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痴宠令》 作者:雨师螺   文案   京城人尽皆知,瑾郡王有一位指腹为婚的未婚妻。不知样貌,不知才学,不知性情,自小在边关长大,还是出身半个武将世家。   京城不少人对其私下诋毁,肯定貌丑无言,不知规矩,五大三粗。   直到身姿窈窕、面若芙蓉般秀美的沈精羽出现在众人的视线。   身家优厚,父母宠爱,出息的兄长子侄,位高权重的未婚夫,而且,她还特别的好运气!   啊,老天不公平!简直嫉妒到让人发指!   *   沈精羽有一个秘密,那就是她有一身能够实现愿望的“法力”,只要她在四下无人时,将她的愿望反复说出,不用多久,她的愿望就会被实现。   ——让大哥的官途顺畅,顺利做到官职交接吧!   然后大哥这个被算计接手的官职,就一路有惊无险,顺利做到交接。   ——让欺负侄女的渣男贱女都倒大霉吧!   然后渣男贱女翻来覆去倒大霉,侄女顺利完成退婚。   ——让未婚夫不许再对我说谎话呀!   然后她就被闻胤瑾压在花丛中,狠狠地听了他一顿真心剖白。   沈精羽:……法力有时尽,尴尬时有无,她习惯就好。   *   作为未婚妻的“法力”提供者,闻胤瑾兢兢业业完成着未婚妻的一切小愿望,执着并病态地收集着她的一切讯息,一切物品,一切喜好,坚持宠着她,惯着她,将她宠成心肝上的娇娇。   直到:   ——让我未婚夫明晚洞房花烛夜时睡着吧,早睡早起好养生啊。   闻胤瑾:……   他缓缓眯起眼睛:这个愿望,恕他不能接受!   病娇痴情·腹黑郡王男主 VS 美艳聪慧·口花花强悍女主   排雷:①姐弟恋,男主比女主小两个月。   ②文内法力部分,属于男主的心机与动作,并无任何玄幻情节。   内容标签:甜文 市井生活   主角:沈精羽;闻胤瑾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病娇弟弟给我法力,助我心想事成   立意:谎言迟早被揭穿,伪装早晚被识破!弘扬社会主义真善美,传递大国小家正能量! ========= 第1章 春日   京城沈家,最近事情颇多。   先是沈三老爷的嫡子骑马时不小心落下了马,伤到腿;后是远在边关的沈二老爷战场杀敌,身受重伤,却差点被诬陷了个通敌卖国,撸掉官身;最后是沈家大老爷,这个更惨,他在官场遭受倾轧,从原本比较稳妥的礼部侍郎,平调为了京兆尹。   或许会有人说,这京兆尹好啊,一京要员,掌管京都大小事务,权柄重,话语权多,怎么能算是惨?!   但那是之前。   自从近些年大晋开始昌盛崛起,京兆尹就成了个被诅咒的位置。   凡是被调到这个职位的,基本不会有人做够三年,最后要么被降职,要么被罢免。   之前还有几个更惨的,或被砍头,或被流放,竟是不到十年就换了七个京兆尹,多年下来没有一个做到升迁。   可以说,自从沈大老爷沈崴成为京兆尹后,沈家的几个小辈都自觉没了玩闹的心情。就连出门玩耍时,都会帮着瞅一眼京都大事小事,有没有鸡鸣狗盗、探子暗流,再或者朝廷嫌犯、贼眉鼠眼,为沈崴这个京兆尹操碎了心。   这日,沈家难得正门大开,气氛欢喜。   沈大夫人一早就督促下人忙活起来,打扫卫生的打扫卫生,煲汤做食的煲汤做食。   大房几个平日里妖妖娆娆的姨娘们,此时也全部妆容得体,体态端庄,早早的就带着孩子侍立在侧,说着奉承话儿,缓和着与当家主母的关系。   沈大夫人听得烦了,对身后的婢女道:“带几位姨娘去旁边暖阁等着吧,这边忙乱,别冲撞了小主子。”   那婢女恭敬地福身应是,转身对几位姨娘笑吟吟道:“几位姨娘请随奴婢到暖阁,待老夫人归家后,还需得站很一会儿呢。”   几人连忙道谢:“那就麻烦姑娘了。”   “多谢夫人恩典。”   等到几人都退下,坐在旁边的沈三夫人深深吐出一口浊气:“可算是都走了,这群人真不会看眼色,大嫂你也是惯着她们。”   沈大夫人看着她嘴角的那丝嫌弃与得意,抽了抽嘴角:“到底都是生育了子女的,而且今日还是爹娘归来的好日子,总不好给她们没脸。”   见沈三夫人还想再说,沈大夫人直接岔开话题:“弘哥儿腿怎么样了?”   沈三夫人唇畔笑意一僵,缓缓回落:“大夫来看过,暂时还不让下床,说怕动歪了骨头。”   说罢,她端起白瓷茶盏,轻呷了一口温茶,感觉这茶水一下子就没那么香了。她忍不住叹息一声,垂眉闭嘴一脸落寞。   沈大夫人看着她的模样,眉宇舒展。可算是安静下来了,她应该能松缓下至少半个时辰。   京城东门外,一队车马正在与门卫递交文书审核。   车队中,马车低调大气,护卫凶煞强健,拉车的骏马各个健壮俊美,打头的侍卫长带着检查完毕的文书归位,向着身后众人大声道:“启程。”   随着一声令下,伴随着马蹄嘚嘚嘚地敲击地面声,和吱呀吱呀的马车行进声,车队缓缓向京城内部驶去。   东城门附近,不少百姓远远瞧着这队伍的马车数目,凑在一起小声嘀咕:“这是谁家的?进京这么大的阵仗?!”   “肯定是武将啊,你看那些侍卫,一看就是见过血、杀过人的,可不好惹。”   “诶?你们看那边那个骑马打头的,不是去年尾刚上任的京兆尹吗?可京兆尹他不是文官?”   “京兆尹是文官,又不代表他家亲族都是文官,你是不是傻?!”   “你说谁傻?!”   眼见两人就这么几句话功夫就要动起手来,其他人赶忙凑上前拉架:   “别打别打,我可赌这一届京兆尹干到下半年的,这之前都不许惹事。”   “我赌是下个月,咱们下个月再打。”   ……   街道不远处的一处茶楼中,一位面色苍白的瘦弱少年坐在窗边的檀木雕花方桌旁,端着袅袅茗香升腾的茶盏,眼神执拗并灼热地看着街道上走过的车队,透过那影影绰绰的车帘,盯着其内久久不愿移眼。   直至那行车队走远,他才将茶盏送入口中,轻抿了一口,而后用帕子捂住口鼻,自喉间发出压抑着的低低轻咳。   连着咳嗽了好一会儿,他抬手端起茶盏连着抿下几口,勉强压住喉间的咳意。   “郡王,您身体才刚好,实在不宜在这里吹风。”   春日里,越是高处,风越是大,越是寒凉。   少年放下茶盏,抬起眉眼,狭长的凤目中因为刚刚的压抑低咳,泛着莹润的水光,虽身姿病弱,却五官俊美,风仪无双。   他看着方才车队离开的方向,轻笑启唇,声音难得欢快且愉悦:“松海,我未婚妻今日回京了。”   声如积玉坠鸣,雪落青松,清雅到让人耳膜都不由为之一颤。   “是的,郡王。”   “我终于,等到了。”   此时被众人议论的车队中间,一位穿着水雾色素绒百褶裙的豆蔻少女正有气无力地半靠在马车的软垫上,她半阖着眼、单翘腿儿,脚上的如意红珍珠绣鞋半挂在脚尖上一晃一晃,坐姿仪态全无。   沈母瞅了眼她尚未弄散的发髻,伸腿踹了她一下:“别懒了,都进城了,还不赶紧收拾收拾。”   和煦的春风拂窗而进,晃开了少女耳畔的碎发,沈精羽睁开朦胧的眼帘:“娘,不是我不在意形象,实在是这几个月下来,颠簸地我臀儿都快裂开了。”   “你这小小年纪都快颠散架了,那你娘我呢?”   沈精羽愣了一下,连忙坐起身,将脚上半挂着两只绣鞋提上,谄媚地给沈老夫人按着腰:“娘您也再坚持一下,我这刚都听外面大哥说了,咱家宅子在东城,咱们这已经快到了。”   沈母被她这前后的两幅面孔给逗乐:“这都进京了,你也注意好形象。”   沈精羽向她抛了个媚眼,信誓旦旦:“看娘您这说的,女儿什么时候给您丢过脸?!这不是穿男装的习惯一下子没改过来嘛。您放心,装贵女我很在行。”   沈母被她按得舒服了,目光略过车窗外远远的挺拔沧桑背影,叹出一口气:“我这也有许多年没见到你大哥了,现在这打眼一瞧,真是老得不行,原先我还和你夸你大哥生得好,现在眼见着你竟成了沈家高辈分里最年轻好看的一个。”   沈精羽向老母亲眨着一双妖妖娆娆地桃花眼,眼底盈满细碎的水光,娇憨笑道:“那得亏娘给我生得好,您这若是早生我几年,我也该老成大哥那般模样了。”   沈母用涂着蔻丹的指尖轻点了下她额头:“又浑说!不过太显老也不好,你等回去就将你研究的那些个霜啊粉的,给你大哥送去些,好好保养,起码脸上少几道褶儿。”   沈精羽连连摆手:“我看大哥他最需要的不是霜粉,而是生发膏药。我刚才可看到了,大哥他今天头上戴着的是最小号的玉冠,就这还直晃荡呢。再不给他生生发,我怕那玉冠会啪嗒一声,直接掉下来。”   沈母回忆了一下方才母子见面时的情景:“当真?娘刚才只注意到他脸上的褶儿了,你说我要不要去寺庙给他去求一下?”   沈精羽就没忍住直乐:“去寺庙里求和尚们给大哥匀下二两头发吗?娘您真逗!”   沈母想想那场景,也失笑出声,她抬手又敲了她两下:“你这小促狭鬼。”   马车外,沈崴远远地听到母亲和小妹的打趣,下意识抬手摸了摸头顶,果然感觉玉冠有些松晃。   他忍不住歪了歪嘴:京兆尹这活儿可真不好干啊!这才短短小半年,差点将他的头顶给折磨秃了。   他这若是突然提前秃了顶,没了发,估计不用等到脸上长满皱纹,就会被以影响朝廷门面给罢免回家养老了。   若当真如此,那他就是开创了京兆尹这个职位的落马新方式。   沈崴骑在马上,又唉声叹气了一会儿,直到看到眼前熟悉的街道模样,才恍然回神,重新回到老娘的车马旁,在秋香色的紫薇车帘外出声道:“娘,咱们快到了。”   马车上的欢声笑语一顿,没一会儿,车窗帘子被掀开,一个瑰姿艳逸、光艳逼人的小少女掀开车帘,对他眉眼弯弯灿笑:“知道了,大哥。”   沈老夫人则在马车内眯着眼睛,直直看向大儿子的头顶,直将沈崴看得一阵心虚,半晌叹息:“儿啊,这些年是苦了你了。”   沈崴差点一泡老泪流下来。   爹娘和二弟都在边关,作为沈家留在京都的顶梁柱,他确实是承担了不少的压力。   就这还被人搞下来做了京兆尹,他感觉愧对家中老父老母。   “娘,也是儿对不起你们。”   按照父亲原本的计划,他是准备在边关待到二弟再升一级再回来的,现在因为他这边情况,父亲把将将养好伤的二弟留在边关,一家子提前进了京,也不知这一步走得是对还是不对。   沈老夫人看他那明显多想了的模样,摆手笑道:“与你无关,你父亲那身体也确实坚持不了几年了是一方面,你小妹年纪大了,得回来为她预备嫁妆是另一方面,你很不用往自己身上担责。”   沈精羽在旁边笑眯眯点头:“对的,娘说她早早给我挑了个未婚夫,我得回来好好瞧瞧。”   沈崴想起自家这位小妹自小定下的那位未婚夫,眉梢先是不自觉皱了皱,后又放松:“那便好,那便好。”   恰在此时,远远地有呼喊声传来:“夫人,老太爷和老爷他们回来了。”   沈崴一抬头,就见前面写着“沈府”两个飘逸大字的门匾已隐约能够看到模样,他忙与老娘道了声恼,一打马,去前面父亲的马车旁侯着去了。   沈大夫人一行早早就等到门口,见他们终于到了,脸上也跟着露出喜意。   车马队伍一停,就一齐迎了上去:“父亲,你们一路辛苦了。”   沈三老爷是个文臣,现任翰林院院士,周身气质斯文儒雅,风度翩翩,他斯文拱手:“儿子见过父亲。”   “峦哥儿你这些年倒是没怎么变。”沈钟海这些年在边关风吹雨晒,虽也苍老了许多,却还能说上一句老当益壮。   他刚才一看到大儿子那苍老的疲惫模样,还真给吓住了,好歹家中还有一个小儿子驻容有方,让他颇感安慰。   不过这也侧面证实,小儿子在家是个不管事的,麻烦事基本都是老大在顶。   见这边父子三人已经寒暄起来,沈大夫人低声询问一边的下人:“老夫人呢?”   “回夫人,老夫人就在后面第三个马车。”   沈大夫人和沈三夫人转头一瞧,就见那里几位正值妙龄的姑娘凑在一块:“哪个是小姑?”   “那位穿着水雾色素绒百褶裙的,就是姑小姐。”   沈大夫人和沈三夫人一齐看了过去,只见那位穿着百褶裙的小姑娘面若艳桃,身形窈窕,皮肤雪白,纤细的手腕上挂着只赤红的翡翠玉镯,越发显得肤如凝脂。   两人打量了沈精羽半晌,而后有志一同地看向沈崴。   沈精羽的眼睛与沈崴几乎一个模样,是与沈钟海按同一个模子扒下来的。   只不过同样一双眼睛,长在沈精羽脸上就是一双桃花眼笑起来眼波流转、娇媚非常,极为出彩。   而沈崴却不知是否最近压力太过,只剩下沧桑、疲惫和大眼袋,全无半点魅力可言。 第2章 洗尘   沈三夫人等看完沈精羽,又看向她身边的四位少年少女,边走边与沈大夫人低声道:“那剩下的,便是二叔家的几个吧。”   沈家老二沈崇现在还在边关驻守,没有回京,这次回来的,只是二房家的三个庶女和一个嫡子。   “没错。”   听得这个回答,沈三夫人撇撇嘴:大房一屋子的妻妾乱,这二房看来也乱。光相近时间出生的庶女就有三个,这还能让人怎样想?!   说到底还是她三房好,并无妻妾通房,沈峦也只有她一人。   两人行至马车旁时,沈精羽正将沈老夫人扶下马凳,沈大夫人和沈三夫人忙上去帮忙搀扶。   “娘,您小心些。”   “娘,儿媳扶您。”   沈精羽转头看向两位嫂子,唇角轻快上扬,笑得热情:“大嫂、三嫂。”   沈大夫人和沈三夫人连忙应和着,并顺手就给了沈精羽见面礼。   二房的嫡子沈强,带着身后三位庶姐一齐上前行礼:“侄子/侄女见过大伯母、三伯母。”   沈强五官英气,身姿笔挺,还有一双与沈精羽一般无二的桃花眼,这也让他看起来在凌厉之余又多出几许温柔气场。   “哟,没想到四侄子不仅小小年纪就是童生,样貌长得还挺俊。”沈三夫人欢喜惊叹。   “这般好相貌,可不是与小姑有些相似呢。”沈大夫人也出口夸赞。   沈强连忙谦让,全程脸不红气不喘,很是一个厚脸皮。   至于二房剩下的三位没怎么被搭理的庶女,也没有插话,而是不动声色的在几人话题结束后,悄悄站到沈精羽身后,面上是如出一辙的温顺乖巧。   沈家这一通大阵仗的迎人,让附近不少人家都得了消息,派人出来或看热闹,或打探讯息。直到那冗长的行礼车队全部拉入沈府,附近的人才逐渐散去。   “沈家老太爷这次回京,也不知圣上会让他接任什么官。”   “你们说沈家老太爷一个武夫,到底是怎么保养的,我看他站在沈崴旁边,两人的年龄竟好似差不离似的。”   “……那应该不是沈家老太爷会保养,而是沈崴最近被造得太狠的缘故吧。”   沈精羽一行被迎进沈宅,与沈家大房和三房的人员简单地认了脸熟,就各自回了他们早被安排好的院子去整理歇息。   接连两个多月的长途旅程,一个个都晃得身子骨有些散了。   沈精羽一番洗漱后,连头发都是简单擦至半干,就往秋香色的云锦床帐内一躺,睡得昏天黑地。   梦中,她还感觉自己身下的床在一晃一晃的,仿佛还坐在马车上未曾下来过一般。   一梦酣沉,直至傍晚。   最后还是郁金看时间太晚,怕她晚上走了困,才大着胆子将人推醒。   “什么时辰了。”刚刚醒来的沈精羽眼睛半睁半阖,雾气蒙蒙的,分外撩人。   索性几个丫头都看习惯了,一边帮她挂起云锦床帐,一边笑吟吟轻快道:“已经快到酉时了。小姐,您该起来醒醒神了。”   “今日晚间还有洗尘宴,咱们可别去得太迟了,到底是第一天。”   沈精羽有些混沌的脑子反应了一会儿,才闷声闷气道:“我娘她醒了吗?”   “老夫人也刚醒,大夫人和三夫人已经带着大房的几个公子小姐去请安了。”   沈精羽又嗯了一声,半晌才开口:“备水,我擦把脸清醒清醒。”   等被一个湿帕子冰回神,沈精羽才询问起二房其他人的安排:“昭姐儿她们几个,都是怎么安排的。”   二房这次随着他们回京的只有这四个。   昭姐儿她们三个是已至豆蔻,年岁渐大,二哥二嫂不想让她们嫁在边关,遂让母亲带她们回京给寻个门当户对的婆家。   强哥儿则因走的是文路,边关夫子水平有限,准备回京拜个好点的书院,继续做学问,走科举一道。   至于二房剩下的几个小的,则全被留在了边关,只待下次调任时,再随二哥二嫂一起回京。   临回来前,二嫂已经他们四个拜托给她,现下醒来自然得询问下情况。   “回小姐,三位姑娘被安排在静暖院,距离咱们院子不算很远,大公子则被安排到了前院的青岑院。”   沈精羽嗯了一声,又摆手:“以后不必叫强哥儿大公子,既然已经回京,就按照京都这边的总序,没听到今天三嫂一见面就直接叫了他四侄子吗?”   “是,”赤芍连忙笑嘻嘻讨饶,“奴婢只是一时没有习惯,现在就吩咐下去,马上改。”   沈精羽点头,又舒展了一下筋骨,才坐在妆台旁,由着郁金为她梳发、整理妆容,询问赤芍:“我的东西可都收拾完了?”   赤芍颔首:“都已经搬到了东厢,等明日我们几个再细细整理一遍,盘点入库,估计得两三日才能全部完事。”   沈精羽眉宇松缓,想想自己那位未婚夫这些年给她夹带的私货,又多叮嘱了一句:“瑾郡王送的那些,都单独放在一起,可别和其他的东西弄混了。”   几个婢女就抿着唇笑:“是,小姐,奴婢都省得的。”   沈精羽垂眉把玩着妆箧上的赤红玉镯,眉梢微动,权当没听到几位婢女的笑音。   “之前的消息都做不得准,既然回来了,你们也帮我打探打探瑾郡王的消息,我要好好听听,京城中真实的他,到底是怎样的人。”   赤芍几个颔首:“小姐您就放心好了,菘蓝那丫头一回来就已经将事儿提上日程,去和厨房的厨娘、丫头套关系去了。”   沈精羽惬意地眯起眼睛:“那就应该没有什么问题了。”   菘蓝出马,一个顶俩。   小半盏茶后,沈精羽收拾完毕,她看着镜中娇媚的少女挑衅地扬了扬眉,而后缓缓低眉顺眼,做出一副端庄的贵女模样,转身,故作柔声细语:“走吧,去给母亲请安。”   她身后的几个婢女愣了一下,而后不由一个个依偎着笑了起来。   菘蓝看着妆箧上的那枚赤红玉镯,笑问:“小姐,这个您今日不戴了吗?”   沈精羽咦了一声,摸摸手腕,又忙回身将玉镯戴上:“我这最近都习惯它的重量了,现在这猛地一不戴,还有些不习惯呢。”   为了今晚的洗尘宴,沈精羽特意选了一件在夜间烛火下,闪着粼粼碎光的银丝云纹千水裙,头顶近香髻上插了一枚同色的珠花簪,迈着小碎步行走在傍晚习习的凉风中,沈精羽感觉自己即将羽化成仙。   中和院,沈母正与沈大夫人和几个小辈谈论着京城的状况。   一片气氛和乐之际,门口守门的婆子进来通报:“姑小姐来了。”   沈母眼前一亮,就连嘴角的笑意都深刻了几分:“那丫头,可算是醒了,快让她进来。”   房内几个大房和三房的小辈互相看了看,谁也没有吱声。都说小姑姑是祖母的手心宝,现在看来,果不其然。   沈精羽一进屋,就笑眯眯地弯起眉眼:“娘,您今儿个怎么起得这样早,倒显得我起得晚了似的。”   即便面对一屋子的人,她也神色不变,脚步从容,没有一丝露怯。   沈母就瞪她:“你贪睡就说贪睡,找借口找还到我头上来了。”   沈精羽就扯过张帕子、半遮住粉面,不好意思地晃着身子娇嗔:“娘您又瞎说什么大实话。”   沈母一个没崩住,被她逗得乐了起来。   其他人见到两人轻松欢快的氛围,纷纷起身行礼:“小姑姑。”   沈精羽今年十六,虽只比大房年纪最大的嫡子沈弢要大上一岁,却是如今沈家同龄人中辈分最大的一个。   沈精羽毫不客气地应下,向众人大方摆手:“初次回京,小姑姑给你们带了见面礼,都是边关那里的一些特产,你们不要嫌弃。”   “小姑姑费心。”   “多谢小姑姑。”   二房的三个姑娘互相看了一眼,也细声开口:“我们带了些礼物回来,待明日也让人给大家送过去。”   几位小辈又是一通感谢。   “对了堂姐,刚才你们说到边关时有冲突,那你们看到过杀人流血吗?”大房的小豆丁稚声问询二房刚回来的三位姑娘。   沈云卉眉梢兴奋一挑,就听主座上沈母一声轻咳,她到口的话一转,咯咯娇笑:“怎么会?!那多吓人啊,每当边关发生动乱时,祖母和母亲都将我们保护得很好呢。”   “听闻在最乱的时候,都有不少姑娘公子都拿着刀剑去支援将士。感激祖父祖母和父亲母亲,没有让我们出去抛头露面吃那许多苦楚。”沈云昭也用帕子擦拭着眼角,姿态优雅端庄,真情感慨。   沈云嘉听她们说完,有些害羞地细声细气补充:“不过按照边关全民皆武的大环境,我们还是学了些拳脚,如此也算不堕了咱们沈家家风。”   沈云卉和沈云昭咂么着嘴想了想,承认会些拳脚也没什么,遂笑盈盈颔首:“四妹/姐说得没错。”   其他人一声感慨,倒也没有多想。   武将家的子女哪有不会拳脚的,就连大房和三房这边,哪怕走的都是文人路子,子女小时也都跟着学过几式。   听着三个侄女假兮兮的话,沈精羽坐在椅子上不自在的扭了扭身子,沈母瞪她一眼,她又安分地坐住了。   也罢,只希望这三个侄女能装得久一些,别等悍匪气一出来,吓坏其他娇花娇草。   是夜的洗尘宴,除了尚在边关的二房几人,可谓是难得的齐整,沈府众人团聚在一起,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等曲终人散,沈钟海就又趁着酒兴,带上两个儿子去前书房议了会儿事,等他回到中和院时,时间已经很晚,却不想房中烛火仍是通明。   沈钟海推开门扇踏入房中,一抬眼就见老妻正在翻看着桌上的一叠拜帖。   他好奇道:“谁啊,咱们才回来的第一天就送上来拜帖,这么急。”   沈母转头笑吟吟地看他,表情欣慰:“就是咱闺女的未婚夫啊。”   她这话一落,沈钟海原本还挂在脸上的轻松笑意,一下子就严肃起来:“是那小子?他怎么今天就送拜帖过来,真是不知礼数。”   一般大户人家刚刚回城,都会缓和上一两日再送上拜帖,给主人家以足够的休憩时间。   当然,这些都只是对于关系一般的人家而言。   若是两家关系亲密,也不会很注意这些繁枝末节。   只是,他们沈家和那小子关系亲密吗?   沈钟海越想越不是滋味,坐在桌前,又从鼻尖是发出一声很不忿的哼声。   沈母瞧着他那不是滋味的神情,就是一阵好笑:“你啊,如果人家没有第一时间送来拜帖,你又该生气,他对咱们黛娇不上心。现在人送来了,你又嫌人家送来得太急,你可真是难伺候。” 第3章 玉镯   沈钟海从老妻手中拿过那张拜帖,看着上面那几行清雅的字体,半晌撇了撇嘴:“也罢,算这小子有心,那就让他过几天来吧。”   “那是过几天?”   “五天后,估计到时我也进宫述完职了,也有功夫见他了。”   沈母大概了解沈父的心思,忍住笑意为他斟上一杯茶。   这菊纹茶盏上茗烟袅袅,茶香清醇,沈钟海却只是略略扫过一眼,就大口大口饮下。   沈母叹出一口气:“闻家小子也不容易,他不比咱们黛娇,虽说自出生后就长在边关,但还有咱们一力护着。他这些年来,能磕磕绊绊地长大,还为自己挣得一个郡王爵位,已经很不容易。等他来了,你也不要由着脾气给他甩脸子。”   沈钟海想想闻胤瑾这些年的成长经历,不期然地又想起他那位老友,也是深深叹出一口气。   沈精羽与闻胤瑾的婚事是在他们两个还未出生时,由沈钟海与闻胤瑾的祖父在酒后酣兴下交换的信物,定下的指腹为婚婚约。   随后沈精羽先出生,为女,闻胤瑾稍晚两个月出生,为男,两家便又见了一面,正式交换信物,定下婚约。   不到一年,闻胤瑾祖父就得了恶疾早早去了,沈父也跟着接到调令,带上老妻家眷前往了边关。   之后沈钟海就陆陆续续从大儿子给他的信件中听说,闻家出了孝,闻家老夫人从外面接回来一个娘家侄女,住着住着就成了闻家的姨娘。   后一年,姨娘怀孕,不足五岁的闻胤瑾冬日落水,原本康健的身子骨一下子就被毁了,缠绵病榻,药石傍身,数次命悬一线。   而闻家老夫人和儿子却在这个时候,提议将这位姨娘提为平妻。   原本沈钟海在听闻这个消息后,还很生气。   这前后的事情一串联,很难不让人有不好的联想。   结果,还没等他写信给闻家,表达给未来小女婿撑腰的意思,事情就突然戛然而止。   闻家那儿子一次出门骑马时,不小心落了马,直接摔断了脖子,当场死亡;闻家那姨娘之后也在生产时难产,生下一个死胎,人也紧跟着没了。   整个闻家一下子由原先的三代同堂,变成了孤儿寡母,而闻胤瑾的这位寡母,还在守完父孝后,直接带着嫁妆回了娘家改了嫁。   “虽然不会太过为难,但我怎么也要为咱们黛娇考虑考虑,万一他真是一副病歪歪的孱弱相,我怎么也要给她再多拖几年。”   说起这个,沈母也是一阵沉默,半晌叹息道:“起码这孩子哪怕身子骨不好,也是个有志向的,小小年纪能为自己弄到一个郡王爵,已经是不少大人都办不到的。”   “哼,”说起这个,沈钟海的气性倒是小了些,“那是他自己运气好,关他的本事什么事。”   说罢,沈钟海也不想再就这个话题谈论,直接走至窗边,关上窗户,“不想他了,是骡子是马,等我亲自看看再说,现在你只管将帖子回过去就是。”   *   蕙桐院中,沈精羽回去之后并没有第一时间入睡,下午睡得时间有些久,再加上晚间喝了些小酒有些兴奋。   她打发其他丫鬟都下去早早歇息,身边只留下一个守夜的菘蓝。   坐在木棱窗格旁,沈精羽翘着腿儿,舒适地倚在宽被椅上,一边饮着刚让人去厨房取来的果酒,一边对着窗外明亮的圆月怀念曾经在边关能够策马奔腾、肆意玩耍的日子。   半晌,她微醺地点着下巴,轻声询问:“菘蓝,你感觉京城好,还是边关好?”   菘蓝拧眉细思,“奴婢没有太大感觉,现在刚来京城这边肯定不习惯,旦咱们都还没有到处走走看看呢,等走过了才能知晓京城这地方到底如何。”   沈精羽想了想,感觉也是:“没错,我现在才过来第一天呢。”   “小姐,您可是想边关了?”   沈精羽眯起眼睛,晃着脑袋又是一阵叹息:“想确实是有一些。最主要的是,我只要想想以后出门在外都要装文雅闺秀,就有些愁,万一哪天我露馅了可怎么办?”   菘蓝听到这里,连忙安慰:“露馅了也不怕,最多就说是武将世家的家传作风,不会有人在意。”   沈家毕竟是武将出身,小姐又是从边关回来,即便不符合京城这边闺秀文雅风的主流,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而且,小姐你都定亲了,只要大面上不出错就没问题。”   “说是这样说,只怕万一将我那弱不禁风的未婚夫给吓跑了,那我就有够尴尬了。”   菘蓝直接被逗得笑了出来:“那肯定不会的,小姐您如果这样想,那瑾郡王该有多冤啊。“   沈精羽也跟着嘿嘿直笑,她又向着窗外的明月望了一会儿,而后抬手将杯中的最后一口酒水饮尽,起身来到妆箧旁,将手腕上的赤色玉镯撸下。   “休息休息,改明儿咱们也到这京城中好好转转。”   “听闻这京城可是大晋最繁华的地方,小姐你肯定会发现不少有趣的地方。”   沈精羽爬上.床榻嗯嗯的应了两声,刚刚躺下时还想着,接下来就看圣上对自家老父亲是如何作想,会给他调到什么职位。   而沈钟海的职位高低,实权虚权,则决定了沈家之后在京城中的地位。   如此想了没一会儿,她的酒劲儿就开始上头,帐内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   关于自己未婚夫要来沈家拜访的消息,沈精羽是在次日从沈母口中听到的。   面对沈母打趣的眼神,她无辜地眨眨眼:“那……还算他有心?”   沈母看着女儿娇俏的小模样,就是一阵忍不住的喜爱摩挲:“怎么,你这么喜欢这位未婚夫?”   沈精羽歪头想了想:“面都还没见过呢,哪里算得上什么喜欢?!只不过之前收到的他一些礼物,感觉都很合心意罢了。”   沈母想了想,感觉也应是这样。   女儿自小在边关江城长大,与一直在京城这边的闻胤瑾按理说没有什么交集。   “那等他来家中拜访,你就能见他一见啦。”说罢,沈母又打趣地询问,“黛娇,你感觉他应该是怎样的一个人?”   这个,沈精羽还真不好说。   她眯着眼睛思索了一会儿,才开口笑道:“听说是个身体不好的,剩下的,大概会是一个比较温顺的性子吧。再具体的,我还没打听到呢。”   沈母听着她的形容,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伸手弹了她一下:“你个小促狭鬼,让你形容未婚夫呢,你以为是在形容你养的猫儿狗儿吗?还温顺,你怎么就不说是温和呢。”   沈精羽捂住脑门,嘿嘿地笑出声来,口中嘟囔道:“我也不知道,所以才想着再打听打听嘛。”   想着之前夹在那些小礼物中间的隐蔽信笺,对方一口一个沈家姐姐,字迹无锋,语气柔和,她不自觉地就在脑海中得出一个温顺的印象。   这她真不是故意的。   回到蕙桐院,沈精羽抬手就准备让人去寻菘蓝,询问她最近关于瑾郡王的事打听到多少。   却不一想一抬手,就看到自己手腕上那枚赤红玉镯,她动作忍不住一顿,忙将玉镯卸下,拿在手中仔细端量。   “我怎么感觉,这玉镯好像是比之前品质好了不少?”   这岂止是好了不少,简直是要好上太多。   如果说,原先她手上那枚红色玉镯只是品质中等,那么现在这枚就已经可以用是极品来形容。   郁金凑过头来看,小声惊呼,“确实!是真的啊!”   沈精羽有些尴尬地抿了抿唇,反手就将镯子塞进木盒里,打着哈哈道:“大概是因为玉能养人,人也能养玉的缘故吧。”   郁金也没有多想,径自点头:“那肯定是是小姐钟灵毓秀,一般人可没有这么容易养玉。”   沈精羽轻咳一声,直觉这事儿不能深究,果断转移话题:“行了行了,你们继续出去整理库房吧,顺便将我早为大家准备好的礼物都寻出来,给各个房送过去,我在屋里看会儿书。”   婢女们都知晓沈精羽看书时习惯房内只有她一个人的习惯,几人笑吟吟地与她行了一个礼,便脚步轻快地退了出房间。   沈精羽装模作样地拿着话本子歪在软榻上,又等了一会儿,直到确认不会再有人进来后,才噌的一下从软榻上坐起,打开妆箧上的木盒,将那枚通透到极点的赤色玉镯取出,对着阳光仔细端量。   然后越瞧越气短。   “我最近的法力不会又精进了吧,这才戴了多久,就是从边关回京城的短短两个月,就变得品质这么高了?”沈精羽心虚的小声嘟囔。   沈精羽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有的法力,反正等她真正开始察觉时,是在她十二岁生辰过后的金钗之年。   从那天起,她原本只是隐约有些顺利的生活,更加顺遂方便。   不仅身边常用的物件品质提升得飞快,就连每当她在四下无人时,反复念叨的愿望,也十有**能够实现。   原本沈精羽还有些惶恐,但之后在连着看了十几本菘蓝给她淘回来的话本子后,心中的惶恐就被逐渐压了下去。   经过对话本中这些女子的人生经历经过参考,她思忖再三,还是选择将这个秘密按捺下来,谁也没有乱说,一直隐瞒到如今,已过去了四年。   沈精羽拿着这枚看起来通透了不少的玉镯在屋内反复走了几趟,一拍巴掌:“不行不行,我得赶紧许一个愿望,让这法力赶紧用用干净,要不身边的东西每天品质这样提升来提升去,我有再多嘴也解释不清。”   说罢,她撑起下巴,许起之前在边关江城时就许的愿,“希望大哥这次在京兆尹的位置上,能够顺顺利利地做到交接,不要出了岔子!不要出了岔子!”   按照老规矩,沈精羽在房中将这个愿望反复念叨了几遍,才松出一口气。   这样自己的法力在这种地方被消耗完了,以后身边用品的品质就不会提升得那么快了吧。   至于手中的这枚红艳艳的手镯,她决定最近要天天戴,将人能养玉的概念贯彻到底。   此时,瑾郡王府。   一枚与之前沈精羽戴在手腕上一模一样的赤红手镯正被放在主人的书桌上。   房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一道颀长的身影缓步走近,苍白如玉的手指轻轻捻起桌案上的赤红玉镯,放在手心反复地流连摩挲,半晌,主人垂首,在上面轻轻印下一吻。   微风从窗纱中拂过,吹起主人肩头的发丝。   面色苍白的病弱少年眉目缱绻,动作轻柔。   一声满足中带着欣喜的叹息,在室内低低响起:“黛娇。” 第4章 对打   在房内又赖了一会儿,沈精羽仍是有些心虚气短,干脆换上短打劲装,用棉布细细缠绕了双手,就站在院中大梧桐树下的沙袋前开始练拳。   此举不仅能够消耗她的体力,说不定还能顺便消耗消耗法力。   是不是真的她不知晓,反正她一直都是这样以为。   蕙桐院中,赤芍和青黛几个丫鬟正对着单子开始往其他各方送一些边关的特产以及小礼品,一片忙乱,沈精羽自己在梧桐树前打得那叫一个热火朝天。   沈弢到时,沈精羽正在院中打拳。   他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见她小巧的拳头被棉布细细包裹,砸在沙袋上发出一声声沉重的拳音,招招式式都狠且疾,一看就不是什么花拳绣腿。   看着看着,就有些手痒。   沈弢是大房的庶子,虽只与沈弛相差一岁,也在沈弛之后,成为沈家小辈中第二个考上童生的,但他却在从文之余,对武很是偏爱,这些年练武从来都是寒暑不辍。   “小姑母,能切磋一下吗?”沈弢尝试开口。   沈精羽又一拳打在沙袋上,才接过旁边丫鬟送来的帕子擦了擦额角,回头看着面前的侄子,笑得眉眼弯弯:“好啊。”   小半盏茶时间后,沈弢被沈精羽一脚踩在地上,爬也爬不起来。   沈弢哎哟哎哟的揉着老腰,在书童的帮助下,好容易站起来,忍不住地呲牙咧嘴:“不对啊,小姑母,我这些年练武也没偷过懒,怎么会输得这样快?!”   不得不说,刚才这一场切磋,把沈弢的自信心都打击到了。   沈精羽让人给沈弢打了一盆水,又递过去一张帕子,笑眯眯为他解说:“你的力气确实挺大,但学的拳法都是健身用的,而我学的招式都是可是制敌杀人的。”   刚才很多次攻击,她虽说没有使出十成力气去攻击沈弢死穴,给他造成生命危险,却卸掉了他不少力,让他的腿、胳膊、双手,都因为麻木而失去灵敏。   斩断对方的长处,专攻对方的短处,是沈父专门为她们这群女子定下的练武基调。   如此,才保证了她们在边关可着劲儿的浪,却很少发生意外。   沈弢将脸整个埋入水盆中,咕嘟嘟一阵粗鲁洗脸,接过帕子边擦边笑:“有几招我看着特别厉害,小姑母能教我不?”   沈精羽无所谓摆手:“当然可以。”   见他这般兴奋,她好笑地扬起娇艳的桃花眼:“这次我父亲回来,带回来不少老兵,你若当真喜欢,可以随时可以去与他们讨教。”   “可是祖父院子里那些老兵?”   沈精羽点头:“就是他们,那些叔叔们每一个身上都有不少真功夫和拿手技能,你若是能学到几分,估计就算是我对上你也得掂量掂量。”   沈弢眼神一亮:“那感情好,那我现在就去那边探探路。”   说完,他又看着沈精羽嘿嘿直笑:“其实我还有很多无赖的打法,比如说抓奶龙爪手之类的,不过因为是面对小姑母你,我都没敢用。”   沈精羽:……   她一言难尽地看着自己这位二侄子,抽了抽嘴角:“其实我也有许多类似提膝撩阴腿之类的招式,因为是我四侄子,手下留了情。”   沈弢:……   不愧是他小姑母,大家彼此彼此。   这日晚间,等沈崴疲惫地下衙回来,就看到他的书房外堆了一堆的皮子和瓶瓶罐罐。   “这是什么?”沈崴询问。   “回老爷,这是姑小姐送来的,说是特地为您准备的见面礼。”   沈崴一下子就想起沈精羽那句要送他生发膏、助他生发的话,他条件反射性摸了摸头顶上的发冠,一小心摸掉了好几根。   沈崴有些心疼地将这几根头发一根根丢在地上,心累道:“老太爷回来没?”   “还没,老太爷刚刚已经派人回来报信,说他述职的时间会比较长,大概会在宫中待上几日,让家中不要担忧。”   沈崴点头:“那我先去给老夫人请个安。”   小厮见他转身要走,又问:“那这些东西奴才就先给您收到私库里去?”   沈崴脚步一顿,半晌愁苦道:“生发膏!把里面的生发膏留下!”   蕙桐院。   经过一整日的消息打探,菘蓝也终于小有收获。   “小姐小姐,菘蓝回来了。”   沈精羽正半躺在软榻上看着书局最新出的水中仙的话本,一听到这话,连忙蹭地一下坐起。   “快让她进来。”   很快,菘蓝便走进屋来,她见到沈精羽先是福身行了一礼,之后才笑眯眯道:“小姐,奴婢今儿个一天可打探到不少消息。”   沈精羽挺直脊背,看着菘蓝额上小跑出来的细汗,将茶盏往她面前推了推:“快,先润润喉,和我仔细说说。”   菘蓝又恭声道过谢,饮过茶盏,才笑吟吟开口,而且一开口,就爆出一个大消息:“瑾郡王上个月落水了,而且还是和一位贵家小姐一起落水的。”   沈精羽瞪大眼睛,不敢置信道:“又落水?!他现在不已经是郡王了吗?身边就没有人护着?”   上个月天气尚凉,就闻胤瑾那个孱弱的身子板,她很怀疑对方之后又得大病一场。   不过想想他已然向她家递来了拜帖,那么想必现在身子已经恢复得差不多?   “据说当时是大家一起游园,瑾郡王离开人群,在凉亭休憩。见有一群姑娘进入凉亭后,便准备离开,然后在混乱中,被人不知是拽还是挤下去的。”   沈精羽拧眉:“是哪家姑娘?”   “是孟家的,大家都说,孟家姑娘是因为未婚夫被自家继妹抢了,才会在大庭广众下出此昏招,最后还是二皇子派人将两人救了上来。”   说着,菘蓝抬眼看了眼沈精羽的脸色,仿佛生怕她误会一般,又紧赶着开口:“不过就在刚才,奴婢打探完消息准备回来之前,听闻宫中圣人已经发下了赐婚圣旨,将孟家姑娘赐婚给了二皇子。”   沈精羽面色微妙:“这孟家的家世莫非很高?”   “从三品光禄寺卿之嫡孙女。”   “这位二皇子人如何?”   “健壮擅武,刚正不阿,在兵部发展很有前途,常受夸赞。”   沈精羽颔首,“那就应该与孟家姑娘无甚干系。”   否则,若这位孟家姑娘当真是传闻中那般的人,皇帝真是脑袋被驴踢了,才会将这样一位姑娘赐婚给自己前途大好的儿子。   “不过这结论也不能下得太早,等之后咱们遇到,再观察看看。”   众人婢女一致颔首。   对待这种觊觎她们小姐未来夫君的,她们做奴婢的都是一致对外。   “能得一位官家小姐这般投怀送抱,莫非我这位未婚夫长得当真好看?”   菘蓝点了点头:“听说是好看的,就是有些不苟言笑,听闻是阴晴不定,不好相处。”   沈精羽:“……真假?!”   竟是与她分析到的是完全不同的两种类型?!   其他几位婢女面面相觑,笑吟吟打趣:“是真是假我们还真不知道。不过小姐,您也不用等很久就能看到未来姑爷了,到时候自己看看,就应知道真假。”   “好像时间定在四天后吧。”   “那等老太爷从宫内述职回来,就能见到了。”   沈精羽笑眯眯地晃着脑袋:“那算算时间,也快了呢。”   沈钟海自从抵达京城后,就一直在忙碌着述职之事。   他在府中只简单地休整了一日,次日就带上奏折亲去皇宫面圣,当面秉承军情。   沈家人虽然心里有些提着,但是总体还是放心的。   沈钟海作为沈家的顶梁柱,他这些年在边关几乎没有出过岔子,还立下过汗马功劳。   可以说,之前几年与楚国的对战中,大晋之所以能够保下边关不失,沈钟海在其中起了不可替代的作用。   如此,沈钟海一直在宫中待了两天,才精神抖擞地回到沈府。   沈母第一时间都得到了消息,忙起身去迎,还没出二门,就看到沈父脸上轻松的笑意。   她的心一下子就跟着落了地,展颜笑道:“可要梳洗?”   沈钟海摆手:“不用不用,圣上隆恩,我在宫中前舍也休息得不错。”   说着,他走至沈母身边,边与她并肩往中和院方向走,边轻声低语,“你知道这次把崴儿弄到京兆尹这个位置的,是谁吗?”   “是谁?”   “大皇子。”   沈钟海从唇缝儿中低声吐出这么三个字,让沈母狠狠地皱了下眉。   她看着身后距离两人有一段距离的丫鬟小厮,想了想,到底还是没有继续追问,而是直到回到中和院中,才将下人全部屏退后,才出声询问:“为何?莫非崴儿和大皇子结下过私仇?”   沈钟海撇唇嗤笑:“那你可真是高看了他。大皇子啊,别说现在圣上膝下有元后、继后的两位嫡子,就算没有嫡子,就他这般做法,也成不了大事。”   沈母听着却有些着了急,叠声催促:“到底发生了何事,你慢着点说,我也听听?”   对此,沈钟海也没有隐瞒,却因为内情的缘故,只是挑着说了个大概:“无非就是眼馋崴儿之前的职位,想要将那位置腾出来,让给他的亲信。”   “再加上之前他往边关塞的人,面对敌军时出了篓子,我不仅没给那人留下丝毫遮羞布,还不给情面地给报上去了。现在这一出,估计也是之前的报复罢了。”   沈钟海一说起这事,沈母就大概想起了是谁。   她的脸上马上浮出怒容:“当时那件事闹得多大啊,差点造成边关失守,江城不保,那次死了多少人!就这还想着让你给他兜着?他这也真是……呵。”   到底是皇子皇孙,有些话在心中想想也就罢了,沈母完全说不出口。 第5章 贤侄   沈钟海觉得这事沈崴也是为他顶了锅,心中不熨帖得很,轻嗤一声:“无碍,现在我回来了,之后总有机会,能剁掉他的爪子。”   “那崴儿现在这……”   “只要我能顺利任职,之后老大这边的压力就会轻省很多。”   沈钟海想起最近京城的局势,面色也不由肃穆:“我之前让人调查过,之前几届京兆尹被罢免降罪,大多都是被其他国家派来的探子拖了后腿,不仅没防住他们捣乱,还造成了好几起恶劣案件。   最严重的一起,不仅让三殿下中毒,还被绑得差点运出了京城,也不怪圣上会生气。据说当时侍卫总领的下场才是最惨,京兆尹不过就是一个连带的背锅侠罢了。”   沈母想了想大晋与楚国之间刚刚停下几年的战事,也不由叹出一口气。   说到底,都是晋国开始强盛了,招人眼红了。   原先晋国刚有崛起的趋势,有不受楚国控制的苗头时,楚国就向大晋派出过细作。   他们晋国的先皇,便是死于楚国细作的暗杀之下。   现任的乾泰帝临危继位,手段铁血,却仍在一开始的几年连续吃了几年大亏,彼时凡是皇宫中诞下的皇子,几乎就没有能活下来的。   还是之后又过了些年头,乾泰帝将皇宫中的人员都清洗了一遍,才有了现在这批皇子的成活。   现下晋国重新崛起,楚国心生危机,恐怕这之后的京城中,是平静不了了。   *   几日后,闻胤瑾应约来沈家拜访。   沈家给他的回帖时间,是沈钟海确保自己能从宫中述职出来的日子,也是沈大老爷沈崴,和沈三老爷沈峦的休沐日。   半上午,一辆雕花漆木马车从街道的远方哒哒哒驶来,行至到沈府门口时才缓缓停下。   松海和松山自马车前跃下,放好马凳,没一会儿,就见一位青色长衫的病弱少年钻出马车,踏着马凳缓步走下。   在小厮们去马车上搬拿礼单、礼品时,闻胤瑾静静地站在沈府前,目光幽深地看着沈府门匾上清正儒雅的“沈府”两个大字。   一阵微风吹过,他没有忍住地用帕子捂着唇角轻咳了几声,半阖的羽睫下掩着丝快速滑过的激动与炙热。   松山忙将一直捧着的竹筒递上,闻胤瑾拿起放至唇畔连续抿了几小口,直至感觉喉间痒意被压下,才舒出一口气,对着不远处的松海愉悦颔首:“去吧。”   松海恭声应是,小跑到沈府门房,将请帖递上,不一会儿就有一位小厮自门房中走出。   他看着几人惊喜行礼:“小的参见瑾郡王,请郡王随小的往里面走,家中老太爷、大爷和三爷都已等候多时。”   闻胤瑾垂眸,不自觉地又拿出帕子放在唇边轻咳了两声,而后抬眸浅笑:“如此,劳烦了。”   阳光下,他身形羸弱,面色苍白,有种随时能羽化登仙而去的病弱之美。   小厮怔了怔,忙又低头:“郡王言重,是小的荣幸。”   另一边,在沈府的花厅中,沈钟海正与自己的两个儿子说着这位小女婿。   闻胤瑾因幼时变故,身子骨被毁,之后又父丧母改嫁,家中至亲只剩下闻老夫人一人,还是一届白身,彼时沈钟海是感觉,他配他们沈家的老来女,是有些配不上的。   这般身子骨儿羸弱的女婿,走文路难,走武路更难。   原本沈钟海还在烦恼,以后要对他怎样提携,才能保证自己的小女儿将来嫁入闻家不会吃苦。   却未想到,还没等他决定好呢,闻家这小子就不知哪里来的天降好运气,竟然在四年前,偶然救下了因楼安国内乱而在外逃亡的楼安太子,并因营救与一路护送的缘故,得到了楼安国太子的眼缘。   在他将楼安太子带回京城,且最终乾泰帝决定帮他回国夺回皇位起,就奠定了闻胤瑾不会一无所获的结局。   之后果真,楼安太子在临走前为了报恩,为闻胤瑾求得了一个爵位。   而当时那个一向小气的乾泰帝则一反常态的非常大方,直接就赐封了闻胤瑾一个三品郡王爵。   虽非世袭,只有一世,却已是极大的恩典。   只是虽身份与前途解决了,沈钟海却还是一门心思的想在外面多等两年,看看这个未来小女婿的身体,是否会能熬得过他。   万一对方身子当真如此羸弱,半路没了,也好过让自己女儿嫁过去守寡。   这也是一开始,他坚决要在边关再等三年,等女儿十九岁以后再回来的原因。   他生怕回来得早,心肝肉小女儿就会被他早嫁出去了,到时候闻胤瑾那身子若再出个什么意外,那真是后悔都来不及。   谁又知,计划赶不上变化。   沈崴突然被发配到京兆尹,官职性命均悬一线。   不得已,沈钟海临时打消了之前的计划,提前回京。   坐在下首的沈崴难得不用上值,心情正放松着,随口就道:“小小年纪,郡王头衔,年少有为,家产不菲,可见还是父亲会选女婿。”   这如果不是闻胤瑾身体不好,亲族单薄,就更好了。   只能说老爷子当初眼睛利,人家孩子还没出生呢,就给自己闺女敲定了这样一个好亲事。他们怎么就没有这样好的眼光呢。   听到这里,沈峦也跟着连连点头:“没错,父亲的眼光就是好。”   当然,他感觉自己眼光也不差。   他之前跟着老爷子学,也给自己的爱女来了个年幼定亲,当时两家孩子年纪都不大,与指腹为婚也就相差那么几岁。   现在眼见着那张家小子也是一表人才,年少秀才,在京中颇有才名,可见他的眼光绝对是随了父亲一般,压根没差。   沈钟海被两个儿子这几句话一噎,气得直瞪眼睛。   他这还在挑剔对方呢,感情在这两个蠢儿子眼中,这样的女婿倒是顶好的?!   “孺子不可教!”沈钟海气呼呼地哼了一声,眼前着门外有小厮向着花厅快跑过来,他又出声补充,“一会儿你俩如非必要,都给我闭嘴,为父要先好好考察他。”   沈崴和沈峦连连点头,均没意见。   他们两个一直在京城,看这位新晋瑾郡王都不知看了多少遍,就连交谈次数也有不少。   现在父亲想要亲自与他未来女婿交谈一番,他们自然乐于配合,在旁边看看热闹。   此时,先行的小厮已经跑到花厅外,一入门就对着上首的三人行了个大礼:“禀老太爷,大老爷,三老爷,瑾郡王已经进了府,正在前来的路上。”   沈钟海挺直脊背,肃起面孔,摆手:“知晓了,下去吧。”   小厮诶了一声,麻利地又转身退出。   三人又等了一会儿,便远远的看到一位青底祥云锦服的少年踏着阳光,自前庭缓步走来。   少年身姿颀长,身形稍显瘦削,脊背挺直,面容姣好。   他踏着阳光走来,面上的皮肤透白似雪,这在以白为美的大晋,是时下闺阁少女们最喜欢的俊美公子类型。   只是那面色过于苍白,就连唇色也稍微浅淡,透着股子孱弱的病气。   也正是这股病气,为少年本就精致的五官,添上几分让人心折的脆弱与虚幻之美。   沈钟海的目光从闻胤瑾的头发丝儿,到浅底靴都挑剔地看了一遍。   不得不说,只从闻胤瑾今日的打扮,他确实是用了心的。   青纹滚边,翠松为纹,这些都是他最喜欢的穿着,本来在他身上穿着只是能稍压下些莽夫气质的衣衫,现在穿到闻胤瑾身上,直将他的文雅气质提升了个十成十。   沈钟海眯起眼睛,只能说他之前的眼光确实是好,这般的衣衫搭配,穿起来果真显文人气质。   只是不适合他罢了。   “晚辈见过伯父,给伯父请安,给大哥、三哥请安。”   沈崴和沈峦轻咳一声,被一个和自己儿子差不多年龄的少年叫哥哥的感觉还蛮新奇,但谁让他们的妹子年龄小呢。   “胤瑾来了。”   “胤瑾。”   既为私下见面,几人也没有像是在外面那般客套的称呼郡王。   这些年,由于闻胤瑾与沈精羽之间的定亲关系,沈崴和沈峦与他都打过交道。   尤其是随着闻胤瑾被赐封郡王爵位,他之前在私下里经营发展的酒楼茶馆等逐渐显露出水面后,更是让他们另眼相待。   他们是亲眼看着,闻胤瑾之前在京都时是怎样挣扎过险境,怎样守过父孝,怎样看着母亲改嫁,再怎样用一己之力,将眼看着摇摇欲坠的闻家给支撑起来,并在之后被赐封了郡王封号。   虽然只是一个郡王,爵位不能世袭,也只有一世,却已是许多宗族子弟都难望项背的成绩。   沈钟海点头,生疏地扯起笑容:“贤侄不用多礼,来,来这边坐。”   “多谢伯父。”   闻胤瑾落落大方拱手,缓步来到沈钟海对面坐定。   沈钟海目光落到他那瘦高的身材,不自觉拧了拧眉梢。   他总觉得这小子是不是把吃到的所有的饭都拿去长这高个子去了,半分也没拿去健壮身体。   就这干瘦的小身板儿,能抵得上他一个拳头吗?   说话间,一位身姿窈窕的貌美丫鬟端着一壶清茶款步上前,动作轻盈优雅地为来客将茶盏斟满。   闻胤瑾身子不动声色向后斜靠了一下,纤长的眉宇不自觉轻拢。   沈钟海观察着他表情,心下一松,等那丫鬟退下,他故意沉声开口:“怎么,贤侄可是对这茶可是有什么看法?” 第6章 翁婿   闻胤瑾双拳紧攥,忍了又忍,到底没忍住从袖袋中取出一方帕子,捂住口鼻连打了几个喷嚏。   之后,他才有些狼狈地揉了揉鼻尖,又看了看面前的茶盏,轻道了声失礼,从旁边另取了一盏空的茶杯,亲自倒满,而后小口小口抿下。   等情况稍好一些,闻胤瑾才歉意开口:“实在是失礼,晚辈自小嗅觉就灵敏,像是这般浓郁的脂粉味儿一闻多了,就会忍不住打喷嚏。”   沈钟海眉宇语带犹疑:“可我家羽儿自小就是个爱美的,贤侄你看……”   闻胤瑾怔了一下,而后颊畔而后迅速飞上一抹飞红。   他眼睫快速眨了记下,羞涩垂首,急道:“不妨事不妨事,晚辈觉得,若是沈家姐姐身上的味道,晚辈的鼻子应是不会那么挑剔。若伯父不放心,晚辈可以先与沈家姐姐见上一见,试上一试即知。”   沈钟海:……   沈钟海歪了歪嘴,他这还没试探考验完呢,这混小子就开始惦记起见他的女儿。   奸诈!   真是太奸诈!   他瞅着面前这个面庞迅速红透的少年,一扫方才的苍白如纸,孱弱的病色瞬间去了大半,周身也多出几许这个年龄少年人所特有的鲜活。   手指轻敲,果断略过这个话茬:“听闻你上个月又生病了,最近身子可好?”   沈钟海自从进京以来,打听得最多的就是这个女婿。   京城中,与这位女婿脸一样出名的,就是他的身体。   听闻曾经在四年前的年宴上,大皇子随脚踢了他一下,当时就将他踢到吐血,病歪歪地躺在床上几个月。   三年前,有位楚国的使臣跑到他面前耀武扬威,扬言说要买下他手中最值钱的那间铺子,结果因为言语过激,当场就将他气到昏迷,最后敲诈了那使臣一大笔银子。   两年前,曾经在冰天雪地,有一位青.楼歌姬被外请出场歌舞时,偶见他一面,惊为天人,主动自荐枕席,结果闻胤瑾愣是被对方身上的味道熏到差点闭气,抬回府内躺了数月。   最近的一次便是上月,在程家公子的束冠宴上,有位贵家小姐拉着闻胤瑾落水,结果那位闺阁小姐被救下来后,连个头疼脑热都没有,闻胤瑾却愣是在床上足足躺了一个多月……   总之,瑾郡王身体不好,是京城中人尽皆知的不争事实。   甚至还有好多人在私下猜测说,当今乾泰帝之所以会舍得给他一个郡王头衔,就是因为闻胤瑾的身体弱,这爵位可能享受不了多久,他就自己嗝屁了。   可以,作为未来女婿,他身子这般弱,可如何是好?!   闻胤瑾眼睫眨了眨,面色苍白地垂下眼睑:“身子已经好多了,其实小侄只是对那水有些……让伯父见笑了。”   他这样一说,其他人马上就想起闻胤瑾幼时身体也是掉入冰湖才毁掉的,心中又是忍不住地一叹。   沈钟海眯起眼睛,看着眼前这个垂首一副惭愧模样的小少年,眼睛狠狠一眯,而后蓦然软了下来。   也罢,到底是老友留下的唯一一点骨血,他还是要收敛一点,不要将人给吓着。   “男子在世,若是惧水,就应想办法克服,而不是任其总是成为弱点和隐患。”沈钟海放缓了语调,开口劝诫。   闻胤瑾眼底快速掠过一丝笑意,恭敬拱手:“小侄受教,之后自会更加努力一些。”   沈钟海看着他拱在身前的手,纤瘦,脆弱,苍白,甚至在用力时,可以看到淡色的青筋在手背与手腕上隐现。   不由出声劝诫:“既知身体不好,就更应好好调养。”   “晚辈知晓,其实最近几年已经调养得很有起色。若不是上月……这次伯父见到晚辈时,应是更健壮些。”   沈钟海抬头对上两个儿子的眼神,就知这人哪怕之前比现在能略有肉些,也没有多多少。   这样一想,他就又有些愁。   “晚辈府上的大夫说,晚辈以后只要不是再经历落水、受冻这种大波折,身体都将无碍。”闻胤瑾继续诚恳补充。   “那就好,那就好啊。”   闻胤瑾注意到沈钟海面上的表情变得柔和,也不由地弯起唇角。   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抬头,低声开口:“之前晚辈曾派人去江城询问六礼与婚期,伯父说要等到回京后再议,不知现在可否有什么章程?!”   沈钟海:……呵!   他刚对他心软一点,他就反过来将他一军。   这小子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纯粹欠打!   蕙桐院中,沈精羽为了今日与小未婚夫的见面,一大早就对着镜子整理好着装。   今日她选了一件烟霞色的温婉长裙,脸颊上画的也是时下的京城最为流行的桃花妆。   她坐在桌前来来回回挑拣着果盘中的朱樱,一会儿选个最圆的,一会儿又选个最扁的。   见青黛几个神色紧张,一会儿备茶,一会儿备伞,好笑道:“不急不急,你们放心好了,没到临走的时候,我爹爹是不会放他来见我的。”   哪怕如今大晋民风开放,已定亲的男女共同出去游玩都不见得会有人诟病,她也知晓他家老父亲在担心什么。   他不在前院将闻胤瑾的心底话都套出来,是绝不会松手放人的。   这般说着,她又塞了一颗朱樱入口中,因为塞的过于随意,不小心沾染了一部分口脂到指尖上,她随意地用帕子抹了抹,又开始继续吃。   郁金看此有些恨铁不成钢:“小姐,说好的来京城以后您会淑雅一些呢?”   沈精羽笑嘻嘻地向她眨了一下妩媚的桃花眼儿,波光冽艳:“这在自家院子呢,关起门来谁也不知,等出去了,我一定不会这样。”   郁金跺了跺脚,但想想沈精羽说的见面时间可能会被拖到下午,也就没有再多说什么。   就在这时,菘蓝小跑着跑进蕙桐院,赤芍几个立马精神起来,纷纷询问:“怎么样怎么样?!”   “可看到长得什么模样?!”   “情况如何?”   菘蓝粗粗喘出几口气,小脸儿一片奔跑后的潮红。   她紧紧攥住拳头,眼底是全然的兴奋:“看到了看到了,我刚刚一直守在前往前院的路上,看到那位瑾郡王长相还挺俊美的,身形有些瘦和高,就是面色有点过于白了些,可能是身体不大好。”   沈精羽几个连连点头。   身体不好这件事,闻胤瑾早在与她偷藏的信笺中就有提起过,她也早有心理准备。   而且关于他的身体状况,回京这几天,几个丫鬟也没少帮她出去打听。   问就是一个字,差,没有二话。   “长得真得好看?”这才是沈精羽关注的重点。   菘蓝捧着圆圆的苹果脸连连颔首:“长得是真心好看,不愧是京城有名的病美男,只是和小姐一向欣赏的健壮公子,有些出入。”   沈精羽一直生活在边关,审美也是向边关女子的审美靠拢。   比较欣赏的是那种身材精壮高大、手上功夫了得的汉子,而这位瑾郡王,则是与沈精羽的审美完全相反的两种不同类型。   菘蓝说罢,小心观察着沈精羽的面色,却见她笑眯眯摆手:“没事没事,要嫁的夫君和要欣赏的公子完全是两码事,一个是用来过日子的,一个用来养眼的。”   几位大丫鬟:……这话说得好像也有些道理,她们竟无言反驳。   菘蓝梗了一会儿,才又瞪大眼睛,真诚补充:“未来姑爷哪怕不健壮,也绝对能养您的眼,小姐您就放心好了。”   “希望是吧,不过不是也没关系。”沈精羽捻着颗朱樱,无所谓摆手。   大不了她以后多许几个愿,让她的小未婚夫能够身体健康,长得高高壮壮。   最好不仅他身体好,身上也能长出一层又一层结实的小肌肉就更好了!   哪怕瘦上一些,该有的本钱却是不能少。   话说,她好像在好几年前就开始许这方面的愿望了,怎么他竟还是没有长成他期盼中模样?!   莫非是底子太差了?   沈精羽渐渐停下手中的动作,撑起下巴严肃地思考起来。   *   花厅中,沈钟海已经带着两个儿子与闻胤瑾又切磋了一个回合。   闻胤瑾眼见着又一个话题结束,敛眉想了想,再开口时语气低沉:“伯父,您看这六礼……您可是对小侄还有什么其他要求,您大可说出来,只要能办的,小侄都当尽力去办。”   沈钟海捋了捋胡须,想说确实。   首要一点就是对他的身体不满意。   作为一个父亲,他哪怕不指望未来女婿长寿,也希望他能够寿终正寝。   只要想想女儿再过不久就会守寡,他就高兴不起来,哪怕闻胤瑾现在已是郡王爵位也是一样。   这话若是直言说出,又未免太过无情。   想了想,沈钟海目光落到闻胤瑾放在梨花木方桌上的指节分明的手上,叹息:“贤侄啊,你也知晓我们沈家是武将起身,虽说现在晚辈里有大部分转走文路,但我却更在意后辈的身体状况。” 第7章 初见   闻胤瑾连连点头:“晚辈一直对伯父颇多崇拜,前些年是因为身体不好,一直在以静养为主,不过这几年身体已然好转,已经开始拾起兵法武技,向伯父看齐。”   沈钟海到嘴边的话的一梗,禁不住歪了歪嘴。   就他眼前这副病歪歪的样子,现在告诉他,他已经开始炼起武来了,这话谁信?!   反正他是不信。   “你有心了。”沈钟海闭着眼睛点头。   随后,他话锋一转,“不若这样,你便与我沈家随意三个男丁掰腕吧,只要你能赢下两个,就算通过老夫为你设下的考验,咱们再来商议六礼。”   闻胤瑾有些迟疑地看着厅中的沈大老爷和沈三老爷:“不知这人选?”   “就我那些孙子辈就可,大都与你同龄,老夫也不占你便宜。”沈钟海关于这点,还真琢磨了好几遍,因此说起来时非常顺溜,“大房的沈弛、沈弢,二房的沈强,还有三房的沈弘,老夫到时随意选出三个,时间不定,只要能赢下其中两个即可。”   别的他不敢说,但是二房的沈强,是自小在边关由他看着长大的,哪怕他最终走了文路,但臂力却真心不弱。   至于大房的沈弢就更甚了,最近几天在他院子前面练武时,他昨天回来就对他测过。   这小子虽然走了文路,却着实是个练武的好苗子。   四人孙子里面,有两个实力强悍的,去掉现在腿脚伤着的沈弘,剩下的三个,如果这小子能够赢上其中两个,他就松口和他商议婚期、开始走礼也不迟。   其实,最能让他放心的方法,是现场找一个大夫来给闻胤瑾瞧瞧,但是,闻胤瑾现在好歹已是三品郡王,而且今日是双方第一次见面。   他若是第一次见面就直接叫大夫给他瞧身体,那就有些太打人脸面。   故而,沈钟海也只能将这想法暂时按捺在心底,只等着以后与闻胤瑾关系熟悉以后,再开口与他缓提。   沈钟海这厢还在心里慢悠悠感慨,却没有注意到,在他对面一直半垂着头的闻胤瑾,眼底快速闪过一抹愉悦的亮光,而后缓缓抬头,真诚应声:“小侄谨遵伯父要求。”   “只是不知几位侄子如今可还方便?”闻胤瑾缓缓开口,“小侄想现在就与他们比一比试试。”   沈钟海讶异挑眉,他认真想了想,而后摆手:“今儿个还是算了吧,时间不够。当然,若是你准备将时间都耗在这方面也并无不可。”   只是这样,接下来想要与他宝贝闺女见面的时间都没有了。   闻胤瑾立马闻弦歌而知雅意:“那倒是小侄唐突了,待小侄改日再与他们几个讨教。”   沈钟海轻哼了一声,眼角余光不由多观察了闻胤瑾一会儿。   心下嘀咕:也不知他就凭他这瘦弱的小身板儿,到底是哪儿来的自信。   *   中午,沈精羽在沈母处一起用了午膳,然而今日她却明显有些心不在焉。   沈母瞧她那模样,好笑道:“就这么着急?”   沈精羽最后喝了口甜汤,无奈叹息:“到也不是着急,只是女儿对于未知总是好奇罢了。都惦念着这么久了,眼看就要临门一脚,瞅瞅对方长什么模样了,却被拦下了。”   沈母被她这形象的比喻给逗得直乐,已经不年轻的脸上,依稀能看到年轻时的绝代风华。   “你这丫头,如果你不说,我还以为你是在担心一会儿的午睡,会压坏你今日好容易梳好的发型呢。”   沈精羽嗯嗯点头:“确实也有一些。为了这发型,我早晨起来可折腾了不短的时间,果然还是娘了解我。”   “你个小没良心的,闻家小子每年几次的礼物看来是都打了水漂了。”   沈精羽故作不舍地摇头:“没有没有,那哪儿能啊,那些礼物女儿都喜欢着呢。没有打水漂,你看我这不也一直在为他担心着呢。”   被沈母又打趣了一会儿,沈精羽才带着丫鬟回到蕙桐院午休。   将婢女们都打发出去后,沈精羽在屋内不安地转悠了几圈,想着自家老父亲虎起脸来,连小孩儿都能吓哭的严肃脸庞,又想了想她那小未婚夫那不大好的身体,越想越有些心虚。   半晌,她绞着帕子叹出一口气,轻声低语:“本来身子就弱,可别真把小孩儿吓出什么好歹来。”   “也罢,就让我来助你一把。”   说罢,她在房间左右看了看,开始闭目虔诚许愿,“我希望,让父亲不要太为难我小未婚夫了,松松手,放他一马吧!”   等说完后,想想自己之前为了防止身边首饰品质提升得太快,特意将“法力”都给耗完了,沈精羽又感觉不是很保险,连着多说了几遍。   再次睁开眼,她放下一半心。   “我这法力都是十愿八灵,他总不会那么倒霉,总是被分到不灵的那波里面吧。”   然而事实证明,闻胤瑾还就是这样的运气。   等他被沈钟海放出来,答应让他去花园中见见沈精羽时,时间已几近傍晚。   沈精羽瞪着双水汪汪的桃花眼,又抬眼看看窗外的天色,无力叹息:“也不知我们这是八字不合,还是八字太合。”   怎么她感觉,她的愿望在他身上就少有好使的时候。   也或者是因为她这些年在他身上许下的愿,都是与他身体有关的缘故?!   青黛见沈精羽还坐在桌前发愣,疑惑开口:“小姐,您不出去见瑾郡王了?”   沈精羽反手按了下自己已经有些松散的步摇,噌地一下站起身:“见见见,走,咱们现在就去走。”   她一定要去好好见见,她这位小未婚到底是哪里特殊,竟然能三番两次地让她的法力无效。   京城沈府的花园与她们之前在边关江城中的很不一样。   江城的花园虽然也漂亮,但胜在一个葱茏繁盛,遮阴避暑,京城沈府的花园则是按沈大夫人的喜好布置打理的,胜在一个文雅精致,诗情画意。   沈精羽穿着她今早特地换上的烟霞色的白梅绣花长裙,头戴梅英采胜步摇,一身轻软的柔和色泽,为她五官上本来强盛的艳丽,添上几分柔和的温润。   听闻京都这边多流行斯文儒雅的才女,沈精羽感觉自己不太有才,但在衣着打扮上稍微向着京都这边的审美靠拢一下,也算是在初次见面时,给予小未婚夫的基本礼仪。   三月间里,花园中的花朵尚未完全开始打蕾,触目所及的都是郁郁葱葱的绿色枝条与灌木。   闻胤瑾被小厮引着来到花园入口之外,那小厮就恭敬地与他行过一礼:“小的就先将郡王带到这里,老太爷说,接下来就全凭郡王的直觉指引。”   换言之也就是说,如果直觉没有指引他找到,天色又将晚了,那他可能就会错失这次机会。   闻胤瑾想想沈钟海这一天对自己那种时常纠结的态度,了然勾唇:“我知晓了,你退下吧。”   等小厮转身离开,松海上前一步,在他耳畔低语了两句。   闻胤瑾眼底本来浅淡的神色,突然柔和起来。   他取出帕子,捂着嘴轻咳了一声,唇畔是止不住的欣喜:“应是等急了吧。这次是我知晓得太晚,否则……”   他定能为她达成心愿。   大晋民风开放,并不禁男女出行见面,已经定了亲的男女更是会少很多顾忌。   沈钟海哪怕再不愿两人今日相见,还是体贴地早早将花园及其附近清了场。   闻胤瑾迈步走入青翠的花园,在松海不经意地引领下,直直向着花园东方的宽大假山方向行去。   等他再次踏入一条花间小路,绕过一处顽石翠竹,能够看到假山全景时,就见到那假山旁的四角凉亭中,一身烟霞色裙衫的窈窕少女正单手撑着香腮,侧头眺望远方。   从闻胤瑾的位置,他看不清少女的相貌五官,但他的眼神还是忍不住幽深和灼热起来。   四角凉亭中,沈精羽原本正撑着下巴坐在石凳上发呆,身后的青黛不动声色地碰了她一下,她恍然回神。   微微侧头,就看到远远向凉亭走来的青衣少年。   少年眉眼精致,面色苍白,似带着些微的病态。但这种病态却并未为他减损半分姿仪,反而多出一股柔弱精致的独特美感。   在如今以白为美的大晋,颇受主流审美。   她又欣赏地多看了两眼,才聘聘婷婷起身,步下凉亭石阶。   随后沈精羽又发现,方才远远瞧着感觉倒不明显,现在两人距离拉近,当她不得不仰头看向对方时,才不由发出一声感慨:好高。   这人虽面带病气,身材也看似瘦弱,但粗略估计,得比她高出一个头。   沈精羽垂头,向闻胤瑾优雅地行了一个福礼:“臣女见过瑾郡王。”   闻胤瑾看着少女头顶上微晃的发钗流苏,漆黑的眼睫颤了颤,伸手将人托起:“沈家姐姐多礼。”   见沈精羽抬头看他,目光清冽而疏离,他眸光闪了闪,而后眼睑低垂:“沈家姐姐之前都叫我胤瑾的。”   他的面上明明没有多少表情,却莫名就是让人看到几分低落与委屈。   再配上那京城特有的官话口音,余味悠长的尾音,备显乖顺。   这般与京城传言完全不同的表现,让沈精羽微愣。   她目光滑过少年绷直的唇角,心下却是一松,挑眉轻笑:“臣女记得自己只提过一次,其他时候都是唤的是闻家弟弟。”   那一次,还是她及笄之前,闻胤瑾在给她礼物中偷藏着的信笺上写道,原本准备去江城参加她的及笄礼,但因为三殿下殿下早早和他预约了要参加他十五岁的生辰礼,前后时间太短,他可能赶不及过去。   让她若得赐小字,能否与他说一声之类云云。   沈精羽当时看到只觉好笑,且不说少女的及笄礼一般邀请的都是女眷和闺阁女子,他一个男子即便赶过来,也凑不上什么热闹。   就说小字这种事,哪怕她知晓了,又哪能轻易松口说与一个外男听。   即便这个外男是她指腹为婚的未婚夫,也是一样。   因此之后她只回道,没什么值得说的,大概就和他名为闻胤瑾,之后被人唤为胤瑾一样。   闻胤瑾对上沈精羽笑吟吟打趣的轻快眼神,不自觉地干咽了两口唾沫,而后侧头垂眸:“那、那闻家弟弟也好听,只是……以咱、咱二人的关系,不用生疏至唤我郡王。”   少年似乎颇为羞涩,不过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面上就已飞上几抹薄红,眼神闪烁,说得结结巴巴。 第8章 交谈   沈精羽怔了一下,而后一下子就笑了起来:“闻家弟弟,你可真有意思。”   阳光下,一身烟霞色长裙的少女笑得眉眼弯弯,一双冶艳的桃花眼像是漾着秋水中的粼粼波纹,让见者不由心房一颤,呼吸一滞。   闻胤瑾眯起眼睛,贪婪着看着这一幕被他思念了几年的美景,而后没忍住也跟着笑了起来。   “沈家姐姐。”   顿了顿又羞涩吐出一句,“姐姐今日真漂亮。”   沈精羽收敛了笑意,打趣地看着他:“比你想象中还要好看?”   闻胤瑾抿唇,眼神欣喜而柔软:“当然,比我想象中更好看。”说着,他又垂下眼睫低声补充,“不过我感觉,姐姐如果穿着鲜艳些,会更好看。”   这话说得沈精羽身心舒畅。   她也感觉自己更加适合大红大紫大橙这些稍艳些的色泽,只是这次到底是两人间的初次见面,入乡随俗,才换上这身更加符合京都审美的衣裳。   “算你有眼光。”沈精羽稍微昂起下巴,稍微有些小别扭地收下了对方的称赞与建议。   她看着面前这个个头比她高出不少,但说话乖乖巧巧的少年,心中原本因为面对真人的疏离和陌生感,一下子降去了不少。   恍惚中,信笺中那个一口一个沈家姐姐叫着自己的小未婚夫,与眼前这个面色苍白、身形颀长的少年确切地对应了起来。   于是她弯起眉眼,很不认生地招呼:“外面风大,闻家弟弟咱们去凉亭中坐一会儿。”   傍晚的瑰丽余晖,为眼前少女的面庞染上几许娇艳的色泽,闻胤瑾垂下眼睑,轻嗯了一声。   等沈精羽转身后,才复又抬眼,一寸一寸地望着她的背影。   两人踏入四角亭后,几位丫鬟和小厮均识趣地撤至四角亭外,亭中只剩闻胤瑾与沈精羽二人。   年轻的少年少女坐于其中,哪怕这凉亭中四面开阔,并无遮挡,也不由滋生出几分薄如轻纱的暧昧。   沈精羽坐在闻胤瑾对面,原本还有些不自在。   等她一抬眼,注意到坐在对面的闻胤瑾原本苍白的面上不知何时已红成一片,绯红似血,一直自腮边蔓延到了耳珠,这般羞涩的反应,让沈精羽原本心中的不自在一下子就减轻了不少,就连心情都明媚了许多。   她弯起唇角,忍不住学着在边关那些兵痞们的架势探头上前,妩媚的桃花眼稍微上挑,钗坠上的流苏滑过腮边,似有艳色,似有魅波:“郡王弟弟,你这莫不是在害羞?”   闻胤瑾的脸一下子更红了。   他眸光闪烁,讷讷低语:“沈家姐姐……”   只一句话没说完,他就忍不住低头用帕子捂住唇角,低低地咳嗽了几声。   凉亭外,松山忙将手中的竹筒拧开,递到闻胤瑾手中。   闻胤瑾抿唇送至唇角,连喝了好几口,才勉强压下喉间的痒意,不过这一会儿功夫,他面上的绯色已经逐渐变浅。   沈精羽坐在一侧,耐心地等他舒缓过来,直到看他将竹筒放下,那小厮又回到凉亭外站定,才笑着开口:“你这风寒,是上次落水时染上的?”   闻胤瑾淡淡垂眼,面上原本已经变淡的红润,瞬间褪至苍白,他抬眼看了沈精羽一眼,小声道:“沈家姐姐,你不要生气。”   沈精羽好笑地眯起眼睛,食指在石桌上一点点:“我没有生气,只是有些好奇?”   闻胤瑾眸光定定地落在她敲击石桌的纤细嫩白的玉指上,半晌,垂下眼睫:“我有按照姐姐所说去练过泅水,但却一直学不会,反倒每次过后都会大病一场,久而久之,我……”   沈精羽思及闻胤瑾那坎坷的童年经历,也不由心下一软:“罢了罢了,欲速则不达,既然学不会,以后身边就多带上些人,否则该有多危险啊。”   闻胤瑾连连点头,垂眉低语:“我知晓的,只是这泅水,实在不行,等……以后……可以再学。”   一阵暖风拂过,吹散了他口中将出未出的话语。   沈精羽疑惑抬头:“什么?”   闻胤瑾面上的红意再度浮起,他轻轻摇头:“没什么。”   两人这次见面的时间不长,尤其是沈钟海放闻胤瑾来花园时,就已接近傍晚。   两人没有交谈多久,就到了离开的时间。   最后离开时,青衣少年眉眼轻垂,姿仪翩翩发出邀请:“再过几日就是寒食节,京城这边的世家贵女和公子们在京郊的白兰山附近有聚会,沈家姐姐到时可要去?”   “白兰山,是东华寺附近的那座吗?”沈精羽虽然只刚才京城没几天,但也听闻过白兰山的大名。   那可是每年沐佛节时,都会有圣上或后宫女眷亲临的场所。   在京城中颇有名声。   闻胤瑾清雅颔首,他垂眸看向认真仰视着他的小少女,不知想到了什么,眼底的神情分外愉悦,神情也越发温和:“就是那里,姐姐刚来京城,可以与几位侄子侄女一起去那边,说不定也能发展出几位手帕交。”   这样说着,他又语气一顿,敛声补充,“当然,那日我、我也是要去的。”   只是将这最后一句说出来,面色苍白少年的面颊上就忽地多出一抹红晕,即便他努力地伪装出了镇定,但那红晕仍是大喇喇地将他的心绪暴露出来。   沈精羽原本还在想着面对这样的邀约,她是否要做做样子,装作害羞一下。   一转头,就看到面生红霞的小未婚夫,她一个没忍住,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见闻胤瑾努力镇静地看向自己,沈精羽连忙端起神态,眼底却笑意未减:“那我之后便与侄子侄女们商议商议,若无意外,咱们就到时见?”   闻胤瑾认真点头:“好。”   沈精羽挑眉看他,弯起眉眼,却没有回声。   闻胤瑾侧头见不远处已经有几位婆子向凉亭方向走了过来,就知晓沈钟海这是嫌时间晚了,开始派人来催。   他快速抬手,将一直拢在袖子中的一个小巧印章忽地一下塞到沈精羽手中:“那寒食节那日,我便静候与姐姐的相见之期。”   随后,他依依不舍地多看了沈精羽一眼,才敛眉带上两位小厮,转身离开。   沈精羽:……   她低头,看着手中这枚小巧的印章。   因之前一直被闻胤瑾攥在手里的缘故,所以,初初拿到手里,印章的温度有些高,甚至感觉有些灼热。   她用葱白的手指捏住汗津津的印章两端,看着下面被刻印出来的温润小字——“黛娇印”,先是愣了一下,而后忍不住弯了弯眼角。   “这家伙!”   到底还是从不知道什么途径知晓了她的小字。   她今年已然十六,及笄礼是在边关江城那边度过的。   黛娇则是她及笄礼上,父母为她取的小字。   她记得及笄礼结束当日,沈府就收到了京城瑾郡王送来的及笄贺礼。   其中在专门给她的那份贺礼上,她按照以往规律,寻到了一张红梅香笺,上面只写了短短两行字:   “沈家姐姐,余能否为汝刻印一枚,以汝之小字。”   她当时其实并未在意,也未特意回信。   毕竟一开始闻胤瑾来信询问她小字时,已经被她含糊带过了。   却没想到,在她刚生出或许应该给自己刻个印章念头时,她的印章就出现了!   小巧、精致。   色泽暖融的鸡油黄上,是飘逸舒适的小篆刻印,每一处圆融的灿黄弧度,都可见雕刻者的用心。   而且,也不知是否是错觉,她总觉得这印章表面的油亮光泽度,像是被人经常拿在手心把玩过一般。   沈精羽:……   她晃了晃脑袋,娇憨地弯起眼睛:“应是刚才被他汗水汗湿过的缘故吧。”   沈府门外,闻胤瑾与沈家几人告辞,就坐上了早已等在旁边的马车,哒哒哒地驶离。   漆木马车上,闻胤瑾以手撑头,回顾着方才与未婚妻见面的短短时间,半垂的眼睫下是止不住的羞涩与炙热。   毛羽敛愁翠,黛娇攒艳春。   黛娇……   闻胤瑾抬手抚了抚自己的胸口,面上不自觉染上几抹薄红。   终于再见,他发现,她这几年出落得比画卷上更加娇艳美丽。   也不知今日她见到他,对他是否也有几分心仪。   他惬意地勾起唇角,心中长久以来一直蠢蠢欲动的野兽终于得到安抚,在趴伏在胸腔中发出满足的呜咽。   车外晚霞绚烂,暖风正好。   一如他此刻的心境一般。 第9章 敲定   松山和松海观他表情,表情和身体都略有放松:看来郡王今日心情不错。   只是这种感慨还没有发出多久,突听外面一声喧杂,正常行驶的马车突然剧烈晃动,车夫在外面大声喝止,很是费了一番功夫,才将马车完全停了下来。   闻胤瑾面无表情抬眉,撩开车窗旁的布帘,冷冷地看向外面远远驰离的一人一马。   松山见闻胤瑾并未受惊,松出一口气,连忙钻出车厢,询问;“陈叔,怎么回事?”   “啊,郡王没事吧,刚刚有人骑着马从旁边飞驰过去,卷倒了一位孕妇和两位孩童,咱们刚才差点压了过去。”   最近圣上正在大抓刑政,若是当街从一位孕妇和两位孩童身上行驶过去,这一连收走三条性命是其一,赔钱、污名是其二,最怕的就是在这档口,被有心人抓住大做文章,然后杀鸡儆猴。   松山和松海此时已经从那坐在马背上远远离去的背影,认出了那人的身份。   大皇子府上的长吏,自家郡王的老对头。   两人转头,就见闻胤瑾已然放下窗帘,对松海平声道:“你下去看看,若是情况不好,就让人帮着送去医馆。”   “是,郡王。”   松海迅速跳下马车,很快交代好了留下善后的小厮,就又窜了上来,“禀郡王,两个孩童并无大伤,只孕妇说稍有不适,但并不确定。小的已留下了闻十六,让他带去百闻医馆,孕妇生产前若需问诊、抓药,府上全额记账。”   闻胤瑾淡淡颔首:“嗯。”   松山舒出一口气,他抬手轻敲了两下车壁,很快,原本静止不动的马车又重新行驶起来。   闻胤瑾淡淡垂眉,继续歪在软垫上想着小未婚妻,却发现,经过刚才那番打岔,原本脑海中连续的暖融画面已被打散,很难再续接而上。   想至此,闻胤瑾的眼底浮现出显而易见的恼怒。   “大皇子那边,调查得怎样?”   “禀郡王,已有不少收获,还剩最后几个尚在收尾,最近就能统计出具体名单。”松海谨慎回道。   闻胤瑾冷嗤一声,嫌恶开口:“那就快一点,我简直快要受够了那个蠢货!”   *   沈府,沈精羽正和沈母如实汇报着自己今日的感受。   “……感觉羞涩都让他给我羞完了,全程都没给我扭捏和不好意思的机会。面对他,我感觉自己仿似已然历经千帆,不去调戏一下他,都是白瞎了老天把我放在边关兵痞堆里历练了十六年的实力。”   沈母听她最后越说越不像样,伸手敲了她两下脑门:“什么实力,你那是历练了十六年的厚脸皮。”   “嘿,嘿嘿!大概也有这个意思吧,果真了解我者,母亲也。”   “你啊,”沈母真是又好气又好笑,“你这么大而化之的……表现,就没给人家吓着?”   “没有没有,”沈精羽连连摇头,“他可中意我了,最后脸都快比我的胭脂红了,娘您就放心好了,这门婚事我肯定搞不砸。”   旁边刚刚走进门的沈钟海听到这里,忍不住怒哼一声,沈精羽连忙噤声。   沈母看着自家夫君那一副不是滋味的模样,没忍住又歪了歪嘴:“闹什么脾气呢,可别吓着我们黛娇。”   “多大年纪了,最后还扣着未来女婿不放,眼看着天黑才放人。你这真以为人家上门来拜访,是来看你这个老皮子不成?”   沈钟海:……   他又哼了一声,一转头就对旁边自己乖乖娇女笑得眉不见眼:“黛娇啊,这门亲事你当真中意?”   沈精羽就用帕子捂着唇直笑:“爹,我和闻家弟弟的亲事都定下这么久了,您还纠结啊。”   沈母在旁边看着沈钟海脸上的有苦难言,也跟着叹出一口气:“你父亲啊,他怕闻家小子身体不好,最后连累你……”年纪轻轻守寡。   沈精羽想想今日见面时,闻胤瑾那瘦的不行的细竹竿身材,和他那张苍白如纸的面色,连连颔首。   其实,如果是正常的姑娘人家,面对这样的女婿确实会去担心一下。   尤其是她家的老父老母还是特别宠女儿的人家。   但是,“你们真的不用担心的,我感觉闻家弟弟的身体还挺好。”   就算不好,她这有法力在身,哪怕在闻家弟弟身上不怎么起效果,但只要每天许上几个愿,就能积少成多,迟早有一天,闻家弟弟的身体会恢复健康的。   只是这道理不好往外明说,沈精羽想了想,又出言补充:“实在不行,爹你就多考察两年呗,反正原本不也说是等我十八.九以后再商议婚期的吗?”   沈钟海又愤愤哼了一声:“我就是如此打算的!黛娇啊,你放心,爹爹是肯定不会太早把你嫁出去的。”   现如今已经是十六岁的沈精羽笑眯眯点头:“爹爹你说得对,我还想在家再多赖两年呢。”   沈母坐在旁边看着父女俩的融洽劲儿,也跟着露出了笑颜,转而道:“对了,寒食节那天,我准备带上几个小的去东华寺旁边的白兰山,顺便和几个老姐妹一起出去聚聚。”   沈钟海拧眉想了想,颔首:“行,那你便带上孩子们去好好玩玩,我到时的任命也该下来了,可能会带着老大去彭竹阁访友……”   沈精羽坐在绣墩上听着沈父沈母你一句我一句地商议着寒食节的安排,她唇瓣不自觉欣然上翘。   嘤,有娘真好。   沈精羽昨日与未婚夫瑾郡王在花园相互见了一面,前后待了一炷香时间,这件事没过多久,沈府上下都已知道。   次日一大早请安时,沈精羽依旧来得不算早,只比几个早觉多的小豆丁早来一点。   她有些尴尬地摸摸鼻子,心道自己明日可一定要起得早一些。   被丫鬟引领着往中和院正堂走时,她远远地就听到三嫂那标志的欣喜笑音:“……我们云婉定下的未婚夫,当初也是我们老爷多番考察后相看中的。当时我还说,这才一个五六岁的小娃娃,未来怎么样还不好说,但实际证明,我们老爷的眼光就是好。”   “这不,年纪轻轻就已经考中了秀才,相貌还文雅出众,也没有什么不良癖好,真的是哪儿哪儿都好……”   “姑小姐来了。”   “给姑小姐请安。”   沈精羽掀开门帘走了进去,就见沈三夫人已经停下话头。   而在她不远处坐着的沈云婉则正不好意思地低垂着头,不由抿着唇儿乐。   “三嫂,娘之前说寒食节要去白兰山春行。不若就让驰哥儿几个也邀请上张家公子一起,到时春日翠景,年轻的公子们一起也能多交流交流。”   寒食节时前往白兰山这件事,是昨日里定下的,沈母今早起来暂且忘了这一茬。   听得沈精羽这一提起,也跟着开口:“听闻京城的贵家小姐和公子那日都会去白兰山春行放纸鸢,我刚好也约了几个老姐妹去旁边的东华寺拜庙,你们几个小的如果想去,那日就都准备上糕点卤食,咱们过去耍上一日。”   坐在下首的姑娘公子们纷纷面露喜意。   “那可真是太好了。”   “白兰山啊,半山翠螺半山坡,那山上不仅有可以放风筝的平坦地儿,还有草木繁茂的树林和瀑布水景儿,可是说,是京郊附近,难得适合放松的好去处。”   “那云婉到时刚好可以和张家公子一起慢慢走走,哦,还有我们小姑母。”   听到众人的打趣,沈精羽眉梢微动,向着几位小侄女大大方方抛去一枚媚眼儿,面上全然不见羞涩。   反倒是另外一个被打趣的对象,沈云婉娇俏的小脸上已经面上灼热的红晕,羞窘得差点要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沈精羽像是看稀奇一样地看着自己这位接触比较少的三房侄女。   忍不住地看了一眼,又一眼。   真是稀奇。   她这位三侄女,和她那位小未婚夫,到底是怎样将脸憋红的,这活计,她怎么就学不会呢?!   讲真,她觉得她可能是连醉酒都不怎么上脸那种。   天生的厚脸皮。   *   等请完安相继散去后,沈三夫人带上沈云婉,再加上身后抱着三房小少爷的奶娘一起,脚步轻快地往宜修院中走。   沈父一行的回京,让大房和三房都欢欣了许久。   大房欣喜,是再也不用提心吊胆沈大老爷这京兆尹什么时候做到头了,因为身后来了靠山。   三房欣喜,则不仅是因为沈父一行的久别归来,更是因为沈父此行带回来几位在战场上磨砺了十数年、对跌打损伤最是擅长的大夫。   这下三房嫡子沈弘的腿,应是不会留下什么后患。   两人回到院子时,两位大夫正在为沈弘进行复诊。   他们在细细捏过沈弘小腿部位的骨头后,放松道:“最近养得很好,恢复进度不错。最近还是少走路,多喝大骨汤,按时膏药,我等会在下一个七日过来复诊。”   沈三夫人刚踏进门,就听到这番话,她脸上当即现出喜色:“这可是太好了。”回身便让婆子给两位大夫送上赏钱。   两位大夫恭声领了,又从药箱里取出最近七天用的药膏,才在婆子的带领下,离开宜修院。   等人都离开,沈三夫人才和沈云婉一起看向床榻上的沈弘笑道:“这下可就好了,我儿,你这铁定没事儿的,等你腿脚好了,咱就再去书院。最近这一个月,咱还是要以养伤为主,可别老惦记着看书。” 第10章 圣旨   沈弘无奈笑道:“娘,看您说的,我这看书又用不着腿脚,真的不妨事。”   “那咱们也要省着点精神。”   沈三夫人又对着躺在床榻上的沈弘翻过来覆过去叮嘱了一番,才转身离开。   沈云婉回头看着母亲脚步轻快离开的背影,重新坐回绣墩上,抓着沈弘的手咬唇垂眸:“真好,哥哥,这样真好。”   沈弘好笑地看着自己的双胞妹妹,轻声安抚:“没事,我这不马上就要好了吗?”   “可是当时,原本那匹马本应是我骑……”   “也幸好是我,真要换做是你,那马最后的疯劲儿你肯定制不住,到时你就不会像我这般只断一只腿,万一毁了容、摔到哪儿什么的,可得让你哭死。”   沈云婉垂下眸子,咬唇默默不语。   沈弘看着她的表情,突然有些不放心:“事情都要过去了,你可不要突然犯轴,去和母亲坦诚经过,知道吗?”   沈云婉有些想哭,但看着面前同胞兄长眼底的关切,又没忍住在唇畔抿出一朵柔软的笑靥,含着泪乖巧点头:“我知道的,哥哥。”   “小姐,怀姑娘送帖子过来了。”绢谷小跑进来,欢快笑道。   沈云婉听到,面上也不由带出几分喜意:“是倩柔,她已经许久没有送帖子进来了。”   沈弘就笑:“应该看你郁郁寡欢,一直只想守在我身边,才没有过来打扰的吧。”   “哥哥。”   “好了,挺长时间的手帕交,可千万不要给人弄冷了心,你快去回帖子吧。”   *   这日,沈府几乎所有的姑娘和公子们都得到了消息,寒食节那天府上会去东华寺旁的白兰山玩耍。   二房的三个姑娘请完安后,一回到静暖院,就再也忍不住地抱在一起兴奋得欢呼雀跃。   “距离寒食节还有五天,真是太好了!”   “也不知道东华寺距离府上远不远,最好远点,我这次准备好好去玩个痛快。”   “矜持些,矜持些,鞭子之类的都不用想着带了,最多藏把匕首、揣个弹弓。”   “有弹弓也行,有弹弓咱们就能偷偷去后山打个鸟、烤个蛋。”   沈云嘉见她们两个一句句说得痛快,忍无可忍,细声呵斥:“想什么美事呢!去寺庙旁边杀生?!在寒食节这天烤蛋?!我看你俩这是要上天!”   沈云卉怔了一下,肩膀一下子就耷拉了下来:“那这次出去我们岂不是还得端着?!”   沈云嘉拧眉思忖半晌,点头:“确实。”   沈云卉马上哭丧着脸,沈云昭也有些失望。   她们在边关时,早就习惯了到处疯玩疯走,打猎、蹴鞠、比武,样样不落,就连边关情势最紧张时,她们也都跟在沈精羽身后,在她给老弱妇孺处理伤势时搭把手,跑跑腿,感觉每一天都过得充实且有意义。   现下回京这一装娇弱女流,装了几天就有些装不下去了。   难熬!   虽说府内也不禁止姑娘们出去府门四处逛逛,但她们毕竟是庶女,一回来就到处跑,到底有些不像话。   而往常最爱带着她们到处跑的沈精羽,这些天又见天儿地在蕙桐院中打拳,她们三个也不敢露头,免得再被抓过去练拳、对打,又是一顿胖揍。   沈云嘉看着姐妹二人的表情,柔柔弱弱地轻咳一声,笑得意味深长:“不过是端着而已,真不知你们在排斥什么。虽然无聊些,但是可以看小姑母比咱们更装得更难受得去见咱们未来小姑父啊。”   沈云昭和沈云嘉眼神一亮,互视一眼,心领神会地嘿嘿笑了起来。   “看小姑母装得比我们更难受,我就放心了。”   “有了对比,这日子或许也不是那么难熬。”   之后没过几日,乾泰帝给沈钟海的任命文书终于下来。   按理说,官员回来述职,任命文书不可能下得这样快。   但是最近这几年,随着皇子们的年龄越来越大,官场上的局势本来就已经暗潮汹涌。   各大派系为了一个重要的官场位置,相互争抢使绊子,几乎都是常事。   上次沈崴被前后设计,最后被调去了京兆府,就是派系官职争夺之下的牺牲品。   乾泰帝作为一位铁血帝王,虽然一直都将几大派系之间的实力平衡得很好,但是,在他真正想要保留下某个官职时,也不会让人有置喙的余地。   这次,沈钟海进京,无论接下来他要被任命到哪个位置,都将是举足轻重、且不可或缺。   乾泰帝为了防止再发生派系之间再发生暗斗,在决断上直接快刀斩乱麻。   沈钟海述职归家后不到三天,新的任命就被小黄门带着圣旨上了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之将军,天惠猛将,忠君爱国,屡立奇功,朕心甚慰。着吏部从重议奖,特加封为右金吾卫上将军,钦此。”   一听闻最终的官职为右金吾卫上将军,沈家人面上均是喜色。   “臣,领旨。”   “恭谢圣上隆恩。”   叩首后,沈钟海沉稳起身,双手接过圣旨。   沈府管家端着笑脸上前奉上红包:“这些就给各位公公做茶水钱,今日出来跑一趟,着实辛苦。”   老太监捏了捏荷包的厚度,嘴角笑容越发灿烂:“沈大人是圣上的心腹爱将,洒家出来宣旨一趟,也是荣幸。今日就不打扰沈大人荣升之喜,洒家告辞。”   “此番辛苦公公,公公慢走。”   等宣旨太监们离开,沈钟海方看着手中的圣旨,以及大儿子手中的官服托盘,意气风发地挺直腰杆:“如此也算了却了一桩心事。走,咱们现在就去将圣旨摆在宗祠,去和老祖宗也好好说道说道去。”   “哎,好嘞。”   “怪不得今早起来就听到喜鹊在枝头喳喳叫。”   沈精羽扶沈母起身后,也跟着欢快开口:“恭喜父亲高升。”   “恭喜祖父。”   由原先的正三品边关将军,到如今的从二品京官,实打实的高升。   沈母笑盈盈道:“这下子可好了,比预想中要好多了。”   原先沈钟海预料可能会前往兵部,或者是禁卫军首领,却未想到竟会一被分配,就分到了金吾卫。   虽说如此,沈钟海手中的军权需整个儿地移交,却也不算有太大影响。   毕竟边关还有老二在。   再说,军权太盛并非好事,若能消除圣上猜忌,不过些许军权,舍了也就舍了。   沈大夫人脸上的笑容是在场人中最盛的,如此,她之前一直担心的事就真的妥了。   “母亲,咱们今晚是否要庆祝庆祝?”   沈母想着沈钟海最近的打算,开口:“便自家小办一桌吧,也不用太张扬。”   沈三夫人疑惑:“难得府上有这种好事,何不大张旗鼓好好办上一通?也给府上去去晦气。”   沈母看着面前这个略显天真的三儿媳,也没有不耐烦:“现如今才刚刚任命,还未站稳脚跟,实不是张扬的时候。再过两月便是你们父亲的生辰,到时想必一切都已能步入正轨,那时再大肆热闹与宴请,方是正好时机。”   沈大夫人连连点头:“总归现在这消息该知晓的也都知晓了,咱们沈府现在也不会有人敢故意来惹。”   说罢,她转头对一旁的管家道,“之前让你备下的鞭炮呢,可以开始放了,听个响儿,也和四邻昭示一下喜气。”   “是,夫人。”   沈母见沈大夫人的处理方式,心下满意点头。   再看看旁边恍然大悟的沈三夫人,也没有挑剔。   当初的沈三夫人郎茜本是沈峦的恩师之女,对沈峦有传道受业解惑之恩。   郎家全家只得了这么一个宝贝闺女,确实养得娇憨了些,但沈峦喜欢,并主动许以不纳二色之言,将人给求进了家里。   沈母当时对此没有多言,之后也不会多说一句。   总归他们之间孩子都有了,夫妻也一直和谐,她很没兴趣去做恶婆婆。 第11章 白兰   是夜,瑾郡王府。   闻胤瑾在烛光下,将手中的信件从头看到尾,确认没有什么遗漏后,方将信件放入烛火上,看着它被引燃了大部分,才手下一松,任它落到笔洗筒中。   “告诉你家主子,这次沈家的官职算我欠你家主子一个人情,问他知否想用内部名单来抵。”   “回郡王话,我家主子说,若能以此人情,换得您站队,那就最好不过。”   “嗤。”闻胤瑾别开视线,却决口不提站队之事。   地上的黑衣男子觑着他的态度,半晌又施施然补充:“当然,若是您不愿,就按照您的要求来,用主子麾下所有有外心的人员名单来抵,三百个。”   “一百。”   “两百。”   “一百,再多没有,送客。”   “可。”   黑衣人迅速点头应下,心中舒出一口气,心说自家主子说的话果然没错,这就不是一个能讨价还价的主儿。   他又迅速将主子交代的剩下话语说完后,才恭敬行了一礼,转身离开书房,迅速消失在夜色的阴影中。   闻胤瑾看着已经离去的人影,重新挪开盖在书案上的红布,看着上面尚未画完的烟霞色衣裙少女,细细打量后,取过一旁的小号毛笔,认真为少女勾勒眉眼。   小半晌,直至画卷完成后,他才满足地叹出一口气。   将画卷放在桌上晾着,他这才又重新想起之前某人的信笺。   闻胤瑾眼底快速闪过一丝饶有兴味的光芒:“看来这位三殿下,手中确有不少底牌。”   左金吾卫上将军,这个官位可谓炙手可热。京城中各位皇子和各大派系,又有谁没有在盯着的?!   却没想到他不过大概一提,前后不过几日,这事儿就被办得妥妥当当。   当然,沈钟海自身的能力能够担当得起,让乾泰帝放心得下,才是其中的主要原因。   起身,闻胤瑾略略活动了下自己稍显僵直的身子,取过旁边那枚赤红玉镯,一边在书房内踱步活动身体,一边勾唇把玩。   半晌,他低声低语:“当然,如果他不是总想偷看我的画,那就更好了。”   说罢,他又爱惜地轻抚着画卷上娇艳女子的面庞,看着她眼底活灵活现的狡黠和冽艳,不由地软下了眼神。   “多一眼都不行!”   寒食节位于清明节气之前,这日,百姓们为了表达对先祖的尊敬,大都没人开火。   寒食节前一日,百姓们会做好寒食节当日会用到卤肉、凉菜、糕点等物,以备寒食节时食用。   沈母远远地闻着小厨房中传来的香味,又是一阵老生常谈:“现在百姓们的日子过好了,想之前几十年的寒食节,江城的百姓们都是野果野菜果腹。现在这些年,楼安国成为了咱们的友邦,楚国也被咱们之前打得暂且不敢进犯了,这才让江城的百姓们家家能存上一些肉食……”   沈精羽坐在角落听着沈母几年如一日的老生常谈,精神逐渐困倦。   一抬眼,她看着大房和三房的几个四五岁小豆丁,正因为初次听闻而津津有味,她眼珠子转了转,带沈母又讲完一个段落,便起身与沈母道:“娘,我先去更衣,一会儿回来哈。”   沈母表情一梗,瞅了眼这将更衣说得这般光明正大、毫不羞涩的闺女,嫌弃摆手:“去吧去吧,快去快回。”   “诶,好嘞娘。”   出了中和院正屋,沈精羽脚步一转,就去了不远处中和院的小厨房。   里面,他们从边关带回来的两位厨娘正聚在一起忙碌着。   一个锅眼中咕噜咕噜地煮着卤味,一个锅眼则不间断蒸着糕点。   见沈精羽进来,两位厨娘连忙行礼,熟络问道:“姑小姐,您这是又准备来给老夫人做吃食?”   沈精羽撸起袖子,去旁边净了手:“就糕点,我稍微做上几个就行,你们忙你们的,不用管我。”   两个厨娘淳朴笑道:“那行,所有做糕点的东西都在这边案板上,姑小姐您看还缺什么,再和我们说。”   郁金此时已经帮沈精羽将袖口绑了起来,沈精羽一边用帕子擦手,一边走了过去,看着案板上五颜六色的已经调制好的面团,伸手点了一下:“这团粉色的我用,你们做其他的。”   “诶,好嘞。”   沈精羽在女子所应学的手艺上,有许多的一窍不通,比如说琴棋书画,比如说诗作文章。   但也有许多特别精通,比如说身手,比如说刀法,再比如说厨艺。   她敛眉端量着面前小盆中的粉色糯米团,细细思索了一番,半晌伸手,揪出一小块面团出来,正式开工。   青黛看着沈精羽前后麻利轻灵的动作,仿似不费多少功夫,一个个精巧的花鸟鱼兽就从她灵巧的指间一一诞生。   那一个个胖嘟嘟、软乎乎的小粉团糕点,让人单只是瞧着就忍不住心头柔软,生出喜意。   青黛忍不住啧啧称奇:“小姐,您真厉害。”   沈精羽抿着唇儿笑,“菘蓝也厉害,那丫头想当初还是凭借一手厨艺,被我硬从二嫂那里要来的。”   青黛想想菘蓝那手厨艺,也跟着连连点头:“菘蓝据说卖身前,老子娘都是大厨来着。”   主仆二人在厨房耽搁了没一会儿,就又重新回了中和院正院。   沈母等她一走近,就好笑得睨了她一眼:“这是又去厨房了?”   “娘,您怎么知道?”   “只凭你这一身子味儿,就别想瞒过我的法眼,哦,不对,应该叫法鼻。”   “哈哈哈……”   沈母这一番话不仅把沈精羽给逗乐了,就连旁边的几个四五岁大豆丁都被逗得哈哈直笑。   等笑过了这一阵,沈精羽揉揉肚子:“女儿那是特意给娘做的。娘明儿个不是要去见老姐妹吗?女儿做的您都带上,到时东西一摆出来,全是排面。”   沈母面上一脸嫌弃,嘴角却没忍住上翘:“行行行,可亏了你的排面,到时娘就带上一部分。”   “不都带上吗?”沈精羽疑惑。   以往遇到这种能显摆女儿的地方,沈母都是将东西全部网罗走,一个都不给她留。   沈母看着傻女儿这一副明显没开窍的模样,无奈又好笑地拍了拍她的手:“剩下的,总也该给你的未婚夫留下几枚尝尝啊。”   沈精羽:“……哦,也对。”   她尴尬地刮刮脸颊,如果不是她娘提起,她差点都忘记了这一茬。   她是已经有了未婚夫的姑娘,不能吃独食,要投喂养家。   *   寒食节这日,厨房关火,禁吃热食。   年轻的姑娘们早早起床,用了些糕点、冷盘与水果,就各自装点起来。   霜粉、胭脂、眉黛、花钿、口脂,各种时下绚丽而诗意的时兴妆点,让一个个豆蔻年华的姑娘们,纷纷显现出最美好的模样。   一大早,沈钟海和两个儿子、孙子先去祠堂祭祖,随后在用过早膳后,沈钟海便带上两个儿子前往彭竹阁访友,其他人则坐上车马,一齐往东华寺而去。   东华寺是京城中,默认的重大节日只对士族开放的官方寺庙。   据闻有几年,宫中的太后娘娘还常带着几位小公主到东华寺游玩,期间与几位官员女眷相谈甚欢,之后还曾多次召见其入宫。   自此之后,士族圈子中,尤其是女眷,对东华寺就格外推崇。 第12章 话本   在前往东华寺的路上,大房的庶女沈云研在车中小声地与几人说着京都八卦:“……不过最近几年,太后娘娘都不怎么出宫了,而东华寺那边的聚会,也就从每年的女眷们集会,演变为官员们聚会的一波,女眷太太们聚会的一波,年轻的姑娘公子们则会在东华寺旁边的白兰山聚集游玩。”   沈精羽看了着旁边文静秀气坐着的沈云婉,打听询问:“那三侄女,你和你的未婚夫也去白兰山玩过吗?你们一般都是去的山上哪里,哪里风景更好些?”   她这话一落,沈云婉的面颊就顺便披上了红霞,她眼睫快速颤动了两下,仔细想了想,回道:“白兰山上的风景都很好看,我们没有去固定的地方,一般都是随便走走。”   这个答案,与没说几乎没什么两样。   沈精羽观察着沈云婉面上的羞红,突然来了兴趣,转身问沈云研:“大侄女,你觉得那位张公子是一个怎样的人?”   沈云婉羞涩抗议:“小姑姑。”   沈精羽嘿嘿笑了两声,“我就是随口一问,大侄女你别害怕,咱们有一说一。”   二房的三位姑娘也随着与沈云婉打趣:“三姐姐不要害羞,反正待会儿也能见到。”   沈云婉捏着帕子不出声。   坐在几人对面的沈云研则缓缓垂下眸子,轻声笑道:“张公子相貌俊逸,身姿挺拔,据说文采也很不错。”   说的都是些外人的官方印象,并无太多自己的想法。   沈精羽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见旁边沈云婉着实有些害羞得紧,她也没再就这个问题纠缠,而是笑着转移话题:   “听说每年的今天,东华寺和白兰山那边都热闹得紧,去的还都是些官员士族,以及他们的家眷,你说那些无孔不入的探子们,会有去那边闹事吗?”   听得这话,二房的三个姑娘一下子就有些激动了。   “天啊,那里如果出点什么事,那岂不是官员士族一把抓?!那他们肯定会来啊!”   “没错!这种情况就看他们愿不愿意动,想在哪里动,以及怎么动!”   “剩下的,就要看我们会不会发现,能不能阻止,以及最后能不能抓住!”   “还好我有先见之明,我带弹弓了。”   “我藏鞭子了。”   “我有匕首……”   沈云研和沈云婉面面相觑,努力崩住自己发木的俏脸:这种话题走向,她们一定还没睡醒!   沈精羽侧头看向窗扇之外,迎风轻咳。   三人讨论声一顿,面面相觑:……   沈云嘉突然不胜娇弱地用帕子捂住脸,难掩兴奋地细声惊呼:“看了好多年的话本,终于有做实现女侠梦的一天了,开心!”   沈云昭和沈云卉:“……开心!”   东华寺今日人满为患,到处都是出来烧香拜佛的各类士族官员,以及他们的家眷子女。   所有人面上都挂着笑意,为他们能够在今日来到东华寺为荣。   或许是之前被沈精羽在马车上的讨论话题带歪,自从下了马车后,沈云研和沈云婉就一直有些疑神疑鬼,左瞧瞧右看看,看谁都不是好人。   沈精羽不小心回头,看到她俩的模样,没忍住笑道:“放轻松放轻松,这里这么多人呢,不会有事。”   两人不自在地笑了笑,却听沈精羽又补充说:“你们表现得越紧张,就越会容易吸引有心人的注意。”   沈云研和沈云婉:……这样一说,她们更紧张了。   一行人跟在沈母身后,先在东华寺中按序从头拜到尾。   期间,偶尔沈大夫人和沈三夫人也会遇到熟人,沈母一一看过后,大概就对沈家这些年在京城的人脉交往方向有了了解。   整体还算满意。   哪怕老大他官途上不顺了些,但好歹当初给他娶的这个媳妇能够镇得住后方,没有给沈家拖后腿,去交往那些站队明显的家族,也没有被四处抛来的诱惑迷花眼。   如此舒畅的心境下,等沈母再次偶遇陈年旧友,这心情就更加舒畅。   崔家老夫人是沈母曾经的闺中密友,只是她这一去边关十多年,就逐渐断了联系,现在久别重逢,两人都很激动,走到一起就是一阵寒暄。   沈精羽和几位侄女们精神头足了些,将眼前的这个回廊逛完,还没等到人,就一齐走了回来寻人,然后就瞧见两位激动地凑在一起的老夫人。   崔老夫人看着从远处走到沈母身后的几个丫头,笑得眯起眼睛:“快说说,哪个是你小闺女?让我好好瞅瞅。”   说完,又摆手打断,指着沈精羽道:“是这丫头吧,这精神头儿和小模样,和你年轻时有三分相似。”   沈母得意地动动眉梢:“算你眼光好。我家姑娘现在刚刚回京,还未有多少至交好友,你那边可有哪个丫头一起交往交往,一会儿去白兰山那边走走。”   崔老夫人便将身后一直站着的一位绛紫色衣裙的少女拉了过来:“这我家的大孙女,和你家闺女差不多大,一会儿就让她们几个小丫头一起去玩就行,保准弄不丢。”   说着,崔老夫人又细细瞧着沈精羽,这打眼一望过去,就是个漂亮,仿佛是极其的活泼艳丽的金蝶兰,让人瞧着就是心喜。   人越是上了年纪,就越是喜欢一些颜色鲜艳的小姑娘,最好越漂亮越好。   反倒是那些面容寡淡的,入不得她们的眼。   崔老夫人心喜地拉着沈精羽的手就是一阵揉搓:“这姑娘长得真好,老婆子这辈子真是难得见到这样漂亮的姑娘。”   沈精羽对于这位年纪与自家母亲相仿的老夫人也很有好感,笑道:“能得夫人这般喜欢,也不枉费我今天出门时,捯饬了那么长时间。”   崔老夫人就忍不住笑:“这孩子,我这都听人喊了这么久老夫人,猛地一听你喊我夫人,倒是给我喊得年轻了。”   沈精羽严肃地点点小脑袋:“那必须是夫人,您与我母亲一般年纪,我还一直感觉她风韵犹存,年少十八,您又怎么会老呢。”   崔老夫人没绷住,又是一阵好笑。   沈精羽在边关时,和沈母来往的夫人大都是崔老夫人这般年纪的,现在陡然换上一个人,她也不怵,没费多少功夫就将人逗得眉开眼笑,拉着她的手就不想放开。   最终,崔老夫人哪怕再是不舍,也还是恋恋不舍地松开了她的手:“你和芝丫头她们出去玩吧,我和你母亲说说话。”   “是,那夫人我们告退。”   说罢,沈精羽就带着身后的几位侄女,与崔澜芝一起向外走去。   一直等到人走远,崔老夫人才对沈母一脸羡慕:“你这闺女养得真好,漂亮不说,还落落大方,以后你可要带着你闺女常来与我们几个老家伙聚聚。”   沈母一通炫闺女,心情果然舒爽了许多,美滋滋道:“放心,反正我也回京城了,以后只要有空,咱们几个老家伙就约出来一起聚聚。我来你家也行,你去我家也可以。”   崔老夫人就更满意了。   而后想起什么,低声与她问了一嘴:“你这闺女听说是和闻家定的亲?那你们家这眼光还真是好。”   沈母好奇中又夹杂着期待:“哦?怎地好了?快说来与我好好听听。”   对于一个母亲而言,最让她开心的,除了夸儿女,就是夸女婿。   这老姐妹是十几年没见,还是能一张嘴就戳到她的心坎里。   …… 第13章 画师   崔家大姑娘崔澜芝,是一位面容温婉的秀气姑娘。   她举止大气有度,自带一身书香气质,对沈精羽一行热情有度,却又不会失礼。   一行人在往白兰山方向走时,从初始陌生的京城趣闻入手,没用多久,就渐渐地谈到一处,气氛逐渐融洽起来。   再加上几个侄女在一旁附和着,气氛也算热闹。   在路过一处石壁时,几人看到一位衣着素雅的英俊公子,手拿一杆毛笔在墙壁上题字,其字体苍劲有力,诗词隽永悠长。   “这字好看,词也是不错。”沈云婉放慢脚步,出声感慨。   “只是看起来怎么好像有些眼熟?”崔澜芝开口。   她这样一说,沈云研也跟着端量起来。   最后,还是站在崔澜芝身后的丫鬟提醒道:“小姐,这是之前在忘归茶楼中的那位画师。因为为人画像时,风格格外艳丽且写实,颇受京都小姐们的喜爱。”   崔澜芝恍然了一下:“还确实,还是紫英你记得清楚。”   紫英有些不好意思的动了动唇角:“是奴婢之前替小姐去捉二小姐回家时,多见了几次罢了。”   其他人想起崔澜芝的那位妹妹,也跟着恍然。   作为京都纨绔女中的一霸,崔家二小姐出现在哪里都不稀奇。   沈云婉和崔澜芝一起津津有味地看着墙壁上那位画师的词句字体,沈精羽对于这些倒是很无感。   她关注的是,这人在书写时,左手小指习惯性地放在左腰,不自然微动,特别像是楚国那边读书人的习惯。   楚国的读书人习惯在左侧腰间佩戴一个小巧的玉葫芦,以佑平安。   故而许多学子在墙上题字时,都会习惯性地抚摸腰间的玉葫芦,即便之后去了其他国家,也很难改变这个习惯。   现下面前这人明显是改了,但是他左手的反射动作却依旧保留了下来。   恰在此时,在墙上题词画师停下毛笔,一回头,见到身后远远围观的几位小姐,他风姿翩翩地向几位拱手行了一礼,就要转身离开。   不远处一位姑娘被他的举止间的洒脱与毫不留恋迷住,大声道:“这位公子,敢问是何处人士!”   “公子可还帮人题字?”   那位公子的脚步略有停顿,回身温和道:“在下阳青人士,现在忘归茶楼任职画师,多谢各位姑娘厚爱。”   眼见着这人已经斯文有礼地与周围的姑娘们攀谈起来,沈精羽目光闪了闪,侧身对身边的菘蓝低语了一句什么,很快菘蓝就小跑着匆匆离开。   闻胤瑾站在一处高塔上,手执一柄泥金真丝绡麋竹扇,看着下方那位惺惺作态的画师,以及下方沈精羽看向那画师若有所思的眼神,目光清冷,面无表情。   “现在的这些国家的探子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他冷声开口。   以前各大国家的探子是注重实力,现在则是注重样貌。   “大概是因为实力强的不好培养,但样貌好的却能一捞一大把。”松海感受着周围气氛的变化,在旁边躬身小声回答。   眼见着那位画师即将离开,闻胤瑾对身后人道:“你们去将人抓起来,刚好之前为了给沈伯父换个好的官职,答应了三殿下要帮他从势力里梳理出一百个其他势力探子,就将这个也算进去。”   反正这忘归茶楼,也是三皇子的私产,也算他自己的势力之内。   “是,郡王。”   不远处两名侍卫领命而去,闻胤瑾却站在山头,心绪久久无法平静。   直到下面的沈精羽等人走远,他才缓缓垂下眼帘,举起苍白瘦削的手放在眼前,对着阳光细细端量,眸光明明灭灭。   “松海,你说怎样才能变得更加强壮一些。”   她既喜欢强壮的,那他便再努力一些。   松海听得这话,连忙出声阻止他蠢蠢欲动的危险念头:“郡王,您现在应该循序渐进,不应着急过度使用身体练武,也不应暴饮暴食。”   闻胤瑾垂下眸子,半晌抿了抿唇,将手又重新背在身后,面上虽无更多表情,但周身皆被一阵失落颀气场笼罩。   松海生怕闻胤瑾还拐不过弯来,又出言补充:“郡王您这几年循序练武和养身都颇具成效,您看您今年又长高了。”   闻胤瑾下垂的睫羽眨了眨,半晌勾起唇角,露出一朵腼腆的笑靥:“对的。”   他现在长高了,已经比黛娇还高了。   有进步就好。   再说,即便黛娇现在不喜欢这样的他,他也可以努力让她的审美向他靠拢一下。   勾引黛娇这种事,他已在梦中构思策划了数年,现在正好可以一一实践。   没一会儿,方才下山那两位抓捕画师探子的侍卫就赶了回来,闻胤瑾缓缓回头,唇角不自觉紧抿,目光冰寒。   两位侍卫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回郡王,属下带人赶到时,那人已经被人提前带走了。”   “是谁?”   侍卫将头伏得更低:“是沈府的人,据说是他们发现那人可疑,正要将人移交到京兆府。”   “沈崴?”闻胤瑾眨了眨眼,冰寒气势渐退,“他怎会盯上这人?”   就连他,也是顺藤摸瓜过了挺长时间,才发现这位在京城大隐隐于市、四处招蜂引蝶的画师。   “属下方才打探过,有人看到是沈府姑小姐身边的婢女,出去叫的侍卫。”   “姑小姐?!”   闻胤瑾一下子想起方才看下面时,沈精羽侧头与身边的婢女说了句什么,而后那婢女便迅速地小跑着离开。   不自觉地,他面上的表情更加柔软:“我就说,那书生长得还没我好看,凭什么能得她视线那般长久流连。”   松海等人:……   您刚才可不是这般说的。   京兆府,正在翻阅着最近案宗的沈崴还在小心翼翼挠头,就听有人禀告:“大人,沈府的侍卫押了个书生过来,说是在东华寺白兰山下发现了个疑似楚国的探子。”   “疑似楚国的探子?”沈崴眉梢一皱。   对于晋国子民而言,楚国就是他们最厌恶与势不两立的国家,没有之一。   晋国如今的发展与强盛,都是建立在乾泰帝的精明领导决策,与边关将士们的浴血奋战下。   晋国初次崛起强盛时,楚国派来了探子暗杀了先帝,之后晋国很长一段时间一蹶不起。   晋国第二次崛起强盛时,楚国与晋国在边关交战,战事焦灼。   若是当时晋国败了,那么他们就将继续之前的命运,再次萎靡发展,并割城让地。   但是幸运的是,他们顶住了,虽说只是平手,但也好歹顶住了。   因为顶住了,所以晋国才迎来接下来这些年的快速发展时机,才让晋国从楚国的压榨下缓过来一口气。   乾泰帝不仅在政策手段上铁血,更是发展国力的一把好手,在位二十余年,逐渐让晋国休养生息过来,渐渐有了与楚国一较高下的态势。   但奈何楚国人做事比较恶心。   实力强大时,与其他国家一起派兵攻打你,实力稍有不殆时,就会派来一堆又一堆的探子间谍来离间和恶心你。   原先还只是低调地派出有实力的探子,但现在后来也不知楚国那边的谁出的主意,改向他们大晋派来一堆俊男美女。   沈崴一度怀疑,那边幕后之人打的主意是,争取让晋国的高官士族之后,全部都有他们楚国的血脉,广撒渔网,遍地开花,最后不战而胜……   “人长得可还好看?”   “回大人,还挺好看的。”   沈崴一拍桌子:“那就有可能了,带进来先审。” 第14章 再见   自从沈钟海带着家眷重归京城后,京城中关于沈家的谈论就比比皆是。   当然,一开始官员们关心的还是沈钟海这次回来,圣上会将他安排在哪个位置,后来关心的是圣上到底是如何想的,才会将左金吾卫上将军这个重要职位,丢到沈钟海这老货的头上。   而京城的未婚女眷们关注得更多的则是,沈家那位传闻中瑾郡王指腹为婚的未婚妻到底模样如何,才情如何,能力如何?!   到底是怎样一位女子,才会幸运的在瑾郡王还未出生时,就与他定下指腹为婚的婚约。   这问题若是在闻家最开始落魄那几年,从未有人关心,毕竟一个落魄家门,孤儿寡祖,闻胤瑾还身体孱弱,不知什么时候就可能会早夭而去,实在是没有值得人去关注的必要。   但随着四年前,闻胤瑾突然崛起,得赐三品郡王爵,哪怕是个不得世袭、只闻胤瑾自己拥有的爵位,却仍一下子在京都少女中,挂上了名号。   虽身体孱弱,但他相貌极好啊。   虽亲族寡薄,但他爵位极高啊。   一.夜之间,曾经根本连入都入不得京城贵女们眼的少年,被众人挖掘出无数让人心动的优点。   再加上,瑾郡王还是出了名的不近女色,如此便让京城中那些尝试往闻胤瑾身边走过、却被他屏息后退动作打击住的贵女们,越发开始好奇,那位与瑾郡王指腹为婚的幸运女子,到底是何般模样。   “听闻边关那边长大的姑娘,都喜舞刀弄棒,将身子练得五大三粗,一点也不纤细窈窕。”   “而且边关风沙还大,指不定皮肤怎样粗糙,肯定白皙不起来。”   “边关那边长大的,口音与咱们也有区别吧,官话指不定就有一股子大碴子味儿嘿嘿嘿。”   眼见着众人越说越过分,一位眉宇高傲的华服小姐轻声点拨:“我说你们这背后说人小话的也真是够了。我观京城沈家姑娘们的相貌真心不差,与其说那位沈家的姑小姐外貌配不上瑾郡王,还不如说她自小在边关长大,还是出身武将世家,铁定诗词不懂,针线不通要更有说服力。”   她一说完,其他人就忍不住捂住唇呵呵得笑了起来:“对的对的,还是孙姐姐说得有道理。”   “毕竟小地方长大的嘛,哈哈哈。”   众位姑娘嘻嘻哈哈间,突然有人回头:“倩柔你不是之前还去过沈府吗?你可有见过那位瑾郡王的未婚妻,感觉怎样?”   怀倩柔突然被问到,愣了一愣,而后迅速敛下眼睫,轻柔轻笑:“很可惜,没有见过呢。”   “诶?沈云婉与你关系那么好,都未曾与你提过的吗?”   怀倩柔的眸光闪了闪,轻轻摇头:“提自然是提过的,只是云婉说的,自然都是好话。”   “咦,好话啊……”   “自家小姑姑又怎会泼脏水?!”   “是不是说得倩柔你自己都不信?”   “你们别乱说,云婉自然说起,我便自是信的……”   沈精羽一行出现到白兰山的时间稍晚。   路上,与她们携伴同行的崔澜芝,被她府上的婢女给匆忙叫走。   沈精羽看她们神色难看,原还准备过去帮上一帮,却被崔澜芝婉拒,之后众人便在路上稍微耽搁了会儿,待抵达白兰山时,便已经不算早了。   沈精羽和几位侄女甫一抵达半山腰的人群聚集处,就察觉到从四面八方投射过来的或隐或现目光。   一般姑娘遇到这种,大都是或害羞、或镇定地垂下头,若无其事地走过这段被观察审视的路段也就罢了。   但偏偏沈精羽几人并非一般的姑娘。   哪怕自从回到京城后,她们在大多数情况下,都装得好像是名门贵女一般,但在边关养成的大多数习惯都是改不了的。   譬如此刻,当面对如此多的或打量或审视的目光时,退让躲避那是孬种,真女人当然是迎头直上,看看到底是哪个不想混的,敢这样放肆地打量她们。   于是,当京城贵女们还在打量沈云婉和沈云研身边出现的四位新面孔,斟酌哪位才是瑾郡王那位传说的幸运未婚妻时,就正正对上那四人笑盈盈的目光。   沈精羽四人的目光从始至终都未有半分失礼。   她们面上含笑,举止落落大方,或羞怯、或好奇、或端庄地看向她们,样貌上各有千秋,气质上也各有特色,优雅得体地行于一处,相当赏心悦目。   对上四人的目光,围观的姑娘们当即就向四人回以礼貌的一笑,随后便迅速侧身,调转视线。   仿佛方才打量沈精羽四人的不是她们自己一般。   沈云婉和沈云研原还有些不自在,结果还没等多长时间,就发现周围打量的目光都收了回去,两人舒出一口气。   迟疑开口:“刚才,那都是怎么了?”   沈云昭轻轻抿唇,仪态端庄,笑不露齿:“谁知道呢,可能是看到生面孔,想要看个好奇吧。”   沈云嘉也用绣帕轻轻捂唇,神态间尽是羞涩与娇怯,出口却是:“看起来好像胆量都挺大,却都是一群不能打的。”   沈精羽大大方方左右环视了一圈,看向沈云研道:“你们一般来这里,都是往哪里去?”   沈云研想了想,伸手指了个方向:“那边,拐过那边的几条路,树林后面还有一个特别漂亮的小瀑布,那边鹅卵石也多,我们一般都是在那边找个地方玩水休息。”   “那便走吧,咱们过去瞧瞧。”   怀倩柔坐在一边,看着沈云婉身边的几位各有千秋的姑娘,神色变了变,面色有些不愉。   但在身边几位姑娘的推搡下,还是起身唤道:“云婉。”   沈云婉回头,惊喜道:“倩柔,你也在这里?!真是好巧。”   上次怀倩柔去沈府时,她也将自己回来白兰山的计划与她说过,还邀请她同来来着。   只是当时,怀倩柔推说需要回家中询问母亲安排,没有马上答应,却未想到,现在竟然还是在这里见到。   “倩柔,你是自己来的吗?”   怀倩柔轻笑摇头:“也是与家人一起来的,原本还有庶姐,不过庶姐方才去和表姐打招呼去了。”   沈云婉想想怀倩柔惯常去她庶姐的描述,皱了皱眉:“她怎么又丢下你,自己走了啊。”   沈精羽看着被沈云婉亲密拉着手的姑娘,刚想问些什么,就见前方竹林中,一位身着青衣的浅青色锦缎的颀长少年,正带着几位侍从向她走来。   沈精羽眉梢微动,闭上了嘴巴,彻底被转移了注意力。   远远走来的少年似是也察觉到她的注视,脚步微顿,原本精致柔弱的苍白面上,瞬间染上了柔和。   闻胤瑾唇畔迅速绽开了笑意,脚下的不速肉眼可见的加快,没一会儿就走到了沈精羽面前。   沈精羽先是行了一个福礼,还未等完全蹲下,就被闻胤瑾伸手扶起。   他修长的指节礼貌地将面前的少女托起,又迅速撤回:“姐姐不必多礼。”   沈精羽直起身,抬头看他,眉眼弯弯:“刚来这山上就遇到郡王,还真巧。”   闻胤瑾眼神晶亮,里面仿佛暗藏着喜悦的细碎星光,他轻轻颔首,低声轻笑:“确实。不知姐姐现下可否有空,我们一起到附近走走?”   沈精羽挑眉看他,走路这种活计,她完全不惧,她曾经绕着江城暴走过两整圈,体力都不带虚的。   她只怕身边这位小未婚夫的身板受不了:“承蒙郡王相邀,自不敢不从。”   万一弟弟走不动,她是给抱着回来呢,还是背着回来呢。   也不知哪种方式,会比较不有损于自己是糙女的事实。   闻胤瑾瞧着她眼底的神色,唇角上翘幅度不自觉增大:“那沈家姐姐,咱们去前边。”   说罢,他对旁边的沈云研等人点了点头,方背手噙笑与沈精羽相携离去。   等闻胤瑾和沈精羽相携远去,苍翠竹林中的贵女们短暂地寂静了一会儿,便低声讨论起来。 第15章 看到   都说瑾郡王的未婚妻是镇国将军的老来女,自小在边关长大,相貌粗陋,并无半丝文雅。   但是刚才那位姑娘,不仅肤白貌美,身材婀娜,细腰雪肤,长得还好。   尤其是那清雅中带着股子独特妩媚的精致五官,让人见之便不由忘俗。   这样的一位姑娘,竟然是是瑾郡王那位传说中的粗陋未婚妻?!   “或许,她诗词不懂,针线不通?”   众人:……   可观方才那位姑娘的涵养与气度,也着实不像是诗词不懂、针线不通之人啊。   “你们方才注意到了吗?瑾郡王他竟然笑了呢。”   笑得仿若春光灿烂,柔情似水。   与平素在京城中出现的病弱冷美男形象完全不同。   “我竟从来不知,瑾郡王还能笑!而且还是这般笑!”   “对的啊,不是都说瑾郡王喜怒不定,阴沉冰冷的吗?我好像看到了一个假的瑾郡王。”   “不过这样的瑾郡王,比原先可是好接近多了。”   沈云昭三个听得周围人的窃窃私语,不由暗地里翻了个白眼,她们小姑姑不论内里如何,论起装相,那绝对是一把好手。   只是希望她这次能在瑾郡王面前能够装得久一些。   沈云婉与沈云研则松出一口气,百闻不如一见,她们小姑姑这般漂亮,便合该甩脱之前不知哪位嫉妒者抛洒出来的污黑名声。   “倩柔,我们要去前面,你是与我们一起还是另外有约?”沈云婉笑吟吟看着身边的手帕交。   怀倩柔嗔看她一眼:“自然是与你一起,否则我怎会在这边等你这许久。”   沈云研看了眼正满心沉浸在愉悦中的沈云婉,目光似不经意滑过她与怀倩柔交手而握的双手,而后移开视线。   ……   白兰山上,风光秀丽,微风和煦。   沈精羽在路边上折下来了条柳枝儿,一边随手甩着,一边不动声色地瞧向身边比她高出一头的未婚夫。   纵使她已尽力掩饰,但对于全程将注意力放在她身上的闻胤瑾而言,也是足够的光明正大。   大晋民风开放,未婚男女一齐出游,相伴逛街踏春,只要身边带了足够多人的下人,或者又其他友人陪伴,都不会有人诟病。   一路上,两人也遇到了不少相伴一起走过的未婚已定亲男女,但那些人中,大多都是女方羞涩低头,男方不动声色观察的,只他们这一对,却好似完全反了过来。   闻胤瑾顶着面颊上的灼烧,努力镇定了下心神,缓缓抬头,却正对上沈精羽饶有趣味的目光。   几乎只是一瞬,他面上的绯色就肉眼可见得加深了许多,闻胤瑾纤长浓密的眼睫快速地眨啊眨,轻声唤道:“沈家姐姐。”   “嗯?”沈精羽光明正大仰头,看着他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身高,忍不住感慨:“还是感觉好高。”   面相显嫩,身材也似瘦弱,但站得近了,才感觉是真的高。   闻胤瑾抿了抿唇,到底没忍住露出欣喜的笑意,轻笑询问:“那姐姐可还喜欢?”   沈精羽大方颔首:“喜欢,男子高些好,高些显阳刚。”   闻胤瑾点头表示赞同,他的声音舒缓,似不经意点出:“其实我今年是又长了些,感觉下半年应是还会再长。”   说罢,他也没等沈精羽回答,而是一鼓作气,问出早已积蓄在心底的问题:“那姐姐感觉……我的外貌可还能入得了你的眼?”   沈精羽愣了一下,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眼见着面前的高个儿少年脸又要红,她忙正了正神色,认真开口:“郡王弟弟说笑,你这若是不能入眼,那还有哪家公子能算入眼?”   她这话说得也是实话。   闻胤瑾的五官精致,身形颀长。   面色虽略有苍白,似带病态,然而在这如今以白为美的大晋,却多出一股柔弱精致的独特美感。   闻胤瑾若是不好看,京城中又哪里来的那么多的贵女会对他前仆后继。   闻胤瑾认真地瞧着她眼底的神色,眉宇松了松,眉眼逐渐弯起:“这样便好。”   原本还有些故作深沉的味道,现下又一下子因为这丝笑容,现出几分稚气。   沈精羽见他这副乖乖巧巧的模样,没忍住身上的痞气发作,伸手,在他额上轻敲了一下:“如此小美男,也不知好好的都在自卑些什么。”   闻胤瑾呼吸一窒,手比眼睛快地将在他额上作乱的手抓住,就想要牢牢缩紧手掌,理智又不适时地回归,让他硬生生强硬改变了手指的力度,将拉下的力道改为轻抓,而后,松开。   他咬了咬了唇,眼睫适时低垂,让人看不太分明其中的情绪:“姐姐,别闹。”   声音轻轻的,说出来的都是以气音,嘴角显露出的,却是更多的欢欣与羞涩。   沈精羽瞧着他这副模样,骨子里的痞劲儿更是没忍住,一下子就窜了上来了。   她眯起漂亮的桃花眼,学着江城那些兵痞们的模样,斜斜挑起唇角:“哎哟,现在就这么害羞……”以后可怎样才好。   沈精羽及时咬住了舌头,侧头轻咳一声。   果然人皮惯了,就会不管什么话都想随意地往外倒。   这个习惯不好,真的不好!   她必须从现在现在就开始习惯自己大家闺秀的身份。   遂她到了嘴边的话语一转,转而道,“让我也有些不好意思了呢。”   说罢,她便将身子一扭,看着路边的野花,一边做着羞涩状,一边暗自检讨,顺便给自己做着大家闺秀的自我洗脑。   闻胤瑾:……噗!   他在笑意发出前,及时地止住了音,然而方才心中迸发而出的深沉情绪,却已完全转为欢愉。   闻胤瑾看着沈精羽微侧过去的白嫩耳垂,不自觉地探出舌尖,舔了舔干涩的唇瓣:“沈家姐姐。”   声音有些喑哑和干涩。   “什么?”   沈精羽压下心中的痞劲儿,整理好表情,挂着无辜纯良的笑容重新转回头。   闻胤瑾眸光闪了闪,笑弯了眉眼:“姐姐可热,咱们去前面的凉亭歇息一下。”   在两人溜达的山路上方,大皇子晋绍杭,正与二皇子晋绍元一起站在高处吹风纳凉。   远远的,晋绍杭看到下面带着一群婢女和小厮的闻胤瑾和沈精羽,他不由往下撇了撇嘴:“啧,这不是瑾郡王那个病秧子吗,他旁边那位是哪个?眼神这么不好使,也不怕提早守寡。”   晋绍杭自从四年参加皇宫宫宴时,与闻胤瑾初次见面后,两人就结下了不解之仇。   彼时他心情不好,随便找了个路人撒气,踢了闻胤瑾一脚。   却不想,这个当年刚刚晋封的病秧子郡王,就直接给他表演了一出吐血晕倒。害得他之后不仅连宫宴都未能吃上一口,更是早早就被乾泰帝赶回去关了禁闭。   自此之后,晋绍杭就每每看到闻胤瑾时,都心情极度不爽,更是没有给过他一个好脸。   晋绍元完全听不出他的讽意,平声为他解释:“那是瑾郡王的未婚妻,据说是还未出生时就指腹为婚的。”   晋绍杭回头多看了眼他的脸色,语带讥诮:“二弟,你都不生气?!你现在刚被赐婚的那个未婚妻,可是在之前主动将闻胤瑾拽进过水里。”   晋绍元这次终于抬了抬眼皮,冷静地看着身边这位致力于挑拨离间的大哥,刚直开口:“父皇说,他调查过了,当时那件事是意外,与我未婚妻以及瑾郡王都无关,还望大哥以后开口慎言。”   晋绍杭:……   如果是别人说的,他还能扯上两句瞎扯,但是乾泰帝说的,他连反驳的话都不敢说。   他到嘴边的话噎了噎,半晌只能悻悻吐出一句:“你倒是大度,哼。”   说罢,他也没了继续在这里吹风的兴致:“我未婚妻应该也到了,我下去寻她,二弟你不去?”   晋绍元拧眉想了想,摇头:“我没有和她约好,还是算了。”   晋绍杭到嘴边的话又噎了噎。   没有约好,就不用去找?!   他也是真对二弟的这一根筋服了。   “行行行,那我先走了,你就自己在这里?”   晋绍杭先点头,后摇头:“我约了人切磋武艺,人应该一会儿就快到。”   晋绍元:……他这位二弟到底知不知道,今日大家都来白兰山这座山头的含义?!   这般大好日子,未婚的年轻男女们相聚一处,他就是来约人切磋武艺?!   不找未婚妻,去邂逅几个未来的小妾也好啊。   晋绍杭再次确定自己与这二弟脑回路不同,干脆闭上嘴巴,带上身后的小厮护卫,转身就走。   晋绍元站在原处拧了拧眉:“大皇兄现在说话做事是越来越不着调了。”看来他以后也得离他远一些。 第16章 传闻   此时下方,正相携走在一起的闻胤瑾一行并不知上方两位皇子的对话,此时两人还正在认真的熟识与了解阶段。   “你知道我原先还未见你时,都是怎么想你的吗?”沈精羽摇晃着手中雪白的花枝,侧头问闻胤瑾。   闻胤瑾目光落在她明亮且充满活力的眼眸上,眼眸闪了闪,复又垂下头轻咳,笑道:“不知,姐姐你便与我直言吧。”   沈精羽就向他展颜一笑:“在想,为何京城中关于你的传言,都与我的印象不一样。也不知是京城里的人弄错了,还是我自己想错了。”   “那后来呢?”   “后来见到你后,我感觉应是京城里的人弄错了,但是也不确定,闻家弟弟你说呢?”   闻胤瑾眼睫颤了颤,笑意渐敛:“也不算都错。只是之前几年,我在京中年少人轻,出门做事时总有人欺,久而久之便……所以姐姐,外面的传言你听听就好,真有不知的,直接问我即可。”   沈精羽颔了颔首,见他情绪低落,转而笑道:“之前我还在想,你这些年挑食的毛病改了没有,还有没有经常生病,如果遇到你以后,你还是那般对自己的身体不上心,那我该怎样收拾你,才能让你听我的话。”   闻胤瑾:“……只要是姐姐说的,我都听的。”   沈精羽向他灿然一笑,闲适地甩着手中的花枝:“这可是你说的,那我便等着瞧你以后怎样调养身体,可再也不能任性了。”   闻胤瑾看着她眼中单纯的关切,那是对亲友的关怀,而无一丝对年轻男子的心悦与欣赏。   他眸光微动,垂眸轻嗯了一声。   一阵微风吹过,他抬手用帕子掩唇,轻轻低咳了几声,手背上的青筋轻轻隐隐浮现。   沈精羽察觉到他的不适,脚步渐缓。   等闻胤瑾缓和过来后,她左右看了看,指着前方小坡上的一枚块头较大的平坦巨石:“就那边吧,在那边坐坐,青黛你们去收拾一下,也不去凉亭那么远了。”   “是,小姐。”   巨石上被收拾妥帖后,沈精羽和闻胤瑾一人坐在一侧。   沈精羽将糕点食盒打开,从里面拿出一只小碟和一双筷子递给他:“闻家弟弟,你尝尝看。这些都是我们在边关时特有的点心,特别是这边颜色翠绿的卿八糕,对你现在的受凉咳疾很有好处。”   闻胤瑾将小盘接过,细看着食盒中心摆放精美的点心,略作踟蹰,而后夹向那枚放在沈精羽面前的粉色寿桃模样糕点:“这个很可爱。”   沈精羽:……   她见他姿态优雅地将糕点送至口中,认真咀嚼,不由好笑:“可还好吃?”   闻胤瑾点头赞许:“口感软糯,香甜可口,非常好吃。”   沈精羽也跟着夹了一枚糕点垫肚,一边品尝,一边看着下方的风景。   闻胤瑾将口中的粉色糕点慢慢嚼用完,又伸手夹了一枚放到小碟中,这才顺着她的视线往半山腰处的山路上看去。   下方白兰山的山脚处,一主二仆因为到得晚了,正拎着挎篮往山上赶。   闻胤瑾看着当先的那位高大少年,眼眸不自觉深邃了些许。   当先的那位男子,名为马芮樊,京城有名的美男。   虽是文人,却不仅五官俊美,更有身材高大,气质洒脱不羁,备受京城女子的追捧。   很巧,这人恰巧就是沈精羽会喜欢的那一款。   闻胤瑾轻声开口:“姐姐在看什么?”   沈精羽眯起眼睛,半晌摇头笑道:“只是突然看到这样几位各有千秋的俊男美女,不免多看了两眼罢了。对了,这是哪家的你可认得?”   闻胤瑾看向山脚下的几人,眼底闪过几丝嫉妒,口中还是为她尽责解释:“下面打头的那位是马大儒的长子马芮樊,文采斐然,京城传闻将会是第二个马大儒。剩下的两个,应该都是他的婢女吧。”   说罢,他见沈精羽目光还落在那三人身上,目光一歪,突然展颜笑道:“姐姐你瞧,那边的那个,不就是你三侄女?”   沈精羽怔了一下,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瞪大眼睛:“确实。”   山腰另一边路上走着的一行人,打头的一双男女确实正是与她刚刚分别的沈云婉。   那她身边的另外一位,则便应是沈云婉的未婚夫,张元良。   张元良是一位气质斯文儒雅的年轻公子,身材笔挺,五官俊美。   见到他第一眼时,最先注意到的,不是他周身文人的斯文气场,而是他那双浓黑的剑眉。   如此一双笔挺且色浓的剑眉放在一届书生脸上,不仅为他本来稍显文弱的气场添上几分属于侠客般的英挺,更是多出一种刚硬的气质,更加容易引得女子们的亲睐。   两人的声音从半山腰上隐隐传来,虽听不清楚大概内容,却能知晓定是相谈甚欢。   如此并肩走在白兰山葱葱翠翠的山路上,远远看去就似一对璧人。   “可惜,只是看似很美好。”闻胤瑾就着风声轻吟。   沈精羽立马被转移了注意力,身子往他方向靠近了几分:“什么意思?”   闻胤瑾转头看她,没有立即出言解释。   沈精羽眼睫眨了眨,软言央求:“胤瑾,胤瑾弟弟。”   闻胤瑾轻咳一声,耳后染上绯色,面上却不动声色,温声轻言:“那位张元良私下里与人定了情,现下不过是在明面上瞒着外人罢了。”   “什么?”沈精羽震惊了,“什么意思?!是谁?!他这是什么意思,看不起我沈家,想背着我沈家搞小动作?!”   闻胤瑾见她情绪激动,当即便将他了解的与她大概说了一遍:“我当时发现时,也是偶然。上巳节那日,他和一位姑娘特地找了个空旷的墙根处去交换信物,我当时就在那墙内赏花,而那里便是我的一处别院。亲耳听到他们两人说着什么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当时我还让侍从出去躲在隐蔽处看了会儿热闹,张元良好似送了那姑娘一枚正红色的玛瑙喜鹊玉簪,而那姑娘则送给了张元良一枚青翠竹色的随身香囊,哦,应该就是张元良身上现在佩戴着的这枚。”   沈精羽倒竖柳眉:“岂有此理!”   佩戴着别的女子赠送的香囊,出来与她沈家女儿相会,这是在打谁的脸!   至于闻胤瑾口中的那枚正红色玛瑙喜鹊玉簪,沈精羽脑海中晃过一幅画面,却没有抓住,而是继续听他细言。   闻胤瑾的口才不错,尤其是现在他真心想要引人进入他的话中语境,没一会儿,沈精羽就被吸引了全部心神。   全部听完后,沈精羽已经怒不可遏,不屑轻嗤:“那张元良白长得人模狗样,真是恶心。”   闻胤瑾却不赞同看她:“我也长得好看,但是不恶心。还是说,姐姐认为他比我更好看?”   沈精羽:……   此时下面沈云婉一行的身影已经走至树荫繁茂处,没了踪迹,沈精羽收回视线,看向身边的小未婚夫,无奈好笑:“别闹,闻家弟弟当然是最好看的。”   闻胤瑾镇静地嗯了一声,垂首继续夹着食盒中的糕点。   只是沈精羽却注意到,他耳垂上鲜红的赤色,一直沿着脖颈蜿蜒而下。   让人见之就忍不住好奇,他这红色,到底一直蔓延到身体中的哪里。   她抿了抿干涩的唇.瓣,再次忍住了骨子里的痞性。   小未婚夫这般容易害羞,可如何是好?!这会让她忍不住想要出言调戏他,让他身上脸上染上更多这般红润的色泽。   想至此,她侧头轻咳一声,及时打住了自己这种危险的想法。   果然是在江城和那群兵痞们混多了。   保守!保守!可别吓坏了她乖巧羞涩的小未婚夫。   闻胤瑾低垂着眉眼,察觉到身前的观察视线,他嘴角不动声色翘起,眼底流露出一丝愉悦。   等沈精羽再次回过神后,就发现,食盒中原本摆放着的五色卿八糕,闻胤瑾其他颜色的全未动过,只她亲手做的粉色小寿桃一个也未剩下。   她抬眼看着闻胤瑾手中的最后一枚,有些诧异:“你喜欢吃桃花味的糕点?”   闻胤瑾将手中的白瓷小碟放下,清雅笑道:“也不尽然。只是今日不知为何,见到这桃花糕就颇有食欲。明明我以前也不是很喜的,甚是奇异。”   沈精羽便轻笑起来:“那你便是好眼光,这满碟子的糕点里,只有这桃花糕是由我亲手做的。”   闻胤瑾动作一顿,眼角眉梢浮上喜意:“看来,哪怕我与姐姐见面次数不多,也是心有灵犀?”   沈精羽看他欣喜的模样,眉梢微眉,也没有反驳。   无论是心有灵犀,还是巧合,但是,只要小未婚夫高兴,就随他怎样想吧。   白兰山山脚的弯曲山路上。   一身长衫、五官俊美的马芮樊抬手遮了遮头顶的烈阳,神态懊恼:“都怪我昨夜看书看得太晚了,孙兄和封兄现在都该等急了。”   两位婢女连忙规劝:“少爷您也不是故意的,应该无事。”   “就是就是,等稍后好好解释一下,孙少爷和封少爷应该也能体谅。”   马芮樊又取出帕子擦了擦额上的汗,绿珠抬头看了他一眼,目光微闪,忙从怀中重新掏出一方丝帕递了过去:“少爷您用这一方吧,那方有些脏了。”   马芮樊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看手上已经沾染上黄色尘土的帕子,将它放到绿珠的手中,将干净的重新放回袖袋中。   在马芮樊身后,绿珠不动声色从身侧向粉蝶打出一个手势,粉蝶身子一侧,也向她打出一个手势回应。   而后两人一齐转头,仿似刚才什么也没做过一般。 第17章 愉悦   闻胤瑾与沈精羽在白兰山的闲逛,在即将中午的时候,因闻胤瑾遇到了熟人,而被迫告终。   沈精羽看着在不远处凉亭中,向闻胤瑾遥遥招手的两位华服公子,停下步子。   她初来京城不久,并不识得那两位公子是谁,却一眼就看出其中一人身上布料的不凡。更甚至,就连他身后跟着的几人都是衣着光鲜,配饰昂贵。   沈精羽目光微闪,主动开口:“既遇到了友人,那便过去吧,刚好我也该去找我几个侄女她们去用午膳。”   闻胤瑾唇角不自觉下撇,颔首:“那姐姐路上小心。”   沈精羽看着面前面露失望的小未婚夫,手指不自觉地动了动,感觉又有些手痒,有种想要去掐他脸的冲动。   “那之后有空再行联系。”   “姐姐慢走。”   沈精羽又往不远处的凉亭中看了一眼,这才带着身后的婢女们转身离开。   等沈精羽的身影在远远消失,闻胤瑾才将脸上的笑容全部收起,他有些失落地抬手轻触脸庞,而后转头看向凉亭方向,眉眼清冷眯起。   抬手甩了甩衣袖,闻胤瑾抬脚向凉亭方向走去。   “参见三殿下。”   晋绍陵瞧他那模样,就知自己方才一定是打扰了他的好事,他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免礼。”   左丘俊绰也忍笑起身与闻胤瑾行了一礼:“见过瑾郡王。”   晋绍陵瞧了眼闻胤瑾没有丝毫情绪的脸,好笑道:“这就生气了?本殿刚才不是看错了嘛。”   其实也不算看错,毕竟一般的贵女,可不会让闻胤瑾笑脸相待。   想他一届皇子,与闻胤瑾相交了这许多年,也没得到他几个笑脸,所以就忍不住给他找些麻烦。   不过那位沈姑娘,倒是比这家伙珍藏的一屋子画像中的相貌要更加娇艳可人。   心中这样想着,晋绍陵一抬眼,就看到闻胤瑾直愣愣看着自己的目光,他掩唇轻咳一声:“这次真的是失误,没有认出来。再说,眼见都要到正午了,人家也确实该离开了,本殿下这也算不得太过打扰。”   闻胤瑾垂下眼睑:“在下一直恭谨有佳,并未逾越,殿下不要多想。”   晋绍陵歪了歪嘴,心说这话也就他有脸能说出来。   如果所谓的恭谨有佳,就是认识了几年,也没有一个笑脸,那倒确实是恭谨有佳不假。   知晓今天这一茬有些不能善了,晋绍陵大方得退了一步:“好了,这次确实算本殿下的错,你说该怎样才能揭过?”   闻胤瑾很自然地坐道他对面的石凳上,慢条斯理地给自己斟上一杯温热的茶水:“听闻三殿下文武双全,臂力强健,不如咱们来掰个腕子吧。”   晋绍陵怔了一下:“和我掰腕子?!就你这小身子骨?”   左丘俊绰也好奇:“郡王你这是受了什么刺激?怎么就想起掰腕子的?”   感觉并不符合闻胤瑾的平时习惯,相当不符。   闻胤瑾淡淡地撸起袖子,半露出他那虽说瘦削,但细瞧下却并不算瘦弱的小臂:“未来泰山说,若我能掰赢沈家三人的腕子,便与我将六礼探讨提上日程。”   晋绍陵与左丘俊绰一下子就明白过来。   这是沈钟海嫌弃闻胤瑾身体不好,故意给他设下的考验。   “让你去和谁掰?总不会是你那三个大舅子吧。”不算沈崴和沈峦,只边关的那位沈家老二,就不是一般人能掰得过的。   闻胤瑾摇头:“非也,是沈弛那几个与我同龄的。”   晋绍陵眉梢舒展:“那还差不多。”   沈家的第三代里面,基本都是走文路的,目前来说,走武路的尚且一个都无。   如此一来,闻胤瑾想要抱得美人归,难度倒是减轻了许多。   左丘俊绰瞧他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轻咳一声,主动将手臂前伸,露出小臂:“那咱俩先来试试,如果郡王您与我掰腕子掰赢了,那应该就差不离。”   闻胤瑾看了他一眼,配合着调转自己手臂的方向,与左丘俊绰的手握在一起,然后……   出乎两人预料之外的,闻胤瑾竟没有被马上按倒在石桌上,而是与左丘俊绰僵持了有一会儿,才被压倒在石桌上。   闻胤瑾收回手臂,结果并不出乎预料:“有些困难,沈家小辈自小习文之外,皆有每天练武,估计实力比你还会更强一些。”   也就是说,胜算渺茫。   左丘俊绰愣愣地抬眼看向闻胤瑾:“但你这臂力也算很厉害了。”   “他也就爆发力稍微强些,体力其实并不充足。”晋绍陵解释,转头看向闻胤瑾,“可需要我帮你给他们下点巴豆,助你一臂之力?”   闻胤瑾摇头:“无需,我再想想办法。”   晋绍陵见他笑意温和,似并不着急,也跟着松出一口气,转而道:“你未婚妻也见到了,老丈人也回来了,既然心情好了,就别忘记之前答应我的事。”   闻胤瑾认真颔首:“当然。就这几天吧,搜集全了就让人给您送过去。”   反正大皇子他也看不顺眼很久了。   沈精羽找到几位侄女时,就见到她们正蹲在小溪边围在一起。   她轻巧走上前,好奇道:“你们在干什么?”   沈云卉回头看到她,立马高兴起来:“小姑姑,你回来了,那咱们是不是可以去用午膳了?”   沈精羽没忍住抿着唇儿笑:“这是都饿了?你们丫鬟不是都带了点心?”   沈云嘉叹出一口气:“可赶紧儿地离开这儿吧,我刚才都看着下面的大肥鱼流口水了。”   “流口水也没用,今儿个寒食节,不能开火。你若实在馋了,咱们改日再来捉。”沈云昭在一旁泼着冷水。   沈精羽笑嘻嘻打趣:“来寺院后面烤鱼?你们也真敢想。”   “我们还能去花园里面烤啊。”沈云妍开口,“我知道厨房他们的鱼养在哪里,等回去咱们去偷偷顺一条。”   说罢,周围气氛一静,沈云妍心里忐忑,不知自己是不是说错了话。   就见二房的几个堂妹猛地一拍手:“这个主意好,我怎么就没想到?!”   “我和你们说,我的烤鱼手艺都是经过检验过的,交给我烤,保管你们吃了以后还想吃。”   “就你?!算了,我看还是交给我来吧。”   “不行!给我我我!”   ……   沈精羽抬头环视了一圈,奇怪道:“云婉还没回来?”   沈云研回身指了一下:“回来了回来了,在那边坐着呢。”   沈精羽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就看到沈云婉正与她那位叫做怀倩柔的手帕交坐在一起,悄悄说着小话。   沈精羽的目光在怀倩柔发髻上的那枚赤红玛瑙喜鹊簪上流连了一会儿,缓缓眯起眼睛。   “云婉。”   沈云婉当即回头:“小姑姑。”   或许是因为刚与未婚夫见过的原因,此时她的面上带着一层诱人的羞红,就连漂亮的眸底也水润润的,让人见之就不由心折。   沈精羽向她招手:“快晌午了,该去用午膳了。”   沈云婉当即起身,与怀倩柔笑道:“那倩柔,我先走了,咱们之后有时间再约。”   怀倩柔轻轻颔首:“云婉你快去吧,我也该去找我庶姐了。”   沈云婉点了点头,抬脚便小跑回沈精羽身边,刚到就笑着打趣:“小姑姑,你回来啦。”   沈精羽目光错过她,看向不远处仍站在原地没有动弹的怀倩柔,向对方轻轻一颔首,就拉过她的手臂,边走边道:“是啊,回来有一会子了,只你没发现而已。”   沈云婉笑盈盈地在她身上轻轻嗅了嗅:“我闻到小姑姑身上有一股糕点的香味儿,可不是在之前已经偷吃过了吧。”   沈云嘉几人就笑:“小姑姑方才是去与未来小姑父见面了,指不定将咱们的午膳都给用了大半。”   “别瞎说,我还给你们留下来不少,就是再多喂几个你们,都能喂得饱。”   几个姑娘凑在一起哈哈大笑。   沈云研与几位堂妹走到最后,她远远地看着身后林中的怀倩柔,身姿纤弱,表情娇楚。   她眸光闪了闪,半晌,轻轻撇开头,从唇齿缝儿中发出一个短暂的嗤音。 第18章 离开   寒食节这日,众人在白兰山上游玩得相当愉快。   等到半下午归家时,还有些意犹未尽。   在上马车前,沈精羽看到了远远看向她方向的闻胤瑾,想了想,还是小跑上前,笑道:“闻家弟弟,我们就先回了,以后再一起出来玩啊。”   闻胤瑾认真颔首:“那之后,我一定会常去邀姐姐出来。”   沈精羽连连点头:“那我便等你消息。”   闻胤瑾见她转身要走,手不经意地扯了下她袖角,见沈精羽回头看他,他抿唇低语:“那信笺,我还能给姐姐继续写吗?”   沈精羽眨了眨眼,略一次思忖,向他眨了眨眼:“如果你有能耐不被我父亲发现的话。”   有了她这话,闻胤瑾就放下心来。   他静静地瞧着衣摆轻盈的少女小跑着回到了车马旁,踩着马凳上了马车,又从窗口探出手来向他摆了摆,闻胤瑾有些生疏地抬起手,向她摆了摆。   虽肢体僵直,但他那不自觉翘起的唇角,却是前所未有的柔软。   沈母与沈大夫人和沈三夫人远远走来,就看到正在她们家车马旁不远站着不动的瘦削少年。   她放缓脚步,将人细细打量。   身形确实瘦弱了些,身高颀长,五官精致。只那眼底的情愫,却饱满地让她心惊不已。   她的脚步不自觉顿了顿。   此时沈精羽也已发现了沈母等人,她连忙将手从车窗边收回,整个头都缩了回头,不敢露头。   闻胤瑾怔了一下,眼底滑过一抹无措,却在下一瞬间也知晓了缘由。   他连忙转身,向沈母拱手行礼:“晚辈闻氏胤瑾,见过伯母。”   沈母和蔼笑道:“无碍无碍,郡王不用这般客气。”   闻胤瑾此时也察觉自己刚才的行为有些失态,他面色晕红,神情却极力保持镇定:“此番失礼,让伯母见笑。”   沈母:……   “噗。”   直到沈府一行的马车离开,闻胤瑾原先的羞窘情绪才渐渐平复。   他站在山脚下,看着代表沈家的马车远远驶离,眼底原本的柔软与笑意,逐渐变得浅淡,直至最后恢复至面无表情。   他转身,看着身后自从半下午就过来的侍卫:“什么情况?”   “回主子,大皇子那边又准备对京兆尹做小动作了。”   之前沈崴被调任到京兆尹,就是大皇子那边做的小动作。   原本在京城,沈家这边一直有闻胤瑾若有若无的护着,只是之前,他到底封爵没几年,根基尚浅,能护的范围有限,尤其是涉及到官场,更是鞭长莫及。   其实当时通过其他势力也可有挽回时机,但一则,提前站队非他所愿,二也是,他想让沈精羽提前回京……   按照沈钟海原先的计划,要等到三年后,他和沈精羽都十九岁时再回京,有些太久。   他已经按捺下性子等了四年,其中的每一天都是煎熬。   再等三年,他自己也不确定自己能不能等到。   干涸的土地已经缺水太久,凋敝阴暗的角落已经太久未见过暖阳。   若他的小未婚妻再不出现,他毫不怀疑等到某天起床时,他会不顾一切地直接跑去江城,无所谓京城众人的看法,与未来泰山的嫌弃。   闻胤瑾从袖袋中取出一方绣着一团黑黢黢泥鳅的鹅黄丝帕,送至鼻尖轻轻嗅了嗅,缓缓勾起唇角,声音尽是满足与愉悦:“无碍,马上他就没办法蹦跶了。”   秋后的蚂蚱,现在蹦跶得这么欢,不过是因为结了一门好亲。   不过,这亲到底能不能结成,还不一定呢。   “是,主子。”   等人离开,闻胤瑾将帕子重新放回袖袋,转身向自己的马车方向缓缓行去。   遥望至道路两旁的初绽野花,他抬手抚了抚自己的胸口,面上不自觉染上几抹薄红。   黛娇她比画卷上出落得更加娇艳美丽,也不知今日她见到今日慎重打扮过的他,对他是否也有几分心仪。   远远驶离的沈家马车上,沈精羽在袖袋中左掏右掏,纤眉越拧越紧。   青黛见到,奇怪道:“小姐,您怎么了?”   沈精羽将怀中袖袋中的绣帕一张张掏出来,仔细地又翻开了一遍:“我的绣帕呢?!你们见到我的绣帕了吗?”   真是奇了怪了,她明明就是放在袖袋里的,怎么会突然不见了。   赤芍几个摇头:“小姐,我们一直走在你身后,并未发现有丝帕遗落。”   “是哪方帕子?”青黛也问。   “就是我绣的那方。”   几个婢女面面相觑,而后不由沉默了。   若说是沈精羽自己绣的那方,就只能是那方上面绣有一团黑不溜秋的黑泥鳅的那方。   黑黢黢一坨,也分不清是绣了三只,还是四只五只,正常人肯定不会有人故意去偷那条丝帕。   “丢了便丢了吧。”   “等奴婢们回去给您绣一方更好看的。”   “反正那条帕子上面也无名无姓,以后遇到只要不承认即可。”   青黛说完,其他几人忙不迭点头。   那么丑的一条丝帕,说是二品上将军家小姐用的都没人信,只要她们打死不承认,就肯定没问题。   沈精羽:……   她瞪了这群打趣她的婢女们一眼,半晌叹息一声:“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对我那条丝帕有多看不顺眼呢。”   如此感慨了一番,她也就将此事抛到脑后。   说到底,那个帕子也不算多么珍惜,只不过因为上面那一团丑丑的泥鳅是她最近花了大时间绣的,这才在今天带在身上。   而且今日擦汗擦手时,为了脸面,她都一直使用的半夏给她绣的帕子,未将它取出来用过。   就这都能丢,沈精羽也是对自己有些无奈了。   “我以为我这爱丢东西的毛病,就是因为江城比较乱,才严重些,没想到回到京城以后也还是这样。”   赤芍很是惭愧:“可见我们几个也不是细心的,四个人护在小姐周围,愣是没有看清那东西是怎样没的。”   沈精羽叹息一声,摆手:“也罢,总归丢的那些东西,都是无关紧要的小物,如果是我的心爱之物丢失,我就是现在马上调头去白兰山上寻找,也是能做得出来的。”   其他几人闻言就笑。   也确实,自家小姐经常丢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东西,真正有价值的东西,她一件都未丢过。   “以后奴婢们还是会更小心些。”   “也是奇怪了,今日我和菘蓝一直站在小姐身后,也没有发现有帕子飘走啊……”   几位婢女还在讨论那方帕子,沈精羽却已迅速将这事快速抛到脑后。   她随手将膝盖上刚才翻出来的几条帕子拿在手中灵巧翻叠,得意笑道:“来了来了,看我今天叠出来的鸽子俊不俊俏?!”   回到沈府后,姑娘们由于近日来回颠簸了小半天,又难得爬了很长一段山,走了不短时间的路,俱都有些疲惫。   沈精羽下了马车后,看着刚从马凳上走下来的沈云婉,目光微闪。   沈云婉察觉到她的视线,笑盈盈上前:“小姑姑,可是有事?”   沈精羽唇角微弯,低声询问:“是有一事,有些好奇。”   沈云婉双颊扑红:“小姑姑你问就行,能说的我都说。”   沈精羽用手指挠了挠下巴,似随意开口:“就是你的那位手帕交,叫做怀倩柔的,我觉得她相貌有些眼熟,就想与你问问,你们关系如何,都认识多久了。”   一说起这个话题,沈云婉就笑得眯起了眼睛:“我们都已经认识五年了,关系确实不错,她是怎么了吗,小姑姑?”   沈精羽瞧着她眼底亲昵的信任,轻抿了抿唇瓣,笑着摇头:“没,就是看她有些面善,所以问问。” 第19章 许愿   等回到蕙桐院,一番洗漱后,沈精羽就懒洋洋地趴在软榻上。   她一边摆弄着自己方才路上用手帕叠的那些胖鸽子、胖牡丹、胖馒头,一边怔怔地,似是在想着心事。   赤芍将马车上她们带去的东西都归拢完后,一进屋就瞧见她一副神思不属的忧愁模样,好奇道:“小姐,您这是还在为您那方丝帕伤心?”   沈精羽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那方早被她抛到脑后的胖泥鳅丝帕。   她摇了摇头,原不想应答,想了想却突然抬头问道:“你说,如果是你的未婚夫现在条件不差,但是,却好似有其他心仪之人,你是想就这样保持现状,还是弄个明白。”   赤芍一下子就惊呆了:“小姐,您是说瑾郡王他心有所属?!是哪个?!这种委屈咱不能受,赶紧和老太爷说啊,老太爷可是想给你们退婚许久了。”   只要被沈钟海知道,他保管会大笑三声,然后马不停蹄带着人马去瑾郡王府退婚。   沈精羽:……   沈精羽被自家婢女的反应黑线了,忙不迭补充:“不是我,是别人。”见赤芍不信,她又认真补充,“真的!”   赤芍仔细观察了下她的脸色,半晌舒出一口气,“那便好,那便好。”   而后,她顺着沈精羽询问的方向想了想:“还是想知道的吧,有些事,在成亲之前知晓,总比成亲后知晓要强。起码成亲之前若是知晓,还能有更多的选择和思考空间,但是等到成亲后,就真的是一点选择余地就没有了。”   沈精羽伸手像个小兵痞一般摩挲着下巴,叹息一声低喃:“没错,是我顾虑得多了。”   说罢她又将话本拿在手中,向她摆手:“你先出去吧,剩下的我得先好好想想。”   赤芍也不在意,小姐动不动就想一个人呆着,她们早就已经习惯。   只是从一旁的柜子里,取出两只笸箩,和青黛一人一只,去门口的阴凉处,一边吹着小凉风,一边给自家小姐多准备几方绣帕。   小姐身边的东西实在是太爱丢了,尤其是这绣帕,还是多准备一些备用比较好。   沈精羽一直等到赤芍她们出去了有一会儿之后,才眨眨眼帘,左右小心瞧了瞧,才小心翼翼走到屏风后。   轻咳一声,开口:“我希望,如果张元良是真的心有所属,辜负了云婉侄女,就让云婉侄女早日知晓,不要蒙在鼓里。”   “如果他没有那些杂七杂八的坏心思,我之前听到的仅为谣言,就让他和我云婉侄女天长地久啊天长地久。”   为了防止法力运转不充分,沈精羽还特意按照话本上的经验,放大了些声音,多说了几遍。   等到愿望许完,沈精羽也算放下了一项负担。   她三两步跑到屏风外,重新回到软榻上慵懒躺好,顺手将手帕叠成的小胖鸽往旁边推了推,拿起方才被她丢下的话本,低声轻喃:“完美。”   如果胤瑾弟弟没有骗她,那就还是让云婉侄女心里有个底才好。   当晚,瑾郡王府。   闻胤瑾再次等到了自己一日一封的信笺。   他优雅地将豪笔放在一边,去水盆边净了净手,等到将手完全擦干后,才将信笺小心展开,一字一句阅读。   半晌,等他将信笺从头到尾看完后,唇角不自觉轻抿:“刚分别就去管别人的闲事。”怎么就不见她将愿望多用一点在他身上呢。   感慨完,闻胤瑾拧眉。   说到底,今日这事还是他与沈精羽说的,现在小未婚妻自己不确定真假,让他帮忙,他又怎能让她失望?!   垂眉敲了敲桌子,很快一位小厮便自门外躬身走了进来。   闻胤瑾挥墨写下了几个字,递给小厮:“传给荣磊,让他见机行事。”   “是,郡王。”   等人离开,闻胤瑾反手将信纸放到身后的一个匣内,并从其中取出几封已经被他反复摩挲了不知多少遍的纸张,静静地看着上面的几行字,唇角不由柔软。   春风吹过,桌上的信纸被吹得哗哗作响,又被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给细细抚平。   只见那双大手指尖放置的位置,上有字迹写着:“……希望闻家弟弟的身体能够早日好起来,恢复康健……”   闻胤瑾缓缓勾起唇角:“你的愿望,我都将为你实现。”   半晌,他缓缓垂下眼睑,面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爬上绯色,两个几不可闻的气音从口中缓缓吐出:“为夫……都将为你实现。”   到底寒食节这日,沈家的几个姑娘们在白兰山上玩得都挺疯。   当日回到沈府后,一个个早早地就回到自己院子,用完晚膳,就一觉酣眠。   次日醒来后,沈精羽和二房的三位姑娘还好些,沈云婉和沈云研这两个平日娇养在闺阁中的娇小姐,就有些受不大住。   不仅浑身酸疼,就连腿脚都肿胀得厉害。   待清晨天色微曦,两人是在沉眠中被婢女们唤醒的。   “几时了?”沈云婉因为过于兴奋,昨日睡得时间稍晚,今日起来,浑身难受得紧。   “已经卯时了,小姐,您若再不起,就该要去得太迟了。”   沈云婉一个激灵,连忙挣扎着起身,等双脚一落到地上,面色又是一阵扭曲,那表情是一整个儿的酸爽。   等收拾完后,沈云婉扶着婢女的手,往中和院咬牙快赶,路上,遇到同样扶着婢女在小碎步挪腾的大房堂姐沈云研。   “大姐姐,你也去请安?”沈云婉眉宇舒展,面色也比之前轻松不少。   最起码,今日是不止有她一个人去迟了,路上有大姐姐陪着真好。   沈云研也有些不好意思:“是啊,起晚了,今日起床才发现,脚下都起泡了,现在每走一步都生疼,三妹妹你呢?”   沈云婉心有戚戚焉地颔首,面上是欣喜的羞涩:“昨日与张公子几乎将整个白兰山都绕着转悠了一圈,我现在两只脚脖子都浮肿了,脚底心也疼得厉害,水泡倒是没有的。”   这水泡,之前她与张元良一起闲逛时,起过。   大概是次数多了,所以现在她脚下的水泡已经不会再起,只是每每之后的酸疼,却是在所难免。   沈云研抬眼看着沈云婉面上显而易见的喜悦,目光闪了闪,轻声开口:“不过如此疼痛,三妹妹也是开心的吧。”   沈云婉不自觉地弯起了眸子,她低下头抿唇忍了一会儿,最后实在忍不住笑意,干脆用帕子遮住下半边脸,羞羞答答嗔道:“大姐姐。”   沈云研也跟着笑了两声,她张了张嘴,最后到底什么也没说,只是笑道:“那你可得将人好好看牢了,听闻京城中有不少贵女都对他虎视眈眈来着。”   沈云婉欣喜中却又带着自信地摇了摇头:“张公子他不会的,他很早之前就与我说过,他说他最平生最羡慕前朝白鹤诗仙的一生一世一双人,他只想要有一个能够交心的红颜就足矣。所以,他一定不会轻易被其他人勾走的。”   沈云研惊讶了:“这些话都是他亲口对你说的?”   沈云婉想了想,摇头:“那倒不是,不过他说这话时,我恰巧就在旁边,那想来应是……”不差的。   沈云研:……   “走吧,也不知其他几位妹妹到了没,咱们得快些。” 第20章 腹痛   中和院。   与两人这边的慢慢挪蹭相比,院内已是一片欢声笑语。   “一看你们几个就都是皮猴子,这昨日那么辛苦的一天山爬下来,府中的几个哥儿现在都还没爬起来呢,你们几个丫头片子倒是早早就过来了。”沈母看着下方几个活力满满的姑娘,忍不住笑着打趣。   “哎哟祖母,人家这不是惦记着想要早早起床,过来见您的嘛。您如果想见我们赖床,我们明儿个就赖床给您看。”沈云卉年纪最小,这个时候一边好胃口地吃着茶点,一边开口逗趣。   “哎哟,老婆子我是这个意思吗?”   沈云嘉一歪头,看着旁边正在和沈母歪缠着的沈云昭和沈云卉,她身子一歪,半靠在身后的梨花木椅子上,轻抚着胸口细细喘息:“祖母,孙女儿昨天真的是累坏了,现在还感觉身酸体痛,胸口闷闷地喘不上来气呢。”   沈云昭和沈云卉:……   两人看着自家姐妹的模样,马上心领神会地歪在一边,从一开始轻松地畅快笑意,转为面带艰涩勉强的浅笑:“孙女儿真是累坏了。”   “脚疼、腿疼。”   “手疼、头疼。”   “原先还不觉得,现在这一示弱,我感觉自己肚子都开始疼了呢。”   沈母被这群皮猴子逗得直乐:“你这好好的,怎么肚子又疼了。”   “啊?”沈云卉细细地拧着眉梢,半晌感应完开口,“祖母,孙女儿好像要来……咳咳了。”   沈母秒懂,忙让小丫鬟带人回去更衣。   沈云卉有些尴尬地给沈母行了一礼,就由丫鬟们陪着离开,身后众人又是一阵好笑。   沈云卉苦着脸:……乐极生悲,说的就是她现在吧,嘤。   沈云卉被扶着离开中和院没多远,就看到前面慢腾腾往这边挪步过来两位堂姐。   “大姐姐、三姐姐,早。”   沈云婉和沈云研见她一脸苍白地从中和院走出,关心道:“卉妹妹,你怎么了?”   沈云卉苍白着小脸,学着沈云嘉的模样捂着胸口,轻咳:“有些不舒服,祖母就允我先回去休息。”   两人心有戚戚地颔首。   “原还以为只有我俩是这般呢。”   “小姑姑和二姐姐、四妹妹可还好?”   沈云卉眼珠子一转,迟疑回道:“大概反正比我现在,要好上那么一点点?”   沈云婉和沈云研看着沈云卉用手指比出来的那么一点点距离,心一下子就落了地。   之后两人又关心了她两句,才放人离开。   中和院正堂,沈母有些好奇地看着两人道:“三丫头,你这小脸儿怎么这么红,可是生病了?”   沈云婉脸上唰得一下就更红了,忙柔声行礼:“并未生病,劳祖母挂心。”   沈母还有些不放心,沈云研在旁边看着,笑吟吟解释:“回祖母的话,方才在路上,三妹妹提及了昨日在白兰山时的情况,就稍微有些羞涩。”   她这样一说,其他人就都明白了。   昨日,沈云婉和她未婚夫张元良一起呆了挺长时间,这是害羞了。   沈三夫人瞧着自己女儿那不胜娇羞的小模样,是越看越心喜,抚掌笑道:“哎哟这丫头,是昨儿个与未婚夫一起走路走得多了吧,女孩子家家就是身体娇弱,等回头多歇息两天也就无事了,不用害羞。”   “母亲。”   沈云婉听到沈三夫人这样名为安慰,实则炫耀的话,羞臊地用帕子遮住了脸。   众人忍不住打趣地笑出声来。   沈弛几个小子刚刚去前院练完武过来,一进来,就听到屋内的欢笑声,他们先是给沈母请完安,之后才好奇道:“怎么了?”   沈云婉:……   这事怎么说,真真是羞死个人。   沈精羽坐在上首,有些好奇地看着下方沈云婉面上真切地娇羞,心中半松半放。   若张元良当真负心薄情、移情别恋,那么三侄女应该不会感觉不出来吧。   所以现在,真是她胤瑾弟弟搞错了?!   不期然地,昨日里,怀倩柔头顶的那支朱红玛瑙喜鹊簪映入脑海,沈精羽不自觉眯起眼睛。   也罢,她在这里无论怎样猜想,都不知事实,还是看看在她许愿之后,事情有没有新发展。   她当然希望结果是好的,但若张元良当真脚踏着她沈家的亲事,做出辜负之实,沈精羽伸手弹了弹宽椅把手。   她绝对一天一个诅咒送他上天,不让他好过!   当天请安回去后,沈精羽按照习惯,上午又在院落中的梧桐树下练武,正至酣畅处,就远远地听到菘蓝小碎步从外面急匆匆跑了进来。   “小姐,小姐,不好了!出大事了!出大事了!”   赤芍和青黛正在檐下绣花,听得这话不由皱起眉梢:“小声点,咱们这都回京城了,你处事也文雅些,出门在外不要丢了咱们小姐脸面。”   菘蓝闻言连忙放缓脚步,连连颔首:“对对对,是我失态了,两位姐姐说得是。”   只是她虽这样说着,面上的激动与气愤却没有丝毫减缓。   她来到梧桐树下,就瞧见沈精羽正用棉布缠绕着拳头,在树下踢打木桩。   菘蓝一直到沈精羽打完拳,来到石桌旁的水盆边开始净手洗脸时,才小碎步上前,眼睛亮晶晶地压低声音道:“小姐小姐,刚才城南的醉霄楼里,出大事了。”   “什么大事?”沈精羽一边平复着呼吸,一边漫不经心询问。   菘蓝是她四个婢女中分管小厨房的,也经常会从下人口中得知一些风闻八卦回来给她逗趣。   但一般而言,她回来说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也因此,沈精羽没有怎么在意。   结果她正在用凉水洗脸呢,就听菘蓝猛然来了一句:“三小姐的未婚夫,就是那位张元良张公子,今儿个上午在外与人私会被人给抓了正着啦。”   沈精羽唰地一下转头,伸手擦了把脸上的水渍:“什么?”   菘蓝瞪大眼睛,又重复了一遍:“就是那位张元良张公子,他今日在外醉霄楼里与人私会,亲亲我我,被一伙儿走错包厢的小姐给看了个正着,现在这才短短半天,京城不少人都知晓了,我估计再过不久,三房那边也该知道个事情的全程了。”   沈精羽:……   她不敢置信地怔了一会儿,她又低头,往脸上脖子上泼了两把水,给脸上降了降温。   这才接过青黛递来的帕子擦了擦脸,引着菘蓝来到院中梧桐树下站好,将事情的经过细细追问开来。   京城中的未婚姑娘和公子们,一向就是有各自的小团体,文雅向学团体是这般,玩伴纨绔团体也是这般。   其中贵女中比较出名的纨绔团体有两个,一个是以大长公主的小女儿苏若琳为首的纨绔小团体,一个是以崔国公家的二女儿崔澜馨为首的纨绔小团体。   而且,这两个小团体是出了名的不对付。   之前沈精羽在东华寺新结交的那位崔家贵女崔澜芝,则正是这位小纨绔崔澜馨的嫡姐。   上次,她们一起往白兰山上去,崔澜芝之所以会提前离开,就是因为她的嫡妹崔澜馨,和苏若琳又双双打起来了。   而这件事,哪怕当时她们已经尽量低调处理,还是在当日闹得不少人知晓。   而这次捅破张元良这一出的,则是大长公主家的小女儿苏若琳。   今日上午,苏若琳带着她的一群纨绔好姐妹一起去醉霄楼喝酒听曲儿,在上楼寻包厢时,未能听清楚房间号。   小二说的是桑落间,苏若琳几个吵吵嚷嚷地没有听清楚,直接推开了松醪间的大门。   在酒楼中时,推错包厢门这种情况时有发生,但大多不会发生在世家官员之间。   因为走错之人,大多会在推门时,就会被守在门口的小厮或丫鬟制止。   而今个儿上午也不知是怎的,就是那么赶巧,原本留在门外守门的一个小厮和一个丫鬟,分别一个去更衣,一个去了马车中取东西,全部没有守在门外。   结果苏若琳她们一推开门,就看到包厢里两个年轻男女正亲热地搂抱在一处,女子梨花带雨,男子心痛安慰。   如果是一般人遇到这种情况,大都会非礼勿视地低头,说声抱歉就匆匆退出去。   但谁让这次推门的是苏若琳呢。   苏若琳不仅没感觉不好意思,还本着观摩和研究的精神多看了好几眼。 第21章 炸了   这一看就看出了问题。   “诶?那个男的不是张元良吗?”   “张元良早就定亲了吧,定亲的还是沈家三姑娘,那被他拥入怀中的莫非就是……”   “不对啊,若真是沈家三姑娘,那还遮什么脸啊。”   突然发生的变故,让张元良迅速侧身,将怀中的女子调转了个方向,用身体彻底阻隔开身后人群的视线。   他强忍怒气开口:“诸位,硬闯包厢,你们已经失礼了,还烦请尽快移驾。”   他这话一出,门口的小纨绔们却不爱听。   “我们是纨绔啊,和我们讲什么礼不礼,你这人酸不酸啊。”苏若琳很是不满。   其他人就跟声附和:“就是啊,酸书生就是酸!”   “说着酸话,做出来的可不是酸事!否则哪里会在光天化日之下,这般亲密地搂抱,你们说是不是?!”   “哈哈哈,是啊是啊,你这做事可一点也不酸。”其他人哈哈大笑。   张元良气急,刚想再说些什么,就又听一位姑娘道:“啊,那个玉佩,和那方帕子,是怀家姑娘的!我就说,这个身形根本就不像沈家三姑娘!”   “什么?怀家?哪个怀家?!”   “就是怀家二姑娘,怀倩柔啊,沈三姑娘那个手帕交!”   “哇……”   一语出,众皆哗然。   随后还有人胆子大,不怕张元良冷脸的,蹭地一下上前,趁人不备,将趴在张元良怀中的姑娘给一下子拽出来的。   这下子众人就将那姑娘的脸给看了个清清楚楚。   那张惊慌中带着泪痕的柔弱面孔,确实是怀家二姑娘,怀倩柔无疑!   “我去!怀倩柔不是和沈三姑娘是手帕交吗?”苏若琳瞪大眼睛,忍不住就扯开嗓门开始大声嚷嚷,“怀姑娘,你这是准备和自己手帕交共侍一夫,上门主动自荐做小,还是准备抢了自己手帕交自幼定亲的未婚夫啊?”   其声调、其嗓门,整一个看热闹不嫌事大。   “哈哈哈哈哈……”   “我就是说那些搞诗词歌赋的才女才子们都虚伪得很,这一个搞上了自己好姐妹的未婚夫,一个搞上了自己未婚妻的手帕交,得亏这京城还把他们的名声传扬得有多好!”   怀倩柔趴在张元良怀中,整个人羞臊得不行。   她特意选在寒食节的次日,与张元良私会,就是因为昨日见到张元良与沈云婉一起并肩而行,怎样看怎样像是一对璧人,心中嫉妒酸楚,想要多得到他一些承诺,安抚一下自己彷徨无依、仿若飘絮一般的痴心,却不想会被京城有名的纨绔团体撞到了个正着。   一瞬间,如果不是她趴在张元良松香味的胸膛中,有人支撑,有人紧抱,她甚至差点要晕厥过去。   原本脸颊上还未干涸的泪水,此情此景再次汹涌而下。   张元良对此气急,眼见那几个姑娘越说越过分,他直接伸手,将揪着怀倩柔后领的女子给推了出去:“岂有此理!简直毫无礼仪教养!你们就不能像个大家闺秀一些,不要动不动动手动脚吗。”   周围的姑娘们一愣,而后相视一眼,一起弯了弯唇角。   张元良心里一个咯噔,也觉得自己方才这话是气急说得有些重。   他将怀倩柔的脸重新压入怀中,正准备再说些话挽救,就见门口那些与苏若琳为守的姑娘们陡然哗地一下散开。   她们一边往外跑,还一边大声叫嚷:“张元良出来偷情私会后恼羞成怒,开始打女人啊。”   “张元良搞上了他未婚妻的手帕交,两人光天化日在包厢里衣衫不整喽。”   “张元良和怀倩柔一起绿了沈三姑娘,放话说要生死缠绵,相约一起私奔啊。”   张元良和怀倩柔:……   不!   他们没有!   他们就是情不自禁地抱了一下!   要不怎么说,宁得罪文人武者,也不得罪纨绔。   得罪个文人,对方顶多就是一句不可与之为伍,两人老死不相往来。   得罪了武人,最多就是当日两人相约打上一架,换得一个鼻青脸肿。   但是得罪了纨绔,她们有一堆的法子弄臭你,搞疯你,搞得你焦头烂额。   尤其是张元良和怀倩柔两人这次得罪的,还是一堆的纨绔!   两人的那点事在众目睽睽下,还根本就算不上子虚乌有。   再加上苏若琳一群人给加的各种“暧昧香艳”的劲爆噱头,前后没过多久,京城中不少人家就都得知了这个消息。   沈精羽听完事情的经过,直接目瞪口呆,干咽了一口唾沫。   “现在,都传遍了?”   菘蓝肯定点头:“都传遍了,奴婢是从大厨房那边采购的陈叔那边听到的消息,估计用不了多久,三房那边就也该知道了。”   沈精羽过了最初的惊诧劲儿,怒气后知后觉地往上涌了上来。   她转身边往房中走,边道:“我先换身衣裳,赶紧去和母亲说一声。”   反正今天这事儿,他们沈家绝对不能善了!   中和院,等沈母听到事情经过后,惯常慈和的眼底不由锋锐冰寒。   能陪着夫君在江城一待十多年的女人,真没有哪个是良善的性子。   沈母低头,看着自己今早刚刚染过的蔻丹,平静地眯起眼睛:“先憋急着动,看看你三嫂那边会怎样处理,这到底是她自己闺女。”   沈精羽拧眉想着三嫂平日里表现出来的爽利劲儿,有些迟疑:“三嫂也是会生气的吧。”   沈母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笑道:“你啊,在看人这方面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你三嫂这次生气是肯定会生气的,但是退婚,这个念头恐怕她从始至终都没有过。”   沈精羽疑惑地看着沈母:“当真?”   沈母点头:“除非她们这些年变了太多,我已不了解,否则,八成为真。”   沈精羽:……都闹到这程度,还没有升起退婚的念头,真不知三哥和三嫂都是怎样想的。   怎样想的?!   沈三夫人已经骂完了老张家的上下八辈祖宗。   骂完还不解气,转头又去了沈云婉的闺房,一进去,就看到她闺女正怔怔地坐在绣墩上,整个人呆呆的,不知在想什么,气又不打一处来:   “发什么呆!我就说怀家那个丫头不像好东西,你倒好,一颗心巴巴地掏给人家,连着当手帕交处了好几年,指不定她能和张家小子厮混到一起,就是从你这里搭的桥,牵的线。”   沈云婉眼睫低垂,坐在绣墩上一动不动。   沈三夫人看着闺女的木头人模样,又是好气,又是心疼。   气到最后,她到底还是没有说出什么重话,只是开口:“行了,你最近也不要出门了,先在家中避上一阵风头,剩下的娘给你处理。”   沈云婉缓缓抬头,眼眶里不知何时积蓄了泪水,干涩道:“娘,您准备怎样处理?!”   沈三夫人一拍桌子:“当然是派人去张家,让张家那小子好好反省反省,他如果不跟怀家丫头彻底断了,看我不扒了他的皮。”   听得这话,沈云婉眼中一直积蓄着的泪水一下子流了下来。   她委屈地哽咽喊道:“娘……”   “好了好了,别哭了,娘现在就过去帮你出了这口气。”说罢,沈三夫人转身,又急匆匆地转身离开。   沈云婉张了张嘴,到底没发声将人唤回。   只是她心底冥冥之中,却没有轻松多少,反而更加沉重了。   原本完好的玉璧有了裂纹,哪怕这块玉璧仍旧归属于自己,它也不再完美。   而她对它的喜欢,也不见得会与原先一般了。 第22章 扬长   沈弘听到消息的时间要比其他人晚上一些,他的腿养了这许久时间,现在已经开始下地尝试走路。   此时,他拖着病腿缓缓走来,一进入自家妹妹的闺房,就听到里面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嘶哑声音。   沈弘的脚步微顿,最后还是抬脚走了进去,缓步行至沈云婉对面的方桌前坐下,也不用身后的丫鬟伺候,自己伸手够过来茶壶,自斟自饮。   沈云婉闻言抬头,压抑着哭声,挤出一声破碎的“哥哥”。   沈弘的眸光颤了颤。   他半垂下眸子,掩下眼底的心疼,也没有顾虑沈云婉的心情,特意绕开这个话题,而是很认真地与她分析:“你作为和他俩相处时间最长的人,关于他俩是何时勾搭上的,有感觉吗?”   沈云婉抽噎着动了动唇角,艰难地吐出一句完整的话:“怀倩柔她、她已经不是我的手帕交了呜……”   沈弘漫不经心点头,继续斟茶自饮。   按照往常两人的相处规律,他会等她哭过一阵,自己理清思绪后,再听她慢慢倾吐心声。   然而今日,他却在将手中茶水饮完一半后,突然停下动作,开口询问:“你之前说,我受伤以后,她很长时间都没找过你。那你可还记得,当初的我坠落的那匹马,与她可有什么关系。”   沈弘虽是文人,却是按照三房未来的继承人培养的。   沈三老爷自己计谋心计样样不通,却很想要个对这方面样样通晓的儿子,来弥补自己的短处。   因此,自沈弘小时起,沈峦就将沈弘半托付给了大老爷沈崴,只求他在教导沈弛和沈弢心智计谋时,顺便也将他的蠢儿子教上一教。   而沈崴教导给他们的第一堂课就是,既得利益者,则为最大嫌疑者。   原本沈弘在受伤后,已经反复分析过他与沈云婉的人际私交,并没有分析出什么既得利益者,因此才说,坠马那事大概率为意外。   但是现在,却并非这般。   如果他没有记错,那天骑马时,那位叫做怀倩柔的姑娘也在现场,而且,在沈云婉骑马之前,她还在那匹马前驻足了有一段时间。   沈弘看着突然瞪大眼睛、抬起头的双胞妹妹,缓缓眯起眼睛。   沈云婉嗫嚅了下嘴唇,半晌吐出一句话:“应该不……不会的吧。”   沈弘嗤笑一声,恨铁不成地谆谆教导:“如果是你从马背上摔下来,无论是摔断腿,还是摔毁容,你好好想想,谁会是既得利益者。”   沈云婉以帕子掩面,直接哭得趴在桌上:“哥哥……”   沈精羽在府中观察了几天,确定三房那边虽说有些吵闹,却并未有任何人提起过退亲事宜,不由叹出一口气。   “还真让母亲说对了。”   不过,她当时许愿时,好像说的是如果张元良那边不好,就让三房那边早早知晓的吧,她当时根本没有想到,这事情会闹得这样大的。   沈精羽半躺在软榻上,翘着二郎腿上下抖动着,半晌,喃喃自语:“也罢,总归也不算是做了件坏事。”   不过这件事,也让她忍不住对自己的未婚夫心存起迟疑。   她歪在软榻上,将自己与闻胤瑾这两次见面的前后经过想了又想,最终飒爽挑眉:“闻家弟弟若是也像张元良一样,吃着锅里的看着碗里的,就别怪我每天对他许一个愿,好好调.教调.教他!”   瑾郡王府。   闻胤瑾正坐在桌前,与松海、松山挨个掰腕子。   刚开始时,还能偶有胜率,待到最后次数多了,体力跟不上以后,便再也没有赢过。   等闻胤瑾再次被按倒在石桌上后,终于放弃了走正规途径:“也罢,耍什么小聪明不是耍呢,只要最后结果是好的就成。”   做人,就要学会适时的扬长避短。   他接过松海递来的湿帕子,慢条斯理地擦着掌心,“你们说,我若是现在去沈家掰赢腕子,沈大人会松口与我走起六礼吗?”   松山想了想:“回郡王,小的以为,只要沈大人不耍无赖的话,应是会遵循先前所言。”   作为自家郡王的贴身小厮,他们两个最是清楚,自家郡王对于沈家姑娘惦念了多久,对于这门婚事是有多么的渴望。   甚至有时他们二人凑在一起时,还会忍不住感慨,自家郡王能够忍到十六都没有去边关做出抢亲事宜,真的是比起年幼时,进步良多。   闻胤瑾随手将湿帕子扔到石桌上,满足地翘起唇角:“现在张元良的事刚闹出来,沈家的官职也刚稳妥,只沈伯父最近刚刚上任,会稍忙上一些,既如此……”   松海眨眨眼:“那就等沈大人适应完后,再去?”   闻胤瑾瞟他一眼,精致如玉的面上带出几分嫌弃:“当然是要最近去,胜算才会更大一些。”   恰在此时,有小厮扣门,松海忙转身出去,将一封熟悉地刻画着勾玉图案的信封取了进来,恭敬递给闻胤瑾。   闻胤瑾眉梢一动,手指轻盈且熟练地将信封拆开,等看完信件内容后,他眼底笑意渐浓,直至最后化为激动的欣慰与餍足。   “傻瓜!”他这样喟叹着。   他又怎会那般做?!   他的一切,从身到心,都是她的。   当然,同理。   她的一切也只能属于他,不允许旁落别家!   缓缓抬眼,闻胤瑾的眼底满是激动地细碎亮光:“研磨,本王现在就要书写拜帖,送往沈家。”   寒食节过后没两日,沈府再次收到了闻胤瑾送来的拜帖,只不过这次,这封拜帖是直接被小厮送到了沈钟海手中。   沈钟海坐在书房中,将手中的拜帖翻过来覆过看了几遍,半晌眯眼,看向身边的三儿子,“你继续。”   “是,父亲。”沈峦开口。   沈崴作为京兆尹,公职一般很是繁忙,经常忙得脚不沾地,足不沾家。   与他相反的是,沈峦只是一个翰林院闲职,每日按时下值,日子清闲得很。   因此,最近沈钟海只要一在家,就将人逮在身边,让他与他详说这京城的近况。   不过今日的话题,倒是与正事无关,他们说起的,正是此时沈钟海手中拜帖的主人,新晋郡王闻胤瑾。   “原本在他刚被册封为郡王时,还有人不服气,想要上门欺压闻家,我和大哥都已准备好随时救场,也不知他是怎么做的,过程所有参与者皆讳莫如深,最终风轻云淡地就将事情给处理平了……”   “还有那些突然窜起来的酒楼与饭庄,在京城中惹了不少人的眼红,就连大皇子和五皇子都派人出来接洽,想要掺上一脚。京城当时所有人都以为那批酒楼和饭庄用不了多少时间就会易主,结果最后,反倒是大皇子与五皇子的人都撤了回去,仿佛之前对那些酒楼与饭庄的企图不存在一般……”   “之前大哥在礼部曾遭人算计,偶遇过一次瑾郡王。瑾郡王在与大哥闲谈时,给了大哥一张纸条,上面清清楚楚写着算计大哥的人是谁,以及后续计划……”   ……   听着儿子将之前闻家与沈家在京城中的交集一件件说出来,沈钟海越听越凝重。   听到最后,他若有所思地敲了敲桌子:“你说,我若是等他上门那日,请个大夫给他好好瞧瞧身子,他可会生气?” 第23章 再次   沈峦捋捋美须,感觉这话很不好讲。   但是看父亲认真询问的态度,还是开口:“回父亲的话,可能是稍微有些不礼貌,但若好好说说,他应也不会拒绝。”   沈钟海又敲了会儿桌子,半晌,他摇了摇头:“算了算了,还是算了。无论他身体好不好,我还想留我家黛娇在膝下多待两年,等他什么时候掰腕子掰赢了,我再找大夫给他看看也不迟。”   说罢,他又出言补充,“就权当是留给他自己一点调理的时间吧。”   沈峦连连点头。   其实他感觉,男人做到瑾郡王这份上已经无甚可指摘了。   君不见,就连他那个京城众口称赞的女婿,都犯下了男人都会犯下的小错误。   瑾郡王这还洁身自好着呢,只是身体不好而已,父亲实是不应挑剔太多。   “父亲,瑾郡王还是不错的。”最后,沈峦还是没忍住开口,为闻胤瑾敲了敲边鼓。   沈钟海瞟了他一眼,轻嗤:“是对比你挑选的那个女婿,还不错吧。”   沈峦耷拉下眉眼,严肃叹息:“父亲,您也莫气。张家那边已经表态说,元良会悔过自新,以后绝对不会再与怀家小丫头有牵扯了,咱们都是男人,我想,也应该给那孩子一个机会。”   沈钟海被诧异得瞪大眼睛:“这话若是老大和老二说的,我还能理解。可你一个只守着自己夫人过了半辈子的男人说出这种话,我就有些无法理解。老三,你是不是在外面有什么情况?”   沈峦脸上表情有些不自然,他板着脸一字一顿:“父亲多虑了。”   沈钟海细观着他的表情,眼底闪过了然。   他看着自己这个仿佛学迂了的三儿子,拧眉敲打:“你这也都是快做祖父的年纪了,老夫本也懒得管你。只是你莫忘了,你当初去郎家求娶你夫人时,对你岳父的承诺。该收手时就收手,可千万不弄出什么外室子之类,来败坏沈家的名声,气坏了你夫人身体。”   沈峦听至此,头不由垂得更深了:“儿子明白。”   这厢沈钟海还想着,最近先不明着探查闻胤瑾的身体状况,却未想,等闻胤瑾再次上门时,他自己就带着两位大夫过来。   还直接与沈钟海大大方方道:“家中两位府医对伯父带回的军医闻名已久,此次听闻小侄要前来沈府拜会,特地请求小侄带他们一同归来,小侄此番自作主张,还请伯父勿怪。”   沈钟海静静看着他,眼神微妙。   他胡子动了动,爽朗笑道:“哪里哪里,贤侄先请坐。东风啊,你带两位大夫去钱大夫那里坐坐。”   “是,老太爷。”   眼见着两位府医被东风带走,闻胤瑾也镇定自若地在下首落座。   他微整理了番下摆,抬眸拱手道:“小侄也知晓伯父最近事物繁多,公事繁忙,原也不想前来打扰。只是心中尚有三事未解,遂厚颜递来拜帖,望未能打扰伯父沐休。”   沈钟海从闻胤瑾一进门,目光就一直似有似无地打量着这位小小年纪就将闻家支撑起来的病弱少年。   听得他这样说,自然不会介意:“贤侄多虑,我们两家原为世家,你无需与老夫这般客气。想当初我与你祖父,那也是老交情了,否则也有不会在酒后正酣之际,定下了你与小女的婚约。”   想起那位早十几年就走了的老朋友,沈钟海眸底不由怅然,“原你祖父还想着,这般亲事定下后,以后就能比我高上一辈,在口头上多占老夫点便宜。哪里想到,他在你生下来没多久,就早早去了,这口头上的便宜,他也是注定占不到了。”   闻胤瑾应景地低下头,垂眸抿唇,做出伤心情状。   沈钟海看着他这般模样,心中越发感慨。   他知晓闻家小子自幼生活坎坷,对他祖父更是一点印象都无,对此不会太大感触。   因此,他这话只略略感慨一番,便准备打住话头。   却不想,闻胤瑾这时会突然抬头,对他认真道:“我最感激祖父的,便是他在生前为我定下了一个绝好的未婚妻。”   他的神情严肃认真,眼眸晶亮,对比之前展露于外的平淡与冷静,此时他的眼底仿佛有着某种璀璨的亮光。   就仿似是战场上的兵士们,思及他们主帅的眼神,充满了绝对的信任。   沈钟海愣了愣,而后哈哈大笑:“没错!那老货临了临了,还记得给自家孙子定下一个像我女儿这般好的孙媳,真是一辈子没精明死他,可算没有白活。”   他第一次在闻胤瑾提及他与自己女儿婚事时,没有太大反感。   莫名地竟生出一种想法,这个女婿貌似选得也不错。   闻胤瑾眼睫低垂,也跟着翘起唇角。   待一老一少寒暄完,闻胤瑾才从怀中取出两枚信封:“这是小侄最近调查出来的两份资料,还望伯父笑纳。”   沈钟海饶有兴趣地看了他一眼,而后将信封接过。   他先展开了上面那封稍厚些的信封,将信纸抽出,展开,就准备细细阅读。   却不想,他刚看到上面的第一行字,就不由肃下脸庞,笑意收敛。   他又多看了眼旁边坐着的笑意内敛的闻胤瑾,才将心思完全沉浸到这封信纸的讯息中。   半晌,等沈钟海彻底看完,他粗糙的大手不由轻敲了敲桌子,沉吟半晌,又打开了第二枚信封。   第二枚信封中只放了一张纸,上面的字迹也不像是第一枚信封那般多,只一眼就见上面的内容扫完。   此时,沈钟海看向闻胤瑾的目光中,多出了几分慎重。   “这些资料……”   闻胤瑾主动接口:“都属切实无误,只是具体怎样得来的,还望伯父不必追寻。”   沈钟海缓缓点头。   他想了想,将方才那张比较薄一些的信纸拿起:“这上面所言,贤侄可有证据?”   闻胤瑾摇头:“并无证据,晚辈也只是偶然所得,此番送来,只是想让伯父做到心中有数,也让三房侄女,能够及时远离心思不正之辈。”   沈钟海垂眸看着眼前的纸张,正色道:“老夫知晓了,此番多谢贤侄。”   此次闻胤瑾给出的两枚信封中,其中一枚里,写的是金吾卫这方势力下的鱼龙派系与以及各方势力禁忌。   虽说这些名单与关系以他的人脉和经验,最后也能捋清理顺,但到底比不上有了这些资料后,能更加省时和省力。   另外一枚中,写的则是怀家那个叫做怀倩柔的丫头,算计着沈弘断腿的前后经过。   虽然按照这资料上的描述,都是在事情发生后讯息偶得,许多事情并无证据,但只资料上显示的内容经过,据他推断也是**不离十。   如此两份资料下来,不仅证明了闻胤瑾并不是一个简单的家世简薄的新秀郡王,身后更是有一番沈家暂且触碰不到的能量与关系网。   这份关系网,不仅有朝堂之上的,还有日常生活中的。   闻胤瑾在以这种方式告诉沈钟海,他并非只是他外表看起来那般简单,他有实力,也有能力。   沈钟海目光稍移,心下叹息。   这个年轻后生是他的老友之孙,哪怕他没有能力,他也可在自己再世时,庇护他安稳无忧。   他担心的根本就不是能力,而是他的身体……   刚这样想着,沈钟海的目光就突然一凝。   他想起今日被闻胤瑾带进来的两位府医,目光闪了闪,感觉自己好似明白了什么。   “贤侄?”   “小侄在。”   “你说今日此番前来,有三事,如果这算两件,不知剩下一件为何?!”   “回伯父,之前这两封信只为一件。”   “哦?”沈钟海有些好奇了,“那第二件事是……” 第24章 愉悦   闻胤瑾恭敬垂首:“第二件事乃掰腕。小侄想说,小侄已经准备好了,可以随时与沈家几位侄子一较臂力。”   沈钟海:……   他深呼吸一口气,然后不自觉歪了歪嘴。   他发现自己这位未来小女婿,总有一种将他对他的好印象瞬间翻转的能力。   他自己养的娇娇,多在家里放几年有错吗?   这一遍两遍地非上门催,真是一点也不体谅他这老父亲的护犊子心情。   “贤侄啊,”沈钟海轻咳一声,“如今弘哥儿的腿还没好,老夫认为,此事咱们还是容后再议。”   闻胤瑾抬眼静静看他,似明白掰腕子和腿脚没好有什么关系。   沈钟海严肃颔首,睁着眼说瞎话:“腿脚尚未好全时,咱们就还是不要让他多使力了。而且,即便只有余下那三个,也得多给他们点时间准备。”   闻胤瑾拧眉想了想,迟疑道:“伯父,您是不是还想将沈姐姐在家多留两年?”   沈钟海动作微顿,正色抬眼:“确实。想小女自从生下就一直常伴膝下,乖巧伶俐,老夫这一想到……就实在不舍。我这一番拳拳爱女之心啊,不知贤侄能否理解。”   闻胤瑾认真开口:“其实小侄想说,即便伯父想要留沈家姐姐在家中多待两年,咱们也可以先把前面的几礼走着,等几礼全部走下来,长的也得一年两年呢。”   沈钟海也心知是这么回事,他看着面前严肃正经给自己想解决方案的小少年,略略饮下半盏茶水,叹息道:“贤侄啊,你能否与我说句实话,你这身体……”   闻胤瑾平静回望,腰杆挺直:“回伯父,小侄这身体真的已大有改善。”   说罢,他见沈钟海犹自不信,还郑重补充,“小侄这次特意带来了两位府医,伯父若是不信,可以让两位大夫与府中军医一起,来给小侄诊断。”   沈钟海一怔,他认真看着面前目光灼灼、却又神色认真的少年,半晌轻笑:“你啊……”竟是对自己这样狠的吗?   他也最多只是想找一位大夫,给他这位小女婿调养调养身体,最好至能够长寿不早夭的地步。   这位小女婿却直接带来两位,再加上他府上的几位,让多位大夫对自己的身体一同进行诊断。   “这便是第三事?”   “非也,这还是第二事。”   沈钟海:……   闻胤瑾此时已直直望入沈钟海的眼底,执着并认真道:“小侄前些年去江城……伯父知晓的吧。”   沈钟海目光微闪。   “小侄想要娶她,想要娶她好久了,还望伯父成全。”   蕙桐院中,沈精羽原本正在打拳,听闻青黛汇报说,她的小未婚夫又来了沈府,她还有些奇怪。   “他怎地来了,可是有什么事?”   “回小姐,奴婢不知。”   沈精羽轻咦了一声,她将双拳上的棉布解下,三两步跑到水盆边去了洗了个手和脸,抬脚就往中和院走去。   沈母听闻小女儿过来的消息,丝毫没有意外。   她将手中正在翻阅的几张请帖往身前一推,就将人招至身边:“黛娇啊,你过来瞧瞧,这是娘年轻时的闺蜜,没想到这老家伙现在还记得我,都邀我去她们府上做客呢。“   沈精羽歪头想了想:“可是有上次的那位崔家夫人?”   “确实也有她没错,这次她邀请娘去他家在城内的茶社,你若是想去,也可以跟着瞧瞧。”   沈精羽轻咳一声,故作无事地望向窗外。   来到京城,这个整个大晋最繁荣的城池,装装优雅的高门贵女就算了,这如果再去茶社去比个诗赛个文,那可真是要了她的老命了。   “怎么样?”沈母注意到自家女儿的小动作,好笑催促。   沈精羽无奈回头:“娘,您这不是在为难我吗?茶社、茶社,去了那边的,不是得留下几幅墨宝,就是得吟个诗作个对什么的。就我这水平,肯定是不行的。”   沈母见她那副颓丧的小表情,没忍住笑出声:“这个怪为娘,我忘记和你说,我早将你不通文墨的事和人说了,你不用担心人为难你。再说,咱们沈家是武将世家,你又是自小在边关长大,即便对不上来也没什么,你就只管放心好了。”   沈精羽将脸耷拉下来,埋首在沈母肩膀:“也不是完全不通文墨,娘您又提前漏我的底,我不依的。”   沈母将这越长越黏人的大姑娘往怀中揽了揽,好笑道:“那更好,说不定人家将期待值放低点,你还能一鸣惊人呢。”   沈精羽就抿着唇儿乐,她又在沈母怀中磨蹭了一会儿,才起身给沈母剥坚果。   等听沈母念叨着她的那些老姐妹,好半晌才想起自己这次来的初衷:“娘,您知道今天闻家弟弟过来,是有何事吗?”   沈母含笑睨了她一眼,用手戳了下她的额头:“他这来了就直接去的你父亲那边,我哪里清楚。不过,既然是你父亲接待的,那你今天大抵是见不到他面的。”   沈精羽娇俏地吐了吐舌,扯着沈母的袖子嘿嘿笑道:“没有没有,女儿哪里有这样想,娘你冤枉人家。”   这日最后,到底沈精羽未能见到闻胤瑾。   关于闻胤瑾今日来府上的目的,沈钟海亦闭口不言。   沈精羽瞧他神情,虽有些严肃,但总体心情还是好的,想必还算相谈甚欢,也就暂时放下心来。   沈钟海用眼角余光看着偷偷瞧他的小女儿,眼底闪过一抹笑意。   不过想起闻胤瑾在离开前与他说的第三件事,沈钟海的神色还是在不知觉间转为严肃。   闻胤瑾最后言,大皇子要倒霉了,他也是想过来提前与他和崴儿道上一句恭喜。   只是这大皇子要倒霉的消息,他之前完全没有听说。   若此事当真为真,那他这位小女婿,他就是越来越看不透了。   当天上午,闻胤瑾从沈府离开后,松山和松海全程沉默不言。   两人引着两位府医去了后面的马车,就忙不迭地爬上马车,在一角的小杌子上端端正正坐着,不敢动弹。   松山比较严肃老实一点,全程低头不语,松海却比较活泛。   他老老实实在马车上端坐了一会儿后,小心翼翼抬头,就见到闻胤瑾正坐在马车窗边,慢条斯理地把玩着手中的一方绣帕,一会将它叠成一个花苞形,一会儿将它叠成一个鸽子形。   松海又仔细地瞅了瞅,发现自家郡王手中的那方绣帕,正是之前从沈家小姐袖袋中顺走的那方绣着黑色土泥鳅的绣帕。   一确定此,他紧绷的肩膀便不由松弛。   略作思忖,他轻咳一声,小声道:“郡王,您现在心情还不错?”   闻胤瑾懒懒抬眼,给了他一个这不是废话吗的眼神。   松海神色更加放松,心中却仍不确定:“可是方才沈大人不是拒绝了您掰腕子的请求吗?”   既如此,又为何心情如此愉悦?!   闻胤瑾这次连个眼神都懒得给他,径自叠着手中的绣帕,轻语:“俗话说,再一再二不再三,如今未来泰山大人已经拒绝了我两次,那么下一次就一定不会拒绝。提前将前面两次的过场走完,这难道不是一件值得愉悦的事情吗?”   松海拧眉想了想,感觉好像有些道理。   “所以下次再与未来泰山见面,想必我们就能恳谈走礼相关事宜了,只要想想,本王的心情就无可自抑的愉悦。”   闻胤瑾摆弄着手中用手绢叠成的小胖鸽,惯常清冷没有表情的眼底,满是欣喜的笑意,“只可惜,为了以防这种万一,未来短时间内,泰山大人都不会再接下我的拜帖了。”   从沈府驶出的马车哒哒哒地驰过街道两旁的酒楼饭庄,向瑾郡王府的方向匀速驰去。   路边的一座酒楼中,一只酥若无骨的手缓缓自窗口探出,向着闻胤瑾马车离开的方向轻灵探出手指,娇媚的嗓音轻笑:“姐姐,你瞧,方才那个就是大晋的瑾郡王,听闻他虽刚受封没几年,却在经商上颇有些头脑。”   “哦?妹妹你想改换目标?”   “瞧姐姐说的,只是,妹妹实力不佳,所以才需为自己考虑。像是这种身子孱弱、无甚见识、后宅简单、家世背景还不够硬的男人,可不是最好拿下?!”   “拿下之后,又能对咱们大楚有何益处。”   “当然是让他名下的商铺!等他没两年死后,由我坐揽他名下的所有财富,自此之后,那里就将全部成为咱们楚国细作的藏匿地点。”   室内短暂寂静了一会儿,半晌,那道轻柔的嗓音叹息了一声,宠溺道:“罢了,谁让我是你的姐姐呢。”   “姐姐真好。” 第25章 背锅   等沈崴在京兆府连着忙碌了好几天回府后,沈府众人才知晓,寒食节那日,沈精羽在白兰山脚下发现到了一个探子,并且还当机立断扭送至了京兆府。   最近这段时间,沈崴就是在京兆府忙着调度人员,对着这个探子的人际网与活动轨迹进行梳理,最后不仅在对方居处发现了不少未来得及处理的讯息,还顺藤摸瓜抓到了几个其他国家的探子。   这下子,府中的几个少爷小姐开始激动了。   抓探子啊,这种事自从沈崴上任京兆尹后,他们就做梦都在抓。   然而,别看沈府的少爷小姐在学习上很有一手,考功名一个个在行,但是探子这种东西,他们却从来就没抓到过。   于是早晨请安过后,沈精羽的蕙桐院就迎来了几个情绪激动的侄女。   “小姑姑,你是什么时候抓到的?为什么我都不知道。”   “是在和瑾郡王一起游玩时抓到的吗?”   沈云昭三个因为在江城生活的年限多,听闻消息后就有过猜想:“是当时在白兰山脚下作诗的那位俊俏画师吧,我当时只是有些微感觉,并未能抓到头绪。”   沈云卉也小鸡啄米般点头:“主要是那个画师太好看了,我光记得看脸了。”   沈云嘉看着自己这两个姐妹,身子一歪,素手轻拍胸口,细声细语:“人家胸中文采斐然,彼时光被诗词吸引,连脸都未能抽暇一观。”   沈云昭和沈云卉:……   两人对视一眼,她俩感觉自己这个姐姐/妹妹简直绝了,这般灵活的脑袋瓜子,怎么就没有长到她们头上。   “对,当时那诗作,我们光记得品评去了。”   “好诗!好字!好文采!”   沈精羽:“……呵!”   她嫌弃地歪了歪嘴,不去理会这三个戏精,看向旁边的沈云研:“云婉呢?现在还在屋子里憋着?”   沈云研微蹙颔首:“自之前的那件事后,她就已经许久没出门了。”   沈精羽叹息一声,想了想,转而开口道:“上次在白兰山,你们不是说要吃烤鱼吗?要不,咱们去寻摸个地方来一回,再顺便将云婉侄女叫出来?”   事已发生,无法排解,倒不是另辟蹊径,将人拉出来,一起好好乐呵乐呵。   沈云嘉三个当即拍手叫好。   沈云卉嘻嘻笑道:“我们三个之前已经将整个沈府都踩完点了,已经确定完鱼的位置,烤鱼的地点,就连调料和工具也都和厨娘打好招呼了。”   沈云研闻言忍俊不禁:“你们的动作倒是快,我原还准备到时由我来安排呢。”   沈云昭拉住沈云研的手,一副端庄大气的贤淑模样,温声打趣:“大姐姐不用介意,我们三个在府中也实在没事做,之前就用烤鱼这事在府中好好逛悠了逛悠,下次再有这种事,一定第一个叫上你。”   沈云昭是二房的三姐妹里面最大的,也是外貌上最能唬人的。   不同于沈云嘉的柔弱小白花伪装,与沈云卉的圆脸娇俏形象,她是三人中长相最端庄贤淑的一个。也是沈母认为的,最受当家太太们喜爱形象的一个。   当然,这是在沈云昭有意维持形象的前提下。   如果她一旦崩了,那内里的嘴毒强悍,真的让人重塑三观。   此时并非完全了解内里的沈云研,在对上沈云昭的笑眼后,不自觉地弯唇颔首,眼底快速滑过一抹艳羡。   她因是庶女,一直以来都习惯谨小慎微,一句话在出口前,就先在口中绕上三圈。   而三位堂妹与她同样都是庶女,却成长为了另一种她可望而不可即的乐观明朗模样。   虽然她可能永远学不会三位堂妹这般的乐观与活力,但不得不说,在与她们相处的这段时日,她心情都好上了不少。   或许将三妹妹早日从她那憋闷的屋子里叫出来,也是种好的选择。   沈精羽见大家均无异议,转头对郁金道:“去请一下三小姐,就说我们准备烤鱼了,让她出来凑个热闹。”   郁金将刚刚洗好的瓜果放在桌上,蹲身行礼:“是,小姐。”   *   郁金在经过宜修院通传后,就被小丫鬟领着来到沈云婉面前时。   院中,沈云婉正穿了件五成新的青色小袄裙蹲在地上,与三房今年刚刚三岁的嫡出弟弟玩耍。   三房的三老爷沈峦,自从求娶了恩师的独女后,就一直对沈三太太维护有佳,十几年如一日的相当恩爱。   即便沈三太太在生完沈弘与沈云婉这对双生子女后,伤了身子,十多年未曾再开怀,也始终未曾提起过纳妾之事。   索性上天对三房夫妻也未太过薄待,四年前,都已经绝了再孕心思的沈三太太再度开怀,又怀上了一胎,也就是现在三房的小少爷,沈弦。   郁金小心打量着沈云婉的神色,见她精神状态尚好,除了双眼还有些浮肿,能够看出之前狠狠哭过之外,并未看出其他异常,心中便先松出一口气。   她先恭敬地与沈云婉行了一礼,而后笑盈盈道:“三小姐,我家小姐与府上的几位小姐已经商议好了,要兑现白兰山上的诺言,一起去烤鱼,现在邀请三小姐一起过去吃鱼呢。”   沈云婉蹲在地上,将一只布老虎递给身前虎头虎脑的弦哥儿,眼睑低垂。   半晌,轻柔开口:“其他姐妹几个都去了吗?”   “回三小姐的话,去的是二房的三位小姐,以及大房的大小姐。”   沈府上,除了她们这些年纪大些的、已经可以出去做交际的姑娘,还有一些年纪尚幼的小姐。不过那些因为双方年纪相差较大,一般都不会玩到一起去。   沈云婉垂下眼睑思索了一会儿,半晌开口:“那多谢小姑姑邀请,待我换身衣裳就过去。”   等郁金离开,沈云婉继续蹲在地上怔怔地出着神。   她身后的婢女绢香见她神色,迟疑开口:“小姐,既然已经应下邀请,您便出去走走吧,之前不是还说,准备亲手烤一次鱼试试吗?”   沈云婉听得这话怔了一下,而后眼泪差点再次落下来。   她原本那般期待烤鱼,是想着以后等成亲,能亲手烤一次给张公子尝尝,现在,她却是没有了之前那般的渴望。   在她心中,她未来的夫君应该是如她的父亲那般,与夫人相濡以沫,一生一世。   即使母亲之前因为生育了她和哥哥,伤了身子,引得不少人闲话,父亲仍旧一力挺了下来,不离不弃,没有怨言。   然而现在,她的幻想与齐王却全都毁了。   母亲派人去过张家,张家夫人的表态是会让张元良与怀倩柔不再来往,原本她心里应该轻松的,可是并没有。   反倒这几日,她的眼前经常会晃过曾经张元良说起一生一世一双人时的向往神色。   若是在他心中,真正合该与他相伴一生的恰是怀倩柔,那她这个婚约还维持得有什么意思?!   这般想着,沈云婉还会很快地整理好心情,换好衣裳。   在抵达蕙桐院时,她受到了堂姐妹们的一致欢迎。   众人仿佛之前那般,亲热地上前挽住她的胳膊,无人问询她之前那段伤心事,或者特意地表示同情,这般的态度让沈云婉感觉心情又好受了不少。   “就等你了,快来听听,小姑姑正在说着背锅人选呢?”   “背锅?什么背锅?”沈云婉迟疑开口。 第26章 灿烂   沈精羽笑吟吟回头道:“就是怕被人看到,对她们几个尚未定亲的姑娘家名声不好,所以……”   “所以?”   “所以得寻人背锅。”   关于这个,沈云嘉三个就很有经验:“那我去寻强哥儿。”   沈云研也附言:“我去寻大房的几个堂哥堂弟,云昭妹妹陪着我们一起。”   “三房的就交给云婉,那是云婉的双胞兄长。”   几人一通叽叽喳喳,很快就分配完任务,沈精羽笑得眉不见眼:“这样就好,将人请过来,咱们一起商议一下,这样万一被逮住了,也能有个背锅的。”   “这叫.春游,是雅事。”   “文人墨客都会干,咱们在提前为他们培训手艺。”   “完美!”   在这番嬉笑玩闹的氛围下,沈云婉还有些思维迟钝,但是想想,这是在自家府里做,应也没有什么,也就痛快地应下了去与兄长游说的任务。   沈弘见沈云婉脸上难得有了笑意,自然全无不可,很痛快地就应下了。   “妹妹相邀,为兄当然有时间,刚好我还想与小姑姑探讨一下抓暗探的秘诀。”   沈云婉有些不好意思地搅搅手指:“哥哥,你会不会感觉我们做得有些出格?”   沈弘看着沈云婉那双还有些浮肿的眼睛,小心拍了拍她的发髻,温润笑道:“这算什么,我的妹妹在自家里关起门,爱干什么就干什么。之前我还听说,房家的那个大姑娘在大街上一鞭子给人抽花了脸,就这样还成功嫁出去了呢,你愁什么。”   沈云婉也跟着笑了起来,只是提起嫁人,她的心情又不免低落。   她动了动唇角:“哥哥……”   沈弘却低头笑道:“不要瞎想,等再过半月,为兄的腿脚恢复得差不多,便出去会会那个张元良。若他当真不堪,妹妹你若不想嫁,咱就别嫁。”   沈云婉的眼中再次湿润,她有些想哭,最终却红着眼眶弯起了唇角:“谢谢哥哥。”   三房兄妹俩赶到时,后花园中的众人已经在提前踩好点的空旷处集合了大半,除了各房里年纪比较小、肠胃比较弱的哥儿姐儿没有邀请,其他人几乎已全部到齐。   一群平日里养尊处优的公子小姐们,正一人拿着一串厨房早就处理好的小鱼串串在火上烤着,边烤还边往上像模像样地撒着调料。   见两人到来,沈精羽伸手与他们招呼:“快来快来,等你们许久了。”   沈弛招呼着沈弘在身边坐下,见他如今双腿走路已经几乎看不出什么跛态,眉宇舒展:“三弟你可算要好了,你都不知道,你书院里的那个同窗隔几天就有人去找我问你情况,现在他们应该快要放心了。”   沈弘想起自己的那几位同窗好友,轻笑出声:“我早就与他们说过,我这边没事,却没想他们竟没有全信,还去骚扰大哥。”   沈弛也笑:“大概他们也知道,你说起谎来全无破绽,所以才来与我再求证一番。”   烦就烦在他们不是一起过来,而是过几天,就过来一个人。   不过也由此,他了解了自己这位堂弟的好人缘。   另一边,沈云婉则来到沈云研身边的位置坐下,有些生疏地取来一串小鱼:“这个怎么弄,我没弄过。”   沈云研正玩得开心,听得这话笑道:“没事没事,我也是生手,厨下都已收拾好了,只要看着不烤糊、烤得完全熟透就行。”   “哦,”沈云婉点点头,又看了看手中的小鱼串,“为何是小鱼,不是大鱼?”   沈云卉噗嗤一声,凑过头来:“因为厨下说,烤鱼还是烤小点的好吃,容易入味,哪怕烤坏了也不用心疼,大鱼他们怕咱们没烤熟吃了,坏了肠胃。三姐姐你跟着我学,这个我最会。”   众人简单地寒暄完,沈弛转头看向沈精羽:“小姑姑,你继续说,关于这个抓探子的诀窍。”   沈弛几个长在京城,因此在抓探子方面着实不在行。   他们在京城溜达了那许久时间,最多也就是帮忙处理一下百姓纠纷,再多一点的建树,则一个都无。   作为大房的嫡长子,沈弛自然不希望自己父亲在京兆尹这个官位上被撸下来,但奈何他再想帮忙,也有心无力。   沈精羽熟练地往鱼身上刷着油,闻言笑道:“大体的经验就是方才那么多,如果你们想实在想实践,咱们也可以在府内先练习一下。”   “练习一下?怎么练习?”沈强开心地接过三个庶姐递给他的烤鱼,边大快朵颐地啃着,边饶有兴致地询问。   他今年只有十二,正是半大小子吃穷老子的年纪,在这里闻了这么长时间的鱼味儿,早就饿得前胸贴肚皮。   沈精羽故作高深地翘起唇角,与他们笑得意味深长:“攘外必先安内,如果想要出去为大哥分忧,发现更多细作,最好先将自家里打扫干净。所以,咱们可以用自己府里的人先练个手。”   沈云卉听到这里,连连拍手:“这个好,我最近也有遇到过一个有些古怪的下人,小姑姑刚好帮我判断判断。”   沈弛几个却面面相觑。   什么个意思?他们这府内,莫非还有细作不成?!   若当真有,这可不是个让人欣喜的消息。   几人还想再细问,却见沈精羽有些奇怪地环视一圈,询问沈弛道:“沈弢呢?”   沈弛是大房的嫡长子,沈弢则是庶次子。   两人一个十五,一个十四,虽然相差一岁,关系却一直不差。   今日的烤鱼聚会,是临时决定的,原本沈弢那边也已经让小厮去通知询问,也不知为何这都快到中午了,还不见来人。   沈弛随手往手中的鱼上撒了些盐,摇头:“听他院里的小厮说,好像是半上午听说了什么事,就先跑出去了。不过他一般很少在外面用食,应是就快回来了。”   沈云研听到这里,也跟着点头:“小姑姑你放心好了,就二弟那一肚子的歪点子,他在外面混,只有他能坑到别人,没有人能够坑到他的。”   沈精羽被她说得有些好奇:“怎么说怎么说,这里面还有什么典故不成?”   沈云研就抿着唇儿笑,刚准备开口为小姑姑普及普及,就远远地看到树林外,沈弢挂着分外明快的笑容小跑过来。   “我可不敢说了,二弟他来了。”   沈强等人相继停下动作,向他招手:“怎么才过来?”   “二哥,可是发生了什么好事?!”   “快来,给你留了不少的烤鱼。”   沈弢用自己去沈钟海处接受过调.教、越发灵活的身手,三两步越过一处灌木丛,飞奔至于众人面前,略平复了下呼吸,强忍着笑意,与大家神秘开口:“你们不知道吧,外面出大事了!大事!”   “什么大事?”   “二哥你快说。”   “别卖官子。”   见因为他的话,其他人一起调转过来视线,沈弢面上的笑容更加绚烂。 第27章 我天   他低声道:“大皇子府上出大事了!今天上午, 大理寺卿带着一票人去了大皇子府,从那里一连带走了十六个敌国探子!据闻全都是证据确凿,我回来的时候听闻圣上大怒, 已经罚大皇子在府上闭门思过呢。”   其他人一下子就站了起来,惊喜道:“当真?”   沈弢点头:“我亲自带人跑过去围观的,绝对是真的!而且, 那十六个敌国探子, 还都是大皇子的床上娇客,现在这事都已经在京城百姓中传疯了。”   “我天!十六个?!”   “全被收用过?!这大皇子可真是……”   “淫奢无度。”   “人面兽心。”   “斯文败类。”   众人一边说着, 一边忍不住疯狂翘起唇角。   关于沈崴之前的职位调动,众人现在都或多或少听说过内情, 现在听闻他们沈家的老对头遭了难, 真是很难让人不幸灾乐祸。   沈精羽晃着手中的烤鱼, 兴奋地和众人嘿嘿笑道:“看来咱们这顿烤鱼,还是提前整的庆贺宴, 这消息来得正正好。”   众人纷纷点头附和:“没错。”   “这就是提前庆祝!”   “真是好兆头。”   大理寺这一出手, 几乎是将最近风光无限的大皇子给一巴掌抽到了泥地里。   大晋正是飞速发展的时期, 由于近些年边疆战士们的嗜血守卫,已经有了隐隐有了跃居到第一大国的趋势,也是因此,最近京都之中各个国家的探子都活跃了起来。   但是, 只大皇子的床上娇客中, 就占了十六人, 还是让人有些难以想象。   “大皇子总共有多少床上娇客啊,这才让暗探给占据上十六个?!”   “这个人数也太多了些, 比京兆府抓捕暗探一个月的数量还要多。”   一座宾客满座的茶寮中, 有人率先提出疑问。   “这个我知道, 我知道。”另外一人抢着说,“我小姨子的大伯的三外甥的小舅子,就在大皇子府上当差。听他说,大皇子府上,光是上过他床、且现在还没名没分的娇客就有五十多号,五十多个啊,这若是一天轮一个,也得轮上快两个月啊。”   “一看你就是不会享受,大皇子他还可以夜御七女,这样不用十天,就能轮完一个遍,哈哈哈……”   包厢中,几位饱学之士神态不悦。   “堂堂一国皇子,管理自己的府上竟然如此疏漏,仿似是个筛子一般。就这还是之前声望不弱的皇子,想想真是让人惭愧汗颜。”   “色字头上一把刀,大皇子老夫之前见过,品性确实尚可,学问也是不错,却没想到,竟会栽倒在色字上。”   “古往今来,多少昏君就是栽倒在色上。亏他之前还说,府上并无几个妾室通房,专心等待迎娶越家姑娘,我原还说他擅于克制己身,却不想根本就是伪装,哎。”   “可怜了越大人,之前在被圣上赐婚时,还说了不少大皇子的好话,估计现在后悔得肠子都快青了。”   众位大儒学士一番感慨,只觉得大晋如今正在飞快强大,若是不能决出一明智的继任者,那这番强大又能维持到几时?!   大抵就会像是镜中花水中月一般,很快就要消弭于无形。   毕竟,现存的几位皇子中,他们还真找不出一个拥有乾泰帝那般的铁血手段与魄力的人物,不仅敢与楚国对着干,并且现在眼看着,还就快要干赢了。   偌大江山,若是后继无人,便若无根浮萍,让人忍不住为国家忧虑。   “也罢,除了大皇子,下面还有不少皇子呢。”   “不是还有元后嫡子三皇子吗?我觉得三皇子还是不错的。他除了行事偶尔有些不羁了一些,说话有些直以外,原则上的错误,其实一个也未犯过。”   其他人静默了一瞬,而后相继叹息。   “三皇子是还不错,只是如今继后之子已经长成,之后的事情又哪里好说。”   此时,与这个包厢一墙之隔的包间中,闻胤瑾抬头,看向桌子对面的三皇子。   晋绍陵摆手,示意身边小厮将那处两个包厢中间的气眼封上。   等确认听不到对面的谈话,闻胤瑾才淡淡为自己斟上一杯茶:“看来你的威望,有些一般,处境不算很妙。”   晋绍陵不以为意:“兄弟们都大了,各自都有各自的心思了,这一点并不奇怪。这几个老家伙的谈话还算比较中肯和正直,本殿记下了。”   闻胤瑾无所谓地颔首,也没有再深入探问,便将这个话题点到为止。   一阵风自窗外吹过,他眉梢轻拧,掏出帕子,又低低地开始咳嗽起来。   晋绍陵担忧地撇他一眼:“你这病都多长时间了,怎地还未好全。又挑食闹脾气没有喝药?”   闻胤瑾咳完,端起面前的温茶往下压了几口,才感觉好些,哑声道:“自然喝了,我现在不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经年的亏损,不是短短几年就能补上的。   平日里看着倒是还好,但一旦生病,痊愈的时间就会比正常人多上一些。   闻胤瑾对着窗外姣好的阳光,看着自己苍白的指节轻叹:“你说,我怎么就长不壮呢。”   晋绍陵轻嗤一声:“这说明你本也不是能长壮的体质。你还不如安安心心地吃药,痛痛快快地食补,闲着没事去练什么武,嫌自己身子骨硬朗吗?整天折腾来折腾去。”   闻胤瑾拧了拧眉,认真回答:“没有折腾。虽然看起来,在练武的过程中我好似经常生病,但我却能明显感觉到,我现在的身体比起往年又有了很大改善。”   而且,他眉目缱绻地看向窗外,“等我成亲后,就该能长壮了。”   最后一句声音太轻,晋绍陵没有听太清:“什么?”   “无事。”   晋绍陵也没在意,继续道:“你那武技练得好不好我不知道,反正在掰腕子上,你这身子板指望着正大光明去赢上三场,基本白日做梦。”   这一点闻胤瑾倒是很赞同:“我身子底子差,真与他们比实力,太难。所以,用用小聪明才是上策。”   “比如?”   “比如,逐个击破。”   晋绍陵不知想到了什么,噗嗤一声笑出来:“那便祝你好运?”   “必须好运!”   晋绍陵看着闻胤瑾眼底的认真与执拗,不期然地想起他几年前逃命时,偶然进入的闻胤瑾用来放置画作的书房。   画、画、画,触目所及的都是画!   而且这些画,画的还是同一人。   这些年,他是亲眼瞧见闻胤瑾以怎样一种偏执的心态,搜集着江城沈家那位未婚妻的任何一点讯息,这种炙热并狂烈的感情,让他嗤之以鼻,也提不起半点向往。   闻胤瑾也不在乎他在想什么,只是在把玩茶盏时,突然开口:“对了,大皇子身边的探子尚未完全清理干净。”   晋绍陵这下子是彻彻底底地惊了:“什么?!十六个,这都没清干净?!”   闻胤瑾平静点头,清冷的眼底闪过一抹兴味:“还有一点痕迹,只是对方太过谨慎,始终未能揪住尾巴。不过相关证据已经移交给了温大人,接下来就看是我们谁的动作快,能将里面埋头的细作先给揪出来。”   这次整治大皇子,闻胤瑾走的是大理寺卿的路子。   大理寺卿温知厚是个正直人,他在拿到消息并一一查证后,都不用人去催,直接就去了皇宫,将事情捅到了乾泰帝面前,前后办事利落,根本就没给大皇子多少反应时间。   虽说这次大皇子府中,因为手持资料与证据,整个抓捕过程相当顺利,但温知厚却还是痛并快乐着。   自从沈崴接任了京兆尹后,凡是困难的案子,沈崴自觉查不出来,或者查出来也得得罪人的,他就会往上递交了个折子,说此类案件重大,应当转交给大理寺处理。   这短短半年多下来,大理寺已经接收了不少京兆府转交过去的案子。   现在温知厚一锅端了大皇子府上的敌国探子,一边算是正直不阿,一边又算是间接帮沈崴报了仇,估计现在他也说不清楚,自己心里痛快还是不痛快。   温知厚现在是痛快还是不痛快,他自己不知道,但沈崴现在却是快活极了。   他当天回到府时,就整一个春风满面,直接先去了中和院,拜见了沈母和沈父。   “……老温这次帮了我如此一个大忙,儿子决定以后尽量少坑一些他。”   沈弛也在旁边笑眯眯道:“对,少坑一下他们,父亲之前是以京兆尹地牢已满、那些案子又事关重大的理由,将案子转出去的。但现在,大皇子府这十六个探子一进去,儿子听说大理寺的地牢也差不多满了,咱们之后确实没什么理由将案子转走了。”   沈崴就嘿嘿笑:“没关系,我心情好,最近哪怕再多掉点头发,也决定让大理寺先清闲一阵。”   沈母看着大儿子头顶上那个又小了一号的玉冠,叹息:“现在我们都回来了,如果遇到什么困难也记得和我们说,别一个人闷在心里。”   京城沈家这边,就是老大和老三。   老三成天一副文人墨客的模样,也不管事,这压力可不都压在老大肩膀上。   沈崴挠头,不小心带下来一根头发,他心疼地抽了抽嘴角:“儿子醒得,劳父亲和母亲费心。只是最近京城各国探子无孔不入,其中最可恶的,就要属楚国。据儿子调查,最近京城多出来不少各种身份的俊男美女,大都是楚国探子,他们想在通过混到晋国高官后宅的方式,为楚国得到讯息。”   “大皇子不过是因为身份太高,好色的特质又太明显,这才被各国探子一起瞄准,使着劲儿地往他身边塞,但是其他地方,却也不代表会少。”   这点沈父也有听说过:“你现在既是京兆尹,那就在其位谋其政,确保京城百姓的安居乐业,争取在任间,不要因为这些细作蠹虫坏了仕途。”   沈崴赞同点头,“儿子之前也未说假话,京兆府这边的地牢确实满了,等我改明就往采石场再送去一批,回来再继续抓。”   沈弛在旁边听着祖父与父亲的谈话,目光微移,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自这日之后,沈府的几个少爷和小姐就好似有了什么共同的秘密。   白日里,沈精羽就带着一群小姐们在府中,要么是寻了个地方坐着,要么就是一群人在府中走来走去。   而且还都漫无目的,随性而至,是一拍脑门想到哪里,就会去哪里。   昨天一行人刚去下厨闻了一整天的食物鲜香,今日就去花匠处看了一天的热闹。   就连沈弛、沈强几个白日里要去学堂的公子,一下学堂回府,也都往沈精羽的蕙桐院跑,也不知他们都在神神秘秘地忙着什么。   沈大夫人听闻下面人传来的消息后,不以为意:“小姑娘家家,她们愿意怎样就怎样,只都看着些,千万不要让下人冲撞了,或者惹出乱子。”   “是,夫人,老奴早就交代好了。下面人也都小心伺候着,肯定不会出什么乱子。”张婆子连忙开口。   沈大夫人闻言轻展眉梢,这才放了心。   作为京城沈家的主母,沈大夫人的日常很是忙碌。   原先在婆母回京后,沈大夫人还主动将手中权力往上交了交,奈何沈母根本无所谓,直接让她原先怎样打理着,现在就怎样打理。   沈母现在孙子孙女都老大了,日常的心事就是闺女的亲事,并不想去管那些闲事。   因此,她自从回京后,除了为闺女准备嫁妆,就是享受小女儿还陪在身边的每一天时光。   哪怕沈钟海一直说,闺女的嫁妆不急,等闺女嫁人还早着呢,沈母也只是听听而已。   黛娇如今都已十六,就算这亲事再往后押,还能押几年?!   而且,凡事还是要早早准备上比较好,如此才能遇事不慌,从容应对变数。   之后又过了小半月,等沈精羽带着府中的几房同龄侄女以及大房的一串儿小豆丁,终于将府中的角角落落都探访完毕,众人回到蕙桐院中一阵嘀嘀咕咕,在天黑之前,沈精羽整理出一方名单,直接交给了沈母。   沈母对此并未有太多犹豫,当天就派人将名单上的人全都抓了起来。   事情发生时,沈大夫人正在听沈三夫人抱怨张家父母。   “……你说那张家,好好的一个儿子,就光记得给他生脸了!脸好看有什么用,他缺德啊!品性稀烂,和未婚妻的手帕交搂搂抱抱,真是不要脸!”   这个时候,沈三夫人已经选择性忘却了曾经被她挂在嘴上的张元良的优点。   在她嘴里,就连曾经的“小小年纪已经考中秀才”,现在都换成了“老大不小,还只是个穷酸秀才”。   沈大夫人听她念叨了一个下午,实在有些头疼。   这些翻过来覆过去的车轱辘话,她都已经听了许多遍,听到现在都已经能倒背如流。   抬头看了眼天色,沈大夫人叹出一口气:“那你是想与张家退亲吗?”   沈三夫人梗了一下,半晌郁郁拧眉:“退亲倒是简单,只是这万一退了,以后连这般条件的也寻不到,又该如何是好?”   现下这亲事哪怕稍有瑕疵,但在这京城中,也还算是不错。   这些年她挑挑拣拣地看下来,也算对京城中的未婚儿郎有所了解,真想找一个如她夫君这般情深义重、一心一意的年轻儿郎,真的太难。   大多数人身边,早早就有了通人事的通房,再有甚者,还是青楼楚馆的常客,这让她如何给女儿去选?!   就连她自己,如果不是顾虑到沈峦的心情,以及维持住自己在外经营的家风与体面,也有些想给儿子塞人的念头。   故而,现下张元良身上的发生的事,她虽说气愤,却也理解。   毕竟这在京城大多数人的眼中,都不过是少年人身上的一件风.流韵事,不值一提。   再加上张家那边态度……因此沈三夫人才会越发纠结。   沈大夫人叹出一口气,刚准备耐着性子再劝她两句,就见张婆子神色匆匆地躬身走了进来。   她眉梢一动,表情肃然。   等张婆子小碎步行至身边,在她耳畔低语了几句后,沈大夫人眸光微闪,缓缓端起茶盏,对沈三夫人笑言:“三弟妹你先回吧,我这里还有些事情需要去寻下母亲。”   沈三夫人连忙起身,整理了下情绪:“那大嫂你先忙,我这边就先回了,改日再来叨扰。”   说罢,便带着丫鬟与婆子一起,走出乐康院。   刚走出去没多远,沈三夫人又疑惑地回头看了两眼,询问身边的丫鬟:“你去打听打听,大嫂这边都发生了什么事?”   这一路上,乐康院中的下人奴仆全部神色严肃,让本来没有多想的她,都开始忍不住生出几分嘀咕。   那丫鬟平日很是伶俐,这事儿又不算隐秘,很快就小跑回来,压抑着兴奋低声道:“夫人,夫人,奴婢刚刚听说,老夫人那边派人抓了十几个奴仆到中和院,这些下人里面,还有不少是大夫人亲自安插的人。”   沈三夫人眉梢一扬,眼底带上几分喜意:“哦?莫非婆母是想动用大嫂的管家权?”   她站在原地略想了想,挥着袖子转身,“罢罢罢,反正与咱三房无关,咱们还是先回吧。”   如果婆母真动了大嫂的管家权,大不了她之后一段时间,就少去大嫂面前唉声叹气、去碍她的眼吧。 第28章 大忙   沈三夫人离开后, 沈大夫人以最后的速度更换好衣装头饰。   她带上婆子丫鬟边往中和院走,边低声询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婆子摇头:“老奴不知。夫人您说,是不是老夫人之前说的, 不想接管府中中馈的话根本就是场面话,这才在回府一段时间后整出这么一出,来下您脸面?”   沈大夫人拧眉想了想, 半晌摇头:“应该不会。再说, 这中馈就算母亲想要,我作为儿媳的, 莫非还能死死把在手里?!婆母根本无需大费周章。”   现在府里夫君的官职,可全靠老太爷保着呢。   即便不论孝道, 她们大房也没有底气去和老夫人、老太爷叫板。   至于发生今天这事儿的具体因由, 沈大夫人百思不得其解。   几人脚程迅速, 前后没用多长时间,就赶到了中和院。   远远的, 她就看到中和院外一水儿面容严肃的随从, 以及被层层把守的护卫, 沈大夫人面色一肃。   她看得清楚,这些人手都是公爹从边关带回来的,而且都是手上沾过血的老兵。   非一般的事宜,婆母根本不会动用公爹留下来的这些人手。   此时她再也不敢怠慢, 向张婆子使了个眼色, 张婆子快步上前, 还没等她与守门的婆子张口呢,就看到小院内跑出一个丫鬟。   那丫鬟看到张婆子和沈大夫人几人, 先是怔了一下, 而后迅速上前行礼, 快速道:“给大夫人请安,老夫人正让奴婢出来喊您进去呢。”   沈大夫人挺直脊背,微微颔首,在心里将老夫人今天这一出反复思量了一个过儿,确认自己在京城这些年,并没有什么心虚和值得指摘的,方镇定自若颔首:“如此,便麻烦盈莲姑娘在前面带路了。”   中和院正堂,沈母正在喝茶,沈精羽也在一旁用丝帕叠鸽子。   一会儿叠成一个肚子鼓着,一会儿叠成一个翅膀大的,最后再来一个头重脚轻的,自己一个人坐在那里玩得不亦乐乎。   见到沈大夫人进来,沈精羽便将方几上的肥鸽子们往旁边随手一推,笑盈盈起身行礼:“大嫂。”   沈大夫人笑着点头:“小姑。”而后与沈母行礼,“母亲。”   沈母面色倒是一如往常,看不出什么。   她伸手指着身边稍下首一些的位置,笑道:“来了,你先坐。”   事实上,沈大夫人来的速度,要比她让人出去叫她的速度更快。   可以想见,沈大夫人是从她们这边捉人起,就得到了消息,开始往中和院方向赶,并非是由刚才那小丫鬟叫来的。   不过沈母也没有多说什么,不聋不哑不做富家翁,一点耳目而已,无伤大雅。   沈大夫人端庄颔首,面若自若地款步移行,行至旁边的宽背椅上坐下。   她眉眼微垂,还在心中酝酿今日这事应该如何开口,就听旁边的沈精羽笑盈盈开口,为她解惑:“大嫂你别瞎想,今儿个是我和几个侄女们在府中逛悠了半个多月,揪出来的一些疑似非大晋子民的探子,已经派人去京兆府通知了大哥,应该一会儿就将人全部带走。”   “如果这些人真是探子,那也算是给大哥算添上几分功绩,如果不是,那也能放回来,府中人用起来,也能安心。”   沈大夫人眼睫颤了颤,语带诧异:“全是探子?!当真?!”   她是知晓近些年因为晋国的崛起,和楚国的一连串打压,不仅边境上压力大,就连京的压力也颇大。   之前那些任京兆尹都是怎样阵亡的?   大多都是被这些无孔不入的探子细作给牵连下去的。   现在沈精羽告诉她,由她掌管的府中,竟然混进来了探子,而且还一混就是十多个,其中还有不少人,是她亲自安插在府中关键位置的,她有些接受不了!   沈母瞧着她的脸色,劝慰道:“你也不用太往心里去,这些只都是疑似的,说不定最后只是其中的几个,剩下的还会被放回来,你不要瞎想。”   沈精羽也笑:“没错,大嫂你不要多想,也可能是我这边弄错了也不一定。”   她娇艳的面颊上笑意轻松,语气随意。   仿佛她之前说要被京兆府带走的十几个人,都只是她过家家般随手抓的一般。   沈大夫人却因此松出一口气。   这若这十多个人里面,只混有那么一两个,她还算能接受一些。   否则,她好好一个一府主母,提拔的人里有不少都是探子,那她这识人不清的帽子可就真的是摘不掉了。   “婆母,儿媳实在惭愧,管理偌大沈府竟然出了这般纰漏。儿媳想着,不若自今日起这中馈就……”   沈母当即摆手,打断她的例行谦让:“算了算了,我老婆子好容易清闲几天,你就别过来掺乱了。”   见沈大夫人还想开口,沈母直接转移话题,“一会儿这些人都要被京兆府的捕快接走,他们欠缺下的职位,你作为主母也赶紧去安排一下,尽快将府中的事务安顿平整下来才是当务之急。”   沈大夫人还想再推辞一番,但见沈母实在不想再谈的模样,也就将到嘴的话咽了下去。   恭敬垂首:“儿媳谨遵婆母教诲,稍后儿媳便会去办。”   很快,京兆府的捕快就赶到了中和院外,一行人带着锁链、木铐将那十多人全部锁好,与院内的护卫首领交接完毕后,就带着几位充作报案人的沈府老兵一起,浩浩荡荡地离开了沈府。   只沈大夫人站在廊下,远远地看着一群人离去的背影,心中仍旧沉甸甸的,不是很得劲儿。   原先她居于内宅,只觉得这些敌国探子可恶,自家夫君这职位的任务已经这样重了,他们还三天两头地给自家夫君添乱,让他每日烦恼地发丝渐白渐少,不复年轻时的英俊模样。   但是现在,当探子就切切实实地出现在自己身边,自己的府内时,她蓦然生出一股毛骨悚然的背凉之感。   “张妈,你说这十一个人里面,会有几个探子?”   张婆子想了想,迟疑开口:“可能会有两三个吧。”   她总感觉老夫人方才那方话说得有些谦虚了,而且,方才中和院直接都出动了老太爷带回来的老兵,如果里面只有一两个,就太少了些。   但这些又是姑小姐带着一群丫头小子们一起玩耍了一个月观察出来的,又很难让人去相信他们的能力。   反正张妈在估算这个数字时,很是为难。   沈大夫人暗自忖度着今日中和院发生的一连串事宜,半晌叹息:“希望吧,如果这些人里面,超过一半,我就真的愧对老爷了。”   “不会的不会的,”张婆子连忙劝慰,“夫人识人的眼光也不差,又怎能超过一半?!夫人您过虑了。”   之后数日,沈崴都未曾从京兆府回来,白日晚间都歇在那边,全程跟进这次沈府送过去的十一个人的审问调查。   期间,不时有捕快衙役来沈府,询问有关这十一人的相关事宜,还将他们的住处给翻了个底朝天,带走了不少东西。   随着时间越来越长,这十一个人中竟无一人回来,沈大夫人的心越来越往下沉。   直至又几日过去,沈大夫人终于等到沈崴忙完一个段落,重新回到府上。   她看着眼底青黑、满身疲惫的沈崴,心疼地亲自侍候他洗漱。   待见他准备上床休息时,似不经意问道:“老爷,上次咱们府上给送去的那些下人审完了吗?什么时候送回来剩下的?”   沈崴闭着眼睛,刚在床上躺好,就已经有些睡意朦胧,含混回道:“送什么送!那些狗娘养的,竟然在咱们府上安插了十一个探子,哪怕分属于不同的国家,也太看得起我沈某,看明儿个我不……”   话还未说完,沈崴就已沉沉进入梦乡,没一会儿,鼾声渐起。   沈大夫人坐在绣墩上,整理发丝的动作一顿,而后表情僵硬地看向铜镜中目露震惊的自己。   十一个!   全是探子?!   不是说,只是小孩子家家玩闹,随意抓的,也不一定都为真吗?   结果抓到的全是探子?!   她这个与她儿子差不多年龄的小姑,竟是这般厉害的吗?   次日一早,难以置信的沈大夫人还是在沈崴晨起后,又详细地问了一遍。   这十一人现下已经基本定案,沈崴也没有多加隐瞒:“没错,十一个人都是,不过不都是楚国的,还有周国、赵国和宁国的。基本就是些混杂碎,早几年晋楚两国交战侍,就开始在京中广撒网,我估计不止咱们一府中招,其他人府上也应如此。”   “你也不用有太大压力,为夫准备今日就将这件案子单独写上一个折子递交上去,让圣上将朝中各大臣的府中后宅都仔细摸排一遍。”   沈大夫人拧了拧眉,担忧道:“那这任务量可不小,而且这事儿一个运作不好,就是件容易得罪人的活。”   沈崴点头:“为夫也觉得如此,所以这折子为夫不准备自己递,已经找了御史台那边的友人帮忙递,如果能都推给大理寺就更完美了。”   沈大夫人:……   也不知之前是谁,非常感激大理寺卿温知厚大人,还说以后一定要给人找麻烦。现在这不过才过了半个多月,就改了主意?   不过,“妾身觉得夫君说得很有道理,官员后宅,理应归大理寺辖管。”   送走了去上值的沈崴后,沈大夫人坐在铜镜前继续整理妆发,身后的小丫鬟正轻手轻脚地为她做最后的发钗固定。   沈大夫人看着镜中自己不自觉上扬的嘴角,半晌,对身边的知语道:“你去我私库,将我之前到手的那处药铺的房契给我取来。”   知语迟疑地看向铜镜中沈大夫人的脸:“夫人,您莫不是?”   沈大夫人心情愉悦地点头:“没错,小姑此番到底是帮了府上一个大忙,作为嫂子,我自是应该好好感谢一番。”   城西的那处药铺地理位置还算不错,生意却不温不火。   它原本的东家因为官场犯了事,被调职出了京城,之前在贩卖一部分家产。刚好那阵子,她得知了沈父沈母准备带着小姑一行回京的消息,就让人将这处铺子买下。   小姑在江城时,就对药理颇感兴奋,这样一间铺子留给小姑添妆,则刚刚好。   但是现下,她却更想将这处铺子提前送出。   无论如何,在大家日常生活的府上,发现了这样多的探子,无论是谁,只要将人揪出,就是大功一件。   相信她的这份礼物,小姑一定会非常喜欢。   而事实上,沈精羽心里也确实欣喜,只是面上,她还是推拒了一番:“大嫂不用这般客气,这沈府总归也是我的家,帮自己家捉捉蠹虫,当不上什么谢。”   沈大夫人却直接将东西放入沈精羽手中:“给你你就拿着,不用与大嫂客气。这铺子,就权当是给你提前练一下手,你很不用推辞。”   沈母在旁边看着,心情很是不错:“你大嫂既然给了,你就收下就是。先练练手,若是经营得不好,可不怪娘要做主,再给你大嫂松回去。”   沈大夫人就笑:“看娘您说的,都送出去的东西,哪里有再收回来的道理。”   沈精羽扯扯帕子,故作不满地向沈母嘟了嘟嘴:“娘您又瞎说,我这般聪明,哪里会经营不好?!”   “琴棋书画、诗文酒茶?”   沈精羽:……   她眼珠子转了转,一个窜高,跳到方桌前的沈母紧紧抱住:“娘您真是我我亲娘!”   “哎哟哎哟,轻点轻点,骨头骨头……”   说是将铺子给沈精羽经营,但也只是给她经营而已,真让她在外面给一堆百姓从头到尾看病,沈母也是不乐意的。   只是与她道:“这里到底是京城,你自己多注意一些名声,想要做什么事,尽量在心里多想几遍,三思而行。”   如今晋朝风气哪怕开放,医也未在上九流之列,即便沈精羽早已定下亲事,沈母还是更愿意未雨绸缪。   沈精羽当然理解沈母的担忧,她一边乖巧点头,一边笑得眉眼弯起:“娘,您放心,我这心里都有数着呢。”   这厢,沈精羽得到了她的第一处可以用来练手的药铺,正心情激动,摩拳擦掌,另一边的瑾郡王府上,却是氛围肃杀。   闻胤瑾半靠在软榻上,整个人面颊晕红,松山递来一方湿帕,让他擦了擦面上的汗水。   松海觑着闻胤瑾的面色,小心开口:“郡王,您身子骨弱,欲速则不达,千万不要为了过度追求武技,而损了身子。”   闻胤瑾虚弱地半阖着眼睑,因为方才的剧烈运动,此刻正在大口大口地剧烈喘息。   他又坐着缓和了一会儿,方才伸手,接过松海早已备好的温茶,送至口中小口小口地抿着。   微凉的夏风吹拂下,闻胤瑾阖上眼睛,静静地半躺在软榻上,半晌,他才睁开眼睛,看着被压在院中跪着的粉衣少女。   “你是谁?怎样进来的?”   闻胤瑾轻声开口,语调不轻不重,声音不疾不徐,却让下面的女子仿似看到了什么希望。   她娇娇媚媚地抬眼,声音无辜中带着一丝不谙世事的清纯,清声开口,声若莺啼:“回郡王的话,奴婢名唤姝彤。”   闻胤瑾这次连眼睛都没抬,淡声反驳:“不,你不是姝彤,姝彤身上没有你这么重的脂粉味儿。”   少女面上腾地染上一抹红晕:“奴婢只是今日恰好上了些妆粉……” 第29章 偶遇   “姝彤知晓本王的喜恶, 所以她绝不敢触犯本王的禁.忌,在身上弄这么一股儿怪味儿,不仅刺鼻, 还非常恶心!”   少女:……   她眼底快速闪过一抹郁色,后柔柔弱弱低头,俯身, 露出一截雪白的颈子, 宽松的领口似不经意半敞,露出其内雪白风光:“奴、奴婢知错。”   一滴晶莹的泪水自她面颊轻轻话落, 她眉眼微垂,将楚楚可怜的姿态发挥到极致。   闻胤瑾目光清冷地看着, 面上自始至终没有多余情绪:“这副表情, 也是姝彤不会做的。”   见少女还想开口, 闻胤瑾径自摆手:“拖下去,严刑拷问, 查查姝彤还活着没, 还有, 今日将人放进来的所有人,自己去房管家处领责。”   小院门口直挺挺跪着没动的荣盛松出一口气,一个叩首重重的落在地上:“谢郡王宽容。”   少女见周围原本死死低着头的侍卫,听得命令后迅速上前, 将她治住。   她怔了一下, 而后大力挣扎。   挣脱间, 露出了自己大半雪白的膀子,看向闻胤瑾方向哭得楚楚可怜:“郡王, 郡王, 奴婢是真的是姝彤, 奴婢真的什么都没做啊,奴婢发誓,以后再也不用香粉,惹郡王不快了!郡王呜呜呜……”   荣盛看着几个机灵的侍卫已经用汗巾子堵住了那姑娘的嘴,松出一口气。   他目光森寒地看着地上还在不死心挣扎的少女,撇嘴轻嗤了一声:“麻利点,带走。”   “是,统领。”   这一会儿工夫,闻胤瑾因为刚才练武而有些不匀的呼吸,已经逐渐歇息过来,只是此时,他却再也没了再动弹的力气。   他懒懒地看了松海一眼,而后调整了下姿势,翻身趴在软榻上。   小院角落石凳上,早已等候已久的老府医连忙上前,撸了撸袖子,就开始熟门熟路地给闻胤瑾按摩捏背。   闻胤瑾将脸侧在榻上,因为疼痛,憋得脸色通红。   松海见闻胤瑾难受,绞尽脑汁想着最近京城中发生的新鲜事,半晌突然一拍脑袋瓜子,道:“对了郡王,之前沈姑娘不是在沈府抓了十一个探子嘛,沈大人那个精明的,直接请动了御史台的封铁嘴出山,想将对京城官宦人家府宅彻查的活儿,推给大理寺。”   大理寺卿温知厚在朝堂时,差点没被气坏。   偏偏乾泰帝感觉最近京中确实有些乱腾,先是大皇子府中查出来了十六位娇客,又是沈崴府上自查,查出来十一位探子。   由点及面,可以想见这京中还有多少官宦人家也是这般。   这让乾泰帝每每都生出一种不安定的危机感。   因此,封铁嘴这提议提出来没多久,就被乾泰帝通过了。   “当然最后,这活儿没有完全推脱成,最后圣上钦点的大理寺主办,京兆府协办。听闻下朝之后,温大人就直接追着沈大人,在他脑袋上连扣了三个脑瓜崩,好像是力道太大,把沈大人的发冠都弄歪了,最后沈大人又追着温大人弹了好几下。”   闻胤瑾眉梢微动,面上也不由露出笑来。   他大概知晓缘由。   沈崴自从被掉到京兆尹后,头发日渐稀疏,本来就已经换成了特小号的定制发冠了,温知厚还将他发冠弄歪了,这还不知道要弄掉多少根青丝,也难怪沈崴会现场表演发飙。   “沈大人也不容易,等刚刚那个审完,若还有气,就再给京兆府送去,也给我未来大舅哥添添功绩。”   “是,郡王。”   半晌,随着府医按捏到位,疼痛加剧,闻胤瑾再也忍耐不住地咬牙开口,指定了今日的迁怒对象:“书桐那个臭小子,竟然被个丫头给放倒了,等他回来,就没收他屋内的全部女装,罚他去下面刷一个月的恭桶!”   松山和松海齐齐舒出一口气,轻快应声:“是,郡王。”   京城的西城,一户三进的院子中。   胡须花白的马大儒缓缓放下手中的毛笔,叹出一口气,“终于完成了!我历经八年游历,精细勘察出来的堪舆图啊,终于完工了。”   马芮樊上前仔细看了看,也是难掩激动:“父亲,此事可需报备给圣上?”   “当然需要,待为父马上给你大师兄手书一封,为父要尽快进宫面圣。”   书房外不远处的大树下,两位年轻的婢女正笑盈盈地站在树荫下,半掩藏在袖中的手指,在无人注意的角度快速打出一串暗语手势,口中则看似随意地说着些漫无边际的可爱话语。   “春日将过,已经能嗅到夏的气息。”   “等回去我们就将夏衫提前取出来,绿珠你说呢?”   “粉蝶说的,自然都对。”   次日,春光绚烂,天气清爽。   沈精羽一大早就早早起床,对着铜镜就是一通梳妆打扮。   梳慵发,点绛唇,描黛眉。   一切就绪后,她又在头顶斜插上一枚碧玉玲珑簪,换上一袭绛紫色百蝶裙,点缀着鹅黄的腰带摆尾,看起来分外娇媚可人。   沈精羽对着铜镜左右看了看,这才满意地抿了抿唇上的香胭,素手轻抬,接过青黛递来的美人团扇,带着身边的得用丫鬟一起,向沈府大门口行去。   今日,她早早的就与沈母报备过了,准备去自己刚刚收到的药铺去看看。   到底是自己的资产,认认位置,见见规模,了解了解情况,这些她在江城时就做过,现在不过是驾轻就熟。   沈大夫人送给她的这处铺子,位于京城的城西,地理位置相当不错,店面也还算宽敞。   昨日时,沈府就已经有小厮提前来济仁药铺通知过了,铺子里的掌柜伙计等,早早就知晓了今日新东家将会来药铺视察。   等沈精羽一行的马车刚刚在药铺门前停下,掌柜的就非常有眼力地将迎上前来。   “在下济仁药铺的掌柜,见过沈姑娘。”   沈精羽扶着赤芍的手,踏着马凳走下马车,看着药铺这掌柜的一副恭谨的热忱态度,眉梢微动了动,笑道:“您便是孟掌柜吧,久仰。”   昨日来铺子这边的小厮,不仅是来通知,也是来进行初步摸底。   据那小厮所言,这药铺的现任掌柜为人比较仗义、颇有口碑,探查过的同行反响都还不错。   既如此,她今日就再好好观察观察。   如果他真心不错,她也不愿去做那临时更换掌柜的麻烦事。   孟浩个子中等,大约四十来岁,体型虽有些精瘦,但配上一副山羊胡,再加上常年带笑的笑脸,看起来颇具亲切感。   此时他笑盈盈回道:“正是在下,鄙人不才,姓孟名浩。还请姑娘店内请,里面早已备好清茶。”   沈精羽也不与他为难,大方颔首:“可,那咱们就先进去,麻烦孟掌柜将这药铺的平日经营与我详细说说。”   “应当的,应当的。”   孟掌柜不敢怠慢,边引着人往里面走,边与沈精羽详细诉说。   他们原先的东家将这间铺子卖了,虽说现东家并未赶他们走,但是也不排除会不会其他想法。所以越是这种时候,他就越需卯着力气表现。   沈精羽站在药铺外,又多看了眼门匾上那笔迹中和宽厚的济仁药铺四字,方跟着人一齐走了进去。   这间药铺分为前后两个院子,前院放着接诊区域、药房、药柜等,后院则有几个厢房、厨房和用来专门熬药的偏间,后院是用来晾晒草药,平日里,也经常会有百姓拿着草药从后门送来兜售。   从整体布局而言,这间铺子方正、规整,很是不错。   沈精羽从头到尾看下来,很是满意,基本没有什么可以挑剔的了。   药铺内除了孟掌柜外,还聘有两个坐堂大夫,和两个跑堂抓药的学徒。只不过,自从这家药铺被收购后,其中一位大夫已经离开了,剩下的那一位,则因与孟浩有些交情,陪着他一起在药铺内,等着看新东家这边的后续动作。   原本这位宿大夫还有些担心,但等见到沈精羽在大体了解了药铺内经营方式后,剩下的时间便只与他交流些医理知识,他又放下心来。   既然新东家是个懂得药理知识的,那想必心性不会太坏。   没错,宿大夫就是这样一位懂医即善人的天真之人。   而他之所以到现在还能混得如鱼得水,沈精羽猜想,应是得到孟浩庇护的原因。   沈精羽在江城时,就对医术表现出了强烈的兴趣。   她喜欢医术,认为这是一门博大精深的学问,可惜在医术上天分一般,直到现在都只是粗通。   她会的更多的,除了处理伤口,就是治疗跌打损伤,或者还应再加上一项辨识药草,其他的便完全没有。   像是把脉这种技术活,沈精羽很认真地学习了很长时间,奈何全无天分,完全抓不住诀窍。   弄到最后,只能忍痛放弃。   今日,她在大概了解了药铺内部没甚问题后,就与宿大夫简单交流了一番,交托了几项任务,最后才与孟浩约定了每月交账的日期,才让青黛抱上了药铺前几个月的账册,转身离开。   京城西城,以商铺夜市居多。   沈精羽自从来到京城后,还没怎么在城中到处逛过,现在这一出来,只觉得看哪儿都有新鲜感。   刚走离开济仁药铺不久,沈精羽就眉梢轻拧。   青黛注意到她的神色,上前问询:“小姐……”   沈精羽却突然回头。   就见距离她不远的一处小巷墙角,探头站着一位大约十岁稚龄的小姑娘。   小姑娘怔怔地看着她的方向,看眼神似乎有些空茫,似在走神一样。   沈精羽挑眉轻笑:“我真有这般好看?”亏她还以为那视线会是哪家不讲礼仪的登徒子。   刚这样说完,那小姑娘就对上了沈精羽的视线。沈精羽还没等说什么呢,她自己就先被吓得一个激灵,反射性回身就要跑。   其身形之迅速,快若一道残影。   沈精羽:……   菘蓝看着小姑娘消失的方向眯起眼睛,低声询问:“小姐,可用奴婢派人去查查?”   沈精羽想着方才那个小姑娘那副像是兔子一般矫健逃窜的身姿,好笑摇头:“不用了,若她当真有什么问题,那她肯定还会出现第二次。”   赤芍等人马上会意:“那届时,奴婢们一定上去将人抓住,好好盘问。”   沈精羽没忍住就笑:“这里是京城,刚才那小丫头只要不是敌国探子,你们完全可以不用这样一副狠劲儿。”   几人面面相觑,低声轻笑。   赤芍小声嘟囔:“探子这种事又有谁能说得准呢,您想想之前大皇子府上还一连十多个暗探呢,这大街上遇到一个谁又说得准呢。”   沈精羽想想也有些不得劲儿:“大哥在这个时间段,处在京兆尹这个位置,真是太难了。”   感慨间,青黛也已将账本放回马车,小跑着赶了回来,沈精羽左右看了看,便带着人在附近悠闲溜达。   城西这片区域,商铺比较多,一行人挑拣着几家比较出名的,都进去逛了逛。   在又走出一家古董铺子后,菘蓝指着不远处的漆木招牌:“那家就是金翠楼,是京城数一数二的首饰铺子,奴婢在打探这条街时,听到好几个人与我推荐这一家,小姐可以进去瞧瞧。”   “哦?”沈精羽眉梢微动,“数一数二?”   她远远驻足看了一会儿,然后轻轻点头。   江城那边的首饰铺子只有一层,这家却直接拔地而起了三层,的确当得起数一数二这个称呼。   “那便走,咱们也进去瞧瞧。”   一进这家首饰铺子,沈精羽就看到一位身着银紫色长衫的少年正身姿笔挺地站在柜台旁,骨节分明的白皙手指正拈着一枚精致的绿雪含芳簪,在与掌柜温声说着什么。   沈精羽怔了一下:“闻家弟弟。”   那人回身也是一愣,而后向她展颜一笑:“沈家姐姐。”   店内少年赫然正是沈精羽的未婚夫,瑾郡王闻胤瑾。   今日的闻胤瑾穿了一件银紫色长衫,腰身上系了一条浅紫色云纹腰带,本就玉白俊秀的五官,因为这身打扮,硬生生显出几分脱尘的美意。   再衬着他身侧方几上,那镂空铜熏炉中袅袅而起的雪白松雪香烟,越发显得他身姿瘦削朦胧,遗世独立。   沈精羽眼神不由一凝,步伐稍缓。   闻胤瑾疑惑看她,也担心地往前踏出一步。   只是一步,由缥缈的白烟之后,踏入白烟之中,那种缥缈出尘之感更甚,沈精羽微微眯起眼睛,掩住眼底一闪而逝的惊艳。   “沈家姐姐,你怎么了?”   沈精羽眨了眨眼,迅速恢复正常,她浅笑着踏入店中:“无事。”   只是刚才,她好像突然欣赏到了小未婚夫的妙处。   从前她一直都幻想着,若是以后嫁个高壮男子,她可以在成亲后与对方每日切磋武技,相互对打,那该是怎样的一种酣畅淋漓。   可惜她的未婚夫是完全相反的两种类型,所以有时候,幻想也就只能是幻想。   但是现在,她却突然萌生出一种新的想法。   所谓男子,便是各有千秋,各有美态。高壮男子有高壮男子的耐打之处,病弱公子也有病弱公子的美妙之点,她不应一概而论。   也或许,她应该多多了解一下她的小未婚夫,多发现一下他的美处?!   “大概是因为弟弟今日着装甚雅,刚才一不小心开呆了去,还望闻家弟弟勿怪。”沈精羽看着熏香缭绕处的精致少年,到底未能忍住自己口花花的痞性,开口调.戏了一句。   沈精羽本就生得妩媚娇俏,绮丽逼人。   当她开口调戏人时,妩媚的桃花眼中更是会勾一股莫名的英气,再加上她斜斜上扬的唇角,侧首扬眉的动作,更是显现出一股张扬的艳丽盛景。 第30章 零花   闻胤瑾双目微睁, 呼吸一窒,双颊当即飞上一抹薄红。   只是瞬间,沈精羽便注意到, 闻胤瑾的双眸都变得水润润起来,似羞似喜,也仿似是错觉。   沈精羽眉梢一挑, 感觉自己的玩兴有些上涌。   正想着自己是该浅尝辄止, 还是继续放纵自己的玩兴时,就见到在她对面的闻胤瑾轻眨了眨眼, 率先移开目光。   他脚步有些凌乱地转身,又退出香薰缭绕处, 重新回到方桌旁, 小心地将他一开始把玩的发簪放入木盒, 对掌柜哑声道:“这东西我要了,记我账上。”   声音竟在不知为何, 干涩低哑了起来。   沈精羽勾起唇角, 心觉有趣。   但看着前方努力镇定下来的背影, 她到底还是将内心蠢蠢欲动的痞性给压了下去。   小未婚夫身子柔弱,年纪也小,她可千万别将人吓坏了去。   沈精羽螓首低垂,轻咳一声, 等她再抬起头时, 就已重新恢复了自己原先那副优雅有礼的大家小姐模样。   她抬脚走到方桌旁, 饶有兴致地看着桌上的那枚木盒:“这是给谁挑选的首饰?”   闻胤瑾的父亲亡故,母亲改嫁。   他方才拿在手中的那枚发簪, 虽说她只在进门时大概扫了一眼, 却能看出其设计精致, 别有巧思,是适合年轻小姑娘所戴,并不适合长辈。   既然不是给闻胤瑾祖母的,那她就对他这个赠送对象很有兴趣了。   闻胤瑾睫羽轻颤,斟酌一番,平稳心神开口:“是为未婚妻挑选的生辰礼。”   沈精羽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这是为她挑选。   她的生辰是距离现在尚有几月,为时尚早,他竟这么早就开始挑选?!   沈精羽抬头看他,这次她注意到,他不仅脸上晕红,就连脖子根儿和耳朵尖儿都一起红了。   她不由轻笑,轻快地走上前:“那你眼光还挺好的,我刚才只初初看了一眼,就感觉喜欢得紧。”   闻胤瑾惊喜抬头,也顾不上此时自己满面通红,看起来有多么的羞窘,只是欣喜地看向沈精羽,想要抿紧唇瓣佯装正经,嘴角却又控制不住地上翘:“那,姐姐喜欢就好。”   沈精羽见他模样,没忍住噗嗤一声:“害羞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在调.戏你呢。”   她这明明只是在正常说话,还没有发挥出她往日里口花花时的三分功力。   如果他现在就这般害羞,以后可这样是好?!   闻胤瑾看着面前鲜活的笑靥,没忍住,也跟着一起笑了起来。   随后,他垂眸轻咳一声,恢复到正常的从容状态:“姐姐这次过来,可是要添置首饰?”   沈精羽点头:“听闻这边有京城最好的首饰匠人,我自然要过来看看。”   闻胤瑾沉稳颔首:“这个我知晓,走,我带你去三楼。那里不仅有图册,还有不少店内不会轻易拿出来的珍品。”   “哦?”   见闻胤瑾已经抬脚迈上台阶,沈精羽也没有犹豫地抬脚跟上,“你对这里很了解?”   说起正事,闻胤瑾面上的红色逐渐开始褪却。   他小心地走在沈精羽身边,身体微侧,呈保护姿势,以防止她随时踩空:“这家首饰铺子便是我前些年闲来无事时所开,姐姐若有什么看中的首饰便只管拿,不用客气。”   沈精羽诧异地看了他一眼,随口拒绝:“那倒是不用,这点银钱我还是付得起的,只是有些惊讶。”   她自从来到京城后,就一直听闻瑾郡王点石成金,在经商上颇有一套。   原先她还无法将她看到的腼腆害羞少年与传闻中的瑾郡王对上号,但是现在看他说起店铺时,那种自言语间透漏出的沉稳与自信,却是信了八成。   “你很厉害。”   刚营业没几年的首饰铺子,却能在短时间内拿下京城前几的名头,这绝对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   闻胤瑾翘起唇角:“姐姐过誉,不过是闲来无事赚点零花罢了。”   “噗,那你零花赚得可够多。”   闻胤瑾看着身边人的笑靥,也跟着翘起唇角,半垂的眼底闪过一抹柔色。   沈精羽没有发觉身边人的异状,此刻她正一门心思地抬眸打量这座金翠楼。   清致中透着些富丽,奢华中又透着些风雅,果然就是比她在江城看到的首饰铺子要格调高,要布局好。   “楼内布置得真好。”   闻胤瑾抿唇浅笑:“姐姐喜欢就好。”见沈精羽不解,他又出言补充,“这里是由我一手规划的。”   沈精羽不吝赞叹:“弟弟你可是很厉害。”   闻胤瑾眼底笑意更浓:“我府上,也有很多是由我亲自规划的部分。”   沈精羽:……   这句话仿似有不少暗示意味,她还真不好接,她随意地打着哈哈:“那想必也一定如这里这般吸引人。诶?到了,咱们要去哪间?”   闻胤瑾看着她认认真真惊奇的模样,眼底闪过一丝笑意,三两步上前引路:“此处格局以东为尊,姐姐里面请。”   沈精羽眉宇稍松,没有继续方才那个话题就好。   她感觉自己虽说现年十六,但到底现在还小,还准备在家多玩两年呢。   十七都不用着急,十八.九则刚刚好。   金翠楼三层共有六个包间,红袖、青云、翠屏、紫竹、白玉与墨染。   正东位置的,为红袖间,是阁内专门接待贵客的包间,此时正房门大开,静待贵客到来。   房内,早已有婆子待命。   见两位贵客到来,婆子先是恭敬地向两人行了一礼,便将早已准备好的一大摞首饰册子放到了方几上,又取出钥匙,打开周遭的一串儿柜子,笑得眉不见眼:“这些都是我们店中的珍藏,郡王和姑娘尽可慢慢挑选。”   沈精羽倒是第一次享受这种待遇,她眉梢微动,喜滋滋对闻胤瑾道:“那我这次是多托了弟弟的福?”   闻胤瑾垂头摆弄着手中的册子,低语:“等……之后,让姐姐天天享。”   沈精羽:“……咳,看册子,看册子。”   权当没听到,没听到。   闻胤瑾若无其事抬眼,温声浅笑:“也好,看好了哪样,可以让她们拿成品过来,还可以自画图案定制。”   沈精羽唔了一声,敛眉翻开册子,一一挑选起来。   距离金翠楼不远的一家古董铺子里,二皇子晋绍元正带着他刚被赐婚不久的未婚妻孟玲然出来逛街。   晋绍元感觉这种在街道上不停钻铺子的行为有些傻,并且打心底里不愿这般做,奈何母妃特意派人将他从府里赶了出来。   没有办法,晋绍元只能权当这是在训练自己磐石般的意志,与充沛的体力。   “……殿下您看,这家铺子的古董有许多都是之前几百年传承下来的,我感觉这件很古朴啊,不仅细节考究,姿态优美,乍一眼看去,还颇具价值。”孟玲然把玩着手中的白玉笔洗,轻声赞叹。   晋绍元淡淡给那笔洗递过去一个眼神,吐出两个字:“假的。”   孟玲然:……   “竟是假的?殿下您果真慧眼如炬!您不说,小女子都没有看出来。”孟玲然眼不眨地掩去尴尬,故作无事地继续努力寻找话题,“那这个三彩骏马钵呢?”   “假的!”   “这方砚台……”   “还是假的,你若真想买,不若就买墙角那个咸菜缸子,本殿下方才瞧了一圈,这里也只有那个是真的。”   孟玲然:……   她手指颤了颤,深呼吸几口,半晌抬头,温柔微笑:“那真是太可惜了,既如此,那咱们再去其他家瞧瞧吧。”   晋绍元也松出一口气,瞧瞧天色,今天的钻铺子活动终于快过完了,他马上就能启程回府吃午膳了,心中刚舒坦了一点儿,一转头,就看见孟玲然还想往旁边的另外一家古董铺子里钻。   他叹息一声,伸手揪住她的后领子:“这边能淘到真品的店家少得可怜,你若真想买,不行就去那边的首饰铺子。那些虽然不是真品,但起码以后哪怕你不喜欢了,还能融了当金子,保值。”   孟玲然:……   她只是听说二皇子爱好兵法古玩,兵法她不懂,这才带着人来这条古董街道,寻找一下共同爱好。   怎地听他这语气,她还好像拍错了马腿了。   孟玲然侧头,瞧着二皇子诚恳建议的认真神色,努力挤出欢欣的笑容,颔首:“那样也好。”   这下二皇子满意了,他带着人边大踏步往前面距离最近的一处首饰铺子走去,边认真规劝:“古董这玩意儿你既然不懂,以后就千万别碰,倒是首饰,你尽可挑着自己喜欢的来。”   到底是已经与他定了亲的姑娘,未来会成为他的王妃。   只要她不是成天想着拿着银钱去买一堆假古董回去败家,再多的首饰他也是供应得起的。   孟玲然:……胸闷气短还压抑,有些烦。   孟玲然身后的小丫鬟有些担忧地瞧了她一眼,被她用眼神安抚住。   她深呼吸一口气,拢在袖中的手指再次抖了抖:不就是个楞木头嘛,她可以!   金翠楼,是京城比较出名的几家首饰铺子之一。   曾经晋绍元还在给母妃挑选生辰礼时,来到过这里,因此,对于这家的首饰一直留有不错的印象。   原本他也只是随便指了一家,等走近了,看到这首饰铺子前挂着的门匾,心中更满意了几分。   “有一段时间没出来买过首饰了,差点就将这家铺子给忘了。”晋绍元喃喃自语。   等身后的孟玲然小跑着跟上来,晋绍元也没有废话,直接对店内伙计开口:“带本殿下去你们三楼,就是那个红袖间,爷要挑选一些首饰。”   掌柜的看向晋绍元,又看了看追着他小跑进来、现在气还没有喘匀的姑娘,有些为难开口:“回二殿下的话,三楼红袖间已经有人了,您看是否要去其他包间看看?” 第31章 谅解   晋绍元皱眉:“是谁?”   “瑾郡王。”   晋绍元愣了一下:“瑾郡王?那个病秧子怎么过来了?”   这话刚说完, 他又一拍脑门,“啧,忘了。”这里就是闻胤瑾的店面!   孟玲然听到瑾郡王三个字时, 神色有些不自然,却又很快掩饰了下去,她略略平缓好呼吸后, 就端庄优雅地站在晋绍元身边。   晋绍元摩挲着下巴, 想了想:“听闻他未婚妻回京了,本殿下上次还在白兰山还见到过他俩散步。”说罢, 他转身对掌柜摆手,“无碍, 你只管带我们过去就是。”   掌柜:……   按理说, 双方都是一男一女, 这个时候大家不是应各自寻一个私密空间培养感情吗?   怎么这位殿下还非要往有人的地方钻?!   掌柜的虽自己想不明白,却也没有明着反驳, 只是垂首应声, 带着一行人往三楼之上走, 让这两位大佛届时自己沟通解决。   却不想,等来到三楼红袖间外,掌柜还不等与在外守卫的小厮说明情况,晋绍元就径自将人推至一边, 大踏步过去推门。   松山只一眼就认出了这位身材高大的二皇子。   想当初, 在自家郡王刚得知沈姑娘的审美取向时, 闻胤瑾还暗搓搓地调查了二皇子的每日练武训练时长,想要按照晋绍元的练武时刻表, 来锻炼体魄。   却不想因此连病了数次。   最后不得已, 才在府医的劝说下, 采用了如今有些温和的练武时间与方式。   “奴才给二殿下请安。”松山的声音特意放大。   晋绍元淡淡嗯了一声,人已经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红袖间内,闻胤瑾正抱着一本首饰册子在悠闲观摩,房间中的另外一位娇艳姑娘,则带着身边的婢女,站在另一侧的柜子旁,欣赏里面摆放着的一抽屉一抽屉的各式首饰。   见到来人,闻胤瑾和沈精羽一齐回头,行礼:“见过二殿下。”   晋绍元随意摆手,在房间内左右望了望,就行至闻胤瑾对面的软椅前坐下。   他惬意地叹出一口气,对闻胤瑾轻松笑道:“路过这里,实在走得脚酸,来这里歇会儿。不若就让她们姑娘家自己挑吧,咱俩聊一会儿,瑾郡王应该不介意吧。”   他这话一落,孟玲然木了,闻胤瑾不舒服了。   闻胤瑾捏着册子的手紧了紧,神态清冷,语气平淡:“能与二殿下闲聊,是在下的荣幸。”   站在柜前的沈精羽多看了闻胤瑾一眼,而后若无其事的收回视线。   京城人都说,瑾郡王最是个不好接近的清冷性子。   她一开始还以为是夸大其实,现下看来,也并非空穴来风。   沈精羽纤手拿起抽屉中的一枚红翡缠丝玉佩,状似认真欣赏,心中却还在回味着方才小未婚面上的一瞬间仿若无尘般的清冷。   半晌,她砸吧了下嘴。   那小表情,好似还挺好看?!   孟玲然拘谨地站在包间门口位置,看向屋内几人。   这三楼房间中剩下的两位主儿,一位是之前与她一起落水、闹出传言的对象,一位便是这位传言对象的未婚妻。   上次她被嫡妹设计落水时,不小心将身体病弱的瑾郡王给拽下了亭台,害得人光在府内养病,就生生养了一个多月。   虽说之后她阴差阳错下,因被二皇子维护而被淑妃相中,赐婚予二皇子,但时至今日,关于她攀扯瑾郡王下水、想要踢掉对方未婚妻的传言,仍未完全消退。   这也让她在看到对方后分外尴尬。   眼见着晋绍元已经坐在软椅上,放松身体开始歇脚,完全无视她在这里的尴尬处境,孟玲然有些难堪地深呼吸一口气,扯起笑脸。   早在被赐婚前,淑妃娘娘就与她明说了,她之所以相中她,就是因为她耐性和脾性皆好,虽是在继母手下讨生活,却并无自卑,天性豁达,脾气也不至于太娇气或火爆。   如此,也大概率不会与晋绍元这个榆木疙瘩发展为怨偶。   所以现在不过是无视而已,她完全无需介意。   她又抬头看了眼那位站在那处首饰柜前的婀娜少女,颜比牡丹艳三分,态比幽兰纤三年。虽并无其他动作,但仅凭她周身洒满的阳光,却莫名地吸引人的视线。   孟玲然不知对方是否听闻过她与瑾郡王之间的传闻,但她到底没有直接走过去,而是也来到方几旁,选了个绣墩坐下,拿起方几上的一本首饰图册,佯装细细观看。   却未想到,她坐在这里看首饰册子,会比自己方才独自一人站在门口时,更加尴尬。   “……你拿着这些首饰册子作甚,你能看得懂?!就好像是男人永远无法理解的女人首饰一样,女人也永远也无法理解男人的古董。”   孟玲然:……   “回殿下,在下还是能看懂的,这家首饰铺子因是我所开设,所以偶尔闲暇时,我还往这里送过首饰图。”   “哦?是哪些?你赶紧给我指出来,我告诉我未婚妻千万别买。什么男人设计的首饰,别想沾我未婚妻的手。”   孟玲然:……   她尽量忍耐地坐在绣墩上听了一会儿,到最后实在听不下去了,她深呼吸一口气,笑盈盈起身,与晋绍元和闻胤瑾知会了一声,硬着头皮往沈精羽方向走去。   她决定了,她就算是过去直面沈家姑娘的冷嘲热讽,也不想再在这里忍受尴尬了。   忍受了一上午已经够累了,她现在要休息。   沈精羽只是在二皇子刚进来时,给他行了一个礼,等见他与闻胤瑾坐到一起后,就转过头继续挑选首饰。   不得不说,京都的首饰无论是设计的精巧度,还是制作的复杂度,都比边关要胜上不少,她只在这里粗粗看过一遍,就选出不少心仪的。   可惜今日出门,她带出来的银钱有限,否则她还真准备多买几样。   将几枚中意的首饰放在身后婆子托着的木盘中,沈精羽推上了面前的这层抽屉,正准备半蹲下身拉开下面的几层,就见孟玲然笑意盈盈地走了过来。   沈精羽眉梢一跳,心情开始有些小激动,这位孟姑娘莫非是准备找她的茬?!   哎呀妈呀,她这自从来到京城,都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这种想要和她正面撕逼找茬的了,现在日子过得那叫一个寂寞如雪。   所以现在是上天终于听到她的恳求,来满足她的愿望了吗?   孟玲然此时已行至沈精羽身前,语调柔婉:“见过沈姑娘,我乃孟氏玲然。今日有缘与姑娘在此间相聚,不知姑娘是否介意我在这里与你同赏。”   沈精羽眉眼微弯,媚色尽显,心中揣着怼人的一百零八式,口中却比她更加温和有礼:“孟姑娘过谦,这里又非我之地界,姑娘尽可随意。”   孟玲然松出一口气。   虽然不知这位沈姑娘心里如何作想,起码她没有像是她设想的武将姑娘那般,一上来就给她没脸,或者直接张开质问,那便好。   要远远好过她的预期。   之后的一段时间,沈精羽与孟玲然就开始就着面前的首饰进行点评,关于前段时间,孟玲然攀扯闻胤瑾落水,致闻胤瑾养病养了足足一个多月的事,只字未提。   只是,沈精羽是耐心十足地等待。   孟玲然则因为是理亏方,随着的时间越发延长,就越失去了道歉的先机。   品鉴首饰品鉴到最后,孟玲然干脆一咬牙,直接开口:“关于之前因我之缘故,致瑾郡王落水一事,在这里,我还是要与沈姑娘好好致歉一番,对于因此给沈姑娘造成的谣言困扰,是我之过。”   那天之后,虽然顾及着嫡妹的名声,真相并未太过宣扬,但是高层大户人家里该知晓的全部知晓。   即便之后孟父亲自携礼至瑾郡王府给抹平了,只沈姑娘刚刚归京,应也听闻过这桩风闻八卦,她到底应与人好好解释一番。   沈精羽心下失望,以为会是个能呛的,没想到竟是个温婉的。   她眉梢微挑:“孟姑娘不必过于在意。那事既然瑾郡王已与你们一笔揭过,我这边自然无需另行道歉。”   说到底,这件事的真正苦主是闻胤瑾。   既然闻胤瑾都已经选择了谅解,那她这个刚刚回来的未婚妻,也无需置喙。   孟玲然细细观察着她的神态,见她果真不是太在意,心中舒出一口气,展颜笑道:“如此,多谢姑娘大义。”   沈精羽垂首,将手中的翡翠玉镯放入身后婆子手中端着的托盘,笑道:“还未恭喜孟姑娘得圣上亲自赐婚,此番与姑娘短短交谈下来,观姑娘蕙质兰心,之后亲事定能和美顺遂。”   孟玲然面颊上带出一丝红润:“多谢沈姑娘。”   她这些年在继母手下生活并不容易,所谓生性豁达,不过是被逼。   索性运气有些好,不然又哪里能安然活到现在?!   之前先母给她定下的未婚夫,被嫡妹抢走,她并不介意,不过是个早已变心的花心男人而已,除了家世高些,并无其他可取之处。   原她还在担忧接下来自己的婚事会拿捏在继母手中,谁想转头就因嫡妹设计她落水,她被晋绍元心直口快维护,而被淑妃娘娘临时加入二皇子妃的候选名单。   “二殿下惊才绝艳,高大威武,在京城中爱慕者不少,能与殿下定亲,也确实是我之幸。”   虽然有时候孟玲然会想,以晋绍元这狗脾气,如果不是有皇帝赐婚,在京城都可能压根找不到媳妇。   但是同样的,如果她不是临时被插了一杠子,有了晋绍元的这桩婚事,她之后被继母把持的婚事,还不知会怎样。   所以,她是真心地感激这桩亲事,也会用尽全部心力,将这桩亲事给维持下去。   不远处,正与闻胤瑾闲谈的晋绍元耳朵动了动,不满地拧了拧眉,而后侧脸叹出一口气。   他这未婚妻都已经这样喜欢他了,那她以后不会还拉着他出来钻铺子吧。   这样毫无意义的活动,可真是愁人。   将憋在心中的歉意表达完,孟玲然才算真正松出一口气。   这时,她才有心思认真打量着眼前一排排的首饰,眼睛不由都笑眯了起来。   她小心地从怀中取出一方帕子,包裹住面前的一枚翡翠发簪,这一天内,第一次露出真心的笑容:“这簪子真美。”   或许以后不拉着晋绍元去研究古董,而是改为研究首饰,也是项不错的选择。   等沈精羽和孟玲然相继挑完首饰,晋绍元也及时地放下面前用来打瞌睡的首饰册子。   他抬头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可算是松出一口气:“挑完了,那咱们便该回了。”   闻胤瑾也转头看向沈精羽,见沈精羽正在打发丫鬟跟着婆子出去结账,他眸光一动,看向门口的松海,松海立马会意,小跑着跟了出去。   等一行人离开金翠楼,走出铺面后,晋绍元率先看向孟玲然,忙不迭开口:“天色不早了,你快回吧。”   孟玲然笑盈盈颔首:“臣女知晓了,二殿下慢走。”   两人之前已经见过几次,指望着二皇子将她送回去这种奢念,她自从受挫了几次后,就再也没有升起过。   晋绍元看着面前这位落落大方的温婉未婚妻,想着她方才还对别人吐露过对他的爱语,难得按捺下归心似箭的心,开口:“一路顺风。”   再多,也就没有了。   说罢,他向着旁边的闻胤瑾略点了下头,就带上侍卫小厮,大踏步地转身离开。   此时,沈府和黎府的马车也都在马夫的驾驶下哒哒哒地赶了过来。 第32章 淡了   沈精羽与闻胤瑾也与孟玲然告辞, 一前一后地上了各自的马车。   直到闲杂人等都已离开,孟玲然面上端庄大方的笑容才缓缓收起,她有些怔怔地看向身边的丫鬟:“刚刚, 二殿下是在和我说一路顺风?”   小丫鬟也是满脸激动:“对的,对的,刚刚二殿下确实这样说了。”   孟玲然有些诧异地捏了一把自己的胳膊, 疼。   半晌, 她喃喃自语:“原来不是一块楞木头啊,要不, 我先不放弃,再努力努力?”   小丫鬟听到这里当即急了, 赶忙道:“小姐, 您肯定还得努力啊, 这如果不努力,那成亲后的日子可得怎么办啊。”   就现在小姐和二皇子之间的相处, 她这个局外人都看得着急。   那真是, 太尴尬了!   孟玲然也心知这一点, 她低头,看着帕子中由晋绍元为她结账送出的漂亮首饰,只感觉自己今天被折磨了一整天的心梗都烟消云散。   半晌,她狠狠点头:“好!那我就再努力一把。”   另一边, 已经离开的晋绍元则不由地打了个喷嚏, 他有些奇怪地左右张望了一番, 确定并无异常后,又挺直脊背, 向府邸行进的速度更快了。   应是饿了!   他感觉自己回去之后不仅需要泡脚, 还能啃完一整头牛。   闻胤瑾护送着与沈精羽的马车回到沈府, 在临行前,他亲手将自己之前让店内装好的木盒递给沈精羽。   沈精羽诧异了一下:“这不是你给我挑的生辰礼?”   那木盒,分明是一开始闻胤瑾在一楼让掌柜装纳好的那只。   闻胤瑾展颜轻笑:“既已被姐姐看到,便当不得是惊喜。姐姐的生辰礼待我日后再挑,如今这个,便权当是洗尘礼。”   “洗尘礼?”沈精羽瞧他一眼,“这我倒是第一次听过。”   她略一思忖,也没有推辞,伸手笑吟吟接过,“那我便却之不恭,多谢闻家弟弟。”   闻胤瑾也跟着笑道:“也谢姐姐赏脸。”   随后,他便目送沈精羽脚步轻盈地踏入沈府大门,又与其颔首告别后,才带着小厮重新回到马车。   闻胤瑾抬手随意地敲了敲车壁,等马车重新行驶起来,才落寞地垂下视线。   松海见闻胤瑾情绪低落,斟酌开口:“郡王既如此不舍,何不赶紧将掰腕子提上日程?”   闻胤瑾淡淡看他一眼:“说是这样说,但若没有一个好由头,沈伯父绝不会再让我进府。”   松海不由惋惜。   都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那这岳父看女婿,不会越看越像仇人吧。   闻胤瑾面无表情侧头,平静地看向车窗之外,“所以,本王尚欠缺一个时机。”   松山拧眉沉思,松海却看着闻胤瑾眼底的冷静,一时恍然:“郡王看来已有计划?”   闻胤瑾轻抿唇瓣,目光深沉:“本王觉得,在下月沈伯父的生辰宴前敲定前三礼,就是最好的时机。”   早在沈钟海得赐金吾卫左上将军后,京中就有不少人家旁敲侧击地询问,沈家准备何时召开庆贺宴。   但沈家人却说暂时并无庆贺打算,只准备等沈钟海寿辰时,一起庆贺。   而沈钟海的生辰距离现在并未有多久,前后只有一个多月的时间。   松海一喜:“如此,大善。”   寿宴前敲定,待闻胤瑾出席沈钟海寿宴时,身份上便更是名正言顺。   待马车哒哒哒地驶回郡王府,房管家立马迎了上来。   他远远地看到闻胤瑾面上神色清冷,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按照以往经验,凡是与沈家那位姑娘有关的,都会让自家郡王心情舒缓上一段不短的时间,今日这怎么了?莫非是吵架?   房管家心中疑惑,不动声色看向闻胤瑾身后的松山和松海。   松山低头,全程面无表情,松海则无奈地向他隐晦地摊了摊手。   本来安排得挺好,结果两人还没独处多久呢,后面就硬插进来两个不识趣的,这让郡王的心情如何能好?!   “怎么?”闻胤瑾脚步稍顿,看向房管家。   房管家低眉顺眼,恭谨汇报:“回郡王,今早柳国公府送来了请帖。”   “何事?”   “柳国公府上的大公子生辰宴,想要邀请郡王过去一聚。”   “推了,不去。”闻胤瑾拧起眉梢,有些厌恶地拧眉。   “是。”   “还有何事?”   “老夫人刚给您院子送了两个美婢。”   “打发到厨房劈柴。”   “是郡王。”   ……   回到主院,闻胤瑾看着这方空荡荡的院落,心情又逐渐沉静下来。   这里笔直的梧桐树下,绑着沙袋,另一边的花架之下,还绑着一副精致的秋千架,还有那处他经常用来练武的小型练武场,高龄葡萄架……   这方院子的每一处角落,都是他精心设计的,这些年,他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增添一处巧思。   它已经等待着它的女主人入住,等待了许久。   而现在,这个日期不再遥远。   闻胤瑾缓步来到葡萄架下的软榻上,舒适地躺下。   从怀中取出那方绣着黑泥鳅的绢帕,手指灵活地将它先是叠成一个胖鸽子,又叠成一个瘦鸽子。   他用瘦削的手指轻轻拨动着鸽子的翅膀,又点点鸽子的脑袋,最后,才将鸽子放置鼻尖轻嗅,发出一声失望的叹息:“淡了。”   属于沈家姐姐的味道淡了。   看来再过一段时间,就该去沈府再拿新帕子回来。   他目光百无聊赖地滑过主院中的每一处布置,目光逐渐悠远。   如果能早日将他的黛娇迎娶回家,将她周身的味道浸染他的一寸皮肤,留存在这小院的每一寸土地,那般日子,将是怎样的快活似神仙。   沈府。   此时已经回到沈府的沈精羽,却并没有闻胤瑾那许多惆怅心思,心情正快活得紧。   今日她出门,不仅看到了大嫂送给她的那家药铺,还收获了几枚漂亮的首饰,而且经由未婚夫的口,店铺给打了一个非常美丽的折扣。   今日发生的每一件事,都让她心情肉眼可见的飞扬。   一进主院,沈精羽先与沈母请安,随后就从丫鬟手中拿过来一枚漆黑的樟木盒子,亲手递给沈母:“娘,您快瞧瞧,这是我亲自挑选的,您快看看是否喜欢?”   沈母嗔她一眼:“又在外面瞎费银钱。”   话虽然是这样说,她面上的笑容却越发灿烂,显然是欣喜得紧。   “哟,这是一枚百福如意簪啊,这枚的构思倒是精巧得很。”   沈精羽为沈母挑选的那枚发簪,是时下京城老夫人们中间比较流行的百福如意簪,不仅设计上颇有巧思,寓意更是不错,属于最近小半年来,京城老夫人们的心头之好。   沈母欣喜地将这枚簪子放在手中反复把玩,满意笑道:“丫头你这眼光倒是越发不错了,像我。”   沈精羽笑着凑上前去给她捏着肩膀:“那是,我都像娘。”   “那你呢?你挑了什么首饰。”   沈精羽嘿嘿笑道:“我挑得就有些多,不过因为闻家弟弟给打了个漂亮的折扣,所以也没花多少。待明早,女儿就戴给娘瞧瞧。”   “哦?”沈母饶有兴致地看了她一眼,“今日遇到闻家小子了?心情很不错?”   沈精羽也没有掩饰,她大大方方地将两人相遇的过程说了一下,最后道,“前后并没有独处多久,感觉闻家弟弟还是很腼腆,娘您放心,我都有注意着,没有吓坏他。”   “噗,”沈母伸手戳了她一下额头,“你个傻丫头,可上点心吧。”   沈精羽故作吃痛地捂住额头,冲沈母做了两个鬼脸:“上心着呢,一直都上心着呢。”   随着日子出了四月,进入五月,京城的天气便逐渐炎热起来。   伴着气温的升高,爱美的姑娘们纷纷穿上了自己轻薄的夏衫,轻盈婀娜,缥缈如云,逐渐成为街道上新的风景。   沈精羽最近最大的喜好,就是去她的济仁药铺里呆着。   她的医药水平虽说不精,但好学之心却很强,偶尔去那边,或跟随着宿大夫学习学习药理,或帮着一起搓她之前定下任务量的药丸子。   这段时间下来,也自觉有不少进益。   其他时候,则是与侄女们一起在京城到处闲逛,既能玩耍,多了解了解京城的风土人情,又能帮着大哥瞅瞅京城治安,看看能不能好运气的再抓到几个敌国探子,为大哥添添功绩,减少阻力。   初来京城,虽然有许多顾忌,不能肆无忌惮出去斗角、蹴鞠、摔跤,但是,京城这边到底比边关要繁华许多,也有很多好玩的。   前后不过半个多月,一行人就将京城值得一去的地方给玩了个大半。   她们或是去有名的夫子庙上香,或是一起去最大的脂粉铺子,再或者就是去庄子上蹴鞠,偶尔,沈精羽还带着他们去善堂接济一下老弱孤寡,整一个玩得不亦乐乎。   沈云婉原本心情不大好,和她们一通玩闹下来,也逐渐开朗起来。   眼见着,接下来已经没有什么值得玩的,沈精羽便让菘蓝出去继续打探。   “云安食肆?”沈精羽疑惑。   “是的小姐,据说与云安食肆是京城的百年老字号,祖上是宫里放出来的御厨,它家的烧肉是远近闻名的一绝,备受京城人推崇。”   这个沈精羽倒是不知道,但是想想,她们已经将京城中大部分能逛的地方都给逛了,接下来,到处走走看看各处的佳肴店面也不无不可。   “那明日就去那处云安食肆。”沈精羽一拍桌子决定,“菘蓝你派人去与几位小姐说一下,想去的,就明早一起。”   “是,小姐。”   等菘蓝出去了,沈精羽才有些懒懒地从软榻上起身,她在身上的袖袋里掏了掏,发现自己最近时常使用的胖鹌鹑手绢又不见了。   她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这又丢了?!不对啊,我不是早晨还用的来着吗?”   沈精羽有些尴尬地在屋内翻找了一圈,一无所获,只能遗憾收手。   “罢罢罢,等赤芍她们回来,让她们找吧。”   随后,沈精羽就将这事迅速抛至脑后,想着她们这半个多月在京中的闲逛玩耍,叹出一口气。   她带着侄女们出去玩耍溜达,可是带着任务的。   沈母让她带着几位适龄的、还未定亲的侄女在京城中多露露面,如此若有人家相中,就会来家中相看提亲。   现在沈府中的五位适龄侄女,除了三房的沈云婉已经定亲外,剩下的大房的沈云研,二房的沈云昭、沈云嘉和沈云卉,可都还未有亲事。 第33章 食肆   她们这在外溜达了半个多月了, 府中还是一片安静,沈母和沈大夫人除了操心准备下个月的沈钟海生辰宴,并无媒人上门的动静。   “莫非是现在的时候不大对?”沈精羽喃喃自语。   再过一段时间, 就是京城中的院试,也可能现在京城中有才识的公子都窝在家中准备院试了也不一定。   沈精羽摩挲着下巴又思索了一会儿,半晌, 她一拍脑门:“罢罢罢, 时候不对,就用法力凑。等我现在就去许个愿去, 就不信让几位侄女遇不到一个合意的。”   说罢,她左右看了看, 小碎步跑到屏风后, 就开始垂眉许愿:“我希望!明日去云安食肆时, 能让我们遇到几个出身不错、品性不错的佳公子,学识不错的才子也可, 身手不错的公子也行, 各有才艺, 各有千秋,明天让我好好地开开眼。”   若有合意的,说不定侄女们的婚姻大事很快就能被敲定下来。   沈精羽眼睫半垂,不知为何, 她只要想起那幅画面, 心情还有些小兴奋。   话说, 她自从来到京城以后,除了胤瑾弟弟这种病弱款, 还真没见到几个能让她见到就眼前一亮的美男。   如果明天能够一饱眼福, 那绝对会相当下饭。   如此想着, 她又将自己的愿望大声地反复地诉说了几遍。   之后她才兴奋地低笑了两声,小跑着窜到了屏风外,躺到软榻上一阵嘿嘿的偷乐。   美色动人心,哪怕她现在已经有了未婚夫,也不妨碍她有一颗欣赏美的心。   想想明天就能见到京城中各样条件不错的美男,也不知道这些人对比她的胤瑾弟弟,又都会有几分俊美。   当晚,接到小未婚妻今日愿望的闻胤瑾,久违地被气乐了。   哪怕他知晓,沈精羽更多的是为她那几个侄女的终身大事着想,他这心里的酸水也还是一汩又一汩的往外冒。   愿望许得这般兴奋,还要求文武皆有,品貌上佳,也不知她自己想欣赏美男的心思能占上几分。   松海觑着闻胤瑾的脸色,小声开口:“郡王,您看这左丘公子送来的请帖……”   闻胤瑾淡淡掀开眼皮,本来平和的眼底寒得仿似一坨冰坨:“我于学问上本来也没有多大建树,明日便不去了。”   “可是,这邀请帖毕竟难得……”   “那就给沈家姐姐送去,沈家的那几个小子不是还差邀请帖吗?这张也送过去,给我未婚妻做做人情。”   也希望黛娇能在玩疯了的间隙,能够多想想他,记得他的好。   这样说着,闻胤瑾便取过一方信纸,给左丘俊绰龙飞凤舞地回了起来。   明日去参加什么马大儒的发书宴,又哪里有去让小未婚妻认识到,谁才是真正的美男重要?!   有他这一位美男,足以让日月失色,蓬荜生辉,其他的各色公子,完全不需到场矣。   次日上午,沈精羽一行半上午就集合完毕,一起前往京城最有名的烧肉食肆,云安食肆,准备去那里一品传闻中老字号的手艺。   不过这次与之前只是沈精羽与几位侄女一起去的状况不同,临时加上了一个沈弢。   今日是马大儒的发书宴,邀请帖一张难求。   大哥沈崴那边只弄到了一张,三哥沈峦那边千方百计,也只得了一张。   原本这两张,分别给了沈弛、和沈弘,沈强与沈弢没有,却不想昨日晚间,闻胤瑾派人连夜给她送来了一张请帖。   沈精羽拿着这张邀请帖直接去了沈母处,后由沈父交给了沈强。   如此,沈家三房的嫡子各去一人,只剩下沈弢这个大房庶子没有邀请帖,对此他也没有脾气,今日干脆与她们一行女眷出来吃烧肉,既能休息,也能顺便行行保护之实。   自从上马车后,沈精羽就观察着沈弢的面色,原以为他会不忿不平,却诧异地发现他心态竟自始至终非常平稳,这也让她不由高看他一眼。   沈弢好笑地看向这位小姑姑:“小姑姑是在担心我?!”   沈精羽尴尬地摸摸鼻尖:“还好还好,只是有些好奇。”   沈弢长腿交叠,吊儿郎当地半眯起眼睛:“我在学问一途中天赋有限,能考得一个童生,已是我早起晚睡多年苦读,纯熬下来的,再往下考,进益着实不大。”   “所以那张邀请帖,我去听还是不去听,都是那样。科举这一条路上,勤奋固然有用,但看得更多的,还有天分。”   沈精羽目光微动,她想着沈弢最近的动作,竟生出某种不好的猜测:“你莫非……”   沈弢颔首,出口打断了沈精羽的未竟之语:“现在只是尝试,更多的,我还需仔细斟酌。”   沈云嘉几个没有怎么听懂,但见沈弢并未太过放在心上,也就放下心来,相继加入话题,马车上气氛很快热闹起来。   沈精羽看着沈弢递过来的暂且保密的眼神,轻叹一声,微微压手做下了回应。   也罢,总归弢哥儿无论想以后怎样,都还要经过大哥和她父亲那关。   这些都不是她该操心的事,不急。   云安食肆距离他们沈府的距离较远,一个在城东,一个在城西,故而这次她们出来,不仅是特地坐着马车,还在午膳之前,提前了挺长时间出发。   “这家食肆的招牌菜共有三道,一个是烧肉,一个烧鹅,还有一个是素肉豆腐,当然,他家的烧酒也是一绝,你们也可以小酌一番,却不能贪杯。”沈精羽伸出手指,左右摇晃着强调。   沈云昭不动声色地挺直身板,缩了缩小肚子,目光幽怨:“感觉再这样吃下去,我就该吃胖了。最近在外面吃得太好,胃口都有些大了。”   沈云卉也痛并快乐的哼哼:“我也胖了,我也胖了,我最近都能摸到自己的小肚腩了。”   沈精羽随意一脚,轻踹到她二人的小腿上:“让你们回去以后多打打拳、练练武,一看你们就是偷懒了,怎么没看云嘉抱怨呢。”   沈云嘉听到她的名字被提起,疑惑地拧着细细的柳眉,向几人细声细气辩解:“人家可没练武,人家只是每日坚持去院内的沙袋上拍拍灰罢了。”   沈云昭和沈云卉一起向上翻了个白眼。   “是是是,你没练,就是那沙袋每日自己瞎晃悠了几百上千下。”   “对对对,你不会练,那挂沙袋的绳子前一阵是它自己磨断掉下来的。”   沈云嘉用帕子捂住下半张脸,不依地左右摇晃了两下,嘻嘻娇笑:“昭姐姐和卉妹妹,真是讨厌。”   沈云昭和沈云卉:……噫,好寒。   沈精羽见此,也是自愧弗如:“我如果有嘉嘉这般强大的功力,就好了。”   她也就不会每日强压住自己想要口花花的痞性,压抑得那般辛苦。   沈云婉坐在马车上,撩开车帘往外细瞧,突然,她指着不远处那颗那个高耸的大槐树呼道:“你们看,那边冒出来的那棵槐树树冠,那里就是马大儒的宅子!”   沈云嘉马上放弃了装起的柔弱姿态,探过身子询问:“三姐姐,你是说今日强哥儿他们就在那边?那还真的好近。”   “强哥儿就在那么近的话,那咱们中午是不是还能叫他一起出来个饭?”沈云昭询问。   “不能吧,听闻这次马大儒家有宴,他们应会在马宅用膳。”沈云卉回答。   “那咱最后他一起走,让他和咱们一起搭个马车?”   她们二房此次过来的,除了她们三个庶女,就是沈强这个嫡子。   在边关时,她们的关系就还算不错,来到京城后,更是互相关心照顾,关系亲密了许多。   最近沈强忙着适应书院生活,比较忙,现在难得遇到弟弟,三人都表现得比较兴奋。   沈精羽想了想:“他们来时也有坐马车,等咱们吃完以后看看情况再说。”   距离马宅越近,街道上出现的书生数量就越多。   有不少学子都是手持着邀请帖,步伐轻快地赶往马家宅邸,他们语态兴奋,眼神明亮。   期望能在今日的发书宴上,亲耳听闻马大儒诉说他这些年的游历观点和心得体会。   马大儒是晋国一位非常有名的文人,他五年前离开京城,到外游历,直到几个月前,才刚刚回京。   之后就一门心思地埋头整理他这些年的所见所得,之前还蒙受乾泰帝召见,也因此,这本刚出售没几日的书籍,很快被学子们捧上神坛。   导致了马大儒的发书宴请帖,一张难求。   沈精羽看着书肆门口排起了长龙的购书队伍,咂舌:“这么火的吗?那书讲的都是什么啊。”   “那书现在不是一点火,而是相当之火,”沈弢闻言,出声为她解释,“书中讲述的是马大儒这些年在外的游记,记录了当地的风土人情,以及地方时政利弊等。言辞深入浅出,发人深省,备受书院夫子推崇与好评。”   沈云婉温声颔首,“我兄长之前抢到了一本,我跟着看过两眼,感觉这游记写得文采斐然是一方面,后注的那些观点让人耳目一新,又是另外一方面。总之,确是一本好书。”   沈精羽眼神一亮:“游记好啊,我们最喜欢看游记了。”   沈云嘉也将头探出车窗外,点头附和:“对,太高深的之乎者也,我看起来犯瞌睡,但游记我喜欢看啊。”   “等会儿就让几个小厮先过去排队买书,估计等咱们用完膳,应也能排上。”   “对,小姑姑说得对。”   沈弢看着几位姑娘活力满满的模样,不知想到了什么,也跟着勾起唇角,而后就转头看向身边的车壁,怔怔地发起呆来。   马夫驾驶着马车,来到云安食肆的门前,寻了位置将车驾停好,便对马车内道:“几位小姐公子,云安食肆到了。”   沈精羽一行嬉笑着踏下马凳,下了马车。   一转头,就看到不远处一辆低调奢华的双马车驾,自街上哒哒哒跑过,向着马大儒宅邸的方向行去。   “双马车驾,是谁啊?”   “一般在京城内行驶,少有使用双马车驾。”   旁边云安食肆的一位小二闻声接出来,听得几人的疑惑,主动接口:“刚刚那辆,是大皇子的车驾。小的在京城这么多年,一看那外面坐着的马夫,就知这来的是哪家的贵人。”   沈精羽:……   “哦,对,大皇子的禁闭到期了,现在能出门了。”   “时间竟然过得这么快吗?”   “一个月而已,前后能有多长时间?!”   几人面面相觑,而后一起发出了个整齐的嗤音。 第34章 搭车   马家宅邸门口, 人头攒动。   今日马家不仅来了不少学子,文界的大儒,朝廷的官员, 甚至就连皇子都有前来出席。   这番重量级的来客名单,让今日马家的门楣都似高大了不少。   左丘俊绰和苏海盛站在一起,远远地看着门口寒暄拱手的文人墨客, 凑在一起小声地说着话。   苏海盛左右看了看:“瑾郡王今日不来?”   左丘俊绰轻嗤一声:“那家伙本来就不喜人多的场合, 一身怪毛病,身子骨还弱, 他不来很正常。”   苏海盛闻言惋惜:“原还想与他再多交流一番,现下看来, 竟是又错过了。”   苏海盛与左丘俊绰都是三皇子晋绍陵的伴读。   他们自小一起长大, 关系非同一般。   晋绍陵与闻胤瑾之间有些交情, 苏海盛也知晓,只是之前他与闻胤瑾的交流机会实在不多。   要么闻胤瑾一脸阴沉、生人勿近, 要么就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 而反复错过。   左丘俊绰想了想上次在白兰山时, 原本苏海盛也是信誓旦旦要与闻胤瑾好好畅谈一番,最后却因为家中缘故,临时退场,不免轻嗤:“如果你多管管你那嫡亲妹子, 相信我, 你能够自由安排的时间会多出许多。”   苏海盛的妹子苏若琳, 是京城出了名的两大纨绔贵女团体的头头。   上次在白兰山时,明明大家刚刚抵达山上不久, 她都能与崔家的姑娘直接大打出手, 据说最后两人还打得头破血流, 非常严重,那丫鬟被吓坏了,不得已才跑来寻找苏海盛过去救场。   “你家妹子的伤现在怎样了?”左丘俊绰刚这样问完,又抬手一拍脑门,“哦,对,肯定没事。听说她前一阵还伸张了‘正义’,带人揭穿了张元良与其未婚妻手帕交私自幽会的龌龊。”   苏海盛歪了歪嘴:“寒食节那日,她们闹得动静挺大。但舍妹就是鼻子流了点血,血一止住,她就又活蹦乱跳地窜出去玩了。”   左丘俊绰:“……所以上次,她和崔二小姐到底为何打架?!她俩不是不和已久,却从来都只动口不动手吗?”   苏海盛半垂下眸子,有些犹豫,半晌还是开了口:“家母想要让我与崔家大小姐议亲,若琳她接受不了她死对头的姐姐来做她嫂子,所以就……”   左丘俊绰怔了一下,而后噗嗤一声笑道:“那现在是黄了?!那你还挺可怜,那崔家大小姐可是京城闻名的温婉才女,错过了这一家,你以后可就找不到这样的店了。”   苏海盛无奈摆手:“反正那位崔家大小姐我也未曾见过,我们俩家的妹子闹到这地步,应也是无缘,我相信对方也是这样想的。”   拥有一个难缠的小姑子,可远比拥有一个难缠的小姨子更易让人退却。   他估计崔家大小姐早就将他排除出了未来夫婿的人选。   左丘俊绰也明白这个理儿,只是到底还是为他惋惜:“你母亲的眼光是真的好。这般美人你也能说放就放,啧啧,我觉得你迟早要被你那纨绔妹子坑死。”   苏海盛用扇骨挠了挠眉,没有接话,表情却是不以为然。   多少坑他这些年都已经走过来了,再坑又能坑多少呢?!   “诶?大皇子来了。”左丘俊绰突然中断话题,低声开口。   苏海盛应声抬头,眼底闪过一抹兴味:“这来的,还真是难得的早。”   “也不早了,应该说,是三殿下今日来晚了。”   “会不会发生了什么意外,三殿下他人呢?”   三殿下他人呢?   三殿下他被人直接坑在了路上。   好好一辆双驾车马,上个月刚检修过,却莫名其妙的车辙断裂,坏在半路不能用了。   若非车辙断裂时,马车没有拐弯,街上道路也算平坦,这马车都有可能侧翻倒地,让他身上直接挂上了彩。   “手段如此粗糙。”晋绍陵轻嗤一声。   想让他不要认定不是意外还挺难的。   “主子,咱们现在怎么办?”潮生从马车旁小跑过来,边擦着额上的细汗,边小心询问。   晋绍陵站在树荫下,略观了观天色,突然展颜笑:“留下两个人在这边处理,你们带上东西跟我去旁边东街守着。”   守着,守着谁?!   潮生不是很理解,但见自家主子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还是依言照做,与潮平几个一起回到马车,将府上备下的礼品等物,一人几样地搬上,便随着主子一起往东街行去。   闻胤瑾今日一大早便起床整理衣装,直到估摸着时间差不多,才拿上一把折扇坐上马车,赶往云安食肆。   松海见闻胤瑾撑着额头看向窗外,眉梢不自觉轻拧,他笑容一堆,就熟练拍马:“主子今日衣着斐然,相信一现身那食肆,就能将其他公子比到泥里,其实您完全可以不用紧张。”   闻胤瑾转头看他。   松海仿佛受到了鼓励,说得更加欢快,好听话像是不要钱一般,一箩筐一箩筐地往外兜:“主子您平日里惯常爱穿冷色系的衣衫,今日这身朱红衣袍一上身,不仅淡化了您面上的病色,更是多出几分让人移不开眼的俊逸,显得更加面白如玉。到时候您一现身,肯定能将沈家姑娘迷得移不开眼。”   闻胤瑾闻言,眉梢却只舒展了半息,转而又拧得越深。   松海不解,还在寻思自家郡王今日是否是太过紧张,导致心情欠佳,就听他平声道:“这话虽然我也认同,但是我今日自出门开始,这右眼就一直在跳。”   刚这样说完,他的右眼就如他所述地蹦跶了几下。   “你说,这是不是预示着,今日云安食肆中还会有其他人抢我风头,会是谁?!”   松海讷讷地闭上了嘴巴。   这个就真心有些难为他,他哪里会知道?!   闻胤瑾却已眯起眼睛,思索起来。   沈家姐姐惯喜身材高大、肌肉健硕的武者,京城中会有谁能符合她的眼缘?   卢家的老大,孙家的老三,还是马家的二百五……   以往他不往这方面想时还不觉得,现在这一想,只觉满心满眼的都是危机感。   “这种类型的人,京城好像还有点多。”他轻声低喃。   松海见着自家郡王眼底沉沉,泄出一丝阴郁,不动声色将身子往松山旁边靠了靠。   妈惹,今天的拍马好似拍了个寂寞,完全没有效果。   刚这样想着,就感觉一直匀速行驶的马车突然减速,直至最后完全停了下来。   松海马上起身,撩开车帘:“陈叔,怎么回事?”   “前面是三皇子的小厮,他在拦车。”   闻胤瑾的右眼不自觉又跳动了两下,他将头探出车窗,就看到前方不远处的一处树荫下,晋绍陵双手环胸半倚在柳树旁。   见他露头,还悠闲地与他招了招手:“瑾郡王,搭一下便车可还方便。”   闻胤瑾:……   看来他冤枉卢大孙三马二百五了,他今日的不顺,应是来源于他……   因此,当左丘俊绰还在与苏海盛猜测晋绍陵是否是有其他事情耽搁了行程时,就见到一辆熟悉的马车远远驶来,停靠前面的一处小巷中。   左丘俊绰还在寻思着自己是不是看错了,就看到潮生几个从马车后方小跑过来,伸手扶着刚刚钻出马车的晋绍陵踏下马凳。   再之后是松山和松海也从后面小跑上前,站在马车外略等了等,闻胤瑾才一脸冷色地从马车中钻出,踏着马凳走了下来。   闻胤瑾今日一反往日的衣着清雅,而是穿了身朱红锦纹长袍。   少年难得一身鲜艳装束,不仅没有丝毫违和感,反倒越发显得他肤如白玉,精致俊美。   对比往常,多了几丝吸引人的灵动与鲜活气息。   “瑾郡王,你昨晚不是写帖子回说今日不来了吗?”左丘俊绰与苏海盛迎上前来,在与晋绍陵行过礼后,开口询问。   闻胤瑾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又淡淡挪开视线。   其清冷淡漠的气场,就差把生人勿近四个字刻在脸上。   左丘俊绰咂摸了下他的表情,转头看向晋绍陵。   晋绍陵无视旁边闻胤瑾的臭脸,不以为然:“他想去见未婚妻,被我抓过来,去见未婚妻哪里有来这里听马大儒的发书宴有意义。”   左丘俊绰:……不,以他对闻胤瑾的了解,去见他未婚妻还真比来参加这个发书宴重要。   相信这一点,三皇子自己也是知晓。   “这辆马车,若我没记错,应是瑾郡王府上的。”他轻咳一声,指出疑点。   闻胤瑾调转视线看他,无视晋绍陵的瞎扯:“三殿下马车路上坏了,就过来搭我的顺风车。现在既然人已成功送到,我便先行告辞。”   说罢,闻胤瑾便向晋绍陵行了一礼,就准备转身离开。   却在下一刻被晋绍陵拦住:“你急什么急,反正云安食肆离这边也不远,前面拐个弯就能到。你不是还想去沈家提亲吗?今儿个沈家那三位堂兄弟可都在马大儒府上,你何不趁此机会去试试他们的深浅。”   闻胤瑾的目光闪了闪,没有做声。   “试完深浅以后再去也不迟。”晋绍陵不遗余力地游说,“而且,今日的优质俊杰都在这边,那边的云安食肆里最多就是些落魄书生,你即便去得再晚,也不会有人抢了你的风头。”   闻胤瑾闻言,却抬头看他:“殿下如此想让我留下,是否还有其他事需要用谨一办?”   晋绍陵叹息一声,正待说些什么,就见大皇子晋绍杭已经带着仆从走了过来:“哟,三弟,瑾郡王,真是好久不见。” 第35章 战绩   一月不见, 大皇子不仅面色白皙了许多,就连面部弧度也显出一丝圆润。   “见过大殿下。”   晋绍陵笑眯眯抬眼:“大哥,瞧你这脸色, 就知你最近把身体将养得不错,如此弟弟我也就放心了。”   在府上好吃好喝地将养着,府上的女人还少了, 可不就养得好了吗。   晋绍陵与晋绍杭一向不对付, 这样一句反讽可谓说得驾轻就熟,听得左丘俊绰和苏海盛极力忍笑。   而闻胤瑾则只是在与晋绍杭行过礼后, 便继续侧过头面无表情。   晋绍杭面色一沉,看向晋绍陵皮笑肉不笑:“三弟这脸色最近也将养得不错, 一看就知最近过得不知有多逍遥。”   晋绍陵沉重摆手:“功课繁重, 公务繁忙, 哪里比得上大哥自在逍遥?!”   他虽是无奈笑着,面上却一副倍感自豪的模样, 生怕晋绍杭忘记, 他早已入朝领了差事, 最近正忙得脚不沾地。   晋绍杭:……   他简直要被晋绍陵的厚脸皮给气歪了嘴,这一句捅一下心口,是正常兄弟会说的话吗。   他想要反呛,但是想想晋绍陵自从丧母后, 就在他的两个伴读带领下, 脸皮越来越厚, 行事也越来越让人难以琢磨透章法,又恨恨地闭上了嘴。   他这次栽倒, 表面上是大理寺温大人动的手脚, 但这背后肯定还有其他几个兄弟的影子。   否则查谁不好, 非要拿他第一个开刀?!   最好不要让他发现,这背后的人是谁,否则,不论是他的这位先后嫡子三弟,那是那位继后之子五弟,他都会提前计划,将人给彻底扯下来。   回身,晋绍杭对身后一直跟着他的绝色婢女道:“去将我为马大儒准备的礼物先送过去,看看马大儒喜不喜欢?”   一身鹅黄云缎裙的端庄婢女眉目沉凝,恭敬地向晋绍杭福身行礼:“奴婢遵命。”   她回身从身旁的小厮手中拿过一枚精致的木盒,走至马宅门外的引领婢女处,在与对方交谈了几句,便跟着对方一起向马家后宅方向而去。   晋绍陵皱了皱眉:“礼品这东西,直接交给门房即可。大哥你这到底送的是什么金贵物事,还非要亲手送至于马家内宅?”   晋绍杭眉梢舒展,却不肯多言。   只是看着不远处飞身下马的晋绍元,笑道:“二弟也到了,咱们进去再说。”   晋绍陵又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却没有再反驳:“也好,咱们走吧。”   一行人表面上言笑晏晏地被引入马府,甫一被带到聚客处,就看到早已早这里与文人学子打成一片的四皇子与五皇子。   三位皇子中,除了二皇子晋绍元外,表情均微妙了一下。   此时四五两位皇子也看到了三人,他们笑吟吟地起身走过来行礼:“弟弟见过大皇兄、二皇兄、三皇兄。”   晋绍杭眯起眼睛,做出儒雅模样,笑得意味深长:“两位弟弟不用多礼,你们今日来得倒是很早。”   四皇子和五皇子对视一眼,笑道:“我二人早就对马大儒闻名已久,此番难得有机会结识,自是比往常都要更加兴奋些。”   “今晨我们早早就醒了难以入眠,兴奋之情难以自抑,故而就来得早了些,让三位兄长见笑了。”   晋绍元对他们几个私下里的暗潮汹涌全无兴趣,平静摆手:“哦,没什么可笑的。”   正准备再讥讽两句的晋绍杭一噎。   他看着对眼前文士氛围兴致缺缺的晋绍元,到底将到口的话咽了下去,对着四五两位皇子轻嗤一声:“那便当没有什么可笑的吧。”   四五两位皇子:……   晋绍陵左右张望了一番,询问:“马大儒呢?”   四皇子回道:“刚刚还在这边与几位大儒谈及苗地的风俗人情,说着说着,好似想起了什么,让大家稍等一下,说要回书房取一样物事……”   闻胤瑾的目光在这其中逡巡,很快就发现了沈家兄弟的所在,他待几位皇子交流完,向几人歉意拱手:“偶遇熟人,在下暂且失陪。”   晋绍陵当即明了他的意思,随意摆手:“你自去吧,有事我们再去那边寻你。”   闻胤瑾又向几人道了声恼,便抬脚向沈弛所在方向走去。   “怎么就你们两个在这里,弘哥儿呢?”闻胤瑾一过去,便出声询问。   沈弛与沈强一愣,忙起身,向闻胤瑾行礼:“瑾郡王。”   闻胤瑾摆手:“无需多礼。”之后他又问了一遍,“弘哥儿呢?”   沈弛与沈强对视了一眼,开口:“弘哥儿他刚刚出去外面寻人去了,可需我们将人寻回?”   闻胤瑾往门口的方向多看了几眼,摇头:“那倒不用,我来是想与你们掰个腕子,不知你们现在可还方便?”   沈弛与沈强:……   关于祖父许诺出去的要求,他们早已从父亲/大伯那边得到过通知。   他们看看闻胤瑾略显瘦削的身板,又想了想他们沈家儿郎每日从未缺勤过的早课,不禁在心中为闻胤瑾点了根蜡。   “瑾郡王,我觉得你或许可以请祖父换一个方式,证明自己的身体康健。”最终沈强如此委婉地说道。   闻胤瑾却眼睛眨也不眨地撩起袖子:“无碍,先试试,万一不行,我再想办法。”   两人略一沉吟,到底是应了声。   另一边,马宅外。   沈弘站在石狮子旁,看向正站在门口,与怀倩柔四目相对、却久久不能移开视线的张元良,简直快要被气笑。   他已经在他身边站了足足一盏茶时间,张元良却始终没有发现他的存在。   可见他的存在,在他眼底到底是何其渺小。   他轻嗤一声,到底是放弃了与他单独交谈的念头,抬脚从石狮旁绕至台阶上,缓慢地布上台阶。   他虽然现在腿脚已经无碍,但因刚刚恢复康健,走起路来还有些不习惯,因此步速缓慢。   但即便如此,张元良也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   当走上台阶最高处,沈弘又回头看了门外那对四目相视的“野鸳鸯”,心知张沈两家的婚事是绝对不能成了。   即便父亲与母亲不愿退婚,这次的婚事,他也是要为自家胞妹退定了。   最后看了眼站在车马旁,楚楚纤弱的怀倩柔一眼,沈弘平静转身,在一众看热闹的学子文人打趣的目光下,镇静地走进门内。   他的面上依旧挂着如沐春风的笑意,只是这笑意,却莫名让人寒凉。   待他走回沈家兄弟身边时,便看到闻胤瑾正坐在他原先的位置,与沈弛沈强两人面面相觑,气氛沉寂且尴尬。   他奇怪开口:“怎么了这是?”   沈弛与沈强面色奇异地抬头看他,而后一齐将人拉着坐下:“弘哥儿你来得正好,瑾郡王要掰腕子,你要不要也试试?”   沈弘笑:“那我可能就有些困难了,毕竟我近几个月因为养伤,已经许久没有锻炼过身体了。”   虽然说是这样说着,但他还是大大方方地撩开袖子,露出纤细的手腕,与闻胤瑾的手交握在一起。   在沈弛的开始声中,两人一齐使力,而后沈弘的手臂被闻胤瑾狠狠压下。   他有些诧异地看了闻胤瑾一眼,出声称赞:“郡王好臂力。”   闻胤瑾面上现出一丝因为用力过度而现出的潮红,勾唇笑道:“体力太差,其实我也只是先期爆发力尚可,至于别的,是肯定比你们所不及的。”   他的这一点爆发力,还是数年如一日的锻炼下来的,只能爆发,却全无体力。   一旦不能一击制胜,那么接下来等待他的,就将是他的死期。   沈弘活动了下手腕,这才转头询问身边的两人:“你们的结果怎样?”   沈强嘿嘿笑道:“我们两个都赢了。”   沈弘颔首,心里对闻胤瑾的臂力有了个数,心中不免惋惜:“因为我身体才刚刚康复,可能之后的掰腕,祖父不会让我上。”   “没错,”沈弛点头,“届时上的应是弢哥儿。”   沈弢本就体力好,最近跟着沈钟海手下的一些老兵训练,更是有了长足的长进,实力早已在沈弛与沈强之上。   如此,即便闻胤瑾能赢沈弘,胜算依旧渺茫。   闻胤瑾看着三人眼底的隐隐同情,心中就大概有了谱。   那位今天没有出现在马宅的沈弢,才是这四人里面的硬茬。   之后闻胤瑾又与三人稍微闲聊了几句,便起身离开。   等周遭暂且无人打扰,沈弛才看向沈弘询问:“怎样了?”   沈弘面色一沉,在两人面前没有掩饰自己情绪的糟糕:“我去时,他正与怀家姑娘在外面递送秋波呢,我在外面站了好一会儿,他硬是没有看到我,即便我与他擦肩而过。”   “哦?”沈弛眸光微闪,面色微沉,“看来张家的这位小公子,倒是个情深的。”   只是这情深到不识时务,倒是让人感觉可笑。   “那你……”   沈弘拧眉:“退是肯定要退的,我就这一个妹子,我不愿她嫁给那样一个心有所属的男子,最终受尽委屈。”   “三伯三婶会同意?”沈强出口。   他虽然进京的时日尙短,但自从上次张元良的事情爆发出来后,就从三伯与三婶的态度中看出了个大概。   嘴上叹息念叨着,真涉及到退亲,又绝对舍不得。   在他看来,张沈两家的亲,不好退。   沈弘不轻不重地在桌上扣了扣,眯起眼睛:“无碍,三房的脑子都长在我这里,我说能退,就一定能退。”   闻胤瑾离开沈家兄弟后,便心满意足地回到晋绍陵身边。   “战绩如何?”   “自然是……全无胜算。” 第36章 死亡   如果沈家的几位兄弟的实力真的那般孱弱, 不堪一掰,当初沈钟海就不会将人选指定为沈家小一辈,还胸有成竹。   晋绍陵见他神态轻松, 并没有如何烦恼,也松出一口气:“你这是要离开了?”   闻胤瑾颔首:“我本也没有邀请函,就连礼品都忘记携带, 是搭着三殿下的东风进来的。在下感觉这很是不妥, 准备离开,让人赶紧去准备份礼物, 回送过来以表歉意。”   至于他的人,便是不会再回来了。   听一个无甚兴趣的发书宴, 哪里有去与未婚妻见面重要。   晋绍陵噗嗤一声:“随你, 今日多谢你的马车, 可帮了我大忙。”   闻胤瑾眉梢舒展,正待拱手, 最后道声告辞, 就听马家后宅陡然响起一阵剧烈的吵闹和喧哗。   几人拧眉, 向声音来源处看去。   马家嫡长子马芮樊迅速起身,向诸位宾客致歉,抬脚便往后门走去。   路上,他随手抓住一个从二门内飞奔出来的婆子, 低喝:“发生了何事?!这般吵吵嚷嚷的, 成何体统!”   “啊!大少爷!老爷他、老爷他……”   马芮樊眼皮子一跳, 看着婆子发白的脸色和抖索的嘴唇,心中蓦然升起不好的预感, 他急切追问:“我父亲他怎么了?”   婆子在众多视线的盯视下, 明显有些怯, 但此时二门内的喧哗声却不仅没有停止,反倒声音越来越大,遮是肯定遮不住了。   她颤抖着声音,涩声道:“老爷他、他去了!”   马芮樊身形一晃,他紧紧揪住婆子的衣领,怒目圆睁,咬牙大喝:“你说什么?!”   那婆子被吓得身形越发瑟缩岣嵝。   没等她再次开口,又有几位小厮从内宅方向跑了出来。   他们没有注意到一旁怔住的马芮樊,一看到相对而立的五位皇子,就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先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大呼:“请五位皇子为我家主子做主,我家主子方才被人割喉毙命。”   现场气氛霎时一寂,不少人被惊地当即站起身来。   “什么?!”   晋绍陵当即反应过来,对身后的潮生潮平道:“去让人守住前门和后门,从现在开始,所有人都不许离开。”   “是,殿下。”   左丘俊绰也从这巨大的惊愕中回过神来,对身边的小厮连声道:“快去通知京兆府,让京兆府过来封锁,为马大儒搜寻凶手。”   “是,主子。”   此时,宅院中的学子们乍闻噩耗,情绪激动,均不能接受。   “马大儒竟然死了?!不!我不相信!”一直将马大儒视为偶像的学子,此时紧紧抱着马大儒生前所著的最后一本书籍,沉声痛哭。   “呜呜呜,老师,必须要为老师找出凶手,还以公道!”   “今天在场的,在真凶未揪出来前,谁也不许走!”   ……   人群中,沈强三人心中一个咯噔。   “这案子有些麻烦啊。”   “涉及到马大儒,能推给大理寺吗?”   沈弛寻思了一下,拧眉摇头:“……难!”   毕竟去寻京兆府这话,是得到几位皇子首肯的。当时没能马上改变主意,等到之后再想改变,也就晚了。   更遑论,大理寺现在还被沈崴给坑了个帮助官员清查府邸的任务,现在正忙得脚不沾地,也根本不会有时间来管。   “啧,早知如此,之前那码事,就应该让父亲晚些去坑温大人。”沈弛叹息。   他们现在的为今之计,就是尽量多观察,多回忆,想想方才都发生了什么大事,争取为父亲(大伯)寻到更多有利线索。   “没错。”沈弘红着眼眶点头。   沈强迟疑抬头,小声询问:“三哥,你怎么了?”   沈弘用袖子捂脸,呜呜悲泣:“马大儒亦是我心之所敬,呜呜呜,我恨啊!”   云安食肆中,沈精羽等人被引领着来到了食肆一楼的散座。   云安食肆由于味道上佳,客满如云,雅间经常需提前预约。   沈精羽一行是昨日敲定的行程,奈何今日因马大儒家举办发书宴,距离马宅距离较短的云安食肆,更是早在消息放出时,雅间就已被预定一空。   至于散座,因这家食肆对面就是书肆,有不少读书公子在外面等饿了,都直接让小厮在外面排队继续购买,自己则在到书肆对面的食肆里相聚一起讨论学问。   今日众人出发得还算比较早的,就这,食肆也已客似云来,全都满了。   几人还是在马车中略等了一会儿,才等来这处一层的散位。   索性这里还算不错,在食肆一层的一排绿植隐角,一歪头,就能看到不远处的楼梯,空间勉强算得上私密。   沈精羽几人也没有挑剔,一边各自挑着位置坐下,一边感慨:“下次,咱们一定得先过来把包厢定上,要不每次都得等这么长时间,还真是让人吃不消。”   “没错,没错。”沈云昭甩着帕子,舒出一口气,“不过好处就是,咱们等吃完饭,小厮那边的书也该买到了。”   不得不说,对面书铺队伍的行进速度,可比这边食肆的客流速度要快多了。   沈精羽透过周围的绿植,不动声色地将周遭的各桌书生看了一个遍,又无趣地收回目光。   大多都是些穷书生,与沈府的门第完全不同,看来昨日的愿望是白许了。   话说她这该不会是最近愿望许得频了,所以法力又够不上了吧。   可是好像也没啊,她感觉自己最近在许愿方面,还蛮克制的。   这时沈弢已经唤来了小二,开始点单。   在食肆热闹的氛围下,沈云卉开口:“你们说,现在强哥儿他们现在在做什么?”   沈云婉想想正常发书宴上的程序:“现在应该已快开宴,指不定他们现在正在聆听马大儒的真知灼见吧。”   沈云嘉头疼地揉揉额头:“我一听学问就脑袋大,这得亏这发书宴上只邀请书生,不邀请姑娘,否则我一准儿能睡将过去。”   旁边的沈弢闻言,也心有戚戚点头:“我也是一听就头大。”   “你这都已经考中童生了,还头大,这话说得忒假。”   沈弢无奈摆手:“你们都不知道,我这童生几乎是耗了我的老命,真的拿命去学才回来的。我觉得如果要我像大哥那般,再考一个秀才回来,可能还得再奋斗十几年,太难!”   其他人只不信,只道他在宽慰她们,又笑嘻嘻地打趣了他两句。   沈弢无奈地摇了摇头,没有再提。   在众人等待餐食的间隙,一位青衫书生从外面小跑进来,兴奋低呼:“嘿!你们知道我刚才在马宅门口看到了谁吗?我见到了张元良!”   “遇到张元良就张元良呗,张元良又不是京城第一才子,这有什么好激动的。”一楼大厅中,一桌子明显与他熟识的书生出声打趣。   “哎呀,遇到张元良当然没什么好激动的,”那书生边往那桌人前走,边笑嘻嘻道,“但是,我刚才看到的是张元良站在马宅门口,与那位怀家姑娘隔着人群四目相对,相互对站了整整小半盏茶时间都没有移开目光!”   “哎哟?!”有人一拍大腿,开始兴奋了,“这么刺激!”   “那谁说不是,我这如果不是知晓情况,只看他俩那缠缠绵绵的眼神,还真以为他俩是苦命鸳鸯。”   “啧啧,才子风流,绝佳艳福啊!话说,无论沈三小姐,还是这位怀二小姐,都是难得一遇的美人儿,那张元良也是有福。”   “瞎扯,这种情况,沈家能允许?!”另外一人摇头晃脑反驳,“要知沈家现在可是二品门楣,哪里能允许他享这样的齐人之福?!”   “享受不了齐人之福,就做小呗,只要那位怀二姑娘肯低头。”   “哈哈哈哈,兄台所言有理……”   那桌子书生的嬉笑,带动着楼上楼下其他听到这番对话的人也跟着哄笑起来,甚至还有人大声叫起了好,跟着加入了讨论。   沈家人坐在楼梯旁的绿植后,面色不愉。   “岂有此理!”沈弢强忍怒气,伸手在桌上轻拍,拧眉低咒一声。   他也不敢拍得太大声,生怕将大家视线引过来,让三妹妹面上下不来。   沈精羽看向一旁坐着的沈云婉,就见她正眉宇低垂,面色沉凝,看不出表情。   她低声道:“三侄女,你别瞎想,今儿个你兄长他们也都在马宅,若当真如此,你要相信,弘哥儿他们是肯定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沈云婉勉强勾起唇角:“小姑姑,我知晓的,你们不用担心,我没事。”   其实她心里还是酸涩的,但是此情此景,她却并不愿在外表现出来。   她将泪意压下,故意不让自己去想那些糟心事,免得坏了气氛。   “兄长说,若我当真不愿,他会帮我处理,所以大家不要担心。”   如果张元良是有了通房,她可能还不会像是现在这样伤心纠结。但是,他与她的手帕交纠缠到一起,这一点,她在消化了月余,仍旧无法接受。   几年的感情投入,都不是假的,她心中悲痛难当,却未被一时的感情蒙蔽头脑。   虽这些感情即便她想要收回,也不能一蹴而就,但是最近她想来想去,还是想要一个如同她父亲一般的夫君。   恰巧此时,小二端着饭菜过来,开始逐个上菜,众人便顺势停下了这个话题。   有什么事情大家回去再说,现在在外面,并不是谈论这种事情的时候。   “三侄女你想开就好,你放心,无论谁欺负了你,小姑姑都会给你讨回公道。” 第37章 绑架   哪怕她不行, 她还有法力呢。   法力一次不灵,那她就天天许愿,总会有灵验的一天。   沈云婉勾唇浅笑:“多谢小姑姑。”   眉眼温婉的少女突然展颜, 温温柔柔的,仿佛芙蓉带露,春日花开, 有一种别样娇怯可人的美感。   沈精羽目光欣赏地在她脸上转了一圈, 满足地移开视线。   看!   这才是真正的兰心蕙性、温柔可人,不像是她和她那三个二房侄女, 都是装的!假的!也就面上能糊弄人罢了!   云安食肆不愧是京城中有名的老字号,名扬已久。   众人略一动筷子, 便被其中的美味惊艳了味蕾。   除了在刚开始听到张元良那则传闻后, 桌上稍显安静了会儿, 之后众人很快就在美味的抚慰下,投入到热热闹闹的用食气氛中。   不得不说, 偶尔在散座上用上一顿餐食, 也是种不错的体验。   起码, 在热闹的氛围下,还能听到周围那群书生都是怎样的高谈阔论,和自以为文雅的相互贬低,很是有趣。   沈精羽又一筷子烧鹅掌放到碗中, 正满足眯眼, 就看到旁边楼梯上, 一位梳着双丫髻、额前留着长刘海的小丫头,正在小二的带领下往楼梯上方走。   “您放心, 您之前定的包间一直给您留着呢。”小二谄媚开口。   这架势, 一看就知包间的预定金没少交。   身着翠绿碎花裙衫的小丫鬟, 额上的刘海有些长,面上的粉也敷得略厚,听得这话,脆生脆气开口:“那可真是太好了,我家小姐马上就过来,我先来为她点上膳食。”   “哎,好嘞,您尽管点,我们厨下的手艺麻利着呢,定是不会让您多等。”   小丫鬟满意地点了点头,很快就和小二走至二楼,推开了那扇刻画着海棠花样的房门。   沈云研有些羡慕,一边啃着鹅掌一边嘟囔:“咱们下次也该这样。”   说罢,又叹息一声,“主要是一开始没有料到这里距离马大儒的宅邸这样近,还有这对面的那家书肆。否则若是其他时候来,肯定能定得着的。”   沈云昭几个在一旁用得欢快。   她们这群边关回来的,倒是没有那么挑剔,只是看沈云婉和沈云研确实吃得有些拘谨,也开口附和:“下次咱们提前订,这次先将就一下。”   沈云研点头,眼疾手快地又为自己多夹了一筷子。   哪怕嫌弃这里的环境,但这边的烧肉确实软糯肥香,入口即化,且丝毫不腻,就连对烧肉观感一般的沈云婉,都跟着多吃了几口。   没一会儿,刚才进入海棠包厢的翠绿碎花裙的小丫鬟就又从楼梯上走了下来,沈精羽透过旁边绿植的缝隙,随意看了她一眼。   就见那小丫鬟走到门口时,突然被两位粗衣布巾打扮的小妇人叫住,然后三人凑在一起说着什么。   她大概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   没过一会儿,那位翠绿碎花裙的小丫鬟就与另外一位与她衣着相似的蓝衣丫鬟一起,扶着位头带帷帽、身穿白兰烟罗裙的小姐走上楼梯。   而此时,门口那两位小妇人已经不见踪影。   沈精羽一歪头,就看沈弢看着楼梯的方向有些怔怔的,好笑道:“弢哥儿,你在看什么?这还看痴了?”   沈弢怔了一下,迅速回神。   他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没事,只是好像看到了一个熟人,不过应是看错了。”   “谁呀?”沈云嘉随口询问。   沈弢却随意摆手:“看错了!一定是看错了。”   此时那主仆三人已经进入楼梯侧边的海棠包间,从她们坐着的这个位置,刚好能够看到那个包间的木门。   “我没见过,你们认识吗?”沈精羽询问沈云研和沈云婉。   沈云研两人也跟着摇头。   “那姑娘脸都遮住了,我们根本看不清。”   “那两位丫鬟,我们也无甚印象。”   沈精羽见旁边一沈弢的肩膀肉眼可见地松弛下来,噗嗤一声:“我就是随口问问,你在这儿紧张个什么劲儿。”   沈弢无奈看她,面上镇定得相当能糊弄人:“小姑姑你又打趣人,我哪里有紧张。”   沈精羽敷衍地点了点头,也没有就此深究,继续与侄女们抢起盘中的最后一块烧鹅掌。   没一会儿,上面的海棠包间被从内推开,那位蓝衣丫鬟小跑着下了楼梯,奔出食肆,拐着弯儿地往各家马车停靠的地方奔去。   沈精羽大概看了一眼,也没有在意。   但是,等到那丫鬟再次重新归来时,她却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沈云嘉是在场人中最敏锐的,她看了眼明显有些神思不属的沈弢,低声询问:“小姑姑,怎么了?”   沈精羽用筷子夹着碗中的鹅掌,眼角余光看着那位蓝衣丫鬟拎着一个小布包,小跑着上了楼梯,轻敲了敲海棠包厢的门。   敲了三下,一长两短。   很快,里面的翠衣丫鬟就笑着打开房门,将人给迎了进去。   沈精羽此时才转头看向沈云嘉:“刚才那个丫鬟,她不对劲。”   沈弢原本正用筷子戳着烧肉,听到这里,唰的一下抬起头来:“哪里不对劲?”   几人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奇怪他这反应是不是有些大,不过她们也好奇,遂跟着追问:“什么不对劲?”   “莫非是探子?”   “刚刚光顾着吃,都没怎么在意,是哪一国的?”   沈云嘉方才倒是顺着沈精羽的目光扫了两眼,略作沉吟:“好像……五官略有不同?”   她方才只是大概扫了两眼,并不是很确定,因为那位蓝衣婢女从始至终都低着头,小跑的速度还挺快,只是一扫而过。   沈精羽放下竹筷,用手指轻敲了两下桌面:“若我没有看错,刚刚那位蓝衣婢女虽然衣裳和发型没换,面上也做过修饰,但那五官却绝对不是同一个人。”   沈弢急了:“那岂不是说,里面的人会有危险?”   说着,他的手便已按在桌上,蠢蠢欲动。   沈云研将他一把按住:“二弟你先不要冲动,先听小姑姑怎样说。”   无论在抓探子,还是抓人方面,他们都是生手,这时可不能因为冲动误事。   尤其是方才进入海棠包间的那位姑娘,只观身上衣着配饰都很是不俗,并非一般家境的人家,就更加需要从长计议。   沈精羽想了想,回身对身后的青黛道:“你去附近找找,看看最近的京兆府捕快在哪里。如果寻到,就带过来。”   “小姑姑,你确定?”   沈精羽将刚才快跑过去的两道身影在脑海中反复做着对比:“她两次来去皆是匆匆,跑得确实有些快,但无论确不确定,有备无患。万一不是,大不了就打包一些饭菜,让捕快带回去,就说京兆尹的家眷请大家吃的烤鹅掌。”   沈云昭一拍手:“对,没错,我现在就再叫些烧鹅掌。”   青黛领命跑出去没多久,他们点下的烧鹅掌也还没打包出来,二楼海棠包间的门再次打开。   这次,出来的是三人。   那位后来的蓝衣丫鬟,与最开始的那位翠衣丫鬟一起,扶着之前进去包厢的那位白兰烟罗裙小姐缓步走出。   沈精羽目光并未一直盯着他们瞧看,只一眼略过,就发现了猫腻。   那位头戴帷帽的小姐,上楼时,还是自己走上去的,脚步轻盈,举止文雅,明显精神十足的模样。   而此刻,她则脚步虚软,仿佛无甚力气,被两位丫鬟一起扶着缓步走出包厢。   “小二,银钱给放在包厢桌上。”那翠衣丫鬟大声招呼一声。   “哎,好嘞,客官慢走。”小二一甩肩上的汗巾,小跑着去包厢拿上银钱,大声说道。   包厢中的饭菜动用的基本很少,按照食肆规矩,这些基本完好的饭菜,他们都是能够以低廉的价格买回家的,也难怪他会这样高兴。   沈弢看着三人走下楼梯,鼻尖嗅到一股冷冽的酒香,他焦急地看向沈精羽,脚在桌下来回轻动,就要起身。   沈精羽的目光却在那位蓝衣丫鬟身上。   对方此刻脸部微侧,大半张脸侧向半靠在她身上的小姐,看不清五官面容,但沈精羽却眼尖地注意到她侧脸的弧度,分明就与之前在门口与翠衣丫鬟攀谈过的两位小妇人,其中一人相似了大半。   她缓缓站起,向着身边几人打出眼色,带着丫鬟似漫不经心地走向楼梯口,叫道:“小二,我们的烧鹅掌还需多长时间。”   沈弢将拳头紧紧缩在袖中,跟在沈精羽身后走出了绿植。   沈云昭几个与她一起长大的,配合默契地起身:“我们快要走了,还赶时间,能快些不?”   “来了来了,客官稍等。”厨房方向的小二大声回应,“方才油纸有缺,去库房刚取了些回来,现在正包着呢。”   楼梯上的两位丫鬟闻声向沈精羽几人看了一眼,在扶着自家主子的过程中,身子不动声色外侧,几乎完全遮住了外界看向那位小姐的目光。   沈精羽目光微闪,她视线似不经意落到三人身上,突然面露惊喜,向着三人走去:“诶?是姐姐!姐姐你可还记得我?”   翠衣丫鬟抬眼认真打量她:“这位小姐,请问您是?”   沈精羽却不理她,目光在两人中转悠了一圈,最后定格在蓝衣丫鬟身上:“你是谁啊?我上次在姐姐身边好像没看到你。”   蓝衣丫鬟垂首歉意应声:“回这位小姐,奴婢是新来的庚午。”   沈精羽近距离又仔细看了她两眼,意味深长哦了一声,也不知信还是没信。 第38章 阴差   翠衣丫鬟眼眸微闪, 见沈精羽目光又要落到自家主子身上,她不好意思的歉笑道:“我家小姐方才品酒一不小心饮多了,现在有些晕眩, 为防失态,奴婢等需尽快将小姐送回府中。此次不便与小姐交谈,还请小姐见谅。”   沈精羽嗅着那位戴着帷帽小姐身上浓郁的酒香, 理解地点了点头, 她向旁边侧了侧身子,为三人让开出路。   两位小丫鬟扶着主子向沈精羽微屈了屈膝, 就继续扶着人向食肆外走去。   却不想,就在几人即将擦肩而过时, 沈精羽突然探手, 一把捋过翠衣丫鬟的胳膊, 动作极快地抽出了她缠在腰间的软剑。   那翠衣丫鬟的反应也不慢,袖子一甩, 抽出一包药粉, 就要当即撕开, 却被旁边早已准备好的沈云昭三人给拎起旁边的水壶,劈头兜脸地砸了下去。   瞬间,原本的纸包被兜头砸来的水壶洗礼,给淋得糊成一片。   沈弢动作飞快地伸手过去, 想要将中间的小姐拽出来, 一直扶着她的蓝衣丫鬟却突然从袖中抽出一把短匕, 猝不及防地向沈弢伸出的小臂砍去。   沈弢手上反射性一松,躲过, 脚下飞快上前。   不过瞬息, 那位看起来纤细柔弱的蓝衣丫鬟, 就将靠在她身上的小姐一揽而起,向着门口飞奔而去。   同一时间,翠衣丫鬟自左臂抽出另一柄短剑,为同伴掩护,沈云婉躲闪不及,差点被刀口划到,即将跌倒之际,在她身后的一位公子揪住了她的后领,将人往后一拉。   郁金和沈云嘉几人配合无间,不过一会儿,就将那翠衣丫鬟给制服在地。   几人不敢怠慢,留下两人在原地留守,转头觑了一个空隙,就向已经跑出门口的蓝衣丫鬟追去。   沈云研也要去追,却被守在翠衣丫鬟身边的沈云卉一把抓住:“大姐姐,这种场合小姑姑说了,腿脚不麻利的就主动撤退战场,不要掺乱。”   沈云研缓和了一下:“我、我知道了,我不掺乱。”其实她也只是反射性要追,但追上以后能干什么,她也不知道。   一回头,就见沈云婉也半倚在墙边,抚着胸口一脸惊魂未定:“三妹妹,你没事吧。”   沈云婉怔怔回神:“没没,我就是没想到她们身上会有刀,刚刚都差点了划到我了,多谢二哥……”   然后她一回头,却发现身后空无一人,而被她以为救下她的沈弢,则早已在不知何时追着跑出了食肆大门。   沈云婉微微睁大眼睛,诧异道:“二哥的速度,这么快的吗?”   刚刚还在她身后,一下子就跑到前面去了?!   还是说,刚刚将她从刀口救下的,另有其人?!   此时,云安食肆门口,那蓝衣丫鬟半抱着人跑得飞快,沈弢的速度更快。   沈弢自小的身体素质就不错,现在更是仿似受到了什么刺激一般,撒欢一样直接奔向那丫鬟所在。   眼见即将追上,还没等他一脚踹上去,就看到那蓝衣丫鬟手中的匕首突然调转方向,准备往那小姐的脖子上抹去。   云安食肆外,好容易在大太阳下,在一堆公子书生的推搡争抢中抢到十本游记的河州正咧开嘴角,笑得傻兮兮的:“这活儿可真不容易。”   那群身材细瘦的书生公子们,别看身材和小鸡仔似的,但到抢书时,真的一点儿都不手软。   他这般和自家少爷每日早起晚归锻炼的人,一通推搡下来,都是一身狼狈。   河州抱着书籍走出人群,整理了下身上的狼狈,一抬头就看到对面飞奔出食肆大门的自家公子一脸狰狞。   河州反射性扭头,就看到不远处那位被人劫持的、头戴帷帽的女子,他又瞅了眼沈弢的表情,而后一拍脑门:“完蛋!这被劫持的该不会就是那位卢姑娘吧。”   这样想着,他抱着书册就是一阵加速,一个头铁就向着前面劫持人的蓝衣丫鬟撞去。   陡然产生的冲撞,让那蓝衣丫鬟手上动作一顿。   不远处,一位一直隐在墙角的小丫头也趁机从墙角钻了出来,举起手中的大石头,就往那蓝衣丫鬟的后脑勺上砸。   双重的击打下来,再是铁人也不由愣神。   也就是这么一会儿工夫,沈弢已经将姑娘从那丫鬟手中抢了过来,推到身后沈云嘉的怀里。   对着那蓝衣丫鬟就是一顿狠踹。   他本来就是年轻力大的时候,最近还接受过沈钟海以及其院中老兵的教导,身手更是进步飞速。   如果不是沈精羽发现情况不对,出声制止,那蓝衣丫鬟估计早被怒极的沈弢给活生生踹死过去。   见沈弢仍旧一副尤有余怒的模样,沈精羽低声开口:“打死了就不好查案了,弢哥儿你控制着点儿劲儿。”   沈弢眼睛赤红,他目光幽深地滑过地面上的蓝衣丫鬟,对河州道:“去里面要条麻绳,将她绑起来。”   河州连忙应声,将手中的书递给旁边的郁金,就小跑着进入了食肆。   此时地上的原本白净的蓝衣丫鬟,已经眼青脸肿,鼻血潺潺,狼狈非常。   而且观她半躺再地上不敢狠动的模样,也不知身上是否有其他内伤。   沈精羽舒出一口气,往周围多观看了几圈,确定这群人不会再有同伙接应出没,才有空看向沈云嘉怀中的姑娘。   她小心地掀开她帷帽一角,看着里面眼睛正努力地掀开一条小缝,并没有完全失去意识的少女,冲她安抚地笑了笑,又小心将帷帽阖上,询问沈弢:“弢哥儿,这边最近的医馆在哪儿?”   沈弢看了眼地上的姑娘,又迅速挪开视线:“有些远,小姑姑你先带人去上面包厢里等会儿,我现在就带人去请大夫。”   说到这里,他又略顿了顿,出言补充,“这位姑娘是卢家的小姐,小姑姑你让人去通知卢家一声,具体的咱们也不好擅专。”   沈精羽眉梢微动,多看了他一眼,颔首应下,转身将事情交代给一旁等候的小厮。   半躺在地上的卢静姝努力睁开眼帘,隔着帷帽看着沈弢转身离去的身影半晌,半晌又似力竭一般,缓缓闭上了眼睛。   沈精羽让丫鬟们先将卢姑娘扶至方才的海棠包间,等待卢家人来接,自己则看向方才从墙角处钻出来的小丫头。   这小丫头她之前见过,正是她之前去药铺溜达时,站在小巷口看着她背影发呆的那位。   当时,这小姑娘对上她的视线后拔脚就跑了,因为之后便没再遇到过,她也就没放在心上。   却没想到,竟会在这里再次遇到。   “这次多谢,得亏你刚才那一下。”沈精羽狭长的桃花眼笑得眯起,当她真心展颜时,颇有一种别样热情的明艳魅力。   小姑娘兴奋地抿了抿唇,她细长的桃花眼激动地弯起,声音清脆爽利:“我力气大得很,姑姑不用谢我。像是这样的,再来两个我也能打。”   其他人听到后就笑:   “很少遇到这种见到你,张口就叫姑姑的。”   “可见是咱们刚才叫得有多大声,连小姑娘都跟着学了。”   “小姑姑你都不知道,你刚才真是太飒了。”   小姑娘有些不好意思地咧开嘴角笑了笑,身子有些不自然地向后缩了缩。   这时,河州已经和掌柜的寻来了麻绳,与几位婢女一起将两个丫鬟捆好。   小姑娘脚步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退,她看了看人群中的沈家众人,又垂下眼帘,没一会儿就逐渐退离人群,不见了踪迹。   菘蓝注意到了,看向沈精羽。   沈精羽摇了摇头,菘蓝又退回原位。   人已出现过两次,她自可之后慢慢查询。现在她既选择离开,那她便尊重她的选择。   不久,之前被派出去叫人的青黛也带着两位捕快赶了过来,沈云昭几个过去说明情况,顺便将地上的两位丫鬟移交给了京兆府。   至于原先出去的那位蓝衣丫鬟,则被发现和马夫一起,被敲晕在卢家马车内,被捕快们一齐带走,进行后续治疗与安排。   此时,云安食肆的老板才从人群中姗姗走出。   刚才发生的一系列事情虽快,但看到现在,大家也都看了个明白。   毕竟方才过来接人的两位京兆府捕快的一身官服,不是虚的。   此事虽和他们食肆没有多少关系,但到底是发生在他们食肆内,他们也害怕贵人迁怒。   “今日招待不周,敢问几位贵人,可还有什么需要帮助的?我们食肆定当竭尽所能。”   沈精羽轻笑安抚:“老板不用紧张,我们只是想先借用一下刚才那间海棠包间,至于方才砸坏的杯盏水壶,老板你自可核算,我们会全数赔偿。”   老板连连摆手:“哪里哪里,姑娘客气。”   只要不得罪这些贵人,些许杯盏而已,不过都是小事。   他想着海棠包间内的布置,以及方才那位被扶上去的昏迷小姐,开口建议:“小老儿店内还有一张躺椅,不若现在就将之抬上去,给那位小姐暂且一用。”   “如此,多谢。”   在云安食肆老板的一力调令下,一个张躺椅,和一条崭新的薄被,很快就被拿到了包间内。   等无关人员都离开,沈精羽才为对方摘下帷帽,放在一旁。   摘掉帷帽的女子面若秀若芙蕖,气质恬淡如兰。   沈精羽打量了面前毫无意识的姑娘半晌,询问身后的沈云婉:“这位姑娘你们可认得?”   沈云婉低声开口:“这位便是礼部尚书卢家的嫡孙女,卢静姝。”   她这样一说,沈精羽便不由拧眉。 第39章 阳错   卢家的嫡孙女啊, 以她的身份,即便是去做皇子妃,也是使得的, 又怎会下嫁给一房庶子?!   如此看来,弢哥儿的那点小心思是肯定不成的。   她迅速将心头原先的那点火苗浇灭,按下。   既知不成却强求, 最后必伤人伤己。以后切记在弢哥儿面前, 连打趣的话都不要再提,以让他尽快断掉这些不合适宜的旖念。   沈崴在接到左丘俊绰身边的小厮来报说, 马大儒被割喉暴毙在书房,并且还有几位皇子都在场时, 眼前就几乎是一黑!   几位皇子都在场, 人却找上了他, 看来这桩案子是转手不出去了!   他连忙点起人马,带上仵作捕快, 就往马大儒的宅邸赶。   一经抵达, 沈崴先让人接手了封锁了马家前后门的任务, 才带着其他人进去拜见几位皇子。   此时,马府宅邸内已是一片悲戚,但因有几位皇子压场,现场还算有序。   沈崴心头略松, 与五位皇子恭敬行礼:“臣京兆尹沈崴, 见过诸位皇子。”   晋绍陵看着沈崴稀疏并花白的头发, 抽了抽嘴角。   沈崴这才到京兆府多长时间?!半年前他看到他时,他有这么老吗?这头发少得也太快了些。   闻胤瑾看着自己未来的大舅子躬身俯腰, 侧头看了眼晋绍陵。   晋绍陵轻咳一声:“起吧, 既沈大人已到, 那剩下的便交托给你,我们不便班门弄斧。”   晋绍元也沉声道:“今日来马宅的人员比较杂,我们刚才已让人将今日马家收到的请帖都拿了过来,你派人一一合作,尽量在天黑之前,让没有嫌疑的人登记造册,放人离开,不要造成恐慌。”   沈崴领命。   他一抬头,见到四五两位皇子有些不耐地摇着扇子,又礼貌道:“那不若就先从几位殿下身边的人开始盘查,若几位殿下身边的人都均无嫌疑,便可早些离开,也省得耽误殿下们的时间。”   他这话一落,四皇子脸上的神色果然肉眼可见的好了许多。   其他几位皇子也松出一口气。   晋绍杭往身后看了看,眉梢微拧,对身边的小厮使了一个眼色。   小厮心领神会地跑开。   按照长幼尊卑,最先接受检验的,自然是大皇子。   晋绍杭面色自若摆手:“先让二弟他们来,我身边还有一位叫做红俏的婢女没回来,我刚刚已经让人去找了。”   沈崴自然颔首应是,他回头向身后的两位少尹使了个眼色,转身便带着司录行至晋绍元跟前,对他进行例行盘查。   两位少尹一个迅速带人将桌上的请帖与人员名单一起对照归拢,规划盘问的先后顺序,又迅速寻来丫鬟,定好盘问室,麻利地开展起接下来的工作。   另外一个则带上仵作衙役一起,直接前往马大儒死亡地点,验尸记录,寻找目击者,并寻找蛛丝马迹。   如此,当沈崴将二三四五皇子以及他们身边的人都盘问完毕,就连闻胤瑾也蹭着这一波盘问,主动交代了自己的动向,确认洗刷了嫌疑后,大皇子晋绍杭刚才派出去找人的小厮才一脸严肃地小跑回来。   晋绍杭见他模样,心头莫名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但是此时,其他人已发现了来人,晋绍元直接朗声道:“大皇兄不是让你去找人了吗?人呢?”   那小厮眼睑下垂,神色有些仓惶。   他有些迟疑地看了晋绍杭一眼,晋绍杭的眼皮子不禁跳了几跳,烦躁道:“有话就直说,本皇子行得正坐得端,不用怕。”   小厮得到暗示,心头却是发苦。   他膝盖一软,往地上一跪:“回殿下,小的刚才去后面找人时,并未寻到红俏,只听说之前有人看到一个与她很相像的人影,往书房方向去了。”   现场顿时安静,几位皇子面容一肃。   沈崴一开始还以为,这个案子需要他接连几天的抽丝剥茧,才能逐步获得头绪,却没想到,这才刚刚抵达,就有了初步的线索,而且还是大皇子主动暴露出来的。   他连忙开口询问:“都是谁看到的。”   “后院一个洒扫婆子,还有一个栽花花匠。”   沈崴马上派人去后院寻这二人。   晋绍杭面上一阵青一阵白,待发现众人落到他面上的奇怪眼神,他眼神一厉:“与本皇子无关!本皇子仰慕马大儒已久,如何会派人对他下手,本皇子又不是傻的!而且,本皇子方才一直在前院,哪里都没有去!”   沈崴面色严肃颔首:“还请大殿下放心,只要您立身端正,本官绝对不会污您清白。”   晋绍杭看着面前虽然这样说着,但本质上却不为他所动的沈崴,嘴唇动了动,突然开始后悔。   后悔自己当初将他坑到了京兆尹这个位置,算计到最后,他好像还是坑了自己。   很快便有捕快将洒扫婆子和栽花花匠带了上来。   “……老身当时在躲在廊檐下纳凉看到的,并不知那位姑娘叫什么名字,就看到她是穿着一身鹅黄云缎束腰裙,手中捧着一方漆木方盒,五官比较精致,神态端庄,走起来的姿势非常婀娜漂亮。哦,对了,那姑娘还穿了双烟粉色的绣鞋,桐花样式的。”   “小老儿也是。那姑娘腰间还挂了一方粉底白梅的荷包,手腕上还戴着一枚水头不错的翠玉手镯。因为那手镯的水头着实不错,小老儿便多看了两眼,确定她是往老爷书房方向去的。”   沈崴看了眼旁边司录记录下的证词,让他拿着给两人阅读画押,让人继续在马府内外寻找红俏。   很快,之前派去书房黄少尹打探的人也赶了回来:“回大人,书房确有一棕色木盒,据府上每日打扫书房的小厮说,此物他并未见过,应不是府上之前所有,木盒中放有一方陶公的方墨。”   众人转头看晋绍杭,晋绍杭已经急得一脑的汗。   他这才刚刚解禁被放出来,绝对不能再被关回去。   这若一位皇子被连着关上两次,那他就真的要与大位无缘了!   偏偏这时晋绍陵还在一边催促:“大皇兄之前让红俏送去后院的,可是此物?”   晋绍杭抬眼瞪他,半晌勉强憋出一个嗯音。   那方砚确是他特意让人采买的,此事遮掩不来。   只是,“本殿下与马大儒无冤无仇,做这事于我有何好处?!还留下如此明显的把柄!这一定是陷害!沈崴你可不能公报私仇!”   沈崴连连颔首:“大殿下言重了,本官一直秉公执法,从不公报私仇。”   说完转身,他就对身后的手下们催促得更紧。   如无意外,这个红俏就是这次马大儒被刺案的关键一环,只要她在,晋绍杭这次就好不了,天助他也!   晋绍杭听得心头冒火,却额头冒汗。   突然,他一拍一拍脑门,恨声道:“是探子!一定是探子!”   “什么?!”   “那个红俏根本就是楚国派过来的探子!温老匹夫害我,当初他清洗我府上时,为何不一次性将我府上清洗干净,还故意留下这一个?!那老匹夫一定是故意的!”   其他人:……   晋绍元一向说话耿直,此时也管不住嘴地想噎人:“大哥,你之前还咒骂温大人,说他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现在又嫌人家管得少了,你怎么这么难伺候!”   “温大人现在每天事情多着呢,哪里还能给你审查每一任通房的资格,大哥你也不能太强人所难。”四皇子晋绍信也跟着落井下石。   五皇子晋绍琼听着几位兄长的话,笑眯眯地晃了晃折扇:“我记得刚刚那个美婢,之前从未在大哥身边出现过,莫不是刚解禁才收的吧。”   晋绍杭面上一阵青一阵白,却不再言语其他,只是一口咬定,“是陷害,一定都是陷害。”   晋绍陵观察着他的脸色,嗤笑一声:“如果说大哥你这一解禁收了个美婢,就恰巧收了个探子,那这运气也委实太差,我觉得应该马上让父皇下令彻查,早日还大哥一个清白。”   晋绍杭表情一噎,其他几位皇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沈崴轻咳一声,装作没听到,转身对身后的女官道:“你们也去后宅马夫人那里,要一份府上的下仆名单,核对一下府内下人是否有失。”   “是,大人。”   待将事情都交代完,几位皇子那边的话题也告一段落,沈崴对几位皇子拱手:“多谢几位殿下之前劳累与配合,几位殿下可以离开了。”   几位皇子在这马宅待了一天,现在各自心情不一。   四个心情好的,纷纷与沈崴拱手:“劳烦沈大人,告辞。”   “马大儒乃文人楷模,希望沈大人能为马大儒寻得凶手,以慰他在天之灵。”   “辛苦。”   晋绍陵回头又看了眼马大儒死亡的书房方向,对沈崴道:“好好搜查,特别是马大儒的书房,如果丢失了什么东西,一定要认真记下。”   沈崴神色一凛,察觉出他言语中的暗意,连忙点头记下。   晋绍杭作为在场唯一的嫌疑人,他直接甩袖:“那本殿下便也先行告辞。”   沈崴却伸手将人拦住。   晋绍杭面色一青,正待发怒,却听沈崴开口:“不知本官是否能派人随大殿下回府,以便第一时间盘查红俏的住处。”   晋绍杭:……   理由光明正大,并无不妥。   晋绍杭狠狠咬了咬牙,皮笑肉不笑:“可!”   马宅之外,终于能够从其中脱身的闻胤瑾麻利地与几位皇子告了别,转身就带着小厮便往自己停靠马车的方向赶。 第40章 接人   晋绍元看着他那难得火急火燎的模样, 奇怪询问:“他这是怎么了?”   晋绍陵笑得眼睛眯起:“当然是还另外与人有约,着急赶着去见面呢。”   左丘俊绰用折扇遮住嘴巴,掩住自己的幸灾乐祸:“看现在这天色, 对方估计早已用完膳食离开,瑾郡王现在过去,大概率得扑了个空。”   晋绍陵转头看他, 目光深沉:“那怪谁?”   左丘俊绰嘿嘿笑了两声, 果断甩锅:“当然是怪他运气不好,怪他运气不好嘿嘿。”   云安食肆中, 沈精羽一行倒是尚未离开。   她们在包间等了大概一顿饭功夫,门外就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谁啊?”   “我, 沈弢。”   沈云卉忙小跑着上前将房门打开, 就见沈弢揪着位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老大夫站在门外。   “二哥, 快快进来。”   沈弢向她颔了颔首,用袖子随意地抹了下额上的汗, 就拽着老大夫走进包厢:“大夫, 就是这边, 您帮忙看看,她之前好像被人下过药。”   老大夫好容易将自己的袖子从沈弢怀中拽了下来,气喘吁吁道:“那也得等等,我这边气还没喘匀呢, 现在把脉, 摸到的可就不是她的脉, 而是我自己的脉喽。”   沈弢有些焦急地在原地搓了搓手,面上焦灼:“麻烦大夫了, 刚刚实在失礼。只是拜托您给看看, 看看这药是什么药, 可会对身子有损。”   老大夫也知晓他焦急,这种情况,他这些年遇到的也多,大家都是为了病人的身子着想。   他略喘了几口气,等感觉自己的心跳和呼吸稍微舒缓下来,才取出一方帕子搭在躺椅上姑娘的玉腕上。   待测完脉后,他又好笑地摇了摇头:“无甚问题,不过是些能让人失去意识的蒙汗药之类,正常来说,只要再等上一段时间,她就能自行清醒过来。”   “倘若你们着急,也可在她额上和太阳穴上擦上些药膏,如此不用一盏茶时间,她也能清醒。”   沈精羽松出一口气,正准备开口,就又被沈弢截断:“多谢大夫,那这药膏呢?”   老大夫无奈地看向他:“还不是你拽着老夫跑得太快,我那小药童应该还在后面呢。再等等吧,他背着药箱跑不快,不过也用不了多久了。”   沈弢:……   他有些尴尬地挠挠头:“哦,这样,对的。”   房中的姑娘们面面相觑,微微侧头,体贴地没有笑出声来。   菘蓝端过一杯热茶,送到大夫手中:“辛苦大夫了,您先喝杯茶歇上一歇。”   沈云研也道:“我二弟其实就是关心则乱,大夫您不要见怪。”   沈弢却并未理会其他,他看向躺椅上正处于昏迷中的少女,目光灼热幽深,却随着时间延长,更多的变为理智与克制。   半晌,等老大夫终于将气喘匀了,背着药箱的药童也姗姗来迟。   老大夫从药箱中取出来一小瓷瓶软膏递给沈精羽:“给这位小姐在鼻下和太阳穴抹上就行,用不上一盏茶功夫即醒。”   沈精羽连声道谢,让婢女奉上诊金,并亲自将人送出去。   打开瓷瓶前,她转头看向沈弢:“你是在屋里,还是在屋外?”   沈弢眸光闪了闪,而后一咬牙:“这里毕竟都是女子,那我便到包间外候着去。若是有事,小姑姑你们只管叫我。”   沈精羽点头,打趣笑道:“还有我们的鹅掌,别忘记去要回来。方才忘记送给捕快,咱们得带回去,不能浪费。”   沈弢抿唇应了一声,最后看了眼躺椅上的少女,便转身大踏步离开包间。   等房门再次被关上,众人才松出一口气。   “刚才弢哥儿……”   “嘘,此事全都埋在心里,不许再提。”   躺椅上,卢静姝的手指头微颤了颤,因为幅度太小,无人察觉。   待众人为卢静姝抹完药膏没过一会儿,包厢门被再次敲响。   沈云研有些好笑:“是谁啊,不会是二弟又回来了吧。”   沈云嘉无聊地挥挥帕子:“回来作甚,送鹅掌?”   沈云研一边低骂了句促狭鬼,一边起身,也不等丫鬟动作,直接上前将房门打开,然后这一看,便不由怔住:“你们是?”   “敢问可是沈姑娘?我们是卢府上的。”一道清雅的男音,从门外响起。   沈精羽等人探出头去,就见一位形容俊雅的公子正带着一众女婢婆子站在房间外。   她们连忙起身,开口:“请进。”   卢宗平道了声失礼,便带着仆从进入包厢,走在最后的婆子麻利地关上房门。   卢宗平身材高大,相貌英俊,只一入房间,就给人一种逼人的气场。   他进入包厢后,只一眼就将里面的情景打量完毕,发现全部是姑娘家后,就又礼貌地收回目光,看向躺椅上昏迷中的卢静姝。   由他带来的两位婆子此时已经上前,躬身查看。   沈精羽作为在场辈分最大的,她落落大方地将之前的情况与卢家人说了一遍。   最后,她将方才大夫留下的瓷瓶递给一旁的卢家婆子:“大夫说,擦过之后大概一盏茶时间就会醒。卢姑娘的药是刚刚擦过后,你们也注意下时间。”   卢宗平感激拱手:“此番多谢几位沈家小姐相助,改日卢家必将登门道谢。”   “您客气了。”   或许一般姑娘家在面对卢宗平这种身材高大、气势强劲的武人会有些怵,但是沈精羽在边关和这种人是打惯交道的,全程面色自若。   “那两位丫鬟,现在已经被移交到了京兆府,卢公子若有疑问,可直接去京兆府查询案件进度。”   “至于卢姑娘的另外一位丫鬟和那位被打晕的马夫,因为见到过另外一位嫌疑犯,现已被侍卫送到了医馆,只待清醒后,第一时间绘制通缉画像。可能回到贵府的时间会稍晚,还请公子勿怪。”   卢宗平颔首:“应当的,让小姐们费心了。”   此时,那位婆子已经给卢静姝把完脉,她微微地向卢宗平点了点头。   卢宗平调转视线:“既如此,在下告辞。”   卢家带来的婆子帮卢静姝细细戴好帷帽,又与沈精羽等人行了一礼,这才扶着人走出包厢。   在下楼前,卢宗平看了眼坐在二楼窗口位置的沈弢,向他微一颔首,便带着人转身下楼。   马车之上,卢宗平看着半靠在婆子身上昏昏沉沉的嫡妹,眼眸逐渐眯起。   早就听闻沈家的姑小姐在边关建树颇多,回京不过两月,就将府内的探子给揪个干净,今日一见,只这番与他对面面不改色的胆识,就名不虚传。   至于为何有人会将目标瞄准卢静姝,卢宗平想着今日刚刚被刺而亡的马大儒,以及自家祖父从圣上手中接到的那份临摹堪舆图副本的任务,心中已大致有了谱。   或许待回去后,他应该建议父亲,最先配合大理寺和京兆府的府邸搜查,以免再发生今日这般的意外,让女眷们陷入被动危险。   哒哒哒行驶的马车中,因为卢宗平的严肃拧眉,所有人都大气都不敢出。   就在这种安静的氛围下,一直昏迷没有动静的卢静姝缓缓动了动手指,卢宗平马上调转视线,向她望去。   “妹妹,可是醒了?”他柔声开口。   卢静姝自昏沉的黏稠黑暗中挣扎了许久,才终于睁开眼帘。   她看着眼前卢宗平那张放大的俊脸,缓和了一会儿,才讷讷开口:“兄长。”   “你现在感觉如何?”   “……晕,难受。”   卢宗平看向一旁的婆子。   那婆子恭声开口:“回公子,刚开始醒来晕眩是正常的,这种副作用大概会维持两到三天,才会慢慢恢复正常。”   卢宗平眉宇稍松,他伸手将卢静姝稍显凌乱的发丝捋了捋,低声劝慰:“回去喝些压惊药,很快就会缓和过来的,不用担心。”   卢静姝拧着细长的柳眉,慢半拍地点了点头,半晌,她忽地抬头:“方才救下我的是?”   卢宗平沉眸看她,语气很轻:“是金吾卫左上将军沈大人家的几位小姐,你这次是也是走运。等你身子好些,可以邀请她们到府上游玩。”   卢静姝的眸光微闪,迟疑开口:“……是沈家?”   “对的,沈家。”   卢静姝的唇.瓣微启,她即将出口的话在嘴边转了一圈儿,到底是被咽了下去,转而轻垂下眼帘:“那是应该的,待我精神好些,便给沈家的几位小姐发请帖。”   沈精羽是在云安食肆二楼靠窗边的位置,找到了正在默默啃烧鹅掌的沈弢。   她眉梢微扬,笑盈盈上前打趣道:“刚刚不是吃饱了吗?”   沈弢侧头看着窗外远去的车马背影,边啃鹅掌边沉声道:“突然加大了活动量,又饿了。”   “你……”   沈弢却好似知道她想问什么,开口打断:“不过就是单方面倾慕,小姑姑你千万不要想多。”   现在事情已毕,沈弢原本焦灼的心情也被整理得差不多。   此时他已不像是之前那般轻易失态,能被人一眼看出。   沈精羽砸吧了下嘴,也没有深究,装作认同了他的答案。   她拉开椅子,坐到沈弢对面:“你说,咱们现在是直接回呢,还是在这里等强哥儿他们三个。”   沈弢噗地又吐出一块鹅骨头,抬头看她:“还是先回吧,强哥儿他们三个暂时出不来。”   “为何?”   “听闻就在刚才,马家宅邸,马大儒被刺,现在我父亲已经赶了过去,在真凶没有查出来之前,所有人禁止出入!”   沈精羽瞪大眼睛:“什么?” 第41章 见面   她们几人因为之前在包间内, 挂心着卢家的那位姑娘,也都没有心思出来听八卦,没想到竟错过了这一茬。   “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快与我好好说说。”   沈云昭几个此时也打包好了吃食过来,几人兴致勃勃上楼,就准备将她们刚才在下面听到的大八卦与小姑姑分享, 结果就听到沈弢一本正经为沈精羽普及。   几人忙凑将过来, 再跟着听上了一遍,偶尔也凑上几句, 气氛一时分外热闹。   待到听完后,沈精羽不禁为大哥头顶上的青丝点了一把蜡。   就这繁忙程度, 他那头发今年还能保下几根, 都是问题。   沈弢面前的鹅掌早已被他啃了个干净, 他低头看了看桌上的骨头,放下筷子, 与几人商议:“那我们现在便回府?”   几位姑娘对视一眼, 点头:“回吧, 今天发生的事情有点多,咱们回去与祖母、大伯母说上一声。”   “对,而且这附近刚发生了杀人案,总感觉在这边呆着有些害怕。”沈云研开口。   沈云婉也跟着心有戚戚焉地点头。   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 她现在腿肚子还有些软, 当时那个丫鬟抽出匕首时, 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挺过来的。   沈精羽想了想,也跟着颔首:“行, 那咱们就先回吧。”   她也确实憋了一肚子的话想回去寻母亲好好说道说道。   闻胤瑾的马车抵达云安食肆所在的那条街时, 恰巧见到了对面驶来的卢家马车。   他的心咯噔地跳了一下, 透过车窗,恰巧与对面马车上坐着的卢宗平目光对上,两人相互.点了点头,后一齐挪开视线。   待对面马车一离开视线,闻胤瑾便狠狠地眯起了眼。   真是什么人都禁不住念叨。   他这之前刚念叨过卢大孙三和马二百五,现在这就出现了一个。   也不知他是从哪里来,只希望不是云安食肆。   刚这样想着,等马车停到云安食肆门口,闻胤瑾还未下车,便听到不远处几位书生大声道:“卢大公子不仅生得高大挺拔,还文采斐然,我总觉得,若非卢家是文臣世家,他便是去参加武举,也是使得。”   “对啊,你刚才没看到他从食肆里与我擦肩而过的时候,我才发现他好高,得比我高出大半个头。”   “你那是矮,不过卢大公子也确实是高……”   松海和松山在下面将马凳放好,等了又等,还是没等到自家主子下车。   两人奇怪得对视一眼,小声开口:“主子?”   闻胤瑾这才动了动,他取出帕子捂住唇角轻咳了两声,掀开车帘走了出去。   松海只抬头看了一眼,就又恭敬地低下头:完了,他家主子的脸又黑了,这次是为啥?!   他还在心里想着呢,一抬头就从一楼大开的窗户中,见到正从二楼相携走下的几位沈家小姐。   他忙正起面色,低声道:“主子,沈家小姐她们正在下楼,看来是准备离开了。”   闻胤瑾目光微闪,而后果断将刚开考虑的问题抛至脑后,将手背在身后,缓步向云安食肆门口行去。   沈精羽原先正与几位侄女一起说笑,一抬头,就见一身鲜艳朱红的闻胤瑾一脸倦容地走进食肆。   她的脚步不由停顿了刹那,眼底快速滑过一抹惊艳。   不得不说,当一个惯爱穿冷色调的人,突然穿上一身鲜艳的活泼色彩,给人的感觉将是双倍的耳目一新。   在沈精羽印象中,闻胤瑾一直都是一个面带病色的文弱小公子,现在他这一身朱红锦服穿下来,竟多出一种别样的艳色,让她忍不住看了一眼又一眼。   忍不住了想要脱口而出的口哨,沈精羽再次压下了自己蠢蠢欲动的痞性,尽量淑雅地勾起唇角,向闻胤瑾招手:“闻家弟弟。”   闻胤瑾转头,而后突然展颜。   似繁花乍盛,彩绢陡艳,让人不自觉便看花了眼。   “沈家姐姐,你们怎地在这里?”闻胤瑾清声询问。   沈精羽张口便欲答,在她身边的沈云嘉不动声色地拧了她一下。   沈精羽怔了一下,恍然记起教导嬷嬷的教诲,不能在公众场合与人远距离大声喧哗。   她眨眨眼睛,将到口的话又咽了回去,先款步行至闻胤瑾身前,才笑盈盈开口:“之前听闻这边的饭食好吃,特意过来尝尝,闻家弟弟你呢?”   闻胤瑾唇角不自觉翘起,笑容清浅:“之前在马宅,刚刚洗脱了嫌疑出来,感觉饿得紧,就过来用点膳食。”   此时时间早已过了正午,都这个时候还未用膳,也怪不得他现在一脸倦色,看着疲惫得很。   “那你便快去,正好上面海棠包间还空着,可别饿着了,看你这小脸儿白的。”   闻胤瑾闻言点头:“姐姐你们刚在这边用过,可还有什么菜色需要推荐?”   沈精羽眼神一亮,点出手指头就开始给他数:“蒸烧肉,卤鹅掌,烧大鹅,都好吃,闻家弟弟你待会儿都可以试试。”   闻胤瑾颔首:“我记下了,多谢沈家姐姐推荐。”   沈云研站在沈弢身边,闻言捅了捅他,沈弢轻咳一声开口:“瑾郡王,你之前在马宅可见到我大哥他们。”   “见过。”   “他们现在如何?”   闻胤瑾回忆着当时的情景:“沈弛和沈强还好,只沈弘,他因为马大儒的死正悲伤不已。不过沈大哥还在那边,相信他们接受过盘查后,也能很快出来,你们不用担心。”   因为闻胤瑾与沈精羽定了亲,所以他在沈家的辈分自动上抬。   他说的大哥,指的便是沈崴。   沈云婉到底对自己兄长对马大儒的崇拜之情有所了解,听得这话不由暗暗心疼。   闻胤瑾看着等在旁边的几个沈家兄妹,眸光闪了闪,主动开口:“既然沈家姐姐还有事,便先离开吧,总不好为我打扰你们。只是不知最近姐姐是否有空,金翠楼最近又出了新首饰,想要请姐姐一起去鉴赏鉴赏。”   沈精羽就笑:“是你亲自操刀设计的?”   闻胤瑾点头。   “那我便一定会去捧场。”   得到了这句保证,闻胤瑾垂眸轻笑了笑,他又与沈精羽说了两句,便看着沈家一行人坐上马车离开。   松海站在他身后,小心地观察了他两眼,确定自家郡王的表情又由阴转晴,不由松出一口气。   还是沈家姑娘有法子,也不用多做什么,只要稍微露上一面,给个笑脸,再管多管少的说上几句话,自家郡王的心情便会肉眼可见的晴朗。   真可谓一物降一物。   闻胤瑾此时则微微侧头,看着不知为何走起神来的松海,抬脚踹了他一下。   松海一个激灵,忙抬起头:“郡王。”   “查一下。”   “是。”   按时间算来,沈家一行离开得有些过晚,不知她们在这边都发生了什么,确实该好好查一查。   沈崴这日一直在马家宅邸忙到深夜,才算理出了头绪。   仵作勘探现场和检验尸体后得出结论,凶手应该是位女子,身材高挑,动手时站于马大儒身前,身上还擦有京城最近比较出名的百花蜜香。   其中种种证据,都指向了晋绍杭带来的那位叫做红俏的婢女身上。   这还真不用沈崴做什么公报私仇的手脚,而是晋绍杭他今年就是流年不利,事事不顺,随手点出来一位侍女待在身边,竟又是一个敌国探子。   经过细心调查对比,今日马府在封锁之前就消失的,共就三个人。除了红俏外,还有马府上的两位婢女,粉蝶和绿珠。   马大儒的长子马芮樊听到这个消息后有如五雷轰顶。   粉蝶和绿珠是他在外游历时,买回来的一对卖身葬父的姐妹花,一直以来在府中都行事稳妥,嘴甜心善。   没有想到她们竟会一招反水,害了他父亲的性命!   这件事不要说马芮樊接受不了,就连马夫人听闻后都忍不住再次晕了过去。   马府虽然没人看到她们是怎样与红俏联系的,但粉蝶与绿珠分别帮红俏引走了两拨书房门前的人,并且在事后打着出去采买东西的名头,赶在封锁前离开了马府,自此之后便没再回来,乃不争的事实。   若非意外,便是有鬼。   当夜,沈崴连沈府都没回,直接带人回到了京兆府,准备和几个手下好好商议商议接下来的调查方向。   顺便着人连夜临摹出三人的通缉画像,明早全城张贴,并分发至京城门口,细查出入城之人。   结果一回到京兆府,茶还没等喝上一口,就听到手下上前汇报说,今日他小妹带人抓了两个绑架女犯,绑架礼部尚书卢家的嫡孙女未果。   沈崴的眉梢跳了跳,他反射性抬手摸了摸自己日渐稀疏的头发,回头对身后的邹少尹道:“小像临摹这件事,你去看着交代下去。”   又对孙少尹说,“你去查查白日里都有什么紧急的案子没有,能处理的就处理,不好处理的,就推给大理寺。”   孙少尹狠狠点头,反射性忘掉自己今日之前还说,要对大理寺卿好一点的承诺。   最后,沈崴才看向面前的师爷,叹息:“走吧,去看看那两个绑架的,卢家派人过来催了没?”   一般大户人家遇到这种情况,常规操作就是派人来催催催,催着早日审、催着早日定案、催着从重处罚,给自家女眷报仇雪恨。   也不知卢家的反应是不是这一套熟悉的套路。   “催了,说让大人您快着些,否则他就要去圣上面前哭诉去了。”   沈崴:……哭你娘了个腿儿!   那老匹夫别的本事没有,一遇事就跑去圣上跟前掉猫尿的速度,倒是比谁都快。 第42章 处理   他现在每当自己上值不如意时, 就会在心里咒上大皇子几句!   每天日子糟心几分,就会对他多咒几句。 21   现在更是恨不得将那个把他坑来京兆府的晋绍杭,给咒到哭天抢地、生活不能自理。   等沈崴怀着满腹的郁气来到地牢, 就着昏暗的油灯看着牢里的两个鼻青脸肿的绑匪姑娘半晌,他忍不住轻咦出声。   “大人,可是有何问题?”   沈崴有些迟疑地拧了拧眉, 正色询问他道:“这两人的具体身份, 你再与本官好好说说。”   “是,”师爷应声, “穿绿衣的,乃卢府小姐的贴身婢女辰丁, 穿蓝衣的那个, 尚未拷问出身份, 她是敲晕了卢府丫鬟,自己换上了对方衣服与辰丁一起行绑架之实。”   沈崴眯起眼睛, 将脸又靠近那个躺在稻草堆上、一动不能动的蓝衣女子, 先是啧了一声:“这打得也真是惨, 谁打的。”   “回大人,是沈弢公子打的。”   沈崴眉梢动了动,没想到他那二儿子动起来还挺狠。   他又仔细端量了半晌,还是感觉不对劲, 忍不住喃喃自语:“我怎么越看越感觉她这张脸, 那么脸熟呢。”   师爷与衙役一起探头过去观摩。   还没等他们想出来, 就见沈崴突然一拍拳头:“粉蝶!这不就是马府之前丢失的那个丫鬟粉蝶吗?你看她那眼尾的那点红痣,还有她下巴上的那道疤, 除了发型, 简直与粉蝶像了八成。”   “快, 你们派个人去打盆水,给她将脸好好洗洗,再去拿一张粉蝶的画像过来,本官再好好对照对照。”   “是!”   粉蝶身子疼痛难忍地躺在稻草堆上,有些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她面上的妆容厚,原先白日里还能遮遮,经过一整日的汗液侵蚀,她面上的妆容早已汗湿,显露出她的本来样貌。   这下子,是真的遮掩不过去了。   且不说这一.夜京兆府众人面对这突然加速的案件进度,都是怎样的兴奋,次日马家派人来辨认粉蝶时,又是怎样一番呵斥怒骂,只说这日沈精羽等人回到家,将事情与沈母完完整整地说了一遍后,沈母放下茶盏,叹息一声:“总算你们当时跟着学的那三招两式派上了用场,没有堕我沈府的威名。”   沈精羽嘿嘿笑了两声,笑完才反应过来当时沈母的意思。   她回忆着当时混乱的情景,笑着安慰:“基本都是我与弢哥儿动的手,昭姐儿、嘉嘉她们都没有很动手,绝对没有很毁她们的形象,真的!”   “没有很毁?”   “嘿嘿,就是本来大家已经都很克制了,但是面对这种情况,还是会有些兴奋,当然,就兴奋了那么一点点。”   沈云昭三人深深地垂下头,没有作声。   当时打得一时有些兴奋,都有些忘乎所以了。   就连自从来到京城后,已经将做戏做到了新高度的沈云嘉,当时都撩腿挥拳,打得虎虎生威。   沈母深深地看着她们半晌,好笑道:“也罢,这次你们好歹还算收获了卢家的人情,也不算太吃亏,只是最近一月,你们是不能出去到处疯了,先躲躲风头,看看外面的反响再说。”   “是,祖母。”沈云昭几个垂头应声。   沈精羽也有些沮丧地耷拉下眉眼,但算算时间,又高兴起来:“那也行,那我们便等父亲过完寿宴以后,再一起出去。”   反正最近家中本就忙碌,她们在家多帮着筹备筹备,也很是应该。   次日,卢家派人来沈家送了礼。   当日出现在云安食肆的几位公子小姐,人人有份。   沈精羽与几位侄女收到的,都是些精巧的衣裳首饰,还有胭脂水粉等,样式精巧新鲜,都是京城的时新款式,甚至就连日后放进嫁妆里,也不算过时。   沈弢那边收到的,则是一些笔墨纸砚,还有几本卢家珍藏的字画和字帖。   除此之外,这里面还有一枚小小的木制笔架。   沈弢将那枚黑檀木制作的笔架拿在手中仔细瞧了瞧,眸光深邃难辨。   半晌,他叹息一声,将这笔架放到一边,拿起放在书房的大刀来到院中,看了眼头顶的烈阳,继续练起刀来。   如此时间一连几天过去,沈家姑娘们之前在云安食肆中的英姿,倒是确实被当时在场的人给传将出去,但是不知是否有人引导的缘故,传言都是在往好的方面说,说酸言酸语的倒是也有,却不是主流。   而且很快,这些流言便在马大儒这件更大的事件下,逐渐被人压下。   但是,沈精羽等人却并未太过开心。   因为沈崴已经连着歇在京兆府几日,忙到连府上都没功夫回。   并且这段时日,圣上震怒,责令京兆府尽快查明真相,还马大儒一个真相的消息,她们来回听了好几波。   沈精羽等人暂不知晓,他们之前抓住的绑匪,其中一个就是震动京城的马大儒刺杀案的嫌疑凶手。   她们只是听说,最近京城四门的出入搜查都严格了许多。   城内挂出去的高额通缉悬赏令有不少百姓都感兴趣,但那两人就好像是平空消失了一般,完全没有踪迹与音讯。   猜想到沈崴最近的破案压力很大,沈精羽在又一日与侄女们一起切磋打斗完,回到净室简单冲洗过后,便开始瞎琢磨。   她之前许愿说,要在云安食肆中见到京城的美男,却没有怎么见到,只有之后来接人的卢宗平和她的小未婚夫长相还算尚可,可见她的法力现在还未完全恢复过来。   也不知现在若再许愿,是否能够实现。   沈精羽更完衣后,便将婢女们都赶了出去,自己一个人在屋内反复踱步,努力施法:“我希望,让大哥顺利结案,保佑大哥顺利结案!”   纵观以往的京兆尹,有多少都是栽倒在这种总也结不了的大案要案上。   特别是当她听沈强几个说,这件事的嫌疑人之一就是大皇子的婢女时,这种担心更是达到了顶峰。   没有多少老子愿意承认自己儿子傻到会连犯下数道错误,她生怕最后结不了案,圣上会将罪名直接扣到自家大哥头上。   那可就太恶心人了。   因此,在沈精羽又转悠了一会儿,感觉自己这次许出去的愿望实现得概率有点悬,略一思忖,又准备给自己换个好实现的。   “我希望,让我知道最新调查进度,让我知道最新调查进度……”   只要能够实时了解大哥那边的案件进度,她就可以分阶段,像是完成小目标一样为大哥解决问题。   她真是一个小机灵。   将愿望又反复念叨了几遍,沈精羽才舒出一口气,坐回软榻边,继续去叠手帕。   想着最近在法力上越发有些力不从心,看来她最近应该将自己在边关常做的事,都一一捡起来。   比如施粥捐米,比如行侠仗义,再比如救济灾民……   总之,只有行善积德,方能法力昌盛。   次日,沈精羽收到了闻胤瑾递进来的请帖,邀她赴之前应下的约,也就是去金翠楼,欣赏闻胤瑾设计出来的首饰。   沈精羽手指在这张请帖上轻敲了敲,看着来送信的吴妈妈,笑道:“这个确实我早就应下的,母亲让人将这张请帖送来,是不是说,我可以自由出门,不用再被限制出府了?”   吴妈妈点头称是:“老夫人让您出去的时候注意一下分寸,教导嬷嬷们以后也是要出去教授别人家闺阁姑娘的,可千万不要砸了人家的招牌,耽误了她们以后的生意。”   沈精羽嘿嘿笑了两声,连连点头:“我知道,我知道,你让母亲放心就是。我之前不是也装得挺好嘛,上次实在是事出紧急,下次我一定注意形象。”   吴妈妈无奈地看了沈精羽一眼,也不想提醒她说,她这话已经说了多少遍,只是点头:“老奴会将小姐的话,原样带给老夫人。”   沈精羽:……   大概能想到沈母听到这话后的表情,但是她脸皮厚,她不怕。   等吴妈妈一离开,沈精羽就拿着请帖欢快地轻呼出声:“太好了!”   她的案件查询人,来送消息了!   赤芍几个只以为沈精羽是在开心即将与未婚夫见面,打趣道:“小姐您可别光顾着乐呵,先看看下午要穿哪一身衣裳,配哪一套首饰。”   沈精羽愉悦地轻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儿,直接挥手:“你们看着搭配就行。”   想了想,她又出言补充,“首饰就选上次闻家弟弟送的那枚绿雪含芳簪。”   当天下午,沈精羽便穿着一身漂亮的粉绿色齐胸纱裙出门。   沈精羽身材窈窕纤细,肤白貌美,穿什么衣裳都好看,也因此,沈母特别喜欢为她打扮。   她身上的这身衣裳,就是来到京城后,沈母特意请裁缝为她按照京都的流行趋势裁剪过的,青翠可人,恰恰适合这初夏季节。   待沈精羽坐上马车,赤芍几个一边帮她打扇,一边忍不住地往沈精羽脸上瞧,笑着感慨:“小姐今日真漂亮。”   “还是京都的衣裳和首饰款式多,小姐这样一打扮,确是比在江城时好看。”   沈精羽得意地翘了翘下巴,开心道:“那是当然,我本来就是极好看的,在边关就是一枝花。”   赤芍想起沈精羽在边关的“老虎花”称号,不禁抽了抽嘴角。   几个婢女们对视一眼,悄悄在心里感慨:这得亏是回到了京城,瑾郡王也没有去过边关。   否则就小姐这名声,哪怕现在大晋再开放,瑾郡王估计都得打上好几回退堂鼓。 第43章 咬开   再次来到金翠楼, 因为有上次的经验,沈精羽全程没有拘谨。   一下马车,松海便笑嘻嘻迎上前, 先是正儿八经地行了一个礼, 之后才起身道:“沈姑娘,我家主子已经在店内了,小的这便引您进去。”   沈精羽看了看天色, 疑惑道:“你家主子是几时到的。”   她还感觉自己今日出门较早,这竟是已经晚了?   “中午就来了,主子在这边有一个单独的小间, 中午在这边用完膳以后,正好小憩。”   沈精羽:……   也不知道闻家弟弟这般作为, 是守时呢,还是因为紧张。   这般想着, 她不由抬头,往她上次曾去过的红袖包间窗口望去, 恰巧对上了闻胤瑾有些灼热的眼眸。   只是瞬间, 闻胤瑾的眸色便已转变, 向她轻笑招手,仿若方才的眸色只是错觉。   沈精羽疑惑地歪了歪头,却并未深想。   她抬手按了按头上的绿雪含芳簪,对松海道:“那便带路吧。”   金翠楼三楼, 依旧是之前沈精羽来过的那间红袖包间,也依旧如沈精羽之前见过的布置。   对比上次不同的是, 这次包间的花瓶中被插上了各式鲜艳的花朵, 大多都是鲜艳娇嫩的色泽, 都是她喜欢的花朵。   它们交错点缀, 绚烂绽放,衬着一屋子的幽香,让人莫名感觉心情舒畅。   窗户边,一袭素竹青色长袍的少年正倚桌而坐,望着桌上火红的芍药怔怔的,似在走神,也似被迷了眼。   听到敞开的房门外传来的脚步声,闻胤瑾缓缓抬头,就看到一位身着翠粉色齐胸长裙的妩媚少女,正笑吟吟地站在门边看着他。   闻胤瑾眼底快速闪过一丝惊艳,起身招呼:“沈家姐姐。”   沈精羽行至屋内,先是按规矩给闻胤瑾行了一个礼,这才起身行至他对面的圆凳上坐下:“闻家弟弟。”   早已候在一边的婆子马上上前,为两人斟上茶水,奉上瓜果点心,这才相约着一起退下,守在门外。   “你方才在想什么?”   沈精羽看着闻胤瑾现在耳垂上还未褪.去的红色,忍了又忍,到底是没忍住自己的恶趣味出言打趣。   闻胤瑾微微垂下眼睑,面颊有些微红,却在下一刻坚定地将眼睑抬起,认真回道:“在想姐姐。”   沈精羽闻言怔了一下。   她倒是没想到,原先一逗就脸红的小未婚夫,现在竟然适应得这样快。这才见面几次,竟已学会反调.戏了。   “想我作甚?可是有话要对我说?”   闻胤瑾嘴唇微动,似有话要脱口而出,又在下一刻被强硬忍住。   他调转视线,用帕子捂住唇轻咳了两声:“并无他事,只是想我设计的首饰,姐姐会不会喜欢。”   沈精羽轻笑了一声,自觉自己在这轮交锋中占据了上风,心情舒爽,也跟着见好就收。   “是吗?是哪些首饰让你这般念念不忘,快拿来给我瞧瞧,我给你掌掌眼。”   到底她和小未婚夫还没有多熟悉,还是要压制一下自己的痞性比较好。   万一一下子暴露了自己的真面目,将人直接给吓走了,可就不美。   闻胤瑾神态似轻松,也似失落,他微微侧过视线,向身后拍了拍手,马上有婆子端进来一方蒙着红布的木托盘。   闻胤瑾等人退出去后,才伸手将托盘上盖着的红布展开。   托盘上放着的,是一枚紫晶点翠簪,一支莺羽颤翅步摇,一对水头清透的靛蓝镯子,还有一枚晶莹剔透的樱兰飘花玉佩。   沈精羽只一眼,就被这些东西给吸引住视线。   “真漂亮。”沈精羽拿起那对靛蓝镯子,放到阳光细瞧,“这般漂亮的色泽,你是哪里寻到的?”   靛蓝的透亮玉镯,被少女纤细的柔荑轻拈,配着她指甲上的蔻丹,竟有种意外和谐的惊艳之美。   闻胤瑾视线光明正大地落在她的指尖处流连,轻笑:“偶然所得,想着这色泽少见,便买了下来。”   沈精羽连连颔首:“确实很少见。”   闻胤瑾又低头看眼托盘中的其他首饰几眼,好奇道:“姐姐怎地喜欢它,我以后姐姐应该更欣赏这枚玉佩。”   沈精羽目光随着他的所指看去:“这枚玉佩也很漂亮,我只是恰好没见过这种颜色的玉质罢了。”   说罢,她又将镯子放回托盘,转而拿起其他几样,逐一把玩:“弟弟你真厉害,这金翠楼有你在背后坐镇,也勿怪会这般红火。”   闻胤瑾嘴角不自觉往上弯了弯:“姐姐喜欢就好。”   说罢,他又抬眼看了看沈精羽,从怀中掏出一本小薄册:“这些都是我之前闲来无事时绘制的,姐姐看看还喜欢哪种,我就暂且扣下,只给姐姐单独定制一副,剩下的就交给工匠,让他们批量定制了。”   沈精羽闻言来了兴致:“那感情好,我定要好好挑上一挑。”   “姐姐随意。”   “我天,这些也都很漂亮,弟弟天分不浅……”   “姐姐谬赞……”   在翻看册子的过程中,两人的头不自觉向着桌上的册子方向移动。   暖风自窗口拂过,不知觉间,之前稍有些生疏的少年与少女气氛,似逐渐亲密了起来。   当两人将这本册子看完,沈精羽又将闻胤瑾之前设计的首饰手稿及成品,时间不知不觉便过去了一个多时辰。   待沈精羽反应过来时,还有些恍然:“时间过得这么快吗?”   闻胤瑾将面前的又一套首饰册子与对应的首饰托盘放在一旁,疑惑道:“姐姐可是还有其他事要去办?”   沈精羽摇头:“事情倒是没有,只是有些事,想与你打听一下。”   “姐姐但说无妨。”   沈精羽也不与他扭捏,直接问出了心中所惑:“就是,你可知现在外面马大儒的案子进展如何了?”   闻胤瑾点了点头,正色回答:“这件事闹得很大,最近圣上震怒,各方涉及到的官员压力都有些大。”   这便是沈精羽一直所不解的:“圣上是不是很喜欢马大儒的才学,所以这般生气?!”   闻胤瑾面色沉吟,没有马上出声。   沈精羽又继续道,“还有一点,我一直想不明白,为何会有人去刺杀马大儒?还是冒险在马大儒的发书宴上,诸位皇子在场的时候。可是有什么深仇大恨?”   闻胤瑾看着少女明明在很紧张地等待答案,却又故作认真地掩饰情绪,眼底快速闪过一抹笑意。   “此事说来话长。”   “那就长话短说。”   闻胤瑾面色为难,半晌,才在沈精羽期盼的目光下一声叹息:“其中还涉及一些现在还不能向外人道的机密。”   沈精羽一下子就卡了壳。   哪怕她再想知道其中原委,也知晓不能因为自己的一时好奇心,而让人违背原则、透漏机密。   哪怕这个人是她的也未婚夫,也是一样。   她失望地叹出一口气,见闻胤瑾还在为难地蹙眉,忙出声安慰:“那就算了,既是机密,还是不要轻易外道的好。而且咱们这还敞着窗口,万一被人听到了,就不好了。”   闻胤瑾抿了抿唇,有些为难地张口:“姐姐说的是,但是今日,我也不知为何,一听到姐姐询问,就有一种倾诉的欲.望,要不我还是……”   沈精羽瞪大眼睛,忙起身将他的嘴巴捂住,见她掌下的少年一层红润迅速染上脸颊脖颈,她也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坚定地捂住,没有撒手:“别说,千万别说!”   她后知后觉自己之前许下的愿望有些傻。   这样机密的案子,大哥连大嫂都没透露,她若想知道进度,可不就是得有一个人来她跟前泄密嘛。   万一闻胤瑾因为她这个愿望,现在控制不住地吐露出来,最后再不知从哪里泄露出来,遭到惩罚,她一定会后悔死!   “我希望,你别告诉我了!千万不要告诉我了!”   既然是她犯下的错误,那她就一定要挽回。   沈精羽这般想的,也是这般做的。   等她连续说完两遍后,才认真地盯着闻胤瑾叮嘱,“不许说了,知道吗?”   闻胤瑾:……   闻胤瑾此刻根本就没有听进去。   他细嗅着小未婚妻身上的澄澈馨香,感受着覆在他唇上的纤嫩柔软,根本不想说话。   只想一直保持着这般的姿势,久久,久久。   他的心在噗通噗通直跳,一直被控制收敛地很好的眼神开始迷离,这让他在明媚少女再次瞪大眼睛向他问话时,忍不住地探出舌尖,往前舔了一下。   纤细的白嫩指节被他半含入口中,香的,软的,还带着一丝糕点的甜味。   沈精羽呀的一声将手收回,看向闻胤瑾瞪大眼睛,伸出手指向他一点一点:“你、你在做什么呀。”   她虽说有些痞,也会偶尔习惯性口花花,但那些都是维持在言语上,真正的上手可是一次都无。   如此突然的变故,让沈精羽面上瞬间染上飞红,趁着她鬓边的清雅的绿雪含芳簪,多出一种不胜娇羞的妩媚美感。   闻胤瑾看着面前少女面上的艳色,无辜眨眼。   他先是疑惑,随后马上慌张地起身,一脸焦急与歉然:“对、对不起,我刚才也不知道怎么了,就是一直想说,一直想说,总也控制不住。”   “之后鬼使神差的,就想将挡住我的东西咬开……”   “这真的非我本意,我并非故意冒犯姐姐……”   沈精羽:……   沈精羽其实是有些不信的,但看面前的少年急得满面通红的窘迫模样,再想想他平日里一见她就经常手无足措的害羞反应,又有些迟疑。   莫非,这真是她之前撤销许愿的后遗症?! 第44章 三劫   虽然心中这样想着, 并且也暂时接受了这个设定,沈精羽还是不高兴。   她抿着唇,低头用帕子不停地擦拭着自己的手心, 一副不甚愉快的模样。   闻胤瑾眼神黯了黯, 半晌,他迟疑地将自己的两只手伸过来,用眼睛小心盯着她的表情, 低声建议:“要不,姐姐你对我还回来?”   沈精羽抬头瞪他:还,怎么还?!   让她现在也跟着去舔回去吗?   她转手就将手上的帕子向着闻胤瑾的手掌甩去, 气呼呼道:“想得美,只盼小郡王不要再犯。”   气得急了, 她连弟弟也不叫了。   哪怕知晓这应是她自己的错,也不妨碍沈精羽理直气壮地展露怒气。   闻胤瑾瞧着她被羞恼红的双颊, 眼底迅速闪过一抹炙热,不过这一次, 却被他给小心地遮掩好, 连忙低头应是:“一定不会, 一定不会。姐姐,我感觉自己刚才就像是中了邪一样,要不等明日我就去东华寺去多请几张辟邪符,我真不是故意的。”   沈精羽就转头瞪他。   竟然还提?!   闻胤瑾也知道沈精羽的脾气底线, 为防自己再多逗一逗,直接将人逗走, 他连忙开口转移话题:“不过我刚才仔细想了想, 有的事情确实不能说, 但是也有能与姐姐说的事。”   沈精羽当即就被吊起了胃口, 连忙追问:“哪个?是哪个?”   闻胤瑾也没有卖关子,当即道:“听闻姐姐昨日抓了两个人贩子,让人送去了京兆府。”   沈精羽唇.瓣微微抿起,仔细观察着闻胤瑾的表情:“没错。”   说罢,她又语气微顿,漂亮的桃花眼眨啊眨的,“可会害怕?”   闻胤瑾就笑,笑到最后忍不住用帕子捂住唇角轻咳出声。   沈精羽忙起身,想帮他将面前的半扇窗户先阖上,却被闻胤瑾给出手按住。   他一边咳着,一边断断续续道:“笑大发劲儿了,有些呛着了,无碍。”   沈精羽:……   等闻胤瑾的咳劲儿缓和过来,他才顶着张因为剧烈咳嗽,而越发红润的面孔认真答道:“我当时听到后,心喜不已。”   “哦?”沈精羽不甚确定,甚至有些怀疑,“可不都是说,京城这边的公子都喜欢纤细柔弱,且满府诗书才情的女子吗?”   闻胤瑾连连摆手:“其他人是其他人,我是我。”   “我因自幼身子孱弱的缘故,最喜看到人身体康健、活力满满,像是姐姐这般就甚好。”说罢,他又眯起眼睛,一脸羡慕,“我其实在府里时,也有偷偷习武,只是一直见效甚微。现下听闻姐姐这般,我心甚喜,姐姐可比我有天分多了。”   沈精羽细细地观察着他的表情,见他眼神真挚,全不似作伪,心中就先信了几分。   待听他说完,她嫣红的唇.瓣已经忍不住勾起,尽量矜持地点点手指:“我身手不错,待以后有机会,我亲自教你。你这身板,一蹴而就成为高手是没可能,但是循序渐进逐渐锻炼,也说不定可行。”   闻胤瑾放在桌下的手指忍不住隔着桌面,在沈精羽手指所落的桌板之下轻轻摩挲,上下相对:“那可甚好,我便等着姐姐的这个机会。”   沈精羽重重点头,心头微松,心中想着,或许自己以后再动手,就可以不再束手束脚。   反正小未婚夫支持嘛,想必母亲应该不会再生她气。   待此话题告一段落,闻胤瑾才继续刚才的话题:“姐姐当时送过去的那两个绑匪,其中一个就是马大儒案里嫌疑凶手之一。”   “什么?”沈精羽不敢置信。   她算了算那日绑架案发生时的时间线,惊讶道:“你是说,那人当天刚在马家犯下了案子,转头就又跑到外面隔着一条街,去绑架……世家贵女?”   闻胤瑾点头:“确是这样没错。所以,沈大人接手的这个案子虽然棘手,却也没有想象中那般艰难。姐姐是一个有福运之人,你已经在不知不觉间,为沈大人解决了麻烦,所以不用担心。”   沈精羽缓缓抬手,阖上了惊讶的嘴巴。   待又反应了一会儿,才灿然一笑:“原来如此,既大哥已有头绪,那我就放心了。”   至于心理的那些惊呼与张狂的小得意,沈精羽都很强势地将它们压了下去,只等回去在无人处时,再痛快发泄。   闻胤瑾看她掩在眼底的自矜与兴奋,也跟着露出几分喜意。   “既知我福气大,你以后可千万不要得罪我。”   闻胤瑾忙不迭点头:“不会不会。”说罢,又有些委屈,“这次真的是意外,我也不想冒犯姐姐。”   沈精羽看着他拧眉思索的委屈样儿,莫名地有些心虚,大气摆手:“也罢,这一茬,咱们就顺利揭过。”   闻胤瑾被她模样逗乐:“多谢姐姐饶恕。”   其实马大儒的死亡案,之所以不能说,乃因为这其中不仅牵涉了大皇子的脸面,还有一直被陛下视作机密的,被马大儒精心绘制的堪舆图。   这堪舆图刚落到圣上手中不久,虽说其中的大部分疑问,圣上都已在上次召见马大儒时,询问完毕,但还有些细枝末节,需马大儒亲自解释。   最近一段时间,马大儒就是在出书之余,闷头在家整理这份堪舆的注解。   现在人死了,那份精心整理的注解,也不翼而飞。   敌国不惜使用刚到晋绍杭身边的暗子,也要废掉马大儒,可见在他们的眼中,那份堪舆图的重要性,要比大皇子重要得多。   特别是在现阶段晋国逐渐强大,已经威胁到楚国霸主地位的时间段里。   至于她们在好容易离开马府后,为何还要绑架卢静姝,就更好理解。   卢静姝的祖父卢青源乃礼部尚书,正是给圣上在宫中临摹过堪舆图之人。   在得到堪舆注解后,又如何能放过堪舆图?!   不趁着现下混乱之际,将堪舆图一举弄到手,随后在已有警醒的大晋官员手中再想弄到,更是难如登天。   尤其是现在大理寺正在进行的官员府邸细作清扫活动,正在极度压缩各国暗探的生存空间。   也幸亏卢静姝遇到了沈精羽一行,否则,她一旦被成功绑走,以卢青源那牛脾气,他一不会说什么谎话去曲意逢迎,更不会去临摹什么假的堪舆图副本,只会直接拒绝,再派人强硬搜寻,以此对圣上表达忠心。   到时,那群人在确定卢静姝没有利用价值后,肯定会让卢静姝血溅当场,再无生还可能。   想至此,闻胤瑾又对沈精羽道:“姐姐,你可知晓,你不仅帮助了沈大人加速了破案进度,还间接救下了那位卢姑娘一命。”   沈精羽也不奇怪他知晓那一天被绑架的人是谁,只是诧异:“这么严重吗?不过当时卢家姑娘只是中了药,并未有生命危险。而且,即便她们想要将人带出京城,城口门的士兵但凡检查严格一些,也不会让他们出城的。”   闻胤瑾看着她笑得意味深长:“姐姐可能不知道,卢家这位小姐在刚出生时就体质孱弱,多灾多难,后来送去东华寺主持批八字,说卢家小姐身上有三道死劫。”   “若她度不过去,就会香消玉殒,活不到嫁人。一旦成功度过,则会长命有福,子孙满堂。”   这下沈精羽来了兴致,她往闻胤瑾方向凑了凑身子,低声道:“这么玄乎?真的假的?!”   她对这些灵异八卦很感兴趣,尤其是她身具“法力”的前提下,更感觉这说的是和她一个世界的东西。   闻胤瑾也跟着压低声线:“东华寺主持所批的死劫中,卢家小姐第一难已过,按照时间来算,今年这应是第二难,第三难也不知多远,会在何时到来?”   沈精羽被他的语气和神态勾得越发心痒难耐:“那第一难是什么?”   “据说,卢家姑娘幼时去庄子玩耍时,被嫉妒她的堂妹给推到了河里,她在水中一直顺着河流飘了很远,最终被人阴差阳错救下。”   “那这运气还挺不错?”   闻胤瑾不知想到什么,眼底闪过一丝兴味,他看向窗外轻笑:“是啊,听说她当时被救下时,已经没了气,还是救下她之人,及时为她按压干净腹中的河水污泥,这才勉强捡下一条性命。”   沈精羽啧啧了两声:“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前面两难都已顺利过去,相信之后这第三难,卢姑娘也能顺利挺过。”   “希望如此。”   这日,两人就在外面讨论了半天京城八卦。   闻胤瑾自小在京城长大,对于京城中的八卦更是如数家珍,知晓许多京城宅邸内部的不外传八卦。   他挑了些有趣的事与沈精羽一一详述,很快就让沈精羽让两人之前发生的那点不愉快给抛到脑后。   直到日将西落,沈精羽才恍然回神:“时间已经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闻胤瑾从旁边取过一方樟木盒子,将沈精羽一开始相中的那对靛蓝玉镯放了进去:“既能得姐姐青眼,便是我之大幸,这对镯子便请姐姐收下。”   时下未婚男女间送些东西并没什么,只是,这对镯子的价格有些高罢了。   沈精羽多看了他两眼:“这次的礼物,又是以什么由头送的?”   闻胤瑾弯起嘴角:“是姐姐答应以后教授我习武的辛苦费,我甚喜姐姐英姿飒爽的模样,不知何时能有机会得见。”   沈精羽笑盈盈将东西接过:“会的会的,迟早会有机会的。”   相处时短,分别日长。 第45章 文人   “今日多谢瑾郡王款待。”沈精羽站在夕阳余晖下, 因为下午笑得时间太长,她的眼底现在还莹润着一层浅浅的水光,看起来亮晶晶的, 分外灵动和绚丽。   闻胤瑾目光定定地落在她那双漂亮且多情的桃花眼上,纤长的手指轻握着扇柄向她拱手:“姐姐喜欢就好, 那下次京城如果再有什么新鲜事儿,我再约姐姐出来玩。”   沈精羽想起这些京城的有趣八卦,就忍不住的想点头。   但是想了想母亲的叮嘱, 还是体贴道:“等你闲的时候吧, 我虽时间充裕,却也不能总占着你时间。”   闻胤瑾握住自己扇子的动作紧了紧, 低落垂眉:“我是闲散郡王, 又哪里来的多少事务可以繁忙。”   沈精羽:……   不是说, 瑾郡王都忙着点石成金, 发展产业吗?   怎么看着闻胤瑾这模样, 好似全然不是那么回事。   纵有疑问, 眼下却已不再适合询问。   沈精羽看着自家马夫已经驾驶过来的马车, 轻咳一声,笑道:“那便看你时间方便,只要你有时间,那我便去和母亲报备。只是,出来都是挑选首饰吗?”   她感觉自己和他之间的相处, 几乎都是在挑选首饰上。   闻胤瑾侧头想了想:“再过段时间的观荷节, 不知到时可否邀请姐姐一同游玩?”   沈精羽稍微怔了一下, 才反应过来这个节日。   江城的水源并不丰富, 观荷节这种节日形同虚设, 现在既然来到京都, 她自然会好好瞧瞧。   与是她先是点头,后又俏皮地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如果你准备像是今天一样多的八卦的话。”   闻胤瑾也跟着笑了起来:“当不辱命。”   待沈精羽离开后,松山看着正站在原地眺望远方已经远去的马车背影的郡王,小声道:“郡王,咱们也该回府了吗?”   闻胤瑾回头看了他一眼,好心情地嗯了一声。   松海当即退下,去通知马夫驾车过来。   闻胤瑾却没有站在原地等,而是背着手,一边往自己马车的方向走去,一边不由自主地将舌尖探出,舔了舔唇瓣。   味道一如想象中的美好。   等他过几天去沈家掰赢腕子,就能开始走起礼,只除了婚期可能还有得磨……   这样想着,闻胤瑾先是皱了皱眉,又忍不住轻笑。   真是,她不在京城时,想着如果她能快快回京就好了;   她回京后,又想着能与她尽快喜结连理就好了;   那如果等她嫁到他府上呢?   闻胤瑾忍不住眯起眼睛,揣摩着自己未来可能会有的心态,那他大概会想,如果她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自己身上就好了……吧。   欲.望是沟壑,永远难以填满。   他一直都知晓自己的问题,所以,为了不吓跑他守候已久的小娇娇,他应该收敛一点,再收敛一点。   然后慢慢的,一点点蚕食掉她的身与心。   这样想着,闻胤瑾的唇角忍不住翘起,眼底流光欢悦,晃花了不知多少过路女子的眼。   沈精羽一回到家,就先去沈母那边报了备。   她先大概说了下自己今日听到的八卦,最后才提炼出重点,对沈母洋洋得意:“闻家弟弟说,最羡慕身体康健有活力的,他没有被我吓到,还特别欢喜,甚至还想与我习武,娘您就放心好了。”   “还有,我今日出去特意让人打听过了,上次那件事并未给侄女们带来什么不好的名声,大多都是不堕武将世家小姐的名声之类的话,并无妨碍。”   沈母见她那副认真的模样,莞尔:“这是想让她们与你一起解禁?”   沈精羽嘿嘿地搓着手,笑了两声:“我在路上听闻,京城再过几日会有一场端午庙会,嘿嘿,娘。”   沈母伸出手指在她脑门上戳了一下:“也罢,如果你能给我绣上一方满意的绣帕的话。”   沈精羽一下子就苦起了脸。   绣帕?!   她现在除了会修泥鳅,就是兰草与竹子,再复杂点的,她一没耐心,二也没手艺。   再加上沈母又是个挑剔的……   然而,想想端午庙会的诱.惑,最终沈精羽还是狠狠地点了点头:“成交!”   草,贵精而不贵多,有一棵足矣!   等沈精羽带着身边的婢女们风风火火离开,沈母才继续慢悠悠地翻阅着手中的册子。   半晌,她叹息一声:“也罢。”   她们原也是武将世家,即便这消息传将出去,少了几个文人世家可相看,总也还有一堆武将家庭作为备选。   只是原先想为几个丫头挑选几个文人的念头可能会有有些难办。   尤其是嘉嘉那个喜好文人、为此不惜自进京起就一直努力伪装的丫头,也不知是否还有圆愿的一天。   静暖院。   沈云嘉正一身杀气地踢打着面前的木桩,汗湿的墨发丝丝缕缕地挂在颊边,衬着她面上剧烈运动后的潮红,倍显英气与娇艳。   沈云嘉感觉自己这愿望可能是不成了。   当时怎么就没忍住,腿踢得那么高,拳头挥得那么溜呢!   但是如果重来一次,她还是会这样做,只能说,她这想要嫁给文人的想法太过异想天开和波折。   待她又发泄完,一转头,就看到正趴在窗口向她张望的沈云昭和沈云卉,她勾起唇角,细声道:“要出来切磋一下吗?”   两人连连摇头。   平日里也就算了,现在嘉嘉明显心情不好,她们可不想去做沙包。   见沈云嘉的心情好似好了些,两人从屋内走了出来。   沈云昭轻声询问:“嘉嘉,你是要放弃你的梦想了?”   沈云嘉细细地在水盆中净完面,起身一边用帕子擦面,一边垂眸思索:“随缘吧,你们呢?”   沈云昭与沈云卉连连摇头。   沈云昭相貌端庄,五官大气,平时只要装得住,沈母说她基本不用愁嫁:“我随便的,文人武人家庭都行。”   沈云卉点着苹果脸附和:“我也是,我也是。”   她们都无甚要求,只沈云嘉一个,不知为何对文人有那般憧憬,平日里装得那么累,也想嫁个文人相公。   沈云嘉抿着唇,虽说已经做下决定,心情还是有些不愉。   还没等想出个结果,就见郁金一脸喜气地走了进来,见三位主子都在,便行礼笑道:“给三位主子请安,我家小姐让奴婢过来转告说,她已向老夫人申请了三日后一起出去逛端午庙会的机会,让姑娘们最多再禁足三天,就能出门了。”   沈云昭倒是知道沈精羽今日出门去了,不禁询问:“你们今日出门,外面可还有讨论我们的?”   郁金想了想,点头:“有倒是还有,不过都是好话,我家小姐说,三位姑娘无需介怀,京城的新鲜事儿多,最近这段时间马大儒案的关注太大,直接将云安食肆那茬给盖过去了,现在记得的也不会太多。”   反正沈精羽今日出门,是全无一个异样目光。   “我家小姐还说,当时那情形那么乱,又有谁能认清哪一个。若被问起,就只管往她或者我们这些婢女身上推,姑娘们不用有负担。”   沈云嘉三人一怔,面容逐渐轻松起来。   “那便好,那便好。”   “此番便多谢小姑姑了,春熙,给郁金拿些冰过的果子,让她路上吃。”   “哎,好嘞。”   “多谢三位姑娘。”   待郁金离开,三人相视一眼,欢呼起来。   “嘉嘉,你还放弃?”沈云昭再次询问。   沈云嘉眨了眨细长的桃花眼,抽出帕子遮住自己的下半张脸,一边轻摇,一边细声娇笑:“那人家就再挣扎挣扎?万一真定了一个武人,我再显露真面目也不迟。”   沈云昭和沈云卉被她那故作娇弱的模样都逗得直不起腰。   “那你便继续努力。”沈云昭笑道,“我们会帮你完成这个愿望。”   沈云卉也叼了一个果子连连点头,却不忘补充:“当然,这仅限于你。我还是更喜欢武人,文绉绉的文人什么的,完全是天书,听不懂,也懂不起。”   “蠢五妹,凡事要做好万全准备,走,四姐带你进去读书练字去。”   “……我不!”   当天闻胤瑾回到郡王府后,便由于心情过于激荡,在前院画室又画了半宿的画。   一张张活泼的,灵动的,狡黠的。   那些鲜亮的活泼画面,在他脑海中一副副的,他生怕如果不尽快绘制下来,这些画面就会褪色,直至最后消失不见。   那是他所舍不得,也不允许的。   待到夜间,由于时间太晚,他便直接歇在了画室。   可能是因为今日他与惦记已久的小未婚妻有了接触,也或许是白日里,他成功舔了一下自己未婚妻的指节,因此,这一夜,他的梦境旖旎。   好梦正酣,身体炙热之际,突然,他在面前沈家姐姐的身上闻到一股刺鼻的,与她体香完全不同的花香和脂粉味儿。   闻胤瑾皱了皱眉,还在旖旎的梦境与现实中挣扎,就察觉有一股滑腻的恶心触感,触摸上他的身体,他反射性睁开眼睛。   然后就看到,月光下一位女子正半趴在他的床上,她衣着暴露,坦胸露乳,之前想要对他做些什么已经不言而喻。   闻胤瑾除了在沈精羽面前时,是害羞且腼腆的,平日里在外,一向都是清冷的毒舌性子,而且,脾气也一点儿都不好!   凡是在他身边伺候的都知道,最好不要去触及他的底线,一旦触及,他当场甩脸子都是轻的,赶出府、或者发卖给人牙子,才是郡王府下人们最不愿接受的结果。   因此,像是松海、松山这些在闻胤瑾身边经常伺候的,都会格外小心谨慎,也格外会看脸色和判断时机。   而现在,闻胤瑾的面色便是濒临暴怒的临界点。   知晓他怪癖的左丘俊绰和三皇子,都知他嗅觉灵敏,平日相处见面时,也尽量不在脸上涂脂抹粉,哪怕现在大晋以白为美,但是为了迁就他,他们大都也在赴约之前这样做。   这个丑女人,是哪里来的自我感觉,以为她能比三皇子还要高贵,能用这样一股恶心的味道,来恶心他?!   闻胤瑾抽出枕下的鞭子,向着床上的女人就是啪啪啪几鞭子,直将那女人抽得一阵尖利惨叫,连滚带爬得掉下了床榻。   寝室内突然发生的动静,直接惊动了外面守夜的书桐与书槐。   两人互视一眼,直接推门进去:“郡王!”   一踏入屏风后,看清里面人的惨状,两人的皮便不由地绷了绷。   在他们二人守夜期间,竟然有人闯入了主子的房间,而且,还是带着一身主子最讨厌的脂粉味来夜袭,感觉已经小命休矣。 第46章 打赌   书桐也顾不上自己今晚新换的妃色撒花百褶裙, 待闻胤瑾抽够了,直接抽下了那女人的腰带,将人结结实实地捆起。   之后便与书槐一起跪地请罪:“主子恕罪, 属下等一直守在门外,期间一直瞪大眼睛没有睡着,不知她是怎样进来的,现在就将人拖下去严刑拷问。”   闻胤瑾哪怕已经抽了一顿的鞭子, 心中的怒气仍旧难以发泄。   刚才如果不是这个女人进来, 他的那个旖旎梦境, 完全可以从头做到尾, 一梦天明。   现在,因为这个丑女人, 都毁了!   他也懒得去等待书桐书槐的审讯结果,而是直接一鞭子甩在了那女人脸边的地面上, 沉声询问:“你自己说,你是从哪里来的?”   地上的女人早已被他这几鞭子吓傻了, 她身无长物,家境贫困, 若是再没了她这张尚且能看的脸, 她就什么都没了。   因此, 她在听得闻胤瑾询问后,只犹豫了一息, 就在他第二鞭子挥下来之前, 急忙开口:“是从暗道!奴婢是从后宅秋香园的一个暗道走过来的。”   “暗道?你是怎样发现的。”   “是奴婢偶然发现的, 奴婢偶然发现秋香园中的暗道直通郡王的画室, 又听闻郡王今夜难得安歇在此, 便忍不住动了些妄念, 还望郡王恕罪。”   闻胤瑾看向书桐书槐。   书槐机灵,此时早已点上了油灯,在那女子的指点下,寻到了这间房间的暗道开关。   闻胤瑾拧了拧眉,半晌,发出一声嗤笑。   这处房间原本是闻胤瑾父亲的书房,待闻父去世后,被他改造成了画室。   平日里,他要么在自己院落中的卧室,要么就在自己的书房,而这里,他虽说也常过来,却很少在这边过夜。   却不想,他的这处原本以为的隐秘空间,竟还有一处他所不知道的暗道?!   闻胤瑾简直要被气笑了。   “真是可笑,这处暗道,你说老夫人她知不知道?!她是肯定知道的吧。”   他曾记得有段时间,闻父就是一日日地在这里流连歇息。   彼时,他母亲郁郁寡欢,那位姨娘却日日娇艳,母亲心下怀疑。   老夫人却每日每日的说母亲心眼小,容不下人,害得闻父不沾女色,说着赶着让闻父去那位陈姨娘房里歇息。   现在看来,竟还有这番缘故。   书桐书槐躬身垂头,不敢吱声。   画室这处暗道,设计得太过隐秘,他们之前检查过许多遍,都没有检查出来。如果郡王细究下来,确是他们的失误,他们难逃责罚。   然而,闻胤瑾却没有马上公布责罚结果,而是径自抓起一旁的外衫穿上,抬脚离开画室。   在经过两人身边时,低声道:“派人去秋香院查清楚,整个儿封禁。明天再将府中所有的住处都翻找一遍,这次的事,没有第二次。”   “是,郡王。”   闻胤瑾走到院中时,他的脚步驻足了一下。   他抬头看着头顶郁郁葱葱的石榴树,恍惚记起他母亲还在这府内时,他们相依为命,相互扶持.   那是他幼年时,唯一带有温度的回忆。   如此家庭,如此婆母,也难怪父亲死后,母亲不再愿住在府中,带着舅家一票人过来商议改嫁,再不要他。   想至此,闻胤瑾眼底滑过一丝失落,又迅速坚硬起来。   无论曾经他和母亲相依为命了多久,但她已改嫁为柳夫人,有了其他血脉,那她就已不再是他完整的母亲。   但是,他的黛娇将会是永远属于自己。   他的算学很好,孰轻孰重,他一向分得清楚。   闻胤瑾又重新抬眼看了眼头顶上的圆月,便抿起唇瓣,大踏步离开。   *   次日,皇宫,慈和殿。   一位神态雍容的老妇人倚在贵妃塌上,她轻捋着怀中同样慵懒的雪白猫咪,一边懒洋洋地晒着太阳,一边听着身前的小太监讲说着最近京城的新鲜事。   太后整日悠闲地呆在慈和殿中,并无太多事情可以打发。   宫务有继后把着,不用她操心,皇位被养子坐着,母子之间关系融洽,小日子过得别提多逍遥。   乾泰帝为防太后无事可做,还让苏万全麾下的一位机灵小子,每日往宫外的茶肆饭庄多跑几趟,听得如今京城各家的风.流韵事,奇闻八卦,给自家母后解闷。   不得不说,在有了这项新消遣后,太后果真让他去陪下棋的时间就少了。   而此刻,慈和殿中,太后则正听着京城最年轻郡王——瑾郡王的八卦。   要说这个瑾郡王,太后自然是了解的,更甚至,就连他的爵位到底是怎样来的,她都是一清二楚。   大晋人皆知,乾泰帝并非太后亲子,而是她抱养而来的。   他的生母本是柳家一位庶女,因为生的貌美,被家人送入宫中。   原本这位柳贵人进入宫中后的日子过得还算可以,不仅略得盛宠,而且,还在少有的几次侍寝后,幸运地怀了龙胎,有了身孕。   却不知,她的娘家柳家蛇心不足,听闻她如此轻易便能获得圣宠,便起了心思,想要将家中嫡女送入宫中。   至于送入宫中的方法,便是想踏着她的尸身,打着进去帮她抚养她腹内那不知是男是女的婴孩。   然后就在他们的谋划下,柳贵人艰难产子,更直至最后,她为了不让孩子背负克母的名声,顽强地硬是挺了三日,才终于咽气,撒手人寰。   此事的背后因由,是由先皇与太后一起查的。   而最后的结果,却让两人都难以置信。   在他们看来,留下柳贵人难道不是对柳家更好?!何至于出此昏招?!   随后深入调查后却发现,在柳贵人入宫后不久,柳家主母为女儿不平,出于嫉妒心理,一次大冬日里罚柳贵人生母跪在雪地里,直接让人一跪不起,发热消亡。   柳家将此事一直瞒着,没有与柳贵人言说。却也因为此事,不敢扶持柳贵人上位。   再加上柳贵人在柳家时,日子过得也不算多好,甚至多有刻薄打压,这才在家中嫡女想要进宫的渴求诉说下,一不做二不休,将人给设计没了。   这件事被调查出后,柳家便因此受到了先皇厌弃。   之后乾泰帝登基,又将生母在柳家的事重新查了一遍,他心中气愤,便提也没提为柳家赐封爵位的消息。   按理说,圣上登基后,要赐封生母所在家族一个爵位,以示恩宠。   太后作为养母,封家早已得封,柳家这生母所在的家族,却迟迟未有得封。为此,朝中的御使们三番两次谏言,乾泰帝愣是头铁,没有松口。   直至,闻胤瑾阴差阳错下救下楼安太子,进入了乾泰帝的视线。   故而,当楼安太子在临行前,拐着弯的为闻胤瑾说好话,提及他的愿望时,他毫不吝啬的大笔一挥,赐封他为郡王。   并在闻胤瑾接到赐封圣旨的次日,松口给了柳家一个三品国公爵。   国公,虽与郡王同为三品,却位略低于郡王。   闻胤瑾,作为柳家主母在前夫家所留子嗣,却得到了与柳家稍高一点的爵位,这便是乾泰帝给柳家打的脸。   这一点,京城人几乎皆知,故而柳家在京城上层官员眼中,绝对没有闻家要值得交好。   这便是上层风向。   “闻家那小子啊,他又怎么了?”太后对于闻胤瑾很有好感。   这便体现在她说话的语气上,天然带着一股亲昵。   别的不说,只闻胤瑾曾在晋绍陵被追杀时救下他一命,就足够太后对他高看一眼。   小太监呵呵笑道:“嘿,太后您有所不知。这沈将军一家不是回京了嘛,小的听闻,瑾郡王最近正想要在沈将军大寿前,确定他与沈姑娘的走礼时间。但是呢,沈将军却故意给他了个刁难。”   “哦?”太后被提起了好奇心,“是什么说来听听?”   “沈将军说,若想要走礼,需得让瑾郡王在沈家的小辈中,与三人掰腕,若是能掰赢两个,他才松口与他商谈走礼事宜。”   太后无奈好笑:“那个沈钟海,真是年纪越大,就越是小孩子脾气。”   两家早就在指腹为婚那年交换过信物,就算再怎么拖,孩子也迟早也是要嫁人的。   “闻家小子看来是很喜欢沈家丫头。”   小太监嘿嘿笑了两声:“是的呢,太后娘娘您别看瑾郡王平日在京城,都是板着张脸,一副清冷不苟言笑的冷清模样,但是小的昨日在街上恰巧旁观过。他在面对那位沈家姑娘时,不仅有说有笑,就连脸都红了好几次呢。”   他这样一说,太后便越发好奇:“你这说的,哀家都想象不出来。”   这般有趣的场景,可惜不能将人叫进宫里,现场表演一个脸红羞涩。   “但是,他那想在沈将军大寿前,确定走礼时间的愿望,哀家看是悬。”   恰巧这时乾泰帝从外面走了进来,闻言笑道:“母后是说,瑾郡王不能在沈将军大寿前确定走礼时间?”   太后想了想,肯定摇头:“我看够呛。闻家那孩子自己孤身一人,也没个能一心为他打算的长辈,沈将军不一定会愿意松口。”   她这些年嫁孙女都嫁出了经验,像闻家这般的情况,还真算不上被长辈称赞的好人家。   别的就算了,关键是身子不好,这就是原罪。   乾泰帝闻言挑眉,笑得似有所指:“朕认为,那可不一定。”   “哦?怎么说?”   乾泰帝却没有马上解释:“具体理由朕先卖个关子,只是幕后是否想要与朕打个赌。”   太后笑骂一句:“你这孩子,说罢,可是看上哀家什么好东西了?”   乾泰帝嘿嘿两声:“别的也就算了,只是最近皇后的手伸得太长了,想让母后接管一段时间的宫务,给她一段时间的处罚。”   太后眯眸想了想那个自从有了五皇子,行事便越发有些不知所谓的继后,忍不住叹出一口气。   “那就交给我吧。”   乾泰帝的子嗣,在继位之初,除了几位皇女,皇子在暗探的动作下基本没有活口。   在太后与乾泰帝的历经十数年的双重治理下,皇宫中暗探逐渐消弭,皇子与皇女的陨落速度才减缓下来。   而继后准备为自己孩子铺路,处理皇宫中的其他皇子,可谓是碰触了乾泰帝和太后的双重逆鳞。   乾泰帝是铁血帝王不假,但是他对孩子们的历练更倾向于是在外面经历风霜雨打,而不是在他们不知事时,陨落于后宅妇人之手。   “不过既然是赌注,那你若输了……”   “输了便将四丫头的婚事,全权交给母后决定。” 第47章 庙会   太后点头应下:“那哀家最近便让人开始盯着些, 时间就截止到沈钟海大寿。”   “可。”   自从知晓了她们之前抓住的那位绑匪,阴差阳错地帮助了沈崴以后,沈精羽的心情就越发的舒畅起来。   只除了每日坐在软榻上绣花, 专心精绣那一棵兰草, 日子过得倒也算清闲。   这日一大早, 沈精羽晨起梳妆完毕,带上婢女一起去沈母院子请安。   路上, 她看到沈弢一身露水,气喘吁吁地往中和院方向快走。   沈精羽观他眉间轻拧,似有郁色, 不由出声叫道:“弢哥儿,你这是从哪儿来?”   面色潮红,额上有汗,明显是刚刚剧烈运动完的模样。   沈弢转头, 看到是她后展颜微笑:“小姑姑,我刚刚在院内做完训练, 还能看出来吗?我刚刚梳洗过,这又开始流汗,我都分不清楚是因为我练武的缘故,还是最近天气转热的缘故。”   他眉宇明朗, 笑容灿烂, 仿若刚才看到的郁色只是错觉。   沈精羽眸色微动, 心间似有猜想, 顺势将到了嘴边的话语打住,笑盈盈道:“明日庙会, 你们也一起去不?”   沈弢先是点头, 后又摇头:“去是是, 但我们约好了,明日先去马家给马大儒吊唁,目送马大儒的棺椁离开后再去庙会,到时就不与你们一起。”   沈精羽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明日就是马大儒薨逝后的第七日。   这时间过得还真快,也不知大哥那边结案了没。   中和院中,今日过来请安的主子们均穿着轻薄,打扮清凉。   沈母擦着额上的汗珠,烦躁道:“今年热得也太早了些,我记得往常年,都还要再等一个多月才会到这温度。”   沈大夫人就笑:“娘您说的那是边关,京城这边热得本来就比边关早上个把月。”   沈母又喝了口茶水,不以为然:“这京城我也不是没有待过,我在京城住的时候啊,也是要等到五六月份才会热。今年这热的就是早,驰哥儿你说呢?”   沈驰原本只是听着祖母和母亲的讨论,突然话头抛到他这里,他也没有卡壳,笑着接道:“年头好的时候,也确实会多凉快一阵,今年这确实是热。当然也可能是自从祖母离开后,京城这边热的时间长了些。”   沈母一口茶水差点呛住:“你个小机灵鬼。”   一句话两边都没得罪。但是,她离开京城时,沈弛都还不记事呢,他从哪里进行的对比?!   沈大夫人见沈母面色,却是知晓她在烦什么。   由于自家夫君被坑到京兆尹位置的缘故,公爹临时调任的决定下得比较匆忙,今年才突然定下。而去年,府上原也没准备多少冰。   今年府内主子多,原先准备的那点冰就更不够用了。   而沈母在她的印象中,又是一个苦夏的体质……   沈大夫人心思急转间,嘴上已经说道:“娘您放心,府上去年备着冰呢,定不能让您热着。”   沈母叹息摆手:“你们原先存的那点子才多少?!我这里也有银钱,不行就出去买,只是今年夏日热得这样早,京城冰的空需大,冰价恐有提升,也不知会提升多少。”   沈精羽听着几位大嫂和母亲的谈话,不禁也蹙起了眉梢。   她也苦夏来着。   往年她都是一到夏季就将自己泡在水里,夏日里泡在树荫下的小溪中,那滋味别提有多凉爽。   今年这来到京城,她还不知要怎样过呢。   次日一大早,沈家几位姑娘公子均早早准备好,分开集合,各自前往自己的目的地。   沈精羽一行出了府门后,没有先往庙会方向去,而是相约着先一起去看了京兆府前面的公告墙。   那里,贴了几张目前正在悬赏中的嫌疑犯的人像。   几人目光在通缉像中逡巡一圈,准确寻到了这次马大儒案件正在悬赏中的女子小像。   “绿珠,红俏,这两个名字听起来还挺登对。”沈云卉喃喃自语。   沈云昭则与沈云嘉一起盯着公告墙上的绿珠画像,迟疑道:“小姑姑,你有没有感觉这人有些面熟。”   沈精羽点头:“她之前在云安食肆面前出现过,当时是伪装成了小妇人模样,你们可能当时无意扫过。”   想想她曾经在白兰山时看到的情景,她觉得这马大儒的长子马芮樊,也是一个奇人。   身边有个探子,竟然那么久都没发现。   其在识人方面的蠢钝,几乎能与大皇子晋绍杭有得一拼。   沈云昭还在思索,沈云嘉却已回想起来。   她扼腕地直咬唇:“可惜当时不知道,让她跑了,否则现在大伯的案子该有多轻松。”   沈精羽细细地记着公告强上通缉犯们的五官相貌,笑道:“千金难买早知道。”   等姑娘们从京兆府离开,乘坐着马车赶至庙会所在街道时,这里已相当热闹。   众人相携走在热闹的集市中,看稀奇似的左右四处瞧。   或许是因为龙舟会快要到了,眼下的街道上,四处可见小巧的龙舟造型,无论是布匹摊位前的龙舟旗,还是木匠摊位前的龙舟玩具,看得众人目不暇接。   闲逛间,沈云研的脚步突然顿住,上前轻轻拽了下沈精羽的袖子。   “怎么了?”   “小姑姑,你看。”   沈精羽循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就看到不远处张元良正与怀倩柔走在一处,气氛和谐,言笑晏晏。   怀倩柔今日额头上别了一个小锦鲤形状的木簪,形状虽然简单,却精巧别致。   张元良伸手轻触了一把她鬓角的小锦鲤,笑容分外宠溺。   沈精羽回头,就见沈云婉的目光愣愣的,似哀似怨,一时竟似有些失神。   “云婉。”   沈云婉应声抬头,强自扯起嘴角:“我无事的,小姑姑。”   之前听说是听说,但是真切的见到,今天却是第一次。   原来张元良竟会有这般轻快愉悦的表情,怀倩柔竟也会有这般羞涩娇嗔的模样,这是她之前想象了许久,都没能想象出来的。   仿似许久以来的自欺欺人,终于被人打破,沈云婉挪开视线,但是方才两人相携愉悦谈笑的模样,却牢牢刻印在脑海,久久无法挥散。   沈云昭几个刚买完几枚小龙舟珠串过来,给大家一人发了一个。   见她们气氛凝重,三人还有些莫名,沈云卉一抬头,发现了张元良和怀倩柔,不悦地瞪大眼睛:“他什么意思!欺我沈家无人吗?”说着就准备撸起袖子上!   沈云昭伸手将人按住:“卉姐儿,你别冲动。”   “我别冲动?!我看你们都是太冷静了,这种人就是上去甩他一巴掌,他都不敢还手你信不信。”   “我信,”沈云昭点头,“但是你甩完了,信我,你名声也就臭了,祖母回去定会关你禁闭。”   沈云卉:……   此时,张元良和怀倩柔也发现了对面的沈家一行。   张元良目光滑过一众姑娘,最终落到沈云婉的身上。   他不动声色地拉开与怀倩柔的距离,对沈精羽几人拱手:“几位姑娘好。”   沈云婉眼睫下垂,安安静静站在沈云研身后,没有吱声。   沈精羽上前一步,占据了发言位置,不给颜面的直接嗤笑:“这种情况还能面不改色,张大公子的脸皮真是出乎意料的厚实。”   张元良眼睫低垂,沉声道:“沈姑娘误会了。”   “哦?误会?!”沈精羽直接被气笑,“不知张公子是说,你与这位怀二姑娘两情相悦是误会,还是说你们方才的言行亲密和柔情蜜意都是误会。”   张元良唇.瓣微抿,没有回答。   而往往有的时候,没有回答,就是最好的答案。   沈云婉唇.瓣颤了颤,她又抬头看了张元良一眼。   人群中,张元良五官依旧俊朗,身材也依旧挺拔,但是她眼底原先对他存留的那丝温度却在逐渐降温,并且随着他沉默时间的延长,变得寒凉。   沈精羽没有因为他忍辱负重的沉默而消火,反而怒气越盛:“现在我就将话放在这里,哪怕怀二姑娘只是想做你的通房,我们沈家也绝不允许!你若是敢收,后脚就要小心她被人提着脚卖了!”   张元良当即抬眼,愤怒道:“沈姑娘,望你慎言。”   “哟!”沈精羽来了兴致,嘲讽力度加大,“怎么,既想要沈家的姻亲,又想要心尖尖,你哪里想的那么美的事!再或者你认为,你的知己好友转头睡了你的心尖尖,你还能对你好友笑言相向,大家一起把酒言欢,同睡你的心尖尖?!”   “噗!”   “哈哈!”   “这比喻……”   沈精羽的这一番话落,不少原先只是站在附近围观的人,都跟着忍俊不禁。   “那这位公子肯定不乐意啊,不割袍断义他都能是个王八,还把酒言欢?”   “怎么回事,这都是谁,这两件事可有什么类比性?”   “嘿,你们不知道,这位张公子和他身后的那位怀姑娘……”   在围观人群中的嬉笑八卦声中,一直站在张元良身后的怀倩柔手指微颤了颤。   她面色涨红,神色难堪,就好似是被人在脸上狠狠打了一巴掌,让她愤怒之余,也是恼羞非常。   她忍了又忍,到底是没能忍住,抬手用帕子遮住脸,扭头就带着身后的婢女泪奔而去。   “倩柔!”张元良着急地回身呼唤,又转头气怒地看着她们,“现在你们高兴了吧,真是无理取闹。”   沈精羽闻言神色一厉。   她今日原本也不想怎么样,只是骂骂这对渣男贱女,却不想他竟在临走前来了这么一句。   她当即便被气笑了。 第48章 巴掌   见张元良转身就要追, 沈精羽三两步上前,伸手拽住张元良的后领,身子一转, 反手就往张元良的脸上狠狠甩了一巴掌。   “啪”的一声清脆声响, 让周遭人群短暂的安静了瞬息。   就连原先说要甩张元良巴掌的沈云卉都跟着屏息了一瞬, 而后马上攥着拳头,跟着兴奋起来。   “打得好!”她低声道。   沈精羽虽然长得窈窕娇媚, 仿佛是没什么力气,但是她的力气是真不小。   自小练武的武将之女,不是说的白话。   一巴掌下去, 张元良只觉得自己脸颊上一阵火辣辣的疼,不仅耳畔一阵嗡鸣,就连眼前都是一片闪耀的小星星。   “你……”张元良捂着脸,怒视着沈精羽。   剧烈的冲击下, 他竟然连完整的话都说不出。   沈精羽眉梢微挑,向他轻笑展颜:“我怎样?!我堂堂二品大员之女, 被人指着鼻子说无理取闹,今日若不是将你这罪名给坐实了,那我该有多冤?!”   “你胡说,是你先……”   “是我先说了你的心肝, 那位怀二姑娘?!”沈精羽挑眉嗤笑, “这世上就没听说过, 当了婊.子还想立牌坊的!她自己不要脸, 借着手帕交的踏板,勾搭上了手帕交的未婚夫, 难道我还得夸她一句冰清玉洁, 人间圣洁?!”   “张公子, 你莫不是读书读傻了吧!在你眼里或许她就是朵冰清玉洁的小白莲,在我眼里,她却不过是臭水沟里的爬出来的蛆,就这还不许人说,莫不有些强人所难。”   沈精羽在边关就有老虎花的称号,在动手上她没输过,在动嘴上她更没输过。   原先她还有些担心回到京城后,会吓坏小未婚夫,现在既然小未婚夫不介意,她在略一犹豫,就直接放飞了自我。   这狗男人她看不顺眼很久了,也想搞臭他名声很久了!   今儿算他倒霉,直接给她递把柄,她不搞他搞谁?!   张元良被气得身上一阵发抖,在众目睽睽下,他感觉自己的面皮被人扒下来,正扔在地上踩踏一般。   “有辱斯文,你们简直……”   沈精羽挖了挖耳朵:“无理取闹?我懂!我相当怀疑你这秀才当初都是怎么考的,憋了半天就是一个无理取闹,就没别的词来总结一下你的心情?”   张元良:……   他现在被气得连脑袋都是空白了,哪里还能想到别的词。   “没别的词就算了,你若是真想对你那位冰清玉洁的怀倩柔姑娘负责,就记得先来沈家把亲事退了,否则,你那位心肝肝,本小姐见一次,就打一次!”   张元良静默不语。   关于退亲,他早就与父母说过,但他们都不同意。   一个是二品大员的孙女,一个是四品官员的女儿,是个人都知道该怎么选。   沈精羽只观他面色,就知道其中症结所在,忍不住出言嘲讽:“啊,张公子莫不会当真又想脚踏两只船,让四品官员的嫡女给自己做小的主意吧,啧啧,也不知是该说你脸大如盆,还是思想恶心。”   在大晋,能让四品官员的女儿做小的,除了皇子,没有别人。   她用极其犀利的目光将张元良从头到尾扫视了一遍,也没等他回答,带上身后的侄女们便转身就走。   张元良看着自始至终都站在沈精羽身后,没多看他一眼的沈云婉,唇瓣紧抿,半晌挪开视线。   他有些狼狈地揉了揉脸颊,也没心思再去追怀倩柔,挤开人群,转身离开。   沈云昭姿仪端庄,团扇后半掩的唇却禁不住上扬:“小姑姑干得漂亮!说得我心头舒爽。”   方才若是没有沈精羽,她就会顶上去。   反正她们这群人中,论毒舌她甚至在沈精羽之上,区区一个秀才,她能直接骂得他蹲下.身找皮!   “哼,小意思。”沈精羽漂亮的桃花眼轻眨,笑道:“走吧,咱们再往前面去瞧瞧。”   等双方当事人全部离开,人群不远处,几位年轻公子小姐凑在一处,才缓缓阖上嘴巴。   “这就打了?!”   “我去!”   “老大,那么沈姑娘好像比你还能耐!”   她们老大被张元良和怀倩柔那对狗男女气到后,都只是泼脏水、坏他们名声。   结果沈家的这位姑小姐更厉害,管你哔哔个三四五六,惹得不爽就是一个巴掌。   这架势,相当对他们这些纨绔的胃口。   苏若琳瞅了瞅那个说这话的小姐妹,也没有反驳:“为人确实还算飒,可惜我听闻沈家和崔家走得近,再欣赏她也和咱们不会是一边的,你们就不用做梦了。”   几位小纨绔闻言当即回神,嘿嘿笑了两声:“老大您这是说哪里话,我们最欣赏的还是你,方才就是口头上说说,我们的真心可鉴日月,你不用怀疑。”   崔澜馨可是她们的死对头,既然沈家与对方交好,那估计她们也成不了一路人。   苏若琳低哼了一声,低头又咬了一口冰糖葫芦,吃着吃着,她突然眼珠子转了转,对几人狡黠道:“我知道怀倩柔现在可能躲在哪儿,你们要不要跟我去瞧瞧?”   “哟,老大你连这个都知道!”   众人惊奇了,纷纷瞪大眼睛围拢过来。   “老大你最牛!”   “在哪儿在哪儿,咱们现在就过去瞧瞧。”   苏若琳想起自己之前偶然发现的两人幽会的地点,笑得弯起眼睛:“就在离这边不远,咱们先在旁边看看,万一张元良也会去……”   “嘿嘿嘿!”   “老大你好坏,吼吼吼!”   “不愧是我们的老大!”   沈精羽一行离开看热闹的人群后,沈云婉有些迟疑道:“小姑姑,你说退亲这事儿,能成吗?”   沈精羽感觉问题不大:“这主要看你父母那边。我之前就和母亲提过,只是母亲想着,这好歹是你父母给你定下的亲事,应该先给他们一个处理时间,如果最后她实在看不顺眼,才会亲自出手。”   若是张元良放弃了怀倩柔,之后又规规矩矩做人也就罢了。三哥三嫂不愿意退亲,沈母可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是现在她看着,这两人就差情比金坚、海誓山盟了,想分开绝对不容易。   既如此,三哥三嫂最后若还想拖着,沈母最后绝不会置之不管。   她们沈府的姑娘,绝对不能受这种委屈。   沈云婉眸光微动,但思及家中父母的态度,又黯淡下来。   她的母亲只会在怒气发泄后,反复劝她说再忍忍,给张元良一个改过的机会,她已经亲自去与张母谈过,之后一定会好起来云云。   父亲则是一句现在年轻的公子哥,谁没有这样那样的毛病,退掉了这个,她还想从哪里找个更好的之类打发她。   故而现在,她完全不指望父母,只将希望放在兄长身上。   见沈云婉面色,沈精羽抬手轻轻摸了摸三侄女柔嫩如豆腐的小手,满足地眯起眼睛:“别怕,实在不行你再来寻我,我帮你再去我娘那里敲敲边鼓。”   反正最后实在不行,她还能为三侄女许个愿,问题是真不大。   只是想想自己最近许愿的频率,她觉得为了保证法力充足,最近是该多做做善事,积攒功德,补充法力了。   闻胤瑾坐在茶肆二楼的窗畔,想着沈精羽方才向张元良脸上甩出一个巴掌的英姿,不自觉地舔了舔干涩的唇.瓣,只觉得胸腔的心正砰砰跳得厉害。   他微微侧,看着沈精羽远远离开的背影,眼神不由炙热,神态不由柔软。   正在与侄女们嬉笑的沈精羽似有所感觉,突然回头张望。   却只看到一扇半开的窗户,从下面根本看不到里面的人影。   “奇怪。”   沈云昭回头,诧异道:“怎么了?”   沈精羽缓缓摇头:“无事,刚刚好像有人在看我,但没发现是谁?”   “可能是谁发现咱们小姑姑漂亮,所以多看两眼吧。”   沈精羽迟疑地歪了歪头,也跟着笑道:“也或许是看到我方才甩人巴掌的英姿将人吓到了,所以人家才躲起了吧。”   “小姑姑,你就不怕瑾郡王听到?”沈云嘉还是有些担心。   沈精羽想了想上次闻胤瑾说起武力值时的憧憬表情,摇头:“没事,他不会。”   她擅打斗,这一点,早在她在边关时与小未婚夫通信时,就有提到过。   当时闻胤瑾便在纸张上表达过憧憬,现在真人在她面前又表达了一遍,她对他相当有信心。   春日风光正好,少女们凑在一起嘻嘻笑着向远处行去,充满无限的活力,青春正好。   闻胤瑾躲在窗后,听着远处渐行渐远的姑娘们的笑声,虽面色沉静,然面颊通红,心跳飞快。   他抬手轻抚着自己短时间内安静不下来的胸口,愉悦地弯起唇角:“再去看看,沈弢还需多久会来。”   “是,郡王。”   沈弢与沈家几位兄弟在马宅目送着马大儒的棺椁被哭灵队伍抬走后,心情还有些怅然。   马大儒的被刺,虽然内情被京兆府遮掩得严严实实,但还是有一些内情露出。   比如说,并非仇杀,而是他国细作有预谋的铲除。   近些年,正是大晋在周遭国家中强势崛起的年景。   大晋的突然崛起,打了不少以往强国的眼,从之前的贬低、看不起,到现在的严防死守,大量派出细作暗探,一**骚操作可谓玩得风波不断,高.潮迭起。   他想,这个时代,应该不止是需要文人的时代,也是急缺武人的时代。   以如今大晋的局势,一直强压在他们头上的楚国绝对不允许他们再发展起来。 第49章 交易   上一次, 晋国崛起时,楚国暗杀了晋国的上一任帝王,乾泰帝临危受命, 年少登基。   而这一次, 晋国京城在乾泰帝与京兆府的强势清洗下,大危难有,两国边境的战争却应在所难免……   心头纷乱想着, 沈弢一转头,就看到不远处站在人群中,一身月白锦袍的卢宗平。   此时,对方也看到了他。   卢宗平向沈弢淡淡地颔了颔首,动作有礼,目光疏离。   两人目光短暂交错,而后分离,没一会儿,卢宗平便带着小厮转身离去。   沈弢的眸光闪了闪,拢在袖中的拳头不自觉握紧,半晌又逐渐放松。   既文无天分, 他便要在武上争个第一!   他, 是时候要改路了!   闻胤瑾在茶肆包间中,就着面前袅袅的茶香, 掏出那枚胖泥鳅手帕,不厌其烦地叠鸽子。   当桌上的茶盏已凉, 跟着人群将马大儒棺椁护送到城外的沈弢才匆匆赶回。   他匆匆抹了把额上的汗, 一进包厢, 便歉意开口:“见过瑾郡王, 实在抱歉, 来晚了。”   闻胤瑾摆手:“无碍,护送马大儒离开要紧。”   他见沈弢的眼眶还有些红,难得好心地出声安慰:“马大儒在世时文采斐然,得一众文人拥护,相信即使去了下方,也会备受地府优待,你不用太过伤心。”   沈弢用袖子擦了擦眼角,点头道:“我知,只是在方才众人的悲愤哭嚎中,我被那情绪感慨,实在没能忍得住。”   闻胤瑾颔首,抬手亲自为他斟了一杯茶。   待见沈弢连着饮了两杯,情绪恢复平静后,他才开口说起今天的正题。   “我准备明日前往沈家拜访,掰腕。”   沈弢动作一顿,放下茶盏:“我会全力以赴,不会手下留情。”   若是别的事情也就罢了,但是事关沈钟海交代下来的强制任务,他却不会让应付了事。   闻胤瑾轻轻颔首,转而道:“听闻卢家的某位小姐,前段时间因为绑架案受了惊,最近一段时间郁郁寡欢,常在夜间被噩梦惊醒,这才短短几日,便已瘦下去不少。”   沈弢立时抬头,却见闻胤瑾眼神平静,动作平稳,仿佛在说的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沈弢抿了抿唇,沉声道:“生病了自有医者去看,卢家乃官宦世家,请一个太医也是绰绰有余,用不着我等去操心。”   闻胤瑾不置可否地点头:“太医也请了,郎中也看了,卢家姑娘的病情却一直没有起色,你可知是为何?”   沈弢眼睫眨了眨,静默了半晌,到底吐出两个字:“为何?”   闻胤瑾端起茶盏,轻呷一口,慢悠悠道:“其一,乃卢家小姐心思郁结,存有心病。”   沈弢呼吸一窒,放在桌上的手指轻颤了颤。   他的嘴唇动了动,半晌道:“哦,那与我又有何关系。”   闻胤瑾点头:“与你确实无甚关系,总归这心病也不致命,慢慢的养,总能好。”   沈弢狼狈地垂下眼睫,哑声道:“对,总能好。”   “只是那卢家小姐却好似天生体质奇特,有些倒霉。她前脚刚因为一位敌国细作,差点殒了命,现在又因院中的一位别府探子,想要趁机要她的命,被动了手脚。”   沈弢一下子站了起来,再也顾不上掩饰:“是谁?怎么回事?!”   闻胤瑾淡淡看他,语速依旧不疾不徐:“起因大概是五皇子晋绍琼,他在私下里曾经夸奖过卢家小姐不止一次。然后便有人怕她与对方竞争未来五皇子妃的位置,先下手为强。”   现今已经成年的五位皇子中,最受瞩目的有两位皇子。   一位是三皇子晋绍陵,先后嫡子,一位是五皇子晋绍琼,继后嫡子。   原先最受关注的还有一位大皇子,不过很显然,晋绍杭今年流年不利,自己将自己的前途与声誉都作得七七八八。   “你知道是谁,救她!”沈弢急切开口。   闻胤瑾端起茶盏,向他清浅地笑了笑。   沈弢突然反应过来,闻胤瑾今日来寻他说这话的目的。   他的拳头紧紧握住,上面青筋直跳,半晌,狠狠咬牙:“不行!那是我小姑姑,这次是我沈家对你的考验,我不能给你放水,郡王你可再换个条件!”   “即便这事儿我便不帮你了?”   沈弢抿紧唇角,半晌,他一字一顿回道:“没错!”   “那你可是真狠心,平白让那姑娘想你想到心病。”闻胤瑾放下茶盏,似随意打趣。   沈弢垂下眸子,轻声道:“是我没用,我会承认。但等我回去,我会将这个消息传递给卢家,让他们自己查。”   “再不行,我也可以去求父亲,让京兆府配合大理寺,先去卢府进行细作清扫。”   “但是,在你正式得到祖父认可之前,我不能胳膊肘往外拐。”   闻胤瑾眼底快速滑过一丝欣赏,他抬眼看他,平声道:“也不用你放水,我这次约你过来,只是想让你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待我去沈家掰腕时,我想让你第一个出场。”   沈弢怔了一下,他有些没有反应过来:“就这?”   以他的实力,无论是第一个出场,还是最后一个出场,眼前这位病弱郡王都不会有赢的机会。   闻胤瑾却没有为他解释的兴致,只是颔首:“没错,就这。”   沈弢瞅着眼前人真诚无伪的神色,半晌,重重点头:“可!”   张元良在被打了一个巴掌后,原是准备当即回府的,但想想张父张母知晓他阳奉阴违后的后果,略作犹豫,还是转道去了他南城的别院。   这处别院的面积不大,只有一进,却是他攒钱买下的。院内精心栽种了许多桃树、柳树,分外诗意且有雅趣。   以前,张元良每当需要清净时,都会来此温习功课。   自从一次,他在此偶遇了怀倩柔,并发现旁边隔了一座的宅子就是怀倩柔的私产后,这里便逐渐发展为他与怀倩柔幽会见面的场所。   这次张元良来到小院外,先是习惯性地往旁边院子探头,见那里的门锁已去,就知院落主人已在其中。   他抬手又抚了下火.辣辣的脸颊,眉梢紧皱,并未往对方院内走,而是直接回到自己的小院,让小厮打来井水,用湿帕子按压着面颊。   待对着铜镜看过,确认脸上看不出多少痕迹后,才松出一口气。   今日这一巴掌,让他对沈家的印象降至谷底,原先心中还存有的那丝愧疚,此时早已荡然无存。   原先他还碍于张父张母的命令,左右为难,现下却是分毫不想再与沈家维续亲事。   现在沈家就能在大庭广众下对他掌掴,那若以后当真成亲,他如何能挺直文人脊骨,一振夫纲?!   这样想着,方才全程垂着头的沈云婉身影自脑海中一闪而过,他动作一顿,又将之迅速抛至脑后。   与柔柔相比,沈云婉太过木讷、内敛、没有情趣。   而且,他早已认定柔柔,这次的亲事必退无疑。   稍倾,外面突然传来拍门声,小厮走到门前询问:“谁啊。”   “是我。”   小厮脚步一顿,看向张元良,见其颔首后,方将大门打开。   院门外站着的,是怀倩柔的贴身丫鬟。   一见他们,她舒出一口气,急促道:“张公子,您快去看看吧,我家姑娘想要投井了。”   “什么?”张元良噌地一下站起,这个时候,他也顾不上原先生出的那点便扭,忙跟着丫鬟跑到旁边小院。   在两人院子中间隔着的那座院落中,苏若琳与她的一众姐妹们表情逐渐兴奋。   她们搬着梯.子凑在一起,也不敢往院墙外探太多次头,只是凑在墙根处,挤眉弄眼地将两人的生死爱语听了个全程。   这一日的庙会,沈家的一票姑娘们玩得相当尽兴,回府时,均满载而归。   当天,一直在京兆府忙碌了七天的沈崴也终于告一段落,他已经将案件详情呈阅给对这件案子颇为关注的乾泰帝,又将案卷提交了一份给刑部复审,终得一身轻松,回到了府内。   粉蝶这次的落马,沈崴虽未从她口中得到更多线索,但是,她的来历却已被调查了个七七八八。   原本只是阴差阳错下,被安插到马宅这一没有官员存在的文人宅邸里的两枚废子,却不想,竟会有大发现。   再加上一位最近正在寻求脱身之法、否则即将暴露的红俏,三人一拍即合,策划了一场夺图谋杀。   只是她们没有料到,马大儒早在将堪舆图进献给乾泰帝后,就将书房中的所有堪舆图废稿全部烧掉。她们丁点儿线索都未寻到,只得到一本尚未完成的堪舆注解。   更没有料到,她们准备绑架卢尚书孙女的过程中,会遇到他妹子那一众,直接马失前蹄,被现场逮了个正着。   现下这件案子,除了正在通缉在逃的绿珠与红俏,剩下的已全部摸清。   在书房,沈崴与沈父说起时,还有些自得:“这案子全程查下来相当顺当,几乎没费什么事。可惜查出来的速度太快,要不还在犹豫,要不要再厚着脸皮推到大理寺去的。”   沈钟海觑他一眼:“你这次是运气好,千万不要自骄,还需继续保持。”   沈崴当即点头:“孩儿谨记教诲。”   另一边,温知厚在听说马大儒案已经结案后,还有些意外。   “沈崴这小子,这次就自己给全程办完了?”   有了之前的经验,他已经做好了沈崴再来大理寺甩锅的准备,也想好了自己到时应该怎样应对。 第50章 愿望   结果现在他这都已经摩拳擦掌准备接招了, 那小子竟然不声不响地给整完了,让他现在心里一阵空落落的,好像防备了个假拳。   “看来沈崴那家伙也不是没有能力, 他这之前不会都是装得唬我吧。”   这话说完, 温知厚又感觉有些好笑。   嘴巴上唬人容易,头发上唬人难。   就沈崴头顶上的那发冠大小,想必他这次应是踩到了狗屎, 撞到了大运吧。   当初大皇子陷害沈崴接手京兆尹,现在沈崴又因为这件马大儒案,将大皇子再次送回府中禁闭。   不得不说,也是天道好循环。   旁边,温应桓听闻父亲的话,为他亲自呈上一杯凉茶,笑道:“这次京兆府没有将案子推过来是好事,父亲您怎么还在这里失落起来了。”   温知厚淡淡看了他一眼。   他为何会失落,当然是因为他宁愿去接手沈崴手里的那件案子,也不愿在这里搜查各个皇子的府邸别院,面对他们的言语试探, 与勾心斗角。   “因为, 皇子之争要开始了。”   而动荡,也要来了。   当晚, 沈精羽在蕙桐院中练了一个时辰的武,刚洗漱完, 郁金正在擦发呢, 就听到菘蓝进来说, “小姐, 三小姐过来了。”   沈精羽还有些奇怪:“都这么晚了, 她怎么来了。”   菘蓝想着方才沈云婉的状态,上前轻声道:“奴婢方才隐约瞧着,眼圈儿好像是红的,可能是受了什么委屈。”   沈精羽更加纳罕:“白天看她情绪还很平稳,这都回家了,又有谁能让她受委屈?!”   要说三嫂那人,除了爱在大嫂面前显摆显摆她那个后宅只有她一人的绝世好夫君以外,平常也没什么大毛病,整个三房更是被她整理得井井有条,绝不存在什么奴大欺主现象。   就这样,又有谁能让她受委屈。   恍惚间,沈精羽想起白日里的那个张云良,迟疑道:“张家来退婚了?”   白日里她还甩出去一巴掌,有这结果她也不意外。   菘蓝摇头:“没有没有,没听说今日张家有人上门。”   “那是因为何事?”   沈精羽嘴里嘀咕着,手上的动作却一点都不慢,她抬手摸了下身后的发丝,确认已经半干后,便寻了件外裙穿上,直接前往外面花厅。   花厅中,沈云婉正捏着一方帕子怔怔的,坐在花厅的雕花圆凳上发着呆。   听到脚步声后,沈云婉转过头,就见到沈精羽披散着一头半湿的长发走了出来。   她连忙起身,羞愧道:“不知小姑姑已经洗漱了,真是失礼。”   沈精羽摆手:“无碍无碍,等我就寝还早着呢。就是刚刚练完武,一身的汗,就顺便冲洗了下。”   说罢,她打量着沈云婉尚且发红的眼眶,低声道:“可是受到了什么委屈?或是遇到了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无事,你只管说与我听。”   沈精羽这话声音虽低,却带着一股令人信服的力量。   沈云婉勾起唇角,她原本还想再笑一下,却蓦然地在这轻缓的嗓音中,原本已经发泄得差不多的泪水,再次决堤。   “小姑姑,我委屈。”沈云婉咬着唇.瓣哽咽。   沈精羽忙起身将人揽入怀中,“好了,没事没事。”一掉头,她向沈云婉带过来的婢女扬了扬下巴,“你说。”   绢芹当即上前一步,脆生生地将今日晚间的始末从头道来。   原是白日里,苏若琳她们一群人在将两人的爱语听了个全程后,转头就找了个说书先生,将这事给宣扬了出去。   很不巧,被正与同窗聚会的沈弘听了个正着。   沈弘归来后,气愤地去寻三夫人郎茜,再次提出退亲,却不想,三夫人在气愤之余,仍旧没有给出退亲的准话,而沈云婉则在外面偷着听完了全程。   “……若只是表明退亲也就罢了,他俩竟还说沈家仗势欺人,霸着亲事不愿意退,张元良其实是左右为难之类。这样不就是在说,我们小姐巴着他嘛,这话传扬出去,让我们小姐怎样做人?!”   这个时候,绢芹也不叫他张公子了,一口一个张元良,就是她最后的休养。   沈精羽有些迷糊地伸手,示意绢芹打住:“他俩不是在自己院子说的话嘛,你们是怎样知道的这些的?!”   这详细的,都好像是看了个全程。   “回姑小姐,是苏若琳小姐她们,她们在那附近刚好有一处院子,且还刚好就是张元良与怀倩柔的小院中间。”   沈精羽:……   这是怎样一种神一样的运气?!   也不知道苏若琳这是运气好,还是她故意打听着她俩的八卦,特意去买的。   真是……活该他俩倒霉。   “这也确实气人,三哥三嫂就真还想吊在张家?!”沈精羽表示,不是很理解。   起码今天回来,她将自己甩人巴掌的事与沈母报备过后,沈母只是意思意思地让她关一个月禁闭,并无其他严重惩罚。   在她们这些从边关回来的女眷眼中,张元良那种人就是欠打。   也或许,京城这边女眷的想法与她们不甚雷同。   绢芹先是点头,后是摇头:“小姐听闻后,小哭了一场,之后她就寻我们夫人,坚决表示想要退亲,被我们老爷听到,老爷说小姐不懂事,不能对男人太逼,要体谅男人方能称得上温婉贤淑,然后小姐就……”   最痛苦的不是未婚夫捅的刀,不是曾经的手帕交捅的刀,而是来自最亲近亲人的刀。   沈精羽听到这里才有些明白,三哥若当真对三侄女说出这些话,那也无怪三侄女会感觉委屈。   沈云婉此时已经平静下情绪,哑声道:“其实我最想,是由沈家上门退亲,可是父亲非不同意。说除非男方来退亲,否则这门亲事坚决不退,我真不知晓他是怎样想的?”   “那说书先生还说,张元良今日当场为怀倩柔做了一首诗,称她为花中仙子。我与他定亲几年,他都从未为我做过一首。如此之人,又怎堪为良配?!”   沈精羽表情奇怪:“花中仙子?”   她抽了抽嘴角,“那还真是……眼瞎!臭槐花吗?”   房内的其他人噗嗤一声,跟着笑了出来。   见沈云婉露出了笑意,沈精羽温声安慰:“好了,多大点事!待明日我便去与我娘敲敲边鼓,保你这婚事一定能退,你就放心好了。”   沈云婉弯了弯唇角,感觉情绪差不多平静了,她才感觉有些不好意思。   “多谢小姑姑。”   随后,她又被引着去净了下面,待重新出来,除了眼圈儿还能看出哭的痕迹,已经重新恢复到之前的温婉模样。   “让小姑姑见笑了。”   沈精羽就笑着摇头,给她递过去一杯温茶:“回去好好泡泡澡,睡上一觉,说不定不用多久,就会有好事来到呢。”   沈云婉跟着点头:“那自然再好不过。”   等送走了沈云婉,沈精羽缓步回房。   此时,她身后的湿发已经干得差不离,摸上去只剩下一层隐约的水气,她边往寝室走,边低声嗤笑:“那两人,真是狗改不了吃屎,死不悔改。”   不过苏若琳此举,倒是间接帮了她个小忙。   原沈母还说,她今日掌掴了张元良,张家明日可能会上门来讨要个说法之类云云,维持住脸面。   但是现在她将这事情一闹,估计张家人明天应该来不了了,而是她沈家人上门去讨要说法了。   在心里暗暗记下这个人情,沈精羽寻思着以后若有机会,就将这人情还回去。   此时夜色已深,沈精羽在婢女的伺候下梳通头发,并将蔻丹细细地涂好绑好后,才将人都赶了出去:“我先自己一个人待会儿,郁金你待会儿再进来。”   今日郁金值夜,原应是她今晚睡在屏风后的小榻上陪床。   “是,小姐,那奴婢先去端点茶水过来。”   为了给小姐足够长的时间思考,郁金还特意去取得时间久上一些。   而沈精羽则趁着这个间隙,快速地许出了自己的愿望:   “我希望,让我三侄女能成功退亲!再让怀倩柔和张元良统统倒大霉。”   为了让这个愿望能够很快实现,她很虔诚地反复重复了十多遍。   直到最后,估计着差不多了,沈精羽才睁开眼睛,咬牙轻嗤:“敢欺负我沈家的人,就要有掉进霉潭里的觉悟。”   当晚,瑾郡王府邸。   闻胤瑾看着纸张上小未婚妻新添的愿望,敲敲桌面:“退亲和倒霉吗?这个简单。”   闻胤瑾之前在梳理大皇子的通房细作数目时,就发现了怀家与大皇子之间在的暗处勾当。   更甚至,那位在外表现一直清高无尘的怀大人,还给晋绍杭送了不少女人。   而很不巧,这次的红俏,便是走的怀大人那边的路子,进的大皇子府邸。   怀大人作为一个喜爱送女人的大户,即便之前从未出过差错,但只红俏这一个,就足够他吃一壶。   闻胤瑾勾起唇角,从一旁的书架上,取过一叠密信资料:“张家还没到时候,但是怀家,可以开始凉了。”   说罢,他的语气又顿了顿,“为防节外生枝,还是先退亲,再倒霉,这样才算足够稳妥。”   此时,并不知晓闻胤瑾想法的沈精羽,已经美美地进入梦乡,只是在入睡前,她还禁不住想着:明天真的该去做善事了,为了她的法力能够充沛持久,善事功德绝对不能少。   当然,如果能顺便为家人积累更多福报,就更好了。   次日一早醒来,沈精羽精神奕奕,简单梳洗过后,便带着婢女往中和院走。 第51章 答应   路上, 她见到了已久未见的大哥沈崴。   一段时间不见,她感觉大哥头顶上本来就没有多少的头发,现在是越来越稀疏了。   他那已经是定制过的小号玉冠, 现在戴在他头顶上都已经略显空荡。   “大哥。”沈精羽招呼,“你今日沐休?”   沈崴脚步略缓, 等她走近后点头:“没错, 难得休息, 去给父亲母亲请安。”   说着,他就发现沈精羽眼神不住地便往他头顶上飘去,一下又一下。   沈崴:……   他抬手摸了摸头,原想说上几句暖场, 低头一看,却发现带下来几根头发。   沈崴抽了抽嘴角, 忙将手背在身后, 看着面前俏生生的小姑娘,尽量和蔼道:“走吧, 时间也不早了, 别让父亲和母亲久等。”   沈精羽嗯了一声,边走边道:“大哥,等下午我让人给你送些生发的,你记得按时使用啊。”   沈崴想想书房里小妹送的那些生发膏,叹息一声摆手:“我这实在太忙,暂时做不到定期用那东西养护头皮, 就不麻烦小妹了。”   沈精羽连忙补充:“这次不是抹的, 是口服的。”   “口服的?”沈崴诧异。   “没错。”沈精羽点头, “芝麻丸, 味道还不错。大哥在外面饿的时候, 还可以当零食吃。我让人做得多,你吃的时候也不用心疼。”   这些都是她之前在济仁药铺时,让宿大夫做的,现在估计已经攒下不少。   沈崴又摸了下脑门,最后到底还是接受了沈精羽的好意,笑呵呵道:“如此便多谢小妹了。”   虽然他和这个晚出生的小妹之前没有见过几次面,但以他的年纪,都可以当她爹了。   所以,只管将她当闺女宠,没毛病。   今日的中和院中,由于沈钟海也休沐在家,故而院中来的人比较齐。   见沈精羽与沈崴一起过来,沈母只打眼一瞧,就有些心疼:“老大最近可是累着了?这许久没见,感觉脸上的褶子都比之前多了。”   沈崴:……   沈崴无奈,他抬手摸了摸脸:“母亲过忧了,儿子最近真的不是很累,今早起来,还在院中打了一套拳。”   沈母也知在公务一事上多劝无用,遂转而道:“那也要保重身子骨。这样,以后让厨房每日褒些药膳,给你送到衙上好好补补。这公务重要,身子骨儿也一样重要。”   沈崴连忙点头应是。   早膳,沈府一大家子热热闹闹地用了早膳,便各自离开。   沈精羽猫在沈母这冰盆十足的屋里躲凉,一边帮沈母递花枝,看她修剪插花,一边道:“娘您都不知道,我早晨看到大哥脑门上的头发都吓了一跳,他肯定没有按时用我给他的那些生发膏。”   沈母叹息一声:“你大哥他忙。就京兆府的一堆破事,比你父亲这个二品大员都要忙得多,哪里又能有时间去每日捣鼓他那头发。”   沈精羽又拾起一朵娇艳的小野蔷薇递给沈母,跟着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所以,我刚才又让人去药铺,把我之前让他们做的芝麻丸包了几袋子回来,让他闲着没事时就吃上两粒,再看看效果。”   “不是你自己捣鼓的吧。”   “嘿,那哪儿能啊,女儿对自己的水平还是有自知之明的。这是宿大夫家的祖传方子,一般人都不知道的。”   沈母修剪花枝的速度并不快,慢悠悠地,听得这话,她打趣地看了她一眼:“这这丫头,倒是想得长远。”   沈精羽愣了一下,一开始没有反应过来。   等到反应过来后,她脸一下子有些红了,不依道:“娘,您在瞎想什么呢?!哪里有!”   沈母被她摇得身子有些晃,连声道:“好了好了,你让你大哥保养头发,是为了你大哥好,绝对不是为了惦记着你将来成亲时,由他这个长兄背你出去时丢你的面子,绝对不是!”   “娘!”   母女两人闲谈间,沈母已经将面前的花瓶给修理完毕,一瓶郁郁葱葱的插花儿被小丫鬟端着摆好,另一个丫鬟上前整理满桌的枝条残叶。   沈精羽将沈母拉到一旁的小几旁坐下,等到丫鬟们将都系都收拾完毕,才挥手示意人都出去,低声对沈母道:“娘,您看我三侄女的那门亲事,能退得成吗?”   沈母正用湿帕子擦着手,听得这话抬眼:“可是又发生了什么事?”   沈精羽便将昨晚从绢芹那里听到的消息,又原样地与沈母说了一遍。   等听完,果不其然,沈母就怒了:“老三这两口子,这些年是越来越不像样了!张家那小子,也不是个东西,在外面闹出这样的事,就这样,她们还想着往家里划拉个什么劲儿。”   昨日沈精羽回来后,沈母听闻沈精羽的诉说,就有些生气。   一方面是气张家小子没有将沈家放在眼里,大庭广众下,与别人亲亲我我。另一方面,则是气沈精羽今日甩出去的这一巴掌,很有将老虎花称号重新搬回京城的预兆。   但是现在,她觉得自己闺女的那一巴掌打得好。   “你三嫂那人啊,年轻时也是个不能容人的性子,脾气也大,没想到,这才多少年过去,就开始瞻前顾后了。”沈母感叹。   沈精羽连连点头:“那娘您看这亲事……”   沈母想了想,拍了下沈精羽的手,道:“无事,这事我会和你三哥三嫂再谈。至于张家那小子,再过上几日便是你父亲的寿宴,到时娘亲自瞧瞧,当真不成,这亲事咱们就退定了。”   沈精羽笑嘻嘻地抱住沈母的胳膊:“娘,您可真好。”   沈母看着女儿难得娇俏的撒娇模样,先是眯起眼睛享受了一会儿,就抬手敲了她一下:“以后出门在外,一定要行事周全。你就这般作,小心你未婚夫怕你,以后若再发展出个老虎花的名声,你当真以为好听?!”   沈精羽垂头扭捏了两下,小声嘀咕道:“说实话,还挺好听的。”   老虎花,这名字多霸气!   “你!”沈母气得又想过来揪她耳朵,被沈精羽身手灵活地躲了过去。   “娘,我的好娘!女儿昨天也是尽力了。我脾气本来就不算好,他还上杆子过来挑衅,不打他都对不起我沈家的招牌,让人以为咱们沈家是软包子呢。”   “再说,女儿都有分寸着呢。闻家弟弟现在指不定多赞赏我的快意恩怨,您真不用担心。”   沈母听她这话还是气,感觉身边摆着的几个冰盆都不够她压火的。   明明进京时说好的装装大家闺秀,名门贵女,这才多长时间,就现了原形?!   她刚想说什么,就见外面吴妈妈小步进来,喜不自胜道:“禀老夫人,方才前院传来消息,说瑾郡王递来帖子,下午要来府上与几位少爷掰腕。”   沈母愣了一下,先是欣喜,后又疑惑:“老太爷这便答应了?”   她记得沈钟海之前私下里可是念叨过,这腕子不是他想掰就能掰,他还想再拖个一年半载之类,如此,黛娇在家里的时间又会延长不少。   “答应了,答应了。”吴妈妈兴奋道,“是前院的詹鹤亲自过来传的信。”   沈母:……   她有些疑惑地轻抚了一把女儿的发髻,小声嘀咕:“这倒是奇了怪了,按理说,老太爷不应该这样快松口的啊。”   沈精羽却感觉这都是重点,重点是:“娘您看,我就说闻家弟弟不会被我吓到!”   这刚听闻消息,转头就来家中掰腕,指不定有多喜欢她呢。   沈家前院书房。   原本沈钟海正与两个儿子一起说着最近京中的局势。   沈崴坐在下首,展开方才沈精羽派人给他送来的芝麻丸,一小坛子,每一枚都用油纸细细地包裹好,平日里可以在荷包、袖袋里装上不少,既能果腹,又能生发。   他从坛子里取出一粒剥开,甜的,味道还不错。   想想他手下那个秃头司录,沈崴又抬手摸了两把自己的头顶:“还是要挽救一下。”   沈钟海看着下首说着说着,便又不自觉走神吃起芝麻丸的大儿子,好笑道:“坚持完这几年,等你从京兆府调出去,就好了。”   沈崴一脸萎靡,他将嘴里的芝麻丸细嚼慢咽地吞下肚,又取过旁边的凉茶清了清了嘴里的余味儿,才开口道:“父亲,您说圣上到时会不会因为儿子干的好,就让儿子在这京兆府再多干几年。”   京城中也不是没有表现出色,就被圣上就此按在那个位置不挪窝的,可是他不想啊。   沈钟海:……   沈峦:……   “大哥,应是不会的。”沈峦干巴巴安慰。   那种结果,只要想想,就感觉蛮惨。   沈钟海拧了拧眉,半晌道:“现在思索这个还早,到时为父再为你争取争取看。再说,”他瞅了一眼沈崴,“就你这水平,成天往大理寺甩锅,哪里算干得好,就别想那些有的没的,往自己脸上贴金。”   沈崴想想也是,也就放下了那半颗悬着的心。   “温知厚那老家伙也是油滑,我这之前刚因为马大儒案,将京城府里清扫细作的任务交由他全权主管,这前后才几天,他就让人叫我回去与他配合。”   “明明当初就说好了,是他大理寺为主,我京兆府为辅,那老家伙却是天天看不得我闲着。”   “谁让这活计是你坑的他呢。”沈钟海笑道。   沈崴眉梢一动,刚想开口再说些什么,就见外面有小厮小跑过来。   由于天气逐渐炎热,沈家父子在书房议事时,都是大敞开门窗。因此这周围一有人靠近,他们都看得清楚。 第52章 拜帖   沈崴当即闭嘴, 端起旁边的凉茶,又一口口往嘴里灌。   有凉风从窗外吹入,伴随着一阵阵夏日里的草木香气, 吹得他头皮一阵凉爽。   沈崴掏出帕子又擦了擦额上的汗,心中感慨:这头发少,在夏季也就这一点好处了。   头皮能吹到风, 降温降得快。   詹鹏小跑进屋后, 先给书房中的三位主子行了一个礼,而后道:“老太爷,瑾郡王府来人。”   “哦?”沈钟海的眉梢不由自主动了动,“可说是有何事?”   “说是来送拜帖, 顺便还有点事,想要与老太爷当面转达。”   沈钟海眉梢动了动,心中莫名有些猜测,但最后还是开口道:“将人请进来。”   这次来沈府为闻胤瑾来送请帖的, 是松海。   待行礼问安后,松海从怀中取出那张金丝寒梅拜帖, 递给沈钟海身边的詹鹰, 恭敬道:“听闻今日将军休沐,我家郡王原不想打扰, 但想想今日难得能够凑得齐人,便想问问,之前敲定的掰腕, 何时能够开始?”   听得这话,沈钟海就要拒绝。   掰什么腕子, 他小女儿乖巧懂事, 还想在家多留几年。   结果他将手中这拜帖随意一翻, 即将出口的话就被噎在了嘴边。   半晌,沈钟海艰难地吐出一句:“你家郡王最近这是锻炼身体了?这般着急。”   松海恭敬颔首:“确实略有锻炼,不仅有炼体,还有掰腕。”   沈钟海:……   他缓缓点了点头,半晌他又低头瞅了手中的帖子一眼,将帖子往桌子上一拍:“那便待我去问问我那几个不成器的孙子现在有没有在府里,待会儿再与你回帖,麻烦你到外面先等候一下。”   “不敢道麻烦。”松海麻利地与沈钟海行了一礼,便行至书房外的凉亭中等待。   很快,沈钟海身后的詹鹄便小跑着离开书房,去查看府中几位少爷的去向。   沈崴与沈峦对视一眼,会心一笑。   驰哥儿几个今日都在府里,父亲能不知道?!   就这还特意派人出去询问,恐怕就是例行派人走一下,给郡王府的人做一下戏,再寻个理由婉拒了这次的掰腕罢了。   沈崴与沈峦自认为想得明白,于是两人也没担心,只是一边品茶,一边等待。   没一会儿,詹鹄便从外面带着一头细汗小跑进来,与沈钟海行完礼后道:“老太爷,几位少爷都在府上,您看?”   詹鹄以为沈钟海派他跑这一趟,不过是走一趟形式。   事实是事实,说辞是说辞。   具体怎样个说法,还要看沈钟海指示。   却不想,沈钟海在略一思忖后,直接拍板:“那便掰,你却门外和那小子说,就今天下午。若瑾郡王不能过来,明儿个就有人要去书院,得改日再谈。”   今年府上,虽只有沈强一个准备下场,但因沈钟海自始至终就没有让沈弘掰腕的打算,所以,若是缺了这一个,便是凑不齐了。   坐在下首的沈崴和沈峦愣了:“不是,父亲,您就这样简单地同意了?”   之前信誓旦旦不到一年半载不松口的话呢?   沈钟海从鼻尖重重地哼出一口气,将手中的拜帖妥帖收好:“咱们沈家到底是文武世家,闻家小子已来问了三次,便没有再推辞不应之理。再说,就是答应了又如何,他哪怕过来,也是赢不了,不过走一个过场。”   这样说着,他又感觉一阵牙疼。   要不怎么说,闻胤瑾这小子奸诈呢。   身体不好,定是因为所有精力都往脑子上长了。   詹鹄站在原地略等了两息,确定沈钟海没有反悔的打算,便麻利转身,出去与松海通知去了。   沈峦见父亲没有将那拜帖拿给他们看的意思,便索性与沈崴一起闲聊:“听闻圣上与太后最近打了一个赌,大哥你可知赌的是什么?”   “不知,赌约内容宫里瞒得很死,根本无从得知。”   “只要是与咱们无关就好,剩下的就当听个热闹。”   乾泰帝此人不仅铁血,理智,还有好拿第一,不愿屈居第二的毛病。   这一点,无论是他在做太子时,在尚书房的表现,还是在登基后,对楚国的态度,都能窥出一二。   而在打赌时,亦是这般。   但凡赌了,就要获胜,不论理由。   若是输了,乾泰帝不仅会心情连着不好数日,还会给人穿点无伤大雅的小鞋,连着记仇上一年半载。   沈峦斯文地捋了捋胡须,还准备再幸灾乐祸上两句,就见沈钟海突然抄起一个果子,向他脑门上砸来。   “瞎说什么呢,嘴上没有把门的,再瞎说就把嘴给闭上。”沈钟海低斥。   沈峦缩了缩脖子,挺大一个人瞬间乖巧下来,闭上了嘴巴。   沈钟海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他一眼,面色严肃。   这个屁的赌约,他之前也听说过,据说保密性很高,赌注却未知。但是哪里想到,最后这赌约的内容却是应在了他头上。   让他说,机会给闻胤瑾一次,倒是也可。   但是,最后若是闻家小子输了,导致圣上赌约没赢,可真不怪他们家。   毕竟这赌约内容,怎么看怎么应该是他沈家赢,也不知圣上为何会将宝押在闻家小子身上。   沈崴见沈钟海表情严肃,只以为沈钟海在担忧,劝慰道:“父亲,您该多信任驰哥儿几个一些。只要那几个小子不放水,咱们这次稳赢。”   其实他感觉瑾郡王挺好,奈何父亲非要考验,那他作为儿子,自然需举双手双脚支持。   沈崴瞪他一眼:“行了,你们也都回去忙自己的吧。詹鹄,再去和那三个小子说一声,准备下午掰腕,谁也不能输!输了的,就自觉每日晨练加倍。”   “是,老太爷。”   回到中和院后,沈钟海就听闻沈精羽正和沈母一起,守着冰盆纳凉,他这心忍不住就是一阵悲凉。   她的乖女哦,为啥要嫁人呢?!   “老太爷?”   沈钟海摆手:“还是生气,我先去趟恭房。”   待更衣时,他的手在衣襟中掏了掏,掏出那张请柬,随意地与外袍一起放在桌上,才抬脚走了进去。   一阵窸窸窣窣声后,待沈钟海重新出来净了手,穿上外袍,就见到原本放在桌上的拜帖位置略有偏移。   他目光闪了闪,不动声色将拜帖重新揣入怀中,便去房中见他的老妻与乖女。   御书房中,乾泰帝听闻暗卫的汇报后,兴奋不已。   “你确定闻胤瑾的拜帖上,关于朕与太后的赌约内容只字未提,沈钟海那老匹夫就应下了?”   “回圣上,确实。那拜帖上瑾郡王只是写着他的艰辛,以及习武之苦,又提及了双方长辈的交情,最后言及他这已经是第三次提及了,希望不要拒绝云云。言辞相当恳切,属下一通读下来,都有种想要潸然泪下的悲怆。”   “卖惨?!嗤,这小子还可以。”   要知道,就沈钟海那种人,一般的惨,可是动摇不了他的心。   乾泰帝眯起眼睛,恍然间思及数年前,他第一次见到那小子时的情景,当时他就知道,他是个心思玲珑并奸诈的。   “既如此,便继续关注一下,下午两家掰腕的结果。朕倒是向知道,他这次又有什么怪招。”   “是,圣上。”   此时,已经坐回老妻身边的沈钟海,将手中那枚被他撕掉了伪装的拜帖重新看了一遍。   不得不说,如果一开始他接到的是这张请帖,那他应该还是会心头一软,应下。   只不过,会将这个掰腕子的时间定在寿宴后,而不是紧赶着定在寿宴前。   所以,那小子这般处心积虑地想要在寿宴前来他沈家掰腕,该不会就是想着能在寿宴时,以他准女婿的身份参宴吧。   这个想法原本只在沈钟海脑海中一闪而过,但是不知怎的,却越想越微妙。   半晌,他将手中拜帖往桌上一拍,噌地一下站起:“不行!我还是要去几个孙子那里都走一趟,确保他们不会放水,赢得漂漂亮亮。”   沈母:……   “都多大年纪了,还一阵风一阵雨。”   果然是老了,已经退化成老小孩喽。   且不说这一日,沈家的几个小辈中午被塞了一肚子好肉,挨个被叮嘱发挥出武将家的实力,不要堕了沈府的威名。   就说沈精羽,也难得的有些紧张。   她紧张的结果,就是在院内打了一个多时辰的沙袋,之后便稍微洗了洗,就半靠在躺椅上发呆。   菘蓝搬来一个绣墩坐在沈精羽旁边,等了一会儿,见沈精羽一直没有回神,小声开口:“小姐,您可是在担心?”   沈精羽眨了眨眼:“倒也算不上担心,只是有些紧张,说不清是想让闻家弟弟赢的好,还是让几个侄子赢的好。”   “那万一是几位少爷赢了,小郡王赢不了该怎么办?”   “赢不了就赢不了呗,”沈精羽无所谓摆手,“我娘说了,今年我十六,万一到年底,他还赢不下的话,到时就略松松手,放他一马。”   “只是晚个半年多议亲,问题不大。”   十七开始走礼,十八.九再嫁人,她感觉时间刚刚好。   “那要是瑾郡王想更早些呢?”端着果盘刚刚进来的赤芍闻言,出声笑问。   这个问题沈精羽还真没想过,在她看来,闻胤瑾那小身子板儿,要想赢还真挺难。   “太难了,”最终沈精羽还是这般说道,“我父亲很固执,如果他这次输了,我便抽空与他说一声,不要太为难自己,等明年再提,一准儿能成。”   瑾郡王府。   闻胤瑾在用过午膳,并在小憩了一会儿后,精神奕奕起床。 第53章 掰赢   他对着铜镜, 看着镜内已经衣着妥帖的自己,轻轻勾起唇角:“赢是必须的。”   在必要时候,给小未婚妻展现出应有实力,是一定的!   转身, 将桌案上那只胖嘟嘟的鸽子手绢塞到怀里, 闻胤瑾便带上小厮一起乘上马车, 往沈府所在方向赶去。   沈府这边, 众人自午休起床后,便严阵以待。   沈弛、沈弢和沈强三人,作为今天下午掰腕的人选,除了沈强以外,剩下的两人均有些紧张。   沈弛是因为自己之前曾与闻胤瑾掰过腕,且最后胜得困难的缘故在紧张, 沈弢则是因为自己昨日里, 答应闻胤瑾的那个条件在紧张。   沈弢看着旁边石桌旁正慢悠悠地下着棋,仿若对今日结果成竹在胸的祖父与父亲, 不知为何,竟似有丝不好的预感, 他不由干咽了几口唾沫。   与他们相对比, 沈弘是在场最轻松的一个。   他在练武上的天赋本来就一般,最近因为腿伤的缘故,又一连数月没有锻炼过身体,所以打一开始, 沈钟海就将他从掰腕的三个人选中剔除了出去。   此时他见几位堂兄弟神情严肃, 尤其是沈弛, 眉梢都快要拧到一处了, 低声安慰:“只要尽力了, 那胜负便应都没事。”   沈弛淡淡看他一眼:“只是生命无碍而已。若当真输了,估计我以后的训练都得加倍。”   作为一个武将世家的文人,真难。   沈弢站在两人身边,闻言眸光闪了闪,上前搭上沈弛的肩膀:“既如此,不若当会儿便由我与强哥儿先上,大哥你来收尾。”   这样,如果沈弢和沈强都赢了,沈弛就没有再下场的必要。   沈强听到这个建议,也点头附和:“这个主意不错,那二哥,咱俩……”   沈弢一攥拳头:“我长,我先来!”   “可!”   此时众人正在沈府后花园中的一处竹林中,此处绿荫茫茫,轻快凉爽,是沈府夏日里最凉快的几处去处之一。   众人没等多久,詹鹤便带着闻胤瑾一行来到了竹林边缘。   “瑾郡王,里面请。”   闻胤瑾见他没有再往里走的意思,轻嗯了一声,便带上小厮抬脚走了进去。   竹林中铺设着明显的鹅卵石路,若穿着夏日的布鞋走在上面,会显得膈膈愣愣的。   鹅卵石路,中医有言,常走可强身健体。   可惜今日闻胤瑾过来,穿的是一双木屐。   “小侄给世伯请安。”   沈钟海将手中的棋子往旁边棋盒中一丢,正色颔首:“贤侄你来了,过来这边坐。”   竹林中间有三幅石桌石凳,沈钟海手指的位置,则正是他的旁边。   闻胤瑾礼貌颔首,优雅落座。   沈钟海也不着急开始,而是再与他说明了下情况,免得一会儿的掰腕结果出来,他接受不了:“我疼爱黛娇,盖因她是我膝下最小的女儿,也是唯一的一个女儿,因此舍不得她太早出嫁。”   “黛娇与你今年皆是十六,原老夫想着,便在你们明年十七时开始继续走礼,等到十八再婚嫁,如此年龄,在京城中也算不上太晚。”   “所以,万一今日.你没有掰赢,也问题不大,只不过是按照老夫的一开始的时间走罢了。”   闻胤瑾认真点头,他瞧着面前棋盘的走势,垂下眼帘:“多谢伯父照拂。”   沈钟海慢悠悠抚须,勉强应下了这声感谢。   “只是不知,若今日的这场掰腕是小侄赢了,是否代表小侄将会在之后的请期时,拥有一些主动权?”   沈钟海:“……你小子的信心倒是不小。”   闻胤瑾缓缓抬眼,漂亮的丹凤眼此时漫不经心地挑着,其中灼烧着自信的野望。   “小侄理解伯父的爱女之心,也请伯父理解小侄的倾慕之意,不知若今日小侄赢了……”   沈钟海直接被这小子的年少轻狂给气乐了:“说到请期还有些早,只能说,可以在今年走前三礼吧。”   他们两家因为之前的指腹为婚,只是交换了信物,并未走六礼。   今年暂且走三样,走到纳吉,待明年再走纳征、请期,后年再亲迎,乖女想要出嫁照样要等到十八。   都是一样的,一样的。   闻胤瑾看了沈钟海一眼,确定这老狐狸没有掉进沟里,复又垂下眼帘,并未继续做声。   “那你也应该知道,输给我是代表什么吧。”   闻胤瑾笑盈盈颔首:“代表晚辈还将有机会来沈府,接受伯父的教导。”   沈父:……   沈家其他人:……   能够入得沈府,可不就代表,能够接近他们小妹?!   这小子,奸诈啊!   沈父烦心地闭了闭眼,“若是输了,哪怕再想掰,也要等一两个月以后,老夫哪里有空天天看你这小辈掰腕。”   闻胤瑾轻笑:“小侄懂得,此次必将全力以赴。”   此时,旁边的空置石桌上,沈弢已经当先一步坐上石凳,好整以暇等待闻胤瑾来战。   闻胤瑾目光闪了闪,他慢条斯理起身,坐于沈弢对面,微微活动了下手指,向沈弢轻轻颔首:“弢哥儿,一会儿还望不要手下留情。”   沈弢眸光微动:“我自当会全力以赴。”   沈钟海站在一旁,听着两人的言语机锋,满意颔首。   弢哥儿的手劲儿和根骨不错,由他来打头阵,一定能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一个下马威。   “好了,你们准备一下。”   闻胤瑾与沈弢各自撸起袖子,将右手交握到一起,而后一齐蓄力。   沈钟海眯起眼睛:“开始!”   几乎在他话语落下的瞬间,两人就反射性用力。   沈钟海的自信不是没有道理,沈弢的力气很大,只是一上手,闻胤瑾就感觉他的力气甚至比沈强都要大得多。   如果正常来掰,他基本没有胜面。   但是可惜,他今日根本没打算走正常路数。   这样想着,闻胤瑾在沈钟海说出开始后的第一时间,便抬脚,向着沈弢的脚趾位置狠狠踩了一脚。   闻胤瑾今日穿的是硬板木屐,与大多人夏天都穿的是布鞋不一样,他这一鞋底踩下去,让沈弢在剧烈的疼痛刺激下,手上动作反射性一滞。   虽只有瞬间,就又反应过来,继续抓紧使力,但就这一会儿功夫,闻胤瑾却已调整好握手的姿势,并将手指狠狠地掐在沈弢右手虎口的麻穴上。   突然而至的精准穴位力道,将沈弢手臂上的力道卸掉了大半。   就是这一会儿的功夫,就为闻胤瑾奠定的了胜局!   闻胤瑾经过这些年的锻炼,虽说体力因为身体缘故,依旧还有些差,但是爆发力上,却远超常人。   尤其是他每当练武时,都是一副不要命的狠劲儿。   若不是还有府医在府中看着,以他那架势,都是巴不得累死在演武场中。   “啪”的一声,闻胤瑾成功将沈弢给压在石桌上。   如此突然的翻转,让在场众人都瞪大了眼睛。   “什么个情况?”沈弘不敢置信!   “二哥竟然败了!”沈强干咽了口唾沫。   就连沈弢自己也是感觉不可思议,他竟然败了,还是败在了对方的小动作上。   “你耍诈!”沈弢怒瞪他。   闻胤瑾低头看着自己白皙手背上的红痕,面色不变:“兵法有云,兵不厌诈!我以为你既出身于武将世家,应该会懂。”   “我……”   “听闻弢哥儿你最近练武不错,但是你需知,真正一板一眼的士兵,在战场上往往是最早死去的那一批。还是说,你准备不承认自己的这次失败!”   沈弢瞪大眼睛,他当然不想承认。   但是要说他过于正直吗?那倒也不至于。   他一向自认为奸猾,只是刚才在祖父和父亲的注视下,默认这场掰腕子无需使用小聪明罢了。   毕竟,双方实力相差悬殊,他几乎立于不败之地。   但那也是几乎!   所以现在,他败了!   沈弢一时恍惚。   沈钟海听到这里,忍不住多看了闻胤瑾一眼,他感觉对这位小女婿的印象,又有了一些改观。   有条件就赢,没有条件就创造条件也要赢。   这一直都是他驻守边关的行事准则。   “弢哥儿败了。”最终,沈钟海开口,为两人的这场掰腕画下了句点。   闻胤瑾又活动了下手腕,有些不好意思的抬了抬自己的右手:“右手已经麻了,不知待会儿能否用左手掰腕?”   左手对左手,也就要求迎战者必须用左手腕迎战。   沈弛眉梢微拧,他感觉左手腕的话,自己可以。   为了练上一笔好字,他常年在手腕上悬重练字,不仅右手腕悬重练过了,就连左手腕也是。   但是,他既然连常用的右手腕都赢得困难,现在若换上左手,当真行吗?   现在闻胤瑾已经赢下了一场,接下来他与沈强两人,无论是谁,只要有一人输了,今天的掰腕就是输了。   在他身边,沈强则看向沈钟海。   沈强的左手去年在边关厮杀敌人时,曾经挨过一次刀伤,差点将筋腱砍断。   现在虽说早已经长好,但是就使力方面,现在还是比不上原先。   沈钟海:……   他现在还真说不好,闻胤瑾这次是否早有预谋。   但是首先,闻胤瑾身体不好,其次,闻胤瑾方才已经掰过一轮,体力已经有了损耗,在如此前提下,他想要换只手来,也并非什么过分要求。   他忍不住随意打量了一番眼前这位身形颀长的少年,半晌,轻笑颔首:“可!”   闻胤瑾抬眼向沈钟海感激拱手:“既然我已经赢下一局,那也就代表着,接下来,我无论赢过谁,都有可能赢下这次赌局。只是鉴于小侄的体力原因,不知这次的掰腕对象,能否由小侄先挑?” 第54章 事定   沈钟海无所谓摆手:“可。”   闻胤瑾勾起唇角, 目光轻移,落至一旁的沈弛身上:“那便驰哥儿,咱们来比第二轮。”   沈弛目光微动,斯文拱手:“是我之幸。”   礼部尚书卢家。   卢大夫人看着床榻上正睡得昏昏沉沉的女儿, 不时地用手碰碰她的手腕, 脖颈, 确认她一切安好。   碰着碰着, 她的眼泪又没忍住流了下来。   “这丫头,那当时的被绑架的那点子药性不是早就解完了吗?怎么现在还昏昏沉沉的。小小年纪一丫头,心里哪里存的那么多的郁结事儿,这是真想掏空娘的心窝子。”   在她身后的婆子忙出声劝慰:“夫人,您别伤心,老奴看小姐已经在尽力调整心态, 只是也需给她一些时间。”   “再说,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小姐连那般危险的绑架都度过去了,还能挺不过这小小的郁结?!”   不提绑架还好, 一提起, 卢大夫人又是悲从中来。   卢家是文人世家。   家中的男子一向迂腐,讲究忠君爱国,讲究条条框框。原先不知绑架因由时,她还愤怒, 但知晓她们的所图后, 她一身冷汗都流了下来。   如果女儿当时真被绑走, 那最后即便她们以女儿的性命要挟, 公爹也绝不会松口, 拿出那份堪舆图的副本。   在他们的这种坚决态度下,失去了价值的女儿,又焉能留下命来?!   最后的下场,她是想也不敢想。   想想之前听闻的,沈家的那位沈弢当时拼了命的将女儿从歹人怀中揪出,卢大夫人眸光闪了闪,将身边的丫鬟婆子都挥退,小心地凑上前低语:“乖女,那位弢哥儿你若是当真喜欢,娘定会为你想办法。”   三劫之中,两劫都与沈府的那位庶子有关,让她很难不怀疑,那剩下最后一劫的生机指不定也能在沈弢身上。   只是她可以为了女儿的性命,不介意沈弢的庶子身份,夫君和公爹却定是介意的。   这般承诺,讲真也是真不好实现。   卢大夫人想到这里,又忍不住攥着女儿手,怔怔地发起呆来。   然而,今日她这呆却没有发多长时间,就被一阵匆匆的脚步声打断:“禀夫人,府外来人,说是瑾郡王府的府医,应人所托,来给姑娘看病。”   卢大夫人怔了一下,慢半拍反应道:“应人所托?应谁所托?”   她们与瑾郡王府并无交集。   话音刚落,她便立刻反应过来,瑾郡王的未婚妻便是沈府的姑小姐,既说是应人所托,该不会是……   她当即起身,接过下人递来的拜帖,见到上面确认无误的瑾郡王府印记时,心口砰砰地跳得厉害。   她忙帮女儿放下罗账,开口:“快,请大夫进府。”   “是,夫人。”   很快,瑾郡王府的府医便被下人引进房内,一番行礼问安后,卢大夫人便开口:“今日劳烦大夫跑这一趟,还望大夫给小女看看。”   关于卢静姝的身体状况,他们卢府早就请太医看过,只是说受到惊吓,心有郁结,除此之外没有更多。   但是卢大夫人却直觉这答案不准。   她女儿虽说长得纤弱,但心性一向坚韧得很,又怎会被轻易被压垮?!   府医轻轻颔首,将丝帕搭在罗账探出的皓腕,搭上指尖把脉。   原本,他的眉梢只是例行微拧,但随着时间的延长,卢大夫人却注意到,他的眉间的褶皱越拧越深。   卢大夫人不安道:“大夫,您看我儿这身体,可有什么问题?”   府医又多换了个位置切过脉象后,方将指间收回:“确实有些发现,不知夫人可否屏退闲杂人等,老夫与您细细道来。”   卢大夫人自然无有不应。   待身边人全部退下,卢大夫人身边只剩下一位她的心腹婆子,府医方道:“令嫒之前受到有惊吓,心有郁结,这两方面已经服过药物,按理说,病情应在控制之中,不应昏睡如此长的时间。”   卢大夫人连连颔首,心下却有些失望。   这些已经听过数遍,都已听腻了。   “故而方才老夫又多切脉了一段时间,感应过后发现,令嫒的心脉活跃,气息却相当平缓。老夫大胆猜测,令嫒应该在这段时间,还另外服用过其他药物。”   “下药之人似乎为了不让人发现太过痕迹,只是让她昏睡,无心饭食,以此来伤及她的脾胃,毁掉她的身体,如此长此以往,这位小姐恐将会在睡梦中安详而去,还望夫人能够彻查令嫒身边人。”   卢大夫人:……   府医间她诧异怔愣,也不管她信与不信,随意站起:“既病已看完,那老夫便就此告辞。”   卢大夫人连忙醒神,让身后的婆子递上荷包:“今日天气炎热,劳烦大夫多跑一趟。”   于府医也未与她客气,直接将荷包收入袖袋,在临行前,想了想,又出言补充:“老夫人可以调查看看,小姐身边服侍的人,如果没有人给她喂过汤药,那便是一种丸药,相信只要多搜一搜,总是能搜查出来。”   卢大夫人此时脑袋乱哄哄的,但见这位府医说得有理有据,也就信了五分。   待下人将于府医送出去后,卢大夫人的脸一下子就沉了下来。   她看向身后的几位婆子:“去带人,将小姐院子中的人都拎到前院,今儿个,我要好好看看,这府内是不是还有其他的牛鬼蛇神!”   “是!夫人!”   当卢家大夫人开始对卢静姝院中的下人进行清洗时,另一边,沈府的最终掰腕结果,也有了最终胜负。   毫无意外,最后是有备而来的闻胤瑾胜了。   层层算计,丝丝入扣,在刨除了沈强这个强劲对手后,闻胤瑾轻最终拿到了胜利。   沈弛:……   作为府中的嫡长孙,一直心智与文学上的佼佼者,他现在有些烦。   他竟然当真在左手掰腕时,输给了对方。   莫非,他这一连十年的悬重挂腕都是练假的吗?   感觉,给沈府这个嫡长孙的位置丢人了。   “瑾郡王好腕力,”沈弛活动着手腕感慨,笑意温和,“不知你在作诗方面可也擅长。”   闻胤瑾好笑地看他一眼:“当然……不擅长,远不及驰哥儿也。”   沈弛:……   总觉得他暗搓搓找心理平衡感的想法被对方发现了,但他却没有证据。   沈钟海淡淡看了几个孙子一眼,从鼻孔哼出一个哼音。   文武世家,文武世家!   他们动用武力时,不跟着一起动脑子,那还能行?!   今天也是时候教教他们,无论从文还是从武,实力是一方面,能够学会因地制宜,灵活变通,并且会动脑子,是另外一方面。   哪怕没有实力,但他们只要会动脑子,那以后无论是在哪里,都总不会吃亏,被人轻易算计了去。   “伯父,小侄赢了。”闻胤瑾此时的双手还有些颤抖,以他的身体,能够连续赢下两场,真的就是一点点算计过来的。   其实,最后一场若他与沈强掰腕,将会更加稳妥。   但是,他现在是在未来泰山面前,那便应还是维持好自己的君子脸面。   毕竟毫无底线的奸诈,惹人嫌。   沈钟海看向闻胤瑾轻轻点头:“恭喜,没想到,每次与你小子见面,你都能刷新最开始给我的印象。”   这般的未来女婿,除了身子骨弱点,也不差什么了。   当然,现在在他看来,他的身子骨也不像是他想象中那般弱。   闻胤瑾咧开唇角,他倒是也想再矜持一下,但是,突然而至的喜悦,让他一向苍白的面上,浮现出了激动的红晕。   “那伯父,不知小侄能否从明日开始,便开始正式走礼?”   沈钟海:……   他瞪着眼前这个小子,哼出一声:“等老夫过完寿吧,最近府中忙着准备寿宴,事忙,也没有那很多功夫。”   闻胤瑾自然并无不可。   得到了一个明确的日子,于他而言,已经是个大进步。   并且,有些事,他感觉自己还是应与未来泰山说一下,让他放心。   “小侄自从几年前,便一直有在府中习武,虽说进展缓慢,但是身体对比之前已经好了很多,之后也定将会继续练习下去,还请伯父不用担心。”   他也有肌肉,虽说只有薄薄一层,但只要沈家姐姐喜欢的,他都有。   蕙桐院。   沈精羽刚一觉醒来,全无府中其他人应有的紧张感。   毕竟在她看来,早出嫁和晚出嫁都没差。   她迷迷瞪瞪地反应了一会儿,才抬手擦了擦额上的细汗,低哼了一声。   坐在旁边绣帕子的赤芍听见动静,忙将手中的东西放下,拿起旁边桌上的早就凉好的凉茶来到榻边:“小姐,您先吃盏茶润润喉。”   沈精羽唔了一声,半坐起身子,将茶水一饮而尽。   她觉得这夏天可真烦人,就连睡个午觉,都能睡出一身细汗。   待起身,用湿帕子擦过面,凉快并精神了,她才猫到屋内最阴凉的角落坐下,一边摇着团扇纳凉,一边询问:“他们的结果出来了没?”   说到这个,赤芍便忍不住抿着唇儿直笑:“出来了,出来了。”   沈精羽停下动作,看她。   “未来姑爷他赢了,老太爷已经答应等他寿宴过后,两家就开始走礼。”   沈精羽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赢了?怎么赢的?!就闻家弟弟那小身子板?都是谁输的?”   沈精羽脑袋快速想了想,觉得今日应战的若是弘哥儿和驰哥儿,那还勉强有些可能,但是父亲不是一开始就将弘哥儿给划出去了吗?! 第55章 上天   “输的是大少爷和二少爷。”   也就是沈弛和沈弢。   “驰哥儿也就算了, 弢哥儿怎么可能会输?!他今日腹泻?”   听到沈精羽的疑惑,赤芍憋着笑为她将前后经过说了一遍。   等到听完, 沈精羽忍不住眨了眨眼:“没想到……”闻家弟弟竟然这么拼的吗?   恍惚间,闻胤瑾那张略带着红晕的脸出现在眼前,还有她掌心突然记起的湿润触感。沈精羽不自在地往回缩了缩手,又在下一刻,迅速将这丝不自在抛到脑后。   “看来他很想娶我的嘛。”根本没被昨天她那一巴掌给吓到。   话说,娶都要娶了,是不是代表,她可以多逗弄他一下?!   毕竟, 她嘴上的这股痞劲儿实在是有些按捺不住,但是,偶尔调.戏调.戏自己的小未婚夫,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这般想了一会儿,沈精羽额上的汗,又流了下来。   她这实在是热, 也不想在屋里待, 赶紧起身摇着团扇,穿上外衫, 去中和院沈母那里蹭冰盆去。   另一边, 闻胤瑾自从确定了胜局后, 便与沈家人在竹林中又下了会儿棋, 聊了会儿天。直到天色将暗,他才礼貌地起身告辞。   沈弛几个小辈与他并肩而行,外送他一程。   沈弢看着闻胤瑾今日特意穿的厚木底板鞋, 原先他还觉得他今日这一身有些奇怪, 却不想竟是特意穿来踩他脚用的。   这若非他知道, 他今日第一个出场,是自己与闻胤瑾交易而来的条件,指不定还会以为自己有多倒霉。   闻胤瑾伸手拍了拍他肩膀:“弢哥儿你别生气,为胜利者,不拘小节,大不了以后我请你吃饭请回来。”   沈弢瞅着他一脸认真感慨的神色,抽了抽嘴角:“不用,瑾郡王只需下次和我再掰一次腕子赢回来就行。”   沈弛捧腹,也不忘感慨:“不过瑾郡王你的手劲儿确实大,我虽说在练武上天分一般,却也是寒暑不辍,我都没想到,今日我会输。”   沈强也道:“所以瑾郡王这是不打无准备之仗。”   他总觉得闻胤瑾应该知晓他的左手腕曾经受过伤。   “听闻你在府上也有演武场,我们什么时候可能去参观参观?!”   “随时都可……”   几个同龄公子走到一处,气氛逐渐和谐。   经过今天这一出后,大家都心里有数,眼前这位,就是他们未来的小姑父没跑了。   随着沈钟海五十三岁寿辰的即将到来,整个沈府也肉眼可见的忙碌起来。   于沈家而言,这场寿宴是集升迁、回归、寿宴于一体,其规模是沈府十数年都没有的盛大。   沈精羽与府上的小姐们,最近每日都被沈母和沈大夫人抓在身边,让她们能多学一点是一点。   每日天一明,她们便跟在几位长辈身边学习观摩,遇到不懂的,待长辈们忙完了还能跟着问上两句,如此日子过得也算充实。   就连一开始还有些心思不属的沈云婉,都逐渐了忘却了之前的烦恼。   这日,沈精羽难得轻快一下,在院中试穿新衣,正对着镜子由青黛为她挑选搭配的首饰,却见就菘蓝脚步匆忙地从外面小跑进来。   沈精羽头也没回:“怎么跑得这样急,也不怕热。外面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菘蓝眼神灵动,见小姐现在情绪尚可,忙快走到她身边低语:“小姐,奴婢刚才在外面听到了未来姑爷的传闻。”   “什么传闻?”   “听闻柳家姑娘在台阶上失足坠下,不小心摔到了姑爷身上,将姑爷弄伤了,现在人已经被送回郡王府,太医正在赶去的路上。”   沈精羽:……   她将发簪往桌上一放,回头惊问:“这么严重?!”   前几天她还想着,闻家弟弟能从她老沈家几个男人的手下赢了,深吸应不像传闻中那样不堪,却没想到,这才过了多久,就听到了她被一个女子撞到要请太医的地步。   “他怎样,现在没事吧。”   菘蓝摇头:“不知,但有三殿下在那边,想必应是没事……的吧。”   沈精羽有些担心地轻啧两声,她感觉自己和闻胤瑾应该生错了性别。   今日若她是男子,闻胤瑾是姑娘家,她现在就能撸起袖子去找那个姓柳的干上一架,让她到处乱撞别人脆弱的未婚夫。   “不对,”沈精羽突然一拍脑门,看向菘蓝,“柳姑娘,是哪个柳姑娘?!莫非……”   菘蓝一脸沉痛的点头:“没错,就是那位柳姑娘!柳国公家的大小姐,柳沛岚。”   沈精羽:……   “那还真是……”有些巧了。   闻胤瑾的生母在他生父亡故后选择了改嫁,嫁给了柳国公做继室。   之后没过几年,闻胤瑾就陡得郡王爵,靠着自己将原本已是白身的闻家,发展为了现在瑾郡王府。   论级别而言,现在的瑾郡王府是与国公府平级,也不知他那生母之后有没有后悔过。   而柳沛岚,就是闻胤瑾生母改嫁入国公府时,先头那位夫人留下的原配嫡女,与闻胤瑾没有丝毫血缘关系。   “小姐,咱们要不备上一份礼,待会儿府上给郡王府送礼时,让管叔一起送去。”   沈精羽略一思忖后,点头:“备,现在就备。”   说罢,她便将身上新试的衣衫解下,也来不及再多擦擦额上的细汗,就去库房挑拣礼物。   待让郁金快跑着将礼物送走后,沈精羽才有心思唤来菘蓝重新打探:“你刚才那消息说得不详细,过来再与我详细说上一遍。”   菘蓝眼神一亮,笑盈盈开口:“哎,小姐,事情是这样的……”   今日下午,原本是晋绍陵接受了乾泰帝的任务,前往老太傅府中,为老太傅探病。   在出了太傅府时,恰巧他的两位伴读与闻胤瑾凑在一起,在茶楼二层吃茶。   晋绍陵好笑。这大热的天,他们几个倒是好享受,吹着风儿,看着景儿,吃着茶,看他在这里忙五忙六。   于是他脚步一转,也直接转路去了那座茶楼。   一进包间晋绍陵还说:“海盛你还说与瑾郡王的缘分太浅,这现在不就坐到一起了嘛。”   苏海盛就笑,他摆手示意几个小厮站到冰盆后,为晋绍陵打扇降温:“原先或许是缘浅,但或许是经过之前马宅内的一通后,缘分就逐渐深了起来。”   当然,最重要的,他家小妹最近没怎么闹幺蛾子,或许是最近天气太热,有些闹不动的缘故,她最近肉眼可见的安分了不少。   这也是苏海盛有心情出来喝茶的原因。   晋绍陵微微一笑,看向一旁浅笑品茶的闻胤瑾:“郡王今日心情不错。”   闻胤瑾抬眼看他:“如果左丘公子不在这大热天将我从府中拉出来,我的心情会更不错。”   左丘俊绰慵懒地用折扇挠头,避开视线:“瑾郡王这说的都是哪里话,我那根本就是好言相劝,让尼一起出门联络感情。”   晋绍陵这下好奇了:“那表哥你拉瑾郡王出来作甚。”   左丘俊绰不仅是晋绍陵的伴读,更是晋绍陵的表哥,先皇后便是出自现在的左丘家。   “嘿,”左丘俊绰有些不好意思,“我这不是听闻,京都有几位贵女准备今日在路上拦下四皇子和五皇子,所以才想着过来看看热闹嘛。”   要说现在已经适龄的五位皇子中,大皇子与二皇子的婚事都已经定下了,没有赐婚的还剩下三人。   但是这三人中,三皇子与五皇子更受到京都贵女的欢迎。   而这两人再进行相较,则是五皇子更胜一筹。   究其原因,一是乃现今帝后和谐,五皇子作为继后之子,天然身上有不少加分。   其二则是因为,五皇子比三皇子更会经营名声,在皇子中的口碑也不错。晋绍琼他天然情商高,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只要他想拉拢一个人,就少有什么人是能逃得过的。   而与他相较,晋绍陵则更显高冷一些,遇到不喜的人,则会毫不犹豫地怼回去,让他一直以来的名声,喜忧参半。   作为顺次就要被赐婚的三皇子,晋绍陵最近可谓是痛并快乐着。   太后有意自己的娘家侄孙女封韵,皇后有意于孔家侄孙女,还有其他各方势力的博弈,让最近京都暗潮涌动。   “话说回来,殿下你自己就没有自己心仪的女子?”   若是别的皇子,那他们的亲事权都掌握在他们的母妃手中,只晋绍陵母亲先皇后早逝,所以,圣上在赐婚时,肯定会考虑他的意见。   晋绍陵连着饮下了几盏凉茶,摇头:“没,天气燥热,实在无心欣赏美人,等凉快一些的时候,指不定就有了。”   其他人不信的连嗤几声。   就晋绍陵这种人,心意岂会因为气温的变化而转移。   “真是白瞎了姑母给你的这张好看的脸。”   晋绍陵的长相着实不差,可以说是几位皇子中长相最为俊逸风.流的一个。但也因为太过风.流俊逸,总容易给人一种花心滥情、桃花众多的印象。   虽然他的桃花缘是真的不差。   “既然你出现在这里,那我估计一会儿也会有贵女闻讯而来,与你偶遇了。”   “没错,指不定一会儿,我们还能看到三殿下的热闹。”   晋绍陵白了他们一眼:“无聊。”   闻胤瑾将茶盏放下,听着几人的打趣,勾起一抹兴致盎然地微笑:“眼见你们俩现在都已经到了说亲的年纪了,可惜,我是不能体会这种烦恼了。”   左丘俊绰和晋绍陵看向他,而后一起撇了撇嘴:“真难得能看到你这个奸商,也能有这般炫耀与金银无关东西的一天。”   闻胤瑾就笑:“哪里哪里,毕竟这事儿确实值得我炫耀。”他废了那么大的功夫,才赢下了沈家的腕子赌约。   晋绍陵今日上来与几人相聚,却不只是为了与他们一起谈天说地的,等闲谈告一段落,他就敲了敲桌子,放低声音,用气音道:“最近权家开始行动了……”   “看来大皇子即便被关禁闭,也没有彻底闲着啊。”   ……   待一行人大概分享完最近的讯息,闻胤瑾就有些烦了:“太热,我想回府纳凉了。”   “就这温度,哪里都是热的,你府里又能凉快到哪里去?”   闻胤瑾轻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左丘俊绰却是刚去闻胤瑾府里看过,当即道:“郡王府里确实凉快……”   闻胤瑾在桌上踩了左丘俊绰一脚。   “嗷!嘶嘶,疼!”左丘俊绰面目扭曲地躬身抱脚。   闻胤瑾:“闭嘴!”   其他人向他二人看过去。   “怎么,什么好地方,竟然这般藏着掖着,还不能说?”晋绍陵也来了好奇心。   闻胤瑾淡淡瞟了对方一眼:“给我未来妻子建的纳凉场所,你们也要去?”   晋绍陵一梗,又随即笑道:“只是去看看,应也无碍,这般小气作甚。”   “浴池!”   晋绍陵:……   “那就还是算了。”   说罢,他还伸手拍了拍左丘俊绰的肩膀:“表哥啊,这就你是不对了,主院旁边的浴池,那可是私人场所,有什么好看的。”   左丘俊绰这时还没缓和过来脚趾上的疼痛,呲牙咧嘴开口:“瞎扯,主院旁边那么大的一处活水青石池子,就是浴池?!在层层绿柳遮掩下,紫藤花和葡萄架子下的池子,那是浴池?!那根本就是个赏景的纳凉的好去处。”   闻胤瑾:“再好的去处,那也是浴池,不招待外客。”   一群臭男人还想进去他的主院闲逛泡澡?!他们怎么不去上天?!   左丘俊绰:…… 第56章 踹飞   这般认真的表情, 应是不会说谎,但是,那么大一片池子就为了泡澡?!   左丘俊绰感觉自己都能在里面划船了。   而之后, 等他们走出包厢时, 果真应证了之前的话语。   他们刚刚说什么来着?   他们说既然晋绍陵出现在这里, 那待会儿就肯定会有闻风而来的贵女出现在这附近,以期与他偶遇。现在这可不就是应验了嘛。   “我记得之前四皇子和五皇子离开后, 这群贵女们都离开得差不多了,这么快就又来了这许多。”   “三殿下的魅力大, 也不知过会儿,我们还能不能瞧见热闹。”   “像是四殿下和五殿下那样的?那可千万别……”   热闹都是瞧别人的才是畅快,自己人陷入其中,就是喧闹了。   ……   几人谈话的声音很低,外人并无从知晓,但是随着他们的出现,周围人却能明显发现,在一二楼散座中饮茶的贵女们都有些蠢蠢欲动起来。   矜持些的, 只是目光微动,不动声色的打量着晋绍陵一行。   大方点的, 则是……   闻胤瑾看着站在茶馆门口的一位姑娘, 眼底快速闪过嘲讽。   那姑娘从他们出包间开始,便带着身后丫鬟抬脚向楼梯方向走来。   待他们走上楼梯时,她已迅速超过了原本就在楼梯上行走的一行贵女主仆。   步态婀娜,体态娉婷,等她与晋绍陵一行即将擦肩而过时, 又突然脚步顿住, 诧异回头, 待看清来人,她忙转身向晋绍陵姿态端仪地行了一个万福礼:“民女柳氏沛岚,见过三皇子殿下。”   晋绍陵看了她一眼,轻轻嗯了一声,脚下连步伐都没顿,就继续抬脚往下行走。   柳沛岚见他这模样,眸光微闪,轻轻咬了咬唇。   眼见下面晋绍陵等人越走越下,她眼睫微垂,眼底闪过一丝狠色。   只见她抬脚刚往台阶上走了两步,突然脚下一个踏空,发出一声惊呼,做出一副崴到脚的、无力站立模样,放松身体向后摔去。   晋绍陵身后走着的,一个是闻胤瑾这个看起来颀长瘦弱郡王,一位是左丘俊绰这位文名在外的才子,晋绍陵所带的侍卫,则走在一行人的最后。   柳沛岚这突然摔下来,还是摔向闻胤瑾所在的位置。   如果按照正常思维,这个时候,闻胤瑾这个身上没有二两肉的病弱郡王就应该要么抵挡不住,要么反射性往旁边一让,让出晋绍陵后背的位置。   但是,闻胤瑾却偏偏不走寻常路。   他察觉到身后又劲风袭来,反射性伸手将晋绍陵就往旁边一扒拉,并侧身让开身后劲风“袭”来的位置,下一瞬,就是抬脚一踹。   再然后,就发生了菘蓝听到的那个惨剧。   好端端一个衣着繁复的优雅贵女,直接被从楼梯上踹了下去。   哪怕闻胤瑾动脚的位置,距离地面并没有多高,但对于一位娇弱的贵女而言,依旧是一场灾难。   几乎从柳沛岚落地开始,茶楼内便响起一片惊悚的吸气惊呼。   而此时,楼梯上原本正好好走着的另外一位头戴帷帽的贵女,更是被这楼梯上突然飞落下来的人影,撞击得身体失衡,眼见着也要摔落下去。   苏海盛距离这位贵女距离最近,一见她身形不稳,便眼疾手快地身后将人抓住,直接用强大的臂力帮她稳住身形。   一拉一晃间,那位小姐头顶上的帷帽直接被甩落在地,露出了帷帽下小姐的真容。   眉若细柳,唇若粉.樱,眼神本是秀雅灵动,此时却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染上了几许惹人怜爱的仓惶。   苏海盛神情一滞,眼底快速闪过一丝惊艳。   那小姐身后的婢女反应地迅速,一个连忙下去捡帷帽,另外一个则上前后怕地搀住她的另一边臂膀:“小姐?你可有受伤?刚刚可是吓着了?”   秀雅姑娘的眼睫微微颤了颤:“无碍,没有受伤。”   声若清莲,缱绻却又悦耳。   她微动了动身子,将手臂从苏海盛的手中抽出,平静地向他福了福身,轻声开口:“多谢公子。”   苏海盛连忙还礼:“不用谢,姑娘受惊了。”   那姑娘再次向他颔了颔首,待身后帮她去捡帷帽的婢女回来,便带着人继续往前走,走入了二楼她们早就定好的包间。   苏海盛目送着对方的身影走远,才将手拢在袖中,轻轻地反复摩挲。   伊人已去,心波犹颤。   空中仍有余香残留,思绪旖旎,心湖难平。   与帷帽姑娘身边两位婢女的反应迅速不同,柳沛岚身边的两位丫鬟则几乎被这突然发生的变故给吓愣在了原地。   直到下方摔落在地的柳沛岚发出痛呼,两人如梦初醒,苍白着脸快跑下去:“小姐!小姐!”   一位丫鬟刚跑到柳沛岚身边,准备将她扶起,就听柳沛岚娇滴滴低呼一声:“啊,不要动我,好像胳膊断了。”   “胳、胳膊?!”小丫鬟被吓得手无足措,“那小姐,你可还有其他地方疼?”   “不行,”柳沛岚的声音颤抖而虚弱,“我哪哪儿都疼,好像哪哪儿都断了!”   说罢,她抖着唇角,用一种悲愤且难以置信的目光看向闻胤瑾。   “手足相残,心胸狭隘,瑾郡王,从此以后我不再当你是我的弟弟!呜呜呜,好疼!”   闻胤瑾嗤笑一声,理也不理她的话,他感觉柳家这位大小姐脑子根本不正常。   “你就不会怕你与柳家的关系不好处理?”晋绍陵询问闻胤瑾。   闻胤瑾眉宇冷厉:“我闻家与柳国公家能有什么关系?!一无血缘,二无族人,这是我听说过的最扯的手足攀亲!”   “再说,我背后又没长眼睛,那么一大坨砸下来,像是我这般柔弱的身子骨儿,万一被砸出来个好歹来,他们柳国公家能承担得起吗?”   晋绍陵默了。   这若是不知请的外人听到这话,肯定会点头表示赞同,毕竟京城瑾郡王的身体不大好是周所周知,经常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   但只有与他走得近的人才知道,闻胤瑾的身体现在根本没有传闻中那样差。   他前几年之所以病得那般频繁,是因为他得知自己的小未婚妻喜欢身材高壮、孔武有力的男子,自己一个人偷偷地将自己闷在府里习武,然后经常锻炼得过度了而已。   最开始,确实是身体难以负荷训练强度,但是,随着这几年如一日下来的坚持,他的身体虽然看起来依旧是弱不禁风,且底子有亏,但真实情况,却已远比世人所认为的要强上很多。   左丘俊绰不知内情,此时正点头附和:“再说,她这次摔落的方向,若不是瑾郡王反应迅速,可能就砸到殿下你身上了,到时就不是被踹飞个人的事,而是柳家上下都来赔罪的大问题。”   柳沛岚本就娇生惯养,生平第一次遭受这样大的罪,现在只觉得全身都疼,动不动不了。   原先好歹还记得三皇子在这边,要稍微克制一下,但是,很快,这一丝理智也在闻胤瑾的嘲讽,以及晋绍陵的鄙夷目光下消失殆尽。   她只觉一股怒气直冲脑门:“就你这般品性,活该父亲早亡,手足无靠,就是个有娘生没娘养的病秧子,心肠狠毒,迟早会遭受报应,断子绝孙,做个绝户头……”   闻胤瑾半拢在袖间的拳头紧紧握起,又松开。   他取出帕子放在唇边轻咳了两声,面色瞬间变为苍白:“刚才为了营救殿下,用力好像有些大,现在身体不适。”   在他身后,松山和松海连忙上前来扶,形状焦急,呼喊地真情实意:“主子!主子!您怎么了!”   “主子,您稍等,小的现在就去赶马车过来,您再坚持一会儿。”   晋绍陵三人看着两位小厮唱作俱佳的表演,静默了一会儿,而后一齐走上前去,将闻胤瑾搀扶住,跟着情真意切。   “这得亏是没有被砸到,身体怎么样?!该不会是旧疾复发了吧。”   “胤瑾,这次多亏了你救下本殿,否则刚才,若本殿也从这里摔落下去,可就不堪设想。”   “来,我扶着你。”左丘俊绰走到另外一边。   被留在原地的柳沛岚:……   她委委屈屈地扁了一下嘴,这一次,原本含在眼底打转儿的泪花终于完全落了下来:“疼,真的太疼了,我要回去告诉父亲。”   等到一行人上了闻家的马车后,才一齐将方才的担忧收起。   “接下来怎么办?”   “去我府上,装就装得更彻底一点。”闻胤瑾睁开眼睛,苍白着张俊脸开口。   左丘俊绰挑眉看他:“是屎盆子扣得更彻底一点吧。”   闻胤瑾勾起唇角,不发一言,意思却表达得分明。   “也行。”最终晋绍陵一锤定音,“刚好还能去你府上看看那个能够纳凉的浴池,不过既然要演,那咱们就演的得真切一点,潮生,你派人去请太医。”   “是主子。”   等马车哒哒哒地开始行驶在马路上,苏海盛才似若无其事开口:“对了,方才楼梯上的另外一位姑娘,就是那个戴着帷帽的,她是哪家姑娘,你们可有谁认得?”   “你还不认得?”左丘俊绰表情诧异,“那位便是崔家的长女,崔澜芝,就是之前因为你家妹子和崔家次女打架,让你放弃定亲打算的那位崔家小姐。”   苏海盛眉梢一跳,不由脱口而出:“竟然是她?!”   府上主子出了事,闻老夫人哪怕再不理事,也出来探问了情况。   待听完事情经过后,她眉间便不由地拧出几道深深的褶儿:“这柳国公府的教养真是不像话,差点撞到三皇子殿下不说,竟然到现在都不来请罪。”   左丘俊绰勾唇浅笑,却没有就此深谈,转而道:“我们已经让人去请太医了,老夫人不用担心。”   闻老夫人轻轻颔首,了解完情况后,她面上虽说仍旧有些焦急,但原本听闻消息时的恐慌已经去了大半。   她被婆子扶着站在一旁,没过一会儿,三皇子让人从宫中请来的老太医就已经来到了郡王府。   老太医先是给屋内人一通行礼,就坐在圆凳上给闻胤瑾把脉。   左丘俊绰与苏海盛原本并不如何着急,毕竟当时那情况,闻胤瑾有很大概率是装的。   前脚他们还在思索,应该怎样贿赂太医,教会他说什么话,后脚就听太医担忧道:“这是郡王的老毛病了,呼吸不畅,气血翻涌,再加上受了惊,待老夫先开一剂药方,喝上一个疗程调养一阵子,就能有所缓解。”   左丘俊绰、苏海盛:……   对此,晋绍陵却是没有什么意外,只温声道:“那便麻烦太医了。”   “不麻烦,不麻烦,是老夫应尽之责。”   闻胤瑾躺在床上,面色苍白,一脸虚弱,直到太医离开,他才虚弱地低笑一声,对身边的松山道:“一会儿国公府来送礼,就说我睡着了,现在不接见外客。”   “是,主子。”   左丘俊绰迟疑上前:“瑾郡王,你没事吧。”   闻胤瑾漫不经心抬眼:“没事,我能有什么事,老毛病了,你无需担忧。”   只要能坑到人,像这种没有难度的病症,他还可以多来几次。   闻老夫人见几人谈论得愉快,识趣地寻了个理由退了出来。   待离开主院时,她不禁又回头看了一眼,眼底闪过痛色。   这个家曾经也该枝繁叶茂,却都被她以一己之私,毁了啊。   与瑾郡王府这边的平静相比,柳沛岚被送回柳家以后,就引起了柳家的轩然大波。 第57章 康健   柳家下人小厮一通忙乱, 请大夫的请大夫,烧水的烧水。   柳国公今日休沐,听到消息后也赶去了后院, 他到的时候, 正听到柳夫人在询问柳沛岚这次带出去的两个丫鬟经过。   “……你是说, 大小姐从楼梯上坠落时,三皇子正好就在楼梯下不远?”   “是的, 夫人。”   “那你们与我说一句实话,大小姐坠落是她自己脚滑没有站稳, 还是故意想要摔落到三皇子身上。”   两位丫鬟面面相觑,她们想说大小姐是自己脚滑,但是当时在大姐摔落之前,她特地将她们两个搀扶着她的手给甩开。   这动作很明显就是早有预谋。   柳夫人见她俩表情,便明白了大部分,恨恨咬牙:“行了,之后无论谁问,你们只需一口咬定是大小姐脚滑, 之后呢?之后发生了何事?”   “之后小姐便被瑾郡王给一脚踹了下去。”   “随后瑾郡王身体不舒服,喘不上来气, 三皇子他们就给送回了瑾郡王府。”   “送回瑾郡王府以后, 转头就请了太医?”柳夫人半垂下眼帘,叹出一口气,“大小姐当时可有制不住脾气,在三皇子面前说什么失礼的话?”   两位丫鬟对视一眼,想想当时的情景, 再次复述起来还是有些为难, 但想了想当时在场的人多, 瞒是肯定瞒不去的,因此,只能低着头,硬着头皮开口:   “……大小姐说瑾郡王手足相残,心胸狭隘,以后绝对不会再认他这个弟弟。”   “说他活该父亲早亡,手足无靠,就是个有娘生没娘养的病秧子,心肠狠毒,迟早会遭受报应,断子绝孙,做个绝户头。”   柳夫人:……   柳国公:……   柳国公忍不住叹出一口气。   他这个原配留下的女儿啊,在外面装得一向好,内里脾气却冲动火爆,没想到,这一次不过是稍微一没留神,就做出这种事来。   他迈出阴影,看向两位战战兢兢的丫头:“这一次你们没有看好小姐,让她受伤,一人下去领二十板子。”   两位丫鬟舒出一口气,纷纷叩谢:“多谢国公爷。”   虽说二十板子有些多,但府内打板子的都有些技巧,她们一会儿多塞些银两,也不会特别难捱。   等两个丫鬟被几个婆子带下去,柳国公才上前握住柳夫人的手叹息:“好了,别气,三皇子那边,等我稍后再去亲自道个歉。闻家那边,你也派人去送一下礼。”   柳夫人颔首,手指还是被气得有些颤抖,半晌,才轻声低语:“我知晓的,只望岚丫头这次受了这般大的罪,能够长上些记性。”   她看着地面,想着记忆中那个被折腾地只剩下一口气的亲子,眼底闪过一丝黯色。却在下一刻,被柳国公牵起手后,迅速烟消云散。   “辛苦你了。”   “妾身不辛苦。”   柳沛岚院内,早早就过来看望柳沛岚的几个柳夫人所生子女,一边是耳畔嫡姐的谩骂,一边是外面丫鬟所招认的经过,几人相视一眼,再次抬眼看眼前的柳沛岚时,眼底不约而同地都少了些什么。   瑾郡王是他们的兄长不假,但母亲早就说过,对方对母亲存有心结,让他们不要轻易招惹,也不要想着在公开场合与对方热络攀亲。   嫡姐就这般在大庭广众下辱骂瑾郡王,是对他们不满,还是对着他们的母亲?   ……   瑾郡王府。   一直等到晋绍陵等人都离开后,闻胤瑾才疲惫地阖上眼睛,准备小憩一会儿。   听闻逐渐走近的脚步声,他连眼皮都没抬:“怎样?人可是都走了?”   “已经走了,”松海见自家主子状态还好,想了想,还是将几人方才临走时的话说与他听道,“三殿下说,让您把握着点时间,不要错过了沈家的寿宴。”   闻胤瑾点头:“这个是当然。”   “左丘公子让小的转告您,让您按时吃药,可别病过头,到时让沈家老太爷怀疑您这身子是纸糊的,可就不美。”   闻胤瑾睁开眼睛:“不会让他们误会的。”   他废了这么大力气才扭转的印象,岂能因为一个蠢货而功亏一篑?!   “待会儿沈家过来送礼打探消息时,你去为我出面,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提前想清楚。”   松海连忙点头:“小的明白。”   闻胤瑾敲敲床沿,想着现在沈家姐姐听到他消息后可能有的表情,又有些后悔,也不知有没有吓到她。   早知如此,他就不装病了,还是直接下去多踹上几脚会比较痛快。   从怀中取出几粒药丸服下,闻胤瑾眉梢逐渐舒展。   他对紫荆花过敏,这是近些年他才排查出来的过敏源。   也是因为紫荆花是时下女子们调配脂粉的主要原料,所以,他很少往女子多的地方钻。   他身边人都知晓他厌烦脂粉味儿,很少会涂脂抹粉,却只有少数几人才知真正缘由。   但就是这项过敏原,他却是一直随身携带。   一旦他需要装病了,就随身闻一闻,便会当即面色苍白、身体不适,百试百灵。   一如今天这般。   而让他欣喜的是,黛娇自小便觉得紫荆花味道冲鼻,最是竟受不了那味儿,因此,她所用的脂粉,都是身边婢女亲自调配出来的。   这也让他在前些年排查出过敏源后,非常欣喜。   他们是如此合拍,合该是一对,共结连理,白首不离。   是夜,闻胤瑾正在画室中垂眸认真描画。   半晌,他终于停下动作,看着手下刚刚落成的少女图,嘴角不由浮现出几许笑意。   图画中的少女动作优雅,五官俏丽,只是半垂的睫羽下却难掩她那一身的古灵精怪和活泼劲儿,让人见之便不由心喜。   闻胤瑾目光炙热地落到怀中少女的眉眼、琼鼻以及下满的嘴唇上,眼神不由黯了黯。   半晌,他重新将手中的毛笔往上抬了抬,在画卷右上角落下一首小诗。   “叩叩叩。”   画室的房门被人轻轻敲响。   闻胤瑾眉梢一皱,手下动作却没有停顿,直到小诗完全写完,他才满意地打量了一番,将画卷小心放到屏风之后,由它自然晾干,这才去水盆边,一边净手,一边道:“进。”   一位面貌平平无奇的小厮拿着两枚信封走了进来,闻胤瑾原本有些冰冷的神色立马染上些许暖色,他用一边的棉布擦了擦手,接过对方手中的两枚信件。   直到那位小厮转身离开后,才取出一枚信封展开。   其中一枚,是沈精羽写给他的回信。   他原本以为,在对方问过沈母之后,不会再给回信的,没想到现在竟还是写了,那还真是意外之喜。   信件里的内容很简单,只是问他,观荷节那天有什么安排,最后询问一下他的身体状况之类云云,并无太多明显感情倾向,就好像只是问问而已。   但是,等到他展开手中的第二枚信封,却没有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只见这份信的最下面写着:“……沈姑娘写完回信,许愿言说:‘愿我的小未婚夫能够早日康复,心情不好时,就多想想我吧。’”   闻胤瑾看着面前这行字,将它们反复地看上了数遍,只是看着这几个字,他都能想象得到,当时的沈精羽到底是如何的表情,怎样的神态。   只要想想,他的心就化了。   原本还担忧沈家姐姐嫌弃他身子不中用,竟然被一个女子气到,却不想,黛娇更关心的,还是他的身体与心情,没有一点嫌弃他的意思。   每当自己以为足够对她心悦时,她就会给他一份新的惊喜,将他的心牢牢抓在她的手心,让他升不起逃离或者反抗的想法。   “这是第一个。”   这是第一个,黛娇许下的想要他感情的愿望。   只一瞬间,闻胤瑾就觉得心间的郁气突然散开。   他忍不住地将手中的资料看了一遍又一遍,嘴角的笑容也越发灿烂。   他想,自己已经找到了能够得到沈家姐姐怜惜的诀窍。   转身,重新抽出一张桃粉色信笺,闻胤瑾亲自磨墨,写上一首小诗:“天鹅飞去鸟不归,良字无头双人配;双木非林心相连,人尔结合就是己。”   沈精羽:……   她从闻府送来的木匣子中,翻看出闻胤瑾偷藏的纸条,抽了抽嘴角。   早在边关时,沈精羽就与闻胤瑾偷偷传过信。   最开始时是,闻胤瑾派人送去边关沈家的年礼,其中有一部分是指定专门给她的。   或是一匣子珍珠,或是一匣子木雕,总是一个匣子,接着一个匣子。   直到有一天,她在摆弄一个小木雕时,察觉到木雕的底部有一个不太明显的刻字。   她将所有木雕都找出来,通过拼出来的刻字,将曾经收到的木匣子都找了出来,从此收获了尘封了两年有余的未婚夫夹带进沈府的信件。   再后来,她也会通过购买一些皮子,毛线之类的,回复一些小抄进去。   一开始,字迹并不多。   为了不给自己留下后患,她给闻胤瑾回复的字,都是她辛苦练习左手,用左手写下的字,与她平日里使用的右手的字迹完全不一。   原本以为,回到京城之后,两人的这种交流就应该断了。   没有想到,现在竟还能看到。   前面一句字谜诗很好破解,翻译过来便是“我很想你”,之后,闻胤瑾说他身体无碍,定能赶上她父亲的寿宴。   她昨日许愿说,希望他心情不好时,多想想自己,是感觉自己这小未婚夫着实有些可怜。   身体不好,还一直被亲人伤害,想让他在心情郁郁时,多想想自己,总归她会一直关心他,那些一直伤害他的亲人,不想也罢。   现在看来,这会不会是想得有些过了头?!   而且这信件的最后,还来了一句:“养病甚是无聊,姐姐可能探视?”   沈精羽:……   现下距离父亲的寿宴只剩下不到四天,既然闻胤瑾届时能来沈府参宴,那想必伤的是真不严重。   她将这封信又看了一遍,转手放到一旁的笔洗里晃了晃,直到上面的字迹都水晕花了,才叹息一声:“大不了,我再去询问一下母亲。”   若是母亲答应了,那父亲哪怕不愿,应也会听从母亲的意见。   对此,沈母只有一个答案:“让你几个侄子去看看也就是了,哪里用得着你亲自上门?!六礼还没开始走呢,咱们需要矜持。”   沈精羽深感母亲说得有道理,也就嘻哈了两声:“娘您说得都对,现在确实还早,不急。”   她虽然不懂得矜持为何物,但是身在京城,那就按照京城的风俗来没错。   沈母用已经染上了些皱纹的手,轻轻抚着沈精羽柔嫩的面颊,笑道:“你之前也见过几次瑾郡王,感觉怎么样?”   沈精羽想了想自己之前见过的瑾郡王,高高瘦瘦,眉眼疏朗,带着一股文弱之气,说话没有几句,就会不自觉有红意染上面颊耳畔。   她嘴角忍不住带出几丝笑意:“还挺有意思的。”   “怎么个有意思法儿?”   沈精羽歪了歪头,认真回答道:“知道的京城八卦多,在首饰上颇有研究,最重要的是,明明是位京都中也有不少贵女爱慕的郡王,却偏偏每次见我都特别容易脸红,这就很有意思了。”   沈母倒是不清楚这一点,听完后,心情也愉悦了不少。   “我儿,娘总是希望你能过得好的。现在听你说这些,我这心才有些放下。”   关于这一点,沈精羽拥有比她母亲更加强大的自信:“娘,我一定会过得好的呢。” 第58章 寿宴   她还有法力呢, 如果闻家弟弟变心,她就许愿直接让他不举;如果有人欺负她,她就全部许愿报复回去。   反正像她这样精明的人, 肯定不会让自己吃亏。   沈母笑盈盈点头:“那就好, 那就好。”   女儿能有这般自信,是好事。即便最后出了变故,以她沈家的实力, 也能确保女儿腰板挺直, 不受人欺辱。   京城最近发生的新鲜事儿很多,每日都不曾断过。   不过几天, 众人便将瑾郡王与柳大姑娘的恩怨忘到脑后,说起新的八卦。   最近, 沈家寿宴的邀请名单, 也成为了百姓们的讨论重点。   怀家, 怀倩柔在听说怀父不准备带她去沈家寿宴,却准备带着庶姐与弟弟时, 眼泪当即就啪踏啪踏地落了下来。   沈府, 其实之前怀倩柔经常来, 就在她与沈云婉做手帕交的那些年,经常被邀去玩耍。   虽自从去年沈弘落马后, 她便已经半年多没有去过,却也没有值得惦念。   只是, 即便怀倩柔知晓父母这般是为她着想,但如此场合, 只带着一个怀倩珊个庶女过去, 却不带着她这个嫡女, 仍旧让她心下难平。   在又一天听闻怀倩柔不吃不喝后, 怀父亲自去见了她,肃色道:“带上你也行。只是你需保证,去了沈府后要与沈三小姐好好道歉。”   怀倩柔不敢置信:“可是父亲,张公子都快与沈家退亲了!”   只要张元良与沈家退了亲,她就能与张公子喜结连理,这种时候,为何要去道歉?!   怀父提起这个就是一肚子的气:“两个家族的亲事,又哪里是他说退就退那样简单?!只要沈钟海在三品上将军职位上一日,张家就一日不会松口退亲,你以后莫要做这些白日梦,免得贻笑大方。”   “张公子明明说……”   “张家小儿说什么,都不管用!”怀父拉过一旁的怀铭念,“你看看你小弟,假如我给你小弟定了一个二品大员家的嫡女,以后无论对为父、还是对铭念的仕途都有着无尽的助力,也会让你出门做客、与人交往时带来无尽的风光。”   “现在你小弟却说,她看上了一个四品小官的女儿,名不见经传,却死活要退亲。对方家庭对咱们家不仅没有丝毫助力,反倒以后可能要靠着咱家拉拔,你愿不愿意松口让他退亲?”   那当然是不愿!   咬死了都不会愿意!   这个念头刚刚升起,怀倩柔的心就一个咯噔,眼泪唰地一下就落了下来:“可张公子是真心喜欢我的啊。”   “若你弟也这样说,那为父只会给他一个答案。”   怀倩柔抬眼看他。   “真喜欢,就收进来做通房。搞砸了这门婚事,你就给我滚蛋。家族利益,永远重于个人感情!”   怀倩柔:……   在经过与怀父这样一番振聋发聩的对话后,怀倩柔怔了好几天都没缓和过来。   沈母见她这模样,心疼得不得了。   只是,她与怀父的想法又有些不同。   在她看来,女儿的名声现在已经坏了,即便现在去道了歉,放弃了张家那位秀才,又哪里还能寻到什么好人家?!   还不如趁着现在两个小儿女感情尚深,一鼓作气,夺下张家的亲事。   毕竟,他们怀家虽然门第低了一些,但也不是非常低。他们老爷是从四品,随时都能升上正四品,与从三品的张家也没有多少差距。   于是当夜,怀母便将自己的想法与女儿说了。   在短暂的交谈过后,母女二人达成了共识。   后一日,怀倩柔便寻到了怀父,松口道:“父亲,女儿还是想去,至于歉,到时我会道的。”   只是这样一句话,便让怀倩柔的眼泪刷拉一下地流了下来。   真道歉了,就是将她的脸面往地上踩,从此以后,她在京城这块地儿,还有什么尊严。   怀母在旁边轻轻拍着女儿的肩膀,垂下眸子没有说话。   怀父之前其实就是嘴上一说,在他看来,做妥帖的办法就是让怀倩柔在家中消停地呆着,不要出去,别碍沈家的眼。   但显然怀母与怀倩柔不这样想,在母女二人的一致恳求下,最终怀父还是松了口:“那你明日别再给为父丢人,否则,你就准备去乡下庄子反省去吧。”   怀倩柔低头用帕子擦着泪水,没有吱声。   等到沈父走了,怀母才舒出一口气,将她揽入怀中轻声安慰:“没事没事,一切都会好的。”   “那歉……”   “乖女儿,你只管明日见机行事就是。”   另一边,卢家。   自从瑾郡王府派来府医往卢府走过一趟后,卢大夫人之后便顺水推舟地揪出来了女儿院中的几个心存异心的小丫鬟。   “吃里扒外!”   “狼心狗肺!”   每每卢大夫人想起这件事,都要在屋子里狠狠地骂上一通。   这得亏当时她们发现的时候早,这若是再晚一段时间,是不是她的幺女就真的要莫名其妙地陨落在这些阴谋诡计之中。   “她自己想做五皇子妃,就自己去争取,平白过来害我儿性命是几个意思?!”卢大夫人越说越气,说到最后,她已泣不成声。   女儿的性格清冷,似乎少有人能进入她的心扉,但自家人却知晓,她那根本就是放在心间的事太多,难以展露欢颜。   事实上,任谁在知晓自己命中会有三大劫难,几乎每一劫都是难逃一死的死劫时,都会高兴不起来。   女儿能做到今天这地步,已经很好,她做母亲的,实在没有必要要求太多。   想想沈家那个直接帮助女儿度过两次死劫的沈家庶子,卢大夫人的眼眸闪了闪,在又一天晚上歇息时,犹豫着开口将此事道出。   “……虽然身份配不上,公爹不愿将静姝下嫁,但是我寻思着,咱们能帮一把,还是能帮一把的。”万一那小子争气,自己就将身体提上去了呢。   卢大人提起这个,也是一脸叹息。   父亲固执地坚守着文人的气节,而且一向自傲,不肯后退一步。   沈家是文武世家,虽文得不算纯粹,也还能勉强入得了老爷子的眼。只那沈弢却是位庶子,庶子配嫡女,还是他们卢家的嫡孙女,老太爷绝对接受不了。   曾经卢父也拿这件事去刺探过卢尚书的口风,卢尚书却只一句:“我精心娇养长大的孙女,让我去配给一个毫无前途的庶子去糟蹋,想都不要想!”   “若那劫难真有那般大,那么这就是命。我宁愿她金娇玉贵地一直养在家里,或者去家庙礼佛,也不愿她和一个没有前途的庶子配成堆,困苦一生。”   曾经卢父也是这样想的,但是现在,眼见着女儿因为沈弢三番两次地转危为安,他的想法却在发生改变。   “哪怕是庶子也没有什么妨碍,只是却不能真的没有本事!”   “待老爷您明日去沈府时,探探他的口风,问他是缺名师还是缺书籍,这些咱家都不缺,先看他自己能不能立起来。”   “也不承诺他别的,就权当是报他这次的救命之恩。”   “若他实在立不起来……”卢大夫人的语气顿了顿,“若他实在立不起来,那就只能算了。”   总归,她也是舍不得女儿嫁过去受苦的。   卢父将夫人的这番话放在心间反复地揣度了一番,最后点头:“没错,咱们不是为了别的,只是为了报恩,先看看这小子能不能扶起来。”   卢府另一边,卢静姝的小院中,卢静姝就着烛光翻阅着兄长的科举书籍,将上面的注解释义一点点地认真抄下。   她的用的并非是她平日里常用的字体,笔画间带着些毫无灵气的工整,但她却抄得认真。   待到将最后一笔落下,她轻咳两声,身后的婢女上前,为她披上衣裳:“小姐您身子未愈,还是歇息要紧。”   卢静姝垂首,待手下的纸张被风干后,才低声开口:“将这册子缝好,递给大哥,然后麻烦他帮我转交一下。”   “是,小姐。”   次日一大早,天色刚明,沈府一众仆从就早早地就忙碌起来,府内铺红设贵,一片盈盈喜气。   沈精羽早早地换好了衣衫,打理好妆容,对镜确定无误后,才带着婢女们一起往后花园方向走去。   今日来沈府中的娇客们将会统一带到此处,由她和侄女们一起接待。   穿过打扫一新的九曲回廊,沈精羽远远地便看到正端端正正坐在一角的沈云婉,缓步来到沈云婉身边,轻轻握住她的手。   沈云婉舒出一口气,向她展颜一笑。   期待不了父亲,那便期待祖母,这家中,总有为她做主的人。   今日来沈府上的,不仅有京城与沈家走得近的官员,还有沈母和沈家的家族亲戚。   沈母出身郝家,兄弟姐妹共有五人,只现在在京城中,只有一个大哥和一个小妹,其余的都已外放。   郝家大嫂一带着身后的儿媳孙女儿们见到沈母,就笑道:“可算是见到你了,你大哥让我转告你,让你等上午不待客了,出去与他见见。这都十几年没见了,还怪想的。”   沈母就笑:“那是当然,都是一家子兄妹,等半上午了,我就去与大哥见上一面,好好说说话。”   两人寒暄过一番后,沈母便往郝家大嫂子身后瞧。   “你身后的这些,便是你家的孙女吧,哎哟,这长得还都不错,瞧这水灵的。”   郝家大嫂身后的小姑娘们不好意思地抿着唇儿,她就笑:“这一个个的都长成了花骨朵的年纪,咱们可都是肉眼可见的老了。”   在她身后,郝大夫人郝怀氏眼睫微敛。   她今年年近四十虽年岁较大,皮肤白皙,气度大气,从其五官能够依稀看到其年轻时的貌美。   感受到沈母方才落到她身上打量的目光,只是一掠而过,却没有搭话,直接将话题落到小辈身上,心头一阵酸楚。   等郝家嫂子与沈母聊开天后,便对身后人道:“你们也都出去吧,我在这边和你们姑母说会儿话,也帮她迎迎客。”   “是,母亲。”   沈三夫人正在屋内,闻言连忙起身,径自饶过郝怀氏,来到郝家二夫人身侧:“我带着表嫂她们出去,哎哟,今儿个已经来了不少人,一会儿可就指望着表嫂们给热热场。”   郝怀氏眸光不动,就连唇边的笑意都没有半分变化,抬脚便带着小辈们一起跟了出去。   待一行人都出去了,郝家嫂子才笑道:“好了,别生气,这事儿老大媳妇也气,只这是她娘家的事儿,她也管不了,更说不上话。”   沈母哼了一声:“道理我都懂,只是心里的气不是很顺罢了。”   “再说,到底事情摆在那儿呢,我若是给她一个好脸,指不定外面人还要说我沈家好欺负。今儿个也便委屈大我侄媳妇一天,反正今日她受到的迁怒不会少。”   郝家嫂子听到这里果然不再说什么。她了解沈母的脾性,有些时候,顺着她些来还好,若是和她唱反调一直辩解,不用等多长时间,她的脾气就该炸了。   “也行,那咱就暂且不管她。对了,怀家的那些人来了没?我倒是还想见见她家那厉害的闺女。”   沈母垂眸想了想:“怀家那闺女,还有张家的小子,我都没见过。反正,若那闺女聪明,今天就会道声病,别来了。若是她心思太大,真要过来,那老身可要好好瞧瞧。”   “万一瞧出不对……”   “万一瞧出不对,就退!这亲事莫非还是我沈家扒着他张家不成?!京城多少俊俏儿郎,到时我再给我三孙女好好划拉划拉。” 第59章 美貌   郝大夫人自从被引着来到后宅女眷们活动的花厅后, 脸色就一直淡淡的。   她看着不远处,已经转身与她几位妯娌说笑的沈三夫人,神态不变。   她的大女儿郝靖淑在旁边, 轻轻握住她的手,担忧唤道:“母亲。”   郝怀氏侧头看着女儿, 勾了勾唇角:“无碍, 今儿个这一出,母亲早有预料。只是待会儿你们去后面若是遇到你们表姐, 都绕着些走,你们现在也是要说亲的年纪, 可不能惹上一身骚。”   “若是表妹她还想……”   “那就让你身边的丫鬟去拦一下,看着她,不要再让她往张家小子身边凑。若是她实在不听……”   “若是她实在不听要如何?”   “实在不听, 便不用管她。总归你们姓郝,她姓怀, 你们都是两家人。”   无论原先的风声传得怎样, 现在张沈两家可都还没退亲呢。   若是在今天这个日子, 娘家的侄女再出什么幺蛾子,她都能现在马上冲回娘家, 给娘家嫂子抽上一巴掌。   目光短浅, 虚荣心重, 教出这么个女儿,她真是活该挨打。   这样想着, 郝怀氏一转头, 就看到了正被下人引过来的怀母一行, 在她身后, 恰巧便跟着怀倩柔和怀倩珊姐妹俩。   郝大夫人转身就想离开, 却又不知想到了什么,顿住脚步,回身对怀母道:“原以为嫂子是个聪明的,却不想竟如此愚昧。既然人带来了,还望嫂子嘱咐好你女儿别闹幺蛾子,否则就别怪我自狠心,与娘家划清关系。”   怀母拧了拧眉,这话听得她心中相当不爽利,但她也知晓自家小姑子暴躁什么,到底是与沈家沾亲带故,磨不开脸。   然而,实惠总得吃进自家腹中的才叫实惠,其他外人的说的,都是无关紧要的酸言酸语。   她讪笑两声:“好,我记下了。”   郝大夫人看着她那模样,就知道她是没往心里去。   她觉得自己胸口窝了一团火在熊熊燃烧,这是自从她听说娘家侄女的糟心事后,就时常出现的感觉。   这也是她娘去的早,否则她娘早就一个花瓶砸过去了,还能等到她现在在这里气她?!   郝大夫人轻嗤了一声,也懒得与她说什么,径自带着婢女转身离开。   怀倩柔怯生生地看了郝大夫人的背影一眼,又低低地垂下了头。   怀母转身对二人道:“你们都到姑娘家玩耍的区域去吧,一个个都玩得开心些,不用理会别人的酸言酸雨。”   “是,母亲。”   怀倩柔与庶妹怀倩珊一起,被丫鬟们引到姑娘小姐们的区域时,就见到往常对她们笑脸可嘉的表姐表妹,现在远远地看到她俩,嘴角的笑容都是收敛了几分。   怀倩柔眸光闪了闪,她微垂下眼睑,神态委屈且可怜。   在她身边的怀倩珊,反应则平静得多,现在的女儿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自从她知道嫡母和嫡妹在算计什么以后,就知晓自己会有这么一天。   她向几位表姐和表妹点了点头,之后就寻了个地方安安静静地坐着。   怀倩柔则左右看了看,轻轻咬了咬唇,也学着怀倩珊那般,厚着脸皮走到了表姐妹的身边。   即便,她们不愿意搭理她,起码也是代表她是合群的。   她目光不动声色四顾,看到不远处被姑娘们环绕在中间的沈家姑娘们,看着沈云婉面上温婉清澈的笑意,眸光闪了闪,又再次移开。   端起桌上的凉茶,连着饮上数盏,之后没过多久,便借口更衣走了出去。   直到她走远,原本正聊得热火朝天的郝靖淑一行,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几人面面相觑,正想说,要不要派一个丫鬟跟过去,免得她在沈府这边,再与张元良见面,给她们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就见一直坐在一角沉默不语的怀倩珊突然起身,向几人走来:“表姐。”   郝靖淑打住话头,抬头看她。   印象中的这位表妹几乎没有什么存在感,从来不会与人主动说些什么。   但是今日,她的状态却明显与之前有些不同。   怀倩珊看着郝靖淑,缓缓伸手,握住她的袖子,低声祈求:“表姐,你帮我一次,你让姑母帮我随意打探个人选,让我嫁出去吧。”   郝靖淑一愣:“啊?”   怀倩珊却似对此已经斟酌了许久,此时将话说出时,短促而快速:“身份无所谓,家境无所谓,只要能嫁出去,我都行。”   沈府前院,接到沈府邀请的客人已经来齐。   卢父站在官员中,远远地看着沈府几个少年公子站在一处,只一眼,他就见到了站在其中的沈弢。   沈弢的身高很高,即便他在府中只排序为二,他的身高却是最高的,在一群少年人中,几乎鹤立鸡群。   眉似墨剑,双目似星,有一种别样的俊朗。   如果他不是庶子,如果他在科举上的天分能够更高一点,或许他不会像是现在这般犹豫。   卢父叹息一声,又低头饮上一盏茶。   观察了沈弢有小半上午了,原先有多欣赏,现在就有多惋惜。   想到之前所想,卢父在沈弢半途离开时,向着自己不远处的儿子使了一个眼色。   卢宗平向他点了点头,转身与身边的朋友打了一个招呼,便抬脚便跟了上去。   卢宗平尾随着沈弢走过月亮门,穿过回廊,原想再跟一会儿,再发声,却发现前方的沈弢猛然回身,目光凌厉并准确地落在自己身上。   他怔了一下:“沈弢?”   沈弢的眸光闪了闪,周身的防备迅速松懈,有礼拱手:“卢公子。”   卢宗平轻轻颔首,想着方才沈弢的反应,心中升起一丝奇异的想法,只是这丝想法消失地太过迅速,他还来不及抓取。   “你跟我来。”   卢宗平示意小厮留在原地,带着沈弢走向了一处人烟稀少的白墙内侧。   沈弢唇.瓣微抿,垂眸跟了上去。   待确定周围并无第二人,卢宗平方才开口:“我此番过来,是想问问你,现在在功课上是否吃力。你以后如果有什么需要不懂或者需要指点的,尽可去卢府寻我。”   沈弢蓦地抬头看他。   卢宗平对上他的视线,却言语平静:“你不用多想,到底上次是你救了舍妹一命,我现在这般不过是在报恩罢了。”   沈弢的眉宇微动,半晌低沉开口:“多谢卢公子好意,只是我可能暂时不需要了。”   卢宗平拧眉,对他的态度有些不满:“你这是什么意思?!功课与学问而已,你们沈府在学问上的底蕴可能不深,但是我们卢府却有。   “现在我主动提出帮助,你便不应该因为一些莫须有的原因,而耽误了自己仕途,耽误了自己在科举路上前进的脚步。   “无论何时,与自己的前途置气,都是最幼稚的!”   沈弢看着他这般生气,嘴角却勾起一丝笑意,他缓缓摇头道:“卢公子你多想了,我并非那般不识好歹之人,我也对你想要提供的帮助很是感激。只是科举一路,我现在想要放弃了。”   “什么意思?”   沈弢抿了抿唇,半晌轻声开口:“我与我的兄长,从小到大接受的都是一样的教育,一样的书院,一样的老师。但是奈何,我每日在温书上哪怕比兄长每日多花费一两个时辰,都没有兄长在轻松状态下学习得更好。”   “我靠着死记硬背,花费了数年的时间考下了童生,名次还排在榜吊车尾。”   “但是等到秀才,却到了更多需要灵性的东西。那些东西,是我哪怕每日少睡几个时辰都描补不上去的。”   “卢公子,我尽力了,我自知我在科举之路上走不下去,所以最近,我已做下决定,准备前去边关参军。”   卢宗平见他一脸严肃地放弃了文学仕途,有些被气笑了。   他想要怒斥他说,就这样轻易放弃自己的人,他就不该指望着他再立起来。   他还想反驳他说,科举之路并不难,只要你用心了,那么考试上榜相当轻松。   但是想想他调查过的沈弢资料,他这些话又说不大出口。   最终,他动了动唇角,挤出来一句:“你可知道,去边关参军九死一生不说,还需要绝对的实力。”   “没人实力的人过去,就是送!”   沈弢点头:“我知晓,我自幼时开始,便一直有坚持练武,寒暑不辍。发现自己在仕途上无甚天分后,更是加大了在练武上的力度。今年祖父回家后,得蒙几位老兵指点,现在已快能出师。祖父说,只要我能打败他院中的任何一位老兵,就允我马上启程,前往边关。”   “那你可知道,去边关建功立业,最快也得数年,我……可能不会等你那么久。”   沈弢的眼睫眨了眨,轻声开口:“我知道。但是,卢公子,我如果坚持在文路上,我可能十几二十几年都走不出来。但若我选择武路,只要能舍得一身血肉,只要我能准备抓住机会,却可能无需等那么久。”   他说出的话语是平静的,但听在人耳中,却莫名地让人感觉酸楚。   卢宗平眯起眼睛,心头的火气在不知觉间,就逐渐地散了。   他叹出一口气,从怀中掏出一本书册,直接甩到了他的怀里:“随你。”说罢,便转身离开。   沈弢独自站在墙角,看着手中的书册,一页页翻开。   雪白的纸张上,其上的每个汉字,哪怕已经尽量写得毫无风格,他还是看出了那位少女的影子。   沈弢的唇角动了动,而后小心地将书册揣入怀中。   科举虽好,却不是他要走的道。   他已经抄上近路,她只管等他去娶她。   至于缘分,尽力,便是无悔!   后花园花厅中,怀倩柔离开没多久,沈精羽就感觉有些不舒坦。   她对沈云婉这位前手帕交感觉很不一般,现在一看到她离开自己视线,就怀疑对方可能是去作妖。   不过想想今日到底是沈府的寿宴,她感觉只要这个姑娘不是个脑子不好使的,就不会选在今天在她家整什么不舒坦。   恰好此时,郁金悄无声息地走过来,在她耳边轻语了两句,沈精羽眸光闪了闪,抬头看向花厅不远处的假山活水,便见到那道颀长身影。   她不由轻笑了一声,低声与身旁的沈云昭等人说了一声,便带上婢女,起身离开。   沈家后花园的中间,有一处半弧形的活水假山,那里风景秀美,水汽清新,草木茂盛,为沈府主子们最喜纳凉的地点之一。   闻胤瑾今日一身银紫色长衫,清雅的穿戴打扮,为他本来就如玉的容颜,更添上几分清冷的精致。   此时他身姿颀长地站在那假山旁的树荫下,眉目悠远,只静静地站在那里,就吸引了不知多少姑娘的视线。   沈云嘉几人循着沈精羽离开的方向看去,便见到此情此景,不由低声感慨:“今日的瑾郡王,感觉美貌程度略有拔高。”   “但为悦己者容罢了。”   “说得也对,这都要正式走礼了,他若是再不把小姑姑的心完全抓到手里,我怕她们成亲后,小姑姑一旦不想装了,露出真面目会吓坏他。”   沈云昭低头瞧了她一眼,表情微妙:“你说的不会是你自己吧。”   装与不装之间相差这般大的,说的不是沈云嘉又是哪个。   沈云嘉娇羞地用帕子捂住下半张脸,向她眨了眨眼:“讨厌,昭姐姐你瞎说什么大实话。”   从沈精羽穿过一片郁郁葱葱的紫色灌木花丛,快要走近活水湖畔开始,闻胤瑾就从发呆状态下回神。 第60章 事发   他看着远远走来的沈精羽, 脊背不自觉挺了挺,笑容不自觉加深。   “臣女见过瑾郡王。”   “沈家姐姐不用多礼。”闻胤瑾连忙上前,将身前一身芙蓉色长裙的少女托起。   沈精羽起身后, 将他从头到尾打量了一番,直将他打量得快不自在了, 才小声道:“上次你在茶楼时,真没受伤?”   闻胤瑾乌黑浓密的羽睫眨了眨,摇头:“并未。”   说罢, 又怕她不信, 低声补充:“原本就是看她不顺眼装的,若非伯父的寿宴在即,我还能再装一个月。”   但,沈钟海的寿宴近在眼前,所以他前后没用四五天,就自己麻利地好了。   沈精羽听懂他的意思后, 忍不住扑哧一笑。   她又仔细观察, 发现闻胤瑾确实如他所说的,身上没有任何内伤。只是他白皙如玉的颊边,随着她的笑意迅速染上一层红意而已。   这个发现, 让她忍不住眉梢微扬。   “那姐姐,你手好些了吗?”   “嗯?”沈精羽不明所以。   “就是听闻你上次在庙会打了张元良, 手可还疼?”   “……噗!”   沈精羽想过, 闻胤瑾听闻之前的消息后会有什么反应,却没想到会是这一种。   她语气放低, 仿若开玩笑般笑道:“我可会打人了, 怎样让别人疼的打人方式, 我会十几种, 而且肯定不会打疼自己。”   这样说着,她眼睛眨也不眨地观察着闻胤瑾的反应。   “那便好,”闻胤瑾眉梢稍展,“只下一次还是用鞭子吧,那臭男人的脸上一堆胡茬,刺到手就不好了。”   沈精羽笑得眯起眼睛:“你这建议很有道理,待下次,我便考虑随身带着鞭子。”   事实上,她本来就随身带着鞭子,只不过为了名声,自到京中,一直没怎么有亮出来的机会而已。   “那便好,以后无论何时,都要记得保护好自己。”闻胤瑾却似对沈精羽的做法全无想法,只一个劲儿认真叮嘱。   在这般真诚的声线中,沈精羽感觉心头乍然蓬松,蓬松到即将飞扬。   她点了下头,而后大气地摆手:“走吧,难得能带你在府中逛逛,今日我便带你参观一下我们府上的后花园。”   闻胤瑾的目光快速往东方看了一眼,再次回首,他唇角的笑意越发羞涩起来:“那便劳烦姐姐了。”   闻胤瑾与沈精羽在沈府闲逛的地方比较零散,没有规律,路上也有遇到一些其他未婚男女,大家相携走在一起,小厮奴仆不远不近的跟在身后,享受着这难得的相处时光。   路上,闻胤瑾果真实现了他上次离别时与沈精羽说的话,为她又诉说了几个在京城曾经红极一时的世家八卦,让沈精羽听得津津有味。   当两人行至一处后花园与前院之间的一处蔷薇花墙时,突然,沈精羽的耳朵不由动了动,她迅速抬手,示意身边人不要出声。   站在原地略听了会儿,兴味盎然地回身示意菘蓝与郁金过来,与她们低语了几句,见两人马上颔首,小跑着离开,才站在原地又略等了片刻。   很快,郁金便领着几位婆子赶了过来,让她们严严实实地守在花墙外,封锁现场。   沈精羽则与闻胤瑾一起,悄无声息地带着人向花墙深处行去。   很快,那花墙后男女的哀婉交谈便逐渐清晰:   “……现在大家都瞧我不起,还故意排挤我,张郎,你说我该怎么办?!”   “都是我的错,与你无关,柔柔,是我让你受委屈了。”   “可是、可是我……”   “再给我一段时间,我很快就能说服母亲退婚,柔柔你再等我一段时间。”   “可是你母亲不喜欢我,她不会同意的。”说罢,就是一阵低低的哭泣。   花墙后,隐约响起隐隐约约的窸窣声,之后是挣扎,最后是叹息:“别哭,我的心意你应该懂。”   “张郎……”   女音声音急促,略带喘息,带着股子特别外露的柔媚。   这番孟浪的言语和反应,让跟着过来的丫鬟婆子都将头狠狠低下,沈家的未来女婿,竟然在沈家与外人幽会,这般打主家脸的行为,只能说花墙内的两人是真的胆大。   没过一会儿工夫,菘蓝已经将沈家三夫人和张母一起叫了过来。   张母一听到里面的声音,便脸色难看。   本来她对于今天安抚沈家一事,就只有五分把握,心中把不准得很。现在再张元良再来上这么一出,那他们与沈家的这门婚事,就真的是吹了。   此时里面两人的搂搂抱抱动作应该已经停止,又开始缠缠绵绵诉起衷肠,张母还准备大声闹出点动静,给里面两人一个准备的缓冲时间,沈精羽却已当机立断地拽上沈三夫人的手,一起大踏步地走了进去。   “啊!”   感情正培养到缠.绵悱恻地步的怀倩柔与张元良,被这突然出现的一票人给吓了一跳,两人当即反射性松开对方,各自向后退开两步,反射性惊呼。   沈三夫人看到两人的神态和衣着,简直就要气炸:“张公子真是品性高洁,为人真诚,来我沈家参宴时,与人搂搂抱抱,我还真是小瞧了你。”   张元良脸上一阵涨红,他将手高高拱起,遮住脸面:“伯母……”   “嗤!现在想起叫伯母了?!张家夫人,这次你应该不会再昧着良心说,你家儿子和怀家姑娘只是萍水相逢,无甚瓜葛,外面的传言都是误会了吧。”   沈三夫人气得手指发抖。   如此场景,她看到都怒气冲天,若是她的云婉看到,又该会有多伤心。   她一开始就不该听老爷的,什么男人都是差不多,再换一个,也不见会换一个多好,那都是放屁!   她一定能给她的云婉找一个像她夫君那般好的儿郎!   张母面上臊红,尴尬地出声想要回转,却被已经快要气疯的沈三夫人给再次打断:“没什么好说的,你看你家小子唇上,那怀家姑娘的唇脂还在他嘴上挂着呢。”   “和你们张家的婚事,是我们沈家高攀不起,今日等宴散,我便派人去你们张家退婚,也不去做你和这位怀家姑娘之间那根棒打鸳鸯的棒子。”   沈精羽轻轻拍着沈三夫人的脊背,轻声安抚:“三嫂,今日场合特殊,不宜张扬。”   今日府上来的外客多,且正是父亲的寿宴,无论此事是否是她们沈家占理,都应将调到最低。免得将好好一场寿宴,办成一场八卦哭辩的闹剧之所。   旁边张母听得沈精羽这话,还在连连点头,想要回转:“亲家太太息怒,此桩亲事是我们两家外子一起定下的,即便想要出退婚,也需让他们知晓并决定。”   据张父所言,沈三老爷对于良哥儿身上的桃色八卦虽有不悦,却并未当成大事。   这件事只要推到两家的男人身上,便还有转圜的余地。   人群之后,沈母派来的两个婆子在将事情听完了个全程后,施施然走上前来,向在场的几位主子行了一礼:“张家公子,怀家姑娘,我家老夫人有请。”   在场众人动作一顿,表情各自变化。   沈三夫人是原本面上的犹豫变成欣喜,张母则是面上一垮。   因为她知晓,沈家老夫人一掺手,这桩婚事即便是沈三老爷再有心,恐也将不成了。   几位婆子各自来到怀倩柔与张元良身边:“请。”   怀倩柔被这番连番的变故吓得嘴唇还有些哆嗦,前一秒柔情蜜意,后一秒当众耍猴,这种场景中的快速切换,真不是她这般的闺阁女子能够轻易承受。   她的脸皮一向薄,方才在姑娘堆里,稍微受到些冷待,就有些受不了,现在这种场景,她更是恨不得现在地上就有个地缝,能让自己钻进去。   张元良站在原地反应了一会儿,才看向身边伸手示意着请的两位婆子。   这种强势的态度,让他仿佛再次看到了之前沈家那位姑小姐甩他巴掌时的影子。   他眸光微闪,眼底渐起不服。   他们张家在京城中也不差,凭什么他作为沈家的女婿却要仰他们鼻息。   今天这婚事必须退!   马上退!   另一边,沈母在听完心腹对方才情形的描述,又瞧了眼张元良与怀倩柔的情态后,心中失望不已。   人老成精,这句话不是说假的。   她这辈子,看过不少人,经历过不少事。   张元良这样的小辈,她只一眼就能看出来并非良配,起码,并非三丫头的良配。   就这样的小子,老三夫妻俩还死揪着不放,直到现在还下不定决心是否要退婚,这两人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她轻轻刮了两下茶沫,沉声开口:“两位今日既然在我沈府做客,那便应恪守一下我沈府的礼仪。至于张家小子,你既如此嫌弃我们三丫头,那这婚事也不用再继续了。待今日宴散后,老身便会与令父令母商谈一下退婚事宜。”   虽如愿以偿,张元良却免不了面色涨红。   他垂下头,恭敬拱手:“多谢沈老夫人成全。”   听得他这话,沈弘都差点被气笑了。   这人哪里来的那么大的脸!   还成全?!   真成全,他为何不早早说服父母,来沈家退婚,还整现在一出,好像他们沈家一直扒在他身上一样。   沈弘脾气再好,也忍不下这口锅,开口就要回怼,却被察觉到的孙婆子捏了下手背,制止住了他即将出口的话语。   但有些话他不能说,沈母却是很能说得很:“你若是想退婚,便早早来提,老身肯定早早就成全于你!奈何你脚踏两只船,一直不言说明白,只是一直在暗地里暗搓搓地搞着小动作,暗搓搓地说着小话儿,等着我们自己听到传言,自己发现端倪,自己来猜测明白。现在想来,老身还真是挺抱歉的,我们沈家发现得晚,成全得也晚,让张家公子最近一番动作,着实受累了。”   一连这么几个暗搓搓下来,直将张元良原先就有些摇摇欲坠的形象,形容成了阴沟里的老鼠,让厅内的许多仆妇都忍俊不禁。   可是有些事情,本就是这个理儿不是吗?   这种暗搓搓的小动作,大多是后宅没有眼界的妇人所为,张元良这一连串动作下来,却是让他失去了男儿在世的担当与魄力,先就落了下乘。   人群的最后,沈三老爷与沈三夫人没有说话,在这家中,他们最先听的就是老太爷和老夫人的,既然老夫人已经做下决定,自然没有他们置喙的余地。   而且,哪怕沈三老爷现在稍有微辞,也需当先维持老夫人的体面,尤其今日还是老太爷的寿宴的前提下。   被半途从席间叫过来的沈云婉,确定今日事情已毕,她轻松地垂下眼帘。   成功与张元良解除婚约,让她肩头的枷锁突然解开,也让她的唇角展露出了欣喜。   一旁的张母则面色臊红,她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儿子一眼,一口血差点没呕出来。   就那么个娇娇弱弱的、仿佛连身板挺不直的小妖精,做通房尚可,儿子怎么就想要做正妻,想都不要想!   等郝靖淑等一众郝家姑娘们知道时,事情已成定局。   虽然她们并未听得缘由,但仅从怀倩柔一直未归也大概猜到了缘由。   “姐姐。”郝靖雅担忧地拉了拉她的手。   怀家是郝家大房的岳家,有着不可磨灭的亲戚关系。   原本因为怀倩柔的事,郝靖淑的母亲这段时日就受了不少夹板气,现在,她竟然大胆地在他们祖父的寿礼上做出了小动作,她怎么敢?!   她们大房除了已经嫁出去的几个姐姐以外,可还有三个待嫁的姑娘呢!   郝靖淑扭头,就看到不远处正安安静静坐在一旁的怀倩珊,只觉得经此之后,怀倩珊的婚嫁之路,会比她们想象中的更加艰难。 第61章 喉结   由于最后涉及退婚事宜, 沈精羽这个未婚小姑娘就没让她进去。   她在外面眼睁睁地看着沈家三房几人进去了,张家人进去了,不一会儿, 就连沈云婉也被人叫了进去,心中琢磨着今儿个这事八成是成了,忍不住勾唇就笑了起来。   本就漂亮的桃花眼此时波光冽艳,阳光下, 差点看花了闻胤瑾的眼。   此时, 两人已经并肩走回了后花园的林荫小路,身后两人的婢女与小厮远远地跟着,气氛宁和而融洽。   沈精羽一转头,就见到闻胤瑾竟然在看着她的侧脸发起呆来。   他的唇畔不自觉含笑, 漂亮的丹凤眼中眼神迷离, 这般柔软的表情, 莫名地让她的手指有些痒。   沈精羽睫羽轻眨, 忍不住上手,在他的脸颊边轻轻捏了一下。   在触碰的过程中沈精羽发现, 少年的皮肤看起来细腻,但实际上, 触感却刺陵陵的,还有些轻微胡茬扎人之感。   这种新奇的感受,让她忍不住又往闻胤瑾的下巴上瞧去, 就在上面注意之前未发现的、被细粉仔细遮住的胡茬。   脸颊上被轻捏的触感让闻胤瑾迅速回神, 却又在察觉到沈精羽的目光落脚点, 没有马上扭头。   如此目光, 让他觉得自己的下巴都看得灼热了起来, 忍不住地, 便捏紧手中的扇骨,吞咽了两口唾液。   下一刻,就见沈精羽的目光从他的下巴上,挪到了他上下移动的喉结上。   这下子,原本只是略有干渴的闻胤瑾,越发感觉喉间干涸冒火,喉结不自觉地又上下吞咽了两下。   关于闻胤瑾的变化,沈精羽暂且没发现,她此时的全幅精力都放在自己的新发现上。   闻胤瑾的喉结,与她平日里所见过的那些男子的喉结形状不是很一样。   平常她见到的男子喉结,大多形状不是特别分明,远观时,最多只是觉得对方的颈前稍粗。而闻胤瑾的则恰好相反,他的喉结形状是微微向外凸起的,凸成一个好看的精致三角形。   这种形状的喉结,在他说话或者是吞咽唾沫时,就会变得分外明显。   沈精羽又看了那枚调皮移动的喉结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此举似乎有些不矜持,也不礼貌。   她轻咳一声,抬头向闻胤瑾歉然一笑:“闻家弟弟,你……”   话还未曾说完,就见面前的少年虽是保持着微扬下巴的僵硬站姿,面颊却早已在不知何时红成了一片。   因为过于羞涩,沈精羽还发现少年的眼睛已变得水润而有光泽。   这般鲜明的前后对比,让她没崩住,突然就笑了起来:“闻家弟弟,你的脸怎么这么红?”   她的声音酥软中透着慵懒,配合着她那双勾魂魅惑的桃花眼,娇媚得让人移不开眼。   闻胤瑾有些羞窘地眨眨眼,目光定定地落在她面上,哑声道:“见姐姐难得将心思都放在我身上,就、就想让姐姐多看我一会儿。”   沈精羽:“噗!”   闻胤瑾看着少女畅快的笑颜,唇角跟着弯起,也跟着笑了起来。   只是他的眼睛却忍不住地微微睁大,贪婪地看着眼前的美景,就连呼吸都有意识地放轻起来。   待沈精羽笑完,闻胤瑾脚下很有分寸地往前迈出小半步,垂首认真询问:“那姐姐感觉,我、我的……好看吗?”   他说的话语唔哝一片,沈精羽还是了解了他的意思。   她欢快轻笑,连连点头:“好看,当然好看!”   好看到,她甚至有些想要上手摸一摸。   可是不行,那样太不矜持。   闻胤瑾的眼睫快速眨了眨,虽然少女的表情已经足够克制,但他还是瞬间领会。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垂眉,以手抵唇,轻咳了一声,却也没有思考太久。   稍倾,他抬头左右看了看,确认四周除了两人带来的小厮婢女外,并无他人,便迅速抬手,抓住沈精羽的手腕,将人拉入旁边稍微深一点的假山石缝之间。   远远跟在两人身后的松山和松海愣了一下,他们迅速看向旁边,摆好架势,准备伸手阻止。   给他们家馋肉已久的郡王争取足够多的时间,舔上几口香美的肉味儿。   却不想,他们这架势还没摆完呢,就发现了不对。   只见沈家姑娘这次带过来的四位婢女均眼观鼻鼻观口,仿佛没有发现沈家姑娘消失了一般,全部没有动静。   松海和松山对视一眼,摆出架势的手臂缓缓收起,脚步微挪,又退回原位。   心下却忍不住疑惑:沈家姑娘都被他们郡王给叼进假山石缝儿里了,她们怎么就这样淡定?!   她们就不怕她们小姐,被他们家饥饿已久的郡王给吃干抹净?!   赤芍四人:真到发生冲突的时候,就瑾郡王那小身子板儿,吃亏的肯定不会是她们家姑娘。   万一里面发生了惨叫,她们再分出两人,拦住身边这两位呆头呆脑的小厮也不迟。   而事实也确如赤芍四人所想。   只要沈精羽想,她完全可以随时摆脱掉闻胤瑾牵着她的手,但是,她却对他想要做什么心存好奇,因此她并没有动作。   待行至假山石缝中间,确定外面轻易看不到两人,闻胤瑾才在少女疑惑的目光,乖乖地扬起脖颈,哑声道:“姐姐,你想摸可以尽情摸。”   为了以示诚意,闻胤瑾甚至还保持着仰头的姿势,又吞咽了几口唾沫,让喉结再次上下移动起来。   沈精羽:……   好像是献祭到色.狼眼前的纯洁绵羊,太过乖巧与听话,让她忍不住想要摸着自己的良心自问两句,是否要他伸出狼手,让他的纯情遭遇危险。   不过讲真,她能够矜持到现在,已是极限。   眼见着闻胤瑾那枚漂亮的喉结再次上下滑动,持续得对自己发出勾.引的暗示,沈精羽到底没忍住地轻轻上手,轻轻碰触了下它的形状。   看着它随着自己的动作,上下滑动,难得与他说上一句掏心窝子的话:“闻家弟弟,你这样乖,我都有些不忍心欺负你了。”   这样乖巧的他,甚至让她忍不住兵痞上身,对他这样和那样。   闻言,闻胤瑾的喉结忍不住动得更加欢快,声音干涩且喑哑:“姐姐可以尽情……欺负我。”   沈精羽正触摸得欢快,听到这话,忍不住眉梢一动,戏谑开口:“当真?”   “当真!”闻胤瑾认真颔首,声音喑哑中略带了些不稳,“只要是姐姐欺负的,我都喜欢。”   稍显昏暗的光线下,少年仰起自己最为脆弱的脖颈,面颊泛红,双眸水润,眼底却是不容置喙的认真。   这般脆弱、并且全然信赖她的闻胤瑾,是沈精羽以前从未见到过的模样,但不得不说,此时,此刻,在这方狭小的空间中,这般的闻胤瑾,却突然给了她些许新的灵感。   她很早之前就知道,自己并非现今传统的温柔贤淑的大家闺秀,偶尔痞劲儿上来,像是上次那般直接给张元良一个巴掌,都是小菜。   在回京前,她一直想着,关于她的小未婚,她之前虽说从未见过,却一直有通信,勉强也算了解。   为了不吓坏小朋友,她回京后,会尽量多装一段时间。   但是,在继上次自己在云安食肆展现了武力,闻胤瑾表达了羡慕;庙会上公然扇了张元良一巴掌,小未婚夫见到她的第一句话是关心她掌心是否疼,她的心头便升起了一丝模糊的想法。   而在这一刻,面对着面前乖巧柔顺的未婚夫,她的这丝想法逐渐成型。   伪装贤妻良母,或者佯装温雅贵女,这些凭借着她彪悍的性格,迟早都会穿帮。   既然未婚夫病体柔弱,性格乖顺,那便让他柔弱好了。   自古以来,夫妻之间刚柔并济,强弱结合。   既然他弱了,但她便更应该强。   互补互合,说的不就是她俩现在这种情况吗?   话说,如果她稍微彪悍一些,是不是可以代表,她可以不再压抑那些口花花的心思,可以尽情将胤瑾小弟弟调戏至脸红,或者……欺负到泪眼迷蒙?!   “姐姐,你脸红了。”   清雅且别具特色的低哑嗓音,突然在耳畔响起。   沈精羽怔了一下,立马回神。   她抬手摸了把自己的脸,果然感觉上面微有热意,不过她却不是害羞的红,而是想到兴奋处,激动的红。   她垂眉不好意思地轻咳了一声,再次展颜,突然向前走了一步,笑容灿烂,用比他更低的声音低语:“既然喜欢,以后就不要反悔。”   沈精羽脸上是笑着的,手上的动作是轻柔的,只眼神与语气中,却带着强烈的侵略气势。   在如此具有暗示意味的声线下,闻胤瑾喉结再次上下滚动了两下,他微微侧头,对上身边少女眼底冽艳的光华,眼睑微阖,掩饰着眼底狂热的欣喜与更加强烈的侵略意味,乖顺地颔了颔首:“嗯,不后悔。”   沈精羽勾起唇角,在他喉结上又轻轻碰触了两下,又垂下头,奖励地轻轻握住他的手,安抚道:“闻家弟弟,你放心,姐姐以后一定会保护好你,不让你受到一点儿欺负。”   她有家世,有背景,有实力。实在不行,还有法力,能够许愿。   无论怎样,都能护住自己的小未婚夫,不受外人欺负。   “以后姐姐护你。”   除了我,没人能够欺你。   闻胤瑾保持着仰头的姿势,感受着轻轻握住自己的大手的柔荑,胸腔的心脏在激动狂跳,鼓噪地他呼吸都有些不稳,但这些都被他生生按下。   他轻轻动手,将包裹着自己的柔荑缓缓环在掌心,见沈精羽没有挣扎,唇角露出一丝傻笑:“姐姐既然喜欢,那也不要反悔。”   她若反悔了,他便绝对不会再伪装下去。   沈精羽轻笑了一声,她看着面前双颊绯红的少年,就好像是在看着误入猎人陷阱的纯洁小奶羊。   闻胤瑾垂下眼睑,眼底则满是压抑已久的势在必得。   一时气氛暧.昧,热度飙升。   待两人在幽暗的假山山洞中又牵了一会儿手,才各自带着满足笑意从中走出。   沈精羽虽然还想和自己柔弱的小未婚夫多待一会儿,但今日到底是沈家为主,她也不能全程离席,故而她强自按压下正跃跃欲试的探究欲,不舍道:“我也该回女眷那边招待客人了,你也先回吧。”   闻胤瑾看着他灿烂的笑颜,眸光柔软:“沈家姐姐?”   “嗯?”   “等寿宴过后,我就要过来正式走六礼了。”   沈精羽点头:“我知晓。”   “那姐姐下次见面时,能否叫我胤瑾,而我唤姐姐……黛娇?”   沈精羽痛快应承:“当然可以。”   未婚夫妻之间称呼小字,这点并不逾矩,也无需特意询问。   闻胤瑾勾起唇角,笑意越发满足:“那便好,姐姐慢走。”   沈精羽向他再次不舍地点了点头,便身形轻快地带着远远跟上来的婢女,抬脚步入尽头的回廊,消失不见。   闻胤瑾定定地站在原地,神色欢欣而怅惘,久久没有动弹。   松海站在旁边等了一会儿,上前开口:“郡王,咱们是否也要回前院了?”   他们这次离开的太久,作为沈家未来的女婿,这并不适宜。   闻胤瑾眉梢微动,摆手:“不急。”   说罢,他径自行到一开始的假山石旁,整理了下下摆,对着湖边的湿润轻风怔怔地发起呆来。   松海以为自家郡王正在想事情,自然不敢打扰。   而事实上,闻胤瑾则是因为……   且硬且疼,也不知在湿风的吹拂下,他也不知还需多长时间,身体才能完全平复,恢复正常。 第62章   沈钟海今日的寿宴, 总体而言是成功的。   张元良与怀倩柔的事,因为沈家从发现到处理都非常及时,并未有太多风声传出。   只是稍微精明一些的人家, 在发现寿宴次日,沈家便派媒人去张家拿回了庚帖与信物,正式解除了沈云婉与张元良的亲事,心中都各有猜测。   只是这些猜测大都在私下流传, 没有传扬到大面上罢了。   怀倩柔当日被领回怀家后, 就被怀允培直接扇了一个巴掌,他气得面色通红:“你个孽女!让你去寻沈三姑娘道歉,你倒好,直接与人亲上了!”   “不知廉耻, 也不知你母亲是怎样教导的你!你且看看, 这之后张家会不会娶你。”   “指不定他们连顶粉红小轿都不愿给你, 你就等着去乡下养老、嫁给一个泥腿子吧你!”   怀母一听这话就急了, 忙出声规劝:“老爷,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 柔儿她也是不想的,再说, 就张家小子现在那般的名声,他不娶咱们女儿还想娶哪一个。”   “是你,你想娶?!”怀允培长袖一甩, 将她挥开。   怀母摔了一个趔趄, 却又在下一刻马上将人抱住:“他们不娶也没有办法, 他们必须娶!张家小子今年还要科举, 他们若不娶, 咱们就弄臭他的名声, 看他以后还能不能娶到媳妇?!”   怀允培脚步顿住,回头看她。   怀母松下一口气,忙继续说:“老爷,柔儿这次确实是做错了事,但与其将她送到乡下,随意找了个人嫁了,还不如搏上一搏,万一柔儿就能嫁入张家呢!”   怀允培认真地盯着身侧抱住他手臂的发妻,目光复杂:“但若她嫁不入,不仅她的前途毁了,府上其他几个女儿的婚事也要都毁了。”   怀母不以为意:“老爷您想想,是让柔儿嫁入张家重要,还是府上几个庶女的婚事重要。”   几个庶女而已,再如何高嫁,也不会有张家的门户更高。   而且,她的心自始至终都是偏的,她这一辈子,也得了倩柔一个女儿!   怀允培深深地看了她两眼,半晌,他大力地将怀母的双手撸下,叹息转身:“造孽,都是造孽啊!”   怀母看着怀允培离开的背影,不明所以。   旁边,怀倩柔一等怀允培离开,才捂着肿起来的小脸,扑到怀母的怀里放声大哭:“娘,父亲他打我。”   怀母的心立马就疼了起来:“好了好了,你父亲现在那是在气头上。等你成功嫁入张家,他那死脑袋瓜子也就转过来了。”   “那现在……”   “你放心,娘现在就找上门去闹,只要张家那儿子的前途不是不想要了,这次你啊,就等着顺顺利利嫁过去吧。”   另一边,张明山原本在昨晚就发了一回火,等到次日,沈家派人过来将庚帖与信物交换回去后,又发了一回火。   “你个混账!”   张明山看着跪在书房中的嫡子,怒斥,“你这般做,就是在给自己的名声添加上污点。”   “少年风流纵是坏不了名声,但你此番不仅得罪了沈家,为你以后的仕途平白多添上几位拦路虎。就连以后别人与你打交道时,也会多加思虑,考虑你是否诚信、是否会两面三刀。你以为这还是什么好印象不成?”   张元良跪在地上,眉宇低垂。   “儿早已与母亲说过想要退婚,并与怀家姑娘定亲的想法,只是母亲没有同意。”   “莫非这件事,还是你母亲的错了不成?!”张明山简直要被气笑了。   “儿子不敢。”   “不敢!你敢做的事情多了去了!”张明山感觉这个儿子现在已经魔障,钻进了牛角尖。   他瞪着眼前梗着脖儿、还想为求娶怀家姑娘努力的儿子,深呼出一口气,疲惫地闭上眼睛:“现在滚去祠堂反省!没有想清楚,就不用出来了!”   “是,父亲。”张元良姿势僵硬地起身,却又在向门口走了几步后,鼓起勇气回头,“那儿子与怀家姑娘的亲事。”   张明山反手一把折扇扔了过去。   张元良抿了抿唇,固执地站在原地。   张母站在一旁,见此也不由叹出一口气:“你快去吧,等我再与父亲商议商议。”   至此,张元良的面上终于露出了今日归家后的第一个笑意:“多谢父亲,母亲。”   在他前往书房的路上,张家其他几房的子女和下人,远远瞧着张元良从始至终都挺得笔直的腰杆,不禁撇了撇嘴。   对于了解退婚内情的同族而言,张元良此举,还不知给他们张家蒙上多少污点,真不知他这样有什么值得骄傲的。   “假清高,没长脑子吧。”   “瞎说什么呢,人家那是长房嫡子。”这人说着的虽是劝阻的话,语气却更加嘲讽。   在一片语气怪异的讥笑中,张元良的脚步顿了顿,便又向着祠堂方向走去。   宁与慧者打架,不与蠢人说话。   他的一生一世一双人梦想,这些蠢人,永远也无法理解。   书房中,等张元良离开后,张母瞧着张明山还有些气不过的模样,忙给他倒了一杯热茶安抚,等他情绪好些,才开口道:“事已至此,咱们除了能将良哥儿的名声往年轻人情深不改的方向说,也没有其他的法子。至于那位怀家姑娘,咱们就先晾上一晾,等以后他过去了这股劲儿,应也就好了。”   张明山还是感觉气得慌,现在还太阳穴突突得疼。   原先沈钟海在边关没有回来也就罢了,现在沈钟海刚刚回来,眼看着沈家迅速稳定下来,正处于蒸蒸日上阶段,他们连便宜没沾上不说,还得罪了人,退婚了!   他这心里差点一口血没呕出来!   “慈母多败儿!你看看你教的好儿子!”   张母忙小声地陪着不是,直到看张明山心情稍微平稳一些,才舒出一口气。还想张口与张明山好好说说张元良的惩罚时限问题,就听书房外传来咚咚咚额敲门声。   张母眉梢一拧,抬头:“何事?”   “回夫人,怀家夫人亲自递来拜帖想要拜访,现在人就在门房那里等着呢。”   *   自昨日归府后,闻胤瑾的心情便一直很好。   今日他心情惬意地呆在主院后的小花园中,或修剪青石池子旁的花朵,或整治竹林茂柳下的秋千架,唇角一直都是勾起的,气质柔和。   直至中午时分,听到了书桐传回来的好消息。   “……原先张家夫人还不愿松口,不想答应与怀家定亲。但那怀家夫人也是狠的,直接用张元良的仕途名声做威胁,光脚不怕穿鞋的。”   “再加上张元良听闻消息后,在主院外长跪不起,张明山夫妻都有些松动。”   主要是投鼠忌器。既想拍死那老鼠,又心疼那玉瓶儿,现在那玉瓶儿还在那里威胁,但凡张大人夫妻对他能有一丝怜惜,最后那老鼠都能全身而退。   闻胤瑾弯了弯唇角,他仔细地修剪着花丛中的枯枝败叶,将枯叶摘出,扔到脚下的青石板上,似随意开口:“既然已然退婚,那霉也该倒了。”   黛娇许过的愿望,他一个都不曾忘过。   “你说,是让怀家在定亲后倒霉好,还是定亲前倒霉好。”   书桐以己度人,以自己纵横女装界这十多年的经验开口:“当然是在她们眼见着要就要达成目标前功亏一篑,全归徒劳要好。”   闻胤瑾勾起唇角,赞赏地看了他一眼:“说得没错。”   书桐紧张地攥紧拳头,真诚拍马:“都是郡王教导得好。”   闻胤瑾轻哼了一声,他低头看着面前娇艳的红色蔷薇,轻轻摩挲了一会儿,才开口道:“去找房管家,让他将之前从你那里没收的女装都还给你吧。”   书桐惊喜地咧开嘴角,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谢郡王。”   闻胤瑾懒得管他,径自取过一旁的笤帚,小心地清扫着地面上的花枝。   其认真的程度,堪比在一幅珍贵的画卷上作画。   书桐不敢多看,他低垂着头,无声退出,等到出去见到在外值守的松海后,他激动地一把将人抱住。   “怎么样,怎么样?!”松海被勒得龇牙咧嘴。   “你说得没错,郡王今日心情真的好!非常好!”书桐感觉自己都要激动到语无伦次,“郡王松口了!我现在就去寻房管家要我衣服去!”   “一堆破衣服,也值得你每日以泪洗面,还不赶紧快去?!再晚,我就亲自帮你一把火烧了。”   “嘿,你可别别别!”   当日下午,皇宫御书房中。   刚刚结束了与几位朝臣议事的乾泰帝正在翻看大皇子晋绍杭派人递上来的陈情折子,期间差点没被气乐。   自从昨日京兆府的折子上来后,乾泰帝就再次给晋绍杭发了禁足令。   于是,刚刚解禁没多久的晋绍杭再次被关回了大皇子府,并且这次的禁闭日期,直接从原先的一个月,延长到三个月。   对此,晋绍杭还感觉自己冤枉,三番两次递上来陈情折子说他是无辜的,都怪大理寺之前给他梳理细作时,没给他梳理干净,这是政治报复,还请父皇明察之类云云。   乾泰帝叹息:“他还是不懂,朕到底是为何关他禁闭。”   皇帝的这番感慨,周围的宫女太监们自然没有一个敢应声附和。   索性乾泰帝也习惯了这般的自言自语,他又将手中的折子读了一遍,大笔一挥,在下面批复:   “既吾儿太闲,便用此三月将府上从头至尾梳理一遍。待三月后,朕着大理寺与京兆府一起上门核验,检查汝此三月内的细作梳理结果。   多发现一个细作,罚汝多关一个月。”   落下最后一个字,乾泰帝取出私章扣在上面,丢给身后的小太监:“去大皇子府,给他从头到尾念上一遍。”   “诺!”   等小太监捧着他的御批离开,乾泰帝又呼出一口气。   他原先就发觉这个儿子会偶尔犯蠢,只不过早前都蠢得不甚明显,最近却有了越发越清晰的迹象。   乾泰帝想了想,又取出京兆府递上来的案情始末翻阅,心中还是不如意。   哪怕心知自己儿子蠢,他也不能接受他竟然会这样蠢。   这得亏他当时没将他立为太子,否则这大晋的江山,还不得被那些敌国细作给钻得到处都是窟窿?!   “德江,你说我这老大,是不是已经废了。”   德江观察着乾泰帝的脸色,心中千般琢磨,嘴上笑吟吟道:“怎么会?!大皇子可是自小在您眼皮子底下长大的,一直聪慧伶俐,友悌兄弟。说到底,还是大皇子自从出宫建府后,被底下人给带得不好。”   “哦?”乾泰帝抬眼看他,目光深邃,“怎么说?”   德江轻笑一声,却没有紧张:“皇上您想啊,这若是底下人给大皇子送书本、送古籍、送字画,大皇子可能会往文人方向发展。但这动不动就送女人的,可不就是没将人带好嘛。”   乾泰帝轻哼一声,眉梢舒展。   虽知这老货又在拍马,但不得不说,这马屁还是在拍在他的心坎里。   为什么原先蠢得不明显,现在却蠢得这样天.怒人怨,肯定都是身边人没带好的缘故。   你送女人前,不将她们的家底查干净,莫非还等着我儿子自己查?!   此时的乾泰帝已经忘记了“上有所需、下有所赠”的道理,直接开口:“查!必须要严查!”   伴随着马大儒案子的结案,对于京城而言,除了马大儒留下的那本绝唱书籍越发受人追捧,几乎被捧上了神坛以外,日子对比以前,似乎也没什么不同。   只是,有些私下里的暗潮涌动,却一直没有停止。   比如说,大理寺在清扫诸位皇子与官员府邸时,查到的细作太多,监牢几乎关满。于是温知厚直接往河工、矿场发配了一批,路上还有探子截人,直接被守株待兔的大理寺侍卫给逮了个正着,转头再一起给押送回大理寺。   比如说,绿珠和红俏的画像每位守城士兵人手一份,百姓出入检查越发严格。只要没有发现这二人出城,她们就还有躲在京城的可能。   再比如说,怀允培被抓入狱了!   怀允培因为被查出给大皇子赠送美婢、甚至还送有一个敌国探子一事,当晚就被抓入了大牢。   本来还因为去张家之行顺利,眼看着就能攀上张家那门贵亲的怀家母女,再也没有心情去欢愉畅想,相继晕了过去。   怀倩珊看着自己的嫡母和嫡妹,又看看下面年纪更小的几个弟弟妹妹,心中比她们二人更想晕过去!   她只恨自己之前动作太慢,如果早在发现怀倩柔与张元良勾勾搭搭时,就去请求姑母帮自己赶紧寻个人家嫁出去,又哪里会有现在的事?!   怀倩柔醒来后还能去找嫡母哭,去找张元良哭,她现在却是连找个人哭诉的人都没有。   父亲入狱,若是能出来还好,他们即便由官宦人家变为平民,也到底是能活下去。   若一旦被追究罪责,恐怕连带着她们都会一起流放,或为奴,或为妓,到时她哪怕只是想要嫁给个乡下泥腿子,都是不成了!   “大姐姐,我们该怎么办?”   怀铭念作为家中的长子,今年才九岁,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他还有些懵。   但眼见着母亲和姐姐都晕了过去,貌似,他应该站出来。   怀倩珊垂眸想了想:“让人去给姑母递过去消息,看看还能不能有转机。”   张家,张母在听到消息后,后怕地直抚胸口。   本来,她们已经在怀家夫人的威胁下,准备松口了。 第63章   即便不松口也没办法, 即便他们舍得张元良的文人名声,张元良自己也舍不得将那朵歪脖子花,他一门心思要在上面吊死,谁拿他也没有办法。   却没想, 计划赶不上变化, 转头怀允培就入了狱, 各方人马避之而唯恐不及,生怕惹祸上身。   张明山与夫人面相觑, 赶紧将原本松下去的口再次紧了起来。   “老爷你说,怀大人这次还能出来吗?”   怀允培与大皇子之间的联系颇为隐秘,一般人都不曾察觉, 这次若非从那些细作身上逐步追查, 也牵连不到他。   想着之前他去大理寺询问的结果, 张明山摇头:“恐怕够呛,好容易抓到的替罪羊,圣上不将怒火发泄愿意岂愿甘休。”   “是真起不来了?”张夫人还算谨慎。   张明山却回答得斩钉截铁:“除非大皇子出手营救, 或者老怀那家伙,还有其他什么我所不知道的杀手锏, 否则是真起不来了。”   但现在的晋绍杭,怕是迫不及待地想将这污名甩脱出去,根本不可能会为一个臣子出来触乾泰帝的霉头,给自己找不自在。   张母面上四分轻松, 两分怅然:“这便是没有缘分, 我们这边都要松口了, 她家那边却倒了, 哎。”   “良哥儿这几天在跪祠堂, 这事儿先瞒着他, 不要让他出去掺乱。”   “好的老爷,可惜和沈家的婚事退得早了,但凡能拖上一拖,或许也不会退。”若是拖到现在,他们即便厚着脸皮让良哥儿去沈家长跪不起,负荆请罪,也不愿断了两家姻亲。   “是啊,大不了一个通房小妾的事,哪里用闹到退婚。”   怀家倒了,那怀家姑娘可不就能纳进家门当妾了嘛。   “妾?我看还是等怀大人出来再说吧,万一那姑娘被发配为官妓,也不用说什么妾不妾的,直接就能让良哥儿断了心思。”   *   沈家,沈精羽午睡醒来,就听到了这个劲爆的消息,她诧异地眨眨眼:“这么快。”   “小姐,你也感觉这报应快是吧。”赤芍捧着一束刚摘来的新鲜花枝,一边往花瓶中插放,一边笑道,“您昨天还分析,张家和怀家可能会在这两天就结亲,但是现在怀家倒了,我看她们两家的亲事该是要悬了。”   沈精羽赞同颔首,心中却道,她这不仅是在感慨报应快,更是在说自己的法力生效时间快。   这前后才多长时间,不仅侄女的婚事退了,就连怀家也开始倒霉了。   上次她怎么说的来着?她好像是说,希望张元良和怀倩柔都倒霉。也不知道,现在怀家倒了,接下来张元良又会就经历怎样的霉运。   这样想想,沈精羽心中莫名期待。   沈钟海的寿宴结束后没几日,闻胤瑾便迅速安排起了两家的走礼事宜。   按照之前他在沈家商量好的,今年两家可以先走前三礼,至于请期,便年底或明年再谈。   为此,闻府一直幽居后宅的闻老夫人特意走出了佛堂,亲去沈家商量后续事宜。   待得两家敲定好三礼的日期后,闻胤瑾才算真正地放下心来。   闻老夫人看着他面上的轻快,眉眼也跟着柔软下来:“既然事情已定,之后你也就别整那个有的没的,好好保养身体。”   闻胤瑾面上的笑容敛了敛,垂眸应声:“孙儿知晓了。”   本应是亲密的话,从他口中说出,却无端的只能听出应付与冷漠。   闻老夫人的眸光闪了闪,她端起面上的茶盏送入口中饮了一口:“既无事,你便回吧。”   “孙儿告辞。”   直到闻胤瑾离开,闻老夫人的脸才一下子沉了下来,她缓缓起身,被身边的婆子扶着前往佛堂,口中轻声低语:“你说,我做错了吗?”   扶着她手的婆子面色不改,温声回应:“老夫人,郡王才是府上的主子,没有郡王,咱们这府上什么都不是。”   当初乾泰帝赐下郡王爵位时就已经说了,闻府的爵位只保闻胤瑾这一代,不世袭,不降等袭爵。   老夫人每天心心念念郡王身体不好,生怕他什么时候一病去了,想要去让郡王留下一个后。   但让她说,若是留下这个后,是以让郡王生气、毁坏郡王的身子为前提,那么这子嗣,还不如不留。   闻老夫人当然理解她的意思,但是,“我怕没有子嗣,待胤瑾去了之后,这闻家就真的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再说,他都已经十六,谁家这么大的公子哥儿身边不是三四位通房,偏他看我不顺眼,每日与我赌着气……”   李婆子垂眸没再应声,只扶着人踏入佛堂,回身站在影影绰绰的阴影下。   闻老夫人又念叨了一会儿,才看着佛堂上的牌位停下声音,半晌,她叹息一声:“说什么赌气,那小子怕是恨不得我早点死,化作这一捧牌位吧。”   六礼的前三礼为纳采、问名、纳吉,这三样真正走起来,非常快。   原先两家定下娃娃亲时,便交换过信物,现在不过是将曾经没走过的步骤再走上一遍,前后不过小半月,这前三礼便真正走完,双方聘书皆已到手。   至于接下来的剩下三礼,沈钟海却是如何都不肯轻易松口的。   索性这次,闻胤瑾也没有太过催促。   凡事都讲究天时地利人和,现在已完成小定,剩下的三礼,他自可耐心等待,慢慢谋划。   转眼时间已至五月底,随着天气越发炎热,沈精羽是越发懒得动弹起来。   她自小便苦夏,这是遗传自沈母的体质。   一到夏日,她便感觉自己好像置身于火炉中一般,每日里不愿出门。一天要么就去沈母那里蹭冰盆,要么就在净室里泡澡,每个夏日都过得单调且乏味。   直到这日沈精羽收到了崔澜芝的信笺,才恍然记起自己已经许久没出门。   想想之前,小未婚夫还嫌她们一个月见两次面太少,与她约定观荷节时见面,她忙转身问赤芍:“观荷节过去了没?”   现在距离两人上次见面,已经过去了小半月了,她可别是将人给诓了。   “还有半个多月呢,小姐不用着急。”关于小姐与瑾郡王间的约定,她们这些婢女都为她记着呢。   沈精羽松出一口气:“那便好,那便好。对了,京城这边的观荷节,都是怎样过的?可是官府还会举办什么样的活动?”   “回小姐,京城这边的官府倒是不会举办什么活动,只是在节日当天,百姓们会自发的去荷花湖旁游玩,并且会自发地举行一些庆祝观荷节的活动,比方说,京城一年一度的花中仙子,便是在观荷节这日选出来的。”   “花中仙子?”沈精羽不解。   边关事多,因是战乱,也没多少荷花,因此更没人过这种节日。她现在听到这种过法,她还听得倒是挺稀奇。   赤芍眼神为难了一瞬,但见沈精羽着实好奇,还是垂眉小声道:“就是花魁。各大花坊会在观荷节这日,合起来组织一场花魁斗艳,角逐出接下来一年花姐儿们的身价与排位。”   沈精羽瞬间来了兴趣,惊喜道:“竟然这么刺激的吗?”   那她小未婚夫邀请她的,到底是在观荷节一起观荷,还是去花坊看花魁斗艳?!   沈精羽的眼珠子转了转,瞬间转过百八十种主意,心头一下子通畅起来:“那感情好,我最喜欢瞧大热闹。”   说罢,她当即起身,去小书房给崔澜芝写回信。   她最近也确实在府中懒得久了,是时候出去活动活动筋骨了。   待将回帖写完,沈精羽边取过一旁的湿帕子擦手,边对赤芍笑盈盈道:“让人给崔小姐送过去,顺便与几位侄女说一声,明日一起出府玩啊。”   “是,小姐。”   京城与边关那边最不同的,便是热闹与繁华。   这里不仅不缺贵人们组织的盛会、诗会,更是不乏民间百姓们组织的庙会。   每缝初一、十五,城内便会有一场盛大的庙会,期间不仅百姓们都会出来购物,添置家什,还会有舞龙舞狮队伍,吸引了不少外地者慕名而来。   崔澜芝在请帖上邀请沈精羽的,便是去逛六月初一的庙会。   收到请帖的次日,沈家的姑娘小姐们早早就收拾齐整,带上几个丫鬟仆妇一起,去赴崔家姐妹的约。   崔澜芝依旧是记忆中那般温温柔柔的,笑起来羞涩且甜美,身上有股书香人家特有的气质。   沈精羽虽说不喜诗文,却很喜欢与有才气的姑娘小姐交往,一见面,她们便与崔澜馨身后的几位姑娘打过招呼。   之后,她便与崔澜芝道:“许久未见你,今日一见,怎地感觉变漂亮了这许多?!”   崔澜芝伸手在沈精羽腮上轻刮了一下,柔声嗔道:“我见过那么多世家小姐,就属你最会说话。”   沈精羽就笑:“我可是说真的,你最近可是遇到什么喜事了?说出来让我们开心开心。”   关于这点,崔澜芝还没有开口,崔澜馨就已抢先答道:“我大姐姐最近淘到一家铺子,里面进了不少质量高的听风瓶,不仅品相佳,价格还适中。她最近已经往家中买回来三个,个个爱不释手,每天都是美滋滋的,合不拢嘴。”   崔澜芝回头瞪她一眼:“瞎说,我每天嘴巴都是阖上的,笑不露齿。”   崔澜馨嘿嘿笑了两声,低头讨饶:“是,大姐姐,是我说错了。”   沈云昭几个听闻,来了兴趣:“京城还有这般好地儿?快说说在哪里,我们也想过去瞧瞧。”   闺阁少女们,各有喜好。   有的喜好书画,有的喜欢古玩,还有的喜欢玲珑摆件。   听风瓶,则是玲珑摆件中的翘楚,备受少女们的喜爱,已成各地闺阁风尚。   对此,崔澜芝也没有隐瞒:“就在关公庙旁,距离庙会不远,你们若是想去,我今日便能带你们过去。”   “想去想去,这般好去处,我们自然想过去见识一番。”   姑娘们一敲定地点,便马上行动。   鉴于他们的集合地点距离庙会本来也没有多远,因此,接下来姑娘们便也没上马车,径自结伴走了过去。   “就是这里。”行了两盏茶功夫后,众人终于看到了崔澜芝说的那家玉瓷店。   “这里之前我也带丫鬟来过,不过一直没有买到合心意的,听说他家换了老板,最近又和几位制造听风瓶的老师傅搭上了线。我月初来过一次,竟满满都是精品。”崔澜芝一说起心中所好,便高兴地眼睛都眯了起来,“结果到现在才不到一月,他家的听风瓶都已经几乎成了招牌,有了不少回头客。” 第64章   “那说明这家店新换的老板很有生意头脑。”   崔澜芝颔首:“这里之前主要面对的是文人墨客, 也是最近刚划出一部分空间经营玲珑摆件。”   谈论间,众人已经走至这间店面前,从门口往里打眼一瞧, 就是一整面墙的听风瓶, 其中个个色泽温润, 线条流畅, 品相极佳。   它们被放在靠墙的博古架上,遇风则转, 久久不停。   “声音清脆, 体态轻盈, 确是好瓶。”沈云昭忍不住感慨。   沈云研的视线往下落了落,不由咂舌:“当然,价钱也很漂亮。”   掌柜的见到几位姑娘上门,连忙出来招待。   听得沈云研的话后, 他咧嘴笑道:“里面还有价格稍微便宜些的,我们家铺子最近挖到了不少手艺精湛的师父, 各种各样的听风瓶都有,几位小姐可以进来瞧一瞧。”   说罢,就将人引着往里面走。   一歪头, 他见到旁边的崔澜芝, 灿笑道:“原是崔姑娘,崔姑娘可是我们店的老客户了。”   崔澜芝笑盈盈歪头:“是啊, 今日出来逛庙会, 恰巧与几位姐妹说起,便带着大家来照顾照顾掌柜的生意。”   掌柜抚掌大笑:“那感情好, 小老儿多谢崔姑娘关照。”说罢, 他又低声道, “您今日来得正巧,我们店内今早刚到了一件新品,因品质上佳,是专为店内常来的老顾客留下的,崔姑娘可要瞧瞧?”   旁边沈云卉听到,忍不住瞪大眼睛:“那肯定是要瞧的喽,崔姐姐,快瞧瞧,给我们也一饱眼福。”   崔澜芝也感觉好奇,她跟着掌柜的走到柜台深处,看着他从最下面小心地取出一枚梨花木盒,将盒子打开。   只一眼,她的呼吸就忍不住屏住,眼底流露出真切的喜意。   木盒中放着的,是一枚颜色翠绿的半透明听风瓶。   瓶身被制作得极薄,浅淡的喜人翠色上,用极其洒脱的笔墨,轻轻勾勒出一枝白中透粉的寒梅。   风过花摇,傲然枝头。   典雅的画面,配上温润的瓶身,让人见之便不由心情清爽,舒适宁静,最为适合夏日把玩。   崔澜芝将这瓶子拿在手里仔细地观摩了半晌,眉宇愈发欢喜:“这瓶子被制作得真好,这上面的画画得更好,你们铺子是也招画师了吗?”   掌柜的点头:“确是联系了一位画师,不过他不轻易动笔。这幅还是对方突然兴起,松了口,方得如此佳品。”   “那想必对方画技一定了得。”崔澜芝轻抚着瓶身上的簌簌而下的寒梅花瓣,如斯感慨。   掌柜的弯起眉眼:“不过是偶得一幅佳作,恰好能入得了姑娘的眼,就是它的荣幸。”   崔澜芝将瓶子小心地放在柜台上,从丫鬟手中取出一把团扇,向着桌上的听风瓶轻轻扇着风,清脆的风响声,让她唇角忍不住地弯了弯。   “这瓶子我要了,掌柜的,大概出价多少?”   掌柜的就笑:“原本如果拿出来卖,会卖更高些的价格,但若是崔姑娘的话,就只需六十八两银子就够了。”   崔澜芝不好意思地轻咳一声。   在她看来,六十八两已经是白菜价了,只是她的小金库最近为了购买听风瓶已经下去了不少,实在没办法继续给掌柜的往上加。   “那这次我便先占掌柜的一点便宜。”   “哪里哪里,姑娘能经常为小店宣传,并为小店带来这许多客人,便是小店的荣幸,区区折扣而已,小老儿给得起。”   沈精羽看着崔澜芝三两句就买下一件,没忍住打趣:“看来你还是真喜欢这东西。”   崔澜馨在旁边看了个全程,忍不住叹息:“那可不!如果身边的银子不多,我姐是宁愿买这些瓶子回家,也不会去买胭脂水粉,真是怪人。”   崔澜芝心情好,完全不受她打趣:“谁人还没有一个爱好,你放心,购买胭脂水粉的钱我都留着呢。”   其他人就没忍住笑:“澜馨你担心这个就有些多余了,崔姐姐天生丽质,即便少用些胭脂水粉,那也是美女一枚。”   崔澜芝好笑地看了她们一眼,却对这答案不满意:“你们几个忒的庸俗,应该说,即便不用胭脂水粉,我也还是美女啊美女。”   “噗!”   “崔姐姐说的对。”   等一行人笑笑闹闹地离开后,玉瓷店二楼,一位青衫公子缓缓推开窗户。   他遥遥看着已经走远的崔澜芝一行背影,缓缓眯起眼睛。   半晌,苏海盛收回视线,垂头看着自己在绿色画纸上画下的淡粉白梅,低声叹息。   放弃,有些不舍。   若是不放弃,自己那位对崔家怀有敌意的小妹,又是一道无解的难题。   这般想着的苏海盛不知道,刚刚离开玉瓷店面没多久的沈精羽一行,在往庙会方向进发没多久,就与苏若琳几个狭路相逢。   苏若琳今日的心情还挺不错,只一见到崔澜馨,就反射性的有些手痒。   崔澜馨却已经比她动作更快地挺身而出,将自家娇弱姐姐护在身后:“哟,你也是出来逛庙会的?!真巧。”   苏若琳得意地扬起下巴,轻哼了一声:“怎么,就许你来逛,不许我来逛?”   崔澜馨也跟着想环胸抖腿,被崔澜芝在身后捅了捅,她动作微顿,又在下一刻扬起下巴,输人不输阵:“上一次的斗角,是我们赢了。”   苏若琳毫不客气回呛:“那上次的斗鸡,还是我们这边赢了呢。”   两人相互瞪着对方,互不相让。   僵持中,苏若琳身边的一位贵女出列挑衅:“我们最近学了蹴鞠,你们敢来应战吗?”   崔澜馨气势汹汹,一拍胸脯:“还以为你们要说个什么花样儿,不就是蹴鞠吗?!我们技术好着呢,来就来。”   她们几人三言两语就敲定了接下来比试的内容,大庭广众下,双方衣冠楚楚,各自整理了下衣衫,相互哼了一声,错身而过。   随后崔澜馨越想心里越是一阵抓肝挠肺,最后转头与崔澜芝道:“姐,你们先逛着,我去通知其他人去。”   崔澜芝无奈:“只是蹴鞠也就罢了,这次可千万不许再打架。”   崔澜馨连连点头,却又撅着嘴巴表示不服:“上次我也不想打的,是她先带着人挑衅我,也是她先挥起拳头砸我的脸,我长这么大,还没被人那样打过。”   崔澜芝就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上次的事就算了,姐姐是和你说以后,毕竟你现在也是大姑娘了。”   这都已经金钗之年,再这样皮下去,以后可不好说亲。   崔澜馨就抿着嘴儿笑:“我知道的,形象!形象!姐姐我都知道。”   眼见着崔澜馨小跑着离开,崔澜芝才好笑着摇了摇头。一转身,就看到沈精羽一行正眼含羡慕地看向崔澜馨离开的方向。   她愣了一下,“沈妹妹,你们这是?”   沈精羽连忙回神:“没事没事,就是好久没有看人蹴鞠了,突然想去看看。”   沈云嘉等人也点头附和:“没错,想去看看。”   崔澜芝就笑:“若你们真想去,待回去我和兰馨说一声,应该问题不大。”   “那感情好,到时候咱们一起去啊。”   “澜芝姐姐放心,到时候我们一定会保护你,不让球砸到你的。”   “噗,你以为她们几个丫头能有多大劲儿……”   在众人向着庙会方向走时,不远处的街道里,最近好容易被放出来的张元良正与几位同窗一起慢悠悠地逛着街。   自从与沈家退婚,前后不过半个月,他整个人就肉眼可见的消瘦下来。   虽说这般形象,让他更偏向于读书人的审美,面白如玉,身形颀长,但精气神的沉寂却仍旧让他减色不少。   他虽一直被关在张家祠堂中罚跪,但到底还是知道了怀家的变故。   怀允培一直被关在大理寺鉴于中没有放出来,随着时间的延长,怀家的情况越发糟糕,也越来越不明朗。   张元良曾偷偷离开张家,去见了怀倩柔。   怀倩柔求他帮忙,张元良也确实回家问了,却遭到了父母一起的严辞拒绝。   这一次,不仅张母对他失望得紧,就连张明山都对他失望得紧。   “生为男儿,你应该搞清楚是家族重要,还是外面女人的家族重要!”   “现在怀家的那摊子事儿,大家躲都来不及,生怕被圣上惦记、遭遇牵连。你当真要为了怀家,将咱们张家上下几十口全部牵连进去吗?”   “逆子!你若当真如此想,那便趁早滚出去,不要做我张家人。”   彼时,张元良跪在地上久久,到底是叩首认了错。   父母的选择是正确的,怀倩柔那边也确是无助的,也是因此,承受着双重压力的他才会在短短时间,就将自己逼迫得憔悴至厮。   今日是几位同窗对他共同发出邀请,再加上张母见他情形实在不好,才略松了松手,停了他禁闭,让他走出家门。   与他玩得好的几位同窗都知道他最近的变故,见他神情郁郁,纷纷上前安慰:“张兄,总会好起来的,你也不要太悲观。”   “不就是退了一次婚,喜欢的姑娘家里又倒了嘛,你想想高铭轩,前脚还得瑟呢,后脚家直接被抄了,现在他爷爷被子孙三代禁止科举,他很不巧的是第二代,之前的功名都白考了,你说他惨不惨。”   张元良对比了下两家的情况,神情微松:“那他确实比我惨。”   如果不让他科举,甚至儿孙都不能科举,那他恐怕连出门逛庙会的心情都不会有了。   “不过我现在,也只比他强上一点。”   原本他都已经磨到母亲松口,哪想到怀家那边突生变故,所有的努力都打了水漂不说,父亲与母亲的态度还一反原先,更加坚决。   而他今日出来后才听说,张母之前还找人去怀家威胁了一通,说什么不要想着高攀,若再胡乱攀扯他的名声,他们甚至会考虑给在狱中的怀允培雪上加霜。   他甚至都不用认真去想,就能猜到怀倩柔的心情,也因此,他的心间更加积郁。   其中一位公子就道:“张兄你若实在喜欢怀姑娘,不若就将人抬入府内,真为了她硬扛父母,实在有违孝道。”   “没错,”另外一人也说,“女人若是真喜欢,抬进府里做小也没问题。趁着现在,赶在她父亲的罪责出来之前,也算免于她掉入泥潭。但你若当真坚持去娶一个罪人之女,可就当真成了个笑话了。”   张元良听得这话,原本还有些疏旷的心情又沉重起来。   他当初为了给怀倩柔一个名分,连与沈云婉的亲事都退了,如果现在又退回去说让她做小,那他当初又何苦去退婚?!   然而,虽是这样想着,他的心中却已经开始松动。   如果只是做小的话,那他就不用再像现在这样两边为难了吧。   在几人不远处,也行至庙会街上的沈精羽,则感觉自己袖子突然被沈云嘉拉了几下。   她奇怪回头,就看到沈云嘉和她使眼色:“小姑姑,你快看前面,就是挂着鲤鱼旗那边。”   沈精羽转头,就看到鲤鱼旗附近,怀倩柔正被人推搡着摔到地上,而那些动手的,还是那群曾经围绕在她身边打转的富家小姐。   沈精羽有些诧异:“怀大人的案子已经判下来了?”   “没有,”沈云研对这件事一直都有关注,还特意询问过父亲,“人都已经被收入大理寺半个多月了,也不知上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反正这个案子到现在一直被压着,还没出结果。” 第65章   如果已经有了结果那还好, 起码代表不用挣扎,像现在这般一直不上不下地吊着,才最为烦人。   “不过, 现在大家都说, 这案子被压的时间越长, 结果就越不乐观。”   很多人都猜想,这件案子之所以被压下, 应是有几方势力在因此博弈,虽然没人知晓,到底是谁在打扰圣上给大皇子寻找背锅侠的兴致。   但不得不说, 这人是相当的胆肥。   正这样讨论着,几人就看到人群中的局势发生了新的变化。   张元良一脸铁青地推开人群, 对那几位姑娘呵斥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即便她家生变故,也无需这般落井下石。”   几位姑娘面带不满:“不是我们故意推她,是她先说我们即便有钱,也是一堆暴发户穿着。”   “就是啊, 无缘无故的谁愿意去沾惹她,我们又不是闲的。”   张元良感受到怀中姑娘轻轻颤抖的肩膀, 怒极反笑:“怀姑娘根本不是这样的人, 你们如今这般推诿责任的嘴脸真是难看。”   他甚至都能联想到方才怀倩柔面对的奚落情形,以及她都是在忍受着怎样的难堪。   几位姑娘面色涨红, 均被气红了脸。   这如果面前站着的这位不是从三品官员家的公子, 她们可能现在就一口唾沫星子喷过去。   你说谁难看?!她们还要说他们这堆狗男女的姿势难看!   张元良尽量保持涵养地瞪了几个姑娘一眼,强势转身,拥着默默低头垂泪的怀倩柔便抬脚离开。   鲤鱼旗旁边的摊贩老板看着几个贵族小姐叹出一口气, 这就是年纪太轻啊, 不过稍微被人一算计, 就中了计。   等几位富商小姐愤愤不平地离开以后,原先与张元良站在一处、现在又被落下的几位公子走到摊位老板面前:“老板,刚刚这边到底是什么情况,您能和我们说说吗?”   那老板有些拘谨地摆摆手,不好意思道:“当时风有些大,小老儿没太听着。”   一位公子挑选好摊位上的一个面具,递过去一枚五两重的银子:“行吗?”   那老板眼前一亮,忙不迭在更多人发现前,将东西收好:“虽说声音小了些,但小老儿自小混迹于市井,耳朵是一等一的尖,还是听得了个全程。”   “那便劳烦您给我们从头到尾说上一番。”   ……   沈精羽一行,全程没有混在人群中没有露面。   一直等到张元良护着怀倩柔离开了,才一齐啧了一声。   “这感情真是感天动力,祝他们早日修成正果。”   “修成正果现在看来是有点够呛,希望他们能长长久久吧。”一如婊.子与狗。   崔澜芝也听说过沈家与张家的恩怨,现在远远地围观完那两人的相处,禁不住回身对沈云婉道:“你这婚事退得好,那位叫做张元良的,并非良配。”   沈云婉心底有些苦涩,但还是尽量大方地回视回去,羞涩道:“我也是这样想的。”   崔澜芝向她眨了眨眼:“我这边的赏花宴帖子多,都是京城中的未婚小姐、公子们参加的,你们若是有兴趣,待我过段时间给你们分匀一点,到时候咱们一起去参加啊。”   “那感情好。”沈精羽一下子就来了精神,她一点也没有不好意思,“我们家中姑娘多,澜芝你如果方便,就多给我们匀几张。”   京城这些个年轻男女的社交圈子,沈云研是由于是庶女,接触的少,沈云婉虽为嫡女,但因身上已经有亲事,很少参加。   沈家几个公子就更是了,一门心思在书本上,家门、书院两点一点一线。   久而久之,便都处于社交圈子的边缘。   整得她们现在都已经回京几个月了,还在这个边缘试探,没有彻底迈进去。她只能每日带着侄女们在外疯玩。   崔澜芝对此倒很是乐意,她是京城中各类赏花宴、诗会等的熟客,多要几张请帖罢了,这对她而言并不算难:“那之后,我便让人给你们都送些过去。你们可不知道,澜馨对这些都没兴趣,我每日孤零零地去,都有多孤单。”   这话说的当然都是场面话,京城的姑娘们,谁还没有几个手帕交呢,这明显就是在宽沈家姑娘的心。   这时沈云卉突然向着远方招手:“驰哥儿,强哥儿。”   沈弛与沈强等人正在闲逛,听得声音回头,就看到沈精羽一行。   几人连忙穿过人群走了过来:“小姑姑,几位妹妹,崔家姑娘。”   “小姑姑,你们来庙会都买什么了?”   “买的听风瓶,衣服首饰,还有些小玩意儿。”   沈弘打量了下自家妹子的脸色,见她神态轻快,眉梢也忍不住舒展了几分:“稍后这边就会有舞龙耍师和踩高跷的队伍经过,咱们往高的地方去看,到时候看得一定非常过瘾。”   “高处?去哪里?”   “崇文阁!”   “没错,我们前几日在前边的崇文阁三楼定了个包间,咱们可以过去瞧瞧。”   闻胤瑾是在崇文阁的楼梯上遇到的沈精羽一行。   “闻家弟弟。”沈精羽看到小未婚夫后,心情还算愉悦,兴致高昂地招呼。   闻胤瑾张了张嘴,神情略有不愉。   沈精羽莫名地看了他一眼,转身示意其他人先上去,才低声与他开口:“怎么,可是遇到什么烦心事?”   这是两家开始走礼后,沈精羽与闻胤瑾的第一次见面。   再次见面,沈精羽明显发现了闻胤瑾对她态度上的不同,具体则表现为,在她面前的情绪更外露一些。   “咱们明明约定过,待这次见面会换上统一称呼。”   沈精羽还思索,就见闻胤瑾已经害羞地向她走过来一步,低声唤了她一句:“黛娇。”   沈精羽愣了一下,马上反应过来。   她迅速展颜,语气轻缓中带着些调皮:“胤瑾……弟弟。”   语气故意拖长,明显是调笑之语,却让闻胤瑾呼吸一窒。   然后,他的面颊便肉眼可见的变红,眼底迅速由原本的期盼,改为喜悦。   他手指不自然地上抬了一下,想要握住她的手,却又在下一刻迅速落下。   “黛娇。”   “嗯?”   闻胤瑾笑着摇头:“没事,就是想再叫叫。”   沈精羽噗嗤一声,见又有人上楼,两人往旁边让了让,干脆行至二楼的栏杆旁。   “好了,胤瑾弟弟,这次是我忘了,下次一定记得。”沈精羽一边说着,一边注视着少年嘴角消不下去的笑意,心情也跟着轻快了起来。   她想,她已经学会欣赏小未婚夫的美了。   原先喜欢高大健壮的,是因为这种个头的男子能与自己对打;但是遇到小未婚夫这样的,以后反手将他往身后一藏,让他看自己与别人对打,貌似也不错。   这样想着,她心头的痞气便又有些蠢蠢欲动,压抑不住。   眼见小未婚夫看着自己的目光水水润润的,沈精羽心间一个鼓动,三两步上前,手指在挥动过程中,快速滑过对方的手指,又迅速回落分开。   对上闻胤瑾微微睁大的眼帘,她轻笑低语:“莫委屈,下次补偿你。”   闻胤瑾:……   他看着笑得眼睛里满是星星的窈窕少女,脸噌地一阵发热,连说出的话都有些结巴起来:“补、补偿?”   沈精羽弯起眉眼点头:“对啊,补偿。这样吧,等下次观荷节时,我为你准备一份礼物如何?”   闻胤瑾:……   耳侧的温度急速回落。   他有些想要叹息,但对上沈精羽眼底难掩的兴奋,还是被带动着弯起了唇角:“那好,我便等着黛娇的礼物。”   这样说着,他又看向门口,温声开口:“我先下去接个人,黛娇你们在哪个包间,一会儿我去寻你。”   沈精羽看向前方驰哥儿留下来的引路小厮,小厮忙报出一个包间名。   闻胤瑾点头:“那我便稍后再去拜访。”   告辞离开前,沈精羽向闻胤瑾活泼地眨了眨眉眼,而后便转身拾阶而上。   而被留在原地闻胤瑾,则面色自若地下了楼,直到走到崇文阁下,他才没忍住轻咳一声,羞臊地眸光闪烁。   只听“啪嚓”一声,被他拿在手中展开的扇骨,一不小心被捏断了一枚。   闻胤瑾动作一顿,他垂首看着手中的折扇,又若无其事阖上。之后才半抚着胸口,轻声喃语:“又在调皮。”   突然想早一点成亲,已经不再满足于只走了前三礼了。   等晋绍陵抵达时,就见到在他面前一向清冷、不苟言笑的闻胤瑾,正面染绯色、唇带柔软笑意。   他眉梢微动,就猜到了缘由:“遇到了你未婚妻?!”   闻胤瑾缓缓抬头,眸光迅速恢复平静:“三殿下。”   “啧,还以为你这被勾住魂儿以后,轻易回不过来,没想到……”   闻胤瑾清冷地看他一眼,淡声开口:“三殿下,里面请。”   晋绍陵噗嗤一声:“沈家姑娘现在可是在崇文楼中?我对她可是闻名已久,不若郡王一会儿便将她与我引见一番。”   闻胤瑾看他一眼,“她是我未婚妻。”   晋绍陵这下笑得更加厉害了:“对对对,那是你未婚妻,我就是想见见,再送个见面礼。”   闻胤瑾拧眉:“不用,我未婚妻不收别的男人的东西。”   他到底还是心中有数,没在男人两个字前面加上个臭字,但莫名的,晋绍陵就是理解了他的意思。   他抽了抽嘴角:“也罢,那你今日就好好陪着孤,孤一定会在你这边多待一会儿”   闻胤瑾:……   脸色倏然变黑,那都是一瞬间的事。   晋绍陵这下笑得更欢乐了。 第66章   两人抬脚走进崇文阁后没过一会儿, 下面的舞狮队伍,就敲锣打鼓地远远行来。   晋绍陵看着下面百姓热闹欢庆的场景,眉宇轻松:“这就是盛世啊。”   闻胤瑾表情平淡, 眼神飘忽,明显思绪不知跑到了哪里, 直至有小厮推门而入:“启禀三皇子殿下, 瑾郡王,左丘公子到了。”   “让他进。”   “是。”   很快, 左丘俊绰一身狼狈地走了进来, 闻胤瑾和晋绍陵看到他这模样,愣了一下, “你这是怎么搞的?”   左丘俊绰撇了撇嘴:“别提了,长得好看就是这点不好,刚刚在路过一处茶馆时,差点被抛绣球的砸到, 我都躲避得那么及时了, 还是有愚昧百姓一直想往我身上砸, 这不是想碰瓷嘛。”   晋绍陵就笑:“谁让你长得好看, 还迄今为止没有定下亲事?!”   左丘俊绰叹息一声:“这不是直到现在, 都没有遇到合眼缘的嘛。”   晋绍陵也跟着叹息,而后跟着一起转头看向闻胤瑾:“还你是好, 人还没生出来呢,就已经将婚姻大事解决完了。”   “解决完了还不说, 还恰好是你喜欢的。”   “岂止是喜欢,你看胤瑾平日的表现, 分明是喜欢极了那位沈家姑小姐。”   闻胤瑾看两人左一句右一句的打趣, 无聊地轻刮茶杯:“羡慕就直说, 不用委婉得如此清新脱俗。”说罢,他又抬头,“今日我未婚妻也在崇文阁,恐我会先行告退,你们到时谅解一下。”   晋绍陵:“陪你未婚妻重要,还是陪本殿下重要。”   闻胤瑾淡淡侧眸看他。   晋绍陵也反应过来自己这话问得傻,转而挽回道:“想你未婚妻了就将人叫下来,正好叫本殿也认识认识,顺便再送一份见面礼。”   这是还没有忘记之前的话题。   闻胤瑾:……他不想,不行,不可以。   但最终他还是未扭过晋绍陵的意思,看着晋绍陵派了个小太监出去。   没一会儿,一位身姿婀娜的小少女在婢女的陪伴下走了进来,闻胤瑾原本还有些冰寒的脸色,不自觉开始柔软,甚至带出笑来。   这样明显的变化,惹得左丘俊绰接连看了他好几眼。   沈精羽这是第一次近距离接触三皇子,原本还有些拘谨的神情,在看到闻胤瑾的神色后,又一下子放松下来。   她先是和三皇子笑盈盈行了一个礼:“臣女见过三殿下。”   晋绍陵看着眼前的少女,身姿窈窕,五官精致,虽容颜妩媚、却媚而不俗,且眉眼中自有一股疏旷的通透,这种气质很难得。   “沈姑娘请坐。”   在女眷面前,晋绍陵表现得一向彬彬有礼。   等沈精羽在闻胤瑾身边坐好后,他才温声开口:“听闻姑娘是从边关回来,孤对于边关将士们的状况很是好奇,冒昧请姑娘过来一叙,还请姑娘不要介意。”   沈精羽摇头:“殿下言重,能为殿下解惑是臣女之幸。”   先不说她已有婚约,就是现在闻胤瑾就在这屋内,驰哥儿也在旁边,她就没有什么可怕的。   况且,她很乐意让大晋的皇族多了解了解边关现状。   “边关的将士生活大多比较苦寒,训练也都比较辛苦。前几年与楚国之间的战斗最是频繁的时候,大家都是无战时去种地,有战争时,再拿起刀枪……”   “最苦的时候,边关城外的英灵墓几乎昼夜不息,无论火化还是土葬,都忙得很……”   “不过自从我们将楚国彻底打回去之后,边关百姓的日子就好过了许多。起码大家不用担心,好容易种起来的田,在哪一天突然被敌军给糟蹋了……”   见晋绍陵面色沉重,沈精羽话语微顿,又说起江城那边发生的趣事,“生活在边关,虽有苦楚,却也有很多快乐。”   “只说抓探子这一点,在边关生活的每一个百姓,都拥有一双厉害的甄别之眼。基本上一个探子混入江城,用上不到三天,就会被周围的百姓给揪出来,上交官府。”   “之前江城的居民还发起过比赛,最后是由东城的百姓赢了,给臣女扼腕了好几天,明明我也努力去抓过了……”   沈精羽在讲述时,绘声绘色,让人听得很容易带进去感情,特别是当她最后扼腕时,让旁边几人都忍俊不禁。   闻胤瑾弯了弯唇,他将面前酸梅干碟子给晋绍陵推过去,又给沈精羽倒了一杯茶,看着她随手接过,很信任地直接送入口中轻抿,嘴角的弧度不自觉扩大。   晋绍陵打趣地看了闻胤瑾一眼,也随手将酸梅干塞到口中,下一刻,他就激灵灵地打了个冷战,端过一旁的茶水连续开饮。   三皇子倒下了,左丘俊绰站了出来:“沈姑娘说得真好,可惜之前我未能到江城亲自游历,现在边关战事逐渐平静,倒是少了不少能体会的风景。”   沈精羽抬眼看他,忍了又忍,到底是没能忍住:“对于没有亲身经历战争的人而言,那些是风景。但是,对于经历过的人,那就是血汗与苦泪,江城每年死亡多少将士,这些远不是一句风景能轻易概括的。”   沈精羽这次开口,不同于之前笑盈盈的表情,反倒颇为严肃。   左丘俊绰愣了一下,还不待开口,就听闻胤瑾在旁边附和:“姐姐说得对,左丘公子这次是失言了。”   左丘俊绰看着他那副狗腿的表情,差点被气笑,不过他方才的口气确实有些轻浮,他在心中反省了一下,再次开口:“刚才确实是在下用词不当,还请沈姑娘海涵。”   沈精羽点了点头,鬓边的四角流苏一晃一晃的:“左丘公子下次记得就好。”   晋绍陵在旁边看着闻胤瑾那副内敛的谄媚样子,不忍直视地移开视线:没眼看!真的是没眼看!   待几人话题聊完,他才询问起了今日的正事:“沈姑娘之前说,你们在江城时几乎每个人都有一套自己辨别探子的技能,敢问,这其中可有什么窍门?”   说到自己擅长的,沈精羽就笑得眉不见眼,格外自信且从容。   她起身走到窗边,往下看了看,指着其中一位衣着打扮与大晋百姓并无不同的男子道,“三殿下且看他,那位身着棕黑粗布麻衣的男子,你观他说完每一句话后,眼神是不是有些习惯性往右下偏移的动作。”   晋绍陵抬脚行至窗边仔细端量,半晌轻轻颔首:“似乎有点,但不是很明显。”   事实上,如果不是经过沈精羽点出,他根本不会注意到,那人每在说完一句话后,视线会不自觉往右下偏移。   因为幅度实在是太过微小。   这时其他人也围拢了过来,观察过后,笑道:“这样一说,确实。所以那位男子,是一位金国人?”   金国与晋国的关系虽说不像是楚周赵国那般恶劣,但也只是一般。   因为周国在各大国家中,一向都是墙头草,哪边强大,或者哪边有利可图,就往哪边倒。   至于向右下偏移的视线,乃因周国人都有一个习惯,那就是每当他们说完一段话时,就会习惯性地想要点一下头。   这个习惯大都是他们从小就培养出来的。也因此,当他们出门在外、却不想被别人发现他们周国人的身份时,除了需要克服自己的地域口音,还有就是每说完一句话,就忍不住想要点头的习惯。   晋绍陵向身边的侍卫看了一眼,侍卫马上会意,小跑着下楼,寻到那位男子询问了几句,之后又噌噌噌地跑了回来。   “回主子,那人确实来自周国,其乃米粮商人,这次来晋国是来打探一下是否有米粮市场,能够达成贸易线,以后长期往来。”   随着大晋越来越富裕,以后城中往来的各国商人就会越来越多,因此晋绍陵也没有将此太放在心上。   他侧过头,刚想询问沈精羽其他诀窍,就看到她看着下面人群挤挤挨挨之处,突然警惕地眯起眼睛。   左丘俊绰奇怪:“沈姑娘,你在看什么?”   沈精羽竖起手掌,示意他们先不要说话,认真地看着不远处人群中那位提着个篮子的头包花布的妇人,努力从脑海中提取这个人的相关讯息。   她直觉自己见过此人,虽印象有些模糊,但那种隐隐约约的相似感,却让她抓心挠肺。   她的思维在记忆中不断前推,一幅幅画面在脑海中不断滑过,直至……   “是她!那个绿珠!快!下去抓住她!”   绿珠这个名字一开始被叫出来,晋绍陵和左丘俊绰还在反应回忆,闻胤瑾却已经一把拉过身边的松海和松山,指着刚才沈精羽一直观看的方向:“那个头上裹着花布的,看清楚了没?抓住她!”   “是,郡王!”   松海和松山马上跑出厢房,顺便带走了门口的几位侍卫。   沈精羽小心地用眼角的余光看过去,避免打草惊蛇,其实心里砰砰砰跳得厉害。   她一直到都知道,上次的马大儒案中还有两个嫌犯在逃,却没想到,她竟然这样大胆,光天化日之下就在京城中闲逛。   虽然她的步态改变了,妆容变化了,就连肤色都暗沉不少,但是,她五官和面部骨骼上的一些特点,却不会轻易改变。   沈精羽从在边关抓探子时就练有一双利眼,只要见过一次的探子或者嫌疑犯,少有能从她的眼皮子底下溜走的。   闻胤瑾也知晓这些,但亲眼见到她那般迅速地将人指出来又是另外一回事。   他觉得此时此刻,这般面容严肃、眼神锐利的沈精羽,又独有一番别致美感。   斜扬的柳眉,半掩的桃花眼,将原本妩媚的面容增加上一抹锐利的英气,闻胤瑾不自觉舔了舔唇瓣,只觉这般样貌的她,格外让他心如鼓擂,口干舌燥。 第67章   沈精羽此时却并未注意到闻胤瑾的异常。   她只是用一种仿佛在狩猎猎物的眼神, 不动声色看向楼下的人群,生怕因为哪个环节的失误,让已经到了嘴边的猎物自己跑脱。   那种平静到漠然的神色, 分外能吸引人的视线。   下面,松海和松山已经与几位侍卫呈包围之势, 向正在摊贩前挑选首饰的绿珠挤去。   绿珠背对着众人一开始没有发觉, 直到她对面的摊贩抬手轻敲了下铜镜,她才警觉地抬头, 向后望去。   只一眼, 就变了脸色。   不同方位同时有向她方向挤来的人,哪怕距离尚远, 但仅他们紧盯着自己的眼神,却让她瞬间明了,自己这是暴露了。   她丢下手中的珠翠,抬脚就选了个方向开跑。   然而今日的庙会, 不仅松山等人向她这个方向挤来不容易, 就连她想往外跑去也不容易。   特别是现在, 舞龙舞狮的队伍刚刚经过, 又走来一队戴着面具的童子童女队伍, 街道两边的百姓挤挤挨挨、欢声笑语,人多到不行。   沈精羽站在窗边, 眼看着绿珠就要挤入人群深处消失不见,她忙从袖袋中取出一枚弹弓, 向着绿珠的额头就是嘭的一下。   同一时间,闻胤瑾也拾起手边的茶盏, 向楼下掷去。   两人几乎同时动作, 弹弓与茶盏抵达的时间也一前一后。   正在全力突围的绿珠注意到了周遭所有向着她方向赶来的抓捕者, 却没有注意到头顶上。   先后两样东西,一前一后地打在她的头顶与后脑勺,让她陡然一个晕眩。   不过脚步这么一顿,在她身后的松海就已跑至她身后,在她反应过来准备掏出匕首前,率先反剪住她的手,麻利地将人制住。   沈精羽看向一旁狠狠低头,也偷摸着向往角落里钻的摊主,大声对还没跑近的松山道:“松山,摊主!”   松山没有迟疑,马上回头。   那摊主原本已经跑出一段距离。以为必能逃脱无疑,却不想关键时候从上方飞过来一个茶托,快狠准地袭向他的小腿。   沈精羽转头,看着被闻胤瑾拿在手中的孤零零的茶杯。   茶盖刚才飞走了,茶托方才也扔出去了,但是,这些都不是重点:“胤瑾弟弟,没想到你的准头这么好!”   闻胤瑾抬头,看着她眼底显而易见的惊叹,唇畔也不由流露出几分笑意,自矜开口:“之前练过一段时间武,就是没有多少天赋,让黛娇见笑了。”   沈精羽微微扬眉,身体不自觉往他身边歪了歪:“你完全不用自谦,已经很厉害了!”   至于更多的,她倒是没有多想。   毕竟闻胤瑾体弱多病是事实,她估计他哪怕练武,也是只练过这种需要练练准头的武技,太需活动身体的拳法剑法等,都是他身体吃不消的。   但只这些,也足够让她惊喜。   闻胤瑾忍了忍,他看着她眼中璀璨的笑意,唇角到底没忍住往上弯了弯:“远不及,咳、黛娇。”   “我也练过弹弓、射箭之类,等改日咱们比试比试?!”   闻胤瑾矜持颔首:“能得黛娇邀约,是我之幸。我府上便有演武场,不若改日请你与沈弢几个到我府上比试?”   “可!”   晋绍陵与左丘俊绰:……   两人看着闻胤瑾佯装镇定的到道貌岸然模样,撇了撇嘴:装什么装?!   以为谁还不知道他心底有多爽?!   此时,下面成功逮住摊主与绿珠的侍卫们已经挤出人群,来到崇文阁下。   沈精羽对身边的菘蓝道:“你下去,让他们将人送去京兆府。”   “是,小姐。”菘蓝麻溜地领命离开。   房间内的随从护卫却同时看向闻胤瑾和晋绍陵,见他们二人没有反应,也跟着一起下去招呼。   沈精羽站在楼上,一直看着下方几位侍卫在菘蓝的带领下,前往京兆府,才得意地挑了挑眉梢。   她感觉自己自从来到京城以后,这运气是越来越强悍了。   事事顺遂,心想事成。   现在绿珠已经就位,那就只剩下一个红俏。   按照她的直觉,红俏应也在这城中,且还定是与绿珠一般大隐隐于市,没有走远。   这边,闻胤瑾派人下去抓人时,崇文阁其他靠窗包间的客人也都有在向外探头张望。   一开始,沈弛等人还有些奇怪,毕竟下去逮人的几位小厮侍卫中,有两位曾在闻胤瑾身边见过。   “他们是在抓谁?”   “不知,”沈强回答,“不过小姑姑现在就在瑾郡王包厢,等稍后她回来,咱们就能清楚。”   两人刚这样说完,就见下面的抓捕行动已经完毕。   沈弛没有认出刚刚射向花布头巾妇人的弹丸,但是作为与沈精羽从小一起长大的沈强与沈云嘉等人,却眼尖地认了出来。   几人对视了一眼,盯着下面那位花布头巾的妇人一起猛瞧。   半晌,沈强一拍大腿:“这不就是那个绿珠嘛,我之前还特地去城墙处看过她的通缉画像。”   沈云嘉几人也恍然大悟:“对对对!是她就是她!”   他们自小在边关长大,对于分辨通缉画像上人物的五官都有一套独特技巧。   哪怕绿珠已经做足了伪装,但看在他们的眼里仍有些让人敏感到难以忽视的熟识点。   沈弢倒是没有看出下面那位妇人与绿珠的相似处,但既然大家都这样说了,他就噌地一下站起:“既然是京兆府的犯人,那就理应押送到京兆府。”   想想自家头发都快掉没的父亲,这个通缉犯可不能被人截胡。   沈弛想了想:“刚刚请小姑姑过去的是三殿下,咱们稍等一会儿,若一会儿小姑姑没能劝动他们,咱们再去请求一番。”   “至于现在,先派个手脚麻利的人去京兆府,让他们带上家伙事儿过来押人。”   他话音刚落,就见菘蓝已经到了楼下,她与抓获两人的侍卫说了几句,便一起往京兆府的方向而去。   沈弛等人:……   几人面面相觑,心中还有些不可思议,这样就成了?!   不是说三殿下只是脸长得好,但是嘴巴毒、性子傲、一般不爱搭理人吗?为何今日会这般好说话?!   半晌,沈云卉吐出一声叹息:“小姑姑好厉害。”   另一边沈精羽却是没感觉自己多厉害,在她看来,这位三殿下虽然说话直接了些,但自有一套规则,只要不是故意惹到他,他一般都好说话得紧。   “此番多谢三殿下、瑾郡王和左丘公子相助。”   晋绍陵摆手:“我并未帮上什么,说到底不过是我运气好,刚好邀请沈姑娘来这处厢房,又刚好在谈论探子的辨别方法,其他的都是沈姑娘之功。”   左丘俊绰跟着颔首:“沈姑娘不仅有实力,有眼力,运气也非常不错,果然不愧是将门之后。”   沈精羽其实也很认同对方的夸赞,但面上还是很谦逊地摆手:“都是巧合罢了,正所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闻胤瑾看着她一本正经忽悠的模样,不动声色弯了弯唇角:这样的黛娇,真是可爱。   等沈精羽带着婢女重回到沈家包间后,就迅速被侄子和侄女们团团围住。   “小姑姑,方才发生了什么事?”   “小姑姑,刚才下面那个叫做绿珠的通缉犯可是由你指证出来的?!”   “小姑姑……”   沈精羽被大家的热情吵得头疼,连忙伸手示意大家安静,之后才在众人殷切的目光下点点头:“确实是我发现的,不过也只是运气好,刚好看到罢了。”   说着,她就将方才在晋绍陵包间中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等到听完,众人又是一阵兴奋:“这就是老天让她跑不掉,特意将她送到咱们面前的。”   沈弢懊恼:“我方才也一直往窗外看来着,我就完全没有发现她们一点儿的相似之处。”   沈云昭就笑:“这些都是我们在边关时锻炼出来的,弢哥儿你才刚接触,一开始可能抓不到重点,之后再多来几次锻炼锻炼就好了。”   沈弢听得认真,等她说完才开口:“那等回去,我便寻几位妹妹取取经,听你们多说些经验,到时可别嫌我烦。”   “好啊!”沈云卉答应得痛快,“你到时就只管来问我们就是,我最喜欢与人说这些了。”   沈弛听到几人的话,好笑地摇摇头。   他转身,再次来到窗边站定,向下面的街市眺望。   前脚他还在想,自己若想帮上父亲的忙,以后在这方面也需要多加锻炼,后脚就不期然地,被几位手执团扇遮阳的少女撞入眼帘。   其中一位少女气质温暖和煦,乌瞳浑圆,羽睫翩跹,笑意清浅。   沈弛不由眯起眼睛,呼吸微屏。   “……驰哥儿,你说对不对?!”   “啊?”沈弛回头。   “恩什么?你在看什么?也发现了一个探子?”   沈云嘉说着便也跟着走到窗边,一边向着窗外打量,一边道:“经过刚才那一出抓捕,即便这条街道上真有细作或探子,现在也应该逃得差不多了,哪里来的那么多蠢的,还会留在原地等着咱们发现?”   沈弛怔了一下,再转头向楼下看去,却诧异地发现,方才经过这方街道的一行少女已经不见了踪影。   他微抿了抿唇,心中蓦然一股怅然若失。   作为曾经马大儒案件中缺失的一环,绿珠被抓到后很快被送到了京兆府。   且不提,当沈崴看到这从天而降的通缉犯人,心中是多么的惊喜。   只说马大儒府上,自从马大儒去世后,马家人就一直安分地窝在府中,宅居守孝。   马芮樊听到京兆府那边传来的消息,说外逃的绿珠也已被抓捕归案后,当夜就去了父亲马大儒的牌位前跪诉。   “父亲,绿珠和粉蝶都归案了,只剩下那个红俏,估计也该差不多了。父亲,儿子对不起你。”   因为被他带回来的这对姐妹花,最近府上的几个弟妹对他的态度都很不好,就连一向对他疼爱有佳的母亲,现在看着他也没了多少笑脸。   他悔啊!   悔不当初!   如果时间能够重来,面对当时瘦得皮包骨头的粉蝶和绿珠姐妹俩,他一定会漠然地走过,再也不去关心一丝一毫。   这样想着,他懊悔地深深扣下一个头。   半晌,在他准备抬头时,突然动作一顿。   他迟疑地看着摆放牌位的桌子底下,最靠近他方向的桌角下面,竟然有一个不是很明显的阴影凸起。   马芮樊连忙起身,端过一旁的烛台,膝行爬过去查看,就发现这块伪装的木板下竟然放着一本薄薄的册子。 第68章   而那子上记录的根本就是马大儒生前所撰写的那本堪舆注解。   马芮樊眼神一亮, 他将这本手抄本从头到尾翻看了一遍,虽说不能确定与他父亲临终前所写的堪舆注解是否一致,但只凭粗劣翻看, 却已经**不离十。   确定完内容,他才注意到抄写这本书的笔迹。   熟悉的字体结构, 熟悉的抄写习惯,马芮樊眼底先是闪过恍然,后又转为厌恶。   他迅速起身, 就要推门离开, 却又在即将离开前,回身在蒲团上深深地叩下几个头:“父亲,您放心,这样的错误,儿一定不会再犯第二次。”   是夜, 京兆府地牢中, 绿珠睁着明亮的眼睛,看着不远处从小窗口外泄进来的月光, 以气声道:“姐姐你说, 公子他还会来救我们吗?”   粉蝶像是看傻子一样看着她:“不可能了。”   “为什么啊。”   “杀父之仇, 不共戴天。”   “可是,不是我……”   “而且,公子他现在并未入仕,也并无这种能力。”   “……姐姐说得对。”   绿珠宁愿相信公子没有能力来救她们, 也不愿相信公子是厌了她们。   被自小培养为细作的女孩, 在面对任务对象是真的狠, 到有时候, 也是真的傻。   粉蝶看着绿珠眼底的那丝纯真, 眸光微闪,最后到底没有多说什么。   总归她们以后与公子再也没有机会见面了,随便他在妹妹心中是什么印象吧。   一连数日,沈崴都提审刚刚抓住的绿珠,想要让她招认红俏在哪里,偷走的那本堪舆注解原书现在所在何处。   然而最终却无奈发现,这绿珠根本就是探子里的边缘人物,基本就是一问三不知。   于是,沈崴这刚光明了几天的心情,就又开始愁了起来。   沈精羽眼见着自家大哥再次早出晚归、成天愁眉苦脸的模样,也跟着叹出一口气,心说这事儿,看来还是得看她啊。   于是当天晚上,她就借着自己要看话本的理由,将婢女丫鬟们都赶了出去,独自站在铜莲烛台前,闭上眼睛,虔诚许愿:“我希望,剩下的那位嫌疑犯红俏,能够尽快落网!尽快落网!”   闻胤瑾:……   他坐在烛火下,看着今日小未婚妻的愿望清单,头疼地按了按眉心。   小未婚妻最近这些愿望,真是越来越不好糊弄了。   这红俏不仅京兆府在找,他和其他几方势力也在找,就这样她都能躲到现在还没有被揪出来,可见她躲藏地方之隐秘,躲藏经验之老道。   “这个愿望有些难。”   他先尽力,实在不行,就再次佯装法力耗尽,等黛娇多出几个月善事后,再徐徐露头。   又几日,京城天气越发炎热,各个大户人家的赏花宴也都安排了起来。   苏海盛想着最近又开始莫名忙碌起来、不怎么着家的小妹,询问身边小厮:“她这是又去哪里鬼混了?”   “回公子,听说小姐是和崔家二小姐约好了蹴鞠比赛,小姐身边的丫鬟还说,小姐决定这次在蹴鞠时,踢、踢爆崔家二小姐的狗头。”   苏海盛:……   他有些无奈地将书本放下:“她怎么总是和崔家二小姐杠?”   作为苏海盛身边的贴身小厮,金谷是隐约有些了解苏海盛的心思,他迟疑了一下,小声补充:“听闻是之前在庙会时遇到的,然后小姐就主动上前挑衅去了。”   苏海盛抿了抿唇,一歪头看着不远处放满画卷的画缸,丧气地半阖起眼睛。   之间苏家和崔家的婚事,就是因为小妹不愿意与崔家和平相处,更不愿和崔家二小姐做亲戚,才故意上门挑衅,搅黄的。   现在这是又要再来一遍?!   金谷看着苏海盛眼底的疲惫和为难,动了动唇角,最后到底什么也没说,只是眼皮一耷拉,生出了个主意。   等半下午,苏若琳身边的丫鬟去厨房给小姐取酸梅汤时,就见到大少爷身边的小厮一边走,一边耷拉着脑袋,整一个无精打采模样。   她心下好奇,忙将人唤住:“金谷,金谷,你怎么了这是?”   金谷似怔了一下。   他在炙热的阳光下,微眯着眼睛抬头,待看清楚人后,才扫兴地叹出一口气:“是你啊。”   “是我怎么了?表现得这么失望,金谷你不想看到我吗?!”   金谷咂么了下嘴,摇头:“行了,我最近不想看到你们翠林苑的人,就这样,我先走了。”   说罢,就转身离开。   芯竹皱了皱眉,越想金谷刚刚的表现越是不对劲,她眼珠子转了转,又抬脚跟了上去,笑呵呵道:“金谷、金谷,你先别走啊,咱们再说说话……”   距离马大儒去世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后,他生前所写的最后一本大作《马朽游记》的热度也终于降了下来。   很快,京城又兴起一位新的文人,名叫毛子黔。   年纪不大,自文风颇盛的江南而来,甫一发书,就引得京都纸贵,作品争相传抄。   其热度虽说还远远比不上马大儒临终绝唱的热度,却仍让毛子黔一夜扬名。   沈家,沈母翻看着这本最近由京都媒婆送来的好儿郎册子,看着上面新加上的毛子黔姓名,拧眉道:“你可听说过这个叫做毛子黔的?”   沈精羽嘴里含了块冰镇过的瓜,闻言口齿含糊道:“据说才学不错,家境富裕,现在又有了名声,想必未来大有可期。”   “啧,说的都是套话。”沈母又对着这名字的所在位置敲了敲,“家在江南,也是官宦人家,现有举人功名,大体条件还成,只是不知人品如何。”   老大和老三家的,都有她们各自的嫡母张罗,用不着她这个老婆子出马,只老二家的那三个丫头,当初在离开边关时,老二可是将这三个丫头的亲事全部转交给了她。   前几个月,她刚来京城,得慢慢打听,就一直在观看,没有草率出手,现在基本该联络的老姐妹们都联络了一个遍,剩下的,也该着手办理了。   沈精羽歪头想了想:“澜芝之前给我们送了一堆帖子,过两日就有一家侯府中举办赏花宴的,到时等我去亲眼瞧瞧为人如何,娘您再做决定。”   沈母想了想,颔首:“也行,到时你也护着你几个侄女一些。真遇到什么情况,能你出头就你出头,她们现在还未定下亲事呢,可不能由着她们的性子,现场掀翻别人家的桌子。”   沈精羽连连颔首:“我知道的娘,您放心好了,需要动手的都我来,肯定会将她们的形象维持得好好的。不过现在我大侄女的亲事,是不是也该催一下大嫂?”   按照沈府三房中所有姑娘们的年龄排序,大房的沈云研年龄最大,其次才是二房的昭姐儿,三房的婉姐儿,沈云嘉和沈云卉,则分别拍序第四和第五。   原本,这五位姑娘中,只三房的沈云婉一个人定下了亲事。   但现在眼见着沈云婉与张元良解除婚约后,沈府已至金钗之年的五个姑娘却都没了着落。可以想见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她娘和两个嫂子见面就都有了话题。   沈母忖度着这位毛子黔的条件,点了点头:“妍丫头那边确实不能再拖了,等我转头也催一下老大家的。”   这样想着,她又低头将毛子黔的名字从纸张上划掉,“江南还是太远,嫁得远了,以后受了委屈娘家连撑腰都来不及,还是得就近选。”   沈精羽俏皮地连连颔首:“太远不行,太远了以后连相约烤鱼,都寻不到人。”   后两日,沈精羽便一反之前的懒散,亲自带着几个侄女一起去长宁侯府参加赏花宴,也是在这次宴上,她见到了最近在京城中闻名的毛子黔。   远远观去,只觉其身形高大,肌肉健硕,不像是文人,更像是武者。   而且,他如此身形,配上那一身文人长衫,与通身书卷气度,如此矛盾的气质,也吸引一批女眷的视线。   沈精羽往毛子黔那边多看了一会儿,心下叹息,相公找这样的,才算抗打。   不过像是她的小未婚夫也不错,她已经做好了为他打遍京城的准备。   正这样想着,就见那边的毛子黔突然转身,眉眼含笑地向着沈家姑娘们所在的方向点了点头。   沈精羽:……   她有些奇怪地收回视线,转头与沈云昭道:“他与你们谁认识?”   好好的,向她们这个方向笑什么笑?!   沈云昭低声开口:“也不算是认识吧,只是之前来与三妹妹搭过话。”   沈云卉闻言也凑了过来:“小姑姑我和你说,之前你没出来的那几次,这个毛公子总是蓄意出现在我们云婉身边,一开始我们还以为是错觉,但是观察了几次,好像并不是。”   几人看向一旁面色镇定自若的沈云婉。   沈云婉温温柔柔地往沈云嘉身边一靠,用帕子优雅地捂住嘴,低声道:“狗屁膏药烦死个人,他再这么不要脸的往前凑,我回去就告辞我兄长,让他转头给他套麻袋教训教训。”   沈精羽:……   她目光淡淡看向旁边柔柔弱弱坐着的沈云嘉,很想知道她没有出现的这段时间,她二房的这三个侄女到底都教了沈云婉什么,将好好一个端庄温柔的闺阁小姐,教成现在这副模样。   沈云嘉似有所感,抬头看向沈精羽,用帕子遮住嘴巴:“小姑姑,你快别看我们了,快抬头看,那个狗皮膏药他来了。”   “不对,我怎么感觉他这次的目光落脚点有些不对?!” 第69章   沈精羽怔了一下, 一抬头,就看到那位一身暖棕色长衫的书生正姿态优雅地向她走来。   她轻眨羽睫,嫣红的唇瓣中轻轻吐出一个字:“呵!”   “几位姑娘, 三日后,小生在京城西侧的弄玉戏苑开园,不知届时可否邀请几位姑娘莅临?”   沈精羽瞅这这枚精准递到她眼前的请帖, 笑盈盈地眯起眼睛:“多谢邀请,若有时间,我们定会光临。”   赏花宴另外一侧,提前知晓沈精羽今日行程的闻胤瑾也在今日特意改变行程, 过来参了宴。   侯府的几位公子有些诧异。瑾郡王厌烦脂粉味儿也不是什么秘闻,当时将帖子送出去, 他们便没人想到闻胤瑾会前来。   到底还是侯府大公子反应快, 当即迎上前道:“瑾郡王能拨冗前来,实是让我们受宠若惊。”   闻胤瑾把玩着手中的掐丝香木扇, 笑道:“既然收到贵府的邀请,且恰好最近空闲,便前来叨扰, 还望贵府不要嫌我麻烦。”   “岂会岂会, 郡王能来,是我等之幸。”   侯府大公子对闻胤瑾的话是听一半,留一半,他仔细观察着闻胤瑾的神色,恍然记起这位郡王的未婚妻今日也是到场,他脑海中闪过一道亮光, 仿似明白了什么。   “郡王里面请, 我亲带你去里面。”   松山松海几个站在闻胤瑾的身边, 确保身擦紫荆花脂粉的男男女女不会靠近自家郡王一丈之内。   侯府大公子看着闻胤瑾用一方青色丝帕捂着口鼻,却坚定地要往里面走的模样,就知自己一开始的猜测为真。   他一边与闻胤瑾攀谈,一边引着他往府内行走,直至走到花园深处,看到正笔挺站在沈精羽面前斯文笑的毛子黔。   闻胤瑾缓缓眯起眼睛,口中轻吐出一个字:“呵!”   侯府大公子:……   毛子黔离开后,沈精羽一扭头就看到在旁边不知看了多久的闻胤瑾。   少年姿仪清俊,面色清寒,他身形笔直地站在一株树荫下,唇.瓣紧抿着看向她的方向。   似是生气,也似是委屈,这般姿态,让沈精羽没忍住笑弯了眼。   她与身边几位侄女打过招呼后,款步上前:“见过瑾郡王。”   闻胤瑾表情微松,在她准备福身之前,伸手将人扶住阻止:“黛娇不用多礼。”   只是这样轻轻一扶,嗅着小未婚妻身上特有的气息,闻胤瑾方才烦躁如麻的心情就瞬间得到了安抚。   “方才我见你们那边热闹得紧,可是在谈论什么趣事?”他尽量让自己的表情保持常态,不吓到她。   “是一个叫做毛子黔的书生,说他过段时间要在城西开一家戏院,过来邀请我们开业那天一起过去。”   “哦?”闻胤瑾想着方才那位书生有些做作的动作,和明显想要勾.引他未婚妻的表情,唇角勾起一抹略显森寒的笑。   却又在沈精羽看过来前,快速收敛,“那倒是有些意思,也不知他会不会来邀请我。”   “应该会吧。”沈精羽不确定地道。   她看向不远处毛子黔的身影,见他已走回公子们的聚集处向其他人发出邀约,既如此,那想必应也不会漏下闻胤瑾。   闻胤瑾用帕子捂着嘴轻咳两声,身形微动,挡住了沈精羽看向毛子黔的视线。   沈精羽果真被他的动作吸引,关切道:“可是风大吹着了?”   闻胤瑾面色苍白地摆手:“无事,就是这地方的脂粉味道有些浓。”   赏花宴上香风阵阵,于一般的公子哥可能是享受,但对于站在这里的闻胤瑾而言,却是一种煎熬。   “那咱们便往那边走走,就湖边如何?”   “当然,多谢黛娇体谅。”   却不想接下来,他刚刚勾起唇角,就见沈精羽已经侧身与他拉开一段距离。她一边嗅着自己身上的味道,一边迟疑道:“那我身上的脂粉味儿你可会……”   闻胤瑾当即摇头,他上前两步,与沈精羽距离重新拉近:“姐姐身上的味道并不会。”   见沈精羽不信,他忙又出声解释:“我只是讨厌紫荆花的味道,姐姐的喜好与我一致,所以不用担忧。”   沈精羽眉梢微动,这才放弃了让出上风口的心思,只是心中却不免对小未婚夫的娇气有了新的了解。   这般柔弱,她以后一定会好好护好他。   “那还真好,我也感觉紫荆花这味道冲鼻。”、   说话间,两人已迅速走离人群,闻胤瑾的身体肉眼可见的放松起来。   沈精羽看他这反应,忍不住好笑:“既然不喜,以后这种场合就不要来了,平白让自己受罪。”   这样说着,她的目光忍不住落在她刚才轻拍的肩膀位置。   也不知是否是错觉,胤瑾弟弟看着挺瘦的,但以她方才触摸的手感看来,却并非瘦骨嶙峋,而是还有些小料。   “可是许久没见到姐姐,如果不过来,就见不到……”   沈精羽:……   最近天热,她也确实在府中多躲了一阵,但是,明明距离她们上次见面也没过去几天,小未婚夫还是这般情态,就让她莫名觉得有些黏人。   沈精羽在心中咂么了下嘴,自觉这滋味有些奇妙,面上还是温声安慰:“其实也没有多长时间。”   闻胤瑾微抿了抿唇,淡淡看她:“那是因为我想黛娇的时间,要比黛娇想我的时间长。”   沈精羽:……   原先她还理直气壮,现在被这话一噎,就又有些心虚气短。   她敛眉想了想,趁着自己走动不经意摆臂的功夫,用手指在他手心勾挠了一下:“那要不这样,你之前不是说让我去你府中看看你的演武场,与你比试射箭吗?”   闻胤瑾的手反射性将她的调皮的手指抓住,紧紧攥了一下,又在更多人发现之前徐徐松开,之后转过头来看她。   目光纯善,声渐惊喜:“姐姐要来?”   沈精羽感受着指尖残留的灼热,佯装镇定地勾起唇角:“如果你有时间邀请我的话。”   闻胤瑾瞬间展颜,不好意思地抬眼:“我是哪天都有空的,只看姐姐时间。”   那小模样,就仿似是一只闹脾气的小奶羊终于将脾气撒完,又摇晃晃脑地过来向她温顺的撒着娇一般。   沈精羽凝眉想了想,想赶紧说出一个时间,安抚安抚自己的黏人小未婚夫,却发现这个时间一下子还真说不出来。   方才接下的那个叫做毛子黔的请帖,她还挺想去看看的,之后,她还早和崔澜馨约好了,去看她们和苏若琳那支纨绔队伍的蹴鞠对决,再接下来,就是早就和闻胤瑾约好的观荷节。   原先不算时间的时候,还想着自己这每日躲在府里还挺空闲,时间大把大把的有,但是现在一想想,原来她竟然这么忙的吗?   而且最重要的是,这其中,除了闻胤瑾早早就预约好的观荷节,她还真没给他预留出多少时间。   甚至就连观荷节当日,她估计她能陪他的时间也会有限。   沈精羽站在那里,脑门上一时渗出层细细密密的汗,有种仿似被揪住错处的心虚感。   另一边,闻胤瑾见沈精羽沉默的时间一长,心里便有了谱儿:“那便等观荷节后吧,届时我再邀请姐姐,我不急。”   他今日这番表现,是为了争取怜惜和注意的,可不是为了给小未婚妻找麻烦的。   作为一个合格的未婚夫,他必须要注意把握尺度。   一点点地侵蚀,方能让黛娇的眼里心里,均是自己的身影烙印,他不能操之过急。   沈精羽松出一口气,当即表示没有问题:“那便等观荷节后的次日吧,届时我会带人去府上拜访。”   闻胤瑾嘴唇往上翘了翘:“那我便与弢哥儿发请帖,到时姐姐与弢哥儿一起过来便是。”   两个未婚小夫妻一起相携并行,气氛由一开始的紧绷,逐渐转为和谐。   站在少年公子人群中的毛子黔转头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不动声色地眯起了眼睛。   当天的赏花宴等到散了之后,毛子黔春风满面地与几位贵族公子拱手告辞离开。   自从他的诗集在京城风靡后,这般如众星拱月的日子就一直环绕在他左右。   毛子黔举止文雅地坐上马车,直到马车轿帘放下,一直被掩在眼底的得意之色才被放出来,稍有展露。   想起今日侯府这种规格的赏花宴,还有在赏花宴上出现的京城贵家小姐,他的眼底在得意也余,也忍不住露出几许意味深长。   只是那位他曾经惊艳过的姑娘,“竟是瑾郡王传说中的未婚妻吗?”   当有了更好的人选,原先想要勾搭的姑娘就成为了将就。   可惜,伊人已定亲事,到底无缘。   又数日后,毛子黔出门,去了距离他家不远的酒楼,一进包厢,就迅速将门掩上,对着房中背对着他的公子道:“晋公子。”   如果有人在这里,就一定能够认出,眼前这位就是当今继后所出的五皇子,晋绍琼。   晋绍琼缓缓转头,示意毛子黔落座,他慢悠悠用茶盖刮着茶杯中的浮沫,笑道:“听闻你前几日去了侯府主办的赏花宴?”   毛子黔矜持颔首:“是小生之前结识的一位公子带小生去的。”   侯府这种规模的赏花宴,当然不会主动给他发邀请帖,毕竟能进入侯府赏花宴的人,并不是很在乎才名,更多的还是身份与地位的象征。   “你转悠了半天,可与你心心念念的姑娘搭上线?”   提到这个,毛子黔的表情就是一言难尽。   那次他见到沈精羽时,是沈家姑娘们在京城闲逛玩耍时偶然遇见。   当时一看之下,如见天人。 第70章   只是当时在打探之下, 他只知沈精羽是沈家小姐,却不知是沈家哪位小姐。   当时他还想着,如果她是沈家哪一房的庶女, 那他只要再努努力,也不是没有机会。   直到之前在赏花宴上见到沈家的几位小姐,却没见沈精羽后, 才有了些不妙的猜想。而这些猜想,则在今日终于得到了证实。   原来他所心心念念的那位,竟是沈家身份最高、且还与瑾郡王早早就定了亲的。   毛子黔垂下眼帘,看着手中的茶盏, 掩住眼底的阴鸷。   晋绍琼看着毛子黔的脸色,眼底露出笑意:“无碍, 虽说有些难度, 但也并非完全不可。”   毛子黔迟疑抬头:“殿下以为,应该怎样去做?”   ……   等毛子黔再次离开茶馆, 他的神情已由一开始的萎靡恢复到志得意满。   他感觉自己可以。如果这事能成,那他之后不仅能收获美娇娘,还会有一位朝廷二品大员做岳丈。   富贵险中求!   即便之后可能面对瑾郡王的报复, 那不过是个病秧子, 指不定沈家早就想要换了他这个身体孱弱的女婿。   转过小巷,进入右侧小弄堂,就是他在京城买下的宅子。   然而在他拐过弯走了没几步,就突然眼前一黑,不知从哪里窜出来几个蒙面人陡然用麻袋套住他的头和脸,之后就是一通扑头盖脸的乱揍。   “你们是什么人……啊, 救命……轻、轻点……”   “银子……我身上有银两……”   “啊……呜……好汉饶命……”   小半盏茶后, 那几个揍他的人便麻利地转身离开, 全程没发出一点声音,明显就是不知谁从哪里雇来的熟手。   毛子黔狼狈地蜷缩在地上,捂着剧痛的肚子,低低呻.吟。   直至又过了一会儿,有人路过这处小弄堂,惊疑地发现地上躺着的呻.吟麻袋。   “谁、谁?还活着没?”   “救、救我……”   到毛子黔家的戏院开业那日,沈家的姑娘们都有些兴奋。   沈云昭几个收拾得早,早早就来了沈精羽的蕙桐院,看着她细细地往脸上点缀的脂粉,又看着桌上沈精羽早早拿出来的一箱子鞭子、弹弓、匕首和绳索等物,好笑道:“小姑姑,你这准备得可真完善。”   沈精羽对着镜子,在唇上点好最后一点胭脂:“我每次出门都要带上的,只不过今天准备得格外多一些罢了。”   说实话,现在敢对她打主意的人已经越来越少了。   在边关时,是因为有她老虎花的名声镇着的,到京城后,则是因为她身上瑾郡王未婚妻的身份。   虽然自来京后,她就一直在有意识的收敛,怕吓坏了小未婚夫。但这并不意味着自己收敛着收敛着,就变成了一只家猫。   她还是感觉老虎花更可爱些。   “如果那个毛子黔真的敢对小姑姑起什么心思,就直接给他毁容好了。”   对于学子而言,毁容者不能参加科举。   沈精羽起身,将匣子里的那枚猫眼戒指戴在手上,又来回转动了几下,看着它随着自己的动作,向外吞吐出刀片,满意地翘起唇角。   “真巧,我也是这样想的。”   戴好戒指,沈精羽又在袖袋里放上一枚小巧的弹弓,剩下的武器则让赤芍几个都分别帮她收好。   “也不一定能用得上,不过有备无患。”   “没错,”沈云嘉点头,“你别看我自来到京城后,一直装得像是柔柔弱弱的,这些保命的家伙事儿,我身上可一样都没少。”   谁敢看她好欺负,过来欺负她,她就能直接让对方脑袋瓜子开瓢。   很快,沈精羽就已收拾完毕。   她对镜看着自己今日的娇艳打扮,微抖了抖清凉的衣裙,转身与几人妩媚一笑:“那咱们也走吧。”   “是,小姑姑。”   结果,当她们全副武装地来到戏院,却没有当即见到毛子黔。   “这人是自家戏园子开业,然后爽约?”沈云嘉用帕子捂着嘴小声道。   “不能吧,今日到来的这些公子小姐,都是他亲自邀请过来的,没有第一时间赶来已是失礼,若他一直不出现,可就得罪了今日到场的所有贵客。”   沈云婉温声低语:“那我还是挺期待他不来的。”   却不想,她话音方落,戏园子门口就发出一阵喧哗,以及一阵子此起彼伏的偷笑声。   众人转头看向门口,然后就也忍不住地一齐用帕子遮住嘴角。   此时刚刚抵达戏院的,正是今天刚开业的主人毛子黔。   只不过,此时他与往日的俊秀模样有很大不同。他不仅眼睛和脸上挂了不少黄中带紫、紫中带青的瘀痕,就连脸部都已肿胀到变形。   仿佛是一幅被彩墨随意泼洒脏了的画卷,不仅将他原本的好相貌去了十成,还莫名给人添上几许逗乐的喜感。   “毛公子,你这是怎么了?”   “毛公子,你这可是遇到了歹人?”   “你这该不会是刚刚去过染坊,才赶回来的吧。”   在几道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打趣声中,周围原本还在压抑着的笑声,再也忍不住地大了起来。   毛子黔面上有些不好看,但还是顽强地赔了个笑脸:“路遇歹人,来迟了,实是子黔失礼。”   因为脸上的伤,他今日特意在脸上敷了不少粉,却没有办法多掩饰几分。   现在这一笑,一层细细的粉就从他脸上落了下来,飘在他紫红色衣衫上,愈添喜感。   在毛子黔没有出现时,在场的小姐和公子们对他还是积蓄着怒气的,但等他出现后,那些原本的怒意就消失了个大半。   这仿佛是开了个酱染铺子的脸,实在是让人生不起气来。   甚至还有一些原本对毛子黔看不上眼的公子,现在看着他都多出几分柔和。   相信经此一出,京城中原本关于毛子黔的美名就能回落不少,如此识趣的竞争者,值得一个好脸。   而毛子黔的心理素质也是真的强。   哪怕顶着这样一张惨不忍睹的脸,他也只是在最开始不自在了一瞬后,就迅速恢复正常。最后还因为面对众人询问时,打趣的自我调侃,而迎得了不少人的好感。   很快,戏园子里的旦角们便各就各位,按照原计划依次登场,咿咿呀呀开唱。   毛子黔远远地见到坐在二楼厢房方向的沈精羽一行,他的眼神先是闪了闪,后又转为坚定。   如果错过了这一次机会,他以后再想要见到沈精羽,还不知要等到什么。   最后,他到底还是没按捺住心中暗搓搓的念头,抬脚走到沈家人所在的二楼包厢。   “诸位姑娘,不知你们对在下这戏园子可有什么好的建议。”   他此时身姿挺拔,嗓音儒雅,那端出来的架势,一如之前那般斯文且举止有度。   然而无论他表现得再好,配上他现在这张脸,都没有多少魅力可言。   两只眼睛,其中左眼眼圈儿乌黑,眼皮肿胀,与正常的右眼相对比,大小眼,高低眉。再加上他脸上那些青青紫紫黄黄的色彩,让人见之就忍俊不禁。   远看时已经够搞笑了,近看还要更搞笑。   “噗!”   沈精羽顽强得忍住了,但是她身后的几位侄女没有忍住。   突然就发出了笑声,让原本由毛子黔营造出来的气氛一下子被打破,转为一喜剧现场。   毛子黔:……   沈精羽倒是赶在毛子黔尴尬前,很给面子地回了:“戏园子很不错,旦角们唱腔也很正。只是有一点,毛公子是否需要我们帮忙报个官,帮忙抓抓歹人?”   毛子黔:……   如果报官能抓到人,他能不去报吗?   但是问题就在于,在没有足够线索的前提下,他既没有人证,也没有物证,他就连怀疑人选都没有。在这种前提下报官,除了多丢一次脸以外,基本不会有其他收获。   早知他那日出去见五皇子时,就不该不带小厮和书童。但凡抓到一个人,或者看到一个人的脸,他也不会落到如今这般境地。   最后,毛子黔到底没有在沈家姑娘们的包间待多长时间,就强作镇定地掩面败走。   他一走,屋内姑娘们的笑声越发欢快起来。   “所以他过来一趟,到底是为何?是专门让我们欣赏一下他的脸吗?”沈云卉快要笑到肚子痛。   “哪里会有那么大公无私,指不定是当真过来想寻我们报官呢。”沈云昭开口。   沈云研闻言,连忙瞪大眼睛:“什么?那话不是开玩笑的吗?就这种没头没尾的案子,可千万别给我父亲找活了,他现在老得都快赶上祖父了。”   其他人想想沈崴经常性挂在脸上的愁苦与风霜,忍不住点头。   “不会不会,不给大伯多找活。”   “祖父是保养好,转头你让小姑姑多给大伯配上一些护脸的,养上个一年半年,说不定就养回来了。”   一行人正嘻嘻哈哈笑说着,便有一小丫鬟敲门进来,给几位贵人更换茶水。   在为沈精羽添茶时,她不知怎的脚底下一歪,眼看着手中的茶水就要洒在沈精羽身上,却被横叉里伸出来的三只脚给一齐踹开。   三只脚中,一只是沈精羽的,剩下两只是沈云嘉和沈云卉的。   沈云昭也看到了,但是她坐的位置离沈精羽有些远,颇为扼腕。   “不会倒茶就小心些。”   “冒冒失失的,真是让人扫兴。”   “对不起,对不起,还请几个贵人饶恕。”小丫鬟被吓得面色苍白,抖抖索索地跪在地上就是一顿求饶。   沈精羽看着小丫头面上的苍白,想着她方才看似无意、却分明是有心的动作,意味深长地勾起唇角。   “去门外跪着吧,等我们走了,再离开。”   小丫鬟似乎被沈精羽这话给吓得怔了一下。以往遇到这种情况的,但凡实在人多场合,大多贵族小姐都会为了脸面,说声没事就让人下去了。   这次莫非她还遇到了硬茬?!   她怯怯抬头,就对上了沈精羽似笑非笑的眼睛。   她心中一凉,连忙低下头,恭谨应声:“是,姑娘。”   她抖抖索索起身,将热水壶重新拿好,走出包厢,阖上房门,委委屈屈地跪在外面。   刚还在酝酿泪意呢,就听里面几位小姐的声音从门缝中传来。   “我去,这水还挺烫的,正常人会用这么烫的热水泼人?”   “总该不会是敌国细作吧。”沈云婉最近和沈云嘉混在一起混多了,别的还没太大长进,就是现在看谁都满脑子想着这人可能是细作。   沈精羽感觉可能不大像,但是,她也没有白受了委屈就轻易将这一茬揭过去的道理,于是懒洋洋道:“那就一会儿将人送去京兆府,让大哥查查。” 第71章   不是最好, 万一是的话,还能给大哥添上几分功绩,沈精羽如此想着。   在外面跪着的小丫鬟目光微闪,她轻挪了下膝盖, 就准备小心翼翼离开。   刚刚起身, 就听到身后包厢门被吱呀一声推开。   “诶, 你别跑!”   包厢里的沈精羽等人愣了愣, 而后不约而同起身,跑到门口向外瞧,就看到菘蓝已经快狠准地将刚才那位丫鬟给扑倒在地。   “……什么个情况?!”   “还真是?!”   众人张大嘴巴,看向方才一语成真的沈精羽。   沈精羽一拍手掌:“送去京兆府!”   只是说完, 她自己也忍不住在心中嘀咕:莫非她最近还增加了什么好运连连、福运加身的能力不成?!真是巧到她自己都有些怀疑。   这厢的动乱, 吸引了不少人的视线, 众位公子与小姐纷纷派人打听,待听得怀疑是细作, 要转移到京兆府时,又纷纷缩回脑袋。   原先京城还说,沈崴被调入京兆府后, 这仕途是到头了。   哪里想到, 沈家先是自家老太爷回京,平地高升;又是沈崴案案顺遂, 无甚坎坷。   现在就连一个敢对他们不敬的小丫鬟,都能以是细作的名字打发进京兆府,真是越来越牛气,惹不起啊惹不起!   一直在后院女眷更衣厢房附近守着的毛子黔, 左等右等没等来人。   刚想派人到前面去打听看看, 就看到有小厮小跑过来:“不好了, 公子,那丫头被沈家人直接扭送到京兆府去了,说是疑似细作。”   “什么?不就是稍微洒点凉茶吗?”沈家人气性这么大?!   小厮这时也察觉出不对:“不是凉茶啊,是烫水,那丫头直接拎了一壶烫水进去……”   两人面面相觑,后知后觉这事情有些不对。   “那丫头不会真是细作吧。”   “是其他势力的,还是敌国的?”   如果是其他势力的还好,若是敌国的……毛子黔感觉自己这新开业的戏园子怕是要凉凉。   他深呼吸一口气,起身就要带着小厮回前院,去安抚一下客人并与沈家人道歉,却不想在走过一处回廊拐角,他突然眼前一黑,从空中落下来两个大麻袋,将他和小厮分别罩了进去。   毛子黔大惊,还不待开口,就有熟悉的拳打脚踹袭来。   熟悉的黑暗,熟悉的操作,熟悉得他现在还有些脸疼。   “好汉饶、饶命……小生若有哪里得罪,还请明示,小生一定能改……”   外面的人全程没有说话,闷着头砰砰砰揍完后,便赶着脚步声远远靠近前,迅速地消失不见。   等戏园的仆从寻到在被套在麻袋里面、疼得嗷嗷直叫的毛子黔主仆时,均是惊了。   主人在自家产业里被人套了麻袋,这事儿找谁说理去?!   “公子,小的这便去为您寻大夫。”   “公子,您现在这样,还能出去待客吗?”   毛子黔摸了两把自己的脸,直觉刚消下去一点肿的脸,现在又加倍肿了起来。   且不论其上色泽变化,只他现在用手摸着,都觉得火.辣辣的胀疼,疼得几乎张不开嘴。   他勉强扯了扯嘴角:“先去拿冰块,至于待客……”   如果他今天敢全程不露面,估计他之前好容易结下的那堆人脉就真都废了。   “再给我去寻个帷帽来。”   当日,戏园子的开业戏曲看过后,众位公子与小姐均憋笑离开。   沈精羽几人等到上了马车以后,也没忍住哈哈大笑。   “那个毛子黔,刚刚风吹过的时候我看到了,不仅脸上又变了个色,头也比一开始露面时,又胀了一圈。”   “怎么整的,这是又摔到了,还是又被人揍了!哈哈哈哈……”   “原先我还以为会是个多难缠的玩意儿,结果就这?!简直浪费了我们早晨的那一番准备。”   “就是,连手都没有出。”   沈精羽笑够了,才用帕子擦了擦眼角笑出来的泪水,想着今日这一连串的事,她眼底越发兴奋。   她感觉应该是自己的法力晋阶了,所以才能隔空伤人、福运连连。   保持着这样的想法,当天回去后,沈精羽就特意试了试。   比如说,在练武时与曾经怎么都打不败的父亲的老兵对战,结果该败还是败的。   在做饭时,尝试做她以前从来做不成功的千层酥芯脆,结果该做不成还是做不成的。   就连她在刺绣没有完成时,暗搓搓期待母亲不要检查作业时,结果该检查还是要检查的。   沈精羽:……   至此,沈精羽终于确认,自己先前的都是错觉。   什么好运连连、福运加身,那根本就是瞎猫碰到了死耗子。   她现在唯一拥有的,就是她这身在无人处大声诉愿,能够出口成真的许愿法力。   不过,“人要知足!”沈精羽无力地趴在床榻上,任由婢女往自己身上揉着药油,挫着今天与老兵对战造成的淤青。   能有一身法力就不错了,还要什么福运连连?!   当晚,接到沈精羽今日消息资料的闻胤瑾,没有忍住地在书房笑了很长时间。   确认小未婚妻今日没有许愿,他便将资料放到一旁的暗箱,取过另一封信件仔细观看。   半晌,他微微眯起眼帘。   几日后朝中御使参奏,皇后的娘家承恩公府不仅在京都郊外大肆敛财,还坑害百姓,逼迫良家子女卖身为奴,害死对方父母、征收高利贷、强征土地……诸多种种,不一而足,害得京郊百姓怨声载道。   他们不仅贪财,行事猖狂,还在做事时放出了乾泰帝的名。   这一条条罪状罗列下来,全部证据充足,乾泰帝当场大发雷霆。   对此,了解内情的人也只能说,无论哪家都有蠢人。   御使所奏之事基本属实,并没有瞎编乱造,只是做出这些行事的,不是继皇后的娘家本家,而是旁支罢了。   但即便如此,也将乾泰帝气得够呛。   每位皇帝都是越到年纪大时,越会注意自己的名声,希望能够留名青史,获得史官的一直夸赞。   现在,他还在这兢兢业业呢,继后娘家就这样给他拖后腿,这乾泰帝能忍?!   即使乾泰帝与继后再感情再笃,那也只是私情,事关国家社稷,百年名声,所有的儿女情长都该靠边站。   他大发完雷霆后,就将折子甩给了沈崴,着京兆尹马上详查。   沈崴当即领命,没过两天,就将全部的案件资料都上交给了乾泰帝。   同一时间,暗卫也给乾泰帝递上来一份关于继后娘家的背地资料。   当乾泰帝看到这些继后的子侄叔伯们,所敛得的大部分钱财都不是自己收着,而是都给了他那位年龄才刚刚十二的五皇子,被气得差点就笑了。   或许,五皇子本人并不知晓这些钱财的具体出处,但君子用财,取之有道。   他现在接受了这笔财富,就代表着他对于对方取得这笔财富的方式是持支持态度。   子不教,母之过!   乾泰帝随后就去了继后宫内,对其严厉斥责,顺便着五皇子亲去京兆府,一起帮忙处理后续民怨,并上交一份万字请罪书。   如此连番的训斥与动作下,让晋绍琼不得不在很长一段时间都夹着尾巴低调做人。   他不知道自己得罪了谁,但是想必除了是他那几个兄弟,也不会有旁人。他将此事暗暗记在心里,这账只能留待日后再算。   而在幕后做下这一切的闻胤瑾,在听闻晋绍琼的反应后淡淡一笑,深藏姓与名。   观莲节的前两日,是崔澜馨与苏若琳约好对战蹴鞠的日子,沈精羽她们一大早就去了京郊崔家的庄子。   崔家的庄子外有一大片的草坪,那里是崔澜馨和苏若琳最终定好的蹴鞠地点。   今日两拨人一相见,崔澜馨就斗志昂扬。   在见到苏若琳以前,她们连挑衅的话都想好了,结果却发现苏若琳自从出现后,表情就一直有些奇怪,明显不在状态。   崔澜馨:好似挑衅了个寂寞。   她有些奇怪地抹了把自己脸:“你在看什么?”   苏若琳转头哼了一声:“没,就是随便看看。”   不过这话虽是一如既往的傲娇,却没了以往的挑衅意味。   坐在不远处围观的人群中,崔澜芝正与隋季青凑在一处说着悄悄话,沈家几位姑娘也好奇的凑过去,说上几句。   低声说话的崔澜芝笑意温婉,一串金色流苏挂在脸侧,一晃一晃的,为她原本如芙蓉般脱俗的温润秀面,添上几分让人移不开眼的灵动和温婉。   苏若琳想着自己最近刚刚知晓的兄长的心思,忍不住看了崔澜芝一眼又一眼。   她这般反常,崔澜馨一开始没有注意到,等注意到后,忍不住就开始火冒三丈。她往苏若琳面前一站,母夜叉一般掐着腰:“你瞎看什么呢,我姐姐那是你看的吗?”   当初母亲说苏家看上了姐姐,她就感觉不靠谱。   就苏若琳那狗性子,真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了的小姑子,但母亲既然说了,那她在面对苏若琳时就收敛了收敛。   却没想到,这人是给她三分好脸,她就开染坊。   一次次地挑衅,最终还和她动起手来,等双方如愿得都挂了彩,两家原本在谈的婚事,也就顺利搅了黄。   她觉得苏若琳是早有预谋,不过她本也不是很赞成这桩亲事,因此黄了正好。   现在虽说她不知道苏若琳在看她姐姐什么,但这不妨碍她竖起浑身的刺。   苏若琳收回目光,抬起下巴哼了一声:“就是想看看你今日请来的助威队伍,这都不行吗?这般小气!”   谁知道崔澜馨这只母老虎竟然会有个温柔似水、还长得相当漂亮的姐姐,崔澜馨这母老虎绝对和她姐不是同胞生的,这全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处是相同模样。   旁观席位上,崔澜芝看到双手掐腰、无师自通学会了泼妇架势的妹妹,拧了拧眉。   隋季青见她又皱起眉毛,没忍住笑:“妹妹还小,你回去慢慢教就是。”   崔澜芝斜睨她一眼,就开始愁:“都教了这么多年了,还能怎么教导?”   沈精羽却不以为然,她很有经验地开口:“天性这种东西,倒是没有必要完全改过来,只要让她学会在人多的地方注意一下形象,也就差不多了。像是这种私下里的场合,其实完全没有必要管,总归小姐妹们的聚会,活泼一些也无妨。”   崔澜芝想了想,也抿起唇笑了起来:“黛娇说得没错。本性确实不用改,太过拘束着她,她也难受,只是大面上能够做得让人挑不出毛病即可。多谢。”   沈精羽嘿嘿笑了两声:“不用不用。”   她这说的不过是她和她侄女们的经验之谈罢了,也不是多么有建设性的意见。 第72章   很快, 场中崔澜馨与苏若琳两拨队伍的蹴鞠比赛就正式开始。   之后沈精羽发现,苏若琳在一开始踢的时候,不知为何有些束手束脚, 但随着崔澜馨一行越来越凶猛的攻势, 她也逐渐被踢出了真火, 之后双方的比试,就再也没有留手。   沈云昭凑在沈精羽身边感慨:“这踢得, 比咱们在边关时玩得凶得多。”   沈精羽用帕子掩唇:“因为咱们那个时候玩, 都怕回去以后受罚, 玩得相当有分寸。”   而面前这两拨, 也不知她们都积蓄了多久的矛盾,这一个个的脸上就差挂上凶相了。   “看来这京城之中确有狠人,我之前说的话还是太满。”沈云卉也跟着开口。   说什么京城中都是些娇娇.小姐的, 那是绝对没有看过眼前这场蹴鞠。   她感觉这群人如果不都是贵女, 现在说不定已经上手揪住对方的发髻开撕了。   没错, 蹴鞠场外言笑晏晏,蹴鞠场中就是这样非同一般的焦灼与凶狠。   眼见着这些平日里钗环精致的贵女们在草坪上摔了一跤又一跤,衣着狼狈, 一身汗渍, 却没有一个喊疼,没有一个服输,让她们这群观看的人都不由看得热血沸腾。   “你这妹子真狠。”隋季青不由感慨。   崔澜芝无奈点头:“我娘常说,是她不小心将她生错了性别。既然是她的错,只要妹妹在外不伤到脸, 不违法犯忌, 不作奸犯科, 其他的都随她。”   “噗, 伯母还是那般幽默。”   在众人热火朝天的呼喝声中,半天时间一晃而过。   一场蹴鞠,两方到底是踢了个平手,直至最后一刻,也没有分出个胜负。   此时,由于体力的缘故,场中的姑娘们基本都已累得躺在地上不愿起来。   崔澜馨与苏若琳躺在草地上,一边喘着气,一边相互挑衅:“这次是我们发挥失误,以后咱们再来!”   “来就来,马上就是观莲节,咱们就比看谁摘到的荷花最大,最香,最漂亮。”   旁边听到几人谈话的姑娘听到这话,也跟着插话:“既然要比,咱们就三局两胜。这局平了,咱们还有剩下来两局。”   “那最后一轮比什么?”   “观莲节之后不是还有乞巧吗?咱们就在乞巧节上比!”一位自认为自己才艺出众的姑娘如此说道。   她这话一出口,众人就可疑地默了默。   乞巧节上大都比女子掌握的针线巧劲儿,这些她们这群纨绔还真没有多少能精的。   但是想想,如果她们都不擅长,那对面的那群人肯定就更不擅长,秉持着自己之前不是不会,只是不学,但是临时学起来,肯定特别经验的几人,在心中稍微思忖了一下,便一齐开口:“行!就它!”   说完,崔澜馨与苏若琳又可疑地沉默了一下,而后一齐开口:“那可以请外援吗?”   “……”   之后,两拨人在崔家庄子上洗漱更衣,待重新走出,就又是一个个活泼精致的大家小姐。   苏若琳被丫鬟伺候着整理了下衣衫,疑惑道:“这些都是崔澜馨布置的?”   她可不信崔澜馨会有这样好心,她肯定和她一样,巴不得她能一身臭汗地坐着马车回去。   “不是,听说是崔大小姐准备的,说现在天气热,在外面玩上一通就算了,一身狼狈回去,到底是招待不周。”   苏若琳静默了一下,而后轻哼一声,却到底没多说什么。   上午一场酣畅淋漓的蹴鞠后,中午,众人便在崔家庄子上用上一顿丰盛的午膳,准备在庄内磨蹭过天气最热的午间再一齐回去。   对此,崔澜芝给出的休憩方式是,去庄子旁的小溪边纳凉。   崔家庄子旁有一条清澈的蜿蜒小河,那里虽说离马路近了些,却因绵延在一片小树林间,温度非常清凉。   姑娘们因为各自关系的亲疏,也没有都凑在一处,而是三三两两分成了几拨,各自在树荫下坐着。或用着瓜果,或擎着鱼竿,惬意享受着这夏日里的午后时光。   崔澜馨与苏若琳两拨人坐的地方并不远,她们例行地向对方撂下了狠话,就开始比赛钓鱼。   作为死对头,她们两个小团体自从杠上以后,就是事事都可比。   蹴鞠比,吃饭比,就连现在钓鱼,那也是必须比。   与身边人的兴致勃勃、聚精会神不同,苏若琳自从坐下后就一直比较静默。   原本她还在想着,应该怎样将话题转到崔家姐姐身上,多问几句,了解一下情况,就见坐在不远处的崔澜馨突然抬起头,看向不远处几位骑着马匹路过的公子。   “前面那几个是谁?”   其他姑娘们怔了一下,纷纷抬头看向不远处的小路上,那一队飞驰而过的公子与侍卫。   “那个好像是冯家的大公子。”   “冯家的大公子?!”崔澜馨的表情好似有些微妙,却又马上掩饰下去,“这位冯大公子是个什么样的人。”   苏若琳猛地抬头看向崔澜馨,她抿了抿唇:“你打听他做什么,长得也一般,学识也只能算凑合,个头还就那样。”   其他人:……   “没有啊,冯家大公子长得也还不错,个子也不算矮,学识虽说不到左丘公子那般学富五车,却也能称得上一句佳公子。”   “我也感觉这种清秀斯文的公子,看起来很舒服,没有哪里丑啊。”   苏若琳身边的姑娘们,虽然也感觉这位冯大公子不丑,但自家老大都撂下这话来了,她们作为捧哏,自然得全票赞成。   “那是你们觉得,就冯晋安那样的,完全入不得我们老大的眼。”   “我们老大的眼光高着呢。”   崔澜馨歪了歪嘴,也不与她们争执,只小声嘀咕了一句:“人不怎么样,眼光倒是挑。”   她也没有将苏若琳的话放在心里。反正如果有一天苏若琳不和自己唱反调,那才真的是太阳从西边从来。   崔澜馨身边的姑娘们却是越听越不像话,跟着反唇相讥了几句:   “冯晋安可是嫡长子,学问不错,为人谦和,在外少有与人红脸的时候,这你们都看不上,那还能看上哪样的。”   “就是说啊,我就喜欢冯大公子那种斯文调调的。”   崔澜馨听着身边几位小姐妹的话,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你们了解他吗?”   “澜馨,你怎么想起打听这个了?”其中一人好奇问道。   “就是之前没怎么了解过,你们还知道什么其他的,说点出来我听听。你们感觉他这人好吗?”   苏若琳:……   她看着崔澜馨那副认真打听的模样,心中不好的预感愈浓。   她第一时间想到,会不会是崔家在为崔澜芝相看对象,这位冯大公子就是人选,或者只是其中一位人选。   冯大公子冯晋安,是大皇子晋绍杭的陪读。   现在众所周知,晋绍杭已经失却了圣心,已经没了继位的机会。   那么冯家也就是从皇位争夺的漩涡中提前走了出来,再无卷进去的可能。   如此来说,外表风度翩翩,家世尚可的冯晋安,确是一位大家族联姻的好人选。   苏若琳突然转头,看向崔澜芝一行人垂钓的方向,发现崔澜芝身边的几位姑娘,此时不知因为什么原因,都正在看着崔澜芝的方向笑,她的心情一下子就焦灼起来。   “其实想要知道冯晋安好不好,只要再等过两天,看看观荷节当夜他在花魁斗艳中的表现就能知晓。如果他是那种为了博花魁一笑、最后砸银两成为入幕之宾的男人,就铁定不行。”   苏若琳沉思间,不远处有一位姑娘开口说道。   观莲节当晚,不仅有各大花楼合起来搞的花魁斗艳,还有各大牌位上花娘的入幕之宾拍卖活动。   也是因为京城这边的观荷节与各大花楼的活动挂钩,所以,京城还有观莲节当日有艳鬼出没的香艳传说。   崔澜馨歪头想了想,点头:“你这想法也对!”   “那咱们观莲节那天就约起来?!”   “约约约!”   “花魁斗艳!花魁斗艳!”   苏若琳吞咽了一口唾沫:“那我们也去。”   “你们去干什么?”   “当然是……”苏若琳说到这里有些卡壳。   索性,她没有想出来,她身边的姑娘们倒是想到了:“当然是比赛看谁的眼光准,押的花娘会勇得第一。”   十几位姑娘面面相觑。   这样的比斗项目她们倒是没玩过,不过不得不说,这还有些刺激。   “行!”   “就比这个!”   时间眨眼间过得很快,蹴鞠比赛后姑娘们歇息了没两日,倍受京城年轻人们期待的夏日盛会观莲节,便如期而至。   六月二十四,观莲节。   因为有闻胤瑾的邀约,沈精羽一大早就对镜梳妆,仔细斟酌打扮起来。   作为未婚妻的基本素养,便是在见面之前,好好地捯饬一番。   沈精羽今日梳着的是云近香髻,头上斜斜簪着的是为今日观荷节特意准备的红珊瑚番莲花钗,她穿着一身霞彩的雪白绣纹纱裙,就拿上柄六菱纱扇,走出了蕙桐院去与母亲请安。   沈母今日起床,感觉气温没有昨日那般炎热,心情正爽利着呢,就见到依次走进来的几位长相娇美的孙女和身材挺拔的孙子,不由地便觉得心情舒爽,乐得合不拢嘴。   沈父今日也难得沐休,他坐在上首看着这一屋子的孙子孙女,心情也是不错。   大概对于老人而言,看着下面的子孙开枝散叶,就是最让他们欣慰的事。   沈精羽到来时稍晚,却也不是最晚。   沈母一见她今日打扮,就眼前一亮:“还是丫头你会打扮,我当时还说这匹霞彩的布有些太艳丽了,但是现在看来,你这样一穿,却是刚刚好。”   沈精羽不好意思地扭了扭身子:“哎呀,娘。”   一行人就笑。   等众人集合后,就一起出了门坐上马车,去千水湖边,那边有他们租借的大船。   沈家人上了马车,沈大夫人对沈崴道:“夫君,我看你最近头发好像没怎么掉了。”   沈崴抬手摸了摸头:“当真?!可能是我最近吃小妹给我调制的芝麻丸吧,据说是九蒸九晒出来的,效果不知道,但是偶尔吃上一颗,还真是挺顶饿。”   说着,他就从袖袋里取出几个小纸包,递给沈大夫人一颗。   沈大夫人轻轻拨开外面的油纸,放入口中含了一颗:“味道还算可以,稍微有些腻。”   “但是顶饿,如果它能顺便解决掉我的头发问题,就更好了。”   沈大夫人闻言,不由地侧头看着身边沈崴头顶上发冠。   一段时间未见,这发冠还顽强的在他头顶顶着,没有松旷,没有晃动,看来短时间内,应是不用再换上更小的了。   “应该是有用的,夫君放心好了。”   沈三夫人则一上马车就拉着沈云婉的手:“我家云婉真漂亮,今儿个一定能让不少公子看花了眼。”   沈云婉有些不好意思的抿唇:“娘。”   沈三夫人看着自家这宽敞的马车,又看看前面大房和二房那挤挤挨挨坐了一马车的侄子侄女,轻笑了一声:“还是咱家的马车宽敞,云婉你等着,娘之后一定给你挑个最好的,最好也像是娘这般,夫妻一世一双人的,至于张元良,哼!那就是个酸菜篓子,放弃了你也千万不要可惜。”   “我知道的娘。”   在母女两人的轻声交谈中,沈府门口,出来得比较晚的沈三老爷已经从奶娘手中抱起小儿子,和大儿子沈弘一起,上了最后的那辆马车。   直至沈府一行人走远,一位十来岁的小姑娘才从街道拐角探出头来。   她眯起眼睛看着前方,看着沈三老爷刚才消失的方向,眼底神色复杂难辨,“爹。” 第73章   如果沈精羽在这里, 就会认出,这位小姑娘就是之前她曾经在药铺外偶遇的那位,之后还在她们抓绑架卢静姝的绑匪时, 帮忙给那绑匪用石头砸过脑袋。   沈绮直至沈家马车完全消失, 才郁郁转身,向着街道内走去。   在回到家门口时, 她远远地看向几个在自家屋宅附近晃悠的混子, 拧起眉梢, 眼底现出坚毅之色:“不能再等了。”   沈家人抵达千水湖时,湖边已经聚集了不少的人。   小摊小贩们早早地就在千水湖周围寻好位置, 或推着个推车, 或在地上摆着草席, 挤挤攘攘的, 让整个千水湖周围热闹非常。   沈精羽等人下了马车, 很快就有瑾郡王府的小厮上前,对着苏母一阵作揖:“小的乃瑾郡王府的管事,郡王让小的在此等候多时。”   沈钟海自从与闻家走完前三礼后,心情就有些不痛快。现在一见到闻府的小厮,当即便没有好气地哼出一声。   “你家郡王现在何处?”   “回大人, 我家郡王一开始是在这里等着的。只是适才被三殿下派人叫走, 他叮嘱小的在此等候, 询问大人们一会儿歇息的位置,他好稍后前去拜见。”   沈父这才满意一些:“既如此, 我们先去东侧的芳草亭,等你家郡王回来, 再让他过去就是。”   自古以来, 都是女婿来拜见岳父, 可从来没有听说过,岳父在这里等着女婿的。   管事当即点头:“是,小的稍会自会转告郡王,沈大人慢走。”   沈父嗯了一声,抬脚便带着身后的妻女儿孙一起,向着沈家早就预定好的赏荷亭行去。   千水湖中由于种满了荷花和睡莲,不适合泛大船,只能用小舟穿行。   世家贵族们大都早早就在千水湖旁预定好赏荷亭,或者湖心酒楼,以此欣赏美景。   沈家一行定的是赏荷亭,在此之前,早早就有小厮过来装好了纱帐和竹帘,既能为主子们遮挡蚊虫,还能遮挡阳光,在其中纳凉。   众人在亭中略站了站,认了认位置,就开始等着沈父和沈母发话。   沈父笑道:“行啦,你们都各去玩吧,只是都小心些,带好身边的仆从。不要落了水再等人救,丢人。”   众人忙笑嘻嘻地应了是,又与亭中的几位长辈行过礼,就嬉笑一声,四散走开。   沈精羽坐在沈母的身边,看着在亭子外等她的沈云昭几个,也有些蠢蠢欲动,转头询问:“爹,娘。”   沈父好笑摆手:“想去就去,瑾郡王这次是来拜见我和你母亲的,与你无关。”   沈精羽就勾唇笑。   她觉得,胤瑾弟弟此次前来拜会,还真就是过来寻她的。不过既然自家父亲调皮,她便也先偷玩一会儿,过会儿再过来寻胤瑾弟弟也不迟。   这样想着,沈精羽离去得就全无负担,小声地欢呼一声,就拎起裙角,带着婢女向亭外小跑而去。   沈母一直等到小女儿离开后,才轻哼一声:“什么与黛娇无关,人家过来就是来看女儿的。”   “真想看,就待会儿让他自己找去,哪里用得着行那许多方便。”沈父哼了一声,“再说,拜见未来岳父,难道不比见未婚妻重要吗?”   沈母:……   她看着老夫面上那满脸的褶儿,撇了撇嘴:“感情你年轻去我家时,最想见的是我父亲,不是我啊。”   沈钟海被她一噎:“那能一样吗?你别瞎扯。”   沈母见他开始吹胡子瞪眼,也不与他争辩。别看沈父平日里看起来一个威严的大老粗,然而,但凡沈精羽凑上前来笑上一笑,他自己就能先将自己的心给笑软了。   要说这家里最宠着沈精羽,那第一就是沈父,第二就是她在边关的二哥和二嫂。   也幸好这孩子随她,这才没有在这群人的宠爱下把性子养歪了。   如此想着,沈母面上露出与有荣焉的笑容。   沈崴和沈峦坐在旁边没有说话,反正父母对小妹的宠爱,他们早在之前和二老的通信中就可见一斑,现在这段时间的相处,更是得到了印证。   几人并未等多久,闻胤瑾便在松山的带领下,远远走来。   一进入亭中,他便给上首的沈父、沈母行礼问安。   沈父观察了一下他的脸色,又是重重哼出一声。   “上次寿宴时人多,我也没有详细问。你再与我详细说说,你之前被柳家小丫头给哭晕过去了是怎么回事?”   闻胤瑾:……   一开口就是绝杀,闻胤瑾再次感受到了未来老丈人身上气场的不友好。   他眉宇低垂,展颜浅笑:“那是外界以讹传讹,其实小侄是在保护三殿下,免受刺客袭击时,一不小心脚抽筋了而已。”   要说当时都是自己造假、想要坑柳沛岚一把,他是不可能承认的。   当时三殿下也说了,太医也来检查过了,这如果说自己没事,那是给谁没脸呢。   所以,这脸,就只能自己昧下。   “最近我也听过外界传言,还有人说我踢人将自己踢出了内伤,这怎么可能呢?”   这件事,沈钟海也能大概猜出是个什么情况,所以也没有深究。只是以此引出话题,说出重点:“年轻人,身子骨太弱可不是好事。”   闻胤瑾颔首受教:“伯父教导得是,下次小侄争取注意。”   沈钟海又挑剔地将人打量了一番,没过一会儿,才收回了视线。   这女婿做到这里,已经是超出自己的预期。剩下的,只要他不是个早夭的命,他便对女儿和老伙计的孙子履行婚约没什么异议。   等闻胤瑾终于脱离沈父等人的盘问,时间已经几乎上午过半。   他一离开凉亭,就看向松海。   松海忙上前一步低语:“沈姑娘在南湖边上,刚刚上岸,现在估计正在周遭摊贩处闲逛。”   闻胤瑾松开眉梢:“那就走。”   想起方才沈钟海身上对他传来的代表认可的气场,他边走,边忍不住眉眼飞扬。   然而这般愉悦的心情却并未维持多久,很快,当他抵达沈精羽所在,还没等走近,就看到几位公子正人手一支娇嫩莲华,询问沈精羽是否想要。   观荷节时,公子将手中的荷花递给姑娘,是为了表示爱慕。   相应的,姑娘若是接受了男子手中的荷花,则代表接受了对方的心意。快的,甚至有次日就会派媒婆前去提亲的。   现在这群小公子,听口音并非京城本地人。毕竟若是本地认识沈精羽的,基本都会知晓那是瑾郡王的未婚妻。   闻胤瑾目光沉了沉,加快脚步走了过去。   还未等走近,就听到沈精羽开口拒绝:“不用了,一会儿我们自己摘去。”   “姑娘可是不喜欢这朵?”   “若是还有其他心喜的,我现在就下去帮忙摘取。”   沈精羽用一枝荷叶半掩住秀面,笑盈盈道:“我已有未婚夫,你们就不用在我身上下功夫了。”   此言一出,周遭围在她身边的小公子不由发出丧气的长叹,相携搭了搭肩膀,转身离去。   闻胤瑾的脚步一顿,他站在人群中,远远地看着那位站在角落等待侄女们挑选小玩意儿的窈窕少女,目光一瞬间有些恍惚。   一瞬间,眼前的沈精羽,似乎与她幼时的形象联系起来。   小小的人儿掐着腰儿,一拳将一个皮小子揍倒在地,大声并理直气壮道:“我已经有未婚夫了,你们再跟着我晃来晃去,小心我还揍你们!”   那是他最初始的心动。   也是他父丧、母改嫁、祖母不亲以后,带着孱弱的无力身躯,在边关寻到的唯一一处生存希望。   还是有人在乎他的,也是有人需要他的。   所以,他应该努力一点,再努力一点!   一开始,他是想努力活下去,不能早夭!   后来,他是想努力让他未来的妻子能身有诰命,得朝廷诰封,如此,她便再也不会如母亲那般,生出改嫁的念头。   直至最后,他想努力……让她永远属于自己!   沈精羽连着打发走了几波人后,开始有些烦躁。   刚要转身看看身前摊位的小玩意儿,就察觉身后的菘蓝轻轻拽了她一下:“小姐,是瑾郡王。”   沈精羽歪头,恰巧对上闻胤瑾穿过人群走来的颀长身影,她展颜一笑:“胤瑾弟弟。”   沈精羽今日出门时的装束,是她特意挑选过的,这般烟霞色的布匹,衬着她越发面若桃李,媚似烟霞,美艳不可方物。   也是因此,在她会在身边没有未婚男子陪同时,格外吸引人的视线。   闻胤瑾看着小未婚妻向他歪歪侧头,嫣红的唇瓣轻轻开启,吐出一句他最近好容易得到的新称呼,眼眸有一瞬间控制不住的幽深。   一时间,他甚至有些有些想要加快自己一步一个脚印慢慢行动捕鱼的计划。   却又在下一刻,在看向沈精羽的双眼时,心一下子静了下来。   她看向自己的双眼虽然是笑着的,但里面的亲昵却更多的像是对待亲人,而不是对待未来的夫君。   他想要让她看着自己的目光再心动一点,再倾慕一点。   最好,他能让她的眼底心里,为他染上独属于自己的专属色泽。   为此,他愿意给她时间,暂缓自己侵占的步伐。   闻胤瑾缓步走至于沈精羽身边,伸手帮她理顺脑后被风吹得有些飘散的秀发,感受着手下的如绸缎般的触感,他在沈精羽看不到的角落,眼神越发幽深且富有侵略性。   然而,再抬眼时,他的唇角的笑意却不露分毫:“刚刚去拜访过未来泰山,来得有些晚,黛娇姐姐不要生气。” 第74章   沈精羽眉梢一动, 不知他是怎样将未来泰山这几个字说得这样温柔缱绻的。   她目光意味深长地滑过他空空如也的手掌,语带调笑,“时间也不早了, 你是今日是就准备这般?!”   现在天气已经逐渐炎热, 如果闻胤瑾再不给她摘荷花,她们可是就准备寻阴凉地凉快去了。   这样想着,她又看了眼自家小未婚夫这瘦弱的身板儿,自觉自己也不能要求太多:“也不用太远的, 就随意在千水湖边上摘下一朵就行。”   闻胤瑾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那千水湖边上的一朵距离他们确实挺近的,只是那朵荷花儿不知被谁碰折了一片花瓣,让它半耷拉在那里, 看起来颇有些残破与可怜。   这时沈精羽也看清了那荷花的模样,觉得若拿这花, 可能有些不吉。她眼珠子转了转,而后突然上前, 走至闻胤瑾身前温柔低语:“再或者,今年便由我送你也可。”   说罢, 她将手中的淡粉色荷花往闻胤瑾面前递了递:“这是我在荷花深处亲自选的,又大又香又完整, 刚好衬得胤瑾弟弟……”人比花娇?“咳, 英姿倜傥。望胤瑾弟弟见花如见我, 收下我的这一番心意。”   沈精羽说这话时,用的是方才沿途听的糅合话语,神态则选用了江城那些兵痞们最常用的表情。   然而如此一番话语说下来, 不仅没有多少不伦不类, 反倒因为她特意加强的气势, 和理直气壮的送花态度,越发显得姝色夺目。   闻胤瑾不自觉望入她那双冽艳的桃花眼,目光发直,心跳加速,趁着他腮边的薄红,颇有几分千水湖边被送荷花的闺阁少女羞涩。   沈精羽:“噗。”   见闻胤瑾疑惑看来,她忙出言补充,“胤瑾弟弟你的脸真容易红。”   闻胤瑾目光不好意思地躲闪了几下,又在下一刻调回,他看着被沈精羽纤细指尖轻握住的粉白色荷花:“多谢黛娇,这花我很喜欢。”   但是,他并未伸手去接,“姐姐先帮我拿着,待我去为姐姐将摘完花回来,你再给我。”   沈精羽观他神色认真,不像逞强,略一斟酌,也就遂了他的意:“那也行,我便为你先拿一会儿。”   闻胤瑾面上的笑容又灿烂几分,他有些羞涩地眨眨眼:“那你喜欢什么颜色的,我这便为你去摘。”   沈精羽想了想:“那就白色的吧,我觉得白色的荷花纯洁无瑕,出淤泥而不染,品格特别高洁。”   既表露了自己的喜好,又暗搓搓抬高了一下自己,当然最重要的是,这千水湖中的白色荷花最多,并不算多么难寻。   原本只是语气轻松地随口一句,却不想闻胤瑾竟特别认真地捧场:“黛娇姐姐说得对,我也是这样认为。这纯白无暇的荷花,就如同我心中的姐姐一般。”   沈精羽:……   纯洁无瑕,品格高洁?她?他是认真的吗?   万一成亲后,他若发现自己也会如厕、打喷嚏、流口水,他当真不会崩溃、能够接受得了?   这个疑问一直保持到闻胤瑾离开,沈云卉几个回来。   沈精羽询问她们:“我的品性真有那般高洁?!”   沈云卉几人一言难尽。   想想以前敢坑小姑姑的,都在私下里都被她换着法儿的报复回去的惨样,就这还敢称品性高洁?!   感觉品性高洁这个词儿,与小姑姑一点儿都沾不上边。   沈云研不知沈精羽的前科,只她与沈云婉一起一本正经地点头道:“小姑姑的品性当然是高洁的。”   其他人望向她:“怎么说?”   “我从未见过小姑姑这种喜爱做善事的人,小姑姑这才回京城多长时间,光善堂都跑了不知多少次,路上但凡遇到不平,只要调查核实,都会主动帮忙,我觉得小姑姑当可称得上一句品性高洁。”   沈精羽抽了抽嘴角:不,她没有大侄女想象中那样好。   她只是想要多做善事,好维持法力数额。   却不想,沈云嘉听完后,还煞有介事点头:“这样说的话,也确实。小姑姑在江城时,就备受江城百姓喜爱,经常会寻一些经济困苦的百姓到庄子上帮忙,赈灾、施粥时也从不含糊。我甚至总想,若不是小姑姑的私房钱多,都不够她这样造的。”   沈精羽轻咳一声:“误会,那都是误会。”   沈云婉却不这样认为:“小姑姑你不用谦虚。不论是不是误会,小姑姑你只要做了,那这样的名声,便是你合该得到的。”   沈云卉也跟着笑。   她刚才是回来最早的,还在旁边听到了几句,此时不由笑着打趣:“而且,瑾郡王一定就是这样认为你的,品性高洁有如白莲。”   “不该啊,”沈精羽摇晃了两下手中的挑花六角宫扇,微微拧眉,腮边的流苏随着她的动作轻盈地晃动,“我这般漂亮的人儿,第一时间联想到难道不是牡丹吗?”   “噗!”   “小姑姑,你又自恋!”   “不过,确是美人。”   嬉笑间,沈精羽不经意看到不远处的潜水湖畔,一身水汽的张元良正噙着笑意将手中的荷花送到怀倩柔手中。   她目光一凝,伸手拉住沈云婉:“走吧,咱们也去前面看看胤瑾弟弟都去哪里摘了,可别一不小心掉进湖里,那就是我的过错。”   沈云婉并未注意到身后的异常,只是笑道:“早听云嘉说,小姑姑你还会泅水,真到那时,说不定还能有你美救英雄的表现机会。”   等她被带着转过身后,沈云卉几人也注意到不远处的场景,她们相继凑到她身边,你一言我一句:“三姐姐你可别说,我们小姑姑的泅水技术,可是我们所有人里最厉害的。”   “曾经有一次,强哥儿在水里抽了筋,还是小姑姑给一手从水里给拖上岸的呢……”   直到沈家姑娘们嬉笑着走远,被她们所躲着的张元良也没有发现她们的存在。   自从上次在庙会上遇到怀倩柔后,原本准备远着怀倩柔的张元良到底是没忍住,又与她恢复了来往。   多年的感情在那里,又哪里是一朝一夕就能打散。   此次再遇,怀倩柔也不再像一最开始那般,因为突如其来的变故而被惊得手忙脚乱、情绪失控,一见到他就泪水涟涟。   她似乎被生活的变故吓到了,在张元良面前一直温柔小意,强装笑意,只是偶尔会露出落寞,与对未来生活的彷徨。   这般表现,果真让张元良心疼到不行。   然而,关于怀家的情况,他真的无能为力。   张元良现在只不过是一届秀才,连举人都尚未考到手。即便他有心相帮,在怀父早早地将情势与他掰开细说后,也打消了主意。   敌国细作,皇子斗争,权势倾轧,圣上脸面……   其中单独拎出来哪一样,都不是他所能解决的了的,更遑论是这些所有的罪名糅合到一起。   圣上震怒,谁碰谁死。   他担心怀家,却更担心自己立身所在的张家,所以这忙他根本帮不了,也不能帮。   怀倩柔娴婉低头,手中的纯白荷花鲜艳欲滴,花瓣芬芳,一如她曾经幻想过的那般,只是她此时的心境,却与幻想中完全不同。   “张郎,关于我们的事,你父母他们怎么说?”她将头半掩在荷花之后,声音柔弱中带着些娇嗔。   张元良目光不自在地回缩了一下,没敢直视怀倩柔:“柔柔,此时暂且不急,还是等你父亲的案子敲定下来再说。”   感情是感情,现实是现实。   他以为自己能够做一个超脱的圣人,但最终却还是败给了现实。   若怀父当真被撸掉了官职,成为白身,他便再与父母重新商议祈求;但若怀父被判处有罪,将要流放或被判下其他罪名,那他在消息下达之前,将柔柔抬为妾室,迎回张家。   如此,既能让她免受颠簸流离之苦,也能让自己免于张口说到妾室位分,伤了柔柔的自尊心。   反正于他而言,无论柔柔是什么位分,他都能护持她到永远。   怀倩柔看着张元良眼底的躲闪与欲言又止,轻笑着嗯了一声,半垂着的眼睫掩住眼底一闪而逝的惶恐和寒凉。   非要等到父亲的罪名敲定下来再提,张郎这是连妾室的位分都不准备给她了吗?   *   沈精羽几人来到千水湖畔时,就看到一群姑娘公子们正遥遥地看向人群最中间的姑娘和公子。   沈精羽踮起脚尖往里瞧,就看到晋绍杭正噙着温和的浅笑,将一朵巨大的淡粉色荷花送到越雪娇手中。   那是一朵非常大的淡粉色莲花,其大小,竟是比她今日所见到的大部分荷花要大上一圈有余。   “大皇子不是被圣上关了两个月的禁闭吗?这么快就出来了?”沈精羽没忍住小声嘀咕。   “出来了,出来了,”沈云昭回应,“我算过了,他四月底被关的禁闭,现在六月底,刚好满两月。”   “估计刚出来没两天,也得亏他还记得他还有一个未婚妻。”沈云婉开口。   乾泰帝为晋绍杭定下的未婚妻是越家的嫡长女,端庄大气,品貌才学无一不美,在定亲前,一直都是京城儿郎们趋之若鹜的追逐对象。   一朝被乾泰帝赐婚给大皇子,当时还有众多儿郎虽然惋惜,却还是抱着祝福的态度。   毕竟晋绍杭在好.色的属性暴露出来前,身上并没什么污点,且他还占居皇子之长,指不定就连太子之位都能分上杯羹。   谁想到一朝被扒皮,竟是个好.色之徒,且能力有限,身为皇子,身边竟都被钻成了个筛子。   沈云婉一直对越雪娇崇拜有佳,此时分外为她鸣不平:“这个大皇子根本不是良配,也不知她是否能够看明白?”   “如果大皇子之前就表现出自己是个色中饿鬼的模样也就罢了,偏偏之前一副遗世独立的出尘模样,现在这件事,直接将他的脸面都给扒掉了好几层。”   “这真是有些太糟践人。”   “糟践又如何,不糟践又如何?”沈云研也不由叹息,“圣上指的亲事,还能轻易反悔不成?”   沈云婉想反驳,但是想想还真是这个道理。   如此想着,她看向最中间的越雪娇时,眼底就逐渐盈上担忧:“那可怎么办?!就这样的男子,她还真准备嫁了不成?!”   沈精羽轻抿了抿唇:“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只是,这需要看越家人对她到底如何。”   俗话说,再一再二不再三。   这位大皇子已经犯下两次错误了,这两次错误还均抓住了给他送探子的替罪羊,给他抹掉了身上一半的污点,但若他继续再犯下第三次呢?   到那时,即便越家当真对这场婚约有异议,圣上也不会理直气壮回绝。   当然,这番想法在现下却是不可能的了。   只凭眼前这番场景就能得知,大皇子还需用越雪娇对自己的名声洗白,他不可能轻易放她离开。   “走吧,其实也没有什么好看的。”沈云嘉开口。   “嗯,那咱们往那边去。”   晋绍杭一派算计了她们大伯接任了京兆尹,越雪娇即便再好,也是天然的大皇子派系,与她们无关。   众人带着婢女丫鬟们环佩作响,倩语玲珑,相携走远。   越雪娇面带红晕地看着手中的粉莲,听着周围姑娘们的艳羡起哄声,她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   晋绍杭松出一口气,抬脚示意越雪娇跟上,等到身边并无其他闲杂人等,才温声解释:“之前我做过一些错事,让姑娘见笑。实在是我对后宅一事疏于管理,以后若是由越姑娘接管中馈,肯定就不会闹出前些日子的笑话。” 第75章   越雪娇的目光闪了闪, 眼底因方才的起哄声所带来的羞涩逐渐退却:“大殿下说笑了。”   晋绍杭作为混迹在脂粉堆里的男子,对于女人的情绪很敏.感,他很轻易地就发现越雪娇眼底的疏离和冷淡。   但他却并未在意, 只径自笑道:“并未说笑,本殿下早就听闻越姑娘能力卓绝, 你完全可以不用谦虚。”   越雪娇藏在袖子里的手略攥了攥, 嘴角的笑容渐渐收敛,却又再次扯起,完美地好像是用尺子丈量过的一般:“谦虚是大晋子民的美德。”   晋绍杭被她这一本正经的话逗乐:“哈哈哈哈哈。”   越雪娇低头,她看着手中这朵尚且带着水珠的荷花,只觉得这花也没有一开始那般喜爱了。   在在两人不远处,对比着大皇子的人前冷清,二皇子晋绍元却明显更受姑娘亲睐。   即便晋绍元已定下了皇子正妃,但这不还有皇子侧妃吗?以晋绍元身边如今的空旷度,总还有她们一个位置。   孟玲然捧着手中的小巧墨莲还没等高兴一秒,就差点被这群状似不经意擦肩而过的姑娘们给淹没, 她差点没被气红了眼。   “哎呀。”   眼见着一位姑娘脚步一歪,眼见着就要跌到晋绍元怀中,下一刻,就被晋绍元眼疾身快地侧身让过。   他身手灵活地跳到孟玲然身边, 拧眉不满:“快走快走,一堆香粉味儿,差点没熏死我。”   孟玲然:……   她抬头,看着晋绍元眼底真切的烦躁与嫌弃, 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   “没有没有, 殿下如果感觉这边空气不畅, 不若咱们去那边的小舟上去玩会儿如何?”   “可。”   孟玲然看着前方急匆匆抬脚就走的高大身影, 嘴角越翘越高。   看来榆木疙瘩也有榆木疙瘩的好处。她的这段姻缘,也许并没有想象中那样糟糕。   闻胤瑾去摘花的速度很快,沈精羽一行在岸边等了没多长时间,他就已经乘着小舟回到岸边,将他选的一朵并蒂白荷递给沈精羽。   至于方才沈精羽等人担心的他会不会不小心落水之类的事情,全部没有发生。   并蒂荷花,一向都是吉祥的象征,象征着好运连连。   今日刚刚抵达这里时,沈精羽也听闻有不少人摩拳擦掌,准备在千水湖中寻上一朵。并不想,一直都未有人寻到的花朵,竟会被闻胤瑾寻到,并且以如此方式送到自己的手上。   沈精羽惊喜地将荷花接过,低头仔细看过他的袍角鞋尖,确定他确实没在湖水里经历任何危险,才展颜笑道:“这可是并蒂白荷啊,又大又漂亮!胤瑾弟弟你真厉害。喏,这是我摘的,咱们换一换,不过我这里只有一朵,你可别嫌弃。”   闻胤瑾接过沈精羽手中的粉色荷花,唇角抿了抿,到底是没能控制自己的笑意,眯眼笑道:“我送黛娇荷花,是想要……,那黛娇送我荷花,所为为何?”   沈精羽将手中的白色荷花晃了晃,俏皮地向他眨了眨眼:“当然是为了,与你一样的目的呀。”   闻胤瑾怔了一下。   他是想要娶她,想要与她和和美美,那她也是想要嫁他,与他琴瑟和鸣?!   这样想着,他缓缓眨了眨眼,而后突然会心一笑。   闻胤瑾平日在与沈精羽相处时,也是经常微笑。或浅笑,或敛眉笑,或期待笑。但这些笑容的基调,却大都是稍加控制的内敛,再带上一点害羞。   而此刻,当他真正展颜灿笑起来时,沈精羽却发现,这样笑起来的闻胤瑾,眼神柔软到让人心漾。   眉眼鲜活,眸带亮光,衬着脸颊边两枚几乎从未被他向外展示的小虎牙,越发添上几分稚气,却也显露出几分少年人应有的活泼。   恍惚间,这样的闻胤瑾与沈精羽记忆中的某个人影重合。   但这一瞬间太过短暂,让她抓寻不住,只能任凭它调皮地从指间溜走,再也寻不到踪迹。   闻胤瑾看她看自己看愣着了,有些后之后觉地将笑意敛住,将唇畔的虎牙收起,眸光有些不好意思地闪了闪:“黛娇姐姐,怎么了?”   沈精羽恍然回神,摇头随口秃噜:“胤瑾弟弟太好看了,我一不小心,就看呆了去。”   闻胤瑾:……   早知姐姐在江城时,就是个口舌无忌的小兵痞,第一次承受这种调.戏,还有些……小兴奋。   他将各种回答在心中筛选了千百遍,最后到底吐出了两个字:“多谢。”   手捧粉荷,面带红晕,长立湖畔,展颜羞笑,人比花娇。   沈精羽这一刻,仿佛突然理解了边关某些老兵痞的荤话。   这样的容色,这般的乖乖巧巧,只要他一直跟在自己身边每日笑一笑,别说是荷花了,就算要命,她说不定也会给他。   闻胤瑾半垂下的眸子闪了闪,嘴角不着痕迹翘起,将这般遗世独立的站姿略保持了一会儿,才缓缓抬眼:“黛娇晚上可是要去看花魁斗艳?”   沈精羽颔首:“当然,这个活动我都已期待很久。”   闻胤瑾看着小少女眼底的跃跃欲试,嘴唇动了动,到底还是没有阻止:“既如此,不知我是否有这个荣幸,与黛娇一起共度?”   沈精羽仰头看他:“你在担心我?!”   刚才闻胤瑾那个想要劝阻的小动作,她有察觉到。   闻胤瑾颔首:“夜间观看花魁斗艳的人多,那里还有不少登徒子,姐姐过去,我不放心。”   沈精羽好笑地勾起唇角。   她抬起手腕,对他活动了下手指,笑得意味深长:“我到底是自小在边关长大的,实力并不弱,胤瑾弟弟你尽可放心。我倒是想看看,都有谁这般不长眼。而且,你不是受不了脂粉味儿吗?那个地方的气味估计更加混杂,你可能受不了,就别委屈自己。”   就连今天这种开旷场合,她都注意到,他会偶尔用帕子捂着唇轻咳。   若是晚间到了花楼那种场所,估计他会更加难捱。   与他相对比,沈精羽就觉得紫荆花虽然冲鼻,却也能够勉强忍受。   闻胤瑾拧眉想了想:“如果只是包间的话,应该问题不大。”   沈精羽却又道:“我们沈家倒是定了个包间,但到时候我侄女们应该都在,她们身上的脂粉味儿我可能不大好控制。”   临时做下决定,但并未能定下包间的闻胤瑾:……   “也罢,那我现在便让人去打探看看是否还有空余包间,若有的话,再邀请姐姐共度,可好?”   “当然可以。”   花魁斗艳是从下午开始初选,下午选出的十位名声最高者,在晚间时再进行最终的花魁竞选。   沈精羽等人是约好了晚上去看,中午用过膳后,她们一直在外面待到气温舒缓,才坐上马车,结束了今日一天的游玩。   闻胤瑾有些怏怏地站在马车旁,眼见着沈家的马车都驶远后,才叹出一口气。   黛娇姐姐刚来京城,对什么事都好奇本是常理。   正常来说,他不应阻止,但若她将这股好奇劲儿都花到自己身上,哪怕让他像上次那般,站着一动不动任由她抚摸脖颈,他也是愿意。   “郡王,咱们现在是回府,还是直接去牡丹花楼?”   一提起牡丹花楼,闻胤瑾便想起那其中呛鼻的脂粉味儿与紫荆花味道,眉梢忍不住先皱了皱。   “先回府,”闻胤瑾看着手中的粉色荷花,“你们派个人去那边打探下是否有人转让包间。若有,便收拾妥当,待晚间我再过去。”   松海当即明白了他的意思:“是,郡王。”   大皇子晋绍杭远远地听到不远处路过的几位公子们的低声讨论,听他们说着到底是哪家花楼里的哪位花娘才最有今晚夺得花魁之位的可能,忍不住眼神飘过去,跟着多看了两眼。   越雪娇注意到他的眼神,眸光闪了闪,笑问:“殿下可是也想过去?”   晋绍杭马上不耐地皱了皱眉:“那些地方有什么好去的,庸脂俗粉,俗不可耐。本殿下一会儿还需回府处理公务呢。”   越雪娇可疑地默了默,而后微微颔首:“殿下公务辛苦,需保重身体。”   待周围人数渐少后,越雪娇被婢女扶着坐上马车,与晋绍杭颔首告辞。   待放下车帘,她脸上的笑容才逐渐消弭。   “小姐。”她身边的婢女担心低道。   越雪娇面无表情地侧头,透着窗纱看着不远处已经离开的大皇子一行的身影,唇瓣轻动:“让人去牡丹花楼门口守着,我要知道,他今晚是不是当真不会去。”   此时虽是下午,但天气也不算凉快。   晋绍杭在回府时,在马车中坐了一会儿,就实在受不了车内的闷热,干脆出来牵出一匹马,单独骑了上去。   被关禁闭关了两个月,晋绍杭感觉自己快要在府中被闷出毛病了。   虽然不缺吃喝,也不缺美人,但是为了给父皇做出一个样子看,挽回自己之前的糟糕印象,他还是老老实实地做了两个月的乖儿子,每日给府内所有下人都进行身份排查。   结果,两个月的身份排查下来,他竟然发现,府内一个人细作都无。   上次那位红俏,就是他府中的最后一位了。   他也不知道是该说自己运气不好,出门随手带上一个婢女,就是府内唯一一个细作,还是该说大理寺温知厚那老匹夫第一次来时检查得不仔细,还特意给他留下一个残余。   想着今晚要进行的花魁斗艳,他的心中就痒痒的,只是演戏刷新形象这种事,最好做好有始有终。   哪怕心里再想……   晋绍杭抬头,看着不远处一脸严肃骑马跑来的晋绍元,大声道:“二皇弟。”   晋绍元一勒马缰,逐渐放慢速度,在马背上抓着缰绳向他一板一眼拱手:“大皇兄。”   “你这是要去哪里?”   一说到这个,晋绍元的脸就有些黑了,冷冰冰地吐出四个字:“花魁斗艳。”   他这话一落,晋绍杭就有些惊了:“你竟然要去花魁斗艳?!你往年不是说,最不喜欢去那种场合,说那里的脂粉味儿浓吗?”   晋绍元面无表情抬头:“我现在也不喜欢去,嫌弃那里脂粉味儿浓。”   “那你现在……”   晋绍元想了想自己未来的正妃现在正准备与姐妹们一起偷偷摸摸做的事,咬牙切齿:“无可奉告。”   晋绍杭:……   等晋绍杭回到府中用过晚膳后,便来到书房,拿出一本修身养性的佛经认真阅读。   只是今日,他往常还能看进去的佛经,现在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第76章   晋绍杭脑子一会儿是过往几年花魁斗艳时的美景与极乐, 一会儿是方才晋绍元这个万年不开窍的大老粗,骑马前往牡丹花楼的身影。   半晌,眼见外面天色将暗, 晋绍杭到底没有忍耐住,将手中的佛经往桌上一拍:“都是定了亲的人,凭什么二皇弟能去, 我不能?!这次我还必须去!”   观莲节当晚, 花魁斗艳。   今年斗艳的地点定在了牡丹花楼。京城各大青.楼中的名角儿, 将会凑在一起同台斗艳, 评选出个三六五等。   据说花娘们将会因为这一年一度的盛会,决定接下来一年的身价和牌位。   也因此, 不仅各大青楼对此颇为重视,就连文人墨客和商人富户, 也都会在这一天去瞧个热闹。   这也让花楼间的花魁斗艳,从一开始的小打小闹发展到现在,几乎成为京城观荷节夜间的一项具有独有活动。   当晚, 沈精羽一行在家中用过晚膳后,就统统换上了男装,在沈弛、沈强等人的护送下,坐上马车,前往牡丹花楼。   马车上, 沈云嘉几个还在小声嘀咕:“澜馨说她们今晚也要去看花魁斗艳。”   “对对对, 还有苏若琳。也不知她们是怎么想的, 前脚还蹴鞠踢得你死我活,后脚就能相约一起来看花魁斗艳, 说她们关系不好, 我现在都不大信。”   “也或许是因为她们惺惺相惜?!”   沈云卉挠挠下巴, “相爱相杀并相杀相爱那种?”   “噗哈哈哈,卉姐儿,你最近是不是偷偷看话本看多了。”   沈云卉嘿嘿一声,连连摆手:“哪有哪有。”等说完之后,又犹豫转头,用手指头捏出来一个指甲盖的距离,“大概只有这么一点点。”   牡丹花楼的门口,摆放满了各种售卖花枝的摊位。   每一支花枝的钱数倒是不贵,一文钱一枝,很多都是某些花娘的忠实捧哏,一付一大把银子,单独叫上小厮,让人将这些花枝给他搬到他们专门定下的包厢。   沈家的姑娘们下了马车后,也在沈弛的带领下买上了一些。   她们一行姑娘家,哪怕穿了男装,女子的性状依旧比较明显,但今日来牡丹花楼的人都见怪不怪。   以前在这一天观看花魁斗艳的,不仅有年轻的出来见世面的姑娘家,甚至就连已经婚嫁的妇人,都有伪装好过来看热闹的。   沈精羽在一堆颜色各异、样式各异的花枝中,选了一篮子浅蓝色的杜鹃花枝递给身后的赤芍,询问沈弛:“你们不选吗?”   “先不急,”沈弛摆手,“一会儿我让达章再下来买。”就凭她们买的那一点儿,扔到兴头上肯定不够用。   沈精羽几人没来过这种场所,对之后的流程的不了解,此时听沈弛说着之后的安排,自然并无不可。   牡丹花楼今年的布置,是采用的回字形结构。   花楼的正下方,是一个巨大的舞台,一侧坐着各种乐师,用来给花娘们配乐,剩下的一侧,则是可以落座观众的散席。   鉴于今天是一年一度的热闹日子,今日的牡丹花楼内不仅包厢已售卖一空,就连散席都没了空缺。   沈云卉站在包间窗口向下瞧,忍不住惊叹:“我们这还是一用过晚膳就来了,现在下面都人都几乎快坐满了。”   “下午的花娘初选,是在外面的露天台子上,这到晚上花魁竞选的最后阶段,才搬回到这处回字楼里。”沈弘为她们解释,“每年花魁斗艳的最终地点都不一样,去年是在细腰坊,今年是轮到牡丹花楼。不过牡丹花楼的这回字楼内确实视野不错,能容纳的人数也多。”   “这个楼的面积比较大。”沈强方才在外面还多观察了一会儿,“再加上凡想要进入者,都必须抱着至少一篮子的花枝,就连身边带着的奴才也不例外,一般的百姓也很难舍得钱混进来,估计今年牡丹花楼会赚上不少。”   几位姑娘听得新奇,凑上前去,听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将往年花魁斗艳的精彩瞬间委婉道来。   沈弛没有两个弟弟了解得多,他在家一向是专心读书的那一卦,偶尔有了空闲,也都是在书房帮父亲整理资料。   作为沈家的嫡长子,他的责任比其他人要重,时间也被安排得满满当当。   此时他撑着下巴,看着几位听得兴致盎然的弟妹,和房间中不断摆放整理花枝的仆从,缓缓勾起唇角。   看来偶尔出来放松一次,也不错。   很快,下面一声锣声响起,今晚的花魁斗艳正式开始。   另一边,瑾郡王府。   闻胤瑾面无表情地看着正在他家中做客的晋绍陵三人组。   说是来商讨大事,结果却全程顾左右而言它,闻胤瑾本不就是耐性多好的人,此时已经快要忍耐到极限。   眼见着天色已渐昏暗,三人在用过晚膳后,还是没有动身离开的意思,闻胤瑾抬手揉了揉额头,也不与他们绕弯子,直接开口:“殿下,您今晚还有其他事吗?”   晋绍陵抬头看他,气定神闲:“倒是没有什么大事,就是想在这里歇歇脚。”   “可在下还有事,需离府一趟。”闻胤瑾直白赶人。   晋绍陵:……   左丘俊绰:……   苏海盛:……   三人对视一眼,而后不约而同露出笑意。   闻胤瑾无奈:“所以你们今晚过来,不只是为了蹭一顿晚饭的吧,还有其他事?”   左丘俊绰慢条斯理地端起桌上茶盏:“不过是之前我与三殿下殿下打了赌,想看看你的反应罢了。”   “那是谁赢了?”   左丘俊绰笑用扇子拍了下桌子:“当然是我赢了。三殿下还说,你对脂粉味儿过敏,今晚一定不会去花楼。我说你哪怕用帕子捂着脸,也一定会去。”   闻胤瑾眯起眼睛,轻呵一声:“你如果最近很闲,便赶紧与你表妹将亲事成了,也省得将心思都放在我身上。”   左丘俊绰笑容突然僵硬。   左丘俊绰生性风流,并不甘愿太早被定下来,但他的母亲最近越来越看不惯他,每天最喜欢做的事,就是为他划拉京城中待嫁的大家闺秀。   这其中,表现最积极的,又非他那位表妹莫属。   原本左丘俊绰很自信,自己可以轻易摆平她,但若闻胤瑾出手,他可就不敢保证自己会万无一失了。   左丘俊绰当即收敛笑意,抿紧嘴巴,向闻胤瑾靠近一些:“我赢的赌注是三殿下的一方张公墨,那我转送给郡王?”   闻胤瑾嗤笑:“我要三皇子殿下的墨做什么。”   左丘俊绰松出一口气,却又听闻胤瑾出言补充:“你珍藏的那副玲珑棋,我要了!”   左丘俊绰:……   他捂住胸口,深呼吸几口气:“你、你、你!”   “怎么?!”   “真是太狠了!”   晋绍陵看着两人斗嘴,最近一直被父皇和几位兄弟挑刺找茬的郁闷情绪都轻松许多:“原先还不信,现下看来,胤瑾你为了你那小未婚妻倒是真的拼。”   以往脂粉味儿浓的地儿,闻胤瑾都是能不去就不去,即便去了,也是在一个空旷角落猫着品茶。   现在竟然能为了他那小未婚妻主动迈步进入花楼,这真是他以前想也不会去想的事。   闻胤瑾垂首,轻抿上一口茶,勾起唇角,没有说话。   他对她岂止是上心,自从她曾经救下过他一命,他的心里就满心满眼都是她!   “行了,你现在再想去转购包间,已经来不及了,我之前在那边定了一个,现下便带你一起过去瞧瞧热闹。”   闻胤瑾淡淡看着已经敲定完行程的几人,却并未有多少兴奋。晋绍陵定的包间,又不能转让给他,还是不能单独相处,去了又有何用?!   闻胤瑾一行虽说去得比较晚,但雅间却是最好的位置。   牡丹花楼共有四层,回字形木制楼构造,晋绍陵订下的则是第三层,刚好能够看到舞台上花娘们展现才艺的风光,却又不会因为离得太高而只能看到头顶。   几人到时,天色已暗,此时,花娘们的第一回 合竞技刚刚结束。   有一些支持其他姑娘的文人公子们,在听闻结果后,就是一阵的叹息怅惋。然后转头就让书童小厮继续去外面购买花枝,接下来他们还要为心仪的姑娘投掷更多,争取将她捧上花魁宝座。   晚间的比试,一轮乐器,一轮歌舞,一轮诗词,还有最后一轮可以自由发挥的个人才艺表演。   沈精羽捻起一粒果子放入口中,看着下面翩翩旋转的姑娘,不由咂舌:“这多少圈了?有二十圈了没?我感觉我不用十圈都得晕。”   “台上一曲,台下十年,这些姑娘都不容易。”   妓乃贱籍,轻易不能脱离。   尤其是京城的妓院,其中也还有很多是曾经的大家小姐,不过是因家中犯了事,才会沦落至此烟花柳巷,靠卖笑为生。   不论其他,只刚刚结束的乐器表演,和现在进行的歌舞,就足够她们这群边关来的“土包子”看直了眼。   “身段都很柔软啊。”沈云嘉凑到沈精羽身边小声道。   她是一个看起来能装的,平日里装得柔软婀娜,但实际上,她感觉自己的身子骨都快硬成秤砣,伸出拳头打人她可以,跳舞却是真的要她老命。   “术业有专攻,你放心,她们肯定打不过你。”沈强在旁边听到两人的谈话,闲丢丢评价。   别的人她不了解,但只他的这三位姐姐,虽然看起来娇弱憨甜,但真到遇到危险时,那绝对能顶的上祖父得用多年的老兵。   “反正没有一行是真正轻松的,感激我这辈子会投胎,来到了沈家。”沈云卉边吃着东西,边含糊道。   对于舞台上跳功精湛的花妓们,男子们更多的都是在欣赏和叫好,女子们则会想得更多。   一如沈家厢房中的沈精羽几位姑娘,也一如恰好看到的怀倩柔。   怀倩柔的父亲已经被下狱快两月,随着时间的延长,怀父能够免罪出来的机会就越是渺茫。   她跟在张元良身边,看着舞台上一圈圈旋转的红衣妩媚少女,听着下方几位公子的闲谈:   “海棠姑娘就是漂亮,不仅诗词好,乐器好,就连歌舞都是一绝。”   “那可不,你也不想想海棠姑娘自小也是按照大家小姐培养,如果不是家中犯了事儿,被充入妓籍,以她的身份,说不定连个娘娘也能当得的。”   “哦?她原来的身份这么高的吗?”   “那是当然!可惜海棠今年刚刚及笄,就来参加了花魁斗艳,否则我们说不定还能有一番露水情缘,那便应比人间极乐也不差什么了。”   “确实,海棠今年若是能得坐花魁,那以后我们便更是连近距离接触的机会都没有了。”   “对啊,花魁的价位多高啊。”   怀倩柔羽睫微闪,越是听着,她的心头便越是发虚和忐忑。   舞台上的少女五官精致,身姿窈窕,一举一动间,皆可看到受到过良好的大家教养,但如今却在大庭广众下,为花魁一位汲汲营营。   未来也迟早会沦落至一双玉臂千人枕,一点朱唇万人尝的下场。   如果她父亲最终无法走出来,甚至最后也被降下了罪,是不是也代表着,这也将会是她以后的生活?!   这样一想,怀倩柔的心间便越发恐惧与不安起来。   张元良今天一整日也有些心不在焉。   张家这次并未预约到上面的包间,故而只带着怀倩柔在下面散座略坐了一会儿,便低头询问了怀倩柔两句,将人带至牡丹花楼后院专门供给客人品茶享乐的小间,想要与她开诚布公,好好谈上一谈。   让小厮和怀倩柔带着的丫鬟到外面等着,张元良轻咳一声,看着面前最近又憔悴了不少的怀倩柔,轻语:“柔柔,之前的承诺,我可能暂时没有办法兑现了,我的父母一直同意。”   怀倩柔怔怔抬头:“可是因为我家如今的境遇?”   张元良半垂下眼帘,歉意颔首:“母亲说,最多只能让你做小,我想问问你的意见。”   怀倩柔:……   她怔怔地看着他,心中一松,有种巨石终于落地的轻快感。   却紧跟着又想起,自己前几月还信誓旦旦能嫁入张府,成为张家未来主母的心境,眼泪一下子就落了下来。   美女哭泣,若梨花带雨,柔绵酣软,烛下看人,分外心怜。   张元良叹息一声,心痛地半拧着眉梢,将人轻轻拥入怀中。   在两人不远处,房间案桌上摆放的香薰铜炉上,一股淡粉色的烟气正在袅袅升腾,飘散,消弭于室内逐渐于无形。 第77章   越家, 越雪娇回到越府后,便看着花瓶中那朵粉红色碗口大的莲花,眼神怔怔的。   似是在欣赏, 却也像是在发呆。   她的丫鬟雪梅出去打探消息回来,一进来就欲言又止。   越雪娇看着她的模样勾起唇角:“傻丫头,有什么话你就直说。”   雪梅小心瞅了眼自家小姐的脸色,小声开口:“来顺刚才回来说, 大殿下在和小姐分别后, 先是回府用过了晚膳,之后没多久, 便直接去牡丹花楼看今晚的花魁斗艳去了。”   越雪娇怔了一下,而后缓缓点头:“这也没什么,你家小姐我还曾经去看过热闹呢。”   “可是……”雪梅还想说什么,就被旁边的红薇扯了扯袖子,雪梅当即闭上嘴巴。   然而, 她这边是安静下来了,越雪娇却将她心底所想说了出来:“可是,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前脚和我说,花魁斗艳这东西他没有兴趣, 后脚又自己偷偷跑去牡丹花楼, 可对?”   两位婢女对视了一眼,小声道:“小姐, 您别生气。”   越雪娇垂眼又看了眼桌上的荷花,半晌轻嗤:“有何可生气的, 我只是感觉可笑罢了。”   屋内的雪梅和红薇一齐抬起头, 看向眉宇逐渐冷淡的越雪娇。   如果没有记错, 这是她们家小姐自从与大皇子定亲后,第一次对他明确表示出了厌弃。   “那小姐您……”   越雪娇没有说话,只是抬手拿起一边的诗集,不再看那花瓶中的荷花半眼:“失望次数是有限的,他可以没有能力,也可以好.色且花天酒地,却不能将我当成一个傻子一般耍弄应付,连最起码的坦诚与真挚都做不到。”   两位婢女屏住呼吸。   “所以,”越雪娇垂下眼帘,“只论人品的话,他还有两次机会可以挥霍。”   两位婢女眨了眨眼,不知想到了什么,也跟着露出笑意。   牡丹花楼的舞台上,当台上缥缈转圈的女子结束一舞,她□□着双足站在高台上,胸脯微微喘息着,面颊上运动后的红晕,让她今日明艳的五官越显娇艳。   下方一众公子齐声高呼:“海棠!海棠!海棠……”   成片的各色花枝从四面八方向她扔了过去,落到她身边,脚下。   一身红衣的姑娘唇瓣微勾,巧笑嫣然,她优雅地向台下和台上的各位公子老爷福了福身,之后就在老鸨和丫鬟们的带领下,娉婷袅娜地下了高台。   而舞台之上,众人投掷花枝的速度,却直到美人儿离去后,速度也未放缓。   十来位小厮小跑着上台,拿着几只硕大竹筐,开始现场清点。   待现场观客们的激动情绪逐渐平复后,小厮们在大庭广众下的轻点工作也已完成,凑到一起一番合计后,便有人来到台前大声宣布:“两千二百三十三枚。”   牡丹花楼内,众位公子高声叫好,如此高数,已是目前为止的最高。   老鸨在高台重新被收拾妥当后,才笑盈盈上台,台下则另有一位粉蓝衣裙的姑娘正以纸伞遮面,等待上场。   沈精羽对沈云嘉笑道:“你看那位姑娘身上的衣裙,上面还绣有银色丝线,烛光下一闪一闪。”   沈云嘉痴痴地望了过去:“确实很漂亮,只是不知是哪家绣坊的手艺。”   “……接下来上台的是我们的菡萏,各位公子老爷们,记得给我们菡萏捧个人场。”   在一众看客的叫好声中,老鸨笑盈盈地走下高台,在看到下面手执纸伞的姑娘后,还低声勉励了几句。   名唤菡萏的花娘向老鸨恭敬地福了福身,而后稳稳地拿着纸伞行至高台之上。   福身,起势,乐响。   菡萏唇含清雅浅笑,轻移伞面,露出姣好得仿若清水出芙蓉般的脱俗五官。   沈精羽一下子愣住。   沈云嘉还在与沈精羽说着下面菡萏姑娘身上的衣裙,说着说着,却没听到回应。她一转头,就看到沈精羽正愣愣地盯着下方高台上的姑娘,挪不开眼。   沈云嘉小声嘀咕:“这也能看呆?小姑姑你每天对着镜子都看不够吗?”   这样说着,她便也将视线从下面那位花娘的衣裙上,挪到她的脸上。   然后只是多看了两眼,便也跟着愣在原地。   沈云婉和沈云研几个见她俩表情不对,还有些好笑:“你们两个这是怎么了?这个花娘的舞姿就这般吸引人?可我还是感觉方才那位叫海棠的,功底更高些。”   沈云研跟着点头:“确实是海棠更加出色,我觉得若无意外,她便是今年的花魁。”   沈精羽与沈云嘉没有回应。   其他人还想再问上两句,就见沈精羽突然一拍桌子:“我想起来了!”   沈云嘉霍地一下转头,她的眼睛还是空茫的,明显现在还在回想,只是速度比不上沈精羽迅速。   “你想起什么了?”沈弛与沈强一齐询问。   只不过,沈弛的语气是漫不经心中带着几分好笑,沈强则是在一本正经中带着严肃。   沈精羽激动地瞪大眼睛,将声音压至极低:“是红俏!就是那个被大哥通缉的红俏!”   她这话音一落,沈弛几个也都直起身子,坐在窗边向下细瞧。   通缉画像中的红俏,是一位妖娆妩媚的女子,与舞台上这位清丽脱俗的花娘,根本是两种完全不同的类型。   “当真?可是我看着根本不像啊。”沈云研和沈云婉使劲地眯起眼睛,将舞台上浅浅含笑的女子仔细地瞧。   “我……也分辨不出。”沈弘开口。   沈云嘉这个时候终于从记忆中比照出那点微末的相似感,虽说这是在听到沈精羽的惊呼后才得到的提示,但,“这确实是红俏没错!通缉画像上的模样是着妆的,现在是换了一个风格的妆容,五官确实相似。”   沈强一直没有说话,他在判断人的五官与妆容上,并没有很强的敏锐力。   现在听沈精羽和沈云嘉两人双双肯定,他马上站起身:“那就不会有错!我们现在怎么办,直接上去抓人,还是先派人回去通知大伯?!”   沈弛也认不大出,但之前沈精羽的连番战绩,却让他足够信任。   而且,最重要的是,宁可抓错,不能放过。   “牡丹花楼的后楼,以咱们的身份肯定进不去。我现在就派人去京兆府叫人,再去寻人回去通知父亲。”沈弛开口。   沈弢也跟着点头:“再让人将前后门都守住了,免得她趁机逃走。”   沈精羽激动地直搓手,招呼大家:“快去叫人快去叫人!让大哥赶紧过来逮人!这什么舞也别看了,我和嘉嘉分别守着前门和后门。”   沈云嘉兴奋起身:“对,没错,我和小姑姑在辨识五官上比较敏锐,可以分守前后两门。”   “那我们就分拨陪你们,大家都小心。”   沈精羽等人离开厢房后不久,闻胤瑾就知晓了。   他疑惑地拧了拧眉,下面的歌舞刚刚进行到高.潮处,按理说,小未婚妻不该在这个时候离开。   他回头对身后的松山低语了两句,便重新打量着这间花楼,不知为何,他心中突然有些不好的预感。   牡丹花楼后院,菡萏刚刚表演回来。   她刚刚表演的歌舞,是一曲红招袖,发挥超常,因此神色很是不错。   等回到寝房,她看了眼桌上茶壶与茶盏的摆设,眸光闪了闪,垂眸对身后的丫鬟道:“我有些饿了,你去下厨帮我端点热粥过来,先垫垫饥。”   小丫鬟喜气洋洋地应了。   今日菡萏表现不错,一旦她的身份被提升为花魁,以后她能够拿的月银与赏银也会多出不少。   “那姑娘您先等一会儿,奴婢马上就过去。”   等小丫鬟离开,菡萏才身姿婀娜地回身将门关上,眉眼倏然变得冷冽:“出来吧。”   房间中寂静无声,菡萏也没有很在意,只是自顾自地走到旁边的圆桌旁,为自己斟了一杯凉茶。   半晌,一位穿着一身蓝布麻衣的面貌平凡小厮从屏风后的缝隙中走出。   “红俏,你这次从马大儒书房中取出来的重要东西呢?”   红俏抬眼看他。   小厮麻利地从腰间取出一枚令牌,丢到桌上。   红俏肃着脸色将令牌拿到手中,待仔细查验后,肩膀才微有放松:“你们的人可来得真晚。”   小厮嗤笑了一声:“不是我们来得晚,是你藏得太好了,我们愣是没有寻到你藏身的线索。”   他们楚国的探子都有固定的联系方式与联系场所。在马大儒案发生后,他们楚国在大晋京城的头领便组织人来与她接洽。   只是京城这边的京兆府反应迅速,先是封城,后是搜查,最后是通缉。   参与马大儒案的三位细作,自入京后的所有行动轨迹都被查了个干净,若不是他们转移及时,甚至都可能被京兆府给一锅端。   今年新上任的这位京兆尹,别看他成天愁眉苦脸,头顶上也挺秃,手段却是真的不俗。   几次交锋下来,他们已经在他手下吃了不少的亏。   也是因为他们的组织先是换了接头场所,后是换了联系方式,才直接与此番案中最重要的两个人断了联系。   这段时间,组织内一直比较焦灼,粉蝶、绿珠先后落网,只剩下一个红俏。偏偏她又是个奸猾的,不仅狡兔三窟到大晋找不到,就连他们自己人也遍寻不着。   直至这次上台前,才让人重新送出讯号。   红俏此时已经来到自己的衣柜旁,她的身形看起来纤纤弱弱的,但在推开旁边的巨大衣柜时,却没有半分费力。 第78章   红俏蹲身, 敲开衣柜后面的墙壁中的一块砖头,从其中时取出一枚油布包裹,“都在这里,这里面不仅有马大儒亲自书写的堪舆图注解, 还有一些是从马大儒书房中寻到的珍贵的军事、医药、冶炼和农事书籍。”   她在晋国卧底也有一段时间, 因为这次的堪舆图详细到连晋国皇帝都龙心大悦, 这才让她们不得不一连暴露出三个探子, 精诚配合。   “可惜那老不死的行动过于谨慎,堪舆图一交给大晋皇帝, 就将家中的半成品都给烧了个干净, 否则……”   否则她们当初也无需在去绑架卢家的女儿,争取要挟对方再复画一份出来。   男子将红俏递过来的堪舆注解看完,很是满意:“你现在是继续在这边做你的花娘菡萏, 还是与我们一齐离开。”   红俏眯了眯眼:“不能再待了,我现在在这边抛头露面只是权宜之计,不能长久, 还不若换个城市, 到其他地方重新接取任务。”   男子颔首:“倒是与翟姐推测的不错,你果真是聪明人。”   红俏轻笑,如果她不是聪明人, 当初大皇子府中那么多同行被揪出时,也不会只她一个被留下。   “你准备怎样走?”   “死遁。”   “那就赶紧安排一下。”   红俏见他着急的模样,却微微勾了勾唇角。   明明此时是一身素雅妆容, 却因为这一动作显出几许媚色:“我刚刚得到消息,今日这牡丹花楼里来了好几位皇子, 不仅有大皇子, 还有二、三、四、五几位皇子。”   可以说, 今日大晋皇族成年的五位皇子都齐了活。   男子动作一顿,迟疑地看着她:“你的意思是?”   红俏挑眉轻笑,声音在夜色下仿若是魅惑的精怪:“反正我也是要死遁离开的,你说要不要……”   “要!”   死遁只是探子们全身而退的最简单一环,如果这期间能顺便搞死几个皇子,那就简直不能更赚!   牡丹花楼前楼,票数统计过后,又一位新的花娘来到舞台之上载歌载舞。   夜间的花楼,到处都是蜡烛、灯笼和火油的味道。   一道打扮普通的小厮身影,提着盏热水壶,在花楼的各个楼层角落四处逡巡。   此时,沈精羽与沈弛、沈强等人正在牡丹花楼的前门,沈云嘉则与沈弘、沈弢等人守在后门。   一行人守了没多久,就见一位眼熟的衙役带着人赶了过来。   今晚牡丹花楼这边,本来就是沈崴派人巡逻的着重区域。所以,沈弛一派人出去寻,就寻到了在周围找到了人。   沈弛在上前与人交涉后,就由他们分派出三拨人。   其中两拨,帮他们看守花楼的前门与后门,剩下的一拨,则拿着巡捕玉牌,去与花楼的老鸨交涉,悄无声息将那位叫做菡萏的花娘给扣住。   将看门的压力转出去一半后,沈精羽也跟着松了口气。   她今日穿着一身纯黑色的小锦袍,这是她之前在边关混时,经常穿着打架的那一身。   一身少年装束的她,身上并未佩戴多少值钱的配饰,然而就是这一身熟悉的笔挺男装,却将沈精羽骨子里的痞劲儿完全激发了出来。   此时,沈精羽漂亮的桃花眼微微眯起,她嗅着空气中传来的味道,心中有些突突的。   她的嗅觉本来就灵敏,否则也不会对大多数姑娘都喜欢的紫荆花味道感觉冲鼻,只能自制脂粉使用。   现在这空气中逐渐浓郁起来的火油味儿,已经超过空气中的脂粉味道,比例开始失衡。   她回头看了沈弛一眼:“驰哥儿,我先进去看一眼,马上出来。”   沈弛回头看她:“让强哥儿陪你。”   沈精羽随意点了点头,便带上身边的几位婢女与沈强一起,往花楼内走去。   半盏茶功夫后,沈精羽在一个木梯角落伸手一抹,摸到了一手的火油。   “这情况不对,快让人通知一声。”   沈强也对这发现窒息:“可千万不能让父亲因为这事丢了官职。”   他们之前在包间里时可是看到了,今天来这里的有不少达官贵人、名门公子,就连皇子都看到了好几个。   “走,咱们先出去。”   等几人跑出花楼时,恰好看到刚刚赶来的沈崴,两人忙将刚才在里面的发现与他说了一遍。   沈崴面色一厉,对身后人道:“派人勘察环境,从顶层开始,挨个敲包厢将人里面的人叫出来,悄无声息撤退。小心一点,不要惊动幕后之人,让对方抢先放火,一旦遇到可疑人影,当场将人抓住。”   “是,大人。”   另一边,闻胤瑾自从踏入牡丹花楼开始,就一直眉梢紧皱。   即便房间中并无人身上有脂粉味儿,但空气中无所不在的紫荆花味儿,也一直没让他心情松快过。   也因此,当空气中独属于紫荆花的脂粉味,被火油味道压下去时,他也是第一时间发觉。   闻胤瑾将捂着在鼻尖的丝帕放下,深呼吸一口气,确定不是错觉后,回身对松海道:“你去外面看看,为何空气中的火油味道大了这许多?”   原本晋绍陵还在观看下面的舞蹈,听得这话后回头:“怎么了?”   闻胤瑾将自己的发现与几人说了一遍,最后道:“也不确定,也或许是外面刚好有小厮在这个时间段添加火油。”   他刚这样说完,就见松海一脸急色地小跑进来,露出手中沾满了火油的帕子:“主子,这里的楼梯暗角都被撒了火油,而且还数量不少,您看要不要先撤?   闻胤瑾神色一厉。   今日能坐在这牡丹花楼木制包厢中的,都是非富即贵,更甚至就连皇子都有好几位。   这若是有心人想要一锅端,那大晋可损失不起。   “三殿下,你们先走。”   晋绍陵原本就有些紧绷,听得这话,更是气得马上站了起来:“岂有此理!这群偷偷摸摸搞事情的龟孙子。”   晋绍陵的贴身侍卫听到这里,忙出声规劝:“三殿下,咱们必须先走。”   无论如何,三皇子不能损失在这里。   晋绍陵也知道其中的厉害关系:“那我便先离开,你们派人去挨个包厢通知一下,看看能不能抓住纵火犯,不要造成太多伤亡。”   闻胤瑾几人忙点头应是。   三人目送着晋绍陵离开,便迅速安排人出去敲门。   三层不远处,一个身穿粉色百合裙的秀美花娘一脸羞怯的从一间包厢内出来,刚好瞧见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   她奇怪地蹲下.身看着他往墙上泼洒的东西,而后突然失声尖叫:“有人在这里撒火油啊,大家快跑啊。”   躲在角落中的细作原本还想多洒一些,听到这话,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边跑边不间断的向火油位置丢出火折子。   一串串火苗,随着他奔跑的背影,直接燃烧起来。   左丘俊绰指着那道人影消失的方向,高呵:“追!”   话落,他们身边一连数道身影便如脱了笼的猎鹰,飞逐而去。   当第一簇火苗在火油中燃起,那位粉色百合裙的花娘就又惊呼一声,她赶忙向后跑,刚好撞入从屋内跑出来的冯晋安怀中,着急地语无伦次:“公子,起火了,快随奴出去,快!”   冯晋安被这突然窜起的火苗吓了一跳,他感动地看向不顾生命危险飞奔回来通知他的红颜知己,安抚地轻拍了她两下,回身叫道:“起火了,快跑!”   说罢,就拉着花娘的手:“百合,不要怕,公子带你出去。”   “嗯,公子,我信你。”   闻胤瑾:……两个白痴!   后院,菡萏靠坐在窗畔,远远地听到木质回楼内响起女声的尖叫,不由勾了勾唇角:“动作还挺快。”   说罢,她理了理身上的小厮衣衫,重新对着铜镜理了理身头上的方帽,反手在床帐中扔下一枚火折子,便身形轻盈地翻窗而去。   楼内突然燃起的火势,将不少厢房中特意放置的带有紫荆花的香料,都给烧得挥发出来,让闻胤瑾难受至极。   曾经用帕子还能勉强抵挡的紫荆花味道,现在已几乎无孔不入,他头脑一个晕眩。   闻胤瑾刚想与身边人吩咐些什么,就看到几位京兆府捕快从楼上快跑下来。   他还来不及疑惑为何京兆府的人来得这般快,便被仆从往肩膀上一扛,快速向牡丹花楼外跑去。   当火势渐起,舞台上正在尽情酣舞的花娘跳到了最后一拍曲音落下。   她带着一身淋漓的香汗看向台下,原以为等待她的会是铺天盖地的花枝投放,然而,她一直在台上保持着终曲姿势数息,都没有听到预期中的掌声。   她奇怪地睁开眼帘,就见到回字楼两侧浓烟渐起,喧声渐高。   原本在跳舞时,她还以为是众人被自己的舞姿折服,却不想……   “姑娘、姑娘!快下来!楼内起火了,咱们该逃了。”   花娘怔了一下,来不及再保持这副她练习了许久的优美收尾势,就撩起裙摆,快速往台下飞奔。   晋绍陵一跑出牡丹花楼,就看到正在花楼外坐镇的沈崴。   “沈大人,楼内似要有人要纵火。”   沈崴先是与他行礼,而后回应:“属下已经接到消息,已经派了人前去楼内自顶上开始往下通知……”   只是这话还未说完,就见到东方的回字楼内发出一阵喧哗,同一时间,一阵浓烟开始自那楼内窗口向外弥漫开来。   “已经开始纵火了!”沈崴看向身边的衙役。   那衙役当即将手中的铜锣一敲,大声呼喊:“走水了!走水了!快速撤离……”   另外一拨衙役则拎上最近这段时间备好的水桶、湿棉被就往里冲。 第79章   由于京兆府发现的时间早, 因此,此刻回形楼的顶层客人们早已无息离开,只剩其余三层。   但即便如此, 因为此处的花楼多为木质结构, 楼内的火势也一旦燃起, 就无法抑制。   再加上火油泼洒得密, 那黑影在奔跑过程中, 不间断地往周围抛洒火折子, 另一边还有位易了容的红俏也跟着抛洒火折子做出配合, 前后没过多久, 这火苗便迅速地升腾起来。   不仅燃烧得快,火势还特别大。   当下方锣声响起时,晋绍杭正在厢房中,搂着一位下午落选的妓子颠鸾倒凤。   锣声一响起,他便反射性将身上人一推,提上裤子,抓过衣裳就向外逃窜。   然而, 他此刻所在的这处包厢, 是今晚的一位官员孝敬所得。因那官员的官职不高, 因此,晋绍杭此刻的所在, 距离楼梯格外偏远。   就是这么耽搁了一会儿, 等他跑到楼梯口时,火势已经起来了, 即便他被侍卫护持着, 依旧周身狼狈。   与他相反的是, 那位被晋绍杭推开的花娘如烟, 则因自小在这里长大的缘故,没有他表现得那样惊慌。   她穿完衣后,还顺手收了晋绍杭扔在床上来不及去管的极品血翡玉佩,和露在床边的一个沉甸甸的荷包,这才一反之前的盈盈娇弱,身手利落地抄了近路,向一层飞奔而去。   等她赶到一层时,恰巧看到前方的晋绍杭一行。   如烟眸光闪了闪,眼见着周遭的火势渐大,也来不及思考更多,她用广袖一遮自己的脸,就向外飞冲。   却不想,就在她跑到晋绍杭一行身后时,突听身后咔嚓声。   她惊惧回头,就见到一楼堂中的门柱轰然断裂,吱呀呀向她们所在位置砸来。   如烟瞪大眼睛,一回头,就对上晋绍杭等人回头看来的视线。   她心头一动,大叫:“殿下,小心。”   她还想趁着这个机会表现几分,晋绍杭却在见到那柱子的情况后,理也不理她,便径自往前方冲去。   如烟心头暗骂一声,面上仍做痴情不悔模样,跟着抬脚一起向门外飞驰。   然而,说时迟那时快。   那门柱轰然倒下时,一开始速度并不快,但越到最后,越是加速,让人猝不及防。   如烟眼看着那即将坠下的门柱就在晋绍杭头顶,她一个咬牙,用力拽住晋绍杭的袖子,将晋绍杭给往身边拉了拉。   轰隆一声门柱落地声,让厅中的众人吓出一身冷汗。   不过就是稍微偏移了这寸许之地,便让晋绍杭获得了生机。   此时,伴随着门柱的落地声,不断有人从一行人身后路过,向木楼门口跑去。   如烟眉梢一松,心间一喜:不论她刚才是不是顺手,她也是顺利救下了一个皇子,算是一份救命之恩。   这可能是她迄今为止,最大的收获。   果真富贵险中求!   “殿下您没事就好,咱们快跑。”如烟含情脉脉地望了晋绍杭一眼,表达了一下心迹,便继续拽着人往门口奔。   方才晋绍杭的一顿惊险,让他身边护持着的几个护卫吓出一身冷汗。   眼见着其中一名护卫,被倒下的门柱隔在了另一边,剩下的一位如临大敌,拽住晋绍陵的另一边手臂就往门口飞奔。   但或许今天注定了晋绍杭流年不利,几人眼见着就要抵达门口,要逃出生天,突然头顶一阵脆响,还未等抬头,一片灼热的、几乎被火苗吞噬的巨大木板就哗啦一声坠了下来。   如烟心头跳得飞快,正想拼着命地往外冲,手上所抓的袖子就陡然被人大力甩掉,接着就是横空一脚,将她直接踹倒在地,完全阻下了她前进的步伐。   她吃惊地抬头,正好对上晋绍杭嫌弃的眼神。   她看着他毫不犹豫转身飞奔而去的身影,咬牙往旁边就地一滚。   晋绍杭在跨出门口回头看时,恰巧看到那楼顶上装饰用的木框雕画哗啦一声落地,伴随着熊熊而起的火焰,彻底淹没了那道媚红色的身影。   晋绍杭松出一口气:“我就知道我命不该绝,快走,快走。”   此时,守在牡丹花楼门口的一众京兆府忍受,正将从其中逃出来的人都单独请到一块区域。   前往花楼后院的捕快果真没在其中抓到红俏的身影,他们去时,那里的火苗已燃烧了起来,而待众人冲进去看向床帐方向,里面早已空无一人。   索性沈崴一开始就做了二手准备,在眼见着有人从花楼内逃出来后,便将他们全部单独聚在一块区域,登记身份,经过检查以后,才能离开。   在前门外等待检查的人群中,劫后余生的人们都凑在一起,小声地说着话儿。   冯晋安搂着身边一起逃生出来的花娘,含情脉脉:“百合,这次多亏有你。”   百合此时也惊魂未定,她后怕地扑到冯晋安怀中,嘤嘤哭泣:“刚才真是吓坏奴家了,奴家只要一想到公子会受伤,当时就什么都顾忌不上了。”   “我知,我都知。”冯晋安感动地揽住对方的细腰,“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待此次事情过去后,我便为你赎身,只是不知百合你……”   百合惊喜抬眸:“当真?”   “当然是真。”冯晋安坚定点头。   到现在他还记得对方从火焰中向他飞奔而来,拉着他一起逃生的情景。   纵使这赎身银子一出,就会几乎掏空他的小金库,但是为了报答这份救命之恩并不过分。   “多谢公子,”百合欣喜得泪水涟涟,“公子放心,只要公子能将百合留在身边,百合肯定会乖巧地不给公子添加麻烦。”   在几人不远处,崔澜馨看着这两位在大庭广众下搂搂抱抱、商量赎身的男女,惊得眼睛都快瞪出来。   她很想上前揪着冯晋安质问,但想着现在两家只是在初步接触阶段,还是咬牙忍住了。   既与一位花娘如此情深,那便不要做她的姐夫。   这个不行!   绝对不合格!   站在崔澜馨不远处的苏若琳见到这里,眸光闪了闪,突然展颜:“啧,好一双痴情.人,好像还是美人救英雄,看来咱们接下来的八卦谈资又有了,你们说是不是?”   站在她身后的一众公子小姐们当即出言附和:“确实!咱们以前还从来没打听过冯家的八卦呢,老大你这是为我们又开拓了一个新方向。”   “需要给他扬名吗?风.流公子形象,以后他出门一定会备受花娘们的推崇。”   苏若琳眸光闪了闪:“扬咱们虽是纨绔,却从来不说假话,只是偶尔做好事不留名。”   “嘿嘿,对,偶尔做好事不留名。”   *   沈崴站在牡丹花楼的正门口,面色是镇静的,心却一直都是提着的。   他先是见到了完好无损的三皇子晋绍陵,又等到了单肩扛着未婚妻出来的二皇子晋绍元,紧接着是四皇子晋邵信与五皇子晋绍琼。   之后,他连身体孱弱、奔跑速度并不快的闻胤瑾都等到了,却一直没等到大皇子晋绍杭的身影。   他有些焦躁地询问身边人:“可是都打听清楚了?今天大殿下真的来了?”   “回大人,真的来了!有不少人都看到了。”   沈崴额上的细汗越来越多,眼见着面前的回形楼中的火焰越烧越旺,浇上去的水,对它根本起不了多少遏制作用,他的心情就越发焦虑。   “派个人去喊喊,注意安全。”   “是,大人。”   几位手下连忙应声,拎着水桶就往木楼方向走。   结果,大家还没开始亮嗓喊呢,就见到晋绍杭带着两位护卫一身狼狈地跑了出来。   众人先是松了一口气,注意到他发丝与衣袍还有火苗,一位侍卫眼疾手快,直接将手中的一桶水往晋绍杭头上兜头兜脸地浇了下去。   晋绍杭被突然而至的冷水浇了一个激灵,当即便破口大骂:“狗东西,都没长眼睛吗?往哪里泼的你!”   那侍卫被他这话吓的一个激灵,但还是耿直地大声道:“回大殿下,你头发和背后袍子着火了,属下是帮你灭火!”   晋绍杭:……   他反手摸了自己后背一把,果真摸到已经发焦的发梢,以及身后被烧破的衣袍。   他心情不好地又低咒了两句,也不与这个说话嗓门奇大的二愣子计较,转身便带着人往花楼门口走。   待见到站在门口的几位皇弟,他的步伐略顿了顿,而后又加大步伐,看向一旁的沈崴道:“京中失火,沈大人救火不利,害本殿下差点秃头,你就等着被参吧你。”   说罢,他也不与其他人打招呼,重重地哼了一声,就带着身后侍卫就走。   反正他与沈崴关系不好众所周知,活该被他用来撒气。   沈崴抬头看向不远处正在给逃出来的客人们检查登记的沈精羽,见她目光从晋绍杭身后的两位侍卫身上收回,向他摇了摇头,才松出一口气。   向晋绍杭背影拱手:“多谢大殿下。”   他今晚这般及时的赶过来,恰巧需要有人给他却乾泰帝面前讨要一个功劳,晋绍杭这个提议刚刚好。   前方快速离开的晋绍杭背影一顿,抬脚离开的速度更快了。   确认了五位皇子都无碍,沈崴的面庞稍松,将这边的救火事宜转交给手下,来到沈精羽身旁。   看着小妹站在司录身旁,将过来登记的人员面孔一一分辨,沈崴的心情是无奈的。   如果在这般的线索下,还是被对方逃了,那么想必以后这个人他们想要抓住,就真的渺茫。   结果,正这样想着,就听到旁边的沈精羽突然从怀中取出一把辣椒面,向着对面正在接受检查的小厮眼睛上扔去。 第80章   下一刻, 早已知晓暗号的捕快们蜂拥而上,将那位在接受辣椒面洗礼时,已经反射性掏出匕首向着沈精羽盲刺的古怪小厮给一举按倒在地上。   因为对方失去了视觉, 整个过程做起来相当顺利。   而沈精羽也在对方被按压在地上的第一瞬间, 就上前卸下了这人的下巴,伸手从其口中掏出枚小巧的毒包。   其干脆利落的动作, 让全程在旁边围观的几位皇子都不由地多给了她一个眼神。   最初始见面时, 还以为是个妩媚娇弱的千金, 却不想, 就会是如此彪悍的调调。   众人不动声色看向站在不远处的闻胤瑾, 就见到他脸色苍白地半靠在小厮身上,看着沈精羽的方向目光发直。   应该也是被吓坏了吧, 众人想着。   而事实上,此时的闻胤瑾正喉结不自觉上下滚动。   即便他此时正因为过敏症状浑身难受着, 但看着此时更接近于真实状态的沈精羽, 他依旧怦然心动, 看得移不开眼睛。   待那小厮被捕快们捆好押走后, 牡丹花楼前又传来一阵喧哗:“郎中,快来一个郎中,这里又出来一位姑娘,严重烧伤!”   另一边, 花楼的后门处,由于当时木楼的火势较大,有不少不能从前门出去, 而改到花楼后门逃出的公子与姑娘们, 也在京兆府护卫的安排下, 逐个接受检查。   沈云嘉与沈云昭一开始就商议过了, 虽说是以寻找那个红俏为主,但是也不排除这其中会有其他敌国探子的可能。   因此,几人在护卫们登记这些小姐公子身份,并且安排人对他们进行短暂搜身时,都没有阻止,而是仔细观察着他们的行为举止,以及五官变化。   这般需要耐心的“考题”她们在江城时经常做,现在做起来也相当顺手,直至两道从后门口逃窜出来的身影吸引了他们的视线。   面色潮红、衣着狼狈、嘴唇红肿、情.色未褪。   牡丹花楼后厢房中的粉色熏香,大都是有助兴之用。   张元良与怀倩柔并未有这些经验,也不知晓这些潜规则,因此,在一通发乎情止乎礼的拥抱后,便都有些情绪激动,止刹不住。   张元良是年少气盛,经不住勾.引;怀倩柔则是为了不沦落至成为花娘的下场,下决心先给对方一些甜头,进一步勾住他,并没有交托身子的打算。   于是两人一拍即合,原以为只是浅尝辄止,却在那粉色熏香的气味下,连衣衫都差点被相互褪了个干净。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两人还在情.欲与理智之间进行最后的挣扎时,外面传来了走水的铜锣声。   两人当即一个激灵,从情.欲的漩涡中挣扎而出,迅速更衣,在小厮和丫鬟的带领下,向着后门口方向飞奔而去。   只是两人想得很好,以为略微奔跑一阵,之前的情.欲就会下去。却不知花楼后厢这种专门用来办事的房间中,里面燃烧的熏香药性有多强。   即便两人已经面对着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那股身体深处的欲.火也没那么容易被按捺下去。   也因此才有两人都已经跑出了着火区,出了花楼的后门,身上还是有一股浓厚到挥之不去的欲.色.情态,让人一眼瞧见,便生出了不纯洁的联想。   不止是早就知晓张元良与怀倩柔关系猫腻的沈家人这样想,就连其他旁观之人也是这般想。   “哟,张兄,您这根本不是来看花娘歌舞的啊,真是艳福不浅,艳福不浅。”沈弢嘿嘿了两声,做恭喜状拱手,“这嘴肿得真厉害,战况激烈啊。”   张元良面色绯红,喂喂佝偻着身子,挡着身前的狼狈。   他此时也感觉出自己状态的不对,一股邪火在体内反复冲撞,想必方才在后厢时,还是不小心中了这花楼的道儿。   “沈弢,你说话注意一些。”   张元良将面色绯红、强自压抑呼吸的怀倩柔给挡在身后:“我们两家的恩怨是我们两家的,但是,请不要牵连无辜,污了年轻姑娘的名声。”   沈弢闻言不由不好笑,他不屑地歪了歪嘴:“我以为,你身后那位年轻姑娘的名声应是你自己污的,与我可没有半分干系。”   他这话一落,周围其他等待检查登记的公子与姑娘们,都不由都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对啊对啊,沈公子一直都在这边,可没过去污啊。”   “张公子你行行好,可别贼喊捉贼。”   沈弘站在沈云嘉身旁,淡淡地看了那两人一眼,轻轻嗤了一声,便不再给他们投以视线。   此时他相当庆幸自家胞妹与张元良退了亲,否则,若是今日两家亲事未退,他就敢与其他姑娘在花楼外闹出这般笑话,他会当场敲断两人的腿。   这样想着,他又转头看了眼仿若柔若无依的怀倩柔,目光平静。   她曾经算计他断了腿,而这账,他迟早会讨回来。   他虽是文弱书生,却并非宽以待人之辈。   张元良恨恨地瞪了沈弢一眼,却没有再出声反驳,盖因他实在没有在众人视线下被公开处刑的兴致。   他转身就想要离开,却被一位京兆府侍卫拦住。   “何意?不能走?”   沈弢点头:“马大儒案的最后一位未归案的通缉犯,今晚出现在这花楼中,现在凡是从这里离开的人,都要接受登记与检查,这是京兆府的职务,还望张公子配合。”   张元良:……   他不想配合,他想插队,想要马上离开!   他快要被身上的药性给折磨爆了。   最后到底沈弢还是卡在他即将爆发前,让两人将讯息登记完,放他们离开。   沈弢摩挲着下巴,看着两人离去的身影,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   他好像,突然感受到了像闻胤瑾那般坑人的乐趣。   日后边关战场中赫赫有名的大晋老阴比,就是在今日,突然寻到了祖父一直强调的智慧方向,了解到了兵不厌诈的极乐心情。   恐怕当初瑾郡王与他掰腕,用木板鞋踩他脚趾时,就是一如现在这般的开心吧。   张元良与怀倩柔虽然走了,但是因为他们带来的八卦却没有散去,就在众人兴奋地凑在一起讨论时,一位身形瘦小的小厮从人群中挤出。   他木讷地垂着头,左右看了看,就要往排队的人群中钻。   正站在登记护卫身边的沈云嘉目光微动,突然抬头。   她看着前方那小厮走路的姿势,眸光闪了闪,突然开口:“等一下。”顺便给站在人群不远处的护卫打了个手势。   几位护卫接收到信号,当即就出手拦人:“你等一下。”   小厮的脚步微顿,战战兢兢开口:“这位官爷,小的可什么都没干啊。”   “什么都没干都在这里等一会儿,紧什么张。”   “对,你紧张什么,大家不都在这等着吗。”   护卫拦人间,沈云嘉已经带着人聘聘婷婷地走到几人身边,她目光柔和地打量着面前的小厮,细声询问:“你是哪里人,做什么的。”   见他紧张,沈云嘉用帕子捂着唇角,轻咳了两声,柔弱一笑:“我们就是例行问问,你不要紧张。”   那小厮似乎被他这一说法说动,肩膀微有放松:“小的乃花楼粗使打杂的,是京郊郑家庄人。”   “哦?粗使,都是哪方面粗使?”   小厮的目光真诚,没有躲闪,手指在身前做出一个搬东西的动作:“就是搬运桌椅,搬运花土,搬运醉酒的客人等。”   沈云嘉柔柔颔首,向小厮再次露出露出一枚毫无危害性的笑意,手却背在身后,向着身后护卫打出一个手势。   一直关注着她方向的沈弢当即举起弯弓,向着那小厮的方向就是一箭。   突然而至的破空箭矢,让那小厮瞳孔不由一缩,他身形一侧,当即灵敏避过。   在周围的惊呼声中,他反手自袖中取出一把匕首,迅速向身边最柔弱的沈云嘉攻去。   虽然不知他是怎样暴露的,但是,他的身上还有重任,不能被抓。   这个时候,一个有分量却没有威胁性的人质,就是上佳选择。   小厮嘴角噙着一抹狠厉的笑容,仿佛已经预见到了下一刻这位娇弱的贵女该怎样两股战战、嘤嘤哭泣的绝美画面。   却不想,就在他已经快要攻至沈云嘉面前的一刻,在他面前的这位柔弱小姐却突然甩出腕上的一条长鞭,素手轻甩,那长鞭就仿佛是条灵蛇般,向他疾挥而至。   小厮未有躲闪,以他现在距离另外几名护卫的距离,若是躲闪,就失去了先机。   再说,娇弱小姐的鞭子,又能有几分力道。   刚这样想着,就见那长鞭已挥至眼前,狠狠一鞭子,直往他眼睛所在位置抽去。   小厮反射性闭眼侧头,挥出的匕首却轨迹不改。   下一刻,就觉得他握着匕首的手腕仿佛是一只铁拳狠狠锤了一下,剧痛之下来不及反应,胸.前便接连挨了一拳并一脚。   再然后,就是那仿若灵蛇的长鞭抽到脸上的火.辣辣疼痛感。   到底是未能躲过……   等他狼狈地倒在地上,半睁开眼睛,就见到那位他原本想绑架的娇.小姐,正握着那把小巧地长鞭后怕地轻拍着胸口。   不远处站在登记护卫身边的另外两位小姐连忙飞奔过来:“四妹,你怎样了?”   “四姐,你别害怕。”   沈云嘉小脸煞白,等两位姐妹都跑了过来,才放心地将身子往她们身上一依:“真是吓死我了,好可怕。”   “四妹别怕,先吃块糖果压压惊。”   “对,四姐你先吃糖果,回去咱们喝压惊茶。”   倒地的小厮差点一口老血吐出来,就那虎劲儿,差点将他胸口捶出一个窟窿,差点把他手腕砸断的虎丫头,装什么娇弱!   然而,他此时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因为,他已经被卸掉了下巴,并被掏走了嘴巴的毒囊。   护卫在将他身上搜查了一个遍后,掏出一本油纸包,递给一旁孙少尹。   孙少尹翻开看了一眼,就迅速合上,再次看向地上的小厮时,眼睛转为意味深长:“押回京兆府!”   后门内,从中冲出来几位侍卫:“那个纵火犯,刚才跑出来了,抓到了没?”   被那黑衣小厮逃窜得仿佛是被遛狗的闻家和左丘家侍卫气喘吁吁如是说道。   孙少尹食指一指:“可是这位?”   几人转头,就看到被压在地上、脸上多出一道鲜红鞭痕的小厮。   “对,就是他没错。”   “是哪位高人抓住的?”   “这小子,身手贼灵活,我们四个一起,都差点让他溜了。”   后门外刚刚见证了全程经过的众人不约而同侧头,看向正被安置在长凳上,轻抚胸口的柔弱小少女。 第81章   沈云嘉疑惑地歪了歪头, 向众人绽开一抹柔弱的仿若菟丝花般的无辜微笑,细声细气道:“都是京兆府侍卫们的功劳。”   她就是一个打油的,什么都不知道。   人群中, 一位年轻的俊秀公子眸光闪了闪, 而后微微侧头,没忍住地以拳抵唇,发出一声噗的一声轻笑。   这一晚,沈精羽一行人忙活到很晚,直到司录将所有人的讯息都登记完后, 才坐上马车,回到沈府。   忙忙碌碌的一晚上,之后不出意料的一.夜好眠。   等到次日晨起后, 沈精羽还有些恍惚。   昨晚一身男装行走在外,玩得太爽快了, 她感觉今日穿上女装后,那些飞扬出去的张狂都差点收缩不回来。   索性,当她对着镜子调试了一会儿后,还是成功找回了状态, 出门去与沈母请安。   沈母对于昨日发生的事已经了解,她在夸过几位小辈后, 就询问沈强:“再过一段时间就是院试, 你今年准备得怎样?”   沈强想了想,道:“回祖母, 基本没有问题, 您只需等待我的好消息即可。”   沈弛与沈弘也道:“祖母放心, 强哥儿虽然年龄小, 但学问基础都相当扎实, 今年的院试不会有问题。”   沈弛和沈弘都已是秀才功名,两人是准备明年再下场参加乡试,考取举人。因此,今年时间尚算宽裕的两人,对于沈强的下场都非常上心,给他做了精心的辅导。   沈母转头,看向旁边最近又黑了一些的沈弢:“弢哥儿,你真不准备去试试了?”   沈弢垂下头:“祖母,孙儿已经决定了。”   他现在已得祖父允许,再过半月,在强哥儿参加院试之前就动身前往边关。   沈母对于沈弢的状况也有所了解,在科举上的天赋确实不佳,但在习武上,天赋却在所有沈家孙辈之上。   她看着眼前十四岁的大孙子,到了嘴边的话来回转了几圈,最后道:“那也好,我最近刚好也准备给你二叔他们稍些东西,待你离开时,便与押送队伍一起吧。”   沈弢眉宇舒展:“是,多谢祖母。”   沈大夫人看着庶子难得兴奋地舒展眉梢,眉梢先是皱了皱,后又轻轻地叹息。   十四岁了,现在再去参军从武,想必他与那位卢家姑娘,就是真的没有机会了。   当年沈弢对卢家小姑娘的那次救命之恩,让卢家这些年对自家老爷行了不少方便。原本她还想着,如果他自己能立起来,她就松松手。   但现下看来,没缘分就是没缘分。   因为昨晚牡丹花楼的那场大火,今日京城中几乎都是昨晚的各类传闻。   什么敌国细作放火,什么马大儒案的最后一位人贩归案,就连以张元良、怀倩柔为首的偷.情男女,都在这些传言中占据了一席之地。   张元良与怀倩柔昨晚各自归家后,因为体内的药性,各自叫了大夫。   只不过,怀倩柔是在喝了郎中开的苦汁子后,泡了小半宿的冷水澡,晨间天亮时就昏昏沉沉地发了热。   而张家,张母让郎中过来看过,确认那药性对张元良的身体无碍后,当即便将身边一位貌美伶俐的丫头送给了儿子,让儿子给收用了。   怀倩柔这场发热,本也算不上多严重,只是因为最近她的心间一直积蓄着事儿,再加上这场受凉,才一齐被引了出来,却是让怀母又气又急。   怀母最近一段时日,因为家中发生的变故,仓皇不可终日。   现在眼见着女儿出去了一趟,不仅身子病了,就连名声也被张家那个小子给搞坏了,被气得心肝儿颤抖。   她拉着女儿自小被她精心保养的手,一阵咬牙切齿。   怀倩柔醒来时,看到的就是自家母亲眼底一闪而逝的凶光。   她眸光闪了闪,低声唤道:“母亲。”   怀母当即醒过神来,抓紧怀倩柔的手就是一阵低斥:“你脑子怎么想的,大晚上的去花楼与一未婚男子拉拉扯扯,你这名声是不是不想要了?!”   怀倩柔唇.瓣微抿,昨夜里的激.情退却,现在她的心头也是一阵发虚与害怕:“可是娘,女儿害怕。女儿怕若是父亲当真……女儿不想入贱籍、做花娘。”   就像是昨日里的那位海棠,哪怕她幼时家族再昌盛又如何,一朝沦入贱籍,也得靠卖笑为生。   即便今年她能够被选为花魁,能够自主择客,将卖身之日延缓一两年,也是迟早要卖的。   那样蝇营狗苟的生活,并非她所愿。   如果当真那般,那她宁愿去做一位她之前最为看不上的妾室,起码张元良对她肯定有感情,不会让她一点朱唇被万人尝。   怀母闻言,也是一阵心酸。她娇养长大的女儿,怎忍心她沦落至那种下场。   她想着迄今为止还没被判下的怀父,心情逐渐沉淀下来:“也不一定会那般凄惨。你父亲身上的罪名原本应该早就被定下了,既然他现在还没被判,就说明他身上另有价值。女儿你别急,待母亲再去牢间探望一下你父,与他好好说道说道。”   既然大皇子不中用,不能帮她保下家中的富贵荣华,就不要怪她们拿捏着手中的筹码,改投明主。   只要他们怀家能够起来,张家那老婆子就是不想娶她女儿也得娶!   怀倩珊听着小丫鬟偷听完传回来的消息,心情微微放松。   她转身握着自己姨娘的手,低声道:“姨娘,如果父亲当真还有起复的希望,我便求姑母帮我寻个人家,尽快嫁出去,哪怕对方是个乡下泥腿子,我也是愿意嫁的。”   方姨娘刚刚还在为夫人还有办法挽救颓势而欣喜,听得这话颇不赞同:“哪里就到了用嫁给向下泥腿子的地步?等你父亲回来,我女儿哪怕不能像是二小姐那般嫁得金贵,一般的小富之家,也肯定是能嫁得了的。”   怀倩珊却是连连摇头:“姨娘,您不懂,我就是有种直觉。如果我不能尽快将自己嫁出去,恐怕以后的生活还不知会怎样呢,我可没兴趣与这府上共沉.沦。”   “短暂的鲜亮看着好看,却并不长久。等我出去了,以后府上万一有个什么,我也能对姨娘有上照应。”   方姨娘还是不愿,但是她想着自己这女儿,自小在外面虽然一直都是木讷的,但内里却极有主意,且直觉极准。   若怀府的复起当真是昙花一现……   方姨娘硬生生打了个冷战:“若你实在坚持……”   “姨娘,女儿坚持。”怀倩珊紧紧握住方姨娘的手,目光坚定。   方姨娘的目光游移了一会儿,半晌叹出一口气:“珊姐儿,姨娘只你这一个女儿,只要你能好好的,姨娘都随你。”   *   沈家,沈精羽在听闻因为昨夜牡丹花楼的火灾,让京城的各种珍珠粉、祛疤药、烧伤膏一时卖到断货,就不由欣喜。   她的药铺前一阵子在研制可便携的药膏时,她就与大夫敲定了这种烧伤膏与祛疤药,想必她的小金库最近应是会再次充盈一些。   “昨晚不是受伤的人不多吗?”   “回小姐,那是大家当时情绪紧绷,再加上天色昏暗,没有发现。这等到回家后待上一宿,就哪儿哪儿都疼了。”赤芍在旁边为她一边涂抹蔻丹,一边回道。   青黛跟着点头:“而且昨晚去花楼中的,年轻的文人尤其多。现在朝廷规定,一旦面上的疤痕面积太大,有损容颜,都会对科举有妨碍的,也不怪大家这样紧张。”   沈精羽嘿嘿笑了两声:“等着看吧,如果京城哪位小郎君因此毁容,以后不能参加科举,想必很快就能传出消息。不过昨晚大哥通知的还算及时,应该不会有谁这般倒霉。”   就连大皇子那个最后跑出来的,脸都没事儿,又怎会有比他更倒霉的。   “对了,昨晚的花魁斗艳没能完成,那这花魁怎么算?”   赤芍摇头:“现在各大花坊还没有讨论出一致的结果出来,也不知这场活动,是准备之后补办,还是就让昨晚暂时花枝数目最多的海棠当选。”   沈精羽回忆着昨晚那位叫做海棠的花娘:“海棠姑娘倒是确实实至名归。”   起码就她昨晚连续转的那二十多圈,别看她自认为身体素质好,那么一通下来也得头晕眼花,原地打转。   更遑论她之后还毫无异样地继续掌上舞蹈,面部表情没有丝毫纰漏。   “没错,海棠姑娘此次是初次登台,她以前一直是牡丹花楼私下培养,现在一登台,她在京城就有了大量的拥护者。想必牡丹花楼有海棠姑娘在,想要再建并不困难。”   沈精羽轻轻点头,她看着赤芍将她的指甲认真涂好,正在对着太阳打量着她漂亮的凤仙花汁指甲呢,就看到外面菘蓝小跑进来。   她一进屋,先对沈精羽行了一个礼,之后才神神秘秘低声道:“小姐,奴婢听闻瑾郡王府那边传出来的消息,瑾郡王病倒了。”   沈精羽动作一顿:“他昨晚不是还好好的,怎么就病倒了?”   菘蓝想着自己之前得到的消息,表情奇异:“听闻是被脂粉味儿呛的。”   沈精羽:……   她一下子想起昨晚闻胤瑾在她身边站定时,强撑着的苍白面孔。   她轻叹一声,不由无奈地揉了揉额头:“都说他受不了那种场所的味道了,还非要逞强去,这还真是……”   沈精羽想着闻胤瑾现在可能会有的表情,垂眸轻敲了敲桌子,半晌道:“也罢,既然他病了,那我便去他府上探他一探。” ,, 第82章   原本沈精羽就已经将要在观荷节后, 去瑾郡王府比试射箭的想法与沈母报备过,现在不过是将比试射箭改为探病,相信沈母自然无有不允。   而随后沈母的回答, 也验证了沈精羽之前的想法。   在沈母看来,哪怕这个女婿身体不好, 但只他一直以来表现出的对黛娇的在乎劲儿, 都足以值得她对他的喜爱再拔高几分。   “你是准备自己去那边,还是我让弢哥儿陪你。”   沈精羽想了想闻胤瑾见到沈弢后可能会有的表情,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还是我自己去吧,总归我们现在已经定了亲,去见个面而已,问题不大。”   “也可,”沈母没有异议,不说别的, 只自家女儿的武力值,她便是很放心。   “那你去时,记得要先按照规矩拜见一下闻家的老夫人, 看看她为人如何,心里也好早早有个谱儿。”   外界早有传闻,闻家祖孙的关系并不好, 黛娇既然以后要去闻府生活,那便两边都应顾虑到。   沈精羽当即颔首:“我知道的, 母亲,我办事你还不放心?”   沈母笑着揉了揉她的秀发:“你做事, 母亲自然是放心的。只是有一点母亲还是想劝劝你, 万事收敛一点, 第一次去闻家, 可千万别将那府里的人都给吓坏了。”   沈精羽就嘿嘿笑了两声,纤细的柳叶眉飒爽一挑:“遵命。”   回到自己小院,沈精羽心情一阵轻快。   她先打发婢女们去打开库房,亲自去为小未婚夫挑选了一些适合男子用的礼物与补品,让婢女们将东西打包归置好,之后才伏案给闻家弟弟递上一封想要上门探病的拜帖。   等到前去送拜帖的小厮离开后,她才将婢女们都打发了出去,在室内反复地清了清嗓子,开口:“我希望,让闻胤瑾的身体能够早日康复,让闻胤瑾的身体能够早日康复。”   这样反复地念叨了即便,沈精羽才停下动作,稍展愁容,“我从之前到现在,在胤瑾弟弟的身体上已经许了足够多的愿望。为何他的身体状况才好了这样一点,果真还是我最近做善事的力度不够吗?”   这样想着,她轻敲了敲桌面。   天气热了,南方又要进入汛期了,不若今年的救济粮便早些开始准备吧。   当天中午,瑾郡王府送回来的请帖便随着去送信的小厮,一起被带了回来。   沈精羽看着拜帖上的时间抽了抽嘴角:“下午?也成吧。”   她原是打算明早清凉时出门的,既然小未婚夫这般迫不及待,她除了对他多宠一宠,还能如何呢?   也成,她让着他!   “赤芍,你们将我刚才从库房选定的礼品都包装好,下午你和青黛陪我过去。”   “是,小姐。”   当日用过午膳,沈精羽在院中略歇了一歇后,便对着镜子仔细着装打扮,准备下午的拜访。   在临走前她想了想,又从妆箧中取出曾经闻胤瑾送她的那枚绿雪含芳簪,簪在发顶。直到对着镜子看得满意了,这才晃了晃腮边的流苏,坐上了府里的马车。   瑾郡王府,距离沈府稍有些距离。   瑾郡王府位于城南,鉴于那片都是住宅区,因此,之前沈精羽带着侄女们在城中闲逛了那么长时间,也未往这片区域走过。   闻胤瑾父亲在时,还只是一个小官,只是因为闻家祖父的官职,才让闻府宅邸的占地面积稍大。   待闻父去世后,闻家祖孙占据着这硕大一片住宅,也只是因为有闻家祖母身上的诰命撑着,才会一直保留。   原本众人还说,只待闻老夫人去了之后,闻胤瑾就会如怀抱金砖的小儿,定是保不下这片巨大的宅子,却不想,闻胤瑾虽然看起来病恹恹的,身子骨也确实不好,运气却是真的不错。   于乱中救下了楼安国的未来国君,并且对方还相当承他的情,在回国前为闻胤瑾求下了一个三品郡王爵。不仅保下了闻家祖上的这片地基,现在其上的宅邸经过这些年的翻修,还越建越好,门楣越开越高。   下了马车后,沈精羽在瑾郡王府的门前看了一会儿。   自从沈钟海回京,被升为了正二品上将军后,沈母和沈大夫人就特意赶在沈钟海寿宴之前,将门楣抬高并扩张了一下。   由原先沈崴支立的正四品门楣,转为了如今沈钟海回归京城主宅后的正二品门楣。   而闻家的门楣高度与细节,对应的则是正三品郡王爵位,自然比沈家稍矮一些。   不过若是对比沈钟海与闻胤瑾的年龄,那可以说,闻胤瑾现在是相当的年轻有为了。   沈精羽在郡王府的石狮子旁略站了一会儿,前去门房递请帖的赤芍便带着一位面容慈和的婆子从里面走了出来。   “给沈姑娘请安,我家主子已经在府内等候多时,还请姑娘随老奴来。”   沈精羽矜持地向她颔了颔首:“劳烦。”   “姑娘客气。”   随后,沈精羽便轻拎着裙摆,跟着迈入郡王府大门。   郡王府内绿树成荫,花草点缀,只一眼望去,便知这府中主人是对花草的点缀布置颇有讲究之人。   沈精羽一开始还有心情不动生死地四处打量,待随着那婆子走了一段距离后,她眸光闪了闪,看向身旁的婆子:“这个方向如果我未看错,是前往主院的方向吧,你不需要先引我去拜见闻老夫人吗?”   婆子恭敬垂首,回道:“回沈姑娘,我家老夫人自从郡王卧床以后,便开始沐浴斋戒,为郡王祈福,现在并不接见外客。郡王有吩咐在先,让老奴直接带姑娘前往主院即可。”   沈精羽若有所思地颔首,也没说自己是信了还是没信,只是识趣地跳过这个话题,暂且不提。   闻胤瑾所居住的主院,位于瑾郡王府的后宅最中心。   这里占地颇大,前后种有各色花卉绿植,高低灌木层次叠翠,越是靠近这里,便越觉此处清新自然,就连身上的热气,都逐渐稀薄。   那婆子一边引着沈精羽往里走,一边为她解说。   “……我们主子特别喜爱花草,不仅府中的花园绿植都是主子特意敲定选中的,就连主院的后院都特意引了活水,挖出一片青石水池,让其置于林荫花海中。主子说这样布置的夏日,才是过起来最舒适的夏日。”   “哦?”沈精羽眉梢微动。   虽然没有亲眼见过,但只是想想,就让她禁不住身心愉悦,越听心中越痒痒。   而且讲真,今年自从入夏以后,她就已经很久没有泡过池子,只每日在净室中坐在澡桶中,聊以慰藉。   “那里一定很漂亮。”她不由出声感慨。   婆子点头,点完之后又有些不好意思:“听闻是这样没错,只是那里从来都是郡王一手打理,少有下人能够进去一睹风采。”   沈精羽眉梢动了动,这说得她越发好奇了。   而且,一个在后院挖有活水池的主院啊!   如果当真像是这婆子所言,她都忍不住开始对处府邸有归属感了。   简直就是她梦想中的宅邸!   一行人刚至主院,沈精羽便看到院中半靠在座椅上的苍白少年。   此时的闻胤瑾眉眼半阖,一副单薄的羸弱模样,与她以往所见,大有不同。   在沈精羽印象中,闻胤瑾虽说面色一直都是苍白的,脊背却一直都是挺直的,眸底也均是明亮的熠熠之色。   哪里像现在这般,仿佛一下子全没了精气神一般。   “胤瑾弟弟。”沈精羽一看到他,便忍不住加快脚步。   此时,也顾不上之前一直坚持的行礼问题,疑惑直接脱口而出,“你怎么病得这样严重。”   闻胤瑾虚弱抬眼,稍微有些发白的唇角微微勾起:“黛娇别担心,我这身子只是最近一段时间会这般模样,再过几天就好了。”   说罢,他指着面前的绣墩道,“姐姐你先坐。”   沈精羽随着他的动作在他身前坐下,仔细观察着他的状态,疑惑开口:“当真再过几天就好?”   “当真!”闻胤瑾说的肯定。   却又在下一刻,一阵微风吹过后,他忍不住用帕子捂住唇角,又轻咳了两声。   如此情态,反倒是让沈精羽越发不信任起来。   她想着昨日里见到的闻胤瑾状态,与今日他此刻的情状做了对比,轻声开口:“你与我诚实说,你这病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是被吓的。”   闻胤瑾:……   他看着面前少女认真垂眸的神态,不禁轻笑出声,直到见沈精羽眸底浮现出不满神色,才轻轻摆手:“都不是。”   见沈精羽不信,他才做了个手势,示意她附耳过来。   “我之前不是与你说过,我受不了太浓烈的脂粉味道吗?这便是了。”   沈精羽疑惑看他:“被熏的?”   “没错。”闻胤瑾点头,“我对现在脂粉中的紫荆花味道过敏,一般时候,我若是想要装病,便小小闻上一会儿,一准儿连太医都把不出来。但若是像昨日那般,味道吸得多了,就会有这么几日后遗症。”   “倒是不严重,只需回来喝上几天苦汁子,就会自己好全。”   这种说法,沈精羽倒是第一次听说。   “既然知道自己对那种场所不适宜涉足,那你昨日还去。”   闻胤瑾轻眨着一双秀气的眼睛,认真看着她,眼底的神色明晃晃的。   沈精羽:……   为了她?可她昨晚也没有见到他啊。   这样想着,她恍然想起在她出包厢时,好似在包厢外,隐约瞧见过松山的身影。 ,, 第83章   沈精羽无奈笑道:“我都与你说了, 我的实力并不差,并不会发生什么危险。”   听闻每年观荷节夜间,年轻的官家小姐来楼内看热闹得多了, 也没听到有哪几个发生意外的。   闻胤瑾缓缓垂下眉梢,神态有些脆弱的不安,言语轻缓地仿若被风一吹就能散:“虽然这样说, 可我还是放心不下, 着多走的一遭, 姐姐是否会嫌我烦?”   沈精羽垂首, 看着身披浅色披帛靠坐在靠椅上的神态脆弱少年,突然好像有些理解了, 为何时下的男子都喜欢喜欢女子楚楚娇弱些。   就像是她现在, 明明在踏进闻府前, 还想着要一门心思做好端庄贵女, 举止优雅不失气度,现在一见到小未婚夫这般情态, 胸中一股豪气差点破胸而出。   几乎想马上挑起他的下巴,对他诉说甜言蜜语, 让他以后整个身心都依靠在她身上才好。   别说只是派人保护她,就算他派人从她手中抢走了刚出笼的包子, 她都会原谅他。   长得好, 就是有优势。   沈精羽轻咳一声, 眉宇间的英痞之气有些跃跃欲试, 几乎压抑不住:“不嫌弃,原谅你。”   说罢, 她还不动声色地往左右环视了一圈, 发现院内不远处还站有几位婆子, 惋惜地将自己蠢蠢欲动的手指收敛好。   拥有这样一位时刻散发着渴求恋爱意味的未婚夫,她想自己最先要做到的,便是矜持。   若是一个痞气侧漏将人给吓坏了,就不好了。   闻胤瑾目光滑过沈精羽放在膝上微动的纤白手指,轻动了动喉结,而后不动声色仰头,露出上次赏花宴见面时,沈精羽最喜欢的喉结。   他半垂的眼睫滑过不远处的几位婆子,又轻轻垂下。   几乎立时的,站在小院角落等候吩咐的两位婆子便走上前,对站在沈精羽身后的赤芍与青黛道:“两位姑娘,今儿个天热,我们郡王在旁边小侧间里给准备了一些寒瓜,不若先随我们过去歇息一番。”   “这……”赤芍迟疑地看向沈精羽。   沈精羽摆手:“你们便去吧。”她顺着那婆子手指的方向,看向小侧间的位置,“反正那里距这边也不远,招呼一声也能听到。”   既然沈精羽这般说,赤芍与青黛自然没有意见。   “那便劳烦妈妈。”   “哎哟,不劳烦,不劳烦。”   待院内的闲杂人等都撤离后,闻胤瑾垂眸,将旁边石桌上的果盘往沈精羽面前推了推:“黛娇你也尝尝。这些都是我闲来无事在府中亲手种下的,今年结出的葡萄不多,姐姐你尝尝口感如何?”   沈精羽看着果盘中莹润的深紫色葡萄,又看了看两人此刻置身的这片葡萄架:“莫不是这片葡萄架上结的?”   闻胤瑾摇头:“并非,这里的葡萄前一阵左丘和苏家公子过来时,一人一篮子额都将熟果给剪走了。果盘中的这些,是我后院水池旁边的葡萄架上所结。那边的果子由于靠近水源,光照也充足,味道更加甜美。”   “哦?”纤白的指尖轻轻捻起一枚深紫色的果实,将皮剥开,果肉轻送入口中,甜中带酸,水分充足,确实好吃开胃。   沈精羽满意地眯起眼睛,展颜向他笑道,“味道确实不错,看来打理得很好。”   闻胤瑾肩膀稍松:“主院后面那小一片,一直都是我自己在打理。偶尔我体不好时,才会让人进去。不过他们打理时,也需在我双眼皮底下,就怕毁坏了我一开始的布局。”   沈精羽被他描述得越来越好奇,很想看,却到底是在别人的后院,有些不方便开口。   她理智地将这项不合时宜的要求咽下,转而道:“这葡萄味道不错,你可要尝尝?”   闻胤瑾的抬眸轻笑:“姐姐,我可能喂你?”   沈精羽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她发现自己这小未婚夫很有心机。   当他说的正常事时,会叫自己黛娇,但若他所说的是不确定她会不会生气的事情时,又会软下嗓音,唤她一声姐姐。   但是,沈精羽看着自己手中已经连着剥开了几枚的紫葡萄,她觉得自己铁骨铮铮女汉一枚,即便脸蛋长得娇媚了些,也做不出娇弱手残地等人喂食的姿态。   她看着闻胤瑾眼底的期待,到了嘴巴的话转了个几圈儿,等出口时已是:“哪里有让病人照顾人的道理,你可别忘了今日我是过来探病的。这样吧,我帮你剥一个,喂你。”   闻胤瑾迟疑:“这样会不会很麻烦。”   “不会不会。”沈精羽漂亮的桃花眼向他轻眨,之后便认真从果盘中选出一枚色泽最大、颜色最饱满的葡萄,仔细地剥掉皮,然后用小叉子叉好,递到闻胤瑾唇边。   等看到他乖巧地仰起脖颈,将葡萄含在口中,她目光不自觉地又落到他脖颈下的喉结上。   却只一眼,又迅速收回。   矜持,矜持!   闻胤瑾目光轻轻滑过面前又重新专注吃葡萄的少女,眼底滑过一抹惋惜,他轻轻嚼动颊内的甜美葡萄,不动声色地将仰起的脖颈放下:“黛娇一会儿可要去看看我这院子后的小院?”   沈精羽睁大眼睛:“可以?”不是说一般都不许外人进入的吗?   “当然可以。我那院子只是不想外人进入,但是姐姐的话,当然可以。”   这又叫上姐姐了,那他是怕自己拒绝?   沈精羽发现,自从知晓对方称呼她的规律以后,她就越发容易判断她这位小未婚夫的心境。   她想了想,眯眼笑道:“不急,再吃点果子,一会儿胤瑾弟弟再来带我参观参观。”   赤芍与青黛在小侧间里吃了会儿寒瓜,抬头出来看时,见自家小姐与瑾郡王依旧面对面坐着,没有一下子痞气上身,将人吓到,不禁松出一口气。   无论成亲后如何,起码成亲前,不要将真面目暴露得太早。否则,她们就真的有负于自家老夫人的嘱托。   等两人将果盘中的果子用过小半,沈精羽去旁边的水盆里净过手,又顺手给闻胤瑾捎过来一枚湿帕子,让他擦了擦手。   之后才道:“你可能起身?可用我为你叫小厮过来扶你?”   闻胤瑾轻笑一声,缓缓起身:“不用,我倒是没有那么虚弱。”   沈精羽站在原地,见他起身虽说仍旧有些无力,身形却并未打晃,才松出一口气。   她不动声色地走在他侧手边,以防他摔倒时,能够随时伸手扶上一把。   “既如此,那便麻烦胤瑾弟弟带路了。”她若无其事笑道。   闻胤瑾眼底快速滑过一抹笑意:“那黛娇便跟上。”   此时,瑾郡王府后院的佛堂中。   闻老夫人缓缓起身,在婆子的搀扶下走出檀香袅袅的佛堂。   她看着东南方向,轻声低喃:“沈家小丫头过来了?”   “回老夫人,确实过来了。”   闻老夫人轻轻唔了一声,半晌轻叹出声:“胤瑾现在防我竟已至如斯地步,哎。”   孙婆子想了想,开口:“郡王爷他是对您心存误会,相信以后,他定能理解您的苦心的。”   闻老夫人面色沉凝,眉宇轻拢,脸颊两旁深刻的法令纹松松地耷拉着,看着就不像是一个好说话的人。   此时听到孙婆子的话,她不由嗤笑一声:“倒也不算误会,我就是看不上他那个娘。当初放她出去改嫁,没直接弄死,都是我一时手软,心善糊涂。”   至于这个独苗苗小孙子,他爱怎样想,都随他。   孙婆子听得闻老夫人的话,垂首没有出声。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祖孙两人的隔阂已经造成,只看他们的犟脾气,只恐解开心结之日遥遥无期。   瑾郡王府主院之后的小花园,确实一如之前引路婆子所言的那般美轮美奂。   此时时间正是六月底,百花盛开之时。这里绿树成荫,百花点缀,院墙之上,爬满了绚烂的各色蔷薇。   蔷薇花墙中,以大红蔷薇为主,轻粉与鹅黄色的少数蔷薇作为点缀,远远望去,让人忍不住便将心神沉浸在花的海洋中,一阵心旷神怡。   渐入花园中心,沈精羽看到了成片的竹林与垂柳,绿荫中间,那片被花丛特意环绕起来的区域,则是一开始引路婆子所说的青石水池。   沈精羽走到水池边,看着那半垂下水面下的垂柳枝条,以及一半展露在阳光下、一半隐在垂柳与葡萄架子下的水池,只觉得自己的砰砰砰地跳得厉害。   如此优美的环境,舒适的水池,看得她都想马上跳进去,舒舒服服地纳纳凉、泡泡澡。   只可惜,这里还暂时不是她家。   沈精羽迅速将这片区域细细打量了个完全,最后收回牢牢黏在那青石水池上的渴望目光,轻声感慨:“很漂亮,闻胤瑾弟弟你把这里布置得真好。”   闻胤瑾谦虚摆手:“只是想有一方独属于自己的静谧空间,所以才设计出的这处空间。黛娇你感觉这里可还有什么其他需要改进的?”   沈精羽目光轻移。   她其实已经感觉这里足够好了,简直完美契合了她想要夏日泡澡纳凉的场所梦想。   至于改进,沈精羽凝眉想了想,半晌道:“要不,在这清水池中再养几尾小鱼?”   她很喜欢在泡水时与水中的游鱼一起嬉戏玩闹,若是哪只被她抓住,还能刚好来做她当日的加餐。   “也不用很漂亮,若是能用来吃的更好。”   闻胤瑾噗嗤一声笑出声来:“也好,总归这里是活水,即便不用喂,也能养得活。”   沈精羽连连颔首,只要想想,她就有些迫不及待。   可惜她家老父亲说过,最早得等到十八才能放她嫁人。   这是她第一次觉得十八的年龄有些晚,都怪这里的水池太诱人。 ,, 第84章   闻胤瑾的视线也跟着沈精羽一起落在那半掩在柳荫与葡萄架子下的青石水池旁, 而后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的目光霎时变得水润润的,就连面颊都飞来一抹红润。   沈精羽并未注意到他的表情变化, 只是对着那水池又恋恋不舍地看了一会儿,才回头道:“你累不累,我看前面好似有竹塌和秋千架子,咱们到前面坐一坐啊。”   闻胤瑾点头:“那边我也有设计过, 半隐在花丛中, 我带姐姐过去瞧瞧。”   青竹林中,铺设着齐整古朴的石子小路。   两人相携一起走过水池周围的花木垂柳, 就见到那片以蔷薇花墙为背景的休憩区。   “这里很漂亮……”   即便沈精羽觉得这里对她的吸引力, 没有方才那青石水池的吸引力大, 却也不得不承认此处设计得足够用心。   只是她这话还未说完,就见一直走在她身边的闻胤瑾突然脚下一软,向前方摔倒。   沈精羽心下一个突突,反射性伸手, 烟霞色的裙摆在周身甩出一个漂亮的弧度, 在闻胤瑾身子落至一半时,她便已将人率先揽住,而后手脚一个用力, 将他带入怀中。   突然而至的少年躯体,重重地摔在沈精羽的身前,让她没忍住一个闷哼。   索性她自小习武,马步扎实,才能不落英姿。   待最初始的闷疼过去, 两人逐渐站稳, 沈精羽才反应过来, 她这是英雄救了美?感受着怀中小未婚夫的腰间触感,她掐在对方腰间的手忍不住摩挲了两下。   腰有些瘦,肉有些紧,这个软硬度,好似还有两块小腹肌。   如此看来,胤瑾弟弟之前说他虽然身体不好却一直有坚持习武的话,应是没有作假。   两人身子略略贴合了两息,沈精羽才有些恋恋不舍地将闻胤瑾放开,她很有分寸地扶着对方胳膊,关心询问:“你身体没事吧。”   她后退了两步,看向对方的暗含羞涩的眼,小心脏后知后觉地噗通噗通跳了起来。   如果不是现在情况不允许,沈精羽甚至想伸手摸摸自己的脸。   她到底是何等美貌,装得怎样成功,才让胤瑾弟弟这位良家小少年对自己倾心暗许,不过是轻轻一抱,脸颊便绯红如斯。   与他相对比,在边关时就经常与士兵对打、互相照着对方身上互砸的自己,真是过尽了千帆,太不纯洁了。   “姐姐。”少年的声音喑哑低沉,一双纤长的羽睫因为情绪的激动,正在快速地蹁跹着。   “嗯?”沈精羽从鼻尖挤出一个音节。   明明是正处于花荫之下,夏风清凉,她的鼻尖却莫名渗出点点汗珠。   “我有些沉,方才压到你了没?”   沈精羽轻咳一声,目光不动声色滑过方才被她摸过的那一截腰身:“没有没有。”反而手感好像还有些很好摸。   她感觉自己这个想法有些危险,所以坚定地将摇摇欲坠的矜持形象给立住。   “都和你说过,我自小习武,别说只是拉一下你,”就算是抱起你,也是没有问题。   沈精羽再度轻咳一声,咽下了后面的虎狼之词,紧急拐弯,“就算拉两下,都没有问题。”   闻胤瑾余光看了她一眼,见她虽表情镇静,目光却已经开始游移,嘴角不动声色往上翘了翘,开口:“那便好。”   说罢,他主动抬脚,引着人往秋千架子旁走。   待走近后,他有些慵懒地坐到秋千架子旁的软榻上,而后轻轻呼出一口气,挪动了下.身体,躺在软榻上,虚弱地抬起眼帘:“实在有些疲乏,稍微失礼,还望黛娇见谅。”   沈精羽连连摆手:“无事,无事,你先歇着,都不是外人,你可千万别为了陪我而勉强自己。”   闻胤瑾抬了抬唇角,他看着沈精羽坐到秋千架上,缓缓眯了眯眼睛。   微风吹过,他面上的红润逐渐褪去,只是唇角的笑意却越发柔软、熏然。   沈精羽坐在秋千架子上,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昨晚牡丹花楼走水后,今日城中新增的传闻。   从她的药铺最近应该能乘坐东风,小赚上一笔,说到沈弢再过一阵子就会离京前往边关,最后,又顺嘴说了说大皇子晋绍杭的倒霉事。   “听闻那位花娘在楼内还拉过大皇子,让他免于被顶柱压扁,结果转头,当他头顶上有画板坠.落时,他反手就直接将人给踹到了画板下。”   “那姑娘昨晚逃出来时,脸都被烧得不成样子,直接晕倒在地。大家原还以为是她倒霉,却不想据当时同一批逃出来的人所言,竟是人为。”   闻胤瑾听完后,眉梢微动:“姐姐为她惋惜?”   沈精羽大大方方点头:“花娘这行当,本就是为了靠脸吃饭,现在脸没了,救下的还是个忘恩负义的,又怎能不让人惋惜?!”   闻胤瑾目光闪了闪,轻声笑道:“那倒是很不必。”   “怎么说?”   闻胤瑾笑道:“这个消息,既然姐姐能够听到,那别人也会听到。大皇子的政敌那样多,想必不过两天,就会有人在朝堂上拿此事对他发难。”   “而如此之下,这位花娘无论是被大皇子拿来做面子,还是会为确保利用价值,被他的政敌保护起来,以后的处境都不会太差。”   “哦?”沈精羽眸子微阖,漂亮的桃花眼愣是被她眯成狡黠的小狐狸模样,“那还真是,大快人心呢。”   花荫下,小少女纤细的身姿坐在他亲手安置的秋千架子上轻轻摇晃,伴随着吱呀呀的晃动声响,眉眼鲜活,自带狡黠之气,让人忍不住便想将世间最美好的词汇都安在她身上。   闻胤瑾看得有些恍惚,半晌,他缓缓垂下眼睫,掩下眼底不自觉的灼热。   微风吹过,他用帕子轻捂住唇角,又低低地咳嗽起来。   沈精羽当即从秋千架上起身,走到软榻前站定:“可是不舒服?需不需要我为你唤人进来?”   闻胤瑾摇了摇头,他伸手,晃动了下软榻旁的铃铛,一阵清脆的铃声从不远处的葡萄架上响起。   没一会儿,就见松山端着一托盘茶盏、糕点匆匆疾行而来。   沈精羽眼见着他将托盘上的东西在不远处的石桌上放下,正等着看他们主仆两人交流呢,就见松山木讷地向他们行了一礼,又匆匆退下。   沈精羽:……   直等到人影走远,她才迟疑地回头,看向已经自己坐起身自斟好温茶,优雅润喉的小未婚夫。   然后,她就看到小未婚夫轻轻放下茶盏,似是感觉咳意好了些,他身体又放松地重躺回躺椅上,低声开口:“姐姐,我的脖子你还摸吗?”   说罢,他微微仰起脖颈,露出脖子上的一点喉结尖尖,一脸期待地看着她。   沈精羽目光顺着他的脖颈,看向他胸.前不自觉松开的衣襟之上,露出的两枚形状优美的蝴蝶骨,眼眸不自觉睁大。   “你想?”她微抿唇瓣,感觉心底的痞气有些压抑不住。   闻胤瑾目光微移,开口的声音虽然舒缓,却是带着仿若撒娇一般的微甜笑意:“如果姐姐想的话,那我大概就比姐姐更想一点。”   沈精羽小心地倒吸一口凉气:她这小未婚夫,也太会撒娇了吧。   这姿势,这软糯度,这谁受得了?!   她看着躺椅上,眼睛倔强地看着她的俊秀少年,探出手指,纤白的指节轻轻地在他脖颈上轻点。   眼见着闻胤瑾的面颊随着她的动作,徐徐染上几抹健康的红晕,沈精羽唇畔的笑意不自觉增大:“感觉……”好像在撸猫。   “嗯?”俊秀的少年喉结上下动了动,抬眸看她。   沈精羽轻笑改口:“感觉舒服吗?”   闻胤瑾笑意扩大:“舒服。”   鼻尖周身,皆染上了黛娇的味道,他感觉这是自己过去几年以来,从未有过的舒服。   他缓缓眯起眼睛,嗅着身前专属于沈精羽的味道,一时竟有些昏昏欲睡。   沈精羽轻轻揉捏了少年的喉结一会儿,待发现他的喉结已经不再会随着自己的动作上下移动,疑惑转头。   却发现,躺椅上的少年已经不知何时,睡了过去。   沈精羽不禁好笑。   这入睡速度,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刚才当真是在撸猫一般。   这般想着,沈精羽便将自己放在他脖下的手缓缓收起,却不想一动作,少年竟眉梢微皱,脖颈忍不住随着他的动作上前。   她马上停止动作,将指尖轻轻按在他的喉结之上。   见闻胤瑾眉宇再次微松,又似重新进入好眠,沈精羽疑惑地皱起眉梢:脖颈不都是人的要害位置所在吗?   被人捏着这个部位,按理说应该会不安和焦躁,又怎会有人就着这种感觉陷入好眠?!   沈精羽坐在竹凳上微微垂头,将手指从闻胤瑾的脖颈位置移,挪至他的脸颊一侧。   果真,这般动作之后,他依旧没有醒来。   她轻笑一声,刚准备将手收回,却见他的脸颊轻轻一侧,将她的手直接压到了脸下。   似乎是感觉舒服,他竟还在已经酣眠的状态下,又微微挪动了脸颊,将柔软的唇.瓣一角半贴在她的掌心。   沈精羽:……   她不自觉地屏住呼吸,睁大眼睛。   眼见着闻胤瑾依旧沉沉酣睡,她的目光从手心中熟睡的面孔挪到他的唇角,只觉得心头仿似也随着他唇.瓣的落下,逐渐柔软。   拥有一个会撒娇、还会在不自觉间勾.引人的小未婚夫,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大概就是,经常会在不经意间被他弄得心头柔软,忍不住想要对他这样那样,然后再更宠他一点。 ,, 第85章   沈精羽想, 自己没办法按照母亲的期盼变成一个娇弱的、会撒娇的贵女,拥有这样一位未婚夫也是不错的选择。   只是心头那蠢蠢跃动的痞性,现在必须要压抑住。   若是将如此娇弱的小未婚夫吓坏,她可是会心疼的。   闻胤瑾已经许久没有这般好眠。   他感觉自己好像置身于黛娇的体味之中, 鼻间唇畔都是她的味道。   一会儿, 他仿佛看到了在江城时, 自水下向她游过来的小小的黛娇, 一会儿他又仿佛梦到时间一晃,他与黛娇皆已十八, 一向严肃的老泰山终于对他松了口,允诺将他的掌珠许配给自己。   新婚花烛焰火下, 他撩开沈精羽的盖头, 看着下方小少女人比花娇的娇媚面庞,忍不住在其上印下一吻。   随后,他的唇.瓣微动,就想加深这个吻, 却发现唇下的少女噌地一下躲开。   独属于黛娇的气味不见了,就连脸颊旁都有些凉飕飕的。   “噗, 做梦吃肉了你。”耳畔,沈精羽的笑声愉悦中透着打趣。   闻胤瑾怔了怔, 而后睡意朦胧地睁开眼睛。   “黛娇。”刚刚睡醒的他声音喑哑中带着些惺忪。   “醒了?”沈精羽打趣。   闻胤瑾抬手, 抚了抚自己感觉凉飕飕的脸庞,一摸, 摸到一层湿漉漉的汗渍。   “你枕着我的手睡了得小半个时辰了,我夏日本就爱出汗, 可不就给你枕出一脸汗, 就这你也没感觉不舒服。”沈精羽起身, 揉捏着自己被枕得留下了些印子的手,笑道,“你刚才都梦到了什么,怎地到最后竟还想吃起我的手来?!”   闻胤瑾眨眨眼,视线看着她的手有些委屈:“饿了,中午没吃饱。”   沈精羽又噗嗤一声笑出来,她俯身来到闻胤瑾身边,帮他再次拉响软榻边的铃铛:“那你便先叫点吃的,我去水池边洗洗手。”   闻胤瑾眯着眼睛,瞧了眼现在外面的天色,有些郁郁地嗯了一声。   原本安排得很好的探病时间,一不小心竟被自己睡去了大半。   虽说这个睡眠过程中是愉悦并酣畅的,但是现在细细想起来,还是有些惋惜与心疼的。   那可是半个多时辰的独处啊。   他看着石子小路上,沈精羽轻快离开的背影,有些羞涩地眨眨眼:也不知他方才亲到了哪里,流口水了没。   沈精羽去水池边洗手的时间有些长,闻胤瑾往草木茵茵处看了一眼,等吩咐完松山去拿些吃食过来,便也跟着起身去水池边净手。   青石水池旁,沈精羽正站在青石水池旁的一个竹制小屋旁。   她看着小屋门上的门锁,又走至窗边,想往内细瞧。   奈何这小屋不仅门被锁了,就连窗户都被关了个严严实实。   她有些好奇地用手推了推,没有推动,才有些惋惜地后退了两步,一边用帕子擦着自己刚刚清洗完的手,一边小声嘀咕:“搞得这么神神秘秘的,也不知里面放的是什么。”   闻胤瑾走过来时,恰巧听到的就是这么一句,他的脚步略顿了顿,而后看着那座竹制小屋,面上不由有些发热。   沈精羽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回头看他,展颜笑道:“胤瑾弟弟,这竹屋是做什么用的,为何还要上锁?”   闻胤瑾以拳头抵唇轻咳了一声:“是用来更衣的房间。”   “更衣?”   闻胤瑾轻轻点头:“原先我建这水池,是想用来夏日泅水泡澡用的,既是泅水,便需有一个隐蔽的更衣场所。”   “原来如此,”沈精羽恍然大悟,“那为何要上锁。”   “因为我的身体原因,并不能每日泅水,因此,便将此处暂时锁住,只每月开放一两次。”说罢,闻胤瑾的唇.瓣轻抿,抬头看她,“姐姐要进去看看吗?钥匙好像在书房,我可以让人去拿。”   沈精羽眉梢微动,想了想还是摇头:“还是算了,天色已晚,就不用麻烦。”   “哦,如此也好。”闻胤瑾转身,半蹲在水池旁轻撩着池水洗手。   他看着水面上自己倒影的表情,也说不清楚自己现在是轻松多一些,还是失望更多一些。   之后,两人回到原先的石桌边,略用了些吃食,闻胤瑾便让人将沈精羽送出郡王府。   若非他因为紫荆花过敏后,实在身体太过乏力,他绝对会亲自将人送至府门口。   索性她的这个想法被沈精羽给劝住了。   “既然生病,就在府内好好养伤,早日养好身体,咱们再一起出门玩啊。”   闻胤瑾垂眸想了想:“也好,待乞巧节时,我给你送礼物去。”   观荷节之后,再过小半月就是乞巧节。   乞巧节,可以说是未婚姑娘们比较重视的几个节日之一。   只不过,沈精羽对今年这节日倒是没有多少期待,只因沈弢动身离京的日子就定在乞巧节后的次日。   现在听得闻胤瑾这样说,她当即便痛快应下:“好!只要你在那日前将身子早早养好,那你便送什么礼物都我高兴。”   这样说着,沈精羽的目光似不经意滑过闻胤瑾的腰。   有些小痞话又想说,但又有些说不出口。   闻胤瑾目光闪了闪,挥手示意身边人都往后退了退。   而后很有分寸地上前小半步,停在不会让沈精羽感觉到唐突的安全距离内,低声开口:“姐姐,你可是还有什么话要与我说?”   沈精羽轻抿了下唇,抑制住自己即将要脱口而出的冲动。   “姐姐不用感觉为难,我……”   “嗯?”   闻胤瑾有些羞涩地眨了眨眼,轻声低语:“想听。”   沈精羽:……   她微微仰头,看着小未婚夫微垂下的柔软中带着认真的视线,心中的骚话蠢蠢欲动。   原本还想再多忍耐一会儿,但既然小未婚夫这样坚持……   沈精羽勾起唇角,漂亮的桃花眼微微上扬,一身的痞劲儿与侵略气息向对方压面而去:“腰有些瘦,略柴,既然要养身,那便将它一块儿多养养,嗯?”要再有肉一些,手感才会更好摸。   闻胤瑾:……   他望着眼前似能勾魂夺魄的小少女,只觉呼吸一窒,面上灼烧,就连耳畔都似乎响着心跳的拍子,让他一时怔立在原地,竟不知该如何反应。   嘴上不是所云地应声:“好、好。”   沈精羽见他听进去了,便轻笑着后退两步,对着面前面色通红的少年行了一个端庄的万福礼:“既如此,郡王,告辞。”   闻胤瑾:“……嗯、嗯,姐姐慢走。”   闻胤瑾怔怔地站在主院门口,一直等到沈精羽一行的背影已经走远,都快看不到了,才身体僵硬地转身,一步步地缓缓踱回小院的葡萄架下,半靠在软榻上,怔怔地发着呆。   松山与松海面面相觑,虽好奇最后沈家姑娘对他说了什么,却也没有打扰,均低低地垂着头,等待吩咐。   半晌,待闻胤瑾感觉自己面上的灼热温度退却了些,才有些懊恼自己方才不争气的表现。   “我明明养过了。”   他不仅养了,还练了。   每日坚持练腰,不曾懈怠。   他既然想要娶她,自然是想给她最好的。   只是刚才忘记说。   但既然黛娇让他再养养……闻胤瑾将手不自觉放在自己的腰间,又觉得这腰摸起来,肌肉线条确实有些不明显。   “松海。”   “在。”   “让书槐为我调整一下习武计划。”   松海太抬头,迟疑道:“主子,调整哪方面?”原先的习武计划,已经是根据郡王现如今的身体状况,调整到的最适宜强度。   他生怕闻胤瑾再私自增加训练量,将他原本已经接近训练强度边缘的身体,再次弄到一团糟。   松海姿态恭敬,心中却已百转千回,只待闻胤瑾一说出方向,就马上忠言逆耳。   却不想,闻胤瑾在听闻这个问题后,面上的神态似兴奋、似热切,他视线略有些飘忽地开口:“练腰!将我每日练腰的时间多挪出来些,维持总强度不变即可。”   松海:……   腰,男人的床榻之宝!   现下郡王已然定亲,确实应该锻炼起来。   “是,主子,小的马上就去告知。”   等松海转身离开了,闻胤瑾才回忆着沈精羽最后让他养腰时的表情,他轻垂下眸子,感觉胸腔中的心跳,再次不规律起来。   这样强势的黛娇,也好看!   他轻轻舔动了下唇瓣,半阖的眼睫下,是他从未显露在沈精羽面前的侵略光芒。   是他的黛娇!   另一边,已经回到沈府的沈精羽并不知道,自己最后那句想让小未婚夫给腰身上多练点肉的话语被闻胤瑾误解,提前一年多,就开始加大了他的腰身训练。   此时她正坐在中和院中,与关心她的沈母说着下午她在瑾郡王府的见闻。   期间除了一些不好说的,她基本都与沈母说了个完全。   等说完后,她端过一旁婢女递来的凉茶,一口闷掉,才看着沈母做出最终总结:“我看着胤瑾弟弟虽然虚弱了点,但总体而言并无不妥,整个府内从丫鬟到仆从也并没有谁有什么紧张之色。”   “而且,若只是过敏之症,待以后就帮他多注意点,不要往脂粉味儿多的地方跑也就是了。”   沈母听完后,没忍住又在她额头上轻敲了一下:“这事儿还不是你闹的,若不是你非要闹着去看什么花魁斗艳,人家又为何要往遍地都是脂粉味儿的地方跑。”   沈精羽噎了一噎,讷讷道:“我也不知道嘛。”   她如果早知道小未婚夫不是受不了这脂粉味儿,而压根儿就是过敏,那她昨晚可能就干脆不去掺那热闹,而是干脆与胤瑾弟弟去外面放荷花灯了。 ,, 第86章   “不过话又说回来, 若不是我去看了花魁斗艳,大哥那边的马大儒案就不能顺利结案。所谓有失必有得嘛,娘您也别生气, 我下次肯定会多加思虑, 不这般鲁莽了。”   她以后一定会在小未婚夫身上多花费些心思, 多宠宠他, 免得他背地里偷偷委屈。   想想今日小未婚夫与她撒娇的模样, 沈精羽心头一软,只觉得原先自己定的高壮的标准已经随着小未婚夫的撒娇,全部化为烟灰飞走了。   “知道便好。”沈母说着就叹息一声,“现在你大哥那边结了案,只盼他能稍微轻快两天, 回来养养头发。”   不论怎样说,京兆尹在任时没有空案、悬案和尾案, 都是一项功绩。   沈精羽算算时间:“现在人已抓到, 最多个五七天,等大哥将他们背后的联络窝点查一查,他们就该清闲了。”   沈母却并不像她那样乐观,只是道:“希望如此吧。”   随着马大儒凶杀案的最后一位凶手被正式抓捕归案,晋绍杭在家中狠狠地安分了一阵。   一方面是因为之前从那火场中逃窜出来时, 身上脚下都被烫出了不少燎泡,不方便出门,另外一方面, 则是因为红俏。   最开始听闻红俏之所以一直没被抓捕归案,是因为她改变身份, 在另外一家花楼做了两个月的花娘, 晋绍杭是生气的。   被他用过的女人, 他还没怎样呢,她就自己在他头上给她不知戴上了多少顶绿帽。   现在这消息传出去,当初做过菡萏入幕之宾的人,还不知要怎样嘲笑他。   奈何红俏是细作,他的这种情绪又不能对外言说,而且他好像只要出门,就感觉别人看着他的目光都有意无意地滑过他的头顶,仿佛他头上顶了几十个绿帽兄弟一般。   再加上之前被他父皇一手压下来的推花娘入火板事情,这便让他的情绪越发不好。   他觉得自己今年好似流年不利,应该寻个钦天监官员帮忙好好瞧一瞧。   乾泰帝听闻自家那个大儿子最近不研究女色,而是改为与钦天监的官员分析自己的八字,觉得自己开始无力生气。   他陪着太后又下过一轮棋后,开口道:“母后,您说,老大现在这模样,我是不是应该早点给他成亲。”   太后慢条斯理地将自己走输的棋子收入棋盒,先多下了几子:“成什么亲,你还是想想,如果越家坚持退婚要处理吧。”   乾泰帝怔了一下:“应该不会吧。之前闹得那般凶,都没看越家提出异议。”   太后叹息一声:“女色过贪可以说是男人本性,能力不行可以说是不在乎争权夺利,但是品性不行,却是少有几家能够容忍。你只想想他这次做的事,前脚刚刚将你救下的人,哪怕你再瞧不起人家的身份,危难来临时,也最多置之不理,但是主动将人推入火坑这事,却是让谁想想都心寒。”   “若是你有这样一个女婿,你可愿意?”   乾泰帝:……那他当然是不愿意的。   找到这样一个女婿,那是哪辈子欠下的债,不图你在家族落难时伸把手,只求你不落井下石都有些难,还得白赔出一个精心教养出来的女儿。   乾泰帝眉梢越皱越紧,感觉越发无力起来。   太后趁着他心不在焉时,又多放下几枚棋子,随口劝道:“不想他了,儿子养成这样,就该让他自己多摔几个跟头,吃吃教训,你还准备管他到九十九不成?”   “反正我看绍元那边,最近却是渐入佳境。这样便可以了。”   乾泰帝想了想老二那边,也跟着点头:“随便他们吧,这些后宅之事,让他们的母妃自己操心去,朕可不想再在他们身上操心思。”   乾泰帝一向奉行铁血政策,无论是在外的边关制敌上,还是在内的政策管理上,他从来都奉行能者上,无能者下的思想。   也是因为他的这一思想,正处于内忧外患状态下的大晋才会发展得这样迅速。   一直与京都要府的京兆府,其上的主管人员京兆尹,才会更换得如此频繁。   这一点,应用到他自己的儿子上,也是一样。   老大没有能力,为人不靠谱,那就活该被他关禁闭,即便他最后因为迁怒,把那些顶风作案、再次送他女人的官员都送进了牢里,也无法掩饰他无能的事实。   这样想着,乾泰帝再次低头,看着面前不知被太后多下了多少枚棋子的棋盘,抽了抽嘴角。   太后抬头看他,一脸岁月的皱纹,让她即便表达不悦时,也格外地雍容。   乾泰帝垂下眉梢:“母后最近棋艺大有长进。”   太后肩膀一松,勾起嘴角。   “只是若这局儿子再赢了,您可不许再耍赖。”   “不耍不耍,一定不耍。”   然而此事在乾泰帝这里是放下了,贤妃却不这样认为。   前面的两次就算了,这最后一次算个什么事儿。   只是因为一个妓子,就再次关闭一个皇子禁足,那个花娘她哪里来的脸。   “……不过是一个妓子,能救得皇家之人是福气,何苦用为了个妓子去关皇儿的禁闭。”跪在御书房的又一次哭诉后,贤妃到底没忍住说出了心里的想法。   乾泰帝怒斥:“现在不是一个妓子的问题,而是品性的问题。在无关生命安全的前提下,将有恩者推到了火坑,如此人品,无法御下,更无法服众。”   “现在关他禁闭,是朕还想给他机会让他好好反省,还是说他的想法是与你一般,认为自己无需反省。”   贤妃一下子就卡了壳,激灵了一下说不出话。   “行了,你最近这总过来哭,哭得朕都心烦,政事上无法分忧,私下里尽扯后腿,最近一个月,不要出现在朕面前。”   这话的意思,便是接下来一个月,不仅撤去了她的绿头牌,就连圣驾所过之处,她也必须主动避让,否则便是违背圣言。   贤妃:……   这便是求情求到了一个寂寞,最是心塞,莫过如此。   回到寝殿后,贤妃气愤地撕掉了三条帕子,直到累得气喘吁吁,才算勉强发泄了心中的怒气。   “嬷嬷,您说,我儿最近是不是流年不利,或者刑克了太岁?也怪我年初时没有请人给他测算破解。”   崔嬷嬷是贤妃身边伺候得惯了的,一直对贤妃与晋绍杭掏心掏肺。   关于这个问题,她也想了很久,直至最近才勉强想到一种理由。   她弓下.身,对贤妃道:“娘娘,您说大殿下这会不会是与未来大皇子妃的八字不合啊。”   贤妃柳眉轻拧,同样回以低语:“不该啊,当初钦天监合他们两人的八字,不是说越家丫头的八字旺夫吗?”   崔嬷嬷也纳闷:“老奴也只是存有怀疑,要说越家的家世是真的不错,但娘娘您说,会不会有人买通钦天监的人,给咱们殿下合了一个不适合的八字。”   也实在不能怪她多想,而是自从晋绍杭与越雪娇被赐婚后,去年还好点,一下子支持度甚高。今年他身上就没发生一件顺利的事。   光禁闭就被关了三次,眼见着夏天都要过完了,这半年的一半时间都在府中过的禁闭生活,这又如何不让人多想。   贤妃听到这里,心里也是一阵疙疙瘩瘩。   身在宫中,她不怕别的,就怕被人算计了而不自知。   随后,贤妃便私下里派人将八字重新合了合。   其他几位妃子听闻消息后,有志一同地一齐出手,想要帮她圆梦,可惜,这种人为的手段,并不能蒙蔽贤妃这种在宫里混迹的老油子。   确认八字确实没有问题后,她再次深深地郁卒。   既不是八字的问题,那还当真是流年不利?!   越家,越尚书在听闻贤妃最近的动作后,忍不住重重哼了一声。   就大皇子那样的草包,她们越家还没嫌弃呢,他们倒是想着法儿的给她孙女头上扣屎盆子。这样的孙女婿,如果能甩掉,他早就不想要了。   “父亲。”越父坐在下首,此时也是被气得脸红脖子粗。   越尚书摇头:“这种私下里的消息,只要贤妃不拿到明面上说,咱们就不能闹到明面上。”   越父愤怒又无奈:“也不知道雪娇是怎样想的,等我去问问她的意见,若是有可能,那咱们便想办法将这亲事给退了吧。”   这样的皇族子弟,简直谁嫁谁就是在跳火坑。   越尚书闻言拧眉思忖了半晌,后点头:“你也问问雪娇丫头的意见,若是她也是这个意思,那咱们便想办法操作一下。”   “是父亲。”   同一时间,越家越雪娇的闺房,越雪娇正难得闲适的翻阅着话本子,一边翻阅着一边轻笑出声。   待又翻过一页,一个小丫鬟匆匆跑过来,气喘吁吁道:“小姐,老爷请您到前院书房说话。”   越雪娇轻笑:“好,待我收拾一下,便过去。”   很快,她便整理好衣装,在准备迈出房门时,她回头,若有所思地望了一眼书架上那本夹着荷花标本的书籍,无声轻语:“第二次。”   再一,再二,不再三。   再有下一次,便是她们退婚之时。   沈崴这边,当他花费了数天的时间,终于将马大儒案正式扫尾,才靠在椅背上松出一口气。   终于能回家好好休息休息了,整个京兆府最近一段时间,也是在圣上的高压忙碌得紧。   他对下面众人笑道:“最近一段时间都辛苦了,今晚都早早回去休息……”   结果他这话还没说完呢,就听到下面有捕快小跑进来:“禀大人,刚才太傅府下人够来报案,太傅府耳朵孙少爷今日在庙会玩耍时,被人抱走了。”   “什么?!”沈崴噌地一下站了起来。   他先是侧头看了看旁边的黄历:“今天是几?”   孙少尹最近日子也忙得糊涂,他扒拉着指头算了一下:“初一,七月初一,今日确实有庙会。”   京城的庙会都是每逢初一与十五,确在今日。   沈崴喘了几口气,将刚松下的一口气又喘了回来,大声道:“还愣着做什么?快叫人进来。”   太傅啊,那可是乾泰帝的老师。   如今已有七十有余的高寿,且与当今圣上感情甚笃。   这若是老太傅因为这件事一个着急,直接归了西,估计乾泰帝能直接摘了他的顶戴乌沙。   孙少尹也反应过来事情的重要性,忙对身后几个人道:“你们几个往城门跑一趟,告诉守门人注意出入城门的孩童,孩童画像稍后送到。”   “是,大人。”   这一.夜,原本已经接到确切消息,说自家大老爷会回府用膳的沈府众人,到底是没能在晚膳前等回沈崴的人。 ,, 第87章   沈精羽就着桌上的烛火, 看着手中的花笺直挠头:“怎么就选到我头上了呢?!”   崔澜馨与苏若琳那两帮子纨绔们将第二轮胜负局定在了乞巧节上她知道,她们感觉自己的实力不行,准备一人去请一个外援, 她也知道。   但是, 她怎么也没想到,这最终的外援会请到她头上。   为何?!   沈精羽将那封花笺从头看到尾也没有看明白, 还是次日, 沈云卉几个过来时与她道:“小姑姑,你接到崔澜馨的邀请了没,我们可是对她大力推荐了你。”   沈精羽瞅着几人一眼:“你们又是何时见的面?”   沈云卉就嘿嘿地笑:“这不是小姑姑最近一直在忙活着统计你的家财嘛, 我们几个就一起出去逛外面的布匹铺子, 在铺子门口遇到的。”   “然后就出卖了我?”   “嘿嘿,小姑姑你先别生气,听我们给你解释。”沈云昭说着坐到了沈精羽的面前, “当时只是随意聊了聊, 然后澜馨就说起她那边的乞巧节外援人选还没有敲定。至于为何会推荐你, 是因为她们当时说好了,这位可以被请来的外援,绝对不能是京城现今已有名声的那几位才女。”   “这样, 就将澜馨的姐姐澜芝给划分在这范围之外了。”沈云嘉也凑过来,“但是现今为止, 京城稍微能在七巧大会上展露过实力的姑娘们, 又基本都经营过才女名声,然后, 我们就想到了你。”   “小姑姑你虽然没有才名, 文采之类的更是一说起就直打瞌睡, 但乞巧大会的那些个流程, 却绝对是个行家啊。”   沈云昭说完,又观察了下沈精羽的面色,出言补充:“当然,我们这也是一项建议,小姑姑你若是不喜,也可直接推却了就是。”   沈精羽用茶盖划拉着面前的茶水,向几人挑眉轻笑:“都已经到了将我推出去的地步,想必你们几个相谈甚欢了吧。”   “对,没错。”沈云卉承认得相当利索,“若不是祖母要求我们在定亲之前都收敛一些,我感觉我们早就玩到一块儿去了。”   “那你们可别。”沈精羽摆手,“再将这贤良淑德的形象保持一阵子,我听母亲说,最近已经有人家拐着弯探问过你们的亲事,在这种关键时候,你们可千万别给搞砸了。”   沈云昭几个面面相觑,都有些不好意思,却又难掩兴奋:“是谁,问的是我们中的哪个?”   沈精羽被几人一齐扑了过来,不由闷哼一声,忙将几人推搡开:“不知道,这个我是真的不知道。我这也还未成亲呢,我娘她怎么可能与我说这些。”   几人嘿嘿笑了一声,各自寻了个位置坐在沈精羽身边。   一个个面颊红扑扑的,洋溢着羞涩的喜悦。   沈精羽反手,将昨日收到的花笺取了出来:“既然是为了经营好名声,那这乞巧大会,你们便也不要想着偷懒,都给我准备起来。”   沈云昭几人精神抖索:“没问题!”   以前她们在边关时,只要在外一惹祸回去,就会被沈母罚交一件绣品,或者抄上一本书,质量不合格,还会被打回去重来。   也是因此,她们几个即便诗文不行,但是一手字迹并不差,女工更是相当能拿得出手。   这其中,又以沈精羽这个被罚得最多的人为最。   当然,沈精羽比她们还要更厉害的是,她不仅基础技能比她们略强,她还曾为了自己老虎花的美名,专门钻研过在乞巧节上保证立于不败之地的经验。   这也是她们之前特意将沈精羽推荐给崔澜馨的原因。   等将几位侄女离开后,沈精羽又继续自己这几天正在忙活的事情,取出自己的小算盘敲敲打打。   菘蓝送完几位小姐回来,就见自家小姐对着账本上的数字拧着纤细的柳眉,一脸肃穆。   她不由奇怪道:“小姐,这账本可是有哪里不妥?”   沈精羽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取出毛笔,将自己最新一遍核算过的金额写到纸张上,确认与上次计算过的数额一致后,才叹息道:“今年夏季炎热,听闻南方又开始发洪水了,我在给自己算算,能筹措出多少银两,也去那边给百姓们救济一下。”   做善事啊做善事,为了她身上法力的持久,也为了给家人多积累些福报,这项活动坚决不能断。   沈家虽说小有资产,家境也算不上多么豪富。   真让沈父沈母捐出一大笔钱,去南方赈灾去,那估计就相当于割掉一块肉,也是笔不小的花销。   尤其是自家老父亲还每年专门拨出一大笔钱,给曾经上过战场、却因为残疾退役的老兵们提供赡养的前提下。   沈精羽又看了看账本上的数字,确定自己的小金库仍旧是不到能够大出血的地步,再次叹息:看来只能用老办法了。   她库房里没有钱,但是她身边有啊。   只她身上每年莫名其妙从中品、下品变成极品的首饰,都不在少数。   有的品质,只要稍微变卖上一两样,都够救助上南方不少吃不上饭的百姓了。   这样想着,她便从自己的妆箧中拿出一枚今年刚刚转变品质的赤红色手镯,先是恋恋不舍地把玩了一会儿,才交给菘蓝:“老规矩,你在京城寻个值得信赖的买家或者当铺,将它卖了。换上银票后给张叔,让他负责米粮的购买和押送问题。”   “是,小姐。”   七夕之前,沈家的姑娘们除了都各自练习起乞巧节当晚需要准备的技能,便是与沈弢一起相处。   沈弢将会在乞巧之后的次日离开,这一点,几乎是整个沈府都知晓。   而这段时间,沈弢除了在沈钟海院内接受老兵们的教导,就是与亲人培养感情。   沈弢的生母早在生他时,便因难产伤了身子,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缠.绵病榻,靠着药物多坚持了几年,最后还是因为一场风寒撒手人寰。   沈弢便是在生母亡故后,主动与沈崴请求,想要去庄子上为生母守完热孝,在那段时间内,救下的漂流在湖中、几乎没有生息的卢静姝。   沈弢就着烛火,将家中几位亲眷准备捎给二叔的信件用油纸细细包在一起,又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行囊。   在看到桌面上那摞用娟秀字迹抄写下来的大儒精解书册时,他的目光有些飘忽,却又在下一刻再次坚定起来。   十四岁才去参军,或许有些晚,但是如果不重新上换一条路,他们就是真的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沈弢将桌上的书册仔细包好,塞到藤筐的角落,而后便就着桌上的烛光,笨手笨脚地打起络子来。   络子这东西,是年轻姑娘们用来启蒙绣活儿所做。   沈弢不会,还是跟着院内的婆子学了好一阵。   等将络子的最后一扣打完,他将这络子与其他几枚放在一起对比了一下,最后选出最一枚看起来最像样的,放到自己特意在佛前供奉过的如意扣上。   三劫已有两劫,希望她以后能平安如意。   七夕这日一大早,沈家几个公子便将各自的书本都拿到院落中间摊开晾晒,之后便相约一起出去,与同窗去拜魁星。   沈精羽则与侄女们一起逗弄完喜蛛,在院内将喜欢的衣服的晒过,相约一起去拜织女。回来后,便坐在一起商量晚上乞巧节的兰夜斗巧。   兰夜斗巧,一直都是乞巧节当日,各地姑娘们的一直期待的一项文斗活动。   期间共比四方面:穿针、烹饪、针线和雕刻。   且比斗期间,姑娘们需要自备压注礼物,输巧的姑娘必须将礼物送给赢巧的姑娘;也有看中了哪位姑娘随身携带的礼物,可以向对方发出斗巧挑战的规则。   沈精羽取出一只布袋子,在里面象征性地放了两件押注礼物。   一把孔雀翎羽扇,一枚粉珍珠发箍。   到晚间临集合时,沈云婉看着沈精羽布袋中的东西,看得眼睛都快直了:“好漂亮,小姑姑你用它们做押注,不怕最后输了吗?”   沈云卉好笑道:“三姐你放心,小姑姑她在乞巧节当晚带出去的礼物,一直都是怎样带出去的,就会怎样带回来,一个也丢不了。”   沈精羽也笑着颔首:“所以,我这些东西只是带出去让大家看一看,俗称显摆。”   “哈哈哈。”   在临出府门时,沈精羽想着小未婚夫曾经说的乞巧礼物,目光往四周望了望,没有发现人影,心头不由失落。   转而想着闻胤瑾或许会在乞巧街市上等她,又开始不放心起来。   乞巧街市上香风阵阵,就小未婚夫那嗅不得紫荆花的香气的身体,在那街市上待着当真能行?   若他再因此生病,那她倒是宁愿他忘了这一茬,不要在街市上出现比较好。   上了马车,沈云昭与众人说起她这段时间打听而来的八卦:“听闻往年的兰夜斗巧,京城这边都是有几位常胜姑娘,其中去年最出名的一位,便是越家的嫡女越雪娇。”   沈云研闻言也跟着转过头来:“我最近听以前的几位手帕交说,今年的兰夜斗巧,估计也会相当激烈。”   去年兰夜斗巧的魁首,被乾泰帝指给了大皇子,虽然大皇子现在证明就是个人品不行的废物,但是,那也是皇子妃。   今年,皇室等待赐婚的皇子却有三人。   这三人中,一位是元后嫡子,一位是继后嫡子,就连中间那位看似不显山露水的四皇子,其母妃也是盛宠不断的丽妃。   今晚一旦将名声扬出去,那么便有很大可能被赐婚给皇子,也不怪京城的姑娘们严阵以待。   沈精羽因为自家小未婚夫最近与三皇子走得近的缘故,对他也多关注了一些,闻言不由出声询问:“现在都有哪家姑娘比较出名?”   沈云婉眉宇一弯:“这个我知道。现在比较出名的有三位姑娘,一位是太后的娘家侄女,封家的封韵;一位是京城中有名的四全姑娘,钱乐菱;还有一位,便是卢家的姑娘卢静姝。”   沈精羽心头一动,抬头看她。   沈云婉继续开口:“不过,封韵是太后有意让她嫁给一位皇子,听闻封家的意向不是很强烈。”   “钱乐菱的名声很好,钱家的意向却一直很暧.昧模糊,最终结果并不清楚,不过我估计,三位皇子妃中,会有她的一席之地。”   “至于卢静姝,听闻五皇子曾在公开场合夸过她,似是心有嘱意的模样。”   沈精羽若有所思点头,心头微沉,又在下一刻将心头的沉重轻轻挥去。 ,, 第88章   弢哥儿与那位卢家姑娘应该是不成了, 她现在在这里沉重个什么劲儿。   不过,倘若弢哥儿当真能在边关建功立业呢?沈精羽眉梢轻轻拢起。   她很认真的思虑了一会儿,最终化为一声叹息。倘若弢哥儿当真能在边关建功立业, 也不一定能赶在卢家姑娘定亲前吧。   马车抵达乞巧街后,众人很快便与崔澜馨等人汇合。   沈精羽看着崔澜馨几人手指头上零星包裹起来的细棉, 不由笑道:“看来你们最近准备得都很刻苦。”   崔澜馨抽了抽嘴角:“我们这最多也就是临时抱抱佛脚, 估计苏若琳那边的水平也和我们差不离, 关键还是要看外援啊外援。”   说着,崔澜馨便将目光落到沈精羽身上,真诚期许:“沈家姐姐,我们的希望就靠你来维持了。”   沈精羽不由好笑:“我以为你会叫我一声姑姑。”   崔澜馨将头摇得像拨浪鼓:“我的称呼随着我姐走, 我姐与你同辈, 我怎么也不能将辈分岔开了。”   这样说着,她又看了眼一直以来都是平辈相交的沈云昭几人,又紧跟着开口:“当然,如果沈姐姐你帮我们拿下胜利, 别说叫你姑,我们就是天天叫你姑都成!”   “对,天天叫你姑姑!”其他几人附和。   崔澜馨与苏若琳之间的乞巧节赌注,就是在同出七人的前提下,看哪边拿到的乞巧节彩带多,哪边就是最后赢家。   鉴于一人一个项目只能拿到一次彩带, 所以这个比试某种程度而言, 还是相当公平。   沈精羽漂亮的桃花眼微微上挑, 伸手拍上崔澜馨的肩膀:“这可是你们说的。”   “对, 我们说的!”   “那就肯定没问题。”   因为沈母的要求, 她在京城这边, 不能像是边关那边阻止巡逻打斗的小团体,那就来做做纨绔小团体的顶头姑姑,也不算越界。   乞巧街中,丝竹渐起,乐声升平。   一行人来到乞巧街街头,远远的就看到街道各个角落设有针、雕、绣、烹四种木台。   崔澜馨站在沈精羽身侧,对赶来汇合的苏若琳等人道:“这位沈精羽,便是我们这次请来的外援。”   苏若琳看了沈精羽一眼,她当然知晓沈精羽是谁,二品上将军家的老来女,瑾郡王自小指腹为婚的未婚妻。   她对她的印象不错,还是始于她上次在庙会上,在大庭广众下直接给了张元良一巴掌,看得她心头舒爽。   苏若琳轻咳:“符合条件。”   无甚才名,京城并无传言是斗巧高手,未婚姑娘,这三条沈精羽全都满足。   苏若琳身子一侧,让出身后一位笑盈盈的纤细少女:“这是我表妹,温浅暖,之前未有才名,京城中也并无传言说是斗巧高手。”   温浅暖这个名字一落,沈云研就反射性看向对方:“大理寺卿温大人是你……”   “正是家父。”温浅暖笑盈盈点头。   沈精羽几人面面相觑,而后视线不由自主飘忽。   这便有些尴尬了。   沈崴在官场中的人际关系,别人她们可能不知道,但他与大理寺卿温知厚的关系,大家却是心知肚明。   那就是被一个被沈崴连着坑了好几次的主儿。   这若不是温知厚看在沈钟海的面子上,很多时候不与沈崴计较,强行大度,一般人被这么坑下去,早就打上门来、老死不相往来了。   “原来是温姑娘,果真一如传闻中那般好看。”沈云卉出言夸奖。   温浅暖看着她们几人,浅浅地弯起眼睛:“多谢。”   她这边说得客气,另一边的苏若琳却不会给人轻易留面子:“我表妹之前一直在老家陪伴她外祖,直到最近才回的京城,你从哪里听到的传闻。”   沈云卉:……   崔澜馨上前一步,开始例行挑衅:“一看你就是个不会说话的主儿,人家这就是例行夸奖一句,你倒是穷根究底起来。”   “这若是有人夸你一句闻名已久,你还准备问对方闻的都是什么名不成?”   苏若琳高高地扬起下巴:“那是当然!我是什么名声,她特意拿到我面前说,可不就是在打我的脸,这话我难道还不能问了不成?”   崔澜馨看着她那桀骜不驯的模样,嫌弃地翻了个白眼。   就这破脾气,得亏她们崔家与苏家的亲事已经搁置不提,否则,这死丫头迟早能气坏她家姐姐。   两方队伍相互确定了人选,又例行地撂下了狠话,便各自分开,开始了双方的限时赌局。   在分开前,崔澜馨对沈精羽道:“沈姐姐,虽然不知那位温浅暖是怎样的实力,但我估计着,只要你能为我们拿到两到三枚彩带,就应该差不离了,剩下的都靠我们自己。”   “对,剩下的都靠我们自己。”另外一位簪着细碎金色流苏的少女出声,“好歹我们也在家中抱了这么长时间的佛脚,现在到了我们表现的时候。”   沈精羽低头看了看她还带着针眼的手指头,鼓励攥手:“那你们便加油。”   “加油。”   等送走了这群斗志昂扬的少女,沈精羽回身看着自己身边的几位侄女们:“你们准备先去哪边?”   沈云研四处看了看:“小姑姑你决定,今儿个主要是为了陪你赚彩带,我们都不重要。”   既如此,沈精羽抬头四看了下:“那便前面那个,那个我熟,咱们先上去热热手。”   “行。”   沈精羽所指的斗巧台子,是为雕刻。   不仅是因为她们现在距离雕刻的斗巧台最近,也是因为沈精羽对于这种需要拿刀子的比试,最有手感。   台上共有七个斗巧席,沈精羽她们到台下时,还有三个。   沈精羽在听沈云研说完这里的斗巧规则后,便从布袋中取出那枚孔雀翎羽扇上台。随手将扇子放到了自己的台子前,作为押注物品,占下了一席之位。   京城这边的斗巧规则,竟是胜出者可一齐收缴所有参赛者面前摆放的物品,这玩得可比她们在江城时大多了。   这般想着,沈精羽原本有些兴致缺缺的眼睛缓缓扬起,来了几分斗志。   她透过人群,与几位侄女招招手,表示胜券在握,并不想,人群中突然升起一阵喧哗。   沈精羽歪头,就看到一位身姿婀娜的浅紫色衣衫姑娘轻提裙摆来到台前,顺手将一枚小巧玲珑的琉璃熏球放在押物台上。   沈精羽将目光挪到台下,便见到原本一脸轻松的沈云研几人,此时正凑在一起嘀嘀咕咕着什么,待她们再次抬头时,已不复之前那般轻松。   她心头一动,再次看向身边那位最后走上来的姑娘,看来这位,应该是京城远近有名的硬茬。   不过就是这样,才更有意思不是吗?   待台上的七位姑娘都已集齐,主事者上前取出来一沓题板,由七位姑娘一人抽出一张。   最终,主事者将七张题卡为众人一齐亮出,题目竟是:“三只”“自选”“萝卜”“彩雕”“参差不齐”“荷花”“荟萃”。   凑在一起的题目倒是不算出格,只最后一个荟萃,要求雕刻的荷花数目有些多,只三只萝卜的话,需要参赛者尽量一次成功,减少浪费,如此才能达到最终的荟萃效果。   沈精羽只大概瞧了一眼,心中便有了谱。   等到托盘被呈到眼前时,她便选了一枚大个的白萝卜,一枚青萝卜,一枚紫萝卜。   至于托盘中颜色最漂亮,但是个头太小的胡萝卜,则是几乎无一人去选。   “材料已经选择完毕,那便两炷香时间,计时开始。”   话音一落,在场的姑娘们便一齐动手。   沈精羽的动作很快,沈云研几人并不担心,反倒是给最角落的那位紫衣少女以更多目光。   “怎么样,你们感觉成吗?”   沈云研面露难色:“钱乐菱以前出手时少有第一旁落,小姑姑的水平我到底不了解,所以不好说。”   “她毕竟是京城有名的四全姑娘,如果能力不行,这名头又怎么可能会落到她头上。”沈云婉开口点评。   沈云嘉却是看得很开:“四全就四全呗,输给这样的人,小姑姑也不算丢人,顶多运气不好。但若是小姑姑赢了,那就嘿嘿嘿……”   沈云研和沈云婉看着三人面上的古怪笑意,奇怪道:“你们对小姑姑很有信心?”   几人这边的讨论,引来不少人台下围观者的视线。   沈云昭面对众人的视线,连忙摆手:“信心倒是说不上,只是想着,万一小姑姑马失前蹄了,我们也终于有能取笑她的点了。”   “对对对,就是这样没错。”   闻胤瑾经过一段时间的休养,最近身体刚刚好全。   听闻自家郡王想要前往今晚姑娘们聚集的乞巧街,虽然这个街道位于露天,并非室内,松海等人还是不由提起心来。   最后,闻胤瑾斟酌半晌,一锤定音:“便给我在乞巧街两边的茶楼里,定一个视野好的包间,我只在包间里看看。”   松海松下一口气:“如此当然可以。”   随后他就为了防止自家郡王后悔,马上派人去乞巧街提前定下包间。   而事实上,闻胤瑾在经过上次沈精羽的探病后,确实不想再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他知晓自己的身子不好,只嗅不了紫荆花这一点,就注定了他无法出现在太多场合。   虽然沈精羽身体康健,想要到处玩耍,但他也不应用自己的身子去限制她玩乐的自由,他只需要寻个地方静静地等着她玩闹够就好。   反正,她总归是他的妻,他们的缘分,谁也无法分离。 ,, 第89章   这日天还未完全暗, 闻胤瑾便来到了乞巧街旁的包间里坐定,刚好避开了之后汹涌而至的人潮。   他在包间屏风后的竹塌上合衣小憩了一会儿,待醒来时, 天色已暗。   身子刚一动弹,松海就脚步轻盈地来到屏风后:“郡王, 您醒了。”   闻胤瑾点了点头,声音还带着些喑哑:“现在大概什么时辰?”   “回郡王,已是戌时。”   闻胤瑾轻嗯了一声,又看了松海一眼, 松海忙福至心灵补充:“小的刚刚收到消息, 沈家姑娘她们已经到了乞巧街门口,正在与崔澜馨、苏若琳一行说话,应是待会儿就会进来了。”   闻胤瑾伸了个懒腰,感觉自己逐渐清醒过来:“不急,咱们的位置在乞巧街深处, 等她过来,时间应该会更晚一些。”   说罢,他缓缓坐起身,走出屏风,接过松山递来的温茶用了一口,感觉精神略好了些,才探头看向窗外。   漆黑的夜空中,繁星点点, 银河成片。   相传每年的今日, 牛郎与织女便会在天上跨越银河, 进行一年一度的会面。   星光之下, 闻胤瑾眯了眯眼睛, 又将视线从天空收回,不再多看一眼。   不过是无能之人的讴歌罢了,如果是他,既已是妻,又怎会放她离开,一年只这一日相见?!   另外一边,当台上的两炷香时辰过去,姑娘们将各自的成品摆在台上,由专门擅雕的老师父进行点评。   而最终结果出乎许多人的预料,并非是钱乐菱这位闻名已久的四全姑娘拿得头筹,而是另外一个五官明媚的姑娘。   她雕刻的萝卜荷花不仅造型精美,精致中却又不失洒脱,层层叠叠,交错成萃。   最重要的是,她竟为了造型完美,不仅雕刻了荷花,那枚青萝卜直接被她以拼接方式,雕成了荷叶,白青打底,浅紫点缀,一下子便从一众只单纯雕刻荷花的姑娘中间脱颖而出。   若非众人是亲眼看着它是如何被雕刻而成的,肯定不敢相信。   沈精羽看着主事人收下来的一大捧押注物品,笑得眉不见眼,也没有将东西细看,便将东西收入青黛手中的大布袋里,认真接过主事者递来的代表今日雕刻胜利的彩带,缠在手腕上,笑得眉不见眼。   这一场获胜得到的巧女花钿,则也被她用呵胶粘上,不多时本就妩媚的额上便多出一枚半开的花苞。   接下来她只要多获得几场胜利,就可将额上的花苞点全。   反正沈精羽感觉自己是够呛,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她本身就算不上是多么完美的人。   等沈精羽下台欲与侄女们汇合时,却不想被人叫住:“这位姑娘,暂且留步。”   沈精羽转头,就看到钱乐菱端庄优雅地走来。   “钱姑娘,敢问可是有事?”   钱乐菱目光滑过青黛手中的布袋,轻笑开口:“之前被姑娘的雕技所折服,故而前来认识一番。”   她的声音轻轻柔柔的,咬文嚼字时在尾音时略显含糊,反倒让她在说话时,因为微重的鼻音,添上几分与端庄姿仪不同的娇憨,分外惹人心怜。   沈精羽轻笑点头:“我乃金吾卫上将军府上的小姐,沈精羽,与侄女们是今年刚回的京都,钱姑娘不认得也是正常。”   钱乐菱恍然轻笑:“原来如此,失敬失敬。”   沈精羽的眸光微动,敛眉笑了笑,没有吱声。   钱乐菱却对这种有些尴尬的空场并不介意,继续笑道:“不知沈姑娘你们现在是去?”   沈精羽抬头:“听闻前面还有其他几局,我们想去凑凑热闹。”说罢,她还煞有介事地出言邀请,“钱姑娘可是要一起过去?”   钱乐菱微微笑着,细观沈精羽表情:“说起来,可能被沈姑娘见笑,我之前之所以上台,便是因对你的那把孔雀翎羽扇分外心喜,原还想一举将它拿下,却不想竟是托大了。”   依稀知晓钱乐菱拦下自己的目的,沈精羽开始兴奋:“所以,钱姑娘是准备再与比上一场?”   与此同时,站在她身后的沈云昭几个也眉梢微扬,眼底不自觉泄出一丝喜气。   比别的不说,但只论雕刻和穿针,她们小姑姑真的是个中翘楚。   钱乐菱目光闪了闪,敛眉轻笑:“再比一场就不必了,我只是对那把羽扇分外喜爱,所以想要与沈姑娘交换一番。”   “哦?这样啊,”沈精羽面色不动,神情却微带失落。   “确实,”钱乐菱从身后婢女的手中接过一枚竹香瑞墨,“这枚香墨,乃竹墨大师所制,不知以此更换,沈姑娘能否割爱。”   沈精羽的眸光闪了闪,这竹香瑞墨的价值倒是算不上多高,但与她手中的那枚羽扇一般,都是图个稀奇。   据闻竹墨大师亲手所制的瑞字墨共有不到一百枚,之后便不再制作。能够抢到的人家,也基本没有使用,都是留作纪念。   现下眼见着强哥儿就要下场,弄上这样一枚瑞字墨确实能添不少吉利。   沈精羽略一思忖,便做下决定:“可。”   待两人将东西交换完,便各自别过。   直到离开后,钱乐菱身后的丫鬟才小声对她道:“小姐,您方才为何不直接与她斗巧,来挽回您这次的名声?”   钱乐菱眸光沉静:“哪怕是个武将之女,也不是我们能够轻易小觑的。”   只凭方才说起斗巧时,沈家那位小姐眼底的自信,和她身后几位姑娘看好戏的眼神,都证明她不会是个好应付的。   “那不行咱们也可以不去比穿针,而是比诗文或绣工啊。”   钱乐菱看了她一眼,叹出一口气:“事已至此,不用再提。”   她主动上前提出挑战,却又选择了她自己擅长、而武将家姑娘不会擅长的方面,那就不是友好切磋,而是上门挑衅了。   她如此爱惜自己的名声,又怎会犯下如此错误?!   “不过就是一次失败而已,只要我自己看得开,便没有问题。”   另一边,沈精羽对着街道上灯笼的烛光打量着手中的竹香瑞墨,心情很是不错:“好像是真的。”   沈云婉几个将那方瑞墨拿到手心中仔细打量:“钱乐菱她好歹是大家小姐,应不会拿个假货出来糊弄人。”   “那也不一定,边关的大家小姐们就经常骗人。”沈云卉小声嘀咕着,与沈精羽挤眉弄眼。   沈精羽轻嗤一声:“行了,时间还早,一会儿你们也都上去斗上几轮,凑上几枚丝带,一会儿咱们去收拾铺子看首饰去。”   不同家的斗巧台上获得的彩带,最后能在不同家的首饰铺子内购买首饰,享受有优惠的折扣。   正所谓无利不起早,若是这些斗巧台子的设置均无利可图,这条乞巧街上又怎会有如此多的商家争相占据好位。   “行行行,雕工我们不行,但是穿针引线那绝对一个个都是个中好手。”   “一会儿我们就将这条乞巧街上所有斗穿针的台子都去上一个遍。”   “看最后谁能得多?”   “对!看谁拿得多。”   衣着鲜亮的姑娘们嬉笑着在人群中穿梭而过,吸引了沿途不少人的目光。   乞巧街这一天,街道上不仅会有姑娘们来参加斗巧,还会有不少公子们过来看热闹。   今晚,沈弛几个便与同窗相约出来,为沈弢践行。   中途时,沈弢起身:“我下去一趟,几位同窗先用着,稍后回来。”   他这话音一落,就有不少人猜到了什么:“快去快去,办完了再回来。”   “就是,不着急,我们今晚就在这里等着你,不用赶时间。”   沈弢面上有些不好意思,但面对众人打趣的眼神,到底还是没有解释,他有礼地向众人拱了拱手,便带着小厮一起,离开了包间。   沈弛坐在包间的窗口,向着街道上看了一眼。   很快就看到自家二弟脚步匆匆离开,待他的身影迅速消失在人群中,他才叹息一声,准备收回视线。   却在临收回视线的前一刻,他看到街道上,远远行来几位贵女。   其中一位少女眉眼弯弯,笑意清浅。   分明就是上次他从崇文阁向下俯视时,偶然见到的那位姑娘。   “沈兄,你在看什么呢?我们刚才与你说了好几句话,你都没听见。”   “旁边有几位学子出声打趣。”   沈弛恍然回神。   他垂头看着面前的茶盏,有些不自在地端起轻啜了一口:“就是觉得这乞巧节,一直以来都是以女子为主的节日,咱们这些男子什么时候也能有这样一个节日过过。”   “有啊,怎么没有,文魁节。”   “哈哈哈哈……”   嬉笑声中,沈弛再次转头看向窗外。   那道盈盈浅笑的身影却早已消失在人群中,不见了踪影。   沈弛心中不由一阵怅然若失:第二次了,第二次的错过。   若还能有缘得遇第三次,他定要好好打探清楚,她姓甚名谁。   沈精羽与几个侄女们,连续几场斗巧参加下去,很快就集齐了不少的彩带,就连额上位置的花瓣,也几乎都已集满。   眼见着此时时间距离一开始与苏若琳约定的时间相差无几,沈精羽深呼吸了一口气。   等台子上的铜锣一敲响,手指便轻快地将捻起桌上的线,就着朦胧的月光,将一根根线先是穿过手中的五孔针,之后是七孔针,最后是九孔针。   灵巧的动作,敏锐的眼力,很快便将面前的针线全部穿梭成功,其中动作没有一点迟钝。   等她将最后九孔针全部穿完,当即拿起桌面上的小锤,轻敲。   “当!”   “哟,第一位连穿三针的姑娘已经完成了,让我瞅瞅。”台子上的中年婆子走到沈精羽面前。   此时,已另有姑娘完成手中的穿针动作,敲响铜锤,只待那主持者说出沈精羽的穿针没有成功,她便可以拿下此次斗巧的第一名。   结果……   “哟,竟然当真齐整,没有漏下一个针眼,那么老婆子我便宣布,此场斗巧的获胜者,便是我面前的这位姑娘。”   沈精羽眉眼弯弯,开心地向台下的侄女们招了招手。   抬头时,她恰巧看到正从窗口往外探头看的闻胤瑾。   她目光怔了一下,而后笑容越发灿烂。   顺利地将在场所有的押注物品全部收入布袋,沈精羽去主持者手中取出了优胜彩带,并且,任由对方在自己额间贴上最后一片花钿。   至此,沈精羽额间的七瓣鲜红花钿便已全部集齐。   沈精羽一下台,便带上婢女与沈云嘉几个说了一声,向对面的茶馆小跑而去。 ,, 第90章   刚踏入茶馆大门, 就见到站在门口等待的松山。   沈精羽兴致高昂询问:“你们主子什么时候过来的,怎么就没与我说一声。”   “回姑娘,我们主子下午就过来了, 赶在乞巧街热闹之前。”   沈精羽的眉梢动了动:“这么早?!”   “是的,”松山边引着沈精羽往上走,边道,“郡王说答应了您给您送礼物, 不好失礼, 便过来提前等着。”   沈精羽觉得心湖似有动容,但她并不太习惯让人发现自己的心中所想, 不自觉微眯起眼睛掩饰着:“这家伙真是……”   从下午等到现在, 只是为了等到她玩到乞巧街最深处时见上一面,也不知该说他幼稚好,还是说他心诚好。   上了楼梯,沈精羽推开松海所站的包间门, 就见到里面一身海蓝色长袍的少年正眉眼舒缓,向她笑得温和:“黛娇。”   房间中烛光昏暗, 窗外笼火通红, 为他惯常苍白的脸颊染上了几抹仿似健康的薄红。   “你在这边等了多久,都不会无聊吗?”   闻胤瑾轻笑:“怎么会?这处茶馆便是我的产业, 我提前过来是将此的账目抽查翻阅一番,黛娇你不用多想。”   沈精羽眉梢微动:“哦?当真?”   闻胤瑾:……气氛莫名有些紧张。   他筹措着措辞,小心开口:“也不完全,就是怕姐姐你有负担, 会嫌弃我烦。”   沈精羽霎时展颜:“怎么会?!我高兴还来不及。”   之前在边关时, 她时常听那些闺阁小姐们说, 今日又被谁谁拦路缠着, 真的很烦之类的甜蜜烦恼。   关于这种烦恼,她从未体会过。盖因她在边关放飞自我放飞得太过,一个老虎花的称号,就足够为她镇压下大部分对她有想法的少年公子。   现在回京,遇到了这个超级会撒娇的小未婚夫,她感觉滋味还不赖。   “我不会有负担,你有话可与我直说。”   总归这是她的未婚夫,只要是无伤大雅的小问题,她都乐意宠着。   闻胤瑾唇角没忍住弯大:“姐姐,你真好。”   沈精羽上前拍两步,轻敲了下他额头,看他吃痛地抬手捂住,笑:“没事时叫黛娇,有事撒娇时叫姐姐,你怎么如此机灵。”   闻胤瑾身体一僵,他小心地观察着沈精羽的神色,而后果断伸手,抓住沈精羽的袖口,温浅的眸光自上而下地俯视着她,声音温软:“那姐姐,以后我想一直跟着你,你别嫌烦。”   轻柔的动作,很有分寸,沈精羽看稀奇似地看着自己的袖口,随着他的动作摇晃了两下,只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被摇晃酥了。   “又撒娇?”   “如果姐姐喜欢。”   沈精羽享受地眯起眼睛:“喜欢!喜欢!相当喜欢!”   拥有这样一个小未婚夫,不要说只是想黏在自己身边,就算他说让自己每天抱着他,她都会每天坚持锻炼体力,完成他这个微不足道的愿望。   闻胤瑾的眼睫眨了眨,而后抓住她袖口的手缓缓向上,轻轻抓住沈精羽的指尖,见她没有动作,这才屏住呼吸,小心地握了上去。   只是这样一个动作,就让他紧张地头顶冒出一层细细密密的热汗。   沈精羽目光轻轻垂下,看着两人交握在一起的手指。   湿漉漉的。   不是她的。   那便是闻胤瑾的。   她的心间此时砰砰跳得稍微有些加速,原本遇到这种情况,她应该要么抬手直接甩上对方一巴掌,要么干脆害羞地低下头。   但是……   小未婚夫刚才都已经向她撒娇了,她又怎么能再怂下去?!   作为未来一家之中的顶梁柱,他们的家庭地位,她必须从现下开始立起来。   “你紧张?”沈精羽弯起眼睛,仰头看他。   闻胤瑾的喉结快速地上线滚动了两下:“有、有一点。”他的眼神因为过于羞涩与紧张,湿润润的,看着就特别想让人欺负。   沈精羽不仅这样想了,还这样欺负了。   她头上一歪,学着江城中那些兵痞的模样,将闻胤瑾拉到窗边的墙畔,将人单手推到墙上贴着,自己上前一步,伸手在他的胸.前点点点。   “下次若还想见我,便提前与我说,不要自己一个人在这边傻等,这万一我就玩到前面几个台子,便没有往里面走怎么办?那你可不就是白等了!”   闻胤瑾眸色深了深,他看着面前一门心思调.戏自己的小少女,艰难地将自己心中的那些龌龊想法压下。   声音喑哑:“姐姐,我错了。”   少年变声期的声音,略带了些粗噶,却因为他特意放低的语调,让沈精羽的耳畔莫名有些发痒。   “知道错了便改,表现得好的话,下次就还有牵牵。”   闻胤瑾眼睫轻眨:“就只有牵牵?”   沈精羽不解抬头,就见闻胤瑾勾起唇角,笑容羞涩而期待:“还想被摸摸。”   沈精羽的眸光会意地向上,看向他喉间那枚形状完美的喉结,像是给猫儿挠痒痒似的,撸了两把:“好,依你,都依你。”   闻胤瑾微微眯起了眼睛,他看着自己身前沈精羽那只白嫩的手,唇角微微张了张,到底抑制住了自己的愿望,没有直接含上去。   他目光不自在地稍微往上抬了抬,落在小少女额间那抹鲜红的饱满花钿上,花瓣绽放,幽香扑鼻。   他喉间不自觉地又上下滚动了两下,唇角微张,又有些想亲,想含,想……   “咚咚咚!”   “主子,沈家的几位姑娘过来了,她们说现在需要赶紧去乞巧街外集合,时间不多。”   松海守在包间门外,对上几位沈家姑娘的视线,哪怕他心知里面的气氛甚好,这个时候不应该发出声音打扰,但是本着照顾府上未来亲家的念头,他还是硬着头皮,大着胆子地敲了门。   等到门被敲完后,包间中传来沈精羽轻快地笑声:“来了来了,马上。”   如此说完后,她并没有马上出来,而是又在里面低语了句什么,这才轻笑着从里面小跑出来。   当房门打开,松海注意到,沈精羽身上并无半分不周,就连唇边的口脂都没有晕染分毫。   他恭敬地垂下眼睑:“沈姑娘慢走。”   沈精羽向他们摆手,“我先去了结一下,你们等会儿街里人少了,就去街头寻我。”   “是,沈姑娘。”   松海恭敬地垂首,直到人走远了,才抬起头,看向包间内正站在窗边的自家郡王。   身姿挺拔,衣冠楚楚,却连这么好的机会都没有把握住,真是白练腰了。   闻胤瑾站在窗边,直到看着下面的沈精羽几人已经凑在一起嘻嘻哈哈地走了,才抬手摸了下自己的脖颈,深深吐出一口气。   想起小未婚妻方才在离开前,与自己最后说的那句话,他的呼吸忍不住越发粗重了一些。   “她到底知不知道……”她这根本就是玩火。   无论他的本性是否是当真乖巧,她都不该以为他当真是一只吃素的兔子,肆意调.戏。   尤其是,他对她根本就没有多少抵抗力的前提下。   再这样下去,他迟早会有一天忍耐不住,在她面前暴露自己的真实面貌。   “知道什么?”松海迟疑抬头。   闻胤瑾收回视线,又垂眸看着自己的掌心,想着今日他第一次将黛娇嫩白的手掌握在掌心,那胸腔中压抑的火焰就逐渐变成心跳加速的动力,让心湖荡起涟漪,柔软却又无法平静。   “知道她那张小嘴叭叭的特别能说。”   松海:……   有能耐您就在沈姑娘面前这样说啊。   一到未来主母面前,就下意识犯怂,直接变成一个三两句话就被逗到脸红的小奶羊,也不知道沈姑娘知不知道自家主子的心理竟然这般丰富。   此时,下方的乞巧街已经开放到尾声。   三三两两的姑娘们凑在一起,或开心地说着话儿,或摇晃着手腕上自己赢得的各色彩带,再或者是凑在临近收摊的摊位前,淘换一些小玩意儿。   “人也散得差不多了。”   “主子可是要离开?”   闻胤瑾垂头,指了指屏风后的一堆账本子:“上面标红的那几本,给我带回去,让张掌柜的明天去我府上给我解释解释,那些消失了的银子都跑到哪里去了。”   “是,主子。”   沈弢站在一处灯笼的阴影处,远远地看到刚刚相携走过的家中女眷,眸光闪了闪,没有主动开口,暴露自己所在。   他只是又往沈精羽一行离开的方向看了一会儿,才又垂下头,拢在袖中的手轻轻捏着那枚如意扣。   却一直等到眼见着约定时间已过去了小半个时辰,都没有等到人来。   在他旁边不远处,趁机兜售胭脂水粉的小摊贩在又送走一波客人后,看着站在阴影处许久没有动弹的沈弢,笑道:“少年人,你站累了没?我这里还有个小杌子,你过来坐着等吧。”   沈弢轻笑摇头:“多谢大叔,不用了。”   那摊贩见他坚决不肯,也就将那小杌子收了回去:“少年人,想我年轻时,也是在乞巧节时跑到阴影处这样等着的,可惜,当时的我没有等到,希望你会有一个好结果。”   沈弢嘴角不自然地扯了扯:“多谢大叔吉言。”   只他虽这样说着,其实心里也没什么底。   等到最后,他干脆也离开了原先位置,来到那摊贩的身边,坐上了他多余的那枚小杌子,听他说起以往每年乞巧节时的始末。   这般听着听着,沈弢原先在这里久等人不至的酸涩与苦楚逐渐淡去,直至最后,只剩下一丝空凉与了然。 ,, 第91章   眼见着时间已然不早, 沈弛他们也应已经散完了,沈弢起身与摊贩告别。   今晚这行程是他自己下来的,虽说未等到来人,但索性还有小厮相陪, 也不算寂寞。   待走过一个拐角, 沈弢对身后的河州道:“想吃冰糖葫芦不?”   河州点头:“想的。”说罢, 他又看向沈弢:“公子,要不我就陪您一起参军吧。您自己一个人去, 路上可能也不大方便。”   沈弢就笑:“你们何时看到有人去参军身边还带着小厮的。”   “可是公子你……”   “若你们实在想去, 我也最多将你们带到江城,放到二伯的府邸。但在那里待着,哪里有在这边守着你们老子娘一起, 日子过得更加潇洒。”   河州与河泽面面相觑, 想要反驳的话到嘴边转悠了几圈儿, 到底没能再继续坚持。   沈弢在冰糖葫芦架子上挑了三枚红彤彤的冰糖葫芦,给河州和河泽一人递了一支,三人一起慢悠悠地行着。   在离开乞巧街前, 沈弢停下脚步, 最后往他刚才所在等待的地方看了一眼,然后脚步便不由顿住。   在那枚他站了一晚上的灯笼下,似乎有一道熟悉的身影在附近徘徊, 他的心头不由一动,来不及思考更多, 便已经抬脚往回奔去。   *   乞巧街外,此时汇合的两方姑娘们额间都多多少少地贴上了花钿, 崔澜馨让大家将右手伸出, 一条条数着大家今日斗巧收获的丝带数目。   “三十五!我们这边是三十五!”崔澜馨眼神亮晶晶的。   比她原本预想中的数目要多, 当然,这还要多亏她之前听从了沈云昭的建议,找来了沈精羽这位外援。   只沈精羽一人,就拿到了七条丝带,自此她们就有了赢的底气。   另一边,苏若琳也已经将她们那边的丝带数目全部点完,她的面色有些不好看,却还是咬牙吐出来一个数字:“三十四!”   她请来的外援已经尽力了。   温浅暖今晚主要参加的是诗词字画方面的斗巧,一晚上也拿到了七枚彩带,与对面沈精羽的数目相同。   说到底她们今晚之所以会输,就是因为她们的手太笨,心也不灵,输给了崔澜馨那群她们平日看不上的纨绔。   “哈哈哈,”崔澜馨一听到结果,毫不客气地掐腰大笑三声,“真是不容易能听到你说一句输。”   “哈哈哈……”她身后的小姐妹们跟着一起,发出浮夸的笑声。   苏若琳嫌弃地挪开视线,用帕子往眼睛旁边挥了挥:“真是没眼看,没眼看。”   崔澜馨却不理她,径自与小姐妹们一起笑得欢快。   苏若琳耐着性子等她们笑完,而后开口:“上次这个斗巧的比试是你们定的,那么剩下的第三局便该由我们来定。”   崔澜馨大方摆手:“让你选,让你选!”   苏若琳以拳抵唇,轻咳一声:“这个我也还没想好,等我们决定了,再让人给你送帖子。”   “可!可!可!”难得赢了苏若琳一次,崔澜馨觉得自己现在好说话得很,心情更是难得一次的舒爽。   等大家笑闹够了,才有人道:“你们听说了吗?今晚在将额顶花钿都集齐了的,已经有三个人了。”   “哦?都有谁?这么厉害?!”   这么一长串地比试下来,如果没有几样能耐,根本就坚持不下来,更遑论是全部获胜。   “听说有封韵,隋季青,还有卢静姝。”   “哦?钱乐菱没得到?”   “没,她今晚比较倒霉,连着输掉了两场,没能凑够。”   “那还真是可惜。”   这边众人讨论着,另外一边的苏若琳却实在忍受不了崔澜馨脸上的得意笑容,她咬牙忍了忍,最后到底是忍不住上前抓住了崔澜馨的袖子:“原先我那第三场赌局没有想好,但是现在我有点想明白了。”   “什么?”崔澜馨回头。   “当然是……干一架!最后哪一波还有人站着,就算那一拨人赢。”   苏若琳这话一落,当即就赢得了她身后一票人的支持。   就是说嘛,像是她们这种纨绔,闲着没事去比什么穿针引线,就该在拳头上比真功夫。   面对如此挑衅,崔澜馨当然不会怂,她毫不客气地撸起袖子:“打就打,就哪里比?!”   苏若琳左右看了看,伸手随意一指:“就去那边的那条小巷!”   “人数!”   “就咱俩,今日这是领头人之争,用不上任何外援。”   “行!”   像是这种需要领头人动手打架的,肯定用不上沈精羽这个外援。   虽然,她还是挺想上的。   眼看着她们一行十四人气势汹汹地行到了里边的小巷,沈精羽回头:“咱们是在这边等着,还是过去看着。”   一位常年跟在崔澜馨身边的小姑娘道:“就在这边等着就行,我们老大打遍京城无敌手,上次在白兰山时,一拳头直接将苏若琳的鼻子都打出血了,现在估计也差不离。”   “对,没错。”   苏若琳和崔澜馨两人选择约架的地点,是在一处比较封闭幽暗的小巷中。作为大家小姐,她们哪怕离经叛道了一些,但是也知晓爱惜脸面。   尤其是今日街道上,还有不少大家公子在附近出没的前提下。   沈精羽一行动身赶往那处小巷口时,已经算是比较晚的了。   远远的,她发现有两位推着小推车的摊贩,正在向那处小巷中走去,挤挤挨挨地堵住了巷口。   “哟,赶去老大她们的约架现场,这群人脑子不会是有病吧。”一位姑娘这样闲闲感慨着。   沈精羽轻唔了一声,却感觉有些不对。   虽然相处没多久,但她也能看出无论是崔澜馨,还是苏若琳,这两人都不是什么好说话的主儿。   那两个小摊贩已经进去了这么长时间,还没被赶出来,真是一项稀奇。   “要不我们去看看?”   沈精羽出言建议。   “啊?可是老大一开始不是说了,要我们在这里等着最终结果出来吗?”   “让你们等就等啊,这个时候,我们当然是需要进去现场加油要比较好呀。”   虽然沈精羽也不知道苏若琳为何约崔澜馨进去打架的时候,不让她们跟着,但她估计是两人有话要说。然而,说私房话这种事情,只要她们远远看着,听不到就没有什么问题。   这样想着,沈精羽也将这话说了。   对于她的理念,崔澜馨一队的人,自然不会反驳,今日的沈精羽可是为她们拿下了胜利。   苏若琳的同伴虽心有迟疑,也还是担心的。担心她们英明神武的老大,再被崔澜馨那个奸诈小人,给一拳打破了鼻子。   因此,在大家相互都没有什么异议的前提下,一群人就呼啦啦地往那小巷位置走去。   一开始,众人才会有意识的控制着步伐,但是越到最后,强烈的好奇心让众人撒开脚丫子飞奔起来。   昏暗的小巷胡同中,众人一过去,就看到半靠在墙上,与刚才进去的一位摊贩强势搏斗的崔澜馨。   众人一愣,带着人手飞快上前:“老大!”   那摊贩当即掉头,放下崔澜馨飞也似地掉头就跑。   沈精羽几个一马当前,利落地将人扶起:“苏若琳呢?”   崔澜馨眼睛已经快要睁不开了,闻言还是快速回答:“她为了掩护我,吸入的迷烟有些多,刚才被人杠进了巷子左边的小院。”   沈精羽当即将人放下,抽出缠在腰间的长鞭,与沈云昭三个对视了一眼,便向那处已经关上的房门冲。   闻胤瑾在出来的路上遇到了晋绍元,因为一番寒暄,略略耽误了点时间,等到他出来时发现,原本承诺会在乞巧街门口等着他的小未婚早已不见踪影。   松海左右看了看,向蹲在巷口的一位小厮打了个手势。   小厮连忙小跑过来:“见过主子,沈姑娘她们刚才到那边的巷子里去了。”   “她们去那边作甚?”   “好似是崔家姑娘和沈家姑娘在里面约架,她们进去看热闹。”   闻胤瑾轻笑出声,刚想说什么,就见到那小巷上空突然燃起一枚漂亮的蓝紫色烟花。   松山与松海面色当即一肃:“沈姑娘有危险。”   这是他们安排在沈精羽身边保护人手的特有信号方式。   闻胤瑾眼神一厉:“都去支援!我倒要看看是谁多吃了副狗胆!”   这样说着,他也顾忌不上那小巷中可能会有的紫荆花脂粉味,抽出腰间的软剑便带着人向小巷方面赶。   而事实上,已经进去那小院里的沈精羽一行,在早有准备的屏息前提下,并没有遇到多少危险。   以她们在边关时训练出来的身手,这个时候与身边的婢女们一齐动手,即便这小院中的人多,也不是没有一战之力。   尤其是最后被气红了眼的两大纨绔团体加入,这里便迅速转变为整一个互斗现场。   闻胤瑾带人过来时,现场正是乱的时候,他用最快速度往声音最密集的小院奔去,在跑过去前,他的心里还是担心的。   尤其是,他越是靠近,越是听到里面的一堆哀嚎惨叫。   但是等到跑到门口,看到里面的状况以后,他就心下一松,突然笑了起来。   院内唯四的几个汉子,现在正在躺在地上,被一群身穿绫罗绸缎的姑娘们给一人一脚,踹得相当有节奏。   本来就不甚出色的面上,更是像泼染了大量墨汁一般,青紫一片,好不可怜!   沈精羽单脚踩到了一位男子背上,一边将这人的手脚像是捆猪一样,严严实实地绑在一起,一边回头询问:“怎么样?找到人了没?” ,, 第92章   “找到了, 找到了,还好我们找到人找到得比较快,我们老大晕倒了, 正被人装到草垛的麻袋里, 准备运走呢。”   沈精羽此时已经将脚下的人绑完, 一抬头, 就看到穿过人群走过来的闻胤瑾, 她当即面色一紧,当即挥手:“后退后退,我未婚夫身子弱, 别给挤到了。”   其他人:……   虽然感觉这话有些奇怪,但是众人看着闻胤瑾的面色还是没多说什么, 自动地给人让出一条道儿, 让闻胤瑾走了进去。   此时, 菘蓝也从屋内拿了一支蜡烛过来:“小姐, 您要的蜡烛。”   沈精羽伸手接过, 多看了她一眼:“你的事情, 一会儿与我解释清楚。”   “是,小姐。”   沈精羽拉着闻胤瑾的手, 在地上随便抽出一根木棍子就在这处小院中逡巡, 边找边道:“你们也四处找找看,我觉得这群人的手法, 明显不是初次作案,看看他们屋内有没有什么奇特的东西。”   其他人应声,在最初的气愤过来, 现在一个个地兴奋来。   闻胤瑾亦步亦趋地紧跟在沈精羽身边, 看着沈精羽在大庭广众下拉住自己的手, 嘴角忍不住翘起,目光柔软。   然而沈精羽却没有思考太多,她只是尽责地帮他隔离开会与脂粉味产生接触的机会,就将精神全部放在对眼下宅院的探索。   按照她的经验,像是这种明显不是生手的人贩子家中,都会有些固定线索。比如说,不属于他们的某些东西;再比如,暗藏有秘密的机关或地窖……   她将这片面积不大的前院搜寻完毕,便拉着闻胤瑾走入这里的厢房,很快便在主卧的炕洞下,发现了一个隐藏的地窖。   沈精羽蹲下了身子,刚准备下去,就被青黛伸手阻止。   “小姐,您在上面等着,我们先下去看看。”   “对,小姐,您不要轻易冒险。”   沈精羽停下动作:“那你们小心。”   闻胤瑾眯起眼睛,不动声色地往沈精羽身边靠了靠。   沈精羽回头看了他一眼,抓住他手的力道紧了紧:“别怕,有我在呢,不会让你受伤。”   闻胤瑾的眉眼越发弯起:“我知道,多谢黛娇。”   这之后,他还想再说些什么就被地窖中突然传来的一声大叫打断:“这下面还有人!小姐,这里面有几个孩子,和几位姑娘。”   沈精羽的眉宇立马严肃起来:“什么?!人怎么样?”   “活着,具体情况还需请大夫详细来看。”   说话间,外面被派去寻找京兆府巡逻衙役的人已经回来:“来了来了,京兆府的衙役来了。”   “快,这几个傻子想绑架我们老大,快把他们绑起来。”   被带过来的衙役们原本看到自家府尹家的几位姑娘还在惊喜,一低头,就看到院子里几个被揍得鼻青脸肿快要肿成猪头的汉子。   衙役们:……   “什么情况?!”   姑娘们情绪激愤,听得这话就像是寻到了一个发泄口,一人一句地快速将事情交代完。   被派出来寻人的松海:……   他先是被外面的吵闹震惊了一下,但想到里面的情况,还是不得不出言打断众位小姐们的热情,伸手将离他最近的衙役揪了出来。   “快,里面地窖里还发现有人!”   “什么?”那被揪出来的衙役原本还有些神情恍惚,一听这话当即回过神来,“不是说是绑架贩吗?怎么就还有?!”   “还有孩童与少女,估计不一定是绑架,可能是专业人贩。”   那衙役神情一肃,当即跟了进去。   当他撩开门帘,看到室内土炕上那位刚从炕下面地窖中,被抱出来的幼小孩童时,怔了一下:“这是……”   沈精羽正蹲身帮着从下面地窖中接孩子,闻言回头看了一眼,顺手将手上刚刚接过来的昏迷中的小女童放到炕上:“怎么了?这小娃娃你莫非认识?”   原本只是随意这么问出一句,却不想,那衙役还当真认真点了点头:“这位好像就是之前庙会时,太傅家丢失的那位小嫡孙。不过孩童长得都差不多,我也不确定,待稍后将人带回京兆府,让人去太傅府上寻人来看看。”   沈精羽:……   她侧身,又往土炕上那个她第一个抱出来的一身粗布麻衣的小男童身上看了看:“你真没看错?!”   她也是知晓自家大哥最近都是忙活着什么。太傅府上的小嫡孙丢失,也确实是件大事,也因此,沈崴最近在府上时时常眉梢紧皱。   当今圣上与老太傅之间感情颇深,一直以来也颇为静重太傅,最近一连数天给沈崴施了压。   沈精羽虽偷偷地许过愿,却感觉实现的可能性不大。盖因她感觉自己最近许的愿望有些多了,而她做的善事又没有到那种程度,可能法力有些不足。   却没想到,竟还是灵验的吗?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而后眉眼越发灿烂起来:她以后一定会多做善事,让好运如影随形。   当天晚上,因为这一出临时发现的人贩子事件,闻胤瑾到底是没能与沈精羽有太多的相处时间。在让手下帮着叫来了更多衙役后,便不得不提前与沈精羽依依惜别。   在临分别前,他将自己揣了一晚上的檀木盒子塞入沈精羽手中,七夕当夜细碎的星光下,他笑得温柔且深情:“黛娇,在我心里,无论你今晚战绩如何,都是最心灵手巧的一个。”   沈精羽眉梢一动,大方且自然地承认:“那是当然。”   她哪怕自身确有短板,也一直都是这样认为的,在自信方面,她从来不缺。   这样说着,她又看向了手中的檀木盒:“那我现在能打开看看吗?”   “当然可以。”   沈精羽又瞧了他一眼,才重新低头将檀木盒外的锁扣打开。   下一刻,她先是一怔,而后便不由地笑了起来:“其实不用这样,我从始至终都未在意过。”   檀木盒中放着的,是一枚七巧簪。与她在钱乐菱、封韵等几位姑娘的发髻上见过的样式。   闻胤瑾也笑:“并非是安慰,而是这簪子本就是我名下店铺所制。既然别的姑娘有,我总不会让它未来的女主人没有。再说,也不算给你开后门,你这枚与她们的都不一样。   沈精羽点头。确实不一样,比她们正常用彩带兑换的更加精致华丽,也更合她心意。   “这枚是我单独设计的,因为是想着你所制,不知黛娇你会不会心喜。”   沈精羽勾唇:“真的漂亮,金翠楼有你坐镇,也怪不得它会在短短时间内,就成为京城的第一首饰铺子。”   说着,她便将手中的簪子递给他,声音轻快且飞扬:“既是你送我的,便麻烦你给戴上。”   她笑意轻快,似乎毫不羞涩,在街道旁大红灯笼的映衬下,身上浮着一层浅淡的红光,似是为她染上了羞涩的红润色泽。   闻胤瑾看着眼前眉宇鲜活的小少女,接过簪子后上前一步,走到沈精羽面前,近到好像随时能将她拥入怀中一般。   呼吸轻屏,在沈精羽发髻的一侧寻到一处空处,将发簪轻轻地插了进去。   随后,他轻轻退开,重新打量着面前的女孩儿。   被他亲手插入发簪的少女站在他面前盈盈浅笑,让他有种她身上已经被他做下标记、留下了他独有气息的满足感。   “好看,黛娇姐姐真好看。”闻胤瑾的眉宇忍不住松软成一片。   沈精羽眉梢动了动,感受着少年的气息从周身退开,她不动声色地深呼出几口气,安抚了下自己突然跳得加速起来的小心脏。   一瞬间,感觉自己这不是在调.戏小未婚夫,而是被他给不经意间地撩了。   即便心里慌成一批,面上她依旧笑得镇定,继续强势口花花:“那你说说,有多好看。”   闻胤瑾垂眉一笑,他突然上前一步,拉起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   掌下胸腔中的心跳大如鼓擂。   沈精羽:……   脸色红红的小未婚夫超级可爱!她巴不得他在自己面前更加可爱一点。   而事实上,闻胤瑾也确实不负她所望,再开口时,声音清雅中带着柔情的温软:“好看到让我现在的心跳还有些快,腿好像有些软,想要被姐姐抱抱那种。”   沈精羽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今儿个,如果闻胤瑾是和她说,想要抱抱她,她估计连思考都不用思考,马上拒绝。   她娘说了,为人要矜持,她这般金贵的身子,除了揍人的时候,怎可轻易被人抱?!   但是现在,闻胤瑾说是被她抱,这其中的意味又是大不相同。   为了一个抱抱,小未婚夫这般羞涩地与她撒娇,真是让她不知道怎么拒绝才好。   而且最重要的是,她现在的心脏砰砰地跳得飞快,整一个口舌干燥,根本就不想拒绝。   “小姑姑,快点,我们要走了。”   此时小巷另一边,已经等了一会儿的沈云卉探出脑袋,大声叫道。   只她还没喊完,就又被几双手给一齐拉了回去,街道上又重新恢复安静。   沈精羽回头看了一眼,大声回道:“知道了,马上。”   说罢,她主动上前,将闻胤瑾拉到了暗夜之下灯笼光线的死角。   骤然从光明走到黑暗,两人都有些没适应。   然而,沈精羽却没等闻胤瑾适应,便直接抱上了上去,双手松松揽上他劲瘦的腰:“那姐姐就抱抱你,作为你今晚的回礼。”   这样说着,她的手不自觉又在闻胤瑾的腰间轻轻摩挲。   有些硬,有些修长,和她这种软绵绵的腰身,是完全不一样的手感。 ,, 第93章   耳畔边, 少年的呼吸似乎紊乱了一瞬,再次开口,声音温软中带着喑哑:“姐姐, 你真好。那我能回抱你一下吗?”   轻微的字句吞吐气流声, 让沈精羽的耳畔有些发痒。   她的指尖在他腰间又摩挲了两下, 视线下垂,看着他乖巧放在身侧的手指不自觉轻颤,歪头想了想:“那你快点,就一下,我该走了。”   “哎。”   闻胤瑾低低地应了一声, 而后双手快速上前, 轻轻揽住沈精羽的腰身。   一瞬间,沈精羽感觉周身都被独属于闻胤瑾的浅淡药香给充斥, 这让她后背不由一麻,全身都有些不自在。   只是还不待她开口提议终止, 就听闻胤瑾道:“姐姐上次走得急, 我忘记和你说。我的腰特意养过, 也特意练过,姐姐是感觉还瘦吗?”   沈精羽轻哼了一声, 低头又在闻胤瑾的腰身上捏了一下:“我也说不准,但是胤瑾弟弟你再练练, 手感一定更好摸。”   现在这腰身, 确实还有些太瘦。   耳畔的声音寂静了一会儿, 而后发出一声不稳的嗯音,只是音调听起来, 似乎比之前更加喑哑, 也不知是否是她的错觉。   沈精羽轻笑了一声, 感受着放在她腰后的克制有礼的大手,她没忍住收紧力道,刚想将身体扣贴上去再感受一下,就因为手太生,一个没放好位置,触摸到了少年腰线以下的微鼓软肉。   沈精羽:……   这次她再也止不住地红了脸,天知道她只是想要调.戏调.戏小未婚夫,吃吃豆腐,可真没想去触碰猥琐他的臀部。   感受着脖颈间呼吸的突然停滞,沈精羽手指颤了颤,忙又将手往上挪了挪,而后放松力道,后退了两步。   随着她的动作,闻胤瑾也跟着将手放下,没有给她的撤离造成一丁点儿的阻力。   “我要走了,你也早些回。咱们下次再约。”   “好。”闻胤瑾点头。   沈精羽后退一步,就待走入光亮处,却在临行前,突然来了一句:“你刚才抱着我腰,感觉怎样?”   闻胤瑾:……   “我……”   一个尾音没有吭哧完,两管鼻血便顺流而下。   沈精羽:……   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赶紧从怀中掏出一方手帕,给他塞入鼻下:“仰头、仰头,我就是问了你一个问题,你怎么就开始流鼻血了?”   闻胤瑾委委屈屈地所看了她一眼,又感觉丢脸地移开视线。   沈精羽:“噗嗤!”   这下子,她就连方才手下不小心碰触到的绵软触感都来不及尴尬,只在心中盈满汩汩的暖流:也罢,胤瑾弟弟的身子早晚都是她的,她现在就是提早摸两下,也无甚要紧。   反正以后她能天天摸。   等沈精羽小跑回自己的马车上时,便迎上几位侄女们打趣的目光。   “看什么看!”沈精羽直到现在,面上的喜悦还没有收敛起来。   “小姑姑,你这都发生了什么笑得这样开心。”   沈精羽想着最后闻胤瑾为了不让她看到自己的窘状,特意转身给了他一个背影的委屈与无措模样,嘴角的笑意就忍不住地越发开怀。   “哎哟,像是我这种已经定了亲的女子的快乐,你们这种尚未定亲的小姑娘,是不会懂的。”   “切!”众人发出一个嗤音。   沈云婉更是道:“整得好像我没有定过亲一样,我怎么就没感觉怎么快乐。”   或许曾经是感觉到快乐的,但是现在回忆起来,却都是晦涩的。   沈精羽哼了一声,豪放地直接搭起二郎腿,得瑟地上下翘了翘。   她感觉,自从与胤瑾弟弟见面之后,她的审美已经完全被对方给扭转过来了。   什么彪壮大汉,像是小未婚夫这样羞涩、爱撒娇的,才是她真正的心头好。   “小姑姑,腿!收敛着点。”   沈精羽豪放摆手:“无碍,无碍。”   她现在正自得着呢,胸间一股豪气无处安放:“我已经定亲了,不用再顾忌形象。”反正她的胤瑾弟弟就吃她一款。   “嗤,空气都是酸的,差点没酸死我。”   “啊,我也想定亲啊。”   ……   沈府,因为沈精羽她们这一行临时抓到的人贩子,沈崴好容易得到的一天假期再次泡汤。   原本他还准备在家里等着和明日即将离府的沈弢多交代两句,这下就只来得叮嘱小厮几句,便回了正院去更换外出衣裳。   “小妹这确实厉害。”路上,沈崴忍不住这样感慨着。   上次他愁马大儒案时,沈精羽先后给他逮到了三个嫌疑人;这次他开始愁老太傅的小孙孙被拐,她这又马上不小心将人找到。   这还真是……   “莫非母亲一直说的,做善事,积功德,攒福报的事情都是真的,不是糊弄人的?”   他这小妹听说在边关时,就经常乐忠于做善事,所以现在,这些都是他小妹的福报不成?!   “大人,您这么晚了还要离府?”出主院时,管家在他身后小跑着询问。   沈崴转头往沈弢居住的小院方向看了一眼,点头:“主院的书房内有我留给弢哥儿的信,一会儿等人回来,让人给他送过去!”   明早弢哥儿离开太早,他去上早朝肯定赶不上,必要的叮嘱却是不能缺少。   为人父母,别的他不求,只愿他平安安康就好。   是夜,沈弢回来后,他看完信件后,将之小心地放入自己的藤箱中,昏暗的烛光下,他唇角的笑意温柔。   “性命不会丢,功勋我也一样不会少。”   沈精羽等人回府后,相约一起拜月,对天上的织女供奉完绣品和胭脂水粉后,又一齐将部分胭脂撒在房檐上,剩下的大家一起分了分,期待自己日后,也能有如同织女那般的美貌。   等到蕙桐院重新恢复安静,沈精羽才看向菘蓝。   “说吧,到底是怎样个情况,你与我好好说个清楚。”   菘蓝一动不动地跪在地上,态度谦卑:“回小姐,那烟花信号是奴婢与府中一位主管约定的联络方式。因老夫人怕您在外遇到危险,来不及通知人,来回叫人还麻烦,特意订做的。”   “奴婢想着这讯号弹一拉就行,轻巧又方便,便做主收下了。”   沈精羽皱眉:“既是如此,那你为何不与我说?”   此事的性质也不算严重,何需与她遮遮掩掩。   菘蓝将头垂得更低,露出两枚嫣红的耳珠:“奴、奴婢之前也没想到,会这样快发生意外事件,原还想用这信号弹的事,与外院的周航再走动几次,将事情的流程敲定以后,再与小姐说。”   “周航?”   这个人,沈精羽哪怕才回京城没多久,却也记得。   这位是他父亲手下一位老亲兵的孙子,年轻有为,领的是府中侍卫小队长的职。   虽不是高阶的统领和副统领,但以他的年龄,能在沈府这个人才济济的地方混上一个小队长,也拥有了很高的能力。   她低头又看了眼跪在地上的菘蓝。   此时的她已经不仅是耳垂红了,就连脸与脖子也彻底红了个彻底。   “那今晚周航来了没?”   菘蓝点头:“他们是从府上直接赶过去的,所以过去得比较晚。”   沈精羽想到最后他们要离开时,过来的一小队侍卫,那群人帮着京兆府的侍卫一起,用板车将小院中所有昏迷、或者半昏迷的孩童、姑娘一起运送至京兆府。   想来那位周航便是其中之一。   沈精羽低头,看着菘蓝道:“这种情况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菘蓝松出一口气,知道自家小姐说出这种话,便应是通过了。   她连忙感激叩首:“多谢小姐,奴婢以后再也不敢耍这些小心思了。”   沈精羽随意地嗯了一声,之后便将人打发出去。   等她被伺候着坐在浴桶中沐浴时,想着方才菘蓝所说的前后话语,不由叹出一口气。   小姑娘丫丫的,这还比她小上一岁呢,这么快就定下了心慕之人,这等她以后成亲时,她是带她还是不带。   总体来说,今晚的乞巧节虽说过程发生了一些意外,过程还是顺利的。   尤其是最后,她还抚摸到了小未婚夫的腰间以及腰间以下的触感,这让她一晚上都心情飞扬。   待头发被晾得七分干,沈精羽便也没有多看什么话本,直接身子一滚,进入罗账,迅速进入梦乡。   而与她相反,闻胤瑾回到郡王府后,却将头仰了挺长时间,才逐渐止住那涓涓不息的鼻血。   真的不怪他想多。   而是,黛娇的腰肢太细,他的手掌又太大。   明明已经刻意抑制过自己心底的欲.望,尽量做到动作守礼,但手下的触感却仿佛有些强烈的存在感,哪怕他尽量转移注意力,最后却仍旧忍不住被手下的触感吸引。   他觉得自己的思想亵渎了黛娇,却又控制不住它。   只能一边盯着面前笑靥如花与他说笑的小未婚妻,一边感受着手下腰肢的纤细,直至黛娇手指不小心的向下触碰……   他也不想,只是思维它就仿佛是脱缰的野马,一愣神间,便似拉开了闸,有些管束不住。   这才在最后沈精羽问他问题时,控制不住地喷出两管鼻血。   闻胤瑾觉得,自己这一辈子都不会有今晚这一刻这样丢人。   等到鼻血止住后,闻胤瑾拉下罗账,躺在床榻间再次止不住地回想。   本就是浑身燥热,现在配合着脑海中的画面,他最后是越发睡不着了。   昏暗的床帐中,他静静地看着自己轮廓朦胧的手指,一时心跳如鼓擂,思绪如藤蔓,密密麻麻向四周肆意蔓延。 ,, 第94章   次日一大早, 在沈崴与沈钟海去上朝时,沈弢便与沈家人告辞,与沈家派往江城的护送车队一起, 启程赶往京城门口。   当沈家的车马经过了城门士兵的检验, 缓缓离开京城,街道一角,一顶低调的蓝布小轿中,一只素白如玉的手轻轻撩开轿帘。   卢静姝看着已经远去的沈府一行车队的背影, 不知觉间,眼底已经染上雾蒙蒙的泪光。   今日的早朝上, 沈崴站在百官的中后段。   昨晚因为几位拐子归案,他们连夜审问追查,就是为了避免他们今日转移地点。也不知现在带队的孙少尹他们, 抓捕还顺不顺利。   还有他那位今早趁着城门大开,便离开京城的二儿子……   脑海中乱七八糟地想着,沈崴的精神一时难以集中, 却不想就在这时, 突然听到上首的乾泰帝突然开口:“既如此, 便许怀允培从牢中提出, 擢至正四品中书侍郎。”   沈崴眼睛一眯, 脑袋一愣。   什么情况?!   他刚才就走了个神的功夫, 怀允培那老家伙就从牢里出来了、不用流放了?!   怀允培在被押入大理寺监狱两个月后, 终于能够得以离开。   在牢中听完圣旨, 面色极度疲惫的怀允培终于松出一口气。   虽然过程曲折惊险, 而且现在可能不怎么得圣心, 但只要给他一个机会, 他之后一定步步为营, 坚决不会重蹈覆辙。   “臣遵旨,谢主隆恩。”   他恭敬地跪伏在地上,向圣旨所在方向深深扣首,而后踉跄着起身,接过圣旨。   他在牢中被关了这么久,此时身上已没什么好物件。   他看着面前还在等待的天使,在怀中摸了摸,将身上最后一枚玉佩塞入对方手中:“牢中日久,此时已经身无长物,还望天使不要嫌弃。”   宣旨天使打量了眼手中仔细的东西,满意眯眼:“怀大人这是说得哪里话,咋家便在此恭喜怀大人升值成功,沉冤得雪。”   怀允培脸上的笑容僵了僵,而后笑着拱手:“多谢吉言。”   等宣旨天使一行走远,他面上的笑容才缓缓落下,看着手中的圣旨,心情逐渐沉重起来。   一步踏错,步步惊险,也不知他之后还能否全身而退。   怀府,怀母从一大早接到消息后,就开始准备。   火盆,柚子叶,热水……再着人欢欢喜喜的将怀允培迎入府内,沐浴更衣,祛除晦气。   怀倩柔与府中的姐妹弟弟站在一处,心情激动,眼见着怀允培出来后,眼中都含上了晶莹的泪光:“父亲。”   话语刚出,泪水已经涟涟而下。   她最近真的是彷徨不安,过得太苦了。因为之前牡丹花楼火灾后的衣衫不整,她已经许久没出过门,就连昨晚的乞巧节,都没有出去与张元良相见。   现在真是苦尽甘来,她的父亲不仅没有获罪,还升了官职。   这下子,她再也不用给人做妾了。   “父亲。”怀铭念等人也激动地叫道。   最近这段时日,府中没有一个顶梁柱的日子,让他感受到了更多的人情冷暖。原本与他交好的同窗,最近一段时间,都与他远了。   如此一番变故,让原本年少无知的怀铭念逐渐知晓,地位、权势与实力的重要性,这些世人所趋之若鹜的东西,一直与他的生活息息相关,也因此,读书时越发用功起来。   怀允培敏锐地发现嫡子眼中的变化,他伸手重重在他肩膀上拍了两下:“你长大了,这很好,以后也要继续保持。”   怀铭念眼前一亮:“是,父亲。”   待众人一顿餐食相聚后,怀倩珊等一众庶子庶女离开,只主院的嫡出姐弟两人与怀母留下。   怀倩珊全程目光沉静,一如过往那般的木讷与不讨喜,仿佛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   但等她回到自己房间后,原本木讷无波的眸光却一下子鲜活起来。   “木槿。”   “在,小姐。”   “让人帮我把这封信传给姑母。”   木槿将信件接过,动作有些迟疑,想了想还是道:“小姐,现在老爷已经回来了,还升至了正四品中书侍郎,咱们要不就先缓一缓,不要这样急?”   怀倩珊静静地看着她,目光坚定:“木槿,不要贪图再多。这里再好,也不是我们该享受的,能早日嫁出去就已是万幸,若你实在不愿,届时我可将你留在府内,不带你离开。”   木槿当即膝盖一软,跪在地上:“小姐,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奴婢在这府中无亲无故的,肯定是要随着小姐一起走的,您可千万别留下我。”   “那便不要置喙太多,听我的,现在去送信。”   “是,小姐。”   瑾郡王府。   闻胤瑾看着手中刚刚收到的信件,轻嗤一声:“欲先使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   不过事情走到这一步,也是无可奈何,放出来就先放一步吧。   至于原计划快要倒霉的张元良,闻胤瑾蹙眉算计了下时间:“也差不多快了。”   他很期待这对苦命小鸳鸯的最后结局。   说罢,他垂下头,看着手中刚从当铺中收回来的赤红玉镯,眉眼不禁柔软:“若是这样一番三波四折下来,他们还会坚定不移地凑在一起,那我也是不会再出手的。”   总归,他只对他们父亲的权柄感兴趣。   至于他们本人,嗤!   沈府,在沈弢离开后,沈府的小一辈们便不自觉安静下来。   眼见着院试就要开始,大家现在就连走路嬉笑,都是特意饶过沈强所在的院落,生怕让他在本来就炎热的夏季,更加心烦。   在这般天气下,沈精羽懒洋洋地趴在树荫下,越发想念起闻胤瑾后院的那方青石水池。   这般天气,就是泡水的好时节啊。   她现在却因为府中冰块紧张,不得不趴在树荫下纳凉,做什么都提不起劲来。   倒也不是说府中亏待了她们,而是去年冬日沈府准备冰块时,就没有准备她们这一行今年临时回来的,而今年的夏日又确实比往年更长更热,因此,现在就连外面冰块价格也跟着大幅度攀升起来。   再加上,府中沈母苦夏,沈强又在准备院试,所以,冰块基本就就着他们两个院子。   她大多时候都会厚着脸皮往中和院跑蹭冰,但最近天气实在炎热,她连往外跑都跑不动了。   “小姐,若您实在感觉这夏日难捱,不若咱们就去山上避避暑。听闻京城这边的寺庙、道观都专门设有避暑之地供给香客,咱们可以去那边纳凉。”   沈精羽懒洋洋地抬起眼眸,将半搭在脸上的湿帕子拿下:“纳凉?”   “对,纳凉。”赤芍点头。   沈精羽眉梢微蹙,而后倏地展开:“也不知这个距离有多远,等我去询问一下母亲,若是能够成行,那咱们便去给他祈福去。”   说罢,便一阵风似地起身,顶着大太阳往中和院而去。   关于这项提议,沈母自然不会拒绝。   她本就是苦夏体质,哪怕身边的冰盆再多,也是感觉热气腾腾,呼吸困难。   故而她当即便将命令下达下去,让众人准备着,只待明个儿一早就出门,去就近道观中的避暑小住。   听得这个消息后,府中的下人们当即忙碌起来。   厨房中,一位负责采购的婆子听闻消息后眼珠子转了转,将这个消息记在心里。   当天下午,待她离开沈府后,便向着城西一片狭小的宅子内走去。   弯弯绕绕地走过几排民宅,便远远地看到自己的目的地。   她还没来得及欣喜,就见到一个十岁左右的小丫头正拿着一把支棱棱的、没剩下多少竹叶的大笤帚,向着几个混混就是一顿拍打。   稚嫩的嗓音中满是凶狠的戾气:“滚!一堆癞蛤/蟆也敢过来我家门口,信不信下次我就拿着一把烙铁钳子,把你们下面第三条腿全都给烤糊了。”   “嘿,你个小丫头片子!我们是来看你的吗?我们是来看你姐姐的,你小小年纪就这样凶狠,小心以后嫁出去!”   “我滚你娘的嫁不出去!我只要知道,你们下面的鸟要没了,那就对了!”   说罢,听得身后哐当一声,她适时回头,就见门缝中扔出来一个烫红的铁钳,她当即回身,用上面的湿麻布包裹着那铁钳就往那两个混混背后冲去。   “啊啊啊啊啊!你个疯丫头疯了!”   “小小年纪就是母老虎,幸亏约姑娘不是你这种脾性。”   沈绮眼底神色更厉:“我姐姐的名讳也是你能叫你的!你给我站住!我今天不仅烫熟你的鸟,还要烫烂你的嘴!”   “我去!”   “疯丫头疯了!”   沈绮追着这两人跑了一段时间,才气喘吁吁地停下脚步。   她一脸厉色地将秃杆笤帚往地上一扔,就那么拎着烫红的烙铁棍,撩了撩自己已经跑乱的头发。   整个动作的过程毫无美感可言。   婆子叹息一声,小跑两步上前,帮她将地上的秃杆笤帚捡起来,轻声道:“你这丫头,哪怕现在再开放,也没有你这么作的。你这疯丫头的名声若是传出去,可还好听?”   沈绮年纪不大,神态举止却全是浑不在意的大气:“名声之类的无所谓,我刚才若是不吓住他们,指不定他们明天或者今晚,还会来我家!干脆一下子给吓住了,好歹还能清闲一段时日。”   她家中,随着她大姐姐的样貌越发出众,哪怕她只一年出门那么两三次,也是被这群脸皮厚的混混给惦记上了!   “也不撒泡尿看看他们自己都长得什么模样,就这样还让媒人过来说,要讨我姐姐做妾,他们哪里来的脸!”   沈绮一边走,一边低骂。   小脸也不知是被气红的,还是刚才一顿抡笤帚、挥铁棍,给累红的。   两人走到刚才从门缝中递出铁钳的大门外,轻轻敲了两下:“阿姐,是我,开门。”   很快,大门便应声而开。   一位眉宇仿若盈盈秋水,面容仿佛芙蓉袭面的娇艳少女,便出现在几人面前。   与沈绮的一身疏朗不同,她周身气质有些瑟缩,眼底经过方才的那一遭,也是被吓出了一汪泪水,此时正楚楚可怜的含着,欲坠不坠。   “二妹,你快将那烙铁放下,仔细烫到了手。“   沈绮此时也上感觉手掌不舒服,将烙铁往旁边的沙土堆里一丢,摊开掌心,就看到掌心不知什么时候长出来几个水泡。   “可能是方才我握着烙铁时,力气太大,烫到了,没事儿。”   沈绮将手中的东西往地上丢下,随口安慰。 ,, 第95章   然而, 沈悦本就含在眼眶中的眼泪还是落了下来:“二妹,是我对不起你,我年前时就不该想着出去逛庙会。”   当时她是因为在家中闷了将近一年, 每天活动的地点只有这几尺见方的小院,实在闷坏了。   却不想, 因为自己这张最近几年长开的脸,为家人带来这么大的祸患。   沈绮见她姐姐这般模样,忙出声安慰:“没事没事,姐姐你能在家中闷上一年, 已经很厉害了。你看像我这种皮猴子, 真是在家里一天都待不住, 成天想着往外跑。”   “二姐二姐,水来了。”一个五六岁的女童身影端着盏凉茶, 从灶房中跑出来。   她眨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崇拜地看向沈绮。   沈绮也不客气, 她豪放地接过茶盏,一饮而尽。   宣彩霞这时才眼睛通红的, 牵着幼子从室内走出。   沈绮看了她生母一眼, 也没有马上招呼,而是让沈丽再去端盏凉茶, 这才看向身后与她一起回来的婆子,招呼道:“张婶子, 您今儿个过来可是有什么好消息?”   张婆子是赶着出门采购的时间出来,也是赶时间。   听得询问, 忙道:“我就是来与你们说上一声, 明儿个沈家老夫人会带姑小姐与几位小姐去苏麻山上祈福, 你若是当真想要试试, 明儿个就是你的机会。”   沈绮眼神一亮,连忙道谢:“多谢张婶。”   说罢,她从袖中掏了掏,取出一串铜钱递了过去。   她们家中的银钱本就不多,就这些,还是母亲与大姐绣制出来的绣品所卖的银钱。   张婆子将银钱掂量了掂量,心头勉强满意:“那我就先走了,剩下的就祝你们好运。”   说罢,便又与宣彩霞招呼了一声,转身离开。   直到看着沈绮将房门重新关上,宣彩霞才道:“琦姐儿,咱们这个消息会不会给得少。”   沈绮摆手:“不少了,咱们家的家底就在这里,再多又能多到哪里去?!再说,张婶子来帮咱们,本来也就是一种投资。”   “万一咱们能回到沈家,她也算提前打好了关系,万一回不去,她也不算有什么损失。”   宣彩霞听完,她先是松出一口气,随后又有些紧张。   “那明天……”   “明天我去,娘,你们在家中等消息。”   宣彩霞垂下眼睫,将地上眨着眼睛望着她们的儿子抱入怀中:“若是不成……”   “不成也没有关系,总归我们也争取过了。我们也只是想求沈府能在一个偏乡僻壤给我们些庇护,让我们家人能够顺顺当当地生活罢了。只要沈家老夫人不是太难说话,我想,求她庇护大姐姐不会被人强抢,再能给予哥儿一个身份,保证他以后能够去学堂读书应该没什么问题。”   能够回到沈府,得沈府庇护最好;不能回去,她们也知晓自己的身份,不会强求。   只求一丁点庇护,能让她们不受骚扰、能够安生生活就已达成她们的最初目的。   至于为何这种要求不去求她们的生父沈峦,而是要去求沈府老夫人,这则是沈绮在最近一段时间时间仔细分析斟酌出来的。   父亲靠不住,便只能求老夫人的一线怜惜。   宣彩霞闻言还是有些不踏实,但她自己也无甚主见。   当初沈峦将宣彩霞置为外室,就是看中她温柔婉约,与脾气软糯。此时,她看着态度坚决的二女儿,到底还是跟着嗯嗯了两声,将决定权全权交给二女儿自己处理。   夏日渐过,秋日渐来,正是一年中比较炎热的时候。   一大早,沈府一行人便坐上马车,前往苏麻山的永祚寺去祭拜先祖,顺便给沈强在院试前求上一道状元符。   每逢炎热季节,拥有避暑场所的山上,便是女眷们用来避暑的好去处。   沈府一行人抵达苏麻山下时,时间已经不早,众人捡着阴凉地儿走,前后走走停停,花了半个多时辰,才慢悠悠地来到山腰。   永柞寺建在苏麻山的半山腰,这里群山环绕,温度适宜,风景更是绝美似画。   在山腰处还有一个自山上蜿蜒而下的小巧瀑布,取水都不用跑到山下,可谓是夏季拜佛避暑的绝佳去处。   “哇,你们看那边,那瀑布好漂亮。”沈云卉瞪大眼睛,兴奋地原地蹦起来。   “有这瀑布在旁边,可是比多少个冰盆都好使。”沈母也不由感慨。   这里的温度实在太过舒畅,她们距离那瀑布尚远,就已感觉到了周身的沁凉。   “祖母,那咱们就在这里多住上一阵?”沈云昭在旁边出声建议。   沈精羽也是点头,上前拉住沈母的袖子就开始撒娇:“对啊,娘,这里真是太凉快了,咱们就在这里多待一阵,等到强哥儿的院试快要开始,再回去也不迟。”   沈母侧头看她,手指不动声色地在她小臂上捏了捏:“提前说好,这里是佛门净地,你们平日里怎么纳凉我可不管,但是,谁也不用想着下去泅水、泡澡。都是大姑娘了,一个个都注意着些。”   沈精羽尴尬地眨眨眼:“好好好,我们哪怕对那水再渴望,也最多让人去打点回来泡,不会去外面的。这点常识,我们还是有的。”   再说,她们即便在边关时,也没有在外经常泅过水,偶尔几次,从庄子里泅到庄子外,那些都是意外。   沈母哼了一声,也没再多说,只是扭头看向身边的方婆子。   方婆子立马会意,去寻了一个小沙弥低语了几句,小沙弥当即向他们垂首道了一句佛偈:“几位施主,请跟小僧往这里来。”   在小沙弥的带领下,一行人来到了她们预定的小院中,鉴于房间有限的缘故,姑娘们两两一间,刚好将小院中四间稍大点的房间占满,下人们则住在其他房间。   沈精羽与沈云嘉一间屋子。   趁着婢女们都在收拾行囊、布置屋子的功夫,沈精羽先就着这边刚打过来的瀑布水,好好清洗了清洗了身上的汗渍,等到将衣裳换完后,她才对着屏风另外一边正在擦洗的沈云嘉道:“嘉嘉,咱们一会儿去瀑布那边逛逛怎样?”   “好啊,我最近也快被热爆了。这如果不是为了保持形象,我觉得我马上都能现场表演一个脾气火爆。”   沈精羽哈哈笑了两声:“那你可别,都已经将柔弱小闺秀的形象保持了这么长时间了,剩下最后一脚,可千万别崩了。”   沈云嘉此时也清洗完,挑眉轻笑道:“不崩,不崩,我还准备嫁个文人呢。等嫁完再崩。”   沈精羽嘿嘿笑了两声,疑惑道:“我说,其实以你这身手,就算嫁个武人,那人也不一定能打得过你,你怎么就一门心思的和文人磕上了。”   屏风后,沈云嘉慢条斯理地穿着衣服,闻言,轻哼了一声:“这是我的人生理想,哎哟,你不懂。”   沈精羽确实不懂。   原先她还有些好奇,变着法儿地想从沈云嘉口中问出来她的真正想法,但是现在,她却已经没有这种念头了。   等沈云嘉从里面哼着小曲儿出来,她的表情还整一个的眉眼飞扬:“我听说,这附近租借出去的小院中,常会有一些读书人在此避暑。”   沈精羽想了想:“确实。”   事实上,在决定好这次的避暑之行后,沈精羽也考虑过是否要带强哥儿一起来这边温习功课,却被沈强给拒绝了。   不为其他,而是沈强想着到时在贡院考试时,也会是这般温度,提前适应一下,也并无不可。   最重要的是,在府中温习,遇到有不会的还有两位兄长可以咨询,若是去了这边,若有不解与不会之处,就真的是抓瞎了。   “反正咱们还要在这边多待上一阵,到时候咱们也在这附近瞧瞧。”   沈云嘉满足地眯起眼睛:“所以,这段时间我可能还是个娇弱小姐,万一遇到什么需要下水、爬树、撩袖子揍人的情况,便请小姑姑忽视我一下,人家是真的不会的。”   沈精羽翻了个白眼:“行行行,真遇到这种情况,我自己撸起袖子上,肯定不会麻烦手无弱鸡之力的你动手。”   沈云嘉用帕子半遮住下半张脸:“小姑姑,讨厌。”   众人来到永柞寺的时间并不算早,眼见着再过一段时间,便该用午膳了,大家也便没有出门,而是一齐到了前厅,看着此时已经洗漱过,整个人的精神明显提升了一截的沈母,心下都是一松。   “祖母,您现在明显精神了不少。”   “看来这次咱们出来的好,您这心情一下子就舒畅了。”   沈母也是感觉这山上的气温真的舒适。   让她说,她宁愿在这山间睡觉时凉得盖棉被,也不愿在府里,守着冰盆哗哗地流汗。   “你们也不用拍马,既然喜欢,那咱们就在这边多待上一阵,等强哥儿院试之前再回。”   “啊祖母你真棒!”   “行了行了,只是有一点,这里到底是佛教圣地,你们玩归玩,但每日也要静下心抄写几页佛经。在外面也不要想着偷偷打什么牙祭,弄个什么烤鱼、烤鸟之类的食物吃。”   沈云卉和沈云昭心虚地往后缩了缩脑袋,她们互相看了一眼,小声地笑了起来。   沈精羽身子一侧,将两人挡住,笑盈盈道:“娘您就放心好了,有我在呢,肯定会看住她们。”   沈母笑看她一眼:“你?你不跟着一起帮着埋骨头就是好的了。”   “噗!”   用过午膳后,众人凑在一起略略说了会儿话,等到沈母感觉困乏,众人才安静退出。 ,, 第96章   等到离开后, 众人脚步一转,直接去了沈精羽所在的屋子,凑在一起低声道:“怎么样?大家是准备现在出门, 还是过会儿等等再说。”   沈精羽回头询问赤芍:“伞可都拿上来了?”   赤芍点头:“其他的东西还在马车上,需要一趟趟地往上搬,但是伞我们都提前带着。”   “那便好。”沈精羽回头,“一会儿大家一人一把, 这出来一趟, 玩归玩, 可千万不要晒黑了。”   几位姑娘不自觉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又与身边几位姐妹对比了一下手背上的黑白度。   沈云卉哎呀一声, 将自己的手抽了回去:“为什么就我的手显黑?”   “噗,当然是因为你出门野的时间最长,也最不耐烦打伞。”   “哈哈哈。”   永柞寺这片可供人外租的小院,分外两片。一片是位于北方的这片女眷区小院,一片是位于南边山脊的那片男客们小院。   无论是哪片小院, 都因为规划地精致小巧,顺着山坡依次排列而下,疏旷而有序。   姑娘们一人举了把漂亮的油纸花伞, 说说笑笑地走下小路, 这蜿蜒而下的婀娜姿态, 已然成为这山间独有的靓丽风景。   韩潇与几位同窗站在对面山头,轻轻一瞥,便见到了嬉笑着往瀑布方向行去的姑娘婢女们。   “你们看,下面那是哪家的姑娘?”   封启光摇着折扇, 惬意地眯起眼睛:“是从最上面的甲子院内出来的, 应也是哪家的官家小姐, 不是很熟,韩兄你认识?”   韩潇原本拧眉,想要摇头,却在其中一枚湛蓝色的伞面轻轻挪开,露出其下一张柔弱清澈的精致五官后,忍不住噗嗤一声。   “好像有点印象。”   “哦?”封启光探头向下瞧,看了半天,却只看到一排排的五彩伞面,以及一串婀娜的背影。   “哪家的,我这连脸都看不着。”   “是沈家的,金吾卫左上将军的那个沈家。”   封启光哦地一声拉长嗓音:“就是京兆尹的那个沈家!我记得她们,花魁斗艳那夜,我在前门还看到他家的姑小姐怎样一招指敌,招式飒爽得很,一看就是经年练过的。对了,你在后门外都看到了什么?”   提及这个,韩潇再次敛眉笑了起来:“我看到了她们兄妹与京兆府衙役之间的配合默契,现在也是印象深刻。”   封启光回忆着那晚牡丹花楼前的状况,煞有介事点头:“确实很让人印象深刻。”   韩潇的眉眼弯了弯,再次垂首看向下方的那一长串彩色小伞,不知想到了什么,眼底渐起一丝兴味与盎然。   沈精羽一行来到了那座轰隆作响的瀑布边后,觉得只是站着,便有一股氤氲的水汽扑面而来。   “啊,真舒服啊。”   “清凉,舒爽,惬意。”   “真是一个烤鱼的好去处。”沈云卉感慨。   众人转头看她:“佛门重地,你可快行点好吧。”   “在府内也没少吃啊,怎地五妹你就这样馋?!”   沈云卉有些不好意思的揉揉肚子:“可是我就是感觉,一顿饭没有肉,就好像没吃饱一样。”   沈精羽笑看着她肉肉的脸颊:“那你便当是最近要清肠胃,现在就是个让你瘦成窈窕身段的机会。”   沈云卉一下子皱成包子脸:“我感觉我也能一边吃肉,一边瘦。”   “哈哈哈,你就别想了,这段时间就跟我们一起素吧。”   沈云卉:……   京城,闻胤瑾花费了一天时间,将这段时间积攒的资料全部处理完,眼见着现在还是正午最热的时候,他不由擦了擦汗:“马车都准备好了吗?”   “回主子,都准备好了。”   “老夫人那边怎么说?”   “老夫人说,她在府中待得实在热得慌,也想去苏麻山上待上一阵子,顺便将最近抄写的佛经,放到佛祖面前供奉。”   闻胤瑾眯了眯眼睛,他回顾着永柞寺后的院落结构:“那边是不是男女分开?”   “回主子,是的。”   “那便去催老夫人快着些,再过一个时辰就准备走,有缺的,等改明儿再让人回来拿。”   “是,主子。”   等人离开,闻胤瑾又将眼前的账本摊开。   作为一个没有实权的郡王,他现在除了管理自己的这堆铺子,就是一些私下里的营生。   而现在,他已经忙碌了数年了,是时候给自己放个假了。   “去将我画室的三枚小藤箱拿上,一起放到马车里。”   松海刚刚走进书房,闻言连忙回身与外面的小厮吩咐。等看着人跑远了,他又上前低声道:“主子,关于沈姑娘用那玉镯兑换的银两购买的米粮,现在已经帮着凑完了。”   “剩下的按照往年的步骤走,务必保证这笔米粮完全施给灾民,不会被人贪墨。”   “是,主子。”   一个时辰后,待瑾郡王府的人都收拾完,闻胤瑾回头,看着自家祖母被人扶着缓步走了出来。   阳光下,他注意到她面上的皱纹多了许多,也苍老了许多。   就连身高,他也已经在无知无觉中超过了她。   她已经不复记忆中的盛气凌人,与咄咄逼人,但他却对此却没有多少释然。   伤害已经造成,又怎能轻易忘却。   “祖母,请上马车。”   闻老夫人闻言,脚步略顿了顿,她目光淡淡滑过他,轻轻嗯了一声,而后便抬脚走向马车。   十年了。   她们祖孙的关系却依旧一如之前,没有一点改变。   等闻老夫人安置好,闻胤瑾才进入自己的马车,马车内,左丘俊绰向他好整以暇地摆了摆手:“这速度,再不快点,等咱们去了那边,就赶不上晚膳了。”   闻胤瑾抽了抽嘴角,来到左丘俊绰对面坐下:“又不是我让你等我,你如果着急,完全可以自己走。”   “哎哟,咱俩什么关系,说什么见外的话。”左丘俊绰展开折扇露出上面豪放泼墨的四个大字——逍遥山水,勾起唇角,“都是朋友,现在你见我这般狼狈,还不赶紧拉拔上一把,还有没有心?!”   他这两天被那位大胆的表妹算计,一个生气,直接没给对方留脸面的将事情在大庭广众下抖落出来,现在他家中,无论是他母亲,还是他外祖家那边,都在生他的气呢。   可是他们再气也没有办法。   他那位表妹就是个吃记不吃打的,如果他这次不将态度摆得明了了,一次性给她打疼了,以后她还不知要弄出什么幺蛾子。   到时候就不是名声的问题,而是他要么忍不住失手将人掐死,要么就直接决定出去浪迹天涯,不在这京中待了。   闻胤瑾淡淡看他一眼:“我去那边,大部分时间会去与我未婚妻相处,你不要过来掺乱,我就拉拔你。”   左丘俊绰歪了歪嘴:“知道知道,我去了就睡大觉,绝对不会不识好歹过去打扰。”   闻胤瑾满意地眯起眼睛,勉强拨出一点精神关心他:“你即便是要躲,也就躲这一阵,之后还是得回去见面的。”   今年早有风声放出,只待秋闱结束,圣上便会带上一些世家大族出门秋弥。   以左丘家这先皇后娘家的身份,绝对会榜上有名。   到时,他即便是想多躲一段时间,都是躲不了的。   左丘俊绰也心知这一点,他头痛地摆手:“无所谓,那也先让我躲一阵。我娘现在每天都在给我相看,你说她看个正常的也行,最开始那个,根本就是早已心有所属,对她家邻居恋恋不忘的。”   “之后那个更甚,私奔出去过两次,都被偷偷抓了回来。”   “现在这个表妹倒是一门心思喜欢我,只是这喜欢劲头也太可怕了,我这先后几次,不仅在饮食里发现了春.药,更是听说她专门去寻了巫蛊之术,想要控制我的心。”   “我感觉以我母亲的眼光,她就相不中一个正常的。”   闻胤瑾好笑:“淡定,烂桃花尽去,总会有遇到正桃花的一天,只是时间早晚而已。”   左丘俊绰说的那几个相看对象,还是他派人给排查出来的问题,他又怎么会不知道。   说到底,不是谁都有他这般好的运气,一定亲就定到一个哪哪都符合自己心意的未婚妻。   像他这种运道,别人羡慕不来。   苏麻山的瀑布边,沈精羽等人一直在瀑布之下歇息了小半个多时辰,才相约一起往山巅爬。   “小姑姑,我和你说,这处永柞寺之前我陪着我娘一起出来祈福时也来过。”在往上攀爬的过程中,沈云婉说道,“我之前曾经带着丫鬟往这边山上探险,在这顶上发现了一个特别沁凉的山洞。”   “哦?有多凉?”   “就是正常在外面站着,还会感觉温度热得受不了,但是去那山洞里待了一会儿,就会冷得感觉身上衣裳穿少了。”   沈云研也跟着点头:“那处山洞的石壁中,甚至会有水珠沁出,特别凉快,就是地方不大,咱们这群人进入站会儿,估计刚刚好。”   沈精羽被挑起了好奇心:“既然这般凉爽,那为何没人在那边修建一个山洞用来居住。”   沈云婉就笑:“这个问题我们还真问过下面永柞寺的小和尚,他们说,那个位置原先是准备给几位佛祖挖掘出栖身洞穴,只不过后来曾有风水先生过来看来,说那个方位不好,所以就将那里废弃了,在另外一边挖掘了。”   “原来如此。”   沈云婉她们说的那处山洞也并非在山顶,距离她们一开始歇息的位置距离没有多远。   一行人往山上走了没多远,就看到那处山洞。 ,, 第97章   “真的很凉。”   沈精羽进去看了眼, 发现果真是一处天然的山洞,山洞的石壁上沁着冰凉的水珠,甫一进来就不禁打了个冷战。   “有了这山洞和瀑布,咱们最近在这边就再也不用为炎热苦恼了。”   “不过这山洞的位置不算隐秘, 经常会有人过来这边, 到时我们也不一定能经常赶得上趟。”   其他人赞同:“不过也无所谓, 这里还是太凉, 能在下面逛逛也不错。”   等姑娘们感觉这边有些冷得打颤,便一起相携离开。   在一行人离开没多久, 又有人走入这处洞窟。   封启光左右看了看:“看来这里大部分人都知道了,索性这里太凉,不会有人在这里待太久。”   韩潇轻嗤了一声:“这可不一定,真有那么怕热的,抱着一个棉被也会过来。”   封启光就笑:“白天这里就已经很凉了, 晚上还跑这里来呆着的,都是傻子。”   两人在这里稍稍降了降温, 感觉暑气被消得差不多了,韩潇才道:“走吧,咱们也去山顶瞧瞧。”   “又爬山?”封启光起身,“昨天不是已经爬过了吗?”   “爬过一次, 就不用再爬一次啊, 走走走。”   沈精羽等人的体力都还不错, 一路上,沈云研和沈云婉体力不支时, 她们都分别帮着搭上一把手, 最终一行人齐齐整整地来了山顶。   一至山巅, 众人便自觉一阵心胸开阔。虽然烈阳依旧, 但伴随这清凉的山风,莫名地就是让人觉得浑身舒爽。   “小姑姑,你看那边,那一长串的车队,好像还有其他人家要上山。”   苏麻山这边,因为距离京城有些距离,光赶路都要赶上半天,因此,会前来这边拜佛的人家大都是上午到,在这边拜过之后,再当天回去。   而若是下午抵达的,那多半就是准备在这边的小院住宿的。   “也不知这来的是哪一家,住的男客区,还是女眷区。”   沈精羽看着下面那一行的车马中陆续下来了几个人。   前面的下来的,是一位仪态端方的老夫人,虽然看不清神态相貌,却依稀能看到她严肃的嘴角。   后面马车中走出来的,则是两位年轻公子,身高都比较高,一位手执折扇附庸风雅,另外一位则在他的对比下,腰身与身形稍显瘦弱。   看到这里,沈精羽的眉眼不禁鲜活:那腰!   似乎是察觉到她的视线,山下那位稍显瘦弱些的少年随之转身,露出一张哪怕她现在在山顶上,都依稀看着有些相熟的脸。   “胤瑾弟弟?”   “诶?”旁边的几位姑娘闻言,一起凑了过来,“是瑾郡王来了吗?”   沈云卉眼神好使,她一拍旁边的胳膊:“嘿,还真是,看来这便是瑾郡王了。”   沈云研嘶了一声:“你这丫头,手劲儿还真是挺大。”   刚才那一下,她感觉自己的胳膊可能都红了!   沈云卉怔了一下,转身看向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他远远的沈云昭和沈精羽等人,瞪了瞪眼睛。   沈精羽连连摆手:“不用看我们,你但凡能收着点劲儿,我们也不会跑得这么远。”   “哈哈,对,就是这样没错。”   苏麻山下,闻胤瑾抬头看向苏麻山上的几个鲜艳小点,眉梢动了动,而后神态便不由酥软起来。   左丘俊绰在旁边叮嘱过小厮,一转身就注意到他的神态,跟着抬头往上看了一眼:“你在看什么呢?莫非那上面有哪个是你的未婚妻?”   闻胤瑾将他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给抖动,抬眼淡淡看他:“是不是也与你无甚关系。”   左丘俊绰却似来了兴致:“还真是?不是,这都距离这么远,你是怎么判断出来的?”   闻胤瑾懒得理会他,径自向山上行去。   左丘俊绰又往山上看了两眼,忙抬脚跟上:“不是,瑾郡王,你能与我好好说说,你都是怎样认出来那是你未婚妻的吗?我这心里现在就好像是猫抓一样。”   “闭嘴!”   闻老夫人看着与友人并行、气质仿佛也活泼了不少的闻胤瑾,抓住身边婆子的手紧了紧,而后眉宇稍松,也跟着抬脚跟了上去。   李婆子垂着头,注意着闻老夫人的步频,调整着自己的步速,与她行进得步幅与频率几乎一致。   山巅之上,在确认了下面那队即将上山的人是瑾郡王后,大家对沈精羽纷纷打趣起来:   “小姑姑你这是刚到这边,瑾郡王就紧随而至,你说这是心有灵犀,还有早有预谋?”   “什么预谋不预谋的,说得这样难听,这就叫缘分,人为的缘分,你们没听说过吗?”   “噗!”   沈精羽面色平静地看向几人。   说实话,作为从小在边关长大的姑娘,她什么话没有听过?!就这种程度的打趣,她连脸都不会红一下。   “是羡慕就直说,这么拐弯抹角,我看你们谁嚷的声音最大,就是谁最羡慕。”   姑娘们面面相觑,声音不约而同停下,沈云卉眼珠子一转,大大方方举手:“我我我!我都羡慕死了!小姑姑你放心,无论你需要人捧什么样的场,我都来!”   “哈哈哈哈!”   “对!捧场!”   下方远远的,韩潇听到上面几位姑娘们的笑声,不由抬头。   树木层层叠叠的,遮掩着人们的视线,让他们看不清比这里更高一些位置的情况。   只越是如此,就越是让他心头发痒。   “怎么样?咱们还要往上走吗?”封启光用嘴型询问他道。   他们方才是从另外一边上来的,随机逛逛,没想到会与沈家的这群小姐们遇到一块。   这次若是再往前,可就是撞上了。   韩潇抬头,往上看了一眼,刚准备说什么,就听到上面一道轻柔的女音道:“哟,你们快看,下面那还有两位小姐,她们好像也在爬山。”   韩潇与封启光怔了一下,而后一齐跟着调转视线,向下看去。   只是一眼,两人便小心地将身子往后缩了缩。   这简直冤家路窄,还真遇到了他们不想遇到的人。   *   钱乐菱与钱乐茵带着婢女护卫,从山下往山上爬来。   原本她们只是眼见着今天下午的温度尚可,出来在附近随意逛逛,却没想到竟远远地看到了沈府的一众姑娘。   关于沈府的姑娘,以前她们可能不大认识,但是经过之前的那次乞巧节的斗巧,她们可谓对她们印象深刻。   “三姐,竟然是她们!”钱乐茵义愤填膺。   钱乐菱在京城中名声好,打下一个四全姑娘的好名声,她作为钱家的姑娘也能连带着受益。   但就这样的一个名声,竟然在上次乞巧节的斗巧时有了瑕疵。   与她们相反,沈府这位自从回京后就名声不算太显的姑小姐,却在乞巧之后,踏着钱乐菱的名声,逐渐在贵女们中间有了美名。   这让她们如何能受得了?!   “三姐,你当真准比放过她?”钱乐茵感觉自己咽不下这口气。   钱乐菱轻轻笑了一下,不动声色捏了下庶妹的手:“事情已定,即便要挽回名声,现在也不是时候。”   钱乐茵不满:“那什么时候才是时候。”   钱乐菱眯起眼睛:“不急,在京城中或许会有些麻烦,但是她这次都出来了,对付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娇.小姐,方法多的是。”   钱乐茵眼神一亮,笑容也跟着天真无邪起来:“那感情好,可用我帮忙?”   钱乐菱轻笑一声:“不用,这种事情,我们完全无需动手,更无需沾身。”   钱乐茵连连点头:“对对对,姐姐说得是。”   正在山顶上吹风看风景的沈精羽一行,倒是不知道她们被人惦记上了。   只是难得爬到了山顶,都准备在山上将风吹个够本再走。   然而她们计划得很好,却发现事情根本没有按照她们的计划来,她们还没有在这里多待一会儿,就看到钱家姐妹俩带着婢女也远远地走了上来。   沈云昭皱眉:“她们怎么上来了。”   沈精羽收回视线:“无所谓,反正我们就在这里坐着,先来后到总是有的。”   这山顶上的亭子这么大,别说是一拨人,就是多来几拨人,她们也没有将人赶下去的道理。   “沈姑娘,我们又见面了,真是有缘。”钱乐茵和钱乐菱上来后,先是向着沈精羽福了个礼。   沈精羽眉宇舒展,笑容比钱乐菱更加意外,更加优雅:“原来竟是钱姑娘,确是有缘。”   “不知我们能否进去坐坐?”   这种问题,沈精羽自然是没有问题。   韩潇与封启光远远地躲在更上一点的山巅,躲在树丛后面面相觑。两人还没商议好是应该在这里等下面的几人离开,还是另寻路线下山,就听到了下面□□味儿十足的挑衅。   “我们这些世家小姐一直身娇体弱,这才爬山爬道半山腰,就已气喘吁吁,真是让几位姑娘见笑了。”钱乐茵眸光轻眨,一副不胜娇弱的模样。   她一边轻拍胸.脯,一边向着沈精羽等人笑得意味深长。   沈家几人:……   感觉面前这人可能是个傻子!   就这种圆润的身板儿,还想和她们比娇弱?!   哪怕她们现在身体确实毫不娇弱,但只论外表的柔弱,她们却是练过的。   沈云嘉身子轻轻颤了颤,声音气弱中,带着些柔若无依的楚楚可怜:“原来,这竟是会被笑的吗?小姑姑,姐姐,我这身子骨就是这样,你们可千万不要笑我!”   沈云昭轻轻扶住沈云嘉的手,心疼安慰:“不笑不笑,就算你天生体弱了一些,我们也一直当你是好姐妹。”   “没错,四姐你手无缚鸡之力没关系,我们有力气。这不你今天爬不上山顶,我们也将你抱上来了吗?你不用羡慕对面钱姑娘这种腿脚好、能够自己爬上来的。”沈云卉跟在后面补刀。   沈云嘉水眸微眨,看向对面的钱乐茵眼含艳羡:“姐姐身子真是康健,我羡慕极了。”   钱乐茵:……   她瞪大眼睛,看着亭子中面上潮红、楚楚娇弱的沈云嘉,一句话噎在嗓子里发了半天,没有发出音来。   这是讥讽!   赤.裸裸的讥讽!   她方才佯装娇弱,讽刺她们都是武将世家出身,一个个健壮如牛;她们就反过来挤兑她,说她囫囵个的爬上了山,没用帮扶,健康得不行却在哪里假娇弱,不知羞。   韩潇:“……噗!”   封启光迅速抬手,捂住了韩潇的嘴,跟着一起透过层层枝叶,往下方的亭子瞧。   这一见,倒是让他忍不住轻咦了一声。   韩潇不知道他在咦什么,却不防他也跟着顺手捂上了他的嘴。 ,, 第98章   下方, 在短暂的交锋后,钱乐茵就知晓这几位沈家姑娘都不是善茬。   她气得瞪大眼睛,还想要硬扛, 却被钱乐菱拽了下袖子:“好了茵茵, 别调皮了, 再说沈家小姐都该笑你了。”   钱乐茵:她们那根本不是笑她, 而是在笑话她。   她回头对上钱乐菱的眼神, 心中还是不服的, 但到底在她的眼神下败下阵来。   她保持着虚弱的姿态, 轻抚着胸口,在丫鬟的搀扶下,来到凉亭一边的木栏杆旁坐定,视线轻轻外移, 看向山下, 摆出一副没有力气搭理的姿态。   只是这姿态娇弱是娇弱, 在亭子中另外一位娇弱翘楚的对比下,却总有一股东施效颦的不伦不类感。   沈云嘉敏锐地发现了这一点, 她睫羽轻颤,纤细的小身子板靠在沈云昭的肩上, 细声开口:“口渴,想喝水。”   这一题,沈云卉感觉自己会。   她忙从身后婢女的手中接过水囊,小心地将沈云嘉扶起, 温声道:“四姐,你小心着喝, 喝快了该呛着了。”   沈云婉挪动了下脚步, 来到沈云嘉身后身后帮她抚背, 不忘向钱乐茵的方向温婉一笑。   看到什么才是娇弱了没?!   这样才是娇弱!   而且是众星捧月般的教科书式娇弱!   钱乐茵:……嗨呀,真是好气!   一行人在亭子中的相遇并不美好,即便有钱乐菱这个处事圆滑的姑娘在打圆场,最后气氛也不如之前欢乐。   眼见着天色渐暗,沈精羽一行便起身告辞。   “天色已经不早,钱姑娘你们不下去吗?”到底双方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在临下去前,沈精羽随口询问。   钱乐菱倒是想答应,在这山上,当然是人越多越安全。   但是,感受着身后妹妹捅着自己的手指,她轻笑摇头:“刚刚爬上来,脚还有些软,我们在这边再歇歇。   既然对方拒绝了,沈精羽也不会再说什么,只是再次与身后的钱家姐妹道别,便与侄女们一起转身离开。   反正她也不是真心邀请。   等到人都走远,坐在凉亭侧栏杆上的钱乐茵才哼了一声:“一个武将家里的病秧子,活该她自卑。”   钱乐菱:……   几人头顶上的位置,一直双双捂着对方嘴的韩潇与封启光相互放下了手,这一放下才感觉出来,嘴巴周围竟被捂出了一层汗。   山风吹过后凉飕飕的。   两人互视一眼,悄无声息地转身后退。   封启光用帕子擦了擦自己的嘴角位置,感觉舒服点了,才开口:“这些姑娘们家的嘴炮也是刀光剑影,杀人于无形。”   都说钱家的女子教养好,这才教养出一个闻名京城的四全姑娘。   现在看来,所言太虚。   或许钱乐菱的教养确实达标,却不代表钱家其他姑娘们的教养也跟着达标。   起码方才下面那个叫做钱乐茵的,很明显就是一个傻子。   韩潇对此表示赞同,他看了看天色,询问:“咱们什么时候下去?”   “就现在吧,太晚下去,我祖母和姐姐该担心了。”   “也行,咱们走。”   另一边,半山腰上,闻胤瑾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走上山来。   一直以来,他锻炼的都是爆发力,体力的持久力上到底还是比正常人欠缺上一些。   前些年,是因为他根本没有寻到自己无故犯病的根由,锻炼不了。   近些年,哪怕寻到了生病的根由是对紫荆花过敏,但一直孱弱的身体想要调养至正常状态,还需要时间,尤其是他一直有府医的叮嘱,没有狠着来。   现在从山脚爬到山腰,即便中间歇息了好几气,还是有些勉强。   一看到永柞寺的寺院大门后,他就有些腿软。   闻胤瑾喘上几口气,对身后的人道:“你们扶着老夫人去了预定好的院落,顺便趁着天色收拾东西去吧。”   “是,主子。”   左丘俊绰向身后看了一眼,气喘吁吁道:“你们也是,都去吧。”   等身后的奴仆们都领命下去,左丘俊绰才看向闻胤瑾道:“你不准备回院中?”   闻胤瑾嗯了一声:“太累,我在外面歇一会儿,顺便闲逛一圈再回。”   左丘俊绰想了想,点头:“也对,反正院内还得收拾,咱们回去也是一通杂乱,还不如在外面等着。”   说罢,他也没有到处乱走,打定主意是哪里也不去了,就这样跟在闻胤瑾身边。   闻胤瑾:……   “我说你识趣一点。”   左丘俊绰侧头,仿佛没有接收到他的暗示,展开扇子一边大力摇晃,一边抖落着身上汗湿到几乎贴身的衣衫:“啊,这山上果真风景好,温度好,就连人也都是好的。”   闻胤瑾难得不顾形象的朝天翻了一个白眼。   这种厚脸皮的,怎么可能会是他友人,这根本就是冤家?!   两人并未往永柞寺内走,而是就走在通往瀑布之下的山路上,没走一段距离,就刚好碰上从山上走下来的沈精羽一行。   闻胤瑾心间一跳,连忙抬头。   待看到其中那位穿着烟粉色裙衫的娇艳女子,他忍不住目光柔软,当即上行两步:“黛娇姐姐。”   左丘俊绰侧目。   这语气,这表情,他以前怎么不知道这小子除了一脸嘲讽、一脸冷淡之外,还能做出这样乖、这样奶的表情?!   然而,闻胤瑾却不理他。   只是原本已经稍微平息下去的胸膛,现在喘息的幅度微微加大,衬着他汗湿在额上的发梢,竟有一种惹人怜惜的娇弱之感。   这种状态下的闻胤瑾,左丘俊绰没见过,沈精羽却见过。   “你刚上山可是累坏了?!怎么不赶紧去休息。”  沈精羽踏过一边的鹅卵石,加快脚走了过来。   闻胤瑾笑意清浅:“刚刚在山下,好像看到了姐姐,左丘非要说我看错了,我就带他过来迎迎。”   左丘俊绰面无表情:不,他并没说过。   沈精羽向左丘俊绰福了福身,笑道:“左丘公子。”   “沈姑娘。”左丘俊绰有礼的调整了下表情,拱手还礼。   早就对瑾郡王的这位未婚妻闻名已久,但是如此近距离的接触还是第一次。   他还想与沈精羽再聊上几句,却见闻胤瑾已不动声色侧跨一步,挡到他身前:“黛娇,我才刚来,对这附近也不是很了解,你可能带我到处逛逛?”   因为中午太热,也没有到处逛过的沈精羽:……   她迟疑地张了张口,就准备将实情道出,就见闻胤瑾胸膛起伏着疑惑看她:“姐姐?”   叫黛娇时是亲昵,叫姐姐是撒娇。   沈精羽马上明了,点头:“也好。”   说罢,她便与身后的沈云研几人道,“那我便先与瑾郡王在附近走走,一会儿自己回去。”   “知晓了小姑姑。”   “小姑姑你就快去吧。”   沈精羽经过闻胤瑾身边时,向他调皮地眨了眨眼,闻胤瑾嘴角不自觉翘起,眼睛闪亮亮的,连与身后的左丘俊绰道别也忘记,直接抬脚跟了上去。   左丘俊绰:……   他感觉他刚才跟上来,根本就是个错误。   就这样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将他与几位姑娘扔到一起,这是一个有良心的人会干的事吗?   闻胤瑾那小兔崽子没有心!   此时,没有心的闻胤瑾在见到沈精羽后,确实故意忘却了左丘俊绰的存在。   小未婚妻在眼前,谁还惦记着他一个拖后腿的。   与沈精羽相携走在永柞寺后的石路上,闻胤瑾方才因为爬山而在面上浮上的运动红晕逐渐退却,只剩一层少见的健康红晕。   沈精羽看了他一眼,而后又一眼。   待对上闻胤瑾疑惑的视线,她展颜轻笑:“没事,我就是发现你好像特别容易脸红,而且脸红起来,也挺好看。”   她说上半句时,闻胤瑾还在抬手,准备触摸一下自己的脸,等到她说后半句时,闻胤瑾已经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   “姐姐喜欢就好。”说罢,他又不确定询问,“姐姐,你当真是喜欢的我吗?”   沈精羽噗嗤一声:“喜欢的,胤瑾弟弟你怎么样,我都喜欢。当然,你撒娇时我最喜欢。”   说着,她手指轻轻滑过对方下垂的掌心,就在快要分开时,却被闻胤瑾强势抓住。   她眉梢动了动,到底没有挣脱,牵着自己的小未婚夫一起在寺院周围闲逛起来。   闻老夫人站在自己的小院中,看着书桐几个简单规划完院中各个房间的用处,被孙婆子搀扶着走进房内。   对于她这样一位十数年都是活动在府中内宅的老妇人而言,这一路的爬山运动着实有些累人。   之前在外,她不过是勉强自己挺直腰杆,不至于太过丢人而已。   在某些方面而言,她与闻胤瑾确实有很多的相通之处。   都是一样的要强,一样的偏执,一样的好面子。   但同样的,也是因为这种偏执,所以他们哪怕知晓有时候需要沟通,但面对对方时,更多时候还是竖起一身的刺,没有半分柔软。   让他们哪怕在府中.共同相处了十年,都没有改善。   仆妇们端着水来来回回地走了进来,待里间收拾完毕,才出来躬身道:“老夫人,洗漱的水已经备好了。”   闻老夫人嗯了一声,被孙婆子搀扶着走了进去,一边解衣,一边道:“到底还是年岁大了,这才爬了半座山,就已经累得不行。”   孙婆子一边帮她解衣,一边安慰:“老夫人您就是之前在府中待的时间久了,这以后等多出来走走,也就好了。”   “您看这次,郡王不也是主动邀请您出来了嘛。您趁着这个时机,将祖孙关系缓和缓和,等以后郡王妃嫁入府内,您迟早还有抱小孙孙的一天。” ,, 第99章   闻老夫人叹息一声, 嘴角却已勾起:“这小子半点不像他祖父,反倒是将我的缺点给学了个十成十。”   孙婆子注意着闻老夫人的表情,面上也跟着一松, 她又安慰了闻老夫人两句, 在旁边拧了块温热的布巾为她擦身, 目光不动声色滑过闻老夫人的身体,在转身时, 眼底快速滑过一道诡异的光。   当晚沈精羽回到小院时,沈母已经在身边丫鬟婆子的陪伴下, 将永柞寺拜了一遍, 正在院中一边惬意地享受着这难得的低温,一边听着几位孙女们说着今日在山中发生的趣事。   见到沈精羽回来时,她笑着张开眼帘:“回来了?”   “小姑姑, 小姑姑,你问了吗?瑾郡王这次过来,可是为你过来的。”   “还是说真是巧合?”   沈精羽无奈地看了几人一眼:“巧合,当然是巧合了。看你们说的,这次还有闻家老夫人一起呢,哪里可能会因为我的去向, 去决定一大家子的去处。这话你们在院内说说也就算了,别的可别瞎说。”   沈云昭几个还是不信, 却在她视线的威逼下, 识趣住口,转而道:“那小姑姑你与瑾郡王的缘分着实不浅,这样都能遇到。”   “真好啊。”   沈母笑看了几人一眼:“你们也不要急, 都快了。”   几个原本还拖腮说笑的姑娘, 一下子就涨红了脸。   沈云研和沈云婉还有些羞涩, 沈云昭三个从边关回京的,却在羞涩之余,还能厚着脸皮追问:“祖母,我们的有眉目了没?”   “祖母,我想要嫁个文人,如果实在没有好的,再考虑武人。”这个要求是沈云嘉的,她的要求一直没有变过。虽然众人都不知道,她一个自小在边关长大、身手也不差的姑娘,到底是为何对文人那般执着。   沈云卉左右看了看,欢欣展颜:“祖母我不急,我年纪最小,等给姐姐们都找完了,再考虑我也不急。”   沈精羽笑看着她:“你是想要等自己再瘦一些,再定下亲事吧。可是如果你一直管不住那张嘴,每天与荤食为伴,你这总也不会瘦下来的。”   沈云研与沈云婉看着大大咧咧将要求说出来的沈云昭三人,又看了看旁边见怪不怪的沈精羽与沈母,心下都有些羡慕。   只是,她们的情况与二房的三位堂妹还都不一样。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她们的婚事更多的是掌握在他们父母的手中,而非祖母。   然而,也就是因此,她们的心中才有些不踏实。   沈云研是因为自己是庶女,不是沈大夫人亲生,不知她会为自己寻一个什么样的人家;沈云婉则是经过之前与张元良退婚那一茬,已经有些信不过父母的眼光。   尤其是沈三老爷的。   “祖母……”沈云研张了张口,最后什么都没有问出来。   她是大房的庶女,也是在场姐妹们中间年纪最大的,对于自己的亲事她实在忐忑,却也知晓,她亲事的决定权并不在祖母手中,问了也白问。   沈母转头看了她一眼,笑道:“研姐儿的亲事应该是最快下来的。”   沈云研在她所有孙辈的孙女中,属于个性最不强,也是几乎从不向外表露情绪的内敛性子,常喜怒不形于色。   这样的性子好,也不好,却意外的很受外面夫人的喜爱。   “你母亲现在手里捏了几家有意向的公子,最近正在探查呢,等这次回去她就应会与你说,到时你便应知晓了,不要着急。”   沈云研心头一动,她抬头对上沈母温和的眼神,心头一下子跟着放了下来。   “嗯,多谢祖母。”   沈云昭眼珠子转了转,刚准备也马上跟进,获得点独家信息,就见沈母白她一眼:“你最近别跟着你小姑姑和妹妹作妖,再胡乱行事,小心我将你现在着几家给搅黄了。”   沈云昭眼神一亮:“哟,还真有?!谁家眼神这么不好使,祖母你先说给我听听……”   她这话还没说完,就被沈云嘉和沈云卉一起将她的嘴巴捂住。   “祖母,你千万别提前告诉她。”   “对对对,你如果说了,她改明儿往人家身边一走,就能自己将事情搅黄了。”   曾经江城时,就有一位年轻小将领对沈云昭分外感兴趣。   别看沈云昭私下里常常与几个妹妹一起疯玩疯闹,但实际上,她却长了一张端庄大气的脸,平日里如果站在那里不动不笑时,就会让人觉得这是一位性格沉稳的端方闺秀。   至于事实,谁走得近谁知道。   所以,既然沈云昭已有人家相中,她们便决定等离开这里回京后,一定帮沈云昭严格一下她的形象管理。   *   闻老夫人在休息过后,当晚出门闲逛时,便遇到了也在外面溜达的沈母。   稍微昏暗的天色下,她的脚步顿了顿,抬脚走了上去:“沈老夫人。”   孙婆子跟在闻老夫人身边,眸光闪了闪,跟着一起走了上去。   “闻老夫人。”沈母对于闻老夫人的到来已有耳闻,此时并不惊讶。   “真巧,在这边遇到你。”   闻老夫人轻笑了一声,她似乎并不经常笑,此时嘴角勾起笑容时,显得有些生疏与僵硬。   沈母却并未在意那些,只是笑道:“你啊,这都多少年未见了,何必这样见外?走吧,咱们去那边坐着聊聊。”   女眷们居住的小院附近,有一片天然堆积的假山石碓,后来被人给雕琢给石桌形状。   坐在此处听着潺潺的流水声,嗅着清新的水汽,心情不自觉间就会放松下来。   一确定地点,两人身后的仆妇便带着驱蚊碗以及灯笼,到那石桌附近布置。   山间虽蚊虫多,尤其是夜晚,但在周身一一长串的驱蚊碗的环绕下,倒也不是特别明显。   “老姐妹,你说你,这心结现在还没有放下呢。”   闻老夫人眉宇低垂:“不存在放不放下,说到底,就是没有祖孙缘,他对我有心结,我对他也看不上。原先还想……”   她话说到这里一顿,又收了声,改口道,“也罢,我瞧他对黛娇丫头非常欢喜,以后只要他们两个年轻人能一起好好过日子,我便也懒得理他。只是若你们家能松口早日应下婚期,就更好了。”   沈母就笑,关于婚期一事她决口不提,只是规劝道:“你们两个,在某些方面倒是如出一辙的固执。无论什么事情,都要摊开来讲,哪怕说开之后是更深的伤害,那伤口也算摊开来了。你总是将事情都捂着,最后那伤口就都烂了、臭了,以后就更没有痊愈的可能了。”   闻老夫人眉梢轻皱了皱:“不用,我感觉现在这样就很好。”   这样想着,她的目光不知觉地望向自己小院的方向。   为了居住地离沈家丫头近一些,他这次特意从佛堂将她请出来,只为了来这边后,能够跟着住在女眷区。   少年人的感情最是炙热和单纯。   那些浓烈的恨啊、厌恶啊,都已经维持了十数年了,又哪里有可能轻易改变。   “我这半截身子都入了土,已经无所谓了,只要他们小年轻的能够好好的就成。”   沈母静静地看着她,轻叹一声,到底是绕过了这个话题,没有再提。   两人谈论了没一会儿,远远的就又有另外一队人打着灯笼走来。   等走近了,沈母就发现,竟是封家那位已经在这里住了大半个月的老太太。她眉宇一展,笑着起身:“哟,封家老姐姐,咱们这次总算是遇见了……”   闻老夫人慢了半拍的站了起来。   她看了看封家老夫人头顶上虽银丝半掺,却平缓红润的肌肤,她目光闪了闪,手指不自觉地滑过自己手背上的褶,却又在下一刻,顽强地将脊背挺直了起来。   “这位是……”   封家老夫人感觉石桌旁的另外一位夫人有些面熟,却一时没有想起来。   “哎哟,这位就是瑾郡王的祖母,闻家妹子。”沈母忙为两人出言引荐。   封氏恍然大悟:“原来是闻家妹子。”   并不是她记性不好,实在是闻老夫人这些年一直在后宅中隐居,少有出来露面的时候。   最开始闻胤瑾年纪尚小时,她还出面带人打跑过来争家产的旁支族人,坚强地将门楣给支撑了起来,但自从闻胤瑾获封郡王后,她就越来越少出来露面。   “哎哟,闻家妹子你最近真是为了修你的佛,把我们这些老姐妹都忘了,可不怪我忘记你哈……”   孙婆子拎着灯笼,站在闻老夫人身后。   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逐渐放松心神,与几位两位老夫人坐在一起谈笑的主子,眉宇半垂,掩住眼底的一丝急色。   不能再等了,再等时间就来不及了。   第二天早上,闻胤瑾起床后在床上多躺了一会儿。   昨天爬了一顿山,说实话,身体还是有些酸痛,尤其是小腿往下,感觉都快抬不起来了。即便昨晚已经被松山给按捏过,今天的滋味还是尤其酸爽。   闻胤瑾有些丧气地动了动身子,感觉自己今天上午应该出不了门了,下午也需另看情况,想至此,他心情不禁有些低落,却又很快调整过来。   毕竟这种情况,早在决定过来爬山时他便已有所预料。   敲了敲床沿,很快松海与松山便推门走了进来。   “主子。”   “怎么样?可有发现?”   “昨晚这院内几乎没有什么动静,只除了老夫人房间没法探查以外。”   闻胤瑾皱了皱眉,眸光微闪:“我知晓了。” ,, 第100章   起床、洗漱、更衣。   闻胤瑾按照过往的习惯, 去老夫人房间请安,去走过场。   刚刚在房外站定,便有丫鬟进去通报。   虽然从通报到迎他进去并不需花费多长时间, 但这一连十来年下来, 闻老夫人也一直没有改口说过一句,让他以后不用通报、直接进屋的话。   一如他们之间的祖孙关系, 一直僵持着,不仅没有丝毫好转,反而因为时光的缘故愈发僵化。   很快, 进去通报的小丫鬟便小跑出来,笑吟吟道:“郡王,老夫人请您进去。”   “嗯。”闻胤瑾动了动酸麻的腿, 眉宇低敛。   往常从丫鬟进去通报, 到准许,只需数到四十就能进去, 今儿个却数到了五十, 这还是在这处小院没有府中院落大的前提下。   看来, 祖母她确实出事了。他心中这样感慨着,动作似乎不慌不忙, 步伐却比平时稍微快上了几分。   只是这几分速度, 在他理智的控制下,快的不是很分明, 除了跟在他身后的松山与松海,几乎无人察觉。   撩开门帘,闻胤瑾进入老夫人居住的内室。   室内, 闻老夫人正坐在桌前喝着一杯颜色浓烈到黑红的大红袍, 这是她过往的既定习惯。   闻胤瑾目光淡淡滑过她的指甲与手背上的皱纹, 最后落到她的面上:“祖母,早。”   他敷衍地行了一个礼,也没等闻老夫人说话,便来到了她对面坐下。   闻老夫人目光微动,她稳稳地将茶盏放下,低低应出一个字音:“嗯。”   “一会儿祖母可需去与沈家老夫人拜访详谈?”   闻老夫人抬眼看他:“可,只是需得明日,今儿个腿脚实在酸疼。”   闻胤瑾也没有生气,只是轻轻嗤了一声:“腿脚酸疼,昨晚还出门散步?”   闻老夫人低低地垂下头,没有吱声,半晌,她似是不悦地拧了拧眉:“那便下午吧,上午真的不行。”   闻胤瑾颔首:“不急,我便在这里等您到下午,或许我应该让府医过来给您把把脉。”   闻老夫人抬眸看他,嘴角下撇:“不过一个丫头片子,这还没进门呢,你就开始为了见她而威逼祖母,这若说出来就当真好听?”   闻胤瑾眸色冰冷,反唇相讥:“那像您一样,一大把年纪了,还看不得儿子与儿媳感情甚笃,非要从外面整一个自己娘家的侄女塞给儿子,看着儿子和这样的与自己相似的妖艳贱.货逐渐情深,反过来一天天折腾的儿媳的祖母,说出来就更好听!”   “你!”   “我什么我?!”闻胤瑾腾地一下站起身来。   “你看着你那侄女一天天的欺负我娘,一句公道话不会讲,反而一天天给我娘立规矩,让那两个奸夫□□日日相对,这就是你说的好听?!”   “还是说,我那原本康健的身子,被那贱人大冬日里折腾到冰湖里,直接坏了身子,去了半条命,你在来看过几眼后,直接宣布放弃了我,劝说我父亲将你那侄女抬为平妻,再生一个康健的,这件事说出来真是太好听!”   “再或者,你感觉我那父亲去了之后,我与我母亲相依相存,看不得我们感情顺眼,还不等我母亲在府上守完三年热孝,就将人赶回娘家改嫁,只是为了让我只能依靠你,这件事说出来简直好听到不行!”   “那是我母亲!是在你和父亲都放弃了我以后,唯一给我依靠、给我生存依靠的人,就那样被你强逼着赶回了娘家改嫁!”   “你自己根本就没做出几件能让人说出来感觉好听的事,就不要怪别人说话不好听!说到底,脸面都是自己给的。”   闻老夫人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他,双目赤红,明显情绪激动。   “你这个不孝孙!”   闻胤瑾淡淡抬眼:“承让,对比起您,我只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闻老夫人:……   “所以,您上午是去还是不去?”   他目光死死盯着她,一寸不移。   闻老夫人直直看着他,半晌,她狼狈挪开视线:“去,等我用完早膳再去。”   闻胤瑾轻轻颔首:“那行,我便在这边等您用过早膳。”   闻老夫人:……   上午,闻胤瑾与闻老夫人一起,前往沈家所在的小院中拜会。   在离开小院时,他淡淡地看了守在小院门口的书槐和书桐两眼,手指轻轻放在身侧,轻点了三下玉佩。   书槐与书桐当即敛下眸子:“主子慢走。”   “嗯。”   这次离开,搀扶着闻老夫人的,并非一贯与她形影不离的孙婆子,而是另外一边常用的丫鬟。   孙婆子被她留在院中,继续整理她们昨日带来的家什。   然而,几乎是在闻胤瑾与闻老夫人离开没多久,书桐与书槐便带人人手闯入闻老夫人院中,将人全部捂住嘴,双手反搅。   沈母院中,沈母正与闻老夫人面对面而坐。   她将丫鬟们刚刚捧过来干果往闻老夫人面前推了推:“你之前不是说,想要尝尝江城那边的特产吗?别的东西确实不好带,但是这果干我倒是带回来不少。”   闻老夫人看着面前的造型奇特的青色果干,面带为难,尝试伸手拿了一个放入口中,而后拧眉:“有些酸。”   沈母就笑:“这还是用糖腌渍过的,已经算不上酸了。”   闻老夫人的神情不由轻松稍许:“可能是我对酸比较敏.感吧,这种果干我尝上一个就是了,再多却是不能了。”   沈母眸光闪了闪,她抬手转了转发髻上的碧玉簪,向后转动了三圈。   她身后的一位婆子从不远处的竹篮中又取出一罐子干果:“还有这些,这些都是我们老夫人特意为你带回来的。”   闻老夫人目光落过去看了几眼,而后不由皱起眉梢:“这……”   “不用了……”   恰在这时,书桐在通报后,面色从容地走了进来。   今日的书桐穿着一身女装,因为身形矮小的缘故,并未有多少违和感。   他走到闻胤瑾身边,妖妖娆娆地给闻胤瑾端来一杯茶。   闻胤瑾看了他一眼,反手一推,直接将人推到闻老夫人附近。   闻老夫人抬头,看着这突然而至的人影,刚想说什么就见书桐陡然转身,一双大手穿过轻软的袖口,向她脖间锁扣而来。   她双眸大睁,身体以一种不同常人的速度侧身绕了一下,想要制住旁边的沈母,沈母却突然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匕,头也不抬地就直接往她胸口扎去。   “闻老夫人”身子瞬间后侧,反手欲取出自己腰间的武器,却被早已准备好的丫鬟婆子一起蜂拥而上地将人压倒在地,成功制服。   闻老夫人看向闻胤瑾:“胤瑾,你……”   闻胤瑾烦躁起身,眉宇阴沉:“一个冒牌货而已,不用叫我,听得我恶心。”   书桐将桌上的温茶端起,毫不怜惜地直接泼到地下人的脸上。   一双与女子扮相完全相反的大手,麻利地将地上人面上的伪皮给剥了下来,露出下面那张原本属于孙婆子的脸。   闻胤瑾抬脚到她面上狠狠踩了几脚,轻嗤:“你得庆幸她现在还没事,否则,呵!”   孙婆子闻言眸光动了动,依旧不解:“你不是讨厌她,恨她吗?缘何还会如何了解她,关心她?”   闻胤瑾目光幽深地看着她,嗤笑:“你懂什么?!”说罢便示意书桐与将人堵上嘴带走。   闻胤瑾站在原地,恭敬地向上首的沈母行了一个礼:“之前为将她引出院落,这才带来了伯母所在,还望伯母见谅。”   沈母将手中的匕首重新套入鞘内,无所谓摆手:“我们这一屋子都是有各种经验的,你将人带来这边很好,无甚妨碍。你祖母那边如何?”   闻胤瑾垂下眸子,面色深沉难辨:“刚才书桐来说,已经寻到了,是早在定好小院后,就有人当夜在院内床榻下挖出来的地道。人并无碍,只是又些微发热,我这次来,随身带了府医。”   沈母嗯了一声,想要开口询问一下他与他祖母之间的关系,但在张口前,又被她咽了下去。   转而道:“既你那边忙乱,便回去主持大局吧,等你们那边安定了,我再去看你祖母。”   “是,既如此,小侄告辞。”   沈精羽坐在一旁,眼见着闻胤瑾方才还与她一起谈论京城趣事,下一刻就瞬间变脸,将那位伪装他祖母的细作给制服。   她眼睫眨了眨,感觉这脸变得有些奇特。   虽然面色突然变得深沉莫测的胤瑾弟弟依旧好看,且惹人怜惜的,但是此时此刻,她不得不承认一点,那就是,她好像从来没有认真了解过他。   她所知道的闻胤瑾,只是他想表现给自己看的模样。   至于真实的他到底是怎样的,一直都被闻胤瑾有意识地掩藏在层层迷雾中。   或许,她应该拿出一点耐心去细细发掘。掀开他的面具,看看他面具之下的真实,到底是何种模样。   见闻胤瑾转身就要离开,沈精羽跟着起身送了他一程。   两人一路无话,待来到小院门口,闻胤瑾眼睫轻眨,侧头看她:“姐姐……”   沈精羽轻笑,温声安慰:“好了,你快回去看看你祖母,有什么事待咱们下次见面再说。”   闻胤瑾手指轻轻晃了晃,在下面碰到了沈精羽的手指,见她没有躲开,才松出一口气。   虽然他现在因为正身处的位置的缘故,不能光明正大地伸手去拉,但仅沈精羽方才没有避开他碰触的动作,就给了他定心丸。   “那姐姐等我来寻你。” ,, 第101章   “嗯嗯。”沈精羽连连点头, “你快去吧。”   直到看着闻胤瑾走远,她才回转回院内,对上沈母担忧的视线, 唤了一句:“娘。”   沈母心情微微沉重:“你说,这仗都打完了, 怎么京城这边的探子与细作就是不见少呢?”   沈精羽歪头想了想,轻声低语:“大概可能还有战争是要打吧。”   那位孙婆子, 听说已经在闻老夫人身边服侍了四五年, 她一直伪装在郡王府内部没被发现, 可见对方的掩藏技术相当到位。   就这样, 她却在最近动作了,可以推测,最近周遭的国家又想要搞大动作。   “也不知这个时候放弢哥儿去边关, 是对还是不对。”   沈精羽也跟着叹出一口气:“边关那边有二哥呢, 弢哥儿应该无碍, 娘您就放心好了。”   另一边,回到小院中的闻胤瑾看着已经被从地窖中抱出的闻老夫人,眸色深沉。   他静静地坐在床榻前, 看着此刻正烧得昏昏沉沉的祖母,再次发觉这张面孔对比记忆中已苍老并虚弱了许多,一时心中竟忍不住五味陈杂。   旁边, 府医拿着退热丸子过来:“先让老夫人服上一粒,接下来等药童去下面买完药回来,在午膳后服用即可。”   闻胤瑾嗯了一声。   他看着仆妇扶着闻老夫人起身, 端着温水准备给她服用药丸, 却不期然对上她突然将睁开的双眼。   闻老夫人的目光一开始有些迷糊, 等到视线定定地落在闻胤瑾身上有一会儿, 才嘶哑开口:   “你恨我,我知晓。我也承认,过去确实对你不住,但有些事并非你想的那样。”   闻胤瑾淡淡看她:“你又知道我是怎样想的了?”   见闻老夫人还想开口,他不耐烦地垂眼:“行了,有什么事等你身子好了再说。”   说罢,他也不准备在这里多待,直接便起身离开。   闻老夫人看着闻胤瑾离开的背影,由于身高过高,他在撩开门帘离开时,还微微弯了弯身。   她眉宇轻拢,面上仍旧是一副严肃不讨喜的模样,却因为这场变故,不自觉地流露出几分失落。   她固执且具有偏见,因此,哪怕当时知晓了小时候的闻胤瑾确实是被侄女推下了冬日的水中,但是眼见着小小的孩子已经在被窝中烧得面目通红,太医也给出明确答复,得需仔细将养着,身子骨已损,稍有疏忽,就会有早夭风险。   她当时只是浅尝辄止地罚了侄女,但是同时,也是真的放弃了那个还在生死线上挣扎、不知什么时候就会离开的孙子。   那段日子,确实是她对不起他,但是,赶走他相依为命的母亲,她绝不后悔。   那个恶毒的女人啊,她没有让她死在闻家,都是看在闻胤瑾这个仅存独苗的脸面上,只这点,他不能怨她。   闻胤瑾离开后,心情非常糟糕。   他今日本来就身体疲惫,腰腿酸疼,坚持到现在全都是顽强的意志力挺着,然而现在,他却是一点也不想再在这院中再多待半分。   他不喜欢他的祖母,哪怕在有了自己的势力后,知晓她当初所做的某些事情,另有缘由,但是伤害已经铸成,又岂能轻易能抹平?!   那年,他烧得迷迷糊糊地躺在床榻上,听着母亲绝望的哭泣,以及她身边陪嫁姑姑的汇报,说着那位姨娘的轻飘飘惩罚,以及最后祖母对他的隐隐放弃,在他心中,他便已不是他的祖母。   即便后来,他的生母改嫁了,在他心中也逐渐被他移出了亲密亲人的范畴,他也不想要原谅她。   他还有一个未婚妻,还有一个以后的余生会与相携一起走过的未婚妻。   所以,他已不再需要其他亲人。   闻胤瑾出了小院并未走太远,而是就近寻了一处岩石,静静地坐在上歇脚。   在他身边,几位护卫站在他的周身,护卫他的安全。   松海见到闻胤瑾这副飘忽的模样,有些担心地拧了拧眉,最后,他对不远处探头探脑过来瞧的小厮比了个口型,做出一个手势。   那位小厮马上就飞奔着离开,松海松出一口气。   以往自家主子每次心情不好时,都会靠着画沈姑娘的画像来安抚心情。   但是现在,既然已经有了正主在身边,那么是不是代表,自家主子能够以更快的速度走出这段心情的低落期?!   松海并不知道,但是,他想试试。   自家郡王为那位沈家姑娘付出了那么多,他们这些作为属下的,当然也是希望他能收获多几分回应,如果能顺便捧回一颗真心,那就更好了。   沈精羽过来的速度很快。   她原本刚刚收拾好衣装,准备出门去找她那不知道逛到哪里的侄女们,却不想就在准备离开时,闻府的小厮过来传送消息说,闻胤瑾心情不好,正躲在一处石林中暗自神伤,府中管事派他过来问问,她待会儿要不要去石林那边散步。   沈精羽:……   散步是肯定不可能会去那边散步的。   这大热天的去那边,又不是疯了,有山有水的地方不好待吗?   但是,若是去安慰胤瑾弟弟……   沈精羽看着桌上刚刚被婢女整理出来的玫瑰露,眸光闪了闪:“你再等一会儿,等我回去拿个东西,便与你一起过去。”   故而,当闻胤瑾还在愣神时,眼前的光亮就突然被一双细嫩的小手遮挡。   闻胤瑾愣了一下,却没有发火。   因为遮住他眼睛姑娘身上的味道,是他所日思夜想的之人的芳香。   沈精羽身上的味道,并非只是她那种独制的特殊胭脂香,而是还掺有她一丝淡淡的体香。纵使这丝体香并不是很明显,但闻胤瑾嗅觉灵敏,还是能够轻易分辨得出。   否则,当他当真思念她时,又何必一定要偷取她的随身物品,直接让人将她婢女为他调制的胭脂偷出来,不是更能睹物思人?   “黛娇。”闻胤瑾轻轻开口,声音有些嘶哑。   沈精羽轻笑一声,将半遮在他眼前的双手拿开。   因为是悬遮在闻胤瑾眼前的,手心并没有直接接触到闻胤瑾的面颊,所以,沈精羽与闻胤瑾全程没有碰触到。   但就是这种朦朦胧胧的接触,才让闻胤瑾更加心头发痒,甚至就还低落的心头,此时都开始一点点轻颤。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沈精羽从怀中丢出一方帕子放在闻胤瑾的身边,就这样大大咧咧地坐了上去。   闻胤瑾感觉自己原先还有些烦躁的心情,一下子就有了平静下来的迹象。   “没事,让黛娇担心了。”他的眉宇还在失落,嘴角却已悄然勾起。   沈精羽看了他一眼,用肩膀轻撞了撞他肩:“诶。”   “嗯?”   “你是和你祖母关系不好吗?”   闻胤瑾点头:“确实。”   “不好到你感觉无法修复那种?”   闻胤瑾垂下眼帘,这次他稍微思索了一会儿,又再次点头:“没错。”   “那你现在感觉失落和伤心,是还在在乎的意思吗?”   闻胤瑾一下子就抬起头来:“怎么可能?!”   沈精羽就笑:“据说是因为越在乎,越愤恨。不在乎的人,都是笑笑而过、没有任何反应的。我也不知道对不对,但这种说法在江城得到了许多人的认同。”   闻胤瑾垂眸抿了抿唇:“那我应该是现在已经不在乎了,只是还在为过去的那个自己伤心而已。”   沈精羽眨了眨眼,也不再与他反驳。   有些事情,点到即止即可,说得再多,本人若是自己没有想通,都是枉然。   两人就这样静静地坐了半晌,闻胤瑾微微侧头,看着沈精羽形状姣好的颈窝,有些想要靠上去,却又在行动之前,被理智制止。   他眉梢微动:“姐姐。”   “嗯?”沈精羽侧头。   闻胤瑾垂下眼帘,到了嘴边的话,默默地转了个弯:“我若是现在和岳父请求,将婚期提前,岳父会揍我吗?”   沈精羽一下子就没崩住,就笑了起来:“直接上手估计不可能,但是,半年一年的不让你上门,他可能做得出来。”   闻胤瑾长叹,“最近我在青石水池里,放养了一些鱼苗,不仅有各色锦鲤,还有你爱吃的草鱼,原还想给你好好显摆显摆,看来现在还得再过两年。”   沈精羽:……   不提还好,一提起那个青石水池,又瘙到了她的痒处。   “无碍,那便等以后再去看也不迟。”反正现在她又发现了这个避暑的好去处,那处青石水池,就等她过两年再去泡吧。   “哦。”闻胤瑾微微抿了抿唇,目光又滑过她的颈窝。   沈精羽这下察觉出了不对劲:“怎么了?”   闻胤瑾失落地半垂下眼睫:“就是……”   “嗯?”沈精羽将耳朵又往他的方向凑近了一些。   “想、想靠。”虽声如蚊讷,但是闻胤瑾还是顽强的将这两字从口中吐了出来,“姐姐,行、行吗?”   沈精羽:……   这大庭广众下,好像不是很行。   但见小未婚夫面色苍白、眼眶有有些些微发红,一副脆弱的可怜模样,她又深深地怜惜了。   “虽然不行还是不行,但是……咳。”   “嗯?”   沈精羽将自己靠近他身侧的手缓缓下移,捅了捅旁边闻胤瑾的腰身。   闻胤瑾的腰身一僵,还不待垂头,就察觉身侧温热的软香在靠近,在他耳畔轻声低语:“手给我,姐姐安慰你。”   闻胤瑾:……   有些歧义的话,让他专心研究了两年不健康书籍的脑子开始瞬间发散。   但是不得不说,这种话题的突然转弯,却很好的安抚了他失落的心情。 ,, 第102章   尤其是当沈精羽绵软的手指将他宽大的手掌半握住的时候, 他仿佛自己空落落的内心就像是被再次填满一般。   幼时,当他感觉生无可恋,拖着病体任性地在小小年纪去边关看他的未婚妻时, 是她给了他继续活下去的动力。   现在,他也终将她等到自己身边,与自己长长久久。   这厢, 沈精羽因为闻家这边发生的变故,在石林中安慰小未婚夫,另一边,沈云研一行早在闻胤瑾与假闻老夫人到小院拜访沈母后, 便先行离开。   她们相约着一起到永柞寺中为强哥儿拜了文曲和魁星, 又趁着早晨风凉时, 到瀑布附近探索玩耍。   最后,当她们准备回转时,却冤家路窄, 遇到了钱家出来玩耍的几位小姐。   昨日,几人已经见过了钱乐菱与钱乐茵, 但今日的瀑布边, 钱乐菱显然不在,至于剩下的几位钱府姑娘,几人远远看了看, 并没有上前打招呼的意思。   总归大家也不算多熟,有钱乐茵在, 也没有愿意去贴她们阴阳怪气的冷脸。   然而,她们几个自认为已经是退让了, 但昨日在她们跟前受了气的钱乐茵却并不这样想。   她低头与身边的几位姐妹低语了两句, 然后众人便低低地笑出声来。   沈云昭几个寻了一块靠近瀑布山涧的巨石, 坐在靠近树荫面,一边晃着腿儿,一边相互努嘴。   “来了来了,说小话的下乘挑衅来了。”   沈云研就有些奇怪:“感觉我们与她们也没有什么过节,那个钱乐茵给我的感觉怎么这么奇怪。”   沈云昭端庄淑仪地用帕子摆摆自己膝头上莫须有的灰尘,说出口的话却尽是讥讽:“聪明人怎能理解蠢人的脑回路,只能说,能培养出四全姑娘的府上,府上的姑娘也不尽都是四全姑娘。”   “这是歹竹出好笋,临时突变?”沈云嘉捂唇接口。   沈云昭点头:“没错,还是四妹妹能理解我的意思。”   说罢,她与几位姐妹对视一眼,一起娇娇柔柔地用帕子捂着唇,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她们这三个从江城回来的,不仅从来不怕事,而且在找事方面还都是行家。   没能耐你就憋着,有能耐就上前来干。   她们撸起袖子能上手,放下袖子能开嘴炮,谁怕谁?!   不得不说,离开京城,来到了这方幽静的山间静地后,她们一个个胆子都有些大了,开始放松约束,放飞自我了起来。   而另外一边,为了节省银子,将自己化为一个皮肤黝黑的黑小子的沈绮,也在用脚走了一天后,终于来到了苏麻山下。   此时,她的脚下已经被磨出了水泡,每走一步都是钻心的疼。   但是,她不能看。   看了之后,她就更加没有了继续前行的勇气。   家中银钱其实还有一些,如果用来雇佣马车,也是足够。   但沈绮并不确定这次的苏麻山之行,沈家老夫人会不会接纳她们,若是不能,那剩下的那些银钱就是她们的立身之本,不能随意使用。   她昨天实在太累了,是在附近山上的树杈上窝着睡了一宿。   因是在野外,怕发生意外,她睡得不是很踏实,今早刚有明色,她便又跳下了树杈,向苏麻山赶来。   沈绮将背上的小包裹紧了紧,深呼吸一口气,佯装自己的脚下并不如何生疼,抬脚走了上去。   家中母亲与姐姐皆生性软糯,那她便是家中的顶梁柱。   所以,她必须可以!   如此,等到她来到永柞寺门口时,时间已是半上午。   沈绮深呼吸了一口气,疲惫的小脸上现出一丝喜悦:“终于到了。”   她在口中又反复念叨了两遍孙婶子给出的院落号,用袖子擦了擦额上的汗,下一刻,动作却不由僵住。   她看着自己袖子上被擦下来的一层泥土灰,眨了眨眼,想了想,抬脚往瀑布水流声响的方向行去。   她得先去寻个地方,洗脸、更衣、梳发、喝水,总不能就顶着这么一张狼狈的满是泥土灰的脸去见沈家老夫人。   她是想去要求一个立身安稳,却也无需将自己放得太低,低过尘埃。   沈绮因为脚疼,并未往瀑布轰鸣的源头方向走。   她只远远地看到水流便停下了脚步,先是洗脸、喝水,就着水生生咽下了一个干硬的饼子。   之后,才对着上水面眨了眨自己与沈家一脉相承的桃花眼,深呼吸一口气,寻了个树荫茂密处去更换上包袱里的衣衫。   而就在她离开后不久,瀑布的源头处就爆发了一场闺阁少女之间的撕逼争吵。   钱乐茵本就不是多好的性子,现在被沈云昭几个格外会气人的挑衅着,本就汹涌的怒火更是处于急欲爆发的边缘。   再加上今日她们身边又没有跟着钱乐菱这位头脑理智的人劝着,在又一次沈云昭几个学着她们的模样发出别有意味的咯咯笑声后,一下子就爆了。   钱乐茵将手边正在用来甩水的柳枝往地上一甩,抬脚便走了过去:“你们笑什么呢?”   沈云嘉侧头,她轻捂着胸口,声音柔柔弱弱的,说出来的话,却差点将钱乐茵气到二佛升天:“诶?钱家姐姐,现在这荒郊野外的,莫非还不许笑了不成?”   钱家几个其他姑娘一起围了上去,皮笑肉不笑:“那倒是没有,我们只是好奇过来问问。”   “哦,那便不用好奇了,这是我们姐妹间的私房话,是秘密。”沈云昭莞尔一笑,端是一个端庄大气。   钱氏姐妹:……   再之后,钱家那边,也不知道是谁按捺不住怒气,竟然拿了一个鹅暖石丢向了沈云昭几人。   凌空突然抛过来的一块石头,若是一般姑娘家可能还真躲不过,但是沈云昭三个加上她们身边自小服侍的婢女却都不是一般人。   沈云卉麻利地将一边的沈云婉往身边一扯,刚好躲过了那块往她额头上扔的石头。   沈云婉还在发呆,没有反应过来,沈云昭几个就瞬间炸了。   “谁往我三妹妹头上扔的石头?”   钱乐茵也感觉这件事有些大了,她回头看了一眼,就看到自己那胞妹正瞪着个眼睛,一副怒气冲冠的模样。   她的理智回归了几息,忙上前一步,将人挡下:“刚才都是误会!是误会,几位姑娘不要介意!”   然而动嘴是动嘴,动起手来就没有所谓的误会可言。   沈云昭直接撕开了自己端庄的外皮,不屑嗤笑:“手脚麻痹不会动弹就不要伸手,伸手就是动你麻痹!”   “小小年纪就四肢不调、五谷不分,那是不是还屎尿不控,大小便不勤?”沈云卉跟着补刀。   她们在边关跟着那些兵油子们学到的糙话多了去了,回到京城哪怕收敛了一点,也并不是完全变成了大家闺秀。   论起骂人,就京城的这些大家小姐,糅合到一起都不够她们玩上一个回合。   果然,两人还没怎么发力,只这两句开场,就将对面的钱氏姐妹给气到不行。   被钱乐茵挡住的胞妹钱乐语,当即便从她身后窜了出来,指着对面的沈云昭几个就大声道:“嘴巴臭就活该挨打,不愧是一门子武将,不知礼仪,不知规矩。”   沈云昭眯起眼睛,撸起袖子就要上前动手。   她虽然很少揍女人,但是不代表自己不会揍女人。   沈云嘉看着身边两位眼见就要上演全武行的姐妹,眸色淡淡地看了眼对面神态狰狞的钱乐语,纤长的眼睫颤了颤,而后突然抬手轻抚了下胸口,然后便直挺挺向后倒去。   沈云昭反射性将人往怀里一捞,还没有进入到陪戏的状态:“四妹?”   沈云研与沈云婉却已经反应过来沈云嘉的用意。   今天这件事,对方先动手是对方不对,但若是她们这一方将对方几个姑娘家揍得鼻青脸肿,便又是另外一回事。   现在沈云嘉这一晕倒,竟是刚刚好。   “嘉嘉,你没事吧。”沈云研当即飞扑过去。   “定是刚才那块石头擦着她的额头飞了过去,将人给吓到了。”沈云婉一边说着,一边语带颤音。   她这倒不是演技非凡,而是后知后觉的有些害怕。   刚才若是没有沈云卉拉住自己的那一下,那她便是真真切切的毁容了。   这边想着,她的眼泪便不用多少功夫,便自己流了下来。   沈云昭与沈云卉在暴怒的中心怔了一下,现在也反应过来:“你们今天先是朝我妹妹扔石头,后又将我妹妹骂晕,真是好教养,你们便等着我们沈家的上门问询吧。”   说罢,沈云昭就准备弯身将沈云嘉抱起,被她身后的婢女眼疾手快地推了一下,将人推开,主动占据的抱人的任务。   春熙简直无语凝噎。   自家小姐这暴露一下真面目、骂骂人也就算了,她今天若真是在这里轻轻松松将四小姐打横抱起,一旦传扬出去,她就真的不用指望着嫁人了。   沈云婉跟在人群的最后,因为后怕,她泪水止也止不住。   在与姐妹们经过一处树林拐角时,脚下不由一歪,向一侧倒去。   突然的变故,让她身边的婢女来不及反应。   就在她以为自己会倒霉地直接摔倒在地时,突然察觉身后一道力气揪住了她的衣领,将她下坠的身形看看止住。   沈云婉被吓得心脏都差点不会跳了。   “小姐。”   绢芹和绢茉急忙将人扶住,帮她站稳。   沈云婉后怕地喘息了几口气,依稀间觉得这种揪住她后领的动作有些熟悉。   她迟疑回头,就对上一双温和干净的眼眸。 ,, 第103章   沈云婉愣了一下, 连忙用帕子擦了擦脸颊上尚未干涸的泪水,有些窘迫地咬了咬唇,躬身道谢:“多谢公子。”   “不用,下次走路时小心些。”男子声音严肃, 出声叮嘱。   沈云婉咬了咬唇, 尴尬地嗯了一声, 就见面前一身青色长衫的公子已经转身, 向着瀑布湍湖的上□□去。   她连忙转身, 看着前面略慢下步伐等她的姐妹们,抬脚跟了上去。   尴尬, 真是太尴尬了。   封启璋循着水流往上,往山间竹林中走, 果真见到了正隐在树丛中作画的封启光、韩潇等人。   “你们在这里倒是过得逍遥自在。”   封启光嘿嘿笑了两声:“三哥你不知道,我们刚才躲在这里,看了一场姑娘家的撕逼, 真是相当过瘾。”   “哦?”封启璋想着刚才离开的沈家姑娘一行, 目光微动,“怎么个情况,你们与我说说。”   另一边, 沈绮并未听到水池边的冲突,她早在冲突爆发前便已经换好了衣衫, 拿着沈峦曾经在小弟沈予出生时遗落在家中的玉佩,来到了沈家租住的小院外请求拜会。   沈母看着手中的玉佩, 有些疑惑:“这是谁的玉佩?”   耿婆子摇头, 她们都是从边关刚刚回京不久的, 之前京城这边到底是谁佩戴了这枚玉佩, 并不知晓。   反倒是一边伺候茶水的盈莲探头看了一眼, 一开始她只是好奇,看到后来,忍不住发出一声轻咦。   沈母几个抬头看她:“你认得?”   盈莲怔了一下,她又小心地上前多走了几步,仔细观察了一番:“这枚玉佩好像是三老爷的。五年前,大老爷淘到了一块水头比较好的玉石,就将那玉石中掏出三枚扳指,和一枚玉簪、一枚玉佩。”   “当时奴婢听说是,玉佩与玉簪是送给老太爷和老夫人,剩下的三枚扳指,则按照图案不同,三位老爷一人一枚。”   “这枚笔墨横生扳指,若奴婢没记错,应是三老爷的那枚。”   沈母一听得这话,倒是有些想起来。现在仔细看来,倒当真与她那枚玉簪的玉质相差不多。   等耿婆子将自己那枚玉簪拿出来与之做了对比,结果更是确信无疑。   沈母慢悠悠垂下眼睛,半晌叹出一口气:“你是说,门外站着的是一位十岁左右的小丫头?”   “是的,老夫人。”   “那便让她进来吧。”   沈云昭等人带着沈云嘉一回到小院后,便当即让人关上了院门。   沈云嘉眼睛一睁,就从春熙怀中跳了下来。她拍了拍身上尘土,对沈云昭和沈云卉恨铁不成钢:“都说了这是京城,是京城!怎么能动手呢?!”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完全合不来。”   “如果不是我倒下,你们还真想动手怎么地?!”   沈云昭轻咳一声,恢复了自己端庄大方的模样,柔声轻语:“四妹,你误会了,你看我们这不是没动手嘛。”   沈云卉也跟着附和:“没动手,没准备动手。”   沈云婉此时的后怕劲儿也过去了,她擦了擦通红的眼睛:“今天这事儿,还是得和祖母说一声。”   守在沈母门外的盈莲看到几人,上前询问了下情况,笑道:“老夫人刚刚回屋,正在擦洗,稍后等她忙完了,奴婢再去叫几位姑娘。”   沈云研奇怪道:“这边的温度也不是很热,祖母是碰到了什么吗?”   盈莲笑意盈盈的,将早晨闻老夫人这边发生的事件与几人说了一下,最后道:“老夫人本就苦夏,这一运动就出了一身的汗,可不就是出了一身的汗嘛。”   几人左右看了看,这才发现沈精羽也并不在院中。   “那便不急,我们在外边等一会儿。”   “对,反正问题也不大。”   沈母房中,沈母略听了会儿外面的动静,便又继续垂头,看着跪在地上的沈绮,眸色复杂:“你们想要回沈家认祖归宗?”   沈绮抬眼,与沈家一脉相承的桃花眼中一派镇定:“回老夫人,关于认祖归宗我们也想过,但是并未深想。我们从一开始就知晓自己的身份仅为外室子,上不得台面。”   “只是能否请老夫人看在我们也是沈府血脉的份上,为我们提供一丝庇护。起码,不要让我姐姐被强抢为妾,让小弟能有一个能拿得出手的户籍,以后能参加科举。”   “民女并无他求,若是老夫人能庇护我们平安,即便是将我们迁往京城之外的边陲小镇,我们都是能够接受的,还请老夫人成全。”   沈母的目光落到沈绮背后的粗布小包裹,并未有马上应承:“你说的事情,我会派人回京探查,待探查结果出来以后,再给你答案。”   沈绮松出一口气,她深深地向下扣一首:“多谢老夫人,多谢老夫人。”   沈母舒见此,心中越发五味陈杂,她抬头向耿婆子使了个眼色,耿婆子就笑盈盈上前:“好了,小姑娘别跪了,我先带你去后面房间梳洗一下。之后的事情自有老夫人定夺。”   沈绮感激地颔了颔首。   她此时也听到了外面几位沈府姑娘的声音,自知以她今天出现在此的目的,不方便出现在几人面前,便也没有推辞,干脆地随着耿婆子一起,从后门离开。   沈母静静地端坐在圈椅上,把玩着手中的扳指,半晌,耿婆子才悄无声息走了过来。   与沈母低声道:“主子,那丫头所言应该没错,她确实是一路走过来的。不仅身上有几道因为爬树造成的擦伤,脚底的水泡也早就转化为血泡,破了不少。刚才拖鞋时,肉都粘在鞋底,直接掉了几块皮。”   沈母嗯了一声,而后将那扳指往桌上一抛,轻嗤:“老三啊,还真是让我失望。”   沈峦在京城这么多年头,几乎都是老大沈崴庇护他,他能够帮到老大的事情几乎没有。   原先她还说他起码在情感上忠贞,即便老三媳妇因为生弘哥儿和婉姐儿伤了身子,没办法生育子嗣,也好歹不离不弃,依旧坚持着成亲前的承诺。   但现在看来,全他妈都是狗屁。   算算那丫头刚才说的她大姐的年龄,恐怕老三媳妇一被确定以后无法生育,他便转头在外置办起了外室。   这真是……   “你说他到底像谁?既不像我,也不像老太爷。”   耿婆子低低垂头,没有吱声。   这种时候都是老夫人的自言自语,无需开口。   不过三老爷啊,恐怕被老太爷知晓后,这顿打是肯定逃不掉的。   当天中午沈精羽回到小院后,就知道了上午自家侄女们与钱家姑娘发生的冲突。   “然后呢,最后怎么解决的?”   “祖母说,小孩子丫丫的争执,用不上她这个大人出面。”   说到底,还是因为这件事她们处理得还算得当,起码占住了理,再加上沈云嘉这病是装的,沈母压根不急。   接下来,就只需等钱家那边反应就好。   而后果然没多久,钱家便给几位姑娘送来了赔礼,沈母做主帮她们代收了,这件事就算是过了。   只是,“嘉嘉你既然是病着的,那么最近两天就别出去了,在屋内多养养身体。你们其他人也是,多抄点佛经,一人不本,为咱们沈府的家人祈福。”   沈云昭几个面面相觑,而后一齐低下头:“是。”   当天中午,一封由沈母亲笔书写的书信,便由一位侍卫快马加鞭送回来沈府。   沈父下值后,听闻书房中有老妻送来的信,还有些诧异:“老夫人不是去苏麻山避暑去了吗?怎地还送了信回来?!”   按照他对老妻的了解,一旦有了能避暑的好去处,她恐怕十天半个月都不会再想起他一下的。   那现在,这莫非就是脑子一抽,突然开始想他了?   沈钟海慢悠悠踱入书房,唇角微翘,显然心情不错。   但是等他将那信封接到手中,捏着里面硬鼓鼓的东西,就感觉有些不对劲了。   他眉梢轻拧,小心地将信封裁开,先是从里面倒出一枚样式眼熟的扳指,后展开信件。   随着阅读,他的眉梢越拧越紧,而后不由地就被气笑了。   沈钟海将那信件拿在手中甩了甩,深呼吸一口气,在书房中反复踱步了数圈,而后又将信纸上的内容从头到尾再次阅读了一遍。   随后,他走到书房桌上,在纸上写下一个地址,随后打开书房大门,对守在门外的小厮道:“去叫老袁过来,我有事让他出去查查。”   “是,老太爷。”   等人刚跑两步,他又将人叫住:“叫完老袁后,你再多跑一趟,将三老爷叫过来,就说我在书房这边,有事问他。”   “诶,好嘞。”   小厮痛快应下,他慢跑了两步,见沈钟海没再将他叫住,便加快脚步,向院外飞奔而去。   书房中,沈钟海重新关上了房门,左右看了看,将挂在墙上的打马鞭取了下来,放在一旁。   上次老三在谈及张家那小子时,含含糊糊地为他辩解,他就感觉有些不对劲。   现在看来,竟是为了这一出!   呵,出息!   且不提这一.夜沈家书房中,沈峦在马鞭久违的威慑下,都是怎样的鬼哭狼嚎,只说这一晚的闻胤瑾在看顾着闻老夫人喝完药后,回到房中思绪驳杂了半宿,好容易睡着了,又被深深地拽入到梦魇的深渊。   睡梦他好似回到了自己幼儿时,那时,他生母与父亲的感情尚好,一日,祖母娘家的一位表侄女到府内小住。   结果一来二去,就小住到了父亲的床上,成为了府中的姨娘。 ,, 第104章   一开始, 母亲并不在意,只是后来, 那位陈姨娘仗着有祖母撑腰的缘故,越来越嚣张。人前一套,人后一套,很快便消磨了他父母间的感情。   在他五岁那年,他被陈姨娘的人不小心撞到了冬日里的湖水里,差点淹死。彼时,他病得昏昏沉沉的,依稀听到祖母对母亲的斥责。   “……这么大的小人儿你都管不好, 还净想着往陈姨娘那边推诿责任, 她一个孤立无援的小小姨娘, 还能害到瑾哥儿不成?”   “可是娘,我承认我可能没掌管好家, 但是, 陈姨娘害了瑾哥儿,您难道就一点惩罚也没有?!如此这般,是不是说她哪日让人把我们母子两都杀了, 您也会说是杀得好!活该我们的生存权利被剥夺?!”   “呸!胡说!我娘家的侄女品性如何,还用你插嘴?!你不用想着抹黑陈家女的名声!”   “母亲……”   “闭嘴!”闻老夫人怒不可遏, “大夫说, 瑾哥儿的身子坏了, 你就让他好好养着, 能活多久就活多久, 不要净想那有些没的。”   “呵, 好好一个嫡子的身子坏了, 您不心疼, 一心惦记着您的侄女!莫非您还指望着她给你生什么金孙不成?!”   “那还真不一定!我侄女的身体可比你要好着呢……”   两个女人的声音吵吵嚷嚷。   闻胤瑾小时候听到时害怕不已,长大后回想起来却更多的是气愤,而现在,则已似乎没有多少感情。   再之后的半年,他一直在生死线上挣扎,以药当饭,原先脸上的肉一下子就掉了干净。   每日里都病歪歪的不大好,一副养不活的模样。   就在那时,陈姨娘怀了身孕,父亲竟与母亲提议,要将那陈姨娘为平妻。   他那个时候被母亲保护得很好,一直躺在床上养病,生活极度枯燥无聊。   只记得有一日,母亲过来温柔地为他掖了掖被角,亲了亲他瘦到已经几乎没了肉的手指,笑道:“瑾哥儿你放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以后就咱们娘俩儿一起,好好的过日子。”   床榻上瘦弱的小男童点了点头。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闻父在一次出行时,不小心从马上摔断了脖子,直接死了。   那位陈姨娘被闻老夫人严严实实地保护了起来,却还是难了产,生下一个病歪歪的小男孩没几个时辰就没了命。就连那个小男孩最后也没养到一个月,就没了性命。   小小的闻胤瑾舒出一口气,他以为从此以后就能与母亲相依为命,好好生活。却不想,之后不到几月,祖母与生母爆发了严重的争吵,直至数月后,才安静下来。   那段时间,母亲一直陪着他,没有稍离,直到母亲出孝的前一天,她才抱着他哭了半宿,在他的担忧下,吐出一句话:“我儿,你以后要好好的。”   次日,尹家舅舅等人就都来了,直接拉走了他母亲的嫁妆,没过多久,母亲就改嫁到了柳家。   他在缠.绵病榻之际,唯一对他好、唯一真心疼爱他的生母,就这样被赶出了闻家。   再之后,即便他去寻过母亲,对方也好似不认得他一般,只略略说上几句话,便不再深入交流。   闻胤瑾看着站在床榻前阴阴沉沉地看着他的闻老夫人,吵闹过,愤怒过,甚至断药想要一死了之,让闻家就此绝户,但最后都被救了下来。   病榻前,闻老夫人的眼神是痛苦愤恨的,也是麻木深沉的,复杂难辨……   一梦醒来,闻胤瑾有些疲惫。   他揉了揉自己的额头,嘴角笑意忽而嘲讽。   是啊,大家都是有隐情的,只是虽有隐情,却不代表他就一定会原谅。   谁活着又是容易的呢。   苏麻山上,沈云昭等个闹事的小辈,因在院中抄写了几天的佛经,很是安分了几天。   若不是这山间气温适宜,她们恐怕早就暴躁到将要自燃了。   而与她们相比,之前阴差阳错没与她们混在一起的沈精羽则情况稍好一些。   虽然佛经也需要抄写,但起码争取到了与未婚夫培养感情的自由活动时间,羡煞了一众侄女。   沈云嘉撑着头,看着再次逍遥出门的小姑姑,叹息:“都说了要端方娴雅,你们俩这脏话骂的一个比一个溜,我现在都抄书抄够了。”   沈云昭也叹息一声:“祖母说,你这‘病’起码得养上个五六天,我们只要再坚持两天,就能出门了。”   “不敢了,再也不敢耍彪开撕了。”沈云卉附言,说完她又感觉心里堵得慌,又出言补充,“在周围有人、会被发现、会产生不.良影响的前提下。”   她这几天一边抄佛经,一边认真反省了。   最后分析出来,那天若是钱家姑娘不是一出现一长串,而是只有那么一个两个,她们就是将人骂惨,回来也可以诬陷对方是撒谎。   但是奈何时机不对,那天并非她们展示真面目的最佳时机。   这样想着,沈云卉还将自己的反省内容与两位姐姐分享了一通,得到了沈云昭与沈云嘉的一致赞同。   “这当时要是只有一个,我骂完了往地上一躺,她敢说我是骂人骂晕了,她当场就得玩完。”沈云嘉认真拧眉。   “别的不说,我这张皮相站着不动时还挺能唬人的,只要没有人证,谁也抓不住我。”沈云昭严肃赞同。   沈云卉看着两位姐姐强调:“这次的教训我们就记下了,下次一定切记,切记。”   “没错。”   “切记。”   闻胤瑾经过几日的休养,身体与心情均恢复得差不多。   就连那位埋伏在瑾郡王府中数年的孙婆子,这次也被彻底抓到。接下来若无问题,那郡王府中就是真的干净了。   “那位假扮我祖母的孙婆子,以及她的双胞胎姐妹,现在我这边都已审问完,上午已经让人押送去了京兆府,给大哥送点功绩。”   每年京兆尹的功绩汇报中,需要填写一下本年度的细作抓取数目,这些细作哪怕是他抓到的,但只要送到沈崴处,就能算是多添一个数字,那也算一份帮助。   沈精羽点头:“那你祖母现在身子好些了没?”   “好些了,已无大碍,只是受到了些惊吓,精神不大好。”闻胤瑾垂眸摆弄着沈精羽的手指,兴致显然不高。   沈精羽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你既然担心,何不去多看看她。”   闻胤瑾动作微微顿了顿,开口:“也不算担心。只是无论如何,这也算是我最后的一位亲人了。”   他的生母,放弃了他,去改了嫁。   哪怕事出有因,也是放弃了。   现在自己也只是她所有孩子们中的一个,已经不再特别。   “姐姐,你什么时候嫁给我?”   他的声音嘶哑,却已是短时间内提到的第二次。   沈精羽眯起眼睛,一时没有说话。   此时,他们正坐在一处山坡上凸起的巨石上,面前有层层树荫遮挡,往下眺望,还能窥到永柞寺的全貌。   如此心胸开阔处,原本应是让人心情疏朗,但小未婚夫却还是惦记着短时间内没有影儿的事。   如果没有特殊情况,她家老父亲肯定不会放她早嫁的。   她还在默默想着安慰的措辞,在她身边,闻胤瑾的头已经轻轻倚在她的肩头。   伴随着突然而至的药香,让沈精羽呼吸一窒。   她微微歪头,看着靠在自己颈窝处的发髻,半晌,微微翘起唇角:“胤瑾弟弟。”   “嗯?”   “……没事。”   她感觉自己的小未婚夫实在是有点太会撒娇,但是这话一旦说出来,唯恐胤瑾弟弟脸皮薄。   毕竟上次,自己还没怎么对他呢,他就已经喷出两管鼻血。   这样想着,她的手指轻轻移动,不轻不重地搭在了闻胤瑾的腰上:“胤瑾弟弟,你的腰真硬。”和她的手感完全不一样。   闻胤瑾的腰身随着她的动作几不可查地微微颤动了两下。   半晌,一声喑哑的嗓音从她肩头处低低响起:“黛娇喜欢就好。”   松山与松海远远地站在两人的身后,与对面的青黛几人对视了一眼,表情僵硬地移开视线。   虽说两位主子早已定亲,正常来说普通的拉手之类,只要不是在人前,便没有什么。   但是这个姿势,是不是有些男女颠倒?!   这真的没有弄错吗?   凉爽的山风迎面吹来,带来了两人轻盈的话语:   “姐姐,我的问题。”   “……只要你能让我家老太爷松了口,我是没问题。”   “……黛娇。”   “嗯?”   “你真好。”   次日一大早沈精羽起床后,便在几个被关禁闭侄女们的羡慕视线中,带着婢女去爬山运动去了。   至于窝在小院中活动腿脚?!简直就是浪费了这大好河山。   刚离开小院不远,她就见到一身短打等在不远处的闻胤瑾。   沈精羽诧异了一下:“胤瑾弟弟,你也出来运动?不嫌爬山累了?”   闻胤瑾神态从容地走到沈精羽身边:“我每日都有让府医按捏,之前爬着上山的酸疼的症状已经好了很多。”   由于身体状况,他习惯在出远门时随身带一位府医,即便这两年,他的身体已经有所好转,这个习惯也从未改变。   沈精羽见他今日心情尚好,忍耐不住出言打趣:“那我一会儿要走的路程可有些远,你可得跟紧些啊。”   闻胤瑾就笑:“黛娇你只管走就是,我若是不适会与你说的。”   “哦?”沈精羽又多看了他一眼,心中暗道:像是这种嘴硬的小孩儿,她最有处理经验了。   直接用事实将他按在地上反复摩擦,如此以后,他就再也不敢随便逞能了。 ,, 第105章   这般想着, 沈精羽也没再多说些什么,只是加快了步伐,向闻胤瑾挑眉笑道:“那便走吧, 放心, 我也不去多远。”   果断将之前制定的计划抛却, 改成去之前发现的地方打拳。   闻胤瑾颔首,想着她那表情的含义, 好笑道:“那就劳烦姐姐带路了。”   两人带着仆从并肩而行, 待走出小路后, 沈精羽的速度便不自觉有些加快。   这是她们在江城锻炼出来的行走速度,平时端着淑女范儿走路时尚好,现在这样一放松,就有些原形毕露。   快走到目的地时, 沈精羽回头看了一眼,发现闻胤瑾虽然面色潮红, 明显也是累着了,但还是看动作与呼吸频率,应是还在他的承受范围内。   她微微诧异了一下, 笑:“前面就到了, 我在那边打拳,你可以稍微歇歇。”   闻胤瑾气喘吁吁地颔了颔首, 而后想了想,如实道:“刚好快要到我的体力极限。”   若是像之前那般一众仆从陪着他慢慢从山脚下溜达上山,他能坚持的时间还能更长些, 但是这般的快速爬山, 却是更加耗费体力。   此时众人已经来到半山腰的一处竹林, 沈精羽经过一路的快走, 感觉身体已经活动开了,稍微动了动手脚,也不在乎闻胤瑾在旁边看着,就直接开始舒展身体。   闻胤瑾等呼吸逐渐平复后,才坐到松山早就安置好的小杌子上。   他一边熟练地给自己捏着小腿上的肌肉,一边在痴迷地看着林中打拳热身的沈精羽,在心脏砰砰跳之余,又想到了自己的学武进度。   按照现在的体力差距,他腰练的程度好像还有些不够。   他就这样看着看着沈精羽的动作,逐渐的,最近因为梦境而带来的不悦心情便被逐渐抹平。   等沈精羽与婢女们打过一个回合,感觉周身的筋骨被松散开,就发现闻胤瑾正坐在林边看向自己的方向。   他的神情专注、痴迷,又带了些稍微复杂的幽深,沈精羽眨了眨眼,待仔细看去时,又发现刚才那一瞬间的幽深似是错觉。   林边坐着的,依旧是她那位害羞而腼腆的小未婚夫。   沈精羽翘起了唇角,不得不说,在对方发现自己习武,不仅没有厌烦,反倒是流露出明显的痴迷态度时,她的心情非常不错。   她用手帕擦了擦额上的汗水,抬脚轻快地走到闻胤瑾身边,躬身看他:“听闻你也在习武,要不咱们切磋切磋?”   闻胤瑾羽睫眨了眨,看着她眼底的灿烂笑意,忽而笑道:“好。”   闻胤瑾素有洁癖,这一点亲近他的人都知晓。   但是,此时他看着沈精羽额上的湿润汗渍,感受着她剧烈运动后呼出的潮热气息,竟也感觉倍有魅力。   鲜活的,充满活力的,独属于沈精羽的另一种面貌与气息,莫名地让他移不开眼。   闻胤瑾将水囊丢给身后的松海,直接站起身,看着沈精羽随着他起身的动作,身体从一开始的躬身,到站直,再到最后的仰视,嘴角现出一丝微妙的不满,他不由笑了起来。   “我怕疼,黛娇你待会儿轻点。”   沈精羽又擦了一把汗,笑盈盈打趣:“放心好了,你是我的未婚夫,我怎么舍得在你身上留下印子。”   闻胤瑾勾起唇角,随着沈精羽来到竹林中心的空旷处,摆开架势:“我不怎么会主动攻击的,只会被动防御,黛娇你先来。”   沈精羽嗯了一声,不吝赞扬:“架势摆得不错。”   而后她向对方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确认闻胤瑾当真准备好后,便率先冲了上去。   鉴于闻胤瑾的身体状况,沈精羽在一开始出手时,速度与力道相当保有余力。   一拳下去,她就做好了随时收力的准备,却发现闻胤瑾身形微侧,便刚好闪开了她的攻击。   虽只挪开了稍许,却刚刚好错开了她方才挥向对方胸前的位置。   沈精羽眼神一亮,神态认真了些许,与闻胤瑾开始你来我往的过招。   然而,闻胤瑾在体力上到底没有沈精羽充足,方才爬山时也已经很累,这才刚刚歇息过来稍许,现在不过是与沈精羽稍微过了几招,身体的反应速度便有些跟不上从前。   如果这是生死关头,闻胤瑾感觉自己还能再多坚持一段时间,或者再爆发反杀一下。   但是……   察觉到沈精羽刚才不经意擦过他后背的碰触,他的眼底快速闪过一丝亮光,而后故意加重了自己的呼吸频率,做出体力即将告罄的模样。   正在远处围观,等待着自家主子大发神威,给未来女主子稍微扭转一下自己病弱形象的松山和松海一行:……   没眼看!   真的没眼看!   这叫什么切磋,这分明就是示弱调.情。   讲真,就自家主子这段位,还真不一定会有他勾不上的人!   再看旁边的沈精羽,她的眼神果真已经晶晶亮的,手下动作轻柔,该吃的豆腐一块也没少,全然不知这些都是有人故意喂给她的。   在又一招下去,正在还击中的闻胤瑾一个错手,抓住了沈精羽的手臂。   反手就准备使出一个折梅手,却又被沈精羽一拉一引,直接拉到了她的怀中。   感受着身后软绵绵的触感,闻胤瑾呼吸一窒,在沈精羽想要将他推出去之前,他脚下一个错位,直接下半身失衡,摔到了沈精羽的怀中。   突如其来的重量,让沈精羽向后退出了两步,直到倚靠到一颗大树上方才停止。   她反射性将人揽住,另一只手上的方位一错,麻利地卸掉了最开始的外推力道。   “怎样,是不是累了?”她侧头询问半趴在她颈窝的闻胤瑾。   “无事,就是累了,让姐姐担心了。”   沈精羽仔细观察了下他的面色,确认他所言不假,才放下心来。   “那就好,你先站着缓一缓,然后我扶你过去。”   此时,她环着闻胤瑾腰身的手不自觉动了两下,又有些疑惑地往下看了一眼,刚才那一瞬间,她好像在闻胤瑾的腰身内侧摸到一丝腹肌的轮廓。   但再仔细一摸,又好像是错觉。   像是胤瑾弟弟这样的小身子板,又怎么可能有腹肌。   闻胤瑾眼睫轻抬,看着近在咫尺的少女纤细的脖颈,以及上面湿漉漉的汗渍,突然感觉喉咙有些干渴。   他唇.瓣微张,竭力压制住自己想要一口咬下去的冲动。   沈精羽看着趴在她身上已经累到目光有些迷离、呼吸急促的少年,目光闪了闪,环抱住他腰身的手微一用力,让他站直。   却在最后,看他的脸颊离开她颈窝的最后一刻,突然心头鼓噪,也不知怎样想的,突然一歪头,鼻尖轻碰到闻胤瑾的鼻梁,擦着过于亲密的距离,轻轻滑过。   闻胤瑾怔了一下,一直半搭在她肩膀上的手指略紧,还不待反应过来,就听沈精羽口中突然发出一个好似小儿亲人的“嘛”音。   仿佛两人方才根本不是鼻尖与鼻梁的碰触,而是唇.瓣与脸颊的碰触一般。   他的瞳孔微缩,唇瓣一瞬间都似生出被滑过的错觉,心跳如鼓,方寸将乱。   而这般恶作剧完,沈精羽却是精神头十足的向他眨了眨眼,笑:“还能走动吗?或者我可以把你抱回去……”   她这话音刚落,原本站着还有些打晃的闻胤瑾当即直起身子,顶着张比刚才还红润的脸颊,沉稳道:“能走。”   声音没有飘,眼神却是有些飘的。   沈精羽轻笑一声,见他确实能够站好,身体无碍,便轻快地转身去婢女身边讨水囊去了。   而她没有看到,在她转身后,闻胤瑾的唇.瓣轻轻抿了两下,看着她的眼神深邃而水润。   他的手指轻轻滑过自己的腰身,觉得自己的手指不及沈精羽的手指那般,具有那种能让脊背为之酥麻震颤的独特魅力。   眼见着那道纤细的身影已经走远,他低低喘出几口气,眉梢拧起。   不过才离开稍许,他就觉得自己的怀抱有些过于空虚,迫切地想要将人重新拉回,紧紧环住,继续感受方才的心神荡漾。   松海看着自家主子面色绯红的望着前面沈家姑娘的背影,一副少女怀春模样,连忙将头垂下,心绪复杂。   哪怕早已习惯,他现在还是想要寻一个疙瘩角持续吐槽:主子您的形象,注意一下!   “主子,喝水。”松海将水囊双手递上。   闻胤瑾嗯了一声,声音依旧带着些许震颤的余韵与激动的尾音,松海心头一动,将眉梢垂得更低。   闻胤瑾身体不好,因此喝水时从不会大口牛饮,而是小口小口地轻抿,这是府医一直对他的叮嘱。   而他也养成了这样小口喝水的习惯。   等到他喝完水回头时,就看到方才走到远处喝水的沈精羽已经走了回来,正用一种奇异的目光看着他笑:“感觉可好些了?”   闻胤瑾慢条斯理地将含在口中的水徐徐咽下,点头:“已经好多了,黛娇不用担心。”   “那你便在这里再歇息一会儿,歇息好了,咱们再回去用早膳。”   闻胤瑾点头,笑容清雅:“好。”   自这一天后,闻胤瑾几乎每一天早晨都会在沈家人租住的院外,等待沈精羽出门。随后便又一起爬山到半山腰,看沈精羽练拳,与沈精羽切磋。   这样一段时日的相处下来,沈精羽发现闻胤瑾的身体也没有她想象中那样糟糕。   最起码,这跟着她一起爬到半山腰,中间再一起切磋一下,最后再一起走回去的体力,是她所没有预料到的。   虽说,每天也就早晨这一遭,剩下的时间,闻胤瑾就该躲在小院中要么接受府医按摩,要么处理公务,再就只有晚上时间才会出来,但这也足够让她惊喜。   而另一边,这段时间的相处对于闻胤瑾来说,让他原本就全部扎在沈精羽身上的心,越发不可自拔。   他觉得自己的黛娇是哪哪儿看着都好,哪哪儿都看着诱人,让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将人娶回家。   如此,日子一天天过去,当闻老夫人之前受惊染的风寒已全部好全,已经重新与沈家老夫人等人开始走动,转眼时间已经到了八月。   眼看着沈府众人再过几天就要回去沈府,看顾沈强的院试,当晚,闻胤瑾意外地收到一封信。   信封上,是他之前在京城布下的几处暗线所写。   闻胤瑾看着信件上所写的内容,一开始是眉梢略皱了皱,半晌,却又没忍不住眉梢舒展,一直清冷如墨的眸子逐渐熠熠生辉。   他想,他好像寻到了能将他婚期提前的时机。   如果利用的好的话……希望未来泰山不会生气。 ,, 第106章   沈家人在苏麻山一直小住了整一个月, 直到院试开始前,才恋恋不舍地下山,回到了沈府。   沈精羽最近与闻胤瑾几乎天天都能见面, 感情自然突飞猛进。   面对这次的分离, 无论闻胤瑾,还是沈精羽, 都是恋恋不舍的。   有这样一个会撒娇的小未婚夫,简直无论在那一方面,都是一项比较完美的体验。   每天都像是在吃棉花糖一般的独特感受, 甚至在她看到沈云卉摇晃着自己的手撒娇时,忍不住为她提出改进意见:“我觉得你这个时候语速说得再慢一些, 声音放得再软一些,眼睛不要一直大睁着, 而是先垂下眼帘说上半句,再抬起眼帘说下半句,最后脸上再带上一抹红, 效果会更好。”   只是过来撒娇, 要块肉脯吃的沈云卉:……现在想吃一口肉, 都这么难了吗?   “小姑姑, 是肉脯不多吗?”沈云嘉疑惑询问。   沈精羽一拍额头, 也觉得自己这话有些莫名其妙,好笑道:“数量足够, 我只不过是突然有感而发。”   她手中的这包肉脯, 是下山时闻胤瑾送给她的。   之前住在佛门清净之地,她们已经吃了一个月的素。因此哪怕知道回了府里就会有肉吃, 还是会忍不住想要先塞几片肉片打打牙祭。   沈精羽将油纸包递给几人, 看着大家挑拿肉脯, 想了想,继续对沈云卉真诚建议。   沈云卉咬着肉脯连连点头。   等她三两下将手中的肉脯塞到口中,她一手拽住沈精羽的袖子,一边压低声音缓缓低语:“小姑姑,那肉脯真好吃,你就再给人家吃一片吧。”   说罢,她豁然抬眼,水灵灵的桃花眼内满是渴求的笑意。   沈精羽:……   脸颊上确是带上红晕了,却不是羞涩的红晕,而是重新吃到肉后的兴奋红晕。   当然,还可能是被热的。   即使全部做到了要点,距离精髓还能有十万八千里的,恐怕也只有沈云卉这一家。沈精羽无奈地捏了捏眉心,将最后一枚油纸包直接放到了马车中间的小几上:“想吃就自己拿。”   “嗷嗷嗷。”沈云卉马上一爪子糊上了上去,“小姑姑你真好。”   当天,沈家的女眷们回京后,便当即如回到羊圈里的狼,曾经被丢下的大家闺秀的皮,又重新披到了身上。   苏麻山虽是佛家清修之地,没有什么独特特产,沈精羽她们还是找到了不少圆润的、形状各异的鹅卵石,有的被她们黏在一起,做了石雕送人;有的,则被她们送给府中的几位少爷,用来做笔架和镇纸,间或有奇形怪状的石雕等物。   虽价值算不上多贵,但也算礼轻情意重。   沈精羽在屋里捣鼓这些自己捡回来的石头时,出去送礼的赤芍回来了。   她歪头看了她一眼,随口问了一句:“怎么样,几个侄子可还喜欢?”   赤芍想了想,走近沈精羽小声道:“小姐,您之前没在府内,我和郁金发现了一件事。”   沈精羽动作一顿,歪头看她。   她这次去苏麻山,由于沈母说,每个人能带去的婢女最多只得两人,就没带她俩,让她们在府内留守,却没想到,这看院子还看出八卦来了?   她当即被说得来了兴致:“什么事?”   赤芍轻咳一声,低声道:“小姐你们离开府里没两天,三老爷便在前院书房被老太爷抽了。”   “哦豁,”沈精羽这下子连石头都来不及归置处理,忙将身子往她身边靠了靠,“被我爹打了?!这真是稀奇,到底是怎么个情况,你快与我说说。”   “具体的奴婢也打听不出来,事实上,估计三房那边的大部人都一头雾水。但是,沈三老爷却是前几天才刚养好身子,去上的值,你想想这打得有多重。”   沈精羽呲了呲牙:“那这手下得确实有些重。”   如此看来,三哥那边绝对是犯下大错了。   只是不知道这个错误,是他私人犯下的,还是会牵连阖府。   关于当初沈三老爷挨打的消息,整个沈府就没有一个不知道的,只是关于其中具体缘由,却少有人知晓。   沈云婉一到家,就听说了消息。   乍一听到这个消息,她还唬了一跳:“挨打了?怎么就挨打了?”   在沈云婉看来,她的父亲虽然有些清高,偶尔迂腐,但是无论对家人,还是对子女,都还是不错的。   “发生了什么情况?”   “回小姐,具体的奴婢也不知道。”小丫鬟声音放得很低,“这段时间奴婢也去夫人院子打听了,但是就连夫人也不清楚。”   “我娘都不知道?”沈云婉这下子感觉奇异了。   虽祖父回京后,她与他相处的时间不多,但是也能看出,祖父虽为武将,但为人大气,一般情况下不会轻易动用家法。   她眸光闪了闪,开口:“走,跟我去前院看看哥哥去。”   “是,小姐。”   然而这一次,沈云婉到底是没能见到沈弘,因为沈弘并未在府内,让她直接扑了空。   沈云婉诧异:“哥哥人呢?她不知道我们回来了吗?”   关于沈云婉今日的归期,沈弘当然知晓,只是他现在另有事做,且算算时间,马上也能回去了,故而不急。   他坐在京城的一处茶楼的雅间里又等了一会儿,很快便等到门外的敲门声。   “进来。”   飞羽与飞尘面色严肃,两人轻手轻脚地踏入房门,并迅速将门扇带上,与沈弘禀告:“回主子,确如老太爷调查所言,有几乎人家自从年前看到了沈家的大姑娘,便闹着要纳对方为小。”   “一开始沈家没同意,不过最近,对方似乎雇了一些混混,一天早晚的在在沈家附近活动,沈寡妇家似乎要撑不住了。”   沈弘敲敲桌子,眉目清雅:“半年多才坚持不住,之前怎样处理的。”   “是沈寡妇家的二女儿,据说那是个打起人来不要命的,当时拼着自己胳膊上挨了一下,给一个混混脑袋上开了瓢,震慑住了对方。之后凡是有人来捣乱,那丫头就拿着烫红烙铁和他们干,附近的人家都知道,那丫头是个硬茬。”   沈弘淡淡嗯了一声。   半晌,他缓缓抬头,再次看向窗外,起身:“走吧,回家。”   “是,主子。”   往府中走的路上,他不禁疑惑出声:“她家的大女儿,当真那般漂亮?”   飞羽点头:“据说是相当漂亮。最近几年因为越长越好看,她母亲都拘着人,不怎么让她出门。只年前那阵实在憋闷得坏了,出去逛了一次庙会,就招回来现在这么几个硬茬。”   沈弘清浅的眉眼微微拢着,半晌,又逐渐展开。   也罢,此事到底还是应由父母做主,他掺手太多不好。   沈弘回去时,就听闻沈云婉刚刚来找过自己:“那她现在已经回去了?”   “回主子,没有,小姐转而去寻夫人了。”   沈弘的脚步微顿,而后迈入小院的脚步收住,转而向自己母亲居住的宜修院走去。   沈弘进入宜修院,并无需通报。   他甫一靠近自家母亲和小妹所在的寝房,就远远地听到自己母亲低声的哭音:“……也不知道老太爷上次到底是发了什么火,问你父亲,他也不说。你说,他会不会是外面被哪个骗子骗了,或者再像是上次那样,一个酒醉,又把你们谁的亲事给定出去了。”   “不会的,母亲。若是亲事,父亲应该与您说一声,不至于瞒着您。女儿想着,可能是公事。”   说到公事,沈三夫人便不是很有底气了。   自家老爷的办事能力,那一向是不显山不露水的。   公事上,若是搞砸了什么,那完全有可能。   “可是都能将老太爷惹怒到打人的程度,他到底是搞砸了什么……”   沈弘在门外站着听了一会儿,勾起一抹讥讽的笑纹。   祖父说,让父亲在强哥儿去参加院试之前与母亲说清楚。现在眼见着这时间只剩下不到七天,父亲的嘴巴还是像蚌壳一样紧。   这还真是……够可以!   *   另一边,闻胤瑾在回府后,又将消息重新整理调查了一番,便先去见了沈钟海,与这位未来岳父在府中嘀咕了小半天后,才又去见了乾泰帝。   乾泰帝看着下方站立的颀长少年,眼底快速滑过一抹精光。   “这些消息,你完全可以去让你未来的岳父传递予我,为何想起来亲自求见?”   闻胤瑾恭敬垂首:“回陛下,臣已经将消息都与伯父说过,不过伯父不愿抢臣功劳,因此臣亲便亲自来与陛下说一遍。”   他的表情不卑不亢,神情认真且淡然,“而且,臣还另有一项私心。”   “哦?”乾泰帝闻言来了兴趣。   能站在他面前的,或多或少都有私心。   或为名,或为利,也还有是为了家族。但是,能够这么坦诚的将这话在他面前说出来的,却少之又少,他一时觉得颇有趣味。   “你有什么私心?”   “因为臣一直以来忙于庶务,平白领了朝廷的封赏俸禄,却对大晋并无多少贡献,实是心中有愧。再加上,臣也想好好表现一番,为未婚妻讨要一个得圣上赐婚的荣耀,也给未来岳父一些惊喜。”   乾泰帝:……   小话说得冠冕堂皇,却不能掩盖他的私心。   不要以为他不知道这小子在打什么主意,不就是沈钟海那边不松口请期,所以他过来寻他走曲折路线。   若是沈钟海知道他来寻他作甚,恐怕他一定不会放他进宫,也一定不想要这份惊喜。 ,, 第107章   “可以, 刚好朕这边有点事情需要你做,若是你表现得好了,朕便亲自与你赐婚。当然, 这成亲的日子,最后还得沈爱卿自己挑选。”   这一点, 闻胤瑾自然不会有意见。   反正这赐婚圣旨一出, 为了讨个喜庆, 钦天监提供的日期也会是在就近的几个日子选,再远也不会远过一年, 比未来岳父给他暗示的日子要早到不知哪里去。   “多谢陛下恩泽。”   等闻胤瑾叩首离开后, 乾泰帝想着这次由他带过来的消息, 眸色不由地深沉且幽远。   楚国现任的国君是一个开拓派的战争狂。   他与乾泰帝相同的一点便是, 他们在行为政策上都是足够的强硬与铁血,是几代内少见的铁血帝王。   只不过, 乾泰帝比楚幽王不同的是,乾泰帝虽然手段强硬, 却自有底线, 且相对比自己的开拓梦想,一直将国家的百姓放在首位。   也是因为他自家人了解自家事, 知晓自己的性格缺点, 所以他才会特意给自己筹备了一个什么事情都敢喷的御史台在那里备着,并给他们放宽了很大的谏言权限, 以免自己身在高位太久,不知不觉间走岔了路。   而与乾泰帝相反的是, 楚幽王则是因为出生时便已是太子, 从小就被人哄着捧着, 起点高、自尊强, 顺风顺水地登了基,顺风顺水地成为十国之首的君王,受百国朝拜,却也是更听不得劝谏。   他在继位之初,为了彰显自己的权威,直接派人刺杀了乾泰帝先头的几位皇子。   这也是以乾泰帝现在的年龄,公主都嫁出去了好几个,现存的大皇子却刚刚定亲的原因。   因为在晋绍杭之前出生的皇子,全都已死于楚国的刺杀之下。   “楚国啊。”乾泰帝眯起眼睛。   杀父杀子之仇不共戴天,这笔仇,看来现在也应该报了。   沈母一行归家七日后,大晋朝的院试便如期开启。   等到将沈强护送至贡院后,沈弘一回家,就见到面色紧张的沈峦。   他眉宇颤了颤:“父亲。”   沈峦淡淡嗯了一声,没有太大反应。   早在沈钟海接到沈母的信后,便对沈峦说过,这事在强哥儿去参加院试前后,必须要得出一个结论。   沈峦有些萎靡地缩着身,因为之前沈钟海的一番马鞭教育,他年幼时的梦魇又再次浮现。   沈钟海将这段时间的调查资料全部丢给他,沉声道:“这段时间考虑得怎么样?”   沈峦垂下头:“如果茜妹没有意见的话。”   沈钟海听到这话,一下子就气笑了,他转身从墙上够下来马鞭,吓得沈峦身子再次往后一躲,直接跪在了地上:“父亲,儿子还要上值啊,不能再请假了。”   沈钟海上次发了一通火,这次也没有再继续往他身上抽,只是用马鞭的鞭柄戳着他的额头:“你以为我为什么给了你一个月的时间处理,不就是让你提前问过你夫人的意见?!”   沈峦嗫嚅了两下嘴唇,垂着头,没敢吱声。   “现在时间到了,你又将这话茬给我推回来,怎么,是准备让我与你夫人详谈的意思吗?”   沈峦:“……儿、儿子不敢开口。”   沈钟海:……   “不敢开口,你倒是很敢做!”   他看着这个儿子的怂样儿,此时也不禁升起了与自己老妻一样的疑惑:这个儿子现在到底是怎么长成了这般模样?!   半晌,沈钟海深呼出一口气,抬声对门外小厮道:“詹鹤,你去寻一下三夫人过来,就说三老爷有请。”   门外小厮恭敬垂首:“是,老太爷。”   沈崴今日沐休,此时也在书房,他听到这里不禁叹出一口气:“既然做了,就总也无法隐瞒。老二那边的信已经回来了,他的意思也是,沈家的血脉无论男女,都不能流落在外。”   “若是你们不准备养,那就让她们暂且放到老二名下,只说是他从边关送来的妾室与子女。以后的一应用度都由父亲供养,也不用花你们一分钱,你们也不用担心她们分薄你们子女的财产。”   父亲能为老三考虑到这一步,主要是怕老三媳妇那脾性受不了。   原本,这件事也可以直接按照父亲一开始设定的方式走,不用与老三媳妇说清楚。   但是大家同在一个屋檐下生活,就总有露馅的时候,既然如此,还不如一开始就说清楚。   纵有伤疤与裂痕,那总也会愈合。   但若是一开始就捂着烂着,那以后发展为什么模样,就真的不说了。   此时,沈精羽终于在沈母处,听到了事情的完整版本。   一开始听闻这个消息后,沈精羽是蒙圈的:“我三哥?就他?四个外室子女,最大的就比云婉小一岁?”   沈母点头:“我当时听到时,也很诧异。”   母女两人静静地对坐半晌,沈精羽才恍然回神:“那就这样告诉三嫂好吗?要不直接就将他们以二哥的庶子庶女身份接回来,不要告诉三嫂了吧。”   想想三嫂每每提及三哥时的幸福表情,她直觉这件事捅出来以后,三房的日子要糟。   沈母却是叹息一声,伸手轻轻地抚摸了两把女儿如缎的发丝:“黛娇,你想想,若是你站在你三嫂的位置上,你是希望我们就瞒着你好,还是说与你知晓好。”   沈精羽眉梢一厉:“那当然是必须知晓!”   说到这里,她动作一顿,挺直的脊背又缓缓瘫软下来,“母亲,你说得对。我们把三嫂当做一家人,那这件事便不应瞒着她,把她当做外人一般处理。”   沈母淡淡应声:“这一点,你需在与你以后夫君相处时记得。”   沈精羽歪头想了想:“我知道了,母亲。”   改明儿就将这项原则与胤瑾弟弟好好说一说,若是办不到……   沈精羽低头看着自己仿若纤细无力的拳头,微微弯起了眉眼。   他不会想知道,那之后都会有什么后果。   在沈精羽与沈母看来,沈三夫人郎茜知道后,一定会大发一顿脾气,然后便是与沈峦干仗,并且坚决不会接受沈峦遗留在外的四位庶子庶女。   毕竟一直以来,沈三夫人一直念叨在嘴上的都是沈峦对她的好,对她的一心一意,以及三房的清净。   当一直以来的信念突然崩塌,那么无论她突然做出什么反应,她们就会理解。   然而事实上,沈三夫人的反应却是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她在看完沈钟海的调查资料,并听完沈钟海的解释后,愣了很长一段时间。   沈峦之前被沈钟海用马鞭抽了一顿后,郎茜就想了许久缘由。   从沈峦办事不利,拖累了阖府,到可能他私下里做了错处,被公爹抓住了现行,她都考虑过。   只是没有考虑过,竟是为了添置外室!   这个资料一看完,郎茜自己就先受不了。   她这些年每每出门做客时,都是众家夫人们的羡慕对象。虽然她的夫君官职不高,却对她是真的一心一意,他完美地兑现了他曾经在她父亲面前做出的承诺。   如果说委屈,她也是受过的。   那便是她在诞下两位儿女时,因为一生双胎,直接伤到了身子,当时大夫断言,之后应是再也无法有子。   彼时她是愧疚的,也是不安的,甚至还曾主动提及过为沈峦纳妾。   但都被沈峦拒绝了。   更甚至,有时她在外面被人用子嗣和开枝散叶这种话刺激到情绪低沉时,沈峦还会认真开解她。   然而现在,她当时有多感动,现在就有多痛苦。   若是当初沈峦在她不能生育时,主动接受了她纳妾的建议,那她最多也就心里痛苦一阵,但心里对于未来夫君的美好幻想也就破灭了,不会硬生生将沈峦供在自己心间的神坛这么多年。   结果,沈峦前面刚刚拒绝了她要为他纳妾的建议,后面转头就在外面置了一房外室,生了一堆的孩子。   按照这些孩子的年龄来算,沈峦在外置办外室的时间,根本就是她刚刚诞下两个孩子不久,确认不能生育的当年。   沈三夫人看着面前拧眉严肃站在原地的沈峦,此时的他,依旧是一副严肃正经的老学究模样,只这副曾经让她喜欢到不行的形象,现在再看,却莫名有些恶心。   她抬眸瞪向沈峦,目眦欲裂:“沈峦!”   沈峦低头,声音渐弱:“茜妹。”   “你给我闭嘴!”   郎茜自小就是被父母娇养长大的,嫁人后也是一直被沈峦捧在手心里,从来没受过什么委屈。   现在她感觉自己的天一下子塌了,这辈子没受过的委屈,都一下子铺天盖面地向她砸来。   她心气儿高,她受不了这委屈!   她当即便挥舞着拳头往沈峦背后砸去:“你出息了你!真是长能耐了!你说,你这些年在外面都置办了多少外室?!你给我说!”   郎茜的力气虽不大,但在气怒之下也是足够人受的。   沈峦左右一阵躲闪,原本还想挺直身板大发一阵威风,但在对上沈钟海的视线后,又有些怂了回去,只能缩着脖任凭郎茜捶打。   索性郎茜体力不足,只是捶打了没一会儿,便乏力地站在原地开始呜呜地哭泣。   如此这般,沈峦方才被打出来的恼火又有些散了,他小心地上前两步:“茜妹。”   郎茜却一下子将他的手甩了下去,她用帕子捂着脸又哭了一会儿,才重新擦好眼角的泪水,对沈钟海深深行了一礼:“儿媳多谢公爹将此事告知于我。”   沈钟海对于这番发展早有预料,他轻声叹息:“峦儿迎娶你时答应的条件,到底是未能兑现。所以这几个孩子如果你不接受,也不用有心理负担。老二已经回信答应说,可以将他们放在他的名下,以后抚养他们的费用,全部自我的名下走,以后也会尽量让他们远着你些。”   “只是感觉此事一出,老夫感觉很对不起老亲家。”   君子一诺千金。   沈峦曾经在他座师面前求娶她的承诺,最终还是没有做到。   即便现在沈三夫人的父亲已逝,但曾经那个笑眯眯在仕途上帮扶了沈峦不少的老者,沈峦还是对他说了空话。   郎茜垂眉看了看还站在不远处的沈峦,眼睛一酸,又忍不住哽咽着哭了起来。   “谢谢公爹。”她一边哭泣,一边说道,“只是二伯那边……”   “老二已经同意了,就说他们是从江城边关接回来的,反正她们娘几个也是一年到头不出门,见到人有限。几个小的等长长开,以后再出现也不会有人认得。”   关于这一点,沈钟海早就想好了。   “而且,老二在边关那边便养了不少遗孤,所以,多养几个孩子于他而言,完全没有负担。”   这些年下来,老二跟着黛娇丫头在边关发展出不少爱好。   黛娇丫头是每年坚持不懈的做善事,做各种善事;老二则是每年坚持不懈的捡孩子,捡各种孩子。   这些捡到的孩子,有天分的,都被他塞到了沈家在江城的学堂,或学文,或学武。   实在没天分的,则也都被他送到了庄子上,干一点活,给一口饭吃。   所以,多养几个孩子,对老二和老二媳妇当真不是什么事。   只不过这几个孩子是当真挂在他的名下,以后会真真切切的叫他一声父亲,不是像他批量捡回去的那些,唤他一声大人,或者义父罢了。   郎茜听到这里,感觉心里还是酸楚的厉害,却又理性地感觉不妥,于是一边哽咽一边道:“会不会不大好,到底是我们老爷的孩子。” ,, 第108章   郎茜现在脑袋混乱, 有很多感性与理性的想法交织,却又抓不住头绪。   沈钟海也知道不妥,但此举也是他能想到的最大限度照顾老三媳妇的方式:“具体怎样处理, 都看你,我们都行。只是认,我们却是一定要认回来的。”   一家子孤儿寡母的赶到边缘城镇生活, 到底不现实。但要接回来,就得过老三媳妇这一关。   在这一点, 沈钟海一开始就看得清楚, 也不会心存沈峦的那种侥幸心理。   郎茜看着手中这份调查资料与生平,最后道:“公爹可能告知我,这件事是怎样发现的?”   沈钟海也没有隐瞒, 直接将上次沈母在苏麻山上让人捎回来的信件递给郎茜。   资料上是生平介绍,信件是前后因由。   两相一合正, 郎茜就大概拼凑出了隐在这件事后的经过始末。   此时,郎茜的心情对比一开始, 已经平静了许多。   她将两份资料反复看过几遍,想要接纳的话在嘴边转悠了一圈, 最后到底成了:“那公爹便派人询问那位宣氏,这般安排她是否愿意。若是她不愿, 我这边也是……可以。”   她废了很大的力气,将最后两个字吐出,却一下子红了眼眶。   沈峦看她那模样,心疼地想要握住她的手, 却被她一下甩开。   郎茜眼眶通红, 狠狠地咬了咬牙:“我也可以接纳!没有让二伯抚养我们老爷血脉的道理。”   今日这番谈话, 只有府中的几位掌事者知道, 沈弘没被允许进入书房。   但是,他却全程关注了书房中的动静。   一听闻父母已从前院书房离开,回到宜修院,沈弘便当即动身赶了过去。   边走边问:“我母亲神态如何?”   “回少爷,小的远远观着眼角发红,似是哭过,神态倒是看不出什么,全程冷着脸,并没有太多表情。”   沈弘眸光闪了闪,点头。   等他一进入宜修院,就看到被打发到院外守着、距离主寝很远的一众丫鬟婆子。   “少爷。”   马婆子想要上前阻止,却听沈弘开口道:“该知道的我早已知晓,不用担心,我就是去看看就出来。”   马婆子的动作一顿,想了想,到底是没有阻止。   自从沈峦将沈弘送到沈崴处,跟着大房的几位公子一起学习,沈弘在三房的话语权便日渐加重。   甚至在某些时候,他的话语权几乎与沈峦齐平。   作为三房未来的继承者,沈弘自一开始便表现出了让下人们所服从的能力,也因此,他在三房拥有着与沈峦不相上下的话语权。   沈弘很轻易地走入到三房内部,离主寝稍一近些,就听到自家母亲的哭斥。   “……是不是当时,如果那外室生出来的不是一个接一个的女儿,但凡她早早生出来了儿子,你就会早早将她领到我的面前?”   在书房面对着公爹与大伯时,郎茜的情绪到底是还有保留。   现在一回到自己的院落中,确定周围都是自己的人,她在书房中压抑着的情绪就都全部发泄了出来。   她也知道自己的形态肯定是狼狈且狰狞,但是此时的她根本就抑制不住。   仔细回忆起她重新开怀、怀上弦哥儿那一年,沈峦似乎有一段时间的欲言又止。   当时她还感觉奇怪,却只以为是沈峦在外面公务上的事。   但现在想来,他那分明就是因为在外置办的外室终于为他生出了一个儿子,正在犹豫应该怎样与她开口说呢。   只可惜,那时的时机不巧,之后没过多久,她就被查出来老蚌怀珠,重新怀了子嗣。   那次查出来后,沈峦怔立在原地许久,之后才是欣喜若狂。   再之后,等弦哥儿生出来后,沈峦更是再也没有表现出曾经那般欲言又止的模样。   而按照资料上所说,沈峦也是从她重新怀孕开始,才渐渐少去了那边,直到她产下弦哥儿,更是彻底与那边断了联系。   “你既然还想要儿子,你早早和我说啊,何苦在外面闹这么一出,我当初不是也主动提出过,要为你纳妾的吗?”   郎茜扯着嗓门,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今天这事,让她对沈峦的完美印象全部破灭是一方面,另外一方面,也是因为丢脸。   曾经她在外维持的夫妻恩爱的面具,被沈峦这样的举动,全部打破。这让她以后哪里来的脸面出去应酬,出去与那些曾经对她羡慕不已的夫人们交谈。   沈峦站在原地,看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夫人,动了动唇角,眼底滑过一抹心疼。   他有些烦躁地挠了挠自己那头浓密的发丝,气怒道:“我当时也是羡慕,之后便脑子一热……茜妹你看大哥和二哥膝下,他们都有一堆的子嗣。而我膝下却只有一个儿子!茜妹,我心里慌啊。”   “这万一,弘哥儿以后遇到什么问题,就比如说上次惊马的那种不受控制的意外,你说咱们以后可怎么办?!”   “我这身为男子,总也要为咱们以后的年老生活考虑。万一遇到什么情况,我不想去过继大哥和二哥的子嗣,我只是想再有一个自己的血脉,这有错吗?”   “我只是感觉对不起,对不起当初求娶你时对岳父的承诺……”   “呸,”郎茜出言怒声打断,“我的弘哥儿好好的,你闭上你的乌鸦嘴,沈峦,你不是人!”   “好好好,我不是人,我这当初不也是想着有备无患吗?茜妹你别生气,是我想岔了,我最初的目的,也只不过是少伤害你几年……”   ……   沈弘站在主寝不远,听到这里,嘴角绽出一丝讥讽的笑纹。   他听着里面自家母亲被气得声音发抖,叹出一口气。   想来今天两人的情绪都不算平静,既如此,那他便等他们平静下来以后再来谈。   *   西城,沈绮一家居住的小院中。   宣彩霞乍一听到这个消息后,是无措的,在她看来,自己怎么能更改到二房呢?   她不是很理解,却在沈家来询问的婆子跟前,不敢发问。   只是按照沈绮所教的,说道:“我想要再想一想,不知能否明日再给出回复。”   那婆子笑容慈和,并无半分倨傲:“可以,我们老太爷说了,现在二爷与三夫人那边都允了,你选择哪种都行。”   宣彩霞连连颔首,直到将那婆子送走以后,才看着从身后房内走出的几个儿女。   “琦姐儿,怎么办?我不能给你们换父亲啊。”   她这一辈子就只有一个男人,怎么能中途换男人呢!即便只是挂名,她也过不了自己心里那道坎。   沈绮拉过宣彩霞的手,将人扶到了一边的石凳上坐下。   宣彩霞看着面前的二女儿,这才感觉自己慌张的心逐渐安稳下来。   她有限的人生,几乎都是为在儿女打转,也都是儿女在身边作陪。   原先,她是在这边勉强自己支应着生活,自从有了主意正的二女儿后,她就已经习惯于将拿主意的权利交给二女儿。   可以说在不知不觉间,沈绮已经代替了这个家顶梁柱的位置。   此时沈绮眉梢轻拧,见母亲对她一如既往地信任,想了想开口:“母亲,既然二伯接纳了我们,那咱们就去二房。”   “为何啊?我……”   沈悦坐在旁边安抚了着宣彩霞的情绪,轻声道:“母亲,您先别急,咱们先听二妹说完。”   沈绮也没有卖关子:“三房父亲那边,因为一直都没有妾室的缘故,他们一家人的感情很好,我们去了也融不进去。这也是我一开始去寻老夫人时便说了,若是不行,咱们就离开,走得远远的,只要沈府能给咱们庇护,咱们就坚决不会出现在沈三夫人面前,碍她们眼的缘故。”   “但是现在,夫人那边已经知晓了,也同意了。”宣彩霞开口。   “知晓是知晓了,碍眼也绝对是碍眼的。”沈绮开口,“如果回归三房,我一开始的想法是,大家都龟缩着,绝不冒尖,只要大家都能平安,便是受到一些委屈也无妨。”   “我们若是去了沈府三房,大概率父亲会对我们不管不问,沈三夫人那边对我们也会心怀怨怼,两位哥哥姐姐对我们也会亲近不起来。”   “而且,从外室子变为的庶子,感觉总比庶子要低上一等。”   “但现在,我们却另有一个更好的选择。”   “只要二房接纳我们,我们便没有什么根本性的利益冲突,我们姐妹几个,再加上弟弟,虽然不知以后会怎样,但二房拉拔了我们一把,我们便会倾力回报,肯定不会给大家找麻烦。”   “当然还有一点,就是二房现在在京城这边的只有三位姐姐,还全都是庶女,我感觉我们融入起来会更快速一些,也不会受到太多排斥。”   将心中的想法全部说完,沈绮又看着面前忐忑不安的宣彩霞。   半晌,她神态一软,缓步走上前,环抱住宣彩霞的腰:“当然,母亲您若是实在想去三房,我们也都可以。总归您是我们的母亲,这一次便将这个选择权交给您。”   宣彩霞眨了眨眼,她其实根本没有做过多少选择。   十几年前,难得选择了一次,还是做了人的外室,落得现在让二女儿小小年纪顶家的下场。   她知道二女儿也不容易,但是她现在的心情也是真的很慌。   宣彩霞看向身边的沈悦、沈丽和小儿子沈予:“你们觉得呢?”   “我们都听母亲的。”   宣彩霞眼眶也酸,原本忐忑不安的心情一下就平静了下来。   她抬手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轻笑道:“那便好。” ,, 第109章   次日, 宣彩霞便将答案给了过来询问的婆子。   当晚,她们一家四人趁着天色将黑,便离开了这处居住了十几年的宅子,次日从城外坐着马车, 来到了沈府。   沈精羽几个躲在距离沈府正门最近的一处回廊拐角偷看, 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地讨论着这即将成为她们弟妹的一行四人都是什么样的脾气性格。   但即便早已做好心理准备, 等她们看到从马车上一跃而下的沈绮后, 还是忍不住瞪大眼睛。   “是她?”   几人面面相觑。   沈精羽与沈绮一共见过两次,一次是在她刚刚收到的药铺外,一次是在云安食肆门口。   印象最深的还是第二次, 当时那位绑架了卢静姝的绑匪将要逃走时, 这小丫头猝不及防地用一个石块砸了那人的脑袋, 帮她们解决了危机。   对此,沈云昭几个也显然都还记得。   “没想到竟然是她。”   “既然她早就知道咱们, 为何当时不表露身份,反而要等到前些日子去苏麻山面见祖母?”沈云卉小声嘀咕。   沈云昭与沈云嘉对视一眼,揉了揉沈云卉的小肉手:“傻妹妹。”   这种大事,无论找她们中的哪个,都是主动将对方牵涉到这场风波中,可能会影响了她们与三房之间的关系。   既然想要问寻一个答案,那还不如一开始就去寻那个能够做得了主之人。   只是不知,这个想法是沈绮自己想出来的, 还是她身边的其他人。   沈绮下了马车后, 并未注意到回廊拐角偷看的姑娘们,而是回身扶着头戴帷帽的宣彩霞下了车马, 再就是几个婆子扶下了沈悦、沈丽、以及沈予。   她们一行人中, 除了宣彩霞头戴帷帽, 其余人都是大大方方地展露着自己的本容真颜。   而沈精羽她们一开始还能注意到沈绮,但是等到沈悦下来以后,她们的眼中就再也没有旁人。   沈悦是真的美。   不同于沈精羽的妩媚之美,她是那种仿佛清水出芙蓉的清纯之美。   清纯的气质,再配上她白皙透亮的肌肤,以及不安得仿佛经不起更多风吹雨打的独特气质,让人只一眼就挪不开视线。   “小姑姑,这个妹妹是真的美。”   沈精羽颔首:“不仅美,还真他娘的养眼,我这只一看着,就感觉中午能多吃一碗饭。”   “小姑姑,不要说脏话。”   “咳,一时激动,忘了。”   宣彩霞带着带着身后的一众儿女,在领路婆子的带领下向中和院方向走去。   直到一行人走远,沈精羽几人才缓步走出。   一探头,就看到对面假山后,不知在那里站了多久的沈弘。   几人与他招呼:“弘哥儿。”   沈弘向几人展颜笑道:“小姑姑。我刚刚观你们似有诧异,可是之前见过她们?”   沈精羽点头,这一点倒是没有什么值得隐瞒的:“就是之前马大儒遇刺那日,那个位叫做沈绮的曾经在云安食肆门口帮我们搬石头砸过绑匪,因此印象比较深刻。”   沈云昭点头:“我们当时还准备在事后好好感谢她一番呢,没想到我们这头还没忙活完,她就先走了,一句话也没留下。”   现在想想,当时的沈绮还脱口而出叫过沈精羽姑姑,只是她们当时并未深想。   沈弘眸光闪了闪:“原来如此。”   沈精羽看着沈弘的模样,轻声道:“三嫂她现在还在生气吗?”   沈弘先是点头,后又摇头:“原先还是生气的,但昨天听到那位选择进入二房后,就突然平静了。”   沈精羽舒出一口气:“这样就好,我看现在这样就很好。”   两边互不接触,相互之间隔离开,总也不会有什么矛盾,剩下的就看三嫂那边能不能想开。   沈弘想着自家母亲如今的状态,不自觉拧了拧眉:“希望是吧。”   他总觉得母亲现在的状态有些不对劲,却又说不出来到底有哪里不对劲。   刚这样想着,就见到飞羽快速向着他的方向跑来。   “不好了,少爷。”   “怎么回事?”   飞羽迅速来到沈弘面前,先是喘出几口气,而后一长串的秃噜秃噜着就说了出来:“刚刚宜修院的芳仪姐姐过来传讯说,三夫人她听闻人到后,已经拔脚往中和院方向去了。”   沈精羽等人瞪大眼睛。   她们想着刚刚被带领着往中和院去的沈绮一行,蓦然有了不好的预感:“可是,她们不是已经想要加入二房了吗?三嫂她去干嘛?”   找场子?还是痛痛快快发泄一通?总不会是反悔了吧。   “芳仪姐姐说,夫人她突然不想不同意这个结果了,她想去问问那个女人,为何不来三房?!是嫌弃她心狠手辣,还是对她有偏见?!”   沈精羽等人:……   沈弘:……   “弘哥儿,你要不要去拦拦?”   沈弘有些烦躁地摇晃了两下胸.前的折扇,略一踌躇,还是抬脚往中和院的方向奔去:“小姑姑我先走一步。”   沈精羽等人也连忙开追:“弘哥儿,你是准备阻止吗?”   沈弘拧眉道:“只要是母亲的选择,我都无所谓。但是我怕她是一时冲动,做出决定以后,再来后悔。”   郎茜在娘家时,是被父母兄嫂捧在手心中老来女,没受到过什么委屈;嫁给沈峦后,除了生孩子时遭了一番大罪,基本没受什么委屈。   可以说,她这辈子受到的最大的委屈,就是最近发生的这件沈峦置办外室的事。   沈弘很怕她是被气大发劲了,一时冲动做下的决定。   沈精羽等人想想也是。   她们回京时间不长,但是也能看得出来,对比大嫂那种凡事不动如山的标准世家大妇风格,三嫂到现在明显也还是有些小孩心性,偶尔还会现出一丝少女的娇憨。   她一时气怒做下决定,也是很有可能。   如此想着,她们脚下的速度便更快了一些。   中和院中,沈母这次在第一次见过宣彩霞母子四人。   哪怕在之前已经见过她们几人的资料,等到真正见面时,沈母的目光依旧不由在怯生生站在宣彩霞身后的沈悦面上驻足了几息。   漂亮是真的漂亮,气质清澈无垢到震颤人的心神,让人难忘。   在沈母看来,在整个沈府中,能与她的美貌相比较的就只有她家的黛娇。   不过黛娇是娇艳,眼前的沈悦却是清纯,完全不同的美貌,却同样让人难忘。   沈悦是四个孩子中,唯一没有遗传到沈峦的桃花眼,而是遗传了宣彩霞的杏眼的姑娘。   但即便如此,沈母也并未对她产生过怀疑,实在是因为沈悦除了眼睛,其他部分都与沈峦长得太像。   “既你们已来到沈府,那你这三个女儿,名字中间便都加上一个云字,至于予哥儿,则改名为沈疆。”   沈家的第三代名从弓,这一点宣彩霞等人都知晓,因此,并无异议。   “多谢老夫人。”   沈母缓缓点了点头,目光在几人身上转了一圈,再次落到宣彩霞身后的沈绮身上。   “你身上的伤,可已好了?”   沈绮怔了一下,而后马上开口:“回老夫人,已经没事了。”   脚上的那些水泡距离现在已经快一个月,早就好得差不多了。   沈母微微笑了笑,正待开口说什么,就听外面有脚步声匆匆走近。   “老夫人,三夫人求见。”   室内的气氛立时一静。   沈母抬头看向那通传丫鬟,想了想,开口:“让她进来吧。”   无论如何,以后也是会经常遇到的,而且宣彩霞她们选择加入了二房,想必老三媳妇心里会好受些。   然而,沈母这般想,却不知沈三夫人的反应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母亲。”郎茜一进门就给沈母行了礼,待再起身后,便说出一句,“让我们老爷的子嗣归于二房,我不同意。”   此话一落,室内的整体气氛便一个安静。   不仅是室内其他人看向她,就连原本站在前厅正中间的宣彩霞母女几人也看向她。   沈大夫人想了想,上前两步抓住她的手,暗示性地捏紧询问:“三弟妹,你这是想清楚了?可不要一时意气用事。”   郎茜看了她一眼,却不理会她的劝诫眼神,只是坚定点头:“母亲,我认为让她们回归我三房名下,才是最稳妥的做法。”   站在大厅正中央的宣彩霞怔了一下,还来不及思考这件事的利弊,就感觉身边的沈绮不轻不重地握了一下她的手。   宣彩霞微微垂头,细细感应,便发觉沈绮轻轻捏了她的中指一下。   宣彩霞面色一白,而后深深地垂下头去。   上首位置,沈母静静地看着她,半晌叹出一口气:“老三媳妇,你确定?”   郎茜静静颔首:“儿媳确定。”   这些天下来,她的情绪也由最开始的激动万分,逐渐转为冷静。   或许她现在将这母子几人完全推出去,她是一时舒坦了。但是此后,她怕她和沈峦之间的裂痕将会永远摆在那里,就是真的完了。   哪怕再生气,这么多年的相处又岂是假的。   她并不想与沈峦分道扬镳,哪怕觉得他再处事恶心,他也是她这些年赖以生存的天,想要完全割舍,从此陌路为敌,又岂是那般简单。   沈母侧头,看向身边的孙婆子。   孙婆子马上会意,转身出了门。   今日乃上值日,家中的几位老爷与老太爷都不在家。   孙婆子一出门,就见到了匆匆赶来、准备让丫鬟进来通报的沈弘。   她伸手示意了一下,阻止了丫鬟要跑进去的动作,走到沈弘面前,将事情与他低声说了一遍。   沈弘轻轻点头,道:“无所谓,母亲想怎样做都行。”   接不接收那几个外室子女,他都有能耐保证母亲的地位在府内不会受到影响。   只是接收了之后,恐怕母亲会在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想出去参加姐妹间的聚会,去聆听一些闲言碎语了。   沈弘随着孙婆子走进了前厅,一进去,就见到他母亲正以一己之力,占据了小半个前厅。   她面色冷凝,神态坚定,周遭是被她气势所慑的一小片真空地带。   沈弘的唇角弯了弯,上前两步,先是与上首的沈母行了一礼,随后才走到郎茜身边,低声道:“母亲,您想好了吗?”   说到这个问题,郎茜的心情还是有些酸楚。   但是她哪怕娇气也任性,脾气也并不好,但是思维仍旧与这个时代的大多数女子同步。   开枝散叶,贤良淑德,壮大家族。   让她因为自己的一时痛快,将自己的夫君的其他血脉全部丢给二伯养,这种事情一开始想想还好,但是随着时间越来越长,她就越来越过不去自己心里那条坎儿。   或许接受婆母与公爹给自己留下的那丝善意,应该是最好的选择。   但要怪就怪她自己的心不够狠,她不行,她办不到。   她宁愿在外面抬不起头来,也不愿在家里抬不起头。   既然是沈峦犯下的错误,那她便应该将这些错误牢牢地握在手里,确保沈峦以后每见她一次,都会比她低上半分,从此以后,再也生不出翻不出她手掌心的心。   沈弘仔细观察着她的表情,确认她真的不是一时意气用事。   遂抬起头,没再给宣彩霞选择的余地,直接对沈母道:“祖母,既然我母亲想,那便让他们归于我们三房吧。”   沈母用茶盖轻轻地滑过手中的茶盏,送入口中轻呷了一口,垂眉回味了小半晌,才将茶盏放下,转头看向宣彩霞等人道:“那便让你们归入三房,可行?”   本来宣彩霞等人也是归于三房,只是她们一开始考虑到郎茜不会接受,这才为她们安排了第二条退路。   而现在,既然老三媳妇强势要求,那么这条退路似乎也没了存在的必要。   因为对她们沈家而言,郎茜怎样想,远比宣彩霞怎样想要重要。 ,, 第110章   宣彩霞的嘴唇颤了颤, 感受着身边的二女儿再次轻掐了她的食指一下,心情逐渐稳定。   她轻轻垂下眸子,恭敬俯身行礼:“多谢老夫人做主。”   无论未来如何, 这些都是她早先自己种下的因。   只希望这位三夫人能对她的儿女手下留情, 为她们留下一丝生机。   眼看着三嫂带着宣彩霞母子五人回了宜修院, 沈精羽与身后的沈云昭几人对视一眼, 经由丫鬟通报后进入拜见了沈母。   行礼过后, 沈精羽麻利地起身, 好奇道:“母亲, 她们怎么让三嫂带回去了?!不是说,今儿个她们过来是准备归入二房吗?”   沈母让身后的小丫鬟给几人上了一杯茶,待几人团团坐好, 才叹息一声:“这件事,到底是咱们沈家亏欠你三嫂, 现在你三嫂主动提出, 娘也没办法太过驳回她的颜面。”   沈精羽的眼珠子转了转,试探询问:“莫非三嫂的态度很坚决?”   沈母点头:“确实。”   沈精羽摩挲着下巴考虑了一会儿:“三嫂不会是想要将人带回去,折腾出气吧。”   沈母闻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伸手敲她额头一下:“你这一天天的都瞎想什么呢?你三嫂那人虽然天真娇气了些,偶尔脾气也大了些,但人却并不坏。”   “只要她们不在你三嫂的耐性上反复横跳,估计你三嫂最多会冷待一阵子,也就过去了。”   对于郎茜而言,折腾她们还会让自己不痛快,没必要弄坏自己的心情。她现在最想折腾的还是老三, 宣彩霞几人不过是工具而已。   沈精羽垂眉想了想她之前了解过的资料:“那她们估计没有那胆量。”   但凡她们有点本事, 也不会被吓得窝在宅子里几年都不再出门一步了。   沈母点头:“为人如何, 只要再过一阵相处相处看就知晓了。”说罢,她转头看向沈云昭几人,“她们几个刚过来,估计什么都不会,也不清楚,你们闲着没事可以去走动走动,说说话。”   那几个丫头中,年纪最大的沈悦已至金钗之龄,与沈云卉年岁相当。   眼见着再过几年也要可以说亲了,可不能真让她在屋子里再闷上几年。   而且那丫头这些年都跟了宣彩霞学到什么东西还两说,只她脾气软糯、胆小怕事,在家时大事小事都靠妹妹做主这一点,在沈母看来就很不行,很需尽快矫正过来。   沈云昭几个显然也理解沈母的意思,连忙应承:“我们知道的,祖母。”   沈精羽左右看了看,伸手指了指自己:“那娘,我呢?”   沈母白她一眼:“你就不要乱跑、到处凑热闹也就行了。”   沈精羽在府中到底辈分不一样,她经常往那边跑,她怕老三媳妇乱想。   沈精羽无趣地哦了一声,她用手撑头,给沈云昭几人使了个眼色,而后,突然一拍脑门:“哎呀,强哥考试快要回来了,也不知道他考得怎样了。”   沈强这离开才刚刚三天,府中就多出了这些变化,也不知道等他回来,知晓自己差点就有了几个姐妹弟弟,会是如何感想。   说到强哥儿,沈云昭几个也没心思再去关心那最终没能归入她们二房的姐妹几个,兴致勃勃道:“那等下午咱们一起去接他。”   “行,等我吩咐厨房去准备着酸梅汤,等拔完凉后,咱们就出发。”   沈母看着沈精羽一行相携兴致勃勃离去,好笑地摇了摇头。   她伸手拨拉了两下旁边小几上的插花,眉宇沉了沉,半晌道:“盈莲,吩咐下面人看着宜修院那边,万一闹得过了,就与我说一声。”   盈莲笑吟吟上前福身:“是,老夫人。”   沈强作为沈府今年唯一参加院试的男丁,早从他准备之初,府中就尽力为他做好了完全的准备。   不仅在炎炎夏季时,沈大夫人做主让他暂时搬到比较阴凉的竹荫小院做书房,沈母带着沈精羽等一行女眷前往苏麻山后,府中省下的冰块也尽力往他手中倾斜。   在这般条件下,沈强也确实是拿出了头悬梁锥刺股的架势。   至于他的成绩,按照沈弛与沈弘所言,应问题不大。   沈强的院试连考九天。   每三天,可以回府中一次。   这三天过程中,府中没有人将三房那边的变故说与他听。   直到九天的院试考完后,沈强回到屋内狠狠地睡了一觉醒来,才听小厮说起府内那几位差点成了他二房弟妹的几位新人。   他怔了一下,询问:“那几人为人如何?”   小厮理解他的意思,忙兴致勃勃地将他这些天打听到的消息,与沈强一起分享。   “听说这新来的几位个性都还行,不算是掐尖要强爱闹事的。而且她们几个的行事风格比较奇怪,她们最听的不是她们姨娘的,而是那位七小姐沈云琦的。”   “三夫人现在不是很愿意见她们,只让她们每天早晨在宜修院外行完礼就自行离开。”   “由于她们的一些基础知识比较薄弱,最近老夫人让府中的女先生对她们都加强辅导,最近想必都忙得很呢。”   沈强听到这里,还是有些不明白:“我以为以三婶的性格,她会很愿意会将她们送来二房。”   小厮连忙点头:“小的也是这样想的,就连那位新姨娘也是跳过了三房,进行的选择,当时谁也没想到,最终反悔的人会是三夫人自己。”   沈强将用来擦脸的帕子往木架子一丢,越想越新奇。   用过膳食后,他便是怀揣着这般新奇的心情,去书房默写下自己这九天下所考的卷子。   随后他实在按捺不住好奇心,打着让沈弘给自己看卷子的由头,去了容竹院寻了沈弘。   结果无巧不巧的,他到时,三房刚刚接过来的那个改名叫做沈疆的哥儿,正站在沈弘面前接受教导。   “……字认识多少?”   “快两百个。”   “哪两百个。”   “三字经的前两百个。”   “谁教的你?”   “是我二姐。”   沈弘叹出一口气:“她现在次序变了,你该叫她七姐。”   沈弗点点小脑袋,从善如流地改口:“哦,是我七姐。我七姐什么都会,还非常聪明,她做什么都厉害……”   眼见沈弗又要夸个没完,沈弘伸手打断,问出心中疑惑:“你六姐比你七姐年龄大,在家中待的时间也多,为何不是你六姐教你?”   沈弗再次被打断吹姐,让他胖嘟嘟的身子忍不住动了动,感觉好像东西吃了一半没吃完般,浑身上下都不自在。   但面对新任兄长的疑惑,他还是认真回答:“我六姐不会,我七姐是每天在外面和人学上一点,就回来教我一点,我七姐会的比我多,忘得比我慢,字她从来没写错过,还写得特别好看……”   沈弘:……   他忍住自己叹息的欲.望,再次伸手打断:“府中还有几位与你年龄差不多的堂弟在学堂接受先生教导,你最近便将你会的,好好温习一遍,争取学完三字经,随后便跟着你其他几位堂兄一起去学堂。”   沈弗被连续打断了数次,他忍不住空虚地咬住了自己的手指头,含混道:“三哥,我七姐很厉害,我还没说完。”   沈弘:……   “把手指头拿出来。”   “哦。”   小家伙将满是口水的手指头从口中拿了出来,从怀中掏出一方帕子擦了擦,边擦边道:“我七姐也不让我咬手指头,我刚才就是没有忍住,我七姐还说……”   沈弘:“……你先回吧。”   “哦哦,好,三哥告辞。”   眼看着沈弗一板一眼地向他拱了拱手,便被他身边的婢女抱着出了前厅,沈弘深深叹出一口气。   这一会儿对话,别的收获没多少,他只觉得他现在满脑袋都是他七姐、他七姐!   沈强躲在外面听了这一会儿,笑得差点弯下了腰。   “哈哈哈哈,三哥,这个小家伙真逗!”沈强仅凭刚才听到的有限几句对话,就能判断出,小家伙是多么欣赏他的七姐。   沈弘好笑地看了他一眼,上前将他手中复写出来的纸张接过:“有什么可笑的。男孩慕强,对于他来说,他所能接触到的最厉害的人就是他七姐,也不怪他将她一直挂在嘴边。”   说到底,不过是因为在他的生活空间中,沈绮一直都充当着顶梁柱的父亲角色。   即便她现在也不过是个年龄不大的小丫头罢了。   当天傍晚,待沈峦与沈崴回府后,便见到了沈强复写下来的卷子。   “整体不错,只是不知今年参加院试的学子水平如何。”   沈强闻言露出笑意:“听闻今年原本有两个有望直奔解元的学子,一个因为家中祖父去世,临时退出,回家守孝;另外一个,则是因为之前天气太热,去水潭子里泡澡着了凉,临时高热,只能遗憾错过这次院试。”   沈崴听到这里不由一乐:“看来你小子的运气还不错?”   沈强嘿嘿地笑了两声:“我运气一向不错,我常跟在小姑姑身后做善事,肯定会有福报的。”   沈崴将卷子重新推给他,关心道:“你白日里可拿给你书院老师看过?”   沈强点头:“看过的,老师也说问题不大,剩下的就要看我身上还有几分气运。”   “既如此,那接下来几天你便等等结果,也顺便将你最近落下的手上功夫捡起来。”   沈强愣了一下:“大伯,我们是要出门游玩吗?”   “什么游玩?!”沈崴笑骂,“是当今圣上言说今天秋日太热,只待秋闱一过,便要带人出门秋弥,名单上有你祖父,到时候你们便随他一起去玩玩。” ,, 第111章   至于沈崴自己, 这次的秋弥肯定没有他的份,他得留下来留守京兆府。这样一想,沈崴又仿佛能听到了自己头顶上头发脱落的声音。   凭什么大理寺的温知厚能携家带子地一起去秋弥散心, 他就得留守京城啊。   每当此时, 他就忍不住咒骂大皇子晋绍杭, 想让他更倒霉一些。   这才禁足个两次算什么!最好让他今年禁上四次足,刚好凑上个一年四季。再顺便将他那一直洋洋得意的好亲事给搞黄了, 这才能让他勉强舒心一点,也能对得起他头顶上脱落的这些个头发。   乾泰帝想要组织秋弥的事,早在几月前,京城的官员世家便均有耳闻。   乾泰帝作为帝王, 每日都需龙袍加身, 一身严格的帝王行头行走于宫中, 对于夏日的炎热倒是比一般人能忍耐一些。   但是他可以,年事已高的太后却不可以。   纵使室内放有冰盆,但她的身子骨却早已不再年轻, 按照太医所言,可以放些冰盆,却不宜过多,否则恐对身子有碍。所以今年的这个夏天, 太后几乎就是躲在沁凉的阴凉处猫过来的。   但猫的时候再舒服, 这一天天地就待在一个地方,也还是烦躁。因此, 在太后向乾泰帝叹出不知多少次气后, 今年的秋弥便提上日程。   最近这段时间, 京城中但凡有些背景的人家, 都压着家中子弟让他们好好磨练武艺, 以备秋弥之日时一鸣惊人。   此事沈府自然也早就知晓,只是因为沈强之前的备考,大家都没在他面前提罢了。   五天后,院试放榜。   沈府出去看榜的小厮果真带回了喜讯,沈强赫然在列,而且名次还不低,位列一榜第十七。   “好好好,强哥儿你这才回京半年,就已拿到了秀才功名,你父亲知道,一定会为你欣慰的。”   沈强嘿嘿地挠了下脑袋:“大、大概吧。”   想想小时候他在练武上吃的那些苦,沈强就忍不住想要抹一把辛酸泪。   幸好他在学文上还有些天赋,不用回去领兵打仗了,真好。   沈精羽仿佛知晓他的心中所想,此时也转头对他道:“恭喜恭喜,你这下可算是不用回去吃土了。”   “嘿嘿,同喜同喜。”   沈疆和沈府几个小的站在一处,闻言忍不住低声说了一句:“如果我七姐能够科举,她也一定能考得上。”   旁边他新认识的小堂兄连连点头:“对,没错,你七姐最厉害。”   沈疆满足了,他轻拍了拍自己的小肚皮,深觉这才是聊天的正确节奏,不用每句话都被人打断的生活,真是美好。   闻胤瑾回到京城后,便一直在处理这段时间的公务。   他的郡王府虽然起势晚,但是内部的实力却一点也不差。   最开始是他发展的商铺盈利,以及能够点石成金的商业天赋,其后便是意外与三皇子相识,因为误打误撞救下了晋绍陵一命,所以,晋绍陵之后暗自帮了他不少。   再之后,便是他暗自通过商铺发展关系网,拓展探听渠道。   这些渠道不仅可以帮助他更好的敛财,帮助黛娇完成一个又一个的可爱小愿望,也在私下里,可以给一些重要的人贩卖消息。   这些用来购买的消息,有一些,他会接,有一些没有利益可图的,他则完全不会接。   而现在,他则正看着眼前的一张纸条轻轻地哼了一声,半晌,取出朱笔在上面添了一句:“定金退回,不接。”   说罢,便将纸条随意丢在桌子一脚。   微风吹过,桌面上的那张纸张轻轻飘动了两下,只见上面写着两行小字:“瑾郡王接下来一个月中,必定出现的行进路线。”   “瑾郡王为何不喜胭脂味道浓烈的场合,却对他未婚妻身上的胭脂味道全不在意,是谎言还是另有隐情。”   等到将新的一批讯息都批复完,书桐上前将纸张都整理好。   最后,他看着放在最上面的这张纸条,迟疑道:“郡王,以后是否这些打探您喜好的单子,都不接?”   闻胤瑾点头:“看情况,像是这种的,明显有特殊目的的,就不要接。”   “那若是客人问起。”   “就说背后的主人关爱老弱病残,凡是涉及到老弱病残**的,若非事关大义,一概不接。”   书桐点头表示明白,却在他转身离开之际,又顿下了步伐:“那关于沈府那边的消息,若是有人询问。”   “酌情回答,不要暴露咱们这边对沈府的照顾,免得给他们带来麻烦。”   “是,主子。”   等到书桐离开后,闻胤瑾又翻开之前收到的小未婚妻的信。   在信上,她很漫不经心地与他诉说了一遍自己的武力值,最后又与他说起了养外室的下场。   闻胤瑾手指轻轻在上点了点,最后不由轻笑:“好像是威胁。”   但是他的心情竟意外得不错。   离开书房后,闻胤瑾就准备去旁边的演武场再去寻侍卫长锻炼一下.身体,就看到不远处老夫人身边的一位丫鬟正端着一袭托盘,匆匆向后院而去。   闻胤瑾脚步顿了顿,转头问道:“老夫人又生病了?”   他明明早晨才按规矩去与她请过安,看她还很是精神地瞪他,给他翻着白眼。   “回主子,并未。”松海想着之前刚刚得到的消息,垂下脑袋,“是听闻老夫人娘家那边说家中有妙龄小辈,想要送到府中,让老夫人帮忙寻个稳妥的亲事。”   闻胤瑾脚步一顿,目光陡然变得冰冷:“还是那冯家?!老夫人答应了?”   “回主子,老夫人没有答应,她说自己最近诚心奉佛,常年泡在佛堂中,已经有数年都没在京中的女眷圈子中活动,寻摸亲事恐怕有心无力。”   让松海说,这件事只要不是老夫人傻,她就不可能答应。   上一个被冯家以这样借口送到闻府的侄女,半夜爬上了闻大人的床,成为了闻大人的姨娘,最后间接搞得整个闻府妻离子散。   那段时间,冯家根本没有过来搭一把手的意思,全靠老夫人在府中苦苦支撑。   现在,闻府好容易又起来了,冯家这又上门来送闺女,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当真以为他们郡王府是个好接盘的。   “让人看着点冯家,一旦他们有什么动静,都给我直接扼杀在摇篮里,不要让他们到我面前碍眼。”   “是,主子。”   *   院试过后,京城中各大世家准备的秋弥队伍,便在乾泰帝的安排下,浩浩荡荡地离开了京城。   乾泰帝用来秋弥的地点,距离京城并没有多远,前后只有一天的路程,位于京城郊外的一片皇家围场之中。   沈精羽坐在马车上,与沈母坐在一起,偶尔掀开车帘往窗外瞧瞧。   沈母看她坐不住的模样,好笑道:“怎么这就坐不住了,还得有半天呢。”   沈精羽嘿嘿地笑了两声:“就是好奇,娘您也不想想女儿这自从到了京城以后,都装了多长时间的闺秀了,现在难得能一展身手,可不是就好奇嘛。”   “哦?”沈母对于她的装可怜却不置可否。“装闺秀的方法,就是在大庭广众下扇了张家小子一个耳光?那你这装得确实还挺到位。”   沈精羽:……   “让我说,你和二房的那几个小丫头自从回来以后,就是一层大家闺秀的皮贴在身上摇摇欲坠,但实际但凡观察得仔细些的,早就露馅了。”   沈精羽想想沈云嘉几个在云安食肆和牡丹花楼外的英姿,又想想据闻她们和钱家姑娘一骂成名的伟大事迹,发现自己也提不出多少底气来为她们挽回。   当初在苏麻山上时,不仅沈云昭几个被关了紧闭,在院子中抄了几天的佛经,就连钱乐茵等人也是回去之后,也转头被关起来抄了小半个月的佛经,算勉强打平。   也不知这次的秋弥还会不会遇到她们几个憨货。   “对了,你看约丫头怎么样?”   沈悦现在改名为沈云约,由于她今年也已满了十二,所以这次出来秋弥,府中也将她加在了秋弥名单之列。   沈府中的姑娘,一向都是金钗之年以下的女童们由几个女师傅轮番教导,金钗之年以上、能够出门交际的,则是跟随府中管事学习管家理事、算盘看账等事宜。   沈云约由于年纪已大,欠得也多,最近一段时间正跟在金钗之年以下的女童们一起习字,了解琴棋书画。   “学习方面挺刻苦,虽然暂时还看不出什么成效。”毕竟上手太晚。   “性格方面是真没什么主见,出了门都有些不敢抬脸。”这些与她的成长环境有关。   “不过脸长得是真好看。”   虽然她感觉自己长得也好看,但是,面对一张与自己完全不同风格的脸,偶尔还是会看呆了去。   “就是她的胆子这么小,第一次带她出门还是这种秋弥,我估计她可能会被吓坏。”   沈母好笑地摇了摇扇子:“胆子这种东西,一直关在家中是练不出来的,多出来走走也就有了。”   “她不会骑马,活动区域就是在秋弥之外的居住区,更没甚危险。在人多的地方多走走、多看看,等习惯了也就没事了。”   沈母并不介意自己的孙女性子软,比如说沈云研和沈云婉,但是她介意她们没有主见。   作为一个刚从边关回来的诰封夫人,她也没耐心一点点去调.教一个金钗之年的孙女,所以,就直接拎出来下两剂猛药,看看效果。   让她说,这次新接回来的几个孙辈里面,只有那个独自一人到苏麻山请求庇护的琦姐儿,她看得最顺眼。   也是因为琦姐儿,她愿意给她们几个更多一点庇护,为她们所想几条退路。   但是,她们也需要明白,人总是依靠别人是不行的,依靠自己,才是以后生存与生活的根本。 ,, 第112章   在沈母身后的马车中, 沈云婉目光清冷地看向马车窗外,沈云约低低地垂着头,手指紧张地不停搅着手中的帕子。   在两人身边, 婢女们则深深地垂着头, 动也不敢动一下。   在车马队伍的中前方位置,几位皇子则坐在高头骏马之上,环绕在帝王车驾的周围。   几千人浩浩荡荡, 人欢马嘶, 旌旗蔽日。   晋绍杭作为皇子中的老大, 他挺直腰杆,面色严肃,尽量做到一丝不苟。   作为马背上的爱好者,他自小擅长骑射, 也因此在得知今年会有秋弥后, 他早就开始斗志昂扬,觉得这是自己在父皇和百官面前洗刷自己之前无能形象的发光场。   眼见着时间已至正午,车驾暂时停下, 让队伍暂时歇息并筹备午膳。   晋绍杭看向几位弟弟道:“你们若是累了,可以到马车上歇上一歇,下午还有一半多的路程呢。”   听得这话,原本还在疼得直抖腿的四五两位皇子,均不约而同地停下了动作。   “多谢大皇兄,我辈男儿, 不应为这点小小疼痛就被打垮。”晋绍琼拱手。   他是继后之子, 是最有希望竞争皇太子之位的几位皇子与之一, 绝对不能在这种情况下掉链子。   晋邵信略作思忖了一会儿, 却是点头应下了好意:“那我等用过午膳后, 便去马车上小憩一会儿吧,接下来就麻烦几位兄长。”   他本就不算多么勤快人,只是之前晋绍琼做什么事都喜欢拉着他。他这若是在马背上再磨一个下午,那他的大.腿就真的不能要了。   而且,现在早早退下休养,明日秋弥时才能以十足的精神出场,拿下最好的成绩。   晋绍琼:……   他回头看了眼这个背叛他的四皇兄,眸色不悦,却还是在思忖过后,跟着开口:“那我也去小憩一会儿,等到睡醒后,再与几位兄长一起骑马。”   晋绍杭勾起嘴角:“合该如此。”   一下子劝退了两个碍眼的小麻烦,晋绍杭一转身,就看到正凑在一起嘀嘀咕咕的二三两位皇弟,他抽了抽嘴角。   那两个可都是马背上的油货,劝是劝不动的,他干脆就不浪费自己的口水,只是挺直腰板与一边的侍卫摆了摆手,便跑到树荫下躲阴凉去了。   等他转身后,晋绍陵与晋绍元不约而同地向他扫了一眼,而后也相继起身,将方才的话题扫尾:“……那之后,便请二哥多加注意。”   “我会的,你也是。”   侍卫队伍的外围,沈钟海与金吾卫的右上将军韩习珉,也凑在一起面色严肃。   “最近京城这边可是有些风雨欲来。”   “也不知这次的秋弥,那些人会不会再出什么幺蛾子。”   沈钟海从腰间解下水囊饮了一口,而后豪放地用手背擦了擦,肃声道:“都小心些,有幺蛾子也不怕,这次出来,大理寺卿温大人还在呢。”   让他说,他那大儿子留在京中看家刚刚好,真要出来,一旦出了事,他那头上剩下的几根头发,指不定就会再次被愁得掉下一大把。   京城。   被自家老父亲以为正在生活空闲得养头发的沈崴,则看着手中的一叠口供烦躁地又挠下几根头发。   “大人,您看咱们是不是要让人往皇家林场传一下消息。”孙少尹和邹少尹也有些着急。   兹事体大,兹事体大啊。   谁能想到,只是按照流程审问了下瑾郡王府送来的那对双胞姐妹婆子,竟会挖出这样一个大秘密,并且还是瑾郡王府一开始都没有挖掘出来的。   沈崴又瞪着这份资料一会儿,半晌柴了柴牙:“传!怎么能不传?!”   说罢,他烦躁地端起桌上的茶盏就牛饮一口闷。   “磨墨!给大人我磨墨!”   等他安抚完自己加速蹦跶的小心脏以后,一边撸着袖子,一边将毛笔在墨砚上轻轻调试笔尖:“这京城的麻烦事简直是一件接着一件,还是温知厚那老家伙好。不仅能暂时撂开他那一挑子事不用干,而且还能出去秋弥游玩,真是羡慕不来。”   孙少尹想起自己之前在大理寺认得的几位少尹,他们这次也跟着一起去了皇家临场,他和老邹却未得其名,也不由跟着叹息:“大人咱们往好点的地方想,起码咱们坚持过这三年,应该不会被离职或者流放了。”   邹少尹听得这话,正拿着资料端详的动作一顿,抬头看他:“想想这三年的任职,咱们现在一年都还没有过完,我就好绝望。”   孙少尹:……瞎说什么大实话,都不能说点好的方面吗?   *   京城外前行的马车中,半躺在马车里的温知厚不知正在做什么梦,嘴角噙着一丝可疑的微笑。   窗帘外,一阵夏风吹过,他微微耸了耸鼻子,不知觉打了个喷嚏。   陡然的一个喷嚏,将他从睡梦中惊醒。   他有些困乏地睁开眼睛,察觉身下的马车不知何时已经停了。   “什么个情况,到哪里了?”他迷迷糊糊询问。   “回老爷,咱们现下已经走到一半了,圣上下令让车队休息,顺便让大家着手准备今天的午膳,用完再走。”   温知厚原本打起来的三分精神,又卸下了两分。   他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含含糊糊道:“老爷我真是太舒服了,已经许久没有睡过这样舒适的懒觉了。”   虽然之前确实是累了些,但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想想现在还被留在京城鞠躬紧随、死而后已的沈崴,温知厚觉得自己简直不能更加幸福。   “老夫再眯一会儿,饭好了叫我。”   “是,老爷。”   如此应声完,马车内就没了动静。   小厮大着胆子撩开车帘看了一眼,就看到正惬意地躺在软垫上,张着嘴睡得香甜的老爷。   一看就知是最近累坏了。   最近半年老爷几乎连沐休都没正经的歇过一天,也确实该好好休息了。   午膳的时间一过,马车便继续吱哟哟地行进起来。   沈精羽在这独特的吱哟哟声响中,听着风声,闻着草香,原本还窝得有些难受,却没想没过一会儿,就睡着了过去。   虽然睡得不算很舒服,甚至脑海中还有梦境一个接一个的串联,但后来,当她的周身莫名地凉爽下来,梦境也逐渐进入到令人心境愉悦的平和。   梦中,周身舒爽的她正在边关沈家的小庄子里,在外面的河滩里泅水。   像是游鱼一般,畅快而又肆意。   恍惚间,她听到不远处隐约传来的噗通落水声。   她愣了一下,身形灵巧地向声音传来方向游出一段,就看到了不远处伸着手一直乱扑腾的小身影。   沈精羽连忙回神,迅速向着落水处快速游了过去。   待她终于接近那位落水的小孩儿后,不期然地,就在那清澈的水面下,对上一双清澈的黑色眼眸。   苍白的面孔,漂亮的眼廓弧度,莫名地让她有些眼熟。   只是,还没等想起来,就身子一歪……   “小姑姑,快醒醒,快醒醒。”   “这都快要到了,你怎么还在睡着?!”   “再睡小心走了困,晚上一直睁着眼睛睡不着,那才是最难受的。”   沈精羽精神还沉浸在刚才梦境中的水下世界,眼睛却已朦朦胧胧地睁了起来。   “吵什么吵,不知道下午觉睡起来是最香的,也是最难起来的嘛。”   她的声音慵懒中带着些低哑,虽然身体感觉凉快,但是嗓子已经哑得不行。   旁边的赤芍忙将水囊给她递了过去。   沈精羽将水囊接过,咕咚咕咚地灌了很大一口,直到缓解了嗓子的干渴劲儿,才舒爽地叹出一口气。   她一边将水囊扣上,一边低头看着不远处的冰盆:“这冰盆是从哪里来的?还有我娘呢?”   她们离府时,确实每辆马车上都带了一个冰盆。   但是那冰盆哪怕再扛使,离京小半天以后,也就化得差不多了。   “这冰盆是半下午时,瑾郡王派人在附近的镇子上购买的,给咱们马车上送了两盆。”   “老夫人方才被崔老夫人叫了过去,说是一起说说话。在临行前,她让人去叫几位小姐一起过来凉快凉快。”   沈精羽有些恍惚地点点头。   她就说,为何她到后来会睡得那般舒服。   甚至最后还会做梦,感觉自己是在水里游玩一般。原来自己这马车里竟然摆放了两盆冰,也是难怪。   接过婢女递来的湿帕子,沈精羽痛痛快快地擦了一顿脸,之后才感觉精神起来。   她探出头往窗外看了一眼,触目所及一片树林草地,也看不出是走到哪儿。只是看着天边的天色,发现时间已经不早,她这一觉睡得确实有些长了点。   “快到了没?”   “快到了。”沈云昭开口,“刚才听外面侍卫说,还需半个多时辰,就该到了。”   沈精羽一歪头,嗅着外面的青草香气,远远地,听着树林中鸟雀鸣叫,心情也一下子跟着飞扬起来。   “那就等到了,咱们好好探索一番。”   “还有明天的比试,”沈云卉问出她心中思考了许久的问题,“打猎的时候,我们是放开手脚打,还是收敛着打。”   沈精羽瞧她一眼:“你还想放开手脚打?!你怎么不想去和那些公子们争个第一呢。”   沈云卉很认真地点了点头:“我还真想过,小姑姑,祖母让不?”   这次不用沈精羽发话,沈云昭与沈云嘉两个就一齐出手将她给蹂.躏着镇压了下去:“卉姐儿,你若真敢这样做,相信姐姐,随后你就会被祖母关在府中,几个月不用想要再出府。”   “安稳一点,安稳一点。”   沈云卉有些委屈地拧了拧眉梢:“可是,我手痒。”   沈精羽扭头,不动声色地活动了下手腕,其实她也手痒。   她想着来京城中观察过的那些大家公子的实力,半晌,给出一个折中的答案:“那便只能在林子外围放开手脚,不能往深处走。”   在外围打猎,哪怕发挥得稍微超常一些,也最多就是一些小麻雀,小兔子,也不算太过惹眼。   但这若是去里面猎回来几只大型动物,那就不是惹眼的问题,而是惊悚了。   她觉得,她的老母亲应该受不了这样的惊吓。   正蹂.躏着沈云卉脑袋的沈云昭与沈云卉眼神一亮,一齐将手收了回去:“那也行,在外围放开手脚,也比全程放不开强。”   皇家车队的行进速度很快,赶在天色完全昏暗之前,众人便已抵达皇家猎场之外。   随后便是下人们在规划好的地方安营扎寨,主子们下马车随意行走。 ,, 第113章   沈精羽在马车上睡了一下午, 现在正是精神头旺盛的时候,一下马车,她看着这处草木旺盛的林场, 就忍不住发出惊叹:“这里可比江城漂亮多了。”   沈云昭噗嗤一笑:“那可不止漂亮一点。”   江城那边因为常年打仗,即便有树林, 也大都为了预防有敌军掩藏, 被砍了个七零八落, 哪里会像是这里这般整齐疏朗。   “我现在已经期待接下来在这里的小半月了。”   应该是与在苏麻山上时,完全不一致的美好体验。   “你们看那边,是不是兰芝和澜馨?”   姑娘们发现了熟人, 嘻嘻哈哈地一起往崔澜芝与崔澜馨的所在奔去,沈云婉也轻笑着抬脚跟了上去。   沈云约瞧着这群与姐妹, 升不起一点出言攀谈搭话的心思,只是低头拧了拧手上的帕子,沉默地跟了上去。   来的时候, 绮妹和她说过, 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落单, 跟着大家一起走就对了。   如果大家都分开了, 不知道跟谁, 那就要么跟在小姑姑身边,要么跟在三姐沈云婉身边。   如果因为不会骑马,而不能跟, 那就跟在祖母身边。   总之,无论什么时候,千万不要落单。   虽然沈云约感觉自己与大家也搭不上话, 一直跟在众人身后会有些尴尬, 但是既然绮妹都这样说了, 那就一定是对的。   崔澜馨与苏若琳一行,自从上次的乞巧节夜晚人贩子事件后,相互之间的对立心态就逐渐发生了改变。   崔澜馨虽然也不清楚,苏若琳当时废了大力气将她推开、让她先跑是出于逞能斗勇的心态,还是其他,但这都不能妨碍她对她的感激。   所以,当她还在与小姐妹们一起商议着接下来的秋弥的计划时,远远的看到苏若琳一行过来,也没有驱赶,而是还算友好地向她们摆了摆手:“你们稍后可有什么计划?”   苏若琳特别习惯地走到崔澜馨身边,从她手中抽走了一枚果子,放到嘴里咬了一口,而后呲牙咧嘴地皱眉:“这么酸,你怎么吃的下?!”   崔澜馨白了她一眼:“这是我们方才在外面摘的野果,你难道还指望着它酸甜可口不成?”   苏若琳轻哼了一声,也没有与她回呛,而是三两口将那枚野果吃完,目光不经意地滑过正与沈精羽一行说话的崔澜芝。   周身似染墨香,气质温婉,五官精致。   很难想象,这样一位柔和清雅的女子竟然会有崔澜馨这样一位妹妹。   就像没有人会相信,自家兄长那样的才子会有她这样一位胞妹一样。   苏若琳收回视线,将手中的果核扔到一边:“走吧,我们刚才在那边发现了一处浅河,里面还有肥鱼,咱们去捞捞看。”   “那感情好,走走走,咱们现在就过去瞅瞅。”   等一行人远远离开,崔澜芝才回头笑道:“真难以想象,这两人竟也有能和谐相处的一天。”   沈精羽皱眉想了想,道:“她们不会是又相约一起到河边,比赛钓鱼了吧。”   崔澜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还真有可能。”   距离沈家一行人稍远一些的位置,怀倩柔正低垂螓首,眉染轻忧。   怀倩柔自从怀父从牢狱中出现,并且官职升至正四品,就觉得一直环绕在她身边如影随形的压力,都已经逐渐远去。   因为之前在牡丹花楼后闹出的笑话,怀倩柔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出府,这次秋弥,是她这许久时间以来的第一次出门。   她一离开马车没多久,就被闻讯而来的张元良给找了个正着。   “倩柔。”突然而至的深情呼唤,让怀倩柔散步的一顿。   她怔怔回头,看着不知何时站在不远处的俊秀少年,眸光闪了闪,再出口时,声音已然带了些无法与人宣诉的委屈:“张公子。”   张元良三两步小跑至怀倩柔的面前,关心询问:“听闻你父亲已经出狱了,最近状态如何?你已经许久没有出来了。”   原先怀父入狱前,和入狱后,张元良感觉自己与怀倩柔总是颇有缘分。   无论他走到哪里,都能偶然地遇到她,她出现的时机总是恰恰好,并且会那般自然而然的给他更多惊喜。   听闻怀父出狱并且升官后,他是很为她高兴的。但是最近接连一个多月没有见到她的人,让他的心里蓦然有了不好的联想。   只是这些联想,在此刻见到怀倩柔平平安安地站在他面前后,便都被抛到了脑后。   怀倩柔垂头低语:“因为之前在牡丹花楼的那件事,母亲嫌弃我影响了名声,再加上我之前在冷水中泡的时间太长,生了病,便趁势将我在府中关了一个月的禁闭,不允许出门。”   关禁闭怀母是压根舍不得关她禁闭的,是她感觉出门丢人,再加上怀父升了官,心中的心思开始浮躁了而已。   “后来,我姑母为大姐相看了一门亲事,门户倒也算是相对,只是那户人家因为家里老人身体不好,想要提前办喜事,冲个喜。母亲一开始不愿意,说这样说出去,对姑娘名声不好听,但大姐坚持愿意,我们也没办法,我只能顺便跟着母亲理事管家,帮大姐整理定亲走礼事宜。”   张元良若有所思。   怀倩柔有一个姐姐,他知道,好像是比怀倩柔大上半岁?竟然这么快就要成亲嫁人了。   “那他们冲喜,是准备什么时候成亲?”   “就在两个月后,赶在入冬之前,所以最近府中最近非常忙碌和紧张。”   听至此,张元良心中那些不好的猜测,都被彻底放了下去。   他就说,柔柔应该不会是躲着他,是他想多了。   他走在怀倩柔身侧,一边与她在这片草原上散步,一边道:“那你大姐都定的是哪户人家,说与我听听,我来帮你参考参考。”   关于这个,怀倩柔倒是没有隐瞒。   总归两家已经走到了第三礼,接下来就该成亲。   “就是城西孙主簿家的小儿子。”   “孙主簿?可是程远客栈的东家,孙主簿?”   “确实。”怀倩柔点头。   她感觉自家姐姐选了这样一个人家真是丢人,那家人中,不仅门户比她们家现在低太多,就连人本身也不比张元良能够拿出手。   如此想着,怀倩柔因为之前张元良没有办法娶她,甚至就连妾室的名分都不肯给自己一个准话的怨气一下子就又淡了些。   “那户人家还行,他家的小儿子据说文采还是有的,只是运气有点差。”   “哦?怎么说?”   “本来他应该今年去考秀才,参加院试,结果却在考试前几天贪凉,去泡了冷水,考试当天发起了高热,却是不能去了。原本他还是有希望能够参加夺得解元的。现在若是父亲的身体不好,再守孝守上三年,再三年过去,也不知是否还能有如今的灵性……”   “我大姐的运气也是一般,哎,我这也是为她们愁,这以后的日子可怎么办。偏偏我大姐就死了心眼的愿意……”   高大挺拔的少年,与柔婉纤细的少女在草原中相携走到一处,远远的竟似一道好看的风景。   张母站在坡头上,远远往下眺望。   她看着下面又重新走到一起的小儿女,目光闪了闪。   稍晚些时候,等她见到张父张明山后,就又与他说起白日里看到的事,最后道:“这都过了这么长时间,怀大人也已经从狱中被放了出来,你说,要不咱们就成全他俩?”   张大人原本还比较疲惫地半靠在床榻前泡脚,等到听闻这话后,他霍地睁开眼睛。   张母被他看得一个激灵,迟疑道:“怎、怎么了?”   张大人看了她半晌,而后他轻轻点头:“让我再想想,若是实在没办法,那倒也行。”   张母瞪大眼睛:“老、老爷,您不是一开始在怀大人出狱时,就说过坚决不同意的吗?怎么这么快就改变了主意。”   张父叹出一口气:“那时是那时,现在是现在。”   那时怀允培出来就出来,升官就升官,与他没有一个铜板的关系,只他家闺女将自家小子给迷得都快找不到北了,他就对怀家姑娘又一肚子的意见。   但是现在,怀允培用来确保自己出狱和升官的材料,已经影响到了他的仕途。   最近的局势变化,让他时刻都有一种自己好像正站在悬崖边的既视感。   狂风猎猎,四面楚歌,一不留神就可能会被周遭的秃鹫猛兽给拱下悬崖,不留寸骨。   张父虽然不知缘由,但他后来调查得知,他好像被怀允培给不知觉间坑了。   既然如此,那他何不考虑一下将怀家姑娘绑在他张家,如此,也能确保万一张家栽了时,怀家能为他出一份力。   毕竟,就凭他现在冷眼瞧着,以怀家姑娘那现在的名声,若是不嫁给他儿子,以后就真不好说,会不会有去处了。   当晚,乾泰帝的帐篷中,乾泰帝正在与沈钟海对弈。   两人的棋风都是大开大合,铁血攻坚,因此,这棋下起来便格外痛快与舒畅,有种棋逢对手的酣畅淋漓之感。   又落下一子后,沈钟海开口:“陛下,如此一来,会不会是有些冒险。”   乾泰帝却不以为:“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老沈,朕以为你懂。”   沈钟海面色沉凝,眼见着乾泰帝将手中的黑子落到自己的腹地,不由拧了拧眉,嘴上道:“可是,计划是一回事,生命又是另外一回事,老臣是怕接下来几日,一旦发生了什么不可挽回的事,陛下您会后悔。” ,, 第114章   乾泰帝泰然摇头:“老沈, 朕现在已经有五位皇子成年了,待以后还会有更多。你要知道,成年的皇子越多, 局势就会越乱。”   沈钟海点头,如今京城便已经有了这番局势, 也不怪邻边几个国家会想要在已经成年的皇子身上动手脚。   “所以, 朕决定在百国宴之前, 就将太子之位定下。至于具体定谁,就要看他们最近一年的表现。”   这也是他给他们的最后一轮考核。   “这次的秋弥危险,但凡他们有点脑子就能猜出来大概。如果在现在这种, 府邸中的探子都已被大理寺清理一空的前提下,他们还无法保证自己的安全, 那便只能说他们自己的能力不够。”   “而且,朕给他们每个人身边都留下了保护的人手,不用太过担心。”   当务之急, 是将各大官员、世家与军队中暗藏的敌国探子全部一引而出, 才是他的心心念念。   很快, 当乾泰帝在棋盘上落下了最后一子, 外面便有小太监低着头走了进来:“启禀圣上, 温大人过来了。”   乾泰帝眉宇微展:“让他进。”   帐篷之外,正在为自己难得放松出来休假而高兴的温知厚,并不知晓他的休假也只有来的这路马车之行, 他的忙碌从今晚就要开始了。   当晚,猎场周围的士兵巡逻外松内紧,一切进行得有条不紊。   几道偶尔路过的身影, 在路过士兵巡逻线时目光微闪随后才若无其事地转身离开。   夜空之上月朗星稀, 星空之下, 各种微妙的阴谋正在不同的角落在暗自酝酿。   当天晚上,由于下午睡觉睡得多了,沈精羽果真折腾了半宿都没有睡着。   最后,她干脆不睡了,而是直接躺在床榻上与菘蓝聊天。   菘蓝知晓很多沈府中的八卦,当然,由于这小丫头最近春心有些泛滥,所以说的最多的,还是府中那位侍卫。   “听闻他们侍卫都是府中老太爷豢养的一些退役老兵家的孩子,有些老兵身体残了,既没法上战场,也没法种田,都是老太爷给想的办法养老。娶不着媳妇的,就从之前沈府在边关收留的一些无家可归的孤儿中选择一个当做养子,用来养老。”   “由于都是无家可归的人,这些人凑在一起,最后生活得都不错。他便是被老太爷身边的钱叔给收养的,钱叔在战场时瞎了一只眼,另外一只眼睛的视力也不算很好,但是在他小的时候,却是真的很用心地在拉拔他。”   “小姐,我觉得,二老爷他在边关做的捡孩子善事,也挺好的。”   沈精羽点头应是:“这些都是能看得见的,其实自从我有钱以后,二叔在边关开的善堂,我也有往里面投银子。”   就是菘蓝看上的这个小侍卫,年纪有些大,在善堂时肯定没用她的银子给养过。   菘蓝就笑:“小姐您现在做的善事也很好,只不过,您是一救就救下一批人,确保他们不会在灾年被饿死、病死,而二老爷和老太爷做的是既然救了,就接管他们的一生那种。”   沈精羽拧眉想了想,突然有些较真:“那你感觉哪个方面比较好?”   “当然两个方面都好。毕竟就人数而言,二老爷救下的人数目,肯定没有小姐你救下的人多。”   沈精羽却凝神看向床定的床棚,半晌,就在菘蓝以外罗账内的小姐已经熟睡时,却听道:“不,还是父亲和二哥好。”   她做这些,最初始时只是为了自己的法力,为了获得更多功德。   她的出发点是怀着功利目的的,根本就无法与那些真心怀揣着善心做好事的人做类比。   “我根本就没有那么好。”   精神的前半宿,精神好到能出去打熊,等到下半夜,沈精羽酝酿了许久的睡意才姗姗来迟,终于朦朦胧胧地进入了梦乡。   在睡梦里,她在林中先是遇到了一只大老虎,被她一拳打飞,后是遇到一条大蟒蛇,却怎样打也打不跑。   最后她没有办法,干脆原地双手合十,酝酿法力,一掌下去,地动山摇。   原本面前那只她总也不敌的巨蟒,被她的一掌巨力下去,震得奄奄一息,向她嘶嘶吐着蛇信子求饶。   沈精羽满意地勾起唇角,她站在山峰之巅,俯瞰山下众山之小,发出人生寂寞无敌的叹息。   她觉得自己终于满足了。   这才是拥有法力的非凡人生,畅快潇洒,恣意逍遥。   等到第二天醒来时,她还有些意犹未尽。   沈精羽拢着被子在罗账内窝了一会儿,直到听到帐篷外走动的人越发多了起来,她才掀开身上的小薄被,翻身起床:“什么时辰了。”   “回小姐,已经卯时了。”   “好早。”虽然是这样念叨着,她还是麻利地起了床。   平时在家中赖床也就算了,现在出门在外,各家各户的帐篷相距也不是很远。这若是赖床赖到大中午,估计不用等到回京城就该传扬开了。   起床,洗漱,整理着装。   全部完成后,沈精羽也已精神得差不多。   她轻抚着自己身上的正红色小骑装,感觉自己整个人英姿飒爽到不行。   “走,去给母亲请安去。”   沈母的帐篷内,此时已经来了不少人。   见到沈精羽过来,众人先是一齐回头看了她一眼,而后便不约而同地捂唇笑了起来。   沈精羽被众人笑得有些莫名,她抬手抚了抚自己头顶上被扎得密密实实的小辫,奇怪道:“怎么了,都笑什么呢?”   “我们说是在笑你今日漂亮,你信吗?”沈云婉笑眯眯出声打趣。   “不信。”沈精羽摆手,“再漂亮这么长时间你们也该看腻了,现在才发现,莫非是你们眼神不好后知后觉?”   沈云昭倒是对沈精羽有所了解,这就是个无论怎么打趣,都不会脸红的主儿,遂也不卖关子,直接与她道:“方才瑾郡王派人过来传话,询问你今天可要可要与他一起。”   瑾郡王身子弱,想也估计不会忘树林深处走。   若是沈精羽过去陪他,那她今日估计就很难再玩得痛快,大展身手了。   沈精羽抿唇想了想,原本是想拒绝,毕竟她期待了这次的秋弥已经期待了很久。   但是,想了想之前在苏麻山时,小未婚夫学到撒娇新嗓音,她又有些说不出口,最后只能道:“不急,等我稍后过去问问他,再做决定。”   沈云昭几个都没有意见。   “如果小姑姑今天不参加,那咱们几天就争夺一下胜负。”   “好好好,我想要这个第一很久了。”   “我也来!”   沈精羽:……   她还没有做好决定说不去呢,这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坏侄女。   等帐篷内一行人凑在一起热热闹闹地用完早膳,沈母才被扶着起身:“那一会儿你们便好好表现,只是一点,都注意安全。”   “是,祖母。”   等小辈们都相继散开,沈大夫人才扶着沈母到一旁坐下,一边扶着她在一旁坐下,一边道:“母亲,儿媳给妍丫头相看的那位公子,一会儿母亲也帮儿媳掌掌眼。”   沈母笑着看她一眼:“能被你挑中的,自然是好的。”   她这儿媳当初就是按照大家主母的标准挑选的,一般不会在这种方面做手脚。   “刚好我这边给昭丫头也挑了两个,咱们也一起去看看。”   不得不说,沈云昭那丫头虽然嘴毒脾气不好,但是她却生了一张特别符合长辈眼缘的脸,端庄大气还温婉。   只希望这两家递过来意向的人家,不是真只看重了沈云昭的脸,也能接受她那性格,不然她感觉,这事还挺悬。   离开帐篷的沈精羽,迅速地与侄女们告了别,直往帐篷区外的山坡上走去,自山坡上往下眺望,就看到了正在坡下把玩着支狗尾巴草的的闻胤瑾。   今日的闻胤瑾一反之前的长衫或长袍打扮,很罕见的穿了身笔挺的蓝底白纹的骑装,头上系了一根抹额丝带,如此另类的打扮,为他罕见的添上了一丝英气与活力。   “胤瑾弟弟。”沈精羽站在山坡上向下挥手。   山坡下的闻胤瑾抬头,看着正背对着朝阳向他轻快挥手的少女,也跟着展颜笑了起来:“黛娇。”   沈精羽开心地跳跃了两下,从山坡上快速一冲而下。   突然加速起来的速度,让闻胤瑾的眼睛睁大,心头提起。   一边为她的动作担忧,一边又忍不住地心跳加速。   他感觉那从山坡上飞奔而下的红色身影,就好似一只轻盈的斑鸠一般,以他毫无抵挡能力的姿势,飞一般地窜了他的心底。   沈精羽的速度虽快,却很有分寸,跑到闻胤瑾身边时,只剩下些微余速,精准地牵起闻胤瑾的胳膊,让他陪着自己一起往前奔跑了几步距离。   再回头看时,他果真也在奔跑中感染到自己的兴奋,笑得眉眼弯了起来。   “你今日怎样是怎样安排的?也准备去树林中打猎?”沈精羽一开始还以为,以闻胤瑾的身体,最保险的做法便是会在外面溜达,而不是跟着一起进去狩猎。   但是现在看闻胤瑾的打扮,却好似并非这样。   闻胤瑾低头看了眼沈精羽缠绕在腰间的长鞭,金灿灿的,是用一种兽尾所制。   纤细的鞭形,缠在她盈盈不足一握的腰肢上。由他亲自挑选的鞭子,缠绕在姐姐的腰间,这让他本来就还没平稳的心头,越发满足。   “姐姐去哪里我就去哪里。”闻胤瑾说着自己的决定,“黛娇你不用因为我的身体而迁就我,我带了不少侍卫,只要咱们不是去特别危险的地方,就不会遇到危险。”   “而且,只是骑马而已,应也无碍,我一直都有坚持锻炼身体。” ,, 第115章   沈精羽想着了想, 颔首:“那也行,若是你坚持不下来,我便将你送出来。”   闻胤瑾笑眯眯点头。   两人说完便一起向前方的聚集区走去,高挑的少年偶尔侧头看着身边的少女几眼, 眼底满是温暖的脉脉情愫。   晋绍陵与左丘俊绰站在山坡上, 见到两人相处的情景, 不由啧啧出声:“没眼看, 真的没眼看。”   左丘俊绰好笑:“你就是羡慕人家有了未婚妻吧。话说殿下, 您若是在选择皇子妃上再不发表什么意见,那估计您的未来皇子妃人选就要由圣上与太后一齐定下了。”   晋绍陵无所谓点头:“定下就定下吧, 反正让我选,我也是选不出来, 感觉谁都一样。”   “再说,你想想我父皇与皇祖母给大哥选的那位皇子妃, 就知道他们二位的眼光一定不会差。既如此, 便是交由他们选择又何妨。”   左丘俊绰纳罕地看了他两眼:“没想到您竟然会有这般想法。”   “这个想法怎么了?”   “不, 我觉得这个想法很好, 简直就是太聪明了。”   只要圣上与太后是以越雪娇那样的标准来给晋绍陵寻找人选,那最终的结果就一定不会太差。   远远的, 苏胜海姗姗来迟。   见两人一脸神秘,他奇异道:“你们表兄弟两人这是在说什么呢, 打哑谜?”   左丘俊绰打趣地看了他一眼:“在说某人最近为何不出来吟诗作对,反倒是一天天地窝在间杂货铺里摆弄瓶子。”   苏海盛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尖:“就是一时兴起,一时兴起。”   *   乾泰帝用过早膳后, 便带着士兵来到猎场。   此时, 猎场内早已搭建好了遮阴棚, 乾泰帝这次出来仅为松散筋骨。年轻的时候, 他还愿意上上战场,猎杀猎杀野兽,但是现在年纪大了,他却是越来越不爱出这种风头了。   他看着下面已经穿戴好骑装、跃跃欲试的的年轻儿郎们,满意地勾起唇角:“一会儿待锣声响,你们便可径自去猎场中狩猎,最晚到天色将暗,谁猎杀的猎物最多,便能得到朕年轻时特地打造的长弓作为奖赏。”   能被乾泰帝拿出来做为奖赏的弓箭,自不会是凡物。   据闻乾泰帝曾经便是挽着这张弓,直接射瞎了上一任楚国将军的眼睛。这样一把弓箭的归属,自是会让如今的年轻人心头痒痒。   “陛下,只要您舍得,我等便一定会将它争取到手。”   “对!拿到手!拿到手!”   年轻的少年公子们,都很有冲劲儿地大声嚷嚷。   乾泰帝也不生气,某种程度上,他喜欢武将身上的冲劲儿,以及文臣身上的沉稳,两种不一样的特质,都能让他欣赏。   “既如此,那朕便拭目以待。”   说罢,他便向着不远处的敲锣官眼神示意了一下。   很快,敲锣官手中的铜锣便响起一阵清脆的嗡鸣:“秋弥开始。”   话音方落,猎场之外的公子以及官员们,便动作利落地上马挥鞭:“驾!”   沈精羽站在女眷的人群中,听着这声音也有些跃跃欲试。   沈云昭几个看向她:“小姑姑,你真的不与我们一起。”   沈精羽坚定摆手:“不了不了,我今儿个便是护卫,就不在你们面前一展英姿。”   明明是个娇媚的少女,说出来的话却霸气十足,听起来仿似是一种逞能与大话。但沈云昭几个却知晓她说的是事实,并且有说这话的底气。   “那感情好,小姑姑今天咱们便等着看我们的最终战绩吧。”   沈精羽轻笑一声,认真叮嘱:“只你们也都悠着点,不要表现得太猛,吓到人。”   曾经在江城时,她们几个都偷偷出去狩猎,结果不小心遇到了一只独狼,几人连带着她们身边的婢女一起展开鏖战。   江城好武,原本她们只要将这独狼干掉,带回去,便也算是一项功绩。   但哪想这三个丫头,愣是将自己折腾得脸上身上都是血,回去吓坏了一票人。   这也是二嫂认为她们三个在江城说不到好人家,硬是让母亲把她们带到京城的原因。   沈云昭三人摸了摸鼻子,点头,又将脑袋凑到沈精羽面前,小声道:“这次我们连更换的备用衣裳都带着了,肯定不会发生上次的意外。”   沈精羽目光落到她们身边婢女身上背着的大包袱。   一开始她还只以为里面装的是吃食、水囊与药粉,原来竟还是带了衣服吗?   等场中急于表现的人马已经离开,沈精羽才与沈云昭几人慢悠悠分别,抬头向着闻胤瑾所在笑了笑。   她脚步轻快地走了过去:“胤瑾弟弟,咱们也走啊?”   闻胤瑾颔首,郑重开口:“黛娇放心,我会保护好你的。”   沈精羽看向他身后准备带着的一票高大侍卫,欣然点头:“我相信你。”   当闻胤瑾与沈精羽背上箭壶、挽上弯弓,骑上高头骏马往猎场中轻快骑行时,另外一边,张元良也与怀倩柔一起带着人往林场中走。   张元良此时的情绪很高,甚至有些兴奋,而与他相对比,在他旁边的怀倩柔则情绪有些内敛。   怀倩柔现在对张元良的感情很复杂。   在原先,她的家境比张元良家稍低时,她感觉他身上哪儿哪儿都是好的,就连他是沈云婉的未婚夫,都不能遮掩他身上的光辉。   但是现在,当自己的父亲已经快要与张家平阶后,她一回想到自家落魄时张元良对自己的百般推诿,心境就意外地有些淡了。   当她再次见到他时,已经不会因为他的一个笑容,而心如小鹿般砰砰直跳;也不会因为他的一句夸奖,而欣喜半天。   更甚至,就连他在无人处,轻轻握住自己的手,都已经让她感觉到了平淡与乏味。不再会心动,就好像是被自己的左手握住右手一般,平淡地一如白水。   怀倩柔也想过自己为何会这般,但是想来想去,她都不承认是自己见异思迁,变了心的缘故。   “应该是因为他在我落魄时,不仅不思量着帮我一把,却还想着要更改承诺,连纳妾都得她主动算计的原因吧。”怀倩柔这般想着,在与张元良相处时,便不自觉地将这般将情绪带了出来。   张元良思维敏捷,除了在儿女私情上感情用事,招惹了父母的不满,平时都是相当机敏。   他停下了口中的话语,转头看向身边郁郁的少女,稍微想了想,便觉得自己抓到了缘由:“柔柔,你还在生气?”   怀倩柔垂下眸子,没有说话。   张元良却灿然一笑:“你不用担心,我们经历了这么多的磨难,以后肯定会走到一起的。今天早晨,我又与母亲提及过我们的亲事,这次母亲没有反对。”   “她说,反正我们俩之前在牡丹花楼外的事情,已经传到人尽皆知,让我耽误你的名声也不好,等回去,她便会让媒人去你家提。”   怀倩柔惊呼:“你说什么?”   张元良却理解错了她面上的惊讶,开心道:“我说,我母亲同意去你家提亲了。柔柔,你高不高兴?”   怀倩柔:……   并没有觉得很高兴,甚至有种想要阻止的感觉。   沈弘在与沈弛、沈强一起往密林中走时,抽空往怀倩柔所在的方向望了一眼,而后便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   他的嘴角微勾,眼底尽是愉悦的笑意。   此刻不在京城,不用担心可能麻烦到大伯所在的京兆府,可谓是动手的最佳时机。   *   沈精羽与闻胤瑾一起进入猎场,情绪可谓是相当兴奋。   她觉得自己浑身的感官都被调动起来了,就连话说的也比平常多上一些。   “你看那边的长条叶,那种叶子有轻微的毒性,但它偶尔也会是能救人一命的良药。只需要将它的汁液在伤口之上,就能在短时间内暂时的麻醉伤口,剜除腐肉。”   “还有那边的止血草,一般守着大山居住的百姓,都可以挖这种草药,然后晾晒干了以后,带去药铺卖些银钱……”   沈精羽虽然把脉治病的天分不是很高,但是药草之类的知识却是记得很熟。   到底是在此中浸淫了数年了,哪怕她每天只了解一点,这些年下来也知道了不少。   闻胤瑾看着她那眉眼飞扬的模样,忍不住眉眼柔软。   等到沈精羽发现他已经很久没有说话时,忍不住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想什么呢,都走神了?”   闻胤瑾眼睛眨也不眨地看她:“在想,姐姐既然如此了解药草知识,是不是以后也能帮我把个脉。”   沈精羽看了他握住马缰的骨节分明的大手一眼,有些飘忽地移开视线:“应该也行,不过现在在马上就算了,等什么时候寻个安静的地方,我为你好好把把。”   这话放的,她又感觉有些满了,紧跟着又补充了两句,“当然,我水平有限,就是随意说说,具体的,你肯定还得听你府上府医的建议。”   把脉看病她学得不精,但是套话和万金油回答她学得多啊。   就小未婚夫这情况,反正只要说他后天坏了根基,身体虚弱,许多多多养身就对了。   沈精羽毫不愧疚地在心中组织好万金油语言。   “那是当然,小的只求大夫能好好给我看看,就心满意足了。”   沈精羽:……   “噗嗤,你真逗。”   突然她眼神一亮,看向前方低声道:“狍子,我刚刚好像看到一只狍子跑过去。”   闻胤瑾适时止住声音,同样低语:“那走,咱们便过去瞧瞧。” 第116章   密林中, 沈精羽一开始还顾虑着自己的形象,记得不要将身边的小未婚夫给吓着了,等到最后骑马骑得嗨了, 她就压根管不了了。   在闻胤瑾的欢呼与喝彩声中, 她忍不住地向他全方位展示了什么是高超的狩猎技术。   待又得手了几只猎物, 沈精羽沉醉于闻胤瑾眼底的真切赞赏, 一拍胸.脯:“这些算什么,走,姐姐给你到里面猎野羊去。”   闻胤瑾虽然不知为何是猎野羊, 而不是猎兔子, 但这并不妨碍他捧场:“好,那我一会儿就看黛娇表现了。”   这边,沈精羽与闻胤瑾之间的气氛和谐而欢快,另外一边,怀倩柔与张元良间的相处氛围,却是逐渐趋于静默。   随着时间的延长, 怀倩柔面上的疲累便越发明显, 到后来直接打住了话头, 没了笑颜。   行走在这片静谧的树林中,她心中忍不住地去想, 当她家是从四品家世时,可以攀得上次三品家世的张元良, 现在她家已是正四品家世, 为何就不能攀上更好的家世?!   君不见,就连沈云婉的那位小姑姑都找到了一个三品郡王, 那她自认为比那位性格跋扈、敢在大街上就扇人耳光的沈精羽要强得多, 为何不能寻到一个更好的?!   人往高处走, 水往低处流,她一开始还在为自己这般的想法而羞愧,现下却越来越觉得很有道理。   至于牡丹花楼那夜,不过是误会而已,她的童贞还在,脸上的红晕都是被火烤出来的,是众人以讹传讹。   时间都已经过去了那样久,原本深刻的印象早已转为浅淡,只要谎话多说几遍,也便成了真。   这样想着,在怀倩柔再次心不在焉地差点被树上的树枝绊倒时,她趁机捂着腿打起了退堂鼓:“嘶,我的腿好像破皮了,张公子,要是你在这里继续打猎吧,我先回去休息一下。”   张元良还有些担忧,但见怀倩柔身后跟着的人也不少,也就跟着点了点头:“那我便送你回去。”   “不用,便不麻烦张公子了。”   张元良眸色一动,他想说对方之前还叫过自己张郎,但他看着怀倩柔的神色,到底没有开口多说什么。   “也好。”   说罢,他便站在一旁牵着自己的马匹,看着怀倩柔身后的几位婢女将她扶起,准备送上马上。   恰在此时,变故陡生。   树林深处陡然有马蹄声奔袭而来。   如此急促的马蹄声,让众人心头一突,莫名地生出了丝不好的预感。   “发生了什么?”怀倩柔搭着身后婢女的手腕,被这突然的变故突然吓得有些腿软。   众人还在抬头探寻,很快就看到一只屁.股上被扎了支长箭的骏马正发了疯似地向他们奔跑而来。   张元良心头悚然一惊,忙牵着自己的马匹向身后的大树躲闪,口中不忘大呼:“柔柔,快退!”   怀倩柔却是差点被吓蒙了,她本就是一个没有经历多少风霜的闺阁女子,突然遇到这种情况,更是觉得浑身都失去了力气。   再加上她刚才在地上摔倒的那下,虽有假摔的嫌疑,但膝盖却是真真切切地还在疼着。   怀倩柔急忙后退,几位婢女也急切地拽住她的袖子往后拉,但就在这一拉一拽间,怀倩柔不觉脚下再次一绊,再次摔到在了地上。   一声痛呼想起后,她狼狈抬头,就见那匹吃痛的马匹已然奔袭至眼前。   怀倩柔用被吓得虚软的胳膊撑住自己,一边将自己往旁边挪,一边惊恐地瞪大眼睛:“拉我一把!拉我一把!”   但此时,婢女们早已被吓得闪避跑开。   下一刻,伴随着怀倩柔腿部“咔嚓”的一声脆响,以及一声凄厉的女声尖叫,那匹骏马直接从怀倩柔身上奔驰而过。   “柔柔!”   待那马匹呼啸着跑远,张元良忙跑过来查看情况,“柔柔,你怎么样了。”   怀倩柔此时疼得面色煞白,手指颤抖,额上一层硕大的汗珠点点渗了下来:“我的腿!我的腿!我的腿好像断了!”   树林深处,沈弘眸色浅淡地坐在马上,他看着头顶上一双正站在一起相互吱吱叫的麻雀,不屑地勾起唇角。   很快,一位侍卫骑着马小跑过来:“公子,怀倩柔的腿已经被踏断了。”   “嗯,”沈弘拉开手中的长弓,向着空中还未飞远的麻雀当空一箭。   嗖的一声,那麻雀被射中,落到地上,他勾起一抹斯文的笑意,“那便好,现在这算是勉强扯平。”   至于接下来的报复,他一向有的是耐心,他们还可以慢慢玩。   毕竟间隔的时间越久,她就越不会怀疑到自己身上,不是吗?   “至于那箭矢……”本也就是他从京城中一家名不见经传的铺子里,随意购买的一支。   没有记号,却锋利无比,想必他们也不会查到线索,最多只是以为是流箭罢了。   刚这样想着,就突然听到丛林中,几声响亮地嗖嗖声。   沈弘立马抬头,看向天际:“那是……”   “是几位皇子身边侍从随身携带的信号弹,皇子们有危险。”   沈弘眯起眼睛:“是刺客!”   今日的秋弥,从一开始,几位皇子便没有一起走。   既然进入了猎场,那相互之间便是竞争者的关系。众人近日都隐约感受到了乾泰帝对待他们态度的不同。   这不仅表现在与他们谈话的内容与态度上,更表现在他给他们交代的许多公务上。这些公务不再是一些浮于表面的轻巧任务,而是更加能够看出他们的办事能力。   可以说,除了大皇子晋绍杭最近被关禁闭关得着实有些多以外,其他的四位皇子,包括刚刚可以接触一些朝中事务的五皇子,都或多或少地参与起了政务。   众人心中已经有了些想法,也因此,他们对待这次秋弥的态度也格外认真与慎重。   晋绍陵与左丘俊绰和苏胜海骑马行于一处,他们刚刚猎到了几只脚程飞快的狍子,趁着后面侍卫去捡猎物的过程中,晋绍陵将腰间的水囊取出,拧开喝了一口。   手背豪放地一擦嘴角,笑道:“许久没有一起出来打猎了,这林间驾马驰骋的感觉还真不错。”   左丘俊绰将目光从不远处若有若现的大皇子一行身上收了回来,低头小声低语:“殿下,咱们是不是要先绕个路。”   刚才在追狍子的路上没有注意,他们一不小心就跑到晋绍杭他们的行进路线。   与晋绍陵这种暂且未定下皇子妃人选的皇子不同,晋绍杭与晋绍元因为已经定亲,这次的第一天狩猎,均是带着他们钦定的未来皇子妃一起。   不过,与晋绍元这种陪着孟玲然骑行了一段路程,便感觉她磨蹭,直接留下几位侍卫在附近为孟玲然陪行,自己早已经带人跑到不知道哪里去的钢铁直男不同,晋绍杭经过这连续三次的禁闭,自知自己在秋弥过程中哪怕大展身手,获得第一,也不一定会让父皇改观的皇子。   因此,他今日一早就准备按照贤妃的教导,全程刷浪子收心人设,陪着越雪娇一起狩猎,打一些小兔子、小麻雀之类的逗趣。   按照贤妃给他的规划,他在秋弥的前几天尽力低调,挽回些乾泰帝对他的印象,博得一些好感。等到中后段时,再一鸣惊人,在猎场中拿到当日的第一,让父皇对他刮目相看。   不得不说,贤妃不愧是纵横后宫的老手,她这计划一出,很快便说服了晋绍杭,并让他看到了自己洗刷自己形象的希望。   秋弥的第一天,晋绍杭表现得当真不急,他甚至拿出了自己十二分的耐心,陪着自己的未婚妻一起猎杀这些对他没有丝毫难度的小动物。   越雪娇骑在马上,英姿飒爽。   她嘴角的弧度就好像是经过丈量一般,标准而礼貌。   突然,她的眸光一闪,看向不远处的草丛惊叹:“呀,好漂亮的梅花鹿。”   “喜欢?”晋绍杭原本就有些无所事事呢,听到这话,他随意地往草丛深处看了一眼,当即便拉开满弓,向着那梅花鹿的脖颈处凌空一箭。   越雪娇的面色一僵,连阻止都来不及,那箭矢便已射了出去,狠狠地扎到小梅花鹿的脖颈间。   “噗通”一声,梅花鹿径自倒在地上,留下一摊热血,细长的四肢在草丛外发出抽搐的挣扎。   越雪娇:……   此时已有士兵打马上前,从草丛中将梅花鹿拾起:“殿下,这鹿皮可真漂亮。”   晋绍杭感觉也还行,他看着身边身姿窈窕的越雪娇一眼,得意笑道:“我的箭术很准,这鹿皮完全够你制作一身皮甲,等回去我让宫人处理完了,给你送过去。”   越雪娇低垂螓首,眼帘半垂:“多谢殿下。”   晋绍杭很满意。   “你接下来还想要些什么猎物,咱们再去找找看。”   越雪娇的心情却已经有些淡了,她垂下头,看着她身下的马儿低着头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地下的草儿,语态平静:“那不若便去抓一窝野兔吧,我想带回去养着。”   晋绍杭拧眉,他感觉这种捕捉活物,要比直接猎杀麻烦多了。   但总归他今日也没有事做,能抓些活物打发打发时间也好,于是松口应道:“可以。那咱们便边走边看。”   这样想着,他便驾驶着马向前走去。   由于现在刚刚起步,晋绍杭心里也并不急切,只是走着走着,突然他眼神一凝,看着前方草丛中若隐若现的亮光,将缰绳拉住:“苏黄,你下去看看,那前面好像有一道银线,是蜘蛛网呢,还是绊马索。”   这样说着,他还没忍住小声嘀咕道:“应该是蛛网吧,怎么可能是绊马索……”   只是他话还没有说完,就陡然听到凌空一阵破箭声向着他所在方向飞速而来。   晋绍杭后背陡然窜上一层冷汗,他将身子往马背上一弓,堪堪躲过了那道凌空的箭矢。   晋绍杭怒骂一声:“妈的。”   说罢,它也不管其他,拉起马缰转身就跑。   原本护卫在他身后的护卫们也没有迟疑地,一部分派人跟在晋绍杭身边,为他做出护卫,一部分人则看向林中。   原本,他们是准备寻找到背后放冷箭之人是谁,却不想那人连续两箭不中以后,便果断收手。   林中隐约可见的枝杈上的黑影,已经飞速下了树,正在向远处狂奔。   就当众人准备前往去追时,林子深处突闻一阵虎哮。   “小姐,怎么办,是老虎!”越雪娇身后的婢女急了。 第117章   她们是文人府邸的, 这次陪越雪娇过来的哪怕稍微有些身手,但面对林中之王的老虎,却根本没有抵抗之力。   越府的侍卫们看向越雪娇, 催促道:“小姐, 咱们快走。”   越雪娇颔首,她调动马匹,却没有跟着方才晋绍杭他们逃跑的方向,而是又另外选择了一个方向, 策马离开。   等越雪娇一行离开没多久, 那从森林深处跑出来的巨虎,毫不犹豫地向着晋绍杭等人消失的方向飞追而去。   越雪娇等跑出一段距离,发现那老虎没有追过来以来,松出一口气。   “小姐,您真厉害。”   越雪娇轻轻嗯了一声, 她轻轻歪头,向晋绍杭逃离的方向眯了眯眼睛, 长长叹出一口气。   就待说些什么,就见那林荫尽头,又窜出一只猛虎,它脚步一转, 便向众人方向本来。   越府众人脸色大变:“快跑。”   事情发生时,闻胤瑾与沈精羽并未往猎场深沉走太远, 他们远远察觉到动静不对,就准备往外撤。   却不想这次,他们根本撤退了没多久, 就听到了远处越来越近的马蹄声, 与惊呼声。   越府的侍卫远远看到前方人影后, 放声大呼:“快跑,后面有老虎。”   说话间,众人已至眼前。   闻胤瑾面色一肃,如此近的距离之下,再往外逃也已来不及,他当即抬手:“箭矢,准备。”   话落,那白色猛虎已近在眼前,一阵密集的箭雨准确地转过在前方逃窜的越府一行,射向猛虎所在。   伴随着一阵嗷嗷的嘶吼,有几只箭矢相当准确地扎入了老虎的皮下,让它原本矫健的步伐一滞。   沈精羽有些兴奋,她抽出挂在马背上的苗刀就想往下冲。   然而,比他更快的,却是闻胤瑾的动作。   他一把拽住她的马缰,大声道:“黛娇你不许下!护卫,围剿!”   “是!”   围拢在两人身边的侍卫们当即训练有素的抽出身上的武器,结阵成型,将两人掩护在队伍之后。   沈精羽拿着苗刀的动作一顿,转头看他。   就见闻胤瑾眉峰紧拢,眼神锋利,他紧紧地盯着她,再次强调:“我这次带够人了,全部都是好手!黛娇你别下去,否则……我就去与伯父伯母告状。”   沈精羽瞪大眼睛:“你威胁我?!”   闻胤瑾摇头:“不是威胁,我是在求你。”   求你不要随意地拿自己的生命冒险。   说罢,他似乎肯定自己的话能够起到作用,掏出身后的弓箭,就御使着骏马调换着位置,往猛虎所在位置射去。   此时的闻胤瑾身姿挺拔,眉眼锋利,锐气逼人。   沈精羽眨了眨眼,心知这是他从未在她面前展现过的模样。   曾经的闻胤瑾在她印象里,是一直乖顺腼腆还爱脸红的小奶羊,但是现在的他却在面对危机时,陡然撕开羊皮,展露出真实内里的暴躁小野狼真身。   眼神阴鸷焦急,气势强大。   将一向心性散漫随意的沈精羽,都压制得心神一窒。   如此奇景,让她没忍住多看了闻胤瑾几眼。她也知现在并非探究这个的时候,她看着迅速调整站位的侍卫们,也迅速掏出箭矢搭在弓上。   与所有外围的护卫一样,瞄准发射。   此时越府的众人也已带着人马飞驰过闻胤瑾一行队伍所在,他们在趁着去势跑出一段距离后,却没有继续飞奔。   越雪娇清点了下自己这边减员的人数,回头看了一眼,点出几人:“你们上前支援,咱们不应该先逃。”   越雪娇身边的婢女还有些焦急,但被她点出来的护卫们却已调转马头上前,与闻沈两府的侍卫们一起,加入了围猎队伍。   此时那头巨虎在如此箭雨下躲闪不及,身上再添新伤。   就是这几箭,让它越发焦躁,张开血盆大口就往最近的一位侍卫所在咬去。   周围的侍卫一起上前助攻,却不想那老虎竟声东击西,明明上一刻还在按照直线距离飞扑,待其他人靠近后,却是直接将头一转,灵巧的身子仿若会缩水一般,迅速一矮,躲过几记攻击,一嘴咬向离它最近的黑脸侍卫。   不过一个照面的功夫,就直接撕咬下了那侍卫手臂上没有盔甲环护的一块肉。   若非对方躲得快,这一下就会被它咬住胳膊,逃脱不得。   随着越来越多的侍卫围拢过去,为了误伤,外围的侍卫已经越来越少发出箭矢,然而沈精羽的弓身却仍旧拉满,弓身正随着老虎的移动而不断地变幻方位。   不能慌,不能急,需要更多的耐心。   就在下面的巨虎飞身将一位侍卫给压在身下、周围的侍卫也暂时给她的方向让出一个缺口时,沈精羽目光一亮,手边的箭矢瞬间一松,向着那老虎飞射而去。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闻胤瑾也同时放开了箭矢。   两支箭矢在一堆箭矢中迅速向那只正咆哮着张开巨嘴的老虎冲去。   嗖嗖两声破空声,两支箭矢一支准确地射入老虎张开的巨口中,一支则直接射入了老虎左眼,一击即中,箭矢直接扎进了寸许有余,瞧其深度,恐怕深入脑髓。   射入口中的箭矢扎着红缨,是沈精羽的;射入眼睛的,后系蓝缨,为闻胤瑾的。   两只箭矢的准头之准,让越雪娇一众诧异,让他们不由看向并肩骑在马上的闻胤瑾与沈精羽两人。   在众人略加屏息的专注视线下,被连续拿下两处要害的老虎在原地略晃动着走了两下,便一下子趴在地上,再也不动了。   侍卫们松出一口气,有拿着苗刀的侍卫,仗着自己的苗刀长,大着胆子捅了捅那老虎,又稍等了一会儿见它始终不动,才压抑着声音激动道:“死、死了。”   “太、太好了。”   陈府医颤着腿儿从后面的马上下来,大声道:“谁受伤了,过来我先给简单处理一下,在林子里不要流下太多血迹。”   “对对对,没受伤的过来搬老虎,受伤的全部去处理伤口。”   侍卫长出声吩咐,之后他又抬头看向闻胤瑾。   此时的闻胤瑾面容冷肃,一双秀气的眼内中满是冷寒:“处理好后,咱们就先出树林。”   如今这林内连续响起了四枚求救烟.雾.弹,已是危险,并非久留之地。   众人舒出一口气,手上的动作越发麻利起来。   沈精羽看向旁边的闻胤瑾,恰巧对上他看过来的目光。   她脖后寒毛一紧,莫名感觉这目光有些危险,却又不知面前的闻胤瑾又有什么危险。   她还在迟疑着,就见闻胤瑾已经跳下骏马,不知是由于体弱还是腿软,他在下马时还稍微踉跄了一下。   他三两步走到她的面前,往常除了笑便是羞涩的眼睛,此时正严肃地看向她:“下来。”   沈精羽:……   她干咽了口唾沫,虽不知缘由,甚至有些紧张,但还是没有异议地一跃跳下马背,迟疑地走上前。   下一刻,就见闻胤瑾原本严肃的面庞逐渐转为委屈:“姐姐,你方才想要跳下去,想让我守寡?!”   守寡这个词一出,周围原本正在动作的侍卫们都一僵,就连风声都似乎寂静了一瞬。   沈精羽的脚下一歪,没忍住一巴掌拍上了闻胤瑾的肩膀:“瞎说什么浑话,咱们还没成亲呢,哪里来的寡给你守!不对,你一个大男人守什么寡!”   说着,她看他随着自己的动作小幅度的后退了一下,心下还有些突突,怀疑自己这一下是不是打重了,就见闻胤瑾又顽强地靠了上来。   “没有别人了,”他这次的声音放得低低的,只有沈精羽一人听到,“姐姐你都将我给摸得差不多了,必须负责,我已经没有别人了。”   沈精羽:……   沈精羽低头看着自己搭在闻胤瑾肩头上的手,手指一缩,想要收回,就见闻胤瑾腿脚突然一软,直接摔入了沈精羽怀中。   沈精羽反射性地将人接住,突然投入怀中的巨大块头,让她身子反射性后退了两步,好歹她马步扎实,最后成功将人接住,没有摔了个屁.股蹲。   “胤瑾弟弟?”   “姐、姐姐,我腿软,让我缓缓。”   沈精羽放在闻胤瑾腰上的手顿了顿,而后连忙在上面拍了两下:“不怕不怕,你今天真厉害,我都惊呆了。”   “姐姐下次不要一个人上,还有侍卫在呢……”   两个人靠在一起说着话,似乎都有些忘我,将周遭的一切全部淡化。   侍卫们处理伤口、与搬运老虎的声音也不由放轻,尽量不打扰两位主子的亲密时光。   不远处,越府等人也终于反应过来。   越雪娇后怕地拍了拍胸.脯,她腿脚虚软地下了马,被婢女扶着走到沈精羽面前,正准备开口道谢。   就见正半趴在沈精羽肩头一脸委屈的少年,突然抬起头看她。   此时他的眼底全无一点委屈,而尽是冷漠的平静。   他不动声色地向她摆了摆手,示意她先走得远一些。   沈精羽感觉到闻胤瑾似乎在背后动作,询问:“现在可好点了?”   闻胤瑾马上变脸至虚弱:“还腿软,再歇会儿。”   沈精羽左右看了看:“那要不我扶你先去前面的树下坐会儿?”   “……好,多谢黛娇。”   越雪娇等到两人走远,才有些恍然地收回视线。   “小姐?”   “嗯?”越雪娇低低地垂下眉眼,“没事,咱们再等等。”   半晌,就在婢女以为越雪娇在走神时,却听她又突然低语了一句,“其实,我的要求也不高。”   世人总说她是京中第一才女,却不知她在定亲人选上的要求一点儿也不高。   既不要求能力,也不要求相貌,只是要求人品好,能够对她予以尊重即可。   而就连这点,晋绍杭都没有达到。   现在,在她见到了瑾郡王与沈精羽的相处后,她心中莫名觉得有些怅然若失。   她觉得,自己之前定下的标准似乎是有些偏差,或许应该再做调整。   但是,作为一个未来的大家主母,她真的可以期待更多感情吗?母亲说,那样是不对,而且不切实际的。   “小姐,您没事吧。”婢女小声询问。   越雪娇轻轻颔首,将方才扰乱她思绪的念头抛到一旁,镇定道:“三次机会已过,等回去,我便回去寻父亲说去。”   欺骗、推救命恩人入火海、危险关头抛下未婚妻。   只这三点,便可见这位大皇子人品确实不行,即便与越家联姻,家中也不能予以他信任,甚至还需提防他在关键时候背后捅刀。   此时的他,在她这里已经不再拥有与机会。 第118章   几位侍卫并不知其意, 越雪娇的两位婢女却是明了了她的意思。   她们当即喜笑开颜,连方才被大皇子想也不用想抛下的动作,回想起来都已不再生气:“小姐, 这是好事,等咱们回去就去寻老爷说去。”   遇到危险, 连分下一个侍卫护卫未婚妻都不能,直接将未婚妻丢在最后管也不管, 相信有了这个由头, 自家小姐的退婚会更加顺遂。   另外一边,当那两头老虎出现时,晋绍陵一行距离大皇子他们的距离没有多远。   也因此,当林中发出老虎的咆哮时, 众人当即就听到了声响。   “是老虎!”   “竟然是老虎!”   晋绍陵拧眉, 有些想要知道这是人为还是意外。   就见丛林不远处,一道黄色的兽影一闪而过没多久,很快又有一头通体雪白的老虎紧跟着窜出, 向着另外一个方向追去。   除此之外,附近并无惊呼, 可见他们现在所行之处确实偏僻。   “殿下, 我们?”苏海盛紧张询问。   是佯装无事的撤离,还是过去救人, 就看三殿下如何作想。   晋绍陵目光快速闪烁, 半晌开口:“去救。”   他们这边的动静并不算隐蔽,刚才即便晋绍杭没有注意到他, 他身边的那群侍卫也不敢保证会有人没注意到。   不知道是一回事, 见死不救又是另外一回事。   而且, 本身在他们遭遇巨虎袭击时, 他们待在附近全程无恙,就颇有嫌疑。   但是,就在他们准备打道回转去寻找晋绍杭时,林中却变故陡生。   从头顶绿油油的树杈中,嗖嗖嗖地一连射下了数十枝箭矢,且每一道箭矢的瞄准位置,都是向着晋绍陵的方向。   晋绍陵反应迅速地挥出铁剑,向着自己的面门前不断挥击。   他今日出来狩猎,身上的穿戴也算比较齐全。从轻薄的铁甲,到胸.前的护心镜,但是却并未戴个头盔。   晋绍陵恨恨咬牙,感觉不过一息的照面间,大.腿上便已被射中了两箭,他闷哼一声:“发讯号弹,撤!”   “是,主子!”   与晋绍陵发送讯号弹的时间没多久,猎场中的其他几处,也先后有讯号弹发出。   坐在猎场外围的乾泰帝眉目平静,他看向正在不远处等候已久的金吾卫左右两位将军:“每人派出两支队伍,争取将人全力保回。”   “是,陛下。”   等沈钟海与崔将军离开以后,乾泰帝这才看向身边的温知厚:“你说,这次发送出来的四枚讯号弹下,会有哪位皇子最后安全无虞。”   温知厚面上镇静地垂着头,心中却是一阵叫苦。   此番进入猎场的成年皇子共有五位,却有四位发生意外。就这样,乾泰帝面上还没有一点着急,可见其心性之狠,心态之稳。   他心中百转千回,嘴上已经回道:“老臣不知。”   乾泰帝却对这种回答不是很满意,继续盯着他。   温知厚后背渗出一层冷汗,嘴上紧跟着继续补充,“不过在老臣看来,也或者是陛下的哪位皇子已经顺利度过危机也不一定。”   “哦?”乾泰帝倒是没有想到还有这种答案。   不过顺着温知厚提供的思路想了想,也确实有这种可能。   “若当真如此,朕倒是有些喜欢这种不偏不倚的计划了。”乾泰帝眉梢舒展地抬起眉梢。   他的五官严肃且深刻,眉心处常年刻印着深深地褶皱,证明了他这人脾气的强硬与不好相处。   而此刻,他却抬眼看向猎场方向,展开若有似无的笑纹:“除此之外,关于这场刺杀你还有何见解。”   温知厚垂眸思考了几息,开口:“布置这场截杀之人,应是在我们抵达皇家猎场前,便已经潜伏进去的。”   所有人都有一种固定印象,那便是一般的刺杀,都会放在秋弥的中间或者最后阶段。   因为,幕后之人不仅需要布置,而且,还需要等到猎物放松警惕。   但是,这次的袭击却很明显的不走寻常路,他们很反常地选择了秋弥的第一天,如此便只能是他们早已在猎场中等待已久,蓄势待发。   乾泰帝点头,他轻敲了敲椅子的把手:“你去吧,叫上你的下属,在朕离开猎场之前,尽快将调查结果呈现给朕。”   “是,陛下。”   等温知厚转身离开了圣颜所能见之地,他才不由用袖子擦了擦额角,而后在心里再次问候了一遍幸运的狗逼沈崴。   窝在京城里闲丢丢地日子是有多好,他怎么就想不开地以为出来秋弥会是好事一件呢。   狗逼沈崴,又害我!   猎场中,因为方才猎场中突然发射出的几枚讯号弹,大部分进行狩猎的人都已在迅速撤离。   沈弛等人出了林子与沈母汇合后,就开始东张西望:“小姑姑和云昭她们,都还没出来?”   沈母点头:“她们身边都带了能以一抵十的好手,应是不会有问题。”   当然,她们自身的力量不弱,也是重点。   虽是这样说,沈弛几个还是担心的。   “那祖母,孙儿先是林子外面等着,在这边等着也是心焦。”   沈强和沈弘看了他一眼:“我们也跟着一起去。”   沈母闻言当即点头:“去吧去吧。”   开猎第一天就发生这种事,确实有些不吉利。   即便她知晓小女儿一直运气不错,那也不是她不用担心的理由。   等到沈弛三人再次回到树林之外,沈弛不由多看了旁边的沈弘一眼,低声询问:“事情发生时,弘哥儿你带人离开做什么去了?”   沈弘回头看了眼正在向树林中张望、没有看向他们方向的沈强,低声回应:“有人算计了我的腿,难得时机正好,弟弟当然是要算计回去。”   “哦?”沈弛的目光闪了闪,嘴角也忍不住跟着露出一点笑意,“那你这报复倒是晚了些。”   若是他,恐怕当即就报复回去了。   沈弘闻言轻笑:“最开始是知道时就已经晚了,后来是看大伯京兆府事务繁忙,我怕我让人在京中动手,她再去京兆府报案,平白给大伯添加麻烦。所以这次离开京城,对于我来说时机刚好。”   沈弛怔了一下,而后不由好笑:“我觉得,若是我父亲,他可能宁愿让你在京城内搞事,他还能为你兜着点,也不能让你就这样出来,那样他会怕出些什么意外,自己庇护不了你。”   沈弛想着自家大伯的性子,眼底也跟着流露出丝暖意:“无碍,我做过详细计划的。若是平常,我可能还会多关注两分,但是现在……”   他前脚算计断了怀倩柔的腿,后脚几位皇子就出了事。   恐怕他们想破天,也不会想到他头上。   “那倒也是。”沈弛眉梢舒展,“下次仔细着事,有事可以来与我参详参详。”   作为一个大家族的嫡长子,他所学的从来不不止于阳谋,阴谋诡计这些的,他该懂的也都懂,只是一直没怎么有机会实践罢了。   两人正说话间,就听到不远处的沈强开心大叫:“昭姐、嘉姐、卉姐,你们可算是出来了。”   沈云昭三人刚刚走出林子,还未来得及掩饰面上的凌厉杀气。   索性这出林子的众人面上表情均不同程度的紧绷与僵硬,倒是没有人注意到她们的异常。   几人相继跳下马,婢女们上前将后面已经被吓得脚软的沈云研与沈云婉扶了下来。   “没事没事,有我们在呢,怎么可能有事。”   沈强观察着几人面色,迟疑道:“那你们方才那是……”   说实话,就她们三个方才的面色,真不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   “可是有人挑衅你们了?”   沈云昭刚嗤了一声,就被身后的沈云嘉捅了捅腰窝,她马上收敛了表情,表情正经地低语:“遇到一个红眼病过来挑衅,她也不打听打听姑奶奶在江城时都是什么名声,不用动手,光动嘴就能按死她!”   沈强这小心脏有些突突的了,他转头看向稍微靠谱点的沈云嘉:“怎么个情况?没有过度吧。”   沈云嘉表情相当镇定:“这点程度,无碍的,强弟你就放心吧。”   沈强松出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三位姐姐中,就沈云嘉在气头上时,还能保持点理智。   所以她说没事,那便应是没事。   此时,沈弛与沈弘也已走了过来。   沈弘看向面色还有些苍白的沈云婉,抬脚走了过去低声询问,沈云昭随口就将方才发生的冲突与众人说了一遍:   “就是柳家那位大小姐,可能是因为嫉妒我们小姑姑自小与瑾郡王定亲,竟然跑到我们面前说,听闻小姑姑脾气暴躁,不通文采,当街就敢碰陌生男人的脸,若不是她自小有个好爹,与瑾郡王定亲,现在指不定嫁不出去。”   沈弛:“……她说的是小姑姑甩了张元良一巴掌的事?”   “对,没错,”沈云昭一甩头发,“我说,你如果想被我那样摸也可以,我现在就能将你摸个够!”   沈云嘉颔首:“不过不都是说,柳家的大姑娘喜欢三殿下的吗?今儿个我怎么听着那个酸味,好像柳沛岚很喜欢瑾郡王一样。”   尤其是上次两人见面,闻胤瑾还直接一脚给她踹下了楼梯,让她在床上躺了好几个月。   “或许是她感觉瑾郡王踹她那脚踹得太过英武,所以现在移情别恋了?”   沈强不禁打了个寒战:“不能吧,还能有这么……的姑娘?而且这位柳姑娘的继母还是瑾郡王的生母。”   沈云研则在旁边轻啧一声:“反正那位柳姑娘有些奇奇怪怪的,等小姑姑回来,我们还是提醒她一声。” 第119章   “对, 没错。”   “对了,小姑姑人呢?”   “还没出来,不过瑾郡王带进林子里的侍卫多, 应该无碍。”   今日进入猎场中的诸位年轻公子中,就属闻胤瑾带进去的侍卫多,不过瑾郡王身子弱是众所周知, 因此也没人说什么。   “那我们便在这里再等一会儿。”   “先让人去给祖母报声平安。”   正说着就听前方一阵喧哗, 众人抬眼看去, 就见到沈精羽与闻胤瑾一行从树林中走出。而引起众人喧哗的,则是跟在她们身后板车上的巨大老虎。   沈精羽一行出来得晚,实是因为这只大老虎太大太沉,他们的速度就算想快也快不了。   而一路上, 她们也确实收获了不少人瞩目的目光。   “老虎?!”怎么会有老虎?!   越雪娇一跟着沈精羽等人出来,就看到越家正站在不远处担心张望的仆从。她转身与沈精羽几人道:“此次多谢两位,稍后越家自会上门送上谢礼。”   “越姑娘客气。”   “那我们便先行一步。”   “告辞。”   等越雪娇带着人与越府人汇合,沈精羽也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几位侄子侄女们,她高兴地向他们摆了摆手:“驰哥儿, 嘉嘉,快来看老虎。”   沈弛几个正往这边挤。   原本他们还是有些担心的,但见沈精羽那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他们又实在是担心不起来。   “小姑姑,你们怎么会遇到老虎。”   “好大一只老虎, 这该是有多凶险啊。”沈云昭不由后怕。   面对周围若有若无竖起的耳朵,沈精羽面色自若:“这些都是我和瑾郡王带着的护卫围剿而成的,与我们两个实在没有什么关系。”   说罢, 她目光又瞄向那老虎眼珠子上的箭矢:“最多就是跟着瞎射了几箭。”   “这老虎哪儿来的。”   “是跟着越姑娘身后追过来的。”   “越家姑娘?”   “对, 听说是她和大皇子在一起, 然后听到了老虎的声音,大皇子就带着侍卫先跑了,把她自己留在了原地。她当时脚下有绊马索,稍微废了些时间,就带着人另外选了个方向逃了,然后恰巧遇到了我们。”   围观众人:……   逃跑的时候,将未婚妻扔到路上管也不管,自己先跑?!虽然这听起来,也蛮符合大皇子的一贯为人处世,但现在听来,仍让人生出一种微妙。   这越家姑娘是倒了什么霉,才会让被圣上给赐婚给这样一个皇子。   这亲事真的不能退吗?   沈精羽看着周围人的反应,不动声色给下面的几位侄子侄女使了一个眼色。   坑到了大皇子,她这心情真是前所未有的舒爽啊。   *   金吾卫进入猎场中营救几位皇子的速度很快,众人前后只等了一个多时辰,就看到先后被护送着从猎场中出来的四位皇子。   这其中,大皇子晋绍杭的伤势最轻。   他还算是比较幸运的,最后随机选了个方向逃脱时,遇到了晋绍元。   晋绍元本是擅武,面对突发袭击时全程镇定自若,即便要护着大皇子这个拖后腿的,也照旧获得了胜利。   除了他的胳膊上被箭矢插了一箭,并无其他伤势。   四皇子与五皇子那边亦是如此,虽身上有伤势,却整体与生命无忧。   乾泰帝在几位皇子处理完伤势后,将人召唤过来:“说罢,怎么个情况。”   几位皇子便垂首将之前在猎场中发生的情况说了一遍。   总体都是大同小异,野兽、绊马索与埋伏。   鉴于几位皇子之前早从乾泰帝的话语中推断出一些痕迹,众人此次都可谓准备完全,没有减员。   对此,乾泰帝表示很满意。   作为一个铁血皇帝,他最喜欢看到的便是自己的儿子们一个个都没有被养废,不仅有自己的骨气与硬气,在面对危险与挫折时,还有英勇而上的勇气。   “老二,我原先还以为你不会受伤呢。”   晋绍元恭敬垂首,一板一眼开口:“是儿子身手不够灵活,让父皇见笑了。等回去,我一定加强训练,争取不再发生这种情况。”   晋绍杭低垂着眼眸,放在膝盖上的手指不自动动了两下,这是他一贯心虚的表现。   乾泰帝目光不动声色滑过他的手指,又落到晋绍元肩膀上的伤势,嘴角翘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眼底的笑意却淡了下来。   晋绍杭目光不经意抬头对上乾泰帝的目光,心头骤然紧缩,一阵乱跳。   他知道老二身上伤势的来源肯定瞒不过父皇,最后他迟早会知道。他心间突突地跳着,只觉的喉间干渴,紧张异常。   想要张口为自己解释,但再出口时却已是:“父皇,儿子受到袭击、听闻虎啸时,三弟就在附近。但他却全然没有过来营救。”   乾泰帝想着之前士兵先行回来报备的讯息,淡淡看了他一眼:“那是因为你跑得太快,所以原本准备围剿你的刺客,与围剿老三的刺客汇合到了一起,他走不脱身而已。”   别人都是一支队伍对付一支刺客,就老三那边是一支队伍对付两支。根据沈钟海提前让人传回来的消息,老三是这所有几位皇子中,伤势最重的一位。   当然,这也是拜老大所赐。   虽然乾泰帝一直认为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种,但是像老大这种怂包的运气,实在是让他太没眼看。   “鉴于你在面对危险时,直接将你未来的皇子妃丢在丛林中没有理睬,如果这次越家来与朕提退亲,朕便会应允,你要有心理准备。”   晋绍杭:……   下首的晋绍元却跟着身子一僵,他迷茫地抬眼:“对了父皇,我未婚妻她怎样?”   乾泰帝:……这也是个刚刚想起未婚妻存在的主儿。   他突然感觉,自己与这些儿子相比,真是一个绝世好男人。   待众人讨论过后,又等了小半个时辰,沈钟海才带人将晋绍陵从猎场中带了出来。   晋绍陵伤势较重,仅身上的箭矢就有七八处之多,御医在原地为他暂时处理伤势,很是花费了一段时间。   不过由于他身上装备穿得齐全,此番也算有惊无险。   乾泰帝听闻他人已然回来的消息后,亲自去帐篷看过晋绍陵的伤势,回开便听到沈钟海汇报:   “……原是凶多吉少,可是当时三殿下发出讯号弹时,封家一行恰巧在附近。”   “封家小少爷让侍卫前去营救,他自己则带着剩下的一批护卫,率先离开了猎场。”   “封家小少爷?”乾泰帝拧眉,“可是承恩公家的那个封家?”   “确实。”   封家是太后的娘家,也是乾泰帝的舅家,只是由于他在襁褓时丧母,后被太后领养罢,所以关系不算太过亲密罢了。   但是封家的小少爷,他记得今年只有十一,而且印象中是个标准的文人,并不像是会做出这般果决决定的人。   乾泰帝看着下面垂首的沈钟海,想了想,询问:“当真是封家小少爷?”   下面的沈钟海静默了一会儿,而后缓缓抬头,无奈笑道:“圣上英明。属下方才在回来时不动声色地问过了,当时那群侍卫保护着的,除了有封家小少爷以外,还有一位封家大姑娘。”   “封韵啊。”乾泰帝叹息,这下他方才的违和感终于消失了。   若是封韵这丫头做出的决断,那还当真是有可能。   他又与沈钟海询问了下情况,才眯起眼睛:“将你们抓到的人都送到温知厚那里去吧,让他抓紧时间审,朕赶时间。”   沈钟海恭敬应下,心中再次感谢上苍,今天不是他那个蠢儿子过来秋弥。   否则,他头顶上的那些头发,就是真的保不住了。   他刚这样想完,门外就先后进来两位小太监,一位手中递来一封密封严实的信封:“启禀陛下,是京兆府快马加鞭着人送过来的信件。”   另外一位则是躬身通传:“启禀陛下,帐篷外,越大人求见。”   乾泰帝嗯了一声,他先示意沈钟海离开,后将信封展开。   沈崴所言的便是之前最新审问出来的细作动向,这些乾泰帝不以为意。   宫内他已布置妥帖,若是有人敢在如此情况下,还给他拖后腿…… 乾泰帝想起自己的那位继后,轻嗤了一声,那她便准备着去冷宫度过余生吧。   “着越尚书进。”   “是,陛下。”   刺杀发生后的当日,越雪娇与晋绍杭的赐婚旨意被乾泰帝亲口解除。   乾泰帝虽是帝王,性情强硬,却少有金口玉言那一套。   既然他也感觉不合适,那便自打自己脸,也可以将婚事解除。反正,这种事自从他登上帝位以后,就没少干。   另一边,沈家几个是最先镇定下来的几个世家之一。   沈母在确定接下来几日猎场暂时不被允许进入后,也迅速安排好了之后的日程。   现在她负责的二房几位姑娘中,年纪最大的便是沈云昭,因此,她觉得自己很该让她与那位她相中的小御使见上一面。   万一感觉不合适,她还能再更换人选。   乾泰帝这一任的御史台,是大晋历史上最凶狠的御史台。   因为帝王就喜欢这个套路,所以现在御史台的每一位御使,都是将自己武装到铁齿铜牙,以期得到帝王的喜爱。毕竟他们的御史台头头,就是因为喷乾泰帝喷得狗血淋头升值的。   而沈母为沈云昭相看好的这位中意人选中,就是这样一位御史台御使。   一开始,沈大夫人在听闻这个人选后,还有些担忧:“母亲,现在大晋御史台的这些个御使都是单身老大难,不是说他们人不好,而是他们这些人实在太能说了,世家大族们都怕自己文文弱弱的女儿嫁进去受欺负。” 第120章   沈母嗯嗯了两声, 却初衷不改。   在她看来,沈大夫人那是不了解沈云昭,若是她了解沈云昭那张嘴, 应该就不会这样想了。   指不定还会说,这位御使真有眼光,娶了云昭回去以后,肯定会在唇齿上得到飞速磨炼,就连下一任的御史台大夫也能有一博之力。   沈云昭听闻自家祖母叫自己时还有些诧异,等她听闻要让她去见一位公子时, 立马就精神抖擞:“我就说,还是有人有好眼光的。”   其他人忙围过去叮嘱:“一会儿一定要端住了,形象千万不要崩。”   “只要你保住了你这个端庄大气的形象, 这次的相看就应八.九不离十。”   “当然, 如果你对那人不满意, 就另当别论。”   沈云昭一拍胸.脯:“放心吧, 这事儿我在行着呢。”   等沈云昭被沈母带着离开, 沈精羽几个才凑到一起小声道:“是谁啊,你们听说了吗?”   “没有, 小姑姑你都没听说过, 我们就更加没有渠道。”   沈精羽看着其他几人,用帕子捂着唇笑道:“现在是昭姐儿,下一个就该轮到其他人了, 你们就赶紧地紧张起来。”   当猎场中的无关人员都撤出以后,此番跟随御驾来到猎场的太医们则成为了紧俏资源。   尤其是家中重伤人士的帐篷中, 更是守着几位皇子的帐篷, 等待哪位太医一出来, 就马上开始抢人。   怀家的下人们急得脑门都快冒汗了, 才在怀倩柔都已经被带回帐篷的半天后,请来一位府医为怀倩柔看腿。   闻胤瑾算了算时间,估计着怀倩柔的腿现在已经肿得看不出什么好样了,才满意地颔了颔首,抬脚往晋绍陵的帐篷方向行去。   甫一进去,他就看到床上被绑得浑身上下被绑得尽是绷带的晋绍陵。   闻胤瑾轻声叹息:“让你上次取笑我,现在轮到你在床上躺着感受了。”   晋绍陵此时还是有些后怕。   他知道自己的父皇狠,却没想到他竟然会这样狠。   这若不是他一向爱惜生命,凡事都喜爱往深处想,这次就真的是小命不保了。   “我这便叫现世报,现在你便可以尽情地取笑我了。”他眼睛直直地看向篷顶,低声叹息   闻胤瑾倒是没有继续取笑的兴致,只是斯文地坐在他床榻边,开口:“现在感觉怎么样?”   晋绍陵轻轻挪动了下身子,额上便泛出一层冷汗:“这感觉真是……好极了。”   闻胤瑾眸光微动,弯起唇角:“我以为你应该早对陛下的心理有所了解。”   他估计着,即便这五位成年皇子在刺杀中都折了,乾泰帝也顶多是以为他们不堪大用,而不会有太多惋惜。   乾泰帝当初登基时,就是在各种内忧外患的刺杀中成长起来的。   现在大晋因为有乾泰帝的魄力为逐渐趋于安稳,但他对未来继任者的条件限定,却依旧参照着他曾经的标准。   光会拉拢官员不算本事,还需不怕事,能扛事,思维缜密到能够应付各种突发状况。   虽然这些思路并不算错,但是,这些考验却需要皇子们真真正正地面临着随时可能陨落的危险。   “现在倒是有个好消息,自这次之后,你那位大皇兄是彻底出局了。”   乾泰帝历练皇子的第一场,晋绍杭抱憾出局。   原先,众人可能还会想着,乾泰帝对晋绍杭还会有几分怜惜。   但自从乾泰帝取消了越家与晋绍杭之间的亲事开始,他便是彻底没了机会。   这是一种讯号,而这种讯号,凡是稍微有点政治嗅觉的人都能领悟到。   晋绍陵跟着扯了扯嘴角,却也不敢动作太大:“那便好,否则我真忍不住想对他出手。”   之后两人又对谈了一会儿,闻胤瑾就准备离开去看看苏海盛和左丘俊绰这两位被连累的倒霉蛋,这时晋绍陵突然开口:“这次给我派出侍卫救援的,是封家的谁?”   封家的那位小少爷,可绝对没有这样的魄力与临危不惧。   闻胤瑾回头看了他一眼,轻声笑语:“封家的大小姐,封韵。”   晋绍陵恍然:“竟然是她?那便难怪。”   太后最近需要操心的婚事,除了宫中一位没有了母妃,自小被养在她身边的四公主以外,便是娘家她最喜欢的侄孙女,封韵。   鉴于封家没有将女儿送入宫的打算,所以太后最近都是在宫外为封韵和四公主寻摸差不多的人家,难得秋弥,自然也要求封韵一起过来,指不定还打着相看未婚儿郎的主意。   “我知道了,”晋绍陵喉间溢出一声喟叹,“多谢。”   另一边,这次陪着太后一起出宫参加秋弥的,便是迄今为止皇室唯一至金钗之龄、且还暂时未定下亲事的四公主。   四公主年芳十五,年初的时候刚刚举办为及笄礼,现在正是在京中挑选人家的时候。   这次太后带她出来秋弥,也是想让她能多看看京中如今的优秀儿郎,看看有谁更加合乎心意。   四公主在安抚好太后受到惊吓的情绪后,便带着宫女回到了自己的帐篷。甫一在账内坐定,她一直挂在嘴角的温婉笑意,便瞬间落了下来。   她有着怔怔地看着桌上自己纤纤细指上的蔻丹,眼神飘远,半晌,她轻声道:“红果,你说,表哥是怎样想的。”   她早在几月前,便相中了大长公主家的长子苏海盛,只是太后在与姑母探话时,被回绝了。理由是,苏家已有正在接洽的人家,恐不好更改。   当时经过她的打探发现,苏家确实正与崔家正在接洽,便也歇掉了自己的心思。   但是最近,两家的接洽却乍然停了下来。   她再次派人去打探,却发现,接洽虽是停了下来,但是自家的表哥却已然有了恋慕的姑娘。并且,这种恋慕还是暗恋。   自己暗搓搓在背后做着小动作,对方姑娘却还不知道的那种。   红果低下头,没有言语。   京城中想要尚公主的公子那么多,她家公主的眼睛却只定在苏家公子一人身上。   只希望这次秋弥能让她家公主彻底死了心,以后愿意将目光多往外看上一看。   是夜,灯火通明。   白日里,金吾卫几乎将猎场全部搜寻了个完全,估计猎场还得两日才会开放。   大理寺卿温知厚则正带着原本过来度假的属下连夜审讯,估计又是不能安眠的一天。   只是猎场外,虽然五位皇子倒下了四位,剩下的一位没有受伤的,则很遗憾地失去了继承权,但是,这并不妨碍大家在乾泰帝的示意下载歌载舞,保持着气氛的欢庆与热闹。   篝火旁,沈家的几个姑娘正凑在一起,听沈云昭说起她下午去见的那位公子:“个头还行,相貌也可以,据祖母说身上已有官职,是朝中御使,就是年龄大了点。”   “哦,原来如此。”沈精羽等人恍然大悟。   大晋朝现在的御使,在朝堂中是从未有过的活跃和伶牙俐齿,但是同样的,对于那些已经做过御使的,却也是从未有过的难找媳妇。   听闻,他们为了保持自己在口舌上的凌厉与尖锐程度,就连日常生活相处时,就会闲着没事噎噎人,斗斗嘴,最厉害的那届就属现在的那位御史台头头,听闻都已经刺走了两任夫人。   哪怕他平常生活中极力收敛,但仍旧会在思考问题入神时,口舌不受控制。   “那昭昭你下午见他时,他有对你挑刺吗?”沈云研担心询问。   “那倒是没有。”沈云昭想着下午见到的那个一本正经的学究模样公子,“全程都比较收敛,如果真有什么不满意的,就是年纪有些大,他今年都已经二十了。”   沈精羽想了想,低声道:“昭昭你感觉这样口舌伶俐的怎样?若是不好,咱们可以去和我母亲说,听闻还有其他备选。”   沈云昭却想了想摆手道:“先不急,这个人我再观察观察看。而且我想过了,让我一辈子压抑本性,这个确实是有些难,但是对方是个御使的话,那应该能挺扛骂的。”   沈云卉叼着个烤羊腿,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她一边嚼着东西,一边含混道:“二姐你就不怕你到时候说不过人家?!若论舌战群儒,到底是人家的道行比较高啊。”   沈云昭白了她一眼:“这个问题,下午我还真想过。”   “哦?”   “然后我觉得,即便我真说不过也不要紧,毕竟我能打啊,你说他一个文文弱弱的文人,还真能在我手底下吃够三招不成?”   众人:……   “对对对,还是二姐你思虑得周全。”   “高还是你高。”   “哈哈哈……”   等众人一阵玩笑过后,沈精羽的目光滑过众人,落到沈云约的头上:“云约,你可想学习骑马?”   沈云约原本正安安静静低头吃着果子,听到这个稍显陌生的名字还愣了一下,才缓缓抬头:“啊?小、小姑姑,我、我?”   沈精羽倒是没有与她计较,只是开口:“既然来了猎场,便不能真空手而归。你既不会打猎,便趁着在这边的几天功夫将骑马学会了,也算不虚此行。”   沈云约胆怯,沈云约不是很敢。   但是对比这些,她更是不敢主动拒绝沈精羽向她散发出来的好意。最终她将那张漂亮的小脸蛋几乎憋红了,才憋出一句:“嗯,我会的。”   沈云约本就漂亮,现下这番脸蛋整个儿变红了,更是为她清纯的面上添上几分娇艳。   芬芳可人,让人莫名地便有些移不开眼。   其他人多看了她一眼,也跟着出口建议:“祖母身边带着的几位妈妈都会骑马,你问祖母借上一位跟着学就是了。”   “这次来,争取将骑马学会,等下来再出来,就可以和我们出去了。”   沈云嘉见沈云约面上的笑容还是有些勉强,想了想,又出口道:“等你学会了,等以后琦姐儿出来,你还能教她,简直一举两得。”   沈云约愣了一下,想说琦姐儿那么聪明,可能都不用她教就会了。   但是想想琦姐儿现在的年纪,她不由地将脊背挺得稍微直了些,颔首:“姐姐们说得对,我应该尽快学会,等回去以后就能教琦姐儿。”   她是姐姐,她也想教琦姐儿点东西,为她在前方铺好路途。   众人见她接受了这种安排,也跟着松出一口气,还不算太腼腆,勉强可以调.教。   沈云婉低着头,吃着手中的肉串,眼皮都没有撩开一下,全程一言不发。   沈精羽并未在篝火旁待多少时间,等感觉时间差不多了,她就笑盈盈地与侄女们打了声招呼,带着婢女一起往西边的小树林中走去。 第121章   沈精羽离开不久, 远远的沈弛三个端着盘子过来,将他们烤的肉串拿给几位姐妹品尝。   在路过一处篝火时,沈弛的脚步微顿, 眉眼不由眯了起来。   沈弘回头看他一眼:“大哥, 怎么了?”   沈弛怔了一下, 摇头:“没什么。”   等到沈云研几人身旁时, 几人将盘子往几人身边一放, 便凑在一起说着话。   沈弛则轻轻碰了碰沈云研。   沈云研抬头看他:“驰哥儿,你可是有事?”   沈弛轻咳了一声,指着对面篝火旁一位穿着鹅黄色的束腰儒裙的少女:“那边那位黄衣姑娘, 大姐可知晓是谁?”   沈云研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迟疑开口:“可是那位头戴玛瑙扇形簪, 腰间别了一个翠绿香囊的姑娘?”   沈弛面上有些浅红,声音却是一如既往地镇定:“对, 就是她。”   他之前偶然见到了对方两次, 一次是崇文楼下, 一次是乞巧街中, 但两次对方皆是一晃而过,待他想起探寻时, 对方便已然不见了踪迹。   却没想到, 不过是一次秋弥,却能让他再次遇到对方。能够在圣上的秋弥人选中,可见对方的家世应也不低。   “那是大理寺卿温大人家的嫡幼女。”沈云研回答。   若是别家姑娘, 她可能也认不全,但是这位温姑娘, 上次在乞巧街时可是苏若琳请来的外援, 苏若琳还与她们特意介绍过, 她自然是记得清楚。   沈弛:“……大理寺卿,温知厚温大人家的?”   沈云研此时也大概猜到沈弛询问的意图,她看着他的目光尽是同情:“没错,听闻她原先是陪着祖母在外地游历,今年刚刚回的京城。”   温家应是想让她在京城这边择婿,因此将她与温家祖母一起接了回来。   沈弛:……那还真是好巧。   可是,就凭他闲着没事就怂恿父亲将疑案难案丢给大理寺的劲头,估计他不用等他向母亲表达意愿了,可能温家现在一听到他们沈家的名儿,都会迫不及待将他们打出去。   此时,一向沉稳端方的沈弛难得烦恼地皱起眉梢,他感觉自己这起步着实不大好,一开头就是仇敌的死局啊,这可怎么整。   这厢,沈弛还在烦恼,另外一边,比闻胤瑾早一步抵达约定地点的沈精羽,却带着丫鬟一起躲在树林中,看了一场对面山坡上的大戏。   四公主在山坡上寻到苏海盛时,他正坐在轮椅上,面色苍白地抱着个笼子,给笼中的几只幼兔喂食。   此时天色已经昏暗,不远处篝火燃起,喧闹渐嚣。   在天上忽闪的银河星带下,一身月紫色衣装的苏海盛少了几分平日里的儒雅,反倒是多了几分少见的脆弱与让人心折的温和。   四公主站在不远处看了一会儿,眼底迷恋与痴慕交织,直至最后化为一抹坚定。   “表哥。”她轻启朱唇开口。   正给兔子喂食的苏海盛动作一顿,他将笼子递给身后的小厮是,向她行了一礼:“公主。”   四公主咬唇苦笑:“表哥还是这样多礼。”   “礼不可废。”   四公主往前走了几步,看着笼子中正在不停歇嚼动草叶的兔子,欢喜开口:“好漂亮的小兔子。”   一身雪白的皮毛,再配上一双鲜红若玛瑙的眼睛,就是时下女子无法抵挡的可爱。尤其是笼子中这般的小兔子并非只有一只,而是装有两只的情况下。   “表哥可能将这兔子送予我?”   苏海盛歉意摇头:“抱歉,这两只兔子我已为它们预定了主人,怕是不能转赠。”   四公主面上笑容渐渐消,她的目光在笼子上又落了一会儿,才直起身道:“表哥,之前我母妃的意思,你可是知晓?”   苏海盛平静拱手:“怕是要辜负公主厚爱,我只当表妹是妹妹一般对待。”   对于这般回答四公主早有预料,但亲耳听他说出来,还是感觉心头一痛:“我知晓表哥是为了崔家的那位小姐,但是表哥,若琳与她家二小姐闹得那般僵硬,你们是没有可能的。”   “你只每日守着那家杂货铺子,以低价为她采购制作各种各样的听风瓶,她永远不会知晓背后之人是你。再说,我听闻崔家已经有相中的人家,只待这次秋弥结束,两家就会议亲了。”   苏海盛的手指在袖中微微颤了颤,他面上神色渐冷:“你调查我。”   “表哥……”   “还请公主以后不要如此,无论如何,在下确实对公主并无丁点儿男女之情,还请公主不要再徒做动作,添增烦扰。”   “你……”   四公主今日能当着苏海盛的面,将话说得这样清楚明白,本也就是天黑壮人胆,想要趁此机会再努力一把,却不想,好的结果没有努力到,却得到了苏海盛的厌烦。   泪珠在她的眼眶中转悠了几圈,最后还是没忍住连连而下。她身子一侧,用帕子捂住眼角,带着身后的婢女泪奔离开。   苏海盛看着四公主碎步离开的背影,面色沉凝。   他又低头看着面前笼子里的兔子,一瞬间,竟有些心灰意冷。   崔家要与人定亲了吗?是谁?为何他不知道。   也怪他自己,当初在小妹闹出那桩事后,便由着小妹的意,中断了与崔家的亲事商谈议程。   由于时间太久,也是因为当初拒绝得太过坚决,他不好意思再与母亲提起,竟是被人捷足先登。   风儿轻轻吹过,不远处的小树林中发出哗啦哗啦的树叶响声,一如他的心情,烦乱且低沉。   突然,他噌地一下抬头,厉声看向斜前方:“谁?”   一个小厮飞奔到山坡之顶,后一个小厮推着他随后一步,等看到山坡的另一面,几人动作猛然顿住,就连苏海盛的表情也堪堪化为空白。   沈精羽屏住呼吸,跟着探头往不远处细瞧,却什么也瞧不见。   下一刻,就听到刚才还从容不迫的苏海盛结结巴巴地说出一句:“崔、崔姑娘。”   崔澜芝带着婢女站在山坡的另一边,也着实有些尴尬。   她只是嫌那边篝火附近太过吵闹,这才带着人出来透透气,欣赏欣赏林场这边的夜景,却不想竟听到刚才那一出对话。   原本就已是很尴尬了,毕竟非礼勿听,然而,在听到他们的谈话内容中竟然有自己的名字,她不由地便停下了脚步。   等到听完正准备走呢,却被发现了个正着。   “苏公子。”清雅若流水的声音,确是崔澜芝的声音无疑。   沈精羽睁大眼睛,能够现场看到这种八卦,她感觉自己就连呼吸都急促了一些。   就在这时,一只大手突然拍上她的肩膀,把她吓的啊了一声,差点没直接跳起来,索性反应过来这里是哪里,她忍住了。   她转头,嗅着对方身上独有的药香,轻声道:“你来晚了。”   不过好歹她在这里也算看了一场有趣的八卦,她也就原谅了他。   闻胤瑾往山坡上身体僵硬的苏海盛方向看了一眼,拉着沈精羽的手,一起轻声地走出树林,避开正在那边四目相对的苏海盛两人,趁着夜色从另一边绕路离去。   沈精羽牵着对手的手,原本感觉没什么,等走了一段才反应过来,现在这是他牵着自己的手,而不是自己牵着他的。   她手指略动了动,最后到底是没有调整握法。既然是她的小未婚夫,那她便只能宠着他。   来到小树林的另一边,等下人在草地上将油布铺好,闻胤瑾才接过松海递来的食盒,挥手示意他们离得稍微远一些。   沈精羽低头看他。   就见闻胤瑾轻笑着打开食盒,将里面的肉串一点点拿了出来:“这些就是咱们今天猎到的,我亲手烤的,特意拿给姐姐尝尝。”   沈精羽展颜一笑:“好啊。”   她没有客气地拿起一串,送到口中,“那今天我便吃你烤的,改日待我多猎些,让你来尝尝我的手艺。”   闻胤瑾颔首,看着她的目光柔和非常:“那自然最好不过。”   沈精羽拿起一串肉串送入口中,发现滋味出奇的美味,她忍不住满足地眯了眯眼睛,看向身边乖乖巧巧的未婚夫,突然凑上前道:“胤瑾弟弟,我发现你今天身手不错。”   哪怕今日闻胤瑾只是全程坐在马上,并未下去现场运动,但是那种临危不惧的气势,却不是能哄人的。   闻胤瑾纤长的眼睫轻轻眨了眨,温柔浅笑:“我以前就与黛娇说过的,我有认真学过,并且练过。”   沈精羽:记忆中闻胤瑾确实说过这样的话。   当时她看着他的身板,却不是很信,还说要等之后有空,去他的郡王府与他比试一番。   只是之后,她确实是去了,只不过却是探病的,也是因此,她们之前所说的比试,便不疾而终。   “既然你身手不错,那之前你为何很少搭弓?”   说到这个,闻胤瑾便有些赧然:“我虽身手尚可,但体力却是不行。今日因想要多留些体力在林中,由姐姐陪上一会儿,便一直省着些用。”   等到说完后,他见沈精羽正盯着自己瞧,又忙不迭补充,“当然,我现在的体力比起最开始,已经有了长足的长进。今年是今年,待到明年,我的体力肯定会比现在更好。”   沈精羽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不知只是体力而已,他都在那里着急个什么劲儿,径自伸手在他肩膀拍了两下:“我相信你,相信总有一天,你能在林中完整地坚持下来一天。”   闻胤瑾看着眼前认真勉励他的少女,嘴角的笑容越来越大。而后不知从那里来的胆子,他轻轻将肩头上属于沈精羽的手抓了下来,认真承诺:“黛娇,我肯定会给你最好的。”   沈精羽连连点头,虽然不懂这个最好的与方才的语境都有什么关联,但是不妨碍她继续甜言蜜语,安慰她体力不充沛的小未婚夫:“没错,我就是要最好的,你现在也是最好的。”   想想整个京城,一出嫁就能得到三品诰封的姑娘能有几个?!估计一个巴掌都能数过来。   由此可见,她确实是拿到了最好的。   闻胤瑾笑意越发扩大:“我一定会努力不让黛娇失望的。”说罢,他将手腕往前伸了伸,“可要现在给我把把脉?”   沈精羽没有推辞,万金油的答案她都已经想好多词了,当然不怵。   只是等她将手指搭在他的手腕上,才感觉似有哪里有些不对。   半晌,她迟疑地看向面前眉眼含笑的少年:“你这心,是不是跳得有些快?是紧张,还是经常?”   闻胤瑾的眼睫眨了眨,以拳抵唇轻咳了一声,低声道:“不是经常,我平日心跳平稳得很。”   “那你便是紧张?”说罢,沈精羽表情奇异地看他,“这又没有外人,你紧张什么?”   “还是说,”她的脸一下子向他凑近,“你是因为我坐在旁边,才如此紧张?”   闻胤瑾唇角笑意加大,眼底的星光一闪一闪:“也不是。”   沈精羽又将脸收了回来,点头:“我说也是。咱们都见了这么多次了,你若是每次心跳都这么快,我早就应该发觉。可那又是为何?”   闻胤瑾:……   他抿唇筹措了下措辞:“我是因为大夫方才满意我的腰,心下欣喜。”   沈精羽又从食盒里取过一枚肉串,笑眯眯咬了一口:“你现在就已经达到我的期望了,剩下的,不要太有压力。”   当晚,与沈精羽分别后,闻胤瑾躺在帐篷内许久都没睡着。   “松海。”   “在,主子。” 第122章   “回去就开始将聘礼重新检查, 早早准备起来。”   松海躺在不远处的陪床上,闻言怔了一下:“可是沈大人不是说,最快要等后年, 才会将沈姑娘嫁过来的吗?”   闻胤瑾的眼睛微微眯了眯:“他说的不算, 时机说的才算。”   而他,一向擅于把握时机。   “是, 主子。”   是夜, 柳沛岚在与帐篷中与家人用过膳后,眼珠子转了转,而后趁着众人将要散开的功夫,突然对柳国公道:“父亲, 女儿能有些私事与您说吗?”   柳国公静静地看了她一眼,颔首:“可以, 跟我来。”   说罢, 他便引着柳沛岚, 往旁边空置的议事帐篷行去。   等他们都离开后,柳夫人的两位儿女看着她:“娘, 您说大姐寻父亲会是有什么事?”   柳夫人想着今日柳沛岚身边丫鬟传过来的讯息,漂亮的眼底闪过一丝冷色。   “大概是又看中了哪家的小公子,所以想与你们父亲商议一下,与对方联姻的可行性了吧。”   柳正豫瞪大眼睛:“可是大姐不是喜欢三殿下吗?现在这是又更改目标了?”   柳佩湘却在感到不可思议之余, 表示了理解:“大姐她上次都被踹下楼梯了,三殿下也没有关心她一句,大姐肯定是面子上下不来, 准备换个人喜欢了吧。”   大姐的脸皮薄, 且自尊心重, 会有这种变化, 她并不意外。   柳正豫若有所思点头:“那就赶紧换吧,我就说让大姐换个地位不是那么高点的,位置太高的,就凭她那脾气,真不一定能受得了。”   “就是就是。”   柳夫人看着面前两个正凑在一起正儿八经商议讨论的小儿女,眼底先是闪过几分笑意,后又逐渐变得寒凉。   地位不是那么高的,就能受得了吗?   随便她想选谁,但若是想破坏她儿与沈家的婚约,却是万万不可。   当晚,等柳国公重新回到帐篷后,他看着柳夫人一直欲言又止。   柳夫人故作不知,洗漱过后便径自将头发打散,上.床休息。   柳国公想了想,却没有马上洗漱,而是径自坐在床上,询问:“你说,若是让岚儿与你原先那个大儿子配对,可能成?”   柳夫人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夫君是说,让胤瑾与沈家姑娘退亲?”   柳国公轻咳一声,刚想点头,却听柳夫人继续道:“不行,这样不好。”   说罢,她认真地瞧着他道:“且不说,沈家在闻家落魄一无所有时没有退亲,现在闻家起势了,却突然上前与沈家退亲,这在京城中的风评会怎样。”   “就说我原先与我那婆母,关系就很是差劲。她为了不让我与胤瑾过于亲密,宁愿赶我回娘家改嫁,也不愿让我继续留在那日薄西山的闻府。你说若是佩岚嫁入了闻府,会不会受到我原先那婆母的磋磨?!”   “那般厉害的老太太,就连我都忍受不了,就佩岚这小脾气,那就更是算了。”   她没有说,自己自从嫁入柳府后,便与闻家几乎不联系,关系也平淡不甚亲密。   这一点柳国公自己就知晓。   但是既然他还是向自己张了这个口,就说明他根本不在乎这些,而是想让自己以生母的名分,为柳沛岚强得到这门亲事。   既然他不愿意听到道理,那她便与他好好摆摆现实。   柳国公听到这里,果然眉梢不由轻皱。   “闻家老夫人当真那般厉害?!可是不是说,她最近几年已经常归佛堂了吗?”   柳夫人嗤笑一声:“归入佛堂,也不代表她是个佛性。若她当真是个慈善之人,当初也不会明知她那侄女害的胤瑾跌入冬日里的湖水,直接损坏了身子骨,也随意地说了一句,身子骨坏了就是坏了,反正她侄女还会再生之类的话。”   柳国公恍然记起闻胤瑾那孱弱的小身子骨。   如此想来,闻胤瑾那边除了爵位高了些,女眷不是善茬,身子不好,而且还不知是否会不利于子嗣。   如此人家,嫁进去也就是自己给自己找罪受。   柳国公轻咳一声,随之开口:“我一开始也想着这话有些荒谬,也就是随口说上一说,你不要当真。”   柳夫人温婉地笑了笑:“妾身自是不会当真,毕竟夫君也是在关心佩岚的亲事。妾身想着,既是这次出来秋弥,便很该趁此机会多相看几家大家公子,若能就此成就良缘,也算是断了佩岚对三殿下的那些不该有的心思。”   柳国公起身,一边解衣准备洗漱,一边道:“那也行,最近你便给相看相看,如果有合适的人家,便先与我说上一声,最好能门当户对些。”   柳夫人面带笑意,柔声颔首:“那是当然。”   等柳国公转过身后,她的眼底滑过几丝嘲讽与森然。   柳家虽是国公,但却是当真圣上登基了几年后,才在谏言大臣的谏言下勉强给了个国公爵位。而且,还一代而终,不能世袭。   故而,柳国公很赞成女儿去攀上一门高亲,等到他百年后,柳家的爵位不在,女儿女婿还能再拉拔自家一把。   柳夫人无所谓他怎样折腾,但是,若是将主意打到了她儿子头上就是不行。   她本就对他不起,所以没有谁可以踩到她的头上,去喝她儿子的血。   就连她自己,也是不行!   *   次日天色一大早,沈精羽就精神奕奕地起身,与侄女们打了声招呼,就去外面溜达。   此时,围拢着猎场的士兵还未渐退。   沈精羽穿着一身漂亮的小骑装来到闻胤瑾身边,奇怪道:“怎么这么久,我还以为今日就该差不多了呢。”   她这都已经来到这边两天了,除了第一天玩了一上午,其他时候就没有做与狩猎相关的事。   “据说温大人昨晚连夜审讯,查出林中有至少不下十处的埋伏地点。”   而昨日因为各位皇子的随机出没,只是触动了五处,里面应至少还有五波埋伏人员没有被搜查出来。   “昨日下午,金吾卫在里面又寻出了三波,但是里面肯定还有,所以现在并不适宜进入。”   闻此,沈精羽有些丧气:“那还是算了。”虽然游玩重要,但是小命却更加重要。   “只是有些惋惜,难得出来一次。”   人群外,沈弘与沈弛站在一处,他们一边看着不远处的场景,一边暗自低语:“听说昨天为怀家姑娘接骨的大夫说,她以后有可能会变成个跛子。”   此番来秋弥,带来的太医本就是有数的。   昨日又因为有四位皇子受伤,所有太医都在四位皇子处,相应的,怀倩柔的伤势不仅在被搬移出林子时,经过了剧烈的晃动与颠簸,回来之后,又等了挺长一段时间才等到正骨与治疗。   最重要的是,她的腿并非像沈弘那样是摔断的,而是被骏马踏断的。   如此,就很难保证会不会有骨裂和骨碎的情况产生。   沈弘勾起唇角:“如果这样她的腿都能好,那她当初算计我那一茬,便一笔勾销。”   沈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你是准备原谅她了?”   “怎么可能?”沈弘好笑道,“一码归一码,这事儿过了,还有她故意害我妹妹退亲那次的仇没有算呢。”   这样说着,两人便已行道前方的人群密集处。   “怎么了?前面发生了什么吗?”   “嘿,是沈公子啊。是温大人,他将昨日从几位刺客收缴上来的武器挂在前面公示栏里展示,看看能不能获得相应线索。”   一般这种细作的武器,肯定不会是从他们的国家运送过来的,都是就近定制。能让他们就近定制的点,也肯定是在他们居住地的不远处。   沈弘原本也没有在意,只是当他视线无意中飘过公示栏中悬挂的箭矢时,却没忍住眯起了眼睛。   那支箭,与他弄到的那枝箭枝一摸一样!   大理寺临时征用的办公帐篷中,温知厚一.夜没睡,此时正阖着眼睛困倦地补眠,整个帐篷内都是他震天呼地的呼噜声。   就在这时,一个小兵兴奋地跑进帐篷:“大人,大人,有人来提供那箭矢的线索了。”   温知厚一个鲤鱼打挺,从椅子上坐了起来,眼睛还半阖着,声音已经发出:“是谁提供的,人在哪里,将人唤进来说话。”   “是,大人。”   没一会儿,沈弛便被引着进入了帐篷。   “在下沈弛,见过温大人。”   温知厚看着眼前这这位身姿笔挺的少年,拧了拧眉:“你是沈崴的大儿子?”   沈弛颔首:“确是在下。”   温知厚随意地颔了颔首,他对沈崴老瘪犊子的儿子不感兴趣,只是道:“你说你知晓那箭矢的线索,快与我仔细说一说。”   沈弛颔首,当即便将从沈弘口中听到的经历,略作变动,说了一下。   只不过,他没有说是自己让人去买,而是说,曾经风闻过那家店铺的名声,进去看过。   看过之后觉得质量一般,没有大铺子制造的武器精良,便没从那里买过。   温知厚颔了颔首,他快速将沈弛提供的那个地址在纸张上写下,而后盯着那一行字半晌,端过旁边的凉茶一口灌下,醒了醒神。   半晌,他一拍大.腿,大声道:“是啊,这是在京城啊,沈崴不是没来嘛,合该给他找点事干。”   说罢他也没有理沈弛,拿上纸条便准备去面圣,要将调查京城这个武器铺子周围的任务,给沈崴推过去。   沈弛:……   讲真,他现在都已经后悔自己过来提供线索了。   他家老父亲已经少了那么多头发了,这个温大人竟然还这般不通人情。 第123章   所以果真他们沈家与温家一起相爱相杀, 才应该是主基调吧。   且不说等温知厚从乾泰帝的帐篷内出来后,整个人是多么的春风得意,志得意满;也不说, 京城那边的沈崴在得到圣上谕旨后,又会是多么的暴躁与愤怒气短。   只说此时由于林场的暂时封闭, 在林场外滞留的人们, 已经要么三三两两地围在一起说话, 要么就转移阵地,到不远处的那片清澈的河水旁相约钓鱼。   沈云约在请示过沈母后,跟着两位婆子来到马场, 在两位婆子的建议下挑了一匹较为温顺的母马,有些生疏地开始练习。   因为过于紧张,她的学习进度要比一般人慢许多, 但等路过的人偶然见到她向帮她牵马的婆子展露笑颜时,那若清水芙蓉的清新气质, 却是分外吸引人的视线。   沈云婉坐在山坡上,远远地看着不远处正坐在马背上慢悠悠走动的沈云约, 面无表情。   沈云研在溪水边看着几位堂妹撑好钓鱼架后,一歪头看到坐在山坡上的沈云婉背影,也不由笑容渐收,带着丫鬟一起走了过去。   “堂妹。”   沈云婉恍然回神,嘴角反射性挂起一抹温婉的笑意:“嗯?大姐姐。”   沈云研看着远处正在一块空旷草坪上骑马溜达的沈云约, 眸光闪了闪:“你不喜欢云约?”   沈云婉怔了一下:“谈不上喜欢与不喜欢,只是……”   只是不想身边有这样一个人,还要被她时时见到。   她曾经也想过, 如果让他们回归到二房, 她们家的情况会不会就如之前一样的和谐美好。   但是已经发生了的事情, 却根本不是将人藏起来,就能掩耳盗铃当做没发生过的。   她也曾经想过,或许祖母她们瞒着母亲,就这样糊里糊涂地生活在父亲给他们制造的假象中,会不会更美好。   但之后她又觉得那样虚假的幸福太过可笑,沉浸在其中不愿醒来的人,更是太过可悲。   沈云研颔首:“无事,不想接受就暂时冷着,没有人会对你强求。”   至于沈云约她们,恐怕她们在回来的第一天,就知晓她们可能会面临什么,所以,一直以来都是以低调和安分为主。   “大姐,三妹,快下来,快看卉姐儿抓到鱼了。”   “哎,好嘞,我们马上下去。”   沈云研应了一声,拉过沈云婉的手,将人拽起,便一起往山坡下走去。   空旷的草场上,沈云约似有所感抬头,却并未在周围看到沈云婉的身影。   等到练习了小半上午骑马后,沈云约被扶着有些姿势别扭地下了马背,感觉自己的两个大.腿都被磨得生疼,若不是她努力调整站姿,恐怕现在连两条腿都站不直。   婆子牵住马,与她道:“小姐,那老奴便将马送回去了。”   “哎,好嘞,妈妈慢走。”   沈云约站在原地,一直等到两位婆子离开后,她才有些不安地抿起唇,询问身边的丫鬟:“你说,昨天小姑姑让我出来骑马,是不想让我打扰几位姐姐游玩兴致的意思吗?那我现在要不要直接回祖母那里?”   丫鬟想了想,摇头:“奴婢也不知道。”   主子们的心思,她们哪敢妄加揣测。   沈云约有些焦虑地抿起唇,她感觉自己出来这一趟,做出的决定与选择,比她前半辈子做出的决定都要多。   私心里说,她其实更愿意去祖母身边待着,哪怕没有人搭理她,她也感觉那般环境更加自在。   但是琦姐儿说……   “那、那咱们便去寻大姐姐她们吧。”   她听琦姐儿的。   琦姐儿让她只要不是迫不得已的分离,就跟在几位姐姐身后,不要由着性子闹特殊,那她就哪怕闷不吭声,也尽量不要掉落队伍。   反正琦姐儿说的,总不会有错。   等到下午时,不仅沈云昭被叫着离开了队伍,就连沈云研和沈云婉也被叫着离开。   被留下的沈云嘉看着身边的沈云卉和沈云约面面相觑,一拍两人肩膀:“咱们年纪还小呢,不要着急,走,姐姐带你们去捉蝈蝈去。”   沈云约眼神一亮:“这个我知道,琦姐儿捉给我们玩过。”   沈云嘉纤细的腰身一扭,回身给她抛了一个媚眼:“那琦姐儿肯定不会给你捉得像我这么多。”   沈云卉嚼着一枚豆子,连连点头:“对对对,没错,我四姐她捉蝈蝈最在行了,曾经我们江城养的斗鸡,就是她一手喂起来的。哦,饲料都是她捉的蝈蝈。”   “走走走,跟我来,我上午发现了一个好地方。”   沈云约见她们抬脚要走,连忙小跑着跟了上去,她唇角抿了抿,而后漾开一抹轻快的笑意。   琦姐儿说得果真没错,只要她一直与大家在一起,就迟早能收获几位姐姐的善意,融入进去,琦姐儿果真是最厉害的。   被封锁的皇家林场一直等到第四天,才完全向众人开放。   在得到能够进去林场打猎的允许后,沈精羽几人却有些意兴阑珊。   俗话说,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她们现在便是处于衰竭的状态,完全提不起第一天进入林中的狩猎游玩的兴致。   由于最近沈云昭与那位小御使打得火热,沈云研也与另外一位由沈大夫人相中的举人一起相处,所以这次她们进林狩猎,依旧是分批进行。   沈精羽看到闻胤瑾时,他正一脸冷肃,从眉梢到眼角全都是冰冷的寒凉,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   这般模样的闻胤瑾,与猎场密林中看到过的很是相近。   虽然当时闻胤瑾用另外一个理由遮掩了下去,但是,他在生气,却是她切切实实感受到的。   沈精羽不动声色地将自己掩在人群中,探出一双眼睛小心瞧他。   曾经她刚来京城时,就听闻瑾郡王冰冷似霜,阴晴不定,不好接近。   彼时她信了,但是等到见面之后她才发现,那些都是传言,不切实际。但现在看来,或许这谣言也不一定不为真。   只是闻胤瑾在面对她是小奶羊,和面对她之外的人却是只小野狼,端起的是两副面孔罢了。   沈精羽在心中啧啧两声,倍感新奇。   不远处,晋绍杭此时心情正是不好,闻胤瑾可谓是撞到了枪口上。   “哟,我还以为是谁那么没有眼力劲儿,看到我转身要走了,竟然还要往我身上身上撞。”   闻胤瑾看他一眼,冷声嗤笑:“真抱歉,我后背上没长眼睛,不像大殿下,浑身上下长得都是眼。”   “你!”   闻胤瑾淡淡看他一眼,抬手放在胸口。   晋绍杭:……   又来这一招!   又来这一招!   他就说这个家伙都是装的病,偏偏每次都还能被他装混过去,无论他如何狡辩,找几个太医看,结果都是一样——内火攻心,体有顽疾,应以静养为主!   但实际上,这家伙明明就是装的!   只是不知道用什么方法瞒天过海了而已。   面对这种威胁,晋绍杭感觉自己一口气吞不下、上不来。他也想发泄,但是想想最近几天发生的事,他甚至连硬气威胁的勇气都没。   最后,他只能憋气地甩了下袖子,重重哼出一声:“不知所谓。”之后便带着身后的一众奴仆转身离开。   闻胤瑾看着晋绍杭转身离去的背影,静静地将放在胸口的手放下。   动作熟练的,就好像他之前已经做过千百遍一般。   沈精羽:……不得不说,这另外一副面孔的胤瑾弟弟,好像还有些飒爽。   此时的闻胤瑾,却是似有所感地看向沈精羽所在方向。   原本还是一副眉梢冷厉的生人勿近模样,在一对上沈精羽的视线后,便瞬间冰雪消融。   “黛娇,你来了。”   他的语气一如平常,衬着嘴角的笑意,就仿佛刚才那副模样都只是错觉一般。   沈精羽眨眨眼,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轻咳:“最近几天也不能去猎场里面,邀请你一起去捉鱼啊。”   对方表现得这样稀松平常,弄得好像她刚才非常大惊小怪一样。   闻胤瑾展颜颔首:“好啊。”   “那就走走走,我连鱼竿都准备好了,咱们过去选个地方耍耍去。”   说罢,便主动带着人往前面走。   走着走着,她实在没忍住,又询问了一句:“胤瑾弟弟,你平常时候很少笑的吗?”   闻胤瑾若无其事点头:“没有什么可笑的,又为什么要笑。我都已经坐到了三品郡王,没有谁再是需要我特意讨好。”   沈精羽将他这话在嘴里砸吧了一会儿,感觉也对:“那你对我就是要特意讨好?”   闻胤瑾殊而笑了起来,笑容灿烂而乖巧:“当然,我一直在讨好姐姐,想让姐姐更心悦我一点。”   沈精羽没忍住眨了眨眼。   不得不说,即便她早已习惯了闻胤瑾的笑容,但在有了方才冷脸打底,却觉得现在他这笑容当真吸引人。   而且,他那前后逻辑也没毛病:“那也行。”   其实反过来想想,一个平常冷面冷脸的人,只在自己一个人面前乖巧、害羞、展颜,这种感觉,不得不说还挺带感。   相当容易满足她心中一直鼓噪的糙汉之魂。   闻胤瑾看着身边少女已经被说服的开心模样,眼底快速闪过一丝笑意。   越是尴尬,就越会追究。   但若是自然,反倒就没人会将这当成一回事,更遑论是欺骗。 第124章   等到为期半月的秋弥结束后, 除了最开始的几天众人受了点惊吓外,剩下的时日大家均玩得很开心。   在回去的马车上,沈精羽有些疲乏地翘着二郎腿, 与旁边的赤芍道:“还是秋天好,之前的夏季温度,简直快要热死人。”   赤芍就笑:“这才是第一年, 说不定以后小姐在京城呆着呆着就习惯了。”   沈精羽撇嘴:“这般炎热的夏季, 我怕是怎样都习惯不了。”   这般说着, 她的脑海中不经意间晃过曾经在闻胤瑾主院后面见到的那方清水池, 不由想道:若是每年夏季能每日泡在那般的池水中,或许也不是那般难捱。   没一会儿,在后面马车坐烦了的沈云卉便从马车上三两步跳了下来,在沈精羽马车没有减速的前提下,身姿灵活地攀了上来,吓得不远处的几位侍卫一身冷汗。   沈精羽无奈看她:“你要上来说一声,我们减减速,你这如果吓到人了可怎么办?”   沈云卉笑着摆手:“没事没事,都是咱们府内的侍卫,即便看到了也不会往外传的。”   沈精羽:……   她取过一方湿帕子递给她擦手, 又将面前的果子往她面前推了推:“怎么了?后面的吃食都用完了?”   沈云卉先是摇头, 后是点头:“还有一点, 就是最近在猎场肉吃得有些多, 过来小姑姑这里淘点果子吃。”   沈精羽啧啧了一声:“我还信你?!”   沈云卉就嘿嘿了两声,凑近沈精羽小声道:“小姑姑,刚刚昭姐说, 她在临行前将那个御使给骂了, 估计这门亲事得吹。”   沈精羽愣了一下, 一下子翻身而起:“那小子欺负昭昭了?”   沈云卉嗯嗯了两声,三两口将一枚果子吞下肚,含糊道:“好像是说的话不是很好听,昭昭感觉这气憋不下去,直接反口给呛了回去,反正不能受这委屈。”   沈精羽又无所谓地躺了回去:“掰了就掰了吧,让我说不行就找个武将,扛打又扛骂,拐着弯骂他,他还不一定能听得明白,那多好。”   “我说也是,不过估计等回去昭姐和祖母说过以后,应该就会提及换个人家相看吧。”   其实她们三姐妹里,只有沈云嘉对文人有一种特殊的情节,梦想嫁入文人家。   她和沈云昭都是无所谓的。   “换换也行,我记得母亲那边光册子都有好几本呢,足够给昭昭一天一个不重样的换上一个多月。”   当然,最后合乎心意的肯定不会有那么多。   只是为了这点小事,给沈云昭带来太多心理压力,她感觉不值得:“多大点事。”   回到京城后,沈精羽便接收到药铺那边传来的消息:之前运送到江南救灾的人已经回来,如今正在药铺中休息。   “……他们说,所有带去的药品,都在当地熬煮过后分发给百姓,义诊为不少人治疗了病,并,由于草药供给充足,他们所在的城镇还成功预防了瘟疫,虽也有小病,但是到底未能大规模地爆发开来。”   “还有他们临走时,有百姓给他们送了面百布旗,他们说,因为是从灾区拿回来的,先放在药铺中煮一煮,晒几天太阳,再给小姐送进府里。”   沈精羽舒展开眉梢:“那便好,那便好,至于那个百布旗,咳咳,等送过来的时候与我说一声。”   虽然她感觉自己不配,但是能有这种真挚的回报,还是让她的心感觉暖哄哄的。   回到屋内,沈精羽将婢女们都赶了出去,这才将自己床榻前的罗账放下,一下子倒在床上,在幽闭的罗账空间中,趴在软软的被褥中,兴奋地低低叫了起来。   开心!   好开心!   简直快要开心死了!   她不觉得这是自己虚荣心作祟,而是简单粗暴地将之归为是自己法力提升的后遗症。   沈精羽觉得,自己上辈子一定是好事做多了,才会这样幸福。   在她剧烈的滚动幅度中,沈精羽戴在头上的绿雪含芳簪突然自她发丝上脱落下来。   沈精羽弯着眉眼,将簪子拿到手中细细打量了一番。   这支簪子是闻胤瑾在金翠楼中送给她的那支,因为样式精巧,设计独特,她便一直戴在头上。   而现在看来,这簪子似乎是经过秋弥一遭后,其中的一片雪白花瓣有些松动。   沈精羽小心地拨动了两下,一个不小心,就将那片花瓣给拽了下来。   她不由瞪大眼睛,在封闭的罗账内小声嘀咕了一句:“这会不会太不结实了一点。”   不过,这到底是在小未婚夫送她的东西,沈精羽想了想,翻身从她床榻一角的暗格中,取出一小瓶树胶。   然而,就在她准备将这枚花瓣往上沾的过程中,沈精羽水眸转了转,又反手从暗格取出一枚小巧的刻针,将那枚脱落下来的花瓣放在手指上,在其根部认真地刻上了一个字:“黛。”   刻完后,沈精羽才小心地将这枚花瓣给重新粘到了发簪上。   固定了一会儿,确定它不会轻易脱落后,她才重新展颜轻笑。   此时,发簪上的那片雪白花瓣已经重新回到了它原先所在的位置,至于她方才在花瓣根部写下的那个黛字,若不是将眼睛仔细凑在上面,肯定会被人察觉。   沈精羽觉得这做法新颖,准备过几天,就将她所有喜欢的首饰都在隐秘处加上自己的标记。   这般想着,独自躺在罗账内的沈精羽发出低低的笑音。   当天晚上,众人聚在一起好好用了一顿团圆饭,欢快的气氛,让沈精羽在睡梦中都是欢快的气氛。   次日一早起来后,她整一个精神抖擞。   等她坐到妆箧前,梳妆打扮前,她随手拿起昨晚被自己放在妆箧中的绿雪含芳簪,然后忍不住动作一顿。   簪子确实是她的簪子不错,但是这品质比起之前,确是肉眼可见地又提升了不少。   这种提升,不仅是表现在其中玉质与玛瑙品质的提升,就连上面一些随着时间延长,有些发灰发暗的银色花蕊都一扫暗沉,一下子焕然一新起来。   沈精羽有些心虚地将簪子往手心里攥一攥。   这品质提升得,她这法力刚刚多出来,它就一下子又变化这样大?!   这样想着,她又随意扫了眼这支发簪最中心的花瓣,而后眼睛便不由地眯了起来。   此时,在她身后为她梳发的青黛已经将她的发丝整理好,开口道:“小姐,您今天簪子插哪一只?”   沈精羽缓缓抬头,她看着铜镜中娇媚可人的明艳少女,而后轻轻弯起眉眼:“就我手中这一支,帮是我簪上就行了。”   “诶,好嘞。”   青黛没有察觉到沈精羽的情绪变化,随手将沈精羽手中的那枚绿雪含芳簪给插入她柔软的发丝中,夸赞:“小姐真是越来越漂亮了。”   沈精羽轻笑了一声,她目光不动声色地滑过身后的四位婢女,抬脚向屋外走去。   “走吧,去给母亲请安去。”   沈精羽今天起来得比较早,因此,一路上遇到了不少侄女侄子。   沈云约经过之前在皇家林场的一番游玩后,现在性情肉眼可见的放开不少。   沈云琦兴奋于自家姐姐现在的变化,因此,等沈精羽在路上遇到她们一行人时,还能看到沈云琦难得像是小孩子一般地开心蹦跶。   见到沈精羽后,她连忙停下动作,与身边的姐弟一起招呼:“小姑姑。”   沈精羽也没有问为何不与沈云婉她们一起过来,只是轻笑道:“走吧。”   “哎。”   沈云约姐弟四人,论起爱说话的,当然是沈云琦,当然,稍微小一点的沈云丽与沈弗也不惶多让。   不过两个小的,大部分时候只会说一句话:“七姐说得对。”   沈精羽:……   行吧。   现在看来,她们几个在三房的生活,除了每天早晨都只是在正房外给沈三夫人请安,又很少被允许进去以外,也没有遭受什么磋磨。   几人抵达中和院时,就见到中和院前厅中,沈母唇角绷直,慢条斯理地品着手中的茶盏。   而在她身边不远处,沈云昭几个脊背挺直,垂首静默不语。   沈精羽眼睛眨了眨,给沈云昭三个投去疑惑的眼神。   沈云嘉瞅着空给她使了一个眼色,看向身边的沈云昭。   沈精羽恍然,大概是上次沈云昭将那位小御使给尥蹶子骂回去的事情,今天与沈母坦白了。   她轻咳一声,加快脚步上前:“娘,我们来了,您昨晚睡得好不好?”   沈母抬头看了她一眼,轻哼:“依我看,恐怕全府也就只有你,才会没心没肺地睡得香甜。”   沈精羽嘿嘿笑了两声,快走两步,坐到沈母的旁边:“看娘您说的,女儿睡得这样香甜,还不是因为您在女儿身边,为我遮风挡雨嘛。有您这样好的母亲,我真是合该睡得这样香甜。”   沈母笑睨了她一眼,半晌,没忍住笑了出来。   她略带着皱纹的手指在沈精羽额上轻点:“行了,越发调皮。”   说罢,她再次抬头看向沈云昭:“早就与你们说了,要压抑着点脾气,压抑着点脾气,起码在我给你们定完亲之前,不要轻易展露出来。”   沈云昭默默低头不语,做忏悔状。   “真要是受了气,就回来与祖母说,咱们大不了就不与他们家结亲了。但是你在那边发了一顿脾气,这要是他们出去乱说你的小话,你可该怎么办?”   好容易她们来到京城,在江城的既往形象全部重新洗白,重新营造,哪能坏在这种小事上?!   “从今天开始,你回去再抄一遍金刚经,给我修修身、养养性,什么时候抄完,什么时候才能出府。”   沈云昭肩膀先一松,而后便是一紧。   一整本金刚经啊,那得抄到什么时候才能抄到个头。   “孙女儿知道了。”她悻悻地垂头,突然感觉前途昏暗。   此时,沈大夫人与沈三夫人才松出一口气,连忙出言打着圆场:   “母亲,您看您手中还有那么多合适的公子呢,慢慢来,不急,昭姐儿今年也不过才十五岁。”   “是啊是啊,今年这还剩下好几个月呢,等过后再相看几家,咱们不用急。”沈三夫人也跟着附和。   沈母嗯了一声,看向沈大夫人,刚准备开口询问她那边的情况,就目光一滑,看到正文文静静坐在一边的沈云研,她眸光微动,又跟着闭上了嘴。   罢了,这种事情,还是等到之后私下里再问,免得有什么情况,再让妍姐儿多想。 第125章   热热闹闹地在中和院用过早膳后, 沈精羽才带着婢女回到自己的蕙桐院。   回到房内,她拿起旁边的一本话本子,慵懒地躺在软榻上慢悠悠翻阅。   室内, 青黛与菘蓝忙进忙出,将衣柜内一些适合秋日穿着的裙衫全部拿到院外晾晒。   沈精羽用眼角余光大概看着,觉得她们忙活得差不离以后,才随意道:“忙完了你们便出去吧,我在屋内好好静一静。”   “是, 小姐。”   沈精羽翘着二郎腿在软榻上又躺了一会儿,确认不会再有人进来后,才噌地一下起身, 来到自己的小书架上,从上面的一排排话本子中翻阅了好长时间,才从最底下寻到当初在江城买到的那几本。   这几本话本, 是当初菘蓝领了她的采购话本任务以后出去买的。   彼时, 她正处于怀疑自己是否具备法力的疑惑阶段, 面前的这几本话本就像是为她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让她恍然大悟,茅塞顿开。   沈精羽坐在屏风后, 刚准备将这几本话本好好翻阅一下,又不知想到了什么,又转身走到了床榻旁,放下了罗账,趴在其中将这三本话本展开重新阅读。   这三本话本,讲述的都是有关奇异能力的故事。   其中一个, 是一个刚刚抵达金钗之年的农家姑娘, 她过了十二岁的生日后发现, 只要她在无人处大声说出自己的愿望,她身上的法力就会将愿望实现。   而且,当她身上法力充盈时,还会没有规律地将她身边放的一些小石子、小镇纸之类的,全部提升品质,变成珍稀翡翠玛瑙,让她从此以后脱离贫困,心想事成,美梦成真。   并且上面还说,这些法力并不是无穷无尽的,当它被耗尽时,需要姑娘自己做善事进行功德补充;而且,涉及到影响人头脑与习性的愿望,全部不能成真。   她当时越看这话本,越是觉得这其中所讲述的就是她自己本身。   后来,她更是在无人处进行了尝试,果真她许下的那些愿望,都一一实现了不假。   然而,若她这所谓的愿望,并非是自己的法力,而是人为呢?   沈精羽将头顶上的发簪拔下,轻轻触碰了下那枚原本应该是脱落下来的花瓣,然而此时,它却在上面粘得分外结实。   并且,无论她从这枚花瓣的哪个角度往里看,都只能看到那片花瓣的光滑根部,并无丝毫刻痕。   话本上所言的是提升品质,而不是连东西都直接给换了一个。   她觉得,自己好像是一直都被这话本中描述的能力给晃花了眼。   沈精羽又低头看着话本上细腻的故事情节与优美的笔触,眼底的神色明明灭灭。   她想,最起码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   那便是,能陪她一起玩这种无聊游戏的幕后之人,不是一般的有钱。   想想她妆箧中那些被提升了品质的各种首饰镯子们,它们在品质提升前就已是不便宜,提升后就更是天价。   就这样,那人还是每隔一阵,都会给自己往妆箧中塞,这真是……好像他从来不缺钱一样。   而且,她还动不动就会当掉一件首饰,去做善事,赚取“功德。”   沈精羽:……   将话本子翻阅完,沈精羽若无其事地起身,将罗账重新挂好,反手将那三本话本又给重新塞到书架中。   她重新打量了下自己房间的横梁,开始思考新的问题。   如果她的法力是人为,那么一直以来她的愿望,都是怎样被人听到的呢?   最重要是,进来她的屋子更换首饰,非亲近之人不可为。   是赤芍、青黛,还是郁金、菘蓝……   随着秋日渐凉,府中众人的心情也跟着舒爽起来。   就在众人回京后的第三天,沈母在府中,接待了一位意料之外的客人。   “您说,想与我们家的昭姐儿定亲?”   蒲夫人赔笑颔首:“我家小子,要说嘴巴确实有些欠,听他说上次在猎场时,他想要试试贵府姑娘的嘴皮子利索程度,好像将人给得罪了。”   “这我当时听到便将人狠狠骂了一通,还请沈老夫人不要在意。”   沈母有些纳罕地轻呷了一口茶水,她倒是不怎么在意,反正根据她对昭姐儿的了解,对方肯定也没讨得了好。   但是,“蒲夫人,依我看,您要不要再考虑考虑?说实话,我们昭姐儿的脾气也算不得多好,我怕她们以后凑在一起,总也干架,毕竟我们沈府也是武将世家……”   熟识的语气,熟识的话语,一下子就让蒲夫人急了起来。   她被这种相似内容话语拒绝的,都已经快能背出沈母接下来将会说出来的话了。   而且,这位沈家姑娘不仅她看着好,就连儿子也喜欢……   “不用考虑!不用考虑!”蒲夫人当即道,“我觉得贵府的姑娘挺好,不仅端庄大气,还拥有武将姑娘的果决。实话与老夫人说,即便以后她们小两口吵嘴,我也不会偏帮儿子的,实在是因为我儿子这张嘴啊,就算帮他也得气到我自己,所合该找个厉害的武将姑娘去治他。”   在她看来,吵不过上手也没什么。   只要能帮他堵上他儿子的那张嘴,她不仅不会生气,说不定还会在旁边帮着拍巴掌。   这特么现在在家给她气的啊,头发差点没被气白了。   沈母:……   她轻咳一声,笑:“看您说的哪里话。只是这事,我今日倒是不能完全应承下来,我需得再看看。”   蒲夫人连声道是。   提亲这回事,又哪里是一回就能敲定下来的。   她这次也实在是心急,怕沈府气极了,转头又去相看其他人家,那她估价她儿子以后就真的嫁不出……啊呸,是娶不到媳妇了。   等冯婆子亲自将蒲夫人送出去,沈母又端起面前的茶盏,连着喝了几口压压惊。   “这世上还有如此奇葩之人?”   沈母摸着良心讲,她方才真的给过蒲夫人机会了,但是,若她们再上门一次,她可能就要顶不住,应下这门亲事了。   当然,在这之前,她还需先与昭姐儿再问问情况,再给江城的老二老口子去一封信,好好说道说道。   且不说,蒲澄邈这突然兴奋地让母亲上门催婚,只说正躲在屋内抄写金刚经的沈云昭,在听闻这个消息后,都有些接受不了。   “什么意思?!祖母您说,他是不是上次和我对骂,没有骂过我,所以才要想着办法将我娶回去,好折磨我。”   沈母:……   她抬手就要暴躁地拍这傻丫头一巴掌,旁边的沈云嘉却比她反应还快,啪地一下替她打了下去:“你瞎说什么呢?我倒是觉得他想要娶个能陪他磨练嘴皮子的妻子回去,更能说得通一些。”   沈云昭恍然大悟:“这样说,也很有道理。”   沈母:……   她无奈地叹息一声:“罢了罢了,在离开江城时,你父母虽说将你们三个的亲事托付给我,但到底是要你们自己乐意,可不要最后结亲结上一个怨侣。这段时间你再想想。”   沈云昭哦了一声,她又低头,看着自己不远处书案上放着的一摞纸张,开口:“那祖母您看,我这亲事也不算搞砸,这佛经是不是可以就先别抄了。”   那厚厚的一本啊,不要说等抄完,就说她才抄了一天,她就应感觉这胳膊肘儿不是自己的了。   沈母好笑地觑了她一眼:“禁足可以取消,但是抄还是要抄的。记得趁机将你那手字给好好练练,免得以后丢人。”   “……是,祖母。”   之后几天,沈云昭在几位姐妹的陪伴下,去参加了一个赏菊宴。   这个赏菊宴的帖子,是蒲夫人派人递来的。   在去过这场赏菊宴后,沈云昭就当机立断地对沈母道:“祖母,就决定那个小御使吧,孙女儿感觉挺好的。”   “哦?”沈母原本还正在翻阅手中的花名册,听到这话便将目光从册子中移开,看向她,“怎么个好法儿。”   “他说,他就喜欢我这种他用嘴巴说不过的姑娘,感觉我将他噎得哑口无言的感觉,特别刺激。”   “他还说,更喜欢我武将家姑娘的身份,让我以后可以给他传授几招。这样他以后说不过我了,可以考虑和我比划比划手脚。”   “虽然我感觉就他那小身板,真和我比划起来也是趴在地上啃泥的命,但是,难得遇到一个不需要我成亲后一直伪装的,我感觉自己好像有点赚了。”   她没有沈云嘉那种只要嫁文人的宏伟心愿,也没有沈云嘉那种全天候不间断伪装自己的绝佳耐性,她感觉,能接受她真面的这个蒲澄邈,就挺好。   沈母:那小御使怕不是更钟意泼妇?!   但是听到自己孙女儿能够嫁得好,以后又不用整日委屈自己、佯装端庄委婉,沈母也是高兴的。   “虽然你已有决断,但是这点还暂时不急。亲事乃女儿家的人生大事,待祖母再给你评估评估,顺便再等等你父亲那边的回信。”   沈云昭连忙诶了一声,又与沈母行了一个端庄的福身礼,才蹦蹦跳跳地小跑了出去。   沈母见到她几乎表露于外的喜悦,好笑摇头:“这丫头。”   说罢,她又将手头这叠适合沈云昭的年轻公子名单放下,转手拿起另外一本的文人册子。   昭姐儿若是就此定了,那接下来便该轮到嘉姐儿了。   也不知道她一个武将人家出生的小丫头片子,到底是为何对文人家庭那般着迷。   殊不知,越是传承已久的文人世家,他们家中的规矩就越是严苛,到时候她若再想像是现在家中这般规矩宽松,玩玩闹闹,就不容易了。   沈母一边翻看着,一边心中升起一股充实的烦恼,人这岁数越大了,就越会爱上做媒的感觉啊。   转眼几天时间过去,沈精羽稍微花费了点功夫,就对她身边可能是内应的人选有了怀疑。   在大概在心里有了谱以后,沈精羽又开始揣测起幕后之后的身份。   首先,这人相当有钱。   而且,还是非常舍得在她身上投入钱。   最开始的投入时间,是在她金钗之年,也就是四年前。   将前后时间点以及大致线索串了串,沈精羽心中便生出一种猜测,只是这种猜测太过荒唐,让她一时不太好相信。   最终,在犹豫了几天后,沈精羽决定亲自出手,试上一试。   第一天晚上,沈精羽在洗漱后,将婢女都赶出去后,特意许了一个不可能实现的愿望:“我希望,等我明天去与母亲提出府游玩时,母亲能很痛快地答应下来。” 第126章   为了让那背后可能存在的耳朵听清楚, 沈精羽还特意说得很大声,连续重复了三遍。   等到次日,沈精羽去与沈母提出出府游玩的要求时,被沈母很痛快地……拒绝了。   “你这都已经是即将要成亲的大姑娘了, 也不能这一整天地天天想着玩, 最近昭昭还在府内抄写佛经, 你也不要玩得太过火, 今天我便让你大嫂分一些府务给你,你帮着搭把手处理一下。”   “再让嘉嘉她们去你那边跟着学学,做为以后的大家主母,这些该了解的知识肯定要尽早学起来。”   沈精羽嘿嘿笑了两声, 她敛眉抱住沈母的胳膊:“知道了知道了,娘您放心好了, 您闺女是那样聪明。”   沈母这才气性略顺溜地哼了一声:“那你还说出府玩。”   原先刚回来时,是由于让她们这些小丫头适应适应环境, 再加上她也在忙着联络之前的老姐妹,寻摸二房几位丫头的亲事, 也就懒得管她。   但是现在,眼见着女儿与闻家小子的关系越来越稳定, 那么有些东西便不是她能逃避的。   沈精羽垂眉:“女儿便是想与娘撒撒娇嘛,娘您别生气, 看到我和你撒娇, 您高兴点了没?”   沈母差点被她气笑:“你这丫头……”   从沈母那边回来以后, 沈精羽对着蕙桐院中摆放的几颗菊花轻轻叹出一口气。   那本话本上是明确说过, 法力只能尽量更改事情的轨迹, 却不能更改人的想法。   所以, 早在她故意许了一个沈母不会答应的愿望后, 她就知晓,自己之前许下的愿望,不会成功。   但是……   沈精羽低头看着自己的掌心,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既然法力无法影响人的思想,那么夏日之初,当她许愿想要知晓马大儒的案件进度时,胤瑾弟弟又为何一副迫不及待想要吐露真相的模样,最后还故意轻含了含自己的手指?!   在此之前,沈精羽因为对于法力的过于依赖与自信,一直没有深想。   但是现在,在深想之后初觉端倪后,沈精羽又后悔自己之前对法力的盲目信任,恨不得回去敲醒一直盲目自信的自己。   在回房的路上,她的神态平静,眼底的怒气隐而不散。   闻胤瑾给她一直以来的印象,都是乖巧、腼腆、甚至还有害羞的。   但是最近的发现,却是连续掀翻了她之前对他的所有认定。   闻胤瑾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他到底为何会在四年前便以那样的方式,悄无声息地安排人在上他身边为她圆愿?   莫非,当时就喜欢她不成?   这厢,沈精羽因为这件突如而来的发现,心情暂时陷入低估,闻府,闻胤瑾却在得到消息后,拧眉轻叹。   黛娇现在还喜好玩闹,这总拘束得太过,也不是好事。   而且,这若留在府中管事,那他们恐怕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能时常见面了。   不过转念再想,她现在被勒令学习的管家,为的还是管他们以后的家,如此,他刚刚染上眉梢的轻愁又逐渐淡去。   “这样也好,先苦后甜。反正等以后黛娇嫁入我府内后,我总也不会让她累着。”   这样想着,闻胤瑾又低头把玩着放在一边的那枚赤红玉镯,眼底笑意柔软。   因为沈精羽经常会许一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愿望,所以闻胤瑾没有对她的做法怀疑,也因此,错过了发现沈精羽情绪变化根由的最佳时机。   之后几天,沈精羽在气过之后,怒气渐消。   因为这日,那面在太阳底下暴晒了数日的百布旗终于被送进府内。沈精羽看着那面看起来不甚干净,甚至就连上面的布条都参差不齐的灾民的谢意,心情是前所未有的复杂。   这一次,她不是在短暂地观看了一会儿后,便让人直接锁入库房,而是独自坐在院中的石桌前,看着那面百布旗许久,许久。   沈精羽在府中,带着几个侄女一起尝试管家。   因为她与几个侄女在边关时就试过,所以上手并未有多少困难。   一个半月后,沈大夫人确认她们在管家理事方面已经基本没有什么障碍后,便让她们都各自管理自己的小院,从她一开始为她们安排的掌事嬷嬷手中,将权利交托出去。   如此一番规划后,最后留在沈大夫人面前学习管家的姑娘,就只剩下沈云研与沈云约。   沈云研是一直没有接触过,沈云约则是压根没有学过,很多知识还只是似懂非懂。   沈大夫人想了想,便让身边的张嬷嬷以教导沈云研为主,沈云约则在旁边旁听。   虽然按理说,教导沈云约应是沈三夫人的责任,但是,沈大夫人本着教一个也是赶,教两个也是干的心思,并未将人推诿回去。   她感觉自从接下了教导任务后,自己这位奶嬷嬷是明显的有了精神头,好像年轻了好几岁,所以她很乐意给张嬷嬷多找点事情做。   再加上沈三夫人最近也忙着带沈云婉一起参加各种宴会,为沈云婉重新选择相看对象,顾不得去管沈云约,这件事就暂时这样定了下来。   晚间,沈云研对着蜡烛将一本账册子核对完,伸腰打了个呵欠,询问姨娘:“姨娘,我是不是很笨?”   张姨娘嗔她一眼:“姑娘自小聪慧伶俐,又怎会是笨?!你不用与你那几位堂妹做比,我这边打探过了,二房的几位姑娘早在边关时就被二夫人教导过,所以现在基本一遍过,没有滞涩。”   “姑娘现在是刚开始学,这进度已经很可以。”   沈云研歪头想了想,而后轻轻嗯了一声:“我知道了,我会好好学习管家,尽量做到不拖后腿的。”   张姨娘展颜笑了起来,想了想,又问:“听闻二房二姑娘的婚事,老夫人要为她定下来了,是个御使,夫人为你最后选定的,是哪户人家?”   沈云研想了想之前在皇家猎场时,她被沈大夫人带着去见过的几位夫人,有些羞涩地低下了头:“女儿也不知,不过,夫人说过,最后做出决定前,会与女儿说。而且,尽量不会落到二妹的后面。”   既然现在沈云研的亲事要定下了,那么想必她的也快了。   “那便好,那便好。”   *   另一边,怀家。   怀倩珊的亲事,到底是赶在入冬之前给办了。   嫁妆虽说算不上多,甚至对比嫡母为怀倩柔准备的嫁妆只算得上简薄,但是怀倩珊的心情却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她其实并不差,只是在家中有嫡母压着,她什么才华都不能显露,她相信,无论她未来的夫君是个什么样的,她总会逐渐好起来。   此时,怀倩柔已经从皇家猎场回来了两月有余,她腿上的夹板还没有撤下来,每天她看着自己的腿都有些慌。   她听着外面喜气洋洋的锣鼓喧响,心中第一百零一次懊悔,当初自己不该用已经定了亲的姑娘,不适宜出远门的理由,将怀倩珊留在家里。   怀倩珊的运气一向比她的差,若是她也跟着去了,那么现在断了腿躺在床上的会不会就是她,而不是自己。   但是现在,无论她如何懊悔都没用。   原本她还已经准备好的衣衫与头面,准备在怀倩珊成亲这日好好地艳压一下,却不想,最后却只能凄凉地躺在房内,听着外面的喧闹声无法出门。   “小姐,”这时婢女推门轻笑着进来,“这是今儿个大小姐夫家带来的喜饼,据说是请以前退休的御厨亲手做的,您要不要尝一尝?”   怀倩柔淡淡地看了那盘子中精致的糕点一眼,并无多少兴趣,只开口询问:“进行到哪儿了?”   “刚刚已经拜别完父母,现在堂少爷已经背上大小姐准备出门了。”   她这边刚说完,怀倩柔也听到了逐渐远去的喧闹与喝彩。   她的眸光闪了闪,心情越发低沉:“最近张家可有派人过来?”   那婢女小心地看了她一眼,低声回答:“没有。”   怀倩柔目光闪了闪,想开口让婢女准备笔墨纸砚,却又不甘心。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只能平躺放在床上的右腿,眼底滑过深切的悲哀:“你说我的腿能好吗?”   “能的能的,一定能的。”   怀倩柔拳头紧紧攥了攥,半晌她轻声言语:“对,没错,我的腿肯定能好。”   如果她的腿能好,那她可以用张元良一直没来关怀她的理由,顺理成章地与对方断了联系,重新相看更好的人家。   但是,如果没好……   她轻轻阖上眼睛,如果没好,她也有自信能够重新抓住他!   皇家猎场的冲突过后,乾泰帝决定开始执棋反击。   首先,便是派出使臣,去给周遭国家发送宴帖——十国盛宴帖!   这一举动,让周遭国家一尽哗然。   在请帖发出去的当日,乾泰帝就召见了尚在养伤的二皇子晋绍元,让他去边关宿城准备迎战,磨砺性格,平安归来。   并指着地图告诉他:“宿城往东的几座城池,都是咱们晋国以往几届先祖丢失的土地,这次咱们准备充足,一定要将曾经失去的土地全部拿回!”   “是,父皇!”   晋绍元领命离开。   派往楚国的使臣是一位楚幽王早年在皇宫中埋下的暗探,这一次直接被乾泰帝给打发了过去,也不怕他随意斩杀使臣。   十国盛宴,一直以来都是由最强盛的国家来举办,每十年举办一次,每次都会邀请周遭的十个国家。   从十国盛宴召开开始,往后数的一百年,都是在楚国举办。   而现在,明年该轮到第十一次,这次却是有人向楚国发出了挑衅,要求换个国家,换个去处!   这是乾泰帝对楚幽王的挑衅!   也是晋国对楚国的挑衅!   霸主的地位或许一开始并非是多么容易撬动,但是他们蓄谋了这许久,就算这次不能成,那多撬几次,也总能撬动!   更何况,楚国现在的霸主地位已经松了!   随后,楚国在接到请帖后,果真召集兵马,战争一触即发!   沈钟海在听闻消息后,当天便主动进宫,想要回江城坐镇,却被乾泰帝拒绝了。   “雏鹰欲飞,需给他机会。您是老将,是我们的底牌,且放心,那边我已都安排好了。”   乾泰帝将亲自将茶盏为他满上,笑得意味深长。   沈钟海并不知道都是哪里安排好了,但是他听闻这话后,却还是放心了几分,开口:“圣上心里有数就好。”   希望边关的小子们这次能够好好展露实力,把握住这次升军功的绝佳机会。 第127章   当天气渐凉, 进入冬日,沈云昭那本厚厚的金刚经到底是成功抄完。   为此, 她当晚便与两位姐妹一起叫上了桌好菜,好好地狂欢了一番。   次日,她将手抄本递交给沈母后,沈母展颜。   “现在你的亲事已定,祖母只是希望你记得,无论你有再大的脾气,也要看时机、看场合、看对象,如此方能一直立于不败之地,不要太由着自己的性子。”   “以后嫁入了婆家,无论是对婆母, 还是对妯娌、小姑, 其中相处的各个度都需你自己拿捏,还望你能明白。”   “是,孙女儿多谢祖母教诲。”   当秋日尽过,冬日已至, 京城中年轻男女们能够出来玩耍的事情便已然不多。   每日里,除了一些宴会能出出门,或者再相约着一起去逛个铺子, 剩下的京城郊外的秃枝黄土, 便是在没了什么观赏的兴致。   经过几月的养伤, 晋绍陵现在的伤势已然好得差不多, 这日, 他与左丘俊绰坐在茶楼上, 一边闲闲看着下面街道上走动的人群, 一边道:“眼见着明年就是咱们晋国筹备已久的十国宴会, 最近京城中出没的他国人,真的是越来越多的。”   左丘俊绰颔首:“虽说肯定会给京兆府的工作加重负担,但是某种程度上,也正正说明了大晋现在的昌盛。”   晋绍陵想着前几天见过的沈崴模样,不以为然:“我觉得沈大人还有很多潜力可以挖掘。”   “哦?何出此言?”   “之前沈大人刚刚调任京兆尹时,头发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薄变少。但是最近,我看着他自从适应了这个职位的强度,头发已经很长时间没再掉了,即便现在的事情要比一开始要多得多,也忙碌得多。”   这一点,左丘俊绰倒是不知:“那沈大人可能会是十年内,在京兆尹这个岗位上第一个干到顺利卸任的京兆尹。”   晋绍陵先是颔首,后是摇头:“也不一定,或许父皇会看在他功绩的份上,让他连任也不一定。”   左丘俊绰:“……如果真这样,那你父皇是真的狠。”   晋绍陵噗嗤一声笑道:“你莫非还是刚知道不成?”   只看他身上的那几个血窟窿,就能对他父皇的心性之狠可见一斑。   此时,食肆楼下,几位出来吃饭的年轻公子突然道:“最近京郊的吴丹书院里,来了不少来游历的别国的学子。”   “对啊,周国、赵国,还有丰国、金国和楼安国,都派人过来游学了。”   “啧,楼安就算了,那是咱们的结盟国,但是周国和赵国?!”   “前些年楚国在咱们大晋大肆屠杀、侵占土地,他俩一直站在楚国背后,与咱们为敌。怎么着,现在这是眼看一息战,他们就这样大大咧咧地跑到咱们的土地上游学,也不怕半夜被人套麻袋。”   “没办法,咱们大晋明年就要举办十国宴会了,他们这是派学子过来,提前踩踩点,我们当然不能反对。”   “索性楚国没有人敢派人过来,否则现在早就被愤怒的百姓给套着麻袋揍了。”   众人学子凑在一起大声讨论,突然有人放下茶盏,起身大声道:“现在这温度,还没到最冷的时候。你们说,咱们要不要趁着这机会多搞一些活动。”   其他人的谈话静了静:“什么活动?”   “嘿!当然是蹴鞠啊!游学学子让他们组一个队伍,咱们来一个队伍,一起好好切磋切磋。”   他这话音一落,不远处就有人不乐意了:“就书生和书生踢没有什么趣味,让我们这些非学子的也组成一个队伍,和他们切磋切磋……”   其他人闻言,也跟着一齐张口,纷纷发表起自己的意见。   晋绍陵听到下面的讨论声,不由挑了挑眉,与身边的左丘俊绰笑道:“这个主意看来不错。”   左丘俊绰颔首:“真若是组织起来了,我等也跟着去看看热闹。”   “再通知胤瑾一声,他未来的大舅哥又要有活儿干了。”晋绍陵不知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不由轻笑出声,“也不知道他最近都在做什么,已经挺长时间没有看到他出来露面。”   “确实。”   瑾郡王府,闻胤瑾最近有些忙碌。   他看着自己自己聘礼单子上已经凑齐了大半的东西,眼角的愉悦几乎都要倾泻而出。   “主子,剩下的东西,只要等日子确定下来,直接从金翠楼调取时新首饰进来即可。”松海恭敬回禀。   闻胤瑾满意点头:“做得不错。首饰部分,待我最近重新设计。”   再接下来,他就只需再等一下,事情很快就会成为定局。   松海松出一口气。他一向知道自家郡王挑剔,却不知道他能这么挑剔。   最近这段时间,他几乎感觉每一天自己都生活在水深火热当中。现在终于达到了郡王的期许,他感觉自己肩膀上的重担一下子就卸了下来。   “府中的地面、院墙你再排查一下,看看是否有需要修缮的,趁着现在秋冬之际,一起收拾完。”   至于房屋等木质结构,他完全可以等婚期下来以后,再重新修缮。   恰在此时,外面有人敲门,再然后就是松山的声音:“主子,冯家小姐过来拜访老夫人。”   闻胤瑾肃色抬头:“老夫人应下了?”   “回主子,老夫人拒收了她的拜帖,没有应下。但是现在冯家小姐已经到了府门外,在外面一直哭着喊着说想见老夫人。”   “具体情况?”   “小的见她婢女身上背了个小包裹,似是离家出走。”   闻胤瑾的眼睫低垂,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一个从未见过的亲戚,哪里来的这么充沛的感情?!这些冯家人,还都是些有意思的人精。”   他垂眉想了想,道,“你去与老夫人通报一声,看看她有什么反应。”   他慵懒地坐在椅子上,用手撑着头,发出一声惬意地低音,“她的表情一定很有意思。”   相似的套路,只是派来了不相似的人,也不知道他那位好祖母会怎样说,怎样办。   至于结果,闻胤瑾在书房中并未等待太久,就知晓了结果。   闻老夫人听闻松山的汇报后,并未在后院见冯家姑娘,而是让身边的婆子去府门外询问事由。   冯家姑娘原本就站在郡王府外泪眼朦胧,现在一听婆子出来询问有什么事,更是泪水涟涟,哭得好像要下一刻就昏死过去。   口中只喃喃念叨一句:“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告知姑祖母,您就放我进去见见她吧,真的是很重要的事。”   闻老夫人自从上次孙婆子半夜掉包,被关在地窖中过了大半天,现在就不是很信任新来的仆役。   她现在留在身边伺候的,都是以前的老人。   这位陆妈妈便是其中一位。   陆妈妈行事一般稳妥,话语也不多,却很能镇得住场子,此时面对这种情况也没有慌张,对于那些在府门外远远围着看热闹的人群,更是好像没有看到一样。   “冯姑娘,我们老夫人让我告诉您,她和冯家早已恩断义绝,只要不是发生冯家全部死绝、一个不留这样的大事,她是不会见冯家人的。”   “怎么会,她可是我姑祖母……”   冯家姑娘泪水涟涟,仿佛她听到的是一个多么天.怒人怨的消息,说出这个消息的陆妈妈又是多么的残忍无情无理取闹。   在周围围观百姓的注视下,身子轻轻颤抖,仿若是雨后的娇荷,惹人怜惜。   然而,这些人中却不包括陆妈妈。   陆妈妈全程面色不变,平声开口:“我家老夫人让老奴与姑娘说,如今府中的主子是我们郡王,早在冯家姑娘故意将郡王丢入冬日里的湖泊,损了我家郡王的身子骨,她便与冯家结下了梁子,仇恨不共戴天。”   “更遑论我家先老爷去世,老夫人独自带着郡王过活时,冯家还派人找事、并对老夫人进行过辱骂,所以,我们两家的关系本也没有那么亲。”   “另有,我们老夫人从未见过姑娘,如果姑娘指望着通过这种方式来见老夫人一面,再像你姑姑那般,打着先留在郡王府做客,再想办法给郡王做妾的主意,那您现在就可以收收了。没可能,没希望,郡王府不欢迎任何一位姓冯的姑娘。”   冯姑娘:……   她的身子往后侧了侧,将身后背着小包袱的婢女挡了挡,脸上的神情一时僵住。   她想过自己可能会面临很多种困难,却唯独没有想过,会面临这一种。   将她所有的算计,都展露于外,说得明明白白。   就仿佛是将她的面皮狠狠扯下来,在光天化日下被人欣赏,最后再被狠狠踩上两脚一般,让她几乎没脸见人。   “姑、姑祖母为何要这样说,我、我……”   陆妈妈淡淡看她:“姑娘,您就别演了,咱们两家这些年连年礼都已经不走动了,真的不用装得这样亲。”   冯姑娘:……   她恨恨地跺了跺脚,悲泣一声:“你、你们,真是欺人太甚,嘤……”   说罢便带着婢女冲出人群,以绣帕掩面,小跑着离开。   陆妈妈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声音平静:“还请冯姑娘下次上门时能记得投放拜帖。”   已经跑出一段距离的冯姑娘也不知道怎样想的,脚下连顿也没有顿一下,便迅速跑离了街口,奔出了众人的视线。   确认这两人不会再回转回来,陆妈妈才平静转身,从郡王府的角门又重新进入府内。   至于方才在府门外围观的百姓们如何议论,她全程没有丝毫关注。   等她回到老夫人处,将自己的处理手法与闻老夫人汇报过后,她轻轻嗯了一声。   她低头看着手中被用了许久、已经光亮了不少的佛珠,面色重新归于无言。   冯家啊,曾经她的娘家。   这是利用了她一次不够,这又来利用了第二次啊。   女子想要嫁一个门楣高一点的夫家,这点她能理解,只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想要将她们闻府做垫脚石,却也要看看她答不答应。   她已经傻了一下,就绝对不会再傻一次。   这厢闻老夫人是彻底放下了,但是那厢,今日在闻府门口发生的这些事情才刚刚传扬开来。   沈精羽在府内听到时,还有些诧异:“谁?冯家?她们还有脸去?!”   她记得自己最开始与闻胤瑾通信时,就听他写过。   说冯家又派人去闻家闹,他感觉冯家人的嘴脸都面目可憎,但是因为这些恶心的人能够让他的祖母更加恶心,他就感觉不那么恶心了。 第128章   菘蓝见自家小姐听着听着又走了神, 不禁着急:“小姐,听说冯家那姑娘是准备打着无家可归的主意,在闻府小住, 再想办法近水楼台先得月, 给未来姑爷做小!”   她以为沈精羽没有听清, 又将这则消息的主要内容给她重复了一遍。   沈精羽恍然回神,她看着面前神色焦急的菘蓝, 眼底快速闪过一道精光,笑:“人不是连府门都没有进去、就被赶走了吗?既如此, 那我又有什么可担心的。”   菘蓝:……   虽说这样也有道理, 但是自家小姐这神态,当真是一如既往地没有紧张感。   她踟蹰了一下,到底开口:“小姐说得有理。”   说罢她便转身,为沈精羽面前已经空掉的茶盏重新添上新茶。   沈精羽看着她小心细致的动作, 突然出声:“菘蓝,你将我的消息传给瑾郡王府,频率是一天一次吗?”   菘蓝手上的动作一顿,她惊讶回头,就对上自己小姐那双漂亮中透出锐利的桃花眼。   其中的神态, 菘蓝在她身上看到过很多遍,却是第一次见到这目光落到她的身上。   她神态平静地将茶壶放到桌上, 而后转身,噗通一声跪在沈精羽跟前:“回小姐, 是的。”   “正如小姐所想, 奴婢之前的主子确是瑾郡王。但是按照郡王将奴婢送到江城时的嘱托, 只要小姐发现了奴婢的异样, 并且指认出来, 奴婢便可自主抛弃旧主,全心全意投到小姐膝下。”   “还望小姐你不要嫌弃奴婢,奴婢自今日起,将会向您献上永久的忠诚。”   沈精羽听到这话却是来了些兴致:“你是说,这种情况胤瑾弟弟早就考虑过,并且允许你们在被发现的第一瞬间做出背主行为?”   菘蓝恭敬垂首:“是。郡王有嘱咐过奴婢,只要被发现,他便允许我们坦诚,并且在第一时间抛弃他这位旧主,他愿意承受小姐生气之后的任何戏弄。”   口中这样说着,她心下却是松了一口气。   小姐在这般前提下唤郡王依旧是胤瑾弟弟,可见并没有想象中那般生气。   沈精羽的眉梢微挑,漂亮的桃花眼内闪过一丝狡黠的光:“竟是还能如此的吗?”   不得不说,利用这种信息上的不对等来进行小小的报复,确实还蛮解气。   菘蓝恭敬垂首,没有吭声。   “既如此,”沈精羽漫不经心地翘起二郎腿,“你便将你这些年都了解过什么、做过什么,都与我详细说上一遍,让我好好参详参详。”   “是,小姐。”   菘蓝讲述的有些长,索性这段时间因为沈精羽的提前清场,并没有其他人进来打扰。   等沈精羽将事情完完整整地听了一遍,时间已是一个时辰后大,她此刻的疑惑不仅没有减少,反而越发多了起来。   “你是说,胤瑾弟弟之前应该见过我?可我之前一直都在江城,并没有来过京城。”   他们一直都是生活在两个地点,又哪里有相见的机会?!   “这奴婢就不清楚了,”菘蓝开口,“奴婢被派来江城时,郡王已经获得了郡王爵位,自那之后,他就从未离开过京城,奴婢大胆猜测,应是在这之前的。”   沈精羽轻嗯了一声:“以后你每日传出去的信件,都提前拿给我看一下,让我决定一下其中是否有内容的增减。”   “是,小姐。”   于是,自这一天起,闻胤瑾的心情一直起起伏伏,很不稳定。   第一天的信件上写着:“小姐今日刚刚看完话本,说感觉话本中那般能够仗剑行走江湖的侠客,真的是非常潇洒恣意,吸引人的视线。”   闻胤瑾看着自己的身子板,默默地又钻进了演武场。   迟早有一天,他也可以。   第二天写着:“天气渐冷,小姐今天无意中说起郡王府后的青石水池,说以后那里可以成为她的夏季专属浴池,每日与郡王切磋完后,一起去那边纳凉。”   闻胤瑾眸色柔软,心跳倏然加快。   第三天上面则写着:“小姐听闻了冯家姑娘上门的八卦后,对这件事提起了点兴趣,准备在下次遇到郡王时,好好地询问郡王。”   闻胤瑾:……   他轻轻阖上眸子,突然抬头问松海:“你说,菘蓝现在叛变了吗?”   松海垂首:“属下不知。”   闻胤瑾有些低落地垂下眸子。   有些事情,原本一早就被发现也没什么,但是随着时间的越发延长,他的心中就越是胆怯。   也不知等姐姐知道后,是否会反应过激,而这件事,又到底能瞒下多长时间。   到了现在,他也不知道是希望沈精羽能够尽快发现得好,还是希望她永远也不要发现得好。   他将信件放在一旁,继续处理桌案上的公务。   现在其他的都不重要,先将乾泰帝交代他的事情办妥,获得赐封旨意才是当务之急。   京城中传闻的蹴鞠比赛,年轻人们很快就将这项活动组织了起来。   队伍共分四支,分别是游学队、武者队、勋贵队、文人队。   作为京城冬日里难得的活动,这项蹴鞠比赛在很短的时间,就成为年轻人们的讨论热点。   而沈精羽则在消息传出来的一早,就已经决定于几位侄女一起去的。   至于理由,当然是因为沈弛与沈强皆在队伍之中。   沈弘则是由于年前腿刚断过,虽然现在无力感已经不是太多,但出于谨慎,他根本没有报名书院中的蹴鞠队,只准备与沈精羽等人到时在台下一起给两位堂兄弟加油。   沈精羽在询问过菘蓝,确定只要她这次去,闻胤瑾肯定会跟着去以后,当晚她便指着资料的最后道:“这里,在这里添上。就说我许愿了,说我还对上次他冯家表妹的事情心有好奇,希望他能够在下次与我见面时,一整天不说谎话。”   菘蓝稍微反应了一会儿,就噗嗤一声笑出:“是,小姐。”   是夜,闻胤瑾看着资料上的描述,眸光微闪:   “希望小未婚夫明天见我,一整天都不许说谎话呀。”   这愿望似乎有些调皮,却已经是沈精羽许久没有许过的关于改变人行事风格的愿望。   他半垂着眼睫坐在一旁,在心中大概估算了一下沈精羽过往的许愿规律,然后,心不由地开始砰砰砰地跳了起来。   半晌,他又将资料重新展开看了一遍,低低地笑了起来。   “只要你想听,为夫……愿意与你说一辈子真心话。”   沈强他们将要参加的蹴鞠地点,位于梧桐书院外的草坪上。   之所以将地点定在梧桐书院,乃是因为梧桐书院是少数几个没有完全建在郊外、并且外面还设有食肆、客栈的书院之一。   这日一大早,沈精羽便对着镜子整理好衣装。   今日她穿着的是一身漾红团樱飞花裙,眉宇间精心描绘的妆容更是让她显得越发娇媚可人。   当然,如果不是此刻她正耐心地将鞭子缠在腰间,顺便倒腾着位置再塞一把匕首,这画面就更好看了。   确认身上的装备无误后,沈精羽才舒展开眉梢:“准备妥当了,咱们走。”   “是,小姐。”   赤芍与郁金一起随着沈精羽走出蕙桐院,去前院与几位少爷小姐集合而去。   等她们都离开,青黛转身看向菘蓝:“你是怎么回事?以前遇到这种机会,不是都争着抢着也要一起去的吗?”   菘蓝苦兮兮地看了她一眼,叹息:“之前惹得小姐生气了,她说让我在院子内绣上一百张帕子,什么时候绣完,什么时候才能有与她一起出去同玩的资格。”   青黛愣了一下,而后捂唇直笑:“一百张?那都快比小姐这些年丢失的帕子三倍有余还多,你是怎么惹小姐生气了?”   菘蓝:“……大概就是想让我将未来几年她将要丢的帕子都绣完吧。”   青黛停下动作:“什么意思?莫非?”   菘蓝轻轻颔首,语气平静:“就是不能按照我的绣花习惯来,得按照小姐以往的绣花习惯来。”   青黛想起自家小姐惯常爱绣的那些乌鸡、泥鳅和胖鸽子,再次看向菘蓝时,忍不住致以同情的视线。   “你莫不是偷卖过小姐帕子吧。”   菘蓝:……她没偷卖过,只是偷拿过而已。   沈家前院,沈精羽到时,人已经基本差不多到齐。   她看着今日一身飒爽短打的沈弛与沈强,笑:“看来你们的状态都很好,我还以为你们要紧张得睡不着了呢。”   沈弛与沈强都是就读于桐华书院,此次代表的,也是文人的蹴鞠队伍。   沈云嘉在旁边附和:“真没想到这次的蹴鞠队伍里会有强哥儿,你放心,姐姐们会在下面好好给你加油的。”   桐华书院之前的蹴鞠队伍中,原是有沈弢作为主力。   但自从沈弢离开书院前往边关,队伍便空下了一个人选。   沈强自从回到京城,就一直将头埋在书堆里,压力颇大。现在既然好容易考中一个秀才,就想着放松放松,然后,就是一不小心放松过了头,被选入了蹴鞠队。   并且现在顶上的,还是原先沈弢所在的主力位置。   沈强:……   别看他现在好像很厉害,但是他对任何与武力有关的运动都不感兴趣,真的!   沈强嘿嘿挠头:“我感觉应该没什么问题,小姑姑和姐姐们就等着听我们的好消息吧。”   沈弘看着两人一脸的斗志,也跟着笑:“走吧,马车已经等了一会儿了,咱们先去看看热闹。”   “走走走,索性这次咱们知道消息知道得比较早,提前就在那边定好了包间,否则,今天中午就得在食肆的大堂等候位置了。”   “没错没错,走走走。”   桐华书院外的蹴鞠场,位于桐华书院外的一处稍显凹陷的空地,原本在夏日里时,这里应是一片绿意盎然的草地,但是现在时间已经进入冬季,此处留下的只有一片黄秃秃的地面。   因为这片空地周围是一圈小小的山坡,所以以往的书院学子们,都在山坡上放置了一块块大小不一的石头用做石墩。   当然,仅凭这些石墩的数量,是远远不足容纳今天会来此观看的观众数目。   所以大家在去时,便自发地从家中带上了相应数量的小杌子,届时可以放在山坡上坐着进行观看。   沈家人到时,山坡上已经坐了不少人。   几人左右看了看,还没等分辨好方向,就听沈弛道:“位置我早就让人占好了,你们跟我来,保准视线好。”   说罢,他便带着众人往东侧的位置走,在那边,达章早就占据好了位置。   见众人过来,几位小厮忙向他们招手:“少爷、小姐,在这边。”   沈精羽左右看着前后的位置,笑道:“这个位置还真是不错。”   算是在中间的位置略微偏南,无论看向哪一边的蹴鞠场景,都是一处好景色。   她挑选了一处小杌子坐下后,询问达章:“这边可还有什么有趣好玩的?”   达章想了想,道:“在最那边的桌案处,听说设置了赌局,可以押注接下来的两场比赛都是谁获胜,姑小姐如果有兴趣的话,可以去试试。”   沈精羽回头与几位侄女对视了一眼:“就这还用商议?给桐华书院开押!”   “对!有大哥和强哥儿在,桐华书院保准会赢。”沈云昭眼神晶亮开口。   沈弛就笑:“上午这一场,我们胜的概率还蛮大,你们可以适当地押一下,注意不要过量。”   几人笑盈盈摆手:“知道了知道了,你们便去吧。”   “加油加油。”   沈弛与沈强好笑地对视一眼,便带上人先去与书院的其他学子集合去了。   入了冬的早晨还有些略冷,沈精羽几人身上都披着一层暖和的大氅,抱着一个暖水壶,凑在一起说着话。   一行颜色靓丽的姑娘们坐在一起谈笑风声,很轻易地便吸引了众人的视线,让一些贵家公子忍不住往她们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又一眼。   闻胤瑾到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场景。   他眉梢微拧,向身边的松海使了个眼色,松海当即抬脚向沈家姑娘们所在的方向小跑而去。   赤芍看到松海,还有些诧异:“松海,你怎么过来了?可是有事?”   松海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两声:“因为我家郡王临时决定过来看蹴鞠赛,我这边没来得及给抢占位置,也没带小杌子,所以想过来问问,你们这边可还有空闲的位置?”   空闲的位置,那是肯定有的。   达章一开始带过来的小杌子数量就颇多,更遑论还有沈弛与沈强这两个将要上场的学子位置。   赤芍轻咳:“那你先等等,我问问我家主子。”   “哎,好嘞,劳烦。”   松海规矩地站在一侧,没有抬头四处张望,只是用眼角余光看到赤芍走到沈精羽身边,低声与她说了两句,而后沈精羽就向下面原准备给沈弛与沈强留下的位置上指了指,道:“位置多着呢,让他来吧,这边还算背风,省得他去了别的位置着了凉。”   “哎,好嘞,小姐。”说罢,赤芍便抬脚又向山坡上走去。   沈云嘉几个打趣:“这缘分真是好巧。”   “小姑姑,你说这是真巧还是假巧。”   如果是以前,沈精羽可以拍着胸.脯说是真巧,但是现在,自从知晓了她的这位小未婚夫并非像是她想象中那般纯良后,她觉得很多事情都应该反过来看。   遂面对侄女们的这番打趣,她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转而道:“你们羡慕什么劲儿,要不要让赤芍去看看那么蒲公子现在在哪里,请他过来一起看蹴鞠。”   “噗!”   然后众人就一起看向刚才打趣沈精羽打趣得最欢的沈云昭。   沈云昭无所谓地捂了捂身上的大氅:“我劝你们还是不要,若叫他过来,他肯定会打扰你们看蹴鞠的兴致。”   沈云婉不解:“这有什么好打扰的。”   沈云昭语气微妙:“大概就是说,他这人特别习惯会在人的兴头上,往下泼冷水。”   “哦,”沈云卉摆手,“只要他贬低地不是大哥和强哥儿,我们就还能把他当成未来姐夫。”   “那万一他连驰哥儿和强哥儿都贬低了呢?”   沈云卉霍然转头:“那二姐你就贬低他,给我们狠狠地贬低回去。”   沈云昭撸了撸袖口,端方有仪地展开笑颜:“没问题!这点小嘴皮子,看我到时候怎样碾压过去!”   鉴于沈云昭描述的场景太过扫兴,最终众人也没有再提起将蒲澄邈叫过来同看蹴鞠的话头。   没一会儿,闻胤瑾便在小厮的带领下走了过来。 第129章   沈云昭几人先与闻胤瑾行了一礼, 而后便笑嘻嘻地指着最靠近沈精羽的一处位置:“瑾郡王的位置在那边。”   闻胤瑾勾起唇角,向几人颔首:“多谢。”   沈精羽看着披着厚厚斗篷、越发显得身姿颀长的少年,向他狡黠地眨了眨眼。   闻胤瑾:……   现在的这种表现, 他也有些拿不准自己之前的猜测是否正确了。   “黛娇。”闻胤瑾在沈精羽身旁坐定后, 询问她道,“你们方才去押注了吗?”   “已经押过了。”沈精羽颔首,“怎么, 你也想押?”   闻胤瑾轻笑地看着她,声音清雅而舒缓:“想的, 想和你押一样的。黛娇是押的桐华书院的吧,松山, 你也帮我跑上一趟, 去押一下。”   “是, 主子。”   沈精羽想着自己之前故意让菘蓝写在资料最末尾处的愿望, 眸光闪了闪,紧接着又问了一句:“如果我说没有押, 你该怎么办?”   闻胤瑾认真地看着她, 柔声低语:“那我便将松山叫回来, 因为平常时候, 我也是都不赌博的。”   说罢, 他就要抬手将松山叫回, 却被沈精羽一把抓住他袖角给拽了下来:“开个玩笑,不要当真。既然要押就押吧,反正你也亏不了。”   闻胤瑾笑眯眯颔首,乖顺地将胳膊给放了下来:“我就知道黛娇你对我最好!”   沈精羽哼了一声, 表情却比最开始的攻击性要柔和了一点。   算他识相。   等场中的两支队伍开始下场, 沈精羽忍不住指着穿着红色短打的文人队伍道:“哟, 没想到驰哥儿和强哥儿穿红还蛮吸睛的。”   其他几人也赞同:“没错,难得这般适合。”   “大概因为他们两个是书生,晒的太阳少,所以皮肤显白。”   “也可能是因为他们更适合做新郎官,所以才会这般适合穿红,噗。”   沈精羽闻言就吃吃直笑,一转头见闻胤瑾正认真瞧着她,她疑惑询问:“怎么?莫非你不这样认为?”   闻胤瑾颔首:“不认为。”   沈精羽的眉梢还没等完全竖起,就听他又继续补充,“我觉得我穿起来更好看,我明明特意穿给姐姐看过。”   沈精羽:……   恍然间,曾经在云安食肆中时遇到闻胤瑾时的画面在脑海中一晃而过。   那时他确实是穿着一身的鲜艳红,让她惊艳非常。   但是那次,他不是偶然出现,大家打了个招呼、擦肩而过的吗?   为了一次擦肩而过,特意穿了一身红衣?!   沈精羽直觉有哪里不对,但见闻胤瑾说完这话后,却已懊恼转过头去,只独独露出一只鲜红欲滴的耳垂给她。   沈精羽:……   别的不说,这枚小耳垂还确实有些可爱,想捏。   她轻轻眨了眨眼睫,又盯着那颗越来越红的耳垂半晌,才用强大的自制力挪开视线。   心中不由叹惋:其实仔细想想,她还真是有些赚到了。   管她玩,管她首饰质量提升,还管她各种各样天马行空的愿望实现。   如果只以纯利益角度而言,确实好值。   不过,现在她更想知道的,并不是他为何要骗她,要在她身边设下这样一个谎言。   还有,她的那些涉及到官场与战局的愿望,他也是有努力地给她使力了吗?   为了那些她认为一般人不可能完成的愿望,他在中间都付出了什么?   比如说她十四岁那边,父亲在江城与楚国士兵的消耗战,当时城内的粮草都几乎快要消耗见底,援兵却一直没有到来。   最后却在她许愿之后的第七天,曾经与京城断开的联系又重新恢复了通畅,粮草、援军也顺顺利利地补充了过来。   是巧合,还是人为?   再比如说,曾经那场惨烈的战争后,父亲和二哥终于保下了胜局,打退了敌军,但是她的“法力”却一直半年有余没有恢复。   当时她努力地做了半年多的好事,就在她已经几乎放弃了“法力”会复原时,她的愿望又实现了。   彼时她只顾着开心,但是现在却更想知道,他那时都发生了什么,是否有遭遇什么危险。   还有回到京城后,她关于大哥沈崴的官职顺利程度,所许下的一系列愿望……   沈精羽撑着下巴,看着下面已经在呼喝声中正式开始蹴鞠的两支队伍,眼神逐渐飘忽。   当时的闻胤瑾年龄才与她一般大,准确的说,还比她要小上两个月。   他这些年到底是怎样度过的,又是如何成长为如今这般模样。莫名地,沈精羽心中升起了些许波澜,似暖似漾,让她的眼神逐渐柔软。   缩在大氅中的手轻轻探出,在无人发现的空隙,隔着两人的大氅,轻轻挠了挠闻胤瑾的斗篷:“好吧,我承认你说的有道理,你穿红衣时确实更好看。”   闻胤瑾怔了一下,而后突然展颜笑了起来:“以后还有机会。”   沈精羽颔首:“等明年夏季时,你再给我穿一次,上次没有看得清楚。”   “可。”   闻胤瑾这样应着声,手却在大氅内,隔着两人的斗篷,牢牢抓住沈精羽的手指。   这样的斗篷接触,远远看时,并不会发现任何异常,只会以为两人的斗篷不小心接触到了一起,但实际上,两人的斗篷之下,闻胤瑾的手指轻轻仿似一个牢牢的紧箍,握住了沈精羽方才作怪、捅他的那根手指。   没有实际上的接触,却莫名让两人春心一乱。   沈精羽撑着下巴,面上镇定地看着下面的比赛,手指却没有消停,就着紧箍在自己手指上的圈,调皮地往闻胤瑾身上东捅一下,西捅一下。   一开始,她还将心思大部分放在两人隔着斗篷交握在一起的手指上,但随着时间的延长,下面两支的比赛进入白热化,她的心思就更多的放到了下面的战况中。   “哎哟,驰哥儿这一脚发挥得真不错!”   “和强哥儿比谁跑得更快,他们那是没有经历过打击,没有经历过人生艰苦。”   “厉害!厉害!哎哟,赢了!”   ……   一直坐在沈精羽旁边的闻胤瑾,此时却已经面然薄红,眼含水光。   时轻时重,时深时浅。   小未婚妻捅自己手指的这个频率,真的不是在暗示自己什么吗?   闻胤瑾感觉自己的眼前,正在因为丰富的联想而有些许的晕眩。   哪怕他心知,沈精羽应该并不知晓自己的这个动作有什么深刻的含义,他还是深深地将这个频率记在脑海里。   姐姐的要求,他都该满足,也都会学会。   等沈精羽终于从一段激烈的赛事中回过神,就察觉自己现在的这个姿势维持得有些僵硬,她身子微动,就要将自己紧紧箍住的手指抽回来。   抽了一下,没抽动。   抽了两下,还是没能抽回来。   沈精羽侧头,看着身旁仿佛已经看比赛看得入迷的少年,身子往他身边挪了挪,低声道:“还没捉够?”   闻胤瑾似怔了一下,而后恍然回神,终于松开。   沈精羽不知道闻胤瑾的所思所想,只是向他笑:“看得这样激动,都看呆了?是不是感觉刚才强哥儿那一脚真是太厉害了。”   闻胤瑾眨了眨眼:“是姐姐刚才捅我捅得太厉害了。”   这话说完后,他的语气又很可疑地顿了一顿,“当然,强哥儿也确实很厉害。”   沈精羽:……   这话说得略显奇怪,她还想再问上一问,但是很快,下面的新一轮的进攻又再次开始,沈精羽的精神再次被吸引了下去,迅速忘却了方才的所思所想。   当两位侄子所在队伍拿到了最终胜利后,沈精羽早已经激动到脸蛋通红,站起来欢呼。   此时面上温度已经逐渐恢复正常的闻胤瑾,则有些不愉地眯起了眼睛。   蹴鞠这东西,看起来简单,但以他的身体,却绝对撑不下来一场,毕竟这不仅有身体的相互撞击,时间还有忒长。   而他迄今为止,只锻炼过臂力与腰力,至于其他,对于现在的他还有些困难。   而此时场中,沈弛与沈强的表现,在一众书生中,就仿佛是混迹在羊群中的猎豹,动作轻盈,且富有杀伤力,确实表现亮眼。   不过短短时间,就进入了不少姑娘的视线。   “啊!好厉害!”   “那两位是谁?!”   “快查查,定亲了没?”   ……   温浅暖坐在姐妹们中间,也有些惊讶。   在她身边,几位堂姐妹正讨论道:“没想到沈家老头那么蔫坏,倒是教出了这样两个年少有为、身体健壮的子侄。”   沈家?!这个不再需要详细描述的前缀,就已经让温浅暖知晓了到底是哪家。   “咱们不能与他们比,他们是文武双世家,咱们是文人,所以无需比较。”   堂姐眼神微妙地看着她:“比成绩咱们现在也没有太大的优势,那两个现在都已是秀才,如果明年,在沈弛满十六岁后没有考中举人,那咱们温家才算略胜一筹。”   没错,温家现在年轻一辈的子侄中,成绩最好的,便是在十六岁那年考中举人的温应桓。   可这沈家两人现在还没到十六岁呢,所以真想比较,还真无从做起。   温浅暖笑吟吟安慰:“不就半年嘛,等再过半年那个叫做沈弛的若是没有考过,咱们就可以道沈家面前好好炫耀了。”   “噗,浅暖你说的也对,咱们只需要再等半年。”   等沈强与沈弛下场后,两人一边用汗巾擦着额上颈间的汗渍,一边笑:“赢了赢了,快都去那边去拿钱去吧。”   沈精羽几个忙让身后的婢女拿着赌条过去兑换银钱:“这次可是承了你们的情,给我们赚了不少零花。”   “嘿,小意思。”沈强摆手。   沈弛算了算自己刚才压下的银两,也跟着笑弯了眉眼:“这次我也赚了不少,一会儿请你们吃饭!都吃好喝好。”   “好好好。”   “那下一场你们还押吗?”   众人看着下方即将出场队伍中的张元良,嗤笑摇头:“这两支队伍,都算不得太喜欢,就先不押了。”   “小赌怡情,大赌伤身。”   等沈强与沈弛抬脚往书院方向更衣,几人才重新坐好,只是这次再看下面的比赛,就明显没有那么投入。   即便她们讨厌张元良,但是面对这些之前多少给她们大晋边关添过麻烦、甚至数次跟在楚国身后给他们放过冷箭的国家学子,更加没有多少好感。   尤其是对于她们这些从小在边关长大的人而言,那是多少话语都难以抹平的血色伤害。   沈云研看了下面已经在场中奔跑的张元良一眼,想说什么,但最终到底没有说出口。   反倒是沈云婉看得很开:“听说上个月,张家与怀家结亲了。”   几人看向她。   沈云婉的情绪却很平静,她温婉地笑着,仿佛是在说着别人的事情一样:“只是感觉这两人也着实有些命途多舛,现在他们终于能光明正大在一起,说实话,我还是有些惊讶的。”   自从她与张元良退亲后,张元良与怀倩柔二人先是经历怀家倒台,议亲终止,后又经历了怀家起复,怀倩柔断腿。   伤筋动骨一百天,算算时间,怀倩柔的腿都还没有好呢,他们的亲事就已经定下来了,可见在此期间,张元良是花费了多少口舌。   他或许确实是个专情之人,只是这对象不是她,那她那亲事便退得毫不后悔。   沈弘坐在闻胤瑾身边,全程表情不变。   “大概是真的命途多舛吧,”沈弘的表情淡淡的,好像是在说无关紧要的事情一般,“不过我听说,怀家姑娘以后大概率会成为一个跛子,真是可惜了那张如花似玉的脸。”   也可惜她没有长上一颗晶莹纯善的心。   沈云婉听得这话后轻轻颔首,她目光轻轻滑过沈弘,又若无其事收回。   若当真是她兄长做的,那他便是当真掌握了确切的证据,只能说是她自己活该。   沈精羽余光扫了旁边的闻胤瑾,笑:“管她们呢,可能是因为他们俩天生命格不合吧,指不定好戏还在后头。”   反正她当初许下的愿望是让张元良与怀倩柔都倒霉,到现在为止,她只看到了怀倩柔与怀家倒霉,张元良那边自始至终都还好好的。   按照她以往许下愿望的完成进度,隐在她背后的闻胤瑾从来都是慢工磨细活,少有能当天许完愿,第二天就能实现的。   她猜测,要么是因为一开始他们之间距离颇远,具备信息时间的延长性,要么就是闻胤瑾本身就是慢性子。   但是想想两人之前走的前三礼,她感觉他这办事速度也挺快啊,她们才刚刚回到京城不足三月,他就将她那位顽固的老父亲给说动了。   这样想着,她又回头似不经意地问上一句:“胤瑾,你怎么看?”   闻胤瑾刚刚喝完松山递来的水囊,闻言用帕子略微擦干了下唇角,跟着点头:“确实,听闻张家最近被牵连进了一桩麻烦事里面,现在这事情暂且被压了下去,但到底并非长久之际。”   “至于他们之后具体如何,还真是不好说。”   “什么?”   “真的啊!”   “哇,三姐,你说你这是什么小仙女,”沈云卉忍不住低声感慨,“我觉得张家之前还挺好的啊,怎么现在一和你解除婚约,就什么麻烦事都往身上找了。三姐你该不会是什么旺夫命吧。”   “噗!”其他人忍俊不禁。   “嘿,你还别说,可能真有这么可能……”   眼见着众人围在一起说说笑笑,沈弘不动声色地看了眼旁边的闻胤瑾一眼。   他感觉自己有很多问题要问,但最终什么也没说。   交浅言深,他之前与这位瑾郡王打的交道并不多,现在并非是适合询问的时候。   而且,他看闻胤瑾的注意力自始至终都放在沈精羽身上,想必他现在没有精力去关注他在说什么。   等沈弛与沈强换好衣裳过来,比赛已经进行了大半。   “怎么样?”   “好像比较一般。”   “这一届游学队伍踢得比较猛,那边好像有点悬。”沈弘开口回道。   而之后,两支队伍的发展果真如沈弘一开始猜测的那般,是游学队伍获得了胜利。   而且,由于在场观赛的大多是大晋子民,所以押注桌上,凡是押注了游学队伍的,都是赚了个盆满钵满,就像是一开始文人队伍取得了胜利那般。   几人面面相觑,最后看向沈弛与沈强:“怎么样,你们感觉他们厉害吗?”   沈强想着方才看到的战况,颔首:“问题不大,你们就放心好了。”   沈云昭感觉也该是:“除非他们那些学子里面,也有上过战场杀过敌的,否则要从里面当真找出几个比强哥儿厉害的,我感觉这还真有点玄。” 第130章   中午, 众人便去了早早预定好食肆,去好好地吃了一顿,等到用完膳后, 便相继离开。   至于最后两支队伍的决赛,将会定在三天后。   沈精羽用完膳后, 并没有与沈家人一起回去,而是想着之前她故意许下的愿望, 准备拎着小未婚夫去寻个位置好好谈谈心。   至于谈心的位置……   “我在府内专门设了处花房, 姐姐可想去看?”   沈精羽眼睛不自觉睁大:这么自觉的吗?   她这还没想好地点,小未婚夫就已经主动给她提供了过来。   “好!”   谁怕谁?!   瑾郡王府,这是沈精羽第二次过来。   第一次来时是夏日, 那时她是来给闻胤瑾探病。   当时她虽然在闻府并没有逛太多地方, 但仅仅一个主院, 就布置得颇合她心意。尤其是主院后面的那方青石池子,简直就像是从她的脑海中硬生生地抠出去的一样, 每一处都符合她的设想。   当时她还感觉欣喜,但现在想来, 她这位小未婚夫分明就是早早地就将她给了解得了个透彻,而且还是在她没有察觉的时候。   沈精羽轻绕过胸.前一缕长发, 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一看就知是在打着什么不安分的主意。   闻胤瑾看了她一眼,就径自挪开,没过多会儿又调转过头,将视线牢牢黏在她身上。   “你在看什么?”沈精羽挑眉看他。   “在看姐姐好看。”   沈精羽满意地往上翘了翘唇角, “算你有眼光。”   此时, 她们已经在仆从的带领下, 来到了闻府花房的位置。   还未靠近, 沈精羽就先在脑海中设想,若是自己拥有个花房会建成什么模样,但想来想去,却是一团乱麻,并无具体模样。   只是希望花朵种类多一些,开的花要艳丽一些,最好再喷香。   如此想着,当两人的脚步停驻在花房外时,沈精羽的脚步还特地停顿了下,她歪头看闻胤瑾:“会很漂亮吗?”   闻胤瑾声音轻微:“不知,反正不及姐姐漂亮。”   沈精羽啧了一声:“你这词汇真贫乏,从你嘴里说出的夸奖,不是漂亮,就是好看。”   然而虽然话语嫌弃,沈精羽的表情却是兴奋到不行,她从小到大都喜欢被夸,无论真心还是假意,都是一样。   闻胤瑾的笑意渐软,亲自将花房打开:“黛娇,请。”   掀开门内厚厚的棉帘,两人抬脚走了进去,几乎是踏入的第一时间,就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暖融之气,与湿润的水汽。   沈精羽将斗篷解开,放到一旁的架子上,轻声感叹:“这里真漂亮。”   五颜六色的灿烂花卉,聚集地生长在这片冬日的暖房中,茁壮且茂盛,绽开出它们最绚丽的色彩。   沈精羽上前两步,轻抚着面前的一朵赤红芍药,看它鲜红的花瓣在自己指尖上轻轻晃动,忍不住翘起唇角:“胤瑾弟弟,你喜欢花?”   闻胤瑾摇头:“不喜欢。”   “那你……”   “我觉得姐姐喜欢,所以特意提前建了起来,也让花农积攒积攒经验。等以后……”说到这里,闻胤瑾的话语微妙地一顿,而后迅速将这个前置条件一语带过,“姐姐每到冬日时,就能来这里天天赏花。”   沈精羽对上他灼热的目光,难得有些羞涩。   至于等到什么时候,不用细想就能知道,闻胤瑾刚才是说等到他们成亲以后。   真是……   突然有些期待了呢。   沈精羽没有马上接话,而是在这花房中一步步地逡巡。   原先只是在门口看到时,就感觉已经是非常漂亮,但等她真正漫步其中,又能感受到其中的每一处巧思。   这让她原本为接下来询问准备好的尖锐心情,又再次放柔。   行到花房深处,沈精羽停下了脚步,撩开稍显厚重的裙摆坐上架在那里的秋千,双脚在地上轻轻一蹬,秋千便自发自地晃动起来。   闻胤瑾自发地走到她身后,帮她推动。   而后,他原本有些紧张的眼神便逐渐放松,柔软。   之后两人又在花房中逛了一会儿,闻胤瑾才开口:“黛娇喜欢哪株,一会儿我让花农给你单独移到花盆中,给你带回府里。”   沈精羽活力满满地穿梭在花间,笑:“那你可小心点,说不定我会将你这花房搬空。”   闻胤瑾无所谓颔首:“它们的主要价值就是给黛娇欣赏,既然黛娇已经看过,那就再养新的就是。”   沈精羽垂下眼睑,半晌开口:“胤瑾,我们在今年之前是否见过。”   闻胤瑾的眼睫眨了眨,而后爽快点头:“当然。”   “什么时候?”   闻胤瑾抬头看她:“如果黛娇想知道,我当然可以告知你,可是,我却更想黛娇自己想起来。再或者,等……黛娇正式入住郡王府后,我再与你坦白。”   沈精羽:……   沈精羽有些不自在地移开视线。   她觉得闻胤瑾现在的眼神有些奇怪,太过深邃,也太过复杂,让她一时看不明白,甚至在最后一瞬间,有些胆怯。   但是,她为何会胆怯?!   这样想着,她又果断转过头去,直直地对上闻胤瑾的眸子,笑:“好啊,那我就等回去想想看。”   说完之后,她又感觉自己方才的气势确实弱了些,当即就准备找回场子。   她看着一直站在她身后一步开放的闻胤瑾,突然上前一步,将人拉到身边:“逃得那么远做什么,还怕我吃了你不成?”   闻胤瑾纤长的眼睫下各种情绪交织,半垂的手指放在身子两侧轻轻颤动,眼底闪过暗芒:“是我怕唐突了姐姐。”   他怕自己会受不了地,直接上前将人唐突了。   沈精羽噗嗤一声笑出来,她突然伸手,轻触了两下闻胤瑾半隐在毛领下的喉结。   在他怔愣住的瞬间,轻轻伸手,环住他的腰:“那你千万别动,这次就让我唐突唐突你。”   闻胤瑾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两下,放在两侧的手指忍不住颤抖得更加厉害。   似是想要动作,也似是想要抑制,然而,还没等他做出最终决定,沈精羽却已经将手松开,轻笑问他:“那你既然是早就喜欢我,岂不是早早就对我心有所属?”   闻胤瑾看着面前在他忍耐界限内反复横跳的少女,手指微动了动,之后突然一个大步上前,将人拦腰揽住:“当然,我喜欢黛娇喜欢了很久了。”   他觉得如果她再这样肆意地调.戏他,他那些自以为傲的自制力很可能会瞬间化为乌有。   被突然揽住的沈精羽怔了一下,刚刚要离开的手又顺便搭回他腰间:“我以为……”   “以为什么?”   “以为你肯定不敢靠近过来。”   “为何?”   沈精羽打趣地看了他一眼:“毕竟我现在还对你上次那突如而来的鼻血有些记忆深刻。”   这次虽是闻胤瑾主动动作,但她却并未有任何被唐突的感觉。   究其原因,大概是因为现在是冬日,她穿得比较厚实,闻胤瑾放在她身后的手又是若有似无的斯文轻碰,完全没有多少被冒犯的感觉。   与他相对比,沈精羽感觉自己正放在闻胤瑾腰间不停摩挲的手,反倒是比他更像是流.氓一些。   这样想着,沈精羽的动作微顿,却又在下一刻又多摩挲了两下。   反正迟早都是她的人,提给给她摸摸,应该也没啥。   闻胤瑾:……   他的面色微有涨红,口中却在为自己辩解:“上次那是意外,姐姐你竟还记得。”   说罢,他也没等沈精羽再继续开口,而是突然低头,将一双俊秀的丹凤眼轻轻地对上沈精羽的眼帘。   “喜欢姐姐,一直很喜欢。姐姐是我现在最重要的人,没有之一。”   沈精羽歪头,而后便展颜笑了起来。   她从闻胤瑾的发达史中,能够看出闻胤瑾并非在她面前表现得那般纯良,但是不知为何,当她面对这双真挚的眼眸时,竟生不出一丝的防备与不适。   反倒是莫名的,心防柔软。   不为别的,实在是因为,当闻胤瑾面对她时,她感受不到丝毫的侵略性,并且他的真心在面对她时,始终处于敞开的状态,仿佛迫不及待让她触摸着感受两下,他的内心到底有多么绵软。   “胤瑾弟弟,你真可爱。”   说罢,沈精羽到底是感觉如今这般姿势有些不自在,准备松开手,却发现放在她身后的双手虽然是有礼地轻碰,姿势确实格外的执着。   沈精羽退出一步,都没能退出他的拥抱范围。   而且,此时闻胤瑾的手臂不仅没有松开,反倒拥抱得比先前更紧了几分:“姐姐,还想,就一会儿。”   沈精羽:……   她对这般拥抱没有意见,只是对这其中的主导权,却觉得应该很有更改的余地。   于是,她毫不犹豫地踮起脚尖,柔软的唇.瓣突然靠近闻胤瑾。   闻胤瑾的双眸大睁,瞳孔微微紧缩,他感觉两人鼻息的突然交缠,感受属于沈精羽的气息在迅速靠近,甚至因为这种突如其来的惊喜,就连纤长的眼睫都在一瞬间的颤动后,开始下垂。   下一刻,他就看到那双柔软的唇.瓣突然翘起,而后迅速撤离。   甚至就连她原本置于他怀中的身体,都有想要趁机离开的迹象。   他的手掌一用力,就将手心中的纤腰往身前按了按,然后缓缓低头,虔诚地将唇.瓣印在沈精羽的唇.瓣上。   再然后,两人便大眼瞪小眼地不动了。   沈精羽很难得的没有躲闪,却等了很长时间,都没有等到对方的下一步动作,她原本有些惊愕的眉眼微微弯起,然后便调皮地探出舌尖,从两人紧贴的唇.瓣间,舔了对方的唇.瓣一下。   随后便身子一拧,直接拧出了闻胤瑾的环抱范围:“好了,别愣着了,让人过来帮我移栽花吧。”   说着,她便回头,刚准备再打趣他两句,就笑容顿住,“胤瑾弟弟,你……”   闻胤瑾:……   他微动了下鼻翼,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鼻下,果真摸到一丝红色的血迹。   “你怎么流鼻血了!快,来人!”   听到里面的声音,一直守在花房内不远处,只是没有出现在两人面前的松海连忙跑了过来,一见到这般情景,忙就掏出帕子与凉水上前帮忙处理。   闻胤瑾:……   他微微仰着头,原本剧烈蹦跶的心跳,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逐渐平缓,甚至一瞬间,感觉自己丢脸极了。   沈精羽看着松海手中的帕子没一会儿就被鼻血染湿,将自己身上的帕子也递了过去,担心道:“你们郡王可是会经常流鼻血?请大夫看过没?”   “看过了,府医说主子最近身体比起之前好多了,只需要再继续温养几年,就能与正常人无异。”   这个说法,沈精羽也听沈钟海提起过,但是,“他怎么总留鼻血?”   上次在乞巧街时,不过是才触碰了下她的腰,他就开始流鼻血。   这次则比上次略微强上了一点,是他们唇瓣相依以后,他又开始流鼻血。   松海想着之前府医把脉过的说辞,与自己主子最近的膳食,一时间,表情有些迟疑。   他低头看了看正在仰头抑制鼻血的自家主子,没有吱声。   沈精羽却不满意:“能说就说,不能说我就走了。”   松海:……   他想要看看自家主子,获得一个眼神的提示,然而闻胤瑾却身子一转,给他留下了个后脑勺,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   松海垂下头:得,他明白了。   “回沈姑娘,奴才猜测,应该是主子最近喝的养身药膳比较多,补大发劲儿了。”   沈精羽:……   “虽说冬日适宜进补,但是也应有度。”   松海赞同:“稍后奴才让府医过来把把脉,让府医将药膳调整一下。”   “那就快去。”   “是。”   等松海将府医请过来把完脉,府医所说的话果真与松海的猜测相差无几:“郡王最近补身的药喝得确实有些多,凡事欲速而不达,需循序渐进,方为正道。”   “这个也不用吃什么药,稍后老夫去与厨房说一声,最近做一些能够降火的膳食,吃上几日也就差不多了。”   “如此麻烦大夫。”   此时闻胤瑾的鼻血已经止住。   一向冷淡肃杀的少年,鼻尖堵着一块布条,不得不说,相当破坏形象。   但在沈精羽看来,自家小未婚夫年纪还不大,哪怕因为生活经历被拔苗助长了,但是也拥有可爱的权利。   等下人都相继离开,沈精羽才看着一脸郁闷的闻胤瑾噗嗤噗嗤地笑了起来。   “吃补药将自己吃到流鼻血?!胤瑾弟弟,你不知道虚不受补的道理吗?”   闻胤瑾垂下眼帘,表情一时竟有可怜巴巴。 第131章   他唇.瓣轻抿, 半晌吐出一句:“最近天冷,是我在练武与活动手脚方面懈怠了,若是坚持下去, 应该就不会像这般。”   沈精羽好奇:“你到底喝的是补什么药。”药劲儿这么大。   闻胤瑾:……   “养腰的药。”   沈精羽:哦!哦?   在离开前,沈精羽想了想,到底是将一直塞在怀中的仿佛狗啃似的香囊塞到闻胤瑾手中。   那香囊上的绣工着实算不上精巧, 靛蓝色的香囊布上绣着几只不是很有风骨的青竹, 乱糟糟一片。   “风过竹乱,颇有趣味,黛娇大才。”   沈精羽歪了歪嘴, 她感觉实在为难他对着这枚丑得很奇葩的香囊,说出这种违心的话:“今日身上没带什么好东西能给你做礼,这是我丫鬟绣的,就给你拿着玩儿吧。”   闻胤瑾唇角笑意不自觉扩大:“这份礼物我很喜欢, 多谢黛娇。”   说罢,他便将身上做工精湛的香囊换了下来。   “我会一直戴在身上。”   沈精羽面上一红, 转身就让婢女抱上花盆向外走去。   等小未婚妻离开,闻胤瑾才低头抚摸着腰间的香囊,唇畔的笑意轻松而喜悦。   “她知道了!”   她果真知道了!   之前那段时间他收到的资料上说,沈精羽让婢女按照她的审美,绣了几枚丑丑的香囊,准备拿出去捉弄人用。   但现在他手中的这枚香囊,却分明就是沈精羽亲手所绣。   他偷了她那么长时间的绣帕,又怎会不了解她的绣工习惯与水平?!   为了以防万一,闻胤瑾又请了一位府中的老绣娘亲自分辨, 结果果然不出他所料。   这枚香囊是沈精羽亲自绣制的, 但是他却没有收到一点消息, 菘蓝与沈府的几个暗线已经背叛了他。   如此结果,却让他的心仿佛饮用了温暖甘甜的茶水一般,暖彻心扉。   *   沈精羽抱回来的两盆鲜花,一盆是赤红的芍药,另外一盆,则是十八学士,均是在冬日里特别难培育的品种。   沈精羽也不知道自己拿回沈府以后能不能养活,但反正闻胤瑾说若有问题,可以再拿回闻府救治,她就完全没有心理负担。   回去后,沈精羽将那盆十八学士让人送到了沈母所在的中和院,她自己则留下了那盆赤芍。   当天回去之后,沈精羽思索了很久,都没有在曾经江城的记忆中,找到与闻胤瑾有关的任何痕迹。   她略略想了想两天,发现自己实在想不起来后,便将之抛到脑后。   反正现在不知道,以后迟早会知道。   既然想不起来,那她也没有必要去为难自己。   或许是这一天受到的刺激有些大,也或许是那唇.瓣上的感觉太过柔软。   这一天,闻胤瑾心情激动地在画室中画了许久,精心地看着笔下添上颜色的小小少女,只觉得她身边的每一朵花朵,都似他正在绽开的心花。   激动且绚烂。   仿佛是等待了许久许久,它们终于开放,而他也达成了自己年少起的梦想。   是夜,闻胤瑾在床上躺了许久,直到半夜才朦朦胧胧睡着。   梦境中,他再次回到了自己的幼时。   那时,乾泰帝似乎终于听烦了御使们日复一日的长期论调,终于在登基的十余年后,柳家旁支被赐予了一个次三品的国公爵。   这人也就是他生母改嫁的第二任夫君。   即便所有人都知晓,柳家所得到的这个国公爵位被圣上从一品压到了次三品,且是一次性的,却仍旧有不少人都羡慕柳夫人好运气。   直接由一个二婚白身,成为三品国公夫人,这可是柳国公的原配都没有享受到的福气。   闻老夫人那阵子每日都会在府中破口大骂,一个寡妇竟也能高嫁!   闻胤瑾回怼说,某人的侄女一个小妾还能过来做平妻呢,她生母怎么就不能高嫁?!   那段时间,祖孙两人的关系差到极点。   闻老夫人那段时间也对他颇为照顾,闻胤瑾却一概排斥,他一度将自己的身体弄得很是糟糕,直至闻老夫人跑到他面前哭了一场,才有所收敛。   只是如此,他却仍旧没有寻到活着的意义。   然后,他就想起了自己素未谋面的未婚妻。   他想知道对方是什么模样,未来和自己共度一生的,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所以后来,他就对调养身体稍微上了点心,还没等闻老夫人缓出一口气,就带着人跑出了京城。   他病病走走,一行就是三个多月,索性他在识人方面眼力奇准,他选择的人里没有一个拥有二心。   来到江城后,他又大病一场。   待病好后,洪海、洪涛两兄弟已打探好了沈精羽的出行规律,在她又一次出门时,带他去见了她。   九岁的沈精羽眼神明亮,非常活泼,个头比起一直身体孱弱的闻胤瑾高上不少,也健康不少。   “她很漂亮。”   只比沈精羽小上两个月出生的闻胤瑾,看着前方古灵精怪的小姑娘开口。   洪涛看着眼前明显瘦瘦小小的小主子,低声安慰:“您若是按时吃药,调养身体,总有一天也会像她那般好的。”   小小的闻胤瑾也不知自己是听进去,还是没听进去,只是敷衍地点点头。   之后,闻胤瑾在闲着没事时,就会在江城关注着沈精羽的生活,看着她拳打流氓,看着她成为了孩子王,看着她带着几个侄女认真的跟在军医身边学习处理伤口。   有一次,由于站在河岸边看得走了神,他一不小心踩滑了脚,落入水中。   闻胤瑾自从小时候在冬日里落入冰水损了身子骨后,就一直对水有种莫名的恐惧。这次出来看沈精羽,他为了防止她发现,特意打发洪海和洪河兄弟俩去旁边捕鱼。   也因此,他现在他落水并无人发觉。   他在水中挣扎着,扑腾着,无助着,就在他想要顺势放弃自己的生命时,一道人影从水底快速游来。   闻胤瑾在水中视线混乱,胸腔难受,视线好似不是很清晰,但等到最后回忆时,又感觉异常清楚。   先对上的是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再然后,就是一双白嫩的小手,对方抓住他的胳膊,他在挣扎间,环住了她的腰身,由她带着向岸边游去。   闻胤瑾狼狈地趴在岸边大口喘息,一转头,就见那小姑娘拧眉斥他:“既然不会水,就要赶紧学,这样掉下来多危险。”   闻胤瑾愣住了。   他一直以来听到的话都是,你既然不会水,就要离水远一些,现在还是他第一次听见有人和他说,你既然不会水,就要赶紧去学这种话。   “不是不会水,就要离水远一些吗?”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既然它会对你造成威胁,那你当然就要攻克它,让它对你造不成威胁。”沈精羽一本正经和他解释。   说着,她眉梢一挑,整个人都眉飞色舞起来,“我告诉你,就在前面那个芦苇荡深处有一个小水湾,那里一到夏天就被太阳晒得特备暖和,你如果一开始害怕的话,可以到那边去学习泅水。”   阳光下,小少女笑得细长的桃花眼都眯了起来,充斥着很少进入他生活中的纯粹的绚烂与快乐。   小小的闻胤瑾就这般看得有些愣住了。   这时,洪海和洪河两兄弟也听到动静跑了过来,“少爷。”   沈精羽眼睛眨了眨,向着闻胤瑾俏皮地用手指抵住唇瓣,对他做了一个嘘声的动作。   闻胤瑾在她消失之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轻咳道:“我挺喜欢你的。”   沈精羽怔了一下,而后就看着他笑:“那还是挺可惜的,我已经有未婚夫了。”   说罢,她就挣脱了他的手,又拍了下他湿漉漉地小发髻,悄悄潜入芦苇荡深处,消失不见。   闻胤瑾趴在河边愣了一会儿,而后唇角不自觉上翘,半晌,他一边轻咳,一边笑了起来。   洪海和洪河两兄弟来到河边,看到正泡在水里趴在岸边的闻胤瑾,吓得脸都白了。   他们家少爷的身体之弱,哪怕现在是夏日,也不能轻易落到水中。两人忙帮闻胤瑾脱掉身上的湿衣服,换上干燥的,然后就抱着他赶回客栈,延请大夫。   闻胤瑾却已经感觉热度再次浮上脑门,他在热水中简单地泡了泡身子,重新洗了个头,就窝在房中怔怔地看着床棚。   之后,大夫来了,大夫走了。   洪海出去熬药时,闻胤瑾突然轻笑开口:“洪叔,我喜欢这个未婚妻。”   他不讨厌她,甚至有些喜欢她。   那她就是他的!   而且,他想要她一直是她的!   彼时大晋由于之前的连番征战,人口稀少,朝廷并不鼓励寡妇守节,只要得到夫家的允许,就鼓励寡妇改嫁。   当然,有诰命的夫人除外。   所以,他应该早早为她谋求一个诰命,这样他就不怕等他哪天也不小心去世后,他的小姑娘会改嫁他人。   没错,他就是这样的自私。   他剩下的东西已经不多,无父无母,祖母这个人也相当于虚无,只剩下这个未婚妻。   他想,他可以尝试着活下来,尝试着将她留在身边。让她像是今天那般对他弯着眉眼笑着,想让她完完全全地归属于他自己。   此时他的心境,就好像是一间被麻布粗帘遮蔽依旧的阴暗房间,陡然射进来一抹阳光,让他想想就感觉新奇不已。   有着好奇,有些留恋,更多的,却是想要抓住。   之后,每年春季他都会偷偷到江城看她,如此一看,就是三年。   九岁,十岁,十一岁。   从一开始幼稚的偏执,到后来的隐约萌动,一直到十一岁那年的秋季回程,他意外遇到了流亡的楼安太子,依稀看到了能让他的小未婚妻加封诰命的新方式。   …… 第132章   眼见着大晋这边的他国游客越来越多时, 在大晋与楚国相邻边界的江城,却再次爆发起了战争。   楚国率先发起偷袭,还是趁夜偷袭。   所幸当晚巡逻的士兵警觉, 第一时间就敲响了战锣,这才没有发生什么不可挽回的局面。   沈府众人听闻这个消息后,皆怔了一下。   思及正在江城驻守的二伯一家,还有早已抵达江城参军的沈弢,均担忧不已。   “小姑姑, 你说弢哥儿不会有事吧?”沈云研担忧道。   沈精羽想了想,安抚:“不会有事,我父亲对弢哥儿早就做过测试,确认他的武力一直没有放下、还长进了不少, 才放人出去的。”   有些战场上的事, 并不能全教,但是只要有了基础, 那么剩下的, 只要在战场上磨砺过一段时日, 便什么都学会了。   虽然这样说,但沈精羽想着沈弢现在的年龄,还是有些不放心。   她看着不远处书架上的佛经, 叹息:“到底咱们现在距离颇远, 反正最近有空闲, 不如就在家中多抄些佛经,做些善事, 为正在边关的将士们, 积积福报吧。”   沈云研也跟着点头:“那我现在便回去抄, 抄完就让人送去寺庙, 为他们祈福。”   “对,暂且先这样办。”   因为边关的这场突发战事,让原本秋弥过后就兴致高昂的沈家姑娘们,心情一下沉淀起来。   家国不安,何以享乐。   以前每当这个时候,她们都是在江城与将士、百姓们共同作战,现在既然不在一处,那便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吧。   此时此刻,就连一向嫌弃抄写经书会累手的沈云卉都没有多说什么。   一时间,沈府中的气氛是难得的安宁。   边关江城中,沈弢刚刚从军医所在的帐篷走走出,他手臂上的伤口刚刚包扎后,面色更是透着一股苍白与仓惶。   在战场杀敌时,他没有感觉到什么,但是等到下了战场,那种一直黏在手指缝间的粘稠血液感,以及鼻尖四处可嗅到的铁腥味的血气,都让他的胃部不适非常。   他回到帐篷内,随意地拿起旁边的一个冷馒头,三两口地送入口中。   也不想什么好菜好肉,觉得胃部稍微有些饱了,便合衣躺在床榻上,闭着眼睛睡了起来。   睡梦中,是嗡鸣,是厮杀。   那最后不甘的带着恨意的眼神,以及他身上砰溅地到处皆是的血迹,让他的心忍不住狂跳起来。   那血迹中有一双双的手,从地下伸了出来,拽住他的脚让他前进不了分毫。   周围都是敌军的长刀,他咬牙嘶吼,闭着眼睛挥刀、挥刀再挥刀。   “嗡!”   “沈弢!沈弢!醒醒,又来战事了!”   沈弢噌地一下自床上翻身而起,也顾不上手臂的疼痛,拿过一旁的士兵战甲就往身上套:“来了,马上走!”   什么血迹!什么生命!什么眼神!   在面对保卫边关这种大事时,全部不堪一提。   沈弢将身上的最后一枚卡扣扣上,拿起一边带着血气的、根本没有洗刷过的大刀,跟着战友的步伐一起,向外奔去。   此时,他眼底之前的苍白与浮动早已消失一空,取而代之的,满是昂扬的斗志。   在跑动过程中,他往京城所在的方向望了一眼,便头也不回地加快了脚步。   因为之前在皇家猎场中的相识,卢静姝与几位沈家姑娘迅速地相识起来。   这段期间,卢静姝一直有给沈家递信。   沈精羽想着之前在沈母那里听到的一点消息,便在与卢静姝回信时,像是聊家常一般,说起了边关无关紧要的日常。   比如说,楚国怎样不要脸;   比如说,边关的百姓们都是怎样的英勇!   再比如说,她那二侄子现在就在边关,家中一直担忧他,他却在边关活蹦乱跳、让她们不要庸人自扰……   或许是沈精羽信件的不知道哪句话戳到了卢静姝的痒处,自那上之后,卢静姝与沈精羽的通信便固定且频繁起来。   入冬之后,沈母一般是以每半月一次的频率,让人往边关运送粮食和腊肉等吃食,沈精羽就在后面跟着添置了一马车的药草。   她那药铺今年赚得还行,虽说不算多,但给边关提供提供支援,却是足够。   闻府,闻胤瑾听闻后又拿过江城那边的资料看了看,亲自派了一个谋士过去,同时将边关的探子追查结果,交到这个谋士手中。   对方欣然领命而去。   而闻胤瑾则继续伏案阅读着手中的资料,确保手中的每一条线都在掌握之中。   这些都是他的资本,只要由他扫清细作障碍的这场战争胜利,他的赐婚圣旨就一准儿到手。   黛娇……   腊月间,添上落雪。有梅展颜,京都中的赏梅宴又陆续展开。   这次举办赏梅宴的,是封韵所在的封家。   封家现在适龄的也有几位少爷和小姐,封韵、封启光、封启璋只是其中之一。   左丘俊绰风度翩翩,他最近可算度过了之前惹毛舅家表妹的母亲生气阶段,最近这段时间心情很是不错。   只是原先那茬算是过去了,终身大事却再次被提上日程。   按照左丘俊绰母亲所言,他再这么拖拉下去,没有什么方向,她之前交给他的亲事自主权就全都没了。   也因此,一向对于这种赏花会敬而远之的左丘俊绰,这次不得不出现在了封家。索性,他还有好表弟晋绍陵一起,大家也算是难兄难弟。   两人在与封启璋聊过之后,也不耽误他待客,径自去寻了熟人聊天。   只是当听到不远处有女眷嬉戏时,又不由自主的调转过去视线。   冬日里的赏梅宴中,姑娘们虽衣着厚重,但那鲜艳的颜色在这方漂亮的梅林中,却也是一处独特的美景。   柳沛岚混在人群中,原本兴致有些不高,但等看到晋绍陵后,目光闪了闪,想了想,到底还是没有迎上前去。   她已经被晋绍陵无视了太多次,之前好容易决定寻个相对稳妥的闻胤瑾,却在父亲询问过继母后,被一口回绝。   她的目光在晋绍陵身边的左丘俊绰和闻胤瑾身上逡巡了两圈,眼珠子转了转,心头陡然生出一个主意。   晋绍陵在注意到里面并未有封韵后,就将目光收回,只是看着左丘俊绰道:“最近父皇准备在律法中添加母族不婚的法条。”   左丘俊绰正在大冬天的摇着一把折扇装帅呢,听闻这个消息立马转头:“当真?”   晋绍陵笑:“当然。其实这件事早在几年前,父皇就有想法,不过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情给耽搁了,现在这是又重新提起。”   “那这次不会耽搁了吧。”   “当然不会,这次肯定能成。舅母若是再用那个表妹来与你说事,你就将这事说与她听,也就可以了。”   “那可真是太好了,谢天谢地。”   天知道,她母亲怎么就那么有兴趣从娘家找儿媳妇,上次那个闹黄了以后,这次又来了一个。   不过她好歹还记着上次的教训,并没有直接过来逼他。   晋绍陵看着他兴奋的模样,轻笑摇头。   其实早几年前乾泰帝也是准备实施的,只是原先宫中,乾泰帝的一位表妹与他感情正好,被对方给哭哭啼啼地给压下了。   乾泰帝的那位表妹,是已逝的大长公主的幼女,二人也算是两小无猜。   只是她那个表妹运气不好,原是想要生个儿子,好让自己名正言顺一些。   但是,这位表妹一直没能生下一儿半女,接连流了三胎。最近这次好容易怀了,运气不好,竟然生出一位六指,彻底印证了之前乾泰帝收集到的那份资料。   如今,乾泰帝心善,为防意外,直接给那位孩子报了个死胎,让人抱出了皇宫,现在不知被安置到哪里去了。   只能说,生在皇家,由不下一点的感情用事。   理智判断,才永远是第一位。   “不过,这个规定一出,定会对不少世家的联姻制度造成冲击。”左丘俊绰在高兴过后,这样感慨道。   毕竟一直以来的世家联姻,就是表兄妹联姻。   晋绍陵却不以为意:“规则这东西,或许顽固,但在父皇的铁血手段下,却根本没有一敌之力。”   左丘俊绰想了想,跟着颔首:“也确实如此。”   另一边,沈三夫人带着沈云婉见到了封家的夫人。   在这次的见面过程中,两家的婚事基本敲定。   之后,沈云婉就与封启璋一起到梅园闲逛,期间她神思有些飘忽不属,正乱糟糟地想事情呢,突然脚下一歪,踩到一个小小的浅坑。   她低呼一声,正想拽住身边人,就被人眼疾手快地揪着后领子抓住。   沈云婉深呼吸了几口气,忙稳定好身形站好。   一抬头,就看到封启璋一张清冷如玉的面上带着淡淡的困惑。   “你是不是经常摔跤?”   沈云婉想了想,摇头:“没有。”   大家的贵女教育,都是小步走路,身边还有丫鬟婢女服侍,又哪里会轻易摔跤?!   “我与你见面总共也没有几次,就已这样拎过你三次了,那平常是谁拎的你?”   沈云婉:……   她想了想,然后又想了想,再然后,脸就一下子红了起来。   “我也只有这三次,其他时候身边有婢女,不会轻易摔伤。”她小声低语。   封启璋想着之前几次遇到沈云婉的场景,勉强点了点头,也没说自己是信了还是没信。   只是不认同道:“那以后,你就让婢女离你近一些。”   沈云婉:……   她从小到大一直做事认真仔细,但是真没想过会有一天,被人认定毛手毛脚?!   但问题是,她真不是。   她被气红了桃面,正在想应怎样回答,就又听封启璋又道:“等以后我在身边时,就不用她们。我能保护好你,不用担心。”   沈云婉一愣,抬头。   “感觉你在外面应该总摔跤,我不放心了许久,想着将你娶回家放在跟前守着,应该便会心情平稳,也不知此次求亲你会不会感觉冒昧。”   沈云婉:……   有些奇怪的逻辑,但是不得不说,这话让她已经沉寂了许久的心,竟然加速地跳跃起来。   她抿了抿唇,羞涩低头,小声唔了一声,对面人没有反应。   半晌等她再抬头时,就见对面人依旧在等自己的答案。   沈云婉:……   她用帕子半遮住脸,鼓足勇气吱声:“没、没有冒昧。” 第133章   眼见着春节将至, 今年是沈精羽她们在京城度过的第一个春节。   众人早在一入腊月,就相当期待。   这日,就在沈精羽正跟着赤芍学习剪窗花时,就见菘蓝脚步匆匆地跑了进来, 她一进入门内, 先是自动地放慢速度,恭恭敬敬地与沈精羽行了一个礼。   而后, 便上前低声道:“小姐, 奴婢听说, 五皇子今日被金翠楼被几位贵女围得不耐烦时,公开说, 他现在只心仪卢家小姐。”   沈精羽动作一顿:“他在公开场合说了?”   “是, ”菘蓝点头, “其实之前便有传言, 说五皇子心仪卢家姑娘已久, 但是因为卢家姑娘比他要大上一岁, 故而大家都不是很确定。”   “但现在五皇子在大庭广众下这么一说,便应有八.九不离十。”   五皇子晋绍琼为乾泰帝继后所生嫡子, 其身份不低, 才学不差。在其数次表露出对卢静姝心仪之意后, 估计五皇子妃的位置不会旁落。   那么剩下的,便是等他前头的两位皇子定下亲事,就会轮到晋绍琼。   沈精羽想到此时正在边关奋战的沈弢, 心情不由低落。   “小姐?”   沈精羽将手中剪好的窗纸展开,看着上面胖嘟嘟的肥喜鹊, 叹息一声:“各人有各人的缘法, 不急, 先等等看。”   晋绍陵在听闻这个消息时,正在府内处理公务。   乾泰帝最近半年,给他们每人都委以了重任,他感觉自己之前的十几年,都从来没有最近半年这么忙。   明明他这也算是重伤刚愈,结果,他出去参加赏梅宴的消息一传出去,第二天这些公务就一堆堆地给送进来,晋绍陵简直无力反驳。   此时听到老五在外面闹出的事,他不由嗤笑:“管他呢!反正我若是不定亲,就轮不到他,随他怎样得瑟。”   潮生闻言小声道:“可是殿下,您若是再不发表意见,皇后娘娘说不定会与陛下一起为您赐下婚事。”   皇后肯定不会看着儿子空上半年一年才能定上亲的。   “您真的不准备在亲事上发表一下意见吗?”   晋绍陵连抬眼看他一下都不曾,径自道:“意见我已经与父皇发表过了,接下来到明年二月,就是他给我的自由时间,一旦确定,我与他说一声即可。”   潮生算算时间,感觉现在距离过年只剩下不足一月,距离明年二月,也只剩下不足两月。   就这样自家主子还不着急,莫非他私下里有了人选不成?!   *   最近半年,沈崴吃着沈精羽给调配的九蒸九晒的芝麻丸,感觉自己头上的头发保住了大半,起码最近没有再继续往下掉了,保全了半年前的头发厚度。   这也让他即便最近早出晚归,忙碌依旧,心情仍是肉眼可见的好了起来。   而与他情况相反的是,沈峦已经在书房里住了好几个月。   沈三夫人生气的时间比他预想中的要长得多,自从那天两人吵过一架后,之后无论他如何道歉服软,沈三夫人都不愿意搭理他。   沈峦之前还赌气去看过宣彩霞两回,只是宣彩霞这次回来主要是为了儿女,也并不敢得罪当家夫人。   看到沈峦过来后,别说聊天了,全程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让沈峦下不去嘴。   等沈峦走后,宣彩霞舒出一口气。   沈绮从旁边屋子放下纸笔,小跑出来,将人拉到方桌旁坐下,安抚她道:“姨娘,您不用管他,他在这家中明显说得不算,千万不要为他得罪当家夫人,您听我的。”   宣彩霞拉住沈绮的手连连点头:“娘听你的,都听你的。”   她们一行人哪怕来到了沈家,依旧是没有改掉大事小事由沈绮做主的习惯。   宣彩霞面色轻松了一会儿,又开始犯愁:“琦姐儿,你说你现在小还好,等你以后若是出嫁了,姨娘可该怎么办。”   她现在感觉琦姐儿就是她的主心骨,她无法想象没有琦姐儿的日子。   沈绮伸手拍着她的肩膀:“不怕不怕,在那之前,我肯定会将弗哥儿调.教出来,您不用担心。”   宣彩霞想着沈弗的憨蠢模样,勉强点了点头:也行,如果他能学到你身上的一星半点,那我以后也就不用担心他了。”   这厢,宣彩霞与沈绮母女俩是放了心,那厢独自离开的沈峦却是心情沉重地回到书房,唤来小厮叫来酒菜,没过多久,便有了醉意。   郎茜听到吴婆子汇报的前院动静,嘴角动了动,轻轻哼出一声。   吴婆子就劝:“夫人,您若是生气生得差不离了,就给老爷个台阶下吧,你们这总是这样僵着,老奴看着也心焦。而且您不为自己想想,也要弦哥儿想想,他年纪还小呢,最近已经问过好多次,父亲为何不去看他。”   郎茜眉梢微动,心里却还是不爽利。   但她与沈峦到底是有那么多年的感情,这气了几个月,还能说在气头上,但若是一连几年都将人往外面赶不让进屋,那就真真是让人看了笑话。   “和好也行,只是我必须要与他好好约定约定,他若再来骗我,我就……”郎茜狠话说到一半,却又说不下去,半晌,甩出一句:“我就再也不管他了。”   说到底,她父亲已逝,几个哥哥除了大哥,也都下放到了外地,相对于沈家,她没有太多底气。   而且,时下的男子均是有妾室的……这样一想,郎茜的心情就又酸楚起来。   她在心中想着,只这几天,她再缓缓,待过一阵子她就将人叫过来,与他好好地约法三章。   却不想,就是今天这一晚上的功夫,就又出了事儿。   当晚沈峦在书房喝醉后,就有胆大的丫鬟稍稍动了些心思,爬了床。   原本沈峦只有郎茜一人时,沈府的丫鬟们都是没有这种心思的,但现在看沈峦连外室都有了,而且还一连素了三个月,随着这时间越长,府内的丫鬟们心思就越发活络了起来。   有些事,只有一次,和无数次。   等郎茜发现的时候,沈峦已经在醉酒后又收用了一个丫头,沈三夫人原先有些下去的气,又一下子爆发起来,至此,三房彻底越发热闹起来。   沈母听闻这个消息后,分外头疼。   她叹息着对身边的嬷嬷道:“你说,我将那几个孩子带回来,会不会是带错了。”   孙嬷嬷想了想,摇头:“若是那几个孩子能正常活下来也就罢了,但就那孤儿寡母的在外面,被人强取豪夺,还没有生存根本,着实让人受不了,这并非老夫人的错。”   孙嬷嬷异地而想,若是她有流落在外的孙女,在外面要被不知名的瘪三强纳为妾,她也受不了。   这也是一般大家爷们在外置办外室时,都不会允许外室生下自己的子嗣的原因,因为外室无法庇护这些血脉子嗣。   偏偏沈峦他不走寻常路,不仅让外室生下孩子,还一生就是四个,简直闻所未闻。   沈母想着三房最近的乱象,眉宇一竖,拍桌怒道:“让人将沈峦给我带过来。”   内宅事物由沈母出手,自然快刀斩乱麻。   那丫头直接灌了避子汤,卖给了人牙子,沈峦更是被强制要求在散值后抄写佛经,为边关将士祈福。战事不结束,佛经不能停,以此好好修身养性。   只是自此之后,郎茜对他再也恢复不到从前,无法抱有期待。   临近年关,京城各大世家都已欢欣地准备起来。   只是因为边关战事,大家都比较低调,就连宴会,都比往年举行的少了不少。   边关的战争开始得迅猛,情况却并没有大家想象得那般糟糕。沈家在边关已经经营了十数年,早已习惯了边关的一套模式。   老二沈崇本就是一个将才,再加上闻胤瑾派来的那个谋士,双方合作,如虎添翼。   捷报一个个传来,京都的气氛一下子就好了不少。   春节这日,烟花升腾,家家户户都聚在一起,过着一个团圆年。   春节当晚的年宴,沈精羽并没有去。   只是从沈父和沈母传回来的消息得知,三皇子妃的人选已经定下了,是太后娘家的侄孙女,封韵。   沈精羽虽有意外,想想又在清理之中,因此只道:“封姑娘是好的,被三皇子捡到便宜了。”   当晚沈家的午夜席上,大家的心情都还算不错。   京兆尹的第一年,沈崴已经成功熬过来了,接下来还有两年,肉眼可见的成功在望。   散席后,沈精羽带着微醺的酒香,脚步轻快地踩着地上的积雪,回到了蕙桐院。   在迈入院中时,她侧头看了眼旁边的大红灯笼,目光一瞬间有些飘移。   “又过完了一个年啊。”   她现在就已经大了一岁,是十七岁的大姑娘了。   这种年岁上的逐步提升,让她从最初始时长大成人的欢悦,逐渐发展在现在的依依不舍。   女儿成人之后便需出嫁,嫁入夫家,她在这家中即便是享受,也享受不了多少时日。   沈精羽回屋将身上厚重的斗篷解下,抱着手炉行至软榻上,准备等稍后身子暖和过来,再泡脚入眠。   一抬头,就看到菘蓝正看着自己欲言又止。   沈精羽挑眉:“怎么了?有话就直说。”   菘蓝低头,取出一枚小巧的兔毛手套:“这是郡王那边联系奴婢,让奴婢给您捎过来的,说是新春贺礼。”   沈精羽将手套接过,毛绒绒的,小小巧巧的,套在手上,显得玲珑可爱。   但除此之外,她却并没有看出这双手套都有什么特别。   “什么意思?”   莫非是小未婚夫怕自冻手,特意让人送给自己的不成?!   此时,边关江城。   沈弢最近小半年由于表现卓异,现在已经率先升任为小队长。   沈弢不仅在战场上杀敌厉害,而且对比军队里的那些从百姓中招募中的士兵,身手厉害、有文化、品性不差,还会在特殊时候,用一些兵书知识,在战后为他们复原方才结束的战争要点。   因此,他入伍不过半年,身边便围绕了不少的人。   此时春节年夜,士兵们正围坐在篝火旁,吃着这天军部炊房给大家做的肉汤与饼子,凑在一起天南海北地说着他们以前过年时的热闹与风俗。   沈弢闷着头啃着饼子,虽然他已尽力融入周围的士兵中,但是他周身天然的优雅气度,却仍旧难以磨灭。   “小队长,你也说说你为啥来参军呗。”   沈弢慢条斯理地将口中的饼子咽下,看着那个一脸络腮胡的汉子,笑:“因为我努力地考科举,发现自己怎么也考不上去,实在没办法,就过来参军了。”   “嘿!我说小队长你这人说话怎么这么斯文,原来你还考过科举。”   “那么厚一堆书摞到一起,不要说背了,让我看我都头疼,让我选,我也宁愿过来打仗。”   沈弢便笑:“对啊,我头悬梁锥刺股了好几年,最后发现还没自己偶尔学学的武艺能拿出手,就只好过来了。”   “那小队长你这选择肯定不会吃亏,你就合该上战场。”   “对,你都不知道自己砍人时候的那股狠劲儿,真的特别牛!”   沈弢笑了笑,刚准备说什么,就听不远处的战鼓再次响起。   “妈的!大过年的时候过来挑衅,是都不想我们过好年吧。”   “太他.妈的操.蛋了!”   “走走走,集合去!”   沈弢快速地将手中的肉汤喝完,剩下的饼子一口塞到口中:“大概他们想给咱们大晋多添上几分喜气,趁着过年的功夫,来给我们大晋的土地多染上几抹红。”   “噗!”   “对,队长这话说得有理。” 第134章   正月十五前后, 便是京城的花灯节。   怀倩柔因为生病的缘故,今年出来时她的身形越发纤细,仿佛风一吹,就会被吹倒一般。   虽然现在腿脚不便, 但当她不走动、只是文文静静地站在那里时, 倒是能吸引了不少年轻公子的视线。   苏廷煜看着那位正婷婷袅袅站在灯笼之下的纤细少女,感觉自己好像是见到了心中的仙女。   他惊叹地观看了半晌, 询问身边小厮:“那位是哪家小姐?!”   小厮抬头看了一眼, 又重新低下头:“回少爷, 这位怀大人家的嫡小姐,怀倩柔怀姑娘?”   “哦?”苏廷煜眸光微闪。   他是在年前才刚从外游历归来, 倒是听闻过这位怀家姑娘的风.流韵事, 他目光轻轻滑过怀倩柔现在基本看不出什么异样的腿, 眼底闪过一丝叹息。   “早知如此, 我就该早些回来。”   在怀家刚刚落难时, 英雄救美, 指不定现在这位四品官员嫡女就会成为他的房内人也不一定。   不过,他的这种想法现在也只是想想。   他虽然是苏家旁支, 比苏海盛还要小上一辈, 但却学识了得。现在不及弱冠, 便已经得中举人,因此更是聪慧地知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小厮见他这番神情, 抽了抽嘴角,低声道:“少爷, 夫人说让你来京城是为了学业, 不许你再往家中抬人了。”   苏廷煜啧了一声:“我这只是欣赏, 再说,人家是四品官员之女,又如何能看上我这苏家旁支的旁支。”   虽然这样说着,但他还是管不住自己的腿,风度翩翩上前,与怀倩柔攀谈。   张元良远远走来,看到的便是这番情景。   “柔柔。”说罢,他又转身看向苏廷煜,“这位公子,此乃在下未婚妻。”   苏廷煜做恍然大悟状:“那真是失礼,在下最近刚回京城,并不是很了解,既如此,在下便先行告辞。”   张元良的目光在苏廷煜发顶上的冠顶稍作逡巡一圈,镇定摇头:“无碍,告辞。”   苏廷煜笑容和煦地摇了摇头,一挥长袖,便带上人继续往花灯街道深处行去。   其举止之洒脱风.流,让人不由流连痴迷。   怀倩柔的眸光闪了闪,而后又有些失落地垂下目光。   银座冠顶,上衔素金,方才那位公子,是一位举人。而且观其衣着与气度,还应是位家中颇为富贵的举人。   虽说不一定每位举人都有家境置办这样一枚冠顶,但是能戴上这种冠顶的,便定是举人无疑。   她想了着身边还只是秀才的张元良,不自觉地咬了咬唇,心中生出几许不甘,但等目光再次落到自己腿上时,这点不甘又被她给压下。   这般的她,又如何能入那位公子的眼?!   花灯节当晚,京城中的花灯全面铺开。   纵使边关不太平,楚国想要在大晋召开十国盛会之前将大晋打败,以期在接下来的宴会中拿到绝对的主动权,但之前几年在与大晋交锋过程中,楚国已开始输多赢少。   也是因为楚国总是吃败仗,所以大晋这些年虽战争消耗巨大,但还是坚强地挺了过来。   楚国做惯了第一强国,即便现在它只是落居于第二,也让他们承受不了。这也是,他们哪怕觉得现在并非是合适的时机,却依旧选择对晋国发动攻击的原因。   沈家因为是武将世家,对于这背后可能涉及到弯弯道道拥有更加敏锐的感知。   也因此,当她们站到京城的花灯街道前,看着这花灯街道上鳞次栉比的灯笼,与热热闹闹的仿若与战争无关的和平盛景,心情才会颇为复杂。   “若我现在是在江城,我现在可能都会随身带上刀枪、火把,随时等待着新一轮战争的打响。”   “但是这里却歌舞升平,欢声笑语,与江城好像是两个世界。”   关于这一点,沈云研与沈云婉也颇有感触:“以前我们也是这样过来的。”   当江城的亲眷们正处于危机之中时,京城这边依旧是欢声笑语。   以前是担忧祖父祖母与二叔一家,现在祖父祖母回来了,她们却需要再多担心一个上前线的沈弢。   “对于京城的一般百姓而言,他们也知道有战事,也会去讨论,但是大多数人还是会觉得那里离是自己太过遥远。”沈大夫人缓步走到几人身边。   沈精羽几人互看了一眼,而后轻轻点头。   只是突然的,几人一起看花灯的兴致,也跟着突然降了下来,没有原先那么期待了。   “走吧,咱们一起走走。”   随后的一段路程中,沈精羽便被早已等候着的闻胤瑾给结伴带走,沈云研、沈云昭也被她们已经定下亲事的未婚夫带走。   就连走了一段路程后,沈云婉也路遇了封启璋,与大伯母招呼了一声,离开了队伍。   沈云嘉、沈云卉、沈云约以及一行小的面面相觑,最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就只剩下咱们了,现在可是不好办?”   沈云琦不解:“怎么个不好办法?”   沈云嘉笑得弯起眼睛,细声细气回道:“大概就是因为,剩下的咱们几个都没有多少墨水,这一遇到猜灯谜,就会抓瞎。”   沈云琦等人:……   这样说好像也没错,毕竟她们中最有才学的,便应是沈云婉。   “那可怎么办?”   “嘿,那能怎么办?”沈云嘉无所谓地摆摆帕子,“咱们四处走走,看看能不能偶遇弘哥儿他们几个,让他们过来救个场。”   花灯街道的另外一边,如今正式定了亲的张元良与怀倩柔正相互并行在一处,顾虑着怀倩柔的腿脚,两人走得比较缓慢。   因为怀倩柔现在只要速度一快,就会显出几许跛态。   张元良倒是感觉问题不大,当时那匹受了惊的马一过去,能侥幸在马蹄下留下一命并重新站起,已是万幸。   再说,姑娘家走得慢一些,也有一种贞贤之美,很不用走得风风火火,以证明自己的腿脚好使。   “柔柔,咱们之间虽有很多磨难,但现在都已成功走过来了,我想要与你一生一世一双人,你可愿意?”   怀倩柔目光微动,再抬头时已柔中带泪:“张郎,我愿意的!我愿意的!”   情绪激动的少女一下子扑入少年怀中,张元良叹息一声将人揽住,顾忌着周遭过多的行人,又马上放开。   他轻轻牵住她的手,笑:“等出了正月,我便让母亲请媒人去你家请期。”   “嗯,好。”   怀倩柔轻轻笑着,只是垂首间,感受着自己左右腿间的不协调,眼底还是快速滑过一抹黯然。   张元良眉眼一松,一抬头,就在前方花灯前的人群中看到了正提着盏灯笼温婉笑着的沈云婉。   气质温婉的少女站在一位高大的少年身边,看着头顶上的灯谜,一齐张口说了什么,而后相视一笑。   张元良的眉眼微微眯起。   封启璋?!竟然是他?!   “张郎,咱们接下来去哪里。”怀倩柔的腿脚走得慢了些,正看着身边摊位上的灯笼,“张郎,你看这盏荷花灯笼可好看?”   张元良身子一侧,挡住怀倩柔往沈云婉方向看去的视线:“漂亮!走吧,咱们也去猜字谜去。”   封家启璋,芝兰玉树,世家出身,家境优越。   如果是他,倒也算是个不错的归宿。   出了正月,乾泰帝便将他让人统计的因为站队、而肆意陷害同僚的官员名单,在二月初一的早朝上挨个念出。   这份名单,他早在年前便已在让人着手调查,却一直等到年后才发作,就是因为这批的名单有些多,他还需将接手的官员备好,以免在如此内忧外患之际,被人钻了空子。   而很不幸,这份名单中便有张元良的父亲,张远山。   消息传到张府时,张元良正在与张母商量,该何时派媒人上门请期。   对此,张母心里是拒绝的。   若是怀家那姑娘没有什么毛病倒是也好,但是这现在已经成了跛子,不.良于行,这样的人用来做张家未来的主母,她还丢不起这个人。   只是现在,他们母子俩的情分经过之前的消磨,已经几乎没了大半。   她沉吟了一会儿,开口:“亲事已在你当初的哀求下定了,请期娘也无所谓。只是我需最后问你一句,良哥儿,若是你的嫡长子,要死要活地要娶一个不.良于行的姑娘,你是否会同意。”   张元良唇.瓣紧抿,狠狠点头:“我会同意的,娘。”   “即便你这个未来的儿媳妇,一毁了名声,二心性不好、抢手帕交之未婚夫,三担不起大家主母之责,注定会让整个张家的后宅交际圈子变窄,拖累整个张家的发展,你都要同意?!”   张元良:……   如果真是他的嫡长子,要娶这样一个媳妇,那他还真不会同意。   毕竟,一直以来,嫡长子对于一个家族而言,是完全不一样的存在。   但是现在,那是柔柔……   “娘……”张元良的声音,充满哀求。   张母平静叹息:“没关系,娘就这就派人为你提。只是有些话,我还想说与你听。良哥儿,你看着我们张家似乎是花团锦簇,但实际上,我们已经站在悬崖边缘。”   “我们张家发迹得晚,你的叔伯们因为早年分家分得早,都还在乡下庄子上种田度日。在官场上,我们还是根基太浅,也是因此,你父亲在你还小时,才会为你定下了沈家的亲事。”   张元良急声开口:“可是柔柔的父亲现在也已是四品官员,若是与怀家联姻……”   张母抬头,神情严肃:“可是怀家不介意咱们倒下,自从你与怀家定亲后,怀允培面对你父亲的求援丝毫不理,不仅没有援手不说,还间接地坑了你父亲一次。”   张元良:……   “若是我们倒了,怀家还会在你身上费多少心思?!你口中的这位怀家姑娘,又是否真的会嫁给平民家庭的你?”   张元良:……   他想说,他与柔柔的感情情比金坚,柔柔一定会如约嫁给自己。   但恍惚间,之前怀家刚刚起复时,怀倩柔对待他的态度在眼前一一晃过,这让他的态度又一下子不坚定起来。   他还在那里头脑晕眩着,就猛然听到门外传来急促并慌乱的脚步声。   “夫人、夫人。”   “进来,什么事。”   “孙福驾着空马车回来,说老爷在早朝时,当庭便被摘下了顶戴花翎,现在已经被押下去刑部大牢了。”   “什么?!”   听闻这个消息时,沈精羽正在沈母处学习大家主母的管家经验。   出了正月,便要开始制作喜服了。   鉴于沈精羽的绣工真的是不怎样,除了穿针好,绣出来的全部都是一股狂草风,所以在选好布料后,沈母便让府中的绣娘还是赶制。   至于沈精羽自己,则每日到沈母处学习各种知识,哪怕有时有点坐不住,她也是尽量集中精神在听。   再加上每天泡的那些奶浴,护体的、护肤的、护发的,别看每天好似没有多少事,但几乎一整天的时间都被占满了,让她一整天忙碌得不行。   结果,一听到这个消息,沈精羽就马上打起了精神头。   “什么?张家要完蛋了?什么个情况?”   菘蓝摇头:“具体的缘由不知,只是现在可以确定,张大人已经被关入了牢里,张家应是完了。”   沈精羽看向沈母:“娘,您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沈母拧眉:“这个我哪里知道,不急,等你父亲回来以后问问看。”   关于老三家原本定下的这个亲家,沈钟海曾经说过,张家可能确实有些小心思,但是他一向行事小心,胆子也不大。   但世事无绝对,有些事情还是等到沈钟海回来以后再说。   而当晚,沈钟海回来后,听闻老妻的疑问却只是笑笑:“确实有些问题,哪怕再小心,但是,总有失足的时候。”   “那他最后可能出来?”   沈钟海想了想,不确定道:“这次主要需看圣上的处理态度,反正最多丢官,总不至于丧命。”   只能说他也是倒霉,脚踏两只船,最后被圣上发现。   加上恰巧最近出了这么点小篓子,被查出来,吃苦头是一定的,只是这苦头吃到哪种程度,就需要看圣上心情。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张元良一下子慌了起来。   他当晚便去怀家求见了怀允培,怀允培应下了帮忙的话头,等将人送走后,却是深深地叹出一口气。   当初他将那些他掌握的隐秘交代出去,就知晓肯定会有人倒霉,却不想,第一批牵连到的,竟然会是他的亲家。   当晚,怀允培在书房中怔愣了久久,都没有动弹一下。   等他一回主屋,就看到了在屋内一直没有睡着的的怀母。   “你怎么还没睡?”   “老爷,妾身是想问问那张家……”   怀允培没有与他说太多,只是道:“有些事情,我也只能尽量。你也不用想太多,反正,无论张家怎样,倩柔的婚事也已经定下了,这莫非还能退了不成?”   先不论他这位二女儿的腿脚,就说他自己,现在也是站在悬崖边上岌岌可危,最后的结果也不一定会好过老张。   谁也没有必要去笑话谁。   怀母:她还是真的想过要退亲的事宜。   虽然柔柔现在不.良于心,但是嫁给一个四品官员之子,和嫁给一个普通秀才,那其中的意义却是大不相同。   让她的嫡女嫁得只比庶女好一点,她这心气如何能平?!   要知道怀倩珊那死丫头,最后嫁的还是一个童生呢。   转头看着屏风后已经脱完外衫,径自放下床帐开始浅眠的怀允培,怀母眉梢皱了皱,而后细细地思量了起来。   而就在京城众人的关注下,张明山在牢中并未关上多长时间,前后只被关了半月,就被宣判了结果。   摘掉顶戴,褫夺官职,暂且留中,等待吏部重新任命。   基本上最后得到这样一个评语的官员,最终要么就是得不到任何任命,一辈子闲置在家,要么就是需要走什么门路,寻求机遇。   但是,机遇之类的需要等待的时间就有些长了。   毕竟在他前面还有一堆人排着呢。   怀倩柔:……   她心慌地手指颤抖,她将手中的书本放下,挪腾着来到软榻旁,扑倒在柔软的被褥中,嘤嘤地哭泣起来。   她感觉自己这一生真是太难了,老天爷就没有想过善待于她。   外院,刚刚拜访完怀父的张元良,在又接到小厮拒绝的回答后,他开口询问:“你家小姐的腿伤现在如何?”   “回公子,别的倒是没什么,就是夜里会疼,现在还在里面哭呢。”   张元良眸光微动:“既如此,那便让她好好养伤吧。”   等他随着小厮离开怀府后,他又回身看了眼方才那个待他明显态度怠慢了许多的小厮,心中一时百味陈杂。   仿若世事颠倒。   当张、怀两家的境遇颠倒,也不知他们是否还会一如从前。 第135章   沈精羽听闻消息后, 不由咂舌:“这么严重?我一开始以为,这种罪名最多也就是官降个一级两级。”   沈钟海好笑地看她:“盐税是国之大税,如果说只是不小心成为一个两个人的中介牵线也没有什么。只是这些人中, 有六个以上, 都是经由的张明山的手。”   “为官者, 擅观擅察。如果到了这一步,他还不知道他自己是在为什么人行方便, 那就真的眼瞎耳盲, 没有观人识人的能力, 也活该他被勒令在家反省。”   “更何况, 像是张明山这些年收受下来的数额,也足够判他一个收受贿赂之罪。”   所以落到如今这下场,他是一点也不冤。   沈精羽想想也是:“那爹你说, 张家还能起复得了吗是?”   沈钟海想想:“可能吧, 总归他这次问题也不大,等这段时日过了, 迟早还是能起来的。”   沈精羽笑得弯起了眼睛。   如此算来,她之前许愿的让张元良和怀倩柔倒霉的愿望倒是都应下了。   只是这些倒霉程度,并非只完全应在他们自己身上,而是还外显了一部分在他们家族上,也不知胤瑾弟弟都在里面做过多少手脚。   这般想着,沈精羽蹭地一下起身,笑道:“那我去寻云婉去, 去与她分享这个好消息。”   开春后, 各国的使臣陆续到来。   因为楚国的动作, 各国派出来晋国的人或多或少都有受伤。   不过早早接到闻胤瑾传达过来任务的各地商号, 早在发现各国使臣的第一瞬间, 就给他们做好了保护,并未让人全灭。   而同样的,晋国对于楚国那边也给予了还击,楚国定下的准备迎接使臣的二三两位皇子,直接一个在乱斗中伤了脸,毁了容,一个在春猎时落了马,跛了腿。   双方直接撕破了脸,边关战势越发胶着。   乾泰帝看着手中刚从边关传过来的捷报,轻哼一声。   苏万全恭敬垂首站在一侧,全程没有发声,好像没有听到。   半晌,乾泰帝才将手中的捷报放下,眉宇舒展:“看来今年楚国是不想过来了。既如此,等下一个十年,我就要他们跪着给我爬进来。”   随着各国使臣的到来,京城内肉眼可见的热闹起来。   闻胤瑾没想到,自己会在如此短的时间,再次见到楼禹诺。   毕竟上次两人分别时,楼禹诺便说过,再次见面不知何期,不用挂念。却不想,这前后竟刚刚五年,两人就有了再次见面的时机。   “参见楼安国君。”   曾经,闻胤瑾救下楼禹诺时,他还只是一个在外逃亡、连国都回不去的楼安太子,现在短短五年过去,楼禹诺不仅已成功继位,还已将楼安国内的混乱局势稳定住大半。   他此刻座下的皇位坐得稳稳当当,再也没有曾经的落魄。   “瑾郡王,免礼。”楼禹诺眉梢微动,沉稳抬手。   闻胤瑾优雅起身,抬头,而后两人忍不住相视一笑。   “五年未见,我还以为你已经抱得美人归,却不想,你竟还是处于定亲阶段。”楼禹诺一边示意闻胤瑾在旁边落座,一边笑吟吟笑道。   闻胤瑾却不赞同:“并非。原先是处于简单的指腹为婚阶段,但是现在,我已经走完六礼中的前三礼了。”   “走完前三礼,那也是定亲。我可是听说,你现在聘礼都已经准备好了,人却迟迟没有娶回来。”   闻胤瑾眼皮子淡淡撩起:“你知道得倒是挺多。”   楼禹诺不为他的神情所动:“一般一般,恰好知道一点。”   闻胤瑾也不与他争辩,只是想着他与乾泰帝之间的约定,眉宇舒展:“也不会太久了,应也就是在最近,我就能知晓最终日期。”   说罢,他看向楼禹诺,“我看其他国家都是派使臣过来的,怎么你们楼安国却是让你一个国君亲自过来,也不怕半路出意外。”   楚国派出不少暗探,在各个国家的使臣来晋国的路上安排了截杀。   如果不是他让他名下商号的人多注意一些,凡是遇到都尽可能派出好手护送,那他们还说不定真会倒在半路。   楼禹诺无所谓摆手:“我带的人多,无碍。”   不过也确实,所有国家的使臣里,就楼安国的伤亡最小。   “而且,我此番过来,也是有我自己的目的。”   “哦?”闻胤瑾好奇。   “我现在皇位也已稳固,便想着过来看看。听闻晋国现在还有一个未婚待嫁的公主,来问问你那位公主为人如何,若是没有什么大的问题,我便与贵国君主申请一下联姻。”   闻胤点头:“我大概想着,也是这一点。”   楼禹诺将头探过去:“所以那位四公主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你与我好好说说。若是不合适,那我便是过来走一圈也就算了。”   他只是来回报曾经的救命之恩,却也没打算过来要挟人的。   所以,终归的条件也只是合适,若不合适,他也没有强求的想法。   闻胤瑾在怀中掏了掏,取出四公主的相关资料:“看,看完我烧掉。”   说罢,他便微微侧头,看着对面书铺内若隐若现的年轻男女,勾起唇角。   此时,书铺三楼一角,怀倩柔神情凄楚地坐在书房一角。   在她对面,苏廷煜耐心地为她宽慰:“……年纪轻轻何来百般愁肠,总会好起来的。”   “多谢苏公子宽慰。”   “无事,也算是我们有缘,这才几日时间,就能遇到这第三次。在下不过说出了心中所想而已。”   两人不远处,张元良看着窗边一身纤弱的怀倩柔,目光先是落到她的腿上,而后又落到她对面的苏廷煜身上。   半晌,他嗤笑一声,带着小厮直接转身离开。   当张元良带着小厮在一楼结账离开后,怀倩柔恰好从窗口向外望,就看到了张元良与其小厮一起离去的背影。   她端着茶盏的手轻轻颤了一下。   苏廷煜抬头:“姑娘,你怎么了?”   怀倩柔的目光颤了颤,故作无事地将目光收回:“无事。”   苏廷煜颔首,视线却紧跟着往窗外看一眼。   他看着远去的张元良背影,又回身看着面前正若无其事与自己喝茶论诗的姑娘,眼底快速滑过一抹轻视。   心中无鬼,便无需遮掩。   这样想着,他嘴角的笑容便添上了几抹兴致盎然。   张元良在某种程度上说,是一个很高傲的人。   他可以忍受怀倩柔的落魄,想方设法为两人争取一个两全,也可以在周围人都不支持自己的选择时,挺直脊梁坚持自己的选择,言之凿凿说不改初心。   但是,当怀倩柔的位置比他高,并且明显地表露出嫌弃的意味、主动另寻高枝攀附后,他也会很迅速地冷静下来。   重拾起久违的理智,并且在很短的时间内做好更加果决的安排。   在张明山从狱中出来后,张元良就一直在闭关准备今年的举人考试,心境是前所未有的平稳。   在上巳节的前一日,他在书房中看完一本书后,看着桌面上的白玉镇纸久久,对身边小厮道:“你再去一趟怀府,询问一下怀家姑娘上巳节有何安排。”   小厮面色一苦,但见自家公子面色平静,还是垂首应声:“是,小的现在就去。”   张元良眼睫半垂,在小厮准备离开书房前,又开口补充:“若是她们还是说要在府内养腿,那你就说,我要最后与她谈一谈两家境况,若是她实在不愿,我可松口退婚。”   小厮一怔,突然抬头。   却又在对上张元良的目光后,马上将目光收回:“是,小的现在马上就去。”   是夜,待小厮回来后,果真带回了消息。   一开始那下人转达的意见,怀倩柔是拒绝的,但是等到听到他之后转达的话,又同意了。   小厮见张元良怔愣了一会儿,又再次拿起书本阅读。   他心中想着自家公子的表现,莫名生出一种感觉,这次,自家公子与那位怀家姑娘,好像真的要断了。   上巳节,是大晋的适合单身男女们互相行走在一处的节日。   这一日,大家或相互表白,或相约游玩,到处都是一片绚烂的春之气息。   京中由于各国时辰到来的关系,来了不少别国的百姓,这让京城中的百姓们,出门时更加注意自己的形象,也更喜欢出门,在食肆茶寮去吹他么大晋的牛,顺便听听别国的八卦。   沈府最近的气氛一直都忙碌与压抑。   首先,沈弛准备在今年参加举人考试,因此,凡是他在府内时,峻茂院附近的下人都会自觉地放轻脚步,免得打扰到主家的温习。   其次则是,由于十国宴会将至,府中的大老爷沈崴忙得脚不着地,气氛着实焦灼。   由于最近十国盛宴越发临近,京城中出现的各国使臣数目也越来越多。   沈精羽一行闲着没事就往府外跑,看新鲜是一方面,看看有没有人出来闹事却是另一方面。   “那个丰国的使臣果真都是爱好敷粉,一个个无论男女,都将脸上涂得雪白。”沈云婉出声。   “这便是每个国家自己的风尚,据说在丰国,面上涂粉,那都是贵族才能做的礼仪。而且,他们但凡出门时,都会这般,以示他们的慎重对待。”沈云嘉开口。   “丰国这边还好些,楚国之前的那几个狗腿子国家使臣,那才是让人恶心的,也不知道他们这次提早这么长时间过来,会不会在咱们的地界上搞事。”   沈精羽倒是还好:“那几个国家小心思虽然多,却是标准的墙头草,最主要的是楚国,也不知道他们今年还会不会来。”   考虑到现在晋楚两国仍旧战事不断,估计楚国使臣过来的几率不大。   “来就最好老实些,不来更好。”沈云研最近也有听沈母偶尔传回来的边关消息,知晓沈弢在边关已经适应了生活,并且越混越好。   “等弢哥儿他们打过去,给他们好好长长记性。”   曾经死在楚国大军手中那许多无辜百姓,如果楚国不能拿出诚意与低身段进来他们大晋,他们是肯定不会愿意对他们笑颜相向的。   “对了小姑姑,上巳节你和瑾郡王是准备去哪里?”   “苏望山,你们呢。”   此时正是春日时节,苏望山上触目可及的都是各式各样的花林,最是适合上巳节游玩赏花。   因此,沈精羽在闻胤瑾一提出时便应了下来。   “哎呀,我们也是,那到时候咱们一起。”   “行,正好也带上嘉嘉他们。”   “还有定位置!定桃花居的位置!”   上巳节,苏望山。   这日,京城的年轻姑娘与公子们,有不少都来这边游玩赏春。   在苏望山的桃花居回廊不远处,卢静姝正与好友隋季青坐在一起,商议着她下个月要举行的及笄礼。   马上就要到十五,即便父母一直没有说,她也有感觉。   当初算命的大师是说,她在及笄之前可能有三次劫难。   也因此,随着距离及笄的时间越来越近,她的心情便越发惊慌不稳。   她前两次的劫难过去,都与沈弢有关,这次沈弢不在京城,她实在不知自己会面临什么。   她最近已经在家中闷了几个月,这次是因为五皇子邀请,她并不想与对方一起,不得不以早已应下手帕交的同游邀请理由,出了府。   只是即便如此,她这次出来身边也带了四个婢女,就怕出什么意外。就连卢宗平,都一直站在离她不远处。   卢静姝低头抚摸了下自己的香囊。   香囊中装的沈弢在临行前为她祈福的平安扣,上面的如意穗都是他亲手编织。如此反复摩挲下,她的心情逐渐平稳下来。   隋季青此时也歇息够了,开口:“走吧,我们再到前面看看,听闻这里的桃花酒也很有味道,一会儿咱们可以小酌一点。”   卢静姝也随之起身:“也行,咱们一起过去瞧瞧。”   两人带着一众婢女,刚刚走出回廊一段距离,就听到身后不远处传来呼唤:“卢姑娘。”   卢静姝脚步一顿,唇瓣微抿,再回头时表情已经调整至恰如其分的疏离:“臣女见过五殿下。”   晋绍琼眉眼含笑:“几位姑娘不用多礼。”   说罢,他垂首看着面前蹲身行福礼的卢静姝,笑,“卢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卢静姝轻轻颔首,垂眉笑道:“臣女确实没有想到竟会在此处遇到五殿下。”   晋绍琼仿似没有发现他的疏离,继续笑道:“卢姑娘,不知这次本殿下能否与你共游赏花?”   卢静姝:……   她的嘴角动了动,想要拒绝,但想想最近晋绍琼在外放出的名声,还是松口道:“五殿下请。”   有些事情,早说出早好。   且不说其他,只她祖父就早已明说过,不会让她许配皇家。   毕竟卢家祖父是明确的保皇党,保皇党从不会主动参与进皇子之间的争斗。   晋绍琼惊喜抬眉:“卢姑娘请。”   桃花居的回廊弯曲多折,闻胤瑾与沈精羽漫步其中。   闻胤瑾想着自己最近的安排,突然张口询问:“姐姐,如果,我有办法让沈伯父松口,愿意让姐姐再早一些嫁我,姐姐可会舍不得家?”   沈精羽眉梢一挑,笑道:“你们可以尽情过招,我其实都无所谓。”   闻胤瑾松出一口气。   沈精羽却又转过头叮嘱:“只是千万不要将我家老父亲气到了,他那人气性大。”   闻胤瑾眉眼舒展:“那一定不会。”   若他当真不顾虑沈钟海的感受,就不会想着循序渐进。   “那你最近可有想起,我们之前在江城是何时见的面?”   沈精羽:……   她认真想了,却毫无头绪,闻胤瑾也不说,因此只咬牙道:“我连探子的五官都能记下来,我就不信会想不起你。你等着,我迟早有一天会将你想起来的。”   闻胤瑾弯起眉眼:“那我便拭目以待。”   两人溜达过一圈,往回走时,就远远地看到站在一处四角凉亭下的晋绍琼与卢静姝。   身姿挺拔的俊美少年,与气质温婉的精致少女,两人相对站在凉亭台阶下的阴影下。哪怕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也莫名让人生出两人很是相配之感。   沈精羽的眸光闪了闪,莫名地停下脚步。   “胤瑾弟弟……”   沈精羽张口,只是她话还没说完,就见卢静姝突然转身要走,晋绍琼伸手抓住她的袖子,让她前进不得。   “怎么?”闻胤瑾转头看她。   “等等,五皇子拉住卢姑娘的手了。”沈精羽突然紧张,不知自己现在是该过去帮忙拉开好,还是识趣地避让开好。   就在那两人僵持在原地时,突然一阵风儿吹过,挂在卢静姝腰间的荷包晃动了两下,轻飘飘地掉落在地。   正在僵持中的卢静姝动作一顿,马上回头看向地上。   站在她身边不远处的婢女忙上前要为她捡起,她却没让,只道:“五殿下,麻烦您松开,我捡个东西。”   晋绍琼这才不情愿松开,嘴上道:“卢姑娘,我觉得你应该再考虑一下。”   卢静姝却理他,径自往前迈出了半个脚掌的距离,将香囊拾起,正想起身,却见那四角凉亭边角向上翘起的飞檐,突然毫无预兆地倾斜,向下掉落。   远远注这个方向的人皆张开嘴巴,还没等发出声,就见那飞檐大喇喇地坠了下来,直接砸向下面的卢静姝。   “啊!”   “飞檐掉下来砸人了!”   “卢姑娘!快去叫大夫。”   一片叫嚷声中,晋绍琼被吓得连连后退几步,他看着地面上方才掉下来,差点砸到自己脚丫子的飞檐石块,连着干咽下几口唾沫。 第136章   “小姐, 小姐。”   此时方才站在卢静姝身后的四位婢女一起围拢了上来,将人抱住。   看着卢静姝左半边身子上被砸下来的血粼粼血迹,心疼地眼泪都快要掉下来。   几位婢女又看了眼那飞檐坠.落的位置。   这方才若不是小姐蹲下来捡荷包, 恐怕这会儿那飞檐就不是擦着小姐的左半边身子落下, 而根本就是直直砸到卢静姝的脑袋上。   尤其是方才,晋绍琼拉着卢静姝袖子,让她动弹不得的前提下。   婢女们想着自家小姐荷包中放着的那枚平安扣, 一时讳莫如深。   此时刚刚与友人说完话、正往这个方向回转的卢宗平见此情况,也是面色大惊, 他连忙疾跑过来,查看了下自家妹子的情况,就上臂一伸, 打横将人抱起。   也不管就站在方便的晋绍琼, 抱着人就往外面冲, 边快走边颤着声音对身后小厮道:“你去外面骑马先行回府,让人请太医。”   “是, 主子。”   远远的, 沈精羽也拉着闻胤瑾一起追了上去,边跑边问:“你今天出来可有带大夫?”   闻胤瑾颔首:“带了一位府医, 他应该有带金疮药。”   说罢, 便向身后的松海使了个眼色, 让他先跑一步追上去。   等到他们一行人跑远, 晋绍琼身后的两位小厮连忙跟了上来, 询问:“殿下,咱是不是也跟过去?”   卢家姑娘毕竟是在与自家殿下拉扯的过程中受的伤, 而且方才, 他们虽然站的有些距离, 但也都看得清楚,方才如果不是自家殿下拉着人不动,卢家小姐早就离开了这处是非之地,又哪里会受伤?!   这若现在再不追上去,恐怕不仅联姻愿望达不成,还会让卢家因此生出怨怼,坏了殿下之前的计划。   晋绍琼深呼吸了两口气,稍微迈动了两下脚步,他感觉自己的心砰砰地跳得厉害,现在腿都是软的。   他身后的一位小厮连忙上前,扶住他胳膊。   晋绍琼尝试性地往前走了两步,才深呼吸一口气抬脚追了上去,只是由于脚软,行进速度并算不上多快。   等他赶到桃花居外时,卢家的马车早就已经离开。   晋绍琼:……   他直觉自己好像要糟。   因为这件突如其来的意外,让好好的上巳节蒙上了几许血色阴霾。   马车中,闻府的府医给卢静姝简单地上药,沈精羽和几位婢女在旁边打下手。   由于伤口太大,府医这次带来的金疮药也有限,因此这血量只是暂时止住,却不保险。   沈精羽看着马车上面色苍白、已经晕死的卢静姝,忍不住低斥一声:“那凉亭我看着时间也不算长,怎么飞檐就一下子掉下来了,这事儿一定要查!”   陈府医将手中的这瓶金疮药撒完,看着面前一身血迹的姑娘,忍不住叹息。   几位婢女神态紧张:“大夫,我家小姐情况如何?”   陈府医拧眉想了想:“该请太医还是要请太医,现在就看这位姑娘能不能坚持过之后的发热阶段,毕竟这伤口也不算浅。”   “若是能安然挺过去,别的位置可能只是留疤的问题,问题不大,但是,她左臂、左肘、以及左脚踝处,却是被砸得都几乎露了骨头,之后手脚的使用,还需再行观察。”   几位婢女面色仓惶。   她们心中疼惜是一方面,不知道自家小姐能否挺过这及笄前的最后一劫,是另外一方面。   一位婢女上前,小心地想要将卢静姝手中的荷包取下,却不想她刚只动了动,卢静姝的手指就反射性收紧。   如此动作,更是让婢女直接流下泪来。   沈精羽看着她的动作,眸光闪了闪,而后将人拽到一边:“先不要碰她,免得碰到她动作扯到伤口。”   卢府内,此时早就一团乱。   因为之前早有侍卫骑着马回来汇报消息,去请太医的小厮已经出发,府内的几个没有出门的主子,也焦急地等在门口。   然而,无论他们做了再多的心理准备,等一见到浑身血迹、面色苍白如纸的卢静姝后,却还是忍不住哭了出来。   “姝儿。”   沈精羽此时也顾不上行礼,她一下马车,回头看了眼已经跟上来的瑾郡王府的马车,就与府医一起跟着往里面飞奔。   只是在等待的过程中,却被卢府的人暂时拦在了花厅中。   “沈姑娘,且暂且在此稍待,里面血腥气浓重,不适宜未婚女子观看。”   沈精羽跺了跺脚,她想说自己在边关时看到的比这恐怖的情景多多了,但她此番来这里到底是做客,做不得主。   “那也好,我在这里稍坐着等上一会儿。”最后她到底如此妥协地说道。   此时,闻胤瑾也被下人引着来到这处花厅,他看着站在椅子前坐立不安的沈精羽轻咳。   沈精羽转头看他:“怎么?可是哪里不舒服?”   闻胤瑾再次咳了两声,摆手:“可能是刚才走得快了些,无碍。”   沈精羽忙让旁边丫鬟过来上壶温茶,将人扶着在旁边坐下,这才思维冷静了下。   以如今卢府的状况,她觉得自己今日要知道卢静姝的情况有点悬。   “那要不等一会儿太医过来,咱们就带着你那府医回去吧。”   这里已经够忙乱了,她也就不在这里凑热闹。   闻胤瑾翘了翘唇角:“好,那姐姐,咱们今日的上巳节……”   好好的节日,莫名染上了血色,他觉得自己准备的惊喜是全部用不上了。   沈精羽想了想,觉得自己现在也没有了心情再谈什么出去游玩:“那稍后咱们就出去喝杯压惊茶,就先各自回府吧。”   闻胤瑾:……   计划与现实,永远相差十万八千里。   他缓缓垂下眸子:“好。”   这边的上巳节,沈精羽与闻胤瑾坐在卢府的花厅中,心情各异。   另一边,张元良则终于在今日见到了已经许久没有见过他的怀倩柔。   不过数月不见,怀倩柔依旧楚楚可怜的娇弱模样,她坐在茶肆中,正眉宇不展地看着茶盏中一片粉色桃花花瓣,目光怔怔的,却难掩美貌。   若是往常,见到这般的怀倩柔,张元良早就叹息一声,上前安慰,但是今日,他却拧眉站在门口看了好一会儿,才抬脚上前。   “柔柔。”他轻声开口,语调还是一如既往。   怀倩柔缓缓转头,泪水便忍不住涟涟而下:“张公子。”   并非张郎,而是张公子。   张元良目光闪了闪,一下子笑了起来:“听闻怀家想要退亲,所以我来寻你商讨一下退亲流程,是由你们退,还是我退。”   怀倩柔眼噙热泪,连连摇头:“不!我没!”   张元良行至怀倩柔对面坐下,声音依旧轻柔,眼神却一瞬不瞬地看着她:“那就不退!如果你不愿意,那我就是坚持到底,也不退。”   怀倩柔摇到一半的头突然停下,她面上的表情僵成一个诡异的弧度,下一刻便用帕子遮面,嘤嘤地哭泣起来。   他没有看到的是,在她面前,张元良的嘴角勾出一个嘲讽的弧度。   “柔柔,这一次我都听你的,你想退吗?”   以帕掩面的怀倩柔动作微顿了一下,她缓缓将帕子放下,面上满是泪渍,整一个梨花带雨。   但说出口的话,却让张元良彻底地寒了心:“对不起,可是我的家人他们,我实在没有办法……”   张元良眼睫内敛,而后颔首:“好,明日张家自会将庚帖奉还。”   说罢,他便起身离开。   走出的茶肆的张元良脊背一直挺得笔直,面色却是平静的悲凉。   遥想去年上巳节时,她还轻声细语问他何时能与她定亲,今年的上巳节,却已主动算计起退亲。   物是人非。   果然如母亲所说,是他看错了人。   *   在十国盛宴开始之前,边关再次传来胜仗的消息。   夏日炎炎,花红柳绿,正是京都风景正好时,国宴会正式开启,整个京城松中有严。   沈精羽等人虽然无缘进去皇宫一看究竟,但每日里还是有消息从内传出。   比如说第一日,各国使臣围在一起探讨农生,当日,便有农业司的官员与诸国官员进行探讨,互通有无。   最后探讨地太过激烈,一众人甚至转战到了皇家农庄,而皇宫中剩下的人则想了想,直接将第二天的交流项目提前提上日程。   一切的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让人不由心情愉悦,直觉未来都要好了起来。   楚国。   楚幽王见到对比往年少来的四个国家,怒极反笑。   虽然表面上看来,两个国家来得都是六个国家,但实际上,楚国却输了。   因为,丰国和成国派来的这两位来使,根本就是楚国之前派暗探收买过的官员。他并不知晓丰国和成国这次是否是故意为之,但人越在高位就越是容易多想。   楚幽王镇静地饮尽手中的杯盏,开口:“斩了。”   “陛下,两国相交,不斩来使啊陛下。”丰国的使臣瞪大眼睛,颤抖着声音起身行礼。   “陛下这是当真想与我们两国为敌不成?”成国的使臣这个时候也发现了不对。   楚幽王嗤笑一声:“小小弹丸之地,莫非你们还觉得自己有被我珍视的价值不成?”   说罢,他一挥手,马上有士兵上前,将这两人拖斩下去。   室内方才的歌舞升平一下子转为安静。   楚幽王身后的小太监上前一步,为他斟上一杯酒水。   楚幽王想着最近国内的内忧外患,眼底的怒气快要喷薄而出。   “晋容琨!你好样的!”   晋国皇宫中,乾泰帝似有所感地揉了揉有些发红的耳朵,放下酒盏,看向面前的丰国与成国:“你们这样做,就有没有考虑过会惹怒朕?”   两位使臣互视一眼,莞尔笑道:“我以为,我们国君将我们派来,就已是表达了我们的诚意。”   “诚意确实是收到,只是朕却是对你们还要派人参加楚国的宴会,表示不解。”   “那大概,不过是人要回‘故土’罢了。”   说到这里,乾泰帝就大概明白发生了什么,不由哈哈大笑。   楼安国主楼禹诺适时放下茶盏,向上首的乾泰帝请求:“启禀陛下,小王此番前来,除了想过来重游故地,也是想与陛下请求联姻,不知小王可曾拥有此项殊荣?”   乾泰帝观察了下他的神色,笑问:“国君此言当真?”   “自然为真。”   “那好。不过因为大晋公主数量有限,且还是太后的心头宝,朕恐怕还需过问太后的意见,才能做出最终定夺。”   楼禹诺自然应允,并无意见。   而之后在太后询问时,四公主略一思忖过后,还是应下了。   她心中本就一个苏海盛,如今苏家和崔家还定了亲,早就没了什么指望。   她自认为一身学识不比男儿差,既如此,又如何不能成为一国之母,将自己的才学发扬光大?!   一月后,在四公主与楼禹诺相处过一段时间后,赶在十国盛宴散席之前,两国定下婚书,四公主留在皇宫安心待嫁。   自此之后,随着大晋与楚国十国盛宴的相继结束,两国战事升级。   又两月,京城捷报连连。   乾泰帝每日喜不自胜,沈钟海却在每日巡逻之余,忧心忡忡。   一日,他在宫中与乾泰帝下完棋子,准备离开时,乾泰帝突然开口:“沈爱卿,你那女婿这次为了猎场刺客、边关战事、以及十国盛宴的顺利召开,出了不少力。”   沈钟海莫名回头,谦虚道:“这是他应该做的,当不得圣上夸奖。”   乾泰帝好笑地看了他一眼:“倒不是朕非要夸奖,而是那小子在给朕做事前就说好了,如果他此番能不负所命,希望朕给他一个脸面,也给你一个惊喜。”   说到这里,沈钟海有些好奇。   到他现在这个年岁,能让他感觉惊喜的事情还真不多。   “不知圣上所说的,都是何惊喜?!”   乾泰帝饶有兴致地勾起唇角,笑:“当然是赐婚啊!你未来女婿说,想要给他未婚妻求个体面,让我给他们赐个婚。”   沈钟海点点头,圣上赐婚确实是个体面,算那小子有心!   只是他这头刚点了不到一半,就听乾泰帝继续道:   “所以,这边朕这里便让钦天监算了几个日子,你选一个,转头我就将赐婚圣旨给你送过去。”   沈钟海:……   他忍不住想要挖挖耳朵。   “什么?”   赐婚是恩典不错,但是选日子至于这么急吗?   “圣上,您看,这是不是有些急?”   乾泰帝就看着他笑:“也不急了,你家姑娘今年十七,年纪也不小了。朕就着近的挑选了三个日子,你可以仔细看看,考虑考虑。”   沈钟海梗着脖,想想自己那娇娇软软的小闺女,心中老大不乐意。   “老臣就这一个女儿……”   乾泰帝哈哈大笑,“都说人越老,越像是老小孩,我原还想着,这点在沈爱卿身上看不出来,却不想原是应在这里。”   沈钟海眼皮子一耷拉,心中气并郁闷着,没有吱声。   乾泰帝笑骂:“我还不知道你,如果当真由着你的性子,你恐怕是会让闻家小子明年去请期,然后将日期定在后年尾,那样就太久了,你这老家伙,也不能太欺负那小孩。”   闻胤瑾的那个爵位,虽说有他故意恶心柳家,才赐下的成分,但他对他的人却是极为欣赏。   仅凭他在曾经十岁稚龄便带着十余名护卫一起,将楼禹诺这位流亡太子从重重追杀中保下,就知其聪慧不浅,精明不低。   “女儿已大,留来留去留成仇,你还准备一直扣在家里不成?”   “再说,现在选好了日子,还有半年多的可以在家里陪你,据我所知,那小子的聘礼早就准备好半年有余了。”   沈钟海:……   道理确实是这个道理,但是,“圣上,看来您是当真喜欢他。”   以乾泰帝的性格,若非大事,他从不会有耐心去给人当说客,但是这次,他在闻胤瑾身上破例了。   乾泰帝想着之前他与闻胤瑾的交谈,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朕喜欢聪明人,更喜欢识时务、并且忠君爱国者。”   闻家那小子,别看之前闷不吭声,但是在上次他将他调查后却发现,这真的是一个相当有能力的。   只是之前,闻胤瑾一直将心思放在哄未婚妻高兴上。   既然他发现了他的能力,那么,那他就赶紧地圆了他的愿,让他腾出手来忠君爱国,为国效力。   沈钟海:……   虽然不是很理解,但只瞧乾泰帝眼底的喜意,就让他对那闻家小子的未来放下了些心。   他忍着怒气在那纸上瞟了一眼,而后果断选了个最远的日子。 第137章   赐婚圣旨下来后, 沈精羽只微怔了一下,便恭敬叩首谢恩。   等天使离开后,她回身看了眼身边的老父亲, 发现他虽然脸色有些臭,却不像是生气的模样, 不由有些好奇,闻胤瑾到底是怎样做到将婚期提前了一年有余,还没有让老父亲生气。   对上沈精羽的目光,沈钟海重重哼出一声:“乖女你放心,他若对你不好, 你就只管回来寻爹和你几个哥哥, 就他那个小鸡崽子身板,我们保管为你管教得服服帖帖的。”   沈精羽忍不住笑:“那是。我有爹和哥哥、侄子们, 那是底气十足,谁也不怕的。”   沈钟海这才勉强笑了笑。   等到转身离开后,他的嘴角就一下子耷拉了下来。。   他精心养了十多年的娇女啊, 以后就就要嫁到别人家去喽。   所以还是说闻老头有福气,白白得到他一个如花似玉的大闺女, 当初自己到底是鬼迷了什么心窍, 去喝什么酒, 应什么亲。   这当初若是没有应下,现在不就是能给闺女找一个入赘的女婿,让他乖乖巧巧地呆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了吗?   且不说沈钟海心情郁闷,只说沈母在盘算了下时间后,就发现这时间有点紧。   自接到旨意这天开始, 原本生活悠闲的沈精羽就被沈母给一直扣在身边, 要么整理嫁妆, 盘算资产,要么就是让婆子将人按住,泡药浴,捯饬皮肤,护理头发。   这还是索性喜服与盖头那一套全部交给了府中的绣娘,沈精羽只需要绣一方绣帕的情况下。   就这,她还是被折腾地不轻。   但是同样的,这一番护理所造成的成果也是斐然。   皮肤滑溜了,头发顺当了,就连手指都好像白皙了不少。   只是,关于护肤品,沈精羽一再要求必须是没有紫荆花味道的,因此,蕙桐院的丫鬟婢女们,还需忙忙碌碌再为沈精羽准备几套适合她要求的胭脂水粉。   确定婚期后,沈精羽就被强制留在府中待嫁,不能随便出门。也因此,自从圣旨下来后,沈精羽与闻胤瑾两人就再也没有见过面。   沈精羽原先还以为,闻胤瑾会不会再像是以往那般闹什么幺蛾子,却不想,他不仅老老实实地没再想办法约她见面,还在成亲之前,让人给她送进来一幅画卷。   画中画的是在湛蓝的清澈水下,自粼粼阳光照耀下来的水面上,一位眉眼含笑的女童自上游下。   灿烂的光束自女童身后照射而来,让她两颊随着水流飘荡的发丝都多出一丝飘逸之感。   沈精羽眯着眼睛看了半晌,诧异地发现:“这个,好像是我!”   那双眼睛,和她小时候一直改不了的、单挑起嘴角的痞痞笑意,都确认了画卷中的这个女童身份无疑。   她小的时候,总是好的不学,学坏的。   就这看起来不像是大家小姐的笑,就被沈母用鸡毛掸子追着打过好几圈儿,才在人前勉强更改过来。   但是她怎么完全不记得,自己有这样一张画?!   怀着这样的疑问,沈精羽当天对着画卷想了许久,都没有头绪。   等到成亲之前的前两天,也不知是最近这段时间,看那幅画卷看得多了,当天晚上,她竟然真的梦到过,那幅画卷中的情景。   蓝天、碧水、狼狈落水的小孩儿……   “我喜欢你。”   那小孩儿狼狈地趴在岸上,抓住她的手一边轻咳,一边说道。   小孩儿的面色苍白,瞳仁黑黢黢的,他说这话时直直地看着她,神态分外认真,眼角甚至带着明亮的碎光。   有些违和与奇怪,却又让人一时瞧不出什么违和与奇怪的点。   沈精羽怔了一下,随手揉乱了他的头发,稚声道:“那还挺可惜的,我已经有未婚夫了。”   小孩儿听得这话后,眼神明亮了一瞬,就连嘴角的笑容也不由咧开。   ……   一觉醒来,沈精羽还有些昏沉。   现在想来,那梦中被她救下的小男孩,不就长了双与闻胤瑾相差不多的眼睛吗?   不过她大概估量了下,梦境中的小男孩大概要比她矮上一个头,估计要比她小上了两三岁,但实际上,现在的闻胤瑾却比她高出一个头。   这就是男子与女子之间的身高差别?   菘蓝察觉到动静,在罗账外轻声询问:“小姐,您醒了吗?”   沈精羽反应了一会儿,才嗯了一声。   菘蓝马上拍手,便有丫鬟将水盆、胰子等物依次送进屋中。   菘蓝一边帮沈精羽挽起床帐,一边随口询问:“小姐,您今日起得稍微有些晚,可是昨晚做到了什么好梦?”   沈精羽点了点头:“确实。”   她好像看到了自己未来儿子长啥模样了。   现在想想,小时候的闻胤瑾是真的瘦弱,干巴巴一小个,也不知道他这几年都经历了什么,身高窜得这样快。   还有眼神……   沈精羽直到坐到铜镜前,才开口:“不过,也勉强算是个好命。”   那梦中的眼神,总感觉是了无生趣的模样,死气沉沉的,还有些小渗人。   还是现在这模样好。   害羞,腼腆,还会流鼻血,刚好是她喜欢的模样。   做完这个梦境后,沈精羽心中的疑惑便解开了一部分,至于剩下的一部分,她就等着下次与闻胤瑾见面时,再亲自问问。   当然,按照现在的情况来计算,等下次见面,就是两人的成亲之日。   *   柳沛岚这位原配嫡女,到底是在晋绍陵定亲后,彻底熄了心思。   她最近跟着柳夫人去参加了几次赏花宴,虽说名声依旧如原先那般,没有多少回暖,但是起码也是一副收了心思准备嫁人的姿态。   柳夫人为她相看了几个人家后,便将名单一甩手给了柳国公,由他自己相看斟酌,不再管其他事宜。   今日出门,她也是为了在外面挑选挑选布料首饰,出来散心。   却不想,竟会在外遇到刚刚从金翠楼出来的闻胤瑾。   她知道金翠楼是闻胤瑾开设的,为此她经常来这里光顾。只是她来了这么多次,却是一次也没有遇到过他。   也不知是闻胤瑾有意避让,还是他们之间一直没有相遇的缘分。   此时,如此近距离的与儿子相处,即便是一直镇静自若的柳夫人,都不由有些失态与紧张。   “瑾、瑾哥儿。”   闻胤瑾抬头,显然心情很不错,即便是见到了柳夫人,笑容也没有多少收敛:“柳夫人。”   他向她斯文拱手行礼。   “哎、哎。”柳夫人有些怔怔的,但还是在即将失态的下一刻,勉强拾起了自己的端方仪态,“你最近可还好?”   闻胤瑾想了想即将到来的婚期,眉眼忍不住舒展:“很好,柳夫人您呢?”   柳夫人也轻轻颔首:“我也很好。”   “那便好。”闻胤瑾点头,“您还好,就好。”   说罢,二人四目相对,一时无话。   闻胤瑾回头在这三楼雅间看了一眼,笑道:“既然柳夫人来了,那这里便让与你,我先告辞。”   说罢,他又向她行了一礼,便抬脚离开。   柳夫人看着他的背影,眼睛突然有些酸酸涨涨的,险些流下泪来:“既然即将成亲,以后就好好成亲过日子,对沈家姑娘好一些。”   闻胤瑾脚步微顿了顿:“当然。”   说罢,他回头看着她,眉眼是少见的温和:“您既然已另有子女家庭,以后便也好好的,咱们以后若无必要,就不要联系了。”   柳夫人咬了咬唇,红着眼眶狠狠点了点头。   她看着那位身形颀长的少年抬脚缓步走出包间,看着他走下楼梯,直到楼梯声音渐小,她又迅速来到窗边痴痴地守着。   一直等到那道颀长的身影走出了金翠楼,缓步踏上不远处的马车,她的泪水才倏然流了下来。   恍惚间,她记起自己改嫁那段时日。   二婚的新妇本就难为,忙着熟悉新的家庭,新的事务,偶尔出门时,她也会察觉到周围那道熟悉的视线。   那是她瑾哥儿的,她知道。   她眼角余光看到瑾哥儿瘦瘦小小的,被人抱在怀中,就那样痴痴地看着自己。   他只是看着自己,却从来没有主动走到自己面前。   他的眼神是破碎并希冀的,他在希望自己主动发现他,主动走到他身边。   但是她不能!   即便她几乎快要忍耐不住地马上回头,将人深深地抱入怀中,告诉他,自己没有抛弃他。   但是她不能!   闻家那个老太婆手中有着把柄,牢牢地卡着她与瑾哥儿的距离。   她为此哭过、恨过,却从未后悔过。   再然后,如此一段时日后,她出门时,瑾哥儿再也没有出来看过她。   她白日里强颜欢笑,是操持一家子家务,却不知每每夜深人静时,都流下了多少泪水。   她原本想着,只要闻家的老太婆一死,她就马上与瑾哥儿重归旧好。   却不想,就在柳家被赐封国公后不久,瑾哥儿便也小小年纪因着一个功劳,也被赐封了三品郡王。   如此,她就更加不能与她的瑾哥儿再继续靠近。   没有人比她更了解,柳家都是怎样的一家子吸血虫、心思诡谲之辈,也没有人比她更了解,瑾哥儿这一路上走过来,都是多么不容易。   所以,他们就这样一如之前那般的互不打扰相处,就很好。   回到瑾郡王府时,房管家过来汇报:“老夫人让您回来,一起去显荣院用膳。”   闻胤瑾轻喊颔了颔首:“我知道了。”   他将他今日从金翠楼挑的木盒放到身后的松山手中,带着人便抬脚来到显荣院。   此时整个瑾郡王府中,到处都挂上了大红的色彩,为两日后王府主子的大婚做着最后的准备,闻胤瑾难得的在路上就心情平和和舒爽。   显荣院中,闻老夫人正拿着一本佛经,静静地看着,似乎神态安详。   这样模样的她,倒是与他幼时记忆中那个与母亲针锋相对、针尖不让麦芒的老太太,是完全不同的模样。   闻胤瑾的眸光闪了闪,走上前去坐到一边,唤道:“祖母。”   闻老夫人从经书中抬头:“来了?那就摆膳。”   她一脸的皱纹依旧是刻薄不好相处的模样,倒是看到他时,眸光有着几分暖色。   虽然这几分暖色只出现了瞬间,便被马上遮掩,恢复至不耐烦的模样,但是闻胤瑾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他眸光微闪,神态未有多少变化:“嗯。”   祖孙两人一如之前的每一日一般,寂静无声地用餐,寂静无声地饮茶。   仿佛是没有什么需要交流,只是两个陌生人一般。   等到两人用过膳,闻胤瑾例行地关心过闻老夫人,准备离开时,却突然被叫住。   “瑾哥儿,你马上就要成亲了,也不用担心我太多,等沈家丫头进府以后,大可直接将管家事务交给她,我绝对不会为难她半分。”   闻胤瑾的脚步一顿,胸腔中似乎有着什么在快速涌动,酸甜苦辣,不一而足。   但是等到最后话语到了嘴边,却只是一句:“孙儿知晓,多谢祖母成全。”   郡王府的管家权一直都在闻胤瑾手里,现在闻老夫人的这句话,不过是为了表达一个态度罢了。   她年轻时,每日与母亲相斗,想要将母亲打压到底,成为一个没有一个意见的、乖顺听话的儿媳妇。   甚至因为母亲的“不听话”,对他也不是很待见,从娘家整来一个侄女和母亲打擂台。   到现在年老了老了,却也开始尝试着温和起来了。   闻老夫人见他没有回头,眼底闪过一抹失望:“你自去吧。”   闻胤瑾再次点头:“孙儿先行告退。”   闻老夫人看着他的背影,张了张口,想要将人叫住,却又莫名地没敢出声。   曾经的伤害,早已造成,他们祖孙之间已是如此,又有什么事情可谈?!   闻胤瑾却在走了几步后,突然回头:“等黛娇入府后,只要祖母不为难她,她会孝顺你的。”   闻老夫人:“……我都这么大岁数了,还会去和一个小丫头为难?!”   闻胤瑾颔首,再次转身,慢悠悠地向外行去,没有再回头。   闻老夫人抬头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半晌,叹出一口气。   那丫头在那几年,将已经存了死志的孙子从死亡线上拉回来,并且重新寻到了生存的意义,一直在努力地喝药、成长,只这一点,她就对那丫头心存感激。   若是没有她,现在的闻胤瑾是否还能在,还真不好说。   闻胤瑾离开显荣院后,神态一直淡淡。   他并不是多么爱笑的人,除了面对沈精羽时,他平常大多时候都是没个笑颜。   此时神情更是清冷至骨。   直至回到主院,坐到那繁茂的葡萄架子下,他的心情才逐渐放松起来。   风儿吹过,不远处的秋千架子发出吱呀呀的响声。   闻胤瑾目光循着声音的来源处看去,眉目淡淡。   恍惚中,他记得一位钦天监的官员曾经与他说过,人一生的福星与煞星数目都是一致的。   当你在父母宫内吉星少,煞星多,那就代表你在其他星中的煞星少,吉星多。   再加上他命格奇特,所以他虽父母缘浅,亲缘不亲,六亲寡薄,却能少年立业,获得爵位,并拥有一个好的夫妻宫。   闻胤瑾眸光闪了闪,伸手碰了碰身边蓬勃的葡萄枝叶,想到这里马上就要迎来它们的女主人,他的神态便止不住的柔软。   总归还是有人珍惜他的,真好。 第138章   成亲这日, 沈家张灯结彩,触目喜庆。   这日一大早,沈精羽就被叫起了床,按在梳妆台前一阵梳妆打扮。   沈精羽看着眼前红彤彤的一切, 莫名地还有些新鲜。   周围众人一片欢欣笑语, 从沈母到几个侄女,都是笑嘻嘻的, 没有一个哭的。   几个侄女是因为沈精羽早早就说好了, 以后众人会经常一起小聚, 没必要哭。   沈母是心态好,在家中将闺女留到十七岁尾, 已经很满足。   再说,现如今的规矩并没有以往那般严苛, 外嫁的闺女只要无事,都可以时常回娘家看看, 再或者,她们相约一起去哪个赏花宴或者茶肆坐坐, 也是使得。   都是嫁在一个城里头,想看也能看得见, 反正以往沈精羽在家中, 也经常出去玩得看不到头。   这次的全福太太寻的是沈母的老闺蜜, 崔家老夫人。   她今日穿着一身喜气, 口中好话就没有断过。   沈精羽从铜镜中看着自家母亲嘴角的笑容, 也跟着甜甜笑了起来。   等到梳妆完毕后,她便回过身, 撒娇似的环住沈母的腰:“娘。”   沈母拍了拍她背, 昨晚她已经将该说的都与闺女说完了, 剩下的,她一手教导出来的女儿,应也没人能够欺负得了的。   “行了,到那边为人处事,你都给我收敛一点。”   可别吓坏了那边的老太太。   沈精羽就嘿嘿笑了两声:“我知道的娘,您就放心好了。”   作为沈精羽的大哥,如今已年过不惑的沈家大老爷沈崴亲自将沈精羽给背出了沈家。   沈精羽趴在沈崴的背上,透过朦胧的盖头看着沈崴的头发,在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中欢快开口:“大哥,你的头发好像变浓了。”   沈崴嘴角笑意扩大,大声道:“是啊,都是小妹的功劳。”   两年前父亲带着小妹她们回京前,他的官途已经走到了低谷,眼见着就要爬不出来了。   却不想两年后,他即将爬出来了不说,家中诸事还节节升高,眼见着蒸蒸日上。   还记得当年他去接小妹时,她那在马车内与母亲欢快的笑音,现下这时间过得真是快……   “小妹你若在闻家若是受到了欺负,就只管回来找大哥,大哥带着你几个侄子去给你找场子。”   沈精羽闻言就吃吃地笑:“我会的,谢谢大哥。”   想想自家这一群擅拳脚的侄子们,再想想胤瑾弟弟那小身子板,沈精羽深深觉得,为了胤瑾弟弟的身体骨儿着想,以后哪怕遇到委屈,她也要亲自上手,绝对不能让府中的这些个侄子来。   反正她自己上手,也是挺疼的。   震耳欲聋的喜庆鞭炮声,以及周遭围观百姓们的欢欣讨论声,环绕在摇摇晃晃的喜轿周围。   沈精羽坐在轿中,抱着红艳艳的果子,无聊地差点翘起二郎腿,好歹最后想起沈母的嘱托,才勉强苟住了。   只是如此一通摇晃下来,饶是沈精羽自觉身强体壮、力壮如牛,也是被晃得眼花胃酸。   勉强打起精神跨了火盆、拜过了堂,被喜娘牵着回到洞房后,这种胃酸又转为一种极致的饿。   沈精羽:……   现在便是怎么也欢快不起来了。   闻胤瑾被众人簇拥着过来挑盖头时,便看到那端坐在床边的窈窕身影。   曾经在梦中畅想过千万遍的事,现在终于发生在眼前,闻胤瑾忍不住地开始眼前发飘,呼吸急促。   “哟,新郎官这盖头还没掀呢,就脸红了。”   “快,新郎官赶紧挑开,看看你和新娘谁的脸更红。”   “哈哈哈……”   在众人闹洞房的打趣声中,闻胤瑾也不由轻笑,他深吸一口气,上前执起一旁的称心如意,挑起盖头,倏然上扬。   下一刻,红色盖头下的娇艳少女便抬眸展颜,明艳微笑。   闻胤瑾对上那双漂亮的桃花眼,羞涩的薄红蔓延上他的脖颈耳后,不由也跟着笑了起来。   在周围嬉笑人群的欢闹声中,两位新人经历了坐帐、撒帐,又吃了子孙饺、喝了合婚酒,婚宴方进行到尾声。   闻胤瑾作为新郎官,众人大概是顾虑到他的身体,并未敢让他很累,就连灌酒,也基本是往他身边的苏海盛、左丘俊绰等人身上招呼,因此他这一晚上过得相当轻松。   等在众人的帮助下,终于将客人送走,他便毫不客气地将几人也赶出府外,毫不在意他们的不满打趣,脚步由慢到快地快走回喜房。   一路上,他路过自己曾经精心设计的植株、廊角、与梁柱花纹,曾经早已看惯了的景色,此时再次走过,却再也没了曾经心中的空落。   仿佛是丢失多年的心,终于找到了它的归所,人生终得圆满。   那种满足与兴奋之感,让他一路上心情雀跃,因为,他终于等到了想相互扶持走下去的人。   踏入喜房的屏风内,闻胤瑾就看到早已自在地卸掉沉重钗环,坐在桌前用膳的妩媚少女。   见到他进来,她还相当熟络地招呼:“胤瑾弟弟,你来了,快来垫巴点儿,可是把我饿坏了。”   闻胤瑾展颜,他三两步走到沈精羽身边,想了想,轻咳一声开口:“黛娇,自今日开始,你该叫夫君。”   沈精羽:……   她咬着一块奶馒头,诧异地向闻胤瑾眨了眨眼,而后突然弯起眉梢,红艳的唇内吐出娇语:“夫君。”   闻胤瑾的呼吸一窒,眸色渐深,他伸手握住沈精羽的手,一动不动地坐在不一旁,耳染薄红,没有再开口。   沈精羽以为他在害羞了,也没有在意,只是吃吃地笑了起来。   待圆月当空,夜深人静,新房中的两位新人都已洗漱完毕。   沈精羽待将头发晾得七分干了,才看着正端端正正坐在床边的小少年,她狡黠地笑了一下,突然靠近,在他耳畔低语:“夫君,你站起来啊,我帮你更衣。”   正将双手按在膝上,身姿笔挺发呆的闻胤瑾闻言突然一僵,瞬间抬起头来。   也是这时,沈精羽才注意到闻胤瑾的眸色有些深沉,面上也带着些隐忍,就连手背上都莫名地显出些青筋。   “胤瑾……弟弟?”   闻胤瑾倏然起身,呼吸微微加重,伸手将人缓缓引入账内,沉声低语:“不用黛娇帮忙,我自己来。”   “自今日起,黛娇要称呼我为夫君。”   ……   “还有,我的腰是当真练过。”   **苦短,夜色难凉。   云.雨过后,新婚的夫君揽住自己的妻子,低语:“黛娇。”   “嗯?”   “谢谢你。”   “谢我当初救你?”   “你记起来了。”   沈精羽点头,她轻笑着将头埋入他怀,唔哝低语:“半途给自己救下一个夫君,所以不用谢,是我赚了。” 第139章 番外一   晋国与楚国的这场战场, 从那封十国盛宴的邀请函开始,前后打了三年。   三年后,晋国直接长驱直入,占下了楚国的三分之一领土。   不仅将之前几代皇帝统治时, 被楚国占领走的领土全部拿了回来, 还趁势占下了楚国的一大部分土地,让楚国好好地割了一回肉。   在这场战争后, 晋国将成为名副其实的第一强国, 十国盛宴的发起者, 楚国也将从此退出历史的舞台。   边关军士得胜归来,乾泰帝在宫外开宴犒赏。   可以说, 这一年是乾泰帝一生中最高兴的一天。   他觉得,自己的父皇、自己曾经失去的那几个孩子的性命, 都在这一天暂且得到了雪恨。   至于为何是暂且,那是因为乾泰帝原本是想要直接打下楚国王都的, 最后却因为粮草不足、士兵损耗过大等原因,没能成行。   不过这样的成绩, 也足够让乾泰帝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沈弢坐在席间,听着周围将士们的兴奋讨论, 心情不知为何有些浮躁。   三年过去了, 曾经十四岁的少年, 现下已经十七岁, 在边关的这些年历练, 不仅让他身高又往上窜高了稍许,就连身姿也由最开始的清瘦, 变成现在的挺拔。   此时, 他就这样施施然地坐在位置上品着酒盏, 虽举止一如之前那般优雅,但在偶尔抬眸斜睨间,那不经意闪过的锋利目光,却让人下意识的为之胆寒。   这是在战场上见过血腥的锋锐,也是他身上这些年磨炼下来的勋章。   从一个边陲小兵,一直升任至现在的正五品都尉,沈弢这些年付出了很多,甚至为了升职,他身上添了不少伤疤,经历过数次的九死一生。   只可惜战争结束得太快,否则他原本还是有机会再往上升一升的,沈弢心里如此想着。   可惜了!   “嘿,沈弢,你想什么呢?神情这样严肃。”一位络腮胡的小将走上前,拍着沈弢的肩膀大咧咧询问。   沈弢抬头看他,笑道:“马上就要回家看到家中亲人了,紧张。”   这些年来,他经常与亲人通信,也了解不少家中境况。   只是对于那个他一直记挂的姑娘,不知对方现在是否嫁人。   “嘿,原来是这事儿,我也紧张。我娘都写信催了我好多次,让我赶紧回去,她要给我想看婆娘,我估计这次在京中待的时间长的话,我就要成家了。”   沈弢目光闪了闪,也跟着笑道:“我也想成,不过得回去看看家里的意思。”   沈府,沈家人早在接到大军回京的消息后,便去城外看过热闹。   只是城外黑压压的一群士兵,他们根本看不到沈弢到底站在哪里,只是在最前面,看到了打头的沈崇。   “二弟肯定在里面,他这官升得好快。”沈弛开口。   三年的时间,他现在已经拿到举人的功名,正在准备所有学子的最后一轮会试,还没能得入官场呢,沈弢就已经升至了正五品。   这若但凡度量小点的,这会儿都该嫉妒得眼红了,但他的心情倒平静非常。   对于沈弛来说,看点书本考考试,那是相当轻松的。   像是沈弢那般在战场上真刀真枪的拼杀出一条血路的,才是真正的辛苦。   都是一步一个血脚印拿到的官职,又有什么好嫉妒。   “确实。”沈强与沈弘附和,“也不知他们什么时候能散,真是好久没见了。”   他们几个,除了沈强,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一直以来除了一些小磕小碰,基本也没什么矛盾。   现在这么长时间的分别,还是很想的。   “大哥。”沈弘这时回头,看向沈弛。   “那件事已基本差不离,我爹娘都给安排好了。”沈弛回答。   沈弘松出一口气,他眉眼弯弯,神情整个人的松散下来:“那就好,那就好。”   次日,进京犒赏的大军原地散开,沈弢也拿上自己的包袱,回到了久违的沈府家门。   沈府这些年,大门稍微翻修过,但是整体的布局并没有改变,沈弢站在府门口驻足了半晌,还在体悟着感觉呢,就看到有老者从门内探出头。   见到他时还稍微怔愣了一下,而后马上挂起了笑容大声招呼:“二少爷,是二少爷回来了。”   在对方欢快的笑声中,沈弢的心情也不由轻快:“陈叔,好久不见。”   “哎哟,可不就是好久没见嘛,二少爷您倒是长高了。二少爷您快进快进,府中老太爷和老夫人都在等着呢。”   熟悉的家境,熟悉的人,久违的亲友。   这一天,沈弢的回归,让府中的主子们都陷入一片欢悦。   在一顿洗尘宴后,沈钟海与沈崴单独将沈弢留下。   在前院的书房中,沈崴开口,问出了沈崴最为在意的问题:“现在卢家姑娘尚未定亲,你是否还坚持之前的所想。若是坚持,媒婆你母亲早已相看好了,明日便能为你上门提亲。”   沈弢的心头颤动了两下,他的声音一瞬间干哑:“为何?她为何没有定亲,可是之前发生过什么意外?”   沈崴对此也没有隐瞒,大概将三年前那场意外与她说了一遍:“当时沈姑娘虽然勉强躲开了,并没有被砸到脑袋,但是,身上的伤势太重,血肉模糊。据说当时伤势最终的左肘和左侧脚踝,都被刮得隐隐能看到骨头。”   “还有她的脸,因为那飞檐坠下时,砰溅而出的石块,脸上据说也留下了疤痕。”   “当初那伤势,她光养伤就养了半年有余,之后,便没见她从府中出来过,外面传什么的都有,也因此,前去提亲的人身份对比之前,都略微有瑕。”   沈崴说罢,看着自己这个离家几年便一身血气的儿子,眼底先是闪过骄傲,之后便是严肃:“若是你还有其他想法,也可以将人约出来,见上一面。”   沈弢眸光闪了闪,而后重重摇头:“无需,不用见了,那便麻烦父亲母亲,让媒婆为我前去提亲。等亲事定下,我再约她亲自见面。”   他并不在乎她脸上是否破相,也不在乎她身上是否留下了大片丑陋疤痕,只要她还是她,没有另嫁,他就如约娶她。   沈崴眸色一松:“为父知晓了,明日.你可等我消息。”   “多谢父亲。”   是夜,沈弢躺在自己熟悉的房间,翻过来覆过去都睡不着。   他捏着怀中离别那年的七夕,由卢静姝送给他的那枚荷包,心绪复杂难辨。   即便前一天晚上睡下得太晚,次日一大早,沈弢还是按照约定时间醒来。   他头脑纷乱,心绪纷杂。   早晨按照习惯练完武,就去中和院请安,然后就在沈母的面前发着呆。   沈母瞧着他这样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忍不住笑骂道:“这小子,一看就是想媳妇了。不用担心,媒婆都找的是最好的。按照时下提亲的规矩,一次不一定能成,那咱们就多去几次。”   沈弢嗯嗯了两声,然后有些扭捏得看向沈母:“祖母,这可是您说的,万一最后没成,您再帮孙儿去说说。”   沈弢最近几年个头长得快,身材也健壮了不少。   现在这样一副大块头就这样委委屈屈地坐在那里,莫名让人心生出不少喜感。   他这模样又将沈母逗得一阵笑骂:“给说给说,我孙儿小小年纪前途明亮,这亲事怎么地也要给你说下来。”   沈家的第三代男丁中,迄今为止,只有沈弢自己习武。   剩下小豆丁们的选择还暂无定向,如无意外,以后沈崇在边关的势力,就将会由沈弢接手。   平心而论,走到如今这样的位置,即便沈弢在身份上依旧是一个庶子身份,已经不算差。   这亮出去,比那些现在还是白身的文人更好说亲。   但是这小子死心眼,拼出一身伤也要回来娶人,她们这些做亲人的,自然会竭尽全力,为他筹谋。   当天中午,前往卢府提亲的媒婆便回了沈府复命。   “初次提亲,卢家那边说要考虑考虑,具体对方什么意思,老身一时也说不准。只不过,对方提出想要让这位小公子,过府一叙。”   沈大夫人坐在沈母下首,闻言看向沈弢,见他眉眼晶亮,不由跟着笑了起来:“那也行,弢哥儿,你便往卢府去递一张拜帖,待得到准信后,再让花娘子去走一趟。”   “哎,好嘞母亲。”   沈弢当天就向卢府递上了拜帖,随后便接到了卢府的请帖,确定他们明日有时间,可以让他上门拜访。   沈弢为此,特意取出曾经卢静姝为他抄写的那些书籍,从头到尾阅读了一遍,生怕明日卢府的一门文人,会问他一些早就遗忘的问题。   说实话,战场上混了三年,风里来雨里去,他三年前每日都需温习的功课,早就忘记得差不离了。   但是现在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硬着头皮给直接往脑子里塞,而且还一直塞了大半宿的那种。   次日,沈弢穿上了府上特意为他新制的衣裳,在临出门前,想起京中的审美风向,又对着镜子照了照自己现在古铜色的脸,跑到了沈弛的屋子,从他房内翻出一盒脂粉。   原想稍微遮掩一下脸上的肤色,但是,他夏季汗重,擦上没一会儿,那点子脂粉便和汗水混和到一起,黏糊糊成一片。   沈弢:……   沈弛心疼得看着自己的粉,无奈道:“二弟,你信我,你就这么黑着一张脸过去,肯定比白着一张脸过去,更能打同情牌。”   “当真?”   “真!比珍珠都真!”   沈弢无法,又将脸上的脂粉清洗干净,带上数年未见的小厮一起往卢府而去。   河州与河泽当年被沈弢留在了京城,这些年两人也没有闲着,一有空就经常出去打听打听卢府的消息。   此时在马车上,两人便将他们打探到的卢家主子的喜爱与脾性特点,都与沈弢好好掰扯了掰扯。   听得沈弢越发紧张。   原本他还拧着眉,有些烦躁,但是等到真正抵达卢府大门时,却发现,自己先前心头的那些紧张,都已仿似云烟般,全部消失一空。   这便是他在战场上时培养的心态,越是遇事时,便会越发沉稳。   下了马车,沈弢向门房递上拜帖,很快便被小厮引领着往卢府的前院书房而去。   那里,卢府的几个主子都在那里等待多时。   卢父见到沈弢后,不由目光亮了亮,却又不知想到了什么,眸光稍黯:“贤侄,你来了。”   “小侄沈弢,拜见卢老太爷,卢老爷。”   “不用客气,来坐。”   沈弢客客气气地坐在下首的一张椅子上,眉眼半垂。   “贤侄这几年在战场上如何?”   沈弢眉梢一松,这一题他会,而且,这两日他在沈家讲述了不少战场之事,现在随便说上一些,便信手拈来。   他说得畅快,卢父等人也不打断,偶尔还会问上几句。   一时倒也是宾主尽欢。   卢宗平坐在另一侧,看向对面的沈弢,几年不见,曾经少年眉宇间的阴郁之气已经全部消散不见。   此时的他,只是坐在那里侃侃而谈,周身都带着刺人的锋锐与血性。   那个在科举一道上行得磕磕绊绊的少年,现在已经寻到了合乎他自己的路,并且,还走得自信且昂扬。   他的目光闪了闪,一瞬间有些恍惚,却又很快,将目光收了回来。   看着他的眼神,已经不再是往日的恨铁不成钢,而是隐隐的赞赏。   等到卢父问过一轮后,坐在最上首的卢老太爷还有些不痛快,他挑剔地看了面前的沈弢一会儿,而后开口:“在去边关之前,听闻你也考取了童生功名,现在那些知识,可是都忘得差不多了?”   沈弢的脊背笔直:“童生的知识还都记得。”   卢静姝的手抄本,他一直都有随身携带,在边关偶尔闲暇时,他就会翻出来看看。   他在科举上的不足是不会灵活运用,学以致用,但是,当论死记硬背,他还是可以的。   卢老太爷虽然有心刁难,但是在明知对方是武将的前提下,他也不会做得太过分。   于是,便捡着最近他正为家中小孙子启蒙用到的一些知识问了问,便权当过关。   眼见着这一关也过了,沈弢的手不动声色在膝盖在蹭了蹭。   都是汗湿的,紧张。   这时,旁边的卢宗平突然开口:“之前妹妹的伤势其实有点重,现在走路时,还有些不大灵便,面上也留下了疤痕,这些你当真不介意?”   沈弢连忙点头:“无碍,卢大哥你不用担心,我肯定会对她好,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说罢,他看向他的目光尽是祈求。   在没有定亲的前提下,一般主家会很少将人留在府中用膳。   现在眼见着时间已至中午,不知卢家是否能通融一下,让他与卢静姝见上一面。   然而,卢宗平却显然不准备理会他的要求,只是随意颔了颔首,而后道:“时间已经不早了,今日便到这里,沈公子你请回吧。”   沈弢:……   河州和河泽见他出来后一脸的严肃,不由道:“公子,您怎么了?”   他俩感觉自家公子刚才表现得挺好啊。   沈弢抿了抿唇,而后缓缓摇头:“无事。”   说罢,便带着人上了马车。   当天下午,他又亲自去药铺买了一罐子的珍珠粉。   但是等到珍珠粉到手后,他却不知道应不应该送过去,如此这罐子东西就又压到了手里。   次日,沈家派去的媒婆再次前往卢府提亲,这一次,卢府正式应下了。   自这日后,沈府与卢府开始正式走礼。   沈弢期间给卢府送进去了不少东西,却一次也没有见到卢静姝。   就在他已经在心中将卢静姝的伤势调整至最高时,卢静姝突然派人给他送来了邀贴,约他明日在千水湖畔见面。   沈弢死死地盯着面前的请帖,确定上面的每一个字迹,都是卢静姝亲笔书写后,唇角忍不住翘了起来。   又想着卢静姝已经数年没有在京城中露过面,他又不由拧眉。   不知她这是什么意思,会不会心中不自在,转头又让小厮去多准备上两顶面纱等物。   次日,沈弢天色一亮便带上小厮往千水湖畔去。   踏着晨露便等在湖畔,眼见着这湖边从一开始的晨露尚在,到之后的太阳渐起,卢静姝一直没有到来。   沈弢站在马车旁,有些焦急。   又有些恼恨自己死脑筋,或许他就不该在这里等,而是一大早就驾着马车去卢府接人会比较适宜。   正当他胡思乱想之际,突然,他的鼻端先是滑过一阵熟悉的花香。   沈弢微怔,而后缓缓抬头,便对上一双笑意盈盈的如水双瞳。   “沈弢。”清雅的女子声音一如既往,眼神中也并无多少阴霾。   “嗯。”沈弢将身子从马车上挺直,目光滑过她遮在脸上的面纱,眼底闪过心疼,“静姝,你别怕,以后我一定不会再让你遇到危险了。”   卢静姝怔了一下,她看着面前的少年明明是一脸冷肃,眼底却仿佛要哭出来一般,心下不由一动,眼眶忽而有些泛红,轻嗔:“傻瓜,我没怕。”   沈弢连连点头,而后也不由笑了起来。   沈弢之前回到京中时,这里的观荷节早已过去,此时千水湖畔并没有太多人,只有少数出来闲逛的人家。   沈弢带着人一边往千水湖方向走,一边道:“我去给你摘花好不好,我一早就想为你摘一朵最大最漂亮的花朵。”   只是之前他自恃身份,一直没敢,生怕毁了她的名声,给她找麻烦。   但现在是,他们已经定亲,他已是她的未婚夫,以后再没有人比他更加名正言顺。   卢静姝先是点了点头,而后补充:“我与你一起。”   两人已经分别了多年,再次相见,面貌与气质均是有不同程度的生疏与陌生感,但双方对待自己的熟悉态度,还是很快就将心间的那丝陌生感觉拨开。   本就灼热的感情,在抛却了最开始的生疏后,在以极快的速度回温。   等沈弢划着小船,在千水湖的荷花从中终于寻到一朵半绽的淡粉色荷花,并亲自将它折下,放到卢静姝手中时,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时辰。   沈弢将半绽放的荷花放到了卢静姝的手中:“静姝,你收下,以后我每年都给你摘。”   卢静姝捧着手中的莲花,笑得眉眼弯弯。   她把玩着手中的花朵半晌,突然笑着开口:“沈弢。”   “嗯?”   “有几件事我需要与你说一下。”   “嗯,你说。”   “你送我的礼物我都收到了,我很喜欢。只是我并非在躲着你,而是我之前在外地,最近刚刚回到京城。”   沈弢怔了一下:“外地?刚回来?”   卢静姝颔首:“如果我在京城,哪怕是对你避而不见,也会起码给你写张纸条啊,不然你以为为何。”   沈弢:“……我、我以为,你不想见我。”   卢静姝笑得眯起眼睛,她垂眉,伸手,轻轻摘下面上的面纱。   面纱下的脸庞清雅秀致,一如之前,并无任何传言中的疤痕。   “脸上虽然没有受伤,但是身上可是有一大片,可会嫌弃。”   沈弢眼睛莫名再次泛红,他抖着唇角连连摇头:“不会不会,我身上的疤痕比你多多了,你也不要嫌弃。”   卢静姝眉眼一弯,视线落到他手背上几道疤痕上。   那几道疤痕已经泛白,一看就是旧伤,却因为这疤痕的长度,让人可惜清晰还原出曾经伤势的严重程度。   “沈弢。”   “嗯。”   “你辛苦了。”   “没有。”   “我也不会对你嫌弃。” 第140章 番外二   在前后不到一年的时间中, 张元良就先后退了两次亲。   也是因为他这前后两次的亲事退得太具有戏剧性,不少大家夫人都拿着他身上的事迹教育自家心性不定的儿子。   “你嫌弃我给找的未婚妻这不好、那不好,却不知你们自己年纪小, 眼光不成熟。你看看那个张家的张元良, 当初非要退婚, 和怀家那个嫡女一生一世一双人, 结果呢?”   “结果怀家落魄时,张元良对她不离不弃,等到张家落魄时,怀家马上就想办法退了亲。”   “那些想方设法与你偶遇、去勾着你心的姑娘, 只能与你共富贵, 绝对没有办法与你共患难。”   “你看那沈家姑娘被退亲以后现在怎样了,人家嫁给了封家的公子,现在日子过得别说多甜蜜了, 封家的太太每每提及时都说好。让我说, 那个张元良还不知道现在心里怎样懊悔呢。”   “能勾搭手帕交未婚夫的姑娘,你还真以为她天真善良、清纯可人如同一朵小白莲啊,我呸!”   ……   因为这些背后里的私下议论,张元良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是京城年轻公子们的议论对象。   让他们说,不值得, 真的不值得。   那怀家姑娘腿脚当时都跛了,张家还是不计前嫌的与她定亲, 结果现在张家一出事,怀家马上就独善其身了。   这种姑娘, 在她身上花费心思, 又哪里值得?!   对于这些背后的种种说法, 倒是也有人去张元良面前说,张元良却只哂然一笑。   至于值不值得,让他说,当然是值得。   年少轻狂,稍微花费点时间给自己上上一课,又有哪里不值得。   在与怀倩柔退亲后,他便潜心准备考试。   张明山因为被罢官暂时归家,因为并未获罪,算不上罪官之后,他依旧保有科举资格。   所以他几乎憋着一口气,在八月的举人考试中,准备一举成名,好好洗刷一下最近身上的憋屈,也为父母添添喜气。   怀抱着这种心态,张元良在家中温习功课的这段时间,可以说是非常刻苦,几乎到了头悬梁锥刺股的地步。   如此一连半年多的准备后,他面色沉凝地上了考场。   然后,成绩一放出,成功榜上有名。   举人榜单共录取六十人,他排在三十九,而再往上,便是沈弛的第三。   张元良的目光闪了闪,他看着高高在上的沈弛的名字,又果断低下了头。   他这次已经发挥出自己的应有实力,而且因为父亲赋闲在家的缘故,最近可谓将全部时间都花在了他身上。   现下他身上的这个举人功名,便是张家崛起的希望。   哪怕之后张父确实不会再进入官场,但是没关系,他马上就要崛起,肩负起张家崛起的重担。   另一边,怀倩柔听到这个消息后,稍微怔愣了一下,半晌垂眸开口:“他一贯是个有才的,能够中举,我并不意外。”   小丫鬟小心观察着她的面色,捡着她喜欢听的转移话题:“就算张公子现在已经是个举人了,但他的家境毕竟已不是官身了。”   “您想想封公子多好,他家不仅是官身,而且还已是举人,并且入读了国子监,再也不会有人比他更有前途了。”   怀倩柔低头看着手中的首饰,目光逐渐柔软。   她更喜欢温柔且浪漫的公子,而很明显,苏廷煜就恰巧戳到了她的心底。   最重要的是,他对她很好,真的是很好。   怀倩柔这般想着,便很快将张元良抛到了脑后,他们已经退亲,以后也将会更无瓜葛。   这样就好,无需再提。   之后又过了半年,就在怀倩柔与苏廷煜之间关系日渐升温以后,怀父因为曾经的事,被同行寻到了机会使绊子,再次被拉下马。   这次的罪名依旧被扣得严重,不像张明山那般被罢免官职、赋闲在家,很有可能还是会被流放。   再次从官家小姐到平民之身的变故,仍旧让怀倩柔承受不了。   她听到这个消息后,感觉天都塌下来了。   她马上让人去寻找苏廷煜,却不想,苏廷煜在听闻这个消息后,只是淡淡一笑:“曾经张元良在你落魄时,一直在你身边帮你,最后还是被你轻易舍弃。我可不想也被你当做可以攀附并舍弃的物件。”   怀倩柔:……   怀父被流放的惩罚已经快要下来,如果最后不能寻到一个下家,她将会也跟着前往西南边陲,在那里定居,没有个三五十年,是肯定不会允许再回京城。   怀倩柔在惊慌之余,想到了张元良。   她仔细地找出那件被张元良夸赞过的浅粉春装,素净着一张小脸去了张家,厚颜寻人。   然而张家的小厮早早得到消息,却不愿给她传信,还是恰好的,张元良刚从外面回来,在门口见到了人。   张元良看着等在门口楚楚可怜的少女一眼,目光微怔了一下。   这般的眼神,给了怀倩柔希望。   她忙用行动不是很灵活的腿脚急切地走上前去:“张郎,你帮帮我,你帮帮我。”   走着去西南,不要说是一个正常人走到那边都得脱下一层皮,就说她这个腿脚不是很灵便的跛子,可能都不用走到半路,就得因为脚程太慢,而被鞭子活活抽死。   她不行的,她根本坚持不下来。   “你帮我,帮帮我啊,我不想去西南的。”   张元良淡淡地看着她,声音清冷,不为所动:“很抱歉,这次我帮不了。”   越是在顶立门户的过程中,他越是发现曾经的天真与无知。   他们张家本来就是贫寒起家,当初张父倒台时,但凡有一个岳家能够拉拔一把,他们恐怕也不会落到现在这个境地。   若是怀倩柔一开始没有故意与他偶遇,算计于他,他们张家可能也不会沦落至此。   当初瑾郡王在发迹之前,不过孤儿寡母,未有爵位,一届白身,还身体孱弱,沈家也没有升起过毁坏婚约的念头。   那么轮到他,就将更加不能。   不得不说,几年前被问及曾经与沈家退婚,他后不后悔,他说不后悔。   但是几年后再问,他却是已经悔得肠子都青了。   就是这样一个女人,这样一个女人!   真的是不值得!   不值得!   在张元良这般的拒绝之下,怀倩柔到底是无法,最后还是跟着发配的队伍一起,被流放走向西南。   只是因为路途太过遥远,再加上她的腿脚太过不灵便。   路上根本没有坚持多远,便被一个过路的富商给买走,自此之后,再也没有回到京城。   张元良在听闻这个消息后,怔怔地坐在书房中良久。   许久,他提起毛笔,缓缓在纸张上写下三个字:“勤!愤!悔!”   之后数年,张元良奋发图强,终于得进一甲,由于名声的缘故,他带着爹娘等一大家子去了外地任职,多年都没有再回京城。   十数年后,张元良回京述职,偶然见到一位温婉的妇人带着两位小儿在布匹店内挑选布料。   那位妇人笑容温婉,气质柔和,一如现在的大家闺秀那般,温柔似水,却美得没有攻击性。   在她身边的小儿女调皮可爱,却在看向她时,眼底有些明显的濡慕与欣喜,可见她们间感情的深厚。   就在这时,一位骑着马的清冷男子从街道尽头而来,待路过店铺时,他动作利落地跳下骏马,向着店铺内的妇人开口:“夫人。”   妇人惊喜回头,向他摆了摆手:“启璋,你快来看看这边的布料。”   男子面上表情依旧很少,一副不好相处的模样,但脚下却已听话地走到她身边,看着妇人手中的布料开口:“怎么又是给我买,多给自己买点,多做些衣裳。”   沈云婉嗔他一眼:“怎么,你嫌弃我做的衣裳不好看?”   封启璋动作一顿,而后马上开口:“当然不是,如果是夫人做的,那当然是最好看的,只是我怕你累着。”   沈云婉再次低头,有些不是很高兴地别过身去。   封启璋有些无措地摆弄了下面前的布料,而后突然从袖间取出一枚发簪,直接插到了沈云婉的发髻上。   沈云婉察觉到头上的重量,有些诧异地抬手,待摸到头上的发簪,转头看他:“你又来这一招。”   明明是他自己说话噎人,办事也噎人,却偏偏哄人时分外娴熟。   封启璋见她面色柔和,眉眼也不由舒展:“不管怎样,有用就行。”   听他这样说,沈云婉的心情也愉悦起来,她随手点了几匹面前的布料,让店家送到府上,便与封启璋一起转身,向不远处停靠的马车走去。   边走她边说着今天上午的见闻,封启璋眼睫微垂,不时地侧头看她,听得非常耐心。   就在两人已经走出店铺一段距离后,封启璋突然似有所感的回头,看向那布匹店铺对面的茶寮二楼。   二楼半开的窗口中,一道熟悉的身影正站在那里。   他原本似正在发呆,发现他突然回头后,便礼貌地向他点了点头,而后便转身步入隔间内,不再露面。   封启璋眸光闪了闪,一转头,直接伸手将旁边正兴奋着的夫人给揽住了腰。   沈云婉面色一红,回头看他:“大庭广众下的,你在做什么啊。”   封启璋继续面无表情,只是手上的动作却没有丝毫放松:“你是我夫人。”   沈云婉:???   这是又受到了什么刺激?!   此时,茶寮的二楼包间中,张元良看着面前茶盏中晃动着的自己残影,用食指点出一点茶水,在桌子上写下三个字。   张元良?   张原谅! 第141章 番外三   如烟因为毁了容, 等养好了伤势后,已经不能回到台前。   即便她身上有当初捡到的晋绍杭的钱袋与玉佩,即便现在朝中有人利用她的身份, 弹劾晋绍杭, 她现在的身份也依旧是花娘, 没有赎身, 没有补偿,更没有改变。   这就是人命的卑贱。   老鸨虽然可怜她,却也没有让她干吃饭的道理,等她伤势养得差不多以后, 就给她安排了个轻松活计, 去伺候最近楼里正当红的姑娘。   如烟放下了面上了的半边青丝,遮住了面上的伤痕,眼神逐渐由一开始的灵动, 转为阴沉。   从台前之人, 沦落到太后打杂、伺候人的,身份的剧烈转变,让她难以适应。   但是老鸨的好意,她必须心领。   她将从怀中取出一锭银子,轻声询问:“多谢妈妈,不知让我伺候着的是哪位姑娘。”   老鸨对于如烟的识趣很满意, 笑盈盈道:“哎哟,就是楼里的百合姑娘。听闻她是最近楼里最有希望被赎出去的, 你跟在她身边多培养培养感情,说不定到时也能让她将你一起带出去这楼里, 换一个好身份。”   听得这个名字, 如烟的名字闪了闪。   “百合?”   这个名字她知晓。   同样是救命之恩, 这位幸运的花娘得到了那位冯家大公子的全部感激,与她是完全不一样的下场。   最重要的是,那位冯大公子可是大皇子晋绍杭的伴读。   这简直是……太和她心意了。   次年。   大皇子晋绍杭与冯安平出来喝酒,在冯安平的别院。   此时,冯安平早已将百合从牡丹花楼赎出来,养在这处别院做为外室。   百合让小红去给两人烫上一壶好酒。   小红应了,她的半边脸都用头发放下来遮挡着,露出来的半边脸清秀非常。   她慢条斯理地去厨房将好酒烫好,垂首送了进去。   晋绍杭最近心烦,只是多看了她一眼,笑:“这丫头长得还算不错。”   冯安平不以为意:“这丫头脸上有伤,其实那半边脸丑得很。都是百合心善,在临走时非要带着她走,我才将人一起赎了出来。”   小红羞涩一笑,福身退下了。   出来后,百合就问她:“里面都说什么了?”   小红就笑:“冯公子夸姑娘善良。”   百合就娇嗔了她一眼:“这人瞎说什么呢?”   小红垂下眸子,又下去帮忙端酒上菜。   这一日,不仅主厅内主客尽欢,就连晋绍杭这次带来的人,也喝了不少好酒好菜。   小红坐在灶间,看着灶间灼热的炭火以及灶上滚烫的水壶,眼神明明灭灭。   百合又走了进来,娇语笑言:“看你晚上光忙了,快吃些,现在天气冷,一会凉了吃担心肚子难受。”   小红怔了怔,抬头看她:“姑娘,如果我做错了事,你会原谅我吗?”   百合就笑:“咱们是相互扶持出来的,哪里用说得这般见外。想当初我被人下过烈性春.药,还是你帮的我的忙,救过我的命。”   “小红,我与你一起待的时间,比与冯郎待的都长。只要你不是有害于冯郎,其他的我都可以接受。”   说罢,百合捏紧她的手,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但最后什么也没有说出。   小红垂下眸子,等百合离开了,她又静坐了半晌,便熄了灶间的火,不再给水加热。   只是就着灶前的余温,轻轻抬手,抚摸着自己半张坑坑洼洼的脸庞,小声低语:“罢了,那就慢刀子磨吧,虽然这样不够解恨。”   将药粉加到酒壶中,送了进去,室内又是谈笑。   等晋绍杭离开,小红递给百合一杯醒酒茶,让她给冯大公子喝了。   百合接过酒水,手指在她手心轻挠了挠,向她浅浅一笑,便端着酒杯又走了进去。   次日,百合一身慵懒地坐在浴桶中,小红进来伺候,百合慵懒抬眼,向她笑:“小红,进来陪我洗澡。”   小红淡淡的看着她,而后半晌垂下眼帘,温柔地笑了起来。   晋绍杭的脸是在两个月后,逐渐开始溃烂的。   乾泰帝寻找太医,只说是体质问题,属过敏之症,只现在还没发现过敏原是什么,建议最近戴上面纱。   晋绍杭大怒,毕竟他之前也没有过敏,如此无端出现的症状,还不是任太医自由解释。   但他不信,却也无法,不论寻找再多的大夫医者,都拿不出个稳妥的解决方案。   越家在听闻这个消息后,在外更低调了,在内却是大家聚在一起好吃好喝了好几天。   又数月后,大皇子脸上的过敏症越发严重。   没少吃,效果却没多少。   眼看着这种情况,等到十国盛宴时,他甚至都没办法出现在公众面前,没办法,他干脆让人去打造了个面具,但凡出门时都戴着。   只是本来就与皇位无缘的性子,现在因为这张脸,便是越发的无了缘。   众所周知,历史上没有哪一位皇帝是戴着面具上朝的,也没有哪位皇帝的脸,是烂到辨认不出来五官的。   贤妃看着他这张脸,还想要折腾,却越折腾情况越糟。   到最后,晋绍杭甚至有些放弃了,他一开始还会往脸上涂上白白一层粉,但等到发现这些粉会让他的脸更糟糕以后,就彻底破罐子破摔。   失去了对皇位的指望后,他现在只想好好定个婚,不再去想那些有的没了的了。   然而,之前贤妃好容易相看好的几家贵女,原本是有些松动的意思,在他脸毁容一事一出,便又打起了太极。   明摆着就是反悔,不愿意与晋绍杭结亲。   再加上之前在皇家猎场时,晋绍杭抛下未婚妻带着人先跑的事,现在稍微有些权势的人家都已知晓,恐怕以后晋绍杭在说亲方面,会更加艰难。   性格跋扈、无能、不知感恩,现在脸还丑,谁都怕自己女儿吃不消。   而与晋绍杭行情跌入谷底相反的是,越家里,向越雪娇求亲的人越来越多。   毕竟一个注定做不成帝王的皇子的前未婚妻,更让世家大族们心无顾忌。   越母在看到今日到手的拜帖后,一直压在心头的巨石终于搬开了大半。   她的女儿即将苦尽甘来,而她也会给她定下一门最好的亲事,觅得良缘。 第142章 番外四   嫁入瑾郡王府后不久, 时间便再次滑入夏季。   以往一到夏季,就到了沈精羽开始愁苦的季节,但是今年, 她却是一反常态的很是期待。   每天闲着没事时, 都会到主院后的小花园中坐坐,等到中午太阳最热的时候, 便用手拨拉拨拉青石水池中的水, 感受感受水的温度。   闻胤瑾作为一个表面上的悠闲郡王, 每日除了在书房处理一下账本与公务, 就是主院黏在沈精羽身边,自是知晓她此举为何。   “现在还不算太热,下水别凉了身子, 得再等半月。”   沈精羽趴在窗口, 看向后面花园的方向:“那就让时间过得再快一些, 否则, 我感觉我都快要馋坏了。”   闻胤瑾的眸光幽深了一瞬,他将头轻轻靠在沈精羽的颈窝,细嗅着她颈间独有的香气,掩饰着自己眼眸中一瞬间的幽深。   “再坚持一下,时间很快的。”   “还有那个青石水池旁的小竹屋,你一直锁着不给我看,那里到底有什么啊。”   闻胤瑾就笑:“那是惊喜, 不急,最多半个月,黛娇你就知晓。”   沈精羽却对这个答案不是很满意, 她回身轻拍了拍闻胤瑾的脑袋:“叫什么黛娇, 叫姐姐!不给看, 就只能叫姐姐。”   闻胤瑾眼睫半垂,声音开始低哑起来:“姐姐。”   “干嘛。”   “我有些想要练腰了。”   沈精羽呲了呲牙,一瞬间竟有些腰疼。   她伸手将人往旁边推了推,忌惮道:“你不许撒娇,再撒娇,也是没有的。”   “白天,不能练吗?”   “不能不给,白日宣淫不好,等晚上再说。”   闻胤瑾有些失望地将头又垂下,手却不依不饶地半扣住她的腰身。   他的动作完全复刻了之前沈精羽经常摩挲着他腰身的动作的位置,好像只是在比量他的手掌与沈精羽腰身的大小,口中一本正经:“姐姐最近的腰身也锻炼得极好,都练瘦了,下次也该多活动活动。”   说罢,他一本正经抬头:“如果我不练,姐姐你白天练腰,可行?”   沈精羽一巴掌将他故作无辜的的眼睛拍下:“不行不行,白天练腰出汗,别打扰我看鱼。”   闻胤瑾再次失望:“那咱们什么时候再比一次,比比是谁的腰练得比较好?!我之前又让人去淘换了几种味道好闻的计时檀香。”   沈精羽小腿轻轻踹了他一下,想让他住嘴。   见他还想张口,干脆一把捂住他的嘴巴:“你那小细腰,如果不想要了,就尽管来!下次姐姐让你知道,谁是弟弟。”   闻胤瑾乖巧点头,并且习惯地在她手心舔了一把。   “姐姐说得对,都听姐姐的,姐姐的挑战我应下了。”   沈精羽:……   原先还只觉得这小子乖巧,成亲后才知晓,所谓的乖巧,全部都是伪装。   越是装乖的时候,脑袋里转悠的事情越是不可描述。   不过罢了,谁让这是她的夫君呢。   她不惯着他,惯着谁。   “算了,不与你计较。”沈精羽将手放下,故作大度。   心中却已循着闻胤瑾的思路,开始想着这位小腰精的以往的战绩。   她觉得,这次自己一定能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