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色难防》作者:久岚   文案一:   在旁人眼里,宋春汐的人生十分完美,长得好嫁得也好,年纪轻轻就做了一品诰命夫人,风光无两。只有宋春汐知道,她跟霍云这混蛋过不下去了,她要跟他和离。   就在她准备挑明之时,却突然做了一个梦。   梦里,霍云遭到埋伏,跌落丹水下落不明,燕国没了他这个镇国都督,外敌死灰复燃,联合侵犯边境,狼烟四起,而她的父亲在此期间也被人构陷,扣上了贻误军机的罪名。   为大局着想,抱着“物尽其用”的目的,宋春汐决定拉拢霍云,一致对外。   文案二:   面对自家夫人的改变,霍云十分警惕,她明明想和离,想另嫁他人,却忽然来亲近,必有图谋。   奈何美人在怀,温香软玉,终究是挡不住那一抹春色。   到最后,他甚至想,她最好再图谋些别的。   要得越多,才越离不开他。   开挂万人迷VS嘴硬闷骚都督   夫妻日常轻松小甜文,部分涉及朝堂~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布衣生活 甜文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宋春汐,霍云 ┃ 配角:秦昉,秦瑀,徐钝,宋春菲,乐善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开挂万人迷VS嘴硬闷骚都督   立意:夫妻同心,其利断金。 第1章 名花有主。   盛夏炎热,宋春汐原不想出门,但许二少夫人姜莲是她手帕交,感情匪浅,故而还是应邀去了许府赏荷。   花厅内置放了冰鼎,凉爽宜人。   她把纨扇交给杏儿,向迎来的姜莲微微一笑:“没有来迟吧?”   “不迟,不过等着你的人可太多了。”姜莲低声打趣,“都想一睹你都督夫人的风采。”   宋春汐的命实在太好,一品诰命夫人这个头衔对多少女子来说,一辈子都难企及,可宋春汐十七岁就做到了。姜莲与有荣焉,当然,她也沾了宋春汐的光,不然一个小聚会哪来这么多贵客?她体贴地递上暑汤:“热着了吧?先坐一会,等会再去应付她们。”   许府的暑汤别有特色,入眼一片橙红,闻有淡香,宋春汐尝了口道:“甘菊,栀子,橘红,还有……”   见她辨别不出了,姜莲补充:“霜叶,鲜芦根,炒枳壳。”   “好方子,平肝清热。”她笑了笑,将暑汤喝光,问起请帖中提到的荷花,“你说有种极罕见的,名为‘紫蝶’,颜色可是像我这条罗裙?”   她虽是一品夫人,平日衣着并不张扬,今儿只穿件月色绣海棠的束腰短襦,下面一条浅紫细褶罗裙,明眸含笑,雪肤樱唇,像个未出阁的娇娥,姜莲心想,难怪那周士安念念不忘。   不过名花已有主,不该再觊觎,她朝右边睨了一眼,轻声道:“先不谈荷花,我跟你说件事……今儿周姑娘也在,是她求我,说要见见你,我便答应了。肯定是为她兄长,唉,周公子也是死心眼,你当初就没想嫁他,何必这样执着?再说,除了年轻些,他哪一点比得过霍都督?你跟霍都督可是先帝做媒,天作之合啊!”   宋春汐听了微微一怔,好一会没有说话。   姜莲虽是她闺友,可不住一起,也只看得到她表面的风光,看得到霍家的显赫。   她与霍云的关系到底如何,姜莲是不知的。   姜莲更不知她曾属意周士安,只是当时思虑甚多,她既要为宋家着想,替父亲寻个志同道合的女婿,又希望对方性情温和,对她忠贞不二,结果不小心拖到霍云凯旋回京,被天子赐婚。   她那时不甘归不甘,但霍云二十四便被封为都督,可见天子器重,他又是永嘉侯,身份尊贵,手握重权。反观父亲,嫉恶如仇,性子刚烈,在一众精明老练,擅于钻营的官员中格格不入,四十出头才熬到四品,这还是因为天子是明君,有雅量才能容得父亲这样的直臣。所以天子下旨,令他们两家结亲,于宋家来说怎不是天大的好事?父亲有霍家依靠,不会孤立无援,而且霍云在外征战六年,令外敌臣服,威名远播,是百姓心中的英雄,这一点与父亲为国为民的想法不谋而合,她欣然接受赐婚。   只是没想到,她与霍云的素未谋面,互不了解,终究是埋下了祸根。   如今新帝已登基一年,她正打算跟霍云和离。和离后的事也想好了,周士安去年被点为探花,前程似景,又对她痴心不改,她可以再嫁周士安。   现在姜莲忽然提起周姑娘,又说周士安死心眼,不如霍云,宋春汐真有些尴尬。   看她沉默不语,姜莲当是为难,忙道:“是我多事,一会我同周姑娘说吧,让她劝劝周公子……对了,上个月我得了几幅画,你等会帮我品鉴品鉴。”   宋春汐此时已是兴致缺缺:“我坐一坐就回去的。”   “荷花都不看了?”姜莲察觉不对,“可是我刚才说错什么?”   “与你无关,是我家中原就有事,不宜久留。”她胡诌个借口。   姜莲一想,倒是颇为理解:“霍都督后日要去丹水镇,你是该准备一下。”   宋春汐眸子睁圆:“什么?丹水镇?”   她这神情好似丹水镇是龙潭虎穴,姜莲未免奇怪:“我是听公爹说的,圣上早就想去视察丹水,正好丹水镇上的安南卫也很重要,便让霍都督同行……你难道不知?”   宋春汐的心瞬间跳得极快。   前阵子,她曾做过一个噩梦。   梦里,她的夫君霍云在六月随同天子去视察丹水,不料回来时遭遇埋伏,一众人都中了毒。霍云舍命护天子,最后与天子双双跌落丹水,下落不明。   噩耗传来,婆母肝肠寸断,她忙着安慰,却又不知如何安慰。   后来婆母昏厥,她惊醒了。   侧头看去,霍云就睡在身边,安好无损,她不禁好笑起来,大燕如今国泰民安,四海升平,哪里会出这等谋逆之事?再说,一个是九五之尊,一个是骁勇善战的都督,谁有本事设计他们?她很快将噩梦遗忘。   谁想姜莲竟告诉她,霍云真的要同天子去丹水镇。   而现在,正是六月。   宋春汐道:“可能他太忙,忘记提了,我回去问问婆母。”她没再同姜莲多说,急忙离开了许家。   在轿中,她心神不宁,越想越觉诡异,怎么会有梦跟现实一模一样?如果真应了那梦里的情形,霍云此行,岂不是再也回不来?   念及梦里婆母的悲痛绝望,她觉得怎么也该拦一下。   可怎么阻止霍云去丹水镇?她跟他连朋友都不如。   思来想去,回到南苑后,她吩咐杏儿让厨房提早准备些霍云喜欢的菜肴,还有美酒。   出去一趟,发髻有些乱了,又让梨儿给她重新梳头。   盯着镜中女子的脸,宋春汐忽然想到出嫁那日。   天子赐婚后,霍家很快送了聘礼来,霍云忙于都督府事务,不曾露面,她一直没见过他。但既已接受这这桩亲事,少不得有几分憧憬,对镜装扮时也曾想象过二人初见,会否动心。   谁想盖头被揭起时,她第一眼竟看到个双眼赤红,浑身染血的男人,当时吓得差点惊叫,后来才发现是幻觉。可那个可怖的模样却刻在心里了,以至于后来跟霍云饮合卺酒,吃桂圆羹都不能直视他。   洞房之夜,对她来说极为的折磨。   那个幻觉就像一个不吉的征兆,预示着她跟霍云的结局。   宋春汐放下镜子,幽幽一叹。   酉时。   门外传来脚步声,应是霍云归家了,她迎到门口笑着问:“比前些日早了些,可是衙门不忙?”   二人之间什么情况,霍云十分清楚,停住脚步,审视地看了她一眼。   她半仰着头,也在打量他。   平心而论,霍云的外表还是出众的,虽然不是她喜爱的温文尔雅,却也称得上俊美无俦,加上年纪轻轻身居高位,自有种凌云的傲然气势,要不是因为那个幻觉,她初次的印象应该不差,只是,如今说什么都晚了。   双方的目光胶着了会儿,各自又落到别处。   霍云瞧见满桌的佳肴,还有一坛酒,微微挑了挑眉,坐下问:“今儿是你生辰?”   宋春汐:“……”   她的名之所以带“春”字,是因为出生在开春元月,她记得曾经当着婆母跟霍云的面提过。宋春汐深吸口气:“不是,我是觉得许久没有跟你好好吃一顿饭。”   是吗?霍云极为怀疑,没有接话。   像这样,说两句就难以继续的情况太多,宋春汐早已习惯,坐到他对面拿起酒杯。   手指白得耀眼,以至于御赐的月光杯都失去了光彩,霍云盯着看了看,猜测起她忽然如此殷勤的理由。   他跟她的缘分始于牡丹园。   那日先帝想与民同乐,放开了皇家园林,邀京城人士共同赏花,他便是在那里初见宋春汐。她容色极艳,一枝独秀,想不注意都难,可谁料到,只是无意间的一眼,先帝竟突然要赐婚,说宋仁章之女才貌双全,正堪配他。   他哪里有娶妻的心思,要不是母亲连连示意,当场便婉拒了。   可在外多年,他从没有顾过母亲,也没有尽过孝,见她这般喜爱宋春汐,最终还是顺了她心意。   圣旨很快就下了。   两家定了吉日,没听说宋家有何不满,母亲放了心,叮嘱他好好疼爱宋春汐。   一面之识,半分喜欢都谈不上,如何好好疼爱?抱着这个念头,洞房时,他发现,宋春汐原也无心嫁他,既如此,那便凑活着过,他也不是什么儿女情长的人。不过既已成夫妻,不管如何想,至少要做好本分吧,而宋春汐的本分便是侍奉母亲,做个合格的都督夫人。   现在想来,他考虑得过于简单,宋春汐同母亲相处融洽,都督夫人也当得游刃有余,但最重要的一件事她没有做好,她不安分。   不过宋春汐应不知她已泄露自己的心思。   那日母亲酿得荔枝酒开封,许是十分可口,他归家时,瞧她喝得脸颊潮红,青丝凌乱,好似海棠春睡,娇莲横卧,一时没能忍住。   可即便肆意,她也没醒,只是呓语阵阵,一会说要和离,一会又说要嫁给旁人。   夫妻不和,说些气话也属平常,和离的气话他能接受,嫁给旁人就有些过分了。他被她弄得兴致全无,质问那“旁人”是谁,后来听到了周士安的名字。   原来她已生出异心,难怪前阵子脾气渐大,对他爱答不理。可既有异心,今日为何一反常态?霍云怀疑她图谋不轨。   宋春汐并不知霍云的想法,将酒递来:“听说你马上要随圣上去丹水镇?”   今日他归家早便是要去告诉母亲,至于宋春汐,原是不想知会的,霍云道:“是。”   果真如此!   宋春汐眸色微动,又问:“你要去几日?”群龙不能无首,天子就算为水患而去视察丹水,想必也不会待得太久,少则三五日,多则半个月,梦里并没有提到具体的时间。如果是半个月的话,那她即便阻止不了霍云去丹水镇,仍然还有十五日给她想办法。   “不知。”   “圣上没说吗?就算顺便视察安南卫,要你随行,你毕竟是都督,总不能撂下府衙的事不管。”   往常他就算巡视各处卫所,待上数月,她都不会关心一句,此时问个不休到底有何目的?霍云深深看了宋春汐一眼。   指挥过千军万马的统帅,眼神稍一用力就叫人害怕,杀气阵阵,凉意入骨,宋春汐只能暂时搁置问题,笑道:“先不耽误你用膳,请吧。”   请吧?   她今儿果然不对,霍云盯着酒杯,脑中忽然冒出一个念头,她费尽心机探听他行踪,莫不是想趁着他去丹水镇,好私会周士安?   她想红杏出墙?!   作者有话说:   发新文拉,希望大家多多评论哦,红包送上,么么哒! 第2章 八字不合。   酒后吐真言,看来那日所言,她不止是想想,她是要付诸于行动。   霍云再看这一桌酒菜,委实像是顿“鸿门宴”。   只宋春汐就算摆了宴,她又能舞剑刺谁?   探听到他行踪,难道她就能为所欲为了?当他这丈夫是摆设不成?   霍云暗自冷笑。   见他自顾自吃,宋春汐原该趁这机会阻止他,可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   若他们夫妻恩爱,或是霍云爱重她,她一早把梦告诉他,不必怕他不信,不必怕他嘲笑,可惜他们同床异梦不说,还聚少离多,他当了都督后,常宿在卫所,一个月才归家三四次。虽是夫妻,却如陌生人,唯在床笫之间才有些亲密,何况霍云的性子也冷,没有耐心,不好相处。   起初她看在婆母的份上,又是天子赐婚,想着要跟他捆绑一生,还能容忍,后来天子驾崩,她便生出了和离的心。   虽然霍家有权有势,有助于宋家,但她接受这桩亲事时,也曾憧憬两情相悦,白头偕老,可现在这种日子一眼看得到头,她几乎能想象出她将来慢慢枯萎的样,她接受不了。   然而反观霍云,他竟不觉何处不对,仿佛成亲便是如此,他不过是多个妻,替他主持中馈,替他孝顺母亲。   她怎不生气?   幸好周士安一直等着她,周家名门望族,周士安年轻有为,对父亲也很敬仰,她嫁入周家必然要比在霍家欢喜得多。   她便决定提出和离。   之所以到现在还没提,全是因为面对婆母,有些开不了口。   没想到拖了几日就出了丹水镇的事。   还是十分棘手的事,她想一想道:“你跟圣上去丹水,有没有带够护卫?我听说丹水镇那里很不安全,去年是不是出现过马匪?”   问得迂回曲折的,不就是想确定他去不去吗?霍云把筷子一搁:“还操心起圣上御驾了,当你是谁?”说罢起身离去。   酒杯里的酒满满的,他一点没碰。   可见全不给她面子。   宋春汐瞧着他挺拔的背影,恨不得将酒杯掷他身上。   早知他仍是这个态度,她就不该管他,由他去吧!   按照梦里的情况,他又中毒又落水,应该还受了伤,怕是死定了。   他死了,她虽是寡妇,也不是不能再嫁,她照样能好好地生活。要说可怜,只有婆母可怜,年轻时丧夫,中年丧子,如何支撑?   念及婆母的好,她又一阵头疼。   见少夫人愁眉不展,两个丫环未免着急。   这一年多,看少夫人跟都督的相处,她们总是提心吊胆,今儿难得少夫人愿意修补感情,杏儿柔声劝说:“奴婢看到都督去了书房,少夫人不如去书房看看吧?您博览群书,什么不能与都督谈论呢?”   在席上便说不成话,去书房就说得成了吗?   杏儿也恁天真了!   再说,她已经仁至义尽,还要她追着去书房?就霍云这气人的样,凭什么呢?   她去榻上歪着,拿了本《山水纯全集》看。   不知不觉已是夜深。   宋春汐洗浴后躺在床上,瞧着半边空空荡荡的床,又想起那日的梦。   梦里她忙着安慰婆母,自己何尝没有心慌害怕?只是醒来后,瞧见霍云好好的在身边,才松了口气。   虽说她对霍云不满,可内心里又怎么真的希望他死呢,他是可以杀身报国,赤胆忠心的大将军,若非成了夫妻,她对他还是敬佩的,只是……   或许就如她所想的那样,他跟她天生就不般配,八字不合,不然为何她会看见幻觉?   她也不是没有见过别的武将,单单霍云,竟看到他浑身是血,这难道不是……她忽地一怔,会不会这幻觉其实跟梦一样,是在提醒她?   她既做了梦,能预知,那幻觉也是一样。   她可能是看到了霍云的将来。   宋春汐的心一阵快跳,忙问杏儿:“他人呢?还在书房吗?”   杏儿才得了消息,低声道:“都督已经,已经在书房歇着了。”   宋春汐:“……”   说实话,成亲后她跟霍云最亲密的时光便是在床上了,他即便很少归家,可只要回来,没有一次是在别处歇息的。   今日怎么回事?她这样好心好意待他,他不领情就罢了,居然还宿去了书房!   也罢,也罢。   不管他了!   宋春汐闭起眼就睡。   早上起得有些晚,她还在穿小衣时,霍夫人过来了。   她吃了一惊,连忙下床。   做了都督夫人后,宋春汐晨昏定省几乎没有断过,一来,她不能被人诟病宋家教养出的孩子不懂礼仪,她底下还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妹妹跟弟弟是龙凤胎,今年十五,也快要说亲。二来,霍夫人和蔼可亲,她也愿意尽孝。就是可惜,霍云跟他母亲丝毫不像,可能是像她早就去世的公爹。   宋春汐来不及打扮便出了去。   霍夫人见她头发披着,忍不住笑:“看看你,发髻都没有梳,急什么呀?”   “怕您等久了,您怎么这会儿过来?”   她还不是听说了昨日的事。   儿媳早早从许家回来备了酒菜,等儿子归家欢聚,想要和好,结果他不留情面,酒没喝一口,也没陪儿媳就去了书房。子不教母之过,霍夫人只能亲自过来安抚。   “我得了些燕液玉香露,拿来给你补补。”   此露据说是按古方熬制,工序复杂,燕窝只是其中一味配料,比它稀有金贵的还有十几种,京城只有一家名为颜景阁的铺子会做。因养颜润肤补血有神效,多数都供给皇亲国戚了,剩余一些十分抢手,宋春汐推却道:“您吃惯了的东西我怎么好收下?”   “傻孩子,跟我客气什么,我老了,再补又有何用?”霍夫人拉着她的手,“你就不同,你有一点不好,我都心疼。”   这是真心话。   早在三年前她就看上了宋春汐,当时惊为天人,一心要她当儿媳,奈何儿子在外打仗,不知何时能归。幸好宋春汐一直不曾定亲,儿子凯旋后,她忙向先帝求了恩典,先帝便趁着开放牡丹园,借机赐婚。   可世事难料,瞧着相配的两个人偏偏……   也不知何处出了错,自己亲手养大的儿子,她竟不了解了。   明明在牡丹园瞧着,宋春汐也是合他喜好的,娶来后他也没当柳下惠,可白日里却不把人当回事,霍夫人想着就忍不住骂:“都是阿云这混小子不好,瞧瞧你这脸色,又没睡好吧?他是一点不知道惜福,你等着,他回来我一定帮你教训他,给你出口气!”   婆母时常为她斥责霍云,故而宋春汐用不着说霍云的坏话:“母亲,与夫君无关,是我……总做梦,才没睡好。”   年纪轻轻若无心事怎会梦多?定是因为儿子,夜不能寐,霍夫人极为愧疚:“春汐,你千万不要为阿云生气,气出病来我如何跟令尊令堂交代?”   婆母真是多虑了,她要这般脆弱,早就被霍云气死了,不过……   她心头忽地一动。   等霍夫人走后,她开始琢磨“病”这个字。   昨日霍云这般态度让人十分心凉,她是不太想管了,可扪心自问,仍是做不到看着他受难。何况婆母对她这样好,她若就此放弃,以后霍云出事,她如何对得起婆母?   就是不知,她病了能不能留下霍云?   实在很悬。   一来去丹水镇是天子的旨意,如果单单只是染病,不可能影响计划。二来,霍云也不会在乎,病了嘛,请大夫医治便是,他又不会治病。   只是,剩下的时间不多,现在阻止不了,后面又当如何?她总不能跟着去丹水镇,不说天子会不会同意,就算同意,她又怎么让霍云躲过那场埋伏偷袭?   死马当作活马医,只能试一试再说。   婆母疼她,只要她装作病重,婆母定会想办法让霍云留在家中。至于天子那里,凭霍云在朝堂的地位,如果真是妻子不行了,于情于理,都不该还让他出行吧?   打定主意后,宋春汐开始装病。   记忆里,头疼是比较要命的,她就装头疼,而后又觉得心口疼也很要命,便装得两处都疼,吓得杏儿忙去请大夫。   没想到自己是乌鸦嘴,才说病,儿媳就真的病了,霍夫人急忙来探望。   宋春汐抓着她的手道:“您千万别告诉我娘,我爹,省得他们担心……您答应我。”装病惊动到婆母是不得已,若是再把娘家一家子弄得提心吊胆,她实在不想,所以求霍夫人不要泄露消息。反正病个三五日,她再装作病情好转,如果此计能成的话,天子那时应已到丹水镇。   霍夫人答应:“好好好,我不说,你快让张大夫把脉。”   张大夫是回春堂的名医,从来都是一摸就准,但这回不行,无论他怎么感受细白手腕下跳动的脉搏,都在脑中搜不出来一个对应的病症。   莫非是什么怪疾?张大夫有点慌张。   偏偏霍夫人等了好一会后,着急询问:“我儿媳到底是何病?”   “许是风寒……”   宋春汐知道张大夫为难,附和着道:“我往前得过风寒,确实有六七分相像,但更……更难受些,好似还参杂了别的病,我感觉我可能熬不了几日。”   霍夫人心头巨震:“怎么会?你别胡思乱想!”   张大夫却是看了一眼宋春汐因为撒谎而发红的脸颊:“不至于这般严重,小人先开个药方给夫人试一试。”   霍夫人见张大夫始终说不出个具体的病症来,十分担心,安抚好宋春汐后,立刻派小厮传话给霍云,说儿媳妇病重,要他回家。   霍云问小厮何病。   小厮道:“小的不知,都督快些回去吧,夫人十分焦急。”   母亲疼爱宋春汐,自然焦急,可昨日宋春汐的种种表现实在不像是身子不适的,她年纪又轻,怎可能一夜之间就突然病重?   许是又在耍什么花样!   且去看看,他沉声道:“备车,回府。”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3-28 10:35:48~2023-03-29 11:32: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往昔的客船、白樱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章 不会让旁人染指。   用过药后,宋春汐便睡了。   许是药材有安神之能,她一直睡到天黑才醒。   揉着惺忪的眼睛,她正要唤杏儿,却见床边坐着一个人。   屋内没有点灯,他纹丝不动,高大的身影隐在黑暗里,只有些许月光照在一方衣袖上,闪烁出点点银光。宋春汐认出他是霍云,正要说话,却想起自己在病着,马上蜷缩起来。   倘若真病了,想必梦里也是痛苦的,可她刚才睡得挺香,霍云微微俯身:“何处不适?”   宋春汐秀眉微颦,睫毛颤颤,低声道:“头疼,心口疼,针扎似的。”   床笫之时不是没见过她的娇弱,可此番装模作样,倒是有些新鲜,霍云审视了片刻问:“饿吗?”刚才他一回到家,母亲劈头盖脸斥责一通,将宋春汐得病的原因归咎于他身上,勒令好生照顾,还勒令他不准宿在书房,他自然要关心地问一问。   宋春汐中饭只吃了少许,怎会不饿?可生病一般都没胃口,她摇摇头:“吃不下。”   “是吗?那就不要勉强了,”霍云起身道,“等明日再看看。”   他走到案几前将烛火点亮。   灯座是琉璃所制,被光映照,泛出五彩的光,落在墙面上,一片斑驳。   宋春汐没有装病经验,怕被霍云识破,背过身去。   霍云让杏儿端些饭菜,自己单独吃。   香飘满屋。   宋春汐顿感肚中饥饿更甚。   她忽然想起在家中生病时,也是没有胃口,可母亲想尽办法,亲自下厨煮她喜欢的菜肴,哪怕只吃一口,母亲都很欣慰,反观霍云呢?竟只管自己吃喝。   她就不该救他,应该让他中毒,让他落水去!   宋春汐越想越气。   好一会,霍云才吃完。   但余香不散,宋春汐仍觉煎熬。   偏偏杏儿还端来药。   饿着没饭吃就算了,还要服药,宋春汐真不想张口。   可霍云大马金刀地坐在对面,她若不喝,岂不是惹他怀疑?这一怀疑的话,明日恐怕还是要去丹水镇,宋春汐暗叹一声,为了婆母便勉强一下吧。   等此事了结,她立刻跟霍云和离。   宋春汐吩咐杏儿喂她。   霍云看她吃完后,眉梢扬了扬,虽然她装得谈不上天衣无缝,可如此尽力,倒也不好说什么了,他站起道:“你歇着吧。”   为了留霍云在京城,她又装病又喝药,如果还是失败的话,那真是前功尽弃,宋春汐决定再努力一下。后面她提出和离的话,面对婆母也不会觉得愧疚。   “你先别走。”她道。   “怎么?”   “我有些害怕,我得了此病,可能活不了几日了。”   “……”母亲关心则乱,所以信她,但他不会。   “张大夫都看不出何病,应该是什么疑难杂症,世上恐怕没有大夫能治好。”   “嗯。”霍云等着她继续往下编。   宋春汐很少撒谎,也不是游刃有余的,犹豫会才道:“你能不能,不去丹水镇?”   霍云诧异,他原以为宋春汐盼着他离京,可结果竟然不是。   他忍不住上下打量她一眼。   夏夜闷热,宋春汐只穿了件薄薄的水绿小衣,身上什么佩饰也无,脸上更是没有妆,可偏偏灿若明霞,便是一张喝过药的唇,也像是被甘露滋润过,娇艳欲滴,引得人想咬一口。   因有这幅样貌,周士安才愿意娶她一个人妇吧?霍云冷冷道:“倘若你只能活几日,我是该留下准备后事的。”   “……”   千算万算,算不到他会这么说。   也是,狗嘴里怎能吐象牙?不过他愿意留下就行,宋春汐道:“好,我现在要歇息了。”   霍云却没有立刻走。   宋春汐的这番话完全颠覆了他的想法。   原来他从一开始就错了,她不是要盼着他走,她是要留下他。   为何?她在计划什么?   他盯着她闭起的双眸,始终猜不透。   次日。   霍云入宫,仍准备陪同天子去丹水镇。   他昨日配合宋春汐只是为刺探她心思,不会真的留下,然而天子却已知他家事:“此种情形你还是待在京城吧……朕让马太医随你回去,要用什么药材,让他来宫中取。”   可能母亲通过内侍透露消息了,霍云不好揭穿只得谢恩。   已经被张大夫治过,现在又来了一位马太医,宋春汐有苦说不出,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装。   跟张大夫的反应一样,马太医一开始也很错愕,但他经验丰富,惯会见风使舵:“霍少夫人是五心烦热,心肾不交,此症来得急,故而少夫人承受不起,待我开一副药,先吃几日看看。”既然都督夫人表现出了病重的样子,他绝不会拆穿,当然,此事也难掰扯,若都督夫人硬要装病,他只能落个庸医之名。   “有劳太医。”霍云让梨儿送他出门。   霍夫人担心宋春汐,跟过去多问几句。   总算走了,宋春汐将衣袖放下,闭目平静下刚才受惊的心脏。   看来天子同先帝一样,对霍云也是青睐有加,竟然马上就派了太医来。幸好这太医圆滑,从刚才的话她听得出,太医不会多管闲事。   可惜,她救不了天子。   如果梦是真的,天子只能自求多福。   到得宫中,马太医被天子召见询问情况。   “回圣上,没有那么严重,应是霍少夫人身子过于娇弱,”马太医斟酌言辞,“微臣会治好霍少夫人。”   天子点点头。   因丹水时常泛涨,淹没良田,冲毁房屋,治水一事不能再耽搁,他马上便出宫了。   消息传到宋夫人徐凤娘耳中,她以为霍云也同去,晚上与丈夫道:“姑爷不在京城,也不知春汐会不会来看看我们。”   宋仁章道:“他没去。”   “什么?你之前不是说,圣上命他同行?”   具体原因宋仁章也不清楚:“兴许有要事在身。”   徐凤娘有点可惜:“我想春汐了。”女婿去丹水镇的话,至少也得六七日吧,女儿不用尽妻子的义务,或许可以回娘家一趟。   宋仁章道:“你想她,去看便是,难不成霍家人会阻拦?”   “哪里的话,我是怕打搅亲家母!”其实徐凤娘是有点忌惮霍云,倒不是说霍云不好,而是他太位高权重,自家女儿能嫁给他原是高攀。可高攀不一定是好事,作为亲家自觉就矮了一头,说话做事多顾忌。当然,好处也是有的,女儿成了都督夫人,谁家不羡慕?   宋仁章扬眉:“我们宋家又不靠他们霍家,你无需束手束脚,想去便去,霍夫人也是明理之人。”   丈夫的个性向来如此,刚正不阿,不畏强权,所以他从县令做到左佥都御史,十分不易,光是不会谄媚上峰就失去了三次提升机会。徐凤娘清楚,她知道女儿也清楚,所以先帝赐婚,即便霍云不是心仪之人,女儿也没有露出失望之色,只是徐凤娘知道,女儿还是有些遗憾。   好在霍云样貌出众,身居高位,再遗憾,也可以弥补了吧?毕竟已经嫁了,相信女儿也不会做傻事。   但自春节后一直没见过她,徐凤娘十分想念。   “也罢,我明日便去霍家,顺便探望下亲家母。”   还在装病的宋春汐不知母亲即将到来,正躺在床上做梦。   这个梦是接着之前的梦的。   随同天子去丹水镇的一众人遭遇埋伏后,除了霍云与天子下落不明外,只有一位名叫狄正的官员幸免于难,中毒一事便是他告知,可他也身受重伤,后来神志不清,并不能帮助衙门破案,最后也不知大理寺,刑部等怎么调查的,竟得出一个山贼造反的结论。   众官员不认,要求重审,可最终也没找到满意的答案。   此事之后风云突变,曾经因霍云而臣服的外敌死灰复燃,联合起来侵犯边境,太皇太后派出大军迎战,然屡战屡败,连失五城。在此期间,她的父亲不知何故被人构陷,扣上了贻误军机的罪名……   宋春汐突然惊醒了。   看着天青色的帐幔,她的心跳得极快,后背香汗淋漓   还好是梦……   她缓缓舒了口气。   还好是梦,霍云并没有出事,他没去丹水镇,只要他在,外敌便不会起兵,天子被偷袭的事,他也会查个清楚。他有兵权,他有兵马,一切都不足为惧。   虽然她打算跟霍云和离,可此时此刻,不能否认,他在身边是会让人觉得安心的,她甚至都不怕父亲将来被构陷了,宋春汐从一开始的惊慌逐渐恢复了平静。   倒是躺久了,双腿忽地一阵麻。   见丫环不在边上,她坐起来悄悄捏了捏腿,而后又躺下,抬起腿伸展,活动活动。   夏季酷热,虽有冰鼎,气味闷久了也难闻,总有一扇窗半开着,霍云立在窗外,将一切都尽收眼底。   过得一会他从书房取了书过来。   听到脚步声,宋春汐急忙躺平。   霍云也没说话,只在案几边坐下,慢条斯理翻书。   看样子是要在这里陪着她,宋春汐心想,难道是奉婆母之命?不然凭他的脾气怎会愿意?可是装病的人是最不需要陪的啊……   床上的人儿像死了般安静。   想到她刚才抬腿的样子,霍云轻轻一哂,拜她所赐,他去不成丹水镇了,他现在有得是时间盯着她。他倒要看看,她到底想做什么。   如果一切都是为了和离,嫁给周士安,那她注定会失败。   他的妻子,就算不满意,就算他不想再碰她,也绝不会让旁人染指。   宋春汐是他的人,一辈子都只能是他的人。   就在他快看完一卷书时,杏儿忽然来禀告:“都督……宋夫人已到府中,正跟夫人说话。”   宋春汐一惊。   怎么母亲会突然上门?这也太不巧了,万一被母亲知道她病重的事,恐怕……   她急得坐了起来,动作十分利落。   耳边听见霍云淡淡的声音:“回光返照了?”   宋春汐:“……”   作者有话说:   霍夫人拿着棒子:会不会说话?会不会说话?不会说把嘴闭上!   霍云:……   感谢在2023-03-29 11:32:31~2023-03-30 14:47: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回眸一笑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章 贿赂他。   “回光返照”四个字一般都用在临死前,按照她昨日说的话来看,是没错,可听着实在令人生气,只现在宋春汐没空计较:“我之前求了母亲,让母亲保密……你也别告诉我娘,行吗?”   “你要如何瞒?”   “就说我着凉了,小病。”   “不是活不了几日了,能瞒住?”   “……我,我感觉好一些了。”宋春汐低头拨弄下手指,“太医不愧是太医呢。”说完,白玉般的脸颊便生了红,好似海棠盛放,艳光灼灼。   像是个被抓住错处,又强撑着不认的小姑娘,霍云第一次见,只觉十分生动,竟没再挖苦她,起身出了去。   霍夫人正当为难:“春汐在是在,但是……”经过马太医医治后,她没那么担心儿媳的病了,可既然答应儿媳,便没有泄露消息,谁想亲家母会突然上门。   徐凤娘发现女儿不在,又见霍夫人这等反应,心里有种不祥之感:“您快告诉我春汐怎么了?”   “也没什么,你听我慢慢说。”   “到底如何?”徐凤娘更加着急。   “春汐着凉了。”霍云大步走入堂内,朝徐凤娘行一礼,“她有些不适,现正睡着,您放心,已经服药。”   他的声音低沉有力,徐凤娘听见解释,安心不少,抚着胸口长吁口气:“没事就好……对了,你怎么没有同圣上去丹水镇?”   见儿子一句话便安抚了亲家母,霍夫人插话道:“原本阿云要去的,昨儿春汐不舒服,他不放心,在圣上面前相求,圣上便让他留下照顾春汐。”   霍云:“……”   “是吗?”徐凤娘眼中一亮,满脸欣喜,女婿平时瞧着冷淡自持,原来背地里这样体贴女儿,   “春汐既然还在歇息,你也不用着急看她,我们先说说话吧,也是许久不见。”霍老夫人请徐凤娘坐下,“怎么没把春菲,文昇带来,又长高不少吧?”   “怕太叨扰。”   “哎呀,这哪里是叨扰?我可羡慕你了,我就阿云一个孩子,不像你们家热闹,我恨不得多两个孩子,可惜我夫君去得早,我没福气。”   “瞧您说的,您一个儿子抵得上我们家三个。”   霍夫人笑:“春汐听见可要不高兴了,春汐这么好,那是便宜我们家阿云。”   这种互相吹捧的对话霍云实在没有兴趣,告辞道:“我去看看春汐,等她醒了,自会派人告知岳母。”   宋春汐不知外面情况如何,忐忑不安。   见到霍云身影,她急着问:“你如何说的?我娘信不信?”   “她信不信不重要,得看你如何骗过她。”霍云在她脸上看不到一丝病容,眉梢微挑,“就你现在这幅模样,她应该不会担心。”   “……”   她在他面前已暴露无遗。   也罢,戳穿就戳穿,说到底她是为谁?还不是为救他?宋春汐光明正大地道:“马太医是太医院院判,他的药有作用也不稀奇吧?”   从脸红到破碗破摔,她也是变得过于快了,霍云道:“既如此,我这就请岳母过来。”   病还是要继续装的,宋春汐没有下床,扯一条薄薄的锦衾盖着。   徐凤娘一进屋便坐到床边:“现在还难受吗?我听姑爷说你已经吃过药。”   “没什么事。”宋春汐拉住母亲的衣袖,“娘怎么会突然过来?我真不想惊动您,只是小病而已,您回去切莫告诉他们,尤其是春菲。”妹妹比她小三岁,虽然跟弟弟是龙凤胎,可自小就喜欢缠着她。   她出嫁前,春菲哭得比母亲还厉害。   徐凤娘仔细观察一下她的脸色:“真的没有大碍?你若是好好的,我自不会告诉。”   “当然,马太医,太医院院判给我看过,能治不好吗?”   徐凤娘笑了:“多亏姑爷,我听你婆母说他本来要同圣上去丹水镇,因为你病了特意去恳求圣上,圣上才派了太医来,真是体贴。”   宋春汐抿了抿唇才忍住没说:霍云留下,其实是想给她准备后事。   她岔开话题:“等我痊愈了,想回家看看爹爹,春菲跟文昇。”   “这样不好吧?”徐凤娘有些犹豫,“我才来过,你就要回家……不如等到中秋,节日前后回一趟人之常情,平日里你还是别走动。”   母亲实在识趣,生怕婆母不悦,但她有些事必须要问问父亲,宋春汐道:“婆母这般和善,您无需多虑,我真的想爹爹了,爹爹来这里不便,无论如何,我都要见一见他。还有弟弟妹妹,想必又长高不少吧?女大十八变,春菲肯定变得最多。”   说起小女儿,徐凤娘便道:“我倒真有一件事想问问你的建议,春菲这不都十五了,长得也跟大姑娘一样,我想今年就给她定亲。”   宋春汐心头一跳:“娘想定哪家?”   “还有哪家,当然是陈家。”   陈家老爷是父亲的同袍,两家离得也不远,陈公子陈庆霄一表人才,虽说没中举,但年纪轻,以后有得是机会,宋春汐的双亲都很满意他。   放在以前,宋春汐也不反对,但刚才的梦里,父亲升任通政使后因贻误军机被调查,她去陈家想请陈老爷援手,结果陈老爷虚与委蛇,不愿被卷入其中,至于陈庆霄,连个官职都没有,更起不了作用。宋春汐道:“娘还是再考虑考虑。”   徐凤娘吃惊:“你不同意?庆霄他常来我们家,你也熟悉的……你觉得他何处不好?”   “举人都不是,怎么配得上春菲?”   徐凤娘:“……”   看来大女儿嫁给都督后眼光变高了,可她的这桩姻缘是因先帝才成的,小女儿怎么嫁得了一品官呢?就算嫁得了,京城里也再也找不到这么年轻的一品。   察觉到母亲的错愕,宋春汐觉得自己的态度可能改变得过于突兀,便找补道:“我最喜欢春菲您不是不知,我真舍不得她嫁人,有您这样识大体的娘亲,到时候春菲也不能常回娘家,我去她夫家也不合适,以后一年也见不了几次了!娘,您先不要着急帮她定亲嘛,她才十五,我也是十七才出嫁的,不如等到明年再说好不好?”   原是如此,徐凤娘哭笑不得,点一点她额头:“好吧,我也不是很着急,是陈夫人想要春菲做儿媳呢。”   陈家还不是看她嫁入霍家,想攀关系?宋春汐透过梦已经知道陈家的真面目,笑一笑道:“要春菲做儿媳可不容易,得先过我这一关。”   姐妹情深,徐凤娘道:“有你帮着把关自然好,不过说起婚事,阿钝他……”她提到宋春汐的表哥徐钝,他来京城好些年了也还未娶妻。   母女俩围绕徐钝又说了会话,徐凤娘看女儿确实没有大碍,也不想在此待太久,便告辞回去。   宋春汐说话说得口干舌燥,吩咐杏儿倒茶过来。   杏儿等她将茶喝完,忍不住轻声道:“少夫人您的病似乎好了呢。”   宋春汐:“……”   梨儿也来凑热闹:“是啊,马太医果真厉害,药到病除。”   宋春汐扶额。   她装病也装得太失败了吧?   可她不能暴露,板起脸道:“浑说什么,我只是稍微舒服了些,离痊愈还早着……你们都去外面,别让人打搅我歇息。”   她不怕霍云识破,他们是夫妻,只要没有和离,在某些利害上是一体的,好比一根绳上的蚂蚱,但若是整个霍家都清楚她的病况,那就不是好事了。毕竟天子知她病重,若她的病那么快就消失无踪,岂不是明晃晃地欺君?   必须再装几日。   她为此又躺了一阵子。   一直到七日后才下床,同时间,她听到了天子的消息。   梦里,天子回来的路上遭遇埋伏,因为有霍云保护没有当场殒命,可是没想到,霍云这次没去,天子居然平安回来了,宋春汐实在惊讶。   难道梦是假的?   她想了想,急忙去找霍夫人。   夏日炎热,霍夫人正当命人切蜜瓜解暑,见她来了,笑着招手:“来得正巧。”   金灿灿的瓜肉瞧着就喜人,宋春汐问:“庄上送来的?”   “是啊,”霍夫人发现她额间微湿,一张脸红透,好似水蜜桃,不由奇怪,“你怎地走这么急?有何要事啊?快歇息会。”   宋春汐便坐在霍夫人下首。   丫环切好蜜瓜,端给她一份。   又脆又甜,清香四溢,宋春汐连着吃了四五片,不过她没忘正事:“母亲,我来其实是想向您打听一个人,他叫狄正,不知您可认识?”   霍夫人疼爱她,不问缘由便详细告之:“狄御史我当然认识,他是治水能手,先帝前年将他调去闵州治理上湖,而今还在闵州呢,也不知治没治好。”   狄正原是她梦里的一个人,她拿他来验证梦的真假,结果不出所料,真有其人!   可见她的梦就是真的。   只是,狄正不在京城,也就是说,此事并不是发生在今年。   婆母说先帝是前年将他调走的,寻常官员一般都是三年一调,今年新帝去巡视了丹水,很大可能会明年将狄正调回京城,宋春汐心想,那么此事多半会在明年的六月发生。   如此说来,这梦也是颇为体贴,竟给了她一年的时间来准备。   不。   是早在她跟霍云初见时,那个幻觉便已提醒了她,只她以为这是个不吉的征兆。   她甚至因此觉得她跟霍云天生不配,八字不合。   不过不管合不合,霍云显然是最为重要的人物,没了他,燕国军队便没了支柱,连失五城,早晚会被外敌侵吞。到时别说她宋家了,整个燕国都会不复存在。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她得想办法取得霍云信任,一起除掉幕后主谋才行。   念头一起,她忽然又僵住了。   她原先可是要决定跟他和离,嫁给周士安的!   现在可好,这梦又把她拉回去了……   但不解决此事的话,将来定会陷入乱世之中,她就算嫁给周士安了又能如何?只怕要一直担惊受怕,何况,她的父亲还会被构陷,被定罪。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就当她从未想过和离吧。   反正她也没跟霍云提过,他不知道。   不过眼下他们的关系实在太差,她就算能预知也没用,她得拉拢霍云,宋春汐瞄了一眼竹篮里几只黄澄澄的蜜瓜:“母亲,送我一只可好?”   霍夫人笑道:“都拿去吧,庄上还会送来的。”   宋春汐也不推辞,谢过后便让杏儿跟梨儿提着回去了。   等傍晚时分,她翘首以盼。   当然,心里也不免忐忑。   上回她提前备好酒菜,也是为了亲近霍云好让他留下,结果他一点没给面子,这次要是不吃蜜瓜,如何是好?   她并不擅长讨好男人,她向来是被讨好的那一个,在家中又被母亲疼爱,即便父亲严厉,也不从对她发脾气,是以当初嫁给霍云后,就算容忍,也不是没个度,不然也不至于想要和离,甚至是放弃一品都督夫人这个位置。   只是,现在事关重大,她也不能全从自身考虑了。   杏儿此时欢快地来禀告:“少夫人,都督回了。”   她忙迎上去,跟那次一样,但想一想又退回来,在屋内等着他。   金辉余洒,落在霍云的面庞上,显得他眉眼格外深邃,好似浓墨泼就。眉极黑,瞳色也极黑,乌沉沉的,无端端就叫人心头一寒。   宋春汐的笑容淡了些:“你最近确实没有之前忙呢。”   霍云径直进来,擦过她肩膀:“卫所的事少了些。”   她嗯一声,看他擦脸洗手。   俏生生立着,什么都不做也撩人,细细的腰肢好似杨柳,霍云睨一眼又挪开,不知她何故盯着自己。   等他洗好,宋春汐转身把蜜瓜端来:“很甜,你尝尝。”   “……”   之前她装病时他没少注意她,以为还会出什么幺蛾子,结果宋春汐一心一意装病,全然没有别的打算,他实在不知她葫芦里装得什么药。   现在看来,在这里等着呢。   怎么,是想用蜜瓜贿赂他,好提和离吗?   作者有话说:   宋春汐:你想多了!   霍云:想不想多,我都不吃。   宋春汐:吃吧。   霍云:不吃。   宋春汐:……   大家猜猜最后吃没吃,哈哈 第5章 诱人堕入的湖。   见他并没有品尝的意思,宋春汐添了一句:“是怀县的庄上送来的,你瞧瞧多新鲜。”   他扫了一眼,目光落到瓷盘上。   薄薄的蝉翼纹瓷盘,青青翠色,如玉莹润,可落在她手里却成了陪衬了,所有的光耀都被她指尖夺去,美得不可方物。只不过便是用这双手捧着的蜜瓜,他也不想吃。   宋春汐是不是忘了她前段时间的表现?   以为自己能和离,可以再嫁周士安,便开始对他爱答不理,给他脸色看。她现在是发现和离并不由她掌控了吧?没有他同意,她这辈子都别想和离。   霍云淡淡道:“放着吧。”   真要吃早就吃了,放着自然是拒绝,宋春汐已有心里准备,不是十分意外。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若非为大局着想,她也不可能做出此等举动,何况是本来就不在乎她的霍云?她只担心他们真的八字不合,无法缓和关系,用一年的时间都不够。   如果是这样的话,她得想想别的办法,换一条路走。   比如天子……   霍云虽然大权在握,可头上还有一个天子,如果天子能信任她的话,问题也是可以迎刃而解的。只是天子不易接近,除非是不得已,不然她还是要再试试拉拢霍云。   但今日是不行了,宋春汐招呼杏儿,梨儿:“你们分吃了吧。”她在婆母那里已经吃过,总不能浪费。   杏儿,梨儿互相看一眼,犹犹豫豫上来取了几片。   清甜味扑鼻。   瞥了一眼那两个丫环,霍云又有点不舒服,心想宋春汐做事也太敷衍了些,被他拒绝一次就放弃,她怎么一点恒心都没有?   然而宋春汐并不知他的心思,她又去考虑娘家的事情了。   次日,她给霍夫人请安时,就说想回娘家一趟,霍夫人当然没有不准,只是让她等到后日,让得空的霍云相送。   一番好意,宋春汐没有拒绝。   不知不觉已是六月中,窗外时有微风拂过,夹带着米兰浓郁的香气。   宋春汐看时辰不早,催着霍云出发。   霍家的马车十分宽敞精致,不似寻常的车厢坐两个人便很拥挤,它的内部有空余用来置放案几,软垫,甚至是书架,铜盂,香炉等物。   宋春汐一进去便按习惯靠在右侧,霍云则坐中间。   两个人离得不远,但气氛实在算不上融洽。   往常也就罢了,怎么坐都行,现在么……   勉强往左挪了挪,宋春汐道:“昨儿你巡查卫所很晚才归,今日这么早又送我出门,实在劳烦夫君。”   霍云:“……”   又换了花样,不过“夫君”这两个字她不是没对他叫过,刚刚成亲时也是叫了一阵,后来不知哪日就消失在口中了,如今重拾,有何目的?   为和离,定然不是。   哪里有心心念念要和离的人,突然起意叫“夫君”的?他打量她一眼:“谈不上劳烦,只是你大病初愈,何必急着去娘家?”   “我是为了春菲,她明年要议亲了,我得提醒她几句。”   没记错的话,宋二姑娘好似是十五了,她应该说得是真话,霍云唔一声,随手取了本书。   宋春汐发现是兵书。   杏儿夸她博览群书,然兵书恰恰是她从未看过的,宋春汐微倾身躯:“大燕周边的外敌都因夫君而臣服了,往后应不会再有战事了吧?”   霍云的目光没有离开书:“难说。”   各国情况不一,但身为君主,没有谁是心甘情愿臣服的,只不过形势使然罢了,一旦有变,定会再起风云。   这“难说”二字已是隐约透露他的不确定,宋春汐心想,霍云恐怕不知道先出事的不是燕国的城池,而是他跟天子。   虽说调查之后,抓住了一批山贼,可她哪里相信,她怀疑是外敌勾结官员复仇,要么是哪位藩王想要造反,可天子跟霍云失踪后,京城并没有发生动乱,除了外敌侵犯边境。当时是太皇太后代为监国,也不知后来选了谁继承皇位……   “有你在,外敌绝不会轻易举兵,不过你如今做了都督,边疆缺一位大将军呢,是不是应该多多提拔年轻将领?”如果她阻止不了这件事,至少要保证朝中有名将可用。   车厢内一片静默。   他缓缓放下书:“你到底想说什么?”   宋春汐被他眼中忽然露出的锋芒所惊,抿了抿唇道:“我还不是怕你又去打仗吗?太危险了!”   “是吗,原来你这样关心我。”那抹锋芒并没有暗淡。   她被他看得睫毛一颤。   心虚是难免的,毕竟藏着这样一个秘密,但宋春汐也不觉得自己完全在撒谎,她要不关心他,那有必要救他的命?霍大都督的命确实很重要,他可是镇国之臣,没了他,燕国的城池会失守,将士们会战死,她宋家也难保全,宋春汐没有躲开:“我说真的,我很怕你遭遇不测。”   那双眸子水光漾漾,好像一片诱人堕入的湖,只他知道她的真心在何处,并不会信。   他喉结略动了动,转过头去。   完全一幅没听见的样子,宋春汐不由气馁,她真不知霍云这样难哄。现在想来,成亲后她真的没有讨好过他吧?不然她一个月都熬不过去。   马车在云栖桥停下。   听说姐姐,姐夫来了,宋文昇一路小跑,飞快地窜到宋春汐面前。   弟弟的性子像自己,她幼时,母亲常说若非是个姑娘家定然会变成个皮猴,弟弟就像个皮猴,没心没肺的,看书也静不下心,时常偷溜出门玩耍,被父亲责备。   “姐夫”,宋文昇先给霍云行礼,然后就拉住宋春汐的手,“姐姐,我半年没见你了,上回娘要去看你,死活不带我,幸好你回来!走,去看妹妹,她眼巴巴等着你呢。”   宋春汐被他带着,脚步快了好些。   徐凤娘的斥责声很快传来:“放手,成何体统!多大的人还拉拉扯扯?”   十五岁的少年可不是孩子。   宋文昇嘻嘻一笑,松开手。   宋春菲站在父亲,母亲身后,像一朵羞答答,只在夜里盛开的昙花。   瞧见妹妹,宋春汐的心软成了一滩水,跟霍云向双亲行过礼,奉上带来的礼物后,便朝妹妹走过去。   姐妹俩差了三岁,但却好得像双胞胎,徐凤娘笑了笑,转头看向霍云:“春汐幸好有姑爷你照顾,一点看不出病过的样子呢。”招呼他进屋喝茶。   霍云见岳父没动,不好抬脚。   徐凤娘就先把丈夫扯了进去。   因有话交代,宋春汐赶走弟弟:“你还不去看书?春菲不参加科举,我同她闲说几句。”   宋文昇嫉妒:“每回都不看我,我是不是得变成姑娘家,你才跟我亲?”   宋春汐噗嗤一声,弟弟从小就吃她们姐妹俩的醋,到现在都没吃饱。   “行了,等我跟春菲说完再来找你……我们女儿家的话不合适你听。”   宋文昇这才满意。   宋春汐让丫环们避开,在厢房里跟妹妹说悄悄话。   “母亲说要给你定亲……”   宋春菲的脸霎时红了:“什么?”   妹妹五官尚未长开,但已十分清丽,宋春汐笑着拢一笼她肩膀:“我们女儿家总要嫁人的,不过早晚的事情。我知道你害羞,但你对我,没什么不可说的吧?”   宋春菲嗯了一声。   她压低声音:“你可有心仪的公子?”   宋春菲的脸更红了,过得一会摇摇头。   “真没有?你若瞒我,我会很伤心。”   宋春菲忙道:“我,我不瞒你,我怎么会……姐姐,我……”她想说自己最喜欢姐姐,最信任她,可却说不出口,只把脸憋得跟染了颜料一般。   宋春汐没有不信,她只是奇怪妹妹竟然不喜欢陈庆霄。   那梦里她为何嫁去陈家?   是不是妹妹性子太软,他们宋家跟陈家交好,而自己也不觉得陈家有何不妥,妹妹就答应了?又或者,是陈家对妹妹用了什么手段……   宋春汐轻抚着妹妹的头发,柔声叮嘱:“不管你有没有心仪的公子,你现在都莫要搭理陈庆霄。他已二十了,你要为自己名声着想,这陈庆霄原也与你不配。”   陈庆霄与她相识七年,要说没有一点感情也不可能,但她感觉陈庆霄更像兄长,宋春菲答应:“好。”   “孺子可教也。”宋春汐打趣了一句,起身要走,她还有话要问父亲。   宋春菲拉住她,有些迟疑的道:“姐姐……你过得可好?”   这话叫宋春汐一愣,而后鼻尖就酸了,妹妹真是个贴心的人儿啊,她每次回娘家都以为自己装得很好,可妹妹还是瞧出来了。   只不过除了霍云有些混账外,她过得日子真算不得苦,衣食住行样样都是顶尖的,婆母又待她如珠如宝,她从未哭过鼻子,宋春汐再次揉了下妹妹的头发:“你姐夫是大都督,你说我过得好吗?你今儿也瞧见了,是他送我过来的,他这个人……面冷心热。”   宋春菲不知该不该信,想了想点点头。   与妹妹说完话,宋春汐走到正房门口。   母亲不在,只有父亲跟霍云两个像木桩子似的杵在椅子上,两人不发一言。   宋春汐扬声打破屋内的沉寂:“爹爹,我有事想请教您。”   霍云如释重负,起身道:“我出去走走。”   其实宋仁章并不讨厌霍云,霍云是保家卫国的将军,他也敬重,奈何他从来不屑攀附权贵,偏偏先帝赐婚,女儿也愿意,不得已与霍家做了亲家。此后“都督岳丈”的名头便扣在他头上了,行到何处都有人巴结,也有人在背后阴阳怪气,他见到霍云,便总莫名生出不快,不愿交谈。   宋春汐知道父亲心思,劝道:“您别在意别人如何说,我知道爹爹您行得正坐得端,绝不会依仗霍家。”   清者自清,他当然不怕,就是很不适应这身份,宋仁章看一眼女儿:“他到底待你如何?你可是真的满意他?若不好,你跟为父说,为父帮你和离。”   宋春汐:“……”   从一开始父亲就不赞同这桩亲事,要不是她表现出欣喜之色,父亲早就去顶撞先帝了,他这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能做到四品真不容易。   当然,按照之前的计划,她本是要和离的,但现在暂时不会。   宋春汐昧着良心道:“女儿挺满意他的。”   满意的话,他不至于拆散女儿跟女婿,宋仁章道:“日久见人心,他要是以后对你不忠,为父定帮你和离。”   “……好。”   作者有话说:   霍云:岳父,您能不能盼点好的?   宋仁章:不能,我瞧你小子就不像好丈夫。   霍云:……现在是你女儿不忠。   宋仁章:哦,那你快点和离。   霍云:…… 第6章 有缘无分。   不过宋春汐回娘家并不是为讨论和离一事,她另有目的:“爹爹,我有件事想问您,我有次出门去选衣料,在路上听见有几位官员议论您……没看清是谁,但听出来他们对您很是不满,您在朝中可有什么仇敌?”   “仇敌?”宋仁章轻蔑一笑,“对我不满的向来只有一种人嘛,贪官污吏。”   “……”   她真是多此一问了。   父亲入仕二十年,被他收拾过的奸商盗匪数不胜数,弹劾过的官员更是不少,他哪里说得清他的仇敌具体有谁?宋春汐只能自己提魏立民。   魏立民在梦里是大理寺卿,负责调查父亲的案子,她寻个借口问:“听说此人有传闻中的明月珠,爹爹,他是您同袍,可否帮我问问?”   知道女儿喜欢珠子之类,宋仁章道:“既是别人的东西,你何必觊觎?你出嫁时,你娘专门为你添置了两匣珍珠,够用了吧?”   宋春汐做出受教的样子,认错道:“是女儿贪求,不过爹爹,魏大人到底是不是您都察院的同袍?”   “他是宁州知府。”   原来他现在只是知府,还不曾升迁,宋春汐继续探问:“爹爹与他可有来往?”   “没有。”宋仁章盯着女儿,“你问这些,只是有关明月珠还是……”   再说要惹父亲怀疑了,宋春汐边说边往外道:“爹爹与他不熟便罢了,我随口一问,我去看看文昇!”   宋家的宅院并不大,只有两进,宋春汐年少时住在东厢房,在她出嫁后,这厢房仍保持原样,妹妹住在隔壁,弟弟住对面的西厢房。   屋檐下摆放的花盆里种得也仍然还是那些山茶,兰花,月季,长得十分喜人。   她同弟弟说完话出来,发现霍云站在门口,怔了一下问:“你是来找我?”   霍云已经驻足了一会,将屋内姐弟俩的举动看得清清楚楚,他从不知宋春汐会这样活泼,跟宋文昇嬉笑打闹,亲密无间,俨然是另外一个人。   她在他面前不会这样,一开始甚至是害怕,讨厌……   也许他真的一点都不了解她。   又怎么会了解呢?他连她想和离都不知。   若非撞见她喝醉,他一直都蒙在鼓里。   也不知,她之前是否已经跟周士安私会过?他面色猛地沉了下来。   好似晴天忽起乌云,雷霆将至,宋春汐心想,他这是干什么,总不至于是被父亲气到了吧?但父亲虽不愿与权贵结亲,也不会毫无分寸。   不过霍云在此久留的话,与父亲彼此都不适,她想一想道:“我们回去吧?”反正她想叮嘱妹妹,请教父亲的话都已说完。   他没反对。   宋春汐便去告诉母亲。   徐凤娘已经在让厨子备菜,怔了怔问:“姑爷有事?”   宋春汐道:“是,我下回再来就行了。”   “什么下回,你已经出嫁,得守规矩,哪能经常如此?”   母亲就是这样的,但宋春汐现在不再认同。   为了解决梦里的那些事情,她应该会常见父亲,还有妹妹……妹妹答应是答应了,可世事难料,她得看着妹妹定下桩好亲事才放心。   她跟霍云打道回府。   见二人没去多久,霍夫人少不得又责备霍云一顿,宋春汐就跟霍夫人道:“夫君日理万机,是我不想劳烦他,下回我自己回去便是……春菲年纪不小,娘亲很操心她的终身大事,我身为长姐也想出份力,还望母亲往后多多包涵。”言下之意,她想勤回娘家。   听出她的意思,霍夫人笑道:“该当如此!也别说劳烦不劳烦,你别惯着阿云,他又不是才回京城,而今没那么忙,你尽管差使。”   宋春汐领了婆母好意:“儿媳遵命。”   这等天气出去一趟,少不得流汗,她等水备好便去洗浴。   西厢房里,霍云拿绢布细细擦拭从架上取下的宝剑。   出鞘的剑清澈发亮,如许久不见光的湖水,映出他一双冷厉的眸子。   邱用莫名有些忐忑。   身为武将,剑不离身,但霍云回到京城后不再打仗,又常入宫,平日里便不佩这把剑了。此剑放在架上已经有一年半的时间,他当然也会擦拭,可这节骨眼上动这把剑,邱用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霍云忽然吩咐他去找两个暗卫保护好宋春汐,随时禀告行踪。   保护是假,监视为真,邱用大为诧异,他完全没想到让都督重新动这把剑的竟然是少夫人。   少夫人这是做了什么,能让都督如此动怒?他不敢问。   邱用匆匆而去。   立秋后,烈日渐消。   经过一个酷夏的蛰伏,百姓们纷纷外出游玩。   姜莲也不例外,早早派小厮送来请帖,说她在临江的停云楼定了雅间,准备跟宋春汐一起听听曲,看看江水,或者是下楼去江边走一走,吹吹风。   澄江是她极喜欢的地方,宋春汐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姜莲坐马车来接她。   她嫁得许家家底颇为殷实,一身的珠光宝气,向宋春汐展示才买到手的珠钗:“你看这做工,这样式,不比皇家差吧?哪日我带你去看看,新开张的……这下隔壁宝翠阁的掌柜可要犯愁了,他们家首饰没别人好,还卖得死贵,我看它何时关门。”   女儿家都喜欢珠宝,她在闺中时也常与姜莲谈论,比较那些珠玉铺子的优劣之处,但嫁给霍云后便不太在意了。实在是府中宝物应有尽有,婆母还时常送这送那,她没必要再买。   如果买,也是换换心情,在她眼里,所谓的新样式还不如府里收藏的老样式呢,每一样拿出来都极其的精美,雅致,不过她还是顺着姜莲道:“行,过几日去吧。”   姜莲却忽然捏了一把她的脸:“你怎地瘦了?”   下巴尖尖的,在明丽之上又添了几分楚楚,十分可人。   身负重任就是这样的,太耗心力,宋春汐道:“前阵子热的吧,总是出汗。”   “你霍家又不是用不起冰鼎,骗谁呢?”姜莲盯着她,不怀好意一笑,“我听说霍都督没去丹水镇,看来他很舍不得你,短短几日都不愿分开,你这是被他……”没说完,但脑中已经是浮现出了一些令人脸红的画面,她觉得宋春汐是被她家那个都督榨干了。   “别胡说!”宋春汐脸色微红,嗔道,“他是有别的事忙,不是因为我。”她不想提装病的事。   “好了,好了,看你害羞的,不说就不说。”姜莲把天香蜜枣递过来,“我出门时买的,就因为你爱吃,走了一整条巷子。”   酒香不怕巷子深,那家卖蜜枣的铺子就喜欢藏在深处,宋春汐甜甜一笑:“多谢。”   咬一口,枣味浓郁,但甜味却好似没那么足,可能是她想到了霍云这阵子的怪异。   姜莲还打趣她,好似霍云多喜欢同她亲近,事实上,她有心拉拢后,反而霍云比以前冷落她,往常哪里有这么多日都不碰她一下的?   也不知何处出了错,这样下去,一年的时间恐怕很悬。   可她有许多事情要查,比如魏立民,这个人在将来是大理寺卿,不止定了她父亲贻误军机的罪名,霍云与天子被袭一案,他也是参与调查的,故而她想查查他的情况,了解他的底细,以便以后对付。可她跟谁说,总不能让她的丫环去查吧?宋春汐眉头拧了一下,觉得蜜枣几乎有点发苦。   觉察到她的情绪,姜莲问:“不好吃?”   “不是。”宋春汐轻叹口气,“我最近有些烦心。”   “什么事呢?”姜莲实在想不到宋春汐有什么可烦心的,虽然听她父亲说,宋大人总喜欢弹劾官员,引火上身,但天子英明,有意要重用他。而宋春汐的夫君霍云,早前得先帝青睐不说,任命他为一品都督,现在的天子也很信赖他,竟然都没有收回所有的兵权。   宋春汐犹豫片刻道:“我父亲的行事作风想必你也了解,得罪太多人了,有一个人我怕他暗地会报复父亲,但又不知如何查他底细。”   姜莲好笑道:“不是吧?有霍都督在,你还怕这个?”   “我娘家的事不想麻烦他……”宋春汐轻触额角,“故而我才有些头疼。”   这话让姜莲一怔。   宋春汐与霍云定亲时,她当时想亲手放几个爆竹来庆贺,她一心替宋春汐高兴,或许疏忽了门第之差带来的难处。她沉吟一会道:“你可以去找徐公子啊。”   “我表哥?”   “是啊!你不知他现在多厉害,望江楼是京城第一酒楼,宝隆钱庄把别的钱庄逼得无路可走,我听相公说,他交友满天下,上至达官贵人,下至洪门漕帮,没有他打听不到的消息,人称他‘徐四耳’。”   “……”   宋春汐有点震惊,酒楼跟钱庄的事她听说过,也听母亲说徐钝还未成亲,别的一概不知。   说起他这位表哥,也是可怜,十一岁时双亲去世,孤苦伶仃,母亲曾想接他来身边。徐钝不肯,母亲便捎去六十两银子帮衬,他小小年纪便开始独立生活了。   六年前,徐钝来到京城开了一家望江楼。   跟他名儿不同,徐钝能说会道,生龙活虎,十分有趣,她少时颇喜欢这位表哥,但父亲不知何故不太待见徐钝,徐钝渐渐就不来了,但逢年过节,礼从不会少。   这两年因为他忙于钱庄的事,加上宋春汐已为人妇,多有不便,就没再见过面。   没想到徐钝现在有这等本事,宋春汐问:“你怎么知道这些?我都不清楚。”   “还不是我夫君告诉我的,他啊,别的不行,就这最行。”姜莲的语气有调侃的味儿,但并没有一点厌恶。   她嫁给许二公子,一是看中许家殷实,家底丰厚,二是二公子生得不错,虽念书不行,但头上有父亲,兄长顶着,日子怎么过也不差,人还机灵,许家的家产全是他一个人打点。   宋春汐感觉自己的事情有着落了,眉开眼笑:“幸好我刚才告诉你,不然我还得犯愁!”   为她解忧了,姜莲也欢喜,两人又说起等会想听的曲子来。   澄江在秋季极其的漂亮,好像一条绿莹莹的玉带,蜿蜒绵长。江边的青山,绿柳,人影,全部都倒映在江水里,如同一幅生动的画。   姜莲携着宋春汐从马车上下来,连声感慨:“每次看都看不够!”   “是啊,等会我们再去船上坐坐。”   “那我得空着肚子,一会吃鱼鲜……”姜莲快步走向停云楼,“说到吃真就饿了。”   谁料宋春汐突然停下脚步。   “怎么?”姜莲奇怪。   宋春汐背过身,用衣袖拭眼:“不知是不是有沙子弄到眼睛里。”   “给我看看。”姜莲要帮她。   不远处有几位年轻男子正从停云楼出来,其中一位身穿蓝色秋袍的公子,面如冠玉,格外引人注目,但他的神色十分忧郁,好似世上没有能令他高兴的事。   宋春汐就是为避他,才遮掩住脸。   在许家时,姜莲曾说周姑娘想见她,当时她存着和离后嫁给周士安的心,觉得尴尬,可此时瞧见周士安,心情早以非当日了。   许是她跟他注定有缘无分,成亲前错过,现在也一样要错过。   仔细想想,对他真的很不公平,虽然她不曾给过周士安任何承诺,但他始终在默默等待,可惜,她不能回报。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避开周士安,不让他见到自己。   时日久了,他总会淡忘,总会不再等她。 第7章 像个乞儿。   听到脚步声远了,宋春汐放下手:“好了,我们走吧。”   姜莲盯着她双眼看:“真的没事?”   “嗯。”   她正要往前去,不料周士安仍站在原地,他身边的公子们都已离开,他没有。   宋春汐愣住。   对周士安来说,她的身影早就刻在心里了,哪怕她戴着帷帽,穿着厚厚的冬衣他都能认出,何况是七月?他压制住内心的澎湃,安静地看着她。   那是一个长了双多情眼的男子,不必说话,情谊也绵绵,但宋春汐并没有为之停留,反而是毫不犹豫,擦身而过。   姜莲跟在后面,不满地轻声抱怨:“他怎么还是这样,我明明已经提醒过周姑娘,难道周姑娘没去劝劝他吗?你跟他又不是被先帝拆散的鸳鸯,他一个探花,至于如此不顾脸面?”她一直都以为宋春汐看不上周士安,是周士安一厢情愿。   宋春汐能说什么?只能在心里暗叹一声。   从澄江回来已是傍晚。   这一日先是得知徐钝的事,而后遇到周士安,再后来跟姜莲听曲,吃饭,又去江上坐船,赏景,宋春汐累得好似摊软泥。   霍云看到她在榻上小憩,并不意外。   她借故去游玩,实则与周士安会面,想必紧张又兴奋,心神俱疲。   虽然暗卫禀告,好似是周士安一厢情愿,痴痴盯着宋春汐,宋春汐并未搭理。可她原就存着再嫁的心,难道不是为遮人耳目故意装作避嫌?   见他脸色冷沉,杏儿未免忐忑,虽然都督跟少夫人一向不合,但他目中怒意实在骇人,忙解释:“少夫人今儿太过劳累,才会如此,奴婢再唤一唤少夫人……”   “不必。”他让杏儿退下。   听到些许声音,宋春汐略微动了动。   榻比床要短窄,她睡得并不适,身子微蜷,像是怕冷一般,露出的脸儿白里透红,那红像胭脂晕开的色泽,浅浅的,娇嫩十分,仿佛碰一碰就会伤了她。   他俯下身,离她不过寸许,更瞧清她卷长的睫毛,小巧的鼻尖,好似菱角一般的唇,每一处都极为动人,也不怪周士安会痴看。只这二人既已熬不住,到这样都要见一面的程度,宋春汐怎么还不提和离?   这阵子总向他表关心,不就是想要和离吗?   她为何不提?   她若提了,他必要让她尝尝绝望的滋味!   霍云盯着她,越看越怒,恨不得将她整个人拎起。   可手一碰到宋春汐,她正好侧了侧,半边身子挨到他手臂,只觉落入了软玉堆。   他僵住,不能动弹。   心一阵跳,熟悉的触感顺着手指往上涌。   昔日的缠绵一一浮现,他那时每逢归家,几乎没有一次是不与她亲近的。他此前从未碰过女子,宋春汐是第一个,他原也想,凑活着过,也是最后一个。   可宋春汐,偏偏安稳的日子不过。   他把手猛地一抽,吓得宋春汐忽然惊醒,瞪圆了眼,好似一只被吓到的兔儿。   “怎么?”她问,眸色有些茫然。   若他此时有实证在手,必定严惩宋春汐,可而今只有一句酒醉后的话,她既不提和离,跟周士安见面也不说话,像只狐狸般狡猾,不过从来没有天衣无缝的伪装,就不信她能永不露馅。他正待要走,目光掠过,才发现她今日穿得是一件极窄的荔枝红罗衣,曲线毕露,衣领也不似交领,略有些像前朝的样式,微露出一片白色,不由心头又是一怒,冷声道:“我霍家养不起你吗?穿得像个乞儿。”   宋春汐刚刚醒,没有听清。   等知道是什么意思时,霍云已经走远。   她低头瞧瞧自己的裙衫,实在看不出何处像乞儿。   乞儿的衣服都是破破烂烂的,她的这么漂亮!他是眼睛有问题吗?为何这么说?   想到他这阵子的表现,她真觉得要忍不下去了。   难不成她得想办法去接近天子?要么,试试请父亲帮忙?可他们宋家哪里比得上霍家,父亲查案都是按规矩来的,势必要通过衙门,只怕会打草惊蛇。   还是先去找找表哥吧!   次日。   宋春汐身子虽还有些乏,但记挂要去望江楼的事,打算下午出门一趟,谁想早上陈夫人竟上门拜访。   宋家是七年前入京的,宋春汐记得,正好是霍云出征的那一年,所以她从未见过霍云,只在众人口中听过这位年轻永嘉侯的名字,这众人里面当然也包括陈夫人。   当时陈家与宋家都住在云栖桥下,他们宋家刚刚来京城,人生地不熟,陈夫人的丈夫与父亲是同袍,故而陈夫人是母亲在京城结识的第一位官夫人,当时也帮了不少忙,才让宋家很快融入京城的生活。所以宋春汐就算看在以往的情分,也不至于不见陈夫人,扫她脸面。   她稍微收拾一下便去了上房。   陈夫人的恭维声落入耳朵,随后是霍夫人的声音:“春汐是太懂事了,实则哪个女儿不想娘家?我得催着她多回去几次看看亲家呢。”   “是母亲您太包容,我娘常说我运气好,遇到您这样的婆母。”宋春汐走进房内给霍夫人行了一礼,而后坐在下首,跟陈夫人面对面。   她的品级比自己高得多,陈夫人忙站起身。   “您不用客气,坐下罢。”宋春汐笑一笑,打量陈夫人。   梦里没有陈夫人的事儿,但陈老爷怕惹祸上身,选择袖手旁观,不顾父亲的清誉,死活,这其中她不知陈夫人有没有劝过,但他们始终是一家人,宋春汐不会对陈夫人有多信任。她已经打定主意不让妹妹嫁入陈家了,之前的情分归情分,两家结成姻亲绝无可能。   陈夫人笑道:“你上次来云栖桥时我不知,不然定然邀你同都督来我家坐坐。你以前常来我家玩,有时候能待一整天,我常跟别人说,你就像我亲生女儿一般……不过我也不会为此打搅你,贵人事忙嘛,我是想起你喜欢吃豌豆黄,特意做了些送来。”   宋春汐谢过:“您的手艺确实好,豌豆黄做得比外面的铺子都可口,我记得陈公子也爱吃,”顿一顿,“我记得他二十了吧,可曾定亲?我跟妹妹都把他当兄长,那天见到妹妹时还提起呢,说希望陈公子早日娶个贤妻。”   起先听到她提儿子,陈夫人暗自欣喜,谁料她话锋一转,竟冒出那番话来。   意思再明显不过,陈夫人不由焦急。   宋家两个女儿容色出众,但宋老爷性子执拗,常得罪人,她原先也没有结亲之意,直到宋春汐嫁入霍家,宋老爷成了霍云的岳丈,她才动了心思。   幸好儿子与宋春菲是青梅竹马,要接近不难,宋仁章夫妇与他们家也有交情,她以为这桩亲事是板上钉钉,然而这几日儿子去宋家,宋春菲竟闭门不见,回回都不露脸,关系一下便生疏了。她同徐凤娘说起两个孩子的终身大事,徐凤娘却说不急,说宋春汐舍不得妹妹。   也许与这位都督夫人有关,陈夫人此次上门是为试探。   哪晓得她还没开始,宋春汐直接就将她的口堵住。   陈夫人捂着嘴咳嗽几声,掩饰慌张:“庆霄的性子你也知,往常只爱在家念书,说什么贤妻,他这几年就只与你,还有春菲最亲。”   “文昇要是像他就好了,文昇一点儿都坐不住。”她没搭陈夫人的话,转而提弟弟。   陈夫人一时有点无措。   这姑娘年少时就有点傲气,而今做了一品都督夫人,背靠永嘉侯府,她们这些四品官夫人又算什么呢?哪怕是相熟的长辈,她也不敢胡乱说话。   霍夫人瞧着气氛不对,便劝陈夫人喝茶:“我看你嗓子不好,快润润喉吧。”   陈夫人长得瘦削,脸上无肉,此时低头喝茶看着有些可怜,宋春汐道:“教陈公子的还是那位张夫子吧?我看你不如换一位……我父亲有位朋友姓朱,他教过的学生多数都中举了,改日我回去与父亲说一声。”   陈夫人一怔,而后弱声道:“姓朱,我竟没听过,是不是也无甚名声……”   宋春汐不由动怒。   此时霍夫人道:“我倒是认识几位宿儒,看看哪位合适,到时你家公子可去那边的书院念书。”她娘家是江州望族,杨氏一门曾培育出三代名臣,她父亲便是其中之一,而今虽去世,杨家仍是人才辈出,她的两位弟弟在钦州,扬州都担任要职,自然人脉广博。   陈夫人忙不迭道谢。   等陈夫人走后,宋春汐抱歉道:“可能母亲您看出来了,这陈夫人想要春菲做儿媳,我不肯,为还以前的人情,才想帮他家换个夫子,谁想竟要您出手相帮。” 不过陈庆霄如今有宿儒指点,他们两家互不相欠了,她的娘亲也无话可说。陈家以后若敢出什么幺蛾子,别怪她不念旧情。   霍夫人笑了:“傻孩子,你嫁给阿云就是我们家的人,你的事情可不就是我的事情?往后千万别客气,霍家拥有的一切,你想用便用。”   宋春汐大为感动:“母亲,我真不知如何报答您。”   霍夫人摇摇头:“谈什么报答,只要你跟阿云能夫妻恩爱,我就满足了。”   若能恩爱,她也不至于之前想要和离。   如今是为大局考虑,没办法,只不过她没想到,霍云现在的态度比以前还不如,宋春汐无奈道:“儿媳定会尽力,就是夫君,恐怕他嫌弃我……”   霍夫人面露诧异之色:“这怎么可能呢?阿云只是不够体贴,不会哄人,他何时嫌弃过你?不然当初……春汐,你听我说,你们这桩姻缘是我向先帝求的,阿云他也愿意,不然凭他的脾气,就算先帝赐婚他也会拒绝。”   “何况,他从没沾花惹草,他心里是有你的啊,春汐,阿云是喜欢你的。”她向儿媳保证。   “……”   一时感慨,不想婆母会这样认真解释,不过她第一次知,赐婚原是婆母所求,难怪如此细心体贴。但婆母说霍云喜欢她,她无论如何都不会信,但并没有反驳。   却说陈夫人回去的途中,反复思量宋春汐的举动。   她在宋春菲的终身大事上表了态,不肯与陈家结亲,但却愿意帮儿子换夫子,显然是想助他中举,步入仕途,可见宋春汐对陈家仍有情谊。   她不免又振奋起来。   宋春汐不是讨厌他们陈家,讨厌她的儿子,她是说宋春菲把儿子当兄长。   可春菲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未必了解自己的心思,只要再想想办法,让儿子跟宋春菲再亲近些,她肯定就愿意了,毕竟有七年的情分在呢!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4-02 01:06:32~2023-04-03 10:31: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每天等更新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章 这回是真疼。   望江楼位于聚贤街,此街是京城最热闹之处。   宋春汐最后一次来这酒楼是在一年多前。   那时她才嫁给霍云不久,姜莲约着出来玩,她就在望江楼定了五楼的雅间,只是并没有看到徐钝,听伙计说他出城去会见哪位客商了。   她的这位表哥虽然有趣,但却是钻在钱眼里的,她成亲那日,徐钝都忙于生意不曾露面,只送了份厚礼。   见宋春汐锦罗玉衣,容色绝艳,像是哪家的富贵小姐,伙计们殷勤招待。   但酒楼的管事认识她,亲自过来询问:“见过都督夫人,小人记得您来过,您那时对一道‘八宝海参’赞不绝口,可想再品尝品尝?”   这管事有心了,宋春汐点点头:“好,”又问他,“我表哥在不在,你把他请来。”   “在的,小人稍后就去。”管事又推荐了几样菜肴,而后急忙下楼。   徐钝十分意外。   他跟宋春汐许久不见,没想到她会来望江楼。   他整一整袍衫,对着镜子又看了一会方才出去。   “春汐!”他嗓门十分清亮,“怎么不提前说一声,不然我定然要在门口迎你,你可是都督夫人,你能来我们酒楼,蓬荜生辉啊!”   面前的男子身材高大,白净的脸庞上一双凤眼狭长明亮,神采奕奕。   闻到他身上熟悉的沉香味,宋春汐道:“表哥还是老样子。”   徐钝摸了把脸:“我是老样子,但你也是……总是衬得我自惭形秽。”   宋春汐噗嗤一笑:“果然是一点没变。”   她揶揄他。   可徐钝并不觉得自己油嘴滑舌,在他心里,宋春汐就是貌若天仙,不然先帝为何要把她许给霍云?不就是觉得只有她才能配得上霍云。   但这先帝实在是有点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了!   他一撩衣袍坐下:“说吧,怎么突然来找我?”   宋春汐调皮地道:“我没事就不能来吗?”   徐钝幽幽道:“难道我说错?你要是真惦记我,岂会这么久才露面?我虽是你表哥,也不好去霍家找你吧,只能等着你找我啊。”   “……”   听着挺委屈,但宋春汐知道他爱说笑,也不放心里,正色道:“我听说你现在可了不得了,在京城是大人物,我确实有事找你帮忙。”   “你怎么还骗我了?”徐钝皱一皱眉,拿起茶壶倒茶,“我一个开酒楼,开钱庄的算什么大人物?我若算大人物,那你夫婿算什么?神仙吗?也对,跟你正好是神仙眷侣,两个人都是天界下凡的……我说,你来看我,我心里高兴,可也不要拿我寻开心嘛,你霍家有什么事是需要我帮忙的?”   真是个话多的,她只是说一句,他能说一串。   宋春汐道:“霍家的事我当然不找你,我是为娘家的事。”   徐钝的神色终于变得严肃起来:“姑父怎么了?惹祸了?”   父亲的清名百姓都知,但为清名付出什么,就只有身边的人才明白了,宋春汐道:“我知道有个人可能会对付父亲,想请你去查一下他。”   “谁啊?你如何知道的?”   “我如何知不能告诉你,他叫魏立民,宁州知府。”   “……请我帮忙,这么遮遮掩掩?”他有些不满。   宋春汐无奈道:“表哥,我有苦衷,你就当我是客人么,此等生意只要货银两讫,向来不问缘由的。”   做了都督夫人竟还有苦衷?徐钝想追问,可瞧她水盈盈的眸子里满是期盼,一时倒不忍让她失望:“行行行,你开口我能拒绝?我等会就派人去查,给你查得清清楚楚。”   宋春汐笑了,从袖中取出银票:“辛苦表哥。”   “你要给我这个,我还不帮你查了!”徐钝脸色一沉,“你真把我当表哥就收回去。”   其实每逢过节从他送来的厚礼就知,徐钝十分感念当年母亲的支助,看样子是确实不会收了,宋春汐道:“不要算了,省我银子呢。”以后补一份礼就是。   他哈的笑了。   伙计端了一些菜过来,二人吃着饭,看看远处隐约可见的澄江,又说些年少往事。   临走时,宋春汐问:“你为何到现在还未娶妻?”   “娶谁啊?你给我找一个?”   二十四岁对男子来说也实在不小了吧?但看他很不在意,宋春汐劝道:“……母亲担心你,怕你孤寂没人相陪,你还是快些成亲吧。”   “好,再等我挣上黄金万两,到时必请姑母替我择妻。”   “……”   黄金万两可是天大的数目,宋春汐听出来他是在找借口便不提了。   徐钝起身道:“我送你出去。”   走到门口,他忽然顿住:“不对啊,照理说,魏立民不应该与姑父为敌才是。”   “此话怎讲?”   “我刚才想起件事,我手下一个管事曾为钱庄的事去过宁州,这宁州离京城不远,中间就隔了一个津州,他是去收账的……我记得他提过当时宁州知府抓捕了蕲国公的次子,百姓都说他是清官。”   一个清官,竟然会诬陷父亲?宋春汐颇为惊讶,此事越来越不简单了。   “恐怕不好查呢,真的劳烦表哥。”   “无事,你常来看我就好。”   两人说着往楼下走。   宋春汐琢磨起魏立民这个人。   这魏立民跟父亲没有来往,又重声誉,这样的官员,为何要对付父亲?贻误军机,本是重罪,何况那时燕国被外敌围攻,焦头烂额,连失五城,正缺一个替罪羊。虽然她只梦到父亲被定罪,可父亲的下场如何,她不忍去想。   魏立民到底与父亲有何深仇大怨,如此狠毒?   还是,他不过一枚棋子,受人指使?如果是的话,那背后之人可是参与了设计霍云与天子一事?   宋春汐有太多的疑问。   分神间,脚下踏错一步,整个人朝右侧倒去。   身后的杏儿,梨儿来不及反应,倒是旁边的徐钝拽住她手臂,但已经晚了,宋春汐的脚踝处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   “快去请个女跌打大夫。”徐钝扶着宋春汐来到楼下的雅间。   宋春汐走一步疼一步,樱唇发颤。   若她只是个小姑娘,他早已伸手去抱,可她是都督夫人,得顾及名声,徐钝柔声安慰:“你忍一忍,等会大夫上了药就好了……都是我的错,我不应该跟你提这些,让你想东想西。”   “不怪你。”宋春汐吸着气,慢慢坐下。   这幅样子怎么能熬到楼下坐车?徐钝思忖片刻,出去吩咐伙计。   跌打大夫过来后仔细察看宋春汐的脚踝。   原本雪白的肌肤已经青紫,微微肿起,大夫道:“瞧着不轻,得休息七八日……”取了温热的药膏覆在伤处,“有点疼,您这般娇贵可能忍不住,但也没法子。”   宋春汐闭起眼睛:“疼也就罢了,再让我躺七八日,我可吃不消。”   她之前装病已经躺得想死,这次竟来真的。   站在门外的霍云闻言轻哂,心想她装神弄鬼这下遭到报应了,走进去道:“七八日只怕也好不了,我看你这伤势得躺一个月。”   宋春汐:“……”   都督驾到,房内其余人等忙上前行礼。   徐钝抱歉道:“都是草民疏忽以至表妹受伤,还请都督恕罪。”   这徐钝,霍云不熟悉,只知他是宋春汐表哥,是望江楼跟宝隆钱庄的掌柜,照理说谈不上喜恶,但因宋春汐跟徐钝单独会面,语气不自禁便有些冷淡:“何谈恕罪,倒是内子麻烦你。”   生意做这么大,徐钝当然擅于察言观色,他既把霍云请来,没道理留下打搅,便行一礼同跌打大夫退出雅间。   霍云看向宋春汐:“好好的你怎么会崴到?”   “没留神。”   下楼都能不留神,显见是在想心事,霍云淡淡道:“来望江楼吃饭,怎么也不请母亲一起?亏得她这样疼你。”   言下之意,她没良心,不孝顺。   宋春汐听得很是不快,但查魏立民的事又不能跟他说,便半真半假道:“我娘担心表哥,我是来劝表哥早些成亲的,母亲在的话不太方便。”   不是兄长,只是表哥,轮得到她管?她是不是忘了自己是霍家儿媳?霍云讥讽道:“我原不知你这样热心。”吩咐杏儿,梨儿,“扶起她,要歇也该回去歇着。”   他转身走向门口。   宋春汐站起时触到伤口,忍不住低哼一声。   他并没有回头看,只道:“上回身染重病都不曾如此,真崴得这么厉害?”   疑心她装模作样,连带着讽刺她生病的事。   可那次事情来得急,她全无准备,若非婆母提到“病”字,她甚至不知如何阻拦霍云。可就是骗了他,也是为救他,再说这回,要不是因为他冷言冷语,她在他面前屡次碰壁,也不会来找徐钝。   她不来,便不会崴到脚。   说来说去,都与他有关,可他见她伤了,一句好话都没有,更别提安慰了。   他还不如不来!   宋春汐越想越气,越想越委屈,叫道:“你给我站住!”   他一怔,转过身。   她眸子水蒙蒙的,微微发红,好似染了桃花的色泽。   他挑眉问:“何事?”   见他仍无动于衷,宋春汐气坏了,脱口道:“我不能走了,你抱我出去!”   美人发怒,霞染双颊,艳丽地几乎灼伤人的眼。   看来这回是真疼。   疼得狠了,竟敢差遣他。   也是成亲后头一遭,霍云眸光闪了下,走过去略微倾身,一手揽住她细腰,一手穿过腿窝,稍一用力便把她横抱在了怀里。   脱口而出的话,向来是没有经过思考的,等被他手托着,宋春汐才回过神,疑惑他怎么没有拒绝。她十分奇怪,偷偷瞄了他一眼,不料霍云也在看她。   在一阵古怪的沉默后,他抱着她往三楼走去。   楼下皆是食客,忽然间目光全都集中过来。   宋春汐懵了。   她完全忘了这是在酒楼,刚才太委屈,只顾着对霍云撒气呢。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4-03 10:31:43~2023-04-04 00:19: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白樱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章 趁人之危。   霍云十五岁袭爵,十八岁出征,二十四岁回京被封为都督,名扬天下,到此可谓是功成名就了。但他仍未懈怠,训练新兵,整治卫所,三十六卫,俱是精兵强将,拱卫大燕不在话下。   此等人物,何时何地都受瞩目,而今抱着宋春汐出来,更是为他冷峻的形象添了笔柔色,自然是要成为茶余饭后,供人消遣的谈资的。   一时众食客,看着笑的也有,相识的打招呼的也是,想上前请安借此露个面的也有……   宋春汐不是没见过大场面,原也是落落大方的,但眼下双脚离地,以这等跟霍云的亲密姿态暴露于众人面前,一时真不知该做什么表情才好。   霍云倒是面不改色,平静地抱她走下二楼,一楼……   望江楼的客人十分之多,此时正是午时,他们每走到一层楼,都要承受无数的目光,还有窃窃私语之声。宋春汐的脑袋“嗡嗡”的,想到酒楼外更是人来人往的聚贤街,终于受不住,低声道:“算了,你放我下来。”   然而霍云并没有理会,径直把她抱出了门。   太阳亮的刺眼,她下意识用衣袖挡了挡,光一下暗了,她眼角余光只见一群群人从旁侧路过,索性就把袖子盖下来,挡住她脸上褪不掉的红。   只剩下贴近他胸口的右耳露着,泛出桃红,表露出她内心的羞涩。   霍云见她如此,忽然有些想笑。   这要求是她提的,到最后竟是她自己受不了。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他慢悠悠朝着马车而去。   坐上车后,宋春汐才把脸露出来。   “你刚才为何不放我下来?”她不满道,“我只是让你抱下楼,没有要你抱这么远。”他肯定听见的,他们离那么近,他耳朵又不聋。   “省你力气不好?你要实在喜欢忍着疼走路,我现在放你下车,你走回去。”   “……”   他出酒楼后走那么慢,明明是故意的,他就是想让她不舒服。   不然总不至于是喜欢抱她吧?   宋春汐闭起眼不理他。   辘辘车轮声使得车厢内静寂更甚。   霍云一直没把她放下来,宋春汐自己也忘了,但马车行了一段路,渐渐感觉不对劲。   似乎她的裙衫跟霍云的衣袍越来越薄了,有股热意渐渐上升,几乎灼到她的腿,而环在腰间的手也开始收紧,好像绳索一般,她下意识扭动了下身子。   这一扭,使得他喉结滚动了下。   素了好一阵,他也没想到在此时会有意动。   他一直在刻意得冷落宋春汐,因她心里有别人,他不想碰,所以每日即便同床共眠,因习惯她的容色,倒也并不觉得难忍。可今日许是过于亲密,贴得太紧,她皮肤上的幽香从裙衫上透出,好似迷药一般催情。还有她的长腿,就压在他腿上,随着马车往前而微微晃动,他忽然控制不住。   感觉到热意更盛,宋春汐的脸颊不由发红。   她不是小姑娘,不会不懂,忙推一推他的手,试图起来:“你放我去旁边。”   照理,此种情况是该把她弄走,可宋春汐这等急着逃开的反应,令他十分不快,霍云反而用力箍住她,将她往下压了压:“好好待着。”   声音忽然低哑,大抵他发出这样的声音,多半是快到爆发的边缘了,宋春汐想到这阵子他没碰她,倒是忍不住生气,平常的时候他没兴趣,这会干什么呢?简直是趁人之危,宋春汐恼道:“你快放开我,我疼着呢,你不准……不然我告诉母亲,你这等行为与禽兽无异。”   不顾她伤势任意妄为,不是禽兽是什么?   居然还抬母亲出来……   霍云冷冷道:“我有得是办法不碰你脚踝。”   言下之意,他就是要趁人之危。   一个丈夫如果体贴妻子,此时早就在忙着安慰,心疼了,可他竟还想做这种事,宋春汐忍不住挣扎:“你放我下去!”   他不想碰她是一回事,宋春汐不给他碰,又是另一回事。   什么伤不伤的,都说了不碰脚踝,可宋春汐竟还想跑。霍云一时极怒,手忽然收紧,将她牢牢束缚。   感觉腰都要被他勒断。   宋春汐不一会便香汗淋漓,一是气得,一是累得,还有脚疼得。   就在两人各自较劲的时候,马车到了霍府门口。   见霍云终于松开手,宋春汐急忙从他身上起来,而后强撑着疼下车。   从车座到车帘不过一点点路,她却走得好似狂风中的杨柳儿,随时要被吹倒的样子,霍云看了会,上来抱起她:“你又想害我被母亲责骂。”   宋春汐拂开他的手:“我会跟母亲说的,我自己要走,不用你抱!”   母亲会信她吗,只会认为他又在欺负宋春汐吧?   霍云强行把她抱回了南苑。   宋春汐嘴上不肯,但也不会费力挣扎,不然疼得是她,因她刚才已经经历过了,很清楚他们之间的悬殊。毕竟霍云是在战争中千锤百炼过的,浑身是伤也浑身是力气,胳膊如铁,她拧得过吗?她用全身力气去拧,都动不了一分。   她垂着眼帘,懒得动弹。   看着像是不反抗了,可霍云知道她在生气,但他也不想说什么。   他又没有真的在车上要她,现在还抱她回房,就她这甩脸的样子,没把她扔下都算好的,还想要他做什么?   那边霍夫人得知儿媳受伤,急忙前来探望。   这次儿子做得不错,将儿媳从酒楼抱回家,又从马车上抱回厢房,霍夫人十分满意,难得一句都没有责备,反而提醒道:“你离开都督府这么久,该走了吧?”   霍云应一声,转身出去。   霍夫人笑道:“你看阿云多担心你……他今儿开了窍,往后定然会慢慢改的。”   然而宋春汐跟霍夫人想得完全不同,她觉得霍云像是去看她笑话的,要不是她太过生气让他抱她下楼,他一早走得飞快把她抛在后面。   后来在家里抱她,也是为了不让霍夫人怪责,但宋春汐没揭穿,敷衍地嗯了一声:“确实难得。”   路都不能走了,想必又疼又累,自然也提不起精神说话,霍夫人怕打搅儿媳养伤,没说几句话就识趣地告辞。   宋春汐躺在床上,暗暗叹气。   这回是真的不能动了!   是了,不知表哥会不会告诉母亲?母亲知道了,父亲,弟弟妹妹也会知道,到时都担心她,宋春汐想着忙让杏儿找个婆子去望江楼叮嘱徐钝。   她不知道,徐钝不说,此事也传开了,变成了都督与都督夫人夫妻恩爱的证明。   周姑娘周醒英正好借此敲打兄长。   “霍少夫人崴到脚,都督心疼,连都督府的事都不管了,当着众人的面抱她回去……现在谁不羡慕霍少夫人?都说她有福气呢。”   周士安心头一阵刺痛。   他从不觉得宋春汐过得幸福,因她嫁入霍家后,他没见过宋春汐跟霍云同游,也没听说任何有关他们俩的事,当时这桩亲事是先帝插手,他并不认为宋春汐心甘情愿。   也是这个想法让他不曾死心。   可望江楼的事确实打击到了他。   周士安深吸口气道:“你不用同我说这些,我的事我自己清楚。”   “哥哥,”周醒英着急,“你不要再这般执迷不悟啊。”   周士安没理会,径直走远。   听说女儿受伤,徐凤娘火急火燎来探望,宋春汐怕她着急,装出伤不重的样子方才哄得母亲放心。   结果送走母亲,次日傍晚姜莲又来了。   “你的脚真肿了啊?”   宋春汐颦眉:“怎么你也知?”   姜莲嘻嘻一笑,坐到床边:“我都知道得晚了,我前日随夫君去怀县谈一桩生意,才回来,知道你受伤我急死了……幸好霍都督疼你啊,抱着你跟游街似的。”她一直以为霍云只会背地里宠宋春汐,因平日看起来冷冷的,许是要维护他都督的威严,没想到竟有这一面,“也是他练过武,我夫君可抱不了这么久……给我看看你的脚,伤多重了?”   “没多大事,七八日就能痊愈。”   “要七八日啊?”姜莲惊讶,“你怎么伤到的?”   “下楼时不小心崴了。”   “你这般灵活还会崴到?我记得我与你爬山,每次你都走得飞快,我根本追不上你。”姜莲真的羡慕宋春汐,生得漂亮就罢了,身材还高挑,两条腿十分修长。   宋春汐道:“……我是分神了,想事情。”   “那必是要事了,累得你弄伤。”姜莲看完伤口,打趣道,“都督是不是每日给你换药啊?”   “怎么可能!”不嘲笑她都算好的。   姜莲奇怪:“有什么不可能,换做是我受伤,我夫君都未必能及时赶到酒楼。霍都督这样紧张你,给你换药不是正常之举?”   被姜莲一说,宋春汐也确实有点疑惑,想了想道:“他应该那时就在附近。”   “望江楼离都督府可不近!”姜莲发现霍云表里不一,忍不住就有些猜测,“再说,他是都督哪里能说走就走的,我怀疑他是知道你跟徐公子见面,吃醋了,所以来得急。”   宋春汐:“……”   这是什么无稽之谈?她正要嗔怪姜莲胡说八道,就听杏儿唤了一声“都督”,而后见霍云走了进来。   “见过都督。”姜莲笑盈盈起身行礼。   她是宋春汐的好友,霍云知道她们有十几年的交情,不过他早前很少回来,难得见到姜莲,但今日着实觉得这位许二少夫人嗓门太大,声音刺耳,令人不喜,脸上不自禁就有几分阴沉。   作者有话说:   霍云:会不会说话?不会说闭嘴。   姜莲:??? 第10章 独守空房。   这种不悦散发出来,他整个人好似浸在冰水里的冷玉,姜莲看了一眼感觉后背生凉,心道这霍都督处尊居显,气势逼人,也只有宋春汐这样的绝色才能叫他折腰吧?   眼见天色已晚,她不敢打搅夫妻俩用膳,忙向宋春汐告辞。   杏儿跟梨儿上来摆饭,而后扶着宋春汐在案边坐下。   霍云自顾自夹菜,不发一言。   想到刚才姜莲的话,宋春汐越发好笑,瞧霍云这样子像是会吃醋的吗?他但凡对她有一丁点喜欢,也不至于都不问问她的伤势。   不过那日他确实来得很快,大夫才敷好药,他就在门口,宋春汐忽然有些好奇:“你那天是不是就在望江楼附近?”   霍云一怔:“什么?”   “就是我受伤那日……你平时不是都会去卫所视察吗,有时甚至不在城内,难道最近真的那么空闲?”   霍云眉梢挑了挑,没说话。   他怎么没有事忙?他本来要去清平卫检阅兵士排练阵法。   过得一会,他道:“你往后行事最好注意些。”   语气十分严肃,宋春汐起初没听明白,随后才发现,他是让她别再出这种事麻烦他。   可她只是随意问问,他不愿答便不答,又不是非要知道,为何突然反过来指责她?一时,在望江楼被他冷嘲热讽的感觉又涌上心头,宋春汐气得忘了脚踝上的伤,站起道:“你把话说清楚,我要注意什么?我又没让你来望江楼,是我表哥请你来的,你不来,我自己也能回家……”话没说完,一阵剧痛传来,差些摔倒。   霍云手疾眼快,扶住她。   她疼得泪珠儿在眼眶里打转。   霍云轻哂一声:“少说话吧。”   跟说话有什么关系?宋春汐嘴唇微颤:“是你害我的。”   “……”这也能怪他?伤在她身上,是她自己忘了,不过霍云难得的没有反驳。   他把她重新扶到椅子上坐好。   宋春汐强调道:“我没什么不对。”   她去望江楼是为了父亲,为霍云,为燕国不起战事,她为此甚至放弃了和离,放弃嫁给周士安,放弃了她向往的琴瑟和鸣,两情相悦!   她有什么错?   完全是一幅理直气壮的样子,霍云心想,她到底哪来的底气?她在望江楼崴到是意外,可她去停云楼看周士安呢?她就没有一点心虚吗?   也是开了眼界了。   他目中的不屑与嘲讽越来越浓,宋春汐顿时失了胃口,叫道:“杏儿,梨儿,扶我去睡!”   杏儿跟梨儿面面相觑,想劝不敢劝,等了会,见霍云也没有做出挽留的姿态,只好扶着宋春汐去里间。   这几日,两人再没说话,哪怕霍夫人从中调解,可霍云不低头,一切都不会改变。   等到脚可以下地了,宋春汐约姜莲去怀县的庄上住几日。   什么偷袭,什么中毒,她都不想管了。   霍夫人知道儿媳不快:“你去散散心也好,让阿云反省反省。”   “不如母亲也一起去?”宋春汐邀请。   “我就不去了。”霍夫人还得留下劝儿子,寻个借口婉拒,“你跟许二少夫人年纪轻,体力好,愿意怎么爬山,怎么洗温泉浴都行,我去了只会扫你们的兴。”   婆母这么说了宋春汐便不再勉强。   等休沐日早上,她当着霍云的面让丫环收拾行李。   裙衫带了一整箱,首饰也不少,还有沐浴用的澡豆,精致的茶具,碗碟,甚至惯用来泡脚的木桶都没有漏掉,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这是搬家。   霍云看了一会,实在没忍住:“你要去几日?”   还当他哑巴了呢!   不过他此时出声,宋春汐心里莫名有一丝快意:“我不知,兴许一个月,如果喜欢的话,指不定也能住半年。”   去庄上住半年?她怎么想的?   该不会是去私会周士安?   霍云目光闪了闪:“是吗,母亲同意了?”   “母亲一向疼爱我,有什么不同意的?不像……”不像他冰冷无情,她指一指案上的梨花纹白玉梳,“杏儿,把这梳子也带走。”   霍云:“……”   宋春汐没再看他,等一切都收拾妥当,让小厮把东西抬上马车。   眼看两个人这是要闹翻了,杏儿大着胆子给霍云提建议:“都督,其实少夫人心很软,往前在家中,少爷惹少夫人生气,只要赔个不是,少夫人便什么都不计较了。”   他是孩子吗,他是宋文昇吗?让他道歉?她的丫环都如此不知分寸?   霍云笑了。   没拉下脸,可这轻声一笑让杏儿吓得腿都软了,差点没摔一跤。她莫名感觉自己的脖子有点冷,这大都督,可是杀过成千上万敌人的大将军。   杏儿忙闭上嘴,追上马车。   霍夫人派了四名护卫跟随,送走儿媳后,过来看儿子:“你现在满意了吧?”   霍云盯着手中书,淡淡道:“您别操心了,我不欠她。”   霍夫人:“……”   夫妻之间是该考虑欠不欠的吗?这孩子还是没有想明白,早晚有他后悔的一日,霍夫人摇摇头,决定不再多话,反正独守空房的又不是她这个老母亲。   宋春汐的马车到城门口与姜莲汇合。   姜莲坐到她车里,自夸道:“我真够朋友了吧?我可是才去过怀县不久,要不是你请我,我才不来呢。不过你家都督怎么没送你?”   “他忙。”这个解释在任何时候都是合理的。   姜莲理解:“能者多劳,”又问宋春汐,“怎么没请春菲一起去玩?”   “我倒是想,不过我娘知道我一个人去庄上玩,不顾婆母跟夫君,恐怕她会有意见。”   姜莲扑哧一笑:“跟我娘一个毛病!”顺势就说姜夫人的坏话,“总怪我大手大脚,让我少买点首饰,怕买多了许家把我扫地出门。她也不想想,银子不花白白留着,指不定哪日用去小妾身上……虽说我夫君现在看着挺老实,没有沾花惹草,但将来多半要纳妾。”   二人已经相识十几年,姜莲原也是嘉州人,她的父亲比宋春汐的父亲晚两年入京,但这并没有让她们友情转淡,哪怕各自成亲后也常走动。   这种想法她是最近才有的吗,宋春汐脱口道:“你何时竟能忍受侧室了?”姜莲的父亲就有一房侧室,姜莲曾告诉她,十分厌恶那个姨娘。   瞧见宋春汐满脸惊讶,姜莲噗嗤一声:“看来你是被霍都督疼爱惯了,不食人间烟火。”   宋春汐:“……”   什么鬼话?   “他不过是因为我脚崴了才抱了一回,你真当他……”她跟霍云之间的事实在难以说清,宋春汐不解释了,“如果他纳妾,我肯定跟他过不下去。”   姜莲啧啧两声:“所以说你不食人间烟火,你不知道你这都督夫人的位置多少人眼红,信不信你一和离,他马上就能迎娶新人?当然,我只是打个比方,我看霍都督不近女色,啊不不,不近别的女色,你完全不用担心。”   宋春汐无言。   为了让双亲放心,她之前许是在外面装过头,以至于姜莲真以为她跟霍云感情和睦,实则要不是做了那个梦,她已经跟霍云和离了,毕竟他二人琴瑟不调,话不投机,想必和离得十分顺利。不过姜莲说得没错,嫁入霍家确实让人羡慕,可惜她性子有些像父亲,眼里容不得沙,早前是忌惮先帝才忍着,先帝驾崩,她就不想凑活了。   而今因为大局她不和离,可霍云真纳妾,无论如何她都不会容忍。   怀县上的田庄是太-祖赐予永嘉侯府的,当时刚开国,天子手笔十分之大,足足赏了两千顷良田,永嘉侯的子子孙孙哪怕没有官位,也够养活几十代。   姜莲兴致勃勃提到温泉:“不瞒你说,我愿意来也是为洗温泉浴,怀县的温泉除了你们霍家占了一处,其余的都是皇亲国戚的。也怪这儿风水好,谁不眼馋呢?我听说之前忠勤伯府原本也有几百顷田地,年前都卖给李家了……早年从曹国公府分出去的那个二房李家。”   “御赐的也能卖?”   “不是御赐,是他们眼光好,那时抢先在怀县置办的,后来附近经常闹水灾,唯独怀县的田安安稳稳,每一年都是大丰收。”   如此沃田就这样卖了,许是被迫,宋春汐道:“忠勤伯没去闹?”   “闹什么,那二房不差钱,银子不会少给。忠勤伯也识相,不敢惊动太皇太后,一声不吭。”   吃了个闷亏,宋春汐摇头。   “所以我才说你这都督夫人叫人眼红啊,你看谁家敢动霍家的东西?”   “……”   话不假,但这种情况对于燕国来说又岂是好事?所以像她父亲这样不畏强权,一心为民的官员才难能可贵。她正想着,忽然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而后见一辆马车从后方追了上来。   “阿莲!”那车上有个男子在大叫。   宋春汐让车夫停车。   姜莲发现是她丈夫许有兆,惊讶道:“你怎么来了?”   许有兆走到车窗边,先是对宋春汐行一礼,才笑着跟妻子道:“你容易着凉,我怕你洗了温泉浴咳嗽不止,给你送止咳丸来。”   许有兆生得唇红齿白,虽说也二十出头了,身上却很有少年气,宋春汐看着他有点惊讶,她知道姜莲夫妇感情不错,但没想到许有兆竟是如此体贴。   姜莲十分欢喜,忙下车道谢:“劳烦夫君,夫君你最好了!”踮起脚在许有兆脸颊上亲了一口,把许有兆的脸颊弄得一阵发红。   “好了,我不打搅你跟都督夫人,你,你尽早回来。”   姜莲点点头,同他告别。   回到车上,她把止咳丸放好:“还真忘了,不过他也是傻,我又不是在怀县买不到。”   嗔怪中带着甜蜜,仿佛在炫耀,很难不让人产生嫉妒,宋春汐心头隐隐有点发酸,瞄了她一眼道:“你真觉得你夫君往后会纳妾?”   “会啊。”   宋春汐:“……”   好吧,像许有兆这样的丈夫都会纳妾,那霍云是妥妥逃不掉了。   作者有话说:   今天发一轮红包,大家多多评论哦!^_^   霍云:????想什么呢?你马上回来,本侯跟你好好理论理论。   宋春汐:做梦! 第11章 先礼后兵。   庄里的奴仆一早得了消息,在门口躬身迎接都督夫人。   宋春汐让他们把行李搬下来。   俞管事见她带得衣物甚多,询问道:“少夫人是要常住不成?”   起先她是想只住几日,为散心,但因在霍云面前收拾就故意让杏儿多带些,现在她也不知要住多久,宋春汐道:“再说吧,看我心情。”   此处她跟婆母来过一回,住了五日就回去了,婆母主要是想让她看看霍家的家产。   姜莲却是第一次,口中惊叹声不断,她从没见过这样别致的庭院,地面是用灰青色的石砖铺就的,围墙也是使用的暗灰色,因不明丽,反而与绿影青苔融为一体,显得十分古朴淡雅。   走入其间凉意阵阵,实在是避暑胜地,姜莲只可惜没有在盛夏的时候来,立刻喜欢上了此处:“我们住它个一年吧,我一点都不想回家了!”   宋春汐揶揄:“就怕许二少爷不答应。”   “谁管他,我要在这里跟你过神仙日子!”姜莲挽着她胳膊,脸上两个小酒窝深深的,忽地一笑,“哦,你是想拿我夫君做挡箭牌。”   “什么挡箭牌?”   “你不舍得霍都督,拿我夫君说事。放心吧,我开玩笑罢了,那儿敢霸占你这都督夫人呢。”   宋春汐揉眉心:“我累了,进去躺一会。”   马车虽说宽敞,拉车的马亦很神骏,可从官道出来后路不平,颠簸不已。两个多时辰,也确实让人腰酸背疼,姜莲便跟她一起去休息。   次日下午,二人精神饱满地去洗温泉浴。   乌沉沉的瑜石旁种了好些木芙蓉,此时已完全盛开,倒映在泉水里,好似落了一池胭脂。   嘉州风景虽好,没有温泉,她们来京城前都未曾体会过,这会嘻嘻笑着先后走入水中,再慢慢坐下,让水漫过腿,漫过腰,俩俩靠着说话。   惬意十分。   宋春汐在庄上做了什么,次日都会一一传到霍云耳中。   他很疑惑,宋春汐竟然没有暗中邀请周士安去怀县。   明明是个很好的机会,只要她寻个借口甩掉姜莲,还不是愿意跟周士安如何就如何?可宋春汐偏偏没有这么做,只在庄上玩乐。   所以,她只是生气吗?   他不过是说了一句让她以后行事注意些,她就能如此生气?她怎么不想想她自己做了什么?   霍云一阵心烦,伸手去拿茶壶。   入手的是新从库房找来的白地黑花茶壶,而不是常用的那一把。   宋春汐把它带走了。   霍云松开手,没了喝茶的欲望。   在京城煮茶都是用井水,想用泉水的话,得差使下人一趟趟出城入城。庄上就不一样,非常方便,清泉随手可取,煮出来的茶入口甘甜,怎么喝都不腻。   姜莲往嘴里扔了一颗止咳丸:“等会我们去爬山好不好?”   “终于不想再碰温泉了啊?”宋春汐打趣,这几日姜莲天天都要去洗浴。   “皮都皱了!”姜莲笑,“我们爬完山顺便再去惠远寺上个香吧?听说很灵验呢。”   宋春汐对烧香拜佛原不感兴趣,但这次做梦的事实在太让她匪夷所思了,真有点怀疑是不是有神灵在梦中指点,帮她避免将来的劫难。   “好。”她答应。   爬山讲究轻便,两个人随意收拾下便去了鹿山。   此山是以山头形似鹿头而得名,顶峰处两根锋利的鹿角尤其显眼,夏季时,长于上方的松木葱葱郁郁,像给鹿戴了顶巨大的草帽。   姜莲指着鹿角:“真有意思,等回去你把这景色画下来,我必定装裱了挂卧房。”她很喜欢宋春汐的画。   宋春汐道:“你先爬到山顶再说,你爬不上我才不画给你。”   高莲花正待央求,却听远处传来一阵哭喊声。   紧接着,从山上下来一群人,中间一个公子拽着个小姑娘,嘴里骂骂咧咧。   那姑娘不停哀求:“还请彭公子宽限几日,我爹爹前不久病了,花光了余钱,我是来求菩萨保佑的。等我爹痊愈了,马上能筹到银子,求您再等一等。”   那公子冷笑:“小爷可没耐心等,你求我不如卖身给我,小爷给你一个好价钱。”   “彭公子,您大人有大量,只要五天,不,三天可好?”姑娘跪下来磕头,“我爹还等着我照顾呢,我妹妹年纪又小,家中离不了我。”   见她哭得梨花带雨,楚楚可怜,那公子脸上闪过一丝□□:“你家有了钱,你爹的病自然能治好,你专心服侍我,小爷还有钱赏你。”   那姑娘用力摇头,浑身发抖:“不,不……我不卖身!”   宋春汐不是第一次见这等事,她六岁时,嘉州的新任知州便是个贪官,办事只认钱权,以至于百姓怨声载道,后来父亲任给事中,弹劾那知州,令他落马,嘉州换了知州后,便一片祥和了。而她来京城后,天子脚下,官员们大多规规矩矩,更没有见过类似的事,没想到,怀县竟有人敢明目张胆强买女子。   宋春汐想了下,让姜莲跟护卫留在原地,省得打草惊蛇,她走上前询问:“请问公子,这位姑娘因何欠你银子?”   只闻其声,那公子便觉骨头发酥了,回头一瞧,只见晨光里立着一个小姑娘,杏衣碧裙,眉目如画,他脸上顿时堆满了笑:“姑娘,事情是这样的,我堂伯家有百倾良田,好心租了些给他家,让他们吃饱饭有屋住,可他们不知报恩,想霸占田不给银子。”   那姑娘见她颠倒黑白,忙辩解:“不是,不是,我们没有不给,我只想宽限几日,彭公子……”   “你想我宽限便宽限?若被别人知道,一个个都要宽限,我如何办事?”那公子厉声喝道,“我堂伯家良田有得是人想租,你再胡言乱语,小心我收回。”   那姑娘闭起嘴,眼泪却流不停。   宋春汐见他满口“堂伯堂伯”的,便问:“你堂伯是谁?”   “我堂伯是广德侯,他的威名谁人不知?”一派得意之色。   她还真不知,只听说过广德侯夫人,宋春汐道:“如今八月都不到,稻谷还未成熟,你怎地这时候要钱?”   那公子理直气壮道:“佃户太多,一家一家收十分费时,故而提早些……这儿每年都丰收,但凡没偷懒,谁家交不起租钱?”说着指一指那尚在哭泣的姑娘,“像这种死皮赖脸不交钱的,都是因为好吃懒做!”   可一行有一行的规矩,太-宗体恤佃农生活困苦,曾明文规定佃户缴纳地租时需衡量当年旱干水涝,谷物收获几何,地主不可一味要求缴纳全数地租,这公子不仅没有遵守此法,反而还提早收租,分明是利用收租之名,欺压佃农!   但宋春汐并未马上指责那公子,仍是好声好气,把那姑娘拉起道:“她父亲不是病了吗,你不如通融下,等收了稻谷再问她要,我想这姑娘也不会赖账。”   感觉到宋春汐的从容,那姑娘知道遇到贵人了,忙躲在她身后。   那公子见宋春汐挡在前面,一双眼更是放肆,上上下打量她,从脸到胸又到腰,越发觉得是个少见的尤物,不由心猿意马,摸着嘴角笑道:“我不是不可以通融,这样吧,既然你替她求情,那你陪我吃一顿饭如何?我做东。”说罢,手就往宋春汐的玉腕抓去。   宋春汐没动,护卫们动了。   那公子突然感觉背上挨了下重击,整个人往前一扑,跌了个狗啃屎。   他的小厮们见主子被打,忙去扶他,那公子气得怒吼道:“扶什么扶,还不动手?竟敢碰小爷,小爷要他们知道厉害!给我打!”   姜莲刚才真担心宋春汐被占便宜,此时跑上来骂道:“这登徒子怕是疯了,竟敢碰你,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   原就是色中饿鬼,宋春汐一早就看出来了,她只是先礼后兵。   她拉着姜莲后退几步,好让护卫有发挥的地方。   一时耳边惨叫声此起彼伏。   那公子跟他的随从被打得鼻青眼肿,公子捂着胸口叫唤:“光天化日之下你们竟敢打人,你们再敢打,小心我堂伯追究,你们知道我堂伯的本事吗,你们……”   宋春汐道:“再打。”   护卫们听令,又是一顿乱揍。   等打完了,宋春汐让护卫去告官。   那公子目瞪口呆,怀疑这姑娘是不是脑子不清楚,哪里有打伤人了还去告官的?他心下窃喜,怀县的县令与他堂伯交情匪浅,到时知道缘由必会帮他。   这姑娘死定了!   他让随从扶起他,一行人东倒西歪,哭爹喊娘地走向衙门。   姜莲看到这一幕,忍不住笑:“你这些护卫真厉害,一个人打四五个。”   宋春汐扬眉道:“那当然,他们的功夫可是我夫君指点过的。”   霍云如何打仗她没见过,霍云常去卫所操练兵士,不在家练武,所以她也没见过他的身手,但六年征战,将四方外敌逼得纷纷降服,足见他的能力,那么他手下的护卫怎可能是平庸之辈?   语气之骄傲让姜莲哈哈笑起来:“是了是了,强将无弱兵,你家都督最是厉害了!”   这话明显在打趣她借机夸赞霍云,宋春汐撇清道:“我是实话实说。”她不喜霍云,但她不能抹杀霍云身为统帅的本事吧?   姜莲见她解释,只当是害羞了,便没再继续。   闹出这么大动静,俞管事得知此事,忙赶往衙门。   怀县的县令起先不知宋春汐是谁,正要偏向这彭公子,但看到霍家庄子的俞管事称呼宋春汐为少夫人,他的脸顿时就青了,见风使舵将那彭公子怒斥一顿,还勒令他向宋春汐道歉。   彭公子怎能接受,一下跳到县令面前,指着自己脸道:“你看看他们把我打成什么样了?竟还让我赔不是?凭什么?”   那县令不好当众挑明,朝宋春汐笑一笑,让衙役搬张椅子予她坐:“少夫人先歇一会。”然后一把揪住彭公子去了内堂。   “你当她是谁?”县令小声道,“她是霍家的少夫人,你也是没长眼睛,竟敢惹她!且不说她丈夫是都督,她父亲是谁你知道吗?宋仁章!有名的疯狗,谁被他盯上,都是要倒大霉的……你可知道总兵徐圆照的事?不过贪了几千两银子,被他纠缠了一年,后来被弄得流放了!”   “你这是在害你堂伯,你再不道歉,把事情处理妥当,你就等着你堂伯被疯狗咬,被猛虎吞吧!”   彭公子听完,脸色煞白双腿无力,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第12章 这真是来接她吗?   二人说完后,彭公子态度大变,立刻在宋春汐面前扇了自己两个耳光,称一时糊涂,请她见谅。   可宋春汐并不接受,要告彭公子调戏之罪,还有广德侯御下不严,纵容堂侄欺男霸女之罪。   看此事不好解决,县令忙派人去告知广德侯。   广德侯是个精明老练的,了解来龙去脉后,一到衙门就把彭公子打得口鼻流血,厉声训斥:“我平日怎么教导你的?让你体恤佃农,莫仗势欺人,你竟然背着我提早收取租钱?莫说被流放,我看受千刀万剐之刑,都是便宜你!”又向宋春汐致歉,“幸亏此事被霍少夫人你发现,不然我真是被他累得名声尽毁。等我回去,一定叮嘱管事十一月再收租钱,其实这些年我一直都按规矩办事的,是那小畜生自作主张!对了,还有那位姑娘,既然她父亲染病,我便免了他家今年的地租。”   老奸巨猾,立马让他侄儿背黑锅,不过他既答应改,也是达成她的目的了,宋春汐道:“我常来怀县,会碰上也不算凑巧,就是惊动到侯爷,实在失礼。”   广德侯目光闪了闪,已是明白她此话何意,常来怀县,他就不能弄虚作假,不然被她发现他的手下又欺负佃农,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他“呵呵”干笑两声:“霍少夫人你是帮我清理门户呢,哪里失礼,我该多谢你才是。”一副识相的样子。   见状,宋春汐不再多言,告辞离开。   从衙门出来后,姜莲夸赞宋春汐:“你真有乃父风范啊!”   她比起父亲还是差远了,充其量只是仗着父亲跟霍云的名头打抱不平一下,根本没有伤到广德侯,唯一的作用便是帮了下佃农。   那毕竟是个侯爷,真要动他根基十分之难,需得像她父亲这般执着。   也只有像他父亲这样的官员,才会被人花费心思构陷,将战败之名,将无数兵士,百姓的死都算在父亲头上。宋春汐忽然闭起眼睛:“我还是得回去。”   她不能因为生霍云的气,就真的对将来置之不理。   姜莲却误解了,轻声一笑:“这是想你家都督了吧?”   宋春汐:“……”   她才不想霍云呢,如果说想,那也是想他的权势。   她原本放弃和离,便是为了霍云的权势,她想拉拢他,利用他在朝堂的地位,甚至是他的兵马去解决掉未来的危机,可现在她竟然被霍云三言两语气得跑来了怀县。   真不应该!   宋春汐心想,从今日开始,她不能再被他轻易激怒了,不能因为他几句话就失去理智,忘掉自己的初衷。   说实话,在拉拢一事上她并没有倾尽全力,可既然已经付出不和离的代价,无论如何也该把这件事办成吧?   ……………………   天上打了几道惊雷后,乌云密布,显见要下大雨。   邱用看一看天色,走进来向跟霍云禀告宋春汐的事。   听说牵扯到广德侯了,霍云有点意外。   他知道他那岳父是令朝中百官,甚至是先帝都很头疼的直臣,但没想到宋春汐竟也学了几分功夫,忍不住嘴角翘了翘:“她没受伤吧?”   “不曾。”   想来也不会。   他因要完成父亲遗愿不能陪在母亲身边,故而出征前精心训练了一批护卫来保护母亲。   母亲疼爱宋春汐,挑了几名护卫跟随她,宋春汐自然不会有危险。不过就算没有那些护卫,他安排的暗卫也足够了,就是暴露的话,可能会打草惊蛇。   “她这些日就只……”霍云的声音忽然被狂风打断。   关着的窗猛地被吹开,有几点雨滴落在了书案上。   邱用忙去关窗。   雷阵雨过后,恐怕天要渐渐凉了,而怀县靠山,比起京城更要冷一些,不知她会不会很快回来?霍云思忖着,一时忘了后面要问什么。   就在这时,霍夫人找上门来了。   霍夫人本来想看儿子独守空房,寂寞难解,主动去怀县找儿媳,结果他早出晚归一如往昔,毫无动静,她等了又等,实在忍不住,跑来劝他。   “我有事向来喜欢跟春汐商量,离太皇太后的寿诞没几个月了,我还没选好贺礼,且不说这个,到时我去宫中贺寿,若遇到亲家公,如何跟他解释?总不能说儿媳妇被你气走,住去怀县了!你最好马上就去接春汐回来,夫妻之间哪里有什么隔夜仇,何况已经过了这些天。”   霍云语气淡淡:“您要她回来再简单不过,写封信告之太皇太后大寿便可。”   宋春汐做妻子不行,做儿媳,做都督夫人却从没有出错的。   霍夫人:“……”   之前看儿子在望江楼的举止,还以为他有所长进,结果没几日就故态复萌,可见本性难移。   可再难移,她也不能纵容,这回儿媳都离家出走了,万一突然心灰意冷提出和离如何是好?儿媳,她或许还能劝几句,但传到亲家耳朵里,她怎么向他们交代?这桩婚事可是她向先帝求的!   霍夫人一怒之下坐到榻上:“你不去,我就不走了。”   霍云:“……”   “我不止不走,我今儿还不想用饭!”   霍云一阵头疼。   “你看着办吧。”霍夫人拿起榻上的薄毯往身上一盖,闭起眼睛。   俨然是真的要歇在这里。   “母亲,您没见在下雨吗?”就说话的这一会功夫,外面已是漂泊大雨。   “冒雨去接,才有诚意。”霍夫人挖苦儿子,“再说,你还怕下雨吗,你那几年在外打仗,逢到下雨下雪就要偃旗息鼓的吗?”   这要不是他的母亲,他早就起身走了!   可世上待他最好的也是母亲,他很清楚。   霍云让邱用去取蓑衣,看了一眼在假寐的母亲:“我是看您的面子。”   啧啧,去就去嘛,还非得解释一句,霍夫人心想,难怪儿媳妇要气得去怀县,她淡淡道:“你接不回春汐的话也莫要回来,这么点小事都办不成还当什么都督?”   霍云没搭话,转身出门。   怀县也一样在下雨。   宋春汐跟姜莲坐在窗边,一边欣赏雨景一边对弈。   见姜莲心不在焉的,宋春汐道:“你半壁江山都快没了,还不好好下?”   “哎呀,我怎么下都赢不了你,谁费那个脑子!”姜莲索性躺倒在后面的榻上,“偷得浮生半日闲,我不如睡一会。”   宋春汐莞尔,不再勉强她,也闲闲靠在椅背上,拿了青瓷碗里的樱桃来吃。   才摘来的樱桃长得十分喜人,颜色好似玛瑙,滋味也可口,酸甜适中,她一会就吃掉十来个。   正要唤姜莲尝一尝,俞管事忽然撑着伞来禀告:“少夫人,都督来了。”   姜莲一下从榻上爬起。   宋春汐有些惊讶,他居然会来?但转瞬就明白了,定是因为婆母。   “他人呢?”   “都督在马车里等着您。”俞管事转头看了眼身后的护卫,“都督还吩咐了,立即帮少夫人您收拾行李。”   这真是来接她吗?   怎么感觉她不走的话,他要把她抓回去一样……   作者有话说:   霍云:没错。 第13章 分明是要勾引他。   姜莲也有些奇怪,但她并不知这二人感情不好,只当霍云日理万机,还要急着回城,便催促宋春汐:“你家都督冒雨来接你了,还愣着干什么呀?”   愣着自然是在想,如果拒绝会是什么后果。   脑中已有画面,定是像上回被他强行抱回南苑一样,她根本无力抵抗,如果抵抗,必然手脚都疼。别提今儿还有姜莲在,若被她瞧见这幅景象,脸都丢尽了!   也罢,她反正已想明白,不会再意气用事了,那便好好实施她的计划。   宋春汐吩咐杏儿,梨儿收拾行李。   杏儿,梨儿虽然跟姜莲想得不一样,但霍云来了就是好事,管他是谁的主意呢,一时都很欢喜。   雨渐渐小了,等她们走出院子时,天空已然放晴。   姜莲不欲打搅那夫妻二人,笑着道:“你跟都督坐一辆车吧。”她钻入后面的那辆马车。   宋春汐驻足片刻,掀开车帘进去。   眼前猝然一亮,霍云对上那一张好似出水芙蓉般的脸,清丽间带点艳色,不由怔了下,心想隔了一阵不见,她竟这样容光焕发。   莫非在怀县遇到什么好事?   可暗卫并未发现。   她总不至于能躲过暗卫的眼睛吧?   宋春汐却是朝他微微一笑:“劳烦夫君来接我,其实我原本也打算回去呢。”   如此亲昵的语气,仿佛他们之间从未闹僵过,霍云挑眉:“不待半年了?”   他竟然记得这句,宋春汐道:“只是气话罢了,谁还真的待半年……你莫不是信了吧?”   “……”   霍云看向窗外,再没开口。   等到府邸时,已是戌时,霍夫人没用晚膳,一直在等着他们。   见到儿媳妇,霍夫人拉住她的手左看右看,试探心情:“可舒服些了?如果还没消气,等太皇太后寿诞之后,你再去别处走走,我们家也不只在怀县有庄子,还有扬州,梁州等地。”   世上再没有比霍夫人更体贴的婆母,宋春汐笑着道:“就算夫君不来接,我也待腻了,还是习惯家里,庄上虽然风景好,可蚊虫也多,您瞧瞧我手臂都要被咬肿。”   霍夫人笑起来:“你就是招蚊子,谁让你这般白嫩……好,不说了,快坐下吃饭吧,尝尝我新酿好的雪酒,”又瞪一眼儿子,“你替春汐倒酒。”   霍云觉得自己纡尊降贵去接宋春汐已经很对得起母亲,哪里还愿意倒酒,只当做没有听见。   宋春汐见状道:“杏儿你倒吧。”   杏儿忙给三人倒了一杯。   宋春汐端起酒杯,对霍云道:“夫君,我敬你,这些日我不在家中,好些事麻烦你了。”   霍云极为意外,深深看了她一眼。   宋春汐眉眼含笑,春风般宜人。   霍云便将酒喝了。   霍夫人为此更喜欢宋春汐,瞧瞧这儿媳胸襟多广,自家儿子多有不如。   她又猛夸了儿媳一顿。   用完膳,宋春汐同霍云回南苑。   因时辰不早,二人各自清洗好,准备歇息。   紫檀木的月洞架子床十分宽敞,宋春汐占了外侧,霍云睡里侧,中间隔了两个人的距离。   横看竖看都不像夫妻,难怪他们的关系毫无进展。   当然,以前她不会这么认为,毕竟都有和离的心了,自然是离霍云越远越好,但现在情况不一样。宋春汐用两只手微微撑着被子,往里侧挪过去。   香风袭人,霍云眼看着她就挪到了附近。   “你作甚?”他道。   宋春汐侧过身,对上他一双冷厉的眼。   完全是审问的架势。   多少是有点受辱之感,她往前才不会在床上靠近霍云呢,都是他急不可耐,可宋春汐已经做了决定,自是要贯彻到底,正色道:“我是想跟你说一件事。”   “何事?”他扬眉。   “我这阵子在怀县有了不少感悟,我觉得我们这样下去,实在不应该,有道是‘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既是先帝赐婚,可见你我有缘,那何必要冷面相对呢?这样母亲也担心。”宋春汐柔声道,“夫君,我们以后和睦相处,说话都心平气和的好不好?”   这番话不难理解,她是想修复夫妻之情,与他重新开始。   若放在两个月前,他兴许会毫不犹豫地相信,可宋春汐此前明明做好了和离的打算,也选好了再嫁的人,怎可能去一趟怀县便打消主意?何况,除了广德侯那桩事外,她都在吃喝玩乐,从何处得来的感悟?   她根本就没想过他吧!   霍云凉凉道:“这么说,你是准备当个贤妻良母了?”   但凡认真的听,也不会得出此种结论,她的意思明明是说希望他们两个好好相处,可不是单指她,不过霍云最擅长的就是气人,不能上当。宋春汐微微一笑:“夫君觉得我不是贤妻吗?何处不对,烦请指正。”   “需要指正便不贤了,贤妻当一日三省自身,总会察知错处。”她的错处是什么,没有人比她更清楚。   霍云说完闭起眼睛。   卧房又归于一片沉寂。   没料到她费尽心思的一段话并没有让霍云有任何改变,宋春汐忽地有些犯难,她那么诚恳地表明了想跟他好好做夫妻,照理他不该如此冷漠啊。   她无法理解。   不过霍云向来难缠,她也备了后招。   宋春汐深吸口气,又往里挪上数寸,碰到了霍云的手臂。   他眼眸猛地睁开。   仿佛星子落入寒潭,令人难以逼视,宋春汐这一刻也有些退缩,可退了之后呢?难道要放弃吗?她心一横,理直气壮道:“你刚才说要自省,我便自省了,身为贤妻,自是夫君睡何处我也睡何处。”   “……”   如此无辜的表情,好似她并没有胡说八道,只是脸上的红晕出卖了她,那么大一片,像个熟透了的林檎,咬一口定然甜味四溢。   目光在她唇上停留片刻,霍云道:“随便你。”   没有反对,自然便是接受了。   宋春汐调整了一下睡姿,闭上了眼睛。   虽然只是半边身子挨着,并不是像恩爱的夫妻那样搂抱着入睡,可也至少像对正常的夫妻,不然跟仇人似的,她怎么让他办事呢?   就这么一点点改变现状,每日都亲近些,早晚会好起来。   等到足够好的时候,她自当把梦的事告诉他,那么一切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宋春汐正展望将来时,耳边却忽地传来几声略重的呼吸,睁开眼,竟发现霍云在看她,那眼神浑然不似刚才的冷厉,而是充满了欲念的,想要掠夺的张狂。   她一惊,嘴唇微微张了张。   她以为霍云不想理她已经睡了,结果……   这眼神她一点不陌生,以往他从卫所回来,一到床上就是这种眼神,总是要把她折腾许久的。   一开始她真有些怕,后来次数多,磨合好了,渐渐就知道了其中的乐趣,倒也不再排斥,只是,床笫之欢始终不能填补别处的缺失。   正想着,霍云忽然倾覆过来,双手撑在她身侧。   那眼神仍没有收敛,变得更为浓烈了,露出的手臂上青筋暴起,她的心不由“咚咚”疾跳了两下,唇莫名有些干,忍不住舔了舔。   这动作极撩人,又欲又天真,霍云喉结滚动,恨不得亲上去,可若这样的话,便中了她的计。   她真以为他看不出?说什么“夫君睡何处她也睡何处”的鬼话,分明是要勾引他。   果然后来不择手段,半边身子都贴过来……   她就等着像现在这样被他压着吧?   可惜,他并不是宋春汐随便勾勾手指,就会迫不及待上钩的人。   他眼眸眯了眯,低下头。   灼热的呼吸落在唇上,还未亲吻,便像在交缠,宋春汐下意识闭上眼。   然而,并没有什么吻,倒是耳畔传来一阵脚步声,她睁开眼一看,霍云已不在房中。   什么情况?   宋春汐有点懵,不明白他为何会走。   就像前阵子,不明白,他为何一直没碰她。   回顾以往,她并不怀疑自己的身体对他的吸引,何况是已到刚才那个地步,明明是箭在弦上,青筋都要爆开了,照理,换谁都忍不住吧?   她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可能,他应该是得了什么隐疾!   作者有话说:   霍云:???   感谢在2023-04-10 00:07:19~2023-04-12 00:10: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joy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章 黔驴技穷。   霍云出去后,喝下一杯冷水,欲念很快便消退了,但人变得十分清醒,很难再睡着,索性去了书房。   这一待,一直待到卯时。   杏儿次日给宋春汐端水时,脸上遮不住的忧色。   定是为霍云歇在别处而担心,但宋春汐知道来龙去脉却是十分理解,霍云如果真有隐疾的话,心里肯定不舒服,那么一时不愿回卧房也是人之常情。   她是没有一点生气的。   宋春汐用过早膳后去给霍夫人请安。   霍夫人跟她商量贺礼的事:“听说此次寿诞会办得十分隆重,太皇太后还要请几位藩王入京呢,所以这贺礼绝不能马虎。我打算送一对金蝉碧玉寿桃,两幅双面绣,”笑着看向儿媳,“你再写一幅百寿图好不好?你的字跟画都很漂亮。”   “既然您都这么夸我了,我定不会让您失望,不过母亲,藩王照理是不能入京的,太皇太后请他们来岂不是违背了祖规?”宋春汐十分奇怪。   “规矩是死的,人生七十古来稀,太皇太后都六十了,以后谁知道……她其实以前也请过已故的老瑞王,当时瑞王府添丁,太皇太后想见见亲孙儿,央求先帝,先帝也准许的。”   这亲孙儿是现任瑞王秦瑀,因其封地津州离京城近,故而宋春汐对其有所耳闻,知道他能力出众,将津州治理得十分繁华,很得当地百姓爱戴。   如果天子哪日如梦里一样失踪,燕国需要一位新帝王的时候,这位瑞王肯定是强有力的候选者之一。   宋春汐正思忖时,忽然看见刘嬷嬷捧来一座十分精致的黑漆钿螺花鸟妆奁匣子。   “春汐,到时太皇太后寿诞,你也要入宫恭贺的,打扮不能过于随意。”霍夫人将匣子打开予她看,“我都替你准备好了,你千万别推辞。”   往前就算婆母大方,也不会送一整个妆奁,宋春汐瞧着满匣珠宝,惊讶道:“有道是无功不受禄,您要我接受,也得给我一个理由呀。”   “拿着吧,要什么理由,这家里的东西原就是你的。”霍夫人不给她再拒绝的机会,吩咐刘嬷嬷,“快送去南苑。”   刘嬷嬷应是。   宋春汐看出来了,婆母就是硬送呗。   是不是昨日的事婆母知道了,以为霍云欺负自己,变着法子补偿她?   如此的话,大大方方接受了,婆母也心安,宋春汐笑着挽起霍夫人的手臂:“您一片心意,到时去宫里我必不让您丢脸,定将这些首饰好好用起来。”   “这才对嘛。”霍夫人哈哈一笑。   晚上霍云回来得较迟,在门口时被霍夫人的丫环截住,请他去上房。   见到儿子,霍夫人恨不得打他一顿,斥道:“你是不是太过分了?春汐才从怀县回来,你就宿在书房!你这混小子,是不是想气死我你才罢休?”   见母亲怒极,霍云道:“我是因为都督府的事才去得书房,您放心,下不为例。若有下次,随您如何处置。”昨日他也不是故意不回卧房,实在是越看兵书越清醒,根本睡不着,便待到了天亮,以后注意便是。   认错态度良好,霍夫人面色稍缓了些:“你自己说的话,你自己记好了……不过,你身上的酒味又怎么说?跟谁去喝酒了?不早些回来,让儿媳妇一直等你?”   “下衙时正巧遇到怀仁,他不是才得了南城兵马司指挥使一职嘛,我便请他喝酒庆贺庆贺。”怀仁是东平侯乐善的小字,他是霍云的幼时好友。   霍夫人倒不好指责了:“你不早说,他谋到职务,我也替他高兴,应该请来家里才是。”   “他喜欢在酒楼吃饭,您不必操心了。”   这两个人虽是朋友,但性子大相径庭,霍夫人仍记得乐善来他们家的趣事:每回不是带着蛐蛐,就是带着八哥,要么是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就想哄得儿子跟他一起去玩,可儿子只沉溺练武,看兵书,没有一次是跟他出去的,但乐善仍乐此不疲。就这样,两个人的友情居然还能维系这么多年,也是十分稀奇。   霍夫人道:“不管如何,你等会跟春汐赔个不是。”   别的好说,“赔不是”是不可能的,霍云告辞出去。   听说他到门口了,在画百寿图的宋春汐放下笔,洗干净手,让丫环们摆饭。   霍云进来时,二人目光接触了下,彼此神色都有些复杂。   杏儿捧着银盆来给霍云净面净手。   闻到他身上有酒味,宋春汐问:“你莫非已用过晚膳?”   “稍许吃了些,还可以吃点。”光在喝酒了。   宋春汐就吩咐杏儿给霍云少盛点饭,又说些家常事:“母亲已经决定好献给太皇太后的贺礼了,夫君你要不要猜一猜?”   霍云道:“……直接说吧。”   一点没有情趣,宋春汐暗地腹诽了句道:“是要送金蝉碧玉寿桃,双面绣,还有一幅百寿图。”   “百寿图是由你来写?”他记得母亲总夸宋春汐是才女,想必是要在太皇太后面前一展她的书法。   “嗯,刚才已经写了一部分。”   霍云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因为背对着她在洗手,宋春汐这个角度无论怎么观察他,都不会被发现。   要说霍云何处吸引人,除了那一张俊美的脸外,就是这副修长挺拔的身材了,既不像有些武将膀大腰圆,也不似有些文人过于清瘦,他是生得恰到好处的,猿臂蜂腰,宽肩长腿,可惜……竟有隐疾。   也不知他何时得的?   她记得他们最后一次敦伦是在五月,后来便没有过了,难道是在六月得的?怪不得那段时间他对她的态度还没以前好,许是因为心烦……   这种情况,实在该请个大夫看看,不过她肯定不会提,省得霍云恼羞成怒,把他们的关系弄得更僵。   装作不知道是最好的。   “看够了没有?”突然,霍云转过了身。   宋春汐一吓。   他背后长了眼睛不成?   “谁看你了……”她轻咳声,“我在等你吃饭。”   呵。   别以为他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无非是昨夜的计策没有奏效,正准备后招。   倒不知她还想怎么勾引他?   不过,既说到勾引,一个打算和离的女子突然又勾引丈夫,也是过于荒谬了,宋春汐没那么蠢,那么,难道她说得“千年修得共枕眠”的那番话是真心话?   周士安呢?被她放弃了?   他实在拿不准。   到了晚上歇息的时候,一个仍在里侧,一个仍在外侧,屋里静地一根针落下都能听见。   可宋春汐不能再像昨日那样去贴着霍云睡,万一他又起反应,然后又不能敦伦,岂不是十分尴尬?到时候她是要安慰,还是当没看见好呢?   她想了想,往霍云那边挪了一尺的距离,并没有靠太近,解释道:“我昨日有些急了,还是循序渐进更好些,省得彼此不太适应。”   霍云:“……”   本来还等着看好戏,谁想她黔驴技穷,这么快就没招了。   看来他还是高估她。   他闭起眼睛:“随你。”   不过今儿离远些也好,他昨夜未眠,要是宋春汐真有什么别的手段,指不定又要消磨掉好些时间,明日也不是休沐,还得去衙门。   想着,渐渐就睡着了。   宋春汐自然没去打搅他,隐疾一事如同“飞来横祸”,也打乱了她的计划。   不能太靠近,也不能太远,还真要把握好这个度。   但幸好此事不影响霍云仍是个都督,也不影响他在朝堂的地位,行军打仗的能力,不然他在她这里就失去价值了。   次日,正当宋春汐对镜梳妆时,梨儿忽然拿来一封信,说是宋二姑娘写得,差了一个婆子送来。   宋春汐一怔,头发也不梳了,忙着先看信。   因为妹妹这是第一次写信给她,实在有些古怪。   展开信看了后才知,原来陈夫人邀请他们宋家一家去澄江游船,母亲答应了,但妹妹记得她的叮嘱,要远离陈庆霄,所以不知如何是好,写信来求救。   宋春汐忍不住笑,妹妹真是听话,乖的不得了,可惜梦里她竟没有提防陈家,让妹妹嫁去了这样的人家。   幸好她现在有了预知,不过这陈夫人真是……   她明明已经说得十分清楚,婆母也给了陈家补偿,可陈夫人竟然装不知。这次突然邀请她们去澄江,恐怕有所图谋,宋春汐脸色微沉,陈夫人这是逼着她撕破脸吗?   “磨墨。”她吩咐杏儿。   杏儿忙找了香墨出来。   宋春汐马上提笔写信。   字迹不似往常那般娟秀端雅,有些少见的锋利,杏儿觉得少夫人的心情不是很好。   到底二姑娘写了什么会让少夫人生气?   “找个小厮送去给春菲。”宋春汐叮嘱,“别让母亲发现。”   然而在宋家,徐凤娘是把小女儿看得很牢的,立刻就知道了写信的事,但她不会强行拆开宋春汐的信,只是打趣道:“春菲,你有什么悄悄话要跟春汐说的,两人竟然写信来写信去,有何要事,还瞒着为娘?”   宋春菲脸蛋红红:“没什么事。”两手捏着信逃走。   宋文昇又吃醋了:“只给你写不给我写,她就只惦记你。”   宋春菲解释:“是我先写给姐姐的,你要是写给姐姐,她也会回你。”   “是吗?”宋文昇开始动脑筋了。   宋春菲走入屋内后,悄悄看信。   信笺上暗香浮动,字如凤舞,应该写得很急,姐姐让她不必拒绝陈夫人,让她随母亲一起去澄江,姐姐说到时候会在澄江跟她汇合。   想到马上能见到姐姐,宋春菲嫣然一笑,姐姐怎么说,她就怎么做! 第15章 书香门第。   秋高气爽,澄江附近满是游客,姜莲提着裙角小心走上停靠在岸边的画舫。   宋春汐过得一会才出现。   她穿着件绯色彩绣牡丹织锦宽袖襦衣,下面一条十幅月华裙,梳飞仙髻,插红宝凤簪,裙下一双软云底缀珠鞋,气势逼人。   姜莲眼睛都瞪圆了:“呀,天女下凡!”   身为都督夫人,宋春汐在穿着上一直都很内敛,平常的裙衫华美归华美,却不刺眼,因她年纪轻轻就做了一品诰命夫人,行事再高调的话并无益处,今日这般主要是为了敲打陈夫人。   “还不曾来吗?”宋春汐倚在栏杆上。   “不曾,我瞧着呢,不过你总得给我说一下缘由吧?”   昨晚宋春汐忽然送来一封信,让她做东邀请宋春汐去澄江。姜莲一头雾水,但她对宋春汐从来都是百依百顺的,马上便吩咐下人去准备。   宋春汐拉住她的手道:“麻烦你了,主要是我一个人来有些突兀,才让你邀请……我来此处是为春菲。”   姜莲讶然。   宋春汐就将陈夫人的心思告之。   姜莲对陈家不陌生,知道宋家跟陈家交情不浅,但既然宋春汐向陈夫人表明过想法,陈夫人就不该暗地有这些小动作了,她摇摇头:“也不怪陈夫人,实在你们霍家是个香饽饽,但陈公子只是秀才,若是以前,还能堪堪配得上春菲。可你是都督夫人了,说句狂妄些的话,京城的公子任由春菲选,谁不愿意跟你们宋家结亲?”   “哪有这般夸张。”宋春汐心想,不过此话倒是可以让陈夫人听听。   “才没有夸张呢,但凡霍家放一点风声,多得是人踏破门槛。”姜莲吩咐丫环让船夫荡桨,直奔江心。   行到两丈之远时,只见江面上新添了画舫,仔细辨认,站在甲板上的几道身影正是宋家跟陈家的人。   “划过去。”姜莲又发令。   陈夫人今儿仔细替儿子打扮了番,希望他迷住宋春菲,正想法子撮合,让儿子教宋春菲钓鱼。   “庆霄钓得鱼都很肥美,等会便让厨子做粥吃。”   宋文昇不服气:“钓鱼我也会啊,我也可以教妹妹。”   宋春菲急忙走到兄长身边。   父母的意见一致,都想让他娶宋春菲,陈庆霄屡次科举落第,前途渺茫,如今即便有宿儒指点他也没那么乐观,所以寻找靠山最为重要。更何况宋春菲与他青梅竹马,虽说性子怯懦了些,胆小地让人提不起兴趣,好在生得清丽,已有其姐十分之七的颜色,他也不亏。   陈庆霄语气温和:“春菲,我以前就教过你,你不记得了吗?去镜湖那次,你好不容易钓上一条,却吓得不敢拿,还是条鳜鱼呢。”   宋春菲自然记得,却不搭腔。   “那鳜鱼后来逃走了!”宋文昇哈哈一笑,取笑妹妹,“这么大个人还怕鱼,等会再钓到,我帮你拿。”   “我不学。”宋春菲颦眉,“那回是姐姐在,我才钓的。”   宋文昇咬牙:“你到底是跟她龙凤胎还是跟我啊,你们怎么好得像一个人似的?”   宋春菲背过身不说话了。   陈庆霄往他们走过去,打算离宋春菲近一些。   有一画舫突然划过来,上面有个女子唤道:“宋夫人,这么巧呀!”   “阿莲?”徐凤娘惊讶地看向她,“你怎么会在……啊,春汐,你也在?”   “是啊,阿莲请我来澄江玩。”   听到宋春汐的名字,陈夫人面色一变,陈庆霄却是忍不住寻找宋春汐的身影。   那一道红色像霞光般绽放在船头,他几乎挪不开视线。   陈夫人从后面推了他一下。   陈庆霄赧然。   他比宋春汐大了两岁,从年纪上来说,两人更为相配,奈何宋春汐从没把他视为夫婿人选,他不得不把这念头深埋心底,后来宋春汐便嫁给霍云了。   此后甚少见到,所以他才会急着看一眼。   两条画舫靠近后,搭上木桥,宋春汐跟姜莲走过来。   陈夫人神情不太自然:“早知道你有空,我一早便请你了。”   宋春汐淡淡一笑:“没什么两样,反正遇到了……”上前向母亲行礼,又抱怨道,“我让您带春菲来我家玩,您不肯,结果转头就来了澄江!”   “什么不肯?你这孩子,我是怕打搅你婆母。”   “婆母可喜欢春菲了,恨不得春菲经常过来,昨日还同我说要给她做媒。”当然不是霍夫人主动提的,是她问霍夫人可有哪位公子介绍,霍夫人说了好几个,宋春汐笑着看妹妹一眼,“不是翰林院的侍讲,便是举人,我是怕春菲不喜欢将门虎子,不然侯门子弟也不少。”   陈夫人心头一震,目光闪烁不止。   陈庆霄也是一样,突然心升一种要把自己藏起来的卑微之感。   两家来往多年,徐凤娘却怕陈夫人面上不好看,微微皱眉:“你婆母是爱屋及乌,可春菲难得出门,哪有几家认识她,未必愿意结亲的,此事以后再说吧。”   以后谁知道陈夫人又会出什么幺蛾子,宋春汐挑眉道:“我往后自会常带春菲出门,让夫人们认识认识,我家春菲可爱又漂亮,哪家夫人不喜欢?唯一的缺点便是过于乖巧了,容易被人拿捏,陈夫人,您说是不是?所以像妹妹这等性子,就得嫁入高门,有个慈爱和善的婆婆,有个才能兼备的丈夫,妹妹才不会被欺负……陈夫人,我这样的想法,想必你也赞同的吧?”   句句夹枪带棒,把陈夫人说得脸一阵红一阵白,可她不敢反驳,宋春汐到底是嫁入了霍家,她陈家在宋春汐眼里,已是跟蝼蚁差不多!   她挤出笑恭喜徐凤娘:“你真是有个好女儿,有春汐帮忙,再不用担心春菲的终身大事了。”   徐凤娘觉得大女儿太抹陈家面子,可又不好当众责备,只好安抚陈夫人:“你家庆霄也很好,你也不用担心他,我们都会帮你留意。”   只能如此了,陈夫人低声道谢。   宋春汐目的达到,带着妹妹,弟弟去姜莲的画舫上玩。   宋文昇在船上钓鱼,钓了十来条,得意道:“看我厉害吧?”   宋春汐敲一下他脑袋:“你念书有这么厉害就好了。”   “哪壶不开提哪壶,我在家被爹爹说,来这里又被你说。不就是念书吗,你看着好了,等再过几年,我必定会当上童生。”   还以为他要说秀才,结果竟是父亲十三岁就当上的童生,宋春汐哭笑不得。   不过也罢了,宋春汐对弟弟的期许其实不高,在知道那个梦之后,她只希望一家都平平安安的,弟弟虽然不善念书,可聪明伶俐,就算去经商,像表哥那样也没什么不好。做官有做官的难,父亲一生刚正不阿,铮铮铁骨,可结果又得到什么呢?霍云征战六年,保家卫国,伤痕遍体,最终却生死不知。   “如果实在不想念书的话,你就跟表哥学做生意。”宋春汐道。   宋文昇一愣,而后就皱起了眉头:“爹得把我打死!”   宋春汐噗嗤一笑:“你还怕被打吗?算了,我是说实在不想的话……你还是先当上童生吧。”   宋文昇不吭声了。   姜莲忙着让下人洗鱼,准备烤了吃。   那边陈家母子实在没有心情再待着,提早回了去,徐凤娘走上画舫,低声说大女儿:“我知道你是为春菲好,可也要注意分寸,何必这样?”   “我怎么样了?我婆母为陈庆霄请了宿儒为师,对得起他们陈家了吧?”   徐凤娘噎住,宿儒可不是随便收徒的,陈家既然接受,便是承了宋春汐的情:“可是,她也没有恶意,不过是请我们过来看看江景。”   “娘,您为何自欺欺人?春菲十五了,这陈庆霄二十了,早已不是孩子,一个外男,如此亲近妹妹,您竟觉得他家没有恶意?”宋春汐拉着母亲坐下,“总之此事您别管了,春菲的终身大事我会操持,您放心,必定让您满意。”   “你啊!”徐凤娘不知道说什么好,可女儿一针见血,委实反驳不得,只瞧了宋春汐一眼,“你身为都督夫人,夫家的事原也很多,怎地突然这么关心春菲?”   “我是长女,关心妹妹不是应该的吗?”   “春菲毕竟是我们宋家的姑娘,别总劳烦你婆母……”   宋春汐夹了块刚烤好的鱼肉塞住母亲的嘴:“您尝尝,可香了!”   徐凤娘:“……”   既然说了要管妹妹的终身大事,当然要说话算话,所以宋春汐寻个时机跟霍夫人商量,让霍夫人正式介绍几家合适的家族,与妹妹相看。   “这好办,我多写几家,你跟亲家母先合计着挑一挑。”   宋春汐提醒道:“母亲,春菲性子软,最好是嫁入书香门第。”   “好好好。”霍夫人答应。   宋春汐挽起袖子帮婆母磨墨。   霍夫人一边写一边介绍:“这张家你别看陌生,实则往上四代算,跟我们家也算亲戚,张老太爷的妻子是我舅母的表姑母,还有这刘家……”   宋春汐听得两眼一抹黑,实在理不清是什么关系,不过只要他们家公子是个俊才就行。   霍云回来时,听说宋春汐在正房,便来给母亲请安。   霍夫人笑道:“你来得正好,帮我看看可有记错的……柳家,柳大学士的小儿子是叫柳鸣韶吧?”   “叫柳鸣新,柳鸣韶是柳大人的次子,”霍云瞄一眼名单,“这是什么?”   “春汐想为她妹妹择夫,我准备当媒人呢。”   原来是要选宋家的二姑爷。   只是,为何这些人选都是书香门第出生?霍云盯着名单,明明与他们家结交的勋贵也十分之多,为何上面一个都没有?   难道是宋春汐要求的?   定然是了。   如果是母亲做主,一定会写些将门虎子,只有宋春汐才喜欢那些文人雅士吧?好比周士安那样的……   正想着,耳边突然听见霍夫人的叫声:“阿云,你作甚揉它?我写了这么久!”   霍云低头一看,发现他拿着的那一端纸已经被揉得不能看了。   “……”   作者有话说:   作者:你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   霍云:……   感谢在2023-04-13 10:10:22~2023-04-14 10:45: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4876677、kxxkxx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章 防不胜防。   堂内气氛一时有些古怪。   宋春汐打圆场:“母亲,那些名儿我差不多都记住了,一会我帮您再写一遍。”   “幸亏你记性好。”霍夫人松了口气,然后又瞪一眼儿子,“你是在显摆你的手劲大?”   霍云面不改色:“不就是一张纸吗,她都说帮您重写了。”将那名单摆在书案上,“您没别的事的话,儿子告辞了。”说罢转身出去。   昂首阔步的,不失他都督的威风,可霍夫人却莫名觉得他像个犯了错立马逃走的孩子。   名单被他衣袖带起的风一扬,落在了地上。   宋春汐蹲下捡起,小心抹平。   虽然有些名字模糊了,但大部分都很清晰,她笑道:“您看,其实还好,可以辨认的。”提笔一一抄写下来。   名单定好之后,宋春汐很快拿去给母亲看。   听女儿介绍完这些公子,徐凤娘大大感受到了霍家跟宋家的差距,一时对女儿麻烦亲家母倒是没有不满了:如果小女儿因此得个如意郎君,又有何不好?   “不过春菲这孩子好似有心事,我跟她说你要帮她择夫,她脸色都变了,我问她,她又不说,还跟我见外,你去看看她。”   宋春汐正好有话叮嘱妹妹,便去了东厢房。   书案上的青瓷花瓶里插着两支桂花,甜香四溢。   但站在旁边的小姑娘却没平日里甜,见到她竟也没有露出欢喜的神色,而是眉锁清愁。   果真不对,宋春汐拉着妹妹坐下道:“你怎么了?可是谁欺负你?你不愿意告诉娘,那你同我说。”   “没有谁欺负我,”宋春菲垂下眼帘,“我也不是不愿意告诉娘,我实在怕,怕辜负你们。”   宋春汐奇怪:“辜负我们什么?”   “我不想嫁人。”她手指微微捏紧,“现在还不想……可姐姐你跟娘,还有霍夫人都在替我操心,我不知该如何。”   宋春汐一怔,原来妹妹竟不想嫁人。   可怎么现在才……   不,妹妹从来没说过想嫁人,是她一厢情愿要给妹妹一个好的姻缘,她太急于避免梦里的事了。但是妹妹在想什么,她并不知,宋春汐轻叹口气:“原是我的错,我该问问你的。”   “不,姐姐是为我好。”宋春菲看她竟然自责,急得眼眶发红,“你没有不对,都是我的错。”   宋春汐拢住她的肩安慰:“好了好了,我们都没有错……你别哭,我不让你嫁人了,其实你嫁出去我也不舍得,以后要见面没那么容易。”   “是啊是啊!”宋春菲把脑袋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本来就见得少,会更少的,我喜欢住在家里,喜欢娘,爹,还有哥哥,虽然哥哥有时候很讨厌,但我也不舍得离开这儿。”   她十五岁的时候已对未来有规划了,也很清楚自己的喜好,可妹妹显然还未成熟,宋春汐笑着抚一抚妹妹的发髻:“好,我明白了。”   从厢房出来后,宋春汐把妹妹的心思告诉母亲:“春菲还没做好嫁人的准备,您就多留她一年吧。”   徐凤娘皱眉:“那你婆母那边怎么办,不是说写了很久?”   “没事的,这名单以后也可以用,婆母不会计较。”宋春汐挽住母亲的手臂,“我看春菲仍跟孩子似的,很依恋您跟爹爹,您现在嫁她出去,也不放心。”   “也罢也罢。”小女儿既然不肯嫁,总不能强迫,徐凤娘点点头,“晚一点也好,不然等她嫁了,家里就剩一只皮猴。”   想到弟弟活蹦乱跳的身影,宋春汐噗嗤一声,告诉母亲:“上回在画舫上我跟文昇说,他实在念不了书,就去找表哥学做生意。当然,童生还是要考上的。”   “唉,你当生意又易做?不比做官简单,阿钝也是摸爬打滚十几年才有今日。”徐凤娘说着叹口气,“他现在应该成家才是,娶个贤妻帮他主持中馈,要么给他分担一下也好。”   在望江楼她劝过徐钝,可徐钝分明还不想成家,宋春汐道:“表哥这些年没有您照顾不也好好的,您都说了,他是大掌柜,他心里自有一本账,等到合适的时机他会娶妻的。我记得表哥跟我说过,他希望将来有两个孩子,一男一女,儿女双全,您看,他早就计划好了的。”   “真的吗,我怎么不知?”徐凤娘松了口气 “是了,他一向喜欢你,什么话都愿与你说,要不是你爹……”不然女儿跟徐钝的感情必然很深。   宋春汐挽住她手臂:“不管如何,表哥的事还是让他自己处理吧,娘您要信他。”   被女儿劝解后,徐凤娘心里舒服多了,笑着送她回去:“不早了,我不留你,等见到你婆母再帮我谢谢她,你这婆母真是一等一的好。”   宋春汐点点头,打道回府。   此时正是申时,不算很晚,照理街道上不该拥堵,可她的马车却上不了云栖桥。   杏儿下车看了看,过来禀告:“原来是李家的马车在桥上……好似刚从宫里回来,那排场挺大,内侍宫女好几个,后面跟着两车御赐的厚礼。”   曹国公府也姓李,杏儿没提国公府,那就是李家早早分出去的二房。   马车里不知是不是李姑娘李瑶,太皇太后经常召她入宫,后来先帝驾崩才停止。而今距离先帝去世已有一年,太皇太后这是又开始了。   回到府中,去给霍夫人请安时,宋春汐没忘母亲叮嘱又向婆母多谢一回,接着就是道歉:“我考虑不周,让您劳神了,您不责备我几句,我真过意不去。”   霍夫人笑了,打趣道:“责备有什么用?我要罚你吃点苦,我过几日正好要酿酒,你给我打下手吧!”   这么有趣的事哪里是吃苦,宋春汐一叠声道:“好好,我还要摘果子,洗果子,包您满意。”   婆媳俩说笑了阵,宋春汐提起李家来:“我没记错的话,李姑娘今年应该也有十六了吧,就是深居简出,甚少出门,除了去宫里。”   “是十六了,”霍夫人若有所思,“生得如花似玉,却没有哪户人家去提亲。”   看来众人都知这李瑶是要当皇后的,但宋春汐却记得,梦里,天子并未娶妻,所以也未有子嗣。   倒不知中间发生了什么。   是天子拒绝立李瑶为后吗?   她忽然想起了一件事,三年前的端午,先帝在澄江观龙舟,好些文人雅士献诗咏景,她也乘兴做了一首,有幸被先帝看中,召见她,后来姜莲问她,是否见到太子。   她当时第一次面见先帝十分紧张,哪里有空去看太子,姜莲就说太子这年纪该选太子妃了,好好表现指不定能住进东宫,不过马上又说,太子妃也不好当,一入宫门深似海,还是别去了。她十分好笑,觉得姜莲把入宫看得太容易,但现在回想起来,如果先帝也满意李瑶的话,应该会封李瑶为太子妃吧?但一直到先帝去世,李瑶也不是太子妃。   而后来,太子登基,一直未曾娶妻,太皇太后却又力挺李瑶。   宋春汐感觉已经嗅到了一点危险的气息。   霍云回来时,天上飘着细雨,好似柳絮儿般,柔柔的。   走入屋内时,官服上已有些湿,宋春汐瞄了一眼道:“你怎么不打伞?小心着凉。”   这种雨算什么雨,霍云并不在意,倒是瞧见宋春汐才洗过澡,一把头发随意束着,脸上未施粉黛,干净得像才淋过雨的玉兰花,十分清新,忍不住问:“你这么晚洗头发?”   破天荒地关心起她的头发了,宋春汐怔了下,而后笑道:“嗯,今儿出过门,发上沾了灰沫,不得不洗。”   “去干什么了?”他当然知道她回了娘家。   “原是想让母亲看看名单……但现在没有必要了,妹妹暂时不打算嫁人。”   不嫁,还是没看上名单上的人?霍云挑了挑眉:“你宋家姑娘……”他想说眼光挺高,可宋春汐若是眼光高,怎么会瞎得要选周士安?   他好歹是一品都督,周士安才刚起步。   他摘下官帽,重重往案上一搁。   也真是喜怒无常,刚才还主动问她呢,这会又沉下脸了,也不知她哪句话得罪他?不过宋春汐早已打定主意不被霍云激怒,将他官帽拿起,摸了摸帽翅:“还好没掉,这一品乌纱帽何等精贵,旁人都恨不得供着呢,你却这样对它……万一坏了,看你明儿如何戴着去都督府。”   霍云:“……”   只是这么一下何至于坏了?   不过宋春汐有些意思,他睨她一眼,感觉她这阵子变化不小,真的做到了“心平气和”,他面色缓和了些:“你既看重这官帽,往后该由你来摘。”   “我来便我来,又不难。”正好拉近夫妻关系呢,她把官帽递给他,“你戴上,我现在就试试。”   已经摘了,怎么可能还戴?放在以前霍云早嫌烦了,可见她美眸流转,俏生生看着,心头一动,想到了一个可能,便照办了。   二人身高本就有差距,霍云穿上官靴后更不同了,宋春汐才发现比她想得要有难度,她完全地踮起脚,手指才堪堪碰到那帽沿。   霍云偏还故意站得很直,宋春汐往上一托,劲道都在手上,身子一倾,整个人便贴到霍云怀里。   他早算到她会借此投怀送抱,丝毫没有意外,嘲讽道:“这就是你说得试试?”   宋春汐脸色微红,提起裙角给他看:“你瞧我的绣花鞋,再瞧你的鞋,你若将鞋脱了,我便没有一点费力了。”他那皂靴,鞋底得有几寸高!   抱怨得有些可爱,霍云道:“那要如何?莫非我以后进门还要先脱鞋?”   确实不是办法,宋春汐想一想道:“你且稍等。”转身搬来一张红漆小杌子。   她爬在上面:“这下好了。”   杌子狭窄又短,霍云一看就不稳当,正要让她站好,就见宋春汐的身子开始摇晃起来。   他忙伸手去扶,她在杌子上比他高,他迎面就撞入了一座雪峰。   瞬间,血脉偾张,霍云心想,原来她要摘官帽的初衷在这儿,难怪去搬杌子,倒是他棋差一着,没算到她会以此为饵,实在让人防不胜防。   一时口鼻都被那团香软淹没,恨不得将宋春汐“就地正法”。   作者有话说:   宋春汐:只是意外,真的。   霍云:……你看我信吗?   宋春汐:>_<   感谢在2023-04-14 10:45:34~2023-04-15 17:12: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骄阳似火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kxxkxx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章 身心清白。   二十五岁,毕竟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又素了许久,一点就着。   此刻,霍云是真的不太清醒,要不是天还未黑,周遭的光亮让他保持理智,怕是早就把宋春汐压在身下。   而踩在杌子上的宋春汐也是满脸通红,但并非完全出于害羞,二人是夫妻,照理什么姿势没有过,她是觉得丢脸,摘个帽子而已,竟还弄得一波三折,显得她十分无用。   宋春汐极力装作平静,站直后,伸手把他官帽取下:“总算成了。”   成什么?霍云抬起头看。   她把官帽一晃:“你看,摘下来了,就是这杌子不好,不牢靠,差点害我摔倒。”冲他笑得灿烂,“多谢夫君扶住我呢。”   笑得妩媚,声音又甜,这声“夫君”真要人命,霍云闭了闭眼,才压制住体内越来越强的欲念。   亏他上回以为宋春汐黔驴技穷,原是低看她,这不一环套一环,全使在他身上了吗?但凡他意志薄弱些,此时已是控制不住,如狼似虎。   不过通过此事他大抵也明白了宋春汐的意图,她应是察觉自己不与她亲近,而她又想重新开始,便想勾引他,做回真正的夫妻。   可甘蔗哪有两头甜,她前面才想甩了他嫁别人,现在不知因何后悔,马上就要吃回头草,她怎么想得这么美?   周士安呢?这个烂摊子解决了吗?   宋春汐如果真想跟他破镜重圆,光是勾引可不够。   霍云把宋春汐抱下来,而后提起杌子往外一扔:“没用的东西不该再留着,明白吗?”   可怜的杌子瞬间散了架,化作一堆木块。   宋春汐樱唇微张:“……罪不至此啊。”   霍云睨她一眼:“你该庆幸它是木头,还能重新拼凑,人就不一样了。”   宋春汐:“……”   不就是没摘好官帽吗,至于这么吓唬她?   罢了,她以后也不想摘了,哪个愿意天天爬凳子!   …………   霍府东苑种了各色果树,夏天桃李满园,芬芳扑鼻,到初秋时葡萄累累,一串串挂在藤蔓上,好像紫色的宝石,看着十分喜人。   霍夫人今儿让下人都摘下来准备酿葡萄酒。   宋春汐如约前来帮婆母打下手,用井水冲洗葡萄,放在竹匾上晾晒。   “您酿得荔枝酒最好喝,不知葡萄酒比之如何?”   “各有风味,明年你就能尝到了。”霍夫人道,“不过还是要看果子好不好,甜不甜。”   说到甜,宋春汐就想到了怀县庄上的樱桃:“母亲,下回酿酒我们可以去庄上,那里也有许多果子,应该比京城种出来的甜……让夫君陪我们一起去。”   “好啊。”霍夫人十分高兴,而后拿儿子开玩笑,“这次的葡萄是有些酸,等酿好了让阿云先尝,好喝我们再喝。”   宋春汐莞尔,这岂不是跟试毒一般?   就像天子用膳前……   她突然一怔。   梦里天子跟霍云一众人都被下了毒,不然就凭霍云的本事,指不定能以一当百突围而出,中毒了才会束手无策,落入丹水。可天子用食十分谨慎,怎会中毒?   是被身边的人背叛了吗?   如果是的话,那主谋也太厉害了,竟能收买天子内侍,里外夹击。   可惜她做得梦并不细致,没有出现任何内侍的名字,只能等以后慢慢再查。   不过说到查,也不知表哥那边查得如何了?宋春汐觉得她得抽空去问问。   不知不觉天色便晚了,婆媳俩正待要离开东苑,突然有随从来传话,说昌王为太皇太后贺寿已经提早到达京城,专门请霍云入宫喝酒。   宋春汐吃了一惊,她都不知霍云跟昌王有交情。   昌王的年纪都能做霍云的叔父了,又早早就藩,照理霍云不太可能认识他。   霍夫人见她满脸疑惑,笑道:“你不知不奇怪,那是四年前的事情了。”   原来四年前,真族觊觎昌王的封地济州,因其背靠巫山,面朝洛水,物资丰饶,想要占为己有,便趁着霍云与鞑靼交战时,突然对济州发动进攻。昌王领兵对抗,然不敌真族勇猛,在危急时刻,霍云硬是分出三万兵马,解了济州燃眉之急。   在征服鞑靼后,他更亲自领兵与昌王合作,灭了真族,此后昌王便视他为朋友。   “不过这昌王性子粗野,喜嗜酒,阿云当年同他擒获真族首领时,被他灌了不少酒。这回虽然也请他喝酒,但这里好歹是京城,他在济州无法无天,到京城总得看太皇太后还有圣上的脸色,不敢胡来的。”   然而,这只是霍夫人的猜想,霍云实则一晚上都没能回来。   早上醒来时,床上并无霍云躺过的痕迹,宋春汐就知道他可能是喝醉了,不知宿在何处。   不过霍云毕竟是都督,身边也有护卫,这方面总能照顾好自己的,她不太在意,梳好发髻,准备去跟霍夫人请安。看院门的婆子忽然拿来一封信,说是出自宋文昇之手。   宋春汐打开看了看,笑得珠钗乱颤。   弟弟自懂事起就喜欢跟妹妹争宠,妹妹写信给她,他也要学一学。她马上提笔给宋文昇写了回信,信上就一句话,“行行若萦春蚓,字字如绾秋蛇,羞。”   她可以预计弟弟收到信时的打击,可能这会促进他好好练字。   搁下笔,宋春汐去往上房,陪着霍夫人吃了什锦鸡丝,两块蒸饼,还有几只虾饺,随后便出门去找徐钝。   之所以去徐钝的家里,没去酒楼,着实也是因为上回在那里崴到脚,被好些人看到霍云抱她下楼,多少有点心理阴影,再者,事关天机,家里不像酒楼人多口杂,讲话更方便些。   听见敲门声,苗婆子过来开门,发现是宋春汐后,惊讶道:“霍少夫人您怎么来了?”   “你认识我?”   “当然,奴一直侍奉少爷的,怎不认识您?”何况霍少夫人这张脸,见之难忘,苗婆子殷勤地迎她进来,“您想喝什么茶,奴这就去沏。”   “不必,你找个人去把表哥请来。”   苗婆子点点头:“那请少夫人稍等。”   第一次来,宋春汐难免环顾。   此处比想象中要简朴素雅,因以徐钝如今的财力,她觉得怎么着也得置办一处三进宅院,可这里竟只有两进,可见他不铺张浪费。   赚了大钱,不乱花,表哥性子当真稳重。   她在喝茶时,徐钝回来了。   瞧见他额角有些微的汗,她抱歉道:“是不是打搅你谈生意?早知道我应该提前说一声,下回我会注意。”   她穿了件鹅黄色短襦,天青色缀花珍珠裙,清淡极了,可却显得容色更艳,如那烈日一般,灼得人眼睛生疼,徐钝取出帕子擦一擦额头:“仙女下凡,我等凡人事情再多,也得立刻逢迎,谈什么注意?你想来就来。”   虽然早已习惯他的吹捧,宋春汐还是忍不住发笑:“你又在胡说八道!”   徐钝也笑,在她对面坐下:“我没有猜错的话,你来是想问魏立民吧?我手下查了一个多月,现知魏立民四十二岁,妻子姓吴,膝下有一儿一女,一点没查到魏立民的污点。此人确确实实是个清官,而且他与姑父毫无仇怨,依我看,他应不会与姑父为敌,”他盯着宋春汐,“你到底从何处得来的消息?”   宋春汐道:“我不能告诉你。”   徐钝嗯了一声,端起茶:“……你是不信我还是真的为难?”   “为难。”做梦一说谁会信,除非不得已她才会如实告知,而徐钝是可以包容她的人,“表哥,你就当是一桩生意嘛,你拿人钱财原也不会多问,”又嗔道,“我本来也是要付钱的。”   徐钝轻声一笑:“我只是问问,你又把钱拿出来说。”   就冲她有麻烦找他而不去找霍云,他也得给她查到底。   宋春汐知道自己有点过分,犹豫片刻:“我听说你有个外号叫‘徐四耳’,那你对宫里的事情知道多少?比如内侍,你可知最得圣上信任的内侍是谁?”   先是知府,后是内侍,徐钝不免担心:“我不是非要知道,可你得告诉我,姑父,或是你,是不是正处于危险之中?”   “没有。”宋春汐忙解释,“真的没有,我没必要瞒你,若已经威胁到我或者父亲,我不会只是查这么简单。”而今什么事都没发生呢。   徐钝松了口气:“圣上最信任谁,恐怕只有圣上才知,但宫内地位最高的内侍是范洪,他是先帝幼时玩伴,十几年前虽不如当时的王敬方,但现在他已是司礼监掌印太监,不过……”他嘴角勾了勾,有些取笑之意,“掌印一职其实已名存实亡,圣上比之先帝更为勤勉,听说凡事都亲力亲为。”   看来天子是位明君,宋春汐想起他亲自去丹水镇巡察,一时有些愧疚,她那时无奈之下,真是打算眼睁睁看着天子去送死的。   幸好不是在这一年。   宋春汐感觉内侍一事徐钝不好调查,便起身告辞:“又叨扰表哥了。”   “我倒希望你多来叨扰叨扰。”徐钝幽幽道,“你每回有事才找我,太伤感情了。”说着又觉不妥,宋春汐已经嫁人了,他又非她嫡亲兄长,怎能不避嫌?他跟着站起,“有消息,我会马上派人告诉你,省得你这都督夫人纡尊降贵来我这破屋。”   这处宅院确实比不上霍家的府邸,但也谈不上破吧,宋春汐知道他这样说是为掩饰上一句话的失当。   可站在徐钝的立场,他并没有说错,这两年他们都没见面,她突然走动频繁并不是出于跟徐钝的感情,宋春汐心想,徐钝不收钱,她总不至于真的让他白白付出吧?现在就补一份礼!   宋春汐出去后吩咐车夫将马车赶往朱雀街。   徐钝喜欢收集沉香,年少时他曾赠送她一串暗黄色的沉香珠串,香味十分醇厚,但她不太喜欢,现在还压在出嫁时带来的红木箱柜里。   她决定去朱雀街的铺子挑一块上好的沉香送他,不管是为亲情还是为请他调查一事,总是个表示。不过这东西有些昂贵,她身上没带足银票,宋春汐等到半路让杏儿回去取钱。   等到了沉香铺,她被里面的味道熏得有些头晕。   不是说沉香不好,实在是她有些欣赏不来,可能这是天生的,她的母亲就很喜欢沉香味,徐钝送给母亲的四季花开沉香摆件现在都放在卧房的案几上。   伙计不认得宋春汐,但见多了客人哪里分辨不出富贵之气,忙迎上来介绍各类沉香。   宋春汐最后选了块颜色偏黑,味道清雅的沉香,让伙计包好。   本打算今日就送过去,但才打搅过徐钝,这样未免过于明显,就想等几日再说。   回到府邸已是午时,宋春汐用过午膳后画了一幅《鹿山松风图》,下午小憩了会儿,醒来杏儿跟她说,曹国公府要办桂花宴,邀请霍夫人跟她后日去做客。   要说京城的权贵,当然属曹国公府最为炙手可热,毕竟出了一个太皇太后,而曹国公李明良本人也是封疆大吏,任江宁布政使。不过霍家与曹国公府着实没什么往来,宋春汐记得,就她出嫁当日,曹国公府送了贺礼,可能是因为先帝赐婚,李明良与霍云同为官员的缘故吧。   这次不知为何请她们?宋春汐心想下次问问婆母。   夕阳西下,霍云今日比往前回来得早一些。   许是昨日睡得少,他的神情较为疲倦,宋春汐端茶给他:“母亲知道夫君你昨晚同昌王喝酒,使人煮了醒酒茶,你先喝一点吧。”   醒酒茶味道重,但却比不上宋春汐身上散发出的沉香味。   想起她今儿去见了徐钝,后来又去沉香铺子,霍云没有接那碗茶:“我已经喝过了。”   宋春汐倒不怀疑,毕竟他在外面待了一天,还醉着的话不好办事,她笑道:“母亲说,昌王不敢在太皇太后面前胡来,看来是猜错了吧?”   这昌王岂止是胡来,甚至还醉得爬到御桌上一边唱歌一边往地上泼酒。   光是将他弄下桌都费了不少力气,霍云捏着眉心,而后又闻到了那股沉香味,他终于忍不住,吩咐杏儿:“备水,把少夫人洗洗干净。”   宋春汐怔住,朝自己裙衫看了看:“不脏啊。”她也没出汗,要洗也是睡前再洗。   是不脏,可他忍不了那味。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徐钝身上也佩戴着沉香。   “不洗别吃饭。”   宋春汐震惊地看他一眼,慢慢道:“你还穿着昨日的衣服呢……”他昨晚醉酒一夜没回,也没换中衣,怎么好意思嫌弃她的啊?   霍云眼眸眯了眯,他再如何,也是身心清白,没有眠花宿柳,只在马车上将就歇息,不像宋春汐,一个周士安不够,又私底下去见她表哥。   她配跟他比?   他突然弯下腰将宋春汐抱起,大步走到净房,把她往浴桶里一放。   宋春汐:“……”   他真喝过醒酒茶了吗?怎么感觉他被昌王灌酒灌多了,根本没有清醒,这会儿正跟她发酒疯呢?   作者有话说:   都督发疯中~~感谢在2023-04-15 17:12:15~2023-04-16 16:59: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回眸一笑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章 不急这一时。   宋春汐伸出手在霍云跟前晃了晃:“看得清楚吗?”   这是把他当醉鬼了,霍云没搭理她,低头解她腰带。   腰带抽掉了,又脱她外衫。   如果说刚才是发酒疯,现在则像是要借酒行凶了……   宋春汐的心咚咚跳了起来,莫名回想起之前那日他手上青筋暴起,眸中欲念横生的样子。   难道说,他的隐疾有好转了?   可在浴桶里也太不讲究了吧?坐哪儿,躺哪儿呢?多不舒服,宋春汐按住霍云的手:“你要不还是先醒醒酒吧,不急在这一时。”   不急在这一时?   他起先没明白,可对上宋春汐泛红的脸颊,忽地领会过来:她以为洗浴是假,他要她为真。   可怎么还嫌他急了?她一直有勾引的心思,难道不该顺势扑他怀里。   说实话,他昨日是喝了不少,体内还存有酒意,如果宋春汐这时抱住纠缠,可能真会如了她的愿,但她竟没有,霍云心头一动,莫非她还挑地方不成?   嫌浴桶太硬,硌人吗?难怪说不急。   他差点笑了。   上下打量她一眼,细皮嫩肉的,若真在浴桶里,磕磕碰碰,多少是要弄出点伤,不过这方面他也没什么经验,以往每回都在床上,因二人没有感情,他懒得费心思,都是直来直去的,现在想想,实是缺少了一点情趣。   就算不在浴桶,也可以在……   难道是因为他没什么情趣,宋春汐才会想和离?   但宋春汐就有情趣吗?她那时还不是总像根木头一般,倒是在母亲面前,巧笑倩兮撒娇扯袖的,一看到他,脸就板成一团。霍云气又不打一处来,将她的外衫往地上一扔:“好好洗干净,再被我闻到味道,我亲手帮你洗。”   “……”   原来不是隐疾好了,是嫌弃她身上有沉香味。   可她就算去沉香铺子待了会,被风吹了吹,也不浓了啊,霍云的鼻子何时这么灵敏了?他是狗鼻子吗?她都忍得了,他忍不了?宋春汐心想,定然还是因为醉酒没有清醒,脑子不正常!   这昌王真是不干好事呢。   而不干好事的的昌王,此时正摇摇晃晃走入殿内向太皇太后跟天子请安。   太皇太后见到他,脑海里便浮现出了昌王幼时喝醉酒的模样,正因此他天生不是懂规矩的人,所以她的丈夫等不到昌王满十六岁,便让他就藩了。   也是念在亲儿子的份上,给了济州这处富饶之地。   “母后,圣上!”昌王笑嘻嘻道,“劳你们久等,不过都怪你们宫廷的酒,老子在济州喝几十坛都不倒,昨晚才喝了多少?也就三四坛吧?”说着脚下一滑,差点扑到。   随从眼疾手快将他扶住。   昌王推开他,大咧咧道:“你们吃啊,我在旁边看着,我现在吃不下。”   “放肆!”太皇太后斥道,“圣上面前,你还胡言乱语?还不向圣上赔罪?”   母亲严肃的语气让昌王似乎有些清醒了,揉一揉脸颊道:“我刚才说什么了……头真疼,圣上,臣若有什么不是,请圣上莫怪责,臣是因为……”   天子秦昉笑容温和:“叔父请坐吧,都是一家人不必拘礼。”   “圣上,”太皇太后皱眉道,“你别纵着他,他昨日在宴席之上胡作非为,跟个疯子似的,在霍都督面前丢尽了我们皇家脸面,你一定要治他罪!”这儿子将霍云强行带入宫便罢了,竟然还喝醉酒爬到桌子上,要不是霍云身手好,十几个人都无法制服。   秦昉依旧没动怒:“叔父难得如此尽兴,皇祖母您别跟他计较了,叔父,你以后注意便是。”   “多谢圣上体恤!”昌王一屁股坐下,夹菜递给太皇太后,“都要凉了,快吃,快吃。”   太皇太后真有点后悔请他来贺寿。   可自己的亲儿子,二十几年未见,始终牵挂,她也只剩下这一个亲儿子了。   太皇太后推开昌王的手:“你老实坐着。”   昌王的头确实还有些涨,他靠在椅背上,眯了会眼睛忽然道:“母后,您怎么还不曾给圣上娶妻呢?这太子是国本,可现在皇后的影子都没有,何时能立太子?”说着看向秦昉,“圣上,你若在京城找不到合意的美人儿,要不我帮你在济州选一选?济州人杰地灵,姑娘不逊于京城啊!”   “胡闹!”太皇太后又怒了,“圣上的终身大事轮得着你来插手?”   “我不过随便提两句,您又生什么气?”昌王很无辜,“我是圣上的叔父,连问一问都不行?”   太皇太后实在想把这儿子的嘴给堵上。   二十几年未见又如何?她又不是不知道这儿子的德性,他是三个儿子中最为不长进的,长得不像她性子也不像她,可偏偏老天爷收走了那两个的命,剩下的这一个,对她什么用处都没有,除了气她。她就不应该借着寿诞的由头把他请来,真是给自己找气受,还不如一辈子不见。   母亲脸上露出的厌恶之色叫昌王闭嘴了:“好,好,我再不提了。”   可太皇太后的心情很差,饭没吃几口便先行离去。   昌王唉声叹气:“阿昉啊,我只是关心你。”   秦昉理解:“我知道,皇祖母的话叔父不必放在心上。”   “还是你对我好,你皇祖母……”昌王压低声音,“我真觉得济州的女子不错,圣上可以考虑考虑,我今次其实也带了几个,一会让圣上过目。”   秦昉这回拒绝了:“叔父自己留着吧。”   昌王啧啧两声:“你真像大皇兄啊。”   他的大皇兄统共就纳了四五个妃嫔吧,还是在皇后去世之后,侄儿如今也学了这一套,昌王心想何必呢,人生苦短,瞧瞧大皇兄这不就早早驾崩了吗?还不及时行乐?   “阿昉啊,你应该学学叔父我,别太辛苦。”   秦昉道:“朕的辛苦远比不上百姓,朕若再懈怠,百姓则更苦。”   昌王嘴巴大张,心想大皇兄真是厉害,教出这样的儿子,只是……他摇头一叹,皇兄去得太早了,应该再熬几年才是。   却说太皇太后回了内殿,仍是神色不快,她不知道昌王为何要乱出主意,昌王就算远在济州,也该知道她早已经替秦昉选好了皇后。   李瑶自小就是按照皇后的标准培养的,京城的闺秀没有谁比她更合适,现在只要有个适当的机会让她向秦昉提出,自然就名正言顺了。可昌王不知道发什么疯,竟然提议在济州选,他是不是故意跟自己作对?太皇太后随手一甩,将桌上的一只酒盅给拂了下去。   殿内的宫女们都很惊慌,伏低着身子小心打扫。   张嬷嬷伺候太皇太后许多年了,知道她的脾气,低声安抚道:“昌王殿下的性子您又不是不清楚,没心没肺,只怕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您为此气坏身子不值当。”   太皇太后闭起眼睛:“真就是没心肠,不感恩我让他入京,尽会瞎闹腾,等我生辰过了第一个撵他回去。”又问,“阿瑀可出津州了?”   “瑞王殿下只怕是要等到您寿诞前一日才来的。”   秦瑀是她的亲孙儿,跟昌王相比着实在是太守规矩,也是像他父亲,当年她想见一见秦瑀,先帝都准许了,她那次子还推三阻四了一阵子才带秦瑀入京。现在也是二十一年过去了,不知他长何样,她倒是派了位画师去津州画了秦瑀的人像,比他生父更为俊美。   太皇太后心情渐渐平复:“明日将阿瑶请来,我不想跟那混账小子吃饭了,我要跟阿瑶吃饭。”   张嬷嬷道:“您前不久才请过李姑娘,这又……”   太皇太后挑眉:“让你请就请,你还怕阿昉不准了?阿昉可是最好说话的。”   张嬷嬷只得应声。   李夫人李夫人听说太皇太后又请自家女儿,忙过来叮嘱。   李瑶道:“我晓得,我一直记在心里。”   知道她知书达理,李夫人并不担心,就是觉得女儿早该当皇后了,虽说先帝驾崩才一年,可天子不同常人,不然也不会才隔两个月便登基,自然要马上封后的,好延续皇家血脉。   “你除了侍奉好太皇太后,也该多多与圣上亲近。”李夫人给女儿戴上金凤钗,“圣上温和宽厚,我有次见宫女打翻他的砚台他都没有惩罚,你不必束手束脚的。”   然而李瑶所受的教养里面并没有这一条,嬷嬷们都是更注重教她规矩,让她端庄贤淑,清静自守,不好戏笑,从没教她在成亲前去亲近一个男子。她在宫里也做到了如此,可正如母亲所说,也许是过于束手束脚,以至于无趣,所以天子从未对她露出倾慕之色。   又或许是她没看出,俗话说伴君如伴虎,天子的喜怒也许原就不太明显。   李夫人送她上车时,再次道:“你记住我说的,稍许改改。”   看来母亲是等不及了,生怕她没有尽力,李瑶心想,可她难道不想当皇后吗?自六岁起她就承受了李家众人的期望,她明白自己该做什么,要说付出,没有谁比她付出更多。   她敢说,天下能配得上天子的,只有她。   她学了所有能学的,四书五经,琴棋书画,天文地理,还有女红,医理……   如果这还不够,她愿意改。   在她心里,也没有能比秦昉更为出众的男子,何况,他是天子,执掌天下,她为能与他比肩自然是要更为努力。   太皇太后歪在榻上,笑着看自己的侄孙女款款而来。   “阿瑶,坐这里。”她招手。   李瑶行一礼后,端正地坐在太后右侧。   “马上中秋了,你可准备了什么?”太皇太后问。   李瑶道:“画了一幅月夜图。”   太皇太后满意:“你到时送给阿昉。”   李瑶答应。   她每年都会依照太皇太后的意思,或是写字或是画画献给天子,可天子除了夸赞一句之外,就没有别的表示了,然而太皇太后仍会让她继续。   年复一年,没有改变。   今年她或许应该再准备些别的。   她确实不能再守株待兔了! 第19章 谁最该死。   《鹿山松风图》这日早上送到了许府。   寥寥几笔就画出了鹿山的妙处,姜莲十分喜欢,马上就来霍家向宋春汐道谢。   “我已经找人去裱了,说挂卧房就挂卧房。”   宋春汐好笑:“随你挂哪处,我可不会逼你挂在卧房……不过说实话,这鹿山的顶峰太过锋利,好似两把剑,我觉得挂在书房更合适一些。”   姜莲从善如流:“听你的,挂书房。” 又问起宋春菲:“上回在澄江不是说你婆母要做媒吗,有没有定了?”   “没有,春菲她不着急。”   姜莲扑哧一笑:“我看她是像你吧?像你也好,挑来挑去,最后嫁个京城最好的。”   宋春汐心里并不同意“霍云是最好的”这种说法,但鉴于她之前得知赐婚后的种种表现,如果反驳也只会被说成谦虚,就道:“但愿如此吧。”   因之前收到曹国公府的请帖,次日,宋春汐一早起来,精心打扮后便同霍夫人出门。   路上霍夫人告诉宋春汐,李明良的次子李鸿刚被升任为都督府的经历。   霍云成为了李鸿上峰,因此曹国公府才会请她们,宋春汐明白了。   曹国公府位于恒吉巷,朱红大门前此时已是车水马龙,在巷口那里就开始拥堵,宋春汐看到兵马司的人在疏通街道,乐善做为指挥使正在那里视察。   他认识霍家的马车,打马过来,对着车窗道:“霍夫人您让车夫从西边绕过去,快一些。”   霍夫人看着他长大的,有些情分在,平常亲手酿得酒总会送一些给乐善,她把菱花窗往右推开些,笑道:“你今儿辛苦了。”   “这点辛苦算什么,您不知道,上回昌王殿下入京那才叫辛苦。”乐善低声控诉,“他的那些马车牛车不知撞坏了多少东西,我到现在还在帮他收拾烂摊子。”   乐善天生一双笑眼,轻易就能得人好感,宋春汐在霍家见过他两回,隔着霍夫人问:“圣上不曾责罚他吗?”   “他难得来一趟京城,又愿意拿出银子补偿,圣上能说什么?好在没有伤到百姓,就是麻烦,这个要果子钱,那个要凳子钱,又有要鱼钱的,糕点钱的,竹匾钱……算了,不说了,不打搅你们去曹国公府。”乐善打住,叫来几个手下给她们马车通一通道,“你们快走吧。”   霍夫人谢过,叫车夫往西去了。   等到垂花门口,自有女管事带着丫环来迎接。   曹国公府的宅院修建地比宋春汐想象中还要富丽堂皇,光是影壁所用的云顶石都价值不菲,配上精妙的雕工,向众人呈现出好一幅恢弘的高山流水之景。这让宋春汐想起霍家的影壁,与之相比要内敛得多,只是块黑沉沉的楚石,雕了回纹,显出几分肃穆。   内院已有好些夫人,姑娘们,见到霍夫人与宋春汐出现,认识的便立刻上来打招呼。   “少夫人,许久不见。”有位姑娘挤到宋春汐面前。   发现是周士安的妹妹周醒英,宋春汐微微拧了拧眉。   她没想到周醒英会这样冲动,居然追到曹国公府来,可她能怎么办,上回已是尽力避开周士安,宋春汐不欲与周醒英搭话,敷衍一笑算是回应。   可周醒英忧心兄长,低声道:“少夫人,上回在许府,二少夫人问我的事我当时说得不仔细,您与二夫人是好友,可否替我告之二少夫人?”   她倒也知道顾忌,借了姜莲的名头,宋春汐便往僻静处走去,想跟她说清楚,省得不依不饶的,下回仍紧追不放。   周醒英见四下无人了,马上道歉:“我知道是我唐突,不该叨扰您,可我兄长实在太傻,我是迫不得已,还请少夫人莫怪责。”   都是有兄弟姐妹的人,宋春汐不是不能理解,只是她如何做?她也希望周士安死心,可她一个女子不便与周士安交谈,也不好私下跟他见面。宋春汐轻叹声:“我在停云楼见过他,当时我特意背过身,可他仍注意到我,你说,我该如何?我总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劝他。”她只能做到毫不留恋的离开。   美人儿的叹气声都是不一样的,幽幽似琴音,道出无尽委屈,周醒英从未怪过宋春汐:“我知道您心善才来找您,我不是想让您劝我兄长,我是希望您多与霍都督出游,次数多了,我兄长自会死心……上回望江楼的事,兄长虽然没说什么,但我知道他必是多了几分绝望。”   宋春汐明眸微睁,周醒英的意思是请她与霍云在众人面前表现出恩爱吗?   她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周醒英道:“恕我过分,我不会再来打搅您,但如果少夫人您能帮忙的话,我会记得这份恩情,往后一定回报。”   宋春汐缓缓道:“容我考虑一下吧。”   周醒英点点头,转身离开。   这个主意实在是出乎意料,不过宋春汐想了想,应该是会有用的,就是过于残酷,但如果能让周士安彻底忘掉她,也是一桩好事。   只是,她跟霍云的关系现在并没有多少进展,要同他出游,实在没有把握……   她回过神,去找霍夫人。   不料迎面走来了两位夫人,像是要同她说话。   怕宋春汐没有认出来,杏儿低声告之:“穿青紫色秋衫的是住岩正街的李夫人,她的女儿是李姑娘李瑶,另外一位是广德侯夫人。”   广德侯夫人正悄悄拉扯李夫人的袖子,不想与宋春汐有冲突,可李夫人却没有停下脚步。   “霍少夫人。”她笑着道,“大家都在赏桂花,你怎么在这儿?”   “没什么,我也正要过去。”宋春汐大约已经明白是什么情况。   无非是广德侯夫人向李夫人告状了,李夫人不知是要替她出气还是怎么,宋春汐倒不怕,那件事她行得正坐得端,到哪儿都有理可说。   广德侯夫人心虚,劝李夫人:“我们正好同少夫人一起去赏桂花。”她有点后悔向她诉苦了,本是因为表亲的关系,正好瞧见霍家的人,她忍不住把宋春汐在怀县逼她丈夫体恤佃农的事告诉李夫人,倒也没想李夫人做什么,宋春汐毕竟是都督夫人,如今谁能压她一头?曹国公府纵有太皇太后,可李家的李瑶还未成为皇后呢,就算有行动也该秋后算账。   李夫人微微一笑:“霍少夫人可认识我这位表姐?”   宋春汐道:“似乎有过一面之缘。”   “我这表姐啊,素有仁心,大燕每回闹灾,她都广设粥棚,救济灾民,平日里也常施药,予百姓治病,谁见她不称呼一声‘活菩萨’?可有些人却不分是非,为一己之利搅和别人家事,霍少夫人你如何看?”   宋春汐笑了:“听李夫人一言,广德侯夫人实乃我辈楷模,但凡夫人们,不,但凡官员们都有广德侯夫人的仁心,便不会仗势欺人,拿御赐田来盘剥百姓。李夫人您应该多多向文武百官宣扬广德侯夫人做的善事,与我说有何用?我既没权也没势,哪来的本事去强占别人的东西,别人的沃田?”   李夫人脸色一变,他们家去年就强买了忠勤伯的沃田,因风水师说这块田地于他们李家有益,关乎将来的富贵,她就想方设法让忠勤伯出让。也是忠勤伯府早就没落了,空留一个爵位,自然忌惮他们李家。   没想到宋春汐竟然知,李夫人脸面受损,不由怒道:“既说到官员,有些官员确实该死的很,同为大燕效力,却背刺同袍,沽名钓誉。以清官之名行诋毁百官之事,心术不正,该当千刀万剐!”   不用说,李夫人骂得必然是自己的父亲。   她的父亲二十岁中举,在凉州,柳州分别当了三年知县,把两处贫瘠荒凉小地治理得夜不闭户路不拾遗,后来他升任为给事中,不顾自身安危,弹劾天下贪官,为此得罪权贵后被调任魏县,在魏县又待了三年,再到真定府,平盗贼,兴水利,矜矜业业,后来重返京城,父亲仍不畏艰险,一如往昔。   她的父亲对于家人来说,也许称不上是一等一的好丈夫,好父亲,可对百姓,对燕国,对天子,父亲问心无愧!   宋春汐扬声道:“真该千刀万剐的是武定侯,是曾经的嘉州知府廖常,是浚县的县令王元智,还有两广的总兵徐圆照,金州的张知府……”她边说边往李夫人逼近,“您听听,里面可有谁是被冤枉的,有谁是被背刺的?你不妨也问问那些州县的百姓们,到底谁最该死?”   李夫人因她的父亲被宋仁章弹劾过,虽然没有定罪,可也怀恨在心了,但此时被宋春汐这样逼迫,莫名地慌乱起来,这些官员都是被宋仁章弹劾,最终落马,被天子下令斩首或是流放的贪官,她能说谁是被冤枉的?那岂不是在质疑天子?她步步后退,嘴上却不想屈服:“我可没说这些人,我说的是谁,你心里清楚……”   背后忽然传来一声厉喝:“堂嫂,祖母请你过去!”   李夫人猝然回头,才发现不远处已经围了好些人,她的脸色顿时更红了。   前来阻止李夫人的正是曹国公府的李二夫人,她不便发话,朝宋春汐微微颔首当是致歉,而后急忙带着李夫人前往上房去见李老夫人。   至于广德侯夫人,原就不想惹出大事的,这下更是逃得飞快。   作者有话说:   二更^_^ 第20章 发出邀请。   李夫人到得正房,不免惴惴,她的女儿能被认定为未来皇后,全是因为曹国公府因为太皇太后,她现在有些后悔了,不该逞一时之快,看宋春汐年轻便想灭她几分威风。   结果这宋春汐不愧是宋仁章的女儿,居然字字不让!   “堂婶,此事是我冲动了,”李夫人先认错,而后又把一半错推在宋春汐身上,“也是这都督夫人太过嚣张,我当时没能忍住。”   李老夫人已经听说来龙去脉,沉着脸道:“广德侯府的事,广德侯都不曾出声,要你去讨公道?我真是失策了,没有叮嘱你!”她完全忘了葛家与宋家的过节,毕竟只是一次弹劾,不曾伤及皮毛,怎知葛静娟小鸡肚肠竟记在心里,她这种胸襟能养出李瑶这样的姑娘真是不容易,“传出去,你能承担后果吗?当时广德侯为何在怀县衙门忍气吞声,宁愿损失银钱都没有与霍少夫人过不去,你不明白?”   李夫人恭顺道:“您教训的是。”   李老夫人长叹口气:“就不说广德侯,鸿儿以后也是在都督府任职的,你应当收敛。”   “是。”李夫人声音越来越低。   李老夫人摆摆手:“你出去吧。”   李夫人躬身退出。   走到门外,她吐出一口浊气。   他们这一家多少年来都依仗曹国公府,仰人鼻息,她已经习惯了屈服,不敢与之争斗,但并不是没有翻盘的机会。只要她的女儿顺利当上皇后,再诞下龙子,等地位稳固了,到时候自然能一雪前耻。以后,不管是曹国公府,还是霍家,都不可能再令她低头。   却说宋春汐见到霍夫人后,第一件事也是道歉,她觉得自己稍许冲动了些。   霍夫人通情达理:“既然是她们先挑起的,你没必要忍让。”自家的儿媳难道要让她在人前遭受屈辱吗,霍家不惹事,但也不怕事。   “不管如何,儿媳往后定会三思而后行。”   正说着,二夫人过来请她们入席。   李老夫人同她们寒暄几句后,坐在霍夫人左侧。   找事的是李夫人,与曹国公府无关,刚才二少夫人出现将李夫人带走,又如此安排席位,霍夫人心知肚明,便在席上与李老夫人言笑晏晏,此事就算揭过去了。   不过霍夫人回家之后还是找机会跟霍云提了下。   宋春汐身边虽有暗卫,但暗卫进不了曹国公府,是以霍云并不知,听完后道:“您这是让我提防李家?”   “谈不上提防,只是这李夫人我看不是省油的灯,今儿是曹国公府摆桂花宴,她竟然被广德侯夫人说了几句便找春汐撒气,太过意气用事。”   霍云沉吟道:“春汐她如何应付的?”   霍夫人将她跟李夫人的针锋相对告诉霍云,但不忘偏帮儿媳妇几句,说李夫人咄咄逼人,辱骂亲家公,儿媳妇也是迫不得已。   知道宋春汐在怀县的所作所为后,霍云并不意外,他这妻子骨子里有很刚正的一面,他以前也不曾发现:“难怪您提醒,我往后会注意李家。”   因快要中秋了,宋春汐亲自回了趟娘家送节礼。   跟去年一样,两车的东西,十足丰厚。   徐凤娘道:“又让你婆母破费了,下回简单些,我都不知怎么回礼呢。”   “婆母才不会在意回礼,送来您就收着。”宋春汐发现弟弟不在,打趣道,“文昇该不会在练字吧?不然他早跑来了。”   徐凤娘好笑:“你干嘛要挖苦他,这孩子难得给你写信,你这么伤他心。”   宋春汐并不怜惜弟弟:“早知道这么管用,我以后多挖苦他,这样他就能好好念书。”   徐凤娘摇摇头,说起陈家的事:“陈公子前日定亲了,是户部主事刘大人的小女儿,吉日选在明年,到时我得准备一份厚礼。”这段时日陈夫人都不敢上门了,有时候在路上遇到,陈夫人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生疏了不少,现在陈家用定亲来表态,她很过意不去。   宋春汐理解母亲:“我到时也会派人送份贺礼。”去就不去了,她跟陈家已有罅隙,看母亲份上给个面子便罢了。   等从娘家回来,她想起沉香,忙派一个小厮送去给徐钝。   隔着描金方盒都能闻到里面迷人的清香味,徐钝慢慢打开,瞧见一块巴掌般大,暗黑色的沉香。   回忆忽然浮现,他想起送宋春汐沉香珠串的时候,他当做宝贝一样献上,可宋春汐却蹙起她那两条极秀丽的黛眉道,“这味道好奇怪。”   他哄她,“你多戴戴就习惯了。”   她当时答应了,可他后来一次都没见她戴过。   不过没想到宋春汐会记得他的喜好。   端详着沉香,徐钝思忖着,是该做成珠串还是贴身带的挂件,亦或是摆件?   门外忽然有人敲门,他把沉香放回盒内。   来人低声禀告:“那边查到一桩事,魏立民的父亲魏秋山八年前曾卷入广丰矿山塌陷一案,本来他都是被判了死罪的,但后来不知因何缘由,逃过一劫。”   当年那桩案子牵涉极广,光是被砍头的官员都有二十来名,徐钝也有耳闻。如果魏秋山真的参与,还能在先帝这样重视的情况下,脱去罪名,那背后保他的人来头不小,徐钝问:“魏秋山现在何处任职?”   “已经去世。”   死无对证,难度更大,不过既然已经把矿山案挖了出来,定要顺藤摸瓜,徐钝吩咐道:“让他们继续查,但是别打草惊蛇,切记。”   来人应了声退下。   如果把此事告诉宋春汐,她一定会很高兴,但快要中秋了,徐钝觉得还是等到节后再说。   不过想到中秋,自然就想到姑母,徐钝忙提着一早准备好的礼物去宋家。   徐凤娘见他又是大包小包的,嗔道,“你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一点儿不听劝!”将一双鞋子递给他,“天凉了,给你做了厚一些的鞋底,试试。”   徐钝很早就失去了双亲,徐凤娘可怜他缺少长辈关爱,哪怕不给自己儿子做鞋,徐钝的少不了。   他有些感动:“您眼睛也没以前灵了,往后不必再做这些,哪儿买不到?”   “嫌弃我女红不好?”   “不不不。”徐钝忙把鞋穿在脚上,“世上最舒服的鞋如何嫌弃?我是怕累坏您。”   徐凤娘叹口气:“你若是成家……”想说徐钝若有妻子照顾,她自然不会操心,可女儿劝过她,她也怕自己唠叨惹侄子不满,收口道,“中秋你来这里过节,记好了!”   徐钝犹豫。   “别理会你姑父,他要是敢说你,我让他去外面过节。”侄儿是商人,难免结识三教九流,从小又没了双亲,缺人教导,能有今日已经很了不得,是丈夫太苛求,嫌弃他跟不三不四的人混一处,可水至清则无鱼嘛,她相信侄儿能把握好度。   徐钝答应:“好,”又问,“文昇呢?又出门了?”   “在写字呢。”徐凤娘把宋文昇被挖苦的事情告诉他。   徐钝哈哈大笑,笑完了发现他自己的字其实也不是很好看,不像宋春汐,她六岁便开始写字画画了,字如其人,画也如其人,他远远不如。   当年他不止因为姑父的态度而远离宋春汐,他其实本就想远离了。   因他一早便已知道结局。   只是在他自以为清醒的那段时间里,宋春汐被先帝赐婚,嫁给了霍云。   窗外桂香拂动,随风而入。   宋春汐又开始写百寿图,为避免此图太过单调,只有寿字,她专门在图中间留了一块地方,打算画寿星公。   梨儿端来厨子做得月饼:“少夫人歇息会,尝一下。”   又香又甜的味儿,很诱人,宋春汐搁下笔净手。   梨儿道:“是莲蓉馅儿的,都知道少夫人您爱吃。”   她是挺喜欢甜食的,但是不会吃多,怕长胖了影响体态,宋春汐咬了一口问:“母亲那里也送了吧?”   “嗯,夫人喜欢豆沙的。”梨儿加了一句,“都督喜欢芝麻的。”   是吗?宋春汐摇摇头:“他怎么可能喜欢甜的。”   他这个人浑身上下都跟“甜”没有一点关系。   梨儿笑:“少夫人不信可以问嘛,反正去年的中秋节,奴婢见都督吃了一只芝麻馅的月饼。”   宋春汐想了想,毫无印象。   洗干净毛笔的杏儿凑过来道:“今年少夫人可要去澄江观月?去年您原本要去的,但是下雨了,府里的灯笼都白买,好些地方挂不了。”   去年中秋是下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雨,她记得父亲说过“中秋下雨,农人遭殃”,果然后来雨水不断,秋收不利,好些稻谷作物都发霉了,也很影响九月的播种。   但愿这次的中秋天气晴好。   宋春汐道:“若不下雨,我必去澄江……杏儿,你派人告诉宋二少夫人,到时我去接她。”   杏儿没动。   “怎么不去?”宋春汐奇怪。   杏儿斗胆建议:“不是奴婢多嘴,二少夫人又不是您夫君,您与她是不是过于亲密了?难得过节,少夫人不该跟都督去澄江赏月吗,只要您一句话,都督定然愿意相陪,何必要请二少夫人?”   宋春汐:“……”   确实她在这瞬间忘记霍云了,毕竟抛开夫君这个身份,怎么都是姜莲跟她更亲,她们十几年的情谊,霍云哪里比得上?只是,她现在需要进一步拉近跟霍云的关系,宋春汐沉吟道:“你先别去许家了。”   杏儿见她采纳自己的意见,十分欣喜:“是。”   梨儿不甘落后:“奴婢去取芝麻馅儿的月饼,等都督回来,少夫人拿给都督吃。”   两个丫环兴致勃勃,宋春汐却没一丝把握。   不过等霍云出现后,她还是将月饼递给他,强调道:“芝麻馅儿的。”   霍云奇怪地看她一眼。   宋春汐问:“你好似喜欢吃,是不是?”   “不是。”   看吧,他哪里喜欢甜食,宋春汐睨了乱出主意的梨儿一眼,朝霍云一笑:“不管是不是,应个景,总是中秋嘛。”   在这里不吃,等会去母亲那里还是要吃的,霍云没有拒绝。   见他吃完,宋春汐多少有了点信心,趁着月色皎洁,发出邀请:“明晚澄江上的月亮定然比现在的更美呢,夫君想不想同我一起去看看?”   “……”   这又是什么新的勾引人的花招吗?   不过说起来,他是没有跟宋春汐出游过,他当时刚从沙场回京城,还未适应就被先帝封为了都督,他原先只擅长行军打仗,而今担此重任,不敢让先帝失望,时刻鞭策自己,事无巨细都亲力亲为,整顿卫所,打造精兵,夜以继日不敢松懈,根本没有空花前月下。先帝驾崩后,为防变动,去年的中秋,他只回来吃了顿饭便离开了。   不知不觉,竟是到了他跟宋春汐成亲后的第二个中秋。   看霍云没有马上答应,宋春汐的心往下沉了沉,她既已经想通,自然不会因为霍云拒绝她而动怒,可刚才丫环们一番怂恿,说得好似她一开口,霍云必会同意。   那如果失败了,岂不是要在丫环们面前丢脸?   她的手指微微捏紧,暗暗道,若是霍云不答应,她就算不气,今日也真的不想搭理他了!   在令人窒息的沉默后,霍云道:“好。”   作者有话说:   霍云:勉为其难答应一下。   宋春汐:切,不去拉倒,我跟阿莲一起去。   霍云:请了就不能反悔了!   宋春汐:︶︿︶   感谢在2023-04-17 20:15:40~2023-04-18 14:18: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你看我看没看你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1章 翩翩起舞。   太皇太后为促成秦昉跟李瑶的亲事,傍晚时将李瑶接到宫里过中秋,赏明月。   李瑶带来了她画的月夜图,还有亲手绣的桌屏,准备等秦昉出现时一起献上。   谁料昌王竟是跟秦昉同时进来的,抢先把桌屏夺到手里,细细打量。   李瑶心头一跳,她没想到昌王会这样没有规矩,那桌屏可是她精心绣制的。   因知道秦昉心怀百姓,她专门挑了鹌鹑图,鹌鹑配菊花寓意百姓安居乐业,定会为秦昉所喜,再者,桌屏上熏染的香类似于她常用的香,会让秦昉时常想起她,可却被昌王拿走了。   昌王瞄了几眼后,哂笑一声:“学了几年?功夫真不错,比我身边的绣娘好多了,你李家真是费尽心思啊。”   语气十分讥讽,李瑶的脸忍不住发红,低下头去。   太皇太后过节的好心情瞬间被冲得一干二净,抓起手边的茶盅扔向昌王。   昌王自小学武,身手不错,茶盅砸不到他。   见太皇太后气得脸色铁青,秦昉道:“叔父想必昨夜又喝酒了,”把桌屏取回,对李瑶道,“你不必在意叔父的话,先扶祖母去歇息一会,等会再用膳。”   李瑶点点头。   可太皇太后哪里肯原谅昌王,她算是看清楚了,这儿子入京之后想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破坏李家跟皇家的结亲,他就是要跟她作对。   “你马上给我回济州,”太皇太后指着昌王,“这辈子都别再回来!”   昌王皱眉:“您为何这般生气?我到底说错什么了?李姑娘绣得桌屏出彩,难道不是因为李家费尽心思栽培吗?母后,大不了我以后不说话了,省得您误解我。”   真是大言不惭,太皇太后气得顿足:“阿昉,把他赶走!”   秦昉夹在中间,有点为难。   昌王看着太皇太后怒目的样子,嘴角轻轻扯了扯。   他的母后从来都很厌恶他,他不如他的两位兄长,尤其是二皇兄得母后喜欢,所以他犯错时,母后总是责备地特别厉害,也从不在父皇面前替他求情。   他有时候真怀疑自己不是母后所生。   可能她也忘了他是她儿子。   十五岁去封地时,众人相送,父皇都有些不舍,唯独母后松了口气,手里拉着两位皇兄,那才是她的宝贝,他这个从未给母后挣过荣光的孩子,算什么呢?昌王跪下来:“请母后原谅,孩儿以后定不会胡言乱语了。”   太皇太后怔了怔。   年近四十的孩子头顶已有白发,她盯着看了会,终于摆摆手:“既然你知错,我再容你一回。”   “谢母后宽宏大量。”昌王站起身。   太皇太后扶着李瑶的手走入内殿。   刚才被昌王说了一句,她不知所措的样子让太皇太后有点不满,提醒道:“你以后是要当正宫皇后的,何必心虚?你该有个皇后的样子,总不能事事都要我替你出头吧?我都快六十了,你嫁给阿昉后,宫里的事都会交给你处理,你学了这么多年不能白学。”   李瑶的脸色像染了朱丹一般:“是我错了,让您失望。”   实在是昌王的举动太突然,她没有准备,再说,她还没有当皇后,如何斥责昌王?要说错,也是太皇太后没有管好这儿子啊。   可李瑶不敢说。   太皇太后一直把她当亲孙女看待,当然也不会过于苛责,这孩子大部分时候都是令她满意的:“我不是责怪你,我要不喜欢你,就不会为你的将来考虑。”   李瑶低声道:“我以后会改正。”   那边昌王跟着秦昉走出了殿外。   “朕有些事要先处理,叔父请自便。”秦昉停下脚步。   昌王笑一笑,而后轻声道:“阿昉,叔父我看得出来你不喜欢那李瑶。”   秦昉没作声。   昌王声音更柔和了,也像是鼓励:“你是天子,天意难违,阿昉啊,世上没有谁是可以逼你娶妻的。”说着一顿,“你大概没听过大皇兄对宋灵帝的评价,大皇兄说,一个天子若是太仁厚,成不了明君。”   秦昉眉梢动了动:“叔父说完了吗?”   “说完了。”昌王躬身行一礼离开。   秦昉出生时,昌王已经去了封地,在此之前他从未见过这位叔父,不过他大抵也知道皇祖母不喜欢昌王,因很少提他,倒是在津州的二叔父,皇祖母时常惦念。二叔父去世时,皇祖母肝肠寸断,险些晕厥。   秦昉想了一会,慢慢走去延和殿。   此时,霍家的马车正被堵在城门口。   听说儿子儿媳要去澄江赏月,霍夫人一早命管事准备好佳肴美酒果子点心,又催着他们快些出门,谁想到,仍然没能顺利出城。   宋春汐听着外面的喧嚣,摇摇头道:“今儿乐公子恐怕是过不好节了。”   霍云道:“他也不注重过节,横竖就一个人。”乐善的父亲老东平侯侧室众多,成日争风吃醋,乐善母亲便是死于其中一位宠妾之手,后来老东平侯染病去世,乐善将一干宠妾还有庶子庶女都赶去了别苑,他那侯府空荡荡的,跟荒野一般,他自己也不喜着家。   宋春汐道:“那跟我表哥差不多,他也是一个人。”   霍云听她提到徐钝,便想起了那股沉香味,问道:“他不常来你家吗?”   “以前常来的,后来我爹不知怎地看不惯表哥,他便很少登门了。”她是挺喜欢徐钝来家里的,有他在,总有欢声笑语,故而语气掩不住惋惜。   霍云看在眼里不太舒服,但今日是宋春汐请他来赏月,照理是要千方百计勾得他与她相好才是,断没有故意提徐钝破坏计划的道理。   所以在宋春汐心里,徐钝应该就只是一个较为亲近的表哥吧?   不像周士安,她是从来不提的。   越在意,才越藏得深。   一口气忽地堵在胸口,他感觉车厢里很闷,将窗挪开一些,朝外看。   马车终于出了城门。   到达澄江时,宋春汐兴奋地下车,挽住他手臂道:“快看,好多画舫!”   江面上的画舫星罗棋布,舫上又都挂了各色灯笼,照得整条澄江仿佛银河一般,璀璨亮丽。   霍云难得来此,一时也凝目欣赏。   宋春汐道:“从嘉州搬来京城后,我最喜欢的就是澄江了,每年都要来好几回。”   这是实话不假,光是他知道的就有两回,一回是在停云楼跟周士安见面……他正思忖时,一辆马车由远及近,停至前方两丈之处。   从车内走出来一位头戴玉冠,身穿宝蓝色竹纹秋袍的年轻公子,正是周士安。   无法用言语来形容霍云此时的心情。   那瞬间,他只想揪住宋春汐的衣襟,想审问她意欲何为。   专门请他来赏月,实则她难道是想见周士安?可若如此,那又何必要他在旁?宋春汐总不至于是想找死吧?   一切都很混乱。   宋春汐感觉指尖碰触到的手臂忽地坚硬似铁,仿佛有什么要呼之欲出,她诧异地看向霍云,耳边却听见周醒英的声音:“霍少夫人,好巧,您也在这里。”   宋春汐这才发现周家兄妹,她怔了怔,微微一笑:“良辰美景,今日就没有谁家不出来赏月的。”   周醒英道:“是啊,我们在城门口被堵了半个时辰!”推一推兄长,“哥哥,你怎么回事,都不跟霍都督见礼?你们应该认识的吧?”   周士安原没心情过节,是妹妹再三哀求,他才同她出门,谁想竟会遇到宋春汐。   寻常见到她,他能欢喜上好几日,可霍云随行,却不亚于在他心上捅一刀了,他脸色有些发白,勉强上前作揖道:“下官见过霍都督。”   尚未弄清楚情况,霍云不可能在此时发作,只沉着脸打量周士安。   一个是她想拉拢的丈夫,一个是她曾想和离后再嫁的公子,宋春汐不欲多留:“既然都是来赏月,就不要耽搁时间了吧?周姑娘,以后有机会我们再说话。”   见她要走,周醒英提醒道:“霍少夫人小心些,上船时别又崴到受伤。”   宋春汐脚步一顿。   她竟忘了周醒英在曹国公府与她说过的话了!   确实,现在是最好的时机,她既已经做出选择,何妨果断些,让周士安就此死心,宋春汐目光掠过霍云,有了主意,仰头道:“夫君,你发上沾了落叶,快把头低一低,我帮你拿掉。”   这话好比六月酷热时,忽降冰雪,令人触不及防。   霍云看向宋春汐,眸色深沉,像没有星月的夜。   他总是不会随便就听从的,宋春汐怕他不肯,踮起脚,把手环上他脖颈,催促道:“真的有落叶呢。”   简直是霸王硬上弓。   他对上她略显焦急的目光,慢慢把头低下。   江边风大,又是秋季,有落叶并不出奇,宋春汐伸出手温柔仔细地将那碎叶取走,而后做出站不稳的样子,上半身微微贴上他胸口。   霍云想象的勾引原没有这般大胆,至少不是当着周家兄妹俩的面。   他眸光闪了闪,手束紧了她的腰。   力气十分之大,宋春汐惊了惊,低声道:“轻点。”   不是她自己要贴过来的吗?轻什么?他手臂又紧了紧。   她感觉到一阵疼,手指揪住他后背的衣袍:“轻点呀,哪有你这样的!”没轻没重的,吓得她想脱离他的桎梏,但想到周士安在看着,又怕功亏一篑,一时骑虎难下。   许是真有些疼了,只见她眼眶开始发红,身子也难耐似的在他怀里磨蹭。   绣了芍药的秋衫,胸口处高耸饱满,与他的靛青色锦袍帖在一起,时不时发颤。   他喉头一紧,弯下腰,一只手扶住她后背,一只手穿过她的裙,将她整个横抱起来。   茜色的簇蝶裙被夜风撩动,好似飞起了一群蝴蝶,翩翩起舞。   宋春汐惊讶地看向霍云,只见他眸色此时亮地惊人,仿佛星辰都汇聚于此,爆发出了摄人的光亮,她的心不由一悸,低声问:“你要作甚?”   “如你的愿。”他道。   一语双关,但宋春汐没听出。   在她看来,霍云的举动委实怪异了些,起先用力搂住她,后来又突然抱她……   上回在望江楼,她是因为生气才要求他抱的,这次并没有,他如她什么愿呢?一时极为疑惑。   霍云却抱起她后就没有放手,在众人的目光中,一路走向了画舫。   作者有话说:   明天入V拉,到时有万字更新,订阅撒花的都有红包拿,还请大家继续支持哦,么么哒!   预收文,看上的可以收藏一下哦~   楚月虽是嫡长女,但在家并不受宠,她生母早逝,父亲很快有了新欢,升官后,只将继母与妹妹带去京城,留下楚月独自在青州长大。   十六岁那年,楚月得知,父亲要将她许配给荣昌伯府的三公子,那公子不学无术,沉迷女色,是个十足的纨绔。   楚月决定自己给自己择夫。   寻寻觅觅,有日在轿中瞧见一男子入了客栈,身形挺拔,容貌俊美,她立时动了心思。   ………………   陆景灼乔装打扮来青州是为查案,谁想到有个姑娘竟看上他,托人来说媒。   正好多一层掩护,他假意考虑,顺便瞧瞧是哪个姑娘如此色胆包天。   后来。   陆景灼跟楚月回了京城。   楚月打算告诉父亲,她已经选好夫婿,虽然是个商人,但有钱有貌,如果父亲不肯,她就说已经跟陆景灼有那什么……肌肤之亲。   结果父亲一看到陆景灼,满脸谄媚,躬着身叫道:“陆大人。”   楚月:????   大皇子谢琢虽有俊秀出尘之貌,可能力平平,徐娇嫁给他之后为他出谋划策,从皇子妃再到太子妃,最终坐上凤位,这一路可谓是呕心沥血。   因此伤到身子,无法替皇家开枝散叶,众大臣请求谢琢纳妃,谢琢不曾同意,但徐娇知道,他最终定会妥协。   后来徐娇病了一场,回到了十二年前。   听说太后与天子要为谢琢择妻,徐娇心想,这皇子妃,谁爱当谁当去吧,她这辈子要轻轻松松的过。   ………………   天子迟迟不立太子,文武百官都觉天子放弃了谢琢,纷纷准备上奏请立别的皇子。   谁料谢琢忽然屡立奇功,一扫庸才之名。   他容貌出众,又兼具才干,谁都以为如今身为太子的他,怎么也该娶个门当户对的贵女,结果他偏偏看中了徐家三房的小姑娘。   下雨天,那小姑娘走在前面,太子甘心为她撑伞,为她提裙,众人咋舌。   ********   不想干活太子妃vs忠犬勤奋太子,双重生,日常轻松文~ 第22章 春风一度。   澹澹清夜, 月华温柔,今晚的江风似乎也格外醉人。   但周士安却觉浑身冰冷,几乎不能动弹。   看兄长脸上血色全无, 周醒英不免担心, 拉住他道:“要不我们回去吧,赏月也不必非得中秋。”虽然伤了兄长的心,可不该有的情丝原就要斩断, 这样兄长才能远离痛苦。   周士安没说话, 他既是探花, 本也是聪明人,哪里看不出宋春汐此举的意图。   她是不想他再等她了, 所以故意在他面前与霍云亲热。   没想到,他自以为的一腔深情, 在宋春汐眼里,竟已成为负担,他忽然低低笑了几声, 与妹妹道:“醒英, 你往后不必再担心我了。”   既然宋春汐如此明确地表明了想法,他就算再等也无济于事,不如就顺她的心,放手。   周醒英大喜,恨不得抱一抱兄长, 欣慰道:“不止我,爹爹跟娘也会松一口气的,哥哥, 我们回家吧, 等明年再来……明年的月亮一定更圆更亮!”   可月亮再美, 身边缺了一位心仪的人儿,始终遗憾,周士安心想,但愿宋春汐此生没有遗憾吧。   眼前闪过霍云搂紧她时的样子,俨然一幅不容人染指的姿态,他由不得又生出几分惆怅,兴许,一直以来都是他一厢情愿,那二人根本就没有可能和离。   周士安长叹口气,同妹妹返回了马车。   …………………………   可能是一回生两回熟,也可能是夜色苍茫,就算被人看到,离着一段距离也瞧不清,故而宋春汐没有像那次一样,用袖子遮住脸。   她还在想霍云的那句话。   “如你的愿。”   想来想去,仍是一头雾水。   等到了船厢,她打算问霍云,只唇一张,便被他堵住了。   算算时日,快有三个月不曾亲吻,唇舌甫一接触,真有些陌生,宋春汐身子僵了下,脑中不免混乱。在她看来,霍云还处在有隐疾的状况,照理不该亲她。   上回在浴桶里,她就猜错了,不能重蹈覆辙。   她冷静看待,觉得霍云稍后应该就会停下,然而他越亲越猛,几乎将她的唇咬破,手脚也不闲着,三两下便把外衫扯了下来。   事情不对头,她双手抱在胸口:“你,你不会是要……”   一副惊讶的模样,霍云心说装什么呢,不就等着这一刻吗?他拉开她的手,俯身压下。   如火一般灼热。   手掌贴在他后背,能感觉到衣袍下蓄势待发的身体。   她的心“咚咚”直跳。   江面上的丝竹声悠悠扬扬,传入耳畔,还有酒醉之人的吟唱,宋春汐轻声道:“在江上呢。”   不是挺有情趣?他在她耳边道:“正好。”右手往下将衣襟划开,露出一片白晃晃,细腻的香肩,低头吻在上面,撒了一层的热气。   有三两画舫此时路过,木浆荡起,水花四溅。   船厢随着轻轻摇动。   底下的水波一圈又一圈,往外扩散,像猝然盛开的,巨大的莲花。   宋春汐手指松开了又握住,把身下的锦垫抓得皱皱巴巴。   不知不觉已是深夜。   宋春汐睁着迷茫的双眼,好一会没回过神。   原来霍云根本没有隐疾,不止没有,还前所未有的勇猛,她为此丢盔弃甲,力气尽失,差点就没出声求饶了。   怎么会有这样的误会?   她想,他之前为何一直没有碰她?   十分奇怪,但她感觉问不出口。   此时澄江已经四下无人,霍云把宋春汐抱上马车:“再晚要关城门了。”   她浑身瘫软,可霍云精神抖擞,抱她如提一张凳子,宋春汐自然不反抗,软软挂在他身上,幽幽道:“从家里出来后,一口饭没吃着,月亮也没看。”   他有些想笑,暗道她不是自己要招惹他?   一箭双雕,又想周士安死心,又勾着他,他还不是为如她的愿?如今还装可怜了。   但他也没说什么,只让丫环们拿些吃食过来,就在车里将就用着。   宋春汐吃了一块八珍糕,透过窗看看月色,而后招呼霍云:“你也来瞧瞧,不然今儿白走一趟。”   他便把她抱在腿上,两人一起往外看。   动作既亲昵又随意,明显关系好了不少,宋春汐心想,她辛苦拉拢那些日,结果不如这一晚春风一度,果然霍云喜好床笫之欢。   不过话又说回来,他到底之前为何不碰她?   想一想,拧一拧眉。   算了,难得这般和谐,万一追问指不定坏事,她看了会月亮,想起自己身负的重任,借机套问消息:“我听乐公子说,上回昌王入京时将街巷的摊铺撞得乱七八糟,我之前还生怕他中秋来澄江,闹出什么风波呢,幸好没来。不过圣上也太仁慈了,这样都不把昌王赶出京城。”   无端端突然问起天子跟昌王,霍云挑眉道:“与你何干,你还关心起昌王了?”   “我哪里是关心他,我又不认识昌王!”宋春汐手指拨弄着他的玉带扣,“我也是看过史书的,历来藩王最易作乱,我怕圣上太姑息昌王,长他气焰,让昌王无法无天……我们大燕因为你戍边多年出生入死好不容易才得以安宁,可不能被昌王毁了。”   听着倒没破绽,但霍云虽已确定宋春汐是真心想跟他和好,重新开始,但她为何放弃和离,他始终不知。   不过应该与昌王无关吧?   他道:“昌王虽然行事鲁莽放任,但他对圣上绝无二心,你别胡思乱想。”昌王若是有意谋反的话,早就在济州招兵买马,可当时真族围攻济州,昌王差点与真族同归于尽也不见有任何援兵,足见其安分。   宋春汐心头一动。   霍云敢这样确定,那么昌王应不是幕后黑手。   除去昌王,还有别的藩王,得一个个搞清楚才行。   另外,朝中的官员……   头一阵疼,宋春汐看向罪魁祸首,要不是因为霍云会中毒,会下落不明,她真不至于如此心累,毕竟天塌下来,有霍云先顶着。   但她现在还不能跟他说,他们的关系没到这一步。   宋春汐打算夹一块蜜酥给他吃,但想到他不喜吃甜又放下了。   霍云道:“怎么?”   “你不爱吃甜食嘛,选个别的,”她指指虾圆,“这个吃吗?啊,放了一阵子,许是有腥气。”睨他一眼,“你自己选,我喂你。”   还没勾引够吗,这般殷勤?他低头噙住她的唇:“吃这个。”   “……”   有些事情是要适可而止的,后来宋春汐躺在床上想,她就不该说要喂霍云,这下好了,把自己又送去喂了一遍。   这一晚,是她嫁给霍云之后睡得最晚的一次。   次日,根本就起不来,宋春汐一直到午时才勉强睁开眼。   阳光已将屋内照得透亮。   她瞧着帐幔上金绣的牡丹花,脑海里第一个想起的竟然是在画舫上的荒唐。   仿佛又听到那丝竹声,一遍一遍入耳时,她手指抓紧了锦垫,看着他额角湿透,眸色晦暗到极致,也放纵沉溺到极致的模样……   总是与往前不同,她微微红了脸。   出了昨日的事,杏儿跟梨儿都是欢天喜地,嘴里恨不得哼着歌儿。   发现宋春汐醒了,杏儿满脸笑容:“夫人之前专门派了刘嬷嬷传话,让您今儿莫要去请安了,多歇息歇息,又送了好多燕液玉香露来。”   婆母是过来人,哪里不明白昨夜的事,不去请安也好,省得她忍不住害羞。   宋春汐闭起眼,侧过身道:“嗯。”   却说节后,徐钝打算将查到的消息告诉宋春汐。   因不想她跑一趟,当时是说派人去告知的,但这样机密的事,口传口恐怕不太安全,徐钝就想写一封信放在礼物里,毕竟宋春汐送了他沉香,他回送盒珍珠也正常,这样宋春汐收礼的同时也能看到信。   只是他提起笔又犹豫。   字不好,不知宋春汐会不会嫌弃?他破天荒地先临摹了几张。   大致练了四天后,徐钝派人将珍珠送去霍家。   宋春汐以为是沉香的回礼,没想到打开一看,里面还有一封信。   信里说了魏秋山卷入矿山案的事。   八年前,她才十岁,宋春汐根本没听过矿山案,霍云十七岁,当时应该在守孝,也问不出什么,至于父亲,他是在真定府,离广丰跟京城都十分遥远。   那案子在广丰府发生,在京城受审,可能是要去问问婆母?   但要找什么由头呢?那么久远的案子,她突然翻出来,婆母能不怀疑?   宋春汐摩挲着信纸,忽然觉得为什么不能告诉婆母?霍云或许会认为这是无稽之谈,但婆母那样疼爱霍云,哪怕只是万分之一会危害霍云的可能,婆母都不会轻视。   豁然开朗,宋春汐就想去找霍夫人,但临到门口又停住。   此事都不知发生在何年,若婆母知道,岂非要终日提心吊胆?万一因此忧思成疾,她怎么承担得起?宋春汐轻叹一声,又走了回来。   杏儿问:“少夫人因何事烦心?”   宋春汐摆弄着徐钝送的珍珠:“没什么。”   莫非是徐少爷在信里惹少夫人生气了?杏儿想着摇摇头,这不可能,在宋家时,徐少爷最擅长逗少夫人笑,总是带来很多乐趣,不然少夫人也不会愿意见他。   “这些珍珠可以做好些首饰。”杏儿想让少夫人高兴,“白色的镶耳铛,粉色的用在金簪上,还有这黑色……黑色倒是少见呢,不知怎用。”   梨儿道:“可以镶在腰带上,或者器物上,我见有些车厢便镶了珍珠呢。”   宋春汐的注意力一时便又回到珍珠上,招招手道:“来,帮我按颜色,大小分一分。”   三个人低头盘弄珍珠。   霍云回来时她们还没有忙好。   他瞧见案上摆着大大小小的描金红木匣子,每个匣子里都放了不同的珍珠,便问道:“可是从库房拿的?”   “不是,我表哥送的,”宋春汐随口回应。   徐钝竟然把礼物送到家里来了?   霍云挑了挑眉:“你表哥无端端送你珍珠作甚?”   “回礼呗,我之前送了他一块沉香……他帮过我不少忙,我是不想欠他。”   这两个人可真有意思,一个送沉香,一个送珍珠,偏偏还明目张胆的,毫无顾忌,霍云心头微怒,可又不好指责宋春汐,她看起来实在是坦坦荡荡,与徐钝并无半分私情。   越不好说,越觉憋闷,他脸色不由微沉。   宋春汐并未察觉,吩咐杏儿跟梨儿先去摆饭,她自己仍在挑拣珍珠。   因在家,她只着一件家常的素色秋衫,月白长裙,乌发松挽,有风吹动鬓边垂下来的发丝,有种我见犹怜的柔弱,他的目光好似柳絮般黏在她身上,过得会儿又落至耳边,发现她戴了一对珍珠,小小两颗,雪白雪白,微微摇摆。   回想起来,她似乎是很喜欢珍珠,只他往前并没有注意到。   徐钝倒是很了解她,投她所好……   他忽然忍耐不住,上前几步将她抱了起来。   宋春汐一吓,打翻了一匣珍珠。   还是最大最好的那一匣子,她惊道:“你作甚?”   他不说话,只抱着她往卧房走,几脚下去,无意间踩到好几颗。   “啊,你注意点,别踩坏了!”宋春汐十分心疼。   见她这般在意徐钝送的珍珠,霍云怒从心起,冷声道:“什么破烂东西,比这好的库房多得是!你要多少?我让人去拿,十盒够不够?”   就算霍家再富有,也不能把这么好的珍珠说成破烂东西吧?宋春汐觉得他莫名其妙,但并不愿与之争执,只道:“我不跟你说,你放我下来,我要吃饭!”   他置若罔闻。   好似晴天突然打了雷,一阵疾风骤雨,让人无力招架。   等宋春汐再露面时,饭桌上便不跟霍云说话。   杏儿看她脸颊红晕未褪,却又浮着一层霜,便知少夫人是被都督欺负得狠了,这会有些生气。   都督还是不懂怜香惜玉啊!   她暗自摇头。   不过宋春汐的脑子里可不是只有跟霍云的那点事儿,饭后,她又在思索矿山案。   不为救霍云,也不为将来,她纯属好奇矿山案到底是什么案子,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竟能让那么多官员落马,而魏秋山是不是被冤枉,还是那背后之人真有通天本事把他摘出去?   问谁好呢?   宋春汐忽然想到了一个人。   她忙提笔写信让杏儿找个小厮送去许府。   杏儿发现是给姜莲的,忍不住小声同梨儿抱怨:“都督真不会说话,瞧瞧刚才又惹少夫人生气了,还踩徐公子送的珍珠。不怪少夫人总喜欢亲近许二少夫人,许二少夫人嘴巴甜,对少夫人又好。”   “是啊,都督也不怕少夫人又气得去怀县。”梨儿叹气。   杏儿也替宋春汐委屈:“少夫人跟仙子似的,搁谁谁不疼,夫人都当亲生女儿,唯独都督不同,总惹少夫人生气,要不是当初少夫人是被赐婚,才不会……”   “嘘。”梨儿突然提醒。   杏儿才发现霍云就在身后,一时吓得脸色发白,不敢动弹。   霍云耳力好,多少听到一些,拂袖而入。   杏儿跟梨儿互相看看,再没有敢说一个字。   因明日要去许府,宋春汐洗漱后便睡了。   霍云想着那两个丫环的话,伸手去揽她的腰。   饭前才饿着肚子折腾了一回,居然还要?这人怎么不知道满足呢,宋春汐拒绝道:“明儿我要去许家,想早些歇息。”   “何时去?”   “下午。”   那她有得是时间睡觉,霍云硬把她拽入怀里。   宋春汐恼了,他自个儿身强力壮的,使不完的力气,便也把她当成铁人了吗?她难道不会累?都不帮她多想想,她冷声道:“总得让我休息一晚。”伸手推他。   可霍云的身体哪里是她推得动的?   不一会,她就把力气花光了,娇喘吁吁,脸颊通红。   活脱脱一朵绽放的玫瑰,霍云真想亲下去,可她眸中的不满阻止了他。   那不满仿佛是玫瑰枝叶上的刺。   他虽不怕被刺伤,但二人好不容易和好,他也不想真的为此又伤害到彼此。   霍云放开她:“那就明晚。”   宋春汐将被子盖好,没搭话,心里却道,明晚也不行!   她背过身去。   初秋锦衾薄,勾勒出她玲珑身影。   他脑海里浮现出二人尤云殢雨时,她抑制不住的娇声低吟,泛红的脸颊,还有软倒在他怀里的身子……他那几晚每晚都抱着她入睡。   忽然就有些后悔。   他不该那样做令宋春汐生气。   可谁让宋春汐没个分寸?他是不好直接干涉她跟徐钝的往来,毕竟那是她宋家的表亲,但这事儿难道宋春汐自己不该注意吗?她跟徐钝就这么好?只是表哥,又不是她亲哥哥!   他的目光差点在宋春汐的背上灼烧出一个洞。   宋春汐却是一觉睡到天亮,吃过午饭便去了许府。   除了姜莲来迎接她,还有许府大少夫人陈氏。   陈氏出身书香门第,长了张小圆脸,杏眼琼鼻,温婉可亲,对她笑着道:“上回阿莲请你赏荷,我为处理庶务,晚了一会来,你竟然走了,我十分惋惜,幸好你又来家中做客……母亲叮嘱我们好好招待,你说要留下用饭,一定要留下呢,不然母亲可要责怪我们。”   许夫人虽然没出面,但也十分周到,已经叫丫环把该准备的都准备好。   有如此待遇,除了她跟姜莲是手帕交外,宋春汐十分清楚,都是因为霍家。   她抱歉道:“我只想请教许大人一件事,倒是劳烦你们了。”   “什么劳烦,谈不上。”姜莲拉着她去花厅坐,“之前想让你帮我鉴画,你走得急也没看成,现在正好,大嫂也拿了两幅来,你一起品鉴下。”   在书画上她颇有天赋,幼时得父亲指点后,突飞猛进,后来被一位嘉州的女画师看中,很愿意指点她,她又学了鉴画的本事。   宋春汐一看就看了一下午。   傍晚许老爷许建和回来,跟两个儿子吃了饭,宋春汐则是同许家女眷坐一桌。   听说宋春汐要向他请教,许建和便请宋春汐去书房。   “霍少夫人快坐下吧,”许建和比宋春汐长了一个辈分,但因为她是都督夫人,反倒是有些不自在,语气远不如在衙门时的高扬,“不知少夫人想问许某什么?”   宋春汐开门见山:“您八年前是不是在大理寺任职?”   许建和颔首:“是,当时任寺正。”他科考不太顺利,十几年间屡屡失败,到三十五岁才入仕途,当时第一个官职便是大理寺的寺正。   宋春汐停顿会又问:“我想知道当年的广丰矿山案。”   许建和脸色一变:“你怎会想知道……你当年才几岁?”   “正是因为年纪小我才一无所知,许大人,您若有为难之处我可以理解,我并不是非要您告诉我。”他是姜莲的公爹,她不会摆什么一品诰命夫人的架子,事实上她真是请教,态度诚恳,“我是无意间得知此案,一时起了好奇心,有日甚至梦到,故而想弄清楚以解开我心头疑惑,为此来打搅您。”   到底是很多年前的事了,许建和思忖再三,同意了。   一来对他并无坏处,他如实告知,并无歪曲,谁也找不到他的错,二来,霍家没人不想结交,他只是说一说旧时案件,何乐而不为?   许建和道:“当时广丰府新发现一座矿山,原本是要派人勘察才有定论,合不合适马上开采,还得上报朝廷等到批示,但胡知府受了贿赂,利益熏心,竟纵容一名富商在他眼皮子底下召集人手入山连夜采矿,酿成大祸。后来三司会审,胡知府,陈知县,江主事等一干人官员都被砍了头,他们共收受了这位富商上万两黄金,那富商最后上吊自缢。”   “矿山是什么矿?”   “明面上是锡,实则还有铁,只是采了多少铁没有人知,矿山塌陷,那些矿工都被压死。”   铁是能铸造兵器的,宋春汐追问道:“魏秋山是否也受了贿赂。”   许建和目光一闪,暗道她怎么知道魏秋山,莫不是霍云让她来探问的?想想又不太可能,但还是回答道:“魏秋山是广丰府的一名县丞,开始确实也将他捉拿了,但后来发现他与此案无关,便还他清白。”   “当真无关?”她不太相信。   许建和犹豫片刻:“当时牵扯官员极广,也许会有漏网之鱼,谁能说清楚呢,至少主谋是抓到了。”   一个富商有这种胆子宋春汐是不信的,但死无对证,又能如何?许建和说得对,当时只能得出这个结论,就像梦里一样,霍云跟天子,是被山贼埋伏。   宋春汐道:“多谢您,若没有您解释,我晚上恐怕睡不好。”   许建和笑一笑:“霍少夫人还有别的要问的吗?”   “暂时没有,不过往后指不定还有向您请教的时候。”   许建和道:“随时恭候。”   愉快地谈完话,宋春汐走出书房。   姜莲迎上来:“你到底跟我公爹说什么?”   许有兆也在旁边,竖起耳朵听。   宋春汐道:“知道了对你没有好处。”   “哎呀,你还瞒着我,你这样我更好奇了。”姜莲拉着她衣袖,“你偷偷告诉我吧,是不是跟霍都督有关?他莫非要出去打仗不成?”   宋春汐真不知她怎么会想到霍云身上:“是个案子。”她言简意赅,“你不会想听的。”   姜莲颦眉,许有兆上来提醒:“阿莲,天色已晚,快送霍少夫人回去吧。”   都快亥时了,姜莲点点头。   谁料宋春汐不着急:“你给我看看你裱好的画,是不是挂在书房了?”   姜莲一怔。   这么晚她居然还不回去,该不会是跟霍云吵架了吧?但中秋那日她跟许有兆在也澄江赏月,发现了霍家的画舫,本想打招呼,不料瞧见霍云将宋春汐抱入船厢,她那会别提多羡慕,跟许有兆说瞧瞧人家多恩爱,后来许有兆依瓢画葫芦,也把她抱去了船厢。   只是他们离开澄江时,霍家的画舫还在江面上飘着,她当时想,果然是武将,体力到底不同。   照理说,这二人应该没有不合吧,姜莲笑着把宋春汐带去书房。   《鹿山松风图》用了彩锦做边,饰以惊燕,玉珠,瞧着十分华贵,宋春汐颇为感动:“这幅画不太相配,下回我送你一副更好的。”   姜莲道:“你的画于我来说都是墨宝,与那些大师相比毫不逊色。”一边推一推许有兆,“是吧,春汐的画将来肯定能成为传世名画。”   哪怕说得夸张,但妻子已经张口,自己自然要配合的,许有兆连连点头:“对。”   宋春汐被夸得害羞,嗔道:“你这是捧杀我,以后我要是进步不了,都是你害得!”什么传世名画,她才学了几年,也只有姜莲说得出口。   姜莲笑道:“你在我面前谦虚什么,你进步不了,那全京城的画师都进步不了。”   杏儿跟梨儿面面相觑,心想都督要是有姜莲一半的嘴甜,早跟少夫人不知多恩爱了!   又过了半个时辰,宋春汐才回府。   守门的婆子道:“少夫人您怎么这么晚归家?都督都睡下了。”   宋春汐一笑,睡了才好。   她轻手轻脚去洗漱,而后走到床前,准备躺下睡觉。   谁料后背还未碰到被褥,手臂就被霍云握住了,宋春汐吓一跳:“你没睡着?”   真睡着也被她弄醒了,霍云盯着她:“你去许家作甚,去这么久?”   “跟阿莲说话啊,”她感觉手臂有些痛,“你轻点!”   洗净了粉黛,她一张脸十分清丽,白里透红,宛如朵娇嫩的桃花,霍云手指松了松,随即又一拽,让她整个人趴在自己胸膛上。   硬实的像块大石头,宋春汐感觉胸前被挤得不舒服,拿手腕微微撑起:“很晚了……”   她故意拖这么晚回,难道是为了避免同他亲近?霍云心头一阵无名火起,翻身将她压在下面:“无妨,明日休沐。”   失策!   可她因为珍珠的事打心眼里不想满足霍云,宋春汐抿了抿唇,又找了个借口:“我真有些累,你这几日就没个停歇,我腿都酸……”   “腿酸还去许家?”   “坐轿子去又不用走路。”   “腿上哪儿酸?”   “这儿,还有腰也酸,我之前只是没说而已。”   霍云眼眸眯了眯,手往下抚去:“这里?”   她一惊,不会是要揉吧?   他真揉了起来。   手劲之大让宋春汐连连尖叫:“轻点轻点,你这不是揉,你这是在伤人……”急得掐他手臂,打他后背,甚至还用玉足踢了他几下。   他忽地轻笑,想起她跟宋文昇打闹时的样子。   她很少看到他笑,便是看到,那笑里也总是带着嘲讽,或是冷,只有在霍夫人面前他才笑得比较正常,但现在他真是在笑,眸中好似有碎星,闪闪亮亮。   她怔了怔后又恼了:“你把我弄疼了你还笑?”   霍云收了手,吻上去:“这次不会让你酸。”   宋春汐秀眉微蹙,这他都能控制吗?   可他的吻很温柔,若说之前几次像熊熊烈火,这次便是如水一般,她被他撩拨着,好似置身于温泉中,竟觉浑身软绵绵的,一时也无力抵挡了。   次日,宋春汐将百寿图写好,又构思了一幅《卢湖春晓图》。   卢湖是嘉州的湖,她跟姜莲经常去那里散步,春日里是最美的,水波溶溶漾漾,白鸥上下翩飞,时有细雨蒙蒙好似梦境,京城内外都找不到跟卢湖一样的景色,她有些怀念。   如果画好了送给姜莲,她一定喜欢。   因太皇太后的寿诞快要到了,其他几位藩王,例如信王,温王,宁王都陆续入京了,京城一时颇为热闹,昌王时常拉着那些藩王在各大酒楼寻欢作乐。   等到瑞王到达,已是寿诞前最后一日。   太皇太后听说亲孙儿来了,急忙让宫女接来慈安宫。   连先拜见天子都省去,可见她的看重。   宫女们对这位年轻的藩王也很好奇,翘首以盼。   瑞王没有让她们失望。   看清楚他容颜的宫女,心头都不由冒出“谪仙”两个字,因感觉只有用谪仙才能形容这位藩王的俊秀出尘,才能表达她们的惊叹。   太皇太后年纪大了,眼力不好,忙让瑞王上前来。   “好孩子,好孩子。”她仔仔细细看了一眼瑞王后,将他搂在怀里。   这孙儿跟她的次子十分相像,那一刻,她真以为是她次子回来了。   她的那个次子没有长子运气好,长子继承皇位登基,次子被分封到津州,二十年来,她就只见过一次,后来次子在津州突患疾病去世。   午夜梦回,她总看见他在哭,说娘您为什么不帮帮我。   她怎么帮?   手心手背都是肉啊!   太皇太后落下了眼泪。   早上,宋春汐盛装打扮,穿上了御赐诰命一品夫人的朝服。   头上戴珠翠连云冠,满缀着珠帘金簪翠花云头,长衣是正红镶紫边宽袖褙子,织蹙金文霞翟鸟纹,长裙为深绿色,金绣缠枝花纹。   第一次穿此朝服是跟霍云成亲后,圣上赐了诰命,她入宫拜谢,这是第二次。   宋春汐扶着杏儿的手起身:“等回来后我要马上换掉。”   相比起霍云那轻巧的官帽,宋春汐觉得这云冠简直有千斤重,压得她脖子难受。   霍云也正穿戴好出来,建议她:“你可以入宫前再戴。”   果然男子对这些都不懂,她戴个帽子可不像霍云那么简单,她的头发首先得盘成合适的发髻,而后把发髻完全藏在云冠之内,若有露出来的还需小心遮掩好,现在取走,她的发髻得乱成何样?宋春汐道:“快走吧,时辰也不早了。”   两辆马车从都督府使出,霍夫人坐了一辆,霍云夫妇坐了一辆。   为了促进他们感情,婆母当真是想尽办法,不过今日太皇太后过寿,除了文武百官,诰命夫人们要去恭贺外,百姓们也凑热闹,街道上拥堵的可怕,确实要费不少时间。   宋春汐感觉脖子越来越不舒服,轻叹道:“或许真应该等会再戴。”   霍云问:“很酸吗?”   “嗯。”   见她一张脸在珠光灼灼的云冠衬托下越显精致小巧,霍云脱口道:“我帮你……”   “啊,不!”宋春汐拒绝。   他道:“我可以轻点。”   她不信,往旁边缩。   可就这一个车厢能躲到哪里去,他轻易就把手搭在她脖子上。   好似被捏住了命门的感觉,她叫道:“别,这里可不像别处,你想把我弄死?”他这手劲,拧她脖子不跟拧个树枝一样?她还真有些担心。   生怕声音传到外面,他挑眉道:“想让人误会,你尽管叫。”   “……”   他往哪儿想呢?宋春汐脸一红,扯他手臂:“我不用你揉。”   他不听,开始捏起来。   她香肩紧缩想抵挡随即袭上来的疼痛,可等了好一会,没等来,真的不疼。   她忽然想到那日晚上他说不让她酸,后来确实也没有酸,她连动都不需要动一下。   唇角翘了翘,没想到霍大都督竟有伺候人的潜力呢。   她一时真的闭眼享受起来。   但很快又想到了矿山案的事,徐钝毕竟只是商人,能力有限,不知要查到何时,而今霍云态度比原先好,若她能说服霍云也一起查的话,双管齐下,案子定能更快水落石出。   她睫毛随着心思转动微微发颤,霍云不由自主想亲,不过他看出来宋春汐今日是精心打扮,他亲一下可能会破坏她的妆,破坏这足以令天下所有人都惊艳的绝世之色。   他忍住了。   马车好一会没动,宋春汐在心里打了腹稿,假装闲谈似的说起矿山案:“我在许家听来的,八年前广丰的一座矿山有铁,被一名富商雇人挖去许多,但那富商后来自缢了……你知铁是作何用的,寻常百姓家里都不准有丁点,谁知道那富商挖了多少,而且居然消失了,你觉得是去了何处?”   这段话挺煞风景,霍云收回手问:“谁告诉你的?”   “许老爷,我在许家吃饭,正好听见。”   霍云感觉宋春汐是把他当傻子,不说这案子隔得久远,便是最近的,许建和也不至于在饭桌上随意提起,定是她去问的,至于她想做什么,他猜不到。   但她上回问了天子,昌王的事,而今又是矿山,他怀疑是不是宋仁章借着宋春汐的口想要问出什么。他这岳父性子执拗,不管盯上哪位官员,都是要跟人不死不休的,以至于先帝都头疼,有回把他调去了魏县,但他这岳父毕竟心怀天下,心怀百姓,无论有何缺点,都是顶天立地的清官,他倒没有任何一点不敬。不过既说到岳父的性子,照理他不会利用宋春汐来他这里套口风……   难道是宋春汐自己发现岳父在调查八年前的矿山案,打算帮他,好让岳父立功升官?   霍云这么一想,觉得好些事情都说得通了,原来宋春汐并非像他想得那样,毫无所求,她也贪恋霍家权势,所以为此才不和离了吧?   既如此,她就安安分分做他的都督夫人,他自然会帮她,会帮宋家。霍云道:“矿山一案我不了解,如果你非要知道,我可以派人去查。”   宋春汐本来怕他不答应,还准备哄一哄,谁知这么爽快。   惊喜之下,她的笑容也格外动人:“那就多谢夫君了。”   这一张脸真是明艳至极,等会入宫,只怕要使得一些年轻官员心猿意马,霍云脑中闪过周士安的身影,心想,虽然她跟周士安的事已经了结,可难保不会再有旁人,一时竟恨不得寻个东西将她全身都遮盖住才好。   作者有话说:   今天都有红包哦,么哒! 第23章 超过了以前。   到达宫门口已快巳时。   宋春汐扶着霍云的手走下马车, 而后两人去接了霍夫人。   偌大的皇宫内已聚集众多官员,还有一些三品以上的诰命夫人。   最先同他们打招呼的是宋春汐至今都弄不清楚,跟霍家有七拐八弯亲戚关系的户部尚书张念祖, 他幺孙是前年殿试被先帝钦点的状元郎, 可惜妹妹不想嫁人,故而也不曾相看过。   霍夫人笑着搭话,问候起张家的长辈。   张念祖都一把年纪了, 他的长辈更是长寿之人, 听说有一位伯父都快八十五。   宋春汐在旁暗暗吃惊。   张尚书之后, 陆陆续续又有许多官员,夫人们等前来见礼, 其中大部分她都认识,有些脸孔对不上, 但有霍夫人提醒也不会出错。   人多了,霍云就发现果然如他所料,好些年轻官员都忍不住朝宋春汐看。   她本就生得明丽, 原先在一群闺秀中都是鹤立鸡群, 一枝独秀,别说在这些诰命夫人之间了,就属她最年轻,最夺目,不吸引人才怪。   霍云忍不住生出几分不悦, 奈何太皇太后尚未准备好,只能原地等候。   乐善见他脸色微沉,只当是为昌王而烦心:“你是不是又怕昌王殿下发酒疯?”   “……”霍云总不能说实话, “希望他有点节制。”   “这几日一点没看出来昌王的节制, 那些后来的藩王个个被他灌酒灌得人仰马翻, 我看他今日又会来找你。”   霍云开始头疼了,打算想办法避开昌王。   乐善忽然看向他身后:“你岳父来了。”   光论朝堂的地位,霍云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在宋仁章面前,他只是小辈,霍云忙去请安。霍夫人见到,也带着宋春汐去跟亲家公打招呼。   然而宋仁章最不喜在众人面前跟霍家亲近,倒是寒暄几句便去找别的官员。   宋春汐向霍夫人道歉:“您别介意,我爹爹他……”   霍夫人打断她:“春汐,你是宋大人的女儿我一早就知,如果我介意你父亲的行事作风,怎么可能还要你做儿媳?你父亲是难得的好官呀,我们大燕就需要像你父亲这样的人。”   婆母不止和善,亦胸怀大局,宋春汐轻轻摇一摇婆母的衣袖,好似个高兴的小女儿。   两人正说着,有嬷嬷同宫女来引她们这些诰命夫人去慈安宫。   宋春汐同霍云告别一声,扶着婆母往前而行。   虽是宽松的朝服,可一点掩不住她的身段,光说那一截如玉般的脖颈就够让人目光流连的,然而霍云发现乐善一眼都没有看宋春汐。   乐善真是不像血气方刚的年轻男子,霍云心想,他多半是被他父亲广纳妾室的事伤透心了,以至于不近女色,而今都二十五了也不娶妻。   不过两个男人谈娶妻,总是奇怪,再说,乐善也不是糊涂人,不然也做不好这个兵马司指挥使。娶不娶妻,他自己心里应该有数,霍云打消了管闲事的主意。   从大庆殿前到慈安宫还是有一段距离,朝服云冠太重,宋春汐走了一段路,后背已隐隐出了层薄汗。   等太阳升上来,走得也更是疲惫。   不知婆母怎么忍得住的,宋春汐心想,她身子也算颇为康健,竟都受不了。   难道是因为婆母出生于名门望族,自小受得教养不同,便算不适也能保持仪态?她不由又挺直了脊背。   终于走到慈安宫屋檐下时,宋春汐微微吁了口气。   她是一品诰命夫人,是第一批去贺寿的,在她后面还有不少其他品级的夫人们,得等上一阵子才能入殿。   宋春汐捧着百寿图,宫女们捧着双面绣,金蝉碧桃跟霍夫人一同进去。   太皇太后其实并不稀罕这些,倒是知道宋春汐是都督夫人,笑着道:“那日在牡丹园你离得远,我都不曾看清,不然这媒人就是我做了。”吩咐宋春汐走上前,“早听说‘宋家有女倾城色’,快抬起头予我瞧瞧,到底生得怎样一张脸。”   宋春汐也没见过太皇太后的真容,正好趁此机会开开眼界,便大方地抬着头,打量太皇太后。   谁知,那金丝楠海晏河清纹宝座旁竟还站着一位年轻男子,她以为是天子,一时想起梦里的事,忙朝他投去一瞥。   天子的俊秀很出乎意料,宋春汐看完后垂下眼帘。   太皇太后的夸赞声已然响起:“果真是国色天香,与霍都督乃天造地设的一对啊。”   在太后看来,女子太过美艳了,都得有地位尊贵的丈夫护着才行,不然定被群狼环伺,蹂至凋零。她当初也是一样的颜色,嫁的丈夫更是太子,后来又做了皇后,所以她这一生都高高在上,无人欺负,世间所有女子都匍匐于她脚下,不,除了天子,男子也一样俯首称臣。   这宋春汐现在嫁了霍云,将来虽不如她,但也必定繁花似锦。   “将百寿图展开。”太皇太后又吩咐宫女。   花了好些功夫的图,必然是将所有功力都用上去了,太皇太后点点头:“有貌又有才,霍夫人,你好福气。”   霍夫人笑道:“多亏当时先帝成全!”又示意宋春汐跟她一同恭贺太皇太后六十寿诞。   太皇太后赏了两柄玉如意。   宋春汐出慈安宫时,感觉额角已经湿透。   幸好此时可以去侧殿坐着等太皇太后赐宴,比之前好多了。   宋春汐歇息会儿,想起刚才看到的天子,与婆母说道:“原来圣上长得十分俊秀。”   霍夫人一怔:“你何时见到的?”   “太皇太后身边站着的不就是圣上吗?”   霍夫人笑了:“傻孩子,真要是圣上,宫女早就提醒了,我们能不拜见?那人是瑞王。”   居然不是圣上,宋春汐奇怪:“如果是藩王,怎么就瑞王一个人在?我听说最少有五位藩王来了京城。”   “已故老瑞王是太皇太后的次子,那是她亲孙儿,岂会不疼?”霍夫人不敢在殿内说太多,怕隔墙有耳,取出条手帕给儿媳擦汗,“别把胭脂弄花。”   宋春汐明白,不再多问。   稍后,陆续有别的诰命夫人们前来。   开席后,宋春汐发现她们竟然跟李家的女眷坐一处。   李家除了曹国公夫人李老夫人有诰命外,其他的都没有,尤其是二房的李夫人,她的夫婿很不长进,若非曹国公府扶持,连个闲职都得不到,但李夫人养出来的李瑶倒真是不错,生得温婉秀丽,举手投足斯文端庄,俨然是京中闺秀们的楷模,不怪太皇太后喜欢,想让她当皇后。   不过按照梦的预示,此事并没有成。   天子是因为要防外戚,还是想遵循先帝心意,或是单纯的不喜李瑶?不得而知。   见到宋春汐,李夫人很不自在,这让她想起在曹国公府受到的屈辱,她想离席而去,奈何李老夫人也在席上,她没有这胆子,只小声跟李瑶诉苦:“那霍少夫人牙尖嘴利,上回对我不敬,你可要记住她!”   李瑶听丫环提起过,知道是母亲先起的头,不过宋春汐仗着自己是都督夫人,针锋相对,也着实叫人反感,毕竟是在曹国公府,不看僧面看佛面,她竟哪一面都不看。但李瑶不会像母亲那样冲动,她拍一拍母亲的手安抚,示意别再提。   确实得忍着,李夫人心想,等会散席了,她一定要提醒李老夫人试探下太皇太后,看看何时把亲事定下来。   女儿一日不成皇后,她的苦日子一日不到头。   沉重的云冠太影响食欲,宋春汐没吃几口就停了,她现在只想回去好好睡一觉,大约其他诰命夫人们也是一样的感觉,一个个胃口都不太好,就算是宫中珍馐,碗碟都不见底。   但大庆殿侧殿的情况跟这里完全不同,简直是热火朝天,许是因为官员们早已习惯朝服,要么是男子们都爱饮酒,酒一喝多,气氛到了,一个个高谈阔论,指点江山,甚至引经据典,针砭时弊。辩得兴起,三人一伙,五人一团,差些吵起架来,大有百家争鸣,蜂拥而上之风。   昌王不管这些,他只喝酒,头一个就找霍云,霍云起先还敷衍喝几杯,后来确实有些动怒,他可不想喝得人事不省,烂醉如泥的被人抬回去。   霍云正要拒绝,瑞王却突然出现替他解围:“三叔,您别为难霍都督了,您要喝酒,我陪您就是。”   昌王找霍云是出于友情,只是对友情的把握他不太擅长,总喜欢用粗野的方式,但他对瑞王并没有感情,当即就给瑞王倒了满满一杯。   瑞王一饮而尽,脸上显出了淡淡的绯色。   十足就是他那二皇兄的模样,昌王眼里冒火,他那二皇兄不止俊美,也惯会算计人心,每当他犯错,二皇兄都会一展他的善解人意,频频相帮。然而次次都引得母亲厌他更甚,从而更喜欢二皇兄,昌王又给瑞王倒满酒:“再喝,我看你能喝几杯!”   乐善咋舌,轻声与霍云道:“瑞王与你有何交情,竟然为了你来惹昌王?”   还真没有任何交集,霍云也是第一次见到瑞王,不过瑞王在津州很受百姓拥戴,听说为人谦和,才能兼备,他对瑞王多少有些好感,大燕这么多藩王,唯独瑞王能将封地治理得堪比京城。   只是,这不是他帮自己的理由……   在昌王几次三番的敬酒之后,瑞王差点醉倒,但太皇太后派了内侍来把瑞王带走。   昌王此时也没了任何兴致,将酒坛一摔扬长而去。   太皇太后见到瑞王的样子,十分心疼,怒骂昌王:“那混账连自己侄儿都不放过吗?就知道喝酒,他怎么没把他自己给喝死了!”   张嬷嬷忙安抚道:“您别动气,今儿是您寿诞啊,昌王殿下应该也是为了热闹……”   “啪”的一声,茶盅在地上摔地粉碎。   “他是为气我,他不把我气死不罢休!”太皇太后一阵急喘。   张嬷嬷找了救心丸给她服用:“您明日让他回济州便是了,千万别跟自己身子过不去。”   “你说得对。”太皇太后闭起眼睛,“明日一早就让他滚!”   前来传话的宫女等了会,才说李老夫人求见。   太皇太后让李老夫人进来。   “弟妹用完饭了?”她吩咐宫女赐座。   李老夫人在下首坐下,躬身道:“是,都散席了,阿瑶刚才喝了一点果子酒,有些醉意,我让她回去了,不然还带她来给您请安。”   太皇太后笑一笑:“这些日辛苦她了,又是给我画松鹤图,又要给我绣花屏,让她多多歇息。”   “应该的,您这么疼她,是她的福分。”   就算没有李夫人提醒,李老夫人也是要试探下的,因堂孙女儿也有十六了,眼瞅着今年大半年已过去,再拖就要十七岁才能定亲,嫁人时得十八。   “阿瑶就想一直侍奉在您身边呢。”   这是在问封后一事,太皇太后端起张嬷嬷新奉上的茶,慢慢喝了一口道:“阿瑶如此孝顺,你功劳最大,不然光凭葛静娟,想必是教不出来的。”   似是而非,不知何意,但李老夫人不敢再问:“阿瑶六岁时就常入宫了,要说功劳,谁比得上您?”   太皇太后也没否认。   李瑶是她选中的,她亲手栽培当然乐意,只是从这几年看来,成果没有想象中好。要说之前秦昉年轻,不曾开窍,可如今都二十出头了,仍没有表现出对李瑶的热情,多半是没那么喜欢。故而太皇太后也不会给李老夫人明确的答复,只道:“来一趟你也累了,先回去吧。”   李老夫人忙躬身告辞。   九月的风已有凉意,李老夫人看着院中渐渐落下的枯叶,忽然有种不祥之感。   莫非……   可太皇太后为此事筹谋了十年,费尽心思培养李瑶,总不至于临到头时失败吧?   她知道先帝在此事上是与太皇太后有些争议的,可如今先帝已驾崩一年了,天子性子温和,又有孝心,照理应该会听从,不是吗?   确实太皇太后也是这么想的。   她问张嬷嬷:“阿昉还在延和殿吗?”   “应当是,圣上勤政爱民,刚才在大庆殿只露了下脸,便回去批阅奏疏了。”   这个孙儿真是有明君风范,太皇太后点点头,心想今日便不去打搅他了,但明日,或者后日怎么也得把李瑶封后的事情定下来。   却说散席后,诰命夫人们都准备打道回府,宋春汐也跟霍夫人走到了宫门外。   “那边怕是还要好一会,要不你同我坐车回去?”   往常她定然毫不犹豫答应婆母,但之前霍云的态度很好,不止帮她揉捏脖颈,还帮她查矿山案。二个人一同来,她现在一个人走恐怕不妥,当然不是怕霍云不快,他或许喝多了酒,神志不清哪里还有精力在意,但如果她等他,对他们夫妻感情总有帮助。   这个秘密一直瞒着始终不好,如果可以,她是想告诉霍云的,这样才能十足的发挥他大都督的能力,宋春汐道:“我在车里等一下夫君吧。”   霍夫人听了心花怒放,忙道:“好好好,有你在,就算他喝醉我也不担心。”而后急忙上车,生怕儿媳会后悔一样,催着车夫离开。   宋春汐看在眼里,忍不住笑了。   婆母这两年真是为他们操碎了心,也不知,如果可以后悔,婆母还会不会求先帝赐婚?她边想着边坐上马车。   幸好天不热了,不然车厢里得像蒸笼一般。   靠着车壁,她又想起在慈安宫见到瑞王的事。   婆母刚才没有细说,但她听出来,太皇太后极为疼爱瑞王,所以就留了他一个人在慈安宫陪伴,不过瑞王再得宠也不可能有天子得太皇太后的宠爱吧?   毕竟一个不在身边,一个有二十年的感情。   困意忽然上来,宋春汐眼皮子越来越沉,不知不觉睡着了。   过了小半个时辰霍云才出宫。   他没有醉,但醉了的官员不少,一个个东倒西歪,互相搀扶着,嘴里说着胡话。   乐善瞧着好笑,打趣霍云:“你得感谢瑞王,不然指不定要我背你。”   霍云不同意:“……我原本也有办法应付他。”   昌王再逼他喝酒,如果拒绝不成,他会要求比腕力,谁输谁喝,凭昌王的性子自会答应,甚至还会觉得这是一种助兴方式,那么,他就可以把昌王灌倒了。   二人又说了几句各自坐上马车。   看到宋春汐在里面,霍云吃了一惊,他听说慈安宫侧殿早就散席了,没想到宋春汐没有随母亲回家。   在等他吗?   一时之间,他竟有种荒唐的,受宠若惊之感。   可能他觉得,在母亲与他二人之间,宋春汐肯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随母亲回去。   她今儿一反其道,是因为他答应帮她查案?   如此看来,倒也是个知恩图报的,霍云心想,往后他得多给她一些恩情。   他在宋春汐身边坐下。   马车起行了,她仍没有醒,霍云发现云冠歪了。   刚才宋春汐一直嫌弃云冠重,结果到了车上也不摘,竟然还戴着睡着,也不知该不该说她傻,他摇摇头,伸手去帮她摘掉云冠。   此事不难,就是她的发髻被压制许久,等云冠一除,立时乱了,几缕青丝溜出来在她头顶东倒西歪,但这并没有减损一丝丽色,反倒添了几分可爱。   霍云目光从那乱发挪到唇上,而后俯身亲上去。   他之前已经憋了许久,怕弄花她的妆,现在当然再没有顾忌。   唇舌被狠狠蹂-躏,睡得再死也得被惊醒,宋春汐只觉透不过气,鼻子里哼了几声,而后一掌拍在霍云肩头:“你差点吓死我了!”   要不是熟悉他的味道,熟悉他的唇,她真以为自己在被侵犯。   眼睛水汪汪的,确实像被吓到了,他指腹轻抚她唇角:“谁让你睡这么沉?”   只是沉他也不会亲,或许该说谁让她睡那么好看。   他眼里有欣赏之意,宋春汐怔了怔,忽然意识到她是第一次被吻醒的,他最近似乎真的挺喜欢她的唇,她的身子,完全超过了以前,不过这还是不能解释他有那么一段时间从不碰她。   宋春汐正想着,马车忽然停了下来。   透过窗户往外看,只见左右前后皆是马车,纹丝不动,宋春汐摇头:“圣上应该让工部多修几条路才是,不然逢年过节就堵,太麻烦。”   霍云道:“修路更麻烦。”   京城拥堵的问题多少年了,自前朝就已经开始,然而两百年过去也没有进行大规模的修路,可见修路之艰难。   “得把百姓先迁移才能拓宽道路,不说圣上愿不愿意,首先聚贤街那一带的百姓便不赞同,这意味着他们的商铺,酒楼,甚至是家都要被摧毁,其次也没有哪个官员……”   徐钝的望江楼就在聚贤街上,宋春汐道:“你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确实不容易。”   霍云其实说话的意愿并不强烈,他只想继续亲吻。   两人耳鬓厮磨许久,宋春汐感觉有些累了,靠在他怀里。   深紫色的官袍上酒味很不浓烈,她轻轻嗅了嗅,惊讶道:“难道今儿昌王没灌你酒?母亲走时还当你会喝醉呢。”   “昌王是被瑞王拦住了。”   又是瑞王。   宋春汐道:“我在太皇太后那里也看见他了,婆母的意思,太皇太后很喜欢瑞王,那是她的亲孙儿,不过瑞王能出面劝昌王,勇气可嘉。”   确实挺有勇气,别的藩王可没有出来劝的,大概都被昌王弄怕了。   只是……   其实昌王还没到更过分的那一步,不然总有其他官员会来劝解,他自己也想好了对策,所以瑞王的举动十分的出乎意料。   宋春汐除了瑞王,还很关心天子,天子是跟霍云一起失踪的:“瑞王跟圣上生得可像?”   “七八分像。”   那天子也十分俊秀了,宋春汐有些后怕,如果她没有做那个梦,天子这样的明君多半也是十死九生,他还没有娶妻,没有子嗣,何其凄惨!   霍云好歹还有她。   说来也是奇怪,梦的那个她没有做梦,不能预知,可竟没有跟霍云和离,甚至在他失踪后还一直等着他。   实在令人难以理解,按照计划,她肯定是要和离的,不知梦里为何没有?   宋春汐想着,抬头瞅了霍云一眼。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他的容貌都无可挑剔,又是二十出头正当韶华的年纪,身居高位,气势凌云。光从容貌,权势这两点比,京城的年轻一辈确实无出其右,可他终究不是自己亲手挑选的夫婿……   如果是她,顶多看在婆母的份上,等个半年吧。   时间久了,怕是不能坚持的。   作者有话说:   霍云:半年???你要不再好好想想?   宋春汐:半个月?   霍云:…… 第24章 强扭的瓜不甜。   太皇太后寿诞之后, 其他藩王自觉地都回了封地,剩下两位,瑞王, 昌王还留在京城。   瑞王是因为太皇太后挽留, 昌王是出于厚脸皮。   得知他还在,太皇太后大发雷霆,让秦昉立刻赶昌王出城。   昌王在秦昉面前装样:“圣上, 臣其实是为圣上考虑, 臣侄儿还在, 臣若是走的话,会惹人非议啊, 文武百官会说圣上没有做到一视同仁。”   秦昉大致也了解昌王了,昌王并非无理取闹之徒, 他表面上是无法无天,胡作妄为,但济州百姓并无怨言, 朝中直臣譬如宋仁章等也不曾弹劾过昌王。在他看来, 这位三叔的性子更似个孩子,做得事让人头疼但并不会危害大燕,只是,他也不能纵容昌王。   昌王在的这阵子,皇祖母真是遭罪了, 如此下去恐折皇祖母的寿命,秦昉沉下脸道:“皇叔若不想被押解去济州的话,朕劝你速速离去。”   多日来都不曾见秦昉动怒, 昌王反倒一笑:“圣上真下得去手?若臣违抗呢?”   “违令者, 斩!”秦昉喝道, “王乔!”   王乔是禁军统领,闻言立刻走入殿内。   他带了十位禁军,个个身材魁梧,手持长剑。   “看着他收拾行李,申时之前若不出宫,立时斩首。”秦昉下令之后便欲离开。   昌王这才感觉秦昉的认真,他忽然笑了起来:“好啊,阿昉,好啊!”   为何要夸好?秦昉惊讶地回过身。   昌王道:“如果圣上对谁都能像对臣一样,臣就放心了。”他毫无征兆地跪了下来,给秦昉磕了三个头,“臣给圣上添麻烦了,臣这就离开,不过圣上,您一定要记得臣说过的话,臣真是为了您好啊!”   秦昉:“……”   听闻昌王已经出了京城,太皇太后抚着胸口吐了口浊气出来,以后哪怕要死了,她也不会再召昌王入京,她这辈子都不想再见昌王!   张嬷嬷见状,忙又找了救心丸出来。   “您可以安心了。”   太皇太后服下药丸:“还不能。”她吩咐张嬷嬷,“请阿昉晚上来慈安宫用膳。”   “是。”张嬷嬷添了一句,“瑞王殿下呢?”   “他昨日喝酒伤了身子,让他歇着吧。”   “是。”   就算没有太皇太后相请,秦昉得空也会陪皇祖母用膳,是以傍晚,他便从延和殿直接过来了。   太皇太后瞧着秦昉略微瘦削的脸颊,关切地道:“你别什么都学你父亲,你父亲便是没有节制,宵衣旰食,才会得了重病。社稷要紧,你的龙体更要紧,若是龙体亏虚,群龙无首,到时如何呢?你不能仗着年轻不当回事!”   祖母连续失去了丈夫,儿子,很是悲痛,秦昉忙道:“孙儿往后一定注意,不让您担心。”   太皇太后点点头,而后一笑:“阿昉,你可知你如此沉溺朝政之事,是为何?”   秦昉道:“孙儿是谨遵父皇教诲,将天下百姓……”   “哎呀,”太皇太后摆手打断他,“你是因为没有立后,等你有了妻子,你就会改了,往后又有龙子龙女,你自然会愿意往内宫跑。只要选个身子康健的皇后,不像你母后这般早逝,你就不会学你父皇了。”   原来说这些全是为了封后,秦昉一阵沉默。   他一直都知道皇祖母想要他娶李瑶,只不过当时父皇尚在世,不管娶不娶,一切都由父皇做主,用不着他出面,可谁想到父皇竟英年早逝。   而今这件事终于要由他来决定了。   秦昉道:“孙儿暂时不想考虑终身大事……再等一年半载吧,好让朕对父皇多尽孝心。”   太皇太后不解:“你封后才是对你父皇尽孝啊,不然你父皇在天之灵,恐怕会担心皇家的子嗣。阿昉,你二十一了,你不着急,官员们也着急,百姓们都在纷纷议论,猜测你会封谁为后。你知道,太子是国本,无本不立,你应该尽快成亲,给大家一个交代!”   语气里隐隐已带了压迫之意。   秦昉见拖延不成,只得道:“容孙儿再考虑考虑,这并非一蹴而就之事。”   皇后是现成的,怎么不是一蹴而就?太皇太后扬声道:“阿昉,阿瑶难道不配你吗?你与她青梅竹马,都清楚对方的底细,再没有比阿瑶更好的人选。”   这简直就是在命令了,秦昉额角微微出汗。   他的这位皇祖母,陪伴了三代帝王,除了皇祖父外,他跟父皇都是在皇祖母的注视下登基的,是以他天生地对皇祖母有些敬畏,所以父皇驾崩后,皇祖母在今年又开始召李瑶入宫时,他没有阻止。   说不出口,也怕伤皇祖母的心,只是这样拖着,终究是到了尽头。   秦昉的手指在袖中握紧,声音有些低哑,仿佛嗓子是被堵住了:“请恕孙儿不能封李姑娘为后。”   “什么!”太皇太后此前是有预感,可没料到他竟然真的说出口,“阿瑶有何不好?你为何不肯?”她脸色微沉,“总得有个理由吧?”   秦昉清一清嗓子:“孙儿不喜欢她。”   “为什么?她哪里不好?”   “没有不好,孙儿只是……”   “只是什么?”太皇太后大袖一挥,扬起阵风,往前跨了一大步道,“阿昉,你糊涂啊!历代帝王封后哪有什么喜不喜欢,只有合不合适,阿瑶便合适你,她除了精通琴棋书画外,也可以听你谈论国事,为你分忧,她甚至学了医理,你若不满意,我还可以让她学别的。”她声音渐渐柔和,将手搭在秦昉肩头,“阿瑶会是个合格的皇后的,你心里清楚。”   秦昉身子微微一摇,额头的汗忽地滴落。   看他汗津津的样子,太皇太后嘴角微扬,取出手帕给他擦汗:“阿昉,我岂会害你呢?当初你刚出生,我便让你父皇立了你为太子啊。”   仿佛他之前的太子之位是皇祖母给予的一样。   可父皇是个有主见的帝王,不然皇祖母也不至于要在父皇驾崩之后来为难自己。   秦昉闭了闭眼睛:“请皇祖母责罚!”   “你……”太皇太后大怒,她说得这些道理,他听不明白吗?她实在不知道这孙儿为何不肯娶李瑶。   喜欢,呵,太皇太后心想,也没见他喜欢哪个女子。   他若能说一个出来也罢了!   分明是不肯听令于她,太皇太后拂袖去了侧殿。   这顿晚膳是不可能再吃了,秦昉转身离开慈安宫。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巨响,好似是什么大件的瓷器被打碎。   皇祖母气得狠了吧?   可他真不想勉强自己娶李瑶,李瑶没什么不好,但若是他娶了,只怕会对不住她。李瑶应该嫁一个能真心欣赏她,喜欢她的公子。再者,李家也不该再出一个皇后了,他的舅祖父其实哪有能力胜任江宁布政使,父皇当年已经给予李家太多,所以父皇也不想他立李瑶为后。   秦昉挺了挺腰板,大步走向延和殿。   太皇太后没吃饭,次日便卧床不起。   瑞王秦瑀忙来探望。   “昨日发生什么了?昨日白天还见祖母好好的。”   张嬷嬷叹一声:“奴不好说,请您稍后,奴问问娘娘可愿见您。”   秦瑀便在外面等着。   不一会,张嬷嬷请他进去。   太皇太后并没有真的病了,只是气得没有胃口,瞧见瑞王,跟孩子般的委屈,哭诉道:“阿瑀啊,幸好有你在,不然我都不知跟谁说话,阿昉已经不待见我这个祖母了!”   秦瑀惊讶:“祖母,您是不是误会圣上了?圣上性子这般温和宽厚,怎么会如此对您?”   再温和宽厚也是帝王,有其父必有其子啊!   太皇太后道:“我替他选了一位才貌双全的皇后,满京城都没有能越过她的,可阿昉不愿……若是他生母去得早,我哪里要操这份心?我一心为他,他却不领情。”   秦瑀了悟:“您是说那位李姑娘吧,我昨日见过她,确实十分出色,不过圣上可能也有自己的理由。祖母,要不我去劝劝他吧?”   “他岂会听你,还是别费心了!”   但秦瑀仍然去了延和殿。   秦昉赐座。   “祖母昨日没用晚膳,今日有些不适,臣去看过了。”   秦昉知道与自己有关,问道:“可有大碍?”   “无碍,只是心病。”秦瑀将太皇太后的话一五一十告诉秦昉,“我知道圣上娶妻有自己的准则,只是祖母确实是一片心意,圣上态度或许应该柔和一些,这样祖母便不会太过生气了。”   他竟全数告知,秦昉有些意外:“多谢堂兄提醒,我确实是不够委婉。”   秦瑀一笑:“父亲在世时常提起祖母,说祖母的脾气其实像孩子,圣上要学会哄哄祖母才行。”他道,“等会臣帮圣上先去哄一哄,这样圣上再见到祖母时也会轻松一些。”   “多谢。”秦昉说了两次感谢。   秦瑀瞧了一眼御桌上堆满的奏疏:“臣告退了,不耽误圣上,不过圣上是该注意身体,哪怕不是为自己,为天下百姓您也得保重。”   他原本就生得清俊出尘,此时温柔地关切一句,真让人觉得暖心,秦昉起身相送:“劳烦堂兄了。”素未谋面的人,竟要让他为自己跟祖母的事而费心,他有些抱歉。   秦瑀躬一躬身,退出了延和殿。   太监范洪常陪伴秦瑀左右,帮他管理文书,印玺等物,惊讶道:“瑞王殿下原来这般热心,奴婢真没想到……如今看来,幸好太皇太后娘娘挽留他,有他在,能缓和下圣上跟娘娘的关系。”   秦昉若有所悟:“难怪津州的百姓都对他赞颂不已。”   许是他很会为百姓着想,可惜藩王身份,不能封官,光是治理一个津州有些大材小用。   然而秦瑀并没有立刻去慈安宫,而是等到傍晚,带着一盘焦鸡去见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幼时是在扬州长大的,这道焦鸡原是扬州一位官员家的秘传美食,后来才泄露出去,太皇太后便喜欢吃焦鸡,闻到香味就感觉饥肠辘辘了。   张嬷嬷又再次惊讶:“瑞王殿下竟然知道您的喜好。”   “定是阔儿告诉他的,阔儿从来都很孝顺。”太皇太后想起次子,眼眶又不免发红。   三个儿子里,次子是最明白她的,每回她想做什么,想吃什么,他都能提前预知,帮她安排,可惜啊,她这个母亲没有办法帮他,谁让他是次子呢。   “祖母,您多少吃一点吧,你若是病重了,圣上定会无心朝政,可大燕百姓都指望着圣上呢。”秦瑀将焦鸡放在桌案上,“孙儿陪您一起吃如何?”   太皇太后冷哼一声:“他不是一直在延和殿吗,哪里就无心朝政了?”   秦瑀道:“我去拜见圣上时,圣上懊悔不已,与我说,他虽非故意忤逆,可到底伤了您的心,如今也不知如何弥补,圣上很是彷徨。”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太皇太后愤然道,“我是不想再见他了。”   “祖母,您为圣上好谁都明白,李姑娘也是万里挑一,可向来强扭的瓜不甜,若圣上真娶了李姑娘,您觉得他们会夫妻恩爱吗?到时圣上未必不会纳妃,如果那妃子得他欢心,李姑娘的地位也是摇摇欲坠的,你为此又要与圣上闹得不欢,如此循环,终不是好事。”   太皇太后一怔。   她还真没考虑过将来的事,不过依秦昉的性子,他不至于会宠妾灭妻吧?   “阿昉不是贪色的人。”   “可圣上不喜李姑娘是事实,您若强迫圣上娶她,圣上纵有孝心也难免不会减损,您又怎知,他在将来不会后悔?祖母,您跟祖父伉俪情深,祖父待您如珠如宝,伯父与伯母也是,都是两情相悦的,轮到圣上,却要他娶个不合心意的姑娘,对圣上也不公平。”   这番话可谓一针见血。   是啊,她与丈夫夫妻恩爱,她的长子与长媳也是如此,秦昉都看在眼里,他许是对此甚有憧憬,难怪执着于喜不喜欢,太皇太后长叹一声。   如此看来,是她苛求了。   “阿瑀,难为你这么替阿昉着想,只是阿瑶……我一早视她为儿媳,岂不是要辜负她?”   “李姑娘能得您栽培,福气不浅,您怎是辜负她?要辜负也是圣上,您退一步,圣上会记得这份恩情的,将来定会更信赖您,善待李家。”   她想让李瑶为后,原是为了巩固娘家势力,但秦昉不愿,她强迫不了,毕竟是已经登基的天子,有道是孩子长大了翅膀就硬了,当时这孙儿面对她时明明都已经出了汗,却还是强撑着,可见他早有决定,难以撼动。   或许就如秦瑀所说,不如借此让秦昉觉得辜负自己,省得闹到更坏的地步。   “你真是个聪明的孩子。”太皇太后看着他,“唉,可惜你父亲不在了,不然不知该多欣慰。”   秦瑀露出伤怀的神色:“父王临走时也在惦念您,说不能再尽孝,是最遗憾之事。”   太皇太后心头一痛。   秦瑀道:“今日陪您吃一顿晚膳,明儿我也该回津州了。”   “这么快?”太皇太后怎么舍得,“我不是让你多住几日吗?”   “别的藩王都已离开,唯独留下我恐怕不好,就算您跟圣上不介意,官员们也会非议的。”秦瑀半蹲在太皇太后面前,“祖母,您别挽留了,我此趟过来见您安康,见圣上贤明,已经很是满足。我这二十二年都在津州,往后娶妻生子也在津州,明日一别,余生恐不会再见,唯愿您日月昌明,松鹤长春,春秋不老。”   这段话说得太皇太后几乎流泪。   她想到了已是阴阳两隔的次子,他当初就藩时何尝不是如此?   只是,便是皇家亦有规矩,有些事不是想做就能做的。   太皇太后彻夜难眠。   但到次日,她有了一个主意:秦瑀二十二,还未成家,她可以帮他择妻啊。   起初她想过将李瑶直接嫁给秦瑀,但这样的话,恐怕有些折辱这孩子,好似将别人不要的东西硬塞给他。再说,秦瑀封地在津州,李瑶嫁过去,她不太舍得,毕竟看着长大的。另外她心存一些侥幸,因要择妻,必然得把京城有才有貌的姑娘召入宫过目,万一秦昉发现一个个都不如李瑶,指不定又同意立她为后了。   那就是一箭双雕!   太皇太后又兴奋起来。   早上秦昉过来辞行,她笑着道:“阿瑀,等定亲之后再走吧……你在津州那么多年,我这祖母没尽过本分,这次无论如何,我一定要操办好你的终身大事。”   秦瑀大为惊讶:“祖母,这恐怕不妥,娶妻一事不可儿戏,怎能……孙儿不是说您儿戏,是不想浪费您的时间,还是让孙儿回津州……”   太皇太后笑了:“傻孩子,什么浪费时间,我就愿意做媒人。你别担心什么非议,我一早派人同圣上说了,他也同意你留下。”   秦瑀显然有些无措,半响道:“倘若真没有妨碍您跟圣上的话,此事于臣来说,当然是荣幸。”   “那就好!”太皇太后因为秦昉而生出的郁气消失殆尽,精神抖擞地要为秦瑀张罗定亲了,问道,“阿瑀,你在津州没有意中人吧?”   “没有。”   想来也是没有,不然早就告诉她了,太皇太后又问:“那你可有什么要求?比如擅弈棋,我知道你棋艺出众,有个势均力敌的对手平日里也有情趣,又或者,弹琴?”   “孙儿不曾细想过,您突然一问,都不知如何回答。”秦瑀脸庞微微发红,“您替孙儿做主吧。”   真是个乖孩子,太皇太后喜笑颜开,更喜欢秦瑀了,当然也更想替他选一位才貌双绝的妻子。   只是京城除了李瑶外,还有没有这样的姑娘呢?她脑海里忽然浮现出宋春汐的身影,侧头问张嬷嬷:“宋家,宋仁章还有一个女儿吧?”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4-21 00:33:45~2023-04-22 00:09: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好有爱啊 14瓶;kxxkxx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5章 荡魂夺魄。   张嬷嬷道:“好像是有一个。”   “好像?”太皇太后皱眉, “你都不记得,可见没有什么美名。”   想她从扬州入京城,刚一露面便在京城引起轰动, 此后门槛都被踏破, 谁不知她李明-慧的名字?那宋春汐也是,现在宋春汐的妹妹名不经传,想必是不太出色。   张嬷嬷道:“霍少夫人确实有一位妹妹, 应是性子比较内敛, 琴棋书画也略逊于霍少夫人, 故而奴一时没想起。”   历来一家出不了两位名姝,倒也不能强求, 宋二姑娘若有其姐十分之六七也够了,太皇太后吩咐道:“将她列在名单之内, 你再去打听打听别家的闺秀。”   张嬷嬷应是。   秦瑀没料到太皇太后会提起宋家姐妹,不过慈安宫惊鸿一瞥,那位霍少夫人确实令人印象深刻, 不知那宋二姑娘是否也有此等颜色?他生出几分好奇。   而在都督府的宋春汐并不知这一切, 她正当画《卢湖春晓图》。   自从霍云愿意帮她调查矿山案之后,她心情轻松许多,只等着他跟徐钝查到真相,顺藤摸瓜,找到幕后主谋, 那么之后就会十分顺利了。   杏儿此时拿来一封信。   宋春汐看完后笑了,弟弟沉寂许久,不见她, 看来真是在练字。   与之前相比, 现在已经可以入眼, 她写了“再接再厉”四个字当回信。   杏儿叹一声:“您太吝啬了,小少爷为博您喜欢苦练这么多日,您不多写一行字?”   “就他这皮猴的性子,多夸一句,他得飞起来,就这样罢。”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孩子,谁知道能坚持多久,她才不满足他,不然他必定不练了。   杏儿又觉好笑,把信交给一个婆子让外院小厮送去宋家。   刚刚要返回,有丫环追来禀告,说许家二夫人请少夫人去做客。   这二人真跟亲姐妹似的,杏儿心想,少夫人出嫁后,跟二姑娘见面的次数都没有跟许二少夫人的多呢,她忙去告诉宋春汐。   定是好奇太皇太后寿诞的事,宋春汐放下画笔,洗干净手与霍夫人说一声便去了许府。   前来迎接的姜莲手里抱着一只毛绒绒,雪白的猫儿。   宋春汐睁大眼眸:“哎呀,哪儿来的?”   那猫儿很安静,缩成小小的一团,好似雪球,甚为可爱,宋春汐情不自禁伸手抚摸它,摸到鼻子时,那猫儿伸出粉色的舌头,舔她手指。   姜莲忙取了手帕出来:“它什么都好,就是喜欢乱舔,把你手弄脏了。”   宋春汐笑笑:“才两个月大吧,知道什么?可能以为有东西吃。”   姜莲道:“你这手确实有些像奶,白的很。”   宋春汐:“……”   姜莲看着她擦手指:“这猫儿是夫君送我的,也不知怎么想的,突然弄来这么个玩意儿,”他说是说怕她怀不上胡思乱想,让她养个猫儿逗趣,心情能好些,可谁知是不是真心话,“他恐怕是嫌弃我没给他生孩子,嫌家里太过冷清了,故意弄个猫儿刺我眼睛。”   “冷清也不该送猫,他是讨你欢心吧?”宋春汐感觉许有兆挺疼爱姜莲的,说道,“真急着要孩子,早请……他没逼着你看大夫,给你灌药吧?”   “这倒没有。”   “没有就不是了,你别胡思乱想,”宋春汐擦干净手又去抚摸猫儿的背,“我们在嘉州时,隔壁林家也养了猫儿,你可记得?是只黑猫,晚上总跑我们家,有次偷了我娘腌的咸肉,可把我娘气坏了。”   姜莲道:“我记得,你家后来一到晚上就把咸肉收家里。”   “是啊,那猫儿吃不到在外面叫,还拿爪子扒我窗户,但我一开窗它就跑了,再也没来,许是被别家的咸肉勾走。”   说起往事,两人一阵笑。   走到屋内后,姜莲把猫儿放在软垫上,问起太皇太后的寿诞:“听说街上堵得水泄不通,我就没有出门,你可瞧见太皇太后了?”   “瞧见了,风韵犹存,不愧是京城‘第一美人’。”可能也因为常年养尊处优,一点看不出六十的样子,十分难得。   姜莲感慨:“李家真因为有她才有这样的富贵,”她想着瞧了一眼宋春汐,宋家也是因为宋春汐才能跟霍家结亲,若她哪日真怀上了,她想怀个女孩。   命好的话,真的会一步登天。   不过……   同是女子,太皇太后跟宋春汐都是高嫁,被丈夫宠爱的命,像母亲这样的,却因父亲纳妾被折磨数年,她又觉得或许还是男孩更好。   “我今日请你,你猜是为何事?”姜莲忽然问。   “不是好奇太皇太后?”   “哎呀,那算什么急事,我是买到了好看的蔻丹!”姜莲取出四个芙蓉面瓷盒,并排放在宋春汐面前,“颜色比以前的都鲜亮,我想等你来,我们一起染上。”又道,“我知道你霍家不缺珠宝首饰,但蔻丹你准不多,尤其是西洲来的蔻丹,那里的花跟我们中原不同。”   这真戳到宋春汐了,确实她看不上京城那些首饰铺里的东西,可蔻丹她真的没有几种。   “快打开我瞧瞧。”   姜莲便揭开瓷盒盖儿。   深粉,深红,橙红,淡粉,好似珍珠般的莹润,明丽,宋春汐迫不及待伸出了手指。   ……………………   酉时,霍云用完了晚膳。   看着窗外浓黑的夜幕,他忽然想起两个丫环说的话,“不怪少夫人总喜欢亲近许二少夫人,许二少夫人嘴巴甜,对少夫人又好。”   看来宋春汐是又被姜莲勾去了。   幸好姜莲不是男子,他不至于计较。   霍云走到书房,将舆图展开。   那舆图是用了十几年的老图,上面许多标识还是父亲当年所留,而今兵部早已绘制了新的舆图,可他仍习惯这张斑驳的旧图,这会让他想起父亲教他如何排兵布将时的情景。   建州……   他看了眼北方的那座城池,心想此地不知能持续多久的安宁。   他虽然降服了北狄,可北狄内部情势复杂,各部落政见不一,也许在不久的将来,在新旧政权交替之时仍会挑起战争,所以他得做好万全的准备。   还有兰州。   他陷入了沉思。   不知过得许久,听见有人轻轻敲了敲门,他转头一看,发现宋春汐俏生生立在门口,穿一件并不显眼的杏色秋衫,但却好像下凡来的仙子。   “这回又去许府作甚了?”他问。   “还是跟阿莲说话啊。”宋春汐走进来,“我们女子能做什么,不过是谈琴说画,谈天说地,不过阿莲养了只猫,她夫君送的。”在指甲上染色,原本就费时间,后来她染完了又继续逗猫,不知不觉便晚了,姜莲留了她吃饭,“那只猫儿极可爱,身上的毛都是白的,一根杂色也无。”   霍云唔一声:“你喜欢猫儿?”   “我也不知,以前没养过,倒是在嘉州时见过邻居家养的大黑猫,很野,很调皮,还会偷东西,但小猫儿真是让人爱不释手呢。”   霍云没接触过猫,不知说什么,若是骏马的话他还有几分心得。   他继续看舆图。   宋春汐微微蹙了蹙眉。   临走时,姜莲见她还在抚摸猫儿,打趣说,“这么喜欢猫,同你家霍都督提一提,他马上会帮你买一只。”   她现在提了,霍云哪里有买的意思?姜莲有时候就喜欢胡说八道。   宋春汐凑过去看霍云的舆图。   这图十分之大,一半在案上,一半拖到地面,宋春汐瞄了一眼,目光定在“建州”两个字上,梦里,建州失守,被外敌占领。她问:“你为何突然看舆图,可是有什么不对之处?”   “只是有些隐患。”   原来他这么早就意识到了,可惜……   不,没有可惜,还未发生,只要她妥善处理,霍云就不会有事。   “建州所邻是北狄吗?”她手指点在舆图上。   “是。”   他目光落在她指尖,发现她的指甲变作了深红色,像朱砂一般灼目,显得手指也越发白了,欺霜胜雪,他喉结莫名滚了滚,差些想问是否在许府染了蔻丹。   可一个男人主动说起蔻丹也太过奇怪了些。   他挪开目光。   但这种色泽实在太艳,便是宋春汐自己都无法忽视,她便想,霍云会不会注意到呢?他只要不是瞎子,都不至于一点都看不出来,她又指向兰州:“兰州又有何隐患?”   梦里兰州并不在失守城池之内。   “兰州北面是黎族,黎族去年降服是因为他们遭遇火灾,损失惨重,不得已才称臣,往后若又强盛起来,恐怕又会生出异心。”   他很正经地在回答,目不斜视。   宋春汐忽然有点失望,看来他真没发现她指甲上的蔻丹。   若是换做别人,早就称赞不已了。   不过对霍云,她能期待什么?他没看到或许也是好事,万一狗嘴一张,眉头一皱,来一句“什么花里胡哨的颜色”,还不如不说呢。   宋春汐收回手:“我出去一趟累了,先去洗浴,夫君你也不要看得太晚,过于劳累。”   她并未表现出不满的情绪。   她不和离,是为拉拢霍云,如果因一件这么小的事就跟他闹别扭,那她之前的功夫都白费了。   人走了,留下一阵清幽的香风,霍云转头看着她的背影,脑海里又浮现出刚才那一双手。   宋春汐的手本就生得漂亮,跟白玉雕就似的,纤长笔直,又不显干瘦,握在掌中软软的,柔弱无骨,而今涂上蔻丹,更是有种难以名状的,荡魂夺魄的美。   他忽觉口干舌燥。   又看了会舆图,便回了卧房。   但宋春汐已是清洗好,睡着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今儿天热,她脸颊浮着一层淡淡的红,右手伸在锦被外面,指甲上的蔻丹好似宝石一样,泛着幽幽的光,使得她整个人也多了几分妖异。   他情不自禁拿起她的手,吻上去。   梦里她好像又来到了许家,那只小猫儿“喵喵”叫着惹人怜,她蹲下来揉它的下巴,它伸出粉红的小舌舔她的手指,轻轻的,柔柔的,羽毛般拂来拂去,叫人觉得痒,她受不了,想躲。可后来力度突然大了,几乎要吞噬掉她的指尖,她仔细一瞧,那猫儿竟变作了一只庞然大物,矫健的身躯,锐利的眼,俨然是只巨猫。   她吓得醒了。   左右一看,身边并没有巨猫,只有霍云在,他正俯身亲她的唇。   可奇怪的是,指尖上真的有种温热潮湿之感,仿佛被亲吻过。   难道是出汗了?   总不至于是霍云……   想起梦里的情形,她脸颊一烫,霍云的性子怎么可能做得出这种事?再说了,他在书房时根本就没注意过她的蔻丹。   定是这锦被有些重,睡得热了。   作者有话说:   霍云:多大点事,有什么做不得的?下回当你面一样做。   宋春汐:……羞人,不准讲!   霍云:哦,只做不讲,明白。   宋春汐:……   感谢在2023-04-22 00:09:46~2023-04-23 00:04: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ArabianSunset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6章 他就这么喜欢吗?   一夜缠绵。   霍云起来后, 神清气爽,转头看一眼宋春汐,她睡得香甜, 身子微微蜷曲, 两只手合拢着摆在脸庞旁,像个孩子。   可昨晚要她时,她唇间声音破碎, 却又娇媚入骨。   他忽然有些心猿意马, 低头亲了她一会, 恨不得就此不去都督府。   这在以前是没有过的。   可能宋春汐最近真的越来越得他欢心。   出得霍家大门,他吩咐邱用:“你去问问何处有卖猫儿的……要小的。”她昨日提了下, 他没放在心里,现在想起来, 似乎是有些暗示。   邱用道:“斗门街就有猫肆,都督要什么小猫?小人派人去买。”   “不,我下衙后自己去。”   邱用听出来了, 应该是要送给少夫人。   之前他以为少夫人得罪都督, 以至于都督要对付她,如今看来两人感情极是融洽了,不过那监视的暗卫何时撤走,都督不曾提。   是忘了还是……   他想了想,没敢说。   宋春汐早上在被子里窝了一会才起床。   见她眸如春水, 颊如飞霞,杏儿一时看直了眼:“少夫人今儿气色真好,像上了妆似的。”又禀告有关霍云的事, “都督早上偷亲少夫人呢。”   宋春汐没有感觉到, 不过对此已不惊讶, 他最近确实时常亲她。   “我等会想吃青笋煨野鸭,芙蓉蛋,还有火腿肥丝炖燕窝,你让厨房快些准备。”   杏儿惊讶道:“您胃口也很好呢,平时起晚了,午时都不想多吃,您该不会是……”说着目光落在宋春汐的小腹上,满眼喜悦。   才来月事没多久,哪来的喜?宋春汐颦眉:“别瞎想,我就是饿了!”   杏儿只好佯佯地去吩咐。   宋春汐吃些早膳,给霍夫人请安后,回来继续画《卢湖春晓图》。   杏儿在旁磨墨,发现她昨日才染的蔻丹竟然残缺了,刚想问,又闭上了嘴。   伺候少夫人这么久,不至于房事是什么都不知,必是被都督弄得,可怎么会弄到蔻丹都没了的,她实在想不通,倒是宋春汐画着画,自己脸红了。   她没怀疑霍云亲她手指,只以为是出汗。   可眼下看来,出汗不至于把蔻丹弄得褪色吧?   难道真是他?   可他怎么会做得出……   真看不出来,霍云竟然喜欢艳丽的蔻丹。   虽然惊讶,可宋春汐心里还是高兴的,她喜欢的颜色,霍云也喜欢,那也是一种心有灵犀嘛,就是不知那蔻丹有没有毒,他应该没吃下去吧?   不过得重新染一下了,这样斑驳的样子,实在不雅。   她搁下笔,叫梨儿进来。   “这蔻丹的色泽不持久,还用以前的吧。”   梨儿应一声,去拿装瓷盒。   傍晚,霍云没直接回府,而是先去了斗门街的猫肆。   猫肆里的伙计发现霍云,惊得差点从凳子上摔下,激动道:“您是霍都督吧?您打了胜仗回来,小人去迎过您!”   霍云前年凯旋回京,穿银甲,骑白马,身姿挺拔,威风凛凛,百姓们夹道欢迎,他也在其中,看霍云如看战神一般,应该不可能记错。   邱用道:“你不必多礼,我们都督是来买猫的。”   “哦,是是是。”伙计忙向霍云介绍猫,“不知您喜欢哪种,这黑猫呢叫玄猫,这有条纹的叫狸花猫,这种是最漂亮的,叫狮子猫,不过狮子猫并不是每只眼睛都这样,这只是稀有的鸳鸯眼……”   霍云随意看一下便选中了那只狮子猫。   实在是它在一众猫中太显眼,就跟宋春汐一样。   邱用将银子付了,又问了些如何养的问题,而后要抱起猫。   霍云道:“我来。”   邱用:“……”   霍云一路抱着猫回了都督府。   没见到人,先听到猫叫,宋春汐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直到走至门口才发现真有猫,她十分惊讶:“你怎么会抱了只猫回来?”   “送你的。”他微微倾身,将猫递给她。   宋春汐呆住了。   昨日他听到她说许府的猫时全无反应,她以为他不在意,谁料竟然真的去买。   她把猫抱住,一时不知说什么。   成亲这么久,霍云从没送过礼物,今日这般反常,难道是因为她昨儿染的蔻丹?   这蔻丹有这么大的能耐吗?   霍云见她不说话,问道:“不喜欢?”   “没有。”她瞧一眼那小猫儿,毛也是雪白的,没有杂色,眼睛一只橙黄一只碧蓝,真是个“尤物”,她笑起来,“我怎么会不喜欢,多谢夫君,我会好好养它的。”   霍云拥着她进屋。   她用食指轻轻挠着小猫儿的头。   浅粉色的蔻丹在琉璃灯下并不显眼,若不细看,跟没染似的,宋春汐心想,霍云既对蔻丹有偏好,此时想必也发现了,她忍不住抬起头看他一眼。   他正盯着她手指。   两人目光一交汇,彼此神色都有些微妙。   要不要解释为何重新染了下呢?宋春汐犹豫,过得会儿道:“阿莲送我的蔻丹,说是用得西洲的花,也不知有没有毒,所以我换掉了。”   别人听不懂,他稍许一想却清楚,宋春汐应是在提醒他不要吃。   真是可爱,看来昨晚她一开始睡得也不是很沉。   但她不知道,他在外打仗多年,光是毒箭就中了两回,大夫给他灌了极烈的药,他吐血吐得厉害,没死在毒箭上,差点死在这大夫手里。   不过,现在普通的毒药也弄不死他。   何况这一小小的蔻丹,他道:“吃不死。”   那等于是承认亲过她手指了,宋春汐的脸不由一红,莫名觉得指尖发麻,转移话题道:“你去买猫时,那卖猫的人可说如何喂它?”   “它已长牙,什么都能吃,鱼肉,鸡肉,弄细碎些便行。”   宋春汐便吩咐丫环去厨房说一声,转头又问霍云:“夫君,你说给它取个什么名儿好呢?总不能‘猫儿猫儿’的叫,你快想想。”   请教的语气娇娇软软的,霍云十分受用,眉眼都舒展开来:“送你,当然你取,随你高兴。”   宋春汐其实在见到猫儿的时候已经想好了,歪头道:“如果它性子安静,就叫浮玉,不然就叫飞琼,你看如何?”   浮玉飞琼,十分贴切,霍云低低念了一遍道:“下回带你去看看我的坐骑。”   给他的马儿也取名字吗,宋春汐一笑:“好啊。”   那猫儿许是还小,在他们说话的功夫就在宋春汐怀里睡着了。   性子跟姜莲家那只很不同,竟是四脚朝天,毫无防备的样子,怎么看怎么可爱。   她咯咯笑了两声。   银铃般清脆,又有些天真。   霍云突然极为手痒,忍不住抚了抚她的发髻,又拿掌心在发顶揉了揉。   她瞬间起了一身细栗,几乎人都僵住。   他以前从来没这样抚过她的头发。   这样的动作,印象里,只有长辈们,还有表哥对她做过,常常眼神都是极其疼爱的。   她没看到霍云此时的眼神,可头皮实在有点发麻,暗道这蔻丹也太厉害了吧?他就这么喜欢吗?   看来下回有事要霍云帮忙时,她可以把这蔻丹再染上……   作者有话说:   霍云:???蔻丹其实不是很重要……   宋春汐:我看挺重要的。   霍云:行吧,反正也是染你手上。   感谢在2023-04-23 00:04:49~2023-04-23 18:58: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段嘉许老婆 5瓶;kxxkxx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7章 又岂在朝朝暮暮。   霍夫人听说此事后十分欣喜, 她感觉儿子这回真的开窍了,居然知道送猫哄儿媳,她比自己得了猫还高兴, 次日早上便借着看猫的由头来夸儿子。   宋春汐听说霍夫人来了, 忙去正屋请安。   现在还未到辰时,婆母未免太早。   霍夫人抱着猫儿玩:“阿云真有眼光,这猫儿可太好看了。”   不知婆母是不是看上, 宋春汐总要表达孝心:“您要喜欢的话, 您抱回去吧, 肯定比我养得好。”   霍夫人笑了:“我可没这工夫,东苑的果树要我照顾, 我还要忙着酿酒,哪里有精力养猫。你养着, 我想玩过来玩就是,多方便。”   有道理,宋春汐点点头。   “不过阿云真是细心, 竟然想到送你猫, 真是把你放在心头。”   宋春汐脸一红:“其实我是在许家看到猫了,跟他提了一句。”   原来如此,霍夫人道:“那也是不容易的,我原先说过他多少句,他哪一句能听进去?现在呢, 你只是提了提他就记住了,可见他对你的看重。”说着又觉得不能言之过早,万一儿子哪日又故态复萌, 如何面对儿媳, 忙找补道, “他总是比以前好了,你再多给他点时间。”   宋春汐明白婆母对他二人的期望,笑着道:“儿媳知道,您别担心。”   霍夫人把猫放地上,让它自己玩:“我昨日听到一个消息,太皇太后要替瑞王择妻,打算请京城出众的闺秀们入宫予瑞王相看。”   宋春汐一怔:“瑞王还没回津州?太皇太后真是疼爱他啊!”   “毕竟是亲孙儿,不过照理事有轻重缓急,应该先让圣上成家才是,不知怎地竟张罗起瑞王的亲事。”霍夫人不太理解,不过她告诉宋春汐原是为提醒她,“恐怕宋二姑娘也要被请入宫。”   宋春汐心头一惊。   她能猜到太皇太后为何会替瑞王择妃,多半是因为天子不肯娶李瑶,但她的梦里并没有一点关于瑞王的事,不知太皇太后最后选了谁。   妹妹待字闺中,确实有些危险。   虽然上回在宫里见过太皇太后,宋春汐感觉她是一个颇为强势的人,想必对孙儿媳要求也高,那李瑶便是个例子,但不排斥瑞王会看上妹妹。妹妹那么漂亮,性子又软,世间鲜少会有男子不喜。   可瑞王并没有被她排除在外,他兴许是幕后主谋,宋春汐一时颇为担心。   曹国公府内,李夫人坐立不安等着李老夫人露面。   她也得知太皇太后为瑞王择妻一事,想得与霍夫人一样,太皇太后本应该帮着她的女儿成为皇后,怎么会先去管瑞王?难道那件事不成了?李夫人难以接受,他们一整个府邸如今靠着女儿才能有几分希望,如果女儿封后失败,那曹国公府一定会弃他们如敝履!   “堂婶!”见李老夫人扶着丫环的手缓缓出来,李夫人几乎扑上去,“您应该知道怎么回事吧?太皇太后的寿诞都过了好几日了,她不曾召阿瑶进宫,也不曾说要立后,是不是圣上反对?您告诉我啊!”   毛毛躁躁的成何体统,李老夫人皱一皱眉:“你先坐下。”   李夫人也感觉自己激动了些,忙退后几步。   李老夫人看着她道:“多少年都等过来了,才几日你就等不及?”   李夫人讷讷道:“阿瑶十六了,已经可以出嫁。”   “十六又如何,等到十八也不晚。”李老夫人心里并没有表面镇静,可焦急解决不了问题,何况那日她就看出太皇太后没有十足的把握。   或许是缓兵之策,太皇太后以瑞王亲事为遮掩,再另想它法。   “你就安静等着吧。”李老夫人打发她走,“别在阿瑶面前胡说八道,让她心乱!”   什么都没问到,李夫人失魂落魄回了家。   见她晚膳只吃了几口,李瑶询问道:“娘不会病了吧?”   李夫人叹气:“病也是心病,”伸手抚一抚女儿姣好的脸,“阿瑶,你跟娘说实话,圣上到底待你如何?太皇太后一次一次召你入宫,你就没觉察出什么?”   她是总感觉到秦昉过于平静,但她从未见过秦昉的另一面,又能得出什么结论?   李瑶安抚道:“娘,您别胡思乱想。”   “都到这一步了,还是我胡思乱想吗?”李夫人实在不明白,李老夫人跟李瑶怎么能佯装无事的?她忍不住抱怨,“这些年你都不知道改一改,若是你肯动动脑筋,早就成为皇后了,哪里还要太皇太后出面?”   李瑶听了手指不由捏紧。   母亲真是坐着说话不腰疼,她怎么不动脑筋,她送出去的每幅画都花尽心思,倾尽全力,上回甚至送了桌屏,可秦昉不立后能怪她吗?她不可能搔首弄姿去勾引他,不说秦昉是否接受,被太皇太后知道,也会厌恶,也只有母亲想当然,以为凭那些伎俩就能成功。   她只能想别的法子。   不过秦昉确实难以捉摸,她不知他为何不愿立她为后。   她哪一点配不上这位置?   难道秦昉有意中人?   念头一起,李瑶几乎将指甲刺入掌心。   这不可能,如果有,他定然早就表现出来,怎可能一直都心无波澜?   不可能!   却说宋春汐一直记挂妹妹,次日便回了娘家一趟。   将太皇太后选瑞王妃的事告诉母亲跟妹妹后,她道:“可能过几日便要请春菲入宫……”看向妹妹,认真问,“你可想当瑞王妃?”   宋春菲连连摇头。   “若是瑞王清俊无双呢?”   宋春菲还是摇头。   徐凤娘道:“今次太皇太后破例允许几位藩王拜寿,可藩王妃一个都未出现,可见规矩甚多。春菲要被选中,我们恐怕是见不了面了!”   原来母亲也是舍不得的,宋春汐揶揄:“您总不让我回家,我还当您希望我们远嫁呢。”   “浑说!”徐凤娘瞪她一眼,“我是怕惹恼亲家母,哪里是想远离你们?”拉住女儿的手,“你既是为春菲来,可是有什么主意?”   天潢贵胄面前,要说万无一失之法那真没有,但至少可以避一避,好歹父亲与霍云都曾为大燕立下功劳,天子又是明君,应不会做出强迫两家,赐婚一事,宋春汐道:“我明日同春菲去梁州游玩,正好在那里也有庄子,来回二十多日,到时应是尘埃落定了。如果中途有什么事,您可以写信告知,我看情况决定何时带春菲回来。”   徐凤娘一怔:“二十多日?你婆母可会同意?”   “当然,此事就是婆母告知的。”婆母显然是觉察到了危险,故意提醒她。   女儿真是遇到个好婆母,徐凤娘看向小女儿:“只能如此了,春菲,你在路上要听春汐的话。”   能跟姐姐出游,宋春菲笑得眼眉弯弯:“好。”   徐凤娘忽然想到儿子:“你怕是还要带上文昇,他这会虽不在,但回来后知道你们俩去梁州,只怕要气得闹翻天,到时候我可拦不住。”   宋春汐道:“那就带他去吧,这等日子往后难有。”   等妹妹嫁人了,弟弟娶妻了,还能这样吗?   徐凤娘笑着点点头。   商量完,宋春汐回府先征得了霍夫人的同意。   霍夫人并不意外:“确实要防范于未然,就是你跟阿云离别这么久……”   “两情相悦又岂在朝朝暮暮呀,母亲?”   一句话把霍夫人逗乐了。   儿媳都说两情相悦了,还有什么可操心的?   等她回来,那夫妻二人就是小别胜新婚嘛,霍夫人吩咐刘嬷嬷看着丫环们准备行李,又精挑了十二名护卫,到时跟着儿媳一起去梁州。   背着霍云,婆媳俩做好了决定。   是以霍云得知后,要说不恼火,这是不可能的,只是宋春汐为家人着想,他没道理反对,因他不能保证瑞王看不上宋春菲,毕竟那小姑娘与宋春汐颇为相像,难说瑞王不动心。   如今早早表明态度,太皇太后心高气傲,绝不会在明知宋家不肯的情况下还去强迫,这就显得好似非宋二姑娘不可了。   只是他的心情也不会太好。   宋春汐感觉到他的不快,却是有些高兴,她希望霍云是真的不舍得她,那么这阵子她就没有白费功夫。   “只是二十来日,如果瑞王妃提早定好的话,我会尽快回来。”她安抚他。   霍云眉梢微挑:“何必与我说,你想如何便如何。”   她轻声一笑,手搭在他臂膀上:“我会带梁州的风羊腿给你吃,听说十分鲜美。”   他会稀罕这个?她真是连贿赂都不会,霍云转身走向门外:“你好好收拾吧。”   应该是不会怪她的,宋春汐觉得霍云不至于如此小鸡肚肠,毕竟那是她家事嘛,她自己有主意了,自然不必打搅他。宋春汐没再管,仔细挑选路上要用的物什。   结果晚上霍云突然发难,说不知她何时回来,要她提前尽一尽妻子的责……   她第一次真正见识到了他的体力。   那什么船厢,根本比不了,宋春汐趴着差点哭起来。   可能也意识到了再继续下去,她会承受不住发脾气,霍云这才停止。   其实她哪里有力气吵架,宋春汐连瞪他都瞪不动,闭上眼便睡了过去。   幸好不是早上就出发,宋春汐还是多睡了一会,就是起来时腰酸腿酸,好似爬了一天的山。   果然有些结论不能下得太早,还说霍云不会小鸡肚肠呢,这不就找她算账了?不过经过昨晚,他们之间已经两清了,她可以毫无负担地去梁州。   宋春汐吩咐小厮们将行李搬上车,又让杏儿去抱猫儿。   那猫儿正当最可爱的时候,路上可以解闷。   结果杏儿道:“猫儿被都督带走了。”   宋春汐:“……”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4-23 18:58:29~2023-04-24 14:19: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喜三九 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章 命运使然。   她完全没想到他会做出这等事。   有何目的呢?   想让她去都督府找他, 还是希望她快些回来?   前者不安好心,宋春汐捏捏还在泛酸的腰,一点都不想跟自己过不去, 后者……如果他用嘴说出来多好呢?比如, “我会想你”之类的话。   念头闪过,宋春汐身上起了细栗。   这种话恐怕一辈子都不可能从霍云嘴里听到。   算了,有婆母在, 肯定会照顾好猫儿, 她不用担心。   宋春汐向霍夫人辞别后, 去娘家接妹妹跟弟弟。   宋文昇兴奋不已:“梁州离嘉州也不远吧,姐姐, 我们去完梁州可以再去一趟嘉州。我想吃嘉州的螃蟹,现在正是肥美的时候!”   “你是不是没看过舆图?这两个地方相隔千里, 哪来的不远?”宋春汐忍不住拍了下他的脑袋,“车夫那里有舆图,等会你给我背下来!”   宋文昇脸一白, 抱怨道:“出来玩还要我背舆图, 我不去了。”   “滚下车。”宋春汐挑眉。   宋文昇:“……”   “好嘛好嘛,我背就是。”反正字也练了,怕什么。   宋春菲掩嘴偷笑。   父亲拿弟弟没办法,但是姐姐总能让他服帖。   宋春汐问母亲:“爹爹怎么说?”   “他当然气得不行,说先帝之前开了坏头, 太皇太后好的不学专学坏的,强迫别人家姑娘,”徐凤娘低声道, “骂了好一会, 我捂住他嘴才住口。”   不愧是父亲, 谁都敢骂。   “那我带走春菲跟文昇的事,爹爹没反对?”   “他反对有何用,我可不能让他去当众指责太皇太后。”小女儿已经说过不想嫁人,若真被太皇太后看中,丈夫什么事做不出?所以避开最好。   看来父亲并不同意,不过还是顺从了母亲。   宋春汐道:“我带了好些护卫,个个都武艺高强,您别担心路途危险,中途我会写信给您。”   大女儿办事她越来越放心了,徐凤娘伸手将她被风吹乱的一缕头发夹到耳后,柔声道:“都嫁出去了还总要你操心家里,为娘对不住你。”   宋春汐鼻尖一酸:“娘您别这么说,夫家归夫家,娘家才是我真正的家。”   “你这孩子,若被你婆母听到,必然要伤心了!”徐凤娘皱眉,“你婆母待你这么好,你夫家怎么不是你家?你得好好孝顺她才是。”   “好吧好吧,都是我的家。”宋春汐认错,婆母确实将她当女儿对待,“您别送了,外面风大,回吧。”   徐凤娘又叮嘱几句方才离去。   宋春汐看着她身影消失,让车夫起行。   不早不晚之时,街道上并不拥挤,是以几辆马车并一行护卫,很快就穿过了城门。   “啪”的一声,案桌上的宣笔突然滚下,掉落于地,惊醒了在出神的霍云。   低下头,他发现罪魁祸首是那只猫儿。   不知它是睡醒了无事可干,还是觉得宣笔好玩……   霍云捏了捏眉心,将正把前爪伸向砚台的猫儿给拎了回来。   小猫儿发出娇弱的“喵喵”声,在他怀里滚了滚,将猫毛黏了几根在他的官服,他不知怎地想起夜里歇息时,宋春汐的长发也时常黏在他中衣上。   漆黑,柔软,带着幽幽的香气。   现在她应该已经在去梁州的路上了。   他当然猜到宋春汐会将猫带去梁州,就像那次她去怀县,把能带的都带走,害得他连个茶壶都要去取新的。   她这次又等于搬家了,但他不会让她带走猫。   袖子忽然紧了紧,他低头一看,发现那猫儿在撕咬衣袖,已经扯了条丝线出来,缠在爪子上。他眉心一拧,又有点后悔不该把猫儿藏于袖中带来都督府,他应该将它留在马车里。   这小家伙,怎么跟宋春汐一样叫人头疼?   ………………   张嬷嬷很快便列了张名单呈给太皇太后过目。   太皇太后故意让秦昉也看看:“你瞧瞧是否合适。”   在秦瑀当和事佬的情况下,太皇太后暂时与秦昉和好了,秦昉当然也不会故意跟祖母作对,恭敬道:“您眼光好,您说合适就合适。”   眼光好,他怎么不听她的?太皇太后暗骂了秦昉一句,吩咐张嬷嬷明日请这些姑娘入宫,顺便又请了李瑶。   秦昉心头一跳,手指微微捏了捏腰间玉带。   不会又要逼他吧?   可开弓没有回头箭,他已经斗胆拒绝了祖母,祖母如果还逼迫,他也绝不会低头了。他毕竟是天子,倘若连自己的祖母都应付不了,那又如何去面对文武百官?   那些官员的嘴皮子可比祖母利索多了!   秦昉抬起头,面色平静。   次日,闺秀们陆续来了宫里。   除了宋家之外,甚少有家族是不想与瑞王府结亲的,这瑞王不止才能兼备,俊秀无双,还是太皇太后的亲孙儿,他打破了藩王不能入京不能久住的祖规,京城已隐有传言,兴许瑞王将来会留在京城。毕竟凡事都有例外,比如神武年间的赵王就很得睿宗喜爱,虽有封地,但却永居京城,为睿宗分忧解难,俨然是一名重臣,瑞王也不是不可能成为赵王这样的存在,那么,谁家不愿让自己的女儿成为瑞王妃呢?   闺秀们都是精心打扮,预备在宫中一展所长,但宋春菲没有出现,张嬷嬷低声禀告:“宋二姑娘前几日随霍少夫人去了梁州游玩。”   太皇太后眉头一蹙:“这么巧?”   她很快明白了,宋家不愿小女儿当王妃。   也是荒唐,她那孙儿出类拔萃,宋二姑娘未必配得上,他们宋家倒先表态了,太皇太后冷笑一声:“不来也罢。”宋家已经有霍家这个亲家,如果再攀上瑞王府,也确实太过显赫,既然不愿,她又何必多给宋家眼色?马上吩咐张嬷嬷,“把圣上与瑞王请去吉云楼。”   时值初秋,御花园内芙蓉,菊花最盛,正应了那句“流水淡,碧天长,芙蓉金菊斗馨香”。   秦昉与秦瑀同时出现在了月洞门。   秦瑀躬身参见:“原来祖母还请了圣上。”   为秦瑀择妻,不知为何要他露面,但秦昉并不想加深跟祖母间的矛盾,故而听从:“就当赏花了,你不必多礼,你是今儿的主角,朕是陪衬。”   秦瑀不敢:“此话可是折煞微臣,”又道歉,“臣这阵子实在太叨扰圣上了,臣有罪。”   与他无关,秦昉知道是太皇太后挽留,秦瑀不好拒绝才留在京城,而且此事多少让皇祖母分心了,分掉了他的一些压力,轻松不少。   “你别自责,我是同意皇祖母的做法的,有你在,皇祖母的心情也好,上回的事多亏你。”   秦瑀忙道:“臣也没有帮什么忙,祖母之所以能同圣上和好,也是因为祖母疼爱您,她老人家看着长大的孩子,怎么舍得决裂呢?不过是在气头上说了几句重话,想必圣上也清楚,故而能容忍祖母胡闹。只是臣有自知之明,一定会尽快定亲,离开京城。”   此番话听得出来,秦瑀真的很懂分寸,秦昉道:“无论如何,娶妻事关重大,你不能仓促。还是仔细挑一挑,别为了早些走敷衍了事,那朕也是不准的。”   秦瑀笑了:“臣省得,也请圣上帮臣把把关。”   秦昉脚步顿了顿:“朕对此事一窍不通,恐怕不行。”   在津州时他就听说秦昉十分自律,不沾女色,他起先不信,但在宫中住下后才知此事为真,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是怎么忍得住的?秦瑀不由试探:“其实圣上也可趁着今日为自己择后,您总归是要成亲的,如果您怕祖母反对,臣可以帮您一起说服祖母。”   秦昉一怔。   秦瑀看他似乎觉得突然,笑了一笑:“您拒绝李姑娘,难不成是有意中人?如果有意中人,那更应该告诉祖母了,祖母指不定会替您高兴。”   意中人吗?   秦昉往远处花丛瞧了一眼,淡淡道:“没有。”   秦瑀皱眉,更无法理解他了。   其实秦昉真的是为守孝,至于之前的不近女色,是他对自己颇为严苛,不想随意,可能是以父亲为榜样了,相比起广纳后宫,坐拥天下美人,他更憧憬伉俪情深,可惜他不曾……   也不能说没有遇到,是命运使然,终究错过。   秦昉往前而去。   在御花园待了两个时辰后,又陪太皇太后用了晚膳,李瑶才归家。   李夫人直接审问她身边丫环,得知天子不曾与女儿说话,更加确定封后无望,与丈夫李丰道:“堂婶真是自欺欺人,我都知道此事已黄,她还指责我等不及,你说好笑不好笑?我看我们趁早替女儿挑好姑爷吧,省得拖到十八岁,被人嫌弃年纪,嫁不了好人家。”   李丰平常在外吃喝玩乐,不管家事,皱眉道:“你浑说什么?京城谁不知阿瑶是未来皇后,怎么就黄了?”   她这辈子最错的就是嫁了李丰,原以为背靠曹国公府,前途无量,谁知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李夫人把来龙去脉告知:“你真是一点不知情!你但凡派人去打探打探,都知我此话真假,圣上若同意,太皇太后会先给瑞王择妻吗,当然是先封后了!我告诉你,你趁早打消做国丈的美梦吧!”   李丰嘴巴大张:“这,这不可能吧?”   李夫人就是逼着他帮自己,不然靠曹国公府,铁定无用。   曹国公府有太皇太后,曹国公自己也是高官,就算女儿成不了皇后,也不会有多少损失,可他们家呢?他们只有这一个希望。   “你不信我,你去问堂婶,她肯定打发你走,还会狠狠骂你一通。要不你胆子够大,再去问问太皇太后,看她可会应承你,阿瑶一定能当皇后?”   李丰可是等着将来被天子这个女婿加官进爵呢,怎能接受?他啪得摔了酒杯:“圣上是疯了吧,竟敢忤逆太皇太后?他一个毛头小子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他能生下来,是因为我们李家,没有太皇太后,就没有先帝,没有先帝,又哪来的他?一点都不知感恩!再说,我们阿瑶难道配不上他?放眼京城,谁能比得上阿瑶,她学了那么多规矩,本就是该做皇后的!”   李夫人叹气:“你说这些又有何用,这番话你敢面呈天子?”   李丰:“……”   那确实不敢。   “我先去打听下,如果真有此事,我决不罢休!”他拂袖而出。   太皇太后那里,倒是相中了三位姑娘,都是出自书香门第,温婉端庄,又兼有才学,她觉得能胜任瑞王妃,就是这三人各有千秋,一时不知定谁。   问瑞王,瑞王又让她拿主意。   太皇太后摇头:“太孝顺也不好,瞧瞧阿瑀,都推在我身上。”   张嬷嬷笑道:“瑞王殿下这是信任您,您替他做主便是了。”   太皇太后捏一捏眉心,没继续说,倒是又提起秦昉:“他也在吉云楼,就没看上一个?”   男女有别,她没让两个孙儿直接与姑娘们见面,而是坐在楼上,隔着一段距离,不冒犯。   张嬷嬷道:“毕竟是瑞王殿下择妻,圣上恐怕没有心思吧?”   “没心思?我看他是身子有恙了。”太皇太后斥道,“早两年我派宫女去,他便是一幅出家的模样,而今又是,就不知道为子嗣考虑吗?他父亲若还在世,此时定然也要替他选太子妃!”   张嬷嬷不知如何劝说,叹口气道:“您又生气了,您不是已经听进去瑞王殿下的话了吗?何必又这样,气坏身子。”   许是两相对比,秦昉显得太不省心,太皇太后道:“好,我不管他,我倒要看看他能忍到何时?”她不管,自有文武百官来管,到时候秦昉能招架得住?   她就等着看好戏吧。   夜色降临,徐钝乘轿归家。   苗婆子开了门,伸手接住他脱下的轻披风。   窗外忽然响起随从汤有的声音:“公子!”   应是有要事禀告,他忙走到门口。   汤有低声说了几句,徐钝听完心头一震,他还从来没有损失过手下,这矿山案竟如此凶险?那四个人可是身手不错的,竟只活了一个。他缓缓道:“留了什么话?”   “说是……昌王。”   昌王?   竟是他?那个传闻中任性妄为,天生神力的藩王?徐钝微微拧了拧眉,不管此事是真是假,他都得去告诉宋春汐。   可宋春汐去了梁州,听说她将宋文昇跟宋春菲都带去了。   徐钝沉声道:“备车。”   他要尽快见到宋春汐,提醒她此案危险,如果要继续往下查,恐怕得做好掀起腥风血雨的打算!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4-24 14:19:34~2023-04-25 11:28: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7151511、kxxkxx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剪不断,理还乱。   宋春汐还未到梁州。   昨夜下了雾, 清晨凉意颇盛,但车厢里的人却热火朝天,宋文昇忙着背舆图, 宋春汐教妹妹作诗, 说笑声不断。   虽然来梁州是为避开瑞王择妻,但宋春汐觉得此行实在不亏,已经把它当成游玩, 每到一处地方都要停下品尝美食, 欣赏风光, 是以要比预期到达梁州的日子晚上几日。   宋春菲担忧:“会不会收不到娘的信?”   “信是送到庄上的,当然收得到, 再说,娘就算写信也得七八日之后。”既然太皇太后疼爱瑞王, 那当然不可能随意就定下个瑞王妃,必是要精挑细选,“你难道已经想回京?”   宋春菲摇头:“没有, 我是怕娘着急。”   宋春汐一笑:“既来之则安之, 信到还早着呢,我们难得能一起出个远门,别想这么多,先玩个痛快。”   此话可太对宋文昇的胃口了,叫道:“我就说去嘉州嘛, 姐姐,好不好?”他把舆图拿过来,“我都背熟了, 你看, 其实嘉州也不是很远……”   “闭嘴。”宋春汐可不惯着弟弟, “去嘉州又是另一回事,你实在想去,等当上童生,我说服父亲奖励你去。”   宋文昇:“……”   他感觉做生意可能真的更合适他,就是父亲的怒火,他暂时还没胆子承受。毕竟之前只是小打几下,要是他说自己不再念书,恐怕腿要不保。   先拖着吧,拖到三四十岁还考不上,父亲也没力气打人了。   ……………………   李丰四处打听,甚至去李老夫人跟前试探,被劈头盖脸骂了一通,也感觉到了危机。   看来女儿立后一事很悬!   如果放任不管的话,就如妻子所说,必定是当不了国丈了,他挖空心思,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你等着瞧吧,我准保让阿瑶当上皇后。”他对着妻子拍胸脯保证。   李夫人十分好奇:“你有什么主意?”她是想丈夫帮他,可并不那么信任他,毕竟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东西,哪来的自信一定办成?   李丰笑笑不答:“不能走露风声。”   别的事他不行,可男女之事,对他来说易如反掌啊。   太皇太后这阵子左右摇摆,一会觉得这姑娘好,一会觉得那姑娘好,竟一直没有定下瑞王妃的人选,她甚至连抓阄都试过了,但抓到又放弃。   张嬷嬷道:“您真是太在意瑞王殿下了,当初为先帝择妻,不见您这样犹豫的。”   那可戳了太皇太后的心窝了,她皱眉道:“就是太快了,才选了个命短的,早知她身子不好,我无论如何也不会让翼儿娶她,就算两情相悦又如何?早早去了,害得翼儿伤心,翼儿早逝有她一半的错,这回我绝不能重蹈覆辙!”又拿起调查得来的消息看,确保万无一失。   张嬷嬷叹息:“如此下去不知您选到何时,奴已经听见外头不好的流言,说您纵容瑞王,恐怕也有臣子上疏,要求圣上赶瑞王离京,瑞王殿下不好做。”   太皇太后眉头拧了拧:“有这闲工夫管瑞王,怎么不管圣上不立后?一个藩王惹到他们什么了?阿瑀可没有插手朝政之事,终日在宫里待着呢,连门都不出。”   “您知道瑞王的秉性,别人未必知,您还是早些拿定主意。”张嬷嬷相劝。   太皇太后一时头疼,便想把李瑶请来,给她解个闷。   口谕传下去后,李瑶好一会儿没入宫。   “怎么回事?”太皇太后奇怪,李家离皇宫不算很远,照理早该到了。   内侍擦着汗来禀告:“李姑娘坐的马车被撞了一下,听说有个孩子从牛车上摔下来,正好滚到马车上。车倒是没坏,就是耽搁了一会时间。”   太皇太后皱眉道:“看来今儿出门不利啊,早知道不让她来了。”   隐隐有种古怪之感。   因李瑶进宫得有好几十次了,除了偶尔路上拥堵会费些时间,从来没有遇到这等事的。   那落在车上的小孩跟个乞儿一般,身上脸上都脏,李瑶瞧见,只想离他远一些,忙着让车夫赶走,根本没想让那小孩赔罪什么的,她还赶着去宫里。   上回瑞王择妃,太皇太后请她也参加,她精心打扮了一番,谁想给天子行礼时,他连张口都不肯了,只略微点了下头。   她怎能发现不了区别?   若说早前天子还有些敷衍,现在态度却是十分明确。   难怪太皇太后要先选瑞王妃,因她已经无法把控天子了!   李瑶心里也难免着急,想见到太皇太后时,与她老人家好好合计一下。   比起别的闺秀,她始终是近水楼台先得月,早些前她是过于矜持,瞻前顾后,怕惹太皇太后不满,又怕让天子不喜,始终缩手缩脚,这回她想拼尽全力博一下。   这般想着,从车里出来后,李瑶疾步走向慈安宫。   谁知行到一半的路,头隐隐有些发胀,她抚着额头,不知怎么回事。   刚才马车是被撞了,但车没坏,她也毫发无伤,照理不该有什么,她忍着,继续走路。   等到了慈安宫,脸蛋已经跟染了朱丹一样的红,太皇太后惊讶道:“你这是怎么了?快上来给我瞧瞧,莫不是病了?你这孩子,病了说一声便是,怎么还强撑着来宫里?”   李瑶此时已经有些迷糊,踉跄着走到她跟前。   太皇太后伸手一触脸颊,惊道:“不对劲啊,莫不是得了风寒?”忙让张嬷嬷去请马太医。   李瑶感觉身子也开始滚烫了,眼前的太皇太后越来越不清楚,她呼吸变得沉重。   “阿瑶,阿瑶!”太皇太后一吓,忙让宫女扶她坐在身侧。   好像有一团团的火在袭击她,李瑶渐渐的神智不明,伸手去撕扯裙衫,腰带被她一抽,落在了地上,她又去拉衣襟,嘴里喃喃自语。   太皇太后目瞪口呆,吩咐宫女按住她的手。   李瑶难受得不能忍了,叫道:“我好热……别拦着我,帮我脱掉……我,我要见圣上,”仿佛看到秦昉就在眼前,她忽地又露出一抹笑,娇声道,“圣上,圣上!”   经历甚多的太皇太后脑中突然冒出了一个念头,厉声喝道:“马太医怎么还没有来,快去看看……让他坐车过来,别耽搁时间了!”   马太医到达时已浑身是汗。   “快治好她。”太皇太后吩咐。   马太医瞧了一眼已经有数,知道李瑶是被下药了,他把脉之后更加确定,低声道:“臣可以帮毒压一压,但如果纾解不了,恐会伤到身子,您还是早做打算。”   “她真是中毒了?”太皇太后瞪圆眼睛,“谁下得毒?”   马太医惶恐。   张嬷嬷忙道:“不可能是在宫里,应该是宫外。”   撞车吗?谁这么大胆,敢用此计给李瑶下毒?太皇太后震怒:“派人去查,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居然敢对未来皇后下毒了,真是胆大包天!   李瑶此时又叫喊起来,宫女都按不住。   张嬷嬷轻声道:“要不请圣上……”   那岂不是逼迫他了,可如今还有什么法子?太皇太后烦躁地踱了几步,让张嬷嬷亲自去请。   此事太过荒唐,秦昉静默了好一会,沉声道:“皇祖母想让朕救她?”   “除了您外又有谁……”张嬷嬷战战兢兢,“圣上您一向仁厚,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您不救谁救,好歹那是您青梅竹马的表妹。”   秦昉闭起眼睛,不再说话。   因为他仁厚,就要做这件事吗?而做完了这件事,皇祖母就要逼他娶李瑶了吧?   那他之前的顽抗算什么呢?   “召集太医院所有太医,务必将药解了!”他不信太医治不好。   张嬷嬷没办法,只好回禀太皇太后。   “圣上说还是让太医们先行救治。”   已经说了可能会损坏身子,他是听不明白吗?太皇太后在这一刻忽然感觉到了这个孩子的无情。   他的仁厚是对百姓的,而非对她这个祖母,对李瑶,难怪他之前能拒绝她,这孩子,心比他的父亲硬,实在没那么容易动摇,她长叹口气,竟不知如何是好。   此时,秦瑀前来拜见。   “可是您身子不舒服?”他问,“孙儿听闻有太医过来了。”   “哪里,是阿瑶!”太皇太后捏着眉心,“今日我真不该请她,如果她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对得起她呢!”   秦瑀一听,忙关切地询问。   太皇太后说完来龙去脉,长叹一声:“不知谁如此蛇蝎心肠,这样害阿瑶!这毒若是能去干净就罢了,太医说,去不干净,灌太多药的话恐怕会影响以后的子嗣。”   竟有如此霸道的毒吗?   秦瑀眸色微动,忽然道:“祖母,您不如让我娶了李姑娘吧。”   太皇太后愣住:“阿瑀,你说什么?”   “孙儿现在不想瞒着您了,孙儿其实初见李姑娘,便很喜欢,只是因为您准备将她嫁给圣上,孙儿不好提。如今情况紧急,孙儿不能再顾着自个儿脸面,您就答应孙儿吧!”秦瑀半蹲下来,恳求太皇太后,“孙儿知道您把她当亲孙女,孙儿一定会好好对待她,不会让她受一点委屈。您别再犹豫了,省得她更加难受。”   太皇太后心情复杂,看着秦瑀好一会才道:“我答应你,阿瑶便交给你了。”她吩咐太医们都退下。   秦瑀起身走入了内殿。   看着他的背影,太皇太后微微红了眼眶。   不管秦瑀说的话是真是假,但他在这时候愿意出面,勇于承担,一定是为了帮她这个祖母,为了替她分担,为了解决这棘手的问题。   他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她这个祖母啊!   太皇太后十分感动。   次日,她宣布封李瑶为瑞王妃。   京城一时炸了锅。   …………………………   徐钝到梁州时,宋春汐也才到没多久。   她惊讶地看着风尘仆仆的徐钝:“你怎么会在梁州?”   徐钝将带来的石榴放在桌上,冲宋春汐使了个眼色:“跟一位客商谈生意。”   看来是有急事,宋春汐明白了,拿了两个石榴给弟弟跟妹妹:“你们先吃,我领着表哥看看庄子。”   行到一处葡萄架前,她低声问:“是不是矿山案有什么进展?”   许是才洗过头发,她连发髻都没梳,只松松拿丝绦束着,垂到腰间,徐钝闻见股清冽的香味,好似木兰,过得会才道:“是有进展。”   “你查到什么?”   徐钝道:“你得先告诉我,你到底想查什么?”   “我说过,魏立民想对付父亲。”   “你从何得知?”   她请他别问,徐钝当时也答应了,怎么此时追问不止?宋春汐眉头蹙了蹙:“表哥,我信任你才请你查,可你信任我吗?我不是故意瞒你呀。”   徐钝是想刨根问底,可对着宋春汐他硬不下心肠:“我是担心你的安全,你知道我查到什么了?我死了三名手下,他们查到了昌王的名字。”   宋春汐惊住:“你手下死了?”   “是,你还不愿意告诉我吗?”他走近两步,“春汐,你是不是卷入了什么事?你不告诉我,我没有办法帮你。”   “不不不。”宋春汐有点乱,也有点害怕,她拉住徐钝的衣袖,“表哥,你不要往下查了,我不想你受伤,这件事到此为止吧!”   徐钝只是商人,他没有武功,她不想害他丢了命。   她的关心叫徐钝心头一暖:“没事,我可以继续查,我只是希望你能坦白。”   宋春汐没有答应。   此事关乎父亲,或许还有霍云,天子的命运,与徐钝是无关的,她不知道徐钝因此会折损手下,不然绝对不会去找徐钝,她原以为只是打探下消息,银钱够用就可以了。   “表哥,你已经帮了我许多,接下来的事你不要再管。”   徐钝的心又凉了。   她对他的关心是真,可将他踢出局也是真,他始终不是能让她依靠的人吧?   “好,我不管,那你呢,你还会继续查吗?”   当然了,她已经得知天机,岂能不继续?宋春汐道:“我会请夫君出手的。”她回京城后也要提醒霍云小心,别也折损了手下。   不过比起徐钝,霍云的属下应该身手好多了。   把她夫君亮出来,他还能说什么?徐钝笑了笑:“当初我就让你去找霍都督,你们神仙眷侣,哪里要我帮忙,你非不肯。如今发现我只是一介凡俗了吧?唉,凡俗自然是插手不了仙界之事的。”   宋春汐:“……”   徐钝转身就走:“我京城还有事,先回去了。”   宋春汐拉住他:“你专程赶来告诉我,我怎么也得谢谢你。”   “拿什么谢?”他盯着她白皙的手指,“你又不会做饭,不然你做鱼子糕给我吃。”他放下这么多事跑来梁州,一般的感谢他用得着吗?   “嘉州的特产只有母亲会做啊,”宋春汐颦眉,“再说你一个酒楼大掌柜,还惦记吃吗?这样吧,我在梁州再买一块沉香送你,听说梁州的沉香很不错呢。”   想让他身上挂满沉香是吧?徐钝道:“不要。”   宋春汐:“……”   “我走了!”他忽然一甩衣袖,快步离开了庄子。   竟然连沉香都不要,他这是怎么了?宋春汐感觉他似乎在生气,可徐钝这般聪明,哪里看不出她是真为他着想,也真是想答谢他呢?他不该为此生气啊。   难道他是有急事?   宋春汐驻足了一会才回正房。   徐钝到梁州私会宋春汐的消息传到京城时,已是过去四日。   霍云感觉自己真的小看宋春汐,每回他觉得对她有几分了解时,她又会生出新的事端。   她跟徐钝之间到底有什么秘密?   他们就这么好吗,一个去了梁州,一个也跟着去了。   可要说有私情,又仿佛没有。   徐钝只待了一会便回了京城。   但这种若有若无,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实在是让他越想越不舒坦!   “啪”的一声,他扔掉了逗猫的红丝绦。   小猫儿本玩得兴起,被他打断,不高兴地“喵喵”叫起来。   短短几日,它长大了一圈,毛更长更白了,两只眼睛像琉璃一般盈盈发亮,霍云心想,他那日到底怎么打算的,竟然会买猫送给宋春汐。   真是头脑发热,鬼迷心窍。   他现在恨不得把这猫儿扔回猫肆。   正想着,小猫儿突然往前一扑,尖利的爪子勾住他胸前衣料,好像爬树一般往他肩膀攀去。   蓬松的尾巴扫啊扫,掠过他脸颊,痒痒的。   养了这些日,似乎也不舍得,霍云眉心拧成了“川”字,而后用两根手指将猫儿拎起来,放回桌上,沉声斥道:“你以后最好懂点规矩!”   小猫儿:喵?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4-25 11:28:47~2023-04-26 12:04: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breathesky2007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63637450 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像个谦谦君子。   传闻中本要当皇后的李瑶竟成了瑞王妃, 无论是官员,还是百姓都议论纷纷。   有说是李瑶得罪太皇太后的,有说是天子看不上李瑶的, 也有说, 瑞王入京,与李瑶一见钟情,故而太皇太后与天子玉成好事, 总之, 五花八门。   顾苹叹息一声:“您是没听到外面的风言风语……小人真不知您那日为何插手, 您隔岸观火不好吗?”主子若不露面,太皇太后定会逼天子救李瑶, 他们有得是戏可看。如今倒好了,主子要娶李瑶, 李瑶又不是曹国公的亲孙女,那二房一家都不争气,对主子有何助益?还不如太皇太后看上的那些姑娘, 至少家里有权有势。   见他极为不满, 秦瑀搁下笔,笑一笑道:“你跟随我这么久,怎学得如此薄情?”   “小人是替您可惜!”   “为祖母分忧,何来可惜?”秦瑀将才写好的信交给他,“送去津州, 让他们准备好聘礼。”   顾苹摇摇头,接过信跑了出去。   太皇太后突然做此决定,曹国公府众人都很不解, 李老夫人当晚便差了二儿媳去问李丰跟李夫人, 那夫妻俩装作不知, 李老夫人就以为是当初所猜测的那般,圣上不肯封李瑶为后,太后无奈之下,将李瑶许给瑞王。   然而李夫人是知道内情的。   她也发现是丈夫所为,拿女儿当诱饵,做下此等禽兽不如之事。   她恨不得在李丰身上捅个窟窿,可事情闹大了被太皇太后知晓,他们一家承受不起,只能忍气吞声。幸好瑞王条件不错,仅次于天子,不然她非杀了李丰不可!   李丰没当成国丈,心里有恨,瞅着妻子冷冰冰的脸道:“我是有错,可圣上的错更大,他不是仁君吗,怎能见死不救?他真是骗了天下人啊,都以为他宽厚善良,实则铁石心肠!我看阿瑶现在嫁给瑞王也好,至少瑞王是真心待她嘛,总好过拖到年纪大了,嫁不了好人家,你自己也这么说的。”   李夫人咬牙:“你还是人吗,竟然还在找借口?这次是运气好,有瑞王在,如果瑞王也无动于衷,你岂不是要害死阿瑶?”   “怎么会死?我算好份量的,再说有那么多太医,怎可能救不了她?”李丰皱眉,“你就光会指责我,要不是你着急,我会去想办法?”   居然还推到她身上,李夫人气得脸色煞白。   她费尽心思还不因为丈夫不着调,撑不住这个家,不然她需要去依靠女儿吗?他怎么有脸说得出口?李夫人拿起茶盅朝他身上砸:“你滚,你快给我滚!”   李丰看她发威,也不敢还手,毕竟隔墙有耳:“不管如何,阿瑶已是瑞王妃,你不如考虑考虑将来,瑞王如果能留在京城的话,我们损失也不大。”   “滚!”李夫人又一声怒喝。   李丰忙出去了。   不过气过之后李夫人也知尘埃落定,是该要替未来姑爷着想。   正如丈夫所说,瑞王能留下的话,凭太皇太后对他的宠爱,必定会给予重任,若能就此成为天子的左臂右膀,那他们李家真有指望了。   ………………   徐钝回京时,众人仍在议论瑞王与瑞王妃之事。   短短几日,居然瑞王妃就定了,但徐钝并不好奇,他的心思仍在矿山案上。   宋春汐让他别查,他当时是同意了,然而宋春汐并不知他是如何起家的。   世上如他姑丈宋仁章一般的清官不多,大部分州县的官员都是求得一个无功无过,他一介商人,尤其在少年时,都是在夹缝中求生。后来他学会了抓人把柄,攻人弱处,以此要挟对手,甚至是逼得一些贪官就范来做成他的生意。时间久了,此种办法他用得越来越纯熟,渐渐就培养出了一大批专门刺探消息的手下,从而在京城得了一个“徐四耳”的称号。   这次他折损了三员大将,他也知道其中的凶险,可富贵险中求,反而让他对矿山案的真相起了更大的兴趣。   到底是谁呢?   真是昌王吗?   如果他找到那个真相,也许会有不少的收获。   当然,这与宋春汐也有些关系,他并不甘心被她抛弃,她不能一句话把他引来,而后又把他赶走,她到底在查什么呢,真是因为姑父吗?   徐钝吩咐汤有:“继续查矿山案,多派些人手。”   汤有犹豫:“万一……”   “每人一百两银子,死了十倍抚恤。”   “是。”   汤有疾步而去。   在徐钝回京后的第七日,宋春汐也从梁州回来了,因徐凤娘写信告知,说太皇太后已经选好瑞王妃。   听说是李瑶,宋春汐极为吃惊,再加上徐钝告之的有关矿山案的事,她一日都没有耽搁,立刻启程回京。   来到娘家后,宋春汐先把风羊腿献上:“去得不是时候,哪家的风羊腿都没做好,说还未风干,您在后院挂上一个多月应该就能吃了。”她买了六只羊腿带回来,送给娘家两只,还有四只分别送给婆母跟姜莲。   徐凤娘道:“也罢,你父亲喉咙痛,正好也不能吃。”   宋春汐忙问:“爹爹病了吗?”   “哪里是病了,他昨儿在朝堂上跟兵部尚书吵架,斥责冯尚书在老家建造的园林侵占了结玉河,导致河道阻塞不通,要他立刻拆掉。冯尚书不服气,两个人吵了半天,差点打起来。”   原来父亲是吵架吵得喉咙疼,宋春汐一时哭笑不得。   不过父亲的职责便是监察百官,也是见怪不怪,她道:“既然是冯尚书的错,圣上自会裁定,您劝劝父亲让他别轻易动怒,气坏身子得不偿失嘛。”   徐凤娘叹气:“谁劝得了他,我只管煮罗汉果茶给他喝就是。”   本性难移,宋春汐也不是不了解,便说起瑞王妃的事:“太皇太后因何选了李姑娘?您信上未说。”   “未说自然是不知了。”   对于将来,宋春汐也只能从梦里窥得一二,有关瑞王的事当真是毫不了解,她完全没想到李瑶竟会嫁给瑞王,着实是令人费解。就算天子不肯如太皇太后的愿,照理也不至于是这样的结果,但于他们宋家来说却是好事,宋春汐笑着揉揉妹妹的发髻:“以后不用担心春菲了。”   “是啊!”徐凤娘催着女儿回夫家,“你为春菲这样大费周折,实在对不住你婆母,快些走吧,回去多陪陪她。”   宋春汐答应。   马车到垂花门口,管事带着小厮来搬行李。   宋春汐则快步去了正房给霍夫人请安。   霍夫人笑问:“梁州可好玩?我年少时去过一次,记忆深刻。”   “梁州的月山,银河,楚楼我们都去看过,真称得上是秀山明水,尤其是月山,我跟春菲,文昇都想在山顶上住一晚,可惜太冷了。”   几处地方勾起了霍夫人的回忆,一时滔滔不绝。   听说她还带了风羊腿,霍夫人十分欣喜:“等好了正是寒冬腊月,我们煮羊肉汤喝。”看一眼宋春汐,意味深长,“阿云也很喜欢吃羊肉。”   她是临走时拿风羊腿贿赂霍云的,但他并不领情,还把她的猫带走。   也不知等会见到,他会是什么态度?   应该不至于还计较吧?   对了,猫呢?宋春汐问:“母亲,我的猫可好?”   霍夫人笑道:“长大不少,应该在南苑,阿云回来总会逗它玩的。”   宋春汐震惊,着实想象不出霍云逗猫的样子。   她以为霍云会完全交给婆母来管呢。   她向霍夫人告辞回了南苑。   大老远就瞧见一只雪白的猫儿正趴在院中的躺椅上睡觉,映着阳光,那身毛皮仿佛在发光,它蓬松的尾巴让她想到一种叫松鼠的小动物。   宋春汐轻手轻脚过去,蹲下来抚摸它。   它似乎习惯了,眼睛也不睁开,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它总睡觉吗?”宋春汐问一个丫环。   “回少夫人,它只是白天睡,天黑了可活泼了,现在都会爬墙呢。”   宋春汐一吓:“那不得跑掉?”这么小就能爬墙了也太厉害。   “不会,应该是还小,只是爬墙玩玩。”   宋春汐松了口气。   等小厮把行李都搬进来后,一切都恢复成了原样。   她到处看了看,忽然发现书案上多出一根黑漆描金的细长木棍,木棍一头系着红丝绦,她想到婆母说霍云会逗猫,不由莞尔。   等到傍晚,猫儿果然不睡了,她就拿这红丝绦逗猫儿玩。   它很熟悉这东西,扑上扑下的,可爱极了,惹得宋春汐笑声不断。   霍云行到途中,脚步顿住。   他听说宋春汐回来了,不知她因何高兴,笑成那样。   等会见到她,他要如何?   耳边听到丫环们给霍云行礼的声音,宋春汐心头一跳,生出了几分莫名的情绪,不知是不是多日不见,不习惯……她把红丝绦放下,起身去迎接霍云。   上次她去过怀县后,他再见她时觉得她容光焕发,而今也一样,他盯着她看了看问:“刚才在做什么?”   男人仍是老样子,剑眉星目,一身深紫色的官袍,周身冷肃,但他愿意主动开口,便是心情不错,宋春汐笑道:“在逗猫呢。”指一指红丝绦,“你买的?”   霍云唔一声,并不想多谈红丝绦的事:“我以为你会在梁州待久一些。”   “为何?”宋春汐奇怪,她走之前明明说过会尽快回来。   霍云摘下官帽搁在柜子上,没有即刻回答。   自从他知道宋春汐在梁州见了徐钝后,心里就有一股怒气挥之不去。他不明白为何宋春汐会跟徐钝纠缠不清,也不知他们之间到底有何秘密,可要质问,偏又不好质问,毕竟没做出出格的事。   何况暗卫不能暴露,谁会忍受被人监视呢?宋春汐知道了铁定生气。   虽然她对他有所求,可到底她愿意做到什么程度,他不知。   想来想去,为个徐钝都不值得与宋春汐起冲突。   几番衡量后,压抑住心底的一些不满,霍云转过身道:“梁州山川秀美,我以为你会流连忘返,不想归家……你可去过月山?”   竟与婆母问得大差不差,俨然是一幅好夫君的模样,想听妻子分享。   这在以前是不可能的,宋春汐微微发怔,不知霍云为何会有这样的改变,但这总是好事吧?她上前挽住他手臂,将他拉到榻上坐,把跟弟弟妹妹去月山玩的事情告之,又说了庄上的水田,今年是个丰收年,稻谷满满,佃户都很高兴。   他时不时点头,注意力全落在她起合的唇。   等到宋春汐又提到梁州的瓷器时,他吻了上去,把那抹嫣红咬进嘴里。   她的心瞬间提起,感觉到陌生。   可他的热情唤醒了他们曾经的亲密,卷着她唇舌,将她拉入旋涡,一起陷入令人头晕的缠绵。她双颊飞红,亲得一会后,忍不住有些回应。   像又软又甜的果子,他想,果然是值得的,幸好刚才忍住怒气,没有对宋春汐冷言冷语,不然他还怎么亲她?她不高兴了,也不会那么配合。   他搂住她的腰,将她更紧地贴向自己。   几乎是严丝合缝,一点空隙都不留,可她竟没有排斥,可能离开这么久,也还是有点想他的吧?宋春汐搂住霍云的脖颈,一只手微微往下,感受着他衣袍之下劲瘦有力的躯体。   后背被她的手指这般碰触,他喉结滚动不止,低声问:“想先吃饭?”   相比临走前那一晚的凶猛,他此刻真像个谦谦君子。   若他霸道些,宋春汐兴许还会拖一拖,毕竟在饭前,但他这般压着欲念,做出体贴的样子,她反倒觉得有些勾人,樱唇贴向他耳边问:“你想吃吗?”   这谁忍得住?   他眸中火花一闪,俯身压了下来。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4-26 12:04:45~2023-04-27 00:09: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兄弟抱一下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我更喜欢……   晚膳推迟了半个时辰。   宋春汐洗浴后, 也没打扮,穿着白色中衣便走出来。   雪肤黛眉,青丝柔软, 好似个纯真明媚的少女, 霍云看在眼里,唇角微微翘了翘,不可否认, 宋春汐比她刚嫁过来时可爱多了。   他吩咐杏儿布菜。   宋春汐刚吃了几口, 裤脚就被小猫儿挠了挠。   她起身取来红丝绦, 一边吃一边逗它玩。   霍云觉得这样不对:“你不能纵容它。”   “谁让你那日把它抱走,如果我带它去了梁州, 我也不会缺这一会功夫。”宋春汐睨他一眼,“我不是纵容, 我是自己没玩够。”   霍云:“……”   一时竟无法反驳。   等用完饭,小猫儿也累了,趴在榻上歇息。   宋春汐坐在它旁边, 揉着那一身柔软的皮毛玩。   霍云坐在对面的圈椅上, 并没有过来的意思。   宋春汐想起婆母的话,看着他道:“我听母亲说,你平常都会逗它玩。”   霍云淡淡道:“我是怕它不动,对身子不好。”   表情一本正经,宋春汐心想, 原来他挺会装样的,明明也喜欢小猫儿,专门弄了这丝绦来, 可这会儿却在掩饰。   难道是怕有损他都督的脸面?她轻声的笑。   霍云微微拧了拧眉。   她当然没戳穿, 因还要跟霍云谈正事。   搬了张圈椅坐他身边, 宋春汐坦白道:“矿山案的事我之前与表哥提过,他先帮我查了,你猜他查到什么?”   霍云深深看了她一眼。   为宋春汐私会徐钝的事,他烦心了好几日,谁想她竟会主动提起。   他不动声色问:“你表哥一个掌柜也会查案?”   “你竟不知道吗?我表哥有个名号叫‘徐四耳’,他可厉害了,消息十分灵通。”   真厉害的话,宋春汐为何又要他插手?分明是徐钝不行吧?霍云眉梢微挑:“继续说。”   “他查到昌王了,”宋春汐道,“我表哥死了三名手下,他们查出矿山案可能与昌王有关,你相信吗?我记得你说过,昌王很安分,绝无二心。”   霍云眸色微沉:“先不说昌王的事,你确定你表哥没有弄错?”   “应该没有,不然他的手下为何会死?定是碰触到关键的线索,我是想问你,你现在仍然相信昌王吗?如果不是昌王,那又是谁在操纵此案,谁会将铁矿运走?”宋春汐就是要弄清楚这个点,一旦能确定背后主谋,她就知是为造反还是叛国了,不然需要铁矿作甚?   霍云表情凝重。   如果徐钝真查到昌王头上,那矿山案确实不能轻视,他盯着宋春汐:“你父亲到底在查什么案子?”如此严重,他也不跟她兜圈子了。   能祸水东引,把注意力转到昌王头上的人,其心思,本事都令人胆寒。   宋春汐一怔:“什么?”   “难道你不是在帮岳父?”   宋春汐嘴唇微张。   她不知道霍云怎么会想到父亲的,是不是因为她问的事情都太突兀了?不过这样也好,她便借用一下父亲的名头,等以后他们关系更为融洽,她再把梦全盘托出,宋春汐顺杆而下:“就是广丰的矿山案啊,父亲担心燕国会有大祸,因铁矿一直下落不明,怕落到外敌手中,或是哪个臣子存有野心,不管哪一种情况,都会让燕国遭受重创。”   霍云一直以为宋仁章只针对贪官污吏,没想到岳父的眼光这样深远。   他倒是疏忽了。   当年矿山案发生时,他在守孝,并没有注意,除孝后又四处征战,等回京后只觉太平盛世,一派欣欣向荣,全然不知还有这等内忧。   他一直警惕的都是外患。   可先帝为何也没提呢?先帝没有继续派人调查吗?   霍云道:“我会找个时机禀告圣上。”   这当然是好事,只是……   宋春汐提醒道:“切勿打草惊蛇,除了圣上,你不能与第二个人提。”   竟如此谨慎,霍云审视她一眼:“你担心什么?怕圣上身边有不忠之人?”   天子是跟他一起被偷袭的,宋春汐道:“小心驶得万年船嘛,你也一样,此事极其凶险,你最好让你的属下小心些。”   他呵了声:“你为何不早告诉我,若非我问你,你还瞒着是不是?”   这可怪不得她,谁让他先前那么混账,除了床笫之事,他们哪一处像夫妻了?她原都准备和离的,宋春汐抿了抿唇,低声道:“你自己不知吗?”   听出她语气里有些怨,霍云心想,夫妻不和,难道只他一个人的错?   也不知是谁在洞房时讨厌他,害怕他?   又是谁要和离,要嫁周士安的?霍云眸中忽地燃起一簇火,将她猛地往怀里一拉:“你最好没有瞒我别的事,不然……”狠狠亲了她一口,仿佛要噬下块肉。   宋春汐忍不住喊疼,用手捂住唇:“我瞒你也是有原因的!”   比如现在跟他说梦,他会信吗?   说来说去还是不够信任他,不过他们有的时间,霍云拉开她的手,再次亲了上去。   她感觉腰间一冷,中衣随之松散开来。   他的手臂贴在肌肤上,有种不容推却的力道。   意图十分明显。   宋春汐脸色微微发红:“我今儿坐了半日的马车,刚才又……我想歇息了!”   本来他是想忍到饭后的,宋春汐自己勾引他,这会又怕累?他的手慢慢往下滑,滚热的呼吸落在脖颈:“刚才那次算你的,现在才是我的。”   “……”   看来是躲不掉了,宋春汐道:“那你答应我一件事,此事你不能告诉我爹,不然他定会训斥我,不让我插手。”   “好。”   …………   似乎只是一夜便转了冬。   太皇太后看着地上的凝霜,摇头道:“这么冷的天不合适成亲啊。”   钦天监的官员明白,立时选定了明年三月十二日为吉日。   太皇太后满意地点点头。   若是秦瑀与别家姑娘定亲,她不在意能否看到成亲,但李瑶不一样,她视为亲孙女的孩子,怎能不亲眼看着她嫁人,还是嫁给她的亲孙儿?所以她决定将宫外西大街上的一座三进大宅赠给秦瑀,让他暂时住在那里,好迎娶李瑶,然后等李瑶回门之后再去津州。   当然,她是会跟秦昉商量的。   而秦昉不可能反对。   在太皇太后心里,秦昉很对不住李瑶,也很对不住秦瑀。   这件事原该他去做的!   西大街的宅子很快挂上了“瑞王府”的门匾,路过的官员,百姓都会驻足看一看,每个人心里都觉得,瑞王真的要在京城常住了。   范洪用手绢擦拭着御桌上的笔架,眼睛偷瞄了秦昉好几眼。   秦昉道:“你有话直说。”   范洪轻咳一声,躬身道:“那奴婢就直说了……瑞王是圣上堂兄,所作所为,奴婢也佩服,当得起‘贤王’的称号,可他始终是藩王,您就真看着太皇太后这般胡闹?择妻就罢了,毕竟她是瑞王的祖母,可怎能还赠宅院呢?此举一出,您又得忙着应付百官了。”   秦昉没说话。   他有什么是不清楚的,只是他确实伤了祖母的心,如果还事事反对她,只怕会闹到决裂的程度,至于秦瑀,他觉得秦瑀应该是真心喜欢李瑶,不然何至于如此?他没道理在这时候赶着秦瑀回津州,不如等到三月,秦瑀娶了心仪之人,皇祖母也得偿所愿,一切都会恢复平静。   他淡淡道:“也不是没有先例,再说,你既佩服瑞王,那也该相信他成亲后会离京。”   可人心难测啊,范洪叹口气:“万一不走如何是好?他有太皇太后撑腰,您到时也能对他如对昌王一般吗?”   提到昌王,秦昉就想起了那位叔父说的话,“如果圣上对谁都能像对臣一样,臣就放心了”,可瑞王并不是昌王啊,他年轻有为,出类拔萃,如若不是皇子,原是能成为能臣的,在秦昉看来到底有些可惜:“朕心里有数。”   收到风羊腿的姜莲隔了两日就来了霍家,提着两盒礼物,一盒人参一盒灵芝。   宋春汐打趣:“我可真赚了,风羊腿才几个钱?”   姜莲道:“别埋汰我,我是不知回什么礼,拿这些总没错,你不能嫌弃啊!”   “我等会送去给婆母。”宋春汐展开《卢湖春晓图》,“你来得正好,我一会画完你带走。本来上个月能完成,结果去了趟梁州。”   姜莲受宠若惊,瞪圆了眼:“这是嘉州的卢湖!你竟然画了给我?你自己不留着?”   “我随时能画,留了作甚?”上回她画的鹿山称不上精美,但姜莲十分珍视,她自当回报,“装裱也不必太花哨,我看饰玉珠,镶玉边便可。”   “你说什么就什么。”姜莲喜滋滋低着头看。   宋春汐快画完时忽然问她:“你可知太皇太后为何选了李姑娘为瑞王妃?”   “哎呀,我竟忘了同你说了!那段时间,谁家不议论?都奇怪太皇太后为何舍弃李姑娘,不让她当皇后。”李瑶平常难得露面,但一露面,因太皇太后的关系,姑娘们都对她十分尊敬,而今从未来皇后降为王妃,看笑话的人不少,都猜她是得罪太皇太后,但若真得罪,怎能还做王妃,瑞王的条件又不差,“我夫君说,应该是圣上没看中李姑娘,而瑞王又心仪李姑娘,故而圣上才会允许太皇太后让瑞王留在京城等明年成亲。”   宋春汐若有所思:“倒是有理有据,不过瑞王在太皇太后的寿诞日应该见过李姑娘,如果心仪的话,为何后来太皇太后还替他择妻?”   姜莲惊讶:“你怎知他们之前见过?”   “我去给太皇太后拜寿时,瑞王就在慈安宫,而李瑶也在……当然,我只是猜测,也不一定。”   姜莲捏了捏眉心:“被你这么一说,我又好奇了!这事儿真如谜团一般,各有各的想法,不过,太皇太后真的很纵容瑞王,送了他一座院子,他也许会留在京城不回津州了。”   宋春汐一怔。   如果真是如此,瑞王的嫌疑很大。   他只要将天子除去,而后凭借太皇太后的疼爱,一定会成为新帝。   至于为何对霍云出手,当然是忌惮他,如果霍云不除,天子死了,霍云自会想尽办法替天子复仇,毕竟他手里握有兵权,且民心所向。   但为何梦里没有一点瑞王的踪迹呢?难道不是他?   又或者,是瑞王还没来得及粉墨登场,她就从梦里醒来了。   宋春汐心想,也不知以后还会不会做梦?她希望下一个梦可以干脆点,别这样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弄得她疑神疑鬼,猜来猜去。   何不直接将主谋给她看呢?   这样,她一定会去庙里拜谢神佛!   宋春汐边想边把画画好了。   小猫儿在外面睡饱后,“喵喵”叫着来找她。   姜莲惊道:“你何时养得猫?”   “去梁州前。”   太漂亮了,姜莲把小猫儿抱起:“是不是霍都督送你的?”她就说嘛,只要宋春汐开口一定能如愿。   宋春汐不好否认,但可以预测姜莲又要说什么霍云疼爱她之类的话,听得她发腻,提前堵上道:“你家猫儿长多大了?可有这般大?”   “差不多。”姜莲揉着猫儿的毛,“我家的是雌的,你家的呢?”   “不知……”   姜莲对这方面很是了解了,翻开猫儿肚子瞧了瞧:“雄的!太好了,以后跟我那猫儿做一对。”   这是不是也算亲家?宋春汐笑道:“好啊。”   姜莲道:”下回得空让它们见一见,早点一见钟情。”   宋春汐道:”等年后吧,太小它们也不知道什么情不情的。”就跟妹妹似的没开窍呢。   两个人逗猫玩,一不小心就晚了,宋春汐索性留姜莲吃饭。   因姜莲是女子不宜与霍云同席,故而霍云只能单独坐一桌用膳。   隔着屏风,他听见宋春汐跟姜莲一直在交谈。   有道是“食不言寝不语”,饭席上偶尔提几句无妨,她们竟没有停息,饶是霍云觉得宋春汐声音动听,也感觉有些刺耳了,他又想到那些丫环说宋春汐喜欢亲近许二少夫人,说她嘴甜会讨欢心。   确实如此,他刚才就听到好几句。   若非这二人自小就相识,他真怀疑姜莲别有用心。   不过后来她们又说到嘉州的事,他倒听得有些兴趣,幻想宋春汐当时的样子,定是个粉妆玉琢,脸蛋圆圆,十分讨喜的小姑娘。   霍云一直坐到姜莲离开,才让丫环撤走碗筷。   宋春汐有些累了,歪在榻上拿彩球逗猫儿玩。   之前的红丝绦早被它的爪子扯烂,她让杏儿找些锦缎的边角料团成球,五颜六色,更惹猫儿喜欢,扑上扑下,有时候竟是要飞起来。   “你还是叫飞琼更合适,”宋春汐笑眯眯道,“浮玉的名儿送给你未婚妻。”   霍云问:“什么未婚妻?”   “阿莲养得猫儿是雌的,飞琼是雄的,我们已经给它们定了娃娃亲。”   “我们我们”的,实在要好,霍云心想,可猫儿定娃娃亲有何用,等它大了自会翻墙,谁知道会找哪一只雌猫,宋春汐管得着吗?   真是女人家才会想到这种天真事。   但他没说,就让宋春汐做做梦。   她这会正逗猫逗得欢。   这幅样子是他没见过的,整个趴在榻上,一只玉手慵懒地伸在外面,时不时甩一下彩球,觉得有趣时,两只脚会上下,微微的摇晃。   虽然穿着罗袜,也可见其形状优美,秀气匀称。   他忍不住就有些意动,感觉宋春汐才是只招人的猫儿。   然而宋春汐一无所知,逗了会儿,转头问他:“你要不要来玩玩?”   “不用。”   宋春汐忍不住笑。   自从她回梁州后,没见他碰过猫,不知道他是真要面子还是怎么?如果是,他的想法也太奇怪了,都督就不能玩猫吗,何必隐藏?   她笑得古里古怪,霍云眼眸微眯:“作甚?”   宋春汐把彩球朝他抛了抛:“真不要啊?很好玩的!”   倒像是在逗他。   霍云体内原就积了火,此时见她眸光流转,巧笑倩兮,哪里忍得住?几步过来先夺走彩球,又将她双手在背后缚住,贴着她后脖颈道:“比起逗猫,我更喜欢……”   后面的话即便没说出口,宋春汐的脸也红了。   她突然后悔刚才不该一时兴起,招惹霍云。   “你不喜欢逗猫就不逗么,谁还逼你?把彩球还我……”   “晚了。”他声音沉沉。   山雨欲来风满楼,宋春汐有点慌,在他的钳制下忍不住扭动。   他把彩球上的红绳在她眼前一扬,吓唬道:“再动,用这捆你的手。”   宋春汐:“……”   作者有话说:   宋春汐: o( ̄ヘ ̄o#)可恶!   感谢在2023-04-27 00:09:17~2023-04-28 00:32: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兄弟抱一下 2瓶;27151511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话多手段多。   那瞬间, 她真被唬住了。   想象了一下手被捆住,无法动弹,而霍云却肆意放纵, 她的脸顿时红得像一朵玫瑰。   见她睫毛轻颤, 霍云逗弄的心更盛:“要不,试试?”   她大惊,连连摇头:“不行, 不行。”   看来挺怕, 霍云心想,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不过可能也不怪她,她只是突然起了调皮的心思, 是他被她勾起欲念,一时没能忍住。   他用红绳擦过她手腕:“不知捆了会如何?”   她耳朵都红了:“不行, 一会被谁瞧见……”她实在接受不了。   他笑了,低头在她耳边道:“不捆也行,你说说你在嘉州时的事。”   有点突然, 不知他怎么会想到嘉州的?宋春汐怔了怔:“我自小就生活在嘉州, 你想听什么?”   “你幼时长何样?跟现在像吗?”他把彩球扔到一边。   解除了危机,宋春汐松了口气,身子也不再紧绷:“差不多,就是脸儿很圆,你见过年画上的胖娃娃没?就是那样的圆。”后来长大了, 稍许变长,下颌尖了些,成了鹅蛋脸。   跟他想得差不多, 不过那只是五官, 她的身材跟幼时比肯定大不一样。   霍云俯下身, 将吻落在她背脊。   隔着中衣,都能看出它的纤细匀称,还有那两块微微凸起,精致的蝴蝶骨。   “没有别的可说的?”霍云继续问,但并没有松开她的手。   宋春汐实在不知他为何想了解嘉州的事,可儿时的回忆是很美的。   在那里,她度过了无忧无虑的童年。   “我那时最喜欢去看嘉州的卢湖,尤其是飘着细雨时,也不打伞,就这么走在湖边……脚下是青石路,润了雨,有细细的花纹,一块深一块浅,像绞缬似的,画都画不出来。”   仿佛沉浸在了往事,声音似呢喃。   看来她真的喜欢水,在嘉州时看卢湖,在京城时看澄江。   可惜他之前从未想过问一问。   身上忽地一冷,好似中衣从下而上被掀开,宋春汐微微打了个颤,紧接着就感觉滚热的唇落了上来,一点点往上移。   到得腰间时,她有些痒,忍不住动。   他的手握得更紧,唇舌却用力,没有一丝离开的意思。   她心头生出几分慌乱,低声道:“你别……”   今儿的霍云怎么这样,不止话多,手段也多,她现在倒希望他像最初那般只埋头办事,她脸色潮红,声音发颤:“够了,抱我去里面吧。”说完,在他的攻势下禁不住又扭了下,发出一声娇喘。   她身段本就婀娜,此番在他掌下轻颤扭动,不比逗猫有意思?   有她在,谁还去看猫呢?   也只有宋春汐自个儿觉得,猫有趣。   他再度低下头,逗他的妻,直到她喘息不止,眼角发红才将她抱起。   ……………………   一入冬,落英巷的地面更是没个干净的时候,总是才扫完,枯叶又成片地掉下来,被人踩一脚,立时碎成屑子,随风飘到每个角落。   苗婆子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叫人打扫,她实在不明白为何徐钝会在落英巷置办宅院,他又不是捉襟见肘,他是望江楼跟宝隆钱庄的掌柜啊,京城哪处地方的宅院他买不起?像云栖桥,梅竹巷,甚至是宋春汐所在霍家的柳荫街。可他偏偏要在偏僻之处,要在这破地方住。   当然也不是京城最破的,只是配不上他今时今日的条件啊。   她打算哪日劝劝徐钝,让他换一处地方。   正想着,外面传来敲门声,她打开门,发现徐钝沉着一张脸进来。   她这主子平日里看着英俊明朗,可心情不好时却有些吓人,整个人像几十年不见阳光的井底,阴恻恻的。   苗婆子哪儿还敢提落叶的事,问了个好,安安静静把门关上。   刚才冯家的人在望江楼闹事,挑毛病,说吃了这儿的菜浑身不舒服,徐钝息事宁人,赔了一百两银子,后来派人一查,原是宋仁章得罪冯尚书,冯家的人不敢对付宋家,更不敢对付霍家,便拣软柿子捏,来他酒楼撒气。不过此事不是冯尚贤指使,是他那被惯坏了的幺孙自作主张。   只他也不是好欺负的,徐钝正想办法报复。   他这阵子因为宋春汐,因为矿山案的事十分费心,那人非撞上来,实在是自寻死路。   徐钝背着手在院子里走了几圈,突然吩咐汤有:“你叫他们好好查一查冯家,冯家的每一个人都不要放过,哪怕是妇人,孩子,哪怕是他们家养的狗!”   “……”   主子这是被冯家气狠了吗?   只是赔了一百两银子,不算什么吧?汤有轻咳一声:“您查出来准备如何?”这里可是京城啊,“冯尚贤是兵部尚书,您千万别冲动。”   冲动的事他从来不做,但他不喜欢吃亏。   “查到证据后交给我姑父,”他微微扬眉,“你应该知道怎么‘交’给他。”   汤有怔住,而后道:“是。”   看来主子是想一箭双雕,既让宋仁章立功,又可用宋仁章这把利剑,刺入冯家心脏。   从津州来的聘礼在立冬时终于到达了京城,而秦瑀在这一日也准备搬入宫外的瑞王府。   太皇太后看着殿外十几车的东西,嗔怪道:“你这孩子,说了聘礼我来准备非要从津州运来,你瞧瞧,有些瓷器都破了,这不浪费吗?我瞧着都是极贵重的。”   “您的东西再好也是您的,我这样做是想表达对李姑娘的心意。”秦瑀握住祖母的手,“我知道您疼爱李姑娘,我既向您承诺,一定好好待她,自然不会食言。”   太皇太后看向秦瑀的目光更慈和了:“阿瑶嫁给你是她的福气啊。”真的是福气,如果没有秦瑀,只怕身子要受损,可惜不能明目张胆的查,怕毁了李瑶名声,以至于没找到罪魁祸首,不然她定要斩了那人的脑袋!   秦瑀道:“您说错了,您亲手教导的姑娘,嫁给谁,都是谁的福气。”   这句话把太皇太后逗笑了,感慨道:“你要是能一直在京城就好了!”比起那个专会气她的秦昉,秦瑀实在太贴心,她越来越不舍得。   秦瑀忙道:“您别这样说,我明年三月必要回去的。”   知道他守规矩,太皇太后叹口气:“你不必诚惶诚恐的,就我们两个在,什么话不能说?你放心,不会传到外面去,再说了,也不是没有先例,不知你忌惮什么。阿昉他也很喜欢你,他啊,是有叫人恨的一面,不过有一点他很像你伯父,知人善用。他未必不肯的,倒是那些官员,一干子碎嘴!”   秦瑀劝道:“您还是别为难圣上了,他忙于政务已是很累,我不想让圣上再为我的事操心,何况我也习惯津州的生活了,离开太久,我反而不舍得。”   津州再好能比得上京城吗?别说那里风沙还大,一到四月,天空灰蒙蒙的,这孩子不过是在找借口。   太皇太后摇摇头,没有再提。   聘礼送去李家时,又引起了京城街道的大拥堵。   实在是聘礼过于丰厚,除了秦瑀专程从津州运来的物件外,太皇太后也添置不少,其隆重程度不逊于皇后,还有禁军开道,锣鼓喧天。   李夫人心头郁气消去不少,兴高采烈告知女儿:“太皇太后仍然很重视你啊!”   做天子岳母的美梦破灭,还是毁于丈夫之手,李夫人有苦说不出,幸好女儿做了王妃,怎么也比嫁给一般的官宦强得多,她当然要往前看:“阿瑶,你别再伤心了。你看,瑞王在京城都有瑞王府了,那可是别的藩王绝没有的待遇,到时你多在太皇太后面前表露不舍,她或许不会让你去津州。”   李瑶沉默不语。   窗外的下人们喜气洋洋,跑进跑出,她却感觉不到一点喜悦,她也不像母亲那样,轻易就能抛弃皇后之位。   她恨秦昉。   他们毕竟相识十年了,她落到那个境地,他竟然也不肯救她。   她原以为秦昉对她再是不满,可他们是青梅竹马,或多或少总是有几分感情,但现在她明白了,她在秦昉心里跟陌生人无异,他对她连一丝的怜惜都没有。   所以最后竟然是与她才见过一面的秦瑀来相救。   虽然秦瑀条件不错,生得俊秀不俗,性子也好,可他不是天子,她原该要做皇后的啊!这些日,她每想起被秦瑀解毒的事,她都会痛苦一次。   当时神志不清,她是把秦瑀当成了秦昉,她叫着他“圣上”,伸手抱着他,好像藤蔓一样缠着他,以为自己终究成了秦昉的人,可清醒过后,才发现那只是一场她自以为是的美梦。   这些反应,想必秦瑀都看见了,她喊得“圣上”,想必他也听得清楚。所以她真的不可能像母亲,像父亲那样,欣然地接受秦瑀成为丈夫。她不知道秦瑀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而来解救她,她觉得,就算秦瑀真对她有些喜欢,可经过那次的事情之后,恐怕也不会喜欢了。   哪个丈夫能容忍妻子心里想着另外一个男人呢?   他们不可能恩爱的,她这一辈子已经毁了。   李瑶咬住唇,她也不会让秦昉好过!   “娘您放心,我会想尽办法留在京城。”她转过头,微微一笑,“津州离京城太远太远了,我会想您的,我才不要去那么远的地方。”   津州可是最近的封地啊,李夫人愣了愣,随即将她搂住:“好孩子,我也会帮你的!”   女儿有这样的心思,很好,只不过,她似乎有些变了,那笑着的眼睛,深处是那么的冷,李夫人暗暗想,到底还是被天子伤透了心吧?   天子,真的很绝情啊!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4-28 00:32:46~2023-04-29 00:14: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breathesky2007、喜三九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7151511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3章 对她的好没有白费。   入冬之后, 宋春汐很少出门,平日里除了陪陪霍夫人之外,便是在家逗逗猫, 看看书, 写写字,一转眼便到十一月。   她有些好奇霍云查到了什么,打算今晚上问问。   梨儿正给她染蔻丹:“上回许二少夫人送的蔻丹, 您怎么不再试试?”   宋春汐道:“容易褪色, 还是旧的好。”起先她是怕霍云吃了中毒, 但他后来好好的,可见没什么, 所以她打算留在关键时刻用。   利器利器,总用的话就钝了, 颜色也一样,看多了也就腻了,不会再有奇效, 但她不可能告诉两个丫环, 便又补了一个理由:“也是太艳了,刺眼。”   杏儿恭维道:“那您都不好见人了,哪处都刺眼的很。”   宋春汐噗嗤笑道:“你是不是跟阿莲学得?不学好!”   梨儿也笑了。   杏儿道:“许二少夫人的功夫奴婢们想学也学不会,偶尔几句能讨您笑一笑就成。”要是哪日都督学了才好呢,少夫人定然乐开花, 以后夫妻也不会闹不和。   不过她觉得自己在做梦,都督这样的性子怎么可能去吹捧少夫人?都督能一直保持现在的态度,她都要烧高香!   宋春汐刚刚染好蔻丹, 霍夫人那边派了人来请。   她抱起飞琼前往正房。   飞琼又胖了一圈, 天天调皮捣蛋, 一身白毛经常沾满枯叶。昨日才洗干净,在房里关了一日没给它出去,这会激动地东看西看就想挣脱下来。   宋春汐敲了一下它的脑袋:“老实些,不然将你关笼子里。”   不知是否感知到自家主子有生杀予夺的能力,飞琼缩了缩头,“喵喵”叫了两声示好。   霍夫人瞧见她,笑道:“活脱脱一幅美人抱猫图。”招手让她坐身边,“下个月不就要过春节了吗,同你商量商量如何送礼,再过几年,可都要你来操心了。”   这哪里是商量,分明是要手把手教她,宋春汐叹口气:“我现在都不知张家跟我们家是什么关系,只怕要让您失望。”   霍夫人哈哈一笑:“这种远亲弄不清无妨,只要知道沾亲带故便是。”伸手摸一摸飞琼的长毛,“你倒是会养,越长越好了。”她见儿子跟儿媳感情有进展之后,心里其实在期盼着孙子孙女,只怕说出来给春汐压力,还是没提,“你晚上在这儿吃饭,我让厨子把那风羊腿煮了。”   “好啊,”宋春汐笑道,“我差点忘了这事儿。”   “我再开一坛荔枝酒,你喜欢喝。”   宋春汐连连点头。   婆媳俩开始商量节礼的事。   因为以后要对付那尚不知是谁的主谋,宋春汐还是听得格外认真,过得一会她问:“瑞王在京城住下了,不知可有人家送他节礼?”   霍夫人道:“想巴结他的官员肯定会送,我们家不送。”   如果瑞王是那主谋的话,他在京城必然有早就安插好的心腹,也不知会是哪些官员?魏立民现在还未调入京城,不然他也算在内,不过他一个清官,到底为何会自甘堕落?宋春汐十分疑惑,她觉得她的父亲绝不会做出这等事。   等明年二月,她一定要注意官员们的调动。   正思忖间,忽然有管事前来禀报。   霍夫人问:“何事?”   那管事瞧了眼宋春汐:“回夫人,刚才街上闹出了乱子,宋大人被人殴打。”   宋春汐一惊:“你是说我父亲?”   “是,不过您别着急,幸好乐指挥使在,将人抓了。”   这种事并不是第一次,父亲得罪过太多官员,莫说是被打,差点被杀也发生过,但父亲可能有老天爷庇佑,总能逃过。而他真正的劫难是在梦里的那一年,在天子,霍云失踪之后,宋春汐起身与霍夫人道:“母亲,我得回去看看。”在京城打人也太过分了,她得弄清楚是谁家。   霍夫人叮嘱她多带几名护卫。   宋春汐答应,而后急忙忙坐车回娘家。   虽说伤得不重,可宋仁章的额头跟脸都破了,徐凤娘气丈夫惹事,但更恨伤了丈夫的人,端着茶递给乐善道:“还请您好好调查,找出指使的人。他们这回没成事,只怕以后还要动手,劳烦您了!”   乐善是正好巡视到云栖桥,见十来个人在巷子里围着宋仁章跟一个小厮,他急忙上前阻止。   逃走了好几个,只抓到两个。   他接过茶道:“您不必客气,我与云璈是知交,我必会尽力的。”   原来是姑爷的好友,徐凤娘十分欣喜:“那我们更要谢谢您了,您晚上就留这儿用饭吧?你瞧瞧,官服都弄脏了,袖子也破了,我们怎么好意思?”   乐善笑道:“分内之事,您不必在意。”   听说父亲受伤,宋文昇同宋春菲过来探望。   宋文昇一个箭步跳到父亲跟前,大声道:“爹爹,谁打您了,您告诉我,我帮你出气!”   宋仁章斥责:“没个规矩,此事自有乐指挥使调查,你瞎嚷嚷什么?回去看书。”   见两个孩子都来了,徐凤娘却是招呼后面的女儿:“乐指挥使救了你们父亲,文昇,春菲,快向乐指挥使道谢……对了,他是你们姐夫的好友。”   宋春菲原是很怕生的,只立在远处,但既是救了父亲的人,是当道谢,便走上前来。   看清乐善后,她非常惊讶,这个年轻男子完全不像官员呢,身上没有一点官员的架子,竟是一脸温和的笑,好似春风般宜人,宋春菲心想,居然还是姐夫的朋友,他跟姐夫也一点都不像,不过姐姐曾说姐夫面冷心热,或许,姐夫在人后,对姐姐是不大一样的。   “小女子多谢大人,大人相救父亲的恩情小女子会永记心头。”宋春菲朝乐善行一礼。   宋文昇则是急着询问他:“您抓到打我爹的人了吗?何时审讯?您可千万别留情,往死里打,他们一定会交代!我听说有种夹手指的刑具,狠狠夹他们。”   乐善:“……”   霍云这内弟挺狠啊。   徐凤娘听不下去了,忙让兄妹俩退下,又道歉:“都是我没教好孩子,让您见笑了。”   乐善跟霍云一样的年纪,比宋文昇大了九岁,自然也是把他当孩子的,笑笑道:“无妨。”转头问宋仁章,“宋御史,您最近可与谁结仇?”   宋仁章其实想到了冯尚贤。   前阵子,他的手下陆续查到了冯尚贤的孙子,外甥,妻舅,还有一个在老家的叔父犯事的证据,不是欺男霸女,就是敲诈勒索,要么是欠钱不还,冯尚贤的脸都丢尽了,在朝堂无法立足,只好引咎致仕。所以今日打他的人有可能是冯家的人,但也不一定,他这段时间还弹劾过别的官员。   宋仁章愿意为百姓出头,百折不挠,但轮到自己身上的事,却没那么在意了,也不想胡乱冤枉谁,只道:“我恐怕帮不上什么忙。”   乐善明白,起身告辞。   徐凤娘忙道:“不是让您留下用饭吗?”   “您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此事影响恶劣,恐怕圣上明日会垂询,我得赶回衙门。”   这么说,徐凤娘倒不好留了,亲自送他出去。   桥上,宋春汐的马车几乎与徐钝的马车撞上。   听说是宋春汐,徐钝忙让车夫避开,等她的车先行,然后再跟上去。   两人先后到达了宋家。   宋春汐回头看一眼徐钝:“你的消息还真是快。”   徐钝有些心虚,他已经知道是谁指使:“别说姑父是个御史,便是个百姓在京城被打,消息也会传得到处都是。京城什么地方?这些人真是胆大包天!”   宋春汐有点怀疑他的话,但没有多说,疾步走入屋内。   给双亲请安后,她便开始问宋仁章:“爹爹,您可知是谁打了您?”   “刚才乐指挥使问过了,我不知。”宋仁章摆摆手,“又不是什么大事,一个个都来看什么?回去吧!”   女儿,侄子一片心意,他竟驱赶,徐凤娘瞪了丈夫一眼,笑着看向二人:“你们坐下罢,喝口茶。”又安抚道,“乐指挥使说天子恐怕都已知了,那背后的人逃不掉。”   乐善应该不会胡说,宋春汐松口气:“我带了几名护卫,最近他们会保护爹爹。”   宋仁章从不用护卫,顶多要一两个小厮帮他处理琐事:“人都已经抓了,他们哪来的胆子还敢出现?护卫你带回去,我不要,碍手碍脚的!”   宋春汐:“……”   父亲什么脾气,她了解,强行让护卫保护,只怕要被他赶走,便先不说了。   徐凤娘道:“你们既然来了,等会留下吃饭。”   婆母那边专门煮了羊肉汤,她很早就说过要一起吃,宋春汐抱歉:“娘,我还是得回去。此事原也是管事告知的,恐怕婆母一会要问问我。”   徐凤娘一点不生气:“好好好。”看向徐钝,“你总有空吧?”   如果宋春汐留下的话,他必然不会拒绝,可她走了,他就不愿意面对宋仁章,徐钝轻咳一声:“我也有事,姑父既然无碍,我便跟春汐一起走了。”   徐凤娘知道侄子跟丈夫不合,没有勉强。   从正房出来,宋春汐看着徐钝,打趣道:“你这‘四耳’,真不知是谁打了父亲吗?”走得急,她发髻松乱了,有几缕青丝落于脸颊,她撩到耳后,手也没放下来,歪着头继续问,“我不信传得到处都是,云栖桥又不是什么热闹的地方。”   这动作对她来说很是随意,可徐钝的脸却有些红。   勾人不自知就是宋春汐这样的,许是真把他当兄长,他微微挪开目光:“姑父弹劾兵部尚书的事你可知?”   “嗯,我听娘说过。”   “冯尚书前不久引咎致仕了,可能是冯家的人为此迁怒姑父。”他当时是存了心利用宋仁章,但也确实是助宋仁章一臂之力,只是他没有料到冯尚贤的幺孙会这般冲动,之前明明是拣软柿子捏,可能是狗急跳墙了。   宋春汐颦眉:“原来如此。”   这朝堂上的事她当真一点不知。   都怪霍云,没告诉她!   可惜她怕连累徐钝,也不敢与他联系了,宋春汐想着,低声问徐钝:“你没有再查矿山案的事吧?”   徐钝一时不知该喜该怒,过得会,他淡淡道:“查又如何,不查又如何?”   怎么他不听呢?宋春汐大急,拉住他衣袖:“我不是让你别查吗,此事对你没有好处……你又不是朝堂官员,何必惹火上身?你现在收手还来得及,别等到时候被人发现你,你就危险了。”是她疏忽,不应该把徐钝牵扯进来,如果徐钝为此丢了命,她怎么承受得起?   见她脸色微微发红,显是过于担心了,徐钝却是一阵欣喜,忽然觉得就这么查下去也不错。   他第一次发现,宋春汐原来这么关心他。   看来那几年对她的好没有白费,他唇角微翘:“谁让你不告诉我真相,你不告诉,我就一直查。”   “……”   宋春汐一阵头疼,叫道:“表哥!”   他何时变得这么不懂事了?   听她喊得尾音颤颤,几乎要跺脚的样子,徐钝差点笑出声。   就在这时,杏儿突然道:“少夫人,好像是都督来了……”   不远处有道身影站在黑暗里,官袍上的金色微微闪动好似夏日里的萤火,宋春汐怔了下,而后有些欣喜,松开手中的衣袖,迎了上去。   看着她猝然离开的背影,徐钝脸上的笑瞬间消失的干干净净。   而霍云,心情也不怎么好。   刚才那声又娇又气的“表哥”,他可是听得清清楚楚!   作者有话说:   霍云:(`へ?)气气!感谢在2023-04-29 00:14:05~2023-04-30 00:09: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7151511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章 将欲取之,必先与之。   难道她平日就是这么跟徐钝相处的?如果他来晚一些, 她是不是要做出更为过分的举动?   越想胸口越闷,霍云站着没动。   宋春汐走到他面前问:“是不是乐公子告诉你的?所幸我爹的伤不重,只是擦破点皮, 我正打算回去呢。”   仍是没有丝毫心虚的样子, 仰着的一张脸艳若桃李,灼灼生光,霍云心想, 这幅样子还去扯别人衣袖, 她当真是没有一点分寸!   可当着旁人的面, 他不好发作。   勉强按捺下来,他看向徐钝道:“听春汐说你消息灵通, 果然如此。”   短短一句话却是有两层意思,一是宋春汐请他查案的事, 霍云已经知道,二是,徐钝心想, 大抵是瞧见宋春汐跟他亲近, 心里不痛快了,多少有点敲打之意。   这无可厚非,毕竟那是霍云的妻子,怎能不在意?换做他,说的话也不会好听。   徐钝向来识时务, 哪怕他心里也不痛快,但也知此时不该留下,拱拱手道:“什么消息灵通, 在霍都督您面前那是班门弄斧……既然您来接春汐, 我便先走了, 告辞。”   看他大步流星地走远,霍云转头问宋春汐:“你刚才跟他说什么?”   “矿山案的事。”宋春汐抬头瞧一瞧天色,“我们去车上说吧,母亲恐怕在等着呢。厨房今儿煮了羊肉汤,母亲还说要开一坛荔枝酒。”   现在急着回去了?如果他没来,只怕还要待一会吧?霍云眼眸眯了眯,没说话。   等到马车上,他没给她开口的机会,将她压于车壁一阵猛亲。   简直是要把她吞下肚的架势,宋春汐感觉舌尖都被要吸破,忍了一阵,实在忍不住了,用力推开他:“你干什么?你要吃了我啊?”   他确实想吃了她。   就宋春汐刚才那声“表哥”,他吃她不冤枉吧?   虽说她一直都坦坦荡荡,表现的与徐钝没有私情,可他以前没看到还好,这一看,他也忍不住,霍云道:“你本来就是我的,我吃你怎么了?”   说得什么疯话?   吃错药了?   她刚才还当霍云很关心她娘家的事,有些高兴,谁料到他那么奇怪!   简直是发泄的样子,亲得不管不顾,宋春汐抚着唇角,秀眉紧蹙:“你到底是为何过来的?”若是为她父亲,照理该先问问父亲的事,可他竟像是冲着她而来。   被那两道探究的目光盯着,霍云稍许平静了些。   刚才确实没控制住,脑海里全是她对徐钝撒娇的样子,恨不得吞噬掉她,让她与自己融为一体,完全失了理智。   可这样又能解决什么呢?   瞧瞧她,已经在生气了,恐怕是有些疼,他想着,把她搂到怀里,柔声道:“一时没注意,弄疼你……给我看看,有没有破了?”   多少是知错的态度,宋春汐的气顿时消去了些,嗔道:“幸好我推开你,破倒是没破。”   “没破就好,”他一只手放到宋春汐的脑后,贴着柔软的青丝道,“下次有事,你先等我回来,别一个人就走。”   难道是为这个他才如此奇怪?   宋春汐好笑:“我爹被打我哪里还坐得住?再说,我怎么等你?万一你不在城内呢?”   “你可以先让小厮来传话,我不在又另说。”总之,他是不想让她再单独碰到徐钝的,“我与你同去,事情也好办,就像岳父的事儿,你最后还是要找我吧?”   啧啧,跟她显摆起他这都督的本事了!   不过这也正中下怀,宋春汐道:“行,我便听你的,”顺着就把他往高处夸,“我听说好似与冯家有关,那冯尚书被我爹弹劾,致仕了,不知是冯家的哪个指使的……不过我也不怕了,有你在,这主谋怕是躲不了两日吧?你霍大都督一出手,准是手到擒来!”   给点颜色就开染坊,一下把日期定为两天。   不得不说,宋春汐越来越会利用人,不过他不介意,他要什么也很明确:“你若凡事听我的,我自当什么都帮你解决,今儿不过是件小事。”   看他夸下海口,宋春汐明眸转了转:“矿山案是大事,所以过于棘手你一直查不清楚?   “时隔太久,总得需要时间,不过也有些眉目了。”   宋春汐一喜:“什么眉目?”   哪儿能轻易就告诉她?他今儿被她气得够呛,又把岳父的事给揽到手里了,霍云低下头在她耳边道:“你是才女,该听说过‘将欲取之,必先与之’”,不等她回答,解开腰带,吩咐车夫,“多转几圈。”   “……”   耳边一时只余马蹄声,在寂静夜里“踏踏”作响。   羊肉汤在锅里又多炖了许久,熬煮得软烂无比,香味浓郁。   霍夫人瞧见夫妻二人终于出现,心里乐开了花,招呼道:“快坐下吃吧。”吩咐丫环倒酒,“春汐,荔枝酒容易醉,你这回少喝些。”   宋春汐从车上下来脸就是红的,此时更红,低低应了声。   裙衫湿濡沾在身上并不舒服,可若先去洗浴,再来用膳也太明显了些,她偷偷瞪了霍云一眼,心想等会非得要问清楚矿山案的事,不然他别想睡觉。   霍云却是心情愉悦。   犹记得那回她崴了脚被他抱上马车的事。   天知道当时他忍得多难受,今儿算是得到补偿,他连喝了好几碗羊肉汤。   霍夫人席上问起亲家公:“若是严重,你明日再回去看看。”   “不重,不然我就留在那里了,您别担心。”   霍夫人点点头,又叹口气:“宋大人真不容易,一心为民可偏偏成了别人眼中钉。”看向儿子,“你要保护好你岳父,这回没事,下回可不知了。”   霍云道:“我派几名护卫……”   “没用,我本来也想把护卫留下来,可我爹不要。”   霍云一笑:“可以让护卫暗中保护,不同他提就是。”   还有这种办法?宋春汐问:“不会被我爹发现?”   “都是训练有素的,擅于隐藏。”   她身边就有两个暗卫,可她并没有察觉,霍云心想,周士安一事已经过去,但谁知会不会又冒出别的公子,他并不打算撤走。再者,便当多一层保护,她做事有些随性,说去怀县就去了,说去梁州也是,谨慎些总不坏。   酒足饭饱后,二人向霍夫人告辞回了南苑。   宋春汐急着去洗浴。   因在路上耽搁了时间,晚膳又吃得久,等二人收拾好上床,已经是深夜。   宋春汐打了一个呵欠,勉强提起精神:“你同我说说,矿山案有什么眉目了?”   霍云道:“明日再说。”   她不依,拿手指轻轻戳他:“就一两句的事,你快说嘛。”   许是喝了酒,撒娇地那么厉害,霍云挡不住,捏了捏眉心道:“好吧,我便告诉你一桩,那矿山崩塌是人为,并非天灾,是有人故意令它崩塌,压死矿工。”   宋春汐骇然:“如此狠毒?”   他查到这一点时,也决定无论如何都要查个水落石出了。   “许是怕矿工泄露消息,说出铁矿数量,引起怀疑,故而杀人灭口。”霍云伸手抚一抚她的乌发,哄着道,“可以了吧,快睡吧。”   可她精神抖擞睡不着了,半边身子都压到他胸口上:“还有别的吗?”   温香软玉此时来形容她最合适不过,霍云喉结滚动了下,觉得宋春汐此举完全是在勾引,可刚才在马车上已经尽兴,他明日还要去找乐善商量,必须在两日之内抓到指使者,所以要保留精力,他冷淡地把宋春汐推开:“说一桩就是一桩,没了。”   宋春汐:“……”   他转过身,不再言语。   看样子是挖不出什么了,宋春汐没办法,只好也闭眼睡去。   次日早上,霍云处理好都督府的事,便去了兵马司衙门。   先跟乐善道谢一番,他询问进展如何。   乐善打趣:“这么早就来帮你岳父出气?”   霍云轻咳一声:“说吧,扯什么别的。”   “那两个软蛋被打了几板子就招了,说是冯尚贤的幺孙冯纶主使的,正好圣上刚才派大理寺的张左寺丞过来,我便告诉他,他派人去牢里审问冯纶了……这冯纶本就犯了事,还未定罪,竟又惹祸,怕是要被流放。”乐善摇摇头,“冯尚贤本人谈不上罪大恶极,倒是养了一群肮脏的子孙族亲。”   没想到天子这么快就派了人来,霍云暗道,他这岳父还真受天子看重呢。   既如此,也没什么好操心的了。   “冯大人管束不严,论理也是他的错。”霍云拍拍乐善肩膀,“此事还未谢你,晚上我请你喝酒。”   “好啊!”乐善答应。   霍云随即又回了都督府。   傍晚时分,他邀乐善去四季楼。   这里有独特的五香烧酒,两人偶尔会来品尝一次。   闲聊了会,乐善说起瑞王的事:“他王府门口情况颇为诡异,拜访的人偷偷摸摸,我有回路过,见还有戴着帷帽的。既怕被圣上知道,又想巴结瑞王,真以为甘蔗能两头甜。”他真不明白,瑞王就算得太皇太后宠爱,又能越过天子吗,这些人真是糊涂,既身为臣子,哪能侍奉二主?   通过矿山案,霍云已经对瑞王有所怀疑。   除了昌王外,其他几位藩王就算盗取铁矿,也不能与天子一战,但瑞王不一样,津州离京城近,地势也好,又繁荣,倘若他突然发难,如果京城没有防备的话,真有可能失守。   只是,瑞王真会造反吗?   从眼下的情况看,他的表现并不明显,也就借机娶了李瑶有些异常,不过能操纵矿山案的人,又岂是轻易就能被看透的?霍云本想让乐善盯着一些,但又打消了主意。   始终是有关谋逆的大事,还是不要把乐善牵扯进来,反正他人手也够用。   二人吃酒吃到亥时方才回去。   闻到他衣袍上浓重的酒味,宋春汐问:“你跟乐公子去喝酒,是不是已经抓到打我爹的人?”   霍云一笑:“是冯尚贤的幺孙,已在牢里。”   这么快?宋春汐心想,看来他没费吹灰之力啊,不过他专程去了兵马司衙门,又向乐善道谢,可见还是把她娘家放在心里的,便体贴地帮他解腰带。   秀长的手指在腰间停留,像开了朵昙花,他瞧得会,捧起她的脸亲吻。   唇舌上的味道十分奇怪,宋春汐有些受不了,推开他:“一点儿不像母亲酿得酒,难闻。”   他道:“是五香烧酒。”   她只听过五香烧鸡,五香烧鹅,怎么酒还有五香的?宋春汐赶紧将腰带解开,催着他道:“快去洗浴吧。”   一副赶他走,怕他又亲的样子。   看来以后不能喝这种酒了,霍云去了里间,取牙粉仔细清牙。   听到隐约的水声,宋春汐先去床上躺着,琢磨着等会怎么问他矿山案的事。   昨日他只说了一件,肯定还有别的。   不知道他有没有查到魏秋山……   如果查到了,她便可跟他说许建和也提起过魏秋山,再引他去查魏立民。   她把什么都想好了,可等了半天也不见霍云出来。   难道他还洗头了?这么晚,洗了怎么晾干?   她实在撑不住,睡着了。   霍云将浑身弄干净,再没有一点五香烧酒的味道时方才回卧房。   一边回味着宋春汐昨日用手指戳他,趴他身上勾引的媚样儿,一边想着怎么让她故技重施,谁料走到床边一看,宋春汐早已入睡。   月光照着她静美的一张脸,一时倒不忍弄醒。   刚才想的好事全落空,霍云无奈地躺下来,心想,他就不该洗那么干净!   作者有话说:   发一轮红包,祝大家五一快乐,生活顺心哦,么么哒!感谢在2023-04-30 00:09:03~2023-05-01 00:07: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胖兔子、JOJO 10瓶;kxxkxx、大葱蘸酱丫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欺负人。   得知指使者是冯尚书的幺孙, 已经问罪,徐凤娘想表达谢意,就派人来问宋春汐, 乐善喜欢什么, 送什么好。   宋春汐跟乐善也不熟,便问霍夫人。   霍夫人道:“这孩子的喜好可多了,什么蹴鞠啊, 打马球啊, 斗蛐蛐, 对了,还爱听曲, 他们家以前经常请戏班子……”说着想起乐夫人,摇摇头, “也是命苦,他只怕是苦中作乐,寻那么多事让自己高兴。”   似乎有隐情, 宋春汐问:“他家不是侯府吗, 怎得还这么苦?”   霍夫人叹一声:“都是他父亲老东平侯造得孽。”将一干妾室争风吃醋,甚至害死主母的事告诉宋春汐,“这孩子心里能舒服吗?”   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宋春汐感慨道:“我见他脸上常带笑,根本没想过他会经历这些事。”   霍夫人摇摇头:“心里苦的人未必会露出来的, ”她思忖了会儿,“要不让亲家母送他几坛子酒吧,别的我也想不出合适的, 或者你问问阿云。”   “好, ”宋春汐摸了摸怀里的飞琼, 跟霍夫人分享霍云的笑话,“自我从梁州回来后,夫君就没逗过猫呢。”   “是吗?”霍夫人轻声一笑,“他许是怕你笑话。”   “这有什么可笑话的,我原本想跟他一起逗猫,他偏不肯。”   霍夫人给她出主意:“你下回跟他说就喜欢会逗猫的男儿,看他怎么办。”   这能有用吗?宋春汐十分怀疑。   她抱着飞琼告辞。   等到游廊下,她把飞琼放下来。   它好像脱缰的野马,咻的一下就不见了。   “再大一些真要翻墙了,”宋春汐有点头疼,“是不是该把它关起来?万一被人抓走如何是好。”   梨儿道:“关着会叫的,吵得您睡不好。”   杏儿道:“谁敢抓您的猫,到时候放消息出去,没人敢碰。再说,府邸这么大足够它玩儿的,它又不是马儿,哪要多大的地方?”   宋春汐唔一声:“你说得有理,走,我们去看看马。”   怎么就要去看马了,两个丫环一头雾水。   实则她是想到上回霍云提到他坐骑的事,一时起了好奇心。   马厩在北苑的一处角落,除了养着霍云的坐骑外,便是拉车的马儿,她一眼看去,最少有五六匹。其中最显眼的是一匹白马,倒不是说多漂亮,而是别的马儿都离它一段距离,不敢近身。   看到宋春汐,马夫上前行礼。   宋春汐指着那匹马:“它可是夫君的坐骑?”   “回少夫人,确实是都督的坐骑,”马夫恭维道,“您有一双慧眼。”   宋春汐走近些,仔细观察那匹马。   那马岿然不动,偶尔眼珠子转转,打量她一眼,鼻子里发出“噗噗”的声响。   马随其主呀,宋春汐盯着它前胸,背上多处的伤疤,心想,不止脾气像,伤疤也像,这一人一马到底在那六年受了多少次伤?她想象不出。   宋春汐看着马夫将它喂饱才离开。   瑞王府门口谈不上车水马龙,但也绝对不冷清。   即便瑞王闭门不见,某些人还是屡次试探,顾苹劝道:“要不您挑两个见见?你再不见,早晚冷了他们的心。”   秦瑀没说话,他正在画冬日里初初绽放的金梅,他喜欢金梅,虽然与牡丹,芍药比,金梅逊色不少,可它欺霜傲雪,比任何花都要来得耐寒。   “唉,不见也好,指不定圣上派人盯着王府大门呢,要不就是那些言官,成天的无事生非!”顾苹自顾自说话,“比如那位宋大人……冯尚书的官职就是被他弹劾没了的。”   秦瑀手顿了顿:“冯尚书倒不是因为宋大人,他是御下不严,放纵亲族,自作自受。”   “可要不是宋大人弹劾,谁会查他冯家?”顾苹皱眉道,“这宋仁章跟条恶狗似的,咬住人就不放,谁不怕被他沾上?您就不怕他哪日也盯上您?”   “他只对付贪官污吏,我哪一处符合了?”秦瑀用毛笔敲顾苹的脑袋,“尽会胡说八道,宋大人铁骨铮铮,为民请命,你敢骂他是恶狗?自罚两个巴掌。”   顾苹不敢不听,真打了自己两个耳光。   秦瑀搁下笔:“宋大人是先帝跟圣上手中的利剑,你知道什么?向来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如果没有宋大人这样的官员,早晚会起民愤,往后他的官职还得往上升。”   顾苹讷讷道:“小人还不是担心您,您在京城的话,风言风语会越来越多,难保他不会注意到您。”   “那又如何?他也是按规矩办事的,又不是想一出是一出。”秦瑀心想,宋仁章这个人,用得好,对谁来说都是一把利器,不过,必得先有圣上这样的明君才行。   他等画干了,交给顾苹:“送去给李姑娘。”   顾苹一愣:“原来是给李姑娘的礼物啊。”他以为主子是画来消磨时间的。   送给李姑娘,难不成是真对她有几分喜欢?   他仍然想不通主子为何要给李瑶解毒,京城那么多姑娘任他挑,选个有实力的岳父不好吗?两家结了亲,那岳父将来自会帮主子,可李家有什么?顾苹实在不解。   李瑶现在就像冬日里的花儿,他希望她能熬过去,成为金梅,秦瑀道:“愣着干什么?快去。”   顾苹应声退下。   李夫人收到画之后,忙捧去给女儿:“瑞王真是才貌双全,你瞧瞧他画得金梅多传神!”吩咐丫环展开来,“你可要回一幅画给他?”   李瑶一直猜不透秦瑀的心思。   按理他就算再善良,可以他藩王的身份,没必要勉强自己来救她,若说喜欢,她也是半信半疑,李瑶瞄了金梅一眼,淡淡道:“画功确实不错。”只是金梅并不好看,小小一朵,颜色及不上海棠,香味及不上梅花,除了耐寒,还有什么优点?它难道生来就为吃苦吗?   不知瑞王为何要送金梅给她?   鼓励她,让她坚强?   李瑶忽地笑了笑,倒也不必,她如今恨透了秦昉,为了秦昉她都会坚强起来。   她要让秦昉后悔,要让他失去一切。   倒不知,秦瑀想不想取而代之?   不过,天下应该没有哪位藩王不肖想天子的宝座吧?不想,是因为遥不可及。   她让丫环磨墨,提笔画了一幅雪中登山图回送秦瑀。   他如果聪明,就该知道她的想法了。   每到秋冬,粗使丫环的手里总要拿把扫帚,霍家大,尤其南苑还种了很多果树,风一吹,落叶纷飞,好似蝴蝶一般飘往各处,很快就积了一堆。   听到外面“咯吱咯吱”的声音,宋春汐就知道霍云归家了。   他许是脚大,踩到落叶的声音都跟旁人不同。   她站在门口问:“你可知我今儿去看什么了?”   很莫名其妙的话,但霍云仍配合地猜:“出去看杂耍?还是去游船?”他其实知道她没出过门,可待在家里能有什么新奇的事?   宋春汐觉得这答案差得十万八千里,笑道:“我去看你的坐骑了,名儿都已取好。”   他送猫的时候曾提过一句,她竟记得。   霍云心头一阵欣喜,手一捞,将她揽在怀里:“叫什么?”   “朔风。”   冬日里的风,她仰头看他:“不知怎地就想起‘朔风吹雪透刀瘢,饮马长城窟更寒’这样的诗句来。”他定然有在茫茫大雪中,骑着马艰难前行的时刻。   他眸中倏地染了柔色,低头碰一碰她的唇:“好名字,”又问,“可看到它身上的伤?”   “嗯。”   “它很有灵性,有次我差点被对方的刀斩到,是它立起来帮我挡了一下。”那日,马身上的血跟他的血混在一处,分不清是谁的,只知道他杀红了眼,追着敌军到了冰封的湖面。   那一刻,湖面裂开了,敌军悉数落入湖水……   他轻轻抚了抚宋春汐的发髻:“我很少骑它了,它腿受了伤,不能跑太久。”   她难得看到他的柔情,没想到他提到与坐骑的往事,竟会如此动人,宋春汐有些恍惚,过得一会道:“难怪你现在总坐马车……但以后若再打仗呢?”   “那还不容易,到时去乐家的马场挑一匹,他家的马血脉纯正,大多都很神骏。朔风,”他笑一笑,念着坐骑的新名字,“朔风也是在他家的马场买的。”   宋春汐见他确实喜欢这名字,唇角翘了翘道:“你既说起乐家,我倒有桩事想请教,我娘想答谢乐公子,不知送什么合适,母亲说送酒。”   送酒给乐善,他也是孤零零一个人喝,霍云道:“我记得你家的月季养得不错,不如送他两盆。”   “啊?”宋春汐愣住,乐善跟花实在是风马牛不相及啊。   看出她的疑惑,霍云笑道:“他虽然兴趣广,什么都喜欢玩一玩,可心思都没用在家里,我是觉得他家过于荒凉了,送他两盆花点缀点缀,也有点生机。当然,送酒也行,就是没什么新意。”   好吧,宋春汐道:“那就听你的,不过,”她目光在霍云身上打了个转儿,“你跟乐公子那么好,怎地他喜好如此广泛,你却什么都没有?”   霍云:“……”   “我成日只见你在书房看舆图,要么是兵书什么的,实在是……”她轻轻一叹,就不能跟她一起逗猫玩玩嘛,飞琼那么可爱,他怎么忍得住的?   他承认他是过得有些乏味,可宋春汐这叹气真叫人不舒服,她的意思难道自己比不上乐善有趣?他挑眉道:“谁说什么都没有?”   “哦?比如?”她好奇。   他原本手就搂着她的腰,此时忽然一用力,把她抛到肩上扛了起来。   转瞬间,她的手脚便已腾空,宋春汐花容失色,叫道:“你干什么?”   “不是想知道我别的喜好吗?等会你自会清楚。”   他身材高峻,宋春汐整个落于他肩头,原就有种随时被摔落的惊惧,再听到他杀气腾腾的声音,已经预感到一会要被怎么折腾,下意识想逃,拍着他后背道:“我不想知道了……你放我下来。”   现在知道怕了,刚才怎么说得那么起劲呢?   他手按在她纤腰上,扛着她走向里间。   这样的场面也是第一次见……   杏儿跟梨儿面面相觑,大张的嘴巴能塞个鸡蛋。   宋春汐的两条长腿忍不住扑腾起来,好似条垂死挣扎的鱼。   有一下差点踢到他的要害。   霍云眉头拧了拧,手滑下来,箍紧她的腿。   目光掠过,瞧见她今儿穿了双桃红色绣芍药的缀珠鞋。   颜色十分鲜亮,他看得片刻,脑海里浮现出她那一双脚,忽地起了促狭的心,将鞋子脱了。   宋春汐一个激灵,颤声道:“你,你要做什么?”   他慢慢脱着她的罗袜:“你觉得呢?”   二人毕竟那么熟了,他的那些花样她也体会了一些,可脱袜子是什么新花样啊?   该不是要挠她?   她想到上回他束着她的双手,只在腰间作弄,她就痒得受不了,这会若是……她抓住他后背的衣袍叫道:“不要!”   那么害怕,可见是死穴所在。   他暗地好笑,将她罗袜一扯,扔在了地上。   从不见阳光的脚,白的耀眼,像一捧新雪落在眼前。   他一早知道她的脚好看,但从未那么近的观察过,只觉如玉雕琢而成,少一分显干瘦,多一分显臃肿,处处都是恰到好处,便是指甲,都是粉嫩的颜色,如同初春的桃花瓣。   他手指张开,将它一下握在掌中。   指腹上的茧划过脚底,又疼又痒,她起了一身的细栗,差点魂飞魄散,呜咽一声:“我再不提你的喜好了,你不要挠……”她最怕挠脚底了,他是怎么想到这个花样的!   颤颤的尾音,像忽然断开的弦。   霍云心想,再挠一下,她就要哭了吧?   作者有话说:   宋春汐:╥﹏╥呜呜呜欺负人!   感谢在2023-05-01 00:07:03~2023-05-02 13:32: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breathesky2007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Rainy 2瓶;段嘉许老婆、27151511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横空出世。   他还没见宋春汐哭过。   不对。   圆房时哭了, 但因为她不愿看他,一双眼睛总是躲躲闪闪,弄得他一肚子的气, 故而即便知道她疼得落泪, 也没有一丝怜香惜玉的心。   那晚,她似乎流了不少泪。   他手指没有再动,只是握着, 仍旧扛着她往里走。   想象中可怕的痒不曾到来, 宋春汐暗暗松了口气。   不过命门被人捏着, 谁知他是不是下一刻就动手?虽说她知道他不会真的毫无分寸,可她一下都不想挨啊, 宋春汐用虚弱的语气道:“我的头好难受,耳朵嗡嗡的, 要晕了。”   她一直倒垂着,是容易不舒服,霍云弯下腰将她置放在旁边的椅子上。   宋春汐一阵窃喜。   谁料人是坐下来了, 可他的手仍然没有放开。   他半蹲着, 她的右脚仍被控制在手心。   她脸色微微一变。   肉眼可见,本来发红的脸颊又渐渐变白了,霍云有点想笑,指腹抚着她脚背道:“瞧你长得也挺高的,没想到, 脚却一点不大。”   她抿了下唇:“因为你手大才显得小,不信你把手松开再看,不小。”   他哪儿会松开, 倒是手指又紧了紧。   隐约擦过脚底, 她浑身一颤, 脸又浮起一团红云,认真道:“我刚才仔细想了想,有太多喜好也不是好事儿,你把时间都花在习武,熟读兵书上,才能统领千军万马,令四海臣服,百姓也才能安居乐业。”   话还是挺会说的,霍云一笑:“如今暂无外患,多几样喜好也不错。”   多什么喜好都行,不能是这个啊!   宋春汐明眸微转:“……我看打马球挺有意思,你可以学学这个。”   “你见过谁打马球?”他眼眸一眯。   “没见过,都是男儿一起玩的,去何处看?听人说的罢了。”她手伸过来,搭他肩上,“你不是会骑术吗?想来要学也是不费吹灰之力。你若打马球,我定会看。”   也不知是天生会勾人还是怎么,一句话竟说得他向往起来。   罢了,不为难她。   等会真哭了,他又得哄。   眼见他手慢慢松开,宋春汐眼睛紧紧盯着。   他确认的问:“真喜欢看?”   “谁会骗你?我都想学呢……其实我也想过学马术的,但我家地方不大,没处练。”   “以前没听你提过。”他彻底松手了,把她抱起,再坐回椅子上,“骑马再容易不过。”   “那是对你来说,我们女儿家可不容易。”总算逃过一劫,宋春汐的心放下了,“光说上个马就很难吧?你说我高,可我瞧朔风那高度,我根本爬不上。”   他道:“挑矮一些的马就行,改日我带你去马场。”   真就顺着马去了。   但她哪里对骑马有太多兴趣,不过是为分散他的心思,省得他干坏事。   想起刚才的惊险,宋春汐摸摸额头,真急得出汗了,不从他身上拿点什么怎么行?她说道:“其实我的喜好也不多,无非是琴棋书画,倒是最近痴迷一事,白天夜里都想着。”   霍云呵的一声,已经知道她什么意思。   这样不相干的事都能扯一起,她也是有急智。   见他露出揶揄的神色,宋春汐恼了,伸手戳了戳他:“你那日说有眉目,可只告诉我一桩事,后面什么都没说,我是都一直想着,睡不好嘛……你到底有没有查到可疑的官员?”   幸福来得突然,他那日晚上还盼着她戳呢,这就开始了。   他嘴角一翘:“我怎么不记得。”   两日前的事竟不记得?宋春汐道:“我爹被打那日啊,你在马车上提到的……”说着脸一红,“后来回家跟母亲吃风羊肉,还喝了荔枝酒。”   “似乎有点印象,”他道,“还有呢?”   “自然是回了南苑,洗浴,而后……”   而后在床上她缠着他问矿山案。   说到这里,宋春汐明白了。   她娇嗔道:“真讨厌!”又是一阵戳,“你哪里忘了,你故意的!”   戳得他肉浮骨酥,身子半麻,霍云相当满足,将她一把搂紧:“好好听着。”   她顿时安静下来。   “你刚才问有没有可疑的官员,我尚不知,还在排查,不过铁矿如何运出倒是有些眉目,应该是走得水路。”   水路比陆路要隐蔽,而且水源充足的地方,速度更快,倒也合情合理,宋春汐好奇的问:“查到船只了吗?”   “嗯,有人七年前瞧见几条船夜渡潜江,不过不知运了什么,只说颇为神秘,船上的人都佩刀剑,好似江湖人士。当然,只凭他一家之言不够,我派人沿途询问,又发现有别的人证。也许只是巧合,但总是个线索……后来我便查船只,铁难查,船只却容易,能造船只的地方少有,很快便发现端倪,可惜那背后之人做事谨慎,当年卖船的人已销声匿迹。”   宋春汐听得入神,过得会道:“他抹除痕迹,这不正好验证了船只是关键?”不然为何要遮掩得这么彻底?   霍云笑了,握住她的手:“聪明反被聪明误,确实如此,但任何案子,从来也没有天衣无缝的,最终还是要看结果。”抓不到主谋,寻到再多的线索都无用。   宋春汐嗯一声,接着道:“你刚才说七年前,也就说他是等了一年之后才处理铁矿,此人也真是有耐心,不过他藏在何处了?”   “这不难,广丰山多,地势又险,许是藏在哪处山洞。”   宋春汐点点头:“那说最后一件事,他们为何一直没动手?”   七年的时间应该准备充足了吧,有兵器,想必也有兵,为何没有造反?   霍云不语。   宋春汐瞧了他一眼,忽然道:“因为你!”   他眸色一动。   看来他是知道的,只是不想自夸,宋春汐微微一笑:“看来是霍大将军横空出世阻拦了他们的计划,难怪……”难怪他们要把霍云除掉!   因为当时的兵权都在霍云之手,他领兵在外,就算背后主谋夺得了皇位又如何?霍云只要一声令下,必然能夺回,到时指不定还被霍云称帝。   那主谋只能忍,等待时机。   霍云听到“难怪”二字,问道:“难怪什么?”   宋春汐没能立刻回答,斟酌会才道:“难怪你能平定四海啊,你瞧瞧那主谋都怕你,避你锋芒。”   总感觉有些不对,霍云眼眸微微眯了眯:“说起来,岳父为何会突然查矿山案?机缘是什么?”   宋春汐一愣:“这……这我如何知道?我只是偶然发现的,也许是,我爹……”她可能饿了,一时精神难以集中,竟编不下去。   霍云逼问道:“岳父什么?”   说得越多越容易出错,宋春汐只能撒娇道:“我饿了,下回再说可好?你瞧瞧这都什么时辰了!”   一句话的功夫,还能饿死?霍云轻嗤一声,懒得拆穿她。   不过如果此案并非是岳父所查的,那会是谁?他不信宋春汐一个女子会注意到八年前的案子。   他一时猜不透其中蹊跷之处。   见宋春汐已把脸埋在他怀里,堵了他继续追问的可能,他忍不住一笑,抱着她出去吃饭。   ………………   次日宋春汐将送花的事派人告知母亲,徐凤娘虽觉奇怪,还是精挑细选,送了一盆春兰,一盆月季,都是她亲手照顾的,枝繁叶茂。   乐善看到花时颇为惊讶,想了想明白了,定是霍云的意见。   他住的院子里什么都没种,空荡荡一片,竟是连霍云这等性子都看不下去了,他有些好笑。   乐善把两盆花放在屋檐下,提起水壶浇了点水。   “好好看着,有太阳便搬出去,夜里搬回来。”他吩咐管事。   管事应是,又犹豫道:“昨儿二公子来闹,要钱要地的,恐怕等会又要上门……”   父亲唯一做对的事就是没有立遗嘱,也是报应,被酒色掏空身子,突然间就死了,东平侯府一应家产都归了他,他怎可能把这些分出去给那些庶子庶女?   乐善冷冷道:“他们安安分分在别苑住着还有口饭吃,再闹,别苑都没他的地儿!”   管事忙道:“是,小人会告诫二公子。”   下午,乐二公子乐沛果然又出现在门口。   管事将原话传达,劝道:“侯爷如今每个月还拨点银子,你要再闹下去,下回指不定一文铜钱都没有了。你好好想清楚,别不知好歹。”   乐沛往常仗着侯府二公子的身份,吃惯山珍海味,用惯绫罗绸缎,现在这一点钱都不够他塞牙缝,他上来就揪住管事的衣襟,大声吼道:“我不信我爹什么都不留给我!是不是你跟乐善串通,将我爹的遗嘱给毁了?你们真是丧尽天良啊!你老实交代,不然我上衙门告你们!”   管事一阵头疼,真被乐沛弄烦了,讲话也不客气起来:“二公子,你再如何也只是个庶子,老侯爷便算有遗嘱,又能给你留什么?”说白了,老主子就是贪色,他也不是喜欢孩子,他是喜欢女人,孩子只是顺带的,“你再不依不饶,别怪小人不客气。”他说完朝护卫使了个眼色。   两边护卫立时上来,将乐沛拉开。   乐沛大怒:“你们这些狗东西,小爷再如何也是你们主子,还不给小爷放手?”   管事叹口气:“你要真不服,就去衙门告吧。”   告得了才有鬼了,乐沛又不是不知,不然他作甚要上门?他平静下来,朝管事道:“你来,我跟你好好说。”   管事便走过去。   他低声道:“你在侯府待了二三十年了吧?但你才挣了几个钱,一个庄子都买不下来吧?不如你跟我合作,我若得了一些家产,分你一半如何?”   管事没想到他是存了这个心思,立时皱起眉头,斥道:“你快走吧,不然我让他们动手了!”这乐沛怕不是脑子不清楚,老侯爷当初去世之后,乐善马上派人搜遍了宅院,毫无发现,老侯爷身边的心腹也说不曾立下遗嘱,此事谁人不知?难不成乐沛想要伪造遗嘱?   真是天真!   管事没闲工夫跟他瞎扯,吩咐护卫:“赶走。”   乐沛气得不行,大骂了几句扬长而去。   别苑并不大,住了六个庶子庶女,外加二十来个侧室,甚为拥挤,有些侧室与庶子庶女忍不了,已经搬走另谋生路,乐善也不管,随他们来去。   见儿子回来,常姨娘询问:“如何?”   乐沛一屁股坐下:“油盐不进的,谈不拢。”说着骂了一句,“你当初得爹的宠,也不知道问他要些东西,光是首饰有个屁用?”典完了就没了,要是换成良田,宅院多好,“真蠢!”   常姨娘委屈:“谁知他说死就死了……我看,都是柳花那个贱蹄子勾走了他的命!”还不忘争风吃醋,“要没她,我还能多得一些珠宝。”   乐沛白她一眼,心想难怪父亲看不上这些侧室,也连带着看不上他们这些庶子,不然为何不立遗嘱?全被乐善那小子得了去。怪只怪他投胎没投好,要他是乐夫人生得,就算生母早死又有什么?只要是嫡子拿什么都名正言顺,乐沛越想越酸,将手边一只茶壶摔了。   “快想想办法。”   常姨娘眼睛一转:“要不使美人计?”   “你傻了吗,他碰什么都不会碰女人。”乐沛很肯定这一点,乐善因为父亲恨透了这些侧室,以至于看女人都不顺眼,“对了,他母亲是不是被毒死的?哪种毒啊?”   如果乐善死了,那侯府的一切就都是他的了,他毕竟排行第二,怎么分得听他的。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5-02 13:32:23~2023-05-03 00:13: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酒酿汤圆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藕断丝连。   而东平侯府, 乐善此时才归。   他不喜欢这个家,故而常在外玩乐,因此养成了习惯, 谋的职务也是兵马司指挥使, 无需待在一个地方。他愿意的话,可以一整天都在街上游荡。   小厮端来面盆给他洗脸。   管事在旁禀告一应琐事,末了道:“二公子贼心不死, 今儿竟想拉拢小人谋取家产……不知他是不是做了份假的遗嘱, 不然怎会生出这等心思?”   乐善将面巾甩在架子上:“管他作甚, 他做什么都是徒劳。”   “话虽如此,您还是小心些, 穷途末路,谁知他会生出什么奸计。”   乐善眉头拧了拧。   对乐沛此人, 他还是有些了解的,虽然他自己也爱玩,斗鸡走狗, 六博蹋鞠没有不沾的, 可他仍会谨记自己的身份,不会辱没母亲。乐沛不同,玩心太重不能收放自如,手头没了银钱,他就犹如困兽了。困兽的奸计, 自然是些乌七八糟,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也罢,乐沛自己找死, 他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他吩咐道:“你说得有理, 派几个人盯着他。”   如果被他逮到, 乐沛就等着坐牢吧!   却说宋春汐昨日被霍云问得招架不了,最后又撒娇又躲他怀里才糊弄过去,她早上起来一边画眉一边想借口。不然下回他再问,她只能坦白。   就不知他会不会信她的梦?   如果他知道自己跟天子会被下毒,落水后生死不知,他又会做出什么事情?宋春汐莫名有些担心,虽然照他查案的情况看,他实在是敏锐又理智。   要不就说父亲是先查的魏立民?   可魏立民做了什么,父亲要去查呢?   陷入了死胡同,宋春汐忽然又想到徐钝。   上回被霍云打断,她都没能劝住徐钝,也不知他查得怎么样了!   昨日听霍云所言,她感觉那主谋十分可怕,谋划八年,还能有如此耐心,没有露出一点马脚,着实……不对,如果是瑞王的话,他太年轻了,难道是老瑞王?这样的话,瑞王便是子承父业。   如今瑞王就在京城,如果被他发现徐钝,要杀了徐钝实在不难。   宋春汐坐不住了。   是她把徐钝扯进来的,如果连累徐钝丢了命,她如何对得起他?她也对不起母亲,母亲那么疼爱徐钝,她忙起身朝外走去。   “备车,去落英巷。”   等马车到了门口,她下来瞧见苗婆子,吩咐道:“快派人请表哥过来,我有极重要的事与他说……或者你告诉我,他现在在何处。”   苗婆子愣了愣,而后道:“霍少夫人您在这里,公子怎么也会来见您的。”   宋春汐点点头,走入正房。   徐钝果然很快便出现了。   她开门见山:“表哥,你真的不要查矿山案了!”   一来就劝,徐钝也是料到的,只他真不甘愿就此停手。   折损了手下不说,停了,他跟宋春汐之间的联系想必也会停止,他往后要再见她,不容易。   其实,他本来不见她也无事,他一早就死心了,很早很早,当时宋春汐还未出嫁,他便知她不会嫁他,正好宋仁章不喜他这侄儿,便借此远离宋家。   后来宋春汐被赐婚,他体会到了什么叫后悔。   他本可以近水楼台先得月,可他竟怕了,他从小就天不怕地不怕的,偏偏怕太喜欢宋春汐而无法自拔,他避了她许久。   谁想到,她会让他帮忙。   感情兴许是死而不僵的东西,被春风一吹,被细雨一润,被她明眸一睐,就复苏了。   他忽然又热切起来。   徐钝道:“我不想半途而废。”   也许自己是为难他了,可她真不想徐钝出事,宋春汐苦口婆心:“为什么?你告诉我理由,如果是为钱财,你想要多少我都给你……表哥,这个案子你也清楚,并不是寻常的小案,你何苦掺和进去呢?”   给他银子吗,徐钝道:“我又不缺这个。”   “那你要什么?”她将手搭在他臂膀上,“你尽可以跟我说。”   映入眼帘的是如玉兰花般秀丽的手指,又好似春葱修长,碰触的是他的衣袖,但却像揪住了他的心,他觉得发痛:“我要什么,你难道都能给?”   他狭长的眸忽地沉沉,仿佛凝结了什么,宋春汐一怔:“你要什么?”   “我是问你,是不是都能给?”   她手指微微一松:“如果我没有,怎么给?”   他一笑:“你当然有。”   宋春汐不明白:“你何不说清楚?”   他说不清楚的。   她已经嫁给霍云,他再有理由也不能说,所以那日霍云出现,他立时便告辞了。   那只是一种妄想,是空中的风,能感觉到它的猛烈,可却抓不到它,他也只能跟她打打哑谜,他能做什么?他只能等宋春汐来找他时,趁着这片刻的功夫,看看她。   怎不悲哀?   徐钝道:“你走吧。”   宋春汐怎能走?她道:“你先答应我!”   “如果我不答应呢?”   “为什么?”宋春汐真的急了,自从她预知将来后,唯一做错的事就是将徐钝牵扯进来,这也是她不能承受的错,“表哥,”她哀哀叫道,“是我不该请你查的,你要如何才能停止?你若不答应,我寝食难安!”   眸中水光漾漾,一幅欲泣的模样。   谁看见不怜惜?徐钝的心瞬间软了,低声道:“你真是因为担心我?”   “自然是担心你,不然我何必一次又一次劝你?表哥,你原就不该卷入此案的,是我没想好,但现在也不晚,你召回手下,应该无事,反正你也没查到什么呢。”她顿了顿,“是吧?”   倒也不是,不过徐钝为让她安心,说道:“算了,我听你的。”   宋春汐一喜,但只片刻,她道:“言必信,行必果,你不能骗我,你发誓!”   徐钝呼吸一滞,她要逼得这么紧吗?他转过身,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我记得,你说此案,霍都督也在查,你怎没有阻止他?”   宋春汐一时不知怎么答。   徐钝道:“他比我有本事,是吧?”   “表哥……”不止关乎本事,是这件事原就与霍云有关,可她不能说,“他打过仗,刀口舔血,马革裹尸,这等危险于他来说不算什么。”   言下之意,是他胆小吗,他怕死?   那宋春汐也真是不了解他。   他若胆小怕事,便不是她说得“徐四耳”了,他也做不到望江楼跟宝隆钱庄的掌柜!   可他不会告诉宋春汐他这些年来的经历,在宋春汐眼里,他仍是那一个有趣善谈的表哥。徐钝道:“好,我发誓,我不会查了。”   宋春汐喜极:“真的吗?那我欠你一个大人情,你想要什么?什么都可以。”   他眸光猝然亮的好似星辰。   什么都可以,宋春汐真是不知道这句话的含义!   他如果说出口,她就要食言了。   见徐钝沉默,宋春汐道:“要不我还是送你沉香?上回那家铺子好多沉香,品种齐全,我每样都买一些。”虽然他死了手下是极重的损失,但她实在不知如何弥补了。   徐钝道:“不必,你答应我一件事就行。”   “何事?”   他缓缓道:“以后我有需要你帮忙的时候,你必得来见我。”   宋春汐想切断他们的联系,但他要他们藕断丝连。   然而宋春汐并没有察觉,在她看来此乃小事,他是她表哥,有难相帮不是应该的吗?她答应下来:“好。”   从徐家出来,马车径直朝霍家而去。   正是午时,宋春汐赶着回去吃饭。   谁料行到洒金街,马车忽然停下,而后车帘一晃,霍云弯腰坐了进来。   他身穿深紫色的官袍,胸前绣着的麒麟脚踏彩云,威风凛凛。   京城的卫所都设置在空阔之地,绝不会是在洒金街这样热闹的地方,宋春汐问道:“你是从都督府过来的?”   “不是,我在这儿有事办,不想这么巧遇到你……你从何处回来?”他问。   明知故问的问。   他知道宋春汐去见了徐钝。   那日她拉着徐钝衣袖,撒娇着叫“表哥”的事情还历历在目,霍云心想,宋春汐最好不要对他撒谎!   他的声音与平常无异,可姿态奇怪,身躯微倾,一双眸子乌沉沉地盯着她,好似随时会扑过来一般,宋春汐有点奇怪,说道:“我去找表哥了。”   霍云微微坐直了些:“找他作甚?”   “之前我不是让他帮着查矿山案吗,谁知那么危险,我是劝他不要再查。”   这么关心他吗,霍云哂笑一声:“怕他死了,徐家绝后?”   宋春汐:“……”   她要再听不出霍云浓浓的敌意,也是耳朵不好了。   “他毕竟只是商人,哪里及得上你?且我娘是把他当做自己儿子的,若真把他置于危险之地,如何对得住我娘?再说,此事也实在凶险,我也提醒过你几次的,你不记得?”   句句实话,霍云的眉眼舒展开来:“往后有事找我便行,一个外人,何必让他卷进来?”   就这么把表亲给划到“外人”一类去了,宋春汐心想,永嘉侯府可就霍云一个独子,他嫡亲的兄弟姐妹都没有,那霍家的亲戚,他的叔父舅父,哪一个不是“外人”啊?全是外人!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5-03 00:13:20~2023-05-03 10:35: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白衣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风都温柔起来。   不过宋春汐只是腹诽两句, 并不跟他斗嘴。   如今表哥不能再查,她只能靠霍云将矿山案查个水落石出,而且, 后面还有丹水镇的事, 哪一样不要他出力?她往他怀里一靠:“好,听你的。”   如同只乖巧的小猫儿,霍云喜欢极了, 低头一阵猛亲。   宋春汐感觉他亲的范围太广了, 忽然想起早上画了眉, 忙伸手推他:“定然弄得一团乱。”   他抬起头:“什么?”   她指指脸。   哪里有乱的地方?眉似远山,眸如春水, 极清媚的一张芙蓉面,霍云指腹轻抚她唇角:“不乱, 没有比你更好看的了。”   一时,竟见他的眸子似水柔情,往她这厢流淌过来。   宋春汐惊了惊:“你, 你说我好看?”   他这是第一次夸她吧?他那张嘴巴可是从来都说难听的话的。   怎么, 只许姜莲夸她,他都夸不得吗?霍云忽然冒出这个念头,但他平生确实没夸过女子,刚才也是脱口而出,并没有细想。他微微挑眉:“有何大惊小怪, 不过一句话罢了。”   她却莞尔,总是进步了,又嗔怪一句:“就没别的词了吗?”   “可是要为你作诗才行?”   宋春汐扶一扶头上玉簪, 微仰起头:“也不是没人为我做过诗。”   是吗?但他不想听下去了, 又再度亲上她的唇。   缠缠绵绵, 连马车停下都不知。   直到宋春汐有些透不过气了,才将他推开:“你还得回都督府呢。”目光落在他唇上,他的唇也颇红艳,虽不似樱桃般,但却添了几分蛊人的风流,她便又与他多说了几句话,“对了,矿山案的事你有没有禀告圣上啊?我记得你早前就说过了。”   “还不曾。”   “为何?”   “得找个合适的由头。”他已经想好如何做,就等个时机,不过宋春汐又提案子,他倒想起她昨日搪塞他,趁机问道,“岳父突然查矿山案的缘由你到底知不知?”   简直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他刚才明明都要走了,她怎么还多话,可宋春汐实在想不出合适的理由,敷衍道:“我不知,下回我想办法问问父亲吧。”   先行个拖延之计,如果霍云再追问的话,她要考虑将梦的事情告诉他了。   霍云还是有些怀疑她的,只不过宋春汐一介女子,若不是从她父亲那里得知矿山案,她又能从谁身上得知?她年纪又小,才十八岁,若是像母亲这样的,见多识广,倒是不奇怪。   宋春汐转移话题:“你可做了一些防范?之前他们顾忌你,不曾出兵,而今也不知是何打算。”   “只要京城无事便行,我心里有数。”   行军打仗他是最为精通的,她的想法于他来说兴许是井蛙之见,宋春汐自不提了,催他走:“你已经待了许久,万一等会有官员找你。”   他确实不能再耽搁,立刻从车上下去。   刚站直,听见车窗那里传来她的叮嘱声:“记得吃饭。”   好似天籁一般,使得刮过身侧的风都温柔起来,他差点又想折回去亲她。   冷静。   他随后大步走了。   只是一句“吃饭”,至于吗?   还不是她使得的那些手段!   但邱用发现,他的笑容许久都没消散。   定了亲后不宜出门,一般都会在家中待到出嫁之日,可太皇太后想念李瑶,还是在年前将她接到宫里见了一面。   隔了些时日,太皇太后发现小姑娘瘦了一圈,不由吃惊:“阿瑶,你难不成是生什么病了?怎也不告诉我,我好让太医给你瞧瞧。”   李瑶忙道:“我无碍,只是前些日子睡不好。”   嘴唇也是没有太多血色,太皇太后心想,应该是被秦昉伤透心了,这孩子跟秦昉青梅竹马,哪里料到生死关头,竟不曾得他垂怜,换做是谁也过不去这一关。她安慰李瑶:“阿瑶,过去的事便过去了,阿瑀是真心喜欢你,那时他要把聘礼从津州运过来,我曾让他不要麻烦,他说这是对你的一片心意,不能马虎。”   秦瑀做事的确周到,李瑶微微露出一点笑来:“瑞王殿下果真是仁厚呢,难怪我以前常听百姓称赞他。”   太皇太后深有同感,秦瑀才是真仁厚,秦昉这孩子,铁石心肠啊!   “阿瑀在瑞王府住了阵子了,前几日过来问我,不知你喜欢正房如何布置,虽不住几日,也希望你舒服些。”   李瑶道:“瑞王殿下也太细心了,我自己都没想过。”   太皇太后笑了,拉着她的手:“你好歹也是王妃,怎能随便?快想一想,我好让人去传话,阿瑀也在等着准备呢。”   李瑶便说了些喜欢的物什,爱看的花木。   太皇太后让张嬷嬷记下来。   临走时,李瑶眼眸微红:“下回见您不知何时了。”   “傻孩子,就算你去了津州,我也可以请你回京城的,离得又不远。”太皇太后已经在这么打算   李瑶点点头:“我知道,我现在也挺向往津州的,听说津州繁华昌盛,山清水秀,乃一处宝地,我只是有些担心我爹娘,我爹一事无成,我娘又是性子莽撞的,我走之后,还望您能护着一点。”   恐怕她瘦了也有此缘故。   太皇太后应承她:“你放心,总不会让人欺负了他们去。”   李瑶便跪下来,朝太皇太后磕了一个头方才告辞。   太皇太后问张嬷嬷:“李丰可是在上林苑监任职?”   “是,奴婢记得好像是右监丞。”   一个芝麻点大的七品官,还是没有实权,只侍弄果树花木,牧养牛羊的官,太皇太后叹息一声:“瑞王的岳丈竟是这等小官,说起来也太难听了。”别人会怎么议论呢?   张嬷嬷道:“可李大人不曾参加科举啊。”   “那又如何?可以当武官嘛,做个指挥使,总是体面些。”   张嬷嬷犹豫着道:“那您是准备要圣上赐官了?”   “一件小事罢了,瞧你战战兢兢的样子。”太皇太后觉得,再如何秦昉也会给她这个面子吧?毕竟那是李瑶的父亲,又是秦瑀的岳丈啊。   张嬷嬷没有再说话。   因是一年又要过去了,各处的账本也陆续送至霍夫人那里,霍夫人便让宋春汐学着审查账本。   宋春汐学过算术,倒也不难,就是费眼睛,她感慨道:“母亲,您可真不容易,每年要看这么多账本。”   霍夫人笑着拢一拢她的肩:“我以后就容易了啊,以后有你帮我。”   宋春汐道:“儿媳自会尽力,就怕算错账,这一笔账牵扯这么多银子……”   “怕什么,我起初算账也会出错,错着错着便熟练了,何况你这样聪慧。”霍夫人从来不吝啬夸赞之词,“说你冰雪聪明也不为过的。”   宋春汐有些羞涩:“您这样,我真是一点都不敢错了!”   霍夫人哈哈大笑。   等用过晚膳后,宋春汐拿一些婆母送得药包敷在眼睛上。   霍云从书房回来后瞧见,奇怪道:“这是在作甚?”   “明目养神,今日帮母亲算账,眼睛酸了。”   他一笑,握住她手指:“算账不是要打算盘?怎地你手指上没有敷药?”   不说不觉得,一说真有些酸,宋春汐道:“明儿问问母亲有没有药……不过问了,只怕母亲以为我有多累,其实应该睡一晚就好了。”   真是个懂事的儿媳,霍云道:“五根手指都酸?手背酸不酸?”   “手背不酸,主要是食指,中指。”她想,他问了作甚?难不成要给她揉?   结果真猜对了。   霍云果然开始给她揉手指。   曾经太皇太后寿诞,他也给她揉过脖颈。   许是有经验,竟是一点不疼。   捂着眼睛,看不到他的表情,但触感却更分明了,她能感觉到他指腹上的薄茧,感觉到他除了揉捏,还有对她手指的喜爱,眷恋,似乎揉一揉就会停顿了看一看。   她的脸颊莫名有些发热。   他如今真跟以前不太一样,以前他若是这样,她应该不会想要和离。   不过,他仍有讨厌的地方,那时不时的压迫感,那些强势,突然的脾气,都会让她忌惮,以至于她做得梦到现在都没能说出口。   要是他再温柔些就好了。   她想着想着,眼皮渐渐发沉。   梦里,香车宝树灯如云,京城的夜好似白昼一般,正是十五上元节。   她走在街道上,东张西望。   她在找一个人,迫切地想看到他。   可人海茫茫,拥堵着街道,她怎么也寻不到他的身影。   她被推搡着,身不由己往前,不远处,隐隐传来护卫们喊“少夫人”的声音。   不知谁突然踩到她裙角,她身子一晃,朝后倒去。   有个人扶住了她。   在绚烂的灯火中,他对着她笑。   从来都很明亮,锐利的星眸,此时极温柔,像冬日里的阳光,像春日里拂过面颊的风,可他说的话却叫她浑身血液都结成了冰。   “姑娘,你没伤到吧?今儿人多,你小心些!”   “啪”的一声,宋春汐脸上敷着的药包掉落在地,她眼眸睁大,定定地看着霍云。   见她这幅震惊的模样,霍云伸手揽住她的肩,柔声问:“怎么,做噩梦了?”   这是一个不知是悲是喜的梦。   喜的是,他在将来并没有死,他还活着,悲的是,他忘了他是霍云,他不记得她了!   难怪渺无音讯。   虽然这只是梦,尚未发生,可她想起梦里他的表情,看她如看一个陌生人,竟忍不住有些惆怅,仿佛这两年多的事转眼成了云烟。   她把脸贴在他胸口,轻声道:“嗯,噩梦。”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5-03 10:35:56~2023-05-04 00:03: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Rainy 2瓶;27151511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顺着她。   今冬的第一场雪下得声势浩大, 伴随着刺骨北风,覆盖了整个京城。   秦昉走到慈安宫时,即便有内侍撑着伞挡雪, 肩头仍堆积了一些。   太皇太后关切地道:“这样的天气便不用来请安了, 若是冻着了如何是好?”将自己的手炉递给张嬷嬷,让她送过去,“先捂着吧。”   秦昉谢过, 捧着手炉道:“您遇到雪天总是咳嗽, 故而我来看看。”   “今年还好。”太皇太后笑一笑, “难为你这么有孝心,等会同我一起用午膳吧?”   秦昉没有拒绝。   “过完年, 时间过得就快了,一转眼阿瑶就要嫁给阿瑀, 你可想好赐什么贺礼?”   “恐怕得列个单子才行。”   看来是厚礼,太皇太后很满意:“反正你拿主意。”   秦昉点点头。   既然提到李瑶的亲事,太皇太后便想顺便帮李丰求个升迁:“阿昉, 我才知阿瑶的父亲竟是个牧养牛马的官, 往前倒是无事,可如今贵为瑞王的岳丈了,你是不是帮他调个职?”   李丰?秦昉眉头蹙了蹙,当初他得这个闲职也是父皇看在祖母的份上才赐予的,而今竟还嫌弃了吗?他何等何能, 白白占了一个位置,没把他撤下都算好的。   但秦昉因为与太皇太后已经生出罅隙,故而先试探问:“您想他做什么官?”   “我看兵马司指挥使不错, 也无需多好的身手, 只是巡视街巷嘛, 他能胜任……要不便东城的指挥使。”   秦昉心头微怒,面上却是笑了笑:“皇祖母,兵马司指挥使也兼管缉盗,怎不需要身手?就说乐指挥使吧,虽不能征战沙场,但寻常人都不是他的对手。”   太皇太后眉梢挑了起来:“只管一个东城,又不是管整个京城,再说,他还有属下的嘛。”   意思是,全由属下做事,他自己得功劳?   那些属下难道会心甘情愿?在他们眼里,自己这个天子恐怕有些昏庸了吧?秦昉道:“皇祖母嫌放牧牛马不好,不如调至太常寺当寺丞,负责礼乐之事,您看如何?”   从七品到六品,也不能说没有升迁,可太皇太后如何满意,沉声道:“那寺丞与之前的官有何区别?阿昉,你这不是在糊弄我吗?那可是阿瑀的岳丈,我记得信王的岳丈都是个四品官呢!”   “信王的岳丈是举人出身,李丰如何比?皇祖母,您要觉得孙儿处理不当,不如让李丰多念念书,这等年纪也不是不能参加科举。”   简直是胡扯!   太皇太后瞪圆了眼睛,正待训斥,却见秦昉面色平静,再没有像之前那样因为敬畏她而渗出冷汗,她突然惊觉,这个决定再不可能改了。   历经数月,这孩子翅膀又长硬了些,越来越像个真正的天子。   太皇太后一时不知说什么。   秦昉见状将手炉放在案上:“让祖母失望,朕再留下的话,想必祖母午膳也吃不好了。”说罢起身告辞。   茫茫大雪很快掩住了他的身影。   太皇太后大袖一挥,把桌上瓷器扫落在地。   她想得好好的“指挥使”就这么没了,下回见到李瑶,她如何说?真是脸面都没了!她亲自出面,竟然就只升了一品,还是个太常寺的官职。   “好啊,阿昉。”她心想,如此下去,她以后在这个孙儿心里,哪还有什么地位?   张嬷嬷叹息一声:“奴婢早就想劝您了,可奴婢不敢说,圣上毕竟是圣上,您何必与他置气呢?李家以后也是要靠着圣上的啊。”   太皇太后闻言大怒:“我弟弟是凭自己的本事做到了封疆大吏,要说皇恩,也是我儿给予的皇恩,哪里就靠着他了?”   这话也不知道她自己信不信,可张嬷嬷不敢反驳,忙跪下来:“奴婢失言。”   太皇太后余怒未消,又砸了一通瓷器。   半明半暗的厢房内,有一身影正对窗而坐,欣赏雪景。   手边一盅茶,散着热气,隐隐有阵苦香味。   属下低头禀告:“那两路人马都不好查,一路极擅长刺探消息,而且全是死士,另外一路个个身手了得,训练有素,中间交过手,不敌。不过武功路数能看出一二,前者应是江湖人士,有些杂乱,学什么的都有,后者配备一应俱全,手脚利落,像是军中人士。”   江湖人士范围太广,难查,可后者也不容易。   不说整个燕国,便是京城,又有多少从军的子弟?他沉吟道:“你继续查,另外,多注意军防调动。”既然查的那么深,必然会想到兵马的事,如果那个人有实权,想必会做些防备。   “是。”   “再把该解决的都解决了,不要留任何后患。”   “是。”   ……………………   李丰擢太常寺寺丞的消息很快传到府里。   算是意外的惊喜,李夫人倒是颇为高兴:“没料到你还能升官呢,”马上又冷面告诫,“到了太常寺别再混日子,多费点心,指不定以后还能做到四品,三品。”   李丰却很愤愤:“六品怎么拿得出手的?还不如不升呢,这会别人得知,以为我升了大官,一问清楚,只是六品,不得笑掉大牙?呸,这毛头小子不止绝情,还小气!”   在家里他胆大是真大,对天子“小子小子”的称呼,李夫人真看不顺眼,心道当初怎么就瞎了眼,嫁给李丰,她皱一皱眉:“一步步来,你急什么?你最好给我清醒点,别再弄出那种事情!幸好太皇太后没查出来,不然我看你脑袋要落地,竟敢设计天子了!”   天子又有什么,历来哪朝哪代没有天子不被设计的?他只是设了个小计,那些大计可是把天子都弄死的。   李丰忽然一个激灵,如果天子死了,那瑞王岂不是就能登基了?   他还是天子岳丈!   李夫人瞧他喜上眉梢:“你高兴什么?”   “没什么。”李丰收敛笑。   只是个念头,要实施太难。   他上回虽是设计天子,可却是给自家女儿下药,那当然容易,要真对天子下药可就难了,他哪里能近天子的身?何况,天子身侧有试毒的内侍。   李丰摸着腰间玉带扣头:“也不知那小子将来会娶谁,你要不哪日去问问堂婶,阿瑶做不了皇后,能不能在别的旁支里另选一位姑娘?”   做梦吧?李夫人道:“李家早不在他眼里了,不然他哪里会拂了太皇太后的脸面?你李氏一族中,就算出个天仙也无用!”   罢了,李丰怏怏地出去。   李夫人转身去找女儿。   已知父亲的事,李瑶并不奇怪,她那日在太皇太后面前故作可怜原就是这个目的。   这些年,她处处顺从太皇太后,没少受委屈,虽然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可她也有收获,她了解太皇太后。   “不管如何,总是升官,父亲应该去谢恩才是。”   “自是要去的,只他好高骛远,觉得六品太低,他若真有志气,当初就该好好念书!”李夫人忍不住又讥讽丈夫,“幸好你不像你父亲。”她也抱怨过女儿不够尽力,但女儿其实已经很争气了,是秦昉有眼无珠。   李瑶笑一笑,拿着针线继续绣花。   李夫人探头看去:“是给太皇太后的抹额?”   “嗯,快要好了,过两日可以送入宫。”   在孝顺这一面,真是没有谁比得上女儿,也不怪太皇太后始终牵挂她,李夫人叮嘱道:“你最近瘦了好些,莫太劳累,莫要挑食,我听丫环说,你这不吃那不吃的,可不好。”   李瑶点点头。   天寒地冻,飞琼也怕冷,在外面晃一晃就窝在家里了。   宋春汐拿彩球逗它玩。   它追来追去,爪子锋利,十分威猛。   杏儿笑道:“倒像只小白虎了。”   真是越来越大了,再过几个月怕是要长成大猫,也不知姜莲的那只猫可是一般大小?姜莲最近没什么动静,不像她的性子,寻常下过雪,姜莲总喜欢邀请她,要么二人去踏雪寻梅,要么寒江赏月,总是玩得不亦乐乎,宋春汐有些奇怪,决定年后去许家看看。   闲来无事,宋春汐逗完飞琼,便润了笔,打算画一幅戏猫图。   杏儿将颜料备齐:“这猫儿真有福气,您把它画下来,以后可以流传后世。”   宋春汐扬眉道:“你真学起阿莲了?她这张嘴光会胡乱吹捧人,信了她我才傻。”   “奴婢是为让少夫人高兴嘛。”杏儿嘻嘻一笑。   被夸自是高兴的,不然历来也不会有佞臣讨了天子欢心而得大权的,宋春汐打趣:“只你学阿莲就落了下乘,你得有自己的特色才行。”   杏儿为难:“奴婢可没有您聪明,只能拾人牙慧呀。”   宋春汐这会真笑了:“你已有长进了,瞧瞧,又在夸我。”说着想起霍云,他才是最不会夸人的,不过上回能吐出一句“象牙”也算是不小的进步。   她正当提笔,飞琼忽然跳上来,差点打翻砚台。   杏儿哎呀一声:“糟了,糟了。”喊梨儿过来帮忙。   墨水溅出,落到了宋春汐长裙上,书案上,窗台上,石砖上。   “调皮鬼!”梨儿道,“这一下糟蹋了多少银子!”   宋春汐也是一阵头疼,可既养了没有嫌弃的道理:“下回我画画,你们看着它一些。”   飞琼浑然不知,大尾巴扫来扫去,弄得宋春汐脸上一阵痒。   屋里忙忙碌碌,霍云回来便瞧见这一副景象。   “怎么回事?”他问。   宋春汐怕飞琼白毛上沾了墨,抱起它往霍云怀里一送:“你抓着它,别让它下来。”   霍云:“……”   原来这小东西惹祸了。   瞄了一眼宋春汐裙上的墨点,他大致猜到是什么情况,应是宋春汐画画时被猫儿打搅,弄得一团乱。   调皮捣蛋的性子,长得却好看,软乎乎,也热乎乎,还有那一把蓬松的长毛,十分惹眼,他下意识伸手抚摸了一下,飞琼抬头看看他,“喵”的一声。   他忽然想起那些日,宋春汐去梁州时他逗猫儿的事情。   她走了,但这猫儿却好似她一样,陪着他。   烦心又暖心,跟她一样,带来的感觉总是喜怒参半的。   他一时微微发怔。   宋春汐将彩球拿给他:“你去里间逗它玩,吸引它注意,我去换裙子,这里还要打扫一会呢。”   霍云看了一眼彩球,没有接。   显然是拒绝的意思。   宋春汐忽然怒从心起。   他都已经抱着猫了,不过帮着逗一会的功夫,怎么就不肯?这可是他送给她的礼物啊,就这么嫌弃吗?她恼道:“你怎么这样无情,它好歹也是你买的,竟一点都不管它!算了,你松手,我抱它!”说完抢过猫,径直抱着去了里间。   霍云:“……”   好似他犯了什么大错一般!   可他只是没接彩球啊。   她大可以吩咐那些丫环去做,为何如此生气?   她以为自己是谁呢?管天管地的,还管起他来了?   他一甩衣袖,走向门口。   可到得屋檐下,回想当时她的表情,又停下了脚步。   自从那次宋春汐从怀县回来后,再也没有跟他闹过脾气,这次敢斥责他,一定是极为生气,虽然不知因何缘由,他却不想不弄清楚就走。   万一她又离家出走呢?   霍云驻足片刻,走入了里间。   其实宋春汐此时有些忐忑,她一直很在意霍云逗不逗猫的事,可为此与他起冲突并不值当,只当时忽然没了理智,她自个儿也拦不住。   眼见霍云出现,她声音下意识低了低:“我刚才是有些冲动,可飞琼是你买的,也是你亲手挑的,我真不知你为何那么讨厌它。”   霍云皱眉:“我何时讨厌过它了?”   “你表现出的样子就是讨厌它,你从来不摸它,也不逗它玩,谁看了都不会说你喜欢。”   竟有这样的误解,真不知她是怎么想的!   霍云捏了捏眉心,弯下腰将飞琼抱起:“你就为这么一点事发脾气?”   当着她的面,把飞琼浑身都揉了一遍,表明他不排斥飞琼。   没想到他会顺着她,宋春汐呆了会,缓缓把彩球递过去:“既然都……”她真的很惦记这事儿,难得有此机会,自然要大胆试一试。   霍云:“……”   什么叫得寸进尺,这就是了,但他忍着没有说她。   把飞琼放地上,接过彩球提起来在它面前晃。   飞琼拿爪子勾来勾去,不亦乐乎。   宋春汐托着腮欣赏。   见她津津有味,霍云问:“好看吗?”   他实在不理解宋春汐的想法,她一个女子逗猫才有情趣,男子有什么可看的?   宋春汐嘴角却翘得很高,忽然招手:“把彩球抛给我。”   他抛过去。   她接住了,喊“飞琼”。   飞琼立时跑过来,跳起来抢球。   她又扔给霍云。   飞琼四腿翻飞,游刃有余,几乎彩球刚到霍云手上,它就已经扑了上去。   真是凶猛!   霍云又扔给宋春汐。   力度没掌握好,太远了,宋春汐这回没接到,被飞琼一口叼起在屋里跑。   她在后面追。   见她追了两圈都不成,霍云从前头堵截飞琼,总算将这小东西给按住了。   两个人互相瞧一眼,都笑起来。   他彩球不要了,将她搂怀里:“是不是很高兴?”他一个都督,陪她像小孩儿一般嬉戏,怎么也该满足了吧?   “嗯。”她点点头,掩不住的笑意,又仰头看他,“不过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何不愿意逗它?”   感情他之前说的话她并没有当真?霍云把手从腰间探入:“因为有比它更吸引人的,”低头咬她耳朵,“这儿,还有这儿,太多地方了……”   宋春汐的脸瞬时通红,拿开他的手斥道:“登徒子!”   蹲下来抱起飞琼就跑了。   作者有话说:   霍云:大实话怎么听不得呢?   宋春汐:呸!感谢在2023-05-04 00:03:18~2023-05-05 00:21: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breathesky2007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你我之间已无秘密。   此事过后, 霍云改变了做法。   虽然他无甚兴趣,可宋春汐喜欢,故而经常会抽空跟她一起逗逗猫, 两个人的关系比以前更为亲密。   这种情况下, 宋春汐自然要开始琢磨告诉他梦的事。   不过怕太突然,她决定铺垫一下。   晚上她拿了本《四游记》跑去书房,跟霍云肩并肩一起看书。   他问:“看得什么?”   “《四游记》, 讲得是八仙, 还有华光大帝, 真武大帝的事儿。”   霍云颇为惊讶:“你竟喜欢这类书?”他看兵书,但涉及行兵打仗要用到的天文地理, 也会翻阅,因觉得能学到东西, 这《四游记》,照理入不了宋春汐这种才女的眼。   其实宋春汐平常是不看的,她也是为了梦, 一本正经道:“我往前不喜欢, 但最近我觉得有些事或人,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比如前朝的许天师,如若哲宗不信他会呼风唤雨,也就招不来那场漂泊大雨。”   “他不招,雨也照样会下下来。”霍云皱眉道, “他定是会观天象,钻了空子。”哪有什么天师,真有的话, 派他们上沙场, 撒豆为兵, 一人就能抵千军万马。   宋春汐莞尔:“你不信这个,那你信不信胎梦一说?仁宗生母怀他时说梦见过天降甘霖,后来仁宗的性子便如观音菩萨一般,想普度众生,而后出家了。”   霍云不屑:“胎梦还不是凭那些女子一句话,谁知真假?”   “……”   简直是铜墙铁壁,根本动摇不了,宋春汐幽怨地看了他一眼,打消了企图引导他的心思。   两个人各看各的,一时无话。   但身边幽香阵阵,实在干扰心思,他刚刚将舆图展开,瞧见她一张侧脸,线条优美,琼鼻红唇,忍了忍,还是凑过去,亲了她。   “下回没事别来,”他啄了下她的唇,“自个儿在卧房看书。”   宋春汐好笑:“你自己定力不足。”   他手指在她脸颊上抚了抚:“怪我?没听过什么叫狐狸精?”   真是谬赞了,宋春汐心想,她哪有狐狸精的手段啊?她有狐狸精那么厉害,吹一口气就把霍云迷得神魂颠倒了,哪里要这么费心呢。   正想着,一腾空,人已落在书案上。   他捧起她的脸,低头亲下来。   吻得深深浅浅,轻轻重重,极其绵长。   等他松开手,宋春汐长长吸了口气,目光掠过书案,忽然发现摊开的舆图上有霍云用朱笔标示的地方,好似是一条河。   “潜江”两个字立时跃入脑海,她问:“你可是又查到什么?”   对这案子,她真是盯得比谁都紧,霍云打趣: “你定是投错胎了,若是男子,想必是与岳父一般的官员。”盯上谁便不放手,不死不休。   关乎父亲,关乎霍云,大燕,容不得一点闪失,不认真怎么行?   再者,她也是付出代价了,毕竟放弃了和离,倘若最后白费力气,岂不冤枉?当然要排除万难,宋春汐指指那处地方:“这可是潜江?”   “是,最近陆续发现两名可疑的官员,一名失踪了,一名八年前是漕运御史,便是管这一段水路的。”   “叫什么?”   “告诉你你也不知。”   宋春汐直觉后者是魏立民,一时心脏怦怦直跳,如果是他,那许多事情都能联系起来了。   矿山案,魏立民,魏秋山,父亲的罪名……   如果是他,她也无需再说服霍云,因为魏立民的名字就是一个铁证!   她捏紧手指:“让我猜猜?”   霍云笑了,看她好似看个傻子,这哪里猜得出来?   宋春汐一字一顿道:“魏,立,民。”   书房瞬时陷入寂静,霍云盯着她,不可置信。   他的属下精挑细选,机敏善断,但查这桩案子也花费多日,宋春汐是怎么知道的?他不信徐钝有这能力,难道是岳父抢先了?他问:“可是岳父告诉你的?”   他的表情说明一切,那位官员确实是魏立民。   天助我也!   宋春汐道:“与父亲无关,至于我为何知道此人,还得从我装病说起。”   装病不是去年的事情吗?   霍云也一直很疑惑她当时的举动,但没想到竟与此案有关。   他洗耳恭听。   “其实在装病前,我做了一个梦,梦里你跟天子在丹水镇被埋伏,还中了毒,后来跌落丹水生死不知,我起先以为是个噩梦,谁料你后来真的要去丹水镇,我怕你出事,便装病……过得几日,我又做了个梦,你跟天子失踪后,几个敌国见有机可趁,联合起来侵犯大燕,当时魏立民是大理寺卿,诬陷我爹贻误军机之罪。”   这一系列的事,实在荒诞,霍云听完并没有说话。   宋春汐继续道:“我一早就知魏立民这个人,所以请我表哥去查,此事我爹丝毫不知,矿山案是我表哥查出来的,而后我去问了许大人。”她拉一拉他衣袖,“你信不信我?”   说实话他真不想信。   然而“魏立民”这个人是个有力的证据,足以证明梦有一定的可信性,这也可以解释为何她装病,为何在意矿山案,为何要亲近他。   她是要救她的父亲,还有……   他盯着宋春汐:“你装病真是为了救我?”   她连连点头:“自然,可惜那时你不愿理我,我那日备好酒菜原是想打探消息,想寻个办法阻拦你去丹水镇,但你都不与我说话,不得已我才装病。”   他一时不知是何心情,只觉五味纷杂。   原来她也不是一点都不在意他,是他误会了。   不,和离,再嫁周士安的事也不是假的,她是为了救他,救他的父亲才放弃和离。   但后者,他差些想问,她是不是主要是为了救她的父亲?   可血浓于水,自己如何跟岳丈比?他总是问不出口,好在宋春汐现在也不想嫁周士安,她一心都在矿山案上,至于他在她心里到底占了多少分量,不得而知。   “你到底信不信我?”宋春汐追问,她怕他最后仍觉那只是一场梦,“我真的没骗你,我可以发誓!”   他见过她撒谎的样子,总是跟说真话不同,而今连发誓都用上,足见其诚心:“我信你,同我说说魏立民吧,你还知道些什么?”   宋春汐眼睛一亮,主动握住他的大手,滔滔不绝:“魏立民的父亲是魏秋山,魏秋山因为矿山案也曾被抓入大牢,后来不知又为何被放走,我怀疑是有人替他四处打点,将他救了出来。是谁,我不知,肯定要你去查,但我感觉此人应是矿山案的幕后主谋。”   因为梦,她比他知道的更多,霍云道:“看来魏立民极为关键。”   “是,而且这么一个关键的人竟还是个清官……不知他明年可会调至京城?梦里,他是升任为大理寺卿才能调查我爹的案子。”   “魏立民去年除掉了一方恶霸,蕲国公次子,想必你也知,是以升官极有可能。”霍云指腹摩挲着她的手指,“等他来了京城,你莫冲动,凡事先与我商量。”   总之是不能去找别人的。   宋春汐一笑:“好,我如今不找你还找谁?你我之间已无秘密了。”   “是吗?”他眸色忽地一凝,“你在梦里,与我关系如何?我下落不明了,你可曾伤心?”   他不知现在的宋春汐会如何,但梦里的事不是预兆吗?   宋春汐呆住,显然没料到他会这么问。   可那个梦好似走马观花,她并不十分清楚自己在梦里的心境,但梦里她一直都是都督夫人并且在等着霍云回来,想必是与他感情挺好的吧?   他捏住她下颌:“说。”   她睫毛颤了颤:“自然是伤心的,你……你在想什么?你是我夫君,你下落不明了,我难道还能高兴不成?”   可难说,指不定趁机又去找周士安呢。   他心头微微一刺,实在难以确定她对他的心意。   不过时日还长。   他说起正事,点一点舆图上的“潜江”标识:“结合你所说的事,若没有猜错的话,铁矿是魏立民利用职权从潜江运走的,至于魏秋山,可能他们父子俩都是那主谋的党羽,要么……是那主谋用魏秋山的命威胁魏立民。”   宋春汐心头一震,脱口道:“难怪他一个清官会自甘堕落!”   她一直想不通,原来是父子连心,迫不得已。   霍云道:“两种可能,不要急着定论,他可是一错再错,运铁矿在先,而后又诬陷岳父,总不至于两次都被威胁吧?”   也是,宋春汐点点头:“明年他若是调来,我定要会会他。”   霍云一笑:“你一个女子怎么跟他会面?”她又不是朝堂官员。   “我总有办法的。”   看她卖关子,霍云叮嘱道:“总之都要同我商量才行。”   见他老是强调这句,宋春汐未免好笑,现在表哥也不查了,父亲那边,她不想惊动,那不跟他商量能跟谁商量?她笑着圈住他脖颈:“好好好,只跟你商量,我的都督大人。”   就跟那猫儿似的,会主动扑入主子的怀,只是也不知它何时会离开。   可这甜甜软软,哄着他的样子,他怎能不喜?霍云的手一下收紧,贴向她耳边:“这下事情都说完了吧?”该听的他也听了,哪怕是那离奇的梦。   宋春汐假装不知何意:“可是打搅你?我也该走了。”   霍云手掌压住她的背,令她不能动弹:“看看你可能走?”   就他这力气,哪用得着整个手掌,一根手指她都拗不过,不过宋春汐终于把梦说出来了,卸下了心头的大石,十分愉悦,瞧一瞧书案,只挑剔一句:“太硬了。”   他一笑,走到木施前,将厚实的披风拿来铺在书案上,而后把她抱了上去。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5-05 00:21:22~2023-05-06 00:11: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喜三九 9瓶;酒酿汤圆 2瓶;回眸一笑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章 什么情况?   春节快到, 家家户户都在备年货,霍家也不例外。   不过就三个人,霍夫人怕浪费, 也不让管事准备太多东西, 只问问宋春汐喜欢什么,就买些什么放着。可宋春汐也不是小孩儿,不然要风筝, 要琉璃喇叭, 要糖, 五花八门,她在意的只是跟家人团聚的热闹。   好比一起看丫环贴春联, 一起听爆竹,一起吃一顿绵长的团圆饭。   除夕那日, 她精心打扮,早早跟霍云去了霍夫人那里请安。   霍夫人也是着锦衣绣袄,捧着手炉, 瞧见他们眉开眼笑的。   去年的那个时候两个人哪有这么好, 手拉着手进来,她心想,儿子果然长进了,会哄人了,这回跟儿媳妇和和睦睦竟长达数月了, 希望以后不要犯糊涂,再气着儿媳妇。   “都坐罢,说说年夜饭想吃什么, 现在就让厨子准备。”   霍云自小锦衣玉食, 习惯了侯府的珍馐美味, 一开始去打仗是有些不惯的,但六年下来,什么不能吃?有时候粮草紧缺,还喝树皮汤,所以现在没什么讲究,他看向宋春汐:“你说。”   宋春汐想一想道:“牛乳煨鸡,金钩羹,蟹豆腐,糖春菜……剩下的母亲决定吧。”   霍夫人见她孝顺,笑容很深:“瞧瞧你,里面三样都是我爱吃的,下面还要我决定,这一桌子菜都是我的了?罢了,罢了,我再点些你们爱吃的……你来我去的,互相客气。”   宋春汐莞尔:“我们孝敬您是应该的,怎么是客气呢?您若点了我们爱吃的,那又是疼爱,也不是客气。”   霍夫人“啧啧”两声:“明年事情都交给你了,我而今都说不过你,你呀太聪明。”   帮婆母主持中馈是应该的,可明年是很关键的一年,得抓到那在背后兴风作浪的主谋,宋春汐伸手拉一拉霍云的衣袖,要他帮忙。   霍云知道她在想什么,就道:“您再等一年吧,明年我……我会多带她出去玩儿。”   “是吗?”霍夫人十分欢喜,“那我就不让琐事打搅你们了。”什么都比不上儿子儿媳的感情嘛。   “夫君是夸张了些,也不可能一整年都在玩,您忙的时候我肯定会来帮您分担。”宋春汐又补充了下。   可霍夫人是打定主意尽量不妨碍这夫妻俩,她暗地里还等着抱孙子孙女呢。   三人说了会话,宋春汐便跟霍云回了南苑。   傍晚太阳刚刚落山,还剩下上方一点盖儿的时候,爆竹就四处响了起来。   “砰啪”之声,连绵不断。   飞琼吓得躲在宋春汐脚边,整个蜷成一团。   “平时飞檐走壁的,天不怕地不怕,这回现原形了。”宋春汐嘲笑它,蹲下来轻轻捏它的耳朵,“以后还调不调皮?调皮我就让人放爆竹。”   霍云:“……”   说她对这猫儿好吧,是真好,可训起来也够坏的。   他也蹲下来从后面抱住她,将下巴压入她散着馨香的发髻里:“还说猫调皮,我看你也差不多。”   宋春汐颦眉:“胡说,我哪里有?”   将他一颗心搅得上上下下,乱七八糟的,还不算调皮吗?他顺势又把她抱起:“该去吃饭了,省得母亲派人来催。”径直就这么出去。   下人们都在外面看放爆竹呢,宋春汐脸红,伸手打他:“快放下来,放下来!”   他笑,又抱了会才放开。   正房里的八仙桌上早已摆满佳肴。   向霍夫人行一礼,夫妻俩坐在左侧,三人喝酒吃饭,言笑晏晏。   饭后又围炉夜谈,直到子时,守岁完方才散。   初二,宋春汐回娘家拜年。   瞧见宋文昇,她就敲他脑袋:“我写了再接再厉,你就再不回信了?你现在的书法如何,等会给我看看。”   宋文昇捂着头:“过年就让我休息下嘛。”   宋仁章沉下脸道:“你要休息?明日送你去……”   宋文昇一声惨叫:“啊不不不,我不要休息了!”   宋春汐奇怪:“爹爹,他怎么回事?”   宋仁章冷笑一声:“你让他自己说,看看他有没有脸说出口!”   宋文昇低着头,不敢吭声。   徐凤娘皱眉:“你大过年的提这些干什么?”向霍云道歉道,“相公他心情不好,你莫介意,他不是因为你来了才如此,前几日就一直在骂文昇呢。”   宋春菲挨着姐姐右手边坐,悄声道:“哥哥好似搭上哪家的纨绔子弟。”   弟弟常溜出去玩,难道是被带坏了?宋春汐就想好好教训弟弟,但一会还要吃饭,确实会影响心情,她便忍住没提,跟宋春菲说等上元节,接她一起去观灯。   宋春菲当然高兴,送了宋春汐一块自己新绣好的手帕,说跟她的是一对儿。   两个人都是春天出生,她绣了浅红色的山茶花。   妹妹琴棋书画没她精通,可女红比她厉害,也是互补长短了,宋春汐道谢后,收在袖中。   午饭就在娘家用了。   惦记弟弟的事,她后来悄悄问了母亲。   徐凤娘见霍云在院中,小声说:“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斗蛐蛐,文昇性子皮,你也知,小孩儿似的,喜欢上看人家斗蛐蛐。你爹知道了,了不得了,好似沾染多大的毛病。唉,你爹是望子成龙呢,以为文昇也会像他一样早早中举,现在发现期望要落空,能不气?”   宋春汐松一口气,刚才听父亲的话,还以为多严重,还好只是看斗蛐蛐。   “爹爹之前说要送他,送去哪儿啊?”   “送去朱夫子那里,朱夫子行峻严厉,你爹要让文昇住在朱家,文昇吓得不行。”   宋春汐噗的发笑:“难怪,那他得争气点儿啊,至少当上童生。”童生是最低的要求,该读的书都读一读,以后为人处世也能通透些。   “就是说嘛,但这孩子实在太皮,坐不住,心不静,跟个泥鳅似的,一没看住就不见了。不过也怪我,你爹不在家管不了,我在家竟也管不住,要是我多费些心,小时候就教好他也不至于如此。”   宋春汐安慰她:“以前您都是一个人,爹爹数年不着家,家里所有事儿都是您操心,要我说,怪也得怪爹爹,哪儿怪得了您?”她站起身,“我去说说文昇!”   她疾步走到西厢房。   见她眼睛含了冰似的,宋文昇大感不妙,下意识往后退几步,嘿嘿笑道:“姐姐怎么还没回去?”   “娘已经告诉我了,听说你整日玩蛐蛐?”   宋文昇连喊冤枉:“我哪里玩了,我只是看看!玩蛐蛐儿得好些银子,一只将军都值几十两,我哪儿买得起?你不信去问,我一个月才几个钱嘛。”   宋春汐沉着脸:“没钱又怎么了,不能借?你如今是还不够着迷,等着迷了,借着爹爹的名头,借着我的名头,指不定到处跟人借钱呢!”   宋文昇嗫嚅道:“不会的,我心里也有谱。”   “我管你有谱没谱,我现在就去跟爹爹说,下午就把你送朱家……你别想逃,我好些护卫呢,三两下就把你抓住了,我再留两名护卫在朱家,看得你死死的,你往后别想踏出朱家大门。”   宋文昇见过霍家的护卫,个个高大威武,顿时脸色煞白。   他忙上来拉住宋春汐的衣袖:“姐姐,我不敢了,我再也不看蛐蛐了!我一定认真念书,你千万别去跟爹爹说!”爹爹本来就喜欢姐姐,要是她在一旁煽风点火,他绝对要被押去朱家。   “光说不练有何用?”宋春汐盯着他,“我告诉你,只有一种情况,你可以不去朱夫子家里。”   “哪种?”   “今年通过府试当上童生。”   “……”宋文昇欲哭无泪,半响无奈道,“好吧,我试试。”   这才乖嘛,宋春汐拍拍他肩膀:“还有四个月的时间。”说完走了出去。   身后传来宋文昇“啊啊啊”的惨叫声。   她噗嗤一声。   霍云正在屋檐下等她,扬眉道:“你原来是这么教育自家弟弟的。”   “他软硬都不吃,能如何?只能更硬一些,”她走过去,戳一戳他胸膛,“要是你,你怎么办?”   他没有亲弟弟。   霍云思忖道:“让他去从军。”   宋春汐:“……”   好吧,可比她狠多了。   ………………   因许久不见姜莲,知道她在家里,宋春汐年初五的时候便上许府去看她,顺便再看一看那只猫儿。   姜莲这回没亲自来迎接她,宋春汐隐隐觉得何处不对。   正奇怪,有个丫环笑着同她道:“少夫人,我们二少夫人是有喜了。”   宋春汐惊讶:“难怪她没来找我呢,”瞧见姜莲由两个丫环扶着出来,她迎上去,“何时知道的,年前还是年后,你怎么不告诉我一声?”   姜莲道:“别提了,我自己都不知,我月事一向不大准的,前阵子身体乏,还以为是胃不好闹得,因有次吃了好几块牛尾,结果后来发现不对,请大夫一瞧,竟有两个月了……”   宋春汐好笑:“总是有惊无险。”扶着她坐下,“你最近可要好好养着。”   “是在养呢,哪儿都去不成。”   “我得空会来看你。”   姜莲点点头,又拉一拉她的手:“你知我是如何怀上的?有回我娘硬带着我去拜了送子观音,城外白马寺里的那座观音,就在两个月前……要不,你也去试试?”   私底下她其实常常羡慕宋春汐,羡慕她父母恩爱,才貌双全,羡慕她被天子赐婚,嫁入霍家,想多了也难过,同样是姑娘,她就不像宋春汐那样十全十美,但没想到,怀孩子她竟快了一步,她又有些替宋春汐担心。   宋春汐微微怔了怔。   没想到姜莲会扯到她身上来,可她完全没考虑过这个问题,一开始是跟霍云感情不好,凑活着过都过不下去,现在么,情况又很复杂,孩子肯定得排在后面,反正她也是顺其自然。   “等有空再说吧。”敷衍一句,宋春汐问道,“你家浮玉呢?我家飞琼如今有十来寸长了,再过几个月怕是可以让它们成亲。”   姜莲笑着让丫环抱来。   跟以前一样,安安静静的,抱着就窝在怀里,放下就贴在脚边。   “大小差不多呢,真可爱。”宋春汐夸了一句,又嫌弃飞琼过于活泼,总想出去,“还是雌猫好,雄猫不安分。”   姜莲噗嗤一笑:“跟人一样,哎,我们女儿家多好?哪里像那些臭男人,麻烦事忒多。”   可不是吗,宋春汐也笑。   在许府坐了半个时辰,说会家常,宋春汐不打搅姜莲歇息,便告辞回去。   还有八个月,等姜莲生下孩子,她得送一份贺礼。   送什么好呢?   她一时陷入了沉思。   转眼就到上元节,天子赐下两盏宫灯,霍夫人让丫环挂在南苑。   流光溢彩,精致绝伦。   宋春汐爱不释手:“不愧是宫里的巧匠,外头哪里能买到这么漂亮的花灯。”   “即便是巧匠,制这一盏灯都需得十来日时间呢。”霍夫人目光落在儿媳身上,瞧她今儿穿着樱桃红夹袄,外面披件狐裘,便笑着问,“你一会可是要出门?”   “是,已经定了清芬楼的雅间,打算接春菲一起看灯。”她没请婆母去,因为去年的上元节,婆母就说看了几十年,腻味,又怕拥堵,故而今年便没提。   霍夫人道:“你等会让阿云陪你去,他啊,从来不喜欢看花灯,但你若去,他必然愿意。”去年这孩子在卫所没回来。   宋春汐却是想,难怪他今日一句没提观灯的事,看来是打心里不想凑热闹,她道:“既不喜欢何必勉强他呢?我正好跟春菲说些体己话。”   哦,小姑娘今年十六了,姐妹间讲讲悄悄话,有男儿在是不合适,霍夫人明白:“路上小心些,带几名护卫左右护着车。”   宋春汐应一声,去书房找霍云。   霍云正在想自己将来被下毒的事。   去年天子去丹水镇,随行的内侍是范洪,那么,下一次去,多半也是带他。   难不成主谋买通了范洪?   可范洪现在是掌印,对内侍来说,地位已经是到极致了,他何必要冒险帮那个主谋?就算主谋将来登基,范洪最终也还是个掌印。   不可能是他。   除非范洪有什么把柄……   见他表情深沉,宋春汐问:“在想什么这么入神?”   他抬起头,瞧见她俏生生立在门口。   红衣雪裘,娇美动人,定是跟去年的中秋节一样,想请他去观灯,霍云心头已有喜意,说道:“你找我有何事?”   “我要去接妹妹了,跟你说一声。”   霍云:“……”   什么情况?   “就你们两人?”他缓缓问。   “是啊,你不是知道的吗,我那日就约了妹妹,”她一笑,“看你也在忙,好了,不打搅你想事情。”说罢转身离开。   霍云瞧着那抹雪色飞快远去,一时连生气都来不及。   作者有话说:   霍云:确实没听错吧???   感谢在2023-05-06 00:11:03~2023-05-07 00:15: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breathesky2007 10瓶;回眸一笑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严防死守。   京城平常最热闹之处是在集贤街, 而上元节时却是例外,反是原先冷清空阔的芳草街独领风骚,因它有一座灯塔。   此塔由睿宗下旨, 由灯匠郭山领数百匠人花费一年方才完成, 足足有十二丈高,便是不点灯都雄伟壮阔,更别说此刻内外通明, 简直如同仙阙一般。   遥遥瞧见星火般的花灯, 坐在车里的宋文昇兴奋道:“一会我带你们去爬灯塔!”   宋春汐原是不想接他来, 可他说白日已经念过书,装可怜, 她告诫几句便同意了,结果这小子一张口就说疯话:“你总不会真爬过吧?没被抓?”   “没, 趁着人多爬了两层,上面可漂亮了。”   “胡闹,真被抓着了, 送你兵马司衙门吃鞭子!”宋春汐敲他脑袋, “早知道不让你来了,你到底看没看书,满脑子还是玩。”   “怎么没看呢,我已经下定决心要通过府试了,姐姐你等着瞧着好了!”他信誓旦旦。   表情不像作假, 看来真的很怕朱夫子,宋春汐忽然好奇:“你在家也被爹爹打,朱夫子就算严苛些, 也不至于比爹爹打得还狠吧?”   宋文昇“啧啧”两声:“姐姐你一贯聪明, 这会竟想不明白吗?”转头问宋春菲, “你可知道?”   宋春菲摇摇头。   宋文昇叹口气,解释道:“朱夫子是爹爹好友,两个人一个鼻孔出气,我在朱家犯了错被朱夫子惩罚不说,爹爹还得上朱家门来打我!在自家人面前被打就算了,朱家还有一干别的学生,到时个个都看我笑话,我以后还抬得起头吗?我还怎么去街上玩?”   宋春汐听了没忍住,哈哈大笑。   宋春菲也抿嘴笑。   “笑什么,你们有没有同情心?听我被打有这么好笑吗?”宋文昇恼怒,他这一个姐姐,一个妹妹,真的对他无情的很,每回他被父亲打,没有谁上来求情的,大概都觉得他活该。   宋春汐收住笑,正色道:“那你是无论如何也得当上童生了。”   已经走到绝路,宋文昇悲壮地道:“我回去就悬梁刺股。”   宋春汐:“……”   车窗外忽然传来乐善的声音:“云璈?”   应该是来找霍云的,宋春汐推开菱花窗,朝他一笑:“乐公子,我夫君没来,我是带着弟弟跟妹妹来看花灯。”   乐善惊讶。   他感觉霍云很在意宋春汐,不然上次宋仁章被打,也不至于早上便跑来兵马司衙门,一副要立即抓到主谋的样子,可今日居然没有陪着宋春汐。   “是吗?他许是有事要忙……不过你们的马车得停下来了,再往前十分拥堵,根本进不去。”   乐善是管治安的,每逢过节属他最忙,宋春汐便让车夫停下,领着宋文昇,宋春菲下车。   宋文昇向来不怕生,见到乐善就笑:“乐指挥使,我娘送你的花现在可还活着?”他当时见母亲在擦花盆,便问了问,而后十分奇怪向人道谢竟要送花。   乐善一笑:“好着呢,明年应该会开花。”看向宋春汐,“你们是要去清芬楼吧?我跟你们一起去。”   这是看在霍云的份上要护送他们,宋春汐婉拒道:“我带了护卫的,无需麻烦你,你本来就忙,我看你过节就没个歇息的时候。”   霍家的护卫在倒确实不必担心,乐善道:“我今晚都在这条街上,如果有事,你尽管派护卫来找我。”说完转身走了。   宋春菲瞧着他的背影,轻声道:“这乐指挥使真是个大好人。”上回帮了父亲,这次又很热心,听说还是个侯爷,完全没有一点架子。   “确实不错。”宋春汐点点头,不过上回听婆母说起乐家的事,乐善恐怕不是像外表那么简单的人。   姐弟三人去往清芬楼。   宋春汐定的雅间正对着灯塔,坐在窗口能看得一清二楚。   “等会要不要去猜灯谜?”宋文昇问。   “不去,春菲一个姑娘家,怎好去那么拥挤的地方?也不知会不会碰到什么登徒子。”   “女人果然麻烦,还好我投胎投得好,不然我天天在家里要闷死了!”   男子做事是比女子要方便得多,但对弟弟来说未必是好事,宋春汐微微一笑:“春菲可不要当上童生呢。”   哪壶不开提哪壶,宋文昇气得一个倒仰。   逗完弟弟,正等点心瓜果的时候,宋春汐询问妹妹:“有没有改变想法了?我这回可是提前问你了,你有什么心里话都跟我说。你今年十六,前半年母亲可能不着急,年末可是难说的。”   但她并未改变主意,在家多好呀,一家四口热热闹闹,也能经常与姐姐见面,嫁人了可就难了,宋春菲微微叹口气。   见她为难,宋春汐握住她的手,柔声道:“我不是逼你,我只是问问,如果你拿不定主意那就再等一等。不行的话,我劝劝娘,明年再说。”凭妹妹的条件,晚一年也没什么大不了。   宋文昇听她们在谈论终身大事,凑上来道:“我倒是有个好人选,指不定妹妹看到,一见钟情。”   “哦?”宋春汐挑眉,“是谁呀?”   “孟锦堂,才入京不久,今年二十一,去年刚刚中举。”   “你怎么认识的?”   宋文昇摸摸鼻子:“他表弟方纲,玩蛐蛐一把好手,我就是看他跟人斗蛐蛐呢,特别有意思……有一次他带了孟锦堂来,这孟锦堂吧,长得玉树临风,不比我差。”   怎么还吹起自己来了?不过弟弟除了调皮些,确实生得不错,可以说他们三姐弟都是长了双亲的优点。   宋春汐问:“他家世如何?性子如何?”   “听说孟家是陵州的名门世家,性子么,风度翩翩,温文尔雅。”   宋春汐点点头:“可惜再好也无用,春菲还没想清楚。”   宋文昇嘻嘻一笑,摸摸宋春菲的发髻:“其实不嫁也好,在家里陪陪我,你们都嫁出去,爹跟娘就只盯着我一个了。”   后面那句话暴露了他的真实目的,宋春汐笑骂道:“你也没多少好日子过了,春菲再晚,十八总要嫁的,就两年时间看你怎么办。”   宋文昇道:“大不了,大不了我离家出走,去嘉州,反正宅子还在的!”   人生七十古来稀,祖父祖母,外祖父外祖母都已离世,有个宅子有何用,一个人住不孤寂吗?宋春汐懒得理会弟弟孩子气的话,他只是还没长大,总有一日会成熟起来。   她揽着妹妹看花灯。   楼下人来人往,热闹非常,猜灯谜的地方人挤人,时不时爆出喝彩声,灯塔前小孩儿最多,有的被大人抱着,有的提着灯笼绕着灯塔跑,惹得长辈不时叮嘱,生怕跑丢。   就在这时,宋文昇指着一个方向:“看,这就是孟锦堂。”   不用说便知是谁,那个年轻男子光是闲闲一站,便如月光皎洁,压过了周遭的灯火。   宋春汐眼眸微睁:“真不错,”转头问妹妹,“如何?”   见她吞吞吐吐就知没有想法,宋春汐道:“罢了,看花灯。”   直到亥时,她方才送弟弟妹妹回去。   到了南苑,她也有些困,正准备去洗浴,谁料一进门就见霍云在逗猫。   那飞琼看起来都像被他逗累了,见到彩球,坐着伸一伸爪子,一幅不想花力气的样子。   宋春汐忍不住笑:“你逗它逗多久了?”   许久!   就在她走之后,他看不进去书,便来屋里逗猫。   越想越觉气闷。   可能跟中秋比,她的态度差了太多,想当初,她还在尽力讨他欢心,吃个饭都想喂他,现在呢,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他答应查案子,也相信她的梦,她便不把他当回事。   别说什么事先约好。   她要真有心,怎么也得问一问他想不想去吧?   再说,她不还是带了宋文昇吗?   多他一个就不行了?   他把彩球往案上一搁:“之前你不是在书房问我,想什么吗?”   “是啊,想什么?”   “想丹水镇,跟圣上一起中毒的事。”   宋春汐眼睛一亮:“可是发现什么端倪?”立时便走近他,“你难道怀疑上哪个内侍了?”   他却不跟她说清楚:“只是一点猜想……对了,明日我会去提醒圣上。”   “你怎么提醒?”   “我自有办法。”他瞧了一眼雪白的狐裘,“这么晚了,你先去清洗吧。”   宋春汐不依,拉住他衣袖:“亥时不算晚吧?我们有时候说到子时呢,你先告诉我。”终于要向圣上提出矿山案了,她实在有些激动。   这样子跟被逗的飞琼有何区别呢?   始终那线的一端在他手里。   宋春汐是可以一时忽略他,但只要他身上有她想要的东西,她终究还是要主动亲近。   不免有些愉悦,他嘴角翘了翘,多少抵消了点刚才积累的闷气。   不过他仍不会满足她。   宋春汐这个人做事目的性太强了,为了梦的事,她可以马上放弃和离,让周士安死心,而后想方设法勾引他。他完全有理由相信,等事情解决了,宋春汐也会一脚把他踢开,又提出和离。   他得保持她对他的索取,也许这样,她才不会想着离开。   “等下回再说吧。”他道。   两个人你来我去也是许多回了,宋春汐一听就知道他什么意思。   就跟那回让她撒娇一样,拐弯抹角的,其实就是要她主动些。   她踮起脚,双手环上他脖颈道:“霍大人,有个词叫同心协力,你把一切告诉我,我也可以帮你出出主意嘛,你孤军奋战,何必呢?”   吐气如兰,樱唇几乎碰到他唇角,霍云眼眸眯了眯,将她手慢慢拉下:“别闹,真的很晚了。”   宋春汐:“……”   往常她只是用手指戳戳他,他都受用,这回这样都不行吗?   什么情况?   宋春汐一头雾水。   次日,霍云去了军器局。   他打仗经验丰富,知道各类兵器间的克制之法,是以军器局十分看重他的建议,故而天子索性命他监管军器局,视察兵器的铸造。   他从军器局出来后便直奔皇宫。   秦昉听说他求见,忙召着来延和殿。   “臣刚视察了军器局,发现兵器制铸造进程缓慢,”霍云停顿片刻,“臣有事启禀,还请圣上屏退内侍。”   秦昉怔了怔,但还是听从了:“想必是要事,霍都督快说吧。”   “此事关乎铁矿,铁矿不足,影响铸造,臣建议他们去找工部,催促工部采矿……不料臣意外得知一件事,原来八年前曾发现一桩矿山塌陷案,听闻那座矿山蕴含大量的铁,但被人私自运走,至今不知下落。臣为此担心,怕是官员私通外敌,将铁矿送与外敌之手,又或许是哪股势力想要造反。”   八年前,秦昉才十四岁,他记得隐约听过一些:“好似主谋已畏罪自裁?”   “一介商人如何有本事私运铁矿?臣觉得此案漏洞百出,想请圣上交给臣暗地调查。”   不管叛国还是造反,都罪大恶极!   秦昉一时神情严肃,过得半响道:“倘若真如霍都督你所预料的那般,恐怕早晚会有动乱,你即刻着手调查。”说着皱一皱眉,“如果此案真的漏洞百出,倒不知父皇当初为何没有查到底?”   霍云原也有此疑问,但仔细想想,已经不奇怪了:“兴许是因为虎狼环伺,先帝顾不及。”此案牵连极广,动用太多人力,先帝应该也很无奈,事有轻重缓急,只能选择先攘外。   八年前正是燕国最为困难之时,可谓四面楚歌,秦昉点点头:“你说得是。”   君臣二人谈完话,霍云便打算告辞了,但转身时忽然想到宋春汐说的梦,斟酌言辞道:“那股势力潜伏八年,如今也不知渗透到了何处,圣上您一定要多加小心。”   难怪他要屏退内侍,秦昉心头一凛,霍云竟然怀疑上自己身边人了吗?   虽说他对那几个内侍颇为信任,可霍云始终是为他着想,秦昉道:“你的提醒,朕会放在心里的。”   …………………………   乐善巡查街道时,总会路过一座茶馆,这茶馆的茶水不错,他时常坐下喝一盅,润润喉再继续巡街。   今日,还是在这座茶寮,他停了下来,撩开挡门的珠帘,坐在靠东的那一张桌子旁。   伙计认识他,忙去找他爱喝的茶叶,而后来倒茶。   比起茶,乐善当然更喜欢酒,只是喝酒容易误事,白日里他是不碰的,晚上么哪怕醉倒街头也无事。   清香袅袅,淡黄色的茶水中,碧色茶叶缓缓舒展,像春日里的新芽。   他没有急着喝,他在等一个人。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乐沛就被请来了。   “你找我何事?”乐沛脸色有点发青,眼睛转来转去的道,“你虽说是我长兄,也不能让人抓着我来见你吧?有话快说,我还有事要忙!”   “先坐下。”   乐沛不肯。   但乐善的随从朝忠一把将他摁了下去。   乐善端起茶,像是要喝了。   乐沛直勾勾看着,但过得片刻又低下头,额间不停地冒出汗来。   乐善没有喝,忽然把茶盅放下,提起茶壶给乐沛倒上:“耽误你的事情了,这样吧,我向你赔罪,这茶你喝了,不要计较我请你来的事。”   乐沛的脸又开始发白了:“不必,我又不渴,你喝你的!”   瞧一眼他满是汗水的脸,乐善笑起来:“不渴就不能喝茶吗?快尝一尝,这茶不比你自小喝惯的差。”   乐沛神色十分慌乱,起身道:“你到底有什么事找我?你不说,我便走了!”   “好心好意请你喝茶,你不领情,看来是想敬酒不喝喝罚酒。”乐善吩咐朝忠,“把茶给他灌下去。”   这话简直像一道催命符,乐沛不由拼命挣扎,可他的力气哪里比得上自小学武的侍卫,两三下就被制服了,那茶盅也贴近了他的嘴边,茶水有些许泼洒出来,落到他唇上。   乐沛吓得魂飞魄散,吐出口水要把那茶水弄掉,又叫起来:“这茶有毒,你想害死我!”声音越来越大,“乐指挥使要杀人了,他要下毒杀人!”   乐善笑笑,对朝忠使了个眼色。   朝忠立刻把一个绑了手脚的人揪过来。   乐沛一见他,险些气晕过去。   他千方百计才寻到能毒死乐善的药,原是交给此人,让他找个机会把药下到乐善的茶水里,谁想到没毒死乐善不说,那人竟先被抓了。   “你自己说怎么回事。”乐善道。   那人抖抖索索看一眼乐沛,低声道:“是乐二公子要小的对您下手,他想毒死您好继承侯府的家产。”   “你胡说,信口雌黄!我根本就不认识你!”乐沛打死也不会承认,转而骂起乐善,“你想害我,故意设计让人诬陷我!但小爷不会怕你,小爷行得正坐得端,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还真是义正严词呢,乐善道:“把他们两个一并送去大理寺,还有这茶壶,”又看向伙计,“茶是你倒的,想必你也把刚才的事看在眼里了,你也跟着过去交代一下。”   伙计忙应了声是。   乐沛哪里肯去,只被扭住了双手动弹不得,光剩一张嘴骂骂咧咧,骂了一路。   早前乐善就派人盯着乐沛了,他在何处买了毒药,怎么计划的,一清二楚,那大理寺的官员不费吹灰之力之力便判了乐沛诸谋杀人罪。   此罪原该砍头,但因为没伤到乐善,杀人未遂,于是改为三年徒刑。   乐沛不服,在衙门里一通吼叫,被堂官打了十几板子投入了大牢。   消息传到常姨娘耳朵里,她哭得呼天抢地,可却不敢去找乐善求情。   一个人再仁慈也不可能对想要自己性命的凶手心软,何况,乐善原就痛恨他们,不然也不会将他们全都赶到别苑,眼不见为净。   常姨娘哭完擦一擦眼泪,她只能多准备些干粮给儿子徒刑路上带着。   京城的冬日时常下雪,飞琼怕出去冻到脚,已是在家里待了许久。   吃得伙食好,经过两个月的滋养,从远处看不亚于是一座小小的肉山,宋春汐如今抱它都要花费不少力气,今日给它取了个新名儿,“大元子。”   杏儿喷笑:“从飞琼到大元子,立时就俗气了。”   “所以不能太胖,这一胖可不就俗气了?是不是,大元子?”宋春汐揉着它的肚子,“瞧瞧你这儿,快拖到地上了,这两日不准再吃肉。”   飞琼“喵喵”叫了两声,不知道是不是抗议。   宋春汐逗它玩了一会,让丫环给她染蔻丹。   姜莲送的那种。   杏儿跟梨儿有些惊讶。   “之前嫌弃不好的,怎么又要染了?”   还不是因为霍云!   讨厌极了,明明说下回告诉她,结果连着几日都没到那“下回”,完全对她严防死守,还装正经,她简直觉得自己对着一面铁墙,找不到突破口。   所以得用上这利器。   不过除了案子的事,别的地方他并无异常,故而等回来,两人也没有冷脸,坐一起闲说家常。   宋春汐道:“刚才我从母亲那儿听说一件事,有关乐公子的……”   霍云早已知晓:“那乐沛罪有应得。”   “乐沛我不认识,我是惊讶乐公子做事竟如此果决,听闻此桩杀人案的证据皆是他提供。”没有料错的话,应该是乐善派人一直在暗中盯梢乐沛,早前宋春汐就觉得乐善可能表里不一,这回算是做实了。   霍云淡淡道:“他们家的事情我们外人并不清楚,他如何做都有他的理由。”他谈不上对乐善有十分的了解,但他绝对信任乐善。   这句话可见他对乐善的维护,宋春汐一笑:“你们交情还真不错。”   “总是认识十来年了。”   饭菜此时端了上来。   宋春汐要显一显她的蔻丹,亲自给霍云布菜。   烛光下,那颜色如宝石一般,赤红灼目。   他微微愣住。   宋春汐把碗递给他:“够不够?”   指甲又离他近了一点,好似一簇火般点燃他的眸。   他喉结微动:“够了。”   也不知真够假够,不过他的目光骗不了人,宋春汐心想还得加一把火,就不信他不开口。   她忽然把手搭在他手背上:“今儿我手指不知为何有些酸,你帮我瞧瞧,是不是哪儿扭伤了?”   雪白秀长的手指,赤红的蔻丹。   耀目的颜色交织在一起,再有那柔软温热的掌心,简直像一团火在烧着他。   真是到极致了,他再忍着对谁都不好,当然,对他自己尤其不好,霍云将筷子一搁,弯腰抱起她:“既然你这么等不及,本侯满足你!”   宋春汐噗的一声。   诡计得逞,得意了是吧?他低下头在她耳边道:“希望你等会还笑得出来。”   宋春汐:“……”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5-07 00:15:40~2023-05-08 00:35: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breathesky2007、白樱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你是我的。   心不禁快跳了两下, 但这种事两人磨合已久,完全是知根知底了,他再吓她又能如何, 难不成还真把她吃了吗?也就是久一些。   但事实证明, 她永远都捉摸不透他的体力。   宋春汐闭起眼睛,任由他帮她擦着手指。   耳根红红的,尽量不去想刚才的事。   不过这利器她绝对不会再用了。   见她这般模样, 霍云暗自好笑, 把手擦干净后, 捏一捏她脸颊,戏谑道:“刚才迫不及待, 饭都没心思吃,这么快就满足了?不要不好意思说, 我尚有余力的。”   语调轻佻的十分找打,宋春汐恨不得揍他一顿。   不过真出手,也是自己疼, 而且她目的还没达到呢, 宋春汐睁开眼睛:“我有没有满足,你最清楚。”   霍云当然知道她要什么,却没接话,站到床边问:“你是要我抱你去洗,还是自个儿去?”   岔开话题显然是不愿告之, 宋春汐心说都叫他这般折腾了,累得她两眼汪汪,他居然还藏着掖着?她恼道:“我累了, 你先帮我穿衣服。”   既然不说, 那罚他伺候她。   霍云瞥她一眼没说话, 先把自己的中衣穿上,而后弯下腰,把散落在各处的抹胸,亵裤,小衣等捡起来,拿在手里仔细观察。   这些东西他脱过多次,但穿是没有过的,甚为新奇。   宋春汐见他这般盯着自己的贴身衣物,突然又觉得难为情:“算了,不要你穿了,你出去。”   这叫霍云想起她在望江楼让他抱她,可一下楼,又开始后悔,拿衣袖将脸遮住,他便故意走得很慢。此时,他也故意不听,要给她穿抹胸。   宋春汐想躲,被他一把拉到怀里。   他中衣齐整,她□□,这般紧贴着,宋春汐只觉浑身不适,又要去找锦被遮盖。   他箍住她的腰,声音忽地有些低哑:“好好穿上,我抱你去洗,不然……”   “不然什么?”她仰起脸看他,美眸喷火,“你休想再碰我!”   一幅恼极的模样,像要马上咬他一口,霍云笑了,低头亲亲她的鼻尖:“好,好,我告诉你,我是借由军器库的名头提起铁矿,说铁矿紧缺,再说到宝丰的矿山案,圣上便将此案交由我调查。”他只是想用案子这个诱饵勾着她,让她的心思全落在他身上,并不是真的要惹她生气。   所以太过火也不行。   总算还识趣,宋春汐把手伸进小衣的袖口:“有圣上信你,以后必定事半功倍了……你觉得何时能查个水落石出?”   “说不准,隔得时间太久了,许多线索已被他们切断。”霍云低头帮她整理衣襟,“就怕查着查着,真查到昌王,那主谋一早想好将脏水泼昌王头上。”   宋春汐一惊:“那怎么办?昌王可能自证?”   “得看那主谋如何设计,不过圣上既全权交给我,我自能控制。”   “那下毒的事呢?怎么说?”   “有个怀疑对象,范洪,他是掌印太监,是圣上心腹,但我还没找到他下毒的理由,不过我已提醒圣上注意身边人。”   “圣上听进去了?”   “是。”   宋春汐一笑:“圣上这般好说话吗?竟都依着你。”   确实,这位年轻的天子对他的态度极为和善,也极为信任,比先帝更甚,可惜他在梦里失职了,没能保护好天子,霍云心想,他绝不会让此事发生。   “圣上是认同我,并不是依着我,圣上自有自己的判断。”   居然忙着撇清。   承认天子对他偏爱有什么呀?宋春汐问:“那你觉得圣上会相信梦的事吗?”   霍云:“……别打歪主意。”   怎么是歪主意,要是圣上能信当然好,可惜这很难,宋春汐摇摇头。   说完话,中衣也都穿好了,他抱着她去清洗,吃饭不提。   上元节过后,许是天气转暖,日子也像是过得快了,一转眼便到二月。   吏部对地方官员的考核大计,都在此时显出成果,一时官员被调离的调离,升迁的升迁,城门口异常热闹,大车小车来来去去,络绎不绝。   魏婷从车窗外看着巍峨的城墙,宽阔的街道,衣着光鲜的百姓,深深感觉到了京城与宁州的区别。   “往后我们真要住在京城了呢,”她靠在母亲魏夫人怀里,“像做梦一样。”   魏夫人抚着她的发髻:“你父亲升官才像是做梦呢,他得罪了蕲国公,虽是替百姓办了桩好事,可我总觉得蕲国公私底下会动手脚,陷害你父亲,谁想到……”   “谁想到圣上如此英明,是不是?”魏婷抿嘴笑道,“我们大燕有圣上这样的仁君,真乃大幸!”   “是啊,但京城藏龙卧虎,不像宁州,我得让你父亲多加小心。”   她的父亲跟弟弟坐在另外一辆马车上,魏婷道:“您同我说说便罢了,跟父亲说,只是浪费口舌,父亲若听您的,那次还会抓捕蕲国公的次子吗?您啊,就别操心了,父亲都升任三品大理寺卿了,谁也不能轻易得对付父亲。”   “但愿如此吧。”   魏家的两辆马车一前一后,穿过朱雀桥,往大理寺的官舍而去。   二月热闹的除了官员的升迁贬谪外,还有花式催促天子立后的奏疏。   甚至不止是奏疏,还有官员参加早朝时一把眼泪一把鼻涕进言,说到激动处以额头抢地,一副天子再不成家,他便要死谏的模样。   秦昉只好命禁军将他先拉下去冷静冷静,而后便退了朝。   路上他不由想起父皇曾骂官员,说“官员才最难养,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言下之意,对官员过于宽厚,官员便会蹬鼻子上眼,得寸进尺。   秦昉忍不住笑了笑,父皇治国近二十年,到底是经验丰富。   不过官员们催促立后一事也无可厚非,他早晚是要娶妻的,他只是不想仓促的在这个时候娶妻。   去年他拒绝了皇祖母立李瑶为后的建议,已经与皇祖母生出罅隙,前不久,李丰升职一事,再度惹皇祖母不快,若此时选后,恐怕皇祖母又会生出什么念头。   再说,他此时也实在没有娶妻的心。   还是再等一阵子吧。   他从龙辇上下来,走入殿内。   谁知刚要坐下,太皇太后来了。   “皇祖母?”秦昉惊讶道,“您起这么早?”吩咐内侍设座。   太皇太后并不想坐,沉着脸道:“我才知,你将明良调去越州了,虽是平调,可越州如何与江宁比?一个天一个地,你竟事先不与我商量?”她盯着秦昉,眸中全是指责之色,“阿昉,明良他可不像李丰,”李丰他确实不成器,可她弟弟不是啊,“明良在外矜矜业业十来年,身为国公爷,可没有偷过一点懒!”   燕国没偷懒的官员何其多,不缺一个布政使,秦昉轻叹口气:“皇祖母,舅祖父在职三年,原就该调了,我是想越州离京城近些,往后入京述职也方便。”   再方便能有当京官方便?太皇太后道:“你还不如让他回京,甭管是六部哪个衙门,做个堂官便是。”   堂官是六部之首,最不能随意任命的,秦昉捏一捏眉心:“等以后再说吧,舅祖父已经在越州了,也不可能再调职,您不会连这个都不清楚。”   见他拒绝,太皇太后气得心头翻江倒海,真被张嬷嬷说中了,自家弟弟也要靠着秦昉,这小子……她真是看走眼,明明瞧着那样宽厚和善的一个孙儿,谁知登基后如此不留情面,她李家以后只怕要折在这孩子手里!   她跨出殿门时,身子一个趔趄,差点摔跤。   张嬷嬷忙扶住她:“您莫难过,身子要紧啊……不是奴婢多嘴,您就不该来找圣上,圣上有时候也是不得已,他也是关心您的。”   太皇太后自嘲地笑了笑,伸手摸一摸戴着的抹额:“你别胡乱安慰我了,我知道谁是真心关心我。”   是那个在病中还惦记自己,给自己做抹额的李瑶,是那个一心只为她着想的亲孙儿秦瑀。   皇祖母略显苍老的背影渐渐远去。   又一次不欢而散。   秦昉心想,他已在尽力避免与皇祖母的冲突了,可有些事,他实在不可能做到顺从,也许,从他成为天子的那一日起,便是要做真正的孤家寡人。   ………………   魏立民入京的第一日,宋春汐便已知道他的住所。   果然是个清官,已是升至三品,竟然连宅院都置办不起,一家四口住在官宅。   如果他不是擅于隐藏,便是他确实只做了一件坏事,但这一件坏事会引发什么,魏立民知道吗?他亲手运送出去的铁矿,铸造了多少兵器,他又知道吗?   宋春汐越想越坐不住,跑去书房找霍云。   “你派去盯着魏家人的手下都有些谁?”   霍云抬起头:“你问了作甚?”   “我要他们也向我禀告消息,听我差遣。”宋春汐并不掩饰自己的目的,“梦是我做的,也是我告诉你的,这件事我必须从头到尾都要参与。”   霍云笑了:“口气不小……你能做什么?”   “你可以拭目以待。”   “我劝你还是别插手,有这功夫不如多逗逗猫。”   语气有些不屑。   怕是因为她是女子,觉得她什么事都办不了吧?   可要没有她,她霍云跟天子都得中计呢,大燕也会分崩离析。   再说,魏立民是要害她父亲的,凭什么不让她插手?她注意这个人那么久了,从最初一直到现在,她花得精力比霍云要多的多。宋春汐挑眉道:“你不借,那我去找母亲,母亲说,霍家拥有的一切都是我的,那你的手下也是我的,”说着一笑,“你霍大都督是霍家的人,那也是我的。”手指轻轻一扬,点在他脸颊上,“你说,是不是?”   笑得明媚勾人,他眸色一深,握住她手臂就将她拽到自己腿上。   “我是你的?嗯?”他捏住她下颌,“你再说一遍试试?”   “说就说,你当我不敢?”宋春汐一字一顿道,“你,是,我,的。”   樱唇张合,雪白的贝齿一览无遗,他低头便亲了上去。   亲得特别恨,宋春汐不一会就感觉舌根发疼,也不知他是生气还是怎么。   不过开玩笑的话,他总不至于当真吧?   再如何,霍云怎可能是她的,她要他几个手下他都不爽快,正胡思乱想间,听见霍云道:“我可以借你,但你要先告诉我,你想做什么。”   居然肯了吗?宋春汐心头一喜:“很简单,我想先会会魏夫人。”   魏立民是官员,她不可能与他直接见面,可魏家女眷不一样。   夫妻一体,魏立民做了什么,他的妻子多半也知道,她想对这个家族有一些了解,找到他们的弱处,攻其不备,不然光等着,谁知等到何时?   所谓先下手为强,兴许她能就此除掉主谋手里的这一颗棋子呢。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5-08 00:35:39~2023-05-09 00:30: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兄弟抱一下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汝之蜜糖。   “你这是要反客为主?”霍云问。   “是, 如今我们在暗他们在明,我们占了先机,何不试试呢?”她郑重道, “你放心, 事关我父亲,我一定会谨慎行事。”   看得出来,她很坚决。   毕竟梦是她做的, 因为有她, 局面才有可能改变, 霍云沉吟:“也罢,你可以一试, 但你要答应我,不能冒险。”   “我知道, 我可比你惜命多了!”宋春汐提醒,“你明日便下令哦。”   “好。”他低头亲亲她,“没有别的事了吧?”   这人真是用不完的体力!   但今日他注定要失望了, 宋春汐有点幸灾乐祸:“不方便呢, 正当来月事。”   “……”他动作一僵,“怎么不提早说?”   “我以为你不会每时每刻都想这个。”宋春汐揶揄。   男女之间不想这个那想哪个?他挑眉道:“我若真不想,你指不定还急了。”   到底谁会急啊?他怎么好意思说的?   不过有段时间他真的没碰她,一丁点儿都没碰,害她以为他得了隐疾, 宋春汐问:“你还记得我去怀县那次的事情吗?”   “嗯。”   “那前后至少得有两个月吧,你就没想过这事?”   “……”   怎么会没想过,只不过他以为宋春汐心里念着周士安, 气得不想碰她, 后来发现宋春汐想让周士安死心, 这才没了心结,但这秘密他不会告诉宋春汐。   他一个都督,任何事都能处理得果断利落,唯独对宋春汐,不能当机立断。   也许男女间的感情,真的不是他所擅长的吧。   他搪塞道:“我不记得了,许是因为忙。”   宋春汐当然不信,可他不肯说,她也不会追问,毕竟是过去的事情了,而今他们要做到的是齐心协力,共同解决将来的危机,别的都不重要。   次日,霍云的另一位属下吕钦来向宋春汐禀告,说魏家才入京便有两家送上了请帖。   到底是三品官,便算魏家没有根基,想结交的家族仍是不缺。   宋春汐命吕钦继续严密监视魏家,寻找机会。   因她来了月事,杏儿专门让厨房熬煮了桂圆红枣燕窝羹。   宋春汐喝过之后,便在榻上小憩。   霍夫人知道她不适,这几日也没让着晨昏定省,一直等到干净之后,请她过去商量恭贺瑞王与瑞王妃成亲的贺礼。   整个三月里,这桩婚事必是京城最大的盛事。   宋春汐道:“再送什么贵物,也比不上当日太皇太后,圣上御赐的贺礼,依儿媳看,便送一封银子,外加些毛皮,玉器便可以了,您觉得呢?”   霍夫人笑道:“跟我想得差不多,就这样办吧。”   那一日文武百官都会汇聚于瑞王府,定然热闹非凡,宋春汐想起瑞王俊雅端方的样子,心头升起些微的寒意,如果瑞王真是主谋的话,那一步步也真是算无遗策。   从津州来京城,在京城留下,又在京城有了瑞王府,下一步,他是不是要取得天子信任,步入朝堂?   一旦他做了京官……   宋春汐心想,一定要让天子提防瑞王才行。   不过如何提醒,也是个难题,他们并没有瑞王谋逆的证据,一切都是猜测罢了。   除非……   最终还是回到了矿山案。   阳春三月,莺飞草长,出城的游客络绎不绝。   魏婷姐弟俩在京城第一次踏春,分外兴奋,在澄江边上东张西望。   魏夫人告诫女儿:“婷儿,你是大姑娘了,注意仪态。”   女儿十六了,此趟入京她也是想定一门好亲事,不过底气不足,生怕京城都是名门望族,瞧不上他们魏家,故而要时时提醒女儿,别出一点差池。   魏婷知道母亲的心思,低声道:“爹爹也是三品官,您没必要这般谨小慎微……都有好些人家请我们做客了,您怕我嫁不出去?”   “不过一些小门小户相邀,有什么值得欣喜?”魏夫人摇摇头,“你啊,还是别大意。”   “魏夫人……”远处此时来了两位夫人,过来打招呼。   魏婷唇角翘了翘,心说这不又有来结交的夫人了吗?真不知母亲为何要妄自菲薄,她抚一抚在车上被压皱的裙,上前向两位夫人请安。   她的弟弟魏杰年纪还小,安静地站在一边,不声不响。   新来的两位夫人,丈夫品级都比魏立民低,不时地吹捧魏夫人,又向她们介绍京城时兴的胭脂水粉,成衣样式。   这些话题,前阵子请她们做客的夫人们都说过,魏婷听着有些乏味,转头看别人放风筝。   忽然,有一辆马车在不远处停下,她扫了一眼,目光一时无法挪开。   不止是因为拉车的马匹神骏,还有那车厢上的精工雕花,油润厚重的木料,华丽的钿螺,隐隐都显示出了车厢内主人的贵气。   果然,从里面走出来一位女子,眉目似画,楚腰卫鬓,鲜衣丽裙,甫一出现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放风筝的停手了,说话的也闭嘴了,纷纷朝她看来。   那两位夫人的其中一位快步迎上,忙着问好:“霍少夫人,您也来澄江踏春吗?”   霍家?莫非是霍云霍都督的妻子?魏婷眼眸微睁,难怪!   当时先帝赐婚,消息也传到了宁州,母亲提起时十分羡慕,跟她说宋大姑娘命好,年纪轻轻竟然就做了一品诰命夫人,她听了便对这宋大姑娘生出几分好奇,今儿就见到她的真容。   “钱夫人。”宋春汐微微一笑,“你是约了人在此聚会?”   宋春汐在京城也待了好些年,对有些夫人的性子颇为熟悉,像这位钱夫人总是极热情的,故而她看到钱夫人与魏夫人在一处时,毫不犹豫便现身。   钱夫人道:“没有事先约定,都是正巧遇上的,”她向宋春汐介绍魏夫人,“这是大理寺卿魏大人的夫人,才来京城,想必您不认识。”   魏夫人知道她的身份后,忙招手让女儿过来:“婷儿,快见过霍少夫人!”   魏婷与魏夫人生得十分相像,圆脸杏眼,看起来秀美中带着几分俏皮,宋春汐夸赞道:“好生漂亮,”看向魏夫人,“有此掌上明珠,你定是十分欣慰。”   “什么明珠,跟您比,好似瓦片一般。”魏夫人之前还说邀请她们的都是小门小户,哪想到出来踏春就遇到京城一等一的贵夫人,心里想得全是如果能结交上宋春汐,便不用担心女儿的终身大事,笑容满面道,“我们在宁州就知道您的美名了,今日一见,才知何为倾国倾城。”   这类话宋春汐听得多了,不当回事,只说起魏立民:“要说美名,魏大人才当得起,我听闻宁州百姓称魏大人为魏青天呢,着实令人敬佩。”   魏夫人就想到了宋春汐的父亲宋仁章。   这宋仁章也是燕国出了名的清官,怪不得宋春汐哪怕没有见到丈夫,也要提一提,分明是有惺惺相惜之感。   两家有这样一个共同点,自是更好拉近关系,魏夫人道:“可惜了,今儿不是休沐日,不然我也想一睹令尊的风采,令尊宋大人与我夫君必定是一见如故。”   梦里并没有任何一点父亲与魏立民来往过的痕迹,二人应只是互相知道名字的关系。   但魏立民对她父亲下起手来是真够狠的。   不过与魏夫人这一番交谈,她大致看出了魏夫人的意图,宋春汐抬头看看澄江:“今日不巧,我一早约了人,现在得走了,以后再会。”说罢,微一颔首,转身向岸边的画舫走去。   魏夫人未免着急,可又不敢挽留,只能眼睁睁看她走远。   钱夫人跟另外一位夫人此时露出羡慕之色:“霍少夫人对您真是刮目相看,平常她可没这么多话,朝你一笑都算好的。”   魏婷惊讶:“她这般高傲吗?”   两位夫人可不敢说宋春汐的坏话,讪讪一笑,转移话题:“我们去前面看看吧,魏夫人,你瞧这江边的春梅开得多茂盛,此乃澄江一景……”   说约了人不过是个借口,实则宋春汐坐上画舫后,在澄江绕了一圈便下来坐车回去了。   她没有让魏夫人有更多的说话机会,是因为看出了魏夫人的热切。   既然魏夫人想结交她,她便放长线钓大鱼,魏夫人早晚会邀请她去魏家做客。   不过她没等来魏夫人的请帖,倒是先听说了孟家的喜讯。   霍夫人晚上请儿子儿媳一同用膳。   “明日你们跟我一起去孟家贺喜,”霍夫人看向霍云,“圣上钦点的状元郎,你应该认识。”   霍云道:“一面之缘,好似是陵州望族孟家的子弟。”   “是,与我们素无交往,但他们孟家沉寂多年,难得出了这么一个光宗耀祖的少年郎,显然是要大办宴席,热闹几日,恐怕京城有头有脸的人家都收到了请帖。”   宋春汐脑中闪过一个身影:“此人该不会是叫孟锦堂吧?”   霍云眉梢一挑:“你认识他?”   “谈不上,我是在上元节见过他,文昇跟这孟公子的堂弟认识,他还想春菲嫁给这孟公子,可惜……”宋春汐摇摇头,“这孟公子人中凤龙,生得也俊美不凡,若非春菲还没开窍,我当真希望他们能相处一下,或许能成就一段佳缘呢。”   言辞之间颇为惋惜。   霍云想起母亲写的名单,再想一想这孟锦堂,还有周士安的样貌,顿时心头火起。   等从上房回来,他问宋春汐:“这孟锦堂你真就这么满意?”   “我满意有何用?春菲又不想嫁人。”   “我只问你,是不是满意?”   感觉他有点咬牙切齿的,宋春汐瞧他一眼:“你怎么了?”   “没什么,”霍云收敛了一点怒火,“我只是没看出来他有何出色。”   “状元郎还不出色?”宋春汐心想,霍云是不是眼睛长头顶上了,他是一品都督没错,可孟锦堂的状元也得来不易啊,但她没跟霍云争,因他显然心情不好,便道,“一个不相干的人,何必多说,你觉得如何便如何。”   这句话叫霍云舒服了些。   看来宋春汐并不是喜欢孟锦堂,只是觉得他合适宋春菲。   但尽管如此,他仍是高兴不起来。   夜深洗浴后,路过宋春汐常对着梳妆的镜台时,他脚步顿了顿,看向镜中的自己。   剑眉星目,轮廓分明,虽是与那些读书人的温文尔雅不同,但也实在算得上英俊吧?可宋春汐自初见他,就不喜欢……   她对男子的容貌难不成真有什么偏爱?   如果是的话,那他这种类型的长相就算是已经长到了极致,又有何用?汝之蜜糖,彼之□□,她可能永远都不会喜欢上他的样貌。   霍云一时陷入了此生他从没想过,超出他意料的,他原不该,永远都不该在意的烦恼之中。   作者有话说:   霍都督容貌焦虑中! 第45章 先得而后舍。   早上宋春汐醒来时, 霍云不在身边。   杏儿端来银盆予她净面。   “都督今儿有些奇怪,一直待在西侧间呢。”她小声告诉宋春汐。   西侧间除了净房便是衣柜木箱,他待在那里作甚?宋春汐问:“有多久了?”   “大半个时辰。”   “……”   确实不太正常, 宋春汐等梳妆打扮好, 吩咐丫环摆饭后,打算去瞧一瞧。   刚走到松柏纹褚色门帘那边,只见帘子一动, 霍云露面了。   宋春汐瞧见他的装扮, 一时愣在那里。   实在是比平日里要精致得多, 他穿一件石青色银丝暗纹团花春袍,头上戴紫金镶珠冠, 插一支竹节簪固定,腰间束金钩带, 玉佩,香囊样样不缺,足蹬鹿皮金线靴, 端得是贵气逼人。   看她目瞪口呆的样子, 霍云挑眉:“怎么,不认识了?”   这倒不至于,她主要是没想到霍云会在这方面花心思。   “去孟家贺喜而已,你这般隆重。”她又打量他一遍,心想那回太皇太后寿诞, 都不见他如此。   其实这是霍云昨日深思熟虑之后的结果,他打算先试探下宋春汐,瞧瞧是不是真有所偏好, 故而早早起来就开始收拾自己。   他盯着宋春汐:“这般隆重, 好还是不好?”   “好啊, ”虽还不太适应,可谁不喜欢自己的丈夫美如冠玉,光彩耀目呢?她手指划过他腰间的金钩,“郎艳独绝,世无其二呢!”   原来她并不是不欣赏他的长相,霍云没忍住,笑了起来。   这一笑跟平时也不同,藏不住的欢喜,神采飞扬。   宋春汐不由跟着笑了笑,暗道霍云居然喜欢别人夸他俊美,她以前都没发觉。   二人坐去用膳。   休沐日,膳食很丰盛,有酱肉,芙蓉鸡,乌金笋,香干菜,拿荷花纹的青瓷碟盛着,引人食欲。   宋春汐一边吃一边看霍云。   霍云心情很美,只有些后悔打扮得晚了,让她放着家里的丈夫不看去看旁人。   他连姿势也更优雅起来。   一顿饭竟吃得比宋春汐还要慢。   生怕路上又拥堵,霍夫人早早催他们一起出门。   瞧见儿子这身装扮,霍夫人也是怔了下,打趣道:“若不是官员们都认识你,只怕今儿要把你当状元郎!”问宋春汐,“可是你替阿云选的这身衣着?”   宋春汐道:“不是,我都吓一跳呢。”   婆媳两个开始点评的话,霍云有些顶不住,板起脸道:“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别耽误时间了。”拉着宋春汐的手就上了车。   看他几乎是逃跑的样子,霍夫人到底识破了,笑着与刘嬷嬷道:“‘女为悦己者容’,看来他也一样,这孩子真是越来越懂事了。”   侯爷是一品都督,如此年轻便已功成名就,可在夫人眼里竟现在才懂事,刘嬷嬷一时不知如何接话。   孟家大族原在陵州,在京城并无住宅,但因出了一个状元,当日便一掷万金购置了处四进宅院,准备大肆庆贺一番。   等到垂花门口,男客女客各自分开,宋春汐随霍夫人去了里头的花厅。   主持今日盛会的乃是孟锦堂的母亲孟二夫人,见到霍家女眷,忙亲自前来迎接:“我家老爷在钦州时与杨大人有过于一面之缘,当时相谈甚欢,可惜事务缠身不便久留,回来时常念起杨大人呢。”   杨大人是霍夫人在钦州的大弟弟,霍夫人道:“孟家子弟都擅弈棋,我猜,他们是棋逢对手了。”   孟二夫人哈哈一笑:“您真敏锐,一猜就中,确实是谈棋论道了呢。”   “我大弟弟是棋痴,若是输了,别说孟二老爷念着他,他能念孟二老爷一辈子。”   孟二夫人深有同感:“说到对弈,他们这些男人真是疯得厉害。”看向宋春汐,“我听闻霍少夫人你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想必棋艺也是一绝。”   宋春汐谦虚道:“听您跟母亲一言,我委实不够疯,怕是拿不出手的。”   此话引得孟二夫人跟霍夫人都笑了。   不多时,徐凤娘也带着宋春菲出现在了这里。   “娘,妹妹!”宋春汐大喜,走过去道,“原来你们也被孟家邀请了?爹爹跟文昇可来了?”   徐凤娘皱眉道:“你爹哪里肯来,他最怕这种应酬,说让我露个面就罢了,至于文昇……你不知道,他最近太勤奋了,吃饭都要拿着书看,早知道,你爹应该前两年就说送他去朱夫子那里。”   宋春汐想到弟弟说过的“悬梁刺股”,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   徐凤娘又去跟霍夫人见礼,说些家常。   宋春汐问妹妹:“最近在做什么?等天再暖一些,我来接你,我们去镜湖游船。”   “在练女红呢,我听娘说,阿莲姐姐有喜了,我打算绣个百福襁褓送她。”   宋春汐还没想好送什么,要说画画吧,已经送过好几幅了,她道:“我还没个主意呢,你倒是想好了。”   宋春菲抿嘴笑道:“姐姐是因为会的东西多,所以难选。”   “你倒真会夸人。”宋春汐揉揉她的发髻,“要不我也绣个襁褓,对我来说比较难,所以诚心嘛,我们俩一起正好送一对……下回我派人来接你,你教教我。”   宋春菲道:“我哪儿敢教姐姐。”   “教不教是其次,来我那里玩玩嘛,我养了只猫你还没见过呢,特别好看。”   “是吗?”宋春菲眼睛一亮。   二人正说着,魏夫人跟魏婷过来问好。   “又见面了。”宋春汐笑道,“真是巧,可见我们有缘分。”   魏夫人见过宋春汐后,心里一直记着她,知道孟家请了许多贵客,她一来便忙着找宋春汐,果然找到了:“我那日回去还同我家老爷说,您平易近人,我家老爷也夸您宋家家风严正清明。”   “改日真要见见魏大人,”宋春汐不欲在此多说,“我与我妹妹有事相商……不如下次……”   见她似乎不知下次该说何时,魏夫人脱口道:“若您不嫌弃的话,下回可上我家坐坐,”说完又意识到唐突,“不,那要委屈您了。”   正中下怀,宋春汐道:“何谈委屈,便这么说定了。”   魏夫人一阵欣喜,告辞而去。   宋春汐看着她的背影,眸中寒光一闪。   终于要见到魏立民了。   她正待收回目光,不料瞧见斜对面的李夫人,二人对视了片刻,李夫人便把脸转开了,但宋春汐已看出她的不满。   上回在曹国公府,她们间的梁子算是结上了。   就是不知李瑶可孝顺?可会听从她母亲?不然她跟这瑞王妃恐怕也会生出矛盾来。   等各家女眷们都到达之后,孟二夫人便邀请她们一起入席。   徐凤娘坐在宋春汐左侧,低声道:“刚才好些夫人与我搭话,都有结亲的意思,我都不知如何应付,幸好亲家母能说会道,都挡了回去。可惜啊,都是家世显赫的人家,你说春菲何时开窍呢,可把我愁得!”   “急也没用,您安心吧,京城不像别处,年轻俊才源源不断都要往这里来的。”   徐凤娘叹气:“我明白,只要你好好的,就不用担心春菲。”   有霍家这个亲家在,怎么都行。   宋春汐笑道:“您知道就好,”夹菜给她,“多吃些,爹爹才是真要您操心的。”   徐凤娘:“……”   午膳过后,众人又恭贺了一番孟家,赏了会园中春景,这便一一告辞了。   霍云在马车里等着宋春汐。   她见到他,好奇地问:“你们这些官员在一起都做些什么啊?”   “喝酒,闲谈,针砭时弊。”   “……没什么新意。”   “这种聚会能有什么新意?无非就是这些,你那边女眷如何?”   宋春汐一笑:“魏夫人邀请我去做客。”   他捏捏她下颌:“恭喜你,但一定要小心。”   宋春汐道:“嗯,就不知能否揪住魏立民的狐狸尾巴……”说到魏立民就想到瑞王,“过不了几日,瑞王要成亲了呢,我们又要去瑞王府。”   “我始终不知李姑娘为何会嫁给瑞王。”这对宋春汐来说真是一个谜团。   霍云道:“你怎不问我?”   “你知道缘由?”   “是。”   “那你快告诉我!”   他不说,只看着她,唇角微微地翘着。   没安好心的样子,宋春汐撇过头:“我去问母亲。”   他淡淡道:“你问了必然会失望。”   看来婆母也不知,宋春汐眉心蹙了蹙:“你如何得知的?”难不成他在太皇太后跟瑞王身边安插了心腹?不,这不可能,不然霍云便不会中毒被埋伏了。   霍云没有回答她。   宋春汐看一眼他抬起的下颌,还有这身越显气势的装束,暗骂霍云小气。   不过他要什么也很清楚,无非就是希望她主动。   可她还能怎么做呢?上回的蔻丹都试过了,以后再要从他身上问出什么,怕是很难……总不能自己宽衣解带吧?想着,心头忽地一阵悲伤,又有些委屈,她是要依靠霍云不错,可她也是为了救霍云啊,他就不能体谅些吗?她哪里有那么多的手段嘛,她又不是真的狐狸精!   她瞧着他,幽幽道:“我们是夫妻,一条船上的人,注定是有难同当有福同享的了,你真要这样对我?我想知道个什么还得这般来求你?”   如怨如诉,楚楚可怜。   霍云微微怔了怔。   他这般勾着宋春汐只是为了让她把心思花他身上,却没想到她会露出这番情态,着实让人心软。   可是,若不这样,她还愿意讨他欢心吗?   她会不会变回从前,连对他笑一笑都很少,别说撒娇了。   他沉默。   可眉眼却柔和下来。   发现他有所动容,宋春汐又伸手拉住他衣袖微微摇晃。   晃得他一颗心七零八落。   时至今日,他不得不承认,他在感情里真的十分谨慎,在沙场,他可以不顾生死,不求回报,可在宋春汐身上,他总希望先得而后舍。   或许是她初时对他的不喜,刻得太深,他在意到自己都不可思议的程度。   可换个女子呢?还会这样吗?   答案却是很清楚。   他深吸了口气,握住她的手道:“我若什么都依着你,你会如何?”   这显然是在谈交换。   宋春汐道:“我自然也会什么都依着你啊。”   她根本没听懂,可他要如何说?让她喜欢他?她表面上答应,心里怎么想谁知,还不是糊弄他?她又不是装不出来!可继续这样下去,似乎也不是办法了。   或许,是该到了他做决定的时候。   他想了一会道:“我以后会尽量做到什么都告诉你,不管是关于案子的事,还是我所探到的一切消息。”   宋春汐大为惊喜:“你的意思,往后再不刁难我?”   竟然把这叫刁难?难怪她觉得在求他,可真的刁难,哪里只是亲热一下就任由她的,顶多就是像逗猫似的逗逗她嘛,霍云捏了捏眉心:“以后都主动告诉你,行吧?”   他竟然退了一步。   宋春汐心想,早知道这招这么好用,她就不用染蔻丹了!   她主动凑上去亲了亲他的唇:“多谢夫君慷慨。”   这会儿倒是挺热情,就怕她得了所得的,以后又冷落他。   不过……   宋春汐再如何也逃不出他的手掌心,让一让她又如何?而且,他也该换换新的法子了,霍云想清楚了开始说正事:“你不是想知道李姑娘为何嫁给瑞王吗?”   “是啊,你快说。”她竖起耳朵。   霍云将李瑶被下药的事告诉她。   宋春汐大为震惊,双眸瞪圆问:“谁下的?目的何在?”   “她父亲李丰下的,目的……你猜不到吗?可惜最后是瑞王出面,替李姑娘解毒。”   “……”   宋春汐一时说不出话来。   过得会儿,她问:“你怎么会知道是李丰下药?”   “你与李夫人起了冲突后,母亲告诉我让我提防李家,我便一直派人盯着李家的人。李丰那阵子接触了几个不正经的药商,其中便有专卖□□的。”   “他竟然对亲生女儿下手吗?这也太不择手段了!”宋春汐有点同情李瑶,“不过瑞王怎么会救李姑娘?”   该说他善良还是该说他精明呢?   她看向霍云,霍云没说话,但二人目光交汇的一刹那,她已明白他的想法。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5-10 00:17:58~2023-05-11 00:06: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fanny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如何吸引她目光?   为防主谋突袭京城, 霍云这阵子极为注重周边的安全,今日去了最北边的苇泽关。   守关的将士与他相熟,留他在那里用了午膳。   离开时, 踏着石阶往下走, 远处飞出十来只麻雀,像是被惊吓到一般。   霍云顿足了会儿。   坐到马车上时,他回顾之前所做的事, 眉头忽地一拧。   虽然宋春汐做梦占了先机, 可这么大一桩案子, 再隐秘的调查也不可能做到一点都不打草惊蛇,何况, 那主谋想让昌王背锅,已经提早定了计划。   他碰触了这条线, 主谋自会知晓。   可能他这阵子的举动已然落入那个人眼里了。   不过他也没什么好怕的,兵马在他手里,他不必担心打仗, 他要提防的反而是那些藏在暗处的计谋, 就像宋春汐梦里的,下毒,埋伏这样的事情。   不知今年的五,六月,狄正会不会被调来京城?   如果狄正已经治好上湖, 那他得为去丹水镇的事情而做准备了。   今日陈家办喜事,宋春汐派人送去一封银子并两幅锦缎,两块皮毛当做贺礼, 算是十分丰厚。等隔了一日, 她又将妹妹接来家里做客。   谁料宋春菲一到垂花门口, 便拉着她求助。   “爹爹可能又要出事了。”   宋春汐一惊:“什么事?”   宋春菲轻声道:“前两日爹爹的一位下属来家里,我听爹爹说起李家……似乎爹爹要弹劾李家的哪个人,不知是谁,如果是瑞王妃的家人,爹爹岂不是得罪皇亲国戚?”抓住宋春汐的衣袖,“上回因冯家爹爹被打,这回会不会又被打?我实在害怕,姐姐!”   “你没听清名字?”宋春汐问。   “嗯,我只是路过听到一句,不敢问。”   不是曹国公府,是李家,那可能是李丰,宋春汐道:“你别担心,我明日去问过父亲再说。”   如果真是李丰的话,那父亲是要弹劾瑞王的岳父了。   可现在还没锁定主谋呢,雾里看花,朦朦胧胧,好多事都没理清楚,如果父亲这边突然动手的话,也不知会不会引起局面的变动。   宋春汐转头跟妹妹说:“先去我婆母那边请安吧。”   宋春菲道好。   二人便前往正房。   若说儿媳生得明艳照人,那这宋二姑娘则是清丽可人了,霍夫人笑道:“听说春汐要你教女红,你便索性在这里住上几日,不然一日能教什么?”   姐姐已经提过,宋春菲脸蛋微红:“打搅您了。”   “别说这等客气话,也别拘束……”霍夫人看向宋春汐,“春菲在,你这阵子就别晨昏定省了,你们姐妹俩难得聚一起,指不定每日说话都要说到很晚。”   宋春汐点点头,谢过婆母。   从正房出来,宋春汐带妹妹去看猫。   春光明媚,那猫儿就喜欢晒太阳,正睡在院中的石桌上。   两个人在旁边坐下来,它也没醒,肚子上上下下随着呼吸而起伏。   宋春菲轻声问姐姐:“摸它会吓到它吗?”   “不会,它心大的很。”   宋春菲便伸手抚了抚它的脑袋。   毛绒绒的,十分的软,她问:“它叫什么?”   “飞琼。”   “它的模样可真配这名字”。”宋春菲把手又伸向飞琼的背,感觉在摸一团棉花,忍不住笑起来,“难怪好些人养猫呢,不过有些猫很凶,又挺吓人。”   “你是不是再说嘉州的那只大黑猫?”   “是啊!”   宋春汐莞尔,这只猫给人的印象真是太深刻了。   她又问起弟弟:“文昇仍很刻苦?”   说到兄长,宋春菲就笑:“真是变了个样,打定主意要当上童生,今儿知道我要来,他也是蠢蠢欲动,可转头就掐了自己一把,说不能松动,不然之前的功夫都白花。”   宋春汐噗嗤一笑:“如今爹爹也不骂他了吧?”   “嗯,爹爹还让厨子熬些补汤给哥哥喝,怕他撑不住。”   宋春汐一叹:“这般努力,要再考不上只能去做生意。”想必父亲到时也会同意的,天赋太差,强求无果,那当然要换条路走。   两人玩了一会猫,宋春汐又同妹妹去赏花,还去看了东苑里的果树。   等到下午方才做女红。   宋春菲要绣百福襁褓,宋春汐便绣个事事如意襁褓。   杏儿跟梨儿帮她们拿针线,挑锦缎。   红色的底,金色的线,喜气洋洋。   两个人绣着,不知不觉便到傍晚了。   霍云回到家,因宋春菲在,动作不能随意,早就习惯了的搂抱,亲吻一概都不能做,时时要忍住发痒的手,人就显得有些僵硬,好似一尊石像。   宋春菲看着这个姐夫,实在无法想象姐姐说得什么“面冷心热”。   她初见霍云是在姐姐回门的那日,姐夫不苟言笑,眸光又沉又冷,不易亲近,她就一直有些担心姐姐,怕姐姐在霍家过得不好。   而今看来,姐夫还是老样子。   这几日,她一定要好好观察下,如果姐姐被姐夫欺负,她不能坐视不理。   因宋春菲还未出嫁,为避嫌,晚膳仍是分开两桌。   饭后,姐妹俩坐着说闲话,霍云在一旁无事可做,见宋春汐的心思全在宋春菲身上,看都不看他,实在无趣,便去了书房。   宋春汐教妹妹用彩球逗飞琼玩。   飞琼给面子,追来跑去不亦乐乎,引得宋春菲笑声不停。   “真可爱,姐姐在哪儿买的呀?”她问。   “你姐夫送的。”宋春汐道,“你也想养的话,我等会问问他。”   宋春菲愣住。   姐夫这种性子的人居然会送姐姐猫?   果然是面冷心热吗?   见她眼睛瞪圆了,宋春汐好笑:“怎么了?”   “我以为姐夫……”宋春菲低头摸摸飞琼的脑袋,“我实在没想到呢。”   大约妹妹觉得霍云不会做出这种事。   可人是会变的,比起刚成亲那会儿,他的变化已经非常大了,不过以后又会变成何样也不知,宋春汐问:“你刚才问在何处买,是不是也想养?”   宋春菲摇头:“不养,只是好奇,娘不喜欢的。”   家里有两个孩子要操心,再多一只猫,母亲可能是会怕麻烦,而且宅院也不大,宋春汐道:“你以后想看猫,随时来我这里。”   “好。”   既然提到母亲,宋春汐问起贺礼的事:“瑞王娶妻,你可知娘打算送什么?”要说父亲,必然是不肯露面,但瑞王身份不一般,就算看在太皇太后与天子的面上,文武百官都得前去恭贺。   宋春菲道:“娘也发愁了一阵,不知道送什么好,后来从库房拿了一套茶器,是之前姐夫送的聘礼里面的。”   宋春汐点点头:“左右也是扔在库房的,送茶器可以。”   姐妹们不知不觉说到亥时中。   宋春汐送妹妹去客房歇息,就在东厢房。   “自从我嫁过来,还没在这儿招待过谁。”宋春汐瞧一眼新换上的锦被,还有高几上花插里的粉色桃花,“你睡不惯告诉我,不行的话,明儿换西厢房。”   宋春菲甜甜一笑:“姐姐,我不挑床。”   “我知道你乖,就怕你忍着。”   “不忍的,再说,这被子好香呢。”她道。   宋春汐捏一捏她脸颊:“早些睡。”   宋春菲点点头。   她转身出去。   刚走到院中,腰就被人搂住。   不用看就知道是霍云,他的手臂太有力,宋春汐揶揄道:“你难不成让哪个丫环盯着我了?不然怎的这般及时,我才送完妹妹,你后脚就出现。”   他低下头,闻着她发间散发出的香气:“原也晚了,我不用歇息吗?”   哦,还是她自作多情了?宋春汐用手肘轻轻撞一下他的胸膛:“那你快去清洗,早些歇息,还抱着我作甚。”   真是越来越伶牙俐齿,他忍不住咬了下她的耳廓。   她吃痛,叫了一声。   空阔的地方,声音还挺大,她想到东厢房就在不远处,忙捂住嘴。   “差点被春菲听见。”她恼得拍打他一下,“这阵子你注意些,别随便动手动脚。”   霍云:“……”   他都忍到这时候了,还叫随便吗?   倒是宋春汐真能忍,一点精力都没分给他。   他眸色一暗,去吻她的唇。   二人正处于院中心,四周并无遮挡之物,宋春汐就怕妹妹还没睡,万一瞧见,总归是不太合适,她推霍云:“不早了,先去清洗吧。”   知道她是顾及妹妹,但霍云仍有些失落。   刚才一回来,手没法牵,人没法抱,吃个饭还要分开,他亲她一下也正常吧?她催什么去洗呢,她应该说一句,“去屋里”才对。   霍云放开她:“你妹妹要住几日?”   宋春汐:“……你该不是想赶她走吧?”   这倒不至于,霍云手指在她腰间用了些力:“只是问问,你妹妹是贵客,我怎可能赶她?”   不过等她妹妹走了,他怎么也得放肆一回。   “可能四五日吧,娘也不会让她待太久。”   霍云道:“行,你进去吧。”   宋春汐也有些累了,马上往屋里走。   数一数,从他回来,她真没看过他几眼,霍云想起精心装扮那日,她目不转睛的样子,暗道这官服宋春汐定是看腻了,还有这官帽,官靴,没有一点出奇之处,怎能吸引她目光?   可不是休沐日,他哪能穿别的衣物?   换一换玉佩吗?还是香囊?   他沉思片刻,忽然吩咐邱用:“把我明日要穿的官服拿去叫她们熏一熏。”   邱用:“……”   他震惊地不知说什么。   霍云挑眉:“没听见?”   邱用轻咳一声:“那边必然要问用什么香。”   对此霍云并不了解:“让她们看着办吧,总是男子衣物上用的熏香,”说完添了一句,“不要用沉香。”   邱用:“……是。”   他偷偷瞥了自家主子一眼,心想,今儿只是他一个人吃惊,明儿整个都督府的人,只怕都会偷偷来问他,都督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作者有话说:   霍都督致力做个精致boy!   感谢在2023-05-11 00:06:24~2023-05-12 00:06: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breathesky2007 10瓶;fanny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是为了她。   次日, 宋春汐辰时起床,同妹妹一起吃早饭。   “等会我去一趟都察院,你在家要么绣襁褓, 要么逗逗飞琼, 都可以。”   宋春菲道:“好,不过姐姐……我怕你劝不了爹爹。”   父亲的脾气实在执拗,恐怕姐姐会无功而返。   劝不劝还得看什么情况, 宋春汐沉吟:“我先去听听爹爹怎么说。”   用完饭, 她立刻坐车出门。   京城的衙门都位于御街西侧, 卯时官员们不必参加早朝的话,乘坐的车马陆续通过御街, 行到一排朱红叉子前,官员们都得下来, 步行去衙门,车马则停去别处。   平时,闲杂人等是不准入内的。   宋春汐自然也不能靠近, 只让小吏去传话。   其实她本可以等到父亲归家后, 在娘家见面,可这样一来,母亲恐怕会觉得奇怪,指不定问东问西,故而她还是想单独与父亲谈一谈。   御街两旁种了几棵参天大槐, 冬日光秃秃的,到三月萌发出了新芽,一层又一层, 把头顶上的天空遮蔽地严严实实, 四周光线都显得阴暗起来。   宋春汐身上穿的百花裙便越惹眼。   各色的花朵儿大小相间, 形态各异,交织辉映,像一幅争艳图。   她站姿又美好,并非僵直的挺立,而是像一株生来便长在这儿的海棠,婀娜娉婷。   秦瑀从车窗瞧得一眼,慢慢收回视线。   瑞王府在西大街上,出门往东走就是御街,沿着御街直到尽头,便是皇宫。   他是要去宫里向天子告罪,这阵子实在给天子添了不少麻烦。   不过他没想到会在此地遇到宋春汐。   她在等谁?   霍云还是宋仁章?   一个女子跑来衙门附近,想必是等不及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吧?秦瑀手指在膝头敲了敲。   不一会,宋仁章便出现了。   大女儿第一次来这里找他,宋仁章只当是家里出了事,根本没有耽搁。   “春汐,怎么了?”他急着问。   “爹爹,没打搅您吧?”宋春汐先解释,“没有什么大事,我是有几句话想问您。”   宋仁章松了口气:“没事就好……”随即皱起眉头,“只是几句话何必来?你可以在家里等我嘛!”   宋春汐怕父亲生气,嘻嘻一笑,撒娇地挽住他手臂:“就一会功夫,您随我去对面的茶楼坐一坐,喝一盏茶我就让您回去,可行?”   宋仁章摇摇头,但没有拒绝。   二人去了茶楼。   宋春汐等伙计上茶之后,将门一关。   “爹爹,您是不是要弹劾李家的人?”她压低声音问。   宋仁章一愣:“你怎么知道的?”   “真有此事?”宋春汐秀眉微拧,“是瑞王妃的父亲吗?”   那李丰向来不着调,除了他也没有别人。   宋仁章没有回答,只是端起茶喝一口:“是你娘让你问的?”   “娘不知此事,我便与您说实话吧,是妹妹有日听到一句,告诉了我,我们都很替您担心。”   在宋仁章眼里,小女儿胆小怕事,根本不会多嘴,谁想竟然……   瞧着大女儿关切的眼神,宋仁章心头不由一暖:“你们啊,也是太闲了,竟管起为父的事情来。”   “您是我们父亲,管管又如何?”宋春汐拉住父亲的袖子,“爹爹,您就告诉我吧,如果无事,我便不再胡思乱想,不然夜里都睡不好。”   宋仁章一笑:“春菲只听得一句,你何故睡不好?春汐,为父这些年在做什么你不是不知,怎么突然那么忌惮李家?便因为太皇太后吗?可那些贪官背后哪个没有靠山,官官相护,狼狈为奸,太皇太后好歹还不能干政!春汐,你该学学为父,无畏无惧,问心无愧才是啊。”   宋春汐怔怔,一时不知说什么。   忽然,眼里竟有些泪意。   纵使父亲知道梦里的事,父亲仍不会退缩吧?   可她怎能不管呢?   宋春汐喝着茶,在心里思忖,过得会儿道:“父亲,我不拦您,但您要告诉我,您手上的证据可能置人于死地?还有,您打算何时弹劾?”   大女儿什么脾气宋仁章也是了解的。   总是个有主张的人,他道:“还有得查呢,没三两个月怕是拿不下来。”   宋春汐明白了,暗暗松口气。   等父亲回到都察院后,她便打道回府了。   宋春菲已经在绣襁褓,询问情况。   “爹爹还没实证呢,手里想必是些不痛不痒的事儿,对付不了李家的人。”   宋春菲道:“那最好了,我真怕父亲又被打伤。”   打伤都算好的,被诬陷才可怕,而且还是定罪的那种诬陷,宋春汐安慰妹妹:“爹爹的事我会解决的,你莫担心,也千万莫同娘提。”   “我晓得。”   宋春汐坐下来跟她一起绣襁褓。   却说霍云在都督府待了一整日,身上香气虽然不浓,可消息传得快,一个传一个,都说都督一反常态,居然熏衣了,爱好风雅了,与邱用平日相熟的官员,小吏少不得来探听。   为维持霍云的形象,邱用只好撒谎,说是少夫人熏的。   那么都督穿自家妻子熏得衣物,好歹也得个“宠妻”的名儿,总比他自己喜欢熏香要好得多。   众人并不怀疑,毕竟霍云之前在望江楼抱宋春汐的事传遍京城,都纷纷感慨都督铁汉柔情,不止在沙场上是众将士的楷模,为人丈夫也一样,邱用松了口气。   等到傍晚,霍云回家了,有点期待宋春汐的反应。   结果宋春汐有急事相商,见到他拉着他就去里间说话。   “你在都察院可有相识的官员?我爹好像要弹劾李丰,我想让他们看着我爹。”   霍云十分意外:“你是想监视岳父办事?”   说监视未免难听,宋春汐叹口气道:“其实我父亲半生都这么过来了,一心要除天下贪官,多个姓李的也不多,但不知为何,我总有些不安……我也说不清,就是想保护好父亲,你说监视就监视吧,总是出于好心。”   这种感触,他自然了解。   宋春汐身边就有暗卫呢,她并不知,他也不打算撤走。   说是出于私心也罢,好心也罢,总是因为在乎。   霍云道:“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会盯着岳父。”   “你得小心些,之前已经派了暗卫,这回又插手都察院的事,万一被我爹发现,不得了。”宋春汐想起父亲曾同她提过和离,父亲本就对霍云不满,若添上这两桩事,铁定要闹翻。   霍云握住她的手,指腹抚着光洁的手背:“别的我倒不怕,除非岳父……岳父总不至于会打我吧?”   虽然没去宋家几回,但也听说岳父对宋文昇动过手。   宋春汐没忍住,噗嗤一声:“你是大将军,还怕被打?”   “寻常人我自是不怕,可岳父我能还手吗?”   宋春汐笑得更厉害了,脑中甚至冒出一幅画面,父亲拿着棍子追霍云,霍云狼狈地逃窜,一边跑一边叫,“宋春汐,你就干看着吗?”   见她乐不可支,霍云眸色一深:“你还挺高兴?”   宋春汐忙憋住笑:“不是,我是觉得你多虑了,我爹便算发现你在监视他,他顶多是以后再不见你,绝不至于动手……何况,我爹也会看婆母跟我的面子。”   “你说的不算,反正我问你,若岳父真动手呢?”他忽然很认真。   宋春汐道:“我挡在你面前,可好?”   回答得很快,瞧着完全没有细想,就是心里的话,霍云一时只觉浑身轻飘,托起她下颌想吻她。   宋春汐这时却发现他身上有种冷冽的味道,惊讶道:“你熏衣了!”   “嗯,”他停住,观察她的表情,“这味道如何?”   她低下头,贴近官服闻了闻:“是合凝香,”极清淡的味,有点冷,像秋日里的细雨,夹杂着杉木香,“很合适你,你怎么想到熏衣的?”   他没说,只问:“喜欢吗?”   她点点头:“嗯,我平常也熏衣呀,自然喜欢。”   喜欢就好,他低头又亲她。   十分温柔,宋春汐心头一动,生出一个念头,好似他熏衣是为了她。   可这可能吗?   他又是因何理由?   总不至于是突然想讨她欢心吧?她有点不明白。   等二人从里间出来时,宋春菲觉得整个屋子都生出了几分暖。   可能姐夫眼里这会再没有冰冷了,只有柔情蜜意。   宋春菲心想,看来姐姐真的没有骗人呢。   却说魏夫人一直惦记邀请宋春汐做客的事,这日将请帖送出去后,便命丫环仔仔细细打扫官宅,一点灰尘都不允许有,她自己则忙着挑选茶器,摆放花插,甚至连门帘都要重新换幅新的。   魏婷摇头:“娘,霍少夫人难道不知我们家的家境吗?何必如此费心?您再选好的东西,也入不了她的眼。”   “家境归家境,心意归心意!”魏夫人不赞同女儿,“我们家是简陋,可不能为此就敷衍……婷儿,一会你也热情些,别闭着嘴话都没有。那可是都督夫人,上回你在孟家也瞧见了,多少夫人想跟宋家结亲,你若有宋二姑娘的好命,我也不替你发愁了!”   确实,也不能全怪母亲长他人威风,她父亲的品级比宋仁章的品级高,可最近来提亲的家族委实不行,母亲都婉拒了,她也没有看上的。   魏婷一时没再说话。   魏夫人又点了香炉,用了塔香。   这塔香是唯一真正拿得出手的,味道清幽又不寡淡,令人轻松,气爽。   一切都布置好后,宋春汐也到了门口。   魏夫人携着魏婷,魏杰去迎接。   “寒舍粗陋,让您见笑了。”   宋春汐环顾一眼,说道:“我该敬佩才是,哪里会见笑?能守得住清贫的官员世上不多,您是魏大人的贤内助,操持整个家真不容易。”   果然很欣赏她的丈夫,魏夫人脸上绽开笑,请宋春汐进去坐。   堂屋虽然逼仄,但干干净净,一尘不染,显见才打扫过。   鼻尖忽地闻到淡淡的香味,宋春汐道:“这香倒是独特,”问魏夫人,“从宁州带来的?”   都督夫人真是什么好物都用过了,故而一闻就知道京城没有,魏夫人道:“您真厉害,一猜就中,这香是宁州一位老太太送我的,说是家传的塔香,都是亲手调制……因我夫君为她儿子洗冤,她死活都要我收下。”   听得出来,魏立民为官其间,做了不少好事。   宋春汐点点头:“今儿休沐,魏大人不在家中吗?”   特意挑在这一日,显然是要她见见魏立民。   魏夫人露出一些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不瞒少夫人您,我这夫君别的都好,就是性子孤僻,他现就在家中,可他不愿露面,我毫无办法。”   宋春汐一笑:“与我父亲一个样……他在何处?我一早就想拜会魏大人。”   “我爹爹在书房。”魏婷这时开口道,“许是在看什么案卷,大理寺的事儿可多了,整日都不停的。”   “那劳烦魏姑娘领我去书房吧。”   没料到她这么急,霍夫人有点意外,可人都站起来了,便示意女儿。   魏婷便引着宋春汐去东厢房。   院子小小的,树木太占地方,只种了些月季,美人蕉等添些颜色。   魏婷在门口叫了一声:“爹爹,霍少夫人来了。”   魏立民放下书,有些不太情愿的起身。   原以为只是女眷间的会面,女儿偏偏把这霍少夫人带来。   对方是一品夫人,他不好一点面子都不给,魏立民上前行一礼,硬邦邦道:“魏某今日有要事处理,实在无空招待少夫人,怠慢了。”   梦里,魏立民只是一个名字,但现在她清楚地看见了这个人。   消瘦,肤色微黑,个高,眼神很亮,很符合一个清官的形象,宋春汐微微一笑:“魏大人廉洁奉公,凡事以百姓为先,是我打搅,哪里是你怠慢?我特意来此,是因敬仰魏大人,家父常说‘宁负百官,不负百姓’,与我听魏大人的种种事迹,也是无愧于这句话的。”   魏立民猝不及防听到这一番夸赞,左脸颊上的肌肉微微跳动了下。   瞧着是不太自然,反观魏夫人跟魏婷却是一脸笑意,显见很赞同她的话,甚至有些骄傲,至于魏家的那个小公子,年纪小,十分安静。   宋春汐心想,魏立民私运铁矿,协助谋逆,犯下如此大罪,将来若被查到的话必然会株连九族,可看魏夫人跟两个孩子,却是一无所知。   她微微拧眉,暗道自己竟料错了吗,魏夫人像是无辜的,既如此,将来事发她定会为他们求情作证。   ……………………   过得几日便到瑞王迎娶瑞王妃的大喜之日。   宋春汐梳妆打扮时后同霍夫人,霍云一起前往瑞王府。   许是太皇太后提前知会过,瑞王府门口竟是井井有条,毫不紊乱,车马都排得整整齐齐,通往李家的街道也清理过,只等瑞王接亲回来。   宾客们都翘首以盼,宋春汐挽着霍云的手臂,也伸长了脖子。   不多时,爆竹喧天,鼓乐齐鸣,只见远处一行迎亲队伍缓缓而来,在黄昏中犹如条长龙,蜿蜒曲折,宾客们都爆发出欢声,围拢上去。   秦瑀骑着骏马,穿一身大红喜袍,比初见更显俊秀,但宋春汐心头却生出了寒意来。   李瑶是被李丰下药,并不是秦瑀设计,可他竟能当机立断做出此等选择,可见此人城府极深,且能忍辱负重,那他多半就是主谋了。   子承父业,蛰伏八年,实在可怕。   不知是不是她盯着太久,正思忖间,却见秦瑀朝她看来,她下意识便挪开了目光。   秦瑀其实是一个个看过去的,对着宾客微笑示意,感谢他们前来贺喜。   只目光落到霍云夫妇身上时,他想起了昨日属下禀告的话,“这阵子军防有所变动都是因为霍都督。”   他才知道,原来一直在查矿山案的是霍云!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5-12 00:06:31~2023-05-13 00:04: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fanny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8章 那样的郑重其事。   倒不知这一个武官怎会注意到广丰的案子?   他当时怀疑是不是宋仁章起得头, 可以宋仁章的个性绝不会去求助霍云,不然也不至于到现在才混了个四品官,宋仁章是喜欢单打独斗的。   秦瑀始终不解。   他翻身下马, 在花轿前立定, 而后接了李瑶出来。   二人身上的喜服都是出于宫中绣娘之手,其璀璨华丽不必多说,众人都是惊叹不已, 但宋春汐却是紧盯着李瑶的身子, 印象里, 李瑶谈不上瘦弱,怎地今儿看起来如此弱不禁风?   她也是穿过喜服的, 大致知道是个什么厚度,所以一眼就看出不对。   是不是李瑶被下药了, 太过难受茶饭不思,以至于瘦成这样?   也是可怜,宋春汐心想, 更惨的是还嫁给秦瑀。   这秦瑀为她解毒可没有安好心, 他就是一个投机取巧的人,但愿李瑶能清醒些,别为秦瑀所动,不然秦瑀以后犯事被抓,李瑶也逃不开关系。   然而李瑶一早已经有了目标, 倒是比谁都坚决。   只不过此时此刻,罩着盖头,手里握着红绸, 而那另一端的人并非是她这些年所期盼的, 心里到底还是有些酸楚, 好似那些付出的心血,都是白白流掉的。   她暗叹口气。   宾客们又去正堂观礼。   太皇太后跟天子的贺礼掐着时间送过来,置放在院中,满满当当,耀目非常,又引得众人一通艳羡。   随后瑞王与瑞王妃便被送入了洞房。   瑞王身份尊贵,不似普通人娶妻,还要再出来应酬宾客,故而这成亲的仪式对宾客们来说已经是完成了,他们只需入席享受美酒佳肴,再讲些应景的话。   熟人之间当然借此少不得寒暄一句,宋春汐见许家的夫人,大少夫人过来见礼,就问起姜莲的情况。   许大少夫人笑道:“哪儿都好,长胖了几斤,就是十分惦念你,说要想死你了。”   惭愧,她还说有空就去看姜莲,可结果这阵子忙着魏家的事,竟一直没去,宋春汐道:“我明儿就去看看她。”   “那倒不必的。”她急忙补了一句,“阿莲跟你像亲姐妹一般,说话未免任性,可打搅你的事就不好了……您实在闲了再去看她吧。”   见她说话小心翼翼,宋春汐含笑道:“既是亲姐妹,哪里还有比这重要的,你回去告诉她,就明儿。”   许大少夫人这回没有再拦着。   魏夫人今日也来瑞王府贺喜,逮着机会带魏婷同宋春汐说话。   “上回您饶是在我家待了半日,还是觉得与您说话没说尽兴,真想再请您来一趟。”   声音有些响亮,以至于附近的夫人们都知道宋春汐去了魏家做客。   宋春汐猜到其中的小心思,但并不反感,正好借此与魏夫人说家常。   “下回该我做东了,就是怕魏大人不赏脸……我听闻魏大人的父亲也是官员,想必子随父,魏老爷子也是这样的个性吧?”   魏夫人听宋春汐要做东,欣喜极了,简直是知无不言:“我公爹其实是和善的性子,就是念书天赋不怎么样,最高也就做到知县,但他对我夫君真是掏心掏肺的好,以至于那会……我公爹有次被一桩案子牵连,我夫君消瘦了十斤不止,幸好后来查清楚,可惜我公爹没有福运,没过几年便去世了。”   “啊!”宋春汐露出惋惜的神情,“难怪魏大人看着郁郁不乐。”   魏夫人道:“是啊,我夫君真不是针对您,”那日在书房宋春汐夸赞丈夫之后,丈夫一句话都没说,实在是失了礼仪,她解释道,“我公爹去世后,我夫君一直没能振作,还望您谅解。”   宋春汐此时完全可以确定,魏夫人绝对不知内情,而且魏立民肯定是被迫才运送铁矿。   只是这么一个心不甘情不愿的棋子,主谋为何不除掉他呢?是因为魏立民有清官之名,主谋将来要借他对付父亲?那如果魏立民提前跟父亲走近了的话,主谋会如何?   这一个耐人寻味的事。   却说秦瑀与李瑶喝过合卺酒之后,他便让丫环端来些吃食。   “我看你瘦得厉害,可是病了?”他关切的问。   李瑶把凤冠取下,靠在椅背上道:“只是胃口不好。”目光掠过他的脸,“上回我画的画你可收到了?我学画多年,原以为功夫不错,谁料及不上你。”   秦瑀是个聪明人,哪里不明白那幅画的意思,但他与李瑶什么关系?不过两面之缘,他画梅花是为了鼓励李瑶,李瑶呢?到底是个女子,沉不住气,竟毫不遮掩。   不过这柄利剑,越锋利越好。   “画我很喜欢,意境深远,颇有种‘天山雪后海风寒,横笛偏吹行路难’的味道……不过你年纪轻轻,怎想到画这样的画?雪中登山过于凶险,稍不小心便万劫不复,你该喜欢春日明丽,花团锦簇才对啊。”他说着话锋一转,“你胃口不好,怎不告诉祖母,请个太医看看,兴许早就痊愈了。”   李瑶眉心蹙了蹙,一时难以分辨他的意思。   难道秦瑀并没有称帝的心?   还是他会瞻前顾后?   李瑶定定看着秦瑀。   他一笑:“我脸上沾到什么不成?”   仍是如初见时一样温润如玉,但……李瑶垂下眼帘,忽然发现,他跟秦昉一样,眼里并没有什么热切的感情。她端起羹汤喝一口道:“等明日去敬茶,到时我会同祖母说的。”   秦瑀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等用完饭后,李瑶先去洗浴。   换上干净的中衣,她的身子越发瘦削,秦瑀略微皱了下眉,又轻叹口气:“你我之间也谈不上圆房不圆房了,你实话与我说,你到底可能承受?”将她揽在怀中,柔声道,“我怕伤着你。”   伤不伤倒不重要,她实则是对男欢女爱没什么兴趣了,想到那一次她就觉得痛苦,对此并没有任何的憧憬。若说她现在唯一的欲望,便是要让秦昉后悔。   秦瑀微微低下头,想亲她。   李瑶下意识侧过头避开。   看得出来,她确实挺喜欢秦昉,以至于十分排斥他,但秦瑀并不觉得失望,轻轻抚着她肩膀道:“我不勉强你,等你先养好身子再说吧。”   他们之间的芥蒂是难以消除的,李瑶一早就看透,低声道:“对不住,还请夫君谅解。”   二人各自盖一条锦被,各睡一边。   已经说过要去许家,宋春汐自然没耽搁,用完早膳,抱着飞琼便出门了。   许有兆也在,扶着妻子过来见礼。   姜莲有些显怀,裙子遮不住日益增圆的小腹,走路颇不方便。   “幸好你一诺千金,不然我真要失望了,我昨日甚至梦见你。”她眼睛微微发红,“我在桥的那头喊你,你听见了,却不理我,跟几位夫人越走越远,我忙追你,但我的腿不知怎么回事,竟迈不动。我低头一看,原是长在地上了,你说吓不吓人?”   见她仿佛要哭了般,宋春汐忙道:“我是有事要忙,并没有忘掉你……”她许久不见姜莲哭,印象里,姜莲还是在嘉州时,姜老爷纳妾,她十分失望,也为姜夫人受委屈哭了几回。   是不是有喜了,人的性子会有些变化?   好似母亲怀着弟弟妹妹时,肚子太大了也不好受,宋春汐把飞琼放姜莲面前:“你看,我专门带了它来给你解闷呢。”   那可是都督夫人,竟要她哄着自己,姜莲忙擦一擦眼:“瞧我说得什么傻话,你别介意,我就是待在家里待久了,人有点糊涂。”伸手摸摸飞琼,“天呀,长这么大了,比我家浮玉大得多。”转头吩咐丫环,“快去抱来。”   许有兆给宋春汐倒茶:“阿莲专门准备的花茶,说你在家里喝的绿茶已经够多了,换换花样。”   只见那滚水下去,茶壶里艳红一片,刹那开满了玫瑰。   闻之香味浓郁,宋春汐心下欢喜,笑道:“阿莲对我真是用心呀。”   许有兆微微一怔,忽地有些苦涩,轻声道:“你恐怕是她最喜爱的人了。”   宋春汐愣住。   许有兆感觉自己或许失言,又道:“您跟她毕竟相识十多年。”   不否认,她是跟姜莲的感情十分亲厚,可许有兆不是很体贴姜莲吗?照理他们夫妻的感情应该不差啊,怎得他会这般说?宋春汐默默端起茶盅。   丫环抱来浮玉后,姜莲让两只猫儿互相见一见。   浮玉胆子小,立马就炸了毛。   倒是飞琼很有兴趣,围着它转,但不敢近身。   姜莲笑:“看来得来一出‘凤求凰’。”   宋春汐也兴致勃勃地看。   许有兆怕打搅她们说话,先退了下去。   飞琼很快盘伏于地,一动不动,只尾巴尖尖微微摇摆,一幅守株待兔的模样,浮玉见状也略安静下来,眼睛盯着对面的雄猫儿。   两只猫儿互相探底的时候,宋春汐轻声问姜莲:“你家夫君可是一直在家陪你呢?”   “也就这一个月吧。”姜莲低头抚着小腹,“不知是不是因为我前阵子叫他纳妾……我想让玉桃伺候他,玉桃很早就跟着我了,知根知底的,她就算当了姨娘,也不作妖。”   宋春汐目瞪口呆:“他自己没提,你倒提了?”   “是啊,我这叫占先机,总比他自己突然领一个回来要好得多吧?”   “……那他同意了没?”   姜莲撇撇嘴:“跟我装样,说不要,后来就一直陪着我。”   这等举动在宋春汐看来着实难以理解,怪不得刚才许有兆会这么说。   “他若真纳了,你不难过?”她挽住姜莲的手臂,“你怎么这么傻?哪里有主动提的?阿莲,他若真对你不好,你告诉我,我会帮你出气,你何必这样?大不了和离,我不信你找不到更好的夫婿!”   可她不是宋春汐啊。   没有那么出众的容色,琴棋书画也一般般,更何况……   姜莲垂下眼帘,幽幽一叹:“男人大抵都差不多……当然,你家都督不一样!”   宋春汐一时不知说什么。   倒是两只猫儿忽然间有了进展,互相用鼻子嗅来嗅去,俨然在打招呼。   她看了会,跟姜莲说:“你有什么事别闷在心里,随时可与我说。”   姜莲一怔,而后点了点头。   其实她早该发现的,那日去怀县,姜莲说许有兆会纳妾,她就该明白了。   跟姜莲比,她简直是在蜜罐里长大的,她没有纳妾的父亲,也不曾见过父母争吵,故而心里始终对男女之情存有一份美好的向往。   姜莲不一样,所以她说她不食人间烟火。   坐在轿中,手轻轻抚着飞琼软软的毛,宋春汐突然一阵惆怅。   她为那个梦,放弃了和离,勉强自己跟霍云继续做夫妻,她的那份向往现在也没可能实现了。   一点都不纯粹的感情,还能是美好的吗?   可就是这样的感情,她也不是分辨得很清楚。   霍云到底有多喜欢她呢?是不是只喜爱她的容貌,她的身子?能持续多久?而她对霍云又是如何?几分真,几分假?   怕是拨着算珠都算不出来……   罢了,就这么不清不楚的过着吧,毕竟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马车到了霍家门口,宋春汐下车踏入大门。   吕钦忽然前来禀告:“少夫人,小人刚刚得了都督传来的消息……说是瑞王妃今日入宫给太皇太后敬茶时,晕厥了,此时还未苏醒。”   宋春汐一怔,而后想到了李瑶瘦削的身子。   如果不是意外的话,那真是一个绝好的缓兵之计!   不过她没想到霍云会让吕钦告诉她。   当初她要霍云的手下,是为了盯着魏家的人。   “夫君新下的令吗?”她问。   吕钦道:“都督是想与少夫人共谋共策。”   共谋共策?   难道是因为……   是了,那日他承诺她,以后会尽力将一切都跟她分享,看来他做到了。   宋春汐嘴角翘了起来。   宫内。   太皇太后正坐在床边,一脸担忧地看着李瑶。   遥想去年,这孩子还是鲜活光亮的,谁知半年功夫竟是枯槁成这样。   脸颊都瘦得瘪下去,唇色也是淡淡的,哪里像是十七岁的姑娘?她眼眶不由发红,叹口气与秦瑀道:“都是我的错,早知如此,我就不该……”怎么会想得到呢?那样出色的一个姑娘,任谁相处十年,都不会没有一点感情吧?可她那孙儿偏偏是个死木疙瘩,刀都劈不开。   如今可好了,害得这孩子亏损厉害,得要调理许久。   作孽啊,太皇太后抚着额头道:“阿瑀,只能辛苦你,我是不放心将她交给她父母,那两个人也是没有一点章程的,早前阿瑶就有些瘦了,我知她心情不好,可做父母的,女儿就在身边,看不见她病了吗?”   秦瑀道:“许是阿瑶瞒着岳父岳母……”   太皇太后直摆手:“又不是瞎了!算了算了,如今说这些也无用,幸好不是不能治。”叮嘱秦瑀,“你暂时别回津州,阿瑶的身子如此虚弱,受不得颠簸。”   秦瑀昨日见到李瑶,便猜到她的想法了。   也不能说不聪明,就是剑走偏锋,过于极端,像她画的画一样。   不过他可以借此留在京城一阵子,既然霍云在查矿山案,他当然要做些防范,但也不能留得太久,祖母天真,以为他能当上京官,事实上,别说天子这关能不能过,光是朝堂的那些官员都不会允许。   一朝天子一朝臣,除了早已依附,或是想依附他的官员,谁愿意换个新主子,再提心吊胆一回呢?   秦瑀道:“您放心,最近几日我不走。”   什么叫“最近几日”?几日不是一晃就过去了,最少也得半个月吧?太皇太后正要劝他,却听张嬷嬷提醒,说是天子来了慈安宫。   正是午时,他应当是趁着空闲过来看一看。   太皇太后脸色不由一沉。   此时假惺惺的来有什么意思?当初他若是答应封李瑶为后,李瑶还会病倒吗?都是他的错!   见她一副忍不住的模样,秦瑀忙低声道:“祖母,此事与圣上有什么关系,都是阿瑶自个儿没注意,您千万莫怪责圣上,不然孙儿我实在为难,真是不好在京城待下去的。”   本来要发脾气的太皇太后立时被劝住了。   她听得出秦瑀的惶恐。   同为她的孙儿,一个是九五之尊,一个是藩王,九五之尊一声令下,就能要藩王的命。   谁不怕?   她贵为太皇太后又如何?她连自己亲弟弟都护不住,秦昉一句话,他就从那繁华的江州被调去越州了。   那么,秦昉如果真要把秦瑀赶去津州,她能拦住吗?太皇太后深深呼出一口气,忽然想到了当年的次子,他就藩时,她也是莫可奈何,即便锥心刺骨,也只能眼睁睁看他离开。   她的命确实好,顺风顺水,青云直上,一路锦绣,可她也有无奈之时。   回头想想,也不是只次子就藩这一桩事。   譬如当初次子娶妻,她也没能做主,是她的丈夫选的,一个小家碧玉,模样尚可,但家世不行,她根本看不上,可丈夫却满意,大笔一挥就封为了王妃。   始终是男女有别,她一个太皇太后再高高在上,还是要听命于天子的。   她见到秦昉时,没有发怒,语气平静的道:“你这般勤政,我以为你没空呢……来看看也好,你们始终相识一场,别弄得跟仇人似的。”   确实不该是仇人,只他既做了决定便不想拖泥带水,故而与皇祖母说清楚之后,他没再给李瑶任何机会。   可谁想到她会病了,还病得那么重。   如今李瑶是他的堂嫂,秦昉觉得怎么也该露个面。   太皇太后引他去看了一眼:“不知受了什么折磨,这般消瘦。”   第一眼真没认出来,再看一眼,秦昉便转了过身,与秦瑀道:“马太医说好好调理,能恢复如初……需要什么你尽管说,只要内库有。”   秦瑀忙躬身道:“多谢圣上。”   太皇太后见缝插针:“阿昉,如今这情况,阿瑀也不能立刻就走吧?我是想让他留一阵子,等阿瑶稍有好转再去津州,你看如何?”   难得是商量的语气,秦昉思忖一会道:“是该如此,”看向秦瑀,“你便留几日吧。”   几日?   太皇太后心头火起,竖起眉头便要责备,秦瑀忙朝她摇头。   见他惶急的样子,可怜地叫人心疼,太皇太后忍了回去。   等秦昉出去后,她道:“几日怎么够呢?阿瑀,你该让我质问他的!他就不心虚吗?要不是他,阿瑶会……”想着一顿,李瑶已经是秦瑀的妻子,还提那两个人之间的事似乎也不好,她捏捏眉心,只觉烦闷得厉害,坐到椅子上喝了几口茶。   秦瑀安慰她:“阿瑶能留在京城便行,我只担心她的病,别的都没什么。”   “你这一走,我怕是再难看见你了。”太皇太后舍不得。   秦瑀默然,半响道:“有些事总是要接受的,父亲常与我说,什么命就该过什么日子,祖母,请恕孙儿不孝,实在不能长留您身边。”说完,躬身行一礼告辞离去。   又是命!   命真是一出生便注定了吗?   怎可能呢?   若是的话,哪来的朝代更迭?   念头闪过,太皇太后心头微微一震,握着茶盅的手不由轻颤起来。   好一会,她才松开,只觉额间冒出了冷汗。   ………………   宋春汐听见霍云回来,比平日里要热情,主动上去拉住他的手。   定是因为分享消息的事,心里高兴,霍云在屋檐下揽住她的腰,低头亲起来。   她积极地回应,两人亲得十分绵长。   他停下后发现她唇有些微肿,轻笑道:“今儿居然没推开我?”   他做得好,自然要奖励的,但宋春汐假装没听见,歪头问他:“瑞王妃现在有没有回王府?”   “不曾,还在慈安宫呢,刚刚苏醒,怕是要到明日。”   他牵着她进屋,让丫环摆饭。   慈安宫的事,他居然都知,宋春汐压低声音:“你何时把手伸到那里去的?不怕被发现吗?”   关乎大燕存亡,关乎圣上,还有他跟岳父的命运,自然要不拘手段,不可能跟以前那般规矩,不过看她有些不安,他宽慰道:“都是信得过的人,在禁军当差,认识几个内侍。”   听起来胸有成竹,可宋春汐还是要提醒一句:“你老叫我小心,你自己也一样。”   霍云一笑,伸手揉揉她的发髻:“好,我保证没事。”   宋春汐就说起魏立民来:“今儿我从魏夫人口里得知,那父子俩感情极为深厚,难怪他会选择他的父亲而舍弃正道,但我感觉他内心颇受折磨……你不是查到矿山是人为导致的崩塌吗?如果可以的话,安排魏立民来审理这桩案子,让他去面对那些被埋葬的矿工的家人。”   那是无数把利刃,如果魏立民还有良心,他会被那些刀刃刺得体无完肤。   一旦不能承受,自然就会崩溃交代出前因后果。   此乃攻心之计,她倒想得挺深,霍云道:“再看看情况,眼下也不是只有魏立民这一条线。”其实他们不必着急,时间拖得越久,主谋越坐不住,只要斩断他的前路,令他谋反不得,不说他,他的同党都会急得露出马脚,再说,祁涣也在追查另外一位官员。   明白他的意思,宋春汐点点头。   两个人开始吃饭。   过了一会,霍云忽然停下来道:“明日,休沐。”   休沐不是平常事吗,为何要提?宋春汐没在意,嗯了一声。   霍云没能马上说出口。   也许是第一次,有种莫名的紧张感。   他顿了顿道:“我带你去镜湖玩,好不好?”   宋春汐愣住,抬起头看他。   四目相对,她发现他眼里有种少见的认真,好似这是件什么大事一样,那样的郑重其事,她的心突然快跳了几下,点点头:“好。”   作者有话说:   明天约会拉~感谢在2023-05-13 00:04:08~2023-05-14 00:12: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breathesky2007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fanny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9章 多少有些不同。   早上起来, 对镜梳妆。   杏儿跟梨儿一人站一边,一个上妆,一个梳头。   梳好发髻, 又仔细挑拣首饰。   宋春汐也挺上心, 检查一遍妆容,没有错处方才戴耳坠。   霍云那边也一样。   两人在正堂遇到,看见对方花了心思, 彼此都一笑。   宋春汐手指在他宝蓝色销金云纹春袍的衣袖上掠过:“你就应该多穿穿这样的衣服, 放在那儿都浪费了。”好似从孟家那次起, 他就比较注意打扮。   霍云同意:“是,往后休沐日你帮我挑, 你挑哪套我就穿哪套。”   宋春汐抿嘴一笑,这岂不是由着她喜好来?   万一她挑个不顺他意的, 他也愿意穿?   宋春汐倒有些怀疑。   不过可以试试。   早膳已经摆好,二人坐下享用。   宋春汐道:“我之前说要接妹妹去镜湖的,没料到你先请了我……我只能过几日再同妹妹去一次。”说着拿手肘轻撞一下他, “你肯定不准我这次带妹妹去吧?”   也许他该装个大度, 容宋春菲同行,但霍云想了想还是道:“不准。”   跟她猜得一样,宋春汐道:“算了,反正我也喜欢去镜湖。”   不知她会否失望,他问:“你猜到我不肯, 那你可知原因?”   她一怔,侧过头,撞入他一双漆黑的星眸里。   莫名, 脸有些热, 大抵他是只想跟她独处, 不愿被旁人打搅,可更深一层,她也不知,只觉他不大一样,许是……她想起他那次精心的打扮,想起他忽然熏衣,暗道总不至于霍云是真的喜欢上她了,讨她欢心吧?当然,也不能说他之前对她丝毫不喜,只是这喜欢多少有点不同。   她低头吃鸡蛋酥,含糊道:“我不知。”   他眉头蹙了蹙。   他们彼此之间身体倒是熟悉透了,但仔细想想,真心的话没有说过一句,自从宋春汐主动来亲近他后,全是围绕着那桩案子,她使劲手段是为探知消息,他以案子牵制,是想宋春汐离不了他。   参杂太多别的东西了,她都觉得他在刁难她,又怎会觉得他有多好?   霍云没再问。   用过早膳,夫妻俩去给霍夫人请安。   霍夫人看两人锦衣华服,一个俊美,一个艳丽,笑道:“你们不去我都要催了,明明阿云过年时就说过要常带你去玩的,我真怕他食言。”   “之前天冷,如今正好。”霍云道,“我不会食言。”   当时那只是个借口,为了推掉主持中馈的事,但看霍云的表情十分认真。   莫非他真要经常带她出去游玩?   宋春汐惊讶。   霍夫人却是笑得合不拢嘴:“好好好,这我就放心了,”催促他们出门,“踏春的游客多,想必路上又要拥堵了,你们尽早出城门。”   二人行一礼退出上房。   临上马车时,霍云突然问宋春汐:“你以前去镜湖都做什么?”   “游船啊,钓鱼啊,看湖光山色咯。”   钓鱼?他从没钓过。   还是不提这事了,不然在她面前一条都钓不上来,岂不是要被她笑?   霍云此时真觉得自己的喜好太少了。   出去玩,好像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总不能给宋春汐舞一套剑法吧?   说起喜好,他还一直没空去学打马球……   见他忽然沉默,宋春汐道:“你不会没去过镜湖吧?”   “嗯。”他拉她上了马车,“第一次去。”   “……”   土生土长的京城人士,居然连镜湖都没去,他以前当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吗?宋春汐好奇:“那城外一十二景,你莫非只去过澄江?”   “是。”   宋春汐啧啧两声:“难怪你能成为都督呢,实在是忍常人之不能忍啊!”   这话听着似乎是夸奖,但又似乎是讽刺,霍云让车夫起行后,将她抱在腿上:“给你一次机会,解释解释。”   她嗔道:“都督大人,我可不敢嘲笑你,当然是夸你有毅力了!《鬼谷子》有言,‘忍常人所不能忍,得常人所不能得,成常人所不能成’,你每句都应验了。”   倒是应付得很圆滑,不过就算解释不好,他也不会把她如何。   霍云低头亲她。   吻落到耳上,唇碰到圆润之物,他定晴一看,是白色的珍珠。   忽然想到徐钝送过她珍珠,一阵反感,换了处地方。   镜湖并不大,但胜在湖水清澈,形状优美,草地丰茂,故而游客不断。   一下车,迎面就是阵春风。   此地开阔,风堪比江风,有些凉意,吹得她的月华裙招展开来,露出里面的绸裤。   霍云看一眼道:“应当穿件披风。”   “不冷。”她踩在草地上,软软的,“我们先沿着河边往西走,那边时常有大雁飞来,还有鱼鹰,抓鱼真是厉害,可是太快了,我总是看不清它是怎么抓到的……在远处还有一处桃花林,不过你第一次来,定然要先游船,不然就白来了。”   真是熟门熟路。   霍云牵住她的手:“你不用管我游不游船,你爱看什么看什么。”   他终究对景色是没兴趣的,他只是知道宋春汐喜欢水景,让她高兴罢了。   至于他,跟她在一处便行。   路上有前来游玩的官员,官夫人们想来请安,都被邱用挡了回去。   河面上果然有鱼鹰,翅膀漆黑,腹部却是白的,两只爪子极其尖利,或高飞,或盘旋,盯着满湖的猎物,   有几只突然俯冲下来,爪子伸入手中,瞬间就抓住了鱼。   宋春汐道:“你看,是不是很快,我没有一次看清楚的!”鱼隐藏在水中,水面毫无痕迹,也不知那鱼鹰是怎么发现的,简直是千里眼!   有些抱怨的语气,霍云笑,觉得她此刻像个孩子,忍不住想捏一下她的脸,正当伸手,却隐隐听见刀剑之声,他转过身,瞧见远处一个人持刀朝这里跑来。   身后,是保护宋春汐的两名暗卫在追。   宋春汐问:“怎么了?”   “没什么,”他猜测那人应该是个暗探,吩咐邱用,“拦住他。”   邱用应是,从右侧包抄。   眼见无处可逃,那人一咬牙,调转方向径直冲向了霍云。   宋春汐吓一跳。   霍云沉声道:“去我后面。”而后解下腰带。   离得近了,那人衣袖一扬,四枚暗器泛着绿光,像夏日夜晚的萤虫疾飞而来。   霍云把腰带舞成虚影,如同张网一般,瞬时把那四枚暗器挡住。   此时那人也到了跟前。   宋春汐瞧见他满头大汗,脸色通红,但一双眼却狰狞可怕,闪着野兽的光,显见是被逼到了穷途末路,已经要到拼命的时候,她低声道:“你小心些!”   但心底并不那么担心。   他那六年都活下来了,甚至在梦里也没有死,如今只是一个对手,有什么好怕的?   果然她见霍云上去,根本不费吹灰之力,这腰带在他手里宛如长鞭,横扫千军,只是须臾功夫,那人便丢了刀,霍云再一招“白蛇吐信”,打在那人左肩,鲜血喷射,他趁机捏住那人脖颈。   宋春汐转过头,不敢再看。   可始终还是晚了些,那人眼见不妙,已经提早吞毒。   霍云见那人嘴角流出血来,手一松,皱眉道:“果然是个死士。”   死士培养出来都是为主子卖命的,决不会泄露主子身份。   “找人抬去大理寺,让他们好好查一查。”他吩咐邱用,虽然查出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偷袭官员,当然也是一桩大罪,邱用领命。   知道这事已经完了,宋春汐又转过头。   迎面走来的霍云,衣袍上染了血,十分刺眼。   宋春汐低声问:“是不是瑞王的人?”   “多半是他,我已经暴露了。”   “啊!”宋春汐嘴巴张了张,“怎么暴露的?”   “那案子他们一早埋了线,前阵子我又去调动过一些兵马……”霍云抬头看着那一群鱼鹰,嘴角浮起一丝冷笑,“我倒没什么怕的,他秦瑀打过仗吗?敢先动手,我杀光他的人!”   那一刻,他身上杀气四溢。   宋春汐朝鱼鹰看去,心道他这是把秦瑀当鱼呢?   “你还是谨慎点。”她劝道,“再找些证据出来,无端端大开杀戒,万一被逮到把柄如何是好?”   霍云略微平静下来:“我心里有数。”又问,“还游船吗?”   衣袍上的血都没凝固,还在往下滴,宋春汐别过脸:“回去吧,换身衣服……要玩有的是时间。”   “那下个休沐吧。”他叮嘱道,“你以后出门多带几名护卫,虽说是冲着我来的,但也不能不防备。”   “好。”她答应。   霍云走了几步又停下:“下次不来镜湖了,带你去选马,你不是想学骑术吗?”   “……”   “这个倒也不急的,”她当时是故意说来引他分神,“我下个休沐日可能要跟魏家的人会面。”   有正事办的意思。   “行,那过阵子再去吧,”他上下打量她一眼,“你不算瘦弱,确实可以学一学,学会了将来或许有用。”他刚才是藐视了秦瑀,但也不能真不把这瑞王当回事。   宋春汐只好同意。   技多不压身,都有都督教她了,干什么浪费?   她打趣:“要不你还教我点武功?”   他笑了,把她手臂拉过来,到处捏了捏。   她啊的叫道:“疼!”   “这点力气都受不住,你想学功夫?你拿得动剑吗?”他挑眉。   “不学了。”她收回手,睨着他,眼波流转,“夫君你会保护我的,不是吗?”   他喉结动了动:“别这样说话,小心我来抱你。”   他衣袍上沾了血,一旦与她亲热,她身上就要沾到了。   宋春汐:“……”   乖乖闭嘴。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5-14 00:12:49~2023-05-15 11:14: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晴天遇下雨 10瓶;兄弟抱一下 2瓶;回眸一笑、fanny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 这般难缠。   因她的胆子实在不大, 刚才瞧见他掐那人脖子,就不敢看了,怕那人像吊死鬼一样把舌头吐出来, 所以她也不可能受得了裙衫上沾死人的血。   但他对这一切都太熟悉, 杀个人真如杀只鸡一般。   她忽然问:“你上沙场第一次杀人时怕不怕?”   他怔了怔。   他记得那日是在清晨,他领着八千兵马与敌军在牛头坡交战。   第一个让他双手沾血的是个十几岁的少年,与他差不多年纪, 他至今都没忘记那少年的眼神。后来他总对自己说, 如果有一丝犹豫, 那他也会跟那少年一样,死得很不甘心。   所以说怕, 他从没有过,他只怕他杀不了敌人, 被敌人反杀。   “怕的话,我就活不到现在了。”   语气十分平静,丝毫没有温度。   宋春汐不免生出几分凉意。   不过她没经历过这一切, 倒是不好评价。   走到马车边时, 霍云将外袍脱下扔给邱用拿着,穿着中衣进了车厢。   他怕血腥气味道浓重,宋春汐受不了。   但她却担心他冷:“别一会着凉。”   他把她抱着:“这样便行了。”   幸好中衣上没血,她靠向他怀里:“等到家后母亲定会询问,母亲可一点都不知我们在做什么……你打算怎么解释?说那人是盗匪, 被你杀了?”   他打趣:“你瞧,你不是帮我想好了吗?”   “这也太敷衍了,我只是随口一说。盗匪?母亲会信?”   “会, 我们两个一口咬定, 她就信。”霍云手指摩挲着她精致的下颌, “母亲多喜欢你,你不知?你嘴里说出来的话,她当然不会怀疑。”   “……那只能对不住母亲了。”   来回一个多时辰,此时才巳时,太阳还没挪到西边。   霍夫人听说小夫妻俩已到门口,忙迎过来。   “你外袍呢?”第一眼看到自家儿子穿着中衣。   “路上遇到盗匪,夫君不小心弄脏了衣服。”宋春汐昧着良心撒谎。   霍夫人惊讶:“天子脚下居然有这等猖狂的盗匪?还敢抢劫你?”一边察看霍云,“可曾受伤?那盗匪应该抓住了吧?你都动手了!”   霍云道:“已经死了,不必再提,您也不用替我们懊恼,往后有的是机会外出游玩……下回我打算带春汐去买马,教她骑术。”   见儿子变得这般主动,霍夫人十分满意,立时把盗匪的事抛到脑后了。   却说大理寺接了案子,不敢怠慢,马上调查此人身份,但就像霍云所猜测的那样,毫无头绪。   这个人像是不存在人世间一般,没根没底。   秦昉得知此事,以询问卫所的理由把霍云召去询问。   当然,内侍都屏退的干干净净。   “听说那是个刺客?”   “回圣上,当说是暗探更为恰当。”   秦昉神色一凝:“居然有人想监视你?难不成是为广丰的矿山案?”   “臣以为是,因臣已查到一些线索。”   “你怎的没有禀告朕?”   “还不够多,怕圣上劳心,原想探个水落石出。”   “有一点说一点吧。”   霍云便把情况一五一十告诉秦昉。   秦昉震惊:“如此灭绝人性一案当年竟没有查清楚?”死了那么多矿工,还是人为,竟让那幕后主谋逍遥了八年,他痛心疾首,“朕该早些发现的。”   “圣上不必自责,如今也不算晚。”   秦昉喟叹一声:“幸好你注意到了,不然这桩案子不知要被埋多少年,我也委实没想到竟与魏立民有关,亏得朕那么欣赏他,将他调来京城,想让他大展拳脚!”他摇摇头,“不管私运铁矿是否能定罪,他渎职的罪名跑不了,不过如你所说,只怕他不会供出主谋,认下这谋逆大罪……也罢,先按你说得,试试别的法子。”顿一顿,“关于主谋,你如今可有怀疑的人?”   当然有,只不过没有实证的话,很难令人信服。   倒是可以以昌王的事先行试探,霍云道:“有些证据是指向昌王殿下的,圣上您若疑心他,马上便可将昌王押解入京城。”   “三叔父?”秦昉皱眉,“不会是他,怎么可能是他?三叔父的性子哪里是能蛰伏八年的?”他但凡懂点伪装,也不至于叫皇祖母那么厌恶,“再说,如果他早已招兵买马,当年也不会打不过真族,差点被杀。”   事关生死,不至于有人敢拿自己的命来演戏吧?   霍云一笑:“臣与圣上的看法不谋而合,只不过若真有这一日,圣上还是得把昌王押入京城。”   “你是说那主谋已安排好要诬陷昌王?”   “是。”   秦昉一拍御桌:“当真是无法无天,不过朕已明白你的意思……霍都督,你尽管放手去查,朕会令祁指挥使协助你,你放心,他对朕忠心无二,绝不会背叛朕。”   说得是锦衣卫指挥使祁涣。   霍云道:“圣上既要用祁指挥使,不妨令他先找一个人。”   “谁?”   “罗孙绍,当年他巡抚广丰,曾参与调查此案,后为丁忧回了老家,三年后,他家起了场大火,他妻儿都死了,罗孙绍下落不明,祁指挥使擅长追踪寻人,最为合适。”他早前就发现了两名可疑的官员,罗孙绍跟魏立民,但前者失踪了,他一直寻不到人。   他也不信罗孙绍死了,因为那场火显然是为杀人灭口,然而罗孙绍竟没有死在大火中,可见他是逃过了主谋的追杀。   秦昉同意了。   他一直很信赖霍云,因他父皇驾崩前曾提及几位臣子的名字,霍云就是其中之一,且他年少时跟在父皇身边,时时听到边关传来的捷报,知晓霍云骁勇善战,解除了大燕被外敌侵袭的危机,他内心极崇敬霍云。   “霍都督,此事辛苦你了,朕本该嘉奖与你,又怕被人知晓。”秦昉无奈。   霍云笑道:“等真相大白时,臣会向圣上讨赏。”   “好!”   …………………………   上次去镜湖遇到暗探,宋春汐这回便不打算去镜湖了,要带宋春菲去澄江玩,正好母亲得空,便也请她一起去。   徐凤娘道:“好啊,春菲不想嫁人,我正发愁呢……如今出来踏春的家族多,想必公子也多,等会让她躲在画舫上看看,兴许有入眼的。”又叹气,“我也不是逼着她嫁,只年纪摆在这里,一晃就一年过去了。”   正说着,宋春菲与宋文昇一起到了正堂。   见到弟弟,宋春汐问:“下个月就要参加府试了,准备得如何?”   宋文昇指指自己的脸:“我都瘦得跟骷髅似的,再通不过我就一根绳子把自己吊死!”   宋春汐哈哈大笑。   徐凤娘却骂道:“说得什么晦气话!通不过也不用吊死自己,你爹又不瞎,还能瞧不出你勤奋?真不行,他也不会责怪你,你好好跟着阿钝做生意吧。”   也只有这条路了,总不能养在家里吃白饭。   宋文昇却倔得很:“我不信我通不过。”   再通不过他就是傻子,傻子做生意能做好?他一摆手:“姐姐你带母亲,妹妹快活去吧,别惦记我,等我考上了我天天可以出去玩!”一溜烟又跑回西厢房。   “……”宋春汐看着他的背影道,“可真的要考上呢,不然他头一个把自己气死。”   徐凤娘摇摇头:“这孩子咋就那么极端呢?要么不学,学进去了跟疯魔一般。”   宋春汐拍拍母亲的手:“熬过这阵子应该会好。”转头喊妹妹,“走吧。”   三人坐车出去。   徐凤娘开始叮嘱小女儿,教她如何挑选公子。   宋春菲默然不语。   “春菲,你别有负担。”宋春汐抬手将她发髻上的玉簪往里插了插,“也别紧张,你一紧张,心情就不同……好比赏花,你赏花不会紧张吧?看男子也一样,当成花儿般,觉着顺眼就多看几下,指不定就上心了。”   听着有些道理,宋春菲点点头:“我试试。”又问,“上回说去镜湖的,怎么去澄江了?”   那吓人的事不能告诉妹妹,宋春汐道:“我就想去澄江嘛,你不愿陪我?”   “怎么会呢,我随口问问的,姐姐去哪儿我当然去哪儿……对了,那襁褓姐姐绣好没有?”   “还差一点。”   正说着,马车突然停住,而后就不动了。   外面传来护卫的声音:“你怎么赶车的?这么多的石料没捆好就到处跑?”   “小的真不是故意的,您瞧瞧,我这石料值不少银子呢!如今断了,我都不好交代……里面可是哪位老爷?”那运石料的车夫哭喊道,“老爷,饶了小的吧,小的真不知会挡到您的路,请您稍等一会,小人马上收拾。”   两辆车挡在这里,前后的马车,路人都急了,叫道:“让一让啊,我们还有急事。”   有个洪亮的声音响起来:“怎么回事?”   那车夫又对他一通哭诉。   那人先吩咐手下把石料搬开,又在车窗外面道:“里面可是哪位老爷?或是夫人?这人做个买卖不容易,您不要怪责他,我已经让属下疏通了。”   宋春汐推开侧窗,瞧见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穿一身绿色的官服,浓眉大眼。   “你是指挥使?”她问。   “是,夫人,”他行一礼道,“在下崔易,兵马司西城指挥使。”   洒金街确实隶属于西城,不过宋春汐对这崔易并无印象,她问道:“这车夫你认识?”   “是,他家里有五口人,都指着他吃饭,十分辛苦,故而我请您别为难他。”崔易语气温和,“若耽误您的事了,我替他赔个不是。”   这崔易似乎是个极仁厚的人,但宋春汐并没有再同他说话,反而问那车夫:“你姓甚名谁,住在何处,今儿去何处送石料,一一说清楚。”   车夫愣了下,有点结巴的道:“回夫人,小的叫,叫马辉,住杏李街,是往……胡家送石料,他们家院子要修葺,夫人您不信去问,小的不敢骗人!”   竟然质问那车夫,崔易心想,宋仁章一心为百姓,这霍少夫人照理也会受她父亲影响,谁料竟是朵带刺的玫瑰,但他面上不显,还体贴地提醒:“霍少夫人,再等半盏茶功夫,马车便可走了。”   见这指挥使彬彬有礼,宽厚谦和,长得也是一表人才,徐凤娘凑过来要搭话,谁料宋春汐直接将车窗关上。   若是别人,他这番举动定能换来好感,留下个不错的印象,可宋春汐竟不为所动,甚至还阻止宋夫人,以至于他今日的功夫完全白费,崔易不由暗恼,他原以为此事并不难做,只要投合宋家人喜好,谁料这宋春汐这般难缠!   这样的话,要娶到宋春菲恐怕不容易。   交给他的事办不好,当然也会被那一位怪责。   崔易脸色阴沉,恨不得一拳砸过去,但他不能暴露,只能忍住怒气,继续让属下搬运石料。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5-15 11:14:57~2023-05-16 12:00: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兄弟抱一下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1章 邀功的意思。   没过多久, 马车便能前行了。   路上徐凤娘道:“这崔指挥使瞧着不错,跟乐指挥使一样都是热心肠的人,你刚才为何不让我同他说话?”   乐善是知根知底的, 这崔易可不同, 宋春汐道:“只凭一面之缘您就觉得好?若他没牵扯进这桩事,我们路过瞧见,兴许我会同意。”   徐凤娘好笑:“怎么, 你觉得他是演戏?图什么呀?能当指挥使的我也清楚, 都是将门虎子, 人家家世可不差。”   宋春汐一时不好反驳:“只是一种感觉。”   她如今卷入那桩大事里了,不似以前想得简单, 反正今儿就觉得有点巧,这崔易也好得有点古怪, 她打算回去问问霍云,看看他认不认识这个崔易。   澄江今儿游客甚多,三人下了车走上画舫。   因要看公子, 画舫停在离澄江岸边一丈之远的地方, 宋春菲坐在船厢里,耳边满是母亲的唠叨,她一边忍着一边透过扇形窗往外看,好一会也没找到姐姐所描述的“赏花的心情。”   宋春汐瞧着有点同情妹妹。   可女儿家不似男子,受的限制太多, 光说年龄,男儿二十四五成亲都不算太晚,女儿家呢, 十八岁已是了不得了, 她摇摇头, 将洗干净的枇杷递给母亲:“您歇会吧,尝尝这个。”   “才三月就有枇杷了?”徐凤娘惊讶。   “福州运来的,京城的枇杷要熟还早着呢,最少得过一个月,要是强行摘来吃可涩了,正是强扭的瓜不甜。”   一语双关,徐凤娘笑了,手指戳戳她额头:“知道你疼春菲,可我也是没办法!算了算了,瞧她也是榆木疙瘩劈不开,下回再说吧。”   宋春菲心头一松,对着姐姐甜甜一笑。   吃完枇杷,宋春汐擦擦唇,跟母亲说:“哪日我可能会请魏家一家来做客。”   徐凤娘道:“那个大理寺卿魏大人吗?我上回在孟家见你跟他夫人说话……魏家去年才来京城吧?你竟与她那么熟?”   “还不是因为魏大人是清官嘛,爹爹看不惯寻常的官员,这魏大人他总不会拒人于千里吧?不过我还没想好怎么安排,只是提前与您说一声。”   徐凤娘点点头:“到时你派人送个口信便是。”   “好。”宋春汐吩咐船夫把画舫撑远些。   江面浩瀚,远处才有好风景。   三人一直到傍晚才回城。   宋春汐几乎是跟霍云先后脚到的府邸。   站在游廊下,她回眸看。   与往常一样,他仍是戴着官帽,穿着紫色官袍,足蹬皂靴,唯一有所不同的是,腰间配了长剑。这剑瞧着有三尺长,剑柄上挂着黄色剑穗,极为醒目。   应该是上回的腰带用着不顺手,所以佩剑了,宋春汐笑道:“这是你打仗时用的剑吗?”   “是,有个名儿,叫青影。”   剑能得名,必然是大师所铸,宋春汐催道:“快给我见识见识。”   他便将剑拔了出来。   一道寒光直袭眼睛,她闭了闭方才能细端详。   此剑明若秋水,光华照人,但在沙场久经磨砺已有细小缺口,宋春汐心想,马随其主就罢了,这剑竟也一样,都带了伤,她叹一声:“你这六年真不容易。”   霍云挑眉:“再不容易也没死,这算什么?”   没能活着回来的将士太多了,他是幸运的一个,也没有遭受毁灭性的伤,他的父亲就不是。在与北狄一战中,父亲的腿被铁锤砸到,此后再不能驰骋沙场,故而将期望都压在他身上。   所幸他没有辜负父亲,这是此生最为欣慰的事。   正待霍云要把剑插回剑鞘之时,宋春汐好奇道:“给我拿一下嘛。”   他瞄一眼她的玉手,没有直接递过去。   “怕我拿不动?”   怕她伤到。   手无缚鸡之力,等会没握住,剑掉下来正好落到脚背……   想都不敢想,他抓住她的手,手掌包在她手背外面去拿剑:“猜猜多重。”   一入手,沉甸甸的,要不是他托着,当真危险,宋春汐歪头道:“最少有四斤。”   他笑:“你倒不乱猜,还有个数,这剑五斤重。”   “因我在嘉州时常出去买吃食,点心一到手,就知多重。”   原是个贪吃鬼,难怪她说小时候脸圆圆,霍云道:“如今倒不见你吃太多。”   “长大了不一样了嘛,胖了连裙衫都不好挑。”腰细细,穿着才婀娜。   他明白,只目光在她胸前一掠:“稍许再胖些更好。”   她一时就想到他那日说什么“比飞琼吸引人”云云的话,脸颊一红,差点啐他一口。   不过往前走几步想到那崔易,她转头问:“西城指挥使你可认识?”   “崔易,广恩伯之子,你怎会提起?”   “今儿我们去澄江的路上,在洒金街,有辆车上的石料滚下来挡到路,耽误了我们一会。那崔易就是那时冒出来的,我觉得有点突兀……此人你熟吗?当真是个好人?”   他们跟广恩伯府没什么来往,霍云道:“明日我去问问怀仁,他们一个衙门的。”   “那最好了。”   二人携手走去正房。   此时,崔易也下衙回了广恩伯府。   广恩伯崔宝台见到他,一把将这儿子拉去书房。   “如何?”   崔易把官帽往书案上一扔:“别提了,那霍少夫人不好对付,本来宋夫人都要同我说话,偏偏被她打断,至于宋二姑娘,我更是没看清楚。”   崔宝台道:“本就不是容易事,不然会交给你来干?那边都出差错了,暗探死了一个……也是因这事儿,提醒我们,倒没有被霍家暗卫发现。你也别气馁,以后机会还多,这霍少夫人也不是每回都在宋二姑娘身边。”   “哪有什么机会?您不知道,那宋二姑娘鲜少出门。”   “少出门那就想办法让她出门!”崔宝台沉吟道,“这样吧,宋国公夫人过阵子要办个宴会,我想办法让她请宋家女眷去城外的别苑做客,你到时弄点意外出来。”   崔易皱眉:“我试试,也不知能不能成。”   崔宝台拍拍儿子肩膀:“棘手是棘手了些,但做成就能牵制两家,到时宋二姑娘嫁给你,人在我们手里,宋家霍家就算到时发现了,也是投鼠忌器。要死一起死,要活就我们家活,多好的事儿!”   崔易“嘿嘿”一笑:“狠确实够狠,也就那位想得出来。”   “那可不嘛?我们也都靠着他呢。”   只有那位登基了,广恩伯府才能更进一步,青云直上,他广恩伯进封个国公不在话下。   次日,霍云约乐善在清芬楼吃饭。   乐善要了一壶腊酒。   这腊酒味道又浓又辣,一点不比五香烧酒差。   霍云没喝。   “晚上莫非还有都督府的事儿要办?”不喝酒肯定是为保持清醒,不过他身上怎么还有股香味?乐善奇怪地看了霍云一眼。   霍云没说真话,只点一点头。   二人虽是好友,可在乐善面前要他说出“宋春汐不喜欢这味儿”,打死他都不肯,他先提选马的事:“过阵子去你马场,有宁果出的矮马吧?”   “有,那些勋贵的千金很喜欢买,故而专门养了些。”乐善喝下一杯酒,“……你是要送给你夫人?”   “打算带她一起来选。”   乐善不由笑了笑。   他仍记得霍云成亲时的光景,那时他是傧相之一,帮着霍云挡酒的,当初真没发现霍云对宋春汐有多喜爱,小聚时也不曾提及,倒是那次宋仁章被打,暴露出了在意,这回更是坐实了。   “我到时跟那边说一声,把矮马都牵出来,给你们好好挑。”他拿起酒壶,“银子不用给了,下回令堂酿了酒多送我两坛就行,那酒别处买不到。”   霍云也不跟他客气:“好似酿得葡萄酒快能喝了,不会忘你那一份。”   谈完这事儿,他才问崔易。   “你们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应该挺熟悉吧?”   “还真不熟……京城的那些家族你不知?要来往都是早就来往的,好比你跟我,幼时就相识了,那崔易跟我们年龄相仿,但从小就不在一处的,长大了也互相不搭理,我也懒得跟他亲近。”乐善端着酒杯微微晃一晃,“怎么,你跟他有什么瓜葛吗?突然问起他?”   “没什么大事,有回内子跟岳母,还有她妹妹出去玩,马车被堵了会儿,是崔易帮忙的,”他道,“你若有空的话可以帮我打听打听。”   乐善察言观色,觉得霍云有所隐瞒,但没有继续追问。   他了解霍云的脾气。   幼时他们相识于一场孩童间的打闹,他打不过别人,是霍云路过出手帮了他,他那时也不知送什么,就送自己喜爱的蛐蛐儿。   霍云不要,把他赶了出去。   他又翻墙头,送自己养的蝈蝈。   霍云还是不要。   他就起了兴头,送得东西越来越五花八门,企图引起霍云的好奇,结果他岿然不动。   年少时心思有时候也是复杂的,他当初或许是想诱惑霍云同他一起玩耍,但后来却渐渐越来越佩服霍云,空闲的时候也会学霍云那样练一会功夫,看看兵书。   他没有彻底的堕落,除了因为母亲外,现在想想,应该也有霍云的功劳。   所以霍云这种性子,若是他不想说,很难问出来。   比如镜湖被偷袭的事。   霍云肯定是跟人结仇了,不然寻常盗匪谁敢去惹他一个都督啊,不是找死吗?但乐善明白,他去问了霍云也会搪塞,如果他愿意告诉他,早就告诉了。   乐善便装作不知道的样子。   二人吃到亥时方才回去。   宋春汐已准备歇息。   霍云坐到床边,捏一捏她脸颊:“也不等等我,这就要睡了?”   “怎么可能呢,我还等着听崔易的事情,你快说。”   “怀仁跟他不熟,但我请他帮着打听了,我再找人去调查一下。你还不放心,可以再派几名暗卫。”   “好,派四名暗卫吧,就算是我多心,可我爹爹总得罪人,我们一家都得有暗卫护着才行!”宋春汐说着鼻尖嗅了嗅,“你跟乐公子出去吃饭,竟然没请他喝酒?”揶揄道,“那什么五香烧酒?”   “他喝了,我一滴都没碰。”他俯下身,“你闻闻,是不是?”   竟然有些邀功的意思。   难不成他看出自己嫌弃那酒味,故意没喝的?   她心头一甜,搂住他脖颈亲了亲他的唇角:“嘴上当真是没味呢。”   他都漱干净了,霍云道:“里面也没味,你不尝尝?”   “讨厌。”她拍了他一下。   他轻声笑,低头吻她。   作者有话说:   二更^_^~ 第52章 见不得。   在邀请魏家之前, 宋春汐先派小厮去魏家询问魏夫人,魏大人下个休沐日可有空。   这一听便是要请他们一家。   魏夫人倒是犯难了。   她当然想去宋家做客,可丈夫多半不肯。   她这丈夫性子本就孤僻, 后来遭逢公爹去世越发严重, 平日里也不太与她,与孩子们说话,她已经很久没见丈夫笑过。   可丈夫不去, 宋春汐应该就不会请他们了, 宋春汐之所以愿意同她来往, 也是看在丈夫是清官的份上。   霍夫人绞尽脑汁,后来传了个消息给宋春汐, 说那日他们一家会去城外的杏花林踏春,到时两家可以在那边会面, 不知宋春汐可愿意。   宋春汐一听就知,霍夫人是打算使尽手段劝魏立民去杏花林。   什么手段,她没兴趣, 魏立民到场就行。   她马上写了一封信送去娘家。   却说乐善将霍云的话记在心里了, 这日在兵马司衙门询问手下一名小吏。   “我看你最爱串门,一天天的跑东跑西,跟衙门里别个儿都混熟透了吧?”   小吏讪讪一笑:“那是小的有福气伺候您,您多和善啊,又不管束我们, 也不像金指挥使,忒苛刻,他手下那几个过得太苦了, 每日睡不了三个时辰……”   唠唠叨叨的, 乐善打断他:“崔指挥使不苛刻?”   “崔大人不苛刻, 大方着呢,每日呼朋唤友,哪处热闹去哪处,那叫一个挥金如土!”   乐善摸着腰间的玉扣,淡淡道:“他广恩伯府这么富有?我印象里,他家没多少家产吧?我少时也没听说过这号挥金如土的人。”   小吏愣了愣,挠挠头:“您这么一说还真是,他家不可能比您家有钱,不过兴许在别处做什么生意呢?反正他交往的公子哥儿,家里都是有权有势,像户部左侍郎顾家啊,兵部尚书毛家啊,宋国公府啊,”忽然压低声音,“听说其中有个公子哥儿犯了事,是他解决的,但小的也不知是谁。”   乐善皱起眉头,感觉这崔易不简单。   “行了,下去吧。”   小吏忙告退。   思忖会儿,他吩咐长随朝忠:“你派人注意下崔易的动向,别盯太紧,小心被发现,大略知道他在干什么就行。”   朝忠领命。   春日渐深,梅花已谢杏花新。   窗外一片粉白,香味淡淡。   李瑶靠在床头看了会杏花,转头问秦瑀:“你真要回津州?”   语气免不了失望。   她为留在京城甚至不惜毁坏自己的身子,可秦瑀竟不领情,这个时候,妻子病重,作为丈夫亲自照顾妻子,哪个会指责他呢?   秦瑀坐在床边,柔声安慰道:“我是不该走,但留下来你可知道后果?众口铄金,积毁销骨,我纵然坦荡,又如何抵挡?你放心,我不会不管你,就算到了津州,我也会时常写信于你。等你身子有好转,我会向圣上请求,容我到城门口迎你回津州,如何?”   李瑶听得心都凉了。   这哪里像是有野心的样子?   一切都给他铺垫好了,只要他留在京城,自然可以找到机会把秦昉除掉,可他竟然执意要回津州。去了津州,还有什么希望?   李瑶狠狠咬了下唇,几乎咬破,而后问道:“你当日为何要帮我解毒?”   秦瑀眸色温柔,轻抚着她的头发:“当然是喜欢你啊,不然我何必如此?你真看不出来?”他又要低头吻她。   李瑶避开了。   她实在不了解秦瑀了,这个人到底在想什么呢?   秦瑀又去握她的手:“我知道你喜欢圣上,这无可厚非,毕竟你认识他在先,你一时忘不了也是人之常情,我会等你的,你不必愧疚。”   李瑶心头一刺。   一厢情愿的事何必再提?   是她傻,真以为秦昉性子好,相识久了,总会生情,谁料她完全估算错了,她只恨秦昉当初为何要收下她的书画,他为何不早些残忍地对待她?为何要让她心存侥幸!   她指甲陷入了皮肉,一阵疼痛。   也不知,将来会是谁坐上那皇后之位?   秦瑀走就走吧,反正她是不会走的!   李瑶将手慢慢抽出来:“望你一路顺风。”   秦瑀又关切得叮嘱几句,便吩咐小厮将行李装上马车。   之后他去宫里向秦昉辞别:“臣已经收拾好,即刻便要启程,只是阿瑶……臣一直希望她去津州静养,可看她病况,臣不忍心强行带走她,还请圣上恕罪。”   如他预料的一般,秦瑀果然还是恪守本分的,至于李瑶,听太医所言,还需要精心医治,津州的大夫总归比不上宫里的太医,便让她留到身子好转些吧。   秦昉叮嘱秦瑀:“你这一走,皇祖母恐怕会伤心极了,你等会一定要好好安慰她。”   秦瑀摇摇头:“臣还是不跟祖母见面了,离别伤情。”他跪下来朝秦昉一拜,“这阵子劳烦圣上,臣实在有罪,不敢再打搅祖母,就此拜别。”而后起身退出了延和殿。   听说秦瑀已经离京,太皇太后震惊道:“这孩子竟然都没有同我辞别?他这样一个懂礼数的人,怎么能走得悄无声息呢?”眼眶由不得发红,问张嬷嬷,“他怎么想的?”   张嬷嬷道:“许是怕您伤心,瑞王殿下与您该说的话早就说过,怕您看他走,落泪吧。”   太皇太后身子一软,靠在了椅背上,眼泪还是流了下来。   她心想,秦瑀定是害怕秦昉,所以才走那么快。   这孩子真是可惜了,有如此大才却只能用于津州,如果……   念头一起,太皇太后深深叹息。   就算秦昉再不好,她也不能动此念头啊!   她的长子毕竟是个好皇帝,也算得是个好儿子,她如何能这样对待她的长子?秦昉也是她的亲孙儿,太皇太后抚着胸口:“快给我一颗救心丸。”   张嬷嬷忙让宫女倒水,将药丸给太皇太后喂下去。   “您也别太伤神,早前二十年都没见到,如今只是回到以前罢了,至少瑞王妃还在京城呢,您也有个安慰。”   “对对对,阿瑶还在!”太皇太后心想,她不会轻易放李瑶回津州的,就算她将来身子好转,也可以说还要继续调养,到时定能找机会让秦瑀再来京城,夫妻俩聚一聚。   她就又能见到秦瑀了!   太皇太后心头又生出希望来。   明日是休沐日,宋春汐来到侧间给霍云挑衣服。   杏儿跟梨儿跟在后面,笑得合不拢嘴。   像霍府这种富贵人家,每一季都会添置不少新衣,故而几排木施上只挂得下新作的衣服,其他三季的都叠好整齐与以前的旧衣摆放在箱子里。   宋春汐走了一圈,拿起件鸦青色素面刻丝春袍,跟两个丫环道:“这是他平常爱穿的颜色,对不对?”   杏儿连连点头:“全是深色。”   梨儿却道:“深色衬都督,显得更沉稳。”   他办事需要沉稳,休沐要什么沉稳,宋春汐看了一眼挂着的衣袍都不满意,去翻旁边的箱子,最后挑出一件月白色银丝暗纹团花春袍:“就这件了,我还没见过他穿这种颜色,不知如何。”   杏儿抿嘴一笑:“定是丰神俊朗。”   “潇洒飘逸。”   齐齐都夸上了,宋春汐好笑,又挑了压发髻的莲瓣玉冠,玉簪子,还有束腰的玉带,挂的香囊,玉佩。   除了香囊是淡紫色的,其余一色的玉白。   不知他愿不愿意穿?宋春汐原想晚上试探一下,可霍云这日都督府有事,深夜才回。   因跟魏夫人约好在杏花林见面,她次日早早便起来了。   谁料霍云起得更早。   她眼前一亮,想起句“翩翩佳公子,儒雅称风度”。   真是佛装金装人靠衣装,往常冷峻威风的都督穿上她挑的那身衣服,立时就多了几分温雅俊逸,宛如珠玉在侧。   宋春汐抿嘴一笑:“挺合适你呢。”   其实乍一眼看到这套衣服,霍云内心是拒绝的,换做以前绝不会穿,那衣服被他压在箱底便是因为不喜,偏偏宋春汐要翻出来。   也不知她是不是故意跟自己作对?要他打扮得像个读书人?   那一刻他又忍不住想起周士安……   可自己提的事儿,总不能反悔。   想起宋春汐也夸过他俊美,现在对他也没有异心,最后还是满足了她的偏好。   眼下见她喜欢,那别扭的心情平缓不少,反正难得穿一回,博她一笑有何不可?他走到她身侧,低头亲一亲她脸颊:“等会真不要我去?”   “不要,你跟我爹在一处,我爹不自在。”   “好吧,那我去忙别的。”他见她开始戴耳坠,仍是珍珠的,便想,索性一会出门顺便买些珍珠,以后叫她只戴他送的。   宋春汐倒是问起秦瑀的事:“还真回津州了?此人城府很深那,如果一直留在京城,到底是树大招风,必被言官弹劾,他这么一走,又隐匿起来了。不过,这样一来,似乎之前的都是白费功夫,我倒是有些不明白他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霍云道:“他若是主谋的话,入京必有图谋,而今离开,兴许是已经布置好。”   宋春汐心头一寒:“布置什么了?”也没听说秦瑀跟谁接触过,他住到瑞王府后几乎闭门不出,如果跟谁联系,想必也是极隐秘的法子。   “难道是在宫里……”她道,“他可是在宫里安插了不少眼线,细作?”   “能给圣上下毒,定是如此,不过我已提醒过圣上,他应会调查身边亲信。”   原想再多说些,但一会要出门,宋春汐暂时便不提了。   二人用完早膳,各自出门。   宋仁章平常只在参加早朝时见过魏立民,二人点头之交,但他对魏立民早有耳闻,十分敬佩其为人处事,倒并不排斥与他会面,故而徐凤娘很顺利将他带去了杏花林。   魏夫人早就在翘首以盼,甚至背着丈夫,派了丫环偷偷来找。   见到宋春汐时,她在丈夫面前装出惊讶的表情:“哎呀,霍少夫人,这也太巧了吧,竟会遇到您……”   听到这称呼,魏立民紧锁起眉头。   昨夜妻子哭泣不止,委屈诉说他们成亲之后十数年的事情,他觉得愧对妻子,便答应她,陪着妻子跟孩子们来杏子林游玩,谁想却遇到宋春汐。   那种贵妇人,他并不想认识,感觉自己被妻子骗了,拔脚要走,耳边却听到宋仁章的声音:“魏大人!”   魏立民愣了愣,连忙回礼。   魏夫人已经设置好案几,请宋仁章等人坐下,而后一拉丈夫的衣袖:“相公,难得遇到宋大人,你们同朝为官,都是为圣上效力的,想必有许多可谈之处。”   确实,碍着宋仁章的面子,魏立民也不好走,只得坐下。   林子东边临水,一条两丈宽的小河蜿蜒流过,波光粼粼,偶尔有鱼跃出,引得些孩童兴奋欢叫。   魏夫人替他们倒茶,夸宋春菲漂亮,又问起徐凤娘为何宋公子没来。   徐凤娘则夸赞魏菱跟魏杰。   宋仁章跟魏立民对面而坐,暂时一句话都未说。   宋春汐将茶喝完,起身道:“我们去那边走走吧,魏夫人?”将母亲也拉着起来。   显然是要让那两个男人独处,魏夫人一阵欣喜,丈夫与宋仁章是志同道合人士,如果他们能成为知交,那魏家跟宋家的关系就真的牢固了!   她点点头,带着一双儿女,随宋春汐母女俩去前面赏花。   春风徐吹,鼻尖满是杏儿的馨香。   宋仁章不惯这样的场面,但他觉得魏立民与自己是同道中人,主动开口道:“宋某有幸读过魏大人为云府写过的《兴革略》,可惜先帝当时未曾采纳,实乃遗憾。”   那是四年前的事情了,魏立民颇为惊讶。   他当时为这篇奏疏废寝忘食,只想为云府出一份力,奈何最后被先帝否决,此时想起喟叹一声:“仍有不足之处,宋大人既看过,想必仍记得其中一条……”   话匣子就此打开。   过了半个多时辰,宋春汐等人方才回来。   宋仁章与魏立民竟说得脸颊发红,案几上一壶茶喝得干干净净,显见极为尽兴。   两家互相道别时,宋仁章抱拳道:“改日一定还要与魏大人畅谈!”   魏立民脸上浮出几分笑意:“魏某求之不得。”   宋春汐此时插了一句:“爹爹,您不是在查那什么贪墨案吗?魏大人是大理寺卿,原就是擅长调查的,爹爹您有难解之处,可以请教魏大人。您二人合作,天下哪还有贪官逃得了?也再不会有百姓枉死的事情!你们两个青天,原就是上天派来为百姓请命的!”   一番话说完,魏立民的脸色不由一僵,再无一丝笑容。   宋仁章却是皱起眉瞪了女儿一眼:“胡乱吹捧些什么?不过做些分内事,扯得到上天?做好是应该的,做不好的官员不配为官!”   魏立民的手不由握成了拳头。   宋春汐偷偷打量他,发现他垂下眼帘,已经不敢再看父亲。   他心虚,他不能坦然。   在魏家时也一样,她一夸他,他就不自在。   这样一个人,攻心计应该还是有用的。   离开杏花林时,魏夫人笑着问丈夫:“你与宋大人说了什么,宋大人竟如此兴致勃勃,还想与你下次畅谈。”   魏立民淡淡道:“无非是朝堂上的事。”   “是吗?你说与我听听。”   魏立民转过头:“我累了,想歇息会儿。”   魏夫人见他不愿多说,只好做罢。   车厢内恢复静寂,耳边只有窗外隐隐传入的马蹄声,可魏立民的耳朵却一直嗡嗡的,难以安静,他的后背已经冒出汗来,细细密密的,手脚冰凉。   他又想到了那年的事。   父亲卷入了矿山案,被收押入监,当时先帝极为震怒,下令彻查,父亲脱不开关系,死定了,他心如刀绞,夜夜都难以入眠。   母亲早逝,父亲独自将他养大,家中所有的银钱,全都花在他身上,冬日,父亲的棉衣破烂单薄,他的厚实簇新,一日三餐,父亲不沾荤腥,他却有鱼有肉,父亲什么好的都紧着他,把他当珍宝一般。有一回他病了,父亲抱着他四处求医,给人下跪,让人驱赶,磕破了脑袋,鲜血横流。   这样的父亲,他怎么忍心看着他被斩首?   就在这时,有个人提出条件,说可以救父亲,只要他答应一桩事。   他答应了。   毫不犹豫,那一刻,哪怕让他上刀山下火海,他都愿意。   但救了父亲之后,他却不能再面对自己。   他一生的志向是做正直清廉的好官,惩治贪官,帮扶百姓,可他却帮着瑞王私运铁矿,帮他隐藏矿山案的真相,他还有何脸面为官呢?   他不配!   魏立民心脏绞痛得厉害,忍不住用手狠狠按了下。   他当真羡慕宋仁章啊。   宋仁章才是真正的问心无愧,他呢?他已经满身污脏了。   那些被骗去挖矿的百姓,多少条命啊,他竟能忍受这么多年。   是了,因为之前父亲还在,他舍不得父亲,可父亲去世了呢?他又舍不得妻子,儿子,女儿……终究是有借口的,他终究一直在逃避。   额头的汗忽然落下来,滑过他青白色的脸颊,再落入衣袍,留下一点细小的痕迹。   他闭上了眼睛。   回到府邸时,宋春汐有些累,正准备去洗浴,却见桌案上摆着两个红木匣子。   她好奇的看了眼,伸手打开。   映入眼帘的是将匣子装得满满的珍珠。   大小各异,颜色也各异,珠光莹润,耀目非常。   她吃惊道:“谁送来的?”   “我买的。”他走入屋内。   宋春汐嘴唇微张:“你为何买这么多珍珠?”   她当然猜到是送她的,可上回表哥已经送了很多,这回更多,不知要用多久。   竟不是欢喜的表情,霍云心想,她那次盘弄徐钝送的珍珠,可不是这样的,他眸色微沉:“我买来自然是送你……你嫌多,把以前的扔了便是。”   宋春汐:“……”   再富贵也不能如此浪费吧?   霍云走近她,将她耳坠取下:“这一对也不要了,以后都用我送的珍珠。”   “好好的怎么就不要了?”宋春汐颦眉,“大不了我把最好的挑出来,其余的放去库房。”她伸手去拿那耳坠,“这上面还镶了宝石,我要留着的。”   他不让她拿:“你重做一对就是,大不了我再送你些宝石。”   以前他从没送过她东西,这一送,就这样大方吗?   可也不能抢她的首饰嘛,宋春汐道:“就算重做也得花好些时间,最少得十天吧,你先还给我,我要暂时戴着的,等做好了再换。”   她越喜欢他越不快。   他就是见不得宋春汐戴徐钝送的珍珠。   霍云紧紧握住那耳坠:“你掰得开我手指,我就还你。”   宋春汐:“……”   怎么有这么不要脸的人!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5-16 18:55:15~2023-05-17 15:21: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breathesky2007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兄弟抱一下 6瓶;fanny 2瓶;34876677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举手之劳。   明知道她掰不动还这么说, 摆明是不想还。   宋春汐扭过身:“我不要了,你拿去戴吧!”   霍云见她这么快放弃,心想她也不是很在意这幅耳坠嘛, 嘴角不由翘了起来:“明日送你宝石, 这几日,你别戴珍珠的,不然我见到都给你收走。”   宋春汐:“……”   送礼物是好事, 可这人怎么这么霸道呢?还不准她戴别的, 她现在戴得珍珠都是表哥送的, 颗颗都是精品,凭什么不让她戴?他买的这些未必比得上……念头闪过, 她忽然想起有日霍云骂过徐钝送的珍珠是破烂东西,不止如此, 还踩过那些珍珠。   是了,他还说徐钝是外人,不让她去找他!   难不成霍云一直在吃表哥的醋?   她噗嗤一声笑了。   落英巷的树木在秋冬时节讨人厌, 到了春夏却是生机勃勃。   绿叶脆嫩, 桃李争妍。   徐钝睡在躺椅上,瞧着明净湛蓝的天空,想起幼时父亲母亲尚在世时,一家和乐的画面。   若是他们现在还活着,自己会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父亲性子沉稳, 办事又牢靠,想必他们一家不愁吃喝,他不必年纪轻轻就自谋生路, 或许会一直念书, 念到二十来岁, 中个秀才。   他念书并没有天赋,能当秀才已经不错。   再往后呢?   他摇摇头,都是幻想,单说第一条就不可能成真,又何必要揣测另外的一条路?   汤有此时来禀告:“那自杀的富商真与庞家有关,是庞家二房老爷一个姨娘的表弟,那人当年就是去送死的,应是家里收了好处,不过八年前,那姨娘年纪还小,许是后来才被庞二老爷纳为侧室。”   徐钝大喜:“好!”   汤有奇怪道:“您不是不查矿山案了吗,怎么盯着庞家不放了?”   徐钝道:“我也是没办法,银子挣多了得花吧?庞家一倒,这么大的茶叶生意总要有人能兜住,银子这就派上用场了。”   汤有嘴角抽了抽,这话说得可真叫人恨。   不过主子向来有野心,如今酒楼钱庄都有了,自然要扩展别的生意。   “那何时捅出去呢?”   徐钝倒是没有立刻说。   当时他答应宋春汐时已经查到庞家了,也许霍云是有本事,可燕国的商人这一块,他比霍云了解。向来造反嘛,不可能只有主谋一个人,帮凶除了官员,历来都会有富商参与,富商提供银钱好让主谋壮大势力,主谋又给予富商赚钱机会,两相勾结,互惠互利。   他就专盯着这一条线。   庞家垄断了茶叶生意,富可敌国,原是背后有这么一个主子。   徐钝道:“先筹备起来,别等庞家倒了手忙脚乱,别的先观望一阵。”   “是。”汤有退下。   却说乐善午饭后回到指挥使衙门休息,坐下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朝忠忽然来禀告,说崔易有些奇怪,平常一到衙门最少要坐上半个时辰睡一会的,这次屁股没沾椅子就走了。   乐善问:“可说何事?”   “没说,但见他去城外了。”   他们指挥使向来是只在城内的,当然,如果城外有人闹事,也会出城解决,不过霍云既问起崔易,一定不太寻常。   他站起身。   朝忠把马牵来,问道:“您要去看看?”   乐善嗯一声,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行到城门口,乐善跟守城的兵士也熟,问道:“可知崔指挥使去了何处?”   他平常没有架子,跟兵士们打成一片的,那些人抢着道:“听说是去宋国公府的别苑……今儿好些姑娘夫人聚会,宋国公夫人请崔指挥使巡视周围,怕出什么乱子。”   乐善道谢一声,出了城门。   京城寸金寸土,除了一些原先占地就广的家族,别的家族想把院子修建地如同江南园林一般,绝无可能,所以好些富人家就在城外置地,推土动工,打造自己心目中的理想之地。   宋国公府的别苑就在其中一处,取了个名儿叫玉辉园。   乐善到园门口下了马。   记得霍云说过,崔易曾在宋家母女面前露过面,如果今日宋国公夫人请了霍少夫人,或者宋家的女眷,那就有些可疑了,他走上前询问:“宋国公府是在此地举办宴会吧?”   看门的小厮认得官袍,笑道:“是啊,指挥使大人您有事?”   “对,我找人……永嘉侯府霍少夫人跟都察院左佥都御史宋大人的夫人与二千金可在?”他想提醒下宋家女眷,或者是直接护送她们回去。   小厮道:“小的不知,小的只管看门,哪里见得到夫人姑娘们的脸呢?”   “那你去问问,如果她们在,劳烦你告诉宋国公夫人一声,请她们出来下。”   小厮点点头,急忙进去。   结果没走几步,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女子的尖叫声。   乐善心头一沉,飞奔而入。   有几位小厮在叫喊:“有蛇,快来打蛇!”   好好的宴会出现蛇,定与那崔易有关,乐善在混乱的人群中看不见宋家女眷,只能加快脚步。   行到一处芍药园前忽然听见刀剑之声,还有男子的怒喝声,他寻着那方向而去,竟瞧见崔易正被四名暗卫团团围住,而另一边,徐凤娘抱着宋春菲在哭泣。   “宋夫人,怎么回事?”乐善疾步走到她跟前。   徐凤娘心神大乱,她完全没想到来参加个宴会,居然会遇到蛇,而且女儿还被咬了,手足无措时,崔指挥使突然出现说可以救女儿,紧接着又冒出四名护卫,自称是霍家的人,一人给女儿喂了药丸,其余三人跟崔易打起来。   她摸不清状况,但乐善她是认识的,只觉见到根救命稻草,大声道:“乐指挥使,我女儿被蛇咬了,快救救我女儿!”   不等乐善说话,崔易怒道:“乐指挥使,宋二姑娘被毒蛇咬了,如果我不替她除毒,她恐怕活不了……你快叫这些护卫停手,你不想救宋二姑娘的命吗?”   小姑娘脸色发白,乐善朝她裙上瞄了一眼,发现上面沾了块东西,露出的绸裤下方有些血迹。   乐善抽出腰带绑住宋春菲的小腿,阻止毒性蔓延。   “这样就好了?”崔易怒目而视,“你是不是想看她死?”转向徐凤娘,“宋夫人,此毒必须马上去除,不然就来不及了,还请您允许我救二姑娘。”   暗卫此时告知乐善:“乐指挥使,我已经给二姑娘服了解毒丸,应当无碍。”他们这些暗卫经常受伤,随身会携带各色的药,比如金疮药,解毒丸,跌打药等。   可解毒丸真的有用吗?徐凤娘担心女儿,看向乐善:“乐指挥使,您见多识广,我女儿到底有没有事?”   他不好保证,其实最安全的做法是把毒放掉,这样不管是哪种毒蛇,都能避免最坏的结果。   乐善吩咐暗卫:“去找云璈请太医,再拿些酒来!”   暗卫们明白他的意思,其中两人马上将崔易逼退一丈之外,另外一人去找酒,一人去禀告霍云。   乐善半跪下来,抬起宋春菲的腿,卷起她绸裤,再褪去罗袜。   宋春菲身子娇弱,被咬后便觉浑身无力,但她认得乐善,睫毛微微颤着,嘴唇翕动。   乐善道:“请恕我冒犯。”   她轻声道:“有毒……小,小心。”   一双泛红的眸子里露出关切,乐善心想,真是个善良的小姑娘,自己都这么危险了还担心别人。   他拔出腰间匕首,说道:“会有点痛,你忍着。”说完提起暗卫找来的酒,往匕首上一洒,而后朝她伤口刺去。   血流出来,徐凤娘哭着安抚女儿:“春菲,没事的,一会就好了。”   宋春菲身子一颤,额间冒出细细密密的汗。   今日不止宋春菲被咬到,还有别的姑娘,一时哭喊声,哀叫声此起彼伏,园中乱七八糟,宋国公夫人急得满头大汗,已经派人去请大夫。   可她再急,也急不过崔易。   他跟父亲精心设计了这个局,可谁想到乐善会突然前来,还有那么多暗卫。   到底怎么回事?   他上回就算没得宋家女眷的欢心,也不至于让宋春汐怀疑上他吧?他不过才说了几句话,至于派暗卫保护宋春菲吗?崔易一阵头疼。   但他不能表现得太明显,就帮着宋国公夫人去处理园内的混乱。   乐善此时也将毒血放完了。   徐凤娘忙上前帮女儿穿上罗袜,放下绸裤,一边感谢乐善。   乐善叮嘱道:“您别动她,让她平躺着,等太医前来。”   却说霍云得了消息后,因在都督府,离皇宫不远,忙求见秦昉说明缘由,秦昉派了徐太医同去。   徐太医把一应要用的药带上,跟霍云坐车前往城外。   “霍都督请放心,下官对蛇毒颇为了解,只要赶得及,一定无事。”   霍云倒不觉得这会要了宋春菲的命,因听暗卫禀告后,他已知崔易是要借此娶了宋春菲,那这毒一定不会是剧毒,只是崔易有此意图,着实奇怪。   广恩伯府照理没必要想方设法攀上宋家吧?   如果没有宋春汐的怀疑,可能真的会被崔易糊弄过去,以为他是好心相救。   可惜他才开始查崔易,线索并不多,只知此人交友广阔,为人仗义,唯一的缺点是,与他混一处的纨绔子弟也多,听闻暗地里有些龌蹉之事。   他一时陷入沉思。   见到女婿出现,徐凤娘忙迎上去:“姑爷你终于来了,这,这是太医吗?”得到肯定后,拉着他医治女儿,“您快来看看,要不要紧?”   徐太医很有经验,看一眼伤口,又把了下脉便道:“她身上的毒已经所剩无几。”   徐凤娘松了口气:“您的意思,没有大碍了?”   “是,这只是寻常的毒蛇,本就要不了人命。”   “老天爷啊!”徐凤娘心头大石落了地,“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霍云将她扶去旁边的凉亭:“母亲,您坐这儿休息会吧。”   徐太医专心给宋春菲去除余下的蛇毒。   霍云跟乐善在一旁说话。   “我已经知道来龙去脉了,你觉得有证据抓住崔易吗?”   乐善道:“这崔易显然是有备而来,一是宋国公夫人确实邀请了他,他有理由出现在别苑,第二,这里是城外,正好是湿热天气,有蛇出没不稀奇。不过宋二姑娘裙上被抹了引蛇的东西,才会被咬,要查肯定能查出,就是费一些功夫……当然,我们也不用只抓着这一件事。”   之前他让乐善帮着打听,看来已有眉目,霍云道:“你下一顿的酒又有着落了。”   二人正说着,徐凤娘走了过来。   她休息一会后,恢复了精神跟体力,再次向乐善道谢。   “乐指挥使,你是春菲的救命恩人,我们宋家又欠你一个人情了。”她看着乐善,眼里满是喜爱,“我们家跟你真是有缘啊!”   乐善笑道:“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这怎么叫举手之劳?寻常人哪里会处理蛇毒?我看你十分熟练,可是以前也遇到过?”   “是,我少时跟几位朋友去林中游玩的时候,被蛇咬过,大夫这般那般的叮嘱,我就记下了。”   “果然老天都是安排好的,”徐凤娘道,“你没有经历那一次,就救不了我们春菲。乐指挥使,等春菲痊愈了,我一定带她上你家当面道谢。”   乐善一怔,忙道:“不必客气,道谢也不必,我跟云璈什么交情,能救二姑娘当然会救。”   徐凤娘笑了:“是啊,你跟女婿这般好,跟我们也像自家人一样才对……往后,你可要常来我们家,你来,我一定亲自下厨。”   乐善:“……”   等徐凤娘离开后,霍云道:“看这架势,你怕是要跟我做连襟了。”   乐善:“……” 第54章 把自己赔进去。   刚才宋夫人的态度确实非常热情, 连“自家人”都说了出来。   可他帮宋春菲只是因为霍云,如果不是霍云怀疑崔易,他肯定不会插手, 如果宋春菲不是霍云的妻妹, 他怕她出意外,也不会给她放毒血。   现在,他把自己给赔进去了。   但乐善很清楚, 他并不是什么好丈夫的人选, 他拧了拧眉:“你能不能帮我向宋夫人解释一下?”   霍云当然知道岳母是一厢情愿, 只不过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不是那么容易解决的:“我知道你只是为救人, 并没有别的心思,可我岳母眼里未必这样, 再说,就怕传出去……”   “应当不会,刚才不止一位姑娘被咬, 宋国公夫人举办的宴会, 她肯定会封锁消息。”   也许吧,但最后还是要看他岳父岳母的意思,霍云提醒道:“你总要做好准备,我岳父可不好惹,你到时还是要委屈下自己。”   此事也不止是委屈他吧?   “二姑娘就不会委屈吗?”那宋春菲比他小那么多岁, 人家又愿意嫁?   好似听宋春汐的意思,宋春菲也确实不想嫁人,霍云道:“我让内子去探听探听再说。”   这件事, 宋春汐到晚上才知。   听到妹妹被蛇咬伤之后, 她立刻就要回娘家。   霍云拦住她道:“她今儿受了惊吓, 只怕已经睡了,你去做什么?还不如等到明日,你能跟她说上话。”   宋春汐一想也是,就说起崔易来:“这崔易到底是何居心啊?我实在不明白。”   “崔易这些年结交了好些重臣家的公子,常常一掷千金,我感觉他图谋不轨。”   宋春汐微微一惊:“你的意思,他是在为那主谋培植势力?”造反光靠一家的力量远远不够,所以主谋必然有同党存在,只没想到广恩伯府竟是其中之一。   “是,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崔易为何盯上宋家,为何要娶你妹妹。”   “他是帮主谋办事……那主谋是要借我妹妹牵制我家?”   霍云点点头。   宋春汐捏紧手指:“看来要再多派点护卫了,”不过护卫再多,那毕竟是男子不可能贴身保护,她手捏成拳,敲在椅柄上,“不行,我们要先下手为强,除去他的党羽!”   她柳眉倒竖,明眸喷火,跟炸毛的飞琼一样。   看着凶,实则可爱。   他忍不住把她搂入怀里:“别急,已经在查了。”   她问:“能有多快?”   “我不能保证多快,但岳父岳母那里,我绝不让他们再出一点差池,行吗?”她这么急还是因为担心娘家出事,霍云清楚。   感觉到他的手指在后背轻抚,在宽慰她,宋春汐绷着的身子渐渐放松了,只是嘴里骂出一句:“一群阴毒的东西,尽干些见不得人的事!”   对付天子跟霍云,用的是下毒,埋伏,对付父亲,又是构陷,全都是上不了台面的手段。   宋春汐真是深恶痛绝了。   若是堂堂正正打一仗,或许都好些!   霍云轻抚她气得发红的脸颊:“等他们砍头之日,你一定要去看看。”   这倒不用。   宋春汐的气立时泄掉了。   砍头,想想还是挺吓人的,哪怕是砍罪魁祸首的头,她也不想去看。   她说起乐善的事。   “乐公子今儿帮了大忙,你铁定要请他喝酒了吧?”   “喝酒是应该的,但现在……”   “怎么?”   “除蛇毒你知道是怎么除的吗?”霍云反问。   宋春汐摇摇头。   “要刺破伤口,让毒血流出来,,不停地反复……”   妹妹真是遭了大罪了,宋春汐怜惜道:“想必很疼。”   霍云道:“这不是重点,她的伤口是在脚踝上。”   啊?宋春汐慢慢瞪圆了眼眸:“你是说,乐公子跟春菲有了肌肤之亲?”   “我看岳母已经把怀仁当未来女婿。”   宋春汐:“……”   “但怀仁家里的事你应该也知道吧?”   “听母亲说过一些。”   “他应是受到一点影响,故而不愿成家,早知道我不该找他帮忙,当然,如果实在没有办法,他也不会置身事外的。”   母亲一直急着让妹妹嫁人,确实有可能会趁机把妹妹嫁给乐善,但乐善这个人其实也不是如表面那样亲和,宋春汐明白:“我明儿回去看看。”   “嗯,”霍云又说起宋仁章的事,“岳父仍在搜集证据,我看可能没多久就要弹劾李丰。”   居然这么快,宋春汐皱眉:“也不知弹劾了会如何,如今够乱的,要不要阻止?”   霍云沉吟:“可以阻止,但或许会惊动岳父……只是我觉得这些证据出现得过于顺利,不如将计就计,或许能看清楚局面,”安抚宋春汐,“只要保护好岳父就行。”   池水已经搅乱了,还怕更乱吗?宋春汐道:“那便看看吧。”   次日早上,她去娘家探望母亲跟妹妹。   宋文昇也在宋春菲的闺房里,愤怒的道:“城外哪来的毒蛇,定是谁故意放出来咬妹妹的,等抓到他,将他扔到毒蛇堆里才好!”   “我总会给春菲一个交代。”宋春汐拍拍弟弟的肩膀,“你别气了,看你的书去吧。”   “我是要看书,他娘的!一个个都欺负到我家头上了,又打我爹,又用蛇咬我妹妹,老子以后要当官,弄死他们!”他说完一甩衣袖走了出去。   一夜之间长大了啊,宋春汐很欣慰,跟徐凤娘说:“以后怕是不用再担心文昇了。”坐到床边看妹妹,“你怎么样,伤口还疼吗?”   宋春菲摇摇头:“太医的药很有神效呢,一点不疼,就是还不能走动,说是要休息三日。”   她是个就算疼也会说不疼的孩子,宋春汐握住妹妹的手:“都是我疏忽,早知道应该让你们提防些……”   “跟姐姐无关,你别自责。”宋春菲急道,“只是小伤。”   “好了好了,我不说了。”宋春汐柔声道,“你歇息吧,我听说流了不少血呢。”   宋春菲点点头,轻声道:“姐姐以后出门也要小心。”   “嗯。”宋春汐答应,而后拉着母亲出去。   二人坐在院中的藤椅上。   对面的月季开得繁花满枝,引得蝴蝶翩飞而至。   宋春汐叮嘱母亲:“最近你们莫出门了,等事情解决再说。”   “不会真是那崔指挥使吧?他跟我们无冤无仇啊!”徐凤娘皱眉道,“相公昨日也很生气,今儿一大早就去找兵马司总指挥使了,让他们调查毒蛇一事。”   宋春汐不好告知真相,搪塞几句:“许是看上春菲美貌,不择手段要娶她。”   简直是岂有此理,徐凤娘怒道:“娶妻讲得是诚心,哪能这般下作?以后死了要下油锅的!你看乐指挥使多好……”她面色立时又柔和下来,透出几分喜色,“春汐,乐指挥使与我们家真的有缘,先是救了相公,如今又救了春菲,他与姑爷是至交好友,当真是个不错的人选,你觉得呢?”   母亲果然是看上乐善了,宋春汐委婉道:“娘,昨日就算不是春菲,乐指挥使也会出手相救。”   “瞎说,被咬的姑娘不止春菲一个,也没见他救。”   “那他是看在夫君的面子。”   听着不太对头,徐凤娘问:“莫非乐指挥使不想娶春菲?”   “也不是,只是事出突然,他救春菲时应该没考虑过此事,倒也不是想不想的问题。”   徐凤娘皱起眉头:“救人归救人,但他都……”小女儿的腿被他碰过,脚也瞧见了,照理乐善就该娶他,“我们家春菲配他也是绰绰有余吧,照理他不会不肯,乐指挥使的性子这样好,若是知道其中利害,必然会愿意娶春菲。过几日我请他来家里吃饭,问一问。”   “……您也太着急了,且不说乐指挥使怎么想,春菲愿不愿意嫁您都不知呢,请他过来作甚?万一春菲死都不肯,您如何处理?”   “也是!”徐凤娘被说服了,“那我先等一等吧,不过乐指挥使真的与春菲挺配啊,而且两人又那么有缘……”   正说着,前头忽然传来徐钝的声音:“姑母。”   徐凤娘忙站起来:“阿钝你怎么也来了?”   徐钝看一眼宋春汐:“姑母,您只准春汐来,不准我来吗?这不是把我当外人?”   “我哪里是这个意思。”徐凤娘哎呀一声,“我是怕耽误你做生意,你是大忙人嘛!”   “再大的生意也比不上您重要,”徐钝在宋春汐身边坐下,“莫非姑父弹劾了哪位权贵,你派这么多护卫过来?”之前的齐尚书毕竟是文官,做事还是有章程的,那回也是被他家人连累,可权贵就不同了,多数是军中人士,下手重。   因为矿山案,宋春汐差点害了徐钝,这回也并不想告诉他:“没什么,只是以防万一。”   防什么?防着他呢?虽然知道宋春汐是怕连累他,徐钝心里仍不好受,低声耳语:“你之前说欠我一个大人情,如今就这般待我?”   语气极委屈,好似她是一个多坏的人。   宋春汐哭笑不得:“算了,告诉你就告诉你,那人叫崔易,广恩伯府的世子爷,看上春菲了,我是让这些护卫保护春菲呢。”   半真半假的敷衍下徐钝。   可徐钝什么人,哪里真信了,心想这崔易只怕不止是想娶二表妹吧?不然用得着这样的阵势?就算是个伯府世子爷,哪里敢轻易招惹他姑父,惹火上身?别提还有霍家这个亲家,崔易敢动手,那背后的图谋绝不简单。但他面上不显,盯着她耳上的珍珠笑了笑:“只是这么个事,我就放心了。”   徐凤娘留他二人吃饭:“我现在让厨子去准备,你们别又走了。”说罢起身去后院。   徐钝又瞧了一眼宋春汐戴的耳坠。   “我上回送你的珍珠,你可拿来用了?”   宋春汐道:“当然用了,做了耳坠,也镶在首饰上了,但今儿没戴。不过你送的珍珠真的很漂亮,形状好,颜色也好。”   得她喜欢,徐钝极为满足:“下回再送你一盒。”   “不不,不用,我手头的珍珠太多,根本用不完。”宋春汐连忙拒绝,自家夫君乱吃醋,不准她戴徐钝送的珍珠,徐钝要是再送一盒,他得气成什么样?   想象了下霍云可能会做的事,宋春汐忍俊不禁。   她笑时眼眸弯起,好似两道月牙儿,平添了几分甜,徐钝看得心神摇曳,问道:“突然笑什么?”   宋春汐当然不会说实话,只看一眼徐钝,心想,霍云到底为何会吃他的醋?她跟徐钝一年都见不了几次,成亲之后,徐钝从没有来过霍家,还是她为了案子的事先去找徐钝的。   就算徐钝送珍珠,那也是因为她先送了沉香,这些事她都告诉过霍云,真不知他为何吃醋。   “我是忽然想到家里猫的傻样。”   徐钝惊讶:“你还养猫了?”   “嗯,我夫君送的,一只特别漂亮的猫,长了对鸳鸯眼……”   徐钝:“……”   突然不想讲话。   幸好徐凤娘吩咐完厨子,又来了院中,不然徐钝真的会走。   他一点不想听宋春汐描述那只猫。   不过宋家的事还是要管的。   徐钝坐上马车后吩咐汤有:“我记得前年查林行满的时候,发现广恩伯在别处开赌坊,你派人去问问,查到了交给……”不能让姑父弹劾了,换个人,“跟广恩伯府有仇的官员,随便哪一个,让他们狗咬狗去。”   林行满是宝来钱庄的掌柜,主子之前费了一番心思把那掌柜给弄进大牢了,但广恩伯毕竟是有爵位的,汤有感觉主子的胆儿越来越大,提醒道:“您小心点,别把自己给卷进去。”   他有什么怕的?连谋逆的事儿都查过了,还怕这个?再说,宋家是他姑母家,真出事了,他能逃得掉?他在京城也不是没有仇人,光是钱庄那几家都是恨不得他死的。   “有道是债多不愁,你尽管去办。”   汤有只好领命。   却说乐善在南城巡视了一番后回衙门休息。   迎面遇到的官员,小吏看向他的目光都透着一些古怪。   难不成事情传开了?他让朝忠去调查。   过得会,朝忠回来禀告道:“早上还没听说呢,这会传得到处都是,说昨日好几个姑娘被咬,您就光照顾宋二姑娘,您想当宋家二女婿……有些恶毒的,还说是您放得蛇。”   “……”乐善在心里骂了句脏话。   这不是栽赃陷害他吗?! 第55章 奉旨办事。   不用说, 一定是崔易干的,乐善心想,这人也太阴毒了, 为了摆脱嫌疑, 竟然把肮脏事按他头上,可他跟霍云的关系这么好,有必要放蛇?   只是到了衙门, 堂官并不会以关系好坏作为判定。   如今形势对他不利。   昨日他确实出现在了宋国公府别苑, 也确实帮了宋二姑娘, 如果崔易让手下指证他,说是得他的令在别苑放蛇, 还真有点麻烦。   不过麻烦的又何止是他,宴会是宋国公夫人举办的, 人是宋国公夫人请的,如今出了事,她也脱不了关系。他原算准宋国公夫人一定会封锁消息, 因观她反应, 十分惊慌,显见与崔易并不是一伙,她肯定不想把事情闹大。   如果她知道,自己是被利用呢?   念头一闪,乐善转过身朝外走去。   谁料身后传来霍云的声音:“怀仁。”   乐善一怔:“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刚见过你上峰, 向他解释你昨日为何去别苑,省得一会找你问话。”霍云第一时间也猜到崔易是要嫁祸乐善,便跟乐善的上峰打招呼, 说是他前阵子在镜湖遇到盗匪, 怀疑城外不安全, 请乐善多加巡视,乐善出于好心得知宋家女眷在别苑参加聚会,特意去叮嘱两句。   乐善一笑:“幸好有你,也算还我一点清白。”顿了顿,“我正要去宋国公府,你也一起去吧。”   有霍云在,事情可能会更容易。   宋国公府?霍云挑眉:“你是想找宋国公夫人?”   “是,路上说吧。”   霍云便让乐善坐他的马车。   宋国公夫人正当发愁,她本来心情愉悦地举办宴会,谁想到最后弄得乱七八糟,她又要安抚女眷,又要收拾烂摊子,还要赔偿那些受伤了的姑娘们。   她是造了什么孽啊!   此时正好听说霍云跟乐善求见,她就想到外面传的事情,心道这罪魁祸首居然还敢上门?她倒要看看他怎么说。   不过霍云不是宋家的女婿吗?如果是乐善放蛇的话,这两个人还能一块出现?宋国公夫人又觉十分奇怪。   两人走入花厅,与宋国公夫人见礼。   宋国公夫人请他们坐下:“不知霍都督与乐指挥使有何贵干?”   霍云直言道:“打搅夫人了,但昨日的事我与乐指挥使有必要向你解释……其实早在数日前,我就怀疑崔易对我妻妹意图不轨,故而派了暗卫保护她,后来不知为何,你会请我岳母与妻妹去别苑做客。在我印象里,你与我岳父家并不怎么来往吧?”   宋国公夫人嘴唇微张:“你是说崔易……”   是了,她原并没有打算邀请宋家的女眷,是有次广恩伯来府里送夫君佛珠时,提起宴会,说既然要举办,就应该多请些人热闹热闹,又夸赞她的别苑优美雅致,她便被说服了,后来广恩伯又说自家儿子是指挥使,叫他到时帮着巡视附近,保证聚会顺利,她当时觉得广恩伯十分周全,极为高兴。   谁想到放蛇的事情竟是广恩伯父子背地里操控的!   难怪崔易来得那么巧,他一到别苑没多久,就出现毒蛇了。   宋国公夫人气得摔了一个茶盅:“此人果然心术不正,总来接近我夫君不说,还利用我做这些龌龊事!霍都督,乐指挥使你们放心,到时上了衙门,我一定指证崔家父子!”   两人忙道谢一句,乐善又说道:“蛇能进入别苑,只怕是事先就已经放置好。”   “你的意思,我的下人被崔易收买?”   “极有可能。”   宋国公夫人更为恼怒了:“我马上让管事彻查!这崔家父子的手太长了,居然敢伸到我家来!”   瞧她这态度,此案应该很快就能水落石出。   霍云跟乐善告辞离去。   不过案子能查清,乐善跟他妻妹的事情却不好解决。   霍云道:“内子今早上去劝岳母了,不知情况如何,但现在这样,只怕……”除蛇毒的事,如果双方都只当成救人,彼此无意,大可以就这么揭过去,谁想到崔易会在里面做文章。   如今众人都知,那最好的办法是什么,乐善也明白。   “你放心,等解决了崔易,我会去提亲。”   “其实我妻妹挺好的,你与她相处久了,应当会……”   乐善打断他:“我虽然不想成亲,但若娶了她必定会好好待她,不过宋二姑娘当真会愿意吗?”   霍云:“……这我真不知,但你也该对自己有点信心。”   乐善:“……”   …………   宋春汐吃完饭没有立刻回来,在娘家陪母亲,妹妹待了一个时辰方才准备走。   刚到门口时,护卫把霍云的话传达给她。   听说宋国公夫人也要对付崔易,且乐善已经决定提亲,宋春汐大为惊讶,又折回去告诉母亲。   徐凤娘倒是满意:“我就说乐指挥使是个好人,不会不管,你看看,这不就成了吗?”   “也不知春菲会如何想。”宋春汐颦眉,“她一直都不愿嫁人呢。”   “情况不一样,乐指挥使帮过她,她未必不肯的,再说,现在嫁给乐指挥使,好歹也是英雄救美成为一桩佳话,若是不嫁,那又是另外一番说法了,你说对不对?”徐凤娘反过来劝大女儿,“她不肯,你该说说她才是,你太纵着她了,不然她早嫁给那些状元郎,探花郎了。”   宋春汐:“……”   “她现在睡了,我不吵醒她,等以后再说吧,乐指挥使就算提亲也不会在这几日。”   “也好,晚上我先试探试探她,”徐凤娘送她出门,“你凡事小心。”   宋春汐答应。   马车行到成瓶街时,却忽然停下来。   车窗外传来许有兆的声音:“霍少夫人。”   宋春汐忙推开窗:“许二公子,可是阿莲有什么事?”   “对,阿莲听说二姑娘受伤,十分担心,我正打算下午去宋家,不料这么巧在此遇到您。”许有兆关切道,“二姑娘如今安好?”   “有太医医治已经无碍,休息两日便能下床的。”宋春汐笑道,“你让她好好养胎吧,别操心这些。”   许有兆也笑起来:“无事就行,我也可以交差了。”行一礼准备告辞。   看着他的背影,宋春汐忽然想到姜莲说纳妾的事,忙叫住他。   许有兆一愣。   “二公子,我有话与你说,你看去哪处地方,也不耽搁太多时间。”   “那就去我家的锦缎铺吧,就在前头。”   宋春汐认识,点一点头。   因为要谈话,许有兆领她去内堂一间僻静的厢房。   等小厮上茶之后,许有兆问:“应该是关于阿莲的吧?”   宋春汐有点犹豫。   也许她不该插手,可上回不管是许有兆的话还是姜莲的话都让她在意,今日既然遇见,或许就跟那梦一样,是老天指示呢?她缓缓道:“阿莲是不是曾让你纳妾?”   许有兆:“……”   自家妻子还真是什么都跟宋春汐说。   “是,但是我没答应。”   宋春汐轻咳一声:“我是多管闲事了,但阿莲她让你纳妾,绝非出于本意……你应该知道姜老爷有一门侧室吧?”   “嗯。”   “当初阿莲因为他父亲纳妾,哭过多次,她心疼她娘亲,也对她父亲失望,我想她内心应该受了很大的伤。”   许有兆愣了愣。   记忆里,他的阿莲总是明朗欢乐的,原来曾经这样伤心过,他一点不知。   宋春汐沉默会儿:“还有件事,当初阿莲待字闺中时,其实提亲的公子里面也有做官的,也有家世比你好的,可阿莲最后还是选了你。”   许有兆眸色一亮:“你的意思,阿莲她……”有些不好意思说。   宋春汐没有挑明,只道:“如果你真的喜欢阿莲,你该再多了解她一些。”   许有兆连连点头:“多谢你,霍少夫人。”   宋春汐笑一笑:“不客气,阿莲是我好友,我也希望她过得幸福……在我心里,她跟我亲姐妹一样,也是我的家人。”   “我明白,我一定会好好对待阿莲。”   知道他已十分清楚她的意思了,宋春汐告辞而去。   许有兆低头摸着腰间的香囊,想起姜莲曾对他说过的话,为他做过的事。   她有时候好似薄情,有时候又好似挺喜欢他。   现在他明白了,姜莲是怕他哪日变了,跟她父亲一样,所以她不敢付出所有,甚至是逼着自己去想最坏的结果,以便于可以承受。   真是又傻,又让人心疼。   他快步出去,坐上马车直奔向家里。   他要好好抱一抱他的傻妻子。   但是他不会说什么,因为一个受了伤的人不会太相信轻易说出的话,只有时间才能证明他的真心。   ………………   到了四月,东苑的几株海棠树开满了花,芳香艳丽。   霍夫人在这日开封葡萄酒,于树下设宴。   宋春汐与霍云携手而来。   瞧见海棠,她顺手摘了一朵插在发间。   这么一扬手,一歪头,说不出的风情,霍云瞧在眼里,心想,她比海棠惹眼。   看起来是完全着迷了,霍夫人未免好笑,早前真不知干什么去了,拖到那么晚才开窍,她招呼儿子,儿媳坐下,亲手倒上葡萄酒。   色泽诱人,宋春汐低头闻一闻:“感觉十分可口。”   霍夫人道:“让阿云先喝。”   霍云奇怪:“为何?怎么也该您先品尝吧?”   “我们早就说好的,让你尝,难喝我们就不喝了。”   霍云:“……”   试毒啊。   不过他相信母亲的手艺。   他端起喝了一口,脸上顿时露出笑来:“别具特色,我之前答应怀仁要送他一份,他若收到一定赞不绝口。”   很高的评价,霍夫人跟宋春汐自然也不等待了。   果香馥郁,酒味香醇,令人一饮再饮,一时都忘掉了烦心事。   另一头的广恩伯府,崔宝台父子俩也在喝酒,只不过他们是愁容满面。   那回好不容易在宋国公府的别苑找到机会,结果却被暗卫跟乐善打断。   宋春菲被乐善相救,崔易自然是毫无指望了,他一气之下就将放蛇的事情扣在乐善头上,结果霍云出面,上峰轻易排除了乐善,还让五城兵马司所有官员全力追查此事,把崔易气得够呛。   事情没办成不说,还要担惊受怕,谁不郁闷?   “都怪乐善多事!”崔易把酒盅一扔,“不,不止乐善,还有那些暗卫……也是怪了,他们是如何察觉的?我自己都找不出自己的破绽来!”怎么会有人仅凭一面就断定他心里有鬼呢?   “得了,再懊悔也没用,这宋二姑娘必然要嫁给乐善了,不如想想别的办法牵制他们两家。”   “哪还有别的办法?经此一事,他们肯定会防备,那女眷必然都不出门,依我看,要么直接下手,把宋仁章杀了!”   “浑说,你杀得了吗?宋仁章身边都是暗卫,又在京城,你要派多少人去?再说,他还有用呢,杀他干什么?”   “那就杀霍云,他一死,必会引得京中军队混乱,我们可以趁虚而入。”   崔宝台无语,觉得儿子醉得没有神智了。   霍云是什么人?打了六年仗的大将军,哪里是轻易就能杀掉的?不然兵器都铸好了,为何不造反,不就是忌惮霍云吗?他用什么办法杀掉霍云啊?   “你给我清醒点。”崔宝台踢了儿子一脚,“没喝多少,真就这么醉了吗?”   崔易恼道:“我没醉,确实只有除掉霍云才能……”   话没说完,突然听到一阵嘈杂声,紧接着就见小厮慌张地跑进来,叫道:“伯爷,不好了,大理寺来人要抓您跟世子爷!”   崔宝台的手一抖,酒盅落在桌上:“什么?你说谁来抓人?”   大理寺的人已经来到院门口。   为首的乃大理寺左少卿陶方,高声道:“陶某奉旨办事,还请伯爷与世子爷配合!”   “奉旨?”如果只是为别苑毒蛇一事的话,不至于要天子亲自下令吧?崔宝台心头一跳,惊道,“圣上为何……”   “那得问问二位到底做了多少伤天害理之事了,”陶方一挥手,“带走!”   崔宝台跟崔易父子俩面面相觑,出了一身冷汗。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5-19 00:07:26~2023-05-20 00:15: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fanny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6章 我们之间的秘密。   原来有好几位官员弹劾了崔家父子。   一是说崔宝台父子俩暗地里开赌坊, 让无数人侵家荡产,二是说崔易谋害人命,将一女子掐死, 还威胁该女子家人不准告状, 且前不久在宋国公府别苑放毒蛇伤人,宋国公夫人亲自作证,这几桩事惹怒了天子, 当即命大理寺彻查。   不出三日功夫, 案子就水落石出了。   证据都是得来不费功夫, 崔宝台父子确实开了赌坊,按罪当诛, 另外谋害人命一事,崔易是帮宜春侯府的二公子遮掩, 属于帮凶。   广恩伯府一夜之间就倒了,同时宜春侯府也受到牵连,宜春侯被迫致仕。   宋春汐惊诧:“你动作好快。”   霍云道:“背后还有人推波助澜……我只查到崔易的事。”   “你的意思, 赌坊你没查到?”   “有些端倪, 但这么短的时间缺少实证。”   宋春汐心头一动,想到了徐钝。   莫非是表哥在后面推了一把?如果是的话,表哥也太厉害了!   不过她没有提,只道:“也许是广恩伯父子有别的仇敌趁机落井下石了,只是现在的罪名也不能将他们与那背后主谋联系起来吧?”   确实不能, 但他会借此提醒天子,如果天子也怀疑的话,广恩伯父子少不得要被大刑伺候了, 就看他们能不能挺过去。   次日霍云入宫觐见天子。   秦昉问起宋春菲:“宋二姑娘如今应该无碍了吧?”   “多亏圣上派遣徐太医相助, 徐太医妙手回春, 臣妻妹这点毒自然不在话下。”   秦昉摇摇头:“这崔易真是糊涂,就算看上宋二姑娘也不该……罢了,没有这桩事也查不到广恩伯父子犯下的那些罪状,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啊。”   霍云却道:“但臣反复思量,臣妻妹鲜少出门,听臣岳母所言,崔易与臣妻妹根本不曾见过,哪来的倾心?他此举可能是冲着宋家,或者是臣来的。不然臣真的无法理解,凭崔易的家世有何必要为臣妻妹费如此大的功夫,甚至不惜铤而走险?”   广恩伯府也是世袭贵族了,崔易的表现是有些古怪,秦昉面色变得凝重起来:“你是觉得崔易想方设法娶宋二姑娘是因为宋大人跟你……他想拉拢你们?”   “臣也不是十分清楚,但他的意图绝不简单,而且崔易父子还开赌坊,臣记得,广恩伯府当初也是得□□不少赏赐的,崔家家产足够丰厚,何至于要开赌坊?靠赌坊得来的银钱又用在了何处?”   秦昉越听越心惊,忙吩咐道:“你赶紧让曲舟去牢里好好审问他们,尤其是赌坊的事,查清楚那些账!”   “是,臣遵旨。”   ………………………………   崔宝台父子俩的事传到秦瑀耳中,他许久没有开口。   早在父亲还未就藩时,便与崔宝台结成同盟了,可惜当时的祖父没有给父亲一丁点机会,父亲只能抱憾来到津州。   这些年,崔家也没出过错,怎地在如此小事上竟失手?   不过是让崔易想办法娶那宋春菲,照理,凭他的家世,容貌并不难,就算不成功,也不至于父子俩都被判斩首吧?不止如此,还害了宜春侯!   无端端折损两个家族,秦瑀实在意难平。   可若是霍云出手除掉崔家,也太匪夷所思了。   他是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他为什么会查矿山案?明明那么多年都平安过来了!秦瑀突然一阵心烦,他很少会有这样的情绪,因从来都觉得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再这么下去,早晚霍云会查到确切的证据,查到他身上。   毕竟当年那么大的事,涉及太多人,也不是样样都顾得全面,比如失踪的罗孙绍。   他被父亲收买,对广丰的案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富商死了便结案了,后来丁忧致仕,他怕影响到将来的官途,对父亲诸多要求,父亲一怒之下派人去杀他,谁料这老狐狸嗅到味道便逃了。   为掩盖杀人的事,杀手们放了一场火假装是火灾。   至此后,罗孙绍再无消息。   可能也是怕一旦露面会丢了命,隐姓埋名,但这绝对是个隐患。   秦瑀吩咐道:“把李丰的事全部捅出去吧。”没必要再缓着了,“还有舅祖父的事,也露些风声。”   属下领命,同时又禀告有关魏立民的消息:“他最近与宋仁章走得很近,前两日宋仁章竟然去大理寺邀请他喝茶,两个人也不知说什么说了一个时辰。”   秦瑀眉心一拧。   “他怎么会突然跟宋仁章结交的?”   “是魏夫人先跟霍少夫人往来的,那霍少夫人还去宋家做过客。”   宋春汐吗?   难不成霍云发现魏立民私运铁矿的事,而后告诉了自己的妻子?他莫名想起那日在御街,看到宋春汐在六部衙门前等待的一幕。   但宋春汐是个女子,霍云不可能让她掺和进来。   再说如果霍云有切实的证据,魏立民早就在诏狱了,他的父亲已经将涉及船只的人全部除掉,除了魏立民外,没有人有证据证明他们运过铁矿。   顶多是怀疑。   所以难道是魏立民想背叛?   魏立民当初是不甘愿,但他言出必行,没有出尔反尔,这几年都守口如瓶,只一心当他的清官,如今为何突然要变卦?   他想将铁矿的事情抖出来吗?   可这诛九族的谋逆罪名,他担当得起吗?他不管他的妻儿了吗?   秦瑀捏了捏眉心,在屋内踱步。   其实魏立民就算招了,他也只以为是昌王在指使,倒不会毁了大计,只是魏立民颇得天子赏识,已经升任为三品官,往后还有用处,他并不想轻易就失去这颗棋子。   过得一会,他冷声道:“让钱昊去试探下,看看他是否有异心。”   ……………………   毒蛇一事已经水落石出,还了乐善清白,但该办的事情还得办,乐善请了媒人去宋家提亲。   宋春汐也在,她正跟妹妹说话。   宋春菲脸蛋红红:“我知道是什么情况,爹爹跟娘都说了,如今不是愿不愿意嫁人的问题。”   始终是形势所迫,宋春汐道:“如果你不愿意,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又不是哪个公子都会介意的,再说,大夫能放血,乐善就不能放血吗?只是一时的风波,过去了就好了。   宋春菲却拉住姐姐的手:“我若是不嫁,娘亲定要担心极了,我也不想被人指指点点的……这些日是我不懂事,常让姐姐帮我挡着娘,之前还麻烦霍夫人,现在也好,娘不知多高兴呢,乐指挥使为人也不错……”她声音越来越低,“总比嫁给别的公子好。”   “你当真愿意?”   “嗯,嫁了娘就不着急了,姐姐也不用难做。”   宋春汐叹息:“……傻丫头,哪能因为这个原因嫁人?”   “可乐指挥使也很好啊。”   看来她确实不排斥乐善,宋春汐沉吟:“也罢,如果乐公子将来欺负你,你一定要告诉我。”   宋春菲忙道:“他不会的!”   也不知她哪来的信心觉得乐善不会欺负她?宋春汐好笑,不过妹妹有这样的信任,足见她对乐善,跟对别的公子不同,或许这真是一种缘分?   事已至此,宋春汐心想,也只能往好的一面想了。   不过定亲前,乐善向徐凤娘提出要见一见宋春菲,与她单独说两句。   徐凤娘自然答应,让女儿跟乐善在院中见面。   虽然那是他未来的妻子,但乐善从没看清楚过宋春菲的长相,他们的三次见面,第一次是宋仁章被打,他只顾询问情况,根本没注意过宋春菲,后来是上元节,宋文昇与他搭话了,那小姑娘没开口,他也没到注意她,最后就是在宋国公府的别苑,他忙着放毒血,更没空打量相貌。   乐善此时仔细瞧了一眼宋春菲。   只见她肤色白皙,一对笼烟眉弯弯,杏眼似水明澈,十分清丽,倒是微怔了一下,暗道与霍少夫人的明艳颇为不同,许是年纪小,显得有些稚气。   这稚气又让宋春菲看起来小了两岁,他觉得他若是再长个三四岁,完全可以当宋春菲的叔父。   此种差距叫他更多了几分排斥,乐善道:“二姑娘,你同我不过才见过三面,对吧?”   宋春菲点头:“是,但两次都是您出手帮忙。”   “凑巧罢了,”乐善缓缓道,“可能我有点唐突,但我有些事想问你。”   宋春菲忙道:“不唐突的,您尽管问。”   她一点儿都没有犹豫,乐善笑了笑:“好吧,那我问了……你可有什么意中人?”   宋春菲摇摇头:“没有。”   “真没有?”   她坚决道:“没有。”   有意中人的话,他会愿意想办法成全她,可宋春菲这样子不像撒谎的,乐善只好又问:“如果没有毒蛇那桩事的话,你应该不会想嫁给我吧?”   “嗯,我一直都不想嫁人的。”   事情超乎想象的顺利,乐善心想,她怎么有问必答呢,也太老实了吧?他倒是有些想笑,轻咳一声:“既然你无意,那我有个提议。”   “您说。”   乐善正色道:“刚才我问你这些事,是想知道你的想法,如今看你也是为形势所迫,那么我觉得我们成亲后可以不必像寻常的夫妻那样……我们可以缓一缓,给对方多一点时间适应,你觉得如何?”   宋春菲隐约听明白了,点点头:“好啊。”   见她立刻就答应了,乐善挑眉:“你没有疑问?”   “没有,您帮了我,您觉得怎么样好就怎么样办吧,我只想……”宋春菲有点不好意思,“我嫁给您之后,我能不能常回娘家,常去看看姐姐?”这是她最关心的事情。   乐善爽快道:“小事一桩,你哪怕住在娘家都可以。”   宋春菲极为高兴:“好,那说定了。”   乐善叮嘱:“此事你不能向你家人透露,此乃我们之间的秘密。”   “好,您放心,我一个字都不会说。”   如此乖巧,一时又让乐善生出种欺骗小孩子的愧疚,不过他也是为宋春菲着想,两个人彼此没有感情,强扭的话对谁都不好,还是先保持距离,看看情况。   当然,他会在别的地方补偿她,她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要花钱也随意。   乐善说清此事后很快离开了宋家。   刚到府邸,管事说霍云在客堂等他,说是送葡萄酒。   他又不是府里的小厮,送酒需要亲自前来?   乐善走进去,正要询问有什么事时,鼻尖却忽然闻到一阵冷香,与那日在酒楼时闻到的一样,而后再细看坐着的霍云,衣冠楚楚,鲜艳夺目,他眉头不由拧了起来。   他认识的霍云,从年少时就不讲究衣着,因要练武,身上从没有累赘的东西,更别说熏衣了,可现在呢,从戴的玉冠到穿的靴子,无一不透出精致,他忍不住道:“云璈,你最近真有些奇怪啊!”   霍云:“……”   知道乐善是何意思,但霍云不想解释,他一个还没成家的人懂什么啊?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5-20 00:15:56~2023-05-21 00:23: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fanny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7章 提神的事。   他问:“听说你去我岳父家了?”   “是, 跟宋二姑娘见个面,彼此了解一下。”   霍云知道这事儿是委屈了乐善,但乐善毕竟是男子, 风言风语对他伤害不大, 对女子就不同了,他遇到此事就该主动表个态,不过听宋春汐说宋春菲也愿意嫁, 那多少是对他有点好感。   “见过后, 可有什么想法?”   乐善道:“就一孩子。”   霍云:“……”   “十六岁也不小了。”   “看起来小。”   “怎么会呢, 我记得她也不矮……”   乐善知道霍云的心思。   他让自己帮忙,不小心让自己卷入了这件事, 便觉过意不去,但另一方面宋春菲又是霍云妻妹, 他在意宋春汐故而也颇担心宋春菲的名声,就有些左右为难,希望这件事能圆满解决, 比如期望自己能喜欢上宋春菲, 或者宋春菲也喜欢上他,这就皆大欢喜了。   乐善道:“小归小,人还是挺好的,通情达理,瞧着也没什么脾气。”   不是那种夸张的赞美, 是很实在的话,那多半是出于真心,霍云心想, 就他对女子的排斥, 还能讲出几句好话, 也不容易了。   “我早说过她不错,你以后……”   乐善打断他:“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我长辈呢,我既愿意提亲,自会做好打算,你就别操心了。”问他,“你总不是专为这件事来的吧?”   他既这么说,霍云自不提了,进入正题道:“我有些事一直没告诉你……八年前广丰的矿山塌陷案你可听说过?我正奉旨在查这桩案子。”   乐善惊讶:“你又不是大理寺,刑部的人,圣上竟让你查案?”   “此案不是一般的案子。”   乐善道:“是吗?我真没有印象,你直说吧。”   霍云便把来龙去脉,事无巨细的告诉他。   两个人既然要成为连襟了,关系比之前更深,他觉得没有必要再瞒着乐善,而且还能多一个好帮手,可以尽快铲除幕后主谋。   乐善听完真有些目瞪口呆,而后又一笑:“我早猜到你有事,可没想到竟在调查谋逆大案……这秦瑀真了不得,藏得够深,不,应该说老瑞王是个老狐狸,秦瑀充其量是完成他父亲遗志吧?那你准备怎么做?”   “除掉他在京城的同党。”   “那是要从广恩伯父子之前结交的人查起了吧?”   崔易父子用心险恶,想以宋春菲为质,可此举也暴露了自己,就是没想到崔易父子俩嘴巴挺硬,抗住了曲舟的审讯。   既如此,只能斩首了,反正他已同天子商量过,顺着广恩伯府这一根藤往下查,把藤上挂着的甭管是扁豆,还是葫芦,能揪的一并揪下来。   将这些同党除掉,让主谋孤立无援,有道是独木难支。   霍云拍拍乐善肩膀:“我已经与圣上提过,你同我一起查,事成之后必有重赏。”   “赏不赏什么的不重要,多请我喝酒就行。”乐善说着一顿,“不对啊,你最近酒都不喝了。”   话题可以就此打住。   霍云心想,如果乐善哪日喜欢上了宋春菲,他倒是能详说一番,比如提醒乐善,不要再喝五香烧酒。   他起身告辞。   但临到门口停了停:“等空下来时,我跟你学学打马球。”   乐善:“……”   这人太不对劲了!   怕中间又生事端,影响小女儿嫁人,宋家乐家商议吉日时,徐凤娘提议定在六月二日。   那指挥使毕竟帮过自家两次,即便跟霍云一样都是权贵,宋仁章也没有反对,他觉得乐善为人不错,挺有担当,女儿也肯嫁,当然是好事一桩。   他最近手头事忙,全权交给妻子操持。   至于乐善,反正已经跟宋春菲谈妥,他也不在意是哪日,自然是顺着未来岳母。   徐凤娘便开始忙着准备嫁妆。   宋春汐也帮她参考,时常去娘家。   徐凤娘对女婿很满意,但最近听来的一件事倒让她有点担心:“我才知,他原来还有几位庶弟庶妹,被他赶去别苑住着了,听说从不往来……可是无情了些?”   都已经定亲了,再往坏处想那不是给自己添堵?宋春汐道:“这方面无情也比有情好吧?不然春菲跟这些人住一个屋檐下,她身为长嫂,是不是要管这些人的终身大事?是不是要应付那些姨娘,还有将来的亲家?万一有不着调的欺负她怎么办?您又不是不知道春菲的性子,那乐家就她跟乐公子两人才好呢,一点不用烦心。”   倒也是,徐凤娘被说服了,随后让宋春汐看她才买来的甜白釉暗刻梅花瓣纹莲子茶盅:“你瞧瞧,这一套给春菲带过去不寒碜吧?”   宋春汐好物见多了,自有鉴赏能力:“得二十两银子吧?”   徐凤娘笑道:“猜得真准,不过真的太贵了,我顶多买两套。”   “我送您您又不要,我家库房里不用的多着呢,还有之前夫君送的聘礼,都可以拿来用嘛。”   徐凤娘可不好意思这样,再说了,女儿的嫁妆当然要父母准备,哪能要嫁出去的女儿补贴和拿那些聘礼呢?以后见到亲家母,她会脸红:“你爹更不肯要的,你千万别拿来!”   被父亲知道,铁定会退回,宋春汐沉吟:“简单些也好,父亲清名在外,又得罪太多官员,等妹妹出嫁,嫁妆过于丰盛的话只怕会被人弹劾报复,说他背地里敛财,那爹爹不得气得跳起来?”   “可不是?等会你爹又跟人在朝堂吵架,闹得不可开交!我看跟你出嫁时的嫁妆一样多就行了,省得惹人非议。”   却说宋仁章手头在忙的事情,正是弹劾李丰,这日就上了奏疏,称李丰横行霸道,时常欺凌百姓,前年上元节,他撞伤一位老者,却反过来说是老者不长眼睛,还上去踢了一脚,后来老者没多久就去世了。   又说李丰在外吃饭鲜少给钱,好些掌柜苦不堪言,却畏惧李丰身份,不敢上告衙门。   再有一事,李丰是色中饿鬼,在京城不敢强抢民女,时常跑去乡县胡作非为,迫使知县向他进献美人,已经使得两位女子为此投井身亡。   最后还顺带提了一下李明良,说李明良曾包庇李丰。   秦昉看着奏疏,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   他知道李丰不求上进,但真不知品行不堪到这个程度!   往前为何没人弹劾?最后还是要宋仁章出头!   满京城除了他,就没有别的刚正不阿的言官了吗?他将奏疏狠狠掷在书案上,不小心撞到手指,发出沉闷声响。   范洪忙上前查看:“圣上没伤到吧?”   秦昉已经调查过范洪还有他身边的内侍,对他们还是极为放心的,任由范洪揉了会,而后收回手,召魏立民入宫。   已是黄昏,残阳如血。   魏立民快步朝着延和殿而来。   行至殿门口,他停下来等待内侍进去传话。   不到一会,秦昉便命他入殿。   魏立民行礼后,垂首站一边听候天子发令。   秦昉让范洪把奏疏给他看:“上面的罪名你瞧清楚了,一桩桩都要你仔细查证。等从宫里出去,你亲自去李家,把李丰押入大理寺。”   没想到李丰,瑞王的岳父居然出事了,魏立民有点吃惊。   秦昉说道:“别人也许会忌惮李丰,但朕知道你铁面无私,不会被任何事动摇,造成不公正的结果,故而将此案交予你审理。”   得天子如此信任,何等欣慰?可魏立民知道自己早已失去资格,不由一阵心虚,压抑着心头的愧疚,低声道:“臣遵旨,臣定不会辜负圣上。”   辜负……   秦昉看着下首那个脸色有些发红的官员,心想,他已经辜负了,但要说最被辜负的人,是魏立民他自己,还有那些将他视为青天的百姓。   不过这八年里,但凡是魏立民经手的案子,没有一桩不是水落石出的,他仍保有清正的心,愿意为民请命。   这样一个矛盾的人,但愿他能回头是岸吧。   等魏立民退出延和殿后,秦昉去了一趟慈安宫。   他知道他不去,明日皇祖母必定又要跑来此地追问李丰的事情,还不如主动去提一下。反正都要面对一场不快的,但他至少已有准备。   太皇太后此时正在闭眼听琴。   秦昉的到来将它打断了。   “皇祖母,有件事孙儿得告诉您。”   “何事?”太皇太后睁开眼,请他坐下。   虽然二人的关系早已不复当初,但太皇太后不至于真的跟秦昉闹翻,连话也不肯说一句,如她所想的,那毕竟是她的亲孙儿。   秦昉停顿片刻才道:“有官员弹劾李丰,条理清晰,提到的被李丰所伤所害的都是有名有姓的百姓,故而孙儿已经命大理寺卿着手调查。”   太皇太后怔住:“……李丰他是不上进,但不至于害人吧?”   秦昉温声道:“是真是假,过几日就清楚了,若李丰真被诬陷,朕也会替他做主。”   因为事情来得急,太皇太后还没缓过来,一时竟不知说什么:“也罢,只能如此,”瞧一眼秦昉,“反正人都已经抓起来了,还能如何呢?”   秦昉听出她有些责备之意,但并不动气,他来此也不是想跟太皇太后起冲突的,倒是关心了下太皇太后的身体,方才离去。   跟以往相比,真是游刃有余了。   许是再没把她放眼里了吧,才能做到如此平静。   太皇太后长叹口气。   张嬷嬷轻声道:“您终于想通了没再跟圣上起争执……刚才奴真怕您替李大人说话。”   “我争得过他吗?他是圣上,他在我面前已不是那个听话的小阿昉了!”太皇太后靠在椅背上,面上露出几分沮丧,“我可不想被他气死,到时救心丸都救不了我。”   “您这么想就好了。”张嬷嬷上前替她揉肩,“您只要不管外面的事,荣华富贵还不是任您享?圣上再如何,也不会薄待你,所以这李大人,您就由着他吧,反正他是活不了的。”   太皇太后震惊:“怎么就活不了了?他犯了什么大错?”   “这大理寺卿是谁您不知?魏立民,跟那宋仁章宋大人一样心狠手辣,案子落到他手里,必然是小罪都变成大罪!”   李丰竟会被砍头吗?那李瑶如何承受?   “不不不,李丰可是阿瑶的父亲,是阿瑀的岳丈,不看僧面看佛面,就算有罪,也该通融一些吧?再说,我不信他这等糊涂,还能谋害人命!”   张嬷嬷摇摇头:“圣上亲自过来,不就是为敲打您吗,不让您插手,您何必管呢?其实奴婢觉得,这次的事儿有点诡异,您想啊,李大人在京城多少年了,若真有问题,为何言官之前不弹劾?就在国公爷被调走之后,就被人弹劾,分明是觉着曹国公府保不住李大人了,要置李大人于死地……还有,奴听说,国公爷也被弹劾了。”   太皇太后的眼睛蓦地瞪圆,不止李丰,还有她弟弟也被波及?   “你从何处听来的?真弹劾明良了?”   “有个内侍与奴交好,偷偷告诉奴的,”张嬷嬷道,“是那宋仁章宋大人弹劾李大人与国公爷,这个人您也知,最受官员厌恶,可偏偏圣上喜欢用他,听闻马上要给这宋仁章升官呢。”   太皇太后当然知道宋仁章,他六亲不认,谁不忌惮?   可这次竟弹劾她娘家人!   而且秦昉还要升他的官?   难不成是秦昉授意宋仁章,要拿她李家开刀?   先把她弟弟调离江州,又把李丰弄入大牢,接下来是不是要找她弟弟的错处,把她弟弟也抓了?   为什么?   她的心突突直跳,浑身发凉。   ……………………   李丰还在吃着饭就被抓走了。   李夫人吓得脸色煞白,以为是李丰下药的事被发现,就怕自己也被当成帮凶,等会也抓了去,后来派人去大理寺打听,才知是李丰在外面做得混账事,倒是松了口气。   但很快她又担心起来,虽然丈夫不成器,可也是李家的当家人,他若出了事,被定罪名,自然会影响到整个李家,影响到女儿这个王妃,所以李夫人急忙跑去曹国公府求助。   李老夫人听后一阵头疼。   他丈夫被调到越州一事,都有官员猜测曹国公府圣眷不在了,结果李丰又闹出丑事,她恨不得与这家划清界限。   李老夫人手指捏着佛珠:“那些事他到底做了没有?”   “我只知道他在外面花天酒地,别的我不清楚。”李夫人低声道,“堂婶,我知道我不该来求您,可我实在没有办法,若是别的衙门便罢了,这大理寺……怕只有您能救相公了!”   大理寺原先的堂官还好说话,如今换成魏立民,她能奈何?李老夫人道:“你还是回去等着吧,我看阿丰兴许是被冤枉,指不定明日就能回家。”   居然下逐客令了,李夫人咬牙,声音也跟着尖锐起来:“堂婶,您真就这么无情?我们两家是不在一个院中生活了,可同为李家人,那是打断骨头连着筋呢!我们家要是出一个罪人,你曹国公府名声也不好听啊,指不定还累及太皇太后,您不往宫里捎一句话吗?”   李老夫人微怒,差点喊“送客”,将佛珠在手上转了一圈才慢慢平静起来:“容我考虑一下。”   李夫人满意了,告辞离去。   在外面听着的二夫人进来道:“母亲,您信佛之后,当真更宽容了。”   李老夫人长叹口气:“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啊,我们家怕是……”她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故而前不久开始信奉神佛,望神佛保佑他们李家。   “可堂哥的事您打算怎么管呢?”二夫人皱眉,“大理寺卿亲自抓人,定是圣上下令。”   “我们管不管其实都一个结果,总是要惊动太皇太后的,你当阿瑶不会去宫里?”   李老夫人已经捉摸不透那一房的事情了。   那李瑶先是莫名其妙地被封为瑞王妃,后来又病成这样,而今瑞王去了津州,她一个人留在京城,也不知在打什么主意,总是乱七八糟的。   “还是问问太皇太后的意思吧。”她派人去捎信。   此事除了搅乱李家阵脚外,也让宋春汐紧密关注着事态的发展。   她手持一枚白棋放下,向霍云中腹进攻,好似宝剑横扫,立时消灭了他那一片兵卒,嘴里道:“不知太皇太后会不会出面,圣上应该不会徇私吧?”   圣上当然不会了,但霍云没接话,盯着棋盘眉头紧锁。   他第一次跟宋春汐对弈。   本以为她一个女子能有多精妙的棋艺,现在看来,自己有点自取其辱。   见他不知该如何走下一步,宋春汐指指右下角一处地方:“如果放这里,你还能苟延残喘一会。”   霍云:“……”   算了,还是认输好。   听她指点,岂不是更屈辱?他干脆道:“我输了。”   宋春汐睨他一眼:“为何不听我的?”   霍云挑眉:“就这么想凌虐我?”   不得不说,在棋盘上虐他确实十分舒服,宋春汐轻声的笑,眸色明媚又狡猾,他手痒,走过去把她搂在怀里,低头便是一阵炙热的吻。   宋春汐被亲得气喘吁吁,伸手推他。   他亲得更猛,攻城掠地,几乎要触到她喉咙。   像是要在这里找回面子,宋春汐暗自好笑,含糊道:“纸上谈兵总是容易些……”   他停了停。   “对弈再厉害也不能去打仗嘛,不像你是有真本事。”   他笑了,轻舐她的唇,不再深吻,过得会道:“熟能生巧,我以后常与你对弈,不信赢不了你。”   “不愧是都督,果真有毅力,想必学起来也是举一反三。”   霍云被夸得挺舒服,低头道:“过几日去选马?李丰的事你别想了,我会派人盯着……你啊,真把自己当查案的官员了!”   是不是太过投入了?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上天选中她又有什么办法?不过忙里也该偷闲,是得放松放松,宋春汐点点头:“好。”   距离立夏还有段时间,天气却有些热了。   钱昊给魏立民倒上凉茶,笑着道:“听闻大人喜欢桑叶,小的专门放了一些。”   宁州天候湿热,他觉得放些桑叶能清热,来到京城后从未与人提过,也不需要,怎地这小吏会知?魏立民道:“以后不必放……你听谁说的?”   “小人自有门道。”钱昊低头替他整理案上卷宗,轻声道,“大人,您与宋大人是知交吗?”   一个小吏竟突然问堂官的私事,魏立民脸色微沉:“你下去吧。”   钱昊并没有听从,仍不紧不慢的道:“大人与宋大人怕不是一条道上的人,您要交朋友,多得是官员给您挑,宋大人真不合适啊。”   世上哪有小吏敢这么说话?魏立民心头一跳:“你是……”   钱昊打断他:“您一个寒门学子比谁都清楚官途上的艰辛,难得晋升三品,还是好好过日子吧,您说是不是?”   真是秦瑀的人!   魏立民浑身发寒。   原来秦瑀竟在他身边安插了眼线,他一无所知。   是怕他说出铁矿一事吗?   他其实一开始也不知那主谋是秦瑀,他原以为是昌王,因船只是在接近济州的地方停靠的,谁不会往昌王身上想?但后来他发现,那铁矿又换了地方,因他是参与者,更好调查,自然就查到老瑞王身上,但自个儿有把柄,又顾及家人,明知老瑞王要造反,他也不敢揭发。   如今那瑞王换了秦瑀,做事更是周全了,竟就这样把他监控起来。   一声令下,恐怕他人头不保。   只是,他这样活着还有意思吗?每日都受着煎熬,良心过不去,就算做再多的好事也难以弥补。   魏立民闭了闭眼睛,没有说话。   一时不知他是什么想法,钱昊正要再问,就见有官员进来,只好躬身退出去。   有太医的调养,李瑶本该身子会有好转,但她心思太重,没有进展,今儿又晴天霹雳,父亲竟犯事被抓,她急得差点吐出一口血。   事关父亲生死,她自然要求见太皇太后,哪怕是爬着去也得去。   李夫人劝她:“你堂祖母会想办法,我同她说了利害了,我不信她坐视不理,我们家倒了,她家也好不到哪儿去!到时我还有个好女婿,她又有什么?如果此趟保不住你父亲,那太皇太后真是一无用处了。”   李瑶靠在床头,手指握成了拳:“您平时怎么不劝劝父亲?我都不知他做了这些事。”   李夫人也冤枉:“我怎么不劝了?我跟他吵了多少次,你不清楚吗?阿瑶,你爹这个人实在是……不过这么多年也过来了,没见出过事,还是那宋仁章可恶,就他要管闲事,除了弹劾你爹,还骂你堂祖父包庇呢!真是吃饱了闲得,一天弹劾这个,弹劾那个,在朝堂上跟官员骂架,毫无体统,弄得乌烟瘴气,也不知圣上怎么容得了他的?”   宋仁章?   李瑶脸色一变:“又是宋仁章,又是魏立民,父亲这回怕是……”她浑身发凉,秦昉对她如此冷漠,想必也不会对父亲留情吧?太皇太后能阻止他吗?   她挣扎着起来:“我得入宫。”   李夫人按住她:“要是再昏厥怎么办?你就等着吧,宫里肯定会有消息的。”   李瑶不听,一定要去,李夫人没办法,只好扶着她坐车前往皇宫。   太皇太后正跟李老夫人说话,听说母女俩求见,忙让张嬷嬷传话,允许李瑶坐车入慈安宫,省得累到,至于李夫人,让她在车里等着。   李老夫人继续道:“听闻证据确凿,如今只希望罪名定得轻一些。”   太皇太后叹气:“李丰怎么就这么糊涂?阿瑶刚刚出嫁没多久就弄出这等事,阿瑀也不在……还有明良,若是明良在京城,我也能跟他商量商量。”   李老夫人道:“我已经给相公捎信了,可惜远水解不了近渴,等他回信只怕要好几日。”   太皇太后想起秦昉说的,越州离京城近一些,实在讽刺。   他就是不愿让弟弟再管着江州。   他们李家到底怎么惹到他了?   此时李瑶走入了慈安宫,脸色苍白地向太皇太后跟李老夫人行了一礼。   太皇太后让她坐到身边来,疼惜道:“你这身子就不该出门,有什么事我会帮你解决的。”   她若真有能力解决,自己就不会是瑞王妃了,父亲也不会只做个六品官,李瑶见殿内的宫女都屏退了,大着胆子道:“祖母,我不是不信任您,可我听母亲说,弹劾父亲的是宋仁章,这宋仁章气势嚣张,将齐尚书都扳倒了,可圣上却一直纵容他,才让宋仁章有胆气弹劾父亲,不止如此,圣上还让魏立民负责此案,这不是要把父亲逼上绝路吗?”她忍不住落泪,“祖母,父亲这回怕是只有死路一条了!”   太皇太后的心又狂跳起来。   她本来就怀疑秦昉是在对付他们李家,被李瑶这般分析,当真是十分明显。   大燕最著名的两位清官,矛头都对准了李丰,可不是想杀了他吗?   太皇太后心神一阵大乱。   李老夫人却是较为镇定,看向李瑶:“阿瑶,宋大人一向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他的所作所为应该与圣上无关吧?至于魏大人,他原就是大理寺卿,本就是负责审理的。”   李瑶微微摇头:“堂祖母,您真这么想吗?如果圣上真的顾念我们李家,岂会将堂祖父调去越州?外面的风言风语,您也知道,个个都在说曹国公府不如以前了,还有我跟祖母,您很了解我们是怎么对待圣上的,但圣上可看祖母一分面子?如今这桩事不止要定父亲的罪,还直指堂祖父,圣上这是在学睿宗!”   睿宗一登基就将外戚除得干干净净,因为睿宗觉得外戚是祸患。   李老夫人心头一凛:“这……圣上不像是这样的人啊!”   她声音颤抖,已然是半信半疑了,太皇太后深埋在心底的念头又冒了出来,沉声道:“早晚阿昉还要杀了明良的,明良在外多年,人无完人,哪里会一点错都不犯呢?弟妹,只怕我们要早做准备了!”   李老夫人脸上血色全无。   她没料到只是入宫讨论李丰的事,竟就参与造反了。   可造反之后呢?   是了,可以让瑞王登基。   她看了一眼李瑶,突然明白了她留在京城的原因。   “娘娘,还是要三思啊!”李老夫人最后劝了一句。   她回到家时,腿都是软的。   二夫人询问太皇太后是何意思,李老夫人一句话都说不出,只道累了,要先歇息。   等到休沐日,宋春汐梳妆打扮准备跟霍云去马场。   他一早已经穿好宋春汐挑的衣袍。   青青如竹,挺拔俊秀。   宋春汐瞄了一眼道:“我帮你挑,你也帮我挑……来,选一选。”将妆奁盒打开给他看。   霍云只觉眼花缭乱,根本不知选什么。   不过有一样东西他比较在意,最先取了副金色的珍珠耳坠:“可是我买的珍珠?”   宋春汐噗嗤一笑。   有点不怀好意的笑,霍云眯起眼:“怎么?”   “没什么,”宋春汐微微侧头跟吃醋的傻子道,“确实是你买的珍珠,里面全都是你的珍珠,没有别个儿的……帮我戴上吧。”   他听了十分满足,低下头寻找她的耳洞。   小小一点,嵌在雪玉般的耳垂里,他手指捻了捻觉得可爱,而后将耳坠小心戴上去。   镜子里映出他温柔神情,宋春汐只觉比平日更添了几分迷人,一时看得入神。   只是男人挑首饰太不擅长,左一支金镶宝石蝴蝶簪,右一朵珠花,一会又想换上别的。   “还以为你做事果断,结果这般犹豫,连个首饰都挑不好。”宋春汐嫌弃。   他拿起一支白玉响铃簪:“除了本侯买的珍珠,别的好似都配不上你,你说怪谁呢?”   哟,竟会说这么好听的话,宋春汐心头一阵甜,双肘弯起,托着粉腮笑:“行,那侯爷您继续挑吧,小女子先睡一会。”   见她真闭起眼睛,霍云凑她耳边道:“跟你说件提神的事……太皇太后与李老夫人,瑞王妃会面了。”   宋春汐眼眸一下睁开。   看来要有大事发生了啊!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5-21 00:23:42~2023-05-22 00:09: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tantan 5瓶;fanny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8章 大功臣。   两人前去马场的路上, 宋春汐道:“我现在总算明白为何瑞王没在梦里出现了,原来他把自己完全摘了出去。”   他来到京城后,一定是挑拨了太皇太后与天子, 又利用机会娶了李瑶, 拉拢李家,而后再利用她的父亲弹劾李丰,将李丰置于死地, 加深天子与太皇太后跟李家的矛盾, 逼得太皇太后对付天子, 他坐收渔翁之利……那些证据肯定是瑞王送到父亲手上的,才会如此顺利。   “从头到尾都在利用太皇太后, 怪不得在梦里他会得逞。”霍云感慨,天子就算与太皇太后不合, 又怎会想到自己的亲祖母会毒杀他?   “当务之急,得禀告圣上,但……”他眉头微拧。   确实, 如何让天子相信, 这是一个难题。   总不能直白地说,太皇太后要杀你吧?宋春汐一时也有些头疼。   她挽住霍云的手臂,将脑袋靠在他肩膀。   他也微微侧头,跟她贴在一起。   一时车厢内颇为安静。   过得一会,宋春汐道:“梦里妹妹是嫁入陈家的, 根本没有崔易放蛇一事,所以情况已经完全改变了,会不会没有丹水镇的事了呢?”   “很有可能, 广恩伯府倒了, 也许让瑞王加快了进程。”   “这计划肯定是出自瑞王之手, 太皇太后不可能安排得这般周密。”一个被操控的人定然是不够聪明的,宋春汐道,“瑞王要让计划通过太皇太后来实施,那一定得有个人去说服太皇太后……”   霍云心头一动,捧起她的脸猛亲了口:“真聪明!”   看来他知道太皇太后的心腹是谁,宋春汐骄傲地道:“我是大功臣吧?”   “岂止是大功臣,你不止是我的救命恩人,还是救国的女英雄呢。”   这毫不吝啬的夸赞叫宋春汐噗嗤笑起来:“你倒是越来越会夸人了。”环住他脖颈,长腿得意地晃了晃,轻靴上金云银花闪耀夺目,“再多夸几句,除了是恩人,女英雄,还有什么呢?”   眸色勾人,妖妖娆娆。   霍云喉结滚了滚,低下头:“要人命的狐狸精,夺魂的花妖……”   “……”   一时不知这是夸赞还是贬损。   宋春汐嗔道:“我什么时候要过你的命,夺你的魂了?”   “经常,”他俯身压下来,眸色已染了情-欲,“只不过我命比较硬。”   男人有时候真跟动物没什么区别,好好说着话突然这样!   宋春汐用拳头隔在二人之间:“一会还要选马呢……你试试,你敢在这儿……我真要你的命!”   “行啊,给我看看你的本事……快来取本侯的命。”   “……啊,谁要啊,别碰……”   “小声点。”   “我就喊。”   车厢内一阵骚动,最后归于平静。   当然结果是宋春汐赢了,因为霍云怕她真的乱喊,被车夫,护卫或者是路过的马车听到。   见霍都督携夫人来选马,马场的人立即把所有矮马都牵了出来。   跟霍云那匹坐骑相比,当真是显得颇为娇小,宋春汐仔细看了看,选了两匹出来,都是浑身雪白,跟飞琼一般,她想,以后学会骑马了,再骑大马,这矮马就养着玩儿,所以另外一匹送给妹妹,她一定也很喜欢。   霍云将她抱到马背上。   因为这马儿矮,真是一点都不让人害怕,宋春汐骑了一圈就敢自己拿着缰绳,又催霍云也去选两匹高头大马,以后教会她,可以一起驰骋。   霍云对马匹自然精通,随便看一看就挑走了马场里最为神骏的马,当然价格也是不菲。   之前乐善说送给他,但现在一下挑走四匹,他当然不好意思白拿,给了一千二百两银子。   宋春汐惊讶:“这么贵?”   那可不能被父亲知道,不然定要说她奢靡。   霍云将她抱上赤红色的骏马:“好马向来昂贵,我这还是熟人,算得便宜。”翻身坐在她身后,“让你试试什么叫飞驰电掣。”他双腿一夹马腹,那骏马如箭射出。   宋春汐惊呼一声,忙抱住他的腰。   风在耳边呼呼地吹,两边风景倒飞而去,宋春汐感觉心跳得快蹦出来。   “你慢一点。”她道,“我感觉要掉下去了。”   有他在怎么可能掉下去?他轻笑:“那你抱紧点。”   她气得要打他,可又怕,只能搂得更紧。   男人有时候会有这种奇怪的癖好,“欺负”自己心爱的女人,看她害怕看她依靠自己,便能获得满足,霍云也不例外,带着宋春汐骑了好几圈。   当然,等停下来后,收获了她一阵嗔怪,加一顿捶打。   他也受了,然后好好教她骑马。   ……………………   经过魏立民的调查,李丰的那几项罪名确凿无疑,被判秋后处斩。   李丰如烂泥一般瘫倒。   他之前一直都以为自己会成为国丈,虽然后来没成,但也做了瑞王的岳父,可这才过去几个月,他居然要被砍头了,他感觉自己在做噩梦。   直到被拖着去了牢里,他才发了疯一般敲打铁栏,可哪里有人理他呢,他喊破了喉咙,最后嚎啕着哭起来。   太皇太后听闻后并不惊讶。   果然这个孙儿是要拿李家开刀!   幸好,她醒悟了,她不能坐以待毙,再看着自己的弟弟也受死!   可如何对付秦昉呢?   她没有兵权,不可能起兵,虽说有一些禁军可用,但在宫里起事怕是对抗不了秦昉身边的侍卫,再说,禁军统领是听令于秦昉的。   她在内殿踱步。   张嬷嬷低声道:“您有心事不妨说出来,让奴为您分忧。”   张嬷嬷跟着她二十多年了,最是忠心不过,太皇太后倒也不隐瞒:“……李丰我保不住,可明良我不能看着他死,我就这一个弟弟,我一定要救他!所以这位置不能再让阿昉坐着了!”   “您有多无奈,奴了解,您原本都退一步不与圣上计较了,可偏偏圣上一点不念旧情。”张嬷嬷摇摇头,“依奴看,您恐怕只能将圣上引出宫才好下手。”   太皇太后愣住:“出宫?”   “是啊,宫内戒备森严,到处都是圣上的人,宫外不一样,您可以同老夫人商量,在外面埋伏好人手……要不就在端午吧?您说想散心,邀圣上一同观舟,奴记得,圣上以前挺喜欢去澄江的。”   是个好主意!   去澄江的路上秦昉也会带上侍卫,但绝对不如宫里的多。   张嬷嬷又道:“最好再在酒菜里动些手脚,这样随行的官员侍卫也无法动弹,更容易一些。”   “下毒恐怕不易,范洪会安排内侍试毒。”   张嬷嬷道:“离端午还早,您可以提早计划,比如那日让范洪去不了就成……再说,您也在场,您可以事先吃下解药,您若是先吃了饭菜,他们还会怀疑有毒吗?总是有很多办法的。”   太皇太后诧异,看了一眼张嬷嬷:“你竟如此周到。”   张嬷嬷垂下头,露出惶恐的表情:“可是奴婢多嘴?您不必听奴的,奴都是胡说八道。”   “不是,幸好有你,你说得很对,我可想不出来,”太皇太后在椅子上慢慢坐下,“只是,竟真的走到这一步了,”她闭起眼睛,“当真是想不到啊!”   可谁让秦昉步步紧逼呢?李家也是他的外祖家啊!   真的不要怪她狠心。   太皇太后捏紧了拳头。   张嬷嬷看着她坚决的表情,想起秦阔,那个她爱慕的二皇子,被迫去了津州。   他临走时曾握住她的手,说如果可以回到京城,将来一定封她为妃。她一直在等着他,可秦阔没等到这一天,他的运气不好,不然凭他的才智,哪一点不如先帝?   张嬷嬷眼里闪过一道冷光,快步走了出去。   她要给秦瑀捎信。   她跟津州那边有极隐秘的通信方式。   为了安全,他们平常绝不往来,她做事也都是亲力亲为,所以这么多年都没有人知道她跟秦阔,秦瑀的关系。   张嬷嬷走出殿外,等到申时准时来到浮碧亭,往下方的水池里洒了一把鱼食,鱼儿争先恐后游来时,她又离开浮碧亭,来到玉蓬殿。玉蓬殿年久失修,无人居住,她走到后方搬起地上一块青砖,把信放在下方,然后再压好青砖。   来取信的人是谁她不知,她也没有停留,快步走了。   只是片刻,便有人消无声息走近青砖,取走了那封信。   信上写,“计划已定于端午,急需红药。”   信是一位禁军拿走的,而后交给内侍,再交给范洪。   内侍告诉范洪,说他在扫地时看见张嬷嬷鬼鬼祟祟去了玉蓬殿,十分奇怪,便跟上去一探究竟,结果发现张嬷嬷将一封信藏在青砖之下。   范洪一看信,脸色顿变,急忙跑去禀告秦昉。   “这张嬷嬷是太皇太后的人,奴婢不知如何处置。”   秦昉有些莫名:“你为何如此紧张?”   光看信似乎看不出太多名堂。   范洪提醒:“圣上,红药是一种隐秘的称呼,实则是指毒药。”   秦昉一惊:“你的意思,张嬷嬷要毒杀谁?”他又仔细瞧了一眼,“这信真是张嬷嬷写的?”   “奴婢见过张嬷嬷的字迹……她常替太皇太后娘娘操写东西,奴婢觉得错不了。”范洪低声道,“此事十分诡异啊,圣上,张嬷嬷要毒药便罢了,为何要写信,她打算将信传给谁?”   这一刻,秦昉想起了霍云的提醒。   霍云说那股势力潜伏八年,不知渗透到了何处。   难不成……   范洪等几个内侍,他都调查过,对他并无二心,可太皇太后身边的人,他真没查过,难道张嬷嬷被那主谋收买了,想用毒药毒死他?   秦昉背后一阵发寒,立即召禁军统领王乔。   “你马上抓捕张嬷嬷,动作要快,别让她寻死,再让曲舟来审她!”他喝道,“一定要问出背后的主谋!”   王乔得令。   太皇太后这个时候都会午睡一会,张嬷嬷送完信后趁机喝会茶歇息歇息,谁料门外传来一阵惊呼,而后就见四名禁军冲了进来。   “你们,你们是……”   她话没说完,手脚就被禁军缚住,紧接着嘴里被塞了一样东西,不知是什么,将她唇舌固定住,完全不能动弹。   她意识到了什么,浑身一冷,满脸惊恐。   “带走!”王乔吩咐。   太皇太后已被惊动,衣服没穿齐整便跑了出来,手指指着王乔,高声斥道:“王乔,你放肆,谁给你的胆子,敢乱闯我慈安宫?快把张嬷嬷放了!”   王乔躬身行一礼:“娘娘恕罪,微臣奉旨办事,还请娘娘见谅。”   “奉旨?你是说……是阿昉命你抓张嬷嬷的?行,那你请他过来……我在这里等他。”   王乔道:“微臣会向圣上禀告,但张嬷嬷,微臣必须带走。”说罢,押着人就出了慈安宫。   才商议好计策没多久,张嬷嬷就被抓了,太皇太后又惊又怕,只觉心脏一阵猛跳,紧接着浑身不受控制,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5-22 00:09:47~2023-05-23 00:09: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breathesky2007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tantan 4瓶;fanny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9章 就喜欢,怎么了。   曲舟是专在诏狱审问犯人的, 极有经验。   张嬷嬷通信被抓,已落下把柄,心虚不已, 再听到曲舟的名字, 脸上已是血色全无。但她对老瑞王极为忠心,即便害怕,也不曾生出背叛的心, 反而昂起头来, 说道:“我是被冤枉的, 信不是我写的。”   因怕她寻死,在她嘴里做了点手脚, 故而说话有点含糊。   曲舟淡淡道:“比较过字迹,还有人证, 你嘴硬也改不了事实。”   张嬷嬷便不再说话。   曲舟拿起一把尖刀,笑了笑:“我上个月审了一个人,你知道用了多久时间?半个月……那个人后来跟骷髅差不多, 你要不要试试?”   张嬷嬷额上的汗瞬间滴落下来。   ………………   太皇太后醒转后, 已是过了一整日,她瞧见秦昉坐在床头。   “阿昉!”她抓住秦昉的手臂,“你为何要抓张嬷嬷?她是我的人,你凭什么抓她?”   见她仍是老样子,秦昉心头五味纷杂。   张嬷嬷抵不过曲舟的酷刑, 已经交代了,说她写信,送信都是听从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觉得天子要对付李家, 想先下手为强, 除掉天子。   秦昉长长叹出一口气来。   “朕并不是故意针对李丰,也不是针对舅祖父……祖母啊,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哪怕被弹劾的是朕,朕也会查找自己的错处!”   他深深看着太皇太后:“祖母,您就这么恨孙儿吗?”   此话一出,太皇太后就知张嬷嬷招供了。   她脑中轰的一声,整个人都失去了力气,缓缓松开手。   秦昉道:“李丰一事,朕一点都没有冤枉他,证据确凿,难道朕要包庇他吗?祖母,您真希望朕做一名昏君?”   太皇太后心头大乱,此时哪里答得出来。   “阿昉,我并没有真的……都是张嬷嬷出的主意,什么下毒,引你出宫,都是她想出来的!阿昉,我怎会真的要毒死你?”她实在没料到会是这个结果。   她还什么都没做啊。   可张嬷嬷一个宫女能指使她太皇太后?就算是张嬷嬷出得主意,那也是为了给祖母出谋划策,秦昉摇摇头:“您这次伤了身子,迁居宜寿宫好好静养吧。”   宜寿宫的名字十分吉祥,但却是极偏远一处宫殿,往前都是没什么地位的先帝遗孀所住之地。   此举等同于囚禁。   太皇太后在宫中多年,哪里不知往后的日子有多凄惨。   她再不能离开那座小小的宫殿了,也不能外出游玩,更不能见到她的家人,她会老死在宜寿宫。   太皇太后的身躯颤抖起来,心中满是后悔,叫道:“阿昉,你真这么无情?我是你亲祖母啊!百善孝为先,你怎能将我关起来?阿昉,我并没有真的伤到你啊!”   就是因为这个“孝”字,哪怕他的亲祖母想毒死他,他也不能杀了他的祖母。   这样的惩罚已经是他作为孙儿最大的孝顺!   秦昉站起身,走向了殿门。   看出事情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太皇太后高声道:“阿昉,你关我便罢了,千万要放过你舅祖父舅祖母,还有阿瑶,他们与此事无关……”   门在秦昉身后砰的一声关上,将所有阳光都挡在了外面。   太皇太后坐在一片昏暗中,仿如一座木雕。   等候在门外的王乔见秦昉出来,禀告道:“昨夜调查时,有三名内侍先后自尽,慈安宫一名宫女交代,太皇太后之前与李老夫人还有瑞王妃会过面。”   秦昉沉默不语,他现在的心情实在不好受。   他跟祖母之间的冲突原可以避免,可不知为何却走到这一步,他的祖母竟要杀他。   可他从来不曾有过私心。   李丰一事,若非有官员弹劾,他也无意对付李丰。   秦昉抬头看着远处:“李老夫人因不是这等人,既然张嬷嬷没供出她,便算了……”但也未必不是一个隐患,只能将李明良的职撤了,以包庇李丰的罪名,“此事决不能传出任何风声,至于瑞王妃,”他顿了顿,“令她立即前往津州,此生不准再踏入京城。”   他不知李瑶可曾参与,但张嬷嬷并没有提到李瑶,跟李老夫人一样,他实在没必要赶尽杀绝。   “让曹国公府,李家的人即时迁出京城,回老家居住吧。”   总是他外祖家,就让他们平平淡淡过完余生。   王乔应一声,快步而去。   一夕之间,李氏家族便在京城消失了,众说纷纭,但除了知道内情的几人之外,谁都不敢往太皇太后谋逆一事上猜,故而成了一个谜团。   连李夫人都不知自己为何被赶出京城。   她哭哭啼啼道:“可是堂叔做了什么丑事,惹怒圣上?不然岂会把我们两家都赶走?哎呀,也不知太皇太后如何了,听说是病倒了?我们这趟去了津州,再不能回京城了啊!”   李老夫人他们回了扬州老家,母亲跟着她去津州,李瑶靠在车座上,脸色惨白,凄凉笑了声道:“您别问了,我不知道……”   一定是密谋的事暴露了,所以秦昉才会有这等雷霆手段。   她是不是应该感谢秦昉没杀她?   不。   他一定是没有证据。   如果他有证据证明她想造反,必然毫不犹豫要她的人头。   她确实也没做什么,只是怂恿了太皇太后几句,提了下睿宗罢了,最后做决定的是太皇太后。   可惜,功亏一篑,连开始都没开始,这就结束了。   如今还能如何呢?   她那夫君也不像是要造反的,就算想,他们远在津州如何造反?起兵也打不过霍云,她这辈子就这样了吧?遥遥看着秦昉立后,遥遥看着他做他的明君。   他与她再无关系了,那个凤位,甚至是京城都与她没有关系了。   她心口一痛,吐出一口血来。   李夫人叫道:“阿瑶,你怎么了?阿瑶……太医……”   没有太医了。   他们走得急,连大夫都没有带。   她把自己身子生生熬坏了,此时怕是要遭报应。   李瑶阖起眼时,瞧见窗外透入的几缕阳光,灿烂极了。   她想到了年幼时在太阳底下扑蝶,跟母亲嬉闹,看丫环放风筝,但这段无忧无虑的时间太短了,她早早明白了自己肩负的重任,她为此付出了那么多,那么多。   可她得到什么回报呢?   “娘,来世我定要投生在帝王家。”她微微的笑,“当,当帝王多好啊……”   有时候再努力也比不得天生的命好。   李夫人嚎啕大哭。   秦瑀得知李瑶死在途中,吩咐手下准备后事。   院中百花争艳,花团锦簇。   他盯着其中尤为艳丽的芍药,想起了那幅金梅图。   早已提醒过李瑶,要耐得住风寒,可她终究只是一朵寻常的花,根本扛不住冬雪。   秦瑀幽幽一叹。   原本还指望她能做出一番大事,结果她跟祖母都失败了。   张嬷嬷,父亲埋在祖母身边二十多年的棋子,也被拔除。   如果说真是一场意外,真是那内侍随随便便就发现了信,那么他的运气真是差得无以复加,他是不会信的,一定是谁察觉出了他的意图,盯上了张嬷嬷。   霍云吗?   这个人,真是不能不除掉了!   顾苹此时来禀告:“殿下,调查矿山案的另一批人已经查到,他们的主子是望江楼的掌柜徐钝。”   “谁?”秦瑀扬眉,“也是官员吗?”   “是宋仁章夫人的侄儿。”顾苹道,“此人手下原来有个组织,专门刺探消息的,听说有个称号叫‘徐四耳’,难怪能查到庞家。”   竟有这么一号人吗?难道是霍云请他去查案的?   不对,如果是,那庞家一家早已经被抓。   秦瑀道:“把程二叫来。”   程二应声出现。   “你仔细说说。”   “这徐钝应该是单干的,他做生意不择手段,连贪官都敢恐吓,听闻他曾在江州破了个案子,用此案威胁知州,说知州渎职,硬是让那知州听命于他。”   “是个狠人。”秦瑀笑了笑,“有意思。”   顾苹此时道:“运送王妃的马车快要到了,怎么安排李夫人呢?”   秦瑀道:“将玉叶街那处大宅送与她吧。”   总是岳母,他还是要善待李夫人的。   顾苹应是。   四月是县试,府试的日子,这次宋文昇只要通过府试,便是童生了。   童生才能考秀才,再是举人,一步步踏上官途。   宋文昇昂首挺胸对着母亲,还有宋春汐姐妹道:“你们不用送我,我自己去。”又道,“你们该学学爹爹,爹爹一句话都没叮嘱。”   徐凤娘道:“你爹是装的,昨晚上翻来覆去都没睡好。”   宋文昇:“……”   忽然压力好大。   不过没事的,他一定能行。   宋文昇挥挥手,带着小厮前往考场。   一连考五日,徐凤娘有点担心儿子身体:“我一直给他吃补汤,也没见长胖,应该没事吧?”   想起弟弟眉宇间的坚毅,宋春汐道:“之前都悬梁刺股呢也没事,这五天算什么?”   “你啊,尽会埋汰文昇。”徐凤娘嗔了大女儿一句,不过想想那段时间儿子确实十分拼命,现在短短五天是不算什么,她道,“行了,你回去吧,五日后不必来接他,他准是跑着到处玩了。”   宋春汐点点头,又跟妹妹说了几句方才离开。   回到府邸,她去骑了会马。   两匹小马都很温顺,指东不向西,她在马背上已经掌握了基本的骑术,就等以后换高头大马。当然,这得等霍云在旁护着,摔下来可不是小事。   有了新欢,旧爱也不忘,就是飞琼这小家伙越来越野,经常看不到踪影,幸好吃饭会回来,宋春汐心想何时再抱它去许府见见它的未婚妻。   现在太皇太后已经被囚禁,李家的人也不在京城了,近期都不会再有风浪,就是可惜张嬷嬷嘴太硬,到死都没交代出秦瑀,把太皇太后推出来当挡箭牌。   不知秦瑀在津州会有何打算?   梦里丹水镇的事情不会再发生了,宋春汐想等霍云回来再跟他商量商量。   结果吕钦来禀告,说霍云又去跟乐善吃饭了。   这两人成了连襟,感情比以前更好,宋春汐当然理解,也知道他们是要除掉秦瑀的同党,可晚上总弄到很晚,实在有点奇怪。   她问吕钦:“只是吃饭?”   吕钦轻咳一声:“……是。”   其实霍云这几日是利用晚上的时间在跟乐善学打马球,但他不想告诉宋春汐,他想学好了,请宋春汐来看端午节的马球赛,让她惊艳自己的马球技术,自然就先瞒着她。   不过他跟乐善还是会说正经事。   “明日先从户部侍郎顾万钟开始。”   “这顾万钟也是够厉害的,先前的库银案都被他逃了过去……”   “这回也未必能定罪,但李家一倒,瑞王又在津州,那些支持他的官员定会动摇,我们再加把火,他们自个儿阵脚就乱了。”   “到时怕被牵连,恐怕自己先行逃命去。”乐善一笑,将马球击向霍云。   场内点着无数火把,照得如同白昼。   霍云挥动球杖,轻松接住马球,将它打向球门。   然而,中途被朝忠截住。   霍云:“……”   乐善道:“朝忠跟着我多少年了,自然技术比你好,你现在……不是我说,你虽然擅长打仗,可打马球你才入门而已。”   霍云听了想立时扔掉球杖走人。   可这样就不能让宋春汐看到他打马球了。   他道:“再来。”   百折不挠,可问题是,他不是喜欢打马球的人啊,乐善实在忍不住道:“你到底为何要学?总不至于是奉旨?除了圣上也没人能逼你打马球吧。”   “……”   说了他也不懂。   霍云挑眉道:“我就喜欢打,怎么了?好好教你的!”   乐善:“……”   不止不对劲,还睁眼说瞎话了! 第60章 骗人的后果。   儿子在考场参加府试, 宋仁章还是颇为担心的,生怕他通不过。   他这回倒不是恨铁不成钢,他见到儿子的刻苦, 已不会再怪责, 反而是担心儿子承受不了,故而在心里默默祈祷,希望儿子能心想事成。   就在这几日间, 朝堂却发生了两桩大事。   一是与左侍郎顾万钟有关的库银失窃案, 二是江夏侯吃空晌一案。   经年旧案再翻出来, 未必能找到多少证据,但秦昉赞同霍云的做法, 便是以此引起敌方内讧。   秦昉召集臣子连夜彻查。   范洪见他嘴上都起了泡,不由心疼:“圣上您也该歇歇了, 您龙体要紧啊……熬出病来如何是好?”他提议道,“马上快端午了,您不如趁机放松下, 出去散散心……”说着一顿, “是奴婢多嘴。”   他应该是想到祖母的计划了,秦昉心想,张嬷嬷的信也没传出去,宫内所有宫女内侍都清查了一遍定是没有细作眼线了,倒也不用担心。   而且这阵子他确实郁结难舒, 不管是祖母,还是李瑶,李家的人, 都让他觉得世事难料。   或许, 他的人生除了追求国泰民安, 休明盛世外,也该为自己着想一二。   “外出走动走动也好,等那日你替朕找些有趣之处。”秦昉道,“朕不想惊动百官,惊动百姓,低调些,就在城内感受下烟火气。”   “是。”范洪答应。   旧日的案子翻出来,有些官员确实开始不安了。   有几位下衙后聚在一处杂乱的民居里窃窃私语。   “会不会圣上已经得知那位的事,在着手清算了?这么下去肯定会查到我们头上,我看,我们该想好后路才是。”   “众位稍安勿躁,如果圣上真的察觉了,为何不直接抓捕呢?应该与此事无关,我们不要自乱阵脚。”   “还勿躁呢!你看看曹国公府,还有太皇太后!太皇太后可是支持那位的,如今被囚禁了……圣上也许还未有实证,但那是早晚的事,你们还想跟着那位吗?可那位在津州,就算圣上派人去抓捕他,他有的是机会逃走,我们呢?我们往何处逃?那是要诛九族的!”   话音一落,一片静寂。   “唉!”有人先叹了口气,“我们有些是得了他恩惠的,如果就此弃他不顾,是不是太没有道义?”   “那恩惠值得我们拿一家老少来换?你看看广恩伯,不止被砍头还被抄家了,顾万钟我看他也保不住脑袋,你们要步他们后尘?”那人冷笑一声,“那位的兵力根本无法与京城的军队抗衡,他若是能除掉霍云也便罢了,到时候推个我们的人上去,可现在……反正我是不干了,等了这么多年,等到一场空。”   他推开门走了出去。   余下的人面面相觑,而后陆续离开。   这场聚会自然很快就传到了秦瑀耳中。   他发现他犯了一个致命性的错。   他就不该打宋二姑娘的主意,让崔易去接近宋家,以至于暴露了他在京城的根基,很显然,霍云已经察觉到崔易是他的人,他深深感觉到,霍云已经锁定了他,只不过,霍云还没有足够的证据,能将他的名字告诉秦昉。   但,也不远了。   秦瑀默默抬头,看着旷远的天空。   他年幼时就被告知,自己一辈子都会被禁锢在津州,同他父亲一样,本是雄鹰却被折断了翅膀,从那一刻起,他就生出了飞翔的念头。   可惜父亲走得太早,他见不到父亲最终坐上那个位置,他发誓,他要为父亲,为他,彻底走出津州。   秦瑀忽然吩咐程二:“你去一趟京城,与那徐钝会个面。”   程二愣了下:“您觉得徐钝会背叛宋家吗?”   按他的所作所为来看,徐钝完全与宋仁章不是一类人,他不守规矩,不为大义,野心勃勃。   已经是望江楼跟宝隆钱庄的掌柜了,但他又想取代庞家,把持燕国的茶叶生意,甚至敢碰矿山案,可见此人的胆量。所以他绝不会安稳现状,他内心里肯定还有许多想要得到的东西,比如权利。   但他一介商人,根本不可能做官,除非改朝换代。   秦瑀笑一笑:“你可以问问他,想要什么。”   程二低下头:“属下明白。”   有一阵子没见姜莲,宋春汐抱着飞琼去许府。   姜莲看起来气色极好,脸颊红润,春风满面,当然,小腹也隆起得更高了,裙衫一点都遮不住。   宋春汐笑道:“最近怎么样?可是又梦到我不理你了?”   姜莲嗔道:“你这都督夫人一来就取笑我!我想念你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吧?对了,我听说文昇已参加府试,不知考得如何?再过两日就出结果了吧?”   “瞧他那得意劲儿,想必是稳当的。”   姜莲指指靠窗的书案:“浮玉在上边打盹呢,你把飞琼放上去,看看它们可还认识。”   宋春汐照办。   两只猫儿一见到,竟没有炸毛,互相嗅起来。   “果真是春天到了。”姜莲一笑,“浮玉都恨嫁了呢。”   宋春汐莞尔:“这样最好,我就怕互相看不顺眼,它又到处乱跑。”   说话间,两只猫儿一前一后从窗口跳了出去,在院中追来逐去玩耍,再一会功夫就消失在了茂密的草丛里。   此时许有兆拿着茶叶过来,亲自给宋春汐泡茶。   两人目光遇到,许有兆朝她笑了笑,神情十分欢快。   看来他二人如今是亲密无间了,难怪姜莲看起来很不一样,宋春汐替她高兴。   等离开时,她到处找飞琼,却瞧不见了。   此事都惊动到许夫人,许夫人吩咐府里所有的下人帮她到处找飞琼,结果发现飞琼跟浮玉两只猫儿在屋顶上晒太阳,雪白的毛儿交缠在一起,相亲相爱。   如果硬是带走,倒是拆散它们。   宋春汐道:“雄猫性子野不着家,许是得有个妻子管着,我看让它暂时在这儿住着吧。它常出去玩,肯定认识家,想回来就回来了。”   姜莲一笑,握着她的手:“也好,你放心,我会管它吃喝的,准保把它当公子哥儿养。”   “那就交给亲家你了!”她打趣。   两人一阵笑。   等到府里,宋春汐把此事告诉霍夫人。   霍夫人道:“那恐怕不久要有小猫儿了。”   “是啊,不知会有几只,不过您也不想养,不然您抱一只,我再送妹妹一只。”   飞琼买来的时候已经一两个月大了,她还没见过更小的猫儿,倒是十分期待。她想把这期待跟霍云分享,谁想到霍云又没有回来吃饭,据说下衙后直接去乐善家里了。   东平侯府离霍府不算远,坐车的话也就一盏茶的功夫,在听到消息的那一刻,宋春汐真想去东平侯府看看。   “吕钦。”她挑眉盯着面前的护卫,“你老实告诉我,他们晚上都在干什么?”   吕钦:“……”   “是夫君不准你说吗?”她逼问。   吕钦垂下眼不敢看她。   宋春汐道:“夫君让你听命于我,你就该忠心于我,怎得还做墙头草呢?”   那听命于少夫人也是都督下令的,他可不敢背叛都督。   吕钦单膝跪地:“您要不杀了属下吧。”   宋春汐:“……”   谁动不动杀人呢?真是的!   她摆摆手:“退下吧。”   吕钦急忙跑了出去。   杏儿跟梨儿都在边上听着。   “乐指挥使下个月迎娶二姑娘,指不定是有向都督请教的地方。”杏儿见少夫人神色不快,忙帮霍云找借口,“乐指挥使身边又没有长辈,许是有什么要商量。”   少夫人跟都督感情十分好了,她可不想看到二人又生出矛盾。   宋春汐摆弄着案上的琉璃宝瓶:“东平侯府又不是没有管事,乐公子要商量也不会跟夫君商量这么多天……肯定有什么古怪,你刚才没见吕钦的表情吗?”   杏儿不知说什么了。   梨儿道:“就算有,应该也是都督府的事儿,您别疑神疑鬼,都督如今待您多好啊!”   宋春汐拧了拧眉,没再说话。   但她也没去歇息,歪在榻上等霍云。   到亥时末他才回来。   一瞧见宋春汐,他本能地想亲近,可身上衣袍太脏,忍住了,只笑了笑道:“怎么在这儿等我?”   宋春汐开门见山:“你跟乐公子是不是在筹划什么?”   “你知道的,就是对付那些同党嘛。”霍云急着要去清洗。   宋春汐发现他袍脚上沾了好些泥。   两人只是说话的话,不至于弄脏吧?她伸手指一指:“这是什么?”   打马球的时候,球杖时常擦着地,总是会翻出点泥来,沾到衣袍上再正常不过,霍云道:“可能是在哪处蹭到的。”叫宋春汐去睡觉,“很晚了,你先歇着,我还得洗一会。”   可宋春汐哪里睡得着,她感觉霍云在骗她。   他一定在跟乐善秘密计划什么。   不,他身上都弄脏了,有可能是两个人去做了什么。   难不成是跟秦瑀的人动手了?那应该见血,而不是全是泥。   到底是什么事呢?   她翻来覆去,完全没有睡意。   霍云洗干净走到床边,发现宋春汐正靠在床头。   满心欢喜,以为宋春汐等着他,要跟他亲热,上去便将她搂在怀里,低头猛亲。   宋春汐恼火,躲开他的唇:“我要问你事呢。”   可霍云却起了兴头,将她压在身下,吻密密麻麻落下来,含糊道:“什么事儿这么晚问?等明天……”一路亲到她肩头,伸手剥她中衣。   问事儿就是晚,别的就不晚了?   宋春汐两手抓住中衣,不让它松散开:“我再问你一次,你刚才身上的泥到底怎么来的?”   霍云:“……”   “不好回答?”   “我不是同你说了,蹭到的,不就是一点泥吗,你问这么清楚干什么?”他继续扯她中衣,“我就是跟乐善吃了会饭,在他家里坐了坐,谈了点事。”   “你一连几天都是跟他坐一坐,谈点事?”   “……嗯。”   骗鬼呢。   宋春汐一时十分生气。   他明明都说了什么都不瞒着她了,结果却跟乐善密谋,不同她讲,她用力推开他:“你今儿去书房睡吧!”   霍云:“……”   作者有话说:   都督: T □ T 第61章 私会。   宋春汐说完背过身, 用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这幅样子分明是生气了。   霍云皱了皱眉,心想不就是沾了点泥吗,她就这么在意非得问个清楚?他瞒她也是为了给她惊喜, 又不是故意。   “春汐……”他伸手掰她肩头。   宋春汐道:“你怎么还不去书房?”   “你让我去我就去?”霍云挑眉, “你当我什么?”   “你不是最喜欢书房吗?我是满足你。”   霍云:“……”   他是常待在书房,可他何时表现出自己喜欢歇在书房的?她就算生气,也不能胡说八道吧?霍云捏一捏眉心, 犹豫着要不要说实话。   说的话, 他们之间的误会就解了, 指不定还能讨她欢心,但那惊喜也因此没了。早知道, 他回家时应该把泥擦干净,他没想到她会专门等他。   难不成自己这阵子做得太明显了, 她已经怀疑上他?   但她这么生气肯定不是知道他打马球,她应该是以为他背着她去查案,瞒着不告诉她。   她在意的向来就只有这一件事嘛。   霍云想一想, 隔着被子抱住宋春汐:“我最近回得晚不是因为查秦瑀的事。”   宋春汐一愣, 居然不是吗?她哼道:“那是什么?”   “现在不能告诉你,但我保证绝对与那件事无关,你别气了……”   “别的事我就不能气了?”宋春汐的气其实已经消了大半,“任何事你都不应该瞒着我,不是说好再没有秘密的吗?”   “是, 我是承诺过你,但这次我有理由,这理由你以后也会知道。”霍云稍稍拉开一点被子, 凑上去吻她露出的后颈, 哄道, “你信我,春汐,我这些天都是跟怀仁在一起,又不是跟你不认识的人……”   带着鼻音的声音低沉沉的十分勾人,后颈也被他亲得酥麻麻的,宋春汐一度想松开被子,但为何乐善能知道,她却一点不能知道,终究有些不满。   两个人隔着被子睡了一晚。   ……………………   网早已经拉开,只要将绳子一割,便能收网。   但此事关乎矿山案,也不知宋春汐那边查得怎么样了,如果他突然将庞家暴露的话,会不会影响到她?徐钝不免为难,可他偏偏不能去问。   他承诺过她不查的,他怕宋春汐生气。   正犹豫时,听到汤有禀告,说有位刘姓富商想同他谈一谈茶叶方面合作的事。   除了他的心腹,应该没有人知道他有意要做茶叶生意。   来者不善!   徐钝朝汤有使了个眼色,汤有明白,立时布置好人手,而后将人请入酒楼后院的内室。   这位刘姓商人中等身材,肤色微黑,一双虎目十分有神,徐钝笑一笑:“您是京城人士还是……”   “渭州人氏。”那商人也看着徐钝,“徐掌柜是嘉州人氏吧?”   有备而来,应该也是调查过他了,徐钝替那商人倒茶:“您所说的茶叶生意是指?”   “当然是庞家的那些生意。”商人端起茶喝一口,面色淡然,“徐掌柜花了这么多心思,那茶叶买卖若是到了你手里必然能发扬光大。”   徐钝心头一震。   原来他已经惊动到主谋。   不过这主谋没有派人杀他,而是上门谈生意,其意图十分明显——这是想拉拢他,让他也参与到谋逆造反中。   徐钝手指摩挲着茶盅:“庞家的生意我也不知能不能吃得下来。”   “只要你一句话,庞家可以拱手相让。”那人道,“徐掌柜只做个掌柜委实屈才了,相信徐掌柜也是有鸿鹄浩志的,这区区酒楼,钱庄哪里配得上您徐掌柜。”   徐钝笑了:“不瞒您说,徐某幼时也有过憧憬,想位极人臣呢,可惜天赋不足,不是念书的料,实在可惜啊。”   果然这徐钝极有野心,如主子所料,一来便提要求,那人道:“位极人臣的话,那做个都督倒是颇为合适。”   都督?   那主谋是想让自己除掉霍云吗?   是了。   造反么,得有兵权,如今霍云执掌兵权,主谋要是想打仗,那绝对打不赢霍云,而自己是宋春汐的表哥,只要利用得当,总能找到机会接近霍云。   霍云要是死了,宋春汐便成寡妇了。   到时改朝换代,他一步登天,成了都督,要娶宋春汐不是易如反掌?   徐钝不得不承认,这个诱惑极大。   他微微笑了笑:“你一定知道我表妹夫就是都督了?”   商人道:“听闻与你并没有多少往来。”   “那可不吗?霍都督高高在上,哪里瞧得起我这一介商人?”徐钝叹口气,“可我这表妹夫神功盖世,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只怕是动不得啊。”   商人倒是没有建议什么:“徐掌柜资质过人,应该不用别人帮您出主意吧?”   徐钝摇摇头:“难,太难了。”   这幅态度应该是想再索要什么,假扮商人的程二心想,狮子大开口呢。   “徐掌柜有话不妨直说。”   徐钝道:“容徐某再考虑考虑。”   程二也得再去征询主子,便起身道:“那刘某先告辞了 。”   “您住哪家客栈?”徐钝拦住他,“留个名儿,徐某到时也好拜访。”   程二自没有搭理,身子一闪便已在几尺之外。   等徐钝疾步走上前时,他已经不见踪影。   是个高手啊!   徐钝想,就他那些手下肯定不是对手。   汤有抹着额角的汗跑进来:“此人动作太快,根本无法跟踪,几下便消失了。”顿一顿,“掌柜您打算如何做?您不会真跟那边合作吧?”   “有什么不行的?”他挑眉。   汤有吓得面无人色:“您怕不是疯了吧?查矿山案还可以遮掩,毕竟没有害到谁,但这事,这事儿……抓到了要诛九族的啊,您不替宋夫人,还有霍少夫人想想?”   “跟春汐有何关系?”他忽然一怒。   汤有讪讪道:“就是这么一说。”   他跟着徐钝这么久了,不是看不出来自家主子对宋春汐的感情,只是不敢提罢了,刚才也是太着急才把宋春汐拿出来劝诫主子。   徐钝闭起眼睛。   过得会儿他让汤有磨墨。   “明日早上找个谨慎点的送去给春汐。”   居然给霍少夫人写信了?汤有怔了怔:“您到底是何打算啊?”   徐钝此时心情复杂,并没有说话的欲望,皱眉道:“出去。”   汤有:“……是。”   这封信的内容十分古怪。   宋春汐看了好几遍。   徐钝约她下午申时在木杓巷,一家贴着“五福临门”春联的宅院里见面,还特意叮嘱,让她低调行事,切莫让人看出她的身份。   怎么感觉表哥是有极重要的事情与她商量?   难不成是有关矿山案的?   不对,他已经说过不查了。   那会是什么呢?   想起徐钝曾要她答应的事,宋春汐打量一眼梨儿道:“去取一套你的裙衫来,要简单些的。”梨儿跟她个子差不多。   梨儿莫名其妙,但还是照办了。   只是看到宋春汐穿她的裙衫时,未免目瞪口呆。   杏儿也道:“少夫人这是干什么?”   宋春汐没有回答,只吩咐吕钦:“你去找一辆普通,不显眼的马车。”   吕钦应声而去。   等马车到了,宋春汐带着吕钦往外走:“让他们暗中保护我,别现身。”   吕钦当然也奇怪,不知少夫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他的责任是传递消息跟保护好宋春汐,别的自然不会过问,他答应一声:“您要去何处,属下好吩咐车夫。”   宋春汐把地点告诉他。   马车从侧门出来,悄悄前往木杓巷。   木杓巷位于京城北边,申时,路上十分畅通,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便到达了。   巷子里,每家每户都贴了春联,但贴“五福临门”的居然真的只有一家,宋春汐从车上下来,走到门口轻轻敲了下门。   汤有打开门将宋春汐迎进去。   此时的霍云正在都督府。   “那些矿工的家人可能还有二十来日就能到达京城,”邱用道,“如果路上没有遇到水患之类的话,应该是在五月中。”   秦瑀在京城的同党已经坐不住,现在是该把矿山案放到明面上来了。   等那些人到达京城,天子便会令魏立民彻查。   如果没猜错的话,一定会有人指证昌王,称他是幕后主谋。   而那次太皇太后寿诞,看昌王是极厌恶秦瑀的,那么昌王必然会将矛头对准秦瑀,秦瑀以为能让昌王背锅,给他扣上谋逆罪名,逼昌王为保命而造反,但事实上,昌王个性鲁莽,却很忠心。   把昌王逼急了的后果,必然是……   霍云心想,秦瑀肯定没想到。   此时邱用收到一名暗卫传来的消息,他脸色变了变。   “何事?”霍云询问。   邱用:“……”   他有点不敢说,但这样犹犹豫豫只怕会更刺激到都督。   邱用斟酌言辞:“少夫人与徐掌柜应该是有要事相商,二人现在木杓巷会面。”   木杓巷?   霍云第一个反应是,怎么会在木杓巷?   在宋家,在望江楼,哪怕是在徐钝的家里,都很正常。   为什么会是木杓巷?   木杓巷在京城最北边,宋春汐根本不会去那里,徐钝照理也不会。   他二人……   一个念头闪过,霍云的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阴沉。   选在这么偏僻的地方,一定是怕被人发现吧?   私会吗?   宋春汐还真会演戏呢,在他面前装得坦坦荡荡,让他以为她跟徐钝毫无私情,又说“两人再无秘密”了,结果他沾了点泥要哄她半天,她倒好,去跟徐钝私会!   感觉屋内忽然变成数九寒天,寒气阵阵,邱用心想,之前都督就因不信少夫人才派了暗卫,结果二人感情好转才不到半年,又出了这桩事。   可夫妻间的事,向来都是劝和不劝分。   邱用正打算帮少夫人说两句,却听见一声闷响,霍云不知何时握住了茶盅,那茶盅瞬间成了粉末,被窗外而入的风一吹,好似灰尘般飘荡在空气里。   他急忙闭嘴。   下一刻,霍云站起身,疾步走向了门口。   邱用张大嘴巴,暗道,他该不是要去木杓巷吧?   少夫人只能自求多福了!   作者有话说:   宋春汐:???明人不做暗事。   霍云:我看你暗的很!   宋春汐:…… 第62章 正经事。   比起往前的衣着打扮, 宋春汐这一身当真是简单极了,但徐钝仍觉眼前一亮。   她上妆后,是艳光灼灼的牡丹, 素面时, 又是娇美明丽的海棠,总是让人看不腻的,他垂下眼帘给她倒茶:“没有麻烦你吧?”   “麻烦谈不上, 就是奇怪你为何这般神神秘秘?不知道的, 还以为我们是什么细作, 偷偷接头呢!”   徐钝一笑:“就你这样的当不了细作。”   宋春汐挑眉:“为何?我可不笨!”   “太显眼了。”他瞄了她一眼,“我让你低调行事, 你看着一点儿都不低调。”   宋春汐:“……”   总不能让她穿得破破烂烂吧?   说回正事,宋春汐问:“你是不是跟人结仇躲到这里来的?”他之前答应不查案子, 但提了一个要求,如果遇到困难她必须来见他,估计他就是遇到事了。   徐钝一笑:“我如果真跟人结仇, 你打算怎么帮我?”   “真是结仇吗?”宋春汐端着茶盅坐到了他身侧, “你得罪什么人了?又是为何事?”顿一顿,“是不是你太厉害抢了别人的生意?”   徐钝听她夸他厉害,笑容更深:“我确实经常抢别人的生意,故而处处得罪人。”   “各凭本事,愿赌服输嘛, 只要不是作奸犯科,谁也不能把你怎么办。”宋春汐挑眉道,“你说说, 是哪个气量小的商人要对付你?”   他一时又喜忧掺半。   她愿意帮他是出于关心, 可严格来说, 他并不是没做违法之事,只是藏匿的好罢了,若是宋春汐知道他的真面目,也不知会否还愿意亲近他?她可能会像她的父亲一样,再也看不惯他了吧?   所以他若真的跟那主谋合作,就算成为都督,宋春汐又会愿意嫁他吗?   绝无可能。   徐钝正色道:“有件事我需得向你坦白,其实矿山案我追查到了另外一条线,我发现……”   不等他说完,宋春汐已经气得脸色发红,训斥道:“你太不像话了,竟然还在查!你为何不听我的?表哥,你当时明明答应过我不再查的!”   徐钝预料到她会生气,轻咳一声:“我这不是在向你道歉吗?你等我说完啊。”   “道歉有什么用?万一你已经被人盯上了呢?”   徐钝道:“是盯上了。”   宋春汐:“……”   “我今儿请你来便是为商量此事。”徐钝低声道,“那主谋派人来找我了。”   “找你作甚?”宋春汐十分紧张,打量他,“不是来杀你?”   “不是,他想笼络我。”   宋春汐整个愣住。   秦瑀居然不杀表哥,还想笼络他!   他想要表哥做什么?   她正待询问,却听见外面传来汤有的声音:“霍都督……”   她一愣,暗道霍云怎么来了?   是了,因为秦瑀的关系,可能他派了暗卫保护她,暗卫把她来木杓巷的事告诉了霍云。   她起身朝外看去。   霍云已经走到了门口,手指握在剑柄上,浓烈的杀气汹涌而来。   看着比吃醋似乎严重些。   宋春汐的心“咚咚”快跳了两下,说道:“夫君,我是跟表哥有事相商。”   霍云没有说话,眼眸黑沉的像要吞噬人的旋涡。   肯定是误会他们了,徐钝也不像宋春汐那样先解释他们为何会在此地见面,而是直接说出主谋的事,这样才能吸引霍云的注意。   “昨日有个商人来酒楼与我见面,他想让我除掉你,当然,他许我事成之后做都督。”   霍云的手离开了剑柄。   他大踏步进来。   “那你应该找我商量,而不是找春汐。”   徐钝一笑:“春汐是我表妹,论亲疏关系,我怎么也该找她吧?再说,霍都督您会信我吗?我约您见面,您恐怕不会立刻答应。”   宋春汐确实立刻就答应了。   霍云又朝她看了一眼。   那眼神十分不善,宋春汐走过去,挽住他手臂道:“我是跟表哥说正经事。”   徐钝:“……”   他跟她还有不正经的事可谈吗?   霍云眉头一拧,将她按在旁边坐好,看向徐钝:“你本来跟她准备说什么?就算主谋联系你了又如何?让你杀我?你杀得了我吗?”   这样狂妄!   徐钝顿时就有些不服气了。   论武功他是没有,可他不是没有脑子,而且他不觉得霍云比他聪明。   倘若可以利用宋春汐,他要暗杀霍云,真不是没有可能。   徐钝笑了笑:“也许我不该来,霍都督什么事情都能解决得妥妥当当,这矿山案,这主谋算什么?可能明日就能水落石出了吧?”   霍云:“……”   此话明显是在讽刺他。   他眼眸眯了起来。   以往几次遇到徐钝,他真算是规规矩矩的,一口一个霍都督,一口一个草民,但此时他感觉到了徐钝身上的锋芒,这锋芒也挺刺人。   明日确实不能水落石出,他不好夸海口。   可徐钝又能查清楚吗?霍云上下打量他一眼:“我再如何也不必与人见个面还要乔装打扮,如此鬼鬼祟祟……怎么,徐掌柜这么怕死吗?”   徐钝:“……”   气氛一时冷到极点。   宋春汐不得不再出声了:“快些说正事吧。”伸手戳一戳霍云手臂,“表哥真是来帮忙的,不然他何必这样大费周折呢,他是为了对付主谋。”   霍云气还没消,把手臂让开了一些,不给她碰。   这人可真会吃醋,宋春汐无言。   徐钝也觉得该说正事了,他虽然此时看霍云不顺眼,但今日告诉宋春汐,原也是要让霍云知道的:“霍都督,刚才是徐某冒犯,还请您莫介意。”   是不是迟了点?他敢讽刺他,可见是早对他不满了,只是之前隐藏的好。   至于为何不满,霍云心想,可能是因为他娶了宋春汐。   徐钝是不是也喜欢宋春汐,所以才送她珍珠?他应该没送宋春菲珍珠吧?   不管如何,以后宋春汐是别想再见到徐钝了,霍云挑眉道:“我给你一次机会,你说。”   徐钝稍许斟酌了下言辞:“那主谋应是忌惮你兵权在手,故而想把你除掉,再找亲信的人接替你……当然,这未必能成,但除去你总是除掉一个心腹大患,故而我觉得,如果我可以假装与他们合作,再假装将你除掉,引那主谋露面,令他信任我,自然就能擒获他了。”   确实是一个办法。   可他已经知道主谋是谁,不需要靠假死来引秦瑀上钩,而且,这实在不符合他的行事作风。   霍云拒绝道:“我不会配合你。”   徐钝皱眉:“只是放出假消息罢了,又不难,我相信圣上应该也知道吧?予我一些人手,我定能办成此事。”   野心不小,居然还想在圣上面前立功。   霍云道:“怎么,你想当皇商不成?”   听他语气有些不屑,徐钝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有何不对?霍都督您年纪轻轻做了一品官,已走到顶峰就容不得别人往上走了吗?”   霍云还没回应,宋春汐倒是急了:“表哥,你竟是想出了这么一个主意?我还以为……别说夫君不肯,我也不会同意!那主谋何其凶狠,你还想接近他,取得他信任?你就不怕死在他手里?我决不答应!”   徐钝:“……”   霍云又不高兴了,徐钝要去送死,她急什么?   她那次明明答应他,有事不再找徐钝这个外人,可今儿不惜穿成这样,偷偷摸摸跑来木杓巷与徐钝见面,她还真是关心徐钝呢!   但此事现在不是最为重要的,他淡淡道:“徐掌柜要立功也不是不行,但不能让我假死。”   徐钝道:“他只想除掉你。”   “不是说这件事……”霍云拿起宋春汐喝过的茶盅,“他为何找上你,你还没说。”   徐钝眼眸眯了眯。   “你定是查到什么,他才会注意你,你不如将这条线索给我,我照样可以禀告圣上。”霍云喝了一口茶,“兴许也能当上皇商。”   宋春汐觉得这样不错:“表哥,你听夫君的,刚才那个办法算了吧,太危险!”   富贵险中求,自然是危险的,他这一路本也是踏着危险走过来的,算不得什么。   只宋春汐跟霍云都不同意,实在莫可奈何,徐钝叹口气:“他能找到我,自是发现我查到了庞家,如今告诉你又有何用?你若听我的,让我假意合作,必能抓到主谋!”   霍云不由怒极:“你之前有线索为何不说?”   徐钝睨了一眼宋春汐:“那要问春汐了,她不让我查,我当时便没说出口。”   “你就因为她,藏着不说?事关燕国……”他忽然顿住。   可见此事还关乎什么秘密,这也是他在乎的,因为宋春汐不肯跟他说实话,不让他知道真相,他又怎能不生气?徐钝幽怨道:“春汐,你若能告诉我就好了。”   宋春汐道:“对不住,表哥,我实在不能……”   二个人当着他的面眉来眼去,霍云差点又捏碎了茶盅。   那双黑眸中的锋利几乎要刺穿他,徐钝忽然又觉好笑,原来不止自己被宋春汐折磨,这都督也一样,看来他是还没得到表妹的心,所以才会这么在意她跟他见面。   他是怕宋春汐喜欢上他?   如果他再跟宋春汐说几句话,霍云是不是要拔剑了?   想到自己不会武功,徐钝收回心思:“庞家是不中用了,但我还有个……我是看春汐的面子告诉你,庞家运送茶叶的车队偶尔会去西州,但西州那边的人并不喜欢喝茶。”   西州?   距离津州倒也不远。   莫非那边藏着兵马不成?   主谋为铸兵器不惜制造了矿山案,那么兵器有了,肯定会招兵买马,他怀疑崔易父子的赌坊,还有庞家提供的金银都是用来供养军队的,只是不知那些军队藏在何处。   津州是封地,若是在那里操练兵马太过危险,被人揭发便完了,是以定然有另外一处隐匿之地。   西州密林众多,听说还有毒雾。   但也只是听说而已。   霍云缓缓道:“你叫徐四耳也不是没有道理。”   这算夸赞吗?徐钝呵呵一笑:“徐某等着霍都督的好消息。”他倒想看看,霍云到底何时能抓到主谋。   宋春汐却是颇为担心他的安全:“那主谋都知道你了,你现在不跟他合作,只怕他会杀了你,”转头看向霍云,“你派些暗卫保护下表哥吧?”   她不说,他或许还会考虑,偏偏她这么替徐钝着想。   霍云冷冷看着宋春汐。   而徐钝也直接拒绝了:“不必。”   既然已经谈完,是该走了,霍云握住宋春汐的手臂,沉声道:“跟我出去。”   一副要算账的模样。   宋春汐:“……”   不怕不怕,她又没做亏心事!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5-26 10:35:11~2023-05-27 11:12: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breathesky2007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3章 醋泡大的。   可脚不太听使唤, 走得有点慢。   霍云索性弯腰将她抱起,带离了那处宅院。   被塞到马车上时,见他眼神仿佛要吃人, 宋春汐立刻开始解释:“表哥之前从来没有约见我, 我觉得一定是出什么大事了故而才来木杓巷,你现在也知道了,确实是为要事吧?”   “你这么着急干什么?”他将她逼到角落里, “我让你解释了吗?”   “你的样子就是要我解释啊。”不要太明显。   霍云狠狠亲了上去。   她顿觉唇舌一阵疼痛。   如果不说清楚的话, 不知他后面会怎么发火, 宋春汐趁着透气的空隙道:“我真的只把他当表哥,一点儿也没有别的想法。”   他动作一顿。   宋春汐接着道:“我若是喜欢他, 那早就同他定亲了,哪里会等到先帝赐婚呢?”   他心头一喜, 嘴上却道:“我问你这些了吗?”又低头亲下来。   跟之前相比,显然温柔不少。   宋春汐见他平静下来,自己也放松了, 伸手环住他的脖颈。   岂料霍云忽然道:“你刚才为何让我保护他?”   “……我怕他被杀了啊。”她一早知道霍云吃徐钝的醋, 所以如果她不开口,霍云绝对不会主动派人去保护徐钝,而且从吕钦的表现看,那些护卫也不会真的听从她。   “你还是挺关心他的。”他咬了咬她的舌尖。   如果再用力,恐怕要见血的, 宋春汐拧着眉道:“我不喜欢他,可他仍是我表哥……都督大人,你也要讲点道理吧, 我问你, 倘若是你表弟……对, 就是在扬州的,你舅父的儿子如果有危险,你知道了,会不会保护他?你也许同他没有感情,可看在母亲的份上,也会尽力吧?”   霍云一时没有出声。   知道自己把他说服了,宋春汐道:“夫君,如今表哥真的很危险,你帮帮他吧,如果他真的出事,我会无颜面对我娘!”伸手拉一拉他的衣袖,“好不好?”   他抿着唇,不说话。   她凑上去亲他:“我知道你大人有大量。”   他微微挑眉:“我的大量只对你,你表哥死活,关我何事?”   “可我表哥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娘肯定会伤心,那我也会为我娘伤心……”她手指滑落下来,去勾他的手指,“就这只一次,好不好?”   她说得当然有道理,只是他的气还没有消掉。   她的手指也没有松开,就这么勾着他,纠缠着他。   他终于道:“你以后不能再见他。”   宋春汐:“……”   “不答应?”   “不是,那万一我回娘家遇到表哥呢。”   “你不跟他说话便是。”   “……我说了我不喜欢他都不行?”   她只代表她自己,没有代表徐钝,他感觉徐钝心思很不纯,霍云淡淡道:“你自己选。”   真没见过这么会吃醋的人,她都解释的那么彻底了,居然还不信她,宋春汐腹诽不止,只当下表哥的命更重要,她答应了:“行,不见就不见,不说话就不说话,没什么了不得的。”   霍云盯着她看:“希望你言出必行,若是被我逮到……”   言辞之间满是威胁。   他到底还要她怎么保证?要她剖开自己的心吗?宋春汐一下坐直了,美眸喷火:“逮到了你想怎么样?你要杀了我是不是?”   “……”   她一发怒,他就不敢过分了:“你记得你说的话便是。”   宋春汐收回手,扭过身不理他。   侧面可见她嘴唇微微嘟起,显然是很不快。   一转眼的功夫,竟变成他要哄她的趋势。   霍云有点头疼。   刚才他应该点到为止,不该吓唬她。   他伸手去楼她的腰。   她打开他的手:“你可以回都督府了。”   他厚着脸皮继续去搂,把她抱到腿上,柔声道:“刚才是我不对,我应该信你。”   她气消了些:“我本来就跟他没什么。”   “是是是,是我多心……不过你还是不准见他。”   她侧头看他,有点委屈:“你为何这么喜欢吃醋?”   “……谁吃醋了?别胡说八道!”他头一次听到这样的评价,脸颊不由一热。   真是稀奇了,居然还能看到霍大都督脸红,宋春汐揶揄地盯着他的脸:“不是吃醋,你为何……”伸手摸了摸,“可觉得热?好红呀。”   霍大都督的脸丢了个精光。   他只能凑上去用力堵住她的唇,省得她再说些更侮辱人的话。   …………………………   却说徐钝也回了落英巷的府邸。   汤有感觉不太对劲。   “掌柜,您可要当心点,那主谋到现在还没抓到,滑如泥鳅啊,如今盯上您,怕也不会轻易松口。要不要多派些人手过来?我看得日夜巡视才行。”   “怕什么,大不了一死。”徐钝火气不小。   他本来是奔着说服宋春汐,再说服霍云,将来立下大功而去的,现在计划失败了,他很不高兴。   早知道,他或许应该答应跟那边合作,那么指不定……   算了,他不能真去杀掉霍云。   杀了霍云,他怎么面对宋春汐?怎么面对自己的姑母呢?   他狠狠把门一关。   汤有鼻尖差点撞到,吓得倒退两步。   就在这时,他看到墙头好似有身影闪过。   “哎呀,有人来了!”汤有拼命敲门,“掌柜,有杀手!”   徐钝透过窗子往外看,什么都没看到。   倒是院子里的护卫全都围了过来。   想起那个刘姓商人,徐钝心想,凭他的身手想杀自己,恐怕不难。   不过应该不会现在就动手,霍云虽然嘲笑他鬼鬼祟祟,但他确实隐藏好了自己,他跟宋春汐会面,那边肯定不会知道,除非霍云被人跟踪……   但他是都督,也很警醒,肯定十分注意。   所以汤有看见的不可能是什么杀手。   难道宋春汐还是说服了霍云,派了暗卫保护他?   徐钝一时不知是何心情。   而程二此时正埋伏在通政司左参议鲁心敬的家中。   在那次的谈话中,鲁心敬表明了对秦瑀的失望,打算退出,可他没想过退出的代价。   他刚从衙门回来,走入门口的那一刻,胸口就中了一刀。   紧接着,他随身的两名小厮也不能幸免。   程二杀完人之后并没有急着走,而是在他们身上又补了几刀假装自己是个新手,杀人并不精准,临走时又翻箱倒柜,拿走了几样值钱的东西。   血顺着门边流了出去,路过的行人大声喊叫。   程二轻松翻过墙头,消失在了远处。   鲁心敬怎么死的,也许别人不知道,但参与那场聚会的其他官员必定有所察觉,程二就是要给他们提个醒,千万别背叛秦瑀,不然鲁心敬就是他们的下场。   府试结果出来后,宋文昇排名第四,算甲等,以后是个标准的童生了。   一旦放低期待,结果超出意料便会格外欢喜,宋仁章难得的笑容满面,徐凤娘便跟他商量,要不要在休沐日摆宴庆贺下。   没想到宋仁章拒绝了,觉得一家人吃顿丰盛的饭便可。   “连春汐跟姑爷都不请?”徐凤娘未免不满。   听到大女儿的名字,宋仁章就是一阵头疼。   如今他身边都是护卫,不,不止是他,家中每个人身边都有护卫,实在太不自在,别的官员说起他,讲他也有架子了,走到何处都是威风凛凛,也有人说他胆小怕死。   宋仁章捏捏眉心:“何时把护卫撤掉啊?”   徐凤娘立时瞪起了眼睛:“你想都别想,你一天到晚得罪多少人,还想撤掉护卫?对了,你没听说吗?那个鲁家死了好几个人,也不知是谁杀的,我们当然要小心点!”   宋仁章愤愤道:“我现在还像个官员吗?不知道的,以为我是什么皇亲国戚呢,人家皇亲国戚都没这么多护卫!”   见他真有些生气,徐凤娘又哄着道:“你再熬一阵子吧,等以后风平浪静了,自然可以撤掉。”   也不知要到何时才算风平浪静,宋仁章长叹口气。   相公脾气古怪,不愿多跟亲家来往,徐凤娘倒是要请亲家母一家和侄儿过来吃饭的。   等到休沐日,三人早早就来了宋家。   霍夫人送宋文昇一匣子湖州墨锭。   霍云跟宋春汐送的是徽州宣纸。   宋文昇道谢之后,大言不惭道:“姐夫姐姐,你们可以准备下一份礼物了,我八月要参加院试,一定考个秀才回来。”   徐凤娘恨不得捂住他的嘴:“等考不上看你怎么丢脸。”又朝霍夫人,霍云笑,“这孩子嘴巴上没把门,就喜欢胡说八道,你们别介意。”   宋文昇不服气:“我又不是光说说而已,总之,你们等着看吧。”   宋春汐道:“又要悬梁刺股了是吧?”   “知我者姐姐也。”宋文昇哈哈一笑,“不过在此之前我得痛快玩一玩,这几个月累死我。”   “是要去嘉州吗?”他之前心心念念。   宋文昇摇摇头:“我不放心去,谁知道一会又出什么事,就在京城玩玩。”   果真长大了,在意家人安危了,宋春汐拍拍他的肩膀:“我最近在学骑马,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学?等学会了,我们可以骑马去城外玩耍。”   “好啊!”宋文昇一口答应。   宋春菲弱声道:“我,我也……”   徐凤娘阻止她:“你不行,你马上便要成亲了,还是好好待在家里。”   “就是,你嫁给乐指挥使,让我这二姐夫教你不好?”宋文昇故意打趣妹妹。   宋春菲脸一红,没再说话。   宋春汐凑到她耳边道:“我给你也买了匹矮马,等以后送你,这边不好养,东平侯府就大多了。”   宋春菲十分惊喜,笑着点点头。   徐钝此时才到达宋家。   毕竟是岳母的侄儿,霍云也预料到可能会请他,便将宋春汐的手握在掌中。   隐隐有些桎梏的味儿。   宋春汐知道他是提醒她,别对徐钝太热情。   她淡淡笑了笑,叫了声“表哥”。   徐钝瞧见两人挨一起,衣袖交缠,已是看出点什么。   这霍都督对表妹患得患失,如今管着表妹,不让她接近自己,也是符合男人的本性的,只如果换做他,他会做得更隐晦些,不像霍云这般霸道。   徐钝微微一笑,拿出一物送给宋文昇:“我估摸你肯定得了文房四宝,都是念书要用的,表哥送你一个有意思的东西,你累了可以玩一玩。”   宋文昇瞧了一眼:“这是什么锁?看着很难解。”   “是比鲁班锁难,这叫梅花锁。”   众人未免好奇,都围上去。   宋春汐也想看,可手被霍云牢牢抓着,丝毫动弹不得。   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爱吃醋的人。   宋春汐忍不住问婆母:“母亲,夫君小时候可是用醋洗浴的?可是醋泡大的?是不是最喜欢醋了?”   霍夫人一头雾水:“什么?”   霍云:“……” 第64章 光明正大喜欢。   宋春汐睨一眼霍云, 继续道:“我感觉夫君似乎特别喜欢……”   没等她说完,霍云捂住了她的嘴。   他实在不想被母亲取笑。   霍夫人却是有些莫名,瞧着自家儿子:“你怎么不让春汐说话?好好的捂她嘴作甚?”   “跟她闹着玩呢, 您别在意。”霍云半搂着宋春汐, 做出一副亲密的样子,而后将她推去了她原先居住的东厢房。   宋春汐笑得肩头耸动。   看着就很气人,霍云反身将她压在墙上:“别以为在这儿我就不能为所欲为。”   “你试试啊?”宋春汐挑眉, “我一会喊我爹出来。”   霍云:“……”   他沉下脸道:“不准在母亲面前胡说八道。”   敢做不敢当吗?宋春汐眼波流转:“我哪里说错, 你要不是吃醋为何抓着我的手不让我动?不过这回竟然没有脸红呢, 倒是进步了。”   明明在取笑他,可眉眼那样灵动, 活色生香,他瞧着她诱人的样子, 心一时跳快了些,低头道:“我就算吃醋又如何?本侯不能吃醋吗?”   居然如此理直气壮,她呆了一呆。   他虽然不想承认, 可自从知道周士安的名字后他其实一直都在吃醋。   他嫉妒周士安, 嫉妒周士安能让宋春汐做出和离的决定。他也嫉妒徐钝,他明明只是一个表哥,却能让宋春汐这样惦记他,关心他。   “所以你以后不要做让我吃醋的事。”他环住她的腰将她贴近些,“好不好?”   他的五官长得十分凌厉, 剑眉乌黑,眸子冷沉,鼻子又高又挺, 但这会看着她, 认真说出“好不好”时, 竟有种令人不能拒绝的柔软。   她的脸莫名有点发红:“我刚才只是想看看那锁而已,又不是看表哥……你为何要吃这些莫名其妙的醋。”   “你真不知?”他问。   “嗯。”   他把头又低了低:“一点儿都不知?”   被他深深看着,宋春汐垂下眼帘,手指搭上他腰间的玉扣:“你说呀。”   他默了默。   有点不甘心,他都表现得那么明显了,什么都配合着她,除了吃醋这事儿没有不顺着她的时候了吧?她真一点都看不出来?还是装不知?   “喜欢”两个字在舌尖竟凝重的说不出口。   难道自己还不够喜欢她吗?他想,怎么就说不出来?   还是自己到底要脸面?   不,连醋都吃了,还有什么脸面可言的。   他郑重道:“我喜欢你,春汐。”   她的手指顿住了,一时只觉脸孔烧了起来。   她真没想到他会这样直接。   瞧她的脸红得好似玫瑰般,他的心情忽然又十分愉悦,逗弄般地凑到她耳边:“本侯喜欢你,你就这么害羞吗?怎么了,脸这样红?”   宋春汐咬唇,骂道:“讨厌死了!”   语气娇滴滴的让人浑身酥麻。   他笑得更欢悦,一边低下头亲她。   门口忽然传来脚步声,宋春汐急忙推开他,而后摸了下发髻。   杏儿发现少夫人脸色通红,立马猜到两人在做什么,心道真是如胶似漆啊,可惜她不得不打搅:“都督,少夫人,那边在摆饭了。”说完便退了出去。   宋春汐站在窗前吹风,试图将脸上的绯色消退。   霍云道:“也不太红了。”   “还有点烫。”她用手扇风。   他嘴角噙着笑,觉得宋春汐此时十分可爱。   环顾四周,发现桌案上有把旧纨扇,他拿起来帮她扇风。   她怔了怔,忽地一笑:“你竟想得到。”   “我有什么想不到的?”霍云一边扇风一边道,“等会跟你表哥一起吃饭,你不准跟他眉来眼去。”   这事儿还有完没完?   宋春汐道:“你怎么这样啊。”   现在光明正大说喜欢她了,为什么不能光明正大吃醋?霍云道:“我就这样。”   破罐子破摔。   宋春汐:“……”   等她脸不红了,两人立刻去了正房。   生怕他又吃醋,宋春汐这回完全没跟徐钝说话。   倒是饭后,霍云去问了问徐钝,主谋派来的人身材如何,长相如何。   徐钝道:“中等身材,看着也不太强壮,但身怀绝技,至于长相,他必定易容过了,我就算告诉你也无用……你是想抓住他?”   “能抓住当然好。”   “如果你愿意听我的,抓主谋都不成问题。”   他居然还在想着那个计划,霍云挑眉道:“别做梦了,你先保住自己的命吧。”   徐钝:“……”   宋春汐一直在远处看着,等霍云回来后问:“你不让我跟表哥说话,你又同他说什么?”   “抓捕那商人的事。”   “他一直没出现?”   “是。”   “会不会是发现你的暗卫了?”   “不可能。”   这么自信吗?宋春汐道:“那你觉得他何时会去找我表哥?”   “他与你表哥谈过话之后,定要回禀主谋,一来一去的话,应该差不多是时候了。”   “那你得部署好才行。”   “当然。”   快要到端午了,管事弄来很多艾草跟菖蒲,挂在各处的大门上。   一到晚上就“嗡嗡”叫的蚊虫立时少了好些。   杏儿拿着竹簸箕装了些白芷,丁香,甘松等药材过来,怂恿宋春汐亲手做个香囊。   “都督送给少夫人那么多珍珠,您也该回个礼。”   宋春汐瞧瞧自己的手指:“我女红不行。”   “您做得再难看都督也会喜欢的。”杏儿信誓旦旦,“奴婢敢拿命担保!”   宋春汐笑了,她倒不是不信,毕竟霍云都亲口跟她表白了。   再想起那句话时,她仍觉得心头有点甜,正因为喜欢她,他才那么爱吃醋吧?   要不还是做一个?   宋春汐吩咐道:“挑一块松绿色的锦缎。”   梨儿拿来纹样图。   她还没开始选,脑海里就浮现出了“长命百岁”,“多福多寿”这样的字眼。   虽然霍云现在不打仗,以后说不准,她大概下意识里仍担心他的安危,宋春汐翻了翻纹样图,选中“春光长寿”,里面的花是山茶花,寓意春光,倒是十分漂亮。   她先剪裁锦缎,再开始缝制。   厨房里也在忙着洗粽叶了。   粽叶晾晒在竹匾里,清香阵阵。   等到端午节,粽子一个个煮好,什么馅儿的都有,任由他们挑选。   宋春汐吃了一只蜜枣馅的,问霍云想吃哪种。   霍云道:“你挑什么我吃什么。”   她就让他吃了一只豆沙馅儿的。   等吃完后,霍云道:“今日别去澄江观龙舟了,等会我带你去看马球赛。”   打马球在前朝极为盛行,如今虽不如以前火热,但每逢节日,民间都会组织马球赛,参加比赛的多是勋贵子弟,自小就擅骑术。   宋春汐自然是听说过的,颇为惊讶:“你怎会想带我……哦!”她想起来了,她曾说过打马球有意思,“去哪儿看呀?是不是城西的那个场地?”   “对。”   “你同母亲说过了吗?”她问。   “母亲没兴趣,就我们俩去。”   婆母肯定是怕打搅他们,宋春汐心想,不过打马球的都是男儿,她以前待字闺中,不适合在这种场合露面,如今已为人妇自然是没那么多顾忌,可霍云爱吃醋啊,她不怕自己看上马球队里的哪个英俊男子吗?   好生奇怪。   在马车上,她偷偷瞥了他好几眼,但霍云这会很正经,也没对她动手动脚的,一副养精蓄锐的样子。   进入场地后,满眼都是人,她都不知往哪处走,霍云倒是熟门熟路,像是提早就探查好的,领着她去了场内位于二楼的位置。   此处跟茶楼,酒楼的雅间一样。   扶她在椅子上坐好后,霍云道:“我现在有点事处理,一会便来,你自个儿先看。”   鉴于他一路的举止,宋春汐越瞧他越奇怪,已经做好的香囊因此都没有送出去。   霍云安顿好她之后便离开了。   宋春汐站起身,悄悄打开门往外看,只见已经没有霍云的身影。   他到底去何处,又去干什么了?为何这么神神秘秘,带她来,自己又借故离开?她满心好奇,往一楼走去。   就在这时,有人正往楼上走。   鼻尖闻到一阵芳润的清香气,夹着丝丝甜味,她忍不住瞥了一眼。   那人顿住了脚步。   四目相对,她眸中生出诧异。   此人与秦瑀有七八分的相像,但与秦瑀的出尘之姿比,他的眉宇间更多了几分稳重,还有一些说不出……不知是不是因为太皇太后的关系,他看起来有些沉郁。   这沉郁令他不太容易亲近,但宋春汐并不怕,甚至有一些亲切感。   天子的命可是她救的,虽然他不知。   不过,这应该是天子吧?   她试探的,低声的问:“您是微服……”   秦昉微微一笑:“是。”   范洪想让他外出散散心,说了城内好几个去处,后来又提到霍云今日要参加城西的马球赛,他一下便有了兴趣。   但他没想到会遇到宋春汐。   就在他们快要交错而过的时候,她忽然看了他一眼。   仿佛是多年前在澄江的那个下午,她坐在对面的小船上,投过来一瞥,轻轻如春风,荡漾如湖水,惊艳了整个夏日,他为此记住了她。   作者有话说:   霍云:????   感谢在2023-05-28 10:27:49~2023-05-29 12:14: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兄弟抱一下 3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5章 惊喜。   但宋春汐没有记住他, 她那一瞥不知是在看湖面上一掠而过的飞鸟,还是不远处跃出水面的鱼儿,总是没有落在他的身上。   后来, 端午节, 父皇喜欢她作的诗,召见她。   他就坐在父皇的身侧,瞧见她娉婷而来。   那日他知道了她的名字, 可她从始至终仍没有看向他。   再后来在牡丹园, 他又见到宋春汐, 当时生出过想向父皇请求赐婚的念头,但因为种种原因并没有立即说出口。谁想到次日, 宋春汐就被赐婚于霍云。   遗憾吗?当然遗憾。   可惜事已至此,而霍云也完全配得上宋春汐, 他只能默默放弃了。   但没想到,她竟然能一眼认出他,秦昉十分惊讶。   外面此时传来一阵阵喧闹声, 应该是马球赛快要开始, 他道:“你随我上去。”   天子说的话自然是圣旨,宋春汐应了声。   范洪给秦昉定的位置位于二楼东侧,进去的时候,两排马球队正从西边并行而出,一队球员穿着深蓝色的锦袍, 一队是深红色的锦袍,宋春汐瞄了一眼后整个人都怔住了。   那蓝色马球队,为首的竟然是霍云。   他居然会参加马球赛?   她眼眸微睁, 突然间明白了一切。   难怪那些日他总去乐善家, 乐善会打马球, 他一定是去学了。   他衣袍上沾了泥,是打马球打的。   他怎么都不愿意告诉她,是想端午节给她一个惊喜。   她的心“咚咚”快跳起来,心想,原来他那么喜欢她,竟然愿意为了她去学打马球,若非亲眼看到,真不敢相信。一时笑容遮掩不住,手不由自主摸了摸袖中的香囊。   幸好给他做了香囊,不然都不知道拿什么做奖励!   随着鼓声敲响,两队马球队立刻进入了竞争的状态。   场中球杖挥舞,男子的低喝声此起彼伏,飞溅而出的泥,滚动飞旋的马球,令人血脉偾张。   乐善也在其中,但宋春汐的目光自然是盯着霍云,只觉他姿势潇洒极了,动作利落极了,便是骑得那匹赤红色的坐骑也是场上最为神骏勇猛的。   她忍不住跟着下方的看客喝彩了两声。   秦昉听见她叫好,眉梢微微扬了扬。   她似乎已经忘记他在身边了,从一进来就盯着马球队。   是在看霍云,还是因为很喜欢看马球赛?   他无意深究,但有个问题实在好奇,也是那个问题才会令他刚才命宋春汐同行:“你怎么会认出朕的?你见过朕吗?”那三次遇见,都是他看着她,而她一无所知。   听到天子的声音,宋春汐才发现自己忘形了,忙收敛笑容道:“回圣上,妾身在太皇太后的寿诞上见过瑞王殿下,听夫君说,您跟他长得颇为相像。”   原来如此。   秦昉有点微妙的失望感。   宋春汐一直对天子颇为关注,虽然她没见过他,可因为梦的关系,她比谁都清楚天子的将来,如今还没有除掉秦瑀,他仍存在危险。   既然这次遇到,她是不是可以借此提醒下?   霍云是官员,他讲话不可随意,不能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怀疑一名藩王,但她不一样,宋春汐笑着问秦昉:“圣上也喜欢看马球赛吗?”   “谈不上,只范掌印说起霍都督,朕才生出兴趣……朕想一个擅长打仗的人应该打马球也很厉害。”   “可夫君是才学的,没有多少日,您不能抱有太大期望!”   这是怕他发现霍云打马球的技术不好,怕他失望,帮着霍云说话呢,秦昉道:“打得好,朕便重赏他,不好,就当没有来看过,你觉得如何?”   挺好的,宋春汐莞尔:“圣上真风趣。”   他风趣吗?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评价他。   他记得父皇说他是闷葫芦,祖母说他是木疙瘩。   正想着,耳边却听宋春汐微微叹了口气。   他忙问:“怎么了?”   “妾身是突然想到了太皇太后,当初她老人家寿诞,妾身还去贺寿的,听闻现在病了,不然得跟您一起来看马球赛了吧?还有瑞王妃,妾身与她也是在慈安宫见过一面的,结果她……回想起来,妾身那日有过一面之缘的,也只有当日的瑞王殿下还好好的。”   秦昉怔了怔。   宋春汐继续道:“外面有人传瑞王克妻,但妾身看瑞王生得俊秀无双,不像是克妻的面相,也不知为何他来到京城之后,竟给太皇太后跟瑞王妃带来坏运了,甚至是李家,”那些人不过是秦瑀的棋子,可悲可叹,她说着顿住,好似觉得自己不妥,“请圣上恕罪,妾身妄言了,妾身一时感慨,都是胡言乱语。”   真是胡言乱语吗?秦昉打量她一眼。   毕竟是天子,瞬间便生出了一种威压感,宋春汐心想她的目的已经达到,该让天子好好想想了:“妾身不打搅圣上了,请圣上容许妾身告退。”   秦昉点点头。   宋春汐退了出去。   可秦昉却再难集中心神看马球赛。   说实话,他也不是没有怀疑过秦瑀,但秦瑀滴水不漏,很有分寸,即便皇祖母想方设法将他留在京城,他还是尽快离开了,且一直以来,秦瑀都是一个谦谦君子,休休有容的形象,实在难以将他与矿山案背后的主谋联系起来。   那主谋心狠手辣,视人命为草芥。   不对……   八年前,秦瑀才十四岁,哪里有本事去策划这么一个大案?   是他的二叔父秦阔吗?   他的皇祖母最喜爱的儿子,时常念叨在嘴里的那个秦阔。   当年的三位皇子,三叔父是绝无可能夺嫡的,早早就被赶去了济州,而二叔父深得祖母喜欢,难保没有生出异心,听祖母描述,又是那样一个聪明的人,岂会安分守己?   难道真是秦阔与秦瑀父子俩一直在暗中计划,想要夺走他跟父亲的江山?   秦昉的脸色渐渐沉了下来。   如此的话,自己真的一直在被秦瑀耍弄。   不,不止是他,皇祖母,甚至包括李瑶,都在他的算计之中。   难怪皇祖母会突然想毒死他,秦瑀在宫里的那段日子已经在皇祖母心里埋下仇恨他的种子,等到李丰的事情被揭露,皇祖母以为他想对付李家,便先下手为强。   后来计划失败,是因为张嬷嬷被发现。   如果主谋是秦瑀的话,那张嬷嬷也是他的人吗?   但印象里,张嬷嬷在他出生前就在皇祖母跟前伺候了。   难不成,她是秦阔的人?   秦昉问范洪:“张嬷嬷最初是哪个殿的宫女?”   范洪一直在暗地咋舌呢,他没想到天子不止请这霍少夫人一起看了会马球赛,还容许她说这么多话,实在稀奇,而这霍少夫人也是个妙人,又不是常入宫的官夫人,她在天子面前竟如此的自如,真让人捉摸不透,范洪低声道:“回圣上,张嬷嬷一入宫便是伺候太皇太后的。”   是吗?   那她是怎么被秦阔收买的?秦昉一时猜不到原因。   但这不重要了,如果是秦瑀,那他得提早部署下才行。   思忖间,秦昉又想到了宋春汐。   不知她刚才是真的感慨还是为了提醒他?又或许,是不是霍云借由她的口……   不可能,霍云根本不知他来看马球赛,遇到宋春汐纯属巧合。   如果她真是提醒他,那她也太过聪明了。   连着比了两场,蓝队全都赢了,宋春汐站起来,朝着霍云挥手。   她穿着水红色银绣昙花的薄衫,好似抹春光落在远处,十分惹眼,霍云立时便看到了,欣喜之余又担心自己到底有没有发挥好。   不过就那么短的时间,已经不错,这没良心的要敢取笑他,他铁定不饶她。   乐善这回总算看出来了,惊诧道:“原来你是为此才学的?”   实在吓人,他熟悉的云璈竟能变成这样!   霍云道:“你不懂。”   乐善皱眉:“我不想懂。”   霍云:“……”   那边宋春汐快步下了楼,径直朝着场中的霍云走去。   裙衫飘飘,柳腰盈盈,身姿婀娜,佳人含笑而来,引得众人纷纷侧目。   霍云生怕她被旁人看了去,上前将她拉到一边,用自己的身体挡住她,低声问:“打得精彩吗?”   “当然了,我一直在叫好呢,你没听见?”   四周都是看客,怎么可能听得见她的声音?他问:“是为我叫好?”   “嗯!”她点点头,毫不吝啬赞美,“你打得很好,动作又漂亮又准确,刚才最后一球不是你打进去的吗?因为你,你们球队才会赢的啊!”   她这样夸他,他一时都愣住了,下一刻就想亲她。   可在马球场是不行的。   他牵着她往外走。   宋春汐道:“我有东西要送给你。”   那是天大的惊喜,他问:“什么?”下一刻又道,“去车上说。”   他心里急切,走得更快。   简直是脚步带风,宋春汐差点跟不上。   幸好马车就停在外面,他将她塞进去后,立刻便扑上来将她压在下方。   额间的一滴汗落下来,正中她的鼻尖。   她闻到他身上因为打马球而出的汗味。   若是平日肯定嫌弃了,可这会却觉这张布满汗水的脸还挺英气的,她抽出帕子给他擦一擦:“你应该早些告诉我你在学打马球,这样我就能去看了。”   他才不想给她看那些丢脸的样子,他起初连朝忠球杖下的马球都抢不到。   霍云不愿与她多说,问道:“礼物呢?”   她取出香囊。   松绿色的底,绣着两朵粉茶花,茶花枝蔓上缠绕绶带,寓意“春光长寿”。   他拿来嗅了嗅,脸上露出欢快的笑来:“你早该做给我了。”   她颦眉:“什么早该?我以前才不会做给你。”   “那现在为何给了?”他低下头,促狭地看着她,“因为我喜欢你?”   声音低沉沉的又带些暧昧,引得她脸颊发红。   她啐道:“真不要脸。”   “喜欢你怎么就是不要脸了?”他亲她嘴唇,又亲她耳朵,“就是喜欢你,怎么办?”   她的脸更红了,感觉自己在被他调戏,可不知为何,竟觉得这时候的他十分令人心动。   兴许甜言蜜语真是会叫人头脑发晕的?   见她水汪汪的眸子有些迷离起来,他手指抚上她脸颊:“春汐……”   她嗯了一声。   “你可喜欢我?”他问。   那一刻,心提了起来。   她怔了一下。   他又问:“喜不喜欢?”   语气带着几分试探,几分期待。   这个时候若说不喜欢,实在有违自己的心意,因为她正沉浸在他所带给她的惊喜中,实在是对他极满意的,从头到脚的满意,她点点头:“喜欢呀。”   声音极轻,却极甜,像刚煮好的糖水,能拉出丝来。   他哪里听得够,圈住她的腰索要道:“再说一遍。” 第66章 自家娘子。   宋春汐却不肯了。   她又不像霍云这般不要脸, “喜欢喜欢”说个不停的。   “又不是没听见。”她道。   “再说一遍也不会要你的命,”他吻着她脸颊,哄道, “我都打马球给你看了, 乖……”   “我还做香囊了呢。”宋春汐哼道。   “我还送你珍珠了,还有宝石,还带你出来玩!”   “……”   那确实比不过, 宋春汐马上想了件事转移他的注意力:“刚才我遇到圣上了, 他也来看你打马球。”   “圣上?你认识他?”霍云的神情立刻变得严肃起来。   “不认识, 但你不是说他跟秦瑀长得很像嘛,所以我一眼就认出来了。”   霍云:“……”   她就不怕认错人吗?   “你怎么确定他是圣上?”   “我问他是不是微服……他立刻说是, 又自称‘朕’,谁有那么大胆子冒充圣上啊?对了, 他身边有个人极像太监。”宋春汐描述了一番。   一听就是范洪,霍云不再怀疑。   “我想办法提醒了圣上,不知他会否意识到秦瑀是主谋。”   霍云惊讶:“你胆子真大!你就不怕圣上觉得你胡说八道, 治你的罪?”她怎么敢跟天子说这些的?   她又不是莽撞的人, 当然用了合适的方式,但她故意道:“我可是圣上的救命恩人,有什么好怕他的?”   霍云:“……”   “下回我不在,你还是收敛些……不过下回你也不可能再遇到。”   “那倒是。”宋春汐有点惆怅,“都不能向圣上请求赏赐呢, 不然立下这么大的功劳,怎么也该封个爵位什么的吧?”那她就是女爵了啊。   真敢想,霍云心道, 就她那个梦, 除了他还有谁会信?   指望天子, 那根本不可能。   ……………………   端午过后第一个早朝,秦昉留了霍云说话。   霍云怀疑可能与宋春汐提到的事有关,先向秦昉致歉:“内人那日鲁莽,有无礼之处,还请圣上见谅。”   看来她告诉霍云了,那她有没有说什么重赏的事?不过他确实觉得霍云没有期待中打得好,也就没有赏赐了,秦昉笑笑:“令正没什么错,倒是点醒了朕……朕问你,你对那主谋真没有一点猜测?”   “有是有,可微臣还未有实证,不敢妄言。”   秦昉唔一声:“是瑞王吗?”   霍云一怔。   宋春汐到底用了什么办法竟然让天子真的怀疑上秦瑀?   他道:“是。”   只说了一个字,可见确实拿不出证据。   秦昉问:“那些矿工的家人快到京城了吧?”   “还有七八日,这案子一旦放到明面上,昌王那边应是会很快得到消息。”   “但愿三叔父不要让朕失望,不然朕还得先对付他。”秦昉手指在案上敲击了几下,“如果真是瑞王,那他的兵马藏在何处?津州不可能吧?”   藩王虽然可以拥有护卫,但津州不是边陲,至多只能容许一千人数,若是多了,必被官员弹劾。   可一千护卫如何造反?所以定是藏匿在别处。   “臣怀疑是在西州,如果是,西州知府必是他同党。”   “你速派人探查,至于津州……让清平卫先在三十里地之外驻扎。”他说着顿一顿,“应该不会打草惊蛇吧?”   秦瑀既要造反,自然会在津州四周布下探子。   霍云道:“会打草惊蛇。”   秦昉:“……”   “那依霍都督的意思,你觉得该如何?”他可不擅长打仗。   “津州既然没有兵马,自然先围剿西州,圣上不必担心他现在逃走,他若是主谋的话,必以为昌王当定了替死鬼,正等着看好戏,圣上完全可以等一等。”   “也是,那就照你的意思办。”   “臣遵旨。”   因下个月便要成亲,乐善这日带着一位他不太来往的堂叔,还有媒人去宋家下聘。   他是指挥使,深知保持街道畅通的重要,故而提早知会属下辟出一条路,这样即便聘礼队伍浩浩荡荡,也没有把云栖桥那一带堵得水泄不通。   堂内媒人在宣读聘礼单,什么金器四十八件,银器三十六件,彩锦二十匹,各类皮毛十二张,三牲加两对鸡鸭,酒四坛,两担聘饼,还有鲮鱼,海味,糯米砂糖等等等等。   宋文昇绘声绘色告诉妹妹:“我们家库房都要放不下了。”   当初宋春汐成亲,霍家的聘礼也很丰厚,只是宋仁章不喜用奢华之物,连带着徐凤娘跟宋春菲也很节俭,许多仍存放在库房里,宋文昇想着就来气:“每月就给我那么一点钱,我真应该偷个什么龙凤镯,红宝石拿去卖了。”   宋春菲吃惊地看着他:“可不能当偷儿,你要钱,我这边有,但你不能去斗蛐蛐。”   宋文昇扑哧一笑:“逗你玩呢,我可是要当官的人,怎么会偷东西。”   “那就好。”宋春菲松了口气。   宋文昇后来去霍家跟宋春汐学骑术时,把乐家下聘的事告诉她。   “二姐夫还是挺看重妹妹的,我放心了。”   宋春汐觉得他天真。   聘礼可不能代表一切,不然她之前为何要跟霍云和离呢?不过乐善的性子怎么看都比霍云要好,至少是比之前的霍云要好得多。   宋春汐让宋文昇骑上矮马:“你先试试。”   宋文昇震惊:“你让我学骑马竟然是骑这种马?”他一甩腿,“我坐上去就碰到地了。”   “所以容易学啊。”   宋文昇:“……”   心累。   “姐夫何时回来?”他要骑大马。   “难说,怎么也得到酉时吧。”   宋文昇拒绝骑矮马:“你找个侍卫教我。”   虽然小她三岁,但弟弟的个子这阵子确实窜得挺快,宋春汐便让吕钦去教宋文昇。   他挺有天赋,一个下午已经能自己骑着马到处跑。   宋春汐将她那匹白马送给宋文昇:“很贵,你好好养,别给养死了。”   宋文昇皱眉:“那我不要了,我们家哪有会养马的人?你给我弄一匹普通的,我凑活着骑一骑。”   也是,宋家的马夫经验丰富才能养这种好马,这马一有何处不对,立刻就能看出来,宋春汐点点头:“行,我让吕钦买了给你送去。”   宋文昇很高兴,告辞走了。   此时,徐钝刚刚从望江楼回去。   一到门口,就见那刘姓商人再次出现。   他的心咚咚跳了两下,笑着道:“刘兄怎么才来,我一直在等你。”   程二道:“你考虑好了?走,进去说。”   弄得这宅院像是他家的一样,徐钝推开门。   进入院内后,徐钝道:“我还要加一个条件……”他压低声音,“宋仁章死不死我不管,但姑母是我亲姑母,你们不能动她,能答应吗?”   这个条件让徐钝显得有些人情味,更真实了点。   程二道:“当然可以商量,只要你能完成那件事。”   “那件事不难,我已经有办法。”徐钝笑一笑,“前阵子我表弟通过府试了嘛,我在我姑母家还见过他一回,可惜我没有随身携带毒药。”他引程二进屋,“你们应该有那种见血封喉的药吧?”   程二沉吟:“你没有武功,下毒确实更为合适。”   他要是有武功,徐钝心想,你已经死了。   “你哪日把毒药带来吧,我想想……”徐钝在房里踱步,“找个合适的日子。”   程二见状在椅子上坐下来。   这人许是身手太好了,就有些托大,或者说把他当成蝼蚁,以为一出手就能把他掐死,徐钝暗地冷笑,然后踱到门口时突然跑了出去,叫道:“快上!”   程二一愣。   就在这瞬间,十二名护卫围在了门口。   程二发现他们的站位十分特殊,像是依循某种阵法,他的心不免一凉。   原来徐钝根本就不是秦瑀所猜测的那种利益熏心的商人,他一早告诉了霍云。   这些护卫定是霍云精心挑选出来专为对付他,想活捉他的。   一对十二,若是普通的武人,他完全有信心可以解决,但这些人明显是万里挑一的精英,光是一个他都不易对付,别说是十二个。   程二取出袖中短剑直接抹了自己脖子。   只有死人才不会泄露消息!   打都没打就结束了,徐钝看着地上一大滩血,皱眉道:“早知道不该引他来这里……”摆摆手,“赶紧把他弄走,向你们都督禀告去吧。”   霍云收到消息的时候正跟宋春汐在吃饭。   怕影响胃口,他等饭后才告诉宋春汐。   “竟然自裁了?”宋春汐惊讶道,“怎么都这么忠心呢?”   “秦阔准备了几十年,有些人指不定是他养大的,忠心也很正常。”霍云并不觉得意外,他若是落到敌军手里,肯定也是这一条路。   “不管如何,死了总被逃走好,现在表哥那边安全了,我也松口气。”   霍云睨她一眼:“怎么,这些日你一直提着气呢?”   见他又开始吃醋了,宋春汐转移话题:“今儿文昇来找我学骑马,他不喜欢骑矮马,后来我让吕钦教他了,他倒是厉害,竟然已经学会……我还在骑矮马呢。”   霍云笑了:“走,我现在教你。”   二人手牵手出去。   谁料刚到院中,却见一只雪白的东西突然从墙头窜下来。   宋春汐定晴一看,原来是飞琼。   “终于知道回家了!”她蹲下来抚摸它的脑袋,“还当你只记得你娘子了呢。”   飞琼“喵喵”叫了两声,伸出舌头舔一舔她手指。   宋春汐摸摸它肚子,圆滚滚的:“看来在许府才吃饱。”   霍云道:“伙食不错,瞧着又胖了。”   宋春汐笑道:“阿莲定然给它大鱼大肉吃着的,就怕瘦了不好交代。”她说着要将飞琼抱起,谁料这小家伙扭头又跑了。   站在墙头,它叫了几声,好像在说,“下回再来看您。”   从头到尾连一盏茶的时间都没待够。   宋春汐忍不住斥道:“小没良心的,这就走了!”向霍云控诉,“它是不是忘了我的养育之恩了?就这么离不开它的娘子?它是不是快忘掉我了?”   这一刻,霍云感受到了什么叫醋味。   平日里都是他吃醋,现在他旁观宋春汐吃醋,滋味多少有点复杂。   也不知若是他好些日不回家,宋春汐会不会也担心他会忘掉她?   她养个猫还不到一年,可嫁给他有两年多了,感情怎么也该比一只猫要深吧?   见他出神,宋春汐伸手戳戳他:“你没听到我的话?”   “听到了,不就是飞琼不理你。”   “怎么,你觉得是小事?它可是我亲手养大的,从那么小一点养到这么大。”她比划着,一脸不满,“也不求它整日待在家里,可它也太不像话了,既然回来,怎么也该多待一会吧?”   霍云听着笑起来。   她拍他手臂:“你还笑!”   他将她搂入怀里:“其实很正常,你看我也是离不得娘子的……自家娘子都是越看越喜欢,当然会一直惦记了。”   猝不及防,宋春汐的脸不由生出红晕,挡都挡不住。   可恶,这人怎么越来越会讲话了! 第67章 单枪匹马。   他抬起她下颌, 盯着看:“说喜欢,你脸红,叫你娘子你也脸红, 这么容易害羞?”   被他这样一说, 宋春汐脸更红了,嗔道:“没个正经,明明在说猫儿的事呢。”   他挑眉:“是吗, 真不想听?”   从来都是她叫他“夫君”, 可没听过他叫一句“娘子”, 说不想听那是假话。   “你好好叫一次。”她道。   嫌弃他刚才有些轻浮吗?   他轻声一笑,低头认真叫了一次:“娘子。”   眉宇间的柔情好似这夏日月色一般动人。   她手攀上他脖颈, 送了一个吻。   缠绵许久两人才去骑马。   她坐在马背上缓慢前行,他走在旁边, 准备随时扶住她,前后还有两个随行骑马的侍卫。   “西州那边查得怎么样了?”她忽然问。   “有一处地方颇为诡异,像是人烟罕至之地, 但飞禽走兽却很少, 可能里面别有洞天……还有待调查,那边路不好走。”   宋春汐拧了拧眉,听着不太容易,可她实在给不出什么建议来。   她的梦里根本就没有出现过西州。   她暗叹口气,继续学骑术:“你觉得我大约要学多久?”   “只要你不怕疼的话, 应该很快。”   宋春汐一开始没明白他的话,后来才发现,骑术对她来说不是最难的, 难的是这高头大马跑起来时带来的冲击力。   不说臀部被颠得生疼, 腿根也被磨得吃不消, 落地时两条腿简直不像自己的,走路都走不动,还是霍云抱她回房的。   她沾到枕头就睡着了。   次日早上,杏儿听到一声尖叫,急忙跑了进来。   只见宋春汐睁圆眼眸,定定看着上方的帐幔。   “少夫人?”她弯下腰,低声问,“您怎么了?做噩梦了吗?”   这是真的噩梦!   梦里秦瑀登基做了皇帝,但此时的燕国已经被外敌蚕食,面临分崩离析,霍云临危受命,率大军抵御外敌。   奇怪的是,她居然不在京城,她跟在他身边……   后来,霍云将失地收回,再也没有回京城。   他跟秦瑀的军队最后在西州决战。   她站在远处,在山顶最高处遥望,等着他回来,可突然间远处传来轰轰巨响,仿佛雷鸣,而后她看见尘雾滚滚,夹杂着火光,仿佛林子被焚烧了一般。   宋春汐轻轻吐出一口气:“到底是什么啊。”   她不清楚这梦预示着什么。   难不成西州会发生地震?可又不是很像。   “少夫人?”杏儿听不明白,“您刚才说什么。”   “没什么。”宋春汐穿衣服下床,“让厨房那边做些简单的早饭,我要尽快出门。”   大早上的怎么有这么急的事?杏儿不明所以,吩咐外面的粗使丫环后忙帮着她梳妆打扮。   宋春汐吃完早膳,坐车去御街。   吕钦找了个小吏去传话,很快霍云便出现了。   宋春汐让他上马车。   瞧着就是有要事相商,霍云道:“说吧。”   “我又做梦了!”   “梦到什么?”   “梦到秦瑀登基!”宋春汐皱眉道,“这阴险狡诈之人还真被他坐上龙椅了,可气的是还让你去打仗。”梦里也没显示霍云有没有恢复记忆,总之是有点混乱,“后来你造反了……”   霍云不意外:“如果是他登基,我是要造反的。”   宋春汐听到这句倒是笑了下:“你不怕被人骂逆贼啊?”   “不怕,我忠君可不是忠于他,那必须得是明君,他算什么东西?”霍云一脸不屑,秦瑀在他心里已是最为下作的小人,反他是应该的,“继续说。”   宋春汐犹豫片刻:“你在西州跟他的大军对决,然后……我不知发生了什么,西州像是遭遇地震一般,轰隆隆的,还有火光,烟尘,我便醒了。”   轰隆隆,火光,烟尘……   霍云刹那间想起了一样东西,不过宋春汐的梦也实在太奇怪了,断断续续,他捏一捏眉心:“你的梦为何不能一次全部做完呢?”   “我也想啊!”宋春汐也很气,“总是关键时刻遮遮掩掩,让人看不清楚。”   他又安抚她:“总比没有强。”   “那当然,我可是救国女英雄。”她笑,拉拉他袖子,“还是有个收获的,我知道他的兵马藏在何处。”   “你记得具体的地点?”   “是……可没有舆图不好标识。”   “这好办。”霍云吩咐外面的邱用去都督府拿舆图,还有笔墨。   邱用一会便回来了。   霍云把舆图展开,而后帮她磨墨。   她笑:“是该当个书童。”   霍云挑眉,原想欺负她一下,但还是道:“给女英雄当下书童也不是不可以。”   宋春汐很满意,俯身找西州。   他指给她看。   此图画得西州颇为清晰,她一边标识一边道:“梦里,你去打仗时与我说,秦瑀这狗贼一直在西州秘密操练兵马,西州最东处有四座山,第二座山有个洞门,可以直入密林。”   那座山也很清楚,霍云盯着看了看,微微一笑:“这下真是方便多了。”   宋春汐叮嘱他:“你到时候一定要小心。”   他问她:“真担心我?”   “嗯,我不想守寡。”   “……”他咬牙道,“你再说一遍。”   他眸色很厉,宋春汐不敢开玩笑了,柔声道:“我不想见不到你。”   这还差不多,他低头亲一亲她,拿起舆图便出了马车。   在京城的程二再没有传来消息。   秦瑀明白,他已经不在人世。   手一抖,苦茶泼出来,溅了几点落在衣袍上,有些微的烫人。   自己最近出错太多了吗?   竟然没有一桩事是办好的。   他看人不准了?   徐钝这样一个人,为了一己私利,瞒着庞家的事,置燕国安危于不顾,那么给他更大的诱惑,他没必要不考虑啊,他怎么能这么快就跟霍云合作?   能把程二杀掉的人,当然是霍云。   可霍云能给徐钝什么好处?   秦瑀真不明白。   他端起茶盅将茶洒在了地上。   “进来吧。”他道。   顾苹忙禀告:“驿站传来的消息,那些人快到京城了。”   看来他们是憋不住了,想要搬出来大查特查,可最终查到的只能是昌王,秦瑀笑了笑:“该请出我三叔父了。”   顾苹点点头,快步出去。   却说魏立民刚到大理寺便收到许多状纸,一看,竟是广丰案死去矿工的家人入京讨公道。   他的血液瞬间冻结。   见他脸色苍白,之前还未试探好的钱昊一边装作整理的样子,一边轻声道:“魏大人,你可要好好审理此案,替你家人多着想才是。”   魏立民的手握紧了。   还在威胁他。   是,他这一生就是被这样的威胁给毁了的!   他们知道他在乎自己的家人,便想拿捏他一辈子!   魏立民咬牙道:“你放心。”   看来他仍是识时务的,钱昊很满意。   魏立民问起其他下属:“怎么回事?这些人不该去广丰县的县衙吗,怎地来京城了?”   “广丰县知县哪里查得清楚,也没有耐心,多少年前的事情了,现在说是人为导致的塌陷……这些百姓走投无路,专门奔着您来了,因为知道您是清官,一定会为他们伸冤,他们要您替他们做主!”   魏立民的心脏一阵刺痛,双拳紧握。   “大人,您可是何处不适?”   “没有。”他按着眉心,“休息会就好了。”   “那过一会再让大人亲自询问他们。”   还要去见这些百姓吗?   都是失去儿子的父母,失去丈夫的妻子,失去父亲的孩子……   他怎么欺骗他们呢?怎么还能在他们面前去帮秦瑀掩盖那滔天大罪!   魏立民的后背渐渐湿透了。   就在他备受折磨时,又爆出一个消息,说昌王是广丰矿山案背后的主谋。   昌王蓄谋已久,想要造反,八年前便窃取山中铁矿私铸兵器,近几年更是招兵买马,意图在济州起兵。   百官哗然,某些官员立即请求天子缉拿昌王。   而远在济州的昌王已经收到消息。   他的属下们愤愤不平。   “谋反之罪也能随便乱扣吗?殿下何时招兵买马了,真是信口开河!”   “但我听说证据确凿啊,有人亲眼看见船只运送铁矿到济州……还有那些矿工的家人们都去京城了,要求彻查,这不是摆明要对付您?”   “谁要对付殿下?殿下何时跟人结仇了?”   “我怎知道,可殿下清清白白,我们都知,既然没这回事,那定是有人要对付殿下,至于是谁,我们哪儿猜得出来,我们在明敌在暗啊!”那人提醒道,“殿下,您得早做打算,如果真将此案算在您头上,那可是要掉脑袋的!”   “他娘的!”有些急性子的属下听不得了,怒道,“他们敢往您身上泼脏水,那我们就敢真的造反!您在济州本就过得委屈,说得好听,济州富饶,怎么不说靠着真族呢?我们那次死了多少人,您都差点把命赔里面,现在居然说您要造反?这谁忍得住?”   “就是,还要绑您进京,这不是要把您当冤大头!”   “都给我住口!”昌王一声大喝。   众人立时噤声。   昌王吩咐随从准备行李:“老子这就上京城去。”   “您这不是自投罗网……”   “不去才是自投罗网!”昌王怒道,“老子不仅要去,还只一个人去,老子坦坦荡荡心里没鬼!他娘的,定是秦瑀那小人陷害老子!要造反的除了他们父子俩还有别人?”   “秦瑀?瑞王吗?”众人面面相觑,“您莫非有什么证据?如果是,那倒好办……”   “有他娘的证据!”昌王一脚踢翻面前的案几,“就是没证据,老子才知道是他。”   众人:“……”   昌王连夜,单枪匹马直奔京城。   作者有话说:   儿童节快乐,各位宝宝今日可领一份红包哦哈哈,么哒!   感谢在2023-05-31 13:06:08~2023-06-01 10:28: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嚴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8章 出嫁。   六月二日正是宋春菲出嫁之时。   宋春汐一大早便去了娘家。   虽然是嫁女儿, 但宋家也装饰地十分喜庆,门匾上,抱柱上裹了红绸, 屋檐下也挂了好多灯笼, 一路上遇到的丫环婆子都是笑容满面。   徐凤娘道:“我就猜到你会很早过来,午饭我已让人准备了。”瞄一眼她身后的杏儿跟梨儿,“你怎么送这么多添妆?”   两个大匣子装着, 不知得有多少东西。   “嫁妆不能太丰盛, 添妆别人又看不见。”宋春汐笑眯眯道, “自然是越多越好。”   徐凤娘点一点她额头:“你呀,真是想着办法疼她呢, 不过这孩子也实在叫人操心,”压低声音道, “昨晚让她好好看下‘嫁妆画’,她瞧了一眼死活不看了,光捂着个脸, 我都不知说什么好。一会你安抚下她, 我怕她吓得不敢嫁人。”   这话未免让宋春汐想起她的洞房。   她是好好看了“嫁妆画”,可谁料那晚她也看到了霍云的将来,以至于没法直视他。当然,那时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回想起来实在是很想打他一顿。   宋春汐点点头:“我现在就去看看春菲。”   六月初是最热的天气, 院内一丝风都没有。   宋春菲坐在靠窗的竹椅上,正拿手巾擦汗,听见姐姐来了, 急忙行到门口。   见她额头微湿, 精神也不是很好, 宋春汐问:“可是热得厉害?”   “是啊,最近也不下雨,晚上睡觉常觉得闷闷的,时常会醒。”   不像霍家可以用冰驱热,父亲是不允许的,用父亲的话说,别人能熬得住你们熬不住?他不希望他的孩子们太娇生惯养,受不得一点苦。   宋春汐道:“今儿嫁去乐家你就不必受热了,晚上应能睡个好觉。”   宋春菲怔了怔,蓦地又想起昨夜看的画,脸上不由一红。   当初乐善说什么缓一缓的时候,她其实并不是特别明白,而今算是彻底清楚了,她想,幸好他有此提议,不然真的好羞人啊,晚上那儿睡得着呢!   见她脸颊生出红晕,宋春汐柔声问:“你可是害怕?”   宋春菲摇摇头:“没有。”   “娘说你昨晚吓到了,春菲,你不用紧张的,到时候你可以跟乐公子说,请他体谅下,你不要什么都藏在心里。”   可宋春菲真的没有害怕,她又不需要经历此事:“姐姐,你不用担心我,昨儿吓是吓到了,但我不紧张,我知道该如何做。”   宋春汐有点不信,确认般的又问了一遍:“你没骗我?”   “没骗你,”宋春菲直视着姐姐,“真的!”   妹妹撒谎她一般都看得出,宋春汐相信了,招手让杏儿,梨儿把匣子捧到前面来。   一打开,满室生辉。   金簪玉簪,耳铛璎珞,翠环臂钏,应有尽有。   宋春菲眼眸圆睁:“都是送我的?”   “当然。”   “我哪儿用得完呀!”   “首饰哪有用得完用不完之说,换着戴多少都不够……”宋春汐将她拥入怀里,“我就你一个妹妹,送这些我都觉得少呢!来,我们挑挑等会你戴什么合适。”   姐妹俩头靠着头,时不时发出笑声。   徐凤娘在门外听见,暗道大女儿这是安抚好小女儿了吧,两个人这么高兴,她欣慰得走向前院,叮嘱小厮一些事情。   宋文昇则在院中锻炼身体,他今儿可是要背着妹妹去花轿的,不能半途让妹妹跌下来。   这是他现在最在意的事。   等晚一些,许夫人来了,除了自己送的玉手镯外,还带着她弟妹姜莲准备的添妆,一对红宝石点翠簪。后来,还来了姜夫人,陈夫人跟她儿媳,魏夫人母女俩。   魏夫人喜气洋洋,跟宋春汐说快要同礼部左侍郎家结亲了,宋春汐一时不知给什么反应才好。   魏立民正负责重查矿山案,没有预料错的话,他应该是会撑不住的。   就算撑住了,到最后圣上仍会治他的罪,而今不过是给他一个机会罢了,所以魏夫人注定要失望,她微微摇了摇头。   朱夫人是宋家请的全福夫人,朱夫子虽然严苛,可夫妇二人恩爱非常,膝下有一双儿女,父母也都长寿健康,昨日朱夫人去东平侯府扫床了,今日要给宋春菲扫轿。   等外面传来奏乐之声,朱夫人扶着她去拜别双亲。   不比丈夫冷静,徐凤娘已是红了眼眶。   总催着女儿出嫁,真到这一日又是感慨万千,她瞧着身穿嫁衣的女儿满头珠钗,端庄沉静,仿佛刹那间就长大一般,哽咽叮嘱:“从今日起,你当以夫家为重,好生孝敬……”一想女婿的父母都已不在人世,这孝敬公婆也没法说,只道,“当与姑爷相敬如宾,凡事有商有量才好。”   宋仁章则是言简意赅:“若是过得不舒服,与为父讲,不可隐瞒。”   跟大女儿出嫁时一样,都不知道说句吉利的话,徐凤娘恨不得掐他一下。   宋春菲答应,含着泪道:“父亲母亲抚育之恩,女儿铭记在心,刚才的教诲,女儿也会记着。”   看着这一切的宋春汐一时也红了眼。   朱夫人给宋春菲罩上盖头,扶着走到门口。   宋文昇已经在等着了,弯下腰道:“我准保背得稳稳的,你别怕。”   宋春菲嗯一声,趴在他背上。   宋春汐跟在旁边,一起走去花轿。   在朱夫人扫轿的时候,那奏乐声更为响亮了,乐善带来的傧相们都是年轻俊美的男子,除了霍云已经成亲外,都是未曾定亲的,一个个潇洒地撒着喜钱,引得围观的百姓争相抢夺,高声恭贺。   霍云却是走到宋春汐身边道:“今儿我会回得比较晚,你不用等我。”   肯定是要帮乐善挡酒,宋春汐理解:“好,但你也不要喝太醉。”   “嗯。”他答应。   宋春汐又低声叮嘱:“你得空提醒下乐公子,好好对待春菲。”   好好对待指什么,霍云立时就明白了,刹那间想到了他与宋春汐的洞房,那时他做得并不好……也不知宋春汐会不会记起来。   不过已是过去的事,如今的他应该没有让宋春汐不满的地方吧?   霍云翻身上马。   等宋春菲坐上花轿后,一行人徐徐朝着东平侯府而去。   她总是不愿嫁人,舍不得家,但此刻坐在轿中却没有太多离愁,许是乐善答应她可以时常回去,便没了这层担忧了,而洞房也不必像“嫁妆画”里那样,故而宋春菲此刻只希望快些完成拜堂礼仪,好把嫁衣跟首饰除去。   因天气实在太热,轿子里跟蒸笼似的,她后背已经湿透。   等到轿子停下,她忙扶着朱夫人的手下轿,跟乐善前往正堂。   乐善的心情也挺轻松,在他眼里,今儿成亲不过是走个形式,全无一点新郎的负担,脸上也是笑意盈盈,拱手朝前来恭喜的宾客道谢。   堂内摆着他父母的牌位,二人拜高堂时,便是对着牌位拜的。   宋春菲心想,乐指挥使也是挺可怜的,年纪轻轻竟然就没有父母了,如果是她,只怕整日都是愁容满脸,可乐指挥使却常带笑容……   仔细想想,未必心里不苦。   她突然有点同情乐善。   拜完堂,朱夫人便引着二人去洞房。   听说过一点乐善的事,可洞房里一个乐家的女眷也没有,着实稀奇,但朱夫人并未大惊小怪的,转身将银秤递给乐善。   乐善拿着也没有犹豫,上前便是一挑。   打扮过的宋春菲比之前看起来成熟了一些,但并没有更为漂亮,因为她的妆容已经有些花了,他朝她笑了笑:“闷着很热吧?”   他跟以前没什么两样,仍如春风般宜人,一双笑眼看过来时,满是善意,宋春菲点点头:“嗯,出了好些汗,不过屋里头不热。”   乐善道:“再忍一忍。”   最后还要喝个合卺酒。   礼成后,朱夫人又恭贺一番,随即便识趣地离开了洞房。   乐善道:“瞧你一脸汗,唤你丫环来伺候吧。”   “你要出去了?”   “嗯,得应酬下。”乐善思忖着道,“不知几时回,你要是困了不必等我。”   宋春菲点点头。   这等天气被嫁衣捂着肯定难受,桃儿跟梅儿早备好水了,两人进来时道:“这么大的侯府居然没有别的丫环呢,您说稀奇不稀奇?”   “……有点。”宋春菲愣了愣。   “不止没丫环,小厮也没几个,倒是厨房挺好的,我们去要水立刻就送来了。”   “人少清净。”宋春菲想一下道,“没什么不好。”   梅儿打趣:“您这就替侯爷说话了?”   宋春菲脸儿一红:“快帮我摘首饰。”   两个丫环一通忙,扶着她去洗浴。   穿上中衣后,宋春菲在屋里走了走,适应下将来要住的地方。   只见一色的家具都是黄花梨,有些年代似乎极为久远,看起来油润光亮,闻之有极淡的香气。靠窗一张梳妆台因是为她添置的,镶银雕花,十分显眼,还有云母屏风,摆满各色玉件的多宝格……   她看完都很晚了。   桃儿道:“侯爷怎还不回来,那些宾客太不识趣,哪能把新郎灌倒呢。”   梅儿道:“有霍都督在,他们不敢的。”   “那怎么……”   两个人皱起眉头。   宋春菲道:“你们都歇着去吧,我也歇会。”   夫人许是累了,她们躬身退到外间。   乐善本就喜欢喝酒,这等日子他也不怕被敬酒,与宾客们喝得热火朝天,霍云瞧在眼里未免着急,心道这家伙难不成忘了今夜是洞房了?   他上前将乐善拖出来:“你可以回去了,这边我会帮你应付。”   乐善道:“我自己可以。”   霍云挑眉:“你可以什么可以?我妻妹还在等着呢。”   乐善:“……”   确实,他跟宋春菲谈好了,但别人并不知。   他拍拍霍云肩膀:“行吧,那辛苦你了。”   “一会照顾好我妻妹,她年纪比你小很多,你也知道。”霍云提醒他。   “当然。”乐善心想,他又不碰宋春菲。   他走回正房先行洗浴。   等出来时,发现宋春菲并没有睡,靠在床头发呆。   他奇怪:“你在干什么?”   “等你呀。”宋春菲道,成亲第一晚,不等不太合适。   洗干净脸的小姑娘比之前好看的多,像枝头的玉簪花,身材也像,纤细娇弱,风一吹就会从枝头落下,乐善道:“等我也不必干等,你可以看看话本……”指一指外面,“那边有书房,”他再指指多宝格,“那么多东西呢。”   宋春菲道:“我刚才不知能不能碰。”   “当然能碰,”他取了一个多孔的玉球给宋春菲,“你放耳边听。”   她有些莫名,但还是听了,忽而惊喜道:“有声音啊。”   “嗯。”他又拿来一个奇怪的棋盘,“这是蒙州的一种棋子玩法,你学会了可以跟你的丫环玩。”   她侧头看看他:“你怎么有这么多小玩意儿?”   “打发时间。”他看了一眼东侧,忽然压低声音,“你的丫环可听话?我们不圆房的事肯定瞒不住她们,她们不会泄露出去吧?”   宋春菲心头咯噔一声:“我,我没跟她们说。”   乐善眉头拧了拧,又看看宋春菲。   这般乖巧的小姑娘指望她有什么威慑力也不现实,他走到外间吩咐桃儿跟梅儿:“你们以后一到亥时就去跨院待着,辰时之前不准回来,我不喜欢这里有丫环伺候。”   桃儿吃了一惊:“那夫人,夫人怎么办?”府里没有别的丫环啊!   “我会照顾她。”   在宋家时,亥时的话,宋春菲肯定已经入睡,但现在嫁了人,万一……梅儿问:“夫人若是事后要洗浴,也是侯爷照顾吗?”   怎么就想到洗浴上面去了?   他脸色微沉:“是。”   梅儿也是看乐善和蔼可亲才这么问的,此时瞧他冷了脸,倒是有些摄人,只该叮嘱的还得叮嘱,她可不信一个侯爷会伺候人,故而大着胆子道:“您若是照顾夫人洗浴,可千万记得不要用太冷的水,就是夏天,夫人也喜欢水温一些的……入水时要先把头发盘起来,还有,用桂花味儿或者兰花味的香汤,站来时最好扶着夫人,若是摔了可不得了……”   叮嘱得这么详细,乐善脑中不由浮现出一幅美人入浴图。   乌发白脸,细长的颈,瘦弱的肩,无力的腿……   他皱起眉,吩咐朝忠:“立刻带她们去跨院!”   听着似乎有点生气,梅儿赶紧闭嘴。   乐善见她们走远了,本要回去再叮嘱宋春菲几句,可站在屏风那里又想起洗浴的画面,便隔着老远一段距离跟宋春菲道:“你歇着吧,我去东厢房睡。”   宋春菲想说这样会不会不好,结果乐善说完话掉头就走了。   难道他是怕自己推辞吗?   宋春菲心想,乐指挥使也太好了,一来就将自己的大床让给她睡呢!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6-01 10:28:19~2023-06-02 13:58: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4876677、27151511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9章 随时效劳。   一直到早上辰时之后, 桃儿跟梅儿才能回正房。   昨夜发生了什么她们一无所知,未免好奇。   梅儿替宋春菲梳妆打扮道:“头一回听说不要丫环值夜的,奴婢倒是没事, 可夫人身边没人伺候着实让奴婢担心……侯爷真给您洗浴了吗?”   宋春菲的脸腾地红了, 她在说什么啊?   乐善怎么会帮她洗浴?   梅儿瞧在眼里只以为宋春菲害羞,暗道看来是洗了,她嘻嘻一笑:“既然侯爷愿意代劳, 奴婢也没什么可说的。”   宋春菲保持沉默。   乐善一早就起来了, 此时让小厮摆饭。   二人面对面坐下。   平日里他不太在家吃饭, 若非刚刚成亲恐怕已经出门,但新婚就出门不顾妻子, 传到岳父岳母或者霍云夫妇耳中,只怕会惹来麻烦。   最近还是收敛些吧。   乐善道:“你平常都做些什么?”   “女红, 看书,偶尔写字画画。”   标准闺秀的做派,乐善挑眉:“不出门?”   “很少出门。”   乐善道:“我是喜欢一直待在外面的, 哪怕休沐也不太着家, 跟人踢蹴鞠,打马球,去瓦肆听曲,听说书,看傀儡戏, 皮影戏……”   宋春菲听得目瞪口呆,心想他跟她一点儿都不像。   “我没去过瓦肆。”   “没去过很正常,”乐善瞄一眼她清丽的五官, “不合适小姑娘去。”   “为何?”宋春菲有点奇怪, “听着挺有意思。”   那是因为瓦肆里也有不正经的人跟事, 被她瞧见了会污了她眼睛。   乐善没回答,等吃完饭后,带宋春菲四处走一走。   相比起屋里陈设的华美,那院子简直是光秃秃的,幸好屋檐下还有两盆花,但宋春菲一瞧,发现是自己家送的,顿时就有种“幸好送了花做谢礼”的感慨。   只她也不好提建议,那毕竟是乐善的家。   走了一圈,乐善自己也感觉到了,轻咳一声:“你想种些什么花草尽管跟管事说。”   他府里的下人原先不少,但因为那些个姨娘,庶子庶女也多,他不知内里勾结深不深,当时父亲去世后便剔除了好些,只留下对自己忠心的,那数量就不多了。   侍弄花草需要人,挺麻烦,管事问起时他索性让他们别种,反正他也很少在家,久而久之便习惯了,乐善问道:“就我们住的那院,足够你用了吧?”   太多也不成,像霍夫人还弄了一个果园,可费力气。   宋春菲的感受完全不同,惊喜道:“这个园子比我家的大了四五倍……您真允许我用吗?”   “当然。”   她忽然想起姐姐要送马:“那我姐姐买了一匹矮马给我,也能养吗?”   乐善笑了:“忘了带你去看马厩,就在西边,空着的地方多,别说你一匹矮马,再多四五匹也没事。”   宋春菲忙道:“多谢您了。”   一口一个“您”的,乐善心道都是夫妻了还这般生疏,不合适,他道:“你得改改称呼……”怕两个丫环听见,挨近一些,“别说‘您’了,过两日回门也别忘了,冒出个‘乐指挥使’,让岳父岳母起疑。”   起疑的话,母亲肯定会追问,万一被发现如何是好?宋春菲想到那“嫁妆画”,心头未免惊慌,低声道:“那我像姐姐叫姐夫那样,以后都叫你‘夫君’,这样爹爹跟娘就不会怀疑了。”   猝不及防。   他只是让她注意称呼的问题,没想到她会说起“夫君”二字,乐善的脸莫名一热,一时没有说话。   宋春菲问:“不对吗?”   “不……挺对的。”他那一刻闻到她身上飘来的淡淡的,香中带着甜的味道。   跟桂花很像。   怪不得她的丫环说她用桂花味的香汤。   不是,怎么就想到香汤上去了?乐善皱一皱眉:“你接下来要做什么自己看着办吧,有需要跟管事说就行。”   “好。”她点点头。   乐善便去前院了。   这两日宋春菲就尽在忙着种花草的事,管事得了乐善吩咐,自是有求必应,很快便种了芍药,美人蕉,菊花,梅花还有几株青竹。   都是才栽种的,有些蔫耷耷,但整个院子立刻多了几分生机勃勃。   等到回门日,宋春菲谨记跟乐善的约定,一个字都没出错,“夫君”叫了好几声,把乐善从一开始的不适给叫到麻木了。   他突然感觉宋春菲在这方面装得比他还好!   如此情况,宋仁章夫妇自然没有怀疑。   后来宋春汐来东平侯府探望妹妹,顺带送矮马时,宋春菲也是在姐姐面前称呼“夫君”,又夸乐善将院子全权交给她打理,表现得十分高兴,这让宋春汐也放了心,甚至开始怀疑霍云所说的“乐善受他父亲影响,不愿成家”的言论。   如果说一开始妹妹并不了解乐善,只凭三面就对他产生信任有点草率,那么,嫁给乐善后,两人一起生活,妹妹肯定比之前了解他。   妹妹如今仍是这样的态度,可见乐善这个丈夫当得不错。   至少是比霍云好多了。   她当初嫁给霍云,经历了一个糟糕的洞房不说,次日也没等来半句体贴的话,回门时,怕家人担心,她自然要叫他“夫君”,那番滋味她最清楚不过,是以完全能辨别出妹妹叫乐善“夫君”时,绝不是与她一样的心情。   想起往事,她少不得对霍云生出几分不满。   晚上霍云回来,与她吃饭时问起去东平侯府的事:“你妹妹看起来如何?”   他颇为关心那对夫妻的状况。   宋春汐道:“你肯定想不到。”   “哦?怎么了?”霍云扬眉。   “春菲对妹夫极为满意,满口夸赞,我看妹夫与常人一样,没有何处不对嘛。”   霍云闻言神色复杂。   一方面是替这二人高兴,一方面他十分疑惑,在他看来,乐善根本没有开窍,那么他怎可能才几天的功夫就让宋春菲极为满意了?   他怎么做到的?   宋春汐问:“你不信?”   “不是不信,只是怀仁他……我没想到他能这么快适应。”   “那确实是比你适应得快多了。”   霍云:“……”   怎么就扯到他身上了?   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宋春汐下一句话就道:“你可记得你那时是如何的?”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该来的终究都要来。   霍云的态度极为端正:“我自然记得……此事是我不对,让你受苦了。”   宋春汐:“……”   她本来想好了一连串的话,如果霍云忘记了,或者想抵赖她一定要说他一顿,谁想到他这么快就认错,也不知该说他狡猾还是该说他诚恳。   如果自己立刻就原谅他,那他岂不是用一句话就糊弄过去?   可成亲前她曾以为便算赐婚,兴许也能嫁得一个如意郎君,二人琴瑟和鸣,心意相通,结果在洞房时就遭受打击,被他掐掉了那些美好的憧憬。   宋春汐挑眉:“你原来都记得,那你之前为何不同我道歉?”   此事极为敏感,能不提当然不提最好,他又不傻,没事找罪给自己受!   现在是没法躲过了,霍云站起身,微微弯下腰握住她肩膀:“不提也是我的错,我不对……你要我如何补偿?珍珠?宝石?翡翠?你要什么我都给你买。”   他这般富有,洒洒金银的事儿,有什么难做的?再说,珠宝首饰她太多了,已经没有新意。   宋春汐道:“不要。”   霍云一阵头疼,只得用更好的态度来打动她,哄着道:“娘子,当时是我糊涂,不知怜香惜玉,如今我早改了,我不信你看不出……”就他现在这样放下身段请她原谅,在以前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她当然看得出,就是想起往事,多少有点遗憾。   如果那时他体贴一些,洞房的事过去就算了,次日做些补偿,哄哄她,她也不会记那么久,他们之间后来也不至于弄得那么僵。   “这样吧。”宋春汐指指桌上的蒸蟹,“这六月黄吃着鲜美,但太麻烦,你帮我把肉剥出来。”   霍云:“……”   怎么也没想到她会这样刁难他。   见他剑眉蹙起,一脸不肯的模样,宋春汐哼道:“就知你是说说而已,什么改不改,什么怜香惜玉的……你哪里把我放在心上。”   大帽子立刻扣上来,霍云捏了捏眉心:“好好好,我给你剥!”   他吩咐丫环端水来,再净了一遍手。   宋春汐偷笑。   等他坐回来时,她又板起脸。   霍云拿起一只螃蟹:“这顿饭过后,此事你以后不准再提。”   他是有错,也可以向宋春汐道歉,可他不能接受她以后再翻这笔旧账。   “你先剥出来再说。”她睨他一眼,“看你也不像会的,未必做得来。”   语气实在气人,霍云差点想将她压在饭桌上。   可为所欲为之后呢?   这件事不解决,她还是会惦记着,哪日仍会翻出来。   他冷静过后,拿起蟹锤,蟹勺开始干活。   那当然是极罕见的画面。   一个平常只持剑的都督,如今拿着这么小巧的东西,实在有趣,宋春汐差点笑出声。   他却不惯做这种事,挖肉挖了会,恨不得把这些勺儿什么的都扔了,忽然道:“此事也不能全怪我,你还不是不想嫁我,心里讨厌我,不然我岂会……”   宋春汐一怔:“谁讨厌你了?”   “你自己清楚。”他并不愿多说。   洞房之日对宋春汐并不是一个好的回忆,可对他来说,也一样。   原来他误会自己讨厌他。   可她第一次见他,凭什么就要喜欢上他呢?说来说去,他就是霸道!   宋春汐没有立刻解释,一直到霍云将整只螃蟹的肉都剥出来,她觉得消气了才道:“我那日其实是怕你,因为我看到幻象了。”   “什么?”他愣住。   “之前只跟你说了梦的事,忘了这件……你挑我盖头时,我原以为能看见一位英俊的大将军,结果却是个浑身浴血的人,我能不怕吗?”   “浑身浴血?”   “嗯,我应该是看到梦里的情景。”   霍云一时五味纷杂。   有后悔,有惊讶,也有自责,当然,更有欢喜。   原来,她并不讨厌他。   她不是不喜欢他的容貌,不是不愿嫁给他。   他以为的事情并不存在。   甚至,她初见他时便看见了他的将来,她是注定要跟他在一起的!   他的心头充盈着一种无法言说的满足。   他将一块蟹肉喂入宋春汐嘴里:“往后再要吃螃蟹,为夫随时效劳。”   她注意到他第一次用了“为夫”这个词。   多了些温暖的烟火气。   她轻轻一笑,靠向他肩头:“可是一辈子都愿意?”   “嗯,一辈子都愿意。” 第70章 十全十美。   最近霍云一直在想西州的事。   他已经找到了秦瑀的兵马, 但并不敢轻易出兵,万一跟梦里一样发生宋春汐所描绘的情景,那他的兵马就会葬送在西州了!   关乎将士们的生死, 他不能随意冒险。   “雷声, 火光,烟尘……”   重点是火光。   他已经想到了火药。   火药是道士在炼丹中发现的,在本朝已经尝试用在了两军对战上, 只威力极弱, 操作困难, 遇到下雨或是潮湿的天气根本无法发挥作用,所以几乎是鸡肋一般的存在。   但它的前途不可限量, 只是军器局还未造出更合适它的武器。   难不成秦瑀的手下造出了?   他们父子筹划多年,有这份用心也未必没有可能, 毕竟一开始便私自挖铁铸造兵器……是了,那座山也未必没有硫矿,硫磺便是用来制作火药的, 正想着, 乐善忽然出现在门口,说道:“鲁左参议被杀的事你可知?”   “听说过,怎么了?”   “我怀疑是被秦瑀的人杀掉的。”   是不是那个假扮商人来找徐钝的人?霍云心想,如果是的话,这乐善再不可能找到他, 嘴里问道:“你为何这样认为?”   “我这阵子协同大理寺调查此案,前前后后跑了多少户人家,京城附近都找了个遍, 哪里有胆子这么大的盗匪!倒是问及与鲁左参议来往的官员, 你猜怎么着, 其中有个马御史,曾是顾万钟的下属……”顾万钟还未定罪,仍关押在牢里,这马御史看着与库银案没有关联,但谁想到又是认识鲁左参议的,“他们指不定都是一伙人,那么,没猜错的话,这鲁左参议可能是想背叛秦瑀,被灭口了。”   “也是为了杀鸡儆猴吧?”霍云不屑道,“只穷途末路,他能一时震慑住这些同党,再往后呢?”   “再往后他怕是要起兵了。”   起兵是不可能让他起的,哪怕冒险也得把秦瑀的这些兵马在西州直接围杀。   当然,能投降就更好了。   朝忠此时走过来,向乐善禀告:“夫人派人去衙门找您,问您晚上可回去用饭。”   “不回,”乐善道,“我忙着呢。”   新婚燕尔,再忙也应该抽时间吃个饭吧?霍云想起宋春汐说得,宋春菲对乐善极为满意,他总觉得有点奇怪:“我看你还是回去吧,把手头事情先放一放。”   乐善奇怪:“吃饭又不是要紧事,哪日不能吃?”   “可你不是才成亲吗?”   乐善笑了:“云璈,你成亲那阵子也没见你把手头事情放一放啊。”   霍云:“……”   一时无言以对。   但自己走过的弯路,乐善可以不走。   “你能回去还是回去吃吧,别总让我妻妹一个人吃饭,小心以后后悔。”   乐善一头雾水:“这有什么可后悔的?”   刀没砍到身上是不知道疼,霍云道:“我只是提醒你……行吧,你忙你的,我得入宫一趟。”要对付秦瑀的兵马,肯定得要天子的支持。   听说他已经探到了,秦昉兴奋之余又极为震怒。   如果西州真的有兵马,那多半是秦瑀的,因别的藩王都离得甚远。   没想到自己真的一直在被秦瑀耍弄,他恨不得立刻砍下秦瑀的人头,但以什么罪名呢,还是没有实证,而且现在显然是先把兵马除掉才是上策,到时不信没人供出秦瑀。   “可是要立刻领兵攻打?”   “原本是该如此,但臣生怕有诈。”   “你是说,可能有陷阱?”   “是,他们一直居于西州,对此地形十分熟悉,且躲在深处,探子无法窥见全貌,如果冒然进攻的话,臣怕损失惨重。”霍云思忖着道,“最好能将他们先行逼出。”   秦昉笑着看他一眼:“你身经百战,想必是有办法的吧?”   “臣打算让军器局试一试。”   梦里秦瑀用火药攻击他,他而今以牙还牙,用火药灭秦瑀的兵马。   “你尽管对军器局提要求,朕命他们全力配合。”秦昉表情坚决,“夜长梦多,一定要尽快解决!”   “是。”   霍云立刻又前往军器局。   如果只是逼迫敌军,扰乱军心的话,那未必要杀伤力极大,军器局的堂官与霍云商量了一晚上,两人制定计划后,堂官挑了可信的一批人开始日夜开工。   霍云昨晚不曾休息,天亮前在马车里打盹了会便去了都督府。   宋春汐早上跟婆母请安时,说夫君最近格外辛苦,她让厨子做了煨鹿肉,烩银丝,乌松菜,拌豌豆头,一会亲自送去给霍云,看他吃完。   儿媳妇体贴儿子,霍夫人当然高兴:“他见到你,胃口都得好上几分呢……不过你去之前先派人说一声,别等你到了,他又不在。”   “好。”   听说宋春汐要来送饭,霍云浑身的疲乏都没了,精神抖擞。   等她的马车到御街时,他春风满面,快步出去。   接近马车时鼻尖便已嗅到味道,他嘴角翘得更高了,但一个念头闪过,脚步微微顿了顿,站在车窗外问:“可是母亲让你送的?”   透过菱花格子,一眼先是瞧见他腰间束着的金钩玉带,上头挂着她送的香囊,贴近窗再抬起眼方能瞧见他十分认真的表情。   宋春汐问:“是母亲的意思你会如何?”   他也直爽:“是的话,我便不吃了。”   宋春汐噗嗤一笑:“快进来吧,是我一早吩咐厨子做的。”   霍云这才上车。   饭菜已经摆在鸡翅木矮几上,香味扑鼻。   宋春汐指一指旁侧的水盆,手巾,还有茶,说道:“我想得周到吧?都给你带来了。”   他不急着吃,先吻她。   “这些不重要,只要不是母亲吩咐的就行。”   她轻声一笑,知道他是想确定自己的心意:“如果你总忙成这样,我再送几回也无事。”   他心里欢喜,问她:“你可吃了?”   “来之前稍许填了点肚子。”   他松开手,拿起筷子喂她。   “你不吃吗?”她问。   “不是还有双筷吗?”他明着示意。   幸好车厢内只有他们两个人,再腻歪也没人瞧见,就是喂一整顿饭,手腕有些酸。   他替她揉捏:“还学骑术呢,就你这点力气,缰绳都拉不动。”   她睨他一眼:“我力气小也有好处,打你,你不疼。”   霍云笑了:“那确实,不过我现在还有缺点吗?十全十美了吧?”她哪里有需要打他的时候。   人无完人,怎么就十全十美了?宋春汐道:“自卖自夸。”   “我这是自卖自夸?”他单手箍住她的腰往下压,“你再好好想想。”   脸贴来,刺得她一阵痒。   他昨晚没回家,胡茬冒出来了,宋春汐忙用手挡住脸。   见她躲闪,他更起劲,用胡茬蹭她脖颈。   她细皮嫩肉哪里受得了,脖颈立时变红了。   “你说,我是自卖自夸吗?”他逼问。   宋春汐被他弄得又疼又痒,颤着睫毛道:“好吧好吧,你是十全十美……”这完全是违心之词,她现在就想打他的不行!   他笑起来:“早这么说不就成了?”将她抱到腿上一阵吻。   两人亲热了一阵,他开始说正事:“我已经有办法对付那些兵马了,也用火药。”   “也用?”宋春汐惊讶道,“你是说我在梦里看到的场景是火药导致的?”她秀眉紧蹙,“火药竟有这么大的能耐?那你打仗时可用它?”   “不用,”霍云道,“秦瑀应该是造出了某种装填火药的武器。”   “那他的手下岂不是比军器局的人还要厉害?”   “可能他寻到了哪位奇人吧,但如今也不管用了。”霍云看她一眼,“秦瑀只怕死的那天都不知自己是怎么死的……他不知世上有你这么一个人。”   因为宋春汐,秦瑀之前的计划全都失败了,如果他知道宋春汐能梦见将来,定是要气得吐血。   宋春汐道:“他活该,谁让他这般阴险下作,如果能光明正大的起兵造反,我还敬他胆量大呢!”她最不能容忍的是秦瑀竟然想利用她的妹妹来对付宋家跟霍家。   幸好此事被阻止了,不然她的妹妹比梦里要悲惨的多。   “你打算怎么用火药对付他?”   “以毒攻毒。”他把计划告之。   “好,这次一定能将那狗贼的兵马除掉!”   两个人接着又说起昌王的事,霍云道,可能昌王快到京城了。   宋春汐心想,这个喜欢发酒疯的昌王殿下不知会闹出什么事情来呢,不过他肯定是一个会让秦瑀头疼的存在。   ………………   深夜,魏立民坐在书案前写遗书。   写了揉掉,又写,最后又被他揉成团。   他愧对那些百姓,打算以死谢罪,只希望圣上能放过他的妻儿。   可将这些都写于信上有用吗?   这信能安全到达天子的手里吗?   在大理寺衙门都有秦瑀的人,谁知道家中有没有秦瑀安插的眼线?万一被发现,不止他会被暗杀,他的妻子,孩子一个都逃不过。   可他直接去向天子坦白,天子又能饶过他的家人吗?   魏立民的汗不停地滴落下来。   或许,他应该找个可托付的,得天子信赖,能保住他妻儿的人。   一夜无眠。   早上起来,他感觉脑袋昏昏沉沉的,正待梳洗时,随从一脸吃惊地跑过来:“老爷,那昌王殿下怕是疯了,竟然一路叫嚷着让大理寺查他,还说瑞王才是主谋。”   魏立民:“……”   秦瑀一直想嫁祸昌王,之前便利用官员弹劾昌王,说他意图谋反,天子已经派人去济州押解昌王回京。   结果昌王提前出发,到了明州大呼小叫,命明州知府带他前往京城。   那知府一头雾水,完全不知昌王是何意思,但藩王不得私自离开封地,他只好派八名衙役押着昌王,听从昌王的安排往京城而来。   魏立民胡乱洗了把脸,赶快去往衙门。   昌王已经被押到大理寺了,正悠闲地坐在椅子上,晃着腿跟小吏说话,见到他进来,哈哈一笑:“你就是那个魏青天?来来来,快审我,我倒要看看,到底有哪些证据证明老子造反了。”   魏立民知道他是清白的,解释道:“此事非同小可,得先禀告圣上,看圣上是否会令下官彻查。”   昌王拍着桌子站起来:“圣上都派人来抓本王了,不就是要审的意思吗?你他娘的磨蹭什么!是不是没证据?我跟你说,瑞王他娘的才是主谋,你赶紧去抓捕他!”   魏立民:“……”   一早就知道昌王性子张狂鲁莽,但也没有怎么接触过,而今才发现这昌王确实是有点……   怎么说呢,非常难以捉摸。   寻常的人若被怀疑与造反有关,早就吓得面无人色了吧?可他竟这样大张旗鼓,一路喊着入了大理寺,唯恐他人不知,还口口声声说是瑞王。   可此案并没有证据指向瑞王,他到底是怎么猜到的?   魏立民实在不解。   昌王忽然又捂住肚子:“早饭都没吃,饿了,”看向身边的衙役,“你们给我去买一碗鳝鱼面,那家叫什么来着,”问魏立民,“你应该知道吧?口味不错的那家。”   “……”   小吏见魏立民已经无语到极致了,忙道:“应该是张记鳝鱼面。”   “对对对!你小子不错。”昌王道,“那你去给我本王买。”   小吏:“……”   就在这时,王乔带着两名禁军来到了大理寺:“圣上召见,昌王殿下请跟下官走吧。”   昌王见到王乔跟见到老熟人一般,笑道:“上回是你看着本王走的,这回你又接本王去宫里,有缘啊……走,本王饿了,正好跟我那侄儿一起吃早饭!宫里的饭可比外面的好吃多了!”   王乔:“……” 第71章 穷途末路。   昌王到城门口的时候秦昉就已经知道了, 只不过他没想到这位三叔父会胡闹成这样。   他怀疑昌王是不是喝多了酒,但此刻并没有闻到酒味。   昌王跪下来行了一个大礼。   秦昉沉声道:“你如今有造反之嫌,还如此招摇?”   昌王大咧咧道:“只是有嫌疑, 为何臣不能招摇?又没有定罪, 再说,圣上真信臣要造反?”   “朕为何不信?有的是人证!就差物证了,不过朕相信应该也不难查出。”   秦瑀这兔崽子真够毒的!   怎么, 还要把铁偷偷弄到他的济州吗?昌王怒道:“要造反也是秦瑀那小子在造反, 关臣何事?他跟他爹一个德性, 满肚子坏水!”   秦昉当然听说昌王怀疑秦瑀了,淡淡问:“你有证据吗?就这样诬陷瑞王?”   “臣没证据, 但臣有经验。”   秦昉:“……”   昌王道:“圣上您年纪小,没见过我那二皇兄啊, 我二皇兄最工于心计,把母后哄得团团转,要不是父皇英明没被他骗住, 这皇位早就是二皇兄的了。现在我二皇兄死了, 他那儿子也继承了他的德性,装出一副君子好人的模样,圣上您可不能被他蒙骗了!”   “这番话你为何之前不跟我说?”   昌王道:“之前说了圣上会信吗?那时候臣不想离京就是为盯着秦瑀,谁让您逼着臣走,再说, 臣走之前也提醒过圣上……是了,母后是被您囚禁了吗?”   秦昉没回答他。   昌王道:“她也是活该,当初就不该偏爱我二皇兄, 是非不分!”   皇祖母是有错, 可如果张嬷嬷真是秦瑀的人, 也不难理解她说什么主意都是张嬷嬷出的。   连他都被秦瑀骗了,何况是祖母?稍后还是传旨,允许她可以离开宜寿宫,去御花园赏赏景吧,一把年纪的人,又有多少时日?秦昉暗叹口气道:“不管如何,牢狱你是待定了,后面好好配合魏大人。”   昌王已经听出些端倪,嘿嘿笑了两声:“臣遵旨,不过要是一直关着臣,臣就要砸牢房了啊!”   秦昉:“……也不会很久。”   “哦,请圣上先赐饭。”   秦昉:“……”   等昌王被押入大牢后,次日秦昉命指挥使祁涣带领锦衣卫前往津州:“此事必须由你来办,寻找孙罗绍的事自有别的人来替你。”   祁涣道:“臣明白。”   “你知道该如何做?”   “臣知道。”天子是想用昌王一事做借口,趁机在津州调查秦瑀,牵制住他,分他的神,一来好让霍云顺利除掉西州的兵马,在津州与他汇合。二来,等一有实证,立即拿下秦瑀。   “你马上出发。”   “是。”   ……………………   乐善这阵子忙得脚不沾地,这日下衙后决定轻松轻松,约了两个朋友准备去四季楼喝酒。   这两个都做过他的傧相,一个是武阳侯的嫡长子金越,一个是平乡伯程锡良,都是二十出头的年纪,志向与乐善差不多,总是喜好玩乐,但又有分寸的公子哥儿。   金越一来就打趣他:“那日霍都督在,没能灌醉你,让你逃了。今儿正好,你喝不完十坛别走。”   “行啊,你十坛我十坛,谁跑谁是孙子。”   程锡良却道:“成家的人斗什么酒?怀仁,你可跟我们不一样了啊。”   “有什么不一样?喝个酒还分成家不成家?”   话音刚落,有个小厮跑来,行一礼问道:“侯爷,您今儿可回去?夫人差小的来问。”   乐善还没答,那两个人哈哈笑起来。   “不回。”乐善眉头微拧,“你让她自个儿吃吧,我约了朋友。”   “是。”小厮回去传话。   金越瞧一眼程锡良,夸赞道:“还是你厉害,知道他跟我们不一样,确实,我们家里可没有夫人惦记,我们想去哪儿吃饭就去哪儿吃饭。”   乐善挑眉:“不就问一句吗,有什么?她又没有不让我喝酒,她那是出于关心,你懂什么?”   金越“啧啧”两声:“这般维护,难怪当初会英雄救美,我就说嘛,你这性子怎会成亲,看来真是遇到意中人。”   乐善:“……”   程锡良催道:“行了,别多说了,赶紧吃完饭让怀仁早些回家。”   十坛子酒是没法喝了,乐善在酒楼被他们调侃了好一阵,很快便散了。   还不到亥时,正房灯火通明,时不时有笑声传来。   他站在门口,看到宋春菲正跟两个丫环玩蒙州棋。   他之前教过一些,不过没教完全,她大约只明白个大概。   “侯爷。”桃儿跟梅儿看到他回了,上前行一礼忙告退去了跨院。   因两个丫环每日到点就走,所以会提前伺候宋春菲洗浴,她此时穿着中衣,乌黑的头发直直的落在肩头,衬得一张脸又白又小。   她嫣然一笑:“你今儿跟朋友吃饭啊?”   他原想着叫她不要再派小厮来问了,可对上她的笑脸,一时竟没说出口,在她对面坐下道:“嗯,忙里偷闲想着聚一聚,喝点酒。”   衣袍上有淡淡的酒味,宋春菲闻见了:“你可需要吃醒酒茶?要不我晚上都让厨子备一点吧?”   “不用,我一般不会醉。”乐善拿起一颗棋子在手里把玩,斟酌言辞道,“我们做指挥使的常不能准时归家,习惯在外面吃饭,你要是觉得麻烦的话,不要让小厮过来了。”   “不麻烦啊,一点都不麻烦。”她道。   小姑娘性子纯良,乐善猜到她是出于礼貌才派人来问回不回,但还是觉得讲清楚更好些:“不是会耽误你吃饭嘛,你以后不用等我……春菲,我们不是真夫妻,你不必这样的。”   宋春菲一愣。   难不成自己派人去是打搅他了?她点点头:“好,”又补了一句,“我知道我们是怎么回事,可我占了你的床,让你天天睡东厢房呢。”   竟是觉得欠着他。   乐善十分好笑:“我厢房的床与这张没什么区别,睡着一样的。”   “可这张你睡了好些年。”   “好些年所以旧了嘛,旧不如新。”   可宋春菲不信,他定是为了让她安心才这么说。   乐善见状道:“走,我带你去看看。”   “啊?”   “别‘啊’了,走吧,省得你总惦记这事。”   宋春菲只好跟他去东厢房。   里头的摆设确实也不差,案几屏风木柜,样样不少,床跟乐善描述的一样,除了木料有区别外,大小差不多,她上前仔细打量。   “你躺上去试试,别肚子里仍不信,一会回去还觉着欠着我。”乐善认真建议。   宋春菲没有躺,只是坐了会:“既然一样,那不如让我睡这儿,你去睡正房吧?”   她占了床不说还占了他的房间。   乐善笑道:“我让你睡正房也有别的理由,我平日一早便去衙门了,你不一样,万一娘家人来探望,发现你睡厢房,岂不是要露馅?”   宋春菲恍然大悟:“您想得好细致,不愧是指挥使呢!”   “心里舒服了吧?”他问。   宋春菲点点头。   他送她回去。   次日傍晚,宋春菲没再派小厮来了。   乐善心想,果真是通情达理,一说就明白了,这样的小姑娘相处起来一点不累。   ………………………   霍云要的火器终于完成。   听说他明日就要去西州,宋春汐担心不已:“这东西可曾试过?会不会到时候遇到下雨天,忽然就没用了?”之前的信心荡然无存。   “遇到下雨等一下便是,也不可能连下数日。”   那等待的时候万一被发现了呢?宋春汐急道:“要不我跟你一起去?”   他扬眉:“你去有何用?”   “我是神灵选中之人啊,于你来说一定是福星,有我在,你必定无事!”   梦是梦,打仗是打仗,刀剑无眼。   可她竟毫不犹豫,愿意陪他前去,霍云笑容绽开:“你我都离开京城了,母亲怎么办?得留你安抚她。”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带她去,让她涉险,“你在家中等着好消息吧。”   梦里,她是跟他一起离开京城的,不过那时候秦瑀登基了,他定是迫不得已。   而今他怎么肯呢?   宋春汐环住他脖颈,认真道:“我不去也行,但你答应我,一定要平安回来,好不好?”   他低头轻触她的唇:“可是因为你太喜欢为夫?”   “是。”她这时候也不跟他斗嘴皮了,“只要你平平安安到家,我天天对你说喜欢你。”   他笑容更深,重重吻住她:“好,我答应你。”   等到次日清晨他便出发去西州了。   兵马粮草已经提早三日悄悄先行,预计两日后一同到达。   在听说昌王主动投奔京城的事之后,秦瑀已经头疼了一阵子。   他以为自己了解昌王。   那不过是个没有脑子的莽夫,他身边的属下也不怎么聪明,只要激起他们的愤怒,激起他们被冤枉的不甘,随时都会起兵造反。   而昌王一造反,他之前做的事情就可以全部扣在昌王头上,消无声息抹去所有痕迹。   主要也是因为太皇太后失败了,不然他也不至于要动用兵马,非得走到流血的那一步。   他毕竟不擅长打仗,只能靠别的取胜,比如强大的武器,所以他需要再拖延下时间,另行制定计划。   结果昌王根本没有造反,还不带一兵一卒,一个人离开了济州,表明自己的忠心,不止如此,到达京城之后竟还到处嚷嚷说他才是主谋!   此事完全出乎他的预料,他一时之间真对自己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他到底还有没有能力完成父亲的遗志?   不,这只是一些小小的挫折罢了,他同父亲准备了这么多年,怎可能就此被打败?   昌王说他是主谋又如何?凡事都讲证据,他可不怕秦昉来查他!   秦瑀嘴角浮起一丝冷笑。   如他所料,没过两日,祁涣便敲开了瑞王府的大门。   他穿着素衣前去迎接。   看起来面容憔悴,一副在为亡妻守制的悲伤模样,祁涣向他说明来意。   他轻叹口气道:“虽然不知二叔父为何要诬陷本王,但圣上既令你前来此地,本王定当配合……祁指挥使有何需要,尽管说吧。”   祁涣第一件事自然是查津州的账目。   秦瑀二话不说吩咐下去。   不到一会,上百本账本高高堆在了祁涣面前的案上。   祁涣摸摸鼻子,面无表情开始查账。   霍云到达西州后,第一时间将西州知府衙门以及辖下县衙全部控制住,而后便立刻前往密林。   军器局新造的火器是一种类似鸟状的飞弹,鸟的肚中填充了火药与染料,点燃后发射,能行三里路。   卯时天未亮,兵士们爬到山顶,往下方兵马聚集之处发射火器。   那火器一路呼啸,落到地面时发出“轰”的声响,随即便点燃了附近的树木,树木一旦着火,马上往周围蔓延,敌军原就藏着火器,没来得及用,在自家的地方先炸了开来,只听“轰轰轰”声响不绝,夹杂着惨叫声,此地瞬间沦落成了人间地狱。加之飞弹中还有蓝色颜料,弥漫在空气中,十分骇人,没死的兵士只当是毒烟,吓得魂飞魄散,大声叫喊道:“烟雾有毒,速速躲开!”   可那烟被风一处,飘到了各处,如何躲?   除了从山洞里那条密道逃出去外,别无他法。   五万兵马突遭袭击,混乱不堪,被霍云的军队不费吹灰之力各个击破。   剩余的兵士们纷纷投降。   卯时,宋仁章正从家中出来准备去衙门,却见护卫抓了个人,他发现是魏立民的长随,忙让护卫松手。那长随一句话都不说,交给他一张纸条立刻便离开了。   宋仁章将那字条打开一看,发现是魏立民请求他办一桩事。   堂堂三品官,竟用这种方式与他说话,宋仁章感觉魏立民一定是陷入了极大的危险之中。   等到中午,他依照字条上所说的办法,寻到一家名为长思的茶馆,走入二楼最东侧的雅间。   过得一会,魏立民推开门进来。   见他脸色青白,眼皮浮肿,宋仁章关切询问:“彦文兄,你可是何处不适?”   不料魏立民却突然朝他跪了下来。   宋仁章瞠目结舌。   “彦文兄,你这是做什么?”他急忙去扶魏立民。   魏立民长叹口气:“我是罪人,别说是跪你,便得千刀万剐也是应当。”   宋仁章极为震惊:“你怎么会是罪人?彦文兄,你到底在说什么?”   魏立民从袖中拿出一份供状:“你看了便会明白。”   宋仁章皱一皱眉,仔细看起供状。   起先他是眉头紧锁,后来脸色越来越难看,看到最后,指尖都颤抖了起来。   在他心里与自己志同道合的魏立民竟然犯下了如此重罪,宋仁章简直难以置信。   他在椅子上慢慢坐了下去,而后又把已经按了指印的供状看了一遍,再面对魏立民时,他的心情已经全然不同:“你实在不该啊,彦文兄!”   魏立民无意为自己辩解,这些年他受够了,他不再找任何借口:“是我贪生怕死,授人以柄,我罪大恶极,但我的妻儿是无辜的,宋大人,我之所以求助于你,是希望你能审理此案,罪不及家人,他们不该被我牵连啊!宋大人,你也有妻儿,你应当能理解我吧?”   他眼睛已然发红。   饶是魏立民犯了错,可他依然为百姓做了不少事,这些年定然也是有愧于家人的,宋仁章道:“如果有证据证明与他们无关,圣上定不会怪罪。”   “可这该如何证明?就怕我为妻儿开脱,别人饶不过他们。”他得罪太多官员了,只怕那些人会落井下石,“唯有你可以救他们,天下人都信你大公无私,你绝不会为我,偏袒他们啊。”   宋仁章沉默不语,他想起了魏立民曾写过的那些想革除积弊的奏疏,他不畏强权招来的那些骂名,他那逼仄的官宅,他那案上便宜的墨锭,快洗得烂掉的旧衣……   宋仁章长叹一声,承诺道:“如若此事属实,我定会尽我所能给予你家人清白。”   “多谢!”魏立民朝他深深一拜。   从茶馆出来,宋仁章乘轿去往宫中求见天子。   秦昉刚用完饭,请他入延和殿。   宋仁章将魏立民的供状呈上:“请圣上允许臣彻查此事。”   听到魏立民的名字,秦昉就已猜到是为何事。   魏立民到底还是听从了自己的良心,供出了主谋。   可这主谋真是秦瑀吗?秦昉飞快地看完,而后差些将供状揉成一团。   果然就是秦瑀,他那个阴险狡诈的堂兄!   如今可算找到证据。   秦昉扬声道:“宋仁章,朕命你暂代大理寺卿一职,即刻重查广丰矿山崩塌案一案,给那些矿工家属一个交代!”   “臣遵旨。”   宋仁章做事也是雷厉风行的,来到大理寺后便让衙役将魏立民一家关押于诏狱。   那个钱昊自然也没能跑掉。   只是魏立民有准备,他的妻儿却不亚于五雷轰顶。   魏夫人大声喊冤,魏婷跟弟弟不知所措,感觉是在做一场噩梦,直到魏立民一句“都是我的错,连累你们”,他们才知自己心中的丈夫与父亲并不是他们想象中的样子。   魏夫人一时呆若木鸡。   魏立民安慰道:“你们别怕,此案有宋大人调查,不会冤枉你们,一切都是我的错,全部都该由我承担……下辈子我做牛做马补偿你们……”   魏夫人抱着两个孩子啕嚎大哭。   生怕宋春汐担心,霍云自然也往家中捎了信,宋春汐听说一切顺利,心情十分愉悦,倒是霍夫人不知儿子去替天子办什么事了,一直没有回来,始终有些不安。   宋春汐见状便将此事告诉婆母。   霍夫人眼眸瞪圆,惊呼道:“天那,瑞王竟要造反?还藏了兵马?”   “他的兵马已经投降,夫君应该过几日便到京城了。”   霍夫人皱眉道:“阿云也真是的,这都瞒着我。”   “夫君怕您知道他要去打仗,您寝食难安。”   “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这孩子,等他回来我非得训他一顿不可!”   婆母只是嘴上说说而已,宋春汐心想,等见到霍云平安归家,不知多高兴呢。   从正房出来,她瞧见吕钦在等她,忙问何事。   吕钦将宋仁章走马上任的事禀告宋春汐。   她猜到与魏立民有关,只是猜不到具体发生了什么,再一听父亲竟把魏家人关在诏狱,立刻便回了娘家。   徐凤娘从她口中得知此事,惊呼道:“这怎么可能呢,魏大人这样的清官怎么会参加矿山案?是不是何处弄错了?不应该啊!”   “圣上下令调查的,绝不会有错……人不可貌相,所以您以后更得谨慎些。”   “是是是。”徐凤娘连连点头。   宋仁章很晚才到家,宋春汐迎上去问道:“爹爹,我知道您不会严刑逼供,可怎得会让他们待在诏狱?是谁的意思?难不成您不是单独审理此案?”   “我这是保护他们,瑞王将细作都安插到大理寺衙门了,谁知看守大牢的有没有他的人。”诏狱不一样,那是锦衣卫管制下的牢狱。   宋春汐松了口气:“原是如此……那是魏立民央求爹爹你调查的?”不然父亲不会如此了解瑞王。   这都猜得到?宋仁章极为吃惊:“是,你怎么知道的?”   说来话长了,宋春汐道:“您不是跟魏大人颇为相投嘛,他有事自然会找您。”   就这么简单?宋仁章扫了女儿一眼,他想起来,他跟魏立民相识也是因为这大女儿:“春汐,你是不是一直有什么事瞒着为父?”是不是她早就知道了,所以派来那么多护卫。   宋春汐轻咳一声:“我瞒着您有什么好处?您这么厉害,我告诉您才能解决事情嘛!我今儿是担心魏夫人跟魏姑娘才过来的,我与她们有过来往,她们根本不知他背地里做的事情,您一定要想办法还她们清白。”   宋仁章道:“一切都有待查证,如若是真,我自会禀告圣上。”   总是一件不简单的事,不然也不会有株连九族这样残酷的刑罚,只不过,再难,于天子来说却只是一句话,只是他一念之间的想法。   就不知天子会不会赞同父亲了。   魏立民被抓捕的消息还未传到津州时,秦瑀先得知了霍云领兵前来的事。   他一时极为惊讶。   难不成秦昉要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强行抓捕他吗?   可秦昉并不是这样一个人啊!   “带了多少兵马?”   “不多,一万左右。”顾苹说话的时候声音抑制不住有些发颤。   秦瑀立刻察觉到了,盯着他问:“还有什么消息?”   “……没有,消息,但是……但是……”   “说!”他有一种极其不详的预感。   “这些人可能才打过仗,有挂彩的,盔甲也有破损的。”   秦瑀的心沉入了谷底。   打过仗?   霍云领他们去何处打仗了?   西州吗?   不不,这不可能。   霍云怎么可能找得到他在西州的兵马!   绝无可能。   再说,就算找到了,霍云又怎能安然无恙地离开西州?那些火器是还没有达到一个更强的杀伤力,但也不可能让霍云这么轻松吧?   当然是轻松,如果要交战数日,他怎会收不到消息!   消息?   是了,消息。   最近他一直在关心祁涣查他津州的事,并未想到别处,实则祁涣来到津州,难道真的只是为了调查吗?他的那些锦衣卫定是封锁了周边的消息,所以他现在才知道霍云打仗的事。   他轻敌了!   秦瑀浑身发冷。   他轻敌了……   他为什么没有意识到他轻敌了呢?   在太皇太后失败之后他就该意识到了,后来他看错了徐钝,看错了昌王,甚至在昌王点出他的名字的时候,他竟然还觉得自己可以应付过去。   现在呢,他的兵马没了,霍云领兵到了津州。   他还有退路可走吗? 第72章 大骗子。   屋内一片死寂。   在这片寂静中, 顾苹的牙齿不由“咯咯”响了两声。   “你怕了?”秦瑀问,声音极为干涩。   顾苹道:“小的不怕,只是可惜……”   主子筹谋多年, 最终竟似冰雪一般, 动静都没有便要消融了。   确实可惜。   秦瑀看着窗外渐渐凋零的百花,心想,他还慨叹过李瑶只是一朵寻常的花, 没能熬过寒冬, 可他自己呢?计划了那么久, 花费了那么多的精力,以为自己终将成为那个胜者时, 他败了。   败得彻彻底底。   败得糊里糊涂。   他完全猜不到霍云是怎么发现他在西州的兵马的!   他也猜不到霍云为何会去查矿山案。   因为这个人,自己跟父亲所有的努力都白费了!   “殿下, 是不是该准备……”顾苹提醒,“霍都督应该快到城内了。”   秦瑀轻轻闭上眼睛,心想, 就算逃出去又能如何呢?附近的城池必定会严加防范, 他根本不可能逃出燕国,还不如……是,还不如!   “是该准备下。”秦瑀缓缓道,“顾苹,你帮本王做最后一件事吧。”   顾苹听完吩咐后, 脸色顿变:“这怎么行?殿下,小的不能……小的不能啊!”   有什么不能的,秦瑀心想, 顾苹可想过他被抓到的后果?   犯下那么多的重罪, 必定是凌迟。   凌迟!   顾苹知道吗?   秦瑀淡淡笑了笑:“顾苹, 你听话,人总要有始有终的。”   顾苹双腿一软,跪了下来,满眼泪水。   祁涣这些日就住在瑞王府的客房。   他每日除了看账本就是看账本,但现在他不用看了。   祁涣到城门口迎接霍云:“下官恭贺霍都督又打了胜仗。”   霍云一笑,朝身后的兵士们看一眼:“全是他们跟军器局的功劳,”这场仗真是没费多少力气,“你怎么样,看账本看出什么名堂了吗?”   祁涣摸摸鼻子:“您别取笑我了,我这不是在等着您过来嘛……对了,孙罗绍那老狐狸总算露面了,在雷州,不过他没什么用了,抓到了也是被砍头。”   确实,魏立民已经交代,西州投降的兵士也有指证秦瑀的,霍云道:“瑞王仍在王府?”   “是。”   “可有什么动静?”   祁涣道:“还真没有,不管是他还是他的护卫。”   这般老实?有点奇怪。   不过那一千护卫就算动手也不可能打赢他。   霍云道:“即刻抓捕秦瑀!”   祁涣正要吩咐锦衣卫前去,忽然有一名护卫从王府过来,上前行礼道:“霍都督,殿下说,想单独见一见您。”   霍云挑眉:“我没这闲工夫。”   那护卫恳求道:“霍都督,殿下并非想违抗圣命,只是有些话想问您,您何不去见一见殿下呢?只是几句话而已,没必要刀剑相向。”   若是旁人他兴许会见,可秦瑀什么东西?这么下作,他为何要答应?而且没猜错的话,秦瑀应该是想知道失败的原因,可他怎可能把宋春汐的事告之?   这种人,就应该让他死不瞑目才好。   霍云看向身后的兵士:“凡阻拦者,杀无赦!”   那些兵士立刻便要动手。   护卫咬一咬牙:“霍都督,我们殿下说了,如果您是收服了西州的兵马,那么您一定对火器极感兴趣,您就不想知道,这些火器是怎么造出来的?倘若在外敌手中……”   霍云心头一震,厉声道:“这狗贼竟跟外敌勾结吗?”   千算万算,没算到秦瑀的无耻是没有下限的。   他将火器送与外敌,是打算在他死之后,让外敌替他报仇,进犯大燕?   他为了一己私利,竟要出卖燕国?   霍云怒不可遏,恨不得走到秦瑀面前,一刀砍下他的脑袋。   可他并没有立刻前去。   倒是祁涣忍受不得,斥道:“真是猪狗不如,死到临头了还想威胁我们!下官这就抓住他,就地审讯,不信他不招火器一事。”手一挥,命锦衣卫随他去瑞王府。   听到脚步声,秦瑀的声音传了出来:“事关燕国,我知道霍都督一定会来,只要你如实回答,我自会告诉你其余火器现落于何处……请进来喝杯茶吧。”   祁涣喝道:“谁他娘的要喝你茶?给我上!”   门口的护卫们“呛”的一声拔出了刀。   秦瑀不可置信:“霍云……没来?”   不可能,他听到火器落入外敌之手,一定会前来质问!   他怎会没来?   不可能!   若不知将来的事,他定会前去,可霍云此时想到了宋春汐说过的那场西州决战。   秦瑀的兵为何一直在西州,就是引他去打,不惜用那几万兵士的生命做诱饵,就为了杀死他,这回他因为宋春汐有了预知,才能一举赢得胜利。   可秦瑀做事的方式一直都是阴暗的,见不得光的,不然这个时候,他哪怕拼一拼,也该让护卫动手,与他们大打一场,或许他还有一线生机。   但现在秦瑀没有反抗,只用燕国的安危引他们入瑞王府。   他到底想做什么?   念头一闪,霍云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隐隐听到外面霍云喊“撤出王府”的声音,秦瑀手中的茶盅落在了桌上。   终究还是……   自己到底何处出了错?不仅没能完成父亲的遗志,甚至是想一命换一命,竟也杀不了霍云,他轻轻笑了起来,好似鬼哭,极其渗人。   这瞬间,地下传来“轰轰”的声响。   院中的假山花木,水缸石椅,楼台亭榭,陆续崩裂开来。   整座瑞王府在一片火光烟尘中倾塌殆尽。   ……………………   秦昉收到消息的时候,简直不敢相信。   他以为秦瑀会想办法逃走,可谁想到竟会用火药炸了瑞王府。   真是个疯子!   “霍都督现在大概到何处了?”他问。   幸好霍云那个时候感觉到危险追过去提醒,不然定会有更大的伤亡,可霍云自己却被四处飞溅的石头砸到头部。   昏迷前,他要求祁涣将他马上送回京城。   “许是要明日傍晚,圣上不必担心,随行有大夫照看,已经包扎好伤口。”   秦昉长叹一声。   次日,他派马太医去霍家。   “一定要治好霍都督,不然你别回来见朕!”   马太医领命。   秦昉无心批阅奏疏,在殿内踱步。   但愿不要有事吧。   燕国可不能少了这么一位善战的将军,他也不能少了这样的能臣!   早知道,他应该派别的将军前去,都有了火器了,也知道地点,派谁不行呢?想着,他脑中忽然浮现出宋春汐的脸,如果霍云出事,她会如何?   上回在马球场,见她与霍云的感情好似不错,她会不会伤心?   秦昉越发后悔。   此时的宋春汐还一无所知,她以为霍云很快便回京的,谁想到最后没有等到霍云,先看到了马太医。   她当初装病,天子便是派了马太医来给她医治,这回是为何?   霍夫人与她一样,也很惊讶。   马太医向二人行一礼,轻声道:“夫人,少夫人,霍都督在津州受了伤,快要到京城了,圣上命下官提早来此等候,替都督医治。”   “你说什么?”霍夫人撑着椅柄站起来,“阿云他受伤了?他怎么受伤的?你快,你快给我说个清楚!”   听着婆母颤抖的声音,宋春汐感觉脑袋“嗡嗡”的,她怀疑自己听错了。   霍云怎么可能会受伤?他不是已经除掉秦瑀在西州的兵马了吗?津州又能有多少护卫,顶多就上千人吧,他不可能在津州受伤!   她喃喃道:“不可能啊。”   直到听马太医说起秦瑀用了火药,她才明白,原来秦瑀想跟霍云同归于尽。   原来不止西州有火器,津州也有。   她为什么没有想到呢?   指尖一阵发凉,宋春汐问:“太医,他伤得重不重?”   马太医不敢冒然回答,斟酌言辞道:“得看过才知。”   一时时间变得极为难熬,从未时到酉时,仿佛是走了一整年,宋春汐想起他去西州的那日,她当时与他说的那些话,不由十分后悔没有再多叮嘱几句。   她应该要他一而再,再而三的保证,一定会平安回来,也许就不会出事了。   门外忽然传来管事的声音:“夫人,少夫人,马车到了……”   宋春汐忙扶着霍夫人往外走。   四名护卫抬着步舆迎面而来,霍云就躺在上面。   霍夫人瞧见他的身影,泪眼仿佛决堤般流出,她扑上去叫道:“阿云!”   撕心裂肺的声音叫宋春汐浑身一颤,她那瞬间几乎不敢看向霍云,生怕瞧见自己不能承受的景象,幸好他看起来跟临走时没什么两样,只是头部围着一层棉布。   她柔声安慰霍夫人:“母亲您别着急,让马太医先给夫君看看,也许没有事呢。”   “对对对。”霍夫人抹去眼泪,吩咐护卫把霍云搬去床上。   马太医坐在床头仔细查看。   宋春汐屏气凝神,呼吸都不敢大声。   过得好一会,马太医道:“别处没有伤,光是头部……”   “要紧吗?”霍夫人急着问。   “应该无事。”马太医已经解开棉布仔细看过,“伤口不深。”   “那他为何还不醒?”   “都督这是血瘀不通,神窍闭阻了,下官这阵子会以针灸通窍,配以降浊自能令都督醒转。”   霍夫人仍不放心:“你真能确保他无事?”   “下官是奉旨来替都督医治,哪敢信口雌黄呢?请您放心。”   霍夫人总算松了口气。   马太医请霍夫人与宋春汐在外等候,他替霍云施针。   听了马太医一番话,宋春汐也没那么担心了,扶着霍夫人坐在外间。   霍夫人叹息:“阿云这回也算是阴沟里翻船,之前在外六年都不曾……这瑞王当真可恶,自己死了便死了,还要拉这么多人陪葬!”   想到霍云身上的伤疤,宋春汐倒并不赞同婆母。   他那几年也有很多受伤的时候,只是婆母不知道罢了,因为霍云最终都挺了下来。   这次肯定也一样。   等马太医施针之后,霍夫人端着药碗给霍云喂药。   昏迷的人喝药是颇为困难的,先要用白神散令他张口,而后再用牛角漏一点点灌进胃中,绝对不能呛着,所以需要非常大的耐心。   宋春汐看婆母手指总在抖,忙把药碗接过来:“您去歇着吧,我会照顾好他的。”   霍夫人此时确实身心俱疲了,点点头道:“春汐,辛苦你。”   “您别这样说,他可是我夫君啊。”宋春汐送婆母出去。   回来后,她一点一点的喂霍云喝药。   等喂完,自己出了一身汗。   他却仍然沉睡着,毫无动静。   她低下头,手指轻抚他的剑眉,他闭着的眼,再到高挺的鼻,最后落到没有血色的唇上。   如果没有受伤,他此时早就搂着她亲吻不休了。   她凑到他耳边道:“你答应过我会平安回来的,你食言了……你最好快点醒来,不然以后别想听我说喜欢你了,你这个大骗子!”   作者有话说:   霍云:……我马上,立刻醒!!   徐钝:多躺几天没事的,别着急。   霍云:滚! 第73章 别有韵致。   出了这样的事情, 自然瞒不过去,很快宋家一家与宋春菲,乐善都来了霍家。   怕他们担心, 宋春汐都是往好的一面说, 霍夫人也是。   既然马太医信誓旦旦一定能治好女婿,徐凤娘心头石块落了地:“确实啊,姑爷身经百战都没事, 一定是有老天保佑的, 我明儿就去庙里进香。”扯一扯宋仁章, “你也去!”   宋仁章从不信神佛,换做平时早就拒绝了, 但这回竟没有反对。   宋春汐也没有拦着:“劳烦爹爹跟娘。”只时辰不早了,不好再留他们, 催促道,“你们都回去吧,爹爹要上衙的, 文昇也要念书。”   宋春菲点点头:“是啊, 由我再陪会姐姐就是了!”   宋文昇皱眉道:“念书哪里不能念,我把书搬过来,我住这里陪姐姐。”   徐凤娘一拉儿子衣袖:“别浑说,你这样只会给春汐添麻烦。”儿子毕竟大了,不合适, 她见亲家母也很疲累,安慰几句后忙同丈夫,儿子告辞离去。   宋春菲看向乐善:“你也不走吧?”   “当然。”霍云是他最好的朋友, 若是按时间来算, 他与霍云的感情定是比宋春汐与霍云的感情要深的多, 只不过乐善也相信霍云的毅力,他不会被这样的伤所打倒。   两人一直到亥时中才回去。   坐在马车上,宋春菲道:“我明儿还要去陪姐姐的。”   “等我下衙后接你一起去。”   “嗯。”   乐善看她情绪低落,安慰道:“马太医是太医院院判,乃杏林圣手,由他医治,云璈一定无事。”   “我知道姐夫会醒,我是担心姐姐。”以前她不知那二人恩爱,只当姐姐过得不好,可现在不一样了,姐姐一定十分伤心,她心疼姐姐。   乐善这下不知怎么说了。   他们关心的人不一样。   回到院中,桃儿跟梅儿迎上来:“夫人,霍都督如何?”   “有太医医治,过阵子会好的。”   两个丫环放心了,行一礼道:“那奴婢们告退。”   见她们要去跨院,宋春菲道:“我还没洗浴呢。”   梅儿朝乐善一看:“夫人,有侯爷在,哪儿需要奴婢们呀,侯爷自会帮您!”   两人立时便走了。   宋春菲的脸瞬间通红。   成亲后第一日梅儿也问她,乐善是不是帮她洗浴了,她那时就莫名其妙,怎么梅儿现在又这么说?还当着乐善的面,宋春菲简直连脖颈都要红透了。   乐善也很不自在。   可谁让他为了瞒住两个丫环定了规矩,又说自己会照顾宋春菲,她们完全当了真。   瞧一眼脸蛋好似染了丹色的宋春菲,他轻咳一声:“要不今儿别洗了。”   天气很热,而且听说姐夫受伤后,她急得出了一身汗,宋春菲摇摇头:“不行。”   那怎么办?总不能他真的帮她……   乐善道:“你把丫环叫回来便是。”   宋春菲秀眉拧了拧:“可她们好生奇怪,不知为何要那样说。”   看来她不清楚原因,乐善解释道:“我怕她们发现我们之间的秘密,那日说的话可能让她们误会。”   什么话会生出这样的误会?宋春菲不明白,但乐善既是为隐瞒,那还是别去叫了。   她很怕不圆房的事情被发现,说道:“我自己也行的。”   乐善扫了她一眼。   看起来娇娇小小的姑娘,实在是一幅需要人伺候的模样,他问:“你真的行吗?”   宋春菲知道自己谈不上能干,可洗浴又不是什么难事,她挺了挺胸膛:“当然了!”   这动作差点叫乐善发笑,他道:“行,那你小心点,别摔跤。”   “嗯。”   乐善随后回客房待着。   离得太远,也不知她那边情况如何。   应该不会摔的吧?   真摔了,他也不方便去扶。   乐善想一想,吩咐朝忠明日找两个老实听话,会伺候人的婆子来,这样就算亥时之后两个丫环去跨院了,宋春菲也有人可用。   白日里便让婆子替换小厮看院门。   朝忠奇怪:“为何不找丫环?”   “她已经有丫环了,如果再找丫环,定会令人生疑。”   朝忠明白了。   过得一会,乐善站起身,朝正房方向走了十来步停下来,直到瞧见窗上映出一道身影后他方才又回去。   次日宋春汐起得很晚。   昨儿挨着霍云睡,怎么也睡不着,跟他说了好一会的话,几乎到天亮才合眼。   结果一醒来就听杏儿说姜莲夫妇来了。   她下床跑到外间一看,果然姜莲挺着个大肚子坐在那里。   “哎呀,你怎么来了?你这会不能乱跑吧?”   “不看看你,不看看霍都督,我怎么安心?”姜莲扶着许有兆的手走向她,“我听霍夫人说可以治好的,是不是?”   “是,有宫里的太医呢,无碍的。”宋春汐瞧了眼许有兆,“你也不能对阿莲这样百依百顺,你该拦着她的,你来看看就是了嘛。”   许有兆笑一笑:“稍许走动下对她有好处,您别担心。”   姜莲这时瞧见了霍云,她松了口气:“比想象中好多了。”   “本来就没什么,只是头被砸了下,马太医说是血瘀不通,只消针灸便行的。”宋春汐握住姜莲的手,“你能来我很高兴,可你不能久留。”   姜莲明白她的意思,点点头:“好。”   自己也帮不了什么忙,瞧宋春汐神色自然,应该问题不大,她不如回家抄抄佛经,许个愿。   姜莲同许有兆告辞。   他们前脚刚走,马太医后脚就来了。   ………………   瑞王谋逆一案在京城展开调查后,短短数日,斩首了二十来名官员,其中就包括魏立民,但论到如何处置这些人的家眷时,却颇有争论。   今日早朝时,就为此事众官员乱成了一锅粥。   最后争来吵去,宋仁章仍力主不该牵连无辜家眷,甚至提到“株连之罪”有违人道,本就该彻底废除,引得好些官员群起而攻之。   眼见越来越激烈,恨不得动起手来,秦昉命禁军各打了十板子方才平息。   吕钦将此事禀告宋春汐:“……下手不重,歇息几日应能痊愈。”   宋春汐哭笑不得。   不过听吕钦描述,也不怪秦昉会发火,这朝堂简直跟集市一般了,不打压不行。   大约也是因为秦昉性子好,所以这些臣子才会越来越嚣张?当然,她父亲也是其中之一。   不过此举过后,他们应该会收敛一些。   但宋春汐仍是站在父亲这一边的,父亲说得没错,“株连之罪”一点都不公平,就拿魏立民一家为例,不说魏夫人,魏姑娘,那魏杰才十岁的孩子,懂什么呢,竟然也要被砍头吗?   何其无辜!   只是在天子面前,有时候对错未必是重要的。   如何巩固他们的皇权,才是最为重要的,所以但凡涉及谋逆,通常都会株连九族,因为侵犯到了皇权,天子们会斩草除根,为此宁可错杀。   宋春汐心想,秦昉也会是这样的天子吗?   他或许不是,不然曹国公府跟李家可能不仅仅只是被赶出京城。   她想着,轻轻摇一摇霍云的手臂:“你怎么还没醒呢,害我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如果是你,你要怎么劝说圣上?你开口的话,圣上定会考虑。”   “你可听见了?你到底还要睡多久?”   “你再不醒,我真不想理你了!”   少夫人这几日没少跟都督这样说话,杏儿已经习惯,但此时却不得不上前打搅,她低声道:“少夫人……圣上跟昌王殿下来了。”   宋春汐一怔:“圣上?你没弄错?”昌王还有可能,毕竟与霍云并肩打过仗,可天子怎可能会来霍家?   “此等事情奴婢岂会弄错?您快去迎接吧。”   最近因是她照顾霍云,婆母便常去寺庙上香祈福,今儿也不在家中,宋春汐连忙起身。   行到屋檐下一看,不远处已经跪了几行人,她心头一跳,脚步加快。   见宋春汐也要跪下,秦昉道:“免礼……朕跟昌王是来探望霍都督的,不是摆什么排场,都起来吧。”   众人应一声,战战兢兢起身。   即便是京城最为显赫的权贵世家之一,府中奴仆又哪儿见过天子,一个个手足无措,宋春汐道:“退下吧,”而后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圣上与殿下里面坐。”   距离上回马球赛也不是很久,可她明显清减不少,此时也没作打扮,穿着家常的素色裙衫,乌发松挽,眉黛楚楚,秦昉瞄了一眼,只觉心头忽地一跳。   他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宋春汐。   没那么明艳耀目,却又别有韵致。   他随她走入屋内。   听马太医禀告,说霍云伤势不重,可这些日了还没醒,秦昉颇为担心,正好昌王还没离京,想同他一起来探望,他便答应了。   昌王已经跑到霍云床前,看了一会叫道:“阿昉,你这些太医都是庸医啊!不就是屁大点的伤,这都治不好?老子有回也伤到脑袋,血流了一大碗,三天就好了,他为什么还没好?”   这昌王当真是表里如一,长得粗野,性子也粗野,在天子面前竟敢这般说话,不过他也是关心自家夫君,宋春汐倒是没有因此不喜他。   秦昉轻咳一声,向宋春汐表达自己的态度:“朕已命太医院所有太医商议对策,也斥过马太医了。朕说,若是治不好,让他提着脑袋来见朕。”   宋春汐愣了下,忙道:“多谢圣上关怀,但妾身看马太医很是尽力,许是夫君脑中的血瘀没那么容易去除,还需得一段时日,圣上倒也不必吓唬马太医。”   “你觉得朕是吓唬他?”   “圣上的仁厚谁人不知,您还是明君,怎可能真的杀了马太医呢?”   秦昉嘴角一翘,宋春汐还挺了解他。   他走到床边去看霍云。   霍云跟以前没什么两样,就是瘦了些,脸上无甚血色。   “听说他平日服用参汤,朕带了一些人参来……用完了,你尽管问马太医要。”   “多谢圣上。”宋春汐实在有几分感动,“圣上隆恩,妾身不知如何答谢才好。”   “不必,霍都督是国之栋梁,大燕不能没有他。”秦昉叹了口气,“也是朕失策,当时该派别的人前去……算了,事已至此,后悔无用,马太医定能治好他,就是如你所说,需要些时间。”   “妾身知道,只要他最终能醒来就行。”   “最终”二字听起来令人心酸,她定是极为担心,秦昉暗道,虽然他吓唬了马太医,可若霍云一直不醒,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除了继续等待。   到时霍云没有知觉,难过的人是宋春汐,也不知她会不会终日以泪洗面?   她已经瘦了不少,再这么下去,撑得住吗?   不知不觉,眉头紧蹙。   作者有话说:   霍云:???感谢在2023-06-06 13:32:22~2023-06-07 10:23: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若雪轻尘 53瓶;兄弟抱一下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4章 煞费苦心。   正想着, 耳边听见宋春汐道:“家父在朝堂上有不敬之处,还请圣上见谅。”   秦昉回过神:“你是说宋大人主张‘株连一罪’除废之事?”   “是,听闻圣上杖责众位官员了, 故而妾身替家父赔罪。”   “宋大人并没有错, ”官员们在朝堂争论实属正常,只是那次过于聒噪了他难以忍受,小惩大诫, 秦昉看着宋春汐, “令尊侠肝义胆, 朕听闻他与魏大人有些交情,他竟没有想过避嫌, 也不怕其他官员借此弹劾,委实令人佩服……”说着话锋一转, “你对‘株连罪’有何看法?”   宋春汐刚才并不是真的要赔罪,她是想借题发挥,只没料到秦昉会主动询问。   但她并不打算谈论“株连罪”, 众位官员都吵得不可开交的问题她怎有本事解决?她只能做些有可能会有用的事:“妾身不敢妄议, 只圣上问起,妾身便想说一说魏家家眷。”   “哦,你也与他们相识?”   “是,妾身与魏夫人是在今年三月于澄江认识的,魏夫人与魏姑娘以魏大人为荣, 当他是顶天立地的好官,故而也颇敬仰家父,当时初见, 便与妾身相谈甚欢。后来在杏花林我们两家曾相聚赏景, 我与魏夫人, 魏姑娘,对了,还有魏公子,他今年十岁,不像魏夫人那般热情,也不像魏姑娘那般可爱,他是个寡言,文静的孩子……”   秦昉听她娓娓道来,半响道:“朕明白了。”   此话不知何意,但若非天子和善,宋春汐绝无可能在他面前说出这番话,当然不好再行追问的,她恭送秦昉与昌王离开。   路上,昌王道:“下回臣再同圣上一起来看霍都督吧?”   秦昉板起脸:“你明日即刻回济州。”   “啊,这么快就赶臣走?”昌王叫道,“臣对圣上忠心无二,在京城多逗留一阵又如何呢?不如就让臣待到霍都督苏醒吧?臣正好跟他痛饮一番。”   霍云一醒,他就要灌人家酒,这是想让霍云再次昏迷吧?   秦昉沉声道:“让你走便走,不然朕砍你脑袋!”   昌王:“……”   看来是没法赖在这里了。   他两只手扣在腰带上:“臣走就是了,不过圣上,臣走之前能不能见一见母后?”   “不能。”秦昉深深看了他一眼,“朕知道祖母伤了你,但祖母这等年纪了,你就不要再去气她了……你把祖母活活气死,朕不信你真会舒服。”   昌王若见到皇祖母,必定会把秦瑀利用她的事告之,揭露秦阔父子俩的奸计,那皇祖母能承受吗?   就让她蒙在鼓里过一辈子吧。   他之前已经惩戒了祖母,此事到此为止。   昌王被他看穿,也不生气,他并没有遮掩对母亲的怨恨,但就像秦昉所说,如果亲眼看着母亲死,他会舒服吗,他会忘记被母亲冷落的那些日子吗?   那像烙印一样的怨恨,会消散吗?   罢了。   昌王道:“臣以后不会再来京城了。”   秦昉道:“也不必如此。”   “是了,圣上娶妻时,臣一定会来恭贺。”昌王摸着下巴道,“之前臣真没欺骗圣上,济州美人儿确实多,圣上真不考虑考虑?臣可以在济州替圣上把关啊。”   秦昉:“……”   “圣上,您年纪真的不小了,便算臣不提,别的臣子也会催促您,我好歹是你叔父,在择妻一事上绝对不会……”   “闭嘴。”秦昉捏一捏眉心,“再多话,朕让王乔立刻押你离京。”   一片好心当成驴肝肺,昌王心想,他要替秦昉择妻,必定是择个家世清白,没有心眼子的美人,但秦昉自己择妻就难说了,到时候那些官员定会想尽办法把自家女儿往宫里塞,也不知这侄儿可会选错皇后?   昌王道:“阿昉,臣真是为你着想啊!”   秦昉闭起眼睛:“王乔,押他下车。”   昌王:“……”   ……………………   有关“株连罪”的争论虽然没有得出什么结果,但还是对判决产生了影响,魏家家眷因魏立民是主动认罪,加之早前他为民办事,除奸革弊,天子网开一面,将其家眷释放,而其余罪人的家眷,比如那些年幼的孩子们全都免于斩首,捡回了一条性命。   此事过后,秦昉论功行赏,进封霍云卫国公,赐良田宅院,金珠财帛。   然霍夫人并不欣喜,送走前来宣读圣旨的官员后,与宋春汐道:“这些身外之物有什么用,我只希望阿云能快快醒来。”她忍不住抹泪。   宋春汐宽慰婆母:“如今整个太医院的太医都在为夫君的伤出谋划策,一定无事的,您别太担心,若是伤到身子等夫君醒来只怕要自责的很。”   也许自己是过于着急了,其实也没多少日,霍夫人擦干净眼泪:“你说得没错,半个月都没到,我不能自乱阵脚……不过也是因为家中有你,什么事儿都是你帮着做了,我才闲得胡思乱想。”   “您哪儿闲着了,去了那么多寺庙。”   霍夫人摇摇头:“我这是急病乱投医!”   “母亲您这般诚心,天上神佛定会被您打动的,这也不算无用功。”宋春汐眼眸一转,“是了,您要不抽空去看看北苑,那些果树怕是长得不好了。”   霍夫人“哎哟”一声:“我还真忘了它们,也不知水有没有浇够,等会我去瞅瞅。”   婆母照顾果园也能分分心,不然总想着霍云哪里受得了。   宋春汐轻叹口气。   她刚回到屋内没多久,就听杏儿禀告说,徐钝求见。   霍云出事后,亲朋好友,连带许多官员都来过了,唯独徐钝没有出现,但她一直沉浸在难过的情绪中,并没有在意,这回想起来,猜测徐钝应该是不在京城。   不然他这样八面玲珑的人一定会来探望。   “快请进来。”   杏儿答应一声。   徐钝看见杏儿,轻声问:“霍都督真的一直没醒?”   “是啊。”杏儿愁眉苦脸,“圣上已经让那么多太医想办法了,居然还没治好都督……少夫人在夫人面前装冷静,可背地里哭过好几回,您可要好好安慰下少夫人。”   徐钝一时心情颇为复杂。   说实话,刚听到霍云受伤的消息时,他幸灾乐祸过,觉得霍云活该,如果那时采取他的办法,也许就能毫发无伤地抓到主谋,但现在听说宋春汐的情况,他又高兴不起来。   将带来的时鲜瓜果递给杏儿,他道:“此事怕不是安慰两句就行的。”   “表哥。”宋春汐在门口迎接他。   第一个感觉,就是她瘦了,徐钝皱眉道:“你可是晚上都不睡觉的?”   “没有啊,许是最近天气热吧。”   早过了夏天了,这秋老虎再热也热不到哪儿去,再说,霍府又不是没有冰,徐钝知道她是为何,只觉一阵心疼,暗道霍云怎么就不小心些?   明知道那秦瑀奸诈就该防着点嘛,怎么还去王府呢?仗着自己有武功便无所畏惧吗?   这么说来,没武功也是有好处的。   “你之前可是不在京城?”宋春汐问。   “是,那人死在我屋里后我感觉晦气,打算去嘉州玩一玩。”徐钝也是为散心,最近发生的事太多,他对宋春汐的感情也让他觉得疲累,结果还没到嘉州,霍云就出事了,他只好又往回赶。   “霍都督虽昏迷了,可圣上封他卫国公,我瞧着巴结你家的更多了,刚才门口就有人提着东西探头探脑。”徐钝心里有些酸溜溜,若他当时能参与此事,必然也会得到封赏,就像霍云的那位朋友乐善,被升任为京卫指挥佥事,“当然,肯定也有官员趁机对付他,他一日不醒,那都督的官位可一日空着呢。”   宋春汐怔了怔:“你莫非听到什么风言风语?”   他是徐四耳,消息一向灵通。   “都督府需要都督坐镇,也是人之常情,我只是提醒一下你。”   确实,霍云如今不能上衙门,不管是都督府还是卫所都得有人去管,宋春汐沉吟道:“圣上应会指派哪位官员暂时兼任都督吧。”   “这任着任着就难说了,最好他能快些醒转。”   宋春汐抿了抿唇没说话。   谁不希望霍云快点醒转呢?她每一刻都在期待他突然睁开眼睛,可现实是,她还得继续等待。   瞧见她纤长的睫毛颤了颤,徐钝有点后悔说这句话,实在多余了,如果霍云能醒,宋春汐还会这样消瘦吗?瞧瞧她这小巴,尖成什么样了。   还有这脸,快比他的手都要小了。   “春汐,你得顾好你自己,你若是病了,姑父姑母得多担心?”徐钝语气极为严肃,“说句难听的,霍都督只是他们的女婿,你可是他们的心头肉!”   这个道理宋春汐能不知吗?她解释道:“我其实并没有瘦几斤,只是因为原先就不胖,所以有些明显……你不信等会问问杏儿,我哪日不按时吃饭?”   她肯定不能倒下的,不管是为家人还是为婆母,再说,她担忧归担忧,可内心仍坚定地认为,霍云一定会醒,只是时间长短罢了。   见她明白,徐钝没再多说,只道:“我去看看表妹夫。”   宋春汐同他一起过去。   男人沉睡着,看起来很安静,全没有平日里冷峻逼人的气势,只剩下苍白与俊美,徐钝打量一会,跟宋春汐道:“忽然有些口渴,春汐,你都没让丫环给我上茶啊。”   失礼了,宋春汐忙去吩咐杏儿。   徐钝趁机弯下腰,低头在霍云耳边道:“你要么快点醒,要么快点死,别折磨我表妹……当然,后者更好些,我会替你好好照顾春汐的。”   倘若霍云尚有一丝听觉的话,应该会气得跳起来吧?徐钝心想,他为了表妹也真是煞费苦心了! 第75章 软玉满怀。   等宋春汐回来后, 他又站直身子,假装没说过什么话。   杏儿把茶端来。   徐钝一边喝着茶一边同她聊些家常。   “你还去嘉州吗?”宋春汐问。   “老天阻拦我去,我便不去了, 不能有违天命嘛。”徐钝看着宋春汐, “我也认识一些江湖郎中,如果表妹夫一直醒不了,可以让他们试试。”   太医们没有办法的话当然只能如此, 宋春汐道:“有劳表哥。”   这阵子她定然休息不够, 徐钝也没过多打搅, 起身告辞:“总之你有任何需要都可以来找我。”   “好。”宋春汐点点头。   二人走去门口。   躺在床上的霍云,右手忽然动弹了一下, 只是宋春汐并不知。   送走徐钝后,她去吃了些点心。   不管家人还是婆母都觉得她辛苦, 许是自己看起来真有些瘦,她得把肉长回来,她并不想所有人都来担心她。   延和殿内, 秦昉正思忖选谁暂代五军都督的官职。   想来想去都没有一个合适的, 他又看了一遍吏部呈上的名单,轻轻一哂,与范洪道:“这些人真是连遮掩都不遮掩……尽想着怎么塞人。”   范洪道:“您对霍都督的倚重,谁不嫉妒?谁又不想取代呢?”   “那也得看看他们有没有这个本事!”   霍云可是助他除掉秦瑀的功臣,那些人呢?他们发现秦瑀这个反贼了吗?   秦昉单手支着腮考虑了会道:“让兵部左侍郎高立中兼任吧。”   那是一位性子极为平和的官员, 朝堂上其他官员争得热火朝天的时候,他从不参与,办事中规中矩, 年纪也挺大了, 范洪心想, 总之不是个有野心的人。   看来天子真的很宠信霍云,他都昏迷不醒了还这般替他着想。   “召马太医过来。”秦昉忽然道。   范洪忙去传话。   还未走到殿门口,马太医已是满头大汗,他心知天子是要询问医治霍云的事,他对此心里有底,奈何天子急,霍家人急,一个个都恨不得霍云能马上醒转,可他脑中血瘀还未散尽,哪能这么快呢?他记得,他当初说得是“这阵子”,并未说几日,可没有信口雌黄啊。   马太医一进殿内便行叩拜大礼。   不晓得是不是被吓到了,竟这般惶恐,秦昉道:“平身。”   马太医低声道:“臣不敢,臣有罪。”   “朕不杀你,起来吧。”   马太医这才起身。   “说说霍都督现在怎么样了,可有好转?”   “……臣在尽力医治。”   秦昉不满:“你到底能不能治好?”   “能,但圣上您必须要有耐心。”马太医认真解释,“颅中血瘀与旁处血瘀不同,不可下猛药,针灸亦需小心,稍许出点差错便难挽回。”   “如此危险,你之前怎敢在霍家人面前夸下海口,定能治好?”   “臣没有夸海口,只是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啊。”   秦昉:“……”   总之就是要再等等。   可这么等下去,宋春汐撑得住吗?他吩咐道:“一会你去霍家时给霍少夫人也看看……她一直在照顾霍都督,你别让她病倒了。”又补充一句,“别说是朕的意思。”   马太医愣住。   范洪也愣了愣,偷偷朝秦昉瞧了眼。   殿内有片刻的安静,然后马太医马上道:“是,臣这就去霍府。”   宋春汐正跟宋春菲在绣花。   妹妹时常过来陪她,她并不想让妹妹担心,便提议一起做做女红,她正好给霍云做一套中衣,这样既能打发难熬的时间,也有些话题可说。   “等哥哥考上秀才,我准备送他一双鞋。”宋春菲道,“已经挑好花样了,如意连云。”   “你真信他能考上?”   “嗯,他宁愿念书也不去朱夫子家里叫我发现哥哥特别好面子,那回既当着大家的面发下豪言壮志还索要礼物了,他恐怕丢不起这个脸。”   宋春汐扑哧一笑:“那倒是,看来我也得提早准备。”   见姐姐笑了,宋春菲十分欣慰:“应该让哥哥天天过来陪你才是,他一说话,你就想笑的。”   “算了,让他好好念书吧。”宋春汐问妹妹,“你可学骑术了?”   “没有。”   “啊?那匹马我送了你许久了吧,怎么还没学?你没让妹夫教你?”   乐善升官之后比之前更忙,几日才见到一面,就算见了,他们也是在谈论姐姐跟姐夫的事,要么一起来霍家,哪有心情学骑马。   “不着急。”宋春菲摇摇头。   宋春汐大约猜到了原因,心想,妹妹的心都在自己身上,只怕要等霍云醒了才会去学,至于乐善,他跟霍云是知交,心里定也不好受。   正想着,耳畔忽然听见“喵”的一声,低头一看,飞琼不知打哪儿来的,竟已走到脚边。   姐妹俩十分欣喜,放下针线去摸它脑袋。   “它有了娘子了显少过来,这回又不知待多久。”宋春汐嗔道,“它以后改名叫小没良心才好。”   宋春菲拍拍飞琼的背:“下回将你娘子带来看看姐姐,姐姐就高兴了。”   宋春汐一笑:“那倒是有意思,它们可以两边住住。”   杏儿此时领着马太医过来。   马太医行一礼道:“霍少夫人,下官先予您把把脉吧?”   宋春汐愣住:“为何?我又不曾得病。”   倒是宋春菲一阵紧张:“可是您瞧出姐姐何处不对?”   马太医道:“少夫人照顾霍都督多日,下官怕您累坏身子,想提早预防,真等病倒了,那便来不及了。”   没想到马太医竟是这么个细心的人,宋春汐笑道:“您真周到。”一边说一边伸出皓腕。   她一张脸本就白皙,衣袖之下手腕的色泽更是欺霜赛雪,马太医忽然想到去年,天子一听说霍少夫人身染重病,急忙命他去霍家。   当时他以为是霍云备受天子青睐,如今倒有些怀疑与这霍少夫人有关。   如此的话……   他摇摇头,忙驱散掉所有想法。   宋春汐见他神色有异:“我不会真得什么病了吧?”   “没有,没有。”马太医收回手,“少夫人无需担心,您只是因为霍都督的事有些情绪不宁,下官现在开一副方子,您喝着调理一下……不过还是要请少夫人相信下官才是。”   宋春汐明白:“我不是不信您,我最近也渐渐习惯了,会尽量找些事做。”   “这就好。”马太医点点头。   他去给霍云施针的时候,梨儿捧着一个匣子进来,禀告道,周醒英周姑娘说不便登门打搅,差人送来一盒人参。   自从澄江那次之后,宋春汐再没见过周醒英,没想到她还惦记着这份人情。   打开匣子一看,两棵老参映入眼帘,竟与天子赠送的相差不大。   许是周家多年珍藏之物,也不知她怎么说服长辈拿来的?宋春汐想退回,但目光一瞥发现匣内还有张纸条,抽出一看,发现周醒英早料到她的心思,写下一言道,“木已成舟,切莫退还。”   她莞尔,收下了。   宋春菲也瞧见了纸条,暗暗吃惊,周姑娘居然如此大方,送这样的人参。   她并不知宋春汐跟周醒英之间发生了什么,不过周士安一心要娶姐姐的事她知道,曾经也以为姐姐会嫁入周家,谁料后来先帝突然赐婚。   如果没有这道赐婚,姐姐现在也不会……   她在想什么呢?   姐夫现在待姐姐很好,只是一时昏迷罢了。   宋春菲继续做鞋子。   知道妻子在霍家,乐善下衙后直奔这里,一来看看霍云,二来接宋春菲回去。   走入屋内,他先问宋春汐:“云璈的剑在何处?”   宋春汐一怔:“怎么?”   “他那把剑,自他习武后很少离手,他极喜欢,放身边可能有用。”   宋春汐忙去西厢房拿过来。   宋春菲好奇地问乐善:“你在哪儿听说的?”   “我有位同僚的舅父也曾昏迷过,据说,平时极喜欢某位画师的真迹,他的舅母就将那些画放在他舅父身边,没多久就醒转了。”   “真这样就好了!”宋春菲拉着宋春汐道,“姐夫还喜欢什么,姐姐都找出来。”   如果是极喜欢,宋春汐心想,霍云最喜欢的肯定是她啊。   可自己夜夜都躺在他身旁,真有用的话怎可能不醒?   只是这些话不好意思对妹妹讲,宋春汐道:“我晚上找一找吧。”   听说乐善来了,霍夫人留他吃饭,说他升任京卫指挥佥事时,她都没有去恭贺,又说霍云如果没有昏迷,定然也会请他喝酒的。   乐善没有推辞。   四个人也无需太多菜肴,厨子很快就准备好了。   霍夫人知道乐善最喜欢酒,将自己酿得酒都取出来。   乐善笑道:“您果然了解我。”   “了解归了解,也不能贪多,给你尝尝味道的。”霍夫人让丫环倒酒,“阿云最近叫你们操心了,一个个都瘦了,我替阿云先敬你们一杯。”   三个小辈忙道不敢。   霍夫人好笑:“有什么不敢受的?你们啊,我说得可是真心话……算了,倒叫你们拘束了,自己喝自己的吧。”   三人这才举杯。   宋春汐叮嘱妹妹:“荔枝酒容易醉,你少喝点。”   “嗯,不过这酒真好喝,有点儿像醴酒,带点果香。”   对,所以她总忍不住喝了又喝,上回便是,后来趁着酒意跟霍云撒娇,想从他嘴里套出矿山案的线索……   她想着,将面前的一杯酒喝完了。   饭后,把妹妹跟妹夫送走,宋春汐觉得脑袋有些晕。   杏儿扶住她:“您醉了。”   “醉了正好歇息。”她想,肯定一夜睡到天亮。   梨儿忙去备水。   两人伺候她洗浴,将她扶去床上。   那人仍没有醒,宋春汐看了他一会,慢慢靠在他身上   虽然霍云也瘦了些,可胸膛仍很硬实,她嗔道:“软一些还能当枕头,跟石头似的,硌人。”说着捏捏他的肩,“这儿也硬。”可还是枕着他肩膀睡着了。   暗香萦绕,软玉满怀,他的右手忽然抬起,碰触到她纤腰时又垂落下来。   作者有话说:   别急,表哥再来一次绝对会醒哈哈,再等两天^_^ 第76章 手就这么痒吗?   每次离开霍家, 宋春菲的心情都更为低落。   她不知道在她走之后,姐姐会不会偷偷哭泣,可惜她不能代替姐姐去承受这份痛苦。   “你说姐夫还要多久才会醒呢?”她问乐善。   “不清楚, 但你别多想了, ”乐善盯着她的脸,感觉她比嫁给他时最少瘦了两斤,显得那一双杏眼格外的大, 此时含着愁看人, 着实可怜, “你以后还是少去几次。”   “为何?”   “你常去的话,你姐姐也不自在, 怕你担心,装得轻松, 再者,你自己又难受……不如隔几日去一趟,就随我一同去, 一同回。”   他分析得不是没有道理, 可宋春菲眼眶忍不住红了:“我好心疼姐姐,可我什么都做不了。”   真是个傻孩子。   不过乐善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当初他的母亲以泪洗面,他也一样很是无措,因为年纪小,对付不了自己的父亲, 就算有回鼓起勇气质问父亲,也是被一巴掌扇在了地上。他安慰道:“别说你,圣上又能如何?他派了太医院所有的太医, 甚至还亲自探望过, 可一样无用……你一个小姑娘能做什么?你比得过圣上吗?”   跟天子比, 她只是一粒微尘吧?宋春菲好受了些,抽一抽鼻子:“多谢您。”   “又说您了,”乐善轻笑一声,“还当你早就习惯叫夫君。”   她脸颊红了红:“我自己没法纾解,你一说,我舒服多了,可见你多有本事,那当然得尊称您了。”   “几句话的事也叫有本事?”   “当然,您就是有本事啊!”   小姑娘由衷的赞赏叫乐善一阵心虚,暗道,这算哪门子的有本事啊?他的本事都在那些玩乐上,当然,他现在衙门的事也算办得不错。   “这话你同我说说就行,千万别在别人面前这般夸我。”   宋春菲不解:“为何?”   “因为实在谈不上。”乐善道,“京城比我有本事的人多了去了。”   “别的人我又不认识,管他怎么样,我知道你有本事就行了。”   这话叫乐善哈哈一笑。   宋春菲见他笑,嘴角也翘了翘:“我说得对吧?”   “嗯,有道理。”他忽然很想伸手揉一揉她的发髻。   他这娘子可太乖巧了,还会哄人,倒是……   挺可爱?   这陌生的词突然浮现在他脑海。   他还从来没觉得什么人可爱过。   乐善一时愣住。   ………………   望江楼内,徐钝正向一位江湖郎中请教。   那郎中一听要治霍云,连连摇头:“我哪儿比得上太医。”   “你妄自菲薄什么?那些太医纵使医术高明,可只为皇亲国戚治病,恐怕医术也退步了。你想,他们一天能治几个人,你能治几个?这经验都是从治病上面来的,看医书用处有多大?有道是看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道理都是一样的。”   郎中摸摸胡子:“不愧是徐掌柜,真会说话。”   “我是实事求是,倒是你,真没有什么法子吗?”   “有个偏方或许可以试试……不过他这身份,我可不敢冒险。”霍云又是都督,又是卫国公,后者天子在他昏迷之时授予,可见其朝堂地位,他哪儿敢献策,万一出点差错,他有几个脑袋可掉的?   徐钝沉吟:“也不是要你现在去治,是等那些太医一筹莫展了,你再出面。”他笑一笑,“到时立下功劳,莫说你美名远扬,便是当太医也不成问题。”   那郎中明白了:“真有此等机会,我必定会记得徐掌柜的恩情!”   等他告辞之后,汤有十分不解地看着徐钝:“您到底为何要费这个神?”   他是知道徐钝对宋春汐的心思的,而今霍云昏迷不醒,那不是好事吗?指不定哪日就没了,那么自家主子说不定还有机会娶了宋春汐。   徐钝瞅他一眼,将沉香挂件拿在手中把玩。   若是在这件事上不出力,他对宋春汐是有愧疚的,那么,霍云即便日后不在了,他面对宋春汐,多少都会心虚,只有尽了全力,他才能坦然地去喜欢她。   她也抓不到一点他的错处。   当然,如果真把霍云救醒了,那只能说明他跟宋春汐没有缘分。   离开京城的那段日子,他不是没考虑过将来,他很清楚他跟宋春汐之间没有结果,只是没想到霍云会受伤。   上天给了他一次机会,他是要抓住,可经过这些事情,他也学会了认命。   霍云醒了,他便绝了念头。   霍云不醒,那就不要怪他了。   阳光透过竹绿色的窗纱落在白玉棋盘上,将那上方的黑白棋子照得盈盈发亮。   宋春汐单手支着腮沉思。   她一个人又执黑子,又执白子,耗了快一个时辰了。   霍云那时说要常与她对弈,结果根本没抽出时间来,不过精进棋艺也不是非得需要两人,一会扮作自己,一会扮作别人,也能提升心力,那是一种别样的自我较量。   杏儿却觉心酸,忍不住轻轻一叹。   宋春汐也没看她,只道:“好些大师便是这样自弈的。”   杏儿可不懂,擦擦眼角道:“要是都督醒了就好了,您哪里需要自己跟自己对弈,早跟都督……”   是,他要是醒了,她跟他有做不完的事情。   可现实是,她得自己一个人去面对。   宋春汐道:“要不你跟我学学?”   杏儿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奴婢不行,不行。”太费脑子,她学不来。   正说着,徐钝又来探望霍云了。   邱用站在屋檐下,忍不住皱起了眉。   如果自家主子有知觉,不知得气成什么样呢!   他可是记得霍云听说少夫人与徐钝私会时是什么反应的,可现在,这徐掌柜趁着主子昏迷不醒,来了一次又一次,也不知是不是真的出于关心。   只他一个随从,也不好出口阻止少夫人与徐钝见面。   宋春汐走到门口,与徐钝道:“表哥,你已经来过一次了,我这儿一切都好……”她真的不想每个人都替她操心,实在没有必要。   “我来是告诉你一件事,我找到一位郎中兴许能治好表妹夫。”   “是吗?”关乎霍云,宋春汐忙请他进去坐,“哪位郎中?回春堂的?”   “名气越大的医馆,郎中的医术未必越好,我找得这位属于大隐隐于市,鲜少人知道的。”   宋春汐眸色微亮:“那你怎么没带他过来?”   “他胆子小,怕比不过太医,我便与他说,若是太医不行,你再露一手,他这才答应。”   竟有这样的大夫,宋春汐一时不知说什么,但还是感谢徐钝:“有劳表哥费心。”表哥也是大度,霍云之前对他并不友善,他却并没有放在心里。   徐钝笑笑:“我是将表妹夫当自家人的,只不过平日里没表现出来。”   在窗外偷听的邱用眉头快拧成了“川”字。   徐钝做得事是对主子有帮助,可什么“自家人”也实在有点夸大了。   总之是不太对劲,难怪都督那么提防他。   徐钝坐一坐便打算走了,他得把握好分寸不能让宋春汐反感。   宋春汐送他到门口时,忽然见刘嬷嬷过来道:“少夫人,夫人让您过去……圣上来家里了。”   徐钝吃了一惊:“圣上微服私访吗?”   杏儿小声道:“徐公子,这是第二次了。”   徐钝:“……”   宋春汐不好耽搁,急忙去正房拜见天子。   徐钝跟在她身后。   秦昉没在屋内,他并非来看霍夫人,已经准备前往南苑,瞧见宋春汐出现,脸上微微露出笑来:“霍夫人歇着吧,朕让少夫人引路,去看看霍都督便是了。”   霍夫人满心感恩秦昉一而再地探望儿子,自然没有阻拦。   徐钝小声问宋春汐:“可是要行叩拜大礼?”   宋春汐知道他是第一次见天子,便主动介绍道:“圣上,这是妾身表哥,今日也是来探望夫君的。”说着,拉徐钝一起行礼。   秦昉忙道:“都免礼吧,不必拘束。”瞧一眼宋春汐,见她脸颊比上次丰盈了些,一时颇为欣慰,认为是自己的功劳,毕竟是他让马太医给宋春汐看看的。   “霍都督可有好转?”他问。   “气色好了些。”宋春汐早上发现霍云脸颊有些微红,不似之前苍白,总是一个不错的现象。   秦昉点点头:“别的呢?他可曾动过?”   “不曾。”宋春汐犹豫片刻,“或许晚上动过,妾身也不知。”她不可能时时刻刻盯着霍云。   两人边说边走,天子的目光从始至终都在宋春汐身上,她有时落后几步,天子都会注意到,会停下等一等,徐钝忍不住皱起了眉,世人都赞天子是“贤主”,但他毕竟是帝王,真能如此平易近人吗?   若是换做哪位官员,天子也会如此?   徐钝十分怀疑。   行至屋内,秦昉随宋春汐走入里间时,很快发现了书案上的棋盘。   身为天子自是博学洽闻,对弈亦有独到见解,马上看出此棋局的不同之处。   “你这是自弈?”   宋春汐讶然:“圣上慧眼。”   秦昉往棋盘走近两步,略一思忖,拿起一粒白子放下。   既是自弈,自是每一步都算计好的,谁想秦昉这一子下得更为巧妙,宋春汐脱口道:“不想圣上棋艺如此精深,妾身佩服。”   无意间博得佳人夸赞,秦昉心头一喜,差些便想坐下与她对弈一盘,但想到自己来霍家的初衷,忙把念头压了下去。   二人虽未对弈,但一路看着的徐钝,脸色越来越沉,暗道,表妹打发时间的东西与天子有何干系啊?他好好的作甚要动表妹的棋子?   天子的手就这么痒吗?   很不对劲啊!   作者有话说:   徐钝:你赶紧麻溜地起来!有人拿金锄头来挖墙脚了!   霍云:!!!   感谢在2023-06-09 14:00:33~2023-06-10 15:24: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武陵轻舟 3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7章 把她拥紧。   男人向来都是最为了解男人的。   照理, 天子是来探望霍云,如果当真那么关心霍云,早该急着去看人了, 怎么还会注意到棋盘?   退一步讲, 就算是无意间注意到,那又为何要去落子?他明明知道这盘棋是宋春汐下的。   徐钝怀疑天子对宋春汐有意。   都怪表妹太美貌,徐钝心想, 这下可好, 情况更为复杂了, 表妹指不定要当皇后。   不不不,一个有夫之妇怎能当皇后?他在想什么呢, 除非是……   但寡妇也不可能,虽说本朝天子选后并不重视皇后家世, 甚至有皇后出身寒门,可寡妇实在难令百官认同。如此的话,表妹只能当妃嫔, 可妃嫔的话, 定要被皇后欺负……   打住,怎么胡思乱想起来了?眼下霍云还没死呢。   这一刻,徐钝真希望霍云长命百岁。   比起让宋春汐入宫,他宁愿宋春汐当个都督夫人,后者至少自由自在, 不受约束。   徐钝不动声色偷偷观察秦昉。   秦昉正问宋春汐上回他赐予的人参。   “已给夫君服用了,兴许正是用了圣上所赐人参,夫君才有这等气色。”天子如此重视霍云, 宋春汐觉得奉承两句也无不可。   秦昉看了一眼霍云, 果见他比之前要好, 心头也颇为高兴:“除了人参的功劳外,想必那些太医还是尽力的,朕看用不了多久,霍都督就会苏醒。”   “承圣上吉言。”她颔首。   探望过后,自当离开了,秦昉走到门口,瞧见落日余晖洒在檐下,只觉时间过得极快,他忍不住回头看了眼宋春汐。   她正站在一束浅红色的光芒中,像株亭亭玉立的粉荷。   他的心蓦地一跳,而后又一沉,突然感觉一阵烦乱,挪开目光道:“朕最近看了些医书,好似温泉对此症状也有帮助,或许哪日你可以将霍都督送去怀县试试。”   又多了一个法子,宋春汐忙道:“多谢圣上,妾身会同婆母商量的。”   秦昉这才转身走了。   徐钝见他身影彻底消失后,低声问宋春汐:“你与圣上很熟?见过几回面?”   “不熟,我只见过圣上三回而已,其中两回便是他来探望夫君。”宋春汐奇怪道,“你为何问这个?”   也就是说,除开来霍家之外,宋春汐只见过天子一次。   一次就能让天子注意到吗?   徐钝上下打量宋春汐,只见她从头到脚没一处生得不好的,忍不住摇了摇头。   这表情,宋春汐真看不明白:“表哥,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他并无证据证明天子喜欢她,那只是一种直觉,男人的直觉,“再过两日,若表妹夫还没醒,就让我说的那位郎中来试试吧。”   他不知天子现在是何想法,但假若天子真生出想要抢夺宋春汐的心,那么霍云便危险了。   天子若阴狠些,只要命太医随便动点手脚,霍云就保不住命。   所以他得早点让霍云醒转。   宋春汐却觉他十分奇怪:“之前你不是说那郎中胆小,要等一等吗?”   “那就三日吧。”   “……”   却说秦昉回到宫中,正是用晚膳的时候。   范洪命内侍们摆饭。   秦昉匆匆吃了一些便去了延和殿。   夜幕降临,殿内如意葫芦灯,鱼瓶灯都点燃了,明光烁亮。   秦昉坐着继续看白日没批完的奏疏。   范洪以前是服侍先帝的,他并不知秦昉早前就认识宋春汐,但那回在马球场,秦昉的态度就颇异常,刚才在霍家更为明显。范洪这会见他专心致志,忙借着收拾桌案的机会悄悄把底下几封奏疏给挪到上面来。   那些奏疏是催促天子早些成家立后的。   他感觉自己得推波助澜一下了,不然情况发展下去,有点危险。   虽说天子不像是强取豪夺之人,可天子没喜欢过哪位女子,如果动了心,也不知会不会头脑发热,这都是不好预测的。   历史上不是没有这种先例。   果然秦昉很快翻开了最上方的奏疏。   才看了两行字,他脸上便露出不悦之色,而后“啪”地将它扔在一边。   范洪抿了抿唇忍住没开口。   一直接连几封之后,他劝道:“圣上,您是该考虑一下了……如今四海升平,政通人和,官员与百姓们都在盼着您娶妻,为大燕添一位国母,到时好普天同庆。”   秦昉心知范洪所言不错,可此时却听不进:“朕又没说不娶妻,朕也还年轻,倒不知他们急什么!生怕朕忽然早逝,大燕乱了不成?”   范洪一吓,忙道:“圣上定是福寿齐天的,何来早逝一说,臣子们也是关心圣上。”   秦昉冷笑一声,没再开口。   范洪见他生气,自不敢再插嘴。   寻常秦昉都要看到亥时末方去歇着,今日提早了半个时辰。   只躺在床上却有些难以入眠,他也不知为何。   待到迷迷糊糊睡着时,已是过了子时。   虽然次日不必早朝,但秦昉以往仍是准时起身,这回却一直睡到了辰时,范洪偷偷过来看了几回,没有出声打搅,只在外边候着。   他不知,秦昉正在梦里与宋春汐同游澄江。   她穿着一袭水红色春衫站在船头,裙角被风吹起,勾勒出动人身姿。   薄云之下,雁群北回,正是阳春三月天。   她抬头看雁群。   他看她。   雁群飞过,宋春汐正唤船夫调转船头,他忍不住开口与她说话:“宋姑娘,可愿上画舫与我对弈?”   心头有些紧张,生怕她拒绝,毕竟两人之间隔了一丈的江面。   宋春汐却一笑,答应道:“好。”   她踏着木桥过来,坐于他对面,修长手指执起黑子问:“公子,可是我先?”   远处,夕阳西下,水天交接之处霞光灿然,可因她在眼前,一切都显得黯淡下来。   他的心一时跳得极快,几乎要跃出胸膛。   秦昉承受不住,猛地睁开了眼睛。   绣着龙纹的帐幔落入眼帘,他微微喘了口气。   其实这样的梦也不是第一回 做。   在那年端午见过宋春汐后,他当晚便梦到了她,后来便生出娶她的心思,只是一念之差,最终错过了宋春汐。   这几年,他总是在尽量避免去想她。   因见不到,自己也觉得忘掉了,直到去年听说宋春汐身染重病,他才知道自己仍会关心她。她一直在他心里的某个角落,被他藏匿着,不敢去翻动。   现在,他又做梦了。   往前压着的那些情愫呼之欲出。   秦昉拧了拧眉。   可这不是趁人之危吗?   趁着霍云昏迷,他真要生出这等卑鄙的念头?   太阳渐渐升至上空,殿内闷热的一时透不过气。   经过半个月的时间,给霍云的中衣做好了,宋春汐早上让丫环洗了一下。   衣料经过晾晒,再用手揉一揉,比之前要柔软的多。   她打算熏过后晚上给霍云换上。   不过这人昏迷之后死沉死沉的,她每次替他擦身都要费好长的时间,但假手于人,又不太愿意,因霍云洗浴都是自己动手,从来不需要丫环或者小厮,他可能也不希望被随便碰触吧。   晚上同霍夫人吃过饭后,宋春汐就让杏儿跟梨儿备水。   她先将霍云身上穿的中衣脱下来。   这阵子一直躺着,他的皮肤越来越白,快要赶上她了,烛光一照,真有几分诱人。她手指在他身上揉捏了一会,那皮肤还渐渐变得发红起来。   莫非他有知觉了?她心头一喜,转头看向霍云的脸。   他眼睛仍闭着,并无反应。   她不死心,走过去弯下腰在他耳边道:“马太医说经常躺着会对身体不利,最好经常揉摩……你刚才是不是感觉到了?我手指都按酸了呢。”   仿佛对着木头说话,他连睫毛都没有动一下。   宋春汐叹口气,拿手巾沾了点水,替他轻轻擦拭身体,而后穿上中衣。   谁料刚刚将中裤提上,他的手竟然动弹了下。   宋春汐的心在这瞬间几乎停止,欢喜的停止,她俯下身唤他:“夫君,你是不是快醒了?”   她第一次看到他动。   他肯定要醒了!   她轻轻摇着他手臂:“你已经躺了二十来日,你也该醒了!”   可她等了又等,他后来再没有动静。   人就是这样,如果见不到曙光或许还能撑住,可眼睁睁看着曙光在眼前熄灭,却是会崩溃的,宋春汐突然控制不住眼泪,趴在他身上道:“你又在骗我,你这个大骗子!你既然不醒,你为什么要动?你好好躺着不行吗?反正你也躺了这么多天了,你为什么要耍弄我?你这个混蛋!”   她越哭越大声。   两个丫环闻声而来,安慰了几句之后,也跟着哭了。   屋内一片愁云惨雾。   就在这时,霍云的声音响了起来:“我是要死了不成?”   哭声瞬间消失,三人齐刷刷的看向他。   宋春汐叫道:“你醒了?”   见她白净的脸颊上挂满了眼泪,恰似梨花带雨,霍云坐起来,伸出手去擦:“为何哭成这样……我只是……”他记得,他是被什么砸到了头。   但根据痛感,他觉得这伤不严重,所以他让祁涣立刻送他回京,不要耽搁时间,怕宋春汐担心。   “我的伤不重吧,你为何……”   不等他说完,她又哭起来:“你昏睡了二十来日,还说不重!你怎么说得出口的?你知不知道这些日我是怎么过来的!”   他竟然昏迷了这么久?   二十来日?   他以为他只是睡了一觉,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霍云忙将她搂入怀里,哄着道:“是我不对,叫你担心了,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虽然他昏迷时,她也会靠在他怀里,但那完全是不一样的感觉。   他此时是鲜活的,怀抱是温热的,手是会揽住她的,她难以形容此刻的欢喜之感,双手不由自主紧紧抱住他的腰,恨不得嵌入他体内。   “都是你的错。”她道,眼泪顺着脸颊滴落,流入他中衣。   抱怨着,却是高兴的。   他能感觉到她对他的情感,难得的,好像潮水般汹涌。   他捧起她的脸,轻轻吻她,将她的眼泪都吃下去。   两个丫环见到这一幕,笑着退开。   感觉整张脸都被他亲了个遍,宋春汐侧过头:“也不知道咸。”   “是咸得厉害,”他手指轻抚她唇角,“真以为我要死了?流这么多泪?”   “不是……是你之前动了下,我以为你要苏醒,可后来你又不动了。”宋春汐说着觉得有些丢脸,她从来没有这样大声哭过,哪怕是在幼时,“总之都是你的错,你答应过我会平安回来,你食言了!”   他已经尽力了,奈何人算不如天算。   他柔声问:“要我怎么补偿你?随你说。”   她想了想道:“抱抱。”   他笑起来,用整个人去抱住她,用尽所能的把她拥紧。   她缩在他怀里,不再说话。   此刻的安静特别幸福。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6-10 15:24:50~2023-06-11 10:35: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白樱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8章 摘朵花的力气。   霍云醒转的好消息很快传到霍夫人耳中。   霍夫人在门外就叫道:“阿云, 阿云!”   抱着的两个人连忙分开。   宋春汐都哭成这样,可想母亲这些日的难熬,霍云十分愧疚, 想去迎接母亲, 谁料许久不动,站在地上竟觉双腿一阵酸软,身子微微摇了摇。   宋春汐忙伸手扶住他。   霍夫人从来没有跑得这么快过, 疾步走到儿子跟前, 看清楚他之后, 喜极而泣:“阿云,你真的醒了!太好了, 太好了,老天保佑!”   母亲比记忆里瘦了许多, 霍云哽咽道:“儿子不孝!”   他在沙场也常受伤,可母亲远在京城,从不知晓, 但这次不一样。   “你醒了就是我的孝顺儿子!”霍夫人眼中闪着泪光, “醒了就好,别的不要说了,阿云,我这辈子的愿望就是你平平安安的,跟春汐恩恩爱爱的, 就好。”   霍云很想答应她,可以后大燕会不会再起战事,谁也不知。   他也许仍会做个不孝的孩子。   见他沉默, 霍夫人明白, 霍家的子孙体内都流着热血, 注定是要保家卫国的,她笑一笑:“没事,你现在平安就好了,”看向春汐,“阿云,这段时间最辛苦的是春汐,你喝的药汤是她喂得,衣服是她换得,洗头也是她洗的,你可得好好补偿她!”   霍云点点头:“我知道。”   儿子一切都好,霍夫人的心也定了,不再打搅小夫妻俩:“你们说话吧。”   等母亲离开后,霍云马上就把宋春汐又抱在了怀里。   “你这是继续补偿呢?”她笑。   “是,抱到明日早上如何?”   “不够。”   “这都不够?那是要为夫抱你去都督府了?”霍云轻声一笑,“我是没什么,就怕你……”她的脸皮可比他薄多了。   果然宋春汐啐了一声:“谁说要跟你去都督府的……对了,你饿不饿?”这阵子他都没能好好吃饭,仅靠一点稀食跟人参药汤吊命。   不说还好,一说真有些饿,霍云嗯了一声。   宋春汐便让梨儿去厨房,叫厨子马上准备两样清淡的小菜,再熬一碗粥。   才苏醒,定然不能吃肥腻的。   “这段时间可发生什么事?”霍云问。   “也就是调查瑞王谋逆案……不过圣上真是通情达理,将魏立民的家眷释放了。”   “那些同党都除尽了?”   “应该是吧,杀了好些官员。”宋春汐道,“我爹爹经手的,查得很干净。”   霍云若有所思。   “怎么?你想到什么?”   “与谋逆案无关,是秦瑀……他想诱我入瑞王府,说火器落入外敌之手,我在想,这句话到底是真是假。”   宋春汐惊讶道:“不可能是真的吧?我的梦里,燕国被外敌侵犯,秦瑀不得已要启用你,予你兵权,才将外敌驱逐出燕国,他疯了才会去勾结外敌。”此人也颇自负,绝不会依仗别国,再者,如果给予别国火器,等他登基之后,又如何保证不被别国攻击,他不至于目光如此狭隘。   霍云当然明白,只是……   “他明明有火器,为何不自己出兵,非要我去?他的火器只用来对付我吗?”   宋春汐歪头想了想:“你可能不太清楚其中时间的变化,梦里他给予你兵权时,他应该还未造出威力强大的火器,所以必须要用你。”   也就是说,其实秦瑀临死之前,手中并没有梦里的那种火器!   霍云沉吟:“难怪太皇太后的计划失败之后,他没有起兵。”不过尽管如此,他对宋春汐所描述的火器仍十分忌惮。   但愿秦瑀说的话真是假的吧!   两个丫环此时将饭菜端了上来。   一碟拌芹菜,一碟芙蓉鸡,一碗白粥。   极简单,他却食欲大开,端着碗便吃起来。   宋春汐提醒道:“吃慢些,小心你的胃不适应。”   “没事。”   “怎么没事?你之前只喝些粥汤,人参,你吃快了肯定不舒服!”   霍云瞧她这般担心,只得慢下来。   一顿饭吃了好一会。   “都要子时了。”霍云捏一捏眉心,“我还得清洗下,明日得去衙门,还有军器局。”   真是时时刻刻不忘国事,但这也太急了,宋春汐劝道:“明儿别去了,你才醒,马太医肯定要给你看看的,万一你何处不对呢。”   他倒觉得没什么不对,就是刚下床时有些不稳,现在已经适应了,霍云往侧间的净室走:“应该无事,我只是去那边看一看,又不操练兵马。”   看一看也不行,宋春汐追过去扯他衣袖:“你现在指不定都对付不了我呢!”   霍云笑了,弯下腰将她抱起:“就你,我只用费一根手指头的力气。”   宋春汐啊的一声:“别逞能,一会摔了。”   若是平日,宋春汐这点重量于他来说跟羽毛差不多,但此刻却觉臂上一重,紧接着双腿又一阵酸,霍云忍不住皱了皱眉,暗道不至于吧?   他伤得是头,腿为何如此?   躺久了?他将她抱入净室。   发现他额角微湿,她忙道:“你看,说了别逞能。”   他把她放在椅子上:“也没摔着你。”   有时候男人真是奇怪,他才醒来有些虚弱罢了,干嘛不承认呢?宋春汐十分好笑,她侧过身,手搭在椅柄上:“你抱我来作甚,我又不洗。”   “跟我说话。”霍云漱口净牙后,开始脱中衣,脱到一半,他发现这中衣有些特殊,袖口绣了竹纹,他转头朝她一笑,“你做得?”   “你哪儿看出的?我可没这闲工夫。”   “因为没有绣娘绣得好。”   “……”   见她咬唇,他又笑了笑:“我以后天天穿它。”   她心里甜,嘴里却道:“也不嫌臭。”   “你再做一套就行了。”他坐到浴桶中。   “两套就多了,一套你才会惦记呢。”   他送她东西就喜欢送得足够的,她倒好,只送一套,还要他惦记着,霍云摇摇头,真想说她两句,但今日便算了,他舀起一瓢水往头上浇去。   宋春汐见他突然还洗头,阻拦都来不及:“也不白天洗,等会着凉。”   这些日他一直躺床上,宋春汐再怎么给他洗也很难弄干净,他自己都闻到奇怪的味道了,也不知宋春汐怎么忍受的:“天不冷,一会就干透的。”   大晚上的才没这么容易干,宋春汐拧了拧眉,出去叫杏儿多准备几条手巾,等会给他擦头发。   谁料他不知是掉浴桶里面还是怎么了,竟好一会不出来。   宋春汐差点睡着。   她快要出去看的时候,他擦着头发进来了。   一身白皮被揉搓的泛红。   “你洗好久,”她道,“以为你又昏迷了呢。”   他把手巾扔一边,覆在她身上:“怕有味道……现在应该没有了吧?”   不知道他用了多少澡豆,她环住他脖颈嗅了嗅:“好香。”   他一笑,低头亲她。   刚才都不敢怎么亲,怕昏迷太久气味难闻,只吃她眼泪了,他现在可以肆无忌惮。   像狂风,像海浪,席卷她口中每个角落。   她被他吻得轻轻□□,有些承受不了他的进攻了,才忍不住推了他。   他停下来,碰触她唇角,一下一下的,忽然问:“我昏迷这些日,你可曾偷偷亲过我?”   她好笑:“我才不像你。”   她只抱过他,绝没有亲过。   霍云不满,若她昏迷这些日,他定然每晚都要亲一亲,力图把她亲得醒过来。   见他乌黑的剑眉蹙起,她忍不住伸手戳他胸口:“你骗我,还指望我偷偷亲你呢……我没偷偷打你都算好的,你还好意思不高兴!”   他又笑,轻轻摇她的身子:“还没消气呢?”   “当然没有,最少也得要二十来日。”   “小心眼。”他低头咬一口她鼻尖,“还要我怎么补偿?明儿给你剥螃蟹肉?”   “等我想想……”   明眸微转,如水横波,像个盘算着怎么害人的狐狸精,他身躯猛地往下一压,手指抚入腰间:“明儿再想,明儿有得是时间。”现在,她的身心都得是他的。   两人贴得严丝合缝,感觉到他的灼热,宋春汐身子有些发软,但很快,她摇摇头:“今晚还是不要了……”   箭在弦上,不能不要,他托住她的背,将她贴得更紧些,明知故问:“什么不要?”   热辣辣的气息落在耳廓上,叫她的脸颊一阵发红,她嗔道:“你才醒,还不知怎么样呢,就不知道收敛些。”一边说一边拢中衣,到底是伤到头部了,总没那么放心。   他道:“没事。”   又不是去打仗,这算什么?跟摘朵花一样的力气。   “二十来日,不信你不想……”   他往下逼近,将她推得头顶直抵到床头。   有一日夜里是做了个羞人的梦。   早上她看了一眼霍云,甚至怀疑他晚上是不是醒过一会……   她睫毛轻轻一颤,闭起了眼。   五六月是夏虫最为活跃的时候,晴朗夜色下,鸣叫声此起彼伏,犹如奏曲一般,但至七月便渐渐没了踪迹,偶尔有几声虫鸣,也是一响而逝,瞬间归于平静。   在这平静中,忽然响起宋春汐忍笑的声音:“早就让你……”   他咬牙:“一时没注意……你别动!”   宋春汐才不理他,坐起来拿着手巾给他擦头发:“等擦干了就睡吧,明儿也别去都督府,指不定马太医还要让你继续喝药。”   以前哪一次事后她不是腰酸腿软,倒在他怀里起不来的?何时还有余力做这些事?霍云无法接受,眸色暗沉地去扯她手巾:“一会再擦。”   她不放:“你怎么不听话?已经很晚了。”   他一用力,将手巾扔出几丈远。   宋春汐懵了,心道男人真就那么在乎这事儿吗?   虚就虚嘛,又不是好不了的。   “等明日……”   “不等!”他如同刚苏醒的猛虎,一把将她按了下去。 第79章 孺子可教也。   昨晚里间动静很大, 杏儿跟梨儿识趣的没去打搅两位主子,以至于夫妻俩都睡到日上三竿。   宋春汐醒来时,发现霍云在身边, 忙去察看, 生怕他又昏迷。   谁料手指刚抚上他脸颊就被霍云拉住手臂,往下一拽。   她立时倒在他怀里。   宋春汐松了口气,然后就捏紧拳头捶了霍云一下。   本来睡前她要替他擦干头发的, 结果被他折腾的浑身无力, 眼睛一合上就没知觉了, 也不知他是不是就这般枕着湿发睡觉,她想着又捶了他一下。   霍云大抵知道她突然发脾气是为何, 翻了个身将她压在下面:“我这不是好好的吗?你担心什么?”   “瞧着好罢了,谁知道你一会儿会不会发作。”   他低头亲亲她:“我自己的身体我不了解?我说没事就没事……要不, 再给你检验检验?”   真不知道他哪来的自信,宋春汐手掌抵着他胸口:“你不是说要补偿我吗,我想好了, 你这几日不准再碰我, 给我老老实实休息,也别去衙门,便算补偿我。”   霍云:“……”   她微微挑眉:“怎么,说话不算数?”   倒也不是,霍云撑起上身:“这几日到底是多少日?三日, 五日?”   “一会看马太医怎么说,总之,你得听他的话。”   霍云觉得有点小题大做。   他以往在沙场受伤, 哪次不是流着血继续杀敌的, 别说包扎了, 连歇息的时间都没有,甚至是危及性命的伤,只要能下床,绝不会躺,他早就习惯了。但若不听,宋春汐定会生气,她毕竟跟他不一样,她没经历过那些事,又为他担惊受怕过,多有顾虑也是人之常情,霍云道:“行,那就先让马太医看看吧。”   宋春汐这才露出笑容。   二人洗漱梳妆后,去正房给霍夫人请安。   霍夫人知道他们睡得晚,本打算自己用膳,谁料两孩子突然过来,便让厨子又多做几个菜。   “可有何处不适?”她询问儿子。   “没有不适,我便打算明日就上衙的,但还是先等马太医来了再说。”   “本就该如此,不过你上衙前得先去一趟宫里,圣上都来看过你两回了,又进封你卫国公,肯定要去谢恩。”   他竟成了国公了?霍云看向宋春汐:“你怎么没跟我说?”   “还没来得及呢。”   也是,昨日两个人尽顾着亲热,确实没说多少正经事,霍云道:“如果能走动的话,我下午便去趟宫里。”   “那正好跟马太医去,他再过一会就要来了,”霍夫人笑道,“马太医可算是你的救命恩人了,我得准备份厚礼。”又同他们商量,“要不晚上请亲家一家,还有乐善,春菲过来吃饭?大家热闹热闹。”儿子醒来是大喜事嘛。   那两个人当然不反对。   霍夫人就让管事去准备。   马太医都是准时到达的,他见到霍云时惊了一惊,随即笑容满面:“恭贺都督痊愈,下官总算没有辜负圣上!”他委实是松了一口气,不然霍云一直不醒,就算他保得住命,也保不住院判之职。   “听家母与内人说,你天天都来予我针灸,实在辛苦你。”   “那是下官分内之事,何谈辛苦?”马太医一伸手道,“容下官再为都督尽最后一份力吧。”   霍云坐下,亮出手腕。   马太医静静感受了一会脉搏,点一点头:“确实是痊愈了,只要都督好生休养几日,自会恢复如初。”   宋春汐问:“不必再吃药了吗?”   “不必。”   “那明日上衙可有影响?”霍云问。   “上衙?”马太医瞧一眼霍云,“还是再歇息几日吧,都督实在不必着急,您现在当以身体为重啊!”他目光下移,“都督应能感觉到双腿酸软无力吧?”   宋春汐差点发笑。   太医指出来了,他总不能否认。   霍云轻咳一声:“我会注意的……”转移话题,“你一会可是要回禀圣上?我与你同去。”   马太医笑道:“那当然好。”   霍夫人此时向马太医道谢,送了厚厚的封红,还有一匣子美玉珠宝。   马太医没有推辞,笑着收下了。   霍云同他一起去宫里。   秦昉这一整日都有些心神不宁,因为那个梦,叫他不得不拷问自己,正视自己,可最终仍没有一个答案。   就在这时,霍云求见。   没想到他突然醒了,秦昉的心绪一时更为杂乱,挥手让内侍请进来时,不小心碰到茶盅,茶水泼溅出来,滴滴答答流到地上。   范洪连忙上来擦拭,一边暗暗叹息,造化弄人,天子当时忤逆太皇太后,没有委屈自己,结果此事过后,竟看上霍少夫人,真是让人不知说什么好。   当务之急,还是得让天子娶妻才行。   范洪平常也不拉帮结派,可这节骨眼上,他不得不出此下策,示意一些官员多多催促天子,也许天子被磨得受不得,哪一日就同意了呢。   霍云走入殿内,行大礼叩谢皇恩。   马太医见状,倒不敢站着了,也忙跪下来。   秦昉虽然心情复杂,见到霍云康健的样子,到底还是高兴的,笑道:“快起来吧,你可是扫平反贼的大功臣。”马上赐座,“你才醒,快些坐着吧。”询问马太医,“他已经能随意走动?”   “走动无事,但不能过于疲累。”   秦昉唔一声:“如此,你还是多歇息一阵,都督府的事有高大人看着,你不必担心。”又问马太医,“你可给他开一些补身的药方?”   “回圣上,霍都督的伤已经好了,不必服用任何汤药。”   那看来确实没什么问题了,秦昉沉吟:“半个月后你再上衙吧。”   竟然还要半个月,霍云觉得时间有点长,但想起宋春汐说的话,到底没有坚持:“多谢圣上体恤,不过臣有一事想问,有关秦瑀的一名手下……秦瑀在西州藏匿火器,那火器是有能人相助,可曾抓到此人?”   不愧是心系燕国安危的大将军,才醒来就想到这事了,秦昉道:“此人名叫何叔义,据秦瑀心腹交代,秦瑀将他藏在一处岛屿秘密替他制造火器,可惜派人去找的时候他已经不在岛上,祁涣现正想办法缉拿。”   火器在制造过程中常要试用,动静太大,岛屿确实是最为合适的地方。   “若抓到他,一定要问出火器制造之法。”   秦昉奇怪:“那人的技艺难道比军器局的官员要精深?”   照宋春汐的梦来看,应该是,不过也有他们忽略火器的缘故,霍云道:“到时问一问,便可知道高下。”   秦昉点点头:“不管如何,总要将他抓到的。”又一笑,“让你好生歇息呢,你满口又是火器什么的,赶紧回去吧。”   他赏了马太医,令二人各回各家。   瞧着霍云挺拔的身影渐渐行至远处,他慢慢吁出一口气,满怀惆怅,此时的宋春汐一定极为欢喜吧?她再不用伤心了,他也不必担心她撑不下去。   一切都回到了当初,就如那一日,宋春汐被赐婚霍云的那一日。   他胸口闷闷的,仿佛吞了颗核桃堵在那里。   可又有什么办法?   谁让她嫁得是霍云呢?如果是一个不成器的人,配不上她的人,他或许还有理由。   好一会,他就这么静静地坐着,什么都没有做。   得知霍云醒转,徐凤娘同宋文昇,还有春菲很早就来了霍家,宋仁章跟乐善则因衙门有事,到得天黑才出现,但每个人都是笑容满面,说不出的欢喜。   正是十五,圆月高挂,宴席就设在院中。   怕不够明亮,檐下灯笼都点燃了,灯火煌煌。   众人围坐一起,言笑晏晏。   宋春菲挨着姐姐,一整晚眼睛都像月牙儿:“今儿应该能多喝点酒吧?”实在很高兴啊。   宋春汐捏捏她的脸蛋:“喝吧,我也喝。”   宋文昇见那两人对举着喝酒,十分不满:“怎么都不算上我,悄悄就在那里喝呢!”他拿着酒杯硬是挤进来,“不行不行,你们得跟我也喝一杯……记好了,等我当上官,护你们一辈子。”   大话可真敢说,宋春汐道:“秀才还没考上呢,这就谈到官了?”   “很快的,今年考秀才,明年中举,后年……”   还没说完,头上挨了徐凤娘一巴掌:“好事不兴提前说,这孩子,一点不懂!”   “好好好,不说不说,做就行了。”宋文昇挤在姐妹俩中间,“来,喝酒。”   为了鼓励他,两人还是跟他喝了。   霍云瞄了自家妻子一眼,继续与岳父,妹夫说正事。   “京察六年一次隐患不少,不如借着这桩谋逆案,提议圣上改回三年一次,岳父您看如何?”秦瑀父子俩在京城能有这么多同党,与监察不力有关,完全靠都察院是行不通的。   宋仁章露出赞许之色:“此时确实是最佳时机,不止要改年限,还得改审查之法。”   “既然岳父也同意,我改日见一见张尚书。”   乐善对此没发表意见,却是说起那些新上任的官员:“这次因为秦瑀,京官真是大换血了,有些官员调得急,我看也是后患无穷……就说那田起高吧,听闻他侄儿仗着他的名头在渝州欺男霸女,如今竟也当上户部左侍郎了,不过圣上没有天眼,也不可能了解每位官员。”   “你怎知他侄儿的事?”宋仁章问。   “回岳父,我有个属下他表亲就在渝州,说有回深夜见……”乐善说着觉得坏了,他这岳父就看不得不平事,为此常得罪人,他要说了,岳父岂不是马上要去弹劾这新进户部侍郎?他忙改口:“也没证据,指不定信口胡说。”   霍云大抵知道乐善在担心什么,也道:“岳父,您同我说说您当时是怎么重审矿山案一案的吧,我有件事……”转移他岳父注意力。   不知不觉已是戌时。   霍云朝宋春汐那边看了看,低声与乐善道:“姐妹同心,酒量都一样,你瞧瞧。”   乐善扫过去一眼,发现宋春菲脸蛋通红,不知是容易上脸还是喝了不少。   “等会你小心照顾。”   “……”   有点突然,乐善未免一怔。   看他的表情,霍云心想,果然没有开窍,这等时候不是最容易促进夫妻感情的吗,他可是在帮助乐善,他吩咐邱用:“让厨子准备醒酒茶。”   他一会准得让宋春汐喝下醒酒茶,不然次日许是要头疼。   “看见没?”他再次提醒乐善。   乐善:“……”   若真醉酒他恐怕是不合适照顾的。   不过霍云不知道他跟宋春菲的关系,乐善假装从善如流:“嗯。”   霍云点点头,孺子可教也。 第80章 真不敢。   因为霍云才刚痊愈, 众人怕打搅他歇息,很快起身告辞。   宋春菲上回也尝过这酒,但只有少许, 全不知这酒威力, 此时头晕脸红,由丫环扶着才没摔倒,徐凤娘爱怜地揉了揉小女儿的发髻:“第一次见她喝醉酒, 姑爷, 给你添麻烦了。”   乐善想到霍云说得醒酒茶, 便道:“无事,一会醒醒酒就行。”   马车此时赶了来, 梅儿道:“夫人醉了不好踩杌子,侯爷您抱夫人上车吧。”   女儿家身材大多娇小, 又被裙子束缚,登车都得踩着杌子借力。   乐善完全忽略了此事,身子微微一僵。   可岳母就在一旁他如何拒绝?乐善硬着头皮伸手揽住了宋春菲的腰。   他从未碰过她, 除了那次在城外, 可当时一心除毒,早就没有印象了。不像这回,指尖触及到的柔软,还有她靠过来的身躯,都叫他的心忍不住一阵疾跳。   他一直觉得宋春菲很瘦, 全身都是骨头,以为会硌人,结果竟是那么软。   他很不自在, 动作便快了些。   只他这辈子没抱过女子, 手托起宋春菲的腿时, 只觉一阵热意顺着脖颈上来,整张脸都恨不得烧着了。   幸好喝了酒,应该也不明显。   怕被人看出,他动作更快。   一快,手里的人也跟着动,宋春菲的脑袋微微一侧,脸颊贴在他脖颈。   隔着发丝都能感觉到她肌肤的温热,他脑中轰的一声,差点把她抛下去。   他总以为宋春菲还小,此时才发现她真不是,她是个大姑娘,浑身散发香味,柔若无骨的大姑娘。   乐善感觉自己抱着一个烫手山芋,额头上都溢出汗来,好不容易走到车内,忙把宋春菲往车座上一放,而后重重呼出一口气。   车夫轻喝一声,驾马回永平侯府。   看宋春菲靠在车壁上,似乎已经完全失去知觉了,乐善皱一皱眉道:“惟酒无量不及乱,喝酒要适度,尤其是你这等平时不沾酒的,就不该贪杯……”   “嗯?什么?”她含糊道,“什……么?”   梦呓似的声音,跟以前不同,软绵绵往人心里钻。   乐善没敢再跟她说话。   马车很快到了侯府,乐善抚着额头,一阵头疼。   可不抱吧,肯定惹两个丫环怀疑,再说她醉成这样,也实在很难走回正房。   他只好又抱了一回宋春菲。   到正房时,桃儿上来搭手帮他一起把宋春菲平放在床上。   她发丝微乱,脸颊潮红,一张脸比起往日里的清丽,添了几分妩媚,他的心又是一跳。   待要离开,才想起这会逃走实在不像个丈夫,他轻咳一声,吩咐梅儿:“让厨房煮一碗醒酒茶。”   梅儿快步去了。   不一会,茶便送到。   喂茶他应该不用亲手喂了吧,乐善道:“你们小心伺候,本侯先去洗浴。”   等他出来时,应该已到亥时,两个丫环自不在屋里的。   他走到院中,先吹了一阵风。   把浑身的不适之感吹没了,才走去净室。   ………………   秦昉看到建议京察改制的奏疏时,几乎没有犹豫就同意了。   秦瑀的这次事件细想起来十分令人心惊,即便已经一网打尽,可难保以后还会再出一个别的“秦瑀”,所以得提早防范,当然,京察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澄清士风,激励庶僚,安定百姓。   他命吏部协同都察院众官员制定详细计划。   与此同时,还令范洪与户部先行拟定方案,负责他择妻立后一事。   范洪十分欣慰,天子到底是想明白了,没有做出有违道义之举。   不愧是明君啊!   他连夜与户部尚书张念祖商量具体事宜,他的意思是先派内侍到燕国各地挑选年龄在十四到十六岁之间的姑娘,从中选出三千名,尽快送到京城,而后再由宫中女官逐个筛选……   张念祖压根不想听完,皱着眉头道:“三千名姑娘,你知道要花费多少银两吗?这两年水患不断,各处都要赈灾钱粮,你当我们户部是聚宝盆呢!”   “哎呀,尚书大人您别动气,凡事都好说嘛,我也是为了圣上着想。”   这宋春汐生得国色天香,那皇后的人选一定不能比宋春汐差,所以要扩大范围寻找美人,务必找着个让天子动心的,以后他就不用操心了。   可惜张念祖不知他的想法:“三千名绝对不行,户部出不起这钱护送她们来京城,最多一千名。”   “两千名吧?那可是一国之母啊,您哪能如此随便?”   张念祖胡子都要翘起来了:“这叫随便?范掌印,你可是伺候过先帝的,先帝择妻可曾大费周章?”   先帝是有意中人的,能一样吗?范洪心想,倘若宋春汐没有嫁给霍云,那天子还不是轻轻松松就立她为后,哪里还需要左挑右选?他摇摇头:“我也是没办法啊!”   两个人争执不下,次日到秦昉面前一说,秦昉沉思了会道:“就在京中与定州,沧州挑选吧,人也不必送来,有画像便可。”   范洪:“……”   张念祖躬身道:“圣上英明!”   完了,就这三处地方能选到合心意的皇后吗?还只是看看画像,范洪差点想问,要是没有合适的,天子还娶不娶?但他没敢问。   消息一出,希望家中出个金凤凰的,个个都在想方设法替女儿打扮,又给画师送金银送珠宝,不说能将女儿画好一些,至少不能画丑了。   一时各家脂粉铺的胭脂水粉清售一空。   听说那些掌柜赚得盆满钵盈,汤有不免眼红:“早知道您也提前开几家胭脂铺了!”   早知道什么啊?徐钝心想,他还以为天子对宋春汐有意,打算提醒下霍云呢,现在看来,天子倒是知道礼义廉耻没去夺人妻子。   不过也难说,指不定这是遮人耳目……   但霍云已经醒了,此事轮不到他来管。   一旦轮到要他帮忙的地步,那这情况可不得了。   “你找几个人盯着我表妹那边,有事一定要马上告知,”徐钝道,“再给我收拾下行李,明儿去福州一趟。”   汤有愣住:“您怎么又要去福州了?您去做什么?”   “看船。”卖点胭脂水粉算什么,他接下了庞家的生意,把茶叶卖到别的国家才叫厉害,徐钝此刻意气风发,“看船,买船,坐船……去海的那一边,懂吗?”   汤有:“……”   汤有当然不太明白,徐钝心想,其实他也不是很有把握,只是他是不允许自己原地踏步的。   如今他既已想通与宋春汐的事,那么没必要再放不下,相信霍云会保护好她。而他,徐钝抬头看向天空,他其实一直都是那一片云——飘零尽日不归去,点破清光万里天!   太阳穿透云层,洒下点点金光。   宋春汐正在场中学骑马,不过她不是一个人骑,霍云就坐在她身后。   这厮闲不住,虽然答应了她,可花样也多得很,一会看书,一会画火器图,一会又要教她骑术。   要不是见他确实一日日长肉了,腿也不酸了,宋春汐真想叫邱用等人用绳子把他捆住,强行按在床上。   她双腿夹一夹马腹,让马儿小跑起来,一边跟霍云道:“也不知圣上会娶哪家的姑娘。”天子选后那是举国大事,这段时间没有谁家是不讨论的,她当然也不例外,“你有没有什么可靠的消息?”   霍云道:“圣上自有打算,何必揣测。”   宋春汐惊讶:“你一点都不好奇吗?”   “不。”   天子如此器重他,甚至亲自上家中探望,他居然都不关心天子的终身大事,宋春汐愕然,过得会儿道:“我听说臣子都会因为天子不娶妻而上奏劝说呢,历朝历代都是如此啊。”   “是那些文官喜欢指手画脚……”   “我爹爹也是文官。”   “我当然不是指岳父,再说,岳父也没催促过,他老人家只关心朝堂有没有贪官。”   这倒是,宋春汐一笑:“但对于此事,你也太漠不关心了!”   见她实在好奇,霍云将邱用招来:“你可听到什么消息?”   邱用道:“好似京中有两位闺秀生得貌比天仙,为此有人暗中开局押注,看哪一位最终能坐上凤位。”   宋春汐:“……”   霍云挑眉:“花样挺多,说说,哪两家。”   “孟家大姑娘孟令婉和俞家三姑娘俞英慧。”   孟家?   宋春汐脑中浮现出孟锦堂的模样,脱口道:“是那个出了状元的孟家吧?”   “是。”   “难怪,孟公子生得如此俊秀,也不难猜到家中姐妹……”还没说完,宋春汐只觉腰间一痛,竟是被霍云狠狠掐了下,她回头看他,“你作甚?”   霍云语气凉凉:“你记性真好。”   宋春汐不解:“什么?”   “那孟锦堂你才见过一面,记到现在吗?”他单手握紧她的腰,“我教你的骑术,也不见你记得那么牢,到现在都不熟练。”   邱用:“……”   原来主子不止在意那徐掌柜,还有个孟状元。   看来娶妻不能娶大美人啊,不然日子过得都不安生。   他急忙退下。   宋春汐瞄了一眼邱用的背影,暗道霍云真是脸都不要了,居然当着随从的面吃醋,不过这醋实在有点莫名其妙,孟锦堂又不是她表哥。   “我提一句都不成?我又不可能喜欢他!”   “你看我提哪个姑娘了吗?从来没有提过吧?”他挑眉。   宋春汐噗的一笑:“那你提啊,我才没有你这么小气。”   瞧她这大方样,他还真想提一个,结果在脑中搜索半天,愣是想不出。   他就没注意过别的女子。   宋春汐道:“看吧,可不是我不准。”   她真是一点儿都不吃他的醋,霍云未免着恼,这瞬间甚至怀疑宋春汐不喜欢他,可若不喜欢,她又岂会在他昏迷的时候那样难过。   霍云道:“行,你既然如此大方,赶明儿我带一个姑娘回来,看你……”   宋春汐脱口道:“你敢!”   原来得这么试,霍云轻声笑起来。   才发现自己中了计,宋春汐脸颊一热:“你去带啊,快去带,我才不管你!”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没法挽回了,他低下头在她耳边促狭地道:“为夫不敢,一点不敢。”   刚才也不知她为何会说出“你敢”两个字的,凭霍云的身份他有什么是不敢的,只有愿不愿,宋春汐手指微微握紧缰绳:“真的不敢吗?”   “不敢。”他从后面拥住她,呼吸落在她耳畔,“这世上我最怕的就是你,这辈子最怕的也是你,怕极了,真不敢。”   她唇角忍不住翘起,将脸贴了贴他的脸。   她明白,他说得“怕”,其实是喜欢。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6-13 16:30:09~2023-06-14 15:24: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hindhedeaae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1章 夫复何求。   快要中秋了, 原先永平侯府没什么节日的气氛,但今年多了一位夫人,管事们也颇殷勤, 问询宋春菲想要准备什么, 都妥当办好。   屋檐下挂了灯笼,又购置桂花酒,桂花糕, 斗香。   乐善晚上回来发现自己住的客房里放着一碟桂花糕。   小厮道:“夫人今儿差人去买的, 说让您尝尝。”   自从母亲去世后, 他就不过中秋节了,或者说, 什么节日对他来说都不重要,所以这桂花糕他许久没再吃过。   咬一口, 却仍如记忆中一般甜香。   他吃完走去正屋。   宋春菲瞧见他,欢喜道:“你总算回得早了,我有件事要问你。”   自从那日抱过她之后, 已有数日未见, 乐善发现她竟丰盈了些,许是因为霍云苏醒,再没心事,整个人看起来分外明朗,像宝珠般熠熠生辉。   越看越不像个小姑娘。   乐善莫名又想到抱着她时, 突然引发的面红心跳。   他别开眼,找了张椅子坐下:“你要问什么?”   “我想知道你中秋节有何打算,何时回来, ”他平常晚归, 她不会干涉, 但中秋节不一样,她不太想自己一个人过,因以往都是一家人热热闹闹吃饭赏月,可若是回娘家,定会被家人怀疑,只又不好意思直说,“我没别的意思,就是问问。”   乐善沉默。   上回明明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他以为……   不对,宋春菲很明事理,后来再没派小厮问过他回家一事,哪怕是在霍云昏迷的那段时间,她今日亲口问,定是有什么原因。   他问她:“你希望我何时回来?”   宋春菲脸颊有些热,犹豫会儿,小声道:“申时,可以吗?”   那么早,定是要在家吃饭了。   乐善沉吟片刻:“好。”   她心头一喜:“真的吗?那我等你。”   “嗯。”   ……………………   天子选后,画师们不敢懈怠,一日能上十来户人家画画,很快就有数百张画像送入宫中。   范洪提前一一看过,感觉美人儿不少,顿时松了口气。   如此,怎么也能挑出一位皇后吧?   等秦昉用完晚膳,他将一叠画像呈上。   “圣上抽空看一看吧。”   他白日要批阅奏疏,也只有晚上能抽出时间,秦昉随手拿起一张,瞧了几眼后放于一旁,再拿起一张,眉头微微拧了拧,第三张,更是面无表情。   明明都长得不错,至于吗,范洪忍不住道:“您仔细看看吧!”他真担心天子选不出。   秦昉也没转头,只淡淡道:“范洪,内侍联合臣子上书劝朕的事,若是朕真要追究,你可知后果?”   范洪一惊,而后只觉后背发冷,急忙跪了下来。   看来经过秦瑀谋逆一事后,天子变得十分谨慎了,恐怕是令锦衣卫每时每刻监视众人,他用额头抵着地砖道:“奴婢知错,请圣上降罪!”   秦昉没叫他起来,也没责罚,只是将一张张画像看完了。   至此,范洪明白,他绝不能再插手天子的终身大事,不然自己的脑袋不保,至于天子如何打算,他一概不想猜测,就让那些官员去折腾吧!   去年中秋,宋春汐是跟霍云去赏月的,今年也一样。   只不过这回二人带上了霍夫人。   婆母为了撮合他们俩,减少了好些与儿子相处的时间,上回霍云昏迷,宋春汐都看在眼里,可怜天下父母心,他们过节再不撇下婆母了。   霍夫人见儿子儿媳殷勤相邀,没再拒绝,欢欢喜喜一起坐了车前往澄江。   他们准备在画舫上享用晚膳,故而带了好些吃食,专门多用了一辆车。   “不知春菲在做什么呢,”宋春汐说起自家妹妹,“她这是第一次在夫家过中秋。”   霍夫人笑道:“乐善那么喜爱玩乐,准是带她出门去了,指不定在澄江会遇到他们。”   对此霍云没有发表意见,只是暗暗希望乐善能早点开窍,别跟宋春菲闹得像他当初跟宋春汐一样,以后有的是苦头吃。   马车在岸边停住,霍云先下车,而后伸手将母亲与妻子都扶下来。   没料到他会露面,在附近的官员纷纷上前行礼。   众星拱月一般。   孟二夫人靠在画舫的雕花栏上看着,笑了笑道:“早五十年前,孟家也是这等光景,可惜后来青黄不接,人才凋零,幸好锦堂争气中了状元,不然更没人记得孟家。”   “少爷是人中龙凤,将来一定会大放异彩,不过……若是大姑娘能入圣上的眼,那于孟家也是极大的助益。”王嬷嬷轻声道,“大姑娘的容貌当是绝世无双了吧?”   孟大姑娘是大房的孩子,一直居于陵州,母亲早亡,今年因到了年纪,老夫人命她来京城择一夫婿。这孩子也是来得巧,入京不到两个月便碰上天子选后。   前几日有画师来家中画像,瞧见她时如被勾了魂,确实是有几分的胜算,但京城闺秀成千,又有其他两座城池,百花争艳,谁也不知结果如何。   孟二夫人摆摆手:“没影儿的事少说,别学俞家,”她面露不屑,“那俞家以为自家姑娘出众,必定能入宫为后,眼睛都长头顶上了!”   “夫人说得是。”王嬷嬷忙住嘴。   乐善此时正在回家的路上。   前几年的中秋他都是跟一群朋友在酒楼胡吃海喝,度过一夜,早上再回去睡觉,睡到下午,后来谋到个职务,稍许好些,白日跟节日是不会沾酒了。   街道上又开始拥堵,但他如今不再隶属于兵马司,倒是不用忙活,只遇到原先的同僚,少不得停下互相打个招呼。   “您这是往家里去?”有人问,“今儿不去酒楼了?”   “不去。”   “乐佥事成亲了,自然要回去过节。”   对于这种调侃,乐善也没有觉得不快,今日他刻意将所有事情早早办完,便是要回去的,因为跟宋春菲约好了,她在家里等他。   他打马直奔府邸。   宋春菲已在院中设宴。   六个凉菜已摆在桌上,还有石榴,梨,红枣,各色美酒,四周挂了羊角灯,明亮非常。   沿着青砖路走来时,鼻尖充斥着鲜花的味道,乐善往前一看,不知何时,园中开满了菊花,有碗口般大好似玉盘的金菊,有纤细,花瓣弯长的白菊,还有融入夜色中的墨菊。   看来她花了不少功夫,乐善笑道:“你跟岳母学过种花?”   “只是常看娘亲照料花草罢了,谈不上学,多半是崔管事的功劳,他送来的花肥很好。”宋春菲说着指一指桌上三坛酒,“你看够不够?”   乐善坐下来问:“你喝吗?”   宋春菲连连摇头:“不喝,再不喝了。”   他其实也怕她喝醉,但见她表现的好似酒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般,又忍不住笑:“为何?喝几口也无事。”   “不喝了。”她仍拒绝,“万一有什么失态的……”那回真在乐善面前丢脸了,听丫环说醉得连马车都上不了,也不知他会如何看待她,宋春菲转移话题,“我让厨子现在上热菜?今儿蒸了螃蟹呢。”   “好。”乐善给自己倒酒。   桃儿跟梅儿在旁边布菜。   乐善扫了一眼道:“你们回跨院自己过中秋吧,想吃什么跟厨子说。”   梅儿奇怪:“还不到亥时。”   “让你们去就去,话怎么这么多?”乐善脸一沉。   两个丫环连忙行一礼告退。   宋春菲轻声问:“你可是怕她们看出来?”   “嗯。”他跟宋春菲完全不像夫妻,两个丫环只要不笨,定会察觉。   朝忠此时命小厮将热菜陆续端上来,有金丝鸡,糟羊肉,风野鸭,熏青鱼,炝芽笋,三和菜,蒸螃蟹……满满当当,放了一桌。   乐善正要吃,耳边听到宋春菲解释:“我平常就要两个菜的,今儿是因为过节,我怕……”   他一个侯府还能吃不起吗?乐善打断她:“定是岳父自小教你要节俭吧?没事,我这儿不必如此,再说,就你这饭量,能吃多少?”   “能不浪费便不浪费嘛。”宋春菲道,“爹爹总是没有说错的。”   乐善一笑,没再反驳。   二人默默吃饭,过得会儿,宋春菲拿了一只螃蟹递给乐善:“正是最鲜美的时候呢。”   “你吃吧。”   宋春菲惊讶:“你不吃?”   习惯大口喝酒大口吃肉的人怎有耐心去剥螃蟹?乐善道:“麻烦。”   那确实是个精细活,但他们家的人都喜欢吃,以前在嘉州时,每当八九月,娘亲时不时都会买上一些螃蟹,一家人拿着勺儿剪子细细剥肉,也是一种乐趣。   宋春菲手指巧,一会就剥出好些蟹肉。   她连同蟹黄一起放在瓷碟中拿给乐善。   第一眼注意到的是她的手,细细长长的好似春葱,而后是碟中的蟹黄蟹肉,金黄雪白。   “给我吃的?”他讶然。   “是啊,我剥得快……你尽管吃,我再给你剥。”   她眉目似画,笑意盈盈,好似个从天界下来普度众生的小仙子,乐善看得呆了呆,接过瓷碟道:“我吃这些够了,这么多菜呢。”   “嗯,也是。”她点点头。   蟹肉十分鲜美,还带着一丝丝甜味,他三两口便吃完了,只觉比记忆中要可口的多,有些意犹未尽,但他不可能再让宋春菲动手。   他要吃,完全可以让小厮来伺候。   正想着,那只漂亮的手又伸过来:“再给你一碟吧!”   他抬起头,正对上她含笑的眼眸,好似春日阳光照耀下的湖面,温暖,清澈。   他的心忽地泛起涟漪,心想,有个这样的娘子,夫复何求?一时看宋春菲,只见哪儿哪儿都好,没有一处缺点。   只这念头闪过,他又拧起了眉。   再好,他们的关系也是假的。   成亲前,他自己说要保持距离,乐善吃了一口蟹肉,忽然觉得这蟹肉有点儿苦。   作者有话说:   霍云:唉!!   乐善:???感谢在2023-06-14 15:24:53~2023-06-15 13:56: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若雪轻尘 47瓶;栾哎呦的妈咪?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2章 相处时光。   宫廷的中秋宴更是盛大。   光是教坊伶人便有二百, 等月初升,管箫齐举,波澜壮阔, 如在霄汉。   然而秦昉并没有心情赏月, 草草吃了几口便命宫女撤掉,也不听曲便回了延和殿。   形单影只,实在孤寂, 范洪替他心酸, 可一句话也不敢说, 只默默立在后面,仿佛一根柱子。   秦昉靠在椅子上, 闭起眼睛。   于他来说,最热闹的中秋节, 已经在记忆中变得十分模糊,那是母亲尚在世时的中秋节,他依稀记得母亲会牵着他的手, 跟他一起看月亮, 跟他说有关月亮的故事。   什么玉兔,嫦娥,桂树。   父亲也喜欢听,拥着母亲问,“还有呢, 这就讲完了?没了吗?”因此遭母亲捶了几下。   后来,再没有这样的日子了。   再后来,父亲去世, 他与祖母的关系又变成那样, 中秋节更加没有意思。   但他的人生才过去二十三年, 他并不想每个中秋都像今年,秦昉睁开眼睛,伸手取了一张新呈送上来的画像。   他并没有忘掉宋春汐,但见到霍云苏醒之后,他知道自己绝无可能对霍云下手,既如此,正好官员与百姓都希望他立后,那不妨试一试。   他身为天子,原也不可能终身不娶。   他细细看那些画像,企图能找到一位能令他动心的女子。   范洪虽说不敢插手,但此刻眼睛没闲着,分外紧张。   然而秦昉直到看完也没有从中抽取一张来。   这批画像又白画了,范洪摇摇头。   中秋节过后接近着便是院试的日子,宋春菲趁着还没开始,去娘家鼓励兄长。   “不管成不成,我都有礼物送你。”她还是希望兄长没有负担。   宋文昇这话不爱听:“怎么会不成,我昨日去了朱夫子家,朱夫子提出的问题我每一条都答对了,不信你问娘。”   徐凤娘瞪了儿子一眼,实在不知道他这性子像谁,对小女儿道:“你怎么没有跟姑爷一起来?你可以等他下衙嘛,正好过来吃晚饭。”   宋春菲当然不能说实话,微垂下眼帘道:“他可忙了,经常很晚回家,我要是等他不知得等到什么时候。”   这方面徐凤娘最有经验,并不怀疑:“嫁给官员就这不好,你们爹爹也是,最近又在办什么京察大计,昨儿在书房待到半夜!”   宋春菲笑一笑:“都是为国为民,再说有得必有失,我们可比寻常百姓舒服多了。”   徐凤娘微愣,而后点点头:“也是,要说苦我们真算不上……既然女婿不回,你晚上就在这儿吃吧。”   宋春菲求之不得:“好!”   谁料乐善今日却准时回家了。   可正房空荡荡的,不管宋春菲还是两个丫环都不在。   “去何处了?”乐善问管事。   “宋家。”   居然回娘家了,乐善怔了怔:“可说为何?”   “小的不知,不过应该不是宋家有事,夫人并没有担忧之色。”   乐善摆摆手让管事退下。   他是允许宋春菲随时回娘家的,所以她此时不在也没什么不对,他何必失望?他娶了宋春菲之后,多少日都不在家吃饭,又有什么呢?   可他心里清楚,他今日回来是因为昨日的中秋。   昨日一起度过的余味。   乐善倚在门框上,心想,要不要顺便就去岳父家一趟?他是宋春菲的丈夫,下衙回来之后去接她也是人之常情吧?   不对,他跟她说好了做假夫妻的,他冒然出现,宋春菲肯定十分奇怪,他要怎么解释?   他平生第一次有这样的烦恼。   “摆饭吧。”乐善道。   朝忠轻咳一声:“您没提前说,厨子那儿还没准备呢,只怕要等一会。”   乐善:“……”   宋春菲因许久没在家中用饭,不小心待久了,一直到亥时才回。   走入正房却见乐善坐在那里一个人玩蒙州棋。   “你怎么会在?”宋春菲坐到他对面,“我今儿回去看哥哥了,他要参加院试。”   原来宋文昇要考秀才。   乐善道:“你应该同我说一声,好歹我们明面上是夫妻。”   “我怕麻烦你,我礼物也备好了。”宋春菲瞧了眼棋盘,“你自己下着好玩吗?”   “当然没有两个人好玩。”他道,“你来下。”   宋春菲并不精通此棋,拿起只狮子棋往前一跃放在了乐善的马后面。   乐善嘴角翘了翘,立刻用马车将她的狮子吃掉了。   宋春菲“啊”的一声。   “你没仔细看,给你悔一次棋。”乐善把狮子还给她。   “多谢。”她换了一处地方。   结果没下几次,又被乐善的骆驼吃掉。   她叹口气:“我远不如你。”   乐善道:“再让你悔一次。”   她摇摇头:“哪能这般赖皮,一直悔,你还怎么赢呢。”   别说赢不赢了,与她这等棋艺的人对弈,根本就不可能提得起兴头,放在以前他绝没有耐心,乐善胡诌道:“蒙州棋有个规矩,这老手跟新手玩呢,就是要让新手二十回的,这样才公平。”   宋春菲惊讶:“真的?这规矩也太宽容了!”   “嗯,继续下吧。”他把狮子棋又还给她。   这样不停的悔棋,一盘棋永远都下不完,眼见天色已晚,宋春菲揉了揉眼睛:“你明儿还要去衙门呢……下回不能这么玩了,一盘棋玩一个时辰都没结束!”   她困了的样子极可爱,乐善心想,就是太傻了。   真有这样的规矩,哪个老手愿意陪新手玩?他起身道:“你去歇息吧。”   她嗯一声,低头收拾棋盘。   “我来。”他道。   两个人一起玩的,留他独自收拾不好,宋春菲没走,就是呵欠不断。   这会看着又像个孩子。   他飞快地收好棋子:“这下可以歇息了吧?”   她点点头,走去里间。   他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屏风后才转身离开。   节后霍云也上衙了,但他颇为关心火器的事,听说祁涣一直没有抓到何叔义,今日便一整日都待在军器局。   他原先在这一方面有些自负,以为训练好兵士,精通谋略阵法,便能百战百胜,但宋春汐的梦告诉他,国强除了兵强外,还得要器强。   堂官并不知霍云经历了什么,但军器局既受霍云监管,自是听从他的命令,全力探究火药之作用,让现有的火器更上一层楼。   等他从军器局出来,却见一道熟悉的身影站在门外。   “怀仁?莫不是找我喝酒?”   乐善道:“你喝吗?你喝我就请你。”   “不喝。”霍云告诫他,“你最好也少喝,弄得一身酒气。”   “……”乐善心道,酒气也比他一身香气要好吧?但他找霍云是有事要问,说道,“不喝酒,那只吃饭行吧?我如今在京卫指挥使司衙门,你知道,跟兵马司不一样。”   京卫顾名思义也是卫所,但与五军的卫所不同,一个用来打仗,一个主要是守卫宫禁。   霍云让随从回去禀告宋春汐。   “你不跟春菲说一声?”他吩咐完,问乐善。   乐善摸摸鼻子:“不必,我很少回去吃饭。”   霍云摇摇头,真替乐善担心。   二人坐下后,点了几个菜便开始说正事。   无非是如何管束,如何训练的问题,霍云对此极为精通,拣了重要的点告诉乐善。   乐善频频点头。   快要吃完时,他忽然问霍云:“听说文昇要参加院试了……若是考上秀才,你打算送什么?”   霍云吃惊地看他一眼,随即一阵大笑。   乐善轻咳声:“他是我们内弟,问问没什么吧?我总也要去恭贺的。”   霍云止住笑,正色道:“上回文昇通过府试,我跟春汐是送了徽州宣纸……这回她准备了手炉,春菲应该也备好了吧?”   “她是这么说的,但我寻思我也该送一份,你可知文昇有什么爱好?”   难不成他是开窍了?霍云回道:“文昇早前像你,喜欢吃喝玩乐,有段时间还迷上看人家斗蛐蛐,现在么,他改了,一心念书,我看你就送点笔墨纸砚好了。”   乐善沉思:“嗯,我回去想想。”   两人说完话,起身离开饭馆。   见乐善翻身上了马,霍云忽然道:“春汐送给春菲一匹矮马,你可知道?”   “我知道。”   “那你可教她骑术了?”   “……”   霍云道:“学骑术能强身,你可以让她试一试,春汐快学会了,她要是也学会,姐妹俩可以一起骑马出去游玩。”   宋春菲虽然不是他想象中瘦得全是骨头,可仍是娇弱的,抱起来没什么重量。   就她这个身体真能骑马?乐善十分怀疑:“她胆子似乎挺小的,我看不容易学会。”   名义上是教骑术,但未必真的要教会,骑马对女子来说不是必备的本事,学不成也没什么,主要是享受两人相处的时光,好比他教宋春汐。   想起她害怕时紧紧抱着他的模样,还有两人共骑时的亲昵,霍云嘴角忍不住翘了翘,这都是珍贵的回忆,无可替代。   “你教了肯定不后悔。”霍云拍拍他肩膀,坐上马车。   乐善也拉起了缰绳。   后悔不后悔他不清楚,但宋春菲学骑马,真的不会吓哭吗?   算了,先问一问再说吧。   作者有话说:   都督倾囊相授!感谢在2023-06-15 13:56:20~2023-06-16 14:13: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陌上芊芊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3章 姿势不对。   翻过山头, 眼前是一望无际的草原。   顾苹擦了擦脸上沾到的泥污,露出一丝狠毒的笑。   火器炸开时,王府底下有一条通道, 顺着出去可以离开津州, 可主子许是心灰意冷不想挣扎了,又或者是怕被抓住,故而选择与霍云同归于尽。   可惜霍云并没有死, 他听闻已经苏醒。   顾苹咬了咬牙, 他能活着走到这里, 全是因为主子付出了性命,秦昉见主子已死, 自然不会在乎他一个随从是不是葬身于瑞王府,他才能穿过边界。   主子的仇注定得由他来报!   “快跟上。”顾苹推了一把何叔义, “要不是我立马带你走,你一早死在锦衣卫手里了,你如今也只有这一条路!”   何叔义走得气喘吁吁:“我不是不情愿, 但你觉得狄人会信你吗?你就不怕我们被他们一刀砍死?”   顾苹道:“你当我是白跟在主子身边的?北狄人什么德性我清楚, 狼子野心,不可能真心称臣,只要我们献上火器,他们定会把我们当座上宾!”   “就怕他们不信,火器又不是嘴里一说就能造出来的, 需要硝石,硫磺,他们那边也不知有没有。”   “去了便知, 你走快点, 为了把你弄到这儿我不得已牺牲了刘怀, 你还磨蹭!”刘怀是羽嘉关的一名守将,也是秦瑀的手下,他们通过他才能离开燕国,顾苹踢了何叔义一脚,“走不动就滚下去!”   留在燕国反正也是个死,何叔义仍是感激秦阔当年的知遇之恩的,提起满是破洞的衣袍,拼命往草原上跑去。   ……………………   宋文昇讲话狂妄,夜里却是悬梁刺股,没有一丝懈怠,故而参加院试之后,果然当上了秀才。   喜讯传来,霍夫人忙让管事到库房取一个匣子。   她早就挑好礼物了,一对雕刻了瑞兽貔貅的玉佩。   宋春汐当然也有准备,她打算送手炉。   中秋一过,转眼就要入冬的,经常写字看书,手指易生冻疮,那手炉自是首选之物。且她送的这一种十分精巧,最外层可以往上翻起,里面比旁的手炉多了一层,表有细孔,不用捧着,放在手边也能散发热气,更为方便。   霍夫人见到啧啧称奇:“哪儿买来的?”   “一家新开的店铺,叫送暖,挺有意思的。”   霍夫人笑道:“下回我也去看看……不过阿云今儿怎么回事,照理该到家了。”   秀才跟童生不同,寻常人家出个秀才那是天大的喜事,阔绰些的得摆宴三天,大肆庆祝,亲家公不是这等性子,只简单请些亲朋友好友,但他们不能不重视。   “可是都督府有什么要务?”宋春汐叫杏儿去问问站外面的吕钦。   结果吕钦也不知。   “算了,我们先去吧,”霍夫人觉得再如何也不能让亲家等他们,“让吕钦去都督府问问。”   话音刚落,只见邱用抹着汗跑来:“都督被圣上召见,只怕一时半会回不来。”   这个时候召见霍云实在有点诡异,宋春汐问:“你不知何故?”   “那内侍神色紧张,怕不是什么小事。”   谋逆案才查清楚,便又出新的案子吗?宋春汐摇摇头,跟婆母两个人去坐车。   而此时乐善跟宋春菲的马车都快要到宋家了。   宋春菲歪着头又猜了一次:“墨锭。”   乐善道:“你猜过了,不是。”   “砚台。”宋春菲握着拳,“这回肯定对了,是吧?”   “对,但也不是寻常的砚台。”   宋春菲好奇:“砚台除了石质产地不同,还有别的区别?”   “当然有。”乐善将砚台取出来放在她手里,“你仔细瞧瞧。”   原来这砚台是镂空的,宋春菲手指放在底部摸了摸,好奇道:“挖空了作何用的?”   “放蜡烛,冬天用最好,这叫暖砚。”   宋春菲偶尔也会练练书法,立时明白了,惊喜道:“底部暖了,墨汁便不凝固,不用时常磨墨……”她看向乐善,“我替哥哥谢谢你。”   花足的心思得到了回馈,乐善掩不住笑意:“不必客气,又不费事。”   可宋春菲却觉欠他一个人情了,他们本是假夫妻,她也说过不用乐善备礼,可他那么尽心,上回中秋也是,他晚上从不习惯回来吃饭,中秋却愿意陪她,宋春菲觉得怎么也该回送乐善一分礼物。   马车到得家门口,乐善扶着宋春菲下车。   宋文昇春风满面前来迎接。   “怎么样,春菲?哥哥我厉害吧!”   “厉害极了,当真是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宋春菲将自己做得鞋子,乐善买的暖砚送给他,“以后定会平步青云。”   宋文昇脸红了:“也不能夸得太过分,差不多就行。”   宋春菲莞尔:“哥哥竟有谦虚的时候。”   “学无止境啊!”秀才分三等,他虽然付出了十足的努力,可也只列入二等增生,可见人外有人,宋文昇心想,难怪中举如此艰难。   正说着,宋春汐与霍夫人也到了府邸。   见弟弟比之前稳重,宋春汐十分欣慰,将手炉送给他:“满招损,谦受益,你总算明白了。”   宋文昇两手都拿不下,笑道:“明白明白,看在你们送的这些好东西上,我定会修身养性,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说完探头往后看,“大姐夫怎么没来?”   “有事去宫里了,”宋春汐语气颇为轻松,“应是为都督府的事。”   天子倚重霍云,众人都知,便没追问。   倒是宋春汐没看见徐钝,颇为惊讶,问母亲:“表哥难不成不在京城?”   不然他肯定会出现,送一件稀奇的礼物。   徐凤娘道:“阿钝去福州了,临走时来看过我,说是为生意上的事,我问他何时归,他说得看生意能不能谈成,恐怕要半年。”连连摇头,“真不知他怎么想的,挣得钱财足够用几辈子了还不够!他都二十五了,你爹二十五的时候都已经……”说着忽然顿住,她那大女婿都二十六了还没孩子呢。   徐凤娘嘴里一阵发苦。   宋春汐见她突然瞅着自己不说话,不免一愣:“怎么了?”   她是很理解徐钝的。   徐钝没有父母依靠,年纪轻轻能把生意做成这样,除了能力突出外,也是因他有宏图大志,那么既有生意要谈,娶妻生子自是排在后面的,她正当安慰母亲,岂料母亲忽然握紧她的手:“不说阿钝了。”   徐凤娘瞧了一眼正喝茶的亲家母,偷偷将宋春汐拉到侧间,低声问:“你可是……你跟姑爷……你们……”   有些难以启齿。   她不信女儿身子不好,自小就是健健康康的孩子,长大了,个头高挑,玲珑有致,哪里像是有佯的,然而霍云更不像有佯的,她长叹口气:“要不你找个大夫替你看看,春汐?”   怪不得鬼鬼祟祟,原是为说孩子的事,宋春汐道:“我心里有数,您别操心。”   徐凤娘怕她误会,解释道:“为娘不是怀疑你,但霍家……唉,都是国公府了,姑爷又是独苗,若是迟迟没有子嗣,只怕……为娘也不是怀疑姑爷,但未雨绸缪,找大夫看一下没有坏处。”   有关孩子的事,她不是没想过,但之前因为没有解决秦瑀,此事显得不甚重要。   如今……   她其实也能猜到婆母定会着急,但婆母有涵养绝不会表露,至于霍云,他从未提过,也不知他是怎么想的。   宋春汐一时陷入沉思。   这个时候天子急召,霍云猜测或许与军情有关,只他没想到是襄云镇被袭击。   此镇是建州辖下一处小镇,与北狄接壤,在北狄没有降服之时常被劫掠,好些百姓为保命不得不背井离乡,这几年太平了他们方才回来,小镇也逐渐兴旺。   岂料十日前,一批马贼忽然闯入小镇,烧杀劫掠。   秦昉把建州知府传来的急报递给霍云。   “查不出那批马贼来自何处,”他烦躁地敲了一下御桌,“你觉得会是狄人吗?”   才太平了三年多,难不成又要打仗?   秦昉并不乐意。   虽说霍云那几年平定四方了,但花费也是巨大,车骑辎重都是银子,加上每年此起彼伏的水灾旱灾蝗灾,国库已经谈不上丰盈。他又不想加重税收,秦昉又问了一遍:“你觉得是不是北狄蠢蠢欲动?”   霍云看完急报,缓缓道:“按北狄原先的行事作风,他们应当不会乔装打扮。”他印象里的北狄人是不屑如此的,他们杀人抢劫都是明目张胆。   “原先……”秦昉却琢磨出了味道,“你的意思,他们换了大王后会有所改变?”   “说不准,臣只是猜测,一切还得再行调查。”   秦昉狠狠捏了下眉心:“朕实在不希望是北狄,你当年打他们也不容易吧?”   “嗯,是臣受伤最多的一次。”北狄人骁勇,打仗不要命,长得又强壮,力大无穷,霍云想起那几次交战,也是一阵头疼,“臣看,还得催催军器局。”   一旦火器造出来了,能大大减少伤亡。   秦昉点点头:“朕即刻派人去建州,协助唐知府调查……”看一眼霍云,“你也要做好准备。”   “是,臣遵旨。”   霍云随后便退出了延和殿。   但也没有去宋家,他怕到时众人一问,他不好隐瞒,未免扫兴,索性就去了都督府。   宋春汐一直记挂他,吃完饭没多久便跟婆母回了府邸。   不一会,霍云也回了,先跟霍夫人说是有马匪作乱,圣上与他商量如何应对,糊弄过去了再回南苑。   “圣上找你说什么?”宋春汐急着问。   霍云跟她便是实话实说。   听到建州二字时,她脸色变了变。   梦里,建州是失守的。   “该不会是北狄人假扮的吧?”宋春汐十分担心,“他们可不安分,见你失踪,很快便发兵进犯燕国,如今看来,不管你失踪与否,他们可能都会……”   霍云轻抚她后背:“还没查清楚呢,也许就是马贼,再说,他们也是有贼心没贼胆,不然何必掩饰身份?”   掩饰身份自是害怕暴露,便是不想与燕国起冲突。   可为什么要袭击襄云镇?   “是他们部族出了事,填不饱肚子?”宋春汐拉住霍云的衣袖,“你没有瞒着我什么吧,你在宫里待了一个多时辰,总不至于就说这一件事。”   “真就这一件事,”霍云刮刮她鼻尖,“跟你如实说了你还不信,若真瞒着,你能饶过我?”   宋春汐睨他一眼:“说得我好似个泼妇,你要真瞒我,我能如何?”   泼妇倒是好了,就怕她生气不理他。   寒冰般冻人骨头,他承受不住。   “我在宫里只待了一会,怕扫兴没去打搅岳父岳母,一直在都督府。”   原是如此,宋春汐略微放心,坐到妆奁前,将发上首饰一一摘下,待要取耳坠时,他的手先行落下来:“我帮你。”   她已习惯,笑着侧头。   “怀仁今儿送了什么你可看见?”霍云一边取一边问。   “暖砚……他倒是费心了,妹妹已经送了亲手做得鞋,他自己又送一份。”   霍云闻言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她手指勾一勾他腰带。   “我替怀仁高兴,他跟春菲恩恩爱爱,我们也放心嘛。”他说着想到骑马的事,“我让怀仁教春菲骑术了,不知他有没有教,若是学会了,你们可以一起骑马。”   宋春汐想起臀跟腿上的酸疼,已经开始替妹妹捏把汗了:“她的身子怕是要学许久。”仰起头看向霍云,“怎么,你又忙得连跟我骑马都没空了?”   他主要是想精进火器:“……就这阵子忙。”而后马上道,“也不是抽不出空,你想去何处?明山去不去?看枫叶。”   他确实很在意她,哪怕忙,还是愿意带她出去玩。   可这只是现在,不知以后……   莫说以后了,眼下就有一个问题,宋春汐静静看着他,忽然问:“你可想过孩子的事。”   “孩子?”他一愣。   “嗯,你我的孩子。”   有点突然,霍云手慢慢放在她肩头:“是今儿母亲跟你提了?”   “没有。”宋春汐看他面色平静,倒是奇怪了,“你不期待吗?”   “不是不期待。”是他从没有精力去认真考虑。   前几年刚升为都督,他一心整顿卫所,加之与宋春汐感情不好,不可能想到孩子,后来发现宋春汐要和离,他的精力又放在猜测她的心思上,随后便是矿山案,谋逆案,他哪里有空去考虑孩子。   而今虽然除掉了秦瑀,但又有新的问题。   不过宋春汐想要的话,那当然很好。   霍云的手往下滑去,打算托起她的腿,将她带离椅子:“要不今儿……”   这人完全没听明白她的意思,宋春汐咬唇,睫毛颤了颤道:“我没喝避子汤,三年了都没有……你不觉得奇怪吗?刚才娘亲叫我去看大夫呢。”   霍云手一顿,目光在她脸上打了个转儿,再沿着脖颈,掠过胸口,细腰,沉沉地落于裙角。   宋春汐被他看得心咚咚跳,心想,一会他会说出什么话呢?   也叫她去看大夫吗?   如果大夫说她不行,那该如何?   他会否纳妾?   不,他说过不敢的。   胡思乱想间,耳边听见他道:“我应付你一个人都够累的了,要什么孩子,不着急。”   什么?   宋春汐眼眸睁圆:“应付我很累?我怎么你了?”   “你自己不清楚?说不能说,骂不能骂的,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还不累?”再没有一个人能让他如此费心。   她听了嘴角一勾,差些泄露笑意,可正在说严肃的事儿呢,他分明是不想谈。   “我是说我的身体……你没什么想法?”   他双手撑在椅柄上,微微倾身:“你不是神灵选中之人吗,之前或许是还未完成使命。”   她这下真的忍不住笑了。   美眸弯弯,水光几乎要溢出来,灿烂夺目,他低头吻住她的唇,心想,什么孩子不孩子的,哪有宋春汐重要,如若以后他们真无所出,大不了收养一个。   不过,宋春汐也确实是神灵选中之人。   使命结束,也许现在才是开始……   手落于她腰间,抱起一转,二人立时调转了位置。   他将她脑后碎发一撩,重重吻上了她的后脖颈。   热气腾腾的,她的背不由一颤。   他胸口贴上去,咬着她耳朵道:“也许还有一个原因……姿势不对。”   她的脸瞬间红了,两只手一时不知往哪儿放。   他在她身后,抱不到。   窗外,忽然响起一声惊雷。   要下大雨了,杏儿跑来准备关窗,却见玫瑰椅子上坐着两个人,不敢细看忙急奔而出。   待到外间时,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落下,屋檐上积了水,落下时形成一片水幕,遮掩的里面一点声音都听不见了。 第84章 好到能当你夫君吗?   雨过之后, 天气一夜转凉。   秦昉坐在龙辇上,行经花园时,只见泥里落满了花瓣, 颜色斑驳。   昨日, 画像已经全部看完了,他一名女子都选不出。   想要勉强,可他始终过不了自己这一关。   其实世上凑活过的夫妻多如牛毛, 哪里有多少情投意合之人?他也清楚, 但他就是下不了决心, 不过好歹也试过了,尽力了, 他无愧于那些官员。   等到早朝时,他宣布了结果。   殿内一时鸦雀无声, 文武百官面面相觑,而后,便有胆子大的官员进言, 希望天子再行考虑, 大燕不能没有皇后,天子要以国本为重云云。   有了打头阵的官员,别的官员也憋不住,纷纷发言。   朝堂内顿时又乱了。   秦昉看他们你一言我一句的,忽地冷笑了声。   那日, 有官员被打得晕过去,抬出了殿。   众人才发现天子跟以前不同了,一时噤若寒蝉, 再不敢提一个字。   听说朝堂内又发生杖责之事, 宋春汐第一个关心的当然是自己的父亲。   吕钦道:“宋大人无事。”   宋春汐长舒一口气。   正如霍云所说, 父亲并不在意天子的终身大事,故而没有蹚这场浑水,不像那些指手画脚的官员,恐怕要在床上躺上一阵子了。   不过此事也是奇怪,那么多女子,天子竟一个都挑不出吗?   这眼光也太过高了吧?   可见人不可貌相,天子看着和蔼可亲,实则另一面她并不清楚。   而那些妄想自家女儿能成为皇后的家族,一个个也都失望透顶,不过自家没出皇后,别家也没出,倒是公平,只等以后再找机会。天子这回没选,不代表一辈子都不选。   当然,也有人暗自揣测天子莫非好男风,是以这些年都不近女色,但这想法是万万不敢泄露的,万一被锦衣卫的人听见,项上人头不保。   却说宋春菲打算还乐善的人情,这日偷偷去客房量了下他鞋子的大小,而后开始剪裁布料。   梅儿见乐善最近常回来吃饭,忍不住打趣:“侯爷总说忙,而今升官后反而清闲了,那只有一个可能……太喜欢您,所以怎么都得抽空陪您。”   宋春菲差点把针扎自己手上,心想梅儿胡说什么呢,他怎么可能喜欢自己?他或许就是不忙,要么是觉得家中的饭可口,但她也不好否认。   梅儿见状笑道:“等侯爷收到鞋子,定然会更喜欢您!”   这话说得宋春菲都不想做了。   她手一顿,将剪子放下:“再挑挑花样吧。”   “不是定好花样了吗?”   “总觉得不合适。”宋春菲差使她,“你去要热水,我突然有点渴。”   梅儿倒不怀疑,转身出去。   宋春菲忙把针线布料都收了起来。   她本是想还人情,可被梅儿一说,好似自己送鞋是要讨乐善欢心,那他会不会生出误会?他们说好做假夫妻的,她也答应了,当然不能反悔。   晚上,乐善照常准时回来。   宋春菲吃着饭时,忍不住偷偷打量他。   感觉她相较以往沉默了些,乐善问:“可是有什么事?”   “没有。”她摇摇头。   教骑马的事儿,他酝酿了好几日一直没问,明日是休沐,再不问就要错过时机:“我看你那匹马好似长胖了不少,该多放出来跑跑了。”   宋春菲倒是经常去看,但要不要跑的事她不清楚:“是这样吗,那我明日叮嘱马夫。”   “你可以学一下骑马,这样既能让它多跑,自己也可以骑着玩,一举两得。”   她确实想学的,可乐善那么忙,宋春菲道:“我让姐姐教我,姐姐应该已经学会了。”   乐善:“……”   论骑术,宋春汐怎可能比得上他?听霍云说,她甚至都还没有完全学会。   不过宋春菲会有这样的反应不算意外,那都是他造成的,乐善道:“我教你就行。”   “你有空?”   “有空,明日休沐我教你……再加上平时,每晚学一个时辰。”他还找了一个理由,“你让你姐姐教,会被她怀疑。”   “啊,差点犯错了!”姐姐到时肯定会觉得他们夫妻感情不好,宋春菲十分后怕。   乐善暗暗笑了下。   晚上他让婆子量了下宋春菲的尺寸,次日送来两套骑射服并轻靴。   宋春菲换上后,身姿更显婀娜,轻盈又不失柔美,他的目光几乎难以挪开。   牵着马上来,他道:“你现在就骑着。”   那匹矮马虽然文静,但她坐上去还是有点惊恐,手一时紧紧抓着乐善的胳膊不放。   看她骨节发白,乐善心道果然胆小,不过此刻被她依赖的感觉真不错,他笑道:“你放松一点,你一怕,那马也跟着怕。”   宋春菲惊讶:“它也会怕?”   “当然,一旦它成为你的坐骑,便跟你心意相通了,你若松弛,它也会松弛,这样学起来更快。”   还有这样的道理,宋春菲十分新奇,她微微松开手,深吸口气道:“它肯定不会把我抛下的是不是?”   “不会,不过就算抛下,我不是在你身边吗,你完全不用担心。”他把缰绳塞她手里,“拿着,你得相信我,我骑马骑了二十年了。”   宋春菲点点头,握住缰绳。   他寸步不离。   九月的风吹过,卷起阵阵灰尘,宋春菲不由遮了下脸。   园中荒芜,没有花草,风肆无忌惮,乐善忽然道:“如果你不觉得费事的话,把别处都种上花吧,还有树……”就像正房那里,花团锦簇,他现在喜欢那样的热热闹闹了。   宋春菲一笑:“好啊,不过除草下肥……”她一个人恐怕忙不过来。   “到时多添点下人就行,我会吩咐崔管事。”   “嗯,要不也种点果树?霍夫人会酿酒,我们种的果树若是长出了果子,我可以跟霍夫人学酿酒,不怕吃不完。”   “你又不喝酒,还学酿酒?”   “给你喝呀,这样你就不用去酒楼喝酒了。”   他去酒楼真是为喝酒吗?   他不过是在逃避那个支离破碎的家。   但现在,没有必要了。   他心潮起伏,忽地压抑不住想说的话,将她手中的缰绳一拉,人跟马同时停了下来。   宋春菲诧异地看向他,却见他一双眸子不同平时那般温和,仿佛燃了火,明亮逼人,她眼睫颤了颤,下意识握紧手里的缰绳,莫名紧张。   “你觉得我这个人如何?”乐善问她。   “当然很好……”   “有多好?”他略微弯下腰,靠近她,“可曾好到……好到能真的当你夫君?”   她愣住了,心一阵疾跳。   见她双颊忽地飞红,眼帘也垂了下来,乐善知道她害羞,但此事已经起了头,他尝试着问:“春菲,你愿意试着跟我做真夫妻吗?”   她不知说什么。   不过真被梅儿猜中了,原来他突然改变是有原因的。   他是喜欢上她了吗?   难怪他愿意陪她过中秋,愿意同她吃饭,还愿意教她骑马。   可她呢?   她喜欢乐善吗?她不太清楚自己的心,但至少不讨厌他,她也愿意跟他在一起,并没有厌烦的时候……宋春菲问:“试着是怎么试呢?”   乐善心头一喜:“你愿意?”   装夫妻也挺累的,时时怕在人前露馅,试一下没什么不好,宋春菲点头:“嗯。”   他得到同意,伸手将她下颌抬了起来。   宋春菲不知他要做什么,眼神有些迷茫。   他微微低头,在她唇上亲了下。   极快,好似蝴蝶轻触花瓣,瞬时又离开。   可她整个人都僵住,而后一大片红色涌上来,仿佛落入过染缸,她回过神,一下捂住了脸:“你没说是这么,这么试的。”好羞人。   他的脸其实也红,只是跟宋春菲一对比,实在不算什么。   而她的反应他也预料得到。   他一个男子都觉得害羞,别说一个姑娘家,但他既得到宋春菲同意了,当然不会放过机会,乐善柔声道:“春菲,夫妻都是这样的,如果你讨厌我,我以后再不会做了……你告诉我,你是不是讨厌我?”   她肯定不讨厌他,乐善这一点还是确定的,不然她不会夸他,不会想跟他过中秋,不会要酿酒给他喝。   宋春菲低声道:“我只是不习惯。”   “多几次就习惯了。”他拉开她的手,再次吻上去。   那一刻他真正明白了男女之间强烈的吸引,那种本能几乎在瞬间就占据了他,本该浅尝即止,却完全忍不住长驱直入的欲念,要不是怕吓着她,他只怕会吻得她哭。   乐善逼着自己抬起了头,告诫自己得循序渐进。   宋春菲这样单纯的姑娘,可不能把她吓得不想再跟他试试了。   “继续骑马吧。”他道。   然而宋春菲脸红腿软,哪里还骑得了马,她甚至连看一下乐善都不敢,一看就会注意到他的嘴唇,刚才那样与她的唇舌交缠。   “怎么了?”他问。   “明儿再学吧,”她垂首道,“我,我想休息下。”   那片红完全没褪掉,看来她十分害羞,乐善便牵着马掉头了:“明儿晚上我回来教你。”   “嗯。”   声音低得听不见。   走到正房门口,他伸手扶她下来。   梅儿跟桃儿十分奇怪:“夫人怎么不学了?”   宋春菲不好解释,低头不语。   乐善道:“我衙门有事,得出去一趟。”   两个丫环自不怀疑,就是疑惑宋春菲的脸为何这般红,梅儿问:“可是太阳晒着了?要不奴婢给您找一顶草笠,下回戴着骑马?”   “是晒着了,你找一顶宽一点的。”宋春菲说完后飞快地逃入屋内。   看着她的背影,乐善轻笑了声,心想,不知下回再亲她,她能不能变得习惯一点? 第85章 双双秋游。   入秋后, 东苑的柿子熟了,红彤彤,挂在枝头十分喜人。   宋春汐跟着霍夫人去采摘柿子。   不多时, 就收了十来筐。   霍夫人命下人送去给亲朋好友, 像宋家,乐家,各得了两筐。   “这东西不能多吃, 你一会吃两个就够了。”她叮嘱儿媳, “剩下的拿去做柿饼。”   甜点心, 宋春汐向来喜欢,颇为期待。   等她回到南苑后, 有个管事来传消息,说是许二少夫人平安诞下公子, 要不要提早准备参加洗三仪式的贺礼。   宋春汐道:“备一对金元宝银元宝吧。”到时用来添盆,寓意金玉满堂。   管事应声而去。   隔了一日,宋春汐跟宋春菲去参加许府的洗三仪式。   姐妹俩将各自绣好的襁褓送上, 姜莲点评一番:“春汐比以前绣得好多了, 春菲倒是个好先生呢,等我出了月子,我也要跟你学学才行。”   三人一阵笑,宋春汐瞧了瞧小公子:“像你,俊俏得很。”   皱巴巴的孩子哪儿看得出俊, 姜莲噗嗤一声:“都督夫人还会说瞎话了。”   “知道我是哄你,你还戳穿!”   “不敢了,不敢了, 倒是说俊, 浮玉才生了一对小猫儿, 怎么都比我这孩儿好看,你可以去瞧瞧。”   难怪飞琼许久没出现,原是有了孩子。   宋春汐等添盆,放了一对金玉元宝后,便跟妹妹去看猫。   那猫儿还有个丫环守着,见到她们来,忙行了一礼。   她往那铺着锦缎的猫屋里一看,果见浮玉身旁睡着两只小小的,但也是雪白的猫儿,眼睛都没睁开,瞧着柔弱极了,浮玉温柔地舔舐两个孩子,她们便没再打搅。   不远处,飞琼跑过来,到她脚边后围着转。   “你怎的不看着自个儿孩子?”宋春汐蹲下来质问它。   那丫环笑道:“霍少夫人,不是它不肯,是它一进去就会被浮玉赶走了,浮玉怕它不小心压到小猫儿。”   宋春汐扑哧一笑。   浮玉有了孩子不要相公了呀!   活该,她揉揉飞琼的脑袋:“你自己选的你自己得受着了,谁让你喜欢你家娘子啊。”   飞琼用脑袋蹭了蹭她的裙子,而后又试图挤进猫屋,结果被浮玉又“骂”了出来,只能急得在猫屋外面打转。   宋春汐笑着跟妹妹离开。   宋春菲道:“飞琼怕是要在这里安家了。”   “猫大不中留,让它去吧,”猫跟人一样,也可以有自己的选择,宋春汐问起妹妹,“对了,你可学骑马了?你有没有让妹夫教你?”   宋春菲的脸顿时一红。   宋春汐奇怪,学个骑马红什么脸?   被姐姐盯着看,宋春菲未免心慌,忙道:“学了,但还没学会……我没有姐姐聪明,故而十分惭愧。”   宋春汐好笑:“这有什么?我的女红也不如你,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嘛,你别急,慢慢学就是,我也没那么熟练呢。”又叮嘱她,“一开始千万别骑太久,腿酸的厉害。”   宋春菲现在还在骑矮马,感受不到,闻言有点害怕,但如果学会了可以跟姐姐一起骑着玩,还是挺向往的。   二人走到院门口,各自坐了车回去。   明日是休沐日,霍云打算带宋春汐去明山看枫叶。   上回自己随口抱怨了下,他当真了,宋春汐将画笔递给杏儿去洗干净:“不管军器局的事情了?等会耽误什么,你别怪在我身上。”   听出调侃的意思,他一把将她捉到怀里,大手一通揉。   宋春汐的头发,裙衫立时变得凌乱不堪,忙道:“夫君邀请妾身同游明山,此乃妾身天大荣幸。”   霍云这才笑着松手,但也没完全放开,朝那画上瞥一眼,发现宋春汐画了飞琼浮玉并两只小猫儿,栩栩如生,挑眉道:“睹画思猫……要不要我再送你一只雌猫,拐只雄猫回来?”   “不必,雌猫也未必不走的,再说,我养它也不是为困住它,这样自由自在的挺好。”   霍云就没勉强,只将她抱去黄梨木如意棋桌旁坐下。   “你想跟我对弈?”   “是。”   看来他真觉得这段时间冷落她了,这会各种补偿,宋春汐道:“那你放我下来。”对弈当然要对面而坐。   “讲这些规矩做什么?你要够不着,我帮你放。”霍云将黑子塞她手中。   真不讲究。   宋春汐睨他一眼,当先把棋子落下。   霍云也跟着下了一子:“明日把怀仁跟春菲也叫上吧,早上去,中午正好在白云寺吃素斋。”他听闻那里的素斋不错,宋春汐应会喜欢。   “好啊……不过春菲身子弱,肯定走不动。”   “让怀仁背他。”   路上都是游客香客,背着未免不雅,不过可以坐肩舆,宋春汐想着转头看向霍云:“我若走不动,你也背我?”   “背你,抱你,扛着你都行。”霍云手指抚上她的薄脸皮,“你敢吗?”   “……”   她轻哼一声,扭过头去。   耳上垂着的两颗白珍珠微微摇晃。   “到你了。”她又下了一子。   霍云慢条斯理将白子落在一点,破坏宋春汐下一步要摆的眼位。   宋春汐微恼,沉思后正待要下,却觉身下微有异样,忍不住扭动了下,不满道:“你这是扰乱别人军心……放手,我去坐对面。”   “对弈也如统领千军,为将之道,当先治心,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你也太容易受影响了吧?”他箍住她的腰不给动,“继续,锻炼下你的定力。”   宋春汐要被他气笑了。   可要说定力,他未必比她强,毕竟总是他比较急,宋春汐咬着牙放下一子,而后转头吻上他喉结:“你也锻炼下……快,不准拖时间。”   以牙还牙,但她的手段更为要命些,他艰难地集中精神,忽略掉渐渐涌上的热意,将棋子平稳落下。   现在是他还击的时候了。   他低低笑了声。   她浑身轻颤起来,脸颊若染了层红霞。   “我大度些不催你,”他嘴唇擦过她小巧的耳廓,“你可以慢慢下,隔一个时辰都行。”   到底哪儿大度了?   她只是亲亲他,他却变本加厉,竟然……   宋春汐忍住快要冲出口的喘息,勉强在棋盘上放下一子。   还是挺有定力,竟没出错。   他缓缓抽出右手,指尖在她外衫上擦拭了下,便要去取棋子。   “不要。”她低声喝止。   他逗弄她:“为何?”   她说不出口,只能拧他。   他一点不痛,作势继续。   她投降了,气道:“不下了,我输了!”   他低笑:“又不脏,再说,大不了把棋子洗一洗。”   “不准讲。”她扭着要下来,“我再不跟你对弈了!”   他哪里放她,强硬地箍着她的腰一阵作弄,她转头伏在他肩头,咬着牙愣是不出声,直到颤个不停,方狠狠在靠近脖颈的肩头咬了一口。   但这一咬,牙又疼 她气得捶了他几下。   外间杏儿听见“哐当”一声,偷眼一瞧,发现棋盘翻了。   收到姐姐姐夫邀请,次日宋春菲跟乐善在辰时准时出发前往明山。   “你以前可去过?”乐善问。   “去过一次,我记得是四年前的三月,姐姐还没出嫁……”宋春菲回忆了一下,突然叹口气,“我那时爬不到山顶,姐姐没办法,给我找了肩舆。”   乐善一笑:“我可以带你走近路。”   “那山还有近路?”   “当然,因为你走的石阶不能直上直下的修,所以从山脚修到山顶,得绕远路,我走的那条路就快多了,你不用坐肩舆也能到。”   “那那条路上也有枫叶看吗?”   “有,深处还有瀑布。”   “那我一定要去看看!”宋春菲眼睛一亮,期待满满。   对上她的笑颜,乐善的喉结微微滚了下。   自从上回亲她之后,他怕吓到她再没有亲昵的动作,此时却有些意动,忍不住握住了她的手。   她下意识一缩。   他没放,低声问她:“要不要再试试?”   她的脸瞬时红了,沉默不答。   小手安静地蜷在掌心,没有逃,可见并不是想拒绝,乐善将她慢慢拉到怀里,抬起下颌吻上去。   那种晕眩的感觉再次袭来,她睫毛一阵颤动,身子麻了般无法动弹,像朵花,任由别人采撷。   好一会,他离开她的唇,却发现她额间出了汗,有碎发黏在上头。   伸手把碎发拨开,他想问她是不是仍不习惯,可她一动不动,那么乖巧,不像是不习惯的样子,他嘴角翘了翘,肯定是因为害羞。   他忽然将她抱到腿上,双手牢牢圈住。   宋春菲的脸更红了,低声道:“你……你要做什么?”   她仍是没有挣扎。   “试些别的,总不能一直亲你。”他道,“夫妻间可试的动作很多。”   她闻言咬住了唇,过得会小声道:“总觉得你在骗我。”   他是稍微骗了下她,比如没告诉她怎么试就亲了她,可他是男人,若不主动,只等着宋春菲的话,也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乐善腾出一只手握住她的:“春菲,我是因为喜欢你才会如此。”   她虽然猜到了,可亲耳听到时,一颗心仍砰砰跳个不停。   他声音越来越温柔:“你不知我以前的想法,我从没考虑过成亲,我以为我这辈子都不会喜欢上谁,可谁让你这么好,好到我想时常回来陪着你……好到,我想有个家,真正的家。”   尾音忽地有些哑,她能听出万千情绪。   宋春菲想到成亲那日,公爹婆母的排位,明白乐善心里的苦。   她轻声安慰:“你别难过,我其实也愿意……愿意跟你做夫妻的。”   “嗯,多谢你。”他手指紧紧一握。   她渐渐放松下来,将身子靠在他胸口。   隔着锦袍,能听到他的心在飞快地跳动着,跟她之前一样。   她嘴角微微翘了下,原来他也紧张的。   马车到达明山山脚,乐善将她从腿上抱下来。   宋春菲往外看:“不知霍夫人跟姐姐姐夫可来了?”   “我下去看看。”乐善先下车。   走了一圈,并不见霍家的马车,乐善拧着眉回去:“他们居然晚到……云璈这性子可不像是会晚到的人,他说好的事从来都很准时。”   “是不是出事了?”宋春菲未免担心。   “出事应该也不至于,”乐善倾下身,“反正也是等,再试试。”   他含住了她的唇。   宋春菲的脸又红了,心想一旦答应他,他竟这么贪婪的,可手却不知不觉微微环住他的腰。   一阵马蹄声由远而至,停留在附近。   乐善抬起头,往窗外看。   “他们到了。”   二人连忙下车。   乐善瞧见霍云便问:“怎么晚了?”   那得从昨日跟宋春汐对弈的事说起……   当然,这不可能说,霍云道:“府里有些事耽搁了下。”   其实都是他害得,宋春汐心想,昨儿她咬了他一口,他突然兴趣更浓,在棋桌上不够又去榻上,还拿什么姿势做借口,完全是假公济私,以至于她早上差点没起得来。   幸好没迟太久,不然她定要骂他一顿。   宋春菲却是往车上看了看:“霍夫人没来吗?”   “母亲不想爬山,又说现在天气冷,山顶风大,叫我们带些素斋回去便行。”宋春汐拉住宋春菲的手,“你要不要直接就坐肩舆上去?”   “不用,”宋春菲笑道,“夫君说带我走近路。”   霍云扬起眉:“还有近路?”   他这个一天到晚只知道看兵书练武的人自是不知,乐善得意道:“当然有,我带你们去。”   明山的石阶他们都走过,景色自也看过了,一时都觉好奇,便跟在乐善后面。   在西边原来真有一条路,而且走的人也不稀少,脚印多了泥土被踩得实,不难走。   “真是别有洞天。”宋春汐摘了一朵绯色的野花低头闻了闻,“这种花在外面并没有,可见不喜阳光,”给霍云闻,“香味很特别呢。”   竟是有点苦,霍云拿过来,插在她发髻上。   乐善瞄到了,立刻也摘了朵,给宋春菲插上。   霍云:“……”   虽然他从不吝啬教,可这现学现卖有点过分了吧?   乐善并不觉过分,姐姐有花戴,当然妹妹也要有。   霍云睨他一眼,牵起宋春汐的手。   “不是说有瀑布,在何处?”宋春菲问。   “当然在高处,大概要走一炷香的时间。”他也握住宋春菲的手,“小心摔跤。”   两对人儿加快了脚步,   里头各色的野花很多,甚至还有颜色奇怪的蕈,有些很红,像把伞一样,有些圆圆的,类似香蕈,却有不少黄色的点,宋春汐弯下腰,想摘一朵玩。   霍云忙扣住她手臂:“有毒。”   “我不吃呀。”   “不吃也不行,谁知道会不会有汁液溅到手上。”   宋春汐莞尔:“瞧你这样子,难不成吃过这种蕈?”   “没吃过,但越好看的越有毒,我还是知道的。”他弯下腰在她耳边道,“譬如你。”   她咬着唇,轻轻拧了他。   不重,可见她还是受用的,霍云微微一笑。   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行到山腰,猝然只见满眼的红,枫叶层层叠叠,犹如晚霞流丹,艳得惊人,四人一时安静看着,忘了说话。   霍云摘下几片,递给宋春汐:“留作纪念”   宋春汐:“……”   “我给你摘的枫叶,不值得纪念?”他挑眉,一副她不要的话就要收拾她的样子。   宋春汐只得放入袖中。   乐善旁观,觉得霍云真是花样多,简直跟以前判若两人。   可见喜欢上一个人是件可怕的事。   但对他来说已是晚了!   越往高处,路越是难,已没有之前好走,乐善只能一直拉着宋春菲,甚至有时候需要抱着她,防止她摔跤,是以宋春菲的小脸就一直红红的。   她都不好意思跟姐姐讲话。   宋春汐看在眼里却很欣慰,妹妹有乐善照顾,真不让人担忧了。   “我好像听到水流声。”她忽然扯了扯霍云的衣袖,“在那边,你听听是不是。”   霍云耳力本就比寻常人敏锐,自然是听见的,他微微倾身问:“你想不想更快点?”   “想啊,怎么快法?”   他便一只手抱住她的腰,而后双足一蹬,身子竟凌空飞起,宋春汐还没反应过来,二人已经落在几丈之处,她嘴唇微张,惊得发不出声音。就在这时,他陡然再次拔起,身上锦袍好似伞般张开,衣诀翩飞,竟十分潇洒,她一时又不害怕了,抱着他的腰,随他起落。   他惊讶:“你没喊叫。”   “我觉得挺有趣,再说,有你在,我定不会受伤。”   全心的信任他,他低头在她发顶亲了下。   乐善看着二人越来越远,心道霍云也太过分了,竟然在此施展轻功。   他倒也不是不会,可宋春菲能承受吗?   感觉她会哭。   算了,他可不想把事情搞砸,万一弄伤宋春菲,或是真把她吓着了,那他前功尽弃。   还是老老实实走路。   乐善握紧她的手:“虽然我们慢一点,但是稳当……不过如果你也想试试的话,我也可以……”   宋春菲连连摇头:“不要,不要,我们就这么走吧。”   她刚才看到姐夫带着姐姐飞了起来,真是吓得面无人色,生怕姐姐会掉下来,不过一想姐夫是身经百战的都督,定是神功盖世,这才略微放心。   但要问她想不想试,她不想。   她再次道:“走慢点好!”   乐善一笑:“嗯。” 第86章 真要这么贪心吗?   霍云跟宋春汐先一步到达瀑布前。   不是“飞流直下三千, 疑是银河落九天”那样壮阔的瀑布,却是纤细的,小巧的, 静静落下来, 注入下方一汪澄碧色,圆圆的水潭中。   那水潭四周开满了花,水面落满阳光, 明亮无比。   宋春汐在附近的草地上坐下来:“真不知有这么一处地方呢, 幸亏妹夫才能饱此眼福。”   “他去过的地方确实多, 往后我们外出游玩得先问问他。”霍云笑一笑,坐在她身侧。   她搂住他脖颈:“都督大人, 往后是哪时呀?”   “你想哪时便哪时……”他低头亲亲她的唇,“再忙, 时间挤挤总会有。”   她没有反驳,因了解他,他这个人心里装着大燕, 除非外敌毫无威胁了才有可能放松下来, 但这一天谁知何时来?他愿意抽空陪她已不容易。   二人一时没再说话,相拥着看水看花看四周的枫叶。   乐善夫妇到达时,伴随着宋春菲的惊讶声:“好似人间仙境呀!”   “这水潭里还有好多鱼。”宋春汐招招手,“你来看。”   宋春菲一瞧,果然一群胖乎乎的, 脊背是银色的鱼游来游去,优哉游哉。   “因是靠着寺庙,也没人抓它们, 长得一幅无法无天的样子。”乐善调侃。   其他三人都笑起来。   看完瀑布, 便去白云寺吃素斋。   有清蒸冬瓜盅, 金线吊葫芦,罗汉菜,佛手卷等等,相比起荤菜,味道有些清淡,但却有种独有的鲜美,宋春汐多要了一份带回去给婆母。   若说上山累的话,下山可轻松多了,四人仍沿小路返回,不多时便到山脚,各自坐了车回府。   不过宋春菲到底身子弱,从车里下来时,走路不太稳当,乐善扶着道:“早知还是让你坐肩舆了。”   “幸好没坐,不然哪里看得到瀑布……有得必有失嘛。”   “你失得有点厉害。”乐善感觉她越走越慢,忽地拧起了眉,“你该不会早就累了,一直装的吧?我记得下山时看着没什么事。”   宋春菲身子一僵。   他弯腰把她抱起来。   两个丫环就在旁边,宋春菲的脸忍不住一阵红,小声道:“没事,你让我自己走。”   他哪里听,快步将她抱到正屋。   还不止如此,甚至半蹲下身脱去她的轻靴,罗袜。   宋春菲羞得耳根通红,想把腿缩起来,可乐善是武官,那手劲非比常人,她的脚踝被牢牢控制着,完全不能动弹,只能安静下来。   掌下肌肤光洁又柔嫩,他的脸庞也有些红,心也跳得厉害,浑身有种说不出的热意,乐善深吸口气,盯着她雪白的脚趾道:“原来都破皮了,你怎么不说?”   他叫梅儿去打水。   “只是破了一点点。”宋春菲小声道,“我怕扫兴。”   扫兴就要忍着疼吗?乐善道:“傻子!”   像是在骂她,但她知道他这是出于关心。   “我下回会说的……”她缩了缩脚,“你看过了,能放开了吗?”   “还得上药呢,你别动。”他道。   她是不动了,可脸上仍是红彤彤一片。   脸皮真薄,乐善好笑道:“夫妻之间这样再正常不过了,你先……”想到还有丫环在,把“习惯”两个字吞下了肚,“都多少回了,你还不习惯?”   多少回?宋春菲心想,不是才第一回 吗?   乐善朝她使眼色。   她领会了,她这么害羞,丫环定然会发现他们之间的古怪。   宋春菲忙道:“怎么会不习惯,我是怕疼,你等会小心些,别碰到伤口。”   “你放心。”   结果温水端来时,尽管乐善很是小心,她还是疼得眼泪汪汪。   “下回再不带你爬山了。”乐善扫了一眼她发红的眼睛,“要不我全程背你……”他仔细观察已经洗干净的伤口,“不上金疮药了,不然还得疼一下,歇息几日让它自己痊愈。”   宋春菲点点头。   已是酉时,梅儿跟桃儿开始摆饭。   乐善把她抱去椅子上。   二人吃完后,他陪她玩了会蒙州棋。   因为有乐善在,两个丫环也不担心宋春菲,服侍她清洗后便回跨院。   “明日你别走动,穿罗袜可以,不能穿鞋。”乐善睡前来叮嘱她。   “好。”   时辰不早,乐善转身要走,谁料宋春菲此时又道:“今日辛苦你,在山上都是你照顾我,刚才又替我……多谢你了。”   既是夫妻又有什么可谢的,他道:“不客气。”   但关上门时,心头却有不舍。   在马车上时亲吻她的画面浮现脑海,他只觉脚都抬不起来,如果可以……但宋春菲愿意吗,他今日是不是已经得到的够多了?真要这么贪心吗?   不,他只是想抱着她。   他去而复返,俯下身问:“春菲,我今日能不能睡在这里?”   她心头一跳,不知该不该答应。   曾经看过的“嫁妆画”叫她害怕,她低声问:“你,你是想圆房吗?”   微颤的声音表露了她的抗拒。   他没想要圆房,可被说出来,却是隐隐有种意动,但她显然还不能接受,乐善道:“不圆房,我保证。”   宋春菲的性子向来软,见他都这么说,自然没有反对。   乐善欢喜地睡在了她身边。   女子的甜香味飘入鼻尖,他嘴角翘得老高,此时才感觉自己真的成亲了,以后白天有个人惦记,晚上有人一起吃饭,一起入睡,实在太过美好。   他将她轻轻揽入怀里:“睡吧。”   自以为可以睡着,然而两人都是第一次,眼睛虽是闭上了,心却跳个不停,热意在渐渐上升,一时被窝好似蒸笼一般,裹满了热气。   乐善终于忍受不得,坐起身:“算了,下次吧。”   他意识到他的自控能力其实一点不强。   听到关门声,宋春菲将被子慢慢掀开,好让热气都散掉。   她感觉自己此刻跟煮熟的虾子没什么区别,浑身都红透了。   …………………………   吏部协同都察院众官员制定的京察审查法呈上之后,秦昉立刻便采纳了,决定从明年开始实施,并且升任宋仁章为吏部尚书,而原先的尚书则调任去了江州任布政使。   宋仁章的六亲不认是出了名的,由他来负责官员选拔的话,会严苛到什么程度,众人都知,一时反对之声极大,可秦昉并不搭理,视而不见。   范洪倒是明白秦昉为何会针对吏部。   那时霍云昏迷时,秦昉想找一位官员暂代都督一职,令吏部拟个名单,结果众官员私心太重,触怒了秦昉,这不就拿吏部尚书开刀了。   至于为何用宋仁章,当然是因为他刚正不阿,大公无私,范洪心想,应该与霍少夫人关系不大。   虽然天子不曾选中谁,但这段时间也没任何异常之处,应该是渐渐放下了,等时间再长一些,必然能彻底忘记,到时大燕便会迎来一位皇后。   正想着,听见内侍禀告,说津州又有急报传来。   范洪忙去取了双手呈于秦昉。   秦昉仔细看过之后,神色复杂。   马匪确实是北狄人所假扮,可奇怪的是,揭露此事的也是北狄人,北狄现任大王厘戎甚至还将那批烧杀抢掠的北狄人给抓住,送去了津州,向燕国表明忠心。   而津州知府也已查清,那批人确实是惹事的马匪,有百姓认了出来,证据确凿。   若是妄自尊大的帝王,此刻怕是得意洋洋了,以为厘戎畏惧他,故而如此顺服,但秦昉并不是这样的人,他马上召霍云入宫。   “你说那厘戎是怎么想的?他们北狄人难道转性了?一个假扮马匪,一个大义灭亲,朕怎么就看不明白!”   霍云当然也很疑惑,沉吟会道:“假扮马匪的那批人可能是私自行事,触怒了厘戎,厘戎才会对付他们,至于为何示好,说实话,臣对厘戎并不了解,当初是他堂叔当权,二人兴许性情不同……最好的办法是派人去北狄内部打探。”   “津州知府是去查了,也不知他能否查到,不过说实话,就这几年时间,北狄照理也不可能壮大得那么快吧?真打仗,他们打得过吗?”   “所以北狄轻易不会起兵。”宋春汐的梦里,北狄好歹也是等他失踪之后才侵犯大燕的,这回北狄人假扮马匪,显然也很明白跟燕国的差距,如今弄不清楚的便是厘戎向燕国的示好。   到底是出于畏惧,还是另有所图?   可要说图谋,图什么呢?霍云真猜不到。   父亲突然升为尚书,掌管一国官员的选拔,成为六部之首的天官,宋春汐欣喜之余也很惊讶,明明梦里父亲是通政使,怎么不一样了?   难不成是因为当时暂代大理寺卿重查矿山案?   可能她改变了将来,所以父亲的官职也跟着改变了。   但这总是好事,那可是吏部尚书!   宋春汐笑盈盈吩咐梅儿去拿两罐上好的玉露茶,准备送去恭贺父亲。   而同时间,宋春菲也在准备贺礼。   她想来想去,按父亲的性子必定不喜奢侈之物,那么金银珠宝一概不能出现,父亲也不喝酒,她最后决定送两罐上好的碧螺春。   等到霍云跟乐善回府之后,姐妹俩便拉着各自的夫君回娘家。   两辆车在路上就碰到了,一起行到宋家门口。   装茶叶的罐子是紫砂,还挺重,自然由男人提着,霍云跟乐善从车上下来,互相朝对方手里看了一眼。   霍云问:“莫非里面是茶叶?”   乐善道:“是,你这里面也是?”   “……嗯。”   身后姐妹俩噗嗤一声,宋春汐点点妹妹的脸颊:“心有灵犀!”   徐凤娘此时春风满面出现,惊喜道:“哎呀,这么巧,竟然一起来了?快进来,快进来!”笑着把女儿们,女婿们迎进去。   宅门在身后关上,却仍有笑声传出,连绵不绝。   作者有话说:   大约还有六七章完结吧~~下个月开新书《娇月》,大家可以先收藏下哦   感谢在2023-06-19 12:38:00~2023-06-20 12:09: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兄弟抱一下 4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7章 好娘子。   一到十月, 天气便冷得刺骨了,寒风无孔不入,吹得人瑟瑟发抖。   顾苹跟何叔义住在帐篷里, 十分不惯, 两个人缩成一团。   何叔义抱怨道:“还说当座上宾,你看像座上宾吗?他们这些人野蛮无礼,如今拿到火器的配方, 以后只怕要杀了我们, 早知道……”   “什么早知道?”顾苹冷笑一声, “没有我,你早死了, 还在这里废话!你以为秦昉会放过你?在他们眼里,你那是助纣为虐, 会被诛九族的!”   “我又没家人,”何叔义嘟囔,“不过算了, 你说得也有道理, 现在就看那厘戎……”   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二人连忙闭嘴。   厘戎长得人高马大,光是往那里一坐就够吓人的,他拍拍手叫下人送上一盘刚烤好的牛肉:“上回你们献计,不错。”他的中原话并不流利, 但也能交流,“吃吧。”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顾苹盯着牛肉看了看:“大王是有什么事吩咐我们做吗?”   厘戎哈哈一笑:“聪明, 聪明!”   三个月前他的手下抓到顾苹跟何叔义, 押着他们到面前时, 他就怀疑是燕国的逃犯,后来派人去查发现真有瑞王谋逆一事,这两个人是来投奔他,献上火器的做法的,条件是,希望他杀掉秦昉跟霍云,替瑞王报仇。   这样的好事,厘戎自然不会拒绝,立刻命属下去寻找硫磺硝石等物,但这时候竟有族人去偷袭襄云镇,他生怕燕国为此调查北狄,阻碍到铸造火器一事,便将那些人捆了送去建州,表达自己的忠心,以此蒙蔽秦昉,赢得时间。   “东西已找到,你们吃饱,干活!”厘戎简短的命令。   何叔义惊讶于他的迅速,抓了块牛肉塞嘴里:“何处找到的?真没有缺漏?”   “你去看就知。”厘戎也不告诉他怎么寻到的,站起身,“快点,今年就要过去了。”   他也急着为北狄一雪前耻呢!   ……………………   刚入冬便下了一场小雪。   宋春菲有点担心前不久才移种到院中的角堇,走到屋檐下往外看。   薄薄一层白雪中,隐隐透出紫色,它竟是开花了。   “果真耐寒。”她笑道,“等天晴了,在各处都多种一些,这样冬天也很热闹。”   “是啊,再过阵子金梅,虎刺梅又该开了。”梅儿见她走回来,将针线递过去,“奴婢看着,这鞋子还要三两天便能完成了吧?”   “嗯。”宋春菲心想不知乐善喜不喜欢。   他平常都是穿靴,她做得是棉鞋。   桃儿倒是有点发愁:“一下雪,马也不能骑了,侯爷挑得那匹马真漂亮,奴婢本来还想看神驹配美人的。”   那马儿通体漆黑,唯独四蹄雪白,听说叫什么踏雪乌骓。   宋春菲也很喜欢,就是觉得它过于高大,不太相信自己可以驾驭。   “等几日学也没事。”她下意识逃避。   雪渐渐停了,已近暮色,乐善打马离开衙门,但并没有回去,而是先去取了前不久为宋春菲量身定做的马鞍。   爬个山都能磨破皮,骑高头大马对她来说肯定更为困难。   这马鞍比寻常马鞍要深一些,前后都较高更能支撑身体,皮子也很软,乐善炫耀地给宋春菲看:“京城也就这一副,独一无二。”   宋春菲不了解这些有关马鞍的学问,但乐善想尽办法让她骑马舒服,她是看出来了,抿嘴一笑:“多谢。”   这么说就生分了,乐善道:“你我之间没必要再用这个词。”   可不说谢说什么呢?宋春菲想不出。   完全可以用行动代替,不过她这性子怕做不出,乐善倒也不勉强,将马鞍交给小厮送去马夫那里。   京城的天一旦下雪便不会暖和了,隔三差五就来一场,年前很难再学骑术,乐善道:“过几日我带你去冰戏。”   冰戏便是在冰上玩乐,可以打冰球,可以坐冰车,可以凿冰钓鱼。   宋春菲道:“我听过,但没玩过,会不会摔跤?”   她果然都是怕这些,乐善笑道:“像你,坐坐冰车就足够了,若是打冰球,定会摔跤。”   “冰车吓人吗?”   “刚坐不习惯,但坐惯了就会喜欢的。”乐善也不好形容,这得自己去体会,不过宋春菲初时肯定会怕,他跟她一起坐就行。   两人说着说着便晚了。   各自清洗后,乐善坐在床边犹豫不决。   这阵子他尝试了好几次跟宋春菲同床共眠,可每次都落荒而逃,因为真的很难控制欲念。   那可是他的妻子,彼此又情投意合,身为男人肯定会更想进一步,但宋春菲还没做好准备,他起身道:“炭你别省着用,我看屋里不够暖,别冻着。”   宋春菲嗯一声,心思在此时也复杂起来。   她早前对男女间的事不是特别清楚,但现在她能明白乐善对她的渴望,那时看过一眼的嫁妆画,母亲曾经的叮嘱,都是在教导她“夫妻之道”。   所以,是不是要试试呢?   没有这一步,他们永远都不是真的夫妻,还得瞒着所有人。   眼见乐善要走,她轻声道:“你等等。”   乐善转过身:“怎么?”   她先红了脸,声音跟蚊蝇一般:“要不,要不……还是……”   他听懂了,快步过来:“你愿意?”   “也没有。”她垂着眼帘,心忽地又一阵乱,“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那就先试下。   乐善钻入被窝从背后拥住她。   他比她高大许多,宋春菲只觉自己整个都陷入了他怀里。   温热的胸膛好似火炉,在这冬日里其实很舒服,只是又未免紧张,她不由自主微微蜷缩。   他低头,唇从她散开的乌发滑落到脖颈:“要是打消主意了,跟我说,我不会勉强。”   她刚才的勇气全没了,感觉嗓子哑了般发不出声音,只点点头。   他从后脖颈开始亲她,顺着耳廓再落到脸颊,将她扳过身,一点点的吻,极尽温柔,就怕吓着她,像吓着一只鸟儿,扑腾一下扇着翅膀就逃了。   ………………   感觉像做了一场迷乱的梦,结束后,宋春菲仍不愿从被中探出头。   他抚着她露在外面的头发,很有耐心的等。   她的声音忽然传出来:“你,你是不是看了嫁妆画的?”他做的事情好羞人,不知是不是从那里学来的,她有点后悔没有看一遍。   不对,她还是没眼看的。   乐善轻声笑:“这重要吗?”他当然是学过的,不然怎么洞房呢,俯下身,隔着被子抱住她,“难道很不舒服?你并没有说。”   “没有。”她刚才完全被害羞的感觉淹没了,又慌又羞,推他又推不动,跑又没力气,整个都很混乱,她只能拿被子遮住脸,脑袋嗡嗡的,后来的事她甚至都不记得了,好似听到他关切询问,她也不知自己回答了什么,“你先去洗吧,我一会,一会自己去。”   这事乐善不惯着她,掀开被子道:“等会摔跤了得不偿失,还是我抱你去洗。”   她要挣扎,他单手搂住她的腰就将她捞了起来。   两人四目相对,看见他的嘴唇,想到他用此做了什么,她的脸又红了,忙用手捂住。   乐善十分好笑,但也由着她,叫婆子备水后便抱她去了净室。   过得一阵子,又下了雪,鹅毛大雪落得到处都是,整座京城都被覆盖,满眼的白。   天晴后,傍晚乐善去了都督府。   霍云正穿披风,准备回家,瞧见他奇怪道:“这个时候你来作甚?有要事?”   “快过年了,哪还有多少要事,我是得知镜湖结冰了,想约你们去冰戏。”   “好啊。”霍云倒不犹豫,“春汐应该也没去过,那就等休沐日去。”   “到时候我们可以打冰球,你肯定很快能学会,跟马球差不多,就是要控制……”乐善跟他边说边往外走。   仍旧一个坐车,一个骑马,不过霍云瞧见乐善翻身上马时,注意到了他脚上的鞋。   他们平常都穿官靴,今儿奇怪了,乐善居然穿了双棉鞋。   当然,也不是不可以,但穿棉鞋不方便骑马,霍云问:“你这鞋是春菲做得?”   “是,”被看到了,乐善当然得意,炫耀道,“女红很好吧?”   “嗯。”霍云点点头,“不过你这么穿,小心磨破。”   “磨破没事,我多穿穿她才高兴……她又在给我做新鞋了。”   霍云没再说话,坐入马车。   看着外面仍在下个不停的雪,他想到宋春汐给他做的中衣。   他这娘子怎么就那么小气呢?   说做一件,真就做一件,他穿脏了连换都没得换!   等回到府里,他快步走到南苑。   宋春汐见到他,迎上去给他解披风:“今儿好冷,不知明日还会不会继续下雪呢。”   她穿着件白底绣海棠的锦袄,靠近时身上馨香扑鼻,再见她踮脚的样子,霍云心想,就算只给他做一件中衣,那也是他的好娘子啊。   他手一用力,将她纤腰紧贴在自己身上,而后低头吻住她的唇。   微凉的唇,带着冬的气息。   渐渐又火热起来。   她被吻得嘴唇微肿,手指掩了下,盯着他看:“怎么了,突然这样。”   他最近很少一回家就吻这么激烈的。   “没什么。”他抚了下她唇角,“就是喜欢你。”   她笑了,想到一件事,转身从案上的书里取出一对枫叶。   “才做好的,你瞧瞧。”   竟是那日他摘了送给她的枫叶。   已经风干了,色泽红艳,尾端穿了孔,用赤金封边,系着紫色的丝绦,丝绦底部穿着两颗小小的金色珍珠。   宋春汐道:“可以作书签,这是一对,正好我们一人一片。”   没有中衣有书签,这对他来说自然是个极大的惊喜,霍云忍不住抱起她转了个圈,而后吧唧一声,在她脸颊上重重亲了亲。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6-20 12:09:57~2023-06-21 14:24: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少女许鑫蓁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8章 冰嬉。   因为约好去冰戏, 霍云白日忙都督府的事,晚上又去跟乐善学打冰球。   宋春汐闲着无事便去看妹妹。   “两人真不知道累,大晚上还去梨塘, 也不怕冻着。”梨塘是城内的小湖, 离得近,练习打冰球方便,她说着一笑, “可能也是怕在我们面前丢丑。”   霍云这方面自尊心极强, 就像那次学打马球一样, 练得时候都不给她看。   宋春菲颦眉道:“丢丑有什么,我倒是怕夫君弄伤……在冰上走好吓人呢, 感觉随时都会摔倒。”   以前他们家住嘉州,一年至多下两三次雪, 天也不会很冷,湖面根本不可能结冰,所以冰戏对姐妹俩来说都是陌生的, 也从未尝试过。   “先去看看再说吧, 也不是非得上去玩的,”宋春汐揉揉妹妹的发髻,“记得多穿点。”   “好。”   “你骑术练得怎么样?”宋春汐又问。   “还不敢一个人骑。”宋春菲思忖着道,“不过春天应该能学会了。”   “到时我们一起去骑马,叫上文昇。”宋文昇如今在国子监念书, 仍如之前一样勤奋。   “好啊!”宋春菲连连点头。   北风呼啸,沙尘漫天,霍云从宫门走到延和殿, 玄色披风上已是覆了薄薄一层尘土。   他拍干净后方才入殿。   秦昉命内侍给他端去热茶。   “听闻军器局有进展了?”   “是, 造出了‘蒺藜火球’, 专用于对付骑兵,可谓是骑兵克星。”   “好!”秦昉非常高兴,一击掌道,“幸亏你眼光长远,若真有那一日,朕也不必担心北狄铁骑了。”   霍云听出点端倪:“圣上,莫非唐知府查到什么?”   “就是没查到朕才有所担忧,还有那个何叔义,也失去了踪迹。”秦昉捏了捏眉心,“等过完年朕想派官员去督察建州,柳州两地兵马,视察军情……你觉得谁合适?”   还有比他更合适的人选吗?霍云道:“便让臣去吧,臣顺便将火器也带去。”   秦昉一怔:“为何?没有必要,朕并不想派你去。”   “可这是臣未尽之事,臣想亲力亲为。”   虽然当初他连续令诸国降服,可不管是疲惫的兵马,还是国库都不能再支撑下去,所以没法彻底清楚祸根,梦里才会出现燕国被围攻,差点分崩离析的情况。而今既知隐患,当然要提前预防,做好北狄一旦起兵便要覆灭它的准备,霍云神色坚决:“请圣上准臣前往。”   秦昉犹豫许久:“也罢,你想去便去吧,由你操练好兵马,也不怕将来有什么闪失……但朕命你,不可久留,朕这里也离不得你。”   “是,臣遵旨。”霍云告退时,忽然想起打冰球的事,“过两日臣与乐佥事等人要在镜湖打冰球,圣上若是得空可以来看看。”   秦瑀愣住。   霍云这么说是因为那次去看他打马球,以为自己对此很感兴趣吗?他轻咳一声:“朕会考虑。”   霍云回去后没把要去建州的事告诉霍夫人跟宋春汐,想等年后再说,省得她们过年没兴致。   休沐那日运气不错,没有下雪,太阳也出来了,夫妻俩早早出发去镜湖。   宋春汐怕在冰上摔跤,太疼,穿着厚厚的棉袄不说,还裹着狐裘,头上也戴了昭君套,并一对暖耳,看起来圆滚滚的,配上粉白的脸颊,微微发红的鼻尖,分外可爱。   霍云抱着她不放,一会捏捏她的暖耳,一会揉揉她的脸颊,小动作不断。   她真不知这么穿会让他如此喜欢,实在费解。   “不觉得臃肿吗?”她问。   他上下打量一眼:“是挺肿,在冰上能滚着走了。”   “……那你还抱?放手!”   他哈哈笑,将她搂得更紧。   京城喜欢冰戏的人不少,故而镜湖一旦结冰后,那条官道上的马车络绎不绝。   他们中间被耽搁了一会,等到镜湖时,只见乐善夫妇已经在了。   上回他们迟到,这回便注意了,谁想乐善更早,霍云问道:“你们几时出门的?”   乐善一笑:“我在兵马司养成的毛病,就怕堵车,故而天一亮就带着春菲来了。”   霍云:“……”   宋春汐却是盯着宋春菲看,暗道妹妹真听话,叫她多穿点,结果穿这么多,用圆滚滚都不够形容的。   不过也罢,这样肯定摔不疼,她拉着妹妹的手:“我们去那边站着看他们打冰球,等会再玩别的……”指着前面,“哎呀,这是冰车吗?”   有点像长凳,但比长凳要宽,大概跟马鞍差不多,可以几人前后跨坐,而前头拉车的竟然是好几只狗儿,长腿厚毛,除了比马矮小外,竟也十分神骏。   “好似挺有趣,一会我们坐坐?”宋春汐立时生出兴趣。   宋春菲捏紧手指:“这,这……真的要坐吗?”   “一会让妹夫带你坐吧,有他在你总归无事。”   宋春菲不敢答应。   此时打冰球赛快要开始了,二人站去后面。   来凑热闹的官员与夫人们瞧见姐妹俩,忙把前头的位置让出来。   宋春菲想谦让,可见那些人竟直往后退。   不说姐姐一品诰命夫人多风光,父亲又升为吏部尚书,这些日请她去做客的请帖都比往常多,她全都拒绝了,她不喜欢被人巴结,也不怎么会说话,索性就不露面,不给家人添麻烦。   反观姐姐,她似乎早已适应,只笑着道谢一句便落落大方站在那里,宋春菲心想,她学不会,她只将自己跟乐善的小日子过好就行了。   两队冰球队的球员们已经都穿上冰鞋,拿好球杖,只等一声令下。   宋春汐发现霍云的目光朝这里落下来,忙伸手朝他一扬。   他嘴角勾起,马上又集中起精神。   铜鼓一起,比赛开始。   跟打马球不一样,冰球是要控制自己在冰上的速度,因一不小心就会滑到,故而在力气的使用上要十分精准,众人看得屏息凝神,等到乐善第一个将球打入对方球门时,众人才爆发出喝彩声。   宋春菲忍不住笑起来,心想夫君好厉害呀,之前她竟担心他会弄伤呢。   宋春汐却想,霍云才学了几日,也不知今儿能不能进球,万一进不了,她是不是要假装看不懂呢?但这样,显得她太傻。   算了,便安慰他,新手能打成这样,不摔跤已经很不错了!   不过霍云显然是不想落得这个结果的,他既答应来打冰球,决不会空手而归,故而宋春汐也是多想了,不到一盏茶功夫,霍云也打进一球,赢得满堂彩。   最终自然是霍云跟乐善所在的一队获胜,这一队其实除了他们俩,还有乐善的好友,都是自小就会打球的,简直是碾压之势。   输掉的那一队连连叫他们请喝酒。   他们笑着答应下来。   乐善记挂自家娘子,第一时间就去找宋春菲,拉着她去坐冰车。   金越跟程锡良在不远处看到,前者走上来调侃道:“怀仁,终于舍得将你家娘子带出来了?”宋家的女子果然都很美貌,也不怪乐善会娶她。   乐善扬眉:“什么舍得不舍得,是她不喜欢出门,说得好像我藏着似的。”   宋春菲好奇地打量他们一眼:“与夫君无关,你们别误会,是我……”   居然一本正经的解释,可见多单纯,那二人相视一笑,金越颇为可惜:“宋家为何只有两个女儿呢?”   “什么?”宋春菲听不明白。   乐善踢了金越一脚:“走走走,玩你们的去!”   金越哈哈大笑,同程锡良告辞走了。   宋春菲不知道乐善为何生气:“你怎么踢你朋友?”   “他找打!别管他了,我们去坐冰车。”   “我,我……”她害怕,拽住他衣袖,“能不坐吗?”   “别怕,试一试,可以让狗儿拉慢点。”他握住她的手,“很好玩的,你信我。”   宋春菲想一想,同意了。   那二人走去冰车时,霍云正专心听宋春汐夸奖他,他这么努力学习打冰球除了不想输之外,也是为这一刻,那是他该得的奖励。   “等开春后我也可以教你……”他想说打马球,但话到嘴边止住了,明年他要去建州一趟。   “教我什么?”宋春汐问。   霍云岔开话题,低声道:“不知圣上有没有来。”   “啊?”宋春汐惊讶,环顾四周,并没有发现秦昉,“他知道你今儿打冰球吗?”   “我邀请圣上来看的。”他也是想让秦昉得以休息,轻松轻松,但似乎秦昉并没有出现,他牵住宋春汐的手,“我们也去坐冰车?”   “好啊!”宋春汐很期待,“你坐前面,我坐后面。”   “哦?想抱着为夫?”   “不,你在前面可以挡风。”   “……”霍云捏了下她的手指,示意她不必说大实话。   她啊的一声,用力捶他。   两人打闹着走远。   秦昉今儿穿着寻常的素色锦袍,头戴暖帽暖耳,帽子又压得低,几乎将脸都遮掩住了,范洪也是,所以主仆二人根本没被认出来。   他注视着宋春汐跟霍云坐上冰车后,微微一笑跟范洪道:“你去找一双冰鞋给我穿。”   范洪忙阻止:“您没学过,小心摔跤啊。”   “无事,来都来了,为何不试试呢?我瞧着也不难……”他指着不远处一群在冰上疾驰玩乐的身影,“你看,还有好几位姑娘呢。”   范洪仍然不敢:“等您学会再玩吧。”   “不,我就要现在玩,去拿。”他为什么不能肆意一回呢,就算摔了又如何?那么多在玩的大人孩子,谁还没有摔过?他此时不是天子,他就是一个普通的百姓。   范洪没办法,只好去找了一双,但暗地里朝隐藏的护卫使眼色,让他们保护好秦昉。   秦昉看出来了:“我摔了你们不准扶。”穿这么多,摔一下又不会受伤,他坐下来穿上冰鞋,又套上护膝,这便扶着范洪的胳膊去冰上。   非常的滑,但也不是不能掌控,秦昉很快就摸到了门道,可以松开手慢慢的走。   范洪跟在旁边,寸步不离。   只是秦昉一旦熟悉之后,便滑得快了,马上窜了出去,范洪急得满头大汗,在后面追他,只他没穿冰鞋,一时半会追不上。   真是有趣极了,秦昉以前只观看,自己从未体验过,而今迎着风感觉身子特别轻盈,像要飞起来一般,他忘记了所有的烦心事,感觉自己像只小船,顺着河流,自由自在的前行。   就在这时,迎面滑来一人,看着像也是才学的,秦昉忙往旁边一躲,可惜没有经验,为了避让他,自己却先撞上了身侧一道柳色的身影。   他不能再平衡身体,晃了晃便要摔下,不料胳膊竟被人拽住。   他重新站稳了,转头想向那人道谢,却见她放开手,一声不响地滑去了远处。   做好事不留名……   秦昉心想,这是哪家的姑娘?   范洪此时追了上来,见他瞧着那位姑娘的背影,心头一喜,悄声道:“那是孟编修孟大人的堂妹……孟大姑娘孟令婉。”他那时很操心天子的终身大事,所以也瞧过画像,刚才他看打冰球的时候就发现孟姑娘了,只不敢跟天子提,谁想到他们还有这等机缘。   他笑眯眯道:“您跟这位姑娘……”   “闭嘴,”秦昉皱眉,“我问你名字了吗?”   “……”范洪吓得低下头再不敢说。   秦昉又继续往前滑去。   不过,他脑中闪过了一副画像。   孟令婉,似乎有点印象,但记忆并不深刻。   孟锦堂出身于陵州望族,陵州也属北地,难怪她很熟练。   “回头你多准备几双冰鞋,我闲暇时去鱼藻池上玩一玩。”秦昉越滑越觉得有趣,打算以后疲乏了就靠这个提神,又能强身又有意思。   那是御花园中的池塘,范洪应声。   而不远处,宋春汐跟霍云,宋春菲跟乐善坐着冰车玩得不亦乐乎。   宋春菲也不怕了,笑着道:“比骑马安全呢。”   总不会摔下来的。   乐善就跟霍云道:“云璈,要不要比比啊?看看我们谁的车快。”   霍云当然不怕:“比就比,输了请吃饭。”回头叮嘱宋春汐,“抱紧我,别松手。”   一看就是好胜心上来了,宋春汐十分好笑。   乐善见状,也回头跟自己娘子说:“你也抱紧点……害怕了告诉我一声,不就是请吃饭嘛,吃不穷我们。”   宋春菲甜甜一笑:“好。”   乐善拉起缰绳高喝声,催促起狗儿。   两架冰车飞一般往前驰去,路过了秦昉。   秦昉瞄了一眼,吩咐范洪:“给我也弄一辆冰车。”   范洪:“……”   天子这是玩上瘾了啊!   作者有话说:   祝大家端午安康哦^_^,可领红包一份~ 第89章 磨人。   最后这场比赛并没有胜负。   因为狗儿跑得太快, 两人都担心身后的娘子抱不住自己,默契地停下了。   随后又去滑冰,宋春汐原先跃跃欲试的, 但穿上冰鞋后才发现很难保持平衡, 她从头到尾都抱着霍云胳膊不放,简直是吊在他身上。   他这娘子冰雪聪明,没想到这方面如此欠缺, 霍云一边教她一边又享受她的依赖, 而乐善跟宋春菲更是如此, 宋春菲向来比她姐姐要胆小得多。   两对人儿玩闹许久方才回府。   日子过得一帆风顺,便也异常的快, 转眼就到了春天。   宋春汐此时已能熟练地驾驭神驹,就想着约妹妹, 还有文昇一起去骑马。   但宋春菲还不曾学会,叫她再等几日。   晚上宋春汐跟霍云道:“等下个休沐日春菲就可以骑马外出了,你应该也有空吧?”   照理他早该告诉宋春汐要去建州的事了, 可每次话到嘴边又咽回去, 这回见她兴致勃勃的他又没说出口,心想不如等踏春之后再提,省得扫兴。   他手指穿过她散开的乌发:“有空,正好也检验下你的骑术到底如何。”   她顺势靠在他肩头:“你可不许欺负我。”   “怎么算欺负你?”   “你自己想。”   她笑着,窝在他怀里睡觉。   看着她勾起的嘴角, 不知在做什么甜蜜的梦,他忽地没了睡意。   到时告诉她自己要去建州,她会是什么反应?一别数月, 只怕舍不得, 其实他又何尝不是呢?但这件事他要亲自去做, 确保万无一失才行。   他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   在乐善耐心教导下,宋春菲总算可以骑着那匹踏雪乌骓出门溜达了。   说溜达,实在是因为她骑得很慢。   不过以她这的性子能骑着出门已是不易,不好苛求,故而宋春汐跟宋文昇都愿意等她,两人一左一右好似随身护卫,弄得宋春菲红了脸,轻声道:“你们不用管我的,你们可以先走。”   宋春汐笑道:“专门约你,就是想跟你一起骑,你倒是怕拖累我们?你放心,就骑一段路,等会我们各玩各的。”   “可不是,我一会还要跟姐姐比赛呢。”宋文昇问她,“你觉得谁会赢?”   宋春菲瞧了一眼姐姐身下的白马,觉得毫无悬念。   眼神暴露出了心思,宋文昇扬眉道:“春菲你这就不懂了,我的马是比不上姐姐的,可赛马也要看骑术……你知道我多久就学会了吗?一天!姐姐又是多久学会的?”   宋春汐恼得拍了他一下:“还得意上了,一会让你哭!”   姐弟俩打闹时,霍云跟乐善并肩跟在后面说正事。   “你真要去建州?”乐善问,“何时归?”   “五,六月吧,也不会太久。”   相比起他在外的六年,两个多月真不算长,乐善松口气:“那还好。”   霍云睨他一眼:“你这是什么口气?你莫非还舍不得我?”他们男人之间的友谊并不需要时常见面来维系,他觉得乐善的反应颇为奇怪。   实则是因为他一走,宋春汐定会惦记,她一惦记,自家娘子也跟着不好受,所以乐善担心宋春菲,只他不好意思说,摸摸鼻子岔开话题:“你告诉霍夫人她们了吗?”   “还没。”霍云看向前方的宋春汐,“明日再说。”   一众人慢慢悠悠到达杏花林。   未到三月,杏花不曾全部盛放,好些是花骨朵儿,犹如含羞带怯的少女捂着脸颊,微微露出几丝粉红。   东侧有浅浅的河流,宋春汐纵马去河边,叫它喝了点水。   宋文昇也照着她这么做,而后就道:“来,姐姐,我们比一比。”   宋春汐一笑,拉起缰绳,娇喝声,马儿立时疾驰如飞,她微微伏低身子,骑射服紧窄不受影响,一对垂落的耳坠却在风中摇荡不止。   只一会功夫,宋文昇就被抛下了。   霍云嘴角扬起,心道她确实学会了,当即一夹马腹也追了出去。   马儿神骏不凡,骑手英姿勃勃,如此在草原上纵横驰骋,引得众人纷纷相看。   宋春菲并不羡慕,伸手揉一揉自己坐骑的脑袋:“跑起来很累的,还是慢点好……你看这杏花多好看,我们就在这儿赏花吧!”   乐善行到她身侧,拉起缰绳:“走,我带你去深处看看。”   想必又是什么新鲜的地方,宋春菲笑着点头:“好呀!”   两人两马消失在了林中。   驰骋了会,宋文昇越来越落后,他才发现马跟骑术缺一不可,不过也是他太自信了,谁知道姐姐学得这么好,眼见她跟姐夫并肩而驰,他笑着摇摇头,也不去打搅,信马由缰。   不知不觉竟跑出了草地,宋春汐侧头看向霍云:“我骑得如何,霍先生?”   “青出于蓝。”   她又不傻,嗔道:“你也会捧杀人了?”   许是被风吹过,她脸颊红扑扑的,比杏花艳丽,一双眼眸波光滟潋极勾人,他握住她拿着缰绳的手:“总之为师以你为荣。”   她莞尔:“你要跟我比一下吗?”   “甘拜下风。”   她笑得肩头一颤:“果真不欺负人。”   说话间,天空忽地飘下细雨,绵绵柔柔,沾到脸颊,有微微的凉意。   也不知一会儿会不会变大,宋春汐道:“我们快回去吧。”   二人并肩沿着原路返回。   这一来一去都是以马代步,纵使宋春汐学会了,身子也吃不消,一下马就觉双腿酸疼,由霍云抱着回了屋。   想到明日就要告诉宋春汐,霍云一整晚都有些心神不宁,他倒是不担心母亲,毕竟他跟母亲那时分别了六年,而这次只是去巡察,母亲不会如何,宋春汐不一样。   她肯定会有情绪。   霍云次日为此想了好一番说辞才回府。   饭后,他有预谋地与她缱绻许久后,便抱着她说去建州的事。   她脸颊还留有余热,浑身绵软,闻言惊讶道:“你去做什么?”   “建州的兵马原先便是我麾下的,朝堂内没有比我更合适的官员,当然得我去,不过圣上说了,不准久留,所以我去去便回了。”   宋春汐颦眉:“去去就回,还要你去?”   “自然不是只待一两日,你也知道北狄人假扮马匪的事,我到了建州还得派人查一查,再操练下兵马……对于北狄人,你不陌生,你毕竟做过那些梦。”   宋春汐一时没说话,忽然领悟过来他刚才为何那样。   他如此温柔,体贴周到,处处都以她为主原是心存愧疚,他一早就打算要跟她说了,只是怕她难过。   “我知道你舍得不我……”   “谁舍不得你!”她哼一声。   他笑,将下颌搁在她发顶:“我不是去打仗,你实在不必担心。”   可建州离京城有千里之遥,一来一回便得要一个月,再加上他要处理的事情,最少也得两个月吧,不像那次去西州,才十日左右。   宋春汐手指抓住他后背的衣袍:“我感觉我会不习惯。”   他知道她什么意思:“我会尽快回来。”   听到这句宋春汐就想到他去西周前,答应她平安回来的事,忍不住道:“你惯会骗人的,指不定一去半年呢……离得远,我也拿你没办法!”   他哈哈一笑:“我刚才的话你不信?圣上真的命我早去早回,不信我带你去见……”带她见天子不可能,改口道,“我发誓,如我骗你,谎称天子有令,我……”   她捂住他的嘴:“我信你,发什么誓呢。”   谁让他那次确实食言了,没有提早料到秦瑀的毒计,这回他定会更为谨慎。   “若是防范好了,就算北狄来犯,我相信那边的守军也能击败北狄,便不用我出面……我也是为了将来,你明白吗?”他亲亲她的唇,“我更不想跟你分开。”   那显然是真心话,宋春汐听得出来,将脸贴在他胸口:“我还是讨厌这样。”   “我也讨厌。”   但这是没办法的事,这是他的责任。   二人相拥入眠。   结果宋春汐当晚就做梦了,梦到霍云一到建州就被埋伏偷袭,跟那次丹水镇一样,只不过他杀出了重围,一路跑到知府衙门。谁料那知府竟也是与北狄串通的,早就布下天罗地网,一声令下,就把霍云抓住了。   北狄大王施施然出现,手里拿着把大刀,嘲讽道:“霍都督你没想到会有今日吧?”而后一刀砍了下来。   宋春汐惊叫声,睁开了眼。   借着月光,霍云发现她满脸是汗,忙坐起来抚着她后背安慰:“可是做噩梦了?别怕。”   她身子轻颤:“好吓人的梦。”   也不知是真是假……   她忽然之间分不清楚。   这是预兆,还是只是一个普通的荒谬的梦呢?   她分不清!   可不管如何,这个梦肯定不是个吉兆,宋春汐感觉自己的眼皮跳了下,忙道:“我得跟你一起去建州。”   如果真有危险,她应该还会做梦,但霍云不在身边,她要怎么告诉他呢?   她必须去。   可霍云又怎么肯答应,皱眉道:“这不可能,我怎么能带你去?别的事我可以由你,此事不行!”虽然他不是去打仗,可建州毕竟是边界,他又有正事要忙,并非游山玩水,带着宋春汐算什么呢?   被他这么坚决的拒绝,宋春汐自然不快,别过脸道:“你不带我去,我就不告诉你刚才做了什么梦!那可是事关……”她故意卖关子。   霍云听出她在威胁他,眉梢微微挑了挑。   “秦瑀已经死了,所剩之事定然只与外敌有关,你觉得我会在意吗?不听就不听。”他将她往下一压,“快睡吧,我明日还要准备去建州的事宜。”   “你……”宋春汐十分不满,随即道,“那我自己去,我去建州游玩,你总管不着,有本事你让那些护卫将我抓起来。”   霍云这下没辙了,单手撑着额头:“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她拉住他衣袖,摇了摇:“就让我去吧,好不好?你都说了不是打仗,那么我去也不会有危险。除非你骗我,你才不愿意带我去,那你留我在京城,我也会胡思乱想……夫君,我同你说真心话,你不准,我真的会独自前去,我无法什么都不做光等着你回京。”   梦里,她也随他去了边陲,而今又有何不可呢?何况,两国还未交战,她跟霍云的目的一样,都是为了以防万一。   他听她这么说就知道拦不住了,她这个人别看是个女子,可一旦做了决定,却是不易更改。   这样的话,与其让她自己去,还不如把她放在身边更为安全,他捏一捏她的脸,无奈道:“真会磨人!”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6-22 10:12:01~2023-06-23 15:04: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不吃香菜 2瓶;34876677、xixi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0章 路途。   次日, 霍云将此事告诉母亲。   比起儿子,霍夫人更震惊宋春汐要跟着去。   “这不好吧?春汐,山高水远的你去作甚?”她看向儿子, “你也是的, 你真就答应了?春汐要出个差错,你承担得起吗?”   他当然不肯,可耐不住她磨人, 霍云道:“我自会照顾好她。”   宋春汐则道:“母亲, 您别怪夫君, 是我坚持要去,请您谅解。”   霍夫人握住她的手:“为何呀?难不成你是怕阿云出事?”   有关梦的事, 她不好解释,宋春汐便顺着道:“上回他昏迷过, 儿媳实在不放心,虽说不是打仗,儿媳只怕也会寝食难安, 所以不如跟着他去, 顺便领略下建州的风土人情。”   夫妻情深,霍夫人理解了:“春汐,其实有你在阿云身边我更放心,我只是担心你……但你既已做决定,我自会支持。”   “多谢母亲, ”她反握住霍夫人的手,“我会照顾好夫君的!”   霍云:“……”   霍夫人却笑起来:“好好好,阿云就交给你了。”   此事定下之后, 霍云去准备起行事宜, 晚上叫了乐善夫妇一起去宋家, 夫妻两个拣了好听的说,什么只是去督察边防,待不了几日,很快就回,所以宋春汐是跟着去开开眼界,反正也都是在路上,其余人便信了,然而宋仁章却不容易被糊弄。   当初大女儿也瞒了事,宋仁章回想起来,她很早很早就在他面前提过魏立民,只这孩子不肯说实话,故而他私底下询问霍云此行到底是何目的。   霍云见岳父怀疑,便如实相告。   听说要查马匪一案,宋仁章点点头:“确实诸多疑点,你一定要小心,另外,春汐她向来有主张,你莫什么都纵着她,等到了津州别让她乱跑。”   霍云倒不好保证:“我会尽力,但春汐她……您说了,她很有主张,有时候我也会听听她的意见。”   宋仁章审视了他一眼,忽然道:“春汐还是没嫁错人。”   这是岳父第一次肯定他,霍云掩饰不住欢喜,嘴角上扬:“也是小婿有福气,都亏岳父岳母教得好。”   宋仁章难得被吹捧而不厌恶的,笑着拍拍他肩膀:“一路平安。”   为行路方便,宋春汐出发前换上了月色银绣莲花暗纹锦袍。   玉冠,玉带,玉佩一样不缺,因个子高挑,远远看去真像位芝兰玉树般俊秀的年轻公子,霍夫人夸赞道:“你这般打扮后真不输于阿云。”   只要细看便会发现她是女子,但霍云并不反对宋春汐女扮男装,她这副容貌即便不是存心招摇,也引人注目,这样多多少少能遮掩掉几分艳色。   “我跟夫君不在,您自己注意好身体。”宋春汐叮嘱婆母,“也别太挂念,顶多三个月便回了。”   霍云道:“我们到了建州会给您写信,加急的话也就六七日。”   霍夫人答应:“好,你们两个也是,互相照顾好,早去早回!”   告别母亲后,夫妻二人坐上马车,而此时军器局的火器也装上了辎车,同他们一起离开了京城。   第一次去那么远的地方,宋春汐不免有很多问题:“中间要不要走水路?途中会不会住不上客栈?若是没有客栈,是要搭帐幄吗?”   他没有回答,先问她:“你之前到底做了什么梦,非得跟我去建州?”   宋春汐微怔,而后伸手戳一戳他胸口:“你不是不稀罕吗?不是不屑一顾吗?怎么又问?”   那日为阻止她自然不能让她得逞,如今都跟来了,听一听又何妨?霍云握住她指尖:“说吧。”   “不说,”她扬起下颌,“你想听就听,不想听就不听吗?”   “怎么,还要我求你不成?”   不求,也可以像她那日摇他袖子撒娇嘛,宋春汐将衣袖一扬:“喏,拉住。”   这事儿打死他也不可能做,霍云没拉衣袖,而是扣住她的手臂往前一带,使得宋春汐整个扑倒在他腿上:“我有得是办法……说不说?”他拍了下她的臀。   虽然不痛,可也够羞耻的,宋春汐惊慌之下不由挣扎。   他单手便压住了她的腰。   锦袍原有些宽大,很能遮掩身姿,此时贴于后背,细腰到臀部的曲线分外优美,他喉结微动,手指落到腰间一握:“真不说吗?”   力气小实在吃亏,宋春汐心想这辈子大概也看不到他撒娇了。   “我说,我说行了吧?就会欺负人!”   他笑着将她扶直。   只是等宋春汐说完之后,霍云才发现这梦根本不值得听   “就为这荒唐的梦你要来建州?”   “怎么荒唐了?你确定建州知府没与北狄人勾结?”   “当然,且不说唐知府,那北狄大王又是怎么回事?”霍云剑眉蹙起,“你竟然做这种梦,你觉得我会被北狄大王生擒?我有这么愚蠢吗?!”   “……不是愚蠢,如果那知府真跟他们勾结,你也料不到啊,”宋春汐有些委屈,“我当时眼皮都跳了,总觉得你有危险。”   见她如此,他又捧起她的脸亲了亲:“真傻。”   “我也是担心你,怎么傻了?再者,就算这个梦不是预兆,指不定我到了建州就做别的梦了呢。”她也是为此才来的,生怕不能及时告诉他。   真的还有别的梦吗?   那次西州大战,秦瑀造出了强大的火器,许是将那一片都夷为平地。   霍云的手指落到她小巧的耳垂上,今儿她没戴耳坠,他轻轻捻了捻:“西州大战后,你真的再没梦到什么?”会不会她有隐瞒?   “没有,不然我岂会不告诉你?”她却坦坦荡荡。   如果是真的,梦里的他恐怕是在西州战死了。   要是又继续,别不是她守寡的梦吧?这么一想,他当真不愿她再做梦。   怕她伤心,又怕她梦到别的,她那时还年轻,她的一生还很长。   想到她也许会与旁人共度,他心头五味纷杂,说道:“这么久没得到预兆,应是不会再有了,以后纵使做梦也都是假的……譬如这次,多荒谬!”   语气要多嫌弃有多嫌弃,可见他实难忍受被北狄大王生擒。   宋春汐忍不住笑:“不管是真是假,你入建州时还是要小心。”   “嗯。”他倒也没有反对。   此趟并非游玩,故而车马行得极快,便算路过山清水秀之地也不停留,两人只在车窗口看几眼,霍云暗地记住地名,想以后得空携宋春汐再来。   但想想也不知是哪一日了,除非不在朝为官,不然也就休沐日可用。   中途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时便会搭帐幄,宋春汐没亲眼见过,一会问这是什么,一会问那是什么,晚上跟他钻入帐幄内仍十分好奇:“你以前打仗便是怎样歇息的?”   “不止我,除了巡夜的将士,哪个不是这样歇息?”他将她压在身下,“就是有些寂寞。”   没有床铺,底下虽然垫了三层棉絮仍然很硬,他的力道落下时,她感觉后背像被石子磕到似的,忙道:“不准……”拳头隔在两人之间,“我肯定会疼。”   “哪处疼?”他不怀好意问。   宋春汐捶了他一下。   他笑,抱住她翻转过来:“这下疼的是我,可以了吧?”   她伏在他胸口,脸颊微热,轻声道:“荒郊野外的你也不怕有人进来,或许便算他们不敢,指不定也有什么狼啊,狐狸啊,再说……也不能清洗。”   他圈着她的腰:“我一字未提,只说寂寞,你就疼啊疼的……你满脑子都想的……”还没说完就被她狠狠一掐。   他哈哈大笑。   末了将帐门卷起,抱着她看夜空繁星,告诉她夜里打仗如何靠星辰辨认方向。   初春万物苏醒,虫鸣阵阵,偶有狼叫,时而悠长时而短促,还有鸟儿归巢时扑棱棱的翅膀声。   宋春汐宛如在听一首夜曲,渐渐便困了,跌入温柔的梦乡。   半个月后,他们到达了建州附近的长羽坡。   受宋春汐影响,霍云没有直接进入建州,而是先派了暗探去调查,直到确认安全方才同宋春汐进城。   当年霍云曾在此击败北狄,百姓们听闻他到来,夹道欢迎,有些甚至还送蔬果鸡鸭,只都被护卫们拦下婉拒了,建州知府唐述来也携同下属官员前来城门口迎接,并且命巡城兵士开道。   感受到百姓们的热情,宋春汐想起霍云身上的伤疤,心道他确实没有辜负他们,即便是当上都督后,仍以边防为重不惜亲自奔赴建州。   她悄悄拉住他的手,朝他一笑。   灿若艳阳,令众人看直了眼,有个孩子忍不住叫道:“都督夫人真好看呀!”   长辈们没呵斥她,反而跟着道:“是啊,郎才女貌。”   “英雄配美人!”   善意的赞扬叫宋春汐微微红了脸。   霍云却是笑容满面。   等到了官舍,霍云一坐下就与众官员议事,宋春汐便去了里间清洗歇息。   舟车劳顿,远不如在家中舒服,她委实有些疲累。   没带丫环,也无人唤她,不知不觉竟睡到天黑。   其间她做了一个极长极长的梦。   梦到她跑下山,骑着马冲向了西州那处密林。   那已变成火海的密林,冒着浓烟,根本无法走近,她哭着,高声叫着霍云的名字,以为他死了,以为这辈子再也看不到他,但在声嘶力竭时,她瞧见他摇摇晃晃地走到面前,而后一头栽倒了下去。   等到他的伤稍许愈合,他们便去了济州。   在济州,他们与昌王联合起来一同对抗秦瑀。   三年之后,秦瑀兵败,一把火烧了大庆殿,昌王登基,封霍云为安定王,升任为都督,但霍云经历太多次战争,身心俱疲,拒绝了都督一职,携她游历名山大川,看尽世间美景。   她最后梦到的是,他们来到了建州,她发现远处一座山形状独特,便跟霍云道:“好像凤凰呢!”   没等霍云回答,她的腹中传来“咕咕”两声。   极响的声音,惹得霍云发笑。   她有些难为情为此醒了,谁料一醒来便对上霍云忍笑的表情,而后她再次听到了那个声音。   她竟然是被饿醒的!   而这个人,肯定一直在听她的肚子叫。   宋春汐脸颊微红,转过身假装还未清醒。   他道:“建州物产贫瘠,但熏鸡做得不错,还有煎山药饼,酱萝卜包……”   宋春汐的肚子叫地更响了,她气得在被中扭了扭。   他与官员们议事之后,一同用了膳,随后又去城外,回来一看,她竟还在睡,可见这些日着实累着了,直到饿极了才醒。霍云未免心疼,吩咐邱用摆饭,而后俯下身抱起她。   她咬唇:“我不饿。”   不饿肚子还叫得那么响,霍云道:“都快赶上人家敲的锣鼓了,还不饿?”   宋春汐脸红透了:“什么锣鼓,哪里有这么响!你别胡说八道,明明,明明声音很小的……再说,谁饿了都会发出这种声音的……”   一本正经的解释叫霍云笑得肩头微颤。   她恼道:“你还笑!”   他收住笑:“你说得对,是为夫听错了,我家娘子怎会发出那么响的声音,那一定是风声,建州的风一向很大,从来不停的,是为夫错怪你。”   讨厌,宋春汐将脸埋在他怀里,用力拍了他一下。   他嘴角轻扬,抱着她去吃饭。 第91章 沉溺。   屋内点着油灯, 宋春汐此时才发现天色已晚。   来到建州时是上午,她竟睡了那么久吗?她问:“几时了?”   “戌时,你睡了五个时辰。”   宋春汐惊讶:“我一点不知。”   “你不惯长途跋涉, 身体承受不住也正常。”他将她放在椅子上, “这几日多休息休息。”   他俯下身时,她瞧见他衣襟上的泥点,不由奇怪:“我记得你是在跟官员们议事, 难道后来又去做了什么?”   “嗯, 去城外教他们用火器了。”   这才第一日啊, 宋春汐嘴唇微张:“那些官员都被你吓到了吧?”   “这有什么?时间够的话,我还想操练下兵马, ”霍云夹起一块熏鸡放她嘴里,“越早准备越好, 让他们尽快熟练,我还要教他们新的阵法。”   不愧是他,宋春汐唯有佩服, 难怪梦里的他如此顽强, 怎么也不会被打倒。   她心头一动,问道:“建州可是有座山像凤凰。”   “是,城外二十里处有座凤凰山……”霍云盯着她,“你怎知?你莫非又做梦了?”   “嗯,这应该是最后一个梦。”她把梦里的事告诉他。   霍云松了口气, 原来自己没死,她跟他一直在一起!   “听着像神仙眷侣。”他笑了一笑,看向她, “你可想过这种日子?”   梦里他们经历过太多生离死别, 千帆过尽, 伤痕累累,有此结局也是必然,但现在的她不曾见过连绵不断的战争,也不曾遇到过多少波折,故而心境与梦中完全不同,霍云定然也是,宋春汐道:“偶尔能出来玩一玩便满足了,毕竟圣上还离不了你,都督府也是。”   他揽住她的肩:“如果哪日你改变主意,可与我说。”   她点点头:“好。”   “对了,我跟昌王联合之后,竟还跟秦瑀打了三年?”霍云皱眉,感觉时间有点久。   “是啊,他有火器,十分棘手。”   “火器……”霍云不免又想到何叔义,“此人真是天才,可惜连祁涣都没抓到他。”   “没有张贴他的画像缉拿吗?”   “当然张贴了,可毫无消息,不知他躲于何处。”霍云说出心头最为忌惮的事,“就怕他真的逃去了敌国,如秦瑀所说的那样。”   “可就算逃去,敌国的人造得出火器?比如这北狄,蛮夷之地,岂会有合适的工匠?”   “只要有硝石硫磺木炭便行。”霍云心想,明日得派几个暗探去北狄,唐知府虽说查了,可他不知火器一事,也许得重点查下北狄附近可有制作火药的东西。   北狄只要不与何叔义扯上关系,便不足为惧。   宋春汐这时道:“我记得梦里你跟他对战时常使用反击突刺,还专门训练了长枪兵,若是守城,则多造堀室,好让兵士与百姓藏身,这样才打败了秦瑀。”   直面火器没有胜算的话,反击突刺确实是最为有效之法,至于长枪,他明儿得去军营看看,将擅长枪法的将士拎出来专门训一训,霍云笑着将她揽入怀:“果然还得听你的,把你带来。”   宋春汐骄傲道:“那当然……不过,希望以后我不用再跟你来边疆了,”她抱住他的腰,低声道,“以后一直是太平盛世就好了。”   “总会有这一日的。”他坚信。   就在霍云开始部署且操练兵马时,北狄大王厘戎却正当发愁。   他们确实缺少工匠,即便知道□□也造不出精巧的火器,一件件都很粗糙,就算投射得远,也只能炸死十数个人。   他想要的是那种极具威力的火器,一旦投掷能杀伤大片敌军。   厘戎快把头发都挠秃的时候,想出了个主意,吩咐手下潜入建州将当地的工匠掳劫几个过来:“假装做买卖,便宜点卖给他们,他们一高兴就会疏忽,你们趁机抓人。”   各国降服之后,与大燕都有生意往来,像北狄便是用皮毛,马牛羊换取布料,瓷器,盐糖等物。   故而厘戎的方法还是可行的,就是工匠没那么好抓,所以他的手下去做买卖时,连建州的工匠是谁都没打探出来,倒是得知了一件事,霍云正在建州。   此消息不亚于晴天霹雳,那些手下顾不及抓工匠,急忙回来禀告厘戎。   厘戎吃了一惊。   自从霍云升任都督之后,在京城已待了三年,听闻天子极为倚重,常与他商议政事,唯有一次出城便是对付瑞王,这回他怎会来建州?   莫不是马匪的事还是惊动了他?   厘戎摸不准,便去询问顾苹跟何叔义。   顾苹听到霍云的名字,立时咬牙切齿,手指狠狠捏成拳头:“还用说,定是奔着大王您来的!”   厘戎皱眉:“我献上了那些假扮马匪的族人,照理他不该怀疑我。”他们那些人是因垂涎襄云镇的物产才动了邪念,且他们也不知顾苹跟何叔义的事情,应该没有破绽。   “不不不,您不知道他的敏锐……我家殿下如此谨慎,仍被他看透了!”顾苹捶胸顿足,“我家殿下跟老王爷谋划了二十年啊,竟毁于一旦!您哪里知道霍云的厉害,我敢保证,他一定是冲着您来的,他定是知道我们在造火器了。”他眼睛转了转,“您应该马上进攻建州!”   厘戎神色一变,警觉地摇摇头:“不行,火器还未造成。”   但顾苹实在后怕,他对霍云太过忌惮了:“您若不信便等着瞧吧,到时霍云打过来可别怪我没有提醒您,我家殿下那时可是不惜与他同归于尽的!”   没有办法才会同归于尽,厘戎当然清楚。   可他真能冒然进攻吗?   不过顾苹说得也有一点道理,霍云就算怀疑他也不会马上攻打北狄,自己偷袭的话,兴许真能得手。   如果把霍云除去,他北狄铁骑就再无对手了,厘戎眼中闪过一道冷光,神色渐渐变得狠毒起来。   顾苹的心愿便是杀死霍云为主子报仇,继续煽风点火:“秦昉那厮软弱无能,向来只会依靠霍云,我不妨告诉您一件事,秦昉他差点就被太皇太后杀了,是霍云救了他,这样一个福将,秦昉怎么可能轻易派他来建州?必然是因为极重大的理由,您想想,是什么呢?”   看来天子确实很依赖霍云,厘戎盯着顾苹:“你没有骗我?”   “没有,小人不敢,”顾苹立刻跪下,发誓道,“小人若骗大王,将来必遭五雷轰顶,小人是真心觉得您会打赢霍云……您纵使没有造出上好的火器,如今的火器也够用了,只要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真的,小人依仗您才有活路,哪敢欺瞒?您若败了,小人也是死路一条啊!”   厘戎一想也是。   要说了解,自己确实没有顾苹了解霍云。   但厘戎没有当即答应,转身走了出去。   何叔义一直没说话,此时道:“你真觉得霍云会攻打北狄?”   顾苹站起身,面色狰狞:“他就算不打,以后北狄定然也没机会了,他来这里一定是为调查北狄,我以前跟在主子身边,主子也说北狄人野心勃勃,早晚还会侵犯大燕,难道霍云会不知道?厘戎再不出击,定会错过时机,一旦霍云发现他在造火器,能饶过他吗?必须现在杀死霍云才行!”   何叔义后背发凉:“可就算厘戎主动出兵,也未必能赢……我们到时怎么办?”   “怎会不赢?我们好歹还有火器,虽说威力不够,对付津州那点兵也够用了吧?他们可没有火器,所以至少有七八分的胜算,等占领建州后,将那些工匠抓了,自然能造出更好的火器。”顾苹忽然十分憧憬,“将来就能挥军北下,直逼京城,将秦昉这厮也杀了!”   如果真能这样一帆风顺便好了,可世事难料,何叔义没这么乐观,只他的命也系在厘戎之手,只能听天由命。   他看向外面一望无际的草原,发现天忽地暗了,似乎要下雨。   吕钦撑着伞等宋春汐出来。   刚才不知为何少夫人突然要看堀室,他去问了扫地的下人才知道在何处,回来时便下雨了。   不大,但也麻烦,走过去怕会湿了绣花鞋,宋春汐跟吕钦说等雨停了再去,然后坐下磨墨,准备写信给婆母,向婆母报个平安。   她将一路所见所闻也写入信内,还提到建州的熏鸡,最后说霍云每日早出晚归,跟在京城差不多,如此勤奋许是很快就能把事情办完回京。   她写完自己检查了一遍,等霍云回来又让他过目。   “就这样吧,我没什么可补充的。”霍云把信交给邱用。   邱用自去找人送往京城。   “明日下午申时带你去看凤凰山。”他忽然道。   “你有空?”   “嗯,离得近,也不花多少时间,”他握住她的手,“此山既出现在你梦里,我觉得怎么也得去一趟。”   “好。”宋春汐当然高兴,“是你来接我吗,还是我去城外找你?”   “你等着就行。”霍云打量她一眼,“这几日可是休息好了?”   “光是吃了睡,睡了吃,哪能不好,我感觉都胖了几斤。”宋春汐想起最近的吃食,“可能都是些未尝过的味道,比平日吃得多。”   霍云怀疑:“真胖了几斤吗,我怎么看不出?”   “要能轻易看出,至少得胖七八斤,我这……顶多一两斤。”   “一两斤也是肉,都长在何处了?”   “我哪知道,许是到处都长了些……”她说着忽然发现他勾了下嘴角,而后眸底燃起了火,朝她走过来,“你不知,我或许知。”   要说了解她的身子,可能她不及他。   说什么胖瘦,原是他故意逗弄,宋春汐脸颊微红,转身往里间走。   他一把将她推到墙上,抬起了腿。   官宅年久失修,墙皮抵不住摩擦,砖灰唰唰往下落。   两个人没注意,竟弄得一身灰。   互相看一眼,忍不住笑,而后宋春汐道:“都怪你。”一天天的讲究什么姿势,竟折腾人。   他倒不怕灰尘,大不了洗一洗就是,但怕宋春汐嫌脏,转身将她抱往榻上。   走一步,她的脸就红一分,抗议道:“也不放我下来。”   他本就打着坏主意,岂会放她,微微哑着声音道:“好似这儿长了些肉。”托着臀的手往内一压,越发贴得紧,两个人都是一颤。   她话也说不出来了,伏在他肩头,手指扣他的肩膀。   不料邱用突然敲门:“都督,有北狄的消息。”   此种时候被人打搅实在不快,霍云微微拧了拧眉,但孰轻孰重这不需要分辨,他快步将宋春汐放在榻上,穿好衣袍,弯腰在她耳边道:“等我回来。”   他临走时匆匆一句,是因可惜,宋春汐却明白,他所谓的回来多半是要半夜。   倒不知查到什么消息?她起身整理好裙衫。   如她所料,夜里他很晚才回,醒来时,人又走了。   宋春汐洗漱好,松松挽个发髻,走到门外。   “可知查到什么?”她问吕钦。   “好似北狄有些异动,但还未查实。”   宋春汐惊讶,北狄难道要主动出兵吗?   可他们以前就是霍云的手下败将,如今霍云在建州,本该是能震慑北狄人才对,怎么反而要出兵?他们没这么傻要选在这个时候吧?   如果出手,肯定是有必胜的把握。   火器吗?   宋春汐极为疑惑。   等用完早膳,她去建州的街道上走了一走。   前阵子刚到达时,她跟霍云被百姓与官员们围绕,并未看清楚此地,此时才发现建州只能用“简陋”二字来形容,没有鳞次栉比,品种齐全的商铺,也没有精致豪华的酒楼茶馆,是宋春汐从未见过的地方,她曾待过的嘉州,京城,还有去过的梁州都是人流如潮,繁华似锦。   可这样一座简陋的城池,却是兵家必争之地,数百年来遭受了无数的战争,此地的将士,百姓为了燕国的安宁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宋春汐越来越能理解霍云保家卫国的想法,还有父亲……   他们是真正看到百姓们的苦难的。   都督夫人出现在街头,立时吸引了众人的目光,但因为她身旁有护卫,他们只是站在远处行礼。   宋春汐问他们奇怪的问题:“你们家可有堀室?”   有些有,有些没有。   她点点头,回来后吩咐吕钦:“如果真打仗了,北狄有火器的话,你一定要想办法让这些人都躲到堀室去。”因为不确定,不然甚至可以提前叫这些百姓准备,或者由建州知府造一处大的堀室来容纳百姓,但这也可能会引起恐慌。   吕钦抱拳道:“属下一定竭尽所能。”   不知不觉便到下午了,霍云竟准时回来。   宋春汐惊讶:“不是有消息了吗?你怎还有空?登山又不重要,哪日都行啊。”   霍云道:“当然重要,必须去!”   他牵着她的手往外走。   马车是从霍家带来的,跟宋春汐一样,拉车的神驹并不适应长途跋涉也是分外疲累,这阵子马夫精心养护,又膘肥体壮了,雪白的鬃毛随风飘扬,似上好的纱绢。   宋春汐坐到车内,仍在追问:“为什么还去呢?这可不像你!”   “怎么不像我?”霍云手指抬起她下颌,重重吻了下樱红的唇,“本都督就不能沉湎淫逸吗?”   看起来倒也确实有几分轻佻,只是……宋春汐眼眸微转:“昨晚那么晚回的人,怎么好意思说自己沉湎淫逸,根本就够不到这个词呢。”   他眸中的火瞬时烧起来,喉结微滚:“勾引我?”   宋春汐别开眼:“这也叫勾引,我只是随口说说而已。”   是吗?他一点不信,俯身将她压在身下:“可惜马车太矮,不能抱着走……”他可记着那滋味呢,“你也想再尝尝是不是?”   她的脸不免滚烫,嗔道:“胡说什么……你此时带我来凤凰山肯定有别的目的,不是吗?你以为我傻,还不放开我,一会坏了事。”   果然瞒不住她,他捏捏她鼻尖:“北狄派了暗探。”   北狄的暗探定然是要调查霍云在做什么,宋春汐恍然大悟:“你想请君入瓮对不对?”他故意给北狄人一个假象,还有心情带着妻子出来游玩。   他没答,手指碰触到她里衣边缘又缩了回来,而后突然坐直身子。   不说四处都是暗卫,便这时候也不该做这种事。   只他差点忍不住。   宋春汐瞧见他撑在座椅上的手背青筋暴起,就想到了他之前不肯碰她的情景……已经有许久许久不曾这样了,她忍不住笑出了声。   他凉凉地道:“等回去再收拾你!”   “……”   好吓人,宋春汐不笑了,拉拉他衣袖:“那去凤凰山是不是真的?可是一到山脚就回了?”   “去都去了,自然要看一看。”他微微吐出一口气,将她搂在怀里,“等会别再勾引我,不然我可顾不得了。”   真是的,明明自己定力不足,却怪她勾引,宋春汐腹诽了一句,还是喜滋滋抱住了他的腰。   梦里他们曾一起看过凤凰山,这回在现实里也真的来看了! 第92章 一切尽在不言中。   比起明山的高峻, 凤凰山显得颇为矮小,但秀丽异常,青山绿树间夹杂野梅, 泛出点点粉色。   此时夕阳余晖落在地上, 铺了片橙红,霍云牵着宋春汐拾阶而上。   她想到了去年登山的事儿,笑着道:“不知妹夫可带春菲又去明山了。”   “一定去了的。”霍云暗道, 乐善明知骑马穿棉鞋不便还穿着, 足见他对宋春菲的喜爱, 那么自是要想尽办法讨她欢心。宋春菲又是不常出门的小姑娘,由他带着到处玩, 可不得被他迷住吗?   “指不定还带她去看了蹴鞠赛,打马球赛, 甚至是斗蛐蛐……”   宋春汐噗嗤一声:“他跟你原来也挺像。”   霍云看着她:“喜欢一个人都是很像的。”   尤其是男人,总会无时无刻想得到意中人的青睐,想她眼里心里都装着他。   对上他忽然认真的眼神, 她脸颊微微红了红。   不多时二人便走到了山顶。   即便是傍晚, 春风仍是温柔的,拂过脸庞好似情郎的手指。   宋春汐靠在霍云肩头,看着天边朵朵流云染了霞光,灿烂缤纷,一时入了神。   他也没说话, 揽着她的腰,听着耳边清浅的呼吸,只觉心头既平静又欢愉。   一直等到天黑, 二人方才下山。   怕她看不清石阶, 他走得很慢, 手也握得更紧。   她走了几步却忽然说累,停下揉捏自己的腿。   这副样子分明是要他背。   若是白天,石阶上人来人往,她脸皮薄根本不会提,现在没人了脸皮就厚了,装作走不动,可霍云没拆穿,在跟前蹲下,让她趴背上。   她搂住他脖颈,唇角忍不住翘起。   他问:“舒服吗?”   宽厚结实的背,又温暖,还用说?   “舒服极了,”宋春汐侧头在他脸颊上亲了亲,“辛苦夫君。”   这算什么辛苦,都是夫妻间的乐趣,多多益善。   只不过回到官宅后,他还是忍不住问她要了点好处。   而厘戎此时也得知霍云这次竟是携妻来了建州,分外惊讶。   印象里,霍云这样的将军不该儿女情长,厘戎不解,又去询问顾苹:“霍云那次对付瑞王也带了家眷吗?”   “不曾。”顾苹目瞪口呆,“霍云带家眷来建州了?”   “不止如此,还带他娘子外出游玩。”   “……”   顾苹皱眉,不过他知道霍云娶了谁,那可是京城有名的大美人,只他没想到霍云会离不得,他不由懊恼,如果当时主子知道霍云如此在意宋春汐的话,将她擒住就好了!   可此举现在很难完成。   还是直接除掉霍云,顾苹道:“看来他是有所分心了,如此正好,大王就该立刻出兵突袭建州!”   厘戎有些两难。   他不知霍云是不是故意如此令他松懈,如果是的话,说明霍云已经在怀疑他,那么他不可能再抓得到建州的工匠,如此拖下去,真等霍云准备好之后出手,他挡得住吗?   而霍云如果不是故意,那对他来说却是最佳时机。   厘戎走到门口,抬头看向夜空,手在背后捏成了拳头。   没有选择了,只有一条路可走!   厘戎再不犹豫,大步出去翻身上马,前往军营点兵,决定今夜便出兵攻打建州。   顾苹兴奋地道:“霍云这回死定了,叫他尝尝失败的滋味,殿下啊……您可睁大眼睛看看啊,霍云他活不了几日了,小的要为您报仇了啊!”   见神情癫狂,何叔义真有些害怕,脸色泛白的道:“你不记得霍云打败西州的兵马了吗?”   顾苹愣住,随即道:“那不同,打西州明显是他偷袭,西州的兵马没有准备,这回是厘戎偷袭他,他又没有火器,拿什么反击?”   “唉,我总觉得有些不安。”何叔义蹲在地上,抱住了头。   顾苹道:“别担心,一定没事的,霍云死定了!”他跑到外面去看。   远远听见人声鼎沸,马蹄声阵阵。   厘戎整装待发。   “这天气看着也是晴天,不会下雨,不会影响火器。”顾苹对着天空叫道,“殿下,天助您那!”   有几只流萤忽然飞过,一闪一闪。   顾苹追着道:“殿下,可是您听到了?殿下……”   流萤越飞越远,消失在了夜空中。   感觉到眼前似乎有光闪动,宋春汐下意识将手伸向身边的霍云,不料竟没碰到他,她又摸了摸,而后突然睁开了眼睛。   嘴唇忽地被堵住,有人吻了她。   她当然知道是霍云,可这光……她朝外看了眼,发现门是微微开着的,似乎有人提着灯笼在外面等霍云,她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已经穿戴整齐,不由惊讶:“你要出门吗?”   他回答:“北狄军已经朝建州进发了。”   虽说她知道霍云请君入瓮的意图,可北狄人的动作也太快了吧?   “那你,是要去迎战?”   “嗯,”北狄人之前便已在练兵,最后果然没耐得住,他手指从上而下抚着她后背,“我什么都准备好了。”   不管是梦里还是现实,他们都度过了许多难关,他照理不会倒在北狄人的面前,可要说一点不担心也不可能,她道:“你得答应我,你要平安回来。”   经过上次在津州的事,他感觉命运难测,承诺容易做到却难,他谨慎道:“我会尽力。”   她心头咯噔一声:“还是危险的……是不是?”   微微仰着的脸白皙如玉,他手指抚过她樱唇,仍会被她的容貌所惊艳。   不想她担心,可他也不想骗她,若真出事,他岂不是又成骗子了?他柔声道:“我会尽我所能平安回来,但是……如果我不能回来,你不要太过伤心,将来……找个合意的人再嫁了,我想母亲也会同意的。”他曾想过这件事,当时并不能接受,如今再看着她,他其实明白,真正的爱是什么。   他并不希望她在那漫长的岁月里孤身一人。   宋春汐的眼睛立时红了,气得打了他几下:“你在说什么呢?不是都准备好了吗?你怎么可能打不过?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话?”如此的不吉利!   她抓住他手臂:“我不管,你一定要平安回来!你听到没有?”   他要说的真心话都已经说完,她肯定明白,霍云紧紧抱了她一下:“好,我答应你。”随后便大步走向了门口。   听着远去的脚步声,她的心渐渐下沉,仿佛堕入了黑暗里。   不知梦里她到底是怎么坚持住的,他失踪又失忆,她等了他那么久,后来在西州又差点以为他死了,那些年,数不清的战争,多少次的离别,她是怎么做到的?   她实在难以想象。   不过,或许因此,她才会做那些梦,阻止了这一切。   是的,她已经改变了这一切,如今霍云稳操胜算,有什么可担忧的呢?   他跟她说那些话,不过是以防万一。   他肯定不会有事的,他那么爱吃醋的人怎么能容忍她以后再嫁别人?宋春汐心想,他那么小气,肯定会竭尽全力保住自己的命的!   她相信他。   晨光微熹,勃勃生长的野草被风一吹,海浪般起伏。   厘戎用北狄语大叫道:“建州就在前方了,准备好火器,炸死燕国狗贼,重振我狄族……”话未说完,只见前方忽然飞来四颗着火的铁球,如流星迅疾。   他之前派人查探过前方并无埋伏,也无弓箭手,这铁球是什么?又是从何处飞来的?   脑中无数个念头转过,他喝道:“快避开!”   然而已经晚了,他眼睁睁看着火球落地在他北狄铁骑中爆裂开来。   哀叫声,马鸣声瞬间此起彼伏。   此前打仗,燕国并没有这样的武器,厘戎骇然,这是什么?怎么看着也像是火器呢?顾苹为什么没有告诉他,燕国军队也有火器?   为什么!   紧急之下,他想号令兵马撤退。   然而地上布满了滚烫的蒺藜,战马寸步难行,吃痛之后,前蹄纷纷扬起,将背上的兵士甩了下马背。   见状,厘戎知道逃不掉了,既然要死还不如英勇一些,他将长刀一挥:“我狄族宁死不屈,今日必要一雪前耻,给我上,杀光燕国狗贼!我狄族英魂在上,定会庇护我等!”当先横刀策马,疾驰往前。   受他鼓舞,其余兵士紧跟而上。   谁料迎面就碰到霍云,他身穿银白铠甲,胯-下神驹好似烈焰,如风般袭来,手中宝剑一闪,竟将北狄战旗给斩断了。   双方军队都发出了怒吼声。   一方士气大跌,一方大涨,被霍云训过的长枪兵此时突袭而至,转瞬就刺穿了十来个北狄兵。   乌云沉沉,忽而遮掩住了光。   顾苹跟何叔义两个蹲坐在一起,等待消息。   可他们等到的却是北狄军的报复。   从霍云手里逃亡回来的厘戎的心腹,一路疾驰,找到了顾苹,何叔义,拔出刀骂出一连串的北狄话,而后将二人的首级给斩落了下来。   血溅出的时候,顾苹甚至还没有失去知觉,他心想,原来又败了啊……   他对不住殿下啊!   渐渐失去神采的眼睛,最后看到了不远处霍云的身影,他骑在马上,手中的剑滴着血,那血极其鲜艳,将整座草原都变成了红海。   …………………………   这场战争,建州并没有受到一点影响,更别提用到堀室了。   只是霍云生怕北狄人“风吹草又生”,将厘戎斩了不说,领兵一路追到了草原深处,将厘氏一族杀得精光,而后直到所有北狄人跪下投降这才做罢。   听说他已快到建州,宋春汐让吕钦牵了匹马过来,而后翻身上去,疾驰出城。   归心似箭,霍云也早已抛下了凯旋的大军,自己先行前往建州。   在凤凰山附近,二人相遇。   此时阳光大盛,遍地碎金,不远处的男子头戴宝盔,身穿银色铠甲,英气逼人,宋春汐喜欢极了,娇喝一声,纵马过去,而他也策马朝着她奔来。   交汇的那一刻,两道身影紧紧拥在了一起。   而后,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作者有话说:   明天有个番外。 第93章 番外   收到捷报, 秦昉也颇激动,忙派官员前往北狄任职,彻底将原属北狄的呼儿草原, 台山这一片地方纳入了燕国版图, 而后命霍云回京。   因为这次霍云灭了北狄,杀鸡儆猴,别国更加敬畏燕国, 就算有什么小心思也都收了起来, 纷纷向燕国进贡宝物珍品表达忠心, 如此霍云当然再无必要留在建州。   不过回来的心境已然不同,他不似去时匆忙, 途中若遇到宋春汐喜欢的地方,会停留两日带她转一转。   这日又来到惠州的云桥。   此桥极长, 石雕精美,每个桥栏的望柱上都雕着形状不一的彩云,大小共三百二十六朵, 两座桥头还有石雕的异兽, 栩栩如生。   宋春汐赞叹不已,跟霍云说:“我第一次发现云能雕刻的这么出彩,我画的云比这差多了。”   “各有所长罢了,你会画猫,画山, 画草木。”   那是在安慰她呢,她甜甜一笑:“你说得也对!”   云桥之下是波澜壮阔的苍河,霍云正准备带宋春汐去游船时, 忽然看见对面一家食铺门口人头攒动, 便让邱用去看看。   邱用回来说是卖驴肉卷饼的, 生意极好。   生意好必然味道也好,霍云就让邱用去买两个,自己则跟宋春汐到处闲逛。   过得好一会,邱用才找过来。   霍云把卷饼递给宋春汐:“闻着挺香,不知可合你胃口。”   她没吃过这种卷饼,也正好奇,谁料那味道一入鼻尖,竟感觉一阵恶心,掩着嘴要吐。   霍云忙问:“怎么了?”   她摇头:“不知,就觉这东西,好难闻……”说不了话了,一说就要吐。   霍云见状忙把卷饼往身侧的石墩上一放,扶着她去对面的茶馆坐,又叫邱用立刻去请大夫。   窗外的风吹入,她舒服了些:“也是奇怪,我以前也吃过驴肉,并不觉得难闻,怎么刚才……”摇摇头,“难道是卷饼有何处不对?”   他倒茶给她喝:“那么多人买,卷饼定是没什么,一会让大夫看看便知。”   她嗯一声。   人生地不熟的,邱用问了好几个人才找到此地最出名的大夫,塞给他一锭银子,那大夫立时便随他来到茶馆。   瞧见霍云跟宋春汐,大夫直觉二人身份不凡,恭敬地先行一礼,问道:“夫人有何处不适?”   霍云代为回答:“干呕,现在好些了,你替她看看。”   大夫也不敢盯着宋春汐瞧,只低头予她把脉。   中途,他眉头拧了好几下,似乎颇为疑惑,而后下定决心,收回手看向霍云:“夫人此脉乃是喜脉。”   “喜脉?”霍云怔了怔。   “老爷,令正是有喜了。”大夫进一步解释。   霍云跟宋春汐面面相觑,都有些震惊。   “你确定?”他握住宋春汐的手,追问道,“能看出有多久了吗?还有,她干呕也与此有关?”   “多久我说不准,至少一个半月以上,至于干呕,有时是会如此,这个倒不打紧。”大夫又拧了拧眉,“两位当真一点不知吗?”刚才听那随从的意思,竟还是出来远游的,他劝霍云,“令正需要养胎,快些回去吧,路上一定得小心。”   “是……好……多谢。”霍云大脑有点空白。   等那大夫走后,他想到了这段时间二人做过的事情,只觉十分后怕。   “你竟没有感觉吗?”他扶额,幸好是在路途,他倒也没有频繁地碰她,不然真不知会发生什么。   宋春汐也很惊慌:“我上回月事是没来,但我以为是舟车劳顿,身子不适所致,毕竟此前三年都没有……这下怎么办?会不会孩子已经何处不好?”   “不好的话早给你开方子了,”霍云扶起她,“还好离京城不远,我们得尽快回去。”   她同意,忙往外走。   他拽住她:“小心点,你不能再像之前那样。”   “哦……”她瞧他满脸紧张,忽地又有些想笑。   他道:“等会我让车夫慢点赶路,听大夫的意思,不能过于颠簸……对了,你以后做什么事都叫我一声,别自己动手。”   “梳头你也帮我梳啊?你会吗?”   “学一学便会了,有什么不行的!至于穿衣清洗……”他笑了笑,“更难不到我。”说着心情从慌张又转为了高兴,在她耳边道,“如果是一个半月,那应该是你来城外接我的那日。”   就是他凯旋的那日,二人晚上有些激烈。   她脸一热:“我不记得了。”   他才不信,刮了刮她鼻尖。   等坐上马车后,他让宋春汐坐自己腿上,觉得可以舒服些。   车夫听闻少夫人有喜,未免紧张,赶车都不知怎么赶了,一会快一会慢的,把握不住度,宋春汐道:“你看你把他吓成什么样了,还是照之前那样吧,我之前都没事,快点的话,也能早点到家。”   她还是挺健康的,要不是因为驴肉卷饼都看不出她有喜,霍云答应了,只叮嘱车夫务必小心,千万别与其他马车相撞。   六日后,二人终于到达京城。   马车一直到了南苑侧门方才停下。   宋春汐刚下车,就见霍夫人飞奔过来,身后跟着杏儿跟梨儿。   两丫环跑到她身边,一左一右扶住她,连声道:“恭喜都督,恭喜少夫人!”   看来都知道了,宋春汐一笑:“不知那大夫瞧得准不准。”   霍夫人道:“我已请了回春堂的张大夫,你歇息会,我随后就让他来把脉……”转头斥责儿子,“不是很早便离开建州了吗,怎么拖这么久才到家?你怎么办事的?”   霍云:“……”   数月不见,一来就数落他,也是少有的事儿。   宋春汐忙道:“母亲,夫君是一片好意,想带我四处游玩,他并非故意。”   “他比你大这么多岁,这些事不知,就是他的错!”霍夫人瞪儿子一眼,“幸好春汐平安到家,我就不跟你计较了,你整理下入宫觐见圣上吧。”   在外多日,回京了,当然要去述职的。   “等张大夫看完我便走。”他也想得个更确切的答案。   等宋春汐来到屋里,坐下喝了口水,缓了缓,霍夫人才让张大夫过来。   其实喜脉是最容易辨别的,不似什么疑难杂症,张夫人稍许把了会脉便道:“是喜脉,恭喜夫人,都督,少夫人!”   霍夫人笑得合不拢嘴。   她一直暗地期盼能抱上孙儿孙女,只不想说出来叫儿媳为难,如今总算得偿所愿,忙派小厮去亲家那里报喜。   “春汐,你晚上想吃什么,我让厨子早些准备。”她体贴地询问儿媳。   在路上的这几日,霍云已发现宋春汐口味的变化,帮着说道:“她最近不能闻一丁点肉腥味,只能吃点鱼虾什么的荤菜,弄清淡点。”   霍夫人答应下来。   霍云这便去宫里了。   秦昉见到他自是给了一番嘉奖,除了金银珠宝外,还要让他兼任兵部尚书之位,霍云未免犹豫。   “怎么,你不肯?”他是信任霍云才托以重负。   霍云忙道:“臣不敢,只是内子如今有喜,臣想多加陪伴。”   秦昉听闻宋春汐有喜,呆了一呆,随即便笑了:“那朕也得恭喜你才是,”又加赐二十匹锦缎,而后说道,“如今国泰民安,便算你兼任两职,也是准时下衙,朕不会让你回不了家的……你以为朕不知道?你是怕闲言闲语,说朕太宠信你是不是?可你立下如此大功,朕不宠信你宠信谁?哪个官员要敢嫉妒你为此弹劾,朕自会收拾他!”   霍云轻咳一声:“臣也能力有限。”   秦昉这话可不想听,摆摆手:“你不当也得当,退下吧。”   霍云没办法,只好谢恩告退。   秦昉拿起御笔,正待继续批阅奏疏,忽然又想起霍云的话,宋春汐有喜了……   这二人同去建州,又同回,双宿双飞,如今又有了孩子,实在无憾,也实在叫人嫉妒,秦昉暗叹口气,他呢,现在仍是个孤家寡人,晚上还得单独用膳。   越想越不是滋味,秦昉将笔一掷。   之前天冷,他心烦时还能去冰嬉,如今冰早就化了,又能拿什么解闷呢?他想着,脑中又闪过了那道身影。   孟令婉。   不知她不能冰嬉的时候会做什么?   那日从镜湖回来,他重新找了她的画像看了看,发现比印象里更为美貌些,就是不知性子品行如何,但他当时也没叫人去查,因北狄的事没解决,没心情。   沉吟片刻,他吩咐范洪:“让祁涣立刻去调查孟令婉……能查多细就查多细。”   范洪大喜,快步而出。   这段时间,宋春汐一直在家中安心养胎,不说霍夫人如何体贴照顾了,宋春菲那是隔三差五都要来一趟,还有徐凤娘,就怕女儿胃口不好,经常送亲手做得嘉州吃食,当然,也不可能少了姜莲,她有经验,一来便是跟她说怎么养胎,怎么养孩子的事,宋春汐作为新手,自然是认真听讲。   就是在家中待久了有些闷,她常去院中转转,这日管事突然带着两个小厮搬来一样大物件,说是徐钝从福州托人运来,送给她跟霍云的贺礼。   宋春汐极为好奇,忙让管事拆开木箱。   里头是个极稀罕的东西,下面是个红底底托,上面有三头铜镀的鹿,地上伏着两头小鹿,站着的母鹿身上背着个方正的箱,箱面装红色玻璃,正中间有个白色圆瓷盘似的东西,刻有看不懂的别国语言,还镶嵌了二根粗细不同的针,   怕她不了解,徐钝专门写了一封信解释,说鹿身上背的箱叫钟箱,这东西来自西洋,银针指到整点的时间,会有乐曲响起。   宋春汐刚看完,就见那针动了下,而后指在了“Ⅳ”上,耳边响起“当当当当”四下,而后有从未听过,新奇的欢快的乐声传了出来。   她大惊,丫环们也是目瞪口呆。   此时正是申时,那Ⅳ难道是申时的意思?宋春汐由不得琢磨起来。   这个东西引起了她极大的好奇,霍云回来时,她仍流连忘返。   霍云也是第一次看到时钟,跟宋春汐一样的反应,但听说是徐钝送的时候,立刻收敛了,只不过,见宋春汐那么喜欢这时钟时,他忽然又觉得,没有必要。   平心而论,徐钝只身远渡重洋,与西洋那边的商人做生意,其实很令人佩服,又从福州将这时钟托人运来,足见他的诚心。   他由衷道:“徐掌柜真乃商界奇才。”   宋春汐诧异,而后一笑:“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吃醋精竟也有改变的时候。   他小心揽住她的腰:“怎么,我夸不得你表哥?”   “当然夸得……量小非君子,无度不丈夫,你如今又是君子又是丈夫了。”   他笑:“可是更喜欢为夫了?”   她抬头亲上他的唇,用行动表明态度。   而后二人一起观察起那时钟,谈论海的彼岸,想象那一边的世界是什么样的,甚至决定,在将来一定要随同徐钝出趟海,开开眼界。   新年过后,秦昉做了一个决定,立孟令婉为皇后。   那当然是值得举国欢庆的大喜事,可好些官员也很惊奇,为何天子之前没有选择这孟大姑娘,而是一年之后方才又看中了她。   唯有范洪知道内情。   实在是这孟令婉太过完美,秦昉令祁涣调查之后,发现怎么也找不到她的缺点,对长辈恭敬有礼,对小辈关爱亲和,对弱者同情怜爱,对欺凌者绝不留情。   秦昉觉得她可能是在伪装,想当皇后,结果孟家发现孟令婉封后无望,开始给她择夫,而孟令婉仍是一如往昔,并未改变,有日秦昉听说她外出冰嬉了,便乔装打扮去试探了一回。   试探之后,范洪觉得天子想必是很满意,这不就立后了嘛。   范洪心头大定,此后再不用操心天子了!   吉日选在三月十六。   还有两个多月便是他迎娶孟令婉的日子,秦昉也颇期待,心情愉悦,便在上元节赏赐许多宫灯,光是霍家便得到了八盏,挂在屋檐下,将院子照得通亮。   宋春汐看了一会,跟霍云道:“可惜今儿不能跟你去观灯了。”   她肚子越发大了,站着都有些累。   霍云扶住她慢慢走:“没什么可惜的,等明年,我们带着孩儿一起去看。”   她莞尔:“才六个月就能带出去吗?”   “那就留他在家里,我们两个人去。”霍云伸手在她隆起的部位碰触了下,“到时祖母定会陪你的,你也不必怕寂寞。”母亲定是对这孩儿喜欢极了。   宋春汐歪头道:“也不知他是男孩还是女孩呢。”   “是男是女我不在意,”霍云凝视着她如画般的眉眼,“像你就行了。”   “像我就行了?”她轻声一笑,“你对孩子就没别的期待?”   “还真没有什么大的期待。”   宋春汐惊讶:“为何?”   因为他若是将这孩子培养成一名将军,无论男女,多半都要上沙场的,到时宋春汐定要担心,若是这孩子再受伤或是,更严重,她只怕会伤心欲绝……所以,他只希望孩子开心平安地过一辈子。   但他没说,因为他并不能左右孩子的一生。   孩子的路怎么走,孩子自己选,而他的路,是注定要跟宋春汐一起走完的。   “我跟你去下蒙州棋吧!”他扶着宋春汐返回。   那是乐善跟宋春菲介绍他们玩的,因为他们的棋艺已经旗鼓相当了,一旦对弈就杀得天昏地暗,不死不休,所以玩蒙州棋更轻松些,都是新手。   宋春汐一下来了精神:“好啊,今儿应该能下完一盘了。”   霍云挑眉:“那可说不准,你记住骆驼是怎么走的吗?”   “当然,斜着走的嘛……哼,你还说我,你都不会用马。”   “……”   “你的车总是乱冲,被我吃掉。”   “……是是是,为夫最笨,娘子你最聪明。”   宋春汐轻笑。   边说边走入了屋内。   不一会儿,窗纱上映出两人坐着的身影,一会低头推棋,一会打闹,一会又脑袋贴着脑袋。   灯火煌煌中,寒冬渐远,人间春意深。   作者有话说:   本书已完结,新书下个月开,可以点作者专栏收藏哦,大家七月再见^_^感谢在2023-06-26 17:31:10~2023-06-27 21:40: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每天等更新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晴天遇下雨 20瓶;34876677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