!   林恩筱放开姜娅起了身,“你去哪儿,”姜娅也迅速起身。   “出去转转,”说完转身就走。   “嗳嗳嗳,你要出去转就去这边,”姜娅将林恩筱拉的转了个方向。   “为什么?”   “这边风景好,真的,不骗你,花园里特别漂亮,特别适合溜达。”   好,林恩筱转了个方向,身后,她听到姜娅在招呼别人喝酒,她听到她招呼骆之辰。林恩筱嘴角轻轻扬起,姜娅是怕骆之辰跟着她么?   离开喧嚣,花园如天空般静谧,这几年的大力环境整治后,江城的天空也常常能看到满天的星光。花园极大,如姜娅所说,很漂亮,很适合溜达。   走了一圈,林恩筱才原路返回,花院里空旷,总有点风,一路上没有人声,只有窸窸窣窣的叶子翻飞的声音,快走到出花园的路口却听到有隐隐的人声。   花园里灌木葱茏,高到齐肩,林恩筱头皮霎时一紧,因为想起了某些事。   好久以前,姜娅拉她进花园看别人偷情,却撞见她自己的男朋友拉着一个女人进了花园。   干嘛一定要在花园,刺激?   咦……林恩筱好笑又嫌弃。   她左右看了,花园里静谧漂亮,没有其他人的踪影。要回去,这是必经之路。   罢了。   她心一横,放轻了脚步,还好她脚上是一双软底短靴,她走的一点声音也没有,想假装什么也听不到,挨着边走过就行。   越近却听到是两个不同的男人声音。   两个男人?   刺激!   看不到人,大概是被灌木丛挡住了。两个男人窝在这里?林恩筱打了个冷颤,她擦边走过,声音越来越近,忍不住心里的好奇,她侧脸瞧了一眼。   一个男人坐在地上,一个蹲着揪着坐地上那人的衣领。   “年纪轻轻的不学好。喝口酒就像一滩烂泥。就你这样的,还心比天高什么人都敢觊觎,真瞧不起你这样儿没出息的。”傅荀把人握在眼前。   “你呢?那你自己呢?都说好马不吃回头草,你当自己又是什么好东西!”   好,骆之辰驳回一句,挨了一拳。林恩筱在一旁看的傻眼,这两个人认识?有什么事能搅到一起?   “你有前科了,你有案底了,你不会成功的,永远也不会成功的。你做你的春秋大白梦!”   傅荀再次挥起还绑着纱布的拳头,骆之辰被挥了两拳后,总算拼了命的从地上挣扎起来。   然后两个大男人打成一团,骆之辰当然被揍的很惨。   “住手!”林恩筱大吼了一声。   骆之辰躺在地上嘴角流淌着鲜血,他看着她,倒还知道难堪。而另一个人,干干的张了张嘴,一向整洁的形象也毁的差不多了,手还握在骆之辰的衣服上。   花园里凉风阵阵,傅荀没有离开,他原地踱步,风拂着他没有扎起来的衣角,他双手将西装一掀,手指撑在腰上,他不敢相信!   林恩筱从头到尾对他一句话也没有!   他不相信,就那样看着她,他也被这胆大包天的死小子伤了,至少因为那小子,他的手肘撞上了花台,搞不好都流血了!   衣服与皮肉有些粘连,有点刺痛。   然后他就眼睁睁的看着林恩筱真就那样绝情的,当着他的面扶着别的男人走了,又擦血又擦脸!   他做了这么多,就是为了见她一面,她真就一丁点儿也不愿意看到他!   他攥紧拳头,攥的手掌上那天栽花磨出的血泡生疼。   他站在原地,等着她也许将那小子打发了,会想起他,会不会再回头来找他。   风吹的他透心凉。   最后老何问他,人都走光了,他们不走吗?   *   车上,林恩筱和骆之辰坐在后排,她叫了代驾。她只打电话告诉姜娅自己先走了,骆之辰这副样子她也不想让大家都知道。   骆之辰难受的靠着那边车窗,“你放我下去,我自己能去医院。”   林恩筱不吭声,她背脊稳稳的靠着坐椅,眼睛看着车窗外。   骆之辰单手撑在车窗夹角,撑着额头,侧脸看林恩筱,半晌他倒笑了一下,“想不到这样倒得到你的关心了。”   林恩筱转脸看人:“关心?”骆之辰点头,她将眼睛从他脸上移开,好笑出声,“你愿意当关心就当关心。管天管地,谁还能管得了你自己高兴。”又转回脸看车窗外。   骆之辰就看着她,她长发披在背后,脸颊的轮廓被车窗外马路上的光线勾勒出来。“你什么时候到的?为什么不出声。”   林恩筱没有说话,也不转脸。“你都听到了些什么?”骆之辰再问。   林恩筱还是没有理会。面对一个总以为看穿了一切的人,林恩筱很难控制住脾气,她怕自己会立刻把这个人赶下车去。   “如果他后悔了,又来纠缠你,你会接受他吗?”骆之辰却突然说。   林恩筱转过了脸来,看因为窗外光线不断变幻而时明时暗的脸,“你什么意思,”   她开口了,这么问了,骆之辰却垂下了脸去,像是说漏嘴了什么似的,找了别的事来搪塞。他开始用手指探索自己脸上的伤,他破了的嘴角已经有些发肿。   “我问你什么意思!”林恩筱将声音提高了一度,而骆之辰手指总算碰痛了破了的嘴角,嘴里是嘶嘶的声音。   车也缓缓停了下来,医院的红十字在楼顶鲜红透亮。   急珍室里,骆之辰脸上没什么大碍,其他地方也都是只是轻微的淤伤,只是手腕上被划了,口子挺长,先前他没说,在灯下看起来,林恩筱心惊的一跳,医生建议,缝了两针。   从医院大楼出来夜已深,俩人一起穿过庭院,林恩筱走在前头,步子迈的大。所以他们到底为了什么而发生突然,搞成这样。还有骆之辰阴阳怪气的话到底什么意思,林恩筱有些气愤,却又不忍心对伤成那样的人施加脾气。   “筱筱,你等等。”   林恩筱站住,回头看他,灯从他背后过来,也是高高大大的一个人,却根本打不过那个男人。骆之辰不走却托着手臂,两步在庭院中的一条长椅上坐了。   “痛是正常的,那么大伤口。走,先送你回家。”   “让我息会儿。”   手痛,关脚什么事!林恩筱只得走回来,在长椅的另一端坐了。   “知道我为什么对你这么执着吗?”   好,她是给自己找事了,其实她完全可以不管这件事,全当没看到!林恩筱看他,希望他要说就说个干干净净。   “因为你总是这么傲着,连跟我说话也不愿意,说实话我现在已经没有那么喜欢你了,真的,时间可以改变一切。其实我就是不服气。”   林恩筱放开了合在一起的嘴唇,笑了一下,笑的……原来如此。   “也许你不这么傲,跟我和平相处,我也就看穿了,何况你还结过婚,真没那么好,真的。搞不好你现在就算答应了我,我家里对这事还得考量,也许还会有人说骆之辰你疯了,你条件这么好,那女人可是离过婚的!”   好,她真是大晚上的给自己找了个大麻烦。   林恩筱扬了扬下巴,一抹笑出现在嘴角,“结过婚,对,是挺掉价的。我就是个离婚的女人,你认清事实我很欣慰,我是真没什么好的。所以,择日不如撞日,旧事重提,你以后能不能换个节目组待,对于你来说,这事不难,你待在传奇记录,我就怕别人也会知道我是个离婚的女人。”   “这个我可以守口如瓶,你放心。”好,这谈话,味儿不对,林恩筱觉出来了。   骆之辰继续,“但是不行,我不能现在就走。即便这么不值得,我还是不服气!因为你就算离了婚还是瞧不上我。知道吗,这让我受挫受大发了。所以我不甘心,不甘心要怎么办呢?就是要在你身边,看够你的缺点,你的弱点,你的坏脾气,然后大笑一声,这个女人真没什么好的。那个时候我就心服口服的离开了,再也不出来招你烦了。其实我这人挺自私的,不太习惯照顾别人的想法,自己想要的一定要拿到手。这点咱俩不是很像吗?所以这么像的我们,你就不能照顾、成全一下,别总是想着赶我走,也别整天自以为我在你身边就是对你有什么天大的企图,实际上真没图你什么。”   “以后咱们就是普通同事,其实别人不说,你也不知道谁会对你有没有企图对不对?你不能把自己关进笼子里,不和人交际?就把我当个普通同事对待,遇见了高高兴兴打个招呼,热情的聊个天,偶尔不想吃食堂,一起下楼吃吃饭,多么简单又自然的事,好不好?”   林恩筱简直气笑,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她发现其实已经好久好久没有听骆之辰说过这么多话了,和他认识的时间太长,了解的却太少,她自己为他在心里逆了个形象,苦大情深,容易受伤,她把他想成了苦苦求个错误结果的那个自己。所以对他的决绝,她以为是另一种仁慈。   “随你,管天管地,我还能管了你的思想。所以现在你是不是该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和傅荀打起来?还有,你说那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话?”   “装腔作势的人不值得同情,说,告诉我,”   “嘶……手好痛,筱筱谢谢你这么好心还陪我来医院,我得先走了,手太痛,”   “嗳!骆之辰!你站住!” 第44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首发)   人走了, 林恩筱不用送谁了,回到海边已经很晚,她简单冲了澡便躺上床。   翻来覆去, 睡不着。   她去见姜娅,是想找点简单的乐子,调节太压抑的思绪。那件事告诉梁薇,于梁薇毫无益处, 只会叫一个还算幸福的小家支离破碎,只会叫梁薇痛苦不堪。她看得出梁薇是多么的依恋林恩卓, 如果她硬要为梁薇拨开眼前的迷雾, 让她看到那么不堪的事实, 那是多么的残忍, 那只会让她从今往后的生活如鲠在喉。   所以,忘掉,忘掉这件事, 如果它能过去。生活太多磨砺, 又何必专挑更苦的一条路走。   然而今晚的聚会,乐子没找到,却是堵上添堵。   傅荀那样的体面人对于他八杆子也打不到的骆之辰动粗的原因?还有骆之辰阴阳怪气的话?   最后她给了自己一个结果:时间会给出答案,无论与她有无关系。   想通了,便能放下了,放下,就可以睡着了。   林恩筱翻来覆去紧绷的身体总算软了。   隔壁的房子里却还灯火通明,二楼, 客厅,傅荀端坐沙发上,支着左边胳膊, 老何粗手粗脚的帮他处理手肘上的伤。   皮肤撞破了,血污沾了衣料,老何尽量轻轻,却往往事与愿违的将衣料一会轻一会重的从皮肤上扯开。   衬衫布料从血污上脱离,老何咧着嘴,看着生疼。   他生怕受伤的人因此发火,而受伤的人却从头到尾只坐的直直的,就像这些动静没有发生在他的身上,也与他无关,他眼睛看着窗外,不论他为他处理伤口还是擦药,都是这幅样子,连睫毛也不眨一下,大有关公刮骨疗毒的气概。   老何佩服。   “您今晚就暂时别碰水了。”伤口包好老何开口,而傅荀却像是入定了一样,“董事长?”   傅荀总算转了脸来看他,又垂眼看看自己手肘上的纱布,皱了一下眉毛。   “要不明天早上到医院去重新包扎,”老何将视线移到傅荀手肘上,白色的纱布包的是很潦草。但是这不能怪他,他说了下楼叫家里的女同志来处理,他又不答应。   “去休息。”傅荀站起了身来,赤着的身体胸膛结实,皮肤洁净光滑,他拾起沙发上放着的干净衬衫,披上,白色衣料盖住了肌理俊美的身体。   老何收拾了东西离开,傅荀手指将衬衫随意扣了几粒扣子,便独自上了阳台,阳台上有风,他从兜里抽了香烟,眼睛看隔壁的房子,它没发出一点光亮。   香烟的浓浓白雾从唇齿间溢出,很快被风吹的四散,滑过他英气的眉眼,滑过端正的颈脖。   他收回看向那边的视线,仰了下巴,看满天星光的夜空,一口一口的抽烟,烟雾模糊了他的视线,模糊了他冷沉的脸。   *   第二天,天气阴沉了下来,下午,陈望在公司附近一家咖啡馆和姜娅碰面,为了替某人的追回前妻之路修桥铺路。   “姜小姐真是说笑了,怎么可能起诉您,这绝对不是我们董事长的意思。您是我们太太的好友,那也就是我们董事长的好友,误会,一定是个误会,呵呵……”   “呵呵,啊,哈哈,”姜娅笑的眼睛弯成一弯。心里暗艹!昨天那位保镖大哥分明说不帮他把林大小姐骗出来,就要起诉她当年砸车的事,可是她明明就没有动手。然而那保镖大哥说监控拍到她了,动没动手不重要!   “既然陈总这么说我就放心了,您要是没别的什么事,我这里,”姜娅抬手,假装看了看表,想溜,这蹚浑水,她是真不想蹚进来。   出卖朋友这种事干一次就够了。   “啊,姜小姐请等一下。其实我今天找您,还有件别的事,我们这里有些业务想请姜小姐帮个忙,”   姜娅愣住,陈望将随身拿的一个文件包打开,拿了一叠纸从桌面推到姜娅面前。   姜娅垂眼,看了纸上的内容,轻轻抿起了唇。明仁集团的业务根本不是她这种小公司能觊觎的。她手指落上资料,翻开一页,眸色深了深。   好罢,虽然给的都是些于明仁集团而言只能算边角料的活儿,但是于她的小公司而言简直可以承包一整年的GDP了,还可以承包她的自由!   她的小破公司如果今年的盈利还是达不到老爸设定的标准,她就只能回家,老实等嫁人。   资料不用看完,看个大概姜娅心脏已经在怦怦直跳。她咽了咽空空的喉咙,将资料放下,手指托住反推回到陈望面前。“无功不受禄,陈总的意思我明白,但是您看,这男女之间的事,实在不是我能左右的,林恩筱是我的朋友,但我也不能总干些坑她的事儿。”姜娅眼睛看看陈望,看看那份资料,它在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罢了,她一收视线,端起咖啡狠狠喝了一口。   咖啡杯放下,轻轻的一声脆响,“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既然离婚了,还希望陈总您能好好劝劝傅董事长,还是各自安身的好,林恩筱她现在过的很好,但是离婚前她过的真的很差,你们就别再去打扰她了。”   陈望一直认真的看着姜娅,没有打断,等姜娅话毕他笑了笑,认同的点了点头,他也端起咖啡,喝了一口,他再抬眼,认真看人,“看来姜小姐真的是与太太的关系非常的好,太太有您这样的朋友真是幸运。”说话间陈望垂了一下眼,将手指放在了文件上,再次将它推向姜娅,纸张在桌上划出淡淡的声响。   “不瞒姜小姐,我今天来的目的确确实实是想要贿赂您。”资料已经滑到姜娅前眼,陈望没有放手,他手指放在资料边缘,“在姜小姐您拒绝前,可否听我跟您聊聊。”   姜娅抬起眼睛看他,陈望对她一笑,才收回手指。他坐直了,抬手朝咖啡馆的店员招了招手,让人上了些甜品。   陈望一副准备长谈的架势,他如此有心,进退得当,姜娅也不好拒绝。   姜娅默认了,陈望便迂回曲折,真假参半的讲述了傅荀与林恩筱曾经的那段婚姻生活中的主要矛盾。   林恩筱与傅荀的婚姻生活,姜娅即便是十足的好奇,却也不能知道的祥细,后来他们离婚,她也只知道些骨架,林恩筱一向是个极有主见的人,即便是再痛苦,她也不会像通常的人那样哭唧唧的将一切都讲给别人听。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姜娅简直听的不想走了,陈望讲完从前的矛盾,又开始讲起了眼下的现实。   “说实话,现在的男人,如果是形象好、能力出众、财力雄厚真是很难有像我们董事长那样洁身自好的。就凭您,您何时听过关于我们董事长与谁有染的这种荒唐事!”   “他的全部时间都放在了工作上,所以他才能做成如今的样子。”   “不过,再厉害他还不就是一个人么,一个有血有肉的人,这是人他就会有个缺点,他的缺点就是太直,不会哄人。其实他有多在乎太太,别人不知道,我知道的最清楚。”   “他们离婚一年多了,他从未沾过女人,你说要是随便换一个人,能做到么?要是心里没有人,能对别的人女连眼皮也懒得抬么?这是多么深厚的感情才能离婚这么久,还是只想着太太,惦记着她能回家。其实离婚那天,他们办完证,他在民政局停车场就当场就晕倒了,太太她一点也不知道这些事。”   明明喝的是咖啡,俩人却聊出了喝酒的感觉,姜娅都有点为某个可怜男人动容了。   “他们俩离婚,太太是走了,是远走高飞去追求更精彩的人生去了,可怜我们董事长就那样大病了一场。”陈望朝桌面上靠,更近的对姜娅说话,“你应该知道他们傅家很复杂,”   姜娅也贴在桌子上回答,“当然知道!他们那一大家子,啧啧啧,”   “我们董事长就那样带着病体,还要对抗那一大家子你说他容易吗?”   “不容易。”   “我们董事长不但要高强度的工作,心里还要承受最爱的女人离开他的事实,你有过失恋的经验吗?”   “当然有。”   “难受吗?”   “难受死了。”   “对,能难受死个人。”   “我们董事长当时就是那种状态。可是他还得工作,还得面对那么不尽人情的一堆长辈,你说他惨不惨,”陈望抬起手,手指先是比划了一个十,好像觉得不够惨,换成了二十。“那段时间他整整瘦了二十斤!二十斤哦!”   虽然有虚假成份,但当时傅荀生病真是瘦了很多,陈望说的毫不心虚。   “瘦二十斤!”姜娅竟然有点羡慕的样子,陈望微微压眉,姜娅连忙收了自己的不当表情,摇了摇头,“失恋是最折磨人的了,想不到那么强的人也会这样。”   陈望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可不是么。你说要是我们董事长不喜欢太太,不在乎她,能把自己作成那样么,你说是。”   “嗳……”   “但是,你不知道他放不下太太的事,其实是我们从侧面看出来的。离婚后他对太太的事决口不提,也不准我们任何人在他面前提起。但是他这些行为就很明显了嘛,对不对,我们又不是瞎子,谁还看不出来,原本好端端的一个人,突然就病成了那样。”   咖啡馆的客人换了一波又一波,俩人直聊到原本就暗沉的天,更是暗的像要下雨了。   最后,陈望开门见山,“其实,也不是要你做什么不得了的事,最多就是有适当的机会就麻烦你撮合撮合,当然最重要的事还是得我们董事长他亲自感动太太,改掉自己一向自尊自大的毛病,让太太自己真心实意的愿意再接受他才是。”   姜娅笑了笑,将资料推回陈望的手边,“姐妹的幸福就是我的幸福,我会帮忙,但是这个就算了。”一副豪爽的架势。   陈望将资料拾起来,拿在手上,再次郑重的递上前,“这个还请姜小姐不要客气,这些业务找谁做也是做,姜小姐的为人,今天我有见识了,所以我相信交给你一定是它们最后的归属!”   一推二让三收下。姜娅最终如获至宝的接了那份项目资料,陈望却又向她递了几页纸过来。   姜娅握在手上,乍一看,像个调查问卷,仔细一看:林恩筱最喜欢的颜色?林恩筱伤心的时候、开心的时候会做的事?林恩筱工作累了的时候会做的事?林恩筱最喜欢的消遣方式……   根据这份问卷调查,可想而知,“傅董事长真是对果果一无所知啊!”   陈望对姜娅的惊讶抱歉的耸了一下肩膀,讪笑。   不然还会走到非离婚不可的这一步?   姜娅呵呵呵,陈望也呵呵呵。   本来姜娅已经是被陈望所讲诉的那些深情感动的一塌糊涂了,这下提起笔,一题题回答下来,她深深的怀疑这个男人真的有她听到的这么爱林恩筱?真的有结过婚?真在一起生活了一年多?   咋啥都不了解?   罢了。不爱,谁这么无聊,花这么大心思,就为了解一个女人。   姜娅填写的认真,突然抬头,“话说,傅董事长他有没有什么同母异父,同父异母的兄弟这些啊?”   陈望:“……” 第45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首发)   陈望回到公司, 已经快四点,他一点钟出的公司,这一趟真是费尽了口舌, 恬不知耻的和一个小姑娘讲了一下午情情爱爱的东西。   他走到董事长办公室门口,敲了两声,推门进去,傅荀站在落地窗前面向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   高大的男人一身黑色西装深沉, 左手插在漆黑的西裤兜里,手肘处大概因为缠了纱布, 看上去略饱满。而另一边手掌上包着纱布的右手则垂在身侧, 大概包成那样也插不进兜里。   一遇上林恩筱, 他就把自己搞的遍体鳞伤的。也不知道两个人的这段姻缘最后是好的, 还是……孽缘。   “有样好东西给你。”陈望走近说话,傅荀转过头来看他,窗外天空阴沉, 窗前的人是一副精神不振的样子。曾经的铁血男人, 眼睛里像藏着刀子,一个眼刀也能奸敌数万的那种戾,现在真是越来越少见了。   陈望朝窗前的人扬了扬手上的几页纸。   “一下午跑哪去了。”傅荀彻底转过了身来,“陈总现在是越来越逍遥了。”   这个男人从头到脚都在散发着沮丧,但是这沮丧却并这不耽误嘴,还是一样的毒!   “我这可是出的公差!” 陈望将手上的东西递出去。   傅荀过来接了,一弯身,便坐上了一旁用于接待外客的严肃的黑沉沉的皮沙发。他的视线落到了纸上, 眼珠在左右上下移动,伸手将纸翻了翻,喉咙里发出了点笑声, 却寡淡的很,“哪儿弄的?”   傅荀抬起了眼睛看向他,陈望弯了弯唇,“费尽心思,千辛万苦所得!”   贫嘴收获了白眼,陈望也在旁边的一张沙发上坐了。   傅荀又重新垂下眼睛去,他将纸盖了回去,到首页从头慢慢看起。   “您看啊,我就这么跟您分析,”陈望将胳膊撑在了靠近傅荀那边的扶手上,歪着身子说话,“这件事就好比是别人想要拿到我们的项目,从而获取于自己非常重要的利益。那么他们首先得干什么?得完全了解咱们对不对,了解完了还要想方设想贿赂咱们集团手里握有权限的人是,”   傅荀在看手上的东西,却也抽空看了他一眼,“你收过贿赂?”   “苍天可鉴!天大的冤枉!再说,我一天不在你跟前,就在你身后,我有那个心,我有那个机会吗?你倒是可以去查查赵杨,最近他不是一直留在公司里代表您行驶权利,”   “他得罪你啦?”傅荀说话,头也不抬,语气淡淡的。手掌上包着白色的纱布,手指将纸翻了一页,纸张发出轻微的脆响。   “看您说的,在这种大是大非面前,我一向是秉公办事,绝不讲私情。言归正传,我刚才说到哪儿来着?”   “贿赂。”   很好,都有心情贫嘴了。   陈望看着身旁的人嘴角轻轻扬了,他抿了抿嘴,继续说话,“现在您就得将太太当作是咱们要竞的那个标。想要万无一失的拿下,势必得好好下工夫。做铺垫,博好感,像昨天的那种事只是一个小插曲不足为患,现在咱们已经有了知己知彼的优势了……”   门上的咚咚敲门声将陈望的声音打断,赵杨探了个头进来,瞧了一眼,大大的推开了门,进来,他手上捏着一叠资料,“好消息!”。   *   一家酒的包厢外,老何侍立在门口,门里安安静静的,安静的与这方异样的灯光格格不入。   矮方桌上放着一张银行卡,外加一叠资料。桌后的沙发上,傅荀一身黑色西装,眉目英气,绝不像个好说话的人。他手指上夹着一支香烟,长腿抵在桌前,膝盖与桌子齐高。   他食指与中指间夹着支香烟,拇指指腹抵着有厚度的资料边缘将资料与银行卡一齐推向站在对面的男女。他手掌上还包着纱布,东西推过去,烟灰掉了一些在白色的资料上。   傅荀收回了探出去的身子,将手上的香烟挪到烟灰缸上指腹轻轻一弹,烟灰落下。他曲回手臂,香烟放在唇上一吸,一星光点明灭,白色烟雾从他唇齿间散开。“别狮子大开口,就算是睡了也值不了那么多,何况……不是什么也没干么?”   站在桌子对面的男人喉结滚动,“你,你怎么知道,你凭什么这么说!”显然对降了十倍的勒索金额不甚满意。   傅荀的面孔被白色的香烟雾气模糊,他抬起一直空着的左手,指了指桌面上的那叠资料。他一向习惯用左手抽烟,不过今天左胳膊上的伤让他弯曲也不能弯曲,手收回,支在膝盖上。   傅荀提醒了,男人却并不在意,连眼睛也懒的看他要他看的证据,“如果你想替人出头,那也得有诚意,我要的是一千万,没有一千万,你休想息事宁人!”   傅荀喉咙里轻笑一声,手里的香烟差不多快燃到头了,手指伸向烟灰缸,摁了。他站起了身来,高高的离开那方沙发,他一步步走到那男人身前,那男人却一直在往后退,他抽空瞥了眼那女人,女人从头到尾一言不发,有些胆怯的样子。   傅荀收回视线,停住了脚步,下巴向女人那方一支,“一千万?就她,能值么?”   他这么说,那男人却不理他的话,倒抬起了下巴,眼睛狠看着他。这种眼神就算他曾经站在傅承德的身边也不敢如此的看他。   “那你为什么要给我们一百万?难道可怜我们?不是怕我们把事情闹大?像你们这样的体面人怎么会为了计较这区区的一千万坏了自己的名声对不对?”   能跟在傅承德身边混的人,倒也具备某种精明。傅荀冷眉冷眼的听他说话。   “值得了一百万,就值得了一千万!”男人脸上一股破釜沉舟的狠劲。面对这股狠劲傅荀又走上前一步,男人急急的又退了半步,那后退的神色像是要靠近他的人身上有灼人的火,沾则伤,碰则死。   “癞.蛤/蟆不咬人,恶心人,你倒熟谙此理!”傅荀却弯了弯唇,“那若是用五百万买二位消失呢?”   “你吓唬谁呢!傅承德就算做了那种事你也不敢把他消失。呵呵,你要敢这么干,你不早就让他消失了!”   傅荀突然就伸了手去,一把便握住了男人衣领,他将人拖到眼前。“难道你也姓傅!”傅荀说话深深的压着眉毛,他痛狠这种人,但他的愤怒更多的是来自于手肘上的一阵刺痛,因为动作的原因,手肘上的伤口大概裂开了,生疼。   傅荀的狠男人早有见识,他被揪的呼吸困难,开始口不择言,“你你你,这件事不关你的事,你早就跟林家女儿离婚了谁都知道,我讹的是林家的人,你凭什么插手!”   傅荀一拳便甩了过去,结束了男人的叫嚣。他仍然攥了男人的衣领,眼睛里一股狠戾,忍着手肘上的痛,将人拖近,“想试试吗?这种事我还真没试过。”傅荀话说的咬牙切齿,眼睛里竟然有股怪异的兴奋,“就这么一想也觉得刺激,不如就拿你试试?嗯?”   “你唬我!”   傅荀的话不吓人,但他眼中的那股兴奋可怖!   男人瞪大眼睛势输气不输的对峙,傅荀却又突然笑了,喉咙里淡淡的两声笑后,“那就试试?”他一把松了手里的衣料,从地上站起身来,腿上却蓦地被抱住了。   他垂眼,那男人脸上是一副与短短的以秒计算的时间前截然不同的神情,他在扮可怜,扮到头却是一副惹人嫌恶的样子。   “我欠了很多高利贷,你放我一条生路,傅承德,傅承德有很多把柄在我手上,我送给你,我给你,足够您送他进监狱,您就高抬贵手,放我们一条生路,”那男人松了一只手指那边的女人。   “她肚子里的孩子真的不能做掉,她做了太多次了,这次再做她就没命了。林恩卓这几天就会给我们钱了,到时候我给您一百万,不不,两百万我给您两百万请您喝茶。他们林家,他们林家都是一家子蠢蛋,他们还敢跟您叫板,他那个女儿根本配不上您这样儿的人物,所以那样儿的女人您都不要了,您又何必来插手,他们一定会给一千万的,他们家现在不是有公众人物了么,他们最怕的就是脸面被……”他要抹黑林恩筱的言论一出口,注定没有好下场。   傅荀再一次挥出了拳头,男人直直的倒在了地上,片刻,两边鼻孔便淌出了血。因为话及林恩筱,傅荀气的大喘气,他拳头攥的太紧,手掌下的血泡扎着痛,他手指撑着膝盖想站起来,却突然受了一击,只觉视线一晃,头上猛的一痛,皮肉像被人扯了开。   酒瓶破裂的声音引的在外的老何推门进来。包间里三个人,灯光还算正常,能看得清傅荀脚边满是碎玻璃片,女人站在傅荀的跟前,手上掉下个酒瓶瓶颈,落地,叮叮叮的滚了一截,滚到躺在地上淌鼻血的男人身边。   女人突然就跪在了地上,跪的急切,膝盖与地面接触的声音也清楚的听到,“求求你放了我们,我们不要了,我们不去讹林恩卓了,我们也不要你的钱了,你放过我们,我们什么都不要了,求求你了,求求你放过他,”   见这副光景,无疑被酒瓶砸了的人是傅荀,老何总算冲到了自家老板跟前,“打哪啦打在哪啦?董事长,董事长您别吓我,她她她打你哪啦?”   傅荀一动不动,老何在他身上摸索,他才晃然的抬起手来。   额角生疼,有一股湿润在蔓延开来,他抬手摸了,一股血顺着他摸过的轨迹落下来,鲜红的淌过脸颊。   *   林恩筱这一整天都忙忙碌碌的,因某个新闻事件,上午台里召开了紧急会议,虽然是周末但大多数人都来了,会议讲的尽是些宏观的东西,下午是节目组的会议,这个会与她息息相关,是关于下一次的采访,她攒着十二万分的精神到会议结束。   一整天骆之辰都没有来,听说请了病假,也不知道今天成了个什么样子。按理,若是普通同事她倒真该打个电话问候问候,毕竟她是他受伤的目击者。   不过,她放弃,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下班,从大楼里出来,暮色已经降下,11月初穿着风衣走在风里,已经有些冷。   虽是周末,但大家都来了,台里的停车位她还是没能占有一席之地,她步行离开电视台的地界,走上街道,冷风掀着她柔软的头发与风衣的衣摆,兜里的手机像是这风掀的响起。   她掏出来,接通,“筱筱你在原地等我一下,”手机里骆之辰的声音响起,语气极其的理所当然。   电话已经挂断,林恩筱一手握着手机,一手拿着个装资料的袋子。她抬头张望电话那头的人在何处,街道上的路灯却突然亮起,霎时照亮了大街的每一个角落。   城市的灯火每天都会在某个设定好的时间点亮起,又在某个时间点关闭。不过这倒是她第一次看到灯火瞬间点亮。   她目光远去,星星之火好像能绵延到世界的尽头,她眼底燃起一片温暖,驱散了心底的糟乱。   “筱筱,你车呢?”骆之辰的声音出现,林恩筱收回视线,莫明变好的心情却被眼前的人扰的乱了一半。面前的人一张英俊的脸嘴角上却肿着,颜色青紫,左手腕上包着纱布。   她眼睛垂在他手上,手指大概朝他手上一指,“没事?”   “有事。”   林恩筱微微收眉,抬眼,“有事,去医院了没?跑这儿来做什么?”   “我这不就是要去医院么。你知道,我现在因为工作,一个人住在这边,你看我现在手伤了,车也开不了,”骆之辰右手托着左手递给林恩筱看,“去医院挂号排队取药这些都是难事,所以我就来找你了,好人做到底,再陪我去趟医院?”   林恩筱明澈的眸子看着人,目光总绕不开骆之辰嘴角上的那块青紫,“我,你找个朋友帮忙。男女有别,我能帮你做些什么,你随便找个自己的朋友帮你不是更自在么,”林恩筱的神情有几分恼火,又有些许同情,些许看穿了他也许在打的歪主意。   对方却十分的不在意她的神情。骆之辰眉毛一僵,嘴角却笑了,英俊的脸上有点不正经,“如果是你被揍成这样好意思让哥们儿知道?多一个人知道这件事,都会对我造成很大的负担!”   林恩筱:“……”   所以被揍成这样理所当然了?   车上,骆之辰表情明朗,转脸看林恩筱,“我也没吃晚餐,要不先去吃饭?”   林恩筱只直直的看着前方的灯火,专心驾车。“如果你还能忍着痛去吃饭,不如你自己去医院!”   医院急诊科,大晚上的倒也不缺人员来来往往,骆之辰在诊室里处理伤口,林恩筱独自坐在走廊冰凉的长椅上,好一会儿,骆之辰才出来,手腕上的纱布换过了,她将手上的一个医院装药的带子朝他递,那里装着卡和一些简单的喷涂药物。   洛之辰却不接,示弱的对林恩筱笑,“好人做到底,你就送佛送到西。一块儿来的,好歹一块儿走。”   林恩筱将拎着带子的手缩了回来,带子蹭着了衣服,窸窸窣窣的声音。“我发现你不该做摄影,该做主持。”林恩筱转了身便走,骆之辰腿长,两步便到了林恩筱的身旁。   医院灯光惨白,林恩筱侧脸看了眼身边的人,伤的不轻的脸倒还冲她一笑。林恩筱真是无言,也对他扯了一个笑,她转回脸来,抬起眼睛,大步走路,几步到了电梯前,摁了下行,下行键亮起红灯,余光里骆之辰站到了她身旁,她转脸看另一头灯火通明的走廊,又转回来,视线凝了一下,她再侧过脸去,视线尽头有一双眼睛正看着她。   那人被三个男人簇拥着,高高的站在中间,衣着黑深深的,灯下他的脸色比灯光还要惨白,额角上贴着一大块白色纱布,西装外套没有穿,而是披在肩膀上,散着的西装下手肘上也缠着纱布,白色在一片漆黑里很显眼,露出衣服外的右手掌上也同样缠着纱布。   林恩筱看着那方眉毛收紧,电梯“叮”的一声响,门打开,电梯里人声喧哗,她机械的转回了脸,有人从她身边挤过,她侧身让人,脚步顺势踏进电梯。 第46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首发)   走廊的这头, 四个人有三个看到了那头的林恩筱,唯独没有看到重要信息的老何还在嘟嘟囔囔的说傅荀太仁慈,被伤成这样, 就不该让那个两个混账东西将钱带走,却发现这三个人的气氛好像不对,却又品不出哪里不对。   那头林恩筱已经消失,傅荀闭上了眼睛, 一动不动,浑身上下只有喉结轻轻上下滚动了一番。老何看着他的举动莫名其妙, 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无声的询问一旁的赵杨, 老板这脑袋真的没有被砸坏?   他的问题被赵杨一个白眼驳回。   片刻后, 傅荀睁了眼,眼睛看着熙熙攘攘的医院走廊,伸了绑着纱布的右手出来, 向老何要车钥匙。老何不知何意, 还是掏了钥匙,掏出来却又愣住,看了陈望,又看赵杨。   “钥匙!”   老何被吼的转了脸去看傅荀,他的声音很不耐烦,样子很不耐烦,但他的一切不耐烦里都透着一股明显的衰弱。   老何揪着眉,握着车钥匙没有动作, 赵杨一把将钥匙从他手上抓了去,放到了傅荀的手掌上,傅荀手指一扣, 车钥匙盖在手指下,他放下手去,英气的眉眼冷的像要杀人,他一句话也没有的大步走了,黑色的皮鞋像刀锋,划过白色的地面往前。   “这这这,策略策略,您这样过去策略不要啦!”陈望想去拉住大概已经被嫉妒、被冲动控制了头脑的人。   “策略个屁你,一开始我就说你不行,再照你的策略下去,人都到别人嘴里了。照我说就该痛痛快快的出手,什么狗屁欲速则不达,”赵杨抱住想要将傅荀拦住的陈望,“是死是活让他去,最好今天有了结,不就是一个女人吗,有什么大不了,一再二,二再三的伤成这样,”赵杨扣着人,压底了声音在陈望耳边说话。   老何在原地愣了一下,对跟前两个人的行为虽然没有全解,但是,保障那个人的安全才是他的工作首要职责。老何正要出发,却被赵杨一句话拖住脚步,“除非你想被调去保安部你就去!”   走廊里三个大男人,西装革履,人桩子似的站在医院惨白的灯下。   这种事,他们谁也帮不让忙。   *   夜幕下两辆车,一前一后,一直到海边,一直行驶在前的大众总算在一处路边平台上停了下来,紧随其后的幻影利落的顺在大众身后,熄了火。   幻影门响,傅荀从车上下来,身上的外套已经不在,只有件黑深深的衬衫为他抵御冷风,寒冷于他已经不再要紧。他急切又稳重的朝停在前方的白色大众走过去,一路追来,他的伤情、他的嫉妒、他的无法接受已经渐渐退散,他有这种经验,不去想便是最好的保护.伞。   林恩筱在京城的一年多时间里,他逼迫自己最好不要去想她会有怎样的生活,她会再遇上别的男人,那些她的他所贪恋的一切将会属于另一个男人,她会成为别人的女人,她会在别人的怀里说爱,说想念。   他绝不敢去这么想。一但起了头,他便无法生活,再无力气控制住心,再无力气控制住扼着他命脉的那种痛苦,它会肆无忌惮的蔓延,直到将他吞噬。   大众车里的人总算开门下来。她站在车边,海风掀着她的头发,他闻到一丝香气,这股属于她的香气让他心脏像受了一击,酸涩与美好夹缠。他嗅着这股香气走过去,她看着他,那是一双看了叫人舒心的漂亮眼睛,而那眼中在看着他的时候却再无欢喜,再无爱意。   她甚至惊惧的看着他!   他咽了咽喉头堵上来的一口气,喉结滚动。他继续走过去,海浪拍岸的声音就响在耳边,伴着他异于平常的声音,“在双城遇见不是碰巧,”他没头没尾的开口。   “你们受邀参加的那场宴会也是我一手促成。我,我不要脸的问陈望,该如何讨得一个女人的欢欣,讨得一个不愿见我的女人的心,我不要脸的想尽一切办法就为了在每一个地方顺理成章的遇到你。”   他说了这种话,她却并没有多大反映,只是那直直的警惕的看着他的眼中浮现了一丝笑意,嘲笑之意。   凉风滑过他的脸颊,透过他单薄的衣衫,头上的伤口遇冷风痛感更清晰了。身体上的痛让他垂了一下眼,他伸了右手,撑在了大众车窗上。   “对你,我没有说实话。不全是为了男人的面子,陈望说欲速则不达。我知道没这么容易,没这么容易。”   “傅、董事长,”相比他的衰弱与苦楚,他面对的人显得无比的淡然,“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面对这份淡然的言语,傅荀悻悻的张了张嘴,到最后他只是将看着人的眼睛轻轻眯了眯,无可奈何的很。他要说什么,该说什么,能说什么,她才能别这样的挖苦,像挖苦一个好吃懒做丝毫不值得同情的乞讨者。   他无可奈何,而这个使他一年多来日夜不得安宁的女人就这样继续淡然的看着他,启唇,说出最客套,却最伤人的话,“如果我没有会错意的话,您高看我了。”她甚至跟他称您,她低下眼睛,埋了脸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风掀着她的头发乱缠,她手指将头发从额前撩开,漂亮的脸颊仰起看他,路灯印进她明澈的眸子里,“实在不值得你如此的一副样子跑来说这些话。”   “您真是太高看我了,也太没有这样的必要。你该一往无前的做好自己的事才是,你一直都做的很好,真不该这样,为这种不起眼的小事和人大打出手,而伤了自己的身体。太不值当!”她指的是昨晚和骆之辰发生冲突的事。   林恩筱再淡然的一笑,“这里风大,你还是快上车回去的好,别跟了,保重。”林恩筱转了身准备上车。   “筱筱!”   林恩筱手指刚握上车门锁。   “别丢下我。”   林恩筱眉毛微蹙,手指用力,车门开了。   海浪声声,却掩盖不住车门锁打开,代表着决绝的声音。所以试图挽留的人慌不择路的开了口,“是你!是你扰乱我的生活!扰乱我的安宁。你说你从小就认识我,你见过这样的我?”这样的慌乱于傅荀这样的人太异常,异常到他的声音都开始发颤了,“连我也没见过这样的我。因为你,我现在无法保障自己的健康与安全,难道你就一点责任也不需要负?”   林恩筱总算没能上车,转过了脸来,看着他。   “如果你没有跟我结婚,我会这样不要尊严的来纠缠你?不会!任何女人,任何人也不值得我纠缠!就算你一次次的出现在我的眼前,我甚至不会有兴趣知道你的姓名。林恩筱!你都对我做了些什么,你真的觉得自己一点责任也没有!”   “看着这样的我,你的善良呢?你的怜悯心呢?”   傅荀不觉得自己这些不理智的言语值得让人发笑,而林恩筱却嘲笑出声,“对,你说的对。”林恩筱摇晃着头,喉咙里有笑声,“我有责任的,我当然有责任,我就为了一己私欲,便不知天高地厚的一往无前。我打扰了你的生活,是我不对,是我的错,是我不应该,所以你看我不是负出代价了吗?不是在你身上付出代价了吗?”   “在你身边一年多,我成了个什么样的存在。我一个人生活,一个人承受所有压在身上的流言蜚语,你知道别人是怎么讽刺我的婚姻生活的吗?甚至是我家的亲戚,他们都说我嫁了个皇帝,因为你从未在任何公共场合站在我的身边,作为我的丈夫出现。甚至有人问我结婚的对象真是那个了不起的傅大总裁吗?最后即便是我选择了离婚,连我最亲近的朋友也怀疑是你出了问题,是我被你抛弃了,而非我这个被爱冲昏头脑的人自己清醒!”   林恩筱呵呵几声冷笑,像想起什么了似的,“善良?怜悯心?你怎么能说这种话!结婚的那一年多里,你的善良呢?你的怜悯心呢?即便没有爱,最起码的尊重呢?关心、照顾这是笑话!体贴绝对不会发生在你这样的人物身上!你甚至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某种蓄谋已久的阴谋,不惜推我这个将你奉若神明的傻瓜当炮灰,让那样爱你的我,那样不要尊严一心一意爱着你的我,卑躬屈膝的去迎合你那些根本不值得尊敬的亲戚长辈,”   “难道这些代价还不够!还太轻,以至于你如今,离婚了如此之久后还要来讨价还价?你对我是不好,但你没有这么卑劣,我不觉得曾经被我那样爱过的你会这样的不堪,这样的烂。虽然我没有享受过你半分的好,但是你起码是个好人,你在那样贫穷的山区实实在在的做慈善。我不恨你,从来就没有恨过你,不管你曾如何待我,因为我所得到的代价其实不就是我所做的选择而导致的结果么。”   “因果!都是我们自己所种所得。难道这不对吗?你不会看不到连我都能悟到的生活的本质的。”   “我们谁也不欠着谁,一切早就清清楚楚了,你也不用对我刚才所说的事抱歉,都过去了。所以你也同样,就算还有什么不愤也请放下。我们都不是什么坏人,就各自好生的生活下去就好。”   林恩筱又转了身,去拖开车门,“爱呢,那我还爱你呢?这个你种下的因,要如何处理?”   林恩筱身子顿住。他冷沉的声音带着点哑,就响在她的身后,很近,很重,这让她心脏收紧。   “这是你亲手一点一点种在我心上的,原来没有,从来没有,现在有了。这个因,一直折磨着我的因,你告诉我,你教教我该怎么办,我应该怎么办?”   话说的很缓慢,缓慢的一字一字蹿进耳朵,往心底蹿。 第47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首发)   林恩筱一手扶在车门上, 再次回了头来,看说出这话的人。他身上只有件黑深深的衬衫,而她身上穿着风衣也有些抗不住冷了。   风吹的他衬衫的布料往身体上贴, 他左手肘处略鼓,那里应该包着纱布。在医院里时他披着外套,袖子没有放下,她看得清。   她将视线从他身上抬起, 蓦地四目相接,他那种看人的眼神一点也不像他, 不像她曾经所认识的那个男人, 那个硬的无物能伤的男人。   他这种眼神叫她不舒服, 让她害怕, 她迅速垂下眼去,“爱莫能助!无论你内心的真实想法是什么。”   林恩筱弯了下唇,是礼貌而浅淡的一笑, 是无爱无恨的一笑。   她转身。   “我不会放手。”胳膊被握住, 林恩筱心上一惊,垂眼看扣着她手臂的手,那手掌上缠着沙布,这让她不忍拖拽,她真是不明白这个一向金贵的人怎么就伤成了这样!   林恩筱沉下一口气,“风太大了,你回去。”她温和的将自己的胳膊从他手掌中一点点抽走,他也配合的松了手, 并没有像从前一样对她无礼。   “筱筱,至少,至少别这么快走进别人怀里!”   林恩筱已经上了车, 对这最后的嘱咐似闻未闻,车门关上,车里暖和的空气将她包裹。车驶上道路,她从反光镜里看,他没有追来,他会回去的。   她收回视线,脚下用力,车飞快的驶离。   很快回到家里,林恩筱第一件事便是退去衣衫,进了浴室,打开热水,浇遍身体。   车上的空调哄暖了她的身体,却哄不暖她的心脏。   她说不清傅荀从医院追着她出来时,她明白了他会对骆之辰出手的原因是何种感受。这个被她装在心里十二年之久的男人,可笑的在离婚一年多后才为她争风吃醋。   更可笑的是,从他嘴里说出的爱,经曾她求也求不到的爱,都是在时机和关系已经不复存在的时候!   浴室里雾气升腾,热水从头顶落下,林恩筱手滑过被水淋的像水草一样光滑的头发。她想到刚回江城不久的那个晚上,和姜娅一帮人约会,她在花园里接电话,昏暗里她撞进他怀里,他对她说的再见。   她想到在双城的小城上,他说不见面,那些复婚的夫妻又是怎么一会事。   想到那晚在观光车上,他的手摁着她的头,伏在他的腿上,闻到的属于他的气味。   在热水的笼罩下,林恩筱甩了甩头,水珠溅的四处飞散。   她高高的仰起下巴来,用额头去承了热水的冲涮,水流在高高的鼻梁上被分开,从两边滑下脸颊。   热水冲散了一切不必要的思想。和那个人的日子她早尝的够够的了,正所谓好马不吃回头草,因为是酸还是苦再清楚不过,那又苦又涩的滋味早尝的够够的了。   *   一大早,不用去台里,林恩筱出门运动回来就回了书房,刚拿出昨天从台里拿回的资料,楼下门铃声响起。   这次的受访嘉宾是一位歌曲制作人,他的每一首歌曲细细嚼来,都是一首美妙的诗,他的名字出现在很多很多的金典曲目之后,他所作出的歌曲为大家所熟知,但是这个人,却没有多少人认识,即便他曾经做过演员。   一个在演员道路上摸爬滚打多年毫无成就的人,却在制作歌曲的道路上默默走上了巅峰。五十多岁,就活的让人怀念的一个幕后金曲制作人。   他有着怎么不可思议的传奇故事,她也很想知道。   “叮咚……叮咚……”   林恩筱掀了掀眉毛,放下资料。刘女士向来不会在这个时间打扰,这是换时间了?   下楼,脚上的拖鞋在地上踏出声音,门上的门铃声止了。   林恩筱手指握上门把手,展了个亲切的笑,准备迎接门外那位热情的家政阿姨,抑或刘女士本尊。   门向内拉开,空气的猛然流动,掀的她脸侧没能绑的彻底的发丝一扬,门口却是一张出乎意料的脸。   “筱筱。”门口的人温和出声,嗓音低沉。   笑,僵在脸上,慢慢收回。   白天,虽然天气不太好,但一切都看的再清楚不过。门前的人脸色很差,额上的纱布让人看了不免心跳加快,下意识去猜测纱布下的伤。   一个食盒递向前,“吃早餐了,”   林恩筱将落在那纱布,落在那凛冽却不冷的眼睛上的视线垂下,傅荀右手握着一个食盒递在她面前。   她该对有太多不好回忆的前夫关上门,但她大概不该将一个浑身是伤的人关在门外。   “我,已经吃过了。”她面无表情的礼貌一弯唇。   “那我明天早点。”他垂下手去。   林恩筱:“……”   一束花代替了食盒出现在眼前,一股清冷的香气蹿入鼻腔。他左手举着花,胳膊打的直直的,动作有些怪,她想起昨晚在医院看到的画面,眼睛看了看他的手肘,那儿也有伤。   视线收回。“抱歉”林恩筱摇了摇头,表示不收,“昨天晚上难道我说的还不够清楚?”   “我不会放手,我是这么回答的。”花从眼前消失。林恩筱这刻不收,等会儿也不会收,他大概理会得,便垂下了手去。   傅荀一边手上是食盒,一边手上是花。   林恩筱看的皱眉。如果不是大清早,如果这个男人不是浑身带伤,她简直会怀疑他是又喝醉了,从昨晚醉到现在还未清醒,尽干他本不该干的事,也不像他会干的事。   “我从现在开始弥补你。” 他突然认真的说。   林恩筱不知道他的所谓不放手意味着什么,但是没猜到他会说这样的话。   她一言不发,看着眼前的人,虽然身体状态欠佳,下巴好像也没有刮,但西装整洁如常,眉目依旧英俊不凡。他的形象,不只形象,他这个人,做那么多让人敬佩之事的人,真是不该做出这种于他格格不入的行为。   他英气的眉毛轻动,“我知道你不可能轻易接受,”他高高的俯视她,言语略显卑微,气势却仍夹杂着他惯常的正气凛然,“但是,我不放手,绝不放手。”   林恩筱垂下眼睛,眉心微蹙,对这种莫名其妙的交际,无可奈何得很。   “通常在缔结婚姻前,会有恋爱,会有了解。我重新来过,从第一步开始。你什么也不需要做,就像结婚初始的我。你一厢情愿的讨好我,不需要回报的照料我,现在让我来做这一切。”   他的目光在她身上,他的声音响在头顶,林恩筱垂着眼睛不太愿意看这样的他,视线里是门廊外的一盆小花,她抬了一只手,捂在额头,“不需要,我不需要!”她打断了他这种纡尊降贵,但十分霸道的莫名其妙的自作主张。   “昨晚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过去了就是过去了,一切好的坏的都翻篇了,翻篇了!是你要向我讨责任,我才说了那堆我早不介意了的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你别再说了,回去。我还有很多事要做,失陪了。”林恩筱后退了一步,进了屋,关门前她最后看了他一眼,一张冷峻的面孔竟现了几分可怜样,这让林恩筱心上一揪。   这一点也不像他。   “你是个该朝前看的人,而不是在某个人面前遭受难堪。你不该遭受难堪!何必要自讨苦吃?你该照顾好自己!”林恩筱对门外的人弯了弯唇,礼貌但绝对疏离。   门关上,便真是关上了,林恩筱转身便上了楼,穿着拖鞋也走的利落。   “莫名其妙!”她用这种带着点愤怒的话来为这场不知该如何定议的奇怪谈话下结论。   她不会去管门外的人如何了。对他,她是有几分敬意的,因为扶贫的事,但是这份敬意,绝不会超过她自我保护的心。   好不容易放弃脸面,让父亲替她斩断的乱麻,如何也不值得再搅缠上身。   回了房间重新拾起资料,她拿出耳机,插上电脑,一边听受访者写的歌曲,一边看资料,纸张被翻的脆响,这次总算不用上山下乡,采访地点在海城,繁华的城市。   采访时间已经迫在眉睫,正好使她不敢分心,思想充实了便不会为了些虚幻的东西分神,苦恼。   音乐灌入耳朵,资料看下来,思想踏进新的事物,这是最好的忘记周遭的方式。   楼下,傅荀在门外站了许久,又在台阶上坐了许久。   一束被拒收的花和一份被拒收的早餐放在身旁,陪伴着他一个被拒绝的人。   最后,他留下了那束花离开。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一通电话将林恩筱拽出安宁的世界。   是林恩卓来的电话,她接通,林恩卓却是要她看看微信,他在微信上发了东西给她。林恩筱挂断电话,打开微信,找到林恩卓,聊天窗口中有一张图片,她打开,是密密麻麻的文字。   标题:保证书。   林恩筱将图片放大,细细看来,却是那个向林恩卓索要一千万的女人向他写的保证书。   保证书中那女人将她如何趁人不备,在林恩卓的酒里下药,设法支开同事,伙同男友将林恩卓带走,送进酒店,后来在何处做了一份虚假的孕检报告,找上林恩卓,企图讹诈。   而事实林恩卓被下药后,昏睡了一整夜,根本没有碰她的可能,孩子当然也不可能是他的,她现在人已经离开江城,保证再不出现,特留书面文件一份为据,以兹遵守。   看完,林恩筱立刻拨通了林恩卓的电话,问他真假。   林恩卓兴奋异常,告诉她这份保证书是以信件的方式寄到公司的,那女人也特意打了电话求他原谅,求他大人大量不要追究她的责任,说这辈子绝不会再出现在江城。   林恩筱心上的大石头总算落了地,她对如此荒唐的事简直无话可说,真是哑口无言。最后斥责了林恩卓一句,“你怎么这么糊涂。”便将电话挂断了。   电话的这头,林恩卓对林恩筱的责怪也哑口无言。遇上这种事,林恩筱不方便说什么,因为他是兄长。而林恩卓同样无颜解释,对自己的妹妹这样的事如何说得出口。   这件事为什么会发展到如此地步,因为他自己的心虚。   梁薇因为产后身体原因他一直不能碰她,又因为精神原因他又必须比以往更加爱护她,梁薇每夜在他怀里睡觉,要是他敢推开她,半夜她也会哭醒。   产后抑郁症倒谈不上,但因为生产而产生的心里问题确实存在,并且影响着梁薇看待问题的方式。   梁薇精神敏感,他只能哄着她。但是他是个男人,他不是圣人!不能碰,远着点倒也无所谓,而他得搂着她,还要心无杂念,闻着她的味道,怀里是她柔软如水的身体,却碰不得,他怀疑自己那段时间才是真得了产后抑郁症。   所以那天早上在一个陌生女人身旁醒来,他如何敢断定自己没有酒后乱性,看着满地的衣物,如何敢笃定的与那个女人叫板,让她生下来一验正身。   心虚太过,便没有底气,没了底气便方寸大乱。   他既要应付公司的一堆事,要应付精神紧绷的梁薇,要应付那个张口就要一千万的女人,还要面对自己心底的心虚与愧疚,这一系列的事,他无人可诉,他做贼一样挖东补西,还做的处处不是人,父亲对他不满意,梁薇怀疑他出轨,看着那女人肚子一天比一天大,一切都逼的他喘不过气,他没有可信任的人能分如此私人的忧,多一个人知道,只恐节外生枝。   他将一切藏着掖着,赎罪也好,劫难也罢,他一心只想瞒着所有人,挪出一千万,了这残局,压根没想过,这一场,竟然还能是这样有预谋、有组织的局。   现在这个女人远走高飞了,一通电话打来也是个虚拟号码,查无可查!也不知道她突然坦白的原由。   林恩卓只能在心里大骂:FUCK!   *   林恩筱挂了电话,心情激荡的事情也做不下去了。她离开书桌走到窗户边,窗外的天灰蒙蒙的,她心里却无比的敞亮。   她回头,离开书房,进了房间,扯掉头绳,丰盈的头发披散开来,手指顺了顺微卷的发尾,它们便成漩涡样松松的落在锁骨下。   她拎了件石竹色薄毛呢外套穿了便下了楼,直接进了车库,金属银的保时捷驶出,门口却来了个人。   隔壁的家政阿姨手里拎着个篮子笑的一脸阳光对她挥手。她将车驶到她跟前停了下来,车窗落下。   “林小姐您要出门啊?”   林恩筱对人弯弯唇笑,“你好。”林恩筱将视线落在女人手上,“这是,”很显然,又来赠美食了。   “啊,这是我们刘女士让我送来的,”家政阿姨将东西递进了车里,林恩筱双手接了。   “谢谢。”林恩筱道谢。   “打扰你了。再见。”   车就横在了院门口,车门打开,林恩筱拎着篮子下车,走回去,到了门廊下,却停了脚步。   门前放着一束鲜花,是傅荀留下的。   她弯腰拾起,冷谈的香味发散,滑过鼻尖。粉的白的玫瑰,间杂着些品种各异的淡绿小花,是一束很漂亮的花。   除了结婚那天,他将一束花递到她手中,她从未收过他的花。   曾经,她多羡慕在家也会收到丈夫的花的女人。   林恩筱视线失焦在花上,她猛然摇头,抬手,指纹开了锁,进门,花进垃圾桶,甜品放在了桌子上,毅然决然的出了门。 第48章   梁薇抱着大宝,沈瑾抱着小宝, “看这是谁家没良心的小姑姑知道回家了。”   “就凭我买了这么多礼物,你们这是什么待客之道!”林恩筱站在电梯里, 脚边堆满了购物袋, 她不管了, 一步踏出电梯, 两个年轻女人麻利的与她擦肩进去,满脸笑意,将东西全挪出电梯。   出生在这种家庭的孩子从不缺少衣物, 但一家人还是在沙发上将两个孩子鼓捣个没完, 一堆衣服挨个试,两个白嫩的小家伙倒像两只玩具熊。   吃完午餐,两个孩子睡午觉去了,沈瑾也折腾够了,自己休息去了。   林恩筱帮梁薇打扮了一番,俩人一起出了门。   “我觉得你今天有点怪。”副驾驶上梁薇侧脸看林恩筱。   “我吗?”   “你不是马上就要出差了,不忙么?”   “就是因为压力大才要放松放松!”林恩筱笑了笑。   “反正你啊,就是什么事都藏得住, 什么事都一个人掖着办完了我们也不知道,” 梁薇笑了一下,“不过你嘴巴紧, 所以我的事才敢什么都告诉你。”   两个人相视而笑。   逛商场、购物、享受美食,林恩筱拉着原来很会享受而现在只一心念着宝宝的梁薇将这些女人该常常干的事情做了个遍。   下午,林恩筱就不送梁薇回万通山了,她叫了一辆车,帮着梁薇将买的东西放上出租车,“现在大宝小宝都大了,你以后不能再整天待在家里了。”   “果果,你要是回家住就好了。”   东西放好,林恩筱圈了梁薇的手臂将她推上车,“回了家我不跟你们一样成孩奴了,我得全心全意干好工作,”林恩筱对梁薇扬了下眉毛。“你也要快快养好身体,找回原来的生活。”   梁薇上了车,却拖着林恩筱的手,“我知道,你就是怕我又胡思乱想故意拉我出来玩儿对不对。”梁薇又探出了身子来,压低声音对林恩筱说话,“其实最近我们过的挺好的,也许我真是神精了,或者占有欲作祟!一个大男人,总不能不和人交际的。你放心,我会调节过来的。”   “那就好,开心起来。”林恩筱对梁薇爽朗的一笑。   梁薇离开,林恩筱马不停蹄的便上了自己的车,驾车返回。   一路上她将车开的很快,因为时间紧迫,她却又耽搁了这大半天的工夫,以求心底的安宁。而事已至此,林恩卓也确实没有做出对不起梁薇的事,所以她认为那一团乱的事实,就到此结束。善意的谎言,她不再深究是否该将事实告诉梁薇了。   从此忘掉,这大概于谁都是再好不过的办法。   城西,往海边的路一向人少车少,不过人少车少也有人少车少的祸患,时常就会有人不遵守交通规则行事,特别是一些无正规驾照的车辆,红灯黄灯随便乱闯,肆无忌惮。   在回海边的路上,一个十字路口,一辆电动小汽车优哉游哉的突然就出现在了大路的中央,按交规行驶,正常通过绿灯心急回家的林恩筱看到那辆小车的时候已经完全来不及将车刹住,眼看就要撞上,她急转了方向盘,车子便横冲了出去,刹车声响彻云霄,保时捷最终撞在一棵树上停了下来。   没有牌照的肇事电动小车毫发无损,看出了车祸,他也相当清楚造成车祸的原因,毫不犹豫,它逃了,用这辆电动小车能逃出的最快速度逃离了现场,林恩筱晕厥在了车里。   出了车祸,过路的有人停下来看,有人报了警。   没一会儿,围观的、警车、救护车,喧闹翻天。   林恩筱出车祸,电话打到了最近联系人梁薇的手机上,吓坏了林家一家子人。林跃卿、林恩卓父子俩从公司来医院,梁薇和沈瑾从万通山过来。   这个时间点正是下班的高峰,等他们各各出现在医院,林恩筱已经醒来,并做完了一系列的检查。   林跃卿的助理让医院安排了最好的病房,林跃卿带着人去了解病情,林恩卓坐在床前的椅子上,握着林恩筱的手哭的不能自己。   短短的一个小时前,梁薇在出租车上还打电话告诉他,林恩筱带着她玩了一个下午,他当然知道林恩筱做这些的原因。   因为替他保守秘密,对梁薇她觉得愧疚了。   “如果你出了什么事,你让我怎么办,你让我怎么面对。”   林恩筱躺在枕头上,她浑身无力,皱着眉,自己的右手上扎着针,左手被林恩卓哭的湿哒哒的。“好啦。这又不关你的事,这是我自己不小心,运气又不好。”林恩筱有气无力的说话。   林恩卓就握着她的手,脸埋在她的手背上,眼泪简直可以替她洗手。   林恩筱一出气叹出来,“林恩卓你行啦!”她想大声说话,出口却还是软的很,脑袋倒还因此又开始眩晕了,她脖子一软脸陷在了枕头上,闭了眼睛。   “果果,果果你怎么啦,你哪不舒服了?你别吓我,”林恩卓总算放了林恩筱手。   林恩筱一阵晕过,才又睁了眼,无可奈何得很,“没事,你不要动我好不好,你再动我,我就真的是难受死了。”   有安全气囊保护,她也系了安全带,没有什么外伤,除了轻微脑震荡,一切都好。   “好好好,我不动你,都是我不好,你好好的,你躺好,”林恩卓将林恩筱的手放进被子里,忙替她掩好被子。   “你去洗洗脸行不行?”林恩筱无力苦涩的一笑。   林恩卓尴尬的用手指在脸上擦,转头进了卫生间洗脸。   所以医院要求安静,林恩筱觉得好困,头痛,眩晕,可是她却息不下去,林恩卓哭完了,沈瑾和梁薇来了又各哭了一次,还好林跃卿带着医生来,嘱咐了照顾事项,没什么大事,先住院观察三天,静养就行,也必须静养!一家人才全部离开,只剩了一个愧对林恩筱的林恩卓在此照顾。   林恩筱昏昏沉沉的睡到了窗外已经黑成一片时才睁了一次眼睛,病床边坐着个男人,他握着她的手,却不是林恩卓,身上还穿的是一件病服。   她无力的眨了眨眼皮,床前的男人坐的直直的,一动不动,浅色病服让衣服上的脸看起来清冷的像幅画,像个幻象,只是这个幻象与真人略有不同,眼中有些许泪光。   她是做梦了吗?   离婚后她也偶尔梦到他。   梦里,那是非理智之地,不可控之地,他来了,她也无能为力。   他不仅比她年长许多,他也确实值得让人尊敬,所以她一直叫他荀哥哥,婚后也改不了口,因为也确实是那样叫了太久,梦里她还依旧是那么叫的。   她太难受了,她又闭了眼,也不用理会。   眼皮沉沉的合上,神思变的模糊。   床前,傅荀将落在林恩筱脸上的视线垂下,看着手掌中握着的小手,柔软,白细。   陈望早打听清了林恩筱的病情,她没事,真是万幸,否则……   视线模糊了,傅荀眨了一下眼,眨去了眼中妨碍他视物的湿润,掌中的小手又清楚的出现在眼中。他咽了咽喉咙上堵上来的一口气,喉结滚动了一番。   他将她的手送进了被子里,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又俯下身去,病床上,女人的脸蛋没有血色,苍白却柔嫩,像刚剥壳的鸡蛋,浓密的睫毛漆黑的盖在眼脸上,眉毛一根根的顺势生长,干干净净的。   他闻到了她身上的气味,清浅干燥的香气,它散发自她的身体,这一点他再熟悉不过。他埋下脸去,在她额上落下一吻。   浅浅的触碰却像一股电流,击的他心脏发麻,这是个曾经完完全全属于他的人,他尝过她的所有甜,如今,却如何就于他成了这样的一个存在。   想对她好,她也不接受,想看看她也要如此的偷偷摸摸。   他很近很近的看着她,他的阴影笼罩着她,他努力的想看清她的脸,她的睫毛,她的每一寸肌肤,他握在病床边的手开始止不住的发颤。   他咽了一口喉咙上的哽咽,直起了身来,那股从她身体上散发出来的清浅气味消失。   他会让她回心转意,他得让她回心转意。他们的过往绝不是什么陈芝麻烂谷子的事!那是于他,在他的世界里从未有过的快乐日子,绝不会翻篇!   他伸出手去,手指拿了她身上的被子替她一点点掩好,直掩到她的脖子根下,他能为她做的只有这一点,他就做到极致。   傅荀出了病房,踏进隔壁的一间病房。   门从身后关上,他大步到了病床边,掀开床上的被子,上床躺了,举了右胳膊,枕着,闭了眼睛。   没一会儿,病房门被人从外面打开,赵杨进了来,看躺在病床上的人眉头紧锁着,不像是睡着的样子。   昨天伤成那样医生让住院观察,他却不答应。不顾一切,视健康如儿戏,就为了去一个女人面前讨一顿骂。   今天没有不良反应,完全不用住院了,他倒非得住进来。还是因为那个女人,一个压根不想再和他产生交集的女人。   人家又一点也不领情,就算只有这一墙之隔,又有什么意义。   要他说,这四条腿的蛤/蟆找不到,两条腿的女人那遍地都是!何况就他这样的人物,这样的外形条件,这样的相貌,只要他肯松个口,漂亮女人那还不得任君挑选。   却非要当个苦哈哈的痴情汉。   一个人没有感情,难免显得没有人味儿,但是这感情太过了,还不如没有人味儿的好。   “董事长,董事长?”赵杨小声喊他。   “嗯。”   “住院手续办好了。”   “嗯。”   “老何呢,他怎么没有陪着您。”   “出去了。”   “老何也真是的,我们走的时候不是说的好好的么。”   “他去办事。”傅荀声音沉而不耐烦。   赵杨闭了嘴,而办事的老何刚在厕所干了一件就算是上学的时候也没有干过的缺德事。   他将一根拖把横杠在了一间厕所门外,任里面的人如何拖,如何骂,他就是一声不吭也不放手,直到手表上的时间走到了约定好的位置,他才松了手,一溜进了隔壁一个堆满杂物的格子间。   他不想这么干,但是他可想不出什么别的好办法能将这个男人拖住。   拖把“啪”的掉在地上,林恩卓总算将门推开出来。“谁,我看到了,有种的就给老子滚出来!”   林恩卓一脚跨过地上的拖把上,洁净的皮鞋在地上踏出一声沉重的声响,“到底是谁!”他怒吼出声。   进去之前分明没有这东西,除非是见了鬼它才会自己飞到门口堵他。   林恩卓怒气冲冲的将厕所的每一间门都推了开,一个人也没有,最里的一间厕所堆的乱七八槽,他略扫了一眼,几步出了厕所,夜深了,走廊上安安静静的一个人也没有。   真是活见鬼了!   林恩卓火冒三丈的离开,回了病房。   病房里有卫生间,他是怕吵着林恩筱休息,也顺便出去抽支烟。   病床上,林恩筱仍然睡的安安静静的,他轻手轻脚的走到床前,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医师并没有说林恩筱会有发烧的可能,他倒将她当成了家里的两个小婴儿,据梁薇说只要不发烧,就不会有大毛病。   林恩筱身上的被子掩的好好的,直掩到了脖子根,他下意识的替她扯开了些,他总担心她会发烧,轻轻整理被子的手却顿了。   出去前他分明替她整理过被子的。   他放下被子,将手伸进了被窝里,摸了林恩筱的手,感受她的体温,暖和度适中。   他怕她热,又怕她冷,怕她是自己冷了拉了被子掩的这么严实。摸到正常的体温,林恩卓便将被子重新整理到他认为合适的样子。   他觉得孩子不能捂,林恩筱大概也不适宜捂。   做完,林恩卓总算放心的回到了沙发上,轻松的靠了。   房间里有陪护床,一切都方便,但是今夜他不准备睡觉,他就守着她,只要这个人,这个与他流淌着相同血液的人,在这世上于他有着特殊意义的人,能平平安安的度过这个劫难,他宁愿一周不睡觉。   林恩卓是这样打算的,他尽量保持清醒,保持着只要林恩筱一动他就能注意到的姿势,然而不到二点他就坐在沙发上睡的不知身在何处了。   查房换药的护士推着小车将门打开,林恩卓才一觉醒了过来,他猛的抬头,病房里昏暗的灯光亮着,照着病床上那张让他心疼到肉疼的脸。   意识回笼,他甩了脑袋站起身来。   林恩筱依旧原样躺着,护士开了门口的灯,他几步走到病床边,想叫醒林恩筱,却看见林恩筱被子又掩在了脖子根下。   护士推车进来,车轮的声音吱悠悠的,林恩筱也睁了眼。   “果果,冷吗?”林恩卓伸手摸了摸林恩筱的脸颊,她完全不冷,还有些烫,他心上一紧,赶忙摸了她的额头,额头倒是正常的。   林恩筱睁开眼睛,“不冷,好热,”她伸手推开掩在脖子上的被子。   林恩卓好笑,“热干什么捂的这么紧,傻瓜。”将被子替她往下整理。   护士在车里拿了药过来,挂在架子上,询问家属病人的反映情况。   “她这样一直睡觉,睡的很沉,没有问题吗?”林恩卓问。   护士解释,嗜睡,轻微的恶心、呕吐、头晕、头痛都会有,但是会持续减轻。“您不用过度担心。”   护士一阵忙活,礼貌,但脸上是见惯不惊的淡然,最后笑眼弯弯的嘱咐了一句药输完摁铃便离开了。   林恩筱又昏昏沉沉的睡去,林恩卓守着药输完,又替她整理好被子,才再次坐上了沙发,夜深人静,没有一点声音,林恩卓又不知不觉的头往后一仰,脑袋搭在了沙发背上睡着了。   “哥,林恩卓,你烦不烦啊,”林恩筱的声音蹿进耳朵,林恩卓一下醒了,赶忙凑到床边,“果果怎么了,难受了吗?”。   林恩筱手指挥开掩在脖子上的被子,“我又不是小孩子,我不冷,别老给我捂的这么紧。”   林恩卓:“……”   我没有。 第49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首发)   清晨, 医生查完房林恩筱又睡了一次,再次醒来,身边一个人也没有, 只病床旁的桌子上放着两个保温桶。   她从床上坐起身来。   静静的睡了一整夜,头已经不痛了,只是身体轻飘飘的,嘴巴里苦苦的, 她从床上下来,进了卫生间, 用了厕所, 便开始洗漱, 洗漱干净了, 倒开始犯恶心了。   她双手撑在洁白的盥洗台上闭了眼睛,头发滑的挡了脸。她静静的站了片刻,等那股难受劲头下去了她才睁眼, 大概是胃里的空加重了这种不适, 她从卫生间出来,将两个保温桶拎到沙发前的桌子上打开。   先开了一个,是一桶汤,汤色呈乳白色,一股浓香味蹿进鼻腔,汤面不带一点油腥,看着很有食欲。她嘴角扬起,苍白的脸上这样一笑倒显得有些凄苦。   虽然她是觉得幸福, 觉得偶尔被这样照料一下也挺好的。   她喝了一碗汤,很香,胃里暖暖的很舒服, 另一个保温桶打开,是一桶蔬菜清粥,有米香有青菜香,白的很白,青的翠绿。   林恩筱在沙发上吃东西,林家人雇的护工阿姨推了门进来,手上拿着些生活用品,随后进来的是林恩卓,林恩卓身后就跟了林家的人。   “怎么起来了!”   “还自己喊了早餐?”   “林恩卓叫你别下来,不听,我们又不是不认路,”   “果果没事,”   “快上床快上床,”   “林恩卓,把果果抱回去。”   “不能动你不能自己动!得静养,这脑子多重要啊,要静养呀!”   一阵七嘴八舌,林恩筱手上的勺子被夺了,脚上的拖鞋被抽走,脚没沾过地,她的人也从沙发上到了床上,林恩卓的怀抱宽大有力,他将她放下,梁薇眼眶通红的早为她垫好了枕头,她一靠了就为她盖了被子,沈瑾取了自己在家据说五点就起床熬的汤,端到了林恩筱面前。   林跃卿一双手背在身后,问林恩卓今天早晨查房的情况,问林恩筱自己对身体的感觉,在床前来回踱步。   与林家人一起来的林家保姆与护工安安静静的在卫生间清洗毛巾、打扫。   所以沙发前桌子上的东西成了不解之迷,没一会儿后,林恩筱被这一阵缠,也就忘了这件事,她躺在床上,沈瑾规定,除了眼珠和嘴巴,什么也不能动!   林恩筱需要的是静养,看也看了,疼了疼了,沈瑾只留了从家里带来的人和护工,一切闲杂人等通通该上哪儿上哪儿。   这边热闹结束,室外已经天光大亮,隔壁的房间里却还安静的落针可闻。   傅荀沉沉的躺在病床上,老何大喇喇的躺在陪护床上,都睡的熟。陈望推门进来,叫醒老何,“几点钟了,怎么还睡?”   老何眉头紧锁,“什么还睡,我才刚睡。”   陈望:“……”   因为有个人散了一整夜的步,半夜又突发奇想,溜出医院,回了家,叫了厨师炖汤熬粥,一宿没合过眼。   老何简短的说了几句就不行了,“你让我息会儿,我息会儿,困死了……”老何话一落,脖子立刻就陷进了枕头里,睡的死沉。   陈望进卫生间一趟出来,赵杨已经从公司里来了,带着秘书办的人,搬了一箱需要签字的资料放在了沙发前的茶几上。   傅荀这个曾经将办公室当家的人,现在总算是将以往太过拼命的时间都给荒废了回来。   两个年轻秘书无事可做,在进门小厅的沙发上玩手机,赵杨跟陈望在室内的沙发上坐了。   “刚才我看到那小子进了太太的病房。”赵杨声音压的低低的,一来怕吵着睡觉的人,二来怕好好睡觉的人会立刻从床上蹦起来,然后打将过去。   “哪个小子?”   “就那个嘛,被揍的鼻青脸肿的那个。”   陈望感觉情况不妙,立即便叫了个于林家绝对是生面孔的秘书去打探情况。年轻人倒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硬是装成个推销保健品的销售员就进了林恩筱的病房。   骆之辰正将几页资料递给林恩筱,告诉她,台里已经对她出车祸的事开了紧急会议,好在她平平安安的,于是决定将去海城的时间延迟两日,正好在她出院之后。   林恩筱自己知道,因为受访者私人时间的关系,若是错过了这次订好的时间,采访就得延迟到一个月以后,林恩筱自知身体状况实际上没有很糟糕,医生所说的症状只过了一夜,她就减轻了许多,三天后再工作,实际上没什么问题。   但是沈瑾一听,刚出院就要让她工作,极不满意,说干脆她亲自去找她领导,要么至少给一周的假,要么干脆不干了。   “健康重要还是工作重要!”沈瑾简直有点失了体面的激动,驳回了林恩筱叫她别管的要求。   骆之辰一看先前还对他客气有佳的长辈,瞬间就有点炸毛的意思,赶忙解释了领导会如此安排的不得已之处,还翻开了递给林恩筱的资料。实际上这些并不是资料,只是图片加了简单的文字。   骆之辰解释,这次的采访资料他会全部如此整理出来,到时候林恩筱只需照着他的提示行事即可,这次的采访他会替她负责,不需要她去费神操劳。   “这样行吗?”沈瑾看着眼前英俊的年轻人。   “在明天早上以前,我会把资料全部整理好,我已经向领导汇报过方案了,应该没问题。”   事情这样差不多能接受了,沈瑾才想起了一件事,因为刚才的争论,她忽略了的一个陌生人。她郑重的转脸看人,陈望派出的眼线傻傻的站在门口,将他们的谈话一字不落的记在心里。   “不是,你这个小伙子,我不是说了我们不要吗?你怎么还在这儿?”   “对对,对不起。”西装衬衫规矩的小伙子对人一鞠躬,麻溜的跑了。   “真是的,好好的一个年轻人,不找份踏实的事业,卖保健品骗人。”沈瑾嘟囔了两句,转过头来就是一份温和的笑脸,“小辰呀,坐呗,坐坐坐,”   “谢谢阿姨,我不坐了,筱筱她现在需要静养,我也得赶快回去把资料整理好,我明天还会来,您有什么需要帮忙可以随时给我打电话,”   骆之辰礼貌恭敬的道了别,沈瑾直将人送到门口,人一走,她就回过头来找林恩筱,那满脸有些不正常的笑意让林恩筱赶忙闭了眼。   “果果,果果?”   “我困了。”   “小骗子。说说,这个骆之辰是不是还对你有意思?”   林恩筱继续装睡,沈瑾也不管,就在病床边坐了下来。她从家里带来的人,跟了她多年,什么时候该近,什么时候该远,当然门儿清,带着护工出了病房。   病房里安静的落针可闻。   “果儿,妈不是要给你压力,其实骆之辰这孩子挺不错的,从小我就觉得这孩子不错。你们条件也相当,你看啊,你不用承担家里的担子,他也不用,他们骆家人口简单,可不像傅,”话一出口沈瑾赶忙住了口,并立即改了话,“他爸爸妈妈都健康,都是知书达理的人,他哥哥把公司管理的也是井井有条的,家里兄弟俩个也和睦,跟你一样,都是有福的命。”   “这孩子人聪明又谦虚,懂进退,又没有什么娇生惯养的坏毛病,真真是各方面都挺不错的。你啊,别以为我们年纪大了,就看不懂你们这些年轻人的心思,你妈妈我也是年轻过来的。他什么心意,那双眼睛里都装着呢,我还看不出来。”   “相貌好,性格好,有时间,肯围着你转,真是一点毛病也挑不出来,果果,果果?嗐,还真睡着了!”   房间里安安静静的,只有卫生间里没有关上的灯,排风扇的声音窣窣的响个不停,沈瑾将眼睛转向窗外阴沉沉的天空。   去年,初夏,她年纪轻轻的女儿不仅离了婚,还离开了江城,这一年多,她饱受相思的苦,一切都起于那桩不合适的婚姻,一开始她就极力反对的婚姻。   如果再有一次,这样的大事再不能由着林恩筱自己决定了。   她绝不妥协!   *   医院的时间过的浑浑噩噩,不分白天黑夜,林恩筱整天躺在床上睡觉,为了让家人安心,也为了也许这样能让身体尽快恢复,三天后就能正常的投入到工作当中。   入夜,她劝回了所有人,林恩卓太紧张又太多事,她不要他留下,护工也在家人走后被她遣走,她不习惯被陌生人守着睡觉,怪怪的。   房间里留着夜灯,安安静静的,林恩筱在不知睡了多久以后,睁开了眼睛,眼前却又多了一个人。   她是又做梦了么?   一定是他最近出现的太频繁才老是梦到他。   林恩筱睫毛轻轻压了压,眼睛睁的好好的看着眼前的男人,他近在咫尺,额头也好看,眉毛也好看,眼睛也好看,好看的像幅画,就算额角上还有块纱布也一点不影响他的英俊,不怪当年迷得她一个小姑娘神魂颠倒的。   所以不要嫁给最爱的人,如果没有结婚,到此时此刻他也一定还是她心尖尖之上的那个神圣不可冒犯的梦中男神。而不是那个动不动就强吻她,欲望强到让人害怕,无情的让人心痛,凉薄的将她一个人留在深渊,带给她太多太多痛苦的前夫。   林恩筱的目光在眼前的人脸上一寸寸游移。   还不如一幅画来的好,如果他只是一幅画就好了。   不会欺负她,不会伤她的心,就安安静静的当个美男子,让她快乐的爱慕。   林恩筱将手从被窝里拿了出来,细白的手指朝眼前的脸颊伸去,触上,皮肤软软的,暖暖的。   “筱筱。”   这声音叫林恩筱一怔,睫毛轻颤。   她手指一点点落下。   “筱筱,回到我身边好不好。”眼前的人眼底一点点变湿,那湿润晶莹的堆在眼角,映着墙角的夜灯。   他不再静止。   这个声音再清晰不过,林恩筱像如梦初醒,她惊的心脏一麻,下意识的就抬了手朝眼前的人胸膛上推了去。傅荀却一把握了林恩筱推向他的手,手指揉过她温暖的掌心,“不要推开我,”他嗓音沉沉的说,握住了她的手一拖,将那手放在了自己的腰上,胳膊一揽人就进了怀里。   他抱着她,紧紧的,满满的填进怀里,填进胸膛,努力的就像要将她整个人填进他那颗空荡荡的心脏。手指轻轻柔柔的揉着她的头发,“别推开我,别推开我,别推开我……”他哑着声音,一声声的,近乎哀求。   他将脸努力的去贴林恩筱的头,脸颊的皮肤去感受怀里人细细的发丝,心脏去感受她的温度,他恨不得就此将这个人融入镶嵌进自己的身体里带走。   “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回到我身边好不好,我们重新来过好不好,我会好好爱你,我好好照顾你,只要你肯回来,让我做什么都行,你想做什么都行,不要抛下我,别再折磨我了。” 第50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首发)   林恩筱鼻息间全是那股熟悉的味道, 这哪里是梦,这个人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她猛然想起昨天晚上,难道昨晚也是他!   林恩筱被迫窝在男人怀里, 他抱的她很紧,他在说话,可是他的话,只是滑过耳际, 进不了耳朵,更进不了心。   林恩筱被抱着, 她拧着眉眼, 她在愤怒, 她在气愤他凭什么就可以这样!凭什么今时今日他还敢这样!他们都已经离婚了!   “啊!!!”一个尖叫声出口, 林恩筱手脚并用,只占了个床沿的傅荀就跌下了床去。林恩筱惊叫的声音,引来了护士, 病房门被推开, 护士慌忙开了大灯,明亮的灯光霎时照亮整个空间,林恩筱从床上坐起了身来,手指指着床前的人,“他他他……”   护士抱歉的看看林恩筱,又看看傅荀,“您是隔壁的傅先生?”   傅荀一身病服,高高的站在床前, 一张脸被明亮的灯光照的煞白,他哑口无言的样子,英气的眉毛压的低低的, 他干干的张了张嘴,却还是一言不发,他无可奈何之极,床上的人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看他,他朝门口走了两步,他不敢再看林恩筱,她此刻像看魔鬼的样子看着他,这让他难受,心痛,发急。   他看那护士,手胡乱的指了指,“我,走错房间了。”声音怪异的无法言说,他大步出了病房,落寞至极。   傅荀离开,护士赶忙来安抚,询问情况,林恩筱只得承认了傅荀走错房间的说法。   林恩筱惊魂未定的坐在床头,护士倒了杯温开水给她,林恩筱喝了两口,杯子握在手心里,抬眼看护士。“刚才,傅先生,那个他也住院?”   见林恩晓不喝了,护士温和的接了林恩筱手里的水杯,“对,他就住在隔壁,昨晚入的院,也是头部受伤,入院观察的。你别担心,他肯定只是走错房间了,”护士将接到手里的水杯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又走近,小声对林恩筱说话,“你放心,他不是什么坏人的,我听说啊,他好像是哪个大公司的董事长呢,有同事听到他身边的人都叫他董事长。况且你看他,长的那么帅,哪里会像个坏人!”   “不过也真是奇怪,像他这样的人怎么会跟人打架,手上也是伤,头上也是伤。好了,没事了,你休息,有什么事你摁铃就行。”   护士帮助林恩筱躺下,帮她盖上被子,“不过,话说,”护士仔细的看了看林恩筱,笑眯眯的,“你是不是电视台的主持人?我总觉得看着你面熟。”   护士好奇,而林恩筱却木讷讷的看着她,没有说话。也是,现在太晚了,护士便罢了,“你休息,我不耽误你了。”护士笑眯眯的退了出去,关了大灯,房间里又只剩下了一盏夜灯。   林恩筱平躺在床上,眼睛看着天花板,好一会儿,她才侧了身,将身体蜷缩在一起,双手拼命的抱着自己。   第二天林恩筱提前出院了。   “回家,”   “回哪个家,”沈瑾殷切的问。   “万通山。”   “好叻。”   昨天沈瑾还提了一嘴,说出院了要林恩筱回万通山,方便她好好的照顾照顾她,结果一向主见太大的丫头勉强的说出院那天再说。   这意外的收获,沈瑾很开心,出院手续办的很快。   其实林恩筱出车祸初,就将所有该做的检查都做了,没有大碍,如果病人愿意,家里能照顾好,第二天也是可以出院的。   没过中午,就走的干干净净的了,当傅荀发现的时候,医院的护工已经在拆换被使用过的床单了。   傅荀木讷讷的站在病房中央,护工将使用过的床单被子折了回头想放在一旁的桌子上,而桌面上放着两个保温桶把那方占了,那中年女人空了一只手伸过去想随便推到边上。大概是没想到保温桶里还是满的,她轻轻一拂纹丝不动,又好好伸手半握着才将它推到边上,再将使用过的床单放了。   保温桶划过桌面的声音不大,却每一丝的声响都磨在傅荀的神经之上,他咽了咽空空的喉咙。那是今早他偷偷放下的,它也被弃了。   “先生,你是?”护工总算发现身后有个人,很诧异。   窗外天空阴沉,窗户被大开着通风,有风掀着浅蓝色的窗帘。   “走错房间了。”傅荀转身,大步离开。   海边,林恩筱的房子一直安安静静的,显然她没有回这儿。   入夜,凉风习习,傅荀站在房间外的阳台上,身上披着一件深色外袍,英俊的脸上看不出表情,额角上还贴着纱布,他双手放在表面粗糙而硬的护栏台上,手指上夹着支香烟,薄薄的烟雾在手边缭绕,久久没有吸上一口。   头顶是暗成一片的天空,眼睛看出去是黑沉沉的海面,海面远处有一团星星点点的光,大概有一艘船或游轮,他眼睛空空的,视线随处安放。   屋里响起淡淡的音乐声,是手机铃声,陈望握着手机大步出来,音乐声更大了。   “您有电话,是海城的余会长,肯定是有好消息了。”陈望一脸装出来的喜色将手机递给傅荀,他觉得这个人需要点喜色。   但他的喜色却并未能传达一丝予傅荀,傅荀接过手机回了室内,连那背影也沮丧至极,落寞至极。   这一通电话傅荀用了很久,挂了又打通,等待,如此几回,费时两个钟头,他要办的事就几乎办妥了。   林恩筱将要采访的嘉宾因与友人相约去印度某佛教圣地听一场法会,而不得不在一周之内出发前往印度。想要将采访延迟到一周以后,完全与受访人的行程相背了,而那场法会三年才有一次。   现在傅荀认为林恩筱的身体应该至少再休养一周,所以不得不出手处理。   余会长几轮电话下来,如此不可逆的事情便找到了一种解决方案,讲经的高僧一轮只讲两次经,一次面向广大普通大众,一次只针对佛家僧人,而这第二次就在第一次的半个月之后。   余会长提议,向寺院捐赠,大概对方会同意让这位来自中国的客人同僧人一起进入会场,见识一场更为纯粹的佛法圣会,而这位艺术家当然更喜欢后者了。只是这种方案具体寺院方能不能同意,还得明天才有答案。   “这位主持人到底是何方神圣值得这样兴师动众?”电话那头,余会长笑着问出从中午接到电话就一直想要问的一个问题。   “我的爱人。”傅荀淡然回答。   傅荀高高的站在窗户边,他一句爱人出口,陈望和赵杨相视无奈,林恩筱决绝的从医院离开,连海边也不回,这是一点机会也不留的做法,复婚这件事还真是玄之又玄。   “值得吗?”赵杨愁眉苦脸,他难得愁眉苦脸,完全是被自家老板这种苦哈哈的状态给带累的心情低落。   陈望更愁眉苦脸的一笑。   *   林恩筱回了万通山,住进了自己的房间,她躺在床上,夜已深,她白天睡的太多,这下睡不着,睁着眼睛看着被夜灯照的朦朦胧胧的天花板发呆。   好一会儿,她侧了身。   脑子里天马行空。   她想起昨晚差不多是这个时候,那张脸出现在眼前。她想起今早放在桌边的来路不明的保温桶以及昨天清晨的汤和蔬菜粥。   她想起那天清晨的那束花。   他说他要重新来过,他说绝不放手。   人,真是个利己又自私的存在。   以往,那个男人哪怕是对她说一句好话,给一丁点儿的甜头,她也能对他万分感激,加倍迷恋。   记得刚结婚不久,有一次她来例假,刚来的那晚肚子痛的厉害,他正好在家,问她要怎样才会好受一点,她拉着他的手用掌心贴在了肚子上,说那样就舒服了,他真就那样放了一整夜,没有抽走,第二天他告诉她手臂麻的快抬不起来了,她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在举国欢庆,因为那是他在照顾她。   几天后,她用他最想要的回报了他,无论他如何折腾,她都心甘情愿,她告诉他,她爱他,好爱好爱他。那时她真就疯狂的想,就算死在他的怀里也死得其所。   而现在呢,他都做到了何种地步,于他那样的人,一向高高在上,利的像一把剑,直的像一支枪的人,这些是多么不可能的事,然而他都做了,而她却本能的就推开了他,丝毫不犹豫的就想推开他,就想让他离她远一点,不留一丝让他能靠近的机会。   以前是因为爱,现在是因为不爱了。   好简单,好直白。   没有余地,全凭了自己的心做出决定。   *   第二天下午,骆之辰上了林家,不但带来了不用林恩筱费神的资料,还带来了一个沈瑾喜欢的好消息,采访延迟到一周后,受访者已经将去印度的时间推迟了。   林恩筱简直不敢相信,之前明明说不可能延迟的。沈瑾才不管那么多,高兴的安排了晚餐,还硬留下骆之辰一起用餐,以他带来好消息为由。   餐桌上,林跃卿父子两个不在,沈瑾做为唯一的长辈掌握着一切话语权。   “今天的菜都是我自己动手做的,果果喜欢吃,小辰你觉得怎么样,味道有没有欠缺。”   “您自己做的?难怪我说这么好吃呢。”   一桌子尽是家常菜,味道偏清淡,鸡蛋羹、白灼虾、骨汤白菜、蒸鱼……   “哎哟,”沈瑾笑的手一挥,“你这孩子,哪有那么夸张。狗不嫌家贫,儿不嫌母丑,也就是果果才会喜欢吃我做的。”   “阿姨,您太谦虚了,这样的菜还要嫌弃,那就没东西可吃了。您做的菜不但味道好,连样子也好看,完全就是大厨级别的,您别嫌我吃太多就好。”   “你这孩子可真会说话。”   一旁,梁薇和林恩筱相对而坐,梁薇看了看林恩筱,林恩筱无语的摇了下头,垂眼睛默默吃东西。   “不不不,绝对不是好听话。”   “哎哟,你喜欢就多吃点儿。”沈瑾看着骆之辰大口吃饭真是开心。想当初,那个名副其实的女婿第一次上门,她亲自洗手下厨,精心准备了好一通,结果一顿饭下来,人家硬是连半句好话也没有,吃完就被他自己的一堆人围着,连话也不跟她说两句。   那样的人太难侍候!   暮色一点点拉开,林家灯火辉煌,餐厅满室飘香。   林家像城堡的别墅外,一辆魅影,漆黑的卧在路边,车窗里伸出来一截手臂,黑色衣料到手腕,冷白的手指上夹着一支香烟。   车上坐的正是当初那个受到最尊贵最真诚的接待却不以为然,不止一次伤了丈母娘心的女婿。 第51章   骆之辰在离开林家以前特意去向林恩筱道别, 林恩筱也猜到他得向她道别,从房间里出来,坐在二楼的小厅等候。   人总算来了。   “谢谢了。”   “不客气,反正我闲着也没事干。”   “手没事啦, ”林恩筱眼睛落在骆之辰那只得上医院就医的手上。   “完好如初。”骆之辰抬手给她看, 手腕上只贴了一张窄窄的创可贴。   小厅里灯光明亮, 林恩筱自己坐在沙发上,骆之辰坐在她对面,都是单人沙发, 像领导会谈。“做这些得花心思, 费时费力的,我知道,”   “你知道就好。”骆之辰开口打断。   呵!   林恩筱无语的一笑, 笑的十分的无情,她以无情的表现反驳骆之辰的话。最后她告诉他感谢归感谢,不过,到此为止, 她需要充分的休息,明天就别再过来打扰她了。   林恩筱已经在打发人了,骆之辰却“啧”了一声, “你这翻脸是不是翻的有点儿太快了?”   “翻脸,”林恩筱认真的诧异, “一向如此, 翻脸?从何说起。”   骆之辰被林恩筱的故意惹的笑了,“好像是哦。哦,那抱歉,我已经忘了坐在我面前的人可是林恩筱!别人是翻脸无情, 林恩筱可是向来无情。”   “你知道就好。”林恩筱把骆之辰的话还给了他。   人性本自私,能管好自己就不错了,何况她连自己的事也管不完了,哪还有工夫管他。   没有像她一样被感情毒打过的人,他高兴就随他自己折腾。   骆之辰总算走了,林恩筱回了房间,采访时间延迟到一周后,这再好不过,实际上她身体与平常相比,是有些不太正常,脑袋是不晕不痛,没问题了,但身体疲乏得很。   她刚躺上床,妈妈就来了,她用想睡觉将她打发走了,刚安静手机响了一下,她从枕头下掏出手机,打开微信。   L:“身体好些了吗?今天才听说你开车出事故。”   林恩筱脸上显了一抹笑。   这刘女士真是神通广大,她这是在哪儿听说的?   出车祸这件事,除了林家自己的小家以外,谁也没有外传,若不是因为工作的关系,台里也不用知道。   晴天:“我很好,谢谢关心。都已经出院了。”   L:“你不该这么早出院,若是有什么不适症状还是住院的好,**医院,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帮你联系,环境舒适安静,管理严格,不会被人打扰。”   林恩筱靠在枕头上,总觉这个刘女士说话的语气有些自来熟,不过刘女士是不是以为她是因为害怕影响形象而不住院的么?她就一个主持人,真没有这么多包袱的,她真是高看她了。   她只是为了躲一个人。   林恩筱细瘦的手指在手机上一阵鼓捣,“谢谢你了,你真是太客气了。我出院是因为身体没有大碍才出院的。”   然后刘女士就像个医生一样,对她普及了一堆的脑震荡后的注意事项,以及康复建议,最后让她看完信息就放下手机,避免用脑,以免留下什么后遗症。   林恩筱忍不住的笑,没想到自己还能拥有一个忘年之交!   她将手机塞回枕头下,听从建议睡觉,别留了后遗症以后追悔莫及。   刚躺实在,门上轻响,林恩筱在枕头上无奈的将脸埋进枕头里。都在叫她休息,而事实上如果这些好意太多,她就真别想休息了。   她假寐,听到几个特意放轻了的脚步声在靠近。   “好了,你们出去了,真睡着了。”沈瑾手里握着杯牛奶,牛奶杯里插着一根吸管。朝刚从外面回家的林跃卿父子俩挥手。   林恩卓猫着腰朝床上的人探近。   “好啦,你一身酒气,你也是,别熏着她了。”沈瑾将两个在外应酬了的人决绝的赶出了房间。   林恩筱遮了脸颊的头发被掀开,“果儿,喝杯热牛奶助睡,好不好。”   林恩筱装着一副从梦里醒来的样子,懒懒的睁眼。   “快闭了,快闭上,”沈瑾却抹上了她的眼睛,“你只管张嘴吸就好,” 沈瑾将吸管轻轻伸进林恩筱的嘴巴。   林恩筱:“……”   *   在家的一周,林恩筱瞬间从一个身心健全独立自主的人直退化到了与大宝小宝齐平的生活不用自理的婴孩儿状态。   饭来张口,衣来伸手,沈瑾还想为她洗澡,林恩筱抵着门不让她进,“不要不要,我自己冲一下就好。”   从一楼到二楼,林恩卓硬要背她,被她拒绝后,林恩卓立马改了姿势,张开一双手臂“那用抱的?”   “干嘛呀,不要,我用电梯,我用电梯。”林恩筱抬手止住林恩卓。   周四工作日林跃卿为林恩卓安排了一堆的公事,自己却留在了家里,林恩筱坐哪儿他坐哪儿,林恩筱吃饭,他恨不得替她举勺。   这场车祸让林恩筱成了林家人失而复得的宝贝。   刚遭车祸那晚,沈瑾伏在林跃卿肩膀上哭,要是林恩筱真是有个三长两短,从此天人两隔,那她就活不下去了。   好与歹,这一周总算熬到头了,林恩筱从家的温室里出了关,随着节目组去了海城,远远的离开了那一帮照顾她,照顾到让她快要窒息的家人,并且禁止任何人跟随。   在家的第二个晚上,第一期节目后续已经播完,收视适中,网上对这档节目的评价还颇好,好的是节目呈现出来的记录价值,好的是受访人的所作所为与成就,好的是节目挖掘出了大家想要看到的东西,特别是节目中的一个镜头,记录了作家某部代表作品中所描述的一片密林,并且是以作品中主人翁的那个视角进入,节目组还因此收到了一些文学爱好者的来信称赞,不过大多的赞扬并不涉及主持人。对于主持人的印象,她只是一个漂亮,知书达理、温文尔雅的淑女,不扎眼,不突兀的一个存在。   飞机上,编导与林恩筱坐了一排,将一封信递给林恩筱,“你该看看这个。”   林恩筱接过,“是什么?”   “看看就知道了。”   林恩筱打开,是一封信,是赞扬那个特别镜头的信。林恩筱看完,眼底荡着满满的幸福。   那个镜头是根据她的讲述与引导下拍摄完成的,最后的效果几乎是将书里主角的逃亡的视角呈现了出来。来信的人说就像眼前的迷雾被拨开了,他说看电视节目,还从来没有收获过这样的感动,说节目组在做节目时一定是对石老师做了很深刻的了解才能做出这样的细节,真是良心节目组。   林恩筱咬着下唇,咬下笑意,将信还给了编导。真是不枉她没日没夜的熬红了眼睛,认认真真的将石老师的书都看了个大半。   *   到了海城,当天下午便投入了工作中,受访人五十多岁,刚见面就非常热情,比起前两位受访者,简直反差巨大,大有被他引导采访的架势,骆之辰今天没有守摄像机,而是充当了一个全新的角色,他拿着个提示版,站在林恩筱方便观看,而镜头绝对拍不到的角落里,会在话题聊的差不多该引入一些正题的时候及时提示林恩筱,也对受访人在受仿时即兴说出的,而林恩筱不知道的某件事进行提示,帮助林恩筱让谈话得以顺利进行。   第一天的采访就很顺利,摄制组全体人员都为这次一波三折的采访松了一口气,收工后都回了下榻的酒店,竟然是一家超五星酒店。   摄制组的人都诧异这次的待遇简直不敢相信,编导告诉大家好好享受就是,这是节目组的赞助商提供的。   明仁酒店,林恩筱当然知道是哪一个赞助商了。   罢了,船到桥头自然直,况且她新出关,加上工作进展顺利,心情美的她不允许自己去琢磨任何烦愁。   离酒店一条街区,有条特色老街,正在举办美食节,入夜,大家约着出去宵夜。   林恩筱因为车祸在医院睡了两天,又在家像个废人似的静待了一周,对外出的兴趣不是一般的浓厚,也随着一行人去了。   美食街上有海城的各种特色小吃,也有来自全国各地的稀奇古怪的小吃。于她,吃倒是没多大兴趣,就是看着开心。   摄制组的同事各玩各的,很快就分开走了。   “你怎么不去玩?”林恩筱问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的骆之辰。   “我不是在玩吗?”   林恩筱转脸看了眼骆之辰,“随便你。”   骆之辰看林恩筱妥协的样子,低头笑了一下。   “吃不吃这个?”骆之辰看林恩筱什么都瞧一下,又不下手。   林恩筱摇头。   “这个呢,应该挺好吃。”   “好吃你就多吃点。”   “……”   林恩筱优哉游哉的双手背在身后,身上是一件舒适的毛呢外套,街上颜色各异的灯光照的这一方天地,温暖热闹舒心。   这一趟散步她很享受,骆之辰买了满手的食物,林恩筱挑挑拣拣吃了一点点,摄制组的人在出口处汇合,大家一起回了酒店。   没人看到,他们的身后一直跟着一个人。   他高高的站在街口,看着那群人离开,身上的藏色大衣衣角被路过的车辆带起的风,掀的忙忙碌碌。   “董事长,那边差不多了,您要不要去露个面。”   傅荀收回视线,沉沉的吐了一口气,转了身。“走。” 第52章   来海城两天, 傅荀处理了一些公事,第二天下午晚餐时间,专门设宴请了余会长,以感谢这次的帮助。他当时只是托余会长协调那位艺术家, 余会长倒是二话不说的将印度的事也一起给办妥了。   偌大的房间, 灯光璀璨, 一张豪华大桌上坐满了人,推杯换盏,觥筹交错。   余会长六十多岁, 没什么不良嗜好, 不过是个出了名的酒仙,平时不太喝酒,但是一遇上了对眼的人, 喝起酒来不计量,直喝的傅荀招架不住,陈望在一旁看的焦急。   “像你们这一辈的年轻人里拿下企业就开始搞扶贫,我说的当然不是为了避税而搞扶贫, 是实实在在的帮助地方脱贫的这种企业家真是不多见,不不不,你不用谦虚, 你们在*省*县的扶贫办法我是知道的,因为扶贫办对全国各地的扶贫项目是在做监测调研的, ”   “其实十年前, 那时候国家扶贫办黄主任,他现在退休了,你们这些年轻人可能不认识。当时我就跟他讨论这个对口扶贫的事,那个时候我们就选了一个县, 企业对口帮护,结果这个三年时间下来,大数据是上去了一些,但是实际上贫穷落后的根本始终是没有发生有效的改善。”   “扶贫这个事我们也搞了这么多年了,收益甚微,真是希望在你们这辈年轻人当中,能有人找出更有效的办法,做点比我们这辈老家伙管用的事,……”   余会长与傅荀谈的事,陈望是实在无法去打断,当然这两个人的酒局,他也就一点儿也扎不进去了。   “不瞒你说,我呀是真心的喜欢你这个年轻人,出类拔萃,还一身正气,”余会长厚厚的手掌拍在傅荀端正的肩膀上,那一方肩膀挺阔,颜色深沉的衣料边沿线条凛冽,“哪天方便,一定要带上你的爱人一起上家里坐坐,我们再好好喝一杯。”   宴席总算结束,余会长已经是满面通红,还拉着傅荀絮叨。   “当然,当然”傅荀酒劲也有些上头了,冷白的皮肤蹿上了红色,“这次的事,她还得向您道谢。”   到这个地步,两个人总算分了路,设宴的地方就是明仁集团的超五星酒店,余会长离开,傅荀直接回了住处,只是他回的不是自己的住处,而是林恩筱的住处。   *   采访到今天已经圆满结束,林恩筱心情不错,吃了晚餐,就回房清理行礼,完了进浴室冲了个热水澡出来,她身上穿着睡袍舒服的躺在沙发上看看手机。   落地窗前是如星河璀璨的海城之夜。   “咚咚……”   “咚咚咚……”   门被人敲响。   林恩筱从手机上抬起头,差不多十点了,谁会来敲门。她从沙发上起身,去开门,开门前她整理好了自己的衣着,除了是睡觉穿的,没有什么不妥,便开了门。   “筱筱。”却是傅荀站在门前,西装深沉,衬衫整洁,脸色泛着点红,眼眶奕泛着点红,头上的伤大概已经好了,没有纱布,那一处额角有头发的遮挡看不到伤痕。   林恩筱木讷了一瞬,从那天夜里将他从病房里赶走就再未见过他,那也是她希望的。林恩筱眉毛收拢,正不知道如何开口,说些什么,傅荀却一步踏了进来,反手便将门关上了。   门“啪哒”一声落了锁,林恩筱已经被人抱住,鼻腔里蹿进一股浓浓的酒气,身体就被一团温热罩住了。   “筱筱我想你了,让我抱抱你,就让我抱抱你好不好,”   林恩筱浑身的皮肤被这一抱激的发紧,她头皮发麻,身体缰直,抱着她的手,交叠在她背后,开始一点点重又轻柔的摩挲她的身体,这不像是在占便宜,而是一种极小心的抚摸。   他的脸就埋在她的颈脖边,说话的气息抵在后颈脖的皮肤上,说想念的声音笼在她半干的发丝间。   傅荀抱着人,紧紧的圈在怀里,怀里的人开始挣扎,手在推他,她叫他放开,他开始摇头,他很难受,酒精让他难受,她让他难受,他的头重的快要抬不起来,他深埋在她的肩膀里。“我不放开,你不要推开我,筱筱别推开我,让我抱抱你,我只是抱抱你,不要推开我。”   傅荀将双臂越收越紧,怀里的人在后退,他便跟着她后退,他的手指握着她薄薄的背脊,颤着感受指腹下的温度,他嗅她身上的味道,脸颊蹭着她,去贴她的肌肤,去贴她的头发,贴她的一切他可以贴近的,像在拼命的从她身体摄取、索取什么。   即便是她的声音他也想捉住,她说他喝醉了,她问他从哪里来的,说他不该来这里,她叫他放开她,回自己该去的地方去。   “你在这里,你让我回哪里去。你在这里,我该去哪里。”酒精烧着心脏,傅荀将脸颊拼命的去贴林恩筱带着凉意的发丝,“我是喝过酒,但是我没有醉,”他的双手更紧的圈着她,手掌手指紧贴着能贴的一切。   “我来,是因为我想你了,我就是冲着你来的,我就想看看你,听听你的声音。筱筱,别赶我走,别对我这么狠。我知道,以前是我对你不好,我对你太坏,我没有好好的待你,没有尊重你,没有把你放在心上,是我伤了你的心,所以现在是我活该,但是你别这么狠,别对我这么狠心,”   傅荀说话的声音越来越沉,越来越哑,一股滚荡从灼热的眼眶子里滚了出来,怀里的单薄身体就像他的救命稻草。他闭着眼睛,他拼命的想要抓住她,酒精让他越来越不清醒,手指越来越无力,越来越不能紧贴住她。   他的头深埋在她薄弱的肩膀上,“你告诉我有什么办法,要我怎样做才能回到过去,你给我指条路我就走,你可以刁难我,你可以故意折磨我,但是你得告诉我一个期限,告诉我结果,告诉我你不会接受别的男人。干脆你定一个期限好不好,是要一年还是两年,哪怕五年十年。”   “但是不要放弃我,你不可以就这样放弃,你这叫半途而废你知道吗!你不可以这样没有耐心,你才给我多长时间,给我多长时间?你给我的时间太少了你知不知道?你说你喜欢我超过十年,你有那么多的时间,但是你想过我吗?我呢?从我认识你到离婚,才一年多啊,才一年多!你不觉得你自己很残忍吗!”   “你怎么可以这么残忍!”   傅荀松开了人,他双手握着林嗯筱的肩膀,眼眶腥红,有泪滑出,团着室内的灯光极速落地。他看着她,带着一种怪异的狠戾看着她,像是要用尽一切讨好,又像是要用尽一切将她撕碎,他眼眶子里余下的晶莹映着室内的灯光。   林恩筱咽了咽空空的喉咙,眼睛直直的看着眼前的人,他满嘴的酒气,他满眼的泪,他怎么成了这个样子,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个样子的他。   他的头发承着灯光,高挺的鼻梁承着灯光,面孔是永远不退色摄人,即便他此刻流着眼泪,从他这张脸上竟然流出了眼泪,林恩筱紧拧着眉眼看这不可思议的泪。   不久前,在撞见他对骆之辰大打出手以前,她以为他过的很好。因为他身上的一切改变,她以为他不管是事业还是生活,一切都很好。   他衬衫穿了不那么严肃的条纹,他的头发做成了更为时尚的样子,他整个人看起来更年轻更温和了,极致英俊的面孔也不再冷的让人难以亲近。她以为他有了新的生活,大概或许都有了新的女人,那时她的心上倒还有过一丝的怅然,有过一瞬的羡慕,羡慕能让他这样的人,这个冷冽的像一把只会伤人的利刃的人,做出改变的那个女人。   但是现在他却成了这样,他真是那个受人尊敬,掌管着那么多人的幸福,被所有人拥护的傅董事长?   林恩筱弯起了唇,苦苦的对这个男人展了个笑脸。但是他于她,什么也不是,只是一个让她拥有太多痛苦回忆的前夫。   “太迟了,我已经没有办法爱你了怎么办。”不管他此刻能不能清醒的听她说话,她这样文不对题的回答他的质问。   怪异的对峙持续了片刻,在一阵静默后,傅荀身子一软整个人倒在了地上,幸亏地毯柔软,只是沉闷的一声。   林恩筱:“……”   地毯上,傅荀手指搓头额头,叫难受,林恩筱无可奈何,蹲下身来,问他住在哪里。   “我难受,你让我息会儿,”   “但是你不能睡在这儿呀,你的房间在哪里,陈望来海城了吗,或是老何,喂,你别睡啊,喂!”   林恩筱焦急,发愁,如果可以她不想见他身边的任何人,也不想被他身边的任何人看到他们有任何关联。   看着地上这么高大的一副身躯她要如何将他搬出门去?   门上却又响起了敲门声。   “咚咚……”   林恩筱看门口,看傅荀。   “咚咚咚……”   林恩筱凑在门口看,门外站着几个人,编导领头,手里拿着份资料。林恩筱皱眉拧眼,那头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却响了起来,她飞奔过去接了,“小林啊,这里有个紧急情况得找你商量一下,你没有睡觉,给我们开一下门。” 第53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首发)   “补录一段下来作为备用。如果这一段能过审当然最好, 审不过我们也早有准备,况且如果换成这样,大概也无伤大雅你说是不是。小林?”   “……啊,嗯, 对, 就按你说的处理。”   林恩筱的心不在焉很明显, 骆之辰坐在编导身旁,他看着与他们相对而坐的林恩筱,她眼睛朝他看过来, 他偷偷抬了这边手, 对着林恩筱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无声的问她是不是脑袋难受了。   桌子这头,林恩筱瞬间识得骆之辰的意思, 忙对他点了点头,并且立刻表现出一副身体欠佳的神情。   林恩筱心急,巴不得他们赶快离开。因为此时此刻傅荀就藏在卫生间里,她慌不择路的将他丢进了那里。她真是糊涂了, 怎么能把人丢在那里,卫生间简直就是一个最最危险的存在,但凡这几个人里有谁想要使用卫生间,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还有,那个醉了的人, 谁知道他能不能一直老老实实的待着别动。要是他突然从那里面走了出来, 她要怎么解释!   她穿着睡衣,屋里藏了个男人,这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还不如就在刚才把他推出去,走错房间也好, 偶然碰到奇怪的上门来跟她说话也罢,随便什么理由,多不正常的借口都要比眼下的情况说得过去!   时间一分一秒的增加,林恩筱发愁的简直快要缺氧了,身上的浅色睡袍衬的她脸色越发苍白了,顺滑的头发随意的散着,还有几分湿。   几个人在房间小厅里的一张长方桌上围成一圈,林恩筱如坐针毡,单手撑头额头,手指扎进头发里。   “小林你是不是身体有什么不适,”林恩筱的焦躁总算引起了编导的注意。刚出过车祸的人,这样的状态不得不让人注意。   林恩筱抱歉的笑了一下,手指在额头上搓了搓,“倒是没什么大碍,就有头有点痛,不过休息一下就好了。我觉得这个方案很好,如果还有什么不妥,咱们可以放一晚上,或是睡觉的时候,安安静静的再仔细琢磨琢磨,明早作交流,你看如何?”   “我赞成这个意见,很多东西夜深人静的时候才能琢磨的更为透彻,不如放一晚,咱们明早再集思广益,肯定会商讨出一个即能过审又最为贴近嘉宾真识想法的办法。”骆之辰赶忙帮手,在他说话的声音刚落一片寂静中卫生间里却蹿来一个声音。   桌子上几个人齐刷刷的转头,看声音出处。   林恩筱:“!”   “咳咳……咳咳咳……”林恩筱一阵急促的咳嗽出声,手在心口上拍,把自己拍的咚咚闷响。   “小林突然这是怎么了,”   “没事,咳咳咳……”林恩筱努力的拍着自己。   “你要是不舒服不要撑,”   “要不要上一趟医院?”   林恩筱这一阵激烈的咳嗽吓的几个人赶忙从椅子上起了身,都来围了,递水的,拍背的。   林恩筱抬手止住他们的好意,“不用,不用。谢谢,我,我突然呛到了,这不是身体原因,你们放心,快回去休息,我很好!”   “真没事?”   “你有什么不适千万别撑着,”   “我真没事。”林恩筱从椅子上起了身,还假意清了清嗓子,“我送你们到门口,”   “不用不用,你休息,”   “我们替你关门。”   “不要紧不要紧,走走,我送你们,”   几个人总算朝门口去,“那你好好休息,哎,这次也真是难为你了,这段采访完了,你回去好好再休息上几天。”编导对这次一波三折的采访叹气。   “嗯嗯。”林恩筱手指捂在脖子下,一副好又不敢太好的状态,将几个人送出门。   卫生间一阵密集的窣窣声响起,再次引得一群人齐齐的回头。   “啊,呵呵……我,其实你们来前我正准备泡澡来着,浴缸的水肯定是放满了,”林恩筱将手握在门边作关门状,“你们也早点休息,我去关水。”   “小林你身体状态不好,还是沐浴的好,泡澡是不是不太安全哦,”   “对对对,我也觉得,你别一个人晕了这真是太危险了,”   “你这种情况不能泡澡,”   “你不是已经洗了吗?”一个细心的人讨人厌的指了林恩筱还半湿着的头发。   卫生间的水声却越来越离谱。   “咳咳……”林恩筱手指握了个拳,在心口上密密的捶,“我,我习惯分开洗,我就不送你们了,我去把水倒了,我是不应该泡澡,我忘了,我不泡了,我这就去把水倒掉。”   殿后的骆之辰突然拉了她捶心口的手腕,“你没事?”   林恩筱握在门边的那手将门往外压,“我能有什么事,”你再不走我就真的快出事了!林恩筱拧着眼睛看骆之辰,不客气的将自己的手腕从他手中抽走,“多谢关心!晚安,我休息一下就好了,再见!”门砰的一声关上,林恩筱软在了门口。   卫生间里这下不但有水声,水声还起了变化,越来越不像自然的动静的变化!   林恩筱咬着嘴唇,闭了一下眼睛。卫生间里的人在干什么!玩水吗?想逼死她么?   林恩筱从软软的地毯上起身,气冲冲的回去,卫生间门上透出暖暖的光线。   呵!呵呵!   还开了灯!这就算是她把自己捶死,也没人会相信这是自然的动静。   她伸手,握上门把,砰的将门打开,倒要好好看看他到底都是在干些什么!   氤氲的热气扑面而来,满室的雾气,暖光浅浅,雾气缭绕里莲蓬底下,男人不着寸缕,冒着腾腾热气的水滑过他光洁的皮肤。   林恩筱:“!”   简直傻了一瞬,等她反映过的,男人的身体已经被她清清楚楚的看在了眼里,虽然有雾气。   唰的将门拉上,林恩筱紧握了手指,拖鞋里的脚趾都快将鞋底抠出洞来了。   男人从肩膀到腰到臀部的线条,再清楚不过,很好的一副身材。   傅荀的身材真是很好,她知道,这是她从朦朦胧胧里知道的,从肌肤的触碰里知道的,和他一起生活的那一年多里,他带着她做尽了疯狂的事,但是她从来不曾看过他的身体。   有一次姜娅流里流气的问她:“他身材有他的脸一半绝吗?”   林恩筱推开她,“没看过。”不想跟她讨论这种东西。   “好不容易到手不看?”   “我是流氓?”   “你不是流氓是变态!自己老公都不看!那你们怎么办事。”   林恩筱这个内心保守的人面红耳热的从卫生间门前离开,直退到沙发上,她的心开始变的滚烫,身体开始隐隐的燥热起来,她甩了甩头。   所以这个人他到底是在撒酒疯还是故意的?他在这里洗澡想要干什么?她开始有点害怕。她坐在沙发上,将双脚从拖鞋里抽出,缩在沙发上,脚趾微红,像未放的花苞蜷缩在一起。   雾气中男人被热水烫红的皮肤,劲瘦的腰,平坦的腹,肩膀的肌肉线条,林恩筱甩了甩脑袋慌忙从沙发上起身,光脚踩在地毯上走了几步才发现自己没有穿鞋,白瘦的脚踩过柔软的地毯回来,扎进拖鞋,她双臂环抱在盈盈一握的腰上走到房间门口。   她如临大敌的站在那里,如果要是那个男人他根本没有喝醉,而是企图对她无理,她就拉门出去。   她站在门口,气愤,气愤的想起从前,就算她不想要,他也总有办法磨的她心软,最后妥协,满足他。   她该气愤,气愤他们明明离婚了,各不相干的过了一年多,他凭什么突然冒出来如此的打扰她的宁静生活。她这么想着,而脑子里却浮了很多莫名其妙的画面,他抱着她纠缠的画面。他臂力很大,能很轻松的就抱起她,她在他的手上,简直像一个不能自己的玩偶。   林恩筱双手捂在脸上,搓了搓,她重新站直了,环抱着双臂,抬高了下巴,等着,等到最后,等出了个只在腰上系着一条浴巾的人。   他走路有些踉跄,浑身皮肤泛着红,眼睛半睁半眯,醉态明显。而且他大概已经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也忘了她的存在。   林恩筱松了环抱在身前的手臂,松了警戒的神经。   房间那头,傅荀四处乱转,到处乱翻,他打开衣柜像是在找衣服,一个个柜门拉开又关上,噼里啪啦一阵一无所获,这里当然不可能有适合他穿的衣物。他继续转来转去,最后走到床边,将自己砸在了床上,再也不动了。   林恩筱又在门口站了半晌,才轻轻走到床边,床上的人睡的安稳,露着的皮肤光洁的泛着红,他一喝酒皮肤就会泛红,这她也知道。   林恩筱走开,去了卫生间,倒没有一片狼藉,根深蒂固的习惯真是可怕。西装衬衫好好的摆在地上,鞋子整整齐齐的放在衣服旁边,并且鞋头向外,摆的很讲究,只是……全湿了。   林恩筱从浴室出来,她手上拎了件浴袍。再次回到床边,将手上的浴袍展开,盖在了从躺上床就没在动过的人身上。宽大的浴袍直盖到膝弯,露着的两条小腿骨骼修长,肌肉匀称好看。左边手肘上有块疤痕,疤痕颜色呈粉色像是刚脱痂,这大概就是他前一阵的伤,现在好了。   林恩筱眨了下眼睛,他的头轻轻动了一下,室内的灯光在他头发上滑过。她沉沉的呼出一口气,伸了手,去拍他,“喂,醒一下,你不能睡在这儿。”   傅荀一动不动。   林恩筱走的更近了,探着身子,用手推他,“你不能睡在这儿。”   傅荀总算动了,转过了脸来,睁开了眼睛,醉眼朦胧。   他木讷讷的看她,歪着脸,半响,却弯起唇笑了,没有声音,就是弯着唇弯着眼的笑。这样的笑在他清醒的时候少见,极少见。   林恩筱直起了身子站在床前,将眼睛从他脸上移了开。既然他醒了,她往后退开了一步,余光里的人却动了,他从床上起了身,盖在身上的浴袍从身上落下,还不及林恩筱反映,他已经下了地,赤足站在地毯上。   “别走,”他高高的站在面前,伸手拖住了她的手腕。   林恩筱心上一惊,抬眼,光洁的胸膛就在眼前,肌理分明,锁骨清晰光滑。她忙垂了视线,裹着浴巾的腰撞进眼里,线条劲瘦有力,这真是一副健美的让人面红耳赤的身体,林恩筱干脆仰起了下巴,看他的脸,看着他的眼睛,他眼里没了方才的笑,眼光光的样子,眼眶子红红的,“你别走,”   “你的房间在哪?你不能在这……”   “筱筱,”   林恩筱想赶人,傅荀却一步上前,抵近了她,林恩筱慌的忙往后退,“你别离我这么近!”她提高了声调,使劲抽回自己的手,握着她的人却努力着不放手,被她拖拽的力道一带,他踉跄了一步双膝一软整整齐齐的跪在了地毯上,高大的身影瞬间从视线里消失,地毯柔软倒也能听到沉闷的重重一声。   手还被握着,林恩筱被男人的动作惊的哑口无言,不知道他这是摔倒,还是在跪她!   她看着跪在脚边的人,喉咙上涌上来一口气堵着,很难受,像要哽破喉咙。   “你为什么非要这样,为什么非离开我不可!知道听说你出车祸了我有多害怕吗,我都怀疑你是要用这种办法躲我,你要是真躲到了那种地方去,我要怎么办才能再找得到你。你这个女人怎么能这么狠心,什么女人才能有你这么的狠的心!”   林恩筱咽了咽喉咙上的气,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擒住。   她想抽回自己的手却被握的更紧了,他的手掌心有些硌人,手上已经没有沙布,大概也是有什么伤。他拖着她的手放在了他的额头上枕着。   “别走,不要走,你不要动不动就想逃走行不行。”   他手指捏她的手心,捏她的手指,拿在脸上贴,林恩筱一点也抽不走,将脸别了开去。   “林恩筱,林恩筱你为什么要这样害我,我对你做了什么你要来害我。”   “不能永远一条心,一条心对我到我死的那一天,为什么要来招我,招的我离不开你了,就不要我。”   这个人甚至哭了,林恩筱缰直着整条手臂,他的脸就搁在她的手背上,一股温热从手背滑向手指。林恩筱拧着眼睛看这个人。这是林恩卓才会干的事,为什么他也会这样?   还边哭边嘟嘟囔囔什么一颗心走到死。   林恩筱简直被他这副样子惊呆。而且什么叫她不能一条心?难道是因为她变心才离婚的?   她早做好了白头偕老的准备,她早想好了和他未来的每一天,她将自己的身心虔诚的向他奉上,她从不吝啬的说出自己的爱,生怕他不知道她有多爱他,而最后她得到了什么,得到了他的轻慢,得到了他的不屑一顾!   “陈望,陈望我也没见他就做的有多好,他老婆为什么就不离不弃,他还长的没我好看,他还掉头发,难道我连他也不如。”   “为什么偏偏离婚的人是我,被人扔下不要了的人是我。”   傅荀此刻的样子成了个长舌妇,什么都说,林恩筱已经站的不耐烦,手被握的死死的,她长伸着手臂,拎了一旁的椅子拖过来,坐了。   “别的夫妻吵架,还打架,到最后也都合好如初了,为什么我们就不行,我是打过你还是骂过你,说走就走,连声招呼也不打,你让我怎么接受,人在公司里呢,回家老婆就不见了。”   “陈望,陈望他老婆离家出走,走一个月人家也回来了,你怎么就一走就不知道回家,怎么就你这么犟,你是牛么。”   “那姓骆的小子有什么好,你跟他说说笑笑,图他什么?图他没我好看?图他没我有钱?图他比老子矮?还是图他喝两口酒就像一滩烂泥扶不上墙。”   林恩筱看着地上醉成一滩烂泥的人,他一开始是拖着她的手不放,几句话后就改抱了她的腿,现在林恩筱将自己的腿挪了出来,他就抱了椅子腿。   “他那点比我好了,他算那根葱!别搭理他了,嗯?别再搭理他了,从前不正眼看,现在也别正眼看,也没什么好看的,长的像个女人,那种小白脸就是嫩点儿,靠不住的,别信他,说什么花言巧语骗你,你也别信。”   “我警告你,如果你想害他从世上消失,你就搭理他,你就跟他好,你敢试试。林恩筱我求求你,求求你别见他了。”   林恩筱从床上拿了那件浴袍,替他披在了身上。夜越来越深,傅荀还是抱着椅子腿,说话声音越来越小。   “你这个可恨的丫头,我爱你,我爱你啊我才会去住院,我整夜不睡守着你就怕你突然有个什么闪失没人看到,你怎么可以这么欺负我,一脚将我踢开,你欺负一个爱你的人,拿着我爱你的心随便蹂.躏!”   “你一声不吭就出院,你这样躲我,你践踏我的自尊心,良心呢,没有良心么你这个臭丫头!你让我怎么办,油盐不进,滴水不漏,我要怎么办。” 第54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首发)   傅荀就那样倒在地上睡着了, 手指死死的握着椅子腿,林恩筱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他同那张椅子一起拖上床,替他盖了被子。   拖完他,累的她脑袋一阵眩晕, 息了好一会儿, 才缓过劲来。   林恩筱重新换好衣服, 很快将行礼收拾好,新订了一间房。   离开房间以前,她拿了他的手机, 用他的手指解了锁, 给陈望发了一条信息。   她看到他的手机屏幕保护竟然是他们的结婚照片。   “荀哥哥,你的手机能不能给我一下?”结婚初的一天清晨,他站在镜子前自己系领带, 这种事他向来不让她帮忙,这让她有此失落。   “干什么?”   “我想把你的手机屏幕保护设置成我们的结婚照片。”林恩筱看着镜子里又高又帅西装笔直的男人,满眼的甜。   “你确定?”傅荀抽空看了她一眼,眉眼英气的摄人。   林恩筱小心的看着他, 他的话她不解,“当然确定!”她说。   他喉咙里轻笑了一声。   那时她对他还不那么了解,虽然她一直自以为很了解, 而实际上她与他本人的接触很少,极少, 结了婚也一点不知道该如何与他相处。   她试着朝他的肩膀抬了手, 在他并不需要整理的肩膀上拍了拍,西装挺阔,精致的面料有隐隐的光线,肩膀接缝线条凛冽的像刀锋, 干净利落。   她像所有普通妻子一样,站在丈夫身旁,帮他整理仪表。对她的这个举动,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淡然的像是这样的事每天都有发生。   “我的手机陈望用的多。”他这么回了,她抬起眼睛看他,西装上露着洁白的衬衫领边,头发修剪的很短,简单但是好看。他淡淡的说。这大概表示她不能那么做,或许会让他在下属面前失了严谨,她不想讨他嫌,只好偃旗息鼓。   拍结婚照的那天,她从上午直等到了下午,他匆匆的来,匆匆的走,那是她第一次穿婚纱,姜娅看到的第一眼围着她尖叫出声,几个好友都用手机拍她,而这个男人,这个她爱到心尖发颤的男人却连一个特别的眼神也没有,那是她第一次感受孤独,虽然被那么多的人包围着。   他甚至都心不在焉,纵容在这种时候被打扰,他忽而接个电话,忽而从她身边走开与陈望他们说几句话。拍照的时候摄影师不断的在提醒他,笑一笑,靠近一点,要开心一点,笑的幸福一点。   林恩筱看着手机上的照片,她坐着,他直直的站在她的身旁,很英俊的男人,漂亮的新娘,一切都再美好不过。他在微笑,她也在微笑,婚纱那么漂亮,看过照片的人都夸赞他们是一对金童玉女,是一对儿画中人。   只有她知道照片里她的微笑在被摄影师一次次的提醒中磨的越来越缰。   那时她穿着漂亮的婚纱心里却一直在想着,他不开心吗?他不想靠近她吗?他感到不幸福吗?可是她还是好喜欢好喜欢他怎么办,她满心满眼只有他,无论如何,她想结婚后她一定会做好他的妻子,她一定能让这个人也喜欢上自己。   她将一辈子的小心翼翼都用在了那段时间,将对任何人也没有的耐心都放在了他的身上,苦哈哈的怀揣着等待爱情降临的梦想热情的围绕,燃烧,用尽一切办法,然而到最后她一颗滚烫的心收获到的永远只是无限的冷漠,无尽的孤寂。   手机屏幕暗了下来,室内的灯光将她的脸映在了黑掉的手机屏上,她看着手机里的自己,想起两年前的一天,她在一堵茶色玻璃里看到的那个的自己,心事重重的自己。   林恩筱扬了一下嘴角,将手机搁在了床头柜上,利落的转了身。   不再迷恋任何人的感觉真好,不再将幸福寄托在别人的身上真好。   而床上的人手指还紧紧的握着那根没有温度的椅子脚,自以为抓着一个人的手腕。   *   第二天,节目组一大早便离开了明仁酒店,补录的事办的很顺利,不到中午就已经完成,在机场吃了简单的午餐,回了江城,至于那个人,林恩筱没再见过。   回到江城,除了开会,林恩筱都待在家里,台里有资料,都是直接用邮件给她。   林恩筱打着身体欠佳的晃子,躲避着那个人,避开被他找到的机会。她不想再见面,不想坚定的信心被他动摇,简单清晰的未来生活变的一团糟。   她了解自己的心,没有那么硬,也没有那么坚强,也许会再次失去理智,失去自己,一切只为了一个人,更是为了自己无法控制的那一点冲动,那一点转瞬即逝,缥缈虚妄的心动,再一次被伤的遍体鳞伤。   她得自保。   她也相信,他这个人,一定不会有太大的耐心,她也相信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大概很快就会疲乏,会放弃,很快就会将耐心磨尽,在心里骂她不识抬举,然后继续好好的做他该去做的事。   然而在家的日子过的非常的热闹,热闹的她根本没有心思多想虚妄。家里,两个小祖宗正是学着爬行的年纪,整栋房子早在11月初就用上了地暖,只为了这两只小熊能自由自主的参观整个家,包括林恩筱的房间。   据说这助于开发智力。   林恩筱很确定自己的房间并没有比别的房间更特别,但是为什么这两个小东西,一眨眼就往她这里钻。   “妈!”林恩筱一声大吼,她不过就去了个厕所,大宝就又出现在了她房间里,像熊一样浑圆的身体压靠在沙发上,手上抓着支笔,在她的下期受访人的资料上来来回回的划。   沈瑾噔噔噔的从门口跑了进来,“怎么啦怎么啦,大宝磕着啦?”   林恩筱:“……”   这是保小不要大了!   前一阵全家人对她的爱都是假的!全是假的!这两小只才是他们的真爱。   沈瑾抱着孩子笑,“画脏了重新打一份就行了嘛,小气鬼。走咯走咯,再不走我们宝儿要挨打咯。”   林恩筱干脆转到了书房去看。然后没过多久,离书桌3米远,沈瑾抱一个,梁薇抱一个,两个育儿保姆从楼下来,一人端了个碗,碗里是蔬菜汁,一人喂一个,真是好不热闹。   天气好,林恩筱在阳台看受访人以往上新闻的视频,楼下院子里,大宝小宝在玩电子乐器,玩的拳打脚踢,敲的噼里啪啦。她将看视频的眼睛移到两个小熊身上,怀疑这两个小东西有狂躁症。   下雨,林恩筱在房间落地窗前整理资料,梁薇和沈瑾靠在门口聊邻居一对离婚夫妻争夺财产、争夺孩子抚养权的八卦。   林恩筱将资料砸在沙发上,脚扎进拖鞋,起身,走到门口,砰的将门关了。   “大人是怎么样也可以走出来,孩子就不容易了。”门外的八卦并不因此被打断。   “他家两个孩子呢,小的那个才上幼儿园,真是可怜。”   “我听在她家工作的杨姐说他们家大的那个男孩儿都有抑郁症倾向了!”一个更激动的声音,来自育儿保姆。   林恩筱单手撑着额头,没奈何的看着门口,她就不明白她们为什么非要在她的左近活动?   一扇门根本挡不住他们八卦的有道理有细节的声音。   林恩筱丢了手里的纸张,双手搓了搓脸,看窗外暗沉的天空,雨水滴答。   偌大的家,就容不下她一张安静的书桌!   晚餐后,林恩筱的书房就成了个开放市场。   “果果吃水果吗,我给你端上来?”梁薇在门口探着头。   “果果快快,别整天窝在屋里,什么人啊就需要你看这么多资料。陪我看电视去,这电视太逗了,”沈瑾将林恩筱耳朵上的耳机摘了下来,要带她走。   “果果,晚上也该息一下了,别看坏了眼睛。”林跃卿背着双手进来走一圈,又走了。   最后来了个林恩卓,“果果,”他刚踏进房间,林恩筱唰的从椅子上跳了起来,“烦不烦啊你!”   出差好几天,才刚回家的林恩卓被吼的一个激灵,“我,我做什么啦?”   林恩筱愤怒的横眉被林恩卓的无辜打垮了,“……对不起,我神经了。你要干什么?”   林恩卓愣在门口都不敢往里走了,谨慎的看着从暴怒到一秒泄气的人。他身上的西装也还来不及换就过来了,手上拿着个盒子,盒子里装着一个漂亮的发卡,工作结束他特意去买的,梁薇也有一个。   林恩卓将盒子递上,林恩筱收了礼物,脑袋一软抵在了林恩卓的胸膛上,“哥,你凯德中心的房子我想用。”   *   11月快到尽头,整天阴雨绵绵,看着又要降温,林恩筱已经从家里搬走,凯德中心离电视台不太远,因此,沈瑾也没有十分阻拦。   海边,她想还是暂时不回去的好。   林恩筱住了几天,去了两次电视台,沈瑾带着人来了一趟,将她的冰箱塞的满满当当,叫她别总在外面吃,也别总叫外卖,否则就让她回家。   节目组再次出发,对一个“与众不同”的画家作了采访。   一名年近六旬的女姓画家,她从未受过正统的美术教育,原籍京城,三十年前,她的未婚夫因病过世,便一个人搬到了一个小城的城郊独居,她的画以乡村风景为主,画了几十年的画,近几年在美术界引起了不小的关注。   而节目组想要记录的也并非只是她的成就,而是她这个人,和她一生捐助了无数的贫困学生的特殊事迹。   林恩筱身体状态佳,经过自己周全的努力,对受访人作了极尽全面的了解,采访没有什么难度,受访人也从不离开她生活的那个地方,时间不是问题。   记录她的生活,记录她了不起的故事,两天便结束回了江城,但是林恩筱自己却陷入了困境,思想的困境。   这一段时间里第二期节目对马可的采访已经播完,这期的节目在网上引起了较大的关注,因为马可本身就具有较大的争议,他做的事也较为特殊,但大方向是好的,大部分的人皆被他在那种艰苦的地方所做的事而感动,他也成功的宣传了他对教育的理解。   这是舆论的一方面,节目受到了更大的关注,是非自然便多了起来,林恩筱这个节目主持人也同样收到了注视,并且对她的注视亦是起了争议。   两种说法:1、主持人很拼,上山下河,什么都来。2、表演性主持。   既然选择了这个行业,林恩筱早就有心里建设,一般也很难得会去关注外来的声音,她认为只要尽到最大程度的努力埋头做就好。只是这次的“表演性主持”这几个字,这个定议让她很受伤。   节目收视效果稳步增长,节目组大家都很开心,她的苦恼并不是什么值得让大家关注的事。于大局而言,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无伤大雅的细节是在所难免的。但是于她自己,“表演性主持”这几个字被她放大到了她在节目中所表现出来的所有一举一动。   一天傍晚夜里她鼓起勇气忍受着尴尬将节目认认真真看了一遍,她忽而觉得到处都是毛病,尴尬的她浑身起鸡皮疙瘩。忽而庆幸节目中她只作为引导者,其实她能被体现出来的地方并不多。忽而明白自己根本无法客观的进行评价。   她上网看了些针对她的帖子,说什么的都有,但是没有她想要的内容。无论好与坏,都是些太过私人化,甚至是幼稚化的评判,对她的苦恼没有一点帮助。   最后她打开微信,找到刘女士,索性时间还很早。   第二期节目播一半的时候,刘女士和她简单的说过几句话,也聊过节目。那些天,她正住在万通山,她不但忙着挖掘新的受访人的资料还忙着对付各种干扰,没太与她深聊,每次几句话就结束了。   刘女士是完整的看完了节目的,这个成熟的女人,她接触多了,越发的觉得这是一个头脑睿智、见识广博的人。   除了她,大概没人能提供她想要的,客观理智的评判。 第55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首发)   晴天:“有人说我表演性主持, 你觉得我有吗?”林恩筱发出信息,一时没有收到回答,握着手机踏出客厅,客厅出去有个超大露台, 一半露天, 一半为玻璃房。   她在一张沙发上躺了, 眼睛看着玻璃之上漆黑的天空。   好几分钟后手机总算叮咚一声。   L:“怎么说?”   林恩筱将网上那些说她表演主持的言论截了图发送。   L:“下次如果遇到触动情绪的事,克制一点,大概就能避免这种声音。”   晴天:“你也觉得我在表演吗?难道不该表现出自己最真实的反映?”   L:“每个人的生长环境不一样。你这样长大的人当然认为那种贫穷触目惊心, 所有人都值得同情, 但是换一个不同生活环境的人看,也许就是另一种心境。”   L:“下次遇到同样的事,你可以离开镜头再同情。”   晴天:“我的表现真有那么不应该?”   刘女士没有说话了。是觉得她太矫情了, 不想理她了?   林恩筱将手机放下,看着天空,冥思苦想自己当时的一系列所作所为,难道真的很夸张?   几分钟后手机响了一声, 她赶忙抬起来看。   L:“网上有那么多言论,好的不看,偏看坏的做什么?”   林恩筱握着手机嘴角扬了起来, 她不回话,原来是跑去看了。   屏幕上很快又冒了一段话。   L:“你采访那么多不同的人, 了解不同的人生, 这个过程不应该非常有趣么,享受这个过程也是一个不错的事。最后,能做成什么样,是时间问题, 你太心急了,不要太心急。”   对话框里开始一大段一大段的冒出字来,有大道理,有细节,她再次问她是否真的该收敛自己的所作所为,她回她说这种界线很微妙,还是需要时间打磨,收的太过就成了束手束脚,别自己放大了这种微妙,最后她下了总结:   L:“你还年轻,大节无亏就行了。”   晴天:笑脸jpg   晴天:跪地磕头jpg   晴天:抱头亲jpg   好久以后,林恩筱收到了对方最后一条信息,复制的她的表情包。   L:抱头亲jpg   *   台里通知开会,林恩筱起了个大早,精心的梳洗一番,外面的天还和昨天一样阴沉着,她的心情却明朗起来了。   她在衣帽间里挑衣服,门上响起门铃声。   时间还不到8点,林恩筱愣了一愣。   “叮咚……叮咚……”   她订过牛奶,但是为什么不自己放在门口的储物箱?   林恩筱从房间里出来,开了门。   凯德中心安保工作做的很好,她毫无防备的开了门,门口站的却不是物业。傅荀,一身休闲打扮,脚上穿的是拖鞋,手里拎着个食盒,见了她,弯唇一笑,“吃早餐了。”   他单手插在兜里,额前的头发没有造型,干净的遮在额侧,一手将食盒递上。   林恩筱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惊住了,她紧了紧握在门把上的手。   “我亲手做的,学了两天都不理想,今天的还不错,就送来了。”   林恩筱将落在他手上的视线移到他身上,居家的装扮,他这样的人从不会这样出门。“你从哪里来的。”   “我搬到隔壁了,有两天了。”傅荀淡淡的说。   “你为什么要搬到隔壁!”林恩筱惊呼出声。   “你一个人住,我不放心,也方便照顾你。”一层只有两户,这房子不错,所以他成了她的邻居,还是唯一的,这一点傅荀很满意。   “砰”的一声,林恩筱却毫无征兆的将门关了,将那个一脸理所当然的人关在了门外。   她站在门口,昨晚才找回来的平静一刻就烟消云散了,她眼睛看着那头客厅里的灯,气愤。她有家不能回,就是为了躲他。现在总算喜欢上这个新家了,他竟然还搬到了隔壁!   还真是神通广大!   “莫名其妙!”林恩筱拖鞋在地上啪嗒啪嗒的走远,回了房间。   现在她不着急了,任门上的门铃声响个不停。她慢慢挑衣服,慢慢挑鞋子,挑手饰,洒香水,偷偷去门边从猫眼里往外看,人总算不在了。   她轻轻开门,出来,走廊上没人,她都不敢穿高跟鞋。看了眼隔壁的门,难以置信他的话,他真住这儿?这儿离明仁集团可不近,他不工作了么!   她摁了电梯,刚进去,转头就多了一个人,吓的她一惊。   一只手伸了过来,“不想在家里吃,拿上去单位吃也行。”   视线里是男人的手臂,灰色袖子下的手腕肤色苍白,手背到手指却有些泛红。她想到他刚刚说这是他自己做的!   他这种人怎么会?进厨房也是不可能的事。   林恩筱抻手撩开遮了眼睛的头发,抬眼看人,他的样子比先前在门口还要温和,温和到几乎不像他,“你不觉得你这样做很奇怪吗?”   “是有一点。所以你赶快收下,我好回家。”   电梯门轻轻合了,林恩筱没有收,傅荀便没有走,头顶灯光明亮,两个人四目对峙。   林恩筱先收了视线。   东西就递在她眼前。她往旁站了些,他却又挤过来,朝她手边递,“收下,我好不容易做的,费了好长时间。”他说的像极了乞求,甚至让她想到了卑微,于他这么骄傲的人!   林恩筱眼睛越拧越紧,她无可奈何的出声,“你为什么要这个样子?”   “因为我的女人不要我了。”   林恩筱咬了咬唇,再抬眼看人,“我们已经离婚了,一年多了,还不够久吗?”   “够久了,所以我再也受不了。”   电梯下行键不断的闪烁,在静默中电梯门再次打开。   林恩筱咽了咽空空的喉咙,垂下眼睛,“我不会收的。”   “你会收的。”   林恩筱抬脚踏出电梯,从电梯出去,她柔顺的头发滑过一片光源,她走了几步,眼前开阔,身后跟着人,亦步亦趋的跟着她,她突然想笑,她觉得好笑,她回过头去,“你凭什么这么自信,你凭什么想做什么做什么?我不会改变主意的,我也不需要来自于你的任何照顾!”   她不想看他,匆匆转过头去,大步的朝自己的车去,空空的停车场,响着两个脚步声,她不管,拿钥匙解了锁,走近,拖开车门上了车,副驾驶的车门也被拖了开。   “你到底想干什么?”   “以前我每天吃你做的早餐,现在我替你做。”傅荀弯腰,将食盒放在副驾驶座位上。他抬眼,他变脸了,表情不是刚才的温和卑微,所以江山易改本性难易,他哪会就变成了个不要尊严的软男人。   他的眼睛看着她,“这世上能吃到我做的早餐的人也只有你了,你该好好收下,然后怀着感激的心吃完知道吗!路上小心点,车别开太快,等你回家。”   “砰”的一声,车门被关上了。   林恩筱:“……”   男人高高的从她车前走过,双手插在兜里,大步朝电梯方向去了。   林恩筱看了一眼副驾驶坐上的食盒,“莫名其妙!莫名其妙!”   车驶出停车场,正值上班高峰,车多人多,林恩筱双手握在方向盘上,心情怪异的无法言说,她瞥副驾驶上的食盒,他会亲手做早餐?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   脑际晃过他泛红的手指。   林恩筱稳转了一个方向,驶上一条小道,将车在路边停了下来。   盒子有几层,她全部打开,鸡蛋羹、两个小小的包子、一杯黏糊糊的汤,她拿近闻了一下,是花生的味道应该还加了核桃,最下面一层是水果。   这些都是她早餐会喜欢的东西,但是他们一起生活的时候,她从没这么吃过。   他喜欢西式饮食,她做早餐都是照他的喜好,那一年多里从未例外。她和他的口味一点也不同,她喜欢传统饮食,在家里从小这么吃着长大的,很顺口。   林恩筱手里抱着食盒,侧脸看车窗外,熙熙攘攘的人流,热热闹闹的清晨。   包子的褶子捏的有些难看,鸡蛋羹蒸出了蜂窝,花生汁颜色也不好看,哪一家的餐厅也不敢请这样的厨师。   它们决不会来自于某家餐厅。   林恩筱垂了眼睛,拿起包子咬了半边,经过舌头没什么味道,但也没有讨厌的味道,她手抬起来看,馅里没有葱。   外面卖的包子大多会加葱,她从不在外吃包子。   她喜欢吃鸡蛋,但是不吃煎的不吃煮的,煎的上火,煮的噎人。   她喜欢吃包子,不喜欢葱,不喜欢菜,就要肉酱的。   牛奶只在晚上喝,豆浆喝了会反胃,核桃花生奶可以喝一大杯。   姜娅说她的口味就像个九十岁的老太婆。   林恩筱木讷讷的吃了那两个难看的包子,吃了那蒸的全是孔的不像鸡蛋羹的鸡蛋羹,喝了那杯颜色难看的核桃花生汁,重新将车驶上道路。   她真想回到过去,对那个迷恋傅荀迷恋到疯狂的自己说,这个男人没什么了不起的,他都亲手为我们做早餐了,而且做的差劲至极!   开会,只花了半天时间,会议室一向坐在她对面的骆之辰今天没来,半个人影也见不到。她从会议室出来接了个电话,沈瑾要她回家一趟,说是有要紧事要和她商量。   她开车回家,是梁薇接了她,家里安安静静的,和平常不太一样,孩子也不见踪影,林恩筱觉得奇怪,她问梁薇,梁薇也不说话。   “妈在房间里等你,你去,妈和你说。”   “你别吓我,到底有什么事?”   梁薇只是拉着她去了母亲房间,一到,就将她放了,自己走了。   林恩筱感到不安,她朝里走,内室,大白天的,沈瑾却躺在床上,没化妆,头发没有盘起来,乱乱的,年龄大了不化妆看着就会有几分病态,林恩筱小心翼翼的走了过去。   “果果,爸爸妈妈对不起你。”她一走近,沈瑾就捂了脸,说了这莫名其妙的话。   林恩筱坐到床头,“妈你有话直说,别这么奇奇怪怪的好不好,到底怎么了?”   “咱们家在洛城的项目亏钱了,”   “亏钱就亏钱呗,做生意有赚有赔,以前也有赔钱的项目啊。”   “这次亏大了。”沈瑾的神情却并不像亏钱亏大了,倒有些像地球快毁灭了。   誉峰的生意也不是向来就一帆风顺的,当然别人家的也是如此。以往遇到这种事,家人从来不会告诉她,并且但凡有点什么不好的事发生,倒是会拼命的瞒她。   林恩筱莫名觉得蹊跷,“妈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们现在必须要找人帮忙才行,你爸爸撑不住了,”   沈瑾的样子太怪,甚至有些浮夸。   林恩筱警惕的问,“那你们想找谁帮忙?” 第56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首发)   “骆家这些年做的不错, 他们就能帮咱们渡过难关。”   沈瑾一说出那个骆字,林恩筱便一切明了,等她话毕林恩筱噗嗤的就笑出了声来,从床上站了起来, 她笑的在原地转圈, 笑的简直停不下来, 捂着嘴也没办法停下来。   她不停的笑,笑的沈瑾终于忍不住了,立马生龙活虎的下了床来。   “我就说这行不通嘛, 梁薇这个傻宝, 非让我装。”沈瑾开始顺被她自己故意弄乱的头发。   林恩筱忍住不笑了,“生意亏了,所以就卖女求荣, 逻辑通!亏你们想的出来。这种戏码早就过时了,而且也于我们家不适用。还有事吗?没事我走了。”   “嗳嗳嗳,什么就走了。我的乖女儿过来过来,”沈瑾拉住了林恩筱, “这种上纲上线的事是没有,但是有一个小麻烦你必须得帮!”   林恩筱谨慎看妈妈。   “骆之辰他姑姑不是也跟我们那几个人玩吗,昨天跟她们小聚, 她当着那么多人就替她侄儿说媒了,这人多嘴杂, 一来一回的我就答应了, 你说说看现在怎么办?”   “这不答应也答应了,你好歹帮我应付一下行不行,也就是周末他姑姑跟他,我跟你, 咱们一起吃顿饭,意思一下。抹不开面就是将就处几天的事,以后答不答应还不是随便你找个什么理由就行了。”   “这不是开玩笑,他那个姑姑出了名的小气又记仇,咱们是真跟他姑姑家有生意合作的,这个事你是知道的。宁可得罪君子,也不能得罪小了,万一她以后背地里给咱们使什么绊子就麻烦了。”   这还能说什么,都已经到了要演一出戏来骗她的份上了。林恩筱从万通山出来一到城里就给骆之辰打了个电话。   “你在哪?咱们见一面。”   电话那头的人声音压的低低的,“我现在不方便。”   林恩筱握着手机有些气愤,“骆之辰!”   “真不方便。好了,回头打给你。”骆之辰将电话挂掉,从阳台上回了客厅。   “你姑姑也是,这不是胡闹吗?”骆母白了儿子一眼。   骆之辰将手机放进兜里,摁着妈妈的肩膀坐在沙发上,“说不定你都是白生气呢。人家答不答应还不一定呢。”   骆母扭头看儿子,微张着嘴唇,一副做出来的夸张的惊讶,极力表现的不可思议,却没有将她想要表达的“凭什么”说什么口。   “你老实告诉我,是你自己还没有放弃,还是,只是你姑姑自己胡闹?”   骆之辰笑了一下,有点耍无懒的靠上母亲的肩膀,“要是我自己呢?”   骆母不看儿子了,决绝的回头。“不可以!”   “以前你说不错,现在为什么不可以?”   “你自己不知道吗?她结过婚了,还是傅家的人,万一,你真是昏了头了,就是不可以!”   骆之辰放开了母亲的肩膀,靠在了沙发背上,仰了脸,闭了眼,关注眼眶子里的那股热浪。他就是昏了头了,他能怎么办,他就是疯了,能怎么办?   从海城回来的那天清晨,林恩筱换了房间,而原来她住的那间房住着那个男人。   那天夜里,她的异常原来是因为那个男人,他傻傻的帮衬她,原来那男人当时就在房间里。   原先,他以为他还有很多时间,可以让他慢慢来,让她一点一点的接受他。   现在他才知道,他只剩苟延残喘的时间了。   骆之辰也不费心说服母亲了,因为他只怕这是无用之功。   也许到最后还是不行。   *   骆之辰拒绝见面,林恩筱回了凯德中心,她手上拿着从台里拿的资料,正开门。“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这声音吓的她一惊,往旁踉跄了一步,“是我,别害怕。”胳膊被一只手拽住。   林恩筱心不在焉的思绪被吓了回来,一股熟悉的气息绕在身侧。她抬眼看人,他淡淡的对她笑,与早上不同,他身上穿的是衬衫,西裤,脚上是拖鞋,头发好好的往上梳了,精致、讲究。   她往旁挪开,将自己的手臂从他手中抽走了。   这一点,大概是于他发生的最大改变。她抽手,他就松开,她站开,他也不向前,他这种微妙的自觉让她心里怪怪的。   林恩筱不想说话,更不想和这个人说话,她垂头,手指解了门上的锁。胳膊上却传来动静,他将她从肩膀上滑到胳膊上的包包替她挂在了肩膀上。   “吃晚餐了没?”   “吃了。”林恩筱皱眉,推门。   “吃了就好。”   林恩筱也不管他说好不好,自己就进了门,他还站在门口,她警惕的回头看了他一眼。   “我只是看看你,没有你的允许我不会进来。”他说。   林恩筱一言不发,只是冷眼看人,她关了门。   允许?那天在海城又算什么?   林恩筱猛的想起浴室里那幅风景!   她甩了甩头,门口的感应灯亮着,换了鞋子,她开了室内的灯,离开门廊,下了一级台阶到了客厅,将自己砸在沙发上,松了手,松了肩膀,资料躺在了沙发上,包包掉下肩膀,她舒服的闭了眼睛。   从这里到电视台,再到万通山,再回城……   这一天跑了这么一个大圈她早就乏了,再加上周末的事!   躺了好一会儿,门上传来声音。   “叮咚……”   林恩筱放松的神经被这突来的声音扰的一抽,她睁了眼,客厅的水晶灯闪的晃眼,她垂了眼睛。   “叮咚……”   她干脆闭了眼,浓长的睫毛盖在眼脸上。还不够,她用手掌捂了耳朵。   “叮咚……叮咚……叮咚……”   林恩筱拖鞋在地上啪嗒出声,她走到门口,靠在猫眼上向外看去。男人端端正正的站在门前,手上端着个果盘。   “叮咚……”又来一声,林恩筱将门打开。   这个人什么时候变的这么执着,这么有耐心。   一个果盘凑过来。苹果、草莓、葡萄、橙子……   自然的果香味溢满鼻腔。   “秋天干燥,多吃点水果。”   林恩筱抬眼看他。这些可是她当初劝他多吃水果的台词。   “我自己有,你……”   他弯了一下腰,她心上紧了一下,只是手腕被他抓了过去。   果盘被塞到手上,手指相碰,他的皮肤触感冰凉,比一惯的凉还要凉。“水凉,就别自己弄了。”她接了果盘,他便松了手,“以后这些事我替你做。”   林恩筱眉毛不动声色的往里收,对他说的话,对他做的事,她莫名火大。他在看着她,她将眼睛垂下,不愿意看他,刚想转身。   “盒子你给我一下。”   “什么盒子?”   “装早餐的。”   手上的果盘上挂着晶亮的水滴,林恩筱嘴唇轻轻蠕了蠕,总算没说出什么恶语,她淡淡的抬起眼睛,尽量将眼底塞满冷漠。“我扔了。”   “扔了!那东西呢,尝了没?”   “我说了不要,当然就一起扔了。”   面前的人开始皱眉了,眼神也开始变了,不再是那副怪怪的样子了,冷的让人不敢靠近,这才是他。“你非给,我就只能扔。”林恩筱的眼睛里满是挑衅,话声落她将眼睛从他脸上刻意落到了自己手上的果盘里。   “不要紧,扔了也罢,做的也不太好。我明天做好一点。晚安,回家早点休息。”   林恩筱:“……”   她深深的皱了眉,拳头打在棉花上的难受。   人消失在视线里,隔壁有轻轻的电子声响,门开了,门关了。手上的盘子莫名的变重,重的她不得不双手托住。   草莓很红,洗的很干净,橙子颜色鲜黄,盘子里五颜六色的很好看。   她将门关上,屋里安安静静的,只有她自己的脚步声。从门口回来,走到客厅,蹲到了桌角的垃圾桶旁,单手托着盘子,盘子里果香诱人,眼睛辗转在颜色鲜艳的水果间,最后水果连着果盘一齐进了垃圾桶,她利落的起了身,飘散在空气中的果香味从鼻间抽离。   转身上了楼,回了房间。   冲完澡,林恩筱穿着睡袍从楼上下来,略带着棕色的头发挂着水气成了乌黑,披散在白色的衣料上,她素面朝天,肤色白嫩,整个人透着一股极致的干净。   她进了储藏间,找了瓶红酒出来。   在厨房找了一只高脚杯,拿到了玻璃房,舒服的在沙发上坐,盘着腿,衣料间露出的细瘦脚踝白腻的晃眼。   她自斟自饮,欣赏黑洞洞的天空,一双明澈的眼睛湿漉漉的。   两杯酒下肚,林恩筱从躺椅上起了身,她感觉浑身的毛孔都被打开了,脸热,耳朵也热,心脏也热。但是她脑子很清醒,她才不像某人,脾气不好,酒品也不好,喝点酒就醉的像一滩烂泥。   她脚步有点飘,从玻璃房离开,到了客厅。她看着客厅的墙壁,过了这道墙,那个男人就在那边。他现在不用开会?不用应酬?放飞自我?   “莫名其妙!”   “早知如此,你何必当初。”   她坐上了沙发,眼睛瞥见了垃圾桶,她又从沙发上起身,蹲到了垃圾桶旁,手指抓着桶边往里看,苹果已经开始氧化,白白的果肉变黄了,香味却越发的浓厚了,混合着橙子的味道,很香。   水晶果盘侧身在内,盘身的水滴已经干了,头顶的水晶灯将它照的晶莹剔透。   她伸手将盘子从垃圾桶里拾了起来,盘子手感光滑,触感冰凉,像某人的手。她将盘子拿在灯下看,冷色的盘子,她的手指头泛着粉。   室内的灯光随着盘子精美的纹路折射着光线,她木讷讷的看着其中奇异的光。   “你有何罪之有?”她看着盘子,水晶的光有一道折射在她脸上。   盘子落下,“你是无辜的,我释放你。”放在了桌子上,磕的一个脆响。   翌日,天下起了小雨,因为红酒,昨晚睡的异常的舒服,林恩筱早早的起床将自己洗漱干净,头发绑成马尾,精神十足的从房间里出来,下楼,楼梯上眼睛瞥见了客厅矮桌上的那个果盘。客厅斜出去是玻璃房,那一方蹿进来的天光让它在昏暗中隐隐闪着光点。   昨晚的一幕幕滑过脑际,一股沉闷感袭上心头。   她不看它,收回视线,开了灯,直去餐厅,穿过餐厅进了厨房。   拉开冰箱一股冷气肉眼可见的蹿来,她打了个冷颤,大冷天的早上做早餐真是难受。   冰箱门关上,转身在灶台上拿了个杯子,用凉水先冲了一下,杯壁沾了水,滑到手指上冰凉冰凉的,直凉到骨缝里。她先倒了杯热水,喝了,身上才舒服起来。   从前,在御华府,那个人每天都得很早就去公司,所以她要为他做早餐,就得更早的起床,夏天倒是无妨,一到了寒冷的季节,一大早进厨房真是难受。   那时候每天第一件事,就是喝杯热水,胃暖了心脏也暖了,就可以行动了。   离婚后,一年多的时间在京城,住的地方用餐很方便,从未自己动过手,回江城,在海边,一向是以简便为主,不好吃就少吃点。   她放下杯子,手也暖了,再去拖开冰箱,外面却响起门铃声。   林恩筱手指扶在冰箱门上,冰箱里的冷气幽幽的往外飘。沈瑾那天从家里带了好些现成的吃食过来,现在她只需要热一热就可以吃。   “叮咚……叮咚……”   骨头汤分成了小格,一次拿一格;薏米糕两小块装一盒;糯米团子不易消化,一次只能吃一个;肉馅包子两个一盒;玉米虾饼用微波炉加热即可,……。   都是出自家里的厨师之手,沈瑾亲自分装,三天会送来一次新鲜的不一样的食物。   “叮咚……叮咚……”   林恩筱从冰箱里码的整整齐齐的众多小盒子中挑出想吃的,手指头被冰成了粉色。   “叮咚……叮咚……叮咚……”   林恩筱双手撑在灶台上,咬了咬唇。她大步从厨房出来,穿过餐厅,拖鞋走出沉沉的声响,拖开门。   “吃早餐了。”   一个食盒递在眼前,有好多层。林恩筱抬眼,男人高高的,走廊的灯光从他背后来,家里的灯光照亮着他的脸,英俊的男人,干净的笑脸。   耐心见风长?   “我说了我不需要!”   “我说了要照顾你。”   林恩筱握在门把上的手指紧了紧,“照顾,”她垂眼看了看他手上的东西,“我家里是没有锅还是没有食物,我需要你的小恩小惠?”   话毕眼睛抬起来,看着人。即便是她这样说了,他也没有生气,甚至脸上仍挂着笑意,对她的冷言恶语温和包容。   “我今天六点不到就起床了,看在诚意的份上尝尝?以前从来不知道做早餐这么麻烦,要是知道就不让你做了。”   “现在知道了,以后就不让你做了。”食盒被直接塞到了她的手上,手指接触,他的手指是暖和的。   刚进厨房是难受的,不过转来转去后就会发热。她始终不愿意相信这些东西出自于他的手,这双从来只会下达命令的手。所以不自觉的在他身上寻找证据,找到的却都是肯定的答案。   垂眼间,她看到他手上肤色泛红,手指上贴着创可贴,有两处。   刚学做饭的时候,她老弄伤手。以前以为只要用刀小心就不会受伤,真正下手才知道并非只是刀伤。还会被工具撞伤,还会被硬的食材刮伤,也会被油烫伤,被蒸气灼伤。   然而她辛苦做出的一桌子菜,他也并不一定回家吃,即便是他分明答应了的。   一天,她空着肚子伏在桌子上等的睡着了他才回家,对着满桌子凉掉的菜,他一身酒气的告诉她说忘记了答应她回家吃饭这件事。   “趁热回家吃,凉了就不好吃了。”跟前的人开口打断了她回忆那些过往的破烂事。   东西脱手,傅荀从门边走开,林恩筱却不回家,反出了家门,与他擦肩而过。安全通道口有个垃圾桶,她大步过去,不管身后的人是在用如何的眼睛在看着她,她猛的推开那扇门,将那个有好多层,沉沉的食盒重重的丢进了垃圾桶。   她大步走回来,男人站在那方看着她,她不看他,她甚至快意的拍了拍手,像刚处置掉了什么大快人心的东西。   她从他身前走过,朝自家门口去,手臂突然被拖住了,她心上冲上来一股气,猛的回头,她使劲抽手,他没有放,她以为他总算绷不住了,好,就发火。   我傅荀,亲手为你做早餐,不辞辛苦,一大早,伤了手做的早餐,你怎么敢这么嚣张!他甚至会不会动手打她,他这个人很凶,听说在公司里生气的时候会对人动手。   林恩筱等着他翻脸,等着和他大吵一架,出出心口那股难受的气。而他只是紧拧着眉眼看着她,英俊的脸上始终没能酝酿出火光,“告诉我,是不是因为昨天做的太烂了?”他竟然笑了一下。   林恩筱的眼睛凝结在他苦涩的脸上。   “其实今天做的好多了,你该先看看的。”   “也不要紧,你不喜欢,我明天重新做,明天你一定先看看好坏再决定。”   “肯定那个盒子你也不喜欢,我待会儿重新选。今天是做不了了,食材浪费光了,明天我重新做。回家,这儿冷。”   手臂上的手松了,那贴了创可贴的手指落下,最后一眼林恩筱看到他的脸色暗淡的堪比今天的天空。他转了身,门上有电子声响,他开了门,消失在门里。   那门闭上的声音不大,却直砸在了林恩筱的心上,砸的她心脏猛的发酸,在这空气冰冷的走廊里心脏发酸。 第57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首发)   傅荀回到家里, 手机在兜里响了,打断了他低到谷底的情绪。他吸了一口气,缓缓呼出, 英气的眉毛压的低低的, 掏了手机。   “董事长, 你今天是在家办公还是来公司?”赵杨的声音在那头响起。   手机的光线在傅荀冷白的脸颊上溢开, “在家。”   电话挂断,傅荀抬步上了楼,进了浴室,热水冲遍全身, 他在热水下站了好久,闭着眼睛, 肌肉匀称的手臂撑在墙壁上, 手指上的伤见了水生疼。   从浴室出来, 进了衣帽间,剪裁精良的西裤上身,皮带束在平坦的腹上,洁白的衬衫落下,盖住了被热水烫的泛了红的胸膛。   手指扣上扣子,创可贴湿了已经被他扯掉, 右手手指上有两处伤,中指烫伤, 食指被面粉口袋划破了一道口,左手有一处刀伤。   他抬眼看镜子里的自己, 湿发乌黑的堆在头顶,额角被酒瓶砸破的伤痕露了出来,他从未受过这样重的外伤, 也从未有过这种伤痕累累的经历。   “如果追不回呢?真的值得吗?”陈望有一天问他。   “说什么鬼话,矫情。”他推开陈望。   他看着镜子,失神了一瞬,眨了下眼,回神。咽了咽喉头上哽来的一股气,喉结上下滚动了一番。他转身拿了新的创可贴将手指上的伤一处处贴了。   从楼上下来,房子里开了地暖,他身上只有一件衬衫,在灯下白的晃眼,头发乌黑,整个人干净利落。他到餐厅喝了杯水,瞥了眼一片狼藉的厨房。   结婚的初始,御华府的厨房,只要他回家的够早,就会看到如此刻一样的场景。   “荀哥哥,你今天特意回家吃晚餐吗?”   他将眼睛从桌上做的很糟糕的饭菜上移到了更为糟糕的厨房,这是他第一次知道厨房可以乱成那样。   “哦,那个我马上收拾。”小丫头知道了他的发现,干净漂亮的眼睛对他笑,笑的有几分窘迫,“我不知道你今天这么早回家,我在作尝试,这个不是做给你吃的,我帮你点餐,楼下的餐厅味道不错。”   “不用,我已经吃过了。”   “那我马上帮你洗水果。”   女孩转身进了厨房,端庄娴静,温柔漂亮,走进那一片被她制造出来的狼藉里,他好笑的扬了嘴角。   那段时间他时常发现她手指上有创可贴,但是他却从未问过她是怎么搞的,要么太忙,要么是看到的时候身旁有人,不便问。那个时候他还不知道这个突然从他生命里多出来的人会对他是个怎样的存在,会对他这个人造成怎样的影响。   漂亮乖巧,讨人喜欢,仅此而已。   他是败于她一次次的温柔如水,一声声的爱,越来越精良的饭菜,越来越温暖的身体,暖的他拼命想要靠近,靠的更近。   心凉了回到家,有她陪他缠绵,天大的事也可以在那一刻化作烟尘消失在九霄云外,让他一夜好眠。遇上再糟心的事回到那个永远有个人在等着他的家里,抱住那个温软的身体就可以安安稳稳的睡着。   他越来越上瘾,却从未意识到让他上瘾的不是一件物品,一味药,更不是那个房子里的一件家具,只要他不丢弃,就会一辈子原地等着他。   他以为她是他的,是他的私有财产,他从不曾想到过离婚这种事,更不知道那个温柔如水的人会如此的有主见,那个抱着他一声声的叫他荀哥哥的小丫头竟然会如此的有主见,有思想,会有一天受不了他的一味索取而离开他。   于她,他想的太少。这就是他犯下的最大错误。   直到她要和他离婚,他才一遍遍的去想留住她的理由,让她回来的理由,他想说点儿什么说服她,可是他无话可说。   对她,他做过些什么?   什么也没做过。   傅荀转了身,离开餐厅,穿过走廊,进了书房,窗外天空阴沉,细细的雨丝被风拂在玻璃上。   陈望、赵杨同刘秘书带着文件从公司里来,老何带着家政阿姨带着采购清单上的东西从超市里来。家政阿姨已经在这儿干了几天了,还是没能适应这一大早就糟糕的让人匪夷所思的厨房。   堂堂一个明仁集团的董事长对下厨就这么有兴趣?   又做不好,还偏做!   *   室外整天下雨,林恩筱原本不打算出门,却因为早晨的事心底始终窝着一股火,一股拳头打在棉花上的火,扰的她做什么都没法专心。   下午,她出了门,约了姜娅,姜娅组了个小局,几个女人在酒店开了间房,游泳,玩牌,打发时间。   恒温泳池里泡着几个人戏水打闹,林恩筱坐在牌桌上大杀四方,玩扑克牌。   “要吗?”林恩筱甩下几张牌,手里握着最后的两张牌。   “不是明知故问么,明明就猜到我们剩什么牌了还问!”   林恩筱抿唇笑了,“那我可就完了。”将两张牌甩下,又结束一局。   “喂你这是不是太过份了,明知道我记忆力不好,你把把单枪匹马,也不带带别人!”牌桌上的人抗议。   林恩筱笑着手上洗牌,洗好放下,手指撩了一把在泳池里玩湿了的头发,露出漂亮的发际线。   姜娅从泳池里来,身上披着一张浅色浴巾在一旁桌子上拿吃的,听到这句抗议,哈哈笑出口,“不是记忆力的锅,是这儿斗不过!”姜娅指了指脑袋,被桌子上的人扔纸巾给砸了。   她手上端着一碟小吃噔噔噔的出了小厅。从小到大跟林恩筱玩牌就没赢过。跟别人玩,她信运气,跟她玩,她信脑子!   动不动就能将你手上拿的牌猜个八九不离十。太伤自尊,所以玩牌就得离林恩筱远点儿。   时间越来越晚,林恩筱玩牌越来越不专心,她不断的掏手机看,10点过后,她时不时就在手机上鼓捣一阵,最后还是将姜娅拉了来替她。   “那你赢的归我咯,”姜娅坐上牌桌。   林恩晓嘁了一声,“归你。”握着手机寻了一张舒服的沙发坐了。   周四,第三期节目出来了,她以各种方式进行,没有看到让她最无法接受的那种评论了,她认真翻一翻奇怪的是甚至连上次的那些难听的话也消失了。   自从那晚被刘女士开解过后,她便没再关注过这个事。   林恩筱笑了一下,她猜难道又是爸爸的动作。   不过以往能让爸爸出手的只有对她的恶意新闻,实是求是的批评他老人家是不管的。   罢了,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夜深了,几个年轻女人狂欢到很晚,玩水,喝酒,吃夜宵,夜里林恩筱和姜娅躺了一张床。   熄灯,姜娅突然朝她挤了来,从背后一把将她抱住,林恩筱惊的一激灵,姜娅在身后哈哈大笑,“自己说,多久没被人这么抱过了?”   林恩筱心上还真的激荡了一下,恼火的将姜娅推了开,“有病。”   好像是一个人太久了一点。曾经有过,和从来没有不同,那种没有距离的依靠当然会让心脏激荡。   手臂又被姜娅抱住了,她嫌弃的将脸往一旁歪,姜娅在昏暗里说话,“最近生活上有没有什么新鲜事发生啊,”   “什么算新鲜,”   “就是,有没有什么男人哭天抢地的要你原谅啊这种,”   昏暗里林恩筱没有出声,姜娅撑起脸来看林恩筱,二人视线一对,姜娅不得不赶忙解释自己为什么知道她有被某个男人求原谅。“那天骆之辰被打的事我知道,被谁打的我也知道。你是怎么想的说说呗,”姜娅深知跟这种脑袋举一反三的人说话得小心。   林恩筱还是没有说话。姜娅继续,“你这个人不地道。我对你没有秘密,你呢?连出车祸这么大的事也不告诉我。”   这个问题林恩筱倒开口了,两个人东拉西扯了一回,姜娅再次转回正题。   “你说说,好马为什么不吃回头草?”林恩筱突然开口。   姜娅正正经经的想了半天,嘴里拖长的一个嗯,最后出口,“是吃腻啦?”又贱兮兮的笑了两声,“所以你也吃腻他啦?”   林恩筱被姜娅的虎狼之词噎的一口老血,不得不对这个动不动就开荤的人动手。   “好好,我错了我错了,你是个有志气的崽,有志气的崽怎么会走回头路呢,好狗为什么要吃隔夜屎,对不对,”   姜娅就被林恩筱直打下了床去。“你给我过来。”林恩筱跪坐在床上,丰盈的头发随意披散着,姜娅躲她躲的远远的,昏暗的光线里两个人半认真,半玩笑的说话。   “不过他这泡屎就算隔夜了也绝对是一泡精品。你知道吗,最近黄渣男竟然也回头来找我了,”姜娅说起了一年多以前在花园里被她捉奸的前男友,“他说他错了,说忘不了我,让我原谅他,以后只对我好,再也不拈花惹草。”   “我艹,他怎么好意思说这种话!你知道他这一年多来换了多少拨了吗?真他妈的太不要脸了!”   “但是你的不同,你家那棵回头草,人一天勤勤恳恳工作,野女人根本入不了他的眼,照我说啊,这种男人不错,起码放心。哪怕少点儿情调,少点儿浪漫,少点温柔,可是他钱多啊。别的咱们不说,首先他不在外边乱搞,这年头有他条件十分之一好的男人都能浪的起飞你信不信,你对俗世生活就是太菜了你。”   “他跟你离婚都一年多了还只想着你,这种男人真丢了,以后上哪儿找去啊,况且外貌条件还是那么绝,我是替你着急呀。”   “你着什么急。”林恩筱干脆靠在了床头,抱着枕头,看满屋子乱走的姜娅。   “我姐妹儿遇上绝种好男人了,你说我着不着急。”   林恩筱就笑了,“绝种好男人。你对绝种好男人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你是见过天黑了也不回家的绝种好男人,还是见过只能在床上相处的绝种好男人!”   “赚钱多点儿,不乱搞就是好男人啦?那我也不缺钱,我条件不好吗?我更不乱搞,我嫁夫就随夫,一心一意的发光发热,那我是不是也可以想干什么干什么,就算杀.人放火了只要我肯回头,所有人就得配合我,还得称赞我?”   “嘶……”姜娅无言以对。   林恩筱轻笑了一声,将抱在怀里用来打姜娅的枕头放了,放在了床头,拍了拍。“行了,睡。别整天见风就是雨的。这样有一天被人欺负到挖了你的五脏六腑你还自怨命薄呢。”   “女人不可怕,就怕女人有文化。”姜娅回到床上,表示佩服。   “女人能顶半边天,快乐要从自己身上寻找。”   “你是说,”姜娅再次怪里怪气的朝林恩筱靠近,被林恩筱一掌打开,将她即将出口的虎狼之词拍灭在狗嘴巴里。   *   第二天,直到了晚上林恩筱才回凯德中心。白天她被沈瑾招回了家,敲定了明天相亲的事,又顺便做了很多食物让她拿回来。   出电梯,她看了眼隔壁的门,闭的紧紧的,她冷冷转开,走到自家门口,将手上拎的大盒子放在地上正准备开门,就听到隔壁的门响,她不管,用手指解了门上的锁。   “筱筱。”   余光里是男人的腿脚,她眼珠轻移,视线边沿黑色西裤干净的没有一点杂质。   “昨晚怎么没有回家。是回万通山了么,”   呵!林恩筱轻轻勾了勾唇。   她转过了身来,抬了眼睛,直直的看着人,他亦直直的看着她,眉眼英气,眼神深沉,这种对视让她感到难受,但是她忍着不移开,还略抬高了下巴。“当然不是。我,去了个泳池派对,”   他脸色有些苍白,是比一惯的冷白不同的苍白,现在是越发的没了血色。   是因为她根本不稀罕他的照顾?还是因为她说的泳池派对。   这个人对她从不上心,却生怕别人对她上心,可笑又可怕的占有欲!   有一次,参加他们傅家的家宴,一个表亲家的年轻男人不过是跟她说了几句话,他上来冷着脸,三言两语挑刺,给人吓的再不敢看她一眼。   “人多,好玩,又喝了很多酒,就不回来了。”林恩筱继续说完,弯唇笑了一下。   “哦,是么。”   男人淡淡的说话,脸色更暗了,身上的黑色衬衫也更是黑深深的。林恩筱将视线从他脸上收了,转了脸,不再管他。她拎了地上的东西就进门,进了门,便立刻将门关上。   她手里拎着东西,在门口站了半晌才离开,穿过餐厅,进了厨房将东西放了,才看到自己连鞋子也没换。   在门口换了鞋子再回厨房,将冰箱里先前的已经不新鲜了的食物全拿出来,再将新的一一放进去,归置好,擦干净。   她的手指被冷气冻的红通通的。   她转身打了热水洗手,水柱冲在手上,泛起白色泡泡,她木讷讷的看着那些白色的泡泡发呆。   水槽里哗哗的水声中混进了门铃声。   林恩筱皱起了眉。   门铃响个不停,水也响个不停,她闭了闭眼睛,关了水,便只剩下门铃声,在整个房子里空空的回响。   她抽了张纸巾擦手,狠狠丢进垃圾桶里,离开厨房,朝门口去。   她越来越容易发脾气,越来越容易不理智,冲动的感情用事。   却还一点也没有意识到。   门打开,一束花出现在眼前,一股凉凉的香气撞进呼吸。玫瑰花,淡黄色的花瓣,粉色的边,花苞端正而饱满。   “我自己种的,总算开了。”男人的声音冷而沉。   林恩筱睫毛轻颤了一下,眼睛从玫瑰花上抬起,眉毛皱拢。   “真是自己种的,手还磨出了泡,不信你看。”门外,傅荀换了只手拿花,将右手掌摊开竖到林恩筱眼前。手上的伤早脱痂了,新换的皮肤倒还是能看到点受伤的印记。   林恩筱却不看他要她看的手,她只看人,恼火的看着人,“你不觉得你很可笑吗?”   男人就那样看着她,苦笑了一下,“不可笑。知错了我就改,我在改错,我把以前没做好的事都补给你好不好,”冷沉的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温和。   而对他如此温和的话,林恩筱却简直气结,她呼吸越来越沉重,她越来越沉不住气。   “不需要!”她提高了声音。   “也麻烦你别总是来摁门铃,有点公德心行不行,不要自私的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扰的大家都不得安宁。”说完她抬手就去关门,花她当然不会收。   门关上应该是轻轻的脆响,门被她重重的甩过去后却软软的往回弹了开。   门弹开,是因为门框上有一只手。   这门不轻,还硬得很。   “你疯啦!”林恩筱被门外的人这种举动吓的心惊,那只放在门边的手仍握在那儿,手上在用力,能看到冷白皮肤下的青筋,手指指背上瞬间蹿了红,血就浸了出来。   灯光下看的清楚,那修长的指节上血液在慢慢浸开,直到汇聚到能流动的程度便开始一点点往下滑去。   手指的主人紧紧皱着眉,看着她,怪怪的一笑,“你何不再来一次,”   “你为什么要伸手过来!”林恩筱高声大吼。   傅荀喉结滚动,下颌微颤,开口,声音缓慢而沉重,“心疼啦?”   “疯子!”   “你告诉我,你有没有心疼我?”他只沉声问她。   “你活该!你活该!痛也是活该!”   对林恩筱的大吼,傅荀紧闭着唇,一双眼睛在林恩筱狠看着他的双眼间游移,他眼眶子变的腥红,眼角变湿,他蓦地垂了眼睛,收回一直握在门框上的手看。   满目鲜红。   “痛?不痛!一点也不痛!”他摇了摇头,“比起这儿,”他手指指心脏,“比起你不要我,这一下,又算得了什么。”他声音沉的像要哑掉,抬起眼睛来,眼底蓄满了水气。 第58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首发)   傅荀深深的看着林恩筱, 想从她紧拧着的眼睛里看出心疼,想从她明澈的眸子里看出心急,看出她后悔对他的决绝, 然而什么也没有, 除了惊惧, 她只是惊讶恐惧的看着他。   “真就一点儿心疼也没有?”傅荀无可奈何。   他神经质的摇了摇头,“别这样看着我, 我不是在自虐,我没有疯,别害怕, ”傅荀垂下了淌血的手,另一边手将玫瑰花递上, “我只是想把它给你。这真是我亲手种的,种的时候就带了花苞,现在总算开了。”   对着再次递到眼前的花林恩筱手指紧紧的握住, 握到手指发颤, 握到浑身发颤。花很漂亮, 她不看它,也更不会收它。她看着眼前的男人, 他应该是工作了回来的,身上的衣服黑深深的, 这副形容是和他的举动格格不入的。   “我收了又怎么样?下一刻我就会将它扔了, 你的水果我也没有吃,早餐也扔了。”   “就算吃了又能怎么样?”   “就你那捏的歪七扭八的包子?蒸的全是孔的鸡蛋羹你觉得我会吃的感激涕零?然后告诉你好,我们还能一起生活,我被你糟糕的厨艺感动的一塌糊涂,然后妥协, 再次将你奉若神明,让生活再次回到你习惯的那样。你在外披荆斩棘,收获成功与理想,我就老老实实十年如一日守在那一方天地里,白天等着你,天黑了等着你,我靠回忆而活。”   “就因为你堂堂的傅大董事长都纡尊降贵的为我做过早餐了,我还有什么怨言!我该怀着一颗感激的心在家等着你这个了不起的大人物的垂怜。”   对着傅荀脸上凝固了的表情,林恩筱底气越发的足,对,这就是她过往的生活,他难道自己不清楚么?   “这就是你打的如意算盘?你要的就是这个?我也是人!你打错算盘了,我口味很高的!我不可能吃你的诚意而不讲究味道。我也有鼻子有眼睛有嘴巴,我也有个脑袋受过教育,我也是有爸妈心疼的,我从小被林恩卓背在背上长大,我生长在物质丰富的家庭,你凭什么认为就那么一点点小恩小惠就能让我左右,就能让我改变想法!”   “是你自己太天真!还是你以为我很天真!你身体欠佳,你就去医院,苦肉计没用,不是在我身上,我不心疼,没错,一点儿也不心疼。我只是害怕,我只心疼我自己,害怕再受到你的伤害,别来了,你别再出现了,我不走回头路的,你走啊!”   门被林恩筱砰的关上,那张脸,那双蹿上了红的眼睛总算从眼前消失,林恩筱像个逃犯似的从门口逃离,她慌慌张张的上楼,却在楼梯上绊了一跤,膝盖被磕的生疼,腿一软,坐在了楼梯上。   她身上是一件披风似的大衣,腿上的黑裤布料极薄,完全抵不住碰撞。她手指死命的搓着被磕着的那块骨肉,眼睛里泪水直流。   她生气,将这一跤怪罪于身上的衣服,她气愤的将衣服扯下来,砸到了地上,披散着的长发盖在单薄的肩背上。   她靠着楼梯的栏杆坐了好一会儿,膝盖上的痛感麻木了,眼睛里的泪水也流的差不多了,她木讷讷的看着镂空栏杆下一棵室内绿植,看着看着,却突然将脸埋在了膝盖上,哭了,哭的出了声音,哭的不能自己。   *   第二天清晨,天气不好,但也不坏,没有下雨,天光清白。   林恩筱从衣柜里挑了一套端庄大方的衣服穿上,去履行一个做女儿的职责,她手里推着一个旅行箱,装着自己的随身衣物。   从家里出来,看了眼隔壁,门紧闭着。   今早没有早餐了。   她推着箱子大步入电梯,最后看了眼那道门。   这个家她不能住了。   箱子丢进后备箱,车驶出了停车场。   相亲地点在一家环境幽静的餐厅。   骆家订了个包间,包间外有个阳台,阳台下有一方水池,池边设有喷雾装置,不时有雾气在那方飘散,氤氤氲氲的,笼罩了阳台上的植物和讲究的桌椅。   包间里,只有四个人,却热闹出了一屋子人的动静。   骆之辰的姑姑一见面就像八辈子的亲戚,拉着林恩筱的手就聊个没完,聊她主持的节目,聊她穿的衣服,聊她拿的包包。   还非送了她一个。   “小筱,这包可是我等了一个月才拿到的,喜不喜欢?哎你不准说不准说,收下收下,不准不喜欢!”骆家姑姑将刚拿出来的包又塞回了购物袋里,然后一起硬塞到林恩筱手中。   林恩筱苦笑,偷偷看妈妈,妈妈也对她苦笑,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就像这件事压根就跟她没有关系。   门上被敲响,骆家姑姑离开椅子,服务员推菜进来,她便开始张罗起了服务员摆菜。   林恩筱手里拿着那个包,简直烫手。   骆之辰全程乐呵呵的陪沈瑾说话,就剩下一个她孤立无援。   餐桌上骆家姑姑一口一个我们家小辰,我们家小辰,夸的天上有,地上无。   “我们家小辰啊,从小品格就端正,又会心疼人,哪个姑娘要是跟了他那错不了,绝对享福。小筱你们一定要好好相处,好好处,姑姑看好你们!加油哦!”   林恩筱:“……”   午餐毕,骆之辰被安排着送林恩筱回家,或者两个年轻人自己去玩玩,多接触接触。   撮合的意思再明显不过,沈瑾全程就表面装无辜,暗着推波助澜。   林恩筱完全分不清妈妈是敌是友。   俩人从包间离开,一起乘电梯,骆之辰手里拿着购物袋和她的包包。包包原本在她手上,但是那个热情的姑姑硬从她手里拽了,塞进了骆之辰手里,说女孩子就应该处处被照顾,被宠着。   电梯门前,骆之辰摁了电梯,门开,他没有先进,而是让她先。   林恩筱心情怪怪的踏进电梯。   骆之辰今天穿了一身很正式的西装,进了电梯他摁了停车场的楼层,电梯下行,有人上来,他站在她旁边,将陌生人与她隔开,他站的近,她闻到一股带着温度的青草香。   与那个人在一起,她从来像个秘书,只会快步的跟着他走,配合着他的大步与雷厉风行。当然她也很少有机会能和他一起出入。   林恩筱意识到自己又在想些什么,她摇了摇头。这些真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原本也已经没有想起的必要与价值。但是现在,因为他的频频出现,她便也就频频想起;因为他想要同她回到原来的关系,所以她不得不频频想起。   “你怎么啦,哪里不舒服么?”   头顶低哑的男声响起,林恩筱抬头看人,“没有。”她答,青年眼睛里漾出点笑意,“没有就好。”薄薄的唇,弯起一点弧度,很阳光的一个人。   帅气俊朗却小心翼翼。   林恩筱垂下眼睛,木讷讷的看着电梯壁。   电梯里加人减人,骆之辰一直挡在她的身前,偶尔手臂虚虚的护着她,以阻隔开外人。从电梯出来,骆之辰照顾着她的步伐,缓慢的迈着步子。“这次的采访准备的怎么样了?”   “骆之辰,”   “嗯,”   “如果试试以后,还是不行,你就放弃行不行,”   林恩筱一句话脱口而出,她这么说了,身旁的人却没有声音,也没有跟上来。她转身看他,他一手拿着购物袋,一手拎着她的包,男人确实不应该帮女人拿包,看着怪怪的,她视线上移,他脸上更是怪怪的。   “你,说什么?”   林恩筱杵着没有说话,骆之辰的反映倒是让她突然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说的这话的后果,这句话对他们两个人关系上的改变。   他像是怕她立刻抵赖,“你愿意跟我试试?”赶紧重复了她的话。   她已经无法抵赖,她想自己一定是疯了,为什么会脱口而出说出这种话。   是因为他姑姑?还是突然觉得他可怜?抑或是因为她被那个男人给传染了,他疯了,她也疯了,都疯了。   林恩筱顿了一瞬,开口,“但是你不能打扰我太狠,也没有权利要求我对你负什么责任,只是相处试试。”她以为这是补救,但是骆之辰就笑了,笑的怪里怪气的。   林恩筱不想看他,干脆转了身就走。   疯了,不得安宁,大家都不得安宁。   “筱筱,”骆之辰朝她追了上来,他想要说什么林恩筱转头就打断,“第一,我不喜欢你这么叫我。你可以叫我名字,也可以像别人一样叫我果果;第二,我不喜欢热闹,所以你别动不动就来找我,更别将这种尝试的关系告诉旁人,否则立刻结束,第三,”   骆之辰眉毛越皱越深。   “要不还是算了,提这种要求是太过份了。”林恩筱也皱着眉,她看着骆之辰,像是在询问他的意见,她也的确是在询问他的意见。如果他不接受,他也觉得荒唐,她就立刻撤销刚才的话。   “剩下的其它要求呢?”骆之辰却这么问。   林恩筱愣了一愣,“我,拒绝发生肢体接触。”   她希望他觉得自己的尊严被冒犯,他却说:“成交。”   林恩筱:“……”   “果果,让我送你回家。”   “我开车了。”   “我开你的车送你回家。”   *   回到海边,林恩筱心情复杂,思绪夹七缠八,纷纷乱乱,什么事都拿来琢磨一番,又什么事也琢磨不清楚。   今天清晨,她以为离开那个房子就可以安宁,那个人不住在隔壁了她就不用再心绪不宁。再也不会想到过了一天,到了此刻会是这样的境况。   她想到傅荀被她害的受伤的手指,那流血的画面晃过脑际,她还觉得心惊。   会不会伤的很严重?   她关门,他为什么要突然伸手过来,那不是她的错,是他自己不该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是他疯了。   林恩筱人在书房,资料摆在眼前,却看不下去,手机响了一下,她掏出来看,是刘女士,她心脏猛的一酸。她纷乱的思绪也许正需要一个条理清晰的人来开解。   L:“见你家灯亮了,回了?”   晴天:“回了。”   晴天:“我想把你当一次树洞,可以吗?”   L:“?”   晴天:“我心里难受,想吐吐苦水。”   L:“可以。只要你觉得开心。”   晴天:“如果无心伤了一个人,但是被伤的人是活该,我还需要愧疚吗?”   L:“不需要,因为他活该。”   林恩筱没想到她会说这种话,况且为什么她说的是“他”,难道真被梁薇猜中了,她也婚姻不幸?所以即便强大,但内心却孤独到要跟邻居做朋友。并且仇男?   晴天:“伤的重不重我都不需要去愧疚、放不下?”   L:“要是愧疚的话就放下恨,就当弥补。”   晴天:“我原本没有恨的。是他自己一再二,二再三的挑起旧恨,让我越来越没有办法安心,”   这一次隔了好一会儿对方才回话,L:“没有爱就没有恨。有恨了,是不是还有爱?”   林恩筱看到这句话愣了一瞬。她真是被傅荀搞的越来越不理智了,怎么能跟一个不相熟的人说这些。她有些后悔,感觉自己的家底都在无意间被掏空了。如果有一天,这个刘女士并不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人,怎么办。   晴天:“不是爱。就是不能冷静了。”今天真是不该跟她谈话,林恩筱丢下手机,后悔。   L:“安安心心的,时间会给你答案。”   晴天:“谢谢你听我说话,尽向你说些负能量的事,”   文字后面跟了个抱歉的表情包   晴天:抱抱jpg   L:抱抱jpg   林恩筱重新拿出资料,看不下去,硬看。   一时冲动感情用事只会做出更多不理智的事,说出更多不理智的话,今天已经够糟糕了。   万事开头难,硬着头皮看下去,也就忘了一切纷纷扰扰,这一夜她看了很多资料,半夜,直到神经再也支撑不了才回了房间,倒在床上便睡着了。   翌日清晨,天总算明朗了些,林恩筱洗漱干净从楼上下来,今天她不准备出门,穿了一身舒服的运动装。听到门口有门铃声,心上明朗了一下,猜一定是刘女士的美食问候来了,脚步轻快的朝门口走,却又害怕了一下,害怕又是他。   她眉毛微微收拢,手指握上门把手,抱着揭秘一样的心去开门。   这儿离他住的那么远,不会是他,他得工作,他得管那么多的事,他哪就能突然这么闲,这么快又追到这里来。   门开了,却真就是他,高高的站在门前,身上暗暗的藏色大衣将门前的光线也映的暗沉了。   “吃早餐了。”   林恩筱心脏猛的一紧,眸光落到递在面前的东西上,一个瓷白色的盒子,有好多层,盒子边细细的描着精美的图案。   “今天不是我做的了。包子捏的端正,鸡蛋羹嫩的恰到好处,虾肉做的蒸饺,虾是活虾,饺子皮是凌晨现做的,如果有半点不好,我炒了他们,盒子是新挑的。”   “吃早餐了。”他将食盒往前递。   林恩筱耳朵里嗡鸣了一下,她真是被他搅的不得安宁。   她不管递到眼前的东西,将视线下落,他的左手,缠着白色的纱布。   他像是知道她的意思,干脆抬起来给她看,那纱布外露着的手指头微肿着。林恩筱眸色沉了沉,干干的张了张嘴。实际上他连手指也很好看,指节很长,肤色干净,手指头瘦而端正。   但是现在肿了。   “别担心。我一个大男人,这点伤很快就好了。”   林恩筱握在门后把手上的手指握的紧紧的,眉毛皱拢,抬了眼睛看人,他温和的看着她,沉藏色大衣内是西装,西装里是一件浅色条纹衬衫,头发梳的讲究,人看着整洁也精神。就像那天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她也没有对他大吼大嚷过那些话,他也不曾红着眼眶,面如死灰。   “我不是在要求你和好。你就当,当这是追求。不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么,当初你跟我直接结婚,现在将那些没有经历过的补给你,好不好,”   门外的人在说话,林恩筱兜里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她眼睛眨了一下,从纷乱里回神。她掏出手机,却是骆之辰打来的。   “果果,起床了没,”骆之辰的声音在那头响起,林恩筱心脏发酸,她不明白这发酸的理由,她淡淡的嗯了一声。   “今天我们能见面吗?你要不要出门,或者我能不能过来找你。咱们还是得多见见面是不是,不见面怎么陪养感情,怎么知道合不合适,你说呢,”   “果果?”   “嗯,在听,我不出门了,得看资料,你可以中午过来一趟,你……带上午餐。”林恩筱说完匆匆将电话挂断。   她手里握着手机,抬起眼睛看出去,“怎么办,现在,我不具备被追求的条件了。我有男朋友了。” 第59章   静默了片刻后, 傅荀突然弯了腰,像没有听到任何话,将手上她没有接的食盒放进了门里。林恩筱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 他却只是放了盒子后直起身来。   他仍然站在门口, 直直的, 干净深沉。他手伸进了大衣口袋里,再拿出来, 手上多了一个盒子,他单手打开递到了她面前。   “你喜欢这个戒指,说舍不得戴, 要留下来作传家宝。现在我订了个一模一样的,要是喜欢你可以每天戴, 家里那枚就好好放着,”傅荀将戒指往前递,“只要你愿意, 我可以给你更多, 房产, 明仁的股份,都可以, 只要你想要,我的一切都可以给你, ”傅荀将眼睛从戒指上抬起来, 看着她,眸子里是满满的酸楚,“只要你想要,我没有的我也可以拿来给你,不是小恩小惠, 是不知道你想要什么,我就全都给你,好不好?”   林恩筱心脏发酸,她蓦地垂下眼睛。   有什么用,他做这些有什么用,感动是感动了,可是掀开这层感动,剩下的只是愤怒,愤怒他为什么不在她没有死心的时候对她好一点,为什么不在她第一次离家出走后就对她哪怕好一点点。   为什么在那个时候,她对他已经心如死灰却还是舍不得、放不下的时候,他不对她说一句喜欢,他不花上一个周末,一个在别人是最最平凡不过的周末,哪怕是抽出一两个小时的时间,陪她晒晒太阳,聊聊家常,告诉她,她不只是一个“女人”,而是他的妻子,他的爱人。   他没有,除了床上的温暖,他从不给予她任何温度。   她喜欢那枚戒指,不是因为它好看,不是因为它的价值,不是因为它的打磨和净度,只是因为它是他亲手戴在她手指上的,它是将他与她捆绑在一起的纽带,那是她拥有了他的重要证据。   而现在连他,她也可以放弃了。它,又算得了什么?有什么意义?   12月份,室外气温低,林恩筱背靠着温暖,面对着冰凉的从室外来的冷空气,她眼睛斜看室外泡在冷空气里的花园,萧瑟落寞的很。   那里有一年四季苍翠的植物,也有耐寒的花朵,此刻入目却萧瑟又落寞的很。   林恩筱嘴唇微动,她抬起眼睛来,看着他,看着这个她曾经远远看到也会心跳的像要窒息,走近他心脏就像要停止。能和他走到一起,她将那当作命运最好的馈赠,她恨不得化作他身体的一部分,她想当他的影子,或是手指头,如果可以成为他的眼睛那该多好。   她将所有的热情对他尽情燃烧,她为他学习厨艺,学习打理家庭,学习如何照顾一个人,学习对刁难低头,学习忍受无故的非难。   她对他是有多么大的热情,而他却能将如此强大的热情也一点点磨掉,亲手将她对他的爱情从她的骨缝中一丝丝剔除。   现在却又来说什么深情。   她轻轻笑了一声,摇头,“我不需要,不需要你的任何东西。”   “筱筱,”   林恩筱突然大吼,“你别这么叫我,从离婚的那一刻开始,我们就已经什么也不是了,一切都结束了,你没有理由,没有任何理由这样三天两头出现在我的门前。我也没有跟你说气话,更不是开玩笑,我真交了男朋友了,不是随随便便,是真正的男朋友。”   “怎么可能,你怎么会,”   “怎么不会!刚才就是他打来的,货真价实。我是一个自由人,有什么不可能。我跟你不一样,我喜欢朝前看,谈恋爱也好,和别人结婚也罢,这都是我的自由,都跟你没有关系了!没关系了!”傅荀在朝她靠近,林恩筱的声音吼了起来,吼的瞳孔发颤,她越来越不能控制情绪,总是能突然变的激动,变的没有理智。   他踏进了门里,林恩筱退了一步,他再进一步,她就又退了一步,一进一退,她直退到墙根再也退不了,他还抬手撑在墙上,堵了她最后的退路。   “你不能动我!”林恩筱眼睛睁的大大的,她警告他,但是这警告却对他不太管用。   他的脸在朝她靠近,她瞪着眼睛,和他对峙,而他对她的态度却一点也不在乎。他很近的停在了面前,带着一副愁苦又凄楚的神情,疑惑又不解的看着她。   “真就这么恨我么?”他温热的呼吸打进她的鼻息中,嗅到,她身体打了个冷颤,这气息再熟悉不过,这气息挑起了记忆深处的本能,她心尖一颤。   这股气息连带着的记忆只能是吻,是他唇齿间的味道,他曾一次次的深深的吻她,将这股气息全部灌输给她。   林恩筱尽量侧开脸,躲避,“这不是恨你,这是我自己的生活,这是早晚的事。”   她的脸被他的手指扶住,是他那只伤手,白色的纱布让余光里变亮,他让她看着她,她没有抵抗,不想去伤他的手,她仰着脸,却看到他眼睛里盈满了泪,且越集越多,最后从眼角冲出来,晶莹的划过。   她心上猛的被什么一撞,喉咙像被扼住。   “你是我的女人,你是我的女人啊,你怎么可以,你怎么可以!”傅荀声音低哑的从喉咙里出来。   林恩筱感觉害怕,他这个样子让她觉得害怕,心惊,就像他故意将自己弄的鲜血淋漓那样让她心惊。“我不是,”一股热泪从她眼角滑落,“我不是,我们离婚了,求你了,别再为难我了。”林恩筱眼皮一盖,眼中的泪水成串的下落。   那股温热的呼吸还在靠近她,隔着眼皮的光线暗了下来,嘴唇被轻轻覆住,心脏骤然收紧,她睫毛狠狠一颤,他又放开了,在呼吸相缠的距离里说话,“别这样,不要这样对我,”   她睁开眼睛看着他满脸都是眼泪,她的脸被他用双手捧住了,他的手指在她脸颊边一点点移动,轻轻摩挲,小心翼翼的。她紧拧着眉眼看着他,却没有推开他,他再次压下来,嘴唇被他轻轻的嘶咬,唇齿接触让她心脏发颤,她紧握着手指,却没有推开他。   “你不可以,”他在她的唇齿上说话。   好久没有了的接触,她的呼吸里是被他使用过的空气,这是他的味道,再熟悉不过。她竟一点也没有讨厌,这种本能真是可怕!   “除了我,谁也配不上你”,他吻着她说话,低低的声音撞在唇齿间。他的唇柔软温凉,他轻咬轻含她的嘴唇,如此亲密无间特殊的接触。   他再次短暂的离开,“你喜欢什么样的男人我就做什么样的男人,”   再次轻轻的触碰,放开,他吻了她的鼻尖,“你觉得我哪里不好,我就改哪里,”   他吻她湿着的眼角,“只要你要我,”他小心又急切,声音又低又哑。   他的眼睛里一直在淌泪,在触碰的时候就沾在她的肌肤上混着她的泪水。他再次回来,脸颊倾斜着,方便亲吻,他轻咬住她的唇尖,一股泪滑向他的鼻梁,越过,又落下,“你要不要我?”   “告诉我,你要我,我们重新来过,”   “我一辈子好好的爱你,我什么也不想做了,我再不放你一个人在家,你想去哪我就陪你去哪,你想干什么,我们就去干什么,你想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我都听你的,我没有想把你找回来只是要你迎合我,我废这么大劲要找回你,是因为我爱上你了,从前我没有对你上过心,我不否认,那个时候我不知道,你原谅我的后知后觉,现在让我弥补你,我用下半辈子弥补,只要你开心,一切我都愿意,”   “筱筱,告诉我,你还能像以前一样爱我的,再叫声荀哥哥,嗯?我把我手里所有的一切都给你,我什么都不要了,我只想要你,”   这个过程她的脸一直被他捧着,他在流泪,她也在流泪,但是这泪水并不是心意想通的信号,他的泪她说不清,她连自己的泪也说不清,她呼吸发颤,她没有推开他,任他亲吻,感受他如此温柔的亲吻。   最后他放开了她,她进了他的怀里。   离开他不依不饶的视线,林恩筱像个落水获救的人,在他怀里深深的呼吸,心口大大的起伏。她的心口很闷,在肺叶之上的位置,闷到发痛,她缩在身前的手握在心口,她的手指死死的按住那里,手背贴着的是他的身体,他的温度传递在她的手背之上。   她这样被他抱着,她却什么也感觉不到,只是心口痛,很痛!   “你放开我。”她像清醒了似的开始在他怀里挣扎,开始使劲的摇摆着头,直挣扎到让他无法抱住的程度。   他不妥协,拼命的想要抱住,“我爱你,别不要我,”他的声音又沉又哑,像及了乞求,手臂偏执的紧握着不放。   林恩筱停止了挣扎,却不是妥协,她在他胸口说话,“你知道我最讨厌你什么吗,我最讨厌你像现在这样,完全不管我的感受,就自私的你想抱了就抱,你想要靠近就靠近,到现在你还有什么资格对我做这些。你一切只图自己开心,你欺负我挣不过你!”   “你根本不懂什么是爱!”   他松了手,她已经自由,她却还落井下石似的猛的推了他一把,已经俨然忘了他手上的伤。   傅荀重重的踉跄了一步,他高大的身躯像似随时要垮塌,他满面泪痕的站在灯下,一双眸子腥红,灯光在他干净的头发上闪烁着光泽,在他盈着泪水的眼中闪烁着光泽。   林恩筱背脊抵着墙壁,她重重的呼吸,她不看他,她只看着门口,眼睛狠狠的,手指也指着门口,“如果你说的是真的,现在就离开,立刻从我眼前消失,让我看不到你,这会让我开心,你能做到么?” 第60章   傅荀离开了, 他带来的东西还放在门口,那枚戒指也被放在了食盒上。   唇上是被纠缠过后的麻木,林恩筱在墙根站了很久, 手指捂着心口, 很痛, 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痛过了。   离婚以前心口时常这样痛,去医院检查过一次, 说是肝郁气滞,果然后来离婚后,没什么事能进到心里, 就不痛了。   她上了楼,她没有打开那个食盒, 她也没有吃早餐,直进了书房,将资料翻开, 看不进眼睛里也看, 一遍看不进心里就看两遍, 直到中午,门铃再次响起。   手机响了一下, 是骆之辰。   她下楼,才发现自己口干舌燥, 她一个上午, 连一口水也没有喝过。到门口将门打开,骆之辰满面春风的站在门口,室外的凉风将他身上的青草香送到她的面前。   他身上的深色夹克蓬松时髦,脚上是一双帆布鞋,有咖色涂鸦, 一双手拿满了东西,午餐装了两个袋子,还有一束花。   “我可以进来?”林恩筱堵在门前,骆之辰只得提醒她。林恩筱眨了下眼,她这是在堵门?这个举动已经如此纯熟了。   她弯了一下唇,手随便一扬,“当然可以。”从门边退开,她去了厨房,眼角莫名湿了。   骆之辰是她从小唯恐避之不及的人,她将他迎进家门。而那个人,一向是她费尽心机想要看一眼的,她却只能将他堵在门外。   时间真是个奇怪的东西。   “要喝杯水吗?”林恩筱问。   “好啊。”客厅里的人答。   她握着两个杯子从厨房出来,骆之辰已经脱掉了身上的外套,只穿一件白色涂鸦卫衣,在餐厅桌子上摆着饭菜。   曾经甚至有一段时间,她看到穿白色衬衫的人就会心上一紧,因为她以为那是他。   林恩筱过来,将骆之辰的那杯放下,自己咕咚咕咚将杯子里的水喝干了。   她已经无爱无恨的生活了一年多,为自己而活,为喜欢的事而努力,没有矛盾,没有理不清、梳不直的结,每日好眠,关心自己的健康,关注自己的小世界以外广阔的天和地。   而现在,因为他的频繁出现,她就又开始缩了回来,缩回自己狭窄的世界,只关注心脏之上那点喜怒哀乐,关注的乱如麻,思绪不自主的与过往的一切捆绑,它要挟着她不断的去想起,去回忆。   “听阿姨说你喜欢吃清淡的,也不知道具体是些什么,就买了这些,还行吗?”骆之辰偏头看她,“……嗯,可以,谢谢。”林恩筱淡淡一笑,将手上空了的杯子放在桌子上。   他听说她喜欢吃清淡口味,而那个人呢,又是如何得知那些东西是她喜欢的?   虾肉馅的饺子。   一束花抵到了眼前,艳红浓丽的玫瑰花。她抬眼,骆之辰对她笑了一下,“餐厅旁有家花店,我就买了一束。”   “谢谢,”她接在手里,转身走开,将花放在了一旁的柜子上。   玫瑰花的香气一缕缕飘散,混进呼吸。   她再回来,在餐桌的另一边坐了,有筷子递到手边,她回神,接了。   骆之辰一直在说话,和她聊饭菜,聊口味,聊两天后就要出发的采访,他似乎怕冷场,这一刻她感激他的这种小心经营,和他费心营造出的不尴尬的气氛。   她也总算不再被那股力量要挟,胡思乱想。这再好不过,在这种时候来一个人,随便谁都好,说什么都可以。   她认真的融入与骆之辰的谈话,让新鲜的事物填充思想,她利用他对她的热情来替自己消灾,她想,总有一天会为自己对他的这种利用得到报应。   这次要去的地方非常遥远,是一个边陲小镇。这次记录采访的对象也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广大的集体。   玉城,一个在70年前尽是沙漠的边陲小城,经过几辈人的努力,如今一片沙漠已成了绿洲,在那个地方,没有一个人不曾种过树。   这次的行程极具吸引力与探访的意义,但是这趟旅程一定是辛苦的。   “你当初接这个工作的时候有没有想到会这么辛苦?”骆之辰问她。   林恩筱笑了一下,“你觉得以老杨的人品会让我知道有这么辛苦吗。”   俩人一起笑了,说了一阵编导的忽悠神功,聊了一些网上对节目的评价。   “别太往心上去,你做成另外一番样子,也会有另外一些人不喜欢。”   “嗯。”林恩筱对骆之辰笑了笑。这件事她早就想通了,如刘女士所说,好与不好,她能做到的,也只是当前能力所及的,实在是欠缺的,那只能找时间要答案了。   网上的负.面评.价也消失了,大概也只能是爸爸的手笔了,他现在已经可以不讲道理的维护她了。   “你做的开心就好。”骆之辰突然伸手过来,在她放在桌面上的手腕处拍了拍,隔着衣服。   她对他说过:拒绝发生肢体接触。   林恩筱抬眼看去,他弯起唇笑了一下,唇间微微露着一星白齿,阳光的很。   “我吃好了,你慢慢吃,吃完我收拾。”他收回手,一双手肘撑在桌沿,看着她。   午餐吃完,骆之辰收拾餐桌,不让她帮忙,林恩筱在一旁看着,他收拾东西倒利落,擦桌子生涩得很,擦完还非自己将他带来的那束花解了,一支支进行毫无必要的修剪,再插进花瓶。   花插的并不好看,却插的十分认真。   花捯饬完,她没有送客的意思,他倒自己先站不住脚,像是再也找不到留下的理由。   “我顺便把垃圾拿走。”   “不用,门口有人收的,”   “那我拿到门口丢,”骆之辰将装着餐盒与玫瑰花枝的垃圾袋拿了朝门口走,林恩筱跟在他背后,他开了门将垃圾袋放在了门外却又回过头来,一把将她抱了。   林恩筱吓的一惊,反映过来却也并没有做出过激的举动。因为他抱的并不紧,实在只是像打招乎的那种拥抱,僵硬、生硬又疏离,隔着厚厚的外套。   “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答应了,我希望这相处对你是快乐的,就算……”骆之辰突然顿住,他改了话头,“你不用有什么负担,开开心心的就好。”   话毕,骆之辰便利落的将人放开,一双手缩回了自己身侧,对着林恩筱展开一个爽朗的笑,“后天我来接你,可以吗?”   “可以。”   骆之辰轻轻掀了掀眉,彻底转了身,他看了眼放在门边的那个食盒,食盒上放着一个小盒子。他抬起眼睛出门,拎了门口的垃圾袋大步离开。   林恩筱站在门前,看着骆之辰上车,车退着出了院子,车窗降下,他朝她挥手,手指对她比了一个心,逗的她笑了一下,然后消失。   他姑姑说的不错,谁跟了他都会幸福,她一点也不怀疑。   妈妈说的也不错,他性格好,相貌好,有财富,有时间,不用扛家族重担,是个享福的好命,跟了他的人也会跟着享福。   人走了,门关上,林恩筱回头,屋里暖和,无边的安静,林恩筱目光落在餐桌上的玫瑰花上。骆之辰对她不错,从来不错,只是她的眼睛从不爱看,她这双眼睛从来只看得见那个人她有什么办法。   人,本性自私,又自负。   但那也已经过去了。   林恩筱从门口回来,门口放的东西就在那里,她一眼也不看,直直回了楼上,进了书房。   第二天那个人果然不再来敲门了,因为她对他大吼什么叫爱,“不是只图自己开心,是希望对方幸福这叫爱!你觉得我现在幸福吗?我见你一次,就难受一次,你的爱就是让我难受吗?”   打扫卫生的阿姨上门,她收了那个戒指,放进了房间,与那堆东西为伍。   一年多以前,他第一次进入这幢房子,那天他买了一大堆的衣物,她只是全拎到了房间,塞到衣帽间的一个角落,连购物袋也没有打开看过。   食盒里的东西被阿姨倒了,盒子洗的干干净净,放在了厨房里。   她的整个世界清净了。   见面三分情,反之,只需要两天时间,林恩筱的心就又恢复了往常的平静,就像那些事从未发生过。   只要不再触及。   出差的清晨,骆之辰一大早从城里来,带着丰盛的早餐,带着笑脸,同她去了台里与同事们汇合,一行人上了飞机,将江城远远的抛下。   天高地远,那个人那些事不再是像呼吸一样无可避免。   在这一方广阔的天地里,她和很多不同的人谈话,挖掘一个个不平凡的故事,用镜头记录那样宏大的传奇。她踏过玄奘的取经之路,看过玉城以外漫天的黄沙,与那些在黄沙里种树的人一起吃过干粮。   她突然明白台里让她一个菜鸟来扛这个节目的另一个原因了。   年少不知苦滋味!   再苦再累,老杨替她顺毛,彩虹屁吹的满天飞,她就能抬起脚步,带着镜头走遍天涯。   这趟旅程回来,林恩筱白嫩的出水的肌肤直暗了一度,而心却明亮了不止几分。   在回来前的那天夜里,她接到苏芸的电话,在那样的天地里,接到与傅荀有关的人的电话,她也能轻松自在。   苏芸说她跟着一群“狗友猫友”去了北方的一个城市,住进了一个寺庙里,已经在那里住了一个多月,她说看了她的节目,才知道她的工作一点也不轻松,还需要爬坡上坎的,她在庙里求了个平安福快递给她了,让她收到了好好保管,保佑她平平安安。   从台里离开,她被骆之辰送回家,果然在门口的储物箱里发现了一个小邮件包。   “什么东西,这么远的地方送来的,”   “平安福。”林恩筱拿在手里笑了一下。   12月,江城天气寒冷,一下飞机她就用手机将家里的地暖打开。暮色低压,门廊上的感应灯照着两个人的身影,林恩筱用手指解了锁,门开了,一股温暖从屋里传来,骆之辰帮她将行李拎到了屋里。   “我帮你拿上楼。”   “不重,我自己拿就行了。”   “好。”   屋里安安静静的,灯下,两个人,大眼瞪小眼,林恩筱笑了一下开口,“这种时候原本应该请你坐坐,喝点儿水休息一下什么的,但是,我现在最想做的事就是上楼,冲个热水澡,然后躺下,舒服自在的休息,”   “我也想。”林恩筱的话刚落骆之辰就接住。   林恩筱蹙了眉毛,骆之辰低头笑,“我是说我也想在我自己的浴室里,一个人冲个澡,然后一个人在自己的床上躺下。”   “那我走了,你休息。”骆之辰笑着转了身。   “谢谢。”门口骆之辰正开门,林恩筱开口。他转了脸来,很认真的看着她,林恩筱局促了一下。   “谢我什么?”他问。   谢谢你的不打扰,谢谢没有让她感觉透不过气,谢谢平淡相处。   “谢你跑这么远送我。给,吃个巧克力,”林恩筱从兜里掏了颗巧克力上前,递到骆之辰手里,骆之辰接了,好笑的扬了扬嘴角。   门打开,一股冷空气强势的压来,骆之辰出了门,他用手指比了个心,便消失在了门外。   门里,林恩筱扬了扬嘴角,门外,骆之辰将那颗巧克力握在掌心,走进夜色里。   进屋关上门,被暖融融的空气包裹住,林恩晓倒打了个冷颤。   她上楼,将行李归了位。冲了澡,躺上床,拿了苏芸送的平安福认真看了看。   一开始她还有一瞬的猜疑,会不会是什么迷信的红线之类的东西,结果真是一个平安福,保平安的。   她将这份心意好好的放在了枕头下。   第二天,她便看起了下一个采访的资料,这下一次的采访就安排在两天后,因为进了12月,天气越来越冷,若是那一方下雪封了路,采访就难了。   她在家里待了一整天,无人打扰,她以为那个人真的就这样从她的生活里消失了,他的耐心总算被磨尽,他回到了自己的世界,继续过他于别人是标杆一样的生活,继续做那个受人敬仰的大人物。而她就可以继续平淡,但心绪安宁的生活了。却在下午又见了一个与他密切相关的人。   天气冷,她不可能将人堵在门外。   陈望端正的坐在沙发上,身上的大衣好好的放在腿旁,他面色暗沉的堪比这冬日的雾霾天,他对她淡淡一笑,诚厚的笑,却暗沉到让人窒息,“我来,只是想告诉您,因为你,一个再强不过的人他现在变成了什么样。” 第61章   室内有地暖, 可以说暖和到每一处,林恩筱身上穿着舒适暖和的衣物,她却觉得浑身发凉。因为她所欣慰的相安无事了事实上只是表面的相安无事, 它还是一点也没能过去, 甚至没有一点进展。   “我跟了他这么多年, 遇到任何事,天大的难处也没见过他酗酒, 就算是当年老傅总去逝,”陈望告诉林恩筱,傅荀前些天整日酗酒, 没人拦得住,他折腾到手上的伤发炎感染, 整个人发烧到了住院的地步。   “我们整天跟着他怎么会不知道他这么折腾自己的原因。我知道你们离婚这么久了,我还来找您,的确不合适, 但是, 无论如何, 也请你来想想办法,如果真不能合好, 没办法原谅他,不会跟他复婚, 您能不能劝劝他, 劝劝他好歹好好的生活。”   林恩筱对陈望所说的事心惊,心惊过后却是怀疑,他们这些近卫,会让他把自己置于危险中么?不会!她甚至怀疑是不是傅荀给陈望下了命令,让他将她带去见他的命令。   没有整日酗酒, 没有感染,更没有发烧到住院。   林恩筱眼睛淡然的看着陈望,“如果你是想让我去见他的话,我告诉你,我不会去的。你也知道我们离婚了,并且已经很久了,你对我提这样的要求的确不合适。”   沙发对面的陈望含着一股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林恩筱,他不敢相信眼前这样温柔漂亮的一个年轻女孩儿,怎么能这么绝情,“你以为我这是在骗你?”   “对。”林恩筱干脆的回答。她甚至对他们这种三天两头的打扰感到气愤,“就算没有骗我,如果他非要这样自己折腾自己,我又能有什么办法?如你所说,他的事你再清楚不过对不对,所以,难道你不知道我那一年多是怎么过来的么?是我的错吗?在你看来离婚是我错了吗?”   “您别这样,我不是这个意思,真不是这个意思,我没有要怪罪您的意思。你也的确是受苦了,我承认,他以前对你是太缺乏照顾了。哪个女人也没办法接受一个整天见不到面的丈夫。您是该有怨气,”   “怨气?你误会了,怨气早是过去式了。所以我根本没有要去劝他好好生活的理由。”   “不不不,怨气您有,您也应该有,肯定有。如果您愿意听,我想说说造成你们婚姻出问题的主要原因,您先别急着拒绝,你看我也不算年轻了,我也不太看重你们年轻人所谓的爱情。我从城里来,这么冷的天,实际上我也就是一个拿工资吃饭的人,这种事我可以不管,但是我不希望看到那个人从此废了。真有可能废的,他那样的一个人竟然会变成今天这种样子,也许你还是不相信,我们甚至想怀疑他是不是精神出了问题,”   林恩筱神色淡然,只是脸色越来越苍白。陈望肯定的告诉她:“真的到了这种地步,否则我真不会来打扰你。”   “也许你了解完这些事也能解开你对过往生活的怨气,心里的结。”   林恩筱总算妥协似的点了头,陈望便作好了长谈的准备,他说起了自己是如何进的公司,如何跟了傅承德,再说起了他所知道的傅家的事,说起了他所了解的苏芸的事,说起了当年傅承德扛着整个明仁集团的重担却在傅家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拿下傅承德辛苦经营出的明仁是傅荀回国的全部目的,也是他童年阴影的救赎,这是陈望自己从他们陪他所做的事和偶尔的发现中猜侧串连出来的结果。   没人会想到这样的一个人物,睿智、自律、强大、能力极为出众,从小就是人中佼佼者的一个人内心还存在着童年阴影。   为了达成目的他不择手段,如果说他对她林恩筱那算不好,那么他对旁人简直算得上苛刻,而他对自己便算是狠。   他从得到老太太的认可做到明仁无他不行,他做了多少。那个时候他也不过二十多岁,他只身一人进的明仁,到建立起信任关系,明仁那么多的事务他就必须事必躬亲。在那样精明的老太太眼皮子底下瞒天过海,他得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他从一个外来者,到将整个集团牢牢握在手里,他花了什么样的精力,试问有谁不愿意过的简单快乐,轻轻松松。   他走上了那条路,便无法回头。   “当然这些是与你无关的,这是一个人的命运,一场个人修行,即便是他有天大的委屈,你也没有理由受牵连。但是你受到的委屈,确实是他无心的。”   陈望说这些事,林恩筱只是听着,一言不发。那时,她从来就心疼他那种高强度的工作,所以她尽力在生活上照顾他。她也知道他和苏芸与傅家那些人关系微妙,但是她不知道是这种地步的微妙,是这样的步步惊心。   “这些都是你们离婚以前的事,我猜他也早觉得对您有所亏欠了,否则他一定不会同意离婚。你也知道他不是自愿离婚的,他这样的一个人对想要的又怎么可能昧心放手,他心理清楚亏欠你了。但是我想说的也还不是这些,”   林恩筱抬起眼睛看陈望,陈望还能说些什么?他自己也知道这些事已经过去了,虽然傅荀是无意的,他心灵深处的不安全感也让人心疼,但是这些于她在他身上感受到的那些痛苦无益呀,简直毫无益处。   陈望说的没错,她对他还是有怨气的,只是埋的深,深到她不容易感知到,便自以为是没有了。而最近他的频繁出现,便再次将它挑了起来,所以她才会总是对着他失控,大吼。   “您知道你的隔壁住的人其实是谁吗?”   林恩筱看着陈望的眼睛深了深。   “我们猜是不是因为房子是刘秘书交涉的,所以您认为房主是一个姓刘的女人。”   林恩筱脸色一再的暗淡下去,一张漂亮的脸蛋直失去了光泽。   “对,是董事长,他买了隔壁的房子。你认错了人,他便索性请了个演员演刘女士。”   “你们离婚后他不住御华府,他住公司,说是方便工作,谁不知道他是不想回去面对,不过也确实方便工作。但是现在他搬了这么远来,你知道这里回城不近,他大部份时间都住在这儿。”   “听说你喜欢花,他在这儿种花,你喜欢巧克力,他雇了西点师专门做巧克力甜点,叫阿姨送来,巧克力送多了,他说对你身体不好,他就雇糕点师,做不同的送过来。他一个人在后院栽花,玫瑰花,种了一大片,没让任何人帮过手,手掌上磨了血泡还发脾气,但是不让人帮忙。”   “你去哪里采访,他就想方设法的把工作设在哪方,你不见他,他就只能这么办。”   “你认识他想来时间也不短,我记得你们结婚前我就经常看到你。他说自己有洁癖,我看他就是过份讲究。他从来都是相当体面的人,你什么时候见过他把自己搞的遍体鳞伤,他头上那伤你知道怎么来的么?”   “我不是有意冒犯,这件事也只有我和赵杨老何他俩知道,你放心我们决不泄密。是为了您哥哥的事,您哥哥是被人设计敲诈了,一男一女,胆大包天。因为担心节外生枝董事长就亲自见了那对男女,中间发生了一点小意外,那个女人用酒瓶子砸破了他的头,正是在医院遇见你的那晚。”   林恩筱仍旧一言不发,脸白如纸,眼睛也开始失神,陈望并不体恤她的情绪,实际上他希望她知道的越多越好,若有愧疚,那就让愧疚来的越深越好。傅荀有错,但罪不至死,他是实在不明白这个年轻女孩何以至此,为什么就是吃了秤砣铁了心,决绝成这样,把人逼到那种地步,把一个能左右一方经济的人物逼的完全变了个样子。   他继续,“这些事都有据可查,你不用怀疑这些事的真识性。”   “他头部受伤那天本来应该住院他不住,他整日整日的追着你跑,后来你住院了他就住院,你一定在病房见过他。你出院了他追到这儿,您却躲着他回了万通山,他经常夜里一个人开车去万通山,半夜才回来,你去了凯德中心,他就买了你隔壁的房子。”   “他在那儿学做饭,搞的满手是伤,他那样的人又怎么会做这些,厨房也弄的一塌糊涂。”   “我知道像您这样出生的大小姐,一定不会缺乏疼爱,就算他把饭菜做的再好,对你也不会有太大的用处。但是你还是还他一点。就像他连夜吩咐公关部将网上那些但凡对您不友好的评论通通处理掉一样,就像他担心你的健康问题,找余会长去沟通那个艺术家,联系印度,向寺庙捐款,大费周章就为了让你能够延期一周去海城做采访。你在海城那天,他喝醉了去找你,那次就是为了答谢余会长而设的宴。你也为他做一点事,至少让他不要再损害自己的健康。”   陈望走了,他来的时候还天光大亮,走的时候暮色已经降临。海风呼呼的吹,耳边是海浪拍岸的声音,是树木被风吹的窸窣摩擦的声音,林恩筱一个人泥雕木塑的坐在沙发上,眼睛看着窗外在昏黄灯光里的一切。 第62章   林恩筱看着窗外眼睛失神, 她也的确失了神。窗外一阵烈风过,带的哗啦啦一阵响,带的树枝头的几片枯叶腾空飞舞, 她才倏然回神, 将落在窗外的视线收回。   陈望的到来于她而言像一场事故, 突如其来的事故。堪比车祸,让她无能自己。   陈望说他知道她回江城了肯定会再来找她。   陈望说他不住在隔壁了,因为他前些天住院。   陈望说他头上的伤是被敲诈林恩卓的女人砸的。那个女人她凭什么敢!   爸爸只管对她的恶意抹黑, 那个不讲道理维护她的人是他。   他怎么可能是刘女士!   林恩筱白着一张脸从沙发上起了身, 她走了门口, 将门打开, 迎面来的海风掀的她额侧的头发一扬,她微眯了眼睛,天已经黑成一片, 路灯昏黄的照亮着一切, 她迎着冰凉的风出了门, 长发在背上乱缠,身上杏色的薄绒休闲外套被风掀的鼓起。   她出了院子, 沿着修剪的整齐的灌木丛前进,一段路后那幢房子出现在眼前。一定是太冷,风又太大,吹的她眼睛湿透了。   她伸手进兜里掏, 空空如也, 什么也没有,她不讲究的用衣袖擦了湿透、妨碍视物的眼睛。   这方院子里灯火依旧灿烂。   所以这不是一个精致女人的家,而是那个只要他一下指令,就能有人为他服好务的严谨的男人。只要是他要求的, 他使用的,经过他手的,一向是精益求精。   但是怎么可能。   她糊涂了,陈望也糊涂了,所以他在胡说八道。   林恩筱没有踏上草坪中央的小路,她胡乱的穿过草坪,她脚上还穿着拖鞋,毛绒绒的,在家里穿很舒服,踏着湿润的草皮就是别外一回事了,它被沾湿,露水浸进鞋里,直击皮肤。   林恩筱对脚上的冰凉毫无感知,她连身上的冰凉也毫无感知。在这12月冰凉的冬夜,她的外套敞开着,里面只有一件舒适的T恤衫。   天气不好,天空中还有若有似无的雨丝,像要下雨。   她穿过宽阔的草坪,越过房子,房子的背后亦是一片草坪,只是转过转角却突兀的搭建有阳光棚,而阳光棚之下的确种着一片玫瑰花,长的比肩高,很大的一片,根据叶片能看出不是一个品种,而正在盛开的正是一种粉边玫瑰。   院子里的夜灯昏黄的照亮着这方。玫瑰花的香气淡淡的,浸在冰凉的空气中蹿入呼吸。   林恩筱木讷讷的站了好一会儿,风掀着她的头发,眼睛里是一片茫然,这股茫然原于心底,她茫然的转头。   她多希望陈望在同她抖精明,他在胡说八道,他是接了命令没办法,只得跑来跟她胡说八道。   如果他不来,她此刻正在书房里干活,明天再好好准备一天,后天一大早就去台里和大家汇合,然后朝下一个受访者出发。   露水浸湿了鞋子,也浸湿了裤腿,她浑身冰凉,接受着空中的雨丝,原路返回,在凉风里不断的打喷嚏。   她来了,走了,没人知道。   林恩筱腿脚开始不住的发颤,心脏也在发颤,凉风一个劲儿刮着她的脸颊,一双眼睛湿漉漉的,她捏紧着手指踏上自家门廊。   开门,穿过客厅,她上了楼,湿了的拖鞋在地上踏出带水的印记,在楼梯上踏出不规律的声响。她进了书房重重的坐在了椅子上,入目没有柔软暖和的东西。   她从书房里出来,回了房间,进了浴室。   热水从头上洒下,从发丝牵成线的滴落,淋遍全身,她用手指去撩淋的糊了脸的湿发,手指却软的使不出力,而这种无力感正在由手指蹿遍全身。   她仰了脸,用水将她撩不开的头发冲开,光洁的额头露了出来,头顶的暖光为她苍白无血的脸布上了一层耀眼的光泽。   翌日清晨,天阴沉的厉害,仍然下着细如毛发的雨丝。林恩筱坐在书桌前为采访做最后的功课,因为感冒,她吃了感冒药,整个人是抑制不住的昏昏沉沉。   昨夜的茫然让她着了凉,她庆幸索性没有影响到嗓子,好歹不会影响了采访行程。   看完了最后的资料,她吃了些在她从玉城回来前,沈瑾派人送到这边的食物,便回了被窝,直睡到傍晚,窗外激烈的风雨声将她叫醒。   冰箱里有羊肉汤,她为自己下了一碗面,身体很不舒服,她食不知味,吃的很少。   屋外彻底黑成一片,她在房间里收拾行礼,她手里拿着瓶护肤品刚踏出浴室,楼下突然响起门铃声,这声音惊的她心脏猛的紧缩,玻璃的瓶子从她手中脱落,在接近地面后发出“啪”的一声脆响,在地上碎了个粉碎。   她垂眼,满地的玻璃渣子,映着灯光,晶莹的一地。   “叮咚……”那门上的声音在整个屋子里回荡。   林恩筱抬眼看向房间那头,窗外的雨被风拍在玻璃上,聚多了便集成了小渠,直直滑下。   她祈祷着他不要来,不要来,她一整天都在如此祈祷,至少今天不要来,她明早就可以出差了。她不关心他的身体健康,她不关心他是否真如陈望所说那般不要命的折腾自己,她只想着他别来。   她只关心自己的无能面对。   她看不清自己的心思。   手上空了,她双手握在一起,她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发颤。   她握着一双手离开那一地的玻璃渣子,出去,走到窗户边。   她祈祷着不要是他,谁都可以,就算是骆之辰也罢,不要是他。   她掀开一点纱帘,往下看去,极迅速的又猛的退了一步,回来。坠满花朵的纱帘落下,轻轻的摆荡。   院子里是一辆黑色的车,低低的卧在风雨里,干净铮亮的车身映着院子里的灯火,劳斯莱斯魅影,如它的主人一般,冷竣矜贵。   傅荀高高的站在门廊下,摁着门铃。   风将雨带的斜斜的洒进门廊,洒到站在门前的人背脊之上。   他身上是一件商务大衣,剪裁精良,衬着穿着者的端正,它是昂贵精致的,但它不能抵御风寒,更无法抵御风雨。   他头发没有像心情畅快时那般梳上去衬托他的英俊。它只是干净的顺在额角,与他的病恹恹为伍,他也没有刮脸,端正的下颌上是青青的胡渣子。   他背脊抵着风寒,脸色白如纸,英气的眉眼阴沉着,单手撑在门上,一手摁着门铃,一下一下的,直到他听到了隐隐的脚步声在靠近,可是门始终紧闭着。   “筱筱,你开门。”   “我要见你。”   “我知道你在,你把门打开,让我见见你,我要见你,”他的声音比往常还要沉。   门里一点动静也没有,他眸子腥红,开始用手拍门,“筱筱,林恩筱,我想见你,我想见你,”   “我现在不想见你。”一个清甜里带着怒气的声音从门里传来。   “你把门打开,”   “我说了,我不想见你,你回去吧!”   “我们谈谈,”   “可以谈,但是你给我点时间,不是现在,不是今天,我现在不想见你!你别待在这儿,我求你了,你快走吧。”   “我不走,你不见,我不走。”   听到有脚步声离开,傅荀更努力的拍门,更大声的哀求,但是门里再无回音,他撑在门上的手指握紧,腥红的眼眶中一股热浪袭来,涌出眼眶。   他咽下喉咙上的哽噎,喉结上下滚动了一翻,将头抵在了门上。   风从四面八方朝他身上钻,他手指与门一样冰凉,他手上的伤口总算结了痂,在昏暗里看着是黑黑的一团。他不死心的,偏执的摁着门铃,砸着门,红着眼眶。   门外傅荀一半身体淋着雨,门里林恩筱拉开一个抽屉又一个抽屉,她在找药,中午吃过明明放进了哪一个抽屉里,为什么就是找不到。   她头痛,太阳穴抽着疼,她愤怒这找不到的药。   她毛毛躁躁的上楼,感冒药散乱的放在书桌上,原来中午吃完,她根本就没有收拾。   她抓了两种,一种制流涕,一种抗病毒。   她再次下楼,在厨房里倒了一杯热水,厨房的窗户上是唰唰的雨声,她听不得那声音,她将药同杯子一起拿到餐厅。她徒手撕药的袋子,因手指无力,而过度用力,哗的一下撕开,药飞散了一地。药的咖色颗粒撒的她一手臂,散落在毛绒绒的衣料间。   一股泪从眼睛里冲出来,她愤怒的将衣服上的药抖掉,再次上楼,她抓了一把回到餐桌上,她愤怒的撕,她打破了杯子,她蹲在地上,心口疼的她喘不过气,她手指死死的按在那方,锁骨之下,肺叶之尖。   “你回去吧,你回去啊!”她蹲在地上大声尖叫,窗外的雨声在她的耳朵里简直犹如雷响,她用手捂着耳朵,“你让我怎么办,你让我怎么办!”   “林恩筱,林恩筱,让我进来,你不可不要我,你不可以,”门外的声音弱,且被风雨削的更弱,但门上敲打的声音听的清楚。   林恩筱逃开餐桌上的那团乱,逃开门口的声音,她再次上了楼,她头痛脑胀,太阳穴在清晰的跳动,刺的她连眼睛也开始发痛。   她重新收拾上了行礼。这一夜不太平,连老天爷也来凑热闹,风雨的声音伴随着海浪的声音,像一场表演,一场热血、沸腾的表演。   摔碎了的护肤品她拿了新的填补,衣物也惧全。她扯了纸巾开始擦地上摔碎了的护肤品,手指被戳了一条口,一股钻心的疼刺来,她死死的捏住手指。   浴室里有一道窗,留有一掌宽的缝,缝里灌着风,进来的风里夹杂着雨丝,湿透了窗台,她从地上起身,迎着它去,那冷风刺在皮肤上生疼,她靠近,将那窗户一把合上。   她花着眼睛,用纸巾将手指缠了。拿来垃圾桶将收拾在纸里的玻璃碎片一起扔了。   她捏着手指下了楼,找到创可贴,一圈圈的绕着手指。   傅荀握在门边的手指上血液一点点浸出来的画面猛的撞入她抽着疼的脑中。   她转头看向门口,门上没了声音。   陈望说他手指创口感染,他发烧住院。   他不会,他身体那么高大,身躯那么结实,她看过。陈望在胡说八道!   她眼睛里充盈着泪水,模糊了视线里的门,她贴好创可贴的手指捂在心口上起了身,朝门口去。   门上安安静静的,耳朵里只是风雨的声音,海浪的声音。   她手指落下,握上门把手,一用力,门开了,一个身体软软的砸在了她面前的地板上。 第63章   不管这个人有没有理智, 林恩筱对着这个人总会失去理智。   不管是恨之深抑或还是爱之深,她才会总对着他失去理智,疯狂的愤怒。   “你疯啦!”林恩筱大叫着推搡着地上自作自受的人, 眼泪本能的下落。   看到人的第一瞬间她就知道陈望没有撒谎, 他面色苍白, 脸颊消瘦了。他连脸也不刮,下巴上青青的,她从十多岁便认识他, 他从来完美的像个假人, 她从未见过他不体面的模样。   “你起来, 你倒底是怎么啦, 你的个性呢?你的骄傲呢?你的体面呢?你怎可以这样,你为什么不自己好好的过活,没人叨扰你了, 你就该一往无前的做好你一直在做的事, 你为什么要这样作死一样的胡搅蛮缠, 傅荀,你为什么要变成这样!”   “因为我爱你。”一道沉沉的声音混着风雨声蹿进耳朵, 林恩筱视线模糊她毫无防备的被突然朝她伸来的胳膊一揽,便栽倒在了地上的人冰凉的怀里。   “你是心疼我了吗,你是心疼我了吧。”他的声音像是从胸腔发出,就响在耳际。她的脸伏在他的胸膛上, 冰凉的衣料上。   她手指触到的衣料都是湿的, 在伏下的一瞬间她手掌撑在了地上,地是暖和的舒服的,而贴着地面的他的衣料是湿的冰凉的。   她努力将自己从他身上撑起来看他,他眼睛睁开了, 他也在看着她,竟然对她笑了一下,唇勾的无力,无力中带着一股偏执的疯狂。   “你还是心疼我的对不对,”   他无力气控制她,林恩筱现在跪坐在地上,她气息发颤,她看了他一会儿,四目相对,有一股力量在心底缠磨她,不见面她可以和他相安无事,见了面他若不扰,她亦能相安无事。   可是他现在如此的打扰,她还如何能冷静,将一个人装在心底十多年是如何的一种根深蒂固。   爱燃烧尽了,也留下了一团死灰,但那死灰之下竟还埋藏有一星半点火光,现在他来了,它就一再的被掀开,她就开始愤怒,爱之深才责之切,她没有正视她愤怒的根源,而她越是愤怒,那火星便越是明亮起来,这种明亮让她难堪,让她自以为是的心如止水难堪,让她的尊严难堪。   那难堪在对她叫嚣,看吧,你曾被他如此的欺辱过,却还留了一丝不舍,他弥补你便感动这种弥补,他以命相挟,你便想要妥协,想要重新拥抱他给的温暖,向往他所描述的美好。   锁骨之下的闷痛消失了,转移到了心脏之上,酸楚,悲戚,同情,交缠不清。她和他原本可以简简单单平平淡淡的生活,她一心一意的崇拜、爱慕他这个值得让人敬仰的丈夫。他只需要如普天之下的所有平凡丈夫那般,工作虽忙,也偶尔抽空陪伴妻子,照顾家庭即可。   他们原本可以这样,却如何就到了今天这种相互折磨的境地。   接受他与不接受他,同样让她难以面对,无法接受。   她闭了眼睛,关注眼眶子里的热浪。   没有关上的门里呼呼的刮进冰冷的风,雨甚至飘进了屋里,林恩筱在矛盾重重中思绪起伏,傅荀还有半个身子在门外,他从地上坐起了身,蹭进了门里来,将门关了,凉风才止了。   所以精神于一个人是多么的重要,一分种以前傅荀濒临晕厥,一分钟后的现在他脸上甚至现出了光泽,因为他认为她接受他了。   他一把将林恩筱抱进怀里,像落水的人在窒息前抓住了浮木。   傅荀没有林恩筱的思想包袱,只要她不推开他,他就是幸福的,只要她愿意留他在身边,他便无所求。   “筱筱,筱筱,”他双手抱的紧,腥红的眼眶中浸出泪来。陈望说他疯了,他大概是疯了吧,他有什么办法,他现在只想要怀里这个女人,除了她他什么也不想要,不想看,不想听。他拼命的抱着她,“我现在一闭上眼睛就是你,我会发疯的,你不要我我真会发疯的。”   “你不会不管我对不对,你说过爱我,你喜欢说爱我,不可能说变就变,只会越来越深,像我一样,只会越来越深,突然拿走就会要命,难道你想要我的命,”他拼命将自己去靠近她,他深深的嗅她的气味,这个人曾经完完全全的属于他,他要她,他不放手,无论如何他也不放,“你告诉我那天说的都是气话,我知道你在说气话,你怎么可能不要我,对不对,”   “筱筱,你回答我,”   没有回答,他像抱着个沾着她气味的枕头。不是没有出现过这种事情,他抱着她曾经用过的枕头,将它当成她抱在怀里,它就是这样纹丝不动,他一把将她松开,他要确定他没有作梦,他也没有犯糊涂。   他冰凉的手指捧了她的脸颊,暖的,她的脸是暖的,她的眼睛在看着他,“你把外套脱了吧。”她说。   他想听的不是这个,他看着她,她却垂了眼睛不看他,长睫毛轻轻颤动,“你给我点时间。”   傅荀手指紧握着她的肩膀,眼睛在她垂着的双眼间游移,深深的注视,他想从她的眼中捕捉情绪,她的真心是什么,她的心里到底装着什么。   傅荀找她要答案,她又能找谁要答案,林恩筱看着视线里他的衣料,大半都湿了。   “你把湿衣服脱了吧,”她抬起了眼睛来,他的样子竟然是可怜的,可怜这种词竟然和一个这样的人挂上了钩。这个人真如他所说的他在爱着她吗?她爱着他的时候也是这样的一副可怜样么?他穿的黑深深的,原本该是严肃冷竣。她鼻头发酸,“如果有一天我想接受了,我也不想要一个不健康的人。”   他便开始脱衣服,脱的只剩了一件黑色衬衫。   她拾起衣服,顶着他的目光木讷讷的从地上起身,她眼睛不看人,垂着,握着湿冷的衣服转了身。   她朝洗衣房的方向去,眼睛里开始淌泪,她说不清这泪水因何而流,她头昏得很。她迈步,身后却传来脚步声,越来越急促,一股力量猛的朝她撞上来,她身子轻轻一晃又稳稳的固定住了,傅荀从身后抱住了她,肩膀上一股力压来,他的脸埋在了她的颈侧。   “你不要我我会死的,一周前我真试过,我住的房间,连窗户都被他们钉死了,他们都当我疯了。”傅荀抱着人的手臂打着颤,因为他抱的紧,因为他将所有力量都用在了手臂上。   他看她转身离开,他就冲了上来,他见不得她的背影,见不得与他距离越来越远的背影,他紧紧的抱着,就像一松开她就会消失,“不要抛下我,不要抛下我,”   屋外风雨飘摇,海浪击岸,他声音沉的快被它们给淹没,“答应我,你答应我,”   始终得不到想要的答案他便急了,他害怕下一刻她再对他恶言相向,像对仇人,像对一个疯子,“我爱你啊,筱筱我爱你呀,给我一点回应,给我一点回应让我知道你不会抛下我好不好,”   “我帮你把衣服哄干。”林恩筱不动声色的咽下喉咙上的哽噎,淡淡的说。她听得清抱着她的人的语调,他何以至此,他的嗓子里竟冒出了这样的哭腔。她心脏揪紧,难以想像他此刻是如何的一张面孔会发出这样让她心脏酸痛的声音。   他向来高高在上,向来体面的受人敬仰,在会议室他说一不二,手里握着那样大的权力,有那么多人在仰仗着他生活,他自己却脆弱到了如此境地,就像她若要再说出一句恶言,就会将他击倒。   “你抱着我我很冷,你松开好不好。”她语气软下来,紧抱着她的手松了,覆在她身上的身体也急急的离开了。   他竟然变的如此听话了,一股泪从心头直冲出来,林恩筱没有回头,不愿被看见。她直直的进了洗衣房,将手上的衣服扔进了烘干机。她返回,傅荀却站在门口,高高的,像一道门。   他的双眼再没了如刀锋般的那股锐利,眼眶子红通通的,苍白着一张脸,衬衫领口随意的散着,“为什么不回答我?”他神情悲伤,比悲伤还要悲伤,比凄凉还要凄凉。   他急着要她的答案,可是她还没有答案。   林恩筱空着一双手无措得很,她的头还在痛,可是现在它不重要了,她也凄凉的回他,“你要我说什么,”   她的话似乎让他产生了什么误会,他脸上的凄凉立刻就缓和了,缓和了却很怪异,他急急的迈了一步,伸手抓了她的一只手握住,“我明天搬过来好不好?”   林恩筱看着他就笑了,一股眼泪从眼角落下,她唰的垂下头,抽了自己被握住的手,她摇头,她说不出话,就摇头,眼泪猛掉。   “你知道我曾经有多爱你吗?为什么你那个时候不给我一点回应?”她开了口,却并不是他想要的答案。她垂着头平静的说话,眼泪平静的掉。   “你以为我生来别扭,还是我本性凉薄,就见得一个人因为我而受苦,见得曾经被我爱过的人,曾经做过我丈夫的人卑微到尘埃里的来求我,我也不妥协。看你把自己折腾的要死要活我也不眨眼。”   林恩筱抬起眼睛来,一双泪目看人,他在她的视线里模糊成一片,看不清他是以一副什么样的神情在看着她。她继续,“你以为我心里是好受的么,我也难受,我这儿疼,我看到你这样我就这儿疼。”林恩筱手指抬起指着自己锁骨下方。   “为什么你当初要那么对我?我那么爱你,我是那么的爱你啊,我恨不得变成你身体的一部份,我想二十四小时都跟着你,”说着她又笑了,连哭带笑的笑,“就连你穿过的衣服我都爱不释手,我像个变态一样嗅它沾着的你的味道,我对着你掉在衣服上的头发说过话,我对着你不小心落在家里的文件说过话,我说我羡慕它,因为就算被你忘了你也会很快派人回家取它。”   “那个时候你的眼睛就看不见我吗?你不知道,我就告诉你,我告诉你了,我不断的在提醒你我爱你啊,我好喜欢好喜欢你的啊,我好想每天都跟你在一起,就只是能看到你也好,我希望你下班能早点回家,我希望你别总是等我睡着了才回家,我就是简单的想看见你啊,”   “我猜着你的喜好,我把自己活成你或许会喜欢的样子,我尽力的取悦你,你喜欢什么样我就做成什么样。可是我始终也得不到你的回应,我想要你的关心,我好想你认认真真的抱抱我,可是你每次抱着我的时候是什么时候?你想想看,你抱着我的时候你都在做什么?”   她眼睛里的泪水太多,实在多到视线全糊了,她只知道身前的光线有变化,地上沉沉的一声闷响,她惊的闭了一下眼,眼皮将泪水挤出,再睁开,看到他跪在她的跟前。   她的双手被他握住,拉到他的脸下,手上湿了,被他的眼泪沾湿。   “筱筱,你现在告诉我,要我怎么做你才能原谅,你要我怎么做,才能重新开始,” 第64章   烘干机运转的声音淡淡的传来, 洗衣房外,灯下傅荀身上是漆黑的衬衫,他双膝跪地, 将脸埋在林恩筱手背上, 垂着的头脖子后的头发很短, 短发下的皮肤冷而白,脖子与衣服相接,黑白明晰。   他跪的端正, 头埋的连脸也看不见, 他乞求原谅的声音与窗外的风雨声、海浪声混成一团。   林恩筱睫毛打颤, 泪水晶莹的在眼眶子里转, 她惊讶又惊愕他的跪,她想躲开想拖回自己的手,他不放, 她不端正的站的, 因为对他的跪十分的无措, 而随着他不断的乞求,她便也慢慢习惯了, 到最后她木讷讷的看着他的头。   “我去给你找身衣服穿,你放手吧。”他一直在要她的答案,她却文不对题。   傅荀抬起脸来,眉毛挤着眉心, 眼眶子通红, 眼神饱含着某种热切的希望,“筱筱,回答我啊?”   “以前在这儿准备过你的衣服,应该可以穿, ”林恩筱垂着眼睛,将自己的手一点点从他手中抽离。“我不知道,你别逼我。我困了,我想休息。你睡客房吧,冲个热水澡也早点休息,”林恩筱转身走了,没有管仍跪在地上的人。   “林恩筱,”   这一声呼喊又沉又悲,她转头看见他就那样跪着,高高的,身上是他一惯黑深深的穿着,下颌青青的,在英气之上倒添了几分不羁。   她对他弯了弯唇,转回头,上了楼。   她将衣服给他便自己回了房间将门锁了。   她总算好好的吃了感冒药,药效来的快,很快就犯困了,进入了梦乡,即便那个人此时此刻就在她的家里。   她做了个梦,梦里回到了十八岁那年,她看到了那个天真快乐的自己和那个在她心里还是完美的,独一无二的他。   小年夜那晚,江城澜澄酒店有一场商业聚会,与她一般年纪的人在这种节日,绝不会参加这种全是大人的无聊聚会,她却硬跟着爸爸去了。   因为她知道他回国了。   她扮成大人的样子,穿了一身长裙,手里握着酒杯以他为中心四处游荡,她看他站在他父亲的身后,她看那些老头子都在夸赞他,他父亲连眼睛里都是笑,她看到爸爸和他说话,她看他与旁人交谈,她看他仰头喝酒,看他喉结滚动,看到室外的烟花将他的身体渡了一圈金色。   他从这头走到那头,她在大厅的另一处模仿他走路的样子,最后她握着酒杯朝他走了过去,站到他的身后,看见他的西装衣料在灯光下有隐隐光泽,背脊端正宽阔,“荀哥哥,”她出声。   他转过了身来,高高的面对着她,灯光落在他短短的头发上,落在他利落的西装上,他将她略略一打量,眉眼英俊摄人,他不认识她,但是他知道她认识他,所以对她礼貌的弯了弯唇。   “新年快乐!”她按捺住心尖的荡漾与耳朵里因为紧张而突来的轰鸣,顶着他的目光甜甜一笑。   “新年快乐。”他声音沉沉的,很好听,是她喜欢的声音。   饱饱的睡了一夜,感冒症状好多了,天刚现出第一道晨光林恩筱便起了。梦里的一切都烟消云散了。   梳洗好,她轻手轻脚的离开房间,她从烘干机中取出傅荀的衣服,衣料柔软,衣服上有属于他的味道,很淡很淡。她好好的折了放在了客房外的柜子上,最后拎着行礼箱进了车库。   摄制组订的早班飞机起飞的时候傅荀才刚从梦中醒来。   他身上穿着他的女人为他准备的衣物,他睡在她每天居住的房子里,他已经知足了,他睡了个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的好觉,他对她的离开还毫不知情,以为她与他只一墙之隔。   两个半小时后摄制组便到了目的地所在的市区,摄制组早租好了车,下飞机便直奔目的地。因为当地冬天多雪,他们要赶在大雪封山以前将这期节目完成。   采访地离市中心足有四五个小时的车程,山路盘旋遥远,两辆车翻过一座座高山,穿过一条条掩映在参天树木中的公路。   林恩筱坐在副驾驶,天色阴沉,她看着车窗外高的避日遮天的树,编导坐在后排担心,“看这天不会真要下雪了吧?”   司机是当地人,叹息了一声,“前两年都是12月底下的雪。今年冷的这么早,还真是说不准。”   “可得再坚持几天,等咱们出去了再下,不然你看这山路十八弯,雪一下这车可怎么开。”   骆之辰坐在编导身旁没吭声,对这种没有计算好的行程无话可说。   林恩筱舒服的窝在副驾驶,被车里的暖风烘着很舒服,感冒症状都烟消云散了。   采访对象是一座深山里女子高中的校长。   在如今开放文明的年代,为何还有女子高中,这个问题林恩筱早在资料中找到了答案。   校长原是个退休教师,她亲眼见识了这座贫穷大山里女孩儿不被公平对待的命运,能念完九年义务教育已是天大的幸运,十几岁的年纪辍学打工甚至嫁人的比比皆是,何谈接受高等教育。所以她便专为这些被环境限制了世界的女孩办起了免费高中,她希望这些可怜的女孩都能走进大学校园,用知识去改变自己的命运。   学校不大,学生百名,教师不过数十,地处闭塞的大山之中,交通十分的不便利。   校长是一位六十岁的老人,她每天清晨五点钟便起床,在简单的收拾过后就会去叫醒学生,摄制组便在四点就开始收拾准备,他们用镜头跟随着这个老人记录下她的生活,和她们的生活。   艰苦的条件,却成就了不平凡的成绩,因为来之不易的学习机会,女孩们都很珍惜,从上到下是一条心的刻苦,本科上线率竟高达90%以上。   镜头一直跟着她们,融入她们的生活,从天不亮直至夜里12点,作为主持人的林恩筱当然也得如此,从晨练到最后的晚自习。   摄制组就住在学校,清晨学生们五点半就在洗脸池前排着长龙洗脸,“为什么不用热水,”林恩筱问一个学生,条件艰苦,但大山里并不缺少柴火。   “这样能让自己瞬间清醒啊,你要不要试一试?”一个学生调皮的端了一盆水放在林恩筱面前,她笑了一下,她不能说自己感冒才刚好,几个孩子像看好戏似的围着她,她伸手下了水,惊的脑子一激灵,用冷水浇了脸后,真是瞬间清醒了,但喷嚏也立刻就来了。   女孩子们哈哈大笑,艰苦不会夺走她们的天真。一股冷意直蹿到心底,林恩筱也随着她们爽朗的笑。   大山里生活惯了的孩子们又用惯了这种让自己清醒的办法,而林恩筱这副感冒刚好,又在温暖里住惯了的身体,真是不争气的很,几个激烈的喷嚏后,感冒症状很快又重回了她的身体。加之随着镜头东奔西跑,从早上四点起,半夜12点半才能息下,接连两天下来,她不抗病的身体就彻底病了,又咳嗽,又发烧。   好在节目好歹在她彻底病倒前录制完善了。   编导商量着起程的事,“其实也就是四五个小时,车开快点四个小时,小林吃了药,坚持到了市里就好办了,病的厉害也可以住院。”   “我可以留下来,你们留辆车,等她好一点,我们明天再走,明天不行就后天。”骆之辰提议。   编导琢磨了一阵,倒也没有别的办法,回市里不近,路又不好走,带着一个生病的人硬上路看着也真是可怜。但是她这感冒一时半会儿也好不了,又不能让大家全滞留在这儿。“那就辛苦你了,你监督好小林吃药,一定要好好照顾她,一有好转就赶紧进城,这雪很有可能说下就下,进城了一切都好办。”   骆之辰答应了,摄制组便走了,挤了整整一车人,留下了一辆四座轿车给他们。   下午,学生都在上课,破旧的宿舍在教学楼之侧,骆之辰走到林恩筱住的那间门前,伸手敲了门,敲了半晌里面才叫进。   林恩筱睡的昏昏沉沉,骆之辰抬了个凳子坐到了床前,他身上的羽绒服随着他的动作窸窣作响,被窝里的人也没有半点反映。   他看着她,她深深的窝在被窝里,只剩了个脑袋。“果果,很难受吗?”   她的头轻轻动了动,“商量好什么时候走了没?”她答非所问。   骆之辰眉毛压的低低的,“你好好休息吧,大家先回去了,等你好了,我带你回去。”   林恩筱睁开了眼睛,发烧让她眼眶发红,她看着他,“什么?”   “咱们可以晚一两天回去,等你好起来再走。”   林恩筱皱了眉,有些气愤的样子,更多的却是无力,她连生气的力量也没有,只得对这种已成的安排妥协,恼火的将被子往自己身上抓。   “你冷吗?”骆之辰立刻起身将她放在床头宽大的羽绒服给她盖上,却听到她的呢喃,“为什么不问我,骆之辰,你真是很讨厌。”   骆之辰手顿了一下,被窝里的人脸蛋有一团红,因发烧而红。他收了视线,还是继续整理她的羽绒服,为她掖好。   也许该听编导的话,让她坚持一下,先进城,住酒店也好住医院也好。可是他一霎时的自私便私自决定将她留下了。   他直起身子,将自己身上的长大羽绒服脱下,再替她盖上。“还冷吗?”   被窝里的人平静下来,没有回答,病恹恹的。他在凳子上坐下来,静静的看她,室外有光线照着她的脸,他看着她脸颊旁如婴儿般的细绒绒白色汗毛。   如果可以,大雪最好封山,让他们出不去,也让那个男人永远进不来。如果可以,让他就此将她藏起来。   骆之辰看着她,自私的想着,直到室外的光线已经无法让他看清她。 第65章   林恩筱没有上路颠簸, 病情却一点也没有减轻,入夜后咳嗽的更厉害了,又开始反反复复的发烧, 药也吃了, 能做的都做了, 骆之辰束手无策,学校里的老师们告诉他一个小时的路程外有个卫生服务站他便去了,他以为会是个正规的医疗机构, 结果只是很简陋的一间屋子里坐着个胖胖的中年男人, 他来前人家正看深夜的电视节目, 对他不耐烦之极。   骆之辰没嫌这儿潦草, 人家还不太愿意上门。骆之辰视线越过他,看见他身后破旧的货架上堆满了瓶瓶罐罐。   骆之辰从身上掏了钱夹,一连抽了好几张拍在了桌子上, 男人仔细看了看青年, 见他穿着不凡, 出手大方,便换了态度, 挂了衣药箱跟他上了车。   医生上门看了,开了药,林恩筱重新吃了,骆之辰将人送回去又再回来, 林恩筱总算平静了。   “都是我不好。我明天就带你回去, 明天就带你回去,”夜深人静,骆之辰守在林恩筱的床前,握着她的手自言自语, 床上的人睡的迷迷糊糊。   从清晨到天亮,林恩筱吃了三次药,症状却没有明显的减轻,骆之辰守了整整一夜,一眼未合,他怀疑那个医生就是个卖假药的骗子,连个感冒也治不了。   清晨林恩筱总算再次退了烧,吃了早餐后,骆之辰便不打扰她,让她好好休息一个人收拾好了行李,吃了午餐便将人带着离开了学校。   无论如何也得先回市区,林恩筱不断的发烧,烧的他的心早就乱了,哪还顾得了其它心思。   “这会儿舒服一点了没?”骆之辰见林恩筱在车上精神好像好了些。   林恩筱裹着厚厚的羽绒服窝在副驾驶,他问她,她也不转脸,只略略点了点头回应。   “我怀疑昨天那个医生就是个骗子,连个感冒也治不好。”林恩筱没有反应,骆之辰一个人说话,“你坚持一下,到了市里我就带你去最好的医院,咱们找最好的医生,等你好起来咱们再回江城。”   一路上一直没什么车,也没什么人,车平稳缓慢的行驶,林恩筱咳嗽了几声,骆之辰听的难受,等她平静下来,骆之辰举了一只手朝林恩筱额头伸去,温凉的。“又难受了吗?”   “没有。”她的声音有气无力。   骆之辰将手落下,手心里是她皮肤的触感。   从昨天开始,她没有拒绝他的照料。想到这儿,他心上竟然狠狠的跳了一下。他真是疯了,他既不希望她难受,又突然害怕她立刻恢复健康。   如果可以,他真想她暂时别好,在这个天高地远的地方,让他照顾她,他一个人照顾她。   他余光里注意着坐在身旁的人。她若能就这样一直坐在他的副驾驶,那该是多美妙。   林恩筱迷迷糊糊的睡着,骆之辰享受着与她的独自,即便是这样的独处。   车行了一个多小时,地势越走越高,远离了人烟,进了那座被密林覆盖着的大山,天上却漂起了雪花,骆之辰享受的心沉了下来,他加快了车速,他想将雪花甩在身后,却不知那雪的深处就在他的前路。   车一路狂奔,雪却越来越大,路旁的积雪也越积越高,路面也铺了一层,道路上并没有车辆碾压过的痕迹,看清了这种不好的迹象骆之辰只得将车停在了路边。   副驾驶被他调低了,他爱的女人,就那样安稳的躺着。浓黑的睫毛盖在眼脸上,从额至鼻到唇,是一条美妙的弧线,她精致的无可挑剔。但是他不知道自己喜欢她的是什么。   她是很漂亮,但漂亮女人很多,他却只想要她,十年如一日。   他叫醒了她。   “下雪啦,”林恩筱从坐位上挣起身来,江城的冬天虽然很冷,但很少会下雪,更不会下如此大的雪,林恩筱从模糊中清醒,并没有意识到他们危险的处境,只是苍白着一张脸,欣喜的看着车外白茫茫的世界。   “骆之辰好大的雪啊,”林恩筱偏头看了一眼人,又将头朝车前玻璃探。   骆之辰苦苦一笑,“对下雪了,很漂亮,但是现在我要告诉你一个坏消息。”   林恩筱转脸来看他,“车,没油了?”   “这倒不是。我们现在是要考虑一下,是赌一把继续走,还是原路返回。我害怕前面的雪比这里还要大。”   林恩筱将身上的衣服拉紧,苍白的脸上欣喜收了。   “这辆车上没有防滑链,我担心前面的路面有结冰,咱们不知道能不能走得出去。”   林恩筱看了眼车窗外,大树参天,她知道这是走到了哪。   骆之辰将面临的情况都向林恩筱说了一遍。   现在车不能开的太快。他已经在地图上看过,以目前的行车速度,大概还有一个多小时才能走出这片山,出去了没多远就有镇子,如果林恩筱身体受不了,那里大概能找到正规的医生。   林恩筱抬手捂住了额头,她头还痛着,又咳嗽起来。   骆之辰慌忙从杂物盒中拿了水杯,倒了热水递给林恩筱,她没有接,他握了她的手,塞给她握住。   “也许前面又根本没有下雪,你喝点儿水我们继续走,你好好欣赏雪,我带你出去。”   这样的情况,林恩筱再也睡不着。车里暖和,刚才她又睡了一觉,因发烧而发昏的脑子也清醒了些。但是她浑身疲软,直软进了骨头里,她将头靠在车窗上,骆之辰将围巾塞给她垫着。   车继续行驶,雪势一点也不见减小,越往前走,骆之辰越清楚的感觉到了车轮上的异样,地面果然结冰了。   路上一辆车也没有,路越来越险,他尽量将车保持直行,又将变速箱从自动模式换成手动模式,将档位锁在1档,带着刹车行驶了一段,又下车将四个车轮的胎都放了一遍气,让它增加与地面的接触面,加大摩擦力。   骆之辰打开车门重新上车,带上一阵寒气,林恩筱打了个冷颤,喷嚏随之而来。“骆之辰,地上结冰是不是很严重,”   “别担心,我能将你平平安安的带出去,你喝点热水。”   车越开越慢,原来预计的时间无限延长,林恩筱被绑上安全带,骆之辰将自己的坐椅调高,坐的直直的,打着十二万分的精神开车。   一路上骆之辰再说不出一句话,雪花大片大片的飞舞,雨刮器在车窗上忙忙碌碌。   他手指紧紧的握着方向盘,他真是个混蛋,就为了自己的那一点私欲,竟将她带进了危险之中。   路很滑,骆之骆提心吊胆,一路上惊险不断,在车又驶上一道坡后再次遇上了一个急转弯,车轮一转,总算失去了自我控制的能力,整个打横一路滑着向坡下冲去。刹车踩到底,车刹住了,车轮也抱的紧紧的,但这全无用处。   这一路上林恩筱不想给开车的人压力,她一声不吭,但驾龄多年,她也知道眼下的情况十分的糟糕。她死死的抓住身上盖着的毛毯,忍住因为惊吓想要尖叫出声的欲望。   路的一边是树林,而另一边是高高的山崖,崖下是堆的厚厚的积雪。   骆之辰奋力的打着方向盘猛踩油门,车在失控中挣扎着总算换了个对他们有利的角度,最后朝着树林子里冲了下去,最终卡在了两棵树间,树上掉下一团积雪砰的砸在引擎盖上。   好歹不是悬崖。   车冲的不算快,但从路面上颠簸下了一道砍,也震的人头晕。骆之辰稍稳了一下心神,昂起头来,“果果,果果,你还好吗?”   林恩筱惊魂未定,她心口大幅度起伏,“没,没事,”她握紧着手指,尖叫她忍下了,却忍不下咳嗽,她压着嗓子咳了两声便收住。   骆之辰双拳重重的砸在了方向盘上。   林恩筱忍住咳嗽,将安全带从自己身上解下来。她手指按在心口的位置,因为咳嗽嗓子疼心口也疼。骆之辰的愤怒她看的清楚,他一向脾气好,她不知道他怎么突然变的这么暴躁。   她忍着喉咙上的难受,开口,“你把车控制的很好,不然现在咱们就掉下悬崖了。咱们不是应该高兴么,你说对不对,”   骆之辰侧过了脸来,眼睛里却红了,“我对不起你,”   林恩筱无力的弯了弯唇,“你已经做的很好了,再好的司机也拿这种情况没办法的。咳咳……”她咳的心口痛,手指捂着胸口,骆之辰的对不起她当然不知道这背后的意思。骆之辰在帮她拍背,她努力忍住不让自己咳。   将那股力压下去,她哑着嗓子问,“现在怎么办?”   林恩筱看了车窗外,树林子与路面有一道坎,靠他们两个人这辆车绝对没办法从这树林子里回到路面。然而就算回到了路面,这种境况也不可能再开,除非不要命了。   骆之辰拿了手机,一点信号也没有。来的时候,他一路上用手机,唯一断掉信号的地方,就只有一处,他知道这是到哪儿了。   骆之辰抬手看手腕上的表,不到3点。他计算着从失去信号前地图上到镇里的距离,如果靠双脚,就算用跑的也要两三个小时。   他看林恩筱,她连说话的力气也欠缺如何走路,他也不可能将她一个人留在这个荒山野岭的地方,一个人下山求救。   “我们要不碰碰运气,如果半个小时后一辆车也没有我们就,”骆之辰看到林恩筱眸色沉下去,连她都知道这一路上并没有遇上过其它车辆,只怕好运无法解救他们。   骆之辰话住了,转脸解了自己身上的安全带,面色暗淡,“就算用背的,我也会把你背下山,”这话他更像是对自己说的。   骆之辰下车,上路张望了一遍,再回来。“也许我们可以走捷径,不走公路,天不黑就能走到一个镇上。”   “手机没信号,一旦迷路后果不堪设想,”林恩筱提醒。   “我会找到方向的,相信我。就算爬我也把你带出去。”   没有贵重物品的行李被留在了车上。两个人都穿上最厚重的羽绒服,顺着公路走下去,寻到一条土路便弃了弯弯绕绕的公路,从小路朝着镇子所在的方向去了。   冰冷的空气扎的脸生疼,林恩筱脸上的围巾蒙的只剩下眼睛。   路上积雪不算厚,走路没有困难,但是林恩筱走的十分艰难,她感觉整个人连骨头都是软的,走了半个小时她就几乎到了身体能承受的极限,天上还在不断的飘着雪,她感觉好冷。   “果果,累了我们就息会儿。你看时间还早,天黑前总能到。”   荒野里,偶尔遇上一片密林,偶尔遇上一片光秃的丘陵地,林恩筱冷的浑身打颤,她捏紧着骆之辰在路上为她捡的树枝作拐杖杵在地上,“走吧,我能坚持。”她心底在烧,身上却冷的不能自己,她知道这大概又要发烧了。“咳咳……”她一阵咳嗽。   林恩筱无力的向前蹭,骆之辰将背着随身物品、药和水的背包换到胸前,两步走到林恩筱跟前蹲了,“上来我背你,”   林恩筱喉咙里发出一声笑,“你可别后悔,你背了就要背到底,几个小时,咳咳……”她又是一阵咳嗽,扯的心口疼,带着手套的手指死死的捂在心口上,“你怎么可能背得到。你可以扶着我,我们一起走。”   骆之辰再将背包在背上背了,努力的扶着林恩筱,恨不得将她整个人架着走。   天上不断的飘下不算小的雪花。   这片荒山也不算慌到原始的地步,有土路说明是条路,只是叉路太多,骆之辰领着林恩筱一路靠着直觉好像也没有走错,一路下山,又遇了一片密林,林子里却没了他们一直走的土路,每个方向都可以走,林子深,方向全乱了。   几步远有根断成两截的树桩,很粗,横倒在地上,骆之辰将林恩筱安置下来,自己挑了个方向先去探路,若错了他便回来,林恩筱总算能息会儿了。   骆之辰大步走开,回了一次头,林恩筱裹的结实,手里捧着热水瓶,好好的坐在树杆上等他,看到他回头,对他笑了一笑,一双眼睛暗淡无光。   骆之辰大步离开,他一路上做着标记,他寻着一个方向去,走了很久也没能找到尽头,地势还越走越高,他换了个方向,横向过去,地势总算走低,但是林子还是没有尽头。来的时候他记得这一带下山不应该还是树林,他一路做记号,一路横向走,地势越来越低。   树林子里落叶铺地,雪又盖了落叶,鞋子踏着是软的。   路难行,骆之辰好歹穿出了林子,土路又出现,他认为这一定是下山的路,他便定着方向返回了,时间已经4点,林子里光线开始暗了下来,他头上带着衣服的兜冒,走的发了热,将帽子取了,积在帽子上的雪砸了一地。   为了节省时间,他没有原路返回,方向没有错,却始终也没能找到来时的地方,他开始心急,和林恩筱约定的时间已经超过,他还没能找到他们分开的那个地的方。   他一路狂走,她一个人不见他回去一定会害怕,手机仍然没有一丁点的信号。他超过密林返回来了来时的土路,再从土路一路寻过去,分手的那根树桩静静的躺在哪儿,地上的脚印还在,人却不见。 第66章   骆之辰忙跑到树桩前, 林恩筱人不在了,连他留下的背包也一起没有了,他给她做的拐杖也没有留下。   “林恩筱!”骆之辰一声大吼, 他希望她只是坐累了在附近看看。然而回应他的只是几只受惊了的鸟。   骆之辰大脑一片空白, 如果他将人弄丢了, 如果林恩筱发生了什么意外!   他希望她只是久不见他回,去找他了。他像疯了一样的一路叫喊着她的名字,将他走过的路重新走了一遍还是没找见人影。   骆之辰又原路返回, 他努力让自己冷静, 他回到了公路上, 回到了他们撞车的地方, 车在那儿,没有任何变化,她没有回来过。   天色越来越暗, 骆之辰一个人疯了一样的在林子里大叫, 一遍两遍没能找见人, 他再次原路返回。林恩筱若是走丢了,她一定知道他会找她, 就会想办法再回到路边,他们的出发地。   离公路近了,他远远看到山下竟然有一束车灯上来,他像看到了曙光, 疯了一样的朝路边赶, 脚扭伤了,他也不顾,跳着蹦着到了路边,那车却在他们撞车的地方停下了。   他奔命似的走近, 车上下来的却是那张他熟悉,又陌生的脸。   他知道,他这是彻底将她弄丢了。   傅荀是今天才知道摄制组全体人员都回了,而林恩筱因为生病滞留,他打了学校的电话问情况,学校却说她们已经离开了,并告知因为林恩筱病的严重,骆之辰坚持带她回市里看病了。   他打林恩筱的手机,拨不通,他怕是林恩筱拉黑了他,他便换了无数的手机拨打,却仍是不在服务区,他甚至打了骆之辰的号码,亦是如此。   他一路来,老何开车,他一个人坐在后坐,提心吊胆。脑子里总是冒出各种雪地车祸的画面。他从来不信神不信佛,却在这一刻胡乱的祈祷,他只要她平平安安,以后她想怎么样都好,无论如何这个人也不能选择以这样的方式躲开他。   他此刻相信大难不死,会有后福。她遭遇了车祸不也一样好好的了么,她不会出事!   路虎停在路边,傅荀刚查看了撞在树上的车里没人,骆之辰就一副狼狈样猝不及防的直朝他扑了来,吓的老何连忙拦了才看清是骆之辰。   傅荀深深的看着人,骆之辰头发湿了,衣服上鞋子裤腿泥泞不堪,他的狼狈样让傅荀的心脏狠狠一凉,浑身皮肤收紧,连头皮都发麻了。   不等对方开口,他一把拎了来人的衣领,“人呢?”   骆之辰大喘着粗气,他有太多话要说,却又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问你人呢!”傅荀握紧着手中的衣料,对着人大吼。骆之辰的身后没有人,什么也没有,再明显不过。   “我找不到她了,你们救救她,你们一定要找到她,我先去找路,我回来,她不在,她不知道哪儿去了,我不该留她一个人,我该带着她一起,我真是个混蛋……”骆之辰语无伦次的说他们分开的原由,在哪分开。   经过他自己一个人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挣扎,将尽一个小时的胡乱搜索一无所获后,他不敢想象后果,心神也早乱了,这一刻他甚至将自己的那点私心也招供了。   “你找到她,我求求你一定要把她找回来。我把她让给你,我不争了,我把她让给你,”骆之辰的状态极尽疯狂。   暮色已经临近,山里一片静悄悄,傅荀眼中燃着愤怒的火,像要将这方的荒凉烧尽,他对骆之辰扬起了拳头,重重的砸向他,身上的深色大衣随着他的动作扬起。“你他妈的胆大包天!”   傅荀狠狠将人丢了开,骆之辰摔倒在了地上。“你给我好好祈祷她安然无恙,否则我杀了你!”傅荀警告的咬牙切齿,恨不得将地上的人撕碎。他转了身,招呼上老何踏上了林恩筱消失的那条路。   暮色降临,雪花更大了,土路变的泥泞。   “董事长您穿上这衣服,太冷了,”背上覆盖上一层温暖,傅荀听劝的伸了手,老何帮着他穿上了件羽绒服。   他一心走路,却还走的滑了一下,老何眼疾手快的将他扶住,才不至于跌倒。   “别太着急,就这么大一片地方,我们一定能找到。”老何边说话,边朝他手上塞东西,他垂眼看,是一只手电筒。“就算心急,您自己也要小心着点,再好的身体也经不住折腾,”老何絮叨的嘱咐,傅荀只一心大步走路,手指死攥着,像要将手里的手电筒捏碎。   两人很快便到了进树林的路口,并找到了骆之辰所说的那截断了的树桩,泥地上果然有一双小小的脚印。   那是她留下的。   傅荀心脏紧缩,灼热的眼眶子里充满了晶莹。   傅荀咽了咽喉咙上的哽噎,喉结滚动了一次,开口,“半小时回来一次,找没找到都留个记号。找到了就先送到车上。”他将视线从那地上的脚印收了,指了林子的一边让老何找,自己走了另一边。   “林恩筱,”傅荀一路大吼,黑深深的身影在密林里穿行。天上飘着雪花,手电筒的光穿透暮色,照亮每一个可凝的角落。   林恩筱生着病,如此的折腾,他疑心她一定是晕厥在了某处。他不放过走过的每一处,地毯似的搜寻。他心急又不敢匆忙,想到林恩筱此时此刻就躺在这片冰天雪地的某一处受着病痛,受着寒冷,他心如刀绞。   风刮的皮肤生疼,他手脸都冻的通红。   “林恩筱,……”他嘴巴里不断的呐喊,从口中蹿出来的气息,成了白色雾气混进冰冷的空气中。   钱到用时方恨少,他的身体近来也折腾的不像话,体力有些跟不上他心上的焦急。声音也越来越不能送的远去,倒惊的一棵断树桩下的什么野物哗的蹿了出去。   傅荀心上一惊,忙用手电筒照,只看到一团比狗大些的黑色的身影迅速消失在了昏暗的视野中。   他略走近了些那东西蹿出来的地方,却是一个窝,因为他的走近,杂乱树枝落叶中又拱出一团如猫大的黑影,用手电筒照了,才看清那是一窝野猪。   “林恩筱……”他更大声的呐喊,将全身的力气都用上了。骆之辰说他自己去探路,回来人就不见了。深山老林中,小丫头不是个糊涂脑袋,在那种情况下还乱走,一定是被这深山里的野物给吓着了。   大雪纷纷扬扬,天空一片漆黑,除了他自己的呐喊声,无声无息,这样的死寂让他心脏发寒。而每多走一步无收获,他心脏之上的寒就加重一分。   傅荀猜的不错,在骆之辰走后,林恩筱坐在那截树桩上等他,她心里像有一团火在燃烧,身体却冷的她控制不住的打颤,她一双手紧捏着手里的棍子,她等着,盼着骆之辰快回来。   天色越来越暗,周围偶尔飞过一只不拒寒冷的鸟,雪花洋洋洒洒的飘落。   她头上戴着羽绒服上的兜帽,雪花积在她久不动弹握着棍子的手上。她手指冰凉,手上的手套根本无法抵御这样的寒冷。   她并在一起的双脚一下下的打着颤,将地上睬出了深深的印子。   她感觉到心底的那团火开始往外蹿,她觉出连鼻孔都在发热,嘴唇发热,眼眶发热,她坐的越来越艰难,她听到林子的那头有动静,以为骆之辰终于回来,却看几个黑影子在那头的树根下拱来拱去,像是觅食。   她不喜欢动物,苏芸喜欢收留流浪的动物,她也乐意她做这种事,但她从不去亲近那些狗狗,因为她被伤过。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在心的最深处,她害怕所有动物。   她祈祷它们别过来,而它们却在靠近。一群野猪,样子像放大了的老鼠,鼻孔上方还长着一对白色的獠牙。   林恩筱无法相信这样的动物会善待她,她不动声色的将骆之辰留下的背包背在身上,她离开了她的安身地,她开始小心翼翼的逃跑,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密林里。   地上四处积着雪,她包抄了野猪活动的范围,朝骆之辰离开的方向去,发烧让她耳朵开始轰鸣,寒冷像钻进了骨髓里,她凭着本能前进,照着大概正确的方向一步步往前走,骨缝中如有针扎,她开始咳嗽,咳的头痛欲裂,腿迈的越来越艰难,她的身体开始头重脚轻,她看见地面在接近,膝盖一软,栽倒,她晕厥了。   在覆着冰雪的地上不知睡了多久,林恩筱恢复了迷迷糊糊的意识。她听到有人叫她,又像有人在摁门铃,她不开,他便开始敲门,“林恩筱,”他叫的很大声,让她无法忽略。   一想到他在受苦,她就开始变的暴躁,她为什么会暴躁,因为她见不得他受苦,为什么见不得他受苦?   她自认为自己并不是什么善良的人。不害人,那是基本的道德,怜悯心那是一时情动,情动过后剩下的倒也没有多到良心不安,这不是什么真正的善良。   别人的苦只会得到她短暂而无用的同情,而那个人受苦却会如同有针扎在她的心脏之上。   “林恩筱……”他在很大声的叫她。   她的脸深窝在兜帽里,紧紧的蜷缩着身子,脑子里像在播放电影,模糊的,清楚的,很久很久以前的,最近的,夹缠不清,谁的脸都有,谁的声音都有。   她大概知道自己身在何处,意识混乱的脑袋却无法建立起处在这一处当中应有的危险意识。   那个呼喊声突然出现在耳边,她的侧着蜷缩着的身体被移动。他的声音就在耳边,“筱筱,”   她半个身子被搂住,还坐在地上臀部的骨头酸痛到像要融化。   她睁开眼睛,天黑了,她看不清来人,但是她闻到气味了,“你怎么又来了?”   有光晃过眼睛,她闭了眼,听见他不断的说他来了,不要害怕,他带她回家。   她的脸被捧住,额头被一只凉凉的手覆盖,她的脸在被他冰凉的手搓,触碰。他又说了一堆什么,听实在听不清,有水落到她的脸颊上,是暖和的。   身体离开了地面,悬空了,在地面受力的骨头总算解放。   她朝这副身体靠近,去嗅他散发出来的气味。是很好闻的味道,是她喜欢闻的味道。她安然的失去意识。   她脑子里又开始糊糊涂涂的放着电影。她看见好多花,周围都是花,他站在她的面前,垂着眼睛看着她,黑色西装笔直,干净的衬衫白到晃眼,他是新郎,有人在问他,是否愿意承认接纳林恩筱为你的妻子。   她看见他唇齿启动,“我愿意。我傅荀愿意承认接纳林恩筱做我的妻子,我将一辈子保护她爱护她,无论生老病死,贫穷富贵,终不离不弃,直到死亡将我们分开。”   她知道这样的誓词都是背的,但是她好高兴啊,高兴他亲口说了“我傅荀愿意林恩筱做我的妻子!”这就够了,除了死亡,他会和她不离不弃。   “荀哥哥,我也愿意和你不离不弃,至到死亡。”她在他怀里说。   傅荀大步离开那处林子的脚步顿了一下,他垂头看怀里的人。   他外套已经被雪浸湿了一大片,裤腿早就浸透了,林子里行路难,他心急就摔跤绊倒,被树枝戳伤,但是他找到她了。   天已经彻底黑成一片,他手里握着手电筒照亮着路,看不清怀里的人,只知道她紧紧的贴着他。听到她说话,他嘴角扬了一个弧度,他手臂抱的更紧了,一步步带着人离开。 第67章 正文完(晋江文学城独家首发)   黑成一片的树林子里, 傅荀打横抱着林恩筱一步步的向前。   初抱起来时轻,林恩筱也确实轻。抱着快走到折断的树桩处傅荀大病初愈的身子就有点承受不住, 手上的重量沉的让他连脚步也快迈不开了。   “再坚持一会儿,坚持一会儿我们就出去了,”他对林恩筱说话,但这话更像是在对自己说,怀里的人从被他找到至此刻,还未说过一句清醒话。   他不知道她烧的有多严重,额头烫的吓人,用电筒看了她, 眼睛也是红的。他奋力的迈着步, 身体里有一股软, 像来自于骨缝之中,他愤怒, 与那股软抗争,与麻木了的手臂抗争。他手指紧扣着林恩筱的手臂和腿,深一脚浅一脚决不停息的行走在烂树枯叶铺就的森林之路上。   森林里有被雪埋了的坑, 也有被树叶掩映了的坎, 他几次差点摔倒都用自己的肉.体硬抗下来。他均匀的迈着脚步, 突然鞋底一滑,身体便开始往前栽倒, 他手臂紧扣着怀里的人,在将要滑到的瞬间侧了身子,替昏睡的人当了肉垫。   地上大概有断了的树枝, 抑或是带棱角的石头,隔着厚厚的羽绒服也像硌进了骨头里,疼的他这一路的疲累霎时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仰躺在雪地上, 手里还紧紧的抱着人,背上的痛楚直刺神经,他看着暗的模糊成一片的天空感激,感激他没将人摔出去,他庆幸被硌着的人不是她,有雪花落在脸颊,很快被他炙热的体温融化。   他挣起身来,将人好好的就地搁了。伸手摸她的头,仍然滚烫的厉害。手指离开她滚烫的额头,他几步走开,到断树桩上做了记号再次回来,这次他将人背在了背脊之上,重新起程。   他对背上的人说话,更像是自言自语,他叫她坚持住,别烧成了个傻子,那他下半辈子就得守着个傻丫头过日子了。   “你得好好的。”   走出树林,虽没了枯叶烂叶绊脚,但雪地却越发的湿滑了,难行程度成倍上升,傅荀走的如履薄冰,他在能走到的最快的极限上小心翼翼着,却还是再次跌跤,负着重双膝直直的朝着地面脆去,这已经是第三次。他的双臂返在腰侧圈着背上人的腿,膝上的痛楚让他手指攥到节指泛白。   背上的人没有因为跌跤而受牵连,不过这一大幅度的震荡,还是震醒了睡在傅荀背上,软塌塌不醒人事的林恩筱。   她睁开眼睛,迷迷糊糊的看着视线里一摇一晃的光束,那是傅荀手上电筒发出的光,它随着他的步子在地上有规律的晃动。   林恩筱嗅着脸枕着的人背上的味道,她知道是谁在背着她前行。   “放我下来吧。”   “醒了吗?”   “我可以自己走。”说话让林恩筱嗓子痒起来,她开始咳嗽。   傅荀在说话,让她别动,也别说话,好好躺着,林恩筱压制住喉咙上的难受,也听劝的闭了嘴巴。她眼睛向上看,雪花停了,天空黑洞洞的。她感觉不到冷,也感觉不到热,感觉不到难受,其实她是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了。   有东西在放大,又有东西在缩小,奇形怪状的幻想挤压着她的神思。她像似脱离了身体,又垂下头,她看见了雪地里的两个人,男人背着她,压的腰也弯了,   他为什么会来这么远的地方。   对,因为他说过,他爱她。   爱一个人绝不会计算路程,也不会觉得辛苦,只要那个人没有表现出讨厌她,她就乐乐呵呵的,远远的看着他。   这是她追随他的脚步。   他呢,她不断骂他,还撵他,说了好多好多极具重量的恶言。她狠心的丢掉他亲手做的食物,丢掉他亲手种的花。不管他花了多少心思,她通通不买账。连他,她都可以不要,何况其它,他与它们被一视同仁的作出丢弃的处理。   她对他没有好气,更没有好脸,不论他做了多少,她知道他都默默做了什么,她别扭的与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力量作着抗争。   即便灵魂深处在犹豫在彷徨。   他腰弯的她完全不用双手扣着他,也不至于掉下他的背。   他又滑了一下,但是她仍然稳稳的在他的背上。   他在说话,他问她还好吗,她在他背上点头。发烧让她思想单纯,她不去思想这滑一下于他是发生了什么。她只稳稳的窝在他的背上,感觉很安心,很安全。他来了,她不怕黑了,不怕出不去了,不怕森林里的那群野猪。   他是什么人,只是往那里一站也能吓退恶狗的傅荀,大概就算这树林子里跑出什么老虎黑熊他也能将它们呵退。   他身上的阳刚之气可以震慑人,动物也是有眼力见的,什么人惹不得,它们清楚,傅荀便惹不得。   林恩筱脸颊发烫,思绪杂乱飘飞,如果有灯光,能看到她被烧的通红的脸上漾出了笑意。   *   路虎宽大轮胎上的防滑链一路碾碎薄冰,沉稳前行。   林恩筱时而呼冷,时而呼热,傅荀将人抱在怀里,手上握着一张用凉水浸了的毛巾,护着她的额头,作物理降温。   “筱筱乖,再坚持一下,快到了。”   林恩筱嘴巴里咕咕哝哝的说着不成句子的糊话,傅荀握在林恩筱手臂上的手指轻轻摩挲那衣料之下细细的手臂。她会说什么,她是不是在叫他走开,叫他放开她,她说看到他就难受,看不到他了,她才会开心。   “好了,别说话,只要你没事,什么都可以。” 什么都可以,就算不想再见到他。他回答她的胡话。用脸颊蹭她细软的头发,她的头枕在他的胸膛上,这不是她自愿的,是他圈着无能自己的她。   前排副驾驶,骆之辰将落在后视镜中的视线收了。这个男人叫她筱筱,所以她不准他也那样叫她。他骆之辰喜欢她林恩筱,根深蒂固;而她喜欢这个男人,亦是根深蒂固的。   他们都太执着、太偏执,就算撞的头破血流,也改不掉的执着与偏执。   骆之辰看着车窗外飘着的雨丝,眼神呆滞,扭伤的脚在一点点肿起来,他全无感觉。他知道他已经彻底弄丢了她。   山下,没有雪花,只有细细的雨丝不停息的落下。   车去了镇上一家正规的卫生院,林恩筱接受了最基础的治疗,又踏上路,在一个多小时后进了市区,进了最好的医院,看了最权威的医生,住上了最好的病房。   傅荀坐在病床边,腿在病床下直直的支着。他握着林恩筱放在被子边沿温凉的手,林恩筱烧退了,人昏睡着还未醒转,病床上挂的药水像时间的流动,一滴滴晶莹剔透的落下,缓慢而有节奏。   “您还是去休息一下吧,这儿我守着,”站在一旁的老何劝。   “不用。”傅荀淡淡的说。   “您的腿,”   “别大惊小怪,出去吧。”傅荀手指揉着手中白嫩的小手。   老何离开,傅荀将林恩筱的手挪进了被子贴着她自己的身体放了。他轻轻在床沿上躺了。枕着自己的手臂,眼睛看着睡的安稳的人。   她脸上的红色退去了,取而代之的是苍白。灯光下,离的近,能看清她脸颊旁如婴孩儿般细细的绒毛。她毛发都很细,眉毛干干净净的顺势生长,睫毛浓密纤长亦干干净净的,根根分明。   他伸手捡开一缕落在她额侧的头发,她睫毛轻轻一颤后,又安安稳稳的了。   林恩筱的感冒因在林子里那一遭又加重,高烧加上受惊,这一觉她睡的很长,醒来已经是半夜。病房里安安静静的,留着一盏夜灯,她看见手上的留置针头,眉毛轻轻一皱,感受到了那一处的痛感。她抬眼,身旁,侧睡着一个人。   他身上穿着宽松的浅色衣裤睡在床沿,呼吸均匀。   彻底糊涂前的记忆回笼,她知道自己经历过了什么才到了这一处,她记得他背着她在冰天雪地里行走。   从江城出发,她不辞而别,是因为不知如何面对。   她的一缕头发从枕头上垂在他的呼吸下,它随着他呼吸的节奏在轻轻的晃动。林恩筱的目光在他脸上流转。   再熟悉不过的面孔,他的脸在这样的距离上她一寸寸的描摹过无数次。   她眉间布上了些许愁色,她为什么会对他发火,为什么见着他就愤怒?因为她是忘了自己离开他的根本原因。   不是因为他太坏,不是因为他待她不好,也不是因为他总是不在。她离开是因为认清了他们俩人矛盾中的本质,他们的本质发生了冲突,她认清了这一点,就放弃了。   然而现在她竟将这一切都忘了,她总是忘掉最重要的这一条。   他频频出现,惹的她就失去了理智,他频频道歉,她就真以为他们走到离婚,是因为他,都是因为他的不是,她将陈芝麻烂谷子的抱怨都发泄到他的身上。   他的错在哪?   他最大的错误只是他不那么需要她!   他错在没有生活,而她的生活里只有他。这便起了矛盾。   他们都错了,他不该没有生活。而她,不该在生活里只有他。   这才是他们生活中全部的冲突。   她在爱他的时候从未学会爱自己,是她自己丢掉了一切权利与尊严,又怪他无视她的权利与尊严。   他无大错,她也不全对。   他在学着爱她,她也学会了除了爱他以外的更多可能。   她见识了那么多的生活,那些更有意义却与爱情绝不会发生冲突的生活。   她在冥冥之中整理着这些结,这一刻大概是理清了罢。   林恩筱从床上撑起身子来,将被子挪出了一半,盖在他的身上。   她躺下,与他面对着面,闭了眼睛。   病床不太宽,却正好容下两个人。   林恩筱对傅荀,还有爱,但不再是那种强烈、疯狂、变态到可以不要自我的爱了。是平淡的,成熟的,沉稳的,是不必时时言说的。   爱,相濡以沫,白头偕老。   而傅荀却正好与林恩筱打了个颠倒。   结婚初,他承认接受这个年轻女孩做为他的妻子。他未尝过爱,也不需要什么爱情,关系成了,他便愿意与其相濡以沫,白头偕老,仅此而已。   而此时此刻,经受过一年多的相思折磨后,他强烈的想念,疯狂的记挂,他对她,再不可能平静以待。他从未经历过爱情的心,像个初尝爱情的愣头青,他幼稚、莽撞,他想尽一切办法,却不知该如何才能讨得对方的欢欣。   他从保持着体面浅浅的接近她,到放弃尊严乞求她的怜悯,再到理智全无,跪到她脚边。他追着她的脚步早已没有任何保留,无任何理智可言。他目的明确,他只要她,他恨不得时时将爱挂在嘴边,他想要她知道他的心,那里装着什么,不可或缺的是什么,绝不能少的是什么。   他当初看中的,不惜一切追求的,在他眼中变的暗淡无光,如果可以,他只想要拿出这一切将这个人再换回来。   她站在桌边,劝他先吃饭,不然饭菜会凉。从把厨房弄的一塌糊涂,到制作出营养师配出的早餐,厨房越来越干净,她劝他吃水果,劝他好好吃早餐,这是她的相濡以沫。所有人都在找他要答案,找他要交代,找他要成绩,他可以收获的温暖仅来自于她。   而只因为那温暖来的实在太便宜,便宜到他下意识中将她排到了一切目标之后,而到头来一切都拿到了,他再回头,才明白自己失去了什么。   他像个总算登上宝座的国王,他拥有了一切权力与财富,他站在至高点,他抱着不尽的金银财宝,却满目苍凉,他苍老的像要随时毙命。   他现在抓住每一个过往的行人,只想要讨得一个让时间倒退的法子,他就愿意将原来毕生所求的宝座双手奉送。   *   清晨林恩筱已经不再发烧,体温至多也只是在低烧的范围内周旋。   烧退了人就清醒如常,低烧来了也就是头痛四肢发软。她咳嗽,但不再咳的撕心裂肺。   林恩筱坐在床头,精神好转,骆之辰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病房里只有他们俩人。   骆之辰朝林恩筱手里塞了一颗巧克力,林恩筱诧异的抬眼看他,骆之辰对她弯唇一笑,“我知道感冒不能吃,但是只要你喜欢我就给你。”   骆之辰收回自己的手,放在身前,垂了一下眼,又郑重的抬起,看着林恩筱,“你喜欢你开心这个最重要,就算它于你不一定是好的。”骆之辰说着巧克力,但林恩筱莫名就知道他另有所指。   “骆之辰……”林恩筱要说什么,骆之辰打断,“还有一件事通知你,咱们的尝试关系就此结束。还有工作的事我也会尽快了结,摄像这种事玩玩就好,要做成工作就太无聊了。我坦白吧,本来就是冲着你去的,已经陪你待的够久了,而且我现在已经在你身上看到了很多以前没有看清的事实,你脾气坏、你挑食、你太臭讲究,身体也不好,也没我原来以为的那么聪明,没人照顾还会走丢,竟然有这么多的缺点,而且最重要的还有一点,我绝对接受不了你身后会永远跟着个隐患,威胁我们的关系。”   骆之辰说完弯唇笑了一下,“看吧,我说过的,也许你并不那么适合我。”林恩筱一直没说话,骆之辰也不让她说话,自己胡乱的说了一通便起身告辞。   “你脚怎么啦?”林恩筱问打算离开病房的人。   骆之辰摆出一副诧异的表情垂脸看了一下脚上,他鞋子略略翘了翘,“新买的鞋子,不合脚。这个地方还是太落后,想买双好一点的鞋子也没有,不能久待,你好了也赶快回去。”骆之辰扭伤的脚还肿着,他极力掩饰,却还是不能正常迈步。   不想林恩筱有任何的负担,骆之辰在病房里编着鞋不合脚的谎言。病房外傅荀在走廊里来回踱步,他膝盖有伤,刚去换了药,回来就被人见缝插针了。   老何端正的坐在走廊的长椅上。   他让这个小心眼儿的男人进去,他说他不是那种动不动就吃醋的没品男人。   他让他坐下休息,他说岂有此理。   病房门打开,傅荀停止了踱步,骆之辰出来,傅荀走近,垂眼看了一下地面又抬起,“脚扭了就别到处乱走!”但这话绝对不是关心。   “你不也一样。”骆之辰立刻还回来   俩人,针尖对麦芒。   “不一样。我伤的有价值。”   明明是在对峙,骆之辰却笑了。   对于这个男人的主动挑衅骆之辰笑了。傅荀这样有失身份的举动,这样不符合地位的言语都再一次证实了他的预见是正确的,他做出的决定也是正确的。   林恩筱从小认识傅荀,他当然也从小认识傅荀,而此刻这个人表现出来的幼稚简直不像那个活成让所有人仰望的标杆似人物。   林恩筱是幸运的,比他骆之辰幸运多了。到最后她能得到喜欢的人,并且这个人同样的在乎着她。   骆之辰轻轻的朝傅荀靠近,压低了声音,他希望最好再受他一拳,打断他的不舍,让他走的毅然决然。“我看你能坚持多久,我随时等着接手。”他挑衅他,却没得到想象中的一拳,男人只是双眼深深的看着他,看的他脸缰了,他退开,离开。   骆之辰走后,傅荀在走廊站了半晌,才伸手推开了病房的门。   病床上林恩筱靠在枕头上,门响她抬起眼睛。   静默的四目相对。林恩筱清醒过后,他们还从未单独说过话。   清晨在林恩筱醒来以前傅荀便离开了病床。他自责自己竟然睡着了,却因为身上盖的被子而高兴,那是她的心意,那是她心里装着他的证明,他自顾自的如此认为了,他也只允许事情如此发展。昨天过去了,昨天的一切想法就让它见鬼去。她的身边只能是他,对她他决不能放手,在任何时候。   未合上的窗帘能看到外边在下雨,安静的对视后,林恩筱先打破凝固,对门口的人弯起了唇。门口的人打破了沉默,“这会儿舒服些了?”   “嗯,”林恩筱点头。   “刚才那个,他干什么?”傅荀走近。   “他要回江城了。”   “哦。”   傅荀走到了病床前,很近的看着靠在枕头上的人。时隔五天再见面,他们又都经历了什么。还好此刻又相见了,还好彼此都还算健康。   什么话都已经说的太多,还需要再说些什么。所以什么话也没有,只是安安静静的看着对方。   林恩筱唰的垂了眼睛,想掩住眼中的泪意,却事与愿违的将本来好好待在眼里的眼泪挤的滚出了眼眶。眼前一黑她被抱住了,她被温暖包裹住,属于他的味道撞进鼻腔。   她不动,他只是紧紧的抱着她。   她静静的嗅他胸膛上特有的气味,心底有一股暖意在化开。   静静的待了很久以后,林恩筱手上用力,想推开抱着她的人,刚推开一点,却又被揽了回去。   “都这种时候了还要推开我么。”   半晌林恩筱开口,“这种时候?什么时候?”林恩筱的声音被埋的瓮声瓮气的。   傅荀这下主动将人放了开,一双手捧了林恩筱的脸,在呼吸相缠的距离上看着她,目光在她的双眼间流转,无声的逼着她要答案,林恩筱却将眼睛往上一斜,不看他。“看你的表现。”   林恩筱是半开玩笑的任性,傅荀却再次将人深深的填进了怀里,他将脸紧紧的埋在她的颈脖间,双臂揽着人,“你想要我怎么表现,我就怎么表现。不是玩笑,不是糊弄你,只要你留在我身边,都听你的。”   傅荀说话的声音沉到异样,林恩筱脑子里嗡的一声,心脏发紧,话题太重沉,她不想他总是这样的,他这样的小心翼翼让她难受。林恩筱咽了咽空空的喉咙,“我推开你,是因为害怕把感冒传染给你啊。”   “要是我不害怕呢。”   “不害怕就随你咯。”   林恩筱“随便你”的话音一落,傅荀便将人放了开,依然抵的很近的看着林恩筱,“随我?”他问。他贴的很近,近的她都快看不清他的样子。他这简短的两个字含意不浅,林恩筱皱眉,却已经来不及,唇被覆盖了,随之而来的便是急切又小心的吻,她的脑袋被他扣着送向他,久违的唇齿纠缠,他温柔又强势,这个吻来的让她心尖发颤,她却奋力的用一双手将他推了开,“你疯啦,我的身体里全是病毒,真会传染你的。”   她说的是正经事,而与她紧紧相依的人却怪怪的笑了一下,她看见他眼睛里湿着,他手指摩挲着她的脸,嗓子沉沉的,“如果我说无所谓呢?”   林恩筱睁大了眼睛,将脑袋往后缩,想脱离傅荀的手掌,“怎么能拿健康开玩笑。”   傅荀却再次将人捧了回来,“就是喜欢看你心疼我的样子。”他闭了眼吻上手中的人,眼角的泪滚下沾湿与他相紧紧相贴的林恩筱的脸颊。   他要心意相通,何惧其它。   这世上原先没有他害怕的人,而现在,他害怕她,他怕她的冷言,怕她的冷脸,怕她再也不愿意要他。   作者有话要说:  傅总与果果感情纠葛杀青。其它内容会在番外奉上哟。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