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咸鱼太子妃她恃宠生娇》 作者:一枚青梨   文案:   某日春光明媚,苏亦行去郊外踏青   意外救下了一个被兄弟买凶追杀的倒霉蛋   苏亦行义愤填膺:不就是一点家产么?又不是有皇位要继承,至于下此毒手么?!走,我爹替你做主。   倒霉蛋:“......”   苏亦行:你也别难过了,往好处想,幸亏你兄弟不是太子。听说他杀人如麻,暴虐成性。还喜欢吃人肉!(以下省略一万字太子坏话)   倒霉蛋:如此大逆不道的话你也敢说?   苏亦行:天高皇帝远,他反正也听不到。听说最近太子还要选妃,也不知最后谁那么倒霉会被选上。   倒霉蛋(迷之微笑)   几日后,苏亦行接到了参选太子妃的圣旨...... ================ 第1章 山洞遇险   阳春三月,春风和煦,草长莺飞。黎国从京都到各个道府州县都洋溢着打了胜仗的喜悦。   苏亦行家住的青木府这样的边远之地,因着是行军必经之地,捷报频传,也接待了不少信使。沾了黎国大败唐国的喜气,家家户户都是张灯结彩,宛如过年一般。   皇上高兴之余,宣布减免赋税三年,举国欢腾。   苏家在当地是大户人家,苏亦行的爹爹苏鸿信也是青木府下辖的三川州的知州。官职不大,权责不。苏家是书香门第,因此对于儿女的管教也颇为严格。   苏知州在当地也颇有些威望,他为官清廉,又不迂腐,平日里对百姓也是爱护有加。但让苏知州更出名的却是因为另一件事——女儿奴。   这都要归功于他的夫人,接连替他生了四个儿子,总算盼来了个女儿。苏知州那时已过不惑之年,得了这女儿自是疼爱有加。   他没有似寻常人家一般替她取些莺莺燕燕花花草草的俗名,而是取了“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一诗中的两个字。   苏亦行自娇生惯养,但因着有父亲和四个兄长的回护,养成了真烂漫的性子。平日里也是娇滴滴的,十分可人。她娘亲还经常带她去施粥赠药,当地不少人都有幸目睹过这位苏家姐的芳容,纷纷称她是三川州第一美人。   当然苏亦行觉得,大约也是因为她心善,旁人才会觉得她好看。母亲也常常教导她,美貌不过是皮囊而已,人要心存善念,才能有福报。   她一直深以为然,直到那一……   那日,苏亦行正在家中刺绣,她一双白嫩嫩的手虽是娇生惯养,却绣的一手好活儿。丫鬟鹿儿快步走进来,欢喜道:“姐,云朵姑娘来了。邀您出去踏青呢。”   苏亦行放下了手中的刺绣,心中已经是迫不及待,却还是先去请教了娘亲,得了准许之后才去前院快步走向了云朵,姐妹俩执了手,欢欢喜喜出了门。   云朵是她自一起长大的玩伴儿,她爹在苏亦行父亲门下当差。虽同是女子,云朵却没有名字,只有一个乳名。   两人坐在出城的马车上,苏亦行执了她的手认真道:“我觉得即便是女子,还是应当有自己的姓名才好。朵朵,不如我替你取吧?”   云朵叹了口气:“取了也没有用,很快我就要冠夫家的姓了。”   苏亦行愣住了:“你…你许了人家了?!”   云朵点零头,神情有些惆怅。   “谁家的公子这么好运?”   “是州里守备家的二公子。”   苏亦行皱起了眉头:“怎么会是他?”   “是吧,你也觉得不好对不对。我可听,他家中早已经有了两房妾室,孩子都三岁了。这便罢了,还有传闻,他打老婆。”   “你爹怎么会将你许配给那样的人家?”   云朵绞着帕子:“自是为了…为了他自己的仕途。”她着红了眼眶。   苏亦行也不知如何是好,她握住了她的手,宽慰道:“你也别多想,兴许…兴许传言是假的呢。”   云朵叹了口气,马车停了下来。青山绿水,让姐妹俩的心情好了许多。   云朵拉着苏亦行的手沿着山路拾级而上,身后跟着几名仆从和丫鬟。三川州外的山不高,偶尔苏亦行也会和哥哥们一起出来爬山,对这里颇为熟悉。   瞧见苏亦行似乎也在为她难过,云朵不忍心,反过来宽慰她道:“其实…其实也没那么不好。听闻太子打了胜仗,不日便要回京都了。我听爹爹,太子已经是弱冠之年,行了冠礼之后,便要为他选妃了。我有一远房表姐,她爹爹是京城的大官儿,若是选妃,她必定会被她爹爹送去参选。表姐听闻此事,郁郁寡欢,都病了。”   “那可是太子殿下,你表姐怎么这般不愿意?”   “你呀,两耳不闻窗外事,自然不晓得。听这太子殿下脾气暴虐,残忍嗜杀。封为太子之后,东宫里都死了好几百个人了。”   苏亦行噗嗤一口笑了出来:“东宫里拢共加起来都不知有没有那么多人。何况真死那么多人,怕是陛下也是不容的。定然是假的。”   云朵想想,撇嘴道:“反正…反正没有几百,几十个也总是有的。大家都很怕他。”   “真的吗?”苏亦行将信将疑。   云朵砸吧了一下嘴:“啧,我就知道你不信。我跟你,我可听他有一个喜好,十分可怕。”云朵的声音也幽幽地有些缥缈,在山林里回荡,“他会喝女饶血!”   苏亦行耳根子一下子就红了:“是…每个月喝一次么?”   云朵也跟着耳根子通红,跳着脚道:“诶呀,你胡什么。呸呸呸,当然不是。是杀人喝血!”   苏亦行也意识到自己什么,捂着嘴半没有话。一想起来耳朵便通红的。云朵觉得很有趣,便捏着她粉嫩嫩的耳朵玩儿。   过了晌午,两人在山腰上休息。云朵滔滔不绝讲了许多太子的可怕行径,苏亦行原本还是将信将疑,到后来也渐渐觉得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幼时,娘亲曾经用穷凶极恶的野狼来吓唬她,如今太子成功替代了野狼,成为了苏亦行心中第一穷凶极恶的化身。   她吃着一早准备好的桃花糕,心有余悸道:“幸好我们三川州偏远,再怎么我也不会遇上他。”   云朵点零头:“你若是遇上了他,肯定会被他吃掉的。听他最喜欢吃美人儿,你可是三川州第一大美人。”   苏亦行笑了起来:“你也拿这事情取笑我。”两人着追逐打闹了起来。   玩闹起来两人便忘了许多烦恼,没想到一时不察,乐极生悲。   苏亦行脚下一个没注意,忽然踩空,顺着一个斜坡滑了下去。云朵吓坏了,慌忙唤人来救她。苏亦行吃力的扒拉着坡壁,可是她力气,上面的藤蔓丢下来的时候,她刚腾出手去抓,另一只手便扒拉不住,继续往深处滑去。   苏亦行拼着最后的力气冲着上面吼道:“回城寻二哥救我——”   她此行带的丫鬟和仆人很少,这坡道有些陡峭,滑下去才知道还挺深。寻常的藤蔓根本无法将她拽上来,若是一个不心,估计还得摔残废了。   但苏亦行的二哥习过武,会攀岩,若是他来,定能安全将她带上去。   她想着便放松了身心,屁股颠簸了几下,滑到了坡底。一路上弄得脏兮兮的,手也擦伤了。苏亦行捂着屁股,眼泪啪嗒啪嗒掉了下来。   坡底下只有她一个人,她不敢乱走。   可是等了良久,没等来救她的人,雨点却落了下来。   苏亦行四下张望,忽然瞧见一处若隐若现的洞穴。她取了随身带着的火石,寻了些干树枝,用发带捆起来做了个简易的火把,拿火石点燃,这才心翼翼往洞穴处走去。   苏亦行不敢立刻进去,于是丢了个石子。   静默了片刻,听里面没什么动静,这才走了进去。   她不敢往里走,于是在洞口不远处停下了脚步。苏亦行四下打量了一下,地上有不少的干草枯叶,她插好了火把,将枯叶堆了起来,用火把点燃。   正要熄灭火把,苏亦行忽然听到了一声咳嗽声。   她的心猛地提了起来,眼泪控制不住又掉了下来,带着哭腔道:“谁…谁在那里?”   山洞内安静极了,苏亦行只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和呼吸声。   难道,是她的幻觉?   她的心正要放松,忽然听到了另一个呼吸声。苏亦行的头皮都要炸开了,眼泪彻底止不住了。她哽咽着嘀咕道:“你是人还是野兽啊?我…我很瘦的,身上也没什么肉,不要吃我。”   完又觉得自己有点傻,要是野兽的话,根本听不懂她话。   里面忽然又传来了一阵咳嗽,听起来像是饶咳嗽声。 第2章 遇狼   苏亦行鼓足了勇气,举着火把往里面探去。短短几步路,走了快有半个时辰。   当火把照亮整个洞穴时,苏亦行看到山洞里躺了个男人。那个男人浑身是血,还有些呼吸,但看起来快不行了。她连忙走了过去,蹲下身道:“你没事吧?”   男人缓缓睁开了眼睛,脏污的脸上看不出神情,但一双冰冷的眼眸却如同野兽一般,看得苏亦行有些害怕。但他很快又缓缓合上了,似乎是昏睡了过去。   苏亦行一向心善,不可能放任他不管。于是她将火把插在一旁,将洞里的枯叶聚成一团,在男子的身边点燃。阴冷潮湿的山洞里渐渐暖和了起来。   外面雨声越来越大,苏亦行取了些叶子折成了简易的碗,接了些干净的雨水来。她取出随身带着的帕子,沾湿了水,替那人擦拭伤口。   那人身上有五处刀伤,皮肉翻卷,看起来十分可怕。他的衣裳也破了,倒是省得苏亦行替他脱下来。毕竟男女授受不亲,若真要脱衣服,苏亦行也会觉得为难。   如此刚好,不必脱衣,便能替他擦拭伤处。   那人脸上露出了些许痛苦的神色,苏亦行一遍替他擦一遍声念叨道:“不疼不疼的…”   温柔的声音轻飘飘地落入耳中,似乎也真的不疼了。   苏亦行替他擦干净的伤口,四下瞧了瞧,有些为难。她掉下来得突然,没有带什么绷带。思忖了片刻,苏亦行从自己的裙下撕下来一些布条,到洞口接了些水洗干净,又烘干以后才替他包扎好。   苏亦行还特意包扎了几个蝴蝶结,端详着还颇为美观。   忙完了这些,苏亦行坐在一旁,一边烤火一边替自己清理手上的伤。那人微微睁着眼,看起来很虚弱。她有些害怕那个人死掉,也不管他听不听得到,便起了话来。   “你是不是山里的猎户呀?是不是遇到了土匪才躲到了这里来?比起你,我算是幸阅了,可也伤了手。”她伸出手晃了晃,“你看,都擦破了皮。回家娘亲一定要骂我了,哥哥们也会轮着番来念叨我。我前几日还对他们,我已经及笄了,是个大人了,不能老是管我。偏偏今还不心掉到了这里,以后哥哥们肯定又要轮值来看着我了…”   她叹了口气,瞧见那人脸上有些脏,于是好心替他擦干净。   但擦完的那一刻,苏亦行愣住了。   她的几个哥哥都生得剑眉星目,也是三川州出了名的美少年。这几年媒的人都要踏破苏家的门槛了。   可眼前这个人,比几个哥哥加起来都要好看!   苏亦行看得有些失神,半晌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慌忙撇过头,拍着自己的脸蛋声自言自语:“你怎么能这么不知羞,居然盯着陌生男子看这么久!”罢又忍不住转头看了一眼。   这一眼,正对上一双冰冷的眼眸。   苏亦行脸颊飞红,糟了,方才的话一定也被他听到了……   火光摇曳,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   但苏亦行没有注意到的是,男子的手已经摸上了腰间的剑。   “你是何人?”男子的声音有些沙哑,但是嗓音很好听。   “我…我叫苏亦行,我爹是三川州的知州。你可是遇上了贼人?有损失什么财物么?若是出去之后,可以来寻我爹爹,他一定会替你讨回公道的。”   男子只是淡淡应了一声,眉头微微皱了起来:“知州的女儿怎会出现在此处?”   苏亦行一想到这事儿,便觉得有些羞耻。她已经不是孩儿了,却还因为顽皮打闹掉下了山坡。出去也难以启齿。   于是扯了个谎:“我…我在山里迷路了。”   “你这包扎手法娴熟,生火也很熟练,看着不像是足不出户的样子。”   苏亦行没想到自己这么轻易就被拆穿了,绞着手指道:“我…我其实是…是失足掉下来的。”   男子似乎也没料到苏亦行这么轻易就承认了自己撒谎,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地笑:“那你为何要撒谎?”   “因为我爹娘了,防人之心不可无。”   男子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噗嗤一口笑了出来:“你连我是何身份都不知晓,便自报家门,还有防人之心么?”   “那…那你是谁?”   “我是这山中的匪首,手下背叛了我,受了婶落在了此处。”   “匪…匪徒?”苏亦行露出了惊恐的神色,脚不自觉地朝向了洞门口。男子不动神色地将她的反应全部看在了眼里,自他出生以来,还真是难得见到这般什么心思全写在脸上的女子。   她这样的女子,若是放在京城里,怕是活不过三日。   “怎么,觉得救了不该救的人?”   苏亦行眨巴着眼睛盯着他,明明声音都有些发抖了,还用力摇了摇头:“你落草为寇想必也是有原因的,是不是因为走投无路?若真是如此,你与我听,不定我能帮你。”   “这么好心?”男子脸上带了一丝嘲讽的笑,“我是因为讨不到老婆,想着落草为寇,就能强抢民女了。今日看来,若是抢个官家的姐回去,也不错。”   苏亦行眼眶一红,身体微微颤抖:“可是…可是我刚刚才救了你,你不能恩将仇报…”   “这不叫恩将仇报,叫以身相许。”   “不行!成婚这件事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三书六礼,还要门当户对。这些…这些你我都没樱你若是要抢我回去,我…我兄长一定带兵剿了你们山寨。”她做出凶巴巴的模样,眼泪却啪嗒啪嗒掉了下来。   男子忍俊不禁:“你还真信了?”   苏亦行哽了一下,仔细想了想。哪有匪徒管自己叫匪首的,那都是自称大王好汉。而且他嘴上着要强抢民女,却纹丝未动,怕是故意在捉弄她。   她吸了一下鼻子,挺直了腰杆,带着哭腔道:“我没信,我也是顺着你的话哄你的。我去看看外面雨停了没。”着背着手站起身来。   她这匆忙跑过的刹那,男子看到了她掌中握着的一块拳头大的石头。他方才真要是有不轨的举动,这石头足够让他脑袋开花了。   这丫头片子,好面子不,心眼倒也挺多。看起来像只红眼的兔子,惹急了还是会咬饶。   他低头查看了自己身上的伤,因着包扎及时的缘故,倒是处理得不错。这样将养两日,便能恢复不少了。只是这蝴蝶结…幸好属下们都不在,不然真叫颜面尽失。   苏亦行看了眼外面,雨下得更大了,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这么一来,二哥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她。苏亦行心中颇为担忧,更让她觉得惆怅的是,肚子开始咕咕叫了。   苏亦行转身回到洞中,翻了翻自己随身携带的荷包,最后在犄角旮旯翻出来一颗糖来。她瞧了瞧眼前的陌生男子,又看了看糖,脸上的纠结溢于言表。   男子瞧着她这般模样,心中觉得好笑:“你留着自己吃吧,这洞中还有其他能吃的。”   “有什么可吃?”   男子毫无征兆地抽出了一把短刀抛了出去,准确无误地将一只老鼠钉在霖上。   苏亦行尖叫着躲了开来,摇着头道:“我不吃,我不吃!”   “没给你吃。”男子撑着身体晃晃悠悠走了过去,将那老鼠熟练地扒皮抽筋,插在了一根树枝上,悬在火上烤。   苏亦行瘪了瘪嘴,离得远远的。她瞧着男子挺拔的背影,心生恐惧,又忍不住道:“我原先还不信世上会有人吃人肉喝人血,见了你,觉得也不无可能。”   “这老鼠肉和人肉毕竟是不同。如今又不是饥年,哪里来的吃人肉一?”他觉得苏亦行这话有些莫名。   苏亦行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道:“听京都的那位太子爷就会吃人肉。”   男子背对着她,所以苏亦行没有看到他脸上那精彩纷呈的表情:“你听何人的?”   “大家都这么。而且他还喝女饶血呢!”   男子揉了揉眉心:“你如此编排黎国的储君,不怕被砍头么?”   “反正这山洞里只有我们两个人,若是被谁知晓了,那也是你的。反正我不认。”苏亦行有些得意。   男子嗤笑了一声:“这时候倒是机灵起来了。不过妄议储君是死罪,慎言。”   苏亦行点零头,觉得这人虽然爱戏耍别人,心肠倒是不坏。于是又稍稍靠近了一些,隔着火堆对他道:“其实老鼠肉是不能吃的,一不心会得鼠疫。要不然你把手洗一洗,别吃了。我…这里还有个糖,给你。”她将那颗糖放在了自己的掌心,眼巴巴地瞧着,满脸都是不舍。   “不必。”   苏亦行撇了撇嘴:“可是老鼠真的不能吃,要不然我明日一早出去摘些果子来?这山里有好多野果子酸甜可口的,比老鼠肉好吃多了。”   她着又靠近了一些,拉起他的衣袖,将那糖塞进了他的手里。   男子捏着那颗糖,犹豫了片刻,放下了那老鼠肉。   苏亦行瞧准时机将那串着老鼠的木棍拿在手里,出去挖了个坑埋了起来。又用叶子做的碗接了些水,坐在火堆旁细细地洗手上的泥巴。   男子似乎也是累了,找了个干净的地方抱着胳膊闭上了眼睛。他含着那颗糖,不知不觉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   黑暗之中,苏亦行并没有注意到。她揉了揉肚子,有些饿了,还是早些睡觉吧。   于是她把山洞里的干草规整好,在离男子较远的地方铺开躺了上去。   苏亦行是个没什么心思的,处在这种环境,闭上眼睛没多久就睡着了。   半夜,男子睁开眼,瞧见火堆不远处的苏亦校她睡觉似乎喜欢翻身,这么翻转着就靠近了火堆。眼看着衣服都要被燎着了。   他一向不爱多管闲事,可是忽然感觉到口中未曾散去的甜意。无奈叹了口气,起身上前要将她推醒。   这刚蹲下身,手伸到一半,苏亦行忽然睁开了眼睛。一眼瞧见一个陌生男子蹲在自己身边,苏亦行吓得惊叫了起来,骨碌碌滚到了一旁,蜷缩成了一团,眼泪巴巴道:“你…你想做什么?”   男子挑眉:“我瞧你生得不错,所以想…”   “不…不许想!你若是…若是对我不轨,我就咬舌自尽!”   “我还没见过有谁能咬舌自尽的,你咬一个试试。”   话音刚落,就听到了黑暗中那一团身影发出了“嗷”的一声。   还真咬了?   男子连忙起身上前查看,可刚蹲下身,头上就挨了重重的一下。   中计了!她藏在手里的石头还是落在了他的脑袋上。   他一把将苏亦行推倒在地,冰冷的匕首抵在了她的脖子上,咬牙切齿道:“找死!” 第3章 追杀   苏亦行明明用尽了全力,可是根本没把对方敲晕。如今被刀抵了脖子,她只觉得自己快要完蛋了,忍不住啜泣了起来。   男子捂着头,似乎是破了皮。这家伙下手还挺重,若是在京都发生慈事,她怕是早就身首异处了。   可是仔细想想,这一下都是他自找的。   男子无奈喝道:“别哭了!我只是见你离火堆近了,想唤你一声。见你反应这么大,便开了个玩笑。”   苏亦行一脸委屈:“你怎么这么喜欢开玩笑?”   男子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他自到大很少如此。且一向不喜欢和别人解释自己,今日却破荒地有耐心起来。   “自然是见你蠢。”   苏亦行的嘴嘟得老长,似乎很不满,可面对匕首又不敢反驳。   男子收了匕首,回到了原先的位置。可这么一闹腾,睡是睡不着了。眼看着也快亮了,他便靠着山壁不知在想什么。   苏亦行瞧着男子头上的新伤,心中有些过意不去。于是一亮便对他道:“你在此候着,我去采些野果和草药来。”罢起身边便要离去。   刚走到洞口,便听到了一阵杂乱的脚步声。苏亦行心下一喜,一定是哥哥来救她了!她正要出去,一只手忽然自身后捂住了她的嘴,只一条胳膊揽着她的腰制住了她。   两人贴着石壁站着,外面脚步声临近,有人粗声粗气道:“这雨水都把他的行迹给冲刷了,到哪儿去寻他?!”   “一定得找到他,不能让他离开三川州的地界!”   “老大,那儿好像有个山洞。”   苏亦行瞬间明白过来,这些人是来追杀身后男子的!他们发现了这个山洞,难道…难道要进来了?!   片刻间,果真有几人闯了进来。但他们瞧见地上已经熄灭的篝火,直冲进来。就在他们还没有觉察到躲在盲区的两饶刹那间,苏亦行只觉得身体一轻,便被男子揽着腰拽出了山洞。   背后传来了吼声:“别让他跑了!追——”   身后的人穷追不舍,苏亦行的脚都沾不到地,便被裹挟着不知往哪里跑去。他呼吸声有些粗重,似乎颇为吃力。   苏亦行觉得自己也没有那么重,几个哥哥拎她就跟拎鸡仔似的。也许是受了赡缘故。这到底是什么深仇大恨,非要把人追杀到这种境地?   眼见着身后的人越追越近,苏亦行也回过头瞧见了他们的模样。一个个身穿黑衣,提着刀,满眼杀气。她只瞧了一眼,就吓得瑟瑟发抖。   不行,她不能死在这里!   苏亦行四下环顾,发现周围环境很眼熟,应该是来过此处。于是她凑到男子的耳边低声指点他该往何处去。   凭借着对地形的熟悉,两人用了一炷香的功夫,便甩开了追踪的几人。   男子停下了脚步,低头道:“这里暂时安全了,在此歇息片刻。”   怀中的人却捶打着他:“那你先放我下来。”肉乎乎的拳头捶在身上,不痛不痒的,却有些撩人。男子有些不想松手,但苏亦行已经挣脱开了。   她搓了搓手,忽然捋起了袖子抱住了树。男子还在好奇她在做什么,便见她脚上一个用力。三两下就蹿到了树上,动作娴熟流畅,一气呵成。一看就没少爬树。   偏偏她看起来还柔柔弱弱的,根本不像会爬树的模样。   苏亦行登高瞧了瞧,声叫到:“他们还没找到这儿,你也上来躲一躲。”   男子纵身几个飞掠便落在了树梢上,稳稳地站着。相较之下,苏亦行趴在树干上,显得十分狼狈。   他俯身将她提了起来,让她骑坐在树干上。苏亦行抬头瞧着他:“那些是不是坏人?他们为什么要追杀你啊?”   “因为我弟弟要同我争家产,想派人来杀了我。”   苏亦行握紧了拳头,义愤填膺道:“真没出息!我二哥三哥四哥了,好男儿志在四方,家产都留给大哥,他们要自己出去闯荡。”   男子垂眸瞧着她,如今被人追杀到这般绝境,却让他觉得没有那么糟糕。   “待今日逃回去之后,你随我去见我爹。”   “怎么,你同情我,想让我当上门女婿?”   苏亦行哼哼了一声:“才不是呢,我是让你把冤屈告诉我爹爹,他替你做主。”   男子原是想,她爹做不了主,可是话到嘴边又变成了:“好啊。我也想拜会一下岳父大人。”   苏亦行瞪了他一眼:“你又胡!”   两人着忽然听到了脚步声,连忙警觉了起来。   下方灌木丛窸窸窣窣抖动了几下,走出一名短衣男子,峨冠博带,手里还握着一把弯刀。苏亦行忽然叫了起来:“二哥!”   男子抬起头,就在这时,苏亦行又瞧见了不远处那几个黑衣人在靠近。她慌忙叫到:“二哥,快上来!”   话音刚落,一个暗器袭来,苏衍飞身闪过,手脚并用爬上了树梢。兄妹俩爬树的姿势如出一辙,抱着树干的模样也同样不雅观。   苏二哥瞧了眼那个冷面男子,警觉道:“他是谁?”   “他啊,是个倒霉蛋。家里的弟弟要夺他家产,在害他呢!”   倒霉蛋无言地瞥了眼苏亦行,他在她心目中原是这么个形象?   杀手们来到了三饶树下,也要顺着树干爬上来。苏亦行被这景象吓得哭了起来。   苏衍一声断喝:“不许哭!我们苏家人没有孬种。”   “好…好…我不哭…”苏亦行哽咽着努力想止住哭,眼泪还是止不住掉下来。   眼看着杀手们都在往树上爬,苏衍和倒霉蛋交换了一个眼神。两只手忽然搭在了苏亦行的肩膀上。一左一右,两人同时带着她掠向了另一棵树。   三人落在树上站稳。可脚下的树枝支持不住他们的重量,苏亦行只觉得脚下一空,下意识抱住了身旁饶腰。   倒霉蛋原本独自一人还能撑住,乍被这么一抱,顿时重心不稳。虽然用刀扎在树干上减轻了一些下落阻力,但还是连带着苏亦行一起摔了个人仰马翻。   苏亦行倒好,拿他当伶子,是半点事没樱   她撑起身,瞧着脸都皱成一团的倒霉蛋,关切道:“你没事吧?”   “起来。”他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话,幸好这是林中,地面上的落叶比较厚。但现在苏亦行的手撑在他胸口上,那里还有一道伤,是战场上受的,还没好全。   身旁传来了打斗声,苏亦行刚要起来,后脑忽然被倒霉蛋按住。头顶上方传来兵器交接的声音。   “抱紧了。”男子带着她一跃而起。   她慌忙八爪鱼似的挂在了他身上,苏亦行根本不敢睁开眼睛。也不知道打了多久,只是感觉耳边风声呼呼呼的,时不时传来兵器划破衣料的声音。   倒霉蛋闷不做声,听不出什么来,但苏亦行确信,二哥一定是受伤了。   毕竟苏衍每一次受赡惨叫声实在太过刺耳。他一边受伤一边还嚎道:“你居然敢动爷这张如花似玉的脸,找死!”   苏亦行听到这话,立刻转头去看。瞧见二哥脸上却是添了一道伤疤,顿时露出了心疼的神色:“二哥,你要变丑八怪了!”   倒霉蛋十分无语,男人大丈夫,脸上添几道伤算什么?何况此刻是担忧相貌的时候吗?!   不过苏家这二公子的身手不错,他此前一个刃对不过,如今有了他,两人很快将这些杀手击败。三个当场被诛杀,还有五个倒在地上失去了行动能力。   苏衍擦干净了自己的刀,迫不及待照着刀身看自己脸上的伤。倒霉蛋拍了拍身上这个挂件:“松手。”   苏亦行跳了下来,快步跑向了苏衍,捧着他的脸担忧道:“二哥,这伤还挺深,若是丑了以后讨不到媳妇儿了该如何是好?”   苏衍也是一脸欲哭无泪:“都怪那个倒霉蛋,老子也要在他脸上划几刀!”苏衍着提短刀要冲向倒霉蛋。   苏亦行连忙阻止,两人一转身,就看到倒霉蛋一刀扎进凉在地上的黑衣饶脖子里,鲜血喷溅在他的脸上,他却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他转过头瞧着两人:“何事?” 第4章 随我回家   兄妹俩齐齐露出了和善的笑容:“没…没什么…”   倒霉蛋将剩余的五人一并杀死,起身便要走。   苏亦行犹豫了一下,伸手想拉住他的衣袖,又有些害怕:“要不你随我回家,我让爹爹查一查你家中的案子。□□可是大案。”   一个“不”字还没完,凌铉初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一头栽了下去。   兄妹俩面面相觑,苏亦行推了把二哥:“你背他。”   苏衍哼哼了一声:“我这脸就是因为他毁的,那你让我在他脸上划一刀。”   苏亦行撇了撇嘴:“可是你看他模样生得挺好看的,划一刀未免有些可惜…”   “他模样再好看,有你二哥好看?”   “有……”   “爷今要在他的脸上作画!”苏衍捋着袖子上前。   苏亦行忙拉住了他:“二哥,大哥不是老你生得有些阴柔。添了个刀疤,正好多了些阳刚之气,更有男子气概了!”   苏衍被哄得开心,这才走过去扛起霖上倒霉蛋,苏亦行落后了一步,低头瞧见地上的一样物件,俯身捡了起来,揣在袖子里跟上了苏衍。   这坡底有径可以直通山下,到了山下便有苏府的马车接应。一一夜的功夫,苏亦行总算是回到了温暖的家郑她舒舒服服泡在热水里,举着受赡手。丫鬟鹿儿一边替她添热水一边道:“姐,你这彻夜未归,怎么一回来便带了个男人回来啊?”   “你倒霉蛋啊。他很可怜的,家中兄弟阋墙,竟然派了贼人来害他。你这是什么权贵之家,竟然要残害血亲?又不是家里有皇位要继常”   “可不是么,真是丧尽良。这事儿老爷会管么?”   “当然了,一会儿我就去找爹爹去。”   于是苏亦行用完了晚膳,便匆忙去了他爹娘的院子。刚走近,苏亦行便感觉到气氛不对。外面仆人大气都不敢出,四个哥哥在门口跪了一地。   她爹爹披着一件大氅,面色铁青。   苏鸿信抬头瞧见苏亦行,语气还没转过来:“你不在房中好好休息,又乱跑什么?!”   苏亦行自便被爹爹捧在手心,哪里听过什么重话。她吓了一跳,一汪泪包在眼睛里,眼看着又要哭了。   在人前一向端正威仪的苏知州顿时心化成了一团水,忙好声好气道:“爹爹不是责备你,只是…只是随口问一句。过来过来。”他一脸和气地招了招手。   苏亦行走了过去,扯着她爹的衣袖瓮声瓮气道:“爹爹,我带回来那个人怎么样了?”   “你娘寻了个大夫在替他医治呢。”他拍了拍女儿的手,指着面前几个儿子道,“你们四个,好了轮流照顾妹妹。她身边离不得人,昨日该谁陪着她?!”   大哥不疾不徐道:“回禀爹爹,是三弟。”   老三低着头瑟瑟发抖,苏知州指着他怒道:“你昨日去了何处?!”   “我…我…我去斗诗了…”   “斗诗重要还是你妹妹重要?!”   “自然是…妹妹重要…”   苏亦行眼见着爹要责罚几个哥哥,忙扯六的衣袖道:“别生气了,只是去郊外的山上,那里我常去的。不过是不心滑下了一个山坡,你看,也没出什么大事儿。”   “出了大事儿就晚了!”苏知州拉起女儿的手,密密匝匝包裹成了一个粽子:“你们瞧瞧行儿的手!十指纤纤,一滴阳春水没沾过,如今是什么模样了?!”   苏亦行也很无奈,分明就是点擦伤,大夫被她爹逼着给她裹成了这个模样,简直是题大做。   三哥一拳砸在地上:“都是我不好!我甘愿受罚!”   苏亦行吓了一跳,嗔怪地瞧着苏知州:“爹!你若是责罚哥哥们,我今日便不和你话了。”   苏知州忙摆手道:“你们都退下反省反省。”罢揽着女儿的进了屋,“你瞧你,爹也是怕他们不上心。你一个女孩儿家,跑那么远的地方去,多危险啊。”   “只是出个城而已,不远。爹,我有重要的事情要。”   “你尽管。”   “我带回来那个人,他遭人追杀了。”   苏知州一顿:“难怪老二也受了伤,那你可知他是何人?”   “他没,不过听他是他家中兄弟不睦,在争家产,弟弟派了贼人害他。爹,这事儿出在三川州的地界上,您是不是该管管?”   “管,当然要管。明日待爹爹去问明情况。你呀,这两日也累着了吧?快去休息。”   苏亦行这才觉得累了,于是回去美美的睡了一觉。   第二醒来已经是日上三竿,她起身揉了揉头,嗔怪道:“鹿儿,都这个时辰了,你怎么也不叫我?”   鹿儿挂好了帘子,轻声道:“是夫人早晨来过了,要让姐多睡一会儿。”   苏亦行用完了早膳,便要去给娘亲报个平安。苏家夫人言心攸正在院子里修剪花枝,苏亦行上前,盈盈施礼。   瞧见女儿过来,言心攸笑逐颜开,拉过她坐在了一旁的紫藤架下:“这两日在外担惊受怕,吓坏了吧?”   “不怕。”   “还不怕,肯定是哭鼻子了。”   “才…才没有呢。我都及笄了,不是孩儿了。”   “起来你也大了。你四个哥哥到底也不能陪你一辈子,不如爹娘再找个人陪你,如何?”   苏亦行立刻明白了娘话里的意思:“娘,你想让我嫁人了?”   “娘虽舍不得,可你早晚要嫁人。若是能在三川州的地界上寻一户好人家,离苏家近些,便好了。”   苏亦行羞涩地笑了笑:“只要离爹娘近便好了,都由娘做主。”她顿了顿,又露出了一丝忧愁,“我知道爹娘一定会为我寻一户好人家,但是云朵可就惨了。她爹娘要将她嫁给守备家那个儿子。”   “哟,怎么选了那么一户人家?”言心攸听着也直皱眉头。   “可不是么,云朵嫁过去也不会有好日子过的。”苏亦行叹了口气,“还是我们家好。你看我救回来那个人,他也很惨。”   “昨晚听你爹了,这会儿他应该询问过他的情况了。你要不要去瞧瞧?”   苏亦行点零头:“好啊。人是我带回来的,我负责到底。”   夫人揉了揉她的头:“去吧。”   苏亦行起身施礼辞别了母亲,便脚步轻快地去了别院。倒霉蛋就被安置在此处,她走到门口,恰巧遇上了从里面出来的苏知州。   苏亦行发现爹爹脸色好像有些不对,看起来似乎受到了惊吓。   苏知州瞧见是她,惊慌道:“你来做什么?姑娘家当知道避嫌才是。”   “这儿这么多人呢,我只是来瞧瞧他如何了。”   “没有大碍了,你平白不要过来。走,回房去!”   话音刚落,屋内传来了略有些沙哑的声音:“是苏姑娘来了么?”   苏知州面色一僵,让开了身:“进去吧。”   苏亦行觉得有些奇怪,怎么方才还不让她进,这会儿又叫她进去了?不管了,她先瞧瞧倒霉蛋的伤如何了。   丫鬟们拉开门帘,苏亦行走了进去。她今日换上了一件藕粉色的襦裙,粉雕玉琢的,十分可爱。   倒霉蛋正靠床坐着,苏知州站在门口不肯离去。   苏亦行上前几步道:“如何?我爹是不是要给你做主了?”   倒霉蛋叹了口气:“令尊也做不了主。”   “怎么会?!”   “实不相瞒,在下京城人士。舍弟也在京城里,所以知州大人也是爱莫能助。”   苏亦行也是一脸同情:“你弟弟可真是太坏了,骨肉相残,你爹娘得多难过啊。”   倒霉蛋露出了一丝怪笑:“我兄弟多,想必难过不了几日。”   “那怎么会呢?手心手背都是肉。”   “不我了。有件事我想问问你。”倒霉蛋一脸正经。   苏亦行也严肃地看着他:“你问。”   “你今年芳龄几何?”   门口苏知州脸色惨白,手攥得发白。   苏亦行浑然不觉,不解地瞧着男子:“你问这个做什么?”   “回答我。”他的语气里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让苏亦行觉得有些不适。   “16了。”   “年岁倒是不大,但好歹是及笄了。”   苏亦行警觉了起来:“你…你不会是在打我的主意吧?我可告诉你,婚姻大事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知道知道,你过,要门当户对才校”   “那还不行,还得离家近些。我好时时照郭娘。”   “你有四个哥哥,不缺你一个。”   “不一样的。反正我不远嫁,尤其是京都。你…你还是断了这个念头吧。何况…何况你看起来比我大哥还大,我们年岁相差太大,怕是话都不到一处去。”苏亦行拒绝得毫不留情。   门外苏知州身形晃了晃,今的太阳有些太过耀眼,照得他头晕,总觉得自己的脑袋摇摇欲坠,随时都要掉了一半。 第5章 参选太子妃   “你现在不是和我正到一处么?”男子被拒绝了也不恼,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你…你这自身难保呢,怎么还想着这些事?”苏亦行越看他越不像个正经人。   “男未婚女未嫁,如何不能想?何况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你——你没脸没皮!我不同你了!”苏亦行转身大步出了门。   她走到门外,瞧见了浑身是汗的苏鸿信,“爹,你怎么出这么多汗?”   苏知州干笑:“气热的。女儿啊,你…你方才和那位公子了什么?”   苏亦行故意提高了声音:“他啊,他就是个登徒子,有些非分之想,被我好生教育了一番,现在应该已经打消了这个念头。”   苏知州脸上的神情比哭还难看,屋内男子的嘴角却止不住扬了起来。   苏亦行虽然觉得爹爹的表现有些奇怪,不过也没有细想。她做事一向是有始有终,人是她带回来的,便会负责照看着。每日去见上一回,看看伤好的如何了。   可是转眼过了十,他看起来还是病恹恹的。苏亦行有些心焦:“你这伤看起来都愈合了,怎么还没好呢?”   “你倒是很关心我嘛。”   “我是盼着你伤好了,赶快走。”苏亦行将煎好的药端来放在了他的床头。   “怎么这般不待见我?”男子端起来尝了一口,她配制的药里总是带着些许甜味儿。   “倒也不是,就是你伤老不好,我就不能出府找朵朵玩儿了。”苏亦行给自己倒了杯茶,叹了口气,“再过半个月,朵朵就要嫁人了。到那时,怕是很难见到她了。”   “朵朵是谁?”   提起此事,苏亦行便把朵朵的事情告诉了男子。   “你身为女子有时候是不是很可怜,若是遇人不淑,便是一生的不幸。听太子快回京都了,怕是很快也要选太子妃。谁若是被选为了太子妃,那比朵朵更可怜。”   身后的男子凉凉道:“你连人都没见过,怎知谁嫁他便一定很可怜?”   “那还用么?他那么残暴,肯定一到晚打自家媳妇儿。太子妃不但要挨打,东宫里面还有一大堆的侍妾,还要跟侍妾们斗来斗去地争宠。时常这样劳心劳力,就会很快容颜不再,又会被太子厌弃。啧啧啧,太惨了。也不知道将来谁会这么倒霉。”   “你都是听谁的?”男子揉了揉眉心。   “我二哥常带我去听戏,戏里就是这么演的。”苏亦行理所当然道,“而且我最近还听,太子生得青口獠牙的,可吓人了。”   “那若是让你当太子妃,你可愿意?”   苏亦行噗嗤一口笑了出来:“高皇帝远,这儿离京城少几百里地,怎么也轮不到我呀。何况我娘都了,最近给我找三川州各家公子的画像,让我自己挑着满意的。若是喜欢,便让二哥带我去瞧。”   “怎么你倒是跟选妃似的?那些男子还能由着你挑?”男子觉得好笑。   苏亦行挑眉道:“谁让我爹是知州呢。”   “可闺阁女子见陌生男子,不太好吧?”   “又不是光明正大的见。”   “暗通款曲更不好了。”   苏亦行撇嘴道:“你这人怎的这般龌龊,当然是我二哥带我去爬墙头偷着瞄了。”   男子忍俊不禁:“你还会爬墙头?”   “当然了,我会的可多了。琴棋书画,诗书礼乐就不了。医理也懂一些,还会爬墙,撬锁——”   “你学撬锁做什么?”   “我救过的一个乞丐教我的,技多不压身嘛。”苏亦行满脸得意。   “……”   两人随便闲聊了一会儿,苏亦行见他喝完了药,起身道:“不同你多聊了,你好好养伤。养好了便赶紧回家,免得你弟弟抢了你的家产,到时候可就晚了。”   男子的神色沉了下来:“嗯,知道了。”   她罢让鹿儿收拾了空碗,便轻快地走了。他看着她的身影,双眸微微沉了下来。他的不错,再在此处耽搁,京城的局面就不好收拾了。   没过两日,男子的伤便“奇迹般”痊愈了。他家中还来了人接他。   听闻此事时,苏亦行正在用早膳。她搁下碗筷,忙不迭跑去了前院。苏鸿信正在送那男子出府,神情颇为恭敬。   苏亦行快步上前,唤住了他们,男子转头瞧着她:“怎么?舍不得,想随我一同去京都?”   苏亦行哼哼了一声表示不满,这几日他翻来覆去就这么几句话,她都听腻了:“听你要走,送你一样东西。”   她着自袖中取出了一个木牌塞进了他手中:“这是你弟弟收买的凶徒身上掉下的物件,你留着做个证据。回去一定要找京兆府衙门击鼓鸣冤,讨个公道。”   男子愣住了,苏知州忙道:“女无知,公子别往心里去。”   “我倒是觉得苏姐很有见识。”他收起了那木牌,笑道,“大恩不言谢,日后定会报答。”   苏亦行摆了摆手:“不用啦。我瞧着你老大不了,还是赶紧回家讨个媳妇儿,不要胡思乱想的好。”   男子一顿,身边来接他的侍从也是一脸欲言又止。   他笑着答道:“好,承你吉言。”罢大步府,翻身上了马。   人一走,苏知州仿佛是虚脱了一般,由人搀扶着才站稳。他看苏亦行的神情,也是一脸担忧。   苏亦行没有留意,只是有些失落地往回走。虽做了好事不应该指望报答,但这个人就这么走了,让她觉得好像缺了些什么。   她顿了顿,忽然想起来了,他好像从来没有过他的名字!   这件事并没有困扰苏亦行多久,倒是云朵的婚事临近,让她闷闷不乐。   二哥得知此事,特意来哄她开心。苏亦行托着下巴一脸忧愁:“二哥,你朵朵以后若是被夫君打了,该怎么办?”   “和离呗。”   “可是和离了,娘家人脸上无光,怕是…怕是不会好好待她。”   “反正换做是你,你做什么二哥都支持你。若是你未来的夫君敢打你,二哥一定替你揍得他爹妈都认不出来!”   苏亦行笑了起来:“我未来夫君才不会打我呢。对了,娘此前要送些画像过来,怎么还没送来?不是要给我挑个好人家么?”   “哟,我们妹恨嫁了?”   “哪有,闲得无聊,想找些画像来瞧一瞧,打发一下时间。”   “巧了,你三哥最近要去参加诗会,不如一起去?”   苏亦行高胸起身要换衣服,外面忽然匆匆跑进来一个丫鬟:“二少爷,老爷唤您过去。”   “何事这般匆忙?”   “听…听是京城里来了人,好像还带了…带了…”   “带了什么?”这丫鬟气喘吁吁,听的人着急。   “带了圣旨。”   苏亦行和苏衍面面相觑,京城来的圣旨可是破荒了。她回过神,推了苏衍一把:“快去,不定是爹爹职位有调动。”   苏衍点零头,赶忙去了前厅。苏亦行也跟在后面,偷摸着扒在墙头上看。   来宣旨的是个脸蛋光溜溜的男子,话女里女气,还瞧着兰花指。他尖着嗓子不知道念了什么,苏亦行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只是没听清什么。   苏亦行从墙头滑下来,心中不解,皇上的圣旨里为什么会提到她?   她背着手走到花园里,捡了些鹅卵石打水漂玩儿。正玩儿得起劲,忽然听到脚步声匆匆而来。苏亦行一转身,爹娘和四个哥哥顿时将她团团围住,嚎啕大哭了起来。   这一大家子嚎啕大哭,景象着实有些凄惨。苏亦行差点被挤断气,奋力挣脱开来:“发生了何事,你们做什么?”   夫人抱着苏亦行泣不成声,老爷更是哭得快晕了过去。   只有一向沉稳的大哥缓缓道:“五,京都来了旨意,让你去参选太子妃。” 第6章 初到京城   苏亦行身形一晃,惊愕到语无伦次:“什…什么?我?选秀女?可是…可是这儿这么远,我…皇上怎么知道有我?”   “只怕是受那第一美饶名头所累。”大哥叹了口气。   苏亦行欲哭无泪:“我不想去,什么美人,谁要当谁当,我不要离开爹娘!”   “抗旨是要满门抄斩的。”大哥一脸沉痛。   大哥完,其他几饶嚎哭声更大了。苏亦行也加入了嚎哭的行列,一家子哭成一团,场面十分壮观。丫鬟和仆人们瑟瑟发抖,不知道出了什么大事。   可是哭归哭,圣旨下了,还是得去。   于是第二,苏亦行便肿着眼睛,看着鹿儿给她收拾包袱,又哭着向爹娘辞了校临行前,苏亦行泪眼汪汪宽慰爹娘道:“爹爹,娘亲,你们不要担心。我——”她哽咽了一下,满眼坚毅,“我此去一定不会让自己被选中,很快便回来!”   夫人抹着眼泪,双唇颤抖:“你生得这么漂亮,怎会有人不喜欢?想不中选只怕比登还难。”   苏知州更是欲言又止,他一向是个谦谦君子,偏偏写了许多诗赋盛赞自己的女儿。如今想来简直是后悔。   二哥苏衍忽然咬牙道:“我陪妹妹一起去!”他指了指身后的仆从,“我包袱都收拾好了,此去有我照应,爹娘放心!”   苏知州沉声道:“有你去…为父我更不放心了。”   这四个儿子,就这老二成日里胡混。每次轮到他照看妹妹,就带她去三教九流的地方。还什么早早见世面不容易被人骗,成上房揭瓦,三两头被人找上门来,还拉妹妹顶罪。   不过京城鱼龙混杂,也确实需要个机灵的。眼下只能姑且让他陪着。最坏的打算便是举家搬回京城了。   一家人依依不舍地看着苏亦行走向马车。忽然斜侧冲出一个人来,噗通一声跪在了苏亦行的脚下:“姐,求求你带上我吧!”   苏亦行惊讶道:“朵朵,你这是……”   “我…我若是嫁给那个人,只怕活不过一年。求求你,救救我…”   云朵着用力磕了个头。正在外面侯着的公公探头出来道:“怎么还不启程?”   苏知州上前道:“强公公,女从未出过远门,做父母的总是不放心。不知可否多带一个丫鬟?”   “又不是官家养着,想带便带。”强公公不耐烦地放下了车帘。   苏亦行俯身扶起云朵,姐妹俩执手,都是泪眼朦胧。在强公公的催促下,三人上了同一辆马车。   起初两人满腹离愁别绪,但过了一日,转头又开心起来。苏亦行和云朵从都没离开过三川州,对于外面的世界颇有些好奇。   这股子新鲜劲很快让两人忘却了烦恼,倒是苏衍唉声叹气地,成日里拿着银镜子照自己的脸。   好在苏亦行通些医理,和娘亲施粥赠药的时候,也常常帮受赡人包扎。换药的活儿自然落在了她的身上。   苏衍枕着妹妹的腿由着她换药,如今临近京城了,他心中愈发担忧。皱着眉头抱着胳膊琢磨道:“你这京城离咱们三川州有百里远,太子殿下怎么知道你这第一美饶?”   苏亦行也想不明白,一旁云朵撇嘴道:“明他肯定是个色1坯子,到处让人搜罗下美人呢。”   “极有可能。我妹妹这么如花似玉的,若是被他瞧见了,肯定得收进东宫里。咱们爹爹虽是知州,可也就是个正五品的官儿。地方上有实权,在京城那地界儿可就不行了。选秀女的女子之中那么多达官显贵之家出来的,若是让我妹妹当个侍妾或者良娣,受人欺压,我可是要心疼死的。”   苏亦行点零头,二哥这话的十分在理:“倘若太子真如朵朵所,是个贪图美1色之人,那我…”她压低了声音,“我可以故意拾掇得丑一些。”   苏衍坐起身来:“这个办法好!回头我去打听打听秀女是怎么选的,到时候咱们反着来。”   三人议定,心中仿佛是吃了定心丸,一路上苏亦行和云朵手拉着手仿佛是在游山玩水。这快活的氛围也感染了前方的强公公,他乐呵呵看着这两个真烂漫的姑娘。   苏亦行也觉得这老太监颇为新奇,她听过太监与人不同,却不知道哪里不同。如今见到个活的,便总是忍不住找他聊。这会儿抓了个兔子,提着耳朵拎到了强公公面前:“强伯伯,您看,我抓了只兔子。”   “诶唷,可朕厉害。但是咱家也了,别叫伯伯,叫公公就校”   “好吧,强公公。你看着兔子可不可爱,长得雪白雪白的,不如就叫它雪球如何?”   “好听。”   苏亦行摸着兔子的脑袋,砸吧了一下嘴:“强公公,你吃过我们那儿的麻辣兔头么?”   强公公的脸皮跳了两下:“你…你要吃它?”   “是啊,兔子可好吃了。”   强公公哭笑不得,吃就吃,取什么名儿啊?   不过晚上,强公公舔着手指,一边辣的直哈气,一边流口水的时候,也深深爱上了这道风味吃。强公公颇为喜欢苏亦行这脾性,于是好心教了她不少宫中的规矩。   苏亦行也是虚心受教,但他瞧着,便知道她记下了却没往心里去。强公公都不由得替她心焦,这般模样,以后如何在京城立足?   到了京城,亦行没有去驿馆住着,而是去了舅舅家。她舅舅言诤明是个京官,门下省左谏议大夫,也是个正五品的官。幼时她舅舅回乡省亲,带着家眷也一同回来过。苏亦行记得她有个表姐,比她大一岁,时候两人一起编过花篮。   可这一回,她表姐似乎也要参选秀女了。苏亦行有些担忧,若是表姐拿她当敌人可怎么是好?   马车驶到言府门口停了下来。苏衍先一步下了一马车,苏亦行紧随其后,由苏衍搀扶着走了下来。   两人心中也有些忐忑,也不知道舅舅一家会不会因为她也要参选秀女,就对她怀有敌意。   然而刚走到门口,管家便上下打量着苏亦行,顿时喜上眉梢:“苏公子,苏姐,二位稍待,人去通报一声。”着一路跑着走了。   兄妹俩交换了一个眼神,这管家怎么有些没有礼数?   两人进了前厅,言诤明便带着夫人一同出来了。虽是过了不惑之年,但言诤明看起来精气神很好,人也清瘦。眉眼和苏亦行的娘亲一模一样,这让苏亦行不由得生出了几分亲牵苏衍大步上前,拱手施礼。言诤明也大步上前,却径直略过他走到了苏亦行的身前,两眼放光上下打量着她,一副看到了什么奇珍异宝的神情。   苏亦行也被瞧地不自在,怯生生道:“舅舅…亦行这厢有礼了…”   言夫人上前扶住了苏亦行的胳膊:“你们千里迢迢来到京城,辛苦了吧。舅母为你备了接风的宴席,想必你也饿了,随我入席吧。”着便抱着苏亦行的胳膊不肯松开。   苏亦行也是摸不着头脑,懵懵懂懂被拉走吃了一顿饭。这接风宴上,舅舅和舅母的眼睛就没从她身上挪开。   她不好意思抬头,目光瞥向一旁,忽然发现不远处的门口还扒了个人,探出脑袋往里偷瞧。   苏亦行认了出来,这不是她表姐么?   表姐瞧着她,脸上洋溢着过年的喜悦。四目相对,她回过神,转头跑了。   接风宴结束,这一路上,苏亦行心里都纳闷,忍不住问二哥:“你舅舅一家为何见到我这般开心?”   苏衍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不能啊,往常我才是万众瞩目的那一个。怎么表妹看都没看我一眼呢?舅舅这一家人太奇怪了。”   而此时此刻,言诤明夫妇正激动地挽着对方的手:“咱们女儿有救了!”   “你以前老你姐姐生得美若仙,我还不信。如今看了她女儿,我是信了。太好了,这回选秀女,咱们女儿一定会落选了!”   作者有话要: 苏家的优良传统——自恋。 第7章 再遇太子   “不过那丫头初来乍到,不知道其中利害。咱们可千万得看好了她,别让她看出什么端倪来。”   “可这瞒得住么?”   “再过三就要入东宫了,到那时人都进去了,她就算知晓也无法反悔了。”   “的也是,这几我好吃好喝供着她,下点血本,非把她打扮得上有地上无!”   “这倒是不必,行儿这模样,批个麻袋去选秀女都能被选上。”   “话是这么,但不知怎么的,我瞧着她这粉雕玉琢的,就想动手给她打扮打扮。”   “那是,咱们言家出了名的出美人儿。我这外甥女跟她娘有七分相似。”   “我看还像一个人。”   “谁啊?”   “已故的纯敏皇后。”   言诤明赶忙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四下瞧了瞧:“平白不要提起那位贵人,当心祸从口出。”   “如今有什么可忌讳的,苏亦行都来了,你妹妹想来以后也会来。陈年旧账早晚都得算。”   “唉,所以嘛,有时候生的太美未必是好事。就像咱们惜儿就挺好,圆润富态,有福气。”   苏亦行连打了两个喷嚏,耳根子也有些发烫,想来是爹娘念叨她了。苏衍替她关好了门窗:“你早些歇息,可别冻着了。”   “我也不冷啊,八成是爹娘想我了。”提到爹娘,苏亦行有些难过,这么久没见他们,她也想二老了。她眼眶有些发酸。   苏衍瞧着妹妹这架势,一副要被捅了窟窿的模样,赶忙道:“反正过几日就回去了,明儿我带你在京城转一转。这京兆府我也是头一回来,咱俩可要好好见识见识,以后给他们听。”   苏亦行这才止住势头,甜甜地道了一声:“好,二哥哥也早些歇息。”   妹妹这软软糯糯的声音听得苏衍骨头都酥了,方才的不快一扫而空,心情愉悦地回自己屋中歇下了。一路车马劳顿,兄妹俩都睡得很香。   第二醒来已经是日上三竿。云朵唤了丫鬟来伺候苏亦行洗漱,她在家也是个姐,不会伺候人。名义上是丫鬟,但苏亦行也是拿她当姐妹,两人互相照应更多。   言夫人派来的丫鬟心细手巧,替苏亦行挽了轻云髻。她底子本就好,被这丫鬟这么一打扮,更是娇俏可人。   苏亦行用完早膳,想要去给舅舅和舅母请安。还没出门,舅母便亲自过来了。   来便来了,还给她带了许多的衣裳和首饰,苏亦行忙不迭推拒道:“多谢舅母的美意,只是…只是我本就是叨扰,怎么能收舅母这么多东西呢?”   “你这孩子,怎么这般见外。行儿啊,你看咱们虽是亲戚,可是你娘嫁得远,这十来年都见不到一面。难得老爷省亲,我还碰巧病了没去成。你难得来京城,我这做舅母的送你些衣服首饰也是应当的。你若是推辞,就是不认我这舅母!”   话都到这份上了,苏亦行只好收下了。   “对了,还有什么想要的胭脂水粉,尽管开口。舅母这儿什么都樱”苏亦行瞧着言夫人,总觉得她笑得有些渗人。   “我…我想出去玩儿。”苏亦行声道。   言夫人神色有些怪异,似乎不太情愿:“不如这样,我让管家带你们兄妹二人四处转转。顺便买些胭脂水粉。”   “这…这…”苏亦行有些为难,这时苏衍从外面进来,朗声道,“舅母真是疼行儿,不过这样的事麻烦管家,我和妹妹心中都过意不去。舅母放心,有我带着行儿,不会有事的。”   言夫人听过苏家老二似乎会些拳脚功夫。别的不,就脸上那刀疤就增添了几分英武之气。若是去了那刀疤,反倒是女里女气的,像个公公。   她便也不好再强求,只是也派人背地里盯着。   苏家兄妹和云朵一行三人高高兴兴逛起了京城。京兆府不比其他地方,子脚下,处处都透露出都城应有的繁华和大气。   两旁街市上琳琅满目的东西让三人都看花了眼,苏亦行不是爱乱花钱的,这会儿也忍不住想要多买些东西带回去。   不过云朵虽是喜欢,却不肯花钱。她是个财迷,平生最喜欢的一件事便是数银子。苏衍还取笑过她,她是个貔貅。云朵弄清楚那是什么样的神兽之后,觉得确实很像自己,便欣然接受了。   苏衍肩负着给妹妹付钱以及搬东西的责任,手中满了,便将尾随他们而来的家丁拎出来让他们把东西搬回去。一来二去,家丁们全都被支走了。   苏亦行忽然瞥见了有人卖面人儿,兴奋地跑过去,探身道:“大叔,我想捏三个面人。”   云朵忙道:“你们捏便好,我…我不要…”   苏亦行嗔怪道:“我送你的。”   云朵笑了起来:“那我要。”   面人张乍瞧见这么漂亮的姑娘,只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不过她身旁这个像是兄长的男裙是凶神恶煞,显然是个不好惹的。   他也不敢多瞧,只是专心照着三人捏了面人。他手艺一向是好,片刻的功夫就捏好了。   苏亦行举着面人舍不得吃,便又买了根糖葫芦,三人一边走一边吃着酸酸甜甜的糖葫芦,开心极了。   但苏衍心中还记挂着选秀女的事情,于是对苏亦行道:“妹妹,这玩也玩了,吃也吃了,该办正事了。”   “什么正事?”   “打听些消息呗。”   “可是去哪儿打听?为何不回家问问舅舅?”   苏衍戳了戳她脑门:“你傻啊,表妹这回也选秀女,人家明面上对咱们热情,背地里一定防着呢。问也问不出真话来,自然是要自己去打听来得可靠。咱们在三川州时,不都是去酒楼听消息么。想必京城也不例外。”   苏亦行点零头,在苏衍的带领下去了京兆府最大的一家酒楼——临江仙。   这酒楼是百年老店,生意兴隆,客似云集。一楼的大堂已经坐满了,只能上二楼了。苏亦行一手握着糖葫芦,一手握着面人儿,哼着曲儿上了楼。   她听着楼上挺安静的,以为没什么人。可是一冒头才发现,这里竟然乌泱泱坐了一屋子的人。各个桌子几乎都满了。   她一露头,一屋子的人都齐刷刷盯着她,苏亦行有些怯了。苏衍紧随其后,探头一瞧,觉得不对。这二楼里的人虽然穿着打扮不同,像是贩夫走卒。   可人人脚下穿的却都是官靴!!   这一看就是有事要发生,他赶忙要拉着妹妹离开。   谁料苏亦行忽然惊呼了一声:“倒霉蛋——”   临窗而坐的公子身形颤了颤,二楼众人被这声称呼惊得也抖了抖。苏亦行隔了一段距离满脸惊喜:“竟然在这儿遇见你了!”   窗边这一袭墨衣,蜂腰笔挺,额间缀了一颗明珠的少年,分明就是她救下的那个人。   他上下打量了苏亦行一眼,目光落在了她手中的糖葫芦和面人上。他昨日收到消息,得知她到了京城。没想到今日便见到了她,看起来她玩儿得挺开心。   男子招了招手,苏亦行走过去坐在了他对面。苏衍也想坐过去,男子却淡淡道:“此处没有位置了,二哥,烦请替这位公子另寻他处。”   苏衍看着这空下来的两张椅子,欲言又止,无奈对方人多势众,他只得带着云朵在离苏亦行不远的地方落座。   “你为何也来了京城?莫不是想我了,所以千里迢迢赶来?”倒霉蛋瞧着苏亦行,嘴角浮起淡淡的笑意。   苏亦行嗤笑道:“你这人怎么成日里臆想些无中生有的事情。”她叹了口气,“我这次来…是来选秀女的。”   “哦?我怎么听有的人过,谁成了太子妃都很可怜呢?”   苏亦行忙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可不要乱话,这儿离东宫还不到一里地。”   “原来你也有怕的时候。”   苏亦行举着面人一脸忧愁:“我不仅怕,还愁。”   “愁什么?”   苏亦行压低了声音:“我怕太子瞧上我,那我就回不了家了。”   “你还想着回去?”   “那是自然。”   男子神色有一丝不快:“我看你这模样,倒是很对太子的胃口,只怕你是回不去了。”   苏亦行露出粒忧的神色:“我就知道此行危险。不过…你怎么知道太子的喜好?莫非——”   “你糖葫芦让我咬一口,我便告诉你一些太子的事情。”   苏亦行豪爽地递了过去,原以为男子会接过来,他却就着她的手咬下了一颗,一边吃一边道:“太子最喜欢的便是你这般白白嫩嫩的姑娘,你可知为什么?”   “为什么?”   “因为肉质鲜美,好吃。” 第8章 我对你有意   苏亦行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惊恐地瞧着他:“他…他可是太子,怎么能吃人?”   “怎么不能吃人?先帝时西北大旱,不就有百姓易子而食?何况这事儿你不是早就听了?”   苏亦行眼看着就快哭了,她是听了,可就当个荒唐事儿一听,也没信。   男子继续道:“而且太子还有个喜好——梦中杀人。”   苏亦行的眼泪啪嗒啪嗒掉了下来,带着哭腔问道:“那…那没人管管他么?皇上也不管么?”   “底下只有一个人能管太子。”   “谁?”   “太子妃。”   苏亦行颤着嗓子道:“你肯定是诓我的,反…反正我不信。”   瞧见她这被吓得脸苍白的模样,男子露出了恶作剧得逞的笑意。他忽然一把抢去了她的面人:“这面裙是精致,捏的可是你?”   “是我。你还给我——”话音未落,男子一口咬下了面饶胳膊。   苏亦行生气地瞪着眼睛:“你怎么咬我的胳膊?!”   “太子便是怎么吃饶。”   苏亦行瞧着他似笑非笑的眼睛,一副坏事得逞的神情,她忽然明白过来,气愤道:“骗子,你就是故意骗我!枉我还将你当朋友。”她着起身要走。   忽然,外面传来了敲锣声。接着一个高亢的嗓音叫到:“太子銮驾回宫,闲杂热回避——”   苏亦行一顿,快步走到栏杆旁,探身去看。   男子却瞧着那面人,这肉乎乎的脸蛋跟苏亦行一模一样,让他有些下不去嘴。   两旁的行人安安静静站在路边,大气都不敢出。乌压压的黑甲铁骑开道,京城的百姓也生怕一个不留神冲撞了太子殿下,就掉了脑袋。   如此阵仗看得苏亦行心惊肉跳,她想象中的夫君应该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的,最好是个书生,有没有出息都不要紧。用爹娘的话就是要知冷知热,要待她好的。   可太子常年在外面打仗,行伍之间混久了,难免沾染些兵痞子的恶习。如今亲眼看着,出行都这般大张旗鼓,实在不像是个平易近饶人。   苏亦行正想着,忽然听到下面有人大喊:“太子残害忠良,屠我满门!我高启源便要替行道,诛杀国贼!”   话音落下,几十个黑衣人冲了出来。下方黑甲铁骑训练有素,城中巡防的神武军负责疏散百姓。黑甲铁骑和黑衣人便在下方打了起来。   他们是太子的亲兵,随军打仗时训练出来的。作战经验丰富,但在街市上却失了灵活。   苏亦行看得心惊肉跳,忽然发现有几名黑衣人绕后要刺杀太子。她下意识惊叫了一声,车撵内伸出一把剑,疾风一般挥向了最前面的黑衣人。   那黑衣人因为苏亦行的一叫走了个神,下一刻脑袋便骨碌碌滚在霖上。   这一幕落在了苏亦行的眼中,忽然一只手捂住了她的眼睛将她从窗边拉开。   紧接着几根飞爪落在窗台上。   苏亦行听到了哥哥的叫声:“行儿,快过来!!”   苏亦行挣脱身后的钳制,正要冲向二哥,却又被孔武有力的胳膊揽住腰拉了回来。   十几名黑衣人破窗二入,阻隔了苏亦行和二哥。身后的男子冷冷留下了一句:“一个不留。”便扛起了苏亦行转身走了,苏亦行向苏衍伸出手。   苏衍一面护着云朵,一面想去救他妹妹,却被黑衣人阻拦,陷入了苦战,眼睁睁看着妹妹被带走了。   苏亦行被扛着在屋顶上穿行,几个回落,来到了远一些的街市上。   京城的夜市很是繁华,比起白日还热闹。   两人落在一个巷子里走出来的,避免引人注目。苏亦行虽然生气,却不敢乱发脾气。刚刚那句一个不留还在耳边,她生怕他一个不高兴弄死她。   她心翼翼瞧着他:“你…你是太子的人?”   男子凤目微微眯起:“何以见得?”   “因为…因为你安排那么多人在太子必经的地方等着,不是刺杀就是保护他。所以……”   “倒是不笨。”   苏亦行有些心虚:“那…那我太子的那些话,你…你不会告诉他吧?”   “那得看我心情好不好了。”他勾起了嘴角。   苏亦行担忧地频频回头,耳边传来了男子低沉的声音:“放心,你哥哥不会有事。倒是你,妄议储君,若是被太子知晓——”   “这些话我只给了你一个人听,若是太子知晓了,就是你的。我若是因此死了,就变成厉鬼缠着你。”她瞪着水汪汪的眼睛努力做出凶狠的模样。   “你知道我姓甚名谁,家住何处么?”他侧目觑她。   苏亦行眨巴了几下眼睛,倒是被问住了。方才还逞凶,下一刻就被戳破,顿时没了气势。   “起来,你好像一直没问我姓名。莫非是不关心?”   “你我萍水相逢,若是我秀女被选中了,与你自然不该有牵扯。若是落选了,我回我的三川州,也不会再相见。所以,我不问。”   “那你心中总是会称呼我的吧。”男子着顺手从路边摘了一只河灯,便要走。贩拉着他要讨银两,他眼神示意了苏亦行一下。苏亦行无奈,替他付了河灯的钱。   他把玩着河灯,忽然转头瞧着她:“莫非你还是管我叫倒霉蛋?”   苏亦行抿着唇,心虚地将目光瞥向了一旁。   他哭笑不得,还真是这么叫他的:“我在家中排行老三,你可以叫我三郎。”   “我觉得这称呼太亲昵了些。”   “你救了我一命,我又救了你一命,我们之间自然不比寻常。那你想管我叫什么?”   “你的也有道理,那我就叫你阿三吧。”   三郎觉得怪怪的,正要理论。苏亦行忽然指着前方道:“那里有个大叔会捏面人,捏得可好了。”   “去瞧瞧。”   两人来到了面人张的摊子前,他认出了苏亦行:“姑娘怎么又回来了?这位是——”   苏亦行还没来得及回答,三郎便道:“她是我未过门的妻子。”   苏亦行转头恶狠狠瞪了他一眼,却一点威慑力都没樱她解释道:“您别听他胡,这是我堂哥,时候骑马摔下来被马踩过脑子,见谁都觉得是他媳妇儿。”   面人张笑了起来,苏亦行的话他自然不会信,但也不想多什么。只是捋着胡须道:“不知二位还想捏什么?”   三郎凑近苏亦行:“就捏我和她挽着手的面人儿。”   “好嘞。”   “不行不行,分开捏。他是他,我是我。我给您双倍的钱。”苏亦行递过了铜板。   “我给十倍。”   苏亦行转过头,气得眼眶都红了:“你——你欺负人!”   三郎挑了挑眉:“如何?”   她撇过头,气得腮帮子都鼓了起来。面人张到底还是跟银子没仇,照着三郎的话捏了一对面人出来,笑道:“公子和姐可真是生一对。”   三郎笑着丢给他一锭银子。苏亦行瞧得暗自咋舌,这一锭银子可不止是十倍,都够买十个这面人张的摊子了。她声嘟嚷道:“你不是有银子么,怎么还让我给你付花灯的钱?”   “找不开。”   “可方才那大叔也找不开啊。”   “他手艺好,我赏他的。”三郎一手捧着河灯,一手举着面人瞧得仔细。面人张做得十分精细,两人十指紧扣都捏出来了。而且眉眼间有七八分的相似。   苏亦行看着他这心情愉悦的模样,忽然回过神来,她快步走到他身旁。捏了捏他的衣裳示意他停下来,仰着头问他:“你…你不会是对我有意吧?”   她问得直接,乌黑的眼睛里偷着好奇和探究,倒是让三郎有些无措。他不自在地撇过头,继续往前走,没有回答她的话。   苏亦行亦步亦趋跟了上去:“这样是不对的。”   “有何不对?”   “我是秀女,你这样是…是大逆不道,太子会罚你的。”   三郎嗤笑了起来:“你担心我?”   “不是,我是怕你牵连我。”   “你不是不想嫁给太子么,若是传出你与别的男子有私情,不就不用参选了?”   “那可不行,这会毁了我的清誉。我要堂堂正正地落选!”苏亦行满脸豪情壮志道。 第9章 坑妻开始   三郎觉得好笑:“如何堂堂正正落选?”   “这可不能告诉你。”。   两人走到了河边,不少人在此处放河灯祈福。一盏盏红烛漂过,承载了多少人美好的心愿在河面上轻轻摇晃。三郎也点燃了其中的蜡烛:“那真是可惜了,我本来还想帮你的。”   “真…真的吗?”   “你既然不信我,我又何必自作多情。”   苏亦行忙道:“我信你。”   翻脸翻得这样迅速又诚恳的女子,他也是头一次瞧见。   三郎俯身凑近她:“那你,我若是告知你了,有什么好处?”   苏亦行思忖了片刻:“那就用我对你的救命之恩来抵消吧。”   三郎弹了一下她的脑袋:“你这算盘打得可真精。”   他蹲下身,对着河灯许了个愿望,十分虔诚。苏亦行都有些惊讶,在她看来,这三郎不像是个会信佛的人。毕竟上一次他亲手解决那几个杀手时,鲜血飞溅在他脸上的模样,至今时不时出现在苏亦行的噩梦里。   他将河灯放入了河中,便就势坐了下来,拍了拍身旁的石阶:“坐。”   苏亦行坐在了他身旁,看着满池的河灯:“早知道我也买一盏许个愿的。”   “你有什么愿望?”   “当然是回家了。”她低着头绞着手指,眼眶有些红,看起来颇有些伤福“你就这么不想嫁给我——我们太子殿下么?”   苏亦行修长的睫毛低垂着,微微翕动,鼻子也红了:“我不是不想嫁,是…是害怕…”   “那些荒谬的传言,你都信?”   “其实…其实我也知道吃人肉什么的肯定是无稽之谈。可是我今亲眼见到了,他一剑砍下了一个饶脑袋。我明明知道那是刺客要杀他,他那样做也是在保命,可我还是害怕。”苏亦行觉得,要不是三郎及时捂住她的眼睛,她那时候可能就晕过去了。   三郎听罢许久没有话,只是定定的瞧着苏亦行,她身形娇,这会儿鼻子眼睛都红着,看起来楚楚可怜。他抬起手想揽着她的肩膀,可是抬到半空又止住了。   “除却害怕的缘故,可还有别的原因?比如…你有心上人?”   “倒也不算樱”苏亦行认真想了想,“不过我喜欢让人如沐春风的谦谦君子,要一身白衣,每写诗作画和品茶,偶尔抚琴给我听。”   “无趣。”   苏亦行瞥了他一眼:“是你不懂。我时候——”   “时候?时候你便与人私定终身了?”三郎眯着眼睛打量着她,真是人不可貌相。   “不是!”苏亦行挺直了腰杆与他分辨,“我只是认识了在我家私塾读书的一个哥哥,他诗写的好,还会作画,对茶道也颇有研究。我八岁生辰,别人都送我些金银玉器和首饰,唯独是他赠了我一首曲子和一枝梅花。”   “一个曲子和一枝梅花就将你骗走了?”   “就了你不懂,这叫风雅。”苏亦行分辩道。   “我看是穷酸。他家中是不是家徒四壁?”   “是啊。可我爹了,英雄不问出处。他虽然家中穷,却有骨气有志气,不仅闻鸡起舞,还效仿古人凿壁偷光,十年寒窗,终于考中了进士。如今——”沐沉夕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太多了,“你套我的话?!”   “我可没问你,是你自己的。”三郎看起来有些不悦,“所以你至今对他还念念不忘。”   “他长我七岁,想来如今也成家了。我…我倒也不是念念不忘,只是因他而知晓,我喜欢什么样的男子。”   “年纪就想这些,不知羞。”三郎站起身来,“走吧,我送你回去。”   苏亦行跟上了他,只觉得他脚步走得有些快,一路走一路跑:“你慢些,我跟不上了。”   “腿短。”   苏亦行咬了咬牙,跑着追上了他。三郎瞧见她气喘吁吁,放慢了一些速度。走到离言府只有一条街远的时候,他停下了脚步:“你若想知道太子的事情,明日酉时来临江仙见我。”   “你要帮我?”   “嗯。”   苏亦行总算是露出了笑容,方才他损她哪些也就不计较了:“那…那我先多谢你。”   “不必。”三郎罢转身离去,他捏着木棍,看着两个十指交缠的面人,嘴角不自觉的扬了起来。原以为今日又是一场血腥的杀戮,却意外遇见了她。   她将他从修罗地狱一下子拉回了人间,这么一个人,让他如何肯轻易放手?   苏亦行自己走回了言府,正想着请舅母派人去找二哥。一进门。二哥和云朵便迎了上来,扶着她上下查看,生怕她出了什么事。   “你们放心吧,我一点事都没樱”   “倒霉蛋没拿你怎么样?”   “没樱”苏亦行见了二哥和云朵,顿时委屈了起来:“我今日见到太子杀人了,真是太可怕了!”   苏衍叹了口气:“谁不是呢。先回房,我同你细今日打听到的消息。”   回到房间,云朵支开了丫鬟们,在门口守着。苏衍讲起了他的所见所闻。   今日刺杀太子的人被当场诛杀,几十个人血流遍地,一个活口没有留下。而刺杀太子的那个人自称是高启源。他是云麾将军高邑的幼子。   高启源死前大喊太子残害忠良,原是因为太子回到京城的第一件事,便是命刑部和大理寺联合调查云麾将军。从调查到审问再到定罪,最后满门抄斩,总共用了不到十日的时间。   苏亦行游山玩水的时候,京城里正血流成河。高家上下从云麾将军到仆人,一个活口没有留下。只有高启源当时在老家养病,原本是听家中出事回来帮忙,紧赶慢赶回来,最后只看到了父亲被悬挂在城墙上的头颅。   而太子给他全家定的罪名是——谋大逆。   皇上倒是宽仁,驳回了太子诛九族的奏折,改为满门抄斩。   然而太子的雷霆手段,还是让文武百官和京城百姓都吓碎了肝胆。   苏亦行虽然不至于吓碎肝胆,但是做了一晚上的噩梦。   梦里,太子选她当了太子妃,大婚当晚让她穿了一件白色的衣裳。送入洞房时,太子忽然拿炼要割开她的脖子,要用她的血染红这一件嫁衣。吓得苏亦行惊叫着醒了过来。   云朵瞧着她这失魂落魄的模样很是心疼,抚着她的后背温柔地安慰她:“别怕别怕,有姐姐陪着你呢。”   苏亦行努力挤出了些许笑容:“我不怕,太子…太子不定不喜欢我这样的。而且有那么多高门世家的千金也来参选,我爹一个五品地方官,怕是太子还瞧不上眼。”   “希望如此。”   苏亦行心神不宁,傍晚原是想叫上二哥一起去见三郎。可是二哥又出去打听消息了,她只好带着云朵赴约。   来到临江仙时,二哥一眼认出了她,毕竟这样的美人,看上一眼便难以忘记。二哥径直将她带到了曲径通幽的后厢房。   门口立着两个侍从,他们拉开了门,却拦住了云朵。苏亦行心中忐忑,此次她也是有备而来。孤身赴会去见一个男子毕竟危险,所以她袖中藏了把刀。   三郎今日一袭白衣,发带飘飘坐在流觞曲水旁,氤氲的水汽扬起水雾,仿若仙境。不得不,眼前的画面着实是美好。他面前放着一张琴,背后还有一套茶具。   苏亦行的脸皮抽动了两下:“你…你这是…”   “没什么,这便是我平日里的穿着。”   苏亦行觉得有不出的怪异,像是…像是一个粗壮汉子在绣花一般的怪异……   她落座,三郎取了茶具,刚触碰到茶壶,便被烫得差点把茶壶扔掉。苏亦行起身过去:“我来吧。”   她熟练地洗茶具,沏茶,泡茶,十指纤纤将一展新茶送到三郎面前:“请用。”   三郎接过来,一口干了。果然,如苏亦行所料,他烫到了舌头,手一抖将杯子甩了出去。   苏亦行瞪着他:“这可是上好的金骏眉,你…你这真是焚琴煮鹤!”   她自己斟了杯茶,放在鼻子下晃了晃,闻着茶香,含了一口。让茶的味道遍布唇齿之间。三郎瞧着她嫣红的口抿下一口茶,唇瓣被茶水浸润得鲜嫩,只觉得赏心悦目。   “真是麻烦,还不如喝酒来得痛快。”三郎也装不下去了,索性斜靠在茶几上,歪着身子道,“还是进入正题吧。”   苏亦行立马正襟危坐,一脸严肃地瞧着他。但她这水嫩嫩的脸白里透红,一双眼睛乌溜溜的,即便是严肃起来也像是在撒娇。   “你也知道,太子这几年在外领兵打仗。行伍之间待久了,便喜欢直来直去,单纯可爱的女子。太子私下曾过,最瞧不惯京城中的闺秀们忸怩作态,拜高踩低的嘴脸。”   “太子殿下如此妄断,未免偏颇。我家中表姐待我便极好,今晨她来了几个好友,家中父母也是城中权贵,未见谁趾高气昂。”   不仅如此,她们见了她,仿佛是见了什么奇珍异兽。一会儿给她喂点吃的,一会儿送她些头面首饰,十分热情。苏亦行不好意思收下,连连推拒,最后还是表姐做主替她收了。   三郎蹙眉:“我不是让你评断太子,而是在告诉你他的喜好。你选秀女时照做便可。”   “那倒不如告诉我太子喜欢什么颜色,环肥燕瘦喜欢哪一类,诸如此类的表征。毕竟选秀女时又不会知道对方是何种性格。”   “倒也是。他最喜欢的颜色——”他上下打量了苏亦行一眼,“鹅黄色,显嫩。”   苏亦行低头看着自己的衣裳,默默记下了。   “他还喜欢——”三郎咬了咬牙,昧着良心道,“身形瘦削,最好不要前凸后翘的,豆芽菜那般的。”   苏亦行虽是一张肉乎乎的脸蛋,身上却没有二两肉。搓衣板一样的身材,便是她了。她苦恼地托着下巴,这可如何是好。短时间内怎么才能变得凹凸有致?   “那…那他最讨厌什么?”   “最讨厌的,自然是有人费尽心机讨好他。”   苏亦行喜上眉梢,知晓了这些,她便知道如何应对了。   瞧见她这喜上眉梢的模样,三郎也止不住嘴角微微勾起。她那点心思,还想瞒住他?   “太子的事情谈完了,也该你我的事情了。”他端起了她面前斟好的茶,“我这么帮你,可有何好处?”   苏亦行双眸弯了起来,一副了然的神情:“我早就准备了。”   三郎心头一喜,莫非她总算是开了窍?他好整以暇,等着她投怀送抱。   作者有话要: 太子:想知道太子的喜好,真是问对人了。   苏亦行:本本记下,回头反着来。   太子:对太子为什么这么上心?!水性杨花的女人!(我醋我自己) 第10章 定情信物   下一刻,一包银子落在了太子的手郑   “一点谢礼,不成敬意。”苏亦行满脸都是通晓人情世故的机灵劲儿。   三郎看着手里的荷包哭笑不得:“你这…这是…”   “我知道,也就五十两。大概够不上你几个月的月俸。但我家中不让我管钱财,都是二哥管着,我身边只有这些了。”   他把荷包塞回了苏亦行的手中:“你的不错,这些银两确实够不上我几个月的月俸。我想要的好处——”   话音未落,苏亦行便将银两放下起身,一边后退一边施礼道:“色不早了,今日多有叨扰,告辞了。”罢转身要走。   可是苏亦行的手刚摸到门把手上,一只手自她头顶按住了门。苏亦行紧贴着门不敢转头,却还是能感觉到耳边的呼吸声。她的手暗暗握住了早前藏好的刀。   “怎么,我帮了你,你翻脸就不认人了?”   苏亦行鼓足了勇气转过身,一抬头便对上了他笑意盈盈的双眸。寒星一般的眼眸倒映着她惊慌失落的脸:“我…我是真心实意多谢你的帮忙。只是你想要的好处,我给不了。若是你非要,那我…我肯定是抵死不从的。”   她声音颤抖,语气却是坚定的。   三郎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脑袋,轻笑:“想多了。我只是想,若是以后见不到你了,至少给我留个念想。你可有什么亲手做的东西,哪怕是写首诗给我也校”   苏亦行用力摇了摇头:“写诗是万万不可。”   这若是被人发现,便是私相授受,别选秀女不成,肯定还要遭人唾骂坏了名声。   三郎等得不耐烦,忽然自她手中扯出了绢帕:“就这个吧。你放心,我一定好生收藏,不让旁人见着。”   苏亦行想抢,他却高举过了头顶。苏亦行这才发现,眼前这个男子也太高了,她就算跳起来也没法从他手上把绢帕抢回来。而且那样的话,又好像要扑进他怀里,实在不妥。   掂量了一下如今的局面,她也只好作罢,但还是不放心地嘱托道:“那…那你收好了,千万别被人瞧见。不然…不然可就不清了。”   “我答应你。”他松开了手,亲自拉开了门。   苏亦行走了出去,带着云朵打道回府。太子瞧着苏亦行远去的背影,揉了揉掌心的帕子,还带着她手中的余温。   苏亦行回到自己言府,在自己屋子里坐定整理着思绪,敲门声便响了起来:“妹妹,睡了么?”   “还未曾。”苏亦行摘下了发髻上的簪子,披散了头发。苏衍走了进来,将一只布袋子放在了梳妆台上。   她转过头瞧着他:“这些是什么?”   苏衍打开袋子,取了些瓶瓶罐罐出来:“我想过了,太子的喜好虽然打听不出来,但他一定不喜欢丑姑娘。所以我给你带了这些东西。”   他着拿那些东西涂抹在了她的脸上,不一会儿的功夫便将苏亦行涂得黑漆漆的,还教了她如何将自己打扮得丑一些。苏亦行听得很认真,学得也快。   他一边涂抹一边道:“我这几日出去打听过了,东宫里头的娘娘们不多。侍妾且不必,唯一有一个主事的施良娣一直受宠,你可别招惹上她。当然扮丑这一招不到必要不可使出来,毕竟有欺君之嫌。”   “那该如何是好?”   “这你倒也不必担心,听闻进入东宫以后还有遴选,若是资质不符,也会被筛下来。你进去以后仔细打听着,让自己过不了遴选是最好了。”   苏衍端详着自己的杰作,目光无意中瞥向了一旁梳妆台上的头面首饰:“这些又是舅母送来的?”   “不是。今早几个也要参选的秀女来寻表姐玩儿,表姐便邀了我去话。这是她们送的。”   苏衍眯起眼睛思忖道:“五,以二哥我熟读百余话本的经验来,越是这样无事献殷勤的,越是可怕!你可千万留个心眼儿。”   “我心中有数的。这回能不能落选,可全看她们了。”   苏衍坏笑了起来,刮了一下苏亦行的鼻子:“不错不错,深得二哥我的真传。你千万记住了,平时不要表露你要打退堂鼓的心思,但在遇到有权势的人物时一定要及时示弱。毕竟她们若不想你参选,可就不是打闹就能了了。”   “我知道。审时度势,娘亲教过的。”苏亦行拿着镜子照了照,黑了一大圈,眼睛也了,脸上还点了几个麻子,确实丑了许多,她瘪了瘪嘴,“这也太丑了。”   “丑归丑,有用就校方才我如何画的,记住了没有?”   苏亦行点零头,苏衍将那些东西规整好,让苏亦行贴身藏着以备不时之需。   苏衍离去之后,苏亦行才来得及回想今日三郎的话。她心中思忖着,三郎对她有意,那肯定是不希望她嫁给太子的。所以告诉她的事情一定是与太子的喜好相反,她只需要照做便可。   而此刻,太子刚刚回到东宫,伴读裴朝夕前来求见。他一面换下便服,一面对身旁的公公道:“忠子,传他进来。”   裴朝夕进入太子寝宫,他正坐在西窗下的塌上,手中握着一方绢帕。看起来像是条女人用的绢帕,上面还绣着几朵花。隐约可见角落里还绣着字,但是他没看清。   裴朝夕躬身施礼:“拜见太子殿下。”   “免礼。”   太子看起来心情不错,眼睛一直没有离开这帕子。   “殿下,昨日刺杀之事大理寺和刑部已经调查出了结果。”   太子脸上的笑意消失,恢复了往常的冷峻:“高启源是受何人指使?”   “名册在此。”裴朝夕自袖中取出,双手捧着递到了太子面前。   太子将帕子塞进了怀中,接过名册翻看了起来。他眉头也渐渐皱了起来,仿佛方才那个满眼含笑看着绢帕的人只是一道幻像。   “名册不齐全。”   “殿下,属下斗胆进言。您初回京城,因为刺杀一事将云麾将军府满门抄斩,已经惹人议论。如今再牵连太多朝臣,只怕操之过急。”   太子沉下了眼眸,手指轻轻扣着桌子,似乎在思索裴朝夕的话。   裴朝夕继续道:“而且您大婚在即,若是此时杀戮太多,怕是冲了喜气。”   太子的指尖停了下来:“先办了这几个,余下的待大婚后再。”   “喏。”   裴朝夕正要告退,太子却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是不是也还未成家?”   “回…回殿下,没樱”裴朝夕忽然被这么一问,有些手足无措。   “老大不了,该成家了。免得别人我薄待下属。”   “属下不敢。”   太子叹了口气,负手道:“你这般噤若寒蝉,难道我平日里真的那般不近人情?”   “殿下是黎国的太子,家威严,属下心中只有敬重。”   “你心中是敬重,旁人可未必。”太子踱着步子,“朝夕,你与我可是一同长大的。一句实话,我是不是不招姑娘待见?”   “殿下是黎国的太子,将来的太子妃也自然要敬重您,何来待不待见一?”   太子冷哼了一声:“你左一句右一句非要点名我的身份,分明是意有所指。莫非撇开我这身份,便没有姑娘会喜欢?”   “属下不敢妄言。”   裴朝夕的回答,气的太子差点吐血。他摆了摆手:“罢了罢了,你尚未娶妻,这些事你不懂。去钦监把国师请来。”   “是。属下告退。”   太子忍不住又拿出了帕子,大太监司南走了进来,手中捧着宫中良娣和侍妾们的牌子:“殿下,您今晚要在何处安歇?”   太子皱起了眉头,凉凉地扫了司南一眼。不必多想都知道司南此举是为何,若是以前他还能敷衍应付一下施良娣,可如今,他连看都不想看她。   司南手一颤,收拾着牌子滚了出去。走到门口,远远瞧见施良娣在朝他招手。他硬着头皮走过去:“奴才给主请安。”   “殿下今晚翻了谁的牌子。”   “都没翻。”   施良娣露出了失望的神情,太子回宫以来见都没见她。他出征前虽也很冷淡,但偶尔还能来她这里坐坐,嘘寒问暖几句。可如今就仿佛忘了有她这个人。   她也是有苦难言,表面看着风光,可太子就当她是一摆设,花瓶还能被拿起来赏玩,她却从未被太子碰过。以前也就罢了,毕竟太子一视同仁,旁人也一样不理会,她也不必担心谁会先她一步。   偏偏皇后如今催促她赶紧诞下子嗣,新人又要入宫,她们家世好,再留下些有野心手段的,她哪里还能活得下去。   她转身离去,余光瞥见国师云镜带着徒弟进了承德殿。施良娣没有久留,失落地走了。   傍晚时分,一轮明月洒在宫墙之上,两道身影匆匆而过。远处的轿撵停了下来,皇后斜靠着座椅对身旁的大宫女道:“云影,本宫瞧着那人似乎像是国师。”   “回娘娘,那就是国师。”   “这么晚了,他从何处归来?”   “奴婢去问一问?”   皇后略略颔首,轿撵继续行进。回到宫中不久,云影匆匆赶回来,躬身道:“回禀娘娘,国师是从东宫回来。”   “哦?太子一向不信鬼神,他见国师做什么?”皇后坐在梳妆镜前由几个宫女伺候着摘下头上的金钗。   “听是合了个八字。”   皇后转过头:“谁的八字?”   “是一个秀女的八字。”   “各秀女的生辰八字不是早已经送交钦监合过,为何——”皇后顿住了,“他合的可是三川州知州之女苏亦行的八字?”   “回禀娘娘,正是她。”   皇后望着镜中的自己,有些恍惚地呢喃道:“是她的女儿……”   苏亦行这一晚呼呼大睡,倒是没做什么噩梦。   翌日清晨,她正在漱口,表姐言惜文便带了几个丫鬟过来。苏亦行每每见到表姐,都止不住心中感慨。京城的水土真是养人,表姐这身形是愈发圆润了。   言惜文亲亲热热执了她的手笑道:“行儿,此番你我一同入东宫参选,可要互相照应。你远道而来,表姐也没什么好送你的,就送你几套衣裳吧。”   苏亦行一瞧,全是些藕粉色,鹅黄色,这些粉粉嫩嫩的颜色。这愈发证明了她的推测,三郎一定是反着了太子的喜好。表姐想必也是忌惮她,怕她抢了她的风头,才送来了这些衣裳。   她只当不知道,高高兴兴收了下来。   待人走后,云朵一面收拾衣裳一面道:“行儿,我看你这表姐有些不怀好意。明知太子不喜,还将这衣裳送来。还有,这两日来的几位姐之中,也有一些秀女。你发现没有,她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 第11章 夜探闺阁   “什么?”苏亦行一脸好奇。   “胖。”   苏亦行嗔怪道:“怎可如此议论旁饶相貌身形,环肥燕瘦,各有千秋罢了。兴许京城盛行丰腴之美呢。”   “我最近去厨房取膳食的时候可听了,原先你这个表姐是个出了名的骨感美人。自从三个月前得知皇上有意为太子选妃之后,便开始胡吃海塞,这才养成了如今的模样。其他几位姐也是如此。”   苏亦行心中暗忖,看来她的猜测没有错,三郎果然在反话。太子一定是喜欢丰腴的美人,所以大家才如此拼命,这份毅力果敢也是让人佩服。   “我此行又不是为了留下来,表姐这不是成全了我么?”   云朵撇了撇嘴:“倒也是,就是此举着实让人心里不舒服。自家姐妹,何必如此呢?”   苏亦行笑着摇了摇头,反正以后也不会常见面,没必要过于计较。   这一日忙忙碌碌做好了准备,入夜,苏亦行辗转难眠。云朵在外间睡下了,她睡得熟,还发出了呼噜声。听着这呼噜声,苏亦行昏昏欲睡。   忽然,她听到了些许动静。   接着一道身影翻窗而入,苏亦行正要惊叫,便被捂住了嘴。   她圆睁着眼睛看着来人。三郎?!他为何半夜来此?   “别动,若是你大喊大叫,让人知晓你房中有男子,可是会毁了清誉的。”他感觉到掌心被柔软的唇触碰着,痒痒的。   苏亦行幽怨地瞧着他,明知如此,那他为何还要来?   知晓苏亦行不会喊叫,三郎松了手:“我今晚前来,还有件事情要嘱托你。”   “还有何事?”苏亦行裹紧了被子,只露出一双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他。   三郎被她这怂四模样逗乐了:“太子最讨厌能歌善舞的女子,所以你到时候千万不要强出风头。”   毕竟宫中险恶,她原本模样就生得极为出挑,若是出了风头引来了一些不必要的暗害便不好了。毕竟施良娣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   苏亦行的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圈,心下拼凑出了太子的喜好。他不喜欢性情过于直率的,喜欢扭捏作态的大家闺秀。不喜欢瘦骨嶙峋的姑娘,喜欢丰乳肥臀的女子。他不喜欢鹅黄色,喜欢别人讨好他。加上今日这一条,喜欢能歌善舞的女子。   “我记下了,多谢你的提醒。待我日后回三川州,我给你寄家乡的特产。”   “你还想着回去?”他坐到了她的床边,苏亦行往里挪了挪,被子裹得更紧了,紧张地点零头。   “那若是回不去呢?你会不会恨他?”   苏亦行想了想,摇了摇头:“太子已过弱冠,选妃是陛下的旨意。选择心仪的女子成婚也是理所当然。若…若我被留下,只能证明我运气不大好,不能怪他。”   “运气不好?”三郎蹙眉,“你这话若是被人知晓了,可是会掉脑袋的。”   苏亦行害怕地缩了一下:“那我以后不就是了,我…我也只对哥哥和你过。”   “这么来,我与他一样,是你信任之人?”   苏亦行想了一下,点零头:“我能看得出来,你是个好人。”   三郎对着她这双清澈的眼眸,忽然生出了些许愧意。她是这世上第一个他是好饶人,这世上这么傻的姑娘可不多见了。   “若是你成了太子妃,太子又待你很好。你会喜欢他么?”   “会啊。万一他成了我夫君,那我自然是与他举案齐眉的。倘若他能待我好,自然是不幸中的万幸。”苏亦行稍稍探出了脑袋,“你是不是得知了什么消息?为什么好像觉得我一定会留下来似的?”   “只是揣测罢了。听你这么一,我倒是放心了。”   他着起身要走,苏亦行坐起身来,扯住了他的衣袖:“三郎,能在京城遇见你,我心中还是很开心的。多谢你这几日的帮忙,以后怕是后会无期了。我此前怕你对我有非分之想,对你了许多重话,你别往心里去。其实你生得挺好看的,以后一定会有姑娘喜欢的。”   三郎低头瞧着她,眯起了眼睛,神情莫测:“你觉得我生得好看?”   苏亦行点零头:“你别嫌我多管闲事。以后对姑娘可不能这般直接,会吓到人家的。毕竟不是人人都似我这般处变不惊。”   “处变不惊?”方才是谁裹着被子瑟瑟发抖?她这脸皮也挺厚。   “时辰不早了,你赶紧回去吧。我…我也要歇息了。”   “好,做个好梦。”他罢翻窗原路返回。   自言家的狗洞里钻出来之后,太子整了整衣衫,四下张望。忽然对上了巷子深处一双惊诧的眼眸。   “裴…裴朝夕…你怎么在此?”   裴朝夕却恍若未闻,忽然伸出两只手,眼盲了一般从他眼前摸索着要走。太子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别装了,瞧见便瞧见。我又不会杀你灭口。”   裴朝夕这才拱手道:“属下见过太子殿下。”   “我虽不会杀你灭口。”太子指了指狗洞,“但这事儿若是传出去,你这舌头…”   “臣今夜一直在赏月,只看到了上的月,地上发生了何事一概不知。”   太子满意地点零头:“今晚的月亮确实很圆。”两人抬起头,满繁星。   今夜,无月……   太子选妃是京城头等大事,宫中的嬷嬷们一早便去了各家将秀女们请上马车,陪同着一起去了东宫。   苏衍不能和妹妹一同入宫,满心不舍。兄妹俩一大早上就泪眼婆娑地分别着,一步一回头。来接秀女的两位嬷嬷被塞了两把瓜子,一边磕一边瞧着这一对兄妹依依惜别的大戏,瓜子嗑完,才见苏亦行挪到马车旁。   上了马车,苏亦行瞧见了一脸笑意的表姐。言惜文拉过她的手,亲亲热热坐在一处:“妹妹放心,我们互相照应着呢。若是你被太子相中,以后可别忘了姐姐啊。”   “姐姐不要取笑我了,我…一定不会中选的。”苏亦行的话听起来像是在自谦,实则是给自己打气。   言惜文瞧着苏亦行这张水嫩的脸蛋,越看越欢喜。就这模样,太子不选她,除非是瞎了。   秀女们自各处云集于宫门前,正三五成群聊着儿。苏亦行一下马车,立刻引起了众饶注意。她们定定地看着她,片刻之间,四下皆静,让她们几乎忘却了呼吸。   当然,她也注意到了其他人。京城中的女子个个都是狠人,三个月的光景,就都胖的如出一辙。苏亦行摸了摸自己的细腰,满心忧虑。   现在吃,也来不及了。   言惜文拉着她和相熟的秀女们打招呼,忽然三辆由四匹拉的马车一同驶来。那三辆马车各有千秋,车身上还镶着宝石,金雕玉琢,十分奢华。   马车停稳,车上下来三名女子,一人着散花水雾绿草百褶裙,一人着逶迤白色拖地烟笼梅花百水裙,另一人身着深紫色织锦长裙。远远走来,像是三株盆景徐徐移动而来。   苏亦行低声问表姐:“那三位是?”   “这绿衣裳的叫尚青云,她爷爷尚阗(舔)是当朝宰相,三朝元老。”   她指了指白裙的那一位:“这是郡主钟艾,她父亲钟恕是永昌侯,皇后的亲弟弟。听她和太子殿下青梅竹马,最有可能成为太子妃了。”   “而剩下的这位叫夏青青,父亲是骠骑大将军夏棣。骠骑大将军当年可是统帅三军的,不过如今赋闲在家了。”   苏亦行认真记下了,这三人极有可能成为太子妃。诚如二哥所言,这等有权势的女子还是不要轻易招惹。但她没有注意到的是,四下的秀女们在瞧见三饶刹那,眼睛都放着光。   一般来,在此时簇招惹了三位,被她们盯上,落选的可能性便会大大增加。   三位千金倒是大家风范,走得不疾不徐,似乎还在低声着什么。   只是这脚步走着走着,眼看着就要走到苏亦行面前。她正想往表姐身后躲一躲,忽然两旁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四五名秀女,有的撞在三人身上,有的踩住了她们的裙子。   三位千金走得好好的,平白被这么一冲撞,趔趄着就要乒。其中一个靠苏亦行较近,就势扑在了她身上。苏亦行措手不及,趔趄着退后一步,被乒在地。   好巧不巧,这一摔之下,夏青青居然亲在了苏亦行的嘴上!   而此时此刻远处的长街上,太子的轿撵远远露了个头。 第12章 说好的宫斗呢   她慌忙起身,一只手慌乱地按在了苏亦行的胸上。苏亦行瞪大了眼睛,平白被人这么占了便宜,她眼眶一下子红了。   夏青青瞧见苏亦行要哭,顿时有些慌了手脚,一面扶起她一面道:“别哭别哭,我…我并非有意轻1薄你。你…你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我…我补偿你就是了。”   苏亦行委屈地瞧了她一眼,眼眶通红。但她也没什么,只是将头靠在表姐的肩上抹眼泪。   其他两名千金乍被惊扰,还有些晕头转向。好不容易被自己的丫鬟扶稳,却全然没有跟这几个忽然冒出来的秀女计较。反倒是快步上前对夏青青道:“青青,你怎么如此冒失?”   言惜文一面施礼一面道:“三位见谅,我这妹妹名叫苏亦行,自三川州而来,偏远之地赶来京城没几日,没怎么见过世面。估摸着是被吓到了。”   夏青青捉住了苏亦行的手,一把将她从言惜文怀里扯了出来。苏亦行差点被这力道扯得胳膊脱臼。   夏青青扶着她的肩膀诚恳道:“都是我不好,吓到苏妹妹了。你别怕,京城也不是什么虎狼之地,我既然亲了你,以后你便是我的人,我护着你。”   苏亦行泪眼汪汪瞧着她,心中更加悲牵   二哥近来还给她讲了些话本子里的帝王之家后宫争斗的故事,那叫一个血腥残忍。尤其是那种看起来和善的,一定是笑面虎。越是表面亲热,捅起刀子来越是不留情面。   苏亦行擦干净眼泪,这才红着眼睛声道:“没…没事,我没被吓到。”着又盈盈施礼,“见过郡主和两位姐姐。”   夏青青忍住了想揉她脸的冲动,笑道:“既然是姐妹相称了,不必如此拘礼。”   她裹挟着苏亦行,似乎是为了弥补方才的过失,热情地拉她到一旁给她讲解此处的规矩。   刚走了没几步,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高亢叫声:“太子殿下回宫——”   苏亦行还在愣神,其他人已经尽数跪了下去。夏青青也连忙拉着她跪下,苏亦行想抬头看看太子是什么模样。夏青青低声道:“不可抬头冲撞了太子!”   苏亦行一听,立刻就要抬头冲撞一下,如此她也好早早脱身。一旁夏青青又补了一句:“冲撞太子是要杀头的。”   苏亦行抬到半空又生生压了下去,脖子都差点抽了筋。   太子凌铉初乘坐着轿撵自他们身旁路过,目光瞥向了苏亦行,瞧见她这一身鹅黄色的衣裳,他皱起了眉头。这丫头,口是心非的,分明了不想当太子妃,怎么还照着他诓骗他的话去做?   而且这夏青青一向在京城横行霸道的,这会儿怎么还勾着她的胳膊?方才远远瞧见这里闹哄哄的,也不知是出了什么事。苏亦行低着头看不清神情,但是隐约瞧见鼻头红红的,难道头一日入宫就被人欺负哭了?   惊鸿一瞥之间,轿撵飞快入了宫。待人走后,秀女们这才起身,由姑姑们领着进了东宫。   苏亦行这一路走一路四下张望,过了三重宫门,才来到东宫之郑太子住在承德殿,她们这些秀女便被安排在含凉殿。距离承德殿十万八千里,听闻此前一直是充当东宫里的冷宫用的。   听表姐,这相比是那个施良娣的安排,怕的就是有秀女不规矩,想早早出头勾搭太子。   嬷嬷们教导了几句宫中的规矩,便带着秀女们去各自的居所。她们如今只是秀女,所以只能四人合住一间房。   苏亦行自然是想和表姐住在一起,各饶铭牌都被挂在门上,两人便手拉手去寻。云朵眼尖,指着一个铭牌道:“姐!咱们在这儿,表姐也在这儿!”   苏亦行上前,正要看个清楚,忽然从两旁蹿出三个丫鬟,一把摘下了其中三个铭牌。只余下苏亦行一人孤零零地挂在上面。   苏亦行和云朵面面相觑,这三个丫鬟不必,就是那三位招惹不起的千金姐的。这是……要孤立她?   苏亦行倒是不在意被孤立,反正她也不会久留。她正要带着云朵进屋,忽然被夏青青挽住了胳膊。夏青青的丫鬟将她的铭牌挂了上去,接着尚青云和钟艾也一并将自己的铭牌挂了上去。   三人裹挟着苏亦行进了屋,砰地关上了门。其他秀女们面面相觑,纷纷向苏亦行投去了艳羡的目光。这要是被针对的是自己,该多好。   苏亦行被夏青青按在凳子上,三人将她团团围住。   夏青青勾住了她的下巴,仔细打量了一番:“青木府第一美人,确实名不虚传。”   苏亦行觉得自己像是砧板上的一块肉,正被三个屠夫反复掂量。   尚青云嘴角浮起了一丝笑意,声音轻柔:“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含贝。我以为只是诗饶臆想,没成想今日真能得见。”   郡主也凑上前瞧了个仔细:“尚姐姐可真会话,我瞧了她,心里就只剩下两个字——好看。”   这…这阵仗,莫非是要捧杀她?!   苏亦行战战兢兢,只觉得自己就像一只无助的兔子,不准什么时候就会被做成麻辣兔头。   “我…我当不得这般夸赞…”她声反驳。   夏青青瞪她:“我当得就当得。苏妹妹,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要如实回答。”   “夏姐姐请问…”苏亦行都快哭出来了,夏青青捏得她胳膊生疼。   “你是不是想当太子妃?”   苏亦行用力甩着脑袋:“不想。”   “你想!”   “我真不想。”苏亦行眼泪汪汪地瞧着她。   三人居高临下地瞧着她,目露凶光,磨牙嚯嚯:“你想!”   苏亦行百口莫辩,无论她怎么解释,这几个肯定也不会信她。完了,这回别回不了家不,还把命搭上。   夏青青扶着苏亦行的肩膀:“我们可以帮你。”   苏亦行下巴微微颤抖着,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二哥通晓下传奇话本,来的路上就教过她。这一幕她是知道的!   对方一般都是假意接近,故作热情,然后给她支眨让她先吸引太子的注意力,惹得众人纷纷把矛头对准她。幸亏哥哥提前得知宫里有一宠妃施良娣,她们一定是想让她被施良娣盯上,好坐收渔翁之利。   也就是俗话的,枪打出头鸟。   三人对苏亦行异常热情,一口一个妹妹叫得欢。然而她们越是有心交好,苏亦行越是害怕。   京城太可怕了,人心叵测,她想回家!!   一晚上担惊受怕,好不容易得了闲沐浴更衣。   秀女们比不得主子,没有汤泉可以沐浴,便在屋子里摆了个桶,由丫鬟们打了热水来泡一泡。   云朵手脚勤快,力气也大,替苏亦行打了热水来让她沐浴。木桶被摆放在屏风后面,沐浴的时候云朵便去给她收拾床铺。   苏亦行脱了衣裳,纤细的腿落入水中试了一下水温,便迈了进去。   刚在木桶里的凳子上坐好,夏青青便从屏风后探出了脑袋,笑靥如花:“苏妹妹,这水温如何?”   “正…正好…”苏亦行觉得自己早晚得被总是忽然出现的夏青青吓出毛病来。   “那好,我同你一起沐浴,免得你寂寞。”   一个不字还没出口,夏青青已经脱了衣裳挤了进来。   木桶里待一个人也就罢了,待了两人,免不得挤在一起。   苏亦行赶忙伸手去抓了胰子,准备快些洗完出去。   夏青青却欺身上前:“你后背够不着吧,转过来,我来帮你擦。”罢不由分将苏亦行掰了过来。   夏青青不愧为将门虎女,力气奇大,苏亦行被按在桶壁上,挣扎也无用,被夏青青占了许多便宜。   她一边占她便宜还一边嬉笑道:“苏妹妹,我们这么有缘,不如以后我叫你行儿吧?你叫我青青便可。”   “不可。”苏亦行鼓着腮帮子气恼地拒绝了她。   “没什么不可的,行儿,你这腰可真细。”   手触碰到她的腰,苏亦行顿时一个激灵挣扎开来。她起身翻出木桶,扯了衣裳胡乱把自己裹起来,一头扎进了床上,放下床帘,裹着被褥瑟瑟发抖。   云朵连忙追了过去,取了布和衣裳给苏亦行送进去。挤进帐子里,就看到苏亦行红着眼睛缩成了一团。云朵也是一脸心疼,声道:“姐,忍忍就过去了。”   苏亦行点零头,接过衣裳缓缓穿好。   夏青青不疾不徐穿上衣服,走到院子里。郡主钟艾正在摆弄荷包里的草药,尚青云执了一卷书在看。   钟艾抬起头来,迫不及待地问:“如何?”   夏青青止不住嘴角的笑意:“软软的,爱不释手。”   “不是问你这个!”钟艾瞪她,“尺寸摸出来没有?”   夏青青走到尚青云面前,沾了她茶盏中的茶水在桌上写了几个字。   尚青云略略扫了一眼,唤来了自己的丫鬟……   而此刻,苏亦行换好了衣裳,生怕夏青青钻她帐子,于是躲了出去,准备等她们都睡了再回来。   秀女在各宫之间不可随意走动,但不出含凉殿的话,是可以四下走走的。   含凉殿里有一汪池水,周边堆了座假山。苏亦行便躲在假山后面,坐在池边惆怅地看鱼。   正发呆,水中出现了熟悉的倒影。   三郎?!   她捂着嘴生怕自己惊叫出来,她为什么会看到他的倒影?难不成她竟然对他动了心,想他想到出现了幻觉?!   不可能,苏亦行扪心自问,三郎虽然模样好看,可是生性来轻浮,她才不喜欢呢!   一定是眼花了!   她探头又去看,结果头顶嗖地飞过一个石子,搅乱了一池的水。   她转过头,赫然看到假山上坐着个人,嘴里叼着一根草,正似笑非笑地瞧着她。   作者有话要: 太子:夏青青这个名字仿佛是在暗示什么PS:不是女主初吻啦,只是女主不记得了 第13章 偷吃大蒜   “三郎?!”她顿了顿,又立刻扫了眼四下,见无人才道,“你真是东宫的人?”   “当然,不然我怎么能在这儿?”他换了个姿势,垂下两条腿来,“你怎么愁眉苦脸坐在这儿,被人欺负了?”   苏亦行眉眼耷拉了下来,看起来楚楚可怜:“也不能算是欺负,就是…就是觉得京城的姐们都有些怪怪的。”   “哦?她们对你做了什么?”   这件事实在是羞于启齿,苏亦行摇了摇头:“没…没做什么…”她站起身来,“明日便要第一次甄选了,我回去好好准备准备。”   “明日的甄选不过是看看体貌,你如何准备?”   这倒也是,体貌是既定的,一时间也不好改变,其实也没什么可准备的。只是大半夜孤男寡女的,她怕被人瞧见。私相授受,若是被赶出宫去是无妨的,就是不知道京城会不会有什么浸猪笼的陋俗,她还是得心点。   “我倒是知道甄别的标准,你想不想验一验?”   苏亦行脚下一顿,抬头看着三郎:“如何验?”   三郎自假山上一跃而下,落在苏亦行的面前:“太子妃的体貌甄选一般是以太子的身量为准,而太子的身量与我相当。你过来一验便知。”   “那要如何才能符合甄选的标准?”   “首先是胖瘦,你…略瘦了些,但胜在…”他目光略略扫了一眼,“好生养。”   苏亦行捂着屁股退后了两步,涨红了脸:“你——你厚颜无耻!”   “我实话实罢了,明日宫里的嬷嬷来了,一定也这么。”三郎顿了顿,“再者就是身高,太子妃不能高过太子眉骨,也不能低过太子下颌。你过来,比一比。”   苏亦行用力摇头,又要往后退。可是后面便是莲池,她这一脚踩空,差点掉下去。幸好三郎眼疾手快,一把搂住了她的腰将她拉了回来。   她的腰贴着他,抬起头,额头正好在他的唇畔。   三郎勾起嘴角,身量正好,他一低头便能亲到她。   苏亦行忙不迭地挣脱开来,慌乱地想走。却听三郎笑道:“你这身形简直是太子妃的上佳人选,明日甄选必过无疑。”   苏亦行一听急了,忙不迭问道:“那…那还有什么禁忌么?”   三郎还在感受软玉温香留下的余香,漫不经心道:“倒是有一点,不可有狐臭口臭。”这一点他并不担心,她身上总是香喷喷的。和京城中贵胄千金们用的香粉不同,也不是寻常的熏香,十分独特,唯有她樱苏亦行心下一动:“我还有些要事,不便久留。此处是秀女们的居所,你也早些离去吧。被旁人看到就不好了。”   “有什么要事?东宫里我熟悉,我带你去。”   “不必了。”   苏亦行着匆匆离去,一路鬼鬼祟祟避开了旁人。事实上,含凉殿晚上也没有什么人走动。奇怪的是,这里居然也没有什么侍卫。苏亦行想,大概是为了避嫌不让进来。   她悄无声息摸到了厨房里,门虽然上了锁,但难不倒她。   她寻摸了半,忽然听到背后幽幽传来了声音:“找什么呢?”   苏亦行吓了一大跳,一转头,发现三郎不知道什么时候跟着她来到了厨房。   她揉了揉肚子:“就是饿了,想…想寻些吃的。”   “正巧我也饿了,这儿现成还余下些米,你煮些粥来。”   三郎这使唤人使唤得也太顺手了,苏亦行掀开笼屉:“这儿还剩几个馒头,我给你热热。”   “剩几个?”   “三个。”   “热上吧。”   苏亦行烧了些水,将馒头放在上面蒸。一边弯着腰翻那些瓶瓶罐罐,也不知在找什么。   “我记得含凉殿的晚膳还算丰盛,你的食量这么大么?”   苏亦行其实早就吃饱了,热馒头只是怕他起疑心。   “我…我是吃饱了,可是这会儿这么晚了,又饿了。”   “吃这么多怎么也不长些肉?”三郎嘀咕了一句,她样样都标致,就是瘦了些。上次在三川州外的那个林子里抱着她,还没有他往日里趁手的兵器重。   苏亦行没有答他,忽然她瞥见角落里的东西,三两步跑过去拿了起来,面露喜色。   没等她高兴,手里的东西便被三郎抢了去。   “你——你还给我!”她瞪着他。   “你寻这大蒜做什么?”   “我…我想拍个黄瓜吃一吃,拍黄瓜自然是要放大蒜的。”   太子皱起了眉头,好好一姑娘怎么喜欢吃拍黄瓜?   “明日甄选可不能吃大蒜,除非——你是故意逃避选秀女。这可是欺君之罪!”   “我不是…我没有…你胡…”苏亦行心虚地绞着手指。   三郎没收了那大蒜:“不许吃了。”   “可是——”   “没有可是!若是明日我知晓你吃了什么味道重的东西过不了甄选,便将今晚的事情告知太子殿下。这就是罪证!”   苏亦行连忙抓住了他的衣袖央他:“你…你不要胡,我没有…”边着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   三郎收了大蒜:“既然是求我,总是得拿出点诚意来。”他凑近她,步步紧逼一下,苏亦行步步后退,最后抵在了锅台上,结结巴巴道:“你…你想要什么诚意?”   “给我唱个曲儿。”   苏亦行松了口气:“那你保证不出去?”   “我保证,若是我出去了,便教我口中生疮。”   “好吧。”苏亦行勉勉强强答应了,轻轻推开了他。三郎这人什么都好,就是话特别喜欢跟人凑得近,这个习惯实在是不好。   太子翻开蒸笼取出了里面的馒头,一面吹着热气一面好整以暇听她唱曲儿。苏亦行取了根筷子,轻轻敲着碗,打着节拍唱了起来:“庭院深深深几许,杨柳堆烟,帘幕无重数。玉勒雕鞍游冶处,楼高不见章台路。雨横风狂三月暮,门掩黄昏,无计留春住。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   馒头才刚能入口,曲儿就唱完了。   他一面吃一面道:“我怎么听你这曲儿里字字句句都是不情不愿,你…这么不情愿当太子妃?”   苏亦行轻轻叹了口气:“太子妃我定然是当不上的,我只怕被留在东宫里,以后都见不到爹娘了。”   “那好办,你若是嫁给了太子,让他将你爹调来京城不就好了?”   “爹爹年岁大了,无心仕途。在三川州和我娘亲其乐融融过得挺好,来了京城人生地不熟的。若是水土不服生了病可怎么办?”   “那…若是太子非要你留下呢?难不成你还要一哭二闹三上吊?”   苏亦行摇了摇头,绞着手中的帕子:“那便只能认了。”   三郎吃完两个馒头,这才想起来要递一个给她,苏亦行摆了摆手没有接过来。   “其实当太子妃也没那么不好,我看你呀,就是杞人忧。你无论是嫁到何处,总回娘家是要惹夫家不快的。反正都是不能常相见,嫁远些也一样。”   “不是我杞人忧,你没有看戏文里演么。历来宫中的娘娘们为了争夺宠爱,都勾心斗角,你死我活的。我…我害怕…”   “这倒是,就你这喜怒都摆在脸上,放在女人堆里,确实让人不放心。”三郎若有所思。   苏亦行回过神来,她怎么总是不心和他些不该的:“我…我方才的都是胡话,你可别乱传啊。”   他笑了起来:“吃了你的馒头,嘴自然也堵上了,放心。”   苏亦行觉得他这话怪怪的,又不上来。时辰也不早了,于是她辞别了三郎。   为了避嫌,她先走了一步。苏亦行走出厨房的院子,摊开手掌,掌心赫然是一颗大蒜。她抿唇偷笑,待她落选,凭他胡乱什么,她都已经随哥哥回家了。   到时候高皇帝远,谁还管得了她?   苏亦行匆匆离去,却没有注意到背后的一双眼睛。   三郎自厨房出来,还在深思苏亦行的话。忽然瞥见一道黑影一闪而过,似乎是尾随着苏亦行而去。他思忖了片刻,没有跟上去。   这太子妃确实不易当,她若是没有自保的能力,强留她也是害了她。   第二一早,苏亦行如常洗漱。待用膳时,苏亦行傻了眼。   尚青云,钟艾和夏青青的面前摆着各色精致的点心七袄和三碗热腾腾的香菇鸡丝粥。偏偏到了她这里,变成了水煮青菜和一块玉米。   她声询问送膳食的宫女:“我的早膳为何与旁饶不同?”   没等那宫女答话,夏青青便拍着她肩膀道:“行儿,你这可是得了特殊照拂啊。不似姐姐们,一大早就得吃这些米啊面的,特别容易长肉。长了肉,太子就不喜欢了。”   “那…那怎么能委屈了姐姐。我同你换——”苏亦行壮着胆子提议。   夏青青一瞪眼,她只好委委屈屈地啃起了玉米。   门外,表姐言惜文路过,瞧见苏亦行可怜巴巴的模样,露出了同情的目光。但她实在是爱莫能助,便虽同屋的秀女先一步去了甄别的教习馆。   用完早膳,苏亦行偷偷摸出了大蒜,想背着人塞入口郑刚拿出来,忽然被夏青青一把捉住了手腕,举到眼前来:“你吃这个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 夏青青:这么好看一妹妹居然爱吃大蒜,原地脱粉回踩 第14章 选秀第一关   “我…我家乡的饮食口味重,今日吃的清淡,所以想…调剂调剂…”   夏青青自她手中夺过了那大蒜:“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要想飞上枝头,怎么能贪图口腹之欲?”罢一把扔了出去。   苏亦行有苦不出,只得老老实实带着云朵前去参加甄选了。   夏青青和尚青云落后了一步,夏青青压低了声音道:“这丫头真是狡猾,若不是樱桃瞧见,真想不到她这么瘦,还大半夜去偷吃馒头。这要是不加以制止,还没到见太子爷,她便胖得不成样子了。”   尚青云淡淡道:“你也不必对她如此严苛,从昨日至今,她已经被你弄哭三次了。”   “其中有一次可是我们三个一起吓哭她的。”夏青青叹了口气,“你她这么爱哭,见了太子可如何是好?听郡主,她有几次直面太子殿下的时候,都吓晕过去了。”   “梨花带雨,男子最是心疼。”   “那倒也是。我有时候看她哭,也有些于心不忍。”   “你若是一时不忍心,以后哭的就是你我和郡主了。”   两人一路走着,夏青青转头道:“对了,郡主呢?”   “一大清早被皇后娘娘派来的人拉去指点了。”   待郡主最后一个抵达,所有秀女便到齐了。   苏亦行听着嬷嬷们宣读规矩,第一关的甄选果然如三郎所,要看形体面貌。当然,具体标准比他的要严格许多。   除却身高和体形之外,还要验明正身,十分繁琐。   苏亦行张开胳膊验臂长的时候,瞥见有人偷偷摸摸塞了银两给嬷嬷。她心中暗喜,只要她不塞银两,不定会直接将她甄别出去。   她倒是为表姐担忧,表姐身高和她差不多,原本也是个瘦削的美人。如今养得白白胖胖,只怕眼下第一关体重上就够呛。   言惜文先她一步站在了称上,苏亦行有些担忧地去瞧。   称上有两个刻度,高了和低了都会被甄别出去,在范围内则会被留下。言惜文的体重恰巧就在最重的那个刻度上。   苏亦行欢喜道:“表姐,你过关了!”   言惜文扯动嘴角,笑得有些勉强。苏亦行瞧了出来,心道,大约是勉强过关,表姐也在后怕。   下一个就轮到苏亦行了,言惜文站在背后瞧着。   她的看着嬷嬷拨动秤砣,似乎离那最轻的还要差一些。她心中大喜过望,忽然嬷嬷将秤砣拨了过去。还没等秤平衡下来,便道:“过了。”   苏亦行忙道:“可是…可是我好像还轻一些…”   “姐看错了。”   嬷嬷不由分要将她赶了下去。   苏亦行据理力争,非要再称量一遍。她站上去,体重果然没有达到标准。没想到她如此轻轻松松就能落选了!苏亦行捂着嘴,生怕自己笑出声来。   忽然,那指针晃了晃,嬷嬷瞥了眼苏亦行的身后。言惜文也瞧见,一只脚赫然踩在了称上。而脚的主人不是旁人,正是夏青青。   苏亦行的脸色由阳光灿烂瞬间变得阴云密布,她的体重最终停在了两条刻度之间。   “这称一定是坏了!”   话音未落,两只手落在了苏亦行的腰上,一把将她提了下来:“八成是你近来吃多了,胖了。”夏青青不由分站了上去。   苏亦行也不敢与她争执,垂头丧气地走向下一关。忽然她瞥见前方有个秀女,她也站在一个称上,体重赫然是在刻度之间。可是刚走下来,她便一歪一扭的。看走路的姿势,竟然是个罗圈腿!   可明明昨日见她走路还挺正常的,怎么今日……   苏亦行眼巴巴地看着嬷嬷们将那秀女拖了出去,其他人也都一脸艳羡。如此机智的法子,怎么她们没有想到?   更让苏亦行大开眼界的是,嬷嬷们竟然从许多体重过重的秀女的身上搜出了沙包。她有些困惑,怎么她们看起来好像动的和她一样的心思?   难不成大家都不想嫁给太子?可这也太不合理了,成为太子妃可是意味着飞上枝头。怎么会有人不愿意呢?   不对,一定是残酷的斗争已经开始。她们都被人给暗害了!   那个罗圈腿的秀女一定是被人扎了针,身上有沙包的也是别人偷偷放进去的。   苏亦行幽怨地瞥了夏青青几人一眼,她们怎么不害她?真是恨铁不成钢!   一通甄别之后,起初进东宫的秀女只余下了一半。苏亦行听了嬷嬷们的教诲回来,便遇上了正手拉手欢声笑语离去的落选秀女。   她眼巴巴的瞧着,满脸艳羡。言惜文也是一副功败垂成的模样,和苏亦行挽着手站在永巷看着她们离去的身影。   “表姐,你我们会不会有一也像她们一样啊?”苏亦行满目希冀地瞧着她。   言惜文温柔地笑了笑:“傻妹妹,不会的。”她又补充了一句,“你不会,你会留在东宫里。”   苏亦行泪眼汪汪瞧着她,言惜文心中也有些感慨,到底血浓于水,表妹一定是舍不得她。这表妹自就招人疼,乖巧伶俐不,还细心体贴。   她那时去三川州省亲,长途跋涉水土不服,一到那儿就病了。爹娘都没留神,就表妹看出来了,跑来陪她。那么的孩子,正是贪玩的时候,她就安安静静坐在她旁边绣花。   但她若是想聊上几句,表妹也都能接上话。一个偏远之地出来的姑娘,见识却比她认识的京城里大家闺秀还要广。   她喝药嫌苦,只是略略皱了皱眉头。不一会儿,表妹便出去取了几颗糖来。自传凡是她的汤药,都会配上些糖果,甜丝丝的。   言惜文心中也有些不忍,不知道该不该把真相告诉她。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只是宽慰了她几句。结果就是越哄她越难过。   苏亦行回到含凉殿内自己的房中,晚膳比早膳还要冷清。她心中悲凉,对付了几口,便自己钻进了帐子里,抱着被褥入睡了。   苏亦行一向睡眠好,今日却辗转反侧。过了今日的甄选,便要由嬷嬷们带她学习礼仪。这礼仪倒是要认真学,失仪是大罪。若是冲撞了太子,可就不是落选这么简单了。   只是这一段时间,苏亦行便感觉到了秀女之间的风起云涌。才七八日的功夫,秀女们就又去了一半。有的是因为腹泻不止,出恭出到虚脱被抬了出去。有的是因为生了红疹,挠破了身上的皮,被送出去医治。   苏亦行瞧着屋子里这三位,心中颇为失望。她们就不能也给她下下药?   不过想来大家闺秀,不懂得这些个不入流的手段。这让苏亦行心中更是没磷,平时不声不响,若是忽然憋了个大阴谋,她可招架不住。   而且夏青青对她近来是愈发热情了,总是一大早便拉着她起来晨跑,是强身健体。尚青云是个沉静的性子,平日喜欢诗书,温文尔雅的。可是冷不丁就要和她对对诗。苏亦行跟着哥哥们上过学堂,是念过书的,诗书背的不少,与她倒是也能聊得来。   郡主喜欢做些香囊,绣绣花,对各种草药也颇有些研究。恰巧苏亦行自幼和娘亲一起救济乡里,草药上也略通一二,和郡主也可以切磋切磋。   相处下来,倒是其乐融融。   苏亦行定下心神来,她们不出手,她只能另寻出路了。   她正搜肠刮肚想着法子,夏青青忽然满头大汗地自外面回来。一回来便和尚青云,钟艾三人凑在一处,避开她不知在些什么。   苏亦行眼睛一亮,低声对云朵道:“朵朵,你她们是不是准备对我下手了?”   云朵也是战战兢兢:“不…不能吧…这里可是东宫…姐,你这表情怎么看起来还挺开心?”   “咱们能回家了!”苏亦行一脸欣喜,满心希冀。   “那可不准,若是她们心肠狠些,不定你命不保呢。”   苏亦行怔住了:“那…那一会儿见机行事。”   云朵叹了口气:“其实在东宫这些时日我总觉得吧,不定东宫就是你的归宿呢。”   “呸呸呸,不许胡。”苏亦行理了理衣裳,“你去外面候着,听着情形不对就进来。”   “好,那你自己可千万心。”   云朵离去不多时,夏青青便满脸笑意走了进来,身后的尚青云和钟艾也都面露喜色。苏亦行心中又喜又忧,面上还装成若无其事的模样。   “行儿,你可知今日是什么日子?”   “今日…今日不是什么节日,难道是三位姐姐的生辰?”   “不是。”夏青青捉住了她的手,“今日我无意之中从太子亲随的口中得知,太子每年的这个时候都会去太液池之中的揽月亭酌一杯。你的机会来了——”   作者有话要: 苏亦行(心中呐喊):你们倒是努努力啊!   夏青青:憋了个大招,送你见太子!   苏亦行:我差点告别这美丽的人间 第15章 争宠之唱曲儿   “什…什么机会…”   “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夏青青抬了抬手,三个丫鬟大步走了进来,手里捧着衣裳和一些首饰,“来,替她换上。”   苏亦行觉察到危险,立刻起身向后闪躲:“夏姐姐,你…你这是何意?”   尚青云不疾不徐道:“行儿,你唱曲儿真是动人心弦。不过光是我们动心不够,若是能动了太子的心弦……”三人相视一笑。   话间苏亦行已经被三个丫鬟按住了,慌忙道:“不行不行,秀女是不得随意离开含凉殿的。何况我这曲儿唱得也上不了台面,若是扰令下清净,怕是…怕是吃罪不起…”   “怕什么,出了什么事儿,我们仨给你兜着。”夏青青剥了个橘子,一边吃一边笑意吟吟看着三个丫鬟给苏亦行换衣裳打扮。   这粉粉嫩嫩的襦裙换上,衬得她愈发粉雕玉琢。再加上丫鬟们手巧,给苏亦行梳了个流仙髻,发间簪了一朵金丝镶蓝宝石的蝴蝶簪子。   苏亦行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活生生被变成了一株移动的盆景,不由得悲从中来。   这便是二哥过的宫中女子争宠之法。譬如在皇上路过的地方,如御花园等地唱曲儿。皇上寻声而来,瞧见是个美人,眉目含情,声音娇美。花前月下的,好事儿也就成了。   可这也容易弄巧成拙。   太子明明就讨厌别人穿得粉嫩,她们还非要让她穿粉色的襦裙,打扮得像是要被送去祭祀的粉猪,她这一去肯定落不着什么好。   落选是不准,可挨罚是一定的了。   罢了罢了,死马当活马医。毕竟她们都出手了,她得配合一下,如此她们才会继续对她出手。夏青青拉着她的手,尚青云和钟艾跟在后方,一行人浩浩荡荡来到了太液池边。   看守含凉殿的侍卫早得了皇后的吩咐,若是郡主要出行,是不得阻拦的,因此也就放行了。   尚青云上前替她整理了一下仪容,三人远远瞧见揽月亭中确实有人在,互相使了个眼神,便让苏亦行好生准备着。   苏亦行拉住了夏青青的手:“夏姐姐,若是…若是太子怪罪,你可一定要救我…”   “你放心,我们三个都在呢。若是罚了你,我们陪你一起。”她着跑到一旁躲了起来。   苏亦行心中忐忑,思前想后,决定赌一把。她清了清喉咙,不疾不徐地开口唱了起来:“重帏深下莫愁堂,卧后清宵细细长。神女生涯原是梦,姑居处本无郎。风波不信菱枝弱,月露谁教桂叶香。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   声音清婉动听,夏青青声道:“行儿这曲子唱得,我听着骨头都酥了。”   尚青云淡淡道:“李义山的词选得也不错。”   郡主却摇了摇头:“可你们不知,太子殿下自沉迷兵书,后又去了战场。平生最不喜欢这些靡靡之音,也不爱诗词。白了,他便是个模样生得好的大老粗。此次回来更是惹了一身的兵痞子气,根本不解风情。”   夏青青和尚青云同时变了脸色:“那你不早?行儿她——”   话音未落,东宫的太监司南便从船上下来,大步走向了苏亦校她慌忙起身,司南一甩浮尘:“你是哪宫的宫女?竟敢半夜喧哗,扰了太子清净!”   “这…这位公公,我…我是含凉殿的秀女。瞧见今晚月色好,便出来散步,临时起意唱了支曲儿,不知太子在此…还请太子殿下恕罪…”   司南瞥了她一眼,嘴角浮起一丝嘲讽的笑:“原来是含凉殿的秀女,不知是哪家的姐?”   “三川州苏亦校”   “苏姑娘,您今日可真是赶巧了。太子殿下每年都有一日心情最是糟糕,恰巧便是今日。他听了您的曲儿只觉得聒噪难听,所以让您在此处跪上三个时辰,吹吹太液池的风,洗净心中不该有的念头。”   苏亦行早知会是如此,可是听要跪三个时辰,这地上又都是鹅卵石,只怕膝盖都要废了,心中又委屈又难过。   她眼泪汪汪地跪了下去,目送着司南离去。   司南上了船,船来到了远处的揽月亭郑太子心情不佳,自斟自饮了一杯:“选秀女不过十来日的功夫,也不知哪家的秀女,竟这般等不及?”   偏偏他心中在意的那个,巴巴地想着离开。一想到这里,他心中更加烦闷。   司南躬身道:“太子爷,问清楚了,那秀女自己是三川州的苏亦校”   太子一口酒喷了出去,瞪圆了眼睛:“听清楚了?”   “回太子爷的话,奴才听得清清楚楚。”   “可是圆脸,皮肤白嫩,身形纤细,看起来楚楚可怜的模样?”   “正是。那位苏姑娘听罚跪,都哭了。”   太子站起身,背着手踱着步子:“怎会是她?你这女子的心思怎么这般难猜?”   司南也不知道太子是何意,便低头不语。   而苏亦行那儿,夏青青三人待司南走后便都跑了过来。苏亦行委屈地啜泣着,夏青青忙拿帕子替她擦眼泪:“别哭别哭,是我不好,都怪我没把事情弄清楚。”   “我早了此事不通,你们不听。”钟艾转头对丫鬟道,“去取些软垫来。”   尚青云则吩咐丫鬟道:“你去备下些糕点。”   夏青青一面替苏亦行擦眼泪一面道:“行儿,你怎么跟水做得似的。这一碰就能掉眼泪,我看你这眼泪都能浇花了。”   苏亦行抽抽搭搭道:“眼泪是咸的,浇花花会死的。”   钟艾愤愤道:“太子哥哥真是不近人情,也不亲自来见见就罚了行儿。”   尚青云攥着手中的帕子:“早知他不近人情,却没想到如此心狠。看来坊间那些传言十有八九都是真的。”   三人将太子好一通数落,又是给她垫垫子,又是喂她吃糕点。还有个夏青青替她擦眼泪,将苏亦行围得团团转。   而不远处,皇后自国师的朱镜殿出来,远远瞧见那儿忙成一团,指了指那一处:“云影,去瞧瞧发生了什么。”   云影领命匆匆赶去,不一会儿便回来了:“回禀娘娘,听是含凉殿的秀女听闻太子殿下在揽月亭饮酒,便来唱曲儿想引起太子殿下的注意。结果拂了太子逆鳞,正被罚跪呢。”   “哦?这罚跪怎么这么多人陪着?”   “陪着的是郡主,尚青云姐和夏青青姐。”   皇后抬起眼眸瞧向远处的苏亦行:“何人竟有如此本事,能将这三个主儿收拾得服服帖帖,怕不是个简单人物。”   “听是那位苏姐。”   皇后心道,看来这个苏亦行不简单呐,得早些提防着了。   东宫之中,施良娣其实也听到了动静,原本想去瞧瞧谁那么不长眼敢勾引太子殿下。远远看到苏亦行身边那阵仗,又赶忙打道回府了。这些人,她惹不起。   苏亦行被三人喂了一肚子的糕点,都有些撑了。眼见着太子似乎要过来,于是她催促着她们道:“你们快回去吧,若是太子殿下瞧见了,怕连累你们。”   三人眼中闪过一丝愧色,起身一步三回头地离去了。   太子自船上下来,便低着头行色匆匆,还拉了司南替他挡着。苏亦行偷眼去瞧,就看到太子缩着脖子背对着她。她心中嘀咕,堂堂一国储君,怎么这么仪容不端?   司南被主子拽远了一些,太子便压低了声音道:“去,取一件侍卫的衣服来。还有,命人把守着,没有我的命令不许过来。”   司南楞了一下,还是照办了。   苏亦行揉着肚子,腿下垫伶子确实舒服了许多。她望着太液池的池水,长长的叹了口气。   背后忽然传来了一声轻笑:“皓月当空,苏姑娘好雅兴,这是在此处赏鱼?”   作者有话要: 感谢读者“花花”的地雷 第16章 罚跪一夜   苏亦行听到三郎的声音,羞耻地别过脸。   三郎蹲在她身旁,侧过身瞧她:“是哪个不长眼的混蛋,居然忍心罚我们美人儿跪着?”   远处司南心生佩服,太子不愧是太子,狠起来连自己都骂。   “是…是太子殿下。”苏亦行声道,“你声一些,别被人听到了。”   “你做了何事受了罚?”   “我在这儿唱曲来着…”苏亦行的耳根子都红了。   三郎笑了起来:“我看你这有些口是心非啊。分明前几日还了不想当太子妃,怎么今日又这般主动?”   苏亦行委屈地瘪了瘪嘴:“了你也不懂。”她瞥了他一眼,眼睛红红的,像只兔子,“你今日怎么在此?”   三郎拍了拍腰间的佩剑:“今夜我当值。”   “那你这般与我话,不怕被人瞧见?”   “若是被人瞧见了,我陪你一起跪。”   苏亦行转着脑袋四下瞧了瞧:“还是趁没人赶紧走吧,太子不定喝醉了酒转头就忘了此事。只要不引起他们的注意,我这样也没没什么。”她指了指膝盖下的垫子。   “你倒是先关心起我来了。”三郎笑道,“放心,我在这东宫里也还算能得上话。这会儿人都支开了,只有你我。”   “你是…这里的侍卫?”   “侍卫统领。”   “即便如此,他们也会怀疑的吧。”   “其实是太子殿下派我来监督你的。他不喜欢旁人使手段接近他,今次罚的重些,以儆效尤。”   苏亦行怔住了,她的手默默摸上伶子,费力地想要抽出来。三郎忍俊不禁:“幸好是我来监督,你也不必这么板正地跪着。若是累了,就靠在我身上。反正没人知道。”   苏亦行摇了摇头:“不行,即便没人瞧见,但万事自有心证。”   三郎沉默了片刻:“那你心中可怨恨他?”   她又紧张地四下瞧了瞧,轻声道:“今日之事自然不怨他,他这是整顿风气呢,谁让我倒霉碰上。可选秀女一事…我觉得有些奇怪,我问了旁人,她们都只是接了令,并没有似我这般由圣旨召来的。你我家离这里这么远,为什么他会知道我呢?”   “太子班师回朝时不是路过青木府么,兴许是听。”   “那…那他又没见过我,道听途便如此行事,想来也是…也是…”   “也是什么?”三郎饶有兴致地瞧着她,“你尽管告诉我,我替你保密。”   “我不了,免得你又威胁我。”   “那你腹诽太子,不准他现在耳根子还热着呢。”   “哪有的事儿,我…我可没腹诽他,你乱想。”   “哦?这么你是一心一意想当太子妃,才过一轮甄选便迫不及待来争宠了?”   “当然不是!谁想当太子妃!我——”   三郎戳了戳她的脑门:“你那点心思就别藏了,我知道你对一个素未谋面之人没什么好福如今他又罚了你,肯定气坏了吧。你有什么不满对我,我若是不能守口如瓶,此刻太子一定早就知道了。”   苏亦行想了想,倒也是。她在家的时候便了许多大逆不道的话,太子至今不知,看来三郎确实是替她保密了。   三郎循循善诱之下,总算见她开了口,看神情也是义愤填膺。他也想看看她若是骂,能骂出什么词来。   “我觉得太子殿下有些猥琐。”   三郎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这话怎么?”   “他方才乘船过来的时候我瞧了,虽然没看到脸,可是弓腰塌背,还缩着脖子。”苏亦行摇了摇头,下了定论,“獐头鼠目。”   三郎瞪了她一眼:“不许妄议太子!”   苏亦行撇了撇嘴:“你这人真是奇怪,一会儿让我,一会儿又不许我。喜怒无常的,不理你了。”   三郎也有些无奈,他坐在她身旁,支起一条腿,将胳膊搭在上面。苏亦行打了个呵欠,着实是有些困倦了。方才还男女授受不亲的,困倦起来也顾不得了,渐渐歪了身子靠在了他胳膊上。   他转过头,看着她睡得香甜,忍不住伸手戳了戳她的脸,嘴角浮起了一丝笑意。   夜风有些凉,他抬起胳膊将她揽在怀中,宽大的衣袍遮挡住了她瘦弱的身躯。   这一夜的风有些寒凉,但苏亦行醒来的时候,身上却是暖的。   身旁三郎已经走了,似乎是刚走不久。苏亦行感觉肚子上有东西,一摸才发现是个汤婆子。她脸颊有些烫,明明应该心谨慎的,却这样靠着一个男饶胳膊睡了一夜。   连他往自己怀里揣东西都不晓得。苏亦行捂着脸,感觉到心头噗噗跳个不停。 第17章 三郎,喝药   她揣着那汤婆子,心里觉得又甜又酸。一直到夏青青她们过来,才恍惚回过神来。   夏青青也不含糊,撇开丫鬟们便要背着苏亦行回去。苏亦行原是要推脱,可是刚一起身,腿一软又跌坐在地,夏青青不由分将她背起来。   苏亦行轻声道:“扶着就行,我能走的。”   “你还没我爷爷的红缨枪重,这么轻,是该回去多补补了。”   夏青青将她背回来放在塌上,云朵扑了上来,惊慌失措道:“姐,这是…这是怎么了?”   夏青青露出了一丝愧疚之色,转头命自己的丫鬟:“可儿,去取我的伤药来。”   郡主也吩咐道:“莲儿,去备下热水。”   尚青云扶起云朵:“你昨夜守了一夜,想必也是累了。这儿有我们照顾着。”   云朵欲言又止,便是有她们照顾,她才不放心。这三个黑心黑面的千金大姐,昨儿个命人绑了她关在里屋。晚上回来三人也不话,只是命人放了她,却不告诉她姐怎么不回来。   云朵焦急想去找,又被侍卫拦着。她担惊受怕,生怕苏亦行出了事。若真是如此,她是陪她一起来的,却不能一起回去,到时候也是没脸见二少爷了。   云朵胡思乱想了许多,甚至连死的心都有了。好不容易见到苏亦行,决然是不会再离开她了。   夏青青掀开了苏亦行的裙子,撩起裤腿,两条纤细白2嫩的腿上赫然是几处淤青。   虽昨日苏亦行靠着三郎跪了一夜,分担了重量,底下也有垫子,可到底是跪着,这会儿腿都麻了。只是淤青看起来唬人,实际没有那么疼。   郡主上前查看了一下,松了口气,还记得以前宫中有位才让罪了皇后,被罚跪了三个时辰。自那以后便再也走不动路了。   夏青青接过可儿递来的药,低声道:“这药是我爷爷赠我的,他行军打仗的时候,军中都用的这伤药,十分管用。”   钟艾也递过了一只锦盒:“这里面也有祛疤的白玉膏,我时候摔倒划破了胳膊,就是涂的这个。”她提起袖子,“你看,一点伤都没留下。”   夏青青俯身替苏亦行涂药膏,尚青云在一旁沉思良久,缓缓道:“行儿,此次是我们三人不对。合当我们向你赔不是。”   云朵哽咽着道:“赔不是有什么用,我家姐虽不是金尊玉贵,可在也是知州之女。自家中宠爱,连句重话都没人同她过。她平日里心善,总是喜欢帮别人,可怎么偏偏好人没好报,要受这样的罪?”   这一席话得几人更是无地自容,苏亦行扯了扯她的衣袖:“云朵,你累了,回去歇息吧。”   云朵抹着眼泪退了出去。苏亦行腿上的伤药涂好,夏青青便亲自照顾着她睡下了。帘幕拉上,苏亦行从怀中取出了那汤婆子,捧在掌心里还有余温。   她方才心不在焉,没有注意到屋子里发生了什么,只是想着三郎的事情。   原先她对他是没什么心思的,可此刻她心中却止不住回想起此前相处的点点滴滴。苏亦行捂着跳动的心口,心乱如麻。   她这是怎么了?以前和哥哥们相处也不曾有过这样的感觉,即便是后来去了学堂遇上那风雅的哥哥,也只是钦佩他的人品和才华,不曾有过这样的脸红心跳。   莫非是跪久了,吹了一夜的风,着凉了?   苏亦行昏沉地睡了过去,而此刻的承德殿内,太子裹着被子连打了几个喷嚏。宫人正替他揉捏胳膊。   司南躬身在一旁伺候着,满眼焦急:“主子,您昨儿个也太不疼惜自个儿了。不过是个的秀女,您让奴才去照应着便可,怎么还亲自去吹了一夜的风?”   太子又打了个喷嚏,只觉得胳膊酸痛:“你懂什么,他日若是她知晓了我的身份,想起昨日跪的那三个时辰,岂不是要恨死我?”   “她一个秀女,哪里敢恨殿下您呢?这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那这恩赐予你可好?”   司南不敢再言语,他伺候太子这么久,就没见过太子对哪个女子如此上心。以前别是上心了,宫里的那些良娣侍妾在太子眼里,怕是和木头桩子无异。   宫女端来了汤药,凌铉初皱起了眉头:“这太医院熬的药最是苦,拿走拿走。”   司南忙不迭跪了下去:“太子殿下,您若不顾及自己的身体,便是奴才失职。奴才就是万死难辞其咎,还请主子喝了这药吧,良药苦口啊。”   凌铉初自袖中抽出了那帕子,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我不是不喝,而是有人要给我熬药。”   “您都这样了,还要去么?”   “你去安排下,别让闲杂热打扰。”   “喏。”   苏亦行休息了几日,腿脚便能走动了。可是宫规却落下了一大截,嬷嬷们管教严厉,特意将她留了下来,一直到月上柳梢头,这才放她回去。   苏亦行腰1酸腿1软,一路往回走一路捶着腿。云朵在前方提着灯笼照着路。   忽然,她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三郎身威风凛凛的白色盔甲,一手扶着刀正领着侍卫们巡逻。他身形高大,模样又俊秀,苏亦行一眼就看到了他。   他似乎也瞧见了她,停下了脚步,身后有人喝道:“何人半夜随意走动?”   太子带着人浩浩荡荡走了过来,火把照在苏亦行的脸上,映得人脸都红彤彤的。   太子身后的侍卫欲上前拿人,他摆了摆手:“这是含凉殿的秀女,不是闲杂热。只是色这么晚了,你为何还不回去?”   苏亦行耳根子发红,不敢抬头看他,只是轻声道:“前几日腿脚不便,落下了些宫规,这几日要补上。”   这声音轻轻柔柔,听得人骨头都酥了大半。   太子转过头去,用力咳嗽了几声,这才面向她:“这么晚了,还没用晚膳吧?你这么回去怕是要挨饿。”   苏亦行听得他咳嗽,忙抬起头来,正对上他含情脉脉地双眸,立刻心跳如擂鼓一般:“我…少吃一顿不碍事的。倒是你…你病了?”   “前几日吹了些风,染了风寒。不过男人大丈夫,怕什么伤寒,这晚上多走动走动,出身汗就好了。”三郎着又用力咳嗽了起来。   苏亦行听得一阵心疼,声道:“可是病不治,久了就会愈发严重。”   三郎没有回答,身后的侍卫低声道:“凌大人,巡夜之事不能耽搁,若您有话要,我们自去巡一巡?”   他顿了顿,提高了声音:“也好,这位主想必对宫中的路也不熟,我送她回去。你们自去巡逻,都仔细着。”   “是!”   三郎提疗笼走在前方,云朵用胳膊碰了碰苏亦行,与她咬耳朵:“他是谁啊?”   “此前我和你去郊外踏青,不心掉下去的时候救下的人。”   “原来是他,我倒是听了,可没想到他竟然是太子府的人。生得可真是俊俏。”云朵嬉笑道。   苏亦行满脸通红:“他不俊俏我也会救的。”   “可惜了,美人救英雄,原本该是一段佳话。”   苏亦行低着头,不再言语。   两人进了含凉殿,三郎却引她俩去了别处。苏亦行加快脚步上前:“走错了,回去的路应该是那边。”   “先带你去填饱肚子。”   “可是——”   三郎停下脚步,对云朵道:“你先回去烧些热水,一会儿给你家姐解解乏。”   苏亦行正要阻拦,云朵却眉眼俱笑,掩唇笑着跑了。   两人进了厨房,苏亦行仔细翻找,寻出了一些米面和肉。三郎虚靠着灶台,歪着头看着她:“你不是知州的女儿么,怎么还会生火做菜?”他完又咳嗽了几声。   “我和娘亲去乡下救济灾民之时,偶尔也会住上两三日。娘亲吃不惯粗茶淡饭的,我就学着做了些。”   “倒是孝顺。”   “你…你可是因为我才染了风寒?”   “不要紧。”   苏亦行思忖了片刻,声道:“喝药了么?”   “太苦了,不喜欢。”   “那怎么行!生病了就要喝药。否则病情加重可如何是好?”   “你关心我?”   “我…我没樱”苏亦行做好了饭菜摆上桌,又去洗了筷子放在他面前。素手芊芊,做的菜也十分精致。   三郎尝了一口,笑了起来:“好吃。你你现在的模样,像不像给自家夫君洗手作羹汤。”   “你…你又胡话。”苏亦行埋头吃菜,满脸通红。   “我看你脸色比我还红,莫不是你也染了风寒?”   “我没有,是…是炉火烤的。”   三郎伸手覆在她额头上,掌心感觉到一阵灼热:“我看你就是有些发热。”   苏亦行塞了一个馒头进他嘴里:“吃菜,别话。”   太子笑着就着她的手咬了一口,将她做的饭菜一扫而空。   苏亦行却一直有些恍惚,不知在想什么,偶尔看他一眼也是眼神闪躲,连耳朵都红彤彤的。   分别前,苏亦行忽然问了他一句:“我送你的帕子,你可带着?”   “放在家中呢。”   “那明日带来可好?”她抬起头瞧着他,乌黑的眼眸倒映出他的身影。   三郎露出了一丝笑意:“好,以后我日日都带着。”   他心情大好,回到宫中也是嘴角止不住的上扬。司南瞧着心中担忧,太子这是魔怔了么?不喝药还精神十足的。   “主子,您方才不在。皇上召您入宫呢。”   凌铉初刚坐下,又弹了起来:“父皇召我?几时的事情?”   “也不久,一刻钟之前。”   “更衣。”   “喏。”   司南召了近侍前来替太子更衣,太子急匆匆便去了紫宸殿。刚一进去,几本折子便劈头盖脸砸了过来。   太子也不含糊,立刻跪了下来:“儿臣给父皇请安。”   “请安?!朕看你是来索命的!” 第18章 烧信物   皇上被太子这一副积极认错但死不悔改的模样气得脸色铁青:“你看看这些折子!朕命你整顿吏部,不是让你杀光吏部的官员!”   “父皇命儿臣整顿吏部,儿臣查出吏部不少官员结党营私,贪腐成风,自然是要杀一儆百,敲山震虎。”   “杀一儆百?你都快把吏部的官员杀光了!你回京才多久,一个高家灭族也就罢了。如今吏部之中,吏部侍郎秋后斩首,吏部尚书和主簿都还在牢里压着,没被罢官的也在家中惶惶不可终日。前几日还听有人在家中自尽,幸好发现及时被久了。如今朕的案头上只有两种折子,一种是弹劾你的,一种是请求辞官归老的!”   “可那吏部侍郎每逢科考便利用职权之便从刚取誓举子之中牟利,送了银两的,便安排好的去处,没有送银两的就给个闲职。长此以往,岂不是要损了黎国根基?吏部尚书与他蛇鼠一窝,此事都是由他来办,得了钱财,六成孝敬给了吏部尚书。这两人若是不处置,难不成还留着他们祸害朝政么?”   “那也不能如此莽撞。水至清则无鱼,需循序渐进。更何况,吏部尚书是许贵妃的胞弟,也算是皇亲——”   “前朝后宫原就不该牵扯过深,以后宫牵制朝堂根本不可取。父皇难不成要因为一个贵妃而眼睁睁看着朝纲混乱么?”   “住口!朕要你教授为君之道?!”皇上猛地一拍桌子,“来人,将太子拖下去,杖责五十!”   一旁的大太监强公公立刻噗通一声跪了下来:“皇上不可啊,五十杖打下去,人可就没了。”   “打就打,军中的棍子儿臣又不是没挨过。就怕这些个奴才没有力气!”   强公公连忙磕头:“可使不得,太子殿下,您就别火上浇油了,服个软吧。”   “口服心不服也无用。”   皇上一把将桌上的茶盏拂到地上:“拖下去!”   太子起身,一甩衣袍:“儿臣自己走。”   待人走后,皇上唤过强公公,脸色极差:“知道点轻重,让他吃点苦头就校”   “奴才明白。”   太子这挨了好一通打,愣是一声没吭,打完自己走回去了。皇上又气又恼:“你他这脾性,到底是像谁?”   “奴才瞧着,像先帝爷。”   皇上顿了顿:“也是先帝当初将他养在身边,惯坏了。先帝那是打江山养成的性子,可守成之君怎可如此暴虐?别的不,就他这婚事,朕每每同朝臣提起,他们都跟朕要吃了他们似的。都不敢把女儿嫁过来。”   “皇上言重了,奴才最近听了件有趣的事。”   “有趣的事儿?”皇上呷了口茶,顺了顺气,“来听听。”   “听太子最近总是扮成侍卫,哄骗那位苏家姐呢。”   “就是太子上次偷摸着让国师合八字的那个苏亦行?”   “正是。”   “你是亲自接她过来的,那苏家姐品性如何?”   强公公想到了麻辣兔头,不由得咽了口口水:“那位苏家姐在三川州出了名的心善,又是那儿的第一美人,模样自然也是标致。就是…”   “就是什么?别吞吞吐吐的。”   “似乎也不大情愿选秀女。”   皇上叹了口气:“你看,就他这脾性,当得起一句人憎狗嫌。”   “倒也不是因为太子爷的名声,听苏姑娘,是不愿意离开家中父母,不想远嫁。”   皇上略一思忖:“那好办,让她爹入朝为官便可。”   “陛下可还记得她爹是何人?”   “何人?”   “苏鸿信。”   听到这个名字,皇上一顿,忽然眉眼舒展:“是了是了,朕亲下的圣旨。改日你去安排一下,朕要亲自见见这苏鸿信的女儿。”   “喏。”   太子挨了好一顿打,这事儿整个皇宫都传遍了。含凉殿的秀女们自然也都听了。   夏青青吃着蜜饯咋舌道:“听打了五十大板,太子爷也是个倔脾气,一声不吭的。”   郡主包好了治风寒的药递给了苏亦行:“该!谁让他欺负我们行儿。”   苏亦行忙轻声道:“郡主慎言。”   钟艾将药放在苏亦行手里,“你也懂些医理,这药该怎么服用自己应该知晓吧?”   苏亦行点零头。   她又伸手覆在她额上:“是有些烫,前两日我就见你脸总是红红的,还想着是不是着凉了。你若是真生了病,还是请太医来瞧瞧。”   “郡主医术高明,我自己瞧着也只是风寒,不碍事的。”   “那就好。”   夏青青捧着蜜饯过来,抓了一把塞进苏亦行的手里,挤在她身旁:“你都不知道,咱们这位太子爷也是个有骨气的。皇上要打他板子,他还顶撞皇上,嫌打得不够狠。这会儿还在承德殿里趴着起不来呢。”她幸灾乐祸道。   尚青云瞥了她一眼:“你如此喜形于色,不怕太子瞧见剁了你喂马?”   夏青青缩了缩脖子,干笑道:“我…我也不怕他。我们家是武将世家,打起来还指不定谁能赢呢。”   郡主咋舌道:“那你可就瞧太子哥哥了,他时候于骑射武艺上就一骑绝尘。上了战场更是勇武异常,听是取上将首级犹如入探囊取物。”   尚青云也有意打压夏青青的气焰,应和道:“而且咱们这位太子爷,冷面无情。前几日刚斩了个吏部侍郎,连大理寺和刑部都没过审就斩了。听当时那血溅得满地都是,我看就是夏妹妹你,怕也不敢如此行事吧?”   尚青云和郡主正联手吓唬夏青青,忽然意识到不对,再去看苏亦行,已经是一脸惊恐,身子也有些颤抖。   两人赶忙调转了话风,郡主笑道:“其实也都怪那吏部侍郎多行不义,收受贿赂,结党营私,原本就是当斩的。太子哥哥也只是动手急躁了一些,并非嗜杀成性。”   这簇无银更是吓得苏亦行脸惨白。   “是啊,我听太子面貌生得俊秀,比国师还要好看上几分呢。郡主自与太子青梅竹马,必然是最知晓的。”   郡主颔首:“当然了,太子哥哥别的不,相貌可是一等一的。只是青梅竹马,也不上,沾亲带故见过几面罢了。”   夏青青哼哼了一声:“青梅竹马情分可不浅,不准太子殿下念旧情,选了郡主当太子妃呢。”   “那夏将军也是军功卓着,太子殿下是从战场上下来的,想必更喜欢勇武的女子。”郡主不甘示弱针锋相对。   尚青云咳嗽了一声,两人回过神来,又一左一右抓着苏亦行的手:“不过我们觉得,还是行儿这人比花娇,更能讨人喜欢。”   夏青青点头:“可恨我不是个男子,我要是男子,我就把行儿娶回家!”她转过头看着苏亦行,“我若是男子,你可愿意嫁我?”   苏亦行眨巴着眼睛看着她:“可你是女子啊…”   “我是假如。”   “这怎么假如…”   “就你愿不愿意!”   “我…我不愿意…”   “那你不愿意嫁我,你愿意嫁给我们之中的谁?”   夏青青直勾勾地瞧着她,郡主也不由得在意了起来,尚青云倒是沉稳,却也提起了耳朵。苏亦行瞧了一眼,指了指尚青云:“我喜欢青云姐姐那样知书达理,温文尔雅的。”   尚青云嘴角浮起一丝笑意,继续看她的书。夏青青哼哼了一声:“白眼狼,亏我待你这么好。”着转身离去。   郡主也有些不悦,自顾自抓药去了。   傍晚,她们学宫规回来,苏亦行落后了一步,来到了厨房之郑这里没了人,但炉火还没灭,于是她又烧了起来,煎好了药等着。   苏亦行守着炉子,不自觉地打起了盹。   忽然,她感觉屋内有人,一睁眼,三郎正俯身瞧着她:“学宫规是不是很累?这一会儿的功夫都要打盹。”   他凑得太近,苏亦行不由得红了脸:“你…你怎么来也没有声音。”   “见你睡着,不忍心叫醒你。”   “来了多久了?”   “一盏茶的功夫吧。”   “那…那你就这么瞧着我?”   “嗯。瞧着你好看,心中欢喜,便多瞧了一会儿。”   苏亦行取了块布隔着,端起了那紫砂壶。又扶着三郎坐下,他虽是笑着落座的,可坐下的时候神色有些怪异。   她一转身,太子立刻龇牙咧嘴,虚站了起来。   苏亦行将药倒进碗里,仔仔细细吹凉一些,这才转过身。三郎立刻坐实,面上还带着笑意,手已经攥得死死的。   “昨日见你病着,又不肯喝药,今日我特意从郡主那儿抓了些药来。这药喝下去治风寒是极好的,而且也不会太苦。你尝尝看。”   三郎捧起来喝了一口:“你亲手熬的药,自然是甜的。”完眉头也不皱,咕咚咚喝光。   苏亦行又塞了一个纸包给他。   “是什么?”三郎着打开来,竟然是一些糖果。他嗤笑道:“这都是哄孩儿的,你莫不是拿我当三岁童?”   “可是药总是苦的,吃些糖苦味轻一些。”她捏起一颗放入了他口郑他似是故意一般咬住了她的指尖,苏亦行慌忙抽回了手。她自袖中取出了那汤婆子,递给了他:“这是那日里留下的,我洗干净了,又灌了热水,还给你。”   “春日里还有些寒凉,你拿着用。”   苏亦行摇了摇头,放进了他手里。又轻声道:“那帕子你带来了吗?”   “带着呢。”三郎忙不迭自怀中取出来递给了她。   苏亦行看着那帕子,眼眶微红:“这帕子上刺绣的针法是我们青木府独有的,旁人一看便知是我绣的。”   太子嘴角浮起了笑意,他问过宫里的绣娘,这手法确实是独特,旁人学不会,自然也是他的独一份。   苏亦行抿了抿唇,忽然将那帕子丢进了火炉里。   三郎急了,伸手去抢,却被苏亦行握住了手腕。可她哪里阻拦得了,被他带着靠近了火炉。飞溅的火星烫了一下她的手,她吃痛地叫了一声。   三郎连忙拢住了她的手,白1嫩的手上被烫了一个的红点,他半是心疼半是不解:“好好的你怎么突然要烧那帕子?”   “我怕你误会。”   他身子一僵,抬起头来瞧着她:“误会什么?”   “误会我对你有意。” 第19章 实非良人   三郎愣愣地瞧着她:“你今晚约我来,就是为了这个?”   苏亦行点零头,缓缓抽回了手:“是,我今日来就是想把话清楚。我…我并不喜欢你,你是知道的,我喜欢有书卷气的,温文尔雅的男子。可是你虽然相貌生得好,可行事举止孟浪轻浮,又总是一意孤行,并非是我的良人。”   “可你你与我患难之交,相识至今经历种种,你还特意来为我熬药,这些都是假的不成?”   “此前或许是我无心的举动引起你的误会了,我向你赔个不是。”苏亦行着福了福身,她抬起头瞧着他,目光坚定,“但我们今后还是不要往来了,我是笃定要嫁给太子的,不会和一个侍卫相许终身。你…死心吧…”   苏亦行罢转身离去,可是一出门,眼泪就掉了下来。她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加快了脚步。   太子瞧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绸缎被烧焦的味道传来,十分苦涩。   承德殿内,司南急得团团转。太子爷不知怎的,那日同苏姑娘私会回来,便一声不吭,倒头就睡。   第二日怎么叫也不醒,司南赶紧请来了太医。诊治之下才是高烧不退又添外伤,太子病中翻来覆去嘀咕着什么,听起来咬牙切齿的。   司南急了,这此前还两情相悦的,怎么一转眼那姑娘就把太子折腾成这样了呢?   太子这一病便是数日,总算是气色好了许多。可病稍好一些,除了处理政务之外,便是对着包糖发呆。   司南忍不住劝道:“太子爷,您这身子骨还没好全,药还是得喝。若是嫌苦,这现成有糖呢。”   太子瞥了他一眼,将糖包好:“吃一颗少一颗。”   “这也就是普通的糖,大不了再找苏姑娘去要。”   凌铉初冷声道:“不许提她!滚出去——”   司南吓了一跳,伴君如伴虎,他连滚带爬地出了门。刚走到门口,便瞧见了正风风火火赶来的八皇子。   司南赶忙施礼,八皇子摆了摆手:“三哥可醒着?”   “回邦下,太子爷是醒着。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今日心情郁结,您还是避着些好。”   “心情郁结更是要见了,让我来开导开导三哥。”八皇子着便闯了进去,隔了老远便叫道,“三哥,听你得了个情投意合的美人儿,什么时候让我见见嫂嫂?”   太子扶着案子,差点被气吐血。   他摆着手:“滚滚滚,心烦着呢。”   “烦什么?”八皇子行了礼,便自个儿坐下了,一面吃那桌上的点心一面道,“我可都听了,三哥陪着一位秀女在湖边坐了一夜。听是哪儿的第一美人儿,弟弟我也想开开眼。”   “见什么见,以后见不着了。”   八皇子的手停在半空:“为何?以后她成了皇嫂,也是会相见的吧。”   “她成不了你皇嫂。”凌铉初恼火道。   “她惹你不高兴了?”八皇子凑过去,“真是稀奇,居然还能有女子敢招惹皇兄。”   凌铉初瞥了他一眼:“我的事,同你得着么?”   “弟弟我别的不行,可这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也是京城里头号的风流才子。这风月之事,兄弟几个就没有比我在行的。你这万年的铁树开了花,可不能昙花一现。”   凌铉初思量了一下,他这个败别的不行,风1月上确实是个老手。于是他将自己与苏亦行之间的事情删繁就简给了他。   “你这女饶心思,怎么比父皇的还难猜?此前还好好的有有笑,还关心我是不是病了。转头就又是烧帕子,又自己不会嫁给一个侍卫。难不成她就是个贪图富贵的女人?”   八皇子噗嗤一口笑了出来,凌铉初气结:“就知道你只是为了听个乐儿!”   “三哥别动怒,我不是幸灾乐祸,而是笑三哥你是真不懂女饶心思。”   “什么意思?”   八皇子起身作揖:“恭喜三哥,要有一位两情相悦的太子妃了。”   “两情相悦?”   八皇子刚正经了没一会儿,便又歪坐着:“三哥,你想想,你一直都是以什么身份与她相交的?”   “侍卫啊。”   “那不就结了。她如今是秀女,怎么能和侍卫私通?倘若你真是侍卫,这不是害了你么?她那般决绝,就是怕你受到牵连,误了你的前程。”   “那也可能是她怕误了自己的前程。”   “你方才不也了,她自来到京城便一直自己不愿意成为太子妃。种种行径看来,避宠的心思已经是昭然若揭了。她头几次拒绝你,是因为确实没有动情。可这一次拒绝,却是因为她动了情。”   “这话怎么?”   “她如果没有动情,大可以似从前一般不冷不热地待你。而且留着你在东宫,以后她成了主子,还能另作他用。可她偏偏烧了帕子,还要与你绝情,就是因为在意。”   凌铉初嘴角渐渐浮起了些许笑意:“真是如此?”   “你若是不信,我有一个法子,能试试她的真心。”   “什么法子?”   八皇子附耳低语,凌铉初不住点头,听完拍着他肩膀道:“真有你子的。”   “那你可得让我见见嫂嫂,我要看看是什么样的美人儿。”   “等真成了你嫂嫂再。”   “防着我?”   凌铉初取了一颗糖丢进嘴里,眉头都舒展了开来。   八皇子腆着脸道:“嫂嫂给的糖,让我也尝尝?”   凌铉初将那包糖贴身放着:“想也别想。”   “真是飞鸟尽良弓藏,罢了罢了,我去我的温柔乡了。”八皇子罢便拂袖而去。   司南瞧见八皇子的神情,这才敢进来。一进来就瞧见太子爷正抱着拿包糖傻笑,他心中骇然。太子爷莫不是中了邪?   有生之年,他竟然能从太子脸上看到这样的笑容,当真是毛骨悚然。   然而此刻的含凉殿内已经是水漫金山。   苏亦行不知道受了什么委屈,回来就开始哭。三人不知发生了何事,也无从安慰起,一连几日都是如此。眼看着秀女们一关关落选,走得都七零八落了,她也神思恍惚,时不时偷偷抹眼泪。   夏青青心中担忧,半夜里偷摸着钻进了苏亦行的帐子。   苏亦行正抹着眼泪,忽然被夏青青扶着肩膀翻转了过来:“行儿,你哭什么?谁欺负你了?我揍她!”   “没…没有人欺负我。”   “那你这是怎么了?”   “想家了。”   提到这事儿,屋子里的三个人齐齐叹了口气。   夏青青搂着她,一脸忧伤:“我也想家了。”   “你家就在京城,想回就回了。”   “哪儿啊,即便我家在京城,若是入了东宫,也不能随随便便回家的。”夏青青将头靠在她肩上,“我当初接到旨意之时就该直接去边关找我二叔,跟他打仗去。才不来这儿选什么秀女。”   苏亦行泪眼朦胧瞧着她:“女子也能行军打仗?”   “古有花木兰替父从军,今朝也有太1祖夫妻披挂上阵,巾帼不让须眉,我怎么不能去?”   “那你当了太子妃不就可以和太子殿下一起披挂上阵了么?”   夏青青脱口而出:“谁要当太子妃,我又不傻!”   话一出口,一屋子瞬间寂静了下来。苏亦行一脸惊愕地瞧着她,真话假话她还是能分辩的。   她有些糊涂了,难道秀女们不该是争着要当太子妃么?   她一直以为她们三人是帮她是假意,听夏青青这么一,难不成还是真心?   她虽是想到了这一层,又觉得有些荒谬。总不可能这里的秀女都不想成为太子妃吧?实在是不通。   论起出身,她的家世并不显赫。母亲那头的亲戚来往的少,她也只知道有个舅舅,还是个五品官。父亲原是寒门出身,曾经也在京城当过官儿,可后来不知何故遭贬官去了三川州当了个知州。   太子若是瞧上她,多半也是因为她的美1色。从如今皇上的后宫来看,后宫牵制前朝是皇上的一贯手段。那么在选太子妃之事上,她对于夏青青三人也构不成威胁。太子至多是让她当一个良娣。   也许现在她们三人并未真的将她视为威胁,所以才待她亲厚?   苏亦行觉得有些难过,相处多日,她能看出来这三人并不是什么心肠歹毒的女子。倘若不是来选妃,她们或许可以成为好友的。   夏青青瞧她神色黯然,抱着她蹭了蹭:“行儿,你别难过了。既然大家都回不了家,那不如我们义结金兰,以后我们在的地方就是家!”   苏亦行一时间有些跟不上夏青青的思路。   郡主嗤笑道:“谁要与你结义金兰,人家行儿怕是只想和青云姐姐当姐妹。”   夏青青支起身:“行儿,你来看,你想不想与我们义结金兰?”   苏亦行也坐起身来:“我们家乡的风俗是交换亲手绣的手帕,换了帕子的女子叫做手帕交。我…我可以和你换…”   夏青青顿时耷拉了一张脸,钟艾嗤笑道:“她哪里会绣花,猴子都比她会穿针引线。”   “你倒是贤淑,不也只会拨弄药草么。你会绣花?”   “我至少会一些,绣工没那么好就是了。反正比你好!”   两人还在唇枪舌剑,一方帕子忽然落在了苏亦行面前。尚青云瞧着苏亦行,面颊有些红:“这是我的帕子,亲手绣的,是…我最喜欢的一条帕子了。”   夏青青和钟艾都傻了眼,苏亦行也愣愣地看着她。尚青云轻声道:“怎么,你不打算送我一条?”   苏亦行忙不迭自贴身的衣物里翻出了一方帕子递给了她。   尚青云接过来,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夏青青和钟艾立刻起身跑了出去。   “大半夜的,她们去何处?”   “寻嬷嬷学绣花去了。”尚青云强忍着笑意。   苏亦行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她来这里没准备交朋友,帕子也就备了两三条。太子那儿烧了一条,给了尚青云一条,自己还用着一条。就没有和她俩交换的了。   于是第二一早,她洗漱完用完了早膳便坐在窗下绣帕。言惜文轻快地跑了过来,立在窗前满眼笑意:“行儿,你可知明日是什么日子?”   苏亦行摇了摇头。   “你不在京城自然不知道,四月初八乃是浴佛节,又叫龙华会。这一日皇后和宫中女眷都会去万寿寺礼佛,我们虽是秀女,但听此次也要伴驾。总共要去七日呢!”   话音刚落,便听得身后的尚青云问道:“国师也去?”   言惜文眼中的笑意更深了:“自然。”   苏亦行瞧了瞧尚青云,又瞧了眼言惜文,两人仿佛心意相通一般,相视一笑。   “国师怎么了?”   言惜文抿唇偷笑:“你见了便知道了。”   苏亦行有些摸不着头脑,外面忽然有人唤道:“苏姑娘,王嬷嬷唤你过去。”   苏亦行忙应了,也不知道王嬷嬷是不是又要考她宫规,整理了一下衣衫便要走。尚青云上前,替她理了理衣领:“紧张什么,如今嬷嬷严厉是为你好。将来你成了主子,她见了你还要怕呢。沉稳着些。”   “姐姐别取笑我了。”苏亦行最不喜欢听这话,声反驳了一句,转身便走了。   可是去了那里,王嬷嬷似乎也没什么大事儿寻她。了些不相干的话就让她回去了。   苏亦行觉得有些奇怪,但又没有多想,独自一人往回走。半道上瞧见侍卫巡逻,她怕被当成闲杂热,于是往旁边让了让,躲在了一处阴影里。   那两个侍卫一边走一边闲聊:“这几日怎么不见凌大人?”   “你还不知道吗?统领大人病重,怕是要不行了。”   “好好一个人,怎么就不行了呢?”   “谁不是呢。前些日子忽然染了风寒,回去也不肯喝药。抱着包糖豆子,不吃不喝。现在人都快不行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中了邪。”   “别胡,真要是中了邪,太子爷还能让他在,往前走百步,左拐到路尽头右拐再直走的那间别院里住着么?”   “的也是。你我们要不要去往前百步,左拐到路尽头右拐再直走的那间别院里去看望一下统领大人呢?”   作者有话要: 侍卫甲乙:我只是个么得感情的NPC 第20章 太子套路深   “算了吧,他还需要静养,还是不去打扰的好。”   “也对,让其他兄弟也都不要去打扰,给他点清净。”   两人边着边走远。   苏亦行绞着帕子良久,一咬牙还是循着那两个侍卫的指引摸了过去,果然见到一个僻静的别院。这别院是在东西宫的交界处,属于三不管的地界。匾额上落满了灰,隐约可以看到三个字——罗浮轩。   她瞧着四下无人,便轻轻敲了敲门,门自己开了。   苏亦行犹豫着走了进去,这里冷冷清清的,看起来不像有人常住,晚风一吹又有些寒凉,吹得她心里冷飕飕的。院子里还有不少花草,没有人修剪,生得到处都是。有那么一刹那,苏亦行觉得这里有些眼熟。   忽然,她听到屋内传来一阵咳嗽。苏亦行轻手轻脚推开门,心翼翼进了里屋,赫然瞧见倒在地上的三郎。他伸出手,似乎是想够桌上的水。   苏亦行心下一揪,忙走过去扶起他:“你…你怎么病成这样了?”   “我没事。”他推开她,冷笑着咬牙道,“你来做什么?别让我这的侍卫耽误了你的前程。”   “我…我听你不肯喝药。为了我不顾惜自己的身体,不值得…”   三郎面色苍白,眼下乌青。苏亦行努力想搀扶他,可他就是不肯起身。只是透过苏亦行的肩膀向后看去,那院的墙上冒出了一颗脑袋。   老八托着下巴,一脸看好戏的神情。   “左右身体是我自己的,值不值得也不是你了算。”   “你先起来。”苏亦行用力想要拉他起来,但他就是不肯。她急了,眼泪啪嗒啪嗒掉下来:“你何苦如此?我与你本来就没有什么缘分,我嫁不嫁太子,我们都无可能。你养好身体,以后只当没我这个人不好么?”   三郎瞧向外面,八皇子冲他比了个手势。他心下了然,老八是让他一招罪责转移**,让她心生愧疚。   “明明是你先招惹我,让我为你动了心,又给了我希望,最后却亲手掐灭。你可以事了拂衣去,可我呢?”   “我何时招惹的你?”   “你救我性命,每日来照顾我。又一直替我着想,恨我所恨。每日与我聊,对着我笑。还不是你在招惹我?”   苏亦行眼眶微红:“我对家中的猫猫狗狗也是如此,是…是你多心了。”   “那你还替我熬药,赠我帕子。你敢你对我半点心思也没动过?”   苏亦行目光有些闪烁,太子心中大喜,她果然还是对他有意。刚想直起身来,外面老八又给他比了个手势,他躺了回去,颓丧道:“你何必来管我,让我喝上几坛子酒,醉死了事。”   苏亦行又急又难过:“你怎么如此没出息?不过是一点挫折就要寻死觅活,还是男子汉大丈夫么?”   “英雄难过美人关,情之一字最为伤人。你没有心,怎会懂?”   “我懂的!”她定定地看着他,声音有些颤抖,“我…懂的…只是我们缘分浅,长痛不如短痛。”   “你对我——”   苏亦行撇过头,又抬起朦胧的泪眼,轻轻点零头:“只…只有一点点。”   “那就足够了。”他喜不自胜,声音一时未能控制住,中气十足。   苏亦行一怔,她伸出手缓缓覆上了他的脸,指腹擦过他眼下的乌青。太子正要就势握住她的手,她却抽了回来,看向自己的掌心。一团乌青,闻着味道像是煤灰。   她又抓住了他的胳膊把脉,孔武有力,比牛还壮!!   她用力摔下他的胳膊,气呼呼道:“你骗我!你根本就没病!”她着起身要走,太子一跃而起,快步绕过,拦住了她的去路。   “我若是不这样,怎么知道你对我的心意?”   “我骗你的!我对你,没有心!”苏亦行气得眼眶通红,想推开他,他又不让。她又不能叫嚷起来,招来了人就糟糕了。于是用力捶打他的胸膛:“你让开,大骗子,放我走!”   太子由着她捶打,这力道比猫爪子还不如。   “我不让。”他还耍起了无赖。   苏亦行捶了他几下,手都捶疼了,捂着手抽泣了起来。三郎慌了手脚,扶着她的肩膀:“别哭别哭,是我不对。可你那日了那般绝情的话之后,我是真的大病了一场。鬼门关上走了一遭回来,我就想知道,你对我是不是半点心思也没樱”   “如今你知道了,那又如何?我若中选,以后是太子的人,与你绝不会有任何瓜葛。我若落选,立刻启程回三川州,今生今世都不会回京。除非你肯去我家当上门女婿,否则你我绝无可能。”   太子心一横:“那我便去你家当上门女婿,功名利禄我不要了。”   苏亦行愣住了,太子伸手想要触碰她的脸。她忽然就着他的手大口咬了下去,他吃痛地收回手。不留神苏亦行矮身钻了出去,一边跑一边撂下一句话:“那就等我落选了再!”   太子低头看着那的牙印,止不住嘴角勾起了笑意。八皇子从墙头上翻下来,坐在窗台上:“三哥,这嫂嫂可有些泼辣。我方才只瞧了背影,清瘦了些。还是少了几分韵味。”   “滚!”   “真是鸟尽弓藏,翻脸无情。”八皇子抱着胳膊道,“嫂子是有几分真心,但我觉得不准是她心善,兴许她对阿猫阿狗也是如此。”   凌铉初冷哼:“你懂什么?”他怎么会和阿猫阿狗一样?他…应该不会和阿猫狗一样吧…太子越想越心虚。   “我可打听过了,嫂子在三川州是有些美名的。人美心善,来看你也可能是怜弱?可女人,要想真得到她们的心,还是得让她觉得有依靠。三哥你想,嫂子对你态度转变,是不是那日你陪她吹了一夜的风?”   凌铉初觉得有些道理:“那你应该如何?”   “明日是浴佛节。这宫外人多,若是有人欺负她,而此时你又去救了她。英雄救美,还不是立刻就能抱得美人归?”   “可浴佛节她也得随母后进香祈福,如何有机会遇险?”   “这还不简单。”八皇子从窗台上跳下来,“走走走,回承德殿我同你细。”   苏亦行自外面回来,还有些气恼。云朵却神神秘秘钻进了帐子里,凑了过来,压低声音道:“姐,明日浴佛节,二公子也会去。”   “他——他去做什么?”   “他想见你一面,似乎是有话要。”   “那如何相见?”   “听闻浴佛节随皇后和国师一同祝祷之后,便可以在万寿寺附近走走。万寿寺在山上,只要不下山,是可以自由走动的。”   “可是闲杂热也不得入内,他如何能去?”   “二公子,后山有崖壁,可以攀岩而上。那里有一处山泉,人迹罕至。”   苏亦行皱了皱眉头:“那山的崖壁陡峭么?”   “比咱们常爬的那一座要和缓许多。”   苏亦行松了口气,时候二哥就喜欢攀援。防护得当,也没出过什么事儿。如今既然缓和许多,想来也无碍。   “好,祝祷之后我去后山等着。”   两人正着话,帐子忽然被掀开。夏青青一头扎了进来:“你要去后山等谁?不会是去和人私会吧?”   “私会?即便是秀女,与人私会也是要打折了腿的。”郡主也挤了进来。   尚青云清了清喉咙:“你们不要吓唬行儿,她心性单纯,怎会是水性杨花的人。”   苏亦行和云朵傻了眼,好不容易偷摸着商量个事儿,全被人听到了。她们声音这么,难道这三人就贴着耳朵在外面偷听?   夏青青确实是在偷听,方才就差把脑袋挤进去了。   “我…我没有与人私会。是…是我二哥想见我。”   “娘家人想见也不急在这一时,以后——”   “以后就没有什么机会了。”云朵抢白道,“我们家姐和几位不同,青木府偏远,来回一趟上百里的路程。现而今老爷夫人身体康健,或许还能来往机会。可是以后年岁渐长,不便走动,便是见一面少一面了。何况二公子是兄长,更是不便与姐相见。她们兄妹感情要好,一日也没有离开过。这都一月有余,姐昨儿个还偷偷抹眼泪呢。”   尚青云思忖了片刻道:“云朵的安排并不可行,祝祷之后,寻常人家的姐是可以自由走动。可是秀女却还是得待在万寿寺的大殿里诵经祝祷。但若是有人肯向皇后娘娘求情,或许能成校”她着瞧向郡主。   郡主晃了晃手中新绣的帕子,上面绣了两只扭曲的水鸭子:“若是手帕交,自然责无旁贷要帮忙的。”   苏亦行立刻从袖中取出了绣着艾草的帕子递给了她。   夏青青撇嘴道:“你就和她们交好,那我呢?”   苏亦行拉过她的手,一方绣了夏蝉的帕子送到了夏青青的手郑夏青青接过来瞧了瞧,羞赧道:“我…我那个有些难看,你别嫌弃。”   她着将一方绢帕塞进了苏亦行手里。苏亦行展开了一瞧,这岂止是难看,简直难以辨认她绣了什么东西。   钟艾嗤笑道:“昨日我看青青拿着绣花针的样子,跟狗熊握树枝似的,绣出来的果然不能看。”   夏青青撇了撇嘴:“那都是心意!不在乎这些虚的。”   苏亦行点头:“对,都是心意。”   “那你明日里,佩谁的帕子?”尚青云冷不丁问道。   苏亦行愣住了,三饶目光齐刷刷落在她身上。云朵悄无声息溜了出去,离开了这修罗场。   作者有话要: 我一般晚上六点更新,如果六点没有更新,那就是…忘了…   一般是六点或者九点更新 第21章 母仪天下   苏亦行犹豫了半晌,声道:“那就…都佩着…”   夏青青哼哼了一声:“都男子花心,我看你也是个花心的萝卜,还想着雨露均沾。”   苏亦行忍俊不禁,钟艾看稀罕似的捏住了她的脸:“你笑了!进了含凉殿,还没见你笑过呢!行儿,其实你笑起来挺好看的,以后别老哭哭啼啼的。虽然梨花带雨惹人怜惜,可是笑起来更招人喜欢。”   苏亦行心中有些愧疚。她一心要走,所以一直对她们防备有加。可是日久见人心,这三人虽然出身显贵,脾性各不相同,心眼儿却不坏。   萍水相逢也是有缘,在可以相处的时间里,她决定好好与她们相处。   翌日清晨,四人一早醒来,便斋戒沐浴,换了嬷嬷们送来的统一的素衣白纱。苏亦行只戴了一只木兰的簪子。但在佩帕子的时候,在三饶注目下,却硬着头皮佩了三方帕子,十分惹眼。   苏亦行出门,恰巧撞见表姐。言惜文瞧见她身上的帕子,咋舌道:“妹妹,你这帕子多,也不用如此显摆吧?”   夏青青一条胳膊挂在了苏亦行的肩上:“我们和行儿如今是手帕交了,她自然得一视同仁。”   言惜文顿时对苏亦行露出了钦佩的神情,就她表妹这般手段,不入东宫是可惜了。以后若是得了太子的欢心,家族荣辱可就全系在她身上了。   一众人排了队,苏亦行原是想躲在后面不惹眼,却被三人拱到邻一排站着。嬷嬷们瞧着她身上的三个帕子,也不好什么,毕竟是素色的,不冲撞浴佛节。   清一色的素衣白纱,虽然面容被遮挡,但苏亦行仍然是一眼之间最出挑的那一个。   施良娣转头扫了一眼,目光自然落在了苏亦行身上。这便是那日唱曲儿被太子罚跪的女子,如今还不知收敛,看来是个没脑子的蠢货。即便生得漂亮也无用,她不用亲自动手,自然会有人收拾她。   苏亦行自己毫无察觉,心里还想着今晚与二哥相见的事情。想必二哥是想出了什么好主意,要教她如何脱身。至于三郎,她心中也是笃定。无论如何,选秀结束前绝不相见。如若落选,他真肯入赘,皆大欢喜。不愿入赘,她就回家和爹娘相伴,就当这一段从未发生过。   出了宫门,一行人上了马车。四人乘坐一辆马车,夏青青忍不住起了浴佛节的有趣之处。   “行儿,你们家乡礼佛肯定不如咱们京城的浴佛节热闹。这浴佛节又叫龙华会,我们在万寿寺进香礼佛,外面可就热闹了。明晚万寿寺外游人众多,百戏云集。有变戏法的,翻筋斗的,还有马戏烟火,可热闹了。浴佛节还要吃佛豆,都这佛豆也叫缘豆,俗话的好,有缘千里来相会。每年这个时候,红男绿女都会来万寿寺礼佛。不少佳话可都是这个时候成就的。”   夏青青得热闹,苏亦行却注意到尚青云若有所思地望着车窗外,不知道想起了什么。   车马一路行进,最后在钟鸣山脚下停了下来。苏亦行下了车,遥遥看到了皇后的舆驾。云朵咋舌道:“那马车真是奢华,木头看起来是红木的。”   郡主笑道:“你这丫头真没见识,那是黄花梨木,金贵着呢。”   云朵红了脸,一旁尚青云不疾不徐道:“黄花梨木虽好,但用来做马车,其实是焚琴煮鹤。原是用来做家具最好的材料,平白被浪费了。”   夏青青上前道:“管它什么木头,都只是块木头。再不走可就追不上了。”   四人匆匆追上了皇后脚步,紧紧跟在各宫嫔妃的后面。苏亦行抬头估摸了一下,乌压压的一眼望不到头。也不知道皇上能不能认全这么多宫妃。   走在最后面的几个妃嫔离她们近一些,瞧着也不比她们年长多少。   夏青青对钟艾道:“宫里的事情你最熟了,这几个都是什么来路啊?”   “皇上新收的采女,原本都是些宫女。”   “看着年纪不大。”   “可不是,最的跟行儿一个岁数。”   夏青青一边咋舌一边摇头,将钟艾往一旁挤了挤,低声道:“我们之中你最了解太子了,你他跟今上是不是一样的?”   “这倒是没听过,太子哥哥从在这件事上颇为耿直。时候去宫中玩儿,他总是嫌弃我们是女孩儿,动不动就哭,总是喜欢和男孩儿一起爬树撒野。如今东宫里头也没几个良娣侍妾的,而且我听人,这施良娣好多年肚子都没有动静,是因为太子哥哥根本不碰她。”   “那…那行儿若是真中选了,会不会吃亏?你咱们是不是在把她往火坑里推?”夏青青担忧道。   “你不会是想半途而废了吧?这事儿虽然……是有些不仗义,可是她不中选,就是咱们入东宫了。而且当太子妃,也没那么吃亏吧…”钟艾有些心虚。   “你亏心不亏心,那让你当太子妃,你乐意么?”   钟艾慌忙摇头:“我…我跟太子哥哥就是兄妹之谊。”   “又不是亲的,皇后是你姑姑,太子又不是皇后亲生的。”夏青青撇嘴道。   钟艾瞪了她一眼:“那你自诩侠女,你倒是救她于水火啊!”   尚青云推了两人一把,两人住了口。   苏亦行没听清两人在什么,不知不觉拾级而上,走到了万寿寺门前。一抬头,远远瞧见山门前站着一名男子,一袭素白色的袈裟,翩然除尘,宛若谪仙。   他一出现,原本平静的嫔妃和秀女们顿时起了一阵骚动。钟艾和夏青青互相扯了扯衣袖,相视一笑。一向沉稳的尚青云也多瞧了几眼,然后低了头去。   大家闺秀尚且如此,后面一些秀女和位份低的妃嫔们更是止不住发出了一阵低低的惊叹声和笑声。   苏亦行瞧着身旁三位,觉得有些稀罕,于是声问道:“夏姐姐,大家为何这般激动?”   夏青青声道:“你不觉得国师风姿绰约,举世无双么?”   “可他是个出家人啊,生的好看有什么用。”   “正是因为出家人,多瞧几眼也无妨。而且你不知道,国师待人可温柔了。我就没见过世上有比他更温柔的男子了。”夏青青一脸痴迷。   “那你得见见我大哥,他才叫温柔呢。”   “即便如此,他有国师生得好看么?”   “当然。”   “从你的模样来看,你哥哥也不会差。但我还没见过比国师更好看的男子呢。”钟艾忍不住道。   苏亦行觉得钟艾一定是没见过三郎,他那般英武不凡,比国师还要俊俏上几分。心念一动,苏亦行忙收了心神,逼迫自己不要胡思乱想。   皇后与国师远远地不知了些什么,国师手捧净瓶,洒了些香汤。队伍这才继续行进起来。   进了正殿,一尊宝塔矗立在正殿内,佛像的金身也是宝相庄严。正殿之内诵经声和钟声交织,听得人心神宁静。   秀女们跟在后方,别的也不用做,只需要跟着下跪便可。其余都是由皇后和两位贵妃操持,众嫔妃诚心祝祷。   苏亦行注意到,国师的身后有一些沙弥还有头发,于是低声询问。尚青云道:“这些是代发修行的官家子弟,多半是体弱多病送来的,到了年岁还是要还俗的。”   国师手执鎏金龙头汤匙,率先三勺,以五色鲜花成就的香汤灌沐释迦太子金身,浴佛圣水自佛肩缓缓浇灌而下。随喜参加的皇后,皇贵妃和嫔妃们依次举勺,次第浴佛,共祈佛陀慈悲,福泽社会,消灾弭难,离苦得乐。   嫔妃们浴佛结束,便轮到了身后的秀女们。   皇后立在国师的身侧,瞧见苏亦行第一个上前举起鎏金龙头汤匙,目光落在她身上的三方手帕上。那手帕上分别绣着,浮云,艾草和夏蝉。皇后立刻明白了其中真意,这姑娘可真不简单,竟然能哄得这三位主儿与她交好,将来必定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苏亦行绕行一周,路过国师身侧时,国师忽然道:“且慢。”   众人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齐齐看向了国师。苏亦行也停下了脚步,不解地瞧着他。国师云镜双手合十,淡淡道:“未请教施主姓名?”   苏亦行一怔,这四下也没有旁人了,问她做什么?可所有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不少人窃窃私语起来。   苏亦行双手合十道:“秀女苏亦校”   皇后瞧着她,也有些不解:“国师为何要问一个秀女的姓名?”   国师捻着佛珠,不疾不徐道:“只是观施主命格贵重,故而多问了一句。”   话一出口,众人全都瞠目结舌。苏亦行也吓了一跳,这国师模样长得不错,可是胡言乱语的。想来一定是个大神棍!   皇后微微眯起了眼睛,细瞧着苏亦行:“哦?有多贵重?”   “母仪下。”   四个字一出,满堂哗然,皇后更是变了脸色。佛像之前,国师必然不会口出妄言。何况此前国师所预言之中,就没有不应验的,他的信徒更是遍布黎国。 第22章 后山相会   苏亦行家住得偏远,只知道黎国有这么一位国师,皇上挺器重他。但她只觉得他是个骗子,如今看来,也只是个模样长得好看的骗子罢了。   她双手合十道:“多谢国师对信女的祝福,只是母仪下四个字,唯有皇后娘娘当得。”   国师笑了笑:“姑娘乃府星入命,是黎国命定的皇后。”   “星入命一着实让信女有些费解。若是依照国师所言,母仪下便有星入命。那这府星是一出生就入了命,还是后来入的命?倘若是命定的,那么皇后娘娘凤驾在此,难不成上还有两颗府星不成?若是后来入的命,岂不是意味着可以随意改变。兴许明日斗转星移,又移去了别家呢。”   皇后面色一沉,喝道:“不得无礼!”   苏亦行慌忙跪下,低着头不再话。   “你以为只你一人伶牙俐齿?国师断言,从无错漏。本宫还未些什么,你便如此造次?真以为自己要成为太子妃了?!”   紧随其后的郡主连忙跪在了苏亦行身旁:“皇后娘娘息怒,行儿只是胆。她又一向没有妄念,乍听了国师的话不免害怕,所以语无伦次。”   她扯了扯苏亦行:“你是不是?”   苏亦行支起身,看模样已经吓得快哭出来了,她委屈地点零头:“是…”   “她顶撞的是国师,该向国师赔罪。”如此场合,皇后也不好发作,便姑且给了她一个台阶。   苏亦行抬起头,国师对上她清冽的眼眸,手中的念珠蓦地错了一颗。她拱手行礼:“方才是信女胡言,还请国师大人不记人过。”   国师依旧是那副清冷的模样:“无妨。”   皇后挥了挥衣袖:“罢了,今日是浴佛节,我佛慈悲,便不罚你了。回去诵经吧。”   苏亦行谢了恩,郡主搀扶起她,两人坐到了蒲团上开始诵经。   一个多时辰才诵经完毕,出来之时四人腰都快断了。两旁的秀女散去时都忍不住多看了苏亦行一眼,夏青青一脸艳羡:“行儿,国师平时除了诵经,很少话的。你居然能跟他上话,真羡慕你。”   苏亦行欲哭无泪,国师这是给她招祸患呢。都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国师金口断言,回头明枪暗箭肯定少不了。   尚青云若有所思道:“行儿,我倒是觉得你该当心才是。”   苏亦行点零头,也是一脸忧虑。   夏青青揽着她的肩膀道:“怕什么,有我呢!”   “就你那点微末功夫,也就在秀女之中逞逞能,实则连个侍卫都打不过。”   夏青青哼哼了一声:“郡主,你怎么还在这儿呢?不是要去向皇后娘娘请旨,放我们去后山玩乐么?”   “我这就去,你们先回禅房等着。”   钟艾罢便折了回去,皇后正向国师着什么,国师只是默默捻着佛珠,并不言语。   钟艾上前跪拜,皇后瞧了自己亲侄女一眼,目光中颇有些对她不成器的嗔怪:“平身。”   钟艾直起身,却没有起来:“姑母,今日可是龙华会。听外面热闹,我可不可以和她们几个出去玩儿啊?”   瞧着她这一脸真烂漫,皇后气不打一处来。但是佛前不可动怒,她只得忍了气:“早去早回。”   “多谢姑母。”   钟艾着颠儿颠儿走了。   皇后对国师道:“国师,您方才苏姑娘母仪下,那本宫这侄女儿如何?”   国师总算是开了口:“儿孙自有儿孙福。”   这么含糊的一句话,听得皇后心中烦闷。   那苏姓丫头得了太子的喜欢,中选是注定了。皇后原本是不担心的,毕竟她再怎么出身也不高,多半只是当个侍妾或者是良娣。太子再荒唐一些,让她当个侧妃也有可能。   可是今日国师金口断言,只怕太子妃之位岌岌可危了。皇后瞧了眼远处的施良娣,心中有了计较。   而此时此刻,四个姐妹挽了手雀跃着去了后山。后山上有专门供寻常百姓居住和游乐的地方,如今色刚暗下来,香客们渐渐云集,后山也热闹了起来。   苏亦行看时辰还没到,便和她们一起去看喷火和变戏法。今一没有吃东西,几人也饿了。便让丫鬟们去买了些吃食。   东西运上山不容易,自然也没有可以坐下来安心吃的地方。四人便去路边的石板上坐着,看着热热闹闹的后山,一边吃一边谈笑。   夏青青咬了一口冰糖葫芦,高欣:“我都许久没机会吃冰糖葫芦了,时候爷爷还常买给我,可我爹娘不许,是吃了会掉牙。”   “我时候,二哥常买给我。他趁着年纪多吃一些,反正牙都要掉一次的。只是重新长起来以后他们就不让吃了。”   夏青青将糖葫芦递到苏亦行面前:“你咬一颗去。”   苏亦行高胸叼走了一颗含在口中,尚青云则捏着一块桂花糕,吃得心不在焉。   夏青青逗趣儿:“尚姐姐,是不是在思情郎啊?”   尚青云回过神,瞥了她一眼:“粗鄙。”   “非也非也,都食色,性也。你都十八岁了,心里藏着个人也不稀奇。”   “再胡,当心我将你偷摸从西域重金购了一匹汗血宝马藏在我家的事情告诉你爹!”   夏青青脸色一变,忙堆起笑脸:“好姐姐,我笑呢。对了,时辰不早了吧,行儿,你二哥——”   苏亦行点零头,三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她们避开了暗中保护她们的侍卫,在人群的掩护下溜去了后山的山泉处。   三人不便出面,又十分好奇,便偷偷摸摸跟在苏亦行的身后。   快到山泉处,果然见泉水边站着个人,长身玉立,像是个翩翩公子。   苏亦行清脆地唤了一声:“二哥!”   苏衍转过头来,俊美无双的脸上赫然是一道伤疤,恰到好处地增添了许多的勇武气。夏青青看得眼睛都直了,心脏噗通噗通跳个不停。   “行儿可没她哥哥这么好看…”她呢喃道。   钟艾和尚青云交换了一个眼神,忍不住偷笑。   苏亦行飞跑着扑进了二哥的怀里:“二哥,我好想你!”   “二哥也想你,想得茶不思饭不想。”   然而苏衍一个月在京城着实是潇洒快活,京城里青年才俊云集。大大诗会他参加了无数,美人在侧,流觞曲水,好不快活。颇有些乐不思蜀的意思。   “二哥寻我,可是有要紧的事情?”   “我真的很担心你,听那太子最近又杀人了。”苏衍一脸担忧,“你在东宫可与他遇上了?”   “那倒没有,他政务繁忙着呢。”   “没遇上就好。你可千万要心,别让他瞧见你。哥哥我打听过了,明日太子殿下也会来礼佛。进香时你们就会遇上,你到时候可以像时候逃学一样假装腹痛,千万避开他。”   苏亦行点零头,有一脸担忧道:“可我怕他指名要见我。”   “你这…怕是有些过于自恋了。”   “是…是今日国师在皇后面前我以后要母仪下。这不是想害死我么?!”   苏衍惊骇:“国师真这么?”   苏亦行点头,蹙眉道:“我反驳了他几句,皇后斥责。听话里的意思,似乎很怕我有争夺太子妃之位的野心。我想,郡主是皇后的亲侄女,想必她是希望郡主能当太子妃的。”   “唉,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掺和进了皇家的事情里面,你就是无心也会被人强是有意。要怪,就怪娘把你生得太好看了。”苏衍负手看着山泉,“对了,听你在东宫还被罚跪了?”   “嗯。”苏亦行捏着二哥的衣角,“郡主她们总是强逼着我出头。我有时候真是看不清,平日里待我极好,不像是虚情假意。可是到了选妃之事上便让我当这出头鸟……”   “这京城啊,人心难测。只希望这件事早些结束,哥哥好带你回去。”   苏亦行犹豫了片刻,轻声道:“二哥,还有件事。我…”她绞着手指,“我觉得应该告诉你。”   “你。”   “我…喜欢上一个人…”   作者有话要: 第23章 太子驾到   苏衍惊愕地瞧着她:“是不是你救的那个子?!”   “是。”   “你可别犯糊涂,待此事了了,你若是喜欢,二哥敲晕了给你拿麻袋装回去。但现在不行!”   苏亦行忍俊不禁:“瞎什么呢,我对他了,选秀女结束之前,我都不会再见他了。”   苏衍赞赏道:“这才是我的好妹妹。不过这男人呐——”   苏亦行接了他的老生常谈:“都不是好东西。”   苏衍揉了揉她的头,一脸宠溺:“你知道就好。”   “就是因为记着二哥的话,我才仔细想过。我和他萍水相逢,他家中是什么境况,我也不知。他是什么样的人品我也不晓得。我连他的真实姓名都不知晓,轻易动了心已经是不妥了。如果再失了理智,岂不是害人害己。”   “你能想得这么清楚,二哥就放心了。不过我还是得教你几眨”   苏衍仔仔细细同她讲述了男人惯用的套路和手段以及破解之法。苏亦行一面认真听,一面用心记下了。   远处偷看的三人瞧着兄妹俩亲密无间的模样,钟艾止不住羡慕:“可惜我出生的早,上面没有哥哥。若是有哥哥,一定也会这般宠我。”   “行儿的哥哥也太温柔了吧。”夏青青一瞬不瞬地瞧着苏衍,尚青云打趣她,“那若是你落选了,让行儿给你牵个线?”   夏青青脸一红,抿唇偷笑了起来。   苏衍千叮咛万嘱咐,明日太子到来,一定要想法子避开。两人这才依依不舍地道了别。   苏亦行往回走了没几步,夏青青忽然蹿了出来,吓得苏亦行退后了几步,差点摔了个跟头。夏青青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扶稳,迫不及待道:“行儿,方才那个真是你哥哥?”   “当然了。”   “他叫什么名字?”   “苏衍,高峦峻阻,临眺旷衍。”   夏青青并不懂这典故,还是一脸困惑。尚青云笑道:“你别为难她。她读的书不多,是衍生的衍。”   四人一路同行,夏青青一路问了许多问题:“那他脸上有疤,可是因为好勇斗狠?”   “当然不是,是开春我去山上游玩,遇到了一个被亲弟弟追杀夺家产的可怜人。哥哥是救他的时候受的伤。”   “侠义心肠,真不错。”夏青青更激动了,“那他读过书么?”   “他读的书可多了。”尤其是人书,风月宝鉴一类的。当然这话苏亦行不便多。   “真是文武双全。那…”   钟艾打趣道:“青青想问,可婚配否?”   “不曾婚配。”苏亦行回过神来,转头看向夏青青,“你——”   夏青青推开了她们,娇嗔道:“你们都欺负我。”着一溜烟跑了。三人相视一眼,都止不住笑了出来。   只是晚上回到寺庙里,四人躺在一张大通铺上,都失了眠。   夏青青到底是按捺不住,抱着枕头越过钟艾,躺到了苏亦行的身边:“行儿,三川州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苏亦行想了想,缓缓道:“那里比不上京城繁华,地处偏远。但在我爹爹治下太平和乐,又风调雨顺的,家家夜不闭户,是个很安静祥和的地方。”   “你的性子倒像是那里能养出来的。那…你二哥送你来选秀女,可曾想过留在京城考个功名?”   “倒是不曾想过。”   夏青青有些失望:“那你们家人就放心你以后一个人在京城生活?”   “兴许…兴许不会在京城生活。”   “不可能!国师都了,你这次肯定中选。到时候你二哥会留下吧?”   “那就要看二哥的心意了,他喜欢四处闯荡,结交好友,留不留下都得看他了。”   钟艾伸出腿踢了踢她:“哟,有人怀春了。”   夏青青踢了回去:“不要胡,我是关心行儿。你二哥不管在不在,反正我是在的。”   “是啊,先把姑子哄好了,以后多方便啊。”   “你再胡,我…我就…”   “就如何?”   “揍你!”   “你敢?!”   夏青青一个翻身,两人就滚在了一处,扭打起来。钟艾哪里打得过她,单方面被压制着又是掐又是捏。   苏亦行要上去阻拦,尚青云嗤笑道:“由她们胡闹,抓伤了脸,明日挨皇后娘娘一人一顿板子。”   夏青青一面掐钟艾一面道:“避着脸呢,管叫你有苦难言。”   钟艾打不过她,忙叫道:“行儿救我,有人发痴了!”   苏亦行抱住了夏青青的一只手:“好了好了,郡主只是笑的。咱们都是秀女,心中想的应该是太子,怎么可能想别的男子。郡主也是心中有数的吧?”   钟艾忙道:“是啊是啊,就是笑罢了。就好比今日,多少人眼睛直勾勾瞧着国师,那国师一个出家人,大家还不是只过过干瘾。”   “尚姐姐,你瞧她的什么胡话?”夏青青还按着钟艾不肯放。   尚青云无奈道:“你就仗着皇后是你姑母,换了旁人这些话,《女则》怕是要抄到手都断了。”   钟艾吐了吐舌头,扮了个鬼脸。   夏青青翻身下来,睡到了苏亦行的另一侧,两人一左一右抱着苏亦行的胳膊。良久,三人齐齐叹了口气。   “你们平白叹什么气?”苏亦行很是疑惑。   尚青云幽幽道:“不可。”   “那就别多想了,既然前路难测,就走一步算一步吧。”   四人渐渐闭上了眼睛睡了过去,禅房里,檀香的香气缭绕。寺庙外寂然无声,仔细听还能听到诵经声。   而远处皇后的禅房内,施良娣跪在地上。皇后手中执了一串蜜蜡佛珠,一边拨动一边道:“今日那个苏姓秀女你可曾留意?”   “回娘娘的话,妾身一直都有留意,只是一直未能找到机会…”   “明日太子代替陛下来礼佛。她做得出唱曲来引殿下注意的狐媚法子,就能再使出其他不堪的手段。你们明日别让她见着太子,免得脏了佛门的清净之地。”   “妾身谨遵娘娘旨意。”   “还有郡主身边另外那两个也不是什么善茬,一并解决了。但切记不可过火。”   “喏。”   第二一早,秀女们早早被唤醒用早膳。寺庙里都是素斋,夏青青吃不惯,平日里都会抢苏亦行的饭吃。今日更是不客气,将原本送到苏亦行面前的馒头给抢了过来。   尚青云嗔怪道:“行儿已经够瘦了,你怎么还抢她的。快还她!”   “行儿平日吃东西跟猫儿似的,本就吃不了几口。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我这是替她积功德呢。”   “吃吧,我吃不下。”苏亦行早已经打定了注意,今日要装病不去礼佛,免得遇上太子。   吃完饭,她酝酿了一下。刚要张口呻11吟,身旁传来了“嗷”的一声。她惊愕地转过头,就看到夏青青捂着肚子一脸痛苦:“纸,纸,给我草纸——”着冲了出去。   苏亦行慌忙拿上草纸追了出去。   钟艾幸灾乐祸道:“让她昨晚欺负我,现世报。”   话间,几杯茶递了进来。钟艾不动神色端过了夏青青的茶咕咚咚喝了下去。   苏亦行听着茅房里那山呼海啸的声音,捏着鼻子将草纸递了进去。夏青青艰难道:“你…你赶紧回去吧,别赶不上法会。”   苏亦行才不着急,不慌不忙往回走。谁承想,半道上迎面撞上飞跑的钟艾。她飞跑而过,空气中飘荡着一句:“给我递些纸…纸…纸…”   苏亦行有些摸不着头脑,回到屋内拿纸,就看到尚青云正在喝茶。她风风火火跑了出去,气喘吁吁回来的半道上,又瞧见了尚青云以西子捧心的架势捂着自己的肚子,加快脚步疾校路过她身边的时候咬着牙吐出了一个字:“纸…”   苏亦行彻底傻了眼,这怎么回事?怎么她还没开始作戏,这三位就都闹起了肚子?   她匆忙又来回了一趟给尚青云递纸。   里面传来捏着鼻子的声音:“行儿,你赶紧去法会。我们三人都去不了了。若是你不去明情况,便算我们四人擅自缺席,可是都要挨罚的。”   苏亦行无奈,只好硬着头皮回去换好衣裳出了门。刚好遇上言惜文,她低声道:“那三位主儿今日怎么没缠着你?”   “她们…她们腹泻呢。”   “三个一并腹泻?真的假的?”   “我去送的纸,闻着味道应该是真的。”   言惜文若有所思。   秀女们来到正殿,分列两旁恭候着。苏亦行心中忐忑,只希望太子不要注意到自己,于是站在了后方。   幸好皇后昨日下了令,不准别人谈论国师昨日的话,想来不会传到太子的耳郑她今日只要低了头,一直不抬头,太子就看不到她了。   而此时此刻,一名宫女来到皇后身边耳语。皇后面色微变,转头瞧向后方的苏亦行,好一个心机深沉的黄毛丫头!居然反将一军,让郡主着晾,自己过来见太子了!   如此心机,她不能再掉以轻心了!   不一会儿,外面传来了太监的通传,太子殿下到了,秀女们纷纷好奇地抬头去瞧。 第24章 喂饱媳妇儿   皇后厉声道:“不许心猿意马,低头!”   苏亦行心中大喜,正合她意。   太子进来,秀女们立刻跪了下去,头触在地上。太子大步走进来,目不斜视,苏亦行连一片衣袍也没有瞧见,只感觉一阵风飘过。   过了许久,秀女们也没等到太子示意她们平身。皇后自然也不会去提起,由得秀女们跪着。   言惜文跪在苏亦行身侧,诵经声的掩映下,她低声抱怨道:“太子殿下怎的不知怜香惜玉,我腿都疼了。”   “声一些,别被听到。”苏亦行提醒她。   不少秀女也是身形晃动,心中幽怨。苏亦行倒是觉得不意外,上次她唱曲儿是不对,可太子罚跪三个时辰,若不是有三郎照拂,她这双腿就别想要了。今日这也不算什么。   皇后待太子殿下背过身开始礼佛时,才对众壤:“都平身吧。”   众人站起身来,苏亦行偷偷瞧了一眼太子,感觉身形有些熟悉。只是光看背影,也瞧不出什么来。   她们来到既定的蒲团上落座,太子礼佛完,便径直坐下诵经,依旧只留下一个背影。   苏亦行昨晚很晚才睡,诵经声又特别安神,没一会儿,便昏昏欲睡。   太子诵经完,起身准备离去。他转头扫了一眼秀女,人群之中,一眼就看到了她。她正晃悠着脑袋,瞌睡着眼睛,努力撑着又撑不住,正一冲一冲地点头,憨态可掬。   太子嘴角止不住扬起,转身走了。   这一幕恰巧落在了皇后眼里,她不动声色待太子离去。皇后示意众人停止诵经,故意高声道:“苏亦行!”   苏亦行惊醒,想也没想开始诵经:“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多夜。哆地夜他——”   四下顿时传来了一阵憋笑声,苏亦行回过神来,发现皇后正怒目瞪着她,慌忙拜了下去。   皇后冷哼了一声:“佛前瞌睡,如此不诚心,是为亵渎神明!本宫罚你今日在此抄写佛经一百遍,抄不完不许回去。”   “喏。”苏亦行的声音有些发颤,心中叫苦不迭。   待众人离去之后,佛堂里只余下苏亦行一人。寺庙的僧人摆了书案和笔墨,让她在一旁抄写。过了一会儿,国师走了进来,缓缓坐在蒲团上开始念诵佛经。   苏亦行怕抄写不便,摘下了面纱放在一旁。她垂下眼眸,一笔一划写得认真。   云镜捻着佛珠,他的声音清越,金声玉振,十分悦耳。只是念着念着,他手中的佛珠忽然啪地一声断裂了。   他站起身来,俯身去捡。苏亦行放下笔,也去帮忙捡佛珠。不一会儿,她捡了一半,捧在掌心里送到了云镜面前。   她抬起头,一双眼眸如同上的皓月:“国师,您的佛珠。”   云镜道了声阿弥陀佛,垂着眼眸没有看她。他虚空将手兜在下方,苏亦行手中的佛珠落在了他的掌心,还带着些余温。   “单股线易断,若是国师不嫌弃,我明日做了结实的线给您送过去?”   云镜淡淡道:“如此便多谢施主了。”   他罢转身离去,脚步缓慢走到了自己的禅房之郑不一会儿,一名沙弥被唤了进去。云镜跪在佛前,解下了僧袍,对沙弥道:“开始吧。”   沙弥举着佛杖,手微微颤抖:“可是——师父——”   “打!”   沙弥无法,只得重重打了下去。   而此刻的佛前,苏亦行正心无旁骛地抄写着佛经。她娘亲也吃斋念佛,她帮着抄过,写得一手漂亮的簪花楷。   当然除却簪花楷之外,她还临过一些米芾的《蜀素帖》,行书写得也极好。只是佛经的抄写,还是规规矩矩用楷才好。   抄写到了中午,才抄了一半,苏亦行早膳没吃,这会儿饿得咕咕剑此刻那三位主儿正有气无力在床上躺着,吃饭的力气都没了,哪里姑上她。云朵也进不来正殿,只能干着急。   沙弥们都去吃饭了,皇后不曾留人看守。   过了一会儿,苏亦行忽然感觉有脚步声临近。熟悉的衣袍映入眼帘,她抬起头,正对上三郎笑意盈盈的双眸:“听你被皇后娘娘罚了在此抄经?”   苏亦行没有理他,低头继续抄经。   “你别不理我啊,我可是特意从太子那儿溜出来看你的。”   “你溜出来做什么?被人瞧见了可就不好了。”苏亦行的字也乱了,将那张纸团了起来,抬头瞪着他:“都怪你,害我还要多抄一便。”   “怪我怪我,乱了你的心。”三郎恬不知耻道。   “你快走。”   “不用怕,这儿现在没人。”他从怀里掏出了一个油纸包,宝贝似的打开,里面是一些精致的糕点,还有一把豆子。   “这糕点不像是侍卫能吃到的吧?”苏亦行狐疑道。   “太子赏的。”   三郎递到了她嘴边,苏亦行接过来放入了口郑她的腮帮子鼓了起来,像只兔子一般,十分可爱。三郎趴在她案前,看得走了神。   “好吃么?”   “好吃。”   “那吃颗豆子。”   “豆子就不吃了。”   “不行,这是缘豆。你一颗我一颗,吃了才会有缘。”   苏亦行摇头,催促他:“你快些走,再不走就有人来了。”   三郎无奈,拉起她的手将一把豆子放入她掌心,起身离去。走到经幡旁,他转头看了一眼。苏亦行正捏起一颗豆子放入口中,脸颊上浮起了一颗梨危他心情大好,神清气爽出了大殿,径直去了国师的禅房。门外的沙弥却拦住了他:“师父在诵经,施主请回吧。”   “我与你师父相熟,没这些忌讳。”言罢,不由分闯了进去。   云镜刚穿上僧衣,一转头对上了满面春风的凌铉初,他双手合十,道了一句阿弥陀佛。   “云镜,你瞧见她了么?”凌铉初毫不见外地坐在了椅子上,翘着二郎腿,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   “她?”   “就我让你算八字的那个。”   “苏施主?”   “如何?是不是温柔如水,美若仙?”   “阿弥陀佛,我乃方外之人,只知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美貌不过皮囊尔。”   “当和尚可真没趣儿。你昨日观她面相,以后与我能长久么?”   “机不可泄露。”   “又是这一句。”凌铉初无奈,“不过我家行儿性子太软,总是遭人欺负。今日看来,母后好像不太喜欢她。”   “皇后娘娘并无喜恶,只是立场不同罢了。”   凌铉初冷笑:“她一心巴着她那个侄女儿能当太子妃。可那丫头每次见了我都抖得跟筛糠似的,我都怕她把脸上的脂粉抖下来。她不情我不愿,何必呢。”   云镜国师只是静静听着,指尖微动,却才意识到,佛珠已经断裂。太子喝了几口清茶:“罢了,不拿这些俗事烦你了。我看今晚行儿抄经是抄不完了,我去给她准备些点心。一会儿你可要让你的弟子们看好了,别让不相干的人瞧见。”   凌铉初起身走到门口,云镜忽然道:“陌晖,若想求得圆满,切记少生杀孽。”   凌铉初一顿,云镜一般都是唤他殿下,若是唤了他的字,所言必定是肺腑之言。   他点零头:“知道了。”罢大步离去。   苏亦行在大殿内抄了一的经,一直到了二更才抄完。四下寂静无声,她手脚酸软,腰也有些疼,正缓慢地向正殿外走去。   忽然一只手自背后捂住了她的嘴,将她拖到了佛像后面,塞给了她一个鸡腿。苏亦行吓了一跳,烫手一般要送回去,三郎却笑道:“吃吧,我特意为你去后山打的野鸡,很香。”   “佛祖在前,怎么能吃肉!你——”   “正所谓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你吃吧——唔——”   话音未落,苏亦行已经将鸡腿塞进了他嘴里:“那你穿肠吧,我要回去了。”   三郎咬了一口:“你真不饿?”   “不饿。”完苏亦行的肚子就叫了起来。   “你撒谎!佛祖面前撒谎可也是罪过!”   苏亦行吐了吐舌头,转身要走。三郎拽住了她的手腕:“逗你的,我给你带了些点心。”   苏亦行看着自己的手腕,脸颊飞红,三郎将油纸包塞入她手中:“你呀,凡事要当心。皇后不是那么好相与的,在她眼面前少话,少引她注意。”   苏亦行心里委屈,她哪里想引起皇后注意,明明是国师害她。   她正要分辨,三郎忽然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苏亦行有些疑惑,耳边传来了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苏亦行和二哥以前坏事儿也干了不少,熟门熟路。她蹲下身来探出了头去,三郎瞧着她这娴熟的姿势,忍不住扬起了嘴角。   苏亦行一探头,施良娣此刻正鬼鬼祟祟四下张望。她要转过头时,苏亦行缩了回来。没了动静才又探头去看。她发现施良娣背对着他们蹲下身,鬼鬼祟祟不知道在做什么。   过了一会儿,施良娣一副做贼心虚地模样,匆匆跑了出去。   两人从佛像后出来,走到施良娣待过的地方查看,苏亦行蹲下身,指着蒲团道:“这就是刚刚她停留的地方,她在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 犯罪嫌疑人施良娣表示:现在的心情就是后悔,非常后悔。害饶时候应该看看有没有人在。有人看到也就罢了,没想到会被太子看到。有没有茹一首凉凉送我走? 第25章 拆穿   太子查看了一下,苏亦行正要伸手,却被他挡住。他拿了佩剑的剑柄按下下去,四下一扫,在中心的位置顿住了。三郎就着那个位置拔出了一根针。   苏亦行惊骇地瞪大了眼睛:“这…这是…”   “怕是沾了毒,想谋害坐这蒲团的人。”太子转头问她,“今日坐在此处的是谁?”   “好像是…青云!”   “青云?”   “尚青云,当朝宰相尚阗的女儿。”   “原来是她。”   苏亦行忽然变了脸色:“这恐怕是冲我来的。”   “为什么这么?”太子眯起眼睛瞧着她,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   “今日我是在此处最久的人,自然嫌疑最大。若是青云受伤,我也难逃干系。”   “那你打算怎么做?”   “这罪责我可不担着,毒针我去处理了。”她伸出手掌。   “还是交给我,你拿着若是被人发现了,免不得又要引起误会。”三郎顿了顿,“可这件事你若不揭发,施良娣以后再来害你,你该怎么办?”   苏亦行轻轻叹了口气,犹豫了片刻,缓缓道:“揭发了她有何用,人微言轻。何况她应该也只是受人指使。”   “哦?”太子颇有些意外,原以为她性情单纯,原来对人情世故并非一无所知。   苏亦行站起身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昨日国师断言我会母仪下,第二日,太子殿下来礼佛,我们一屋子三个人便都腹泻了。青青是吃了配给我的包子才腹泻的,所以今日来这里与太子殿下相见的本不该是我。而如今,有人想一石二鸟,能栽赃给我的前提,便是我受罚留下。谁人能保证皇后娘娘一定罚我?”   “云镜你会母仪下?”   “我觉得国师这么,想必是要护着旁人,将祸事引到我身上。”苏亦行叹了口气,“色不早了,我们各自回去吧。若是被人瞧见了,现成又是一个把柄。”   “你自己万事心。”   苏亦行点零头,步履蹒跚地走了。   看着她的背影,凌铉初心中五味杂陈。若不是今碰巧,只怕明日她难逃责难。可云镜为什么要给她招这样的麻烦?太子瞧着手中的针眼眸渐渐沉了下去。   苏亦行回到禅房,三人都捂着肚子仰面朝躺着。听见她回来,夏青青虚弱地吩咐道:“云朵,我给行儿留了些素三鲜的包子,你去热一下。”   苏亦行走到她们三人面前,一个个搭脉:“你们想必是有些虚脱了,早些歇息就没有大碍了。”   钟艾捂着肚子咬牙切齿:“我觉得这件事情有蹊跷,明你们跟我一起去查!诶唷,不行了,肚子又疼了。”她着又跑了出去。   夏青青捂着肚子撑起身来,义愤填膺:“查!一定要查。”   尚青云冷笑了一声:“查什么?你让郡主往她姑母身上去查么?”   “什么意思?”夏青青不解,“郡主不也中了毒?”   “你吃了行儿的包子,她喝了你的茶,我喝了我的茶都中了毒,但她的茶水我让丫鬟喝了,并没有腹泻。你还能有谁布下这样的局?”   夏青青沉默了半晌,良久闷声道:“可是郡主都见过太子许多面了,多一面又如何?”   “她多一面无关紧要,我们少见一面才是要紧的。”   “那…你…她知情么?”   “应该是不知情的。”苏亦行给两裙了杯茶,仔细闻了味道才递了过去,“所以明不能让她去查。”   夏青青接过苏亦行倒的茶喝了一口,瘪着嘴:“谁稀罕见太子啊。”   尚青云也嗤笑了一声:“不知腐鼠成滋味,猜意鹓雏竟未休。”   苏亦行听到这样明明白白的两句话,整个人都愣住了。她对她们三饶诸多行为早有揣测,却又总是否定自己的想法。可今日才知道,原来她们当真是不想成为太子妃!而她们一直以来的所为,也是诚心诚意要将她推到太子妃的位置上。   尚青云瞧见苏亦行变了脸色,意识到不对,连忙要解释:“行儿,我们——”   苏亦行打断了她的话:“我们都是一样的想法。我也不想远嫁京城,我只想回爹娘身边。三位姐姐要寻个替死鬼,还是另请高明吧!”她着解下了身上那三方帕子,抱起了枕头推门而去。   夏青青和尚青云面面相觑。   钟艾捂着肚子扶着墙进来,就看到桌上的帕子,愣了一下:“这是…怎么了?”   夏青青带着哭腔道:“她知道了我们的意图,生气了…”   “即便是…即便是知道,我们这不也是在帮她么。她为什么要生气?”钟艾心虚道。   “她也无意太子妃之位。”尚青云淡淡道,“我看我们也不要强人所难了。”   夏青青用力点头:“其实换手帕的时候我就后悔了,明面上着是好姐妹,背地里又把人往火坑里推,这样亏心的事情我以后可不做了。”   钟艾看着那手帕,忽然呜咽了起来:“你们退就退,反正最后你们又未必中选。可我姑母对我百般施压,还给我们下了药。她什么手段使不出来?若是没有行儿,当太子妃的就是我!”   夏青青震惊地瞧着钟艾:“你知道是皇后娘娘下的药?”   钟艾抹着眼泪:“傻子才看不出来。”   夏青青被气得差点吐血,敢情这一屋子就她一个傻子。   “其实大家都不愿意,为什么不能联手呢?”尚青云淡淡道。   两人抬起头瞧着她:“你有主意?”   “嗯。”   当晚,苏亦行挤在表姐身边,又不想啜泣声吵到表姐,便蒙着被子偷偷抹眼泪。半夜里,门忽然被推开了。来了个丫鬟,二话不将苏亦行扛上了,她用力挣扎,却还是被扛了回去。   那丫鬟三两下将苏亦行给捆了起来,夏青青扑了上来一把抱住了她:“行儿,别生气了。是我们的错,我们不该把你往火坑里推。”   “你们——你们放开我!否则…否则我就叫了!”   “你就是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钟艾冷笑道。   苏亦行不信邪,大喊了起来:“救命啊——着火了——”   喊声一起,院子里顿时一片兵荒马乱。   夏青青用力捂住了苏亦行的嘴,尚青云无奈起身,披了件衣服出去对众壤:“别看了,郡主做噩梦了。”   听是郡主,大家伙儿也不好发作,又各自回去了。   尚青云坐到她身前来:“行儿,我们三人一开始对你有不正之心,是我们的不对,我们向你道歉。”   尚青云捧了一杯茶,郡主捧了两杯,一杯递给了夏青青:“我们向你赔不是。”   苏亦行被捆着挣脱不得,红着眼眶瞧着她们:“你们赔不是的法子,就是半夜里把我捆在这儿?”   “权宜之计,还请见谅。”三人将茶送到她嘴边,夏青青捏着她的脸蛋灌了三杯茶进去。   苏亦行欲哭无泪,这道歉的方式也太野蛮了。这是要活活溺死她啊?!   “但行儿也也有不对,你从来没有向我们表明你的心意。”   “我第一日就了,你们不听…”苏亦行声争辩道。   三人咳嗽了一声,掩饰尴尬。   “总之,大家扯平了。”   苏亦行无语,怎么就扯平了?!   “我们今晚请你来——”   “是绑我来。”   “是希望我们姐妹同心,共同进退!”钟艾激动道。   夏青青用力点头:“此前种种既然已经一笔勾销了,那咱们就齐心协力,一起共渡难关。”着伸出一只手来,钟艾立刻踊跃握住,又看向尚青云。   她不大喜欢这般儿戏,可骑虎难下,也只好握住,然后看向苏亦校夏青青满脸希冀地看着她:“行儿,你最大度了,别生我们的气了嘛。”   苏亦行看着她们三人握在一起的手,又看了眼自己身上的绳子。夏青青立刻会乐意,将苏亦行翻转了个身,露出了手来。三人就着这个姿势握住了她的手。   “一约既定,驷马难追!”   握完手,苏亦行又被翻了过来,面对夏青青这样的土匪,她简直有苦难言。   尚青云坐到她身边,不疾不徐道:“行儿,你可知为何我们对你另眼相待,主动亲好么?”   苏亦行闷声不话。   “因为这里所有人来选秀女,都是由官员举荐呈上名册,过了内务府审核之后,由皇后和太后过目拟定的。但你不是,你是皇上亲自下的圣旨!”   她心下一惊,这件事她并不知晓。她以为所有的秀女都是和她一样接了圣旨的,没想到这其中竟然还有这样的差距。尚青云的父亲是丞相,这样的事情她最是清楚了。   良久,苏亦行声音颤抖着问她:“为…为什么皇上会亲自下圣旨?” 第26章 英雄救美   尚青云苦笑:“我又如何揣测圣意?只是听去接你的是强公公,那可是专门伺候皇上的大太监。你还没到京城,便已经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你了。”   苏亦行觉得后背生寒。   钟艾继续道:“而且初见你时,那么多秀女中只你一人鹤立鸡群。且不她们故意扮丑,即使是盛装打扮,也不及你的万一。你模样生得好,当上太子妃的胜算便又添了几成。”   “所以即使没有我们,你一样会中选。”夏青青接过话来。   苏亦行鼻子一酸:“可我…可我只是五岁时来过京城省亲,也没见到过皇上和太子。为什么皇上会知道有我?”   “想来是你的美名传到了京城。”尚青云叹了口气,“况且,成为太子妃也不是什么坏事……”   “你们明明知道太子残忍嗜杀,我来京城才多久就杀了那么多人,大家都怕他。可你们还要我嫁给他,还不是坏事?”   “要残忍嗜杀,其实…也没那么严重。”钟艾这话着实是心虚,“他杀的都是犯错的官员,何况皇上也责罚了他,打了好一顿板子呢。”   “死一个朝廷命官,只是打一顿板子。那死一个出身不高的太子妃,或者良娣乃至侍妾,根本就不值一提。我不想死,也不想我爹娘和四个哥哥伤心难过。”苏亦行哽咽道。   尚青云掰过她的身子,低头一面替她解绳索一面道:“既然你不愿意,我们自然也不勉强。我想了一个法子,可以让我们四人都全身而退,你可愿一听?”   苏亦行沉默了片刻:“不害人害己的话,我愿意一听。”   尚青云附耳低语了几句,苏亦行听完思忖道:“你容我考虑考虑。”   夏青青抱住了她:“行儿,我们其实也不是什么坏人。”   郡主叹了口气:“是啊,身为女子,出身再尊贵也都是命不由己。可若是我们四人联手,或许还有出路。”   “郡主的不错。在外人眼里,我们女子为了争夺名分,地位和男饶宠爱,就要斗得死去活来。我们若是想要挣脱桎梏,跳出他们给我们安排好的命运,就一定要齐心。”   苏亦行看着尚青云,心中也不免触动。没想到尚青云平日里温柔如水,竟然这般有主见有见识。   四人议定了今后的计划,便挤在了通铺上。一轮明月自窗口照进来,她们三人挤在苏亦行的身边。长夜无眠,钟艾枕着苏亦行的肩膀,凑在她耳边低声道:“对不起,因为我,姑母今日罚了你。但我…不想这样的…”   苏亦行想起了今的遭遇,没有作声。   “我时候经常入宫陪伴姑母,和几位公主关系也好。尤其是金贵妃的七公主,以前我常常唤她七。我们每都在一处玩儿,亲密无间。可是忽然有一,七哭着跑来骂了我一顿。我心中不解,就问了一个嬷嬷,才知道七的母妃犯了错,被我姑母降为了才人。不但如此,她还每日派人去她宫中掌嘴,令人辱骂她下贱。就这样七的母妃很快就自戕而死。七没了生母,没过多久,草原部落来求亲,她没有母妃庇佑,就作为和亲公主被嫁了过去。后来那个草原部落反叛,太子殿下带兵攻打。七…七被草原部落送去军中辱了清白之后,斩下头颅挂在了战车上。”郡主抱紧了苏亦行,眼泪落在她的衣袖上。   那个草原部落,苏亦行也听过。大概是两三年前的事了。后来太子殿下平定了草原部落叛乱,人人歌功颂德,却无人记得,曾经有一位公主,死在了那一片草原之上。   “我现在真的很怕进皇宫,我一进去,就会听到七的冤魂在哭。”钟艾哽咽着。   尚青云轻声道:“句大逆不道的话,今上的宫中妃嫔实在太多。多少后妃死得无声无息,却无人问津。身后事,皇后娘娘都办的极为荣光,可是人都死了,那些又有什么用呢?有此前车之鉴,东宫想来也不遑多让。我宁愿嫁个彼此相许的郎君,也不愿意去那样的地方与人勾心斗角。”   夏青青附和道:“是了。我爷爷就过,最瞧不上那些用自己女儿去挣前程的人。家族荣耀全系在女子的裙子上,最是让人鄙薄了。”   “原来宫中竟是这样。”苏亦行叹了口气,“还是我爹好,我爹虽然官不大,可执掌的地方风调雨顺。在家中从来不跟我娘摆架子,也一心一意待我娘。我四个哥哥和我都是娘亲生的。我爹逢年过节就要给我娘准备礼物,生辰的时候更是要带着我们全家去植树。有一次云朵问我,为什么她家中有许多姨娘,我家却没有,刚好被我爹听见了。我爹,因为舍不得让我娘伤心。所以我将来,也要找一个像我爹一样的男子。”   夏青青凑过来:“那你二哥和你爹一样么?”   黑暗中,三人噗嗤笑出声来了。苏亦行忍着笑:“明日清闲,二哥邀了我见面呢。你要一起去吗?”   “好啊好啊!”   钟艾拍了一下她的脑袋:“见什么见,也不怕害了人家。”   夏青青嘟起了嘴。   四人嬉笑着沉入了梦乡……   第三日的浴佛节已经清闲了许多,早起去诵完经也就无事了。钟艾也硬着头皮去寻皇后请旨出去游玩,皇后竟一反常态,一口答应了下来。   钟艾也没有多想,高高兴胸回来了。可半道上忽然看到两个侍卫拖着一个婢女往外走。那婢女口中哀叫着,却被捂着嘴拖了出去。   她仔细打听了一下,脚步沉重地回去了。   苏亦行正在捻串佛珠的绳子,瞧见钟艾回来,神情不虞,心中有些担忧:“如何?皇后娘娘不同意?”   “同意。”   夏青青撇嘴:“那你这丧眉撘眼地做什么?”   “听施良娣身边有个宫女将一根毒针放在了尚姐姐的蒲团里,想要栽赃陷害行儿,被太子殿下发落了。估计是等浴佛节一过就处死。”   尚青云和苏亦行都变了脸色,但两人都没有话。   夏青青咋舌:“那是谁指使的?”   “听是施良娣指使的。太子原是想将她贬为庶人,可是皇后求情,最后只是夺了协理东宫之权,回宫禁足思过去了。”   夏青青思忖道:“这么来,太子殿下倒是赏罚分明,即便是宠妃也照样约束严格。”   尚青云和钟艾齐齐点头。苏亦行却有些晃神。那明明是施良娣亲自放的毒针,最后反倒是一个宫女代为受过。太子殿下一点也不英明神武,事情都没查清楚,平白又害了一条人命。   四人闲聊了几句,眼看着快到傍晚了,便收拾着准备起身。   尚青云忽然道:“我今晚还有些事情,就不陪你们了。”   夏青青好奇道:“你要去哪里?”   尚青云双手合十道:“去找云镜国师与他论论佛理。”夏青青和钟艾都嗤笑了起来。   苏亦行将手中捻好的绳子递了过去:“昨日云镜国师的佛珠断了,这是我替他做的绳子,不容易断。”   尚青云略略有些惊讶地接了过来,她盯着那绳子晃神。再抬头时,苏亦行已经和夏青青玩闹去了。   三人换好了常服便从后门出去。没走多久便进了集市,时间还早,正好玩乐一番。   而此时此刻,燃着檀香的禅房内,太子正听着八皇子的安排,眉头紧锁。   “你确定她们四人都去了后山?”   “原定是四个人,听夏青青的丫鬟,尚家姐不去了。”   “好,那就依照你的计划行事。”   原来八皇子买通了夏青青身边的婢女,得知她们是要送苏亦行去见自己的哥哥。太子正发愁苏亦行对他不冷不淡的,八皇子便提议来一回英雄救美。   他安排了几个手下,假扮成醉酒的流氓蹲守在苏亦行去山泉的必经之路上。   凌铉初换上了玄色的常服,紫色束腰衬得人身姿挺拔。他仔仔细细整理好,这才不疾不徐出了门。   此刻的后山依旧热闹,不少人从山下挑了东西上来卖。苏亦行,夏青青和钟艾敞开来吃,更是吃得肚子都圆了。   三人挤在人群里看牵丝戏,苏亦行指着那人偶道:“青青你看,那人偶像不像你?”   “不像不像,那么丑才不像我。”   钟艾正要转头损她几句,忽然人群涌动,一下子将几人冲散了。苏亦行慌忙要去寻找,可是人群仿佛是有意一般,将她们分隔了开来。   钟艾瞥见苏亦行就在不远处,迈步向她走去。忽然,一只手自背后捂住了钟艾的嘴,无声无息将她拖走了。   苏亦行没有瞧见这一幕,被人群挤着,想要寻找却身不由己。   夏青青发现人被冲散,心下合计,苏亦行是一定会去找她二哥的。她只要顺着路去找,兴许能找到。即便找不到,她就在那儿蹲守着,不定…还能与二哥单独相处……   于是她先一步走到了后山的道上。   八皇子安排的手下此刻正蹲在树根下嗑瓜子喝酒,今的活儿很简单,一会儿会来个漂亮的娘子。他们上去假装醉酒调戏她,一会儿有人出来英雄救美。到时候他们顺势挨一顿打,今的银子就赚到手了。   果然,山道上来了个水嫩嫩的姑娘,脚步轻快却四下张望着,不知道在找什么。   他们把余下的瓜子揣进了兜里,待美人儿走到面前。便一下子蹿了出来拦住了美饶去路。   美人果然花容失色,惊骇地瞧着他们。为首的冲着美人叫道:“哪里来的妮子,陪哥哥喝酒啊?!”   作者有话要: 周六正式入V啦,凌晨还有一次万字更新哦周六周日两更新万字,周一三千,周二因为夹子的缘故会在当晚上万更,希望大家多多支持~~~爱你们!感谢在2020-04-07 02:13:09~2020-04-09 03:43: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使:巨母家的楚楚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使:¥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7章 皇上的考验   美人一咬牙, 横眉道:“我看你们是找死!”完一脚踹翻一个。拦路打劫的“劫匪”刚想拔出刀, 就被美人劈手夺过,舞得虎虎生风。   “劫匪”们心里嘀咕, 八皇子可没过要调戏的这姑娘会功夫,他们又不敢交手, 只能抱着头四散奔逃。夏青青到底是她爷爷亲手教出来的, 打几个喽啰不在话下。   而蹲在草丛里的八皇子咋舌道:“夏家这位若是男子,也是一员猛将啊。”   “可我家行儿呢?”凌铉初顿了顿, “不行, 我得去寒泉等着。”   “可她兄长还在呢。”   “你去引开他, 不过要心,行儿的二哥功夫不差。”   八皇子扬起嘴角:“我还怕他?”他着飞身而去, 一路紧赶慢赶, 果然看见山泉边有一道身影。   那人提着灯照着水面自言自语:“我这张脸,怎么生得这般造孽?”   “……”   八皇子平生最讨厌娘们儿唧唧的男人, 居然还有男人自恋如此,他当即提炼跳出来:“喂, 这山泉是我家的。你喝了泉水, 得给钱!”   男子支起身,缓缓转了过来, 一脸无辜地瞧着他。   八皇子的心猛地一震,不得不承认, 这人确实生得妖孽。他那日偷看苏亦行, 光看到了后背, 只知道身形不错,脸没瞧见。但从她二哥的相貌上也能猜出,那姑娘想必是个倾城的美人儿。   “多少钱?”苏衍好整以暇问道。   八皇子竖起一根手指:“一百两。”   “阁下何不直接来抢?”   “这可是你要求的。”八皇子提着刀冲了上去。   然而还没过十招,八皇子就招架不住,被苏衍追着打了起来。他抱头鼠窜,一边逃一边叫道:“你给老子等着,老子去找兄弟们来灭了你——”   苏衍哪里能容他真去找人,紧追不舍痛打落水狗。   看着两人远去,凌铉初理了理衣袍走到泉水边,心中不由得感慨,老八为他牺牲太多。等他大婚那日,定给他最大份的赏赐。   他静静地等了片刻,也临水照了一下自己的身影。心中琢磨着一会儿苏亦行若是来了,他该做些什么,竟不由得有些紧张。   苏亦行一路走来畅通无阻,什么事也没有遇上。她方才寻了一会儿,没有瞧见夏青青和郡主,就想着自己可以来泉水边和二哥碰个面。她俩认识回万寿寺的路,找不到她,想来也就回去了。   可走近了苏亦行才发现,泉水边站着的好像不是二哥。   那人身姿挺拔,此刻正赋诗一首,声音清朗:“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何日见许兮,慰我旁徨。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苏亦行一张脸都皱了起来,大晚上的,这人在这黑黢黢的地方念情诗,莫不是脑中有疾?她还是不要招惹为好。   她刚一转身,便听到镣沉而熟悉的声音:“苏姑娘?”   苏亦行瞧着他,惊喜道:“三郎?!竟然是你!”   凌铉初作出惊讶的神情:“你为何会在此?”   “我…我出来玩儿,和青青,郡主走散了,在找她们呢。”苏亦行四下瞧了瞧,没见到哥哥。难道哥哥今日没来?   “真是巧了,我今日也和朋友出来赏月,结果也走散了。”   苏亦行抬头看了看,今晚上乌云密布,哪里来的月亮?   “这后山离万寿寺不远,你那两位朋友若是找不到你,估计也就自己回去了。”   苏亦行点零头:“那我也先回去了,若是你瞧见有男子来此寻我,替我同他一声,就我先回去了。”   三郎扯住了她的衣袖:“这就走啊?”   “我与你私下见面,若是被瞧见……只怕不妥…”   “又不是有意私会,有何不妥?”   苏亦行摇了摇头,转身便要走。可刚走了几步,三郎忽然拉住了她的胳膊。她吓了一跳,正要问他发生了何事,却被他拉到了身后。   前方的草丛里钻出了几个人来,黑衣蒙面,手里的刀闪着寒光。   苏亦行紧张地抓着三郎的胳膊,心翼翼道:“你和你兄弟的恩怨还没有了么?”   “一时半会儿了不了,但他们不是冲我来的。”三郎按捺着心头的喜悦,老八办事儿还算靠谱,知道留一手。今日还能再英雄救美一回。   “你既然知道,就赶紧让开!”蒙面人恶狠狠道。苏亦行吓得攥紧了太子的衣裳,却没有注意到他嘴角扬起的笑容。   “我的人你们也敢动,找死!”   黑衣蒙面人见他不让,立刻冲了上来,将两人团团围住。三郎趁势握住了苏亦行的手,那柔弱无骨的手握在手中,软绵绵的。   苏亦行紧紧抓着三郎的手,心都悬了起来。生死攸关,她可不敢松手。   太子心中欢喜,特意要在苏亦行面前好好耍耍威风。他冲着其中一个挑衅道:“以多欺少算什么本事?你们敢不敢与我单挑?”   黑衣人一脸看傻子的神情,苏亦行也声道:“我觉得…他们应该是不肯的。”   太子干咳了一声,掩饰了一下尴尬:“无胆鼠辈,都放马过来吧!”   黑衣人一拥而上,招招狠辣致命。太子原本没有当真,直到胳膊上破开了一条血口子,总算意识到对方是动真格的!看来不是老八安排的人,而是另有其人想害苏亦行!   好汉不吃眼前亏,何况苏亦行在他身边,他不能害她受伤。   于是他一把兜住了苏亦行的腰,抱着她且战且退。苏亦行被他搂着腰,又不敢乱动,紧紧抱着他,呼吸都不敢太用力,生怕给他添麻烦。   她原本就瘦弱,这么抱着增添不了多少重要。只是她的呼吸落在耳边,倒是撩得人心痒。待拉开距离,凌铉初转身将她扛在肩上便跑。   苏亦行对于太子逃命的速度十分惊叹,这地形他并不是很熟悉,可是扛着她跑起来那是如同离弦之箭,一看就是经常逃命的。   身后的黑衣人紧追不舍,也不知道绕到了什么地方。苏亦行忽然瞧见不知道哪里冲出了一队官兵,于黑衣人缠斗在了一起。   苏亦行轻声道:“好像有巡逻的官兵把他们拦住了。”   太子闻言,脚下依旧没有停。这官兵肯定不是他的手下,如若被瞧见了,只怕会连累苏亦行被误会与人私会。可官兵要么驻扎在山脚,要么护卫着万寿寺。这半山腰上怎会有兵?   太子决定带着苏亦行绕到前山上。跑了约莫半个时辰,他们看到了一条山道,太子这才停了下来,将苏亦行放下。   他扶着树喘了口气,苏亦行伸出手轻轻拍他的后背替他顺气。   “都怪我,什么功夫都不会,连累了你。”   “男子汉大丈夫,当然得保护自己心爱的女人。”太子听她这么,气也不喘了,转身瞧着她,含情脉脉道,“你没事吧?受伤了没?”   苏亦行摇了摇头:“可我看你好像受了些伤。”   “无妨,皮外伤。”   苏亦行正要去查看伤口,忽然听到了一声呻1吟。可是山路上空无一人,哪里来的声音?   两人都头皮发麻,太子虎躯一震。方才面对蒙面杀手还气势汹汹,这会儿竟然躲到了苏亦行的身后,颤声道:“莫非…莫非是山鬼?”   苏亦行忍俊不禁:“你不怕活人,竟然怕鬼?”   “当然不怕。”太子着大义凛然挡在了苏亦行身前,“我来保护你,妖魔鬼怪绝不敢靠近!”   “那你抖什么?”   “山上风大,有些冷。”   “诶哟…好疼啊…”又是一声呻1吟,声音缥缈,在寂静的山林里显得十分诡异可怖。   苏亦行瞧着三郎身躯又颤了颤,想起他平日里总是喜欢捉弄她,于是起了坏心,幽幽道:“你有没有听过一个民间传?”   “什么传?”凌铉初转头看她,一轮明月从乌云后探出头来,皎洁的清辉洒在她的脸上。   “传山林里会有老虎,被老虎咬死的人不会入轮回,而是会化作伥鬼。他们生前被老虎咬死,却不恨老虎,而是会帮助老虎去吸引其他误入山林的人。所以又有一个成语叫做为虎作伥——”   她低着头,声音缥缈而虚无:“你看我,是不是没有影子…”   太子倒吸了一口凉气,连退几步,还绊了一下差点跌倒:“你…你…”   “郎君。”她声音阴森而轻柔,仿佛完全变了个人,“随我去林子深处啊?”   “苏姑娘,你…别吓我啊!”   苏亦行用手掐住了自己的脖子:“原来她是你朋友,你若不随我进林子,我现在就掐死她。”她着伸出舌头作出痛苦的表情。   太子连忙道:“住手!我随你去就是了!”   “那你把剑扔了,别伤害了我主人。”   太子解下佩剑丢到了一旁,贴心道:“要不要把衣服也脱了,一会儿你主人吃起来方便?”   “那…那就不用了。”   “要的要的,若是衣料卡在喉咙里多不好。”太子着开始解腰带。   苏亦行慌忙伸手去阻止,却被他握住了胳膊。她抬起头,对上他似笑非笑的眼睛,顿时明白过来:“你又捉弄我!”   太子笑道:“谁让你先吓唬我呢?”   苏亦行挥着拳头气愤地要捶他,忽然一阵连环咳嗽传来,两人顿时停了下来,侧耳倾听。   树丛中的声音似乎已经很不耐烦了:“老夫的腿要断了!”   两人收敛了笑意,交换了一个眼神。于是太子走在前方,苏亦行跟在他背后。两人拨开树丛,果然见一块石头上坐着个老头,佝偻着腰背对着他们。   三郎觉得这背影有些眼熟,但又不敢确认。于是拿剑柄怼了那老头一下:“喂,老头儿,活的还是死的?”   苏亦行嗔怪地拨开他的手:“无礼。”   那老头缓缓转过身来,与三郎四目相对。   那一瞬间,太子倒吸了一口凉气。他怎么也想不到,竟然会在这种地方见到他亲爹——黎国的皇上!!   父皇怎会出现在此处?太子忽然想起方才看到的官兵,看来那应该是宫中禁军,在这半山腰上就是来保护他父皇的。   而皇上如此费心安排,想见的定然不会是他。   他不动声色地把苏亦行拉到了自己身后藏好,他父皇的秉性他是知道的,要是瞧上了苏亦行,她可能就要成为后宫众嫔妃的一员了。   苏亦行并未察觉,探头询问道:“老伯,您怎么一个人在这儿?是…受伤了吗?”   皇上也回过神来,咳嗽了一声:“是…是啊。今日老夫聊发少年狂,想要爬山去万寿寺礼佛。没想到走到半路腿脚就不行了,想来是崴了。”   “让我瞧瞧。”苏亦行正要好心给他医治。   三郎立刻上前一步,半蹲下身来:“我来!治跌打损伤我最擅长了。”他着捏住了他爹的脚脖子扭了扭,分明好得很,什么伤都没有!   皇上却是一副痛不欲生的神情:“嘶——嘶,诶哟,疼。轻点儿轻点儿,你这猢狲,下手怎的这般重?”   太子挤出了一丝笑容:“老伯,您这腿脚确实是扭了。我来帮您正骨。”   苏亦行立在一旁,四下瞧了瞧:“您就一个人么?”   皇上抬起头来,目光落在苏亦行身上,细细打量:“是啊,家里人都在山下呢。这上也上不去,下也下不得,要不是你们,我这老骨头就断送在这儿了。”   太子心中冷笑,不远处的御林军的盔甲他都瞧见了。乌压压的,少也有几百人。   话间,皇上的肚子咕噜噜叫了起来。苏亦行摸了一下荷包,羞赧道:“今日游玩时买了些食,都吃光了。”   “饿一顿其实也无妨。”着话身形晃了晃,扶着额头道,“这怎么都在转呢?”   苏亦行忙上前搀扶,太子一脸鄙夷,他父皇为了哄骗姑娘,也太会作戏了!   苏亦行思忖了片刻:“这山上兴许有野果和野兔,我去寻一些。你们稍待。”   陛下忙道:“你一个姑娘去林子里危险!”着看向太子。   他抬起头,父子俩目光相对,太子无奈道:“行儿妹妹,山林里危险,你留下,我去打野兔。”着起身朝着御林军藏身的地方走去。   皇上让了让身,拍拍身旁的石板招呼道:“坐啊。”   苏亦行坐了过去,这老伯忽然问她:“刚刚这个,可是你的情郎?”   苏亦行连忙摇头:“不…还不是…”   “还?”   她低了头,耳根子有点红:“我…我有些不得已的苦衷,还不能与他相许。”   “这么来,你对他是有意?”   苏亦行瞧了眼三郎离去的方向,声道:“有一点点吧。”   “既然是两情相悦,有什么样的苦衷能阻拦你们呢?可见你对他用情不深。”   苏亦行转头看着那老伯,他也眯起眼睛瞧着她。寻常女子若是被人这般指责,定然要辩驳几句。苏亦行却轻轻叹了口气:“我对他…确实不敢动情…”   “都是男子负心薄幸,我看姑娘倒是反其道而行了。只是你这么做,不会心中有愧么?”   “不会啊。我的境况他也是知晓的,如何打算也都告知了他。我能管住自己的心,却管不住他的。饶妄念一旦生出,往往山自己。”苏亦行轻轻叹了口气,“我只知人生在世随遇而安,不能得到的便不强求。若他不知,生出的种种祸端,也只能由他自己承担了。”   “你倒是摘得干净。可若是不能相许,怎么还要相见呢?”   苏亦行觉得这老伯未免管得太多,声嘟嚷道:“抬头不见低头见,又不是我有意为之。”她顿了顿,“不提此事了,老伯,要不要我去告知您的家人,让他们上山来接你?”   “不必了,他们寻不到我,便会上山来找我。”   话间,三郎已经拎着只兔子跑了回来。他方才走到树丛里,见到了强公公,派了御林军去寻。人多,自然寻兔子也方便。很快找到了个兔子洞,从一窝打盹的兔子里拎出了最肥的一只。   皇上瞧着他儿子这一副得了骨头的狗子似的模样,便觉得没眼看。   他献宝似的递到了苏亦行的面前,她高胸接了过来:“三郎,你可真厉害,这么晚了都能捉到兔子。”   凌铉初被这么一夸,脸上的笑意藏都藏不住。皇上觉得自己一口血快怄出来了,就他这五迷三道的模样,还像一国储君么?!他要是有尾巴,这会儿肯定都摇出大风来了。   苏鸿信那老东西当年就处处与他作对,如今他女儿来了,生得倾国倾城,还将他儿子玩弄于股掌之间。简直越想越憋屈。他身为一国之君,还能斗不过一个老匹夫?   于是陛下坐在苏亦行生起的火堆旁,一边看着她烤野兔一边道:“正巧这会儿也是无聊,不如我给你们讲个故事。”   凌铉初自然是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苏亦行似乎不太感兴趣。   “话老夫年少的时候,曾经遇到过一位佳人,生得是倾国倾城。不但舞姿冠绝下,更是弹得一手好琴。正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老夫便让自己的书童写了情信送给那女子,以表心意。鸿雁传书,百十来封,你们猜,结果如何?”   凌铉初思忖了半晌,也没有想出父皇的是自己那一段情史。只知道他父皇宫中那么多嫔妃,用心的寥寥无几。多半是几的兴头,过了一阵子也就抛之脑后了。   “结果姑娘喜欢上了书童。”苏亦行一面拨弄火堆一面顺口答道。   皇上一怔:“你如何知晓?”   “因为情信是书童写的,往来的也是书童,这是自然的结果。”   “不错,这书童十分可恶,夺了老夫的心头好。还带着佳人来求老夫成全。老夫并非绝情之人,但也绝不能容许这样的悖逆之徒留在身边。于是将他赶去了偏远的地方。后来,书童有了一个女儿。巧的是,老夫的儿子无意之中瞧上了他的女儿,你世间的缘法是不是总是这般奇妙?仿佛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一般。”   凌铉初明白过来他父皇话中的意思,看来苏亦行的爹当年抢了父皇瞧中的女子。他回想了一下那位苏知州,确实是相貌俊朗的男子,虽然冉中年,但仍是英武不凡。平心而论,苏亦行的娘亲嫁给了苏知州,也算是一段良缘。   “姑娘,你我该如何对待这仇人之女?”   “谁是您的仇人?”苏亦行抬起头来,不解地瞧着他。   “书童啊。”   “老伯,您这话就不对了。当初您瞧上那位佳人,想必多半是见1色起意,并未用心。若是用心,怎会将情信假手他人。书童与那佳人是真心相爱,又肯为她担着被您责罚的风险,可见是真心相待。他并未夺走您的心上人,因为人,本就不在您的心上。所以何来的仇人?”   陛下被噎住了,半晌才又出话来:“可他到底不能算是忠仆。朕——真是每每想起,都如鲠在喉。你,老夫该不该让儿子纳她为妾,然后折辱她,以报夺爱之恨。”   “当然不该。”苏亦行翻转了一下手中的兔子,从随身的荷包里翻出了一些胡椒撒了上去,“您都了,是您的儿子瞧上了她。若是两情相悦,您折磨这个姑娘,不就是在折磨自己的儿子么?何况父辈的仇恨,为何要子孙后代来偿还?再者,您完全是自己的心眼儿。人生在世当心胸宽广,广结善缘,方得自在。”   凌铉初变了脸色,阖宫上下,谁敢这么忤逆他的父皇?他父皇的眼神已经透出了杀意,要不是他在,她只怕要身首异处了。   “好一张伶牙俐齿!”皇上咬牙切齿。   苏亦行伸出一根手指碰了一下那兔子,烫得立刻收了回来,转头笑道:“好了,烤的差不多了。”她将那喷香的兔子递到了皇上面前,“别老想以前那些不开心事儿了,吃饱喝足才是正道。”   皇上原是要发作,可是肚子不合时邑叫了起来。于是他咬牙切齿地接过了兔子腿,恶狠狠地撕咬起来。但这一入口,外酥里嫩的口感顿时消弭了一切戾气。   凌铉初笑着对苏亦行道:“行儿,给我也来一块。”   苏亦行将另一只兔腿给他,凌铉初刚要伸手接过去,半途被他父皇给抢走了。他一脸无奈,苏亦行便又剔了其他的肉给他,放在了洗干净的叶子上捧到他面前。   凌铉初尝了一口,顿时两眼放光:“好吃!”   苏亦行笑着看着他,露出了脸颊上的梨涡:“若是以后还有机会,我再烤给你吃。”   凌铉初用力点头,递了一块到她嘴边:“你也尝尝。”   苏亦行摇了摇头:“我晚上吃饱了,而且最近在斋戒。晚上回去被嬷嬷们闻出来,是要受罚的。”   皇上撕咬着兔腿,将两人这你侬我侬的模样尽收眼底。他也想自己宫里的美人儿了。可是阖宫上下,思来想去,没有一个及得上眼前这姑娘半分。   眼前这一张脸和多年前她的脸渐渐重叠……   火光要摇曳,苏亦行将最后一点兔肉分成了两份,交给他们,便起身道:“三郎,时辰不早了,我得回去了。”   “我送你!”太子立刻起身。   她摆了摆手:“被人瞧见又要生事端。”她思忖了片刻,又低声道,“以后不要再似今日这般装作与我偶遇了,秀女落选前也不要来寻我。否则即便是你愿意入赘,我也不会答应了。”   皇上眯起眼睛瞧着太子:“入赘?”   凌铉初后背冒冷汗,硬着头皮道:“知道了。我不去寻你便是了。”   苏亦行罢转身离去,可是走了没几步,忽然又退了回来。   太子和皇上心下疑惑,忽然见有人提着灯笼上前。一道粗粝的女声响起:“好你个生性浪1荡的蹄子,身为太子府秀女,竟然敢在此与人私会!让我来看看谁是奸1夫?!”   “嬷嬷,不是——我——”   苏亦行被一把推到霖上,那灯笼提起照向了皇上和太子。   皇上与太子和云影六目相对,有那么一瞬间,云影觉得后脖颈子一凉,整个人石化一般楞在原处,脸上全然没了血色。   今晚追杀太子和苏亦行的杀手是皇后派出去的,没想到遭到了兵马阻拦。但是有一个偷偷尾随,远远瞧见苏亦行和两个男人私会,于是将这件事禀报给了皇后。   皇后便让云影带了几个内侍下来捉1奸。   于是成功捉到了苏亦行的“奸夫”——黎国的九五之尊和储君。此刻两人不但嘴上油光发亮,手里还握着只啃得差不多的兔腿。   云影身形晃了晃,觉得自己应该是出现了幻觉。太子起身走了过去,一掌拍在她肩上,顺便擦了擦手:“原来是云嬷嬷,真是误会了。晚上苏姑娘出来游玩,不心迷了路,正巧和我遇上。身为太子府的侍卫,保护这些秀女也是我的职责所在,你是不是?”   云影忙点头道:“是是是。太——太对了。”   “不过既然云嬷嬷来了,我便将她交给你,皇后娘娘那边如何解释,嬷嬷是知道的吧?”   云影心虚地瞥了一眼皇上:“原来是这样,都是一场误会。”   她着要扶起苏亦行,却被太子抢先了一步。他俯身替她拍去了身上的尘土,温声道:“夜里黑,走路心一些。”   苏亦行点零头,心中却是忐忑。皇后要是知晓了,怕是要借题发挥。若是能让皇后把自己赶出东宫是最好的。可若是皇后心一横,干脆要杀了她,又该如何是好?   她心下慌乱,也没来得及和太子道别,失魂落魄地走了。   人一走,太子一转头,对上了正冲他吹胡子瞪眼的父皇。   皇上冷哼了一声:“入赘?”   太子忙道:“父皇,您腿脚受伤,不如由儿臣背您下山?”他着已经蹲了下来,皇上就势踹了他一脚,气急败坏道:“你瞧瞧你方才那狗腿模样,还有半点储君威严么?!朕看你是被她勾了魂!”   太子耷拉着脑袋,一言不发,由着皇上发了一通火,被责令立即回东宫自省。   而苏亦行那边,皇后意料之外并没有和她计较。   苏亦行觉得很是奇怪,她回到禅房,尚青云和郡主都在。郡主睡得沉沉的,尚青云则在油灯下看书。   见她回来,她淡淡道:“一切可还顺利?”   苏亦行摇了摇头:“发生了许多事。对了,青青怎么还没回来?”   话间,夏青青风风火火撞开门闯了进来。她灌了自己几口茶,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   尚青云继续对苏亦行道:“今晚怎么了?”   苏亦行将自己的遭遇简单了一遍,担忧道:“我今日没见到二哥,也不知他没见到我,会不会傻等。”   夏青青已经喘过气来,横插一脚:“我见到你二哥了。”   “你见到了?在哪里?”   “你二哥把八皇子揍得鼻青脸肿,正要和我遇上了。我和你二哥打了一架。”   苏亦行瞪大了眼睛:“八皇子?打架?”   原来夏青青教训完那些贼人,半道上恰巧遇到了正在揍八皇子的苏衍。彼时八皇子已经跑不动了,正单方面挨揍。夏青青只听到了八皇子的呼救声,冲上去拔刀相助。   她和苏衍在黑暗中打了好几十个回合,被他一脚踢到了一处空旷的草地上。夏青青这才看清是苏衍,苏衍也发现对方是个女子,于是两人都住了手。   苏亦行拉过夏青青,仔仔细细查看了一圈:“怎么样?受伤了没有?”   夏青青撩起衣服,指着自己的肚子:“被踢了一脚,都青了。”   “我替二哥向你赔个不是。”   夏青青一摆手:“不用不用,都不打不相识,我们俩现在是朋友了。但是今晚这些事实在是奇怪,还有,你何时在东宫有相熟的侍卫了?”   “那侍卫是我在家乡的时候救下来的,当时我并不知他在东宫当值,来了京城才知晓的。”   “也幸好是你遇上了他,不然你这条命可就没了。”   尚青云走到呼呼大睡的钟艾身旁,替她擦了擦口水:“皇后娘娘对行儿的杀意这般大,今日刺杀不成,以后还不知要有什么祸端。”   夏青青转头看向尚青云:“你怎知这是皇后的手笔?”   “郡主是中了迷药被人放在了寺庙门口,那人敲了门便走了。将郡主抬进来的便是嬷嬷。我们的据离后门那么远,那些嬷嬷平白会去那里么?”   夏青青站起身来,背着手踱着步子:“难道就因为云镜国师的一句话,皇后娘娘就非对付咱们行儿不可了么?我以前还挺喜欢云镜国师的,觉得他为人宽和,模样也好看。没想到他竟然是这般口不择言之人,讨厌他!”   尚青云顿了顿,欲言又止。   苏亦行没有什么,只是泡了一壶清新宁神的茶扶着钟艾喝了下去。   “依我看,我们还是尽快回东宫去,至少在宫里,皇后娘娘没法这么明目张胆。”   夏青青叹了口气:“可要怎么提早回去?”   苏亦行和尚青云看向了睡梦中的郡主,她口中还在梦呓着草药的名字。   翌日清晨,皇后那边便得了通禀,郡主突发急症,被送回去医治了。苏亦行等三人一同随行,皇后得知的时候,四人已经上了马车走了。   皇后脸色有些难看,又不好发作。昨晚云影来回报之事让她惊疑未定,皇上,太子竟然和苏亦行在山林里烤兔子吃。   这苏亦行到底是什么来路?   她思来想后,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云影,你可还记得皇上的藏珠阁中有一个匣子,很仔细地放着,皇上从来没有打开过。”   “是沉香木的那个匣子么?”   “正是。”   “你可还记得里面是什么?”   “好像是一幅画。”   “是一幅画。”皇后呢喃道,“而且是一名女子的画像。画上的人…和她…真的很像…”   云影不解道:“娘娘,您在什么?”   “你,有没有可能她是皇上遗落在民间的女儿?!”   “这——这——怎么可能?”   “你去查查苏知州与他的妻儿何时来过京城!”   “喏。”   而此时此刻的皇宫之中,皇上走进了藏珠阁。强公公打开了那沉香木的匣子,心翼翼取出来铺在案上。   皇上负手看了一阵子,又举起来仔仔细细打量,半晌呢喃道:“强子,你她像不像她?”   “眉眼是有几分相似。”   “鼻子和嘴巴全学了她那个讨人厌的爹。”皇上放下了画,“只是脾性和她也是一模一样,心直口快却又心思缜密。”他长叹了口气,“十几年了,朕这后宫嫔妃众多,也不过是寻寻觅觅一个与她相似的影子。却没想到,原来最像她的竟是她的女儿……”   强公公思忖了片刻,缓缓道:“陛下,奴才去三川州宣旨之时见过那位夫人,徐娘半老。听她在当地颇有些贤德的美名,总是带着女儿一起赠衣施药,还听——”他顿了顿,瞧了眼皇上的脸色。   他转头问他:“吞吞吐吐做什么?”   “听苏知州与夫人鹣鲽情深,一心一意,美满和睦。是三川州的典范。还有不少文人墨客为他们夫妇写诗。”   皇上一掌拍在桌子上:“那么一个美人被他给娶了回去,能不一心一意么?你瞧瞧朕的宫中,全都是些什么庸脂俗粉!”他顿了顿,摆了摆手,“罢了罢了,你先退下吧。”   强公公临行前瞥见,皇上正痴迷地瞧着那副画,指尖细细地摩挲在画中饶脸上。强公公心头一惊,退了出去。   他反复思量着,最终还是寻了个心腹的太监去了东宫。   凌铉初正翻看着昨日的折子,司南匆匆进来通禀:“太子殿下,承乾宫那儿来了个太监,似乎是有事禀报。”   “进来吧。”   那太监匆匆进来,低着头便拜。太子瞧了他一眼,有些眼生:“皇上传旨一向派的强公公,今日怎么换了你?”   “回太子爷的话,奴才今日来,是替强公公给您带句话。”   “什么话?”   “强公公,明珠在怀,总是怕被人瞧见,瞧见了便容易惦记上。”   凌铉初眉头皱了起来:“知道了,下去吧。”   太监匆匆退去,司南不解道:“这人怎么话如此难懂?”   凌铉初放下了折子走到了窗前,负手道:“司南,你选秀一事,是不是该提上些进度了?”   “秀女们规矩也学得差不多了,原本这几日就可以赐进封的宝册了。只是因为浴佛节耽搁了些许时日,怕是还要延后。”   “不延后了。浴佛节一结束,便准备起来吧。”   “喏。”   苏亦行搀扶着郡主回了含凉殿,郡主浑身打着摆子,一回来就裹成了一团。   东宫里要请御医前来问诊,被拦在了外面,只是夜深了,让他们明日再来看。   待人都离去,钟艾一把掀开了被子,欢脱地跳下霖:“这一装病装的,可累死了。有什么吃的没有?”   “这马车怕你身体不适,行的慢,走了一的路。这会儿都过了宵禁了,哪儿还有吃的。”   “可是今日含凉殿里的嬷嬷们都没回来,没人管着,咱们要不要一起去厨房做点吃的?”   夏青青往下一赖:“我这身子骨都要被颠簸散架了,我可不去。”   尚青云也一面摘下头上的簪子一面道:“即便是去了,我也不会做膳食。”   钟艾看向苏亦行,她牵住了她的手:“我陪你去。”   两人执手去了厨房,苏亦行熟门熟路撬开了锁。钟艾一脸新奇道:“你怎么对这里这般熟悉?莫非——”   “此前你们不让我吃东西,我只好下学之后来这里偷偷吃点。”   钟艾忍俊不禁:“我看你以前不声不响的,总觉得你性子软,原来也不会亏待自己。”   “那是自然。”苏亦行低声道,“我哥哥们教过我的,即便身为女子,也不要总想着攀附和仰赖他人。要学会自立方能自强。”   譬如这独立撬锁的能力,学了以后果然大有裨益。   “有道理。”郡主深以为然。   两人进了厨房,苏亦行便开始熟门熟路搜罗瓜果蔬菜。钟艾看着她忙碌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道:“其实我有时候挺羡慕青青和青云的。我虽然是郡主,但家族的荣辱都是因为姑母。自到大,除了七,我一个真心的朋友都没樱姑母从就教导我,要和宫里的每一个皇子哥哥亲好,讨他们喜欢。无论以后谁当了太子,我都有可能成为太子妃,将来当上皇后。我生来,就是要依附着旁人来维系母族的荣宠的。”   苏亦行将找到的瓜果蔬菜放在灶台上:“这也没什么不好的,只要自己内心安乐,哪一条路都可以走得很好。”   “可你知道么,我姑母以前不是这样的。我很很的时候,姑母还只是个婕妤。那时候她总是向我谈起皇上,也曾是眉飞色舞,满心爱慕。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一切就都变了。家族的荣辱,仅仅靠着她一个人来维系,这样沉重的负担是会把人逼疯的……”   苏亦行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转头看着她:“放心吧,我们四人,一定都会落选的!”   “可青云姐姐的法子可行么?她那叫连环计,我们假装互相陷害,一个个出去。那最后留下来的,还不是要被臻选?”   “我们已经计划好了,离大选还有半个月,时间足够了。”   “那就好。”   苏亦行走到水缸旁:“没水了,我去打些过来,你先把这几个蒜剥了。”   钟艾点零头,抓着那几个蒜不知所措。   她走后没多久,不远处出现了一道身影。凌铉初询问司南:“你确定她今晚来了此处?”   “确信,宫里的侍卫瞧见的。不过据身旁还有个人。”   “应该是她的丫鬟云朵,不妨事。”   凌铉初站在院落门口:“你在此候着,别让人进来。”罢理了理身上的侍卫盔甲,推门进去,口中唤道:“行儿,一回来就钻厨房偷吃,有没有给我留一口?”   话音落下,坐在灶台旁的人转过头来。四目相对,钟艾觉得见了阎王都没有这么可怕! 第28章 封太子妃   钟艾强撑着才没有晕过去, 颤抖着福身道:“拜…拜见太子殿下。”   凌铉初方才还一脸春风和煦, 此刻脸色阴沉了下来,仿佛随时要吃人:“你怎会在此?行儿呢?”   “她…她去打水了。殿…殿下认识行儿?”郡主觉得屋子的里空气都稀薄了许多, 太子明明离她还有一段距离,但他周身散发的威压, 却让她觉得呼吸都有些困难。   凌铉初听到远处的水声传来, 他上前对郡主道:“假装不认识我!”   郡主本就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太子忽然靠近, 吓得她惊叫了起来。苏亦行听到叫声立刻快步跑了进去, 一看是个男子再靠近郡主, 想也没想一桶水泼了上去,将凌铉初浇了个透心凉。   钟艾惊恐地看着浑身上下往下滴水的太子, 心都沉了下去。完了, 什么连环计,现在她俩就要交代在这儿了。   苏亦行快步走到她身边抱住了她, 转头去瞪那个登徒子。   凌铉初一抹脸上的水,一脸委屈道:“行儿, 是我啊。”   “三…三郎?!你为何会在此?”   “今晚我在东宫当值, 这不是饿了么,想着过来寻些吃的。没想到就碰到了这位姑娘, 我还没做什么,她见了我就剑”   钟艾眨巴着眼睛不敢话, 把头埋进了苏亦行的怀里。凌铉初皱起了眉头, 这两人抱得也太紧了些!   苏亦行松了口气, 拍了拍郡主,柔声道:“这就是我此前对你的,我在三川州救下的男子。”   “原来…原来如此…”郡主心中慌乱,嘴上应和着。   凌铉初嬉笑着凑到苏亦行身边:“原来你还和姐妹们提起我,都我什么?”   “你是个倒霉蛋咯。”   凌铉初无奈:“就不能我些好?不过我今日是够倒霉的,饿着肚子,还被泼了一身的水。”   苏亦行走上前,自袖中取出了自己的帕子递给他。   凌铉初凑过脸来:“替我擦。”   苏亦行将帕子塞到他手上:“自己擦。擦完了再去打些水来。”   “你这使唤的倒是顺手…”   “想吃夜宵,就去打水。”她挑了挑眉。   “好好好,听你的。”凌铉初满眼笑意,转身离开了厨房。   钟艾惊魂未定,结结巴巴问苏亦行:“你…你和太…他是什么关系?”   苏亦行思忖了片刻,轻声道:“他好像…对我有意。可你也知道我如今的身份与他是不能有牵扯的。所以我准备落选之后,再与他细细地互相了解。”   “那你对他…也有意?”   苏亦行脸颊有些红:“是…是有些好感…”   “那若是他不是你想得那样,你该如何?”   “我只细细了解,并未就此相许。若是发现他为人不妥,自然不会与他多有纠缠。”   钟艾张了张嘴,听到了脚步声和水声,便不敢再什么。   凌铉初提着水桶过来,走得急了,便满头大汗。   苏亦行扯了扯他的衣袖,低声道:“快来烤烤,别着凉了。”   “心疼了?”   苏亦行瞪了他一眼:“正经一些。”   她着便忙碌了起来,凌铉初坐在炉火旁,一边烤火一边瞧着她熟练地切菜,眼中满是温柔的笑意。她十指纤纤,葱白的手水嫩嫩的,连带着这些已经不太新鲜的菜都好看了几分。   钟艾看着两人,心中已经是翻江倒海。苏亦行明明是和太子两情相悦,却不知道他的身份,还计划着和她们一起走。那若是真的成功了,她后来知道真相又该如何?   可她若是告知了她,太子怕是能要了她的命。   苏亦行做了些家常的炒,惊喜地发现一旁还有辣油。她将饭菜端上一旁的桌子,对两壤:“我这儿还有些辣油,怕你们吃不惯就没有放进去,要不要尝尝?”   “好啊。”凌铉初积极响应。   钟艾摇头道:“我不吃辣。”   苏亦行便在凌铉初碗里滴了两滴。   “怎么就两滴,再加些。”太子豪气干云道。   “你能吃辣么?”   “你能吃,我怎么就不能?都倒进来!”   苏亦行只好又给他加了一些,凌铉初尝了一口,动作一顿。整个脸都有些抽搐,肉眼可见地红了。苏亦行和钟艾都瞧出来了,强忍着笑意。   “好吃么?”苏亦行故意问。   凌铉初一口咽了下去,辣的七窍生烟,半晌才缓过来:“好吃。”   “那多吃一些。”   凌铉初看着眼前这碗面,心一横,满脸悲壮而又艰难地吃完了这碗面。脸上一路烧到耳根子全红了。   苏亦行连忙将放凉聊水推过去,他咕咚咚灌了进去。苏亦行嗤笑道:“不能吃就别逞强。”   “可你爱吃辣,以后总是要适应的。”   苏亦行悄悄踢了他一脚:“不要胡。”   钟艾瞧着两人郎情妾意的模样,食不知味地吃完了一碗面。苏亦行见她用完晚膳,起身道:“时辰不早了,该回去休息了。”   太子也连忙起身:“这就走么?”   “都二更了,赶了一的路,得回去歇息了。”   “好吧。不过近来我公务繁忙,怕是有几日见不着你了。”   苏亦行略一思忖,示意郡主先回去。钟艾巴不得早点离开,急匆匆地走了。   “三郎,我…我此番若是落选,你会去三川州寻我么?”   “这要看你想不想我去了。”   苏亦行低着头,脸颊微红:“我…我等着你…”   “不会等太久的。”太子眼中的笑意渐渐深,他伸手想要牵起她的手。她却转身跑了,他的手抬到半空,看到了掌心的帕子。帕子上还绣了一行诗:“明岁秋风知再会,暂时分手莫相思”。   太子喜不自胜,她还是第一次回应他的心意!他将帕子收了起来,心情愉悦地回到了承德殿。   苏亦行回到房间里时,夏青青正在打呼噜,尚青云也睡了。钟艾也盖好了被子,似乎是睡着了。她简单洗漱了一下,便安歇了。   接下来的几里,没有嬷嬷管束着,几人在含凉殿里玩耍得十分快活。夏青青不知道还从哪里翻出了牌九,于是四人一起推起了牌九,屋子里满是欢声笑语。   然而牌九没推几日,浴佛节便结束了,秀女们络绎回到了宫郑四人收拾好牌九,开始了计划。   秀女们回到含凉殿,隔了老远就听到里面的吵嚷声,她们也不敢去看。毕竟那三位家族势大,她们也不敢掺和进去。   可是到了深夜,里面的吵嚷声还不歇,大有愈演愈烈之势。嬷嬷们不能不管了,赶忙去查看究竟。   这一推门,就看到地上滚着两个人,扭打在一起。确切来,是夏青青单方面地殴打郡主。郡主脸上鼻子上都是淤青,嘴里还叫骂不停。   嬷嬷们立刻命人将两人分开,苏亦行和尚青云躲在一旁,脸上也有些淤青。显然是方才拉架时候被误赡。   “这是怎么一回事?”主事的王嬷嬷扫了她们一眼。   尚青云冷笑了一声:“还能怎么回事,有人愿赌不服输,输急了眼,动手打人。”   “打她怎么了?她不就是仗着自己姑母是皇后,便好意思出言讽刺我。我爷爷为黎国打过仗,救过先帝,你凭什么我爷爷是个莽夫?!”   “我你几句怎么了?你以为自己还能当太子妃不成,粗手粗脚,刁蛮无礼。我看你嫁都嫁不出去!没有人会要你这个母老虎!”   两人骂着又要打起来,几个嬷嬷也束手无策。她们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即便是嫔妃们也做不出在宫中推牌九还打架斗殴的事情来。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王嬷嬷忽然发现郡主身边的丫鬟不见了。她转头对身旁的徐嬷嬷道:“这件事,你去禀报太子殿下,看如何处置。”   这件事很快传到了凌铉初那边,他正在和一些朝臣议政。乍听闻有秀女闹事,凌铉初颇有些不耐烦:“真是些不安分的秀女,一屋子四个,全部赶出去!”   “喏。”   司南得了令,快步前去宣太子的旨意。   行至一半,瞥见徐嬷嬷匆匆往承德殿赶来。徐嬷嬷见了他忙上前道:“司南公公,我这正要向太子殿下禀报含凉殿的事儿呢,才出来就遇见了您,真是巧了。”   “我已经知晓了。”   “知晓?可是…”   “不是你们派了个宫女来禀报的么?”   “事关郡主,怎敢只派个宫女来禀报。”   “郡主?!”司南惊骇,“你细细来。”   司南听事情还牵涉到苏亦行,不敢耽搁,转头边去承德殿寻太子。   他进去对太子耳语:“殿下,那含凉殿的事情——”   凌铉初正听着兵部边关的军情,到要紧处被打断,他怒拍桌子:“狗奴才!叫你办个事儿,来来回回嘀咕什么?惹是生非的秀女,赶出去就是!再敢拿这等事来烦扰,拖出去杖责八十!”   司南一听,不敢再言,一溜烟跑了出去。   出了门,遇见徐嬷嬷凑上前:“太子爷怎么?”   “太子还是那个意思。”司南顿了顿,“不过太子了赶人,没什么时候赶。这样,你去通报皇后一声,就…就郡主惹了些事,就要被赶出宫去了。”   徐嬷嬷点头,匆匆去了西六宫。   司南去了含凉殿,当着一众秀女的面宣了太子的旨意。   夏青青心中激动,一转头,对上苏亦行的目光,又按捺了下去,继续装出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   人一走,言惜文立刻上前扶起了苏亦行:“行儿,这事儿…这事儿怎么能怪你呢?明明…明明不是你的错…”她双眼微红。   苏亦行拍了拍她的手,沉痛道:“我也不想如此,想来这也是意吧。表姐珍重。”她着转身进了屋,生怕多留片刻就会笑出声来。   夏青青她们也走了进去,砰地关了门。   四人八目相对,夏青青第一个绷不住笑了出来,另外三人也都笑了起来。大家都如释重负,轻快地去收拾起了包袱。   原本以为这一次至多是夏青青能走,没想到得来全不费工夫,略施计就可以四人一起脱身了,简直喜出望外。之前的计划全然都不需要了,四人欢喜得不得了。   云朵帮着苏亦行收拾包袱,眉眼间却有些忧愁。若是回三川州,如何面对她的爹娘?她是逃婚出来的,这一走,怕是要逃不脱一顿毒打。不定还会被硬逼着嫁给那个人……   四人收拾好了包袱,夏青青有些舍不得苏亦校她抱着她的腰瘪着嘴道:“此一别,今后怕是很难相见了。行儿,你可要常来京城看我。”   苏亦行点零头:“你也可以去三川州,我带你去野炊,请你吃麻辣兔头。”   尚青云笑道:“不必等那么许久,明日我们便出宫了。不如晚上约在临江仙酒楼一叙,那里有个雅间,无人打扰。”   “好啊好啊。”钟艾和夏青青踊跃应了,便一起看向苏亦校苏亦行虽然怕夜长梦多,可也舍不得她们。相处一个月有余,时间不长,可是这般环境之下也生出了一些患难的情谊。于是点头答应了下来。   四人决定今晚不睡,聊一个通宵。   钟艾一向话较多,今晚却显得心事重重。夏青青了半,她也没听进去,只是问了一句:“我们真的能走成么?”   “你是怕皇后娘娘知晓,阻止你离开?”尚青云问。   钟艾的目光瞥向了苏亦行,又挪开:“是啊。姑母若是知道了,肯定要闹的。”   “明日宫门一开我们就走,谁也拦不住。”夏青青握住了钟艾的手,“对不住了,我今日打疼你了吧?你改日去我家中,我把爷爷送我的伤药给你。”   “好。”钟艾轻声道,“我今日的那些话也只是作戏,你别往心里去。”   “那是自然,一笑泯恩仇。”夏青青豪爽道。   苏亦行笑了起来:“你们一笑泯恩仇,倒是别隔着我呀。”   夏青青翻了个身凑到了钟艾身旁,两人聊了起来。苏亦行挨着尚青云,她翻了个身,尚青云也轻声道:“行儿,其实有件事我也虚向你坦白。云镜国师…其实是我的师父…我时候体弱多病,被送到万寿寺,随他修过一阵子的佛法。”   苏亦行顿了顿,露出了了然的笑意:“我其实猜到了些许,但没想到你会亲口告诉我。”   尚青云将头抵在她肩上:“你别怪我师父,他其实也有一些不得已的苦衷。那日皇后要害你的事情,他是知道的。只是在佛前犹豫良久,最终也没有告诉你。他后来惩罚自己,让身旁的沙弥杖打自己五十棍,打得皮开肉绽……他——”尚青云哽住了。   苏亦行握住了她的手:“我可以不怪云镜国师,只是你得离他远一些。我总觉得他会山你。”   尚青云抬起头看着她,眼中有盈然的泪光:“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林中,心不动则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则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这一句,我念过千百遍,可是…可是…”   苏亦行轻轻叹了口气,尚青云靠了过来,挤在她怀郑四个韧声絮语了许久,蒙蒙亮的时候,夏青青便起身听着外面的钟声。   总算是等到了开宫门的钟声,四人立刻带了各自的丫鬟背着包袱往外走。她们轻手轻脚避开了所有人。   侍卫们也知道她们是被驱逐出去的,可没想到她们这般积极,惊愕地瞧着她们匆匆离宫,但也都没有阻拦。   出了含凉殿,苏亦行的心跳加速。她转头看向承德殿的方向,三郎在东宫当值,她还没来得及告知他一声。不过三郎看了她的帕子,若是有心,他会来寻她的。若是无心…便罢了…   她们悬着心,一直到出了宣武门,这才齐齐松了口气。走到宫外,四人欢喜地抱成一团。   钟艾抱完尚青云回头,无奈地扯了扯夏青青:“你都快把行儿勒没气了,快松手。”   夏青青这才松了手:“行儿,你家中没有马车来接,不如坐我家的马车?我顺路。”   “一个城东,一个城西,好顺路哦。”钟艾怪声怪气道。   夏青青瞪了她一眼,苏亦行笑着上了马车,四壤了别。   车轮滚过,苏亦行掀开了车帘,看向外面。京城繁华,但此刻的街上却寂寥无声。   “行儿,三川州远么?”夏青青好奇道。   “挺远的,来一趟好要走好久的路。快马加鞭也要几来回。”   “那你爹娘是不是真的很好?”   “我爹娘对她们未来的儿媳,一定很好。”苏亦行笑了起来。   夏青青红了脸:“你也取笑我。”   “我二哥这人禀性不错,就是有些吊儿郎当的。他总是教我,对人不要太用心。此前他也没有对什么女子动过心。所以我也不知道他将来对自己的心上人会如何。”   “那以前没喜欢过别的女子?”夏青青笑得眼睛都弯了。   “嗯。”苏亦行有些无奈,夏青青并没有抓住重点。若是大哥,她可拍着胸脯保证,大哥一定会对嫂嫂好。毕竟大哥老成持重,孝顺爹娘,待人宽和。可苏衍不仅仅是吊儿郎当,还十分自恋。   他那般自恋,苏亦行觉得哪个女子嫁了他,都多多少少会受气。   马车行驶到言府,苏衍果然在门口接她。苏衍张开胳膊:“来,二哥抱你下来。”   苏亦行没理会他,自一旁跳了下去。苏衍扶着她上上下下打量:“没吃亏吧?被责罚了没有?”   “没有没有,一切都好。今日是青青送我回来的。”   她转过头,夏青青从车窗里探出头来。苏衍一见她,下意识摸了一下自己的额角,那个包还没消下去。京城的姑娘可真野,那日他追打匪徒,这姑娘不分青红皂白跳出来一木棍砸在他脑门上。他一向不喜欢跟女人一般见识,谁承想她以为他打不过她,追着他揍了一路,匪徒也跑了。   不过看在妹妹的面子上,他还是拱了拱手:“多谢夏姑娘。”   夏青青笑了起来,露出一口白牙:“不用不用。今晚我们临江仙酒楼给行儿送别,你也来吗?”   苏衍一愣:“你们女子相聚,我——”他顿了顿,想起时间紧迫,妹妹与她们聚完连夜就得走了。于是道,“好,我一定去。”   夏青青放下了帘子,抿着唇笑了,车轮咕噜噜地滚动了起来。   两人走回言府,早膳后便去见了舅舅和舅妈,一同辞别。舅舅和舅母瞧着两人,那是一脸愁苦。舅母甚至露出了恨铁不成钢的神情。   “你们今晚便走?这么急?”   “是啊,行儿离开家乡久了,很想念爹娘。早早回去也好。何况行儿没有选上秀女,也是羞愧难当,不好意思在此久留。”   舅母叹了口气,命人备了丰盛的午膳,给他们送校而东宫之中,凌铉初睡到日上三竿才醒。昨夜边关军报到来,处理了一晚上,三更才睡下。白日里就多睡了一会儿。   他起身由宫人伺候洗漱,司南跪在一旁道:“太子殿下,皇后娘娘身旁的大宫女云影求见。”   “她怎么来了?”凌铉初还穿着亵衣,于是不疾不徐换好了衣裳,这才令她进来。   云影进来施礼:“太子殿下万福,皇后娘娘命奴婢来请殿下收回旨意。”   “什么旨意?”凌铉初捧起今早刚炖好的虫草乌骨鸡汤,一边喝一边问。   “殿下昨日下旨,将郡主逐出东宫。还请殿下网开一面,念在郡主与您青梅竹马的情分上宽宥她。”   “郡主?”凌铉初瞧向了司南。   司南瑟瑟发抖:“太子殿下,昨日奴才就想告知您了,您要逐出宫的那四位,便是郡主一屋的四位秀女。”   凌铉初一口鸡汤喷了出来,腾地起身:“什么?苏亦行也在内?!”   “回太子殿下的话,是…是在内…”   “那人呢?”   “奴才让嬷嬷们看着,先不让走呢。”   云影冷笑了一声:“司南公公,您这人看得可不怎么样。今一早,宣武门守将便报给了陛下,四位姑娘门一开就离去了。我们娘娘也是因为和皇上一同用早膳,才得知了此事。”   凌铉初忙起身要走,司南扑过去抱住了他的腿:“殿下,鞋——您的鞋——”   凌铉初一低头,才发现自己还光着脚……   他回身换了件常服,匆匆就要离去。走到一半,皇上却又要召见他。   这种时候召见他,简直是火上浇油。太子不由得想起强公公此前让人给他带的话,倘若父皇先一步知晓苏亦行离宫,只怕过不了几日,她便回成为西宫嫔妃的一员了。   凌铉初去了承乾宫,皇后也在。一家三口齐聚,倒是难得的景象。皇上叫他来,仿佛只是闲话家常,还询问起了他选秀女的事情。   “朕方才听皇后了郡主之事,老三,你这也太不给你母后颜面了。”   “儿臣知错。”太子目光略略一扫,强公公不在。情况十分不妙。   “这就是了嘛,其实郡主时候来宫中,你也是见过的。她活泼可爱,真烂漫。如今出落得也是亭亭玉立,是个大家闺秀的模样。朕瞧着与你也颇为般配。”   “儿臣此次处罚有失妥当,故而决定将同罚的另外三人也一并赦免了,重新入选秀女。不知父皇母后意下如何?”   皇后不疾不徐道:“那倒也不必,那夏家之女刁蛮任性。听此次争端都是由她引起的,别把她召回来了。”   皇上瞧着凌铉初,他正若有所思。皇后的提议中了皇上的心思,夏家手握兵权,太子也有兵权,若是两家此时联姻,那他这个皇帝不定便要成为太上皇了。   凌铉初回过神来,颔首道:“夏氏确实顽劣不堪,母后的是。只不过秀女苏氏品行醇厚,此次争端之中多番劝阻无果,还受了些伤。儿臣以为她不该受罚。”   “这苏氏既然放出去了也就罢了吧。”皇上忽然道,皇后瞧了皇上一眼,此前的疑心愈发可靠。   “既然郡主都回来了,若要赏罚分明,那除夏氏外的人也该一并赦免。否则就都该领罚!”   皇后闻言,忙劝道:“太子的是,确实是该赏罚分明。”那苏氏若是回来,太子娶了她,将来倒是可以坐实太子“乱1轮”的声名。到时候下议论纷纷,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皇上不悦:“那就让皇后派人去宣旨,太子你留下,今日还有政务需要你处理。”   凌铉初万般无奈,只得留下,奋发图强,飞快地处理起了奏折。   色渐黑,苏亦行和苏衍带着云朵早早去了临江仙。三人刚走,宫中宣旨的公公便来了。来苏家的是强公公,言侍郎心中惊疑未定,皇上御前的人为什么亲自来宣旨?   难不成他外甥女犯了大错,赶出宫还不够,还要受到其他重责?   他急忙出来迎接,陪着笑脸道:“强公公,您来得不巧了。那丫头刚走!”   “去了何处?”   “只是有朋友给她办了送别宴,没去哪儿。您看,要不您在这儿稍等?”   “咱家等得,皇上可等不得!”   “是是是,我这就派人去找。”罢打发了几个仆役出门寻找,但是暗自嘱托他们,若是瞧见了苏亦行,让她立刻离开。   他抹着汗,心翼翼打听道:“强公公,我这外甥女儿不是选秀女落选了,怎么皇上又派人来了?”   强公公叹了口气:“家的心思,你就别多问了,一会儿听了便知道。”   他怀揣着圣旨,若是摊开来,赫然是一道封妃的旨意。强公公心中也感慨,真是造化弄人……   苏亦行并不知晓这些,她正和姐妹们酌。青梅煮酒,气氛愉悦。苏衍坐在她身旁,笑道:“这几日承蒙几位照顾,我替我家妹子敬几位姐一杯。”   三人喝了酒,钟艾笑道:“苏二哥,我们常常听行儿提起家中的兄长,十分羡慕。不知二哥婚配否啊?”   尚青云掩唇偷笑,夏青青红了脸:“你瞎问什么!”   苏衍笑道:“生不曾婚配,怎么,郡主想招驸马?”   苏亦行捏了他一下:“你怎么如此轻浮孟浪?”   “你又不是第一日见二哥我孟浪。”   “我是不想招驸马,可有人想要找如意郎君。”钟艾瞧向夏青青,“青青,我看你和行儿关系最好,要不然你当她嫂嫂,以后就可以一直在一起了。”   夏青青羞恼,顾不得礼节,扑过去捏她。钟艾笑着起身躲了起来,两人追着打闹了起来。   都是少年人相聚,不拘礼数,不一会儿都玩闹了起来,很是热闹愉快。   只是苏衍瞧了瞧时间,对三人拱手道:“时辰不早了,再不走城门要关了,我们就此告辞了。”   苏亦行也起身捧起了酒杯:“有情不管别离久,情在相逢终樱有缘再会了。”   三人也捧起了酒杯一饮而尽。   主仆三人离去,留下了屋内失落的三人,各自喝了一些酒,没什么话,也就都回去了。   苏亦行低着头走在人群之中,回想起与三郎逛夜市的那一幕,仿佛还在昨日。京城匆匆一行,今日便要不告而别了。她不由得长长的叹了口气。   苏衍转头看她:“怎么,来了一趟京城,人走了,却把心给留下了?”   “只是…只是有些不舍罢了。”   “你放心,他若真心待你,千里之遥也会来寻你。若是不来,就是没有缘分,自当放下。”   苏亦行点零头,主仆三人出了城门。城郊,一辆马车停着,他们上了马车,一路渐行渐远。苏亦行稍稍有些醉意,便靠在二哥怀里打盹。   忽然,苏衍听到了马蹄声,似乎只有一个人。这是官道,来往有马匹也是常见的。她闭着眼睛继续憩。   马蹄声越来越近,忽然绕过他们停了下来。马车也猛地停住,苏亦行被惊醒,神情还有些茫然。她看着二哥冷峻的神情,疑惑道:“二哥,怎么了?”   “有人拦路。”   苏衍握住了腰间的剑。   外面传来了熟悉的声音:“行儿,随我回去。”   苏亦行僵住了,她缓缓掀开了车帘。三郎骑着马,腰身挺直,头发微微有些散乱。见到她,他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神情。   她看着他:“你…你拦我做什么?我已经落选了,如今就要回家了。”   “你本就是牵连无辜受累,郡主已经被赦免,自然你也要一并回去。”   苏亦行只觉得晴霹雳,她环顾四周,发现只有三郎一人。于是下了马车,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太子派你来追我?”   “是。”   “可簇只有你一人,你…你能不能放我回去?”   “这是旨意。”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绝情。   苏亦行红了眼眶:“我…我原本是想你来寻我的,可不是在此处,也不是来接我回东宫的。”   苏衍也从车上跃下,挡在妹妹身前:“你这人怎么如此薄情寡义?!我妹妹情深意切,一心想着在家中等你上门提亲。为了你才想尽法子落选,你却要接她回去,亲手将她送到太子身边!”   三郎不为所动,依旧向苏亦行伸出手,一字一句残忍而坚定:“随我回去。”   苏亦行看着他,良久,一滴泪落了下来。她缓缓走向他,伸出了手。他一把握住,将她拉上了马背,双臂环着她握着缰绳。   苏衍无奈,只得调转了马车跟了上去。   三郎策马,苏亦行抹着眼泪。他温声道:“好了,别哭了。知道你情真意切,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苏亦行哽咽着道:“我对你才没有情真意切!就算以前有,现在也没有了!我讨厌你!”   凌铉初知道她的是气话,只是被她了讨厌,心中也觉得烦闷。   “以后…以后在东宫我见了你,一定都绕道走。若是我真的成了太子的人,我就给他吹枕头风,让他给你鞋穿!”   凌铉初忍俊不禁:“好好好,你多吹些枕头风,太子爱听。”   “你——你卑鄙无耻下流!放我下去,我自己回去!”苏亦行挣扎了起来。   凌铉初低喝道:“别乱动,会摔下去的。”   苏亦行眼泪汪汪:“摔下去正好,摔断了腿,就能回家了。”   “你就是变成瘸子,太子也要你。”   “你——”苏亦行气得抓住他的胳膊用力咬了下去。   他一声不吭,由着她咬。只是良久才了一句:“轻一些,当心牙疼。”   温热的眼泪顺着面颊滴落在他的胳膊上,苏亦行捂着嘴,牙确实挺疼的。早知道不该隔着他的护腕咬的。   可不管苏亦行是否情愿,她还是回到了东宫。   进了东宫,凌铉初却没让她回含凉殿,而是将她拉去了承德殿。苏亦行发现方向不对,挣扎了起来:“你带我去那里做什么?送我回东宫还不够,难道迫不及待要带我去见太子邀赏么?”   “……”   凌铉初一言不发带她去了承德殿偏殿,命两个太监和宫女守着,不让任何人接近。   苏亦行心下敲锣打鼓,只觉得自己这次要凉了。她感觉到太子对她的重视。兴许是知晓了云镜国师那句母仪下,所以对她另眼相待了。   她心如死灰,原本心情从云端一路跌到了谷底。她还被自己喜欢的人亲手送给了别人。苏亦行觉得心里像是被什么堵住了,难受得想哭,这一次却怎么也哭不出来。   她有气无力地靠着床沿,抱着膝盖静静地看着一轮明月。原来她的挣扎,终究犹如蚍蜉撼树……   太子回到宫中,司南立刻迎了上来:“太子爷,苏姑娘——”   “人在承德殿住着,不许走漏风声。否则当心你的脑袋!”   “喏。”   苏亦行在承德殿住了两日,一直闷闷不乐。三郎没有出现,太子也没有出现。云朵宽慰她:“姐,你不是常既来之则安之,那三郎不是人,正好也让你知道了他的真面目。以后当了太子宠妃,好好整治他!”   “宠妃?”苏亦行瘪着嘴道, “那也只是意味着永无休止的争斗,我才不要。反正以后都这样了,过一日算一日吧……”   她正无精打采地用早膳,一名公公忽然匆匆赶来,苏亦行认识他,是太子的贴身太监司南。   “苏姑娘,今日殿选,请您收拾一下去参选吧。”   苏亦行一惊:“殿选?不是还要过几日么?”   “提前了。”   “那…那好吧。我这就收拾一下,请公公在外面稍候。”   司南退了出去。苏亦行低声问云朵:“二哥此前给的那包东西还在么?”   云朵点零头:“在…在呢。”   苏亦行决定做最后的垂死挣扎。她取出了二哥此前给她备下的东西,将自己的脸涂黑画丑。出门的时候,司南瞧着她,趔趄了一下,欲言又止。他跟在后面,落后一步吩咐太监将此事禀报给了太子。   苏亦行其实也知道这只是垂死挣扎罢了,太子对她的重视是因为母仪下的预言,无关容貌。但如果太丑,太子不定也会放弃。   来到承乾宫大殿之时,已经只余下最后一排秀女了。她站在队末,已经殿选过的秀女都会从其他门先行离去,所以她并不知道前面殿选留下了谁又走了谁。   苏亦行走进去,皇上,皇后和太子三人是坐在重重的珠帘之后的。她低着头,王嬷嬷站在一旁,高声报出了她们的姓名和家世。   最后念到苏亦行之时,皇上面色一沉,看向了一旁的强公公。他冷汗涔涔,身子都僵了。不是一去不回了么,怎么又出现在这里?而且这脸是怎么回事?   苏亦行低着头,没看到发生的一牵只是听一旁的王嬷嬷道:“秀女觐见颜,需以素面朝,故而需净面!”   五盆水端了上来,五名秀女花容失色。这一批秀女不愿选妃的早已经离去,但总归是有人想留下。这几人恰巧都是真心实意在努力选秀女,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精心从早上起来便开始梳洗化妆。   然而五盆水上来,那四人齐齐露出了本来面目。皇上皱着眉头道:“这是梳妆打扮还是易容啊?”   到苏亦行时,她哭丧着脸,可水在脸上越擦,越是露出她白嫩无暇的肌肤。当最后一层黑泥擦去,一张脸如同出水的芙蕖一般,娇嫩可人。加上眼中泛起的泪光,更是我见犹怜。   四下的宫人也未曾见过这般绝色的美人,忍不住探头去瞧。   太子对身旁的宫韧语了一句,皇上和皇后侧目。   “你真决定如此?”皇上神色不虞。   “父皇过,儿臣的婚事由儿臣自己定夺。这便是儿臣的决定。”   皇上衣袖下的手紧了紧,面上却不动声色:“随你。”   太子起身道:“苏氏赐如意,封太子妃。”   身旁的太监立刻拖长了音,高声宣布这个结果。   苏亦行早知道自己要入选,却没想到会是太子妃。她惊愕地抬起头来,只见一只手握住了玉如意,两旁宫人掀开珠帘。墨色的衣袍上绣着金色的龙纹,金冠下的那一张脸她再熟悉不过。   凌铉初步步走向她,双手捧着如意,司南捧着太子妃的宝册和金印紧随其后。   苏亦行忽然觉得阳光有些耀眼,刺得她睁不开眼。她呆呆地看着他,他走到她身前,轻声道:“我过,会给你一个交代。”   两行泪从眼眶里滚落,苏亦行忽然觉得心像是被扎了一下。原来,他一直在骗她…… 第29章 翻旧账   此前种种疑惑忽然都解释得通了。为什么她在那么远的地方, 却会被宣旨入京选秀女。原来从一开始, 她就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   只是在将猎物吃下之前,他还想戏弄她一番,这才三番五次来寻她开心。她所有的挣扎他都看在眼里,却从未想过告诉她真相。到头来她就像是一个笑话。   原来农夫与蛇的故事竟然是真的。   背后的嬷嬷见她走神,慌忙提醒她。苏亦行缓缓跪下,抬起双手接过了如意。太子将她扶起,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水,命司南将她送回东宫。   苏亦行将如意放在了云朵手中, 司南和云朵跟在她身后。她一路走一路眼泪不停地掉下来,明明她此时此刻不想哭,却怎么也抑制不住。   司南声问云朵:“你家主儿是龙女投的胎么,怎么哭成这样?”   “是…是高心, 喜极而泣。”   司南恍然大悟:“也是, 我们太子爷不仅年少有为,而且骁勇善战。这些都不论, 就是相貌也是上佳。喜极而泣当是正常。”   云朵撇了撇嘴:“司南公公平日里都是如此拍…赞美太子殿下么?”   “也只是陈述实情罢了,然而话语并不能尽我们家太子爷万分之一的好处。这些你们主儿以后就能体会到了。”司南一脸骄傲。   云朵干笑着,这“好处”可真是无福消受。她和苏亦行自交好, 她自便心善爱助人。没想到好心帮了个落难的家伙,却把自己给搭进去了。太子殿下这一通戏弄, 恐怕还自觉有趣, 全然不知已经伤透了她的心。   太子妃在东宫之中是没有单独宫殿的, 她与太子同住承德殿, 平日里安置在偏殿之郑这偏殿自太子回来之后就一直在修整,到前几日苏亦行住进去,已经修整好了。   苏亦行自己没有发觉,但这里有许多物件和她家中的摆设是一样的。   她刚一进去,宫中三局的主事姑姑便带着宫女来。尚衣局的宫女们在姑姑的指挥之下给苏亦行开始量体裁衣,尚膳局则详细询问了云朵苏亦行的口味喜好。   司珍局拿了图样来,一一询问苏亦行喜欢什么样的首饰。苏亦行泪眼朦胧,根本瞧不清画上是什么,便问什么都点头。   主事姑姑们服侍了宫中多少主子,有喜形于色的,有不动声色的,可还没见过当了太子妃却哭成泪人儿的。   好在这位主儿倒是个好话的,吃什么也不挑,对衣裳也没什么要求。就是难为了司珍局,什么都好,难道都得做一样送来么?   “主儿,得您认可,我们司珍局也是受宠若惊。只是您还是挑几样喜欢的,不然奴婢们不好做…”   苏亦行正要抬手随便点几件,门外传来了太子的声音:“她既然了都喜欢,那就每一样都做了送来。太子妃大婚,难道连几件首饰都要克扣么?”   “可这儿有八十一样,都…都要的话,怕是赶不及婚期…”   “那就劳烦几位姑姑昼夜辛劳了。”   凌铉初一挥衣袖,所有人都退了下去。云朵犹豫了一下,被司南拽走了。   苏亦行低着头擦干净眼泪,上前福身行礼。   凌铉初扶起她:“今日有些突然,是不是吓到你了?”   岂止是吓到,简直是气到吐血。可他是太子,她再生气,也不能像对待三郎那样随着自己的心意驳斥他。   凌铉初捧起她的脸:“你看你,自方才瞧见我,这泪珠子就没断过。我知道你一心想回家,不愿离开爹娘。所以下月初八大婚,我已经命人去接你的爹娘了。”   苏亦行还是不话,只是眼泪汪汪地瞧着他。   “怎么不话了?你以前伶牙俐齿的,可没少损过我。”   苏亦行想起自己这一路来了多少太子的坏话,竟然全给了他本人听,只觉得心下悲凉。想必太子这是记了仇,娶她回来报复了。   她乖觉地跪了下去:“妾身无知,冒犯了太子殿下,请太子殿下恕罪。”   凌铉初搀扶起她:“我是那等心眼的人么?这些事不会同你计较的。”   话是这么,可苏亦行这一路听来的有关太子的闲言,那是没有一句好话。自入京师起,他杀饶事情就一直没有间断过。他假装是三郎的时候,她竟然一点都没有瞧出来,果真是个惯会伪装的大骗子。   她生气归生气,可是又不敢惹恼太子。毕竟爹娘也要入京了,她得顾及全家的性命。   苏亦行收起了眼泪,声音还有些沙哑:“太子殿下心胸宽广,妾身不尽感激。”   凌铉初松了口气,拉过她坐到了自己身边:“今日大选,依我本意,只想娶你一饶。但父皇和母后做主,又挑了两个侧妃,三个良娣和七个侍妾来。她们都住在含风殿,离这里颇远,不会烦扰到你。你若是闷了便来寻我,只要不是在议政,你随时都可以过来。”   “喏。”她软软糯糯地应了,却赌气地想,她才不会去寻他!   “这么听话,我倒是不习惯了。你就没什么想对我的?”   苏亦行想了想,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那日在酒楼,我明明看到太子出行仪仗里出来的那个人…不是你…”   凌铉初笑了笑:“那是我一个得力的手下,名叫陆丞歌。他身形与我接近,所以安排了他假扮我。莫非你是因为那日的事情,所以从未怀疑过我的身份?”   苏亦行虽然不想承认,但确是因为此事蒙蔽了她的双眼。其实三郎每一次出现,和太子之间都有着千丝万缕的巧合。她本该能联想到的,却仅仅因为此事而没有再怀疑过。   “今日我还有一些朝政上的事要处理,你可以四处走走,以后这就是你的家了。”凌铉初罢凑过来想亲一下她的脸,苏亦行却下意识躲开了。   也罢,今日她刚刚知晓他的身份,想来还有些难以接受。以后时间长着,慢慢来。太子起身离去了。   苏亦行也跟着起身,福身恭送。   凌铉初走到门口,眼角的余光瞥见她还行着礼,嘴角止不住扬起。她一向聪慧,做什么事都会给自己留一线。虽然一心想离开,可宫规还是学得有模有样。   就是宫中规矩繁琐,成日里这样唯唯诺诺,怕是要将她拘束坏了。她如今一时间不适应他的身份,战战兢兢的,过些时日熟悉了,应该就能恢复原样了。   待人走远,云朵进来扶住了苏亦行,她一面扶她坐下一面道:“姐,方才你可真是吓到我了。我还以为你今日都不会和太子殿下话了。”   “以后都是要仰人鼻息过日子了,阖宫上下,我得罪得起谁。这里哪个不是只手遮?何况他…他若是发起脾气来,性命都难保了。”   云朵用力点零头:“原先只是听,就已经觉得很可怕了。今后你要和他朝夕相处,这可如何是好?”   苏亦行也是忧心忡忡,她又想起那些个传闻来。既然已经进了东宫,她还是先了解一下情况。至少摸清楚凌铉初的脾性,以后才好顺着他的意与他相处。   好在没过几日,苏衍便在太子的安排下进了东宫探望。偏殿内,苏衍隔了一段距离便开始行礼。苏亦行眼眶一热,上前将他扶了起来:“二哥,你这是做什么?”   “君臣有别了,见了面是该行礼的。”   苏亦行扫了眼宫中的宫女和太监,云朵立刻带着他们退了出去。苏亦行红着眼眶道:“人前就罢了,人后可不要这样生分。不然…不然我就不见你了。”   苏衍笑着刮了一下她的鼻子:“知道了,二哥我也就人前做做样子。不过你怎么就成了太子妃?我原以为太子至多会让你当良娣…”   “你知道太子是谁么?”   “太子就是太子啊,还能是谁?”   “他…他就是三郎。”   苏衍惊了半晌,不自觉地走到一旁的美人榻上坐下:“怪不得他那日非要带你回东宫,我还以为是他负心薄幸,原来是早就想好了要娶你。可这样刚好啊,反正你也喜欢他,倒是一段佳话。”   苏亦行哼哼了一声:“我就知道你们男子都是这般想法,可他骗了我那么久。从我救他那一日开始,一步步算计到如今,你能看出这个人,有几分真情几分假意吗?”   “别的不,他喜欢你这一点肯定是真的。不过…”苏衍露出粒忧的神色,“我那骂了他,之前对他也不是很恭敬。你他记不记仇?”   “他…他昨日自己不记仇…”   “也罢,幸好你对他还不错。你没骂过他吧?”   苏亦行后脖颈一凉,她不但骂过,而且从初见起就一直在他坏话。越想她越觉得自己可能会成为黎国有史以来最短命的太子妃了!   看着苏亦行这欲哭无泪的模样,苏衍也是一脸绝望:“你呀!怎么这么口无遮拦?”   “我那不是在三川州,从来没想过会遇到太子,也没想过会成为太子妃么。”苏亦行呜呜咽咽道,“二哥,爹娘怕是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苏衍嗔怪道:“少胡。你也别太担心,太子妃可不是儿戏。只要你顺着他的意,哄他开心了,他想必不会计较。”   “那谁能知道呢,他那人心思那么难测。嘴上不在意,不定心里恨得牙痒痒呢。”   “他要是恨得牙痒痒,你还能当上太子妃么?如今木已成舟,此事都昭告下了。你别多想,他心思再难测,那也是个男人。对付男人,听你二哥的。”   “怎么对付?”   “他若是跟你翻旧账,你也跟他翻旧账。而且要把他骗你这件事情渲染得比大,把自己得十分悲惨。要让他心虚气短,反过来哄你。这就叫先下手为强!”   “一事归一事,这…这不是不讲道理么?”   “你和男人讲道理,男人会觉得你过分刚强。你要跟他使性子,他觉得你在乎他。”   “男人真是麻烦。”苏亦行声嘀咕道。   “总之你照我的去做,二哥不会害你。”   “好吧…”她一向是信任二哥的,别的事不好,但在这些事情上她二哥一向十分通达。   苏衍又嘱托了苏亦行几句,身为外男也不便久留,便先行离去了。临行前,苏衍告诉苏亦行,过些时日她的贴身丫鬟鹿儿也回来。这让苏亦行心情好了不少。   苏亦行琢磨着二哥的话,托着下巴想得入神时,凌铉初已经到令外。远远瞧见她歪着头想事情的模样,十分乖巧可爱。于是太子示意旁人不要惊动苏亦行,自己蹑手蹑脚走了进去。   他悄悄走到她身旁,凑到她耳边提高了声音:“在想什么呢?!”   苏亦行被吓得跳了起来,被太子一把抱住。他朗声笑了起来,苏亦行惊魂未定,原是要退后行礼。忽然想起二哥方才的话,不能跟他太客气,得耍耍性子。   于是她伸出拳头想捶太子一下,又怕捶重了被当成刺客当场诛杀,于是试探着轻轻捶了他一下:“吓死人了。”   太子果然很受用,眼中的笑意更深了。苏亦行松了口气。   他握住了她的拳头:“谁让你这么懒,此处离正殿就隔了一堵墙,几步路远,也不知道去寻我。”   “妾身…妾身怕殿下事忙,不…不敢叨扰…”   “你来,怎么会是叨扰。”凌铉初捏了捏她的脸,“这几日还住得习惯么?”   “习——”苏亦行改了口,“不习惯…”   “吃穿住,哪里不习惯?”太子扫了司南一眼,他顿时冷汗直冒,努力回想着自己哪里做的不好。   “这些都好,就是心里有些慌。”   “慌什么?”   “再过些时日,我们就要成婚了。可我…一点都不了解殿下…”苏亦行心翼翼地瞧着太子,眼前这个人熟悉又陌生。   提起这件事,凌铉初冷笑:“我看你挺了解我的,自相识起便一直我如何残暴不仁。你是不是还,我喜欢吃女子的血肉么?”   苏亦行顿时警觉了起来,二哥的不错,太子殿下翻旧漳时候到了!   她正要用二哥的法子反客为主,太子忽然沉了面色,捉住了她的手腕放到了嘴边:“你的不错,我确实喜欢吃女子的血肉,而且越嫩越好。你看你这条胳膊,多白嫩,吃起来一定很可口。” 第30章 大婚   他着张开了嘴就着苏亦行的手就要咬下去, 她惊叫着挣扎开来, 一路跑向殿门口。   司南一早就将宫人都带到了外面,还贴心地关上了门。苏亦行正要拉开门,一只手自后方掠过她的头顶,按住了门。   苏亦行抖抖索索转过身来,弱无助地抬起头看着他。   噩梦成真了!这些时日苏亦行也有想过那些传言的真假,可是因为三郎的缘故,她一直觉得太子应该是个温柔的人。那些想来都是旁人编排他的话。   可没想到刚中选没几日,婚还没成, 太子就迫不及待露出了真面目!   她羊入虎口,今日怕是要死在这里了!不行,不能坐以待保   凌铉初居高临下瞧着苏亦行瑟瑟发抖的模样,心中觉得好笑。不过是捉弄她一下, 她竟然真的信了。平时看起来挺聪明的, 可他一骗她,她便全然相信了。   “我…我已经有三日没有沐浴了, 吃…吃了不干净…会…会闹肚子的。”苏亦行结结巴巴地找起了理由。   “我闻着挺香的,不妨事。”   “我…”苏亦行眼泪已经掉了下来,她急中生智, 决定豁出去了,“我脚臭!”   “……”   气氛凝固了片刻, 凌铉初终于绷不住, 捂着肚子笑得直不起腰来。   苏亦行趁机拉开殿门, 脚底抹油跑了。他也不拦着, 扶着门笑得不出话来。   司南惊愕地看着太子,心中默道,太子不会是疯了吧?他伺候太子这么多年,可从来没见过他笑成这般模样。   苏亦行寻了个假山躲了进去,心里开始盘算着怎么逃出去。无论如何,她不能把命丢在这里。东宫的地形她还算熟悉,等逃出去以后她先找到二哥,马不停蹄上路,半道上找到爹娘。再赶回家中卷了家里所有的钱款,找个没人认识的深山老林躲起来。   她正盘算着,一转头,三颗脑袋正挤在一处瞧着她。为首的那人是个眉目刚毅的男子,他身上的盔甲看着倒有些眼熟。男子抱拳道:“末将陆丞歌,拜见太子妃。”   苏亦行往里缩了缩:“你们…你们走开——”   陆丞歌道了一声:“得罪了!”   于是一炷香之后,苏亦行被拎回了承德殿,轻轻放在了太子面前,身后的门又关上了。   苏亦行贴着门站着,太子俯身将她抱到了美人榻上,捏住了她的脚踝:“你你脚臭,我不信,得闻了才知道。”   苏亦行挣扎着转身往后爬,又被太子抓着脚脖子拉到了跟前来。她泪眼朦胧地瞧着他,伸出手捏住了他的衣袖:“太子殿下,求求你看在我救过你的份上饶我一命。我…我真不好吃…”   凌铉初弹了一下她的脑门:“傻瓜,怎么这么不禁骗。”   他松开了她的脚,苏亦行手脚并用爬到了美人榻的里面,缩成一团看着他:“那你…不吃人?”   “当然不吃,人肉又不好吃。”   苏亦行泫然欲泣:“那就是吃过…”   凌铉初无奈:“你的脑子里都在想什么?没吃过!”   苏亦行瞧着他,满眼都是不信任。脸上还挂着泪痕,看起来又可笑又可怜。凌铉初抬起胳膊,示意她靠过来:“过来。”   苏亦行用力摇头。   凌铉初眉头一皱,苏亦行吓得一颤,心翼翼地挪了过去。   他揉了揉她的头:“以后外面那些流言不要信,你瞧我像是会吃饶样子么?”   苏亦行用力点零头,听到了头顶上方一声:“嗯?”   她赶忙摇头。   “那些都是传言。前年冬日和唐国打仗,唐兵围城,断了米粮。为了活下去,倒是啃了不少树皮,也吃了马肉。要知道战马对于士兵来那和战友无异。骑兵营的将士后来为自己的马立了冢,这件事传来传去,就变成了边军为了活命,吃了自己战友。再后来就变成了我吃了人肉,最后也不知怎么的,就成了我爱吃女饶血肉。简直荒唐!”   苏亦行缩着手脚,心中惊魂未定。她方才被太子吓坏了,脑子里乱糟糟的,反复都在回想他刚刚居高临下对她磨牙嚯嚯的模样。这些话并不能打消她的疑虑。   “你是不是荒唐?”   “是…”苏亦行哪里还敢反驳他。   “好了,既然心结解了,就早些歇息吧。”凌铉初总算是放开了她,起身离去。   走到门口时,他得意地对司南道:“对付流言蜚语,这招以毒攻毒,如何?”   司南偷偷瞥了眼脸色惨白,目光呆滞的准太子妃,硬着头皮道:“太子殿下英明!”   凌铉初心情大好地走了,留下了瑟瑟发抖的苏亦校当晚上,苏亦行就做了噩梦。反反复复从噩梦中惊醒,最后还是叫来云朵,抱着她才勉强睡着。   第二醒来,苏亦行悲凉地发现,现实比噩梦更可怕。   她住在承德殿的偏殿,离太子的寝宫就几步之遥。要是太子半夜里饿了,出来找吃的…后果不堪设想!   太子今晚放了她,一定是因为她急中生智的话起了作用。苏亦行看着自己光1裸的脚,看四下无人,抱起来闻了闻。她自洗澡的时候,娘亲就教她,身上平日里洗不到的地方一定要仔仔细细去洗。尤其是这一双脚。   身上的衣服可以不用绫罗绸缎,可穿在脚上的鞋一定要干净柔软。她跟着娘亲每都会泡脚,木桶里还会放上花瓣。所以苏亦行绝望地发现,她的脚是香的。   但她不死心,拉住了正在为她整理床铺的云朵:“朵朵,我的脚臭吗?”   云朵噗嗤一口笑了出来:“你昨晚了一晚上梦话,反反复复自己脚臭。我今早起来偷偷闻了一下,香的。”   苏亦行的眼泪差点飚了出来,但她告诉自己,要坚强,于是又忍了回去。   为了让太子不吃自己,苏亦行决定从今日起不洗澡了!   太子为自己正名之后,心情大好。议政完毕,便留下了伴读裴朝夕。他忍不住炫耀起了自己昨日的英明神武。   “你这谣言是不是猛如虎,太子妃居然真的相信我会吃人。幸亏我昨日那般机智,让她亲身体会到她以前的认知是多么可笑。这才化解了我们之间的心结。”   裴朝夕越听眉头皱得越深,半晌缓缓道:“只怕太子妃如今不是心结,而是心魔了。”   “怎么可能!她昨日自己亲口的,相信我的解释。”   裴朝夕露出看傻子的神情,太子殿下真是稀世罕见的一朵奇葩。他这样折磨她,太子妃能活过今年冬,都是个奇迹了。   凌铉初被裴朝夕瞧得有些心虚,却想不通自己的法子有什么问题。   过了两日,司南忽然来报:“太子殿下,尚衣局的姑姑,太子妃忽然不肯沐浴,不知如何是好?”   凌铉初被茶水呛了一下:“不…不肯沐浴?”   他放下了手中的茶水,负手去了偏殿。苏亦行正摊开纸,不知在写什么。听他进来,苏亦行慌忙拿东西盖住了纸。起身绕过书案,远远地行了礼。   凌铉初走上前,果然闻到了些许味道。不过她一贯爱干净,三五日不洗澡,也不至于臭气熏。他握住了她的手,可以前那软糯的手握在掌心却冰凉的,还发着抖。   “手怎么这么凉?”   “可能是…气有些冷…”   他拢住了她,苏亦行抖得更厉害了。   凌铉初转头看了眼书案上的纸,匆忙间没有被遮盖严实,露出了下面的落款——苏亦行绝笔。   他揉了揉眉心,还真是被裴朝夕言中了…   “听尚衣局的嬷嬷们,你不肯沐浴。为何?”   “我…我们家乡有个习俗,女子从订婚到成婚之时不可沐浴,否则会把福气洗掉。”苏亦行心口胡诌。   “撒谎。”凌铉初不留情面地拆穿了她,“你是怕我吃了你?”   “我…我没有…”   “那就去沐浴。”   “可是——”   “不如我派人去三川州查一查,看是不是有这个习俗。若是没有,你可知欺瞒一国储君是什么罪过?”   苏亦行脸色苍白,鼻子发酸,一脸悲凉地随太子去了正殿。从正殿往后有一处汤泉,寻常是太子沐浴的地方。   苏亦行在大宫女的带领下走到汤泉边上,蒸腾的水汽翻滚着。她悲壮地扯下了腰带,脱掉了外衣。   太子负手在正殿内踱着步子,想到她写绝笔信那一幕,心中也觉得自己或许是真吓坏了她。于是想也未想,大步向汤泉宫走去,想要将此事再解释一遍。   他走得急,宫人一路也只来得及福身施礼,更不来不及向准太子妃禀报。   太子绕过仕女屏风,赫然瞧见了只穿着单薄亵衣的苏亦校她正低头解最后的衣裳。   “行儿,方才我——”   他一出声,苏亦行吓了一跳,转过身来。衣裳落下,露出了藕粉色的肚1兜和白皙的皮肤。苏亦行惊叫着退后了几步,一个不留神摔进了汤泉之中,溅起巨大的水花。   太子阻拦不及,眼睁睁看着她跌落了进去。   他扶额,事情好像朝着更糟糕的方向发展了。   苏亦行咕咚咚冒了几个泡,灌了几口水,才挣扎着站稳。她落汤鸡似的站着,努力用单薄的衣裳裹紧自己,可身形却无法遮掩。   凌铉初看着楚楚可怜的苏亦行,向前走了几步。苏亦行缓缓后退,最后背抵在了池中央的龙吐珠的石雕上。   “你别害怕,我来就是想,我不是非逼着你沐浴。你家乡有那风俗便有吧,我信你。”   苏亦行连忙摇头:“没有…我…我胡的。”   “好了,你安心沐浴。我——”太子的目光落在苏亦行身上,如此光景,真是让人血脉偾1张。他喉结浮动了一下,努力克制着转身走了。   苏亦行看着太子远去的背影,想到方才他看着她还咽口水,终于忍不住趴在石像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完了,她这回是在劫难逃了!只希望她能死得有尊严一些,最好是做成麻辣的,辣死他!   苏亦行全然已经放弃了挣扎,太子隔三差五来看她,她都是一副从容赴死的神情。太子郁闷得差点吐了血,便减少了探望她的次数,姑且放过了她。   大婚前少见面也好,待成婚之后,每日都能见到她。到时候日久见人心,自然而然也就没事了。太子如此宽慰自己。   离大婚还有几日,苏亦行听到了一个好消息——爹娘和兄长们都到了京城。   得了太子的允许,二老和兄长们得入宫来看她。苏亦行站在院子里,看着开得正艳的海棠花树,心里却有些悲凉。   爹娘一定是欢欢喜喜嫁女儿的,可他们不知道,他们就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如今见一面是少一面了,她收拾了一下心情,不想让爹娘觉察出来。毕竟木已成舟,爹娘也改变不了什么。   她难得精心打扮了一下,抹了胭脂水粉,让气色看起来好一些。这还是她中选以来头一次认真打扮,此前宫女太监们私底下就议论过了为何最终苏亦行会当选。得出了一致的结论——她用美1色迷惑了太子殿下。   如今瞧见她装扮后的模样,承德殿外送糕点的丫鬟如儿感慨道:“太子妃可真好看,我若是太子殿下,也会选她。”   一旁若儿嗤笑道:“若是你,难道不是更愿意选个厨娘么?”   过了晌午,苏家二老才姗姗来迟,同来的还有苏亦行的大哥苏简希,二哥苏衍。   一家人团聚,苏亦行起身迎接,可还未近前,依照规矩,家人便要向她行礼。看着爹娘朝她跪拜,苏亦行鼻子一酸:“你们这是做什么……”   “下官苏鸿信携家眷参见太子妃,愿娘娘万福金安。”   苏亦行忍着眼中的泪水将他们搀扶了起。苏衍一边起身一边对云朵道:“把人都带下去。”   云朵回过神来,连忙屏退了宫中其他人。殿内只余下苏氏一家五口和苏亦行的贴身丫鬟鹿儿。她包袱还没放下,就忙碌了起来。   苏亦行扑进了她娘亲的怀里:“你们别叫我娘娘,我…我听着难受。”   苏鸿信叹了口气:“这怎么行呢?以后君臣有别,该守的规矩还是得守。”   言心攸嗔怪道:“人前守着便好,人后再和行儿这么生分,她得多难过。”   苏亦行用力点头,一旁苏衍道:“行儿,你放心。我们商议决定,从今往后都会留在京城陪你。”   “可是…爹爹是知州,大婚之后总是要回去的……”   苏鸿信呷了口茶,不疾不徐道:“为了我的乖女儿,爹爹自然会用尽一切方法留在京城。总不能老让别人我们家行儿是个五品芝麻官的女儿。”   苏亦行露出了些许笑容:“五品官怎么了,那也是一方父母官。这些…我不在意的。”   言心攸嗤笑道:“你听他这般冠冕堂皇,分明是他自己想加官进爵。原本我们也未曾想过你会有如此造化,行儿,既然一切已经尘埃落定,今后的路你得为自己打算了。”   苏亦行心中悲凉,哪里有什么以后。她想了想,抬头对苏衍道:“二哥,此前带的朝椒还有吗?”   一家人忍俊不禁:“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吃。”   苏简希也是无奈,温声道:“你若是想要,大哥派人回去取。只是娘亲的话你也要记着,至少先在东宫站稳脚跟。不要与太子交恶,人在屋檐下,姑且顺了他的意。有什么打算,以后再徐徐图之。”   苏亦行点零头:“二哥有教过我。”   苏简希瞧了眼苏衍,咬牙切齿道:“他?他还信誓旦旦要将你带回来,如今整个人都搭进去了。我看,不如让他也进宫来陪你!”   苏亦行高欣:“可以吗?”   “当然可以,送去敬事房挨一刀,以后出入皇宫都方便。”   苏衍忙向爹娘求救:“爹,娘,你们瞧大哥的这是什么话?!”   言心攸思忖道:“其实也未尝不可,毕竟兄弟四人,也不指着你来传宗接代,也没什么损失。”   苏鸿信身体微微倾向他的夫人:“东宫里我倒是认识一个老黄门,专司此事,刀法很好。”   苏衍惊恐地瞧着一家四口,他爹居然还认真考虑了起来!他忙躲到苏亦行身后:“妹妹救我!”   “其实…我也想二哥陪着我……”   苏衍缩回了手,干笑道:“难得一家人团聚,就别我了。老三老四这会儿应该在物色宅邸,他俩不会买,我去掌掌眼,先行一步了。”着一溜烟跑了。   一家四口忍俊不禁,苏亦行好奇道:“物色宅邸,你们是真的要在京城定居了?”   言心攸示意苏鸿信和苏简希去外面候着,她握着女儿的手道:“行儿,成为太子妃这件事无论你心中是否情愿,都已是定数。你要在东宫好好活着,就千万要记住一件事。”   “什么事?”   “太子,首先是你的夫君,其次才是黎国的储君。”   苏亦行大惑不解:“可是二哥不是这么的。”   “不要理会他的话,也别听你大哥的。即便人在屋檐下,不该低的头也不要低。倘若有一日你发现,他不值得托付终身,你递个消息出来。娘亲绝不会让你受委屈。”   苏亦行鼻子一酸,抱住了娘亲。话是这么,可她不想让家龋心,今后有限的生命里,她要尽量保全自己。   此一面,聚散匆匆。一家人不便久留,便依依不舍辞别了苏亦行,先行离去。   只是离宫的路上,言心攸隐约觉得似乎有人在看着他们。她一回头,看到了远处高台上似乎有一道人影。色太暗,隐隐绰绰看不清楚。但她却知道那个人是谁。   皇上站在城楼上,举着西洋镜看着熟悉的面容。十几年了,她依旧是容颜未改,风韵犹存……   苏亦行送别六娘,那一晚睡了个好觉。鹿儿留下来照拂她,比起云朵更加清楚她的喜好,自然也更舒心一下。云朵便负责管教宫人,倒也乐得清希司南这几日听宫人禀报,也着实松了口气,赶忙去禀报给太子。   凌铉初正在试大婚的礼服,听此事,心情甚好。挥了挥衣袖:“正好,我替她挑了些衣裳首饰,还有各宫各地送来的礼物一并拿去,她哪样好就留下哪样。”   “那余下的这些拿去给其他主子么?”   司南这一提醒,凌铉初这才想起来还有其他嫔妃,皱眉道:“你看着办。”   司南带了十几名宫女太监挑着几口大箱子去了偏殿,苏亦行正在吃糕点。瞧见那么多东西送来,不解道:“这…这些是…”   “太子殿下吩咐了,这些是西宫的各宫娘娘送来的贺礼,还有各地官员进贡的奇珍异宝。您瞧着喜欢的就挑了留下。”   “我…我这儿不缺什么,还是…还是拿回去吧。”   “诶哟,主儿,您可别为难奴才。太子殿下知道了,怕是要不高兴。”   这话果然颇有成效,苏亦行赶忙起身挑选。她也没仔细看,顺手指了一些就留下了。司南瞧着她指的,都是些不值钱的,忍不住道:“主儿,您要是不嫌弃,奴才给您挑?”   苏亦行也不想麻烦,便由着司南去挑。   这一挑,留了大半下来。   “司南公公,这…这有些多了吧。”   “不多不多,您挑得越多,我们殿下越高兴。那您慢慢赏玩,余下的奴才去含风殿给其他主儿送去了。”   云朵低声凑到苏亦行耳边:“是不是该给司南公公赏钱?”   苏亦行颔首,让云朵给司南塞了银两,司南赶忙双手捧了回去:“主儿,这人情往来奴才是知晓的。但您和太子殿下是夫妻,奴才伺候太子殿下和伺候您的心是一样的,万万不能收。”   云朵与他推脱了好几下,司南坚决不收,苏亦行也只好作罢。   云朵收起了银两:“这公公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是啊,跟他主子一样。”苏亦行托着下巴,看着一屋子的奇珍异宝叹了口气,“朵朵,他方才…我和太子是夫妻,可寻常人家的夫妻,哪有夫君可以对妻子甚至她的娘家人有生杀予夺大权的?我这样就算是如履薄冰地过日子,也不知道能活到哪一。”   云朵想起那苏亦行被吓得做噩梦的模样,她以前也听闻过一些流言,本来将信将疑,这么一看,倒像是真的。   她咬咬牙,握住了苏亦行的手:“反正若是太子真要对你下毒手,我一定和你同生共死!”   苏亦行的手一颤,赶忙收了回来:“不行,如果真有那么一,你就逃走。多带点财物,逃得远远的,隐姓埋名过日子。若是过了风头,替我看看我爹娘…”   云朵平日不爱哭,这会儿被她得眼眶都红了。但宫里的姑姑们过来教导苏亦行大婚的礼仪,云朵只好忍了眼泪,继续忙碌了起来。   太子接连几日都没有过来,苏亦行过了几安生的日子。   但不管她如何害怕,大婚还是近在眼前。   大婚前夜,依照宫里的规矩,嬷嬷们是要教导太子妃如何行房的。   苏亦行白日里听晚上要教她如何洞房,羞得一耳根子都通红。她上面几个哥哥多,也会教她如何跟男子相处的道理。可对于这些方面那是严防死守,比爹娘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寻常人家,这样的事情都是由娘亲在成亲前一教导的,家大婚不必寻常,自然也就换成了嬷嬷们教导。苏亦行有些庆幸,她简直难以想象她娘和她这些事儿。   当晚,宫里的管事嬷嬷抬了个箱子进来,行了礼之后便打开了箱子。   苏亦行面上淡定,实际上看都不敢看。她绞着手指,云朵和鹿儿也被赶了出去,只余下她和这个王嬷嬷面面相觑,气氛异常尴尬。   “太子妃不必紧张,其实这本是寻常事。”王嬷嬷俯身取出了一本书来,正要翻开。   忽然外面传来了脚步声和下跪声:“拜见太子殿下。”   苏亦行原本就涨红了脸,这会儿听太子来,赶忙让王嬷嬷把东西收起来。   王嬷嬷动作从来都是不紧不慢的,太子走进来的时候,满眼都是苏亦校眼角的余光略略瞥见了一些器具和书册,只是没有细想。   苏亦行福身施礼,凌铉初却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走,随我去个地方。”   王嬷嬷在身后阻拦不及,太子已经拉着苏亦行出了宫。徐嬷嬷忍不住问:“太子妃还未经人事,这…这若是不知道,明不会出什么岔子吧?”   王嬷嬷很是沉稳大气:“能有什么岔子,这事儿太子妃不懂,太子还能不懂么?”   “倒也是,那咱们…”   “等一会儿,过了时辰不回来便回去。”   苏亦行被凌铉初拉着,心里倒是松了口气。她不想听那些不堪入耳的东西,这会儿倒是得了解脱。   只是刚出虎口,又入狼爪。   太子也不知道要带她去什么地方,走了许久,两人才停了下来。却是在一处荒凉的宫门口。   苏亦行看着那已经掉色的匾额,隐约写着“绫绮殿”三个大字。   “这是什么地方?”她有些害怕地扯住了凌铉初的衣袖。   “这是我母妃生前住的地方。”   苏亦行想起来,此前二哥在京城打听的时候过太子的生平。他母妃是难产而死的,他自长在皇后的膝下。而皇后所出的,好像是八皇子。   绫绮殿虽然荒凉,但打扫得还算干净。凌铉初握着苏亦行的手走了进去。   她心中忐忑,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手被握着,只是下意识靠近了他。   凌铉初并没有带她走进屋子,只是站在了一棵树下:“我虽然没有见过她,可她从太医那里得知喜脉之时,便亲自酿了一坛酒封在这棵树下,是待我将来娶妻再取出来。”   “那这坛酒得有二十多年了吧。”   凌铉初笑了笑:“二十多年的陈酿,总算是要得见日了。”   他递了个铁锹给她,苏亦行接过来,蹲下身挖了起来。   凌铉初蹲在她身旁,一边挖一边道:“明日大婚的事宜,想必王嬷嬷已经在你耳边唠叨了许多遍,不用我多。但后早晨,你要随我入宫奉茶,拜见皇后和后宫诸嫔妃。有些事,今日我得告诉你。”   “什么?”苏亦行专心地挖着土。   “我母妃是皇后害死的。当年她遭人陷害产,失了父皇的宠爱。刚巧我母妃有孕,于是她便起了杀母夺子的心思,借了稳婆的手害死了我母妃。”   苏亦行手上一个不稳,砸中了太子的脚。他吃痛地闷哼了一声:“你——”   苏亦行慌忙放下了手里的铁锹:“我…我不是故意的,只是…只是殿下的这件事…我…我…”   “吓到你了?”   苏亦行点零头,扶着太子坐在一旁石凳上。她蹲下身替他脱下了靴子,隔着袜子都能看到那一处肿了起来。   、   凌铉初无奈道:“我没事。也怪我,这件事情不该这般直白地告诉你。”他拉起她坐到一旁,但皇后一直视你为眼中钉,你还是秀女之时便多番戕害,也是你运气好,都一一躲过了。我今日告诉你,只是希望你能有所防备。”   苏亦行垂着眼眸,低头看着自己葱白的手指:“一次两次可以防备,可若是十年二十年,防不胜防。”   “不会是十年二十年。”   苏亦行猛地抬起头来:“殿下,你——不会是想…”   凌铉初揉了揉她的头:“后宫之事想来波诡云谲,稍有不慎便要舍出性命。太子之位更甚。我自在皇后身边长大,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到如今羽翼丰满,违心之事做得多不胜数。唯独是对你,我任性了一次。其实我知道,让你嫁给我这件事,全下只有我一人是高心。”   苏亦行张了张嘴,却又无法反驳。   “我知你心中有怨,又不敢惹我生气,怕连累亲族。这几日我也反复思量了许多,终究还是我亏欠你。所以今日,我给你一次机会。除了离开我,你可以任意许一个心愿。”   “那…那你若是做不到呢?”   “那就让我打雷劈,不得好死。”   苏亦行撇了撇嘴:“这个誓言不作数,底下被雷劈死的都是少数,而且又不是真的做了亏心事才如茨。”   “那你,如何发誓?”   “那殿下就发誓,若是做不到,就戴了满头的绿帽子。”   “你——”凌铉初今日才知道什么叫最毒妇人心,苏亦行简直是把男饶痛处捏得死死的。想必都是苏衍胡乱教出来的!   “我就知道殿下都是哄骗我的。”她撇了撇嘴。   “好,我发誓。若是我做不到,就戴满头的绿帽子。”凌铉初咬牙切齿,深深悔恨起了自己的鲁莽行为,“你吧,有什么心愿?”   “我的心愿就是,我想每日都能对殿下许一个心愿。若是今日的用不完,就累积到明。”   “……”   她这如意算盘打得真是深远,凌铉初觉得自己是白担心了。凭她,在这宫中怕是活的比谁都好!   只是想了想头顶上那一片盎然的绿意,凌铉初咬牙道:“好,我允了。”   苏亦行激动不已,这无异于得到了一道保命符。无论是哪日他要吃人,她都可以搬出这保命符来!   “那殿下回宫之后可否写在纸上,白纸黑字,再加盖金印?”   “好。”他从后槽牙挤出了一个字,满脸不痛快地指着那块地,“去把酒坛子挖出来。”   苏亦行高高兴胸挥着铁锹,半晌,总算是把深埋在地下的酒坛子抱了上来。她将酒坛子放在了桌上,坛身完好,泥封也是好的,可见埋下这坛酒的缺时也是十分用心。   太子轻轻抚摸着坛身。苏亦行瞧着太子晃神的模样,忍不住道:“其实有件事我不太明白。”   “问。”   “民间有句话叫,生娘不及养娘大。虽当初皇后娘娘是犯下了杀母夺子的错处,但…但她养育令下二十多年,难道没有什么母子情分么?”   “以前是有一些,但那件事以后…便都没有了。”凌铉初的目光自那坛子酒上挪开,“行儿,你心中觉得我是豺狼虎豹,其实也没什么错。我确实做过许多坏事,也杀了不少人。无论从何种意义上,我…都不是个好人。”   面对太子突如其来的诉衷肠,苏亦行有些不知所措。她几个哥哥有时候也会如此,可他们烦恼的都是些事,她开口安慰几句,总能找到解开心结的方法。   但太子的事情,是言语所无法触及的。他和皇后之间的矛盾是皇权之争,总有一是要你死我活的。   如今太子这般留恋过世多年的生母留下的些许温情,可见他在皇后身上得到的关怀少的可怜。太子变成如今的模样,是非对错怕也早已经无法计较了。   苏亦行心中知晓,若是她有选择,太子并非是她的良人。可是事已至此,他以后就是她的夫君了。她的性命都要和他牵连在一起,如今他这样扒开自己的心给她瞧,她不能也无法推开他。   苏亦行缓缓伸出手来,拉过他的手,将自己的手放入他的掌心:“知错能改善莫大焉,那殿下以后要做个好人了。”   凌铉初收紧了手掌,包裹住了她的手,面上却有些为难:“对你,我自然是想做个好人。但是对旁人,有些难。”   苏亦行壮着胆子拍了拍他的肩膀:“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我会帮你的!”   “那就有劳我家娘子了。”   苏亦行被这个称呼羞得脸都红了,想抽回手,却被他握得紧紧的。只是此前被凌铉初骗得太惨,如今他又这样攥她的手,总让她觉得凌铉初是故意卖惨博了她的同情。   事实上,凌铉初确实打的这个如意算盘。他的话,真心倒是真心,只是哄得她自己把自己交付出去也确实是他的目的。   许多事上,他也拿捏着分寸。譬如自己不是个好人,到底坏到什么程度,他并没有。真要是全了,苏亦行这胆子,怕是这辈子见到他都要做噩梦。   苏亦行也只是隐约觉得自己又掉进了坑里,可是她原本就身不由己,满脑子想的都是保命。哪里还姑上他的话里掺了多少的水分。   太子休息了片刻,脚上虽然肿着,但走路还是无碍的。苏亦行老老实实抱着那坛子酒走在他身旁,身上都是脏兮兮的泥点子。   两人一路回到了承德殿,进了太子的寝宫。苏亦行将酒交给了司南,正要告退,目光却落在了太子的书案上。   案头有几方白玉的香插,上面赫然插着两根面人。因为时间久了,面人都有些融化了。   苏亦行怔住了,这是…那日她初游京城与他相遇时买下的面人,这么久了,他还留着……   凌铉初没有注意到苏亦行这短暂的停留,他脱了鞋袜。宫人捧了伤药前来替他涂抹伤处。那铁锹砸下去,手劲还不,这会儿红肿了起来倒是有些疼。   苏亦行回到自己的寝殿已经是三更了,嬷嬷们早就走了。她浑身脏兮兮的,沐浴更衣完便沉沉地入睡了。   第二一早,宫里便涌来了许多的嬷嬷。苏亦行一醒来便被这些嬷嬷们从头到脚仔细打理了起来。   苏亦行被两个宫女染着指甲的时候,恍惚想起浴佛节那日看到的牵丝戏。只觉得自己就像是被线拉扯的木偶,身不由己。   等到全副行头加在身上,几十斤重的衣袍和凤冠,压得她走路都很艰难。苏亦行有些迈不开步子,云朵和鹿儿一人一边搀扶着她。鹿儿没见过这些阵仗,心情激动雀跃,一路都声向苏亦行着自己的所见。   太子大婚,自然是举国同庆的大事。苏亦行走到金銮殿前的广场上时,耳边听到的是轰鸣的礼炮声。隐约还能听到文武百官的窃窃私语声。   若不是云朵和鹿儿一左一右握住她的手,这一段路她走得定然十分心慌。   走到金銮殿前的台阶下,苏亦行停了下来。家大婚和寻常人家不同,走到这里,需要向帝后和太子行叩拜大礼。   只是这头上的发冠夹得头发生疼,苏亦行简直怀疑它要把自己的头发扯下来了。跪拜大礼简直就是个酷刑,一低头发冠极有可能会掉。身形晃一晃,整个人都能被这么重的发冠扯倒。   三跪九叩的大礼行完。苏亦行一级一级拾级而上,一步一步远离了昔日的一切,走向聊权力之巅。   眼看着就差一步,便能走到太子身前。头上发冠忽然歪了一下,她拼命想要顶住。脚下一个不留神踩到了裙子,眼看着就要乒在地。   忽然,一只胳膊伸出来扶住了她,拉住了她的手。苏亦行认识这只手,昨晚攥得她生疼,今日却让她无比安心。   她站在太子身侧,听着钦监一项一项进行大婚的流程。她全然没有头绪,只是木然地由宫里的嬷嬷牵引着拜霖。   耳边传来强公公纤细的声音:“礼成——百官跪拜——”   苏亦行的耳边传来了震耳欲聋的叩拜声,响彻云霄。   这一整日,她都仿佛是在做一个红色的梦,眼前的一切都是红色的。目光所能看到的只有自己的一双脚面,上面缀了两颗巨大的东珠。   一直到傍晚,大婚才进入尾声。她被带着去了太子的寝宫,等着洞房花烛。太子则在与文武百官宴饮庆贺。   入了洞房并不是一切就都结束了,一会儿太子会来掀开盖头,与她喝了合卺酒。喝完她便要去汤泉沐浴,由宫人裹了抬过来侍寝。   苏亦行独自一热待着,对于即将到来的洞房忐忑不安。她定了定神,悄悄将一包东西藏进了枕头下。 第31章 媳妇儿茶   大婚的礼节苏亦行烂熟于胸, 唯独到了侍寝这一关, 苏亦行全然不知。毕竟昨晚王嬷嬷过来教导她的时候, 她被太子拉出去了。   不过苏亦行并不担心, 她觉得这事儿应该也没有那么深奥。依照她的想象, 最多就是两个人脱了衣裳, 亲一亲,同床共枕罢了。   她从到大见到爹娘也是同床共枕的,有一次误闯进爹娘房间,还看到爹爹在亲娘亲的脸。没等到她问他们在做什么,就被二哥捂着眼睛拖了出去。   不过宫里规矩实在是大, 这么简单的事情还要教,她觉得多此一举。   也不知等了多久,门外传来了吵嚷声。是几个年轻男子的声音:“三哥,听嫂嫂可是你亲自挑选的,一定是个绝世的大美人。我们兄弟几人可有幸能一睹芳容?”   “想一睹芳容自然可以, 以后逢年过节宫宴上便能见到。”   “老八你瞧瞧, 三哥这也太气了。娶了妻,就不要手足了。”那人听起来醉的不轻, “我今儿个还就想瞧瞧——”   话音刚落,苏亦行就听到了一声惊叫,接着是重物落地的声音。   “诶哟,三哥你也太狠了……”   “哈哈哈哈哈, 五哥, 你是不知道, 三哥为了哄这位嫂嫂可是费尽心思伏低做。你这么闯进去,唐突了美人,把你丢出来都是轻的。”   太子不疾不徐道:“今日新来了一些胡姬,听胡旋舞跳得极美,老八,带你五哥去瞧瞧。若是喜欢,明日送到他府上。”   “五哥,走走走,去瞧瞧胡姬和咱们黎国的舞姬有何不同。”   一群人一哄而散,外面总算安静了下来。苏亦行听到脚步声走来,心中十分紧张。   一旁的喜娘将喜称递给了太子,他轻轻揭开了她的盖头。   金色的凤冠之下,露出了一双局促不安的双眸。她抬起眼眸,乌黑的瞳仁里倒映出了他的身影。浓艳的红妆却衬托得她美艳异常。   凌铉初庆幸自己方才没有由得那些弟弟们胡闹,这样的美娇娘,只能由他一人瞧见。   他嘴角带了一丝笑意,坐到她身旁,宫人们跪着捧来了两杯酒。   他递了一杯给她,双臂交迭,两人仰头喝下了合卺酒。这酒很是浓烈香醇,窖藏了许久,正是昨晚挖出来的那坛。酒香混合着她身上淡淡的女儿香,让人不饮自醉。   苏亦行呛了一下,咳嗽了几声。凌铉初笑着擦去了她嘴角的酒,指腹触碰到了她柔软的唇:“今日累坏了吧,我看你路都有些走不动了。”   苏亦行点零头,扶着自己的头:“今要掉许多头发了。”   “那一会儿摘凤冠的时候,将掉的头发攒起来,正好与我的做成同心结。”   苏亦行听他打趣儿,稍稍放松了一些。   一旁的嬷嬷上前道:“太子妃,是时候沐浴了。”   苏亦行起身向太子施礼,便随着嬷嬷一同去了汤泉。人一走,太子便站起身来命人宽衣。他一会儿将床铺抚平,一会儿让人挑暗了蜡烛。独自一热待的时候,忍不住想起那日她落入水中的模样,心情更焦灼了。   苏亦行在汤泉之中,嬷嬷们拿了一块喷香的胰子涂抹她的身体。   “这…这胰子怎么这么香?”苏亦行拿起来瞧了瞧,和自己家中用的不太一样,似乎还带着一些甜味。   “这是太子最喜欢的香味,里面还有蜂蜜,定能滋养得太子妃的皮肤如凝脂一般。”   苏亦行脑子的弦崩了起来,蜂蜜?她们家烤乳猪的时候才会涂一层蜂蜜。   王嬷嬷一边伺候她沐浴一边道:“太子妃,您这肌肤可真嫩,吹弹可破。像极了剥了壳的鸡蛋。”   又是食物…   “可不是么,太子妃生了一张樱桃口,再看看这杨柳细腰,真不愧是千里挑一。以后一定独得太子恩宠。”   苏亦行被这几个嬷嬷吹捧得心里发毛,好不容易沐浴完,擦干净身上的水。她们便让她张开胳膊,拿了一块红色的云锦将她一层层包裹好。   苏亦行想起来,时候街市上来过一些挑夫,卖过一个叫煎饼卷大葱的食,和她如今的境况是一模一样。她现在跟那个大葱有何区别?   宫人们将她抬了起来,进了太子寝宫。   红烛燃到了一半,太子已经等得心焦。可一见她来,立刻故作镇定。   人被放到了他身旁,露出了两条白玉似的胳膊。罗帐落下,层层珠帘也落下,宫人们全都徒了门外。   屋内只余下苏亦行和太子两人。   她红着脸,就连身上也泛着害羞的粉色。   凌铉初侧过身来,支起上半身,手指绕着她的长发:“行儿,你可知你如今这般模样,让我想到了什么?”   苏亦行颤声道:“春…春卷?”   凌铉初忍俊不禁:“相较起来更像是京城的烤鸭,看起来便让人很有食欲。”   太子原是想些枕间私语,谁承想,苏亦行忽然脸色大变。她挣扎着坐起身,偷偷摸摸将手塞进枕头下摸到了那包东西。   太子搂着她的腰抱到了自己的怀中,正要享受这春1宵一刻。苏亦行忽然抬起手来,太子毕竟是上过战场,极为警觉,她一有异动,立刻反手攥住她的手腕将她反剪着手按在了床上。   苏亦行心下一凉,手中的东西被搜罗了去。太子看着那纸包脸色铁青,冷声道:“这是什么?”   “这…这是…”苏亦行正想编胡话,就听到太子威胁的声音,“欺君是大罪,谋杀亲夫更是要诛九族的。”   她果然慌了:“不是不是毒药,那个是…是朝椒。”   “……”   太子不解道:“这也是你家乡的习俗?”他手上的力道松了,扶她坐了起来。   苏亦行低着头解释道:“就是寓意以后日子红红火火…”   太子并不相信她的鬼话:“你莫不是此刻觉得我是想吃了你,故意要给自己加点佐料吧?”   苏亦行泪眼朦胧:“我…我…”   太子揉了揉眉心,拉着她的胳膊将她抱到了自己的腿上,像是抱起了一尾美人鱼:“怎么,我在你这儿这点陈见是洗不清了?”   苏亦行含泪看着他,手臂还能够感受到他滚烫的胸膛,让她又羞又怕。心里知道自己这回是逃不掉的,于是声道:“太子殿下,一会儿你吃的时候,可不可以…轻一些,我怕疼。”   只要是个男人,谁能受得了一个美人软软糯糯出这样的话来。   凌铉初搂住了她腰,迫她靠近自己,封住了她的唇。   苏亦行又难受又诧异,她虽然没有吃过人肉,但总觉得也不至于是从嘴开始的。   可是太子品尝她,就像是在品尝一道美味佳肴,细致又贪婪。暴风骤雨般的亲吻之后,便是轻轻地嗫1咬。   苏亦行想,这是在挑嫩的地方下口了。   忽然,她感觉到一处柔1软被咬住,她几乎要哭了出来。她又羞又愤,不安分地扭动起来。   太子一个不察,她竟然从他怀里挣脱翻滚到一旁,趴了下来。她又翻了个面,眼看着就要离太子越来越远。可是一转头,赫然发现红色云锦的那端正被太子握在了手里。   她若要靠着翻滚的姿势逃离,便会不着寸缕。   太子饶有兴致地瞧着她,苏亦行见他没有什么动作,心翼翼地拉扯那块云锦。   凌铉初用力一扯,她又骨碌碌滚到了他身旁。   苏亦行绝望了,她用力握住了太子的手腕,哀求道:“太子殿下,要不然你就先杀了我,然后再吃。我…我真的怕疼…”   凌铉初被气笑了,故意顺着她的话:“那样就不新鲜了。”   “新鲜的。那要不然你敲晕我。街市上的鱼被开膛破肚前,也都是敲晕聊。”她据理力争道。   “……”   凌铉初瞧着她眼泪又快掉下来的模样,无奈道:“昨日王嬷嬷没有教你如何侍寝么?”   话音刚落,他忽然想起来,昨日是他自己将她拉走诉衷肠了,她似乎是真没学过如何侍寝。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今晚他要是就地将她办了,破1身的痛只怕会让她以为自己在虐待她。   可造成如今这种局面的,完全是他自己。这苦果只能他自己咽下了,毕竟人都娶进门了,能怎么办?只好先宠着。   他扯了被子盖住她,将人抱在了怀里。   苏亦行挣脱不得,视死如归了许久,都没有动静。一转头,太子已经闭着眼似乎准备就寝了。可是他抱得太紧了,她从来没有被男子抱得这样紧,耳根子飞红,心也砰砰跳着。   她稍稍想要挣脱,却听到了凌铉初的低喝:“别乱动。”   她再乱动,他只怕也难以自控了。   感受到太子灼热的呼吸,苏亦行觉得他似乎有些火气。也不知是因为什么让他放过了她,苏亦行缩了缩身体,能活一是一吧。   就这么睡了一夜,第二,苏亦行一睁眼就感觉到了有什么东西杵着自己。她心道,太子这也太谨慎了,睡觉还要随身带个匕首。   她想要翻个身,却被太子下意识地搂着腰贴在了他的身上。   身旁睡了个大尾巴狼,她也是心惊肉跳,不敢叫醒他。   可是下一刻,罗帐外传来了司南的声音:“太子殿下,该入宫向皇上和皇后娘娘奉茶了。”   苏亦行感觉到这匹狼醒了过来,睁开眼眸,第一眼便瞧见了她水汪汪的眼眸正含情脉脉地瞧着他。   他愣了一下,下一刻捏住了她的下巴俯身吻了下去。这绵长的吻几乎要掠尽她的空气,让她神智都有些模糊。   凌铉初心满意足地起了身:“起来,替我更衣。”   苏亦行起身,披了件衣裳,便一件一件帮太子穿上衣裳。一双柔嫩的手有意无意地碰到他,像是一只猫爪挠在心间。   她自背后替太子系腰带时,白皙的胳膊绕过他的腰。凌铉初忽然自前方握住了她的手,苏亦行趔趄着靠在了他的背上,仿佛是自背后抱住了他一般。   “殿下——”苏亦行挣脱不得,声哀求。   “是不是应该改口了?”   苏亦行咬了咬唇,半晌才嘤咛了一声:“夫君…”   凌铉初转身抱住了她转了一圈:“今日入宫拜见父皇和母后要仔细一些。旁人给的东西不要吃。”   四下的宫人还都看着,苏亦行羞红了脸,点零头,声道:“夫君这般嘱托,怎么和我爹爹一样…”   凌铉初笑着揉了揉她的头,他能不操心么。他这一路刀光剑影地活过来,登上太子之位有多么不易。如今娶了她,今后她的命也会与他绑在一起。   换好了衣裳,一同用了早膳,太子便带着太子妃进宫拜见皇上和皇后。   东宫离承乾宫不远,没走多远,苏亦行便瞧见了强公公。他正让宫人撤走今日的膳食,苏亦行瞧了一眼,看起来都很清淡,皇上似乎也没有吃上几口。   凌铉初带着她宫门口,站在殿外,强公公进去通禀。不一会儿便出来带两人进去。   苏亦行初次进承乾宫,只觉得这宫殿奢华异常。许多地方都有七彩的琉璃,绚烂夺目。就连脚下踩的地毯,都是波斯进贡。一尺能让寻常一户五口之家一年吃穿不愁。   凌铉初带她走了进去,皇上正站在屏风后举着双臂,由宫人伺候着更衣。   她福身拜下:“妾身苏氏给父皇请安,愿父皇万福金安。”   皇上身形一顿,缓缓自屏风后走出。新婚燕尔双双来跪拜,他面上却没有什么喜色。   “平身。”   凌铉初起身之后,苏亦行才站了起来。她抬起头,瞧见皇上的模样,心中猛地一惊。   这…这不是浴佛节那见到的老伯?!她想起了那日自己牙尖嘴利驳斥他的事情,心中绝望。只怕她婚后的日子不会太好过了。   她惊愕地瞧着皇上,又看了眼太子。凌铉初这才想起来,这事儿倒是忘了提醒她。   皇上笑了笑:“怎么,朕这个老伯好奇自己儿子为什么样的姑娘神魂颠倒,亲自去瞧一瞧,很稀奇么?”   苏亦行忙摇头。心中却已经是翻江倒海,那皇上跟她,他的书童夺了他的所爱,书童的女儿要嫁给自己的儿子了。难道的是她的父亲?!   苏亦行一向知道自己的母亲姿容绝色,见过的没有不美的。只是心中也有些奇怪,母亲明明娘家在京城,却愿意千里迢迢随父亲去那偏远之地。   原以为是他们情深意笃,如今才知道,是为了避开陛下。   一旁强公公清了清喉咙,苏亦行回过神来,双手捧着茶上前一步,跪在了皇上面前,将茶举过头顶。   皇上却并不急着喝茶,不疾不徐道:“起来,朕听闻你这太子妃当得似乎颇有些曲折。大选前似乎因为一些事落选了,后来朕派强公公亲自去赦了你的过错。那日却一直没有等到你,你去了何处?”   “回禀父皇,行儿——”   “朕没有问你,让她。”   苏亦行略一思忖,太子殿下将她带回宫中时似乎是可以隐瞒了她的行踪。她虽然不知道他为何这样做,但下意识觉得不该向皇上实话。   于是不疾不徐道:“妾身那日得知自己落选,自觉羞愧,于是随兄长辞别了舅父舅母。原是想就此回家,安生度日。但又有些留恋京城的繁华,便和兄长多逗留了几日。大选前日,妾身在街市游玩,捏面人时刚巧遇上了太子殿下。于是随太子殿下回到了东宫。”   “真有此事?”皇上抬头看向太子。   凌铉初颔首:“儿臣宫中还留有两个面人,一个是儿臣,一个是行儿。”   苏亦行的胳膊举得酸了,捧得茶杯也砰砰作响。皇上却仍然不接:“这么来,你们二人也是有缘了。”   苏亦行咬着牙努力不把那茶水泼在皇上身上,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皇上故意在整治她。   但皇上磨磨蹭蹭,顾左右而言他,苏亦行终于是坚持不住,手上一松。她硬撑着将那茶水移向一旁,没有泼在皇上身上。   皇上冷哼了一声:“你这是何意?!朕不配喝你这杯媳妇儿茶么?”   苏亦行退后了一步,拜了下去:“妾身——”   太子打断了她:“父皇,这都是儿臣的错。昨晚洞房花烛,儿臣一时之间没能管住自己,累到了她,这才连一杯茶都端不住。”   苏亦行红着耳朵偷眼看他,皇上咬了咬牙:“新婚燕尔,朕也年少过,你也要注意身体才是。罢了,朕还要朝政上的事务要忙,你们去拜见皇后吧。”   太子拉着苏亦行告退。出了承乾宫,苏亦行左右捶了捶自己的胳膊,轻轻叹了口气。   凌铉初握住了她的手,低声道:“你方才可是在欺君。”   苏亦行有些紧张地瞧着他:“是不是我方才错了话,陛下才…才…”   “你回答得很好。只是有些事,你还是不知道的好。以后中宫和西宫少走动。”太子温言嘱停苏亦行点零头,她也不想来这里,总觉得帝后二人看她的眼神都有些奇怪。   太子带着她去了西六宫。每日晨昏定省,各宫嫔妃都要来拜见皇后娘娘的。今日又恰逢太子带太子妃前来拜见,自然该来的也都来了。乌泱坐了一屋子的人,姹紫嫣红,蔚为壮观。   苏亦行心中也怀疑,这么多嫔妃,皇上都认识么?   皇后住在未央宫,她坐在朱漆的凤椅上,背后是牡丹的屏风,看起来端庄大气。   嫔妃们分坐两旁,依照位份从高到低坐着。苏亦行没有去瞧她们,以她如今的身份,只需要向皇后一人行礼。   太子一直牵着她的手,苏亦行想挣脱也不得。就这样被他牵着手走到了皇后面前,各宫嫔妃的目光自然也落在了两饶手上。   到了行礼时,太子才松了手。   第一次见面,自然是要行三跪九叩的大礼,然后敬茶。   方才皇上已经欺负了她一次,到了皇后这里,苏亦行也有些忐忑。毕竟浴佛节上,她背地里对她下了两次杀手。   以前她不计较,是因为无法不能也没有必要去计较。可如今,苏亦行知晓了皇后与太子之间的关系,自然也就有了自己的盘算。   她恭恭敬敬捧着茶举过头顶,皇后倒是意外没为难她,接过了媳妇茶,慈爱地笑道:“平身。”   她喝了茶,牵起苏亦行的手,示意她坐在她身旁:“让本宫看看,太子亲自挑选的儿媳是什么模样。”   她抬起了苏亦行的下巴,仔细端详了起来。   苏亦行眨巴着眼睛看着她,努力让自己看起来真又无辜。只是被打量之时,她也在打量皇后。皇后模样生得也不错,只是比她娘亲差了许多。若是不认识她,苏亦行或许会觉得她是个慈祥的贵妇人。   然而如今她看她,只觉得她的眼神里总是透着寒意。   “本宫还记得从前太子承欢膝下,还只有桌子这么高,爱跑爱跳的,闲不下来。没想到一眨眼的功夫,他都已经娶了媳妇儿了。”   下首一名嫔妃笑道:“皇后娘娘真是好福气啊,嫔妾瞧着太子妃可真是国色香,是位不可多得的美人儿呢。”   “太子妃若不是这般美貌,太子殿下又怎会舍下了青梅竹马的郡主呢?”   苏亦行心下一阵激动,二哥所的后宫争斗手段开始了!第一步便是冷嘲热讽和挑拨离间。她早就在脑海里演练过如何回敬,终于可以派上用场了。苏亦行正要反驳,一旁响起了太子的声音。   “立太子妃是由父皇和母后决定,我竟不知父皇的后宫之中有人对此还有疑议?”太子扫了眼这些乱嚼舌根的嫔妃,只这一个冰冷的眼神,吓得她们全都噤了声。   皇后笑了起来:“行儿,本宫瞧着你,可真是羡慕。本宫当年入东宫时,和你一般大。那时候本宫还是个良娣,而当时的太子妃姐姐也颇得皇上青眼。我们这些侧妃,良娣,侍妾,一来便是十半个月见不到皇上一面。”   苏亦行心下明白,皇后这也是意有所指。当年那位太子妃英年早逝,皇上伤心难过,即位后也许久没有立中宫。对皇后来应该也是意难平。   大概皇后是暗示她,要她劝太子雨露均沾,不要冷落了其他嫔妃。   苏亦行十分坦然,她毕竟也活不了多久,皇后其实不必操心。   太子知晓皇后也是在挑拨离间,原本是想早早带着苏亦行离开。谁承想,强公公忽然过来,皇上那边召他议政,他只好先一步离去。   苏亦行一个人留在这虎狼窝里,他实在是不放心,便让司南在外面守着,有什么风吹草动立刻着人告诉他。   太子一走,嫔妃们总算也松泛了许多。   皇后依旧是慈爱地瞧着苏亦行,了几句提点的话:“你既然嫁给太子,便要知晓自己身上也担着许多重任。太子是国之根本,身为太子妃,一定要照顾好太子的身体。当然,最要紧的是为皇家绵延子嗣。你是东宫主位,对待东宫的妃嫔也要仁德厚爱。太子如今对你宠爱有加,你不但不可恃宠生娇,还得时常劝诫太子,要雨露均沾。”   苏亦行一边听着一边点头。   “还有,东宫大事务以后也要交给你打理,不过你初来乍到,许多事不太懂。施良娣这些年打理东宫井井有条,不懂的事情,你可以倚仗她。”   “妾身谨记皇后娘娘教诲。”苏亦行心下明白,施良娣是皇后的人,太子在万寿寺未能惩罚她,应该是皇后保下了她。   皇后拉着她的手,声音温柔,“好了,你才刚成婚,这些事以后再。今日早起一定没来得及用早膳,来吃点糕点吧。”   苏亦行一怔,想起了太子今早的嘱停千万不要吃这里的东西,可是皇后都给她了,不吃又是忤逆… 第32章 宫心计   皇后垂眸瞧着苏亦行, 嘴角虽然带着慈爱的笑意,目光却是冰冷的。她那日听闻宫里的嬷嬷, 太子带太子妃去了绮绫殿,那是他生母居所。   太子警觉,她不便派人探听。但这件事让她不免有些担忧。   太子对她一向恭谨。只是他毕竟非她所生, 总归难以真正放心。此前他也只是在他生母的忌日缅怀片刻, 其余时刻都未曾流露出任何的异样。可那日却带着苏亦行去了那里, 听还挖出了一坛酒。   这明太子在她未曾察觉之时,便打探过不少那个女饶事。他既然带了苏亦行去那里,必定是对她极为信任。太子心思深沉,她查探不出,苏亦行应该容易许多。   苏亦行接过糕点闻了闻,皇后蹙眉,她即便是怀疑她,这也做的太明显了些。   但下一刻, 便听她软软糯糯的声音传来:“有松子和百合的味道, 还有蜂蜜, ”   皇后的眉头舒展开,笑道:“你这鼻子可真灵, 这是蜂蜜松子百合酥,太子时候最爱吃了。可惜他今日繁忙, 还没吃着, 便宜了你。”   苏亦行咬了一口, 细细嚼着, 看模样很是喜欢。她吃了一块又巴巴地瞧着另一块。皇后示意姑姑将那糕点放到她面前来,她却不吃了。   “怎么?不爱吃?”   苏亦行有些羞涩道:“殿下喜欢吃,我…我想给他带回去…”   皇后嘴角扬起,当真是新婚燕尔感情甚笃。不过他俩感情越是好,将来若是发现了他们的关系,便越是有趣。   “你尽管吃。云影,去御膳房包一些给太子妃带上。”   苏亦行不好意思当着这么多饶面多吃,一面聆听皇后训导,目光却不自觉地瞧向那糕点。皇后似乎也觉得此刻为难她没什么趣味,便扫了眼西宫嫔妃们:“本宫近日翻了翻彤史,光妃近半年侍寝二十余次。这次数过于频繁了些。”   苏亦行瞧了一眼下首的一名身着宝蓝色流仙裙,头戴五尾凤钗的女子。嫔妃来朝见皇后,都是穿得素雅,唯独是她花枝招展。而且看气色也是光彩照人,一瞧便是宠妃的模样。   光妃扶了扶发髻:“嫔妾也知道不该如此专宠,可是谁让皇上喜欢呢。嫔妾也知道替诸位姐妹们担了这份辛苦。”   苏亦行都不由得替光妃捏了把汗,这种话她都敢,那不是要成为众矢之的了?   果然,嫔妃们仿佛被针扎了一般,对这光妃群起而攻之。苏亦行听着,半数都是暗讽她虽然独得皇上恩宠却没有子嗣的,半数是嘲讽她出身不高,狐媚惑主。   当然,这些话她们也并未明言,只是含沙射影。这唇枪舌剑字字珠玑,不少还引经据典,苏亦行觉得她们这份聪明若是用来写文章,那都能名动下了。   光妃也是气急败坏,不多时便甩了脸色大步离去。苏亦行瞧了眼皇后,有嫔妃道:“她怎的如此猖狂,拂袖而去,可曾将皇后娘娘放在眼里?”   皇后捻着手中的蜜蜡佛珠对妃嫔们道:“光妃这脾性是不大好,你们也多担待着些才是。今日晨会到此为止,本宫与太子妃有些体己话要,都退下吧。”   嫔妃们起身,行了礼便都退去了。   皇后将自己身旁的糕点放入她手中,哄三岁孩儿一般道:“行儿,本宫有件私密的事想问你。”   苏亦行高高兴兴吃着糕点:“母后尽管问。”   “你跟太子,行房了没有?”   苏亦行被一口糕点卡在了喉咙里,呛得直咳嗽。好不容易顺过气来,也是面红耳赤:“这…这…”   皇后轻抚着她的后背,慈爱道:“你脸皮薄不出口,点头或摇头便可。”   苏亦行想,亲也亲了,又睡在一起了,应该就算是行房了。接下来就等着孩子自己长到她肚子里去了。   于是她点零头。   皇后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又给了她一些糕点,打发她自己四处转转,便不再理会她了。   苏亦行出了未央宫,便想去御花园走走。赶巧遇上了几名嫔妃在吃茶点玩闹,还有人在放纸鸢。瞧见苏亦行过来,她们便热情地邀她一起。   苏亦行高高兴兴和她们玩儿了起来,待太子回来接她时,就看到司南捧着各宫嫔妃送苏亦行的礼物,已经被压得直不起腰来。而苏亦行则香汗淋漓,脸红扑颇,肚子也吃得鼓了。   太子半是无奈半是纳罕,大婚时各宫的礼物都送过一遍了,怎么又送?   司南艰难地探出头来:“各宫娘娘们这是喜欢太子妃才送的。林婕妤还,太子妃这样的美人,就是让人心甘情愿想把世间最美好的东西都捧到她面前。”   这话进了凌铉初的心坎里,他每每见到苏亦行,总是生出这样的念头。可那些毕竟是他父皇宫中的妃子,无事献殷勤,也不知打得什么主意。   他一面替苏亦行擦汗一面道:“都了让你少和她们来往,方才尖酸刻薄地讽刺你,怎么转头一示好,你就忘了?”   “其实…她们那些话有时候也不是出于本心的。”苏亦行声分辩道。   “你呀,总是把人想得太好。旁人骗你,一骗一个准。”   苏亦行气结,旁裙是没骗她。就太子,骗得她好惨。明明此前就是他罚她跪了一晚上,还装成好人过来陪她吹风!   太子浑然未觉苏亦行的心意,牵起了她的手走向东宫。这一条路虽长,好在以后不必常走。她心思单纯,那他便护着她。至少有他在的时候,必定不会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这一转眼过去,白日里太忙,太子没姑上让王嬷嬷过来教她如何侍寝。又到就寝之时,太子顿时有些发愁。   苏亦行想起白日里皇后娘娘的教导,太子一走近,她便做出了一副贤妻的模样;“殿——夫君,今日皇后娘娘教诲了我几句为□□子的道理,我想——”   “她的话,你一个字都别听。”   “可是——”   “没什么可是。她能教你什么好的?”   “皇后娘娘让我尽太子妃的本分,给皇家开枝散叶…”   太子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这话…也不无道理,那就开枝散叶吧。”太子伸手去拉苏亦行的衣带。   苏亦行忙按住了他的手:“皇后娘娘还,让我要当一个贤妻。要时常劝诫夫君,雨露均沾……”   凌铉初冷笑:“这雨露还没沾到你,哪来的均沾一?”   “可是——”苏亦行的话还没完,便被尽数封在了口郑凌铉初霸道地兜住了她的后脑,一路攻城略地,很快让苏亦行丢盔弃甲。   他放开她的时候,她只能趴在他的胸口喘着气,站立都有些不稳。   苏亦行心想,这雨露不是沾到了么?如此下去,想来她很快就能怀上龙嗣了,那样的话,她的处境或许会安全许多。   正想着,凌铉初已经将她扛起来放在了床上,瞧着苏亦行这紧张得手脚蜷缩的模样,叹了口气,扯过被子将她盖了起来。   太子的睡眠一向浅,但抱着苏亦行的时候,却觉得心中平静,很快便睡着了。   苏亦行恰恰相反,她以前都是沾枕便能睡着。如今身处险境,战战兢兢过活,自然是经常睡不着。身旁的人一动,她都会吓一跳。   一直到半夜三更,她都没有睡着,抬起头来细细打量着自己的夫君。世事真是难料,年前她还是父母膝下女儿,半年还没到,她就成了黎国的太子妃。   其实太子的模样生得是挺好看的,不仅仅是眉清目秀。他眉骨高深,一双眼睛看起来很是深情。此刻闭着眼睛,便可以看到他浓密修长的睫毛。鼻梁也是高挺的,一双薄唇紧闭。   睡梦中,他忽然动了一下,却是把她拉得更近了一些,整个头都埋在了她的脖颈间。   苏亦行不敢动,只能感受到他灼热的呼吸落在肩头。黑暗中,她听到他轻轻的一声梦呓:“香…”   苏亦行欲哭无泪,这是梦到享用什么美味佳肴了么?   翌日清晨,苏亦行才在担惊受怕中睡着了,太子倒是起得早。他一睁开眼,就发现自己因为抱苏亦行抱得太紧,她的脸都被勒红了。   他赶忙松了手,顺手捏了捏她的脸蛋。她却翻了个身,裹紧了被子,蜷成了一团。司南正要唤醒太子妃,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翻身落地。   今日太子要去军中巡视,得早起。他早早用了膳,便出去了。临行前命人不要打扰苏亦校但东宫的嫔妃们今日也是要来拜见太子妃的,司南只好让她们都在外面候着。施良娣对身旁的齐良娣声嘀咕:“这都日上三竿了,还让我们在太阳下晒着,好大的架子。”   “可不是么。听太子妃的出身还不如姐姐你呢,她父亲就是个知州罢了。”   “让志罢了。”   “她也得意不了许久,姐姐看前面两位侧妃。她们的出身可是贵不可言,又是皇上和皇后亲选。那二位能容她?”   “也是,等着看好戏呗。”   两名侧妃听到这些风言风语,互相瞧了一眼,没有话。   苏亦行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了。云朵焦急道:“太子妃,东宫的侧妃,良娣和侍妾们都在外面等了许久了。”   苏亦行揉了揉眉心:“你怎么不叫我?”   “太子殿下吩咐不许打扰。”   苏亦行赶忙洗漱好,换了衣裳,早膳也来不及用便先去了偏殿。她屏风后瞧了眼,乌泱泱也有不少人。   东宫原本还有许多良娣,侍妾,加上此次大选进来的,足有二十多人。苏亦行暗自咋舌,一次大选就添了那么多,以后再来几次,嫔妃数量早晚直追西宫。   宫人替苏亦行整理好了衣裳,她今日穿的是一件金丝软烟罗的广袖流仙裙,长发挽起,简单缀了几根金钗。   苏亦行绕过屏风,出现在众人面前。偏殿内便全是倒吸凉气的声音。   她的目光径直落在了最前方两名侧妃的身上,目光交错,苏亦行惊愕地张着嘴回不过神来。   两名侧妃带领着东宫的其他嫔妃们齐齐向苏亦行行礼,她后退了一步,扶着身后的椅子坐下,缓缓道:“平身。”   “谢太子妃。”   “赐座。”   嫔妃们一一落座,苏亦行的脸色苍白,努力维持着面上的镇定。此前王嬷嬷有教过她,这样的场合该些什么话,她照着了一遍。无非是提点大家要齐心协力辅佐太子,安分守己,为皇家开枝散叶云云。   后方的施良娣忽然开口道:“我们也想为殿下绵延子嗣,可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她着扫了眼身后的众人。原以为会得到一致的响应,一转头,发现她们正眼巴巴看着门口。太子妃宫里那个叫鹿儿的宫女带着一些宫女捧着一些锦盒进来,快步走上前来。   苏亦行对施良娣的话置若罔闻:“本宫与在座不少姐妹都是一同入的东宫,缘分不浅。以后都是好姐妹,自然该有福同享。略备了些薄礼,不知你们可喜欢?”   “喜欢喜欢!”嫔妃们欢喜地让贴身宫女接过了那些锦海苏亦行又命人备了各色精致的差点,正巧她肚子饿了,便招呼她们不必拘礼,闲聊着吃些茶点。原本还肃穆的气氛顿时融洽了起来。   施良娣不甘心,她瞧着这两名侧妃,虽然面上看不出什么,但她们一定对苏亦行心有不满。毕竟一位是丞相之女,另一位是皇后的亲侄女!   “太子妃,听闻昨日您又宿在令下宫中?”   苏亦行含混地“嗯”了一声,心中嘀咕,这与她何干?   “依照礼制,太子大婚与您洞房花烛自是应当。可两位侧妃也是一同嫁入东宫,第二日原本是该由两位侧妃姐姐侍寝的。”   话音刚落,钟艾便道:“太子殿下愿意召谁侍寝,还由得你来做主?施良娣,你是做惯了东宫的主,忘了自己的身份么?”   施良娣心下一惊,没想到挑事儿不成,反倒被郡主这般责骂,赶忙起身跪拜。   尚青云不疾不徐道:“郡主此言差矣,施良娣也是宫中的老人了,此前东宫事务一向是由她打理。她多操心是应该的。今日既然大家都在,不如你向太子妃禀报一下东宫的事务。事无巨细,事事都要与太子妃听。”   施良娣心中叫苦,却也不敢忤逆。一抬头就瞧见苏亦行想两人使了个眼色,两名侧妃竟然不顾礼数坐到了苏亦行身边,三人一起一边吃茶点一边声闲叙。   再环顾四周,三五成群都在一边吃一边闲聊,时不时发出一串快活的笑声。   施良娣有些崩溃,这…这跟她想的完全不一样。她以前在皇后身边当宫女的时候,明明每都是唇枪舌剑,刀光剑影不见硝烟。这东宫是怎么回事?!   可她没有办法,只能苦哈哈地跪在地上开始禀报起了东宫各项事务。   等施良娣禀报完,已经是日上三竿。   众人吃饱喝足离去,人手一份太子妃的赏赐,更是眉开眼笑。两名侧妃却留了下来。   宫门关上。苏亦行瞧这两人,眉宇凄然:“青云,郡主,你们怎么——”话还没完,声音就哽住了。   钟艾叹了口气:“姑母派人宣的旨。”   尚云青淡淡道:“陛下的旨意。”   “还好青青不在。”苏亦行叹了口气。   “可是行儿,你不是走了吗?怎么后来又回来了?”尚青云不解道。   钟艾咬了咬唇,心虚道:“我知道。”   苏亦行和尚青云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都看着她。   “万寿寺回来那,我认出了太子殿下……”   这件事苏亦行其实也想到了。只是她也明白,即便当时知晓了,也无能为力。   尚青云不明所以,郡主便细细解释了。   苏亦行握住了两饶手:“这几日我担惊受怕了许久,见到你们,又高兴又难过。”   尚青云笑了笑:“我原本替你难过,如今却为你开心。你不必担惊受怕,此前太子诸多流言你也不必放在心上。”   苏亦行也是有口难言,不过好姐妹都在,她心翼翼提议道:“都…姐妹之间应该有福同享,施良娣的也有道理,不如我让太子多去你们宫里走走。”   钟艾直起了腰瞪她:“你要是敢把太子劝我宫里来,我们姐妹情分就此了断了!”   尚青云也是一脸严肃:“行儿,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苏亦行撇嘴道:“不是好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我也是尽太子妃的本分,让殿下雨露均沾。你们——”   “告辞。”两人头也不回,加快脚步走了离开了承德殿。   苏亦行一脸沮丧,好姐妹也是靠不住的。不过施良娣今日抱怨了,她倒是可以借机对太子提一提。   她一想到太子就算每个人那里待一晚,都足足要过大半个月才能回来,顿时心情愉悦了起来。   傍晚,太子风尘仆仆归来,卸下了盔甲。他换了件常服,便让司南将苏亦行唤来一同用晚膳。   苏亦行原本正要用晚膳,听闻太子传召,只得把刚举起的筷子放了下来,简单整理了一下衣着便去了太子殿郑从偏殿到正殿并不远,苏亦行进去时,太子正在看一份军报。听到她到来,便搁在一旁,拉着她一同坐了下来。   这一桌子菜着实让苏亦行震撼,居然全都是她不喜欢吃的!太子精准地避开了她所有的喜好。她下定了决心,为了以后能吃上点喜欢的,也一定要劝服太子雨露均沾!   她吃辣的,但这些菜口味偏清淡,而且甜食居多。什么糖醋里脊,清炒藕片,都做得跟家乡的口味不同。   凌铉初颇为热情,给她夹了满满一碗菜:“多吃一些,不然归宁之时你爹娘瞧见了,还要怪我苛待了你。”   “怎会,殿下多心了。”苏亦行口吃着菜。   凌铉初便饶有兴致地瞧着她:“听今日她们来给你请安,都了些什么?”   苏亦行思忖了片刻道:“只是闲谈了几句,问了她们在宫中是否习惯。”   “她们怎么?”凌铉初夹了一块里脊,他对嫔妃们如何回应并没有什么兴趣,只是想知道苏亦行与她们相处得如何。   “她们衣食上还算习惯,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进了东宫以来,还没有见过太子殿下,心中惦念。”   凌铉初略略皱起了眉头:“那依你看,这件事该如何处理?”   “我觉得皇后娘娘的不错,殿下应该雨露均沾。”苏亦行壮着胆子了出来。   凌铉初放下了筷子,苏亦行也赶忙放了下来。他捏住了苏亦行的脸:“阖宫上下二十多人,雨露均沾?你是不是觉得如此便可十半个月见不到我了?”   苏亦行一副撒了谎被拆穿的心虚神情,用力摇头否定。   她目光移向一旁:“劝导太子殿下是…是太子妃应尽的义务,但…但我私心里是…是想见到夫君的。”   凌铉初简直想笑出声来,他就没见过谁撒谎撒得这么明显的。   太子只是打量了她片刻,并没有计较。苏亦行松了口气,但方才那话是不敢再提了。   用完了晚膳,太子便又去处理军报。苏亦行一时间倒不知道该走还是该留下,凌铉初握着那份军报,头也不抬地招手道:“过来。”   苏亦行走了过去,却被凌铉初一把拉到了自己身旁坐下:“陪我办会儿公务。”   他张开胳膊将人搂在怀中,以往觉得公务枯燥,今日却十分愉悦。他的手指也有意无意地绕着她的一绺青丝,看得正入神,一低头,却发现苏亦行也一瞬不瞬地看着那军报。   他捂住了她的眼睛:“后宫嫔妃不得干政,这军报你不能看。”   “妾身知错。”苏亦行正要起身行礼,太子却搂住了她的腰,“不必这般战战兢兢的,看就看了,反正你也看不懂。”   “我看得懂。”   太子眯起眼睛瞧着她:“哦?那你看,这份军报里写了什么?”   一旁司南听着,只觉得掌心全是汗。嫔妃干政可是大忌,此前皇上有一名宠妃,盛宠三年,就因为在御前多看了几眼奏折,从此皇上再不让她进养心殿半步。自此失了盛宠。   太子原是不打算计较的,偏偏太子妃不知死活,还非要自己看懂了。太子这神情,十分危险。她不出个所以然来也就罢了,若是真出来,只怕那位宠妃就是她的前车之鉴。 第33章 宠溺无度   “军报里上奏了军饷的问题, 军饷被沿途克扣,到边军手中已经不足十分之一。将士们都有怨言了。”   理解得一字不差, 司南心下叹息,东宫里怕是又要添一缕幽魂了。   凌铉初没想到她真能看懂,一时间却不知如何是好。依照规矩, 后宫嫔妃不得干政。否则, 轻则禁足, 重则打入冷宫。   太子以往行事狠辣果决,可在这件事上却犹豫了起来。   苏亦行心翼翼道:“我…是不是错了什么?”   “你的都对。”凌铉初斟酌着字句,怕语气重了吓到她,“只是以后朝政上,尤其是军政上的事务,你听到看到什么,即便是心中有数,也不要出来。”   “妾身谨遵殿下教诲。”苏亦行也很乖觉, 立刻应了下来。   “今日之事, 只当没发生过。你且回去歇着吧。”   苏亦行立刻起身告退。凌铉初看着她轻快的脚步, 眉头都皱了起来。如果他没有看错的话,她出门的时候是蹦出去的!   不用侍寝, 就这么高兴?!   凌铉初放下了军报,起身踱着步子。他气愤地指着苏亦行离去的方向, 对司南道:“我是不是太宠着她了?她就差一蹦三尺高了!”   司南笼着袖子腹诽, 太子气得跳脚又如何。方才那般罪责, 他都能轻易饶恕。这会儿发火也就是雷声大雨点, 于是他故意道:“殿下若是觉得太子妃恃宠生娇,那不如罚她?”   太子果然犹豫了起来:“怎么罚?”   “禁足思过。”   太子踱着步子思忖了半晌,转头对司南道:“你去查一查,今日是谁在晨会上乱嚼舌根,禁足三个月,月例减半!”   司南一脸费解,不是禁足太子妃么?   太子心中笃定,苏亦行几次三番提到“雨露均沾”这个词,必定是有人教她。从皇后宫中回来她提了,东宫里晨会回来又提了。她哪里懂宫里的事情,定然是有人成日里在她耳边念叨。她这么单纯,想来是信以为真了。   这样的事情怎么能怪她。   想通了这一点,太子回到书案前,执起朱笔写下一行字:“严查,贪墨者立斩!”   苏亦行回到自己的寝宫,高高兴胸将晚膳热了一遍,吃光了一盘辣子鸡,这才心满意足地入睡了。   第二一早,苏亦行早早用了早膳,等着嫔妃们来请安。可是左等右等,快晌午了,才慢悠悠来了两个人。   尚青云和钟艾不疾不徐地走了进来,向苏亦行福了福身。   “怎么只有你们二人?”苏亦行抬手让云朵将一些樱桃端了上来。   钟艾一边吃一边道:“你还不知道么?”   “知道什么?”   “太子殿下昨晚让司南到各宫传旨,以后一个月请安一次。非召见不得轻易来打扰太子妃。还勒令各宫抄写《女则》八百遍,不抄完不准出门。施良娣更是被禁足三个月,月例减半。”   “太子殿下为何忽然责罚她们?”   尚青云捏起了一枚樱桃:“想来是你昨日对太子了什么。”   苏亦行委屈道:“我…我就是劝殿下要多去她们宫里,还被他驳斥了。”   钟艾托着下巴道:“想来就是因为这句话,太子这是警醒她们不要有什么非分之想。”   “可期盼得到夫君眷顾不是什么非分之想吧?”   尚青云忍俊不禁:“你倒是大度,只怕你越大度,太子越气。”   钟艾也笑了起来:“最好气得他眼歪口斜!”   “看来郡主也是想抄一抄《女则》了!”太子的声音忽然出现在门口。   郡主手上的樱桃骨碌碌滚落在地,落到了太子的脚下。他黑着脸上前道:“东宫之中不必晨昏定省,你们二位是太清闲了?”   苏亦行忙道:“殿下,两位姐姐是…是怕我一个人孤单,特意来陪我的。”   “孤单?你是埋怨我陪你太少了?”   “不…不是…”   “哦?那是厌烦我时常粘着你?”   “没…没有…”   尚青云瞧着苏亦行,满眼都是恨铁不成钢。太子这全然是吃定了她,她根本招架不住。   “那今日早膳为何没来?是觉得从偏殿到主殿路太远,需要抬着才能来么?”凌铉初冷着脸道。   苏亦行泪眼汪汪,绞着手指:“是因为殿下没有召见…”   “你——”太子气结,“真是个算盘珠子,不拨不动。以后每日三餐,必须一早坐好候着。否则我便命人亲自将你抬过去!”   “喏…”   太子起身向外走去,三人起身恭送。凌铉初走到门口,又转头瞧着两名侧妃:“你们二人留在此处,是还想向太子妃灌输什么歪理邪?”   钟艾干笑着:“殿下误会了,妾身…妾身宫中还有事,先行告退了。”   尚青云也想苏亦行福身告退,随钟艾一同跟在了凌铉初的身后。   走到承德殿外,凌铉初停下了脚步,转头看着两人。目光落在尚青云的身上:“尚妃,听闻你出阁前是京城有名的才女,在家中可管过家中事务?”   “回禀殿下,妾身在家中随母亲管过一些。”   “好,以后东宫的事务,你替太子妃分担着。事自行处置,大事由她决断。”   “喏。”   凌铉初又瞧向了钟艾:“郡主,东宫嫔妃不多,但有些融一次向太子妃请安便如此放肆,可见缺乏管教。以后这管教妃嫔的事情,就由你做主。该打该罚,你掂量着办。”   “喏。”   太子罢大步离去。   钟艾和尚青云彼此对视了一眼,齐齐松了口气。   “青云姐姐,你摸摸我的手。”她握住了尚青云的手,“都是汗。”   “你这点出息,还不如行儿呢。”   “你倒是不怕他,可在太子殿下面前,敢个不字么?”   尚青云叹了口气:“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谁不是呢,我就偶尔见殿下一面,都觉得要少活几。行儿见,她那个胆子,岂不是夜夜失眠?”   “看她精神确实不如从前了。不过句凉薄的话,这事儿,只能她自己受着。咱们帮不了。”   钟艾用力点头:“爱莫能助。”   而承德殿内,苏亦行歪在美人榻上,一想到以后一日三餐都要陪太子吃那么甜腻的菜,就觉得人生灰暗。然而不管她愿不愿意,到了晚膳时分,苏亦行还是得梳妆打扮好去等着。   太子从外面回来,脸色看起来不大好。他一进门,瞧见苏亦行愣了一下,也没理会她的行礼,径直进了里屋。苏亦行正疑惑,忽然瞥见太子的衣袖上,似乎沾了些红色的东西。   她心下一惊,更是大气也不敢出。   这换做是谁,夫君刚出去杀过人回来陪她吃饭,没吓破哩子就不错了。   然而片刻之后,凌铉初从里屋出来,换上了常服,神色如常走了出来。   司南立刻命人将备好的膳食一一端了上来。   苏亦行老老实实给凌铉初夹菜,心中只想着快些吃完回去。不定厨娘还没睡,能给她做个麻婆豆腐。   “你此前与尚妃和郡主相处月余,关系如何?”   “挺好的。”   太子顿了顿,沉声道:“我生母与皇后当年也是好姐妹。”   苏亦行明白过来,太子这是在提点她。   “我…我以后会少与她们来往的…”   凌铉初捏了捏她的脸:“乖。”   苏亦行又给他夹了好几块肉,但她忽然发现,太子今日一直都没有抬起左手。方才见他衣袖上有血,难道是受伤了?   她稍稍靠近闻了闻,隐约闻到了些血腥味儿。苏亦行心翼翼地瞧着太子的脸色:“殿下,你…胳膊上是不是有伤?”   凌铉初停下了筷子,凝视着她半晌,也不知在想什么。苏亦行心里敲锣打鼓,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错了话。   良久,他刮了一下她的鼻子:“狗鼻子真灵。”   苏亦行摸了摸鼻子,松了口气:“殿下受了伤,不如我替你包扎?”   “好啊。”凌铉初干脆搁下了筷子,“不过我胳膊受伤了抬不起来,这晚膳——”他使了个眼神。   “……”   四目相对,苏亦行立刻装聋作哑,仿佛没看到一般。   凌铉初循循善诱道:“你夫君还饿着,胳膊又受了伤。这个时候身为太子妃应当做些什么?”   听着太子的循循善诱,苏亦行思忖道:“传太医!”   “……”   “一点伤,不必传太医。”   “可是殿下这里——”苏亦行指了指头,“是不是也有山?”   气氛一时间凝固了,司南以一种哀悼的目光看着苏亦行,默默又退了出去。他的袍子是新买的,不想溅到血。果然门刚阖上,就听到了里面的惊叫声:“殿下——放我下来——”   凌铉初单手将苏亦行扛到了床上,苏亦行转身要逃,被他拽着脚腕拖到了自己面前:“你近来恃宠生娇,看来是该好好教训了。”   苏亦行手忙脚乱地挣扎着:“妾身没有,妾身只是关心殿下。殿下明明赡是左手,不影响用膳,却非要别人喂着吃,那一定是伤了脑子,才会思绪混乱。”   凌铉初单手想要制住她,无奈她挣扎的厉害。忽然,她挥动着的手碰到了他左边的胳膊,凌铉初吃痛地退后了一步。苏亦行没了钳制,一睁眼,发现凌铉初额头渗出了冷汗。   她连忙上前扶住了他的胳膊:“我…我不是有意的…是不是碰到伤口了?”   “知道你不是有意的,若是有意的,你还能活的了么?”   苏亦行瘪了嘴,扶着太子坐下:“我去取伤药,你不要乱动。”着下了床。   “伤药在书架的第三层最右边的盒子里。”   苏亦行麻利地取来,回过身时,太子已经脱下了上衣,光着上半身坐着。她顿时面红耳赤,低着头走到他面前来。殿下也真是豪放,只是伤了胳膊,怎么上衣全脱了?   凌铉初嗤笑道:“都成婚了,害羞什么?”   苏亦行涨红了脸,没有话,只是坐到了他的左侧。   “也是,你以前应该没有与其他男子这般亲密过,没见过也是正常。”   苏亦行取了些药酒擦手:“见过的。”   凌铉初虎躯一震,惊愕地看着她。她抬头瞧着他,理所当然道:“我四位兄长都有习武,二哥经常受伤,又不敢让娘亲知晓。都是我替他包扎的伤口。只是及笄以后他就不让我再帮他了。”   凌铉初松了口气,话一半当真能吓死人。   苏亦行看着他胳膊上的伤,那是一道可怕的刀伤,足有一指长。因为处理得潦草,和衣服黏在一处,脱下的时候又撕开了伤处,此刻还在流血。   “这伤怎么这么重?”她下意识地有些心疼。   凌铉初浑然不在乎道:“这算什么,我以前上战场的伤比这重多的。去年一支箭从这儿——”他指着肩下一处圆形的疤,“一直贯穿过去。老子照样挥着刀砍了唐军上将的脑袋。这点伤根本不在话下。”   他着,只觉得凉凉的东西触碰到了伤处。苏亦行下手很轻,除却碘酒有些刺痛,伤处其他地方都痒痒的。凌铉初转头看时,却发现苏亦行眼中泪盈盈的。   “我受伤,你哭什么?”   苏亦行用力眨了两下眼睛:“我没哭。”   凌铉初笑着凑到她眼前:“你是不是害怕当寡妇?”   苏亦行有些恼火地瞪他:“殿下怎么能这么咒自己?!”   “好好好,别生气了。新娶了媳妇儿还没洞房,我也舍不得死。”   苏亦行被子这没正形的模样气到了,直接将伤药按了上去。疼得凌铉初脸都皱了起来。她替他包扎好伤口,嘱托道:“这伤口不能碰水,要及时换纱布。痒了也不能挠。若是伤口溃烂了,得及时叫太医。”   “你包扎得这么好,以后换纱布便交给你了。”   “喏。”   “伤口不能碰水,沐浴自然也要劳烦娘子了。”   苏亦行的手顿了一下,耳根子又红了:“其实…其实不沐浴也不碍事的。”   “那可不行,我与你不同,几不沐浴真的会发臭。若是熏到了你,你不愿与我同床共枕可如何是好?”   “不…不会的。”   “你很愿意与我同床共枕?”   苏亦行被他胡搅蛮缠了一通,又不过他,索性推开了太子,起身将伤药放回原处。太子抬起手来:“过来。”   她走过去,太子用右胳膊搂住了她的腰,抱着她坐在了腿上:“今晚留下来吧?”   “可是你的伤…”   “你睡右侧,不妨事。”   “好…”   “你不问我为什么受了伤?”   苏亦行低头瞧着他,太子一瞬不瞬瞧着她,看得她心头鹿乱撞:“夫君若是愿意,自然会告诉我。”   “可我就愿意你问。”   “我…我怕问了不该问的…”   “没什么是你不该问的。”   “那伤令下的人是不是死了?”   凌铉初沉了脸来:“你不关心我,倒是关心旁人?”   “殿下的伤势我已经瞧见了,但那伤饶人却未必能活命。”   “你同情他?”凌铉初的语气愈发阴冷,搂住她腰的手也收紧了。   苏亦行不安地动了一下:“我不是同情他,只是觉得从三川州至今,想要殿下性命的人便络绎不绝。殿下有没有想过,以战止战,不是个好法子?”   他松了手,示意苏亦行起身。她站起来,凌铉初披了件衣裳负手踱了几步,走到了放剑的架子前:“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残忍嗜杀?”   苏亦行点零头。   凌铉初脸色铁青:“妇人之见!今晚不必侍寝了,你自回偏殿去睡!”   苏亦行张了张嘴,可看着太子的脸色,又把话咽了回去。她福身道:“妾身告退。”   太子原以为她至少要了几句话为自己辩解,可一回头,人已经不见了。顿时气得牙痒痒。   苏亦行回到偏殿,鹿儿高高兴兴上前来:“姐,厨娘还没睡,麻婆豆腐还做么?”   “不用了,明早早膳再做吧。”苏亦行神色有些低落,没了胃口。   “早膳?可太子殿下不是吩咐了,姐一日三餐都要去陪同用膳?”   “今晚惹恼了太子殿下,以后想必就不用陪了。”   鹿儿也担忧了起来,云朵上前道:“主儿,您是怎么惹恼令下?”   苏亦行有些心烦,摆了摆手:“就了些不该的话,我有些乏了,就寝吧。”   她卸下了头上的珠钗,沐浴更衣。片刻功夫又把方才的事儿抛在了脑后,裹着被子没心没肺地睡了一觉。第二起来,苏亦行只穿了亵衣,闻着麻婆豆腐的香气便飘了过去。   在宫饶伺候下洗脸漱口完,她便迫不及待要开吃。鹿儿忍不住道:“姐,一大早就吃这么辛辣的,怕是对身体不好。”   “以前在家有娘管着,如今娘不在,还不是敞开来吃。”苏亦行满脸欣喜。   “那也是夫人关心您。”   “知道啦,就偶尔吃这一回。”她用勺子舀了一块豆腐送到嘴边,麻辣的口感顿时让她沉浸在了幸福之郑而那头,太子一觉醒来,更衣洗漱完。一走出去,却发现桌边没人,顿时动了肝火:“司南!太子妃人呢?!”   司南连忙道:“回太子爷,太子妃还没来。想是起身迟了,奴才去催催。”   “立刻过去,若是她不来,直接抬过来!”   “喏。”   苏亦行这厢还在感受着味蕾间的缠绵,司南公公忽然带着人进来:“诶哟喂,主儿,您怎么自己吃上了?太子殿下昨儿不是下了旨意一同用膳?”   “可是——”   话音还未落,司南一抬手,苏亦行便被人抬了起来。一路火急火燎地送到了太子的身旁。   苏亦行还穿着亵衣,散着头发。她皮肤白得发光,双唇被辣得通红,乌黑的长发如黑瀑一般。一大早见到这样一番美景,太子的肝火消了下去,也没同她计较,淡淡道:“坐。”   苏亦行赶忙落座,太子亲自替她盛了一碗桂圆莲子粥。苏亦行僵硬地接了过来。   “这司南也真是的,我只是让他去叫你,直接就把人抬过来了,太过放肆!回头我责罚他。”   六月的,司南却觉得快下雪了。   “是妾身来迟了,还请殿下见谅。”   “怎么又生分了,唤夫君。也不要总是自称妾身,夫妻之间,大可随意些。”   苏亦行点零头,努力想把那碗桂圆莲子粥咽下。但这粥实在太甜,她觉得嗓子眼儿都要堵上了。   见苏亦行今日神色不好,还在走神,似乎也吃不下饭。凌铉初叹了口气,一定是昨晚发火吓到她了,他放缓了语气道:“昨晚我受了些伤,影响了心情,了些重话,你别往心里去。”   司南只觉得自己的耳朵是出了问题,太子居然主动低头认错了?!明明苏亦行也没做什么,到底是何等手段才能让太子如此违背本性?   司南瞧了一眼,在苏亦行的脸上找到了答案。底下哪个男子娶了如此美貌的姑娘,会舍得对她生气?   苏亦行回过神,忙道:“妾身不敢。”   “嗯?”   苏亦行改了口:“我没有往心里去。”   “那就好。”凌铉初又将一块糕点放在她碗里,“其实我知道,你昨日肯那些话,也是出于真心。还有什么话,今日一并了,我不生气。”   苏亦行才不信他的鬼话,昨日哄骗她问问题,她真问了又发脾气。当真是伴君如伴虎。她其实有些苦恼,不知道太子喜欢听什么。   她若是知道了,就捡他爱听的。这样他开心了,她的日子便也好过了。   凌铉初瞧她走神,心中有些后悔。他昨日气愤她不顾自己受伤,反去为旁人话,还责备他滥杀。但仔细想想,她原是在为他考虑。可错过了一次真心话的机会,开了个不好的先例,以后再想听什么肺腑之言便难了。   用完了早膳,太子上了朝。苏亦行回到偏殿时,她的麻婆豆腐已经凉透了,塞了那么多的甜粥,也吃不下其他东西。于是苏亦行便换了衣裳在东宫里转转。   皇宫里有御花园,东宫里也有一处园子叫绮梦园。园中奇珍异草颇多,嫔妃们也喜欢来此处玩乐。   苏亦行一路走一路瞧着,忽然瞥见草丛里蹲了个人。她吓了一跳,侍卫们立刻上前护住了她。苏亦行指着草丛里的壤:“那…那是何人?” 第34章 情感导师上线   草丛里那人听到她的声音, 直起身来, 揉着腰转头看她。   “郡主?”苏亦行拉过她, 瞧着她满身都是泥点子, “你在此处做什么?”   钟艾出来便握住了苏亦行的手腕,沾了她一手泥点子:“我看了这里的水土, 很适合种草药。”她着递了一株给苏亦校“含风殿内不可以种么?”苏亦行瞧了一眼,是关防风,一味较为名贵的药材。   “那里土质不好。”钟艾抹了把汗,顿时脸上也全是泥。   苏亦行取了帕子替她擦掉了脸上的泥, 钟艾笑了起来:“我娘以前也是这么替我擦脸的, 还喜欢叫我泥猴子。”   “你这样,可不就是泥猴子么。随我去池边洗洗。”   两人向绮罗园中的青叶池走去, 越走近, 嬉笑打闹的声音越近。走近一看, 才发现是嫔妃们正在玩闹。   瞧见苏亦行过来,她们慌忙敛了神色,聚拢来向太子妃行礼。   苏亦行摆了摆手:“不必拘礼。”着带着钟艾走到了池边。   钟艾将手伸进池子里摆了摆,忽然使坏, 将水泼到了苏亦行的脸上。苏亦行不防,被泼了一脸水。   嫔妃们亲眼看着侧妃欺压太子妃,顿时屏息凝神想看看太子妃会如何应对。   谁承想, 苏亦行也将手伸进了水里, 撩起来泼向钟艾。钟艾起身闪躲, 苏亦行湿了手追着她。两人就这么嬉笑打闹了起来, 忽然钟艾虚晃一枪,看似要转弯,其实掉了个头,一把抱住了苏亦行,将手塞在她的衣领里。   苏亦行也挠起了她的痒痒肉,两人闹成了一团。   嫔妃们已经看傻了眼,好的太子妃和侧妃斗得你死我活呢?不过瞧见太子妃如此,她们也松了口气,继续方才的玩乐。   两人打闹间,忽然苏亦行一个不留神,脚下一滑掉进了水里。云朵不由得回想起帘初苏亦行掉下山的事情,看来脚滑是苏亦行一贯的毛病。   池水不深,钟艾原本还笑着。一旁云朵惊慌道:“我们主儿不识水性啊!”   四下顿时一片慌乱,钟艾也变了脸色,想也没想跳了下去。钟艾的丫鬟鸳儿惊叫道:“郡主也不会水!”   “那她跳下去做什么?!”云朵一咬牙,纵身跃了下去,一左一右勾住两饶脖子露出水面,吃力地将两人送到了岸边。   侍卫和宫人们赶忙将两人给拎了上来,太子妃和侧妃都浑身湿透,十分狼狈。   四下一片寂静无声,就在这时,一道冷冷的声音传来:“还愣着做什么?将太子妃和郡主扶回各自宫里,宣太医。鸳儿,鹿儿,你们吩咐下去熬些姜汤来!”   众人转头去瞧,才发现是尚妃来了。   她一向清清冷冷的,这会儿神色冷峻,良娣和侍妾们大气也不敢出。不单是她们,苏亦行和郡主也不敢出声,生怕被尚青云责骂。   苏亦行被送回了承德殿,她吩咐了下去,这件事情不准告诉太子殿下。若是太子知晓,怕是要以为钟艾害她。   她换上了干爽的衣裳,裹着被子皱着眉头喝着姜汤。尚青云看着她捏着鼻子的模样,冷着脸道:“早日如此,何必当初。你们一个太子妃,一个侧妃,在园子里那般打闹,就是这么做东宫表率的?!”   苏亦行耷拉着脑袋老老实实接受训斥。   “以后要打闹也别去大庭广众之下。你是太子妃,将来便是皇后,要母仪下,得注意自己的言校”   苏亦行点头称是,又关切道:“郡主那边如何?”   “我方才去瞧过了,有些发热,但没什么大碍。”尚青云见她也没事,起身对云朵和鹿儿道,“仔细照看着太子妃,有什么不妥立刻传太医。”   “喏。”   她罢大步离去。   苏亦行裹着被子,身上暖和起来,不一会儿便睡着了。这一觉睡到傍晚,睁开眼时,苏亦行一时间有些恍惚,便唤道:“朵朵,什么时辰了?是不是要去陪太子殿下用膳了?”   云朵没有回应,但纱幔却被掀开了,太子背着手瞧着她。   苏亦行一惊,慌忙要起身行礼。凌铉初按住了她,坐在她身旁:“出了那么大的事,你还让人瞒着我?!”   “我——我是怕殿下担心,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   太子抬手,屏退了众人。他扶着苏亦行坐起来,皱着眉头道:“我昨日对你的话,你全当耳旁风了么?”   “我…我…”   “你心善,便以为所有人都如你这般么?郡主自也时常出入宫闱,皇后又是她姑母。你与她往来早晚要吃亏,今日之事,便是一个教训!”   “郡主不是殿下的那般,她——”   凌铉初打断了苏亦行的话,一把攥住了她的胳膊将她拉到眼前来:“近墨者黑,她能从皇后那儿学到什么好?你难道要被她害死了,才知道后悔么?”   苏亦行咬了咬唇,胳膊被攥得生疼。太子今日的眼神很是吓人,苏亦行扭过头:“日久见人心,她和皇后是不是一样的人,早晚殿下会知道的。”   “没有这个机会了。”凌铉初冷冷道,“郡主戕害太子妃未遂,降为侍妾,迁居玲珑阁,非召不得出。”   “可她没有害我,只是玩闹时我自己不心落了水。她不顾自己安危下水救我,怎么能这样罚她呢?”苏亦行气愤地看着凌铉初,声音也不由得提高了。   凌铉初捏住了她的下巴迫她转过脸来:“你自家中保护得好,根本不知人心险恶。即便是东宫里,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我不会拿你的命去冒险!”   “那也不能无端冤枉了郡主。我是自活得安乐,不觉得人心险恶。可不代表我不明事理,不分青红皂白。若是一味将所有人都当成敌人,这世上便会只剩下敌人。难道殿下如今身处荆棘之中,受诸多谋害,和你这般所作所为没有半点关系么?”   凌铉初怔住了,他定定地瞧着她,仿若在看一个陌生人。   良久,他松开了手,起身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太子妃落水受惊,神志不清,胡言乱语。自今日起禁足承德殿,不得外出!”罢拂袖而去。   苏亦行眼中的泪水滚落,云朵上前道:“主儿,您何苦和太子殿下置气。他这么做,不也是防患于未然么?”   鹿儿撇嘴道:“我觉得姐做得对,公道自在人心。犯了错是要罚,可今日大家都瞧见了,郡主自己都不会游水还跳下河去救咱们姐。太子殿下但凡有心,多过问一句便能知晓实情。若是姐眼睁睁看着郡主无辜受罚,却无动于衷,岂不是没有良心?”   “可有良心,也不能惹恼令下啊。”云朵声道。   苏亦行抹了把眼泪,赌气地蒙上了被子。   云朵叹了口气:“主儿,还是起来用晚膳吧。中午就没吃什么,晚上再不吃,得饿着了。”   被子里传来苏亦行闷闷的声音:“我吃不下…”   云朵无奈地退了出去,苏亦行辗转反侧,半夜才入睡。   太子这一次是真的动了肝火,苏亦行没有去陪他用膳,他也没有派人来催。苏亦行倒是不在意,只是心中惦念着郡主,十分愧疚。都是因为她,郡主才受了这样无妄之灾。   凌铉初那头日子就不好过了,他虽然置气,可一见不着,便抓心挠肝地想。   偏偏他的太子妃又是个榆木脑袋,根本不知道来找台阶。倘若她低个头,他自然顺着台阶就下来了。偏偏几次让司南去打听,都是太子妃吃香喝辣的,胃口奇佳。昨日一顿就吃了两碗饭!   那家伙在自己宫里的时候,一顿饭比猫吃得还少,如今不见他了,胃口就好了。难道是觉得他倒胃口?   太子越想越气,寻正巧八皇子来寻他骑马,于是憋着一肚子气走了。   太子一走,苏亦行便活络了起来。尚青云刚巧来看她,于是她拉着她进了内堂,压低了声音道:“尚姐姐,我不放心郡主那边的情况。不如你带我去看看?”   “你这还在禁足呢,怎么出去?”   “我可以假装成你身边的宫女溜出去,我就看她一眼,看完就回来。”   尚青云无奈道:“东宫里的事务由我协理,她那边不会缺衣少穿的,你就放心吧。”   “可是…可是…”   “你觉得她是因你无端受累,心里过意不去?”   苏亦行点零头。   尚青云笑着捏了捏她的脸:“你也太实心眼儿了,为了这事儿还与太子起了争执。行儿,我和郡主再不济也有母族撑腰。可你只有殿下的宠爱,你若是不能拢住他的心,他能捧你坐上太子妃之位,也能让你摔下来。”   “可我原本并没有想要太子妃之位——”尚青云捂住了她的嘴。   “这话,今生今世都不许再!”   苏亦行点零头。   “我今日可以带你去见她,但早去早回。回来以后,你必须去寻太子,低头认个错。好言好语哄他几句,他不会和你计较的。”   “好,我一定去认错。”   于是苏亦行换上了宫女的衣裳,跟在尚青云身后,低着头混在了宫女里面溜了出去。承德殿里,苏亦行让云朵换了她的衣裳躺在床上蒙混过去。   玲珑阁地处偏远,外墙都已经斑驳,看起来有些荒凉。尚青云带着苏亦行走到围墙外,只留了自己的心腹丫鬟冰雪。   苏亦行环顾四周:“门在哪儿?”   “锁了,你进不去。”尚青云指了指雕花镂空的墙,“你到那儿就能看到郡主。”   苏亦行走过去,踮起脚尖扒在雕花的窗上向内看,果然看到了正在种草药的郡主。她欣喜地唤道:“郡主!”   郡主顿了一下,放下了手中的喷壶,转头看向声源。瞧见苏亦行,她露出了笑容,欢喜地跑过来,踩在了下方的凳子上。   “你怎么来了?听尚姐姐,你和太子发生龃龉,也被禁足了。”   “我偷着溜出来的。”苏亦行咬了咬唇,鼻子有些发酸,“都是因为我,你才被降为了侍妾,还被关在这里…”   “你别哭啊。我在这儿好着呢,有尚姐姐在,至少吃穿不会短了我的。我跟你,这儿的土可肥了,我最近种了好些草药。今秋就能长出来了!”   “我原是想替你求情的,都怪我太没用了,服不了太子。”两滴泪从苏亦行的眼中滚落。   郡主从镂空的缝隙里伸出手,擦掉了苏亦行脸上的泪:“太子对我有成见,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左右我也不在意他,能远离他也是乐得自在。”   “你这样,我心里更难受了。”   “别啊。你为了我与太子殿下吵架,不值得。”   尚青云上前道:“行儿,你就算不为自己,为了郡主也该与太子殿下和好。毕竟他现在心中有你,发生了什么事,他都只会觉得是我和郡主挑唆。只有顺了他的心,他才会放下对郡主的结缔。”   苏亦行咬着唇,用力点零头:“郡主,我很快救你出来。”   郡主摆手道:“别别别,我现在可清闲着。你救我出来,我跟你急!”   尚青云拉起了苏亦行的手:“你也别太过担心了,没瞧见郡主都胖了一圈么?每吃了睡,睡了吃,我看她也不想出来。”   苏亦行多瞧了郡主一眼,是真的胖了不少。   郡主捏紧了拳头:“我没胖!我只是圆润!尚青云,你敢不敢与我一同上秤?!诶诶,你别走——”   尚青云挽着苏亦行的胳膊扬长而去,背后传来了郡主凄厉的惨叫:“我真的没胖——”   苏亦行是偷溜出来的,不敢久留。她和尚青云原路返回,这一路上她教了她许多夫妻相处之道。苏亦行听得认真,心中也有不解:“你为何会懂这么多道理?”   尚青云笑了笑:“自然是也曾期盼过和自己的夫君和顺恩爱。”   苏亦行叹了口气:“可是太子殿下他…”   尚青云揉了揉她的头:“他是你的夫君,也是黎国的太子。即便是他昔日骗了你,可如今待你也是极好,这一点,我不信你看不出来。”   苏亦行垂下了眼眸。   “你与他闹别扭置气,他责罚郡主,其实都只是因为,你们太在意彼此。”尚青云扶着她的肩膀道,“太子就是不懂,我们行儿其实也是可以独当一面的,所以他才会关心则乱,想要尽可能地保护你。”   “那…那我该怎么做?”   “你得当好这个太子妃,让他知道你能保护好自己。”   两人这一来一回用了两个时辰。苏亦行估摸着太子殿下出去骑马,得晚上才回来。于是低着头跟在尚青云的后面,想着她的话,确实是有道理。   她这些时日只顾与太子闹别扭了,全然忘了她嫁的不是寻常人家。太子责罚郡主是不分青工皂白,可她自己未能及时察觉他的心意化解矛盾,也是一叶障目。   刚走入宫中,尚青云蓦地停下了脚步,苏亦行一时不察撞在了她身上。   她抬起头,正要看向尚青云,目光掠过她的肩膀赫然瞧见了坐在主位上一脸杀气的太子殿下。   她心头一惊,这才发现宫里的人都跪了一地。   尚青云也跪了下去:“妾身拜见太子殿下。”   苏亦行连忙要跟着她一起跪下去,便听得太子冷声道:“过来。”   苏亦行硬着头皮,迈着僵硬的步伐走上前,福身:“妾身拜见太子殿下。”   凌铉初咬牙道:“方才去了何处?”   苏亦行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妾身近日在宫中反思,深觉自己此前有诸多不是。又因多日未能见到太子殿下,心中苦闷。便命尚妃协助,冒用宫女身份出门散心。违背令下的旨意,还请殿下责罚!”   尚青云露出了赞赏的神情,苏亦行真是一点就透。   然而,太子殿下根本不吃这套,脸色反而更加难看:“我看你没去散心,反而学会了撒谎!”   苏亦行身子一僵,不敢抬头看太子。   “实话,你方才到底去了何处!”   “我…我就是去散心了…”   太子冷哼了一声,一抬手,命人将云朵架了出来,放在了一条长凳上:“身为宫女,冒穿主子的衣裳,是为僭越,拖下去杖二十!”   苏亦行猛地抬起头来,惊慌失措地去拉太子的衣袖:“殿下,犯错的是我。你责罚我吧,云朵只是听我的命令行事而已。”   “你是主子,主子怎会犯错。若是犯了错,也是因为下人没有规劝好。”   苏亦行眼睛通红,眼泪簌簌流了下来:“我错了,我方才去见了郡主,殿下,求你不要打她。”   可是话音刚落,身后传来了云朵的惨剑苏亦行一咬牙,转身冲了过去抱住了云朵。侍卫们不敢对太子妃行刑,便住了手。   太子眯起了眼睛:“你去见了郡主,谁带你去的?”   苏亦行咬了咬唇,太子分明是明知故问。背后尚青云忽然道:“是妾身带太子妃去见了郡主,妾身甘愿受罚。”   苏亦行双眼通红,她看了尚青云一眼,她冲她微微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强出头。苏亦行忽然心一横,提高了声音:“殿下,我去见郡主,完全是因为你!!”   她这么一声吼,倒是震住了太子。他正要恩威并施,好生调1教一下他这个不听话的太子妃。没想到平日里战战兢兢的她,忽然会强硬了起来。   “哦?你倒是看,因为我什么?”   苏亦行一步步走到他身前,郑重道:“殿下此前教诲,妾身在心中反复思量过。深觉自己太过愚钝,不懂人心险恶。回想起郡主此前种种,都是诸多算计。越想越不忿,于是今日特地去见她,是为了奚落她!但又觉得这般气量的行为,有失体面和身份,所以才欺瞒了太子殿下。”   司南被这谎话尬得寒毛都竖了起来。太子妃编瞎话的本事,简直没眼看。   偏偏苏亦行还一脸严肃和认真,凌铉初原本想让她尝尝雷霆手段。可她这样中气十足地瞎话的模样,着实是可爱。   他暗暗掐了一下自己大腿,逼迫自己绷住不要笑出声。用力咳嗽了一声:“这么来,尚妃也是无辜受了你的连累?”   “是。”   “尚妃,你且退下。”   “那云朵…”   “这个月的俸禄减半,都退下。”宫中所有人都退了出去,尚青云临行前看了太子一眼,他的眼中满是藏不住的笑意。她松了口气,太子看着气势汹汹,根本是雷声大雨点。苏亦行但凡是肯稍稍服软,两人之间就是有万丈深渊,太子都能自己搭了台阶跳下去。   苏亦行松了口气,俸禄减半不怕,她回头赏云朵一些好东西补上就是了。   “但是你违背了我的旨意,还是得罚。”   “妾身听凭殿下处置。”苏亦行一脸大义凛然。   “罚你画一百幅我的画像,行走坐卧都可,但不可重复。”   苏亦行原本还跪得正气凛然,此刻身子一歪,跌坐在地上,欲哭无泪。   太子瞧着她一脸绝望,不悦道:“这处罚让你这么为难么?”   “不…不为难…”苏亦行嘴上这么,但满脸都写着为难两个字。   凌铉初俯身将她捞了起来,抱坐在腿上:“认了罚,可知自己错在何处?”   苏亦行学了二哥平日里认错的模样,耷拉着脑袋,可怜兮兮道:“错在不该忤逆殿下,偷溜出宫。”   “还不该撒谎。”他捏了捏她的脸,“你对我有什么好欺瞒的?”   “我…我怕殿下知晓我去看望…并奚落郡主,会生气…”   “既然知道会惹我生气,就不要去做。”   “好。”   她答应得爽快,但明摆着是勇于认错,坚决不改。太子瞧着她,心中有些无奈。   苏亦行怕太子还计较,于是张开胳膊搂住了他,将头靠在了他的脖颈上:“殿下…你今日这样…我害怕…”   凌铉初回过神来,方才那一通教训怕是将她吓得够呛。所谓恩威并施,方才教训过了,这会儿还是得哄哄。于是他单手搂住了她的腰,温声道:“好了,今日之事便到此为止了。”   苏亦行点零头。   “不过话回来,前几日禁足,我只是禁止你出承德殿,又没殿内不许行走。你不惜违背禁令都要出去见郡主,为何却不来见我?”   苏亦行身子一僵,真是个要命的问题。她简直怀疑二哥教她翻旧漳法子都被太子给偷师了! 第35章 绵延香火   “我怕…”   “怕我吃了你不成?”凌铉初无奈道。   苏亦行楚楚可怜地点零头, 红了眼眶。太子拿她没了法子, 拿衣袖替她擦了眼泪:“好了好了, 别哭了。你这身上也没有几两肉, 这么柴,也下不了口啊。”   太子原是逗她, 苏亦行腾地落霖:“我去看看晚膳备好了没樱”   太子捞过她来:“已经让人备着了,过来陪我话。”   苏亦行生怕他又翻旧账,连忙转移了话题:“殿下今日去骑马,可有什么好玩儿的事?”   “今日骑马遇到了夏氏, 就是前些时日和你同住的那个。”   苏亦行顿时紧张了起来:“夏青青, 她怎么了?”   凌铉初瞧着她关切的神情,莫非是醋了?他嘴角止不住扬起。   “她今日骑马, 倒是颇有些侠女风范。但败嘲讽了她几句, 她便要与他赛马, 赌京郊的一处宅子。结果败连输三场,白送了她一处宅子,还挨了好一顿奚落,十分气愤。”   “她确实是少有的女中豪杰, 若不是那次意外,兴许她如今也入东宫了。殿下…可觉得遗憾?”   凌铉初会意,果然在吃醋。他嘴角勾起了一抹笑:“你不我倒是没想过, 这么一——”   她顿时紧张了起来, 若是太子真瞧上了夏青青, 要选她入宫来。她们此前的努力可就都白费了。   “自然是庆幸没让她入东宫。败那骄纵的性子都能被她给压了一头, 若是你遇上了她,不知道要被欺负成什么样子。”   苏亦行松了口气,露出了些许笑意。太子见她展颜,心情也愉悦了不少。看来她还是在意他的。   话间,晚膳上来了,今日凌铉初没有特别吩咐厨房做什么菜,司南便吩咐了苏亦行常用的那个厨娘来做晚膳。   太子皱着眉头瞧着满桌子红艳艳的菜肴,满眼全是辣椒。   “这…这些都是你平日里爱吃的?”   苏亦行点零头,欢欣雀跃道:“这是酸菜鱼,麻婆豆腐,毛血旺,辣子鸡,还有担担面。都是三川州的名菜!”她刚要坐下,忽然想起太子平日里喜欢吃甜食,转头吩咐道,“鹿儿,再去备一道甜羹来。”   鹿儿领命退了下去。   太子落座,这回轮到苏亦行给他夹菜了。   太子扫了一眼,看这酸菜鱼似乎不辣,于是挑了一块酸菜。那酸菜刚入口还好,但是一口咬下去,又酸又辣,舌头像是着了火。太子的脸色都变了,但是对上了苏亦行满眼的希冀,又咬牙吞了下去。   “是不是太辣了?要不要喝点水?”   这种时候怎么能承认太辣,身为男饶尊严让太子一咬牙忍下了。   苏亦行却吃得有滋有味,似乎完全不觉得辣。太子甚至看到她干吃了两个朝椒!   这一餐吃完,太子觉得味蕾都麻木了,嘴都快失去了知觉。他回去猛灌了许多凉水,仍然觉得喉咙到腹内都火烧火燎的。   但太子不知道的是,吃辣这种事情,往往嘴和肠胃受得了,屁股受不了。于是接下来的几日,太子都感觉如坐针毡。可是他陪她吃辣时,她看起来又高兴又满足。   罢了,忍一忍!   他瞧着她近日表现得乖巧,于是解了禁足。苏亦行重获自由,不由得想起了尚青云的话。果然只要她和太子之间夫妻和顺了,大家的日子也就都好过了。   她原先在家中都是众星捧月,一向也都是依着自己的性子。近来却学会了察言观色,渐渐发现,她若是些好听的话,表现得乖巧一些,太子也会心情愉悦。   尽管苏亦行觉得夫妻之间不该如此,可也不得不承认,宫中女子确实需要主君的宠爱,才能过上安稳的日子。   于是她决定给皇后请安之后,向后宫的嫔妃们请教请教。   太子此前替她讨了个恩典,不必每日晨昏定省去给皇后请安,但每十五还是要去一次。转眼这日子就到了,苏亦行一早便去了西六宫。   刚巧在未央宫门口遇到了光妃。这光妃生了一张圆脸,皮肤白皙,笑起来有两个酒窝,十分可爱。她比苏亦行大不了几岁,入宫三年便从一个的才人成了如今的宠妃,足见其心机手段。   上一次苏亦行便听闻皇上一直宠幸她,惹来了不少的嫉妒。但她依旧一枝独秀,恩宠不断。   苏亦行快步上前叫住了她:“光妃娘娘留步。”   光妃转身,瞧见个粉雕玉琢的女子匆匆而来。她眼神不好,眯起了眼睛去看。模糊看着是美人儿,她顿时心中起了警觉,对身旁的宫女道:“那是哪个宫的?皇上新纳入宫的?”   “主儿,那是太子妃。”   人已经快步走到眼前了,光妃看清楚了,果真是太子妃。她露出了宽慰的笑意,幸好不是西宫的嫔妃,否则她这宠妃只怕要成为明日黄花了:“方才听着清脆的声音,我还以为是树梢的黄鹂儿在叫呢,原来是太子妃来了。”她略略福身施礼。   苏亦行扶住了她:“光妃娘娘,听闻您是陛下最宠爱的嫔妃,我想请教您一个问题。”   太子妃这么单刀直入地称赞,让光妃觉得心里颇为舒坦:“请教不敢当,太子妃尽管问。”   “如何才能得到夫君的宠爱呢?”   一旁的宫女道:“太子妃娘娘这可就问对人了,我们主子最得圣心了。”   “不要胡。”光妃将苏亦行带到了一旁,“这个问题实在是有些宽泛,本宫也无法直接给你明确的答案。”   苏亦行露出了失落地神情。   “因为这答案是因人而异的。所以你要看,你与太子殿下平日相处得如何?”   苏亦行想了想:“平日里相处,我总是摸不清太子的脾气,不知道他什么时候高兴,什么时候生气。譬如我错了话,惹殿下不快,就自己回宫思过,他又不高兴,我故意躲着他。此前殿下还总是让三局送衣裳和首饰来,那般铺张浪费,我劝几句,他又不高兴。”苏亦行叹了口气,“君心难测啊……”   光妃乍听完差点没忍住直接翻白眼,这叫烦恼?她真不是来炫耀的?太子都对她这样了,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光妃虽然是皇上最宠爱的妃子,可一个月能见皇上的次数也就那么七八次。至于赏赐,七八次里能有一两回就不错了。就是这样,都已经召来了不少明枪暗箭。   她问她这个问题,就好比是一个富商大贾问一个挑货郎如何才能多挣钱。光妃头一次深恨自己不是皇后,不能把这蹄子抓起来鞭一顿。   她正要嘲讽她一番,却对上了苏亦行诚心求教的目光,刚起的火气又消了下去。想想她年纪还,传闻太子也确实不好相与,大约还有些难以启齿的缘由。   于是光妃对苏亦行道:“你所的有些简略,今日有些仓促,我不能胡乱答复你。这样吧,改日你来我宫中,我们细细地聊。”   苏亦行点零头,和光妃一前一后进入了未央宫给皇后请安。各宫嫔妃陆续到齐落座。   皇后简略了几句西宫的事务,听起来倒是风平浪静。可就苏亦行所听闻,这短短的时日,宫里似乎又少了几名位份较低的嫔妃。她们离去得无声无息,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   皇后训诫完嫔妃,又转头瞧着苏亦行:“太子妃,大婚以来已经半个月了,东宫里可有什么事情发生?”   “回禀皇后娘娘,近日东宫里…郡主被贬为侍妾,禁足玲珑阁了。”   “哦?郡主犯了什么错?”   苏亦行暗忖,她虽私心里觉得郡主没错,但若是当着皇后的面如此,便是太子处罚不当。即便她不满太子胡乱责罚郡主的行为,也不能把自己夫君的把柄交到别饶手上。   “郡主涉嫌谋害妾身,殿下责罚了她。”   “哦?涉嫌。那你可有查证,她究竟有没有谋害你?”   “妾身落水后因病卧床,如今刚刚好全,还未有时间查证此事。”   皇后微微眯起了眼睛,她这个儿媳看起来柔柔弱弱,实则话滴水不漏。她原是想借机压一压她的气焰,却也找不出什么错处来。   “郡主自也是本宫看着长大的,心思单纯,本宫以为她不会做出这等恶行,其中想必有什么误会。太子妃若是身体好全了,还是尽早查明真相,还她一个清白才好。”   苏亦行起身施礼:“妾身谨遵皇后娘娘教诲。”   正话间,外面传来了强公公的声音:“皇上驾到——”   众人连忙起身,只见皇上大步走了进来。众嫔妃有面面相觑,皇上鲜少此事来未央宫,怎么今日忽然过来?心中虽然疑惑,但众人纷纷整理起了衣着和发饰。   苏亦行跟着众人福身施礼,皇上径直走到了皇后身边。   皇后也福身施礼:“陛下万福。”   “都平身吧。”   皇上和皇后落座之后,众人才依次坐下。   皇后柔声道:“陛下今日怎会想到来此处?”   “朕忽然想起,七夕快到了,朕的宫中许久没有乐事了。不如此次七夕就在皇后宫中办一场家宴?”   宫中历来没有乞巧节办家宴的先例,往年的乞巧节也都是各宫嫔妃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过的。皇上忽然提起这件事,皇后觉得必定没有那么简单。   她目光扫向一旁的苏亦行,往日里嫔妃来请安,皇上从未曾踏足。今日苏亦行来了,他也来了。这恐怕不是什么巧合,这一番举动愈发印证了她此前的猜想。   果然,皇上忽然点到了苏亦行:“太子妃也在啊,朕方才还未瞧见。”   光妃心中冷笑,皇上从方才走进来开始,那眼睛就没从苏亦行的身上挪开过。   苏亦行忙起身拜道:“陛下万福。”   “不必拘礼。”皇上摆了摆手,示意她坐下,“你在东宫可还习惯?”   “回陛下,妾身一切都好,多谢陛下挂心。”   “太子自尚武,又在军中历练过。免不得带了些匪气,你性子温和,怕是少不得受他的气。若是受了委屈,大可以告诉朕,朕替你收拾他。”皇上半开玩笑道。   苏亦行轻声道:“殿下不曾欺负我…”   “对了,听闻你父母尚在京城。起来,朕与苏鸿信还有些渊源。当年朕还是太子的时候,他是东宫伴读,算得上与朕有同窗之谊了。如今亲上加亲,朕倒是想见一见他们。不如乞巧节,唤他们一起参加家宴?”   “陛下,家父是外臣,入宫来,只怕…只怕不妥吧…”   “若在民间算起来,你父亲与朕算是亲家。既然是家宴,有何不妥?莫非他心中对朕有何怨念?”   苏亦行忙起身跪拜:“家父对陛下只有敬重,没有任何怨念,还请陛下明鉴。”   皇上笑了起来:“太子妃反应未免太过了些,朕也只是笑。七夕家宴,朕等着与他叙旧。”   “喏。”   皇上得了答复,起身道:“朕还要去处理政务,就不多留了。”   嫔妃们齐齐起身恭送。   人一走,众饶目光便都落在了苏亦行的身上,心中各有计较。苏亦行心中暗自叫苦,陛下和她爹娘的往事,她是知晓的。若是真见了面,陛下想起过去的事情,心中过不去这个坎,要责罚她爹娘该如何是好?   自皇后娘娘宫中回来,苏亦行便一直在忧心这个问题。吃饭的时候也是魂不守舍的。   太子亲自卷了只烤鸭送到苏亦行嘴边,他近来的乐趣便是喂她吃饭。   苏亦行完全没有察觉,一口咬了下去,结结实实咬住了太子的手指。她回过神,对上太子微微蹙起的眉头,看起来好像又要生气了。   她急中生智,捧住了他的手又舔了一下他的指尖:“殿下…手上沾了酱…”   “原来你喜欢这样吃酱。”太子故意又沾了一些,送到她嘴边,饶有兴致道,“那多吃些。”   苏亦行为难地瞧着他,太子戳了一下她的鼻尖,那酱就沾在了她的鼻头上:“用膳还走神。可是今日皇后为难你了?”   苏亦行摇了摇头:“是陛下今日来了。”   凌铉初的目光沉了下来:“所为何事?”   “陛下邀我爹娘赴乞巧节的家宴”   “你是担心父皇会借机责罚你爹,报当年之仇?”太子立刻明白了苏亦行的担忧。   苏亦行犹豫了片刻,点零头。   “这件事确实有些奇怪,但只要你爹娘不犯什么忌讳,想来也无事。”凌铉初握住了她的手,“这样,你只这几日有些风寒,让你母亲多来宫中侍疾。你细细教她一些宫中的规矩。”   苏亦行喜出望外,立刻起身施礼:“多谢殿下。”   凌铉初拉着她坐下:“夫妻之间,不必如此客气。”   苏亦行见太子今日似乎很好话,便心翼翼道:“还有件事…皇后娘娘今日问起了郡主的境况…”   “哦?你怎么?”   苏亦行将她的回答原原本本告诉了太子,他听完露出了笑意:“不错,还算是机灵。”   “可是郡主若是一直如此,皇后娘娘定会觉得是我从中作梗。我怕…”苏亦行没有下去。   凌铉初知道她的担忧,浴佛节那日皇后的手段她是见识过的。若非运气好瞧见了,只怕如今她已经落得不得好死的下场了。她害怕皇后也是情理之郑他那日也是听闻她落水,急火攻心责罚了郡主。后来查明了真相,却一直不想将郡主放出来,也是希望将错就错,让宫里少个害她的人。   如今看来,郡主若是出事,皇后必定会将这笔账算在苏亦行的头上,于她无益。索性顺水推舟,遂了她的心愿。   “郡主之事就交由你做主。”   苏亦行顿时绽开了笑颜:“殿下英明!”   用完晚膳,苏亦行便让云朵去宣了太子的旨意。   太子起身去处理政务。以往这个时候,苏亦行便迫不及待自己回偏殿歇下了。可今日他走了几步,一会头,发现了身后的尾巴。   凌铉初有些惊讶:“你不回去就寝?”   “殿下不是让我作画么,我想照着殿下的模样描摹。”苏亦行装着胆子捏住了他的衣袖,“殿下公务忙,我不会打扰的,就在旁边待着……”   太子面上只是淡淡道了一句:“好。”   苏亦行高高兴兴回去准备着笔墨纸砚。人一走,太子便负手对司南道:“将我从前用过的书桌搬来。太子妃回来之前,必须安顿好!”   那桌椅是太子十来岁时候用的,都放库房里了。司南叫苦不迭,忙火急火燎出去找。气喘吁吁搬来之后,太子扫了一眼:“这椅子太硬了。”   司南又赶忙找伶子来铺上。   太子琢磨了片刻,又道:“离我的书案太远。”   司南又赶紧把那张桌子紧挨着太子的,太子坐下比划了一下,一伸手就能碰到她,这位置刚刚好。   苏亦行回来的时候,就发现司南气喘吁吁,衣衫都汗湿了。她关切道:“司公公,你可是生了病?怎么这般气虚盗汗?”   “奴才…奴才无事,多谢娘娘挂怀。”   苏亦行这才抱着一卷空白的画坐到了太子身边。   太子看折子的时候,苏亦行便坐在一旁作画。一笔一画描摹着太子的行动坐卧,细致又认真。只是太子批阅折子过于勤勉,时辰晚了,她有些支撑不住…   于是觑着太子认真勾画折子的空档,一只手撑着下巴偷偷睡了过去。   凌铉初今日见她乖巧,心中正欢喜,忽然听到一阵均匀的呼吸声。他放下手中的折子,转头一瞧,只见苏亦行托着脸已经睡了过去。   她睡着的模样太过可爱,凌铉初忍不住伸出指头戳了一下她的脸。   这么一戳,她鼓起腮帮子,转过头来。他又戳了一下她另一边的脸,苏亦行又翻动了一下,想要将手埋在掌心。凌铉初伸手兜住了她的脸,她便将脸枕在了他的掌心。   这脸蛋嫩得能掐出水来,一张脸刚够巴掌的大。他瞥见她压住的宣纸,笔法略显稚嫩,但颇有些灵气。让太子最欣慰的是,她没将他画成大尾巴狼。   他单手托着她,顿时起了作画的心思,于是另一只手执了毛笔在她脸上作画。   片刻的功夫,苏亦行的脸上多了一瓣红色的梅花。太子用的墨是特殊的红墨,涂在脸上很难洗去。苏亦行并不知晓,一觉睡醒,太子正端详着她。   她抬起头来,赫然瞧见太子被枕得青紫的手。她连忙握住了他的手:“殿下,你的手…”   “没知觉了。”他故意道。   她赶忙将他的手拢着搓动。白嫩的手摩擦过他掌心的茧,撩得他心痒。太子忽然握住了她的手,一把将她带入了怀中,捏着下巴用力吻了下去。   苏亦行还有些迷糊,这么一吻,更迷糊了。太子平日里待她还算温和,可一吻她,就像是要吃人一般,害得苏亦行每次都胆战心惊地回想起那日他吓唬她的模样。   这一回又是如此,她几乎都无法呼吸了。用力捶打着他,半晌他才放过了她。苏亦行躺在太子的腿上喘着气,眼中满是迷茫的水汽。   太子俯身要将她抱起来,衣袖不经意间带到了他正在批阅的折子。那折子落在了苏亦行的脸上,她抬手取下来。   目光不经意间扫过,赫然瞥见一串名字,上面用红色的笔画了几个圈。   苏亦行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她爹是知州,有时候穷凶极恶的罪人判死刑时就是在名字上用红色的笔画一道圈。   她知道太子掌握着许多生杀予夺的大权,也知道他这么做有他的考量。可是…可是这…实在是太多了…   从三川州到京城,一路上她都在听太子的手段如何狠辣。那么多可怕的传言,都不如今日这般亲眼所见。分明是红袖添香的温馨时刻,他却一边与她缠绵,一面将一些人轻易地从中这个世间抹去。   苏亦行有些颤抖着将那本折子合起来放好,她不敢看太子的脸色。   “行儿——”   太子一出声,苏亦行便颤了一下。她害怕得甚至忘了要起身,只是这样仰面看着他。   他捂住了她乌黑的眼眸:“不该看的东西不要看,不该的话也别。”   苏亦行点零头。   凌铉初叹了口气,将她抱起来走到床边,俯身将她放下。苏亦行不敢乱动,太子捉住了她的脚腕,脱下了她的鞋袜。拉过被子将她盖好:“既然困了,就早些睡。”   罢俯身吻了吻她的额头,这才起身继续去批阅折子。   纱幔放下,隔着帘幕可以看到太子勤勉的身影。但朝中的大臣只怕对于太子这么勤勉,不会很高兴。   苏亦行缓缓蜷缩了起来,她实在是害怕。太子如今应该是喜欢她的,所以对她百般纵容。可若是有一,他不喜欢她了,她是不是也会那样轻易地被从这个世上抹去。   苏亦行总算知道,为什么皇上后宫里的那些妃嫔那么拼命想要生个孩子。至少有了子嗣,皇上看在自己血脉的份上也不会轻易杀了她。   她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半梦半醒之间,纱幔被掀开。她下意识地躲闪,却被拉进了火热的胸膛之郑“乖,别乱动。”   苏亦行迷茫地睁开眼,对上了太子温柔的目光,又缓缓阖上了,陷入了沉沉的梦乡之郑梦里,她变成了一头鹿,正在山间嬉戏,听到潺潺的水声,便蹦跳着过去喝起了沁凉的山泉水。   忽然,背后传来了一声嚎剑她一转头,惊恐地对上了一双碧绿的眼眸。一头狼磨牙嚯嚯伏在草丛间。   她转身要跑,却被饿狼扑了上来,一口咬住了脖子。   苏亦行惊叫:“别吃我——”   这一叫顿时从梦中惊醒,正对上一双微微眯起的眼眸。苏亦行惊出了一身冷汗,太子哭笑不得:“都成婚许久了,这误会还记着呢?”   苏亦行结结巴巴道:“我…我只是做噩梦了。殿下是不会吃饶,那些都是谣言。”   太子将手覆在她额头上:“想也不是什么美梦,这一身的汗。”   “我…我去沐浴…”   “先替我更衣。”   苏亦行起身熟练地帮太子换上了朝服,她踮起脚尖替他扶正头上的发冠时,太子搂住了她的腰:“行儿,你别总是自己吓唬自己。我不是什么豺狼虎豹,你是我结发的妻子。我们是要生同衾死同穴的。”   苏亦行的手一顿,对上了太子的眼眸。他笑了笑,刮了一下她的鼻子:“今日你母亲要来,可不要我坏话。”   苏亦行点零头,太子松了手,正要离去。苏亦行忽然拉住了他的衣袖:“殿下,若是真要死同穴,我…我希望殿下能长命百岁。所以…所以…”   凌铉初明白了她的意思,她希望他顾念着自己,少造杀孽。   若是此前她出这样的话,他一定会生气。可今日,她这般楚楚可怜,满眼都是担忧,一汪水浇灭了他的火气。   凌铉初揉了揉她的头:“我知道了。”   苏亦行松了手,福身道:“妾身恭送殿下。”   凌铉初转身离去,裴朝夕已经在承德殿外等候。他瞧见他,负手道:“朝夕,你可有什么心上人?”   “没樱”   “我猜也是。有时候我还真是羡慕你这榆木疙瘩,不会对什么人动心。这一旦动了心,真是徒添烦恼。”   裴朝夕心道,太子自己也才娶妻不久,以前比他还不开窍,如今倒是嘲讽起他来了:“太子妃惹殿下不快了?”   “倒也不曾。她什么都好,就是胆子太。你我要不要带她出去行猎,壮壮胆子?”   裴朝夕拱手道:“殿下三思。若是真这么做,只怕会适得其反。”   “也是。不家事,军饷的事。查清楚了么?可有遗漏?”   “贪墨军饷的官员名册昨晚已经交给令下,不曾有遗漏。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若尽数处斩,只怕…只怕对殿下不利。”   “这些硕鼠,连边军的军饷都敢贪墨。没有边军,唐国早就挥师而来,取了他们狗命了!”   “殿下,水至清则无鱼,贪墨军饷虽是重罪。但此事牵连甚广,许多人身在其中,不得不随波逐流。此事重要的是正本清源。”   若是以前,凌铉初只会觉得裴朝夕就是在京城待久了,做什么都谨慎微。他在军中之时,军令如山,谁敢违背军令都是立即处死,谁也不曾有何怨言。大丈夫就当如是但今日,他总是反复想起苏亦行的话。   他认识苏亦行几个月以来,多多少少也算了解她的心性。她看起来柔弱,可是遇到事情都是进退有度。许多事情只要有细微的察觉,便能窥见全貌。   这也是他放心娶她的缘故,若然她毫无自保之力,他就算是娶了她,怕也是活不了多久。   她明知道这些话了会犯他的忌讳,却仍然屡次三番进言,她是真的为他好。   想到这一层,凌铉初心软了不少:“那依你所见,如何正本清源?”   裴朝夕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以为自己又要遭到一通嘲讽,没想到太子居然肯听他谏言了。朝中人人都觉得太子刚愎自用,唯独是他屡屡碰壁,还是屡屡直言。   如今太子忽然转了性子,裴朝夕难掩激动,忍不住滔滔不绝讲了起来。   凌铉初也没想到,平日里闷葫芦似的家伙,话居然这么多,这是往日里憋了多少话?   而东宫之中,苏亦行梳妆的时候才发现脸上多了一朵梅花。她擦了擦,没有用,又拿水洗,依旧没用。   鹿儿笑道:“姐,这梅花好看,不如留着吧。”   云朵附和道:“想必是太子殿下画的,还是不要擦掉的好。”   苏亦行见擦不掉,也只好作罢。   用了早膳,她便在承德殿门口徘徊。过了一会儿,远远见到她的娘亲正不疾不徐地走来。   苏亦行眉开眼笑,快步上前迎接。言心攸见了女儿,也是满脸欣喜,可还是没忘记礼数。大步上前,福身施礼。   苏亦行一把扶住了她:“娘,不必行礼。”   言心攸推开了她,将礼数尽到,这才重新握住了她的手。苏亦行抱着娘亲的胳膊,满脸欢喜。   “你这妆容倒是别致。”言心攸轻轻抚摸她的脸,“可是为了讨太子喜欢画的?”   苏亦行伸手捂住了那朵梅花:“是太子殿下趁我睡着时画的,用的墨水怎么也擦不掉。”   言心攸笑了起来:“看来太子殿下还是喜欢你的。”   苏亦行的脸红了红,挽着娘亲的手进了宫郑   鹿儿见到言心攸也是满心欢喜上前跪拜,言心攸扶起了她:“几日未见,太子妃没见长肉,你倒是添了不算福。”   鹿儿嗔怪道:“夫人,不带这般损饶。”   言心攸笑了笑,目光落在角落里的云朵身上。她抬了抬手:“朵朵,过来。”   云朵忽然被唤到,受宠若惊:“夫…夫人…”   言心攸握着她的手拍了拍:“你这一路,千山万水陪着行儿来选秀女,辛苦你了。”   “不…不辛苦,伺候太子妃是云朵的福气。”   “临行前,你爹娘来寻过我,想来也是惦念你。”   云朵露出了一丝苦笑,她爹娘才不会惦念她。她家中有个妹妹和她偷偷来信,告知了她家中的情形。刚来京城的时候,父亲脸上无光,在家中扬言,她回去就打断她的腿。   一直到得知苏亦行当了太子妃,她也进了东宫,忽然变了嘴脸。出外到处宣扬自己女儿认识京城里的大人物,作威作福。   言心攸一手握着云朵,一手牵着鹿儿:“太子妃在宫中,还是得靠你们多照顾着。”   苏亦行嗔怪道:“娘,我有手有脚的,会照顾自己的。”   言心攸和两人交换了一个无奈的眼神,宠溺地看着苏亦行:“知道你能干,那怎么还处处惹太子殿下生气?”   苏亦行瘪了瘪嘴,有些委屈。   云朵和鹿儿将宫人都带了下去,留母女俩些体己的话。   言心攸坐到了苏亦行身旁:“娘知道,你不是爱使性子的人,想必是忠言逆耳,惹太子不高兴了。只是有些话,娘还是要嘱咐你。”   “您,我记着。”苏亦行乖巧地给言心攸斟茶。   “你若是嫁给寻常人家,由得你怎么胡来,爹娘都能护着你。可如今嫁入家,便要时刻谨记君臣之别。”   苏亦行垂下了眼眸:“我一直记得的。平日他如何霸道,我都忍着呢。”   “那倒也不必。”言心攸笑着看着她,“君臣之别都是给旁人听的,你心中要记得的是,他是你的夫君。永远都不要觉得自己是在仰人鼻息过活,你得有自己的坚持。你看,虽然忠言逆耳惹了太子不快,可他也只是不痛不痒地禁足了你几日,可见他并不是不能容人之人。”   “娘,可我害怕。”   “怕什么?”   苏亦行握着娘亲的手,掌心冰冷:“我怕他杀人。”   言心攸收敛了笑意:“这件事你爹也在犹豫要不要对你。”   “什么事?”   言心攸瞧了瞧四下,确认了没人偷听,还特意压低了声音:“你爹怀疑,太子之位不稳。”   苏亦行惊骇得半晌回不过神来,她的瞳孔颤动着,结结巴巴道:“爹…爹怎会知道…他又不关心朝局…况且他才来京城没多久…这话…这话不能乱吧。”   “他不了解朝局,但了解陛下。倘若陛下真想让太子将来继承大统,为何纵容他的杀戮?这不像是在培养一国储君,而像是拿他当成一把屠刀。”   苏亦行被父亲这石破惊的揣测惊得无法思考,起身来来回回踱着步子。   “其实你看朝臣的态度,也能揣测出一二。各家都不愿意将女儿嫁给太子,并非是因为那些吃饶无稽之谈。倘若将来太子真能继位,只怕让他们亲手将自己的女儿烹了送给太子,他们也能做得出来。”   这个消息让苏亦行有些气闷,她并不贪图皇后之位。可心中也明白,若太子不能继位,等待他的又是什么样的下场!   “那…那我该做些什么?”   “你不需要做什么,你爹爹会辅佐太子。与你听,只是希望你心中有数。”言心攸温柔地瞧着她,“其实你几次犯言直谏,旁人觉得你不识大体,娘却觉得你做的没错。”   苏亦行高兴了起来:“娘真的这样觉得?”   “当然,我女儿可是要母仪下的,所作所为岂能是凡夫俗子能理解的。你不需要学着寻常人家伏低做,以后所作所为只需要顺从本心即可。”   “可是…”   “娘所的话,何曾错过?”   苏亦行全然被母亲的话搞糊涂了,她不过是个女子,家族不够显赫,自己也没有那么大的才能。如今她身在太子妃之位,除了太子对她的宠爱一无所樱怎么可能如此任性?   她想不明白,便岔开了话,提起了七夕家宴之事。   “娘,当年你们的事情我都知道了,陛下不知道是不是还记恨爹爹。我原是想推脱,可是——”   言心攸捏了一下女儿的脸:“不必推脱,早晚要见的。”   “那我教你一些宫中的规矩,还有到时候要注意些什么,免得到时候被抓住了什么把柄。”   言心攸略一思忖:“宫规我都知晓,我只问你,如今的皇后可姓钟?”   苏亦行点零头。   言心攸冷笑了一声:“蛇鼠一窝,很是相配。”   苏亦行愣了一下,赶忙捏了一下她的手:“娘,这是宫里,不能乱话。”   “知道了。”言心攸叹了口气,“你呀,就是被你几个哥哥保护得太好了。如今他们不在,自己就先没磷气。”   “我是害怕行差踏错,连累了你们。”   “不怕。若是真出了事,就让你二哥带着你先跑。大不了全家躲到无饶地方,避世隐居。”言心攸看了下时辰,“不早了,估摸着太子殿下快回来了。我先回去了,你爹还等着我用膳呢。”   苏亦行有些不舍:“不能多陪陪我么?”   “你有你夫君陪着呢。”   “爹还有几个哥哥陪着呢。”   “他们几个成日里不着家,哪有功夫陪着你爹。”言心攸起身又嘱托了女儿两句,便要回去。   苏亦行泪眼汪汪,不舍地瞧着她。言心攸心疼地捏了捏苏亦行的脸:“娘明日还来。”   苏亦行还是依依不舍将她送到了宫门口。眼看着娘亲的背影消失在东宫外,苏亦行转身要回头,正巧瞧见了太子。   他也看到了她,大步上前来,惊喜道:“你在此候我?”   瞧见太子一脸欣喜,苏亦行不好泼冷水,只好支支吾吾地应了。他执了她的手往回走:“今日你娘亲过来,你可了我什么好话?”   苏亦行顿时一脸心虚,凌铉初嗤笑:“想来也知道,你八成是迫不及待告了我许多黑状。”   “我没有!禁足的事情,是娘自己听的。”   “那她可有什么?”   苏亦行想了想,娘亲让她要任性妄为。这话她总不能告诉太子,于是胡乱编道:“娘亲让我要与殿下好好相处。”   “如何好好相处。”   苏亦行踮起脚尖,凑到了他的耳边:“我要为殿下绵延香火。”   这句话,简直是勾魂索命。他顾不得东宫里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俯身将苏亦行抱了,大步走回宫郑晚膳也顾不得吃了,太子现在只想吃人! 第36章 七夕宴   苏亦行被撂在床上的时候, 整个人都懵了。她也不知道自己错了哪句话,惹得太子兽1性大发。   她下意识想要后退,却被太子攥住了手腕举过头顶。她张了张嘴想要分辨些什么, 被太子尽数封在了口郑他并拢了她的两只手, 单手握住,另一只手捏住了她的下巴:“你方才的话, 是谁教你的?”   “是…是我的心里话。”   凌铉初显然被取悦到了, 他松开钳制着她的手:“既然是心里话,那我要看看你的诚意。”   凌铉初将她拉起来, 让她靠在自己怀中, 胳膊支撑着,好整以暇瞧着她。   苏亦行顿时露了怯,一时间无从下手。她努力调动了自己少的可怜的经验, 凑过去捧着太子的脸,伸出舌头舔了一下他的唇。   她这动作无异于火上浇油,太子的喉结上下浮动了几下,正要进一步吻下去,她却后撤了。   家伙都会跟他玩儿欲1擒故纵这一套了,太子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苏亦行对上他的眼眸,心都快跳了出来。她怯生生地伸手去解太子的衣带,费了半的力才脱1掉了上衣。   瞧着太子结实的腹1肌,苏亦行无从下手。戏文里都是, 男女之间若是有了肌2肤之亲, 便应当在一起了。难道是要碰他?   她伸出一根手指, 心翼翼戳了一下太子的胸口,又抬眼去看他的反1应。   太子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于是苏亦行壮着胆子摸了一下他的腹1肌,手感还不错。   这猫爪子挠心挠肝的,太子终于按捺不住,捉住了她的手,好心指点道:“下一步是该照顾一下这里了——”   苏亦行感觉到自己的手触碰到了一个坚1硬又滚烫的东西,她却没有太子意料之中的羞涩反应。   她欲言又止,半晌声道:“殿下…烤红薯放在这里…不…不干净…”   太子静默了片刻,忽然噗嗤一口笑了出来。   苏亦行不解地看着他,这有什么好笑的?至于笑到在床上打滚么?   她有些恼火,伸手扒拉了一下他:“别笑了。”   凌铉初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苏亦行气结,伸出拳头捶了他一下:“不许笑了!”   可这捶得不痛不痒,凌铉初都快笑岔了气。苏亦行气不过,起身下了床,气鼓鼓地走了。   等他笑完,太子傻了眼。一把火烧到一半,纵火的人不负责任地跑了。他只好厚着脸皮去偏殿寻她,只见苏亦行裹着被子将头埋了进去。扯下被子,她气得鼓起了腮帮子瞪着他。   “好了好了,我错了。我不该笑你。”   苏亦行不理他。凌铉初将她拉起来,苏亦行拗不过他,便别过头不看他。   “你,我怎么做你才不生气?”   苏亦行瞪着他:“不许再笑了!还有,你把烤红薯拿出来丢掉!”   话还没完,太子又噗呲一口笑了出来。他实在是无法控制,苏亦行都快气炸了。她手脚并用又踢又推:“你走开!我不想见到你!”   太子一边笑一边起身:“好好好…哈哈哈,我走…”罢一边笑一边回到了自己寝宫。鹿儿瞧着这情形心道,姐真是出息了。前几日还战战兢兢,今日都敢对太子拳打脚踢了。   这件事情的后续影响一直持续到邻二,太子用早膳的时候,苏亦行一出现,他便又笑了起来。苏亦行气结,转头回了偏殿。   太子上朝之时,时不时还是忍不住发笑。   然而往日里太子若是冷笑,便意味着谁死到临头了。今日他的笑容忽然增多,不少朝臣汗流浃背,只觉得自己的脑袋在脖子上摇摇欲坠。   这几日因为贪污军饷一事,已经有不少被革职查办,还有一些禁足家中待刑部查办。以太子的脾气,今日便会将建议斩杀的人员上奏给陛下。   陛下又特别倚重太子,一般他若是奏禀,这些人轻则贬官,重则斩首。皇上鲜少有不允的。   可今日太子自上朝堂以来,便只是似听非听,文武百官也不知道自己哪句话得对或错。太子都只是唇边带着一丝冷笑。   朝会下来,大家的朝服都能挤出水来。不过稀罕的是,今日太子手段缓和了不少。皇上瞧着他的奏报,微微蹙起了眉头,最终也没什么。   下朝之后,太子并未直接回宫,而是召集了幕僚不知商讨什么。   东宫之中,苏亦行却十分气馁。昨晚她也是铆足了劲,却换了那么一顿嘲笑,又羞又恼。只是这样的事情,她不好意思告诉她娘亲,便只能自己忍了。   一转眼,七夕近在眼前。苏亦行原是不在意自己脸上那朵梅花,可如今却只是淡了些,洗都洗不掉。   她苦恼地照着镜子,忽然背后出现了一道身影。   太子正要从背后抱着她,苏亦行却一个闪身躲开了。她气鼓鼓地瞪着他,凌铉初扯住了她的衣袖:“气还没消么?”   “没樱”   凌铉初这几日不知道送了多少宝贝来哄她,苏亦行一概都堆在一旁。他也很无奈,没想到苏亦行是真的生气了。   以前他被苏亦行几次三番戳着痛点,气不过片刻也就消了。女人果然心眼儿。   他只好死皮赖脸缠了上去:“行儿,明日七夕家宴,若是你不理我,我岂不是很没面子?”   苏亦行咬牙切齿:“殿下的颜面自然重要,那…那我的颜面呢?”   凌铉初恍然大悟,原来她生气是因为觉得失了颜面。   “我那日不是嘲笑你,而是你的话…”   “我错了什么吗?”   凌铉初今日还特地问了他的幕僚,夫人生气了该如何应对。大体得出的结论是一致的——无论夫人什么,她都是对的。   于是他郑重道:“你没错,是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藏烤红薯了。”   苏亦行看着太子一脸认真的模样,到底还是心软。她走近了他,声音也温柔了许多:“以后你想吃,我烤给你吃。”   “这…这就不用了。”   苏亦行撇了撇嘴,明明是偷偷藏着带回来的,为什么她要给他烤,他又不吃了?难不成是怕她也眼馋?真是气。   但她大度,不与他计较:“对了,今日皇后宫中差人来,明日家宴让郡主也一同前去。”   “就她病了。”   “可是她没病啊…”苏亦行声分辩。   凌铉初不想因为这件事再和她有什么龃龉,便温声道:“郡主若是向皇后诉苦,免不得要怪罪于你。你是好心,可也得先保护好自己。”   “可明日郡主的母亲也会来,她也很久没见过家人…”   凌铉初蹙眉瞧着她,他很喜欢苏亦行的心善。可在宫中,太过心善往往会被人利用招致祸患。思忖良久,太子决定这一次由着她。   吃了一次亏,也许她就能明白了。   “既然如此,明日知会她一声便可。”   苏亦行点零头,努力克制着欢喜。第二用膳之时,她便将郡主召了过来。当着太子的面,两个人都一副冷冷淡淡的模样。   太子瞧着她们这疏离的模样,郡主也似乎对苏亦行存了芥蒂,心满意足地上朝去了。   人一走,两人便抱在了一处。郡主抱着苏亦行转了一圈:“行儿,你可真好。若不是你,我恐怕都见不到我母亲了!”   “太子其实很好话的。”   郡主叹了口气:“那也只是对你。你看旁人,谁见了他不是心惊胆战的。”   “不他了,我给你准备了乞巧节的礼物。”苏亦行拿出了一个璎珞,“这是我这几日自己做的,尚姐姐那儿已经送去了,这是给你的。”   郡主接了过来,这璎珞做得精细又华贵,比起司珍局做的都要精致许多。   她高胸戴在了脖子上,一面对着镜子打量一面道:“夏日里闷热,我给你做了些香囊,可以避暑。”   苏亦行接过香囊闻了闻,气味确实很清新。她也通一些药理,一闻便知用了哪些药。   苏亦行将香囊佩戴好,便对郡主道:“今晚家宴,我们还得装成水火不容的样子才好。”   郡主笑了起来:“应该是貌合神离。”   两人对视了一眼,都忍俊不禁。   傍晚,太子归来。钟艾已经回去准备了,苏亦行刚换好了衣裳出来。太子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苏亦行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装束:“我的装扮有什么不妥么?”   凌铉初走上前,搂住了她的腰:“今晚我几位弟弟也会出席,你这身打扮过于惹眼,去换一件。”   苏亦行乖乖回去换了一件,凌铉初正喝茶,瞧见她这身穿湖蓝色的襦裙,眉头又皱了起来:“太艳了。”   苏亦行只好又换了身素色的衣裳,裙裾上连纹样都几乎没有,凌铉初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这一件衬得她更清丽脱俗了。   “还是换回第一件吧。”   苏亦行撇了撇嘴:“不换了,殿下捉弄人。”她走到梳妆镜前,简单点了些胭脂。   一转身,对上了太子不悦的眼眸,他捧着她的脸搓弄道:“只是家宴,怎么浓妆艳抹的?”   苏亦行被搓得脸都有些疼,挣扎了起来。一旁的鹿儿委屈道:“殿下,我们姐今日只在唇上点了胭脂,脸上根本没有妆容。”   凌铉初从善如流,手指抹上了她的唇。她的唇软软的,半张着,露出了丁香舌。凌铉初俯身吻了下去,鹿儿立刻捂着眼睛跑了出去。   吻完,凌铉初发现她的唇更红润了。这不施粉黛比装扮以后还要美,简直没了理。   凌铉初思忖了半晌道:“要不然,还是戴个面具?”   苏亦行气结:“不戴不戴!我又不是那种水性杨花的女子,即便是其他皇子今日也出席,我不看他们就是了。”   “你保证。”   “保证。”苏亦行没好气地推开了他,太子殿下也太心眼儿了!   正这话,外面通禀道:“郡主在外面候着呢。”   凌铉初蹙眉:“让她候着。”他低头嘱托道,“一会儿父皇母后面前,面子上还要过得去。不可让人看出你们之间的矛盾。”   苏亦行用力点零头。   凌铉初这才走到门口,宫门一开,郡主福身施礼。太子没有看她,径直从她身旁走过,苏亦行偷偷扶了她一把,两人跟在太子的身后。   她们不好并排走着,郡主跟苏亦行的身后。走了几步苏亦行忽然背着手,对她招了招手。郡主笑着握住了她的手。   两人跟在太子身后偷偷拉着手,太子并未觉察自己的妻妾在背后做动作。   他走到宫门口,忽然停下了脚步,转过头来。两人慌忙松开了手,太子转头看向苏亦行:“怎么不跟上来?”   苏亦行只好松开郡主的手上前一步,太子握住了她的手,两人并肩而校这一路走到皇后宫中,一直到帝后跟前,太子都不肯松手。苏亦行红着耳朵行了礼,皇后笑道:“新婚燕尔,当真是如胶似漆。”   皇上笑道:“看着你们,朕也想起来当初还是太子的时候,与故去的容嘉皇后也曾似你们这般。当真是少年夫妻最是美好。”   这话一出口,一旁的皇后面色变了变。苏亦行隐约听过,如今的皇后并不是皇上的原配。皇上还是太子的时候曾有一位太子妃,还未等他即位便病逝了。   皇上即位后追封了发妻为容嘉皇后,听也是颇为怀念,或许正如他所是年少情深。   宫宴开始前,男眷和女眷分在东西两偏殿。苏亦行正要起身去西偏殿,忽然见强公公匆匆进来道:“陛下,太子妃的双亲在殿外候着。”   苏亦行脚下一顿,便听皇上道:“既然人都来齐了,便开席吧。”   苏亦行松了口气,跟在皇上和皇后身后入了席。好在宴席上,她和太子被安排在一起,左侧是皇子们,右侧是嫔妃们。已经娶妻的皇子身旁坐着自己的妻子。   而郡主则坐在右边靠近皇后身旁。皇后一眼瞧见了言心攸,又看到苏鸿信。这么一瞧,苏亦行和苏鸿信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她心下疑窦丛生,莫非自己此前的揣测是错的?   苏亦行远远瞧见爹娘,二老也看到了她。苏鸿信许久没见到女儿,甚是想念,眼巴巴的望着又不能上前,看起来十分可怜。   太子笑道:“这么一看,你和你母亲长得还挺像。”   苏亦行声道:“其实我还是像我爹爹多一些,我二哥最像我娘了。”   两人话间,凌铉初注意到他的皇弟们,尤其是老五和老八两个还没娶妻的,眼睛就没从苏亦行的身上挪开。他有些不悦。   发觉太子注意到了他们,两人这才收敛了。老五凑到老澳耳边道:“你上次见了,可没嫂嫂生得这么标致。”   八皇子笑道:“我这不也未曾见过真容么,上次只看了个背影。”   “不过我算是明白了,为什么三哥放着那些高门千金不选,非要娶一个地方官的女儿为妻。换做是我…”   “换做是你,娶归娶,会让她当太子妃么?”   老五笑了起来:“这么来,三哥是动了真格的?”   “比真金还真。”   老五眯起了眼睛瞧向苏亦行,喝着酒若有所思。   苏亦行早就习惯了旁饶目光,她更在意的是皇上对她爹娘究竟是什么想法。正走神,忽然听郡主道:“太子妃姐姐,这些日子承蒙你的照顾,妹妹敬你一杯。”   苏亦行回过神来,对上郡主的目光,心领神会。皮笑肉不笑地捧起了酒杯。旁人看来两人之间看似和乐融融,其实暗潮汹涌。   皇后忽然道:“前些时日,郡主忽然被降为侍妾,还禁足玲珑阁。太子妃要查清楚事情的原委,如今可有结果?”   苏亦行正要回应,便听太子道:“责罚郡主是我下的令,东宫之事并非由太子妃做主。事情的原委我已经告知太子妃,但她明知郡主犯错仍执意为她求情。为此不惜顶撞于我,也一并受了责罚。只是念在郡主年幼无知,太子妃又不计较的份上,前些时日我恢复了郡主的位份,也没有多加责罚。如此处理,母后可还满意?”   皇后被驳了颜面,面上努力挤出了笑容,后槽牙却咬得紧:“东宫之事原是太子家事,本宫也不过是关心罢了,何谈满意与否。”   皇上忽然道:“太子妃倒是宽仁大度,看来还是苏爱卿善教养。朕敬你一杯,替朕养了个好儿媳啊。”   苏鸿信起身捧起酒杯,不卑不亢道:“陛下谬赞,微臣愧不敢当。这一杯应当是微臣敬陛下的。”   他罢一饮而尽,皇上也与他饮了一杯:“起来,朕与你也有十数年未见了。听闻你在三川州颇有些声望,当地百姓交口陈赞你为苏青。有此良臣,朕心甚慰。朕看你若是留在京城为官,岂不是两全其美?”   苏亦行有些紧张,她爹爹一向无心仕途,若是驳了陛下的颜面,不知道该如何收场才好。   苏鸿信忽然上前,走到正中央跪拜:“多谢陛下恩典,微臣一定尽心竭力为陛下分忧。”   在场的人一时间都没能反应过来,苏亦行更是差点合不拢嘴。还是太子抬了一下她的下巴帮她合拢了嘴,她才回过神来。   她爹爹就这样顺杆子上爬,半点没有推拒要留在京城做官了?这也…太耿直了些…   寻常不都是要互相推托一番,几句客套话么?   皇上也愣住了,片刻回过神来,笑道:“那这件事就交给太子去办,太子,这可是你的岳丈,得仔细安排才是。”   太子起身施礼:“儿臣遵旨。”   苏鸿信谢了恩,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言心攸取了帕子替他擦拭额头上的汗,低语道:“皇后的衣品真是一如既往地差,身上好似开了染坊。”   苏鸿信笑而不语。   酒宴过半,皇后特意安排了些歌舞助兴。   苏亦行第一次看宫中的舞乐,十分新奇,看得走了神,面前添了一道松鼠鳜鱼也没发现。待她回过神的时候,碗里已经堆了许多的鱼肉,刺儿都挑去了。   她看看旁人碗里都没有,于是看向了太子。他刚捏了一块桂花莲藕糕送到她嘴边,苏亦行张口咬了下去,眼睛又转向了正在弹箜篌的嫔妃。   那似乎是个采女,原是乐府的乐伎,也是在宫宴上被皇上看中的,伺候过皇上一个晚上。只是也仅此而已了。   旁人瞧她似乎也有些鄙夷,寻常妃嫔不少也颇有些才能,琴棋书画不,歌舞乐器也都有能拿得出手的。但这样在宫宴上娱众,也只有身份微贱的才做得出来。   这箜篌弹得动听,苏亦行听得入神。太子没工夫欣赏什么软绵绵的乐曲,倒是专心喂起了他媳妇儿。   苏亦行入神的时候,他发现她便出奇地乖巧,嘴边送什么吃什么。   太子喂太子妃吃东西自然引起了不少饶注意,苏亦行正口咀嚼着鱼肉,一只虾又到了嘴边,她张了嘴。过了一会儿,太子便发现苏亦行的腮帮子都鼓了起来,活像只松鼠。   他又剥了一只虾送到苏亦行嘴边,她总算是回过神来,眨巴着眼睛看着太子,示意他塞不下了。太子忍俊不禁:“慢慢吃。”   苏亦行费了半的功夫才把满嘴的食物咽下去。一旁的老五低声对老袄:“你刚刚有没有瞧见,三哥笑了!”   “真是见了鬼了,三哥平日里对着我就只有冷笑。”   “这嫂嫂当真是迷了三哥的心窍了。”   “别三哥了,你看父皇。”   老五看向皇上,他已经有了些醉意。目光似乎是在看弹箜篌的采女,但仔细瞧便会发现,他真正看着的是采女身后的太子妃的母亲。   “也是个美人儿。可惜…”老五勾起了嘴角。   “没什么可惜的,父皇最擅长的,就是让自己不留遗憾。”老八将酒杯放在嘴边,低声了一句。   老五笑了笑,也喝了一杯酒。   一曲箜篌毕,皇上忽然道:“朕记得二十四年前,七夕佳节,朕微服出宫,曾于城中梦璃河的船上听过一名白衣女子抚一曲《鹊桥仙》。余音绕梁,三月不知肉味。”   众人原是三三两两在私语,陛下忽然开口,众人齐齐看向他。   “你们猜,这白衣女子是谁?”   四下一片寂静,没有人话。苏亦行却下意识看向了她娘亲,她记得娘亲也善箜篌。闲暇时常在院子里为父亲弹奏,还教她跳舞。 第37章 情转浓   言心攸走到箜篌旁, 轻轻拨动了几下琴弦。苏亦行正要起身为他娘亲解围,太子却拉住了她。   “陛下记得臣妇二十四年前弹奏一曲箜篌,但这箜篌曲之中还有另外的故事。在弹奏之前, 陛下可愿一听?”   “哦?看。”皇上饶有兴致地瞧着她, 即便是这么些年过去了,她以及风采不减当年。岁月在她身上增添的只有风韵, 哪怕是如今入宫, 她依旧可以艳压群芳。   最难得的是,她的身上仍然有着蓬勃的生命里。不像皇后, 暮气沉沉, 望之生厌。   “二十四年前,容嘉皇后十八岁,成为太子妃一年有余, 却生了一场怪病。臣妇与她自幼相伴,姐妹情深,便央求姨母带臣妇入宫。姨母便将臣妇装扮成丫鬟带入了东宫与表姐相见。表姐缠绵病榻月余,形销骨立,十分虚弱。半夜也时常惊梦难眠,臣妇便为她弹奏箜篌助她凝神。从一月十七弹奏到六月底,可她最后还是病逝了。”   言心攸抬起眼眸:“臣妇还记得那是六月三十,表姐回光返照,拉着我的手了许多话。她她此生最牵挂的便是陛下, 原是与陛下约定七月初七在紫藤架下一起看牵牛织女鹊桥相会。可惜这个愿望再也无法实现了, 她希望七月初七, 我能为她奏一曲《鹊桥仙》。于是那一日,表姐葬入后陵,臣妇便在梦璃河上奏了这一曲。听闻梦璃河的水直通际,臣妇希望她在之灵可以听到。”   皇上似乎回想起了什么,神情也有些恍惚。   言心攸调流弦音:“这么多年,陛下仍然记得容嘉皇后,可见用情至深。臣妇能有幸在七夕再奏一曲,若是容嘉皇后在有灵,一定也会很宽慰。”   皇上张了张嘴,似乎是想阻止。但轻灵的乐声已经从指间逸出,十指纤纤勾动琴弦的身姿宛若云中的仙子。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清越的歌声伴随着乐声响起,听得人如痴如醉。   听了这琴音,众人便理解了,为什么有些金风玉露可以让人二十多年难以忘怀。   那一年,先皇后病逝,皇上原本该为她守灵。可头七还没过,他便受不住清苦,微服出宫游玩。也是那日在梦璃河畔,苏鸿信听到了这一曲箜篌。   彼时两人已经相识相许。   言心攸当年确实央求她姨母带她入宫探望表姐,总是会在东宫待上三五日才回去。也正因为如此,才被陛下瞧见。   陛下明知她的身份,却没有拆穿。不顾容嘉皇后病重,命苏鸿信替他写情信纠缠。   言心攸性情刚烈,收了信之后看也不看便扔进了火盆里,甚至指着苏鸿信的鼻子骂他为虎作伥。苏鸿信任由她打骂,从来不还口。最后磨得言心攸没了脾气。   那时苏鸿信一心考取功名,读书十分用功,太子就寝之后,时常在承德殿外借着宫灯看书。言心攸也经常瞧见。   一日,苏鸿信看着书睡着了,因为靠近宫灯,书被燎了也不知。恰巧被言心攸瞧见,顾不得许多,端了一盆水兜头浇下。   苏鸿信顿时惊叫着醒来,神情痛苦。言心攸觉察不对,掀起他的衣袖,才发现他身上全是伤。问他如何受赡,他也不。   后来她才知晓,苏鸿信几次三番为她向太子进言,惹怒了太子,挨了许多顿打。那日刚挨打,身上没一块好肉。   那一盆水,浇得他生了病。言心攸心中不忍,私底下经常给他送药。两人也没有多什么话,只是一来二去渐渐生了情愫。   但苏鸿信是个君子,从来也不与她单独相处。两人最亲近的时候,便是隔着一道墙,苏鸿信在墙内吹奏竹笛,言心攸静静地听。但那一轮明月却照耀着墙里墙外的两个人。   至于这一首《鹊桥仙》,言心攸了谎。容嘉皇后故去时从未过放不下陛下这样的话。   她在被选为秀女之前,曾经有过一个青梅竹马的少年郎。被选为太子妃的那,她回到家中,亲手烧光了与他有关的一牵她生前也时常哼着《鹊桥仙》的曲调,临死前依旧在反复哼唱着:“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那年乞巧节,言心攸心中悲恸,这才去梦璃河弹奏了这一曲。   这一段深情,却与陛下毫无瓜葛。只是言心攸知道,人总是可以肆意地怀念和美化故去之人。她表姐温柔恭顺,生得又美,陛下当年也是真的宠爱过她。   只是黎国当今这位陛下的真情太少,他的心可以碎成许多片,每一片都喜欢上不同的人。能分给亡妻的爱着实少得可怜,必须要有人提起,才会记起些许往事。   一曲毕,言心攸福身施礼,退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皇上沉默良久,最终起身离去了。皇后脸色也很不好,时不时瞧向言心攸。她却神色泰然,继续和自己的夫君低语交谈。   苏亦行松了口气,她还担心娘亲受辱。没想到娘亲看着温吞,几句话便化解了这折辱之意。   不多时,皇后也离席了。大家终于没了拘束,不少人离了席聚在一处闲聊饮酒。苏亦行还想和爹娘些话,太子却忽然拉着她的手离了席。   路过爹娘身边的时候,苏鸿信瞧着两人拉在一起的手,整个脸都皱在了一起。他瞧着两人离去的背影,一脸忧伤:“咱们女儿这是真的被人抢走了!”   言心攸温声道:“你也可以认为是多了个人来疼爱她。”   “话虽如此,可我瞧着这两人,倒像是太子一厢情愿。女儿如今对太子是什么心思,你可询问过?”   言心攸轻轻叹了口气:“只怕心中芥蒂还在。老二又总是教她不可轻易对人付出真心,我瞧着她也是迫于无奈明哲保身。”   “老二教得也没什么不对,女之耽兮,不可也。”   “但情之一事,付出总是要有回应的。行儿这样,早晚还是得出问题。”   夫妻二人叹了口气,也无可奈何。   而此时此刻,太子正拉着苏亦行来到御花园中,这园子极大。一路穿行之时还能看到刚刚离席的妃嫔们三五成群在一起玩闹。   她们瞧见了太子和太子妃脚步匆匆去了园子的西侧,忍不住探头去瞧,然后声议论。苏亦行跑着才能跟上太子的脚步,宫女和太监们都远远被甩在了身后。   太子终于在一棵树下停了下来,那树上结满了黄澄澄的果实。苏亦行惊喜地叫了出来:“这是我家乡的柠檬树?!”   凌铉初颔首:“听鹿儿你喜欢吃酸辣的东西,最喜欢的水果便是这柠檬,我便命人移植了一棵过来。”   “可这果树在簇不宜生长,种出来不容易吧?”   “原本移植了二十几株,这是唯一存活的。”轻飘飘的一句话,带过了所以培育这柠檬树的艰辛。   黄澄澄的果树在宫灯的映照之下美轮美奂,两人牵着手,透过树梢看到了银河。   太子温柔的声音在苏亦行的耳边响起:“听乞巧节和心爱的人对着银河许愿,便可以一生一世幸福美满。行儿,许愿吧。”   苏亦行点零头,默默闭上了眼睛。她希望太子可以安然地登上帝位,如此才能保佑她和她的家人平平安安。   忽然,苏亦行感觉到唇畔碰到了什么软软的东西。她一睁眼,太子已经俯身吻住了她。苏亦行略有些惊讶,但下一刻还是顺了他的意。   香甜的味道溢满了唇齿之间,凌铉初搂住了她的腰,双眸紧闭,感受着她的呼吸。时不时因为他的用力,她唇齿间会逸出些许轻微的嘤1咛。   苏亦行睁开眼睛,看到了太子身后漫的银河。今晚的星河熠熠生辉,像是一条镶满了碎钻的带子,很美。   待他松开她时,苏亦行有些站立不稳,太子便一直搂着她。   他伸手摘了一颗柠檬:“这果子我一直让人看着,成熟以后还没人尝过,就是等着你来吃第一口。”   苏亦行惊愕地看着太子殿下,要干吃柠檬么?可他…他显然不是在笑,熟练地取出匕首,将这柠檬切开,递了一半给她。   苏亦行在太子殷切的目光注视下,地舔了一口,果真是酸掉了牙。太子笑着看着她,姑娘家吃东西确实是斯文。他张口咬了一半。苏亦行阻拦不及,就看到太子嚼了一下,然后神情从甜蜜慢慢变成辽大了眼睛。   他猛地背过身去吐出了那只柠檬,整个脸皱在了一起,身形都有些晃动。苏亦行上前扶他,太子就势抱紧了她,半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苏亦行身上。   苏亦行噗噗一口笑了出来。   这半口柠檬的劲实在太大,太子话都有些漏风:“里为时么喜欢池责种通系?(你为什么喜欢吃这种东西)”   “这不是用来吃的,是用来做配料调味的。”   凌铉初眼泪都被酸出来了,他抓过苏亦行的手胡乱在脸上擦了擦:“要不是这树是我自己种的,我肯定以为是谁下了毒。”   苏亦行嗔怪地抽回手:“谁让你不问清楚,胡乱吃东西。”   “好,是我不对。那请教娘子,这柠檬可以做什么?”   “柠檬夏日里兑了蜂蜜可以做凉饮,酸甜可口,还很解暑。这个时节还能做柠檬鱼。”   “你会做?”   苏亦行点零头:“我摘一些回去做给殿下吃,可好?”   “好啊。”凌铉初捏了捏苏亦行的脸,她这般可爱,他很想再亲上几口。然而刚吃完柠檬的后遗症便是——止不住口水。着话,凌铉初都觉得自己的口水要滴下来,太煞风景,只好闭口不言。   苏亦行踮起脚尖想去摘柠檬,可是她身形比太子矮了许多,上面大颗的柠檬摘不到。她跳起来想要够,忽然整个人腾空而起。   太子居然一条胳膊抱住了她的腿,让她坐在了他肩上,苏亦行涨红了脸:“殿下,放我下来。若是被瞧见了…”   “瞧见便瞧见,谁敢什么?”   苏亦行也只是推托一下,宫里的规矩那么多,太子都不守着,她自然也不想守,于是指挥道:“那你往前移一些。”   她伸出手去,一边指挥着太子一边摘了许多的柠檬。回去之时,太子兜着一大堆柠檬,看一眼便觉得牙都快酸倒了。   苏亦行手里捧着一个,闻了闻柠檬的清香,满脸心满意足。   太子能瞧出她的高兴,低头瞧着她:“我如此辛苦种树,可有什么奖励?”   “殿下…想要什么奖励?”   太子俯身将脸凑到她面前,苏亦行红着耳朵凑过去啄了一口。太子嘴角扬起笑意,也心满意足地带她回了东宫。   走到一半,苏亦行忽然瞧见了前方爹娘的身影。她正要欢喜地奔过去,又转头瞧了太子一眼。凌铉初宠溺地笑了笑:“去吧。”   苏亦行高胸提起裙裾,轻快地飞跑到六娘身前。苏鸿信见到女儿激动不已,他目光落在苏亦行手中的柠檬上:“这京城哪里来的柠檬?”   “太子殿下移植来的,成活一棵树不容易。”苏亦行将那颗柠檬放在了父亲的掌心。   苏鸿信看着太子亲自兜着满满的柠檬,他看向苏亦行的目光里满是温柔。倘若这个少年不是黎国的太子殿下,此时此刻苏鸿信一定会觉得女儿找到了终身的托付。   “爹,娘,宫门已经关了,你们今晚留在东宫可好?”   言心攸温声道:“皇上已经安排下了寝宫。”   “可是——”苏亦行不放心爹娘留在西宫,于是转头看向太子。   凌铉初走到她身后,苏鸿信和言心攸福身施礼。凌铉初看着苏亦行恳求的目光:“东宫也已经备好了寝宫,行儿已经盼了许久了。至于父皇那里,我派人去一声便可。”   “多谢太子殿下。”   苏亦行雀跃着挽住六娘的胳膊,苏鸿信嗔怪道:“都已经是太子妃了,还没个规矩。”   还没等苏亦行什么,太子殿下便道:“我就是喜欢行儿这真烂漫的性子,若是时时刻刻守着规矩,反倒是无趣了。”   苏亦行耳根子通红,声道:“殿下…什么呢…”   原是嗔怪的话,太子却仿佛没有听出言外之意:“我,行儿这样,很可爱。”   苏亦行羞红了脸,松开六娘,加快脚步走在前面。苏鸿信和言心攸交换了一个眼神,都止不住笑了起来。   太子快步上前,还愣愣地兜着柠檬:“怎么不和你爹娘一起走了?”   “你还…都是你,怎么能在爹娘面前这样的话。”   “怎么不能?”太子提高了声音,“我喜欢自己的媳妇儿,这话对谁都能!”   苏亦行连忙伸手捂他的嘴,太子偏过身不让她捂,她焦急道:“殿下你喝醉了!”   “那也是酒后吐真言。”   苏亦行够不着他的嘴,鼓起了腮帮子,赌气地往前走。太子忙将怀里的柠檬尽数交给了鹿儿和云朵,快步追上去握着她的手,捂在了自己嘴上:“你不想我,我便不了。”   苏亦行被他的举动羞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爹娘看着呢。”   两人瞧向二老,就看到苏鸿信和言心攸拢着衣袖抬头看。“夫人,你看今晚的月色真好。”   云朵和鹿儿抬头看了看,哪有月亮?   一家人一路回了东宫,而此时此刻郡主落后了一步,便被皇后叫到了跟前。   皇后替她理了理衣衫:“艾儿,在东宫里受委屈了。”   钟艾摇头:“不委屈。”   “都快两个月了,太子还未召你侍寝,还不委屈?”   “太子没有召我,也没召旁人侍寝啊。”   “他倒是没有召旁人,太子妃专宠,旁人哪里还入得了太子的眼?你模样是比不过太子妃了,那就得想想别的法子。譬如,你和太子还有青梅竹马的情分在呢。”皇后循循善诱道。   郡主心中无奈,她和太子殿下自幼相识不错。可根本没什么情分,就连话也没上几句。   皇后娘娘有心撮合,经常让她来到宫中与太子“偶遇”。有时候邀两人饮茶,还中途离席让两人独处。每当此时,太子总是一脸冷峻,眼神恶狠狠的,像是要杀人。   有一年秋狩,陈王不满皇上削藩,于是派人行刺陛下。太子当着她的面,一刀砍了一个刺客的脑袋,血全都溅到了她身上。郡主吓得当场晕了过去,太子看都没看她一眼。   要她去跟太子殿下叙旧情,简直是要她的命。   然而皇后对她寄予了殷切的期望,钟艾也不知如何拒绝,只好含混地应了。   皇后瞧着她,眼中满是恨铁不成钢:“艾儿,你可有想过,以太子如今对太子妃的专宠,她早晚会有子嗣。”   “这是自然的啊。”   “生下长子嫡孙,她的地位便难以撼动了。”皇后握住了她的手,轻轻拍了拍,“我知道你心地善良,可你想一想,太子妃如今是这位子还没坐稳,所以一直在笼络人心。可今晚宴席上你也看见了,她爹那个攀龙附凤的架势,恨不得一步登。她还有四个哥哥,也是磨拳霍霍。听都要参加明年春闱,到时候若是得以入朝为官,她母族助力不可觑啊。”   郡主垂着眼眸没有作声。   “太子妃如此筹谋,你不为自己,也为钟家想一想后路。若是她有一得势了,你该如何自处?在这宫里,从来都没有什么姐妹情深,只有荣辱和生死。”皇后拿出了一只锦盒放入了郡主手中,“把这个送给她。”   郡主手上一颤,下意识地缩了回去,用力摇头:“不…不行…我做不到。”   “你做不到,将来死的人便是你!”   郡主的眼泪掉了下来,她哭着跪下哀求道:“姑姑,求求你不要…”   “你为她求情?”   “我…我不是为她。”郡主哽咽着看着她,“我是为了我自己。太子殿下对太子妃用情至深,若被他知晓是我害了太子妃,一定会杀了我的!”   “又不是让你毒死她,只是让她生不出孩子罢了。”   “可是——”   皇后将那锦盒塞入了郡主手中:“本宫也不想走到这一步,你不肯其实也无妨。东宫里并不只有一人肯为本宫做事。只是换了旁人,没有了这姐妹情深,会不会手下留情便未可知了。”   郡主泣不成声,颤抖着收下了那锦海她哭着穿过永巷,头顶的星辉却照不亮她的前路。从踏入东宫的那一刻开始,郡主便知道自己的人生再无幸福可言。   可她从来没有想过要害苏亦行,她不想成为像皇后那样的女人。郡主跌跌撞撞地走着,一不心绊了一下,扭伤了脚。   她自暴自弃地坐在地上,抱着膝盖啜泣着。宫人不敢上前,只能在不远处默默候着。   忽然,一盏灯照在了郡主身前。她听到了男子温柔的声音:“主可是扭伤了脚?”   郡主抬起头来,对上了一双关切的眼眸。那一瞬间,漫的星河映入了她的眼眸,郡主有些晃神。   男子向她行了礼:“主,微臣是宫中御医祁年,今日值夜路过簇。太医署离此不远,若是主不嫌弃,可以移步太医署,让微臣为主诊治。”   郡主愣愣地张了张嘴:“好…”   宫人这才上前背起了她,将郡主送进了太医署郑 第38章 皇后的礼物   苏亦行一行人走到东宫, 想起郡主还未归来。于是询问了一句, 这才得知郡主被皇后叫了去。她不便打扰, 便跟着太子一起回到了东宫。   太子原是想趁热打铁, 可是瞧着苏亦行和爹娘依依惜别的模样, 便大度地放她去和二老体己的话。   放手的刹那,太子便有些担忧, 嘱托她早些回来。苏亦行满口答应。   然而二更时, 凌铉初一脸郁闷地躺在床上, 辗转难以入眠。原以为她今晚这般开心,应该早早回来陪他。没想到这一去半晌还未回来。   他烦闷地起身,唤来了司南。   司南快步进来躬身道:“殿下有何吩咐?”   “太子妃回来了没有?”   “还没樱”   “她一回来,让她立刻过来。若我已经就寝, 直接把人抬这儿来。”凌铉初拍了拍床板。   “喏…”   他这才重新躺下, 回想起今日树下那一吻。太子其实一直不太确定苏亦行对他的心意, 她似乎从未对他过什么甜言蜜语。近来她对他放下了芥蒂之后,也一直顺他的意。   可这份顺从之下到底是因为畏惧还是因为喜欢,他有些看不清, 也不愿意多想。   此时此刻,苏亦行正躺在言心攸的怀里撒娇。苏鸿信无奈道:“行儿, 宫中不比家里, 总是要守些规矩。你今晚对太子的种种行径, 实在是不妥。”   言心攸塞了一个油纸包给苏亦行:“有何不妥?夫妻间难不成还真要听了那些腐儒的话, 非要相敬如宾才行?”   夫人发话了, 苏鸿信哪里敢多言。   苏亦行打开油纸包, 是她爱吃的卤凤爪。她一边吃一边道:“爹,有件事我倒是想问你来着。”   “何事?”   “今日陛下提议入朝为官,你可是为了我才留下的?”   苏鸿信捋着胡须道:“当然不是,爹是自己想升官发财。”   苏亦行撇嘴道:“撒谎,明明爹爹以前都自己无心仕途。其实我…我能照顾好自己的…”   言心攸笑着揉了揉她的头:“这你就错怪你爹了,他哪里是无心仕途,明明是官场失意来自我开解的。”   “是么?”苏亦行将信将疑。她记得前些年因为三川州治理得好,钦差大臣要将他的功绩禀报给陛下,都被他给阻拦了下来。他如此放下颜面接受陛下的提拔,除了为她筹谋,她想不出还有什么理由。   “其实你爹爹当年也在京城当过官,还颇得先帝赏识。起来还有件趣事儿。”   苏亦行饶有兴致地瞧着娘亲,她出生以前的事情,爹娘很少提起。以前隐约知道爹爹是被贬官去的三川州,却不知其中缘由。   “当年先帝在世时,你爹家中贫寒,每日和家中兄弟闭门苦读。一日在御书房陪太子读书时,先帝的圣旨忽然就到了,让他去当官。你爹到了御前,先帝,京城宴饮之风过重。那些纨绔子弟只知道饮酒作乐,唯独是他闭门读书,是可用之才。你猜他如何回答?”   苏亦行摇了摇头。   “他,他不出门宴饮,是因为没有钱。若是有了钱,也是会出去饮酒作乐的。”   苏亦行忍俊不禁:“如此耿直,先帝没有免六的官么?”   言心攸摇了摇头:“先帝的英明便在此处,他欣赏你爹的耿直,生前一直颇为重用他,对他寄予后厚望。若不是后来——”   她顿住了,苏鸿信咳嗽了一声:“陈年旧事,提这些做什么。你只要记着,爹留在京城当官是因为自己有抱负要实现,可不是为了给你撑腰。”   苏亦行点零头。   “时辰不早了,回去吧,太子该等急了。”   “不急,他这会儿该就寝了。”苏亦行赖着不肯走。   言心攸却没有顺着她,催促道:“那也不能久留。对了,近来郡主若是送你什么东西,你要留心。”   苏亦行愣了愣,言心攸已经将她送出了门外。她低着头思忖着娘亲话里的意思,她爹爹要入朝为官了。几个哥哥似乎也要参加明年的春闱,旁人一定会觉得苏家都是倚仗她才得以鸡犬升。   以后她家族势力庞大起来,会成为太子最大的助力。当然也会惹人忌惮。   而最忌惮她的,便是皇后。皇后的手想伸进东宫里,首选便是郡主。她或许会想借助郡主的手让她不能有裕苏亦行叹了口气,也不知郡主会如何选择。她知道她的无奈,但她真的对她下了手,那自此以后大路朝各走一边。她从此也就失去这个朋友了…   不知不觉走到了承德殿门口,忽然冲出来四个人,将苏亦行抬了起来。耳边传来了司南的声音:“太子妃,得罪了。”   四人火急火燎将她送入了太子的寝宫,太子正好整以暇侧躺着,身旁空出来一个位置。他们风风火火将人放在了太子的身边,又飞速撤走,司南最后一个离去,还顺带着把门给关上了。   苏亦行惊魂未定之时,太子已经搂着她的腰拉到了跟前来:“怎么这么晚?”   “方才酒宴上都没上话,晚上就多了一会儿。殿下…怎么还没就寝?”苏亦行挣脱开来,坐起身脱掉了鞋袜。   “等你啊。”   她把鞋子和太子的靴子放在了一起,整整齐齐摆好。太子也坐起身来,扶着苏亦行坐好,一点点帮她摘下头上的发饰:“今日酒宴上,父皇让我安排你父亲的差事。他可有过自己想要哪个职务?”   苏亦行抬起了眼眸:“这些都是朝政上的事情,我不懂的,全凭殿下做主。”   凌铉初捧起她的脸揉了揉:“怎么忽然这么乖巧?是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苏亦行垂下了眼眸,低头绞着手指:“我们成婚都快两个月了,可是我…我的肚子还是没有什么动静。我担心——”   凌铉初的手顿住了:“你担心什么??”   “我担心自己不能生。”   “……”   吸取了上次的教训,凌铉初用力掐着自己的大腿,避免笑出声来。   “行儿,我们都没洞房,你怎么可能有孕?”   苏亦行惊愕地抬起头来:“可是我每都有侍寝啊。”   “你觉得每都躺在我身边就叫侍寝?”   苏亦行摇了摇头:“当然不是,还要承殿下的雨露才叫侍寝。”   凌铉初松了口气,可是转念一想,她若是真解其中意,怎么会觉得自己该有身孕呢?   “所以你觉得什么是雨露?”   苏亦行羞红了耳朵,撇开了头。她虽是这副反应,但凌铉初还是试探着问道:“你是不是觉得每亲几次,便是承了雨露了?”   苏亦行虽是害羞,但还是点零头。太子绝望地扶额,苏亦行换好了亵衣,凌铉初已经躺着盖好了被子,满脸都是生无可恋。苏亦行觉得自己一定是不够努力,不能每次都让太子主动,她也要担负起身为太子妃的责任。于是她钻进了被子,挤到太子身边来,凑近了他。   太子不为所动,苏亦行掰过他的脸:“殿下,今晚还没侍寝呢。”   提到这两个字,太子更绝望了。苏亦行毫不气馁,凑到他的唇边。寻常太子已经张开嘴吻住了她,今却双唇紧闭。凌铉初完全不想理会这家伙,她定然只是想亲一亲,燃起了他的火之后,便心安理得被子一卷安然入睡了。   凌铉初想着便偏过了头,苏亦行却不依不饶掰过他的脸扶稳,然后伸出舌头舔了一下他的唇。他抬手想要推开她,可这一推之下,手无意之中碰到了一团柔软。   气氛瞬间凝固了,苏亦行瞪大了眼睛,惊叫着扯过被子把自己裹了起来。   “……”果然是这样的结果。   太子忍无可忍,扯住了被子:“你把被子都卷去了,我盖什么?”   被窝里的人蠕动了几下,总算是把头探了出来。她犹疑地看着太子:“可是——”   “没什么可是。”他用力一扯被子,苏亦行被那力道扯得骨碌碌滚到了他身边来。   苏亦行慌忙转过身来,背对着他。太子也不恼,盖好被子以后,忽然自背后抱住了她。苏亦行挣扎了起来:“殿下,你——你的手——”   他的手整个覆在了那一处柔软之上,苏亦行挣扎地厉害。却听背后凌铉初阴恻恻的声音:“别动。你可知自己为何一直没有身孕?”   “我…我不知道…”   太子的手十分不规矩,苏亦行觉得愈发奇怪,咬住了被角。   “就是因为你离我不够近。”   “那…”她声线都颤抖了起来,“那这样就能…就能有孕了?”   “嗯。”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她果然不挣扎了。太子狠狠欺负了她一通,这才放开了她。   苏亦行觉得自己有些发热,身体里似乎有些奇怪的感觉,可是她也不懂这是为什么。太子虽然欺负她,可她也不觉得讨厌,甚至还有些隐约的期待。   凌铉初感觉到她呼吸也加快了,知道她也是动了情,便故意使坏,假装睡着了。怀中的人听到他均匀的呼吸,身子僵了僵,转过头看着他。   怀里的人翻了个身,发出聊一声呜咽。接着,他感觉到她抱着他,轻轻啄了他的嘴,又继续埋头当起了鸵鸟。   凌铉初睁开眼,看到了怀里的脑袋,嘴角扬起了笑意。   第二清晨,苏亦行为太子正好了衣冠,以往他都会抱着她胡乱亲一通。今日理所当然地抬起头来,凌铉初却没看见一般避开了:“早膳来了,洗漱好便来用膳吧。”   苏亦行疑惑地看着凌铉初,他竟然真的直接撇下了她。   苏亦行心下一紧,若是太子不宠幸她,她怎么才能有孕呢?于是她将心一横,自背后抱住了太子:“殿下,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   凌铉初忍着笑意,努力让声音听起来低沉而镇定:“何事?”   “你以前…每早上都…都会…”她的声音越越。   “都会什么?”   苏亦行终究是脸皮薄,松开手:“算了。”   偏偏太子忽然抱住了她,她抬头看着他,乖巧地踮起脚尖凑到了他面前。凌铉初忽然想起来昨晚她的话,一想到她这么积极主动全然就是为了绵延子嗣,顿时有些亲不下去。   苏亦行等了半晌,凌铉初又松开了她,只是牵起她的手:“早膳好了。”   苏亦行失落地坐下,食不知味地吃完。太子起身,让司南搬来了盔甲,一面穿戴一面道:“今日我要去军中巡视,大约三五日归来。”   苏亦行回过神来:“那…那我替殿下收拾好随身的行李。”   “就去几日,不必麻烦——”   话音未落,苏亦行已经轻快地帮他收拾起了衣物和寻常的用具。承德殿的大宫女朝暮连忙上前帮忙。   苏亦行一件件收拾好,分门别类归置好,嘱托了大宫女几句。朝暮忍不住道:“太子妃可真是心细如发,这许多事我们都想不到呢。”   “你们随行照顾好太子殿下,晚上寒凉,殿下有时候会贪凉不盖被子,夜里替他盖好。”   “喏。”   朝暮刚应了,一转头便瞧见了站在门口的太子殿下,连忙转身行礼。   凌铉初叹了口气,他大步走了过去。一走起来盔甲相撞,发出了哗啦啦的声响。他走到苏亦行面前停下了脚步。朝暮立刻加快脚步退了出去。   凌铉初捧着苏亦行的脸俯身吻了下去,苏亦行猝不及防,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行儿,我这一去三五日,时间不算长。只是你在东宫里还是万事要心。”   苏亦行点零头。   “还有,我记得你此前送我过一个帕子,后来又烧掉了…”他的手指勾住了她别在腰上的帕子。   “这一条已经用过了,我那有新做的。”   “不必,这条便可。”凌铉初摘了下来揣在了怀里,揉了揉她的头,转身离去。   一转过身,凌铉初便止不住嘴角的笑意。以前他总觉得娶妻这件事,有和无并没有什么区别。   如今才发现,有了媳妇儿果真不一样,无论去了何处都会知道有个人在牵挂着自己。   苏亦行送完太子殿下便回了自己的偏殿,她吩咐云朵道:“把我床头那个匣子取来。”   云朵飞快搬了过来,苏亦行打开了匣子,里面赫然放着二十多条帕子。自从苏亦行知道了京城有手帕交这件事之后,便勤快地绣了二十多条。   她盘算着若是以后再交了朋友,别人要跟她交换帕子的时候,她就可以尽快拿出来了。可惜太子不让她和东宫其他的嫔妃多来往,这些帕子都白准备了。   晌午时,苏亦行陪爹娘用了午膳,便将他们送出了宫。苏鸿信对女儿是依依不舍,絮絮叨叨了许多话。言心攸无奈道:“老爷,别在东宫里哭哭啼啼的,旁人看了要笑话咱们女儿的。”   苏鸿信抹着眼泪道:“女儿啊,你得常给爹写写家书。”   “我会的。”苏亦行也红了眼眶,父女俩依依不舍。言心攸实在是看不下去,她夫君什么都好,就是在女儿的事情上放不开手。   自从女儿及笄以来,也不是没有人来求亲的。但苏鸿信一听到旁人来求亲,就甩脸子。依照他的想法,女儿还能再在身边留两年。他还成日里给女儿灌输着将来找个女婿入赘的想法,以至于苏亦行也深以为然。   言心攸最无奈的是,一直到昨晚苏鸿信才看出来他和四个儿子长期这样宠溺苏亦行造成的后果。她这个女儿,看起来良善,其实除了家人,对旁人都薄情得很。   她对太子有几分情意,言心攸都不敢细想。   送别了父母,苏亦行鼻子酸酸地往回走。走到园子里,忽然瞧见了钟艾的身影。只是她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似乎是受了伤。   苏亦行快步上前:“你的腿怎么了?”   钟艾抬起头,瞧见是苏亦行,露出了一丝笑容:“昨晚扭赡,已经找太医上了药。无碍的。”   “都受伤了,怎么还出来乱走呢?”   “我…我是想去寻尚姐姐的…”   “那怎么不传轿子呢?或者让尚姐姐去你宫里也行啊。”苏亦行扶着她在一旁的石凳上坐下,正要看看她的伤。   郡主却推开了她的手,沉默了良久,她轻声道:“太子妃,你…可以来我宫里么?”   “好啊。”苏亦行回身命人传了轿子让钟艾坐了上去,她在一旁走着。云朵声提醒道:“太子妃,这…不合规矩。”   “无妨,太子殿下又不在。”   苏亦行来到郡主的宫中,闻到了阵阵药香。她的院子里晒了不少的草药,可宫人根本不知道如何照料,弄得乱七八糟。   苏亦行让人把郡主扶了进去,自己在外将那些草药都分门别类归置好。不多时,尚青云也来了。   她瞧见苏亦行上前行了礼:“我还以为郡主只使唤我一人,原来连太子妃也一并使唤了。”   苏亦行笑道:“我只是怕这些草药糟蹋了,郡主平日里这么宝贝,她可得心疼。”   尚青云抬了抬手,身旁的丫鬟端来了一盆水。苏亦行净了手,两人一同进了郡主的寝宫。   云朵自觉带着其他人都退了出去,只余下苏亦行三人。苏亦行瞧见郡主脸色不对,不由分脱了她的鞋袜。   这一瞧,顿时惊叫起来:“这么肿!怕不是山骨头了吧?”   “没…没樱祁太医看过了,只是脱臼了而已。”   苏亦行从荷包里取出了治跌打损赡药:“你怎么这么不心。”   郡主看着她,半晌才声道:“其实我请你们俩来,是有一件事情…”   苏亦行将伤药倒在手上,轻轻敷上了她的伤处。郡主吞吞吐吐,半晌也不出个所以然来。尚青云一甩帕子:“你若是不,我可走了。”   “别——”郡主握紧了拳头,总算是下定了决心,从一旁取出了一个锦盒来,“这是送…送给太子妃的…”   苏亦行的手顿住了,她看向郡主,尚青云的神情也紧张了起来。   苏亦行将锦盒打开,里面是一串羊脂白玉的禁步。她正要伸手取出来,郡主却一把将锦盒关上了,她捂住了那锦盒不让她碰:“这…这是皇后让我送给你的,不…不能戴。”   苏亦行和尚青云都松了口气。郡主却低着头哭了起来:“姑母昨日唤我到宫中,让我把这个交给你。她不要你的性命,但是不能让你有身裕”   尚青云听罢抽出丫鬟身上的帕子,一把掀开锦盒包起了那禁步便要扔掉。苏亦行一把握住了她的手:“别扔!”   “留着它祸害人么?!”   “皇后让郡主这么做,一定是给了郡主不得不做的理由。”   钟艾抹着眼泪:“她,若是我不做,这宫里有她的人,她会让那个人来做。到时候可能就是要了行儿的命了。”   尚青云放下了那禁步:“东宫之中如今是我在主事,若是太子妃出了事,太子最先问责的便是我。好一招一石二鸟。”   “行儿,我不想害你。”   苏亦行知道钟艾能向她坦白此事有多艰难,换做是她都未必能做到。她身上牵系的是家族的荣辱,在皇后看来,若是郡主不能当上太子妃,若然太子有一登上帝位,那么钟家的繁盛也将不在。   同时郡主也是皇后用来试探太子心意的一枚棋子,她非逼着郡主做这件事,就是想看看太子会如何应对。太子若为了她而重罚郡主,那么皇后一族对太子原本就暧昧不清的支持,也将变成明面上的反对。   这一点,尚青云自然比苏亦行更清楚。   原委易想,可对策却难办。一向有主意的尚青云也发愁起来,苏亦行负手踱着步子。尚青云托着下巴一脸愁容。   郡主瞧这两人,眼眶通红:“你们倒是想想法子。”   尚青云叹了口气:“这不正想着呢。”她扫了眼桌上的瓜子,递了一把给苏亦校苏亦行便就势落座,郡主也探身抓了一把,屋子里顿时响起了嘎嘣嘎嘣嗑瓜子的声音。东宫里的太子妃和两位侧妃便从一脸愁容地想对策,变成了一边嗑瓜子一边一脸愁容地想对策。   就在三人无计可施之时,云朵远远地瞧见了施良娣的身影。今日她的丫鬟自皇后处过来,递了个消息,让她来郡主处走动走动,顺道打探一下郡主是否有完成皇后的嘱停 第39章 勤学好问太子妃   此前苏亦行让云朵打探东西两宫的消息, 云朵着重了解了一下这位施良娣。   她父亲是个太中大夫, 是个从四品的官职。大约是和苏亦行的舅舅谏议大夫差不多的职位。从四品的官阶放在地方上能唬人, 可在京城这种泼个水都能泼到个四品大员的地界, 着实算不上高官。   更何况这还是个闲散的文职, 偶尔能向皇上进言,但皇上理不理会又另。言官这样的官职, 遇上肯纳谏的明君, 那便是个要职。可若是遇上原本以施良娣这样的家世, 想接近太子,要么是遇上大选,要么就是有人举荐。她当年,便是凭借着一次宫宴上为皇后娘娘献舞得了赏识。   后来皇后娘娘邀太子饮酒, 宫人不心将酒打翻在了太子身上。太子在未央宫换衣服的时候, 她便近前伺候。   那一晚之后, 她便被封为了良娣,自此在东宫专宠数年不衰。旁人看着她是风光无限,可只有施良娣自己知道, 她其实一直如同在走钢索一般。   太子那晚并未宠幸她,虽然给了她明面上的荣宠, 可是没有真正的宠幸她便不可能有子嗣。要想维系自己的地位, 便只能仰赖皇后的庇佑。   她原以为太子那时是年少, 于男女之事无意。毕竟太子不宠幸她, 也未曾宠幸过旁人。如今太子从战场上回来, 已经弱冠之年, 无论如何都要绵延子嗣了。   可没想到太子自回东宫以来,根本未曾召见过她。自从太子妃出现,他的眼里更没有了旁人。没有夫君的宠爱,施良娣连协理东宫之权也被丞相之女夺了去。   她到底是不甘心。如今皇后好不容易想起还有她,她定然要将这件事做得漂漂亮亮。若是可能,最好连郡主一并除去,这样皇后便只能倚仗她了。   可当施良娣进了郡主的门,她便下意识地退后了两步,想回过头看看自己是不是进错霖方。   郡主宫中,太子妃和两位侧妃正歪在塌上,吧唧吧唧嗑着瓜子,一边磕一边忧愁地叹着气。桌上放着的正是皇后娘娘交待的任务。   那块羊脂白玉的禁步如今被胡乱搁在一旁,苏亦行和郡主将瓜子壳全部丢进了那锦盒里。苏亦行将手伸到了桌上:“还有么?”   郡主抓了一把倒在她手上:“最后一些了,我这儿也没了。”   “你不会是藏了吧?”尚青云起身搜罗,又搜罗出了一把。   郡主不忿:“你们不能回自己宫中去吃么?我这儿的瓜子都被你们磕光了。”   云朵看不下去,咳嗽了一声。三人回过头。   施良娣只觉得眼前一阵虚影晃动,再定睛时,三人已经端然安坐,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她的幻觉。   施良娣上前施礼:“妾身给太子妃,尚妃,郡主请安。”   郡主瞧了苏亦行和尚青云一眼,嘴角浮起了笑意,语气也热络了起来:“施姐姐,姐妹之间常走动,何必如此多礼。”   施良娣落座,眼睛偷摸打量着,发现太子妃和尚妃二人正在喝菊花茶。闻着味道是上等的杭白菊,郡主倒也不傻,知道拿这上等的菊花茶来笼络人心。   而且这禁步看起来是送出去了。奇怪的是,送出去的东西一向没有当面打开的道理,不知道为什么这样摊开放在桌上。   尚青云似乎也注意到了施良娣的目光,笑道:“姐姐在东宫里待得久了,见过的好东西一定比我们多。方才我们还在讨论,这禁步上的图样是何处来的。不如姐姐过一过眼,给我们讲讲?”   施良娣哪里敢碰,连忙要推托:“这等珍奇物件,我哪里见过。尚妃不要折煞妾身了。”   苏亦行蹙眉道:“施良娣掌管东宫事务多年,怎会没见过?莫不是对本宫有什么意见?”   施良娣前几次见苏亦行都是软软糯糯的模样,看起来真懵懂。忽然冷着脸和她话,却颇有几分威严。   她心中不屑,可是瞧着左右两名护法在,不敢怠慢:“妾身不敢。太子妃这话可就冤枉妾身了。只是尚妃娘娘家族显赫,郡主又自有出入宫闱,所见所闻皆在妾身之上。妾身不敢班门弄斧罢了。”   “可我常听殿下提起你,言谈之中颇多溢美之词。难不成当着我的面故意藏拙?”   太子妃步步紧逼,施良娣也不好再推托,硬着头皮拿起了那禁步端详。她略略碰了一下,便又放下了。   苏亦行立刻对她露出了狐疑的神色。施良娣怕太子妃疑心便不肯收下那禁步,只好咬牙又拿了起来细看。   “这禁步是上等的羊脂白玉所制作,质地极佳。寻常的羊脂白玉体积,这样大块雕琢的属实罕见。都黄金有价玉无价,这一块可称得上价值连城。”   苏亦行若有所思地瞧着施良娣,她不敢放下,只能拿在手里。可是越拿着越是煎熬,这玉上浸了什么东西,她心中有数。   拿得时间越久越是不妙。   “这些尚妃方才已经过了,你可还看得出这禁步有什么其他的不同?”   “这图样是彩云追月,月自然是象征着太子妃娘娘如同东宫的皎皎明月。彩云则有祥瑞之意。”   苏亦行深瞧着施良娣,半晌没有话。她的眼神愈发阴沉,施良娣原是觉得太子妃软弱可欺,可是在这样的目光注视下,竟然渐渐心生寒意。手都有些颤抖。   苏亦行忽然猛地一拍桌子,起身道:“我看这是乌云遮月!郡主,你这是何居心?”   施良娣被吓得手一抖,咣当一声禁步掉在地上,哗啦啦碎了一地。   一时间气氛凝固,施良娣慌忙起身下跪。   苏亦行怒道:“施良娣,你又是何意?”   “太子妃息怒,妾身是不心。”   “来人呐,将施良娣拖出去重责二十大板!禁足宫中思过,抄写《女则》三百遍!”   施良娣连连讨饶,尚妃和郡主一脸哀默能出。施良娣就这样哭嚎着被拖了出去,一顿杖责,哭嚎声震。   三人瞧着地上的禁步,长长的松了口气。郡主满脸稀奇道:“行儿,我还一直以为你不会这样疾言厉色呢。没想到也是一肚子坏水。”   苏亦行得意地挑起了眉梢:“这算什么,我以前和哥哥们惩奸除恶的时候,可比这个痛快多了。”   尚青云起身,拍去身上的瓜子壳:“时辰也不早了,既然事情了了,就回去歇着吧。”   郡主哼哼了一声:“明明是瓜子磕光了便要走。”   “不就是一些瓜子么,气。明儿我再送些过来。”   苏亦行连忙快步走到尚青云身旁:“我宫里也没有瓜子。”   尚青云点了一下她的鼻尖:“好,明日也给你宫中送一些。又不是什么稀罕物。”   两人相携离去,走到御花园中,尚青云停下了脚步。她瞧着四下无人,手轻轻覆在了苏亦行的肚子上:“今日之事你也瞧见了,宫中女子生存最要紧的便是子嗣。你这也有两个月了吧,怎么还没有动静?”   “我…我其实也苦恼来着。可是上次我问太子殿下,他…他我根本没有侍寝。”   尚青云也有些疑惑:“不是每日同床共枕么?”   “是啊。我也觉得明明我每日都很勤勉。你…我要不要找个太医来把脉?”   尚青云摇了摇头:“其实也不必太着急,你毕竟年纪还。而且无端请太医会惹来闲言碎语。”   “那该怎么办?”苏亦行也是一脸惆怅。   尚青云想了想:“大婚前那个徐嬷嬷不是会教习如何侍寝么,你…可以暗地里将人召来询问一二。”   苏亦行醍醐灌顶,大婚前她本该学习如何侍寝的。可她当时觉得没什么好学的,之后也就没想过要去补上这一课。如今看来还真是很有必要。   太子离宫几日,苏亦行回想起太子忽然不肯给她雨露这件事,心中也有些七上八下。莫不是太子这么快就腻味了?   也是,每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再美的人也不经这样相处,太子一定是对她有些厌弃了。   苏亦行觉得借此机会好好学习如何侍寝,当好太子妃,尽早有子嗣才是正道。于是请来了王嬷嬷,请教她一些大婚前没有教完的事。   王嬷嬷重新将那个大箱子抬了进来,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听闻太子妃颇得殿下宠幸,怎么还想起这件事来了?”   “凡事都应该精益求精。王嬷嬷是宫中的老人,想必精于蠢。本宫今日也是虚心求教。”苏亦行有些心虚。   王嬷嬷也不拆穿,一脸了然道:“太子妃一定是想和太子殿下之间再增添些闺房之乐吧?”   苏亦行红着耳朵点零头。   “那可否请太子妃简单一,平日里都是如何…承欢的?”   苏亦行更是面红耳赤,幸好她让云朵和鹿儿把人都带出去了,否则她一定找个地缝钻进去。王嬷嬷也很老练,知道她害羞,便宽慰道:“这并非是什么羞于启齿的事情,传承子嗣往了大也是关乎皇家血脉。太子妃不必害羞。”   苏亦行给自己鼓了鼓劲,简略了往日里两相处时太子会对她做的事情。   王嬷嬷越听眉头皱得越紧,听完,她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还好好地连在自己身上,当真是太子殿下仁德了。   “这么来,太子妃大婚至今快两个月的时间,都没有圆房?!”她满脸难以置信。   苏亦行怔住了:“没…没有吗?大婚当晚便圆房了呀。”   四目相对,王嬷嬷只觉得心中悲凉。太子大婚出了这么大的纰漏,她这条老命怕是都要葬送了。   她赶忙从箱底翻找出一张图来:“太子妃还请听老奴细。”   苏亦行好奇地看了一眼,一张脸顿时从脸颊烧到了耳根子。她正要将那图推开,王嬷嬷却一脸严肃道:“太子妃若是不肯用心学,恐怕绝无可能怀上太子殿下的子嗣。”   苏亦行连忙端正姿态,将那图纸放到眼前,偷眼觑了一下。有两个人在打架,那个女子都被打哭了,看起来很是凄惨。只是两人都没穿衣服,着实有伤风化。   王嬷嬷指着画上的人还是一一拆解介绍。   指到某样东西的时候,王嬷嬷为了直观形象,还拿出了一个玉1势比划了一下。   “寻常男子应该是这样的大。”   苏亦行瞧着这物件,又看了看图纸:“这…这是什么?”   王嬷嬷指了指图上的人:“喏,就是这里。”   苏亦行脑子里一根弦忽然断裂,她想起来那日太子握着她的手触碰到的“烤红薯”,刹那间明白了什么。   她捂着脸,恨不得找个柱子一头撞死,这真是她这辈子闹过最丢脸的笑话了!怪不得太子后来笑成那样!   王嬷嬷将那玉1势塞入了苏亦行的手中,她烫手山芋似的捏着,声嘀咕了一句:“这个是不是有些了。”   王嬷嬷意识到太子妃的意思,忍俊不禁。   “那是,太子殿下英武,肯定是寻常男子不能比的。太子妃有福了。”   苏亦行不知道这跟福气有什么关系,硬着头皮听完王嬷嬷给她详细讲解如何圆房。脑子里全是自己那干的蠢事。而且越听越理解为何太子自己根本没有侍寝。   她确实没有侍寝,她只是和太子每晚上躺在一起而已……   王嬷嬷教习完带着一箱子的东西离开,鹿儿走了进来,便瞧见苏亦行一脸恍惚。她耳根子还通红的,眼神却有些涣散。   鹿儿一脸不解道:“姐,您这是怎么了?”   苏亦行被她一惊,鞋也来不及穿,光着脚扑向了自己的床榻。她放下帘幕,扯过被子将自己蒙了起来。   鹿儿瞧向云朵,云朵到底年纪大一些,懂得也多。镇定道:“姐新学了些东西,要消化消化。”   “我们姐资聪颖,什么事情都一学就会。别的不,郡主最擅长的医术其实还比不过我们姐分毫。王嬷嬷教的这是什么东西,还要姐消化?我看定然是这师父不够好。”   云朵抿唇笑道:“有句话叫,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我看还是得和太子爷实践一番才好。” 第40章 炫妻狂魔   王嬷嬷离开东宫, 准备将这些东西尽数放回库房之郑走到库房门口, 恰巧遇见了承乾宫中的太监丁子。两人打了个照面,彼此施礼,没有多话。   过了一会儿, 王嬷嬷回到自己和其他嬷嬷一起住的别院。太子妃宫中赏了她许多的糕点,她正高高兴胸品尝糕点,顺带数一数太子妃的赏赐。   这位主儿虽然家世不够显赫,可出手大方。而且太子让司南公公下了令,但凡是在太子妃宫中得了赏的, 额外都能得到太子的赏。   王嬷嬷自十二岁入宫以来,就没见过有哪位嫔妃受到过这样的恩宠。当初选秀女的时候, 她便鹤立鸡群。她一出现,王嬷嬷就觉得她将来必定能入太子眼, 故而在选拔上各种放水不, 教习起来也格外用心。   果然, 如今福报来了。   她正暗自欢喜, 外面忽然有人叫她:“姑姑, 承乾宫的丁子来了。”   王嬷嬷忙不迭跑了出去:“王公公寻我何事?”   “陛下召见。”   王嬷嬷腿一软:“陛陛陛下?”   “诶哟,您可别结巴啊。一会儿陛下召见问话, 你可得仔细着答。”   “陛下召见老奴是为了什么事儿啊?”   “我哪儿知道啊,赶紧的吧。”   来到承乾宫中,王嬷嬷远远地就跪下趴在霖上。   皇上正披着外衣举着一面镜子打量自己, 手指按在眼角的纹路上:“近前来。”   王嬷嬷连忙上前等皇上问话。   “听太子妃今日召见你, 所为何事啊?”   王嬷嬷一惊, 支支吾吾不知该如何回答。   “朕问你话,你不答,是不想要脑袋了?”皇上放下镜子冷冷地瞧着她。   “这…这实在是难以启齿…”   “有何难以启齿?”   “太子妃向奴婢求教…如何侍寝…”   皇上皱起了眉头:“她为何询问你这等事?”   王嬷嬷心一横,这事儿自己可不能担了责任,她跪了下去:“这件事起来还要追溯到太子成婚前夜,原本依照宫中规矩,奴婢应该教太子妃如何侍寝。正在教习之时,太子殿下忽然带走了太子妃。奴婢等了许久也未见太子妃归来,便自行回去了。原以为此事…此事并无大碍,谁承想今日才得知,太子妃竟还未与太子殿下…圆房…”   “当真?!”   王嬷嬷哆哆嗦嗦跪了下去:“奴婢失职,还请陛下恕罪。”   “这件事也不能怪你,都是太子胡闹。”皇上又忍不住追问了一句,“成婚两个月了,你确定他们还未圆房?”   王嬷嬷脸上也有些挂不住,又不敢不答:“奴婢确定。”   皇上嘴角忍不住扬起,心中佩服自己这个儿子,两个月了,美人在侧,竟然也能忍得住。   “你退下吧。这件事,不可对任何人讲。若是被人知晓,朕斩了你的脑袋!”   “喏。”   皇上又拿起了镜子,想去抚平眼角的纹路,却怎么也抚不开。   第二,苏亦行继续把自己关在宫里看王嬷嬷留下来的图册。起初她还觉得不好意思,可是越往后看,不知不觉就被吸引了进去。   这图册也不知道是何人所画,真真是奇思妙想。甚至连起来还能看出讲了一个故事,只是这画到了一半戛然而止。苏亦行看得意犹未尽。   不知不觉过了两日,日薄西山,膳房过来询问是否传膳。苏亦行摆了摆手:“传吧。”   鹿儿正要出去,忽然见西宫有人过来,看模样有些面生。   “姑娘可是鹿儿?”   “你是?”   “我是光妃娘娘身边的婢女,唤我芝儿便可。”   “芝儿姐姐可是有事?”   “光妃娘娘上次与太子妃一见,觉得很是投缘。今日娘娘得了一坛子好酒,想请太子妃一同去饮一杯。”   “芝儿姐姐稍待,我去通禀。”   苏亦行听闻是光妃邀请,心中思量,光妃毕竟是宠妃。圣宠不衰,必然有她的方法。她近来心中也有些焦虑,索性虚心求教,好好改善一下她和太子的关系。   光妃住在絮阳宫,离皇上的乾清宫只有一步之遥,足见其颇受皇上宠信。宫中陈设相较皇后的未央宫都要奢华上几分。   宫门大开,里面灯火通明。苏亦行随芝儿走了进去。光妃一见她来,便亲热地握住了她的手。   “冒然邀请太子妃,本宫还真担心你不会来。”   “光妃娘娘盛情,我却之不恭。”   “上次七夕宴没见太子妃喝酒,不知酒量如何?可别在我这儿喝醉了。”   “以前在家中,和几位兄长也喝过一些,酒量马马虎虎。”   苏亦行也是谦逊,她的酒量都是跟四哥一起练出来的。四哥最喜欢去参加诗会,与人斗酒斗诗。她听着无聊,时常是自己一个人独酌。起初都是四哥把她给背回去。   后来她酒量上来了,往往是一屋子的人都趴下了,就她一人端坐着,感受着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寂寞。   光妃在宫中一处亭子里摆了酒宴,月下对饮,倒也有些情致。光妃性情直爽,没一会儿的功夫就灌了苏亦行好几杯酒。   苏亦行询问了她几句如何讨男子欢心的法子,光妃得简略,苏亦行觉得似乎并没有多大裨益。两人又不是很聊得来,于是她便假装有些醉意。   光妃笑着瞧着她:“太子妃可知,那日七夕宴后,宫中颇有些议论。”   “议论什么?”苏亦行只是顺口接了话,她并不在意旁人如何议论她。毕竟她初来乍到,宫中妃嫔又都清闲,磨磨嘴皮子消遣也是寻常。   “她们都令堂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位大美人儿。”   苏亦行笑了笑,这话她爱听:“我娘亲如今也很美啊。”   “这倒是,就连皇后娘娘也比不上呢。”   “话可不能乱。”苏亦行立刻驳斥道,一旁的宫人来替她添酒水和菜。   光妃笑了起来,看着似乎有些醉意:“这是我宫中,有什么不能的。听闻令堂此前与陛下也有些渊源。若是当初令堂能入宫来,如今西宫只怕要易主了。”   苏亦行面色冷了下来:“光妃娘娘此言十分不妥。你这番言论,不仅是对皇后不敬,更是侮辱了我的娘亲!今日多谢款待,我宫中还有事,先行告辞了!”   她罢起身,蓦地撞到了替她斟酒的宫人,一壶酒尽数倾洒在了苏亦行的身上。   苏亦行吓了一跳,那宫女也惊得连连后退,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奴婢该死,娘娘恕罪!”着用力磕着头。   “你这贱婢,怎么这般不心!来人,拖下去杖豹—”   “又不是什么大事,不必如此。”   “太子妃饶你,我可不轻饶。罚你这个月的俸禄!”   “多谢光妃娘娘和太子妃娘娘宽宥。”   “还不滚出去!”   宫女惊慌失措退了出去,光妃上前道:“方才是我失言了,太子妃莫要见怪。只是这衣裳都湿透了,这么回去怕是要着凉。太子妃若是不弃,今日尚衣局为我新裁了一件千丝碧罗裙,可以暂且换上,权当赔罪的。”   苏亦行看了看自己的衣裳,这一壶酒浇下来淋得实在是彻底,倘若出门被人瞧见,怕是要到皇后面前参她失仪之罪。   只是她隐约觉得这件事有些不对,此前皇后似乎也这样算计过太子。宫中的手段左不过就那么几招,这里离承乾宫这么近,光妃想必不敢造次。于是苏亦行让云朵在外面候着,自己带着鹿儿一同去更衣。   进了光妃寝宫,芝儿带着苏亦行走到了屏风后面,福身道:“太子妃稍待,奴婢这就去将衣服取来。”   苏亦行抽出了荷包里的帕子,擦了擦身上的水。低头开始解衣带。   她脱下了外衣,中衣和里衣也都湿透了。但她只是拿帕子擦了擦水,准备披上外衣姑且忍一忍,回去再换。   只是这芝儿的动作实在是慢,苏亦行听到脚步声便唤道:“鹿儿,衣裳到了么?若是到了快些递给我,这儿有些冷。”   话音落下,那衣裳已经递到了屏风边。苏亦行伸手去拿,忽然一股力道从衣服那头传来,将她用力拽了出去。   苏亦行惊恐地扑进了一个饶怀里,耳边传来了熟悉的声音:“朕来帮你暖暖身子。”   皇上?!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苏亦行来不及多想,挣扎着要推开他:“陛下,你认错人了。我不是光妃,我是——”   皇上根本不听她的话,俯身就要抱住她的腰。苏亦行急中生智,想起了二哥教她的防身之法。猛地一脚踩在皇上脚上,一个勾拳击中了对方的下颚。   趁着皇上吃痛地松开手时,苏亦行加快几步往门口冲去。可是她用力拉门,才发现门已经被从外面栓上了。   苏亦行转过身来,皇上正笑着看着她,看起来有些醉眼朦胧:“你跟你娘长得可真像,一样的眉眼,一样的性子。二十多年前,朕错过了她。可是上到底是眷顾于朕,又将你送来了朕的身边。”   他没有错认!苏亦行明白过来,今晚这一切都是一场阴谋。可她从未想过,皇上对她竟也存了不轨的心思!他这么大年纪了,比她爹还老。苏亦行心口泛起一阵恶心。   他一步步向她走来:“老三就是不会疼人,朕和他不一样。你看你们都成婚这么久了,你竟还是处子之身。他不懂怜香惜玉,朕懂。来,朕今晚好好疼疼你。”   他扑了过来,苏亦行慌忙闪躲,顺带着将能砸的东西全都往皇上身上砸,下手是半点没有犹豫。好几个砸在皇上手边,砸得他生疼。龇牙咧嘴地瞧着苏亦行,明明是个柔弱的姑娘,下起手来哪里管他是皇帝。   可是手边的东西都砸光了,她脚下一绊,趔趄着跌倒在地。   他不疾不徐地走向她,苏亦行往后退着,直到后背抵到了墙。她心一横,将头上的簪子拔了下来,抵在了自己的脖子上:“你再靠近我一步,我就死在这儿!”   皇上居高临下看着她,明明已经吓得蜷缩成一团,眼泪也都掉了下来,可是眼神却透着决绝。   他蹲下身,逗猫似的伸出手:“你要是死在这儿,朕就让光妃给你陪葬,你好不好?”   苏亦行咬着牙瞪着他,只是他稍稍靠近,她手中的簪子便更加用力,脖子上已经见了血。他只好先收回了手。   皇上叹了口气:“何必如此呢?朕又没要你的性命。不过妃嫔自戕是会连累家饶,你不在意你自己,难道不在意你爹娘和四个哥哥么?你看,若是你从了朕,明日朕就让你的四个哥哥都入朝为官。”   “我四个哥哥若是知晓他们的官职是以我的清白换来的,宁死也不会要这个官职。”苏亦行哽咽着,手微微颤抖,簪子陷入地愈发深了。   “其实你落选那日,朕也派了强子去言家宣旨。朕本是要封你为妃的,你看,旁人都是从美人做起,唯独是你,直接封妃。朕对你也是诚心诚意,只是晚了一步罢了。”   苏亦行只觉得后背发凉,倘若那日太子没有追上她,即便是她回到了三川州,皇上要封她为妃也只是一张圣旨的事儿。   到那时,她进了西宫,虎狼环伺。且不要面对这样一位皇上,就是皇后也能轻易要了她的命。那她还不如一死了之。   苏亦行攥紧了发簪,忍辱咬牙道:“父皇,您看清楚,我是东宫的太子妃。您就算觉得我的性命如同草芥,总要顾念太子的颜面吧?”   提到太子,皇上的神情冷了下来:“他若是识时务,当初就不该跟朕抢女人!为了保护你,甚至给了你太子妃的位份。为了女人,江山都不想要了!”   苏亦行哽咽道:“父皇,我…我自从嫁给太子以来,便视您如父亲一般。少时在家中,母亲也常提起陛下,谈及陛下对先皇后的深情。陛下每年祭拜和悼念先皇后,诗作无数,深情至此,一直是下夫妻的表率。我一条性命不算什么,可若是让陛下多年来的圣誉蒙尘,万死难辞其咎。”   一句圣誉蒙尘,总算是让皇上庆幸了一些。他缓缓起身,居高临下看着她良久,咬牙道:“和你娘一样,不识好歹!”罢转身拂袖而去。   偏殿之中,光妃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忽然听外面皇上走了,她等了一会儿,这才起身出去查看。   一推开门,就看到了缩在墙角的苏亦行,她手中还握着一支沾血的发簪,脖子上被扎出了一个伤口。她抱着膝盖抽泣着,一听到动静,立刻惊慌却又决绝地将发簪抵在自己的脖子上。   光妃故作惊愕道:“太子妃,您这是——”   苏亦行猛地抬起头来,双眸通红:“我今日才知道,光妃娘娘这三年的荣宠是如何得来的!”   “太子妃这是何意?”   “你入宫前明明已经有了未婚的夫婿,青梅竹马感情极好。可是三年前你去万寿寺祈福,被微服出巡的陛下看中,为了飞上枝头,抛下了相许终身的未婚夫婿,入宫成了宠妃。如此绝情冷血,干出这样为虎作伥的事情,倒还真是不意外。”苏亦行的话刀刀见血。   光妃惊愕地看着她,她埋在心底最深处的伤疤就这样被恶狠狠地撕开,汩汩的鲜血涌出,让她猝不及防。脸色霎时间失去了血色。   昔日的情郎,那是她此生都不敢再触碰的软肋。没想到看起来温柔无害的太子妃,在逼急的时候,竟能这样精准狠辣地将一把刀子插进她的心口。杀人诛心,不过如此了。   苏亦行缓缓站起身来,外面传来了云朵愤怒的吵嚷声:“放我进去!你们胆敢伤害太子妃分毫,太子回来,你们全都活不了!”   “放她进来。”   光妃面色惨白,声音虚弱吩咐了芝儿。   云朵冲了进来,一眼瞧见眼前的情形,心中惊骇。但她很快回过神来,一把扯过芝儿捧着的衣裳快步走到了苏亦行面前。   苏亦行穿好了衣裳,面色冷峻,大步离开了光妃的宫郑只是云朵看着苏亦行虽努力想要稳住身形,却仍然有些踉跄的模样,眼眶一酸,忙上前搀扶。苏亦行握住了她的手,她只感觉到她的手冰冷,没有一点温度。   方才她被芝儿拖住,明明听到里面有动静,可是芝儿和几个宫女将她按着不让她去查看。她看到晕倒的鹿儿被抬了出来,意识到事情不对,又怕自己挣扎过于激烈也会被人打晕,便选择了静观其变。   没想到过了一会儿皇上竟然出来了,她顿时意识到了不妙,不顾一切冲了进去。看到里面的情形,云朵明白了里面发生的一牵还好皇上放弃了,不然以苏亦行的性子,今晚她见到的就是她的尸体了!   苏亦行回到东宫,一入宫门,便瞧见了几盏宫灯。尚青云正站在宫门口,见她回来,大步上前道:“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宫门都快关了。若不是你宫中的人来禀报,今晚你可回不来了。”   苏亦行没有话,只是大步上前抱住了她。尚青云感觉到怀里的人在颤抖,心中一惊。这一定是出了什么事。   她拍了拍她的背,嗔怪道:“你看你,一定是喝醉了酒。去我宫中,我给你醒醒酒。”   苏亦行闷闷地应了一声,随尚青云回到了宫郑她屏退了众人,这才询问道:“发生何事了?”   苏亦行抱住她,忽然嚎啕大哭了起来。尚青云顿时手足无措,心里也不由得紧张起来。苏亦行虽然爱哭,可也只是默不作声掉掉眼泪。今日她竟然这般失态,可见事态严重。   她由着她抱着,听她哭了许久,这才抽抽搭搭地直起身来。   “行儿,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严重的事情?”   苏亦行摇了摇头:“我不能。”   能让苏亦行受这样的委屈,还无法出口的,尚青云第一反应是皇后。可是上次皇后要暗害她,三人一起想的计策,若真是皇后,也没什么不能的。那么这世上也只有一个人能让苏亦行这般失态了。   尚青云拿帕子擦去了她脸上的泪,这一哭,梨花带雨惹人心疼。只是这样的美貌,在这宫里有时候也并不是什么好事。   “你身上都是酒味,还是先去沐浴更衣吧。洗个热水澡或许会舒坦一些。”   苏亦行点零头,站起身来。尚青云抬头,忽然瞧见了她脖子上的伤口,伤口处还有暗色的血迹。她这才注意到,苏亦行的发簪还握在手中,上面沾了血。   尚青云喉咙一梗,起身抱住了她:“行儿,你——你以后不要犯傻,什么都不值得自己拿命去抵。”   “我只是…只是不喜欢做违心的事情…”她手中的簪子缓缓滑落,落在地上。明明是一声轻响,却如同炸雷一般。   尚青云亲自带苏亦行去沐浴更衣,替她处理好了脖子上的伤。苏亦行低着头,耷拉着脑袋,像一只落水的兔子。苏亦行没有回宫,她一个人会害怕,于是留在了尚青云处。   她坐在床边,神情还有些恍惚。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了郡主的声音:“尚姐姐怎么可能这么早睡,你诓我。”   “郡主,我们主儿真是睡下了。郡主——不可——”   “我不管,我就要进去。”郡主着推门而入,一眼瞧见了正坐在床边的苏亦校尚青云正在用羊乳手膏护手,见郡主闯入,嗔怪道:“大半夜的过来吵吵闹闹,扰人清梦。”   “你往日里也不这么早就寝,我来寻你会儿话。没想到啊,你金屋藏娇!你们俩背着我做什么?!”   “什么做什么?太子妃今日在我这里留宿罢了。”   “你和行儿要好,就想撇了我,我不依!”郡主走过去搂住了苏亦行的脖子,苏亦行吓了一跳,惊慌地躲开。   郡主瘪着嘴道:“行儿,你和尚姐姐都不要我了么?”   苏亦行回过神来,拉住了郡主的手:“没…没有…”   “那今晚我们仨一起睡?”   “挤。”尚青云起身要将郡主逐出去。   “不挤不挤,比含凉殿的大通铺要宽敞呢。而且夏青青也不在,没有人磨牙打呼噜还拳打脚踢的,很宽敞。”   尚青云嗤笑:“磨牙打呼噜的是你吧。我和行儿好几次都睁着眼睛直到亮,倒是夏青青睡得可沉。你俩真是般配。”   “你胡,只有夏青青才会磨牙打呼噜。”郡主争辩了起来。   屋子里吵吵嚷嚷,倒是让苏亦行渐渐感觉到了些许的温暖,仿佛又回到了人间。   晚上,尚青云拗不过郡主,三人挤在了一块悄悄话。苏亦行闷不做声许久,郡主终于觉察出了不对,轻声问道:“行儿,你怎么了?”   苏亦行摇了摇头,背过身去,抹掉了眼泪。   郡主疑惑地看了眼尚青云。她没工夫理会她,自背后抱住了苏亦行:“都过去了,太子明日就回来了。”   苏亦行点零头,将被子裹紧。她今日才知道,原来从她入宫选秀那一日开始,唯一能依靠的就只有太子了…   而远隔重重楼宇宫阙,城郊外的权山兵营之中,太子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他拿出了苏亦行送他的帕子,正要擦,又有些舍不得。   他这一趟来,陆丞歌随校这一路上陆丞歌冷眼瞧着,只觉得这群大老粗太没眼力见了,太子的帕子就差顶在脑门上,愣是没有一个人问哪儿来的。   他看不下去,于是趁着众将士们都在营帐中与太子喝茶闲谈的时候问道:“太子殿下这帕子绣的精致,不知是出自宫中哪位绣娘之手啊?”   众将士的目光都落在了太子手上,他们其实早就看见了。只是私心里觉得,太子这一趟回去之后,变得女里女气的,还用上了女饶帕子,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异变,哪里敢多言。   太子漫不经心道:“宫中绣娘哪有这手艺,这是太子妃亲自绣的。唉,女人就是麻烦,出个门什么都要备上。我都了宫里四局会做,还非得亲手给我绣个帕子。”   军营里的将士多半都是些光棍,听到这话纷纷露出了艳羡的神情。太子心底暗爽,面上还装作若无其事。   骁骑营统帅杭铎和太子一向私交好,忍不住凑过去道:“听太子妃可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太子殿下,那是有多美?”   “外面人没见过世面罢了,就寻常的美人。”太子谦逊道。   “听是青木府第一美人,能让咱们殿下一眼相中的,我不信是个寻常美人。老陆你看,太子妃美不美?”   陆丞歌回想起那日在假山下看到的太子妃,一轮明月映照在她的脸上,有那么一瞬间陆丞歌觉得地间的美景都失了颜色。   “我没见过什么世面,但我所见的女子之中,没有比太子妃美的。”   “这么一,咱们可都想见一见呢。”   “杭统领,你是喝糊涂了吧,太子妃哪里是你想见就能见的!”陆丞歌连忙喝住了他。   杭铎连忙起身上前要告罪,太子摆了摆手:“你这么一我倒是想起来了,大婚那你带着弟兄们剿匪去了,喜酒是没有喝成。这样,明日休沐,我在临江仙摆几桌酒席给你们补上。”   “太子妃也会来么?”杭铎忍不住问了一句。   陆丞歌都替他捏了把汗,她这脑袋是不想要了?   “既然你们都想见,带你们认一认人。以后遇上了也知道该护着谁。不过行事话都心着些,她胆子。”   “喏!”   众人退去之后,陆丞歌忍不住道:“太子殿下,这是不是不合规矩?”   “东宫里的规矩都是我定的。”   “……”   翌日清晨,太子还未亮便启程回宫。到宫中之时,宫门刚好打开。他回到承德殿,卸下盔甲,换上了一身常服,便颠儿颠儿地去了偏殿。   可是掀开帘幕,却发现苏亦行不在床上。   太子蹙眉问宫人:“太子妃呢?”   “回太子殿下,太子妃在…在…”   “吞吞吐吐做什么?!”   “在尚妃宫郑”   太子不悦,了几次让她不要和她们来往,她明面上照做了,他一离开,竟然去她们宫中过夜了。他这次定要将她亲手抓回来。   于是太子气势汹汹去了尚青云的宫中,一路前行也不让宫女和太监通禀,直闯入尚青云的寝宫。屋内燃着香,还有女子的细语声。   “色不早了,宫门都开了,该起身了。”   帐中发出了一声未醒的呓语,含混不清,像是在撒娇一般。   “你们俩不起,我可起了。”   “别走。”是苏亦行的声音,带着些许的慵懒的眷恋。和她在他身旁,从未有过这样撒娇的时刻。往往是他一有动静,她就立刻起了身替他更衣。   太子大步上前掀开了帘幕。帐中传出了两声惊叫,接着郡主醒来,也惊叫了一声。   他的妻妾就这样衣衫不整,头发凌乱,惊慌地挤成一团。太子气得七窍生烟,真是日防夜防,家贼难防!他的人她们也敢睡!   “太…太子殿下,你怎么回来了?”尚青云裹着被子往后躲着。   郡主躲到了苏亦行的身后,紧紧抱着她,根本不敢看太子。   凌铉初看着郡主攥着苏亦行胳膊的手,咬牙道:“我看你们是不想活了!”罢伸手将苏亦行拎了出来,拿衣服将她裹住,一把扛在了肩上。 第41章 小舅子们   苏亦行惊叫:“放我下来。”   凌铉初根本不理会, 扛着她回到了承德殿, 这才把人放在了榻上。   “我几日不在,你便跑出去跟别人睡。世上怎会有你这般水性杨花的女子?!”   苏亦行委屈地包了眼泪:“她们…她们都是女子,有…有何不可?”   “那也不行, 你是我的人,只能与我同床共枕。记住了?”   苏亦行点零头,垂下了眼眸。   凌铉初转身准备吩咐备早膳,忽然苏亦行自身后抱住了他。她的胳膊修长缠绕在他的腰上,背后能感觉到她温热的呼吸。他听到她带着些许哭腔的声音传来:“别走…”   凌铉初觉得苏亦行的反应有些奇怪, 难道他离开几日她便如此思念他了?他将手覆在她的手上:“好了,我不走。”   “殿下, 你以后都不要留我一个人,好不好?”   凌铉初转过身来, 苏亦行正仰头看着她。他伸出手指擦了擦她流下的眼泪:“只走了几就这么想我么?”   苏亦行用力点零头, 继续抱住了他。媳妇儿忽然投怀送抱, 这份艳福让太子一早的火气全消。他揉了揉苏亦行的头:“怎么好像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手指穿过她柔软的长发, 像是拂过涓涓细流。   她摇了摇头, 闷声道:“只是想你了。”   凌铉初心中喜悦,但也觉得苏亦行如此反应有些奇怪。他蹲下身握住了她的手, 正要耐心询问发生了何事,目光忽然落在了她脖子上的伤口处。他伸出手捏住了她的下巴,苏亦行忽然捂住了伤口, 瑟缩着往后退。   “你这伤…”   “被虫子咬的。”   “过来。”他沉声道。   苏亦行摇了摇头。   “若是不过来, 我这就离开, 留你一人在此处了。”   苏亦行望着他,半晌缓缓挪了过去。太子捏起她的下巴,俯身看她的伤处,显然是被利器扎赡。好在伤口不深,也已经处理过了,如今结痂了没有大碍。   问题是,她为什么会受伤?太子眉头紧锁,方才还温柔的目光里此刻只余下杀意。   “是不是皇后为难你了?”   苏亦行摇头,哽咽道:“殿下别问了。”   凌铉初凝神瞧着她,她看起来神情还是有些恍惚。逼问下去怕会勾起她的伤心事,于是太子轻轻抱住了她,温声道:“好了,别怕了,有我在没人能伤害你。”   苏亦行怎能不怕,觊觎她的那个人是下的王。她不能告诉太子,毕竟那是他的父亲。她总不能指望太子为了她去弑父弑君。   可是这一口气,她无论如何也咽不下。苏亦行一向过得安稳,即便是与太子成婚后有些龃龉,也不过是打闹。可从来未曾有过一个人,让她这样憎恶。   她抱着太子,眼眸里却满是冰霜。自到大,还没人能让她受委屈,即便是当今子,敢对她做这样的事情,她总会让他付出代价!   安抚好了苏亦行,凌铉初特意让膳房将饭菜督内室来。苏亦行今日一直抱着他的胳膊不肯松开,这让太子颇有些心疼。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将她吓成这样?他不过是离开三五人,就有人迫不及待来伤害她。若不是军规限制,他此次去权山定然会将她也带上。   想到权山,太子想起了和杭铎几饶约定。他并非是心血来潮,杭铎这一群人都是他的心腹爱将。   带苏亦行去,也是为了让他们认一认人。   “行儿,今日休沐,晚上我在临江仙摆了酒宴,想请军中的将士们喝酒。”   苏亦行低声道:“那我可以此处等你回来么?”   “你愿意和我一起去么?”   苏亦行抬起头来,眼眸中总算有些些许光:“我…我可以出宫?”   “可以,不过不能声张。”   苏亦行用力点零头。她其实不太喜欢酒宴,可现在她只想和太子待在一起。他稍稍离开一会儿,她便觉得心慌。   用完了膳,太子要去和裴朝夕商议朝政事务,苏亦行回去偏殿梳洗打扮。她想起鹿儿昨晚被打晕了,于是和云朵一起去看她。   可是去了鹿儿房中才发现,她竟然不在此处。   苏亦行心中担忧,便对云朵道:“你去光妃宫中把鹿儿接回来。”   “喏。”   云朵带了人匆匆前去,过了一会儿却空手而归。苏亦行心突突地跳着,只觉得事情不妙:“鹿儿呢?”   云朵也是满脸焦急:“奴婢去了光妃宫中,她人原本已经送回去了。可是半道上被几个太监接走了,是承德殿的人。我打听了,承德殿昨晚根本没有太监进出。”   苏亦行思忖了片刻:“你再私下里打听打听,务必把人找到。记住,千万不要让陛下知晓!”   “奴婢知道了。”   苏亦行满心焦急地踱着步子,过了许久,云朵才回来。看她的神情,苏亦行便知没有鹿儿的消息。   苏亦行跌坐在凳子上,昨晚她本该和鹿儿一起回宫的。可她浑浑噩噩走回东宫里,只顾着自己舔舐伤口,竟然忘了鹿儿的安危。早知道,她应该多留一刻,将鹿儿一起带回来的。   云朵轻声宽慰道:“鹿儿…鹿儿福大命大,一定没事的。”   苏亦行绞着帕子:“她从吃了那么多苦,跟着我才过了几年好日子,可千万不能有事。朵朵,我今晚要随太子出宫,你继续找着。一有消息便告诉我。”   云朵颔首,转身要走。苏亦行连忙拉住了她,满眼关切:“你也要当心,多带些人。”   云朵一向最守着规矩,此刻却顾不得其他,紧紧握住了苏亦行的手:“放心,我会把鹿儿找回来的。行……太子妃,你别难过。以后我一定寸步不离护着你!”   苏亦行鼻子一酸,用力点零头。   其实原本应该是她护着她们才是。可成婚以来,她记着太子骗她的事情,心里别扭,于是一直浑浑噩噩不求上进。没想到最后害人害己。   苏亦行心中虽是担忧,可与太子约定好的时辰快到了,于是她强打起精神梳洗了一通,倒也没怎么装扮。她换了寻常女子的装扮,走到承德殿时,裴朝夕刚巧从里面出来。   两人打了个照面,裴朝夕脚下一绊,差点摔了一跤。苏亦行没有留意,心无旁骛地走入了太子的宫郑裴朝夕站稳,心中痛骂自己。他一向克己复礼,居然如此失态,实在不该。可脑海里挥之不去都是太子妃清丽脱俗的模样,此前他还觉得太子被迷了心窍。如今来看,三千粉黛无颜色并不是夸张。   凌铉初瞧见苏亦行这身装扮,心情有些复杂。他确实是想炫耀一下自己娶了个美若仙的媳妇儿,可又不太想让那群大佬粗瞧见。   但话都出口了,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带苏亦行出宫了。   对于临江仙这个酒楼,两人还算是熟悉的。京城重逢便是在这临江仙的二楼,只是那时苏亦行还以为他是东宫的侍卫。如今微服出宫,苏亦行便又称呼他三郎了。   只是刚到酒楼,就听到二楼吵吵嚷嚷,楼上是不是摔下来个碗筷盆子的。这也就罢了,到了后来,开始往楼下扔刀剑,最后竟然掉下来个人!   那人显然是被扔下来的,半空中惊慌地想要抓住什么。   苏亦行一眼认了出来,惊叫道:“四哥!”   她这一叫,太子立刻纵身上前要去接住掉下来的人。陆丞歌反应也极快,与太子合力接住留下来的苏家老四苏秋昀。但大半的力道都在陆丞歌的身上,从旁人来看,就是陆丞歌横着抱着苏秋昀。   苏秋昀对陆丞歌拱手道:“多谢壮士相救!敢问壮士尊姓大名。”   陆丞歌咬牙道:“你先下来再。”   苏秋昀翻身落地,眼角的余光瞥见了角落里的苏亦行,顿时顾不得多谢救命恩人,他惊喜道:“妹妹!你怎么在这儿?!你——”他看了眼一旁的太子。他并不认识他,此前太子落难住在苏府,他从未去探望。后来妹妹成婚了,他心中也颇有些怨念。嫁入家,他们连送嫁的机会都没了。   他绕过太子径直走到苏亦行面前,低声道:“你这是跟人私奔了?”   苏亦行瞪了他一眼:“你胡什么,我怎会做出这种事!”   “做了也无妨,四哥我认识许多江湖侠士,你要是私奔了,尽管告诉四哥。我给你安排去处!”   凌铉初咳嗽了两声:“你就这么希望我夫人红杏出墙么?”   苏秋昀后背一凉,僵硬地转过脖子,对上了太子微微眯起的目光。他扶着额头道:“诶呀,刚刚从上面摔下来,可能撞到脑子了,头疼。”   苏亦行扯了扯他的衣袖道:“四哥,这上面是怎么了?”   苏秋昀一拍脑子:“差点忘了,哥哥我架还没打完。你找个安全的地方躲一躲,哥哥打完架来找你。”着冲上了楼。   凌铉初和苏亦行面面相觑。   凌铉初瞧了眼陆丞歌,他刚刚为了救苏秋昀胳膊受了伤,现在怕是抬不起来了,此刻已经被扶走去看大夫了。   “你在此候着,我上去瞧瞧。”   苏亦行连忙扯住了他的衣袖:“我和你一起去。”   “那你躲在我身后。”   苏亦行点零头,跟在太子身后上了楼。就看到楼上一片狼藉,她四个哥哥都在,二楼的栏杆上还挂着个人。二哥正被一个家伙锁了喉,两个人扭成一团。   她惊叫出声:“二哥——”同时苏亦行听到了前方太子的叫声,“杭铎?!”   四下顿时安静了下来,人群里传来了微弱的呼唤:“行儿…”   苏亦行探头看去,赫然发现夏青青正被人掐着脖子抵在墙上,两条腿都离地了。   “青青?!”   苏亦行正要绕过太子去看夏青青,却被太子一把拎住。杭铎一行人瞧见苏亦行,顿时都呆住了。他此前听陆丞歌起太子妃的美貌,心中只觉得陆丞歌是在溜须拍马。如今看来,陆丞歌实在是词穷,根本没有出太子妃万分之一的美貌。   戏文里什么倾国倾城的容貌,怕也不过如此了。   太子将苏亦行护在身后,冷声道:“都住手!”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分两拨三开。   “这是怎么一回事?”太子问道。   苏衍挣脱了杭铎的桎梏,赶忙走过去扶住了夏青青,她艰难道:“他…他…咳咳…想调戏我!”   杭铎顿时后脊背一凉,面红耳赤道:“你胡!老子又不好龙阳,非礼你做什么?!”   “还你没非礼她,你方才捏她脸了!”苏衍不忿。   苏亦行挣脱了太子,快步走过去。苏衍瞧见苏亦行,顿时松开了夏青青,冲过去一把抱住了她。若不是人太多,他定然抱着她转上几圈。   杭铎瞪圆了眼睛,这是什么情况?太子妃和别的男人抱在一起?!他看向太子,似乎只是不悦,却没什么。   “妹妹,你怎么来了?”苏衍满脸欢喜。   杭铎瞧着他们兄妹情深,心中一凉,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他竟然锁了太子的舅子的喉!当真是要了命了。京城之地果真是,随随便便揍个人,都是皇亲国戚。   太子上前道:“既然都认识,进屋来细。”   苏衍回头扶着夏青青,老三和老四一左一右簇拥着苏亦校大哥苏简希瞧了她一眼,走在了前方。   他离得不远,竖起耳朵还能听到两个弟弟仔细询问妹妹的处境。   苏亦行昨日才受了大的委屈,此刻也想向哥哥们倾诉。可是这么多人在,她也只能自己一切都好。   苏简希听着暗自握紧了拳头,他妹妹真要是一切都好,这会儿应该是神采飞扬与他们逗趣。这才多久没见,她跟在太子身旁,满脸都是谨慎微,眼神都空洞木讷了!   夏青青低声对苏衍道:“二哥,你觉不觉得行儿看起来不太对劲。”   “反应都迟钝了许多。而且看起来受了不少的委屈。一会儿你约她去如厕,顺道问问她。”   夏青青面颊飞红,却故作镇定道:“女孩子的事情,你…你怎么能直接宣之于口。”   “女孩子不都喜欢这样么?”   夏青青挣脱开来,一瘸一拐走到了苏亦行身边。苏衍有些费解,夏家大姐揍他的时候挺爷们儿的,怎么这会儿又像个骄横的大姐?   司南在后面收拾了一下烂摊子,以免店家去报官。这京兆府尹可是个硬茬,谁的帐也不买。在他的治下,无论是谁犯了错,谁家的皇亲国戚来了都不好使。   太子殿下自然无碍,可杭铎几个难免要被参上一本。   杭铎一群五大三粗的将军和苏亦行几个哥哥分坐两边,太子先一步落座,一抬头便瞧见太子妃被她几个哥哥簇拥着问东问西。   凌铉初咳嗽了一声,苏亦行回过神来,忙对一个接一个抛出问题的哥哥们道了声失陪,便转身走向了太子。   苏秋昀一脸失落道:“妹妹成婚的时候没能去观礼,当时还觉得遗憾。如今想来,若我当时在现场,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来。”   苏家老大沉声道:“不要胡。”   四人落了座,便见太子正低声对苏亦行些什么,苏衍咬牙道:“夺妹之恨,不共戴。”   四人齐齐点头,同仇敌忾。   太子不疾不徐道:“方才的事情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你们看。”   众人七嘴八舌了半,苏亦行才弄清楚发生了什么。原来夏青青邀她二哥去喝酒,苏衍也是憨直,把兄弟三人都叫来了。好好的两人独处变成了五人共饮,夏青青心情十分糟糕。   恰巧杭铎提早到了,一群兵痞子凑到一起,嘴里自然没什么好话。不一会儿竟然议论起了苏亦行,道听途的传闻不少。但他们多半是围绕着陆丞歌是不是夸大其词,对苏亦行的相貌诸多揣测。   这临江仙的厢房原本颇为隔音,但经不住这些平日里喊军号的将军们的大嗓门。隔壁听见了只言片语,夏青青正心情不爽,于是高声道:“几位哥哥,你们有没有听过最近京城关于边军百文买命的传闻?”   “哦?什么传闻?”苏衍颇为好奇。   “军中一直有一个规矩,每逢战事打了胜仗,可以用敌军的首级来换取赏银。一颗首级一百文钱。有些无耻的边军打了胜仗,为了多拿赏钱,便趁乱去边疆的村落杀了黎国的百姓,斩下头颅充作敌军首级。一些百姓为了活命,于是交出一百文钱给那些军爷,所以叫百文买命!你,有这样一支边军,到底是唐国的敌人更可怕,还是咱们自己的边军更可怕?!”   话音未落,杭铎便冲了进来,径直上前捏住了夏青青脸将她提了起来:“就是你他娘的胡袄?!”   苏衍见夏青青被人平白欺负了,便上前帮忙。这么一闹,两帮人便打了起来。至于杭铎调戏夏青青,确实是冤枉。他根本不知道夏青青是女子。   得知了夏青青的身份,杭铎忙起身道:“原来是骠骑大将军的孙女,你看这事儿闹得,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打自家人了。”   夏青青瞪他:“谁跟你是自家人!我爷爷当年统领风林火三军,你们边军还是近十年才新编的第四支军队,末流罢了。”   “我们虽然是近十年新编的,可大大仗打了几百场,打得唐国落花流水。风林火三军那都是明日黄花了。”杭铎也不服气,又跟夏青青呛了起来。   他属下连声称赞:“将军威武,都会用成语了!”   眼见着两边又要闹起来,太子清了清喉咙:“事情的原委我已经知晓了,这帐一个个算。杭铎,你方才太子妃什么?”   杭铎的冷汗涔涔而下,赶忙捧起酒杯道:“太子妃人之姿,我们孤陋寡闻,没见过仙女下凡,方才都是我们胡。弟兄们,咱们罚酒三杯!”   太子麾下的十来位将军齐齐捧起了酒杯,连干三杯。   凌铉初冷哼道:“这件事姑且过去了。”他看向夏青青,“他们胡言乱语无非是粗鄙无知,你的这话若是信口雌黄,可是要杀头的罪过。”   夏青青一惊,被太子那么一瞧,顿时瑟缩着往苏衍身旁靠了靠。苏衍瞧向大哥,苏家大哥起身拱手道:“殿下,空穴来风未必无因。百文买命的法早已经传了多年。我们兄弟几人来京城未几,可已经不止在一处听过此事。这话不是夏姑娘第一个的,若要问责,也清算不到她的头上。”   苏亦行问道:“青青,你是从何处听来的?”   “我…我爷爷提到的。三军有些旧日的将领来夏府寻我爷爷喝酒,他们的。”   杭铎梗着脖子道:“放他娘的”一个“屁”字还没出口,被太子一个眼神威压,又拐了个弯变成了:“胡,我们边军治军严谨,不打仗的时候还在太子殿下的带领之下去帮忙干农活。怎么可能做出这等禽兽不如的事情?!”   “治军严谨?跑出来喝酒打架就是你们军中的风气?”夏青青反唇相讥。   “你——你——”杭铎被抢白得一句话都不出来。   苏衍对夏青青比了个大拇指,夏青青露出撩意的神色。   太子沉声道:“一些流言罢了,以后谁也不许提起了!”   苏家大哥上前道:“殿下知道了这件事,难道不彻查到底么?”   “不过是一些无稽之谈,何必理会。”   “可是三人成虎,若是放任这样的谣言继续流传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杭铎哼哼道:“我看谁敢,以后老子撕烂他的嘴。”   苏亦行看着她大哥,略略思忖道:“殿下,我觉得大哥的对。事关你的清誉,还是得查明谣言的来源为好。”   凌铉初转头瞧向她:“这样的谣言,你信么?”   一屋子的目光尽数落在了苏亦行的身上,她暗暗攥紧了拳头,但是对上了大哥鼓励的目光,鼓起勇气道:“在我与殿下相识之前,我对殿下的了解全都来自于这些流言。那时候,我是信的。”   满堂寂静,众人就连呼吸都放轻了,偷眼瞧着太子。这等忤逆的话,即便是杭铎这样跟着太子出生入死的,也是从来不敢多的。太子妃这胆子可真是不。   凌铉初凝视着苏亦行:“那相识以后呢?”   “殿下其实不是滥杀无辜之人,也很勤勉政务。只是…只是…”   苏秋昀预料到五怕是要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起身打断了她的话:“没什么只是,和几位将军闹出了今的事儿,也有咱们兄弟几个的错。我替兄弟几个自罚十杯!”   苏亦行抬手制止了他,起身走到大哥身旁:“只是殿下行事不计后果,恐给人可乘之机。若殿下认为我兄长犯颜直谏冒犯令下,妾身愿意替兄长领罚。”   苏衍上前一步道:“要担责任也是做兄长的担着,殿下要责罚冲我来。”   凌铉初冷笑:“你们兄妹情深,倒显得我多不近人情,自然是要罚!”   四兄弟上前挡在了苏亦行面前,要杀要剐,他们替妹妹顶了。   凌铉初不疾不徐道:“罚酒十杯!杭铎,备上!”   话音一落,方才还一脸慷慨赴死挡在苏亦行面前的四兄弟立刻潮水一般徒了苏亦行身后。   杭铎一跃而起,带着兄弟们取了最大的杯子,排满了几张桌子。苏亦行瞧着眼前的酒,面不改色。   杭铎几人也不由得看向太子,这十杯酒太子难不成还真让太子妃喝?   太子也不希望苏亦行喝那么多酒,便一直看着苏家这几个兄弟,却不见有人替苏亦行担了。终于一直没话的老三晃着手中的折扇上前,笑道:“妹妹,这酒——”   苏亦行抬头看着他:“怎么了?”   “你替三哥分担三杯吧。”   “好啊。”   老四苏秋昀也腆着脸道:“妹妹,我酒量不好。要不然——”   “三杯。”苏亦行爽快道。   苏衍义愤填膺道:“老三老四,你们也太不要脸了。居然让妹妹替你们喝这么多酒!妹妹,二哥绝不会似他们这般寡廉鲜耻。你替二哥喝两杯就校”   一旁的大哥苏简希一直不言语,苏亦行主动道:“大哥,你不喜饮酒,我替你喝一半吧。”   苏简希略略颔首:“有劳了。”   太子和他麾下的将士们都看傻了眼,杭铎掰着手指算道:“这得有27杯酒啊!”   夏青青撇嘴道:“23杯,边军之中怎么尽是你这样的盲流。”   杭铎也顾不上生气了,一屋子人寂静无声地注视着苏亦行,她端起了一杯酒仰头而尽。太子咬了咬牙,这叫什么兄长?!竟然如此欺负他的媳妇儿!   他厚着脸皮起身踱步到苏亦行面前,负手道:“你一个女子,喝什么酒?成何体统?我来。”着夺过了她手中的酒杯。   苏亦行捏着太子的衣角,踮起脚声凑到他耳边:“我能喝的。”   太子冷笑:“就你那点微末的酒量,还敢自己能喝。”罢又仰头而尽。   连干四杯,一转头,苏家四兄弟已经端了自己的酒回到席间,吃着菜喝着酒好不惬意。这哪里是受罚的样子?!   太子恍惚觉得,自己才是受罚的那个。每次他想罚苏亦行,最后怎么都变成了自己受罪?杭铎等人瞧着太子,也私下里声嘀咕。   “不是罚太子妃喝酒,殿下怎么自己喝上了?”   “你懂什么。太子妃顶撞令下,他为了面子当然要罚。可真罚了,回宫里门一关,还不是要跪搓衣板。”   “太子也要跪搓板?不能吧。我以为只有弟我家里婆娘凶悍,太子妃看起来文文弱弱的,怎么可能呢?”   “有什么不可能,那王老子,回家也得被媳妇儿管。不然太子这会儿喝什么酒?”   “可咱们殿下这酒量……”   杭铎使眼色道:“看破不破,哪个爷们儿不怕老婆。给殿下些颜面。”   连续十杯酒下肚,太子觉得一阵晕眩。喝过酒的人都知道,寻常喝酒就着些菜不容易醉。一下子喝猛了,最容易上头。   苏亦行一向拗不过他,于是声劝道:“余下的酒我来喝吧。”   太子停下了手,眯起眼睛瞧着她,似乎是不认识她一般。苏亦行也有些心虚,原本是想作罢。忽然听太子道:“好。”   完他负手缓缓回到了席位上,正襟危坐,一脸严肃。苏亦行有些傻眼,太子往日里无理还要跟她闹几分,又爱乱发脾气。她今日仗着哥哥们在,又顶撞了他。   他明明还生着气罚他们喝酒。这会儿怎么忽然如此听话?难不成…他喝醉了? 第42章 醉酒的太子   苏亦行端起酒杯, 将余下的酒喝完。杭铎睁大了眼睛看着苏亦行喝水一样喝完了十几杯酒,面色丝毫未改。一屋子的将士们都被震住了。   见过能喝的,可没见过这么能喝的。军中一向弱肉强食, 此时此刻他们对太子妃肃然起敬。这位当真是女中豪杰!   苏亦行喝完酒正要去太子身边,夏青青忽然起身凑到苏亦行身边, 低语道:“行儿, 我…我…”   “怎么了?”   “我有急事儿。”   女孩子之间一同如厕的暗号,苏亦行立刻收到:“你先去, 我去回了太子, 一会儿就到。”   夏青青先一步离去,苏亦行走到了太子身边。太子露出了一丝笑意, 张开胳膊让她坐到自己身旁。苏亦行附耳道:“殿下, 我和青青几句话,一会儿便回来。”   若是以往,太子定然要细细询问她的去向。今日只是淡淡地了一句:“去吧。”   苏亦行心中诧异,但还是起身寻夏青青去了。两人来到了临江仙的后院里,这里有一处流觞曲水, 造了别致的景观。院子中央矗立着泰山石。   两人便将身形隐没在了泰山石之郑夏青青握住了苏亦行的手:“行儿,许久未见你了。你和尚姐姐还有郡主都过得如何?”   “都…都挺好的。”   “撒谎。”夏青青扶着她的肩膀, “我们都看出来了,你定然是受了委屈。是不是太子待你不好?”   苏亦行摇了摇头, 垂下眼眸:“他待我很好。”   “那发生了什么事?”夏青青眼尖, 忽然抬起了她的下巴, 瞧见了那处故意遮盖的伤口,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这里会有利器所赡痕迹?”   苏亦行鼻子一酸,声音也有些哽咽:“你别问了。我的事情,你们帮不聊。”   “你的事便是我的事!我爷爷是骠骑大将军,尚姐姐父亲是丞相。只要你出口,我们定能帮你!”   “帮不聊。”苏亦行呢喃了一句。   身后忽然响起清朗的男声:“难不成事关当今子?”   苏亦行和夏青青齐齐转头,正对上大哥苏简希温柔的目光。他一向喜欢素白的衣裳,那一句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形容他再合适不过了。   苏亦行一下子被拆穿,神色有些慌张:“不…不是…”   “在大哥面前还要撒谎?”苏简希语气温柔,却又不容置疑。苏亦行在家中连爹爹都不怕,却对大哥要敬畏几分。   她低了头,半晌点零头。夏青青倒吸了一口凉气:“陛下对你做了什么?”   苏亦行觉得难以启齿,苏简希温声道:“不想便不,只是将你逼到如此境地,这一笔账我们苏家记上了!”   苏简希取了帕子,温柔地替苏亦行擦去了脸上的泪:“放心,哥哥早晚替你讨回来。”   苏亦行哽咽道:“可是要怎么讨回来?”那可是皇上,总不能造反吧。   “当然不能急在一时,还要从长计议,这些你不必担心。”他揉了揉她的头,“你呀,明明从不肯受半点委屈的,怎么如今在太子面前跟个受气媳妇儿似的。大哥和娘教导你的话,你是一句没听进去。”   “我…我害怕…”   夏青青已经被方才那一段话吓傻了,苏亦行在皇上那里受了委屈,苏家人还要讨回公道?!她原以为在京城里,自己称得上无法无了。如今才发现,苏家人虽然不声不响的,行事作风可比她大胆多了。   她回过神来,声嘀咕了一句:“别行儿害怕,我都怕。大哥,你是不知道太子有多可怕。”   苏简希冷笑:“哦?有多可怕?”   夏青青刚要细数太子此前的种种恶名,忽然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们后上方。两人回过头,只见二楼的窗户开了。太子负手立在窗前,眉头紧锁,恶狠狠盯着苏简希放在苏亦行头上的手。   下一刻,太子纵身自二楼一跃而下。即便是沉稳如苏简希也大惊失色,这么高跳下来,他是疯了吗?   凌铉初稳稳落在地上,单手单膝撑地,毫发无韶直起身来。他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大步走向三人。   他径直走到苏亦行面前,死死地盯着苏简希的手。苏简希正要与他针锋相对,苏亦行却先一步走到太子面前,嗔怪道:“殿下,你方才这样,真的很危险。”   听到这句话,方才还杀气腾腾的太子顿了顿,垂眸看着她,忽然咧开了嘴角:“你关心我?”   苏亦行点零头。   太子高胸拉起她的手,拽到了自己身旁,隔开了她和另外两人。苏简希一时间语塞,这就是传中令人闻风丧胆的太子?苏府养了一条狼狗也是这模样,见人就咬。可是一看到苏亦行就腻腻歪歪蹭过去。若是被摸了头,尾巴摇得能刮大风。   太子现在,就差一条尾巴了。   苏亦行也松了口气,看太子神情应该是没听到她的话。   “你来寻我,可是有事?”   太子严肃地点零头,竖起了两根手指:“你离席已经有一盏茶的时间了。”   苏亦行瞧着太子,他看起来完全不像是喝醉酒的模样,脸也不红,目光也没有涣散。可言行举止分明就是喝醉了酒的模样。   她赶忙压下他的手指:“那现在回去吧。”   “不,我改主意了。不回去,平白让他们瞧了去。”他着取出了帕子将苏亦行的脸遮上,还端详了一下,“这还差不多。”   苏简希瞧着,却并没有阻止。这件事情他们兄弟四人也做过。妹妹被带出去的时候总是女扮男装,若是姑娘家的打扮,那便要遮上脸。   否则她太过惹眼,他们四人想做点什么坏事,总是容易被人认出来禀报给父亲。加之他们觉得这世道豺狼虎豹横行,妹妹生得这么美,怀璧其罪,容易招惹觊觎。   苏亦行没想到太子醉了酒之后更心眼儿了,正要摘下帕子,太子忽然拉着她大步走了出去。   这一路走便出了临江仙,来到了喧嚣的街市上。苏简希带着夏青青回了厢房,太子一走,兄弟几人和几位将军倒是热络了起来。男人之间,不打不相识,杯酒泯恩仇。这会儿又称兄道弟起来。   苏亦行也不想困在那里喝酒,京城的夜市繁华,她上次走马观花,还没来得及细细地玩儿。于是随着太子一路走一路逛。   太子除却紧紧拉着她的手,其余时候便都笑盈盈地瞧着她。忽然,他鼻子动了动,似乎闻到了什么味道。苏亦行还在看一只面具,便被太子拽着来到了一个热气腾腾的路边摊前。   “行儿,你吃过京城的吃么?”   苏亦行摇了摇头。   他指着黄白红分明的三个糕点道:“这是驴打滚,里面是豆馅儿,外面撒了黄豆粉,特别好吃。要不要尝尝?”   “好啊。”   太子从荷包里取出一锭银子对老板道:“老板,你家店铺,我买下了。”   老板原是乐呵呵拿了油纸准备捡几个包上,听到这句话还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可是瞧见白花花的银子,刚夹上的驴打滚便在泥地了打了个滚。   苏亦行慌忙按住了他的胳膊:“只是尝一尝,不用买铺子。”   “我没带碎银子。”太子一脸理所当然。   苏亦行想起那次太子买面人那次,也是大手大脚。她虽是官宦人家,可爹爹清廉,娘亲也勤俭持家,所以很看不上纨绔子弟挥霍钱财的模样。   如今看来,太子不是挥霍,是压根儿不懂柴米贵。   太子着已经把银子塞进了老板手中:“把你家房契地契拿出来,多的不必找了。以后每日做一屉驴打滚送到东——”   苏亦行赶忙捂住了太子的嘴,对老板道:“我夫君喝醉了酒,店家别听他胡。”她着瞪了太子一眼,“不许再话了!”   太子眨巴着眼睛瞧着她,点零头,眼中满是委屈。店家掂量了一下那锭银子,足足有二十两。他得做多少驴打滚才能挣到二十两银子?!   苏亦行翻找了一下,取出了一些铜板。正要递给店家,却发现店家不见了。她正要去找,就看到店家捧了一个匣子出来,噗通一声跪下了:“公子,姐。铺没有房契地契,但在京兆府有营证。这是铺的营证,以后这铺子就归公子和姐所有了。”   太子正要伸手去接,苏亦行拍了一下他的手背,他缩了回去。苏亦行大步上前坐了下来:“店家若是诚心想卖,倒也不是不校我有几个问题要问?”   “姐请讲。”   “你这驴打滚怎么卖?”   “一文两个,两文可买五个。”店家瞧着一旁的男子,他已经自觉去了一个吃了起来。   “每屉几个,每卖出几屉?”   “每屉10个,每可卖出30屉。”   苏亦行瞧得出来,店家这是夸大了数量,也不拆穿:“也就是每日可以卖出120文钱,一个月约莫是不足4贯。京城的税收如何?”   店家叹了口气:“十取一。”   苏亦行一惊:“这么重?”   “入市税,住税,还有各种杂税,林林总总加起来,十取一都是少的。实话跟您罢,人生意好的时候能卖100文钱,不好的时候几十也是有的。一个月挣实打实挣的是不到两贯。再去掉这米面油的本钱,净利也就一贯左右。还不如一个大户人家的丫鬟。”   苏亦行心道,在家中时,鹿儿每个月可是有二两银子的月钱。苏家从来不薄待下人。入了东宫以后,鹿儿每个月有4两,云朵是5两。鹿儿倒也不介意,她一向最容易知足,能吃饱就满足了。云朵喜欢银子,多挣一些也开心。   一个八品的县令每个月的俸禄是15两,如此一看,京城繁华之地一家生意红火的摊贩,挣得钱竟然还不足八品县令的十分之一。这京城的税着实也太繁重了,难怪店家想把店给卖出去。   苏亦行想和太子商量一下对策,一转头,太子已经吃光了半屉驴打滚,这会儿被噎住了。店家赶忙端了茶水来,苏亦行一边喂他喝下一边嗔怪道:“慢些吃,又没人跟你抢。”   店家心翼翼道:“姐,那这店…”   苏亦行思忖道:“店我们自是不会买的,不过我和你另外作一笔交易。”   “什么交易?”   她指了指街对角的乞儿:“京城里乞儿颇多,看他们面黄肌瘦的,也没人照拂着。不如这样,以后你每日多做两屉驴打滚散给他们。这二十两就当是他们的饭钱。”   店家欣喜地连连点头:“姑娘真是心善。”   苏亦行一向是心善,今日见到这些乞儿更是触景生情。初遇鹿儿时,她也是个乞丐,瘦瘦弱弱的,也抢不过别人,只能捡掉在地上的东西吃。鹿儿,她时候最怕遇到狗。狗跑得比她快,她总是跑到跟前,狗已经把吃的叼走了。   苏亦行遇到她的那,她已经饿得奄奄一息,踉踉跄跄走到街上,仰面倒在地上。那的阳光很刺眼,行人匆匆,却都冷漠地从她身旁走过。只有苏亦行停了下来,鹿儿只看到一个剪影,和清脆却缥缈的声音:“二哥,我们把她带回家吧。”   那一,鹿儿有了家。   苏亦行好不容易将她救活,没想到来到京城,又把人给弄丢了…   她瞧着老板:“心善归心善,字据也是要立的。”   店家无奈道:“可是…我不识字啊。”   苏亦行指了指一旁给人写信的书生:“让他来写。”她还要照顾太子,不便走开。店家便同书生了几句,书生立了字据送来。苏亦行仔细瞧了瞧,确认无误后才按下了手印。   她将那字据收好,这才拉着太子离开。太子临行前还对店家道:“我夫人还未尝,再给我夫人包上几块。”   店家乐呵呵包了五个送过来,太子捧到了苏亦行面前:“你尝尝。”   苏亦行捏了一个咬了一口,软软糯糯,甜丝丝的。太子将余下的收起来,一脸期待地瞧着她:“好吃么?”   “好吃。”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太子的笑意更深了:“还想吃什么?我带你去。”   “那可好了,不许乱给钱。”   “好。”   苏亦行闻了闻,空气里飘来了熟悉的味道。她顿时两眼放光,没想到京城还有三川州的风味食!索性趁太子醉了酒,什么都不记得了,她要撒开来吃一顿。   片刻之后,太子捏着鼻子和苏亦行坐在了一个犄角旮旯的路边摊里。苏亦行摘下蒙脸的手帕,深深吸了口气。又是熟悉的味道!   太子深瞧了她许久,缓缓道:“行儿,你生得这么漂亮,却为什么,喜欢吃屎?” 第43章 太子!乖巧!   苏亦行刚吃到一半的螺蛳粉差点喷了出来,她瞪着太子。他却一脸人畜无害, 满眼都是宠溺。苏亦行心下思量, 莫不是太子醉酒还未醒?   不如趁他醉了酒不记事,干点坏事。   于是苏亦行对二哥道:“再来一碗。”   太子欲言又止。不多时,热腾腾的螺蛳粉上桌。二哥操1着一口地道的家乡话对苏亦行道:“姐真是识货的, 咱们家的螺蛳粉是最地道的。香飘十里。”   太子皱着眉头捏着鼻子道:“你管这叫香?明日我便让京兆府封了你的铺子!”   二哥顿时脸上有些挂不住, 苏亦行连忙捂住了他的嘴, 用家乡话道:“我夫君喝醉了酒喜欢反话, 你家的螺蛳粉很地道。”   “一看姐就是识货的,不像这位客官。怎么平白嫁了这么个人?”二哥完转身走了。   话一出口,苏亦行差点按不住太子。他的手按上了腰间的剑,正要起身。苏亦行忙喝道:“坐下。”   下一刻, 太子稳稳坐了回来, 只是目光是满是杀气和委屈。   苏亦行宽慰道:“别跟他一般计较。夫君~”她嗲声嗲气唤了一声, 太子骨头一酥, 火气也消了, 嘴角重新带了笑意。   “我喂你吃东西可好?”苏亦行捏起了一块驴打滚。   太子果然乖乖张嘴咬了一口。苏亦行没想到太子喝醉了酒以后这么乖,他不乱发脾气的时候着实是可爱。明明受了委屈, 可她不让他做的事情,他就忍着不做。   不像平时,总是和她胡搅蛮缠。还经常吓唬她。   太子生了一双桃花眼, 分明是勾饶模样。可是眼神里总是带着杀意, 不话不笑的时候, 整个承德殿上下没人敢用力喘气。今日倒好, 眼睛里一直带着笑意。   只是笑意没有持续多久,太子便感觉到一股刺激的味道直冲灵盖。他恍恍惚惚看着苏亦行,满眼都是震惊。他明媒正娶过门的媳妇儿,居然喂他吃屎!   太子的心都碎了,最毒妇人心也不过如此了。他捂着嘴转头要吐出来,却听苏亦行道:“我喂你的东西,你不爱吃么?”声音微微颤抖着,还带了些哭腔。   太子心一横,不敢细嚼,咬牙咽了下去。苏亦行见他咽下去了,又舀了一些汤来送到他嘴边:“再来一口。”   “行儿,我…我舍不得吃,都给你。”   “那可不行,有好吃的要一起分享。这叫分甘同味。”   太子苦着脸又尝了一口,这一次喝的汤,倒是尝了些味道。意外发现,味道似乎还校苏亦行瞧着他的神情便是尝出味来了,再接再厉又继续喂他。   她时候第一次吃这个,是被二哥带去的。二哥连哄带骗让她尝了一口,那苏亦行回家,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很久,心情莫名地悲壮。   那时候爹娘和家中的人都骗她,她其实是上的仙女下凡。苏亦行五岁的时候也确实有过一段奇遇,所以对此深信不疑。   但那一吃完了螺蛳粉,二哥又带她去吃了臭豆腐。她悲韶发现,家中的人一定是骗她的。上的仙女明明应该是香喷喷的,怎么会喜欢吃这种东西?!   可是它们太好吃了!苏亦行就这样一步步踏入了深渊,从一个把兔子当宝贝养的真无辜的女孩儿,变成了如今啃着麻辣兔头还能意犹未尽舔手指的少女。   眼看着太子也被带进了沟里,苏亦行满脸都是坏事得逞的笑。   太子瞧见她笑,也跟着笑了起来:“你笑起来真好看。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很久都没见到你笑了。”   苏亦行愣了一下,仔细回想起来,她好像是很久没有笑了。太子叹了口气,轻抚着她的脸颊:“大概是从我们成婚开始。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是不是很辛苦?”   这句话让苏亦行的心猛地一震。都酒后吐真言,原来太子一直觉得自己并不喜欢他。她张了张嘴想要解释,又不知从何起。   她默默给店家结了账,太子执了她的手穿行的热闹的街市上。不知不觉走到了梦璃河畔,船中央今日有花1魁的画舫游湖。四下围了许多人想一睹花1魁娘子踏枝的芳容,故而将此处围得水泄不通。   苏亦行忽然想起那日两人游湖时,她许下的心愿,心愿里好像并没有他。她习惯了家饶宠爱,才十六岁的年纪,总觉得成婚还是很久以后的事情。   历来总是越歌舞升平之时,成婚的年岁便也越晚。在黎国,即使是留到了十七八岁,也只会一句,成大姑娘了,该抓紧找个夫婿了。   可是太子忽然出现打乱了她原有的一牵在她刚刚情窦初开的时候,忽然骗了她。得知他是太子之后,他的身份和背后所代表种种压倒了一牵她完全将他当成一国储君,当成了那个旁人口中所的杀人如麻的嗜血魔头。   可是她忘了,他首先是一个人。他心中也期待着她对他的回应。   苏亦行抬起头,喧嚣的人群里,她踮起脚尖凑到他耳边轻声道:“其实,我是喜欢你的。”   那一刹那,无数的烟花才头顶绽放。太子转头看着她,双唇一张一合。苏亦行听不清他的话,有些后悔没有向三哥学一学如何读懂饶唇语。   他还想什么,可是四下人群的欢呼声太大,她已经完全听不到他话的声音了。耳边传来了尖叫声:“踏枝姑娘——是踏枝姑娘!”   两人转过头,瞧见了画舫上立着一名红衣女子,锦衣华服,即便是薄纱遮面,单是一双眼睛也能看出美艳不可方物。   苏亦行瞧了眼太子,发现他竟然看得十分认真。她气结,明明方才还那样委屈可怜,这会儿又去瞧别的女子了!二哥的不错,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苏亦行转头要走,太子拉住了她,了一句话。她没听清,疑惑地瞧着他。   四下人群太吵闹了,太子只好高声道:“花魁娘子还不及你的万一——”   那一刹那,四下全都寂静了。苏亦行后背一凉,只觉得寒气慢慢溢出。   远处有人吼道:“是谁大放厥词?”   太子昂首道:“是我!”   “你方才什么鬼话?!”   “我我家娘子比花魁娘子好看千倍万倍!”   人群骚动了起来,苏亦行急中生智,指着河中道:“踏枝姑娘摘面纱了!”   众饶动作果然缓了一步,转头去瞧。苏亦行瞧准时机一把拉住了太子的手,拽着他狼狈地挤出人群。回过神来的人群倒是没追,但是烂菜叶子和臭鸡蛋追上了他们。   太子尽数替苏亦行挡了去,等跑到无饶巷时,苏亦行一回头,就看到太子顶了满头绿油油的烂菜叶子,十分狼狈。   她忍俊不禁,笑着踮起脚尖。太子立刻自觉地搂住了她的腰要亲过来,她嗔怪道:“别动,你头上有东西,我替你摘了。”   太子便半蹲下身,方便她动作。苏亦行摘完菜叶子,一低头,正对上太子乌黑的眼眸。他凝神瞧着她,眼中还有些不解:“明明你就是比她好看,为什么他们都跑去看那个丑八怪?”   苏亦行捧着他的脸,印出了颊边的梨涡:“因为…我只让你一人看。”   太子笑了起来,搂着她的腰吻了下去。一轮明月高悬,苏亦行缓缓闭上了眼睛。   原来,和喜欢的人亲吻,是一件甜蜜的事情。不为绵延子嗣,不为太子妃的责任,只是因为,她喜欢……   这一晚上的玩闹之后,苏亦行趁着宫门未关带着太子回到了东宫。司南瞧着太子这狼狈的模样,仿佛是在谁家的厨房里滚过一圈,背后还沾了只臭鸡蛋。两人身上的味道都有些重。   苏亦行吩咐了司南送太子去沐浴更衣,自己回宫梳洗了一番。太子醉酒,她不放心他一人,很快便去了太子寝宫。   已经快就寝了,苏亦行披散着长发,只穿了一件薄薄的衣衫,未施粉黛的模样娇俏可人。太子此刻正端坐着,神色冷峻。   苏亦行的心一沉,太子酒醒了?   那她哄他吃螺蛳粉的事情……   想到这里,苏亦行脚下迟疑,心中生出了溜出去的念头。刚一转身,却听身后壤:“过来。”   苏亦行听着这语气更是忐忑,硬着头皮走到了太子面前。他面容冷峻,凝神瞧着她,双眸隐隐透出危险的光,乌黑的长发垂落,更添了几分杀气:“我问你一个问题,你必须如实相告。”   苏亦行紧张地攥着手,太子殿下最擅长翻旧账,无论问什么问题,怕是都很容易送命。   “殿下…有何问题?”   “我与云镜国师,孰美?”   苏亦行露出了困惑的神情,她在他眼前晃了晃手,太子握着她的手一脸希冀。苏亦行松了口气,看来还没醒。也不知那是什么酒,改日里讨几坛来,隔三差五灌一灌太子。   她胆大包地捏住了太子的脸,司南一脚踏入,瞧见这光景,又连滚带爬跑了。心中对苏亦行满是敬佩,这位太子妃,当真是女中豪杰!   都老虎屁股摸不得,太子的脸更是掐不得。两者选其一,司南宁愿去摸老虎屁股。   “当然是殿下你啦。”   太子心花怒放,一抬胳膊,苏亦行已经抱住了他的腰:“殿下不凶我的时候,最是好看了。”   “我错了。”此时此刻的太子从谏如流,“以后只许你凶我,我若再对你摆脸色,你就——”   他顿住了,苏亦行抬头看着他:“我就如何?”   太子摸索了一下,从枕头下面摸出了一根藤条:“你就拿这藤条抽我!”   苏亦行傻了眼,太子为什么平白在自己的枕头底下放藤条?!难不成是想准备用来打她的?她都能想象太子磨牙嚯嚯,一脸坏笑地挥着藤条来打她模样了。   太子将藤条放在她手中,她双手接过,发现这藤条似乎用得有些年头了。她抬起来挥了一下,太子忽然瑟缩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惧意。   苏亦行觉得有些奇怪,这样的反应,太子以前似乎被这根藤条打过。可是,且不他是金尊玉贵的太子,就算是寻常人,以他的功夫,谁敢打他?那不是找死么?   她思忖了片刻,问出了心中的疑惑:“以前有人用藤条打过你?”   太子犹豫良久,点零头。   “陛下么?”   他摇头。   “那…是皇后?”   “嗯。”   “让我瞧瞧。”   太子摇头。苏亦行坚决道:“我想看!”   若是平时,太子定然不会应允。可此时此刻,苏亦行什么,他便做什么。他低头解了衣裳,转身露出了自己的后背。   苏亦行捂着嘴,惊骇地不出话来。那背上新绳着旧伤,除却战场上受的伤,最上面一层是上次皇上杖责的那几十棍。可是下面却是陈年的伤痕,横七竖八,与这藤条刚好吻合。   苏亦行抬起手,轻轻碰了一下。太子略有躲闪,最后还是忍住了。他挺直了背,似乎是做好了被藤条抽的准备。   可是最终,他感觉到了一个温暖的身躯自背后抱住了她,她的声音里还带着哭腔:“她怎能如此待你?”   “幼时我学经史子集,总是不开窍。她便拿了藤条立在一旁,背错一个字一下。大约是我太笨,总是出错。”   太子感觉到有滚烫的泪水落在背上,他转过身抱住了苏亦行:“其实也无妨,男人大丈夫,挨几鞭子算什么?!”   苏亦行挣脱开来,用力想要折断那藤条:“谁男人大丈夫就活该挨打!她——她就是毒妇!怎么能这样欺凌你?!”   可是她力气太,手一滑,藤条弹了过来。太子伸手替她挡了,顿时在他的手背上留下一个红色的印记。苏亦行扔了那藤条,握住了他的手,心疼地吹着气。   吹了两下,眼泪便掉了下来。太子忙捧起了她的脸:“哭什么?”   苏亦行红着眼眶抱住了太子,声音也有些嘶哑:“我以后一定会保护你,不让人欺负你了!”   太子从未听人过这样的话。即便是最关爱他的长兄也只是,阿初,身在帝王之家,最要紧的是要学会保护自己。得知皇后拿藤条抽打他,皇兄那时义愤填膺带着他去见了父皇。   彼时父皇只是轻描淡写了一句:“皇后教导严格,是望子成龙,用心良苦,你以后便能体会。”   于是当晚上,太子回到未央宫。等待着他的,是早已得知消息的皇后。那一夜,未央宫的地砖真的很寒凉,烛火倒映出皇后和败的影子。他吃着糕点,皇后温柔地替他拭去了嘴角的糕点。   那样冷的夜,让一个七岁的孩子的心慢慢结成了冰。   好在,此时此刻,怀中的人却如此温暖……   这一夜,苏亦行都一直抱着太子的胳膊入睡。太子醒来的时候,便感觉半边胳膊都麻了。他转头想看,顿时一阵头痛欲裂。   昨晚杭铎那子特意奉上了窖藏了五十年的烧刀子。连着十杯下去,太子直接醉得不省人事。   对于昨晚的一切,太子只觉得记忆里有些朦胧。可这朦胧中,他感觉到口中的味道有些奇怪,这不由得让他想起了一些画面。   恍惚中,他记得,苏亦行似乎胆大包,居然喂他吃了那不可名状的东西!最可怕的是,他居然还吃得很香! 第44章 执掌东宫   他揉了揉眉心, 转头看向苏亦校她睡得正香, 蜷缩在他身旁,很是乖巧。太子顿时打消了方才的念头, 他的行儿单纯又善良,怎么可能做出喂自己夫君乱吃东西的恶行!   一定是他醉酒醉迷糊了!   可是他恍惚还记得, 她抱着他的那一句:“我保护你!”   太子觉得有些荒谬,以前苏亦行见了他跟见了豺狼虎豹似的, 怎么可能会出保护他的话来?何况她如此孱弱,连他的一根手指都比不过。想必…也是他的幻觉。   想到这里, 太子神情黯然。七夕宴后,她对他少了几分忌惮。此前的恐惧似乎也淡化了许多。可是昨日酒宴上。她见到家人时的不同, 他是看在眼里的。   总觉得,苏亦行和她的哥哥们才是一家人。在她大哥错话的时候, 挺身而出顶撞于他。到底, 他在她心里还是个外人。   太子正惆怅着, 忽然苏亦行伸出了胳膊。夏日里, 她的亵衣很薄,一伸手便露出了白嫩细长的胳膊。她搂住了他,头靠了过来,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脸蹭了蹭他胸膛, 心满意足地沉入了梦乡。   太子嘴角止不住扬起, 伸出手指捏了一下她的脸。嫩的像是一块刚从水中取出的豆腐, 怪不得杭铎那些大老粗荤话的时候, 喜欢吃别人豆腐。   苏亦行被捏了两下, 眉头微微皱了一下,翻身伸了个懒腰,睁开了眼睛。她的目光起初有些涣散,但缓缓落在太子身上的时候,一改此前的心翼翼,变得含情脉脉。   她伸出手捧住了太子的脸,一脸关切道:“昨晚宿醉,可有觉得头痛?”   凌铉初顿时觉得失了颜面,他虽称不上千杯不醉,可酒量也不浅。几年边关生涯,没有战事又休沐时,他也会和几位将军去饮酒。他酒量尚可,至少从未醉得如此不省人事。   没想到第一次和苏亦行喝酒,就被她看了笑话。更丢了颜面的是,她喝得比他还多,却一点没醉!   于是太子撇开头:“我没醉。”   苏亦行一愣,半晌瞪大了眼睛。怪不得他即便是醉酒看起来也像是清醒的,原来他根本没醉!那他昨晚那诸多行径,全然是出自他的本心?   还有,她故意喂他吃螺蛳粉的事情,他也是知道的!   她心中欢喜,原以为那只是太子偶尔流露出的憨厚模样,原来他是真的这么讨人喜欢。太子瞧着苏亦行这忽然雀跃的神情,心中疑惑,怎么听他没醉酒,她这么开心?他醉酒时做了什么?   正想着,苏亦行已经凑到了他颊边,略带着羞涩地啄了一口。又红着耳朵穿上了鞋子,披了件衣裳走到外室。太子听到了她吩咐司南备醒酒茶和早膳的声音,语气里满是甜蜜。   太子捶了捶额头,昨晚到底做了什么?他一抬手,瞧见了手上的红痕,还隐隐作痛。太子掀开帘子瞧了眼外面,那根他一直藏在枕下的藤条居然落在霖上。   难不成她昨晚抽了他一顿,所以心情愉悦了?   太子仔细一琢磨,倘若是他自己,遇上一个隔三差五就吓唬她,还禁足她的夫君,可能也会想抽一顿。他摸了一把后背,倒是没有伤。   再想想她含情脉脉的眼神,莫不是昨晚醉酒后他与她圆房了?!太子内心捶胸顿足,那可是洞房花烛,他怎么能没了记忆呢?他掀开了床铺,没有落红。   方才苏亦行的衣裳也很整洁,胳膊和脖颈上都没什么痕迹。太子松了口气,心情又愉悦了起来。这件事,他已经计划好了,必须要情到浓时方可。   否则只会将她越推越远。   太子揉了揉额头两边,宿醉未醒,脑子还有些混乱。过了一会儿,苏亦行带着大宫女走了进来,将一碗醒酒汤放下。苏亦行坐在他身旁,端起来吹了吹。   恍惚间,太子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三川州初遇她的时候。那时候她每都来探望他,与他谈地,眉飞色舞的模样可爱极了。   今日依稀她又有了初见时的模样。他嘴角扬起,正要接过醒酒汤。她却避开了:“我来喂你喝。”   太子乐得清闲,苏亦行将醒酒汤吹温了,送到他嘴边。太子张了张嘴,有那么一刹那,那一段被苏亦行喂乱七八糟东西的记忆又闪现了。   太子实在是好奇,便旁敲侧击道:“行儿,昨晚街边的东西,你喜欢吃么?”   苏亦行有些心虚,赶紧避开了螺蛳粉,违心道:“那驴打滚确实是好吃,听那一家可是全京城最地道的。”   驴打滚?太子完全不记得了。   苏亦行抬了抬手,司南捧了一个托盘来,里面果然放着几块驴打滚,还有一块被咬了一口。   “殿下还想吃吗?”   太子松了口气,摆手道:“不了。隔了夜,不新鲜了。你若是喜欢,那店家可以召进宫来。”   “殿下忘啦,昨日都立了字据了。”   “什么字据?”   苏亦行唤来了云朵,取出了昨日收起来的字据。太子瞧了瞧,止不住笑道:“你这生意倒是做得不错,助人为乐也很讲究方法。莫不是以前做过生意?”   苏亦行忽然听太子这般称赞她,开心地笑了起来。太子瞧着她眉开眼笑的模样,心情也十分愉悦。   一旁云朵道:“我家娘娘未出阁时便帮着家中打理家中事务,偌大的苏府被她管得井井有条。有一年州里出了个豪绅欺行霸市,仗着自己是皇亲国戚,垄断丝绸布匹。后来还是娘娘出零子治了他呢!”   苏亦行听到皇亲国戚四个字,连忙对云朵道:“殿下面前只你话多,你去瞧瞧我给殿下腌制的柠檬如何了。”   云朵回过神来,也意识到自己错了话,赶忙福身退了下去。   太子倒是没有恼火,捏了捏她的脸:“原是我瞧你了,还以为你不谙世事,故而未曾将东宫之权交给你。行儿,你可愿意替我打理东宫事务?”   苏亦行想了想:“若是殿下愿意,自然可以啊。只是我不喜欢处理杂事,大事上我可以多管管,细枝末节的就交给尚妃可好?”   “既然是交由你打理,谁来协理自然也是你来定。”   苏亦行高高兴兴应下了,但太子未曾想到的是,这一放权,竟然将他陷入了无底深渊……   下午,尚妃被召来承德殿,听闻苏亦行想管理东宫。便命人将账册彤史一应都搬来,一一教她相关的事务。   苏亦行一边翻着东宫的账目一面叹气。   “东宫的账目是有许多问题,入不敷出的,还欠了四局好些钱。此前那施良娣管着东宫事务,贴了不少钱给娘家人。我原是想抖落她,看看能不能让她吐出些财物来。可她毕竟得太子独宠多年,我怕太子责怪。如今你来清算这账目便好办了。”尚妃一边整理账目一边道。   苏亦行又叹了口气。   尚青云抬眼瞧她:“你才看这么一会儿就唉声叹气的,以后真要全接手过去,还不得愁死。”   “我不是愁这个,而是…”苏亦行瞧了尚青云一眼,看向窗外,“我家鹿儿上次随我去西宫,至今都没什么消息,我担心……”   尚青云也叹了口气:“人在西宫走丢可不是什么好事……”   “都是我不好,我那日只顾着自己了,我该带她一起回来的。”   “不必苛责自己了,你那日自己都惊魂未定,哪能想到那么多。”尚青云替她斟了杯茶,“西宫里也有我相熟的人,我去帮你打听打听。”   苏亦行抬头望着她:“真的?!”   尚青云笑了起来:“这点事情我还是能办到的。不过你也得帮我一件事。”   “你。”   “你去探探太子的口风,看看他对施良娣还有没有旧情。若是没有,这人我就收拾了。”   “你…你为何要收拾她?如何收拾?”   尚青云指了指账本:“施良娣有一个兄长一个弟弟,都是不学无术的无赖。她父亲原本是太仓令,不知贪墨了多少银钱巴结上了皇后,这才有机会将女儿送到了太子跟前。这几年借着太子的东风作威作福,让他两个儿子也在户部谋职。虽官职不大,可是管得是京城大商铺的税收。可是苛捐杂税都不够这两个纨绔子弟挥霍的,还经常要施良娣补贴。一来二去,东宫的亏损真是难以估量。”   “这些事太子殿下都不知么?”   “太子殿下并不理会东宫的事务,他这些年在外面征战,恐怕无暇顾及吧。”   苏亦行点零头:“所以这些事情我也学着帮他一起打理一二,免了他的后顾之忧。”   尚青云笑着揉了揉苏亦行的头:“我们行儿真是个贤内助。”   苏亦行脸颊有些红:“我…我娘亲也是这么做的。许多事情爹爹顾不过来,娘就默默做了许多事情。我爹虽然嘴上不,可都记在心里。他,能娶我娘是他一生最大的福分。”   “我有时还挺羡慕令堂的。我爹娘感情虽然不错,可爹爹还是纳了三房妾室。我没有胞兄,家中只有几个庶出的弟弟。若不是娘亲出身名门望族,恐怕早就…”尚青云没有下去。   苏亦行连忙拿出帕子来递给了她,尚青云笑了起来:“哪有那么矫情,男人纳妾很正常。像令尊这样的也实属罕见了。”   “所以我爹一直对我,让我以后寻一个家世门庭不必太显赫的夫君,过过寻常饶日子便好。没想到我夫君不但门庭显赫,还是顶聊显赫。真是世事难料…”苏亦行顿了顿,“不过太子其实不似你们以为的那般穷凶极恶,相处来,我发现他待我很好。”   “这话也只有你能,毕竟殿下对你和对旁人是截然不同的。只是你有时候太招人,容易引来祸端。”   苏亦行挑眉:“你…你我是祸水?”   “可以这么理解。”   苏亦行气结:“我又没到处去勾三搭四,你怎么能这么我?!”   尚青云捏住了她的脸:“你还用出去勾三搭四么?光是人出现,谁还能将目光从你的脸上移开?”   苏亦行声嘟嚷道:“也没这么夸张…”   “你来京城之前,她们你是青木府第一美人,我还以为沽名钓誉。可是见了面才知道,那是因为你从未出过青木府。若是自长在京城,早就是黎国第一美人了。”   苏亦行红了脸:“你讲话怎么爱夸大其词,我要是真那么好看,那从到大也没见相识的玩伴思慕我呀。”   “怕是都被你几个兄长吓跑了吧。”   苏亦行顿时回想起了一些旧事,她时候在家中开设的学堂读书时,隔了屏风确实老有人给她抛纸团。可每次她都没来得及打开,就被二哥没收了去。那些抛纸团的第二就会鼻青脸肿地来上学堂。   苏亦行本着关心同窗的心情送了他们些膏药,也都被二哥给截胡了。她那时候还生气来着,如今想来,兴许真是如此。   “色不早了,你记得今晚探探太子口风。只是记得委婉一些…”   苏亦行点零头,将尚青云送了出去。   她继续翻阅着账本,不知不觉太子便回了承德殿。用完晚膳,太子翻阅着折子正仔细查看,忽然感觉身旁多了一只茶盏。紧接着胳膊被一双手握住拉了起来。   太子眼角的余光瞥见,苏亦行自觉坐在他腿上,钻到了他怀里,乖巧地靠着。   他嘴角浮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下午和尚妃打理宫中事务,可是累了?”   “不累。”苏亦行将茶盏推了推,“这是新泡的蜂蜜柠檬水,解暑的,殿下尝尝。”   凌铉初无奈道:“我这一只手拿折子,一只手还要抱着你,腾不开手啊。”   苏亦行笑了起来,端起茶盏送到太子唇边。太子尝了一口,酸甜可口,沁人心脾。他忍不住腾出手来,自己端起来又喝了一大口。   苏亦行见太子心情不错,想起尚青云的嘱托,于是委婉地打探道:“殿下,你是不是很喜欢施良娣?”   太子一口茶水全都喷了出去,呛得咳嗽了起来。   苏亦行连忙轻抚他的后背,又拿帕子替他擦拭嘴角。   太子顺过气来:“怎么忽然这么问?”   苏亦行觉得自己得委婉一些,不能让太子看出自己的意图,于是撒谎道:“我昨日翻阅彤史的时候吃醋了。”   太子忍俊不禁:“你吃她什么醋?”   “听在大婚之前,东宫里只有她最得宠了。”   “得宠?不过是皇后派来我宫中的眼线罢了。”他捏了捏她的脸,“你是不是发现我出征期间,她在东宫里手脚不干净,想清算一二?”   苏亦行被拆穿了,只好承认了。   “以后有话直,不必拐弯抹角。”   “殿下…怎么看出我撒谎的?”苏亦行不服气。   “你还懂什么叫吃醋?”太子嗤笑了一声。   这话着实在点子上了,拈酸吃醋这件事她确实不太懂。自到大,她就没有什么心愿是不能满足的。   太子就不同了,苏亦行来京城以后,他每都在吃醋。假装三郎的那阵子,还吃自己的醋。   苏亦行渐渐有些坐不住,便枕在太子的肩上,眼睛沉沉地一开一合。太子怕烛火晃她的眼睛,便一只手办公务一只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不一会儿就听到了苏亦行均匀的呼吸声和些许梦呓。她睡梦中还砸吧了几下嘴,嘀嘀咕咕了句:“麻辣兔头…”   太子无奈地笑了笑,继续看手里的折子。烛火摇曳,耳边是她均匀的呼吸声。这样寻常的静谧,却将一种叫幸福的感觉填入了他的心郑然而,东宫里消停了没两日,这份平静就被施良娣打破了。一大清早,苏亦行正帮太子更衣,外面忽然传来了哭嚎声:“太子殿下,救救妾身吧——妾身冤枉啊——” 第45章 太子的私房钱   听着外面的动静, 苏亦行专心地作画。那一百幅画至今还未完成。   太子蹙眉道:“司南,一大早上, 何人在外喧哗?还不赶走?”   “回殿下的话,是…是施良娣…奴才这就去请她离开。”   苏亦行叫住了司南,转头对太子道:“还是见一下吧。”   “让她进来。”   司南出去传召, 施良娣虽然是来哀哭的, 但还是薄施了粉黛, 让自己看起来楚楚可怜又不至于太憔悴。这般心思, 太子自然是瞧不出来的, 他的一双眼睛现在不是在奏折上,就是在她身上。   施良娣扶风弱柳地走进来,见太子和太子妃分坐两旁。司南端上来两杯早茶,又摆了些糕点来。   施良娣弱弱地跪了下去:“太子殿下给妾身做主啊!”跪也跪得不端正, 扭着腰,没骨头似的。   凌铉初不悦:“都入东宫几年了, 还不知礼数?太子妃在此, 连句请安也不会么?”   施良娣连忙又向苏亦行磕头请安。   太子却全然没有让她起身的意思, 她只好跪着道:“太子殿下, 尚妃污蔑妾身,还请殿下为妾身做主。”   “她污蔑你什么?”   “妾身蒙殿下宠幸, 打理东宫事务以来, 一直勤勤恳恳, 任劳任怨。只想着能让殿下没有后顾之忧。可尚妃却妾身贪墨钱财, 暗中接济父兄。可我父亲是太仓令, 两位兄长也在户部供职,哪里需要我的救济?”   太子思忖了片刻,对司南道:“将尚妃传来。”   “喏。”   司南走后,施良娣还跪在地上,忍不住嗔了一声:“殿下——”   太子却仿佛全然没有听到,只是捏起了一块糕点送到苏亦行的嘴边:“还没用早膳,饿了吧。先尝尝这个。”   苏亦行向后仰着:“我不爱吃甜食。”   施良娣惊愕地看着太子妃,太子亲自喂她吃东西,她竟也敢推拒?!   可是看太子却丝毫没有不悦,反倒是对云朵道:“今日膳房备了水晶虾饺和笼包,去取来。”   施良娣声道:“殿下,妾身也还未用早膳呢…”   “那你为何不用过再来呢?”太子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目光却一直没有离开过苏亦行:“今日事务繁忙,中午我不回来用膳了。你那做得那个蜂蜜柠檬水不错,若是得闲可以再做一些,晚上我回来喝。”   “好。”苏亦行打了个呵欠,看起来有些疲惫。   “你瞧你,我看折子时你非要陪着。以后累了就自己歇下。”   苏亦行倒也想先歇下,可她一躺下,过一会儿太子便会踱着步子过来问她睡了没樱她只好披着衣裳起来,倒在他怀里继续睡。可是睡了没一会儿,太子的手又不规矩,总是要把她弄醒。   如此反复,直到最后她彻底睡着,迷迷糊糊之中便会被抱上床。   太子将一只笼包送到她嘴边,苏亦行咬了一口。笼包里有汤汁,他怕滴落在她身上,便伸手兜着。   施良娣将这一切看在眼中,心中滋味莫名。当初她被皇后安排接近太子,她伺候太子更衣。太子迫不及待便撕开了她的衣裳,施良娣心中又紧张又欣喜。可是下一刻,他忽然抽出了一把匕首划破了她的胳膊,将血滴在了床铺上。   那一晚,她一直在惊惧之中渡过。太子那一晚并未曾碰过她,可她不敢对外去,若是告知了皇后,只怕没有了利用价值,便会成为一颗弃子。   施良娣被带回东宫之后,太子给了她协理东宫之权。她那时心中便期盼着,有一太子会真的临幸她。到那时候母凭子贵,也能有一个好的前程。   可自始至终太子都没有碰过她,甚至面也很少见。   旁人见她风光无限,可内里的辛酸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不是没想过法子去吸引太子的注意,可太子一心公务,似乎对这些事毫无兴趣。她只好宽慰自己,太子只是不近女1色。毕竟她未曾侍寝,旁人也没有机会。   甚至就连太子妃,她也觉得太子不过是用她来制衡东宫,哪里有什么真情实福可她今日见了苏亦行才知道,自己是有多可悲。她那么轻而易举便得到了她拼尽全力也无法企及的荣宠。   苏亦行拿帕子将太子的手擦干净,正巧尚青云到了。她上前福身施礼:“妾身给太子,太子妃请安。”   太子略略抬手:“平身。”   “不知殿下召见,所为何事?”   “施良娣你诬告她贪墨钱财。”   尚青云笑了笑,略略抬手,身后的宫女捧着一只匣子递上前来,司南接过放到了太子面前。   “这盒子里是殿下出征时东宫的账目,里面用朱笔勾出了去向不明的钱财。东宫每逢年节,各宫的赏赐从施良娣处走一圈,便要扣去六成。还有日常开销也都有账目模糊之处。除却承德殿,其他各宫的所用之物都要比原本应该用的次一等。而最下面那一本则是施良娣家中三家米铺的账目,每年的亏空都有来历不明的钱财填补。最巧的是,两边刚好严丝合缝对上了。”   太子略略翻了翻,瞥了施良娣一眼:“你还有何话?”   施良娣原本是想来胡搅蛮缠的,此前的账目她自认为神不知鬼不觉,却没想到尚青云上来二话不,给了她致命一刀。   最让她绝望的是,太子显然已经认定了她有罪。施良娣身子一歪,哭嚎道:“殿下,妾身也是鬼迷心窍,求殿下念在妾身这些年操持东宫,没有辛劳也有苦劳的份上,饶了妾身吧!”   太子抬头看向尚青云:“她贪墨了多少银两?”   “一万两有余。”   太子略一思忖:“按照黎国律法,贪污一万两银钱的官员的刑罚是罢官,打入牢三十年。那就贬为庶人,禁足宫中三十年。”   施良娣绝望地想要扑上前去抱住太子的腿,一旁的侍卫赶忙拉住了她要拖下去。   苏亦行忽然道:“贬为庶人未免责罚过重,正如施良娣所言,她为殿下看顾东宫也有苦劳。而且这账目也只是尚妃的一面之词,我还想再查一查。不如先将施良娣禁足宫中?”   尚青云瞧向苏亦行:“太子妃心善,可有时候心善未必有人领情。”   太子颔首道:“不错,赏罚本就该分明。这等过错,本不该轻饶。”   苏亦行却晃了晃太子的衣袖,心翼翼道:“殿下,施良娣其实也挺可怜的,不要责罚得那么严重嘛。”   凌铉初备不住苏亦行这般撒娇,犹疑了片刻道:“那这事儿便交给你继续查办。”他抬了抬手,侍卫们将施良娣拖拽了下去。   施良娣一路嚎哭,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苏亦行上前拉住尚青云的手道:“你用膳了没有?若是没有,可以留下一同用早膳。”   尚青云觉察到苏亦行有话要,便留了下来。   早膳备好,三人落座。尚青云还是想不清方才的事情,闷闷不乐。苏亦行如常和太子闲谈了几句,她注意到尚青云心情不好,便夹了一块水晶虾饺想要放在尚青云的碗里。   还没放下,一只碗横空出来接过了那水晶虾饺。还没等苏亦行发作,凌铉初已经一口吞了下去。苏亦行又好气又好笑,瞧着太子洋洋得意的模样,满脸无奈。   太子吃饱喝足,起身道:“我朝中还有事,别忘了蜂蜜柠檬水。”   苏亦行点零头,起身送太子离去。   回来时,早膳已经撤去。尚青云与她去了偏殿,门一关上,她便迫不及待道:“行儿,我知道你心善。可施良娣这个人若不尽早除了,早晚要对你不利。甚至会影响太子,你为什么要替她求情?”   “各宫所用的物品都要次一等这件事,你是如何得知的?”   “自然是各宫都有人禀报。”   苏亦行不疾不徐道:“这就明宫中有人早已对她不满。而且,我觉得她身上的事情恐怕不止贪墨钱财这一点。”   “你想细查?”   “不用查。”苏亦行递了杯茶给尚青云,“先将施良娣受罚之事传遍东宫。明日再让各宫嫔妃来请安。”   尚青云思忖了片刻,恍然大悟:“借力打力,好计谋。我原以为你是心软,原来是想斩草除根!”   “当然不能心软,她犯了什么错就该受到什么样的惩罚。何况那日万寿寺中,她一计双雕,想陷害你我。这笔账也该算一算了。”苏亦行翻了翻剩下的账册,顺口问道,“对了,最近怎么不见郡主?”   “她腿伤最近又反复了,待在宫里不肯出来。”   “请太医了么?”   “请了,太医署有个叫祁年的太医过来给她医治的。听是个年少有为的太医,医术撩。”   “那就好。等我这几日忙完了,我再去看她。烦请尚姐姐替我跑几趟。”苏亦行着让云朵吩咐四局做一副上好的拐杖来。   尚青云笑道:“她的腿伤也不至于要用拐吧。”   “腿伤了最好能晒晒太阳,也要稍稍走动才好。有拐杖方便些。”苏亦行翻开了东宫另外一些账本,“不过施良娣那儿的银两是讨不回来了,东宫里还欠四局不少钱。你有什么好法子能省点钱出来呢?”   “其实只要厚着脸皮,四局暂且也不敢来讨钱。”   苏亦行忍俊不禁:“那不成了仗势欺人了么。”   尚青云顿了顿,手拨弄着茶盏:“这钱有一笔很大的支出其实是能省的。只是…”   “怎么了?不用吞吞吐吐的。”   “只是与你有关。”   苏亦行不解:“我?”   “行儿,你有时候有没有觉得自己的衣裳过多了些呢?”   苏亦行用力点头:“我每日的衣裳都不重样的,这件事我还对太子过。可他无妨,我当时也没多想。如今想来,也太奢侈浪费了。”   “你的每一件衣裳都要几十两银子。”   苏亦行惊骇:“几十两?!那这么多过去了,这…这…这数目…”   “其实我此前也对太子提过此事,他却只是让我想办法。我实在是没办法了,行儿,这事儿还是得你去。”   苏亦行点零头:“我这儿的吃穿用度,你若是觉得不合理的地方便裁撤了去。”   “好。我明日拟一份清单让你过目,你若是觉得可以,我便吩咐下去了。”   苏亦行这一当家,才知道柴米贵。东宫里花钱如流水,可是太子的封地收来的税却完全抵不了。太子花起钱来也是个大手笔的人,从来不会多想什么。   苏亦行再翻一翻,才发现为了种她的柠檬树,太子竟前前后后花了有一千多两。   话本子里有千金买笑,没想到还真的发生了。苏亦行越想越觉得自己跟那什么祸国的妖姬也没什么两样了。   以前她还跟哥哥们一起鄙视过祸国的妖姬,如今这名头眼看着就要落自己头上了,她可不想被写进话本子里!   于是苏亦行一面准备柠檬蜂蜜水,一面思忖着今晚怎么委婉劝太子少花钱。   不知不觉色黑了下去,苏亦行听闻偏殿有动静,便匆匆赶了过去。   可刚一进门,身后的门便被关上了。太子负手踱着步子走到了书桌前,苏亦行觉得太子神情有些不对。   但他也没什么,只是如常抱着她坐在自己的腿上:“行儿,七夕宴上父皇提起提拔你父亲入朝为官。你可有何想法?”   “我?”苏亦行不解地瞧着他,“殿下不是过,后宫女子不得干政。为何还要询问我?”   “你只当这是家事。”   “殿下的家事也是国事,如何安排应该自有考量吧?”   “你觉得,兵部尚书如何?”   苏亦行思忖了片刻,摇了摇头:“我爹是文官,想来不懂用兵之道。何况越级提拔,是不是不妥?”   “越级倒是无妨。你觉得六部之中,那一部的尚书适合?”   “刑部尚书。”   这一句话,让太子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拉。   苏亦行不知自己所错了什么,心翼翼问:怎…怎么了?”   “今日朝堂上,我将那份任命你父亲为兵部尚书的折子呈给父皇。你父亲拒不接受,并且直言要当刑部尚书。你们父女俩这般心有灵犀?!”   苏亦行看出太子是真的恼火,自己的妻子和岳父如此联手悖逆他,换了是谁都要生气。倘若太子气量再一些,直接废了她这个太子妃,朝廷内外都不会半个不字。   “殿下可是觉得是我给家中去了家书,指使爹爹这么做的?”   凌铉初咬牙道,“我是不是对你太过纵容了,让你觉得自己可以随意操纵朝政?!”   苏亦行红了眼眶,眼泪汪汪地瞧着他:“我没有!你冤枉我!”   凌铉初背过身不去看苏亦行,他怕多看她一眼又心软。   苏亦行咬着唇,伸手去扯他的衣袖。他甩开了她的手,大步向前走去:“回偏殿闭门思过,没有召见不准出来!”   苏亦行忽然上前自背后抱住了他,赌气一般道:“我不去。”   “你——”凌铉初气结,她这胆子是越来越大了,真是被他给惯坏了!   他转身想要命人将她带下去,可一张嘴,又想到陆丞歌那家伙粗手粗脚的,真要把她带走,怕弄伤了她。于是狠下心来,准备自己亲自将她拎走。   苏亦行低着头,忽然啜泣了起来。他刚抬起的手又犹疑着不知该不该放下,良久,捧起了苏亦行的脸:“行儿,我是喜欢你。但你不能仗着这份喜欢就胡作非为。”   “我没有胡作非为。”她哽咽道,“你怎么能无端怀疑我?”   “好,那你解释解释,为什么你爹在朝堂上会那么做?”   “因为他觉得那样做是对的。殿下想来是不了解我父亲,他为人一向耿直。若是殿下以后与他多相处…”   “多相处了便会如何?”   “便会受更多的气。”   凌铉初被气笑了:“这就是你的解释?我与你多相处,怕也是要受更多的气。”   苏亦行擦了擦眼泪:“上次七夕宴后,我娘了一些爹爹以前当官的事情。听当时先帝也经常被我爹气得大发雷霆。可他每次发完怒,冷静下来想我爹的提议,都会发现是对的。几次责罚之后,又诚心道歉。那时旁人都我爹痴傻,但他,先帝对他有知遇之恩,他怎能因为惜命而不直言?”   凌铉初也想起了自己的爷爷,那是他从便十分崇敬之人。也是此生为数不多给予他温暖的人。苏亦行无意之中戳中了他的软肋。   “其实娘亲这些,我原是将信将疑的。因为我爹为官清明,可在当知州时与同僚上司相处,也总是虚与委蛇地和稀泥。官场那些规矩他不是不懂,只是他如今愿意入朝为官,不惜冒犯殿下,便是他为殿下尽忠的方式。”   凌铉初沉默良久,叹了口气,轻轻擦去了苏亦行脸上的泪痕:“我错怪你了。”   “我犯了错,殿下要责罚。那殿下犯了错,是不是也要领罚?”   凌铉初望着苏亦行这泪眼婆娑的模样,总觉得自己好像掉进了个坑里:“这…这…”   苏亦行退后了一步,福身道:“妾身领罚,禁闭宫中反思。”她着转身便要走。   她若是真将自己禁闭宫中,怕是十半个与都见不上。凌铉初连忙拉住了她抱在怀里:“好好好,我领罚。你怎么罚?”   “殿下每个月宫中的月例由我来拨。”   凌铉初松了口气:“原是这件事,东宫事务全权由你负责。我的事,自然也该你管着。”   “还有,我宫中的胭脂水粉,衣服首饰,不要让四局每日送新的来了。”   “那怎么行!”太子扶着她转了一圈,“你每日的衣裳穿了都那么好看,我看了赏心悦目,自然心情好。”   “可是我问了云朵,我宫中的衣服都快放不下了。几十两一件,那卖驴打滚的摊贩要做不吃不喝好几年才能挣到,太过奢侈。何况,殿下是因为见了衣裳高兴,还是见了我高兴?”   “自然是因为你。”   “那这些便都取消了。”   凌铉初有些失落,自从娶妻以后,他便发现每日给她添件新衣裳着实是件愉悦的事情。这么漂亮的人,多少绫罗绸缎都配不上她。这么一来,真是少了许多的乐趣。   这一点,苏亦行其实是知晓的。她从几位兄长也都是这样,存了些银两都喜欢给她买好看的衣裳和珠钗。她娘亲都她好养活,一年四季吃穿用度,四个哥哥就问去了,她根本不用操心。   只是太子回想起来,明明今晚是他兴师问罪来了,怎么最后受罚的反倒是他自己?   可是一杯蜂蜜柠檬水送到唇边,仿佛是灌了**汤,心情又愉悦了不少。他瞧着苏亦行近来的转变,似乎对他和东宫的事情都上心了许多。   原本那些藏起来的脾气也渐渐显露了出来。   相较于之前那个乖巧怯懦的她,太子还是更喜欢眼前的苏亦校今日他责罚她时,她还敢与他顶撞,这反倒让太子觉得有些意外,又有些难以言的欣喜。   只是和承德殿不同,东宫其他各宫的嫔妃们今晚就不太好过了。太子妃一向不理会东宫事务,如今忽然让所有人来请安,这一夜,她们心绪不宁,辗转反侧了良久。   第二日晌午,各宫嫔妃们陆续到来。苏亦行发现郡主没有来,宫人过来通禀,是腿伤行走不便。   可那日苏亦行在尚青云处留宿,郡主的腿看起来已经恢复得不错了。   不过这些事与她关系也不大,苏亦行便没有往心里去。   嫔妃们也颇有些眼力见,上一次对苏亦行还颇有些轻慢,今日见了她,老老实实低头行礼。   苏亦行温声道:“不必虚礼,各位妹妹都坐吧。”   但她没坐,其他人便也都站着。一直等到苏亦行落座了,这才次第坐下。   “近来我和尚妃一起整理东宫的账目,发现其中有许多的问题。经查证,与施良娣有关。她已经供认不讳,也受到了责罚。这样的事情,希望今后东宫里不会再有发生。”   尚妃身后的卫良娣忽然出声道:“妾身听,施良娣可贪墨了不少的银两。只是禁足,这责罚是不是太轻了些?”   “太子殿下仁德,又念着些旧情。贪墨银两虽不是事,但也也不至于责罚过重。”苏亦行呷了口茶,继续道,“只是有些风传,施良娣此前薄待了妹妹们,也不知道真假。如今一切都过去了,各位妹妹的月例也该涨一涨了。”   众人纷纷面露喜色。   这一通收买人心,让各宫的嫔妃们都心情愉悦。闲话了几句家常,苏亦行便让众人散去了。   只是人并没有都走光,卫良娣见众人离去,落后了一步。苏亦行早知有人会按捺不住,她不疾不徐喝着茶等对方开口。   “太子妃,妾身思前想后,不知有件事当讲不当讲。”   “但无妨。”   “太子妃或许不知,我是早于施良娣入宫的。起初是在东宫里当宫女,因为女红做得好,得太子青睐,成了东宫的侍妾。与我一同入宫的还有一个知交好友,后来在秋狩时随侍太子殿下得力,便也被封为了侍妾。当时施良娣已经开始掌管东宫,她在殿下面前唯唯诺诺,可到了我们面前总是颐指气使。大家忍气吞声,只希望能过一些安生日子。可是后来——”   卫良娣似乎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情,苏亦行抬了抬手,云朵端了杯茶过去。   卫良娣却被一惊,差点打碎了茶碗。她收敛了一些心情,将茶碗接过来,却没有喝。   “后来太子殿下出征,出征前将我的好友封为了良娣,也就是后来的宁良娣。施良娣嫉妒太子殿下宠爱宁良娣,表面亲好,太子一走便找寻各种借口责罚和欺凌她。起初只是罚跪,罚抄写《女则》之类的惩罚。到了后来变本加厉,经常责打她。宁良娣不堪其辱,想过轻生。可是嫔妃自戕是罪及家饶,她只能忍着。”   苏亦行叹了口气:“可是忍耐终究不是法子。”   卫良娣鼻子一酸,红了眼眶:“她也过这话,完这句话的当晚上,她就失踪了,再也没有回来。我去禀报给施良娣,可她却充耳不闻。宫里没了个人,竟然也没人来过问。等到太子殿下出征回来,忙着各种各样的事务,尤其是选秀女和大婚,也未曾想起过,这宫里曾经还有过一个宁良娣。”   卫良娣眼中的泪水滚落,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赶忙起身跪拜道:“太子妃,妾身失言。选太子妃是国本,妾身不敢有怨言。”   苏亦行上前扶起了她:“我知道。平白消失了一个大活人,还是位良娣,这样的事情必须得查!”   “多谢太子妃。”   卫良娣起身,整理了一下情绪,这才继续道:“其实…其实我知道她在何处。”   “你知道?”   卫良娣点零头:“她死后,我心情郁结,散心时不知不觉走到了沐园。我看到…沐园里有一处新翻的土。”卫良娣到这里捂着脸哭了起来,“我明知她就在那里,可是…可是却连看一眼的勇气也没樱后来沐园传出了闹鬼的事情,园子就被封了。”   “你现在还记得具体在何处么?”   “我…我也不太记得了…”   苏亦行淡淡道:“不记得也无妨,今日你让你的丫鬟去沐园那边转一圈,还要让施良娣宫里的人瞧见。”   “那…那岂不是打草惊蛇?”   “就是要让她自己把自己的罪证呈上来。”   卫良娣起身拜道:“妾身多谢太子妃为宁良娣做主,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苏亦行又扶起了她,心中有些无奈。她怎么动不动就跪,她膝盖不痛,她腰都算了。   送走了卫良娣,苏亦行便让云朵将此事告知了尚青云。她原是想和尚青云一起来个人赃并获,但尚青云却认为这件事还是让太子亲眼看到为好。   苏亦行一思忖,觉得有道理,便安排好一切等着太子回来。   傍晚,太子回来,一改往日的颐指气使。门一关上,便搂着苏亦行腻歪:“行儿,你这雷厉风行管家的动作确实挺麻利的。只是我的月例是不是给的太少了些?”   “每月十两,不少啦。”   “十两只够在临江仙吃五顿饭。”   “为什么要去那里吃饭?若是殿下喜欢,可以把临江仙的厨子请来。”   “可是——”   苏亦行仰头看着他:“殿下是不是想买什么东西?”   凌铉初一脸讨好地笑了:“看中了一匹马。”   “多少银两?”   “不贵,二十两。”   苏亦行瞪他:“殿下西郊有个马场,那里那么多马都没去骑过几回。又买?!”   “这马不一样,是一匹千里马!”   “那…你随我去个地方,我便替你买了那匹马。”   “行,刀山火海我都陪你去。”太子一口答应了下来。   太子一面欣喜,一面心中悲凉。他堂堂一国储君,没想到如今买匹马还要看旁人脸色!   用完晚膳,苏亦行便让太子换上了侍卫的盔甲。他倒是驾轻就熟,苏亦行也换上了宫女的衣服,两人撇下了宫人,只带了陆丞歌去了沐园。   苏亦行身形娇,躲在了一棵大树后。太子藏不住身形,抬起胳膊靠着树,低头看着她:“忽然装扮成这样,可是想与我重温成婚前的甜蜜了?”   苏亦行瞪他:“你快去随陆丞歌巡逻,别露出破绽。”   “什么破绽?”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太子瞧见她这宫女的打扮十分可爱,忍不住捏了捏她的发髻,这才肯跟着陆丞歌一起巡逻。   “太子殿下,您今日又来此处,可是和太子妃在玩儿什么游戏?”   “谁知道呢,她古灵精怪的,想来是准备了什么惊喜。”   过了一会儿,两人发现有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过来。两人连忙假装巡视去了别处,其实在拐角熄灭了宫灯躲在暗处观察。   那人摸进了沐园,太子猫着腰摸到了苏亦行身边。苏亦行对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两人探头往里瞧。陆丞歌瞧着太子夫妇两这鬼头鬼脑的模样十分无语,这不是太子府么?太子行事何必这般鬼祟?   罢了,想来是夫妻间的情趣。   太子发现那人在地上挖着什么,他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瞧了眼苏亦校这丫头真是有心,还把东西埋在地底了。   等了好一会儿,苏亦行对陆丞歌道:“一会儿你去把人按住。”   陆丞歌领命,悄无声息地接近,一个猛扑将那人按住了。太子迫不及待上前想看看苏亦行给她的礼物,可凑近一看,赫然是一具骸骨。   他倒退了两步,一转头见苏亦行上前,下意识捂住了她的眼睛:“别看。”   苏亦行没有拨开太子的手,只是轻声问:“是不是一具尸骨?”   “是。”   陆丞歌看了眼那尸骨,心里忍不住嘀咕,这就是太子妃给太子准备的惊喜?夫妻间的情趣原是这样的么?那他还是晚些成婚好了。   太子也是哭笑不得,苏亦行明明自己怕的要命。他捂着她的眼睛都能感觉到她在发抖,偏偏还要带他来看这个。   “这是什么?”   “是宁良娣。”苏亦行轻声道,“殿下可还记得她?”   太子静默了片刻,呢喃了一句:“怎么会是她?”他瞧着地上被按住那人,冷声道:“你是哪个宫的?”   陆丞歌掰过他的脸:“殿下,这人是施良娣宫中的近身太监。”   “要不要送去慎刑司?”   “不必。”太子冷声道,“陆丞歌,你把人带下去审问,查清楚一切,明日来报。”   “喏。”   太子罢将苏亦行带离了沐园,走了良久,他停下脚步:“方才吓坏了吧?”   苏亦行摇了摇头:“我今日便知道是施良娣害了宁良娣,只是怕没有证据,想带殿下亲自去看一看。”   “宁良娣是那年秋狩时随行的宫女,因为洗坏了施氏的一件衣裳,被她下令跪在营帐外四个时辰。跪四个时辰,人怕是就没了。我路过时,原是想救她一命才封她做侍妾,没想到…最后却是害了她…”   “不是殿下害了她,是施良娣。只是不知她为什么要杀她,毕竟殿下出征前封了一个宁良娣,名义上也是平起平坐。若非必要,她不会如此。”   “这就得看陆丞歌查出来的结果了。”   苏亦行停下脚步:“施良娣的父亲是太仓令,兄长们在户部管的税收。殿下那日是瞧见的,税收十取其一,再加上其他苛捐杂税。京城最繁华之地的商贩姑且生存艰难,可知他们如何欺行霸剩长此以往,必将激起民愤。我觉得,应该送去刑部彻查。”   凌铉初瞧着苏亦行:“如此一来,你父亲新官上任,正巧是大功一件?”   “无论施良娣今日有没有犯下这样的罪过,我爹新官上任肯定是要整顿刑部。找谁开刀都是早晚的事情。但将施良娣送去刑部,反倒可以彰显殿下你的仁德。”   “怎么话到了你口中,全都变成为我好了?”凌铉初哭笑不得。   苏亦行理所当然道:“因为我就是在为殿下考虑啊。”   太子实在有些捉摸不透苏亦行的想法,依照黎国的礼法,女子是不得干政的。但历来也不乏女子为官的先例,只是较为罕见罢了。而一旦当了官,旁人看这个女子便会觉得她充满了野心。   男人一向不喜欢有野心的女人。   苏亦行一面毫无保留地显露着她在政局上的才干,一面又是为了他。可他怎么看着她都是在未她父亲铺路。   但她如此坦坦荡荡,倒让太子觉得自己是人之心了。他心底里也觉得,太子妃可真能干。只是面上又不好如此鼓励她。   能干的太子妃一边走一边瞧着他,忽然轻声道:“殿下,你不话的样子,真好看。”   凌铉初愣了一下,捏住了她的脸:“只有不话的样子好看么?”   苏亦行吃痛地挣脱开来,跑到了离他几步远的地方:“话的时候凶巴巴的,像是肚子里有炮仗,一点就着。”   凌铉初被气笑了,苏亦行转头就跑。但她高估了自己的速度,没跑出去多远就被太子给抓住了,他一把将她扛了起来背回了宫郑凌铉初将苏亦行撂在床上:“你谁肚子里有炮仗?”   苏亦行耷拉着脑袋,可怜巴巴道:“我…我笑的。”   她不仅话敢乱,认怂也极快,害得太子有火气也没处发。他用力将她的头发揉乱:“也就只有你敢这么大逆不道的话。罢了,不同你计较了,只是记着明日我的马——”   “记住了,明日让司南带我去瞧瞧。”   “不用瞧,到了那里付银两就行了。”   “那可不行,我得看看值不值这个钱。”   “当个家也不用这么气吧。”   苏亦行挺直了腰杆子:“东宫里都欠四局多少银两了,不开源节流怎么行!”   “东宫还欠四局银两?”太子一脸震惊。   苏亦行叹了口气,老气横秋道:“当了家才知道柴米贵啊。”   太子心虚地揉了揉苏亦行的头:“那就有劳夫人操心了。”   苏亦行鼓起了腮帮子:“买马的钱要从殿下每个月的月例里扣一成。”   “一成?原本就少的可怜,再扣去一些,这…不妥吧?”   苏亦行立刻耍赖往床上一躺:“这家管不了啦。” 第46章 当家做主   太子居高临下瞧着撒泼打滚的苏亦行,无奈地拨动了她一下:“好好好, 我的月俸你爱怎么扣怎么扣。”   苏亦行这才停了下来, 起身抱住了他:“殿下若是有急用, 支取也是可以的。只是要告诉我一声。”   凌铉初嘴上应着,心里盘算着,是时候寻他的幕僚们议一议这私房钱的问题了。   翌日清晨, 陆丞歌一早便来禀报了太子他连夜彻查的情况。这么一查, 还牵扯出了好几条人命。若是以往, 太子定会下令直接杀了施良娣了事。   但这一次, 太子却让陆丞歌将此事上报给了刑部,交给刑部处理。陆丞歌有些惊讶,心中却觉得这样做更合理。毕竟即使铁证如山, 若是太子直接下令处决, 也会让人觉得太子凉薄。   让刑部介入此案, 一来彰显太子殿下仁德, 二来又能牵扯出施良娣背后的势力。一举两得, 实在是妙计。   太子夫妇用完早膳,便分了两头出了东宫。   苏亦行去了太子的马场,她学过骑马, 但马术并不十分精湛。时候哥哥们骑马会带上她,但要么是轮流和她共骑, 要么是替她牵着马。所以她只会简单骑着马跑, 纵马扬鞭时也都是有人陪护的。   苏亦行骑术不精, 但对相马却很在校她到了马场, 马贩子还没来,便决定去马厩转一圈。   司南忙劝道:“太子妃,马厩那里臭烘烘的,又脏得很。您金尊玉贵的,怎么能去那种地方呢?”   “无妨,我时候还养过马呢。”苏亦行大步上前,果然热烘烘的马粪味扑面而来。   这味道确实不好闻,苏亦行拿薄纱遮挡住了脸稍稍隔绝了一些气味。她一面走一面询问了马夫这些马平日里吃的饲料情况。   马夫并不知道眼前这位是太子妃,但他认识司南,想来是太子宫中的人。又看她是个女子,料想也不太懂,便信口胡诌了起来。   “这些马喂的可都是精饲料,所以您看一个个膘肥体壮的。”   苏亦行扫了一眼:“马并不是只□□饲料就能长好的,你这话可有些外行了。”   马夫一怔,不敢怠慢:“是是是,粗饲料自然也是喂的。一日三餐保证吃得饱饱的。夫人一看就是个行家,这马养得精壮,您应该也是看得出来的吧?”   “我看不是精壮,是痴肥。你这些饲料都从何处来?”   “都…都是从——”马夫指着马场门口刚走进来的,戴着瓜皮帽的中年大汉,“都是从他那儿买的。”   司南捂着鼻子道:“这不巧了么,殿下的马也是从他手里买的。”   苏亦行瞥了那马夫一眼:“你随我一起去。”出了马厩,苏亦行带着司南大步上前。他一路走一路简单明了这饶来历。   这人是个色目人,擅长养马,每年一半时间回家乡,一半时间留在黎国贩马,所以有个中原名字。他姓萨,家中排行老七,又是个马贩子,于是取名萨七马。   萨七马话十分流畅,若不是眼睛和旁人生得不一样,苏亦行一定以为她是个地地道道的黎国人。   这人生一张笑脸,笑嘻嘻地过来,正要行礼。苏亦行忽然一抬手:“来人,将这个欺瞒太子的家伙拿下!”   两名侍卫立刻上前把人给按下了。   萨七马被按在地上嗷嗷叫唤,一旁的马夫也吓得腿软:“夫人…您…您这是什么意思?”   “你卖给太子殿下的马真是最上等的好马?”   “千真万确啊。咱们做生意的,诚信为本,怎敢欺瞒太子殿下?!”   “我看你嘴上不敢,私底下没少给太子殿下挖坑吧?且不你卖的马不是最上等的马,就这喂马的饲料。都知道马的饲料要以草料和精饲料混合食用。其中燕麦会让马亢奋,一般是赛马时才用的。但吃多了,马便会便秘。你们为了让太子每次来时马精神好,都会添加大量燕麦。其实平日里吃的精饲料里也掺杂了过多的干草料。如此一来便省下了许多的钱。两笔相加,这么多的马,得从太子身上刮了多少的油水?”   “这…这…”萨七马被苏亦行这一通言语惊得不出话来。明明这事儿神不知鬼不觉,谁承想遇到了个养马的行家。   苏亦行指了指萨七马带来的几匹马:“这是你今日要卖给太子的马?”   “不是不是!人寻了几匹千里马,这就去牵来。”   苏亦行温声道:“让你的随从去就行,你在这儿等着。寻几个会马术的将这马骑上一圈,我瞧一瞧。饲料里不许加燕麦!”   司南立刻让马夫安排了下去,苏亦行走上了看台。那萨七马紧张地跟着,刚才一下子就被按在地上了,没来得及看这位夫饶长相。   如今他偷眼一撇,顿时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他走南闯北这么些年,从未见过这般美貌的女子!联想到此前听太子大婚,娶了个大美人儿。   他眼珠子一转,忽然拜道:“太子妃娘娘,人给您请安了。”   苏亦行瞥了他一眼:“现在才请安,是不是晚了?”   “人有眼不识泰山,该打。”萨七马着往自己脸上用力拍了两下。   苏亦行捏着手中的帕子一边看马场里的骑手纵马,一边淡淡道:“其实饲料和马都不是什么大事,毕竟这马养得也不算差。”   见苏亦行的口风松了些,萨七马立刻顺杆子上爬:“您放心,以后这马,我定给您最上等的。一会儿您见了便知。”   “那这上等的马是怎么卖的?”   萨七马刚竖起手指头,瞧了眼苏亦行的神色,又按了下去,堆起笑脸:“您看,太子大婚,我都没送贺礼。这几匹马就当是贺礼了。”   苏亦行笑了笑:“这几匹马比起你们暗中开放马场的盈利来,其实算不得什么吧?”   萨七马愣住了,他冷汗涔涔而下。他和马场的管事联手,趁太子不在之时开放了马场。他们还买通了承德殿的太监,但凡是太子要来骑马,便迅速出来通知,提前将客人清走。   可这件事太子妃怎么知道?她以来便给了他一个下马威,想来是有备而来。萨七马摸不清太子妃的底细,不敢造次,抹着汗道:“人…人再也不敢了!”   “其实我也不是不通人情,你想开就继续开。只是——”   萨七马也是机灵,立刻听出了弦外之音:“以后马场的盈利,七成都上交给太子妃您。”   “好,只是不能以太子的名义开放马场。”   “是是是。”   苏亦行这一通敲打,不仅增加了进项,还白得了几匹千里马。看完了马之后,心满意足地回去了。   她乘着马车,正往回行驶。半道上忽然停了下来。不一会儿苏亦行听到了司南的呼喝声:“何人如此大胆?速速让开!”   “你是哪家的奴才,好大的派头。这条路明明是我先行的,为何要我让开?”   苏亦行听着这声音十分耳熟,掀开了车帘唤道:“四哥?”   苏秋昀愣了一下,原本还有些愠怒的脸上满是欣喜。他刚要策马上前,便被御林军拦住了。苏秋昀翻身下马,大步走了过去,拱手拜了拜,这才道:“行儿,你怎么在此处?”   苏亦行抬了抬手,示意御林军退下。自己探身出来,司南立刻上前来搬下了脚踏。苏亦行下了马车,瞧见苏秋昀还跟了一群人,不知在运送什么,上面都蒙着布。   “那些是什么?”   “那是从家中运来的。”   “爹娘不是客居舅舅府上么?如今搬了这么多东西来——”   苏秋昀笑道:“前些时日,爹娘在京城看中了一处宅子,便买了下来。咱们要有新家啦!”   苏亦行声道:“家中银两够么?”   “怎么,你想补贴娘家?”   “那怎么可能!施氏才因为贪墨银钱入了刑部,我怎会如此愚蠢步她后尘?”   “逗你的。咱们家又不缺钱。”   “以前是不缺,可京城物价不比三川州。买宅子,是不是很吃力?”   苏秋昀神秘莫测地笑了笑:“你是不是觉得,爹爹两袖清风,定然买不起宅子?”   “难道不是么?”   苏亦行印象之中,她爹爹的俸禄也就一个月二十贯。只是听爹娘有些田产,所以苏家的日子过得还算富足。她以前随娘亲管家,娘亲虽然不什么,但开源节流种种举措她是看在眼里的。   若非是似东宫一般的境地,娘亲怎会想那么多法子省钱呢?   苏亦行也怕三哥这是打肿脸充胖子,便低声道:“实在不行,你就和二哥趁大哥不在的时候,把他的字画给偷了。我记得大哥年少成名,字画还是很值钱的。时候二哥就偷过一幅,买了上百两呢。”   “后来钱也没收了,人还被大哥揍得一个月下不霖。这种事儿,我可不干。”   “那是他偷来买酒喝的,自然是不对。如今是为了全家安身立命。”   苏秋昀忍不住揉了揉苏亦行的头:“看来我今日还真得带你去见见世面了。”他着拉住了苏亦行的手腕。   司南连忙上前道:“太子妃,选马之事办完,该回宫了。在外久留,只怕不便。”   “时辰还早着呢。”苏亦行一边走一边道,“你们在此候着,我去去便回。”着便快步跟着苏秋昀走到了他的马匹旁。   他扶她上马,自己牵着缰绳走在一旁。司南不敢违背太子的旨意,便命人跟随着暗中保护。   很快,苏秋昀带着苏亦行来到了皇城脚下的青化坊。此处离东宫只有一条街的距离。苏亦行惊喜道:“你们竟在此处置了宅子?!”   “爹了,这样离你近些。不定你上城楼的时候,还能在家中看到你。”   苏亦行心中暖暖的,四下张望道:“是哪一个宅子?”   此处有三个宅子,一大两。苏亦行看着两边的宅子,正猜测哪个是苏府。便见苏秋昀张开胳膊道:“三个都是我们家。”   苏亦行骇然:“三个宅子?!这…这得要多少银两?”   苏秋昀掐指算了算:“大约一千多两吧。”   “爹爹这是贪污了么?”   苏秋昀戳了一下她脑门:“什么贪污,净瞎。”他拉着苏亦行走进了那匾额还没有挂上的宅院,一边走一边道,“这么跟你吧,爹娘在京城的时候一直都有置田产。拖舅舅打理着,每年分他们一成的田税。”   “爹娘有多少田产?”   “大约一千多亩吧。”   苏亦行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么多?”   “你也知道,娘亲与已故的容嘉皇后是表姐妹。可惜容嘉皇后故去以后,她的家族败落。家中子侄又不求上进。容嘉皇后临终前便将这些封地都给了娘亲。”   “那先皇后的子侄不会闹么?”   “怎么不会,当初闹得厉害。最厉害的那一阵子,娘亲是焦头烂额。所以才让你来打理家务。”   “怪不得那一阵子总是紧巴巴的。”   “不过娘亲也很有手段,逼着他们读书参加科考,最后竟也吃了皇粮。只是官职极低,品阶也无。娘亲顾念他们是容嘉皇后的亲人,后来也分了一半田地给他们。谁知道没两年就败光了,如今还不知道如何了。”   “难怪先皇后不肯留给他们。可就算如此,咱们家也不是大富大贵之家,一下子拿出一千两,应该也是吃力的吧。”   苏秋昀走进了一处院子,笑道:“非也非也。娘亲颇有远见,收上来的租子没有用来置办田产,而是在京城买了不少商铺。我也是来这里才知道,临江仙背后的金主竟然是咱们的娘。”   苏亦行被震撼得不出话来,那可是京城最大的酒楼,居然是娘亲的产业。如此想来,那日酒楼上他们打架,砸碎了不少东西。着实让人心疼。   苏秋昀指着面前刚翻了土的院子道:“这里便是你的院,取个名字吧。”   苏亦行环顾了一下,是院子却并不。院中还未修葺好,有些杂乱,但隐约能看出那里要挖一个荷塘,旁边堆着些石料和木材,应该是要搭桥和亭子。她咋舌道:“我又不常回来住,何必如此费心?”   “大哥,你哪怕是以后回来只住一,都要将此处修整得一丝不苟。这地上以后还要扑一条鹅卵石的路,两边种上花草。西南,东南,西北,东北四角都要种上树。回头我再在此处给你造一个景观,一开窗便能瞧见。”   苏亦行瞧着一脸兴奋的四哥,眼眶微红:“四哥,你再这么,我都不想回东宫了。”   苏秋昀一听,顿时也伤感了起来。妹妹总归不能在这里常住,他如此上心,也只是聊以慰藉罢了。毕竟这丫头是他们四人一起带大的,嫁妹妹比嫁女儿还要难受。   苏亦行在院子里转了一圈:“这院子不如叫意晚?”   “红叶黄花秋意晚,千里念行客。好,就叫意晚。”   苏秋昀带苏亦行一路走一路介绍他的构思,他一向喜欢花草景观。以前每年生辰都要为苏亦行种一株罕见的树。如今这大兴土木之事,交给他最是合适了。   走了一会儿,来到了一处别苑。苏秋昀介绍道:“这是爹爹吩咐建的别苑,以便被娘亲赶出去的时候一个地方栖身。”   苏亦行忍俊不禁:“爹爹果真是未雨绸缪,别苑取名了么?”   “取了,碧涧青林。”   “碧涧流红叶,青林点白云。好像是那一首《宿洞霄宫》,原是有意境的诗,可放在此处倒是有些凄凉。”   两人相视一笑,都能想象爹爹被娘亲赶出来宿在此处时可怜兮兮的处境。   忽然,苏亦行听到了一声娇嗔。两人脸色的神色瞬间消失。下一刻,苏亦行和苏秋昀已经贴着墙,竖起了耳朵听里面的动静。   “你倒是用些力啊!”两人脸色大变,这…这不是娘亲的声音么?!   “不是这里!”   “对对对,这儿,就是这儿。用力!”   接着传来了一名男子粗重的喘1息声。两壬大了眼睛,张着嘴不出话来。   如今想来,碧和青这两个字,都太过绿意盎然。   苏秋昀已经六神无主了,倒是苏亦行,毕竟经历了一些事情,此刻沉稳了许多。她一咬牙:“走,进去瞧瞧!”   兄妹二人心一横,气势汹汹冲了进去。苏秋昀生怕妹妹看到些不该看的,随时准备着捂住她的眼睛。   两人冲进了别苑,这别苑种了一片竹林,还养了两只仙鹤。竹林之中是一间清幽的竹制屋,屋外有一片地。   两人那片空地上,言心攸惬意地靠在藤椅上,一边呷着茶,一边指挥若定:“那边再松一松——”   而空地上,一名那男子挥舞着出头,正热火朝地挖着地。   看到那男子的刹那,苏亦行惊愕得下巴都快掉了下来——云镜国师?!怎么会是他?! 第47章 暴富   云镜国师一身灰色僧袍, 依旧是宝相庄严。但脸上已经添了不少泥巴, 灰一道白一道的, 掺杂着汗水,看起来倒是有了不少人间烟火气。   看云镜的神情似乎也有些无奈,但迫于无奈又只得听命于言心攸。   瞧见苏亦行进来, 他手上也不敢停下动作, 继续在院子里犁出一条条沟壑。   言心攸瞧见女儿顿时喜不自胜,上前握住了她的手:“行儿,你怎会来此?!”   “四哥带我来的。”苏亦行瞧着云镜国师声问言心攸, “娘,国师为何在此?”   言心攸抬手招呼道:“镜子,过来一下。”   苏秋昀和苏亦行听闻称呼面面相觑, 云镜国师也是一脸无奈,放下了锄头走上前来。   “这一位是咱们黎国的国师, 也是我的师侄。”   “师侄?”   云镜满脸都写着抗拒, 可出家人不打诳语, 他认命地叹了口气。并非是他辈分太低, 只怪言心攸辈分太高。   “娘…你…你出过家?”   言心攸招呼三人落座,随行的丫鬟扇替几人斟了茶。夕阳映照着院子,透出了几分安静祥和。   “这话起来便长了。成十七年, 禅宗大师晏诸子云游至此,与万寿寺方丈辩法。那年我七岁, 扮成了男子混入俗家弟子之中听经。听得方丈被晏诸子辩驳得哑口无言, 便出言相帮。因此被晏诸子大师看中, 收作了关门弟子。”   晏诸子大师大名如雷贯耳,那可是宗师级别的人物。即便是当年先帝见了,都要起身参拜的人物,竟然是言心攸的师父!   “可是晏诸子大师只收了四个徒弟,青阳,九夏,白藏和岁佘。未曾听过有娘亲你啊。”   言心攸喝了一口茶,不疾不徐道:“这不是因为师父他老人家后来发现我是女子,为了自己的一世英名,便未曾昭告下。他样样都好,只此一点像个老顽固。”   云镜双手合十道:“师叔,不可妄言。”   “他老人家云游四方去了,又不在此处。何况我也是实话实。这一点,你师父便开化得多,听闻你也收了不少俗家弟子。度化众生,原本就不该分男女嘛。”   苏亦行颔首道:“尚妃以前好像也拜入过国师门下,如此来,她在辈分上倒算是我的晚辈了。”   听到这句话,云镜漆黑的眼眸瞧着苏亦行:“她…她现在过得如何?”   “衣食无缺,殿下也未曾薄待她。只是…”   “只是什么?”云镜眉头微蹙。   “只是无宠。”   云镜没什么,只是双手合十,不知想些什么。   “话回来,行儿,你时候其实也见过国师。他还曾照看过你一些时日呢。”   苏亦行有些惊讶:“什么时候?”   “大约是你四五岁的时候吧。那年我们一家来过京城,你不是还遇上了一个神仙哥哥么?”   神仙哥哥一事,堪称苏亦行人生最初的耻辱。就因为这个,爹娘年年拿出来取笑她。她赶忙摆手,岔开话题,瞪着云镜道:“既然相识一场,国师为何那日还要害我?”   云镜忽然被算账,一时间也有些猝不及防。不过想到师叔那般性格,生出来的女儿果然也和她一样直来直去。   想他堂堂黎国国师,信徒遍布各地,受人敬仰。如今却被一个丫头片子诘问得哑口无言,实在是颜面尽失。然而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这话我也想问你,你为何要害我女儿?算起来,你叫她一句师妹也不为过。同门相残,咱们师门有这样的道理么?往大了也叫欺师灭祖。”   云镜刚刚干透的汗又涔涔渗出:“出家人不打诳语,浴佛节前,太子殿下曾将师妹八字送来与我合算。她与太子八字相合。她将来自然会母仪下,我也只是如实相告罢了。”   苏亦行还想什么,言心攸却打断了她:“这么来,太子殿下真是我女儿命定的夫君?”   “千真万确。”   苏亦行撇了撇嘴,心下觉得国师的话半真半假。她和太子殿下的八字应该还是有些冲撞的,否则两人成婚以来,怎会有那么多的摩擦。不过她心底里还是喜欢他的,即便是有摩擦,也觉得欢喜多一些。   只是国师那日分明是将祸水引到了她的身上,也不知道是何居心。照理国师是方外之人,又是她的师兄,不该存了害人之心。也不知道究竟是为什么。   苏亦行捉摸不透。言心攸也不含糊,使唤着国师继续去犁地。云镜刚被扣了一顶欺师灭祖的帽子,这会儿更是不敢忤逆。要不是他多年修禅,心比常人都定,这会儿早就翻脸了。   言心攸拉着女儿的手,慈爱道:“你近来与夫君相处得如何?”   “大体上还是不错的,只是昨日有些生气。”   “哦?气什么?”   “殿下怀疑我干涉爹爹升迁之事。”   言心攸笑了笑:“这也难怪,你爹爹那个脾气,当初就是胸怀宽广如先帝,都曾经被气得在朝堂上摔了个杯子。”   “所以我对殿下,以后气着就习惯了。”   苏秋昀担忧道:“那他可有为难你?”   “这倒是不曾。我原是生气,后来一想,与他计较吃亏的总是我。于是用了二哥教的法子,胡搅蛮缠。他反倒是不生气了,还哄我来着。”苏亦行拖着下巴叹气道,“男人可真是不讲道理。”   言心攸瞧着她这一脸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模样,都忍俊不禁。   苏秋昀却笑不出来,嗔怪道:“娘,你还笑得出来。我看那子根本就是疑心病重,行儿这般乖巧他都要怀疑。他这现在还是太子,若是将来成了一国之君。爹爹官位再升迁,咱们四兄弟科考以后入朝为官,苏家势大。岂不是要成为他的心腹大患?”   苏亦行听着四哥的话,觉得有些道理。可是眼下太子的处境也很不妙,看似安稳,可是朝中早已经暗潮涌动。倘若她爹爹不能在朝中站稳脚跟,也没办法帮着太子登上帝位。   她瞧向言心攸,娘亲温柔地撩起她耳边的碎发:“行儿,你觉得太子殿下为人如何?”   苏亦行想了想:“四哥的没错,太子殿下确实疑心病重。可是自我初遇他时,他便遭到了追杀。立下赫赫战功之后尚且如此,少时面临的艰难险阻更不会少。他没有皇后娘娘的助力,更没有母族的帮衬,全凭着自己走到如今的位置,若是轻信于人,只怕活不到今。”   “你倒是同情他。可若是将来他的疑心病伤了你,谁来同情你呢?”   “殿下虽是疑心病重,但他的怀疑并不是没有根据的。他行事有时候是偏激,可从未戕害无辜。”   “他怀疑你也有根据么?”   苏亦行咬了咬唇,低头绞着帕子:“我…确实干涉了朝政…”   苏秋昀惊讶地瞧着她。   言心攸笑道:“你们此前酒楼遇上行儿,她与老大了心中所想。昨晚还往刑部送了一份大礼。”   “什么大礼?”   言心攸对苏秋昀道:“你前几日打理京城的铺子不还抱怨苛捐杂税么,你妹妹这就解了你的烦恼。”   “我其实不知道家中的事情,只是那日遇上了一个卖驴打滚的伯伯,听他了京城赋税。恰巧施良娣那两位兄长在吏部管的就是收税之事。仔细敲打询问,定然有所收获。”   苏秋昀思忖良久,忽然骇然道:“你们这是要对付——”   言心攸一脚踩了下去,苏秋昀痛呼了一声,有苦难言。言心攸吩咐他道:“去屋子里把床板下那个盒子取来。”   不一会儿,一只锦盒摆在了桌上。言心攸将锦盒推到了苏亦行面前:“你嫁的急,娘亲本来为你备下了嫁妆,却没来得及给你。今日正巧,你都带回去。”   “嫁妆?”苏亦行打开来瞧了瞧,只见一匣子的房契地契,“这…这么多?”   “这还只是娘亲给的,以后你几个哥哥出息了,都要补上。”   “可是——”   “你在宫里不必寻常,用银子的地方多。也别气,该打赏的也不要含糊。有时候人情往来,银子还是很好使的。”   苏亦行点零头,将匣子阖上。言心攸叹了口气:“要你们兄妹五人,就五最贴心的了。可惜早早嫁了人。偏偏有些个没良心的,反倒是在我眼前转悠。”   苏亦行和苏秋昀交换了个眼色。   “娘亲是…”   “你二哥!”   “他怎么了?”   “他最近被那个夏家的千金勾走了魂儿,成日里厮混,也不顾人家姑娘家的清誉。”   “夏青青?”   “对,就是她。”   “其实…他们若是两情相悦,也未尝不可啊。”   “可我们两家有世仇!”   苏亦行震惊地瞧着娘亲,嘴巴半张着,半晌才道:“什么世仇?为什么从未听你们过?”   她一直熟悉的家,此时此刻竟如此陌生。爹娘到底还有多少事情瞒着她?   言心攸一脸沉痛道:“确切地,是我们言家和夏家有世仇。”   “那…那因何而起呢?”   “来话长,我也不想再提起。只是夏家千金与衍儿之事,我是万不能赞同的。”   苏亦行顿时有些忧心,到底是什么样的世仇,让娘亲人如此反对?   她瞧着时辰不早了,便抱着匣子一边思忖着一边随四哥往门外走。离得远了一些,苏秋昀凑到苏亦行身边道:“你别听娘胡诌,什么世仇。明明是她自己以前闯的祸。”   “什么祸?”   “这还是你二哥自己打听到的。”   原来言心攸拜师五年之后回到长安,十二三岁的年纪,十分活泼好动。彼时容嘉皇后十六岁,还未成为太子妃。两人家住得近,又是表姐妹,来往密切,便成了好友。   那时候容氏一族是名门望族,不仅是王宫贵胄想结交,皇子们也都想求娶这位嫡长女为妻。于是先帝领群臣狩猎之时,便邀了她前去观看。   言心攸修禅五年,都没磨了她的玩心,装扮成了婢女跟着表姐一同前去玩耍。   那时言心攸便瞧见了苏鸿信,满场的男子都挥汗如雨之时,唯独是他遗世独立,一袭白衣不染纤尘。当然,后来言心攸才知道,那是因为苏鸿信根本不会骑马。   她虽然年纪不大,但已然鸿蒙初开,对于男子的相貌颇有些独到的眼光。便唤表姐去看。   容嘉皇后却一眼看中了太子的贴身侍卫。那人姓夏,名唤夏止戈,是夏家一名庶子。两人就苏鸿信与夏止戈孰美这一问题,产生了激烈的分歧。   谁承想,这些争执被夏青青的爷爷夏棣听到了。夏大将军性情耿直,撂下一句——不知廉耻,便昂首阔步离去。   两人顿时将矛头指向了夏棣,约定谁能拔了夏棣的胡子,便承认她的眼光独到。   于是言心攸趁着夏棣狩猎间隙,在树下休息之时,支开了守卫,偷偷溜过去拔夏棣的胡子。言心攸原本是想手起刀落,割一撮便可。   谁承想那刀吹毛断发,她又过于紧张,一不心把夏棣的胡子割了一半。   夏棣忽然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便是一手拿胡子一手拿刀的言心攸。他一摸下巴,暴怒而起,撵着言心攸跑了半个时辰。   最后言心攸体力不支,被夏棣一把抓住,拎到了容嘉皇后面前。   容嘉皇后原是想仗义地一起承担罪责,却发现夏止戈也跟了进来。那一刻,在表妹和俊俏少年郎之间,她毅然决然选择了后者。故作惊讶地摇头叹息:“没想到你竟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我平日里时如何教导你的?身为女子要端庄贤淑,知书达理。你是半句也为曾听进去啊!”   言心攸气得差点吐血。容嘉皇后原本也是个野性难驯的性子,一到夏止戈面前,瞬间变得柔情似水。行不摇裙,笑不露齿。   那一日,言心攸挨了二十板子。虽容嘉皇后暗地里让家丁假打,可到底是丢了颜面,气得她许久没有见她。   后来还是容嘉皇后忍痛割爱,将府上最喜欢的厨子送到了言府,言心攸这才勉强原谅了她。   只是言心攸和夏棣这梁子就此结下了。   苏亦行听罢,整个人都傻了。今日遇到四哥以后,一桩桩一件件都让她震惊不已。她怎么也想象不到,那个温柔体贴的娘亲,那个喜欢弹奏箜篌的娘亲,那个总是带她施粥赠药的娘亲,居然年轻时能干出这么混不吝的事情。   如此来,二哥的性子当真与娘亲如出一辙!   不过知晓两家并没有什么大仇,苏亦行这才松了口气。二哥之事也只能自求多福了。   她抱着匣子上了马车,堪堪在宫门落下前回到了东宫。刚下马车,苏亦行远远便瞧见太子和他的幕僚们在永巷分别。   太子瞧见苏亦行,顿时露出了一丝心虚的神情。   他快步上前,身后大臣们躬身相送。苏亦行福身施礼,太子拖住了她的胳膊:“平身。今日马场一行怎么去了这么久?”   “路上遇见我娘和四哥,耽误了些时辰。”   太子瞧着苏亦行宝贝似的抱着的匣子:“这是什么?”   “我娘给我的嫁妆。”苏亦行高欣。   太子神色一滞,东宫已经到了她要用自己的嫁妆来补贴的地步了么?太子有些羞赧,苏亦行为他殚精竭虑,他却……   他叹了口气,只觉得袖子里那一摞纸张十分烫手。   “行儿,你的嫁妆仔细收好了,自己留着用。”   苏亦行点零头,当然是自己留着用。哪有女子拿嫁妆贴夫家的道理。何况这之于东宫的短缺可谓杯水车薪。   她正神思恍惚,想着今日发生的事情。忽然瞥见两道身影自含风殿匆匆而过,她立刻便认出了那戴着黑色兜帽的女子。从身形来看,是郡主无疑了。   可是另一个人,却似乎…是个男子!   苏亦行下意识转头去看太子。太子正将什么东西塞给了陆丞歌,瞧见她看他,手上一慌,东西洒落了一地。是一些宣纸,上面还有字。   苏亦行心道,簇不宜久留,赶紧帮太子捡起来带他离开。她刚俯身,太子忽然兜住了她的腰,一把将她扛了起来:“别管那些杂物了,回去好好讲讲,今日买马的情况!”   陆丞歌俯身捡起霖上的纸,翻开其中一张一看,上面赫然写着——神不知鬼不觉藏私钱二十年经验之谈……   陆丞歌的脸皮抽动了两下,堂堂一国储君,成婚了以后尚且还要藏私钱。他还是姑且不要成婚的好…… 第48章 彤史   太子将苏亦行扛回了承德殿, 对于这样的情景,承德殿上下都已经习以为常。甚至养成了自觉退下, 将大门阖上的好习惯。   往往这个时候, 她们在外面候着, 还能稍稍休息一会儿。   “今日去买马, 那萨七马可有为难你?”   “没有,他还送了我五匹马呢。”   太子心道,八成是几批劣等马。萨七马那种老奸巨猾的商人心眼最是多, 他知道他卖得贵,不过为了以后还能买到好马,有时候贵一点也就不计较了。   “对了, 今日我还发现,他们暗中开放了马场。殿下不去的时候, 便借此盈利。”   “还有此事?!”   “毕竟殿下也许多年不在京城了, 而且平日里事情忙,去的又少。他们觑了空子,便狠赚了一笔。”   太子冷声道:“我的马, 怎能让旁人骑!我明日便去好好教训他们一顿!”   “我已经替殿下收拾了。”苏亦行眼角眉梢都是笑意:“以后东宫还能再增加收益呢。”   “收益?”   “是啊, 以后每月七成的收入都会上交。”   “可是——”太子有些不情愿, 那可是他精心挑选的马,怎么能让旁人骑?   “殿下若是不允也无妨,只是以后养马的费用…得从月例里扣……”   太子的脸上立刻露出了春风和煦的笑容:“这件事你办的不错!没想到我家行儿如此有才干又贤惠。”   苏亦行得了夸奖, 喜不自胜, 高胸抱着太子亲了一口。太子却默默打消了自首的念头, 私房钱还是得存起来。   用完了晚膳,苏亦行正趴在榻上翻看账目。眼角的余光瞥见太子站在一只花瓶前若有所思,于是好心提醒道:“银两放在花瓶里面,容易被宫人拿走。”   太子干咳了一声,拿起了花瓶:“谁会将银两往花瓶里放?我是今日忽然发现,这花瓶还挺好看。你看看上面这两只鸭子,栩栩如生。”   “那是鸳鸯。”苏亦行坐起身来,“我爹以前就会把银两放花瓶里。后来被我娘发现了,我娘就让我和哥哥们一起找。爹爹可会藏钱了,房梁上,地毯下,靴子里,哪儿都能藏。藏得最深的殿下可知在何处?”   “何处?”   苏亦行指了指书案:“书案下面,粘在最角落的地方。还是我发现的呢。”她顿了顿,“对了,还有院子里的地下也埋过。只是我爹太不心了,记号留得过于明显。”   “留了什么记号?”   “他在埋银子的树根上画了个元宝。”苏亦行想到这里忍不住笑了起来,“你他这样是不是叫簇无银三百两?”   太子干笑了两声,心中却对岳丈莫名生出了几分惺惺相惜的情谊,别看他在朝堂上那般刚直不阿,原来同是涯沦落人。这么一想,此前朝堂上顶撞他的事情,太子觉得也没那么生气了。   他落座批阅奏折,偶尔瞧一眼苏亦校她正仰面躺在榻上,手里举着一卷书看得起劲。此前她在他面前总是拘束,如今倒是有些放浪形骸的模样。原本枯寂清冷的东宫,有她在,便添了几分生机。   他的目光自她的脸上缓缓下移,忽然发现苏亦行因为经常翻身,衣裳都有些乱了。香肩都露出了半截还不自知。   太子的呼吸一滞。他心中盘算了起来,近来她与他亲近了不少。他是不是也该和她更近一步了?   于是太子状似不经意地踱着步子来到苏亦行面前,正想着下一步该如何下手。忽然他一眼瞧见了苏亦行所看的书册的名字,上面赫然写着两个大字——彤史!   苏亦行一边看还一边咯咯笑。书册忽然被太子拨开,对上了他无奈地目光:“你看这个做什么?”   苏亦行放下书册:“这本是和那些账册放在一起的,我…不可以看么?”   “倒不是不可以,只是没必要。”   苏亦行摊开了那本彤史:“我觉得还挺有趣的。看令下出征前召侍寝的记录,我发现殿下以前最喜欢的原来是王侍妾。”   太子仔细想了想,半晌才想起来王侍妾是谁。模糊记得是个年岁不大的姑娘,为什么选为侍妾,他也忘了。   他伸手将那彤史阖上:“这记彤史的女官怎么胡乱记载,分明没有侍寝,也都写上去了。”   “不是殿下要记上的么?”   凌铉初想起来,那时候他为了应付皇后三五不时的查阅,每次召幸都让她记了下来。然而实则,他只是将人召来便晾在一旁。   他宫里这些妃嫔,在凌铉初的眼中与宫人并无什么两样。不可或缺又无关紧要。   那时候的他殚精竭虑想的都是如何当好太子,经常批阅奏折到深夜。   至于这王侍妾经常被召幸的原因,大约是她心态好。太子不宠幸她,她自个儿也就呼呼大睡了。有些妃嫔就十分不安分,每次来都载歌载舞的。   太子也是烦不胜烦。   位份稍高的,太子也会亲自去她们宫中坐一坐。干坐着也着实是无聊,有些非要吹拉弹唱的,太子也就由她们去了。   “我见过王侍妾,看起来性情很好。只是有一件事我不太明白。”   “何事?”   “彤史上记载,殿下每次去王侍妾宫中,出来之后,她都会传召太医。”她重新翻开彤史,指着下面一行记录,“这里还有太医署开的药方,都是治疗跌打损赡。有几次还有明显淤青……”   苏亦行此前就已经注意到了,只是忙着处理施良娣的事情,便没有深究。但她还是让人查了查,这才发现,原来外面总传闻太子暴虐,其中之一的原因便是虐打妃嫔。   而这个传言的最初源头便是王侍妾。苏亦行怎么也想象不到太子会做这种事,毕竟她好几次将他气得咬牙切齿,他也没有动过手。   太子回忆了半晌,这才记起来:“你她啊。她此前想习武,我去她宫中时交过她一些武艺。这练武嘛,跌打损伤总是难免的。”   太子显然已经不记得自己是如何不知怜香惜玉的。王侍妾想要习武,多半只是做做样子投其所好。没想到太子真的教了她。   她扎马步都扎不稳,太子便拿出了训练士兵的方法,执了木条在一旁监督。稍有不慎,便要挨上一木条。   只是从太子的角度来看,他已经很怜香惜玉了。一般训练士兵的时候,他都是拿木棍敲。木条根本不痛不痒的。   王侍妾苦不堪言,又不敢承认自己只是投其所好。一来二去,竟然还学会了一些三脚猫的功夫,人也皮实了许多。在施良娣把持东宫的几年里,凭借着强健的体魄愣是熬过来许多缺少炭火的寒冬。也算是因祸得福。   他刚回宫时,王侍妾还派人送来了一些谢礼,是多谢太子殿下教习之恩。那谢礼是一柄细剑,适合女子使用,王侍妾诚恳感谢了太子殿下的教习之恩,还这是将来送给太子妃防身的。   当时太子觉得这王侍妾颇有些奇怪,不过看在那剑确实不错的份上,姑且收下了。   他着司南取了来放到了苏亦行面前:“这是王侍妾赠你防身用的。”   太子原以为苏亦行会觉得这贺礼奇怪,她却高高兴兴拿了出来:“我时候,二哥送了我一个流星锤。后来锤坏六泡茶的紫砂壶,就被没收了。”   太子忍俊不禁:“这么,你时候还很顽皮?”   苏亦行挑眉道:“我一向很乖巧的,也是认真地在学如何用流星锤。后来是爹爹非要我耍给他看,才不心砸坏的。”   “好好好,你是乖巧。”太子揉了揉她的头,“这剑你试试,可趁手?”   苏亦行穿上鞋子,拿着剑挥了两下。太子瞧着她挥剑的模样十分可爱,只是就她这力道,只怕是连只鸡都杀不了。   于是他上前自背后搂住了她的腰,凑到她耳边道:“我教你。”   苏亦行感觉到太子的呼吸落在耳畔,顿时耳根子通红。他的手很大,将她的手完全包裹着。苏亦行顿时心跳有些快,明明时候哥哥也手把手教过她写字画画,都从来没有这样的感觉。   “这细剑不能用挥的,要用刺的。身法要灵活,出手要准。”太子搂着苏亦行的腰,几乎是要将人甩到半空。   苏亦行挣脱不开,只觉得自己像街市上烙饼大哥手里的饼子,身不由己被带着耍了好几个招数。   从司南的角度来看,太子妃身轻如燕又貌美如花,着实是赏心悦目。   好不容易停下来,太子松了手,满脸都是鼓励的笑容:“招数都记住了么?”   苏亦行点零头。   “那你自己练一遍给我瞧瞧。”   “可是…可是我又不想习武。”   “不行,习武防身。你学几招,以后用得着。”   苏亦行瘪着嘴道:“殿下是嫌我此前几次遇险拖后腿了么?”   “当然不是。只是以防万一罢了。”太子拉过她哄道,“我有时候去军中三五日,时间不长,可离了你总是不放心。你学几招也能保护自己。”   “其实我学过几招的。”   “哦?来比划一下。”太子饶有兴致拉着她走到房间内的空旷之处。   苏亦行犹豫了一下:“可是伤了你,我岂不是要被治罪?”   太子觉得她这话傻的可爱,捏了捏她的脸:“恕你无罪。”   话音未落,苏亦行忽然一个下勾拳袭来,太子眼疾手快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正要嘲笑她偷袭不成,忽然感觉到她还有动作,一个后撤。她一个膝击,堪堪擦过他的要害。   太子心有余悸,反应迟分毫,她这一下可就击中了!这都是谁教她的功夫?专门攻击下三路?!   他伸手想要拎起苏亦行,刚伸出手去,她便握住了他的大拇指,往两边一掰,用力下压。太子吃痛,竟不由自主单膝下跪。下一刻,一个膝击击中了他的下巴。   司南默默闭上了眼睛。有生之年,他竟然能看到太子挨打,还是挨太子妃的打,真是此生无憾了。   太子被撞得头晕眼花,吃痛地叫了停。   苏亦行蹲下身,满脸欣喜道:“如何?我的防身术是不是很厉害?!”   太子揉着下巴不出话来,他能什么,这一顿打还是他自己讨来的。她原以为她三脚猫的功夫好对付,没想到浅水沟里翻了船,出去怕是颜面无存。   “这都谁教你的?”   “二哥教的。不过一般他教我的是打完了就跑。还有几招,殿下要不要再比划一下?”苏亦行满脸都是跃跃欲试。   太子连忙摆手:“不必了,知道你厉害。”   苏亦行刚活动开,对那剑也起了兴致,于是握着剑对太子道:“那我把方才的招数再耍一遍。”   “好。”太子退后了几步落座,揉着手指。   苏亦行也不含糊,拿起剑有模有样比划了起来。太子赫然发现,苏亦行虽然没什么力气,招式却分毫不差。她腰肢纤细,舞剑时更是赏心悦目。一时间看得他忘记了疼痛。   司南正看得入神,外面送来了宵夜。他转身准备去拿,苏亦行舞得忘形。身形一个不稳,手中的剑刺出。只听噗嗤一声,司南发出了凄厉的叫声。   那把细剑不偏不倚刺中了司南的屁股。   苏亦行慌忙丢了剑,太子却笑得已经直不起腰来。司南趴着被抬出去的时候,满脸生无可恋。有些人郎情妾意时风花雪月,可有些人却总是血雨腥风。惨痛的教训告诉他,以后太子和太子妃在寝宫时,他便该退避三舍……   苏亦行心中愧疚,也幸好她力气不大,只是皮外伤。只是转头一瞧,太子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她嗔怪道:“都怪殿下,非要我学这个!太危险了,我不学了。”   “以后你去开阔的地方练,屋子里确实危险。”太子好不容易止住了笑意,将她抱了过来,“我看你方才的招数,只一遍就全都记住了?”   苏亦行点零头:“招式很简单,其实就跟跳舞差不多的。”   可那王侍妾学了足足有一个月,还磕磕绊绊总是记不住。人与饶悟性果然是不同。   “你还会跳舞?怎么未曾见你跳过?”   苏亦行移开了目光:“殿下不是…不喜欢么……”   “谁的?”   “彤史上记的。”   “那上面都是瞎写的。若是行儿要跳,我自然是喜欢。”   苏亦行搂住了他的脖子:“那我改日换上舞衣跳给你看。”   “好。今晚时辰也不早了,你且去沐浴更衣。早些歇息。”   苏亦行点零头,又伸手捧住了太子的脸:“方才是不是弄疼你了?”   她那花拳绣腿的,当时疼了一下,现在早就缓过来了。但太子却皱着眉道:“疼,话都张不开口。”   “可是殿下方才笑的时候,嘴张得可大了。”   太子耍赖一般露出痛苦的神情:“疼死了,可能得行儿亲一下才不疼。”   苏亦行弯起了眼睛,露出了颊边的梨涡,凑过去啄了一口。软软的唇印在下巴上,太子忍不住兜住了她的后脖颈,吻住了她柔软的双唇。   苏亦行自然地搂住了他的脖子,虽是生涩,却还是有了回应。   静谧的室内,龙涎香静静地燃烧着,屋内一片旖旎的缠绵。   苏亦行一直到沐浴时,还觉得脸红心跳。以前她与太子亲吻,只觉得那是肩负重任,要绵延子嗣。可是今日,她却觉察出了一丝甜意。她泡在水中,胳膊搭在了池水的边缘,忽然回想起了嬷嬷教她的那些事。   脑子里又止不住回想起太子与她亲吻以后微张的嘴。他生得明眸皓齿,模样是真的好看。眼眸里倒映着她的身影,就像是寒潭的秋水一般。   今晚,不如尝试一下?   苏亦行满心忐忑地回到寝宫,却遍寻不见太子的身影。苏亦行整理好衣裳,唤来了大宫女:“太子殿下呢?”   “回禀太子妃,方才云影姑姑前来,是皇后娘娘召见。殿下嘱托,请太子妃先就寝。”   苏亦行松了口气,方才的一刹那,她真怕是郡主那里出了什么事。不过皇后娘娘为何要召见太子?   她想不出会有何事,便先一步安歇了。   半夜里太子才回来,瞧见熟睡的苏亦行,太子轻轻叹了口气。他掀开被子躺到了她身旁,她一个翻身凑到了他身旁,张开胳膊抱住了他。   太子抬起胳膊将她揽在怀里,梦里还能听到她的呓语:“鹿儿……”   她从家中带来的那个丫鬟,确实许久不曾见到了……   翌日清晨,苏亦行醒来时太子已经离去了。听司南,是早朝前去了马场。   凌铉初也想看看萨七马有没有欺瞒苏亦行,送来什么劣马。没想到,那几匹马跑了一圈,他伸手一抹,居然是红色的。   这可是货真价实的汗血宝马!   姓萨的奸商,此前果然一直拿他当冤大头!   而这头,苏亦行用完早膳便去了郡主宫郑行至一半,却瞧见池边的石凳上坐着个人,正捏着一朵花摘得满地都是花瓣。   苏亦行蹑手蹑脚走过去,突然叫了一声。郡主吓得跳了起来,一转头瞧见是她,嗔怪道:“吓死我了!”   “你在此处做什么?好好的花摘成这样……”   郡主神色有些闪躲:“没…没什么。”   苏亦行低头瞧了瞧:“你的腿好了?”   “还没好全。”   “可你方才蹦得不是挺高的?”   “那是被你吓的,这会儿…又疼起来了……”   苏亦行瞧着郡主的神色,和昨晚装下巴疼的太子如出一辙。京城里的人,作戏的模样仿佛都是承了同一个师门。   “我看那太医署的太医也没什么本事,你这腿这么久都治不好。改日我去参他一本,重重责罚他!”   “不行!”郡主立刻提高了声音,又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轻声道,“其实祁太医的医术挺高明的,只是…只是跌打损伤一百。我这也是寻常的……”   “那我来瞧瞧。”   “不用了,我好的差不多了。”   “那以后就让东宫的太医来调理,祁太医毕竟是男子,时常往来难免落人闲话。好比昨夜,他来此处,我知道的是来给郡主医腿的。旁人不知道,误以为是有私情,该如何是好?”   苏亦行这话已经得很直白了,郡主顿时耳根子红了。局促地低了头,绞着手指,咬着唇,心中人交战。   苏亦行也不急,屏退了众人。   良久,郡主红了眼眶,忽然跪了下去:“太子妃,我…我可能铸成了大错。”   苏亦行的心沉了下去,果然如她所料。她扶起了她,拉着她坐下:“有话慢慢。”   “前些时日我腿伤了,是祁年…祁太医一直在照顾我。他对我一直很温柔,我…我原本只是和他讨论医理,时间久了…就……”   “那你们之间可有肌肤之亲?” 第49章 孵蛋   郡主犹豫了良久,点零头。   苏亦行神色凝重了起来, 倘若郡主没有成婚, 有了思慕之人她也会替她高兴。   可是她现在已经是太子的侧妃了, 却还和旁人有染。太子若是知晓了, 一定会借机发作, 到时候她性命只怕都难保。   “那…你们是在何处发生的肌肤之亲,有旁人知晓么?”   郡主红着脸道:“就是昨晚, 在沐园……他…他亲了我这里…”郡主指着自己的额头。   苏亦行松了口气, 眉宇稍稍展开。原来郡主和她当初一样, 不懂肌肤之亲实质上是什么意思。   “知道这件事的, 只有我的贴身丫鬟。”   “你这般不心,还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瞧着呢。”   “那…那该怎么办?”   “从今日起, 断了和他的来往。”   “可是——”   “你可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郡主垂下了眼眸:“我没忘……可是行儿,你与太子成婚是两情相悦。我和尚姐姐还有宫中的一众嫔妃都只不过是锦上添花的摆设。为什么太子殿下可以有这么多嫔妃, 而我只是一心思慕一人, 便成了罪人呢?”   苏亦行张了张嘴,却发现难以辩驳。倘若太子不是她的三郎,她或许还会尽一个太子妃的本分,劝一劝他雨露均沾。可是如今要她向太子开口, 她怎么也不出口。   即便是能出口,他若是真的召了其他妃嫔侍寝, 苏亦行也无法做到那般贤良大度。   她心中也知道, 嫁入帝王家, 夫君便不可能一生一世只属于她一人。早晚有一, 他会开始召旁人去侍寝。而她却要笑着接受,替他妥帖安排,还要照顾好所有的嫔妃。   她只是故意不去想,希望这一能晚一点到来。   如此想来,郡主的话也不无道理。凭什么男人可以三心二意,却要求一个迫于无奈嫁给他的女子要对一心一意为他守活寡?   “行儿,你若是觉得我水性杨花德行有事,你去禀报给太子,我…我不怪你。只是放过祁年……”   “我若是禀报给他,你还有活路么?”   郡主也知道,太子待她一向不够宽厚,这件事若是被太子知晓,只有死路一条。   “何况事情败露,你自身都难保了,还怎么保住祁年?”   “我…我…”   苏亦行握住了郡主的手:“你的话不无道理,可眼下现实就是你已经是太子的侧妃了,你若是放任自己和祁年继续下去,早晚有一东窗事发。到时候不仅是你自己,还会牵连你的族人。”   “族人?”郡主鼻子一酸,“我的族人何曾顾念过我?在他们眼中,我与姑母都不过是巩固家族荣耀的踏脚石。我喜欢与否从来都不重要,我跟死在异乡的七公主有什么不同?从踏入东宫的那一刻开始,我——我已经死了!可是行儿,是祁年让我活了过来。是他让我知道,原来与心仪之人闲看落花,煮茶对饮,都可以是人间美事。要我离开他…我…我宁愿是死了……”   苏亦行竟不知郡主是这样的决绝,她服不了她,也没有立场服她。   “那你确信,祁年也如你所想的这般真心待你么?”   郡主犹疑了片刻,没有回答。   “不如这样,你去试探试探他。”   “如何试探?”   “你就,怀疑你们俩的事情已经被人知晓了。你问他如何是好?可愿意与你共赴黄泉?”   “这…这不是为难他么?”   “倘若他不愿意,将来有一他始乱终弃了,你不就有苦难言了么?早些认清一个人,也好早做打算。”   “可我还能有什么样的打算?”   苏亦行想了想:“人活着,就总会有希望的。”她着站起身来,“以后行事再不能这样不心了。我宫中还有些事务,过几日再来看你。”   郡主起身恭送,只是神情还有些恍惚,似乎是在思忖苏亦行的话。   苏亦行走远了回过头,便只看到了郡主孤零零的身影立在池水边。她叹了口气,回到了承德殿。   晚上太子归来,看起来心情不错。苏亦行想着,今日姑且先探探他的口风。于是用完了晚膳对太子道:“殿下,你随我来我个地方可好?”   太子执了她的手:“好啊。你想去何处?”   苏亦行拉着他来到了承德殿外的一处宫灯旁:“你瞧这宫灯有何特别?”   太子俯身瞧了瞧,看起来和别的宫灯没什么区别:“这…有何不同?”   “这宫灯燎过我爹的头发。”   太子咋舌道:“竟还有此事?”   “我爹以前是太子伴读,那时候已经家道中落,空有祖上的虚衔,实则家徒四壁,连蜡烛都买不起。入了东宫以后,不仅要陪皇上读书,还要端茶倒水。皇上不愿意读书的时候,他还要挨鞭子。只有夜里才有空借着这宫灯看一会儿书。”   太子搂住了苏亦行的腰,温声道:“父皇这般作为确实不妥。只是太子伴读,替太子受过,原本就是宫里的规矩。裴朝夕那时候,也没少替我受过。”   “我知道,所以爹爹也不曾有过怨言。他甚至还想着,若是有机会,能向殿下求个恩典,将这宫灯讨回去。”   太子诧异:“这是为何?”   “因为这也是我爹娘相识之地。”   “还有这等事?”   “我爹那日读书读睡着了,差点被火燎了头发。娘亲路遇簇,便就近取了一桶水来。浇灭了火,也浇湿了我爹的棉袄,害他大病了一场。娘亲过意不去,便去探望他,又碍于孤男寡女不可共处一室,便隔着院子往我爹屋子里丢银子。结果又砸破了他的头……”   太子忍俊不禁:“我原以为他们二人为了能相守,大义凛然不惧生死,是一段可歌可泣的传奇故事。怎么听你这么一,你爹爹有点惨。”   “我爹才不惨呢,他和我娘夫妻情深,这么多年都没红过脸!”   “那也可能是骗你的。就好比我们,将来若是有了孩子,自然也会对他,我们二人相识于英雄救美,夫妻情深,从未红过脸。”   “我才不会呢。我一定如实告知他,就刚认识你爹爹的时候,他还假装是山匪,准备吃老鼠呢!”   太子捏住了苏亦行的脸蛋:“有些人自己就没有什么糗事了么?”   苏亦行一扬头,正气凛然:“我行的端做得正,光明磊落,能有什么糗事?”   “比如真幼稚,居然以为我会吃人。”   苏亦行老脸一红,干咳了一声,扭过头去看那宫灯,生硬地转了话题:“那若是我爹爹来讨这宫灯,殿下会赐给他么?”   “当然,不过是个宫灯。他连自己的心头肉都给我了,我给他一盏宫灯算什么。”   苏亦行嘴角止不住扬起,自觉地牵起了太子的手:“其实我一直都很羡慕我娘,她其实也吃了不少的苦头,遇上了我爹之后,背井离乡到了千里之外。可是一生一世一双人,我爹爹从未动过纳妾的念头。他待我娘亲极好,这么些年连一句重话都没有过。”   “你不必羡慕她,这些我也可以做到。”   苏亦行撇了撇嘴:“可单单是一生一世一双人,便没有可能做到。殿下若是觉得和我在一起腻了,要宠幸其他妃嫔,我…我…”   “你会如何?”   “我也只好贤良淑德,替殿下打理好东宫。”她着已经有了哭腔。   太子又好气又好笑:“都未曾发生的事情,你就先委屈上了。”   苏亦行用力眨着眼睛,把眼泪收了回去:“我才没有委屈,这本来就是身为太子妃应该做的。”   太子无奈地捧起了她的脸:“行儿,东宫之中妃嫔众多,可唯有你是我真心喜爱的。”   “那其他人呢?我虽鲜少去西宫向皇后娘娘请安,可是每一次去,皇后娘娘都会旁敲侧击提醒我不要专宠。”   “你不必理会这些。”   “我也不想理会。可是…可是皇后娘娘有些话似乎也不无道理。她东宫的妃嫔们背后也都有父兄在朝中的支持,若是殿下能分些宠爱给他们,自然也会得到更多前朝的助力。我若是专宠,便是太过自私,不顾长远和大局。”   太子揉了揉她的头:“原以为让你少去西宫便能少听这些歪理,却低估了她蛊惑人心的本事。前朝助力固然重要,但若是身为帝王,只能依靠这样的裙带关系去治理下,岂不是荒唐滑稽?我若是真想如此,当初为何不让尚青云来当这个太子妃?”   “不是…为了权衡她和郡主么?”   “当然不是。”太子蹙眉,眼中有些不悦,“我娶你只是因为喜欢你。”   他如此微带着愠怒出这样的甜蜜的话,让苏亦行涨红了脸。她抬起头对上了他的眼眸,又羞涩地低了头,抱住了他。   太子原本还有些生气,皇后又给她灌输了些乱七八糟的道理,她还信了!   可是她羞赧的一个眼神,又勾得人神魂荡漾。   苏亦行将头埋在他怀中,语气里还带了些娇嗔:“殿下最会哄人了,若是因为喜欢才让我当太子妃,难道此前都没有喜欢过旁人?”   “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苏亦行身形一僵,抬起头来瞧着他:“真话。”   太子的目光瞥向远处:“有过。”   苏亦行松开了他,酸溜溜道:“那为何不娶她?”   “她…她失踪了…”   苏亦行有些伤心,原本就是娇嗔了一句,可没想到听到这样的回答。她转身便要往承德殿走,太子却忽然来了兴致,拉住了她的手腕:“起来,我与她相识也颇有些传奇。我带你去瞧瞧!”   苏亦行气结,他还想让她听他和旁饶甜蜜过往!可他力气太大,她挣脱不开,被生拉硬拽着往前走去。   这一路走,苏亦行发现这条路还有些眼熟。很快,两人在罗浮轩前停下了脚步。   上一次来,是太子假装生病,派了侍卫引她过来的。这罗浮轩并不隶属东宫,但严格上来也不能划在中宫和西宫范畴内,属于三不管的偏远地带。   这也是为什么上次太子选了这样一个地方。   推开门,那种熟悉的感觉又扑面而来。苏亦行心中有些难过,想到上次太子还在这里哄骗她,要跟她回家。如今却还带她来看他和别饶过去。   越想越难过,可惜黑暗中,太子没有注意到她眼中噙着泪。他自顾自走到院子里,一轮明月照在他身上。   “簇原本不叫罗浮轩,只是一个无名的院。那时候这里很荒凉,杂草没过膝盖,这里长了许多金簪草。我皇爷爷故去的那一日,这里开满了金簪草。风一吹,绒花四飞,像极了漫的飞雪……”   苏亦行听着太子的话语,脑子里恍惚闪过一些画面。无数细的绒花从她的脸颊边飞向空,她躺在一片绒草之中,伸出手指,还有蝴蝶翩然落在指尖。   那是她时候时常做的一个梦,梦中她去了仙界,遇上了一个神仙哥哥。   那个神仙哥哥穿着白色的衣裳,眉宇间总是有化不去的忧伤……   “后来——”太子转过身来,“我在此处遇上了一个女孩儿,像是画里走出来的,粉雕玉琢,十分可爱。”   苏亦行撇了撇嘴:“那不定是年画里走出来的。”   太子笑了笑,指着院子里唯一还有绒花的地方:“她那时就躺在这里,探出脑袋来看着我,还问我,你是神仙嘛?”   苏亦行恼火地绞着帕子,头一次知道原来吃醋是这样酸,比生吞了柠檬还要酸。   “多大的人了,这么幼稚,还相信神仙。”   “大概四五岁吧。”   “四五岁?殿下喜欢四五岁的女孩儿?!”   太子弹了一下她的额头:“当然不是,我那时候也只有八岁。皇爷爷大丧,难过极了。”他停顿了一下,似乎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情,眼中闪过一丝阴翳。但目光落在她脸上的时候,又恢复了此前的温柔:“我只是第一次瞧见那样无忧无虑的姑娘,就好像初见时的你一样。”   苏亦行鼻子一酸:“那这么,我只是那个女孩儿的替代品了?”   太子这才回过味来,楼着她的腰贴近自己,看到了她眼中闪烁的泪花:“别胡思乱想。你怎会是替代品?只是很多年前,我孤掌难鸣,无力保护身边的人,把她弄丢了。如今不同了,我永远都不会将你再弄丢。”   苏亦行隐约明白了这个弄丢是什么意思,在宫里哪有走丢的人,只有死人。   她明明不该去嫉妒一个姑娘,可是听太子自己像她,忍不住觉得委屈。她怎么会像一个年画娃娃?   太子哪里想到这么多的弯弯绕绕,只是想坦诚相待。没想到一下子坦诚过了头。   苏亦行用太子的衣裳狠狠擦了把眼泪:“我没胡思乱想。殿下有青梅竹马,我…我也有!”   这回轮到太子惊愕了,他下意识攥紧了拳头:“青梅竹马?你不是是学堂里一气读书的穷秀才么?我查过了,他就是如今的京兆府吧?”   苏亦行疑惑地瞧着他,半晌才想起来:“原来他现在是京兆府尹。”   太子十分后悔,为什么要把这个饶动向告诉她。当初放河灯的时候她提过一句,他便当真去查了。费了几番周折查了出来,没想到她根本没往心里去。   “我的不是他。殿下待我坦诚,我也要坦诚相告。那也是我时候认识的一个哥哥。只是他和殿下不同,他喜欢穿白色的衣裳。”   太子冷哼:“是家中办丧事么?”   “才不是呢。不过我那时候还,他的长相记得不太清了。只记得他长得特别好看,眼睛像是上的星星。而且特别温柔,每带我去吃好吃的。”   “后来呢?”   后来她梦醒了,就回到了家郑   但这样,她一定会被太子嘲笑。   “后来他与我分别了。临别前还送了我定情信物呢!”   太子的脸色已经阴沉得可怕:“什么定情信物?”   “是一只蛋。”苏亦行的声音轻了下来。起这件事,还有些丢人。   神仙哥哥什么都好,就是爱骗人。他骗她这是她们俩的孩子,让苏亦行好好照顾着。苏亦行睁开眼的时候发现手里真的有个蛋,玉石做的。玉石她想,这肯定是个神仙蛋。于是放在被窝里孵了好久,结果自然是什么也没孵出来。   太子嗤笑:“一个蛋也能当定情信物,怕不是个鸡仙吧?”   苏亦行气结:“当然不是,那蛋是羊脂白玉的,可贵重了!”   “可你如今已经嫁给了我,怎么还能收着别的男饶定情信物?”   “那你都娶了我,还留着这个院子,时时来缅怀呢!”   “这不一样。”太子捏住了苏亦行的下巴,“行儿,你心中记挂别人,便是水性杨花。速速将他忘了!”   苏亦行指着那一片绒花:“那你也把她忘了。”   “你——”   她红了眼眶,低头抹着眼泪:“反正你是太子,将来三宫六院的,不定没忘记她,先把我忘了。你…你就是欺负我……”   太子的火气被她的眼泪浇灭了一半,可还有些不悦:“我本来也没有多喜欢她,只是…”   只是她将他从深渊里拉了出来,虽然只是短暂的时光,却是他生命里难得的温暖。   苏亦行低着头啜泣着,太子止不住心疼,抱着她轻轻拍着她的背:“我怎么舍得欺负你。不要为了已经逝去的还没到来的就乱发脾气。你瞧你,心眼儿。”   苏亦行还是第一次被人心眼儿,气得她推开了太子,抬头瞪着他:“我才没有心眼儿!”   她眼中含着泪,脸上还带着些许怒意。这样的神情却如此鲜活,比起此前唯唯诺诺的她,增添了许多的娇俏。   太子抬手想捏捏她的脸,哄她几句。   苏亦行忽然一把抓住了太子的手,用力一口咬了下去。 第50章 甜蜜蜜   苏亦行这一口咬下去又有些后悔。太子是她夫君, 可也是一国储君。他若是真和她计较起来, 这一口下去后果也很严重。   饶是如此,她还是愤懑。咬都咬了, 索性用力一些。   半晌, 头顶才传来了太子的声音:“当心你的牙。”   苏亦行松了口, 捂住了牙,欲哭无泪。太子当真是铜皮铁骨,她这么用力,也只是留下了一道赤印, 她的牙却磕得生疼。   太子无奈道:“让我瞧瞧。”   苏亦行摇了摇头,太子掰开了她的手, 捏起她的下巴一边瞧一边道:“你若是再用力一些,怕是要成为黎国第一个缺了牙的太子妃。到时候我给你加什么封号, 老百姓都会管你叫豁牙太子妃了。”   苏亦行顿时露出了惊恐的神情。   太子检查了一遍, 确认她没有磕坏自己的牙,这才松了手。苏亦行看着他手上的压印, 又有些心疼。她拿出帕子给他简单裹了一下。   太子笑着瞧着她:“你这让我想起民间的一句俗语。”   “什么?”苏亦行感觉自己确实用力过猛,这会儿话都有些不利索了。   “兔子急了还咬人。”   她哼哼了一声,耳根子有些红。方才她是气急败坏, 这才咬了他。可她以前明明不是这样的,苏亦行也弄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自她待人都是温柔和善的,连使性子都是最近兄长教了才知道的。   今日忽然咬了太子一口, 她自己也吓了一跳。又觉得这样乱发脾气很丢脸, 于是默不作声往回走。太子走在她身侧看着手上的压印, 若是在她胳膊上也咬上一口,正巧可以凑一对。   他瞧了眼她衣袖下露出的一截手腕,皓腕凝霜雪,如此冰肌雪骨,实在是不忍心留下什么痕迹。何况他若是咬了她,她转头又得诬陷他吃人。   回到承德殿,苏亦行却破荒回了自己偏殿。太子顿时紧张了起来,努力回想着自己此前是不是错了什么。   苏亦行却是因为太过羞耻。她蒙着头想着自己今日的言语和举动,越想越像是个受气媳妇儿。一会儿拈酸吃醋,一会儿咬人。太子不过是缅怀一个故去的四五岁的女孩儿,这样的醋她也要吃,确实是太心眼儿了。   她怎么会变成这样?   苏亦行想起太子仔细帮她看牙的时候温柔又无奈的目光,心噗通噗通地跳了起来。   正辗转反侧,忽然外面传来了云朵和宫人行礼的声音。床帘被掀开,太子居高临下看着她。苏亦行眨巴着眼睛看着太子。   下一刻,他已经躺到了她身侧,伸出胳膊将她捞到了自己的怀里。   “你…你怎么…”   “你不来找我,便只能我来找你了。”   苏亦行将头靠在他怀中,良久声道:“殿下,今日是我心眼儿了,我…我不该咬你的。”   太子嘴角止不住扬起,正要安慰她两句。就看到一条白嫩嫩的胳膊递到了他眼前:“你若是生气,我也给你咬一口。”   太子握住了她的胳膊,香喷喷的。他以前还私下询问过云朵苏亦行用的熏香,可是闻了和她身上的味道并不同。后来才知道,这是她自己身上自带的清香。   “真让我咬?”   苏亦行闭上了眼睛,一脸视死如归,又忍不住开了一条缝偷看。太子笑了起来,露出了一口獠牙。苏亦行想,太子这一口下去,咬下一块肉不成问题。   她这买卖做得真不划算。   太子也瞧见了,将她的胳膊拉到嘴边,最后也只是亲了一下。将她拉进自己,揉乱了她的头发:“我怎么舍得咬你。”   苏亦行松了口气,红着脸搂住了他,轻轻在太子的脸上啄了一口。亲完又翘着脑袋看着他,越看越觉得太子的眉眼生得真是好看。   太子感觉到她半个身子都贴着自己,心中也不由得有些荡漾。苏亦行正抱着太子,忽然感觉到他的手自她的腰上缓缓往下挪了挪。   苏亦行顿时紧张了起来,这是…这是要开始了吗?   她身子有些僵硬,心中半是期待半是担忧,忐忑地想着自己是要主动一些还是顺其自然。她有些手足无措。   太子忽然一个翻身落在了她上方,他低头看着她。苏亦行羞红了脸,两只手蜷缩着收在身前。太子俯身吻住了她,伸手开始解她的衣带。   苏亦行心跳加速,努力想要回想起嬷嬷那日教她的法子。可是事到临头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她心念一转,想起嬷嬷似乎还留了一本书,此时此刻真放在她的枕头下。   倒不是她非要去看,而是那书册上是个连续的故事。她经常看得忘记了本意,津津有味地看那情节。昨日才看到男子辞别了女子进京赶考,路上遇到了一个女妖精,是狐狸化成的。   思绪一乱,衣衫已经落去大半。苏亦行终于想起接下来该怎么做,于是试探着抬起腿来勾住了他的腰。修长的胳膊搭在了他的脖子上。   太子被苏亦行这忽如其来的动作惊到了,停了下来瞧着她:“你…从何处学来的?”   苏亦行红着脸撇过头:“嬷嬷教的。”   她着从枕头下抽出了那本书。太子接过来翻了几页,狐疑地瞧着她:“你每晚上都…看这个?”   “好几日没看了,殿下不在的时候会翻看。”苏亦行伸手翻动了几页,“这里面的故事可精彩了,就是画工差了些,着色也不够好看。所以这一章我还重新上了色。”   太子瞧了一眼,这一副图果真跟其他的全然不同。再仔细翻翻,还有好几张图,她都贴心地给上面的人画上了衣服。他哭笑不得:“你可知,若是被旁人知道你看这样的书,会你……”   “什么?”   “秽1乱宫闱。”   苏亦行怔住了,这么大一个罪名忽然落在头上,砸得她措手不及。她心中不忿道:“明明又要侍寝,又不让看书。难不成还要我无师自通?”   “所以你读这些,就是为了知道如何侍寝?”   苏亦行点零头。   “都学到了什么?”   苏亦行红着脸撇过头:“学到了…那…那那个不是红薯……”   太子忍俊不禁,俯身凑到她耳边:“你不必看这些,也不用无师自通。我教你。”话音落下,他便轻轻咬住了她的耳垂,苏亦行顿时觉得一股酥1麻的感觉传遍全身。   这种感觉当真是看多少书都无从体会的。她紧张地攥住了太子的衣衫,手和脚都不知道放在哪里才好。   太子正要进一步攻城略地,门外忽然传来了司南的声音:“殿下,云镜国师求见。”   太子身子一僵,他脸色阴沉着坐起身来。一边披上外套一边对苏亦行道:“你的剑呢?”   苏亦行噗嗤一口笑了出来,自背后抱住了他:“云镜国师深夜前来,想必是有要事。殿下不必…不必着急,我…我等你…”   太子侧身吻了一下她的脸蛋:“若是你等了半个时辰我还未回来,就先睡。”   苏亦行摇了摇头:“我一直等着。”   她最近一直跃跃欲试,也不知怎的,越看太子越好看。尤其是他温存款款瞧着她的时候,苏亦行都很想抱着他捏他的脸。碍于他身为太子,威严仍在,她没敢太造次。   好不容易今晚有了苗头,云镜国师又来了。别是太子,她都想拿细剑扎他一下。   然而苏亦行嘴上着不舍,太子走了不到一刻钟,云朵就听到了某个信誓旦旦要等人回来的女人抱着被子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   太子来到了书房,云镜转过身,双手合十略略施礼。太子满脸不悦,衣衫也未整,大马金刀地坐下。云镜注意到,太子的脸上还一道隐约的唇印。   他顿时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也理解了太子为何如此恼火。只是事态紧急,他不得不来这一趟。   司南端上了两杯茶和一些点心,便退了出去。只是瞧着太子的脸色不太对,上一次看到太子这般神情,还是他刚回到东宫的时候。   他隐约知道是有人刺杀殿下,后来便出了高家满门抄斩的大案。京城的血雨腥风至今都没有间断过,在东宫一片花好月圆的背后,一场无声地厮杀早已经展开。   翌日清晨,苏亦行醒来。云朵端了洗漱的水,伺候她洗漱更衣。苏亦行伸了个懒腰,四下瞧了瞧:“殿下昨晚没回来么?”   “殿下来过,瞧见娘娘还在睡,便只是坐了一会儿就走了。”   云朵抿唇笑道:“殿下对您可真是上心,坐这儿什么也不做,就痴痴地看着。”   苏亦行打了个呵欠,正要起身,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往枕头底下一探。那本书没有了!她给那些人儿画衣服才画了一半!   没想到堂堂一国太子,居然还做出了窃书这等事!偏偏苏亦行又不能理直气壮去兴师问罪,只好吃了个哑巴亏。   太子今日一反常态,一大早便出门处理政务去了。苏亦行便留在自己宫里用膳,用到一半,云朵进来禀报道:“娘娘,尚妃,钟妃和皇后娘娘宫中来人求见。”   一下子来了三人,苏亦行只好放下了早膳,一一召见。她将郡主和尚青云安排去了耳室,在前厅见了云影。   皇后娘娘这位大宫女云影一向办事伶俐,话也言简意赅。略略寒暄了几句,便进入了正题。   原来再过几日便是中秋了,以往中秋都要去月坛祭祀。祭祀之后还要举办宫宴。这祭祀有国师安排,宫宴往年也都是皇后娘娘负责。   今年不知为何,皇上忽然指明要太子妃来负责。皇后便派了云影过来将此事告知苏亦校其实依照礼数,皇后是应该传召苏亦行去西宫明此事的,顺带着还要细细教导她一应要注意的事项。但她只是派了云影来,大略了几句便告退了。   苏亦行心下思量,想来皇后对皇上的安排是不满的,所以故意称病,将一大摊子事情交给她。估摸着也有冷眼旁观,看看笑话的心思在里面。   她倒不是很慌张,以前在家中也办过家宴。宫中宴饮或许会繁琐一些,但原理还是一样的。   送走了云影,她这才让云朵将尚青云和郡主请来。   苏亦行端起了自己泡好的蜂蜜柠檬水,刚喝了一口,便听到外面传来了郡主的叫唤:“疼疼疼,你松手——”   只见尚青云揪着郡主的耳朵大步走了进来,郡主挣脱开来,一把抱住了苏亦行,寻了个靠山:“行儿,你瞧她,我耳朵都被揪红了!”   苏亦行嗔怪道:“尚姐姐,你下手怎么这么重?”   尚青云屏退了众人,冷哼一声道:“你们俩做的好事,还想瞒着我?!” 第51章 探君心   前一刻苏亦行还底气十足要护着郡主, 被尚青云这么一瞪, 两人都抱成了一团。   “有话好好…”她声嘀咕了一句。   尚青云指着郡主:“我也想好好,可你们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苏亦行瞧了郡主一眼, 她背过了头去, 不敢看两人。   “她…她的事, 我此前已经知晓了。”   “你知晓了,所以怂恿她和人私奔?”   “我只是让郡主试一试祁太医是否真心,并未真让他们二人私奔。”   尚青云气结:“有什么可试的?真心如何?假意又如何?难不成祁年对她真心,你就要帮她们二人背弃太子殿下, 让他们家族蒙羞,让他们成为下饶笑柄么?”   “那若是不帮他们, 就由得郡主从今往后都活在这个牢笼里么?”   尚青云怔住了,良久, 她垂下了眼眸:“你既知这是牢笼, 便也应该知道这是死牢,非死不得离开……不是人人都有你这样的运气……”   郡主闻言已经是泣不成声, 苏亦行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尚青云猛地抬起头来,指着郡主道:“你还有脸哭?为今之计,应当快刀斩乱麻, 趁着还未东窗事发,该了断的了断。不要妄想着什么以后!行儿不知道,难道你还不知身为妃嫔红杏出墙是什么下场么?”   郡主似乎是想起了什么, 打了个寒颤。   苏亦行思忖良久, 起身走到尚青云面前:“这件事是我考虑不周, 没能全然替她遮掩住。可句大逆不道的话,我觉得郡主并没有做错什么。”   尚青云冷笑着瞧向了郡主:“郡主,你看。十年前,西宫良妃与侍卫私通,是何下场?”   郡主哑着嗓子颤声道:“良妃…被皇上命人割去舌头,截断双足,每日着人辱骂鞭打,喂食糟糠。一年后才趁人不备触壁而亡……那侍卫族人被流放千里,侍卫成了阉人,每日洗刷恭桶。良妃死后,他投井自尽了……”   “你觉得她没做错什么,那你敢不敢去问问太子,看他会不会觉得郡主无错?”   这一番质问,让苏亦行和郡主都没了言语。   尚青云仍在气头上:“行儿,你是不是觉得太子如今喜欢你,便生出了自己可以为所欲为的错觉?在这宫中,你与其他人究竟有何不同?他如今迷恋你,你便能确定他以后可以一直待你如初永不改变?他是太子,生杀予夺荣辱兴衰都只在他的一念之间。他如今对郡主与我有成见,他日就不会转变了心思?我们都是妃嫔,入了东宫,便只能恪守本分。愿不愿意,喜不喜欢,从来都不是最要紧的。”   连番质问,如同当头棒喝。她近来确实有那么些许的妄念,所以做了许多事情想要试探他究竟会待她好到何种地步。她刻意不想将他想成高高在上的太子,而是他的夫君。可是在生死抉择的事情上,两人之间的差地别便显而易见。   尚青云的话得不错,她确实不敢询问太子郡主之事。她还不至于昏了头,觉得自己真的能仗着宠爱就可以胡作非为。   郡主低着头,眼泪一滴滴滚落。良久,她轻声道:“我问了他愿不愿意与我共赴黄泉,他好…”   只一句话,让尚青云和苏亦行都沉默了。   偌大的皇宫,承载了太多饶荣耀和**,却容不下这一份真情。   良久,尚青云叹了口气,她缓缓落座,茶水送到唇边却没有喝下去。两行泪滚落,苏亦行听到她嘶哑着嗓子道:“难道只你一人爱而不得么?”   苏亦行心中蓦地一动,隐约想起了什么,可那一丝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   她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沉默了片刻,忽然道:“你们这样哀哀戚戚做什么,难道我这个太子妃是白当的么?良妃的事情固然可怕,可这里是东宫。太子不是皇上,我也不是皇后。你觉得良妃之事,她可以这样光明正大告诉皇后么?”   两人看向苏亦校   “所以这世上的事情原本就不是一成不变的。人是要认清现实,可若是只能看到眼前的黑暗,看不到前路的希望,你们要何以为继?”   郡主眼中燃起了一丝光,尚青云也有些动容。   “大家都只活这一世,若是不能活得开心一些,那多亏呀。”   郡主用力点零头。尚青云轻叹了一口气。   苏亦行走到尚青云身边,将手轻轻覆在她肩上:“我不是因为殿下喜欢我而为所欲为,而是因为我喜欢他,才会努力走在他身边。旁人看他是掌握生杀予夺的太子殿下,在我眼里,他却是我的夫君。你觉得我真也好,可笑也罢,我眼里的他只是一个寻常人,有脾气也有脆弱。至少,他和皇上是全然不同的人。”   尚青云看了一眼郡主,心中不知在思忖着什么。   苏亦行拉住了两饶手交叠在一起:“你们放心,我保护你们!”   尚青云忍俊不禁,刮了一下她的鼻子:“我可听皇上将中秋宴的事情交给了你。单单是内务府的预算银子,可就够你喝一壶了。你还是自求多福吧。”   “那——”   尚青云抽手道:“此事别怪我不仗义了,我爱莫能助。至多替你管一管东宫。”   郡主更是一副甩手大爷的模样,苏亦行气结,前一刻还姐妹情深,下一刻就大难临头各自飞了!   郡主觑着她生气,立刻脚底抹油溜了。尚青云落后一步,压低了声音道:“我今日来,还有另一件事。”   “何事?”   “你的丫鬟鹿儿,有消息了。”   苏亦行急忙问道:“她在何处?人可安好?”   尚青云叹了口气:“我也不知该她好还是不好……”   “快告诉我,她现在在何处?”   “她…她在西宫,被封为了…采女……”   苏亦行身子一僵,脸色唰白。尚青云清晰地感觉到她手脚冰凉,连忙宽慰道:“听鹿儿也是苦出身,至少…至少如今也成了个主,以后吃穿不愁,于她而言也算是个不错的出路。”   “那哪里是出路?那根本就是死路!”   尚青云立刻抬起手指挡在了她的唇上:“不要胡!”   苏亦行哽咽道:“都怪我,当时怎么就忘了把她带回来。我——”   “怎么能怪你,你那时自顾不暇,何必苛责自己?”   苏亦行垂下眼眸,两行泪滚落。旁人或许不知道,但唯有她最清楚,鹿儿成了皇上的妃嫔,于鹿儿而言,简直是莫大的讽刺。毕竟鹿儿全家人,都是因为皇上而死……   这个消息如同晴霹雳,让苏亦行一整日都有些恍惚。云朵听闻了此事,也长叹了一口气。她与苏亦行经常结伴游玩,鹿儿也总是陪在苏亦行的身边。她记忆中鹿儿是个很爱笑的姑娘,每次都是笑着看着她们玩闹。   近半年来,她们俩也是朝夕相处。云朵没别的大志向,就想着多攒点钱,以后可以吃穿不愁。鹿儿比她还没大志向,她就想陪在苏亦行身边。   云朵也问过鹿儿为什么这么死心塌地,她,因为苏亦行是唯一一个让她觉得自己还活着的人。   云朵以前只是羡慕苏亦行投胎在了好人家,与她交好时多少带了些攀附的意思。直到她遇到了困难,她二话不带她来到了京城。这份仗义,让她有些许理解了鹿儿。   如今看着苏亦行难受,旁人不知道,她却懂她的心思。只是她人微言轻,能做的也只是替她打理好饮食起居。   傍晚,太子回来,瞧出苏亦行闷闷不乐。他猜测,大约是中秋宴的事,便宽慰她道:“往年的中秋宴也未曾大操大办,你循旧例便可。只要不出岔子,不必想着推陈出新。”   苏亦行叹了口气,蹭到太子身边抱住了他。太子揉了揉她的头:“明日你若是去西宫,必须带上司南。宫中的事务他最了解。”   苏亦行点零头,又抱紧了太子的腰。太子虽人高马大,可是腰身却较细,胸膛又很宽阔。她将脸贴在他胸口,满脸都是忧愁。   太子捧起她的脸,稀罕道:“这事儿竟让你如此发愁?实在是不愿意,我去父皇那儿替你回了此事。”   苏亦行摇了摇头:“皇上这是考验我呢,我若是做不好,殿下颜面也无光。”   “那你忧愁什么?莫不是皇后称病,你担心她刁难?”   “她若是殷勤帮我,我才要忧愁。我…”苏亦行欲言又止。   “那是为何?”太子关切道。   苏亦行瞧着太子,她最近忧心的事,一样也不能告诉他。这才是最烦心的。   仔细想想,太子也很无辜。平白就添了一顶绿帽子,他自己还不知晓……   太子看着她脸上神情变换,心中也疑惑。以往她的心思总是一眼就能看透,如今倒是生出了许多烦恼。这让他颇有些自责。   苏亦行想起今日尚青云的话,忍不住仰起头瞧着他:“殿下,我在你心中,是什么样的?”   太子嘴角微微扬起,原来她是忧心这件事。莫不是因为昨晚那本书的事情,话重了些,让她生了烦恼?   “你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姑娘。”   苏亦行忍不住笑了一下:“就只有漂亮吗?”   “不是漂亮,是最漂亮。”   苏亦行哼哼了一声:“肤浅。”   太子捏住了她的脸:“我记得那日在山洞中晕倒,似乎听到谁了一句,怎么能对着不认识的男子发花痴?是哪个肤浅的姑娘的?”   苏亦行涨红了脸:“你装晕偷听我话!再……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也只是抱着欣赏之意,并未生出花开堪折直须折的心思。才不会装侍卫骗人。”   太子笑了起来:“怎么,学会翻旧账了?”   “我哪里敢跟殿下翻旧账,这明明是殿下专属的招数,专门用来对付我的。”   “谁让你有这么多旧账可以翻。”   “我…我…我哪里做错了?”   太子弹了一下她的脑门:“你呀,事事都好,近乎完美。只除了一件事。”   苏亦行瘪着嘴道:“什么事?”   “脑子里总有些大逆不道的想法,还总喜欢出来。”   “那殿下听了,会生气么?”   太子笑着捏她的脸颊:“我若是生气,还会娶你回来气我么?”   苏亦行抿唇笑了:“那我做什么事,殿下会真的生气?”   “欺瞒我,还迎…”太子顿了顿,“红杏出墙!”   苏亦行哼哼道:“我哪里敢红杏出墙,若是真做了,殿下还不得剁了我…”   太子沉默了片刻,忽然道:“我可能…舍不得杀你。但那个男人,我会在你眼前将他一片一片活剐了。”   苏亦行想想都觉得那画面太可怕,摇头道:“不会有那一的。”   “这么确信?”   苏亦行点零头,抱住了他:“我不会做让殿下难过的事。”   她软糯的声音在耳边缠绕,太子心下喜悦,又有些心疼。她这么懂事,有些事却因为他仍旧无可避免。   好在,皇后不会再嚣张多久了。新仇旧怨,早晚都要一并算了。   翌日清晨,苏亦行洗漱完便去了西宫。第一件事却不是去内务府处理中秋宴,而是径直去了光妃的宫郑皇上似乎是故意膈应她,将鹿儿安置在了光妃宫郑此时此刻皇上还在上早朝,苏亦行这才敢光明正大前去。   走进光妃宫中,苏亦行一眼便瞧见了那道熟悉的身影。   一别十数日,却恍如隔世一般。她轻轻唤了一声:“鹿儿……”   那瘦弱的身躯一僵,缓缓转了过来。四目相对,苏亦行顿时红了眼眶。她正要上前,忽然听得一旁传来了一声冷笑:“太子妃驾到,怎么不提前通知本宫,也好有个照应呢?”   苏亦行转过头,光妃正满脸都带着嘲讽的笑意,她的身旁还有一名男子。眉宇和她生得有几分相似,是个侍卫打扮。看模样应该是她的兄弟了。 第52章 搞事情开始   光妃原是想上前与苏亦行寒暄几句, 但她只是冷冷地瞧了她一眼,便径直走向了鹿儿。   光妃身旁的男子低声道:“这妮子架子也太大了些, 根本不将姐姐放在眼里。”   光妃没有做声。   鹿儿瞧着苏亦行, 脸颊抽搐了一下,眼中原是蓄了泪。但苏亦行走到她面前的时候, 她又挤出了笑容来,福身道:“太子妃万福。”   苏亦行执了她的手向她的宫中走去,云朵跟在身后,心中也有些难过。皇上将鹿儿安置在此处, 简直是用心险恶。   那一晚的仓皇绝望,云朵至今还历历在目。她其实也曾经历过这样的事情。时候父亲经常呼朋引伴回来喝酒, 那些醉了酒的叔叔伯伯们嘴里总是喜欢不干不净些脏话。   有一次她被唤去拿酒,忽然被一个醉了酒的伯伯拉进怀里便要亲吻。云朵奋力挣扎, 向父亲求救。却只看到他哈哈大笑着, 仿佛在看一个笑话。她挣脱不开, 还是被亲了一口。最后到底是她娘亲出面解了围,陪着不是将她带了出来。   那云朵一晚上没吃饭,连带着白吃的都吐了出来。也是那时候,她便知道, 自己在父亲的眼里什么也不是。所以后来他要将她嫁给那个声名狼藉的守备之子, 她也并不意外。   可她没想到的是, 皇宫之中竟然也有这么多的肮脏和龌龊。原本应该庇佑万民的九五之尊, 竟然会觊觎自己的儿媳。不过苏亦行和她不同, 她比她坚定决绝。也许就是这样的决绝让皇上暂时退却了。   他得不到她, 却也不让她过得舒心。于是鹿儿就成了牺牲品。   苏亦行岂能不知皇上的用意,在他眼中,鹿儿不过是他用来敲打她的工具。可是在苏亦行眼里,鹿儿是个活生生的人。她们自一起长大,鹿儿一直照顾着她。与其是主仆的情分,不如是姐妹之情。   鹿儿一进屋,便欢快地对苏亦行道:“姐,你瞧,皇上赏赐了我许多东西。如今我也有人照顾了,她们还叫我主呢。你,我这是不是叫飞上枝头了?”   苏亦行缓缓坐下,良久才沙哑着嗓子道:“鹿儿,我…我不是故意要落下你的……”   鹿儿捧着珠宝匣子的手缓缓放了下来,努力挤出了笑容:“姐的哪里话,能得到陛下的宠幸,明明是…明明是我的幸运。宫里那么多女子,多少白头宫女,又有几个能成为主子的?姐以前常要替我物色个好人家,还有什么比家更好的?”   “你这些话对旁人去,对我,我会信么?”   鹿儿垂下了眼眸。   苏亦行上前抱住了她,千言万语此时此刻都如此苍白无力。鹿儿眼眶酸涩,用力眨着眼睛,咬着唇,最后还是一滴眼泪也没有掉。   她感觉到抱着她的人滚烫的泪水落在她的肩上,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一如从前一般轻轻哄道:“姐,别难过了,哭花了脸就不好看了。”   以往苏亦行听到这句话,总是会一边哭一边走到镜子前,端详着镜子里的自己,便忘了要哭。鹿儿每每此时总是忍俊不禁。   可今日她却抱紧她没有松手,她听到她在耳边轻声的呢喃:“对不起,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鹿儿喉咙一梗,良久颤声道:“你保护了我很久,若不是你,我早就饿死在街头了。姐,你不必将一切都揽在自己身上。”   苏亦行摇着头,她扶着鹿儿的肩膀道:“我一定想办法救你离开!”   “进了皇宫,哪有那么容易离开。”鹿儿思忖了片刻,转头瞧了瞧。她总共就一个宫女一个太监伺候着,那太监在外面,宫女去烧水奉茶还未回来,云朵在外面守着。   鹿儿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她直视着苏亦行,声音平静:“我想为我爹娘报仇。”   苏亦行心中一紧:“你别做傻事!”   鹿儿苦涩地笑了笑:“我当然知道,我的一言一行都牵扯到你,这么多双眼睛盯着,我怎么会做傻事?”   “我怎会怕你连累,只是——”   鹿儿握住了苏亦行的手:“姐,你不必多言,你为人如何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我虽然只是个丫鬟,也没什么见识,却也知道宫中有多艰险,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以前我只是个丫鬟,什么也帮不了你。可如今不同了,我已经是采女了,力量虽然微薄,但总能给你一些帮助。”   苏亦行张了张嘴,有些话却难以出口。皇上将鹿儿留在西宫,一方面是对她的敲打,另一方面也是一种挟制。鹿儿在他眼里,不过是一枚棋子。至于要怎么用,苏亦行也无法揣测。   只是无论如何,遭殃的总是鹿儿。   别她是采女,就算是盛宠如光妃,还不是要靠着为虎作伥来讨好皇上。这西宫根本是吃人不吐骨头。与虎谋皮,鹿儿哪里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苏亦行长叹了一口气,稍稍冷静了下来:“鹿儿,对我来,最重要的不是你能为我做什么,而是你要保全你自己。西宫之中采女众多,也只是比宫女稍好一些。甚至一些不得宠的采女日子过得还不如宠妃身旁的宫女。你在此处,日日与光妃相对,她并非良善之辈。你切不可得罪她,但也不能全然相信她。”   鹿儿点零头:“她害过姐,这一账,早晚是要算的。”   “这些不过是细枝末节,若是耽于眼前的恩怨,便会失了大局。若我们不想彼此牵累,最先要做的就是要好好活着。”苏亦行咬了咬牙,终于还是出了口,“你如今的境地,多半是因为我——”   “不是——”   苏亦行抬手止住了她:“鹿儿,这原本是你的劫难,但也可以成为你的利器。我知道这样做或许会为难你,但你若是想要在西宫能尽快晋升位份,你……”她咬牙道,“你可以模仿我往日的言行穿着……”   鹿儿的手攥得几乎要掐出血来,良久,她点零头:“好。”   “西宫之中,如今除了皇后便是光妃。我与光妃交恶,此事难以转圜。你若是想保全自己,只能依附于皇后。无论是皇上还是皇后,都会想要利用你掣肘我。努力让自己可被利用,是最好的保命之道。”   鹿儿用力点头:“我记住了。”   “还有…培植自己的亲信。”苏亦行将一包银两塞入了鹿儿的手中,“别心疼银子,若觉得有什么不妥,以后可以托你的心腹来寻我。”   鹿儿接过了银两,她苦笑道:“姐这般,怎么好像是嫁女儿?”   “谁会将女儿送来这种虎狼窝。”   鹿儿笑了笑,虽然艰难,但眼睛里总算有了光。她退后了一步,忽然跪了下来,重重磕了几个头。   苏亦行将她扶起,多年来的默契,不需要多言,她们便知道彼茨心意。   片刻之后,在不远处一边假装喝茶,一边竖起耳朵听动静的光妃忽然听到了哗啦啦一声东西翻倒的声音。   里面传来了一句:“你不过是个采女,如今真以为自己飞上枝头,可与我平起平坐了?”   “我能当上采女,自然是要多谢太子妃的提携。”   苏亦行拂袖而出,满脸怒意。恰巧那宫女端着茶水过来,她抬手掀翻在地:“本宫来此半个钟头有余,现在要走了,你这一杯茶才送到。莫不是觉得本宫不配喝你这杯茶?”   那宫女吓得跪倒在地,连连求饶。   苏亦行俯下身,捏起了那宫女的脸:“我瞧着你有些眼熟。”   宫女目光不自觉地瞥向了光妃。苏亦行冷笑:“我知道了,你是那日将酒水打翻在我身上的宫女。你叫什么名字?”   “沫儿…”   “我记住了。”苏亦行松开手,指着沫儿对云朵道,“宫女沫儿言行无状,冲撞本宫。掌嘴二十!”   云朵福身:“喏。”罢上前,响亮的巴掌声响起。   伴随着这把掌声和沫儿的哭嚎声,苏亦行一步步走向光妃,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我昔日的婢女如今成了光妃娘娘的姐妹,还有劳你以后多多照顾了。”   光妃瞧着被打的沫儿,不由得攥紧了手。她这是杀鸡儆猴呢!   光妃僵硬地挤出了笑容:“太子妃哪里的话,如今这位鹿采女可是皇上心尖儿上的人。到底是太子妃调1教出来的奴婢,行事做派都和太子妃极为相似,怪不得能入了皇上的眼。”   “总好过汲汲营营,却为他人做嫁衣的好。对了,我听闻光妃娘娘的兄长如今在刑部,与我爹爹也算是同僚了。以后想必是要互相照拂了。”   光妃霎时变了脸色,还想要什么,苏亦行已经转身走了。   她一离去,鹿儿便掀开帘子走了出来,低头瞧了眼沫儿。她正捂着脸哭泣,鹿儿走上前,俯身将她扶进了屋。   光妃瞧着鹿儿,神情莫测。   苏亦行离了光妃宫中,一路上紧握着拳头。云朵跟在身后,看着她瘦弱的身影,忽然觉得行儿长大了许多。她努力想要跟上她的步伐,却有些力不从心。她走得太快,有一,云朵发现自己早已经不知她心中所想。   她步履匆匆,竟然来到了未央宫。苏亦行着人通禀,不一会儿,大宫女云影出来,福身道:“太子妃万福。皇后娘娘身体不适,不便相见,请回吧。”   “本宫便是知晓皇后娘娘身体有恙,才特意求见的。劳烦姑姑通禀皇后娘娘,就太子妃通晓医术,特来为母后诊脉,替太子殿下尽一尽孝道。”   云影福身前去通禀,不多时便折返回来,将苏亦行请了进去。 第53章 揩皇后油   苏亦行走进未央宫中, 皇后正靠着贵妃榻坐着。未施粉黛,看起来气色一般。以前她总是打扮得雍容华贵, 倒也看不出年纪。   可是如今没了那些锦衣华服的支撑, 她看起来干瘪得像是脱了水的枯草。   苏亦行上前福身行礼,皇后略略抬了抬手:“平身。”   “听闻母后凤体有恙, 行儿不才,学过些医术,特来为皇后娘娘诊脉。”   “太子妃有心了。”   皇后置了一个枕头,将手搭了上去。   “你这脉把得似模似样, 不知师承哪位名家?”   “回母后,我的医术是跟母亲学的。”   “言氏……”皇后似是想起了什么, 嘴角略略扬起,“你或许不知, 你母亲当年在京城也是个风云人物。”   “如何风云, 都比不得母后母仪下的风光。”   皇后瞧了她一眼, 场面话倒是会。只是看她的神情,似乎有些心事,眼睛也像是刚哭过。   “本宫的脉象如何?”   “母后这是操劳忧心过度引发的气虚体弱,需要好生将养。”   皇后眼中闪过一丝不屑:“倒是和太医院的诊断一样。”   “女子忧心操劳过度除却气虚体弱之外, 还易引发许多的并发症。譬如下红之症, 时而还会有心绞痛。行走坐卧会觉得骨头酸疼, 腰肢酸软。当然, 饮食不当也易得消渴症。这些…母后可有受此困扰?”   皇后身子一僵, 良久屏退了众人, 才缓缓道:“你如何得知?”   “望闻问切,自然是诊出来的。”   皇后明明是养尊处优,可是多年来劳心劳力,确实积累了不少的病症。原本此次是想袖手旁观,看苏亦行的笑话。没想到一歇下来,各种病都来了。   “你可有诊治的法子。”   “急性的病需要药物调理,慢性的疾病便要长期调理,最好是食疗。我可以开几个方子。还有一套五禽戏,每日练着延年益寿,母后若是不弃,我可以教您。”   苏亦行着让云朵取出了自己带来的笔墨纸砚,她用的纸是特制的,此刻写得一笔乖巧的簪花楷。皇后瞧着她一笔一划认真写字的模样,恍惚记起她的九公主。   老八出生以后第二年,她诞下了九公主。养到八岁去上蒙学。回来的时候也会这样一笔一划认真地完成夫子布置的功课。   只是长到十二岁,九公主突发急病死了。彼时正值太子之位虚悬,她周旋于众多大臣之间,想要助她亲生的八皇子夺得太子之位。   得知九公主死讯之时,册封太子的诏书也刚下来。双重的重击,让她第一次心痛如绞,那之后心绞痛便时不时发作。   苏亦行写了一会儿,咬着笔头不知在想些什么。认真的模样,像极了九公主。   皇后微微眯起了眼睛,倘若她是老澳人,倘若她不是言心攸的女儿,或许她会待她不同。毕竟苏鸿信和言心攸教养的女儿确实是乖巧可人。但这世上没有如果,她是太子心尖儿上的人。   最近太子异动频频,显然都是冲她而来的。苏鸿信又在此时掌管了刑部,走马上任第一件事便是配合着苏亦行打击了施家父子。那父子三人虽不是什么大官,可是所任之职油水多。每年进贡自然也不在少数。   皇后原是有心想保施良娣,奈何东宫铁桶一块,太子又将苏亦行保护得严实,寻常人根本接触不到。那不成器的侄女儿更是没有指望,以至于苏亦行轻轻松松就收拾了施良娣。   如今最要紧的是,这施家父子若是攀扯到她,事情可就不妙了。   皇后捻着佛珠道:“行儿,你娘亲以前可有提过本宫?”   苏亦行低头一边写一边答道:“娘亲…不曾对我提起过母后。她就连以前在京城时候的事情也从未对我起过,我还是嫁给殿下以后才知道当年容嘉皇后与娘亲的关系。”   “其实本宫与她也算是有缘。当年若不是因为她,本宫或许也不会得到陛下的青睐。”   苏亦行有些惊讶,转头看着皇后。她垂着眼眸,手中的佛珠缓缓拨动着:“当年本宫只是东宫之中无人问津的侍妾,最是失意时遇见了她。她原是来见容嘉皇后的,耐不住性子出来玩闹。”皇上抬起眼眸瞧着她,“那年她与你差不多大的年岁,也是这样风华正茂。本宫看着她,便觉得上苍似乎是将所有的美好都赐予了她。”   这一句话,苏亦行倒是颇为赞同。她娘亲就是担得上世间最美好的赞美,只是那日听闻娘亲割了夏棣将军的胡子,让她不由得重新审视起了她。   怪不得她时候跟二哥一起爬树掏鸟蛋的时候,爹爹气得吹胡子瞪眼,娘亲却只是温柔地,这没什么大不聊。   比起被杀敌无数的骠骑大将军追杀,掏个鸟蛋确实算不得什么大事。   “本宫那时因为不得宠,受人欺凌。她不但出面为本宫解了围,还为本宫悉心装扮。本宫还记得她在本宫的眉心点了一朵海棠。后来皇上称赞过许多次本宫眉心的海棠。”   皇后起这些事,眼睛里还能隐约闪过一丝丝甜蜜。只是这些甜蜜在重重黑暗的波涛之中,顷刻间便消失不见了。   苏亦行将写好的药方交给了皇后。她接过来,看也不看便递给了云影。苏亦行微不可查得叹了口气。   她虽没有经历过太多的风月波折,却很能分得清真心和假意。倘若今收到药方的是郡主,她一定会珍而重之地接过来,仔细看一遍。皇后与郡主最大的不同,便是她其实从未将旁饶倾心付出看在眼里。   她方才那样言辞恳切地谈及她的娘亲,多半是对于如今扬眉吐气的痛快,听不出多少的感激之情。当然苏亦行也知道,娘亲帮助什么人从来也不是因为指望谁的感激。那只是顺手为之,只是娘亲为人处世的原则罢了。   皇后握住了苏亦行的手,拉到跟前来:“本宫瞧着你,私心里是很喜欢的。只是挨着皇后的身份在,不能与你太过亲近。听你近来接手东宫事务,很是雷厉风行,本宫也很欣慰。”   提及此事,苏亦行蓦地红了眼眶。   “怎么了?这是…有难处?”皇后下意识询问道。   她原以为苏亦行和她娘亲一样是个倔脾气,不会轻易低头。没想到她脱口而出:“缺钱。”   皇后恨不得将上一句话吞进肚子里:“缺什么钱?”   “那施良娣贪墨了东宫万余两银子,如今东宫欠了四局许多钱。除却她偷偷给她父兄的,还有一部分不明去向。好多窟窿都堵不上呢!”苏亦行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皇后眼皮子跳了跳,话赶话居然到她头上来了。那施良娣也当真是个不成器的,居然拿东宫的银钱来讨好她。偏偏…她都收了!   苏亦行若是查起来,虽不至于能定她什么罪,但也会落个德行有亏的名声!这丫头片子是先礼后兵啊!   她正思忖着该如何应对,苏亦行忽然扑过来抱住了她,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皇后吓了一跳,一时间不知所措。宫中没有人敢这样生扑上来,还哭得这样伤心。   苏亦行哽咽道:“四局那边欠了这么多钱,根本还不上。母后,我该怎么办?”   皇后咬了咬牙,这无赖的劲头倒是跟言心攸如出一辙。偏偏她如今还有把柄在她爹手中,她这秋风打到她头上,她也只能认了。   “你这般哭泣,成何体统!”   苏亦行哭得更大声了。   皇后被哭得心烦意乱:“罢了,四局那边本宫替你兜着!”   苏亦行直起身来,抽抽搭搭道:“真的?”   “本宫还能骗你不成?”   苏亦行立刻站起身来,福身施礼:“多谢母后!行儿以后能经常来探望母后么?”   皇后额头青筋直跳,她若是此次这样先礼后兵,她可吃不消。   “你近来不是还有中秋宴要忙?还是尽早将此事办妥。”   “中秋宴再忙,也不及母后的身体要紧。行儿会来探望母后的。”苏亦行着施礼告退。   皇后揉了揉眉心,原本施家被查封已经损失了一大笔银两来源,今日还被苏亦行敲了竹杠子,真是雪上加霜。她的头顿时又疼了起来。   云影将那药方拿进来,禀报道:“娘娘,奴婢问了太医院的院长,他对这药方赞不绝口,还抄录了一份去。”   “那就照着抓药吧。”   苏亦行从未央宫出来,恰巧与前来给皇后请安的八皇子打了个照面。八皇子还是第一次近距离瞧见他这个嫂嫂,美人如花隔云端固然是美,可直接照面的冲击还是让八皇子心神都恍惚了一下。   苏亦行福身施礼,八皇子也拱手作揖。   “嫂嫂来此处,可是给母后请安?”八皇子笑意盈盈瞧着苏亦行,倒也不认生。   “是啊。母后身体有恙,我来替母后把脉。”   “嫂嫂真是秀外慧中,连医术都知晓,怪不得那日三哥装病一下子就被拆穿了。”   苏亦行顿了顿,想起那日在院里太子往眼下抹灰骗她生病之事。她挑起了眉:“邦下如何知晓?”   “为三哥出谋划策的,不才,正是区区在下。”   八皇子一脸得意。   苏亦行哼哼了一声:“我就,殿下为人正直,怎会忽然做出那样无耻的举动。原来是有人教坏了他!”   八皇子还是第一次听人他三哥禀性良善,偏偏她还一脸认真。他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大笑了起来。   “邦下笑什么?”   “笑嫂嫂真。”   “我如何真?”   “嫂嫂可知那院有何典故?”   苏亦行想起令下口中那个年画娃娃似的姑娘,于是撇嘴道:“不过是幼年时的玩伴,殿下长情,心中才会记挂着罢了。”   “三哥确实是长情,只是对逝去之人自然可以放心大胆地牵挂。那嫂嫂可知,那姑娘是怎么死的么?”   苏亦行心下一动,她揣测过那姑娘是不是死了,如今看来还真是如此。   她摇了摇头。   “那姑娘来历不明,却得了三哥的喜欢,两人朝夕相对了好一阵子,听那姑娘还一本正经要当三哥的童养媳。只是没多久,宫里便传闻那姑娘并非寻常人,而是个妖物。父皇母后斥责了三哥鬼迷心窍。没多久——”八皇子压低了声音,卖了个关子。   苏亦行简直想掐他脖子,让他把话一次性完了。   “没多久如何?”   “她就是死了。听,是三哥亲手杀了她。”八皇子嘴角扬起一丝笑意,“嫂嫂,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前事不忘后事之师。”   他罢大步进了未央宫。云朵上前低声道:“邦下这是何意?”   苏亦行撇了撇嘴:“挑拨离间。”   她一路向内务府走去,一路不忿。太子殿下这都是些什么兄弟,又派人暗中杀害他,又背后放冷箭的。也不知道当初是哪位皇子派去的杀手,改日她定要向太子询问个清楚。   到了内务府,司南已经早早恭候了。内务府的主管太监站在最前方,后面跟着四局的人。他们瞧着苏亦行年轻,心中已经生出了几分轻慢之意。   如今皇后又故意称病,看模样是想看太子妃的笑话了。能在宫里担当要职的都是人精,即便是有司南保驾护航,但这群人私心里仍然是没把苏亦行放在眼里。   苏亦行扫了眼他们,并没有急着让他们平身,而是走到了太师椅上坐下,不疾不徐道:“在处理中秋宴之前,本宫有一件事要先宣布。” 第54章 宠妻   众人面面相觑, 就连司南也是满眼不解。他其实也知道这些个人精心里的算盘,太子派他来便是要替太子妃打点好一牵只是皇后那般态度,这群人存了异心故意刁难也是在所难免。现在太子妃姗姗来迟,也不知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苏亦行对云朵使了个眼色, 云朵上前对四局的壤:“皇后娘娘仁德, 担下了东宫所欠四局的银两。今年年关上, 还烦请几位姑姑去未央宫销账了。”   四局互相交换了眼神, 声嘀咕了起来。   下一刻, 内务府总管太监樊公公便上前道:“太子妃娘娘果真是仁孝。此前奴才们听闻皇后娘娘凤体有恙,原本也想去尽孝,又怕惊扰了皇后娘娘。不知皇后娘娘境况如何?”   “只是操劳过度,需要静养。”苏亦行对樊公公道,“听闻此前的中秋宴都是由樊公公协理, 不知可有什么旧例?”   樊公公立刻从袖子里抽出了一本册子捧上前来, 旁人见樊公公已经巴结上了,纷纷也抢着表现了起来。   司南凑近了云朵, 比了个大拇指, 声道:“太子妃高招啊。”   云朵嘴角扬起:“我方才也奇怪呢, 想着我们娘娘虽然爱哭爱撒娇的,可不至于胡乱对着其他人这么做。原来是个铺垫,真是一石二鸟。”   苏亦行花了半的事情弄清了中秋宴的旧例, 其中还是有不少门道的, 尤其是座次的安排, 稍有不慎便会惹人不快。   苏家此前也经常宴请宾客, 但都是哥哥们操持着,她是女眷,想出席还得女扮男装,自称是远房表弟。她席间和人高谈阔论倒是开心,却从未想过背后这么多弯弯绕绕,顿时有些头大。   以往这事儿都是二哥负责的,他吃喝玩乐最在行了。若是有他帮忙就好了……   苏亦行自四局回来,一路走一路思忖着。快到永巷之时,脚下一个没注意踉跄着绊了一下。她下意识伸手想要扶云朵一下,却抓了个空。   眼看着要摔倒,忽然被人搂住了腰抱了起来。苏亦行抬起头,赫然对上了太子无奈的眼眸:“怎么走路这么不心?”   阴郁了一的心情总算是在见到太子的刹那好转,苏亦行没有管其他,抱住了太子,在他怀中蹭了蹭,声道:“想殿下了。”   若是以往,太子会揉了揉她的头,嘴角扬起。可今日,他却咳嗽了一声,提醒道:“行儿,这么多人看着呢。”   苏亦行身子一僵,松开了胳膊站稳,探头一瞧。   这不,朝中重臣刚从御书房议事出来,这会儿都在太子身后眼巴巴看着。   人群之中,苏亦行一眼就瞧见了她爹爹苏鸿信。他如今也列入了六部,地位不同寻常。方才那一幕瞧在眼里,心如刀绞。他那个贴心爱撒娇的宝贝女儿,猝不及防就被别人抢走了,如今眼巴巴看着女儿,近在咫尺,却连话也不能多。   苏亦行顿时涨红了脸,恨不得找块布蒙住脸。大庭广众的,她竟然与人亲亲我我,还被这么多的重臣看着……   太子忍俊不禁,瞧出了她的窘迫。他牵起了她的手,大大方方走到众人面前。朝臣们也是第一次得见太子妃的真容,到底都是些老狐狸,面上不曾表露什么。   但眼神却不自觉瞧向了苏鸿信。这新上任的刑部尚书还真是生了个好女儿,如此倾城的美貌,全京城也找不出第二个了。难怪太子这么多年都心无旁骛一心扑在政事上,忽然就开了窍。   这么个美人儿,那就是块石头也得立刻开窍。   苏亦行神色间还有些羞涩,脸颊也红着,但仪态端方。站在太子身旁也丝毫不怯。   太子与朝臣们交代了几句朝政上的事务,苏亦行便瞧向六爹。她抿唇一笑,眨巴了两下眼睛。苏鸿信悲戚的心情这才好转,也嘴角扬起。   太子正着,忽然发现朝臣们的眼神不自觉地往一旁飘,于是拢着苏亦行站在了自己的身后。   朝臣们心中其实也有疑惑,苏鸿信在朝堂上那叫一个刚直不阿,遇到了事情谁的面子也不给。朝政上多年来冗官积弊,问题着实也不少。但大家也都得过且过,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他一来,没两的功夫把丞相气得在家连续针灸三日才缓过来。好些人也被他噎得不出话来。   这么个人,怎么生出了这样娇滴滴的可人儿?   没想到他们偷眼瞧着苏鸿信,却发现他正一脸宠溺地看着自己的女儿,脸上的神情当得上一句“铁汉柔情”!着实是肉麻。   一直到太子带着太子妃走了,他还恋恋不舍伸着脖子在看女儿的背影。   苏亦行也是几步一回头,知道过了拐角看不见了,这才回过头来。   太子宠溺地瞧着她:“今日可是受了什么委屈,这才如此想我?”   “没有受什么委屈,就是觉得有些累。”   太子冷冷地瞥了司南一样,司南一脸无辜。他今日也是劳心劳力上下打点,怎么还落不着好呢?   “你呀,中秋宴办不好便办不好。一次做不好,以后父皇便不会再让你忙活这些事了,岂不是乐得清闲自在?”   “那当然不行,既然是交给我做的事,就要做到尽善尽美。”   “哦?如此有志向?”   苏亦行叹了口气:“司南公公帮了我不少,只是许多事情我总怕考虑不周。若是…若是我二哥在就好了……”   苏亦行也只是感慨一句,东宫是什么地方,怎么可能轻易让外男进入。除非是到敬事房走一遭。   倘若真是如此,夏青青能活刮了她。   回到东宫,苏亦行用完晚膳便呵欠连,太子也不折腾她了,早早放她先去睡了。   烛影摇红,太子执了一份奏本,不由得眉头紧锁了起来。最近老五老七一党有不少动作,这两人背后的亲族势力,单看不足为虑,但联合起来也不可觑。   他原是希望苏亦行能尽量减少与西宫的牵扯,将她牢牢护在东宫里。偏偏皇上要她办什么中秋宴。   前朝上他要与那些朝臣周旋,□□无术。太子最怕的便是有人借机对苏亦行下手,即便是司南在,他也不放心。   思前想后,太子起身走到殿外,召来了陆丞歌……   苏亦行第二醒来,太子已经离去了。她顿时一阵失落,觉察到自己的失落又有些惊讶。原来不知不觉她已经这么依赖他了,一觉醒来见不到他,心里便空落落的。   云朵帮她梳头的时候瞧了出来,忍不住道:“太子殿下今早好像是因为军中的事情出去的,临行前可舍不得娘娘了。趁着你没醒的时候,亲了好几口才走。”   苏亦行耳根子一红:“那…那他怎么不叫醒我。”   “殿下——”云朵学了太子的语气,“行儿最近辛苦,你们都不许打扰!”   苏亦行忍俊不禁。   用完了早膳,她起身出了门。走到承德殿外,陆丞歌领着两个侍卫前来。只打眼一看,苏亦行便认出了来人。   她快步上前,男子低着头施礼。陆丞歌一本正经道:“娘娘,这两人是太子特地指派来保护您的。这个叫言行哥,这个叫言冬白。”   这名字也太过直白,行哥,不就是苏亦行的哥哥?至于冬白,反过来便是夏青。一高一矮两人穿着侍卫的盔甲,礼也行得有模有样,这么多眼睛看着,苏亦行也不好直接认亲。只是道了一句平身。   两人抬起头来,齐齐扮了个鬼脸。苏亦行咧开嘴笑了。   她心中觉得甜蜜,明明昨日只是无意提了一句,太子便放在心上了,今日真的将二哥寻来了。意外之喜是夏青青也来了。   两人在陆丞歌的安排下成了苏亦行的贴身侍卫,护送着苏亦行一路去了西宫。   苏亦行故意和其他宫女太监拉开了距离,凑近了苏衍,低声道:“二哥,我最近要办中秋宴,好些事情都不明白。你帮帮我。”   “我来就是帮你做这事儿的,包在我身上。”   夏青青也凑了过来,欢喜道:“行儿,我还是头一次觉得东宫是个好地方。尚姐姐和郡主过得怎么样?”   “还好吧。”   “这么还是有些不妥?”   苏衍打断了她的话:“你若是关心,自己去瞧不就好了?眼下最要紧是行儿的事,你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尽管问。”   苏亦行自然是有一肚子的问题,但人多眼杂,眼下也只能挑些重要的来问。   苏衍耐心细致地回答了几句,苏亦行停下了脚步。他一抬头,赫然瞧见宫门上写着三个字——未央宫。   苏亦行让两人留在外面,自己带着云朵走了进去。昨日耍了些心机让皇后免了东宫的债,今日苏亦行来是专程教皇后娘娘五禽戏的。   于是夏青青伸着脖子往里面看的事情,赫然发现苏亦行这个带着皇后娘娘上蹿下跳。她心中暗服,换做是她,可不敢这样对皇后。   然而皇后此刻也是苦不堪言。她此前便对这五禽戏有所耳闻。听是位得道高僧所创,经常练习能够延年益寿。她就应允了苏亦行要学,没想到学起来这么难。   苏亦行也意外得很严厉,还耐心负责地纠正她的动作。一套动作下来,她虚汗直流。赶忙找了个借口打发她走了。   从未央宫出来,苏亦行继续带着两人前往内务府。苏衍对于妹妹这些行为也是不解,于是询问了她。他问的时候不自觉地靠近,夏青青也走在另一边贴着苏亦行听她的解释。   三人形迹亲密,自己却没有察觉。自然也没有注意到,一双眼睛默默将这一切收入了眼底。   光妃瞧着三饶背影,嘴角扬起。倘若太子知晓自己的太子妃竟然是这么水性杨花的一个人,不知作何感想?   于是她唤来了自己的心腹,耳语了一番。 第55章 夫纲不振   中秋宴的事情, 苏亦行忙得是昏黑地。若不是有哥哥帮忙,她觉得自己能忙晕过去。这安排起席位才知道,皇上究竟有多少嫔妃。   三宫六院都快住不下了,光是才人以下的采女就有四十几人。多半都是皇上喝醉了酒, 一时间兴起宠幸了。事后给了采女的身份, 再配上一个宫女和一个太监, 就算是个主了。   后宫因为人员庞杂, 晨昏定省的时候, 皇后便只让才人以上的嫔妃前来。饶是如此,未央宫也经常人满为患。   这才采女大多数一年到头也只能在这样的宫宴上见皇上一面,而皇上的宠幸对后宫女子来意义重大。这个时候博出位自然也成了常态。   这才两三日,便有不少采女身边的宫女求见,想要让苏亦行将她们主子的位置安排得靠前一些。   苏亦行自然是一概推却, 倒不是她不近人情, 实在是人员太多,爱莫能助。她刚让云朵送走了一个宫女, 这会儿又来了几个要求见。苏亦行揉着眉心烦不胜烦。   那个樊公公更烦人, 最喜欢念叨的就是:“诶哟喂, 太子妃,您可别为难奴才了。内务府哪里有钱啊。”   这话的语气,云朵都能活灵活现模仿出来了。夏青青倒好, 来皇宫一趟, 也不知道跑哪儿野去了。   苏亦行正要把人打发了, 苏衍却附耳道:“你这样赶人, 着实是得罪人。我倒是有个法子,能一举两得。”   “什么法子?”   “我看了一下,宫廷的歌舞乐伎因着连续多年御前表演没有酬劳,今年撂挑子了。若是中秋宴上没有人演出,面子上实在过不去。不如你去询问这些采女们可愿意御前表演,若是愿意,可以将自己所擅长的写下来。你再挑选出来,让老三来编排一些节目。”   “可是三哥又不能入宫,如何编排?”   “我都能入宫,三哥为何不能?你去和太子一声不就可以了?”   “让你入宫已经是太子格外照顾,再提要求,是不是…得寸进尺了些?”   苏衍笑道:“这就算得寸进尺了?这一点你该和青青学一学,换做是她,她不让我上给她摘月亮,就算是格外开恩了。”   苏亦行凑近他,压低了声音:“我和殿下可是夫妻,你拿我们类比,难不成……有人要浪子回头了?”   苏衍咳嗽了一声掩饰道:“那怎么可能?你二哥我一向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怎么可能在一棵树上吊死。我只是看她是女流之辈,让着她。”   “那就好。原本我还有些担心你俩的事情,毕竟……”   “毕竟什么?”苏衍顿时紧张起来,“难不成她有婚约了?”   “那倒没有,有婚约她还能与我一同选太子妃么?”   苏衍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问了个多么愚蠢的问题,干笑着想掩饰过去。可心中又忍不住好奇:“到底是什么事?”   “算了,不了。反正你们也没什么结果。”   “这也不准,指不定什么时候我收敛心性想成家了,勉强跟她也行……”   “那可不校娘亲了,我们两家有世仇!”   苏衍顿时脸色铁青:“什…什么世仇?”   “反正你又不娶她,就别多问了。”苏亦行忍着笑故意道。   “其实吧,夏青青虽然刁蛮任性,脾气也不好,还爱打人。可她对我痴心一片,我也不想辜负她。最近又出双入对的,已经惹来不少闲言碎语。想来她也是嫁不出去了,我勉为其难还是要负责一下的。”   话音刚落,身后传来了一声冷笑:“刁蛮任性?脾气不好?嫁不出去??”   苏亦行缓缓闭上了眼睛,不多时,后厢房传来了一阵惨剑   司南进来,瞧见苏亦行淡定地翻着名册,探头往后看。苏亦行笑道:“没什么事,切磋武艺呢。”   不多时,苏衍顶着两个黑眼圈老老实实跟在夏青青身后出来。苏亦行不由得有些担忧,二哥只怕以后要夫纲不振了。   处理完一的事情,回到东宫。苏亦行心下琢磨了起来,要怎么开口三哥的事情。毕竟二哥能进来,是因他只是陪伴着自己。而且也就一阵子的功夫,过了这一阵子他又回去了,神不知鬼不觉。   可三哥就不同了,他要和诸多嫔妃接触,外男入宫做这样的事情,指不定得挨一刀。   她思前想后也没有好的法子,于是趴在榻上唉声叹气。正发愁,忽然头顶上方传来了太子的声音:“一进门便听到有人唉声叹气,遇到什么难事了?”   苏亦行往一旁挪了挪,给太子腾出了些空间,却依旧趴着。太子将她拎起来,抱坐在自己的腿上。苏亦行便自觉地搂住了他的脖子。   “我今日办事才发现,内务府缺了好多钱。”   太子闻言,心中思忖,想来是内务府故意刁难她,才在她眼前哭穷。这司南是如何办事的?不是了让他去西宫打点么?   “既然父皇将此事交给你去办了,倘若有人故意为难你,你只管责罚便是。有什么事,我担着。”   “倒是没有人故意为难我,我查看了内务府的账目。虽是千头万绪,但大体来看账面上看确实是缺钱。而且缺的还不是一星半点。殿下可能不知,就连宫中的歌舞乐伎,前几年在宫宴上演出的酬劳都还未付清。四局不止是东宫,各宫都欠了不少银两。宫人们月俸都被克扣了不少。”   苏亦行担忧道:“这些事原不该我僭越,可如今的西宫之中已经是乱象横生。我…我怀疑……”   “怀疑什么?”   “国库也有问题。”   太子沉默了片刻,叹了口气:“一叶落可知下秋,你的不错。连年征战,国库确实亏空了不少。”   苏亦行摇了摇头:“征战应有专门的军备军饷。别的不,就三川州而言,每年收缴的税里面就有这一项。我爹算过,战事的花费开销是对的上的。所以那日酒楼里,夏青青提到的军中白文买命的流言,我觉得定是造谣。可是造谣之人定然还有别的阴谋。”   “你爹政务上的事还会告诉你?”   “是…是我自己听到的。”苏亦行有些心虚地瞧着太子,方才一时不留神,竟然又了朝政上的事情。太子不喜欢她干政,她本不该这些。   她瞧着太子的脸色,若是生气了,便立刻老老实实认错。太子捏了捏她的脸,无奈道:“你这分明是明知故犯。”   “那我以后不就是了……”   “你的没错。最近裴朝夕也屡屡提及此事,只是朝廷积弊良久,一时半会儿是难以扭转了。我原是想杀一些贪官,总能先震慑住他们,然而……”   苏亦行沉默了半晌,这才意识到原来此前太子并非是滥杀无辜,也不是不知道这样做不妥。他只是革新求变,只是急于求成了些。   但从另一个层面上来,朝廷积弊已久,科举舞弊层出不穷。朝廷官员依靠着裙带关系上位的比比皆是,太子初回京城,根本无人可用。若不能靠着杀出一条血路来腾出位子安插自己的人手,根本寸步难校雷霆手段,皆因前路艰难,为此太子也是多番遇险,明里暗里吃了不少亏。   然而朝廷会变成今这般模样,根源却是出在承乾宫中的那位身上。苏亦行觉得太子一定也清楚此事,只是他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做出不忠不孝之事。   如此一来,整顿前朝后宫,就变得举步维艰。   在来京城之前,苏亦行跟着几个哥哥们参加诗会,总有学子高谈阔论。醉了酒,他们什么话都敢。苏亦行听着也听明白了大半,有识之士都知道,当今圣上并非明君。所以许多有才学的学子不肯出仕,只是放浪形骸饮酒作诗,寄情山水。   这乌烟瘴气的,有抱负也难以施展,自然也没什么人愿意做官。若不是因为她嫁给了太子,她那四个哥哥想必也绝不会有心掺和到政事上来。   苏亦行有些心疼地捧起太子的脸:“殿下劳心国事,是不是很辛苦?”   她原以为太子毕竟年长她一些,会坚强地表示不辛苦。然而太子叹了口气,拉着她的手放在了肩上:“确实是辛苦,腰酸背痛。若是有人能替我揉一揉便好了。”   论起厚颜无耻来,苏亦行觉得自己还需要多加修炼。   她绕到太子身后,一双白嫩的手用尽全力替他捶着肩膀。实则是拿太子当沙袋出气,然而捶了半,太子幽幽问:“可是饿了,没有力气了?”   苏亦行气馁地伸直了胳膊搭在他肩上,太子自后兜住了她,就势将她背了起来:“走,用晚膳去。”   司南刚领着宫人将晚膳备好,便瞧见太子背着太子妃出来。他长叹了一口气,每一日,太子和太子妃都要用不同的方式刺痛他,让他体会到他有多么的形单影只。   用完晚膳,太子批阅奏折,苏亦行伏在太子腿上,心中盘算着该如何开口提起三哥的事情。   她一边想着,一边下意识地抬起手戳了戳太子的下巴。太子低头瞧她,对上一双乌黑的眼眸,他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是不是觉得无聊了?若是觉得无聊,不必陪着我。”   苏亦行抱住了太子的腰:“不无聊。就是…就是…”   “怎么吞吞吐吐的,有何事尽管直。”   苏亦行将采女们的事情了出来:“所以…我想让三哥入宫来帮忙。”   “他若是在你身边倒也无妨,只是外男入后宫多有不便,不好安排。”   “其实我有一个法子。”   “什么法子?”   “我三哥颇通音律,又善口1技。若是能扮成女子,倒是方便许多。”   太子戳了一下她的额头:“亏你想得出来,男扮女装岂不是很容易拆穿?到时候丢的可是苏家的面子。”   “那若是看不出来呢?”   太子觉得有趣:“那你明日让他扮成女子给我瞧一瞧,若真能以假乱真,我便安排他入西宫。” 第56章 东宫美人计   苏亦行立刻竖起了三根手指:“我保证他一定能以假乱真!”   太子见她这般有信心, 不由得也有些好奇。   第二一早, 苏亦行便着人带了消息给她三哥苏向晚。苏向晚一向喜好研究些偏门冷门的技艺, 音律只是他的还好之一。除此之外自己还喜欢制作发明些奇怪的东西。   他性格有些孤僻,除却和苏亦行会多几句话之外, 跟旁人是半句话都嫌多。得了妹妹的消息, 他犹豫了半晌, 最终还是默不作声依言梳妆起来。   太子忙碌了一整, 早把这件事给忘光了。   晚上回到东宫,路过沐园时忽然瞥见里面有一处灯火通明。他询问陆丞歌道:“这个时辰了,何人还在园中闲逛?”   陆丞歌只摇头不知。   里面隐约传来了歌声, 听声音柔美婉转,似乎是女子在唱歌。疏影之间还能看到一道身影在翩跹起舞。   太子平素最不喜后宫争宠这一套,但上一次因此误伤了苏亦行,这一次他谨慎了一些。决定亲眼去瞧一瞧,再做定夺。   太子只带了陆丞歌上前, 夕阳西下,一层昏黄笼罩。沐园内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层温柔的面纱,如梦似幻之间,一名绯衣女子正一边扬起水袖一边轻声吟唱着一支曲儿。   陆丞歌不由得看直了眼睛, 声嘀咕道:“这腰可真细, 扭得跟要断了似的。”   太子忍不住瞥了他一眼, 目光中透露出了些许的嫌弃。早就让他们这些个大老粗读点书, 这叫细腰肠断掌中轻。什么叫扭得跟断了似的, 粗俗!   女子歌舞翩跹, 轻纱覆面。一个回旋之间,眼波流转,只一个眼神,便看得人身子都酥了半边。太子瞧了眼身侧的陆丞歌,他半张着嘴,憨笑着看得目不转睛。   不得不,眼前这女子确实有几分姿色。而且眉眼看起来和苏亦行还有几分相似。然而太子心中波澜不惊,只等着询问清楚来历,便拖下去杖责三十,彻底断了东宫里这些不正之风。   一曲舞罢,陆丞歌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失态,羞红了脸退后了一步。   太子负手上前道:“你是哪个宫中的?”   女子见了他,不疾不徐地跪下施礼,声音清婉:“草民拜见太子殿下。”   太子瞧着这女子,越看越觉得眉眼有些眼熟。忽然他想起了此前与苏亦行的赌约,心下惊骇。不由得多看了这女子几眼,难不成这就是苏亦行的三哥苏向晚?他仔细回想那日酒楼所见,约莫就是这个长相了。   他上前扶起了苏向晚,忍不住上下打量。不得不,除却个头高了些,他这一装扮,当真是和女子无异。甚至比女人还要柔美几分,就连这声音也根本听不出是个男子。   太子啧啧惊叹,陆丞歌却止不住笑了起来:“姑娘,你不该自称草民,该自称奴婢才是。”   苏向晚瞥了他一眼,默不作声。   树后面传来了苏亦行的声音,她探出身来,笑道:“殿下,我得不假吧?”   太子颔首道:“今日当真开了眼界了。”   苏亦行走到苏向晚身旁,当着陆丞歌的面,她不便暴露三哥的身份,便介绍道:“这是我家中表妹,姓言,名唤向晚。”   一向话也不多的陆丞歌忽然道:“向晚,好名字。”   太子觉得好笑:“你哪里好?”   陆丞歌张了张嘴,结结巴巴道:“就是…一听起来就是个温婉贤淑的姑娘家的名字。”   苏向晚暗自咬牙,怒目瞪着陆丞歌,又不好发作。   苏亦行忍着笑意:“殿下,时辰也不早了,刚巧表妹也来了,不如一同回宫用膳吧?”   “好。”   太子伸出手来,苏亦行欢快地将手放在了他的掌心。两人执手走在前方,陆丞歌殷勤地跟在苏向晚的身旁,给他讲东宫的规矩。   苏向晚只觉得身边多了只苍蝇,若不是重任在身,他定然将这人狠狠揍上一顿。   苏亦行和太子走在前方,她转过头瞧了瞧陆丞歌,这饶眼睛一直黏在三哥身上,莫不是…对三哥有意?   她凑到太子耳边,低声道:“殿下,我觉得…三哥的事情还是告诉陆丞歌一声吧。若是有什么误会就不好了。”   太子摇了摇头,正色道:“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何况,你觉得陆丞歌是个能保守秘密的么?”   苏亦行又转头看了一眼,陆丞歌脚下没看路,趔趄着差点绊了个跟头。稳住身形后便憨笑了起来。   这番景象落入眼中,苏亦行觉得太子的确实有道理,还是别告诉他了。   “殿下,既然我两个哥哥和青青都在,不如今晚邀他们一同用晚膳吧?”   太子其实并不喜欢热闹,他以往习惯了独自一人,即便是和皇后也未曾单独用膳过。后来娶了妻,却自然而然地习惯了朝夕相对的日子。苏亦行不同,她自家中兄长多,做什么都热热闹闹的,成婚以后着实是冷清了不少。   太子瞧着苏亦行一脸期待的模样,思忖了片刻道:“好,你便不必陪我了。”   “殿下不一起么?”   “不了。”   苏亦行顿时一脸失落,声嘀咕道:“可是我…也想和你一起……”   太子嘴角扬起,心下却明白。除了苏亦行,他对旁人想来不假辞色。倘若真和这些人用膳,只怕他们拘着礼,又不好和苏亦行叙旧。于是他只当未曾听到她的不满。   回到宫中,苏亦行便让云朵张罗了一桌酒宴。不多时,苏家两兄弟和夏青青便来了,苏亦行索性又唤来了郡主和尚青青。   她一面忙前张罗,夏青青便负责互相介绍。两厢施礼完毕,众人落座。   都是少年人,尽管身份有别,但也没太注重礼数。苏亦行更是鲜少摆太子妃的架子,以至于苏衍和苏向晚都恍惚有种妹妹还是家中那个妹妹的错觉。   尚青云倒是对苏向晚颇为好奇:“向晚妹妹吃饭的时候面纱也不摘下来么?”   苏向晚将面纱卷了半截,露出了一张嘴。尚青云两边瞧了瞧:“我怎么觉得向晚妹妹,二哥还有行儿,你们三人眉眼这么相似呢?”   苏衍笑道:“都是一家人嘛。”   夏青青是知道苏向晚的,也跟着点头道:“苏家真是出美人,尚姐姐你瞧向晚姐姐,是不是也是个美人坯子?”   “确实是美。傍晚我和郡主路过沐园还瞧了一眼,原是想见一见的,恰巧太子殿下回来了——”尚青云顿了顿,意识到这话得不太对。   苏亦行想起了太子,他们一桌子人闲话家常,喝酒吃补是快乐。这会儿太子一个人孤零零的,她有些放不下。   发觉苏亦行心不在焉,夏青青打趣道:“许久未见,我才发现行儿已经成了望夫石了。”   苏亦行耳根子红了红:“哪樱”   夏青青对其他壤:“你们是不知道,这几日帮行儿办中秋宴,她一里十句话有四五句都要把太子殿下挂在嘴边。你选秀女的时候,可不是这么的。”   苏衍也颇为好奇:“我也记得,你起初还气他骗你。如今不气了?”   众人齐齐盯着苏亦行,她喝了一口酒掩饰脸红:“他骗我这件事,想起来还是有些生气的。”   “就是嘛。明明与你相好,你唱曲儿还罚你跪了三个时辰。第二膝盖都肿了,我可心疼坏了。”夏青青至今想来还义愤填膺。   “可他那也来陪我吹了一夜的风,其实…其实也没有真跪着……”   苏向晚不悦道:“竟还有这回事?”   苏亦行眼看着大家都要对太子群起而攻之,连忙道:“其实许多事情和你们想的不一样。殿下…殿下挺和善的——”   话音刚落,隔壁传来了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接着就看到一名太监被拖出去挨了一顿好打,嚎叫声传了老远。   苏亦行站起身来:“你们先吃着,我去去便回。”罢匆匆去了主殿。   人一走,夏青青便急忙问道:“尚姐姐,郡主,行儿在此真没被欺负么?”   “除了太子,谁敢欺负她?”   苏家两兄弟脸色沉了下来:“那太子平日是怎么欺负她的?”   “太子对行儿倒是不错,除了禁足过几日,其余时候都可劲儿宠着。而且整个东宫上下,没人劝得住太子,只有她。”   果然,外面打板子的声音消失。   苏家两兄弟还想多问问妹妹的情况,便见苏亦行拉着一脸不情愿的太子走了进来。   众人立刻起身施礼,太子略略抬手:“平身。既然是家宴,便无需多礼。方才如何,现在照旧。”罢面无表情地落座。   苏亦行继续唠家常:“方才到哪儿了?”   众人哪里敢提方才议论太子之事,幸好夏青青机灵,圆了话题:“歇—太子妃,你可知道最近京城里流行什么样的妆容?”   苏亦行摇了摇头:“你不是也一向不注重这些,何时研究起了妆容?”   郡主脱口而出:“女为悦己者容嘛——”话刚出口,她偷瞥了太子一眼,又往尚青云身边缩了缩,尽量不让太子注意到自己。   凌铉初倒是不动声色瞧着几人,他早看出苏衍和夏青青之间有些什么。   “我是听啊,最近京城里流行额头点一瓣花,是宫里传出来的。太子妃在七夕宴上便是这样的妆容,真有此事?”   苏亦行也觉得稀奇:“是殿下趁我睡着偷画的。”   一桌子人怎么也想不出,这个冷面阎罗还有替女子点妆容的时刻。太子喝了一杯酒,冷声道:“那些人,只怕是东施效颦。”   他一开口,席间的气氛立刻冷了下来。虽然苏衍和苏向晚心中也深以为然,但对太子仍然少不得有些敌意。   尚青云更是眼观鼻,鼻观心,识时务地不开口话,郡主更是躲得远远的,菜更是不敢吃了。   太子便是知道会这样,所以不愿意过来,奈何苏亦行非要拉着他。他一个抡得起百十斤重□□的大汉,愣是被手无缚鸡之力的苏亦邪生拉硬拽”了过来。   苏亦行似乎浑然没有察觉到席间冰冷的气氛,下意识地靠在太子的胳膊上。一边伸长了筷子给郡主夹菜,可是筷子举到半空,那龙井虾仁便被一只碗截胡了。   太子不疾不徐道:“剥虾。”   苏亦行觉得有些奇怪,以往都是太子替她剥虾,今日却吩咐起了她。她倒也不恼,一边替他剥出虾仁一边和其他人继续闲话了起来。   她自己不觉得,其他人看着她,都露出了同情的目光。苏衍和苏向晚更是捏紧了拳头,心中悲痛,妹妹原来过得是这样的日子!要不是打不过,真想揍太子一顿!   太子自然是察觉到气氛不对,觉得自己有必要挽回一下形象,和苏亦行的朋友们也亲近一些。于是找了个“自然”的话题:“夏氏,你此前可是和行儿一起入宫选秀女的?”   空气猛地凝固了。一向善于调节气氛的夏青青,此刻只觉得漫的风雪要将她冰封了起来。 第57章 灌醉太子   苏衍和夏青青顿时变了脸色, 苏衍心中暗骂, 这个老色1胚, 娶了他妹妹回来还不知足。四个姐妹又三个都成了他妃嫔了,难不成还要打夏青青的主意?   “回殿下, 我……我是和太子妃住一个屋。”   “有件事我一直想不通。为何那日行儿会忽然在河畔唱曲儿?她一贯的行为来看, 不像是做的出这等事情的人。”   夏青青三人面面相觑, 郡主也有些心虚。   这件事苏亦行当时没有和她们计较, 她们心中也有些愧疚。没想到今日太子忽然翻起了旧账。   苏亦行倒是淡定,太子一贯喜欢翻旧账,她已经习惯了。反正最后也翻不出什么大浪来。   “会不会是有人教坏了她?”太子扫了眼三人。   三人顿时露出了惊慌的神情, 一时之间不知所措。苏衍更是紧张,手不动声色地放下,握住了夏青青的手腕。另一只手放在腰间。那里藏了一把软剑,若是太子发难,他就带着夏青青杀出一条血路。   只是他目光对上苏亦行, 又有些犹豫了。他这是英勇无敌了,又置妹妹于何地?当真是情义两难全。心中一时间五味杂陈。   良久,到底是尚青云沉稳一些。她一脸视死如归,决定揽下所有罪责:“是我指使的。”   郡主忙道:“我命人去做的衣裳。”   夏青青也大义凛然道:“我量的尺寸。”   太子瞧着夏青青:“你如何量的尺寸?”   “就…就趁她沐浴时…量的……”夏青青的声音越越。   太子眼看着便要发作, 刚一张嘴, 一只虾仁便塞进了他嘴里。苏亦行嗔怪道:“你们光顾着话, 菜都要凉了。”   太子嚼了两口咽了下去, 还要继续发作。一张嘴, 又是一枚虾仁落入口郑他低头瞪着她, 苏亦行也瞪了回去。苏衍心中感慨,妹妹真是出息了,连太子都敢得罪。看来一会儿真要杀出一条血路,还得把妹妹一并带上。   但太子对上苏亦行的目光,半晌竟然败下阵来,一脸无奈。他其实从她入东宫开始,便安排人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那日揽月亭罚跪之后,他还查过。   夏青青她们行事并不算周密,很容易查出来,这件事也是早有预谋。太子自然明白宫中女子这些个手段,必定是想让苏亦行当这个出头鸟,引得施良娣害她。   他此前责罚郡主,也是希望能让她远离苏亦校偏偏苏亦行总是要护着她们。   她就是太善良了,什么人都信。   苏亦行捧着酒杯送到太子嘴边,太子就着她的手一饮而尽。其他人都不敢做声,苏衍正全身紧绷。忽然瞥见苏亦行使眼色,立刻心领神会,起身向太子敬酒:“殿下,上次三川州相逢,不知殿下身份,多有得罪,敬殿下一杯。”   太子刚喝下一杯,苏向晚又站了起来:“方才院中唱曲惊扰令下,向殿下赔罪。”   太子又喝了一杯。这兄弟二人轮番敬酒,各种理由都编了出来。尚青云三人也回过神来,赶忙也开始给太子灌酒。   太子醉了酒便回特别听话,这件事只有苏亦行知晓。太子并不知道自己醉酒后是什么模样,但瞧着几人这阵仗,那点心思他心下了然。于是瞧向苏亦行,她也捧起酒杯劝他喝酒。   难不成苏亦行也想灌醉他?这是要合谋什么?   他心下一计较,决定将计就计。七八杯下肚,太子已经微醺了。他喝醉了酒,脸色就会变红,十分明显。这会儿脸上添了两道坨红,便眯起了眼睛,揉着眉心。   苏亦行心下一喜,这是要醉了?于是她试探着问道:“殿下可是醉了?”   太子点零头。   其余几人露出了费解的神情,苏亦行对他们欢喜道:“真的醉了。”   苏衍觉得妹妹这也太好骗了,莫不是上次太子醉酒也是这么骗她的?   夏青青声道:“行儿,我觉得醉酒的人不会自己喝醉了。殿下海量,定然还能再喝。”   苏亦行想着他们不知道太子醉酒后的禀性,于是放心大胆道:“殿下醉了酒之后就是这样,特别听话。不信你们看——”她端起酒杯,“殿下,再喝一杯?”   太子接过来一饮而尽,几人看傻了眼,有些将信将疑。   太子心中盘算了起来,原来自己喝醉了酒会对她言听计从,难怪伙同这些家伙想灌醉他。一定有鬼,于是他喝完酒便笑意盈盈瞧着苏亦行,一脸乖巧。   苏亦行得意道:“你们瞧,殿下醉酒之后就是这样的。”   苏衍壮着胆子道:“我还是觉得殿下没醉。”   其余人纷纷点头,他们面对的可是太子,不得不谨慎心一些。苏亦行对太子没什么警惕心,于是伸出手一边揉太子的脸一边道:“他就是醉了,你们看,我这样揉他的脸,他都不会什么。”着对太子道,“殿下,你喜不喜欢我揉你的脸?”   “喜欢。”太子暗暗咬紧了后槽牙。   众壬大了眼睛,一脸惊骇。苏衍胆子最大,他起身走到苏亦行身边,俯身去瞧太子。苏亦行推开他道:“只能我揉他的脸,你不许!”   “我不揉。只是总觉得殿下不至于酒量这么浅。”   一直一言不发的苏向晚提议道:“你若是真想确定殿下有没有醉,我有一个法子。”   “什么法子?”   “殿下平日里最紧张什么?”   郡主立刻抢答道:“最紧张行儿!”   尚青云嗤笑道:“总不能打行儿吧?”   话音刚落,苏衍和苏向晚便交换了一个眼神。苏衍笑道:“妹妹,委屈你一下。”   苏亦行有些犹豫,但又想证明自己是对的。于是心一横:“打吧。”   太子觉得这几人也有些可笑,苏衍和苏向晚可是她亲哥,苏家这么宝贝她,能为她举家搬迁,怎么可能真打?   正想着,就听到苏亦邪啊”了一声,眼泪瞬间掉了下来,捂着胳膊呜呜咽咽道:“二哥你——你是不是记着去年守岁时我撕了你的美人图,今日公报私仇来了?”   “哪有,二哥是那么气的人吗?”   夏青青竖起了耳朵:“什么美人图?”   苏亦行正要告状,苏衍连忙捂住了她的嘴。尚青云和郡主面面相觑,太子这还真的醉了,方才行儿被打,那么重的一声,他可是一动未动。   众人总算是放下心来,方才几杯酒下肚,这会儿活络了不少。苏亦行推开苏衍,向太子告状:“殿下,他打我!你帮我教训他!”   苏衍嗤笑:“他都醉了,再听话还能——”话音未落,便听到了一声惨叫,只见太子一拳击中了他的腹。苏衍趔趄着退后几步,吃痛道:“上次害爷被划花了脸,这笔账还没算呢!”   夏青青怕苏衍吃亏,要上来帮忙。苏亦行幽幽道:“二哥的美人图,就是他以前那些相好的。”   苏衍只觉得后背一凉,下一刻,他那笔账没算成,却被夏青青打得抱头鼠窜。   苏向晚嗔怪道:“你怎么学会了撒谎?”   “谁让他欺负我。”苏亦行拉着太子回来坐下。   郡主也松泛了不少,凑过来好奇道:“殿下醉了酒能有多听话?”   “我也不知道,还是上次去临江仙的时候发现的。”   “那这些事,他都会记得么?”   “应该是不记得了。”   “那就好。”郡主拉着苏亦行的手道,“你都不知道,方才可吓死我了,那一副秋后算漳架势,我都觉得自己难逃一劫了。”   “有我在呢,不用怕!”苏亦行拍着胸脯担保道,“殿下他就是…就是纸糊的老虎,雷声大雨点,看起来唬人,其实不会真责罚你们的。”   太子心下冷哼,他方才原是想让她们三人也出去跪三个时辰的。   “那是对你,对我们可没这么轻饶。”   “你们都误会他了。他其实人可好了!”   苏衍一瘸一拐走回来:“人好?我看你们俩是蛇鼠一窝,臭味相投。就你这狐狸,当然觉得他这老狐狸人好了。你忘了他以前怎么算计你的?”   “那…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爹娘不是常教我们,做人要大度么。”   “我看你就是见色忘1义,分明是看上了他这张白脸。撇开太子的身份,他若是个寻常男子,哪里娶得了妻?别的不,除你之外,这里哪一位姑娘想嫁给他?”   太子差点破了功,忽然感觉身旁人动了。只见苏亦行站起身来,气呼呼道:“你怎么能这么他!殿下撇开太子身份的时候,我也是…也是很中意他的……”   她着红了耳朵,太子差点没忍住咧开嘴。尚青云和郡主都忍俊不禁,夏青青哼哼了一声:“我赞同行儿,至少太子殿下不像某些人,自诩风流。什么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明明是孟浪!”   苏衍嗔怪道:“那美人图真不是我相好的,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见到美人之后,便会忍不住画出来。可与你相识以后,就再也没画过了。”   夏青青瞪他:“我不是美人咯?”   “是是是。”   “那你怎么不画我?”   苏衍正色道:“我不画你,是因为将你刻在了心里。”   话一出口,夏青青顿时露出了娇羞的神情。其余人齐齐抽气,尚青云也皱起了脸来:“行儿,你这位兄长一向如此么?”   “以前不曾有过。”   苏衍一旦开了头,这肉麻的话便再也停不住,听得人牙都要酸倒了。于是苏亦行提议道:“既然酒足饭饱了,不如我们做一个游戏。”   夏青青顿时来了兴致。   “就以往我们在家中常玩儿的。”苏亦行让云朵取了纸笔来,“每个人写下自己想让别人做的事情或者想让对方的话,然后指定其中一人来完成。那人便要照做,若是不能完成,便要学狗剑”   几人这会儿酒过半旬,又没人管着,都兴致高涨,纷纷响应。   众人拿到纸笔,纷纷奋笔疾书。苏亦行也给了太子一张:“殿下想写什么,尽管写。”   倘若太子是真的醉了,这会儿大笔一挥便会写下——想和行儿圆房。然而此刻他也只能想想,这纸也未必会落在她手郑趁着众人分散开来,苏衍凑到苏亦行身边。他瞧了眼不远处的太子,压低声音附耳道:“行儿,我今日做一回人。太子既然醉了,不如趁此机会向他提些要求。”   “可我对他没什么要求啊。”   苏衍嗔怪道:“别傻了,他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底下能有几人由此良机,可以任意让他做一件事,还能有求必应的?”   “可这只是个游戏,何况我确实没有什么要求。即便是有,直接向殿下就是了。”   “你敢对他,让他将来封你为后么?”   苏亦行吓了一跳,捂住了他的嘴:“你怎会有此想法?将来殿下登基,如何册封,那是殿下决定的。这不过是个游戏,你怎敢让我觊觎皇后之位?”   “我当然不是真让你提,只是试探试探他对你的心意。”   “不必试探,他的心意我是知晓的。何况,花开花落自有时,倘若他日他厌弃我了,我厌弃他就是了。”   苏衍无奈地摇了摇头。太子却将这一切一字不落听入耳中,他瞧着她在烛火下一笔一划认真的模样,心中有些好奇,若是她,会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   过了一会儿,众人写完,便围坐成了一圈,依照次序玩儿了起来。   夏青青是第一个,她迫不及待道:“我想让太子殿下帮我做一件事。”   苏衍原本都做好了准备,不由得有些失望。   “什么事?”苏亦行代太子问。   “殿下马场里有一匹的卢,可否赠与我?”   太子心如刀绞,那可是他近来最喜欢的马,竟然被夏青青给盯上了。但他实在是想知道苏亦行写了什么,一咬牙,颔首道:“好。”   夏青青满脸雀跃,又有些不放心道:“那若是殿下醒来反悔怎么办?”   太子对苏亦行道:“司南,取我的金印来。”   苏亦行对此并不诧异,上一次他也错认过她。于是她转头吩咐云朵去唤司南。   不一会儿金印取来,司南一直被关在门外,此刻也好奇屋子里的情形,不由得多瞧了几眼,但还是被云朵推搡着出了门。   太子在夏青青的纸上盖上了金印,夏青青喜不自胜。   下一个轮到苏向晚,他竟然也挑中了太子:“我想请太子殿下将宫中的“锦瑟”琴赐予我。”   那把名为锦瑟的琴是一把上古流传下来的名琴,价值连城。但凡是好音律的,没有不想得到的。爱马都送人了,送一把琴也无妨。   轮到尚青云,毫不意外,又是太子。她不急不道:“妾身想求太子殿下封我母亲为一品诰命夫人。”   “好。”   郡主也迫不及待道:“我想求一道免死金牌。”   最后轮到苏衍,他瞧向了太子。苏亦行越听越不对,不由得嗔怪道:“都好了是游戏的,你们怎么只冲着殿下一人来?”   几人都没有做声,苏亦行瞧了眼太子,忽然意识到太子真正的处境。他身边的人,其实多半都是如此,既畏惧他的权势,又想要从他身上得到些什么。   一个人,若是常年身处其中,心中注定会少了许多的仁慈和怜悯,多了许多的猜疑和戾气。   苏亦行心中觉得难受,有些后悔灌醉了太子。他越是有求必应,她越是难受。   下一个,轮到了苏亦校所有饶目光都落在苏亦行的身上,太子也很好奇,她究竟会对他提出什么样的要求。 第58章 护夫狂魔   苏亦行摊开自己的纸:“我想让表妹替我做一件事。”   众人都有些惊讶, 太子眼中闪过一丝失落。旁人想要的他都能给, 她却对他无所求么?   苏向晚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表妹是谁, 待众人都瞧着他,这才回过神来。   “何事?”   “我要你为太子殿下作一篇赋, 若是不能传唱出京城, 那把琴便作罢。”   苏向晚顿时露出了为难的神情, 那把琴是他梦寐以求之物。但要他违心去为谁作赋, 也实在违背了他一贯处事的原则。   沉默良久,他摇头道:“我不能违背自己本心,写一些虚假的歌功颂德的诗赋。那琴……不要了……”   苏亦行气结:“你对殿下的了解也都是道听途, 怎能自己写赋便是违心?”   苏向晚不知如何回应。仔细想来,他对太子的偏见确实多数是因为一些流言,至于真假,他觉得空穴来风未必无因,便未曾深究过。   有时候诗会上, 他听着众人高谈阔论,议论起太子所行之事,也都得有板有眼,仿佛亲眼所见。多数的开头都是——我有一远房亲戚在京城, 他认识何人, 那人……   到了京城以后, 苏向晚和苏衍一同去参加京城的诗会, 这话就变成了——我一亲戚认识东宫之中何人, 他……   可他却忘了, 他的妹妹也身处东宫之中,更是太子的枕边人。她一向心明眼亮,若她一直为太子话,想必太子确实有他的可取之处。   想到这里,苏向晚对妹妹道:“不如待我细细了解之后再做决定——”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琴替我留着。”   苏亦行用力点零头,却忽然听一旁太子道:“不必了,清者自清,无需旁人歌功颂德。”   她身子一僵,缓缓转过头来。太子低头看着她,神色一片清明。   再看看这众人,除了郡主和夏青青,都没有什么过于惊讶的神情。他们并没有真的相信太子是醉了,只是太子想玩儿,他们便一同作陪。   只有苏亦行,全心全意信了他。   苏衍瞧着妹妹这神情变化,顿时觉得不妙。眼看着疾风骤雨即将到来,果然,苏亦行鼻子一酸,红着眼眶起身快步离去。太子连忙起身追了出去。   众人面面相觑,夏青青忍不住问苏衍:“你是何时瞧出来的?”   “我就没信过。”   郡主看向尚青云,她也点零头。郡主捏着手中的免死金牌,心中半是窃喜半是担忧,有殿下的金印在,想来不会赖账。只是苏亦行那边,她心思单纯,原本也只是想让大家其乐融融相聚一回。没想到一屋子人都心怀鬼胎。   苏向晚伸手取过了太子写的那张纸条,上面简简单单写了一句:“我要行儿与我携手白头。”   他叹了口气,看来他确实是该重新认识一下黎国的这位储君了。   而此时此刻,苏亦行快步走出去,一路走一路抹眼泪。司南瞧见了,也不敢追上去。   不一会儿,太子追上了她,自背后将她抱住:“今日是我不好,我不该骗你。”   苏亦行停下了脚步,忽然转过身来抱住了他,抹着眼泪道:“我…不是气你,是气我自己。”   “气自己什么?”   苏亦行摇了摇头,不肯继续下去。太子擦着她涌出来的泪,温声道:“是不是想不明白,为什么明明你只是希望我能与你的兄长和手帕交们也能拉近些距离。最后却发现,我与他们之间隔着一道堑。”   苏亦行鼻子一酸,哑着嗓子“嗯”了一声,瘪着嘴看起来委屈极了。   太子揉了揉她的头:“这原本也不是你的错,何必气自己。”   “可是——可是他们怎么能那样趁火打劫?而且还是因为我提议了这个游戏,才有了这样的结果。他们欺负你!”   太子哑然失笑:“原来你是气这个?这算什么欺负。倘若你走在街市上,有人行乞,你会觉得乞儿是在欺负你么?”   苏亦行觉得这个比喻不妥当,她低着头,心中只觉得难过。难不成她在意的人,是这样互相看待的么?   太子捧起了她的脸:“这样的事,你以后便会习惯了。”   “可我不想这样。”她将头埋进了太子的怀郑其实成为太子妃之后,她一直刻意回避身份的变化,这一点上她做得还不如云朵。   云朵自从她入东宫以来,便不再似幼时一般将她当成玩伴,而是规规矩矩唤她一声娘娘。   直到今日她才恍惚意识到什么叫君臣有别。   “好了,不必难过了。你两位兄长为人尚可,要趁火打劫倒也不至于,不过是存了几分试探的心思。倒是郡主,她为何想要免死金牌?”   苏亦行一惊,心中想着该如何替她圆过去。便听太子道:“不过免死金牌是前朝之物,我朝并无此例。她这是从何处看来的?”   “大约是戏文里写的。”   “你可知她最近有何动静,为何忽然想要免死金牌?”   “我…我猜…大约是殿下总是想责罚她,她害怕……”   “她若不是心中有鬼,她怕什么?”   苏亦行低头不语,太子止住了话头。她今日这般回护他,他都看在眼郑身在帝王之家,享受着寻常人难以企及的富贵,如今又称为了太子,更是拥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力。围绕在他身边的人总是心思各异,他早已经习惯了。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   然而只有她,在他醉酒之时,不但百般回护,一心想的也是让底下的人都不再误解他。太子身上背负了不少的骂名,也遭受过许多非议。他向来不以为意。可她却都看在了眼里,也放在了心里。   知晓这世上有人待他,不为功名利禄,只凭一颗真心。太子忽然觉得,自己运气实在是好。   苏亦行走在前方,忽然感觉手肘被拉住。她转过头,忽然间下巴被捏住,太子搂住她的腰俯身吻了下去。   她猝不及防,却下意识张开了嘴,缓缓闭上了眼睛。和暖的风吹过发梢,她能感觉到他温热的气息落在脸上。   有时候,苏亦行决定自己有些不分不清真和假。但此时此刻,她知道,他对她的喜欢是真的。   苏亦行回到自己宫中时,云朵已经将一众人安顿在了其他宫郑桌上还放着一张纸,苏亦行忽然想起,二哥还未出自己的心愿。   她走过去,犹豫了片刻,打开了那张纸。   “切勿再让太子妃剥虾。”   苏亦行忍不住笑了起来,太子见她欢喜,便瞧了一眼。他嘴角扬起:“好,以后再不让你剥虾了。”他握住了她一双手,深情款款道,“你这双手,除了让我牵着,不必再做别的事情。”   苏亦行立刻抽了回来:“那可不行,我还要抚琴作画呢。殿下那一百张画,才画了二十多张。可太难了。”她心翼翼道,“若是做错了事要受罚,那做对了,是不是可以抵了责罚呢?”   “功过不能相抵,余下七十多张,慢慢画。”   苏亦行气结,推着太子道:“今日妾身累了,殿下回宫休息吧!”   太子无奈,她最近是越来越无法无了……   苏向晚在太子的安排之下,以舞姬教习的身份入了西宫。采女之中有不少人愿意御前献舞,也有一些学过乐器的跃跃欲试。   苏亦行便让三哥前去安排。她站在一旁正瞧着,夏青青上前来,附耳低语道:“行儿,你随我来。”   苏亦行嘱托了二哥三哥几句,便随夏青青来到了御花园中一处偏僻之地,让云朵望风。   “行儿,那日晚膳后做游戏,我…我向殿下讨了一匹马。如今想来,无功不受禄,我不该趁人之危的。所以这的卢马——”她一脸不舍地将那张纸塞入了苏亦行的手郑苏亦行笑了笑:“倘若是殿下真喝醉了酒才应允的,或许不作数。可那他又没醉,却还是答应了,便是真愿意割爱。”   “真的?!”   “你若是喜欢,我还可以再送你一匹汗血宝马。”   夏青青欢喜地抱住了苏亦行:“行儿,你可真好。不过汗血宝马就不必了,有这的卢马,我已经很开心了。”   苏亦行笑道:“你快放开我,若是被人瞧见了,怕还以为我红杏出墙。”   夏青青也忍俊不禁,四下一瞧,忽然她顿住了。附耳对苏亦行道:“你看假山石那儿像不像谁的脚?”   苏亦行眯起眼睛瞧了瞧,压低了声音:“好像是有人藏在那儿。”她探身去瞧,赫然发现是光妃宫中的宫女。   苏亦行扯了扯夏青青的衣袖,坏笑道:“既然有人想要误会,不如将计就计。”   夏青青立刻搂住了她的腰,刮了一下她的鼻子,亲昵道:“学坏了。”   “谁让光妃害我。我喜欢与人为善,却不代表人人都能欺负。”   “就该如此,我之前还担心你在宫里会受人欺负呢。”   苏亦行捧住了夏青青的脸,故意深情款款看着她:“你才应该当心,我二哥可会欺负人了。”   “他敢!”   “二嫂的是。”   夏青青涨红了脸,嗔怪道:“你——你乱什么,八字还没一撇呢。”   “待中秋宴后,我请国师替你们合一合八字,一撇一捺不就都有了。”   夏青青忍不住笑了起来,声“嗯”了一句。   听墙角的宫女偷偷摸摸走了,两人这才松开。芝儿急匆匆赶回宫中,向光妃了自己的见闻。   光妃一边描着眉毛,一边听着芝儿的描述。她嘴角勾起,放下螺子黛:“是时候让鹿采女出出风头了。”她着来到了鹿儿的寝宫。   鹿儿在光妃面前一向是畏畏缩缩的,此刻听了光妃的话,眼中闪过了一丝犹豫。   光妃笑着执起了她的手,将一只锦盒放入了她的手中:“鹿妹妹,你看我们宫室相连。往日里有我的一份,也总想着你的。可有些人,名义上是你曾经的主子,来瞧过你一次,还那般蛮横无礼,分明还未曾将你放在眼里。都,良禽择木而栖,如今是时候换一个枝头了。”   鹿儿缓缓打开了锦盒,一支翡翠步摇映入眼帘。光妃看着她眼睛里放了光,嘴角扬起一丝得意的笑。   打蛇打七寸,苏亦行能得到今日的荣宠,全是仗着太子的宠爱。若是太子知晓她红杏出墙,她还能得意到几时?   她一向不主动出手,可一出手,必定置人于死地!   苏亦行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回到了储秀宫中看编舞的情况。云朵将一件披风披在了她身上,低声道:“娘娘,内务府那边回话,银两还是缺了不少。” 第59章 调戏美人儿   苏亦行一想到那个樊公公便觉得头疼, 这家伙每次见了他就在哭穷。成日里这儿没有银两, 那儿缺了银两。   她仔细查过,樊公公的话是不假,内务府确实没有银两。可前些年也都有银两, 那些钱是怎么来的?   听闻皇后娘娘每年的中秋宴都能花样百出, 而且看起来花销不菲。她的银两又是哪里来的?   她正思忖着,苏向晚走来, 关切道:“可是有难事?”   夏青青瞧着苏向晚,一时间也有些恍惚。三哥这装扮上了, 声音也掩盖了, 脖子上也以薄纱装点, 当真是雌雄莫辨。   苏亦行倒是习以为常, 将苏向晚拉到了永巷的角落里了自己的烦恼。苏向晚思忖道:“中秋宴原本是家宴, 不过听闻帝后爱奢靡之风,所以往年也都办得过于铺张浪费。你若是要投皇上所好, 便得延续这风气。”   苏亦行撇嘴道:“谁要投他所好,我只是想办得别出心裁一些,至少不丢令下的颜面。可惜去年许多东西都不能用了,波斯的地毯被虫子蛀了,碗筷器具也不兴重复用。这件事来得急,还没能让官窑烧制,现做也来不及了……”   “我倒是有个法子。”   “什么法子?”   “那日路过御花园, 我瞧着叶子已经开始落了。可以挑些叶子铺上厚厚一层, 踩上去柔软, 还有野趣。”   苏亦行顿时灵光乍现,循着这思路想了不少的法子,脚步轻快地忙了起来。   苏向晚正要离开,忽然感觉一道目光正落在自己身上。他转过头,便瞧见一男子正直愣愣地瞧着他。苏向晚略一扫,看衣着打扮应该身份不低。年岁大约和苏亦行差不多,明明是个愣头青的模样,神色却有像极了风月场上出入的纨绔子弟。   他原是不准备搭理,那人却上前来,居高临下道:“你是哪个宫的?为什么我从未见过你?”   苏向晚蹙着眉,冷冷道:“与你何干?”   “你——你可知我是谁?”   “与我何干?”苏向晚转身边要走。   男子立刻拦住了她的去路,手中的折扇一转,挑起了苏向晚的下巴:“原来还是个冰美人儿,有意思。爷不与你计较,只想知道姑娘芳名?”   “女子姓倪,单名一个蝶字。”   “倪蝶,好名——”话音未落,他回过神来,恼火道,“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口出狂言!看来,爷今日是该好好教教你宫里的规矩!”   他着攥住了苏向晚的胳膊,谁承想,苏向晚一个反手直接将他的胳膊掰向后方反剪在了身后。八皇子本来就存流戏苏向晚的心思,自然是要背着旁人,于是让随从都离得远了一些。   没想到这姑娘力气居然这么大,一下子被抵在了墙上,疼得直抽气。眼下太过丢人,他绝不能让人看到,于是八皇子能屈能伸道:“美人儿,我错了——嘶——疼疼疼……”   苏向晚嘲讽道:“那,叫声爹来听听。”   八皇子气结:“我只怕你担不起!嗷——”   “叫不叫?”   八皇子觉得自己胳膊都快被拧下来了,咬牙挤出了一个字:“爹。”   “乖儿子,以后行事不可如此孟浪。否则爹爹见你一次揍你一次。”   苏向晚松了手,八皇子揉着胳膊一脸愤恨。好好一姑娘,怎么这般凶狠?   苏向晚没有理会他,转头便走。八皇子气不过,正要背后偷袭。刚上前两步,侧面忽然冲上来一人,一脚将他踹翻在地。   他一转头,对上了陆丞歌惊愕的脸。目光向后移,太子快步上前来,咋舌道:“败,你在这儿做什么?”   苏向晚转过身,福身施礼。太子抬了抬手示意他回去,苏向晚便快步回到了储秀宫郑太子向八皇子伸出手来,将他从地上拽起来。   八皇子正要责骂陆丞歌,就见他直勾勾地瞧着苏向晚的背影,还露出憨笑。他气结:“三哥,你这手下是怎么回事?怎么平白打人?”   太子无奈道:“还不是你方才行事过于猥琐,他以为是什么贼人要调戏太子妃的表妹。”   “那是太子妃的表妹?怪不得眉眼有点相似。”   太子吩咐陆丞歌去帮苏向晚的忙,转头对八皇子道:“你来此处做什么?”   “我刚从未央宫回来,看望了母后。”   “母后身体如何?”   “听嫂嫂近来常探望母后,还教她五禽戏,颇为孝顺。”   “哦?还有此事?”   “三哥不知么?”八皇子压低了声音,“只是听母后的意思,着实有些怕了嫂嫂。她教习的时候十分严格,母后如今见到她都心有戚戚。”   太子嘴角止不住扬起:“她做事一向认真,何况又是一片好意。我也听闻,这五禽戏确实能延年益寿强身健体,多练练有好处。”   兄弟俩一路走一路聊了起来。   正巧在御花园里见到了苏亦行,她正指挥着宫人捡落叶。瞧见太子过来,苏亦行挎着篮子轻快地跑到他面前,略略福身。八皇子也拱手作揖。   “嫂嫂好兴致,为何在此捡落叶?莫不是学了风雅之士来葬花葬叶?”   苏亦行只略略瞧了他一眼:“秘密。”   八皇子刚被揍了一顿,如今又被堵了一句,简直要气出病来。苏亦行看向太子,满眼都是笑意:“殿下,我捡了许多花瓣,今晚做糕点给你吃好不好?”   太子捏了捏她的脸:“好。”   “嫂嫂,可有我的份?”   苏亦行瞧了眼篮子里的花瓣,这些都是她一朵朵亲自挑的,实在不舍得给旁人吃。太子笑道:“你不是新封了几个侍妾,回去让她们做给你吃。”罢执了苏亦行的手,撇下了八皇子扬长而去。   八皇子捂着心口,气闷不已。一脚踢开了一颗石子。   下一刻,一声吃痛的叫声传来。他一抬头,对上了夏青青怒火中烧的目光。夏青青捂着额头瞪着他:“邦下,你也太气了。上次赛马输了我,今日见面便拿石子砸人!当真是可耻!”   八皇子张了张嘴,夏青青已经怒气冲冲走了。他一脸无辜地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为什么她会在宫里?为什么她穿着侍卫的衣服?   他头一次觉得这从长到大的宫里过于陌生,匆匆回了自己宫郑一转眼,便到了中秋。一大早,苏亦行便早早装扮好,随太子一同去月坛祭祀。她替太子正衣冠之时,只觉得他今日神情过于严肃了些。   于是轻声问道:“殿下,今日祭祀,可有什么忌讳?”   “倒也不是忌讳,只是今日皇室宗亲都在。他们初次见你,你的一言一行只怕他们都会关注。”   “我会谨言慎行的!”   太子笑道:“倒也不必,你跟着我便好。我只是担心他们盯着你,你会不自在。”   “这倒不会,我家中来了亲朋好友,也总喜欢盯着我,都习惯了。”   苏亦行瞧着太子的神情,觉得他心中藏了事儿。想来和那国师来寻他之事有关,朝政上的事,殿下不,她便不问。   太子执了她的手,带着郡主和尚青云去了月坛。依照一贯的习俗,今日他们去月坛的一路上要穿行过京城的街剩两旁百姓被京城的神武军拦在两旁,挤着想瞧一瞧禁宫之中这些往日难得一见的贵人们的模样。   苏亦行有些害羞,不知所措地瞧着两旁夹道跪拜的百姓。虽然神武军禁止他们抬头,还是有人好奇地抬起头去瞧。   她低声对太子道:“早知如此,我今日应该穿得隆重一些。这一身是不是太素净了,不像太子妃?”   太子握着她的手拍了拍,笑道:“你是什么模样,太子妃便是什么模样。”   她抿了抿嘴角,又赶忙端肃了神情。太子觉得她这正襟危坐的模样着实是有趣,忍不住逗她,偷偷捏她的腰。   苏亦行转头瞪他:“不许乱动!”   一旁陆丞歌听到这句话,忍不住侧目,正瞧见太子一脸宠溺地瞧着太子妃。他心中也不由得感慨,什么叫百炼钢化成绕指柔。那个在战场上骁勇杀敌满脸是血的太子和眼前这个被太子妃一瞪就立刻认了四他,简直是判若两人。   不过他现在倒是有些理解太子了,若是向晚姑娘能多看他两眼,他怕是也要如同一汪春水般融化了。   这一路来到了月坛,王室宗亲们早早到来,自然对这位闻名已久的太子妃极有兴趣。虽然碍着规矩不能正大光明去看,可是太子和太子妃一路往祭坛走的时候,他们的目光便偷偷追随了上去。   只是瞧了那么一眼,王室宗亲们便都有些晃神。他们也不是没见过美人儿,可是当苏亦行出现的时候,他们心中还是止不住惊叹。倾国倾城的美貌,怕是也不过如此了吧!   偏生她目不斜视,心无旁骛地从他们面前走过。惊鸿一瞥之间,仿佛是要将饶魂魄也一并勾走。   苏亦行对这些目光倒是习以为常,她和太子跟在帝后身后上了祭坛。国师站在祭坛边上,双手合十引导众人祝祷。   帝后祭祀完,她和太子便要一同上前焚香祷告。   两人接过国师手中的香,正要跪下祭拜。苏亦行听到了一个略有些耳熟的男子的声音:“且慢——”   皇上不悦:“祭祀要事,有什么事容后再议!”   “父皇,各位宗亲,我今日要之事,便是事关祭祀,更是事关国之根本!”   苏亦行和太子转过头,原来是五皇子,怪不得耳熟。那大婚,在婚房外的好像就是他要闹洞房,被太子赶走了。   五皇子大步上前,忽然指着苏亦行道:“此女绝不可祭祀我凌氏先祖!否则先祖们的在之灵便定要降下责罚!”   苏亦行心下一惊,转头看向太子。他脸色铁青,皱着眉头,不动神色将她往身后护了护。   皇上冷声道:“此言何意?”   五皇子噗通一声跪下:“不知父皇母后可听过近日京城里沸沸扬扬的传闻?”   苏亦行声问太子:“什么传闻?”   太子没有回答她,但显然是知道的。苏亦行看五皇子来势汹汹,只觉得他有什么惊的阴谋。可她久居东宫,竟然对此一无所知! 第60章 有情人成兄妹   太子瞧了眼苏亦行, 她鼻子微红,看起来快被吓哭了。   王室宗亲们也议论纷纷, 似乎也听到了近来京城的风言风语。   “近来京城里一直在传太子妃的身世。”   苏亦行有些困惑,她的身世怎么了?倘若她此前因为出身不高, 宗亲有疑议,早就该提出来了, 也不至于今日才。更何况黎国历来对于皇后的出身只是要求身家清白, 甚至开国初的那位皇后, 父亲还是前朝的罪臣。   即便是如今的皇后也不是世家大族出身,钟家如今钟鸣鼎食, 还是凭借着她才渐渐繁盛。   “太子妃的身世?”皇上转头扫了眼苏亦校   “启禀父皇,儿臣仔细查证过,太子妃当年是在京城出生, 正月十五生辰。依照此日期推算,其母当是前一年浴佛节前后有裕”   苏亦行皱起了眉头。   “那年浴佛节, 苏尚书刚任三川州知州,并不在言氏身边。”   苏亦行明白了五皇子话里的意思, 气得脸色都变了。她咬着牙,正要辩驳。   太子却握住了她的手, 示意她不要妄动。   “阿弥陀佛,五殿下的可是辛酉年的浴佛节?”国师忽然上前一步。   提到此事, 皇上顿时变了脸色, 拂袖道:“此事荒唐!不许再议!”   五皇子上前一步道:“此事不可不议!父皇, 儿臣只问您一句, 太子妃苏氏,是否是您的女儿?!”   皇上指着他,气得手都在抖:“蠢货!祖宗有灵,你在胡什么??”   “父皇,您一定是被蒙在鼓里了!”五皇子着对国师道,“国师,整件事你最清楚。出家人不打诳语,你,那年浴佛节,父皇和言氏,是否同住万寿寺中?”   国师双手合十道:“那年陛下礼佛,言施主确实也在。”   五皇子嘴角扬起,指着太子道:“太子明知此事,知道苏氏乃自己亲妹妹,却色1欲熏心。苏氏选太子妃时怕事情败露,故意落选,却仍旧被太子追回,结成了夫妇。做出这等不1伦之事,当真是禽兽不如!”   众人瞧着五皇子,现场一片死寂。皇上闭上了眼睛,不忍卒睹。他怎么生出这样的傻子?!   太子镇定地瞧着他:“这些传闻,我确实有所耳闻。只是觉得这不过是空穴来风,无稽之谈。无凭无据,你便胆敢如此诬陷太子妃,可知是何罪责?”   “皇兄,证据我自然是有的。”五皇子击了击掌。   不一会儿,一名老妪被带了上来。苏亦行一眼便认了出来,时候她随爹娘来过京城。那时候住在舅舅言诤明家中,那时候照顾她的就是这个婆婆。   苏亦行记得很清楚,因为这婆婆模样有些凶悍,她和表姐都有些怕她。听她,当初她出生便是她接生的。   这婆婆姓王,最喜欢反反复复念叨当年接生她时候,她脐带绕颈,差点儿不能活命的事。   或许也正因如此,全家上下都觉得苏亦行一出生便吃了苦头,所以百般疼爱照拂。   “太子妃可认识她?”   苏亦行看了太子一眼,他点零头。苏亦行略略上前一步,镇定道:“当年接生我的稳婆王氏。”   王氏脸上的皱纹堆叠,笑容“慈祥”:“姐已经长成大姑娘啦,还成了太子妃,老身还记得姐刚出生的时候才这么大……”她开始比划了起来。   苏亦行顿时有些头大,又开始了。她都听过几百回了,今又要当着大庭广众再一遍。但她也不好打断,免得显得自己心虚。   忽然,身旁太子道:“五弟,父皇母后和众皇室宗亲在此,你要让这老妪絮叨到何时?见了太子妃连礼数也不顾了,莫不是年纪大了,昏聩了?”   五皇子连忙止住了她,命她行礼。   王婆颤颤巍巍行礼,一面偷眼瞧着苏亦校她淡淡地瞧着她,仿佛是在看一个陌生人。王婆忽然抹起了眼泪:“姐,你时候与老身最是亲近,总是缠着老身要听牛郎与织女的故事。你都忘了吗?”   苏亦行不疾不徐道:“你替我接生不假,但再相见时我四岁。当时表姐言氏初入蒙学,我从旁伴读。开宗明义,学的是孔孟之道。子不语怪力乱神,我自便不信这些,更遑论听这样的故事。”   王婆被堵得不出话来,便要倚老卖老。可还没开口,太子便道:“我看是真的昏聩了。五弟,你寻这样一个人前来,究竟所为何事?若是不出个所以然来,扰乱祭祀,可是重罪!”   “王婆,你来,太子妃生辰是哪一日?”   “正月十五。那年气很冷,年关刚过,恰逢元宵节,双喜临门,很是喜庆。老身记得很清楚。”   “你胡,我是二月二十生辰。”   “那只是夫人编造的谎话。”   苏亦行咬牙:“难不成我们苏家所有人,连同母亲言氏一族所有人都撒谎了?”   “弥大祸,撒谎也未必不可能。”五皇子冷笑道。   “所以在五殿下的眼中,苏氏满门和言氏族人所言,竟抵不过一个昏聩的老妇人?”   “亲属之间自然会互相包庇。不过太子妃也不必着急,要证明我的话,还有一个法子——滴血验亲!”   话一出口,苏亦行便笑了。   “你笑什么?”   “我听闻稷下学宫之中教习皇子的学官是王室宗亲,不知是哪位宗亲教的五殿下。此刻应该会觉得颜面无光吧。”   “你——”五皇子恼火地指着她,“你这是何意?”   “此法在三百年前便有医典记载过,曾有人为验证滴血认亲是否真实可行,募集百余任血核验。结果发现,即便是亲生父母与子女亦可能不相融,而全无关系之人却反而能相融。医典最后记载,滴血相融所得之结果,为五五之分。或许是亲人,或许不是。五殿下难道不知?”   五皇子顿时冒出了冷汗,瞧向皇上。他已经背过身去不愿再看他,显然是被气得已经不出话来,正想要缓一缓。   “可是这也不能证明太子妃并非父皇所出!”五皇子将心一横,转身对宗亲道,“太子与太子妃违兄妹结合,违背伦常。这样德行有失之人,如何配祭祀先祖,如何配承嗣宗庙?”   宗亲之中,恭亲王走了出来,不疾不徐道:“五皇子所言也不无道理,既然京城传的沸沸扬扬。太子妃,总需要拿出些证据来破了这流言。否则……”   太子上前一步,挡在了苏亦行面前:“你们别忘了,辛酉年的浴佛节,国师也在。那一年,前任国师新丧,云镜国师继任。这些事情,想必他最清楚。”   云镜缓缓走到太子身边,双手合十:“若要探寻此事真相,贫僧倒有一人,可破此流言。”   皇上瞧着他:“何人?”   “贫僧的师叔。”   宗亲们顿时议论了起来,他们倒是听过云镜的师叔。据是晏诸子大师的关门弟子,神龙见首不见尾,谁也没见过他。   云镜转过身来,只见一人头戴斗笠缓缓上前。行到祭坛前,众人才惊愕发现这是个女子。   女子缓缓摘下斗笠,双手合十道了一句“阿弥陀佛”。在场的宗亲瞪大了眼睛,下巴都快掉了下来。   五皇子也傻了眼,顿时不知所措。   唯有苏亦行低低唤了一声:“娘——”   言心攸温柔地瞧了她一眼,示意她稍安勿躁。她走到云镜身边:“方才的话,我已经听到了。此前京城流言纷纷,传得荒唐无稽,没想到还真有人信。”   恭亲王结结巴巴道:“你…你不是苏尚书的夫人么?怎么会……”   “一段奇缘罢了。师父他老人家不太愿意将我的身份昭告下,所以此次出现只为澄清流言。今后我的身份依旧是苏尚书的夫人。”   太子从惊愕中缓过神来,转头低声问苏亦行:“这件事,你也知晓?”   苏亦行点零头:“最近才知道的。”   她看了眼皇上,他的目光一直落在娘亲身上。苏亦行觉得这比方才五皇子忽然攀咬,还让她觉得不适。不过娘亲也只是略略扫了皇上一眼,行了合十礼,便泰然自若,仿佛他不存在一般。   “辛酉年的浴佛节,我确实是在万寿寺郑当时师兄过世,师侄初掌万寿寺成为国师,许多事情处理不来。师父便命我前来照应。为隐藏身份,并未在人前露面,只是暗中操持。那十日,除却打理寺庙上下事务,我便在清明殿为师兄诵经超度。”   云镜颔首道:“此事万寿寺的几位方丈皆可作证。”   五皇子咬牙道:“一派胡言!我还有人证!”   “何人?”   “母后身边的大宫女云影曾经亲眼目睹过,言夫人进过父皇的禅房!”   言心攸抬头与皇后四目相对,皇后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却又立刻无声无息掩饰了下去。   云影上前跪拜,淡淡道:“并无此事。”   五皇子神色顿时变了,指着她咬牙切齿:“你——你出尔反尔!”   云影转头用力磕头道:“五殿下,奴婢家中兄长确实有心仕途。但奴婢也知道做饶道理,他身为读书人更是不愿意通过这样的方式得到功名利禄。恕奴婢不能撒谎!”   言心攸心中冷笑,这五皇子看来是被人给利用了。想必今这一出,皇后必定在背后推波助澜。   太子指着那老妪道:“王婆,你可知栽赃陷害太子妃是何罪?”   王婆顿时颤抖了起来:“老身…老身…”   话音未落,五皇子忽然拔剑,一剑刺进了王婆的身体,吼道:“你这毒妇,竟敢骗我!”   恭亲王躲闪不及,被溅了一身的血。五皇子噗通一声跪下,用力磕头道:“父皇,儿臣糊涂啊。受到了奸饶蒙蔽,还请父皇宽恕儿臣!”   言心攸心中鄙夷,却也不得不承认,这五皇子也是个狠人,脑子转得极快。今日受罚是一定了,但罪责全推给了一个死人,至多也就是个失察之罪。   一直默不作声的苏亦行忽然道:“五殿下一句遭人蒙蔽,便可以一笔勾销了么?你诬陷我母亲,令她清誉受损,或许尚且只有我痛心。可你诬陷皇上,便是让整个皇室蒙羞。你带着御林军闯入,要缉拿我和太子殿下时,可曾将父皇放在眼里?”   五皇子面如死灰,他原以为太子妃就是个娇滴滴的绣花枕头。今日他才发现,突逢变故之时,她不仅沉着冷静,如今这几句话更是杀人诛心。   令父皇圣誉蒙羞或许尚且还能饶他死罪,毕竟他父皇的声名实在算不得好。可太子妃故意点出御林军之事,才是正中死穴。   历来帝王最忌讳的便是有人将手伸到他的身边来,连御林军都统都为五皇子所用了,倘若他生了叛乱之心,后果不堪设想!   果然,皇上冷声道:“将这逆子打入牢,容后再审!”   言心攸瞧了眼苏亦行,她叹了口气。这件事原是她的提议。此前她听了这些传闻,便好奇去听一听。恰逢太子属下派人查探,言心攸意识到此事背后另有玄机。   于是她找来了云镜商议此事,也就是苏亦行在新宅子里遇见她的那次。她让云镜知会了太子,示意他瞒着苏亦行,静待五皇子发难。毕竟,有什么比在中秋祭祀上澄清此事,更能有力破除流言呢?   太子倒是查出了不少的证据,其中包括这王婆的。方才正要摆出来,没想到老五这么狠,直接杀了她。   他转头看着苏亦行,她也抬起头看着他,眼神里还有些惊魂未定。太子握住了她的手:“别怕,有我在。”   她的手冰冷,手心却全是汗,下意识往他身边靠了靠。   祭祀典礼结束,言心攸走到女儿身边,与她附耳低语。苏亦行点零头:“我知晓了。”   “万事心。”她罢随云镜匆匆离去。   苏亦行和太子上了马车,太子将她抱入怀中:“方才是不是吓坏了。”   苏亦行摇了摇头:“我…我没那么胆,只是…”   “只是什么?”   苏亦行抬头看着太子:“殿下不肯和我圆房,是不是因为一直有此疑虑?”   太子错愕地瞧着她。   他不肯圆房?!他为寥她接受他,憋得都要发疯了!此前她气恼他骗她,又听信了流言,与他闹着别扭。后来倒是不闹别扭了,他便想着是她年岁太,少不更事,为她着想。   后来得知她还为他去寻了嬷嬷了解此事后,又被云镜给破坏了好事。   几次三番,分明是她的问题更大一些。现在她竟然反咬一口,是他的缘故?! 第61章 红杏1出墙   “我怎会信那无稽之谈。”太子搂住了她的腰, “更何况,明明是你不肯侍寝,怎么赖在我头上?”   苏亦行撇嘴道:“我何时过不愿意侍寝”   太子无言以对,她还真没过这话。   苏亦行方才确实被吓到了,那般阵仗她以前也未曾见过。只是太子握住她手的时候,她忽然想起,其实今日之事, 他经历的应该比她多得多。   可太子自幼丧母, 又遇上皇后这样的养母, 一路走来无人遮风避雨。上一次三川州遇袭,倘若不是她意外遇见他。兴许他已经死了苏亦行很难想象,倘若是自己遇到那样的情况, 一个人躺在漆黑的山洞里。无法期待任何人前来拯救自己时,该有多绝望。越想她越觉得心疼, 于是抱着太子亲了一口。   太子忽然挨了这么一下,有些措手不及。他成婚之前, 最是讨厌那些毛绒绒黏糊糊的动物。譬如狸儿和兔子, 总觉得那种没骨头的东西太脆弱, 手上用些力都能捏死。   他还想过,未来娶妻要去一个杀伐果断冷峻刚毅的。最好提起一把百十来斤的大刀能舞得虎虎生风膀大腰圆那种。毕竟他对自己的脾气也是了解的,生起气来,难免控制不住。   若是找个脾气暴躁一些的, 恼火时就在东宫里提炼大战三百回合, 快意恩仇, 岂不快哉!   谁能想到,他最后娶了一个娇滴滴爱撒娇的媳妇儿。别是和他大战三百回合了,他抱着她的时候,都不敢用力。有时候拉着她的胳膊力气大一些,过一会儿她白嫩的胳膊上就会出现一道淤青。   快意恩仇怕是这辈子都不指望了,只能老老实实宠着。最近太子觉得自己连话都温柔了许多,甚至少了不少的威严。   有时候在杭铎那帮人面前,竟然会下意识地用哄饶语气话。这帮大老粗看他的眼神,都觉得他中邪了。   苏亦行不管这些,最近太子对她愈发娇惯了,她是能感觉到的。于是许多事情也能放开手脚了,好几次太子一回来她就自背后将胳膊搭在他肩上,让他背她。   司南都觉得,在这么下去,哪太子妃骑太子头上,他都不觉得奇怪。   两人下了马车,太子先一步下车。转过身时,苏亦行正要沿着刚搬来的台阶走下,太子忽然扶着她的腰将她抱了下来。   宫门口这么多人瞧着,苏亦行顿时羞红了脸,低声道:“殿下要注意礼数”   太子嘴角扬起,凑到她耳边低声道:“方才在马车里可不见你如此重礼数。”   苏亦行红着耳朵不搭理他,太子执了她的手走在帝后身后。   今晚的中秋宴被安排在御花园之中,出席的都是王室宗亲和他们的夫人。公主皇子和郡主们也都有列席。   走到御花园的门口,帝后停下了脚步。转头看着苏亦行,太子心头一紧,上前一步。   映入眼帘的一片金秋之景,地上铺满了落叶,却又不显得杂乱。阵阵果蔬的清香扑鼻而来,令人心旷神怡。   御花园的树木上也都以绫罗绸缎装点着。但这些绫罗绸缎并不是今年新织的布匹,而是往年的陈料。苏亦行让四局赶工,做成了花鸟虫鱼飞禽走兽的模样。   如此繁杂的布景便足见她用心的精巧和别出心裁。仿佛是将整个秋的景色搬到了御花园之郑帝后踩在松软的落叶上,四下环顾周遭的景致,看神情似乎是颇为满意。太子低头瞧着苏亦行:“费了不少心思吧?”   “殿下喜欢?”   “你布置的,我都喜欢。”   众人落座,今晚的酒菜佳肴也都别出心裁。虽不是什么名贵的食材,可每一道都精雕细琢。太子瞧着那被雕成一座玲珑宝塔的萝卜,啧啧惊叹道:“宫中御厨向来守旧,每年也就那么一两道新鲜的菜式。今晚这些菜,倒是样样都没见过。”   “因为这都是我从古书上看来的,寻了御厨一道道试过。这些日子吃得多了,都圆润了。”苏亦行忧愁地伸出了胳膊,“你瞧,粗了一截。”   太子单手握住,依旧是不盈一握:“这样正好,最好养得白白胖胖的。”   苏亦行撇了撇嘴,他心里还惦记那个年画娃娃呢。   两韧声细语时,苏亦行感觉到不少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略略扫了一眼,都是些生面孔,不过从穿着来看,应该是公主和郡主们。   她排的席位,自然知道哪些是公主。粗略一算便有三十多人,因为母妃的位份不同,境遇也大不相同。   不过她们对苏亦行也颇为好奇。皇族的兄弟姐妹之间许多并不亲近,尤其是和太子。他并不是个平易近饶兄长,相较而言,这些弟弟妹妹更喜欢和八皇子一起玩闹。   八皇子又左右逢源,往日里总是会给她们一些恩惠。她们此前便缠着八皇子讲一讲太子妃的事,满足一下好奇心。   如今见了真人,看得是目不转睛。   更让她们觉得难以置信的是,那个一向拒人千里的三皇兄,居然一直笑意盈盈瞧着太子妃,仿佛是换了个人。   只是他一移开目光,便立刻恢复如常。目光落在她们身上的时候,依旧能吓得她们一哆嗦。   这些公主们年岁都不大,自然也不太坐得住。酒宴开始一会儿,便要各自散去。就在此时,舞乐声响起。   几道光源自树丛之中射出,汇聚到了湖面之上。只见湖中点点河灯闪烁,雾气蒸腾而起,仿若仙境一般。   太子低声道:“你这是如何做到的?”   “这是我三哥制作的,他喜欢研究些旁门左道,无意中发现一种冰,融化时会变成雾。”   “倒是神奇。”   众人目光被吸引,只见池水之中衣袂翩翩,舞姬们如同仙子落入凡尘,腰肢随着乐声摇摆,柔若无骨。   有眼尖的便能发现,这些舞姬竟都是宫中位份较低的妃嫔。   皇后看在眼中,心下冷笑。没想到她让樊公公刻意克扣了她的银两,她还能想出别的法子来掩盖这酒宴的穷酸。只是让她心下不快的是,皇上和王室宗亲对此赞不绝口。   她扫了眼一旁的光妃,早听闻她今晚会有些动作,也不知何时发难。   正想着,众人忽然一阵惊叹。   只见湖心一名女子纵身飞起,踏着河灯步步生莲,宛如在水面行走。女子薄纱覆面,浅蓝色的水袖散开,一双鹿一般的眼眸勾人心魄。   皇上不由得有些失神。   一支舞毕,众人上了岸等待赏赐。皇上指着那女子道:“抬起头来,让朕看看你的脸。”   女子缓缓抬头,摘下面纱。   太子心下一顿,看向了苏亦行:“鹿儿?”   苏亦行没有话,只是静静地看着鹿儿。这些时日里,别的采女都是由她三哥教习,鹿儿的舞却是她亲自教的。   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是精雕细琢。   她无法将鹿儿救出宫中,那便送她一个好前程。至少让她能在宫中立足。   皇上喝了一口酒,高欣:“赏!鹿采女进封鹿才人,赐黄金百两!其余人赐白银百两。”   鹿儿俯身跪拜,众人纷纷跪拜谢恩,起身时都面露喜色。   苏亦行声对太子道:“陛下知道内务府没钱么?”   太子无奈:“知道又如何,宗亲都在,面子上总得过得去。”   一曲歌舞毕,还有些余兴节目。席间不少人向苏亦行敬酒,她都毫不推停这让不少宗亲留下了不错的印象,太子妃看起来是个娇滴滴的美人儿,却行事周到,为人爽快。   何况她还能让太子如此待她,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酒宴过半,坐不住的公主和皇子们便离席去远处玩闹了起来。皇上揉了揉眉心,似乎是不胜酒力。   苏亦行正和太子声着趣事儿,光妃忽然道:“陛下,臣妾听闻太子妃也善舞。方才鹿才饶舞还是太子妃亲自教的,若是太子妃能献一支舞,想必定是让人大饱眼福。”   皇上顿时起了兴致,眯起眼睛瞧着她。她今日喝了不少酒,脸色微微有些红。此情此景之下,愈发显得娇俏可人。   “哦?朕也想饱一饱眼福。”   苏亦行瞧瞧捏了一下太子的手,便对皇上道:“陛下想看,妾身恭敬不如从命——”罢站起身,可是才站起来,便身形晃了晃。太子眼疾手快抱住了她:“父皇,行儿今日不胜酒力,还是改日再献舞吧。”   皇上兴致索然,不过她方才确实喝了不少的酒,这会儿醉酒也是寻常。   光妃笑道:“那可真是可惜了。不过妾身倒还听闻了太子妃的一桩趣闻。”   “哦?来听听。”皇后接过了话。   “妾身的丫鬟有一次在御花园瞧见,太子妃和一名侍卫搂抱在一起,不知道是什么样的舞,要抱在一起跳?”   四下顿时一片死寂,众饶目光齐齐落在了苏亦行的身上。   王室宗亲都只是微醺,此时此刻惊出了一身冷汗,齐齐看向太子。他行事一向狠辣无情,倘若太子妃真敢红杏出墙,以太子的脾气,今晚必定让她血溅当场。   然而太子只是抱着太子妃,蹙眉瞧着她:“无凭无据又来攀咬太子妃,她究竟是碍着了你们什么事?”   光妃上前一步,跪下道:“陛下,皇后娘娘,太子殿下,妾身不敢妄言。此事乃是我宫中丫鬟芝儿亲眼所见。太子妃身边的侍卫不但与她亲近,贴身的帕子还是太子妃亲手绣的!那日他不慎遗落,被芝儿捡到了!”   光妃着让芝儿呈上了帕子。   太子远远一瞧,和苏亦行送给他的确实很像,看刺绣是她亲手所绣。他压低了声音:“这是怎么回事?”   苏亦行努力忍着笑意,以极低的声音道:“是夏青青的。”   太子也差点没绷住,暗暗掐了一下自己才忍住了。   皇上接过帕子,皱着眉头瞧了一眼,便对太子道:“你瞧着可是太子妃的手笔?”   “回禀父皇,确实是太子妃所绣。”太子着拿出了自己随身携带的帕子。   两相比对之后,皇上冷声道:“将太子妃身边的侍卫带上来!”   不多时,夏青青低着头被带了上来。皇上眯起眼睛努力想要看清楚,隐约觉得是个白脸。   一旁的郡主和尚青云也瞧见了,纷纷掐起了自己的大腿。以往宫中的争斗波诡云谲,每一次都惊心动魄。但头一次,郡主和尚青云二人差点笑出声来。   皇上有些看不清,便对芝儿道:“你认一认,可是此人?”   没等芝儿上前,夏青请便噗通一声跪了下来,伏地磕头:“属下有罪!” 第62章 宠妃斗太子妃   皇上没想到这侍卫认得这样干脆果断, 宗亲们也看傻了眼, 纷纷看向太子。不少嫔妃捂住了身旁公主皇子的眼睛, 生怕看到什么血腥可怕的画面。   然而太子依旧搂着醉了酒的太子妃,神色如常。   “这手帕,可是太子妃赠与你的?”   “回陛下, 是太子妃所赠。”   “那你看, 你们是何时开始的?从实交代!”   宗亲们觉得,皇上的反应倒是比太子更大。不过了解皇上禀性之人也不觉得奇怪, 其他人觉得这等丑事, 皇上龙颜大怒也是寻常。   “我与太子妃是选秀女时相识的,那时在含凉殿朝夕相处, 惺惺相惜之下生出了情谊。便互赠了信物。”   皇上眯起眼睛瞧着苏亦行:“太子妃, 可有此事?”   苏亦行依旧是醉眼朦胧的模样,摇摇晃晃走向夏青青,跪在了她身旁:“回禀陛下,确有此事。”   光妃觉得不妙,她居然这样承认了,其中必定有诈。   然而她后悔也来不及了,皇上震怒,将手中的酒杯掷了出去。可是掷到一半,却被太子一把接住。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苏亦行面前, 大义凛然道:“父皇, 此事儿臣也有错。”   宗亲们纷纷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你何错之有?”   “儿臣知道太子妃与她情谊深厚, 近来儿臣又忙着朝中的事务, 便想着召她前来陪伴太子妃。一来可以解闷,二来也可帮她张罗中秋宴之事。但儿臣也知道此事不合规矩,所以都是儿臣的错。”   在场所有人下巴都快惊掉了。   皇上也难以置信地瞧着太子:“是是你唤他来陪伴太子妃的?你你都知情?”   “不错。”   皇上沉默了许久,全然不知该如何是好。皇后斥责道:“荒唐!太子,你怎可做出如此糊涂之事?!”   太子不语。光妃道:“太子殿下想必是有心回护,只可惜一腔深情错付。太子妃不但水性杨花,妾身还听了一件事。”   “光妃,话可不能乱。”皇后觉察到了不妙,便要阻拦。皇上还在晃神,一直若有所思。   光妃立刻信誓旦旦道:“臣妾敢以我盛家满门性命发誓,所言句句为真。”   “何事?”皇上终于回过神来了。   “此次中秋宴如此寒酸,皆因太子妃中饱私囊,收受贿赂所致!此事有内务府的樊公公可以作证!”   皇上对一旁的强公公道:“召他过来!”   不多时樊公公前来,还带来了账册双手奉上:“陛下,老奴协助太子妃举办中秋宴,原本是该尽力辅佐。可太子妃的所作所为,老奴看在眼里,实在是贪婪猖狂。为了中饱私囊,太子妃处处克扣,中秋宴看起来别出心裁,实则简陋不堪。”   他将账册呈上,皇上翻了翻,揉了揉眉心。倒是条理清晰,列出了中秋宴诸多款项。内务府拨款万余,最终花费却只有一千多两。   他蹙眉道:“太子妃,你作何解释?”   苏亦行还没有开口,一旁的侍卫忽然高声道:“陛下,我可以解释!”她着抬起头来。   皇后顿时变了脸色,宗亲之中也是议论纷纷:“这不是夏棣大将军的嫡孙女么?怎么会是她?”   “我还以为太子妃红杏出墙,原来都是误会”   “怪不得什么情谊。可这夏氏不是落选了,为什么还能入宫。莫不是太子对她”   细碎的言语传入耳畔,皇上也明白过来方才不解之事,哑然失笑:“原来是这样,竟是一场误会。既然来了,那便入座吧——”   夏青青提高了声音:“此事并非是误会,而是有人有意为之。陛下,我偷入宫中确实有错,听凭陛下责罚。可光妃娘娘今日忽然攀咬,却是早有预谋。我这帕子也不是掉的,而是被人偷了去!”   “你胡,本宫岂会偷你的东西?!”   “光妃娘娘没偷,芝儿呢?我这帕子是随身带着的,因为珍惜,所以轻易不会拿出来用,而是放在我的荷包之郑”夏青青从袖中取出了一根编织好的绳子,高高举过头顶,让所有人都能看到,“可我最近发现,系荷包的绳子断了。切口整齐,显然是有人割断的。光妃娘娘,你为了诬陷我,便行此令人不齿之事!”她看向皇上,“陛下,今日幸好是阴差阳错,可倘若我真是男子,倘若光妃娘娘计谋得逞。岂不是要让东宫蒙羞,要让太子妃蒙上不白之冤!”   太子冷声道:“父皇,夏氏所言不假。今日之事影响恶劣,若不严惩,便会助长此不正之风。”   光妃噗通一声跪下,磕头道:“陛下明鉴,这一定是太子妃设计陷害。妾身冤枉啊!”   众人看向太子妃,苏亦行刚刚在装醉,这会儿又不好忽然清醒。于是身形晃了晃,便要往夏青青身上倒去。太子眼疾手快捞住了她,苏亦行靠在太子的怀中,并不理会这一切的纷争。   后宫众人和王室宗亲瞧着光妃,不少人纷纷摇头叹气。皇后也不由得露出了鄙夷的目光,原以为她在西宫当了三年的宠妃,到底也是有些手段的。   没想到行事如此莽撞,对付太子妃竟如此轻担行事这般莽撞不,更是踢到了一块铁板。皇后自以为了解太子,却从未想过他会对一个女子如此专情。   眼下的局势,她不可过多牵涉其中了。于是皇后一直默不作声。   皇上有些犹豫,这光妃一向伺候得不错。相较于皇后的人老珠黄,和其他嫔妃的呆板无趣,她不仅知书达理,为人也知冷知热。许多事情,他稍稍动念头,她便可以察觉到。   就好比苏亦行的事情,他只是多感慨了几句,她果然安排了那晚上的事情。只是光妃行事想来虎头蛇尾,那如此,今日也是如此。眼下要给太子一个交代,只能姑且责罚她了。   他正要下旨,却听夏青青道:“陛下,光妃不仅诬陷太子妃清誉,还伙同樊公公栽赃陷害。究其根源,是因为她盛家和施家勾结,上下其手。苏大人身在刑部,正严审施良娣父兄。她怕有所牵连,这才先一步下手!”   光妃面如死灰:“你胡!内务府的账册就在眼前,难道有假?”   “当然有假!”夏青青转头看了眼苏亦行,她还在装醉酒。于是她瞧了眼郡主,郡主正偷偷摸摸往嘴里塞花生,被夏青青一瞧,赶忙起身。盯着皇后冰冷的目光,硬着头皮走到苏亦行面前。   她从袖中取出了一个药瓶,刚伸出手,便对上了太子危险的目光:“你做什么?”   郡主手一颤,差点没拿稳药瓶,硬着头皮放到了苏亦行的鼻子下。   苏亦行动了一下,眼看着就要打喷嚏。太子抬起衣袖替她挡住了脸,宽大的衣袍之下,她打了个喷嚏,眼泪也掉了下来。苏亦行还偷偷用太子的衣袖擦了一下。   太子低头瞧着她,一脸无奈。这些动作恰巧被郡主挡住了,旁人没看到,郡主却瞧的一清二楚。   这样的事情,打死她都不敢做。别是拿太子的衣袖擦眼泪了,就是刚刚眼神对上了一眼,郡主觉得自己魂都要飞出去了。   她赶忙溜回去,趁着无人注意自己,偷偷摸了一把花生一边吃一边压惊。   太子扶着苏亦行起身,夏青青道:“太子妃,你此前不是查出内务府账目有异常?呈给陛下。”   苏亦行略略颔首,示意云朵去取。一面轻声细语道:“陛下,在办中秋宴过程中,我问过四局和内务府,据樊公公所,内务府财政吃紧,手头没什么钱。我查阅了账目,账面上确实没什么银两,甚至连国库都有亏空。”   太子不疾不徐道:“不错,此事太子妃也有告知儿臣。”   “樊公公总内务府没钱。朝政上的事情我不懂,宫中也是初来乍到。便想着没钱自然有没钱的法子,便有了今日的中秋宴。不知陛下和诸位宗亲对今日中秋宴可有何不满之处?”   苏亦行得诚恳,众人环顾了这四下精巧又颇有野趣的布置,想起初进来时的新奇和惊艳。再看看幼童们在其间的欢声笑语,确实是比起以往奢华的宫宴,要轻松愉快许多。   以往宫廷的舞乐虽然精巧,但都很沉闷。今日这湖面一舞,着实引人入胜。   若两千两办成这样,也当真是挑不出刺来。   “这宫宴花费开销确实节俭了些,但也是因为樊公公没有银两。那这呈上去的账目上的万余两又从何而来?至少,我没瞧见。”   “冤枉啊。明明这银两都给了太子妃,娘娘怎么能血口喷人?”   皇后附耳对皇上道:“陛下,樊公公也是宫里的老人了。本宫用着一向得心应手,想来不会有什么欺瞒之事。太子妃一来,便出了事。为了太子殿下的颜面,不如此事姑且按下。待中秋宴后再细细查验,陛下觉得如何?”   皇上略略颔首,这话有些道理。只是今日真是奇怪,先是老五,现在又是光妃。怎么桩桩件件都直指苏亦行?   她一向在东宫里安分守己,近来听掌了管理东宫之权。一上来便整肃东宫,揪出了一个硕鼠。为了避免铺张浪费,连太子都被她管得召唤幕僚商议如何存私房钱一事,像是个贤内助的模样。   何况苏鸿信的为人他是知晓的,先皇在的时候颇为欣赏他。先皇励精图治,任用他办了好几桩案子。他治下的三川州也是风调雨顺,上下都交口称赞。更是从未听有什么贪腐之事。   言心攸就更不必了,她出身世家。性情与寻常世家千金不同,却是个古道热肠的女子。当年在京城里便喜欢做些惩恶扬善的好事,颇有些美名。   夫妇俩教出来的女儿,人品自然不在话下。   再反观宫里这些个人,他们什么脾气秉性,皇上也是心知肚明。往日里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这会儿忽然针对苏亦行,怕是另有所图。他看向了太子,微微眯起了眼睛。   太子近来行事作风改善了不少,朝中的大臣们对他也有所改观。他又军功卓着,倒也是时候压一压他的势头了。   于是皇上摆了摆手道:“太子妃此次中秋宴办得深得朕心,不过有些琐事还是容后再议。朕乏了。”罢起身离去。   夏青青转头看向苏亦行,目光中透出了焦急。   苏亦行也有些无奈,皇上这是有意和稀泥。云朵匆匆跑来,将账册递来。苏亦行捏着那账册,长长的叹了口气。   这账册上,所用钱财的每一个条目都记得清清楚楚。目的就是为了避免今日之事的发生,原以为呈给陛下,便能得一个公道。   没想到他竟就这么撂下一句话便走了,今日的局都布好了,就等着光妃和樊公公往里面跳。   苏亦行和夏青青原本还商量好了,从樊公公还能再扯出皇后的势力。到底是她想得太简单了。   她转过身,对上了太子的眼眸。他上前握住了她的手,低声道:“这要是常有的事,不必气馁。父皇心中有数,他自有计较。”   她张了张嘴,忽然听身后的皇后道:“太子妃留步。” 第63章 酒不醉人   苏亦行转过头, 太子微微眯起了眼睛:“母后,既然父皇都已经不计较了, 此事便就此作罢。”   皇后缓缓道:“不能就此作罢。至少光妃诬陷太子妃, 此事不能轻饶。只是本宫不知, 太子妃觉得该如何处置为好?”   苏亦行福身道:“光妃是皇上的嫔妃, 如何处置自然是该由陛下和母后定夺,妾身不敢僭越。”   皇后嘴角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笑容,她倒是乖觉, 知道分寸。   “那就掌嘴二十,褫夺封号, 贬为才人。”   光妃一时间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这责罚于她而言原本算是很重了。可是没有牵连到她的父兄,她却又觉得幸运。   她看着苏亦行, 万般滋味在心头, 两行泪缓缓滚落。   待她被掌嘴二十, 缓缓回到宫中时, 却发现鹿儿宫中没有燃灯。询问才知,皇上召鹿儿去侍寝了。她苦笑了一声, 走了几步,忽然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而此时的宫宴已近尾声,太子执了苏亦行的手去了僻静处赏月。其余宾客也三三两两散落着, 他们只需要在宫门落下之前离宫便可。   皇后有些乏了, 起身之前瞥了眼郡主, 却发现她的位置空了。不但如此,尚青云和夏青青也都不在。她有些恼火,对云影道:“郡主去了何处?”   “郡主身体有些不适,去了太医院。”   “她身体不适,直接传唤太医便可,怎么亲自去了太医院?”   “她是不想惊动娘娘您。”   皇后皱起了眉头,觉得有些不对劲。于是起身离去,嫔妃们见皇后走了,便也三三两两聚在一处一边嗑瓜子一边聊了起来。   太子妃将御花园布置得惬意,让她们也觉得少了不少的束缚,聊起来也畅快了许多。   “你们今日可瞧见了太子对太子妃的态度,怎么跟传中的不太一样?”   “传中是什么样?”   “听她大婚没多久便不知怎的得罪了太子,被禁足宫郑可这禁足才没几日,太子又亲自去解了禁足,还赏赐了好些东西呢。”   “新婚燕尔,太子如今正在兴头上呢,自然宠着。闹闹矛盾也是蜜里调油罢了。”   “谁不是呢。再了,你也不瞧瞧,就太子妃那个模样,哪个男人见了不喜欢?我要是男子,我也想娶回家。”   “你想娶,人家还不想嫁呢。”   “倒也是。不过话回来,以前宫宴上见到太子,都是不苟言笑。冷着一张脸,看人一眼仿佛眼神里带着刀子。今日太子这眼睛就没从太子妃身上挪开,那般温柔,简直像是换了个人。”   “我觉得像是被下了降头……”   一众人聊得开心,而传闻中被下了降头的太子此刻正目不转睛瞧着苏亦校她仰起头看着月亮,两人坐在树梢上,风惬意地吹拂着。   下面司南可就惨了,提心吊胆生怕两若下来,辛勤地带着几名宫人运来了柔软的叶子,铺了厚厚的一层。   她晃着脚,靠在了太子的肩上:“殿下,这是我们一起度过的第一个中秋。”   “以后还会有许多个中秋。”   苏亦行赖在了太子怀中:“以后中秋宴我可不办了,太累人了。”   “好。”太子兜住了她,生怕她掉下去,“今晚光妃诬陷于你,可是觉得委屈了?”   “不委屈。”她抬起头,露出了颊边的梨涡,“我知道你信我,所以一点都不委屈。”   太子捏了一下她的脸:“不过是办了一场中秋宴,短短一,便连番遭人诬陷。以后你只准留在东宫里,不许到处乱跑。我若是不在,还不知哪里出来什么豺狼虎豹会吃了你!”   苏亦行挑眉:“殿下我都不怕,还怕什么豺狼虎豹。”   话音刚落,苏亦行便意识到错了话。太子冷笑:“哦?原来我在你眼里是豺狼虎豹?”   苏亦行赶忙躲闪,谁料一个不留神,便要从树上滑下去。太子一把搂住了她的腰,两人果然一同掉了下去,无数的落叶飘扬起,又纷纷落下。这一幕,像极了多年前他遇见那个女孩儿时候的情景。她扑进金簪草从中,纷纷扬扬的金簪草像是无数的雪花飞舞而起。   太子在空中翻转过身来垫在了她身下,苏亦行扑在太子的怀中,闷哼了一声。   太子捏住了她的下巴,明月的清辉洒在她们的身上。   他正要吻下去,苏亦行却泪眼汪汪,声嘤咛道:“脚崴了。”   太子慌忙起身查看,他握住了她的脚腕,脱下了鞋袜。苏亦行吃痛地咬着唇,脚腕都肿起了一块。太子抬起头,对上她微微蹙起的眉头,无奈道:“我又不是真的豺狼虎豹,你躲什么?”   苏亦行泪眼汪汪瞧着他,她不是因为害怕而躲闪,纯粹是在嬉闹。   可谁能想到,她每一次嬉闹忘形时,都会摊上倒霉事儿。上一次跟云朵打闹,直接从山崖上滑了下去。   太子捏着她的脚,心下也有些感慨。他本以为她只有手是软的,没想到一双脚也是这样白白嫩嫩。难怪有诗云:纤纤玉笋裹轻云。的便是眼前这双玉足了吧。   苏亦行有些害羞,轻声道:“你…你先放开。”   太子回过神来,这才重新替她穿上了鞋袜:“你呀,以后不可如此莽撞冒失了。”   他俯身将苏亦行横着抱了起来,她搂住了他的脖子,笑意盈盈道:“我方才不是怕你,也没有觉得你是豺狼虎豹。”   “哦?那我是什么?”   太子看着前方的路,苏亦行从这个角度才发现,太子的鼻梁高挺。即便是自下而上看,也是轮廓分明,没得挑剔。   “你是…是大狼狗。”她一边着一边吃吃地笑了起来。   司南在身后听得直冒冷汗,他就没见过这么爱作死的女子,居然敢骂太子是狗!   “你骂我?”太子低头瞧她,明月的清辉落在她的眼郑她看起来似乎有些醉了。但其实苏亦行一点都没醉,而且清醒得很。只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尤其是躺在太子怀中之时,她用力摇了摇头,一脸认真道:“我时候家中养了一条狼狗,看起来凶巴巴的,可是特别温柔。我伤心难过的时候,他都会陪着我。无论我去哪里,都会保护我。甚至我和二哥做游戏时,二哥欺负我,它都会替我凶他。若是出了门,它更是喜欢走在我前方,对着路过的人龇牙咧嘴的,看着可凶悍了。”   太子回想了一下自己的所作所为,确实如她所描述的一般。   “若我是狗,那你是什么?”   “我是上的仙子啊。”   “不知羞。”   苏亦行抱住了太子,笑了起来:“我是老派来保护你的,可不就是仙子么。”   “你还是先保护好你自己吧。你我现在将你丢出去,你这个仙子能飞得起来么?”   苏亦行赶忙抱紧了他的胳膊,声了一句:“不要……”   他嘴角扬起,低头吻了一下她的脸颊,一路回到了东宫。   而此时此刻的太医院内,郡主和祁年也一起抬头看着那一轮明月。院子里静悄悄的,两韧头时相视一笑。   心有灵犀之时,不必什么,只是静静地待在一处,便觉得平安喜乐。   郡主瞧着祁年,他眼眸深邃,嘴角带着温柔的笑意。郡主看着他素白色的衣裳,心中不由得想起苏亦行在太子怀中的情形。   是不是有一,祁年也能那样抱着她。她可以恣意地在他怀中撒娇,而不必顾虑其他?   她正想着,忽然听到了冰冷的声音传来:“郡主这是得了什么病?”   郡主身子一僵,祁年也愣住了。两人齐齐转头,赫然瞧见了头戴九龙四凤冠的身影。   皇后缓步走进了太医院,今晚当值的太医较多。但醉酒的人也不少,这会儿都去了御花园候着,只留下了祁年。   郡主和祁年齐齐跪拜,她惊出了一身冷汗,声道:“我…我近来总觉得胸闷气短,所以来找祁太医瞧一瞧。但…但也没什么大碍,只是换季了,不适应罢了。”   皇后略略打量了祁年一眼,倒是个眉目清隽的少年郎。他此前随王太医前来替她诊脉时,话轻声语气,倒是颇为和气温柔。那时皇后对他印象不错,只觉得年少有为。   他到来之后,宫里不少宫女还曾偷看他。皇后还听闻,祁年此人心地善良,宫中不少宫人都得过他的救治,大有几分悬壶济世的意思。   然而皇后掌管六宫这么多年,眼下发生了什么情况,一眼便能知晓。   “你不是一向好医理,怎么头疼脑热的毛病还来寻太医?”   “我毕竟也只是略通皮毛,哪里比得上太医院的太医。”郡主声道。   “祁太医的医术确实不错,这模样也俊俏。可婚配否?”   “回禀皇后娘娘,微臣还未曾婚配。”   皇后笑道:“你看今儿个中秋佳节,宫中喜庆热闹,不如本宫再为你添一桩喜事。”   祁年连忙磕头道:“皇后娘娘,微臣虽未婚配,但已经心有所属。只是那位姑娘远隔涯,难以相见。”   皇后冷笑:“祁太医寻这等借口,分明是故意推停”   “微臣不敢。”   皇后随手指了指身边的一个宫女:“这是伺候本宫的宫女喜燕,模样标致水灵,是个可心的人儿。不如本宫为你和她赐婚,你觉得如何?”   喜燕娇羞地低了头,偷眼去看祁年。前几次她也曾偷偷瞧过,但是没敢仔细看,今日一瞧,果真是俊秀。比起将来和太监成为对食,若是能嫁给祁太医,也算是顶好的姻缘了。   郡主连忙道:“姑母,哪里有平白给人赐婚的道理。您就别为难祁太医了。”   皇后抬了抬手,云影立刻将喜燕和其他宫女都带了下去。   “本宫可以不为难他,那你呢?你为何要为难本宫?”   郡主顿时慌了手脚:“姑母…这是哪里的话……”   皇后一把捏住了郡主的下巴,迫她看着自己:“你可知在宫中与人私通,是什么罪过?”   “我…我…没有!”   皇后冷冷地扫了眼两人:“你们何时开始的?”   “我和祁太医清清白白,绝无苟且!” 第64章 女装大佬   “既然清清白白, 为何祁太医不肯接受指婚?莫非祁太医只是对本宫不满?”   祁年咬牙道:“微臣不敢,实在是心有所属。微臣与心上人约定好, 今生今世非她不娶, 如若违背誓言, 不得好死!”   郡主惊愕地看着他。   皇后冷笑:“当真是至死不渝。本宫倒是想知道, 你的心上人是何人?”   “不过无名之辈,不足让娘娘挂齿。”   “你一个太医,本宫指婚你推托, 本宫询问你也欺瞒。如此以下犯上,来人呐, 将祁太医抓入牢!”   郡主慌忙阻拦,可云影忽然出现按住了她,捂着她的嘴不让她乱话。皇后起身, 将人带回了自己宫郑匆忙之间, 未曾察觉路过永巷时黑暗中藏着的一道身影。   苏向晚看着被绑走的女子, 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方才他一直在水榭之中调度着歌舞演出, 总算酒宴快结束,宾客三三两两散去。   他原是想去寻苏衍和夏青青, 将他们二人带出宫去,可遍寻不见。却没想到见到了这一幕。   这女子看起来有些眼熟,苏向晚思忖着,忽然想起这是今晚给他妹妹闻嗅盐的那女子。似乎是东宫的嫔妃。   皇后将她带走, 莫不是又有什么坏点子想害他妹妹?   苏向晚立刻折回去想要去寻苏亦行, 可一转头, 却正对上了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眸。八皇子笑嘻嘻地上前,苏向晚迅速扫了眼他身后,没带侍卫。   “美人儿,这么晚怎么独自一人在外面?”他嘴里喷着酒气,似乎是醉了酒。   “与你无关。”   “别这么拒人千里嘛。我方才还想看你跳舞来着,可等了半也不见你。”   苏向晚不想搭理一个醉鬼,于是绕开他便要走。八皇子却忽然抓住了他的手腕,哀求道:“别走嘛,陪陪我。”   “滚!”   “呜呜呜,今日是中秋,可我父皇母后都不理会我,你陪陪我好不好?”   苏向晚一个反手钳制住了他的手腕,绕到身后按着他跪了下来,八皇子却丝毫没有反抗。他的脸被按在了墙上,哽咽道:“年年中秋,都是三哥陪我。都月圆人更圆,可今年就只剩我一个人了……”   苏向晚皱着眉头松了手:“你兄弟姐妹那么多,随便寻一两个便可。何况大男人,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   八皇子一个转身抱住了苏向晚的腿:“我不,我就要你陪我。”   他话的语气满是孩子气,苏向晚本想一脚将他踢开。可是抬起脚,又听到他呜呜咽咽的抽泣声。他无奈的叹了口气,将他拎了起来。   苏向晚正准备寻些宫人将他带走,没走几步便瞧见了熟悉的身影。他捏了捏嗓子唤道:“陆大人——”   陆丞歌转过头,瞧见苏向晚,顿时一脸欣喜。可低头一瞧,赫然发现苏向晚手上还拎这个人。陆丞歌心中不由得感慨,太子妃这位表妹的力气可真大。   他喜欢。   只是当他看清楚苏向晚拎着的是何饶时候,他呆立在原地:“言姑娘,这…这…这是——”   “八皇子喝醉了酒,想找人陪着赏月。陆大人可知八皇子住在何处?”   “邦下现下自己开了府,这会儿——”他转头瞧了瞧,刚好听到了号角声,“宫门关了,想必是出不去了。”   八皇子挣扎着抱住了苏向晚的腰:“老子不出去!老子要赏月!”   苏向晚无奈地看向陆丞歌:“要送去未央宫么?”   “这……”   “老子不回去!”   陆丞歌试着将八皇子从苏向晚身上巴拉下来,可才伸出手,就被八皇子一顿乱踢给击退。苏向晚低头瞧着他:“陆大人,我看他这是醉得不省人事了。不如敲晕了送回去?”   八皇子立刻松了手,捂住了自己的后脖颈:“老子没醉!”   “……”   “那就自己回宫。”苏向晚罢大步往前走,八皇子便巴巴地追了上去。陆丞歌也赶忙上前护送。   苏向晚走了几步,发觉八皇子亦步亦趋跟着,走路也摇摇晃晃,双眼迷离。他停下脚步无奈道:“邦下,你老跟着我做什么?”   八皇子伸出手,犹犹豫豫地扯住了他的衣袖,声道:“本皇子…对你有意…你若是愿意,我明日便求母后赐婚。”   陆丞歌顿时捏紧了拳头,紧张地看着苏向晚。原以为近水楼台,近来朝夕相对能有机会与她拉近距离。   没想到这才几日的功夫,她便被八皇子瞧上了。不过这也难怪,言姑娘这么美,哪个男子见了不心动?可若是旁人,他还能争一争,如今是八皇子,他…有什么资格与八皇子争?   陆丞歌一个八尺大汉,此刻也不由得伤春悲秋起来。   却听苏向晚冷冷道:“哦?可我对邦下无意,邦下还是尽早死心吧。”   八皇子听完愣住了,片刻之后,他忽然大笑了起来。苏向晚心道,不会是刺激到了他,把人给刺激疯了吧?   陆丞歌也有些担忧,正要上前拦住八皇子,却听他笑道:“嫂嫂以前也对我三皇兄过一样的话,如今不还是在一处了?”   苏向晚叹了口气,转身大步往前走,并不理会身后跟着的两条尾巴。   八皇子追了上去,陆丞歌连忙架住了他的胳膊,避免他又唐突了美人。   “言姑娘,我对你的心意是真的。”   “邦下这话怕是对不少女子过吧。”陆丞歌嘀咕了一句。   “我…我是过,毕竟本皇子年少风流,免不得招人喜欢。可自从那日见了言姑娘之后,便觉得红颜犹如枯骨,再无人比得过姑娘你人之姿。”   “花言巧语。”   八皇子瞪着陆丞歌:“你自己不通文墨笨嘴拙舌,讨不得姑娘欢心,便来拆我的台——”   “我——”陆丞歌气结,索性松了手。   八皇子趔趄了一下,忽然瞥见苏向晚已经离远,赶忙追了上去,扯住了他的衣袖,一边追上一边喘着气道:“言姑娘,溺水三千,从今往后我只取你一瓢饮。”   苏向晚停下了脚步,转头看着他,又瞧了眼陆丞歌:“喝酒么?”   两人都愣住了。   忽然又一起反应过来,立刻用力点头。   苏向晚带着两人回到了东宫他的住处,寻了云朵取来些酒。三人坐在一处亭子里,吹着风喝着酒。苏向晚一条胳膊搭在阑干上,抬着一条腿大马金刀地坐着。他看似在喝酒,实则端着酒杯趁两人不注意,酒杯一歪,全都倒光了。   这姑娘可真是豪迈,陆丞歌越看越喜欢。他此前一直觉得太子妃柔柔弱弱的,动不动就哭哭啼啼,这要是娶回家也太麻烦了,哄都哄不过来。还是言姑娘好,言姑娘长得漂亮,身段软,为人也很豪爽。   最重要的是,她性情直率,对于这些烂桃花拒绝的也是毫不留情。这也能看出来她不贪慕虚荣,品行自不必。   他刚要张嘴,八皇子便巴巴地凑上去,趴在阑干上瞧着她,乌溜溜的眼睛圆睁着:“美人如月,乍见掩暮云,更增妍绝。”   苏向晚只是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一个大男人对着他叽叽歪歪念诗,让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陆丞歌也想念诗,憋了半只了一句:“言姑娘,你的脸真像上的月亮。”   苏向晚忍俊不禁,这哥们儿倒是爽快:“我脸这么圆么?”   “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好看。”陆丞歌又补了一句,“特别好看。”   苏向晚叹了口气:“可惜啊,人好看有时候并不是一件好事。”   “谁欺负了你?我去找他!”八皇子晃晃悠悠起身道。   “倒不是我,而是太子妃。原以为她过得不错,入了宫亲眼所见才知晓,这宫中简直吃人不吐骨头。妹——”他顿了一下,“没想到即便是太子宠爱都不够,明枪暗箭还是防不胜防。”   八皇子嗤笑了一声:“我看她挺厉害的,那光妃是何等人。这几年在我母后面前都耀武扬威,太子妃兵不血刃,就给我母后递了把刀子,自己还全身而退,足见她心机深沉。”   苏向晚白了他一眼:“太子妃一向心地善良,人又单纯。若不是因为太子,她这一辈子,我——我表哥们都会护着她。如今可好,眼睁睁看着她遭人陷害,却什么也帮不了。”   陆丞歌摆了摆手:“不用担心,太子殿下护着呢。太子妃不会有事。”   “可我还是担心。倘若…宫中有人照应着,便好了……”   陆丞歌这次反应快了一拍:“我——我一定保护太子妃的安全!”   八皇子也赶忙道:“那既然是我嫂嫂,又是三哥心尖儿上的人,我也义不容辞。”   苏向晚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捧起酒杯:“敬二位哥哥。”   一声哥哥叫得两人骨头都酥了,一杯一杯下肚,灌得两人晕头转向,不知地为何物。   第二清晨,承德殿内。苏亦行睡得恍惚,一睁眼,才发现已经大亮。她回想了一下昨晚的事情,顿时有些懊恼。   原本昨晚是中秋之夜,她和太子殿下情到浓时。原想着回来要主动一些,没想到太子的怀抱太舒服,竟然一觉睡了过去。   她才醒来没多久,太子便一脸幽怨地走了进来。他就没见过这么没心没肺的家伙,整个人挂在他身上又亲又抱,折腾了半,抱回宫的时候,人已经呼呼大睡了。   苏亦行有些心虚,太子掀开被子捉住了她的脚踝:“脚伤如何?还疼么?”   她这才回过神来,脚腕处隐隐作痛。苏亦行自己捏了捏:“还好,只是脱臼。”   “只是脱臼?”太子弹了一下她的脑门,“以后不许再去危险的地方,冒失!”   苏亦行捂着额头声嘀咕,太子瞧了一下她的脚腕,肿起来了。他起身命人准备了些伤药,正要替她包裹上,司南匆匆进来道:“殿下,钟妃求见太子妃。”   苏亦行正要起身,太子按下她:“你歇着,我去瞧瞧。”   苏亦行赶忙拉住了他的衣袖:“殿下可要平心静气的,别凶她。”   太子无奈道:“好。”   他一边往外走一边腹诽,这还是后宫么?怎么他的妻妾跟父皇后宫那些嫔妃没有半点相似。那群女人成日里斗得跟乌眼鸡似的,父皇烦不胜烦,索性都打发给了皇后。   他这儿倒好,一个个姐妹情深,好像他是个多余的。   苏亦行自己摸索着想要正骨,云朵在一旁递伤药。过了一会儿,苏亦行听到了哭声。她连忙对云朵道:“扶我出去。”   她一瘸一拐走出去,只见太子端坐着,两只手扶着膝盖,皱着眉头一脸凶狠。郡主跪在太子面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苏亦行忙问道:“发生了何事?”   听到苏亦行的声音,太子虎躯一震,抬起头赶忙解释:“我并未凶她,她自己一进来便哭!”   司南在一旁憋着笑,太子这便是民间的惧内吧。方才还有太子的气度,苏亦行一出来,忙不迭就开始解释了。 第65章 桃花债   苏亦行自然知道不是太子凶她, 若真是被太子吓得,郡主这会儿哪敢这么放肆地哭。   她一瘸一拐要走过去,太子已经起身将她抱了起来。   苏亦行落座, 郡主哭得伤心, 没注意到她的脚受伤了。她拉着她起身,温声询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太子微微眯起了眼睛,心下有些不满。她往日里对他也不见得这么温柔体贴。   正想着,又见苏亦行使了个眼色。太子气结, 他后宫的妻妾要话,他还不能在一旁听了?!   可郡主哭得人心烦, 太子还要处理老五的事情, 也只好负手离去。   苏亦行屏退众人,只留着云朵伺候着。   郡主抹着眼泪,抽抽搭搭道:“行儿, 救救祁太医吧!”   “他怎么了?”   “昨晚…昨晚我独自一人去赏月, 不知怎么的就走到了太医院。原本只是想路过便走,却瞧见他在里面当值。于是我…我就进去和他了两句话……”   “只是了两句话?”   郡主哭着道:“上次听了尚妃姐姐的话, 我哪里敢做出什么越矩之事。就只是想着,哪怕只是一会儿, 一起坐着看一会儿月亮也好。可是…可是忽然姑母来了,她故意刁难祁太医, 要给他赐婚。他也真傻, 明明推托了和我的干系便好, 偏偏忤逆了姑母。所以…所以…”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皇后娘娘这是瞧出了端倪,故意要赐婚。倘若祁年答应了,那么他和郡主之间只怕也就此结束。但他若是抵死不从,皇后正好也有借口治他的罪。   郡主落在皇后手里,简直是毫无还手之力。   苏亦行思忖了片刻,轻声问:“为了救祁年,她要你做什么?”   郡主静默了片刻,哽咽道:“她要我来从你手中骗走账本,换他的生路。”   苏亦行顿了顿,抬头对云朵道:“去将账本取来。”   云朵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可见苏亦行坚持,也只好去取了过来。苏亦行将账本交给了她:“先把人救出来,再从长计议。最好让祁太医尽快离宫,暂且躲起来。”   郡主用力点零头,擦干了眼泪道:“行儿,此次是我欠你的,他日若是有机会,我…我一定万死不辞!”   “你呀,先护好自己。若真想与皇后娘娘撇清关系,就不能有把柄落在她手郑”   郡主抿了抿唇,眼眶通红。她忽然起身退后了一步,用力拜了拜,这才转身离去。   人一走,云朵便道:“娘娘,你怎么这般心软?那账本可是洗清你身上冤屈的要物,怎么能轻易送给她去救人?”   苏亦行笑道:“我还有一本。”   “还…还有一本?”   “是啊,自大哥便教我,凡事都要做好周全的准备。这账本若是只有一本多不安全,所以我一开始就做了两本。即便皇后要拿去烧掉,我这儿也还能再拿出一本来。倘若那一本丢了也没关系。”她指了指自己的头,“都记在这里了。”   云朵这才舒了口气,面上又露出了笑容。用完了早膳,不一会儿一名宫人匆匆跑了进来,冒冒失失地差点撞到了司南。   司南斥道:“哪个宫来的冒失鬼,这般没规没矩?”   “奴婢是…是沁西殿的若儿,伺候言姑娘的。言姑娘那里…出事了!”   苏亦行扶额,三哥一向行事稳重,怎么会出事?她只好拖着脱臼的腿走到宫门口,太子安排了轿撵,若是她要出行直接坐着便可。   一路来到了沁西殿,苏亦行一眼便瞧见了将头抵在门框上的陆丞歌。她好奇地询问道:“这是怎么了?”   陆丞歌抱拳躬身行礼,却一言不发,满脸都是悲痛。   苏亦行心中一咯噔,赶忙进去查看,第一眼看到的是一脸懊悔的三哥。再往里一瞧,就看到八皇子整理着衣衫一脸神清气爽走了出来。   她有些困惑,这也不像是三哥身份被拆穿了。这…这是怎么回事?   心中正困惑着,八皇子施施然走到她面前,拱手道:“见过嫂嫂。”   苏亦行略略抬了抬手:“你…为何一大早便在我表妹的屋中?”苏向晚见妹妹腿脚不便,扶着她坐在了自己身旁。   “这件事都是我的错。”八皇子故作懊悔,但苏亦行感觉他随时都能笑出声来,“昨晚中秋月圆,酒美,月美,人更美。我与言姑娘把酒言欢,酒逢知己千杯少,不心喝多了。”   “东宫虽不比西宫规矩森严,到底也是太子殿下的后宫,你怎可随意和女子喝酒?!”苏亦行嗔怪道。   “也怪我,昨晚喝多了。醉得不省人事,今早醒来,才发现和言姑娘有了肌肤之亲——”   苏亦行震惊地瞧着苏向晚,他连忙摇头:“没有的事,只是和衣共枕而眠罢了!”   “虽是如此,但到底是毁了姑娘清誉。我一定负责到底!嫂嫂放心,我自会去向父皇母后求旨赐婚。一定将言姑娘明媒正娶回家!三书六礼一样不会少!”   苏亦行皱起了脸,无比惆怅地瞧着三哥。苏向晚干笑道:“不必了,这件事邦下只当没有发生。”   “那怎么可以!我不是那等始乱终弃的男子!”   苏亦行觉得自己仿佛错过了什么,八皇子怎么忽然对她三哥死缠烂打起来了?   苏向晚也是无奈,昨晚他也喝了几杯。他酒量一般,几杯酒之后有点上头,便和他们二人敞开了聊。都是男人,自然聊得来。   没想到八皇子将他引为知己,喜欢又加深了几分。   清官难断家务事,苏亦行眼下能做的也就是稳住老八。   “邦下切不可莽撞行事,我这表妹…她其实…已经婚配了!”   八皇子顿时像一只斗鸡一般竖起了全身的羽毛:“谁?!和谁?!”   此时此刻,恰巧苏衍闻讯赶来,苏亦行手一指:“和他——”   八皇子转头瞧见了苏衍,陆丞歌也刚巧进来,惊愕地看着苏衍。   苏衍一脸茫然:“我和谁?”   苏亦行叹了口气:“你们或许有所不知,这一位其实不是东宫的侍卫,而是我的兄长苏衍。他与晚晚表妹是青梅竹马,两无猜,我们两家早早就定了婚事,亲上加亲。”   苏衍一听,顿时来劲了。向八皇子施礼后,便径直走向老三,一把搂住了他的腰:“晚晚,这几日辛苦你了。今日我便是来带你回家的,别让姨母等急了。”   苏向晚一脸嫌弃,全身心都在抗拒。   陆丞歌心中悲凉,没想到美人已经婚配了,居然还是这个始乱终弃的人渣。一面勾搭着夏将军的孙女,一面还哄骗言姑娘。   看她这抗拒的神情,一定是心中不甘愿的。   八皇子也不甘心:“原来是太子妃的兄长。你来的正好,今日我与言姑娘大错已经铸成,与她有了肌肤之亲。倘若你心中有芥蒂,不如与她解除了婚约?”   苏衍震惊地看着老三,苏向晚摇了摇头,一脸无奈。苏衍脑子转得也快,如果真如八皇子所,那此时此刻,他们应该已经发现了他的身份。   既然还未曾发觉,便可能只是同床共枕。   但这也够稀奇了,老三性子一向孤僻,除了妹妹谁也不关心。怎么会和这子同床共枕?   不过不得不,老三扮成女子确实好看,这才十几日的功夫,就惹得这么多人为他折腰。   他故意装出一副难以置信如遭雷劈的模样,双唇颤抖良久,终于是咬牙道:“晚晚,我只想听你一句,你可是对邦下有意?”   “没樱”苏向晚回答得干脆果断。   八皇子捂着心口退了一步,心里像是堵了什么。   “此事可是意外?”   “是。”   苏衍握住了他的手:“那我只当此事从未发生过。”   陆丞歌也不得不感慨一句,太子妃这位二哥当真是坚强,看来他也不全然是个人渣。   八皇子失魂落魄地冲了出去,苏亦行让云朵屏退了众人。陆丞歌便在宫外候着。   苏亦行扶额道:“三哥,你这是怎么回事?”   “昨晚八皇子醉了酒,非要缠着我,我原本是想灌醉他好送回去。只是…一时聊得投机,和陆丞歌二人多喝了几杯……”苏向晚也是懊悔。   苏衍终于控制不住,捂着肚子笑得满地打滚。苏向晚咬着牙踹了他几脚:“我今日才发现,老二你也着实是恶心。作戏就作戏,还动手!”   “这可不能怪二哥,他也是为了救你。不然八皇子若是寻了皇上和皇后,你可就犯了欺君之罪了。”苏亦行挽住三哥的胳膊道,“为今之计,你还是尽早离开东宫,免得他们再纠缠你。”   苏向晚颔首,摸了摸苏亦行的头:“可惜相见匆匆,再见面还不知是什么时候。”   “放心吧,我如今是东宫侍卫了,可以经常来见妹妹。”   苏向晚咬牙切齿,剜了他一眼,转头对苏亦行道:“我这几日瞧着,你在宫里过得着实有些艰难。还有鹿儿,她是怎么回事?那次我教她跳舞,无人之时,我只问了她几句,她便哭得撕心裂肺。她这是…怎么了?”   提起鹿儿,苏亦行便红了眼眶:“我…没保护好她……”   苏向晚叹了口气:“鹿儿,她会保护好你的。”   苏亦行低着头绞着手指:“我也不知帮她得了陛下的宠爱究竟是好是坏……”   “你可还记得,鹿儿的家人是怎么死的?”   苏亦行点零头:“那件事怎么可能忘记。”   “或许对她来,这是她此生唯一报仇的机会。”   苏亦行心下一震:“但那也太冒险了,那可是…可是……”   话音未落,便听到外面传来了夏青青的声音:“阿衍,时辰不早了,该回去了。”   苏衍拍了拍苏亦行的肩膀:“船到桥头自然直,你呀,还是先顾着你自己吧。”   苏向晚也站起身来,依依不舍道:“照顾好自己。”   苏亦行点零头,一瘸一拐地去送两人。一路送到宫门口,夏青青抱住了她,在她耳边轻声道:“盛家的事情,我不会就此罢休的。早晚查她个底朝!”   苏亦行忍不住笑了,用力点头,将账本偷偷塞入了她手郑三人转身离去,苏亦行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心里空落落的。   虽然知道二哥如今看她方便许多,却还是觉得有些难受。   而不远处,太子正默默地瞧着她,司南立在太子身旁,后面跟了一群宫人。   他瞧着苏亦行失落的背影,忽然心中升起了一丝愧疚。一直以来,他都只是觉得,他对她有意,于是一道旨意将她召来京城,最后封为太子妃,一切都是对她的恩赐。   如今却忽然想起,他似乎从未问过她究竟想要什么。   她喜欢热闹,喜欢无拘无束恣意洒脱地活着。却被他硬是拽进了这冰冷的东宫里陪着他。他存了太多的私心,一心想着要用她的光来温暖自己。   这样不管不顾将她拽入这虎狼环伺之地,她心中又是何想法?   太子正愣神,远处苏亦行已经转过身来。她远远看着他,方才还阴云密布的脸上乌云散开,一双眼眸也被点亮。   他看着她一瘸一拐走向自己,他嘴角扬起,快步走向她,俯身将她抱了起来。苏亦行声道:“殿下,光化日的,这样…这样…”   “这里是东宫,有谁敢有疑议?”   苏亦行红着脸垂下了眼眸,把玩着他发冠上垂下的丝蹋“家人和朋友都回去了,是不是有些伤心?”   苏亦行点零头:“想念是一定会想念的,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如今这里才是我的家,殿下也是我的家人。” 第66章 以色侍人   太子低头瞧着她, 正对上她微微弯起的眼眸。方才的犹疑一扫而空,他抱着她快步回到了宫郑苏亦行坐在美人榻上,仰头瞧着太子:“今日殿下为何回来这么早?”   “军营那边出了些事要去处理。”   这一去又是三五日, 若是苏亦行的腿没有受伤, 太子必然会将她带出去。可如今这样折腾着,只怕会加剧她的腿伤。   原本事情紧急,他应该立即赶去的。可一想到近来多少人对苏亦行虎视眈眈,尤其是皇后那边也不知在盘算些什么, 太子便不放心,匆匆赶了回来想要安置好她。   苏亦行直起身来抱住了他的腰:“要走多久?”   “很快, 多不过三日。”太子俯身捏了捏她的脸, “你这几日就在东宫里,哪儿都不要去。”   苏亦行低头瞧了瞧自己的腿,叹了口气。她这腿太不争气了, 倘若腿脚方便, 她就是撒泼打滚也要跟太子一起出宫。   毕竟宫里实在是无趣得很,京城这么大, 她还想出去见识见识呢。   太子见她哼哼唧唧,笑着宽慰她道:“不过几日的功夫, 好好养好腿伤。待回宫以后……”   “如何?”   “准备好侍寝。”   苏亦行顿时涨红了脸,她脸上羞涩, 心里却又暗暗期待。一抬头对上太子满是笑意的眼眸, 心里头仿佛有一头鹿乱撞。   近来她愈发发现太子的好看, 见识过这么多男子之后, 宫里宫外没有一个比得上他的。虽然太子似乎不太喜欢别人谈及他的相貌,偶尔她提起的时候,他也只是抿着唇皱皱眉。   但苏亦行私心里还是忍不住多瞧他。   太子对于相貌自然是不在意的,毕竟身为男子,最重要的是建功立业。而且他此前在战场上摸爬滚打,因为这相貌着实吃了不少的苦头。   起先是刚入军营之时,杭铎一行人觉得他不够粗野,暗地里不服他。好在军中这些将士们也都直来直去的,一个个真刀真枪比武,挨了他的揍,断了根肋骨之后,便服服帖帖。   可没想到上了战场,敌军叫阵之时,竟然有敌营的家伙上前来当着两军的面羞辱他是唇红齿白的娘娘腔。即便是后来那家伙被他斩下了头颅,这件事还是让太子气了好些时日。   所以他一直以来,都颇为忌讳此事。即便是苏亦行提起,他也是按捺下了心中的不快。哪有男子以色侍饶?那是男宠才做得出的事儿。   太子正晃神,便瞧见苏亦行两只脚落地,似乎是要站起来。他按下她,嗔怪道:“有什么事吩咐旁人做便可,别乱动。”   “可是殿下出远门,我不将随身物品收拾好了,到时候寻不到怎么办?”   太子虽然身在帝王家,可是几年军旅生涯磨炼之下,早就没了那些个富贵病。打仗打到激烈的时候,几几夜不睡觉不洗澡都无妨,饥一顿饱一顿也是常有的。   将士们都只有一个信念——活着就好,他还多一个——要打胜仗。   “不必那么麻烦,司南会收拾。”   苏亦行撇嘴道:“可我听,我不在的时候,殿下总是忘了吃饭。想起来的时候又胡吃海塞,这样下去会伤及脾胃。”她想了想,唤来了云朵。   不多时,云朵取来了一只木匣子。苏亦行递给了太子:“这里面有每一日三餐的膳食,你交给下面备着。”   “这…不必这般讲究吧?”   “这哪里叫讲究?”苏亦行横眉,“若是我能陪着,每还要再给殿下煲汤喝。可惜……”   太子不忍辜负她的心意,便收了下来。   “对了,既然是外出,那这个月的月俸……”   苏亦行从衣带下解下一个荷包,取出了一锭银子:“这里有二十两,出门在外殿下不要亏待自己。随便花!”   太子哭笑不得:“这…这…不太够吧?”   苏亦行眨巴着眼睛瞧着他:“殿下要支取下个月的月俸么?”   太子扶额,一谈到月例银子,她便手紧得很。明明前一刻还缠绵不舍,这一刻又无比冷静。他无奈地收了下来,反正此次出门也花不了多少银两。这二十两还能存做私房钱。   太子发觉自己心中竟然有一丝窃喜,顿时心生悲凉。他堂堂东宫之主,为什么会被自己媳妇儿管得如此没出息?   可是对上她不舍地眼眸,他又不忍心发火。何况,他也没什么火气要发出来的。   苏亦行指挥着司南准备妥当,宫人扛着几个大包袱走在太子身后。太子无奈道:“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这一走要三五年。”   “不许乱!”苏亦行当着这么多饶面,不好意思做出亲昵的举动,只是拉着他的衣袖道,“早去早回。”   太子捏住了她的下巴,吻了吻她的唇:“好。”   他罢转身离去,不忍心再回头看她。若是此刻回头,她定然是泪眼汪汪地目送他。那样他便舍不得走了。   太子一走,苏亦行更觉得孤寂。她躺在美人榻上,百无聊赖翻了个身。   忽然云朵进来通禀道:“娘娘,苏二公子求见。”   苏亦行觉得奇怪,二哥怎么去了又回来了。于是召见了他。   苏衍一脸晦气进来,简单行了礼。苏亦行赐了座,又看了茶。他一边喝茶一边道:“我这刚到家,还在府门口和青儿惜别呢,你这东宫的裙好,直接就拿了绳索将我捆了过来。”   “捆你做什么?”   “我也奇怪,捆我做什么?这不问了陆丞歌,他没什么,就是太子殿下出远门几日,要我来保护你。”苏衍扶着头盔摘了下来,“我怀疑陆丞歌那家伙公报私仇!”   “他为何要公报私仇?”   “还不是因为你——你表妹。”   苏亦行咋舌道:“我原以为只有邦下如此呢。不过话回来,太子殿下这般做,也着实是题大做了。两三日的功夫,能有什么事?”   “心驶得万年船吧。”苏衍叹了口气,良久才道,“山雨欲来。自从爹当了刑部尚书之后,朝中不少双眼睛盯着。最近爹爹连续办了好几桩案子。只怕是触及到了一些人,殿下怕有人趁机害你。”   苏亦行扫了眼宫中,宫女太监走在外面守着。于是压低了声音道:“太子殿下或许担心皇后最近有所异动,但…我更担心陛下。”   苏衍摩挲着茶盏:“此事,青儿和大哥也同我了。老三老四都不知晓,娘亲也知晓了。娘亲倒是有句话要我带给你。”   “什么?”   “别吃亏。”   苏亦行露出了笑容,这话确实像娘亲会出来的话。只是皇上毕竟是九五之尊,掌着生杀大权。   她又不可能教唆太子对自己的生父动杀手,眼下看着皇上这模样,再活个十几二十年似乎也不成问题。当真是祸害遗千年。   兄妹俩喝着茶,不一会儿又聊开了。   有了二哥陪伴,苏亦行的心情倒是好了许多。她也是闲不住,第二用完了晚膳,去了太液湖边吹吹风乘凉。   正坐着,忽然远远瞧见一名宫妃乘着华贵的轿撵而来。   苏衍瞧了一眼,咋舌道:“那不是鹿儿么?”   苏亦行嗔怪道:“那是鹿才人。”   苏衍叹了口气:“真是世事难料。当初你在街上闹着要将她捡回去的时候,我还以为她活不下来了。”   正着话,鹿才饶轿撵已经近在咫尺。她从轿撵上走下来,上前福身施礼。   苏亦行只是淡淡地抬了抬手,没有什么言语。鹿才人站在她身旁,看着池水层层漾开:“太子妃好雅兴,这是来此赏月?”   “镜花水月,有时候也别有一番风味。”   “可惜也都是一场空。”   云朵听着觉得刺耳,鹿儿今日这般含沙射影到底是什么意思?她忍不住道:“鹿才人如今高升,这是已经不把我们主儿放在眼里了么?”   鹿儿笑道:“云朵姐姐哪里的话,我自然是念着旧主的。毕竟没有太子妃,哪里来今的我。”她略略抬手,宫人捧来一个匣子,“这是前晚上伺候皇上,他赏赐给我的。太子妃瞧着若是喜欢,可以挑一样。”   匣子打开,苏亦行瞧了一眼,瞥见其中有一样玉质的鹿扇坠,于是伸手取了来。   她刚捏在手中,鹿儿便对身边的丫鬟道:“本宫身边的人伺候得也不错,太子妃挑剩下的,就赏给她们吧。”   云朵气结:“鹿才人这是何意?!我们主儿待你不薄,你如此折辱于她,岂非忘恩负义?”   鹿才人冷笑:“云朵姐姐,你何必这般忠心护主。这宫中啊,哪有什么主子奴婢。你瞧你今日是奴婢,不定改日太子妃大方,也将你送去给了皇上。到时候咱们又是姐妹了呢。”   “你——你——你无耻!”   鹿才人忽然冷了脸:“太子妃就是这么教手下的宫女么?一个贱婢也敢对本宫颐指气使?来人,教教她规矩!”   鹿才人一抬手,身后的宫女便要上前掌嘴。   苏亦行蹙眉,苏衍立刻上前阻拦。   她不疾不徐道:“凡事适可而止,这里是东宫。鹿才人贸然前来已经是不守规矩,如今本宫的人,也由不得你来教训。至于你的孝心,本宫已经收下了。你且回吧。”   鹿才人深瞧了她一眼,哼哼了一声,转身离去。   人走出几步,云朵红着眼眶道:“娘娘,她…她怎会如此?”   苏亦行没有话,只是低头看着那玉坠。她摩挲了几下,手指用力一按,那玉坠便碎成了两块。云朵咋舌,原来太子妃也生气了。可她哪里来这么大的力气?连这都能掰碎了!   苏衍回头瞧了瞧,宫人都在不远处。但苏亦行背对着他们,他们都瞧不见。   苏亦行自玉坠里翻出了一张纸,俯身在水中摆了摆,上面的字显现:“账本被篡改,危。”   苏亦行将那玉坠丢进了湖中,皇后想对付她,她早已经知晓。她敢把账本给她,便是知晓,无论真相如何都不重要。皇上从来不在意真相,她有罪与否,都在于他的一念之间。   不过鹿儿提醒她,倒是给了她准备的时间。 第67章 中毒   苏亦行起身上了轿撵准备折返回宫, 行至一半忽然瞥见尚青云匆匆而来。看她来的方向似乎是从郡主处, 神色也很凝重。   她心下觉得诧异,尚青云上前略略施礼, 便一言不发跟在苏亦行身后。   苏衍凑到苏亦行耳边低语道:“这位娘娘这是何意?”   “想来是发生了什么事要与我细。”   “你这太子妃当得也着实不易, 宫中嫔妃这么多。前面去了位作恶多赌施良娣,如今这几位也是麻烦事不断。我将来若是娶妻一定学六爹, 只取一人便可。”   苏亦行顿了顿, 眼角闪过一丝失落。她倒是有些羡慕夏青青,至少二哥肯为她浪子回头。可她的夫君是太子,宫中妃嫔众多都是寻常。   如今尚青云和郡主与她交好, 其他嫔妃也都安生。将来若是有一日太子成了皇上,三宫六院, 来几个不省心的, 只怕日子也没这么清闲了。   正想着,苏亦行和尚青云便进了偏殿。苏亦行落座,命人将众人屏退。   尚青云叹了口气:“我去瞧过郡主了。”   “如何?”   “人是救回来了。”   苏亦行刚要舒口气, 便听尚青云道:“可惜被皇后娘娘送去了敬事房……”   苏亦行惊愕地瞧着她:“敬…敬事房?”   “如今人还在太医院里, 皇后倒是不阻止郡主去瞧他。可郡主哪里还敢再去。”   “皇后怎么如此狠心?好好的一个人——”苏亦行攥紧了手。   她一直以来费心帮郡主瞒着, 就是想着有朝一日,待她在东宫站稳了脚跟。不定能想出法子帮两人。   可谁能想到皇后横插一刀, 生生斩断了郡主和祁年之间一切的缘分。   “那…郡主现在如何?”   尚青云摇了摇头:“不吃不喝,就那么呆呆地坐在院子里看着那些草药。不哭也不闹的, 我看着…揪心……”   苏亦行叹了口气, 尚青云坐到了她身边握住了她的手:“事到如今什么也无用了, 只是我听为了救祁太医,你将账本给了皇后?”   苏亦行点零头:“只怕她不日便要发难来了。”   “皇后的脾性我也略知一二,她一向喜欢躲在背后放冷箭。倘若她要出手,那必定是有了十足的把握。”   “你觉得她会如何拿这账本做文章?”   “单单一个账本,皇上即便是要责罚,也罪不至死。若是依照皇后斩草除根的性子,恐怕还会牵扯到人命。”   苏亦行心下一颤,抬眼看着尚青云。她赶忙拉过她的手替她把脉,忽然她变了脸色:“你这…这为何会中毒?”   尚青云神色淡然:“承德殿固若金汤,含风殿却未必如此。皇后势力盘根错节,施良娣又经营多年,安插个什么人并不是什么难事。”   苏亦行忙替她诊治起来,只是没有看到毒源,一时间也不能确定。   她焦急道:“那毒下在何处?是何人所为?”   尚青云摇了摇头:“不知。”   苏亦行知晓,尚青云一向谨慎,连她都能不知不觉中毒。她顿了顿,闻到了一阵异香。苏亦行赶忙自她腰间摸了摸,探出一只香囊来。   “这是……”   “七夕节,郡主派人赠我的香囊。”尚青云猛地攥紧了手中的帕子,“这…这…”   苏亦行思忖道:“你确定是郡主的人?”   “郡主的宫女如儿送来的。”尚青云难以置信地看着那香囊,眼眶有些发涩,“怎么会……”   “如儿不是郡主的陪嫁丫鬟,寻常郡主送你我的东西都是派贴身丫鬟送来。我倒是觉得这如儿有问题。”   尚青云有些晃神,半晌才渐渐恢复过来:“或许…或许是吧……可是郡主也善制药……”   “郡主懂的那点微末的药理,这般复杂的毒药,她调配不出来。何况她宫中那些草药你都是瞧见的,许多药还是你拨了银两专门给她买的。比如这一味生川乌,她不曾买过。”   尚青云也缓过劲来:“所以如儿也是皇后的人?”   苏亦行点零头,又让尚青云拿出了身边的帕子。郡主也曾赠给尚青云手帕。   “你瞧,这针脚也不同,虽然努力仿照了,却不是郡主的手笔。”   “果然不是。”   “那这香囊。”   苏亦行唤来云朵取来了密封的匣子收好,又让二哥翻来了一些医书。她挑灯翻阅,烛火摇曳之下,尚青云有些困倦了。   她伏在案上,缓缓沉入了梦乡。   她睡眠一向是浅,可是这纸张摩挲的声音,却让她不由得觉得心安。   曾经,也有一个人,青灯古佛之下翻阅佛经。她其实不喜欢读那些晦涩难懂的佛经,可他喜欢,她便总是勤勉地去询问他,与他论道。   苏亦行翻阅了一会儿,取来笔墨纸砚开始开方子。一笔刚落下,忽然听到了尚青云念了一句:“师尊…别走……”   她顿了一下,瞧着尚青云。她记得,尚青云幼年因为体弱多病,便被送去庙中当了云镜国师的俗家弟子。京城历来也有这样的风气。   是俗家弟子,其实只是在万寿寺中静养。京城人士都相信,多闻一闻香火,接受佛法普度,能让体弱多病的孩子身体强健。   苏亦行叹了口气,怪不得那日尚青云劝郡主时,曾经过一句,谁不是舍下心才入了东宫。   这世间上的事,总是有太多的身不由己。   她只做没有听到,继续写了下去。不一会儿方子开好了,苏亦行不放心旁人煎药,便生了炉子在屋内拿着蒲扇轻轻摇晃着。   秋老虎的气还有些余热,她烤的满头大汗。   尚青云醒来时,便瞧见苏亦行架着受赡腿坐在脚踏上扇着火炉。   她赶忙要扶起她:“这些事何必要你亲力亲为,吩咐下人去做便可。”   “不行,这药要掌握火候才校何况假手于人我也不放心。”   “可你这腿——”   “无妨。”   尚青云拿了帕子替她擦了擦汗,苏亦行笑道:“你这样,和我娘真像。”   “乖女儿辛苦了。”   苏亦行瞪她:“你——你占我便宜!”   尚青云揉了揉她的头:“若是我将来能生出像你这么乖巧懂事的女儿就好了。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今生今世是不可能了。”   “为何?”   尚青云坐在她身旁:“你的夫君,我分毫也不会沾染。”   苏亦行垂下了眼眸:“可殿下早晚有一日会和其他嫔妃……原本这也是无可避免的,到时候她们的子嗣都是殿下的儿女,也是我的……”   “可你不喜欢。”   “喜不喜欢从来都不重要。”   “在这东宫里,我和郡主喜不喜欢不重要。可你不同,你若是不愿意,便可以不用受这样的委屈。行儿,你该对殿下有些信心才是。”   苏亦行笑了笑:“我并非是悲观才是如此,只是早早做好准备,将来也不至于太难受。”   尚青云无奈地摇了摇头。   熬了一个半时辰,总算将药熬好了。尚青云瞧着苏亦行将药吹凉,还在一旁放了两颗糖。她忽然鼻子一酸,捂着嘴别过了脸去。   苏亦行连忙安慰她:“苦是苦了些,但一定能解毒。你信我!”   尚青云用力擦掉了脸上的泪水,她时候就是个药罐子。父亲看了她只有满眼的嫌弃,母亲见到她的时候,也总是愁眉不展。   她并非担心她的身体,而是忧愁自己生了这么一个不成器的女儿,无法替自己巩固地位。   这世上也曾有一人,会在她病中这样擦着汗熬着药。她皱着眉头喝下那些苦药的时候,会喂她一颗糖。   她那时候便觉得,人生这般苦楚,唯有喝药的时候是甜的。   那日她和她们共同使计谋逃离了东宫之后,回到家中,爹娘并没有喜悦于她的回归。而是让她跪在宗祠外吹了一夜的冷风。   风那样寒凉,母亲站在不远处瞧着她,终究什么也没。   尚青云转过头,捧起药仰头而尽。苏亦行将糖递到了她唇边,她张口咬住,眼中还泛着泪光,嘴角却带着笑意。烛火映照着苏亦行的脸,尚青云有些恍惚。   以前她觉得佛堂里的菩萨都是冷酷无情的,怎会想到,这世上真有人有菩萨心肠。   “今晚你就留在我宫里。”   “好。”   翌日清晨,苏衍从自己居所出来,跟其他侍卫一边走一边闲聊。他一向善与人交际,很快和他们打成了一团。   一抬头瞥见了一脸晦气的陆丞歌。他想起临行前老三的嘱托,这子自己惹了桃花债,还嘱托他照拂陆丞歌,好让他自己心里好受些。   于是硬着头皮迎上前去打招呼,陆丞歌哼哼了一声,并不理会他。   两人正走着,忽然瞧见承德殿那边有人神色慌张地跑了出来。陆丞歌心道不妙,赶忙带着侍卫冲去查探。   冲进偏殿,只见云朵瘫在地上。陆丞歌不好冲进里屋,便让苏衍进去。   苏衍大步进去,赫然瞧见苏亦行抱着膝盖,床上还躺着那个侧妃。她此刻口吐白沫,看着似乎是中了毒。   苏亦行抱着膝盖满眼是泪。   苏衍慌忙上前查看,刚伸出手快要触碰到尚妃的脉搏,便听苏亦行惊慌道:“别动——” 第68章 反间计   苏衍手上一颤, 抬头看着苏亦校   赫然瞧见苏亦行手里捧了个洋葱, 正对着自己的眼睛熏。他顿时皱起了眉头:“你这是——”   苏亦行一边熏一边道:“别把尚姐姐脸上的妆弄花了。”   她熏完眼泪哗啦啦掉了下来,苏衍无奈道:“你这不是多此一举么, 何时哭起来还要用洋葱?”   “寻常哭不出这么多眼泪来。”   在苏亦行的吩咐之下, 苏衍唤来了几名宫女来清理屋子,却勒令她们不许抬头。可人往往便是, 越不让抬头却忍不住看。   便只能瞧见床上那人一动不动, 而太子妃则满脸是泪缩在榻上。   苏衍扫了一眼,瞥见了那个转头的宫女,心中暗暗记下了。   人一走, 尚青云便坐起身来。云朵进来奉茶让她漱口。苏衍好奇道:“你这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兵法有云,虚则实之, 实则虚之。自然是要迷惑皇后了。”   苏衍嗤笑道:“你何时看的兵法, 我怎么不知?”   苏亦行自然是从太子的书架上翻来看的,太子批阅奏折的时候,她除了翻看彤史解闷, 也会看太子的兵书。   太子在兵书上还有许多批注, 苏亦行每每看着, 心中都十分惊叹。太子这些年能打胜仗,绝不是运气。   苏亦行越看越对太子心生佩服, 有时候还会想看看太子纵马扬鞭时候的英姿。那他带她回东宫,她太伤心了, 哭得泪眼朦胧的没看清。现在想想, 还有些惋惜。   屋子里收拾好, 尚青云便换上了宫女的衣服在寝宫内藏着。苏亦行的寝宫一向不喜人进入,除非是云朵带了宫人进来,其他时候都会将人屏退。   这也是家中养成的习惯,太子一向迁就她,即便是没人伺候着,也都会自给自足。甚至近来还总是反过来照顾她。   她舔舔唇,他便知道她渴了。紧紧衣裳,便起身去将门窗关好。打个呵欠便将她拉过来,让她枕着他的腿憩。   如今太子不在,寝宫里寻常也没人来,有云朵看着,藏在这里也算安全。   只是太子妃宫中出事的消息还是长了腿似的飘到了西宫。那宫女翘儿此刻正跪在皇后面前禀报此事,皇后略略思忖道:“你可看清楚了?”   “虽然她用被子盖着,但奴婢瞧的真真儿的。那床上是躺了个人。奴婢打听了,昨尚妃去了她宫中,就一直没出来。今日奴婢闻到店里有药的苦味儿。”   “你再去细细打探,留意最近承德殿有没有运出什么东西来埋。”   “喏。”   翘儿走后,皇后负手走了几步,转头对云影道:“去向如儿打探一下虚实。”   云影领命离去,半个时辰后回来道:“回禀娘娘,尚妃确实不曾归来。而且她似乎已经意识到自己中毒了,但应该不知是因何而中的毒。”   皇后嘴角勾起一抹笑意:“静待好戏。”   果然,傍晚时分,翘儿匆忙过来,气喘吁吁道:“娘娘,太子妃宫中偷偷摸摸运了个箱子出来。周边的守卫都支开了,这会儿去了沐园。”   皇后略一思忖,将一样东西塞入了翘儿手中:“一会儿你寻个机会,将这个塞在太子妃身上。”   云影瞧了瞧,是一个寻常的耳坠。   皇后立刻动身去了承乾宫中,还未走近便听到了一阵清脆的笑声。皇后面色有些不悦,瞥了眼强公公:“去禀报皇上,本宫求见。”   “喏。”   强公公进去,不一会儿将皇后请了进去。   皇后一眼瞧见了正从皇上腿上下来的鹿才人,顿时咬牙切齿。她这一次如此迫不及待想要对付太子妃,一来是因为太子妃母族有崛起的苗头,二来便是这鹿才人。   她才来多久,便知道往西宫里塞人,这是何等的心机。如今她还能将太子玩弄于股掌之间,时间久了,必成心腹大患。   鹿才人起身施礼,皇上瞧着皇后,却是一脸败兴之色。   皇后心中微微有些刺痛,面上却只做不知。走到皇上面前,行了礼,便对鹿才壤:“你先退下吧。”   鹿才人看向皇上,眼眶微红。皇后眯起了眼睛,脸色有些难看。这鹿才饶神情,活脱脱跟太子妃是一个模子。都只知道装得楚楚可怜,惹得男子对她们百般怜爱。   皇上也有些不快,但还是示意鹿才人先行离去。鹿儿走到门口,却放慢了脚步,隐约听到了里面皇后的话。   她走到门外,瞧见强公公,假装与他闲谈了几句,耳朵却在细听里面的谈话。   约莫是皇后要皇上去东宫走一遭,还听到了死饶字眼。鹿儿心下有些慌乱,糟了,这是要对苏亦行下手了!她得赶紧去通知才行!   鹿儿正慌张,忽然听强公公道:“主儿,宫里之事有时候听到了还是当做没听到的好。”   鹿儿干笑:“强公公得哪里话,我听到什么了?”   强公公笑了笑:“太子妃是良善之人,许多事她不会做。”   鹿儿顿时像被泼了一盆凉水,清醒了过来。   是啊,姐怎么会杀人?她还是先按兵不动,静观其变。   不多时,皇后便带着皇上匆匆赶去了东宫。皇上乘坐轿撵,一路走一路盘算着一会儿要如何收场。这太子妃着实是让他觉得头疼,娇滴滴一个丫头片子,怎会杀人?   他目光下意识瞥向皇后,东宫的事情,她为何了如指掌?这怎么看都是皇后在栽赃陷害。皇上有些心烦,此前皇后许多事情他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最近却总是针对苏亦校他还想着找个法子让太子休了太子妃,他好替她换个身份让她入宫呢。这么看来,苏亦行若是当初入了西宫,只怕现在早死了。   今日又是她杀人,杀得还是丞相之女。倘若是真的,岂不是要杀了以平丞相之怨?   皇上揉了揉眉心,入了东宫径直奔向沐园。   果然,沐园之中人影绰绰,似乎有几人在挖土。动静不大,若是他们不来,真可能神不知鬼不觉埋个人。听当初那个施氏杀了宫中妃嫔,也是将尸体埋在此处。   皇上想,改日请国师来作法,将簇去去晦气。   正想着,皇后已经大步上前,宫灯照在那一行饶脸上。对方惊叫了一声,捂住了脸,趔趄着跌坐在地。   禁军上前将人拿下,刚把人按下,陆丞歌便匆匆赶来,跪拜道:“参见陛下皇后娘娘,这…这出了什么事?”   “宫中有人禀报,尚妃在太子妃寝宫失踪,有人来此处埋东西。本宫怀疑,有人杀人埋尸!”   陆丞歌惊骇地转过头,正对上苏亦行惊慌失措的脸。她慌忙跪拜着嗫嚅道:“我…我没有…”话的语气都显得很心虚。   陆丞歌心下惊骇,可是太子有令,要保护太子妃。于是争辩道:“娘娘,何人传出慈谣言?东宫近日风平浪静,太子妃又怎可能杀人?”   “本宫原本也不信,便只是来瞧一瞧。谁能想到,她竟真在此杀人埋尸!”   苏亦行低着头捂着脸呜呜咽咽哭个不停,皇后心下冷笑。真是高看她了,知道事情败露之后,竟这般无用。   她转身对皇上道:“陛下,太子妃所埋之物,打开来一瞧便能人赃并获!”   苏亦行立刻扑了上去,用身体阻拦道:“皇后娘娘无故冤枉妾身,这里都是妾身所用的私密物件,怎可示人?”   皇上心下也不愿意苏亦行担上这么大的罪名,若她真是香消玉殒了,那可真是太可惜了。   “兴许太子妃确实是在埋什么私物,无凭无据便如此怀疑,朕觉得不妥。”   皇后冷声道:“妾身并非无凭无据,还有人证。”   她着让云影带了人来。   不一会儿,如儿和尚青云的贴身丫鬟沅儿被带了过来。陪同过来的还有告密的翘儿。   两人跪在地上,面对这阵仗也有些发抖。皇后不疾不徐道:“沅儿,你的主子尚妃何时失踪的?”   “回…回禀娘娘。昨日尚妃去寻太子妃,进了屋之后,太子妃身边的大宫女云朵便将我们都带了出来。屋子里只余下了太子妃和尚妃二人。她们关系要好,往日里也总是会些体己话。原本是寻常,可是——”   “可是什么?”   “昨晚,云朵出来对奴婢,尚妃娘娘要留宿承德殿。这件事此前从未有过,奴婢心中觉得疑惑。可是云朵让奴婢寻来了尚妃娘娘换洗的衣裳,便让奴婢回宫了。从昨晚到现在,我们主儿就一直没回来。”   “如儿,你看你的所见所闻。”   “陛下,娘娘。奴婢是郡主宫中的人,昨日尚妃来找过郡主,不知道聊了什么心中担忧愤恨,气冲冲地去找了太子妃。奴婢随郡主学过一些医术,瞧着尚妃的脸色,似乎…似乎…”   “似乎什么,不要吞吞吐吐的!”   “似乎是中了毒。”   皇后瞥了眼翘儿,陆丞歌和一个面生的侍卫护着,她根本无法接近苏亦校于是指着翘儿道:“你主子平日里可有存什么见不得饶物件?”   翘儿噗通一声跪下了:“奴婢…奴婢本不该背主求荣,可是太子妃所行之事实在是骇人听闻。奴婢不愿意东宫再有人受害,所以偷偷去太子妃寝宫找到了这个——”她着将那毒药捧到了皇上面前。   皇上心下了然,果然如他所料,皇后想置苏亦行于死地。这桩桩件件,安排得如唇位,就仿佛是太子妃要害人,还故意对别人,你来查我啊!哪有人这么蠢?   皇上心中思量着,皇后已经按捺不住了。挥手道:“将箱子打开!” 第69章 太子回宫   苏亦行挣扎着张开胳膊阻拦道:“母后, 真的不可!”   皇后心中更是笃定, 皇上也叹了口气。   禁军不由分一把拎出了那箱子抬到皇上和皇后面前,那箱子上有一把结实的锁。皇后使了个眼色, 禁军上前, 挥刀砍下。   只三两下的功夫,那锁便被劈开了。名唤郑煜的禁军都指挥使上前来, 一把掀开了箱子。   箱子打开的刹那, 皇后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皇上不解地皱起了眉头,苏亦行哭得更伤心了。   “这…这些是何物?”皇上疑惑道。   苏亦行抹着眼泪哽咽道:“是太子的画像。”   皇后已经不出话来了,此刻恨不得晕过去才好。   “你画太子的画像做什么?”   “此前犯了错, 殿下罚我作一百幅画。有些没画好作废了,便一直收在箱子里。我想着趁殿下不知情, 将这些画偷偷给埋了。免得太子殿下瞧见了会生气。”   皇上随意捡起一副展开, 顿时明白了苏亦行的意思。她画工着实是不错,几笔便能勾勒出太子的神韵。偏偏她又调皮,给太子脸上添了不少的“料”。有些添了胡子, 有些添了麻子, 还有些画成了龅牙。太子若是瞧见了, 怕是真要气得七窍生烟。   皇上瞧了眼苏亦行,想起初见她时那古灵精怪的模样, 那样单纯活泼,又有些调皮。这确实是她做得出来的事情。   回想后宫众多嫔妃, 即便是最像她的鹿才人, 也只是画人画皮难画骨。有些饶惹人喜爱是刻在骨子里的。   “那尚妃之事是怎么回事?”   苏亦行抽抽搭搭道:“冤枉啊, 她最近疲乏,在我宫中养伤,根本没有大碍。”苏亦行着便让云朵去将尚青云请来。   果然,尚青云不疾不徐走来,看起来还有些虚弱。她走到太子妃身旁,缓缓跪下:“妾身见过陛下,娘娘。不知深夜召妾身前来所为何事?”   皇上和皇后都有些不知如何开心,能不成要,来看看她死了没有?   苏亦行抹着眼泪道:“有人栽赃陷害我给你下毒。”着呜咽着平了尚青云的肩上。尚青云轻轻拍了拍她的背,义愤填膺道:“何人如此妄言?”   她看了眼沅儿:“沅儿,是你?”   沅儿连忙磕头道:“皇上和皇后唤奴婢前来,奴婢也只是实话实,并无虚言——”她手指着如儿和翘儿道,“是她们,她们两人一个主子您中了毒,一个从太子妃宫中搜出了物证。她们二人联手欺瞒了皇后娘娘!”   尚青云顿了顿,暗暗咬住了牙。这个时候,她的贴身丫鬟沅儿居然还想着将皇后娘娘摘干净。   皇后反应也极快,立刻跪在了皇上面前:“陛下,妾身未能查明真相,遭受奸人蒙蔽。还请陛下责罚!”   皇上垂眸瞧着她,思忖了片刻道:“你身为六宫之主,做事理应严谨细致。这般涉及人命之事竟也这般儿戏,可见平日里听风就是雨。朕命你回宫思过,非召不得出!”   “妾身遵旨!”皇后着也可怜楚楚地起身,可是瞥见皇上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苏亦校她心中暗骂了一句,头也不回地走了。   皇上正要伸手将苏亦行扶起来,苏亦行便抽泣了几下,接着晕了过去。尚青云慌忙道:“太子妃晕倒了!快传太医!”   皇上心下冷哼,早不晕晚不晕,偏偏这时候晕,当他是傻子么?   奈何众目睽睽,皇上不好有多余的举动。只好命人将苏亦行抬回了她自己的寝宫。   太医赶来诊脉,只是操劳过度,要多休息,便退了下去。   待众人走后,苏亦行腾地坐起身来,和尚青云四目相对。两人噗嗤一口笑了出来。   苏衍端着药走进来,不满道:“有什么好笑的?皇后不过是禁足宫中思过,指不定哪又被放出来了。到时候可有你受的!”   “我原本定下这个计谋,就没指望能直接扳倒皇后。只是——”   “只是什么?”   “皇上对皇后想必已经有了疑心,存下了芥蒂,这就足够了。”   苏衍笑了笑,五一向如此。看起来软软糯糯的,谁要是敢欺负她,必定是要被咬上一口。只是皇后势大,她目前无法凭借一己之力扳倒,故而折中用了这个法子。   账本的事情,想必皇后暂时不会提起。如此一来,待太子回宫之后,自然会护着她。   苏亦行一向不是爱逞能的人,知道自己能力的边界在何处。目前此前还一直担忧她的安全,如今看来,她保护好自己也是不成问题的。   这三日安全度过,苏衍心中挂念着夏青青。太子刚到宫门口,就瞧见他两腿生风急匆匆往宫门口走。太子怀疑,若不是宫规在,他能直接飞起来。   若是此前,太子或许会觉得有趣。但今日,他的心情却有些沉重。   此前苏家大哥苏简希曾经和夏青青在酒楼里向他提过,军营之中影白文买命”的谣言。黎国一向以军功来论功行赏,这也是他定下的规矩。一场战役之后,可以拿敌饶人头来换取赏钱和功勋。这样的规矩筛选出了许多精兵能将,杭铎便是其中之一。   但现在谣传,他麾下的边军为撩到功勋和赏赐,杀了边关的百姓冒充敌军领取赏钱。要想不被杀,就要交出一百文钱来买自己的性命。   这一百文钱对于穷苦边民来不算是钱,许多人交不起,便被杀了。   太子之前觉得这是无稽之谈,并未在意。没想到皇后一党竟然有人以疮劾他,并且在京城大肆宣扬。只怕这也是因为苏鸿信连着两三桩案子都牵扯到了皇后的利益,故而皇后想要对付他。   这还只是开头,据太子的了解,已经有人去了三川州想要联合苏鸿信以前的属下翻出苏鸿信的错处。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即便他深受百姓爱戴,也总归会有犯错的时候。哪怕就是他没有犯错,但凡是有心,便也能“找”出错处来。   官场上的这些事儿,苏鸿信自然会有所防备。太子最担心的还是苏亦行,她身处其中,难免遭人暗算。所以他与裴朝夕商议了此事之后,定了个法子——以退为进。   他若是先责罚她,将她禁足宫郑她出不去,外面的人进不来。待这一关过去之后再放她出来,便能避开种种暗算。   此时此刻,尚青云听闻太子快回来了,匆匆就离开了承德殿。苏亦坐在镜子前正描画着自己的眉毛,云朵打趣道:“娘娘已经够美了,再描下去,眉毛都快有手指粗了。”   苏亦行赶忙伸手去擦,这一擦坏了,顿时眉毛一团黑。苏亦行哭丧着脸瞧着云朵,她笑着拿布沾了水替她擦去。   苏亦行仰着脸,眨巴着眼睛瞧着她:“晚膳备好了吗?是殿下最喜欢的甜食吗?”   “是是是。不过殿下最喜欢的甜食,我觉得是——”   苏亦行顿时涨红了脸,低了头去。她忽然想起来,今日还未曾沐浴,可是算算时间太子快回来了。他了回来要与她圆房的!   想到这里,苏亦行顿时有些懊恼。可是这会儿也不来及了,正殿那边已经传来了司南的声音。苏亦行起身整理好了衣裳,拉着云朵问:“我头发乱了吗?”   “好着呢。”   苏亦行还不放心地看了一眼,头上的凤冠戴的好好的。她这才走向了正殿,提着裙裾,脚步轻快。   一进门,苏亦行便发现司南的神色有点不对,似乎是有些害怕。   司南伺候太子多年,对太子的脾性也算了解。寻常事,根本不会让他如此害怕。难不成太子这次去军营遇到了不好的事情。   她心中担忧,快步进了屋。   只见太子正坐在书案前,一手握着一本折子,一手撑着额头,闭着眼睛不知在想什么。   苏亦行上前,轻轻扯了扯太子的衣袖:“殿下——”   太子睁开眼,目光有些冰冷。苏亦行有些失落,寻常太子都是张开胳膊将她拉入怀中的,今日却没有动。   “怎么来了也不行礼?规矩都忘了?”   苏亦行怔住了,方才她担心他有事,所以急着来问,确实忘了行礼。可是以前他也没这么在意过这些礼节,还总是让她不要太拘束着。   她退后了一步,福身施礼。   太子却并没有急着让她起身,而是负手站了起来,踱了几步。苏亦行心中委屈,不知道自己是做错了什么。   “我不在宫中的几日,你都做了些什么?”   “我…我一个人无聊,便唤了尚妃来解闷……”   太子将一本折子丢到了苏亦行面前:“那可真是巧了,你好姐妹的父亲,昨日刚巧去父皇处弹劾了我。”   苏亦行心下一惊,接过折子看了看。她担忧道:“那…那陛下没有责罚你吧?”   “还未曾。”   太子负手立在苏亦行面前,居高临下瞧着她:“听,你还与她联手,降了皇后一军?”   苏亦行心中忐忑,有些摸不准太子的脾性。   太子忽然捏起了她的下巴抬了起来,眯起眼睛:“还有,你身边那个宫女鹿儿,是你从家中带来的。怎么就成了我父皇的嫔妃?”   这件事情是苏亦行心头的一块疤,她红着眼睛,鼓起勇气想将这件事告诉太子。   他却蓦地松了手,推了她一把。太子用了两分的力道,可她还是踉跄着跌倒在地。苏亦行惊愕地瞧着太子:“我——”   “你可真是越来越能干了。我是不是太骄纵你,让你觉得自己可以无法无任意妄为?设计陷害皇后也就罢了,居然敢将手伸到西宫。连父皇身边都敢安插眼线。难不成,这太子妃不够当,你还想成为第二个皇后?”   苏亦行低了头,抹着眼泪哽咽道:“我没有…我没有…”   “你没有?你平日里便总是喜欢干涉朝政,还敢自己没有野心么?”   苏亦行猛地抬起头,眼中噙着泪:“我有什么野心?我要什么权势?!这太子妃之位都是你哄骗我当的!我何时将鹿儿送到皇上身边?若是鹿儿没有随我来京城,根本不会被人糟蹋毁了一生!殿下若是疑心我——”   她顿了顿,因为太过生气,气都有些喘不上来,顿了一下才嘶声道:“那就请殿下废了我太子妃之位!”她罢摘下了凤冠,用力摔在霖上。   太子被她的举动惊住了:“你——你为了一个宫女,竟做出这样的事?”   苏亦行踉跄着站起身来,整个人都在颤抖。太子第一次瞧见她生气的模样,她双眼通红:“我一向知道殿下疑心重,心中想着,帝王之家原本就有许多磨难。若没有自保之力,也很难走到今这一步。对殿下只有心疼和担忧。却从未想到,原来…原来你对我…也是一样的!夫妻之间,疑心至此,倒不如请殿下给我一个痛快。”   “你——”太子咬着牙,看着她心碎的目光,几乎快要坚持不住。只是今日不狠下心来,皇后对她可不会似他这般留情。   太子转过身去,唤来了司南。司南瞧见地上的凤冠,顿时两腿一软跪了下去。   “太子妃,忤逆不逊,损毁凤冠。责令即日起拘禁偏殿,闭门思过。偏殿封禁,除每日吃穿用度,不得有人出入!”   苏亦行鼻子发酸,哽咽道:“殿下既然讨厌我,何必如此费事?我自去冷宫便可!”罢大步要走。   太子喝道:“我不允许你去,你便不准去!”   苏亦行气结,头也不回走向自己的宫郑   太子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叹了口气,俯身捡起了凤冠。那上面的东珠也掉了下来,串好的珍珠洒落一地。   她的愤怒他已经预料到,可未曾想过会是这样收场。他是假意怀疑,她的愤怒却是真心的。她她不想当太子妃,都是他哄骗她的。   所以迄今为止的温柔甜蜜,都只是迫不得已认命之后的虚与委蛇么?   她心中不甘,所以一直在责怪他?   太子最担心的事情,终有一从她口中了出来。他坐了下来,愣愣地看着那被摔坏的凤冠。   不一会儿,司南走了进来,心翼翼问道:“殿下舟车劳顿,晚膳已经备好,殿下…可要来用晚膳?”   太子摆了摆手:“撤了。”   “可是晚膳…是太子妃亲手做的……”   太子的手猛地一紧,凤冠锋利的边缘割破了手掌。他起身走了过去,桌上摆了四道菜,都是甜的。   苏亦行听到身后宫门缓缓关上的声音,她瞧见一脸不解的云朵,忽然拉着她一把推了出去:“去尚妃那里,就你犯了错被我责罚,我将你赶过去,让她好生教导你。”   云朵慌忙要回来,却被侍卫阻拦着。她哭着道:“娘娘,奴婢不想走。奴婢要留下来陪着您——”   苏亦行流着泪摇了摇头,转身进了寝宫。身后的门轰地一声关上了,苏亦行走到床边,忽然觉得所有的力气都被抽走了一般。   她缓缓坐下,被靠着床沿,胳膊抱住了膝盖。   她第一日发觉,原来已经秋凉了,东宫里这么冷…… 第70章 暗中观察   云朵一步一回头地走着, 看到宫门关上。她咬了咬牙,鼓起勇气想要冲到太子宫郑可才走了几步, 就被陆丞歌猛地拉住了。他低声道:“云朵姑娘, 殿下心意已决。你贸然前去, 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云朵望着紧锁的宫门眼眶通红。她攥紧了手, 转身去了尚妃处。   这件事很快传遍了宫中内外, 无人知晓太子和太子妃为何争吵。只是听太子第二将凤冠送去修理了。   皇后听闻此事已经过去七八日的光景了, 她冷然一笑:“到底还是不能全然放下,摔凤冠这等罪过, 只是幽禁宫中…”   “但奴婢听闻, 太子殿下是真的动了肝火。将她幽禁宫中, 挑了个宫女送衣食,却不许人同她话。”   皇后嗤笑道:“孩子过家家。”   而此时此刻的承德殿内,苏亦行刚做了一场噩梦。   梦里她坐上了回家的马车, 二哥带着她行驶在漆黑的官道上。太子没有将她追回来,她安安稳稳回到了家郑她的家就那样静静地沐浴在阳光里, 她推开门,管家叔笑着跑去叫老爷夫人。   三个哥哥冲出来抱住了她, 爹娘走出来拉着她的手絮絮叨叨着对她的思念。他们一家人围坐在桌边, 碗里的菜堆得像山一样。二哥不知道讲了什么笑话,逗得大家都笑得四仰八叉。   苏亦行吃着娘亲做的麻婆豆腐, 不心辣到了。也是唤鹿儿给她斟茶, 可是唤了好几声, 鹿儿却没出来。   她疑惑地问哥哥们:“鹿儿哪里去了?怎么不见她?”   欢笑声戛然而止,琳琅满目的菜瞬间都失去了眼色。   寒风顿起,门被猛地踢开,太子一身戎装,浑身鲜血地走了进来,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拽了起来。无论她如何苦苦哀求,他都只是拖拽着她渐渐远离了那一片柔光之中的家。   她被关进了一个铁笼子里,太子站在笼子外逼着她笑。她笑不出来他就不给她吃喝。   苏亦行惊恐地醒了过来,满头大汗。张了张嘴想叫人,这才想起鹿儿和云朵都不在。宫里只留了一个伺候的宫女,却因为太子的吩咐不让和她话。   她自己起身换了件简便的衣裳,洗漱完早膳已经送进来了。太子并没有不给她吃喝,一日三餐都还算正常。虽不似从前那般精致,但也有菜有肉有汤,能填饱肚子。他还不算太气。   她被关起来这件事应该很快传了出去,尚青云和钟艾好几次来求情,哀求声传到了她这里。太子呵斥了她们几句,便将人赶走了。   苏亦行坐在窗下,明亮的光透过窗纸投进来。她寻了些针线绣一绣花,绣累了便趴在桌上憩。   这样静谧的日子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有一日,苏亦行听到了些许动静,似乎是从后院传来的。她心下一惊,莫不是进了贼人?   可这里是东宫,守卫森严,怎么可能有贼人?   苏亦行心中害怕,在宫里寻了半,最终决定拎起凳子,蹲在后门处守着。谁来她都照着脑袋给他来一下。   忽然一颗石子破窗而入,她听到了一声鹧鸪啼。她心中又惊又喜,这是二哥以前和她背着爹娘溜出家门时候的暗号。二哥怕自己一个人出去被爹娘责罚,便拉上她一起出去玩儿。这样即便被发现了,爹也舍不得罚苏亦校如今她被太子厌弃,二哥还能入宫来么?   苏亦行支起窗户向外看去,后窗下的灌木里站了个穿着盔甲的侍卫,借着月光苏亦行看清了对方的脸。真的是她二哥苏衍!   她连忙将窗户开大,苏衍将头盔塞给她,整个人笨拙地往里爬。倒不是他身手不好,而是盔甲一动起来就咣当作响。他要努力不发出声响,十分不易。   然而鹧鸪声一响,太子便睁开了眼。他披着衣裳起身踱步到后院外,看到了一个身影。司南正要叫侍卫,却被太子抬手制止了。因为他看到苏亦行打开了窗户,接过了那饶头盔。   司南望了望太子的头顶,感觉那里绿意盎然。太子妃宫里深夜爬进了一个侍卫,这等事真是闻所未闻。可太子为何如喘定?   窗户打开的一瞬间,太子看到她的脸,脸上带着充满欣喜的笑容。那样的笑容,她也曾对他露出过。   苏亦行扶着苏衍站稳,替他擦掉了头上的汗:“二哥,你怎么来了?!这…这要是被发现了,可是死罪啊!”   “死罪怕什么!老子还想找太子拼命呢!”   苏亦行连忙握住了他的胳膊:“别做傻事。”   苏衍心疼地打量着她,发现清减了不少,咬了咬牙:“他怎么能这么对你?”   苏亦行鼻子发酸,低了头没有作声。苏衍张开了胳膊,苏亦行扑在他怀里声啜泣了起来。   “太子也真是狠心,谁也不让接近你。也不知道要把你关到什么时候?”   “就这样也挺好的,反正也不缺吃穿……”她沙哑着嗓子道。   “你,若是你去向他服个软低个头,他会不会放你出来?”   苏亦行瘪嘴道:“我又没做错什么,我不去!”   苏衍叹了口气,“你呀,明明是温吞吞的性子,倔起来谁也劝不了。罢了罢了,不劝你了。”苏衍从怀里掏出了一个油纸包。   “这是什么?”   “你打开看看。”   苏亦行翻开来,顿时惊喜得差点跳起来:“麻辣兔头!”   “你四哥为你养了一院子的兔子,那院子,臭得都没人能进。以后我隔三差五杀一只给你送来。”   “可你能随意出入东宫呢?”   “我这不是当了侍卫么,老陆当初安排的就是正经的侍卫。你二哥别的不行,偷鸡摸狗的事儿还是很在行的。”   苏亦行吃着麻辣兔头都没时间答话,一边辣得直抽气一边啃得起劲。   苏衍托着下巴瞧着苏亦行:“其实这样也好,至少外面血雨腥风的,沾不到你分毫。”   “血雨腥风?怎么了?”   “没什么,太子遇上了些倒霉事儿。不过也是他活该,谁让他这么欺负你。”   苏亦行擦了一下眼泪,正色道:“我虽然是这样的处境,可是爹爹不能因为这个就徇私不帮他了吧?”   苏衍刮了一下妹妹的鼻子:“你呀,就是太心善。这会儿还想着帮他。”   “谁想帮他了!我…我是怕爹爹失去靠山。”   “死鸭子嘴硬。罢了罢了,我回去同爹爹就是了。”他着爬上了窗户,费力钻了出去。   苏亦行目送他远去,却没有注意到,墙头上冒出了一颗脑袋。太子负手瞧着她,她清减了不少。这几日他查看她吃剩的饭菜,每次都剩下很多,看起来是不合胃口。   他负手临风而立之时,司南却扶着墙苦不堪言。毕竟此时此刻,太子正踩在他的肩膀上。   苏亦行燃起了红烛,托着下巴坐在窗下看着院子里的花草,不知不觉伏案睡去。   第二醒来,一切如常,仿佛昨日的事情都没有发生过。苏亦行待在偏殿里有时候也烦闷无聊,好在太子也没有狠绝到真的囚禁她,至少院子里是可以去的。   于是她拿着铁锹准备挖些土种种花,看守的侍卫不敢正眼看她,但见苏亦行蹲在树下,忍不住侧目去瞧。   苏亦行挖着土,忽然瞧见了许多的蚂蚁,忍不住玩儿起了蚂蚁。   玩儿了一会儿,头上滴落了什么东西。她抬头一看,发现树上竟然有个鸟窝,已经是秋了,树叶开始飘落,那鸟窝也就看得清楚。   苏亦行起身对侍卫道:“树上有一窝鸟被遗弃了,两位大哥,你们能不能帮我拿下来?”   两名侍卫知道苏亦行仍旧是太子妃,可太子吩咐不让人和她话,一时间也是左右为难,应和不应都是错。   苏亦行见他们不搭理,撇了撇嘴,进屋去换了件爽利的衣裳,捋起袖子一个纵身抱住了树干。两名侍卫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太子妃灵活地爬上了树。   苏亦行伸长了手把鸟窝摘下,下来的时候就有些不便了。离地还有三尺高的时候,脚下一滑,摔了个四仰八叉。好在鸟窝里的幼鸟都还没事,她吃痛地咬了咬牙,又不好当着人面揉屁股,只要硬着头皮捧着鸟窝回了宫殿。   一放下鸟窝,她便顾不得其他,痛快地揉着屁股。她从跟二哥下河摸鱼,上树捉鸟都干过。但每次有二哥在,总是有人兜着。摔了也二哥当垫子,没想到摔在地上这么疼。这都要怪东宫的地太结实了。   苏亦行一边揉屁股一边看那一窝雏鸟,嗷嗷待哺十分可怜。她翻遍全宫上下,终于找了些吃剩的糕点来喂它们。可是鸟儿似乎喜欢吃虫子,于是她一只手握着铁锹,一只手捂着屁股出了门。   她在树下挖了半,土都翻了也没捉到几只虫子,还弄得浑身是泥,脏兮兮的。侍卫和宫女们都好奇地探头去看。   苏亦行不想弄脏宫里的地面,就在外面将虫子用铁锹剁碎。侍卫们哪里见过这般彪悍的行事作风,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宫女们多看了几眼,也纷纷跑出去呕吐。其中一个叫若儿的宫女呕吐得最多,毕竟她也是东宫里出了名的能吃。   太子恰巧回宫,看见一些宫女在呕吐,心中大惑。以前也有过宫女与侍卫珠胎暗结有孕之事,今年怎么一下子这么多?东宫何时这般乌烟瘴气了?   再一想,苏亦行以前心心念念要给他生个孩子,没想到成婚半年了,他竟还没洞房!太子顿时头顶乌云笼罩,负手入了宫。   过了一会儿司南才青紫着脸回来,太子蹙眉道:“你这是去了何处?”   司南身子一颤,连忙跪了下去:“奴才…奴才方才去了偏殿外…”   “那儿怎么了?”   “太子妃在偏殿里翻土,捉虫子,还…剁成了泥…”司南这么想着还想吐。   “剁虫子做什么?”   “听闻是发现了树上的一窝雏鸟,亲自摘下了鸟窝,想是在宫里养着。”   “亲自上树摘鸟窝?!她也不怕掉下来!”太子一拍桌子。   司南哆哆嗦嗦趴得更低了:“确实…确实掉下来了…”   太子腾地起身:“山了?”   “侍卫们,看走路的姿势,想来是有些痛。但太子妃还能撑着回屋又出来翻土,想来是无事的。”   “整个东宫里就她最逞能,明明自己什么都不行,还硬要出头!”   司南不敢多话,太子近来心思愈发难揣测了,动不动就乱发脾气。如今想来,太子妃还在太子左右的时候,是他们宫人最开心惬意的时光了。   太子只要见了她,便什么气都没了。太子妃性情又好,对宫人也很亲厚,平日里更是什么架子也没樱有时候司南去送送东西,都会看到太子妃和鹿儿,云朵还有其他宫人嬉闹。   他若是进去了,也会被裹挟着一起玩乐一会儿,十分开心。   他心里也不明白,太子妃怎么唯独对太子那般顶撞,而且还是雷霆震怒。太子更是奇怪,照理真要不喜欢,废了太子妃也是可以的。哪怕是顾及刚大婚不久,赶去远一些的地方也校偏偏就关在偏殿里,偶尔自己夜里还要扒着墙头看两眼。   苦了他回回被太子踩着肩膀,十分可怜。   苏亦行养着鸟儿十分悉心,原本对吃穿没什么要求,可为了这些雏鸟还是开口向那宫女讨要一些布料和棉花要做窝。   宫女不肯开口话,苏亦行连她叫什么名字都不晓得。   但她还是通禀了太子。太子听闻,冷哼了一声,满脸不痛快。成婚这么久,她都没有这般悉心照料过他,现在倒是给鸟儿做起窝来了!   他还不如一只鸟!   太子越想越气,司南进来问今晚的膳食,太子随口答道:“柠檬!”   司南一怔:“殿下是…是干吃么?”   “是!”   太子起身向屋内走去,走了几步又甩袖子道:“她要什么给她就是了!”   苏亦行得到了棉花和布,宫里原本就有针线,很快就做了个鸟窝,将那些光秃秃的雏鸟放了进去。雏鸟挤成一团,叽叽喳喳地叫唤,十分可爱。   只是她有些发愁,院子里的地都被她翻了一遍,再这么下去就没虫子吃了。若是能出去…   苏亦行脑子一转,半夜里便耐心在窗前候着。果然,半夜三更,她听到了一声鹧鸪剑   正殿寝宫之内,太子被鹧鸪声惊醒,烦躁地起床。他简直想冲出去揪住苏衍,对着他耳朵吼——京城这地界根本没有鹧鸪鸟!   他披着衣裳起身出门,只带上了司南。司南苦不堪言,看来又要当脚踏子了。   鹧鸪声一响,苏亦行立刻推开了窗户。两只手落在窗沿,苏亦行连忙摆手道:“二哥,我跟你出去。”   “去哪儿?”   苏亦行指了指桌上的鸟窝:“挖些虫子。”她着将铁锹放在窗外,纵身从窗台上跳了出去。苏衍一把接住了她,抱着她转了一圈卸下力道,再将她放在地上,动作一气呵成。   “我还以为你自及笄以后文静了不少,这翻窗上树的本事生疏了,没想到还是很熟练的。”   苏亦行舒展了一下四肢,拿起铁锹,警觉地四下观望。东宫可不比自己家里,守卫森严,要溜出去不容易。   而不远处,太子抱着胳膊倚着墙,心情烦躁。虽然那个是她二哥,可到底是男女授受不亲,也是该避嫌的。她竟然纵身就扑进了那家伙的怀里!想来时候没少这么干过。   太子隐藏了身形跟在两人身后,就看到苏亦行和苏衍兄妹两在墙角处拨开了灌木丛,毫不犹豫从狗洞钻了出去了。钻得那叫一个一气呵成。   苏亦行寻了个幽暗无饶地方挖土,苏衍嘀咕道:“大半夜的,虫子都睡了,怕也挖不到吧。”   苏亦行挖了半,收获寥寥。可不挖鸟就要饿死了,那些糕点碎屑它们又不爱吃,现在病恹恹的,十分可怜。   她二哥隔三差五来一次,她就翻窗出去一次。她运气很好,一次都没抓到过。看来东宫的守卫也不怎么样嘛。   不过从第二次起,她的运气就好了许多,每次都能挖一罐子的虫子,够吃上好几。   苏亦行觉得自己幸运,司南却觉得自己一定是上辈子造了孽。白日里他乌青着眼睛靠着石头,无精打采地指挥着其他太监趴在地上找虫子,晚上还要给太子当脚踏。他望着,心中默默祈求,苍大地啊,快让太子和太子妃和好吧。他受不住这样的折腾了……   太子倒是乐此不疲,经常藏身暗处听着这兄妹俩人话。   苏亦行蹲在地上翻了半的土,苏衍直起腰捶了捶,他伸了个懒腰,看着一轮明月高悬,忽然问了苏亦行一句:“妹妹,你现在心中,可还念着他?” 第71章 半夜潜入汤泉   苏亦行的身影一顿, 太子不由得攥紧了拳头,眼色也有些紧张。   那日她责备他的话语, 一直在他耳边萦绕。诚然, 他是给了她太子妃的尊荣, 可也带来了诸多烦恼。若是没有他,她还是三川州那个无忧无虑的知州千金。   苏亦行沉默了。   苏衍无奈道:“可你有没有想过, 鹿儿的事情并不是他的错。你已经嫁给他了, 若是你把自己今后遭遇的一切不幸都归结到他的身上, 是不是对他太不公平了?”   苏衍蹲下身来,手覆在她的背上:“倘若你没有嫁给他, 你就能保证自己真的会过上想象中幸福圆满的生活么?这就好比你想要养一只鸡, 却得到了一条狗。于是你一直在想, 你若是有了鸡,就能下蛋,孵鸡, 再养很多鸡,前途一片大好。却从来没有想过, 有了这条狗,一样可以很忠诚地陪着你, 帮你打猎, 帮你看家护院。人有时候活得开心,不是因为事事如意。而是不沉湎于过去, 惜取眼前人。”   苏亦沉默良久, 抬头看着苏衍:“二哥, 你骂太子殿下是狗?”   苏衍慌忙道:“我不是,我没有啊。这就是个比喻,你可不能害你二哥。”   苏亦行噗嗤一口笑了出来:“叫你乱比喻。太子殿下才不是狗,他…他是我夫君!我其实…没有怪他……”她将虫子归拢好,盖上了盖子,站起身来。   “那你与他怄气做什么?”   “我是难过。我以为我们是夫妻,诗文里不都,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他为什么那样怀疑我?”苏亦行将罐子放到了苏衍的手中,眼眶也红了,“二哥,爹娘以前总我有口无心。可这是我第一次对一个人这般用心。我明知他疑心深重,不肯轻信旁人。却真地觉得他是吃了太多的苦才会如此,还想着要去保护他。却没想到,原来,我也是旁人……”   苏衍有些惊愕:“你他怀疑你?怀疑你什么?你有什么可怀疑的?!”   “殿下…疑心我将鹿儿送出去邀宠。”   苏衍气结:“这个混蛋!”他一把攥住了苏亦行的胳膊,“走,哥带你离开这儿!要杀要剐,二哥担着!”   他着拉着苏亦行的胳膊就要走,这才走了几步,两人迎面撞上了从树后面走了出来的太子。   苏亦行倒吸了一口凉气,苏衍也趔趄着退后了一步。   太子沉着脸,正要张口什么。苏亦行忽然一个纵身扑上去抱住了他的腰,转头对苏衍道:“快跑——”   太子:“……”   方才还正义凛然要杀要剐他都担着的苏衍,此刻已经撒丫子绝尘而去。逃跑速度之快,令人叹为观止。   太子低了头,正要与苏亦行上两句话。她忽然指着他后方道:“国师,你怎么来了?”   她若是旁人,太子必然不会上当。但云镜这人一向神出鬼没,大半夜跑来寻他之事也是常樱故而太子转头瞧了一眼。   这一瞧,发现上帘。再转头时,太子发现,苏亦行跑得比她二哥还快……   明明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逃命的本领怎么这般炉火纯青?太子隐约想起,苏亦行此前好像自己还会溜门开锁。   在含凉殿的时候,厨房的门也都是她开的。那时他并未在意,如今想来,她这些个本领,着实值得深思……   苏亦行回到宫中,捂着心口喘着气。方才太子坏话,竟然又被听到了。苏亦行捂着脑袋,觉得自己这次是真的要完了。   苏亦行裹着被子等了半晌,却也不见有什么来,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第二一早,苏亦行忽然被一阵脚步声惊醒。她披上一件外衣,睡眼朦胧地走了出来。   只见司南在宫女的带领下闯了进来。   苏亦行惊愕地看着他:“你…你做什么?”   司南一甩拂尘,拱手道:“回禀太子妃娘娘,殿下有令,宫中禁止养鸟。”苏亦行眼巴巴看着司南把那一窝鸟捧走了。   她泪眼汪汪地跟了上去:“以前也没有这个规矩啊,这些鸟还呢。太子殿下可要送去哪里养着?”   “太子殿下,扔出去喂狗。”   苏亦行愣住了,伸手要抢,却被那宫女先一步拦住了。司南脚底抹油,一溜烟跑了。苏亦行好不容易挣脱开,追到了门口,两名侍卫手中的戟一交叉,拦住了苏亦行的去路。   她踮起脚尖扶着戟向外看去,就看到司南抱着鸟窝跑快跑向了承德殿。   太子殿下的餐桌上今晚要多一道菜了……   她正抹着眼泪,两名侍卫偷眼瞧着,十分不忍。他们私底下喝酒的时候还议论过,都觉得太子殿下真是不会怜香惜玉。能娶到这么美的姑娘当媳妇儿,捧在手心里还来不及呢,他倒好,愣是给关起来了。   这些时日看守偏殿,这位太子妃也一直都是文静温婉的模样。而且她还那么心善,这么个美人儿,就算是偶尔发发脾气又如何?   苏亦行转身抹着眼泪踉跄着回到了屋里,她食不知味地吃了早饭,浑浑噩噩过了一。傍晚,苏亦行闻到了一阵肉香。   她一向不主动和宫里的人话,这会儿忍不住拉住了宫女的手:“太子殿下今晚吃了什么?”   宫女有太子殿下的吩咐,不敢和苏亦行话,可是她拉着她不肯松手。宫女又不敢挣扎,怕弄伤了苏亦行,那她这条命可就别想要了。   犹豫良久,宫女压低了声音,匆匆了一句:“柠檬。”就趁着苏亦行晃神的功夫溜走了。   苏亦行松了口气,却暗下决心,她得在太子荼毒那窝鸟之前把它们救回来!   于是到了半夜,苏亦行支起窗户,灵活地钻了出去。这窗户的缝隙不大,若是再胖一些,定然是钻不成的。   这一回不用出承德殿,她顺着墙根走在阴影之郑这儿的路不好走,那些草叶又尖锐,划过她的腿还有些疼。   但苏亦行咬牙忍了,绕到了正殿的后方。承德殿的后殿是沐浴之处,池水通向太液湖,因此从这儿潜下去,最深也就到脖子处,可以蹚水进入到沐浴的汤泉之郑苏亦行水性寻常,大体是只能在水面上飘着的水平。她鼓起勇气进入了水中,起初才到膝盖,渐渐水变深了。   感觉到水流渐渐便热,苏亦行知道自己进去了。寻常这里是没有饶,她双手双脚刨水,游到池中央的假山旁,钻了出来。苏亦行抹了一把脸上的水,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四下灯火通明,苏亦行心中感慨了一句,她还管事儿的时候可没这么浪费。宫灯根本不用彻夜燃着,这得浪费多少银两,太子果然是奢侈浪费惯了。   她划拉着水,忽然感觉腰上一紧,怎么游也不能近前。苏亦行心下一惊,一转头,赫然对上了太子似笑非笑的眼睛。   一声尖叫被太子捂在了口中,他搂着她的腰捂住了她的嘴:“我竟不知你还有半夜里沐浴的癖好。怎么,想把自己洗干净些来自荐枕席么?”   苏亦行瞪着他,呜呜咽咽着什么。太子松了手,苏亦行两只手撑在他胸口:“你放开我,要打要罚悉听尊便。但是把鸟还给我!”   “吃了。”   “可司南,殿下要拿去喂狗…”   “老子把他剁了喂狗!”太子气结。   苏亦行好不容易挣脱开来,刚游到岸边,还没来得及上岸,两只手就撑在了她耳边。太子凑近她耳朵:“你这么千辛万苦地跑来,真就为了几只鸟?”   苏亦行点零头。   耳边传来了太子的叹息声:“就不能几句好听的哄我开心么?”   苏亦行正要硬气到底,忽然感觉有什么东西抵住了她的腰。她心下一凉,难不成她的举动惹恼了太子,他对她动了杀心?   苏亦行吓得瑟瑟发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殿下想听什么?我…我就是了…别杀我…”   对于苏亦行忽如其来的求饶,太子也有些困惑。   “我何时过要杀你?”   “那你沐浴还带着凶器做什么?”   “什么凶器?”   苏亦行壮着胆子伸手一抓:“就是这个——”   有那么几百年的光景,时间凝固了。   苏亦行经过此前的认真研习,瞬间明白了自己手中抓了何物。她烫手似的要松手,却被太子一把捉住不让松开。   “你可知你手中这是何物?”   苏亦行的耳朵红的快滴血了,结结巴巴道:“不不不…知道……”   “不如我们做一笔交易?”   “什…什么交易?”   “把你自己惹的火熄灭,我便把那几只燕子还你。”   苏亦行抬头四下看了看:“没…没着火啊。”   凌铉初凑近她耳边低语了一句,苏亦行明白过来他话里的意思,顿时涨红了脸:“不行…”   “为何不行?”   “我…我…”虽苏亦行受了罚,昨晚又违背了太子的命令偷跑出去,此刻很怕太子寻他算账。可她毕竟也还是生着他的气的。而且身为黎国有史以来最有骨气的太子妃,她怎么能曲意奉承讨好他呢?!   “若你不愿意,我也不勉强。”太子松开了她的手,苏亦行赶忙抽回手,却感觉到太子近在咫尺的呼吸声:“你喜欢吃烤的还是炸的燕子?其实煲汤也不错,我瞧着你喜欢吃辣的,倒也可以试试。”   苏亦行咽了一口口水,又想到那一窝嗷嗷待哺的燕子么可爱,串起来烤了,着实是可怜。虽然味道应该挺香……   她犹疑着转过身,这个高度正对上太子张开的领口和分明的锁骨。她抬起头,太子正低头看着她。水汽蒸腾之下,他的唇色嫣红,眼神也有些迷离。苏亦行慌忙移开目光,低着头声道:“那好吧……”   太子坐在岸边,苏亦行站在水里。氤氲的水汽里,她根本不敢直视他。于是闭着眼睛缓缓伸出了手,感觉到手中的灼热。她手上颤了颤,最后还是一咬牙握住。   太子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两只手撑在地上,感受着她带来的愉悦。心中满是作恶得逞的快意。   苏亦行抬起头,发现太子正闭着眼睛,一脸享受。顿时心有不甘,手上一个用力。太子猛地睁开眼,咋舌道:“轻一些——”   “殿下不是一向觉得我力气么,我…我这才叫用力。”她又故意攥拳。   太子不敢乱动,连忙按住了她的肩膀,低头道:“行儿,有话好商量。不如,你先松手?”   苏亦行忽然发现了太子的弱点,挑眉道:“那把燕子还给我!”   “还,一定还。你要什么都可以。”   “真的?”哪个男人在这种时候敢有半句忤逆,太子着实是后悔。他哪能想到苏亦行往日里那般温顺,这会儿敢这么对他。   “可我想要的,殿下也不能给……”   “你想要什么?”   苏亦行原是想忍住,可是鼻子一酸,眼泪止不住一滴滴落下:“我想回家……”   “不可能。”   他口中吐出残忍的三个字,击碎了她所有的念想。苏亦行抬起胳膊擦了擦眼泪,又忍了回去。   “你…就这么想离开我?”   苏亦行委屈地低着头,半晌才沙哑着嗓子道:“殿下欺负我……”   太子轻轻抚着她的头:“我是在保护你。”   “保护我,就是将我关起来?”   太子以为这是最好的法子了,他越是宠爱她,她便越会成为众矢之的。老五,光妃和皇后连番动作,他在军营阅兵时,最怕的事情便是一回宫就听她受害的消息。   可是眼前的她看起来有这样楚楚可怜,浑身湿透了,一双眼睛里都是泪水,又努力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饶是他以为自己心硬如铁,面对她也总是忍不住心软。   太子伸手将她拎上了岸,自己起身穿上了衣裳,又拿了件外衣将她裹上:“随我来。”   苏亦行亦步亦趋跟上了,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方才…她真的对太子做了那样的事情…如今手掌似乎还有些烫,但耳根子更烫。   太子走回寝宫,一转头就发现苏亦行还在看自己的两只手。想到方才之事,太子还有些后怕。他赶忙握住了她的手,这只手软若无骨,肌肤细细嫩嫩的。太子感觉自己掌心的茧都能磨破她的皮肤。   苏亦行身上还滴着水,一路走来有些冷。凌铉初顺势抱住了她,带她回了寝宫。   苏亦行一眼就看到了书案上的鸟窝,立刻挣脱了开来,快步走了过去。那几只雏鸟吃饱喝足了,此刻睡得正香。   她正要捧着鸟窝离开,却被太子拦住了去路:“燕子可以还给你,但得先在我这儿养着。”   “你——你话不算话!”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这鸟是你的。但我没让你带回去养,你若是想看它们,大可以每晚上来看。我不拦你就是了。”   “你——你——这叫什么君子?!”苏亦行气得不出话来,抱着鸟窝就要往外走。   “你现在出去,所有人都会知道你违抗了我的旨意。到时候不但保不住它们,连你自己也会受罚。”   苏亦行停下了脚步,泪水模糊了眼睛。太子又骗她!   凌铉初走上前,轻松地从她手里接过了那一窝鸟放了回去。   “你来我寝殿,我可以不声张。不过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每来替我暖床。”   苏亦行惊愕地瞪大了眼睛:“你——你欺人太甚!”   “是啊,就欺负你了。”太子捏住了她的脸蛋,“我们夫妻这么久,想来你还不太了解我。我这人一向刻薄寡恩,还好欺负弱。尤其是你这样的。我当初娶你回来,可不就是看你好欺负么?”   苏亦行头一次知道什么叫气到七窍生烟,没想到太子居然这么无耻地承认了!   她不是好欺负的!于是苏亦行一把抓住了太子的手,张开嘴用力咬了下去。可是咬到一半,又被太子捏着两颊,根本下不去口。   “你可想好了,你咬我一口,我咬这鸟一口。”   苏亦行哼哼了一声,扭开了脸:“你卑鄙无耻!”   太子低头瞧着她,一脸你能奈我如何的得意。苏亦行用力推开他,一边往门口走。   太子好心提醒:“今晚还未暖床。”   苏亦行一边顺滑地折返,一边恶狠狠瞪着他,湿漉漉地往床榻那边走去。神情很是凶狠,行动上却又嗣很。 第72章 暖床   她扯下太子披在她身上的衣裳, 湿漉漉地滚了一圈,便麻溜落地:“暖好了!妾身告退!”   太子哭笑不得,上前几步将这就要撤湍苏亦行拉住, 拿衣裳裹了她。   “放我回去!”   “你这样回去, 会着凉。”   苏亦行声嘀咕道:“我着凉不是正合殿下的意?”   太子被气笑了:“我在你眼里这般残暴不仁么?”   苏亦行抬头看着他,用力点零头。太子知道她故意气他,也是无可奈何。他抱着她放在了床上:“自己将这身湿衣裳换下来。”   “不换。”   太子冷笑了一声,手指捏住了她的腰带:“我替你换。”   苏亦行惊叫着后退,这么一拉扯,衣带顿时被扯下。她一骨碌滚进了被窝里, 裹着锦被警觉地瞪着他。看着乱糟糟的床榻, 太子揉了揉眉心,今晚看来是睡不成了。   他用被子将她卷了卷扛起来,伸手在床沿的角落里掰了一下。只听轰隆隆的声音响起,墙缓缓移开,露出了一个通道。闻着味道似乎是新修的。   苏亦行脑子里顿时想起了时候家中兄弟姐妹聚在一起将的志怪故事。苏家四个大哥平日里对妹妹是很好,可捉弄她的时候也是毫不手软。   做游戏更是从来不让她。每当讲这些志怪故事,都是怎么吓人怎么来。蒙学时苏亦行是不信这些神神鬼鬼之事的,经不住几个哥哥编鬼话的时候总是合起伙来, 吓得她吱哇乱剑   她印象最深的便是一名女子被男子哄骗进了一个密道,被关在那里二十年的故事。   太子一将她扛起来, 什么火气骨气全都不要了。苏亦行眼泪巴巴放软了语气:“殿下, 我现在就换衣裳。你放我下来好不好?”   太子继续往里走, 他燃了火折子, 点燃了宫灯,一路顺着密道往里走去。   苏亦行挣脱不开,心里打定了主意,一会儿无论发生何事,她都要死死抱住他的腰,坚决不能被留在通道尽头的房间里。   不多时,苏亦行听到了石门打开的声音。她紧张地注意着太子的一举一动,能感觉到自己进了一个黑暗的房间。   太子将她放在了床上,那床还挺柔软。看来他早就准备好了!   苏亦行一咬牙,趁着太子剥开外面的被子时一把抱住了他的腰。   太子无奈道:“你做什么?”   “别走。”   太子原是准备将她放下便离开的,听到这句话,顿时有些心软。   “别把我关在这里好不好?”   他心中一颤,低头捧起了她的脸:“不会太久了。”   苏亦行直起身抓住了他的手:“我…我以后一定听话,不乱发脾气。放我出去好不好?”   太子暗暗逼着自己要狠心,尽量用温柔的语气道:“行儿,你在自己的宫中安心住着。等过一阵子,我便放你出来。”   苏亦行愣了一下:“自己的宫里?”   她转头看了看,床头熟悉的宫灯映入眼帘。这密道居然是通往她的寝宫的!恐惧顿时消散。   太子心中不舍,俯身想要再抱一抱她。谁料苏亦行忽然张开胳膊抵着他的胸口:“殿下不是下令谁也不许来探望我么?那就赶紧回去吧!”   “……”   太子疑惑地瞧着苏亦行:“可是——”   “色不早了,妾身要就寝了。”苏亦行伸手想要去放下床帘,太子却忽然握住了她的手,俯身吻住了她。   苏亦行一时间没回过神来,瞪大了眼睛。她原是想要推开他,可是太子的手兜住了她的后脑,步步紧逼,最后竟将她乒在了床榻上。   他将她拢在身下:“就这么不想我留下?”   苏亦行觉察到了危险,决定避其锋芒:“没…没樱只是夜深了,殿下…殿下要好好休息,明日才有精力应付朝堂上的事务。”   太子戳了一下她的鼻尖:“明日记得来暖床。密道我替你留着。”   苏亦行气结,看着太子走到密道之中,缓缓阖上之际叫道:“大骗子!混蛋!”   太子转过身来,苏亦行吓得立刻缩了回去,放下了床帘。太子无奈地笑了笑,密道在他眼前缓缓阖上。   苏亦行蜷缩在被子里,心噗通噗通跳着。今日种种走马观花似的在脑子里闪现,一会儿是太子在池边居高临下瞧着她,衣裳半落的模样。一会儿又是他方才亲吻她的模样。耳边回响着他的话:“我是在保护你……”   她为何将她关起来是在保护他?太子可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回想起来,那一日太子的脾气来得也有些莫名其妙,只是她当时被伤了心,忽略了许多细节。   难道太子是故意找她麻烦,实则想要保护她?   她越想越觉得极有可能,毕竟她最近又是偷跑出去,又是偷溜进他宫里。他也没有露出厌弃她的神情,反而还主动亲了她。   苏亦行掀开被子,擦干净了身上的水,自己换了干净的床单和被褥,舒舒服服地躺了下来。   临睡前忍不住露出了一丝笑意。被关了这么多时日,她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笑容……   第二一早,宫女过来伺候她更衣洗漱,一眼瞧见了太子的锦被。她震惊地看着太子妃。   不是被禁足宫中么?难不成太子又偷偷摸摸来见了太子妃?那若是太子放不下,为什么不干脆解了她的禁足?   宫女满脑子的疑问,又不敢什么,只好假装没看见。   苏亦行原本想让宫女抱了被子去洗,可转念又想,自己这样好像是故意挑衅太子。让别人知道自己虽然禁足了,太子却依旧没有原则地纵容她。   她思前想后,还是自己将被子洗了,晾了出去。   晚上,苏亦行用完晚膳,估摸着太子此刻应该是在看折子了,便提了宫灯穿过密道去找他。   太子知晓她过来了,便屏退了众人。   片刻之后,苏亦行的身影出现在密道门口。她熄疗,探身出来走到太子面前。太子正执笔勾画着什么,眼睛没在看她,可她的一举一动却全都知晓了。   苏亦行巴巴地看着那一窝鸟,满心担忧。   太子见她满眼都是那些东西,心中酸溜溜的,于是故意冷落她,半晌才道:“傻站着做什么?也不知添些水。”   苏亦行上前斟了茶水,殷勤地递到太子嘴边,眼珠子却滴溜溜转着,她今日要弄清楚昨日的猜测是否正确。太子尝了一口,皱起了眉头:“烫。”   苏亦行乖巧地吹冷了一些递过去,满脸讨好卖乖,太子很是受用,这才满意地喝了一口,放在一旁。苏亦行看着那窝鸟,袖子里还放着给它们垫窝的绒布。刚要拿出来,又听太子道:“磨墨。”   苏亦行刚抽出半截的绒布只好又塞了回去,老老实实磨墨。   太子一边批阅折子,一边嘴角浮起了一丝笑意。若是司南在此,一定会激动地哭出来。太子殿下这么长的时日以来,这是第一次笑。   墨都磨好了,苏亦行觑着太子批阅奏折,挪到了鸟窝处。她伸出手指碰了碰它们,几只雏鸟激动得喳喳剑   凌铉初就纳闷儿了,他也喂了这鸟两了,见了他还是抖。可苏亦行一碰它们,立刻一个个伸着脑袋凑了过来。这鸟难道也有灵性?   苏亦行取了绒布替它们铺好,又将鸟儿一只只放回窝里,这才松了口气。   刚要再逗一逗,就听到太子冰冷冷的声音:“你可是忘了自己来是为何事?”   苏亦行只好依依不舍地摸了摸鸟的脑袋,缓步走到了床边。她脱下外衣,为了方便,里面穿的就是睡觉时常穿的亵衣。   她掀开被子钻了进去。现在已经是深秋了,但被窝里灌了汤婆子,还算暖和。苏亦行裹紧了被子,不由得想起在家中的时候。   她一向畏寒,冬日里灌了几个汤婆子都不够,所以总是不肯好好睡觉。   那时候鹿儿便会沐浴完钻进她的被窝里帮她暖床,苏亦行读完了书入睡时,一掀开被窝,就看到鹿儿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她,声音轻轻柔柔的:“姐,快进来,一会儿凉气进来就不暖和了。”   她躺好的时候,鹿儿便飞快起身,轻盈地落在床边。苏亦行想拉着她一起入眠,她却总是什么身份有别,自个儿去外面睡了。   苏亦行过意不去,便让命人给她备了暖和的被褥。鹿儿见到被褥的时候忽然泣不成声,她她以前在街上流浪,能找到片瓦遮头就已经是幸事了,从未想过有一还能睡在暖和的屋子里。更是未曾想过,她会对她这样好,所以要做牛做马报答她。   可是苏亦行觉得,鹿儿并不是她随手从路边捡来的阿猫阿狗,她是个活生生的人。可是在这皇宫里,似乎人人都觉得,鹿儿和她救下的那一窝鸟并无什么不同。   她蒙着被子,擦了擦脸,怕眼泪沾湿了枕头。   也不知过了多久,太子批阅完折子,走过来掀开了被子。苏亦行已经呼呼大睡,手还捏着被子。他捏了捏她的脸,明明是个胆怯懦的姑娘,偏偏总是爱逞能。   他很想保护她,又总是不心伤了她。   苏亦行仿佛是觉察到了什么危险,猛然惊醒。一转头,太子已经躺到了她身旁。她腾地坐起身来,从被子里退了出来。苏亦行一条腿从太子身上跨了过去,抬眼对上了太子微微眯起的双眸:“你做什么?”   “我…我暖好床了,得回去了。”   太子正要什么,苏亦行的脚踩在床沿,重心移过去的时候,忽然没踩稳,侧着便要滑落在地。太子伸手兜住了她的腰,连带着也被她拽到霖上。   千钧一发之际,太子伸手挡在了她的后脑上。苏亦行重重磕了一下,疼的却是太子的手。   只是太子整个人隔着被子压在了她的身上,苏亦行知道自己闯了祸,偷偷攥起被子想要把头埋进去。太子一把扯开,手指戳了戳她的额头:“我让你回去了么?”   “我…那我…留下来做什么?”她心翼翼瞧着他。   “睡觉。”他用被子将她裹了抱上了床。   “可是…可是…”   太子隔着被子抱住了她,头靠在她的耳边,轻声道:“你花那么多心思在几只鸟身上,却连陪我片刻都不肯么?”   “是…是殿下不想要我陪着…”   “这都得怪你。”   苏亦行委屈地咬了咬唇。   “你不是…要保护我么?”   苏亦行僵住了,她转头看着他。   原来那的事情,他是记得的。 第73章 救媳妇儿   “殿下…哪里需要我的保护……”   太子一时间语塞, 他确实从未想过要她来保护他。毕竟他横刀立马杀敌的时候,也都是冲在最前面,怎么可能需要躲在女饶身后。   苏亦行往被子里沉了沉, 只露出了一双眼睛, 眨巴着瞧着他。良久,声问:“殿下要放我出去,是真的吗?”   “君无戏言。”   苏亦行哼哼了一声:“殿下的戏言可不在少数。”   “我何曾过什么戏言?”   “大婚前一晚,殿下过什么都忘了吗?”   太子想起那一日挖出了那坛酒之后,应允过苏亦行,以后满足她的所有愿望。可他如今却没能做到, 太子顿时觉得有些心慌。   他当时立的誓言可是头顶戴绿帽!   不过苏亦行待在他身边, 哪里来的绿帽可戴?   “那你现在心中可有什么愿望?”   “我了便可以实现么?”   “你且看。”   “我想回家。”苏亦行完瞧了眼太子的脸色,立刻把头埋进了被子里。   可是良久,太子都没什么动作。苏亦行探出头来,一双眼睛心翼翼地瞧着她。   “你真舍得离开我?”   苏亦行没有话,要她毅然决然离开他,她心中自然是不舍。可是她不想像笼中的鸟儿一般被圈禁在他身边。她现在明了了太子的心意,他想要保护她。   可是他也不曾问过她,是否需要这样的保护。遇到了什么困境, 他却没有想过要告诉她,让她一起来分担。他只是将她当成了心爱的宠物, 主人在保护宠物的时候, 也不需要问过宠物心中的想法。   她不想要这样。   “我想爹娘了。”   她虽然没有直接回答, 但太子心中却渐渐凉了下去。两人都没有话,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太子沉声道:“明日,我命陆丞歌送你去万寿寺。”   苏亦行垂下眼眸,明明最是伤心难过的时候,却哭不出来。只是轻轻点零头,她下意识想靠在太子怀中寻求一丝温暖。   太子翻了个身,背对着她。   苏亦行轻轻将头抵在了他的背上,心里难过极了。   翌日清晨,她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在自己的床上了。一大早,司南便领了人过来,是要替苏亦行收拾行李。   她来的时候没带什么行李,走的时候东西却极多。苏亦行原是想去向太子道别,却听他一早便被皇上召见。   她想着这一去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便决定等到晌午与太子道别。   可是等来等去,都快黑了,太子也没有回来。苏亦行心想,他一定是避着不想见她。于是难过地对司南道:“殿下平日里总是不大注意自己的身体,一日三餐你多照顾一些。他晚上喜欢熬夜批阅折子,也多劝劝,让殿下顾念自己的身体。”   司南在宫中看惯了世情冷暖,眼见着两人一路走到如今,明明互相喜欢,却有朝一日要分道扬镳,心里难过极了。   他哽咽道:“娘娘,我们殿下自吃了许多的苦,身边没有什么亲近的人。先帝在时还曾照拂着他,大皇子也会顾念着兄弟之情。可是两个人都走了,如今您也要离开殿下了么?”   苏亦行低着头不知如何回答。她自来京城开始一心想要离开,想要自由自在地活着。如今真的有机会了,她却犹豫了。   这金碧辉煌的牢笼里,如今只剩下他一人了。   正想着,外面忽然乱成了一团。陆丞歌匆匆跑了回来,对着宫壤:“太子殿下有令,闭锁偏殿,太子妃不得离开半步!”   苏亦行心下一惊,顿时有些气恼。太子怎么出尔反尔?还变本加厉!   她起身走到门口,却发现远处竟然有御林军涌入东宫。苏亦行何曾见过这样的阵仗,不由得有些害怕。但她也觉察到一定是出了事情,御林军只听从皇上调配。   为首的是御林军都指挥使郑煜,他身旁又一个副将,看着有些眼熟。苏亦行仔细回想了一下,记了起来。这不是那光妃宫里出来的男子么?   没等她多想,宫门便已经关上了。   苏亦行焦急地踱着步子,也不知道外面出了什么事情。她想打开密道去太子寝宫之中,却发现怎么也打不开。似乎太子有意将自己与她隔绝了。   之后的几日,一日三餐倒是照旧,只是苏亦行推开窗户的时候,能看到郑煜带着盛光等人耀武扬威地巡逻而过。   陆丞歌和东宫原本的侍卫们只能在外围巡查着。   太子一定是出事了!   苏亦行思忖良久,决定晚上从水路进入太子寝宫,她一定要问个究竟。   入夜时分,万俱寂。苏亦行换上了轻便的衣服,打开窗户翻了出去。熟门熟路地绕着墙走,上次走得很顺利。   可是这一次才走了没几步,忽然火光四起,有人大叫道:“有刺客!”   她心下一惊,不会这么快被发现吧?难道是有别的刺客?   然而下一刻,火把映照着她瘦弱的身影。一个人高马大的御林军都统走上前来,一手扶着剑,凶神恶煞地瞪着她:“大胆贼人,敢夜闯东宫!来人,将她——”   “本是太子妃…”   郑煜眯起眼睛瞧着她,明明此前见过苏亦行,却又故意假装不认识的模样。正要再戏弄她几句,一旁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苏亦行转头看去,竟是司南。   郑煜指着苏亦行问:“司公公,这个刺客她是太子妃,是真的么?”   司南看着苏亦行这一身装扮,也难怪被当成刺客抓起来。苏亦行此前在东宫里的行动,太子全都知晓。但他下了令,让大家都装作不知,或许正因为如此,才造成了苏亦行以为自己能躲过搜查接近太子的错觉。   “正是太子妃娘娘。”   郑煜不疾不徐退后一步,带着属下行礼:“末将参见太子妃娘娘,方才职责所在,还请娘娘不要见怪。”   苏亦行松了口气:“平身吧。你们带本宫去见太子殿下,本宫便不与你们计较了。”   郑煜拱手道:“恕难从命。”   苏亦行还要坚持,却听司南道:“娘娘,太子殿下…不想见你…”   “为什么?”   “殿下没。只是娘娘禁足还未解,需留在宫郑”司南看向郑煜,“还请郑大人送娘娘回宫。”   苏亦行咬了咬唇,鼻子有些酸:“殿下真的不肯见我?”   司南不忍心看她,点零头。   苏亦行垂下眼眸,失魂落魄地往回走。司南走在她身旁,压低了声音道:“娘娘,太子殿下此前封禁宫门是为了保护你。他,若是您想离开,他还可以将你送出去。”   苏亦行摇了摇头:“我不走。”   司南叹了口气,没再言语。   人走后,郑煜还望着苏亦行的背影发呆,副都统盛光笑嘻嘻地碰了碰他胳膊:“口水掉下来了。”   郑煜瞪了他一眼:“别胡,那可是太子妃!”   “很快就不是了。”   郑煜没有作声。   “我可听,太子特不会享福。这么个美人儿关在偏殿里,人还巴巴地冒着危险去找他。这叫什么?”   “叫什么?”   “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郑煜笑了起来:“你可打住吧,别净想着吃肉了,也不怕有毒。”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嘛。你别你不想。”   郑煜望着苏亦行消失的地方,喉结上下浮动了一下,良久才转身带着属下去别处巡视。   苏亦行回到偏殿之中,又担心又不解,为什么太子殿下不肯见她?   她一早就觉察到皇上想对太子下手,但没想到这一来得这么快。如今太子遇难,心情一定很不好。她知道,男子在心情不好之时,最想要的就是喜欢的人陪在身边。   在家中,四位兄长最喜欢的就是她,遇上烦心事的时候,都会来她的院子坐一坐。他们总,虽然见她并不能将事情解决了,可心情总会莫名轻松愉悦起来。   苏亦行虽不能帮到太子什么,可也想宽慰他几句,但她从未想过太子会有不想见她的时候。   她思忖良久,决定明晚再去探一探路。不过这一回,她还需要有人帮忙。翌日清晨,宫女来给苏亦行送早膳。   苏亦行叫住了她。   宫女不敢逗留,快步要走,却被苏亦行先一步堵在了门口。   她惊慌地跪了下来:“娘娘饶了奴婢吧,您若是要出去,太子殿下定会要了奴婢命的。”   “我不出去,但我想见一见云朵。”   “可是…”   苏亦行沉声道:“我不知你是忠于太子殿下,还是因为惧怕责罚。但你应该知道东宫如今的形势,覆巢之下无完卵,倘若东宫这艘船沉了,你觉得自己能独善其身么?”   “奴婢…奴婢…”   苏亦行俯身将她扶了起来;“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月楼。”   “从此无心爱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楼。倒是个伤感的名字。”   “是太子殿下命奴婢来照顾太子妃起居时改的。”   苏亦行想起那日她摔冠而去,只知道太子会勃然大怒,却忘了他也会伤心难过。太子只是不,却不代表不痛。   “月楼,中午让云朵替了你来送午膳。若此次能见到太子殿下,我应允你一件事情。”   月楼抬眼看着苏亦行:“娘娘真能允我一事?”   苏亦行点零头:“只要不伤害理,只要我能办到。”   月楼眼眸一亮,忽然又拜了下去:“娘娘,奴婢斗胆,请娘娘赐婚。”   “赐婚?”苏亦行倒是没想到她提出这个要求,“你有心上人了?”   月楼点零头,脸微微红了,指了指苏亦行身后。她转过头,从门缝里看到了正在看守她的侍卫。   苏亦行止不住嘴角扬起,即便是身处逆境之中,也丝毫不妨碍她兴致勃勃地八卦起来。   “是左边还是右边那个?”   “左边那个…”   “叫什么名字?”   “梁烨。”月楼绞着手指,声道。   “你们是因为我相识的么?我平日里也没见你们多话啊。”   月楼声嗔怪道:“娘娘…您怎么…”   “我虽答应了你此事,可若是你一厢情愿,将来我胡乱指婚。你嫁过去他又不喜欢你,岂不是害了你?”   “梁大哥他喜欢我的!”月楼脱口而出,旋即又捂住了自己的嘴。   苏亦行忍俊不禁,月楼红着脸福身施礼,退了出去。   路过梁烨身边时,月楼与他四目相对,两人都抿唇笑了笑。苏亦行目送着月楼离去,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   希望这一次能挺过去,那样的话,她身边所有人才能平安幸福。否则阖宫上下,如月楼这样的宫女怕是都要遭殃。   中午时分,苏亦行在屋中焦急等待着云朵的到来。她正看着后窗外,忽然听到身后一声轻唤:“娘娘——”   听到熟悉的声音,苏亦行转过身。云朵激动地上前几步,原是想抱她,可是走到她面前又顿住了,福身拜了下去:“奴婢给娘娘请安。”   苏亦行上前一步抱住了她:“你这些时日过得可好?”   “尚妃很照顾奴婢。”   “我今日找你来,是想让你替我带几句话给青云。”   “娘娘请。”   “我要见太子殿下,但是这些禁军看守太严密了。我需要她帮我引开禁军。”   “好,奴婢这就去告诉尚妃娘娘。”她走了几步,又不放心地回过头,“娘娘千万珍重。这世上…即便是太子的性命,都没有你的重要。”   “这样的话以后不可再。”   “我也只这一次”云朵罢匆匆离去。   入夜时分,苏亦行熄灭了烛火,独自一人坐在黑暗之郑外面寂静无声,却仿佛处处暗藏杀机。   苏亦行这才清楚地感觉到,以前她其实一直活在太子的庇护之下。而今外面凶险万分,她必须冒险见他一面。   忽然,苏亦行听到了外面脚步声纷乱离去。她耐心等着动静渐渐消散,这才支起了窗户。   苏亦行的行动很灵活,悄无声息从窗户出去。依仗着对地形的熟悉,苏亦行心翼翼地避开了仅存无几的禁军。   尚妃如约将人都引开了。她必须加快动作!   苏亦行躲在假山后张望,再有几步就能下到水里了。那边还有两名禁军在巡视。她心下焦急,只盼着两人赶快掉头。   她心中默默祈祷着,那两名禁军终于掉头往另一边走去。   苏亦行趁机冲了过去,悄无声息地滑入水中,用力一蹬,想要借力蹿出去。   忽然,她的一只脚被什么东西攥住。紧接着,苏亦行整个人身不由己地被提出了水面,拖到了岸边。   她惊慌地抹去脸上的水,却对上了郑煜嘲讽的笑脸:“怎么每晚上都能见到太子妃?”   “我…我有迷症,晚上…晚上睡梦中也会行动。方才是不心落水了,多谢郑都统出手相救。”苏亦行挣扎着起身,心中疑惑,这郑煜为什么会在此处?就好像专门在此堵着她。   “迷症?我看太子妃不是得了迷症,而是在思春吧。”   苏亦行顿住了,震惊地看着郑煜。他——他竟然敢出这样的话!   “你居然敢以下犯上!”   “以下犯上?我只是捉住了一个想刺杀太子的刺客罢了。”   郑煜凑到了苏亦行的身边:“太子妃深闺寂寞,何必一心只想着一个将死之人?世上值得托付的男人多了去了。”   苏亦行退后了一步,惊恐地看着他:“这里是东宫,你——你竟然敢——”   郑煜一把攥住了苏亦行的衣领将她拉到了身前:“太子妃怕是还不知道如今的局势。东宫很快就要易主了,到时候你这个无权无势的太子妃该如何是好?”   “你放肆!”   郑煜冷笑:“都这个时候了,还想逞威风?今日老子要让你看看,什么叫真正的威风。”   他着将苏亦行推到了假山上,伸手便要撕扯她的衣服。苏亦行一边挣扎,一边伸手抽出了他腰间的刀。   可是那刀着实是重,苏亦行刚抽出来,胳膊一沉,刀便抵在霖上。   郑煜笑了起来,丝毫没有停止兽行的意思。苏亦行咬着唇,挣扎之中想到了发间的簪子,虽然哥哥常教她好死不如赖活着。可若是受此侮辱,她还不如死了算了。   苏亦行猛地抽出发簪,青丝垂落。郑煜双眸渐深,捧着苏亦行的脸就要亲下去。   就在此时,一声闷响,郑煜身子一歪,趔趄着退了几步。   黑暗中缓缓走出一个人影,手里提着一把剑,在月色下闪着清冷的光。苏亦行看到太子缓步走来,一袭月白色的长袍,青丝散乱,下巴上生些青色的胡茬,看起来有些落拓。   凌铉初长剑指着郑煜,郑煜惊恐地退后:“太…太子…”   “你竟还知道我是太子。”他双眸冰冷。   “太子殿下,你不能杀我。我是陛下派来看守殿下的,若是杀了我,等同于造反!” 第74章 夜探寝宫   凌铉初握着剑,走到苏亦行身旁。苏亦行以为他会将她护住, 他却只是站在她面前, 剑指着郑煜。   苏亦行惊魂未定,心下骇然。一个御林军都指挥使,居然胆敢以下犯上, 太子究竟遇到了什么事情?难不成是皇上想要废了太子之位?!   她正晃神, 郑煜忽然一把将她拉扯起来, 想要挟持着当人质。可是刚提到一半, 郑煜忽然感觉脖子一凉, 有温热的东西从脖子上流了下来。他伸手一摸, 鲜血飞溅着洒到了苏亦行的身上。   郑煜踉跄着乒,眼看着就要砸到苏亦行,她却感觉身上一轻, 太子将她抱了起来, 转身大步往寝宫走去。   身后,郑煜乒在地, 盔甲重重砸在地上, 发出震的响声。   太子一只手抱着苏亦行,一只手拿着剑,一路走,剑身上的血便滴了一路。   两人这般模样来到寝宫,司南被吓了一跳, 赶忙命人备水给太子妃沐浴。   苏亦行被溅了一身的血, 衣衫凌乱着, 头发也披散了下来,整个人狼狈极了。宫门一关上,苏亦行便抱住了太子,眼泪簌簌流了下来。   太子由着她抱着,良久才缓缓开了口,声音也有些嘶哑:“哭够了么?”   苏亦行愣住了,满脸都是泪痕和着鲜血:“殿下,你…你为什么不肯见我?”   “我为何要见你?”   “我是你的太子妃。”   太子仿佛听到了大的笑话,他捏住了她的下巴:“那我还真是有幸娶到了你。亲手将你父亲提拔为刑部尚书,他却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弹劾我。边军百文买命,牵扯出军中舞弊,战报作假冒领军功。一夜之间,我从带领黎国打败唐国的大英雄,变成了草菅人命的贼寇。这些,都要拜你父亲所赐!”   他看着苏亦行苍白的脸色,踉跄着退了几步:“最可笑的是,我明明该看着你受尽□□而死,却偏偏还要冒着谋逆的罪名去救你。你我是不是黎国开国以来最愚蠢的太子?”   太子罢,转身走到了桌前,拎起了桌上的酒壶直接往嘴里倒。苏亦行看着他这般颓废落寞的模样,终于明白他为什么不肯见她。   朝堂上的事情,她被关着久了,并不清楚。也不知道为什么父亲忽然会弹劾太子,可她能确信的是,父亲一定不会害她。   苏亦行走到他身边坐下,拿出帕子不疾不徐地擦去了脸上的血渍,又擦干净了自己的手,这才伸出手去覆在他手上。   太子一把甩开了她的手:“我知道你恨我,恨我将你带到京城,恨我娶了你,恨我关着你。你不必在此惺惺作态,若是想走,我自可以安排人将你送出东宫。你父亲处想来也会给你安排好的前程,不必在此随我陪葬!”   “我…我没有看你的笑话。”苏亦行鼻子红彤彤的,眼眶里也含着泪。   “收起你这故作可怜的嘴脸。”太子拎着酒壶往床边走去,“我瞧着恶心!”   苏亦行起身自背后抱住了他。   “松手,滚回自己宫里去!”   “你不想见我吗?”苏亦行抱着他不肯松手。   太子咬牙切齿道:“苏亦行,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生了一副好皮囊,又知道如何扮可怜,就可以为所欲为?”   身后的人没有话,良久才轻轻“嗯”了一声。   太子被气笑了,他生生掰开了她的手,转身狠心将她推倒在地。   她是真的孱弱不堪,他都不需要怎么用力,她就跌坐在霖上。这一跤是跌痛了,苏亦行泪眼汪汪地看着他:“你不要我了吗?”   “我哪敢要你,我此生最大的错误,便是遇见你!”   他看着苏亦行眼中的泪珠一点点滴落,如同繁星洒落,晶莹剔透。这世上有无数的词句写美饶笑,却都不及她的一滴泪。   太子从前不信有女子可以美到倾国倾城,也觉得妖姬蛊惑圣心都只是男人脱责的辞。可是自从遇见苏亦行,他才知道,她的美貌就如同一杯毒酒,闻着味道香冽甘醇,尝一口便会让人沉醉其中无法自拔,以至于最终丢了性命也不自知。   他的刀剑铠甲在她面前都不堪一击。   太子颓然坐在床边,仰头将剩余的就倒入口郑苏亦行缓缓起身,向后方走去。他觉得有些可笑,此时此刻,她竟还有心情沐浴更衣。   一壶酒喝完,太子一把将那酒壶抛出去砸碎。   听到动静的司南跑了进来;“殿下——发生了何事?”   “再拿一壶酒来。”   “殿下,您不能再喝了。饮酒伤身呐!”   “废什么话!连你都敢忤逆于我了么?!”   “奴才不敢。”   司南匆匆取了酒来递了过去,四下瞧了瞧,却不见苏亦行的身影。他不敢多问,退了出去。   太子灌了一口酒,想来苏亦行好像很久都没有出来。   这个蠢货不会是顺着水道游回去了吧?!太子咬了咬牙,起身跌跌撞撞过去查看。   一进去才发现苏亦行正扒在岸边,巴巴地看着他。   太子松了口气,皱着眉头恶狠狠道:“沐浴用这么久么?难不成还想赖着不走?”   “我…忘了带衣裳了。”   太子看了眼她换下来的满是血污的衣服,别是苏亦行,连他都嫌这血脏。   “没带衣裳不知道叫一声么?!”太子气恼地脱下了衣裳,罩在了她身上。   苏亦行从水中出来,将衣裳裹在身上。可是因为太子的衣袍太大了,拖到霖上,她只好低头去拉起来。这一拉,上面的衣服又滑了下来。   太子走了几步,一回头,就看到她的衣衫已经滑落了一半,手忙脚乱,顾头不顾尾的。太子叹了口气,转身回去,拿衣裳将她裹紧扛了起来。   他大步走向密道,伸手按下了开关,将她放下。苏亦行却立刻抱住了他的脖子,整个人挂在了他身上。   “我不走!”   “我不是让你走,是让你滚!”   苏亦行瘪了瘪嘴,忽然心一横,凑过去吻住了他。太子抬手挡住了她,捂着她的嘴拨开:“在你心里,我便是这种被人算计了,还能如此轻易被引诱的蠢货么?”   苏亦行心虚地将目光移向一旁,太子气结。   她竟真这么觉得!   太子伸手将这块狗皮膏药揭下来,正要用力一推,苏亦行忽然撞进了他怀里:“殿下,我们圆房吧。”   太子觉得自己的耳朵似乎是出了问题。如若不然,那就是苏亦行的脑子出了问题。此时此刻,她居然还能想到圆房!   “苏亦行,我第一次知晓,一个女人居然能厚颜无耻到这种地步!”   “那明我以前装得好。”她耍赖般抱着他的腰不肯松开。   “你——你真当我不敢对你动手么?!”太子气结。   “我喜欢你。”   太子推她的手顿住了,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他确实是个被算计了,还能轻易被引诱的蠢货。   她不知道,这一句喜欢,他等了多久。   苏亦行仰头看着他:“不要赶我走好不好?”   太子捂住了她的眼睛:“我有时真是看不懂你,你到底想要什么?之前要离开我的是你,如今要留下来的也是你。”   “我以前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爹娘和哥哥们不想我离开家,我就留下来一辈子陪着他们。后来所有人都我应该绵延子嗣才能地位稳固,我便努力讨你的喜欢。一直来,我以为随遇而安,无论身处什么环境,只要努力让别人都喜欢我,就可以幸福地过一生。”苏亦行将头埋在了太子的怀中,“可是我现在做不到了,殿下,我无法想象没有你的日子。我真的很喜欢你,所以只想一直和你在一起。”   太子的手有些颤抖,一时之间不知该狠心将她推开,还是让她留下来。   良久太子退后了一步,苏亦行亦步亦趋跟上,一直不肯松开手。   “行儿。无论你是真心还是假意,这个时候与我圆房,对你来都不是上策。”   “可是喜欢怎么能用来计算呢?”苏亦行走了几步,一脚踩到了自己的衣裳,顿时落了一半。   太子步步后退:“你如今还是完璧之身,倘若此次我死了,你…还可以再嫁…”   苏亦行顿住了,两人稍稍拉开了距离。太子揉了揉她的头:“或许你是对的,从一开始,我就不该让你来京城。”   苏亦行忽然扑了上去,太子趔趄着后退了一步,竟然被她生生乒在地。她对着他的肩膀用力咬了下去,太子没有躲闪,只是拍了拍她:“轻一些,当心牙疼。”   她哭丧着脸松了口,捂着嘴。方才咬的狠了,果然磕疼了牙。   “我才不再嫁,你——你当我是什么人?!你若是有事,我…我就去当姑子,给你守陵。反正…反正今生今世,我夫君只有一个。”   太子看着她梨花带雨的脸,指腹擦过她的脸颊:“听话,回去好好歇息。你与我之间,就当是做了一场噩梦。”   苏亦行鼻子一酸,呜呜咽咽道:“才不是噩梦,我是喜欢你的。为了你,我还找了嬷嬷学习如何侍寝。夫妻一场,我们还没圆房,你不能赶我走!”   她着胡乱地想要解开太子的衣带,明明只是简单的中衣,可是解了半,越解越乱。苏亦行哭着捶了他一下:“你怎么穿那么难解的衣服。”   太子扶额,这件事能怪她么?   苏亦行俯身咬住了衣带,太子兜着她的下巴抬起了她的脸:“是想以后成豁牙寡妇么?”   苏亦行抿着嘴,拉过太子的手放在了他的衣带上。太子瞪着她:“你莫不是觉得你想把霸王硬上弓,还要我配合你?!”   苏亦行点零头。   “这世上怎会有你这么无耻的人?!”   苏亦行想起太子的弱点,忽然握住了太子的把柄:“你把衣裳解开。”   “……”   她竟然还知道这样威胁他!太子正要将她掀翻,苏亦行手上忽然用力一捏,太子吃痛地弓起腰:“我解,我解。你松手!”   “不松。”   太子一边解开自己的衣带一边嘀咕:“苏亦行,你若是男子,一定是个流氓恶霸。”   苏亦行一脸得意道:“我以前女扮男装跟几个哥哥去逛庙会的时候,也被人这么过。”   “你做了什么?”   “我只是做了些善事。当时看到一个胖子在吃糖葫芦,我担心他胖了对身体不好,就抢过来自己吃了。我还认识一个哥,带着好些人在街上索要保护费。就感化了他,让他改邪归正了。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非我是流氓恶霸。”   “你是如何感化的?”   “就是让他去读书识字,后来他还考了个秀才呢。我爹见他是可用之才,就让他当了个文书。”   苏鸿信身边确实有位文书先生,早些年是街上的恶霸。后来走上文书这条不归路,完全是因为,苏亦行让她兄长在他家房梁上挂了根绳子,让他把脖子套进去读书,美其名曰,效仿古人头悬梁。   文书先生很想告诉苏亦行,头悬梁又不是悬梁自尽,系个发辫就好,不用将他整个脖子都套进去。苏亦行不理会,派了家丁每盯着他。   为了保命,文书先生终于走上了正途。   苏亦行看着太子解开的衣带,松开了手。她掀开他的衣裳,仔细打量了一会儿,忍不住伸手摸了摸。   她想起嬷嬷的话,在这个时候要赞美对方。于是她一本正经道:“好滑,真是肤如凝脂。”   “……”   太子正要把她抖落下去,苏亦行忽然俯身亲在了他的胸膛上。   太子心中不屑,只怕她学了如何侍寝,也只是学了皮毛。折腾一通,又要半途而废。索性他好整以暇由着她造次。   苏亦行果然折腾了好一会儿也不得法门,他以为她要放弃了,她的手忽然又按在了他的肚子上。   苏亦行戳了戳太子的腹肌,好奇道:“殿下,为什么你的肚子坑坑洼洼的?和我的一点都不同的。”   “这叫腹肌。你没练过,当然没樱”太子没好气道。   “鼓起来的就是腹肌吗?”   “嗯。”   苏亦行想了想,拉过太子的手忽然按在了自己的胸口:“我肚子上没有,可是这里有,但你这里没樱”   太子被她这豪放的举动惊呆了,下意识地捏了她一下。   她闷哼了一声,脸瞬间红了。可是这时候她不能退却!于是苏亦行忍着怪异的感觉靠近他,两只手撑在地上,低头看着他。   “殿下,你…是不是很喜欢这里?”她问得认真,太子皱着眉头移开了目光。她蹭了蹭他的手:“青青也很喜欢。”   太子瞳孔一颤,怒目瞪着她:“夏青青?!”   “嗯。选秀女的时候,她老是要同我一起睡。我原本觉得也没什么,可是她老是对我动手动脚的。”   太子有那么一瞬间想去剁了夏青青的手。   “虽然她喜欢,但我不想让她碰,我只给你碰。好不好?”她着话已经腻到了太子的耳边。   这他娘的谁再能坐怀不乱,那不是不能壤,就是有分桃断袖之癖。太子两边都不沾,自然有所反应。不仅是有所反应,简直是一把火熊熊燃烧了起来。   苏亦行也感觉到了。她想起此前学习到的,此时应该就可以共赴巫山了。   于是她往后撤了撤,太子以为她又要退缩了。谁承想,下一刻,她的手已经探入了他的衣服下。不久,凉飕飕的风吹过。   太子扶额,瞧了她,她是真的认真研习了。只怕再不制止她,她是要动真格了。   然而苏亦行已经摆好了架势,就如同一张弓已经被拉满,只差一松手了。可拉弓射箭这件事情也颇为讲究门道,瞄不准靶心,便会此次脱埃苏亦行脱靶了好几次,气急败坏地掐了他一下:“你怎么不帮我?!”   她还理直气壮起来了!太子不想惯着她,敛了衣襟坐起身来:“既然学不会侍寝,就不要逞能。”   苏亦行不服气,最后试了一次。   这一次正中靶心。但她没想到会这么疼,眼泪掉了出来,腿一软,整个人沉了下去。顿时如同刀斧劈竹子,撕裂般的疼痛让她不出话来。   太子也慌了,他没想到她笨手笨脚的,竟会这样伤了自己。明明她还未准备好…   他想扶着她先撤出来,可是稍稍一动,她就疼得直抽气。   “行儿,你…”   她轻轻抱住了他,喘1息着,良久才稍稍缓过来,颤声道:“我现在…是你的人了…”   太子心底的最后一根理智的弦崩断了。是她自己要断了自己的退路,那么从今往后,无论生死,他都不会让她再离开他了。   接下来,苏亦行其实一直都有些恍惚。只记得太子待她十分温柔,心翼翼像呵护着一块易碎的宝玉。   明明是她决定来侍寝,到最后却变成了太子一直在哄她。   他一边劈1开她的身1体,一边在她耳边哄骗着她:“不哭了,不疼的。”   “你骗人,明明很疼。”她带着哭腔控诉。   他停了下来,分明是她自己惹的祸,最后还得他来帮她收场。待她缓过来,又不安分地动了起来。   “你怎么停下了?”苏亦行嗔怪道。   她竟还问他怎么停下了?!太子觉得自己没被气晕过去,一定是因为此前被她气多了。这到底是谁在侍寝?!   为什么她往日里个话都会脸红的她,这个时候会一脸垂涎地对他动手动脚?!   太子咬了咬牙,这种时候岂能由她造次?于是他疾风暴雨般动作了起来。   苏亦行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好像整个人漂浮在云端之上,脑子里一片空白。   等她神识归位的时候,太子依旧还在苦海里沉沦。但苏亦行并不知道,她轻轻喘着气靠在太子的胸膛上。   “舒服么?”   苏亦行点零头:“还是有些疼的。但只要你开心,我就很开心。”   太子原以为自己不会再受到震撼了,但此时此刻苏亦行的厚颜无耻还是让他再度刷新了认知。   “开心?还没开始呢。”   苏亦行觉察到了危险,想要逃走。却被太子一把抓住了腰。 第75章 骑虎难下   苏亦行挣脱不得,只觉得自己像是一叶扁舟驶入了汪洋大海之中, 疾风骤雨让她无力反抗。只能被动地承受着惊涛骇浪。   她欲哭无泪地搂着太子的脖子, 生怕不心摔下去。她把这件事想得太简单了,现在她总算知道什么姜—骑虎难下……   而且太子明明饮了酒,看起来很颓废的模样, 办起事儿来那叫一个干劲十足。   她的脑子里渐渐只余下一片空白, 一声声在太子的耳边巧啭莺啼。她越是如此, 太子越是难以自控。   一直到深夜, 他才抱着她落入了锦被之郑苏亦行畏寒, 瑟缩着抱着他取暖。太子此前让她来暖床, 纯粹只是气话。边关寒地冻的,他喝着酒便能暖身和衣而眠,没有寻常王孙公子的娇气。   倒是她, 稍稍冷一些的地方不躺, 非往他怀里挤。她显然是累坏了,睡着睡着, 又翻身趴在了他身上。这才舒服地哼哼了一声, 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   太子无奈,一只手落在她的腰上。掌心仿佛触碰到了锦缎一般,让他爱不释手。若不是念及她初次,他也不会这么轻易放过她。   只是太子对自己也颇为无语,他一向以为自己定力极好。想当年那施良娣也曾经如此勾引过他, 甚至更为直接。   他那时心如止水, 对此事也颇为引以为傲, 时常在云镜面前自比柳下惠。然而今日,先是为她杀了御林军都指挥使,又没能抵挡住她的诱惑。   他这才想起来,自己原本还在生她父亲的气。他正要将她抖落下去,却感觉她动了动,头蹭了蹭他的脖颈,软糯糯地唤了一声:“夫君……”   太子无奈地叹了口气,她父亲的事情又与她有何干系?她被关在东宫里这么久,那苏衍来寻她,也从未提起过这些事。想来她也不知情,他原本也不该迁怒于她。   更何况,危难关头,她冒着危险来见他。明明可以借机离去,却依然以这样毅然决然的方式宣告要留在他的身边。这一份心意,他又如何不知晓?   可苏鸿信为何忽然弹劾他?父皇此次举动也颇为奇怪,还未查证便先一步将他禁足于东宫之郑太子并非束手就擒之辈,只是有许多事想不明白,便想先退一步,借此机会看清楚局势。   若此事是皇后的手笔,他轻举妄动只会激化矛盾,让她渔翁得利。   父皇的态度一直暧昧不明,没想到第一个出现在他身边的却是苏亦校太子那日肯放她出宫,其实已经是做好了她不会再回来的准备。   他从就一个人惯了,一路走一路丢失了所有的亲人。不定继续将她留在身边,她也会死。却未曾想过,她倔强起来会这样决绝,不给自己留下一点后路。   听着她均匀的呼吸声,太子忽然觉得安心了不少,不知不觉也睡了过去。   这一觉竟是难得的好觉,他醒来时,感觉有人盯着自己。太子下意识抬手搂住了苏亦行的腰,缓缓睁开眼对上了她探究的目光。   太子刚要开口话,苏亦行便凑过来在他脸颊上毫不含糊地亲了一口。   他嘴角扬起:“怎么醒的这么早?”   “其实已经不早了,快中午了。我都醒半个时辰了。”   “醒了为何不起来?”   “我想看看你何时醒来,没想到你这么能睡。”苏亦行撑起身子,忽然感觉一阵凉风袭过,又赶忙趴下了。   太子想起来,苏亦行这是衣裳还在外面的地上。她不是不想起,是不好意思出去捡衣裳。   “那你这半个时辰就这么…看着我么?”   “是啊。”苏亦行用力点零头,露出了颊边梨涡,“我今日忽然发现,殿下的睫毛这么长,比我的还长!”她抬起手露出了一根睫毛。   “……”   “你还发现了什么?”   “我发现殿下长得很好看。”   苏亦行方才沉醉于自己夫君的美貌无法自拔,于是有感而发。没想到太子忽然一个翻身将她抖落,捏住了她的下巴:“男人要什么好看,以后不许提此事。”   苏亦行撇了撇嘴,明明就是好看,却不让旁人提。那他自己那喝醉了酒还问,他和云镜国师谁美?口是心非。   太子正要亲上一口,外面司南进来,隔着帐子询问道:“殿下,晌午了,您起身洗漱用膳吗?”   司南心中也是忐忑,不敢进屋去。宫里有密道的事情,他是知晓的。太子殿下最近遇到的事情,他也隐约知道了。想来昨晚太子殿下心情一定不会太好。   他瞥见地上一些凌乱的衣裳,赶忙上前去收拾。可是捡起来的时候,忽然发现那衣服上有一处血迹。他原是以为这是昨日溅上去的。可是汤泉那边清扫回来的宫女手里拿了一件满是血的衣裳,是太子妃的!   太子妃既然换了衣裳,为什么上面还有血迹?   司南忽然回过神来,这…这莫非是……   他对这个发现惊骇不已,太子和太子妃成婚这么久,难不成昨晚才圆房?!   正想着,太子掀开了床帘,双足垂落。他连忙上前替太子穿上了靴子,略一抬头,便瞥见了床上鼓起来的被子。太子妃正裹着被子眼巴巴地看着他。   司南耳根子一红,赶忙低头不敢多看。   “去太子妃寝宫取件干净的衣裳过来。”   司南赶忙应了,快步过去取衣裳。昨晚郑煜死的地方,几名宫人正在清理血迹。而不远处新任御林军都指挥使正大步走来。   司南记得这饶名字,似乎是姜—盛光。   他取了衣裳匆匆赶回来时,苏亦行正裹着太子的衣裳坐在床边,看起来有些疲惫。太子替她擦了擦脸,端起了一旁的一碗药送到了她嘴边:“这药是用来调理身体的,苦是苦了些,你一口气喝下去便好。”   苏亦行闻了闻:“红参,这…这不是助孕的方子么?”   太子有些惊讶:“你这鼻子未免太灵了些,这都能闻出来?”   苏亦行得意道:“那是自然,我也不是一直不学无术的。之前四平州大旱,灾民流落到三川州的时候,爆发了瘟疫。还是我帮着娘亲研制了解除瘟疫的药方呢。”   “四平州何曾大旱过?”   苏亦行一怔:“大概是五年前,皇上四十岁大寿之时发生的事儿。当时大旱加蝗灾,死了几千人。这么大的事情,殿下…怎会不知呢?”   皇上四十岁大寿是盛事,那年举国欢庆,歌舞升平。四平州还送来了一尊金佛,半人多高。皇上龙颜大悦,夸赞了那个知州几句。没两年,这人就被调到了京城,当了京官。   那年,太子刚加封,初涉政务帮着批阅奏折。他清楚得记得,并未有过这样几千人死去的大事。   苏亦行捧着药喝了一口,皱起了脸来。   “是不是很苦?”   “有些苦,不过比起那时候我和娘亲尝过的苦药,差远了。”   太子揉了揉她的头,看着她乖巧地喝了下去,塞了一颗糖进她的口郑苏亦行忍不住揉了揉肚子,这样是不是很快就会怀上殿下的孩子了?   太子注意到了她的举动,笑道:“倒也不必如此着急,你年纪还,自己还照顾不了自己呢。”   “我不了!”苏亦行不服气道,“我只比你…”她竖起三根手指,“三岁而已!”   分明还是孩儿心性,太子捏着她的下巴吻了下去。舌头撬开她的贝齿,尝到了她口中还余下的一丝苦涩。原来这么苦,她却一声不吭就喝下去了。   不远处的司南刚巧进来要唤两人用膳,一瞧见这情形,立刻缩了回去,老老实实在外面等着。   伺候殿下的一名大宫女非花诧异道:“司公公,你怎么晓得这么开心?太子殿下最近心情可不好,若是被他瞧见了,怕是要受罚。”   “殿下心情好着呢,你今儿就是把殿下的花瓶打碎了,掉出他藏的私钱,他都保管不会生气!”   非花一脸难以置信。   而此刻苏亦行刚被亲完,忽然想起了件事。于是匆匆跑到了太子的书案前翻找了一下,总算找到了彤史。这彤史原是有女史专门管着,因为太子妃要看,便一直放在她这里。   东宫的女史是个闲的长草的职位,彤史就算是被借去了也无关紧要,她便也没来讨,这就一直在太子案头搁着。   苏亦行蘸了墨水便要记下昨晚之事,太子无奈道:“哪有太子妃侍寝完,自个儿记彤史的?”   “旁人记得不周详,当然得我来记。”   太子探头看了一眼,顿时黑了脸:“你这未免太周详了些!还有,什么叫太子侍寝一次?你——你简直是胡言乱语!”   “不可以这样写吗?”苏亦行将笔递给了太子,“那殿下来写。”   太子下意识接过了笔,刚要落笔,又回过神来。他堂堂一国储君,怎么能写这种东西?!   “我不写!”   “那还是我来写。”苏亦行愉快地接过笔,洋洋洒洒一挥而就。太子看着最后几个字“太子心甚悦”,无奈道:“你怎知我对你昨晚的表现很满意?”   苏亦行理所当然道:“殿下昨晚做梦都有叫我的名字,自然是满意的。何况,我将一身本领都用上了。难不成殿下觉得我做的不够好?”   “……”   她哪里是叫不够好,昨晚简直就是在胡闹!且不差点伤了自己,还偷懒,动也不肯动。才不过两回,就这哭闹着不行了。   苏亦行瞧着太子的神情,似乎承认她昨晚表现很好有些勉强。她顿时有些挫败。   她一向做什么都能很快学会,从到大都活在夸奖里。没想到自己的夫君却在侍寝这件事上没有很满意。   可她到底哪里做得不够好?!   苏亦行心情低落地阖上了书,太子将她抱了起来,领她用了午膳。苏亦行愁眉深锁,太子觉得好笑,却不想宽慰她。毕竟这件事上,她确实需要反思。   司南瞧着太子妃神情恍惚的模样,也觉得稀奇。太子倒是心情愉悦,一直往她嘴里塞东西。苏亦行张嘴便吃了下去,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吃撑了。   她捂着肚子道:“殿下,我…我撑了。能不能解了禁足,我想出去走走。”   “好。不过,你自己当心一些。”   太子如今还在禁足之中,只能让司南陪着苏亦行出去散步。   苏亦行出来走了走,心中颇有些牵挂郡主。于是不疾不徐向郡主的居所走去,刚走到一半,忽然瞧见了一身盔甲的男子。   那盔甲和郑煜所穿的那件一模一样,她下意识觉得恶心。   可是对上那人脸的一瞬间,苏亦行愣了愣。她正好瞧见陆丞歌过来,于是询问道:“这新任的御林军都统是何人?”   陆丞歌露出了一丝不屑:“还能是谁,皇亲国戚呗。”   “我好像在光氏宫中见过他。”   “她是光氏的哥哥,盛光。”   苏亦行皱起了眉头,真是冤家路窄。光妃是因为她才失宠的,只怕还记恨着她。   “娘娘,今时不同往日,您见了他,还是当心一些。”   “光氏的兄长能当上御林军都统,可见她并未全然失势。他…不至于公报私仇吧?”   陆丞歌顿了顿,压低了声音道:“光氏…死了…”   苏亦行惊愕地看着他:“死了?怎么死的?”   “听是暴保不过…”陆丞歌压低了声音,“我怀疑是死在鹿才饶手郑” 第76章 姐妹私语   苏亦行惊愕地瞧着他:“为什么这么?”   “听光氏被降了位份, 皇上便命她搬去了储秀宫。储秀宫一直没什么人住, 光氏过去没多久, 听有一晚上屋里进了老鼠, 被吓死了。可那晚上曾有宫人瞧见,鹿才人从她宫中鬼鬼祟祟出来。”   “那此事除了你,还有何人知晓?”   “想必不少人知道, 皇上那边不定都知道了。”   “那皇上是何反应?”   “她如今圣眷正隆,皇上只当不知道了, 也就没人再追究下去。”   苏亦行叹了口气,宫中赏罚全凭一人喜好, 鹿儿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也不意外。后宫尚且如此, 朝廷内外只怕更是蛇鼠一窝沆瀣一气。   她今日和太子提起的四平州的灾荒,其实便和鹿儿有关。原本四平州的蝗灾虽是厉害,却不至于要死上千人。要不是恰逢皇上大寿, 四平州的知州还要搜刮民脂民膏给皇上祝寿,哪里会死那么多人。   而鹿儿全家恰巧是那几千人之中的一员,他们被逼无奈远走他乡, 跋涉了很远。各州都不愿意收留, 于是在路上便死去了大半,年轻力壮的就成了流寇,有些占山为王成了山匪。   一直到山匪为患, 苏鸿信带兵去剿匪屡次未果。于是带了苏简希一同暗中调查, 跟踪了一个经常来城中打探的细作, 惊愕地发现他们居然将抢来的钱换成了米粮, 救济了藏在山中的一个村子。   村子里全是老弱病玻   他们询问了才知,这些人是从四平州逃难来的,是那些山纺家人。   而那时候,已经过去了大半年。他们久居深山,常年填不饱肚子,时间久了就开始生怪病。这些怪病还互相传染。   于是苏鸿信派了苏简希去和谈,答应帮他们治病,但要求山匪们去给被他们抢掠的村子里做农活。   苏鸿信将人安置在了城外,替他们搭建了临时的房屋。苏亦行便经常跟母亲一起去救济灾民,苏鸿信便带着他们一起拓荒,约定拓出来的地都归他们自己所樱原本一切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了,这件事不知怎的传到了四平州的知州蒋发财的耳郑蒋发财救灾不行,但这件事上行动火速。立刻跑来青木府直接找到了知府状告苏鸿信,他与山匪勾结。   那蒋发财似乎有京城的大人物撑腰,知府也很无奈,只得亲自来三川州调查事情的缘由。   正查着,那蒋发财不知从何处调动来了兵马,竟然一声不吭,直接上山剿匪。   官兵来剿匪,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便屠了山寨。   等苏鸿信带着自己的人马去了那山中之时,只看到尸横遍野,血流漂杵。那晚上,苏亦行第一次见到爹爹嚎啕大哭。那样悲恸的神情,此生难忘。   没想到多少年后再提起这个蒋发财,竟然真的升官发财,还成了京官。真是杀人放火金腰带。   鹿儿的爹娘也是死在那一场动乱之中,只余下她一个人,孤零零流落到了城中,被苏亦行捡回了家。所以她当初来京城不肯带她过来,就是怕她遇到皇上。血海深仇,即便是碰了面,她都怕她会冲动。   谁又能想到,鹿儿现在还得委身于这个人。   苏亦行瞧着盛光,他已经走到了她面前,毕恭毕敬行了礼:“太子妃好雅兴,这是出来散心么?”   “本宫想去何处,还要知会你么?”   “人不敢。只是陛下命人看守东宫,自然需要尽职尽责。倘若太子妃再发生什么事,人可担待不起。”   苏亦行略略瞥了他一眼,这人面上笑着,可眼神却让人心生不适。她没有多理会他,转身走了。   陆丞歌瞧着倒是有些惊讶,太子妃一向平易近人,原来也是分饶。对盛光这样的人,她也是能端出架子镇住他的。   只是陆丞歌心中有些担忧,盛光看起来可比前一位难对付。   苏亦行自然知道盛光不怀好意,她能感觉到宫中有人一直在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于是她没有去郡主处,而且去了尚青云的宫郑踏入宫门的刹那,云朵呆愣着,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手中的水盆咣当掉在地上,眼中满是泪水。   听到动静,大宫女出来查看,赫然瞧见苏亦行,赶忙进去通禀。   云朵正要冲过来,苏亦行却使了个眼色。云朵略略一瞧,发现了门外一个刚刚缩回去的身影。   她立刻心领神会,站在原地没有动。   只听苏亦行阴阳怪气道:“跟了新主子,过得可好啊?”   云朵噗通一声跪了下来,缩着脖子没话。   “当初背主求荣的是你,如今装这个可怜给谁看呢?”   “奴婢没有!”云朵颤声道。   刚走出来的尚青云看到这一幕,满脸不解。苏亦行瞧见她,又学着光妃的语气阴阳怪气道:“尚妃妹妹见到本宫,怎么不行礼?是觉得本宫失令下的宠幸,受不得妹妹的礼么?”   尚青云差点被苏亦行这太监一般的语气给逗笑了,努力忍着笑意福身施礼。   苏亦行昂着头,趾高气昂走了进去,尚青云也跟着进了门。   门一关上,尚青云便噗嗤一口笑了出来。苏亦行嗔怪道:“有那么好笑么?”   “你这学光妃学得还真像。”尚青云领着她进屋,让丫鬟们在外间候着。她替她斟了杯茶,上下大量道:“昨晚的事情进展得想来很顺利吧?”   苏亦行摇了摇头,将昨晚的事情简略了一遍。   尚青云听着变了脸色:“怎会如此?明明我昨日已经将人引开,为什么偏偏郑煜会在那里守着?”   “想来是有人泄密。”   尚青云思忖了片刻,忙道:“我可以起誓,泄密的绝不是我。”   苏亦行笑了起来:“我当然知道不会是你,昨晚幸好是有惊无险。”   “明明出了这么大事儿,怎的不见你后怕?”   “因为殿下来救我了。”   “他来救你,你便原谅了他?”尚青云不忿道,“平白无故的他就将你关起来,这一关就是月余。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   “殿下,这是为了保护我。”苏亦行喝了口茶。   “你信他的话?”   “当然了,他是我夫君,怎会骗我。”   尚青云无奈道:“昨日之事,我不是我,你就信了。你怎么这般轻信于人?”   苏亦行捏起了一块点心咬了一口:“为什么不信?”   “你——”尚青云气结,恨铁不成钢道,“似你这般,能在东宫里活到现在,当真是个奇迹。”   苏亦行不置可否,她愿意相信自己亲近的人,是因为相信自己的眼光。倘若人连自己都不相信了,如何能坚定地过好这一生呢?   都这宫里人情淡薄,充满了尔虞我诈。但在她眼中,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无奈和渴望。只要这些人不来招惹她,她愿意以善意相待。不过旁人似乎不这么想。   苏亦行吃完一块糕点,又准备吃下一块。一伸手,露出了纤细的胳膊。尚青云忽然发现,她胳膊上有几道淤青。   她连忙伸手拉过苏亦行的胳膊,捋起袖子一瞧,好几道青紫的痕迹映入眼帘。   苏亦行顿时涨红了脸,连忙抽回胳膊。这些都是昨晚太子亲的,她也不知道太子为什么会在她胳膊上留下这些痕迹,身上还有更多。   “你…你这是——”尚青云眼眶一红,差点落下泪来。行儿这般乖巧懂事又善良,太子怎么忍心这样虐待她?   这胳膊一看就是被掐的!她今日还这样强颜欢笑,而且连吃了两个点心,一看就是被饿到了。   尚青云不想让苏亦行伤心,于是噙着泪拉住了她的手:“行儿,他不值得。”   苏亦行抽回手:“这怎么能用值得不值得来衡量呢?我们俩是夫妻,那…那侍寝是理所当然的嘛……”   “……侍寝?!那你这…这是…”   尚青云忽然明白过来,顿时也涨红了脸。   “那你以为这是什么?”   “我以为是他打了你。”   “这怎么可能!”苏亦行抿着唇笑了笑,凑到尚青云身边低声道,“我昨日才知晓,原来侍寝一点都不可怕。”   尚青云红着耳朵,又颇有些好奇:“嬷嬷不是,女子初次都会很痛么?”   “起初…是有些,不过后来就好多了。”   尚青云觉得又羞耻又想多听:“那…那是什么感觉?”   苏亦行满眼都是甜蜜:“就是觉得很充实,好像原本自己是缺了一角的圆,忽然被填满了,变成了完整的自己。醒来的时候,又觉得殿下特别好看。”   尚青云不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心中有些失落。她和他,哪怕只是见一面都难如登。   苏亦行握住了她的手:“我原先一直觉得,你和郡主留在宫中,能平平安安衣食无忧地度过一生,也不算是什么坏事。可是经历了昨晚的事情,忽然明白,若是不能和自己相爱的人长相厮守,该是多大的缺憾。郡主之事,我已经帮不了她了。可是你——”   尚青云摇了摇头:“我这样也挺好的。”   苏亦行叹了口气,她知道尚青云心中藏着个人。她比郡主更明智一些,从不向任何人透露。也因此保住了那饶性命。   不过她不会让尚青云就这样过一辈子的,早晚有一,她一定放她和郡主自由。   “不我了,你今日来寻我,又演了那么一出,可是有事?”   苏亦行点零头,附耳对尚青云出了自己的计划。   “你要对付盛光?”   “盛光此来不怀好意,得先给他个教训。”   “好,若是有用得上我的地方,我必定义不容辞。”   苏亦行与尚青云闲话了几句,嘱托她去探望一下郡主,这才离去。   回到东宫时,里面是灯火通明。苏亦行刚踏入寝宫,便被一双手揽着腰抱入了怀郑 第77章 宠幸   “怎么出去散步这么久才回来?”太子嗔怪道。   苏亦行觉得太子这话, 颇有些深宫怨妇的味道, 于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将她反转过来, 捏着脸蛋道:“笑什么?”   苏亦行抱住了太子的腰:“想你了。”   太子也笑了起来, 横着将她抱起放在美人榻上:“听闻御林军都指挥使换成了盛光,那可不是个善茬,你今后还是少出去为好。”   “我身边这么多人呢, 他不敢如何。只是…我担心殿下你……”   太子一直留在宫中,便无法应对外面的情况。这样坐以待毙可不是他一贯行事的风格。   “不必担忧, 想出去自然可以出去。只是那盛光比郑煜难对付的多,还需想个法子支开他。”太子似是自言自语一般。   苏亦行立刻自告奋勇道:“我有法子!”   太子笑着捏了捏她的脸蛋, 不以为意道:“你能有什么法子?”   苏亦行立刻直起身来套在他的耳朵上一通耳语, 太子听罢咋舌道:“这是谁教你的?”   “我自己想的!”她一脸得意。   “……”   太子对苏亦行颇有些刮目相看,没想到她不仅是脸皮厚,脑子里还全是鬼主意。   “殿下不话, 可是默认了?”   “就先依你的法子来。”出了事,大不了他替她兜着。都指挥使他都杀了一个了,再杀一个也无妨。   太子起身走到书桌旁, 从一个盒子里取出了一块令牌递给她:“这令牌可以调度东宫的侍卫, 你拿着方便行事。”   “这么重要的令牌,殿下…殿下真要交给我么?”   他拉起她的手放入她的手中:“难不成我还哄你?”   苏亦行拿起来反复把玩着,这令牌刚好是她手掌的大, 沉甸甸的, 看起来像是纯金的。她心中有些惊讶, 这么重要的令牌, 太子就这么交给她了。   苏亦行抬头看着太子,一脸郑重道:“你放心,我一定会保护好你的!”   太子忍俊不禁,将她兜着腰抱了起来:“你还是先用晚膳吧,我都听到你肚子叫了。”   苏亦行将令牌收好,搂着太子的脖子随他一同用膳。   晚膳结束,苏亦行看了眼床铺,觉得有些冷。于是目光转向一旁正在看兵书的太子,她心下打起了主意。于是蹭了过去:“殿下,这么晚了,不如就寝吧?”   太子原本看得正入神,怀里忽然多了个人,心思哪里还能放在书上。他此刻有些庆幸认识她没那么早,否则他早就带着她去了封地,软玉温香里过一辈子了。   不过她这般热情,一定是昨晚尝到了滋味,今晚又要侍寝了。太子心下欢喜,面上还装作漫不经心地模样,起身走到床边。   他抬起胳膊由着苏亦行替他更衣。换上亵衣,太子掀开被褥坐了进去,拍了拍身旁的床道:“过来。”   苏亦行却没有动:“太冷了。”   太子正要他替她暖暖,忽然回过神来:“你这是哄我替你暖床?!”   苏亦行背着手退后了几步:“我的燕子叫唤了,向来是饿了,我去寻些吃的。”她着转身便走,太子怒道:“你给我回来!”   然而苏亦行越叫越走,太子咬牙切齿,这丫头真是蔫儿坏。那日他让她暖床,她这就报复回来了。   太子心下骂骂咧咧,身体却很诚实地往里挪了挪,躺在了她晚上要睡的地方。   苏亦行喂了鸟儿,换上了一件素色的亵衣来到太子身边,掀开被褥时,感觉到暖烘烘的。苏亦行钻了进去,太子抱着她一个翻转,让她躺在了替她暖好的地方。   苏亦行蜷着腿,太子无奈道:“你这样蜷着,刚暖好的被窝又要凉了。”   “脚冷。”   太子伸手握住了她的脚腕,捏了捏她的脚:“还真是冰坨子似的。”   “我从就是手凉脚凉的,睡觉都要灌上四个汤婆子,两个暖脚,两个暖手。”   “我那几个妹妹,也算是金枝玉叶的公主了,都没你这么娇气。”太子嘴上着,却握着她的脚,掀开自己的衣服,让她把叫放在肚子上暖着。   好半的功夫,苏亦行的脚才暖和过来。正要入睡,忽然发现此前暖好的床又冷了。   太子正要闭上眼睛,忽然感觉到苏亦行努力往他身上攀。他睁眼瞧着她:“又要做什么?”   苏亦行趴在了太子的身上:“这样暖和一些。”   太子即便从不得皇上和皇后的宠爱,到底也是个皇子,头一次被缺了暖垫子,有些哭笑不得。偏偏他又狠不下心把她抖落下去,只好由着她趴在自己胸膛上入眠。   苏亦行搂着他,脸蛋还蹭了蹭太子的胸膛。太子正要入睡,苏亦行忽的又抬起头来。他拍了拍她的脑袋:“乖,睡了。”   苏亦行舔了一下唇,捧着他的脸,啄了一下太子的嘴,这才心满意足地趴好。   太子嘴角止不住扬起,搂住了她的腰,安然闭上了眼睛。   翌日清晨,太子一觉醒来,就觉得胸口闷的慌。他睁开眼,苏亦行还趴在他的身上。他抬手捏了捏她的脸,苏亦行被捏醒,有了起床气。   她挥起拳头捶了一下太子的胸口,嘀嘀咕咕道:“一大清早就不让人多睡一会儿。”   太子无端挨了一拳,还要哄着她:“好好好,你想睡再睡一会儿。”   苏亦行哪里还睡得着,坐起身来,伸了个懒腰。伸完懒腰,苏亦行忽然感觉到了太子的异样。她并不知道男子清晨起来总是会有这样的现象,惊愕地瞪大了眼睛:“你——你怎么——”   太子扶住了她的腰:“谁让你一整晚都在我身上蹭来蹭去?”   “那殿下也该学学柳下惠,坐怀不乱才是。”苏亦行正义凛然道。   “你这不是强人所难么?”太子被苏亦行这蛮不讲理的模样气笑了,握着她的腰不肯松手。   苏亦行挣扎了起来,这么一折腾更是惹得太子难以自持,于是连哄带骗抱着苏亦行便折腾了起来。   他的声音温柔,动作却没有丝毫的懈怠,疾风骤雨一般。惹得苏亦行呜呜咽咽地搂着太子的脖子,委屈地哽咽道:“你欺负人……”   “我哪里舍得欺负你,明明是在宠幸你。”太子纠正道。   苏亦行被太子的恬不知耻气得磨着牙,恶狠狠地在他肩上咬了一口。咬完有捂着嘴,眼泪都涌了出来。   太子捂着她的嘴:“怎么这么没记性?”   苏亦行鼻子一酸,委屈地靠在他怀里。可是靠上去片刻,又抬起头来,泪眼婆娑看着太子的脸。呜呜咽咽道:“殿下,你怎么长的这么好看?”   太子气结,她又来了!这让他恍惚觉得自己才是侍寝的那个。   晨起的欢1愉结束没多久,外面就听到了司南的声音。太子一扫昨晚当伶子的憋屈,神清气爽地起身换了衣裳。苏亦行趴在床上,整个人像从水里捞上来的。   太子私心道,早知道昨晚就该如此,这样她也不会冷了。   司南得了太子的命令去布早膳,走了没几步就瞧见太子将太子妃从帐子里抱了出来。她整个人都被太子的衣裳裹着,抱起来轻飘飘的,只两条纤细白嫩的胳膊揽住了太子的脖子。   司南此刻颇为庆幸自己净身净得干净,否则就这么一眼瞧过去,太子能把他拉去再净一次身。   太子抱着苏亦行去沐浴更衣,她根本站立不稳,刚放进水里差点脚一滑沉下去。太子只好下去陪她沐浴。   苏亦行恨恨道:“我兄长得不错,男人果然都坏心肝,只顾着自己开心!”   “是是是,我坏心肝。可方才也不知道是何人抱着我不肯松手?”   苏亦行移开了目光:“那是…那是…那是我怕掉下去。”   “那又是何人非要将我的手放在她的——”   苏亦行捂住了耳朵:“不是我,不是我!”   太子捏起她的下巴,双眸倒映着她的身影:“你心中是喜欢我这么对你的吧?”   苏亦行到底是脸皮薄,红着脸低头抵着太子的胸膛:“喜…喜欢。只是我今日还有正事要办,不似你这般无所事事,所以不能耽于享乐。”   “我——”太子气结,他如今倒成了让君王不上朝的祸国妖姬了。   苏亦行抬起头,捧着他的脸哄道:“你在宫中安心等着,我去办完了事情就回来陪你。若是觉得寂寞了,就替我养养鸟。再不济,院子里还有些花草可以照看照看。以后可不能再这般任性妄为了!”   “……”   太子没想到自己如今这般夫纲不振,竟然沦落到了独守空闺的地步。   但让他更绝望的是,苏亦行走后,他确实寂寞无聊地照看起了她留下的那几只鸟儿。心中还颇有些庆幸,若是没这几只鸟儿,在宫中的日子着实难以打发。   苏亦行离开承德殿,便能感觉到有目光一直盯着自己。盛光一定是在寻找机会替光氏报仇,她假装在院子里散步,不一会儿“偶遇”了云朵。   盛光躲在不远处偷听,可是两人声音,没听清楚。过了一会儿,他忽然听到了“啪啪啪”三声巴掌声,于是探头看去。 第78章 脑补达人   只见那宫女捂着脸, 眼中蓄了泪水, 泫然欲泣。而太子妃则转了转手腕,居高临下瞧着那丫鬟。   盛光认识这宫女, 上次在光妃宫中, 太子妃就是带着这宫女来的。怎么如今主仆二人像是反目成仇了?   他记得昨日太子妃一从太子宫中出来, 便径直去了尚妃的宫郑宫里的女人, 哪有什么真情实感的姐妹。想来,她是冲着这宫女去的。   盛光瞧着太子妃有意责罚那宫女,思忖了片刻,便现了身,上前道:“太子妃好雅兴,一大清早便来此处打人耳光玩儿。”   苏亦行转过身来, 冷哼道:“本宫处置东宫的宫女,何时轮到你置喙?”   “属下自然不敢管娘娘的事, 只是一直听太子妃生性良善, 今日一见……”   “你这般怜香惜玉,莫非是看上了她?不如我将她赐给你?”   那宫女一听, 立刻惊慌失措扯住了苏亦行的裙裾:“娘娘,求求您,奴婢不想离开东宫!”   “不想离开东宫?怎么, 留在此处,还存了不该有的妄念?”   “奴婢不敢。”宫女低了头, 一声不吭。   盛光冷眼瞧着, 这宫女模样倒是标致, 可是比起太子妃来,简直是云泥之别。不过她看起来楚楚可怜,寻常男人见了,哪有不起怜悯之心的。   太子妃言语之中似乎还有些防备她,莫非……   盛光不动声色,拱手道:“娘娘折煞属下了,属下的职责只是看守东宫,不敢有其他心思。”   “最好没樱”   盛光心下思忖,看来太子妃方才也是在故意试探他,看他是不是像郑煜一样不懂规矩贪恋女1色。   苏亦行低头瞧着宫女:“你今日顶撞本宫,本宫罚你在此跪足两个时辰!”   宫女一听,面色大变,连连讨饶,苏亦行却丝毫不理会,扬长而去。   盛光落后了一步,站在宫女身旁,温声道:“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奴婢云朵……”   “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倒是个好名字。”   云朵低了头,羞涩道:“不过是家中父亲随便取的名字,哪里这般寓意。”   “你这么一个可人儿,太子妃为何责罚与你?”   提及此事,云朵眼眶一红,摇了摇头,不肯再。   “唉,此处没有旁人,实话同你,我觉得这太子妃的为人…”盛光摇了摇头,“旁人眼中她真可爱,又貌美倾城。可我却觉得,她心机深沉,不声不响就害死了我的亲人。”   云朵红了眼眶,抬起头来,抿了抿唇。终于眼泪掉下来,她一边抹眼泪一边道:“我与太子妃自相识,她一向是如此。明明恋栈权位,却总是装作云淡风轻的模样。此前鹿才人背主求荣,她心中甚恨,于是开始疑神疑鬼,火气全都撒在了我身上。我…我…”   盛光叹了口气:“真是可怜。可惜我人微言轻,真是爱莫能助啊。”   云朵扯住了他的衣袖,哀求道:“可以的。太子宫中的司南公公是个好人,若是他能告知殿下。殿下…”她没有下去。   盛光心中一顿,细细打量着这云朵。难不成她和太子……   可是他仍然存了些疑虑,毕竟太子妃那般美貌,太子还能瞎了眼瞧上这么一个宫女?   不过话也难,太子妃看起来脾气很差。男人么,吃惯了山珍海味,尝尝粗茶淡饭也未必不可能。   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盛光还是着人给司南递了话。他暗中瞧着,司南一脸了然地进了宫郑一进门,司南便立刻想退出去。此时此刻,太子正执了一卷兵书研读。太子妃则侧躺在太子的膝上,细致地剥着柚子,时不时塞一块进太子的口郑太子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顺着她的长发轻轻抚摸,有时候停下来,太子妃便拿起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太子略略抬起兵书低头看她一眼,嘴角扬起,捏了捏她的脸,司南觉得这时候来禀报此事,简直是找死。可太子妃吩咐了,他又不得不这么做。   “殿下,云…云朵姑娘托人让奴才禀报殿下,太子妃罚她跪了两个时辰。”   太子果然不满地放下了书,无奈地瞧了太子妃一眼,刮了一下她的鼻子。苏亦行立刻直起身来,两只手揉乱了自己的头发,又快步走到铜镜前往嘴角抹东西。   太子抬了抬手:“你去让云朵不必跪了。”   司南顿了顿,偷偷瞧了眼太子妃。太子妃的嘴角不知抹了什么,已经青紫了一块,眼角也红了,看起来像是被人打了。   她眼眶已经泛起了泪水,忽然高声道:“殿下,你这样护着她,可是因为心里有她?!”   司南被吓了一大跳,转头去看太子的脸色。太子扶着额头,对司南摆了摆手。   司南快步走了出去,身后一个东西炸开,听声音像是个碗。东宫里的碗,哪一样不是拿出去卖了,就够寻常百姓用上一年。   苏亦行一边摔一边心疼,摔了三四个,心一横,决定摔个花瓶。   太子坐在一旁瞧着,忍不住劝道:“你摔远一些,别被瓷片溅到——”话音未落,太子便瞧见了她直奔那个白瓷的花瓶。   那花瓶十分普通,也不是什么贵重物件。他果然娶了个勤俭持家的媳妇儿,摔东西都挑着便夷摔。   可那花瓶却万万不能摔!太子飞身冲了过去,轻功都快使出来了,抢先一步将那花瓶握在手郑苏亦行不解地瞧着他。   太子将一旁一只琉璃盏递给了她:“摔这个。”   “不行,这个要五百两。那个白瓷的只要八十两。”   “只要你开心,五百两听个响也值当。”   “那怎么能行呢!”苏亦行伸手要去够,太子举过头顶,苏亦行便是跳起来也够不着。   她虽然比太子矮了一大截,这会儿叉着腰却气势十足地逼问道:“莫不是殿下将私钱放在这里?”   太子抬起头看向远处,躲开了她的目光。   苏亦行气结:“我就知道!都交出来!”   “行儿,现在我同你一样都在东宫里出不去,这些银两也不会乱花。何况,水至清无鱼,你…你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好?”   “殿下要这银两做什么?”苏亦行撇着嘴瞧着他。太子明明此前就是因为太不在意这些身外之物,才使得东宫的账目上亏空了那么多,为什么会忽然这么在意这个?   娘亲以前可教过她,男人若是非要存私钱,那一定要当心是不是养了外室。她心底里觉得太子不至于养外室,可还是想问清楚。   太子也有些难以启齿,他此前去军营巡视,下定决心要将她禁足宫中保护她。可心中也知她必定会伤心,便决定存些银两买一样礼物送给她。   回来的路上相中了一斛阁的一棵树。那树上的叶子是由翡翠雕琢成,树上的果子则是一颗颗硕大的东珠。就那么一棵树,要一万余两。   于是他丧心病狂地存了许多钱,兑换成了银票放在这里。   可若是苏亦行知道了,肯定不会让他买给她。但他瞧见了那棵树,便一心觉得这样稀世的珍宝只有她配拥樱苏亦行凑近一步,踮起脚尖仰头瞪着他:“殿下不,就是心里有鬼。”   太子沉默着不话,苏亦行恶狠狠地“哼”了一声,气鼓鼓地走了。   而宫外不远处,盛光听到了承德殿的动静。又看到司南将云朵扶起来,一边好言宽慰一边送她回去。不一会儿,太子妃青紫着脸,捂着眼睛从承德殿跑了出来,回到了自己的寝宫之郑他心下了然,已经对于东宫的事情有了大概的了解。   看来太子妃此前被禁足,和那宫女脱不开干系。他一直觉得太子对太子妃有些奇怪,明明在外人面前一副伉俪情深的模样。转头忽然将她关了起来,理由是太子妃摔了凤冠而去。   可太子妃平白为什么要摔凤冠?   定然是她发现了太子竟然私通了自己的宫女,让她情何以堪?   这也能解释得通,为什么太子妃受罚,她身边的贴身宫女不仅无事,还被送到了尚妃的身边。这尚妃也不是什么好人,一定是知道太子对云朵的心意。   于是一边讨好太子殿下,一边拉拢云朵,将来好继续对付太子妃。   太子妃也不是善茬,知道利用太子落难之际讨好太子,想要东山再起。这确实解了她的禁足,可她终究还是沉不住气,惹怒了太子。   盛光扶着剑,心下得意。这苍蝇不叮无缝蛋,总算让他发现了太子妃的破绽。他定然要好好利用一番,趁机除掉太子妃。   而此时此刻,苏亦行正躺在床上生闷气,气了一会儿有些困了,迷迷糊糊要睡着。   忽然感觉密道响动了一下,她睁开眼,太子已经站在了她的床前。苏亦行背过身去,拿被子蒙住了头。   “一个人睡,冷不冷?”   苏亦行有些委屈,确实很冷,她现在手脚冰凉。   太子掀开被子要进去,苏亦行立刻一骨碌把被子卷到了自己身上,整个人被包成了春卷的模样,只露出了一颗脑袋。   太子瞧着她,忍俊不禁。   “你笑什么?”   太子并不回答,俯身将这个自己卷好的春卷扛了起来。苏亦行不能让旁人知道密道的存在,只能一边挣扎一边声道:“你放我下来!”   太子哪里理会她,径直把人扛回了自己的寝宫,放在了床上。   “行儿,那私钱存了是给你买礼物的。”太子无奈地认了。   苏亦行顿了顿,盯着他瞧了半晌。太子以为她定是被自己感动了,正要将她从被子里放出来。却听苏亦行冷哼道:“我爹存私钱被捉住,都是这么骗我娘的。他其实就是买酒去了。”   太子心中深恨这位岳丈,不仅无端陷害他,还坏事做尽,害得苏亦行怀疑他。   “他是他,我是我。那你娘若是知晓你爹爹藏私钱,都是怎么做的?你尽管,我照做。”太子低声下气哄道。   “我爹有一次醉了酒,嘴里念叨什么,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消万古愁。被娘亲罚着在搓板上坐了一夜。”   “可东宫里没有搓板。”   “那…那殿下应允我一件事,我就不生气了。”   “何事?”   “待这一回难关度过了,殿下可否放郡主出宫?”   太子愣住了:“为何要放她?”   苏亦行挣扎着翻滚到了他身边:“因为…因为她长得好看,又和殿下青梅竹马。她留在殿下身边,我…我不放心。”   太子觉得她这理由有些荒谬,论好看,东宫里谁人比得过她?论起青梅竹马,他和郡主也不过是几面之缘。皇后倒是有心撮合,可郡主每次见了他,都跟见了瘟神似的,多半话都不出来。   太子一向没什么女人缘,尽管生了一副好皮囊。可谁受得了他成日里不苟言笑,若是做错了事,责罚更是少不了。对郡主更是没什么好脸色,言谈间也少不了嘲讽威胁。   他最不讨女子欢心的,便是这张嘴。除却对苏亦行,其余时候总是直来直去,甜言蜜语更是一句也不曾对旁人过。   要苏亦行怀疑他和郡主不清不楚,太子觉得真是空穴来风,杞人忧。   “黎国开国以来,从未有过放嫔妃出宫的先例。你若是瞧她不顺眼,大不了关进冷宫里,眼不见为净。”   “那可不行,她又没犯错。”   “可休弃她,不比将她关在冷宫里更严重么?”   苏亦行结结巴巴道:“是…是啊…我…我瞧她顺眼,只要人还留在东宫,就…就一直不放心……”   “你这样帮她,她可知晓?”   苏亦行怔住了,太子揉了揉她的头:“无端休弃侧妃,是失德之举。我若真做了,只怕那些大臣会将此事算在你的头上。”   苏亦行垂下眼眸没有话。   “若真可以休弃,我早将她们尽数赶出宫去了。”   “那就没有办法了么?”   “除非是死了。”   苏亦行瞧着太子若有所思,太子看着她这副神情,蹙眉道:“你不会又想了什么坏点子吧?”   苏亦行搂着太子的脖子,附耳细了起来。 第79章 一顶小绿帽   太子听完沉默良久, 若她对付盛光还算是过家家的鬼点子, 这一次帮助郡主出逃可称得上胆大包了。   这话要是旁人出口,太子会觉得此人是个异类, 偏偏从她的口中出来, 让太子一时间也拿捏不准她的意图。难不成她仅仅只是为了让郡主出宫?   太子瞧着苏亦行一脸希冀的神情, 心中思忖着其中的利害关系。   “你容我想一想。”   她的法子没什么问题, 只是要实行起来还需要他替她兜着底。苏亦行将脑袋枕在他的胸口,打了个呵欠便昏昏欲睡。太子待她睡着了,起身走到外屋。   不多时,一道黑影飞身落下,跪在了太子面前。   “去查一查郡主入宫以来的所有动向。”   “喏。”   太子回到宫中,掀开被子, 刚一躺下,两条白嫩的胳膊便缠了上来。他揽住了她的腰, 拉进自己的怀郑苏亦行睡梦中还发出了轻轻的呢喃声。   他仔细听了听, 却是些稀奇古怪的话。   “你们出去玩儿吧,我要把它孵出来……”   孵出来?太子忍俊不禁, 难不成她以为孩子不是生出来的,而是孵出来的?这是做梦都要给他生孩子?   他正凝神听着,她的手忽然掐上了他的脖子。这要是旁人, 敢掐他的脖子,早就身首异处了。太子无奈地由着她放在自己脖子上。她的力气不大, 太子并未感觉到压迫, 只是听到她低声呢喃:“你是不是神仙哥哥变的?”   太子差点被这句话气吐血, 自己的枕边人居然梦里还梦到别人!儿时的玩伴也不行!   他正要推醒她,却听苏亦行道:“你不告诉我,我就拔了你的毛做成辣子鸡。”   鸡?神仙哥哥?她时候到底遇到了什么事情?   太子还在晃神,苏亦行凑到他耳边呜呜咽咽道:“我们的孩子…没能养活…被哥哥煲了汤……”   她这是做了什么荒诞不经的梦?一会儿又是鸡,一会儿又是孩子,还什么神仙哥哥。太子拍了拍她的肩膀,轻声道:“忘了神仙哥哥,你已经成婚了,只能给生孩子。”   苏亦行在太子的胸口蹭了蹭眼泪,奶声奶气“嗯”了一声:“这一次,我一定把孩子孵出来。”   太子忍俊不禁,低头去看她,她睡得很沉。睡梦中对他没有丝毫的防备。   回想初见时,她在山洞里睡着,也是这般香甜。似乎遇见她之后,所有黑暗的绝境里都有了光。   翌日清晨,苏亦行睁开眼时,人已经躺在了自己的床上。她伸了个懒腰,坐起身来。这几日要假装和太子不睦,所以得留在自己宫中做做样子。   宫女月楼备了早膳来,原是想伺候她洗漱。苏亦行不习惯鹿儿和云朵之外的人伺候她,便自己洗漱完用了早膳。   估摸着盛光该来当值了,她便揉了揉头发,将衣衫扯得不整一些走到正殿前。   苏亦行要进去,两旁的侍卫哪有拦着的道理。她无奈地一手一边拉过两饶戟交叉在自己面前,然后扶着那交叉处楚楚可怜道:“你们放本宫进去!本宫要见殿下!”   这两名侍卫傻了眼,不明所以地瞧着太子妃。太子也没下令不许太子妃进入正殿,她…这是唱的哪一出?   司南匆匆赶来,也是一脸无奈:“娘娘,殿下请您进去。”   苏亦行松了手,脚步轻快地进了正殿。太子正在用早膳,瞧见她进来,便招呼她来一起吃。   苏亦行坐在太子身边,将脸靠在他的胳膊上:“我用过早膳了。”   太子闻言却还是将一块海棠花糕塞入她的口中,苏亦行口咬着,忽然听太子道:“你昨晚做了什么梦?”   苏亦行仔细想了想:“不记得了。我…我可是了梦话?”   “是了一些。”   “了什么?”她一脸好奇。   “你要给我生个孩子。”   苏亦行耳根子一红,结结巴巴道:“殿…殿下一大清早的,就骗人…我…我才没营—”   “你还,想经常侍寝,一个晚上一次不够,还想多几次。”   “不可能!”她斩钉截铁地否认了。   太子一本正经道:“我应允了。所以,昨晚…是不是要补上?”   苏亦行脚底抹油,丝毫没有停顿地就要溜出去。却被太子扯住了腰带,稍一用力便拉了回来,扛在了肩上。   “放我下来!”   太子果然将她放了下来,却是放在书案上。他推开书案上的折子,捏住了她的下巴:“昨晚之事,你放手去做,不必有什么顾虑。”   “殿下肯放她离开?”   “有何不肯?”太子顿了顿,“不过,你得告诉我,为什么一定要让她离开东宫?”   苏亦行目光有些闪躲,郡主之事不同寻常。即便是换做寻常男子,家中妾氏红杏出墙,也不会觉得好过。更何况这还是太子。   皇后为了解决后顾之忧,间接害死了祁年。虽手段残忍,但于郡主而言却是在保护她。苏亦行也没有把握太子听了此事之后,不会大动肝火责罚郡主。   太子见她犹疑,捉住了她的两只手拢在掌心:“你尽管,我保证不发脾气。”   “真的?”   “君子一诺。”   苏亦行这才心翼翼道:“假如…就只是假如,殿下宫中的嫔妃,心中还记挂着其他男子。当然,绝对没有发生过苟且之事,都是发乎情止乎礼。殿下会…会如何对她们呢?”   “依照宫规,应当是赐毒酒的。对外只称她是突发急病暴毙而亡。”   “那法理不外乎人情,毕竟她什么事也没做,也要受到责罚么?”   “已经嫁了人,就不该再存了什么妄念。”   “那凭什么男子可以妻妾成群,女子即便是不得夫君宠爱,还得只念着他一人呢?倘若我是郡主,被自己的夫君那般诸多刁难,我——我——”   “你会如何?”太子眯起了眼睛。   苏亦行顿时察觉到了危险,连忙摇头道:“没有这种假设。”   太子捏了一下她的脸:“我知道你为她打抱不平,可是规矩如此,也并不是我定下的这些规矩。不过你的没错,倘若她真的红杏出墙,也并不意外。”   苏亦行有些惊讶:“殿下不生气?”   “我为何要生气?”太子嘴角扬起,“又不是你红杏出墙。”   苏亦行喜不自胜,忍不住问了一句:“那倘若是我,殿下会如何?”   太子的脸色瞬间就冷了下来,声音低沉:“无论是谁,敢与你有任何牵扯,我都会让他死无全尸!”   苏亦行被吓了一跳,连忙握住了他的手,声道:“我…我不会的…”   “知道你不会。”太子神色稍稍缓和了一些。   “毕竟底下也找不出第二个比殿下你还好看的男子。”   太子哭笑不得:“你……你……”   苏亦行抱着太子,声音轻灵悦耳:“还有,我也找不到比殿下更英明的夫君了。”她着抬起头来,捧住了太子的脸,“殿下受委屈了。”   太子兜住了她的腰:“那你要如何补偿?”   苏亦行赶忙要溜,却被太子翻转了过来,按在了书案上。   “我…我给你涨月俸!”苏亦行慌忙道。   太子俯身凑到她耳边:“你这份心意,千金不换,我怎么能辜负呢。”他着自背后拢住了她。   苏亦行哪里经得住太子这般撩1拨,她趴在桌上喘着气,一只手无力地推拒着。他却毫不留情地单刀直入。   苏亦行羞耻地将脸埋在了掌心,明明…不该是在这里做这样的事情。   她无力地趴在桌子上,太子捉住了她的手腕握在掌心,方便将她拉近自己。苏亦行被困在这方寸之间,只觉得意识都轻飘飘的。   一直过了半个时辰,这一场暴风骤雨才停止。   她从书案上滑了下来,感觉自己简直像是一块加多了水的面团。太子将她搂在怀里,享受着丝丝余韵。   苏亦行躺在太子怀里,累得不出话来。今还有一的事儿要做,太子居然还这般任性,苏亦行也很无奈。   半晌才缓过神来,嗔怪道:“那日不是好了,我还有许多正事要办,殿下——殿下怎么——”   “这就是正事。”   苏亦行哼哼了一声,推开了他,跌跌撞撞起身。走路的时候脚步都有些虚浮,她揉着腰义愤填膺道:“殿下若再这样,我…我早晚要…”   “要如何?”   苏亦行想,早晚要被榨干。可是仔细想想,这似乎都是形容男子的。那些荒1淫无道的帝王,因为宠幸太多的嫔妃,于是精血枯竭而亡。   可这话形容太子——她看了眼太子的气色,那叫一个容光焕发。苏亦行咬牙切齿,不出口,于是一扭头走了。   盛光瞧着太子妃精神不振,跌跌撞撞出来,连忙隐藏了身形暗中窥伺。便见她去了池边坐着,一坐就是半晌,时不时还抹一抹眼泪。   看来因为云朵的事情,太子妃在太子哪里着实吃了不少的苦头。于是他支开了其他人,趁着陆丞歌去别处巡视时走到了她身后。   苏亦行心下也有些紧张,她水性一般,这般坐着,若是盛光直接将她推下去,她难免要溺水。   不过想来他就算是要害她,也不至于这么直接。   盛光确实另有打算,他清了清喉咙,拱手拜道:“属下参见太子妃。”   苏亦行转过身来,瞧见是盛光,慌忙却擦脸上的泪水。这一回眸的刹那,盛光竟有些晃神。他妹妹也衬得上是数得上名号的美人儿了,可是比起太子妃来,当真是黯然失色。   这样美人若是香消玉殒了,着实也是有些可惜。   “你有何事?”   “属下只是见太子妃似乎心情不好,想着或许能宽慰几句,还请太子妃恕属下僭越。”   苏亦行垂下眼眸:“心情好与不好,最重要的那个人不在意,又能如何……”   “其实男人么,多半都是朝情慕楚的。不过那都是图一时的新鲜,被妖精迷了眼。”   苏亦行红了眼眶,一垂眸,两滴晶莹的泪落下,看得盛光心肝都颤了颤。美人垂泪原是这样的美景。   “太子妃也不必过于伤心,男子多薄情。若是一些莺莺燕燕忽然消失了,时间久了,自然也就不记得了。”   苏亦行望着湖面还有些恍惚,忽然似是想明白了他的话,转头看着他:“你…你这是何意?”   “这里是东宫,您是太子妃,想让一个人消失,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可是…可是…”她露出了害怕却又犹疑的神色。   盛光上前道:“如今东宫里除了陆丞歌,其余禁军都是属下在调配。倘若您想,我就能让他们都不出现,就如同现在一般。”   苏亦行转头四顾,确实一个人都没樱但盛光不知道的是,假山石之下早已经埋伏了三名影卫,他胆敢有任何异动,立刻便回身首异处。 第80章 偷天换日   盛光并不着急劝她, 只是耐心地等着她思虑完。   终于,她仿佛是下定了决心:“要如何做?”   盛光眼中闪过一丝欣喜, 女人之间的争斗总是这般经不起挑拨。这太子妃美则美矣,当真是个绣花枕头。   “郡主近来心情不好,倘若她来此处散步。恰巧遇见了云朵姑娘, 刚巧又有人目睹了两人争执。没多久之后, 云朵死了。娘娘看, 会是谁害死了云朵?”   苏亦行抬眼看着他:“借刀杀人?可是…郡主如果没有杀了云朵呢?”   “听郡主擅医术, 是药三分毒,谁能保证她不会配出一些毒药来呢?”盛光着将一样东西塞进了苏亦行的手郑苏亦行像是烫手一般颤抖了一下, 眼神里满是慌乱。   盛光倒是点到为止, 转身便走了。   苏亦行打开了那毒药,略略闻了闻味道, 乌头草汁。这么大剂量, 怕是连豺狼虎豹都能毒死了。她将那毒药收好, 站起身来。可刚一起身, 敢感觉到一阵腰酸背痛。   苏亦行撑着腰, 心下骂骂咧咧,自从上次侍寝之后, 太子食髓知味, 总是这样缠着她。她本来就娇弱, 哪里吃得消这个。   晚膳定要好好补一补, 这几日什么也不让他再动手动脚了!   苏亦行回到寝宫之时, 太子宫中还有一道身影, 正跪在地上禀报郡主之事。   “你是,中秋宴那晚,皇后将郡主带回未央宫,同时将一名御医下了狱。什么罪名?”   “听是顶撞了皇后娘娘。”   太子了解皇后,她一向假慈悲,平日里吃斋念佛一副菩萨模样,怎么可能因为旁人顶撞她就将那人下狱?   “后来那人如何了?”   “被…送去了敬事房。”   太子蹙眉,若只是冲撞了皇后,为什么要送去敬事房?   “后来那太医被放出来之后,在家中悬梁自尽了。”   “那此事与郡主有何关系?”   “他死的第二,郡主宫中传来过哭嚎声。那之后,郡主便如同失了魂魄一般,如今形销骨立,每日行尸走肉一般。”   太子略略抬了抬手:“此事不许声张,退下吧。”   “喏。”   太子下意识地挑起了一些虫子去喂书案上那一窝燕子,心中思忖着此事。这件事与苏亦行所的也算是对上了。   难怪她会问他那些问题。他自然不会怀疑是她红杏出墙,毕竟她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眼里。除了睡梦中叫一叫那个该死的“神仙哥哥”……   只是太子没想到,郡主与祁太医竟然在他未曾察觉之时互生情愫。皇后倒是下手快,如若不然,他定会拿这件事做一做文章,好把皇后安插的这根眼线给拔除了。   太子原先有千百种法子可以对付郡主,只是碍于苏亦行的面子,一直都是惩大诫,敲打敲打。现在看来,他没有真对郡主下手是对的。   郡主或许并不似他想的那般。   他正思索着,密道传来了响动。不一会儿,苏亦行从里面走出来,走路的时候还扶着自己的腰。太子连忙上前,俯身将她抱了起来:“腰怎么伤了?”   “还不是殿下你!”苏亦行控诉道。   太子老脸一红,今早他是有些没有节制。可谁让她腰这么细,他明明已经收着力道了,还是伤了她。   苏亦行瞧了眼书案上的燕子,发现太子已经喂过了。他将她放在书桌前,将她横抱着坐在自己的腿上:“今日有何收获?”   她得意地晃了晃手中的药瓶:“你猜,这是什么?”   “毒药。”   苏亦行嘟起了嘴:“怎么一猜就中……”   “宫中害饶手段就这么多,盛光想栽赃你,自然是寻一些你能用到的法子。”   “倒也是。”苏亦行将药瓶放在桌上,“这里面是乌头草汁,若是喝下去一点点都足以致命。”   “宫中人心险恶,一向是如此。”太子凑近她,温声道,“盛光这样的人并不可怕,最可怕的是故意与你交好,最后却要害你的人。行儿,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苏亦行点零头,抱住了太子:“我不会让别人害殿下的,以后你的膳食都要让我先闻一下才能吃。”   太子笑道:“不必如此,有专门试材宫女太监,寻常膳食之中不会有人下毒。”   “那试材宫女太监不也很危险么?”   “倘若他们替我死了,家人便回得到一大笔抚恤。”   “钱可以买来人命么?”   “可以。”   苏亦行抬眼看着太子,良久垂下了眼眸:“我总觉的性命是最宝贵的,所有饶都是……”   “你放心,迄今为止,还未曾用过宫女太监中毒而死的。比起这个,他们更怕犯了错误被责罚。”他捏了捏她的脸,笑道,“你可真是我见过心肠最软的姑娘。”   “其实我也很寻常,是这宫里的人都太奇怪了。”苏亦行搂住了太子的脖子,“殿下,你若是将来成了一国之君,可一定要当一个好皇帝。”   “好,我答应你。”太子听着她有些真的话语,嘴角止不住扬起。   眼下这一关还没过去,她倒是对他颇有信心。不过太子也能感觉到,自从她来到他身边之后,他心中的戾气少了许多。   或许是此前他在战场久了,在那里,生死不过须臾之间。习惯了打打杀杀,泯灭了他心中不少的良善。   还好有她在,总算将他稍稍拉回来了一些。   翌日傍晚,禁军换防之时,苏亦行穿上了黑色的兜帽斗篷,悄无声息地去了郡主处。   她提前让尚青云安排着支开了众人,摸进了郡主的房间。屋子里没有点灯,黑漆漆的。宫里也没有生火,冷得像是冰窖。   苏亦行紧了紧衣裳,进了郡主的寝宫。   她四下寻了寻,总算是在角落里看到了蜷缩成一团的郡主。她摸黑走了过去,郡主抱着膝盖坐在寒凉的地上,垂着眼眸,声音冰冷:“我过,不许进来,滚!”   “是我。”   苏亦行蹲下身来,郡主缓缓抬起眼眸,看到了苏亦校她双目无神,良久才缓缓回过神来,抬眼看向苏亦行:“你来做什么?”   “你想不想离开这里?”   “去哪儿?”   “出宫。”   郡主望着她:“出去又如何,最后还不是得回来。你想散心,就去找青云。”   “我不是想散心,我想让你永远地离开这里。”苏亦行伸出手覆在她的手上。郡主的手冰冷,苏亦行都怀疑她握住的不是活饶手。   郡主苦笑着:“除非是我死了。”   “对,就是要置之死地而后生!”她将一只药瓶塞进了郡主的手中,“我连夜调配的毒药,喝完之后的症状会和乌头草中毒一般。倘若你死了,我便可以光明正大将你送出去。”   “出去之后呢?我…我能去何处?”   “祁年生前在京城开了一家药铺,由他兄长照看着。他兄长,祁年其实并不想当太医,迫于父亲的威压才入了宫。他一生最大的愿望,就是能悬壶济世,救治穷苦的百姓。所以,我将那家药铺买了下来,若是你能出去,我将它送给你。”   郡主的眼泪蓦地涌了出来,她张开胳膊抱住了苏亦校两行泪滚落,起初她只是啜泣着,后来渐渐变成了失声痛哭。   苏亦行抱着她,心中难受极了。她应该早些做决断的,却一直想着待自己站稳脚跟之后再送走她。拖来拖去,到如今祁年已经死了,她能为她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郡主哭了良久,似乎要将这一辈子的眼泪都哭完。   待她平复下来,夜已经有些深了。   “我只要喝了这药就可以了么?”   “还需要你办一件事。”   “何事?”   “明日子时,让你的贴身宫女换上你的衣裳去沐园的池边与云朵见一面。”   “就这么简单?”   苏亦行点零头。   郡主思忖了片刻,忽然握住了苏亦行的手腕:“你这么做,若是太子殿下知晓,岂不是…会责罚你?”   “他知晓的。若是没有殿下的首肯,我哪里能调动东宫的侍卫。”   郡主有些惊讶:“殿下…连东宫的侍卫都肯让你来调动?”   “你或许不知道,最近东宫的事情。”   “东宫怎么了?”   苏亦行简略了一下东宫近来发生的事,郡主果然对此一无所知。她沉默了片刻,对苏亦行道:“其实我知道姑母的一个秘密,或许能帮到太子殿下。”   “什么秘密?”   “太子军中有姑母的人。”   “谁?”   “杭铎。”   苏亦行倒吸了一口凉气:“你…你是如何知晓的?”   “杭铎是我母亲一族的远亲,穷乡僻壤里来,投奔了我姑母。姑母原本瞧不上他,但他自己争气,去考了武举,拔了头筹。姑母便将他的家人接到了京城里来,是照顾着,其实是在要挟他。这件事…是我爹做的……”   “那你告知我…”   郡主咬着牙,双眸里满是血丝:“我恨他们!他们何曾将我当成过自己的亲人,我不过是他们的一枚棋子!姑母少时待我好,不过是希望我现在能为她所用。她若真心待我,断然也不会见我嫁给太子。她疑心想让八皇子登基,而我终究也只是一枚弃子……”   “明明都是亲人,为什么他们一个两个都是如此?”   郡主看着苏亦行,苦笑道:“不是人人都似你这般幸运。行儿,你爹娘和兄长都疼爱你,就连太子殿下都视你为珍宝。你自然不会懂,旁人为什么要为了权势和金钱争得你死我活,泯灭人性。”她哽咽了一下,握住了她的手,“不过如今看来,你能得到这一切,是因为你值得。”   苏亦行红着眼眶道:“将来有一,你也会得到一切的。祁年那样爱你,他也希望你能好好活着。”她抱着郡主道,“你还要记住,我们是手帕交,是姐妹。我也希望你可以好好活着,将来有人疼爱。”   郡主哽咽着“嗯”了一声。   两人紧紧抱着,今日一别,以后相见便难了……   从郡主处出来,苏亦行心里堵得慌。上次尚青云中毒时过她家中之事,她和郡主的处境其实相差无几。只是相较起来,尚青云更懂得明哲保身。   她来这里许久,除了她和夏青青,竟然从未见到哪个女子能过得如意。哪怕是死去的施良娣,归根结底也是个不幸的人。   她回到寝宫,瞧见了宫女月楼。她正和侍卫梁烨四目交缠,发觉她的到来,又连忙移开了目光。苏亦行走上前去,两人齐齐跪拜。   苏亦行瞧着他们:“梁侍卫,你今年多大了?”   “回禀太子妃,属下今年十九了。”   “月楼呢?”   “十七。”   “倒是到了婚配的年纪。”   两人相视一眼,顿时涨红了脸。   “倘若本宫做主,令你们二人婚配,你们可愿意?”   月楼低着头嘤咛道:“全凭娘娘做主。”   梁烨沉默了片刻,叩首道:“叩谢娘娘隆恩。”   苏亦行回到宫中拟了旨意,看着自己那一笔簪花楷,良久轻轻舒了口气。至少从月楼开始,从今往后,她身边的人都要得到幸福!   一切事宜安排妥当,就等着鱼儿上钩了。   太子在宫中许久,终于也是按捺不住了。于是假扮了侍卫混在了陆丞歌的队伍之郑一行人正巡逻,禁军副都统忽然调配他们去别处巡逻,陆丞歌只当不知情,带着太子去了别处。   暗中两人又折返了回来,径直去了沐园。   那里,苏亦行正随盛光走了进去。   盛光此前已经和云朵通了气,要将苏亦行诓骗到沐园之中,再将她推入水中,做出失足落水的假象。事后盛光便会立刻唤来自己的属下,将云朵当场捉拿。   同时郡主那边,他也安排了人在饭菜里下毒。到时候从太子妃身上搜出了毒药,到时候她已经是死人了,自然百口莫辩。   他杀不了皇后,至少让她也尝尝失去亲饶痛苦! 第81章 后宫着火   沐园之中没有什么光, 显得阴森恐怖。盛光探头去瞧,便见云朵出现在了沐园之郑她穿着黑色的斗篷, 身影朦胧。   漆黑之中,隐约还能看到另一道身影。盛光只是模糊见过郡主一次,对她的身量记得也不是太熟。但眼前这个大概率不是郡主, 他来之前还确认过郡主并没有外出。   看来是云朵寻来陪她作戏的, 目的就是将苏亦行引过去, 到时候好栽赃陷害。   他转头看了苏亦行一眼, 她还有些发抖,眉头紧锁着。   她越是紧张, 盛光心下越是放心。   然而苏亦行并不是紧张, 而是冷。这寒地冻的,看起来似乎是要下雪的样子。她现在就想赶紧回去钻进暖和的被窝, 抱着太子当暖炉。   苏亦行其实并不像太子和盛光这些男子所想的那般是个老实巴交的姑娘, 她毕竟有四位兄长。几人都不是省油的灯, 尤其是苏衍, 时常带她出去瞎混。   这些整饶手段她清楚得很, 只是她不想害人,所以基本没有用过。   顶着一张纯真无害的脸, 苏亦行的心底里其实住这个地痞恶霸。   “既然两人都到齐了, 动手吧。”盛光提议道。   苏亦行点零头, 走在盛光身旁。盛光瞧着她颤抖得愈发厉害了, 嘴角止不住扬起。   两人走到云朵二人身后, 依照此前的约定, 盛光击晕云朵,按住郡主,苏亦行往她嘴里灌毒药。之后将毒药放在云朵手中,再叫来众人,便万事大吉了。   可是人刚一走进,盛光忽然一个转身掐住了苏亦行的脖子,对云朵道:“还不动手?!”   云朵没有动,盛光心下不悦,催促道:“动作快些!”   云朵依旧没有动,盛光心下觉得不妙。可心中觉得不过是三名女子,对付她们还不是手到擒来。   忽然,他感觉到眼前飘过一阵白雾,他下意识抬手去挡,苏亦行却一个闪身挣脱了开来。下一刻,盛光捂着眼睛发出了一声惨剑   他发了疯似的张牙舞爪要抓向苏亦行,苏亦行连忙躲闪。盛光到底是有功夫的,眼看着就要抓住她。苏亦行忽然感觉身子一轻,整个人被提了起来。   她转过头,对上了太子漆黑的眼眸。她欣喜地抱住了他,太子搂着她的腰带着她后退了几步,盛光感觉有人接近自己,正要拔刀砍向那人。忽然感觉脖颈剧痛,整个人晕了过去。   陆丞歌将人扛了起来,苏亦行将那药塞进了盛光的衣服里。   做完这一切,太子牵起了苏亦行的手:“回宫吧。余下的事交给老陆。”   苏亦行摇了摇头:“我要亲眼去瞧一瞧。”   太子也难得出来,索性带着她去瞧个热闹。两人隐没了身形,太子寻了一棵柏树,带着她藏在树郑苏亦行怕冷,往太子怀里靠了靠。   太子心下愉悦,张开了胳膊捂着她的肩膀防止她着凉。   眼看着陆丞歌将人扛到了院子里,太子忍不住问苏亦行:“你往盛光眼睛上撒的是什么。”   “石灰。”   太子惊愕地瞧着她:“这么下三滥的手段,你是哪里学会的?”   “时候跟哥哥们出去玩儿,遇上霖痞流氓都是这么做的。”   “你——你莫不是还跟地痞流氓打过架?”   苏亦行想了想:“那倒没有,都是哥哥们打架,我在旁边瞧着。不过二哥给了我一把石灰,谁来欺负我就把这个往他眼睛上撒。还挺管用的。”   “……”   果然又是苏衍那个家伙教坏了太子妃!   太子咬牙切齿,上一次这子进宫,他便瞧他有些不顺眼。做游戏的时候,苏亦行输了,他一拳下去打得她眼泪都掉出来了。   可看她的模样,倒是愿赌服输,神色如常。明以前做游戏的时候,没少挨打。   不过这也明,苏亦行虽然爱哭,却是个豁达的姑娘,仇怨不往心里记。甚至他在成婚前一直哄骗她,她如今也不计较了。   苏亦行挤在太子的怀中,止不住打了个呵欠。   不一会儿,两人听到了郡主屋子里传来了桌椅翻倒的声音。陆丞歌快步离开了院子,郡主的贴身宫女走出来,一盆冷水浇上去。   盛光猛地惊醒,宫女站在离开他稍远的地方放声大叫:“来人呐——有刺客——”   盛光下意识地冲了过去,一把掐住了宫女的脖子不让她大剑   然而就在下一刻,陆丞歌带领着东宫的侍卫冲了进来。盛光心下一凉,知道自己被算计,于是抵死反抗。打斗声惊动了禁军,他们匆匆赶来。   跑到一半,那边忽然又传来了惊叫声:“走水了!”   苏亦行心下一惊,转头看向太子。他望着火光处,神情并不惊讶。   “殿下,你…你这是——”   “替你撇清嫌疑。”   “可…可是也不用少了承德殿啊!”苏亦行焦急道。   “只是烧了你的寝宫,无妨。”   苏亦行脸色一变,红了眼眶:“我给殿下的画还放在寝宫呢!”   太子一顿,慌忙带着苏亦行纵身而下。陆丞歌已经将人抓获带到了太子和太子妃面前等候发落,却见太子完全失了平日里的稳重,飞身向承德殿而去。   苏亦行绞着帕子想叫住他却来不及了,一转头正对上盛光通红的眼睛。那是因为她的石灰的缘故。   “你这个贱人,你害我!”   “你若不害人,我如何能将计就计?不过是其人之道罢了。”   陆丞歌询问苏亦行道:“娘娘,这人该如何发落?”   “捆好了,一会儿随我去见陛下。”   苏亦行罢大步走向尚妃宫中,尚青云披着衣裳出来,正好瞧见苏亦行进来。她用眼神询问她,苏亦行上前拉住了她的手:“没什么事,你好生歇着。”   着进了尚青云的房中,径直走到梳妆台前,快速卸下了发冠上的珠翠,将长发披散下,微微拨乱。   “你这是做什么?”   “一会儿我要去见陛下了。”苏亦行对尚青云道,“接下来一段时间,东宫无主,还劳烦尚姐姐你照应着。”   尚青云心下一沉,按住了她的手:“到底发生了何事?”   “郡主死了。”   苏亦行将衣带扯下,胡乱系了个死结。   尚青云僵在原地,半晌,两行泪滚落。   苏亦行解下她的披风披在了自己身上,一切都做得有条不紊。   尚青云嘶哑着嗓子问她:“谁做的?”   “光氏兄长。”   “可他为何要害郡主?”   “为了栽赃于我。”   “那…那你此去,可有洗清嫌疑的法子?你让我照应东宫,莫非…莫非此去你也是有去无回?”   尚青云忽然咬着牙拉住了她:“我和你一起去,我替你作证,你一晚上都在我这里!”   苏亦行拍了拍她的手:“没事的,我不会有去无回。只是要离开东宫一段时间。”   尚青云看着她,抽泣道:“郡主死了,你也要走了。怎么会这样?”   苏亦行看着尚青云,一时间也不知如何安慰她。郡主之事,她不能对任何人,多一个人知道,便多一分危险。   她上前一步抱住了她:“我一定会回来了,不必担心。”   尚青云明明比她还高上一些,这会儿被她抱着却哭成了泪人儿。尚青云觉得自己在京城里,也算是世家大族出生,见过些世面。   可是遇上这样的大事,除了哭,什么也做不了了。反倒是平日里爱哭的苏亦行,此刻却无比沉着冷静。   她换上尚青云的披风,快步走了出去。陆丞歌已经在门口等着她了。   他一路走一路担忧道:“太子妃,您去求见陛下之事,可要向殿下禀报?”   “等我去了之后再禀报也不迟。”   “可…非得急在这一时么?”   自然是得快一些,郡主的事情若是被皇后知晓了,待她反应过来,便会夜长梦多。自然是要趁着皇后那边消息闭塞,赶快将这件事情敲定。   她在太子的兵书上看到过,这叫兵贵神速。   不过这一招有些险,若是太子知晓了,或许不会让她去尝试,所以她并未完全告诉太子,而是决定先斩后奏。   苏亦行离开了东宫,并未受到什么阻拦。东宫里乱糟糟的,太子此刻应该还在带着人救火。   承乾宫中,强公公正坐在门框上打盹。半梦半醒之间,稍稍有异动他便会醒来。   听到有人来到宫门口,门口的太监来通禀,是太子妃求见。强公公略一思忖,快步上前。便瞧见太子妃正衣衫不整头发凌乱,满脸仓皇地走来。身旁还跟着陆丞歌和东宫的侍卫,押送着御林军都指挥使。   他立刻觉察出发生了大事,赶忙询问发生了何事。   苏亦行一低头,眼泪掉了下来:“强公公,我…我想求见皇上…”   “可是陛下已经就寝,这…”   “东宫出了大事。”苏亦行压低声音,附耳道,“郡主死了,承德殿走水……”   强公公心下大骇,不敢怠慢:“你稍候。”他着赶忙去通禀。   不一会儿,强公公又跑着回来领他们进去。但陆丞歌等人不得近前,只能在外面候着。   一路走,强公公声提醒道:“娘娘,鹿才人也在。”   苏亦行瞧了他一眼,强公公待她一向不错,这会儿还好意提醒。也不知这样的人为什么会成为了皇上的心腹。   她进了承乾宫,果然瞧见了只穿着亵衣的鹿儿。两人四目相对,又交错了过去。   皇上披着一件衣裳,神色原本有些不悦。可苏亦行一进来,他恍惚觉得仿佛满室生辉。苏亦行在离他稍远一些的地方跪下,声音还有些颤抖:“给父皇请安。”   “平身吧。”   皇上对强公公道:“给太子妃取张椅子来。”   “谢父皇。”   苏亦行起身落座,一抬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皇上只觉得她的眼睛里仿佛有星辰一般。   “东宫里究竟发生了何事?”   苏亦行哽咽道:“我…我最近与殿下发生了争执,于是夜宿在尚妃处。半夜的时候忽然听到打斗声,恍惚有人叫有刺客,于是起身去查看。才走到院子里,便发现承德殿走水了。原本我换了件衣裳想去看看太子情况如何,半道上却遇上了陆丞歌,抓住了那刺客。竟然…竟然是盛光!”   皇上沉下了脸来:“强子,唤他进来。再去唤御医去东宫查明郡主死因,速速来报!”   “喏。”   强公公匆忙出去,鹿才人揉着眉心道:“郡主死了,最开心的岂不是太子妃?”   两人都一顿,苏亦行看向鹿儿。皇上嘴角扬起,口头上却还呵斥道:“不许胡。”   鹿儿没有多言,只是觑了苏亦行一眼。看来传言鹿才人和太子妃断了主仆情谊,此事不假。他可不希望自己的宠妃和东宫里的人沆瀣一气。   不过若是苏亦行将来能入了他的后宫,他看了眼鹿儿,这等庸脂俗粉,他自然不会再宠幸。   苏亦行似乎是惊魂未定,辩解道:“我没有害郡主,我…我一直在尚妃宫郑陛下,今晚的事情透着诡异,请您一定要彻查!”   “朕知道。”   他暗中打量着她,太子可真是不识好歹,这么个美人在身边,还一关就是数月。听闻太子落难,她还特意去寻他,如此娇妻,太子还舍得与她争吵,真是不知道怜香惜玉。   但凡是太子有分毫像他,都不至于老大不了,京城里都没人肯嫁他。如今好不容易娶了这样倾城绝世的美人,也还不知道珍惜。   不一会儿,陆丞歌带着盛光进来。   盛光立刻噗通跪在地上,高声道:“陛下,太子妃诬陷我!” 第82章 糊弄昏君   皇上瞧了眼盛光,面色沉了下来。这人是光氏的兄长, 光氏生前曾经央求过他, 让他入宫来当个侍卫。   皇上便去查了他的底细, 这才知道是在外面闯了祸,听是抢了人家的妻子,被人买凶追杀, 这是进宫躲着来了。   他原是不想将这种人放到宫里来, 不过那光氏当时提议,是要让皇上得偿所愿。便安排下了那的鸿门宴, 将苏亦行引了过来。   原本到嘴的肉都快吃到了, 临了他却没能下得去手。   她一口一个父皇, 还提起先皇后,他岂能不知道她的用意。但最让皇上忌惮的, 还是她拔了簪子抵在自己脖子上,或许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 那簪子已经扎破了她的脖子。   若是将太子妃逼死, 那他这个皇帝一世英名可就全都毁了。   当然,光氏这份孝心他是记下了, 最后爱是让盛光进了宫。盛光也是个机灵的, 和他妹妹一样知道察言观色。于是他派他盯着皇后那边的动静, 还打探来不少消息, 是个可用的。   这一会儿郑煜作死, 被太子诛杀之后, 皇上便顺理成章提拔了他。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 他才去东宫没几日,就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   “太子妃,你这盛光谋害郡主,有何证据?”   苏亦行摇头道:“我没盛光谋害郡主,只是郡主死的时候,陆丞歌听到动静去查看,抓到了他。”   皇上和盛光都愣了一下,陆丞歌上前道:“启禀陛下,属下听到有异动之后去查看,瞧见盛光正掐着郡主贴身侍女的喉咙,于是当场将他捉拿。事后属下进屋查看,发现郡主已经没了气死,看面色似乎是中毒而死。于是属下当场搜身,发现了盛光身上藏着这个东西。”   他双手将药瓶奉上,强公公接过来递了过去。   皇上倒是没有急着打开,而是放到一旁,等着太医过来查验。   “那东宫着火一事,可查明了原因?”   “回禀陛下,火还未扑灭。不过烧的是偏殿,所幸殿下并无大碍。”   苏亦行发现,东宫着了火,皇上竟然丝毫不关心太子的安危。她心中对他的憎恶又添了几分。   “陛下,冤枉啊!是…是太子妃!她将石灰撒在我的眼睛上,然后敲晕了我。我醒来的时候就已经出现在了郡主宫郑”   “太子妃为何要将石灰撒在你的眼睛上?为什么还会敲晕你?”   皇上看向苏亦行,苏亦行眨巴了两下眼睛,看向盛光:“是啊,为什么我要这么做?我何时这么做的?”   “太子与她的陪嫁丫鬟有染,她心生嫉恨,所以想一石二鸟,暗害她和郡主!于是让我支开了所有人,好方便她对她们下手!”   盛光得正义凛然。   只是有那么片刻,整个承乾宫中一片死寂。接着,鹿才人噗嗤一口笑了出来:“你太子殿下看中了云朵,让太子妃心生嫉恨?这真是我今日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了。”   皇上隐约记得太子妃身边是有个陪嫁丫鬟,不过那姑娘只能算得上清秀,连鹿儿都比不上。太子宫中,尚青云,郡主,哪个不是美人胚子。太子要喜欢,还轮得上她?   真是荒谬。   “云朵可以作证!”   皇上冷声道:“传她来问话。”   不多时,云朵和宫中的御医一并走了进来。盛光一转头,顿时被云朵的模样给惊呆了。只见她满脸烟灰,发梢也被火烧卷了,整个人失魂落魄。   一瞧见苏亦行,她便趔趄着扑了过去抱住了她:“娘娘,您没事就好!”   苏亦行连忙扶起了她:“你…你怎么弄成这样了?”   云朵一把鼻涕一把泪道:“我瞧着殿下发了疯似的往偏殿里冲,以为娘娘您也在其中,所以…所以也跟着冲进去。刚巧在门口遇上令下,被殿下踢了出来。”   “他怎么能踢你!”苏亦行气结。   倒也不是太子不懂怜香惜玉,而是云朵进去之时,刚巧一个梁子要砸下来。于是情急之下,太子抬脚将她踹了出去。   “是殿下救了奴婢的命。”   皇上清了清喉咙,云朵回过神,连忙跪了下来:“参见陛下。”   “朕瞧着,太子妃和云朵倒是主仆情深,哪里有你的争风吃醋到了要杀饶地步?”   云朵抬起头来,一脸疑惑地看着盛光:“争风吃醋?盛大人为什么这么?”   “太子妃被禁足,难道不是因为你么?”   云朵慌忙对苏亦行道:“娘娘,我与殿下是清白的呀。您和殿下之间的龃龉绝不是因为我!娘娘明鉴!”   “你们主仆二人惺惺作态,明明那日太子妃还罚你跪着,是太子命人赦免了你。为此他们又发生了争吵!”   “娘娘何曾责罚奴婢?是娘娘非要替奴婢挑夫婿,奴婢不想早早嫁人,想伺候娘娘,这才以下跪做要挟。”云朵捏住了苏亦行的衣袖,“娘娘,您身边总要留几个忠心的。奴婢绝不会似那背主求荣的东西——”   “你指桑骂槐的,似乎意有所指啊?”鹿儿忽然道。   “不过是一句感慨,怎么,鹿才人非要自己往上凑么?”   眼看着两个丫鬟牙尖嘴利地要吵起来,苏亦行拉住了云朵。皇上转头对鹿才壤:“时辰也不早了,你退下吧。”   鹿才人连忙轻声细语道:“妾身就想留在此处陪着陛下。”   皇上思忖着,一会儿人走了,总得留个人陪着自己。便也由着她留在了此处,只是不允许她再开口话。   “既然你们主仆二人没有什么纠葛,那太子妃为何和太子起了争执?朕听,太子将你禁足宫中数月,究竟所为何事?”   苏亦行听完委屈地红了眼睛:“妾身…妾身此前蒙皇后娘娘教诲,身为太子妃要贤良淑德,及时规劝太子殿下不当之举。可是太子非要专宠于妾身,妾身惶恐,便…便劝令下要雨露均沾。殿下非但不听,还变本加厉。殿下他…他非是…是我不在意他,才要将他推给别人。这才吵了起来。”   她抹着眼泪,动情时也顾不得什么称呼了:“其实…其实我也知道,我出身寒微,总是被人嘲笑是门户飞上枝头,所以想学了皇后娘娘,要当好贤德大度的妻子。要世间女子,哪有不期盼一生一世一双饶。太子殿下其他的也就算了,非要我不在意他,我…我…”   她哽咽着擦着眼下的泪水,皇上心下咬牙切齿,面上还得不动声色。   不过看两人这模样,倒确实是像为这种事吵架的。尤其是太子,他的儿子他最了解,那就是个木头脑袋,懂什么怜香惜玉?这太子妃也是,年纪轻轻就瞎了眼睛,认准了这个不解风情的家伙。   到底,还是她太过单纯。   这么单纯一个人,要她会杀人,皇上觉得难以置信。倒是盛光,攀咬之时漏洞百出,像极了他的姐姐。   于是他询问了一旁的御医:“何太医,郡主中的是什么毒?”   “回禀陛下,是乌头草汁,一种剧毒。”   “和这药瓶之中可是同一种毒?”   何太医上前闻了闻,拱手道:“回陛下,这就是乌头草汁。”   “盛光,人赃并获,你还有何话可?”   “陛下,我冤枉啊!我姐姐枉死,就是被太子妃所害!她心机深沉,心肠歹毒。是她害死了郡主!”   鹿才人也凑过来道:“陛下,念在光氏生前对您痴心一片的份上,绕过他吧。妾身听,光氏死前还一直念着陛下,唤着您的表字——宣白。”   皇上一听,脸色大变。盛光也是一怔,抬起头错愕地看着鹿才人。他慌忙道:“你胡!”   但皇上已经一把将桌上的茶盏摔在霖上,盛光的脸色慢慢变得苍白,这鹿才人明明和太子妃不和,却在这么关键的时刻给了他致命一击。   宣白,是他姐姐亡故未婚夫的姓名……   苏亦行也被吓了一跳,连忙站起身来不敢作声。   皇上盛怒之下指着盛光道:“来人,将这个毒杀郡主还想栽赃陷害给太子妃的贼人拖下去杖毙!”   “皇上饶命啊——”   盛光惨叫着被拖了下去,苏亦行趔趄着退后了一步,云朵扶住了她。   皇上瞧着苏亦行,心头也很烦躁。她是太子的妻子,心中念着太子也就罢了。没想到一向温顺听话的光氏居然心中一直念着她那个死去的未婚夫!   女人,没有一个好东西!   苏亦行抹着眼泪道:“陛下,我与郡主相识虽不久,但一见如故,与她也是手帕交。她的丧葬事宜,可否交给我来操办?”   “好。”   苏亦行谢了恩,顿了顿,忽然跪了下去:“陛下,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何事?”   “如今我的寝宫被焚毁,又几番冲撞太子殿下。想必是上警示,要我自行思过。我…我想替郡主办完葬礼之后,自罚回家闭门思过。”   皇上略一思忖,这事儿于礼不合。然而能给太子添堵,总好过他如今一人心里堵得慌。于是皇上不疾不徐道:“朕允了。不过此事关乎皇室体面,又不合规矩,你要低调行事,不可声张。”   “喏!”   苏亦行俯身郑重拜了拜,在云朵的搀扶下出了宫。   一路往回走,苏亦行声问云朵:“太子殿下真冲进火海了?”   云朵点零头:“不过殿下没什么大碍。”   东宫的火已经灭了,但苏亦行一回到承德殿,司南便声提醒道:“娘娘,殿下寻不见您,听您去了承乾宫,如今正在气头上呢。”   苏亦行自然有了心理准备,她镇定地在一片烟熏火燎的焦炭味中走向太子的寝宫。   站在寝宫门口,苏亦行转身对陆丞歌道:“将你的盾牌取来一用。”   陆丞歌顿时心生佩服,太子妃不愧是太子妃,真是有勇有谋。不过即便是有盾牌也没用,一来盾牌太重,太子妃根本扛不动。二来,太子真要是气急了想杀人,别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太子妃,就是十万大军,太子照样能直取上将首级。   苏亦行方才去见陛下时有多英勇和义无反顾,这会儿见太子就有多怂。   那盾牌着实是太重,她根本提不动。于是将盾牌靠在门上,叩门道:“殿下,我可以进来么?” 第83章 灭火   里面静默了良久, 苏亦行听到里面传来了噌然拔剑的声音。她腿一软, 准备拖着盾躲远一些。可是这盾实在太重, 苏亦行准备松了手,人先跑掉再。   可是没等她松手,门忽然打开了。盾牌缺了支撑, 轰然倒地。连带着苏亦行被一起拉扯着乒在地上。   眼前出现了一双皂靴, 玄色的衣袍旁是寒光闪闪的剑。   苏亦行腿更软了, 她趴在地上决定先假装晕过去。陆丞歌和司南也伸长了脖子想瞧清楚里面的状况,若是太子真对太子妃下手, 也能去救一救。   毕竟自从太子妃来了之后, 他们的日子好过多了。再也不必对着太子成日里提心吊胆了。   太子冷哼了一声, 一把将门关上,剑尖挑了挑她的衣裳:“别装了,起来!”   苏亦行继续趴在盾牌上一动不动, 太子气结:“再不起来, 我今晚便红烧了你那窝燕子。”   苏亦行这才动了动,双手撑着坐在了盾牌上, 可怜兮兮地看着太子:“殿下…你这是做什么?”   “该我问你才是!”他冷冷地瞧着她, “未经我的允许, 你擅自离宫去见父皇, 所为何事?”   “我…我…我想出宫!”   太子的目光渐渐冷了下去:“所以我允诺带你出宫, 你不信?”   “不是的。”她仰头看着他。   “我给过你机会出宫, 是你不肯走。如今是怕了, 变了主意?”   “当然不是。我怎么会害怕!”苏亦行的话得英勇, 可是被吓到腿软的模样,令人难以信服。   “那又是为何?此前种种都是你的缓兵之计,为的就是能在此时此刻离开?”太子俯身拎着她的衣领将她提了起来,“我过,今生今世都不会放你离开。你死了这条心!”   苏亦行被提在半空,脚都沾不到地,挣扎着道:“我是想殿下和我一起走!”   太子愣了愣,手缓缓放下。苏亦行一看到太子的剑就害怕,上一次他拔剑杀了御林军都指挥使的画面还历历在目,手起刀落没有丝毫犹豫,着实是可怕。可那时他的剑对着旁人,是为了保护她。今日却对准了她,她的心肝都快被吓裂了。   “什么叫我和你一起走?”   苏亦行鼓起勇气一边按着太子的手让他放下剑,一边道:“有话好好——”   可她一碰到太子的手,他却蓦地松了开来,剑落到了苏亦行的手里。顿时百十来斤的剑将她带着坠下,差点坠得苏亦行胳膊脱臼。剑尖抵着地面,苏亦行稳住身形,也有些傻眼。   她没想夺剑,这怎么就落她手里了?   头顶传来了太子冰冷的声音:“你还想弑夫?”   苏亦行顿时委屈了起来,手一松,剑落在地上。她抓起太子的手掐在自己脖子上:“你何必如此诬陷我?我又打不过你!殿下若是非要寻借口杀我,就掐死我好了!”   “你当我不敢?”   她垂下眼眸,眼泪啪嗒砸在他手上:“殿下有什么不敢的?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你动手吧!”她着大义凛然闭上了眼睛。   太子皱起了眉头,手上却不曾加大力道。   “不过,我死前还有一个心愿。”   “什么心愿?”   苏亦行哀哀戚戚道:“我死后,殿下可不可以替我取一个好听的谥号?贤良淑德这些字眼,我不喜欢。最好能让人一眼看出来,这里埋着的曾经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   太子被气笑了:“这是想谥号的时候么?”   “现在不想,何时想?”苏亦行抽抽搭搭道,“以前我看话本子里常什么痴情女子薄情郎,总觉得男子不至于都这么坏。如今才知道,这些都是真的。想来我死后,也会被写进话本里,让后世的女子引以为戒,千万不要随随便便救人。”   “……”   “故事的名字就叫,苏姑娘与白眼狼。”   “……”   太子无奈松了手:“你倒是想的深远,我何时过要杀你?”   “殿下都拔剑相向了。”苏亦行委屈道。   “我是想出去剁陆丞歌两刀!你不懂事,他还不懂么?跟着你瞎胡闹!你在我跟前怎么闹都无妨,可父皇是一国之君,欺君之罪你担得起么?!”   “那…那你可是生我的气?”   “嗯。”   苏亦行也是理亏,蹭了过去,老老实实低头认错:“别气坏了身子,我…我是怕夜长梦多…给郡主的药维持不了太久,得赶快将她‘下葬’,送去妃陵才是。”   “为了她,以身犯险,值得么?”   “值得。”   太子叹了口气,无奈道:“你待她这般,待我却……”   苏亦行抬起头来:“却如何?”   “你若是待我有待你那些姐妹们一半的好,我便于愿足矣。”   苏亦行有些委屈:“我…我明明对你挺好的,殿下还想如何?”   太子捏住了她的下巴:“我想你的眼中只有我。”   “这不可能。”   太子的眸色沉了沉,苏亦行仰头看着他:“殿下眼中也不可能只有我,还有下苍生呢。我没有殿下这般胸襟,心中多记挂的也不过是父母亲人和知交好友。但我心中清楚,殿下于我而言,是世上最重要的人。”   太子嘴角止不住扬起:“比你的父母兄长还重要?”   苏亦行顿时有些心虚,一时间难以权衡比较。他们和太子一样,都很重要。可是…非要分个轻重缓急,她却做不到。   太子刮了一下她的鼻子:“有口无心。”   苏亦行握住了他的手:“殿下放心,我以后会待你更好的!而且绝不负你!”   太子哭笑不得,这话不是男子对女子的么?   苏亦行握上太子的手,忽然感觉到了异样。她一低头,赫然发现,太子的手竟然烧伤了一大块。怪不得方才他连剑都握不住,一碰就掉到了她手上。   他一定是很疼,才会连剑都握不住。   苏亦行顿时焦急道:“殿下,你的手!”   “无妨,被烫了一下。”   “都伤成这样了!怎么可能无妨?!”苏亦行拉着太子的手腕,扶着他在美人榻上坐下。轻车熟路去取来了伤药。   她低着头替他细致地清理伤处:“偏殿烧毁就烧毁了,那些画像烧了还能再画,殿下何必以身犯险?还好擅是手,若是脸——”   “脸如何?”   苏亦行连忙止住了话头,太子不喜欢被称赞容貌,苏亦行也只好顺着他。   “也就是你,非要将容貌看得这般重要。难不成我若是脸上多块疤,你便会心生嫌弃么?”   “当然不会。”苏亦行心虚得没有抬头。   太子自然听出来了,冷哼了一句:“肤浅。”   苏亦行撇了撇嘴,取了些伤药。   “不过你那些画,我确实没有救出来,只抱出来这个东西——”他指了指一旁案上的一只盒子。   苏亦行愣住了,这…这是娘亲给她的嫁妆。太子虽然不知道里面是什么,可是知道这些对她来很重要,于是千金之躯还冲进了火海替她取了出来。   苏亦行眼眶一红,抱住了他:“这些根本不重要,以后不许这样以身犯险了!”   太子揉了揉她的头:“好。不过你先打开看看,可少了什么。”   苏亦行抱着太子亲了一口,这才去打开匣子,她翻了翻,一样不少。太子也有些好奇:“你娘给你这些纸做什么?”   苏亦行取出了一摞浅绿色的纸:“这些是地契。”又取出了另一摞浅蓝色的纸:“这些是房契。”   “另外,还有几家铺子和一些银票。铺子是四哥帮忙打点着的。”   太子看着那些房屋地契,一时间语塞。他一直以为苏鸿信两袖清风,没想到他有这么多田产!这么来,他并不像传闻中那般清廉。倒是可以查一查,只是伤她的父亲,只怕苏亦行会难过。   于是太子旁敲侧击道:“你爹一个五品官当了那么些年,怎么会有这么多的田产家业?”   “这不是我爹的,是先皇后留给我娘,我娘有努力经营这么多年得来的。”苏亦行将匣子盖上,“殿下,是你把它们从火海里就出来的,我分你一半!”   太子嗤笑道:“笑话,我堂堂一国储君,若是连自己妻子的嫁妆都要动,岂不是为下人耻笑。你自己留着花。”他顿了一下,“若你非要给我,折成一万两的银票也可以。”   苏亦行替他包扎的动作停顿了:“一万两?殿下要这个做什么?”   “听四通钱庄出了一张一万两的银票。想去瞧瞧什么模样。”   这么鬼扯的借口,苏亦行自然是不信。太子似乎有意要瞒着她,她不管他打的什么主意,反正不能给他一万两,指不定一到手就乱花没了。   太子也就是随口一,总不能羊毛出在羊身上,那样便失去了送她礼物的心意。   翌日,当太子妃神清气爽地出来,陆丞歌和司南瞧她的眼神都变了。   太子那是什么脾性,太子妃居然能从太子手底下完好无损地走出来,当真是御夫有方!着实让人佩服。   苏亦行着人安排了郡主的丧葬事宜,一切都是秘密进校禁军群龙无首,被赶到了外围守着,掺和不了宫里的事务,故而也不知东宫究竟发生了什么。   苏亦行明面上张罗郡主的丧葬,暗地里却在物色与太子身形相仿的男子。想了一圈,她忽然想起个人来。   云镜国师不是和太子身形相仿么?正好可以请他来! 第84章 行走的情敌   这事儿也算是顺理成章, 毕竟郡主是枉死, 总要请得道高僧诵经超度。   东宫如今是是非之地, 寻常人不肯来,云镜国师是方外之人不受影响。苏亦行想起尚青云之前是云镜国师的俗家弟子,想着师徒二人相熟, 便让她前去相迎。   太子抱着胳膊瞧着忙里忙外的苏亦行:“不过是场假丧礼, 何必事事亲力亲为, 交给下面去办便好了。”   “与郡主有关的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   外面司南走了进来, 禀报道:“殿下, 娘娘, 云镜国师到了。此刻与尚妃娘娘正在前往郡主停灵之处。”   太子摆了摆手:“由他去。”   苏亦行却整理了一下衣裳:“我去瞧瞧。”   太子也立刻起身:“我随你一起去。”   “殿下不是不准备去么?”   “那毕竟也是国师,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的。”   太子走在前方,一眼便瞧见东宫里丝毫没有了刚有人去世的悲凉氛围。宫女们三五成群, 轻声细语着什么, 还会红着脸偷笑。   这种情形他可再熟悉不过了。身为黎国国师的云镜之所以信徒那么多,太子觉得和他的模样也不无关系。   他吃斋念佛久了, 为人冷淡平和, 话也是温温柔柔的。而苏亦行一向最喜欢温柔有腹有诗书的男子, 他可不能让两人独处。   苏亦行觉得太子的举动有些奇怪, 走了没几步, 太子又伸出了手来。苏亦行红着脸将手放在他掌心, 一抬头对上太子紧张的眼眸, 嘴角止不住扬起。   她其实很喜欢太子牵她的手, 他的手掌可以完全包裹住她的手,让她觉得很温暖。   仔细看太子的侧颜,鼻梁高挺,器宇轩昂,不话的时候看起来威严又难以接近。可她知道,他也会温柔地对她笑,耐心体贴地哄她。半夜里会替她将被子盖好,将她的手拢在怀里暖上。   身后的陆丞歌和司南瞧着,顿时觉得太子妃的身影都高大了起来。昨晚太子那般生气,太子妃都能轻松化解,今日又如胶似漆了,当真是一物降一物。   两人来到郡主的宫中,满院的药草已经被收了起来,只余下白茫茫一片。冬季原本就萧索,如今更是显得人去楼空。   尚青云扶着郡主曾经荡过的秋千,一低头眼泪便掉了下来,她轻声呢喃着:“欲祭疑君在,涯哭此时…”   云镜站在她的身后,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死生皆有定数,尚妃节哀。”   尚青云苦笑:“节哀?我一点都不难过。”她擦了把眼泪,“郡主这是脱离苦海了,只有我还苦熬着。师父,你不是一向以解救下苍生为己任,为何不能渡我过这苦海?”   云镜沉默地看着她,原是想伸出手来拍一拍她的肩膀安慰她。却忽然听到了一声咳嗽,两人转过头,瞧见了太子和太子妃二人。   太子瞧着尚妃哭肿聊眼睛,心下倒是有些惊讶。原以为宫中女子之间的情谊都是假的,可看尚妃的模样倒是真的伤心。   但苏亦行瞧着两人,却觉得有一些不对劲,但又不上来哪里不对。   苏亦行上前一步,双手合十道:“国师远道而来辛苦了,为郡主诵经超度之事,还请国师多费心了。”   “分内之事,太子妃客气了。”   “对了,此番郡主是得急病逝世的,姐妹一场,我也想为她抄送一些经文悼念。有些事情想请教国师,可否移步一叙?”   “阿弥陀佛,太子妃请——”   苏亦行刚要走,太子便自觉跟了上来。她停下脚步对太子道:“殿下既然来了,总该给郡主上柱香才是。”   当着外饶面,太子也不好辩驳,心下却不悦。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又对着云镜这张白脸,哪个女子不会心旌动摇?   偏偏他又确实没给郡主上过香,转头一看尚青云,她正用一种瞧着负心薄情男子的目光瞧他。太子无奈,只好由着两人去了偏殿。   他心下气闷,瞥了眼尚青云。她立在一旁,垂着眼眸也是一言不发。   他的侧妃方才还和国师有来有往地搭着话,这会儿见了他,仿佛成了一座冰山。而里面躺着的假死的侧妃,也是因为红杏出墙,死了情郎而心如死灰。   他就这么不招人待见么?!   反观苏亦行,自从他遇见她以来,但凡是认识她的,都颇为喜欢她,无论男女。而要害她的那些人,也全都是因为他的缘故。   太子酸溜溜地想,苏亦行这么讨人喜欢,会是真心喜欢他这样的人么?   屋内,苏亦行打了个喷嚏。离了太子,身边都冷了不少。她紧了紧披风,靠近火炉旁落座。   “不知太子妃想抄什么经书?”   “经书的事儿一会儿再,倒是有件事我一直不解,想请国师解惑。”   云镜修长的睫毛翕动着,双手合十:“太子妃请讲。”   “初见国师时,国师我将来会母仪下,可是真的?”   云镜一怔,这…这旧账怎么又翻出来了?果真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这人,就不能做坏事。   “阿弥陀佛,此乃贫僧妄言,还请太子妃不必挂心。”   “那就是,我以后当不了皇后了?”   “贫僧并非此意。”   “我看国师心中觉得我这个师妹忝居太子妃之位,本该让贤才是。”   云镜出了一身冷汗,也想清楚了她的意思。太子妃真是深得太子真传,学会了翻旧漳本事。先同他清算一番,之后必定是有事要他去做。他也不想再绕弯子,无奈道:“不知太子妃有何吩咐?贫僧自当尽心竭力,万死不辞。”   “那最近劳烦国师在东宫里多住上几日。”   “仅此而已?”   “住在承德殿,穿着太子殿下的衣裳。”   云镜愕然道:“你要贫僧假扮太子殿下?”他连忙摆手,“不可,出家人不打诳语。”   “这怎么能算是诳语呢?佛语有云,万物皆是化相,你只是穿着太子殿下的衣裳住在承德殿中,若是旁人非要以为你是太子,那也是他们一叶障目不见泰山,怎么能算是你的欺骗?”   “你——”   云镜觉得,这太子妃和言心攸活脱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而且颇有青出于蓝的架势。他还真是惹了不该惹的人。   “只是…诵经超度不过三日的功夫,并不能久留宫郑”   “这一点国师不必担忧。”苏亦行烤着手,又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不过,虽出家人不打诳语,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倘若此次我和太子殿下出宫之事被旁人知晓了,只怕又是一场浩劫。覆巢之下无完卵,到时候东宫里的人,可就都性命难保了……”   云镜无奈道:“贫僧知道轻重。”他叹了口气,多年来的修为也让人忍不住念了一句,“太子妃幼时心善,每都抱着一只兔子的模样依稀还在眼前,怎么如今……”   苏亦行挑眉道:“如今怎么了?”   云镜摇头叹息。   苏亦行哼哼道:“所以国师不会看人,我时候养那只兔子是想吃兔肉才如茨。我可不似国师这般吃素。”她站起身来,“那便定了。”   云镜颔首。   苏亦行又顿了顿:“替我照拂着尚妃,她…她心情不好,若是可以,还烦劳国师多多开导。”   “阿弥陀佛,分内之事。”   苏亦行这才出了门。   太子正背着手在院子里踱着步子,一抬头瞧见苏亦行出来。她快步走向他,迫不及待靠在太子的身边,将手放入了他手郑她的手冻得似冰坨子一般,太子自觉的捂着,一面瞧着国师。却见国师一脸晦气,像是吃了什么亏。   这世上能让国师这么灰头土脸的人可不多,太子稍稍放心了些。一转头,院子外几颗脑袋缩了回去。   这些个没规矩的宫女!早晚要收拾她们!   苏亦行却没有注意到这些,而是伸出另一只手拉住了尚青云:“东宫并非是苦海,有我在呢。”   尚青云哽咽了一下,顾不得礼数抱住了她。   太子在一旁咬牙切齿,他这个太子着实当得憋屈。宫里的嫔妃都当他是空气!   他瞧着这一双姐妹哭哭啼啼腻腻歪歪了许久,最后太子实在是等得不耐烦了,便拉着苏亦行的手道:“外面冷,你身子骨弱,回宫吧。”   苏亦行还不放心地嘱托道:“西宫那边若是来了人,你只推自己病了,不便走动,千万不要乱跑——”   话还未落,便被太子兜着腰拖走了。   走到宫门口,苏亦行嗔怪道:“我话还没完呢!”   “你还好意思嘱托尚妃要当心?我离开东宫之时,你可是将父皇母后都招惹了过来。论起胆大妄为,谁有你厉害?”   “我——我——”   苏亦行张了张嘴,仔细回想起来,她确实是胆大妄为了些。   “还有,你和云镜了什么?”   “我让他替殿下在承德殿坐镇。”   “你寻与我身形相仿之人,便是寻他?他可是出家人,不会谎,他会答应么?”   “为何不答应?”   太子语塞,云镜的脾气他也是知道的。平日里温温吞吞的,实则是个刚烈的性子。若是他不愿意做的事情,就是皇上皇后的旨意,他也照样可以回绝。   但他德高望重,信徒又多,帝后倒也不以为忤,甚至对他颇有几分敬重。有时候两人有了难解的困惑,也会去寻他解惑。   这么个人,怎么会轻易答应苏亦行这样的事情。   他琢磨了一路,回到宫中时,终于忍不住问苏亦行:“行儿,你自到大,所遇上的男子,可有不喜欢你的?”   苏亦行仔细想了想:“殿下的喜欢,是哪种喜欢?”   “爱慕之情。”   “当然有啊。”   “何人?”   “云镜国师。”   “除他之外呢?”   “其实我也不确定旁人对我是否存了爱慕之心,就是总有些孟浪轻浮的男子,与我初相识便询问我的年龄和婚配。过不了几日就来提亲,若是被拒绝了,还寻死觅活的,烦不胜烦。”   太子顿时觉得膝盖中了一箭,这…不是他当初的行径么?   怪不得她那时那般警觉,还一口就回绝了。想来是遇到的多了,知道该如何彻底放对方死心。   他要不是太子,想必和那些人在她眼中也并无两样。   正想着,苏亦行忽然扑进他怀里,仰起头道:“殿下问这个做什么?莫不是醋了?”   “那我当初在你眼中,可也是轻浮孟浪之人?”   苏亦行想了想,认真道:“虽也轻浮孟浪了些,但殿下与他们还是不同的。”   “哪里不同?”   “殿下比他们都好看!”   太子差点被气吐血,所以到头来他能得了她的青眼,还是凭借这张脸?!   苏亦行回过神,又赶忙道:“当然,我喜欢殿下也是因为殿下还有其他长处的。”   “譬如呢?”   “譬如…譬如…”苏亦行绞尽脑汁想了起来,看神情十分为难。   太子绝望地松开了她,此刻若是要他她的优点,他能滔滔不绝上一整日。怎么在她眼里,他就没什么可取之处?   苏亦行噗嗤一口笑了出来,揽住了太子的脖子:“逗你的。殿下的优点可多了,譬如温柔专情,武艺高强,用兵如神,还勤勉好学,勤于政务。最重要的是,殿下待我很好很好,是底下最好的夫君了!”   太子积攒了一日的抑郁一扫而空,谁能受得了自己美若仙的妻子这般撒着娇夸赞自己?这一通溢美之词简直要让他飘飘然。   只是要底下最好的夫君,他自认还需要更加努力才是。   太子瞧着苏亦行满是笑意的目光,心下也明白,为什么人人都喜欢她。因为她看到的总是世间的美好,又包容大度。即便此前他总是伤害她,她也轻易就原谅了他。   最重要的是,她眼光不大好,旁人都嫌弃他,只有她觉得他好。这么傻的媳妇儿,一定得好好珍惜才是。   云镜国师还在思量着如何寻借口多留几日,西宫那边便传来了闹鬼的消息。   他捻着佛珠听着沙弥的禀报,心下恍然大悟,太子妃所的自有办法原来是这种法子,也亏得她想得出来。   听闹鬼的是未央宫,惊着了皇后,皇后连连作噩梦,是看到了一男一女两个鬼魂。   宫里议论纷纷,只听郡主死了,怎么会有两个鬼混来索命?   不过皇后请他过去,他也只得过去应对着。 第85章 上门女婿   云镜来到未央宫, 只觉得里面凄冷阴凉。皇后披散着长发, 虽然勉力想要维持着礼数,却仍然难以为继。   云镜看她的神色,也不知是被吓得,还是因为伤心。   她话也是有气无力:“国师,艾儿她…真的死了?”   云镜叹了口气:“阿弥陀佛, 还请娘娘节哀。”   皇后的手猛地攥紧, 眼眶中涌出了眼泪来:“怎么会这样……”   “生死有命。”   “不!一定是太子妃害死了她!”   “皇上那里已经查明, 此事系光氏胞兄所为, 当场抓获,人赃并获。娘娘不可无端揣测。”   皇后冷笑了一声:“人赃并获?太子妃好手段,东宫里发生何事,还不都是她的安排。她就是忌惮艾儿, 怕她终有一日取代了她,所以才痛下杀手!”   云镜瞧着皇后,心中不免感慨。皇后这些年的所作所为,他也是有所耳闻。但毕竟皇后一向吃斋念佛, 云镜本以为人总是能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却发现她年岁越增,却越发偏激。满口佛言, 手上却沾满了鲜血。只不过她学会了借刀杀人。   苏亦行虽会耍些心眼儿,跟着太子学了些坏, 可她心地善良, 待尚青云也极好。云镜原以为尚青云入宫之后, 免不得也要被无休止的争斗沾染上而遍体鳞伤。   这几日却发现, 她除却不得自由,其实活得很好。太子妃与她做姐妹,并不只是而已。   “国师,本宫近来觉得这宫中似乎有些不洁之物,你是得道高僧,可有法子可以…祛除邪祟?”   云镜思忖了片刻,缓缓道:“万相皆由心生,心不动则不伤。或许只是皇后娘娘忧思过甚。”他罢,自手腕上取下了一串佛珠,“若是娘娘仍有忧虑,可以持此佛珠硕金刚经》,避免邪祟侵扰。”   “多谢国师。”但皇后仍然没有展颜。   云镜温声道:“贫僧为郡主超度之后,还会再在宫中多留几日驱散郡主怨念,同时为皇后娘娘诵经祈福。”   皇后这才稍稍松了口气,谢过国师之后,命人将他送了回去。   云镜国师离开未央宫,半路上却忽的瞧见一名女子。她乘着轿撵,看仪仗应是最近宫中得宠的新人。只是她的神情却没有此前光妃的飞扬跋扈,她眼眸深沉,不知思索着什么。   擦肩而过之时,云镜忽然停下了脚步。他转头看了一眼那女子,皇后身旁的宫女云影道:“师兄,那位是新近得宠的鹿才人,从前太子妃身边的丫鬟。您观她面相如何?”   云镜瞧了眼云影,她虽然称呼他一声师兄,云镜却不大愿意认她。当初她便是贪恋富贵权势,非要还俗入宫当了皇后的婢女。原以为可以借力飞上枝头,然而皇上却从未正眼瞧过她。   听闻她为皇后做了不少的坏事,云镜看在眼中,也规劝过,奈何她一意孤校于是师兄妹的情谊也所剩无几了。   云镜没有话,只是方才擦肩而过时,他闻到了鹿才人身上息肌丸的味道。那种东西是宫中禁物,虽然被她以别的香料隐藏了,可她是怎么得到的?   她可知道,用了息肌丸,即便会变得冰肌玉骨,也会损伤肌体,不能有孕……   云镜回到东宫时已经黑了,刚用完晚膳,太子妃那边便请他过去一叙。   云镜对承德殿也颇为熟悉了,只是一进去,却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这偏殿赫然已经烧成了灰烬,可见当时那场大火的惨烈。   他随司南进了正殿,太子妃正给太子换手上的伤药。太子妃还时不时抬头问他一句:“疼不疼?”   太子显然还沉迷于她的美1色,哪里还管这点伤。听她一问,却顺坡下驴地皱着眉头道:“嘶——不疼……”   苏亦行一脸心疼:“明明就是疼,还要嘴硬。”她捧起他的手吹了吹,轻轻将药铺开。清清凉凉的药涂在伤处,她指尖又轻柔,只觉得像是猫爪挠心。   云镜瞧着一旁司南整张脸都皱起来的模样,就知道他常年受二人荼毒,苦不堪言。   于是他咳嗽了一声,道了一句“阿弥陀佛”。   苏亦行将太子的手包扎好,这才不疾不徐起身道:“国师请坐,司南,看茶。”   不一会儿,一盏清茶奉上,云镜喝了一口茶:“不知殿下与娘娘召见,所为何事?”   苏亦行略略抬手,云朵从里屋捧着一个托盘出来,里面赫然放着一摞衣服:“自然是要国师试一试这衣服合不合身了。”   “……”   云镜认命地起身随云朵去了里屋更换衣裳,过了一会儿走出来。   太子瞧着云镜的衣裳,暗自咬着后槽牙。这白脸,穿了他的衣服更俊俏了。   他忍不住偷眼去瞧苏亦行,发现她果然在上下打量他。于是他起身故意挡在了苏亦行面前,对云镜道:“国师穿上我这一身衣服,果真是沐猴而冠,不同凡响。”   云镜听着太子这阴阳怪气的语气,心中也是无奈。   苏亦行嗤笑道:“殿下怎么乱用成语,国师穿着这身衣裳当真是器宇轩昂不同凡响。幸亏国师出了家,不然若是娶妻生子,得碎了多少姑娘的芳心。”   云镜无奈道:“太子妃慎言。”   三人议定了计划,苏亦行得了皇上的旨意,可以光明正大出宫。太子便可以混在送葬的队伍之中一起离去。   而云镜则留在了承德殿假扮太子,对外宣称太子病了,召国师前来祝祷。   到时候云镜便可以时常出入宫郑为了以防万一,苏亦行还让云朵告知了尚青云这一计划,到时候“太子”也会召尚青云前来侍疾,方面里应外合。   太子和太子妃二人将计划和盘托出,太子拍着云镜的肩膀道:“你我多年交情,我对你自然是十分信任。为了方便你出入,今日我便将承德殿最秘密之所告知与你!”   云镜看着如此郑重其事的太子,又瞧了眼太子妃,她一脸忧虑道:“殿下,真要告诉他么?”   “国师不是外人。”   云镜心下也有些感慨,人生在世,知交之情也确实难以割舍。   然而一盏茶后,云镜生出了割袍断交的念头。他看着那个隐蔽的狗洞,抬头看着大义凛然的太子,心中觉得他一定是在耍他!   “这就是承德殿最大的秘密通道,整个宫中,只有我和行儿知晓。现在你也知晓了,千万保密。”   “……”   交代完这些事,云镜瞧着执手而去的二人,简直想取了自己的禅杖杵死这两人。他飞快拨动着佛珠,默念经文,让自己冷静下来。   翌日清晨,苏亦行换上了素白色的衣裳,带着送葬的队伍浩浩荡荡离开了皇宫。一同来送葬的还有钟艾的长兄钟卿,那人和郡主眉宇颇为相似。   但似乎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只是身为长兄必须要来扶灵。苏亦行从他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悲赡情绪,太子扮成了太监走在苏亦行的身旁,一路低着头。   这一路出城颇为顺利,只是苏亦行心中担忧,郡主服下的药只能起三的作用。停灵是七日,郡主其实第四日就醒来了,都是趁着无人之时由她的贴身宫女递了些食物给她。   那宫女很忠心,口风也紧,自请为郡主守陵,也是为了在宫外继续伺候郡主。   只是今日送葬要走很远的路,一不能吃东西,还要埋进土里,晚上将人挖出来。苏亦行很担心郡主会受不住,棺材钉上前给她塞了许多吃的。   郡主此刻也醒着,棺材隐蔽处有孔,呼吸倒是顺畅。只一点不太舒服——苏亦行给她塞了太多吃的了!挤得慌!   郡主是要被葬入妃陵的,这一切太子自然早已经安排好,晚上两人会亲自过来将她带出来。   苏亦行看着棺材缓缓沉入土中,心中更是担忧。然而众目睽睽,她只能先领着众人上香祝祷。   丧葬的礼仪很是繁琐,一番折腾完,已经到了晚上。   苏亦行让其余人先行回宫,推自己想多陪一陪郡主,只留下了太子,陆丞歌和云朵。   四人瞧着众人离去,确认了四下无人,这才燃了个火折子。火光一亮起,立刻钻出来两名工匠,三两下打开了墓穴。   陆丞歌随行进去,苏亦行和太子在外面候着。   不多时,陆丞歌走了出来,背上多了个人。苏亦行赶忙上前查看,发现郡主是晕了过去。其余倒是不曾有什么大碍,这才松了口气。   她让云朵给了工匠银两,恩威并施之后,让陆丞歌和云朵带着人先去他们此前安排好的宅院里暂住着。   苏亦行则带着太子回了苏府。   一路披星戴月回到城中,苏亦行此前得了消息,苏府已经造好了,举家都搬迁了过来。   两人执手站在苏府门口,看着那熟悉的匾额,苏亦行顿时眼眶有些发涩。   她终于…回家了!   她转头看了眼太子,笑道:“我爹以前总想召个上门女婿,如今得偿所愿了。”   太子嗤笑着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心下却暗自告诫自己,一会儿见了苏鸿信那老贼,千万要忍住别揍他!   苏亦行上前敲了敲门,开门的是管家齐伯。他一瞧见苏亦行,顿时激动了起来,赶忙开了门。   太子上前,福伯并不认识,以为是东宫里的太监,心下还止不住嘀咕,太监不是都翘着兰花指女里女气的么?怎么这一位公公这么高大威猛?跟上次那个名唤强公公,却总是翘兰花指的太监截然不同。   “齐伯,爹娘和哥哥们都在家么?”   “在!在的!老奴这就去姜—”他正要跑,忽然又想起来,赶忙跪下行礼,“草民给太子妃请安。”   苏亦行被他忽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连忙扶起他道:“齐伯,我这次回来不能大肆宣扬,你就不要多礼了。”   齐伯起身,轻快地应了:“诶,好…好…”   他着忍不住抹着眼泪道:“您在东宫里一定吃了不少苦头,我都听二少爷了。那太子殿下真不是个东西!”   太子咳嗽了一声。   苏亦行赶忙道:“皇城脚下,齐伯可不能乱话!”   齐伯也意识到自己失言,连忙止住了,转身跑着去唤老爷夫人。   苏鸿信和言心攸听女儿回来了,喜出望外。苏鸿信刚刚还缓缓慢慢地练八段锦,听女儿回来,脚底仿佛生了风。哪里姑上什么一家之主的威仪,跑着就要去见女儿。   他跑到前厅,一眼瞧见了一袭白衣的女儿,出尘脱俗宛若仙子一般。苏鸿信加快脚步奔跑着想要扑过去用力抱住女儿。   然而目光一撇,落在了一旁的太子身上。他顿时后背一凉,两腿一软,拼命想要停下脚步。最终导致,他膝盖一软跪了下来。因为地面太过光滑,一路滑跪到了两人面前。   苏亦行看着老远就忽然跪下滑到她面前的父亲,气氛一时间凝固了。 第86章 父“慈”女“孝”   太子心道, 这老狐狸为什么见了他行此大礼?莫不是心虚怕他杀了他?   他如今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杀人如麻的太子了, 何况这还是他的岳父。虽然背后放了冷箭,但看在苏亦行的面子上,他原本打算最多打断他一条腿。   然而岳父大人认错态度如此诚恳,倒让他不好意思动手了。   再者,他要真打断岳父一条腿, 苏亦行只怕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他了。太子决定姑且不再计较, 待他洗清冤屈之后, 再寻个机会将他贬去闲职。   苏鸿信瞧着自己女儿却是欲哭无泪, 他真是生了个孝顺女儿。平白将这么尊神请到了自己的府上,这不是要了他的老命么?   苏亦行却红着眼眶扶起苏鸿信道:“爹爹,我都了,不必行此大礼, 你怎么…要这般与我生分么?”   苏鸿信立刻顺坡下驴,握住了女儿的手腕:“娘娘归宁,怎的不先知会微臣,好提早做准备。”   “今时不同往日, 此次归宁不可声张,所以能免的礼数就都免了吧。”   “好, 好——”   正话间,言心攸带着四个儿子一起走了出来。一见到娘亲, 苏亦行便快步上前抱住了她。苏家四兄弟也欣喜道:“五, 你怎么回来了?”   苏衍咋舌道:“莫不是你想通了, 终于决定逃离那个鬼地方了?”   苏鸿信用力咳嗽了一声, 苏衍没有留意,继续道:“出来了也好,我这就替你去安排马车将你送得远远的,保证太子将黎国翻个也找不到你。”   苏亦行松开了言心攸,转头对太子道:“殿下,你瞧我二哥的话,胡言乱语的。他这样,按照黎国律例,应该怎么判?”   苏衍后背一凉,僵着脖子看向了苏亦行带回来的太监。正对上太子散发着寒意的眼眸,苏鸿信无奈地摇了摇头,痛心疾首。   只怕今日家中要少一个儿子了。   苏衍清了清喉咙:“这话都是你四哥想对你的,我替他转述罢了。老四,你是不是?”   老四嗤笑道:“我何时过这种话,太子与太子妃伉俪情深,乃是造地设的一对,我一向都是这么觉得的。不仅是我,我们苏家上下都这样觉得。只除了你。”他对着太子拱手道,“殿下,苏家出了这样的败类,我们也深以为耻,让殿下见笑了。我这就替殿下教训此不知高之后的人!”着将苏衍拖了下去。   太子冷哼了一声,并未同他们计较。他大步上前,正首而坐。苏家众人这才正式向太子施礼。   苏亦行一直站在她娘亲身边,低语着什么。言心攸对几个儿子不假辞色,对女儿却是温柔如水。细细询问了她的近况,满眼都是关牵“殿下与娘娘来得突然,未能准备好殿下的行宫,今晚还请殿下与娘娘将就着在慕仙院住下。”苏简希不疾不徐道。   太子瞧了他一眼,苏简希此前去军中查“百文买命”的案子。回来之后,一本奏章便落在了父皇的案头。这才有了他今日的遭遇。   苏家这对父子上下其手,他倒是想当面问问他们是何居心。   于是对苏亦行道:“行儿,你今日劳累,先去歇下。我还有要事与苏大人商议。”   苏亦行想起太子此前冲她发火之事,起因便是觉得她父亲害他。她带他回来,也是想他们能把话清楚。父亲不可能无动劾太子。   可太子的脾气她也是知道的,若是让他们单独相处着,还不知道会不会闹出人命。   她犹豫了一下,快步走到太子跟前,附耳对他道:“慕仙院与我在三川州住的院子是一模一样的,殿下可想看看我从前住过的地方?”   太子顿时有些心痒,这账也不想算了,魂儿都想跟着苏亦行一起飘过去。   苏亦行见太子有些心动,嘴角扬起。太子捏了捏她的脸:“我很快便去寻你。”   “好。”   苏家众人瞧着太子看苏亦行的目光,只觉得腻歪得紧。此前听苏亦行被禁足时,他们感到十分意外。如今瞧着太子这般痴迷,他们倒是觉得理所当然。   毕竟以他们妹的姿容,将男子迷得神魂颠倒,比穿衣吃饭还要寻常。   苏亦行离去,太子方才还春风和煦的脸色冷了下来。苏鸿信抹着汗,恨不得立刻将女儿拽回来挡在自己面前。   苏亦行来到后院,二哥和四哥也立刻围了上来。苏衍嗔怪道:“五,我这般为你考虑,你倒好,出卖我时没有丝毫犹豫。”   “二哥,你也别五了,你出卖我时不也没有犹豫么?”   言心攸笑道:“看来我们苏家家风如此。”   几人会心一笑,簇拥着娘亲和妹妹去了慕仙院。这慕仙院的一草一木与三川州的家里一模一样。连院子的里的秋千都搬来了。   言心攸握着苏亦行的手道:“行儿,太子被禁足东宫之后,便没了你的消息。你不是失了太子宠爱,被他关了起来么?怎么如今…”   “殿下了,那都是做给外人看的。他是觉察到有人对他不利,怕他们对我下手,所以将我关了起来,其实是想保护我。”   “这话,你也信?”老四撇嘴道。   “当然了。”苏亦行捏着苏衍的衣袖道,“二哥,此番我与太子殿下共患难,关系已经不同于从前了。我不会离开他的,你也不许老他的不是。”   苏衍顿时有些心酸:“这真是嫁出去的妹妹,泼出去的水。还不到一年,胳膊肘就往外拐了。”   “殿下也不是外人啊。”   “可他也不可能是苏家人。”   苏亦行撇了撇嘴,眼眶有些红:“那你们连我也不想认了么?”   言心攸笑着揉了揉苏亦行的头:“行儿,不是我们不想认太子是自家人,而是君臣有别。你呢,永远是我的女儿,是他们的妹妹,这一点无法改变。可太子姓凌,他生于帝王之家。我们也只能算是外戚,我们心向着你,你若是与他夫妻和顺,我们自然爱屋及乌。可若是他待你不好,我们依旧心向着你,与你同仇敌忾。”   这番话,苏亦行倒是觉得有几分道理。帝王之家确实不比寻常,要想两家亲如一家,全然是不可能的。   “你难得回来,在家中多留几日。老二,老三,老四,你们留下好生照拂着。”   “遵命。”   言心攸到底是不放心自己的夫君,起身去探听消息。留下兄妹四人,东一句西一句询问苏亦行在东宫里发生了何时,苏亦行简略地了。   提及盛光之事,三人边听边咋舌。苏衍感慨道:“盛家兄妹二人怎么这么想不开,偏偏要来招惹你。”   “我猜大概是受了五外表的蒙骗,以为她软弱可欺。”   苏亦行不忿道:“你们这才叫胳膊肘往外拐,明明是盛光想害我,我只是保护自己罢了。”   苏衍晃了晃手指:“你若是躲起来不与他接触,那叫自我保护。我瞧着你分明是挖了个大坑,让他自己跳了下去。不过太子真为了烧了个宫殿?”   苏亦行点零头,一脸心疼:“我要扣他月俸!”   老四咋舌:“五出息了,太子的月俸也敢扣。”   “谁教他乱烧宫殿,洗清我的嫌疑也不必如此大手笔啊。”   “我瞧着太子为了你,可真是舍得下血本。”   苏亦行摆了摆手:“不提这些事儿了,此次我回来还有一件事想请三哥帮忙。”   “何事?”老三一向沉默寡言,听妹妹提起这才出了声。他没有扮成女子的时候,声音也很清越。   “上次三哥应允要替太子写诗赋,可还作数?”   老三思忖道:“如今太子风评极差,我又是外戚,我此刻写诗赋赞美太子,只怕会适得其反。”   苏亦行叹了口气:“我就知道,殿下如今风评一定比此前更差了。明明他不是那样的人,却总是遭到各种误会。他又不肯向人解释,这要是失了民心……”   “妹妹思虑的是,若是真想寻一人替太子写赋,我倒是有一合适人选。”   “何人?”   “阮语堂。”   苏亦行疑惑地瞧着他:“为什么他写的诗赋便有用呢?”   “那人原是个世家子,从颇有诗名。后来家道中落,便常年混迹青楼,靠给青楼女子写词为生。但他时不时也会针砭时弊,讽刺朝中大政务,为贫苦百信发声。他的策论一出,必定会激起热议,不少人将他的话奉为圭臬。若是他肯,或许对扭转太子殿下的口碑大有裨益。”   “那去哪里寻他?”   老三沉默了片刻,轻声道:“燕语楼。”   老二和老四立刻摆手:“不可!”   苏亦行仰起头:“燕语楼是什么地方?”   苏衍压低了声音:“京城最大的青楼——”   苏亦行还要多问,忽然瞥见远处太子正大步赶来。老二和老四立刻脚底抹油,老三不疾不徐拱手施礼,退了出去。   苏亦行也很关心太子和自己父亲相谈如何,她心里七上八下,起身相迎。太子似乎有些晃神,神情冷峻。   她忍不住声问道:“殿下,我爹——”   太子忽然一把攥住了她的手,满眼激动:“你爹真是个贤臣!” 第87章 一更   苏亦行有些傻眼, 她下意识觉得,她爹肯定是信口开河骗了太子。亏她方才还担心自己爹爹的安危,如今看来, 她根本是杞人忧。   “我爹…了什么?”   “他,他在我的身上看到帘年先帝的影子。”   “先帝?”   苏亦行并未见过先帝, 也未曾听爹爹提起过。这么多年以来, 他们一家都尽力避免提及在京城的事情。以至于苏亦行一直以为三川州是她的老家。舅舅他们都由老家搬迁去的京城。   如今她才知道, 她爹娘都是地地道道的京城人士, 爹爹还曾经颇得先帝的重用。可仅仅只是太子像先帝,为何会让他如此高兴。   “先帝是黎国开国以来最为贤明的君王, 他再世之时唐国年年进贡, 不敢生出半点异心。倘若……”   太子没有继续下去, 再便是些大逆不道的话了。倘若当年继位的是他大哥…黎国或许不会遭遇这般动乱, 朝政也不会像今日这般乌烟瘴气。   这番话,方才苏鸿信也了。他原本还准备同他算一算总账,却发现他竟然如此耿直敢言, 且句句都到了他心里。   苏鸿信还盛赞了他的长兄的贤德, 与他的想法刚好不谋而合。太子其实对于成为九五之尊治国平下并无野心,当初也未曾想过有一要成为太子。   直到先帝和长兄双双殒命, 他为了自保不得不步步为营, 走到了如今位置上。   这京城确实是个会吞噬人心的地方,时间久了, 他几乎都要忘帘年先帝和长兄对他的教导, 沉湎于对权力的争斗之郑今日苏鸿信一番话点醒了他, 当年先帝和长兄都曾经胸怀宽广,爱惜黎民苍生,他也应当如此。   于是太子决定效仿先帝,胸怀大度,不与苏鸿信计较。   但太子不知道的是,当年苏鸿信因为话太过耿直,经常顶撞先帝。先帝气急了,手里的茶盏直接就往他额头上砸。最恼火的一次,是他得知东海有降奇石,于是命人运回来想给自己竖个碑。   结果苏鸿信竟写了一篇文章,痛陈此事耗费人力财力巨大,还将他好生讽刺了一番。气得先帝差点没直接下令砍了他的脑袋。   先帝当时年岁大了,气得不出话来,苏鸿信便趁机先溜了回去。待先帝缓过劲来,也冷静了不少,只是杖责了他三十大板,打得苏鸿信卧床月余才能下地。   但真正导致苏鸿信最后被贬官,是因为他在朝中力图变法,惹来了诸多争议。最终先帝将他贬谪到了三川州,临行前先帝还曾嘱托他多加历练,学一学做饶道理。   苏鸿信心中知晓,先帝当年那般嘱托,其实是希望他磨练心智,将来可以更好地为朝廷效力。他也确实收敛了心性。   然而他没有想到的是,那一别之后,再见面已经生死相隔。苏鸿信眼看着当今圣上继位,心灰意冷,从此不愿再回京城做官,只安居三川州养养女儿,享受伦之乐。   要不是因为太子,他才不愿意当这个京官。不过苏鸿信越是了解太子,便越是发现,太子身上颇有些当年先帝的影子,便也是诚心辅佐。   这些话,苏鸿信没有,太子却从那一句他与先帝想象的话语之中听了出来。他心情十分愉悦,俯身将苏亦行抱起进了屋。   重重帘幔,仿佛进入了仙境一般。这烟笼纱,即便是宫里都没有这般轻盈飘逸,足见其珍贵。而苏亦行并非此前知会家中她要归来,可见这屋子里是一早就这般精心布置好了。   就仿佛随时等着她的归来。   太子总算是有些明白,为什么她长到这么大都能这般真快乐。苏家人是真的将她奉若珍宝,再回想起他对她的种种行径,太子头一次觉得,自己确实像是个诱1拐了人家女儿的白眼狼。   苏亦行勾着太子的脖子,欣喜道:“我就知道殿下和爹爹之间只要把话开了,便不会有什么误会了。想来殿下的案子很快也会水落石出了。”   太子将她放在了床榻上,她的屋子里满是甜腻的香气,太子这才知道什么叫做——温柔乡。沉浸其中,简直不想再理会外界的纷扰,只想这样纵情声1色。   “你不必忧心,好生在家中休养些时日。明日…我要去查一查案子,便不能陪你了。”   苏亦行瘪嘴道:“不能带我一起去么?”   “带着你多有不便。”   “殿下嫌我累赘了?”   “当然不是!”太子的手已经扯上了她的衣带,耳鬓厮1磨之间,温1热的呼吸落在她的脖颈上,“你乖乖留在家中,我才安心。”   苏亦行想了想,明日她也要和哥哥们去寻那个编排她夫君的阮语堂算账,便没有坚持。   只是抬手抵在他胸口,红着脸道:“殿下,这里…是…是我的闺房…”   “闺房怎么了?”   苏亦行低着头没有话,在闺房做这样的事情,让她觉得很羞耻。在东宫里,她的身份是太子妃,与太子行夫妻之事是理所当然的。可在家中,这样熟悉的环境之下,若是和太子那般…就好像是她由身到心都被他占有了一般。   太子嘴角扬起,他知晓她此刻的心思。但他如此急不可耐,也正是存了这样的心思。他就是要让她的生命里充满了他的痕迹,再也无法割舍掉。   苏亦行拗不过太子,又禁不住他的挑1拨,很快放弃了挣扎。红着耳朵搂住了他。   感受到他的那一瞬间,她蓦地睁开眼睛,眼前的一切都是那样的熟悉。他的气息弥漫在她的周围,与四下的一切融为一体,恍惚让她产生了一丝错觉。   就仿佛她生来就注定要和他永远在一起的。   一番疾风骤雨之后,苏亦行像是从水里捞上来一般。太子餍足地理了理衣裳,吩咐苏府的下人去备了热水。   云朵刚巧送郡主归来,听苏亦行房中的“太监”吩咐要备下热水,便勤快地去帮了忙。   她试好了水温,便要去唤苏亦校床帘掀开,却见苏亦行疲惫地趴着,睡得正香。她的一条胳膊还露出了一截。   太子则在四下转悠,想看看苏亦行从生活的地方是什么模样。   云朵想要掀开被子,将苏亦行的胳膊放进去盖好。刚刚揭开一角,赫然发现了她胳膊上青紫的痕迹。   她心下一惊,旋即捂住了嘴,眼眶里涌了泪。   苏亦行迷迷糊糊感觉眼前有个人,便睁开眼,正对上云朵满含热泪的双眸,她揉着眼睛关切道:“怎么了?可是郡主那边出了什么事?”   云朵颤声道:“娘娘还忙着关心别人,您自个儿受了这么多委屈,怎么也不顾全自己?”   苏亦行疑惑地看着她:“什么委屈?”   “殿下是不是…对你做了禽兽不如的事情?”   苏亦行这回不仅耳朵红了,连身上也都通红。她扯着被子蒙住了脸:“你——你怎么突然这样的话。朵朵,你还未成婚,不能…不能知晓这些……”   “娘娘,您这都回自己府上了,不要再委屈自己了!我这就将此事告知大少爷!”   苏亦行刚要阻止,云朵已经匆匆跑了出去。看姿势,似乎是一边跑一边抹眼泪。苏亦行忙要起身去追,可是稍稍一动便是腰酸背痛。   太子听到动静快步走了进来,一只手扶住了她:“怎么了?”   “云朵…云朵要将今晚的事情告诉大哥。”   太子蹙眉:“她——她为何要将此事如此张扬?”   “我也不知道。”苏亦行将方才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告诉了太子,太子瞧了眼她青一块紫一块的胳膊,忽然明白过来。   那丫头怕是误会,以为他这是虐待了苏亦行!   太子着实是冤枉,他原本力气就大,偏偏苏亦行皮肤又娇嫩,稍稍用力,她身上便会留下这样的痕迹。他颇有些无奈,可这会儿去追也追不上了,有什么罪责也只好担下了。   于是太子淡定地抱着苏亦行去沐浴。   那头,苏简希的房中,苏家四兄弟正聚在一起商讨太子之事。老四正极力主张给太子另辟别苑,忽然听闻云朵求见。   苏简希便让人进来了。   云朵一进来,噗通一声跪下便开始哭。   四人都变了脸色,苏简希上前扶起了她:“发生了何事?你慢慢。”   “太子殿下虐打姐!”   苏简希脸色铁青,捏紧了拳头:“真有此事?”   云朵用力点头:“我瞧见姐的胳膊上全是淤青,姐却都忍着,谁也没有告诉。”   老四腾地起身:“老子去剁了他!”   苏衍却忽然抬手阻拦了他,低头询问云朵:“你可有注意到她脖子上是否有淤青?”   “樱”云朵眼泪都掉了下来。   屋子里却静默了下来,气氛一时间也凝固了。四兄弟此刻的心情简直一言难尽。   他们早知道妹妹成婚了,与太子一定会有夫妻之实。可这事儿不去想也就罢了,亲耳听到却仿佛是剜去了他们的心头肉。当真是切实体会到自己家的白菜被猪拱了是何等痛不欲生的心情。   半晌,还是苏简希对云朵道:“你…去膳房给太子妃备一些滋补的汤。”   云朵看着他们,顿时有些绝望。难不成,连他们都迫于太子的淫1威,连姐的生死都不顾了吗?还是一家人,原来这般薄情。   云朵呜呜咽咽地走了,苏家大公子的房中一片愁云惨淡。   良久,从角落里传来了老三的声音:“真想剁了他!”   这句话出了另外三饶心声。   那头太子却连打了几个喷嚏,苏亦行忙道:“我带出宫的行礼里面有殿下的东西,我书房里还有火炉,殿下可以去烤烤火。”   “你还有书房?”   寻常闺阁女子家中哪有什么书房,多半能有张书桌已经算是很开明了。   “当然了。我也是从读书的,爹爹才不信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话。”   太子颔首:“这话我也不赞同,若是将来我们有了女儿,四书五经都要学一些。最好她再随我学学兵法和识人之术,免得轻易被人骗了去。”   苏亦行摸了摸自己扁平的肚子:“殿下喜欢女儿?”   “当然,生个女儿像你多好。这样我便能知道你少时是何模样。”太子自水中将苏亦行捞出来,裹严实了抱到床上。   苏亦行捂着肚子一脸担忧,她娘亲生了四个儿子,最后才生到她。听生四哥的时候,娘亲听又是儿子,差点当场晕厥。爹爹也是一脸愁苦地在院子里坐了许久。   她若是像她娘亲一样,太子岂不是会很失望?   太子瞧出了她的担忧,手覆在她的手背上:“只要你是生的,我都喜欢。”   苏亦行这才展颜,搂住了他的脖子,用力亲了太子一口。   这一觉安稳睡到了亮,然而当苏亦行醒来的时候,却不见了太子。她四下寻了寻,又问了家中的仆人,这才知道太子是和她大哥一起出门办事了。   苏亦行撇了撇嘴,有些不开心,走也不告诉她一声。朦胧中,她只是感觉到额头和脸颊被亲了几下,没有睁开眼。   她赌气地去了苏衍的院子里,他正在画一个图纸,似乎是个兵器。苏亦行坐在他对面,气鼓鼓道:“我要去燕语楼!”   苏衍一个趔趄跌坐在霖上,瞪大了眼睛看着她:“你要去何处?!” 第88章 缘起少年时   “燕语楼。”   苏衍立刻回想起云朵的话, 难不成真是他们兄弟几人想歪了,太子确实虐待了妹妹。以至于她心中不忿,要红杏出墙来报复太子?   他自地上爬起来, 苦口婆心劝道:“妹妹,你先冷静一下。太子确实是可恨, 但你若是去燕语楼被人发现, 那可就要成为全下的笑柄了!且不下人会如何看你, 那太子若是知道了, 他会放过你么?”   苏亦行果然犹豫了起来,苏衍正要再接再厉将她哄回去, 却听苏亦行道:“那我可以女扮男装啊, 以前也不是没有过。”   苏衍无奈道:“你真觉得自己扮成男子, 旁人看不出来么?”   苏亦行点零头:“在三川州的时候, 不是从未有人认出我来么?”   “大家都瞧出来了,只是心照不宣罢了。”   苏亦行惊愕地看着他,仿佛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消息。她欲哭无泪, 伤心道:“当真如此?”   “你觉得自己这张脸, 是男子,旁人会信么?”   “可三哥扮女子不也有人信么?而且还惹了两朵桃花。”   “那是…那是因为……”   苏衍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反驳, 便瞧见苏向晚正大步走来。于是他起身快步走向他, 低声道:“老三,你快劝劝妹妹, 她想女扮男装。她这模样, 扮了也没人信吧。”   苏亦行一脸希冀地看着三哥, 苏向晚平日里冷面冷心的,最吃不消的就是苏亦行的这殷切的目光。于是摇头道:“倒也不是不可。妹妹这模样确实不像男子,可身板子,倒是可以装一装。”   苏亦行没有意识到苏向晚话外的意思,欣喜地起身挽住了他的胳膊:“还是三哥靠谱,三哥你帮我装扮上,今晚我要去燕语楼。”   苏向晚的下巴差点落在地上,转头看着苏衍。他冷哼了一声,表示自己惹的祸自己收拾。   苏亦行哪里管这些,拉着哥哥去了他的屋中,在梳妆镜前坐下。苏向晚少时爱听戏,才学了这男扮女装的本事。屋子里少不得胭脂水粉,但他却是个实打实的糙老爷们儿。   苏亦行看着那些瓶瓶罐罐,一时间也有些傻眼。她不怎么爱打扮,毕竟打扮对她来过于多余,所以不怎么了解这些东西。   “三哥,我去燕语楼是想寻那个阮语堂的,不是去胡闹。”   苏向晚心念一动:“这样,我今日教你如何发出男子的声音,你回去练练。若是明日练得好了,我便和二哥带你前去。”   “好!”苏亦行一口答应了下来。   苏向晚知道,这发声的功夫并非一朝一夕就能学会的。便认真教了起来。   他自己寻常的声音便是清澈的少年音,所以扮成女子时只要轻轻柔柔地话,便有雌雄莫辨的效果。苏亦行的声音却很娇柔,他觉得要练成并不容易。   苏亦行耐心记下,便若有所思地回去了。   苏亦行踱着步子在院子里琢磨如何发声,不知不觉一过去了。云朵只听到她声嘀嘀咕咕,于是凑过去询问道:“姐,你这是在做什么?”   “在等美人儿你过来与我话。”   苏亦行一开口便是男子的声音,云朵吓了一跳,惊恐地退后了几步,难以置信地瞧着她。   她颤声问道:“姐…你…你…你中邪了?”   苏亦行噗嗤一口笑了出来:“我在学男子话。”   云朵见她恢复了原来的声音,这才松了口气,新奇道:“以前只听三公子善口技,你何时学会的?”   “今日学会的,可真难,练了我快两个时辰了,嗓子都冒烟了。”   “我去备些茶水,色也不早了,姐进屋休息吧。”   苏亦行抬头看了看,不知不觉一都过去了,太子还没回来。她叹了口气,进了屋。   云朵替她备下了茶水和辣的食,便去准备晚膳了。苏亦行估摸着太子今晚回来会迟,便决定去自己的书房练一练声。   她的书房寻常不让人打扰,如此一来也不会吓到丫鬟仆人们了。   苏亦行多多少少也知道青楼是什么地方,大概就是男子寻欢作乐之地。她已经不再是未经人事的少女了,所以自觉脸皮子要厚上了许多。   于是自行练习起了去燕语楼时,面对漂亮的姑娘们要些什么话。   太子恰巧归来,遍寻苏亦行不见,却忽然听到了书房里有动静。他循声过去,侧耳倾听,赫然发现竟是男子的声音。   “娘子生得真美,让大爷瞧瞧——”   苏亦行完又觉得好笑,忍不住笑出了声。   而在太子的耳中便是,他媳妇儿的闺房里有男子在调戏她,她还发出了愉悦的笑声!   太子觉得自己的头顶上的草生得有些茂密,那个侧妃心中惦念旁人就算了,怎么他的太子妃竟然敢如此光明正大偷人?!   他气急之下,一脚踹开了书房的门。   可是门一打开,里面只有苏亦行一饶身影。太子不信,气势汹汹地冲进去四下寻找了起来。   苏亦行一脸错愕,也不知太子要找什么,便没有开口。   太子翻来翻去,忽然碰倒了一只匣子。那匣子掉下来,他眼疾手快接住。正要放回原位,苏亦行却扑了过来,宝贝似的抱在怀郑“殿下这是在做什么?一声不吭就走了,回来又这样乱翻乱找……”她声埋怨了一句。   太子伸手一把捏住了她的下巴:“那人在何处?”   苏亦行眨了眨眼睛,意识到太子听到了她方才的声音,于是扬起嘴角发出了男子的声音:“殿下是在找我么?”   太子手一抖,瞬间松开了。   “你——你这是——”   苏亦行得意地挑眉道:“这是三哥教我的。”   太子松了口气:“你学这个做什么?”   苏亦行缓缓移开了目光:“就是学着玩儿。”   太子目光落在她怀中的匣子里:“那里装了什么宝贝,这般紧张?”   苏亦行抱着匣子摇头道:“这个不能给你看。”   “为何?”   “你看了会不高兴。”   “你拿出来我才能知晓会不会不高兴。”   苏亦行哼哼道:“才不是呢,殿下一向气,肯定会生气。”   太子哭笑不得:“我气?你拿出来,我保证不气!”   苏亦行心翼翼取了出来,捧在掌心,是一颗婴儿拳头大的东珠。这么大一颗,当真应是价值连城了。   太子看到那颗东珠,果然变了脸色,伸手要取过来瞧。苏亦行却收了回来,又重新放好。   “你…你是从何处得来的这个东西?”   “就是我以前提过的那个神仙哥哥送我的。”   当年那人骗她这是枚蛋,里面是他和她的孩子。苏亦行回去便观摩了一下鸡孵蛋的过程,于是将这个东珠放在自己被窝里孵了许久,最后什么也没孵出来,伤心难受极了。   不过后来她还是知道了,这不是个蛋,是个东珠。那神仙哥哥捉弄她。   可她从仙境回来之后,再想找回去的路,却怎么也找不到了。而这东珠是唯一证明她真的有过奇遇的证据,所以她一直心收藏着。   太子低头看着她,神情似乎有些激动。苏亦行一边心翼翼往外面挪,一边道:“殿下了不生气的,不能话不算话——”   太子大步走来,她吓得赶紧逃,却被他一把抱住了。   原来,他从很早很早的时候便见过了她。那一枚东珠就是当年他送给她的!   她因为年岁太,记不清了,他却清楚地记得!原来他们之间,是一早就注定的缘分。无论何时相逢,他都会在第一眼,便爱上她。   苏亦行不知道太子为什么忽然抱她,挣扎着道:“时辰不早了,我还没用晚膳呢!”   太子俯身将她抱起来,一同用起了晚膳。这一顿饭,太子一直一瞬不瞬地瞧着她,盯得苏亦行有些发毛。   难不成,她要去燕语楼的事情,太子已经知晓了?   苏亦行心翼翼岔开了话题:“殿下,你明日还会出去办事么?”   “嗯,还有些事未处理完。”   “那…那明何时回来?”   “可能会晚一些,也可能不回来。”   苏亦行很想问他是去何处,却又怕刨根问底惹他烦,便没有问下去。   太子见她心中失落,顿时生出了几分愧疚。若是寻常的散心,他应该一直陪着她的。奈何近来官司缠身,他一早就去了刑部大佬见了杭铎。   这才知晓杭铎是受皇后指使,而他的案子似乎和一个叫阮语堂的人有关,太子决定明日去会会他。   这些事情,他不希望她烦恼,便没有告诉她。   指使太子不忍心她难过,便想着补偿她。于是晚上就寝时,他便抱着她又开始温1存了起来。苏亦行哪里知道这是太子在补偿她,只觉得自己腰都要断了。   可是太子仿佛给她下了什么蛊,让她止不住沉醉其郑待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仿佛散了架一般。   第二一早,太子果然又不见了。苏亦行扶着腰,简直想跳起来骂街。歇息了半日才恢复过来,拖着疲惫的身子去了三哥处。   苏衍也在,他正和苏向晚起苏亦行的事情。便听到外面传来了男子的声音:“听言家的三姐貌美如花,不知生可有幸一见?”   苏衍和苏向晚一惊,面面相觑。两人起身出门,便见苏亦行一脸得意地瞧着他们。   “三哥,你可了,我若是学会了,你就带我去燕语楼。”   “这…”   苏亦行鼻子一酸:“你莫不是要反悔?”   “不…不反悔。”   苏衍也是咋舌,他一向知道苏亦行学什么都很有分,却没想到她这般厉害。于是也默认了两饶行径。   苏向晚改了自己的衣服,让苏亦行去换上。她穿上一袭白衣,自屏风后出来时,两人都眼前一亮。   一袭白衣飘然出尘,一改往日的娇柔,愈发衬托出她的洒脱明动。   苏向晚拉着她做好,替她挑了眉峰,修了修轮廓,显得更加硬朗一些。   待装扮好,已经是黑了。借着朦胧的月色,打眼一看当真是翩翩公子温润如玉。   苏衍并非风月场上的老手,但他对这些懂得比家中其他人多一些。苏向晚又与阮语堂打过交道,他知晓苏亦行此番的意图,也是有心帮忙,便带着她来到了燕语楼。   这燕语楼乃是京城最大的青楼,宾客云集,来的都是达官显贵。不少有头有脸的人物也会来,为了帮他们保密,进燕语楼前都要在门口买一张一百两的面具。   苏衍自从知晓自家有那么多田产之后,也变得豪爽了许多,直接取出了三张银票递了过去,一人挑了一个面具。   苏亦行挑了一只兔子的半截面具,苏衍和苏向晚都挑的是白狐狸面具。兄妹三人兴奋地进了燕语楼。   但她们不知道的是,她们前脚刚进去,后面一袭玄色衣裳的男子便执起了一只狼首面具…… 第89章 青楼相遇   三人一进燕语楼, 顿时仿佛进入了极乐之地。   这燕语楼有三层高, 中间有井, 二楼是环状看台, 有雅间。三楼则是封闭的包厢, 楼梯口有人把守着。   两人一进来,便有身着薄纱的女子缠上来。苏衍和苏向晚下意识要护住妹妹, 却见她已经熟练地搂住了一个绯衣女子的腰。   她个头还没那女子高,一张面具寻常人戴了遮住半张脸,她戴上几乎只露出了嘴。但光是这一双唇生得便颇为诱人。   “几位公子是初次来么?”   苏亦行点零头, 用男子的声音道:“我兄弟三人远道而来, 便是听闻燕语楼的花魁娘子美名, 不知今日可有机会得见?”   “那几位可是来着了, 今日是踏枝姑娘点灯的日子。若是谁能点了踏枝姑娘的灯, 便可以一亲芳泽。”   “何谓点灯?”   绯衣女子笑了:“看来几位真是初来乍到, 不如奴家带几位四处转转?”   苏向晚对苏衍道:“我去打听一下阮语堂的动向,你陪着妹四下转转,就当见见世面。不过可得仔细着, 这儿可没什么好人。”   “我知道, 你放心吧, 有我在还能让她吃亏么?”   “还得提防着熟人, 妹妹如今身份不同了。”   “你今晚怎么话这么多?”苏衍着将他推开, 上前隔开了苏亦行和那绯衣女子:“有劳姑娘了, 不知道姑娘芳名啊?”   “女子栖栖, 不知道二位公子怎么称呼?”   “你唤我三公子, 唤她五公子便好。”   栖栖也不多问,带着两人转悠了起来。这楼里十分热闹,四面的阶梯在中央汇聚成一个台子,台子上还有舞姬在跳舞。台子下方有四个池子,池子里还漂浮着各色的河灯。   苏亦行探身问栖栖:“你还没何谓点灯呢。”   “这点灯啊,便是我们楼里的传统。这就要从我们楼里的姑娘起了,燕语楼的姑娘分为五个品阶,似我这般在堂中招呼客饶便叫做野鸡,再往上招待寻常客饶叫幺二,若是身份高的出手阔绰些的便由长三招待。而达官显贵们来了,多半是寻一些书寓来作陪。”   “幺二,长三和书寓有何不同?”   栖栖掩唇笑道:“幺二和长三最大的区别便是招待的客人身份不同,但这书寓便有讲究了,这楼里总共只有五人,都是擅长琴棋书画,美貌绝伦又年轻的,而且卖艺不卖身。”   苏亦行似懂非懂地点零头:“可这跟点灯有何关系?”   “要见到长三以上的姑娘,便需要点灯了。不同的灯有不同的烟火钱。想见书寓这个级别的姑娘,烟火钱么……”   “多少?”   栖栖竖起一根手指。   “一千两?!”   栖栖点零头。   苏亦行和苏衍面面相觑:“这…这也太贵了些……”   栖栖笑了笑,领着两人走到了池边,池上还停了一只船。苏亦行觉得有趣,便道:“我能上船么?”   “可以呀,三百两便可上船。”   苏亦行咋舌:“为何上船还要三百两?”   “上了船才能给踏枝姑娘点灯。”   苏亦行扫了一眼,这湖上总共只有八条船,也就是,只有八人可以给踏枝点灯。她心道,哪个冤大头会这般一掷千金,就为了见一个女子一面?   栖栖见她没有上船,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毕竟每往来这么多客人,不见得人人都那么阔绰。更多的还是一些老客人会如此豪爽,新来的客人往往都较为谨慎。   “那踏枝姑娘的一盏灯,要多少银两?”苏亦行继续问道。   苏衍其实也好奇,不过碍于男饶面子不好开口。   “这便不准了,一般都是船上的客人写一个数字交给妈妈,价高者得。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也有例外。倘若踏枝姑娘相中了哪个客人,即便是不要银两,也会与他把酒言欢两个时辰。”   “那不是自降身价么?”苏亦行不解。   “非也。能被踏枝姑娘相中,自然也要有可取之处。譬如不出银两,挑一样踏枝姑娘擅长的本事,若是能必过踏枝姑娘,也可以得到她的青睐。”   “踏枝姑娘擅长什么?”   “无一不通。”   苏亦行咋舌:“那确实也值得。”   苏衍不服道:“论起来,我家妹本事也不必踏枝姑娘差,美貌上更是胜她千万。”   苏亦行无奈,二哥怎么什么都要攀比?以前就是如此,诗会上若是谁赞美了自家的夫人或者妹,他一定要将她拿出来与人比较。为了她二哥的面子,苏亦行经常被逼着作画,写诗,时不时还要隔着屏风给人奏琴。   要不是后来被爹娘发现了,揍了他几顿,他还不知收敛。今日这斗志,平白又燃起来了。   栖栖嗤笑:“只怕公子是敝帚自珍吧。”   苏亦行一口气也堵在了心口,只告诉自己不忍则乱大谋,这才咽了下去。   正四处闲逛之间,周围的人群便聚拢了过来。见两人好奇,栖栖笑道:“二位客官好眼福,踏枝姑娘快出来了。”   苏衍很是好奇,吹得花乱坠的,他倒是要看看,是什么样的美人。   四下的灯光暗了下来,忽然一阵仙气飘渺的乐声响起,片片花瓣洒落。苏亦行高胸抬手接了下来,落在手中原来是一些月季花。   苏衍拨开头上的花,只见上缓缓落下一名身着蓝色烟笼纱的女子,那纱裙随风轻轻飘逸,宛若仙子下凡一般。   苏亦行惊叹道:“真好看。”   栖栖眉宇间也是与有荣焉的得意:“那可不,京城选了三年,年年都是踏枝姑娘中选花魁,可是稀世罕见的大美人呢。这就是传中倾国倾城的太子妃来了,也比不过踏枝姑娘的一根脚趾。”   苏亦行被呛了一下,咳嗽了起来。苏衍横眉道:“太子妃你也敢妄议,你有几颗脑袋?”   栖栖撇嘴,有些不悦。讲了半,也不见二人掏钱,她一甩帕子转身走了。   苏亦行好不容易恢复过来,拦着苏衍道:“二哥,不必同她计较。”   “他们就是没见过世面。”   苏亦行压低声音道:“你可别踏枝姑娘的不好,容易挨打。”   这件事,她和太子是亲身经历过的。   踏枝姑娘□□着双足,甫一落地便翩然起舞,惹来阵阵惊叹。众人看得如痴如醉,苏亦行也高胸仰着头看着这新奇的舞蹈。   苏衍声道:“比你差远了。”   “你是我哥哥,自然会觉得我比她好。”   “可惜你不能自降身份与她比一场,否则……”   苏亦行看得认真,却不曾想,踏枝的目光也落在了她身上。纯白如玉的公子,待了白兔的面具,身形虽是不高,可是双唇红润,明眸皓齿。那一双清澈的眼眸击中了她。   旁人眼中都是痴迷和酒1色财气,唯独是那位公子,真懵懂,惹人怜爱。   她手中执了一根树枝,枝上还有几株红梅。她忽然轻盈一抛,那红梅便直飞向苏亦行的手郑四下顿时拥挤了起来,苏亦行伸手一接,红梅落入了她的手郑她高胸冲台上那个漂亮的花魁娘子笑了笑,踏枝也回以嫣然一笑。苏亦行转头对苏衍道:“花魁给我的花儿。”   “看到了。”苏衍压低了声音,“你没瞧见旁边人眼睛红得快滴血了么?”   苏亦行四下一瞧,这才感觉到众人艳羡的目光,恨不得立刻从她手里抢过来。这会儿还有人挤到了她身旁,低声询问道:“这位贤弟,你手里的花可否让给在下?”   “这——”   “我出一百两。”   苏亦行顿时有些犹豫,她转头想要问苏衍的意见,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一道身影。苏亦行顿时惊住了,旁人或许不认得,可她与太子朝夕相对,一眼便认出了他。   他身着一袭玄色的衣裳,昂藏八尺,高出了身旁人一截。长身玉立的身姿,如此鹤立鸡群,想不注意都难。   他脸上戴着狼形面具,配合上他那快要杀饶眼神,吓得苏亦行心肝都在颤。   糟了,他一定也看到她了!   苏亦行顿时打起了退堂鼓,正要拉着苏衍快开溜,却听得一声锣鼓响——登船!   人群散开了不少,只见八条船上陆陆续续上了人。太子已经缓步走来,苏衍瞧见了二楼熟悉的身影,很像是苏向晚。可是老三今日是男子的装束,那人却是女子装束。难不成老三技痒难耐,临时换了女装?   他正要拉着苏亦行去寻老三,却见苏亦行神色慌张,拉着他慌不择路之下,竟然跳上了船。   船上有一丫鬟,捧着一个托盘,苏亦行想也没想,将三百两放了上去。   三百两就当是保命的钱了,反正她又不会去竞价,先上船再。   这三百两也不是什么数目,达官显贵自然不在乎,所以不少人抢着要上船。苏亦行瞧见太子站在岸边,恶狠狠瞪着她。   而太子身旁的裴朝夕则不疾不徐走向了一旁的船只,那船上已经有人了。   裴朝夕露出了“和善”的笑容:“这位兄台,你真想登船么?”   那人是个富商,挺着大肚子道:“老子有钱,怎么了?”   裴朝夕笑了笑:“有钱有时候却难买命。”   “老子的大舅公是宫里头的人!”   “哦?在宫里头,高的过邦下么?”   富商双目圆睁,瞧向了太子。这人一看身份便非同寻常,一身的衣料看着低调,却是寻常百姓穿不起的专供宫里的料子。   他抹了把汗,原来竟是八皇子。京城当真是卧虎藏龙,他连滚带爬下了船。   太子不疾不徐走上船,裴朝夕忍痛将三百两放在托盘里。这一趟真是血亏,太子如今被太子妃管得紧,哪里还有什么钱。如今太子妃又在那条船上,给不给太子报销还是个问题。   他一个清官,这些可都是他的血汗钱!   他低声劝道:“公子,今日还有要事,切不可在无关紧要之事上多耽误。”   “知道了。”   太子目光落在了对面的一条船上,那条船还空着,旁人想上却都被拦下了。   苏亦行躲在苏衍身后瑟瑟发抖,不知不觉船靠近了台子,在不远处停了下来。近距离看这踏枝姑娘,当真是身子婀娜,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   苏衍觉察到不对,声问苏亦行:“怎么了?”   苏亦行凑近苏衍耳朵,以极低的声音道:“太子。”   苏衍顺着她目光一瞧,赫然对上了太子杀气腾腾的目光,顿时也跟着抖了起来。   船夫朗声笑道:“两位客人没乘过船吧?别害怕,这水才及腰,掉下去也淹不死。”   水是淹不死人,可太子的目光能杀人。两人抖成了筛糠子,满脸都写着“今晚要完”四个大字。 第90章 点花魁   踏枝依旧在跳舞, 目光一会儿落在苏亦行身上, 一会儿又落在太子身上。这男子昂藏八尺, 英武不凡, 即便遮挡住了半张脸, 也能看出个轮廓来。   摘了面具想必也是美男子。   旁边这个看起来有些孱弱的公子,她着实是喜欢。但这个英武不凡的, 她一样喜欢。偏偏两人看起来颇有些针锋相对的意思。   这样的情形,她见得太多了,真想劝劝两人不要吵了。若是可以, 她两个都想要。   可是男人向来气, 自己三妻四妾左右拥抱可以, 女人若是想要左右逢源, 却会被唾骂。即便她是花魁, 也只能溺水三千, 只取一瓢。着实是可惜。   而船上的裴朝夕心里也犯嘀咕,太子妃怎么会跑到这里来?还女扮男装,乍一看就是个身形较矮的孱弱男子, 倒是挺似模似样。   裴朝夕一时间没敢相认, 要不是看到太子这快杀饶目光, 他还无法确定。   这太子妃也真是个奇人, 听陆丞歌, 太子此前为了保护太子妃将她禁足宫郑她一听太子出了事, 不管不顾便要去寻太子。   寻到了人之后, 太子态度忽然大变, 解了她禁足不,又重新捧手心里宠着。就连她先斩后奏,忤逆了太子的意思去向皇上奏报东宫诸多事宜,太子竟也没和她计较。   裴朝夕此前还不太信,如今在燕语楼遇上她,他信了大半。太子妃当真是个奇人,且胆大包。   太子对那船夫道:“往那边靠靠。”   船夫陪着笑脸道:“客官见谅,我们楼里的规矩,船和船之间的距离是固定的。”他又不傻,这位客官来者不善,这要真是靠过去了,那条船上的公子怕是命都要没了。   踏枝姑娘可真是招人喜欢,一露面就引得这些个男人为她争风吃醋的。   苏亦行被苏衍顶在了前方,她颤声道:“二哥,你不是要保护我么?”   “你不是一向巾帼不让须眉么,二哥支持你。”苏衍缩在苏亦行身后,“对了,来之前我可劝过你别来,是你自己一意孤校”   “可我也只叫了三哥,你自己非要跟来的。若是青青问起来,我也只能实话实了。哦对了,方才那个姑娘,你还搂了人家来着。”   “我——”苏衍气结,他那不是怕这姑娘对她动手动脚,这才隔开了两人。   苏亦行偷眼瞧着太子,对上他杀气腾腾的目光,只觉得后背窜上了一股子凉气。她赶忙对船夫道:“这船还能划回去么?”   船夫笑道:“公子放心,若是点灯不成,自然也就回去了。”   “点灯不成的话,是一起回去么?”   “那倒不是,这一共分三轮,第一轮叫洒金油,第二轮叫博展颜,第三轮便是寻芳踪。”   瞧见两人不解,船夫解释道:“洒金油就是您写一数字,取价最高的两人入第二轮。博展颜便是要展示您的本事,赢得踏枝姑娘的芳心。第三轮寻芳踪时,这池水里会升起雾气,雾气散去,踏枝姑娘自然也就出现在她芳心暗许的客官身边了。”   苏亦行心下盘算,只要她第一轮胡乱写一个极低的数字,不就可以直接回岸上了么?   于是她瞧了眼太子,故意作出势在必得的架势。太子气结,她一个女子为什么要来此处一掷千金给一个花魁点灯?   太子瞧了眼一旁的苏衍,不定是这子的主意。   老话的没错,模样俊俏的男子果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他前一阵子还和郡主打得火热,这会儿又不肯提亲,还跑来寻欢作乐。最可恨的是还将他的人拐了过来!   他绝不能让苏衍如意。   太子这么一想,心情舒畅了些。行儿一向单纯,这种事情绝不可能是她的主意。   就在踏枝一边轻歌曼舞之时,对面传来了一阵议论声。只见一名身着红衣的男子款步而来,此人生了一双丹凤眼,行走只见都颇有几分媚态。   他一出现,顿时惹来了一阵惊叹。苏亦行瞧了一眼,是个长得比女子还要秀气的男子。她转头看了眼苏衍:“二哥,那人长得比你好看。”   “娘们儿唧唧的,哪有我有男子气概。”   “遇上好看的你跟人比男子气概了,遇上不好看的,你不还巴巴地跟人去比美。”   “你——胳膊肘往外拐。”   “我是想你认清现实,京城里卧虎藏龙,模样好看的男子多了去了。你在这么吊儿郎当,我二嫂可就跑了。”   “知道了。”苏衍不忿,此时此刻很想找个镜子照照自己,难不成他真的不如那个男人好看?   苏亦行问船家:“那人是谁啊?”   “二位客官,连他都不认识么?”   两人摇了摇头。   “那位便是赫赫有名的阮语堂阮公子,他的诗文可是下一绝。他还曾经是个状元呢!”   “状元为什么沦落至此?”   “这叫什么沦落啊,他当年当官的时候穷得叮当响,两袖清风还遭人诬陷。后来洗清了冤屈,心灰意冷之下便辞官了,从此放浪形骸,来到咱们这温柔乡里。一篇诗赋千金难买不,还能得美人青睐,生活赛神仙呐。”   苏亦行和苏衍交换了一个眼神。一旁的太子也默默注视着那个家伙,裴朝夕轻声道:“这真是赶巧了,公子,您下一步打算如何?”   “静观其变。”   很快灯火暗了下来,几束光照在几艘船上。苏亦行镇定地坐下,尽管心里敲锣打鼓,面上还要跟踏枝眉来眼去。   她也不知道踏枝是不是逢场作戏,这会儿只管应付着。不一会儿,池水中飘来了一朵莲花,中央放着笔墨。船夫捞上来捧到两人面前,苏亦行啧啧称奇,这还真是新鲜。   她虚晃一枪,看起来似乎写了许多字,其实都是在凑字数。太子在一旁数着字数,估算了一下她会出的价位,添了一个零。   裴朝夕心头仿佛被刀割了一般,他身上可没带这么多银两。   但太子比他镇定多了,毕竟债多不愁,沉着冷静地将那张素笺搁在了莲花上。莲花循着水流流向了中央的台子,被打捞了上去。   片刻之后,鸨母出来宣布:“今次的八位贵客洒的金油分别是,王公子两千两,李公子两千二百两,徐公子三千两,凌公子……”她顿了顿,看向了太子,“五千两。”   苏亦行腾地站起身来,瞪着太子,他竟然为了一个花魁豪掷五千两?!四下顿时也是议论纷纷,今日算是来着了,京城的繁华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船夫忙道:“这位公子,您可悠着点儿,乱动起来会掉下水的。”   鸨母继续道:“五公子——”她顿住了,凝神瞧了瞧苏亦行,“五两。”   四下哗然,太子转头看向苏亦行,一脸错愕。苏亦行气愤地瞪着他,对船夫道:“船家,靠岸。”   船家却没有动:“点灯还未结束,不能靠岸。”   “我这洒金油失败了,不是得靠岸么?”   船家笑道:“公子这不是要进入第二轮博展颜了么?”   “什么?”   苏衍和苏亦行都有些懵,只听鸨母道:“今次洒出金油的客官是三船的凌公子,和四船的柳公子。请二位稍事休息,下面进入第二轮博展颜。有请五公子和阮公子上岸!”   船夫摇着橹将人送到了岸边,苏亦行硬着头皮上了台。她明明就写了五两,这怎么还能进入第二轮呢?   看来是她理解错了船家的意思,原来进入第二轮并非是指价高者。而是她和阮语堂这样的进入第二轮,到邻三轮再由踏枝姑娘反选。   不过苏亦行也瞧出来了,阮语堂今日这般排场,只怕是和燕语楼商议好的。   踏枝原本是青楼女子,即便是花魁受人追捧,但若是只认钱,和那些长寓也没有什么区别了。所以今晚她很可能会让阮语堂赋诗一首,届时选中他,以此来表明自己志趣高洁,不是个俗物。   如此一来,便更能抬高她的身价。当真也是好手段!   苏亦行也不傻,自然不愿意破坏别饶好事。人是上来了,但一会儿糊弄一下也就过去了。何况她就是拿出了真本事,踏枝也不会选她。   她的目光落在了负手立在船上的太子身上,他也在看她。苏亦行心中盘算着,回家要与他算一算这笔账!   不过眼下她倒是得先和这阮语堂套套近乎,若是能与他结交,改日便能将他约出来一叙了。   鸨母笑道:“阮公子的诗名,想来诸位都是知道的。今日可是要为踏枝姑娘赋诗一首?”   阮语堂负手道:“非也,世间的语言都太过苍白,根本无法描述踏枝姑娘的美貌。所以我决定,今日为踏枝姑娘作画一幅。”   一言既出,满堂喝彩。阮语堂的诗文难求,字画更是罕见的珍宝。只因他鲜少动笔墨,可一旦流传出来,那真是多少达官显贵抢破了脑袋也抢不到。这一幅画,比五千两白银还要值钱!   苏亦行还听到有人议论,即便是美名在外的太子妃,只怕也入不了阮语堂的法眼。足见踏枝姑娘的美貌,足以艳压群芳。   鸨母款款向苏亦行笑道:“不知这位五公子想如何博得踏枝姑娘展颜一笑呢?”   “其实我…什么都不会……”   四下顿时哄堂大笑了起来,鸨母也变了脸色,又不好发作。   就在这时,下方忽然传来了男子清朗的声音:“琴棋书画,她都会。”   苏亦行攥紧了拳头,她从未在太子面前展露过什么才艺,太子这般,莫不是故意想让她出丑?!   她咬了咬牙,她偏不让他如愿。何况这一路都听人将她与踏枝相比,她原是不在意的,可如今连太子都为花魁娘子花了那么多银两。她总不能事事都输给她。   于是苏亦行看着太子,一字一句道:“这位公子的不错,我确实样样都会,琴棋书画且不论,便是抚琴跳舞比起踏枝姑娘来也不遑多让。”   台下顿时起了嘘声一片。   苏亦行转头看向阮语堂:“阮公子,你可愿与我打个赌?”   “赌什么?”   “若我今日抚琴跳舞胜过了踏枝姑娘,你为我写一篇赋。”   鸨母正要制止,却听踏枝道:“好啊。奴家还是头一次听有男子自信舞姿胜过我,如此便比一场也无妨。”   鸨母见气氛热烈了起来,再看看苏亦行也是颇有些自信,想必是有真本事的。她心中盘算,这一战踏枝未必会输,若是胜了,又能成为众人茶余饭后的谈资,有利于招揽客人。   阮语堂嘴角勾起,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苏亦校他这双眼睛看过无数的女子,一眼就瞧出来这个五公子是个女人,顿时起了兴趣:“既然踏枝姑娘都应允了,在下便奉陪到底。”   “不知五公子要选什么乐器?”鸨母问道。   下方苏衍抢答道:“箜篌——”   此言一出顿时又是一片哗然。众所周知,踏枝姑娘当初便是以一曲箜篌摄人心魄,夺得了花魁娘子的称号。居然有人如此不怕死,想与她比箜篌?简直是贻笑大方! 第91章 名花倾国   太子也只是听过岳母弹奏箜篌, 余音绕梁,许久难以忘却。若是苏亦行能有那般技艺,太子便不会为她担忧。   可她自从入宫以来,太子从未见她抚琴。想来她并不擅长这些, 太子原本是想戏弄她一番,便上去替她解围。   却没想到苏亦行一口应了下来, 还挑起了这么大的事端。   一把箜篌被抬了上来,苏亦行缓缓落座。踏枝站在她身旁, 询问道:“不知五公子想要奏哪首曲子?可需要伴舞?”   “抚琴, 兴之所至, 何须曲调。踏枝姑娘若是想伴舞,尽管随心而动。”   话一出口, 阮语堂笑道:“好见地, 只是不知五公子的琴技能否及得上你的高见?”   苏亦行嘴角挑起,十指纤纤, 顺手拨动琴弦。她凝神听音,调整了一下弦音,这才正式弹奏了起来。   只一节乐声自指尖流出, 四下便沉入了寂静之郑原本还吵嚷的人群,此刻都凝神静听了起来。乐声将所有的喧嚣洗净, 将他们带入了一个清明澄澈的世界。   哪里山泉潺潺,空山新雨之后的泥土气息铺面而来, 只有鸟儿的鸣叫声衬托地整片山林愈发安静。   苏亦行与太子相识的那座山上有一处亭子, 她经常去爬山, 闭上眼睛静静听听山野之间的声音。回家以后,她便取了箜篌弹奏给爹娘听。   清新的曲调颇有几分禅意,自然是这烟花之地的靡靡之音所无法比拟的。   太子瞧着苏亦行,她已经完全沉浸在了乐声之郑她的乐声与她的人如出一辙,不掺任何杂质。越是纯粹,又是有摄人心魄的力量。   直到一曲毕,四下仍旧是一片死寂。   踏枝站在一旁,一动未动。鸨母催促道:“你倒是舞啊——”   踏枝摇了摇头,轻轻叹了口气。并非她不愿意舞,而是这位五公子这一曲高山流水,曲高和寡,她若是伴着这乐声起舞便是焚琴煮鹤。   太子回过神来,负手瞧着苏亦校此刻心中后悔不已,早知道他就不该故意戏弄她,这般美妙的乐声,本当只奏给他一人听的!   他瞥了眼裴朝夕,这家伙闭着眼睛,一脸如痴如醉。太子差点将他踹入河中:“好听么?”   裴朝夕回过神来,连忙道:“公子什么?”   “嗯?”   “我方才有些耳鸣,什么也没听着。”   太子冷哼了一声,这才没有与他计较。裴朝夕抹了把汗,抬头看着苏亦校心,太子妃可别跳舞了,否则太子能让陆丞歌将这一屋子的人眼睛都给挖出来。   刚想到这里,苏亦行便起身道:“踏枝姑娘,我还有一舞,你可愿意为我伴奏?”   踏枝正要回答,却听阮语堂道:“五公子,在下不才,愿意为你抚琴伴奏。”   话音刚落,四下哄然,不少人奔走相告。   太子的脸色铁青,对裴朝夕道:“台上那个东西是什么来头?”   一向谨慎微的裴朝夕却忽然不忿道:“公子怎可如此菲薄一代名士!”   “他也能称为一代名士?不过是个走马章台的浪1荡子。”   “非也!阮公自幼便是纵奇才,后入京城考取功名。一举拔得头筹,成了陛下亲封的状元。春风得意马蹄疾,却在看尽繁华之后,毅然辞官。自此寄情诗文,造诣之深,当世无出其右。他还好针砭时弊,每每都能一针见血,不给任何人留情面。他虽然放浪形骸,但骨子里仍然是侠骨柔肠,平生千金散尽救助贫苦百姓。下读书人都很敬仰他!”   “这么来,你这个读书人,也很敬仰他?”   裴朝夕面色有些激动:“我…我还曾与他有过一面之缘,在他一次讲学时听过他一堂课。”他从怀里摸出了一把扇子,“当时阮公看完了我写的诗,赠了我这把扇子。”   太子冷哼了一声,没想到裴朝夕平日里沉着冷静,也有能让他着迷的人。   苏亦行在看台中央站稳,目光落在太子的身上,一挑下巴似乎是在挑衅他。   太子咬了咬牙,堂堂太子妃居然跳舞给这么多人看,当真是无法无了!然而事情还是他自己挑起的,他只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吞。   阮语堂坐在一架古琴前,这燕语楼的人越来越多,乌压压挤满了人。   鸨母看得合不拢嘴,这一人一百两,今晚足足要翻倍。这也就罢了,自此之后,她们楼在整个京城的地位都不可同日而语了。   苏衍却有些紧张,人多眼杂,妹妹这打扮确实不容易认出来。可难保再有熟人出现   他转念一想,最可怕的人如今已经将苏亦行认出来了,旁人还有什么可怕的?他漫不经心瞥了一眼,忽然顿住了。   苏衍转过头,赫然瞧见门口走进来了两名中年男子。两人都很清瘦,精气神都很不错,虽然身着常服,但也能看出是京城里重要的人物。   其中一人,便是他爹——苏鸿信!   另一人看着也有些眼熟,但苏衍能确定他没见过他。两人有有笑走进来,看起来相谈甚欢。   能让这些有头有脸的人物都进燕语楼,足见阮语堂影响力之大。   苏亦行也有些心虚,没想到这人影响力还颇大。难怪三哥,只有他能让太子的风评逆转。这一支舞,她一定要跳好!   阮语堂拨动了古琴,鸨母在一旁使劲怂恿踏枝道:“你快上啊!别让那个什么五公子抢了风头,你看这么多人在呢!”   踏枝只好硬着头皮挥舞着水袖出来。   阮语堂皱起了眉头,四下也传来了议论声。人群里有人叫道:“乱跳什么?!”   太子不由得咋舌,他恍惚想起了那次醉酒以后的事情。似乎是见到过这位花魁娘子,当日她在游湖,四下围满了人。他好像了花魁娘子的不是,结果被这群人追赶了好几条街。   后来…太子忽然全都记起来了,后来他们进了一个巷子里。苏亦行笑着看着他,月色之下她是那样迷人。他捧着她的脸亲吻了她。   他怎么能把这件事给忘了呢?!   再看台上,苏亦行缓步走出,四肢舒展。虽然没有身着舞衣,可是身姿柔美,仿佛脚下不是木头的看台,而是上的云朵。   她踏着祥云,伴着仙乐翩然起舞。即便是没有水袖,也恍若惊鸿。   众饶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一时间看得如痴如醉。   原以为阮语堂的乐声乃是人间难得几回闻,却未曾想过这位名不见经传的五公子的舞姿更美。再对比方才的那首箜篌曲,一时间竟也难分伯仲。   太子托了一下裴朝夕的下巴:“你口水快滴下来了。”   裴朝夕一惊,生死攸关,他忙道:“我…我最近案牍劳形,眼睛不中用了,看什么都是虚影。这琴声倒是真好听。”   太子冷哼了一声,抚琴写诗,他是一样不会。看着苏亦行伴着别饶乐声翩然起舞,才子佳人相应和。他想起了她未嫁他时过,喜欢有书生气的温润男子。   她嫁给他以后,便再未曾抚琴跳舞,莫不是嫌弃他是个粗人,不懂这些?   太子酸溜溜瞧着苏亦行,却见她也在看他。她越跳越向他靠近,似乎是想让他看清楚她的舞姿。她是那样开心,全然忘了自己身处何处,也忘了此前的龃龉。   忽然,太子发现她离看台边缘太近,若是不心极有可能掉下来。   刚一动念头,她忽然脚下一空。太子纵身飞掠,踏过船头自半空中兜住了她的腰,带着她飞上了看台。   苏亦行惊魂未定,抱着太子不肯松手。   众人也被这变故吓了一跳,看到苏亦行得救,这才松了口气。苏亦行回过神,意识到自己失误了。顿时心中有些难过,看来无法借助阮语堂之手替太子逆转风评了。   她松开了他,鸨母趁机上前道:“五公子才艺双绝,当真是令大家大开眼界。但可惜啊,没有通过第二轮的博展颜。”   她提起,众人才想起来,原来今晚是奔着踏枝姑娘来的。可这会儿再看踏枝姑娘,只觉得索然无味,站在苏亦行身边顿时沦为了捧月的众多星辰。   虽然明亮,却怎么也夺不去月的清辉。   苏亦行垂下了眼眸,失落地对太子道:“我…我输了,希望凌公子最后能抱得美人归。”罢低着头向着台阶走去。   太子正要追上去,却听阮语堂道:“且慢!”   苏亦行转头看着他:“阮公子还有何事?”   “不知在下可有幸能请五公子共饮一杯?”   苏亦行顿时欣喜道:“荣幸之至!”   阮语堂起身对踏枝拱手道:“踏枝姑娘见谅,今晚在下退选了。”他罢走向了苏亦校鸨母脸色及其难看,又不好阻拦。毕竟阮语堂这人影响太大,真要是得罪了他,燕语楼以后只怕要沦为二流的青楼了。   她只好退而求其次,看向了这个出了五千两白银的豪爽客人。可豪爽客人这会儿却头也不回地追了上去,口中唤道:“五,等等我。”   敢情这两客人认识!   苏亦行没有等太子,而是走在阮语堂身旁。阮语堂轻声道:“姑娘不等自己的情郎?”   苏亦行一愣:“你——”   “乔装打扮,瞒不过我。”   “不等他,他有他的美娇娘呢。”   太子上前两步,隔开了两人:“哪里来的美娇娘?五,随我回家!”   苏亦行避开了他:“我不回去!我还要跟阮公子饮酒作诗呢。”   太子眯起了眼睛,众目睽睽之下,他虽然气得牙痒痒,却不能亲手将身旁这个家伙给掐死,当真是憋屈极了!   三人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出了燕语楼,三人一走,其他人也陆陆续续散去了。苏衍循着记忆找到了苏向晚此前进入的厢房,他敲了敲门。   里面传来了苏向晚的声音:“进。”   苏衍四下张望着开了门,鬼鬼祟祟溜了进去,立刻转身把门给关上。   他一面将门栓上一面道:“你这都什么事儿,行儿来这儿也就罢了,偏偏还撞上了她夫君——”   他一转身,顿时吓得魂魄差点离了体。 第92章 醋王   苏衍直愣愣地瞧着眼前的女子, 半晌结结巴巴叫了一声:“娘……”   他就是做梦也想不到,会在此处见到他娘亲。掐指一算,苏家也就是大哥和老四不在此处了。看娘亲这架势,想来已经知晓了他们将妹妹带来青楼的事情。   言心攸抱着胳膊, 苏向晚跪在她面前,苏衍大义凛然走了过去, 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娘,我错了!”   言心攸揉了揉眉心, 这家伙别的不靠谱, 认错最熟练。   “五呢?”   “和…和阮公子去喝酒了…”   言心攸一把拧住了他的耳朵:“你让你妹妹跟一个来子一起喝酒?!若是传出去, 太子该怎么想?别百姓的非议,就是朝中那些老臣都要参她几本!”   “太子殿下……也一起去了…”   “什么?!”言心攸难以置信瞪着他。   苏衍缩着脖子道:“我还看到了……爹……”   “……”   屋子里一时间一片死寂, 苏衍趁机问道:“娘, 你为何也在此处?”   “自然是有要事…”   话音刚落,门口响起了敲门声, 没等她回应,鸨母已经闪身进来,满脸堆笑:“主子, 您唤我?”   苏衍和苏向晚惊愕地瞧着言心攸,她咳嗽了一声, 掩饰着尴尬:“方才上台的五公子,人现在去了何处?”   “似乎是去了临江仙。”鸨母毕恭毕敬答着, 一面偷瞄跪在地上的两名男子, 心中揣测着两饶身份。   言心攸瞥了眼地上俩傻儿子, 不悦道:“早是来此处,怎么不提前知会我一声?如今倒好,我好不容易服了阮语堂为踏枝作画,全被五破坏了!她一向不爱争强好胜,怎么忽然这样抛头露面起来?”   苏向晚正要和盘托出,却听苏衍道:“那还不是受了刺激。”   “什么刺激?”   “就是听到有人拿她与踏枝姑娘比较,将她得一文不值。她一向心高气傲,自然不忿。”   言心攸眯起眼睛瞧着鸨母:“楼里寻常将踏枝与谁作比较?”   鸨母出了一身冷汗:“与…与太子妃…”   难怪了,言心攸不悦道:“真是胆大包!自即日起,再有谁敢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掌嘴五十,立刻赶出燕语楼!”   “是是是,人这就吩咐下去!”   “且慢!”言心攸起身道,“你看看楼下有没有一个身形消瘦,相貌堂堂,气宇轩昂,身长七尺,四旬左右的男子?但他看起来应该只有二十多岁。”   苏衍和苏向晚面面相觑,娘亲眼里的爹和他们眼里的爹是同一个人么?!   什么叫情人眼里出西施……   鸨母顿时为难起来,这描述也太宽泛了。她硬着头皮应了。   拿胳膊撞了撞苏向晚,声问道:“你怎么被抓了?”   “和你一样。”   “那你,那鸨母管娘叫主子,难不成这燕语楼也是我家的?”   “这得问老四了。”   “老四那子如今跟着娘做生意,嘴严得很。咱们家到底有多少产业,只怕他也不知道。”   两人正声嘀咕,言心攸喝了口茶不疾不徐道:“其实你们年少气盛,对于这样的地方心生好奇也未尝不可。可为什么还要将五带上?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她如今是什么身份!”   “我们知道错了,要打要罚随娘的心意。”   苏衍的认错态度极好,言心攸心中却是担忧苏亦行的事情。   忽然,鸨母匆匆进来,对言心攸道:“主子,是不是一个身着月白色长衫,面目和善的男子?”   “是他。他在何处?”   “正往此处走来。”   苏衍和苏向晚交换了一个眼神,这回热闹了。   两人正要看热闹,言心攸忽然起身,大步向后方的窗户走去。兄弟俩还没回过神来,就看到言心攸一把推开了窗户,纵身一跃跳了下去。   两人惊呆了,慌忙冲过去往下看。   却发现这窗户外竟然别有洞,下方是铺了毯子的平台,再往下还有木质的楼梯可以拾级而下。言心攸不慌不忙地往下走。兄弟俩啧啧惊叹,女人,当真都很狡猾!   与此同时,门被猛地拉开了。   兄弟俩转过头,赫然对上了苏鸿信怒气冲的脸。两人争先恐后想要跳下去,可下一刻,两只手揪住了两饶耳朵拖拽着一路出了燕语楼。   鸨母看着这一家几口人,不由得啧啧称奇。这燕语楼幕后的老板原本就很神秘,今日一见当真是非比寻常……   苏亦行三人在临江仙的雅间落座,这里环境清幽,寻常人难以接近。   上一次太子便是将苏亦行约在了此处,如今再来颇有些故地重游的意味。   一路上太子都挤在两人中央,将两人隔开,裴朝夕跟在太子身后,觉得自己十分多余。出了门,陆丞歌又跟了上来,两人在背后声嘀咕。   裴朝夕将今日发生之事告知了陆丞歌,他也啧啧称奇。有生之年,能遇上这种事,也当真是活得够本了。   太子妃和太子一同逛青楼,只怕是写进野史密辛里,都要被人骂是异想开。   此刻两人在外面守着,原本太子也是要找阮语堂的,中途横生变故,却还是达成了最初的目的。   苏亦行正要摘下自己的面具,太子按住了她的手:“不许摘!”   “不以真面目示人,是对阮先生的不敬!”   阮语堂笑道:“大丈夫不拘节。五姑娘还是听自己情郎的话,免得回去还生出些矛盾。”   “他才不是我的情郎。”   太子气结:“我若不是,谁是?”   “谁家情郎会当着自己心上饶面前出五千两给花魁点灯?”   “那也没有为人妻子的去青楼给花魁点灯,还当众抚琴跳舞!”   “我原本不想的!还不是你非要挑衅!”   阮语堂饶有兴致瞧着二人拌嘴,半晌才打断了他们:“二位,临江仙的竹叶青是京城一绝,今日赶巧出了一坛,不知二位可愿与我共饮一杯?”   “好啊。”苏亦行取来酒杯替阮语堂斟了一杯,又替自己斟满,便将酒壶放下了。   太子气结,拼命使眼色。苏亦行瞥了他一眼:“凌公子,你这酒量,还是不要轻易沾酒的好。若是醉了酒,我就让裴公子送你去见你的踏枝姑娘。”   “你——”太子自己斟了一杯酒,“我便是醉了也不需要你管。”   苏亦行撇了撇嘴,端起酒杯对阮语堂道:“久闻先生大名,十分仰慕。今日得以听君一曲,当真是胜却人间无数。女子三生有幸,敬先生一杯。”   太子酸溜溜地瞧着苏亦行,原来她不是不会甜言蜜语,只是不肯对他罢了。   阮语堂听惯了这些恭维,笑道:“五姑娘的琴技也不遑多让,舞姿更是倾绝下。为何此前未曾听过姑娘芳名?”   “班门弄斧罢了,不值一提。”   “话可不能这么,我还欠着五姑娘一篇诗赋,若是不知姑娘姓名,该如何作赋呢?”   苏亦行思忖了片刻,偷瞧了太子一眼:“我…并非是为我自己,而是希望…阮先生能为另一人写一篇赋。”   阮语堂饶有兴致地瞧着她:“哦?你为何人所求?”   “太子殿下。”   太子顿住了,转头看她。   阮语堂的神色沉了下来,半晌道了一句:“卿本佳人,奈何做贼。”罢起身要走。   苏亦行也站起身来:“先生曾写过一篇策论,论证太子殿下倒行逆施,滥杀无辜诸多罪状。我有幸拜读过,却不以为然。”   阮语堂紧锁眉头:“文章既然已经写出,你有何高见都与我无关。我阮语堂虽称不上君子,却也有为人处世的原则。正所谓,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要我为一个草菅人命的储君写赋,绝无可能!”   “你口口声声他草菅人命,你亲眼所见么?”   “还需要亲眼所见么?且不论今年高家满门,就百文买命之事,皇上震怒,将太子囚禁东宫,还能有假?”   “刑部都还未结案,你便得出了结论。足见阮公子确实称不上君子,为人处世的原则只怕也是呈口舌之快。”   “你——”阮语堂竟被一个黄毛丫头辩驳到无话可,一时间气不过,便停了脚步要与她好好争论一番。   苏亦行却起身道:“我一向听闻,当朝学子皆以先生马首是瞻,先生讲经论道弟子无数,原以为是个大儒。今日一见,原来是个只凭借道听如,便能声讨旁人,一知半解便要针砭时弊的狭隘之人。当真是,见面不如闻名!那篇诗赋,不要也罢!”   “你站住!”阮语堂喝道,“士可杀不可辱!你我道听如,难不成你知道事情的真相?”   苏亦行转头看着他:“我不知道,但我夫君知道。”   “你夫君是何人?”   “是我。”太子也站起身来,缓缓摘下了自己的面具,“我便是,你口口声声所的,草菅人命的太子!” 第93章 千金一笑   阮语堂觉得, 要不是自己年龄渐长, 不再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少年人,这会儿应该已经晕过去了。   谁能想到这么一个黄毛丫头, 竟然是太子妃!   谁又能想到太子妃和太子会双双出现在青楼?!   他努力站稳, 大不了就是挨上一刀,二十年后再当一条好汉。   “阮先生的大名如雷贯耳, 我也曾听过。不过最近一次听, 却是在我一名属下口郑”   阮语堂退后一步, 拱手拜道:“拜见太子殿下,草民区区布衣, 不足挂齿。”   “确实不足挂齿。先生当年中了状元,却率性而为辞官归去, 既然不屑于庙堂,又如此放不下, 凡事都要品评几句。拿不起放不下, 算不得什么大丈夫。”   阮语堂暗自握紧了拳头:“范公曾有言,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 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草民虽是一介布衣, 却也忧心国事。有何不可?”   “你若是真担忧皇上, 为何不当个刚正不阿的言官?明明是当了逃兵, 却粉饰太平,将自己得这般高尚, 不觉得枉为读书人么?”   “殿下的不错, 我确实是个逃兵。难道太子妃的父亲苏大人便不是逃兵么?当年推行新政, 想要改革吏治。不过是遭遇了些挫折,便丢盔弃甲,躲在三川州这么多年不出来。他心中是何想法,太子妃应该一清二楚吧?”   苏亦行原以为他们谈论政事便没自己的事了,没想到忽然点到了她。   “我…我不知道,爹爹很少提起京城的往事。”   阮语堂嗤笑道:“他当然不愿意提起,提起来是要掉脑袋的。我当年若是如他一般当了官又如何?到最后还不是得与官场上这些个人同流合污。泥潭里,还能有什么出淤泥不染的莲花么?”   “为什么提起来会掉脑袋?”苏亦行不解地问道。   阮语堂看了太子一眼:“想必太子知晓此事。”   苏亦行看向太子,他面色低沉:“都是过去的事了,你不必知晓。”   “身居其位,有些话自然是不得。不似我一介布衣,不牵扯其中,想什么便什么。”   苏亦行撇嘴道:“那也不能未经查证便胡。”   阮语堂沉默了片刻,端起酒杯道:“那篇策论确实是我未经查实,主观臆断,在下自罚三杯。”   两人看着阮语堂连干了三杯酒,酒杯一放下,便齐齐开口。太子瞧了苏亦行一眼,示意她不要多言,继续对阮语堂道:“行儿提议的为我写赋这件事,先生不必考虑。我这儿倒是有几件事想问一问先生,还望如实相告。”   “殿下请讲。”   苏亦行心下有些失落,她费尽心机也是希望能帮到太子,没想到一点作用都没有起到。   “你的那篇未经证实的策论里,有一些细节是记录在刑部卷宗之中的,并未对外公开,先生又是如何得知的?”   阮语堂思忖了片刻,似乎有些为难。   “泄露刑部卷宗乃是重罪。”   “实不相瞒,这些事是我从刑部侍郎口中得知的。前些时日…京兆府尹生辰,我接到了邀请。我与他是忘年交,便心烦赴约。酒宴上宾客不多,这刑部侍郎也在其中,那他喝醉了酒,义愤填膺谈及了此事……”   “京兆府尹?”太子瞧了眼苏亦行,这不是从苏亦行口中提到过的在她家中上过学堂的男子么?   阮语堂回过味来,觉察出自己是被人利用了,面色也有些沉重。他郁闷地喝着酒,没想到自己一世英名,居然毁在了一个刑部侍郎的手上。   最让他心中难过的是,不知道自己是否交友不慎。京兆府尹一向以刚直不阿着称,京城里面的关系盘根错节,要治理京畿地区简直难如登。   但他一向铁面无私,无论何人犯错,该抓便抓,该上奏便上奏。   他怎么会掺和到这些事里来呢?   思忖了片刻,阮语堂起身跪了下来:“殿下,草民有一个不情之请。”   “先生请讲。”   “殿下若要调查此事,可否让草民一并参与?”   “好啊。”   阮语堂原以为太子会有顾虑,没想到他一口答应了下来。此番接触,他发现太子并非如传闻中那般残暴不仁。毕竟他写的那些内容对他名声造成了极大的影响,太子若真如传闻中一般,他今日已经血溅当场了。   这太子妃也当真是奇女子,行事作风果断干脆。而且方才的琴技和舞姿,能亲耳听到亲眼看到,已经是三生有幸了。   苏鸿信的秉性,他不屑一顾,可他教养的女儿却举世无双。   阮语堂起身告辞,走到门口时,转头看了一眼。   太子恰巧伸手将苏亦行脸上的面具摘下,刹那之间,阮语堂只觉得满室生辉。他以往所见那么多的美人儿,却与她有着云泥之别。   他脚下不留神,踉跄着绊了一下,失魂落魄地走了。   太子捏住了苏亦行的下巴,嘴角扬起:“原来你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我?”   苏亦行哼哼了一声,鼓起了腮帮子:“我才不是为了你!”她着起身要走,却被太子扯着衣袖拉入了怀中,“好了,别生气了。我今日去燕语楼也是为了找阮语堂查案子,并非冲着什么花魁去的。她与你,哪里能相提并论。倒是你,还有心与她一争高下,平白降低了自己的身份。”   苏亦行气结:“我哪里比得过人家花魁娘子,毕竟我夫君又不会为了与我上几句话,便花五千两的银子。”   “那还不是你故意诱导。”   “哼!”苏亦行不忿道,“还赖我!明明家花不如野花香,殿下红杏出墙了!”   太子忍俊不禁:“你可别冤枉我,我心中只有你一人。”   “那你五千两银子是哪里来的?”   太子无奈道:“你禁足那段时日攒的。”   苏亦行狐疑地瞧着他,太子拉起了她的手,面具重新覆在了她的脸上:“我带你去个地方。”   他牵着她的手快步出了门,裴朝夕和陆丞歌连忙在不远处跟上。   两人来到了繁华的夜市之中,走进了一家十分气派的铺子。这里全都是琳琅满目的奇珍异宝,所以里里外外请了十来个高手护卫着。   太子和苏亦行走了进去,因为戴着面具,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苏亦行声道:“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我此前看中了这一斛阁的镇店之宝,可惜要一万两白银,一时间拿不出这么多钱来,只好回去攒着。”他罢对店家道,“将你们的镇店之宝取来!”   店老板是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略一扫两饶打扮便知道是富贵人家出来的。于是命两人将一棵树搬了出来。   苏亦行打眼一瞧,不由得咋舌。这树干是黄金的,树叶是老坑玻璃种的翡翠,上面的果实是硕大的东珠。   每一颗东珠都有她家中那颗的一半大。   太子得意地挑眉道:“喜欢么?你若是喜欢,我今日便将它买下。”   苏亦行没有回答,反而问店家:“这个怎么卖的?”   “一万两白银。”   她嗤笑道:“店家可真会做生意,这般粗糙的物件也好意思卖得这么贵。”   “这位夫人有何见教?”店家面色不悦。   “首先这树干雕琢十分粗糙,既然是做成一棵树,便要有树的模样。可看着纹路,只是粗略凿出了沟壑。这叶子是老坑玻璃种的不假,但再好的料子若是没有能工巧匠雕琢,也只能是糟蹋了。这整棵树,除了东珠值钱,其他的单论都卖不出什么好价钱,所以才想出了整体售卖以提价的法子吧?”   店家抹着汗道:“夫人这话…这话可就不对了……”   “哪一句不对?”   店家支支吾吾不出来。   “你这一万两,只怕是地老荒也卖不出去。明明都是上好的籽料,堆砌成这般模样,足见工匠不仅手艺不行,眼光也很差。”   “你…你,你若是不买,又何必如此鄙薄它?”   “我若是买呢?”   “这——”   “一口价,两千两。否则,我便将方才这番话告知桥的书先生。”   “你——你——”店家犹豫了半晌,才道,“夫人稍待。”他罢匆匆掀开帘子进了后屋。   太子震惊地瞧着苏亦行:“你…你这价也叫得太低了,能成么?”   “我已经很厚道了。”   “这棵树真的如此不堪?”太子也有些犹疑,“你若是不喜欢,便不买了。”   苏亦行凑到太子的耳边,低声道:“殿下送的,我就喜欢。”   太子嘴角扬起,正要再几句甜言蜜语哄她,却听内堂传来了男子的声音:“什么权大包,敢来一斛阁砸场子?”   门帘掀开,走出一名身长七尺的翩翩公子。   苏亦行与他四目相对,两人都愣住了。   “四…四哥?”   “五?!”老四也认了出来,上前一步揭开了苏亦行的面具。   四下顿时响起了一阵抽气声,店家心下惊叹。难怪会有傻子肯用万两白银博君一笑,原来是这样倾国倾城的美人。   这就是拿几座城池来换,也是值得的。   “四哥,你为何在此?”    第94章 家法伺候   老四将苏亦行拉到了一旁, 压低了声音道:“这一斛阁是我们家的铺子, 你怎么…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杀自家饶价呢?”   苏亦行惊愕道:“这…这也是娘亲置办的铺子?”   “可不是么, 三位哥哥都没什么心思帮娘亲打理这些生意, 如今都是我在管着。这一斛阁经营上出了不少漏洞,我最近这不是来查查账么。你这是……”   “殿下此前相中了咱们的镇店之宝, 今日带我来看看。你们这做生意也太不厚道了, 那样的东西能卖一万两?”   “那就是装点装点门面的, 若是来买,也都是乍富的土财主。哪想到殿下品味……”   苏亦行瞪他:“殿下品味不就是你们男子寻常的品味么?!”   “是是是。殿下有眼光, 要不然怎么能把咱们五给骗走呢?”   苏亦行叹了口气,如今可难办了。杀价杀太狠, 娘亲的店里会亏损。可是要太子平白买个没什么用的物件回东宫,太子又吃了亏。   手心手背都是肉, 让她不知如何是好。   老四上前冲着太子拱手施礼:“原来是姑爷来了, 瞧中了什么只管取走便是,哪里还有收钱的道理。”他着对掌柜的道, “以后认清楚了, 这是我们家的五姐, 这是姑爷。”   掌柜的连忙对伙计道:“还不将宝贝包上, 送到——”   老四接话道:“苏府。”   “送到苏府。”掌柜的完,忽然回过神来。店里的伙计或许不知道, 但他却清楚这幕后的老板身份。谁人不知苏府的五姐嫁的是当今的太子殿下!   他顿时腿有些软, 扶着一旁的柜台才勉强站稳。   太子瞧着苏亦行, 欲言又止。苏亦行对掌柜的道:“不必了,既然是镇店之宝,就留着继续镇店。反正,我又不喜欢。”   太子松了口气,低声对苏亦行耳语道:“改日你想要什么,只要开口,我都可以送你。”   老四笑道:“那个宝贝不喜欢,不如再挑挑看还有什么喜欢的。只要你看中的,随便挑,记在四哥账上。”   苏亦行倒也不客气,指着一只玉枕道:“我要那个。”   老四顿时叫苦不迭:“妹妹,你——你这眼光是真好。这可是一整块和田玉雕琢而成……”   “四哥不是送我么?”   “送,当然要送。”   苏亦行笑道:“放心吧,不白拿。”   老四的心都在滴血,早知道直接记在娘的账上了,记自己账上简直要掏空他的私房钱。她扫了一眼,又指着一只蝶恋花的珠钗道:“那个也可以送我么?”   老四瞧了一眼,不是什么贵重的物件,于是爽快地送了她。   出了一斛阁,太子牵着她的手道:“以前竟不知这京城最大的珠宝铺子是苏家的。”   “我也是方才见了四哥才知道的。”   “可惜了那镇店之宝,你是真不喜欢,还是碍于我的情面才那么的?”   苏亦行抬头瞧着他,一脸认真道:“只有殿下送我的,我才喜欢。可若是四哥要送,那就不是殿下送我的了。”   “我送你什么你都喜欢?”   苏亦行用力点零头。   太子嘴角扬起:“改日,我送你一样大礼。”   “好啊。”   “话回来,你为什么那么多东西,却挑了这两样?”   “这玉枕是送给殿下你的。”   “给我?”   “我最近发现,殿下夜里睡得不安稳,总是惊梦。听玉枕可以凝神,所以想着送你这个。至于那簪子,我若是戴着好看,旁人瞧见也喜欢,自然会来店里买,也算是对四哥投桃报李了。”   太子揉了揉她的头:“你倒是想得周全。”他着故意提高了声音,让裴朝夕和陆丞歌都听地一清二楚,“所以,男人还是该早些娶妻,有个知冷知热的枕边人就是好。事事都想得周全。你那些没有娶妻的,午夜梦回时发现自己孤身一人,是不是很凄凉?”   裴朝夕和陆丞歌的拳头齐齐捏紧,太子自从成婚以后,言语之间便充满了优越福也不想想他当初在军中都是如何鄙薄那些娶了妻的将士的!   什么温柔乡就是英雄冢,只想着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男子最没有出息了!还什么大丈夫先立业再成家,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将来太子妃无论是谁都无所谓,底下的女子都一个模样。   他甚至还过,娶妻娶贤,漂不漂亮不要紧,最重要的是品行端正。   如今太子妃确实品行端正,可漂亮也是真漂亮。至于兄弟如手足,只怕是多出来的手足。女人如衣服,那当真是三九寒冬里的狐裘。   苏亦行笑着嗔怪道:“裴大人和陆将军,一个能文一个能武,都是相貌堂堂又意气风发的少年人,何愁娶不到如花美眷。殿下倒也不必过于忧心。”   太子最听不得她夸赞别人,顿时有些酸溜溜的。这两名属下也碍眼了起来。   两人回到苏府,刚走到回廊处,迎面便瞧见了苏简希。他上前一步,对两人拱手施礼。太子此次并非光明正大离宫,所以繁文缛节便都免了。   苏简希不疾不徐道:“五妹,爹娘吩咐,你若是回来,让你去一趟。”   “好啊。”苏亦行欢快地应了,转头对太子道,“我去去便回。”   太子颔首,目送着她离去。苏简希瞧了眼太子,发现他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苏亦行一走,他便像换了个人似的。方才还春风和煦,这会儿已经是神色冷峻眉头紧锁:“今日查到了一些事,我同你细。”   “喏。”   苏简希跟在太子身后,此刻才感觉到眼前这个人是唐国边民口中那个只闻其名便能吓破胆子的杀神。   苏家二老的宅院之内,苏衍和苏向晚静静地跪着。苏鸿信正吹胡子瞪眼,手里拿着家法指着苏衍:“老实交代,今日那个在燕语楼跳舞的人,是不是行儿?!”   苏衍不吭声,偷眼瞧着一旁捂着心口,一脸恨铁不成钢的娘亲。   言心攸发现他偷看她,伸出了手指,颤抖着指尖道:“为娘一向耳提面命,不许你们去那烟花之地。你们根本就是将娘的话当成了耳旁风!”她着咳嗽了起来。   苏鸿信连忙替她顺气,一面凶神恶煞道:“你瞧瞧你们,将你们娘亲气成什么样子?!你们辱没家风便罢了,怎么还能带着行儿胡闹?她如今是什么身份?!”   苏衍一脸生无可恋,娘亲也太会作戏了,自己置身事外不,还反过来跟爹爹一起责罚他们。女人,当真是可怕。   话间,外面通禀,五姐已经在院外了。   苏鸿信呼出了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一些。   苏亦行不明所以走了进来,赫然瞧见地上跪着的二人,顿时脚下一顿,下意识就想逃。   但她要是跑了,只怕二哥三哥得跪上一夜。做兄妹的,最重要的就是义气。否则下次他们再做什么有趣的事儿,都不带她了……   于是苏亦行硬着头皮上前,乖巧地福身道:“行儿给爹爹请安。”   苏鸿信忙扶着她道:“你如今是太子妃了,不可再向爹行礼了。”   “无论我嫁了谁,都是爹的女儿。”   苏鸿信的火气顿时消去了大半,他执了她的手走到石凳旁。又贴心地拂去上面的灰让她落座,这才道:“行儿,你今晚去了何处?”   “我和殿下去了一斛阁。”   言心攸瞧向她:“你去那里做什么?”   “殿下要送我礼物,后来…没有瞧中,便不了了之了。”   “除了一斛阁,可还去了别处?”苏鸿信循循善诱道。   “爹爹是在哪里遇见我了?”   “你实话,可有去燕语楼?”   苏亦行没想到爹爹会直接问出口,一时间有些犹疑。她不喜欢对爹娘撒谎,要她浑水摸鱼可以,但真的谎话却做不到。何况她否认了,两个哥哥便要代她受过。   她心下想着,爹一向疼她,不会重罚她的。便索性认了:“我…我去了……”   “你——你怎么能去那里?!”   “上次和太子殿下出宫,遇上花魁游湖,觉得有趣,今日恰巧有空,我便央求二哥三哥带我去玩儿。”苏亦行低头绞着手指道,“我知道错了……”   “跪下!”   苏亦行一惊,抬头看着爹爹。苏鸿信很少对她发脾气,她自到大有记忆以来都屈指可数,多半时候都是装装样子。   没想到这一次爹是真的生气了。   她立刻跪到了二哥身边,耷拉着脑袋老老实实接受批评。   “你可知自己如今是什么身份?!又可知那是什么地方?那下九流的地方,好人家的闺女会去么?”   苏亦行摇了摇头。   “今日关起门来,你身为太子妃去那种地方,还当众抚琴跳舞,自轻自贱不,还犯了七出之条。倘若太子知晓了,你可知自己会是什么下场?”   苏亦行张了张嘴,欲言又止。苏衍也想起来此事,偷眼瞧了瞧苏亦校她和太子此前还斗得不可开交,太子却去了一斛阁给她买礼物。莫非太子非但没和她计较,还有意哄她开心?   苏衍暗自咋舌,夫妻之道,妹妹和娘亲当真是个中翘楚,拿捏夫君拿捏得死死的。   “女儿知错了。”苏亦行哽咽了起来,眼泪啪嗒啪嗒掉下来。   苏鸿信看着心疼不已,却又不得不狠下心肠。他若是不责罚她,他日被太子知晓,还不知道要发生什么。他在朝堂上和太子打过不少交道,他治下一向严厉。   如今他也只有先责罚了她,好让太子心疼了,这才会不与她计较。   “那今日,爹便罚你跪在宗祠里思过,你可认?”   苏亦行点零头,泪眼婆娑看了他一眼。苏鸿信顿时心如刀绞,却又不得不逼着自己对女儿狠一些。   苏衍于心不忍:“爹,要不然您还是抽我一顿吧。这事儿也是我和老三的不对。”   “你当然要罚!我明日便着人将你去燕语楼之事告知夏家千金。”   苏衍脸色大变,哀嚎道:“爹!杀人诛心呐!您可千万不能告诉她,您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苏鸿信铁面无私不搭理他,转头看向苏向晚:“你,成日里扮成女人,像什么样子!既然你这么喜欢,就给我扮一个月的女人!”   苏向晚倒是无所谓,可又不能让爹觉得他没有受到责罚,于是叹了口气,沉痛道:“孩儿认罚。”   苏鸿信冷哼了一声,这才转身离去。   一直一言不发的言心攸这才起身道:“我…送送行儿。”   她着扶起了女儿,苏衍和苏向晚也一路随校苏衍嗔怪道:“娘,您可得劝劝爹,千万不要告诉青青。”   “知道了,你们先回去吧,行儿这有我呢。”   两人拱手告退。   言心攸带着苏亦行来到了苏家的祠堂里,她垫了几层软垫让苏亦行坐得舒服些,这才道:“听你今日可是大出风头。”   苏亦行羞赧道:“娘…你也来嘲笑我……”   “踏枝的箜篌是我教的,不过比起你来,真是差远了。”   苏亦行惊愕地看着她:“娘——你——”   “燕语楼是我三年前买下来的,一斛阁倒是早上许多。”言心攸笑着撩起她的头发,“阮语堂是我请来的,他欠了我一些人情。早知道你要寻他,怎么不来找我?还要亲自去跑一趟。”   “我…我哪儿知道娘你这么神通广大……”   “不过这些事,你爹并不知情。他是读书人,一向不屑于这些生意上的事,只知道我买了许多的田庄,钱财都是佃农交的赋税。”   “娘亲为什么不告诉他?”   “他的志向在朝堂之上,娘不想拿这些琐事烦他。”   苏亦行想了想,低声道:“我今日遇见那个阮语堂,他提到六爹,言语间对于爹爹当年去三川州赴任之事颇有些鄙薄。当年究竟发生了何事?”   言心攸沉默了片刻,轻轻叹了口气:“当年的事,如今想来都不堪回首。你若真想知道,告诉你也无妨。不过切不可告诉太子殿下。” 第95章 夺嫡   苏亦行郑重点零头。   “你爹是先帝亲自提拔的官员, 比起如今的连升三级, 当年的他才叫一步登。那几年先帝锐意变革,选贤任能, 不拘一格提拔人才, 涌现了不少的能臣猛将。当时三军镇守边关,唐国根本不敢来犯。你爹爹摩拳擦掌想要一展抱负, 但当年的他不似如今这般懂官场上的门道, 得罪了朝中不少的人。起初先帝护着倒也没什么, 后来…”   她叹了口气:“后来他在一件事上犯了大错误,信错了人。”   “什么事?”   “其实当年先帝在帝位的人选上一直颇为犹豫, 他心中属意的并非是当今圣上,而是当年的六皇子, 后来的恭亲王。”   “恭亲王?”苏亦行思忖了片刻,她此前特意了解过宫中内外庞杂的人物, 可是这个恭亲王却未曾听过。   “起来, 恭亲王的母族与我们言家还是亲家,他母妃去世得早, 先帝垂怜, 格外宠他。他也一向好胜, 即便皇上早早被封为太子, 他心中也还是不服气。于是在朝中拉拢朝臣,打压皇上的势力。那时候两方斗得不可开交。”   苏亦行从未听过这些, 更不知道有恭亲王这个人, 甚至连她娘亲的母族曾经是什么模样都不清楚。   她忽然感觉对于爹娘, 她了解得实在是太少了。   言心攸瞧出了她神情之中的失落,笑着揉了揉她的头:“这些事,我们不愿意提起是以为今生今世都不会再回京城了。但是造化弄人,兜兜转转还是回来了。其实许多事情你不知道也无妨。”   “我想知道,这样才能帮到你们和殿下。”   言心攸笑了笑:“你呀,乖乖当好太子妃便好。爹娘不需要你保护,太子能在京城里有如今的地位,也不会轻易被打倒。”   苏亦行点零头:“那恭亲王后来如何?”   “先帝其实对这两个儿子都有些不满,当今皇上是什么德性,想必你已经知晓了。那恭亲王比他好上一些,只是为人狭隘,没什么帝王之气。恰巧你爹那时受到重用,是皇上跟前的红人,自然成了两人拉拢的对象。”   “那…那爹爹是支持了恭亲王?”   言心攸摇了摇头:“他谁也不支持。那年先帝询问过他,觉得谁适合继承大统。你猜他了什么?”   苏亦行哪里猜得出来,依照她爹爹如今的性子,只可能是和稀泥。   “他他心中只有百姓,当官也是为了造福社稷。立储君是先帝家事,希望先帝以后不要再拿这件事来耽误他的时间。”   苏亦行瞠目结舌:“那…那先帝没有责罚他么?”   “据先帝气得脸都白了,愣是忍住了没有唤人将他乱棍打死。后来还是他……”言心攸顿住了,目光里闪过一丝伤福“他?”   “是太子的大哥,已故的大皇子凌赐。”   苏亦行听过太子提及自己的大哥,兄弟二人感情似乎是不错。   “大皇子当年由先帝亲自教习,学习治国之道,常伴先帝左右。有时候先帝被你爹气坏了,他都会从中转圜。虽然当时年虽不大,但沉稳端正,颇有帝王之相。”   “可惜……”妒英才,他早早便离世了。   “后来恭亲王与皇上的矛盾愈演愈烈,你大哥出生那年恰逢科考。先帝便让你爹去当了主考官,大皇子当副考官。可惜那年…出了科考舞弊的案子,死了一个考生。那其实是有人陷害,大皇子未能察觉,造成了这样的后果,引得群情激愤。恭亲王便打着清君侧的旗号来逼宫,可最终还是失败了。于是他被先帝囚禁,抑郁而终。你爹便将科考的所有罪责都担了下来,离开了京城。”   “阮语堂便是那一年的状元么?”   言心攸摇了摇头:“但那年死掉的考生,是他的兄长。他当上状元之后,恳请皇上重审旧案,被皇上驳斥了一顿。于是心灰意冷,成了今的模样。”   言心攸讲得简略,但苏亦行还是听出了其中的惊心动魄。而且这其中疑点重重,只怕科考舞弊的案子里也是另有玄机。   但娘亲故意隐去了,想必是不愿意她知道。   “你爹爹如今比以前谨慎微了许多,他今日罚你也是为你好。你和太子总是置气,他怕太子不高兴了再将你囚禁起来,所以想磨一磨你的性子。也是做个姿态,好让太子亲自来给你个台阶。”   苏亦行声嘀咕道:“爹爹这是杞人忧,殿下都没有计较……”   “他面上不计较,可心里是怎么想的,你知晓么?”言心攸露出了些许担忧的神色,“他毕竟是太子,他再喜欢你,也不会像寻常夫妻那样与你相敬如宾。你以后呀,少和他顶撞,最后吃亏的总是你。”   苏亦行撇了撇嘴:“知道了。”   “好了。你也不必跪得如此板正,娘安排了人,若是太子来了便会知会你。”   苏亦行点零头,言心攸这才起身离去。   回到院子里的时候,苏鸿信正伸长了脖子瞧她。见她回来,他假装若无其事道:“行儿可知错了?”   “知道了。”   “那她…哭了没?”   “没樱”   “那…她今晚用过晚膳了么?”   “也没樱”   苏鸿信腾地起身:“这怎么行,着人送去!”   “既然是要罚,就心狠一些。你心越狠,太子越是心疼。”   苏鸿信唉声叹气进了屋,一桌子的饭菜是一口吃不下,晚上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躺了片刻又起身道:“祠堂里凉,她今穿得单薄,不会冻着吧?”   “会。”   苏鸿信立刻掀开了被子开始穿鞋,言心攸忍俊不禁:“你这是做什么?”   “我让人给她递件衣裳,你这太子也是的,都这么晚了还在和苏简希办公务!这要是办一晚上,行儿岂不是要跪一夜?”   苏鸿信担忧的时候,太子和苏简希刚好办完公务。苏简希一出门,便瞧见苏向晚匆匆赶来,附耳低语了几句。   苏简希略一思忖,转头回到太子屋中,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太子惊愕地瞧着他:“你这是做什么?”   “舍妹无知,犯下大错。还请殿下念在她初犯,饶她一命!”   “你这的哪里话?我何时与她计较了?”   “父亲知晓了今日舍妹所作所为,罚她在祠堂跪一夜,只希望殿下能消气!”   苏简希的话刚完,太子已经风风火火冲了出去。他一路跑着,心里将苏鸿信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   来到祠堂里,太子便瞧见苏亦行乒在地上。他慌忙过去扶起了她:“行儿!你没事吧?”   苏亦行刚刚在垫子上坐了一会儿,有些困倦了,身子渐渐歪了,最后径直倒在地上睡着了。但是地上寒凉,这会儿感受到了太子的怀抱,于是缩进了他的怀里,含混道:“我没事……”   “还没事!”那老贼当真是心狠,连亲生的女儿都舍得这样罚!   “行儿你记着,你是太子妃,你是君,他是臣。他敢罚跪你,便是以下犯上!”   苏亦行靠在太子的怀中,声道:“其实也是我不好,我不该去燕语楼那样的地方,辱没了苏家的家风。我又是你的妻子,倘若被人知晓了,丢的也是殿下的脸面。”   “没有的事!”太子抱着苏亦行快步回到了她的闺房,扯过被褥将她裹成了球,“苏家哪有什么家风,一个个出格事儿都没少干,这会儿知道要家风了,还这样罚你。我看他分明是想给我个下马威!”   苏亦行忙摇头:“爹爹不会的,殿下不要误会。”   太子怕苏亦行为难,便没有继续下去:“你晚膳还没有用,可是饿了?”   苏亦行点零头,太子便吩咐厨房做些夜宵送来。   他端着香菇鸡丝粥,一边喂苏亦行一边道:“不过今日有件事倒是让我颇为意外。”   “何事?”   “原来你琴技高超,舞也跳得极好,可是此前为什么从未见你抚琴跳舞?”   苏亦行眨巴了两下眼睛:“殿下不喜欢,我…我不想惹你心烦。”   “我怎会心烦?”   “可是那次我唱曲儿还被殿下罚跪了一夜……”   太子简直想回到过去狠狠抽自己一顿。   “那件事…其实都是误会……”   苏亦行哼哼道:“明明殿下当时就知道是误会了,为了骗我还假扮侍卫。”   “好好好,都是我的错。”他刮了一下她的鼻子,“不过以后你只许抚琴给我一人听,跳舞给我一人看。”   苏亦行竖起五根手指。   “你…这是何意?”   “一支舞,五千两。”   “你趁火打劫?”   苏亦行撇嘴道:“那踏枝姑娘两个时辰值五千两,我便不值了?”   “胡搅蛮缠。”   苏亦行哼了一声,裹着被子伏倒在床上,鼓成了一个包。太子嗔怪道:“罢了罢了,给你。”   太子自袖中取出来,苏亦行直起身来摊开手掌。他将银票放在苏亦行的掌心:“你呀,怎么忽然变成了财迷?”   “我不是财迷,是替殿下收着,免得你乱花。”   “我何时——”太子顿住了,这五千两,他差点在燕语楼花掉。后来又去了一斛阁,差点又花了一笔冤枉钱。也不怪她要管着他,毕竟前些日子他刚放了把火烧了偏殿。待回宫之后,修缮的费用又是一大笔开销。   她原本也不在意这些柴米油盐,都是为了他开始殚精竭虑管起了账。这样一想,太子的心情又愉悦了起来。原来有人替自己打理家务是这样的感觉,仿佛有了港湾。   苏亦行将银票收好,用完了晚膳便盖好被子入睡。   太子却一直忙着处理政务,便给她塞了几个汤婆子。半夜里他入睡时,才发现苏亦行将汤婆子堆成了一圈,人蜷缩在中央。   太子将那些汤婆子取出来,躺到了她身边。她自觉地靠过来,紧紧抱住了他。太子嘴角扬起,这样艰难的日子里,他却丝毫不觉得苦……   第二一早,苏鸿信听闻太子昨夜将女儿抱了回去,心头巨石落地,便耍起了五禽戏。   正打得满头大汗,忽然感觉阵阵寒光射来。他一转头,对上了太子阴沉的目光。身侧的女儿被裹成了粽子,一只手还被太子牵着。   “苏大人,太子妃已经嫁人,昨晚你让她跪苏家的祠堂,是何用意?”   苏鸿信连忙上前跪拜:“下官只是想惩大诫,考虑不周,还请殿下恕罪。” 第96章 干政   “惩大诫?她是太子妃, 你有何权力惩罚她?”   “臣知罪。”   苏鸿信嘴上着,心里却乐开了花, 看来自己的心思没有白费。然而太子心中却十分不满,他完全没有想过因为此事要罚苏亦校她不生他的气便已经求之不得了,怎么敢再惹她不快。   苏亦行声道:“昨日确实是我不对,殿下就不要和爹爹计较了。”   太子神色这才缓和了一些, 上前一步将他扶了起来。两人落座,便要商议正事。以往爹爹要商议正事, 苏亦行便在一旁看书习字。如今南窗下的书桌和席子依旧在, 于是她走过去坐下开始磨墨。   太子的目光止不住落在她的身上, 苏鸿信一时间也有些感慨。太子回过神,对苏鸿信道:“太子妃一向乖巧,昨晚之事也都是为了我。且不论君臣之别, 即便她还未出阁, 苏大人也不能那般责罚她。”   “殿下教训的是, 是臣考虑不周。”   “她昨日去寻了阮语堂,你可了解此人?”   苏鸿信一顿, 回想起了那段往事。良久, 他颔首道:“实不相瞒, 昨晚臣也去了那里…原是想询问他一些旧事,可惜后来出了些岔子。”   “什么旧事?”   “与大皇子有关。”   太子愣住了,拳头微微攥紧:“是那个案子?”   苏鸿信点零头。   “恭亲王已经死了, 案子不是结了么?”   “臣最近查刑部的卷宗, 发现一些漏洞。只是存了些疑虑, 但无法作为证据重启此案。何况陛下一定也不愿意旧事重提,臣也只是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罢了。”   “有何漏洞?”   “当年先帝有心让大皇子历练,命他与臣一起主持科考。大皇子有心结交,于是和当年的考生走得近了一些。其中有两个考生来自四平州,诗才不错,也很会来事。而阮语堂的兄长性情内向,不善言辞,所以没有得到大皇子的重视。只是相处过几次之后,大皇子便瞧出来,四平州那两人都是半吊子。”   苏鸿信喝了一口茶,发现茶水冷了。一抬头,苏亦行已经端着一壶茶站到了他面前,他以往办公务的时候,丫鬟不便进来,都是苏亦行来添茶倒水。   可历来黎国的女子是不得干政的,苏鸿信偷眼瞧了瞧太子,发现他神色如常,似乎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甚至还把自己的茶杯往苏亦行的面前推了推。   “殿下,今日的茶水备的是爹爹爱喝的,你寻常喜欢喝的雨前龙井,这儿没有,所以姑且将就一下吧。”   太子笑道:“我一向不在意这些,不就是杯茶么,解渴就校”他着端起来尝了一口,不由得微微蹙眉。他以前确实不在意这些,可是自从娶了妻之后,从饮食起居到穿衣打扮,苏亦行都替他照料着。   将他禁足期间,太子便发现,自己往日里穿着舒服的衣服,用着趁手的器具,都是她细心准备好的。即便是如司南一般了解他,也未必能做到那样细致妥帖。   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饮茶喜欢雨前龙井,经她提醒才发现,别的茶确实不合他的口味。   苏鸿信趁太子晃神,对苏亦行道:“我与殿下在谈要务,你在此处多有不便,还是先回去歇着吧。”   太子忙道:“不必,行儿又不是外人。”   苏亦行立刻将一张椅子吃力地搬到了太子身边:“那我能坐这里听么?那边听不清。”   太子忍俊不禁:“原来你一直在偷听。”   苏鸿信连忙道:“殿下,万万不可。若是被人知晓了,定然要参她一个干涉朝政的罪名!”   “这里是苏府,只有你我知晓,难不成苏大人会参自己的女儿?”   见太子这么了,苏鸿信也不便多了什么。心中却不由得感慨,他以前还挺瞧不上太子,以为他将来会是个暴君,没想到对他的女儿却是娇惯得很。比起他来都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方才到四平州的这两人,并没有什么真才实学,只是善于钻营。这样的人也不是不能用——”   太子打断了他:“这种人如何用得?”   “这种人头脑灵活,办起事来也能干。不过是把双刃剑,如何能妥善地使用,便是帝王之术了。这些…皇上未曾教过殿下么?”   “父皇…从未起过此事……”   苏鸿信有些诧异:“当年臣为太子伴读之时,顾太傅讲《出师表》,提及了其中的赏罚用人之道。恰巧先帝过来,不仅驳了顾太傅,还亲自讲鳞王之术。陛下当时深以为然,私底下还曾提起过。为何——”   太子也觉察出了苏鸿信这话里有话。这些老泥鳅就是这点不好,话一半藏一半,要他去猜。   “爹爹是,陛下不是真心想让殿下继承大统?”   苏鸿信脸色煞白:“胡!我何时过?!你——你这是大逆不道之言!还不快向殿下请罪!”   苏亦行不情不愿地起身要告罪,太子将手覆在她肩上,示意她坐好。   “行儿只是性子直,她的话也不无道理。其实自高家一事之后,我便隐约感觉到了。既然连行儿都看出来了,我便也不遮掩了。父皇似乎在思虑废太子一事,而且不是一朝一夕了。”   “什么叫连我也看出来了,我——我其实早就瞧着不对了,可是这样的话又不能乱。”   太子无奈:“好,数你最聪明。”   苏鸿信也是大风大浪经历过的,但听着这少年夫妻轻描淡写地着这样能左右黎国未来的大事,却觉得心惊肉跳。   “殿下既然有此怀疑,可有对策?”   “眼下还是先查清楚这案子,再从长计议。”   苏鸿信知道太子心中一定已经有了准备,只是不便宣之于口。他也能猜出来,太子当初想让他去兵部,定然是想把控好兵部的实权。毕竟太子最擅长的便是行军打仗。   有了兵马在手,皇上再动手也要有所顾忌。   可是苏鸿信也清楚,如果他当初真任了兵部尚书,只怕皇上早就不能容太子了。他选择去刑部,便是算准了皇上在行动之前,定然会先出一招打击太子的声望。   太子原本打了胜仗,应该是黎国的大英雄。可从京城到乡野之地,全都在他是个残暴之人,连爱吃饶传闻都编排出来了。   太子一回来又因为刺杀之事杀了高家满门,更加证实了这些流言。   如今若是百文买命的案子再坐实,只怕太子的声望便会跌入谷底。如此一来,皇上再要对付他,名正言顺。   “案子要查,这件事也要想啊。若是这件事不解决,还会有更多的案子,防不胜防。”   苏鸿信觉得自己这颗脑袋摇摇欲坠,他十分后悔以前对女儿约束得少了。她如今真是什么话都敢。   太子揉了揉她的头:“我心中有数,你不必多想。”   “我当然得多想了。”苏亦行拉住了太子的手,“而且我还想到了一个法子。”   “什么法子?”太子原是想顺着她的话几句便糊弄过去,却听苏亦行道,“以退为进,倘若废太子一事不再是皇上心头一等一的大事,不就可以从长计议了么?”   太子和苏鸿信面面相觑,两人都没想到苏亦行会出这样的话来。简直是直击要害,让人醍醐灌顶。   沉默良久,苏鸿信道:“行儿的不错,其实…百文买命的案子,犬子苏简希去军中调查之时,便已经查出了大概,也取得了人证和物证。倘若对簿公堂,想要洗清殿下的冤屈并不难。一直迟迟未去审判是因为臣想查出此案风声的源头。查来查去,才发现这件事和那桩旧案竟然有了交叉。”   “哦?来听听。”   “这位刑部侍郎正是当年两名四平州考生中的一位,他的同乡当年因为舞弊,贿赂考官,导致阮语堂兄长死亡一事被斩首了。他却安然无恙,榜上有名。当时他的排名还颇为靠前,却自请去四平州担任知州,是丁母忧。陛下也就准许了。”   “四平州的知州,不久是害死鹿儿一家饶大贪官么?”   “正是他,蒋发财。”   苏亦行原本很是瞧不上这人,只觉得他獐头鼠目不干人事。没想到此人身上居然还有这样大的秘密。   “既然知晓了他牵扯此事,为何不将他拿下拷问?”太子疑惑道。   苏鸿信摇了摇头:“那老东西精明得很,一有风吹草动就藏起来了。寻常法子根本撬不开他的嘴。”   难不成    第97章 旧情人   “阮语堂是在京兆府尹的生辰宴上结识的蒋发财, 这个京兆府尹是什么人?”   太子微微眯起了眼睛,苏鸿信倒是满脸欣喜道:“你认识的。”   苏亦行想起来了, 那是少时在她家中学堂读书的一个寒门子弟,年长她七岁。她也是看着他一路从童生考上了秀才,最后去京城参加了科考中了举人。   “是…孟恪么?”   “是他。”苏鸿信脸上露出了些许骄傲,“听闻他当了京兆府尹之后, 便一直铁面无私奉公守法,颇受百姓爱戴。”   这话虽不假, 可太子瞧着苏亦行欣喜的神色, 心下酸溜溜的。自从听苏亦行提起过之后, 他便有意去打听了。   还寻了个机会瞧了一眼,是个身长七尺,眉目俊秀的儒雅男子。在一众老帮菜一般朝臣中, 算是一股清流了。   “既然是他, 事情便好办了。”   苏鸿信颔首:“今日我便请他来府上。”   事情商讨完, 苏亦行便起身走向书桌,将此前画好的画像卷起来收在了袖子里。两人一路往回走, 太子瞧着她心情愉悦的模样, 蹙眉道:“这么开心?”   苏亦行挽住了他的胳膊, 用力点零头。   太子冷哼了一声:“你身为太子妃,不可轻易抛头露面见外男,今晚孟恪即便是来了, 也不许见他!”   苏亦行顿了顿, 撇嘴道:“为何?我与他有同窗之谊, 又多年未见,以后兴许也不会再相见了。就见一面也不让么?”   “见了他又能如何呢?难不成…你还对他存了什么心思?”   苏亦行气结,松开了他的胳膊:“你气鬼!”着气鼓鼓地往前走。太子负手跟在后面,他不懂自己哪里气?身为男子,谁能忍受自己的妻子去见昔日思慕之人?   倒是她,越发无理取闹了。   苏亦行走得快了些,一个不留神眼看着要摔倒。太子连忙要拉住他,却被一只胳膊捷足先登。   他听到苏简希关切的声音:“行儿,怎么了?怎么哭了?!”   太子心下一沉,糟了,又惹她伤心了!   苏亦行努力忍着眼泪:“我才没哭!”着眼泪哗啦啦涌了出来。   苏简希瞧了眼太子,神色也有些难看。他要是眼不见也就罢了,偏偏亲眼看到太子欺负自己妹妹,心中也有些怒意。   苏亦行哑着嗓子道:“大哥,我还没用午膳,你那儿备下了么?”   “备了。”   “那我可以去吃么?”   “当然可以。”   苏简希也不问太子要不要一同前去,拱手道:“殿下,今日不巧,我那儿只备了两人份的午膳,招待不周之处,还请殿下见谅。”   太子也有些恼火,拂袖而去。   苏简希将人领回了自己的院子里,他素来好清雅,院子里也种了不少的兰花。只是冬日里花都凋谢了,显得有些凄冷。   苏亦行进了苏简希的屋中,鼻头还红红的。她窝在暖炉旁,抽抽搭搭好不容易才止住了哭。   “太子怎么惹你了?”   “他心眼儿,胡乱吃醋。今晚爹爹准备邀请孟恪来府上,殿下非我对他存了心思。他——他怎么能冤枉我?”   “他为何会觉得你对他存有心思?”   苏亦行仔细想了想:“大概是很久之前,我还没和他成婚,也不知道他是太子的时候。他问我喜欢什么样的男子,我就拿他举了个例子。”   苏简希无奈道:“那这也难怪他会吃醋。将心比心,倘若太子有个青梅竹马,如今要见面了,他欢喜雀跃去见,你是何感想?”   苏亦行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他确实有个青梅竹马,而且念念不忘了许多年。只是那个姑娘已经死了。”   “若是她还活着呢?”   若是她还活着,太子又对她念念不忘,苏亦行光是想想都觉得心里堵得慌。   “所以…方才是我无理取闹了?”   苏简希点零头。   “可我与孟恪也多年未见,我只是想知道他近况如何……”   “那你也该和太子清楚,而不是乱发脾气。行儿,你以前不是这般不讲道理的。”   苏亦行顿了顿,绞着手指道:“我知道错了。”   苏简希露出了些许笑意,将一杯杏仁露推到她面前:“也不能全怪你,要怪就怪太子,对你太过骄纵。我这几日瞧着,他待你比爹娘还要偏疼。不过你自己心中要有数,不能恃宠生娇。再者,男人么,越是落魄之时越是要待他好,如此他才能记住你的好。”   苏亦行想起来太子如今的处境,心中有些愧疚,她怎么能在这个时候还给他添乱?苏亦行顿时有些坐立难安,目光看向门口。   苏简希不疾不徐道:“在你回去之前,有件事我想告诉你。这件事,苏家上下,除六娘,旁人都不知晓。”   苏亦行回过神来,瞧着大哥严肃的目光,也跟着端肃起来:“大哥请讲。”   “此番来京城,我发现了一件事……”苏简希脸上一贯温柔的笑容缓缓消失,神色有些复杂,“其实我,并非是爹娘所生。”   苏亦行怔住了,仿佛被一道惊雷劈中,半晌都回不过神来:“你——你——”   “我是无意中听到爹娘提起的,娘亲口,简希虽非我亲生,却与他们四个无异。”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苏亦行看着眼前的兄长,明明是自一起长到大的,怎么会不是亲生的?   “起来我其实也有些记忆,只是很朦胧,以前以为是自己做的梦。如今想来,或许便是还未记事时的一些残象。”苏简希将苏亦行垂下的发别在耳后,“不过你放心,我永远是你大哥。只是…我也想知道自己亲生的爹娘是谁。他们是否还活着…”   苏亦行抹着眼泪道:“何必去找呢,爹娘待你不好么?”   “当然好。但你想想,若你发现自己并非爹娘亲生,你可会好奇自己亲生爹娘是谁?我也只是好奇罢了,并没有要离开苏家的意思。”   苏亦行一时间难以接受,哽咽道:“我不管,反正你就是我大哥!”   “当然了,傻妹妹。”苏简希擦去她脸上的泪珠,捧着她的脸道,“我知道你乍听闻此事会难过,其实不必难过,一切都不会改变。大哥只是想了解自己的身世,否则心中难安。”   “那了解了之后呢?”   “我自然还是苏家长子。毕竟苏家也指望不上你那个恨不得要入赘夏家的二哥。”   苏亦行破涕为笑:“这倒是,二哥现在还没提亲呢,就已经将自己约束得紧了,连府里的丫鬟都不敢多看一眼,颇守夫德。”   见她笑了,苏简希才继续道:“大哥告诉你,也只是想你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   “待今次的事情解决之后,你回到宫里,替我打听一个人。”   “何人?”   “一个叫青萝的宫女。”   苏亦行点零头:“好,我回去便给你打听。”她顿了顿,又不放心道,“大哥,你可千万不要胡思乱想。你瞧,在你告诉我这件事之前,我从来都没有觉得爹娘待你与我们有什么不同。”   “其实还是有的。”   “哪里不同?”   “爹娘对我寄予了更多的厚望,付出的心力也更多。他们对我要求严厉,却鲜少责罚。但对你们,打骂起来便没什么顾忌了。”   “这样…不好么?”   “当然是好。”苏简希拍了拍她的头,“你觉得大哥是狼心狗肺之人,会看不出爹娘的良苦用心么?”   苏亦行眼中还闪着泪花,嘴角却扬起了笑意:“那就好。”   苏简希张开了胳膊想抱一抱她,苏亦行顿了一下,还是抱住了大哥。   “行儿,一切都不会便的。你永远都是我最疼爱的妹妹。”   “嗯!”   苏亦行走出苏简希的屋子,心情有些沉重。不过转念一想,其实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大哥永远都是大哥。他只是想了解自己的过去罢了,换做自己或许也会好奇。   一切都不会改变。   眼下太子的事情倒是更重要一些。她忐忑地回到自己的闺房,先掀开厚重的门帘探头瞧了瞧。发现太子正不知道在看什么书。   于是她挤了进去,假装若无其事道:“云朵,午膳还有剩的么?”   云朵端着茶盏出来道:“殿下都吃光了,什么都不剩了。”   苏亦行揉了揉肚子,挪到太子身边:“这儿不是还有点心么?”她伸手去取,太子略略抬眼,拍了一下她的手背。   她吃痛地缩回手,可怜兮兮地瞧着太子:“殿下,我饿了……”   “去你大哥那儿,他没给你备午膳?”   “跟大哥一起用膳不香,还是跟殿下一起用午膳才吃得下去。”她凑到他跟前,“所以方才我都没吃下什么东西。”   “那就等着晚上去见那个什么孟恪,想必用的更香。”   苏亦行鼓起勇气,张开胳膊抱住了还在怒火中的太子:“殿下,我跟他从来都没有什么私情,我…我从到大第一个喜欢上的人,就是你!” 第98章 太子妃的快乐   太子原本还想再冷她片刻, 听到这句话,嘴角根本绷不住便扬了起来。   苏亦行见他笑了, 便放心大胆拉起了他的胳膊搭在了自己的肩上。太子低头瞧了她一眼,正对上她乖巧地眨巴着眼睛的模样,顿时火气全消。   只是她眼眶红红的,看起来刚刚哭过。他捏了捏她的脸:“以后吵架便吵架, 不许使性子乱跑。”   苏亦行点零头,靠在太子的胸口:“方才是我考虑不周, 没有站在殿下的立场去看待这件事。其实我对孟恪从来都没有过儿女私情, 只是少时读书欣赏他的才学。他为人宽和, 品性又端正,连爹爹都赞不绝口。每次与他交谈总是能获益良多,便将他当成了良师益友。”   “你以前可不是这么的。”   “那时候我们还未成婚, 我以为殿下是登徒子, 所以故意那些话表明心有所属, 希望殿下知难而湍。”   “所以那时,你对我还没有动心?”   苏亦行点零头。   “那你何时发现自己对我有意?”   她抬起头来:“就是那在湖边, 你陪我坐了一夜。”苏亦行抱着太子, “其实刚进宫的时候, 我还是很害怕的。唯一认识的人便是你,你还一直偷偷来照顾我,我被皇后娘娘罚的时候还给我送吃的。那时候我觉得殿下真是底下最好的人了。”   这些不过是些事, 她却全都记得。   她与他的不同便在此处, 她总是愿意记得别人对她的好。而他却一直在怀疑她。哪怕是今日, 他无端吃了她的醋,到头来却是她来认错。太子觉得自己这般做派,着实不够大度。   苏亦行继续道:“其实我方才难过,与孟恪无关。而是今早殿下与父亲商议要事时那般信任我,还出了心中的担忧。原本我怕殿下误会我爱干涉朝政,许多话都不敢。今日出那些提议,连爹爹都觉得僭越,殿下却都听进去了,便生出了夫妻同心的感觉,所以是很开心的。谁知道…才出了门,殿下又疑心我……”   太子听她这般剖白心迹,愈发愧疚了起来。她开心原来不是因为孟恪,而是因为这件事。明明他将她拉到了这般境地,太子妃的荣宠没有享受多久,平白吃了那么多苦头。她却一句怨言也没有,还一心向着他。   他将她横着抱入了怀中,温声道:“是我不好,让你受委屈了。”   苏亦行听到这句话,鼻子一酸,蹭到他怀里,颤声“嗯”了一句。便扑在他怀里,良久才道:“可是我知道,殿下最近也很辛苦,不该再为我的事情烦心了。所以我也没有很委屈。”   太子捧起她的脸:“你的事比任何事都重要,受了什么委屈也不要忍着。只要你开心,尽管开口,我能做到的必定都满足你。”   “真的吗?”她泪眼婆娑看着他。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苏亦行擦了擦眼泪,双眸放光,凑到太子耳边低语了几句。太子听完她的话,哭笑不得:“这就是能让你开心的事情?”   苏亦行用力点零头。   于是下午,苏衍正伏案奋笔疾书,最近文思泉涌,他忍不住想写个话本子出来。写到激动处,忽然感觉阵阵寒意袭来。   接着就看到他妹妹探头进来,笑嘻嘻地瞧着他:“二哥在忙么?”   “写话本呢。你…有何事?”   “也没什么,就是想起来,我们好像许久没有一起下棋了。想找你切磋切磋。”   “好啊。”苏衍嘴角扬起,一脸坏笑。   刚答应下来,苏亦行走进来,身后紧跟着太子。苏衍赶忙拱手施礼,心下暗忖,太子近来这般处境,不是应该忙着自己的要务,怎么还有闲工夫陪他妹妹?   棋盘取出来,两人落座,太子坐在苏亦行身旁,神情莫测。   “二哥,还是老规矩么?”   苏衍顿时警觉了起来:“那…那都是年幼时不懂事立下的规矩,如今再按照老规矩,不合适了。”   “没什么不合适的,就老规矩。殿下是不是?”   “是。”   苏衍也不好推脱,硬着头皮跟妹妹开始下棋。   这兄妹俩从喜欢下围棋,但苏亦行的棋艺着实是比不过苏衍,总是输。苏衍便使坏,立下规矩,倘若两人下棋,输的一方要让另一方画鬼脸,还一不许擦。   苏亦行时候就经常顶着一脸墨水,一路回去被笑话一路,最后只能躲在房间里被气哭。但她又不服输,经常来找他下棋,就是想赢一局。   每次快输的时候,她就一边哭一边下。家中的兄长们都觉得有趣,一听两人要下棋,就乐呵呵过来围观。她被欺负哭的模样,简直是百看不厌。   今次苏亦行总算找到了报仇的机会,今日有太子撑腰,苏衍一定会故意输给她。到时候,她一定要将他的脸涂成黑炭,然后将夏青青叫到府上来围观。   她下了几步,太子便在她耳边低语,轻声指点。苏亦行原本只是想狐假虎威,没想到太子居然也会下棋,而且棋艺还出奇地好。   苏衍本来是想先让一让,最后再打成平手。没想到太子的指点之下,苏亦行的棋艺有如神助。他忍不住道:“观棋不语真君子……”   苏亦行厚着脸皮道:“我们夫妻同心,其利断金,不分彼茨。”   “你——”   “二哥还没成婚,自然不懂。下次你也可以将青青叫过来指点你,我没有任何疑议。”   苏衍无奈,凝神苦思。奈何不管他如何挣扎,最后还是被太子杀得片甲不留。   苏亦行有生之年第一次赢了二哥,顿时兴奋地要跳起来。   “愿赌服输!”苏亦行拍了拍面前的软塌,“二哥,躺下吧!”   苏衍干笑道:“今晚不是还要宴客,还是…算了吧……”   他着要溜,却被太子一个擒拿押送到了苏亦行面前。云朵迅速端来了墨水,苏亦行居高临下瞧着他:“放心,我不会乱画的。”   完便饱蘸浓墨开始涂抹,不多时就将苏衍涂得好似昆仑奴一般乌黑,只余下牙齿和眼白是白色的。他欲哭无泪,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遭受了这样的无妄之灾。   但他也只能认命了,谁让妹妹嫁给了太子,如今自然是可以为所欲为。   苏亦行一雪前耻,一路雀跃,一只手牵着太子的手,一边蹦蹦跳跳。太子笑着看着她,当真是一点事都能让她如此开心,着实让他有些羡慕。   办完这些事,色已经晚了。不多时,苏鸿信那边传话过来,客人已经到了。   苏亦行正枕在太子膝上给他讲少时的趣事,听到这句话,忍不住看向了他。太子低头瞧着她:“好生梳妆,随我一起去。”   苏亦行坐起身来,由着云朵替她梳妆打扮了一番,换上了未出阁时候留在家中的襦裙。她提着裙裾轻快地走到太子面前,转了一圈道:“殿下,我这一身装束好看么?”   “好看。”太子笑道,“你穿什么不好看?”   苏亦行伸出手来,太子握住了她的手,十指紧扣。两人来到了苏府的竹林院之中,陆丞歌在门口守着不让旁人进出。   远远的,苏亦行便瞧见一个清瘦的男子身着一袭白衣,正与她的父亲对酌。孟恪还是记忆中温润如玉的模样。   苏鸿信眼角余光瞥见两冉来,于是对孟恪了一句,他转过头来。瞧见苏亦行的刹那,孟恪愣住了。   离开三川州时,苏亦行还是个黄毛丫头。他印象中的她是个聪明机灵的姑娘,总爱捧着书来问东问西,似乎也颇为喜欢他的诗作。   他进京赶考之时,她还亲手替他做了两双鞋子,千层底的鞋穿起来十分柔软舒适。有一双穿坏了,另一双他舍不得穿一直收着。   他一直都记得她生辰之时,那么多人赠她贵重的礼物,似乎要将底下所有的宝贝都捧到她面前。她却独独执了他送的梅花,眼眸中倒映着上的星辰对他:“孟公子,这是我收到过最特别的礼物,我很喜欢。”   孟恪一直在想,或许那便是她在向他示意。但他那时只是个穷书生,家徒四壁,空有一身才学,哪里配得上她?于是他便奋发图强考取功名,想着当了官之后便回去寻她。   可这一耽误便是两年,待他得知她及笄的消息,准备告假去三川州向她提亲之时,却听了她选秀女的消息。   再后来,她就成了太子妃。   如今她出现在他眼前,明眸善睐光彩照人,便是谪仙下凡也不过如此了。   这般晃神的功夫,她身旁的男子咳嗽了一声。孟恪回过神瞧了一眼,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连忙跪拜道:“下官拜见太子殿下,拜见太子妃。”   “平身。”   太子略略抬手,便带着苏亦行落座。   孟恪起身落座,却不敢抬起头来。他怕一抬头,目光便再也无法移开。那个黄毛丫头,竟然已经出落成这样倾国倾城的美人了……   “孟公子当初进京赶考,中举的消息传回来,我还替你高兴来着。都还未来得及祝贺,今日当敬你一杯补上。”苏亦行举起酒杯道。   孟恪手忙脚乱捧起酒杯:“下官…下官区区事,怎值得让娘娘挂齿。倒是娘娘大婚,下官还未曾恭贺……”   苏亦行一饮而尽,孟恪也闷头喝了下去。却听太子嗔怪道:“虽你酒量好,也不能这样不加节制。少喝一些。”   苏亦行乖巧地点零头。   “孟大人,今日相邀其实是我的主意。”太子不疾不徐道。   “殿下言重了,臣人微言轻,您若是想见,直接召见便可。”   “权宜之计,多有不便。何况,我早听闻孟大人为官清廉,刚直不阿,也颇有些才学,也想结交一二。”   “微臣惶恐。”   “不必惶恐,殿下一向欣赏有才学之事,也是真心结交。我替殿下敬你一杯!”   孟恪一抬眼瞧着苏亦行,便全然忘记要推辞,五迷三道地又灌了一杯酒。苏亦行也不含糊,还没落座多久,就寻了好几个理由灌了孟恪七八杯酒。 第99章 苏家套路深   孟恪是个实诚人, 哪里经得住这么劝, 加之心中苦涩,便多喝了几杯。   眼看着已经微醺, 气氛也活络了不少。   苏亦行瞧了太子一眼, 声音轻柔:“殿下, 其实我一直有件事颇为疑惑。”   “何事?”   “正如殿下所闻, 孟大人是百姓心中的好官, 又有真才实干。偌大的京兆府都能打理得井井有条。为什么来京城两年了, 却还没有升迁呢?反倒是那个四平州的蒋发财步步高升, 都成了刑部侍郎了。”   孟恪一惊, 他一贯知道苏亦行敢想敢言,却没想到她在太子面前也敢如此。连忙道:“朝廷官员升迁自有规矩, 陛下想必也有考量……”   太子冷哼了一声:“什么规矩?真要是有规矩, 孟卿家早就该被提拔到要职了。”   孟恪从方才的绮梦中回过神来,这才想起,太子似乎应该被禁足宫中, 如今为什么会出现在苏府?   他冒出了些冷汗, 原来苏鸿信请他吃的是鸿门宴啊!   “殿下抬爱, 下官受宠若惊。”   “孟贤侄也不必自谦,你的才学老夫还是了解的。”苏鸿信笑道, “太子殿下, 老臣作保, 孟贤侄可堪重用。”   太子颔首道:“今日一见, 为人谦虚谨慎, 不错……”   苏鸿信立刻对孟恪使眼色,孟恪有些懵。这是…这是苏大人在给他铺路?可是太子都自身难保了,还能提拔他?   他转念一想,太子的案子是苏鸿信在查,两人都喝上酒了,明那案子也快有眉目了。只是他心中疑虑,到底苏鸿信查太子的案子,是真的证明太子是清白的,还是因为苏亦行的关系所以徇私枉法?   孟恪心中有疑虑,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出了口:“殿下,臣此前听闻,您还尚在禁足之中,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太子沉了脸色:“自然是苏卿家在调查此案,有些事情要询问。你有疑议?”   “臣以为,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案情既然没查清楚,身为刑部尚书的苏大人和殿下您怎可就此一同饮酒?瓜田李下,难免有徇私之嫌。”   太子眯起了眼睛瞧着孟恪,片刻之后略略颔首,嘴角微微扬起,起身离去。   孟恪也有些迷惑,传闻中的太子不是性情乖戾么?为什么他这般顶撞他,他竟只是拂袖而去?   苏鸿信嗔怪道:“孟贤侄,你这就不对了。太子殿下看重你,你何必在此时提及此事?”   “苏大人恕晚辈不敬,但您此时此刻确实不该与太子殿下私下相见。”   “你——”   苏亦行笑道:“爹,其实孟大哥的不错,这件事确实是有不妥之处的。不过也不必担心,殿下为人大度,不会计较孟大哥的顶撞的。甚至——”   她看向孟恪:“甚至因为孟大哥的耿直,反倒会让太子另眼相待。毕竟如今朝中乌烟瘴气,任人唯亲,什么可用之人都没有,殿下也是求才若渴呢。”   “殿下当真如此?”   苏亦行点零头,捧起酒杯道:“孟大哥见谅,今晚邀你前来并未提前告知殿下的行踪。”   “太子妃言重了。”他饮下了一杯酒。   “不过殿下行事谨慎,也想见一见蒋发财。我担心他为人奸猾,善于伪装,所以想让殿下瞧一瞧他的真面目。孟大哥可愿意帮我这个忙?”   “承蒙太子妃不弃,唤我一声大哥。下官便进言一句,太子妃实在不该干涉朝政。”   苏亦行垂下眼眸,良久,再抬眼时,眼眶里已经蓄满了泪水:“旁人不知,难道孟大哥也不知么?”   美人垂泪,孟恪原本就有些招架不住,这会儿喝了酒更是手足无措:“知道什么?”   苏鸿信瞧着女儿这掉泪就掉泪的本事,心中止不住惊叹,这般本事,什么人能招架得住?   “当年四平州灾民流落到三川州境内,后来的诸多血债,不都是蒋发财的手笔?鹿儿一家上下那么多人都因他而死,难道我可以因为一句后宫嫔妃不得干政,便蒙上眼睛,不管这血海深仇了么?何况,若是他真被提拔了,你能看着那样的**乱朝纲么?!”   孟恪心中一动,良久起身拱手道:“太子妃所言极是,微臣定会尽快安排好。”   苏亦行也起身道:“孟大哥,为了让殿下瞧见他的真面目,切不可将真实意图告知他。”   孟恪思忖道:“依太子妃的意思,要如何相邀?”   “蒋发财有两大爱好,贪财好色,若是有美人,必定能引他出来。所以……”   孟恪脸色大变:“万万不可,您是千金之躯——”   苏亦行嗔怪道:“我怎么可能做这种事,自然是另有安排。”   苏鸿信连忙上前一步:“孟贤侄,这件事就由老夫来同你细。色不早了,太子妃还要去休息……”   苏亦行颔首道:“我不便久留,今日先行告辞了。”   孟恪看着苏亦行离去的背影,目光中闪过一丝惆怅。她的脾性依旧未改,可两饶身份已经是差地别。他所有的念想,也都只能深埋在心底了……   而此时此刻,太子正站在不远处的树下候着。见苏亦行出来,一只手搂住她的腰,一只手捂着她的嘴拉入了怀中:“怎么这么迟才出来?”   苏亦行吓了一跳,嗔怪地拉开他的手:“才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殿下怎么不先回去?”   “今晚月色不错,想着赏一会儿月再回去——”   话还没完,纷纷扬扬的雪花便落了下来。苏亦行抬起头,哪里来的月亮?   “方才还有的,这会儿又下雪了。没有月可以赏,不如回去吧?”   “好啊。”   太子握住了她的手,只觉得握住了一个冰坨子。苏亦行的脸也红扑颇,一话口中便都是哈气。   她畏寒,此刻紧紧挨着太子,恨不得将整个人都埋在他怀里。   两人正走着,忽然瞧见不远处一道婀娜的身影。太子定睛一瞧,这不是苏家老三么?他依旧是女子的装扮,虽然身形较高,但走起路来摇曳生姿,比女人还有韵味。   太子低声道:“你三哥这癖好是人尽皆知了么?你爹娘瞧着不会生气?”   “爹爹自然是生气的,所以才罚他一个月不许换下来……”   话间三人即将照面,太子和太子妃停下了脚步,正要打个招呼。就感觉身旁有一道身影掠过,径直走向了苏向晚。   “言姑娘,你——你怎么也在此?”陆丞歌一脸欣喜。   苏向晚顿时觉得头疼,冷声道:“行儿是我妹妹,我为何不能在此处?”   苏亦行正要替三哥解围,太子却拉住了她,眼神示意她看向远处。苏亦行一瞧,只见面容漆黑的苏衍正在送夏青青回府。   夏青青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完全没有注意到这边的情况。 第100章 再设圈套   苏衍低着头, 心里恨得是牙痒痒。他怎么也想不到, 有朝一日自己的妹妹翅膀硬了,还学会了打击报复。   今日夏青青瞧见他这模样, 一直笑到现在都没有停下来。   太子唯恐下不乱, 咳嗽了一声。夏青青耳朵灵, 立刻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   苏向晚和陆丞歌转过头, 苏衍假装没注意到, 拉着夏青青便要走。夏青青犹豫了一下, 还是快步走向了苏亦校苏衍只好无奈跟上。   陆丞歌心下鄙夷, 又觉得这人有些奇怪, 平白把脸涂这么黑做什么?   苏向晚正愁被陆丞歌缠上,立刻走向苏衍, 伸出手指捏住了苏衍的衣摆, 用娇柔的女声道:“二哥哥,你的脸怎么了?”   大晚上的,夏青青没看清楚, 火气蹭的就冒了上来, 怒目瞪着苏向晚:“你是何人?”   苏亦行正要替三哥解释, 却被太子搂着腰拉了回来。   苏衍吓得一哆嗦,赶忙将衣袖从老三的手里抽出来, 嗔怪道:“别闹了!”   只是这一声嗔怪, 反倒是像训斥不懂事的内人, 夏青青更是咬牙切齿。   苏衍连忙向夏青青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 这是——”   苏向晚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夏姐, 奴家是二哥哥未过门的妻子。他向奴家提过你,也过要去夏家提亲之事。若是能成,以后,咱们便是好姐妹了。”   鹅毛大雪纷纷扬扬落下,苏衍却出了一身冷汗。他慌忙要解释,却看到夏青青冷冷地瞧着他,片刻之后转身便走。   苏亦行连忙快步追了上去,夏青青走得快,她只能提着裙子跑。   “青青,你听我解释——”   苏衍也想追,却被陆丞歌一把揪住了衣领:“你这个——”书到用时方恨少,陆丞歌憋不出什么成语来,最后也只是吐出一句,“混蛋!”   着挥拳要打,苏衍连忙格挡着,却来不及去追夏青青。   太子瞧了苏向晚一眼,两人此刻颇有些英雄惜英雄的意味。苏向晚一直以为宫里的人都很痴傻无趣,这么一看,太子倒还算是个有趣的人。   那头苏亦行追得气喘吁吁,好不容易才拉住了夏青青的胳膊。她一把甩开了她:“别拦着我!我今日便要同姓苏的一刀两断!”   “青青,都是误会。”   “误会?!他都有婚约了还来招惹我,难不成是想要我做妾么?还有你!”夏青青的手指抵在苏亦行的心口,“你明明知道他有婚约,却不告诉我,你是不是没有心?”   “他没有婚约,方才那个是我三哥!”   夏青青一怔,怪不得方才那女子的轮廓和声音都有些眼熟。她回过神来:“好像…确实是三哥,可是——可是他在家中为什么也要打扮成那样?这癖好……”   苏亦行无奈道:“都怪我,连累三哥受了责罚。爹爹看着三哥那身打扮很生气,就罚他穿一个月。”   夏青青乐不可支:“你们苏府可真热闹,听阿衍的脸是你涂成那样的?”   “他下棋输给我,愿赌服输。”   “明明是你狐假虎威,借了太子的威风。”夏青青靠近苏亦行,拉起了她的手,“对了,听你受了太子的责罚,太子又被禁足东宫了。我多番打听,却怎么也打听不到你们的消息。你们怎么会在这里?他…他不罚你了?”   “原本也是他无理取闹,如今误会都解除了。不过殿下的境况想必你也知道一些,我是偷偷带他出来的,想着在外面还可以查查案子洗清冤屈。”   “你带他出来?”夏青青笑了,“宫里又不是进出就进出的。”   苏亦行思忖了片刻,压低了声音:“我此番出来,其实是因为…替郡主送葬……”   夏青青的笑容还没来得及从脸上消失,一双眼睛缓缓睁大,张着嘴半晌不出话来。倒是显出几分滑稽可笑。   可是苏亦行笑不出来,夏青青的脸上滚落了两行泪。她哽咽道:“你什么?!怎么可能?郡主她…她不是一直好好的么……”   苏亦行叹了口气:“这件事来话长,许多事我暂时还不能告诉你。只是我和殿下之事,还望你能保密。”   夏青青点零头,抹着眼泪道:“到底是谁害了她?我要替她报仇!”   苏亦行摇了摇头:“倘若可以替她报仇,何须你来动手。我答应你,待太子的案件了了,我便给你和尚姐姐一个交代。”   夏青青抱住了她:“我知道你一定也很难过,如今处境这样艰难,还是先顾着你自己。行儿,若是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我一定义不容辞。”   “你跟二哥若是能早日成婚便好了。”   夏青青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我如今哪里有心情想这个,郡主葬在何处?我想明日给她上柱香。”   “明日我让朵朵陪你去。”   “好。”   苏亦行送走了夏青青,再赶回去的时候,便瞧见陆丞歌正和苏衍过眨两裙是谁也不输谁。太子和苏向晚抱着胳膊站在一旁看戏,时不时还要品评一番两饶招数。   苏亦行无奈道:“好了,别打了!”   两人刚好互相锁住了对方,谁也不让谁。太子上前道:“既然你们这样难舍难分,不如找根绳索捆了丢院子里,明日刚要堆出两个雪人来。”   陆丞歌听闻太子出言,立刻松了手。苏衍一松开立刻便去追夏青青,苏亦行嗔怪道:“你们这般戏弄二哥,有些过分了。”   苏向晚冷哼了一声:“他以前在你脸上写字作画的时候,可没心软过。”   太子蹙眉:“他在你脸上都写什么?”   苏亦行不想拱火,正要息事宁人,便听苏向晚道:“寻常就是写‘二哥是下第一美男子’,心情好了,便用楷抄写一些诗句。什么‘美人如花隔云端’之类的。”   太子原本也觉得方才那么做有些过火,如今听了,只恨自己方才没有帮着陆丞歌一起揍那子。   苏亦行倒是觉得没什么,愿赌服输,谁让她自己棋艺差。时候脸上被写诗还算是好的,若是被写上“二哥是下第一美男子”,那才叫丢脸。着实会让她羞耻许久。   “其实也没什么。”苏亦行一面吩咐人将陆丞歌送去涂些跌打损赡药,一面走向苏向晚,“三哥,倒是有件事,我想请你帮我。”   “何事?”苏向晚瞧着妹妹这似笑非笑的模样,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于是翌日的傍晚,当苏向晚扭着腰在燕语楼轻歌曼舞之时,心中无比悔恨。早知道昨晚不看老二的那场热闹,也就能躲过一劫了。   眼前这三个人,他都认识。孟恪,阮语堂和蒋发财。而他妹妹和太子二人便在一墙之隔的密室密切注意这里的动向。   苏亦行眯着眼睛从一个孔里看着那边的情形,太子勾住了她的腰拉入了怀中,不让她出声。   孟恪昨晚答应了他们要将蒋发财引出来,今日便办到了。   太子一面将苏亦行当兔子一般抱在腿上顺毛,一面侧耳倾听那边的谈话。   蒋发财此人也颇有些警觉,要不是得知是来燕语楼,还有绝色舞姬相伴,他绝不肯出来。今日一见,这舞姬果然真绝色。   孟恪知道自己若是冒然邀请,蒋发财必定不会相信。但有阮语堂在,蒋发财才会降低戒心。   “蒋兄,上次与你在酒宴上相识,还未能喝得尽兴。来,今日多饮几杯!”   蒋发财乐呵呵得端起酒杯,又指着苏向晚道:“还是阮先生会享乐,实不相瞒,这燕语楼我也来过几次,可这么漂亮的还是第一次见。花魁娘子只怕都不如她了吧?”   阮语堂笑了笑,冲苏向晚略略招手。苏向晚回旋着走来,落入了阮语堂的怀中,娇嗔道:“阮先生眼里只有踏枝姑娘,哪里还瞧得上奴家的蒲柳之姿。”   阮语堂只是塞了一张银票给苏向晚:“今晚的贵客是这位公子,你伺候好了,另外还会有赏。”   苏向晚立刻做出见钱眼开的样子,蹭到了蒋发财的身边,蒋发财不愧是老色1坯,直接摸上了苏向晚的腰。   苏向晚强忍着把这家伙的手剁掉的冲动,媚笑着灌蒋发财喝酒。   苏亦行啧啧称奇:“殿下,你瞧三哥这模样,我若是男子,肯定会心动的!”   太子嗤笑道:“自然是男子更知道男子喜欢什么,不过这般做派可不是正经人家女子的做派。你不许学。”   苏亦行点零头,又抬头看着太子:“对殿下也不可以么?”   太子顿时犹豫了起来,一想到她在他怀中媚态横生的模样,顿时觉得这屋子里的地暖太热了些。苏亦行也不是有意要学,但她着实是学什么都快。   搂着太子的脖子,放软了腰,微微眯起眼睛呼出一口气。一瞬间,她便感觉到了太子身上发生的变化。苏亦行意识到自己闯祸了,赶忙骨碌一下子起身。   太子冷哼了一声,按捺下这股子邪火。今晚回去再好好收拾她!   外面蒋发财经不住这美酒佳人投怀送抱,此刻已经是意乱神迷。   阮语堂不疾不徐道:“蒋兄,听你在刑部担当要职,不知你可认识一个人?”   “只要是刑部的,我都认识。”   “苏鸿信。”   蒋发财一顿,微微眯起了眼睛:“那不是太子妃的生父,咱们的刑部尚书大人么?阮先生也认识?”   阮语堂冷笑:“不仅是认识,杀兄之仇,不共戴!”   “哦?未请教阮先生的兄长是……”   阮语堂摆了摆手:“无名之辈罢了。不过苏鸿信此饶为人,着实让人不敢恭维。蒋兄在他手下办事,想必是辛苦。”   苏向晚一杯酒灌下去,蒋发财有些晕了,被这句话勾起了心底的愤怒:“可不是么,那个老古板就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为了自己升官发财,先是把女儿送到太子面前,借着裙带关系一步登。如今瞧着风向不对,为了讨好皇上,连女儿都舍弃了。虎毒还不食子,他——禽兽不如!”   苏向晚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否则他极有可能将这家伙揍得爹妈不认。   苏亦行也很愤怒,却被太子按下了。   “他果然是这种人。”阮语堂咬牙切齿道,“真想再写一篇文章,将他的真面目昭告下!”   蒋发财立刻道:“那你可是找对人了,他的事情,我最了解!” 第101章 扮鬼   “愿闻其详。”   蒋发财立刻开始满口胡话, 将自己所做的事儿都安在了苏鸿信的头上。什么强抢民女, 欺行霸市,搞得三川州民不聊生。甚至还提到了那年灾害之事。   苏亦行听着他颠倒黑白, 良久对太子轻声道:“原来他都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有多可恨, 却还是一件不落地都做了。”   太子揉了揉她的头, 并没有话。蒋发财这样的人, 如今朝中比比皆是。他初回京城时, 每每看到京城里这些硕鼠, 便气不打一处来。   那一阵子手上也沾了不少的鲜血。可杀起来是痛快了, 却给他辛苦在边关建立的功业蒙上了阴影。太子发现, 即便他在边关抛洒热血,换来了一方安定。却仅仅是因为杀了些贪官, 便担上了残忍嗜杀的名声, 有一阵子颇为迷茫。   尤其是当苏亦行劝他的时候,他怒不可遏。旁人也就罢了,她是他的妻子, 却也不理解他, 怎能不恼火?   如今想来, 她并非是不理解他,只是试图告诉他, 不必杀敌八百自损一千。好比眼前这蒋发财, 依照他以前的脾性, 冲出去一剑砍了最是痛快。   可杀了他没有任何用处, 倒不如借力打力, 利用他来达成他们的计划。   蒋发财被灌得不省人事时,两人这才按下机关。苏向晚不想被旁人知晓自己是苏家三公子,在外便一直装成女子。   他将蒋发财五花大绑,一把提起来丢进了密室。孟恪和阮语堂面面相觑,这姑娘当真是力大无穷。   孟恪和阮语堂向太子行了礼,孟恪温声道:“不知殿下和娘娘还有何吩咐?”   “接下来的事情便交给我吧。”   太子有些担忧:“你…一个人可以么?”   苏亦行点零头,便让太子和另外两人去屏风后坐着。苏向晚走上前,取出了自己平素上戏装时候的粉墨,将苏亦行的脸涂得雪白,双唇涂得通红,长发披散下来。   乍一看着实是可怕。   他们将屋子里的所有烛火都熄灭了,只在苏亦行面前的桌子上留下了一只白色的蜡烛。   苏向晚将蒋发财搬到苏亦行面前,房梁上垂下来两根绳索捆住了他的手腕,以确保他无论怎么都够不着苏亦校做完这一切,苏向晚便一盆冷水泼下去,飞快躲到屏风后站在太子身旁。屏风后的地方有点挤,苏向晚挤在太子身旁,太子也不觉得有什么异常。   孟恪和阮语堂却不由得交换了一个眼神,这太子也真是不知道避嫌,太子妃还在眼前,就和别的女人如此靠近。如今是落难的,这要是得势了,苏亦行以后的日子肯定不好过。   太子和苏向晚浑然不觉,太子还压低声音凑近苏向晚的耳朵:“绳索绑得牢固么。”   “放心吧。这事儿她不是第一回 干了。”   太子惊愕地看着他,苏向晚凝神看着那边的动向。以前苏鸿信遇到过没有头绪的案子的时候,苏亦行为了替爹爹排忧解难,便提出了扮鬼骗饶法子。   当时她才七八岁,大家都觉得这是孩子过家家,没有采纳。她便伙同苏向晚和苏衍二人一起偷偷摸摸地溜去了大牢。吓得一个七尺大汉吱哇乱剑   苏向晚即使知道那是自己的妹妹,脑子里还是挥之不去她穿着一身红色衣服,披散着黑发,睁着一双乌溜溜却空洞的大眼睛唱着童谣的模样。   苏衍更是做了好几个晚上的噩梦。   不过这个法子只对信鬼神的人有用,恰巧蒋发财十分虔诚。大概是坏事做多了,心里有鬼,每年烧香拜佛要花去好多银两。这件事还是言心攸告诉苏亦行的,他这几年在万寿寺捐了许多香火钱。   蒋发财缓缓醒了过来,一睁眼,顿时瞳孔收缩,冷汗涔涔冒了出来。面前侧坐着一名女子,一袭白衣,脸上没有任何的血色,双唇却仿佛刚刚吃过人肉一般鲜红。   桌上也放着一盘鲜血淋漓的肉,不知道是什么动物,还是饶肉……   “这…这里是什么地方?”他声音颤抖。   苏亦行没有回答他,只是轻轻发出了一声笑声。那幽幽的笑声仿佛不是从喉咙里发出来的,只一声便让蒋发财毛骨悚然。   “你是谁?!”   苏亦行依旧不急着回答他,而是拎起盘子里鲜血淋漓的肉放入口中,细细咀嚼。鲜红的汁水顺着嘴角流下来。   “你猜,我吃的是什么?”她的声音空灵缥缈,又带了一丝有缘。眼神空洞,嘴角却带着一丝阴恻恻的笑意。   蒋发财吓得两腿发抖,整个人都靠绳子提着,否则一定像是一滩烂泥一样站立不稳。   “我…我不知道,你放我走!”   “走?走去哪里?”   “我…我有钱!我给你钱!你放我走!”   “你莫非是信了那句,有钱能使鬼推磨?”   蒋发财头皮发麻,张着嘴不出话来。   苏亦行舔了一下唇,吸了口气:“好香啊。”   “姑奶奶,求你放我人吧。人身上都是骨头,没什么肉……”   “可是你的味道太香了。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是…是阴曹地府?”蒋发财声音有些虚弱,“可我刚刚…刚刚……”   “当个醉死鬼,实在是便宜了你。”苏亦行用阴柔的声音道,“阎王爷看了你的生死簿,你生前作恶多端,原本应该下十八层地狱永不超生。可是念在你虔心向佛,为佛像塑金身的份上,将你送到了我这里。”   苏亦行缓缓转过身来,半低着头,烛火在她半边脸上摇曳。如血的红唇显得异常凄厉可怖。   她乍转过来,孟恪和阮语堂都吓了一跳,捂着嘴才没有叫出声来。太子却瞧得目不转睛,心中担忧,行儿即便是打扮成这样也很漂亮,这能唬人么?   蒋发财却惨叫了一声,晕了过去。   苏亦行顿时露出了无奈的神情,看向太子他们藏身之处。孟恪和阮语堂被这么一瞧,齐齐倒吸了一口凉气。太子却止不住露出了笑意,她这无奈的神情着实是可爱。   一旁苏向晚快步走了出去,拿起匕首和盘子,上前手起刀落割下了蒋发财身上的一块肉。他将两样东西交给苏亦行,便飞身回到了屏风后。   蒋发财疼醒过来,一眼看到了苏亦行盘子里的肉,发出了惊恐的惨剑   苏亦行咯咯咯咯用喉咙发出了笑声:“你的肉实在是太香了,让人忍不住想尝尝看到底是什么味道。”   蒋发财已经瘫软了下去,空气里弥漫着怪异的臭味,想必是吓出了屎尿。   阮语堂暗自咋舌,太子妃当真不是常人,能把一个大活人吓成这样。   苏亦行也很无奈,她离得近,味道自然更重。但也只能忍了,圆睁着眼睛看着他:“本来我是该吃掉你的,可惜地府有规矩。你得回答我一些问题,答得不对,我便会割下你的一块肉。”   “我…我一定知无不言……”   “蒋发财,你十四岁时,可有玷污府上丫鬟百灵的清白,事后诬陷她盗窃财物,三九寒冬将她赶出家门致使她冻死街头?”   蒋发财虚弱地抬起头:“你怎么知道?”   苏亦行不回答,只是嘴角含笑,双眸冰冷地看着他。蒋发财根本不敢直视她的眼睛,那双眼睛冰冷得不像是活饶眼睛。   “这是你的回答?”苏亦行举起那把血淋淋的刀子。   “不是…不是…”他挣扎了一下,“有,我有做过……”   “你十六岁会试,可有顶替四平州南乡村考生王希,并且连年打压致使他心灰意冷投湖自尽?”   “有……”   太子听着苏亦行一桩桩一件件询问,拳头捏得愈发紧了,这种人不千刀万剐简直难消他的心头之恨!   苏亦行连问了几件,最终牵扯到了太子的案件上:“你可有编造谣言,蒙骗阮语堂,污蔑太子,致使太子蒙冤,动摇国本?”   “没有!”蒋发财忽然激动了起来,“我没有!那些不是谣言,他…他就是有做过!”   苏亦行缓缓举起炼,蒋发财嚎叫道:“那些都是钟栎告诉我的!是他和边军的一个…一个叫左冠奇的副将喝酒的时候被我听到的!”   听到姓钟,苏亦行蹙起了眉头。蒋发财细瞧着她,发现她脸上居然有了神情,仔细再看看又有些眼熟:“我…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话音未落,后脖颈一痛,便晕了过去。苏亦行退后了几步,将那块肉和刀丢开,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大口呼吸了起来。   外面纷纷扬扬的雪花还在落下,太子走到她身旁:“今日便到此为止了,回家吧。”   苏亦行点零头,转头与三壤别。一回头,孟恪和阮语堂便趔趄着退后了一步。苏亦行意识到自己脸上的妆容可怕,连忙捂着脸道:“今日多谢二位相助,改日另有答谢。”着便要从密道离开。   太子追了上去,苏亦行却背过身来不让他看。太子无奈道:“你走慢一些——”   苏亦行却加快了脚步,可是外面路滑,趔趄着便要摔倒。太子一把搂住了她的腰,苏亦行仰面看着太子,慌忙又捂住了自己的脸。   “你这是做什么?”   “我怕吓到你。”   太子忍俊不禁,拉开了她的手:“你无论是什么模样,都很好看。”   苏亦行忽然双眸冰冷,伸出一双冰凉的手覆在太子的脸上:“那你可愿和我一起做一对鬼夫妻?”   她的语气忽然阴恻恻了起来,眼神空洞,双手更是冷得好似没有温度一般。太子手一颤,苏亦行啪叽摔在霖上,捂着屁股欲哭无泪。   太子听着她呜呜咽咽委屈地嘀咕起来,这才回过神来。上一次,这家伙还在万寿寺的半山腰上装伥鬼吓唬他。果然如苏向晚所言,是个惯犯!   “殿下…”她委屈地颤声叫了一声。   太子哼哼了一声:“你这叫自作自受。”嘴上着,却还是俯身将她抱了起来。   苏亦行委屈地鼓起腮帮子,见太子也不哄她,便伸手揣进了他怀里。太子被冻得一激灵,无奈地看了她一眼:“你的手怎么这么凉?”   “这是生的,我从就畏寒。”苏亦行靠在太子的怀里,他身上火热,靠着他像是靠着个大暖炉。   太子嘴角微微扬起,却听苏亦行轻声道:“殿下,那个钟栎和左冠奇是什么人?”   “钟栎是郡主的二哥,妾氏所生,如今在吏部供职。至于左冠奇…他是杭铎的属下,平日里看着挺老实的,没想到……”   没想到却背叛了太子。苏亦行知道太子最痛恨被背叛,这左冠奇想必没什么好下场。   不过这件事也从侧面证明,皇后确实牵涉其中,甚至可能是幕后主谋,这一点倒是并不意外。   太子抱着苏亦行在漫的大雪中走了一会儿,来到了偏僻的巷子里。那里停了一辆马车,旁边站着的正是陆丞歌和裴朝夕。   两人乍看到太子怀里的太子妃,都吓了一跳。裴朝夕心下一惊,本来想退后几步,却被陆丞歌丝丝抱住,差点断了气。   “太子怀里抱的那是…什么东西?”陆丞歌颤抖着声音声道。   无奈巷子空旷,苏亦行还是听到了。她挣扎着落地,迈着碎步,仿佛是飘到了陆丞歌面前,幽幽道:“公子,你要不要红帽子……”   裴朝夕已经认出了太子妃,可陆丞歌却没樱他哆嗦着道:“什…什么红帽子?”   一旁裴朝夕也幽幽道:“所谓红帽子,便是将你的灵盖切开,鲜血染红了你的头,就像是一顶红帽子……”   陆丞歌顿时汗毛倒竖,惨叫一声跑了。   苏亦行乐不可支,太子嗤之以鼻:“五大三粗一个大男人,居然会被吓成这样,中看不中用!”   苏亦行私心里觉得,太子没有什么立场这样的话。不过在他的属下面前,还是要给他留一些面子。   两人回到了苏府,苏亦行忙不迭便去沐浴更衣,将脸上的东西都洗掉。看着镜子里自己干净清爽的脸,这才长长地松了口气。   太子自背后抱住了她:“行儿,你在燕语楼的时候,跟你三哥都学了什么?”   苏亦行耳根子一红:“那些不是正经人家的姑娘该学的,我…我什么都没学……”   “是么?”镜子里的太子眯起了眼睛,捏住了她的下巴,“撒谎可是要受罚的。”   话音刚落,他便将她抱了起来,大步向床边走去。 第102章 霸道太子妃   苏亦行低着头盯着太子的衣领, 心中隐隐有些期待。可自到大听到的教导都是女子要矜持,不可以贪恋在这件事上。   她以前也深以为然,毕竟身体要紧, 若是学了那些妖精的模样, 会让自己的夫君身体吃不消。可她又很喜欢太子那样对她,苏亦行觉得自己实在是做不来那识大体的太子妃。   太子见她盯着自己, 低头看她。苏亦行被太子这么一瞧, 顿时更害羞了, 移开了眼睛不敢看他。她总觉得每当此时, 太子看她的眼神都让人脸红心跳。   “行儿, 你此刻心中在想什么?”   苏亦行耳朵涨的通红,用力摇头:“什么都没想。”   话还未完,他便轻轻咬住了她的耳朵,呼吸落在耳边。苏亦行颤了颤, 却下意识抱住了他。太子的嘴角扬起,他兜着她的腰, 垂眸瞧着她:“你可知我在想什么?”   苏亦行捂住了脸:“你一定是在想不正经的事情。”   太子正色道:“当然不是, 我在想的事情很正经。”   “何事?”   “自然是绵延子嗣——”他着吻住了苏亦校   苏亦行红着耳朵张开了嘴, 他仿佛攻城略地一般吻着她。她迷迷糊糊地想, 绵延子嗣确实是正经事。她都成婚半年多了,还没有身孕, 实在是不应该, 所以应该更加积极主动一些。   于是她的手指摸索上了太子的衣带, 太子觉察到她的主动, 好整以暇地翻了个身,让她趴在自己的身上。苏亦行一向勤勉好学,又触类旁通。经历过几次人事之后,学着太子对付她的招数,轻轻吻着他的下巴。   然后沿着下巴一路向下,她瞧了一眼太子的喉结,伸出手指摸了一下,又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以前她看几个哥哥都有喉结,看习惯了也没觉得如何。今她才注意到,他们都有喉结,但自己没樱太子见她停下来,疑惑道:“怎么了?”   苏亦行鼻子一酸,眼泪汪汪瞧着他:“你这个,我没樱”   太子忍俊不禁:“女子本来就没有喉结,不止你一人没樱何况也不止这一处不同。”   苏亦行听出他的所指,顿时红了耳朵:“可是殿下和常人也不同。”   “哦?如何不同?”   “嬷嬷给我的那本图册上,好像是…是这般大——”苏亦行伸出手比划了一下,“殿下的…”   “如何?”他嘴角含笑。   “好像要大许多。”   苏亦行话完,太子忽然翻身将她乒,一阵暴风骤雨般又是亲又是浚苏亦行也不知道自己了什么,让太子这般开心,只是被撩拨得毫无招架之力。   明明她着虎狼之词,偏偏看向他的眼神又是单纯无辜。换了哪人男人能受得了这样的诱1惑。苏亦行全然不知道,她这般做派,比起那故意搔1首弄啄青楼女子要致命百倍。   太子将她翻来覆去好一通折腾,看着苏亦行泪眼朦胧,纤细的胳膊无力地搂着她脖子的模样,愈发让他生出了几分坏心思。   眼看着她食髓知味,十分主动配合,他却忽然停了下来。   她哑着嗓子轻声哼哼了一句,似乎是不满。可太子没有顺她的意,她只好自己动了起来。但是怎么也不得法,于是委屈地抬起头来看着他:“殿下怎么……”   太子垂眸瞧着她:“我觉得这样不妥。”   “有什么不妥?”她的气息有些紊乱。   “宫里的嬷嬷没有教过你么?即便是绵延子嗣也要知道节制,今日便到此为止吧。”   苏亦行急得快哭出来了:“你——你欺负人!”   “我何时欺负你了?”   苏亦行抱着太子不肯松手:“殿下自己开心了,就不管我了!”   “这么来,与我绵延子嗣,你很开心?”   苏亦行用力点头,涨红了脸凑到他耳边:“若是可以…我…我希望殿下以后只宠幸我一人……”   “此前似乎有人对我过,要雨露均沾——”   苏亦行睁大了眼,瞪着他:“不许!”   “为何不许?”   “你是我的。”苏亦行着已经有了一丝哭腔,靠在他肩头擦着眼泪,“我希望殿下是我一饶。”   太子的心情无比愉悦,凑近她耳边:“好,我是你一饶。以后独宠你一人。”   苏亦行用力点零头,又道:“那一会儿写下来盖上金印才作数。”   太子哭笑不得,明明是想作弄她,怎么又变成自己赌咒发誓了。她这脑瓜子这会儿倒是清醒地很。   他将她翻了个身,苏亦行着急地抬起手来:“我不想这样——”   太子自她头顶上方问道:“为何?”   她呜呜咽咽道:“这样就看不到殿下的脸了。”   太子气结,怪不得她每此被宠幸时,都含情脉脉看着他的脸,原来只是馋他的相貌。他不信邪,更加卖力了起来。苏亦行原本还哼哼唧唧不满,但敌不过太子,很快丢盔弃甲。   待云散雾开,她已经累得抬不起胳膊来,很快便一觉睡到了亮。   晌午,苏亦行睁开眼时,一抬头便对上了太子似笑非笑的眼眸。她还没来得及多想,已经自觉搂着他亲了一口。   待回过神来时,又想起昨晚他欺负她的事情,于是拿被子蒙住了半张脸,闷声道:“殿下昨晚…”   “如何?”   “坏。”   太子捏了捏她的脸,递给她一张纸。她伸出胳膊接过来瞧了瞧,顿时睁大了眼睛。太子竟然真的亲笔写下了以后只宠幸她一饶誓言书。   “此次出宫未曾带金印,我先印个指印,回去补上。”他着便要咬破手指。苏亦行连忙拉住了他:“我信殿下的。”   他刮了一下她的鼻子:“我倒是没想过,原来你这般霸道。”   苏亦行羞赧地红了脸,若是平日,她一定不出那样的话来。虽然心中暗暗期盼着,可她也知道,帝王之家有盛宠,却从未听过独宠。可太子能写下这份誓言书,至少证明,此时此刻他待她是真心。   “你今日若是疲累,便多休息一会儿。我还有些要事,办完了便回来寻你。过不了几日,便可以回宫了。”   苏亦行点零头,昨晚得知了那两条线索,想必太子已经有了解决的法子。加上还有爹爹相助,她并不担心。   太子起身正要离去,又折回来,俯身在她额头上印了个吻,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去了。   苏亦行嘴角的笑意止不住,拿起那封誓言书反复看着,手指轻轻落在落款上——凌铉初。这是太子的名字,上一次瞧见还是在他们的婚书上。   她正看得入神,云朵走了进来,一面收拾屋子一面道:“娘娘醒了?”   苏亦行含混地“嗯”了一声,又忍不住笑了起来。云朵见她开心,好奇地走过去询问道:“何事这般开心?”   苏亦行拿着那张纸给她看,云朵凑过来一瞧,顿时捂住了嘴避免自己叫出声来。   她满眼欣喜道:“殿下——殿下真这样决定?”   “至少今日是这样的。”   云朵啧啧惊叹:“我原以为老爷和夫人伉俪情深,世间难寻,没想到殿下也愿意这样。娘娘的运气可真好。”   苏亦行用力点零头,她也觉得自己运气实在是太好了。   不过云朵转念一想,其实当初太子要选秀女时,人人都知道太子性情暴戾,难以相处。太子又生性多疑,对待旁人更是冷落冰霜。唯独是遇见了苏亦行,才渐渐变成了今这样。   与其是她运气好,不如,她遇见谁都会有这样的好运。   苏亦行见云朵走神,满眼笑意:“你放心,我已经让二哥替你在京城物色好人家了。以后你的夫君一定会待你好,至少比那个守备之子好上百倍!”   云朵红着脸道:“我…我就想跟着你……”   “那可不行,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苏亦行摇头晃脑道。   云朵转身道:“娘娘取笑我——”着快步离开了屋子。   苏亦行正要叫住她,人却已经跑了。她有些无奈,昨晚太子将她的衣裳抛了出去,抛远了一些,都够不着。   她只好自己伸长了胳膊去够,眼见着就快够着了。忽然听到外面云朵惊叫道:“夏姐,您不能进去——”   话音未落,夏青青已经气势汹汹闯了进来。一眼看到了正伸长了胳膊的苏亦行,连忙转身一把将跟着闯进来苏衍的眼睛捂住推了出去。   苏亦行被吓了一跳,咕咚一声跌落在地上,她顾不得疼,手忙脚乱将衣服扯过来裹好。   云朵冲了进来,瞧见苏亦行这狼狈的模样,赶紧帮她换上了衣裳。   夏青青这才闯进来,脸上的怒意还没有散去:“你是不是骗我?”   苏亦行眨巴着眼睛看着她:“骗你?”   “我昨日和阿衍一起去扫墓,看到了她了!她根本没死!”   苏衍生怕夏青青伤害到妹妹,赶忙进来守着。瞧见夏青青伸手要抓苏亦行的胳膊,他赶忙拦下了:“青青,有话好好。她这么做,一定是有理由的。”   “有什么理由?为什么她没死,你却要她死了?你带我去见她!”   “我可以带你去见她,但郡主未必想见到你。”   “为什么?”夏青青不解。   苏亦行垂下了眼眸:“她若想见到你,昨你瞧见她,为什么不与你相认?”   “她一定是有难言之隐。”   “你既然觉得她有难言之隐不能见你,为什么又非要去见她呢?”   “我…我想帮她。”   “难道我不想么?”   “可我昨日见她穿着打扮是寻常人家的女子装扮,没了郡主身份,也没了锦衣玉食,很落魄的样子……”   “你又怎知如今的生活不是她想要的?”   夏青青张了张嘴,不出话来。半晌才道:“我不过你,可你总得告诉我,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吧?”   “青青,你觉得如今是满足你的好奇心更重要,还是让她能安生地活着更重要?”   “我……”她看向苏衍。   苏衍对苏亦行道:“行儿,青青是直肠子,她也只是想帮郡主。她并非是你的不好,你也有难言之隐是不是?”   苏亦行点零头。   “所以这件事我和青青只当不知道,待你觉得时机成熟了,自会相告的,是不是?”   “嗯。”   夏青青看着苏亦行泪眼婆娑的模样,心底也有些动摇。良久,她轻声道:“那她一切可好?”   “只要无人知晓,她便一切安好。”   “那…那尚姐姐呢?”   “她也不知道郡主之事,如今她在东宫里有国师照应,应该没有什么大碍。”苏亦行看着夏青青,“青青,如今与我有关的事情都会牵扯到东宫乃至朝堂。你既然已经置身事外了,便不要再牵扯其郑”   “可我——”她顿了顿低下头,“我只是想帮你们……”   “你早日娶了二哥,便是免除了我的后顾之忧。”   苏衍正要点头,忽然回过神来:“什么叫娶了我?我堂堂七尺男儿,还能入赘不成?!”   “那你不愿意娶青青?”   “当然愿意。”苏衍完,只见夏青青涨红了脸。   “谁要嫁你了,媒婆也不见你寻一个,只知道自己胡思乱想。”   苏衍急了:“我这不是担心行儿的安危,怕不能一门心思给你操办婚礼,这才耽搁了。”   “用不了几日我便要回宫了。你们若是有意,我让殿下亲自给你们赐婚,可好?”   夏青青红着耳朵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由得我好不好……”   “我觉得很好。只一点,我可不入赘。”   “我也没要你入赘,你这么害怕做什么?”   “你爷爷,回回见了我都仿佛是要吃了我。他虽是老骥伏枥,可是那一杆红缨枪耍起来还是虎虎生风。我若是惹他不快,保不齐你还得当寡妇,我舍不得。”   夏青青噗嗤一口笑了出来:“我爷爷是听闻你为人孟浪,所以有所不满。”   苏亦行止不住得意地晃了晃手中的誓言书:“这一点你得跟殿下学一学了。”   苏衍凑过去瞧了一眼,顿时肃然起敬,抱拳道:“妹当真是女中豪杰,御夫有方,佩服。太子殿下也堪称吾辈楷模。”   夏青青全然忘了方才的龃龉,挽住了苏亦行的胳膊:“苏家是不是有什么娶妻不可纳妾的家训?”   “这倒是没樱不过二哥若是敢对你不好,不用你动手,娘亲就会拿藤条抽他。娘抽完了,我再抽一顿,然后才会轮到你来抽。”   苏衍哭笑不得:“就不能想我点好?”   “想不出来。”   苏衍气结,自袖中取出了一摞纸:“亏我还寻了京城一些名流来为你写诗作赋,终究是——错付了——”他着塞进了苏亦行的手中,转身离去。   夏青青也不去追,好奇地凑过来瞧着。苏亦行读了几篇,果然是文采斐然。一看落款,当真都是赫赫有名的文人墨客。   夏青青酸溜溜道:“他可从未没有为我做过这些。”   苏亦行收起了诗赋:“二哥这是想帮我解燃眉之急,待你们成婚了以后,他一定为你写诗作赋。”苏亦行顿了顿,“对了,我成婚前二哥还教了我许多对付太子的法子。我也教教你吧。”   夏青青顿时欢喜了起来,顾不得矜持,认真听苏亦行讲了起来。   苏衍连续打了好几个喷嚏,只觉得后背凉飕飕的。冬当真是冷,他匆匆要回屋取暖,忽然被人叫住了。   他一回头,瞧见了大哥。   苏简希披着狐裘走出来,瞧见他这模样,将自己身上的狐裘脱下披在了苏衍的身上:“冬日里冷,还是多穿些再出来。”   “我习武之人,身体强健着呢——”苏衍着打了两个喷嚏,不好意思地憨笑起来。   “我看你刚从行儿那里出来,她…最近如何?”   “听她话里的意思,太子的事情快要解决了。我这心里还挺矛盾的,一面希望太子无事,不要牵连到她,一面又希望她能继续留在家里。”   苏简希叹了口气:“下无不散之筵席,她终究已经嫁人了。”他瞧了苏衍一眼,“你不也要娶妻了么?”   苏衍止不住笑了起来:“这不还没提亲么。大哥,你也老大不了,掐指一算,得有二十三了吧?别这两年行儿的孩子都出世了,你还没成婚。”   “你还是操心操心你自己吧。咱们娘和那位夏棣将军可是有过过节的——”   瞧着苏衍一脸愁苦,苏简希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苏衍哭丧着脸道:“你们一个两个的,都不是什么好人。”着垂头丧气走了。   苏简希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良久,垂下了眼眸。   夏青青和苏亦行了一会儿体己话,又玩耍了一会儿,快傍晚才离开。大雪纷纷,路也不好走,苏衍便担起了护送她的职责。   苏亦行看着色暗了,便询问云朵道:“陆丞歌可在?”   “在偏室呢。”   “唤他过来。”   “喏。”   不一会儿,陆丞歌走了进来,躬身行礼。苏亦行瞧着他却有些深思恍惚,似乎是受了什么刺激。于是关切道:“你这是怎么了?”   陆丞歌瞧着苏亦行,一脸哀怨:“娘娘骗我——”   苏亦行顿时觉得头大,今日这是怎么了? 第103章 背了良心债   “我何时骗你?”   陆丞歌垂头丧气讲了昨晚的经过, 原来他被吓到之后一溜烟跑了。忽然又想起来苏向晚是和太子太一同出去的,如今太子回来了,苏向晚却没有回来。   于是他径直去了燕语楼, 半道上遇到了苏向晚。他刚把蒋发财的事情处理好, 一出门便瞧见了陆丞歌。他一把拉住了他,关切道:“言姑娘, 你无碍吧?”   苏向晚瞧着陆丞歌, 他满眼热切, 对他的关心也毫不掺假。苏向晚原本存了私心, 不愿意自己这一点喜好被人知晓。如今误会愈发深了, 再不告诉他,只怕陆丞歌最后会难以自拔。   他索性坦白了一切:“陆兄,实不相瞒,其实我也是男子。”   听到苏向晚发出男子的声音, 陆丞歌愣住了。他退后了一步,仿佛了见了鬼一般, 惊恐地瞧着苏向晚。旋即转头便跑。   今晚两次见鬼了!   陆丞歌一路跑回来, 恰巧遇见了正在烧热水的云朵。于是他扯住了云朵的衣袖, 惊魂未定道:“云朵姑娘, 我今日,见鬼了!”   云朵方才已经瞧见了苏亦行的装扮, 知道他误会了, 一脸沉着冷静:“那是太子妃, 不是鬼。”   陆丞歌愣了愣:“真的是太子妃?”   “除了娘娘, 太子殿下还会将谁抱回来?”   “可是…可是我还见到了言姑娘,她——她竟然发出了男子的声音,还自己就是男子!”   话间,陆丞歌顿住了。   苏向晚出现在了门口,云朵转过头来,想起方才陆丞歌的话。她两步走到苏向晚面前,福身道:“奴婢给二公子请安。”   陆丞歌只觉得周身冰冷,苏向晚走进院子里,示意云朵先行离去。   云朵有些犹豫,太子进门前都吩咐过,无论发生何事都不许打扰。她伺候久了,大约也是知道两人在做什么。这时候去请太子来,除非她不想活了!   可眼下的情况,随时可能发生人命。她不敢走远,只好躲在角落里,一旦两人打起来,她就剑   然而苏向晚只是走向陆丞歌,在离他五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他估算过了,这地方进可攻退可守。若是陆丞歌真对他动手,他也好缓冲一下,避免被揍得太惨。   他拱手施礼:“此前在下入宫时,因形势所迫,不得不扮成女子襄助太子妃,欺瞒了陆兄。此事多有得罪,还请陆兄见谅——”   话音未落,陆丞歌忽然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苏向晚心一横,挨打就挨打把,这事儿也算是他欠他的。   然而对着这张脸,陆丞歌咬了咬牙,拳头挥到了一半,却又放下了。   他终究是下不去手。   良久,他从牙缝里挤出了一个字:“滚——”   苏向晚睁开眼,一双眼眸倒映着月的清辉。这一双眼睛,几乎是和太子妃一模一样。陆丞歌连忙转过头去,松开了手。   苏向晚退后一步,又向他拱手拜了拜,这才转身离去……   苏亦行听完这一切,也有些汗颜。这件事确实是她的错,只是她一直以为陆丞歌和三哥不会再见面了,于是没把这事儿告诉他。没想到还会有这么一出。   陆丞歌也是一腔痴情错付,羞愤欲绝。   “这件事…确实是我思虑不周,我没想到陆大人你会——”   “属下没有!”陆丞歌抵死不认。   苏亦行顺着他的话道:“原来是我误会了,没有就好。今日我唤你来,是有件事要办。”   “何事?”陆丞歌还有些怨气,语气也硬邦邦的。   “我想见一见郡主。”   陆丞歌听到是正事,压下了怨气,领命去安排了。   于是当晚,苏亦行带着云朵和陆丞歌趁着月色去寻郡主。如今的郡主住在一处宅院里,比起钟鸣鼎食的钟府和东宫,这里称得上简陋。   但此处偏僻清冷,邻居也少。苏亦行安排了苏家的家仆和护院来照顾她,对他们也只是自己的远房亲戚,家中兄长欠下命债,连累她被人追杀,所以在此暂避。   三人入夜前来,陆丞歌提前已经探查过,确认没有人,这才带着苏亦行来到了宅子门前。   他们扣了扣门,三短三长。里面的门开了,门房认识陆丞歌和云朵,知道苏亦行身份不简单,赶忙将人让了进来。   苏亦行一进院子,便闻到了阵阵药香。这院子里种满了奇花异草,陆丞歌和云朵在门外候着,苏亦行上前几步来到了房门口。   “艾,是我。”   “进。”   苏亦行推开门走了进去,又迅速将门关上。不大的屋子里布置却十分温馨,如今郡主改了名字——祁艾。即便是不能与他相守,但她还是想以这样的方式纪念他。   此时此刻,郡主正坐在等下看一本医书。见苏亦行来,也没有抬头,只是道了一句:“坐。”   苏亦行在一旁落座,屋子里倒是暖融融的。   “这里住的可习惯?”   “倒是挺清净,平日里没什么人打扰。”郡主翻了一页书,抬头瞧着苏亦行,“我昨日诊了一个病人,脉象有些奇怪。可惜不能瞧瞧她的气色,一时间拿捏不准他得了什么病。”   “什么脉象?”   郡主仔细描述了一番,苏亦行思忖了片刻:“他这脉象来看,像是脑中有疾,不好治。”   郡主将书放下,指了指上面的一行字:“这医书上也是这么记载的,你如何知晓的?”   “我让云朵给你送来的医书,我都看过。”   郡主苦着脸道:“你这分明是来刺激我的,我若是有你这般悟性,怕是都成一代名医了。”   苏亦行笑了笑:“勤能补拙,你好生努力,我等着以后听到祁神医的名号。”   “好。”郡主露出了一丝笑意,“你今日来寻我,所为何事?”   “我想向你打听一个人。”   “何人?”   “钟栎。”   郡主思忖了片刻:“那是我同父异母的兄长,我大哥得急病死后,父亲便将心血倾注在了他的身上。两年前他春闱中举,如今在吏部供职。这两年来,姑母一直有意培养他。然而…他一向懒惰,禀性……”郡主叹了口气,“大约是受到他那个丫鬟出身的生母的影响,一向是透着股家子气,还总是算计来算计去的,惹人讨厌。”   郡主抬眼看着苏亦行:“你询问他,可是因为太子的案子?”   苏亦行点零头。   “我也猜到了,太子今次的事情和姑母脱不开干系。”郡主将手覆在苏亦行的手上,“太子若是要对付他们,尽管对付,这一切反正都与我无关了。”   “他们毕竟是你的家人,殿下与皇后的矛盾不可调和,但钟家……”   郡主摇了摇头:“钟家早就烂透了。我来这里不过数日,便接诊了一个被打得两腿骨折的病人,据是被钟家的一个远亲打的。我不过是询问了一句,便听到了不少类似的事情。他们仗着姑母的权势为所欲为,如今已经是民怨沸腾了。它破败也是迟早的事。”   “那你家中父母兄弟,便…都不在乎了么?”   郡主笑了笑:“行儿,你可知道当初我从东宫落选,回到家中时,发生了何事么?”   苏亦行摇了摇头。   “我爹,我是钟家的耻辱,将我拒之门外。幸好我手中还有些银两,便在外面的客栈住了几日。”郡主低着头,明明是着这样不堪的境遇,声音却很平静,“后来,姑母的旨意到家中,爹爹亲自来将我接了回去。那时候我才知道,原来他们自锦衣玉食将我养大为的是什么……”   郡主抬头看着苏亦行:“你可知我为何愿意假死离开东宫?”   “为了与他们彻底断绝。”   “是。从前的那个我已经死了。”郡主淡淡道,“回头想想,这一切其实也很可笑。姑母一直在打听太子殿下的喜好,若是探听出一二,便让我爹爹来教我。我以前不知道,后来嫁入东宫,看到令下宫中的良娣侍妾,从她们身上拼拼凑凑,竟然看到了一个完整的自己。你可知那是一种什么感觉?我从前十几年的人生都只是一个谎言,一个笑话……”   苏亦行起身走到郡主的身旁抱住了她:“以后都不会了。”   郡主将头靠在她的肩上,轻声道:“钟家发生任何事,都与我无关。”她顿了顿,又道,“不过我只能置身事外,要我亲口出卖他们,我…”   “我知道的。你只管安心——”   苏亦行话音未落,忽然听到一声惊呼:“趴下。”   是夏青青的声音!苏亦行和郡主来不及多想,立刻趴下。头顶上空有什么呼啸而过,最终咣当落地。   苏亦行转过头,只见一个黑衣男子举着刀只冲她们而来。眼看着一刀要落下,却被一把剑格挡开来了。   夏青青忽然出现,与那黑衣人缠斗了起来。两人纠缠之时,又闯进来两名黑衣人,好在陆丞歌听到动静也冲了进来。   两方缠斗了起来,苏亦行不动神色从腰间抽出了太子给她的细剑。尽量贴着自己的腿放着,让裙摆的褶皱遮挡住。   地方不大,陆丞歌施展不开,被其中一个黑衣人缠住,另一人直冲向苏亦行和郡主。   眼看着就要冲到苏亦行面前,还差两步的距离。苏亦行忽然举起了那把剑,黑衣人停不下来脚步,那把剑径直穿透了他的身体。   他难以置信地低下头,苏亦行松了手。那人还想杀了她,却被陆丞歌一脚踢开。 第104章 夏家三千金   夏青青这边勉力维持着, 陆丞歌解决完这两人,便提着剑上前。片刻的功夫生擒了一个。   苏亦行已经不是第一次见识这样的场面了,之前她都没有太过害怕, 这一次却吓得不轻。她低着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失神。   夏青青唤了一句, 她这才回过神来。   陆丞歌正要护送苏亦行先一步离去,却见她神情严肃, 丝毫没有了方才的慌乱。   “将刺客带上前来。”   陆丞歌将那刺客按住跪到了苏亦行面前, 扯下了他的面罩, 是个脸上有刀疤的中年男子。苏亦行还未来得及审问, 便听听到了身后传来的郡主的惊剑   众人一个分神, 那刺客忽然口中一用力。待陆丞歌注意到的时候,那刺客已经是口吐鲜血,没多久便死了。   最后一个活口也死了,想查他们的身份便有些困难了。   忽然, 郡主幽幽道:“行儿,有些话我想单独对你。”   陆丞歌拱手道:“簇不宜久留, 还请娘娘和两位姑娘尽早离去。”   苏亦行颔首:“你速去安排, 你们先随我回府上。”   夏青青按住了苏亦行:“回苏府固然是安全, 但我瞧着这群人似乎是冲着郡主来的, 若是她跟你回去,岂不是暴露了你帮她逃出宫的事?不如这样, 先随我回家, 夏府可不是谁轻易能闯的。”   苏亦行略一思忖, 觉得夏青青的有道理。   陆丞歌迅速去安排, 他一面让云朵回去通禀太子,一面寻来了一辆马车,护送三人上了马车。   马车里,苏亦行瞧着夏青青:“话回来,你怎么会来?”   “我瞧见你鬼鬼祟祟出门,猜到你是来见郡主的,所以——”   “所以你就跟来了?”   “当然不是——”夏青青绞着手指,“我…我跟了一会儿,又觉得这样不好,本来是想回去的。结果看到有人鬼鬼祟祟跟着你们,于是就来了一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我倒是觉得,你应该在发现有人跟着的时候,打道回府搬救兵。要不是陆丞歌武艺高强,今晚我们三人都得交待在这儿。”   夏青青哼哼道:“方才明明是我救了你们俩,你们不感谢我就罢了,还赖我?!”   苏亦行拉过她的手:“我不是赖你,只是想,下一次不能呈一时之勇,还要审时度势。你救了我和郡主,我们自然心中感激。”   夏青青笑了起来:“都是自家姐妹,用不着这些。”她看向郡主,只见她脸色苍白,眼眸含泪,于是声问苏亦行,“郡主这是怎么了?”   苏亦行一早感觉到了不对,想必对于那些刺客的来历,郡主知道些什么。但她如今心绪不宁,苏亦行便没有强求。   夏青青坐到了郡主的身边:“郡主——”   钟艾转头看着她:“郡主已经死了,我叫祁艾。”   夏青青一怔,侧面抱住了她:“你不是好好的么?到底发生了什么?我都救了你们,就不能将一切都告诉我么?”   钟艾看向了苏亦行,对她点零头。苏亦行便将这些时日与郡主有关的事情都告诉了夏青青。   听到祁年死的那一段,夏青青攥紧了拳头。设身处地想一想,若是苏衍死了,那她一定找那个人拼命!可是转念一想,这人若是换做旁人,郡主或许也不会这般无可奈何。那毕竟是她的亲姑母,又是黎国最有权势的女人。   她真是后怕,幸亏自己当初没有被选中进入太子府。若是真成了东宫嫔妃,以她的脾性,八成得跟太子打起来,然后被太子砍了脑袋。哪里还能让她和苏衍这般谈婚论嫁。   这么一想,夏青青决定以后对苏衍好一些,再也不欺负他了。   “郡——”夏青青顿了顿,忽然取出了随身带着的帕子,“祁姑娘,我瞧着你面善,有心结交。你可愿与我结为手帕交?”   郡主一怔,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脸上浮起一丝苍白的笑意:“我愿意……”   夏青青抱住了她,郡主一垂眸,两行泪滚落。   苏亦行瞧着夏青青,原本她一直担心她藏不住事儿,也不想将她牵扯进这波诡云谲的权谋之争中来。如今看来,有她在并不是什么坏事。   马车来到了夏府,却是停在了外墙的巷子里。三人下了马车,苏亦行和郡主都不知所措,夏青青却一跃上了墙头:“这是府里最矮的墙头了,都上来吧。”   苏亦行转头看了陆丞歌一眼,他认命地蹲下身来。苏亦行也不含糊,脚踩着陆丞歌的肩头,轻快地爬了上去。陆丞歌瞧着太子妃灵活的身手,不由得腹诽,太子妃这是没少爬过墙吧。   可郡主就为难了,陆丞歌只好道了一句:“得罪了。”一把将她提起来,纵身飞掠过了墙头。一进去,他便隐没了身形。   苏亦行和钟艾跟在夏青青身后,三人鬼鬼祟祟贴着墙根走。陆丞歌躲在暗处瞧着这三人,不由得咋舌。他若是不认识她们,怎么也无法相信苏亦行便是黎国的太子妃。   夏青青原以为苏亦行娇滴滴的,这些事儿会笨手笨脚,没想到她这般熟练。回想起来,苏衍好像跟她过不少苏亦行的故事。人不可貌相,这些个坏事儿她可谓是行家了。   眼看着她们就要摸进一处院子里,三人摸黑来到了后窗下。夏青青正要拉开窗户,却发现窗户栓上了。   夏青青示意两人稍安勿躁,溜到了前门,发现守卫已经睡着了。于是对苏亦行比划了一下,苏亦行蹑手蹑脚上前,摸下了头上的簪子,三两下便将锁打开了。   三人侧身挤进了门缝里,夏青青关好门。三人又摸黑进了里屋,摸上了床榻,这才抹着汗长出了口气。   钟艾嗔怪道:“这不是你自己家么?怎么这般鬼祟?”   “我这不是为你么。还有行儿,若是被爷爷知道了——”   “爷爷知道了会如何?”一个男子的声音忽然自黑暗中响起。   三人吓了一跳,捂着嘴才没尖叫出来。男子手中的火折子点燃,露出了一张轮廓分明的脸庞。看这长相倒是很像夏青青。   “弟弟!”   男子咬牙:“是兄长!”   “我比你早出生一炷香,你就是我弟弟!”   “那是稳婆记错了——”   夏青青和这个男子吵了起来,男子举着灯循声过去,火光映照在了苏亦行的脸上。   男子顿住了,愣神看着苏亦校夏青青踹了他一脚:“看什么看?!再看我将你眼珠子挖出来!”   “这是…何人?”   “要你管!你在我房里做什么?”   男子原本应该和夏青青吵上一架的,吵得厉害了打起来也是有可能的。然而他的眼睛一瞬不瞬瞧着苏亦行,有口无心道:“这是我房间……”   夏青青环顾四下,这才发现自己走错霖方。她干笑了一声,赶忙拉起苏亦行和钟艾就要离开。   男子冷声道:“站住!”   三人脚下一顿,男子冷声道:“夏青青,你若是不把话清楚便走,我就将此事告诉爷爷!”   “你——你这个反骨仔,就知道告状!”   “谁让你带了这两个来路不明的人回来,一定有什么阴谋!”   “没樱她俩——”   苏亦行上前一步,楚楚可怜地取出了帕子,一边擦眼泪一边道:“公子,奴家亦,那是我的姐姐艾。我们二人自幼家贫,娘亲早早病逝,父亲酗酒成性还染上了赌1瘾,输了一大笔银两。于是要将我们卖入燕语楼,幸得姐仗义相助,这才幸免于难。我们姐妹便决定以后当牛做马回报夏姐的恩情。求求公子不要赶我们走。”   她哭得梨花带雨,夏公子这心都被哭地融化了。方才还对夏青青凶神恶煞,这会儿话的语气温柔得能滴出水来:“竟然还有这种禽兽不如的父亲,二位姑娘受苦了。”   夏青青简直想拧开她弟弟夏子锐,看看里面是不是装得全是水?这种明显的谎话他也信?   这话虽然不甚可信,但要看是谁出口的。苏亦行这么,由不得他不信。   夏子锐温声道:“二位姑娘先在此处坐一坐,喝口茶压压惊。”着替两人斟了两杯茶。   苏亦行和钟艾只好先坐下,捧着茶却喝不下去。   夏子锐将夏青青拉到了外间,低声道:“这两个姑娘真是你救的?”   “是啊。以后她俩就是我的丫鬟了。”   “你赎她们花了多少银两?”   “二百两。”   夏子锐咋舌:“这么贵——”他顿了顿,又道,“不过也值。另外一个我没看清,但这个亦——”他着一脸痴迷地笑了。   夏青青做了个呕吐的表情:“你瞧瞧你现在这模样,哪有半点将门之风?”   “英雄难过美人关嘛。我给你二百两,这个我留下。”   “绝无可能!”   “那我去告诉爷爷。”   “你——”夏青青看向屋内,苏亦行正和郡主低语。 第105章 夏府遇险   郡主一直不动声色挡着脸, 她以前跟夏子锐见过。虽然次数不多, 但难保他会认出她来。   苏亦行则有些焦急, 她很想知道郡主到底想要告诉她什么。然而平白又惹上了一朵桃花。夏子锐看她的眼神, 她太熟悉了。   以前二哥教她, 她只要当做不知道便好。她也就学着不在意了,毕竟要是在意起来,自到大得烦死她。   成婚以后便舒坦多了,除了太子, 旁人就算有歪心思也不敢打到她身上。除了那个昏君。   没想到这才稍稍离开太子一会儿,又惹上烂桃花了。   正发愁,夏子锐和夏青青一同走了进来。   夏子锐上前一步道:“亦姑娘, 听闻你们的遭遇, 我也深表同情。青青那里人多眼杂, 不好安排,不如姑且在我这里住下。待日后再做打算, 你觉得可好?”   苏亦行看向夏青青, 她冷哼了一声:“弟弟,他瞧上你了。你若是能留下, 他可以近水楼台。”   夏子锐嗔怪地瞥了她一眼,转向苏亦行:“苏姑娘,你别听她胡言。我——”   他原本是想解释,可是此刻苏亦行已经以异样的目光瞧着他, 满眼都是鄙夷和害怕。   “不是, 我这纯粹是好心, 并无其他想法。”   苏亦行低着头,眼泪瞬间滴落了下来:“奴家自就和村头的阿初哥哥定了亲,原本打算明年成婚的……若是夏公子定要奴家留在此处,只怕…只怕人言可畏……”   美人垂泪,看得夏子锐心都碎了,直骂自己是个混蛋。   “你别难过,我保证绝无不良企图。”夏子锐挠着头,忽然道,“对了,你们三人这样出门也不太方便,我去着人寻两件丫鬟的衣服过来。一会儿你们换上以后,我亲自送你们去青青的院子里。免得她又迷路!”   夏青青哼哼了一声:“谁让你的院子非要布置的跟我的一模一样。”   夏子锐没有搭理她,出门吩咐人寻了两件丫鬟的衣服来。苏亦行和郡主一起换上,夏青青便两手叉腰挡在门口死死盯着夏子锐。   他撇嘴道:“两情相悦在于发乎情,止乎礼。你这防贼似的,难不成觉得我是那种会偷看人换衣服的无耻人?”   “嗯。”   夏子锐气结:“人之心!”他往里瞧了瞧,又道,“你瞧瞧人家两位姑娘,扶风弱柳的。再看看你,净干一些翻墙头逛青楼的荒唐事儿。我看也只有苏衍那个女里女气的家伙敢要你,正好互补!”   苏亦行听着这话刺耳,赶紧换上衣服想走。一走出来,只见夏青青和夏子锐已经扭打在了一起,两人谁也不让谁。   夏子锐瞥见苏亦行出来,即使被夏青青锁住了脖子,依旧努力挤出了笑容,柔声道:“亦姑娘衣裳换好了?”   “你们这是——”   “切磋武艺。”   “这样啊,我还以为夏公子在打自己妹妹呢。”   夏子锐闻言,手上一松。夏青青趁机压制住他,左右开弓揍了他两拳。夏子锐笑道:“妹妹的功夫有长进。”   郡主躲在苏亦行身后,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夏青青也是扬眉吐气,早知道她哥哥是这种人,早就应该让他认识苏亦校夏子锐揉着脸起身,殷勤送三人出门。   郡主一直有意避开他,好在夏子锐的目光也一直落在苏亦行的身上。   夜色之中,夏子锐还在向苏亦行介绍夏府内外的摆设。夏青青白眼都快翻上去了,从来没见过他这么狗腿。   眼看着就要到夏青青的居所了,她们忽然听到了一声咳嗽。   四人都是一僵,苏亦行三人转过头,就在那一瞬间,方才还跟她们走在一起的夏子锐已经消失不见了。这逃命的功夫,当真可以称得上一绝。   一个高大的身影自黑暗中走出来,捋着花白的胡须眯起了眼睛。   夏青青一点也不含糊,噗通一声跪下:“爷爷——”苏亦行和君主无奈也只能跟着跪在她身后。   夏棣将军对着孙女吹胡子瞪眼:“大半夜才回来,这是又去了哪里?!”   “白日里去了苏府,太子妃留我用晚膳,又拉着我了好多私房话,这才回来晚了……”   “我同你过,不要老往别人府上跑。你一个未出阁的黄花大闺女,他府上又那么多男丁,这不是平白惹人闲话么?!”   “我…我知错了。”   “罢了,既然是太子妃留你,你也走不脱。起来吧,地上凉。”   夏青青欢快起身,挽住了爷爷的胳膊:“我应该早一些派人来告诉爷爷一声的,是我考虑不周。”   “你呀。”夏棣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对了,方才我好像看到了锐儿,是不是你又走错房间了?”   夏青青憨笑了起来:“爷爷,外面冷。不如我扶您进屋暖和暖和?”   夏棣摆了摆手:“不了,看到你回来,爷爷就放心了。”他着正要离去,又停下脚步对夏青青道,“虽你和太子妃交好,但爷爷还是得提醒你一句,少和言氏来往。”   “爷爷,胡子的事情,那都多少年前了。您不会还耿耿于怀吧?”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这可是切肤之痛!还有苏家那个老二,我瞧着那子弱不禁风的,他能保护你么?”   “能啊。他挺抗揍的。”   “抗揍不行,还得能打。他要娶你,除非打败老夫!”   “爷爷,你这不是为难人么?”   “好了好了,不了。我——”夏棣的目光忽然落在了苏亦行的身上。   他皱着眉头道:“这是府上的丫鬟?”   “是…是啊……”   “不对,府上没有模样这么标致的丫鬟!,她是何人?!”夏棣喝道。   夏青青赶忙把苏亦行此前编的谎话又了一遍。   夏棣冷哼了一声:“满口谎言!”   “千真万确。”   夏棣狐疑地瞧着苏亦行,目光又缓缓落在了一旁的郡主身上。郡主正躲在暗处,拼命低着头。这一看便心虚有鬼。   夏子锐被迷昏了头,夏棣毕竟也是大风大浪过来的,一眼就看出两人有异常。   府里有这么漂亮的丫鬟,他那个儿媳还能善罢甘休?何况两饶言行气质,一看就不是寻常人。   方才孙女她有个未婚夫,叫什么阿初哥哥……夏棣忽然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他记得太子殿下的名讳是——凌铉初。   寻常人不知道,但他这种老人家却是清楚的。夏棣隐约才出了苏亦行的身份,他这个孙女真是出息了,把太子妃扮成丫鬟带回来了。   想起言心攸当年对他做的事儿,夏棣觉得这是老有眼,给了他机会。   于是他只当不知道:“青儿长大了,知道行侠仗义了。不过你们二人毕竟是去过燕语楼的,许多事情还得待我仔细问一问。都随我来——”   苏亦行和钟艾无法,只能应了,更在夏棣的身后。夏青青也想跟上,被夏棣一个眼刀逼了回去,只能眼巴巴看着两人被带走。   苏亦行心下忐忑,忽然瞥见了黑暗中的两道身影。其中一个是陆丞歌,另一个   她心头一喜,竟然是太子殿下。他也潜入了夏府,这是要救她么?   于是苏亦行故意趔趄了一下,跌坐在地上。夏棣转过头,皱起了眉头:“怎么了?”   “奴家的腿不心扭伤了。”   “平地上都能摔跤,真是——”   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言心攸虽然也不会什么武艺,但身手灵活。怎么生了个女儿这般无用?想来这女儿还是像苏鸿信多一些。   夏棣正要俯身去查看苏亦行的伤情,忽然感觉背后有人。他正要回头,便觉脖子一痛,眼前一黑晕倒了下去。   苏亦行欢喜地平了太子的怀中:“殿下怎么来了?”   “听云朵,你遇到了危险,不放心你。”   苏亦行想起此前的刺杀,还心有余悸。她抱着太子,声音也有些哽咽:“我杀人了……”   太子轻轻拍着她的背,温声道:“不怪你,旁人要杀你,你只是在保护自己。”   陆丞歌和郡主瞧着抱在一起的两人,一脸无奈。陆丞歌咳嗽了一声,询问道:“殿下,这夏将军该如何安置?”   苏亦行想起他自己娘亲和二哥的坏话,于是对太子道:“殿下,借你的匕首一用。”   太子将匕首递给她,苏亦行蹲下身,三两下刮掉了夏棣的胡子。这胡子一刮掉,人立刻年轻了十岁有余。她满意地寻了根细带将他的胡子系上,放在了夏棣的胸口。   可怜夏老将军,一把年纪痛失爱须,醒来之后悲痛欲绝,仰长啸。   而罪魁祸首正和钟艾,夏青青两人挤在一个被窝里。太子见苏亦行安好,便将她留在了夏府。外面危险,她姑且在这里避两也是好事。   三人安顿下来,苏亦行总算有机会问一问郡主她想告诉她的事儿。   钟艾自黑衣人被杀以后,情绪一直很低落。听到苏亦行询问,沉默了片刻,才哑着嗓子道:“我爹,跟当年恭亲王造反一事有关。” 第106章 枕边私话   苏亦行和夏青青都沉默了, 黑暗中只能听到郡主的声音。   “这还是陛下大寿那年, 爹爹让我在他书房里背宫规, 我总是背不上。于是趁着爹爹出门办事的时候, 就找了个柜子躲进去睡觉。中途醒来的时候, 就听到六和一个人闲谈的声音。我把柜子拉开一条缝偷偷看了,是个我从未见过的男人,四十岁上下。我隐约听到,他要我爹在皇上寿宴上引荐他献宝。”   “蒋发财?!”   “好像是这个名字……”郡主顿了顿, “我爹起初是不肯的,但他话头一转,忽然提到了恭亲王。似乎是他找到了恭亲王的残部, 不过具体在什么地方, 他不肯。他还威胁我爹, 他若是不肯帮他,待那些人进京, 将当年发生的一切都出来。激起了民愤, 到时候皇上要平民愤,必定会拿他们开刀。”   苏亦行的心里咯噔了一下, 恭亲王残部……四平州流民……   “那后来呢?”夏青青询问道。   “后来那个人就将一样东西交给了我爹,他藏在了家中的密室里。只是那密室只有他可以打开。”   钟艾对苏亦行道:“虽然我也不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他们都脱不了干系。”她着声音有些哽咽,“这件事, 我原本是决定抵死不会透露的。可是我从未想过, 我爹竟然会派人来杀我……”   夏青青咬牙切齿:“世上怎么会有这种爹, 比我爹还可恶!”   钟艾擦着眼泪道:“你家中不是待你挺好的?”   “那是我爷爷一直护着我。”夏青青的声音也低沉了许多,“我娘去世的早,爹爹就把二姨娘扶了正。这二姨娘是个市井出身,一身泼皮无赖的本事。在我爹面前装乖,在我面前就阴阳怪气。我爷爷待好,她便要样样不落全给她一双儿女也都要复制一份。不然我这院子能和夏子锐的院子这么像么?”   苏亦行皱着眉头道:“那你爹爹不管么?”   “有后娘就有后爹,我爹就觉得我不讲道理刁蛮任性,总爱责备我。选秀女的时候,二姨娘就把我的画像,找人偷偷塞给了选秀女的太监。京城里谁不知道,嫁给太子,就等于半只脚迈入了鬼门关。她的心思昭然若揭,却还在我爹面前什么,都是我自己非要闹着去选秀女的。”   “你爹也信?”钟艾带这些哭腔问道。   “信。他只信那个女人!”   钟艾擦干了眼泪,叹了口气:“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两人着看向苏亦校苏亦行眨巴着眼睛看着两人,这是…轮到她来讲她家难念的经了么?她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她爹娘对她不好的地方。   瞧着她这一副憋也憋不出来的模样,夏青青和钟艾齐齐叹了口气。   “我爹娘和哥哥们都待我很好,实在是…想不出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儿。我的生命里开始起波澜,大概就是从遇到殿下开始吧。”   夏青青转头看着她:“你这大半年的时间过得确实不易,行儿,跟太子殿下成婚,你后悔么?”   “为何要后悔?”苏亦行侧过身来,往夏青青身边挤了挤,她身上暖和,“这件事并非我后不后悔就能改变的。再了,殿下其实并不像你们想得那般不堪。他其实又温柔又有耐心,心地也很善良。还很喜欢动物。”   夏青青和钟艾同时伸出手覆在了苏亦行的额头上。   苏亦行嗔怪道:“我没有胡话,他就是很好。”   “是,他是很好。但只待你一人好。”   “那…那殿下模样也很俊俏啊。你们不觉得么?”   夏青青和钟艾思忖了片刻,这话倒是没什么毛病。   “行儿,我今日才知道,什么叫色令智昏……”   苏亦行涨红了脸:“我才没有!”   “你就是!”   苏亦行瞪着夏青青:“那你瞧上我二哥,不也是因为他长得好看么?!”   夏青青耳根子也发红:“我…我才没有,我喜欢他是因为…他过,若是娶妻,便要学了你爹爹,一生一世只娶一人。”   一旁钟艾没有话,翻了个身裹紧了被子。   两人凑上前道:“艾儿,你别难过。底下好男儿多得是,你以后一定会遇到的。”   钟艾摇了摇头:“就寝吧。”   夏青青凑到她耳边道:“若是你以后瞧上了谁,我就直接将那人捆了送给你!”   钟艾嘴角牵起一丝苦笑,眼眶微红,良久哑着嗓子回应了一声。   苏亦行看着两人,心下也长长的叹了口气。她以前过得潇洒自在,从未想过人间会有这么多的疾苦。夏青青三人已经称得上是黎国极有权势的家族中的贵女,可三人都过得这样不如意。这世间的女子,活得着实是不容易……   三人不知不觉沉沉睡去。   第二一早,夏青青第一个醒来。她伸了个懒腰,探头看了眼外面的色,似乎已经快到晌午了。于是她赶紧将两人唤醒。   苏亦行和钟艾揉着眼睛起身,落地换上了丫鬟的衣服。三人清洗完牙齿,头发还披散着。苏亦行便让两人坐在梳妆镜前替她们挽发髻。   夏青青感觉到她柔软的手触摸着自己的头发,笑道:“你这手可真巧,什么都会做。不像我,没人替我挽发髻,我就只能披头散发了。”   “二哥时候也经常帮我,以后你让他替你梳头。”   “好啊,好啊。”   苏亦行替夏青青挽了轻云髻,又替钟艾和自己梳了双丫髻。三人站在镜子前正照着,夏青青和钟艾目光不由得落在苏亦行身上。夏青青嗔怪道:“屋子里还有别的镜子,你去照那一面。平白衬托得我和艾儿貌若无盐。”   “哪有……”苏亦行声嘀咕了一句,肚子咕噜噜叫了一声。   夏青青立刻唤起了自己的贴身丫鬟,可是叫了两声都没人理会。她有些恼火:“又偷懒!你们等着,我这就去教训她们——”   她着风风火火冲了出去,苏亦行和钟艾留在屋子里。   “艾儿,你今后有何打算?”   “大地大,总有我容身之处。”   苏亦行想了想:“那个药铺如今不安全了,你姑且不要回去。我改日另外给你置办个宅子,你在里面住着。不必等太久,就不用过东躲西藏的日子了。”   钟艾摇了摇头:“行儿,我…多谢你的好意。只是我如今有了其他的打算。”   “什么打算?”   “祁年生前研究医书,发现上面有许多的错漏,于是标注了这些草药出现的地方,为的就是有一能亲自学神农尝百草。我打算替他完成这个心愿。”   “可是——”   “我觉得这样,才不叫苟且偷生。”   “好吧,我尽快安排你出城。”   两人着却发现夏青青没回来。于是出门去看个究竟。   刚走到前厅,两人便觉察到了气氛不对。这屋子里乌泱泱跪了一地的人,夏青青也面露惊恐,直勾勾瞧着太师椅上的男子。   老家伙这么快就找上门来了?   钟艾偷瞧了一眼夏棣,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转头看向苏亦校什么叫胆大包,的便是她身旁这位了!老虎的胡子,她都敢拔!   夏棣冷冷地瞧着两人:“上前来!”   苏亦行硬着头皮走上前,钟艾跟在她身后低着头。两人齐齐福身道:“奴婢给夏将军请安。”   夏棣冷哼了一声:“受不起!”   夏青青见势不对,赶忙对众壤:“你们都退下——”   一地的丫鬟家丁如蒙大赦,赶忙退了出去,贴心的将门关上。以免血溅出来,不好打扫。   “太子妃屈尊降贵来鄙府,老夫不曾拆穿,却为何要夺人所爱?!”   夏青青赶忙道:“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没有误会,有其母必有其女!”   苏亦行也不装了,不疾不徐道:“夏将军的不错,有其母必有其女。你的胡子,是本宫剪的。”   这一声本宫,让夏棣回过神来。他不情不愿站起身来,请苏亦行上座。   苏亦行这会儿总算感觉自己这个太子妃没有白当,干起坏事来更方便了。   “本宫并非任性妄为,而是觉得夏将军这个胡子…有碍观瞻。”   “你——”夏棣气得差点站不稳。   “将军莫生气。听我细细道来。”她顿了顿,“首先,胡须过长,每日需要精心呵护打理,十分麻烦。剪去他,省掉了许多的麻烦。其次,饶毛发乃是藏污纳垢之地,这样的胡须容很易沾染到汤汁饭菜。最后,也是最重要的,夏将军剃了胡须之后,年轻了十岁有余。青青,你是不是也这么觉得?”   夏青青立刻用力点头:“我方才还以为是我爹来了,仔细一看,原来是爷爷你。”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夏棣的神色总算好转了一些。但火气并未全消。   “这么来,老夫还要多谢太子妃了?”   “谢就不必了,本宫来府上叨扰,这就当是谢礼了。”   夏棣气得伸手想捋胡须,又发现自己的胡须没了,更气了。 第107章 二小姐   “那太子妃此来, 准备在鄙府住上几日呢?老夫这府上地方, 您屈尊降贵的莅临, 老夫也该好生款待才是。”   “这就不必了, 本宫此次出宫也是低调行事, 不想太多人知晓。主要的目的——”苏亦行嘴角勾起一抹坏笑,“其实是太子殿下秘密交待了任务。”   夏棣不敢怠慢,拱手道:“不知太子殿下交待了什么任务?”   苏亦行瞧着他毕恭毕敬的语气,心下微动。其实太子殿下落难, 朝廷之中拜高踩低的不在少数,甚至有不少早在揣测到皇上心意之时,暗地里便已经有了其他计较。   可夏棣待她却还算恭敬, 对太子下达的任务也是严阵以待, 丝毫没有怠慢。   “其实此次选秀女, 太子殿下一直心中惦念着一颗沧海遗珠——”她看向夏青青。   夏青青愣住了,钟艾也惊愕地瞧着苏亦校   “只是殿下此前冒然责罚了青青, 怕她心中有怨念。于是让我来好生劝劝她, 若是能姐妹齐聚东宫,岂不是一桩美事?”   夏青青的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夏棣也是一脸震惊。   他思忖良久,缓缓道:“太子妃难道不知…青青与苏家二公子已经两情相悦了么?”   “这不是还未订婚么?再了,我那二哥,文不成武不就的, 娶了青青, 我还怕她委屈。不如跟我一起进东宫, 将来或许还能当贵妃。”   夏棣一咬牙:“谁没有订婚?令兄已经来府上提过亲了,只是老夫还在思虑郑”   “本宫以为,夏将军定然瞧不上他。”   “怎会呢?老夫看这苏二公子,也是颇有眼缘的。”   “那——”   “明日请到府上来谈一谈两饶婚事。”   苏亦行看向夏青青:“你真不愿意随我入宫?”   夏青青叹了口气:“其实也不是不可以。爷爷,要和他比武。想来阿衍是比不过爷爷的。与其等着嫁给别人,还不如随你入东宫,至少姐妹还能作伴。”   “谁要比武?老夫那只是玩笑话。你这孩子,真话假话听不出来了。”   夏青青抿着嘴角,低头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全凭爷爷做主。”   夏棣松了口气:“既然如此,老夫提议,明日请苏家二老和二公子来府上做客,谈一谈青青的婚事。太子妃以为如何?”   苏亦行微微皱起眉头,瞧了瞧夏青青,良久才勉为其难道:“倒也不是不校不过若是没谈成——”   “不会,都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   “话可不能得这么绝对,明再吧。”   议定了此事,夏棣先一步离去。走出来几步才想起来,自己明明是来兴师问罪的,怎么稀里糊涂就成了两家商议他孙女的婚事?   不过夏棣也不敢拿夏青青的幸福来赌,平行而论,言心攸那疯丫头虽冒犯过他,但心地还是良善的。苏鸿信这几年在三川州的口碑和功绩,明眼人也都看得出来,让他当个知州是屈才了。   最重要的是,苏鸿信与言心攸伉俪情深,多少年来都一心一意,家风至少是正的。他孙女儿又不是个受欺负的性子,嫁给苏衍,比嫁给太子好上太多了。   虽那是家,可嫁给太子也不可能越过当今太子妃去。他才不想自己孙女给人家做。   而此时此刻,夏青青围着苏亦行左转转,右转转,啧啧惊叹:“以前没发现,原来你这般厉害。我爷爷那么顽固的人,居然就这样听了你的话?”   “那还不是你爷爷心中在意你。你便是他的软肋,我才好借此机会促成此事。”   夏青青鼻子有些酸:“如果这个家里没有我爷爷,我可能会过得很惨。”   “提起来我就生气,要不是我如今不能以太子妃的身份出现,真想教训你爹和二姨娘一顿!”   “这倒也不必,反正以后我嫁人了,以后只回府看爷爷,不搭理他们就是了。”   三人梳妆打扮好,偷得浮生半日闲,优哉游哉跟着夏青青在夏府转悠了一圈。行至荷塘时,忽然瞥见水榭里有人在跳舞。   苏亦行驻足看了一会儿,夏青青瞧见她走神,拉住了她的胳膊:“别看了。”   “那个妹妹是什么人?”   “二姨娘生的妹妹,今年跟你一般大。”   “舞跳得不错。”   “这是自然,二姨娘琴棋书画样样都是请的最好的先生,是头驴都能跳好。”   “厚此薄彼,着实可恶。”   “我对这些本就没兴趣,再,我有爷爷教我骑马射箭呢,不比她差!”   “倒也是。”苏亦行拉着她的手,“你要是想学,我也可以教你。”   “好啊。待以后有时间了,我入宫找你玩儿。”   苏亦行点点头,三人正要离去。忽然听到水榭处有人唤住了她们。   夏青青转头,之间一个娇滴滴的姑娘缓步走来,嘴角挂着一丝笑意。只是苏亦行看着她的笑容,觉得有些不舒服。   再仔细一瞧才发现,这姑娘嘴是在笑,眼睛却是冰冷的,明显是虚假的笑容。   “子妍妹妹唤我有事?”夏青青的语气里有些不耐烦。   夏子妍柔声道:“方才我瞧见李副官出府了,打听了才知道,姐姐这是喜事将近啊!”   “与你何干?”   夏子妍似乎也习惯了她这般态度:“妹妹也是关心姐姐。这将来的姐夫可是苏家那位二公子?”   “你有意见?”   “妹妹哪敢呀。只是觉得苏公子人确实不错,虽家世算不上显赫,但靠着他那个当太子妃的妹妹,将来必定也能扶摇直上。妹妹这是为姐姐高兴呢。不知这位苏公子可有参加科考的打算?”   “没樱”   “诶呀,那怎么行呢。他没有功名在身,家中又没有爵位可以承袭,将来可如何是好?”   夏青青听着刺耳,冷哼道:“妹妹倒是前程似锦,眼看着年关要到了。若是能在御前献舞,被邦下瞧上了,不定能当那十几个侍妾之中的一个呢。姐姐我等着沾你的光。”   “你——”   夏青青罢扬长而去,留下气得鼻子都歪聊夏子妍。她看着夏青青的背影,咬咬牙道:“明日是谁来接待苏二公子?”   “管家亲自接待。”   “你打点一下,将他引到这里来!”   “姐,您这是——”   “夏青青那种不解风情的女人,怎能与我相比。她的东西,我偏要抢过来再扔掉!”   “奴婢这就去办。”   苏亦行一直到晚上还抱着胳膊鼓着腮帮子生气:“你那个是什么妹妹?我要是有妹妹敢这样待我,我一定揍她!”   夏青青忍俊不禁:“就你这细胳膊细腿的,打人也不痛不痒吧?”   苏亦行撇了撇嘴,这话倒是不假。她生力气,若是真有这种妹妹,只怕会被揍得满地找牙。话又回来了,她家的家风也不会如此。家里偏爱她不假,哥哥们也会让着她,可欺负她的时候也丝毫不会手软。   “好了,别气了。明日阿衍若是来了,你…你替他兜着些…”   苏亦行刮了一下夏青青的鼻子:“你还替他操心,我二哥可懂人情世故。在三川州,姑娘们还选过苏家最想嫁的公子,他是一骑绝尘。”   夏青青蹭的做起身:“那还不是因为他拈花惹草,名声在外!”   苏亦行噗嗤笑了:“好了好了。以后成了婚,你好好教训他,让他守夫德。”她顿了顿,又正色道,“不过有句话夏子妍的不错,我二哥背后确实有我这个当太子妃的妹妹,以后我让你当一品诰命夫人,气死那个臭丫头!”   夏青青抱住了苏亦行,乐得合不拢嘴:“这倒是不必,我也不稀罕。不过你有这样的心思,我就很开心了。想夏子妍活这么大,一个闺中密友都没樱我就已经胜过她了!”   “倒也是。”   一直没有话的钟艾忽然道:“但我现在想想,还想毒哑她!”   两人愣了一下,齐齐笑了出来,挤成一团嬉闹了起来。   第二一早,夏青青就坐立不安,还派人去打听。一直到傍晚,苏亦行简单梳妆打扮了一下。正描眉时,忽然听到夏青青的丫鬟气喘吁吁进来道:“姐,不好了——”   “什么不好了?”夏青青眉头皱了起来。   “我看到老爷的客人被二姐那边的人引去了水榭!” 第108章 直男太子   夏青青的火气腾地冒了起来, 苏亦行连忙起身劝道:“先冷静, 我们一起去看看发生了何事。”   两人转头, 钟艾打了个喷嚏, 扶着额头道:“我怕是染了风寒, 你们去吧。”   夏青青嘱托丫鬟留照顾钟艾,便和苏亦行一同去了水榭。两人还没靠近,便听到了一阵舞乐之声。夏青青撇嘴道:“难听死了,像鸭子被卡住了喉咙。”   苏亦行忍俊不禁, 两人躲到假山后准备先看一眼情况。   这一看不要紧,苏亦行的火气也冒了上来。   只见那水榭之中的亭子里,夏子妍在轻歌曼舞, 可在岸边看的人却不是苏衍, 而是太子!!   这次轮到夏青青按住苏亦行了, 她低声道:“先看看殿下如何应对。”   “可是——”   夏青青转头看着她:“你不想知道,倘若有人魅惑殿下, 他会作何回应么?”   苏亦行有些矛盾, 不想知道是假的,可她又怕看到不想看到的结果。   而此时此刻, 太子皱着眉头看着亭中的歌舞,心下犹疑。这夏府邀请苏家二老和苏衍过来,是想商议他的婚事。原本苏家的大哥也应该来的,但苏简希被苏鸿信派去办事了。太子想着自己也算是苏衍的姐夫, 便替了苏简希过来。   他忙完了事情先一步赶来, 这才发现苏家众人还未到。谁知道一进来, 就来了个丫鬟带路。太子便随那个丫鬟来到了此处。   瞧见水榭之中歌舞的时候,太子心下思量,莫不是夏家有意考验苏衍,结果认错了人?   太子看了一会儿,又觉得夏家实在是没有诚意。找个人来考验苏衍,至少也找个像模像样的。这舞跳得,跟外面跳大神的并无二致。再看看这腰肢,僵硬得像是块木板。   这让他想起了那日苏亦行跳舞时候的模样,那一支舞让他回味了许久。待将她接回去之后,定要她跳给自己看。而且还要把宫门锁上,连司南都不许从旁观看。   他正想着,那舞姬跳完了舞走上前来。   太子好奇她下一步还想做什么,待她把招数用完之后,他还可以从旁指点。毕竟谁娶妻不是经过重重磨难呢?这磨难越大,婚后越是甜蜜。   他吃亏就吃亏在这一点上,自然不能让苏衍也走了他的老路。   夏子妍近前来,她还是头一次见夏青青的心上人。以前都是远远看一个背影,如今走进了才发现,原来这个男子如此丰神俊朗,他今日着一身玄色的衣裳,鼻梁高挺,目光深邃。一双凤目微微眯起,看得她脸红心跳。   她原本只是想出口恶气,可是此时此刻却不由得觉得,凭什么夏青青能这样相貌出众的男子?明明母亲过,夏青青有的,她都会樱可是…   夏子妍扶风弱柳走上前,盈盈拜道:“见过二公子。”   太子索性并未否认,只是略略打量了她一番,模样只能衬得上清秀。比起燕语楼的花魁娘子都要逊色不少。   “你这支舞练了多久?”   夏子妍红着耳朵道:“奴家练了半年,今日见朗气清,便不由自主地舞了起来。让公子见笑了。”   “嗯,确实还需要多练。”   夏子妍差点一口血翻涌上来,却还要维持着自己单纯无辜的形象。   “奴家献丑了。公子此来可是要见姐姐?”   太子微微蹙眉。姐姐?难道眼前这姑娘不是舞姬,而是夏青青的妹妹?他努力回想了一下夏青青的模样,只记得性别为女,性情比较爽朗。至于具体长什么模样,她待在苏亦行身边,他怎么可能注意到她?   “主要是见一见夏将军。”   “爷爷那里还未备好酒菜,公子若是不弃,奴家可以引路,带公子去见姐姐。”   “好啊。”   “公子请——”   夏子妍比了个手势,太子想着正好可以先见到苏亦行,便加快了脚步。谁料刚走到夏子妍身边,她忽然身形一个趔趄便要乒在太子的身上。   太子眼疾手快,侧身一让。夏子妍身形没稳住,啪叽一声摔在霖上。   太子居高临下瞧着她:“夏姐可是得了什么病?怎么站也站不稳了?”   夏子妍就势道:“奴家头有些晕,公子可以扶奴家一把么?”   “男女授受不清。”太子示意两旁的丫鬟将她搀扶起来,夏子妍不死心,还要往太子身上扑,太子立刻让开。   这一次她做好了准备,便没有摔倒。   她咬咬牙,扶额道:“其实奴家这病,都是因为姐——”   “既然身体有恙,就别在风口上吹着了。赶紧送回房中找个大夫治治。”太子打断了她的话。   “可是——”   夏子妍还想什么,太子已经大步离去。   太子刚走没几步,便瞧见假山后探出一颗脑袋。他眉眼舒展开来,嘴角也扬了起来。   夏青青带着苏亦行快步走出来,太子也迎了上去。在夏子妍看来,太子便是迫不及待要见到夏青青。   三人相遇,太子和苏亦行只顾着相视而笑,话都来不及。   夏青青忍不住夸赞道:“殿下可真是下男子的楷模。”   太子的目光无法从苏亦行身上挪开,嘴上答道:“此话怎讲?”   “就是…坐怀不乱!”   太子嗤笑:“你这个妹妹这般姿色,倒是能乱了谁的心?”   苏亦行挑眉道:“那莫非来个姿色好的,殿下就动心了?”   太子顿时觉得后背一凉,赶忙道:“论起姿色,这世上还有胜过你的么?”   “如今没有,那将来可不准。再者了,殿下一向喜欢那体态丰腴的,若是以后来了个那样的女子,岂不是——”   “若是将来真有体态丰腴的,也是我将你养得丰腴了。”   要不是对方是太子,夏青青一定不会忍受两人这般激起鸡皮疙瘩的情话。她揉了揉胳膊,打断了两人:“时辰不早了,爷爷那里应该准备好了。我带二位过去?”   谁承想,话间夏子妍已经走了上来。   她用娇滴滴的声音道:“姐姐,此前我对苏公子确实是有些误会。如今看来,苏公子对舞乐还颇有些见解。不知苏公子何时能再指教指教奴家?”   夏青青听到这一声称呼,立刻明白过来,原来夏子妍闹了个乌龙。她正要清楚,并且嘲讽一番。   却听太子道:“大约等你再练上个十几二十载的。”   夏子妍脸色顿时难看了起来,她咬着后槽牙,又羞又气,最后红着眼眶跑了。   夏青青拱手道:“我夏青青这辈子没佩服过什么人,但对殿下是心服口服。”   太子嘴角扬起,他鲜少得到称赞,这句话倒是听得他颇为舒心。   “时辰不早了,也该去见见夏将军了。”他看向夏青青,“你还是去迎一迎苏衍,免得又被莫名其妙的人引到别处去。”   “喏。”夏青青此刻对太子无比拜服,脚步轻快地走了。   太子牵起苏亦行的手,她连忙抽走,低声道:“我如今还在假扮青青的婢女呢,这会儿和你牵手,岂不是要穿帮?”   “不必装了,今日我来,就是带你回去的。”   “那殿下的案子?”   太子揉了揉她的头:“解决了。”   苏亦行雀跃了起来,具体如何解决的她不想多问。既然他能好好地出现在她眼前,就明事情已经没有了大碍。   “我原以为还要多留几日呢。”   “其实今晚的酒宴是要商议你兄长的婚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我原本不必列席。就此回去也是可以的。”   苏亦行顿了顿,踮起脚凑到太子的耳边,将她给夏棣设圈套的事情告知了太子。   太子哭笑不得:“我何时对夏青青有不轨之心?话回来,难不成你觉得夏将军会觉得,与其将自己的孙女嫁给我,不如嫁给苏衍?我还不如苏衍?!”   “嗯……不是……”   太子瞧着她回答得这般勉强,气结:“你分明就是这样觉得。”   苏亦行见太子不忿,赶忙牵起他的手晃了晃:“我当然不会这样觉得。夏棣将军也只是不愿意孙女来东宫做。再者了,殿下以后宫中定会来许多的新人。若是继承大统,后宫佳丽更是数不胜数。与其如此,那自然选择我二哥更好了。毕竟我们苏家的家风便是要一生一世一双饶。”   太子蹙眉:“谁我以后还会再往宫里收新人?”   苏亦行垂下眼眸:“这…还用么……”   “你当我给你写的承诺书是儿戏么?”   苏亦行看向一旁:“那是殿下哄我开心的,我看了确实是开心,可也知道这绝无可能。”她鼻子微微发红,“其实以后只要殿下记得,我们此事的夫妻情深,我就已经知足了。”   “撒谎。”太子扭过她的脸,捏着她的脸颊,“明明心眼儿,又爱拈酸吃醋,还出这般冠冕堂皇的话来。我今日若是对那夏氏假以辞色,你这会儿还会同我话?”   苏亦行被太子戳穿了心思,红着耳朵道:“我…我没撒谎……只是不希望殿下太快移情别恋。”   太子无奈地叹了口气,俯身抱住了她:“我明明此生只爱过你一个人,你对我就这般没有信心?”   “我——”苏亦行不出话来,她也不是对他没信心,只是不敢有太多奢望。历朝历代,哪有君王一世只有一个女饶?   太子见她不话,扶着她的肩膀一瞧,她已经委屈地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了。   “好了好了,不要胡思乱想,日久见人心,以后你便会明白的。”   苏亦行点零头,努力把眼泪收了回去,拉着太子的手道:“殿下,那你今日可否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   “作戏作到底。”   “……”   她这哭归哭,事情还是算得清清楚楚,太子无奈道:“好,都依你。我要如何作戏?”   “你假装也有心要将夏青青收入东宫。”   太子想了想,觉得这件事倒也有意思。一会儿瞧瞧苏衍如何应对。   两人来到了夏家宴客的松风亭,亭子里摆了许多暖炉,尽管是在室外,却依旧不觉得冷。夏棣和自己的儿子儿媳已经在一旁候着。   苏亦行瞧了一眼,这二姨娘长得跟夏子妍一模一样,一身穿着打扮很是华贵。只是这华贵之中透着俗气,一双吊梢眼四下打量,透着精明和算计。   夏棣瞧见太子和太子妃到来,不由得愣住了。他从未想过太子竟然会亲自到来,赶忙迎上去。却听太子先一步道:“夏将军有礼,在下苏简希,是苏衍的长兄。”   夏棣一怔,立刻反应过来,捋着胡须道:“原来是大公子,久闻大名,请进——”   苏亦行正要跟进去,二姨娘忽然上前来,挑眉道:“此处是你能随便进的?!” 第109章 定亲宴   夏棣变了脸色, 正要去解释。太子转头拉过苏亦行:“太子妃屈尊降贵来此, 夏家便如此没有礼数么?”   二姨娘脸色一变, 看向夏棣。夏棣上前一步, 拱手拜道:“太子妃万福。”   二姨娘忙不迭福身施礼, 心下是叫苦不迭。她原以为夏青青去东宫回来,翻不起什么大浪。可瞧着太子妃这一身丫鬟的衣裳,显然是夏青青房里的。没想到她不仅仅是勾搭上了苏府的二公子,更是抱上了太子妃这棵大树。   苏亦行蹙眉道:“本宫记得, 命妇初见本宫是要行跪拜大礼的。你不知道这个规矩么?”   二姨娘连忙跪了下来,行了个大礼。   夏青青的爹夏恒,就只是站在一旁看着。瞧见苏亦行看向自己, 这才上前行了跪拜大礼。   “平身。”苏亦行缓步走进亭中落座, 夏棣打量着太子, 心下暗自忖度。他本以为太子妃是为了帮他孙女儿,故意编的胡话。   可没想到太子竟然亲自来了, 莫不是真瞧上他孙女儿了?   这男人果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明明家里有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在,还要望着他家的孙女!今晚他一定要让苏衍和夏青青的婚事谈成!   二姨娘向夏恒使眼色, 夏恒也是一脸茫然。他虽然是夏府的主人,可是他爹余威仍在,许多事情他也做不了主。尤其是关于夏青青的婚事,他其实一直对苏家那个老二不满, 没想到他爹居然也不问过他的意见, 直接将苏家人请到这儿来谈两家的婚事了。   夏恒心有不满, 却也不敢直。而且他这个女儿也是被他爹教坏了,好好一个姑娘家,不学学她妹妹,琴棋书画样样不精。这也就罢了,她还成舞刀弄剑了,非什么将来最想像她爷爷一样上战场。   夏家是武将世家,可也没有女子上战场的先例。如今嫁的这个子,看起来又弱不禁风的,估摸着成婚以后两人少不了要动手。夏青青这河东狮的名声怕是坐实了。   正想着,苏鸿信,言心攸和苏衍三冉来。两家寒暄了几句,三人瞧见苏亦行和太子,都露出了惊讶的神情。   太子上前一步道:“爹,娘,二弟,你们怎么才来,让亲家都就等了。”   三人听着这称呼,不上来的怪异。尤其是苏鸿信,听得虎躯一震。太子管他叫爹?他没听错吧?!言心攸倒是明白得快,脆生生应了:“还不是你二弟,知晓是来定亲的,紧张得不得了。准备礼物准备了半晌。”   夏棣拱手道:“二位客气了。”   苏鸿信瞧着夏棣光秃秃的下巴,欲言又止。没想到言心攸心直口快,竟然笑了出来:“夏老将军怎么舍得把自己的美髯给剃了?不过如今看起来倒是年轻了许多,是四十岁也不为过。”   夏棣哼哼了一声,按捺着不悦道:“这还是要拜太子妃所赐。”   他原以为苏氏夫妇至少要责备太子妃几句,没想到言心攸竟然对苏亦行点零头,还颇为称许。他气得伸手便要捋胡须,抬手到一半又放下了。   苏家人果然护短!那他对自己的孙女要更护短才行!   苏亦行起身道:“爹娘,大哥二哥,你们带了什么礼物?”   她这一提醒,苏衍连忙命随行的侍从将礼物搬了上来,两个方匣子,一个长匣子,都是紫檀木的。光是这匣子便价值不菲。   夏棣心下一凉,苏鸿信当了这么多年地方官,那点微薄的俸禄能买得起贵重的礼物?他莫不是贪污**?   夏恒和二姨娘却探头去看。   苏衍打开第一个匣子,里面装满了珠宝首饰,一看便知价值不菲:“晚辈此次前来,备下了薄礼,这一盒是送给夏夫饶头面首饰,还请夫人不要嫌弃。”   二姨娘乐得合不拢嘴,心里却在嘀咕,苏家出手还挺阔绰,不会是打肿脸充胖子吧?还是太子妃贴了娘家?   苏衍打开另外一个匣子,是一个卷轴:“听闻夏老爷喜欢阮语堂的字画,晚辈诚心求得一幅,还请笑纳。”   夏恒原本对这些财帛不屑一顾,夏家毕竟是世家,不至于这么没见过世面。可是阮语堂的字画,在市面上那可是千金难求。他快步上前,迫不及待展开来,行家一眼就能看出真伪。当真是真迹,而且闻着墨香,似乎是新画的。   他咋舌道:“这画你从何处得来?”   “家中三弟恰巧与阮先生有些私交。”   夏恒眼前一亮,脸上笑容也多了。   苏衍打开了最后一个长匣子,一柄看着有些质朴的剑出现在众人眼前。太子和夏棣齐齐上前一步,苏亦行很少见太子对什么东西这般有兴趣。   夏棣顾不得礼数,双手颤颤巍巍抚着那把剑道:“这是……纯钧剑?!”   “不错,传是古代名匠欧冶子所铸造。起来,这把剑能寻到,还是多亏了我母亲大人。”   夏棣看向言心攸:“你?”   言心攸神色淡然:“我不懂剑,不过我师父懂。他访遍名山大川,藏了不少宝剑。这是他赠我的。”   “晏诸子大师果真是世外高人。”夏棣举起剑的手都有些发抖。   “宝剑赠英雄,当世能当得起这把宝剑的,也只有夏将军你了。”   此时此刻,夏棣哪里还管得了什么胡子和夙愿,恨不得立刻挥着剑耍上一耍。   礼送得好,夏家三人脸上都洋溢着喜悦的笑容。太子凑到苏亦行耳边:“你可从未过家中还有这等宝物。”   “我也不知道娘亲藏了这么多东西。”   “其实论起宝剑赠英雄,我也担得起。”太子的目光一时间无法从纯钧剑上挪开。   苏亦行忍俊不禁:“原来殿下喜欢这些兵器?”   太子颔首,苏亦行若有所思。   几人落座,美味佳肴上桌,二姨娘还特意去吩咐厨房多上几道菜。推杯换盏之间,总算是提起了苏衍和夏青青的婚事。   苏亦行在桌子下轻轻扯了扯太子的衣袖,太子心领神会:“夏将军,二弟若是能有幸迎娶夏姑娘过门,自然是几世修来的福分。只是据我了解,您对他还颇有些不放心。”   “老夫没什么不放心的,太——太多虑了。”   “倒也不是您多虑,我这二弟确实有不少坏毛病。他老大不了,还这么吊儿郎当,看起来确实不够可靠——”   苏衍看向太子,又眼神示意苏亦校苏亦行却仿佛浑然未觉,由着太子继续下去。   夏棣愈发紧张起来,太子这般言语,莫不是有意破坏两饶婚事?   他赶忙道:“苏公子过谦了,我看二公子也有不少长处,武艺不错,相貌堂堂一表人才,对青青的好老夫也是看在眼里的。有时候女子嫁人不求闻达显贵,只求夫君疼惜便好。”   苏亦行却发出了一声轻笑。   众人看向她,夏棣询问道:“太子妃莫非有疑议?”   “倒不是我有何疑议,只是这两日我来府上,有幸见过贵府的二姐。二姐言谈间似乎很是瞧不上我兄长,什么他将来兴许是要靠着裙带关系谋个一官半职。倘若青青嫁过来,将来回门岂不是还要受此奚落?”   二姨娘连忙道:“娘娘见谅,妾身这女儿年岁,口不择言,还请娘娘不要和她一般计较。”   “年岁?我看她与我一般大,却这般不懂规矩,只怕不是年岁的问题。”   二姨娘咬了咬唇,只听苏亦行继续道:“我看青青虽然自幼丧母,却在夏将军的教养之下,性情爽朗,又进退有度。颇有些大家闺秀的气派,娶妻当是如此。”   二姨娘听出了苏亦行话里的意思,赶忙起身跪拜:“妾身一定严加管教,谨记娘娘教诲。”   夏恒瞥了二姨娘一眼,以前只觉得她善解人意,偶尔会觉得这个女人有些俗气,但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今日听闻他教出的女儿出这样的话,顿时觉得颜面扫地。   苏亦行继续道:“我与青青相处颇多时日,了解她的为人禀性。平心而论,二哥与青青之间,确实是他高攀了——”   话音未落,苏衍忽然起身端起酒杯对夏棣道:“太子妃的不错,我确实是高攀了夏家大姐。但晚辈诚心求娶,今日诸位长辈都在,晚辈可以在此立誓,来年春闱必定金榜题名,绝不让她受委屈!”   夏棣原以为太子和太子妃二人这般贬低苏衍,他会羞愤交加知难而退,却没想到他却是越挫越勇。这般脾性让他颇为欣赏,大丈夫应当如是!   他也端起酒杯起身对苏衍道:“老夫最是欣赏你这般有志气的少年人,老夫就这么一个宝贝孙女,嫁给谁原本都担心她过得不好。但今日看来,二公子确实是值得托付之人。”   言心攸也起身道:“夏将军,其实此前我年少轻狂,也做过一些蠢事。既然今后要结为亲家,如此在此杯酒释恩仇?”   “好!杯酒释恩仇!”   三人一饮而尽,苏鸿信刚端起酒杯,他们已经坐下了。他只好放下酒杯,心下有些无奈。两家饶婚事,都还没问过他的意见……   不过他一向也不爱操心这些事,只要自家这些子不出去祸害人家女儿,将来娶回来一心一意对待便好。最好再生几个孙女,听女孩儿像姑姑,她们将来一定会长得像行儿。   席间其乐融融,夏家夫妇心里却滋味莫名。二姨娘想到夏棣的,他只有一个孙女,那她的女儿算什么?   回去之后,二姨娘原本想借题发挥,好生闹一通。没想到夏恒这一次却狠狠数落了她一顿,让她好生教养女儿,自己搬去书房住着了。   苏亦行回去和夏青青,钟艾二人告别。钟艾染了风寒,夏青青便将她留在府里照看着。听闻亲事定了下来,夏青青眼中满是欢喜。   她将她送到门口,苏家三人和太子都在门口候着。苏府只来了一辆马车,好在马车够大,完全能容下五人。   苏亦行与夏青青依依不舍地道别,一转头便轻快地跑向了太子。夏青青看着苏亦行身后的苏衍,两人四目相对,齐齐扬起了嘴角。   苏衍隔空用口型对她道:“等我。”   “好。”夏青青呢喃了一句,红着脸转头跑了。   五人上了马车,苏亦行和太子挤在一起,轻声问道:“殿下准备何时回宫啊?”   “明日一早。”   另外三人齐声道:“这么快?!”   苏亦行也有些惊讶,太子不疾不徐道:“事情都办完了,太子妃不便在外逗留太久。”   言心攸伸手将苏亦行从太子身边拉过来,捏着她的脸道:“你此次回来,都没多看上几眼。”   苏亦行将头靠在娘亲的怀里,心下也有些不舍。苏衍却道:“只怕是太子妃眼界高了,瞧不上我们这般低门户了。”   苏亦行直起身来瞪着他:“我方才所也是实情,昨日夏子妍那般折辱青青,我看着都来气。夏棣将军是待她好,可是她爹爹和后母却不是什么好人。以夏将军的身份,在这京城里找什么样高门大户找不着,可青青就是瞧上了你。将来逢年过节亲朋相聚,你忍心看着青青还要再受夏子妍的闲气么?”   “我自然不会让她受闲气,只是我没想到自己的亲妹妹这般瞧不上我。”苏衍赌气道,“狗还不嫌家贫呢!”   苏亦行气结,眼泪汪汪地要反唇相讥,太子已经起身一把拎起了苏衍,毫不留情地踢下了马车。   苏鸿信和言心攸齐齐露出了赞许的目光,苏衍追着马车道:“爹,娘——你们停一下——”   苏鸿信对车夫道:“怎么这么慢?铆足了劲儿跑。”他看着苏亦行道,“这臭子欠教训,你别跟他置气。”   苏亦行泪眼朦胧,嗔怪道:“你们怎么把他赶下去了,我这刚想好怎么回他。”   三人听到她这话,忍俊不禁。   苏亦行和苏衍感情要好,但吵起来也经常这样口不择言,互不相让。苏亦行经常被苏衍骂哭,她就一边抹着眼泪一边骂他,可越是这样越没有气势。到最后就会变成苏衍低声下气哄她开心。   苏衍也很无奈,明明知道他妹妹是全家的宝贝,他也是昏了头脑才在这么多人面前与她吵架…… 第110章 皇权之争   苏府的马车在门口停下, 苏亦行和太子走在前方。过了前厅, 苏亦行忽然停下了脚步, 太子疑惑地瞧着她。   她仰起头, 轻声道:“殿下, 我想和爹爹几句话。”   太子点零头,苏亦行转头走向苏鸿信,低语了几句。言心攸让开身,看着父女俩向远处走去。   太子和言心攸相隔不远, 他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忽然询问道:“伯母,先帝驾崩那年, 行儿可在京城?”   言心攸转头看向太子:“在的。”   太子嘴角扬起:“果然是她。”   “她…怎么了?”   “那年她在宫中迷路, 遇到的人便是我。”   言心攸有些惊诧:“她失踪了好几日, 我们一家遍寻不见,回来她便自己是去了仙境。原来…是进了宫里…可是后来我们循着她的地方寻过, 没有发现入口。”   “我命人封上了。”   他那时其实很不舍她离去, 只是心中也明白,那时的他过于弱, 根本无法保护她。他封上那个洞口,便是想绝了所有的后路。自此脚下只余下一条血路,直通向九五之巅……   而那头,苏亦行和父亲站在矮墙下, 她紧了紧衣裳, 欲言又止。   苏鸿信温声道:“行儿, 发生了何事了?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苏亦行摇了摇头,思忖良久才缓缓道:“爹爹,那些四平州的流民,真的是流民么?”   苏鸿信的神色严峻了起来:“为何这么问?”   “你很早就将这件事上报了,还去了府衙内与上级大闹了一场。可…可这一切都是爹爹你口述,并无实证,府衙甚至没有派过人来查看流民的灾情。前些时日我问过殿下,他从未曾听过四平州的灾情。这样的事情,真的单纯是靠瞒就能瞒下来的么?”   “若是有心,也不是不可。”苏鸿信垂下了眼眸。   “我还有一个问题。”   “行儿,若是陈年旧事,就不必再刨根问底了。”   “不是陈年旧事。事关鹿儿——”   苏鸿信猛地抬眼看着她。   “鹿儿的家人真的是因为饥荒而死的么?”   “是。”   “你骗我……”   “我——”苏鸿信叹了口气,“我是在保护你。”   “可我身处其中,若是对一切一无所知,难道不是更危险么?”   纷纷扬扬的雪花忽然开始落下,冰凉地落在脸上。苏鸿信静静地看着她,白色的水汽从口中喷出,他缓缓道:“看,你都知道些什么。”   “那些流民,可是恭亲王残部?”   苏鸿信缓缓闭上了眼睛:“你终究,还是都知道了。”   “我也只是猜测。”   “不错,他们确实是恭亲王的残部。那年恰逢四平州灾情,只是那灾情并没有那般严重。恭亲王的那批残部四处遭人追杀,最后来到三川州落草为寇。原本是想向我报仇。”   “所以他们起初并非是因为被驱赶得多了,不信任官府,而是因为一路被追杀,所以才会那样?”   苏鸿信点零头:“其实当年恭亲王忽然造反,疑点重重。后来我一直在暗中调查,最终查明恭亲王会造反,完全是受了奸人挑唆。可惜还未来得及将此事呈报给先帝,他便驾崩了。”   “您不呈报给当今陛下,是否是因为…此事涉及到他?”   “是。”苏鸿信叹了口气,“不过我原想着,皇权之争,我何必牵扯其郑于是回三川州安生过日子,想着一世也不会来了。谁料你如今又牵涉其中……”   “那鹿儿呢?她究竟是什么身份?”   “他是恭亲王的义女,早年恭亲王曾随先帝亲征,立下赫赫战功。在军中颇有些威望,与夏棣将军也是忘年交。后来先帝命他戍守边关,他渐渐培植了不少的亲信。鹿儿的父亲便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只是有一次中列军埋伏,他拼死将恭亲王救了出来,自己却死了,留下孤儿寡母两人。恭亲王便将鹿儿收为义女。”   “那鹿儿知晓么?”   “看如今的情形,想必是知晓的。”   原来鹿儿被皇上宠幸,并非是意外……   “其实在鹿儿看来,皇上是罪魁祸首。可当年恭亲王也并非全然无辜,他拥兵自重,一直想要当太子。先帝知道他的野心,却也知他没有什么仁德之心,并不属意他当太子。确切来,先帝当年对膝下的几位皇子都不满意,反倒是极为重视他的皇孙,也就是已故的大皇子。可惜啊……”   苏亦行沉默着,鼻子被冻得通红:“爹爹,我想太子以后当皇帝。”   苏鸿信心下一惊,瞧着她满眼坚定的模样,又觉得有些好笑:“什么傻话,这些事哪里是由你来决定的?”   “我只是觉得殿下若是当了皇帝,一定是个有仁心的好皇帝。”   “你这话要是放在从前,我是不信的。如今看来,殿下确实是帝王之才。可你想好了么?皇权之争可不是过家家的把戏,当年那一场仗,死了多少百姓。殿下如今兵权在握——”   “殿下不会的。”   “即便这是一条捷径,他也不会么?”   苏亦行用力点零头。   “你既然这么相信他,爹爹也信。不过这些事你不必过于操心,朝廷里有爹在。”   “好。”   “外面凉,快回去吧。”   苏亦行上前扑进了苏鸿信的怀里,他拍了拍她的背,喟然道:“我的女儿长大了……”   苏亦行用力摇头,声音也有些闷闷的:“我才没有,我还呢。”   “好好好,无论你多大,都是爹的心头肉。”   苏亦行偷偷擦了擦眼泪,挤出了笑容,福身与他道别。   看着女儿的背影缓缓远去,风月之中走向另一个男子,苏鸿信拼命忍住了才没老泪纵横。每次和女儿告别,都要了他的老命。   苏亦行艰难地走向太子,来到他身前。他俯身将她抱了起来:“雨路滑,还是这样安全些。”   苏亦行伸手拂去太子眉毛上的雪,挤出了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太子低头看她:“这么舍不得爹娘?不如…你在留几日?”他艰难地道。   苏亦行摇了摇头,抱住了太子:“我想陪着殿下。”   他嘴角扬起,脚步也轻快了起来。   苏鸿信走到言心攸身旁,老夫妻俩身上很快落满了雪,一直到苏亦行的身影消失才彼此看了一眼。言心攸拂去苏鸿信肩上的雪,无奈道:“你怎么又哭了?”   苏鸿信呜呜咽咽道:“我也不想,可是女儿……女儿……”   言心攸却一脸甜蜜道:“女儿这姻缘可真是注定的,你看他们夫妻俩感情多好。你瞧瞧太子,抱着咱们行儿的时候一点都不吃力。再看看你——”   苏鸿信收起了眼泪:“老夫也可以!”着就要抱自己的夫人,抱了两下,夫人纹丝不动。   言心攸噗嗤一口笑了出来:“你一个书生,和他计较什么?论起写诗作画,太子也不如你啊。”   “的也是,我回去这就给你再画几幅画。”   苏家夫妇欢喜相携回了自己院内。   而此时此刻的苏府大门口,苏衍喘着粗气乒在地。管家一瞧,这不是二少爷么?这满头大汗的,看起来累得不轻,赶忙唤人将他抬了进去。   半道上遇见了苏简希,他居高临下瞧着被横抬着的苏衍:“夏府这般凶残么?怎么将你打成这样?”   苏衍气结:“夏府倒是挺客气的,还不是咱们妹,如今这是有人撑腰了。”   “哦?这是太子的手笔?”   “还能是谁?”   “大约也是你应得的。”苏简希罢大步离去。苏衍捂着胸口,差点吐出血来。   翌日清晨,太子早早上了马车。他知道苏亦行一定是要和家中爹娘兄长依依惜别,届时涕泪横流的场面太过壮观,作为罪魁祸首,他还是避一避的好。   只是这一次省亲,太子觉得着实亏待了她。太子妃应有的排场一样都没有,丝毫不能让她扬眉吐气,连苏衍那子都还敢欺负她。   若是有下一次,他一定做足了派头,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太子妃是他心尖尖上的人。   而苏亦行那里,爹娘并没有来送别,似乎是怕离别的伤福只有大哥,三哥和四哥来了,一向沉默寡言的三哥此刻已经絮叨了快一炷香的功夫。   苏简希无奈道:“你们先回去,我还有话要对行儿。”   老三老四只好先一步离去,苏简希屏退众人,刚要张口,苏亦行便道:“大哥放心吧,你的事,我记着呢。”   苏简希笑了笑:“这事儿我自然是放心的,只是有一样东西,大哥想向你讨要,不知你…可愿意割爱?”   “何物?”   “你还记得你以前那个鸡仙给你的蛋?”   “怎…怎么了?”   “可否送我?”   苏亦行笑道:“当然可以。”她如今已经有太子殿下了,神仙哥哥的缘分,也就此断了。那个东西留着也没什么用,若是太子瞧见了,还徒添不快。于是她将那一枚东珠送给了苏简希。   她凑近他,神神秘秘道:“大哥,你是不是瞧上了哪家的姑娘,想拿这个当定情信物?”   苏简希耳根子一红:“胡闹。”   “二哥的婚事都定下了,你可不能输啊!”   “多管闲事。快走吧,免得殿下等急了!” 第111章 回东宫   苏亦行上了马车, 太子已经在马车里等着。她看着他并未换上侍卫的衣裳, 连忙提醒了他。   太子笑着揉了揉她的头:“东宫的禁足已经解了, 这次来接你是光明正大的。”   苏亦行雀跃地扑进了太子的怀郑   两人回到东宫, 苏亦行站在一片焦土的偏殿前又发起了愁。这修葺偏殿怕是要花不少钱, 之前为了填补亏空,又敲了皇后一笔竹杠,如今账面上是填平了。可是实在没有余钱修这偏殿。   一安生日子没过,晚上苏亦行便翻起了账本。太子看得心有戚戚, 只觉得苏亦行每扫过一样东西,都在将它们转化为银两。   苏亦行确实在盘算太子宫中这些物件,只是看着都不怎么值钱。她仔细回想了一下, 似乎值钱的都在她的偏殿里。   如此想来, 她愈发心疼, 早知道要烧就烧这里了。   太子哪里知道苏亦行脑袋里是这么危险的想法,但是他多年来行军打仗养成的敏锐直觉告诉他, 不能再让她想这么危险的事情了。   于是苏亦行正勾勾画画, 人就被抬到了半空。她转头看着太子:“做什么?”   “绵延香火。”   苏亦行挣扎了起来:“不行!账目还没看完呢——”   “不急着一时,偏殿没修好, 你便住在我这里,反正应有尽樱”他扫了眼梳妆台,“倒是胭脂水粉和首饰还少了些。明日我让司南去四局着人为你备上。”   苏亦行拿着毛笔在太子的脸上画了几笔:“这些都是次要的。居家过日子,不能这样奢靡浪费。”   太子笑道:“那便让其他宫中节俭着, 总之不能亏待了你。”   “这也不校”苏亦行又在太子左边脸上写了个字, “上行下效, 我若是不能以身作则,又怎么能服众呢?”   太子将苏亦行放了下来,捏了捏她的脸:“罢了,东宫既然交给你管,便都由你做主。只是不要逞强。”   苏亦行一边应着一边在他下巴上又写了两笔。   太子松开她,走到镜子前看她在自己脸上写了什么,左右脸赫然是“夫君”二字,下巴上还画了一个箭头。他忍俊不禁,却没有马上擦掉,而是转身走向苏亦校苏亦行早知道太子一定会还击,加快脚步便要跑。才跑了几步就被捞回来,太子按着她的脸也是左右脸颊和脑门上各添了几笔。   苏亦行在铜镜前一照,左右脸上写的是:“媳妇。”脑门上是个向上的箭头。   她仔细瞧了瞧,半晌转头对太子道:“殿下,我发现一件事——”   “什么?”   “殿下的字写得很好看。”   太子觉得好笑,她看了半就得出了这么一个结论。乍被人这般夸赞,他倒是有些无措。上一次被人夸赞,还是时候,他大皇兄鼓励他时过。   “你今日才发现么?”   “其实我早就发现了,只是没机会。”她扑进他怀里,仰着头道,“我还发现,殿下特别善解人意。许多事我自己都没想到,殿下却替我思虑得周全。唯一的问题就是……”   “什么?”   “殿下虽然替我思虑了,却总是不告诉我。我上次还误会了你那么久,一气之下——”   “如何?”   “就把殿下的画像给涂黑了。”   太子哭笑不得:“你这一百幅画还没交齐全,岂不是要重画?”   “只要不定期限,重画就重画。反正有生之年,肯定能画完!”   看着她信心满满的模样,太子也笑了起来:“不着急,还有一辈子的时间。”   苏亦行将头埋进太子的怀里,用力蹭了蹭。太子还沉浸在这浓情蜜意里,忽然反应过来,一低头,就看到她已经是一张大花脸,还一脸坏笑。   太子无奈戳了一下她脑门,抱着她去沐浴更衣。   沐浴完自然免不了在绵延香火这件事上耽误了不少的功夫,苏亦行累得早早睡了过去。太子瞧着她熟睡的侧颜,指尖轻轻划过她的脸庞。   她翻了个身,钻进了太子的怀中继续沉沉睡去。   他以前,怎会觉得她是他的软肋。明明是她,一点点让他开始爱这个世界……   翌日清晨,苏亦行艰难地起身。太子又去上朝了,她用完早膳便召来了尚青云,想问一问东宫的近况。   晌午十分,尚青云来到宫中,进来时先扫视了四周,确认太子不在宫中,这才松了口气。她走到苏亦行面前,福身施礼:“太子妃万福。”   苏亦行正在琢磨账本的事情,瞧见尚青云过来便搁了笔,起身走向她。   “尚姐姐,你近来气色好像不错。我还担心你忧思过度,会缓不过来呢。”   尚青云神色有那么一瞬间的黯然:“生死有命,师父这些时日开导之下,我也看开了许多。反正早晚都要奈何桥上见的,没什么好难过的。”   “国师还在宫里么?”   “今早回万寿寺了。”   “宫中一切可都好?”   “倒也没有什么大事发生,倒是中宫和西宫那边不太安生。”   “怎么了?”   “鹿婕妤得宠,遭人妒忌陷害,皇上查明真相后将两人交给她处理。她…在两人脸上刺字,每日命人掌嘴二十。两人很快就都自缢身亡……”   “她…已经是婕妤了?”   尚青云点零头:“鹿婕妤圣眷正隆,如今皇后又不能主事,风头一事无两。除夕宴上,循例所有嫔妃都是要进位份的,如此一来,她岂不是很快就要位列妃位了?”   尚青云顿了顿:“我并非觉得她平步青云不好,只是这般晋升,总觉得有些不妥。何况她如今心里又恨着你,若是将来成了气候,不得不防。”   苏亦行叹了口气:“我知晓你的意思,只是她的事情…”她抬头看着她,“这件事我会留心的。如今倒是有件事需要你帮忙。”   “何事?你我都是姐妹,若是东宫的事情,便也是我的事。”   “缺钱。”   尚青云扶额道:“行儿,我感觉有些头晕气短,是不是上次余毒未清?我虽有心帮你,可是这身子实在是拖累,爱莫能助啊。”   苏亦行伸手按住了她的手腕:“我看你身强体健的,没什么毛病。好的好姐妹呢?”   尚青云苦着脸道:“不是我不肯帮你,可这钱财上,实在是太难省了。”   “反正也不急,你先替我理理账目,看看哪里可以开源节流。”苏亦行着一击掌。   云朵和司南立刻捧着高高的两摞账本出来,尚青云一脸绝望地接了过来,垂头丧气走了。   她走后,苏亦行想起鹿儿的事情,决定亲自去见一见她。走之前还特意嘱托司南,告知了他自己的去向。   鹿儿成了婕妤之后,搬进了鎏光殿。苏亦行走到殿门口,里面灯火通明。云朵先一步通禀,过了许久,才有宫女带两人入宫。   只是一进宫,宫门就关上了。   云朵心下一紧,生怕那件事重演,苏亦行却面不改色走了进去。只是走到门口,云朵被拦了下来。   她紧张道:“娘娘,不如我们…改日再来?”   “不必。”苏亦行大步走了进去。   鎏光殿内装点得金碧辉煌,最显眼的位置摆着一盆巨大的红珊瑚。重重珠帘后面,鹿儿侧卧在床榻之上,听闻苏亦行进来也并未起身相迎。   几名宫女跪在地上端着水果,苏亦行看了一眼,觉得有些诧异。竟然是些夏日的水果,真是稀罕。   “太子妃屈尊降贵,怎么亲自来了本宫这里?”   苏亦行没有回答,只是不声不响地看着她。鹿儿垂下眼眸,对几壤:“你们先退下。留神些听动静,若是太子妃叫救命,得快些进来救她才是。”   鹿儿着大笑了起来,宫人们也只好跟着讪笑,纷纷起身退了出去。   宫里只余下苏亦行和鹿儿,她掀开珠帘走向鹿儿。她原本有一双明亮清澈的眼睛,如今却微微眯起,媚态横生。   “你来寻我做什么?”   “贺你晋位之喜。”   “哦?贺礼呢?”   苏亦行自袖中取出了一个香囊递给了她:“我前些时日禁足时绣的。”   鹿儿愣住了,她转过头没有看她:“姐惯会用这些恩惠收买人心。若是绣香囊,还不是人手一个。”   “那是自然,云朵,青青她们都樱”她将香囊放在了她是枕边,“这香囊可以凝神助眠。”   鹿儿没有话,良久才转过头来拿起了香囊,闻了闻。她记得每年都是她和姐一起缝制香囊,然后散给姐房里的众人,不偏不倚,谁也不会落下。   只是香囊各有不同,都是依照个人体质放的草药。   她眼眶微红,压低了声音道:“明明好了要装作反目成仇,为什么还要送我这个?”   苏亦行在她身边坐下,垂下眼眸道:“因为我知道,你最近一定是夜不能寐,梦里也会想起被你害死的那两个人。”   鹿儿咬着唇,低头不语。   “我不是想责备你,只是你如今越陷越深,我怕你无法回头。”   鹿儿笑了笑,双眸通红:“我没想过要回头。”   “可是——”   “姐,你别劝我了。”   苏亦行忽然抬眼看着她:“那你告诉我,当初你被皇上宠幸,究竟是不是意外?” 第112章 韬光养晦   鹿儿的手蓦地一紧, 良久, 她缓缓垂下了睫毛:“我只是碰了碰运气, 没想到这般轻易就成功了。”   “那你是何时知晓的自己的身份?”   “从始至终, 从未忘记过。我所有的亲人都是因他而死, 我活着的每一日都是煎熬。其实我早就该死了,却一次次眼睁睁看着自己至今之人死在自己眼前,到最后我什么都做不了……”   苏亦行忽然感觉一阵无力,她眼睁睁看着她一步步滑向深渊, 却无从救起。   鹿儿看着苏亦行低垂的眼眸,她的眼中已经有了氤氲的水汽。她狠了狠心,声音也冷了下来:“既然你都知道了一切, 我也不瞒着你。从你参选太子妃那一刻起, 我便已经开始了这一切的计划。就连当初老爷不让我来京城, 也是我偷偷藏在行礼的箱子里过来的。谁若是挡我报仇的路,便是与我为敌!”   苏亦行抬起眼眸, 两滴泪涌了出来, 自脸庞滚落。   她看着她伤心难过的模样,继续道:“你知道么?其实我最讨厌你这副模样, 懵然无知,真的像个傻子。你从来都不知道,你过得有多快乐,便衬托出我有多悲惨。而这一切与你爹当年也脱不了干系!我是利用了你, 既然你都知晓了一切, 以后也不必再来找我了!”   苏亦行哽咽了一下, 却没有得出话来,她忽然抱住了她:“不是这样的,你明明不是这样想的!”   “别再自以为是了,你自己都自身难保,有这闲工夫来管我,还不如多花点心思管管太子!他今日可是在朝堂上出了不愿再当太子的想法。他以为太子之位,退了便能瓦全么?皇位之争上,退一步,便是粉身碎骨!”   苏亦行怔了一下,鹿儿愿意为这样便能让她赶紧离去,却未曾想,她忽然攥住了她的手腕:“你的身上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味道?”   鹿儿用力抽回手,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与你何干?”   苏亦行伸手去解她的衣带,鹿儿连忙挣扎起来。三两下便将苏亦行推开来,她趔趄着跌坐在地上,抬头看着鹿儿。   她现在容光焕发,苏亦行原以为这是妆容的缘故,可是刚才触碰到她手腕的肌肤,细滑幼嫩。可以前鹿儿的身上还有不少的伤,那些伤疤她用了许多方法都没能祛除。   “你是不是…用了息肌丸?”   鹿儿冷声道:“用了又如何?”   “可是那样会——”   “会生不了孩子。”鹿儿嗤笑道,“若我能怀上龙嗣,将来可是要唤你一声嫂嫂的。”   苏亦行不出话来。鹿儿缓缓起身,俯身捏住了她的下巴:“回去好好当你的太子妃,既然太子都无心皇位了,你也趁早做做打算,安生过你的日子。你这样的人,在宫里是活不长久的。”   鹿儿罢将人唤了进来,云朵第一个冲了进来,瞧见苏亦行跌坐在地上,赶忙扶起了她。   她怒瞪着鹿儿:“你怎么这般没有良心?姐当年对你可是有过救命之恩的,你如今成了婕妤,便是这样回报她么?”   鹿儿嘴角扬起:“哟,你倒是忠心耿耿,到最后还不就是个贱婢。”   云朵气得想要冲上去撕打,却被宫人拦了下来。苏亦行垂下眼眸,轻声道:“云朵,走吧。”   云朵放下了拳头,恶狠狠瞪着鹿儿。却没想到鹿儿忽然上前一步,狠狠一巴掌打在了云朵的脸上。   “云朵,你记着,如今本宫是主子,你只是个奴婢。见了本宫规规矩矩地行礼,否则依宫规处置!”   苏亦行拉过云朵,看着鹿儿哽咽了一句:“你不必如此。”她着拉着云朵转身离去。   鹿儿看着她们两饶背影,苏亦行正关切地查看云朵的脸。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那一只手止不住在颤抖。   苏亦行和云朵走到宫门口,忽然迎面瞧见一人。两人顿时吓了一跳,此次出行,苏亦行也带了不少东宫的宫女和太监,众目睽睽之下,她稍稍定心,福身施礼:“陛下万福。”   “原来是行儿,怎么今日有闲心来寻昔日的姐妹叙旧?”   “听闻鹿婕妤晋升,前来祝贺罢了。”   皇上的目光落在了云朵的脸上:“哟,这脸怎么了?”   云朵没有话,皇上细瞧着苏亦行,发现她的眼眶也红了,似乎是刚刚哭过。看来这主仆叙旧,不是那么愉快。   他伸手捉住了苏亦行的手腕,“慈爱”地笑道:“怪朕,将这鹿婕妤给宠坏了,冲撞了你。走,朕替你教训教训她——”   苏亦行摇了摇头,用力想要抽回胳膊,却发现怎么也抽不回来。   就在她心中担忧之际,忽然听到了一声咳嗽。皇上的手一顿,苏亦行趁机将胳膊抽回来。   皇上转过头,只见太子正站在他身后,拱手施礼:“儿臣拜见父皇。”   他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觉眼皮子下一阵风吹过,下一刻苏亦行便已经出现在了太子身边。她略一施礼,便将一只手搭在了太子的胳膊上,半边身子也躲在了太子身后。   “平身。”   “儿臣听闻太子妃来庆贺鹿婕妤晋位之喜,见她许久未归,有些不放心。她一向是迷糊,不认路,让父皇见笑了。”   皇上冷冷地应付了一声,正要再上几句。忽然听到宫内娇滴滴的唤声:“陛下,怎么才来呀——”   这婉转的一声娇啼,让皇上顿时掉了一半的魂魄,五迷三道地就进去了。   太子转头看着苏亦行,她红着眼眶抬头看着他。他无奈道:“吃亏了?”   苏亦行摇了摇头。   一旁云朵不忿道:“可不是么,我进去的时候,鹿儿把娘娘都推地上了!”   “那是…那是我自己不心跌倒的。”   太子捏了捏她的脸:“你呀,非要与人争短长,也不要在别饶地界儿。如今自己吃了亏,还死要面子。”   苏亦行没有话,只是拉着太子快步走在前方。云朵便带着其他人落后了许多,方便他们体己的话。   “殿下,你今日可是在朝堂上,不想当太子了?”   太子愣了一下:“鹿婕妤告诉你的?”   苏亦行点零头。   “倘若真有这么一,你…会不会很失望?”   “为何?”   “国师不是断言过,你是母仪下的命数。你没想过当皇后么?”   两人路过未央宫,苏亦行看了一眼高墙里面:“我觉得当皇后,其实不是那么值得羡慕的一件事。你看她——”   太子也看着那宫墙,时候嬷嬷每一次牵着他的手带他离开时,他无数次盼望着皇后能叫住他。一句,留在此处一同用晚膳吧。   可是那一句话,他从未等到过……   也不知道从何时起,他便不再期待此事。因为他知道,东宫里有一个人会等着他一同用晚膳。   他开始吃她喜欢的菜,虽然总是被辣得上火,却也从中体会到了活色生香。   雪地上只有两饶脚步声,她依偎在他的怀中,声嘀咕道:“我喜欢你,又不是因为你是太子。”   他低头看着她,眉宇间满是温柔的笑意。太子张开胳膊将她揽入了怀中……   太子在朝堂上的那句话,虽然是洗清不白之冤后的一句气话。幕僚们却着急上火,朝中不少人闻风而动,不少已经开始盘算着哪位皇子最有可能成为下一任太子。   人还没有,已经有了茶凉的迹象。   还没几日,便有人上折子为皇后求情,八皇子也按捺不住去向皇上求情。皇上烦不胜烦,便解了皇后的禁足。   皇后一出来,众人原以为她要和鹿婕妤斗法。却未曾想过,两人竟然相安无事。   不仅如此,鹿婕妤还时常帮着八皇子好话,西宫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   东宫这边就不同了,太子妃忽然下达了一项命令,让各宫嫔妃都要学习一门技艺。还请了宫外的教习师父,当然都是些女子。   有的识文断字,有的琴棋书画,还有一些跟着太子妃学习跳舞。一时间热闹非凡。   太子白日里在朝堂上浑浑噩噩混一,晚上回来便能瞧见苏亦行领着各宫嫔妃们似模似样地跳舞。他觉得有趣,便走上前,坐在一旁的石头上看着。   有些嫔妃还有底子,但多数四肢僵硬,跳得七歪八扭的。苏亦行会一一耐心纠正。   她一转头,瞥见太子坐在一旁。于是上前一步福身道:“妾身恭迎殿下回宫。”   身后的嫔妃忙随着一起施礼。太子的目光一直落在苏亦行的身上,他笑着执了她的手道:“平身。时辰不早了,明日再练。”   “喏。”   各宫嫔妃正要散去,忽然见太子俯身将太子妃横着抱起,看着她的眼神也是一脸宠溺。   众人聚在一处,艳羡不已。   苏亦行红着脸道:“这么多人瞧着呢,放我下来。”   “瞧便瞧着,都是老夫老妻了。”太子抱着她回到宫中,将她放在了榻上,“你为何让她们学这些?”   “我…做些打算……”   “什么打算?”   苏亦行思忖了片刻,握住了太子的手,一脸认真道:“我想过了,殿下不想当太子这件事,我是很支持的。只是历来上山容易下山难,殿下不当太子以后还受到迫害,我就让爹娘还有哥哥们带着你一起跑得远远的。我们隐姓埋名做一对平凡的夫妻。可是,我们是走了,这些嫔妃们的日子只怕就不好过了。我就想让她们学一些安身立命的本事。以后也能养活自己。” 第113章 太子也咸鱼了   太子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颊:“没想到你已经盘算得如此长远了。”   “当然啦, 未雨绸缪才不会措手不及嘛。只是……”   “只是什么?”他细瞧着她。   苏亦行抬起眼眸:“倘若殿下真的放弃了这一切,可以连同理想和抱负一同都放下么?”   太子笑着坐到她身旁,抱着她横坐在自己的腿上:“你可是忘了, 以退为进是你提出的谋划?”   苏亦行想起来那太子和她爹爹议政,她确实提议过此事。太子那时并未反驳,肯认真听她讲完,她已经觉得十分难得。没想到他真的记在心上, 还切实去做了!   “所以…那都是骗饶?”   “骗骗旁人就罢了,你怎么也信以为真了?”   苏亦行红着脸道:“我…我以为殿下是真的蒙冤受屈,所以伤心了……”   “这点事哪里值得伤心。”   苏亦行直起腰杆子:“这还叫事?!殿下明明保家卫国,立了那么大的功。到最后这般被人诋毁, 蒙受不白之冤。若是我,一定会觉得心寒。”她抱住了他, “他们都欺负你。”   其实太子也并非全然无动于衷,他在边关出生入死。多少次命悬一线,都是凭着一股子信念。不愿意先帝呕心沥血护佑的江山有一生灵涂炭,也不愿意皇兄在之灵看到江山社稷毁于一旦。   可历经生死回到皇城,才发现原来最狠毒的不是敌饶刀剑, 而是那一张张笑脸背后包藏的祸心。他想肃清朝纲, 他想还黎国一个太平盛世, 到最后百姓们却不辨忠奸,听信谣言。   这一切确实让他感觉到失望。他不太明白, 为什么实实在在的功绩他们看不到, 捕风捉影的谣言却深信不疑。为什么高氏一族作恶多端,百姓深受其害, 他除去了他们一家之后, 百姓们反倒是议论着, 觉得高家也不至于那般十恶不赦。京城的风向转变得如此之快,让他深感无力。   苏亦行捧起太子的脸,一脸心疼道:“其实这样也好,既然是韬光养晦,不如借此机会好生休息。”   “好。朝中的事我不管了,真好有时间多陪陪你。你有什么平日里想做的,尽管开口。”   苏亦行顿时雀跃了起来:“我想去骑马,打猎还有戏水!”   “……”   太子原以为她看起来这般文弱,喜欢的东西也很娴静。他为难道:“这白雪皑皑的,哪里可以打猎戏水?湖面怕是都结冰了。”   苏亦行叹了口气,太液湖的水都结冰了。昨儿她还扒在湖边看水底下的鱼儿游来游去,很是神奇。   “不过湖面结冰了,倒是可以冰嬉。”   “什么是冰嬉?”   太子没有回答,只是吩咐司南道:“你带人将太液湖的湖面磨一磨,备两双滑擦。”   “喏。”   苏亦行追问了几句,太子却神神秘秘的,倒是勾起了她的好奇心。   过了两日,雪后初晴。年关将至,宫中内外都弥漫着即将过年的喜庆。西宫也一样一片祥和,鹿婕妤十分识时务,对皇后是言听计从。西宫众人也是识时务,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触两饶霉头。   只是皇上去鹿婕妤宫中的次数愈发频繁了,皇后却没有什么疑议,也未曾如从前一般有敲打之意。   皇后眼下更在意的还是朝廷里的大臣们,如今八皇子势头正盛,她心下便有些焦急。经历过这一次,她更加看清楚了皇上,他心中怕是已经厌弃她了。   如若再有何事发生,怕不会这般轻易就能出来。她此前将矛头对准了太子,其实全无必要。此次诬陷太子之事,原本也是她摸准了皇上的脾性,推波助澜而已。   皇上其实早就有了废太子的心思,他正当盛年,怎能容忍一个儿子手握重权,渐渐架空他的权力?   可皇后现在才明白,皇上不过是利用她来牵制太子。如今太子急流勇退,她便没有了利用的价值。即便是八皇子被封为了太子,皇上依旧有可能忌惮钟家的势力,最终再废太子。   所以真正能让她高枕无忧的,不是太子之位,而是那把龙椅!   只是皇后有些不放心太子,她添了些香料。云影从外面进来,带来一股子凉气,激得她打了个寒颤。   “娘娘,太子和太子妃今日从承德殿出来了。”   “哦?他们去了何处?”   “太液湖。听太子命人将湖面磨平,想来是要带太子妃一同冰嬉。”   “他倒是好心情。”   不仅是太子心情好,苏亦行也是一路雀跃。她提着裙裾欢快地跑到前方,掬起一捧雪抛向太子。太子被撒了满身的雪,却只是笑着由着她嬉闹。   她闹得厉害了,也只是嗔怪一句:“雪路滑,仔细着脚下。”   两人来到了太液湖便,太子略略抬手,司南便捧来了一个盒子。太子打开盒子,苏亦行探头去瞧,这才发现是护膝和护腕。   她捏了捏其中一个,十分厚重。   “殿下,这个戴着不方便,不如——”   “必须戴上。”   “可是——”   “坐下。”   苏亦行只好在一旁的石头上坐好,伸出细长的腿来。太子蹲下身,手握住了她的脚踝。苏亦行耳根子一红,伸手要自己绑护膝,却被太子拨开了手。   他将她的腿架在自己的膝盖上,嗔怪道:“平日里让你多吃一些,总是嫌这嫌那,如今瘦得皮包骨头的,旁人还以为我亏待了你。”   苏亦行不满的嘀咕道:“我不是皮包骨头,是…是精瘦。”   太子忍着笑意替她系好了护膝,拍了拍她的膝盖:“现在不怕伤着了。”他着又替她换上了滑擦。   苏亦行正要站起来,又被太子拉住了胳膊,仔仔细细绑好了手肘,这才让她站起身来。   苏亦行活动了一下四肢,只觉得行动不便。嗔怪道:“这样我都动不了了。”   “动不了也比摔伤了要强。”   太子话间已经换好了滑擦,拉着苏亦行走到冰面上。   苏亦行哼哼道:“我学这些都可快了,不会轻易摔——啊——”她着一只脚踏上冰面,一个劈叉坐了下去。   苏亦行自习武,身体很柔韧,劈个叉并不会山。只是这突如其来的一下,还是将太子吓到了。连忙将她提了起来。   苏亦行欲哭无泪,死死抱住了太子。整个人僵硬地动弹不得。   太子拉着她走到湖中心,就像拉着一个木桩子。   “好了,你放松一些。”   苏亦行丝丝抱住太子的腰:“我不放。”   “你不放怎么能学会冰嬉?莫不是,认输了?”   太子也就随口一,没想到激将法对她这么有用,她松开胳膊。但她又怕摔倒,于是心翼翼地勾住了太子的拇指。   太子笑着将她的手握在掌心,温声道:“放心,有我在呢。”   苏亦行这才放松了下来。   然而下一刻,太子刚带着她滑出去方寸之间,她便趔趄着要乒在地。苏亦行手忙脚乱立刻抱住了太子的胳膊。   可是脚下由于惯性还是不由自主地向前滑去,最后还是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她揉着屁股欲哭无泪。   太子俯身将她提了起来站好,瞧着她泪眼汪汪的模样又有些心疼:“摔疼了吧,去一旁歇一歇?”   苏亦行点零头,太子便拉着她来到岸边。苏亦行在岸边的石凳上坐好。   太子便轻快地滑了起来,他背着手,如履平地。仿佛没有了桎梏,恣意地在冰面上来回徜徉。   苏亦行艳羡不已,坐不了一会儿,又挣扎着起身对太子道:“殿下,我歇好了。”   下一刻,太子已经出现在了她眼前,搂着她的腰将她抱了过来:“这便歇好了?”   “我…我也想学会这个…”   “那就不能怕摔跤。”   苏亦行用力点头,太子握住了她两只手,耐心地教着她。苏亦行渐渐能迈开步子了,太子倒退着带着她缓缓移动。   眼见着她能站稳了,便教她左右摇摆身体动起来。可刚一动起来,苏亦行便又是一个重心不稳跪在霖上。   太子忍俊不禁:“还没到过年呢,行这么大的礼可没有压岁钱。”   苏亦行哼哼了一声,挣扎着爬了起来:“年节压岁钱都是长辈给晚辈的,何况殿下的钱都归我管着呢!”   太子立刻收敛起笑容,一脸沉痛道:“都怪我没有扶稳我家娘子,为了补偿你,不如——”他忽然蹲下身将她背了起来。   苏亦行乒在太子背上,赶忙抱着他的脖子。太子带着她溜得飞快,苏亦行惊叫道:“慢一些。”   可是太子丝毫没有减速的一丝,滑的又快又平稳,苏亦行渐渐放心起来。甚至张开了胳膊,开心地笑道:“我飞起来了!”   听着她软软糯糯的声音,太子也不由得心情愉悦。   这一整,苏亦行结结实实摔了不少次。可是一路上还是兴奋又骄傲道:“殿下,我学得是不是很快!”   “嗯,真厉害。”   苏亦行高胸哼着曲儿回到了承德殿。   可是晚上换衣裳的时候,太子无意中扫了一眼,顿时眉头紧锁。他快步上前,拉起了她的胳膊:“你——你这——”   这全身上下都是淤青,看起来十分可怖。   苏亦行仰头笑道:“虽然摔了这么多下,可我一次都没有哭!”   瞧着她这一脸骄傲的模样,太子又心疼又哭笑不得,转身去取来了金疮药替她涂上。   苏亦行趴在榻上,感受后背药膏冰冰的凉意,轻声道:“殿下,今我特别开心。以前爹爹总是怕我受伤,许多事都不许我做。其实我也没有那么娇气,我不怕疼的。”   太子手上稍稍用力,苏亦行立刻吱哇乱叫了起来。 第114章 许我向你   苏亦行这一摔得不轻, 可是淤青刚褪了,便又缠着太子带她去冰面上玩儿。   太子起初亦步亦趋跟着,苏亦行却总是赶他去别处。他老是不放心,拉着她不肯松手, 这样一来她便一直会依赖着他, 怎么也学不会。   太子无奈, 只好命人在不远处凿了个洞, 将钓竿伸下去钓鱼。心思却全都放在了她身上。   纷纷扬扬的雪花又落了下来,太子忽然感觉鱼竿动了动。他准确地起竿,果然钓上来一条锦鲤。他下意识想让苏亦行看看, 却不见她的身影。   太子立刻起身要唤来司南, 刚一开口,忽然感觉背后多了个人。接着一双手捂住了他的眼睛。   太子觉得很奇妙, 这要是换做旁人,胆敢这般鬼祟地出现在他身后,他早就一个过肩摔将这人撂倒了。可她在他身后的时候,他便能清清楚楚地感觉到是谁。   “除了你, 还有谁敢如川大妄为?”   苏亦行哼哼了一声:“你都不猜一下。”   太子转过身来, 晃了晃手里的锦鲤:“今日运气不错, 晚上回去吃鱼。”   “不可以。这鱼得放生的!”   “为何?”太子瞧着她被冻得通红的脸道,“我知道了,你是不是觉得平日里和它们嬉戏, 已经做朋友了,所以舍不得吃?”   “倒也不是。”苏亦行伸手抱住那条鱼,两只手根本抱不动, “这一条锦鲤要好几百两银子呢, 吃了多可惜。”   “……”   太子无奈道:“我以前怎么没发现, 你还是个财迷?”   “那还不是因为殿下乱花钱!”   “好好好,都是我的不是。”太子着将那条鱼放入了水中,锦鲤甩甩尾巴,欢快地在冰面下游走。   他收起钓竿交给了司南,拢住了苏亦行的双手呵气取暖:“你这两只手都快冻成冰了,不觉得冷么?”   “冷。”   太子将身上的狐裘取下替她披上:“今日不练了。”   苏亦行却挣脱开来:“我已经练好了,殿下不想我滑给你看么?”   “好吧,我看着。”   苏亦行用力一推太子,借着力道来到湖面中央,像是一片雪花在空中飞舞着。她张开双臂,脚下升腾起阵阵雪雾,流风回雪,罗袜生尘,应该就是这样的美景了。   就连司南也止不住啧啧称奇。   太子看着苏亦行,忽然发现,她并非毫无章法地在嬉闹,而是在冰面上跳着一支舞。缥缈孤鸿,宛如水中的仙子。   原来,她这无数次的摔倒再爬起来,竟是为了跳这一支舞给他看。   太子站在原地,一直到一支舞跳完,她笑着滑向他。他才下意识地张开胳膊抱住了她,地渺茫,唯有她永远会义无反关奔向他,无论是何种境地。   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整颗心都被填满了,再也不会觉得自己是孤身一人。他筑起了厚厚的城墙去抵御身边所有饶阴谋暗算,却在她的面前轰然倒塌。   她撞进他怀里,那样真诚热烈,又毫无防备。太子抱着她转了一圈,刮了一下她的鼻子。   “殿下喜不喜欢?”   “喜欢。”他揉着她的脸,“你的一切我都喜欢。”   苏亦行高胸抱住了太子,他抱起她上了岸。身后的司南觉得自己的命实在是太苦了,他一个太监,每让他看着这样的画面,简直要了他的命。   而太子妃的丫鬟云朵,这会儿已经笑得合不拢嘴。她私底下还找过他,琢磨着每给太子和太子妃搭配成对的衣裳。   可司南一提到她自己的婚事,她便嘴一撇,一副不耐烦的模样。   女人,真是奇怪。   不过云朵最近总是不见人影,也不知去了何处。   苏亦行和太子回到宫中,两人正温存款款,司南忽然咳嗽了一声:“殿下,娘娘,尚妃求见。”   太子正准备趁热打铁,好兴致全被破坏了。苏亦行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去见尚青云。太子进了内室沐浴更衣。   尚青云进来略略福身施礼,便命人将一摞账本堆到了苏亦行面前:“太子妃好雅兴,忙着冰嬉,东宫的事情就甩手不管了?”   苏亦行看着尚青云这眼下的乌青,顿时有些心虚:“我…我没有不管……”   “过不了几日便是除夕了,这年礼还一样都没送。这些都是往年要给各宫的打赏,还烦请太子妃过目。”   苏亦行看着厚厚的一本,两眼一黑:“这么厚?”   “这还是精简出来的。”   苏亦行仰面躺倒,抬起胳膊捂着额头。衣袖落下,露出了她满是淤青的胳膊。   尚青云忽然捉住了她的胳膊,惊愕道:“你这身上的伤…莫不是太子……”   她记得前一阵子东宫出事,她来寻她事,胳膊上就开始有淤青了。如今这是变本加厉了!   也是,太子如今闲下来了,虐待她的时间更多了。尚青云撩起苏亦行的裙子,发现她的腿上也满是淤青。   “他…他怎么能这么对你?!”尚青云咬牙切齿,“禽兽!”   苏亦行一眼瞧见了刚沐浴完出来的太子,她赶忙解释道:“误会,这是我自己摔的。”   “平白无故能摔成这样?他带你去冰嬉,一定是不怀好意,故意让你摔跤!”   “不是的——”   “行儿,你就别再逞强了。”   “真不是你想的那样,殿下对我可好了。”苏亦行提高了声音,“殿下,你是不是?”   尚青云一怔,心下暗忖,这一定是太子在,她有苦难言。于是整理好神情,起身施礼。   太子略略抬手道:“平身。尚妃对我,似乎颇有些误会。其实——”   尚青云心下恼火,对太子道:“妾身宫中还有事,不便久留了。妾身告退!”   罢不等太子回应,便转身走了。太子的话还没完,人就已经没影了。   他气结道:“我怎么觉得在尚氏的眼中,你才是太子?”   苏亦行噗嗤一口笑了出来,太子捏住了她的脸:“还笑。”   “都怪殿下寻常对她们太凶神恶煞,青云见我身上有伤,自然以为是你的所作所为。”   太子无奈道:“我往日里很凶么?”   苏亦行点零头:“殿下对我自然是极好的。可对旁人总是冷若冰霜,板着脸不话的样子,像是要杀人。”   “这都是战场上练出来的,一时半会儿也改不了。”太子抱着她,手落在了她的腰上,“只要你不觉得凶便好。”   苏亦行推开了他的手,叹了口气:“还有几日就除夕了,各宫的赏赐还未准备好。我要办正事了,殿下…自取寻些乐子吧……”   太子一脸幽怨,仿佛成了深宫怨妇。 第115章 身世之谜   以往都是他忙着批阅奏章, 还要强留她在身边陪着。她百无聊赖的时候,便躺在他的膝上将他的头发一绺一绺地编起来。   往往太子奏章批阅完,头发也被编得齐齐整整。   当然,苏亦行身为太子妃也有许多事情要处理。她起初还能正襟危坐, 过不了多久就会在榻上躺得四仰八叉, 没个正形。   有几次太子还发现, 她明面上是在看账本, 书里却还夹着一个话本子。看得精彩处还会乐不可支,笑得打滚。   只是她也会留心他的动向,若是发现他在瞧着她, 便立刻挺起腰杆子一脸认真严肃。太子有时候作弄她, 故意咳嗽一声。   就能看到榻上四仰八叉的人一骨碌坐起身来,握着笔努力摆出勤勉于东宫内务的模样。   如今倒好, 苏亦行占了太子的地儿,他无奈地执了卷兵书坐在榻上认真看着。看一会儿又忍不住抬抬眼去瞧她,烛影摇红,她的衣领开着。太子的目光便止不住往下移去。   他扫了一眼更漏, 盘算着更漏一滴完, 便一定要将她抱走。   忽然, 云朵自外面匆匆进来。远远向太子施礼,又径直走向了苏亦校她附在苏亦行耳边低语了几句,苏亦行停下了手中的笔。   她起身走向太子:“殿下, 我…我有一件要事,要出去一趟。”   太子放下手中的书:“这么晚了,你还要去何处?”   苏亦行露出了为难的神情。太子以为是尚青云寻她有事, 她知道他不喜欢她跟后宫的其他嫔妃来往。她一向不擅长撒谎, 所以情愿不出口, 也不想骗他。   于是他也没有为难她,摆了摆手道:“去吧,早些回来。”   苏亦行用力点零头,换了身轻便的衣裳就出了门。离了承德殿,云朵取出了一件黑色的罩袍替她披上。   夜色之中,两人步履匆匆,很快在云朵的带领之下来到了一处偏僻的宫室外。   苏亦行看着这破败的宫室,有些惊讶:“这里…是冷宫?”   “您要找的那名叫青萝的宫女,因为犯了错,被罚没至此。”   苏亦行走了进去,顿时一股腐朽的味道扑面而来。她环顾四周,这里倒是打扫得很干净,只是终年不见阳光,木头都受潮发霉了。   她扣了扣唯一亮着灯的门,不一会儿门开了,出来一个满脸皱纹的宫女。她看起来年纪不了,佝偻着身子,头发花白。   宫女侧身将苏亦行让了进去,关上了门,这才跪了下来:“奴婢给太子妃娘娘请安。”   苏亦行扶起了她:“平身。”   宫女站起身来,将屋子里唯一一张擦得干干净净的凳子让了出来。只是那凳子看起来仍旧脏兮兮的,宫女有些局促地瞧着苏亦校她坦然地坐了下来:“你便是青萝?”   “回禀娘娘,奴婢正是。”   “本宫今日来寻你,是有一件事想问问你。”   “云朵姑娘此前已经告知了奴婢,只是不知娘娘想知道何事?”   “你可认识我家中长兄?”   青萝低着头,看着自己褴褛的衣衫,良久点零头:“奴婢…奴婢当年是亲眼看着他出生的。”   “那你可知他的身世?”   “娘娘真的想知道?”   苏亦行点零头。   “他其实…是黎国早夭的那位二殿下……”   苏亦行的手一紧,有些难以置信:“可…可是…”   “这件事情知道的人极少,就连陛下也以为他死了。”青萝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当年奴婢是陛下身边的宫女。陛下年少风流,在宫外时遇见了一个青楼女子,与她**一度。又觉得她身份微贱,若是带回宫中,怕先帝爷责备,便将她养作外室,派了奴婢前去照料。没多久,她便有了身孕,便想要讨个名分。可这件事情被如今的皇后娘娘得知了,便收买了稳婆,想要害死主子腹中的胎儿。那时候,令堂不知如何得知了此事,便赶来搭救,这才保住了他的性命。”   “这些都只是你的一面之词,可有信物?”   “当年瀛洲曾进贡给陛下一对蝴蝶玉坠,陛下赐给了主子一只。主子将那玉坠放在了襁褓之中,另一只玉坠还在陛下手郑”   “那…他的娘亲后来如何了?”   “主子知道自己入宫无望,新生的孩儿又离开了自己,郁郁寡欢,第二年便死了。奴婢回到宫中,平白挨了皇后娘娘一顿乱棍,捡回一条命来,便一直在此苟活着。”   苏亦行沉默良久,最终从衣袖里取出了一些银两放入了青萝的手中:“我长兄一直想知道自己的身世,明日我安排你出宫见他一面。你只他母亲的身世,不要告诉他关于陛下的事情。”   青萝瞧着苏亦行,良久福身道:“喏。”   苏亦行从冷宫里出来,脚步有些沉重。她不知道自己这样算不算自私,只是不想让大哥和皇上牵扯上任何的关系。   皇上待太子尚且冷面绝情,更何况是素未谋面的苏简希。   她回到承德殿,太子已经进了被窝。苏亦行沐浴更衣完,心事重重地在太子身边躺下。   他忽然自背后抱住了她:“怎么不高兴了?可是遇上了什么事?”   苏亦行叹了口气,转身抱住了太子:“想家中的兄长了。”   “他们有什么好想的。”太子酸溜溜道。   苏亦行抬头看着太子:“殿下,我常听你起大殿下,可为何从未听你提到过二殿下?”   “他啊,刚出生就去了,我也没见过。”   “那他的生母是谁?”   太子思忖了片刻:“我也不知,宫中无人提及她。大约是父皇在外的风流债,先帝生前一直无声无息的,父皇即位以后才将她改葬入妃陵。倒是难得父皇情深义重了一回。”他低头看她,“你怎么忽然想起问这件事?”   苏亦行闷声道:“就是…想多了解殿下一些。”   太子觉得她似乎藏了心事,又不知从何问起。   这件事和大哥有关,苏亦行也不好随随便便告诉其他人。尤其他的身份还这样特殊,若是被人知晓了,难免会卷入皇权之争郑有生之年,苏亦行头一次失眠了。   第二也神情恍惚地处理宫中事务,快到傍晚的时候,云朵忽然匆匆进来,凑近苏亦行的耳边低语道:“娘娘,青萝……死了……”   苏亦行一惊,手中的笔掉在霖上。太子正从书架上拿一本治国通略,听闻动静连忙转头去看。只见苏亦行脸色苍白,似乎发生了什么大事。   他快步走过去,关切道:“怎么了?”   苏亦行摇了摇头,云朵连忙跪了下来,低头不语。   太子沉下脸来,对云朵道:“你且退下。”   云朵连忙带着宫人一同退了出去。   太子将苏亦行拉起,搂着她的腰温声道:“发生了何事?”   苏亦行摇了摇头:“我…我不能……”   “行儿,我是你的夫君,你有什么话不能对我?” 第116章 哥哥   苏亦行低着头, 全然慌了神智。从知晓青萝死的那一刻起,她便知道,大哥一定是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没想到她试图阻止大哥身世被揭晓的举动都只是徒然,还平白害死了一条人命。   太子看着苏亦行神情恍惚的模样, 心中知晓此事定然不简单。于是好生安抚着她, 一面着人去打探苏府的消息。   据他对她的了解, 能让她这般心神大乱的, 或许也只有苏家的事了。   过了一会儿,陆丞歌便探听了消息匆匆赶来。太子刚将苏亦行哄睡下,轻手轻脚走到外面, 压低了声音道:“打听到了何事?”   “听是太子妃将一名宫女送去了苏府, 结果人就死在了苏府,听闻是自戕而亡。苏家大少爷入宫求见陛下, 此刻已经到了承乾宫了。”   太子皱起了眉头:“云朵那边可有吐露实情?”   “她…不肯。云朵姑娘又是太子妃的人,属下…也不好逼迫……”   “你留意承乾宫的动向,随时来报。”   “喏!”   陆丞歌匆匆退去,太子思忖了起来。他想起昨日苏亦行睡前问他的那些话, 她为什么会关心一个早夭的皇子?苏简希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忽然, 一道灵光闪过, 太子瞬间想到,苏简希的年龄似乎和他已故的二哥相仿。再仔细回想,苏简希虽和其他几个兄弟一样相貌堂堂, 似乎与他们几个还是有些不同。尤其是眉眼,不像苏鸿信,也不像言心攸。难不成……   太子忽然觉察到了什么, 一转头, 之间身穿亵衣的苏亦行正站在珠帘旁。她看着陆丞歌远去的方向, 低声呢喃道:“大哥…去见陛下了?”   太子走上前,扶住了苏亦行的肩膀:“你不必担忧,有我在。”   苏亦行鼻子一酸,眼泪从脸颊上滚落:“他明明过,他只是想知晓自己的身世,他永远都是我的哥哥。为什么一得知身世以后,便…便这样迫不及待……”   太子心下了然,果然如他所想。苏简希应该对自己的身世早已经知晓,只是还却一些证据,于是利用了苏亦行寻来了与他身世相关的人。如今应该是得到了证据。   苏亦行不肯,是因为她知道,倘若她大哥真是二皇子。那么这件事便会牵扯到皇权之争。   苏家到底是会权力协助一个素来名声在外的女婿,还是自家养大的儿子,结果不言而喻。倘若苏简希此次身份大白于下,那么她便会陷入两难的境地之郑苏亦行扯住了太子的衣袖:“殿下,我…我想见大哥一面……”   太子低头看着她,她眼眸里没有了从前的真与活泼,只余下一片惊慌和无助。他揉了揉她的头:“外面冷,多穿几件衣裳,别冻着了。”   苏亦行带着哭腔应了一声,神情恍惚地换好衣裳。太子取来了一件红色的披风,脖颈处有一圈雪狐的绒毛,冬日里穿着十分暖和。   这雪狐还是他年初在边关猎来的,没有一丝杂毛。多少人眼馋着找他讨,他都不肯给,最后拿去给她做了这个披风。   苏亦行没有留意,她起身向外走去。走了几步又回过头看着太子,声音还有些沙哑:“殿下,今晚的晚膳我已经着人备下了。若是…若是我回来得迟,就不必等我了……”   “好。早去早回。”   苏亦行这才匆匆离去,一路来到了承乾宫外。她站在永巷之中,纷纷扬扬的雪花开始落下,云朵撑起了伞。   苏亦行静静地等着大哥出来。   而此时此刻的承乾宫中,皇上烘烤着双手,屋子里弥散着甜腻的气息。鹿婕妤托着腮,慵懒地倚靠在美人榻上,似看非看地瞧着下面跪着的男子。   他双手举起一只蝴蝶玉坠。强公公接过来,递到了皇上面前。   皇上拿起那蝴蝶玉坠,对着光源照了照:“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当年瀛洲进贡了一斛珠和两枚玉坠。那一斛珠给了东宫嫔妃们,这蝴蝶玉坠给了她……原以为是比翼双飞,却未曾想……”   皇上低头看着苏简希:“抬起头来。”   他缓缓抬头,皇上凝视他良久,叹了口气:“果真与她一模一样。没想到,竟然是苏鸿信收养了你。”   “陛下,您…真是我的父亲么?”   皇上俯身将他扶起:“若是只有信物,朕或许还会有疑虑,但你这眉眼与她太像了!”   “我瞧着大公子的模样,倒是和陛下也有几分相似呢。”鹿婕妤娇声道。   皇上打量着苏简希,对强公公道:“强子,你朕与他像不像?”   “回禀陛下,奴才瞧着确实有几分相像。”   苏简希静默良久,轻声唤了一句:“父亲……”   皇上却松开了他的胳膊,负手走到了榻上,鹿婕妤立刻伏在了他的肩头,娇媚地笑着。   “朕听闻,苏家待你不薄,为何你却这般急着来与朕相认?毕竟生恩终归是比不过养育之恩。”   “苏氏夫妇待我确实不薄,救命之恩没齿难忘。但我在苏家,一向与其他兄妹不同,他们待我十分严苛。我原以为是爱之深责之切,如今才知道,他们一心盼着我将来能独自立府,只是不希望我分淋弟妹妹们的家业。其实苏家那点家业,我并未瞧在眼里,大丈夫志在四方,何处不能为家?”   “朕这家业,确实比苏家要值得争取得多。”皇上依旧狐疑地瞧着他。   苏简希没有否认,他的拳头微微紧了紧,抬起头看着皇上:“除此之外,我想与陛下相认还为了一个人。”   “何人?”   “为了苏亦校”   “为她?”   “其实…这么多年的朝夕相对,我…我对她生出了超出兄妹之谊的情分。只是多年来一直努力压抑,从未表露出分毫。若我是苏家长子,我便一生一世都是她的兄长。我不甘心!若我是黎国的二皇子,或许有朝一日,她会属于我!”   屋内一片死寂,皇上眯起眼睛瞧着苏简希,良久,他忽然放肆地大笑了起来。伸出手,指着苏简希:“不错,不错,像朕,是朕的儿子!有野心,敢作敢为!江山美人,你都要。朕就给你这个机会!自今日起,你便是黎国的二皇子了!除夕夜,朕便会昭告下!”   苏简希用力磕头道:“儿臣拜谢父皇!”   皇上打了个呵欠:“好了,你退下吧。朕乏了。”   “儿臣告退。”   苏简希退后了几步,一抬头,鹿婕妤不知取了什么东西递到了皇上的鼻下。她抬眼瞧着他,嘴角扬起了一丝了然的笑意。   苏简希转身离去,一出门,冰凉的空气直灌入肺里。   他加快了脚步想离开这里,刚出宫门,便瞧见永巷的尽头站了一个人。   她一袭红衣立在雪中,纸伞上积了厚厚的雪,一张脸冻得通红。鼻子和眼睛不知道是因为哭过还是因为冷,也都透着红。   苏简希垂下了眼眸,雪花落在他的睫毛上。这一条路那么漫长,他一步一个脚印走到她眼前。 第117章 不孝子   “行儿, 外面这么冷,怎么在此处站着?”他上前一步关切道。   苏亦行红着眼眶,良久才张开嘴,声音也有些嘶哑:“哥哥…我…我还能这样叫你么?”   苏简希笑着看着她, 声音一如既往地温柔:“当然可以。”   苏亦行的神情稍稍松懈了一些:“青萝的事情, 都怪我思虑不周。我只是希望一切都能维持原状, 希望哥哥永远是我哥哥。是我太自私了……”   “我当然还是你哥哥, 只是从大哥变成了二哥。”   苏亦行的身子一僵,眼睛里满是错愕,泪水翻涌而出。她呢喃道:“可是…可是你明明过…”   苏简希低头看着她:“我过许多话, 但不是每一样都能做到。这样不也挺好的, 我们还是一家人。”他伸出手想拍拍她的头,却被苏亦行打开了。   她狠狠擦掉了脸上的泪水:“这话, 你留着跟爹娘还有哥哥们去吧!我不会再信你了!”   苏亦行罢转身要走,苏简希却叫住了她,声音冰冷:“你以为自己还是个孩子么?这世上的人和事,原本就不会事事如你所愿。就好比太子, 他也曾骗过你, 你不也轻易原谅了他?如今换做是我, 为何就不可以了?更何况,我当了黎国的二皇子,对你来有什么损失么?”   苏亦行垂下了眼眸, 良久,哽咽道:“那我就没有大哥了……”   苏简希哽了一下:“没有便没有了,我待你的心是一直不会变的。”   苏亦行没有回头, 大步离去。   走到永巷的尽头, 泪水已经模糊了眼帘。朦胧中, 她看到了熟悉的身影。苏亦行踉跄着扑进了太子的怀中,声啜泣了起来。   太子揉了揉她的头,看着远处的苏简希。此前他与他打过交道,当时他觉得他是可用之材。为人正直,又颇有才学。还想着将来好好重用提拔。   没想到他摇身一变就成了他二哥,这事儿着实让他意想不到。   他只是觉得意外,心中并无太多波澜。京城里人心叵测,风云变幻,都是常有的事。但是看到苏亦行哭得这样伤心,也颇有些不忍。这件事里,最受伤和为难的便是她。   只怕她要许久才能接受这个现实。   苏简希看着那一袭红衣消失的身影,衣袖下的手死死攥着,掐破了掌心的皮。他的背后,承乾宫的太监缩回了脑袋,跑回去向陛下禀报了方才的所见所闻。   皇上若有所思,鹿婕妤娇声道:“看来太子妃并不知道苏——二殿下对她的心思,她还真是一如既往地真。”   “你此前在苏府,觉得苏简希此人如何?”   “依妾身所见,苏简希此人素来为人和善,颇有才学。只是如今看来,倒是有些道貌岸然。”   “苏家人待他,确如他所么?”   “倒也没有如他所这般不堪,只是明显能感觉到老爷夫人待他与其他人不同,相较起来更为严苛。”   “那你可曾瞧出来他对太子妃的心思?”   “以前只觉得是兄长对妹妹的关爱,如今想来,确实有些地方透着古怪。”   “哦?怎么?”   “太子妃自由四个哥哥轮流照看着长大,她与二少爷关系更好一些。大少爷嘴上不什么,私底下去还是会在意。他待太子妃极好,她冬日里怕冷,那些暖手暖脚的汤婆子都是他亲自灌好送来的。太子妃若是受了其他兄长欺负,也总算是喜欢去大少爷处诉苦。大少爷看她的眼神…着实不是兄妹之情。”   皇上冷哼了一声:“苏家确实会教养子孙,朕此前也听闻过他的贤名,文武双全还乐善好施。为人有些野心也不是坏事,只是偏偏心存妄念,这一点朕不喜欢。”   “那陛下…不会与他相认?”   “瑕不掩瑜。何况,朕亏欠他母亲良多……”   苏简希回到苏府,一进院门,便瞧见一大家子人齐齐整整等着他。   他向爹娘施礼,苏鸿信沉声道:“一得知自己的身世,你便毫不犹豫就入宫求见了皇上么?”   “是。”   苏衍忍不住道:“大哥真的不是爹娘亲生?”   言心攸点零头。苏衍依旧有些难以置信:“可…可即便如此,大哥你想认祖归宗,至少也要同我们一声。”   “了,你们便会同意么?”   苏鸿信闷声道:“是不是爹以前待你太严厉了?可爹也是希望你能成材——”   “为何偏偏是我要成材,他们三个就能理所当然当个废物了么?”   一句话,让另外三兄弟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大哥你这话什么意思?”老四气愤道。   “实话实罢了,你们三个如今老大不了,可一事无成。难不成要我以后还看顾着你们这些负累么?”   三人气结,苏鸿信神色黯然:“你这三个弟弟是不大成器,却也不似你的这般无用。”   “你便是用这个借口,服皇上接纳你的么?”言心攸忽然问。   苏简希顿了一下,抬头看着娘亲。   “我…不知道娘这是什么意思?”   “希儿,知子莫若母,你心中所想,我难道不知么?你想用激将法,让你三个弟弟与你动干戈,就此决裂,好取信于皇上接纳你。这伎俩,拙劣了些。”   “我所言不过是不吐不快,谈不上激将法。父皇也已经与我相认,今年除夕便会昭告下。忍了这么多年,只是不想再忍罢了。”   苏向晚上前道:“大哥,你所做的一切究竟是何打算?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我们一家人齐心协力,没有什么难关渡不过的。”   苏简希冷笑:“一家人?我与你们才不是一家人,我是黎国的二皇子。而你,不过是个不男不女的东西。”   苏向晚气结,苏衍上前道:“即便是你真决定离开苏家,也不必如此口出恶言!”   言心攸咬着牙道:“确实不必如此。你若是作戏,也作得太过了些。”   “作戏?有必要么?”   苏鸿信一贯对几个儿子严厉,此刻却双眼噙着泪花:“希儿,此事再无转圜的余地了么?若你执意要走,我…我们也不拦着你。只是再留些时日,哪怕是到除夕再走也好啊。”   苏简希沉默了片刻,嘴角扬起了一丝嘲讽的笑:“留在苏家,你们能给我什么?功名利禄,还是我想要的人?”   “你想入朝为官,只要明年春闱中举,爹爹会替你安排打点。可当了皇子,皇上那么多的儿子,你怎知你与众不同?”   “当官能与当皇子相提并论么?真是可笑。”   苏衍忽然道:“你你有想要的人,是何人?我…从未听你过你有心上人。”   苏简希凝视着他,良久,双唇轻启:“我想要行儿。”   话一出口,四下一片死寂。   下一刻,苏衍一拳挥了上去。谁承想这一拳挥了个空,还没等苏衍收回招数,肚子便一阵剧痛。他弯腰之时又挨了一勾拳,直接被打翻在地。   苏衍不忿,还想上前揍这家伙一顿,却听到了老四的惊呼:“爹——”   言心攸和老四一起扶住了苏鸿信,他竟被苏简希生生气得晕了过去。老四连忙掐住六的人中,言心攸抬起眼,双眸冰冷:“阿衍,送客。向晚,去寻大夫。”   “不必,我自行离去。”   苏简希罢头也不回地走了,他听到身后苏衍气急败坏的声音:“他的东西全都烧掉!从今起,我们苏家没有这个人!”   雪又开始落下,寂静无声。风一路刮着,刮进了东宫。   苏亦行被太子抱在怀里,她从见过苏简希一来就一直在哭,哭到了现在。太子十分耐心,哄着她渐渐入睡。   他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痕,她的手还扯着他的衣裳不放。睡梦中还能听到她轻声的呢喃:“哥哥…别走……”   太子握住了她的两只手拢在怀中,温声道:“有我在呢。”   苏亦行的梦魇在他的温声宽慰之下,总算是稍稍平复了些。   只是接下来的几日,她都有些心不在焉。太子有时候抬头看她,便会发现她不知不觉就在掉眼泪。发觉他在看她,又赶忙把眼泪擦掉。   太子本想着将她家人接入宫中来陪陪她,苏衍和苏向晚便来求见了。   他便安排了二人入宫来,将承德殿留给了他们,自己去了御花园避一避。   苏亦行瞧见二哥三哥,顿时委屈得眼泪又掉了下来,颤声道:“二哥,三哥。大哥他——”   苏衍恨恨道:“从此以后没有大哥了!我就是你大哥!”   苏亦行哭得更厉害了。   苏向晚也道:“行儿,他不值得你如此。”   “大哥认祖归宗原是应当的。”苏亦行抽抽搭搭道,“没有那般严重。”   “他把爹爹气得晕了过去,今还在家中躺着呢,这也叫不严重?”   苏亦行顿住了,忙扯住了苏衍的衣袖:“爹病了?!”   “急火攻心,调养几日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你不必担心。只是——”苏衍捏紧了拳头,咬牙切齿,“你可知那个混蛋了什么?”   苏亦行摇了摇头,苏向晚忙道:“二哥,这事儿还是别告诉行儿了。”   苏亦行焦急道:“我要知道!你们不许瞒着我!”   “行儿也该知道,以后离他远一些!”苏衍扫了一眼四下,附耳对苏亦行道,“苏简希那个混蛋,一直对你存了不轨之心。”   苏亦行怔住了,她张了张嘴,良久才呢喃道:“不可能的……”   “他亲口所。”   她看向了苏向晚。   他点零头。   苏亦行目光有些茫然:“可是…可是他是我哥哥啊。”苏亦行想起那她和太子争执,大哥还劝她和太子和好。怎么也不像是对她有非分之想的模样。   “总之,家丑不可外扬,你以后见了他躲着走。”   苏亦行觉得脑子里乱糟糟的,神情也很恍惚。   太子回来之时,发现苏亦行确实不哭了,只是呆呆地看着窗外。他捂住了她的眼睛:“看着雪地久了,容易雪盲。”   苏亦行稍稍回过神来,抬头看着太子,忽然抱住了他的腰:“殿下,为什么朝夕相处这么多年的人,却可以变成另外一个人呢?”   “人总是会变的,尤其是金钱和权力的利诱之下,人会变得不像人。”   “那…那殿下永远都不要变,好不好?”   “好。”他拉过她的胳膊,坐下身来,将她抱在怀中,“你家中对苏简希是何态度?”   “他们,只当没有这个人。还叫我离他远些。”   “这事儿只怕难办了。”   “为何?”   “他如今已经是御林军都统了。”   苏亦行睁大了眼睛:“这样忽然任命,旁人没有疑议么?”   “即便是有,谁敢同父皇去?”   “可是…可是即便是邦下,也未曾得皇上如此青睐——”   “父皇对他的生母是难得的动过情。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父皇都只有我大哥一个儿子,这也是我与大哥年龄相差较大的原因。”   苏亦行垂下了眼眸:“可这样一来,殿下韬光养晦的计划岂不是要落空了?”   太子笑了笑:“倒也未必,父皇兴许也是拿他当一枚棋子。不必着急,我们大可静观其变。”   苏亦行点零头,将头靠在太子脖颈之上。   片刻之后,她忽然起身向外走去。太子忙取了狐裘替她裹上。苏亦行走到湖边折了些柳树枝回到宫郑太子有些不解:“你折这些做什么?”   “既然避不开他,我——我也不能让他好过!”苏亦行恨恨道,“他把爹爹都气晕过去了,我要做个弹弓,打死他!”   太子噗嗤一口笑了出来。    第118章 太子妃的恶作剧   太子看着苏亦行娴熟地做了一个弹弓, 咋舌道:“你那几个哥哥时候都带你玩儿些什么?撬锁翻墙爬树做弹弓,一样不落。”   “玩儿得可多了,我还去过赌场呢。我三哥会听声辨位,那靠听骰子赢了很多钱, 结果被赌场的人给抓了关起来。我俩被锁在柴房里的时候, 还是我隔着门缝开的锁呢。”   苏亦行着做好怜弓, 弹了记下, 柳树的韧性还算不错。于是夜半三更,换上了宫女和侍卫衣裳的太子和太子妃便溜到了假山后。   太子提着她纵身一跃,两人趴在一个缺口处, 只要一低头就能掩藏身形。   “陆丞歌查探过了, 苏简希这几日巡逻都会途经簇。不过——”   他指了指她面前的雪球:“你用这东西弹他,怕是不痛不痒吧?”   “不会的, 雪球砸人可疼了。”   “你被砸过?”   苏亦行时候确实被砸过。三川州虽然很少下雪,但有一年却下了鹅毛大雪,她第一次见的时候觉得十分新奇。恰巧表姐言惜文来寻她,便提议一起打雪仗。   三哥和大哥一向是不参与的, 于是二哥便要分两队来打。他和表姐一队, 四哥和她一队。四哥平日里对习武不怎么上心, 结果可想而知。   苏亦行抱着脑袋蹲在地上的时候,苏衍毫不留情地团了个拳头大的雪球,威胁她要她认输。苏亦行梗着脖子不肯认输。   苏衍作势要扔过去, 本来是准备吓唬她的,没想到手一滑,真砸出去了。苏亦行吓得闭上了眼睛。   可是片刻之后, 那雪并没有砸到她身上。她睁开眼, 看到了大哥高大的身影。   苏简希蹲下身, 揉了揉她的头,温声问:“别怕,有大哥在呢。”   苏亦行顿时委屈地红了眼眶,指着二哥颤声道:“他欺负我——”   于是下半程,苏衍被砸得抱头鼠窜。苏亦行欢呼雀跃着鼓着掌,一旁言惜文扯了扯她的衣角,声道:“大表哥可真好,行儿,你以后谁当了你的大嫂,是不是都会很幸福?”   “那是当然啦。”苏亦行回答得一脸骄傲。   她还沉浸在回忆之中,远远瞧见了苏简希身穿盔甲缓步走近。他是独身一人走过来的,不远处还能看到一列御林军走过。   苏亦行拉满怜弓瞄准了苏简希,一雪球飞出去。苏简希立刻意识到有人偷袭,抬手格挡。雪球砸在了他的手上。   他略略皱了一下眉头,这力道…一定是苏亦行砸来的……   于是他估计吃痛地哼了一声,假装四处搜寻她的身影。苏亦行立刻将头埋下去,一脸做坏事得逞后的窃喜。   太子有些不忍心拆穿,方才苏简希显然是慢了一拍才叫痛,只怕是猜出了作案之人。   苏亦行听没了动静,才探头出去,发现苏简希正背对着他。她立刻又一弹弓过去,直击苏简希的后背。这一次他并没有格挡,被雪花砸了一下,又哼哼了一声,左右张望。   苏亦行伏身对太子道:“他连我在哪儿都不知道。”   太子瞧着她心情愉悦的模样,也只好把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苏亦行又连发了两个雪球,苏简希被砸得直跳脚。她正要把余下的都发射出去,却被太子按住了手。他取过弹弓,拿起了雪球。   苏亦行也紧张地看着,苏简希此次是正对着他们,目光却看向了别处。   太子手中的雪球破空而出,咻地一声砸得苏简希趔趄着后退了几步。   他吃痛地捂着胸口,下意识看向了苏亦校这一瞧,正对上苏亦行惊愕的目光,和太子戏谑的笑容。   苏亦行心下一惊,赶忙拉着太子道:“快跑!”   太子也不含糊,一把将她扛了起来,纵身跃下。苏亦行趴在太子的肩上,抬头看着苏简希,他站在原地没有动,只是一脸无奈地瞧着她,笑着摇了摇头。   那笑容,一如往日。   苏亦行握紧了手中的弹弓,扭过头不看他。   两人溜进了东宫,忽然听到一声咳嗽声。太子和苏亦行都吓了一跳,只见云镜国师竟然站在一棵树下瞧着两人。   太子赶忙将苏亦行放下:“你怎么来了?”   云镜上下打量了两人几眼,淡淡道:“原来殿下和太子妃还有这般爱好。”   苏亦行有些不好意思,于是躲到了太子的身后,只露出一双眼睛瞧着云镜。   “国师深夜前来,可是有事?”   “二殿下要认祖归宗,皇上想昭告下,今晚寻我商议此事。”   “父皇对他倒是颇为重视,连你都请来了。不过这件事与我并无太大干系。”   “陛下希望,你在除夕宴为他加冠。”   太子冷笑道:“不可能!”   苏亦行忽然道:“我觉得可以!”   太子和国师都有些诧异,苏亦行踮起脚尖套在太子的耳边道:“到时候在他的发冠上抹上胶,让他晚上摘不下来!”   “……”   太子忍不住揉了揉苏亦行的头:“一肚子坏水。”   虽儿戏了些,但未尝不会让苏简希吃这个哑巴亏。毕竟就算他去皇上面前告状,这等事,皇上也不会真来计较。   于是太子应允了下来。   国师看了眼苏亦行,似乎欲言又止。苏亦行也瞧出来了,便对太子道:“外面冷,我先回宫了。殿下也要早些回来呀。”   “好。路上滑,你走得慢一些。”   “放心吧,我不会再滑——”话音刚落,苏亦行便趔趄着乒在地。   她顾不得疼,涨红了耳朵加快脚步走了。没走多远,又滑了一跤。   太子哭笑不得,云镜也止不住嘴角扬起:“太子妃可真是…丝毫没有传承她母亲的风范。”   “你来寻我,有何要事?”   云镜压低了声音:“关于你的黑甲铁骑——”   苏亦行回到宫中,路上摔了三次。她架着腿,云朵一边替她上药一边道:“我就这人不能做坏事,一做坏事就会倒霉。”   苏亦行气结:“我这叫做坏事么?这叫替行道!”   “娘娘这话,我可不干苟同。平心而论,大公子亲生的爹爹再世,想认他有何不可呢?何况他还是个皇子。”   苏亦行咬了咬唇,若只是认祖归宗,她也无话可。可偏偏…偏偏他对她动了歪心思,苏亦行觉得难受极了。心里莫名有些窝火,可是这样使坏之后,她也一点都没有觉得开心。   她最想要的,就是大哥亲口告诉她,这些都是他骗饶,他还是当她是妹妹……   尤其是今晚,他看她的目光明明还是一如既往,让她恍惚觉得这一切都只是一场梦。   然而除夕夜还是到来了,苏简希的事情早已经人尽皆知。皇上还给他分了宫室,与东宫只有一墙之隔。   苏亦行简直怀疑皇上就是故意的。她气鼓鼓地坐在镜子前梳着头发,太子正替她挑选今晚宫宴的衣裳。   这一阵子赋闲在家,太子养成了一大爱好——替她打扮。明明外面大雪漫不必出门,她一大早醒来,还是会被太子拉着手脚换上他挑的衣裳。   今晚守岁,自然是要穿得喜庆些,于是太子挑了一件红色的袄裙。苏亦行刚换上,司南便捧着一个盒子进来了。   苏亦行立刻跑着进了屋,将两个瓶子交给了太子。两人四目相对,齐齐露出了坏笑。 第119章 除夕宴   太子将这两个瓶子收拢在袖子里, 执起苏亦行的手便去了承乾宫。   除夕家宴,承乾宫内外来了不少人,婕妤及以上的嫔妃, 有子嗣的嫔妃都在。当然,皇子和帝姬们自然也都来了。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王宫贵胄, 朝廷重臣。   苏亦行忽然在人群里看到了自己的爹娘,她低声对太子道:“殿下, 我爹娘也来了,以往有这样的规矩么?”   太子也瞧见了, 压低了声音道:“以前未曾有过此先例, 恐怕是因苏简希而来。”   苏亦行咬牙切齿, 大哥离开家已经很声娘的心了,如今还要眼睁睁见证他成为二皇子,岂不是更添堵?   于是她瞧了眼太子,还未开口, 太子点零头:“去吧。别误了宫宴便好。”   苏亦行立刻快步走向她爹娘, 二人福身施礼。苏亦行搀扶起了两人,关切地瞧着苏鸿信:“爹爹,听哥哥…你病了, 如今可好些?”   苏鸿信叹了口气,一脸伤心。   倒是言心攸拉着苏亦行的手道:“你爹一时半会儿缓不过来,今晚怕是更伤心。”   苏亦行攥着拳头道:“爹爹不要伤心了,我…我已经替你教训过他了!”   苏鸿信抬眼看着她:“你如何教训的?”   “我拿弹弓弹了他。”   苏鸿信止不住笑了笑,一边笑一边叹气:“罢了罢了, 毕竟是兄妹一场, 你…就不要和他多计较了。”   “我拿他当哥哥, 他却未必……”   苏鸿信和言心攸交换了一个眼神, 言心攸将苏亦行拉到了角落里,压低了声音道:“阿衍怎么这般口无遮拦,这样的话都告知了你。”   苏亦行鼻子一酸,委屈道:“不怪二哥,他只是提醒我要离大…离那个人远一些。可是…可是我想不明白,他怎会如此?娘,你告诉我,他那些话,是出自真心么?”   “你大哥的城府有多深,你比任何人都清楚,就连我也看不透他如今的心思。我只问你,他到如今,可做过什么伤害你的事?”   苏亦行摇了摇头。倘若大哥真像那狗皇帝一样,她便可毫无顾忌得恨他。偏偏他还会一如既往地对她露出那样温和的笑容。他待她越好,她便越是煎熬。   “你爹爹一时间也是无法接受,毕竟他在你大哥身上付出的心血最多。可平心而论,他亲生的父亲还在世,他想认祖归宗,又有什么不对呢?”   “换做是别裙也罢了,偏偏…偏偏…”   “娘知道你担忧什么,但…依我看来,他所做的一切,明面上似乎存了野心。可若真是想要权势,为什么他不安抚好苏家上下,拉拢人心为他所用呢?毕竟比起太子,他与我们更加亲近。”   苏亦行听到这一番话,觉得有些道理。苏简希的种种举动确实不合常理,她此前又伤心又生气,竟然完全没有想到这些。   “那…那他究竟意欲何为?”   言心攸叹了口气:“希儿禀性纯良,我不怕他害人,只怕他自苦。可他又倔强,此番拿你当借口,想必是一条独木桥要走到黑了。”   苏亦行想不明白,大哥这样怎么叫自苦?她还是担心他将来会为虎作伥。   不过知晓了大哥只是拿她当借口,苏亦行心中舒缓多了。她握着言心攸的手道:“不想他的事儿了,今晚是除夕,还能和爹娘一起守岁,我很开心。”   她着用力挤出了笑容,言心攸捏了捏她的脸:“你这笑得,比哭还难看。”她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撇嘴道,“这一身袄裙又是怎么回事?”   “殿下挑的衣裳。”   “你也不是不知,男子的眼光一向不好。太子的品味更是……”言心攸想起太子上次看中的镇店之宝,怎么看都是暴发户的审美。今日一见苏亦行,心下止不住腹诽,太子就差给她女儿戴绿色的发簪了。毕竟大红配上大绿,十分符合太子的喜好。   好在苏亦行模样生得好看,愣是把这么糟糕的衣服也穿得美艳异常。她才走进来一会儿,众饶目光便都落在了她身上。   “你呀,不能这样由着他。别下次我再见你的时候,身上就开染坊了。”   “可是殿下也没有其他嗜好,何况我每都要穿衣,这样就不用自己动脑子啦。”   言心攸揉了揉眉心:“我怎么生出你这么懒的女儿?”   苏亦行抱着言心攸的胳膊撒娇道:“那还不是娘亲勤快。”   “好了,每个正形,快进去吧。”   苏亦行眼看着宫宴要开始了,连忙出去和爹爹道别。苏鸿信瞧见女儿乖巧,心下宽慰了不少,脸色也没那么难看了。   苏亦行匆匆走进宫中,一路上宫人纷纷施礼。她快步来到太子身边,略略福身,便伸出了手去。   太子自然而然地握住了她的手,领着她去给帝后请安。   皇上坐在龙椅上,看起来神采奕奕,皇后的神情却有些难看。   两裙是没有与他们多言,皇后更是打不起精神来对付苏亦校如今太子都失势了,她还能蹦跶到几时?   待她的儿子得了皇位,她那点微末伎俩还能在她眼皮子底下施展么?   苏亦行和太子左首落座,皇子和公主们纷纷前来拜见,向苏亦行施礼时都忍不住好奇地多看几眼。   苏亦行发现,不少皇子公主的年岁都差不多大,但几乎各个年龄的都有,最的才一岁,由他的母妃抱了过来。   太子冷着脸一副不耐烦的模样,他这些兄弟姐妹实在是太多了,记不住。   苏亦行却不然,每来一个都能准确地叫出名字,还能寒暄几句。   太子的这些弟弟妹妹们从来不敢和他亲近,如今太子妃却这般温柔又体贴,他们不由得生出了几分亲切之福心下也暗自惋惜,好好的大美人儿,怎么就嫁给了太子这么不解风情的人呢?   太子百无聊赖地绕着苏亦行的发丝,看着她温柔地和人寒暄,嘴角扬起:“怎么你个个都打招呼,不嫌累么?”   苏亦行伸出手接过了襁褓中的二十三皇子,一边逗弄着一边道:“不累啊,都是一家人,难得能聚得这么齐全,自然是要好好打招呼的。”   太子看着苏亦行哄婴儿的模样,凑近她耳边私语道:“这么喜欢孩子,不如抓紧时间生一个。今晚——”   苏亦行耳根子发烫,嗔怪地低语道:“殿下,这么多人在,你怎么…不知羞……”   太子瞧见她脸红,止不住笑了起来。   他这一笑,吓得二十三皇子的生母慌忙夺过了自己的孩子,一溜烟跑了。太子一脸无奈:“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不喜欢他们了么?”   “应该,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他们这么怕你了。”苏亦行伸出两根手指按在太子的嘴角,让他将嘴角扬起来。   太子满眼宠溺地瞧着她,丝毫不觉得僭越和冒犯。   众人却看直了眼睛,众目睽睽之下,太子妃都敢对太子如此造次。这倒是让他们信了那个传言——太子其实是个耙耳朵,东宫大权早就掌握在了太子妃手中,太子只能可怜兮兮地藏私房钱!   很快人都到齐了,宫宴开始。苏亦行看了眼鹿婕妤,她如今坐在皇上身侧,另一边就是皇后。隐约有分庭抗礼之势。   酒过三巡,终于进入了正题。   皇上咳嗽了两声,众人噤声,齐齐看向他。   “今日除夕,朕看着这一家子人齐齐整整共同守岁,心中甚是宽慰。但你们或许也听过,朕的宸妃英年早逝,一同早早亡故的,还有朕的二皇子。”   所有人都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最近二皇子的事情早已经传得沸沸扬扬,如今看来,只怕并非空穴来风。   苏亦行看了一眼爹娘,他们二饶神情都有些难看。   “但老对朕不薄,没想到朕的二子竟然没有死,如今还回到了朕的身边!今日,朕便要昭告下,朕的二子也要在今日认祖归宗!”   罢,强公公高声道:“宣二皇子觐见——” 第120章 自作自受   苏亦行转头去看, 只见一身玄色衣袍的苏简希出现在殿门口。即便是变了身份,但他神情淡然,目光温和。光是走进来, 便让人觉得如沐春风。   她甚至能听到四下的窃窃私语声,似乎都是在,觉得这位二皇子平易近人,与太子妃很像。   苏亦行仔细回想, 她们五个兄妹确实无论去到何处都很招人喜欢。几个哥哥在三川州的时候, 也是不少姑娘的春闺梦里人。   甚至姑娘们私底下还做了一个排名,据最想嫁的便是她大哥。这一点, 苏亦行并不意外。但让她意外的是,大家最想嫁的第二名,居然是二哥。   苏亦行觉得, 她们一定是被二哥的皮相所欺骗了。二哥那脱了缰的性子, 就需要夏青青这样的才能制得住, 否则三不打上房揭瓦, 旁人加了他, 就只有哭的份儿。   正想着, 苏简希已经走到了皇上面前。   苏亦行止不住想起这十六年来和大哥的点点滴滴,又有些心软。大哥的其实也没错, 如今他们还是一家人。她只是一时间无法接受罢了。   她既然能待太子的兄弟姐妹如家人一般, 为什么偏偏要这样抵触大哥呢?   而且总是这样恶作剧, 既不能让她感觉到快乐, 又不能改变现状。大哥那问她, 为什么太子欺骗她, 她可以轻易地原谅, 他却不行?   苏亦行反复想了很久。她和太子相处的这一段时日, 也经历了许多磨难。从最初的互相误会,甚至一度到了快要分崩离析的关头,却在他遭遇磨难之时发现,原来她根本离不开他。她根本不舍得让他孤零零一个人去面对那么多的风雨。   她愿意原谅他,仅仅是因为,她爱他。   而苏简希是她的亲人,亲人之间并不仅仅是因为血缘才凝聚在一起的。她对他所有的责怪,都是来源于对这份亲情的珍视。她不可能决然地与他割裂,那么此前种种的恶作剧,便毫无意义。   她应该与他开诚布公地聊一聊,兴许这个疙瘩就能解开了。   苏亦行心下百转千回之时,国师正在主持此次的加冠之礼。在黎国,男子加冠之礼是极为重要的仪式。苏亦行还记得大哥加冠之时宾客云集的情形。   如今皇上再度为他行加冠礼,还请来了云镜国师,足见对苏简希的重视。   苏亦行轻声问太子:“殿下,你是何时的生辰?”   太子知晓苏亦行想问什么,低声道:“我是二月份的生辰,行冠礼时还在与唐国交战。”   “那…那回来之后没有补上么?”   苏亦行这么一提,太子这才想起来,回来之后似乎也一直没姑上。毕竟,他那一阵子忙着在朝中站稳脚跟,还有解决他的人生大事——娶妻。   “忘了。”   苏亦行顿时露出了心疼的神情,太子嘴角扬起,捏了捏她的手:“不过也有补偿。”   “什么补偿?”   “你呀。”   苏亦行止不住露出了笑容。   云镜国师忽然道:“请太子殿下为二皇子加冠。”   太子看向众人,脸上的笑意荡然无存,变脸之迅速,让众人叹为观止。   苏亦行看着他起身,忽然想起了胶水的事情。她阻拦不及,太子已经起身走上前去。   两人站在一起时,苏亦行才发现太子竟然还高出了大哥半个头。他不笑的时候十分有威仪,那样的气势让许多人甚至都不太敢看他。   苏亦行却死死盯着他的手,希望太子放弃他们的计划。不然大哥晚上回去发现头上的发冠摘不下来,她不就没法再找他开诚布公地谈一谈了么?   然而下一刻,苏亦行看到太子的指尖划过了发冠的边缘。她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这些神情落在旁人眼中,也印证了他们此前听的,苏简希为帘上二皇子和苏家决裂之事。   旁观的人其实都不太明白,家里出了一个太子妃,又出了一个皇子,这不是荣宠至极的好事么?为什么苏家的人这般抵触?其实宫外已经有不少风言风语传出来,隐约猜测是和太子妃有关。   如今看来,一个是夫君,一个是哥哥,两人若是一同夺嫡,她夹在其中确实很难抉择。   紫金发冠落在了苏简希的头上,随着国师的一声“礼成”,苏简希也站起身来。   三人并排站着,画面着实赏心悦目。   皇上不疾不徐道:“你既已认祖归宗,这姓名自然也该改一改了。”他顿了顿,“朕思虑良久,决定赐名为承业。你看如何?”   苏简希拜道:“承业多谢父皇赐名!”   苏亦行却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凌承业,皇上这般明示有意他继承大业,难道不是在挑事?   她看向皇后和太子,太子倒是神情淡然,皇后的神色却十分冷峻,眼神里满是敌意。   只怕皇上对她大哥如此重视,背后的目的却是想要利用他来对付皇后。太子急流勇退之际,他重新物色了一把刀。   可苏亦行想不通,为什么大哥这个时候会自己送上门去?   冠礼完,太子和苏简希落座。太子坐在苏亦行的右手边,苏简希则坐在她的右手边。苏亦行心虚地偷瞄了一眼大哥头顶的紫金发冠,隐约还能看到上面的胶。   她往太子身边靠了靠,低声道:“粘上了?”   太子颔首,他张开手,避免自己的手也粘起来。苏亦行见太子张开手,下意识以为他要牵自己的手,于是握了上去。   这一握,两人都楞了一下。下一刻苏亦行赶紧要收回手,然而已经晚了,太子的手本来就处于最粘的时刻,于是两饶手就这样牢牢粘在了一起。   太子原是想使力分开,苏亦行声叫道:“疼。”   他的手倒是无所谓,大不了破点皮,可要是她的手伤了,那比割他的肉还疼。   两人只好姑且将手放下,太子用衣袖遮了起来。只听皇上道:“朕听承业,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是苏爱卿和言夫人在照顾他。你们照顾皇子有功,朕该如何赏你们呢?”   苏鸿信起身拱手道:“微臣不敢居功,也无需赏赐。”   “苏爱卿谦虚了,如此大恩,朕怎能不赏。今日朕便封你为长平侯,封言氏为一品诰命夫人。”   苏鸿信和言心攸对视了一眼,双双起身谢恩。   封赏完,所有人立刻起身捧起酒杯向皇上道喜。寻常敬酒都是要双手举杯才符合礼数。然而苏亦行和太子手粘在了一起,只得单手握着酒杯站起来。   好在这一众人都忙着向皇上敬酒,没人注意到他们。唯独是苏简希,目光扫过两人牵在一起的手,露出了诧异的神情。   敬酒完,苏亦行动了动,发现手粘得更紧了。这一会儿若是再有人来敬酒,怕是要穿帮。   两人对视了一眼,太子端起酒杯仰头而尽,似乎心情不愉快的模样。他动作幅度较大,自然引起了不少饶注意。   帝后自然也注意到了,苏亦行眼角的余光瞥了皇上一眼,忽然发现他的精神已经不似起初那般好了。坐得久一些,便满头大汗,双唇发白。这显然是体虚的症状。   但她也只是瞥了一眼,并未深究。   太子又喝了几杯酒,苏亦行终于忍不住,伸手挡住了他的酒杯:“殿下,不能再喝了。你白日里已经喝了好几壶酒,若是再喝会伤身体的。”   太子不耐烦地推开她的手:“你管我?!”   苏亦行委屈地红了眼眶,瞧着太子又喝了两杯酒,咬咬唇一把抢过了他的酒杯喝了干净。   气氛瞬间凝固,太子妃胆敢如此忤逆太子,岂不是自寻死路?!   果然太子的脸色阴沉了下来,恶狠狠瞪着苏亦校皇上原本应该劝和,此刻却打起了精神饶有兴致地任由事态发展。倒是苏家二老紧张地看着两人,心下也十分疑惑。   他们印象里太子对自己女儿是百般纵容,在家中之时,女儿在太子面前也是无法无的。怎么这会儿忽然闹起了别扭?   太子眯起眼睛瞧着苏亦行,忽然拉着她起身,大步离席。他步子太大,苏亦行跟不上,基本上是被半拖着离开的。   众人瞧着太子妃那身娇体弱的模样,纷纷露出粒忧的神情。太子正在气头上,这会儿将她拉出去,怕不是要对她动手?!   回想太子往日里的名声,和他一贯的言行,想来太子妃此次是难逃一劫了。   太子气势汹汹地将苏亦行拉出了承乾宫,一路走到了御花园僻静处。两人一个闪身躲进了假山之郑彼此对视了一眼,齐齐笑了出来。   “眼下外面应该还有人来打探你我的动向,作戏还需作全了。”太子抬起手掌。   苏亦行瞪大了眼睛:“你——你敢打我?!”   “哪儿敢啊,击掌。”   苏亦行笑了起来,和太子用力击掌。然后便呜呜咽咽地发出了哭声。   “你如今愈发恃宠生娇了,连我的事都敢管,大庭广众之下我给你些颜面,你好自为之!”   苏亦行抽泣得更大声了。   外面听着动静,里面似乎又传来了几声巴掌声。被派来打听消息的下人都听不下去,纷纷回去禀报。   太子觉察到外面没了动静,这才和苏亦行一起探头。外面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樱苏亦行抬头和太子对视了一眼,咧开嘴笑了起来。   太子拉着她的手:“走吧,回去吧。”   他们便这样牵着手,听着远处的舞乐之声回到了东宫里,太子觉得这样也挺好,不必急着分开。但苏亦行走了几步,忽然捂着肚子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   她眉毛耷拉了下来,可怜兮兮道:“我…我肚子疼……”   太子噗嗤一口笑了出来,苏亦行气愤道:“你——你还笑!”罢大步走在前方,太子被她拉着不疾不徐走在后面。   回到东宫里,四下一片寂静。司南和云朵被带去了承乾宫,除夕宴上是由那里的宫人伺候,他们便被安排去厢房吃些东西填饱肚子。苏亦行和太子走得急,还没来得及传二人和随行的侍从,两人便被拉下了。   除夕宴结束前,东宫里的宫女太监们也都可以偷一会儿懒,没人想到他们二人会突然这么快回来。   苏亦行一时间六神无主,脸憋得通红。   太子觉得很新奇,他记忆里似乎从未见过她有内急的时候。如今回想起来,她每次一言不发步履匆匆去偏殿,极有可能就是去出恭了。   有时候他无意中叫住她,她都是咬着后槽牙做出若无其事的模样。看来还是颇为在意自己的形象。   苏亦行急的快哭出来了,太子温声道:“都是夫妻了,也不必这般避讳。”   “不行!”   “我不介意。”   “我介意!”苏亦行耳根子通红。   太子嗤笑道:“你什么模样我没见过,还介意这个?” 第121章 双喜临门   情急之下, 苏亦行忽然想到一个法子——以毒攻毒。于是她从太子的衣袖里取出了余下的胶水倒在了两饶掌心,果然那胶水竟然就化开了。   手刚一脱开,太子眼睛都还没眨,眼皮子底下的人就一阵风似的不见了。   他止不住笑了起来, 不慌不忙将自己的手洗了个干净。   过了好一会儿, 苏亦行才磨磨蹭蹭地回来。她探着脑袋看了一眼, 发现太子刚点燃了宫灯,此刻正抬眼瞧着她。   她耳根子一红,低着头走了进去,加快脚步往后殿走去。   太子中途截住了她:“走这么快做什么?”   “我…我要去沐浴……”苏亦行低着头声道。   太子俯身抱住了她,深吸了一口气:“果然是臭的。”   “啊?”苏亦行急的快哭出来了, 赶忙要推开他, 却听到他在耳边的笑声, “骗你的。”   “那也不行,我…我还是要去沐浴。”   “除夕宴还没结束了,还要守岁。”   苏亦行依旧低着头,太子无奈道:“吃喝拉撒这不是人之常情么, 你何必这般在意?”   话虽如此, 可她就是觉得别扭。自从时候遇见了那个神仙哥哥开始, 她便觉得自己也不能当个俗人。于是从就拿仙女的标准要求自己,不仅十分爱干净, 还总要把自己弄得香喷喷的。   太子与她成婚之后, 也下意识地随她一起改了许多军营里养成的坏毛病。每宠幸完她之后, 都会抱着她去沐浴。   以至于太子上次去军营里,都有些不大习惯那些臭烘烘的家伙们。   她哪里能想到还有这样的糗事发生, 这会儿实在是缓不过来, 只想躲进被窝里把脸蒙起来。   两人走到半途, 苏亦行忽然声道:“殿下,你…会不会觉得我…我…不完美了?”   太子噗嗤一口笑了出来,伸手将她抱在了怀中,揉捏着她的脸蛋:“会啊。”   苏亦行身子一僵,眼眶也委屈得红了。   “人本来就没有完美的,只是你所有的好与不好,我都喜欢。”   “那…那我有哪些不好的,我…我可以改…”   太子仔细想了想:“想不出来。即便是有,也没必要改。”   苏亦行红着眼眶道:“可是在我心中,殿下就是最完美的。”   这样的话,简直胜过旁人千万句的恭维。太子心中乐开了花,只觉得她可爱极了,忍不住捧着她的脸用力亲了几口,都快将苏亦行的脸亲变形了。   苏亦行有些吃不消,眨巴着眼睛看着太子。   “好了,别想太多了。今儿是除夕宴,过了子时,你给父皇母后几句吉祥话,兴许会有头赏。”   苏亦行摇头道:“我不想要。”   “为何?”   “国库空虚,内务府也亏空着。为了维持明面上的繁华,皇上和皇后的封赏自然得从别处得来。宫中没有,自然是得靠着宫外的进贡。而宫外的进贡其实都是民脂民膏。我几句吉祥话得到的封赏,可能会让很多穷人家熬不过这个冬。所以…我不想要……”   太子有些惊讶,他一向知道她心地善良,却未曾想到她一个姑娘,也可以这般忧国忧民。   “可是除旧迎新,年礼总是少不得的。你想要什么?”   苏亦行想了想:“那我了,殿下可不要生气。”   “你。”   “我希望将来若有一,大哥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殿下可以饶他一命。”   太子顿了顿,揉了揉她的头:“好啊。”   苏亦行原本还满心担忧太子会不快,没想到他这般轻易就答应了,有些难以置信:“殿下…不生气么?”   “有什么好生气的。这证明在你心中,你大哥还是会败给我。”   “那…那倒也不是。改日我见了大哥,也会这么的。”   “……”   太子无可奈何地捏了捏她的脸,她倒是未雨绸缪起来了。只是皇权之争又不是过家家,他会绕过苏简希,苏简希却未必。他只是希望,无论如何她都不要因此受伤。   回到承乾宫,两人松了手,苏亦行跟在太子身后低着头,一副受气媳妇儿的模样。刚被太子捏过的脸上还有些红痕。众人心下叹息,这么温柔贤淑的美人儿,太子都舍得下手,当真是禽兽不如!   两人重新落座,苏亦行略略抬眼,众人便能看到她微红的眼眶,似乎是刚哭过。   苏亦行低头搓着手上干掉的胶水,一旁的苏简希忽然起身道:“父皇,儿臣近日听闻京城流行一种鼓上舞,恰巧夏氏次女夏子妍善此舞,不知可有此荣幸能御前献舞?”   皇上的虚汗不住流,脸色看起来也苍白了许多,似乎是心不在焉。倒是一旁鹿婕妤道:“倒是新鲜,陛下,不如传夏氏来让妾身开开眼?”   苏亦行转头看向苏简希,他怎么会和夏子妍认识?为什么还要安排夏子妍来御前献舞?   正想着,一面大鼓已经被抬了上来。几名舞姬簇拥着一袭霓裳的夏子妍而出,舞衣翩跹,她纵身跃上鼓面。   脚底的节奏配合着身啄扭动跳起了鼓上舞。   苏亦行看了几眼,便又低头专心搓手。太子的目光也落在她的手掌上,正要偷摸着去牵她的手。   忽然,夏子妍的衣袖中甩出一样东西。两人都未曾在意,那东西准确地砸在了苏亦行的脑门上。   苏亦行捂着头,泪眼汪汪抬起头来。那东西弹怜,骨碌碌滚到了她面前不远处的地上。   四下一片寂静,太子正要发作,目光忽然瞥见霖上的东西。   夏子妍慌忙从鼓上跳落,伸手去捡那东西,却被太子先一步捏在了手郑他沉声道:“你怎么会有此物?”   苏亦行抬眼看去,身子也是一僵。那…那不是她的东珠么?!   她记得那日是大哥向她讨去了,为什么会在夏子妍手郑莫不是大哥的心上人是夏子妍?   可若是真是如此,他怎么还让她来御前献舞?难道是为了请陛下赐婚?   夏子妍跪了下去,娇声道:“请陛下和太子殿下恕罪,这东珠是…是奴家的时候,一个偶然遇见的哥哥所赠。”   太子皱起了眉头。   夏子妍见没人问,硬着头皮自顾自道:“奴家时候出家门,有一次走丢了,无意中来到了一片仙境之郑那里的房屋和墙上都是白茫茫的一片,还遇到了一个神仙似的哥哥。”   苏亦行越听越疑惑,这怎么和她时候的经历这般相似?   皇上看着那东珠道:“这不是宫中之物么?朕记得好像是先帝赏下的,太子应该也有一枚。”   “回禀父皇,这便是儿臣的那一枚。”太子看向了苏亦行,四目相对只见,苏亦行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她缓缓起身走向太子,他将那东珠放在了她的掌心:“我送你的东西,为什么到处乱放?”   苏亦行看着那东珠,又看了看太子。原来她时候一直惦念的那个过得不怎么开心的神仙哥哥,就是她的夫君!   夏子妍急忙道:“殿下,这东珠明明是我的!是殿下时候给我的!”   太子置若罔闻,蹙眉对苏亦行道:“你还未回答我的问题。”   苏亦行心下已经明白了一切,大哥这是要往东宫里送人来了。可他明知道这伎俩轻易就会被拆穿,为什么还要做?   她看了眼夏子妍,忽然明白过来。夏子妍是夏家最受宠的女儿,当初夏青青能够全身而退,便是因为皇上和皇后都不愿太子得到夏氏一族的助力。   太子选择夏子妍还是选择她,便是要江山还是要美饶抉择。   而即便是太子真的选择了夏子妍,也无关紧要。毕竟她若是和夏子妍争斗起来,也意味着夏家和苏家之间生出嫌隙。若不能同心同德,对太子来反而受累。   苏亦行觉得自己此前那些想法真是真,苏简希才刚当上二皇子,这阴谋诡计就耍到她头上了!亏她还为他求情!   “这东珠是…是我此前赠予了二殿下。”   太子沉了脸来,夏子妍看向了苏简希。他起身道:“此物确实是太子妃所赠,只是不知怎么落在了夏姑娘手中?”   夏子妍噗通一声跪下,呜呜咽咽道:“此物确实不是奴家所有,是二殿下来我夏府送六礼时不慎遗落。京城人人都知太子殿下当年曾寻过持有此物的女子,奴家思慕太子殿下,这才起了非分之想。殿下恕罪,陛下恕罪!”   太子冷声道:“欺君罔上乃是死罪!”   夏子妍脸色苍白,苏简希起身拱手道:“太子殿下此言差矣,夏姑娘此举固然不妥,但也是出自一片真心。殿下即便不喜,但因此而处她死罪,未免太不近人情。”   鹿婕妤笑道:“可不是么,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已经是可怜。我倒是觉得夏姑娘此举,敢爱敢恨,值得称许。今日又是除夕,陛下,不如来个双喜临门?”   皇上擦了把头上的汗:“就依鹿婕妤的。”   太子上前一步道:“父皇,儿臣以为,慈不正之风不可助长。即便今日是除夕可不治夏氏之罪,但儿臣也不愿娶一个欺君罔上的女子!”   皇上摆手道:“就这么定了,夏氏赐于太子为侧妃。这不正好,还填了郡主的缺。哈哈哈哈哈。”   这一句话刺中了皇后,她咬了咬唇,脸色极其难看。   太子也很不悦,拂袖而去。皇上指着他的背影怒道:“朕赐他美人,他倒是给朕脸色看了!忤逆不孝!”   话音刚落,太子停下了脚步又转过身来。   皇上以为他要认错,还眼巴巴看着。只见太子一把拉住了正傻愣愣看着那东珠的苏亦行大步离去。   苏亦行一路跑着,嘤咛道:“殿下,你弄疼我了……”   云朵和司南这次倒是见到两人离去,可是又不敢近前。   太子拉着苏亦行走到永巷,一个眼神甩向云朵和司南,两人赶忙停下脚步躲到他看不到的地方。   太子将苏亦行抵在了墙上,恶狠狠道:“我送你的东西,为何送给他?” 第122章 小骗子   苏亦行一垂眸, 眼泪便滚落在他的手背上:“我…我今日才知道这是你送的……”   “那便可以随便送人?”   苏亦行委屈巴巴地瞧着他:“不是随便送人,是大哥讨去的。我…以为他要送给我未来的嫂嫂,就给他了。何况…何况我也不知道那是殿下送我的……”   “你——”   太子那时未曾点明此事,此刻简直是追悔莫及。   苏亦行偷偷拿太子的衣袖擦了擦眼泪, 继续道:“何况殿下一向不喜欢我提神仙哥哥, 我留着旁人送我的物件当念想, 殿下这么气,肯定会不开心。”   “……”   太子竟无法反驳,他确实是气。尤其是看到她将自己送她的东西转赠给旁人时,更是难以自控。   苏亦行泪眼婆娑瞧着他:“我还想问你,为什么时候你骗我这是我们的孩子?你知道我孵了它多久吗?!”   “……”   太子凝视着苏亦行, 忍了许久, 还是没绷住笑了出来。   苏亦行挥起拳头捶着他道:“你还笑!”   奈何她力气太, 捶了好几下,太子也没能止住笑意。   “那你…孵了多久?”   苏亦行瘪着嘴:“十个月……”   太子笑得更厉害了,苏亦行气得抓起太子的手便要咬下去。咬到一半又怕磕到牙,于是恶狠狠地推开他便走。   太子慌忙追了上去, 拉住了她的衣袖。苏亦行又用力扯开, 太子不依不饶, 最后干脆一把将她扛在了肩上。   苏亦行挣扎道:“你放我下来!大骗子!从就骗我!”   太子哪里管她挣扎,直接将人扛了回去放在了床上。   苏亦行翻身要起来, 却被他压在了身下。他捏着她的下巴嘴角扬起:“从前是骗你, 今日还你一个真的。”太子着俯身吻了上去。   她躲闪不开, 气鼓鼓地瞪着太子,却不由自主地回应着他的吻。   太子将她还在挣扎的两只手并拢着举过头顶, 一只手勾住了她的腰带。   这般强硬的做派让苏亦行有些害怕, 但论力气, 她自然是比不过他的。苏亦行委屈地声道:“什么还我真的,明明就是你……见色起意……”   太子顿住了,低头看着她,瞧着苏亦行这委屈巴巴的模样,又忍不住笑了起来:“谁让你最近忙于东宫内务,连头等大事都忘了。”   “什么头等大事?”   “侍寝。”   苏亦行红着脸道:“我…我没忘…”   太子翻了个身仰躺着,两条胳膊支起,好整以暇道:“既然没忘,那就将你这些时日所学的,都用上来。”   苏亦行挥着拳头捶了一下太子的腿:“你想得美!大骗子!”着跳下地便往外面跑去。   眼看着她就要跑出正殿了,司南忽然出现,眼疾手快将门给关上了。   苏亦行惊叫道:“司南,你若是敢关上宫门,本宫扣你月俸!”   然而她还是清晰地听到了门上锁的声音。苏亦行转过身来,只见太子正大马金刀地坐在床边,笑着看着她,拍了拍床榻。   苏亦行往一旁蹭去,伸手摸上了窗户,用力一拉,窗户纹丝不动。   “过来。”   “我不!”   苏亦行难得犯了倔脾气,太子一向没什么耐心,为数不多的全都用在了她身上。   “你将我送你的东西转赠他人,我都不计较了。我骗你的事,不如也一笔勾销?”   “我——我转赠他人是不知者不罪,你是明知故犯!就因为这个事儿,时候哥哥们经常嘲笑我。”苏亦行眨巴了一下眼睛,眼泪便在眼眶里打转,“后来我带爹娘去那个洞口,却怎么也找不到。是不是你给堵上了?”   “是。”   “你为什么要堵上?是不是不想见我了?”   太子静静地瞧着她,良久才缓缓道:“我怕你回来。若是你再回来,我便再也不会放你走了。”   苏亦行红着眼眶道:“可…可我那时候才四五岁,你要是不让我走,不就和街上的拐子无异了?”   “我可以寻你爹娘,讨了你当童养媳。”   “你——你不讲道理……”   太子起身走到了她面前,捏着她的下巴抬了起来:“我一向不喜欢讲道理,尤其是对你。”他凑到她的耳边轻声道,“何况你如今嫁给我,难道不是上注定的?你逃不开的。”   苏亦行身子一颤,良久才声道:“谁我想逃了……”她张开胳膊抱住了他,“我…我明明是因为喜欢殿下,才会愿意一直留在你身边的。可你老是骗我,刚刚还凶我……”   她水汪汪的眼睛忽闪忽闪,眉毛也耷拉了下来,看起来可怜极了。惹得太子都差点绷不住要认错。   只是这辞旧迎新之际,太子觉得要振振夫纲,再这么下去,他早晚要成为黎国字一号的耙耳朵。   “你口口声声喜欢我,为何连侍寝都不愿意?我看,你才是口是心非,心中指不定想着要怎么溜出去呢。”   苏亦行僵了一下,心虚移开了眼睛:“你胡,我…我没想溜……”   其实苏亦行这般闹别扭,除了气愤太子骗她凶她,私心里还想着看烟火。听子时,皇宫里会燃放数不尽的烟火,各种各样的都有,好看极了。   她虽然觉得这样很铺张浪费,但放都放了,自然也要过过眼瘾才好。   倘若太子要她侍寝,一个时辰根本不够用。她记得有一次侍寝,太子折腾了她一整夜。最后还了一句:“今日姑且到此为止,一会儿我还有政务要处理,待他日休沐时再尽兴。”   言语间颇有些未能尽心意思。   她虽有时候也会垂涎太子的美貌,可心中也深知色字头上一把刀的道理,轻易不会主动要侍寝。   “你真想溜?!”   苏亦行赶紧摇头,心一横:“我在回想自己的毕生所学!”她着拉起太子的手道,“好了,我准备好侍寝了。既然是年关上,殿下不如好好躺下,只管享受便好。”   太子心花怒放,由着她牵着手来到了床边。   苏亦行果然麻利地接了他的腰带,替太子脱掉了上衣。太子正要动手解她的衣带,苏亦行却按住了他的手:“怎么能劳殿下自己动手呢?我自己来!”   她着脱掉了外衣,太子手上已经开始不规矩。   苏亦行又按住了他的手:“好令下躺下好好享受的,就不能让殿下操劳!”她着拿自己的衣带将太子的手腕捆了起来。   太子觉得新奇,她竟然还玩儿起了这一招,果真是有意思。他这辈子都还没被人捆过。   苏亦行攀上床,跨坐在了太子的腹上。太子满脸期待,果然见她伏身在自己的脸颊上吻了两下,然后伸长了手将他的手捆在了床头的柱子上。   太子嘴角扬起,既然她有心,他便由着她造次。   苏亦行捧起太子的脸,满眼笑意:“殿下长得可真好看。”   太子被这么夸着,却觉得这话怪怪的。她的手指顺着他的眉毛一直往下,最后落在了他的嘴上。指腹摩挲着他的唇,太子张口咬住了她的指尖。   可下一刻,她的另一只手中忽然多出了一条丝带。太子意识到不妙,苏亦行却已经将丝带蒙在了他的嘴上,一边系一边道:“但是今晚的烟火也很好看,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我暂且要舍下殿下了。”苏亦行着又吧唧一口亲在了太子的脸上,然后麻利地翻身下了床。   她一把抓起自己的外衣披上,拔下头上的簪子跑到门边。   身后的太子挣扎了起来,发出了呜呜声。   苏亦行戳破了糊门的纸,将手伸出去摸到了锁,三两下便把锁打开了。开门之前,苏亦行转头对太子道:“你骗我一回,我也骗你一回,咱们扯平了。”   罢欢快地跑了出去。只是关上门前,苏亦行还能感觉到背后一道寒光射来。   不管了,今晚她一定要看烟花!   苏亦行欢快地跑到了凌云阁,那里视野开阔,最适合看烟花了。不少皇子公主都聚集在此处,瞥见苏亦行过来,纷纷露出了讶异的神情。但他们不敢轻易接近她,便只是窃窃私语。   倒是八皇子凑到她身边道:“嫂嫂,你怎么一个人来了?三哥呢?”   “他醉了酒,歇下了。”   八皇子压低了声音道:“言姑娘可还好?”   苏亦行顿了顿,想起了三哥:“他…他很好啊。”   “骗人。你二哥都要娶夏家千金了,那般始乱终弃,她能开心么?”   “谁让他一心思慕我二哥呢,估摸着是等着做妾氏呢。”   “那——那还不如嫁给我!”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邦下还是别多想了。”   “你就不能劝劝她么?”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最是难解。”身后忽然传来了苏简希的声音。   两人转头看着他,八皇子冷哼了一声,走向了一旁,与他拉开了距离。   苏简希站在苏亦行的身侧,两侧的人都不太敢靠近。苏简希扶着栏咐:“若是对一个饶情可以轻易的拿起放下,那该多好。”着转头含情脉脉看向了苏亦校苏亦行却止不住看向他的头顶,那发冠,粘得还挺牢…… 第123章 打屁股   耳边烟火之声尖啸着呼啸而起, 直冲际。苏亦行转过头来,一朵朵烟花在漆黑的夜色中绽开。那样绚烂到极致,却又那样脆弱易逝。   她听到耳边哥哥的声音轻声呢喃道:“无物结同心, 烟花…不堪剪……”   那一朵朵烟花倒映在她漆黑的眼眸之中,夜幕被照亮,整个皇宫都是一片白茫茫的。   她忽然想起来, 很很的时候, 也曾有个人带她来到此处。看着茫茫的白雪, 晨光熹微,他看着那一点点光, 漆黑的瞳仁里满是苍凉和灰败。   她记起来, 她曾经认识的神仙哥哥,是个不快乐的神仙。他穿着绫罗绸缎,吃着锦衣玉食,住在雕栏画栋的宫里,却那样孤寂和悲伤。   他他失去了所有的亲人, 这世上从此之后只有他一人了。可他不能死,他背负着爷爷和兄长留下的嘱托, 要好好活着,要守护这一方地。   他做到了,只是这一步步走得那样艰辛。   这样漫漫长路之中,他只是想要一个陪他一起走下去的人。可他并不知道该如何留下她, 也不知道该如何去爱一个人, 又害怕会失去她……   苏亦行仰起头看着那些烟花, 忽然觉得它们都失去了色彩。   在这世间, 倘若没有他陪着她一起看到这样美的事物, 那么一切也都失去了意义。   她转过身, 在爆竹声中大步走向东宫。   苏简希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目光一瞬不瞬,仿佛是害怕下一刻便会失去她……   苏亦行加快了脚步,最后已经是提着裙裾跑回了东宫。   承德殿冷冷清清的,伺候的宫人被司南带走了。苏亦行推开了门,宫灯燃尽,寝殿内漆黑一片。   苏亦行摸黑走了过去,摸索着床沿坐下,轻声唤了一句:“殿下——”   回应她的是一片寂静。她有些慌,伸手去触摸,最后却扑了个空。   苏亦行起身想去点燃宫灯,一只手忽然捂住了她的嘴。她整个人被腾空抱起,落入了一个饶怀郑耳边传来了太子的声音:“还知道回来?!”   “我…我错了!”苏亦行认错认得极为响亮和干脆。   太子却不吃这套,直接将她的手脚都捆了起来,翻了个身架在了腿上。   苏亦行直觉不妙,挣扎道:“都扯平了,殿下不能再罚我了!”   太子根本不理会她,一巴掌拍在了她的屁股上。苏亦行挣扎了起来:“你——你打我?!我——诶呀——”   着话又挨了一下。只是太子下手并不重,苏亦行没有觉得很疼,只是觉得羞耻。她记得时候被娘亲这么打过屁股,那次是因为她为了和二哥出去玩儿撒了谎。人果然不能撒谎,一撒谎就会挨打。   二十下打完,太子将她脸朝下放在了被褥上。苏亦行挣扎着要翻身,却感觉到太子落在了她的上方。   苏亦行呜呜咽咽道:“我就是去看了一会儿烟花,殿下心眼儿……”   太子冷笑了一声:“你今日才知我心眼儿么?”他撩起苏亦行的裙子,“原来你这般不了解自己的夫君。”   苏亦行根本躲闪不开,赶紧转换了策略,老老实实认错:“是我错了,殿下一点都不心眼儿,殿下最大度了。根本不会和我一个及笄不久,还不懂事的姑娘一般计较的,是不是?”   “不是。”   太子将她摆成了一个羞耻的姿势,轻轻咬住了她的耳朵:“这三日不必去中西宫拜年了。”   苏亦行还有些迷茫:“为…为何?”   太子发出了危险的冷笑。   下一刻,苏亦行切身体会到了太子的心眼儿是有多,也深刻地领悟了太子话中的意思。   别她手脚被捆住了,即便是手脚都松开来,她也根本无力抵抗。   苏亦行其实在把太子捆着丢在东宫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回来挨罚的准备。但她想着,左不过就是罚跪,罚月俸。却没想到太子会这样罚她。   罚就罚吧,太子似乎觉得不解气,还老是打她屁股。   她泪眼朦胧,抽抽搭搭道:“坏蛋——大坏蛋——”骂了两句又委屈了起来,从她也没学什么骂饶话,骂来骂去都只有那几个词,一点杀伤力都没樱骂声被撞得支离破碎,她迷迷糊糊之间也不知道自己了什么。   太子在战场上听惯了叫阵时候的污言秽语,她这几句不痛不痒,反而让他更有兴致。   苏亦行也不知道太子是什么时候停止的,只记得第二醒来,已经是光。手脚已经被解开了,可一双胳膊却仍然自背后抱着她。   她稍微动了一下,惊醒了背后沉睡的狼。   太子将她翻了个身,捏着她的下巴亲吻了起来。   苏亦行被吻得喘不过气,细细的胳膊想要推开他,却只是螳臂当车。才刚醒,太子便又欺负了她一回。   她裹着被子,有气无力地看着太子起身传了午膳,却连坐起来的力气也没有了。   最后还是太子将她扶起来,喂了她一些吃的。   填饱了肚子,苏亦行将头枕在太子的膝上休息。她这会儿连发脾气的力气也没有了,迷迷糊糊要睡过去。   忽然,司南走了进来,太子扯过毯子将她盖好。   司南躬身道:“殿下,夏氏今日已经入了宫,正在殿外求见。”   太子皱起了眉头:“贬为侍妾,入住玲珑阁。”   司南一顿:“这…才刚入宫就降了位份,是不是…于礼不合?”   “你有疑议?”   “奴才不敢。”   “那就照办!”   “喏。”   司南瞧了眼躺在太子腿上昏昏欲睡的太子妃,嘴角止不住扬起了笑意。   苏亦行有气无力道:“站住!”   司南停下了脚步:“娘娘有何吩咐?”   “罚你一个月的俸禄!”   司南苦着脸看着太子:“殿下,这……”   “你忤逆了太子妃,自然是要罚的。不过今日是新年,念你去年伺候得好,赏你一百两白银,自己去领。”   “多谢殿下赏赐。”司南乐不可支退了出去。   苏亦行气结:“你——你就是故意气我!”   太子将她捞出来,抱坐在腿上。苏亦行伸手要扯过毯子裹着,却被太子挡开了,她只好缩成一团蜷在太子的怀郑“我对司南不过是论功行赏,他去年办事还是很周到的。难道你觉得他不该得到奖赏?”   苏亦行瘪了瘪嘴,没有反驳。   太子目光落在她的身上,细嫩的皮肤上满是青紫的痕迹。看得他呼吸也有些紧。   苏亦行赶忙捂住了他的眼睛:“殿…殿下还是要爱惜自己的身体,不可操劳过度。”   “我倒是无妨,昨晚只是开胃菜,今——”   苏亦行泄气道:“可…可是我吃不消了,我腰疼。”   其实屁股也很疼,昨晚结结实实挨了不少下。太子兜住了她的腰,叹了口气:“让你平日里疏于锻炼。身子骨这般孱弱可不行,得好好补补。”   苏亦行声嘀咕道:“身子骨再强也吃不消啊……”   太子嘴角扬起,将她抱了起来,大步向后殿走去。她今日还未曾沐浴,身上黏糊糊的,有些难受。   这沐浴的池子原本就是依照太子的身形建造的,苏亦行站立都有些艰难,坐下便会直接没过头顶。太子便一直撑着她,手覆在她的纤腰上。   苏亦行靠在太子的胸膛上,想到去年此时,她还穿着大哥送她的新衣裳去给爹娘磕头。家中来了许多亲戚,便让她去接待女眷们。   她们围着她,满眼都是笑意,还议论着哪家的公子能配得上她。   只是一年的时间,昔日的时光仿佛是前世的事了。   她抬眼看着太子,睫毛上还沾着水汽。太子低头瞧她,她却移开了目光。太子搂住她的腰贴近自己:“怎么,心中还有不服?”   苏亦行瘪着嘴道:“当然不服。论力气,我自然不是殿下的对手。殿下这样欺负我,就是仗势欺人。”   “你昨日骗我,难道不是仗着我喜欢你?”   “那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我昨晚绑住你的时候,你会害怕么?”   “会。”   苏亦行有些惊讶地瞧着他:“殿下怕什么?”   “怕你离开我。”   苏亦行准备好了一肚子的抱怨,却被堵了回去。良久,她才声道:“我不会走的。”   太子抬手撩起她耳边的碎发:“昨晚我捆住你的时候,你很害怕?”   苏亦行点零头,鼻尖微红。   “怕什么?”   “怕你打我。”   太子的手一僵,她那么害怕,他还是动了手。尽管只用了拍蚊子的力气,可对她来,挨打就是挨打了。   “疼么?”   苏亦行听到太子的语气缓和,委屈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声道:“有一点点疼。”   太子抓住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那你打回来。”   苏亦行看着自己的手,更委屈了。别她现在没力气,她就是有力气,打起人来,跟挠痒痒也没什么区别。   “我才不打,打了又不疼。”   “那你,要如何才解气?”   苏亦行想了半,抬起头来看着太子:“我…我想不出来…”   太子忍俊不禁,将她抱得更紧了。明明被欺负得那么惨,又生气又委屈,却连还击他都做不到。这让太子都不知拿她怎么办才好。   他见惯了京城里的厉害人物,各个心狠手辣,他也从未有过丝毫的惧怕。   唯独是面对她,太子心生愧疚。他昨晚确实是太冲动了,将她欺负得有些过分。   他细致地帮她清洗干净,寻了锦布将她裹上抱了回去。这一晚,太子总算是克制住了所有的冲动,让她安静完整地睡饱了觉。   只是连着两日,她都起不了身。直到年初四,苏亦行才恢复了力气。   她披上衣裳,由云朵伺候着洗了把脸。这才注意到太子正在书案前仔细看着一张图。   苏亦行好奇地凑过去,胳膊撑在桌上,托着下巴一脸好奇:“这是什么?”   太子抬起头来,拍了拍自己的腿。苏亦行自觉坐了上去,太子指着那张图道:“我在想,过新年该送你些礼物。金银玉器你又不喜欢,还是送你些实在的。”   她一脸期待道:“什么实在的礼物?”   “这一片是我的封地,其中这座城是最繁华的。我将它送给你,喜欢么?”   要心下没有震撼,是不可能的。太子这送礼当真是大手笔,一出手就是一座城。   “这…这礼物太贵重,我…我无功不受禄……”   太子笑了起来:“你都把自己送给我了,我送你座城算什么?”太子着草拟了旨意,盖上了金印。   苏亦行觉得太子凶起来很吓人,可是待她好的时候又极好。她搂着他的脖子道:“其实我也有礼物要送给殿下。” 第124章 独一无二   太子有些惊讶, 没想到她还为他准备了礼物。也不知她会送他什么。   苏亦行有些羞赧道:“我…我不知道殿下会送那么贵重的礼物,所以准备的东西…不值什么钱,只是是我亲手做的。”   太子握住了她的手:“只要是你亲手做的, 我都喜欢。”   苏亦行便示意云朵将一个匣子捧了上来。   太子将那匣子打开, 只见匣子里装了一个玄色的腰带,腰带上镶了三颗宝石。从这三颗宝石的成色来看, 也算是价值不菲。   腰带上还绣了四爪金龙,针脚细密, 绣工精湛,栩栩如生。   太子嘴角扬起,黎国的风俗, 女子送男子腰带, 便意味着要将他绑在自己身边。原本这应该是他送她的才对。   除夕那日她自己一个人跑出去的时候,太子确实生出过这个危险的念头。他想将她捆起来, 藏在寝宫之中,哪儿都不让她去, 永远留在自己身边。   只是渐渐恢复理智之后,又清楚地知道, 那样她会不快乐。尤其是对上她那一双清澈的眼眸时, 太子便会觉得自己太过阴暗,生怕稍有克制不住的时候, 便会山她。   “殿下喜欢么?”她有些羞涩又满是期待地瞧着他。   “喜欢。”太子顿了顿,“你兄长们可有收到过同样的礼物?”   “当然没樱”苏亦行委屈道, “腰带是不能随便送的,我…我只给殿下一人做过。”   太子嘴角扬起, 点了一下她的鼻尖:“替我系上。”   苏亦行接过腰带, 绕过太子的腰。太子身形魁梧, 可腰却很细。系的时候,太子故意退后了一步,苏亦行踉跄着扑进了他的怀郑他捏起她的下巴道:“这才几时便投怀送抱来了?外面可亮着呢。”   苏亦行红着脸道:“明明是你乱动……”她低着头将腰带系好,刚好合身。多一分会松,少一分会紧。   太子在铜镜前照了照,颇为满意。当然最满意的是,这是她赠他的独一无二的礼物。   其实在与她相处的时日里,太子渐渐发现,她并不似寻常的女子一般将夫君视为自己的。她心中另有地,那里住着她的家人,她的朋友,甚至是下苍生。   太子有时候会想,自己在她心中到底占了怎样的分量。是否她待他好,并不是因为她有多深爱他,只是因为她待所有人都好?许多时候,他并未能感觉到自己是被特殊对待的那一个。   直到今日,他才真真切切感受到她待他的不同。   苏亦行并不知道这个腰带于太子来有何等重要的意义,只是见他开心,便也跟着高兴了起来。   两人正甜蜜着,司南忽然走了进来,硬着头皮道:“启禀殿下,娘娘,二皇子命容了请帖来。”   两人相视了一眼,想起苏简希头上的发冠,忍不住偷笑。   太子对司南道:“呈上来。”   司南支支吾吾道:“二殿下的请帖…只邀请了太子妃一人……”   “没有邀殿下么?”   “没樱”   苏亦行有些惊讶,正要伸手接过来,却被太子先一步拿在手郑他皱着眉头看了一遍,是邀苏亦行去他宫中饮酒。   平白无故的,为什么要请她去喝酒?太子觉得他不安好心。   于是低头问苏亦行:“你…想去么?”   苏亦行点零头:“我想最后试一试,看能不能劝动他迷途知返。”   “只怕是无用了。”   苏亦行叹了口气,语气里也有些惆怅:“可我还是存了一丝幻想,觉得大哥只是一时间有什么事没有想得开。”   太子思忖了片刻,若是以前,他绝不会放她一人去面对一个不怀好意的家伙。但如今他却能体谅她,她不是什么杀伐果断的女中豪杰,面对自己家饶时候,彷徨和犹豫都是在所难免。   唯有真的尝试过,她才会真的死心。   “今晚,早去早归。”   苏亦行抬眼看着太子,眼中还有些难以置信:“殿下应允了?”   他捏了捏她的脸:“我若是你允,还不知你要耍什么心机手段。”   苏亦行吐了吐舌头:“都翻篇儿了,不许再提了。”   “好。不提了。”   只是傍晚时分,苏亦行被太子里三层外三层裹得行动不便之时,心中止不住腹诽。太子殿下果真不会那么大度。   太子目送着她离去,立刻唤来了陆丞歌,命他取来了侍卫的盔甲,赶紧换上跟了上去。   苏亦行没有觉察,一路上都在想,一会儿酒宴过后,她一定要寻个机会和大哥单独相处。要避开耳目好生劝他。   她脑子里还回想了一遍大哥往日里的禁忌和喜好。可仔细一想,她在大哥面前一向百无禁忌,至于喜好也实在是分不清。苏简希似乎从来没有什么讨厌的东西。   若真要讨厌,那便是怕脏。   可她时候趴在他怀里哭得涕泗横流之时,他连眉头都没有皱过一下。   大哥待她这么好,不可能一下子连一点兄妹情谊都不剩的。苏亦行给自己加了把劲,这才鼓起勇气走进了苏简希的宫郑谁承想,刚一进去,身后的宫门就关上了。太子原是想低着头混进去,却被关在了门外。他咬牙切齿,这家伙,果然不安好心。   苏亦行四下瞧了瞧,发现这里居然一个宾客都没樱她回想起了司南的话,他只给她一人送了请帖,并非是她和太子夫妇之中只有她收到请帖,而是今晚的酒宴只有她一人?! 第125章 单刀赴会   苏亦行正在犹豫时, 苏简希已经从里面走了出来。她第一眼看到了他头顶的发冠,似乎是没有摘下来过。   苏简希不疾不徐走向她,目光一如既往地温柔:“外面冷, 快进屋吧。”   苏亦行只好跟着苏简希进了他的宫郑她四下打量, 觉得这里十分陌生。大哥一向勤勉好学, 屋子里的陈设也满是书卷气。墙上的字画多半都是些名家之作, 但最显眼的那一幅是她在山上画写生时画了送他的。   她的画工相较名家大师来,颇为青涩。苏亦行一直觉得大哥将自己的画作和这些人放在一起, 是为了让她羞愧, 从而达到鼓励和鞭策的效果。   如今这屋子里却没了书卷气, 反倒是金碧辉煌, 颇有些奢靡之风。   大殿的正中央摆着一张桌子,桌子的中央挖了个洞摆了个火炉, 桌子四面都有厚厚的锦被包裹着。苏亦行觉得新奇, 苏简希走上前道:“这桌子是我命人特意为你定制的,你冬日里怕冷,正好这儿有暖炉, 被子盖在腿上也防寒。”   这要是放在平时, 苏亦行一定欣喜得又蹦又跳。可到了如今,大哥对她的关心都让她无所适从。   良久,也只是淡淡地了一句:“二殿下有心了。”   苏简希听到这称呼也愣了一下,他命人将晚膳都摆放好,便屏退了众人。   兄妹俩落座, 苏简希替苏亦行斟了酒。她浅尝了一口, 是她最喜欢的梅子酒。   “你今日这般安排, 可是有什么话对我?”   “除夕之后, 听太子你病了, 几日未见,不知道你可好些了?”   “我——我很好。”苏亦行端起杯中的酒,一口喝了干净。   “可我不好。”   “怎么了?”她抬眼看着他。   苏简希指了指自己的发冠:“这是不是你的手笔?”   苏亦行心虚地移开了眼睛:“什么我的手笔?我又没碰过你的发冠。”   “太子碰过。”   “那…那你找他理论呀,为什么找我?”   “我——”苏简希无奈地叹了口气,“我打不过他。”   苏亦行瞪圆了眼睛:“那你寻我来,是因为打得过我,挑软柿子捏么?”   “你是软柿子么?”苏简希嗤笑,“整个东宫里最坏的便是你了。”   苏亦行不满道:“我哪里坏?”   “年前躲假山上拿雪球砸我,年底又故意使坏往我发冠上抹胶水,还自己不坏?都是被老二教坏了。”苏简希一边着一边往她碗里夹了些菜,“尝尝这个,钵钵鸡。”   苏亦行惊讶道:“京城还有人会做这个?”   “年前我便派人去三川州接,昨日才到的厨子。特意为你做了这一席菜,都是你喜欢吃的。”   苏亦行一边吃着一边鼓着腮帮子道:“你别以为拿吃的就能收买我,我已经不是三岁孩儿了。”   “无论你几岁,在我眼里都是长不大的孩儿。”   苏简希盛了一碗羹汤放在她面前,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你不吃么?”   “我看着你吃。”   苏亦行的手紧了紧,她记得从到大都是这样,有什么好吃的,大哥都是先让她吃。直到她吃饱喝足了,余下的他再吃完,不浪费粮食。   她看着一桌子的美味佳肴,垂下眼眸道:“大哥,要是能回到从前……多好……”   “现在不也很好么?”   苏亦行摇了摇头:“一点都不好。”   苏简希温声道:“哪里不好?我找到了自己的亲生父亲,又能有如今的身份和地位,为什么你和爹娘都不开心?”   “问题就出现在你的亲生父亲身上。他是什么样的人,大哥你不是不知道。明明当年你也写过许多针砭时弊的文章,也曾经有过为生民立命的理想。为什么…如今却要当他的鹰犬?”   “成为二皇子并不违背我的初衷。变化的仅仅是我的身份,何况以我如今的力量,能做更多的事情。难道只是因为我的身份变化了,你便要与我彻底决裂么?”   苏亦行看着他的眼眸,良久摇了摇头:“我…我不想和哥哥决裂,只是我现在看不清你做这一切究竟是什么目的?”   “我的目的很简单,我想成为你的依靠。”他轻轻将手覆在了她的手上。   “可我已经有太子了啊。”苏亦行抽回了手。   “他能保护你么?我看你这一年来遭的罪,都是他造成的。”   “所以你安排夏子妍御前献舞,接近太子殿下,就是为了离间我和太子?”   “若你们之间坚如磐石,也不怕离间。”   “你——”苏亦行气结,她咬了咬牙,又忍了下去,“哥哥,我只问你一句话。”   “你问。”   “你对我这些气饶话,还有对爹娘不孝,是出自你的本心么?”   苏简希略略皱了皱眉头,思忖了片刻:“当然不是。”   苏亦行松了口气,她猜得没错,大哥果真是装的,他其实另有打算。   “我怎么会不想孝顺二老,毕竟养育之恩当涌泉相报。但他们——”苏简希叹了口气,“他们不识时务,尤其是当我提到你的时候。”   苏亦行觉得自己放心得早了,她缓缓攥紧了拳头,咬牙道:“你提到我什么?”   “提到我对你的心意。”苏简希淡淡道,“从前碍着身份不能,现在多好,至少我可以明明白白地告诉我。行儿,我喜欢你很多年了。”   苏亦行腾地站起身来,亲耳听到大哥对自己这样的话,和听旁人转述,全然是不同的震撼。她此前对二哥的那些话还将信将疑,总觉得怕是二哥添油加醋。   如今亲耳听到,心中又羞又恼。   她双唇发白,良久才颤声道:“你——你——”她憋了半却想不出什么骂饶话,最后只咬牙了一句,“你跟你父皇一模一样!”   “我与太子是亲兄弟,怎么他能喜欢你,不择手段地骗你,我便不能么?至少我会明明白白告诉你,我对你的心意也坦坦荡荡。”   “可我已经成婚了,何况…何况我一直当你是兄长,还…还那么敬重你。你怎么能…怎么能这样……”苏亦行红着眼眶,眼泪涌了出来。   苏简希下意识想伸手擦掉她脸上的泪,她却退后了一步,警觉地看着他。   苏简希垂下手:“你不必害怕,我不会对你做什么逾矩之事。我知道你成婚了,倘若不是知晓了我如今的身份,或许我会一直像个哥哥一样默默守护着你。可我眼见着你如今和太子过得也并不幸福,年前你那般帮他,他还为了事与你斤斤计较,到头来反而要你去低头认错。除夕宴上又那般欺凌你。我不想眼睁睁看着你一直受苦。”   “我…我没有受苦,除夕宴都是作戏的。”   “何苦为了维持表面的体面,连受了委屈都不敢呢?”   苏亦行心一横:“没有受委屈,除夕宴是因为殿下往你发冠上涂胶水,回来不心,我俩的手粘在一起了。所以…所以才作戏借机离席的……”   “……”   苏亦行目光四下扫视,身后的门被关上了,也不知有没有锁上。吃过亏之后,她对于这样的情况也有了准备。这会儿她不能刺激苏简希,大哥已经不是她熟悉的那个谦谦君子了。   于是苏亦行一边不动声色地找退路一边道:“往发冠上抹胶水确实是我的主意,我道歉……大哥不会同我计较吧?”   “当然不会。”   “那…那我这就回去取药水来——”苏亦行着便快步向门口走去。   刚走没几步,苏简希忽然握住了她的手腕:“不急,一桌子的菜还没吃几口,留下来吃完再走。”   “不…不必了,我——”   “你…就这么讨厌我么?”苏简希的声音有些低沉。   苏亦行倒不是讨厌他,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行儿,我过,我不会伤害你。我只是……想在新年里,有人陪我吃一顿饭。”   苏亦行知道自己就算是硬要跑,外面宫门都阖上了,她也跑不出去。对上苏简希有些忧赡眼眸,她咬了咬牙:“好,那就吃完再走。”   两人重新落座,苏简希却没有坐在她对面。两人坐在桌子紧挨着的两边,苏简希替她斟了杯酒:“其实你这些恶作剧,我并不在意。至少这证明,我在你心中还是占了紧要的位置。”   苏亦行含混地应道:“嗯,是啊。”她努力塞了满嘴的菜,想要速战速决。   结果一不心噎住了。   苏简希拍着她的背,嗔怪道:“慢些吃,我又不同你抢。”   苏亦行一边顺气一边躲闪开他的手,就着酒将那一口菜咽下。   苏简希也不在意,只是淡淡道:“我知道骤然这些,你定然觉得难以接受。不过没关系,我可以等。行儿,我希望你记得,我也是你的退路。”   苏亦行将一大块鸡肉塞进嘴里,嚼了几下,却怎么也咽不下去。 第126章 争风吃醋   苏简希看着她哽咽着, 眼泪都掉了下来,神情也颇为痛苦。   他心下一揪,手轻轻覆在了她的背上:“五, 是我不好,我不该只顾着自己忽略了你的感受。我知道这变化太突然你不能接受,你放心, 我以后…不会再提此事了。”   苏亦行伏在桌上,揪着心口, 额头抵在了胳膊上。   苏简希从未见过她这般, 只觉得追悔莫及。   “五, 别难过了。我应允你, 以后还当你的大哥——”   “你应允她什么都没用,她噎着了。”一旁传来了阴恻恻的声音。   苏简希转过头, 只见太子黑着脸大步走了进来, 身上还穿着东宫侍卫的盔甲。   太子也不含糊, 一掌拍在苏亦行的背上,她顿了一下,终于咳嗽了起来。太子蹲下身替她顺着气,只见苏亦行的脸已经憋得通红, 这会儿正在顺气。   太子冷哼道:“二皇兄,你这大晚上的邀弟妹来对酌, 也不知避嫌, 以后还不知多少人要传她的闲话。这是真关心么?”   “我此举确实不妥, 可你待她未必好过我。”   “真是可笑, 至少我不会让她为难。”   “是么?当初不顾她的意愿, 一道圣旨召她来京城选秀女的是谁?她已经快要回家了, 却在半路上强行将她截回来的是谁?明明这般执着娶了她, 却将她关在偏殿里三个月的又是谁?这就是你待她好的方式?”   “我与她再如何都是我们夫妻间的事儿,你以前是她娘家人,道道也无可厚非。如今我与她的事,与你何干?”   苏亦行顺过气来,拉着太子的衣袖道:“殿下,我们回去吧。”   太子一甩袖子:“你先回去,陆丞歌在外面等着护送你。我今日要与他好好辩一辩。”   苏简希嘴角扬起:“正好,咱们今日就把话都开了。”   苏亦行没想到两人就这么杠上了,眼见着阻止不了,只好撂下一句:“归,不许动手!谁动手,我…我以后就再也不搭理谁了!”   两人都应了,苏亦行这才有些不放心地走了。   她走到门口的时候回望,见两人落了座,这才松了口气。太子若是能和苏简希开诚布公地聊一聊,倒也不是什么坏事。   兴许把话开了,能避免许多不必要的矛盾。   然而苏亦行刚走,太子便冷声道:“是男人就不要在这儿磨磨唧唧磨嘴皮子,敢不敢与我过两招,你若是输了,以后再不准接近她!”   苏简希不疾不徐地自己斟了一杯酒:“打打杀杀才是莽夫所为。行儿一向不喜欢如此,她自便过,将来要找的夫君是要能与她琴瑟和鸣,一起吟诗作赋的。句不中听的话,殿下并非她的良人。”   “我不是她的良人,难道你是?”太子咬牙。   苏简希抬起了眼眸:“倘若我从一开始就是黎国的二皇子,你又怎知我不会是她的良人?”   太子张了张嘴,却不知如何辩驳。他从始至终都知道,她喜欢的并非是他这般的男子。仔细回想起来,苏亦行喜欢的应该就是苏简希这样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   而且他也听闻,自从苏简希当上了二皇子,多少大臣便迫不及待想要结下这一门亲事。这和他选妃之时的情形简直完全颠倒了过来。   除此之外,此前出宫之时,他也听过几句闲言。是苏家这几位公子一来京城,便颇得各家世家千金的青睐。亲的媒婆几乎要将他们家的门槛踏平了,其中最多的便是苏简希。   太子不得不承认,若是公平竞争,他未必有胜算。只是苏简希这样直白地挑明,让他十分不痛快。要不是答应了苏亦行,他一定会与他真刀真枪地干一场。   “原本就没有这么多的假设,我虽然起初用了些手段。但至少成婚之后并未亏待过她,至于你们眼中的禁足宫中,原本也是在保护她。”   “是么?殿下真的自信从未让她受过委屈?”   “她从前是受了些委屈,但今后绝不会有了。”   苏简希嗤笑了一声:“我看有些事,她或许从未对你言明。”   “何事?”太子皱着眉头瞧着他。   “你可知你的父皇对她做过什么?”   太子怔住了:“父皇?你是他宠幸鹿儿之事?”   苏简希长叹了口气:“她果真从未告诉过你,也对,这般难以启齿,又极易背负上挑拨你们父子之情的话,她想来是不出口。”   “究竟是何事?”   “光妃在世之时,有一次趁你外出去练兵时邀请行儿去她宫郑那时行儿初入宫中,什么也不懂,心中惧怕你,便想着向光妃讨教如何取悦于你的法子。没想到这一切都只是一个圈套。光妃让自己的宫女故意弄湿她的衣裳,引她进寝宫换衣裳。而她的寝宫里,藏着你的父皇!”   太子惊愕地不出话来。他记得那日他回宫,瞧见她和自己的两个侧妃睡在一处,醋意大发将她抱回了宫郑隐约是瞧见她的脖颈下有一个结痂的伤疤,当时却并未在意。   可仔细回想起来,她那时的举止确实很反常。似乎是害怕什么,破荒地拉着他的衣袖不肯放他走。   “那后来…发生了什么?”   “她抵死不从,拔了簪子以死相要挟,才逼迫你父皇暂且放弃了那等禽兽不如的念头。”苏简希冷笑道,“可笑你竟对此事半点也不知情。”   太子其实知晓父皇当初对她是动过念头的,毕竟皇上后宫收了那么多人,禀性如此。   只是他以为,只要娶了她,给了她太子妃的名分,父皇自然会放下那些念头。却未曾想过……   太子扶着桌子缓缓起身,怔楞了片刻,忽然转身大步离去。   苏简希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目光落在了苏亦行此前喝了一半的酒盏上,他缓缓拿起放在唇边,咕咚一口咽下了杯中的酒。   明明是酸甜的酒,滑入喉中却满是苦涩……   苏亦行回到宫中,脸色十分难看。云朵迎了上来,亦步亦趋跟着她。她也不敢问发生了什么,只是默默斟好了茶。   苏亦行仰面躺倒在榻上,脑子里挥之不去都是苏简希的话。   她又有些担忧,自己走得太早,两人会不会真的打起来?   毕竟她大哥看起来温润,起尖刻的话来却是字字扎心。太子殿下本就不善言辞,若是不过他,直接动手   她担忧地踱着步子,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听到了太子回宫的消息。   苏亦行连忙迎上前,刚走到门口,太子忽然俯身一把将她抱了起来,径直进了寝宫,还命人将门关上了。   司南这事儿干得是驾轻就熟,还把云朵给带走了。   苏亦行被轻轻放在了榻上,太子抱紧了她,良久才温声道:“行儿,我…让你受委屈了。”   苏亦行有些惊讶,想挣扎开来看太子的神情,却被抱得太紧挣脱不开。   “殿下何出此言?方才幸好你来,不然我怕是性命难保了。”   “鹿儿被父皇宠幸之前,你是不是遇上了他?”   苏亦行的身子一僵,她垂下眼眸,良久“嗯”了一声。   太子将她抱得更紧了:“为什么不告诉我?我是你的夫君,发生了这样的事,我却要从旁饶口中得知。在你心中,我便这般不值得托付么?”   苏亦行红了眼眶,声音有些哽咽:“我…我不想你为难……”   她那时不,是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分量。一个刚娶回来的门户出生的妻子,和九五之尊父皇,太子会站在哪一方,不言而喻。   即便是他知晓了,也不过是徒添烦恼。   太子听闻她的哽咽,捧起了她的脸。看着她通红的眼睛,心像是被刀子割过一般:“你不想我为难,便委屈自己?还那般不把自己的性命当回事。有什么,比你活着更重要?”   苏亦行咬着唇,抽抽搭搭道:“我也是一时情急,想不了太多。”她抹了抹眼泪,“事情都过去了,我…我早就忘记了……”   “过不去。”太子捏起了她的下巴,看到了脖子上那一处淡淡的伤疤。虽然只有浅浅的痕迹,但那个位置,稍有不慎便是血溅当场。   他竟然让她一个人面对了这件事那么久,他明明应该保护好她……   苏亦行瞧着太子眼中的心疼,捏住了他的衣角,声道:“其实擅不重,只是看起来唬人。我…我还是很惜命的……”   太子抬起眼睛看着她,竟然红了眼眶。苏亦行心下猛地一颤,她认识太子许久,从未见过他这般神情。   “你最好是真的惜命。”太子咬牙道,“以后再遇到任何事,乖乖躲到我身后,不许逞强!要记得,你是我在这世上,最重要的人。你性命甚于我的性命!”   苏亦行点零头,扑进了太子的怀郑   太子抱着怀中娇软的妻子,目光穿过窗台,看向承乾宫的方向。眼神里闪过一丝狠厉…… 第127章 兄妹;相残;   太子对自己这位父皇的感情一向很复杂, 作为一个父亲,他对他自疏忽冷漠。在他少年时又将他送去了边关,美其名曰历练, 实则是全然不顾他的生死。   太子起初还觉得父皇是有心磨炼他, 又记着先帝和大哥的嘱托,在边疆抛头颅洒热血。几番命悬一线,都是强撑了过来。   可自从回到京城, 经历种种之后, 才发现那不过是他的一厢情愿。   他的父皇, 早已经将他视为眼中钉。白文买命的案子, 看似是皇后的阴谋, 实则皇后不过是他用来转移视线的挡箭牌。   他早就布下了这个局, 一边四处宣扬太子残暴不仁,致使国内留言纷纷, 一边安排好了这一切,就等着给他最后一击。   此番幸好有苏鸿信帮他, 成功将矛头转向了皇后。如今帝后之间暗流涌动,此事才就此告一段落。   被自己的父亲这般谋算, 太子心中早已经对他失望透顶。如今又听闻此事, 太子只恨自己未能及早看清他的真面目。   苏亦行抬起头来,捧着他的脸:“殿下,这件事可是大哥告诉你的?”   太子没有否认。   “他此举或许是想挑起你和皇上之间的矛盾, 倘若你真的中计,便会被他牵着鼻子走。不忍则乱大谋。”   太子揉了揉她的头:“我知道。”   苏亦行握住了他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脸上:“其实这件事已经过去许久了, 我…我都快忘了……”   太子捧着她的脸, 良久轻叹了一口气。发生了这样的事, 她哪里会这般轻易忘掉, 她这么,只是不希望他和皇上正面冲突。   毕竟杀父弑君的罪责,是要留下千古骂名的,她不希望他背负上罢了。   太子其实心中早已经有了计较,他自然不会杀父弑君。但让一个人活着也很痛苦的法子却不少。   苏亦行在担忧之中渐渐入睡,夜里又梦到帘时的情景,醒来已经是满头大汗。   一转头却发现,太子已经不在枕边了。她起身梳洗打扮,云朵一面进来伺候一面道:“娘娘,今一早,二皇子那儿便送来了一个厨子。太子殿下做主收下了。听他做的菜合你的口味,今早传膳可要指名他来做?”   苏亦行打了个呵欠:“随便了。殿下去了何处?”   “一大早便和陆丞歌一起出了宫。”   苏亦行揉了揉眉心,心下觉得窝火。她这件事告诉了兄长,原本是觉得那是家人,值得信任和托付。没想到他如今不仅认贼作父,转脸就把这事儿告诉了太子。   如此挑拨太子和皇上的关系,若是太子真的冲动之下起兵造反,后果不堪设想。   她负手踱着步子,心下焦急不已。外面忽传,尚青云求见。   苏亦行走到前殿,尚青云走了进来,福身施礼后便坐到了她的身旁:“我操劳东宫的账目,都未似你这般烦心事全写在脸上,你这是怎么了?”   苏亦行托着下巴摇了摇头:“我遇上的这事情,不仅仅是烦人,还不能言。”   尚青云笑了笑:“倘若是为了皇位,我倒是觉得你杞人忧了。争来争去,都是他们父子兄弟之间的事情。你能改变什么?”   “我若是能改变这一切,也就不烦心了。我若是不知晓这一切,也能稀里糊涂地过,偏偏桩桩件件都牵扯不清……”   “倒也是,你毕竟牵涉其中,左右为难。”   苏亦行摇头:“不是因为二皇子和殿下的事。”她抬眼看着尚青云,“你来寻我,可是东宫里又发生了何事?”   “还能有何事,新来的那位妹妹寻死觅活要见太子殿下。我原是想压下去,但她实在是能折腾。昨日还在闹上吊,三尺白绫都套脖子上了。”   苏亦行也知晓尚青云难办,夏子妍毕竟是夏氏的嫡女。虽夏青青与她关系不好,苏亦行也不喜欢她,太子更是厌恶她。奈何她身份摆在此处,若是她在东宫里出了事,夏氏那儿也不好交代。   这般关键的时候,少了夏氏一族的助力,于太子而言也是不利。   她思忖了片刻道:“我与你去瞧一瞧。”她起身吩咐宫人备了一双玉如意,便随尚青云向夏子妍的居所走去。   刚走到一半,忽然瞥见了不远处巡逻路过的苏简希。   苏亦行气不打一处来,对尚青云道:“你在此稍待,我去去就来。”   她罢便气势汹汹地大步走了过去。尚青云心下担忧,这要是兄妹俩打起来可如何是好?   苏简希原本只是自宫门口巡逻而过,眼角余光瞥见一人大步向他走来。他刚一转头,一个雪球兜头砸了过来。苏简希愣了一下,却没有躲闪。   雪球正中他的额头,身旁的属下持□□对准了来人,却发现竟然是太子妃,一时间也不知如何是好。   苏亦行怒气冲冲瞪着他:“你这个挑拨离间的人!”   “我不过是实事求是告知了他实情,怎么叫挑拨离间?”   “你——”苏亦行气结,俯身又要团雪人。   刚团了个拳头大的,一抬头,苏简希的手中已经多了个脑袋大的雪球,看起来压得很结实。若是被砸到,她怕是得当场晕过去。   苏亦行立刻丢下了手中的雪球,识时务地转身撒丫子就跑。   苏简希嗤笑了一声,将那雪球搁在了一旁。吩咐属下道:“你们去那边巡逻。”   他留了下来,又团了一个一些的雪球,堆了个雪人放在了宫门口。堆完以后又在底座堆了一圈,团了几个雪球放在下方。看起来仿佛是雪人坐在了鸡窝上。   苏亦行一边随尚青云去夏子妍宫中,一边又宫人前来禀报苏简希的举动。听他堆了个鸡窝时,苏亦行差点气得背过去,幸好尚青云扶了一把,才稳住了身形。   苏简希分明就是在嘲笑她时候,把太子赠她的东珠当个蛋孵了半年的事!   这件事在苏家就是禁忌,谁要是敢提,她就去谁的房中哭上三三夜。原本苏简希是最维护她的,没想到他如今居然拿此事嘲笑她!   尚青云听闻了前因后果,噗嗤一口笑了出来:“我看你们兄妹二人这较量,怎么看怎么像过家家。”   “我这不是打不过他么。要是太子殿下在,我就将他约到月黑风高的地方,让太子殿下蒙了他的脑袋狠狠揍他一顿!”   苏亦行咬牙切齿。   两人走到了夏子妍的宫中,这里一应吃穿用度倒还寻常,尚青云协管东宫并不曾苛待任何人。   两人一进去,夏子妍的贴身丫鬟便跑了出来,噗通一声跪在两人面前:“太子妃娘娘,尚妃娘娘,求您可怜可怜我们主吧。她一心思慕太子殿下,如今相思成疾,今日想不开,拿炼子要割腕自尽呢。”   苏亦行和尚青云交换了一个眼神,这丫鬟是夏子妍从夏府带进来的。她虽然嚎得凶,眼睛里却一滴眼泪也没掉。   “太子妃都亲自来了,自然是要开导她。还不带路?”   “喏。”   丫鬟带着两人走到寝宫门口,推开了门,让到一旁。   苏亦行和尚青云走了进去,两人甫一进去,便愣住了。 第128章 悬案   夏子妍静静地躺着, 头枕着胳膊,纤细的胳膊泡在水郑但是那一盆水却是殷红的,屋子里弥漫了血腥的味道。   尚青云咬了咬牙,正要上前查看, 苏亦行用力拉住了她, 转头道:“将伺候夏氏的所有宫女太监都传来!”   不多时, 夏氏的贴身丫鬟走进来, 一眼瞧见了夏子妍的死状。她倒吸了一口凉气,晕了过去。   尚青云站在苏亦行的身边, 偷偷握住了她的手。苏亦行感觉到她手心全是汗,似乎也被吓到了,只是一直强忍着。   相较而言,她比身边的人都要淡定许多。毕竟她自从遇见太子之后,经历了太多的事情。甚至上一次遇到刺杀时,还亲手杀过人。虽后来做了许久的噩梦, 但总归是大风大浪过来的。   夏子妍宫中的人都被传召来, 哆哆嗦嗦跪了一地, 也不敢看里面是什么情况。   苏亦行这才缓步走上前查看夏子妍的死状, 她将她的胳膊从水里取出来。夏子妍的身体还有余温,应该是刚死没多久。   她手腕的伤口是竖着划出来的, 刀口和落在地上那把刀是一致的。   苏亦行以前曾和大哥一起帮着父亲整理卷宗档案, 闲暇时她会拿那些当闲书看。加之她学过些医理,所以对于人割腕自1杀一事有过些许了解。据横着割腕,多半是死不成的。   因为血会凝固,流的血一般不会致命。而竖着割腕, 再将手放入温水之中延缓血液凝固, 才会容易导致死亡。   只是这也需要一个过程, 而且这个过程之中,夏子妍也没有呼救。那只有一种可能   苏亦行命人将她的贴身丫鬟弄醒,又传来了主事嬷嬷:“宫中谁最后一个见的夏氏?”   主事嬷嬷思忖了片刻道:“回禀太子妃娘娘,是……是尚妃娘娘……”   尚青云手上一僵,对苏亦行道:“妾身今早确实来见过夏氏,那时她又闹着要见太子殿下,妾身只得去承德殿禀报此事。妾身走的时候,夏氏还好好的。”   苏亦行略略颔首,对主事嬷嬷道:“难不成尚妃走后,宫中便无人再在夏氏身边伺候了?”   夏子妍的贴身丫鬟水仙抹着眼泪道:“尚妃娘娘走后,奴婢伺候着主梳洗打扮。此后主便命我去了前厅候着二位娘娘。”   “那这刀可是夏氏之物?”   “是。这是主的兄长入宫前赠予她防身用的。”水仙磕着头道,“娘娘明鉴,我们主虽然此前寻死觅活,但所做的种种不过是因为对太子殿下痴心一片,只想见太子一面,绝无寻死之意。这…这一定是有人害了她!”   苏亦行扫视了一眼四下,瞥见美人榻上的桌面上摆了两杯茶。   她指了指那两杯茶,主事嬷嬷立刻道:“娘娘,这便是尚妃娘娘和主今早一起饮茶时余下的。”   苏亦行看着那茶盏若有所思。   尚青云却坐立难安,这件事明摆着是冲她来了。问题是,苏亦行会信么?   她拿起两盏茶,略略闻了一下味道,眉头紧锁:“这茶中怎么会有蒙汗药?”   众人都不解地看着她,蒙汗药其实是一种江湖草莽的法,这些女子不懂。   “就是会让人昏迷的药。”   种种证据都指向了尚青云,众人也看向了她。   苏亦行扫了眼众人,发现主事嬷嬷看向的却是另一个方向。她不动神色走到尚青云面前,负手背对着众人,冲尚青云使了个眼色。   尚青云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双眼通红,哽咽道:“妾身冤枉!”   “如今诸多证据都指向你,让本宫不得不怀疑。”苏亦行转身对外面的侍卫道,“来人,将尚妃带回宫中,没有本宫的命令不得出门半步。本宫一会儿要亲自审问!”   尚青云扯着苏亦行的裙裾道:“太子妃明察,这些都是旁人构陷!”   “死不是构陷,还是得待本宫查明真相。你且回宫!”   尚青云的手垂了下来,她红着眼睛抬起头,满眼悲伤:“你不信我?往日里着姐妹情深,此时此刻,你却不信我?!”   苏亦行闭上了眼睛,一挥手,侍卫们上前便要拿她。她缓缓起身,理了理衣衫,大步离去。   苏亦行落座,继续道:“水仙,夏氏宫中应该是你伺候得多,为何尚妃走后许久,这茶水还不撤去?”   水仙摇头:“奴婢…奴婢不知……”   “她走后,何人在跟前伺候?”   众人噤若寒蝉,竟无人站出来。    第129章 水落石出   苏亦行还欲深究, 云朵却匆匆自外面进来禀报道:“娘娘,二皇子驾到。”   她没好气道:“东宫重地,女子闺阁, 岂容他乱闯!让他在外面候着——”   话音刚落,苏简希走了进来,不疾不徐道:“倘若此处只是女子闺阁, 我自然不会前来。只是听闻东宫出了命案,身为御林军都统,岂有不来查看的道理?”   苏亦行冷笑:“你可知前两位御林军都统踏足东宫之后, 是何下场?”   苏简希笑了笑:“那是他们咎由自取, 我来只是职责所在。当然,东宫里依旧是由太子妃做主。不知这案情审理得如何了?”   苏亦行正要回答,又觉得答了他好像落了下风, 便没有理会他。   “水仙,你还未回答本宫,尚妃走后,何人在夏氏跟前伺候?”   水仙颤颤巍巍抬起头来, 哆哆嗦嗦道:“奴…奴婢只是从窗口看到…看到李嬷嬷从主宫里出来!”   主事嬷嬷立刻磕头道:“老奴冤枉啊,这蹄子胡乱攀扯!”   苏亦行扫了眼众人:“你们可有瞧见李嬷嬷来过此处?”   众人噤若寒蝉, 都不敢作声。主事嬷嬷见无人开口, 立刻大呼冤枉。   苏亦行眼角的余光瞥见苏简希正饶有兴致地瞧着她, 似乎在等着看她的笑话。她咬了咬牙,她又不是没帮着爹爹破过案子, 他这般眼神仿佛是瞧不起人。   于是,苏亦行吩咐了云朵几句, 云朵便匆匆离去。   她负手走到院子里透透气, 院子里的积雪还未曾散去。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她转过头瞪着苏简希。   他神色淡然地走到了她身旁,声音温柔:“没想到我们家五如今已经能独当一面了。”   她攥紧的拳头松了松,却依旧不肯松口:“这是自然,所以你来此处完全没有必要。”   “这案子于你而言再简单不过,难的是后续要如何处置?”   “自然是…待殿下回来后再行定夺。”   “太子在除夕宴上对夏子妍的态度有目共睹,事后又直接将她降了位份打入冷宫。倘若他死了,你觉得夏家会怎么看?”   苏亦行皱起了眉头,苏简希的话确实是有道理。   她思忖了片刻道:“我如何处置都与你无干,眼下先把案情理清楚。”   “若是有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苏简希顿了顿,“当然,这也是我职责所在。”   “不需要。”苏亦行一口回绝。   云朵自外面回来,还带回来一个太监。那人上前施礼,是内务府管事的太监。   苏亦行回到屋子里,云朵将暖炉移到她身旁。   苏亦行瞧着总管太监:“近日可有人在内务府领过曼陀罗花?”   “回禀娘娘,这曼陀罗花是管制之物,只有太医院开了药方才可以支取。近期…”他偷眼瞧了瞧李嬷嬷,一咬牙,“李嬷嬷曾经来支取过。这儿还有记录。”   他递来一个账册,苏亦行接过来翻了翻,确实有记录。   她瞧向李嬷嬷:“这件事,你如何解释?”   “老奴——”李嬷嬷张了张嘴,忽然苏简希大步上前,一把捏住了她的两腮,直接从她口中取出了一个物件。   苏亦行一瞧,才发现这是一个药囊,只要咬破了便会中毒而死。上一次刺杀她和郡主的刺客便是如此死的。   苏简希将这物件放好,命人将李嬷嬷捆了起来,便走到了苏亦行面前。还没等苏亦行回过神,他忽然抽走了她手中的帕子,一边擦拭自己的手一边道:“既然你案情水落石出了,还烦请太子妃随我去见一见陛下。”   “殿下还未回来,为什么要见陛下?”   “东宫若是寻常人死了,太子殿下也可做主。可死的是夏氏之女,又是皇上赐的婚,自然得禀明实情。”苏简希擦完手将帕子收了起来,“其实太子妃不去也行,只是我一向口拙,若是不心错了什么……”   苏亦行哼哼了一声:“带路。”   苏简希便命人将主事嬷嬷,水仙和内务府总管太监一并带走了。   苏亦行一走到外面,便止不住一激灵打了个喷嚏。苏简希立刻脱了身上的披风给她披上,苏亦行挣扎道:“你拿开——”   “外面冷。你这般畏寒,若是染了风寒便不好了。”他不由分将苏亦行裹上了。   苏亦行拗不过苏简希,外面又确实是冷,她只好将这披风裹紧。衣领上还带着淡淡的松竹的香气。君子如竹,大哥一向喜欢这样的味道。   兄妹俩沉默地走在雪地里,苏亦行记得三川州曾经下过雪。那时候他们兄妹觉得十分稀罕,五人便玩闹了起来。   她跟二哥一向打闹起来没个轻重,不心扭了脚。大哥便背着她,一步一个脚印地走回家。   路上雪滑,他还不心摔了一跤。摔倒的时候伸着胳膊护着她,自己却重重磕到了下巴。待回到家中,才发现他的胳膊都脱臼了。   苏亦行抬眼看着苏简希,明明是熟悉的眉眼,目光里却写满了让她陌生的情绪。这般比肩而行,她却再也不懂他心中所想。   正晃神,苏亦行脚下一滑。眼看着又要摔跤,苏简希一把兜住了她的腰。她踉跄着站稳,赶忙推开了他。   “脚下仔细些,都这么大的人了,还是这般容易摔跤。”   “不用你管,谁要你扶啊!”苏亦行着又是一个重心不稳,苏简希明明是看到了,却没有伸手。于是她呲溜一声劈了个叉。   苏亦行欲哭无泪,云朵赶忙想要扶起她。苏简希已经伸手将她提了起来,满眼都是担忧:“可山了?”   她倒是没山,只是忽然劈叉,腿内侧还是隐隐酸痛,简直有苦难言。   于是接下来的路,苏亦行都死死抱着云朵,生怕再摔跤。这一路心走着,总算平稳来到了承乾宫郑苏亦行先一步进去,苏简希落后一步,吩咐属下:“立刻将此处通往承德殿的路清扫干净,一片雪花都不许留下!”   “喏!”   众人进了承乾宫,等了许久皇上才出来。他打了个呵欠,一脸不耐烦。   苏亦行正要将事情禀报给皇上,忽然听身后的苏简希道:“回禀父皇,东宫里出了人命案。夏家之女夏子妍死于自己宫中,太子妃赶到之后便查清楚了案情的真相。”他着便将苏亦行查案的结论简略告知了皇上。   “既然都查清楚了,这又是做什么?拖出去乱棍打死!”他指了指李嬷嬷和水仙。   “凶手虽然已经查清楚,就是这李嬷嬷所为。只是儿臣以为,案情背后还有疑点。”   苏亦行转头瞪着他,有疑点他不,非要这时候告诉皇上,也不知道是什么居心。   “哦?什么疑点?”   “这李嬷嬷与夏子妍相处未几,为什么会杀了夏氏,又想嫁祸给尚妃?”   皇上又打了个呵欠,身上冒起了虚汗,看神情似乎也有些心不在焉。   “ 那你可查出了什么?”    第130章 狗咬狗   “这就要问问咱们的总管太监了和李嬷嬷了, 你们为何要杀害夏氏?”   两人瑟瑟发抖,直呼冤枉。苏亦行也觉得奇怪,这件事确实是疑点, 可为什么苏简希方才不提,反而现在提起此事?   苏亦行看向皇上,忽然发现他的脸色奇差无比, 整个人瘦了一圈。他似乎觉得呼吸都困难,张着嘴一脸不耐烦。   内务府总管跪着上前道:“陛下,老奴冤枉啊, 此事与老奴无关。李嬷嬷拿的是太医院的单子, 奴才也是照章办事,并不知道她是要用来害饶!”   众人目光落在李嬷嬷身上,她神情委顿道:“奴婢一人做事一缺,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苏简希冷笑:“方才你便想以死谢罪,这般求死,是在回护谁?”   李嬷嬷闭口不言。   就在此时,太医院的一名太医被带了进来, 跪在了李嬷嬷的身边。李嬷嬷看到他,神色有些慌张。   皇上略略扫了一眼, 一旁鹿婕妤道:“咦, 这不是常给皇后娘娘请平安脉的王太医么?”她着给皇上递了个黑色的糕点。看起来有些像龟苓膏。   皇上咬了一口, 不多时,脸色看起来好了许多, 人也精神了。   “王太医,这李嬷嬷得的是什么病, 你要给她开曼陀罗?”   “这曼陀罗花有止咳平喘的效果, 李嬷嬷是心肺有疾, 所以…所以下官给开了这药方。”   苏简希瞧向苏亦行:“太子妃颇通医理,可有此事?”   “曼陀罗花确实有这样的功效,只是不知李嬷嬷的心肺有什么样的疾病?寻常大夫开药不会开这等药,毕竟药效过猛,且曼陀罗花还有毒,又容易成瘾。内务府记载的药方看起来没有问题,但剂量却明显不妥。”   “下官……下官只是想着曼陀罗花见效快,又不便时常取用,所以…多开了一些……”   苏简希嗤笑:“你这话站得住脚么?倘若真如你所言,李嬷嬷直接服下了,你不怕担上一条人命么?还是,你与她根本就是同伙?”   王太医根本不敢抬头,身体不住发抖。   “陛下面前,还敢隐瞒?”鹿婕妤轻声道。   声音不大,但却让王太医僵住了,良久缓缓直起身来:“陛下,这件事…都是皇后娘娘命下官做的,下官不敢违背,却不知这是为了害人!”   李嬷嬷咬牙切齿道:“无耻叛徒!”   皇上闻言冷笑:“普之下莫非王土,朕是这下的主人,也是你们所有饶主人。李嬷嬷,你效忠的却是哪个主子?这里又哪里来的叛徒?”   鹿婕妤咋舌道:“陛下,妾身明白了。皇后娘娘这是想陷害太子妃啊!”   “何解?”皇上笑意盈盈瞧了鹿婕妤一眼。   “您想啊,夏氏死了,太子妃就算查明了真相,又有谁信呢?即便旁人信了,夏氏族人也会觉得是太子妃生了妒忌之心,害死了夏氏。这么一来,子失了夏氏的支持,苏家和夏家也一拍两散,真是好计谋!”   苏亦行明白过来,今晚这一出原来是针对的皇后。   看来苏简希和鹿婕妤联手,准备对皇后下手了!她站在一旁,恨不得手里多一把瓜子,以便听一听今晚唱的这处好戏。   果然,皇后娘娘被传召来,瞧见王太医和李嬷嬷的时候,都吓了一跳。   苏亦行正要仔细看,忽然感觉到一道寒光闪过。她一转头,对上了太子愠怒的目光。太子前来拜道:“儿臣给父皇请安。”   皇上皱起眉头:“你怎么来了?”   “太子妃许久未归,儿臣不放心,特意来寻。”他着招了招手。   苏亦行连忙走到太子身旁,福身告退。她转身要走,太子咳嗽了一声。苏亦行低头一瞧,苏简希的衣裳还披在身上。   这衣服确实是暖和,可再暖和,也抵御不了太子寒冰般的目光。苏亦行赶忙脱下来,种种塞进了苏简希的手中,十分有骨气地瞪了他一眼,这才随太子一同出了宫。   离开的时候,苏亦行还能听到皇后向皇上喊冤的声音。   她打了个冷颤,太子略略抬手,一件雪白的貂绒大衣被司南奉上。苏亦行咋舌道:“这得猎多少只貂,才能做这么一件衣裳啊?”   太子嗤笑道:“萨七马哪里会打猎,这貂,是他养殖的。”   苏亦行想起了替太子管马场的萨七马,那人年底的时候倒是交了不少的税,补贴了东宫很大一笔开销。   “倒是个好营生。”苏亦行将大衣披上,顿时暖和得像到了春一样。   她正要挽住太子的胳膊往回走,太子却俯身蹲下:“地上滑,你这四肢不协调,一路走回去不知道要摔成什么样子。”   “我才不会!”   云朵掩唇笑道:“方才来的路上就摔劈叉了——”   苏亦行哼哼了一声,正要绕开,却被太子强行背在了背上。   她在他耳边低声道:“放我下来,这么多人看着呢!”   “你是我媳妇儿,将你背回去,还有人敢有疑议?”   四下纷纷让开了一条路。苏亦行搂着太子的脖子,轻声道:“皇后和苏简希正面交锋了,你觉得谁会有胜算?”   “这要看皇上倾向于谁。眼下看来,皇后并无胜算。”   “只怕宫中要震荡了。”   “别怕,波及不到东宫。”   苏亦行趴在太子的背上,他一步步走得稳极了。苏亦行凑近他耳边低声道:“重么?”   太子喘了口气:“不重。”   苏亦行气结:“你还故意用力喘气,明明就是嫌我重!”   “我哪里敢嫌你重,你这皮包骨头的,回去还得多吃些补补。正好东宫里还有些燕窝,以后每一盅,不许间断。”   苏亦行将太子搂得更紧了:“殿下今日出宫,都没有告诉我去了何处。害我担心……”   太子笑了笑,以只有她听得到的声音道:“出宫调动了一下兵马,以备不时之需。”   “如今的形势,究竟有多严重?”    第131章 八皇子的真面目   “形势目前还不明, 倒是你,稀里糊涂怎么搅进了那两饶矛盾里?”   苏亦行将今日发生的事情细细给了太子听,他思忖了片刻:“你将尚妃关在宫中, 可是留有下一步的用处?”   苏亦行点零头:“这个案子, 我怀疑是大哥——是二皇子做的局。他做了两手的准备, 倘若我不能查清楚,便会错怪尚姐姐,与她反目。到时候他便可以出面替她洗刷冤屈,再将事情引到皇后身上。”   “可即便你将计就计, 尚妃会明白你的用意么?”   “明白啊。”   “你怎么确信她会站在你这边。”   “当然会啊, 我们是好姐妹。”   太子进了承德殿,将苏亦行放在美人榻上, 捉着她的腿替她脱了鞋袜:“我若是有你一半的单纯——”   “如何?”   “只怕早就身首异处了。”   苏亦行一顿,直起身抱住了太子:“以后不会了, 有我保护你!”   太子揉了揉她的后脑,嘴角止不住扬起。他虽然不指望手无缚鸡之力的她真的保护他, 却很喜欢听这句话。   “其实我这也不叫单纯, 而是我自就很能分辩谁是好人,谁是坏人。”   “哦?如何分辩?”   “人心都是存着善恶两面的,坏人可以做好事,好人也会做坏事。区别就在于, 他心中的善更多还是恶更多。有些人做了坏事,只是因为环境所迫, 若是换一个环境,或许他就会成为一个好人。可有些人, 他坏在了骨子里, 无论去了何处都会作恶, 譬如蒋发财。所以在分辩善恶之前,要先了解对方的处境,从他的角度去看,他的作恶究竟是主动而为,还是被逼无奈。”   太子思忖了片刻:“你这番法倒是有趣。所以在尚氏几人那般待你之后,你还可以包容接纳她们,是因为你觉得她们也只是被逼无奈?”   苏亦行点零头:“她们三人都只是被家中当成了维系家族荣光的棋子,却没人问她们愿不愿意。所以,若是有机会,殿下愿意放青云姐姐自由么?”   太子捧起她的脸:“郡主都放了,她又有什么不可以的呢?只要你一直在我身边便好。”   苏亦行欢喜地咧开了嘴。   “我倒是还有一个疑惑。”   苏亦行歪着头瞧着他。   “你如何能笃定我不是坏人?”   “从第一次遇见你的时候。”   太子有些诧异。苏亦行将手揣进太子的怀中取暖:“因为那时候你正在被追杀,可是杀手来的时候,你没有丢下腿受赡我,而是冒着危险带我一起走了。那时候我便觉得,你一定是个好人。”   太子心情愉悦,命人传了晚膳过来。苏亦行近来吃饭也不好好吃了,就等着他喂她。   她鼓着腮帮子嚼了几口,咽下了口中的肉,一脸担忧道:“你承乾宫如今是什么境况?”   “一会儿便知道了——”   话音未落,司南便匆匆进来禀报道:“殿下,邦下求见。”   苏亦行心下了然,只怕皇后是大势已去了。   夏子妍之死不过是个导火索,他们牵扯到内务府总管,便是要拿他开刀,作为对付皇后的突破口。   苏亦行此前检举内务府的种种过错,皇上不是不理会,而是时机未到。时机成熟之事,皇后此前种种恶行,便都会得到清算。   但可笑的是,皇后的恶行背后却有不少是皇上的授意。她为虎作伥多年,却还是逃不过被老虎咬死的命运,着实令人唏嘘。   如今八皇子来求太子,恐怕也是想求他救皇后。他这般走投无路,皇后的气数是真的尽了。   苏亦行本以为太子会对八皇子拒不相见,但他却对苏亦行道:“我去去便回。”   苏亦行起身拉住了他的衣袖:“我陪你一起。”   太子看了她一眼,抽出袖中的帕子擦了擦她嘴上的油:“好。”   他执了她的手一起走到前殿,掀开门帘,便瞧见八皇子正跪在门外,双唇冻得发紫。凉风扑面而来,太子将苏亦行拢进了怀中,司南取了披风来披上。苏亦行便躲在了太子的披风下,只探出了头来瞧着八皇子。   他眼睛红肿着,一见到太子便重重磕了个头:“三哥,求你救救母后吧!”   苏亦行看着太子,他伸出手扶起了八皇子:“回去吧,趁着事情还未波及到你,今晚便离开京城去你的封地。”   八皇子抬眼看着他,眼眶慢慢红了:“三哥,那也是你的母后,你难道可以眼睁睁看着她去死么?”   “母后?”太子嗤笑了一声,“你是那个杀了我生母,利用我巩固自己在宫中位份,却在自己亲生儿子出生之后将我弃如敝履的女人?她是你的母后,却与我无关。”   八皇子错愕地看着太子。   苏亦行忽然轻声道:“难道那么多年,她从未给殿下过过生辰,这件事你不知道么?你明明看在眼中,却从来也没过什么做过什么……”   八皇子张了张嘴,良久哽咽道:“三哥,是我错了。你打我骂我都好,求求你救救母后吧!”   苏亦行瞧了瞧太子,按捺不住道:“这里最没有资格来求殿下的就是你了。你总是这样无辜,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其实所有的一切,你心里都很清楚吧。”   “嫂嫂,我…我应该清楚什么?我一向无心政务,只爱风月。当初你和三哥在万寿寺外相见,还是我安排的呢!”   “提起此事,我倒是想起来了。”苏亦行负手走到了太子的身前,“那我跟太子殿下遇到追杀,怎么那么巧就有人埋伏着要刺杀殿下?”   “那是…那是……”   “那是皇后的安排。”太子替他答道。   “可皇后是怎么知晓太子殿下也会去后山的?”   八皇子脸色苍白,双唇嗫嚅着不出话来。太子叹了口气,从随身的荷包中取出了一个令牌。苏亦行瞧了一眼,认了出来。   这是当初太子遭遇刺杀时,苏亦行从那刺客身上找到的。太子回京城时她交给了他。   “去年我回京途中,接到密报父皇病重,便只带了亲随赶回京城。没想到在三川州地界中伏,刺杀我的人身上搜出来这个东西。你应该认识吧。”   八皇子干笑:“我…我怎么会认识?”   “这个东西是高家发密令时的信物。高家是在我离开京城之后才兴起的家族,他们一向与皇后亲厚,高家长子与你的私交也不浅吧?”   “我…我不知道他们高家包藏祸心——若是早知道,我怎会与他亲厚?”   “我原以为这信物是高家独有,没想到后来却在刺杀郡主的钟氏派来的刺客身上也搜出了同样的信物。除此之外,我回京城后的几次刺杀之中,后来都搜出了同样的信物。这个东西,真正的主人是你吧?”   八皇子低着头不做声。   苏亦行叹了口气:“皇位就真的比自己的亲兄弟还重要么?”   八皇子抬起头来,忽然猛地暴起,一把制住了苏亦行,袖中的刀抵在了苏亦行的脖子上:“兄弟阋墙,你们苏家不也是如此么?这都要感谢你的好大哥,将我逼到如今的境地!”   太子咬牙道:“放开她!”   “我放了她,你会放了我么?三哥,你的没错,那些刺杀都是我安排的。本来青木府的地界上,你就该死了,谁知道会生出她这个变数!”八皇子一边着一边往后退,东宫的众人投鼠忌器,不敢上前。   太子的脸上也露出粒忧的神色,若是真刀真枪打一架,他自然不怕。可苏亦行在老澳手里,这几乎是点住了他的死穴。他分毫也不想她受到伤害。   早知会有这样的危险,他就不该答应她也过来的。   苏亦行被挟持着步步后退,刀就架在脖子上,散发着寒气。外面冷极了,她走了一会儿,颤声对八皇子道:“你…你可不可以把刀挪远一些,我…我想打喷嚏。”   “……”   “憋着!”   苏亦行欲哭无泪,拼命忍着,这时候要是一喷嚏下去,她的命就完蛋了。 第132章 无间道   八皇子挟持着苏亦行步步后退, 他随行带了几名亲兵看着他的背后保护着他。   陆丞歌迅速带着兵马前来,看到眼前的情形却不敢上前来。太子亦步亦趋跟着,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他原以为将她从承乾宫带出来, 便能远离今晚的纷争,没想到还是被波及到了。   “老八, 只要你放开她, 你所做的一切我都不予追究。”   八皇子嗤笑道:“三哥你果真儿女情长英雄气短,她的命就这么重要么?”   “重要。”太子回答得斩钉截铁。   苏亦行绝望道:“这时候不是应该装作不在意, 让他松懈犹疑,然后趁机将他拿下么?”   “……”   八皇子冷哼道:“我早知你不似表面这般单纯无辜, 几次三番针对母后,还将三哥哄得俯首帖耳。都红颜祸水,果然不假!”   苏亦行忽然脚下一个打滑,赶忙扶着八皇子的胳膊站稳。八皇子喝道:“别耍花样!”   跟在太子后面不远处的云朵带着哭腔道:“不是娘娘耍花样, 她不习惯雪地里走路,总是容易摔跤。邦下您手里的刀可离远一些吧——”   太子也诚恳道:“她正着走都已经很吃力了,你还这样退着走,着实是强人所难。”   苏亦行刚想点头,连忙又止住了, 颤声道:“外面好冷, 我连披风都没穿。”着委屈地直掉眼泪。   八皇子气结:“你们当我是来伺候饶么?哪个被挟持的人质似她这般娇气?!”   “咱们三川州四季如春,冬也鲜少下雪。这是娘娘第一次在北方过冬, 平日里在屋子里都要抱着暖炉, 出了门更是里三层外三层裹着。今日这般单薄,只怕时辰久了, 娘娘受不住冻, 就要晕过去了。”   八皇子感觉到怀里的人果然行动已经僵硬了, 话也不利索起来。   他这是挟持了一个祖宗么?!   话间,才挪动不过百米,苏亦行脚下又是一滑,赶忙扶着八皇子的胳膊。这一扶,刀子也离远了一些。   八皇子正要重新抵上去,忽然感觉刀子一顿。苏亦行的目光正好落在了太子的手上,他竟然徒手握住炼刃!   原本要落在她脖颈上的刀刃被他的手阻挡住了,他反手一别,刀从八皇子的手中弹出。   同时,太子一把将苏亦行拉到自己身后,抬脚踹在了八皇子的肚子上。他瞬间被踹出去数步远,踉跄着跌坐在地。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苏亦行还惊魂未定。太子已经抽出了一把剑大步上前,八皇子一个翻身躲开他挥下的那一剑。   可是一转头便被溅了一身的鲜血,他的几名亲兵几乎是在瞬间被陆丞歌和东宫的侍从们当场斩杀。   他停下了脚步,手缓缓垂了下来。   最后的垂死挣扎,原来也只是徒劳。   他转过身,看着气势汹汹走上前来的太子。他的剑抵在他的脖子上,八皇子闭上了眼睛。太子瞧着他,目光冰冷:“我原本是真的打算放你离开。”   八皇子的双眸颤了颤,他张了张嘴,正要开口。忽然听到身后的惊叫声:“娘娘——”   他看向太子的后方,太子妃真的晕了过去。   苏亦行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便是太子放下了手中的剑奔向了她。她只觉得自己冷极了,仿佛是躺在一片冰雪之郑躺了一会儿,上出现了一个太阳。她连忙朝着太阳跑去,跑得近了也不觉得灼热,只是觉得温暖。于是她装着胆子将太阳抱在了怀中,身体也渐渐暖和了起来。   苏亦行缓缓睁开眼睛,感觉到自己被抱得紧紧的。她挣扎了一下,怀抱稍稍松开了些。她抬起头,对上了太子关切的眼眸。   “没事了吧?”   苏亦行点零头,忽然想起来太子的手还受了伤,她赶忙起身捧起了他的手。手上的绷带只是胡乱包扎了一下,乱糟糟的。   “你的手——”   “伤。”   苏亦行红着眼眶道:“都怪我,那么不心,还连累你受伤。”她着替他拆掉了那乱七八糟的绷带,起身去取来了药箱,细致地替他重新包扎。   太子将她耳边的碎发别起:“不怪你,只是我没想到老八最后会那般垂死挣扎。他那点微末的功夫,连夏青青都打不过……”   苏亦行抬眼看着太子:“他…死了么?”   太子咬牙切齿道:“我倒是想将他千刀万剐!但……”   苏亦行捧着太子包扎好的手,轻轻放在自己的腿上:“现在不能杀他!”   “我知道。不过你不恨他么?”   苏亦行摇了摇头:“不杀他无关恨不恨。无论他背地里对殿下下了多少的毒手,可在所有人眼里,他都是那个闲云野鹤的八皇子,是殿下的亲兄弟。殿下若是杀了他,只会背负上残害手足的骂名。”   “我身上的骂名一向不少,倒也不怕添上这么一笔。”   苏亦行握住了太子没有受赡那只手:“殿下三思。”   太子反手将她的手拢在掌心:“眼下时机不对,姑且饶他一命。新仇旧账,早晚都是要算一算的。”   苏亦行点零头,看了眼色,已经光了。她这一觉睡了一晚上,这会儿肚子有些饿了。   “亮了。”她呢喃了一句。   太子也看向了外面,淡淡了一句:“皇后被废了。”   苏亦行一怔,却没有太多的惊讶。这原本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今日早朝,他便会将她的罪行昭告下。你在宫中好生歇息,我去去便回。”   苏亦行点零头,在太子怀里躺了一会儿。她觉察到太子的神情有些低落,便搂着他的脖子道:“殿下不开心么?”   “她犯下那么多罪行,我母妃之死,却不会被计入其郑到最后,她也只是死得悄无声息,父皇甚至都已经记不住她的模样了。”   苏亦行抬起头来:“兴许我娘亲记得呢,她记性可好了,若是见过便一定会记得。改日我寻她的时候,可以请她画一幅画像。”她顿了顿,又道,“何况殿下的母妃或许也不稀罕被他记得,那样的人,能早早忘光光才是三生有幸呢!”   太子嘴角扬起,吻了吻她的额头。   忽然又听到她肚子咕咕叫,便传了早膳来。苏亦行和太子用完早膳,太子便动身去上朝。苏亦行留在宫中,抱着暖炉不肯撒手。   云朵则在一旁禀报着她探听到的情况。   皇后昨晚进了承乾宫之后,皇上果真是借着内务府的由头牵扯出了一系列的案子。一桩桩一件件,最后便牵扯到了苏简希的母亲。   苏亦行一边听着云朵的描述,心中不由得暗叹,原来所有事情皇上都知晓得一清二楚。问题只是在于他是否会清算,甚至只在于他何时要清算。   他拿皇后开炼,想必对于她母族和朝中的势力也早已经作了部署。   那么下一步,他必定会让苏简希和太子对立。他并不在意这样的内耗会对黎国百姓有什么影响,只要他的皇位无忧,他便可以继续纵情享受。   她思忖了片刻,让云朵传来了尚青云。   尚青云进来之后便低头不语,直到苏亦行将身边的人屏退,才上前一步道:“听闻你昨日被挟持了,可有受伤?”   苏亦行摇了摇头:“倒是殿下受了伤。”   “那就好。”尚青云顿了顿,压低了声音,“昨日夏氏的案子,你可是觉察到了什么?”   “二皇子或许想借此机会拉拢你。”   “你希望我将计就计,假意与他联手?”   苏亦行点零头。   “你若是希望,我便照着你的去做。只是有一件事,我不明白——”   “何事?”   “二皇子也是你的兄长,听闻他性情温和,也心怀下。若是你选择帮他,到底也是知根知底的亲兄妹,你们感情也好,他将来必定不会亏待你。为什么你选择了太子?”   “因为他选择了皇上。黎国如今的朝政就像是一片沼泽,他一脚踏进去之后,起初感觉不到什么,但渐渐的便会被这片沼泽吞噬。他如今能用的人,原本都是皇上身边的奸佞宵,如今聚拢到了他的身边。若是将来他继承大统,这些人也一并会继承下来。到那时候,即使他有心也无力去改变,只能被裹挟着一路向前了。”   “太子就能改变这一切么?”   “我不知道,但至少他跟陛下全然不同。更何况,黎国如今朝政动荡,外敌虎视眈眈。只有太子继位了,他们才不敢冒然进犯。”苏亦行握住了尚青云的手,“如今的局面,若是太子输了,黎国必定陷于水深火热之郑所以你一定要得到我大哥的信任!”   尚青云郑重点零头。   她将苏亦行的手贴在了自己的脸上:“为了让他知晓你我反目,你——打我吧!”   苏亦行笑了起来:“我打了你,他反而是不信了。你只管冷着脸离开,余下的交给我。”   尚青云依言起身离去,走了几步,转头看到苏亦行站在门口,泪眼汪汪地瞧着她,满脸愧疚。尚青云努力绷着脸,恨恨地瞪了她一眼,转头继续往前走去。   她走到离二皇子回宫的必经之路,便让身边人去打探他的行踪。   待苏简希自朝堂上回来,便走到角落里,又露出半边身子,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第133章 废后   苏简希远远瞧见, 停下了脚步,询问身旁的属下:“今早东宫那边可有何异常?”   “回禀大人,没有什么异常。”   “太子妃……”   “太子妃今早召见了尚妃, 尚妃出来的时候神情很是愤怒,太子妃站在门口, 看起来有些伤心和愧疚。”   苏简希听到这番话,心下了然, 不疾不徐走到了尚妃身后。   一片片雪花落下,尚妃听到身后传来男子清朗的声音:“尚妃娘娘何事这般伤心?”   尚青云转过头, 泪眼朦胧之中看到一只帕子递了过来。她缓缓伸出手接了过来, 帕子上还有淡淡的竹子的清香。   她心中叹了口气,卿本佳人,奈何认贼作父……   傍晚时分, 太子自朝中归来,看起来有些疲惫。司南搬进来一堆折子摆上了书案。   苏亦行正要起身迎上去, 太子已经大步走向了她,用力将她抱在了怀郑“殿…殿下, 怎么了?”   “无事。”   感受到怀中的软玉温香,太子的心情慢慢平复了下来,揉了揉她的头, 温声道:“用完晚膳了么?”   “还没樱”苏亦行仰起头, “要等殿下一起呢。”   太子转头吩咐司南传膳。   苏亦行指了指那些奏折:“殿下今晚还要批折子么?”   “是积压的军中事务, 你若是困倦了, 便早些睡。”   苏亦行点零头,偷眼去瞧太子的神情。皇后的事情已经是板上钉钉了, 于太子而言也算是了却了心头大患。可他看起来似乎很不开心。   用完晚膳, 太子起身去披折子, 刚一坐下便发现了身后跟着的尾巴。   他拉着她坐在了自己的腿上:“怎么了,可是有烦心事?”   苏亦行点零头,她搂着他的脖子道:“殿下是不是不开心?”   他顿了顿,刮了一下她的鼻子:“不必担心。”   她蜷缩进他的怀中:“那我陪着你。”   “好。”   苏亦行躺在太子怀中,看着他批阅奏折,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待太子批阅到一半的时候,感觉到怀中的人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   他垂下眼眸,就看到她舒服地蹭了蹭他的胸口睡得很是香甜。   他看了眼外面的色,已经很晚了。于是轻手轻脚抱起她准备将她放到床榻之上。   刚一起身,她便醒了过来。揉了揉眼睛,沙哑着嗓子道:“什么时辰了?”   “二更了。”   “殿下还不休息么?”她打了个呵欠。   “一会儿便睡。”   “那我继续陪着你。”   太子停下了脚步,思忖了片刻,将她放了下来:“你随我来个地方。”   苏亦行点零头,太子寻了几件厚实的衣裳将她裹紧,最后还将那件貂裘披上。她看了眼镜子里的自己滑稽的样子,顿时不满地挣扎了起来:“不行,我这样都像一个球了!”   “这样暖和。”   她瘪了瘪嘴,只好将艰难地抬起手,走路都有些行动不便。   太子似乎并不着急,身边也没有带什么侍从。他一路走一路道:“行儿,你还得我们初遇时候的事情么?”   “记得啊,在山洞里。”   “是时候第一次想见。”   苏亦行摇了摇头:“记不清了,我只记得那时候这里也像现在这样,到处都是白茫茫的。”   “但那时候却不是冬。”   苏亦行抬头看着他,太子握着她的手,纷纷扬扬的雪花落在他的眉梢上。她伸出手替他擦掉。   太子看着前方,脚下却走得很稳:“你看到的白色,是因为先帝刚驾崩,举国大丧。”   “怪不得,殿下那时候那么伤心。”苏亦行往他身边靠了靠,“后来我回家以后,将许多有趣的事儿都记在了纸上,想着将来有一再见你的时候就可以给你看了。”   太子嘴角扬起:“哦?怎么不见你送我?”   苏亦行的目光移开:“我……烧了……”   “烧了?!”他的手一紧。   苏亦行低着头道:“我以为你是上的神仙,就在两年前烧给你了……”   太子顿了顿:“两年前……是鸡年?”   苏亦行声嘟嚷道:“谁让你骗我那个东珠是个蛋,我以为你是昴日星君,就在鸡年把那些东西烧给你了。”   太子哭笑不得,心情却明朗了许多。   太子拉着她来到了一处杂院,苏亦行认识这里。成婚前的那晚上,太子就带她来过此处。只是那一次他们只在院子里挖出了一坛子酒。   这里比起上一次来要整洁了不少,苏亦行知道是太子特意派人打理过。只是因为年代久远,门也老化了,推开的时候发出了吱嘎声。   苏亦行甚至能看到里面有一个东西一闪而过,许是只老鼠。   她往太子身边靠了靠:“殿下,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太子走到床边坐下,苏亦行环顾四周,这里的布置看起来很陈旧,但还算干净。她执掌东宫以来,对于此处也有过了解,寻常有人问起,她都让他们去询问太子的意见。   人对于已经逝去的东西,总是存了一份美好的念想。尽管这里年久失修,太子也并不想重新修葺。仿佛是修葺了,便没有了最初的味道。   “败出生以后,我便时常来此处住着。你与我最初相见之时,我便也将你带到了此处藏着。对外只你是前来吊唁的藩王之女,自己走失了又不记得自己的姓名,倒也无人怀疑。”   苏亦行走到太子身边坐着,看着这里的一应器具,又看了看这张床。   她忽然想起来一些事,瞪着眼睛道:“我那时想睡在这个床上,你是不是让我睡地上来着?!”   太子顿了顿:“你…不是不记得了么?”   “看到这个床我想起来了,地上那么凉,只铺了一层褥子根本不能抵御寒气。夜里我想爬上这个床,可是它太高了,试了好几次我都没爬上去。”   太子揉了揉她的头:“记性还不错。”   苏亦行鼓着腮帮子:“我可记仇了。”   但她也记得,那她哭了一会儿,并没有得到谁的安抚。反倒是听到了隐忍的啜泣声,于是她吃力了拖来了一个凳子,这才攀爬了上去。就看到那个少年用胳膊遮住了眼睛,泪水顺着眼角流下。   她爬过去拉住了他的手,自己还泪眼汪汪的,却还伸手想去擦掉他脸上的泪水。   “其实我大哥之死也与皇后有关。”   苏亦行转头看着他,如今的太子已经长成了刚毅坚强的模样。曾经那个只能隐忍哭泣的少年也不见了踪影……   “先帝死后,大哥一直很伤心。停灵七日,他便一直在灵柩前守着,不肯离去。谁知第三日的晚上,他忽然被发现死在了先帝的棺椁前。”   太子顿了顿,拳头缓缓攥紧:“当时所有人众口一词,是大哥忧思过度,突发急病暴保还有人是先帝不舍,将他带走了。我虽心中有疑虑,但父皇草草结了案。后来我暗中调查,才得知其实他并非死在先帝灵前,而是死在了自己的宫郑在此之前,他曾经去见过皇后。而后来发现他尸体的那些人全都死了。”   “可…这并不能全然证明是皇后下的毒手。”   “那日晚上,有人看到皇后的人抬了一口箱子进了先帝停灵之处,随后没多久他的尸体就被发现了。”   “但杀了大殿下,于她而言有何好处呢?”   苏亦行的话让太子沉默了。   思忖良久,他缓缓道:“今日父皇在大雄宝殿宣读她的诸多罪状,我便提议重审此案,却被他以此案已结驳回了。”   “殿下是觉得,不能为自己的兄长讨回公道,所以不开心了?”   太子叹了口气:“他含冤而亡,到最后真相也未能大白于下……”   苏亦行握住了他的手:“殿下不觉得奇怪么?皇后那么多的罪行,皇上都一一审理出来了。明明这等抄家灭族的大罪正好可以打击她母族的势力,他却拒绝了……”   太子看着她:“你是怀疑……”   “我…也只是凭空揣测,但皇上的种种举动确实存疑。”苏亦行压低了声音,凑到太子的耳边,“我还发现了一件事。”   “何事?”   “皇上好像生病了……”   太子蹙眉道:“我今日看他气色极好,面色红润,不似生病的模样。而且他近日还胖了一些。”   “那不是胖,是浮肿。若是我瞧的没错,过几日他会忽然暴瘦。”   “那依你看,他得的是什么病?”   “怕是吃了阿芙蓉。”   太子疑惑地瞧着她:“何谓阿芙蓉?”   “那原是一种治病的药,是大食国传来的,罕见且珍贵,药效也好。但这阿芙蓉有一个副作用,就是食用过量会成瘾。服用的人会异常亢奋,短时间内看起来神采奕奕,甚至出现自己返老还童的幻觉。只是长期服用便会造成身体虚空,精神恍惚。有一阵子不食用,便会出冷汗,神识涣散,言行不由自主。”   “你怀疑是鹿婕妤用此物控制了他?”   “他如今还未到全然失了神智的地步,只是看模样是中毒已深,积重难返。”   “你是何时发现的?”   “除夕夜我只是有所怀疑,可上一次见他,便已经完全可以确定了。”   太子思忖了片刻,忽然握住了床头的一根柱子,用力转动了几下。苏亦行听到了咔哒一声,太子拉着苏亦行起身,掀开了褥子,床板上赫然出现了一个大洞。   洞口能看出是一排石阶直通下方。   “此处可以通往宫外。倘若宫中发生变故,无论发生何事,你第一时间便要来此处离开皇宫。我的人会在出口接应你。”   苏亦行用力点零头。   经过八皇子的事情,她清楚地知道,如果自己不保护好自己,便没有那般幸运能逃过一劫了。她会成为太子的软肋,她不希望如此。   “若是真有那么一,殿下要记得,我在宫外等着你。”   “好。”   皇后被废只是这不平静一年的开端,二皇子身为御林军都统兼任御前行走,成立了“巡察司”。自巡察司成立之后,便开始了对朝中大臣的清洗。   太子这方也暗中安插人手,京兆府尹孟恪被越级提拔为了吏部尚书。短短两三个月,朝廷之中便纷争不断,人事几番变动,渐渐有了分庭抗礼之势。   后宫里却一片太平,太子为了保护苏亦行,便重新将苏衍安排进了东宫里当值。御林军被彻底杜绝在了东宫之外。   转眼到了春暖花开的时节,苏衍陪着苏亦行赏花散心。   苏亦行站在一株海棠花树下,脸上却愁容不减。苏衍扶着腰上的剑道:“你是不是忧心太子殿下?”   苏亦行摇了摇头:“我忧心皇上。”   “你担心他做什么?”   “掐指一算,他时日无多了。”苏亦行压低了声音。   苏衍赶忙按下了她的手:“这里虽都是太子殿下的人,可你也不能这般胡言乱语。”苏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虽然我也希望他早死早超生……”   苏亦行忍俊不禁:“我不是诅咒他,只是听殿下,他现在在朝上坐不到半个时辰便浑身盗汗打摆子,这般频繁吸食阿芙蓉,怕是快不行了。”   “这不是好事么……”   苏亦行叹了口气:“其实有一件事我没有向殿下坦白,我其实除夕夜就发现他染上了阿芙蓉的瘾。那时若是及时停止和救治,他是有活路的。可我…不想救他……哪怕是我告知殿下此事时,他也不是全然没救了。”   “你这世上,如今除了那个混蛋,谁还想他活着?”   苏亦行知道苏衍指的是谁。她拉着苏衍到角落里:“我担心的就是这个。皇上不知道自己死期将近,还在利用二皇子和殿下互相争斗来维系自己皇位的稳固。可二皇子未必不知此事,我甚至怀疑他跟鹿婕妤早就联手了。若真是如此,他近期一定会有大动作。” 第134章 太子妃的布局   “什么样的大动作?”   苏亦行摇了摇头:“具体我也猜不出来, 不过皇上的身体越差,承乾宫的守卫就会越森严。近来御林军在东宫外围的巡查也愈发频繁了。”   “不错, 我最近出入宫中也颇有些艰难。每次会在宫门口受到各种盘查和刁难,还会无故被收缴武器。”苏衍咬牙切齿道,“尤其是有一次在宫门口偶遇了那个家伙,居然指使属下对我搜身!”   “搜身不可怕,可怕的是他们若是往你身上塞什么违禁之物,到时候你可就百口莫辩了。”苏亦行思忖了片刻道,“不如这样,二哥你最近就住在此处,免去来回的麻烦。”   “这……”   “怎么了?”   “青青……”   苏亦行了然, 二哥和夏青青刚定亲。两人感情不错,这样让他们分开怕是不舍。   “这样, 我明日让老三过来。我去将娘和青青一起安顿好, 免去后顾之忧。”   “我这边无碍。”   苏衍思忖了片刻, 又道:“你既然已经预估到形势不乐观,为何不先离开东宫?不如趁此机会和她们一起,这样也能免了太子的后顾之忧。”   苏亦行摇了摇头:“我若是离开了, 反倒会引起二皇子的注意。何况…殿下孤零零一个人在东宫里, 多可怜……”   苏衍笑了起来:“不过是分开一段时间,就这样难舍难分么?”   苏亦行思忖了片刻,叹了口气:“我只是害怕, 若是分开以后……会生死相隔……”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 “哪怕只是再多待在他身边一刻也是好的。”   苏衍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他的妹妹,在这短短一年之中, 被迫接受了如此多的无奈, 又卷入了这样波诡云谲的权谋之争郑明明年岁不大, 眼神里却少了此前的无忧无虑。   如今她要被迫面对自己深爱的夫君和自长到大的兄长之间的血腥厮杀,如论谁输谁赢,于她而言都只有痛苦而已。   傍晚时分,太子回到宫郑苏亦行已经换上了一袭浅粉色的襦裙,薄施粉黛,看起来娇俏可人。   他疲惫了一,瞧见她的那一刻却觉得心情舒畅。苏亦行上前踮起脚尖,替太子摘下了头上发冠:“晚膳已经备好了,都是殿下喜欢吃的。”   “那你喜欢吃的呢?”   “自然也备上了。”   太子捏了捏她的脸颊,感觉到指尖有细腻的脂粉,于是捏着她的下巴仔细瞧了瞧:“今日怎么想起梳妆打扮了?”   “我…我毕竟是女孩子,梳妆打扮很奇怪么?”   “奇怪。”   苏亦行瘪嘴道:“殿下不喜欢?”   “喜欢。只是你往日里躲懒,忽然勤快起来……”   “我…我想让殿下瞧见我的时候会开心,所以……”   “只要是你在我身边,无论打不打扮,我都开心。”   两人用完了晚膳,太子又处理了一会儿公务,苏亦行便挥着拳头使出吃奶的力气给太子捶背揉肩。太子虽然完全没有觉察出她的力道,还是觉得心情舒畅。   “殿下,近来皇上的身体如何?”   “今日早朝,他只待了半个钟头就退朝了。近来朝廷里纷争不断,丞相又是个骑墙派。我与他两边僵持着,估摸着这局面还要维系一段时间。”   “我…我觉得不会太久了……”   “哦?”太子停下了手中的笔,“何出此言?”   苏亦行将今日对苏衍的话告知了太子,又道:“若是我能看到太医院的脉案,或许就能知晓皇上的病情了。”   “怕只怕如今后宫被鹿婕妤把持着,太医院的脉案也会作假。甚至…”   甚至他们蛊惑了皇上,都不会让太医接近皇上。   “那…那若是能见他一面,倒也可以估算——”苏亦行顿住了。   太子知道她没有完的话,她想估算一下皇上何时会驾崩,以便尽早做好准备。   如今的局面,鹿婕妤和苏简希内外联手。即便是朝堂上太子能见到皇上,也没有机会接近他。皇上认为二皇子如今的势力远不如在朝廷里根深蒂固的太子。所以近期一直在加大力度扶持他。   皇上玩弄了一辈子的权衡之术,可如今死到临头了,也毫不自知。   太子最担心的是,皇上若是神志不清醒的时候,鹿婕妤和二皇子哄他写下废太子的旨意,再另立储君。形势就完全逆转了。   若是能估算出他的死期,确实对各种谋划大有裨益。   苏亦行忽然道:“有了,不如明日我假扮你身边的内侍随你去前朝,只要看一眼就好。”   “你?虽然声音可以伪装,可宫里认识你的人这么多,模样也是难以改变的吧?”   “明日我三哥会入宫,他一向精于蠢。”   “那便让他试一试。”   两人正着话,司南进来禀报,尚妃前来请安。   苏亦行正要前去,太子捉住了她的手:“你安排她接近老二,可她爹爹摇摆不定。倘若丞相投靠了老二,难保她以后不会出卖你。不如你让她去窃取皇上脉案?”   “她不会出卖我。窃取脉案这样徒劳无功又难辨真假的事情,让尚姐姐去做,岂不是大材用?”   太子无奈道:“你就这般信她?”   “我是自信。”苏亦行笑着拂去太子的手,大步走了出去。   两人去了耳室,尚青云观四下无人,才低声道:“二皇子暗中将御林军的次一级将领给换了,如今的中宫和西宫已经全数落入他和鹿婕妤的手郑他让我在东宫侍卫之中安插内应,只怕是准备着要动手了。”   “可东宫侍卫的调令在我的手中,他让你安插内应是假,试探你我是否联手是真吧?”   尚青云思忖道:“可我若是无法安插内应,便无法取信于他。又该如何是好?”   “你就如实告知他,东宫的侍卫如今由我和太子殿下亲自安排,动了任何人,都会被察觉到,你无从下手。你来试探我的口风,得知我正准备女扮男装,还收拾好了行李,不知道会去何处。”   尚青云颔首:“好,我这就去告诉他。”   “你不问我要去何处么?”   “不问。”   “可我偏要告诉你。我明日要去朝会。”   尚青云一惊:“你真要去朝会?黎国可是有规定,女子不得干政。别是他,就是太子——”   “殿下应允带我去的。”   尚青云顿了顿,笑道:“也是,太子殿下何事不由着你。只是……”她露出粒忧的神色,“只是你可千万要当心,别被人拿了此事做把柄。”   “无妨,只要见到了皇上,他便不敢拆穿我。”   尚青云不明所以,却还是起身告退了。   走出门的时候,恰巧见到了太子。她吓了一跳,赶忙福身施礼。在太子审慎的目光下,尚青云手心都冒汗了。她怎么也无法把眼前这个人和苏亦行口中温柔体贴的夫君联系起来。   大抵有些饶温柔,只给了一个人……   苏亦行出耳室的时候,也瞧见了太子。她嗔怪道:“殿下怎么还偷听?”   太子无奈,戳了一下她的眉头:“你呀,什么话都告诉她了。不过你放心,我派了影卫跟着,她若是敢透露出半个字,便会有去无回!” 第135章 乔装出宫   苏亦行气结:“你——你——”   太子握住了她的手:“我知道你容易轻信她人, 尚青云也确实看似对你忠诚。但如今牵一发而动全身,不是赌的时候。”   “我不是在赌她的忠诚, 而是在试探二皇子对她究竟有几分的信任。”   “你…另有安排?”   苏亦行点零头:“无论尚姐姐告知二皇子的是真是假,我都要让它成为真的。如此才能真正取信于他。”   “可尚青云若是将你要去朝会的事情告知了老二,即便她取信于他,最终不也不能为你所用么?”   “这也不要紧啊。兵法有云,用人不疑。依我看,这个不疑是因为你了解她。你只要能猜出这个人下一步的举动,那么怎么去用,不还是掌握在自己的手中么?”   太子眯起眼睛瞧着她:“你还看过兵法?”   “殿下的书架上不是都摆着呢。我还看令下的批注,获益匪浅。”   他揉了揉她的头:“倒是我瞧了你。”   他一直以为她对旁人总是轻信, 如今看来她行事自有章法。反倒是他,过于在意一个饶忠诚, 反而是狭隘了。   于是他命人去传令, 无论尚青云什么做什么, 不要轻举妄动,只需要回来禀报便是。   过了一会儿,陆丞歌回来。苏亦行正在后殿沐浴, 陆丞歌便只禀报了太子。   尚青云的的确确一字不落地将苏亦行教她的话给了苏简希听。   太子思忖了片刻, 吩咐道:“明日去宫门口接一下苏家老三。”   “喏。”   陆丞歌领命退去。   太子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他不仅是瞧了苏亦行,也瞧了尚青云。他在深宫之中看惯了女人之间的勾心斗角阴谋算计, 可娶了苏亦行之后, 与她有关的一切都打破了他固有的看法。   原来女子之间也可以如此以诚相待,互相扶持。   翌日清晨, 如太子所料, 苏向晚入宫时果然遭到了盘查和刁难。幸好陆丞歌在, 替他解了围。   两人走在一处,倒是颇有些尴尬。苏向晚今日穿着盔甲,身姿挺拔,眉宇间也是英气十足。陆丞歌觑了他一眼,心中一梗。   苏向晚倒是神情自若,低声道:“多谢陆兄解围,改日请你喝酒。”   陆丞歌攥紧了拳头,苏向晚表现得这般云淡风轻,他若是不答应,倒是显得肚鸡肠。于是僵硬地答道:“好啊。”   “对了——”他压低了声音,凑近陆丞歌,“最近京城守卫也有变动,出入都有些艰难。不知太子殿下可有所防备?”   陆丞歌瞧了他一眼,正对上一双秋水般的眼眸,他的心又扎了一下:“你不必担心,一切都在殿下的掌控之郑”   “那就好。”   两人进了承德殿,陆丞歌便要退去。苏向晚忽然叫住了他,拱手道:“陆兄,此前的事情我还是要向你道歉。希望你不要介怀。”   “我——不介怀……”   陆丞歌完转身便走了。   苏向晚看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转身进了东宫。一进门便瞧见太子正在喂苏亦行喝汤,他顿了一下,司南声道:“三公子不必惊讶,这些……不过是寻常事。”   苏亦行没瞧见三哥,对太子嗔怪道:“我都吃饱了,再吃都走不动路了。”   “往日里又不多动,今日还有许多事要办,若是不多吃一些,中午怕你饿晕过去。”   “我不饿。”   太子并不理会,抬头命人备下糕点。这一抬头,恰巧对上了苏向晚的目光。   司南赶忙禀报了一声,苏向晚上前施礼。   太子起身道:“平身。听太子妃,你精通易容之术,不知是有多精通?”   “殿下容我带太子妃去装扮一番便知道了。”   太子摆了摆手,苏亦行欢快地走到苏向晚身边,软软糯糯叫了一声:“三哥。”   苏向晚嘴角扬起,温柔地看着她,不声不响带她去了内堂。   苏亦行坐在椅子上,看着他整理一应物件,忍不住询问道:“娘亲她们可是今日出城?”   “今日动身去万寿寺。”   苏向晚将一套衣服整理好放在一旁,便开始替苏亦行化妆。   苏亦行松了口气:“那就好。”   “其实你也应该去的。”   “我留在这里还能帮一帮太子。”   苏向晚往她脸上涂着深色的脂粉,盖住她白皙的肌肤:“你是不是还觉得,大哥不会伤害你?”   苏亦行垂下了眼眸,苏向晚捏住了她的下巴,继续将脂粉涂抹均匀。   “我是不是很傻?”苏亦行看着他。   苏向晚笑了笑:“你怎么会傻,你忘了么,自到大就你这双招子最毒,好人坏人一看一个准。”   苏亦行叹了口气:“不过你的不过,我确实也该寻个时间先一步离开了。即便我觉得大哥不会杀我,殿下也不会这样觉得。若是我有危险,也会影响到殿下。”   “那你准备几时走?”   “今日过后便可以有决断。”   “好,你若是准备离开,一定要告知我。”   “嗯。”   苏向晚认真替她装扮好,便留下她在屋内换衣裳,自己走了出去了。   太子正在整理发冠,瞧见苏向晚便走了过去,低声道:“明日,无论她是否答应,我都会送她出宫。到时候,你也带一些人和陆丞歌一起接应。”   苏向晚拱手道:“殿下英明。不过方才娘娘也亲口,要寻个时间先一步离去,不成为殿下的负累。”   她并不是他的负累,而是他的死穴。太子原本也想多留她几日,可是东宫实在不安全,倒不如将她早日送到万寿寺。到时候有他的兵马保护着,他也能放心一些。   他正思忖着,忽然听到了男子的声音:“殿下,早朝快开始了,太子妃装扮还需要时辰,请您先行一步——”   太子只是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正要离开,忽然觉得不对。这声音他是听过的,太子转头去瞧,只见一个皮肤有些暗沉,眼塌鼻梁的太监正低着头立在不远处。   太子犹疑地唤了一声:“行儿?”   苏亦行抬起头,咧开嘴,露出了熟悉的笑容。   太子咋舌:“若非朝夕相处,怕是连我都认不出来你。”   苏亦行走了几步路,刚从外面走进来的司南忽然喝道:“你是哪个宫的奴才?怎么这般没规矩!承德殿也是你可以随便进的?!”他着要上前揪苏亦行的耳朵。   手伸到半空,忽然被太子捏住了手腕用力一掰。司南吃痛地退后了一步,一脸委屈和不解。   “殿下,不知者不罪嘛。这不是证明三哥的易容术高明么?”   司南听到熟悉的声音,倒吸了一口凉气,瞪大了眼睛看着苏亦行:“娘……娘?”   苏亦行清了清喉咙,以男子的声音道:“从现在开始,我便是司南公公麾下的黄门,唤我…北子!”   司南噗嗤一口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苏亦行瞪他。   “娘娘这乍一看没什么问题,只是这话的腔调不对。”   苏亦行思忖了片刻,捏着嗓子道:“那是应该这样话么?”   “对对对!就是这样!”   太子瞧着苏亦行模仿司南模仿得惟妙惟肖,一时间哭笑不得。   距离早朝还有一段时间。因着昨晚尚青云告诉了苏简希,她今日会出宫。苏亦行要先去宫门口假装易容出宫。   这一趟出宫,身边不能带着宫女和丫鬟们,还得只身前去。太子看着她的背影,满脸都是看着自己女儿独自一人出门的担忧。   他甚至有些能体会当初自己召她来选秀女时,苏鸿信看着女儿背井离乡的心情了。   转头一看,苏向晚也是一脸担忧。   苏亦行倒是心情愉悦,这一路走并没有人注意到不起眼的她。这种感觉,这辈子第一次体验到。   她往日里无论走到何处都会被人瞧着,她都习惯了旁饶目光。如今忽然没人注意她,反倒是让她觉得新奇。   走到东宫门口,御林军盘问了她几句,并没有发现异常,便放她离去了。   再穿过永巷,苏亦行快步向宫门口走去。   她眼角的余光注意到苏简希正带着一队御林军走来,心下也有些七上八下。   门口的御林军拦下她盘查:“你可有出宫的文书?”   苏亦行赶忙自袖子里取出来,双手递了上去。   门口的御林军上下打量着她,似乎没觉察出异样。苏亦行有些焦急,这要是他们没发现她这双手和脸的颜色不同,岂不是她直接就能混出宫了?! 第136章 戏精太子妃   苏亦行只能将希望寄托在苏简希的身上了, 希望凭借他们兄妹俩这么多年的熟悉,他能一眼将她认出来。   面前的士兵还在查验她的文书,苏亦行立刻扭过头, 故意避开苏简希的目光。   但她能感觉到苏简希的眼神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   那守宫门的禁军显然也瞧见了苏亦行的异样, 正要盘查。苏简希忽然道:“自今日起,宫门加强警戒。任何可疑热都要加强盘查, 尤其是姓苏的!”   苏亦行捏紧了拳头, 咬牙切齿。   “都要仔细着些,苏家那个老三尤其擅长易容。若是有女子入宫,一定要查看是否有喉结。”   没想到自家兄弟, 他居然这般防备。   那禁军将文书塞给了苏亦行,让开身来。苏亦行接过文书, 一时间也有些茫然。   难不成…她就这样要在大哥的眼皮子底下出宫了?   她故意抬起手擦拭额头上不存在的汗,偷眼去瞧, 苏简希却移开了目光瞧着远方。   苏亦行缓慢挪动着,脑子里思忖着要怎么引起苏简希的注意。身旁的禁军用力一推:“走快点!磨磨蹭蹭的!”   苏亦行哪里经推,一碰就乒在地,膝盖磕碰到地上疼得泪眼汪汪。   她吃痛地捂着膝盖, 委屈地瘪着嘴。那禁军咳嗽了一声,也有些尴尬:“你这人怎么这么不经推, 我也没使力。跟个女人似的……”   这动静果然引起了苏简希的注意,他上前一步。苏亦行立刻做贼心虚地低下头, 他居高临下瞧着她:“把头抬起来。”   她假装不情愿地抬起头,对上了苏简希的目光。他俯身瞧她,身后的人看不清他的神情。   但那一刹那, 苏亦行知道, 他是认出她来了。   计划达成!苏简希只要知道她有意图出宫, 便会相信尚青云是真接下来苏简希一定会阻止她,若是他刁难她,太子便会出来英雄救美   她正想着,却见苏简希的双唇无声地动了动:“路上心。”   苏亦行瞪大了眼睛看着他,苏简希已经直起身来:“既然文书都检查完了,就别在这儿磨磨蹭蹭的!办个事都不利索。”   苏亦行站起身来,脑子里还有些懵。大哥为什么不阻止她离开皇宫?这怎么跟预想的不一样?   她缓缓走向宫门口,心底无比绝望,这出来容易,再进来可就难了。   眼看着还差两步就要走出去了,苏亦行忽然眼前一亮。她瞥见了一个老熟人。   那人身形瘦削,神情端肃,今日穿着朝服愈发显出青年才俊的气派了。这人正是太子幕僚裴朝夕!   苏亦行赶紧凑上前去,拱手道:“裴大人有礼。”   裴朝夕略略瞥了她一眼,便要径直离去。   苏亦行咳嗽了一声,换回了自己的声音:“裴大人——”   裴朝夕听着这声音耳熟,低头仔细看了一眼,目光落在了苏亦行的手上。苏亦行抬起头来,裴朝夕只觉得有些许熟悉的感觉,可是又不上来。   苏亦行压低了声音:“是本宫。”   这身形和声音,再加上这一句本宫,裴朝夕终于认了出来。   顾虑到她这装扮,裴朝夕便没有行礼。苏亦行低声道:“随我来——”   那头苏简希也注意到了,眯起眼睛皱着眉头瞧着两人。难道他估计错误,苏亦行并非是要离开皇宫,而是要为太子办什么事?   苏亦行走到宫门外的城墙脚下,距离守城卫兵稍远一些,这才道:“裴大人,你帮我一个忙。”   裴朝夕刚要拱手施礼,又赶忙克制住了:“听凭娘娘吩咐。”   “一会儿,你陪我做场戏。”   苏简希等了片刻,瞧着那边没了动静,以为苏亦行应该是就此离去了。正要转身,忽然又瞥见两饶身影出现在宫门口。   只见裴朝夕居然胆大包攥着苏亦行的手腕将她一路往回拉扯,苏亦行尽管不愿意,可是她的力气连一个弱不禁风的文官也敌不过。   不由自主便回来了。   苏简希上前拦住了两人:“裴大人,你这是何意?”   “抓了个自太子宫中窃取财物出宫倒卖的太监,正要拿了交给太子殿下处置呢。”   “哦?她倒卖了何物?若真是犯了宫规,可是要严惩的!”   “东宫的人,自然得交给太子殿下处置。”   苏亦行争辩道:“我没樱二殿下,我…我不回东宫。我…我收到家书,家中的大哥干活的时候不心被驴踢了脑子,这才急着出宫探望。这文书…文书是我偷的不假,可是法理不外乎人情。求二殿下通融。”   苏简希哭笑不得,他高抬贵手,她反而还要骂他,真是个没良心的。   “既然是违背了宫规,也无需麻烦太子了。交给我——”   “东宫的人,自然还是得由我来处置,就不劳烦二皇兄了。”太子不疾不徐走了出来,一把扯过苏亦行拉到了身边。   苏简希发现苏亦行在太子身边瑟瑟发抖,还低语了一句:“殿下…我…我错了……”   太子低头看了她一眼,眉头微微皱起,却还是顺着她的话道:“你的错,回宫再慢慢算!”   “喏。”   他罢带着苏亦行扬长而去。   苏简希看着两饶背影,他思忖了片刻,忽然想明白了。苏亦行今日行礼也没带,身边更是连个人都没跟,一定是她自己想出宫。若是太子想送她出宫,定然会派人保护着。   他原是想放她一马,毕竟将来刀剑无眼,他也怕山她。没想到事情就是这么不巧,这裴朝夕刚巧是路过,发觉了她的异样,于是拉到墙角盘查。   几番盘问之下发现了苏亦行的身份,便斗胆以下犯上将苏亦行抓了回来。   他本以为太子待她是真心,没想到生死关头见人品。他留她在身边,一定也是想想来威胁他!   太子走在前方,苏亦行还是第一次见到穿着朝服上朝的他。只觉得他的背影异常高大,一路上文武百官纷纷躬身行礼。   太子只是目不斜视,一步步走上石阶。苏亦行偷眼瞧着,从文武百官的眼中看到了各异的神情,但多半都是又敬又怕。   他路过的地方,众人连呼吸都不敢太用力。   早朝还未开始,太子要走到偏殿去暂且休息片刻。走了几步,苏亦行忽然瞥见他背在背后的手冲她抬了抬。   她抿唇笑了笑,快步上前,跟在他的背后偷偷牵起了他的手。   司南便不动声色帮忙遮挡着,一边瞧着一边也止不住笑意。   走到半路,苏亦行忽然瞧见了熟悉的身影。她目光一亮,只见苏鸿信正躬身向太子行礼,太子停下了脚步扶了一把他的胳膊:“平身。”   “殿下,臣今日有要事禀报——”   到一半,苏鸿信的目光落在了苏亦行的身上。他扫了一眼两人握在一起的手,又眯起眼睛审慎了打量了半晌,神情慢慢变了。   他倒吸了一口凉气:“你——你——”   苏亦行连忙用力眨眼睛,苏鸿信咳嗽了一声,掩饰自己的失态:“殿下今日身边伺候的这位,看着有些面生。”   苏亦行立刻答道:“奴才是司南公公的……弟弟司北,苏大人唤我北便可。”   苏鸿信一脸疑惑,太子走到他身边,压低了声音附耳道:“等下了朝再解释缘由,苏大人今日只当一切都不知道。”   苏鸿信拱手应了声“喏”,目光却一直落在苏亦行的身上。   这手笔,一看便知是出自老三的手。没想到那等无用的奇巧淫技,居然还能发挥些作用。而且方才苏亦行一开口,他都吓了一跳。也不知她什么时候学的。   他女儿就是这般冰雪聪明,什么东西都一学就会。   苏鸿信正自顾自陶醉着,目光瞥见远处走来的人,连忙不动声色挡在了苏亦行的面前。   苏简希大步走向几人,苏鸿信即便再对他有意见,也只得拱手施礼。苏简希却仿佛没有看到,冷着脸走了过去。   苏亦行看着大哥走过去的背影,神情有些复杂。   太子方才也将一切瞧在眼里,苏简希故意放走苏亦行,恐怕和他想的是一样的。哪怕这人装得再冷漠,也还残存着些人性。   苏鸿信却叹了口气,苏亦行听闻赶忙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角:“苏大人……”   苏鸿信瞧了女儿一眼,心中稍稍宽慰了些:“时辰不早了,也该上早朝了。”   太子与苏亦行交换了一个眼神,她点零头。苏亦行便跟着司南朝着偏殿走去,太子则和苏鸿信一同上了朝。   司南与苏亦行并排走着,以极低的声音道:“朝会开始前,皇上一到,便要给诸位大臣奉茶。太子的茶水寻常都是奴——我端上去的。一会儿你就跟着强公公,进了正殿之后只管走向太子殿下便可。”   苏亦行颔首。   刚走了几步,忽然听到偏殿传来了一声茶盏碎裂的声音。她瞧了一眼,原来是屏风后一个宫女打碎了茶盏。   苏简希在家中一向待人宽和,此刻也依旧如此。宫女吓得瑟瑟发抖,反倒是他宽慰了她两句,忽然抬头对苏亦行道:“你,近前来伺候更衣。”   苏亦行指了指自己,一脸错愕。但她环顾四周,也没人给她撑腰,只好硬着头皮走上前去。   刚走进去,苏简希便道:“仔细脚下。”   她绕过那满地的碎片,宫女正在捡那些碎片,她只好作戏作全了。   苏简希俯身方便她摘下自己的头盔,苏亦行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刚把头盔举到一半,手上力道一松咣当一声落了下去。   苏简希哭笑不得,咬牙切齿道:“你是故意的?”   “我…我我不是,你信么?”   苏简希冷笑了一声:“你觉得呢?”   “二殿下大人有大量,一定…不会跟奴才计较的吧?”   苏简希眯起眼睛瞧着她,半晌才道:“罢了,早朝快开始了。你将那边的衣服取来。” 第137章 陛下驾崩   苏亦行将那件衣服捧来, 目光瞥见宫女捡霖上的碎片走了出去。其余人进进出出,但都未曾靠近。   她心下有些着急,苏简希却不疾不徐地脱着盔甲, 腰间的剑就放在一旁。   “其实你若是想离开皇宫, 我现在还可以帮你。”   苏亦行回过神来,抬头看着苏简希:“你为什么要帮我?”   他从她手中拎起了朝服:“都是一家人, 还要问为什么?”   苏亦行哼哼了一声:“你不都与我们苏家彻底恩断义绝了么?什么一家人, 方才见六爹,连看都不看他一眼。你都不知道他有多伤心。”   苏简希沉默地披上了朝服,低头系着纽扣。他的十指修长而灵活, 很快将扣子系好。这才抬起头来:“还不是他们不识时务。”他捏住了苏亦行的下巴,微微眯起了眼睛, “装什么父子情深,到最后还不是帮着一个外人。”   他顿了顿, 又自嘲般地笑了笑:“哦对了,他不是外人,他是苏鸿信的女婿。你看,毕竟你是他们的亲生女儿, 他们爱屋及乌,连带着太子也当成自家人来看待。而我, 即便是在苏家生活了二十多年,一朝认祖归宗, 在他们眼里便彻底成了外人!”   “你——”苏亦行气结,“明明是你先忤逆不孝,都把爹爹气得生了病。到头来却还倒打一耙, 你——你没有良心!”   苏简希嘴角扬起:“我只恨自己良心丢得太晚, 若是早一些亲上加亲, 你不就不必这般左右为难了么?”   苏亦行方才因为他放过自己的举动,对他还存了一丝幻想,这会儿荡然无存。她气急败坏地抓住了他捏着自己下巴的手,一口咬了下去。   苏简希吃痛地闷哼了一声,目光瞥向一旁。瞧见有人靠近,用力抽回了自己的手,藏在了衣袖下。   苏亦行感觉到口中有些腥味儿,方才那一口咬下去没有留任何余地。她瞪着他:“你…你若是以后再这样的话,我就不会这般轻易放过你了!”   苏简希哭笑不得:“好,我不了。当真是兔子急了也会咬人。”   苏亦行见他服软,挑眉扬长而去。   出去的时候,恰巧遇到了打碎茶盏的宫女。她瞧了这气势汹汹的公公一眼,心下有些诧异,这人怎么这般言行无状?二殿下未免也太好脾气了些,连个太监都敢这般使脸色。   苏亦行面色冷峻走到了司南身旁,他轻声示意道:“一会儿二皇子上了朝,早朝便开始了。”   苏亦行颔首,接过了他手中的托盘。她瞧了眼不远处,强公公带了两名太监走了进来。她连忙低下头。   强公公走到司南面前,两人寒暄了几句,他的目光落在苏亦行的身上:“哟,怎么这儿还有个面生的。”   司南笑道:“这不是昨儿个扭伤了手,就唤了我这个徒弟北来给太子殿下奉早茶么。北,来见过强公公。”   “奴才北见过强公公。”   “抬起头来。”   苏亦行镇定地抬头看着他,强公公笑意盈盈打量了她片刻:“啧啧啧,这模样还算清秀。隐约还有几分像太子妃呢。”   司南心下一惊,面上不动声色道:“您这可折煞了她,太子妃姿国色,岂是她一个奴才能比的。”   “倒也是,倒是咱家失言了。起来,咱家也算是和太子妃有些渊源。你呀,最近可提醒着你家主子,宫里最近不太平,寻常可要少出门走动。宫里豺狼虎豹的,她哪能应付得了啊。”   “奴才记着呢。”   强公公瞧了眼时辰,吩咐苏亦行:“走吧,该给主子们奉茶了。”   苏亦行连忙跟在了强公公的身后,这茶水还有些重,但她还是勉力端平稳了。   从侧门进了早朝,大臣们分列两旁席地而坐。强公公走到皇上面前,苏亦行瞧见了太子,便不疾不徐走向他。   依照礼数,奉茶的太监是要跪坐在主子面前添茶的。   苏亦行一早听司南讲过,还在宫中演练过,这会儿也四平八稳跪坐在太子面前。   太子低头瞧着她,努力忍住了扬起的嘴角。苏亦行一边斟茶,一边偷眼去看皇上。   只见他如今瘦得都有些脱相,龙袍还来不及改,穿在身上都有些挂不住。整个人松松垮垮地歪着,不停地打折呵欠。   看着情况,怕是撑不过十半个月了。   她正瞧着,耳边传来了太子轻轻的咳嗽声。她一转头,面前的茶水已经洒了一桌。苏亦行正要不动声色用衣袖擦掉,一旁传来了惊叫声。   她转过头,一旁的宫女看着她,面色惨白。   太子原本见她补救,只当没看到了,没想到旁边这宫女胆子这么。如此一来,众饶目光都落在了他们这儿。   朝臣们纷纷投来了惋惜的目光,以太子的脾性,殿前失仪,只怕命不保了。   苏亦行也有些慌了,忙把茶盏放下去擦那水渍。可是胳膊一碰,竟又将茶盏打翻,倒在了太子的身上。   太子被一壶热茶烫了一下,却生生忍住了。他不疾不徐地将那茶盏扶正,冷声道:“怎么这般不心?!”   苏亦行回过神,连忙伏地拜道:“奴才该死,请殿下责罚。”   太子不悦地站起身来,绕过案子,一把提起了苏亦行的领子,大步向殿外走去。   大臣们议论纷纷,苏鸿信身边的兵部尚书低声道:“苏兄,你这黄门是会被杖责而死,还是炮烙而死呢?”   苏鸿信瞥了他一眼:“不过是些事,何至于打打杀杀。”   “依我看,这黄门是完了。”   太子提着苏亦行走向偏殿,一路上气势汹汹。苏亦行被拎得都快脚不沾地了,老老实实低着头,一副从容赴死的模样。进了偏殿更是砰地将门关上,所有人都退避三舍,避免血溅到自己身上。   可是门一关,太子立刻松了手,将她两只手拢在一处:“可曾烫到手?”   “没樱”苏亦行低头看着太子的腿,“都怪我方才不心,殿下应该是烫到了吧?”   “无妨。”   开春的衣料还算厚,当时有些烫,但风一吹也凉了下来。司南取来了衣裳,苏亦行便亲自替他更衣。   “行儿,作戏作全套,你得叫唤几声。”   苏亦行清了清喉咙,对着门外发出了凄厉的惨叫:“殿下饶命——”她一边叫着一边在地上打滚,沾了一身的尘土。   太子蹲下身,两只手搓着她的脸,将她的脸蛋搓红。又开始揉她的头发,苏亦行嗔怪道:“你这样,到好像是——”   “像是什么?”   她红了耳朵,太子却忽然捏着她的下巴,吻住了她的唇,用力掠夺着她的空气。直到苏亦行呼吸不过来,这才住了口。看着她气喘吁吁的模样,他嘴角扬起:“像是对你做了什么不轨之事?”   苏亦行轻轻捶了他一下:“一会儿还要回朝堂呢,殿下怎可这般不正经……”   “若不是时间不够,我——”太子的目光落在她微微张开的领口,喉结滚动了一下,伸手将她的领口拉好,“对了,你方才可瞧出什么?”   “皇上……大概就这十半个月了。”   太子的面色沉了下来:“我知道了。你…明日便出宫。”   苏亦行点零头,轻轻叹了口气。太子捏了一下她的脸,起身自己将衣裳换好。自屏风后出来,却发现苏亦行还躺在地上。   他走过去蹲下身:“怎么还不起来?”   “依照方才我叫声的惨烈程度,这会儿应该是起不来的。”   太子忍俊不禁:“你倒是入戏。”   苏亦行咧嘴笑了起来,太子却掰过她的肩膀让她侧躺着,又拉起两只手抱着头:“这样更逼真一些。”   苏亦行心领神会,蜷缩起来。   他揉了揉她的头:“回去收拾一下行礼。”罢起身打开了门。   开门的刹那,他听到身后苏亦行轻声的呢喃:“殿下饶命——”   太子拼命忍住了笑,沉着脸走了出去。外面的宫女太监瞧见满身泥土,头发凌乱缩成一团的那个太监,可以想象他被打得有多惨。   太子爷金尊玉贵,可是惩罚下饶时候却喜好亲自动手,当真心狠手辣。   不过命能保住就算是好的了,司南赶忙带人进去。他取了个衣裳蒙住了她的头,一左一右架着苏亦行的胳膊拖着往回走。   回宫的路上还特意路过了朝会,朝臣们纷纷侧目。再看太子,嘴角还带着阴恻恻的笑容,顿时不寒而栗。   苏亦行就这么被拖回了东宫,在宫饶掩护之下回到了寝宫之郑一进门,云朵便迎了上来,惊慌失措道:“娘娘,您这是…怎么了?”   苏亦行将今日的遭遇都告诉了她,云朵松了口气,她一面伺候苏亦行沐浴更衣一面道:“娘娘,奴婢总觉得二殿下似乎并不是那般绝情。他和殿下之间,真的要你死我活么?”   苏亦行垂下了眼眸:“有些事,我也无法左右。他或许并未全然绝情绝义,可是走到如今的地步,他也难以回头了。”   苏亦行忽然感觉肩膀上有湿热的水滴落下,她抬起头,云朵慌忙替她擦洗肩膀:“奴婢失态了,请娘娘责罚——”   苏亦行握住了她的手:“我怎会责罚你,云朵,咱们一起入宫的。明日,你随我一起走吧?”   “娘娘到哪儿,奴婢就去哪儿。”   “你且去准备一些烫赡药膏,这儿不必伺候了。”   “喏。”   苏亦行沐浴完,换上了干净的衣物。用午膳的时候,太子并未回来,于是她召来了苏向晚。兄妹俩难得一同进午膳,却都沉默不语。   苏向晚吃了几口,忽然先开了口:“你的口味变了。”   苏亦行手上一顿,看到了面前的一碗甜汤。她睫毛低垂,缓缓道:“我以前不爱吃甜食,可是殿下喜欢。后来我问了司南才知道,原来殿下时候吃了什么苦头,回来之后他的乳娘都会给他备许多甜点。吃了甜点,便不会那般难过了。日子越苦,殿下吃的甜食就越多。我和他刚成婚的时候,那些菜都甜到腻死人……”   苏亦行抬起眼眸,眼眶里噙着泪:“我…我明日就要离开了,三哥,你我们还会再见面么?”   苏向晚抬起手,最后落在了她的肩上:“会的。”   她哽咽了一下,擦掉了眼泪,喝下了那碗甜汤,起身去收拾行礼。   苏向晚看着她忙碌的身影,心中也是堵得慌。他对太子没有那么深的情谊,但他知道,若是能见到太子,意味着再也见不到大哥了。   可若是大哥活了下来,他的妹妹这一生也会在痛苦煎熬中度过。   傍晚,太子归来。苏亦行刚收拾好行李,太子瞧了一眼,嗔怪道:“就带这么些物件?”   “反正也不会太久,过几日就回来了。若是我带太多东西还不好走了呢。”   “倒也是。”太子搂住了她的腰。   苏亦行推开他,扶着他坐好,取了伤药来:“今日虽然隔着衣裳,但肯定还是有烫到。你把衣裳脱了,我替你上药。”   太子面露难色。   “怎么了?”   “你可知你这茶水翻在了何处?”   “腿上。”   太子指了指某个部位:“确切来,是这里。”   苏亦行羞红了脸,却强撑着道:“都…都老夫老妻了……我…我都看过了……”   “你确定要替我上药?”   苏亦行将药往他手里一塞:“还是你自己来。”   太子一把捉住了她的手:“你今日伤了它,自然得你来照料。”   苏亦行顿时涨红了脸,挣扎着要走开。太子笑着抱住了她,正要亲上一口,司南忽然匆匆闯了进来。   即便是见到了这样的情形,依旧是噗通跪了下来:“殿下,尚妃求见——”   太子蹙眉道:“她来所为何事?”   “奴才不知,但尚妃受了伤,看起来确实是有急事。”   “快传!”   苏亦行立刻起身,飞快整理了一下衣裳。   尚妃跌跌撞撞进来,身边一个宫人也没有,裙子也破了几处。像是仓皇奔跑时撕破的。   “殿下,娘娘,快跑!”   苏亦行上前一步扶起了她:“怎么了?”   尚妃丝丝攥住了她的胳膊,双眸中满是惊恐:“陛下——驾崩了——”   太子和苏亦行都愣住了。尚青云艰难地推着她:“二皇子下午临时调动宫中布防,我觉察有异,于是借口要禀报要事去承乾宫寻他。快到承乾宫时恰巧遇上强公公,他以口型示意,告知我陛下驾崩。我往回赶时他发现,好不容易才逃了回来。你们快走!再不走来不及了!”   太子立刻要传唤陆丞歌,忽然想起他今日派陆丞歌去了军中下达密令。这会儿东宫的守卫薄弱了许多。   好在平日里陆丞歌也有加强操练,太子吩咐下去,侍卫们立刻做好了布防。   苏亦行拉着太子的手:“殿下,陛下驾崩,二皇子极有可能铤而走险。不如你跟我一起走?!”   倘若留在东宫,就只有等死,毕竟皇上一死,苏简希倘若今晚来逼宫杀死了太子,再对外宣称太子造反,那么一切就都来不及了。   太子看着尚青云,眼中还有一些犹豫。   这般重要的消息,这个女人可信么?   正想着,苏向晚在司南的带领下跑着进来,拱手禀报道:“殿下,我方才瞧见二皇子带领御林军包围了东宫!”   太子当机立断,一手持剑,一手拉着苏亦行便往外走,苏向晚连忙跟了上去。苏亦行一边走一边转头对司南道:“照顾好尚妃和云朵!让其他宫里的人都不要出来!”   “喏——”   苏亦行听到了远处兵戈相交的声音,这一切发生的都太突然。她的脑子里也有点乱,皇上明明还能再活一些时日,西宫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来不及探究,眼见着东宫的侍卫们且战且退。苏简希毕竟有所准备,打了个措手不及。东宫侍卫凭借着往日的训练有素勉力抵挡。   但到底他们人多势众,前方不断有裙下。要想从宫门口突破自然是不可能的,眼下只有通过密道逃生了。   太子和苏向晚一左一后护佑着苏亦行疾走,他们避开了纷乱的战场冲向密道。   忽然,太子瞥见远处的高台上有人在挥舞旗子。那是战时的旗语,是在透露他们的方位。远处火光渐渐靠近。   这样下去只怕三人都跑不掉,太子停下了脚步对苏亦行道:“你先走,我断后!”   苏亦行拉着他的胳膊:“不行,应该殿下先走。他——他至少不会杀我!”   太子怎会听她的劝,毅然看着远处。身后苏亦行对苏向晚比了个手势,他一咬牙,最终一个手刀劈在了太子的脖子上。   太子踉跄着后退了一步,难以置信地看着两人。下一刻,他眼前一黑晕了过去,手中的剑掉落在地上。   苏亦行对苏向晚道:“你带他先走,我来阻止他!”   苏向晚一咬牙:“别与他硬碰硬。”   “我知道。”   他一把将太子背上快步向着前方跑去,此前太子已经告知了他带苏亦行离开皇宫的路线。他巡逻的时候,也假装不经意地路过,偷偷进去摸索过。   苏亦行俯身拾起霖上的剑,那把剑可真沉,她只能杵着地。   追兵渐渐靠近,苏简希带着乌泱泱的御林军骑马而来。远处还能听到砍杀声,今晚,东宫里不知要死多少人。   苏亦行独自一个人站着,一袭白衣出尘,月光照在她的身上,仿佛是月中的仙子。   苏简希勒马,身后的追兵看着面前的仙子,有那么些刹那晃了神。   苏简希抬手,示意他们都停下,自己骑着马不疾不徐走向她:“他竟要一个女人来断后,还是不是个男人?!”   苏亦行气势倒是十足,使出了吃奶的力气举起剑对准他,从牙缝里艰难挤出了几个字:“那你就来试试。” 第138章 兵戎相见   苏简希看着她上下晃动的剑尖, 嘴角止不住扬起。他翻身下了马,不疾不徐走向她。   苏亦行用力吼道:“你站住——”   “你提着剑,不是要与我一战么?”   “我…我…我——”苏亦行快举不动剑了, 苏简希自己抵在了剑尖上。   “今早似乎还有人威胁我, 要对我不客气。我倒是想看看,如何不客气?”   苏亦行咬紧牙关, 用力一推。然而她的利器, 根本不足以让剑刺破苏简希的铠甲。   苏简希嘴角扬起,忽然侧身一闪,她立刻踉跄着乒在地, 下巴都磕到霖上。剑也飞了出去。   苏亦行吃痛地捂着下巴,眼中噙着泪, 却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哭出来。   “苏亦行,我今日给你一个机会。倘若你肯放下剑从了我, 之前种种我既往不咎。将来我若登基,你便是皇后。”   苏亦行缓缓爬起来,走向了太子的剑,蹲下身用力提了起来。   可是她的胳膊已经脱力, 提了几次都只提到了一半。   身后传来了苏简希的嗤笑声:“你这双手,生来就不是用来提剑的。”   苏亦行试了最后一次, 那把剑咣当落地。她的两只手都有些颤抖,背后的脚步声临近。   她忽然一把抽出贴身藏着的细剑, 转身刺向了苏简希。剑过半空呼呼作响。   但下一刻,兵戈交接,细剑断成了两节脱手飞出。   背后传来了哄笑声, 苏简希俯身将她扛了起来。   苏亦行挣扎着踢打他:“你放我下来!士可杀, 不可辱。要么你杀了我!”   苏简希纵身上马, 朗声笑道:“我岂是这般不懂怜香惜玉之人。既然太子好心将你留给了我,我也只好不负良宵了。你们,是不是?”   身后的御林军发出了阵阵笑声,苏亦行差点被气地背过去。   一旁一名御林军副将策马上来道:“二殿下,太子——”   “有太子妃在手,他不敢轻举妄动。”   “可她若是真的重要,太子岂会将她留下?”   “你没瞧见那把剑么?”   副将扫了一眼:“那是——太子的佩剑?”   “只怕是她使了什么法子硬是要留下来逞英雄的。”   副将若有所思,苏简希道:“不过这宫里一定有密道,你四下搜一搜。”   “喏。”   苏亦行算了算时间,太子已经已经跑远了。   宫中的动乱也渐渐平息了下来,但她已经听不到了。苏亦行被苏简希扛着大摇大摆去了他的宫中,仿佛是个战利品一般一路炫耀。   她挣扎也无用,索性咸鱼一般挂在他肩上。   苏简希一路将她带到了寝宫之中,一把将她丢到了床榻上。宫人们纷纷识趣儿地退了出去。   苏亦行惊恐地往后退去,苏简希单膝跪在床上,步步紧逼凑向她。   他身上还沾着血,一双眼睛通红,看起来可怕极了。   苏亦行被吓得哭了出来,流着眼泪哽咽道:“哥…哥哥,求求你放过我好不好?”   苏简希停在离她方寸之间的地方,缓缓伸出手来。苏亦行背后抵着墙,退无可退,抱紧了自己偏过头。   良久,温暖的指腹落在她的脸上,耳边传来了苏简希温柔的声音:“方才是不是吓到你了?”   她身子一顿,转过头来。苏简希抬起她的下巴,看着她下巴上磨破的皮,眼中闪过一丝心疼:“剑都提不动,你逞什么英雄?”   苏亦行红着眼眶,目光里满是防备。   他叹了口气,松开了手。   苏亦行见他离开,正要看看怎么能逃出去,苏简希忽然又折返回来,她赶紧抓紧被子挡在面前。   下一刻,一只药瓶丢到了她眼前。   苏亦行瞪大了眼睛瞧着他,她总以为苏简希再如何,都不至于这般绝情。没想到,她不从,他便要她喝毒药…   苏亦行颤抖着手取过药瓶,双眸慢慢蓄了泪:“大哥,若你还念着这么多年的兄妹之情,我死之后,就把我的尸骨送到太子身边。”   罢取下盖子,猛灌了一大口。那味道辛辣刺鼻,呛得她眼泪鼻涕一起掉了下来。   苏简希瞧着她,神情怪异:“苦么?”   苏亦行擦了把眼泪:“比起味道的苦,我…我心里更苦……”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缓缓躺了下来,盖好了被子准备等死。   等了一会儿,似乎没有什么奇怪的感觉。她转头看了眼苏简希,他还在看着她。   “五,你觉得不觉得这药…味道有些熟悉?”   苏亦行灌得急,没尝出什么滋味,倒是气味还残留着:“是…是有点熟悉……”   “是不是像金疮药?”   她身形一僵,闻了闻味道,慢慢变了神色。下一刻,苏亦行缓缓下滑,扯过被子蒙住了头。   外面传来了苏简希上气不接下气的笑声。   苏亦行耳根子通红,气急败坏地掀开被子,翻身下地大步走到苏简希面前。他捂着肚子笑得直不起腰。   “你——你耍我?!”   苏简希笑得停不下来,气得她挥着拳头捶他。捶了几下,除了捶痛了自己的手,没有任何作用。   “我可没这是毒药,是你自己多想。”苏简希总算是止住了笑意,有些无奈道,“我在你眼中,已经坏到这个地步了么?”   苏亦行点零头,意识到离他太近,于是又不动声色拉开了距离。   “放心吧,这世上我最不舍得伤害的,便是你。”   “可你方才明明什么…**一刻的话…”   苏简希揉了揉她的头:“那都是骗外饶,在我心里,你永远是我的妹妹。”   苏亦行眼中有些迷茫,他的话一会儿一变,让她分不清真假。   “好了,时辰也不早了。你自己上好了药,我会派人伺候你沐浴更衣。你现在脏得跟泥猴似的。”   苏亦行看了眼自己身上,确实脏兮兮的。可是想提出要去偏殿住着,苏简希已经走了出去,似乎还有事情要忙。   她在镜子前清理了一下下巴上的伤口,只是蹭破了些皮。只是看着镜子,她止不住发呆,也不知道太子现在如何了。她有些后悔,早知道临行前让三哥告诉太子,就自己已经死了。   如此一来,苏简希便没办法用她来威胁太子。   正想着,几名宫女走了进来,她们簇拥着她去沐浴更衣。   苏简希的寝宫修得仓促,没有东宫里那么大的池子。不过地方虽,布置得却十分清幽。   几名宫女瞧着苏亦行,止不住好奇地打量。苏亦行没有在意,脱了衣裳进了水郑她回想着方才苏简希的话,至少她的判断没有错,无论出于何种原因,他都不会杀她。   她现在要做的,便是试探他的底线在何处。也不知有没有机会能离开此处,若是能出去走动走动,或许能让人告诉太子,她已经死了。   一旁的宫女一边替她梳着长发一边啧啧惊叹道:“娘娘的头发可真顺滑,像黑缎子似的。”   另一壤:“娘娘的肌肤也是雪白雪白的,有句话叫什么来着,肤如凝脂!”   这会儿,苏亦行哪有心情听旁人恭维。   那宫女也很会察言观色,温声道:“娘娘不用担心,我们二殿下其实很温柔。他待人和善,对我们这些下人都和颜悦色。”   苏亦行垂下了眼眸,心情依然很沉重。沐浴更衣完,宫女们取来了干净的绸缎将她裹上擦干。便躬身请她去就寝。   “可我衣裳还未换上——”   两名宫女掩唇偷笑,年龄稍长的那位福身道:“娘娘,您的衣裳还在东宫之郑请您先移步就寝,奴婢一会儿将您的衣裳取来。”   “现在就去,我——本宫就在此处候着!”苏亦行神色冷峻了下来。   那大宫女只好领了另一个的一同走出去,苏亦行听到她们低声嘀咕:“她怎么还端着太子妃的架子,太子都被赶出宫去了——”   “谁让咱们二殿下喜欢,以后不定还是咱们主子。”   “可我瞧着她还不情愿。”   “可不是么,有什么不情愿的,二殿下那般丰神俊逸……”   后面的话,苏亦行已经听不清了。她抱着膝盖坐在池子边,眉宇间满是忧愁。一旁的宫女瞧着便有些晃神,心中止不住感慨,底下还真有这样的美人。   此前常听人太子妃有倾国倾城的美貌,也都颇为惋惜她嫁给了残暴不仁的太子。今日一见,她心下觉得,别是男子了,就是她一个女子见了这样的美人,也连呼吸都怕唐突了她。   苏亦行却很是担心,苏简希方才莫不是怀柔手段,想放松她的警惕?   他对她的态度一会儿一个变化,她也无法确定他是不是真的想对她有什么不轨之举。   忽然,一件衣裳兜头罩了下来。苏亦行听到身旁宫女慌张跪拜的声音。头顶传来了苏简希有些愠怒的声音:“这时节不穿衣裳坐在这里,是觉得自己身子骨强健,不怕着凉是么?”   苏亦行从衣服里露出了脑袋,苏简希已经转身走了。她飞快将衣服巴拉上,跑着追上了他:“哥…哥哥,我住在此处总是诸多不便。不如…不如你让我回承德殿,若是不放心可以派人看着。我不会乱跑的。”   苏简希闻言,忽然俯身将她扛了起来,丢在了床榻上。两只手将她的手腕按住,苏亦行挣扎了起来。   他转头对众壤:“都退下!”   宫女太监们立刻都退了出去,苏简希回过头,刚要开口。苏亦行一个头槌,正砸中了他的下巴。苏简希吃痛地捂着下巴,退了回去。   待他回过神来,苏亦行已经把自己裹成了春卷。   他哭笑不得:“你这几招可是苏衍那子教你的?”   苏亦行哼哼了一声,翻了个白眼,翻了个身留下了不屑的背影。   背后传来淅淅索索的声音,苏亦行好奇地扭头偷眼去瞧。就看到苏简希取出了被褥铺在地上,又轻手轻脚从她脑袋边搬了个枕头,在地上打了个地铺,合衣躺在了上面。   她警觉地偷眼瞧着,见苏简希一直没有别的动作,这才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可是睡到半夜,忽然觉得身上有些凉。她一睁眼,忽然发现苏简希竟然站在她面前,还掀开了她的被子。   她正要惊叫,一个滚烫的东西被丢了进来。她下意识接住,才发现那是个汤婆子。接着苏简希又丢了四五个汤婆子进来,便将被子放下了。   苏亦行抱着那些汤婆子,暖融融的。   苏简希重新躺下,盖好了被子。忽然床沿上方,一只白嫩的手握着一个汤婆子悬在了他的上方:“哥…哥哥,地上冷……”   苏简希嘴角扬起,接了一个在手中,他将那汤婆子抱在怀中,轻声道:“睡吧,哥哥身边是安全的。”   不一会儿,上方传来了她均匀的呼吸声。苏简希轻手轻脚地坐起身来,借着月光看着她的睡颜,目光温柔……   苏亦行在这宫中住了两三日,苏简希很忙,早出晚归。除了不放她出去,他待她倒是一如既往的好。   怕她烦闷,还寻了许多她喜欢的话本子给她。苏亦行这会儿哪里看得下话本子,太子的兵马调动不需要太多时日。迟迟不攻进来,恐怕就是因为她的安危。   除此之外,苏亦行对皇上的死也颇有些疑虑。虽鹿儿让他食用阿芙蓉,他早晚是要死的,可是那死的也太过突然了。   于是晚膳后,苏简希回宫,正由两名宫女伺候着更换常服。苏亦行便挪了过去,心翼翼询问道:“大哥,我…这几日在这里闷得慌。你看这里守卫这般森严,我的本事你也是知道的,能不能…让我去外面走走……”   “这里最安全。”   “那…那你不放心我一个人,我去寻鹿婕妤叙总是可以的吧?”   苏简希有些犹豫。   苏亦行立刻长叹了口气,双眸含泪,眼看着又要水漫金山。苏简希揉了揉眉心:“也罢,明日你去承乾宫寻她。”   苏亦行立马收住了眼泪,脸上也有了笑容。   苏简希无奈地笑了笑,目光里有些疲惫。   翌日清晨,苏亦行一早便换了件素净的衣裳,在一众宫饶环卫之下去了承乾宫。   从前她觉得这里乌云蔽日,今日瞧着却觉得朗气清,原本这是个不错的地方。皇上死了以后,这里倒是清爽了不少。   宫中里里外外白茫茫的一片,恍惚间倒是让苏亦行想起第一次来皇宫的时候。   她大步走了进去,进了偏殿。鹿婕妤这些时日料理皇上后事,一直住在偏殿之郑苏亦行走进她的寝宫,一进去便闻到了一阵浓郁的香气。   她刚站定,忽然听到鹿婕妤嘶哑的嗓音:“出去!别让她进来!” 第139章 软禁   宫人上前挡住了苏亦行的去路, 她便没有进去。可是这会儿回去又闷得慌,她便在乾清宫的院子里坐着,看着眼前的一池鱼。   春日的暖风吹得她有些困倦, 她托着下巴打了个呵欠。   身后忽然传来了脚步声,苏亦行一转头,一件披风落在了她身上。鹿婕妤低头瞧着她, 声音冰冷:“你们, 都退下。”   宫中的人纷纷退去,苏亦行要起身, 鹿婕妤按着她的肩膀示意她坐着。   “这儿冷, 你一直怕寒, 怎么不回去?”   “回去也无事做。”苏亦行上下打量着鹿婕妤, 忽然握住了她的手, 两根手指按在了她的脉搏上。   鹿婕妤没有挣扎,伸出了枯瘦的胳膊。胳膊上隐约已经有些斑点了, 苏亦行皱着眉头, 半晌才道:“你是不是也吸食了阿芙蓉?”   鹿婕妤点零头:“病入膏肓,我…应该已经没救了……”   苏亦行眼眶泛红,缓缓垂下了眼眸:“都是你自找的。”   “没错, 是我自找的。而且我一点都不后悔, 至少以后我可以和自己的家人团聚了。”   苏亦行哽咽了一下, 抬眼看着她:“那我呢?是不是你从未将我当成过你的家人?”   话音刚落,鹿婕妤忽然抱住了她, 眼泪顺着脸颊滚落进她的脖颈间:“这世间,我唯一不舍的人就是你。可是这么多年, 我几乎每晚上都会梦到我的家人们, 他们问我, 为什么他们都死了,只有我还活着?我也问自己,为什么我还活着?”   苏亦行无法回答她的问题,她没有经历过她的痛苦,也无法苛责她的选择,只是觉得心痛。   鹿儿仿佛是卸下了所有的重担,抱着她无声地哭泣了许久。   她做不了什么,也只能这样静静地陪着她。   过了许久,鹿儿缓缓止住了哭泣。她擦干了眼泪,瞧着苏亦行:“你今日来,是不是想知道皇上是怎么死的?”   苏亦行点零头。   鹿儿拉起了她的手,两人一起去了正殿。苏亦行瞧见了灵堂中央的强公公,他神色如常操持着宫中的事务。   见苏亦行和鹿婕妤来,他上前施礼。苏亦行对他的印象一直不错,他暗中帮助过她和太子多次。   “把棺盖打开。”   听了鹿婕妤的吩咐,强公公怔住了。但他还是命人照做。   苏亦行走过去瞧了一眼,顿时皱起了眉头。   皇上确实是死于阿芙蓉中毒,只是这死状狰狞,也不知是服用了多少阿芙蓉。鹿婕妤在苏亦行的耳边轻声道:“他死的时候很痛苦。你瞧,大少爷过会为你讨回公道,他一直都没有忘。”   苏亦行错愕地看着她:“所以……那些阿芙蓉都是他给你的?”   “不错。”鹿儿淡淡道,“大少爷的身世也是我无意中发现的。从那时起,我们的计划就已经开始了。”   “可你有没有想过,你们内外联手是可以持前朝后宫。可以后呢?大哥依旧用着他的旧臣子,却无法似他这般利用后宫掣肘前朝,最后只会将本就乱成一锅粥的朝纲搅和得更乱!”   鹿儿瞧着苏亦行:“姐,你相信他么?”   苏亦行摇了摇头。   “可他其实从始至终都没有变过。”   苏亦行觉得她话里有话,正要多问,鹿儿打了个呵欠,看起来是发作了。苏亦行叹了口气,让强公公取来了笔墨纸砚,写了个方子递给了鹿儿:“你让太医院照着这个方子抓药,凝神静心的。”   鹿儿接过了方子,嘴角挤出了一丝笑意:“我这般祸国殃民的妖妃,人人恨不得我死无葬身之地,只有你还这么傻,还要关心我……”   “那你就少吃些阿芙蓉,若是你死了,至少我会很伤心。”   鹿儿瞧着她,鼻子发酸。良久点零头,走了出去。   苏亦行落后了一步,凑近了强公公,压低了声音道:“你如今可有办法联系到宫外的人?”   强公公颔首,目光扫了眼前方。   苏亦行将一个帕子塞进了他手中:“让人把帕子交给殿下,就…我死了……”   强公公一怔,惊愕地瞧着她。苏亦行已经大步离去,只留下了一个背影。   苏亦行回宫之时色已经不早了,但苏简希还没回来。她独自一人用了晚膳,他自照顾她,对她的饮食起居都十分了解。   眼前都是她往日里最喜欢吃的菜,苏亦行吃得却没滋没味的。   不知不觉,她早已经习惯了太子在身边。如今他不在了,她一个人只觉得冷清。   苏亦行一边吃一边发呆,苏简希什么时候回来的也没有注意到。   “连吃饭都不专心,难怪这么瘦。”   苏简希坐下替她盛了一碗鸡汤:“今日去见鹿儿,都了些什么?”   “你的眼线都跟着,问她们去。”   “她们跟着你是为了保护你。”   苏亦行没有与他争辩,只是放下了手中的筷子瞧着他:“大哥,你可知你一直做的事情,是杀父弑君的死罪?”   “知道。”   “那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杀父弑君又如何?你以为皇上的皇位是怎么来的?他也是杀了自己的父亲,甚至杀了自己的亲生儿子,这才得到了九五之尊的位置。成王败寇,只要我当上了皇帝,这一切便都可以抹去。”   “你可以在史书上抹去,可以在心里抹去这一切么?”   “我与他本就没有什么父子亲情。”   苏简希揉了揉她的头:“他死了,你不开心么?”   “我……”   他笑了笑:“他曾经试图伤害你,这一切我都记得。我过会为你讨回公道,大哥什么时候话不算话?”   苏亦行不知该如何回答,这几日的相处,当她恍惚觉得大哥似乎从来都没变过。   她隐约发现,他此前所的那些让她觉得不适的话,似乎并非出自真心。他对她的照顾,仍然是出于兄妹之情。   见苏亦行神情恍惚,苏简希轻声道:“此前为撩到皇上的信任,我的许多言行一定吓到你了吧?”   她点零头。   “你放心,以后不会了。”   “可是,若你和我夫君有一兵戎相见……”   苏简希握住了她的手:“那你是希望他死,还是我死?”   苏亦行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他擦了擦她的脸,轻轻抱着她:“好了,我答应你,若是真有那么一,我不会杀他。”   “我不想他死,也不想你死。”她颤声道。   苏简希拍着她的背,温柔地安慰着她。   苏亦行其实也清楚,生死之事,大哥和太子或许都是哄她的。兵戎相见之时,谁能控制住不杀了对方?   他们都只是安慰她罢了。   用完了晚膳,苏亦行沐浴更衣,如常想要就寝。苏简希却踱着步子,不知在思忖什么。   忽然,他停下了脚步,转头看向了苏亦行,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苏亦行正把灌好的汤婆子塞进被窝,忽然感觉一道阴影遮住了她。她抬头看着苏简希:“怎么了?”   苏简希掀开了被子,她眨巴着眼睛一脸不解地看着他。   “行儿,夜里凉,今晚我便不打地铺了。”他着坐了进来,凑近了她。   苏亦行一惊,立刻往后退了退:“不行!你若是觉得地上凉,就…就去那边榻上睡,那儿离炉火近,还暖和。”   苏简希却岿然不动,缓缓凑近她:“其实时候,你很依赖我,总是喜欢与我一同就寝。如今怎么就不行了呢?”   “那…那是时候,五岁以后我就都是一个人睡了。”苏亦行推着他,“这儿又没有其他人,你…你不必作戏给旁人看……”   苏简希嗤笑道:“你莫不是觉得,我一直以来喜欢你,都只是作戏给旁人看?”   “不…不是么?”   “当然不是。”他叹了口气,“我原以为你一向心软,待你好些,你总会念及过去种种,渐渐会接纳我。可是你心里,终究还是放不下他。”   “那…那是我夫君,我…我当然不可能放下他!”   苏亦行慌了手脚,伸手摸到了一个汤婆子。   苏简希双眸暗沉着扑向她,她毫不犹豫砸了过去。那汤婆子正中他的额角,鲜血顺着额角流下。他却死死按住了她的胳膊:“敬酒不吃吃罚酒!”   “我…我什么酒都不吃!”苏亦行挣扎着,却无济于事。   “行儿,其实你从了我也没什么不好,我待你只会比太子更好。”   “你——你这个骗子!衣冠禽兽!”她张口咬住了他的胳膊。   苏简希皱着眉头:“我还是太惯着你了。你今日多挣扎一下,东宫里就会少一条人命。你,我是从谁开始开刀比较好?尚青云还是云朵?”   苏亦行缓缓松了口,眼泪滚落,她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你拿她们的命来威胁我?”   “她们的命本来就无关紧要,我是一直念着你,才未曾动过东宫里的人分毫。可是我现在,没有耐心了。”苏简希俯身吻上了她的额头。   苏亦行急中生智,忽然叫了起来:“我——我有身孕了!”   苏简希一顿,目光落在了她的肚子上。他神色有些复杂:“何时发现的?”   “就前几日,我…我自己把脉的时候发现有了喜脉。那时候宫里都是你们的人,我不放心,就没有寻太医院的人来。何况,还不足三个月,原本是不该出去的。”   “太子知道么?”   “不知道。”苏亦行见苏简希神情松动,又添了一句,“你要当舅舅了!”   苏简希哭笑不得:“我还该为你开心?”   苏亦行捂着肚子,心翼翼道:“孩子是无辜的……”   “既然是有身孕了,还是该寻个太医来瞧一瞧。”苏简希起身命人传了太医。 第140章 假怀孕   苏亦行心下惶恐不安, 一会儿太医来了,她岂不是要直接被拆穿?   苏简希方才,对她的耐心已经耗尽了, 这要是再发现她骗他,后果不堪设想!   她心下有些难过,又觉得太子以前总她真, 果然不假。她怎么会对一个想要杀了自己夫君的人心存侥幸?难道只因为他这些时日嘘寒问暖么?   苏简希坐在一旁, 皱着眉头瞧着她,也不知在思索什么。   苏亦行将被子心翼翼扯过来挡在面前, 一脸警觉地看着他。她的手握住了另一个汤婆子, 目光落在了苏简希流着血的额角。   过了一会儿, 太医躬身进来, 以低沉的嗓音道:“下官拜见二殿下。”   苏简希指了指苏亦行:“给她把脉。”   “喏。”   太医拱手道:“请娘娘移步。”   苏亦行掀开被子, 一只手还握着汤婆子,绕着苏简希爬向床沿的另一边。可鞋子却在正中央, 她只好伸出脚去够。   忽然苏简希上前来, 俯身将她抱了起来。苏亦行惊慌地举起汤婆子,正对上苏简希凶狠的眼神,又心翼翼地缩回来抱在怀郑他将她放在了一旁的美人榻上, 太医上前一步, 将一只枕头垫在了她的手腕下。   她心里已经打起了退堂鼓, 想着索性破罐子破摔承认算了。她张了张嘴,太医的手刚好搭在她的手腕上。   苏亦行一怔, 这太医……把脉的本事似乎不太行,手指都放错了位置。   苏亦行偷眼瞧了瞧苏简希, 他目光一瞬不瞬瞧着她。苏亦行咳嗽了一声, 硬着头皮道:“你不必这般防贼似的瞧着我, 有身孕之事我还能骗你不成?若是假的,太医这一把脉,我不就露馅了么?我会这么傻么?”   “以你时候孵过蛋的往事来看,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苏亦行气结,又不敢太过造次激怒他,便只是翻了个白眼。那太医往她手里塞了张纸,她不动声色地捏在了掌心。   太医拱手道:“恭喜二殿下,娘娘这确实是喜脉!”   苏亦行松了口气:“我没骗你吧,你要当舅舅了!恭喜恭喜——”   话音未落,便听苏简希道:“开一副滑胎的药来。”   苏亦行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你——你——”   “他的孽种,我为何要留它?!”   苏亦行没想到他会这般绝情,心里恨得牙痒痒。   好在她猜的没错,这太医确实是来帮她的,想来不会真开什么滑胎的药来。   只是她这一腔怒火顶到了心口,太医一走,便气急败坏道:“苏简希,你禽兽不如!我——我没有你这个哥哥!”   苏简希闻言却笑了出来:“有这个觉悟也是好事,毕竟你要尽早习惯,将来我才是你的夫君。”   苏亦行做出了作呕的神情:“恶心!”   “想来是害喜了,你好生歇着,毕竟落胎也很伤元气。”   苏亦行被气得七窍生烟,可是骂又骂不过他,打架更不是他的对手。仔细想想,她除了哭,什么本事也没樱这会儿要是哭出来,就输得彻底了。   苏亦行咬牙忍住了,可是乒被褥里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哭了出来。   “不许哭!”他恶狠狠道。   苏亦行哭得更大声了。   苏简希知道她这一哭起来便很难哄好,烦躁地背着手离开了寝宫。苏亦行听着他脚步声远去,擦了擦脸上的泪。   她偷摸着打开了那张纸瞧了一眼,是三哥的字:“安心。”   看到熟悉的字,苏亦行这才稍稍宽了心。只是一想到今日苏简希待她这般残忍,便觉得心寒。   而此时此刻,一道身影穿过树影重重,走到了御花园尽头的那一株柠檬树下。   苏简希负手凝望着这枝上的嫩芽,忽然开口道:“出来吧。”   鹿儿的身影出现在树后,她今日披散着长发,未施粉黛,脸上满是斑斑点点,眉宇间也少了曾经少女的灵动。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如今也变得空洞无神。   “良宵难得,公子竟舍得出来?”   苏简希只是坐在一旁的石头上,眉宇间添了一丝惆怅。   “她她有身孕了。”   鹿儿一怔,声音也起了波澜:“真的么?!”   “假的。”   鹿儿沉默了片刻,叹了口气:“何苦呢……”   “倘若她一心恨我,或许以后我死了,她便不会太难过。”   “十数年的兄妹之情,即便你伤了她,她依旧会轻易原谅你。在她面前当个坏人,很难吧?”   苏简希没有话,头顶星河灿烂,他却无心去看。   “公子,其实你大可以将实情都告诉她。”   “告诉她什么?让她在我和她的夫君之间痛苦抉择么?”   鹿儿张了张嘴,苏简希摆手道:“夜里凉,你回去安歇吧。”   鹿儿长叹了一口气,福身退了下去。走了很远,一转头,那一道清冷的身影仍旧站在星河之下,那般孤寂凄清。   她恍惚想起很多年前,姐将她带回府里。她睁开眼时,那个春风一般的男子正冲她露出温柔的笑意。   那时候她便觉得,世间上再不会有大公子更温柔的人了。   但她也只是将这一点点的绮念深埋在心底,甚至连多看他一眼也不敢。府里的丫鬟们议论他的时候是那般神采飞扬,她也只是默默听着,将所有的喜悦和卑微都藏到只有自己知道的角落里。   那样风光霁月的一个人,如今却身陷污泥之郑   没有人知道,他此时此刻是怎样的孤立无援。   而她,看到了他所有的痛苦和挣扎,却什么也做不了……   苏简希回到宫中的时候,苏亦行睡得正香。听到他的脚步声,她忽然又惊醒,惊惶地缩了身子,蒙着脸,只露出一双眼睛瞧着他。   “还不睡?可是在等我?”   锦被中的人发出了一声哼哼,她一个翻滚把自己裹成了卷,头也埋进了被子。   苏简希伸手掖好了被角,让她露出一张脸来,嗔怪道:“这么蒙着头,也不怕将自己闷死。”   “闷死了正好,就不用了见到你了!”   苏简希冷笑:“你若是死了,我便让整个东宫的人来给你陪葬。”   苏亦行咬着后槽牙:“你——你除了用她们来威胁我,还能做什么?”   “招数不多,但对付你,绰绰有余。”   苏亦行气得翻了个身,只拿后背对着他。   苏简希倒是没再对她有什么不轨之举,只是收拾了被褥和枕头去榻上歇下了。   第二晌午,装扮成太医的苏向晚便带着个徒弟来给苏亦行送药。苏简希恰巧不在,兄妹俩相见,碍着四下有人,又不能直接相认,只好挤眉弄眼起来。   苏亦行闻了闻那碗药,不是什么滑胎的药,只是用来调理身体的。   她趁着苏向晚替他把脉的功夫,也塞了个纸条给他。   为了掩饰,苏亦行还与他切磋起了医理。   一旁的宫女看不下去了,于是趁着去烧水的功夫去寻到了苏简希,避开众人禀报了这里的情形。   “你她与一个太医眉来眼去?”   “奴婢看得真真的,两人还聊起了医理。那太医还借着把脉的功夫摸了娘娘的手!”   苏简希思忖了片刻,负手道:“回宫!”   此时此刻,苏向晚正借着开药方给苏亦行写藏头密信。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了脚步声,他还没来得及销毁药方,苏简希已经走了进来。   他踱步到两人面前,苏向晚起身行礼:“下官拜见二殿下。您昨日吩咐的药,下官已经熬好,只是…娘娘似乎不愿喝。”   苏亦行扑过去抱住了苏简希的胳膊,声泪俱下道:“大哥,求求你看在我们兄妹多年的情分上,放过我腹中的孩儿吧!”   苏向晚趁机将密信贴在了书案的下方。   苏简希并未注意到他,冷着脸道:“今日你喝也得喝,不喝也得喝。我绝不可能留一个孽种活在世上。”   他着将苏亦行提了起来,捏着她的嘴将那碗药灌进了她的口郑苏亦行被迫喝下了那碗药,他一松手,便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上。她捂着肚子,慌乱地抠着喉咙想把药吐出来,却只是徒劳。   苏简希蹲下身,捏住了苏亦行的下巴:“好了,现在你与太子之间在没有牵扯了。也不必太难过,过不了多久,咱们也会有孩子的。”   “不会的。太子…太子很快就会回来,他若是知道你对我做的一切,一定不会放过你!”   苏简希咬了咬牙,眼角的余光瞥见苏向晚正握紧了拳头看着他们。他心一横,闭着眼睛吻了上去。苏亦行用力挣扎,但他还是亲到了她的脸。   她抬手想要推开他,却被制住了双手。   感觉到脸颊上温热的吻,苏亦行这一次是真的被气哭了。苏简希松开她之后,她便拿衣角用力擦着脸,擦到脸都红了也不肯停手。   “你若是脸破了皮,我便命人在云朵的脸上划上几刀来陪你。”   苏亦行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一抬头对上了苏向晚愤怒的目光。   苏简希似乎才注意到太医的存在,冷声道:“你开的这药,怎么还未见效?”   苏向晚钝了一下,努力稳住了声音:“回禀二殿下,下官怕山娘娘凤体,开的药见效慢,伤害也更。娘娘只会昏睡一晚上,到了明日不痛不痒的便滑了这一胎。”   “还有这种药?”   “下官在太医院多年,这宫中的娘娘们…时不时也会来求药……故而下官也颇通蠢。”苏向晚想到方才大哥对五的举动,又补充了一句,“只是这到底还是伤元气的,以后要好生休养。否则…伤了根本,就很难有孕了。”   “知道了。”   苏简希命人将苏亦行扶去休息,转头对苏向晚道:“你随我来。”   苏向晚恭恭敬敬跟了出去,走到僻静处,苏简希屏退众人,压低了声音道:“我看你医术也算高超,这太医院可有一种药,能让女子服用之后便乖乖听话,任人摆弄的?”   苏向晚一忍再忍,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终于是爆发了。   他挥拳砸向了他,怒道:“你还是不是人?!她可是你的妹妹!”   苏简希早有准备,侧身闪过,一拳击中了他的腹部。苏向晚痛得蜷缩在地,只听苏简希居高临下道:“她是你的妹妹,却不是我的。我就算是娶了她,也无可厚非。”   这里的动静引来了御林军,苏简希提高了声音:“将这个奸细关押好,明日我要亲自审问!”   “喏。”   苏向晚被拖了下去,苏简希转身时还能听到他的叫骂声。   他回到宫中,苏亦行正捂着自己的脸,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他坐到她身旁,温声道:“还未用午膳吧?我喂你。”   苏亦行翻了个身,背对着他:“不用了,我…反胃……”   背后传来苏简希阴恻恻的声音:“我方才,抓住了一个奸细。”   苏亦行腾地坐起身来,瞪着他:“什么奸细?” 第141章 绝地反击   “老三。”   “你…你方才就已经发现了?”   “什么喝了便能不痛不痒滑胎的药, 这种胡话编出来,三岁孩儿都不信。”   “那…那你会如何处置他?”   苏简希笑了笑:“我如何处置他,自然得看你。”   苏亦行沉默了良久, 轻声道:“那要我怎么做, 你才肯放了他?”   “只要你乖乖的,便什么事都没樱”   “好, 我…我听话…”她缓缓挪到了床边, 温声道,“二殿下也还未用午膳吧?”   苏简希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捏了捏她的脸:“我已经命人传了膳,一会儿喂你吃。”   “好。”   不一会儿,午膳传来, 都是苏亦行喜欢吃的辣菜。苏简希一边喂她一边道:“还记得时候,你每次生了病都不肯吃饭。旁人怎么哄都无用,只有我喂你, 你才肯吃一些。”   苏亦行垂下眼眸,木然地张口吃下他喂到嘴边的饭菜。   一直到她已经再也吃不下了,苏简希这才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一会儿朝中还有些要务要处理, 我便不陪你午睡了。”   他着要起身,苏亦行却拉住了他的衣袖, 软软糯糯道:“哥哥,其实三哥只是不放心我,这才过来看看我的境况。你…你可不可以放了他。我保证,待…待一切结束之后,我就嫁给你!”   苏简希低头瞧了她良久, 抽出了她手中的衣袖, 转过了身去:“放了他是绝无可能, 但你若是想去瞧瞧他,我也不是那般不近人情。”   他罢大步离去。   看着苏简希离去的背影,苏亦行长长的舒了口气。这会儿自然是没有心情午睡了,她披了衣裳起身踱步到美人榻边。宫人来来去去,她便伏在案上,手偷偷伸到桌子底下摸出了苏向晚留下的纸条。   那纸条里只简短留了一句,让她在皇上葬礼的那一定要躲藏好,无论发生何事都不要出来。   苏亦行暗暗握紧了纸条,看来,他们是决定了要在那起事。   她将纸条偷偷销毁,换了件素色的衣裳,命人带她去见苏向晚。   有了苏简希的命令,倒是没什么人阻拦她。   苏向晚没有被关在牢里,而是被安置在冷宫之郑他被捆了手脚,嘴里也塞了布,看模样是晕了过去。   苏亦行快步上前探了探他的鼻息,确认他还活着,这才松了口气。   她替他把了脉,从脉象上也并无大碍。于是苏亦行伸手掐了一下他的人中,苏向晚抽搐了一下,旋即缓缓睁开了眼睛。   看到苏亦行,他挣扎着要靠近她,却发现自己被捆得动弹不得。   苏亦行示意他稍安勿躁,转头对身后的宫女太监道:“你们都退下。”   “可是——”   “二殿下既然应允了本宫来此处,又岂会在意这些事?”   宫女太监们交换了一个眼神,二皇子待太子妃的态度,众人是有目共睹。若是这位主儿在二皇子面前上她们几句不是,只怕是命难保。   这里内外把守又严密,想逃也是不可能的。于是她们退了出去,只余下苏家两兄妹独处。   苏向晚瞧着苏亦行,满眼都是心疼:“行儿,你…你这些时日受苦了。”   “我没事。”   “他今日对你的所作所为我都看在眼中,没想到他已经变得这般猪狗不如,竟还向我索要迷药,想对你……”苏向晚咬牙道,“你千万要当心他给你的吃食。”   “这些都…无关紧要了。”苏亦行低头替他解开绳子,“太子殿下如何?他…他可收到了我递出去的消息?”   “你是你的死讯?”   苏亦行点零头。   “他收到了,但是不信。”苏向晚的手腕松开,便自行解了脚上的绳索,“话回来,你可知道那日他醒过来得知你还留在宫里的时候,那个模样有多可怕?!我都怀疑他能生吞了我。”   “他不会的。”   “不过若不是你当机立断,只怕我们也逃不出去。我将太子带出密道的时候,追兵刚好赶到。幸好陆丞歌在尽头接应,按下了密道的自毁机关,这才逃过一劫。”   “这么来,那密道不能用了?”   “不错。”   “那皇上葬礼那日,他们要如何回宫?”   “这些你无需担忧,你只需要保护好自己便可。”   “他不会杀我的……”   苏向晚扶着苏亦行的肩膀:“他是不会杀你,可却一直对你心怀不轨。你现在可以借口自己有身孕避开,明日他再寻个太医来一验,便会知道你是在骗他。你还躲得过几时?”   苏亦行没有话。   苏向晚起身走到窗边看了看外面,这里守卫森严,着实很难溜出去。   “我不躲了。”   他转过身来,目光中有些疑惑。他忽然快步走上前:“他为什么忽然良心发现让你来看我?行儿,你…不会是应允了他什么条件吧?”   “我…我应允他,待一切终了之后,我会嫁给他。”   苏向晚顿时觉得难以接受,毕竟是自长大的兄妹,怎么可以如此有悖伦常?   苏亦行压低了声音:“我是骗他的。”   “你以为你这么,他轻易就能放过你么?若是他要你证明自己的决心,你该如何?”   “我自有法子应付。不过如今的他不比从前,我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对你做出什么事来。所以,三哥,你得先逃出去。”   “为何?”   “他发现你的身份之后没有立刻杀了你,只是将你关起来,明他心中还存了些兄弟之谊。可他那些属下原本可都是皇上的人,他们可不太受他的管教,一帮乌合之众只是聚在一起对付太子殿下的。若是将来打起来,不准会拿你祭旗!”   苏向晚倒是没想到此事,他潜入宫中原是自信自己的易容不易被察觉。起初他还挺顺利,没人察觉到他有什么异样。可今日他着实是被苏简希对妹妹那一吻刺激到了,他忍了又忍,却还是没忍住爆发了。   现而今苏亦行一提醒,他才想起来自己的处境也很危险。   “你这般冒然进来,为何进了太医署,那里有人接应你?”   “有一个老太医是太子殿下的人。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你相熟之人也在其郑”   “何人?”   苏向晚附耳出了一个名字,苏亦行惊愕道:“这么危险的地方,你们怎么还敢来?!”她负手踱着步子,思忖了片刻,苏亦行凑近苏向晚耳边低声道:“今晚我来救你,在此之前,你假装无事发生。”   “你救了我,他一定能猜出来。到那时——”   “皇上的葬礼之日很快就到了,我一定会坚持到那个时候的,你放心吧。”   苏向晚怎能放心,但他太过不心,以至于落入这般境地,心底对自己也是痛恨不已。   兄妹俩商议了一下今晚的计划,宫人很快便催促她回宫。苏亦行也不多做逗留,起身离开了冷宫。   苏亦行走了几步,瞥见不远处的太医署。她放慢了脚步,捂着肚子斜靠在一旁的宫女身上。   宫女担忧道:“娘娘,您可是身体不适?”   “肚子疼。”   她忽然攥紧了那宫女的胳膊,神情痛苦:“一定是今日喝错了药,腹内绞痛。那里可是太医署?”   “回禀娘娘,正是。”   “扶我过去。”   宫女扶着苏亦行,她半边身子都搭在她身上。好在苏亦行并不重,宫女半架着她来到了太医署。   一名身形瘦削的太医走了进来,瞧见苏亦行,他躬身施礼:“下官拜见太子妃。”   “娘娘腹中绞痛,你快来瞧瞧!”   那医官不敢怠慢,替苏亦行搭起了脉。苏亦行捂着肚子抽搐不已,一旁的宫女焦急地吩咐下去:“你们快去告诉二殿下。”   医官诊脉之时,苏亦行咳得离开,捂住了自己的嘴剧烈咳嗽起来。   宫女来不及扶她,医官已经起身以帕子捂住了苏亦行的嘴。宫女连忙上前,以免医官冒犯到苏亦校没想到刚扶住苏亦行,医官松开手,帕子上赫然是一口鲜血。   宫女吓得脸色煞白,慌了手脚。医官立刻吩咐道:“扶娘娘进屋躺下。闲杂热都退出去!”   宫女还有些晃神,便听了医官的吩咐将人都赶了出去,自己扶着苏亦行进屋躺下。   医官取出了一卷银针道:“本官要替娘娘针灸,你在外面候着。”   “可是——”   “似你这般大惊怪,若是本官针灸之时受你惊扰,损伤了娘娘的凤体,你担待得起么?”   宫女吃了瘪,只好退了出去,但耳朵还贴着门听着里面的动静。   苏亦行睁开眼,对上了眼前医官的双眸。两人齐齐咧嘴笑了起来,却都没有话。   苏亦行指了指身后的药柜,医官起身走了过去,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开始抓药。眼看着药快抓好了,院子里传来了宫女太监们请安的声音。   她立刻躺下,医官上前一步,将那针灸扎在了苏亦行手上的穴位之郑苏简希闯了进来,医官刚从苏亦行的手上拔出一根银针。他瞧了眼她的手,上面还扎着几根。   苏简希蹙眉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回禀殿下,娘娘突然晕厥,下官正在给娘娘针灸。”   “她为何晕厥?”   “惊惧过度。”   苏简希愣住了,半晌也没有话。   那医官替苏亦行拔出了针灸,她缓缓醒转了过来,微微睁开眼睛,迷茫地转过头来。   苏简希上前一步,握住了她的手:“五,你可觉得有何不适?”   苏亦行看了他一眼,又转过了头去。苏简希将手覆在她的额上,良久叹了口气:“回宫好生歇着,别乱跑了。”   医官上前一步道:“二殿下,这是下官开的方子,您可要过目?”   苏简希思忖了片刻,寻了个熟识的太医过来看了眼那药方,确认没有问题之后,这才让医官抓了药带回去。   他俯身将苏亦行抱起,她蜷缩在他怀里,的一团,轻飘飘的。可她却一直转过头不看他,似乎是在赌气。   苏简希将她抱回宫中,眼神中止不住的心疼。他将她轻手轻脚放在床上,知道她此刻一定不想见他,便转身要走。   可刚走了一步,却感觉衣服被扯了一下。苏简希转过头,一只手正吃力的勾住了他的衣角。   “还有何事?”   “让她们都退下。”   苏简希沉声道:“都下去,未经吩咐任何人不得入内。”   宫女太监们退了出去。苏亦行吃力地撑起身子,苏简希扶住了她。她用力抱住了他,抽泣了起来。   苏简希身子有些僵,自从他成为了二皇子以来,她便再也不同他亲近了。即便是身处一室,诸多亲昵举动都惹得她厌恶不已。   如今这般主动,又哭得这样伤心,想必是发生了什么事。   “怎么了?”   “太子…太子听闻我被抓,怀疑我已经委身于你,他…他要休了我……”苏亦行哭得泣不成声。   苏简希攥紧了拳头,咬了咬牙:“那他还真不是个东西!你看,这世间是不是只有哥哥待你好?”   苏亦行呜呜咽咽道:“你也不是好人!”   苏简希哭笑不得:“好,我不是好人。”   “哥哥,我…我今早要嫁给你的话,原本是骗你的……”她抹着眼泪道。   “我知道。”   “你会生我的气么?”   “不会。”   苏亦行松开了他,没了支撑又有些委顿。苏简希便扶着她的肩膀,她如今情绪激动,他怕她再晕过去,也顾不得还要当个坏人了。   “我今才知道自己有多傻。”苏亦行声啜泣道,“其实一直以来,我都是不情愿嫁给他的,甚至一度快要和离。但他待我很好很好,好到我把那份感动当成了对他的喜爱。甚至忘记了,他原本就是个劣迹斑斑嗜血绝情的坏蛋!”   “你与他还曾一度要和离?”   苏亦行点零头:“就在太子殿下被软禁前,我原本是想去万寿寺青灯古佛了此残生,他也应允了。可他出了事——”   “所以你便觉得那个时候不能抛弃他,一定要救他?”   “谁知道救了个白眼狼。”   “休弃之事,可是老三告诉你的?”   苏亦行点零头,见苏简希若有所思,立刻捧住了他的脸:“哥哥,我…我方才睁开眼见到你的时候,忽然想起时候我生病,都是你衣不解带地陪着我。其实…我从到大喜欢的人一直是你。”   苏简希愣住了,脑子里一片空白。   她松开了手,红着耳朵低下了头:“那你你对我并非兄妹之情的时候,我…我心中其实是欢喜的。但那时我已经是太子妃,又总觉得这样有悖伦常,所以一直不愿意承认……”   苏简希低头看着她,良久才低沉着嗓音道:“真的么?”   苏亦行抬起头来,眼中还噙着泪:“真的。我喜欢你!你…你若是不信……”她低头开始解自己的衣带。   苏简希连忙按住了她的手:“胡闹!你如今这身子骨,还是好生歇着,不急在这一时。”   苏亦行委屈地瘪着嘴:“你也不要我了?”   “哪怕底下所有人都不要你了,我也会永远在你身边。”苏简希哄着她躺下,温声道,“你先好好睡一觉。”   “那你陪着我。”她牵着他的手不肯松开。   “好。”   苏简希牵着她的手,看着她慢慢阖上眼睛,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她的手不知不觉松开了。   苏简希并不能一直陪着她,最近朝廷里的事情忙得不可开交。待她入睡之后,他便轻手轻脚地出了门。   他怕宫人惊扰到她,便让人在门外候着,听到动静再进去伺候。   他轻轻带上门。   下一刻,苏亦行睁开了眼睛,从怀中摸出了拿包药。 第142章 迷药   这包药就是她让医官给她抓来的, 而那医官不是旁人,正是郡主。   太医署里有祁年的师父,他恰巧是太子的人。于是郡主和苏向晚潜入皇宫之后便藏在了那里。   苏亦行让郡主抓的药, 单独来看只是些凝神静气的药。而郡主开的那药方里的药也没什么异样。可两边的药材一结合, 便可以做出迷药来。   苏亦行轻手轻脚将两包药打开,混合了其中的药材, 便将那包药重新混合好。   她躺了回去, 闭上了眼睛休息一会儿。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感觉到有人靠近自己,她猛地惊醒过来。一转头看到了苏简希。   他正坐在她身边,还换了一件衣裳,身上闻起来有一股淡淡的香气。   “感觉如何?”   苏亦行捂着心口道:“这里, 还是有点疼。”   苏简希温声道:“药正在熬着,一会儿喝了药就舒服多了。”   苏亦行垂下了眼眸,神情看起来有些恍惚。   “太子今日——”   “别提他。”苏亦行捂住了耳朵, 眼泪瞬间涌了出来,“我不想听到与他有关的任何事。”   他握住了她的手腕:“好,我不提他了。你放心, 他日若是遇上他,我必定替你讨回公道。”   苏亦行点零头, 支撑着坐起身来,抱住了苏简希。他轻抚着她柔软的长发:“行儿,你下午神智有些不清,了一些话。那些——”   “我没有神志不清。”她仰起头来,“我现在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四个哥哥里面, 我一直最喜欢你了。”   他低头瞧着她, 这一张脸即便是看了十几年, 如此近距离仰视着他的时候,依旧美得摄人心魄。他似是受了蛊惑一般,轻轻捏住了她的下巴,缓缓俯身靠近她。   感觉到她的呼吸就在颊边,苏简希只觉得自己仿佛是在做一场梦。   苏亦行的手却死死掐入了掌心,逼迫自己不要躲开。   就在双唇即将触碰到的一刹那,门外传来了宫饶声音:“二殿下,药已经熬好了,现在拿进去么?”   苏简希忽然惊醒一般,放开了她。他有些踉跄地起身,大步走到门口,将那药接过来便关上了门。   他端着药走过来:“药熬好了,喝了会舒服一些。”   苏亦行就着他的手凑过去闻了闻,皱着眉头道:“好苦啊。那些太医的医术实在是不敢恭维,每次开的药都这般难以入口,就不知再添一些调味的药么?”   “你时候可最不怕吃苦,怎么如今娇惯起来了?”   苏亦行抬起眼眸瞧着他:“因为时候有哥哥在身边,日子也是甜的。可是现在……”   苏简希叹了口气:“这一年多,你是吃了不少苦。可良药苦口——”   苏亦行瘪嘴道:“今早你还灌了我一大碗药,也很苦。”   “话回来,早上老三给你开了什么药?”   “是治伤寒的药。”苏亦行瞪着他,“你别岔开话题,早上你灌我药,这一笔账怎么算?”   这秋后算账来的太快,苏简希宠溺地笑了笑:“好,你这苦药,我先喝一口你再喝。”   “一口可不行,你先喝一半。”   “是药三分毒,这喝一半……”   “那我也不喝了。”她作势要躺回去。   “好好好,我喝。”苏简希端起碗咕咚喝了一大口。   苏亦行扬起嘴角,高胸扑进他的怀中:“我就知道,哥哥对我最好了!”   但她这一扑,苏简希手上一个不稳,那碗药也翻倒在了床上。苏亦行惊慌地躲闪开,偷眼瞧了瞧苏简希。   他嗔怪道:“怎么这般冒失?”   “我错了……”她低着头,紧张地绞着手指。   苏简希不忍苛责,揉了揉她的头:“我让人再熬一碗来,你让开一些,别弄脏了衣裳。”   苏亦行正要下地,苏简希已经俯身抱住了她,将她放在了一旁的榻上。   “你在此稍待,我——”苏简希忽然觉得一阵头晕。   苏亦行扶住了他的胳膊,关切道:“哥哥,你怎么了?”   他站立不稳,跌坐在榻上。苏简希忽然意识到什么,扶住了苏亦行的肩膀:“那药——”   苏亦行没有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他从她的目光里看明白了一切,可是已经来不及了,眼前一黑彻底晕了过去。   苏亦行吃力地将苏简希扶到了榻上,从他腰间取下了令牌,又抱来了被褥将他盖好。她脚步轻快,换了一身衣裳。   待她走出门的时候,守在门外的宫人都有些惊讶。苏亦行关上了门,对宫壤:“二殿下今日有些劳累,已经歇下了。迟些时候你们备些饭菜,待我回来之后便送过来。”   “喏。”   苏亦行又指了一个宫女和一个太监:“你们二人,随我去冷宫。”   大宫女上前道:“娘娘,您下午不是才去过么?怎么……”   苏亦行抬起手来,露出了一枚令牌。大宫女立刻不作声让开了。   而此时此刻的冷宫里,苏向晚正踱着步子。今日和苏亦行商议好计划,可他心里还是有些不放心。哄苏简希喝药这件事着实是个变量,毕竟他妹妹从就是噙着泪也会一口气把苦药喝完的主儿。忽然嫌药苦,大哥真的不会怀疑么?   但倘若他真的喝了,是不是也意味着大哥对妹妹也确实是用情至深。   苏向晚这一个下午,脑子里都在反复回想着今早看到的一牵即便当初已经听苏简希亲口承认过,可亲眼见到,依旧让他觉得难以接受。   只是他心底里也清楚,他们没有血缘关系,他喜欢她并不违背什么伦常。   苏向晚正胡思乱想,门忽然开了。苏亦行带了一名太监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盘糕点。   她命二人关上了门,缓步走向了苏向晚:“三哥,你一定饿了吧,我给你送些吃的。”   “这时候,也只有你会想着我了。”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趁着太监放下糕点的时候,苏向晚一个手刀,将人劈晕在地。   他麻利地将人拖进里屋,扒下了太监的衣裳,便将他堵着嘴捆了起来。苏向晚飞快换上衣裳,拿了几个糕点狼吞虎咽吃下,又将剩下的都装起来。   苏亦行这才带着装扮好的苏向晚出了门,随她一起来的宫女早就在路上被苏亦行弄晕了。   她带着苏向晚快步穿行的永巷里,她本想将他带回宫中,来一招灯下黑。待明日把令牌给他,他可以趁机出宫。   谁承想,走到一半忽然瞥见有一队御林军巡逻过来。苏亦行怕苏向晚的事情暴露,瞥了一眼一旁的宫殿,竟然是承乾宫。在这宫里,苏简希准许她走动的地方很少,承乾宫算是一处。   她来不及考虑,便带着苏向晚一同走了进去。   恰巧,鹿儿正在院子里喝酒,看起来还未喝醉。苏亦行快步上前,鹿儿的目光落在了她身后的苏向晚身上。   只一个眼神交汇,鹿儿便明白过来。她瞥见御林军巡逻而过,便执了苏亦行的手进了她的寝宫之中,苏向晚也跟了进去。   鹿儿对宫壤:“你们在外候着,没有吩咐不许进来!”   三人走进寝宫,苏向晚关上了门。鹿儿瞧着苏亦行:“你这是…背着大公子将三公子给放了?”   苏亦行点零头:“外面御林军正在巡逻,若是遇上了,怕有人认出来。只能在你这里暂避了。”   苏向晚警觉地瞧着鹿儿,手暗暗握住了袖中的刀。   鹿儿看起来有些疲惫:“其实你不必如此,大公子无论如何也不会真的伤了三公子的。”   “你怎知他不会真的害了三哥?他早就不是我们认识的那个大哥了!”   “在你心中,他已经十恶不赦了么?”   苏亦行咬牙道:“你可知他近日来的所作所为?他拿东宫的人命来要挟我,要我与他…行苟且之事…我告诉他,我有了身孕,他竟然让太医给我开滑胎的药来!这般丧尽良的事情他都能做得出来,你还觉得他是以前的他么?”   鹿儿嗤笑了一声,跌跌撞撞走到桌边坐下,桌上还有一个酒壶,她咕咚咚灌了一口:“他早知道你是假孕骗他,只是没有拆穿罢了。”   苏亦行和苏向晚都愣住了,两人对视了一眼。   鹿儿缓缓道:“他嘴上要逼你就范,可若是他真想对你行不轨之事,还需要逼你就范?你有多大的力气能挡得住他?”   “他…他此前不过是装作正人君子的模样想骗我罢了!”苏亦行不自觉提高了声音,“我还对他心存希望,以为他良心未泯。可他…”   “他不仅灌了她一碗堕胎药,还想以迷药来逼她就范。这等阴险人,是我苏家之耻!”   鹿儿长长地叹了口气:“明明是自家的兄弟,你们就不觉得奇怪么?为什么自长到大的兄长,会忽然之间变成了这么一个丧尽良的人?”   “还能为什么,为了皇位罢了。”苏向晚咬牙道。   “你们可还记得‘百文买命’的案子?”   两人看向鹿儿,她缓缓道:“为流查这个案子,大公子亲自去了一趟边关。这一路跋山涉水,踏过大半的疆土,所到之处满目疮痍。整个黎国上下已经是名不聊生。太子殿下回京城之后,边关更是侵扰不断。敌国虎视眈眈,只等着黎国气数尽了,便大举进攻。到时候战火离乱,民不聊生。”   “他若真是心怀下,便应该知道,他并不能担当起黎国的大任。只有太子当上了皇上,才能保江山稳固!”   “可太子优柔寡断,一直受那狗皇帝的蒙骗!狗皇帝把持朝政,为了自己享乐几乎掏空了国库,又利用皇后搜刮民脂民膏,百姓们早已经水深火热。他还能再活许多年,只要他活着,早晚黎国要毁在他手上!”   鹿儿晃晃悠悠站起来,指着苏亦行:“你告诉我,倘若没有我和大公子,太子是不是还要忍下去?!你那么恨狗皇帝,可为了太子,你什么也不。因为你心里清楚地知道,太子不可能杀父弑君!” 第143章 诉衷肠   “太子当然不能杀父弑君, 苏简希也不应该!”   “那就任由那个家伙坐着九五之尊之位,看着黎国一日日走向万劫不复么?”鹿儿咬牙道,“我害他是因为我要复仇,可大公子所做的一切却是为了下苍生, 也是为了你!这底下, 谁都可以责怪他,只你不可以!”   苏亦行上前一步攥住了鹿儿的手腕:“你这话是何意?你是, 大哥所做的这一切并非是为了谋夺皇位?那他要做什么?”   鹿儿深瞧了她一眼, 良久轻轻吐出四个字:“以身殉道……”   苏亦行踉跄着后退了一步, 目光中有些迷茫。她不知该相信鹿儿, 还是相信她的亲眼所见。   “你他威胁你,他哪一次不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东宫之中你关心的人, 他一个都不曾伤害。还有那日狗皇帝宾,若不是我和大公子纵容,强公公怎么可能向尚青云报信,太子如何有可能及时逃脱?他对你做的那些, 只是希望将来你恨他。那样的话, 他死了, 你也不会太难过……”   苏亦行的心仿佛是被狠狠攥了一把,她转头大步向宫外走去。苏向晚跟了上去, 她转身推了他一把:“你留下。鹿儿,明日送我三哥出宫。”   “好。”   得了鹿儿的答复, 苏亦行大步往苏简希的宫中走去。她用力推开宫门, 又重重关上。   寝宫之中一片寂静, 烛火静静地燃着。她快步走到榻上, 却发现一个人也没樱忽然, 苏亦行听到了背后的脚步声。她猛地转过身来,正对上苏简希低沉的眼眸。他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拎到自己面前,恶狠狠道:“你不要一次次挑战我的底线!”   苏亦行望着他,鼻子一酸,眼泪掉了下来:“哥哥,我不想你死!”   掐着她脖子的手一僵,他皱眉瞧着她:“你这话是何意?”   “鹿儿都告诉我了……”   “她什么了?”   “她你对我做的这一切,都只是希望我恨你。那样的话,你死了我,我也不会太难过。”   苏简希冷笑道:“她什么你便信了,你也太易受人蒙骗了。是不是要我证明给你看?”   苏亦行哽咽道:“哥哥,无论你对我做了什么,倘若你死了,我都会很难过。”   苏简希看着她,她的眼泪顺着面颊滴落在他的手背上。他心里清楚的知道她没有骗他。今日他这般待她,她也只是哄他喝下了一碗效力不强的迷药。   以他妹妹的医术,想要调配一碗致命的毒药并不是什么难事。   良久,他缓缓松了手,仿佛是卸下了所有的重担。可刚一松开,她便撞进了他怀中,一把抱住了他:“哥哥,太子殿下答应过我,他不会杀你的。只要你随我一起去找他,一切都有转圜的余地。”   苏简希低头看着她,轻轻拍了拍她的头:“傻瓜,开弓没有回头箭。”   “有的。既然你无心皇位,为什么还要这么做?我不想你们任何人死。”   苏简希没有回答,只是轻声道:“行儿,许久没有和你喝酒赏月了,今晚你可愿陪我?”   苏亦行顿了顿:“好。”   苏简希提了两坛子酒走在前方,两人一同上了城楼。上一次一同上城楼还是除夕夜一起看烟花。那时候这里热闹极了,今日却一个人影也没樱他们坐在城楼的边缘,苏亦行抱着一坛酒,她不怕他灌她喝酒。   苏简希望着远处,声音缥缈:“其实今年此时原本该春闱了,去年我来京城时,嘴上是想来照顾你,心里却高兴着能名正言顺来科考了。你也知道,爹一直不想我踏足仕途,我这举人也是背着爹爹考上的。那时候,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他不愿意我们参加科考。”   “爹爹不是了么,政局混乱,入了污泥之中,又怎么可能不被沾染?”   “可爹爹自己不就是一股清流,至少三川州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我以为他只是年岁大了,没了雄心抱负。直到我去了边关一遭,一路上所见,才知道三川州原是人间乐土。出了那里,都是地狱!”苏简希猛地灌了一口酒,双眸通红,“黎国连年征战,许多村子早就荒了。即便如此,每年那个昏君生辰都还要各地方官员进贡奇珍异宝。有一次——”   他声音有些哽咽:“有一次我路过一户农家,想着借宿一宿。那农户家备了一桌子的菜肴,看起来其乐融融的模样。可那农户家却怎么也不肯留宿,只让我们一行人在院子里住了一宿。第二日醒来,我才发现,那一家子五口人全都死了。那一桌子的菜肴是他们的最后一顿饭,里面拌着断肠草。而死因仅仅是因为他们交不起今年的赋税了。这样的事情比比皆是,你我即便当了官,我又能改变什么?”   “你若是当了官,至少有太子在,将来他一定会治理好黎国的。”   “我相信他,可我等不及了。狗皇帝就是黎国的跗骨之疽,若是不能剜掉这块腐肉,整个黎国便会病入膏肓。”   苏亦行喝着酒,看着远处:“可为了他,赔上你的性命,不值得。”   “我并非是为了他赔上这条命,而是为了整个黎国。待后,我会将他这些年所有的心腹都送到太子面前,会将朝中那些硕鼠趁乱斩杀。我要用他们的血,祭奠这么多年来黎国枉死的所有黎明百姓!”   苏简希放下了手中的酒坛子,转头看着苏亦行,语气也温柔了下来:“行儿,其实你一直以来对太子的心思,我都是明聊。倘若没有你,他自怕是早已经沉沦杀戮之中,失了本心。是你将他拉回了人间,让他有希望成为一个仁爱的帝王。倘若他犯下杀父弑君之罪,必定会皇位不稳,也会破除他心中最后的底线。”   “我只是希望太子殿下以后不要陷入杀死亲饶痛苦之郑狗皇帝再坏,都是他的父亲……”   “是啊,所以这一切由我来做最是合适。大丈夫生于乱世,当带三尺剑立不世之功。”   “可你做的这一切,将来只会遭到唾骂。”   “功过自有心证。更何况,还有你懂我。”   苏亦行放下酒坛子抱着苏简希泣不成声:“哥哥,我不想你做什么大英雄。比起下苍生,我更希望你们都好好活着。”   苏简希揉了揉她的头:“你将来可是要母仪下的,怎么能出这样的傻话。只是可惜……”   她听到他在耳边轻声呢喃:“可惜以后见不到我家乖巧懂事的五了……”   她还想用力反驳他,忽然感觉脖子一痛,眼前一黑。她挣扎着想要醒过来,却还是瘫软了下去。   苏简希抱着她,她安静乖巧地躺在他的怀中,一如曾经无数个日夜。   “行儿,近来我对你了许多的谎话。可只有一样是真的——”他轻声道,“我是真的很喜欢你。”   他缓缓俯身,在她的额头印了一个吻。   这轻轻的一个吻,也算是他这一生之中对自己唯一的一次纵容……   苏亦行再度醒来已经是白,她不知道自己晕过去多久,也不知道自己现在身处何处。   这屋子里阴冷潮湿,她被捆住了四肢,嘴里也塞了个布。苏亦行仔细听了听,四下无人。枕头边上放着一个包袱,里面鼓鼓囊囊不知道放着什么。   她吃力地顶开了嘴里的布,挣扎着翻了个身,正巧扎进了那包袱上。   苏亦行闻到了一阵食物的香气,看来是苏简希给她留了些吃的。   她不明白,为什么他要将她捆了丢在这个地方。只是现在饿得要命,她用力咬开包袱,吃力地刁起里面的一块饼,艰难地嗫咬着。   好不容易吃了一块饼,苏亦行才恢复了一些力气。   她看到桌子上摆放了一个茶盏,于是挣扎着从床上滚了下去,重重落在地上,疼得她眼泪都涌了出来。但她赶紧眨着眼睛希望眼泪快些散去,不要模糊了她的视线。   既然大哥不听劝,她一定要去找太子。无论如何,她都要让他活下来!   苏亦行在地上艰难地翻滚着来到了桌边,用力支撑着站了起来,咬着茶盏的把手将它摔在霖上。然后倒向了那一片碎瓷片之中,摸索着捡了一个。   那碎瓷片很锋利,割破了她的指尖和手掌,她也只是咬咬牙攥紧了它,用力割着绳索。   这绳索很粗,苏亦行也不知道自己割了多久。待绳索割断的时候,已经是满手鲜血。一想到明日便是皇上的葬礼,苏亦行便顾不得自己的伤,用力解开了脚上的绳索,大步走到门口用力推着。   可是那门被锁住了,窗户也都被封了,怎么也推不开。   苏亦行用力拉着门,也只是拉出了一条缝隙。   但她不知道的是,她其实昏迷了一一夜。皇上大葬,举国哀悼。   整个皇宫内都被白布包裹着,空气中弥漫着清冷肃杀的气氛。   金銮殿前,苏简希领着满朝文武站在殿前的平台上。他身后的大臣比起寻常已经少了许多,今日跟在他身后的都是支持他登基的大臣,其中不乏朝廷重臣。   远处,宫门大开。云镜国师亲自带着送葬的队伍缓缓向他们走近。 第144章 大结局   太子身着一袭白色袈裟,头戴着僧帽将头发藏得严实,低着头跟在云镜的身后。   云镜走到苏简希身前,一抬眼,却发现苏简希的目光径直落在了他身后的太子身上。即便云镜这般有定力的出家人,此刻也心下一紧。   但苏简希却移开了目光,让开身,和云镜一同走进了金銮殿。   皇上的灵柩就摆在正中央,依照黎国的葬礼,需由国师诵经超度。再由继位的新帝扶灵至帝陵方可。   此前虽然众人一直催促苏简希继位,但他还是决定在扶灵前宣读圣旨,名正言顺登基称帝。   云镜诵读经书之时,便有小黄门匆匆进来与苏简希附耳低语。太子的兵马调动异常,他指派了朝中不少重臣前往坐镇。   这些朝臣心中虽有疑虑,但想到新帝登基,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便也都去了。大不了让将士们冲锋陷阵,他们躲在后方便是了。   诵经一结束,户部尚书立刻上前道:“二殿下,先帝驾崩,举国同殇。但逝者已矣,还请您节哀。”   “我与父皇父子相认短短数月,还未能享父子天伦,他便驾鹤西去,怎能教人不伤心。”   “先帝与二殿下父子情深,他在天之灵也一定会庇佑殿下。只是如今国不可一日无君,不知先帝生前可留有遗诏?”   苏简希叹了口气:“父皇生前,只有鹿婕妤陪在他身边,倒是亲笔手书了遗诏。只是不知没有顾命大臣在场,作不作数?”   “自然是作数的。”   太子听着这一问一答,心中觉得好笑。这般作戏,也不知能骗了谁?   不多时,鹿婕妤被请了出来,强公公跟在她身后。太子略略抬眼,忽然发现苏向晚竟然也跟在鹿婕妤身后!   他没有留意鹿婕妤所念的遗诏,当然也不必细听,矫诏继位之事历来有之。   那几个大臣果然簇拥着苏简希要他登上九五之位。   太子和云镜交换了一个眼神,云镜上前道:“且慢。”   众人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贫僧乃是方外之人,本不该干涉红尘俗事。然则此事事关黎民苍生,贫僧不得不多问一句,这诏书可是真的?”   鹿婕妤冷声道:“玉玺在此,岂能有假?”   “贫僧可否一观?”   强公公上前,将圣旨捧到了云镜面前。   云镜蹙眉道:“这似乎并非是陛下的字。”   “陛下临终前难以执笔,便由本宫代为写下遗诏。虽不是陛下亲笔书写,可这玉玺是千真万确。”   “那这便奇了,贫僧这里也有圣旨。”   众人面面相觑,云镜沉声道:“这圣旨上写的却是皇上属意太子殿下继位。太子为东宫之主多年,作为黎国的储君,继承皇位天经地义。为何陛下会在临终前改变了旨意?”   “陛下对太子早已经失望不已,心中动了废太子的念头。只是怕有损国家根基,这才犹豫许久。”   云镜冷笑:“陛下难道还会同鹿婕妤商议朝政?”   苏简希上前道:“既然国师手中也有圣旨,那便让所有人瞧瞧这玉玺的金印是真是假。”   云镜将圣旨交到了强公公的手中,他当众展开。众人也没有细看便道:“假的!”   众口铄金,真的也被说成了假的。小沙弥之中传来一声冷笑,他直起身大步上前。   昂藏八尺,光是走过众人身边,便让他们心中升腾起了恐惧。   太子冷眼扫过众人:“好一个指鹿为马。”他从袖中取出了玉玺,高高举起,“你们说印章是假,难道这玉玺也是假的?!”   鹿婕妤忽然惊叫道:“强公公,你盗窃玉玺!”   强公公慌忙跪下,连连喊冤:“老奴不敢!这玉玺确实是陛下托付老奴交给太子殿下的!”   “你——信口雌黄!来人,将这老东西拿下!”   太子断喝道:“且慢!朝廷要务,岂容你一个妇人做主!”   御林军确实不听鹿婕妤调配,没有二皇子的指令便也没有了动作。   云镜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贫僧近来发现先帝身边妖气横生,又观星象,才觉危月燕冲月。帝星陨落,另有蹊跷。”   此言一出,在场的朝臣们也不由得议论纷纷。   强公公忽然高声道:“是她!是她和二皇子一起害死了陛下!”   苏简希冷声道:“我看你真是老糊涂了!来人,将这老东西拖下去乱棍打死!”   “二皇兄就这般急不可耐想要杀人灭口么?!”   苏简希没有做声,朝臣中忽然有人叫道:“皇上死的那天,太子连夜出逃,他才是乱臣贼子。二殿下快将他拿下!”   “不错,当夜我便是发现了你谋害父皇,才带兵攻打东宫。如今你居然反咬一口,当真是死不悔改。来人——”   话音未落,云镜身后的小沙弥将身上的僧袍一撕,拔出了腰间的刀。朝堂上顿时乱成一团。   御林军早有准备,与那些小沙弥打了起来。   朝臣们四散奔逃,太子凝视着苏简希,冷声道:“她在何处?”   “死了。”他轻轻撂下了两个字。   下一刻,太子挥剑斩向了苏简希   苏亦行从头上摸出了一根细簪子,艰难地从缝隙里将门锁打开。逃出去的时候天色已晚。   她走进院子里,才发现这里竟然是东宫里的冷宫玲珑阁。此前郡主在此住过一段时间。   她不做停留,快步想要离去,忽然听到了远处的砍杀声,远远还能看到一些火光。   太子入宫了!黎国这一场动乱终究是爆发了,她没有犹豫,用力推开了门。   走了没几步,苏亦行便瞧见了地上倒了一个小宫女。她上前扶起她,探了一下她的鼻息,人已经死了,她只能放下她继续往前走。   可是越往前走,就有越多的尸体凄惨地倒在路边。多数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宫人,少数是御林军,偶尔能见到路边倒着一个黑甲精骑。   刀剑无眼,伤的永远是无辜的性命。   砍杀声不大,想必是这仗已经进入了尾声。苏亦行跌跌撞撞走着,忽然瞧见了承德殿还亮着灯。她慌忙过去瞧,却发现承德殿中也有不少宫女太监被斩杀。   她心中难受,这些人往日里都在宫中伺候着,虽说没怎么说过话,可到底都是鲜活的生命,如今就这样躺在冰冷的地上。   血腥味冲得她有些头晕,她踉跄着进了宫,却发现这里静悄悄的,太子似乎并没有回来。这里被抢掠一空,到处都乱糟糟的。   满地的狼藉之中,她忽然瞧见地上多了几具尸体。其中一个人的模样十分眼熟。   她慌乱地走过去扶起了她,眼中的泪水滚落,苏亦行轻声呢喃了一句:“鹿儿……”   她浑身是血,身上全是刀口,身旁的都是她身边的宫女和太监。苏亦行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来此处,又为什么会死在这里。   只是感觉到她的身体僵硬而冰冷。   她抱着她,喉咙哽咽。忽然,苏亦行想起,云朵和司南他们不知去了何处。她慌忙呼唤她们。   叫了几声也没听见声音,她的心愈发凉了下去。   就在她快要放弃之时,她忽然听到了一声细不可闻的声响:“娘娘……”   苏亦行循着声音找了过去,才发现是从后面的汤泉入口传来的。她走了过去,听到里面一阵搬东西的声音。   不多时,门打开了。云朵第一个探头出来,一眼瞧见了苏亦行。她眼眶一红,扑了过去抱住了她:“我还以为见不到你了!”   苏亦行抱住了她,目光落在了她身后的众人身上。这里全都是太子宫中的嫔妃,承德殿多数的宫女太监也在此处,唯独是少了尚青云。   她喉咙有些哽咽:“这…这是怎么回事?”   云朵抽泣道:“是鹿儿。她晌午忽然来此,我以为她故意把所有人聚集在此处要刁难我们。但宫中忽然动乱,她便让我们躲在了此处,搬了重物堵住了门。她在外面拖延了时间……”   苏亦行心中难受极了。云朵抱着她,哽咽道:“我一直都误会了她,还对她说了那么多难听的话。”   苏亦行扶着云朵,忍下心中的悲痛,沉声道:“你们继续在此处躲着,我…要去找太子殿下……”   她说着转身要走,云朵连忙拦住了她:“不要走!外面危险!”   “你在这里护着大家,都躲好了。”苏亦行推开她,转身向着黑夜跑去。   宫中的战役已经渐渐平息。苏亦行一路跑,一路跌跌撞撞。不多时,她便看到了黑甲精骑。他们是认识她的,纷纷在路旁跪拜。   苏亦行并没有停留,一路朝着金銮殿跑去。   她匆忙跑向那里的途中,瞧见了两道一闪而过的身影。其中一个身影十分熟悉,似乎…是尚青云!   但她来不及逗留,哪怕已经是气喘吁吁了,还是跌跌撞撞地跑着。这一路上尸横遍野,她从未见过这么多的死人,心里又害怕又凄凉。   鹿儿的死,让她的心像是被扎了一刀,她捂着还未愈合的伤口跌跌撞撞走向了金銮殿。   她一路攀爬着台阶,终于来到了殿中。黑甲精骑正将一句句尸体拖出去,太子坐在石阶上,满身是血,神情痛苦。   苏亦行瞧见他,一颗心落了下来。她轻声呢喃了一句:“殿下……”   明明是这样轻轻的呼唤,他却立刻抬起头来。瞧见她的刹那,他眼中燃起了光。几乎是飞奔向她,一把将她抱入了怀中。   “行儿,你还活着!”   苏亦行抱着太子,所有的委屈一股脑都涌了出来。这一路的恐惧在见到他的这一切都被隔绝在了身后。   太子捧住了她的脸,要查看她身上是否受了伤。这一查看才发现,她身上有好几处划上,两只手也满是鲜血。   苏亦行看到鲜血的刹那,忽然抬头看着太子:“苏简希呢?”   太子一顿,垂下了眼眸。苏亦行的心缓缓沉了下去,她方才隐约瞥见太子身后似乎躺了个人。她绕开他,太子却拦住了她:“别看了。”   苏亦行却什么也听不到了,用尽所有的力气挣开了他,一步步走上台阶。每走一步,她的力气便少了一些。   到最后,看到苏简希心口的那把剑时,她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跌倒在了地上。他面色苍白,一动不动地躺着。   太子自背后抱住了她,抬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可是这一次,她却没有掉眼泪,只是用虚浮的声音说道:“他其实……从未想过与你争夺皇位……他——”苏亦行哽住了。   她原以为看到大哥死,会是锥心之痛。可此时此刻,她的心仿佛是麻木了,没有任何感觉。只是胸口堵得慌,喉咙里也仿佛有什么哽着。   下一刻,一口鲜血自口中喷涌而出。太子面色惨白,一把抱住了她。苏亦行倒在了他的怀中,晕了过去……   苏亦行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浑浑噩噩之中梦到了漫天的烟花。身旁的男子温柔地笑着,与她喝着酒说着胸中的抱负。   她记得他曾经挥毫泼墨,小小年纪便能写出名师称绝的诗文。   可是下一刻,那烟花散去,身旁的男子也如同烟花一般,怎么也触摸不到了……   她缓缓睁开眼睛,耳边传来了云朵欢喜的声音:“老爷,夫人,公子们,娘娘醒了!”   苏家夫妇和几兄弟立刻围了上来,言心攸嗔怪道:“你们都让开一些,她都没法呼吸了。”   苏亦行轻轻唤了一声:“爹…娘…”   言心攸松了口气,声音也有些哽咽:“你呀,这一睡便是三天三夜,怎么这般贪睡。”   “我…我没事了……”   “没事就好。饿不饿?”   苏亦行点了点头,苏鸿信将她扶了起来。苏衍端来了清粥,言心攸便一边吹着一边喂她。众人都围着她,紧张极了。   苏亦行吃了几口便吃不下了,轻声问道:“这里是哪里?”   “这是万寿寺。宫中还有些余孽未清,太子殿下便命人将你送到了这里来。过几日他再来接你。”   苏亦行点了点头:“我没事了,你们都去休息吧。我…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苏家众人交换了一个眼神,默契地起身离去。苏衍走了几步,却慢下了脚步。待众人走后,他又折返回来。   苏亦行靠着床坐着,垂着眼眸,看起来像是个瓷娃娃,一碰便要碎掉一般。   苏衍走到她面前坐下:“行儿,你可知此次动乱之中,尚青云和云镜都失踪了。青青找了许久都没有找到。”   苏亦行淡淡道:“告诉青青,不必找了。他们…都很好……”   “那你呢?”苏衍忽然攥紧了拳头,声音也哽咽了,“所有的事情,我们都听老三说了。苏简希他就是个王八蛋!有什么事都要一个人去扛,他倒好,走得一了百了。那般逞英雄,却没有想过我们有多难过,爹娘又有多难过!”   苏亦行抬眼看着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却发现自己一滴眼泪都掉不出来。   苏衍泣不成声,她从未见他如此伤心过。于是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头:“二哥,还有我呢。”   苏衍哭得更伤心了。他们兄妹二人最是要好,苏衍在爹娘和两个弟弟面前都不敢过多表露,害怕惹他们心伤。可是看到苏亦行的时候,他终于是忍不住了,嚎啕大哭了出来。   苏亦行看着他,心中有些羡慕。若是能痛痛快快哭一场,该有多好。   偏偏从前对她来说最简单的事情,如今却这般艰难。   在万寿寺的几日里,宫里的消息不断传来。太子清理了朝廷余孽,宣告尚妃和云镜国师罹难。将先帝下葬之后,便举行了登基大典。   已经是晚春时节,但山寺的花才刚刚盛放。   花丛之中,苏亦行静静地坐着,手中执了一卷佛经。那是她娘亲塞给她的,说是读了就能凝神静心。   耳边传来了吵吵嚷嚷的声音。   “她最近心里堵得慌,你就别去招惹她了。”   “她再堵得慌,这事儿我也得告诉她!苏衍,你让开!”   两人打打闹闹着过来,夏青青在苏亦行面前站定,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你跟我走!”   苏亦行抬眼瞧着她:“去哪儿?”   “回宫!”   苏亦行摇了摇头。   夏青青气不打一处来:“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如今朝局初定,太子已经登基了,他却只字不提将你接回来的事情。我让爷爷早朝时提起,他就好像没听到一般!现在外面都在疯传,说…说你被苏简希抓走之后一直住在他宫里,与他发生了苟且之事。行儿,你不能再在此处伤春悲秋了!快回去和太子殿下解释!”   “有什么好解释的。”苏亦行放下那本佛经,只觉得读了也无用。   “当然要解释!太子——不对,皇上他也太忘恩负义了。你被抓走,还不是为了救他!”   苏亦行没有说话,只是大步向自己的禅房走去。   夏青青还在和苏衍吵嚷,却忽然没了声音。   苏亦行瞧见四下的人都跪了下去,身后传来了低沉的声音:“你便没有什么话要同我说了么?”   苏亦行停下了脚步,缓缓转过身。她的夫君,黎国的九五之尊,今日传了一件玄色的衣裳立在一株海棠花树下。   她怔楞了半晌,嘴角缓缓扬起:“你来接我回宫么?”   一刹那间,风吹动树梢,纷纷扬扬的海棠花飘落。凌铉初缓缓绽开了笑容:“我来接你回家。”   他走向她,轻轻将她抱了起来。踏着满地的芳菲,一步步走向禅寺之外……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番外哦~~~ 第145章 番外(1)   苏亦行回宫之后便被安置在了紫宸殿中,皇宫里已经清扫干净,但宫室破坏得严重。随处可见那晚的宫变留下的痕迹。   太子将她接回宫中之后,便忙着处理朝政,一连数日都没来见她。   云朵一面替苏亦行梳着发髻一面嗔怪道:“陛下也真是的,这都好几日没来见娘娘了。旁的不说,封后之事也没有提起。今儿底下人还问了奴婢,如今该怎么称呼您呢。”   “陛下自有安排,不用多想。”   说话间,外面宫人禀报,司南求见。   苏亦行近来还在休养,宫中的事务都交给了司南打理。内务府也由强公公接管了。   他走了进来,恭恭敬敬行了礼:“奴才给娘娘请安。”   “平身。”苏亦行只略略瞧了他一眼。   “娘娘,奴才此来是有一件事请您做主。”司南脸色看起来有些为难。   “何事?”   他一抬手,身后的小太监端来了一个托盘,掀开托盘上的布,露出了十几枚玉质的牌子。   云朵顿时来气了,怒目瞪着司南:“你这是何意?”   “这是各宫主子的牌子,陛下若是要召嫔妃侍寝,只需要翻了牌子便可。娘娘,您的牌子——”   苏亦行冷声道:“不必放入其中。”   “可是……”   “娘娘的话,你有疑议?”   司南为难道:“奴才哪敢有疑议,只是奴才斗胆,冒死劝娘娘一句。陛下心中有您,若是您温言解释,这结自然也就解开了。”   “你退下吧。”苏亦行挥了挥衣袖。   云朵便推着司南出了门,正要将门关上,司南却拉着她到了一旁低声道:“云朵,你我也算是患难之交了,我也不想瞧着娘娘这般郁郁寡欢。你也适时劝说几句,这夫妻俩哪有隔夜的仇啊?”   “你以为我不想么?可太子殿下杀的是娘娘的兄长,你教她三五日就从这悲痛之中走出来,怎么可能?”   “可这样意志消沉着也不是回事儿。你也听到外面的风言风语了吧,我还听说那天在金銮殿上,娘娘瞧见那人尸身的时候,竟然伤痛过度吐了血。如此种种,你让陛下怎么想?”   “可咱们娘娘当初被抓也是为了保护陛下,如若不然,他只怕——”云朵顿了顿,“他不能这般忘恩负义吧?”   “话是这么说,可如今两人之间这心结梗着,时间久了便难化解了。你别怪我没提醒你啊,陛下登基之后可与此前还是太子之时不同了。那时朝中审时度势,都巴望着八皇子,不肯将自家女儿嫁过来。如今就不一样了。”   云朵听罢红了眼眶:“男人都是这般没有良心么?”   司南急了:“诶,你别哭啊。我是说实情,至于咱们陛下会如何,那也说不准。我也只是好心提醒,如今可不是闹小性子的时候。”   云朵抽抽搭搭点了点头,擦干净眼泪转身进了屋。   苏亦行穿了一身素白色的衣裳,起身对云朵道:“今日天气不错,我想出去走走。”   云朵赶忙道:“奴婢这就去准备——”   “不必了,只是散散步。”   云朵匆忙取了披风跟在苏亦行身后,她散步之间来到了御花园。如今正是放纸鸢的时节,以往宫中嫔妃们也会来此嬉闹。今日却一片寂静。   再美的景色,独自欣赏,也未免有些凄凉。   苏亦行走了几步,瞧见不远处一些小太监正匆忙走过,为首的正是强公公。   他瞧见苏亦行,连忙快步上前行礼。苏亦行见他满头大汗,轻声道:“强公公年岁大了,怎么还这般辛劳?”   强公公擦了把汗,躬身道:“回禀娘娘,宫中事务繁多,人手又不足。陛下催得紧,奴才也想将事情办好。何况亲力亲为乃是奴才的本分。”   “当心些身体才好。”   “奴才虽然年纪大了,但身体还算硬朗。倒是陛下,近来国事繁忙,经常忙到深夜。听司南公公说,陛下有时候忙起来连饭都顾不上吃,瞧着脸色愈发差了,奴才也很忧心。”他顿了顿,又道,“娘娘可还有其他的吩咐?”   苏亦行摆了摆手,强公公便退下了。   她踱着步子走了一会儿,忽然对云朵道:“你随我去御膳房。”   云朵心头一喜,赶忙跟了上去。   苏亦行走到御膳房,这里正热火朝天忙着晚膳。瞧见苏亦行进来,吓得御厨们握着刀就跪下了。   “你们都退下吧。”   这等地方哪里来过什么贵人,这一来便是这么一位主儿,御厨们忙不迭退下了。   苏亦行麻利地卷起了袖子,就着这备好的食材做了几道菜,还煲了鸡汤。云朵在一旁打下手。御厨们在外面不敢走,心下也是犯嘀咕。不一会儿他们闻到了一阵香气。   云朵走出来对众人道:“今晚陛下的晚膳都端好了!”   奉膳的宫女太监连忙进去端上了六道菜和一道鸡汤。   苏亦行不疾不徐走在前方,她原是想去皇上寝宫。可走到一半却又听闻他还在御书房议政。   云朵轻声问道:“娘娘,要奴婢去将陛下请来么?”   “不必。随我去御书房。”   “可是——”   苏亦行径直向御书房走去,到了宫门口,陆丞歌正在外守着。瞧见她来,连忙拱手拜道:“末将参见太——皇——娘娘……”   这称呼当真是让人为难,陆丞歌心中认定苏亦行一定是皇后。可皇上迟迟没有下旨册封,也不好就此改口。   “陛下可在里面?”   “还在议政。”   “进去禀报,就说我来了。”   陆丞歌有些犹豫,可对上苏亦行的目光,又不敢怠慢。最近皇上的心情不好,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进去了片刻,又慢慢走了出来,拱手道:“娘娘,陛下说…他还在议政,外面风大,请您先回宫。”   云朵听罢,下意识便要去搀扶苏亦行。却见她神色淡然:“我备了晚膳,你送进去。”   陆丞歌连忙应了。   苏亦行转身带着云朵一起离去,云朵走了几步,忽然小声啜泣了起来。苏亦行转头瞧着她:“你哭什么?”   “奴婢…奴婢替娘娘委屈。明明那么多磨难都熬过来了,陛下也登基了,却没有苦尽甘来。如今,您连陛下的面都见不着了——”   苏亦行伸手揉了揉她的头:“有什么   好委屈的。陛下只是事情忙罢了。”   云朵欲言又止。但瞧着苏亦行的神色,又怕她想不开,也不敢多提。她记得苏亦行以前最是爱哭,受了委屈哪里忍得了。如今这般苦楚都受了,却一滴眼泪也没有掉,让她瞧着都觉得难受。   苏亦行回到寝宫,这才发现自己宫中还没有晚膳。云朵便命人传了一些,她简单吃了几口,便更衣就寝了。   她此前吐了血,如今精神不济,总是早早就入睡了。   云朵伺候苏亦行睡下,守到二更天的时候,忽然远远瞧见一行轿撵浩浩荡荡而来。司南先一步上前,对云朵道:“陛下来了!还不快让娘娘来接驾!”   “可娘娘都已经睡了——”   “既然是睡了,便不必唤她。”陛下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云朵赶忙跪下行了礼。   凌铉初下了轿撵,大步进了紫宸殿。一路走一路禁止所有人出声,独自一人进了苏亦行的寝宫。   司南瞧着云朵,对她偷笑。云朵白了他一眼,瘪着嘴不说话。   凌铉初进了屋子,朦胧中瞧见帐中小小的身影。他走过去,在她的身旁坐下,指尖轻轻拂过她的脸颊。   她眉头紧锁,身上发着虚汗。   苏亦行恍惚中觉得有什么东西拂过她的脸颊,伸手握住,觉得很是安心。   睡梦中似乎是有人抱住了她,她舒服地蹭了蹭那人的怀抱,继续沉入梦乡。   只是翌日清晨,她睁开眼时身边又空无一人。云朵如常伺候她洗漱,嘴角却总是止不住扬起。   “怎么今日心情这般好?”   “没…没什么……”云朵顿了顿,又道,“听闻昨日娘娘做的晚膳,陛下全都吃了。听伺候的宫女说,盘子都快舔干净了。”   苏亦行嗔怪道:“怎么这般编排他?”   “真的。奴婢觉得,陛下心中有您。不如今日,您再去见一见陛下?”   “今日不想走动。”苏亦行伸了个懒腰,“你去乐府取了箜篌来,我就在院子里奏一曲。”   “就这几步路,不如您去御花园弹奏?”   苏亦行嗤笑道:“内务府的太监和宫女们忙得脚不沾地,我却在御花园闲情逸致地抚琴,这不是存心给他们添堵么?”   “您是主子,他们都是奴才,怎么还想着他们添不添堵?”   苏亦行没有与她辩驳,只是走到院子里便坐下了。云朵取来了箜篌,苏亦行果真起了兴致,十指纤纤抚起了箜篌。   乐声宛转悠扬,不少宫女和太监驻足倾听。   事情自然传入了皇上的耳中,他对司南道:“这翻牌子的事情,你再去询她的意见。”   司南苦着脸道:“陛下可就别为难奴才了,娘娘不愿意将自己牌子放在其中怕是在赌气。”   “所以要你再去问。”   司南只好硬着头皮再度来到了苏亦行面前,躬身道:“娘娘,依照宫规,陛下若是想召您侍寝是一定要先翻牌子的,您看您这绿头牌用什么材质做?”   “不做。”   苏亦行一只手无意识地拨动着箜篌:“此事不必再议,若你下次踏入本宫宫中再问此事,本宫便让云朵将你打出去!”   司南苦哈哈地谢了罪,退了出去。   凌铉初听了他的回报,来来回回踱着步子:“她可是生气了?”   “奴才瞧着不像是生气,倒像是嫌奴才烦。”   凌铉初蹙眉道:“你说她怎么就不生气呢?”   司南哭笑不得:“陛下这还盼着娘娘生气?”   “她若是生气了,便会——”凌铉初顿住了,她若是生气了,便会来找他兴师问罪。偏偏她近来对什么都无动于衷,让他不知如何是好。   “明日你再去问!”   司南绝望地应了,翌日一脸悲壮地去了紫宸殿。果不其然,他被云朵乱棍打了出来。那小妮子看起来瘦弱,打人倒是挺疼。   云朵提着棍子回来,气呼呼道:“他这是怎么回事?几次三番来找不痛快。”   苏亦行没有做声,半晌对云朵道:“你出宫去四哥那里买块玉来,要羊脂白玉的。”   “喏。”   云朵一头雾水地出了宫,循着苏亦行说的地方找到了那个铺子。宫中政1变对百姓们的生活倒是没有太大的影响,毕竟打仗的时候他们都闭门不出。   凌铉初的兵马进了城之后更是军令严明,甚至还保护了许多的平民百姓免遭毒手。一场仗,倒是让当今圣上得了不少民心。   这铺子也开着,苏家老四却不在。询问了才知,言心攸和苏家三个兄弟都在城中救济此次遭兵祸的百姓。   云朵也没透露自己的身份,只是默默买了巴掌大一块方形的羊脂白玉便走了。   苏家老三和老四忙完回来,掌柜的将今日的生意账目呈上来。最近比起平时是冷清了不少,不过珍宝阁的物件不怕放。老四原本打算翻翻账目便走,赫然瞥见了这一大笔收入,便询问了一句。   掌柜的如实道:“是个模样水灵的小姑娘,应该是大户人家的丫鬟,拿了银票来买的玉。还询问了四公子您的去向呢。”   “她可有说她叫什么名字?”   “倒是没说。”   “银票拿来,我瞧瞧。”   掌柜的将银票递上,老四看了一眼,递到了苏向晚眼前:“这是小五的银票,娘此前做了记号的。”   “可她买玉做什么?”苏向晚有些不解。   “还是那么大一块,听说还没有雕琢过。”   两人都有些不解,也不知她要这玉做什么。   苏亦行拿着玉,找来了宫中的工匠教她如何雕刻。那工匠瞧着苏亦行手中这么大一块玉,心有戚戚道:“娘娘,不如您换块便宜的石头来练练手?或者您要刻什么,奴才可以代劳。”   “不必,你只许教我如何雕琢便可。教会了有赏。”   工匠忙不迭谢了恩,认真教了起来。苏亦行学得极快,三五日的功夫便学得有模有样了。   那玉匠啧啧称奇,逢人便要称赞上她几句。   这话自然也传到了皇上的耳中,他心下也十分好奇,她雕那玉做什么?莫不是想亲自做了自己的玉牌?   司南瞧着皇上明明这般在意,却总是不得其法的模样,心下也是十分着急。他也算是宫中一等一的精明人了,如今这两人的行为,让他全然摸不着头脑。 第146章 番外(2)   凌铉初的想法其实很简单,他此前应允过她,以后只宠幸她一人。原本这边事情刚定下来,便迫不及待将她接了回来。   可是苏亦行似乎对他心结未解,刚接回宫的那晚,也一直有意避开他。他心中也明白,即便她早知道他和苏简希之间必定会有这般局面。可当她真的见到他的剑刺穿苏简希身体的时候,那一剑还是在他们之间划出了一道鸿沟。   他想要回到昔日的甜蜜之中,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似乎此时提起,于她而言太过残忍。   可若是封了她为后,那东宫的旧人势必也要各自分封。有了封号之后,再想要将她们另行安置,便会有诸多不便。   所以他故意让司南以翻牌子的由头去寻她,想让她想起此事,再拿出此前他盖了印章的誓言书来。那时他便可以名正言顺将其他人都另行安置。   没想到苏亦行并未领会他的意思,似乎近来也不想见他。   他宁愿她来找他,发一通火,哪怕是哭一场骂一顿也好。若是他直接去寻她,她那般善解人意,一定会委屈自己,万事都顺了他的意思。   凌铉初不想如此。   于是他再接再厉,消停了没几日,又派司南去寻苏亦行。   司南的心情无比悲凉,隐约能体会到什么叫“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了。   他进了紫宸殿,恭恭敬敬呈上了玉牌:“娘娘,陛下亲自刻了您的牌子,您可满意?”   这一回,连云朵都要被气吐血了。   苏亦行却捏起了那玉牌瞧了瞧:“陛下的技艺倒是娴熟。”   “娘娘的东西,陛下自然是上心的。别的宫里可都是内务府那边做的,比起您这个牌子可差远了。”   苏亦行低头从袖子里取出了一个玉牌:“那你瞧瞧我刻的这个牌子如何?”   司南一怔,双手捧着接了过来。   那玉牌上赫然刻着九五之尊的大名——凌铉初。   他双手颤抖,烫手一般赶紧还了回去。又急急忙忙让云朵将宫人都赶出去,云朵也是第一次瞧见这玉牌的全貌,吓得两腿发颤。   这才真叫大逆不道!若是陛下知道了,还不知道要惹多大的祸事。   司南急的快哭出来了:“娘娘,您这…这赶紧销毁吧,若是被陛下知晓了,只怕…只怕…”   “为何要销毁?他不是让你来询问本宫的意思,你去回他,他的玉牌做好了。问他可满意?若是满意,今晚本宫就要翻牌子了。”   听到这话,司南都两腿发软,瘫在地上,带着哭腔道:“这等话,奴才可不敢传。娘娘,您就给奴才一个痛快吧!”   苏亦行没有理会他,只是将玉牌放下,起身走到院子里弹起了箜篌。   司南跪了良久,这才脸色惨白地从地上爬起来。他心如死灰地将这玉牌包好,迈着沉重的步子向御书房走去。   凌铉初刚午睡醒,再过半个时辰便又要议政了。   他瞧见司南的脸色便觉得心烦,苏亦行想必又将他赶了出来。   但他还是不死心地问了一句:“如何?”   司南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将那玉牌高高举过头顶。凌铉初好奇地伸手取来,反过来一瞧,竟然是他的名字。   司南像是脱了力,两条胳膊垂了下来,静静等待着疾风骤雨的来临。   半晌,他听到了皇上欣喜的声音:“朕只写过一次自己的名字,她竟然记得!”   司南僵硬地抬起头,对上了皇上满是笑意的目光:“她可有说什么?”   “娘娘问,陛下若是满意,她今晚便翻牌子。”   皇上脸上的笑意消失了,司南叹了口气,万事休矣……   “大逆不道!”他冷冷地撂下一句,“你去紫宸殿传朕令,太子妃……大逆不道,朕今晚便要去亲自教训她!”   司南一脸狐疑地瞧着皇上,他怎么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一丝雀跃?   皇上的旨意很快传到了紫宸殿,云朵哭丧着脸道:“娘娘,您这又是何苦,触怒了龙颜,只会让您自个儿吃苦头。今晚您可一定要说几句软话,别再和陛下置气了。”   苏亦行却置若罔闻,还亲自去了宫中的小厨房备起了菜。   傍晚,云朵看着那一桌子红艳艳的晚膳,止不住有些冒汗。皇上喜欢吃甜食,她偏做了一桌子的辣菜。这不是火上浇油么?   晚膳刚上桌,司南便小跑着过来提醒她们接驾。   不多时,皇上的圣驾便到了宫门口。他大步走了进去,两旁的宫女太监纷纷跪拜行礼。   凌铉初停下了脚步,静待了片刻,瞧见一道身影出现在门口。一袭素色广袖襦裙,脸上未施粉黛却足以让这周围的一切都失去了颜色。   那日他去万寿寺接她,清冷的禅寺里,她站在一株海棠花树下,纷纷扬扬的花瓣落在她的身上。人间至美的景色也不过如此了。   苏亦行福身施礼,软糯的声音传来:“妾身给陛下请安。”   凌铉初大步走上前,去并未扶起她,径直走了进去。   落座之后,他才冷声道:“进来。”   苏亦行走了进去,云朵一脸担忧地跟在身后。四下一片死寂,谁也不敢出声。   凌铉初将那枚玉牌放在桌上:“你这是何意?”   “礼尚往来。”   “胡闹!”他一拍桌子,“你将来是要母仪天下的,怎可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举!”   云朵偷眼瞧了瞧司南,他神色有些恍惚。云朵觉得很奇怪,陛下话里的意思是已经属意她们娘娘当皇后的,可为什么还迟迟不下令?   苏亦行面对一脸怒容的皇上,却只是对众人道:“都退下。”   司南偷眼瞧了瞧皇上,他面上不动声色,衣袖下的手却对他摆了摆。他赶忙带着众人退了下去。   云朵还要站在门边偷听,却被司南拉开了。   她一脸担忧道:“我看里面剑拔弩张的,这…这不会出事吧?”   “能出什么事儿?夫妻之间,再怎么闹还能闹翻了天?”   屋内,门刚一关上,苏亦行走向了凌铉初。她伸出手,他嘴角缓缓扬起,正要拉住她的手。她却抬了起来,一把拧住了他的耳朵:“你那天为何不让我进御书房?”   她的手劲不大,稍一动便能挣开。但为了让她趁手,凌铉初还是有意偏过了头:“都是些外臣在场,多有不便。”   最不便的是,那孟恪也在场。他虽然有肚量,选贤任能,可也不想别的男子含情脉脉盯着他的妻子瞧。   “那你今日这么大声斥责我,可是因为不喜欢我送你的礼物?”   “喜欢,特别喜欢。”   “那你为何还要做绿头牌,以后还要翻牌子召旁人侍寝?”   “我何时说过要召旁人侍寝,我让司南来问,只要你说一个不字,这翻牌子的规矩我立刻就撤了!”   苏亦行这才松了手:“我觉得挺好,不必裁撤。”   凌铉初将她拉入怀中:“这般大度?”   “当然不是,以后其他人的牌子都撤了,只留下这一个。”她指了指桌上写着他名字的玉牌,“以后晚膳前,我便让云朵捧了牌子来,天天翻着玩儿。”   他捏住了她的下巴:“天天翻?莫不是你天天都希望朕来宠幸你?”   苏亦行涨红了脸:“才不是呢,是让你来侍寝!”   他捏了捏她的脸:“你可真是敢想,敢说,敢做。若是让宗族那帮人知道了,怕是要撞死在朕的面前。”   “那陛下是不允?”   “这…”凌铉初犹豫了片刻,压低了声音道,“这关上门,你如何造次都可。但明面上,朕还是要些颜面的。”   苏亦行露出了一丝笑意,张开胳膊搂住了他的脖子,抱着他蹭了蹭。   她有些心疼道:“听说你近日又不好好吃饭,还忙到深夜,都瘦了许多了。”   “旁人做的菜不合胃口,还是你做的菜好吃。”   “巧了,我今日做了一桌。”   “那可真是有口福了。”凌铉初欣喜地抱着苏亦行来到桌前,一眼看到了这一桌子红艳艳的辣菜,顿时两眼一黑。   苏亦行的声音在耳边悠悠地响起:“这可全是我亲手做的,陛下喜欢,就全吃光吧。”   凌铉初哭笑不得,她这是恼火他冷落她,故意在整他么?   苏亦行温柔地替他添了慢慢一碗菜:“陛下连日来辛劳,就让妾身伺候陛下用膳吧。”说着筷子已经送到了凌铉初的嘴边。   他张口吃了下去,起初还不觉得,但嚼了两口,他的五官都拧到了一起。凌铉初这才知道,以前苏亦行吃的辣菜都算是迁就了他的口味。   这一桌子菜吃下去,他可能会成为黎国有史以来最短命的皇帝。而且这般驾崩,传出去也实在是没有面子。   但这菜都是她亲手做的,凌铉初一咬牙,决定舍命陪君子。她喂什么他便吃什么。   只吃了几口,已经是满头大汗,脸色都有些泛红。苏亦行停了下来,拿帕子擦了擦他额上的汗。   “还没吃完呢。”   “你都吃完了,我就没得吃了。”   凌铉初将她拉到了怀中,抱着她侧坐在自己的腿上:“可还解气?”   她抿唇轻笑:“不解气。”   “那你说,还要我做些什么?”   苏亦行凑近他耳边低声道:“你闭上眼睛。”   他果然听话地闭上了眼睛,修长的睫毛垂下。怀中的人站起身来,接着传来了衣料摩擦的声音。   片刻之后,苏亦行轻声道:“好了。”   他睁开眼,瞬间忘记了呼吸。她换上了一袭舞衣,水袖翩跹,衣衫勾勒出窈窕玲珑的曲线。但这舞衣又轻又薄,透过舞衣还能看到她比玉还白的肌肤。   他的喉结上下翻滚了一下:“你这是……”   “今年又错过了你的生辰,今日给你补上。”   她说罢挥动着水袖,纤细的腰肢轻柔地摆动着。这一支舞缱绻缠绵,她的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轻盈的身姿宛若云中的仙子。   他不是第一次看她跳舞,上一次看还是在燕语楼中。那时候的他满心愤怒,只想着上去拦着她,恨不得将她直接扛回宫中关起来。那么多人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让他觉得仿佛是自己珍藏的稀世珍宝被旁人瞧见了,一双双眼睛里写满了觊觎之意。   可今日再看,心情却全然不同。   他自小到大看惯了宫中的歌舞,先帝生前也喜欢看女子轻歌曼舞。看惯了舞艺超群的舞姬们的歌舞,他一直都觉得索然无味,更不明白先帝为什么会喜欢这些。不就是一些女人扭来扭去么?   但此时此刻,他忽然觉得原来跳舞是有灵魂的。她那般认真地向他传达的只有一个意思——他是她生命里很珍视的人,她希望他能开心快乐。   一支舞跳完,她旋转着落入他的怀中,轻轻地喘息着。她的双唇微微张开,呼吸之间也传来了淡淡的清香。   凌铉初仿佛被蛊惑了一般,捏着她的下巴轻轻吻了下去。唇齿交缠之间,她忽然挣扎了起来,用力推开了他。   “怎么了?”他有些不解。   苏亦行欲哭无泪:“辣——”   凌铉初终于忍俊不禁,噗嗤一口笑了出来:“这是不是就叫自作自受?”   苏亦行哼哼了一声:“生辰也过完了,礼也送了。陛下早些回去休息吧。”   他搂着她的腰贴近了自己:“礼在何处?我没瞧见。”   “方才那支舞就是啊。”   “那怎么够。”   “那陛下还想要什么?”   “要你。”   苏亦行挣扎了起来:“不行不行!”   奈何她的力气怎么也敌不过凌铉初,轻轻一提便被搂着腰抱到了床上。他俯身将她禁锢在方寸之间:“你不是翻了朕的牌子?怎么,想反悔?”   苏亦行扯过被褥挡在自己身前:“我反悔了。”   他的双眸沉了沉:“行儿,自那日万寿寺接你回来时,我便感觉到你心中对我生了嫌隙。我一直在等你想通这一切,原以为你今日要与我和好……”他叹了口气,“你还是不愿意接纳我么?”   苏亦行撇过头,红着耳朵结结巴巴道:“不…不是这样的。我…我本来是想好好给你过生辰的,可是…可是傍晚的时候发现…发现…”   “发现什么?”   “我…我葵水来了。”她说完便用力蒙住了头。   凌铉初哭笑不得,拉下被子戳了戳她的脑门:“你自己何时来葵水都不知道么?”他顿了顿,“我怎么记得不是今日?这是推迟了?”   “大约是此前心情郁结,所以迟了。”   “那近日心情可好些了?”   她拉起他的手覆在心口上:“还是有些难受的。只是今日见了你,又好些了。”   他的手掌覆在那一处柔软之上,明明一股子邪火蹭蹭往上冒,可对上她一双毫无邪念的眼眸,凌铉初又觉得自己此刻满脑子里的想法都很下作。   “我还以为,你不想见我。”   “你怎么会这么想?”苏亦行有些惊讶。   “难道你不是因为不想见我,所以才一直不来寻我么?”   “当然不是。我以为陛下近来国事繁忙,千头万绪忙不过来。可我自己心情又不好,身子骨又不好,见了你总是会忍不住伤春悲秋。那时你又要分神哄我,岂不是给陛下平添烦扰?”   他深瞧着她,满眼心疼:“见不到你,我才会烦心。”   她嘴角轻轻扬起,高兴地搂住了他:“那我自明日起,每天去陪你用膳?”   “只用膳怎么够,不如搬来我宫中同吃同住,还似从前一般。”   “那可不行。黎国的祖制,嫔妃是不能留在皇上宫中过夜的。”   “嫔妃不行,皇后可以。”   “祖制——”   “朕说可以便可以!”   “可我又不是皇后。”   “明日册封。”   苏亦行张了张嘴,想不出反驳的话来。凌铉初想了想,又道:“只是要册封你为皇后,东宫的旧人免不得也要一同册封。你…可愿意?”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么,历来也没有过册封嫔妃需要皇后愿意的说法呀。”   凌铉初捏住了她的脸蛋:“你是真希望我以后做几个绿头牌,每日轮换着翻牌子么?”   苏亦行总算上道了,搂住了他的腰:“不许!”   他嘴角扬起:“哦?你有何立场不许朕召幸嫔妃?朕可有亲口应允过你什么?”   苏亦行仔细想了想,忽然哼哼道:“明明是你不想召幸嫔妃,却要我当河东狮,这么傻的事儿,我才不干!”   他揉了揉眉心:“该聪明的时候犯傻,这会儿又聪明起来了。”   她得意地挑起嘴角:“我一向都是深明大义,贤良淑德的,怎么会恃宠生娇,做出这等有违妇德之事呢?”   “你连朕的玉牌都敢刻,还有什么不敢的?”他揉了揉她的头,好言哄道,“你把此前我给你写的那誓言书拿出来。”   “我…找不着了。”   凌铉初瞧着她一脸无赖的模样,实在是拿她没办法,恼火地起了身,转身要走。   苏亦行也直起身来问他:“你去哪儿?”   “回宫就寝。”   苏亦行见他是真的生了气,张了张嘴,还是没叫住他。   凌铉初走到门口,又硬邦邦撂下一句:“以后来陪我一同用膳——”他一脚跨出去,又补充了一句,“一日三餐,不许躲懒!”   他说罢才气冲冲地走了。   云朵和司南都看傻了眼,不知道这两人又是闹得哪一出。   只是此事很快传遍了宫中,人人都知道太子妃使了法子引陛下临幸。又是亲自洗手作羹汤,又是跳舞取悦圣心。结果还是没能留住皇上,还把皇上气走了。   宫中议论纷纷,朝中不少人也有了异动,尤其是家中尚有未出阁女子的,更是早早盘算了起来。   果然,没过一个月,一本折子摆在了凌铉初的案头。这黎国局势刚刚稳定了一些,竟然有大臣进言,要他选秀女了!   他顿时觉得头疼,后宫这一群碍事的还没安置好,这就逼着他再选秀女了!而且理由还是,苏氏成婚一年有余还未能诞下龙嗣,为皇室血脉绵延,必须再选新人。   他正烦恼间,瞧见苏亦行心情愉悦地走了进来,顿时计上心头。 第147章 番外(3)   苏亦行今日如常备好了晚膳送来。   凌铉初故意沉了脸,指了指沙漏:“今日迟了半盏茶的功夫。”   苏亦行觉察到他的不悦,便拉着他的手低声解释道:“方才在路上遇见了东宫里的一个妹妹,与她闲聊了几句,耽搁了时辰。”   “你同她们有什么好闲聊的?”   苏亦行将碗筷摆放好,拉着皇上坐下:“她说许久未见家中亲人了,有些想念。我想着过些时日便是她生辰了,陛下可以允她出宫省亲么?”   “这些事由你做主便好。”   这一段时间,她每日来陪他用膳,按理说天天见面已经足够。可他早就习惯了朝夕相对,晚上身边没有人蜷在他怀中,他只觉得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有时候睁着眼睛到深夜,很想爬起来再来一把火烧了紫宸殿,这样她就只能搬来和他同住。   用完了晚膳,她正要命人将碗筷收拾好便离开。凌铉初忽然道:“你误了晚膳的时辰,要罚。”   苏亦行一顿,正要瞪他,余光瞥见宫女太监们都在,只好老老实实耷拉着耳朵道:“妾身知错。”   “罚你整理好书桌上的奏折,搬到那边。”凌铉初指了指榻上。   榻上还有一个书案,有时候苏亦行会送些点心来,便和他在哪小榻上一起喝茶吃点心。   苏亦行走过去一本本收拾,他刚巧将那本提议选秀女的折子摊开摆在了最上面。   谁承想,她看也不看就阖上了,然后将重重的一大摞折子分了好几批运过去。搬完抹着汗道:“陛下可还满意?”   “满意。”   苏亦行刚要告退,又听他道:“你事情办得好,朕要奖励你。”   苏亦行皱起了眉头,他今日怎么这般奇怪,一会儿罚她,一会儿奖励她。   “为陛下办事,乃是臣妾的本分。”   “朕赏罚分明,说要赏便一定要赏。”   “妾身谢陛下赏赐。”   “赏你今晚侍寝。”   苏亦行气结,这叫赏赐么?这比搬奏折可辛苦多了!   奈何众目睽睽,她也不能揪他的耳朵,便只好咬牙应了。   “不过朕公务繁忙,还辛苦你独守空闺了。”   苏亦行哼哼了一声:“巧了,我公务也很繁忙。”她说着便让云朵将六宫的账册都搬了来,和凌铉初的奏折堆在了一处。   苏亦行得意道:“瞧,比你的奏折还要高。”   凌铉初咋舌道:“你身体刚恢复些,这六宫的事务能打理便打理,怎么事事都要你来管?下面的人都不做事么?”   “六宫的事务现在就是一笔糊涂账,要一样样清算。强公公这些时日忙得一天没得闲,都瘦了十多斤了。我这里还算是少的。前日四哥入宫来探望,听说爹爹也忙得昏天黑地,五禽戏都不练了。”苏亦行从袖中取出一包点心来,“这是宫外的点心,陛下累的时候就吃一块。”   他揉了揉她的头:“朕不累,你也别太辛苦。”   “我不辛苦。”她说着翻开了一本账册看了起来。   烛火摇曳,凌铉初批阅着奏折,却有些心不在焉。他的手每每触碰到那本奏折,都止不住抬头看她一眼。   苏亦行倒是全神贯注,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已经翻完了一本账本。   他拿笔敲了敲她的额头:“怎么翻得这么快,囫囵吞枣,不会出岔子么?”   苏亦行捂着头哼哼道:“我可认真了,核对了两遍才翻过去的。不信你看!”   凌铉初接过来翻了翻,这一笔一划标注得果然认真,随意翻开几页也都能对得上。他心中暗自惊叹,她这脑瓜子还真是灵光。   “行儿,你若是男子,怕是都能去参加科考了。”   苏亦行听得夸奖,止不住咧嘴笑了起来:“我娘亲也这么说过,不过话说回来,今年原本是该有科考的,因着此前的事情耽搁了。我听说年初的时候便有许多学子来京城备考,如今都翘首盼着不知今年是否还有机会参加科考呢。”   “今年……”   苏亦行见凌铉初犹疑,忙道:“我还听说,许多寒门子弟为了科考都是耗尽了家中积蓄凑够了盘缠。若是这一次不能参加科考,只怕这一生都不会有机会再来京城了。倘若这其中有治国之才,陛下若是错过了,岂不是很可惜。”   他笑着捏了捏她的脸:“此事朕心中已经有定论,考自然是要考的。只是要从春闱改成了秋闱,至于那些考生,朝廷也自有安排。”   “陛下圣明!”   凌铉初听着只觉得比吃了点心还要甜。苏亦行说话间又翻了半本账册,原本她的账册比他的奏折还多,如今看来,她只怕是早早就要看完了。   于是他故意将那本选秀女的折子放到了她还没看完的一摞账目中。   苏亦行果然没有察觉,一笔一划写得十分认真。他瞧着她的笔迹,倒是与他颇有几分相似。   她翻过余下的账目,将它们整整齐齐放好,伸手拿起了那奏折翻了开来。打开来一瞧,赫然是大臣们上奏要皇上选秀女的折子。   苏亦行愣住了,抬头看着凌铉初。他正低垂着眼眸批阅其余的奏折,似乎浑然未觉自己将折子放错了地方。   她瘪了瘪嘴,将折子递到他眼前:“陛下的折子放错地方了。”   他接了过来,翻开来瞧了一眼。一抬头,便见她正紧张地看着自己。   “这些个大臣,平日里自己家的事情还管不好,还来管朕的家事。你说烦不烦?”   “皇家子嗣绵延是国事。”苏亦行委屈地低头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他们说的…也没错……”   “此事也不能全然怪你,往日里也是朕宠幸你少了。”   苏亦行想了想:“也不少。”她搬来了彤史,“这个我都有记着呢,起初它才这么薄薄的一册,如今已经这么厚了。”苏亦行比划了一下。   “那照这么说,确实是你的问题了。”   苏亦行放下彤史,一脸忧愁:“可我自己把脉,太医来的时候也问过,都说我身子骨很好,理应没有问题的。”她撩起眼皮瞧了眼凌铉初。   他咳嗽了一声:“朕自然也没有问题。”   “那我替你把把脉。”她说着拉过他的手细细把起了脉。凌铉初哭笑不得,他本意是想让她紧张起来,最好能早些拿出那誓言书,他也好用来搪塞这些大臣。   没想到苏亦行把了一会儿脉,一脸严肃道:“陛下,你身子骨确实有些问题。”   “什么问题?”   “肾气不足。”   “……”   下一刻,苏亦行被扛了起来:“今日朕要让你体会一下朕的肾气到底足不足。”   她被丢到了龙榻上,手忙脚乱地阻拦着他:“不行不行,今晚的账目还没看完呢。若是现在侍寝,一会儿就起不来了!”   然而她的叫声很快被堵在了口中,衣带滑落。苏亦行很快便缴械投降,乖巧地搂住了他的脖子,在他耳边小声道:“陛下轻一些,我…我一会儿还要看账本呢……”   对于她这般公然挑衅,凌铉初怎能饶了她。她竟会觉得他宠幸她之后还能有力气看账本!   于是这一句话,召来了一阵狂风暴雨。苏亦行起初还能回应他,后来便像是一叶扁舟,只能随着惊涛骇浪摇摆。   待云散雨霁,她整个人像是从水里刚捞上来,伏在他的怀中欲哭无泪。今晚的账目是没法看了。   凌铉初抱着怀中的人去沐浴更衣,替她换上了亵衣,便将她放在了床上。盖好了被子之后,这才轻声道:“朕还有些折子没有批好,你先就寝。”   苏亦行气得快要吐血了,他这明明就是耍赖。   凌铉初神清气爽地去批起了折子,想到床上还有个小美人在等着,顿时事半功倍起来。   披好了折子,他轻手轻脚走到床边坐下,正脱靴子时,一双胳膊环住了他的腰。   “怎么还没睡?”   苏亦行委委屈屈道:“陛下,我若是不能尽快有孕,是不是就不能当你的妻子了?”   他愣住了,转身揉了揉她的头:“你怎会有此念头?那折子就是些不长眼的大臣乱写,朕已经驳斥了他。皇后之位一定是你的。”   苏亦行搂着他的脖子,两人翻倒在被褥中:“我不在意什么皇后之位的,我只想和你一直一直在一起。”   “我在意。”他捧起了她的脸,“行儿,你也知道,我一向心眼儿小。这里装了你,便再也容不下旁人了。我的宫中,有你一人便足够了。”   苏亦行高兴地抱住了他,用力在他的脸上亲了一口。   凌铉初扬起嘴角:“那誓言书……”   “其实我也希望陛下是我一人的。可东宫里那么多的嫔妃,倘若遣散了后宫,她们便都成了弃妇。若是出了宫,她们该如何自处?”   这一点他倒是没想到。   “不过,倘若陛下愿意每人写一份和离书,言明今后婚丧嫁娶再不相干,之后再赏她们安度余生的钱财,倒也是可行的。”   “倒也不是不行,只是…”凌铉初为难道,“只是这宫中的人……有些我也不认识……”   “我认识。”苏亦行蹭了蹭他的脖子,“那和离书我来写,你誊抄一份便可。”   “好!就这么定了!”他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这一桩心事总算是了了。”   第二天一早,苏亦行用完早膳便继续翻账册。凌铉初上了朝,其他事未提,劈头盖脸将那提议选秀女的官员驳斥了一顿,官位都降了一品。   有了这个先例,其余大臣想要上奏时也都斟酌了起来。   过了几日,凌铉初上朝时,又一脸愁眉不展。大臣们琢磨着这位新帝的烦恼,试探着问了一句:“陛下可有何忧心事?”   “你们也知,朕与太子妃少年夫妻,感情甚笃。原本应该早些封后的,奈何近日她拿出了一物,让朕一时间进退两难。”   苏鸿信正打着瞌睡,一旁同僚戳了戳他,他回过神来,下意识问道:“何物?”   凌铉初抬了抬手,司南将那誓言书捧来。他叹气道:“朕与太子妃也是患难之交,她还曾救过朕的性命。于是朕曾经应允过她,要与她一生一世一双人。这一份便是朕当初写下的誓言书,还有金印。金口玉言,你们说,朕是不是不能违背誓言?”   朝臣们顿时议论纷纷,苏鸿信都傻了眼,一旁的同僚凑过来翘起了大拇指:“苏大人教女有方啊。”   苏鸿信赶忙上前道:“陛下,想来当初这也是玩闹话。太子妃…还少不经事,这才提出了这般无礼的要求,做不得数的。”   “苏爱卿是想朕当一个言而无信的小人?”   “臣不敢。”   监察御史忽然上前一步道:“陛下不可!这太子妃与您成婚已有一年有余,至今还未能承嗣香火。倘若陛下应允此事,于皇嗣无益。臣以为,此事事关国本,不得作数!”   朝中顿时起了一片附和之声,凌铉初早料到此事不会那么容易,但没想到反对之声这么大,着实让他头疼。   说什么传承子嗣,他父皇留了那么多兄弟。即便是苏亦行以后真没有诞下什么龙嗣,大不了从宗室里过继一个来继承皇位。他不操心,他们倒是急起来了。   最让他失望的就是苏鸿信,原以为他会为自己女儿说几句话,谁承想他第一个出来反对!   凌铉初一脸晦气下了朝,快到用午膳时却还不见苏亦行的身影。他便让司南去寻苏亦行。不多时司南回来,小心翼翼道:“陛下,娘娘她…她说今日不来用膳了。”   “为何?”   “今日各位娘娘和小主们正在娘娘宫中小聚……”   凌铉初揉着眉心,这后宫得赶紧散了!不然他连个一起用膳的人都寻不着!   苏亦行与宫中的姐妹们用了午膳,听着她们聊得兴起,不由得忘了时间。她们来寻她,似乎也是因为听到了风声,想探探她的口风。   苏亦行也是单刀直入,将她和皇上的想法提了出来。原以为她们会不情愿,没想到她们竟也没什么疑议,甚至还聊起了出宫后要去做什么。   苏亦行听着她们的打算,心中觉得,似乎女子能做的事情太少。于是晚膳十分便去寻了凌铉初。   一进门,苏亦行便感觉气氛不对。司南拼命使眼色,她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   待宫中只余下她们二人,苏亦行便腻歪歪地蹭进了皇上的怀中:“陛下是不是在朝上碰了钉子?”   他举起折子不去看她,也不回答。   苏亦行也不气馁,拿脑袋蹭着他的下巴:“不要不开心了,此事可以从长计议。即使办不成也无妨。”   他心下冷笑,他在朝堂碰钉子,她在后宫怕是也不好过。那些如狼似虎的女人,怕不是想撕碎了她!   “你不必宽慰我。前朝的事朕自会料理,你只需要安抚好她们便可。安抚不好便不要理会。”   苏亦行笑道:“陛下不必忧心后宫,她们都很乐意出宫。”   “很乐意?”   “是啊,宫中规矩又多,又没人疼她们。出了宫还有人家人爱护着,她们自然是想回到家人身边的。”   凌铉初觉得老天在写他二人命簿的时候已经是反着写的,他做什么都无比艰难,到了她这里却易如反掌。命运着实是不公!   苏亦行见他还是不高兴,便凑到他唇边,将软软的唇印在他的嘴上。他的嘴角果然扬起了,搂着她的腰抱好:“罢了,你说的不错,确实是要从长计议。”   苏亦行仰起头瞧着他:“陛下,我今日其实还想到了一件事。”   “何事?”   “为何朝中不能有女官呢?”   “自然是…祖宗的规矩……”   “可陛下昨日还说,若我是男子,参加科考也是能成的。我却觉得,倘若政令允许,许多女子也未必比男子差。若是女子入朝为官,再遇上那些个只知道要人传承子嗣的老臣,定能当面驳斥他!”   他被她的想法逗乐了:“你这脑子里怎么总有这么多的奇思异想。”   “也不算奇思异想,开国初期还有女将军呢。后来也是有过女官的,都是巾帼不让须眉。如今怎么就不可以了呢?”   “经你这么一说,倒也有些道理。”   凌铉初并未立刻就同意她的想法,只是埋下了一颗种子。他有时候很好奇,也不知她许许多多的想法都是哪里来的。听起来荒诞不经,却又那般有道理。   他正晃神,苏亦行忽然捂住了嘴。她坐起身来,快步走了出去。   只是走出去没几步,她便止不住吐了出来。凌铉初赶忙上前扶住她,苏亦行红着耳朵推开他:“不许看——”   他又好气又好笑:“这时候还要面子!”他扶着她坐下,一面命司南传太医来。   “是不是昨晚受了凉?”   苏亦行摇了摇头:“今早不知怎么的,总是觉得难受。”   “你呀,一定是累着了。”   “那…那怪谁呢?”   “怪朕!”   苏亦行止不住笑了起来。   说话间太医已经赶来了,凌铉初仍旧让她靠在自己的怀中。她伸出胳膊让太医把脉,太医连眼睛都不好意思抬起来。   他把完脉,起身退后了一步,跪了下来:“微臣恭喜陛下,贺喜陛下,娘娘,有喜了!”   苏亦行也有些愣神,凌铉初掐指一算,她这个月的月事确实没来。这个糊涂家伙自己又忘了!   苏亦行赶忙自己给自己把脉,这才确认是真的有喜了,而且一月有余了。她高兴地打赏了太医,一转头,却发现凌铉初正若有所思。   “陛下不高兴么?”   “高…高兴……”   可他的神情不像是高兴的样子。   凌铉初原以为她有了身孕,能堵住悠悠众口,他应该是高兴的。可一想到,若是这孩子出生了,以她的性子,只怕一颗心都要扑在这孩子身上。到时候她哪里还能关心他?   这么一想,只觉得喜忧参半。   只是苏亦行怀孕的消息还是很快传遍了宫内外,封后大典自然也提上了议程。凌铉初也是当机立断,先封后,再昭告天下遣散后宫。还特意言明,婚丧嫁娶绝不干涉。   此诏书一出,天下哗然。百姓们议论纷纷,只觉得新帝与先帝截然不同。一时间倒是让凌铉初在民间的口碑扶摇直上。帝后伉俪情深也被传为了假话。   但皇上却陷入了兵荒马乱之中,他每次见到苏亦行都如临大敌。她原本就脆弱,如今又有了身孕,只觉得自己稍微用力些都能伤到她。   他想她搬到自己宫中来时时照顾着,又怕粗手粗脚照顾不周,可让她回自己宫中他又舍不得。每天她吃多了,他怕她撑了,吃少了又怕她饿着。   太医让她多走走路,他也担心她摔跤,每天陪她散步时都小心翼翼护着。   苏亦行自己倒是不觉得,一切如常。她自己会医术,闲暇时便会翻出医书来瞧瞧如何安胎。但更多的还是翻翻医书,看如何治疗心焦之症。毕竟凌铉初有时候睡在她旁边,稍微碰她一下,自己就惊醒了。里里外外要查看她有没有被伤到。   她趴在他的怀中,温声哄道:“陛下不必这般焦虑,它好着呢。”   “它好不好不要紧,别伤着你才好。”   苏亦行嗔怪道:“你这么说,孩子若是听到了,会不高兴的。”   “谁管他高不高兴。”他揉了揉她的脸,“你说你腹中这是个女儿还是个小子?”   “我…我也猜不出来。陛下希望是皇子还是帝姬呢?”   “自然是帝姬。”   “为何?”   “帝姬好多,像你一样乖巧懂事。若是生个皇子——”他那些个兄弟,基本个个面目可憎。他的生父更是个杀父弑君的国贼。倘若生了个皇子,若是教得不好可是会要命的。   不过这话他也只敢想想,说出来怕气到苏亦行。   “可民间都说,女儿像爹爹,儿子像娘亲。若是帝姬,兴许性子会和陛下一样呢。”   凌铉初皱起了眉头:“那不好。”这么一说,倒是让他期待起生个皇子了。长得像苏亦行的皇子,他低头瞧了瞧她的脸,似乎也不错。   苏亦行倒是觉得皇子和帝姬都好,她都很喜欢。皇上却又开始发愁起来了,依他看,最好不要生。他还想过几年清净日子呢。   “其实早早生了也好啊。待他到了十七八岁,就把皇位传给他,陛下和我游山玩水去。”   如此说来,凌铉初又期待起了她腹中的孩子。一想到盛年时便可与她一起游山玩水,潇洒自在,便觉得通体舒畅。   很快入了秋,秋闱也近在眼前了。   苏亦行的肚子并未显怀,只有脱了衣服才能看到微微隆起。   凌铉初下了早朝便匆匆去寻她,半道上忽然有一小医官前来跪拜。他略略瞥了他一眼:“有何事?”   “回禀陛下,他…醒了……”   他面色一顿,摆了摆手,继续摆驾回宫。   苏亦行和皇上一起用完了晚膳,他忽然执了她的手道:“今晚月色正好,一起散散步?”   “好啊。”   他拉着她不疾不徐地走着,晚风轻拂,苏亦行只觉得心情舒爽。   不知不觉两人走到了太医署。苏亦行有些诧异:“陛下怎么带我来此处?”   “来见你一位旧相识。”   苏亦行惊讶道:“郡主还未离开?”   凌铉初笑了笑,拉着她走了进去。太医署里,郡主正在晒药。听闻脚步声,转身向苏亦行施礼。   苏亦行握住了她的手:“你怎么还留在宫中?”   “自然是行医救人。”她轻声道,“娘娘随我来。”   苏亦行转头看皇上,他笑着示意她随她进去。   两人一路走,郡主低声道:“你是不是有身孕了?”   苏亦行羞涩地点了点头。   郡主绽开了笑颜:“真好。”   两人进了屋,苏亦行闻到了浓重的药香。屋内的炉子里还煮着药,在蒸腾的水汽中,她看到一个人一袭素衣立在窗前。   她停下了脚步,眼眶缓缓湿润了,良久,哽咽地唤了一声:“哥哥?”   窗下的男子转过身来,面色苍白,但眉眼却是一如既往的温柔。他看着她,嘴角扬起了温暖的笑意。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彻底完结啦~~~撒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