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庶女画棠》 作者:栖晚   作品简评:   作为莫名穿来的小庶女,沈画棠觉得自己这胎实在托生的不好。嫡母不慈,姐妹不睦,外加一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老爹。本来只想夹着尾巴安稳低调地过完这一生,没想到却意外捕获了忠犬王爷一只,顺便还许了她一世荣宠。本文是一篇细水长流的种田文,文笔大气又不失细腻,行文节奏明快,人物形象立体鲜明,故事情节生动有趣,让读者跟随主角一起成长的同时,体验到人情冷暖,感受有情人终成眷属的幸福。家长里短,日常甜宠,且看小庶女如何经营自己的一生。 ======== 第1章 .沈府   正是三月里的好时节,大地回暖,万物流芳,新燕衔绿,满园春归。   后花园里杨柳正堪堪抽出新叶,迎着春风柔柔摇摆得婀娜多姿。园中姹紫嫣红,花团锦簇,各色花儿都正开得正好,浓烈烂漫地在园子里争奇斗艳。后湖里的湖水在经过一整个冬日的沉寂之后开始脉脉流动,湖里锦鲤踊跃描秀,几只绿颈花羽鸭相互嘎嘎追逐着,搅动这一湖春水,渲染着浓浓春意。   只是空气里还残存着一丝冬日里的冷气,似有若无地笼在这层层春色之上,给暖暖春情无形中涂上了一抹肃凉。   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女穿着苏绣月华锦衫,浅红撒花百褶裙站在一株杏花树下,涂着鲜红蔻丹的白嫩指尖随意折下一枝迎春花枝。少女虽身量未成,但相貌已经生得很是秀丽婉致,眉目之间韵致楚楚,看起来娇不胜怯,惹人怜爱。   她举起那枝迎春花,柔柔婉转地转动美目同身后的丫鬟说:“你看这迎春花开得多好,若是折回去,插在爹爹刚送与我的那只彩琅白玉瓶里,岂不是满室都灌满了浓浓春意了。”   她身后的那两个丫鬟生得很是机灵,那个名叫荷香的丫鬟立马接口道:“这等新意绝妙的法子,也只有我家姑娘这满腹诗书才华的人才能想到了。”   那少女垂首,拿着锦帕掩嘴一笑,浅浅的粉晕自她脸侧晕染开来,另一个丫鬟红苓忙又赞叹道:“姑娘真是越来越美了。”   这少女是沈府的四姑娘沈画盈,一向以才华相貌自居得意。听得丫鬟如此夸赞,面上虽然不显,但心中骄纵之意更浓,刚想在丫鬟面前谦逊两句,就听得一声略带讥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四姐姐莫不是不懂赏花之道,竟要将迎春花插放到屋里,引得满堂黄澄澄的俗气。不过这迎春本就生得俗耐,倒是与四姐姐很是相配了。”   刚走过来的少女穿着碧霞孔雀纹锦衣,桃红绣金襦裙,外面罩着云锦累珠披风,端的甚是贵气。她看起来和沈画盈差不多大的年纪,容貌和沈画盈相比却要逊色不少,却胜在生得玉白娇嫩,勉强倒也称得上是秀丽。此时她正满脸冷诮地撇着沈画盈,丝毫不掩嘴角尚挂着的那丝嘲讽。   沈画盈一向自诩清高才气,生平最厌恶别人说她俗,但看着眼前的少女她却不敢发怒,露出一张笑脸好似没有听到她刚才的讥讽般:“五妹妹也出来闲逛啊?”   沈画蕊见她不接话,眼中的厌恶之色更重:“怎么,只准四姐姐逛的,不准我逛得了?这天儿还这般寒,四姐姐已经穿得这般敞凉了,真是急不可耐。”   沈画盈听着她语气中毫不掩饰的厌恶,心中怒意也盛了起来:“五妹妹这般口无遮拦,也不怕折了我沈家的颜面。”   “能折沈家颜面的恐怕不是我吧,”沈画蕊毫不退让地继续讥嘲,“也不知道是谁,每回家里来个男客,就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急吼吼出去,和你那没脸皮的亲娘简直一样。”   饶是沈画盈一向隐忍,此时也再也忍耐不住:“五妹妹不要太过分了!”   “呦,四姐姐也知道羞啊,”沈画蕊故意掩嘴一笑,“我还道四姐姐已经练得一副金刚不坏的脸皮了呢。”   “沈画蕊!你这般口无遮拦,羞辱亲姐,有本事现在就跟我爹爹面前说理去!”沈画盈终于忍不住朝沈画蕊吼道。   “爹爹事务繁忙,岂是你说扰就能扰的,你不过就是仗着爹爹偏疼你和你那狐媚子姨娘,才这般猖狂!”沈画蕊一把扯过沈画盈说,“你现在就跟我到母亲面前去,要母亲好好管教管教你这个不知体统的丫头!”   ————   此时的香榭轩东阁里却是一派安宁,香炉里燃着淡淡清爽的熏香,沈家六姑娘沈画棠坐在黄梨木雕花椅上,靠坐在一个小小的银色暖炉前,低着头专心绣着手中的绣品。   突然外面一阵喧闹声传来,沈画棠几不可闻地皱了皱眉头。她膝上一个小东西却像是惊着了一般轻轻一动,随即揉着眼睛抬起头来。   “我这又是偎着姐姐睡着了么?昨晚看书太晚了些,又让姐姐受累了。”男孩仰起一张人畜无害的小脸,笑得看起来甚是单纯。   沈画棠动动酸痛的双膝,不由得在心里撇了撇嘴,鬼才会信他的话!   三年前她穿到这个沈家六小姐的身子上,还不明不白地捡了这么个便宜弟弟。据说她很小的时候姨娘就去世了,这个一母同胞的弟弟便一直很依赖她,这身子的原主也一向对这个弟弟很好。   身子的原主生了场大病一命呜呼了,她刚懵懵懂懂地在这个身子上醒来便看到一只小包子正在自己跟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吓得她心里一咯噔,直以为自己捡了个便宜儿子。   沈明川很是依恋地又往姐姐身上蹭了蹭,讨好地说:“先生昨日私底下夸我了呢。”   沈画棠忍不住叮嘱说:“你能用功读书很好,只是别太显露锋芒了,不然太太和徐姨娘那边都会想方设法地为难你的。”   “姐姐的话,我都省得了,”沈明川抬起小脸看着沈画棠,“先生也知道我家的情况,一般当着众人的面也不会夸我的。”   “这便好。”沈画棠轻轻叹了一口气,若是搁在现代,沈明川得是多么惹人喜爱的一个孩子,可偏偏托生在了这么一个封建社会,“你若以后能有本事,咱们的娘泉下有知也能心安了。”   其实沈画棠说这话不过做做样子,毕竟她也从来没见过这身子的亲娘到底长什么样子,谁知竟引来了明川小兄弟的伤感,他一改刚才懵懂孩童的模样,一脸郑重地朝沈画棠说:“姐姐放心,我以后一定挣得功名,好好孝顺姐姐!”   沈画棠鄙夷地看向明川小兄弟,感情你以为我不用嫁人你不用娶媳妇?还是他觉得,自己嫁不出去?   沈明川虽然才九岁,但却已经十分机灵,看着姐姐郁闷的神色立即明白了姐姐的心中所想,忙说道:“太太虽身份贵重,却为人刻薄,到时候一定许不了姐姐什么好亲事。姐姐还不如等我成年了养着姐姐,定能保姐姐一生安乐顺遂。”   沈画棠放下绣品仔仔细细地打量着面前这小子,不由得深深怀疑到底他是穿来的还是自己是穿来的。还有,他这是,恋姐僻?   正说话间,棉布珠帘被轻轻挑开,一身量高挑的丫鬟走了进来,将手中茶点放在桌案上,嘴里似乎是不经意地说道:“那边四姑娘和五姑娘又闹腾起来了,刚才我过来时,正看见五姑娘气势汹汹地扯着四姑娘往太太那边去呢。”   沈画棠叹了一口气:“这些事咱们少理,不过估计又该掀起一场腥风血雨了。”   那个名叫妙语的高挑丫鬟也微微皱起了眉:“太太最近正烦闷着想拿徐姨娘开刀,怎么四姑娘就这么自个儿撞上来了。”   “五姐姐一向不待见四姐姐,父亲又愈发地偏疼徐姨娘和她的两个孩子,想必是五姐姐看不下去故意挑事儿吧。”沈画棠说道。   “可那四姑娘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妙语不由得有点怨念,“不过就是仗着老爷宠爱,每回在咱们面前都显得高人一等似的。”   “随她去吧,”沈画棠却看起来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掂起一块点心吃起来,“在嫡出的姑娘面前她又不敢,也就在我和三姐面前找找优越感了。”   沈明川却好似突然发现了什么似的拦下沈画棠的手:“姐,你就吃这个啊?”   妙语神情又是一怒,刚想说什么却又强自忍了下去。   “他们这也太欺负人了,”沈明川一脸愤懑道,“这等粗糙的点心明明是往下人那边分的,居然拿来糊弄姐姐。”   “我一个人势单力薄的他们自然要寻软处来捏,”沈画棠安抚地拍拍弟弟,“没关系的,平日里的吃穿用度他们也不太敢克扣的。”   沈画棠和沈明川虽然一母所生,但沈明川终究是家里的男儿便格外得以看重。自从两人的亲娘去世以后,虽然主母刘氏几次流露出要收养沈明川的意思,但家里的老太太还是不放心坚持将沈明川领去了她那里养着。刘氏虽因拿捏不住庶子很是不满,但老太太的意思她也不敢顶撞,因而沈明川这些年过得还一直都还算是顺遂的。 第2章 .妻妾   要说沈画棠的老爹沈君阳倒也算是个励志传奇人物,要搁在现代看来也许还是无数写手笔下的主角模板。沈老爹出生于一个只能算得上殷实的小户村落人家,幼年时期父亲便不幸过世,幸而家中叔祖帮衬,在寡母的辛苦操持下将他和弟弟拉扯长大。而且沈母虽只是个村妇,但很明事理,对督促儿子读书用功从来就没有懈怠过。而沈老爹也很是争气,一路秀才举人贡士从未叫人失望过,最后一举夺得了榜眼,引得乡里邻间很是轰动。   按道理来说,沈老爹应该马上就要飞黄腾达娶上白富美了,更别说沈老爹长得还是一表人才,儒雅俊秀。事实上确实有人就此看上了沈君阳,而且身份还不低,是南安侯爷,当时官居工部左侍郎。沈君阳刚做了翰林院编修就有人来暗示沈君阳,南安侯对他很是看重,有意招他做女婿云云...沈君阳也不是那死读书不通人情世故的人,当即就领略了南安侯的意思去南安府提亲,顺而求得了南安侯嫡长女,也就是沈家现在的当家主母刘氏。   要说这南安侯虽中意沈君阳,但侯府毕竟根深叶茂百年权势,说实在的也没必要将自家女儿的前途全付交托给沈君阳一个初出茅庐刚挂官名的毛头小子。南安侯之所以如此打算,自然也有着他自己的思虑。   南安侯和夫人只生下了一子两女,这大女儿年纪最长,也最得夫妻二人的宠,因此脾气娇惯了些。南安侯夫人只怕女儿嫁到大户人家吃亏,因此便和南安侯商量着不如找个小户易相处的人家。南安侯当初一见沈君阳俊秀儒雅,而且为人上进,年纪轻轻就中了榜眼,心中已是十分中意。想来由自己帮衬着这沈君阳的前途也坏不到哪儿去,自己女儿又一向是个嘴上厉害,得理不饶人的,与其嫁到官勋世家受气倒还不如寻个这样的人家。依着自己家的势力也不会有人敢为难女儿。那南安侯长女见了沈君阳也是十分满意,没用多久两家便结了亲事。   只是这刘氏虽然出身侯府,身份贵重,却实在不是脾气容顺好相处的人,当初的南安老侯爷也正是深知这一点,才将女儿嫁来了沈家。而且这刘氏也没有话本子里的那些小姐生得那般花容月貌,柔语多情,她面容稀疏平淡,只是养尊处优已久,看起来有几分贵气而已。不过沈君阳心知自己高攀,对她也一向敬重体贴,刘氏在沈家向来是说一不二的。只不过后来发生了些变故才弄成了现在这个局面。   “得了吧,姐姐只是不想叫我担心罢了,”沈明川不满地嘀咕说,“他们这般欺负姐姐,姐姐也就这么忍着。”   “小少爷这是身在福中不知外头的艰辛,”又一个丫鬟秋水抱着一叠杂物走了进来,听见沈明川的话忍不住插嘴道,“您在老太太那里自然没人敢欺负你,我们姑娘这可就不一样了。老爷又一向对家宅中事不甚看重,太太有了什么不顺心气都朝着这香榭轩撒。”   “秋水!”   沈画棠叱责一声,秋水眨了眨大眼睛,不敢再吱声了。   “你同他说这些做什么,”沈画棠有些别扭地拍拍沈明川的小手,不论前世还是今生,她都不太喜与人亲近,“你若真为姐姐好,就好好读书,将来挣得功名,我脸上也有面子。”   虽然科举制很罪恶,可沈画棠为了沈明川的以后还是不得不这么劝他,沈明川虽养在老太太跟前,可说到底也不过是一个庶子,若他自己将来不能功成名就,也不会有什么光彩亮丽的人生。   沈明川很是用力地点点小脑袋:“姐姐就放心吧,咱们的姨娘没了,明川自然事事都听姐姐的。”   沈画棠前生一直习惯了独来独往,这突然多了个对自己百依百顺的弟弟,说实话还真有些不习惯。沈明川却很是依赖姐姐,又在沈画棠这里磨蹭了好久才恋恋不舍地离去。   沈明川刚走,沈画棠便唤了妙语来询问刚才发生的事。   “说是四姑娘和五姑娘在后花园里吵了一架,不知怎的五姑娘就非要扯着四姑娘去找太太说理去。听说太太很是严厉地责骂了四姑娘一番,刚才四姑娘哭哭啼啼地回了徐姨娘那里呢。”   妙语生性稳妥谨慎,当即仔仔细细地将自己听来的全都说与了沈画棠。   “五姐姐虽无理取闹孩子气了一点,可一向自持高贵,不愿意同我们这些庶出的姐妹多作理会,今儿个怎么寻起四姐姐的晦气了?”沈画棠沉思着说。   “姑娘的意思,这是太太授意的了?”妙语立即反应过来,接口说道。   “我觉得是太太想要拿个由头来拿捏徐姨娘他们了,”沈画棠叹了口气,“恐怕这宅子里又要不太平了。”   妙语也叹了口气,太太再拿捏四姑娘也有徐姨娘和老爷护着,可自家姑娘有什么啊?每次一家宅相争最倒霉的就是自家姑娘了,被顺势牵连了且不说,太太心胸狭隘,一生了气,就故意派发给姑娘很多活计。看着姑娘那双已经长了许多薄茧的小手,妙语就止不住的心疼。   若说南安侯的眼光确实是不错,沈君阳自从入仕后便平步青云,一路官升,后来又被外放为浔州知府,现下眼看着快要三年期满,便要回京述职。而刘氏嫁过来之后也一直顺风顺水,虽然她嫁过来两年都未有孕,但老太太和沈君阳也都未曾为难过她。   也是后来她终于有了孕,老太太才作主替沈君阳纳了自己身边的丫鬟为通房。后来刘氏生下了大哥儿沈明修,紧接着又有孕生下了大姑娘沈画鸢。这时候先前纳入沈君阳房中的那个老太太身边的丫鬟也紧接着生下了沈家二姑娘,沈家一时之间子孙兴旺,喜事连连。只可惜那丫鬟福薄,生下二姑娘以后便一命呜呼,二姑娘也因为天生体弱没多久便折了命。   这时候刘氏充分展现出了为人妻室的大度体贴,将一直跟随着自己的丫鬟青岚给了沈君阳,青岚生得玉白貌美,沈君阳直是喜爱不已,并对刘氏更加容存感激。这个叫青岚的丫鬟也很争气,没过多久就生下了三姐儿沈画芷。沈君阳由此也更加喜爱青岚,当即将她抬了姨娘。   青岚虽然只是个丫鬟,但毕竟从小生活在大户人家,温柔知礼一点也不输于寻常人家的小姐,还比一般小姐多了些软语风情。可沈君阳的齐人之福还没享受多久,青岚就莫名地暴毙。沈君阳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不对,平生第一次与刘氏之间爆发了激烈争吵。而后沈君阳一反常态地不顾刘氏的意愿抬了商户庶女徐氏为姨娘并宠爱不已,徐姨娘仗着沈君阳的偏爱,一举得了龙凤胎,也由此成了刘氏的眼中钉,肉中刺。   至于自己和沈明川的亲娘,据说也是一个貌美柔弱,我见犹怜的良家女子,只是红颜命薄,生下明川没多久便染病去世。沈画棠对此表示严重怀疑,她觉得这身子的亲娘何氏,或许也只是妻妾争斗的牺牲品而已。   一向不怎么理事的老太太坚持将小明川领去了她那里抚养,老太太也知晓刘氏身份贵重,因此一概请安伺候事宜都叫她免了,甚至家宅中事也是一向由刘氏管理,老太太从不插手。只是在明川这件事情上老太太难得的坚持,刘氏也不好驳斥,因此便由了老太太养着明川。   只是这儿的气顺不出来,便又要拿到别处去撒,刘氏也因此对沈画棠以及和她一起住在香榭轩的三姐儿沈画芷更加苛刻,不但吃食上有所克扣,还叫下人拿了许多活计交给她们做。   这对于刚穿过来的沈画棠来说简直就是活生生地折磨,前世她最多只是会缝缝补补,哪里会做那么复杂花样的绣活?好在这身子的原主本来也不大,对绣活一道也不怎么精通,在身边丫鬟的帮衬下她还勉勉强强能对刘氏对付着交了差,虽然也平白里挨了刘氏很多责骂。   三姐儿沈画芷看出沈画棠的绣活不好,经常来她房里耐心教她。她俩本就两个人一起挤在小小的香榭轩,又都没了亲娘,因此往来也很是密切。而且沈画芷生性平和,不争不抢,对她这个小妹妹也多是照顾,沈画棠还是极喜欢这个姐姐的。   正说着话,小丫鬟秋水就抱着一堆布料走了进来。   饶是妙语一向镇定,此刻脸也垮了下来。   沈画棠重重地叹了口气:“正说着呢,没想到来这么快。”   秋水一脸怒气,将手中的料子随处一摔就嚷嚷起来:“太太这也太欺负人了,嘴上说着锻炼姑娘们的绣活就这样欺负咱家姑娘!也没见大姑娘五姑娘天天像个绣娘一样在这里绣绣绣!因四姑娘有人护着便寻到别处来撒气,什么侯府嫡女,真真就是一个黑心毒妇!”   吓得妙语忙上去捂住她的嘴:“我的小祖宗,这话你也说得,叫人听到了看不把你乱棍逐出去!”   沈画棠一脸的见怪不惊,只说:“跟了我确实让你们受委屈了。”   秋水吓了一跳,慌忙跪倒在沈画棠身前辩解说:“姑娘,秋水没有那个意思!只是在为姑娘鸣不平而已!像姑娘这么好性子的主子,就是您赶秋水走秋水也不走!”   沈画棠也是被秋水的反应吓了一跳,忙拉起她,看着她急得要哭出来的样子,心里突然觉得有点好笑:“我没有那个意思,只是我们人言式微,又没人看顾,只能先忍一忍了。日后若是我的日子能好过一点,我定不会亏待你们的。”   妙语也怕沈画棠生气,朝着沈画棠帮秋水说话:“姑娘,秋水这丫头就是心直口快了点,对您也是一心一意地帮衬着的,绝无二心。” 第3章 .主仆   沈画棠生性便不爱与人亲近,从这个身子上醒过来之后行事又端方成熟了不少,让本来与她亲密的两个丫鬟也捉摸不透了她的性子,因此在她面前说话行事也小心了许多。   此时回过头一想,与自己刚穿过来的时候相比,这两个丫鬟确实少言少语了许多。沈画棠这么一想心里突然有点愧疚,因为她的孤僻冷漠,便没怎么注意过别人的情绪,即使这样这两个丫鬟还是一心一意向着她,照顾她也从来都未懈怠过。其实沈画棠只是不爱说话,可落在两个丫鬟眼里可能就多做了揣测。她们在自己这里不但日子过得清苦,还要想着看自己的脸色,这么一想确实是自己的不对。   沈画棠心中一定,拉过两个丫鬟的手说:“我一向是把你们当作自己家人的,你们怎么对我,我心里能不清楚?以后不必这么小心谨慎,战战兢兢的,有什么话直说便是,关起门来我们三个说什么都不必避讳。别说你们没做什么错事,就是真做错了什么,你我主仆三人也是会一块扛过去的。”   沈画棠很少与她们说这么贴亲的话,秋水眨着还挂着泪花的眼睛,一时有些怔忪。   妙语却喃喃道:“姑娘怎么对我们,我们心里自然也清楚,虽然姑娘话少了些,但是凡有一点好东西都叫着我们一同分享,这样的主子妙语和秋水再也没处寻去了,就算在姑娘这里累了点我们也是甘之如饴的。只是姑娘自三年前大病后性子就变了些,而且变得成熟稳重了许多,妙语瞅着那么小的姑娘天天思虑那么多实在是心疼...并不是妙语不愿同姑娘多说话了,只是我怕说多了又勾起来姑娘的伤心事...”   沈画棠听的直想挠头,难不成自己少言寡语,落在她们眼里反倒成了林妹妹了?沈画棠装出一脸沉痛地说:“苦难使人成长,我自那病后想了很多事,也落得不爱说话了些,你们千万别在意,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   秋水原先还眨在眼里的泪花突然落了下来,她重重地吸了下鼻子带着哭腔说:“姑娘真是太可怜了,若论风姿相貌咱姑娘哪样都是最出挑的,可还是不得不天天隐忍。我听外面那些狗杂碎都偷偷议论咱们姑娘生得愚钝,以后许不了什么好人家的...”   妙语责骂道:“说什么混账话!你又不是不知道咱姑娘是故意那样的,若是咱姑娘表现出四姑娘那么精明,还不得被太太生撕活吞了去!”   “我知道啊,”秋水扁扁鼻子说,“可外头那些人又不知道...”   想起这个,沈画棠也很是头疼,她刚穿过来就发现这家太太不是个好相与的人,便顺势装得粗傻愚钝了些,确实让刘氏对她放松了警惕,也没怎么为难她。可外面那些下人却狂嚼舌根,说什么六姑娘虽然生得丽色无双却是个没心眼子的,反正议论主子们的不幸最让他们痛快。厉害的主子不敢议论,便寻着她这种软柿子来捏。这呆傻之名传出去确实对她的前途很是不利。   妙语打了秋水一下说:“这有什么打紧的,我们姑娘今年不过才十一岁,就算议亲也还得过几年。眼见着姑娘生得愈加出挑,亲弟弟又养在老太太跟前,到时候只要老太太中意咱们姑娘,自然也会帮着给姑娘挑好亲事的。”   秋水还想再说什么,却叫妙语强拉了起来:“姑娘做了快一天绣活了,此时你也让她歇歇,就别在她跟前叨叨了。”   妙语拉着秋水走了出去,临走前还抱上了放在小几上的厚厚一沓布料。   沈画棠看着她们的背影又是重重一叹气,说什么让她休息,其实不过是两个人抓紧去完成太太派下来的那些活计了,上次太太分给她的还没完成这次又来了那么多,还真把她当作府里的绣娘使唤了。妙语担心完成不了自己又会被刘氏责罚,也是一刻都不肯松闲着抓紧帮她做的。   沈画棠这么一想真烦躁地仰面躺了下来,别人穿越都宛如开了挂般一路过关斩将,再钓上几个花美男过着舒舒服服的小日子。可她这穿的是什么鬼,身为庶女不说,还爹不疼没了娘,还天天活得窝窝囊囊地被一个更年期妇女欺负。沈画棠烦躁地用被子捂住脸,开始认真琢磨起来怎么改变一下自己悲催的处境。   ————   紫墨堂。   “成了成了别哭了,”徐姨娘轻拍着女儿的背脊,柔声安慰说,“她也是气憋急了才来寻你的晦气,等你爹回来娘好好跟他说说,定不会叫你白受了这委屈的!”   沈画盈依旧是哭得梨花带雨:“娘都不知道太太骂的我有多难听,还叫我跪着听她训话!就爹爹何时对我重话过一句,都怪沈画蕊那个小蹄子!”   “我的好闺女啊,”徐姨娘脸上突然露出了点讥诮,“沈画蕊那是嫉妒你呢,你瞧上次老太太做寿,这浔州的贵妇小姐们来访,哪个不觉得你生得才是这家里的嫡女?你瞅瞅太太和五姑娘那脸色难看的啊,强忍着没发作我却瞧着好笑极了。”   沈画盈想起这一遭,终于略略止住了哭泣,恨恨地说:“我就知道是沈画蕊那小贱人记恨我,上次她打扮得珠光宝气的,那些夫人小姐们还不是都来赶着奉承我?娘看她那周身的平常气度,还有那寡淡的相貌,任谁也想不到是从太太肚子里爬出来的!”   徐姨娘摸摸自己娇媚的脸蛋,不由得有点得意:“太太本来就生得普通,若不是得了一个侯府嫡女的身份如何能在这府里颐指气使的。可南安侯府自从老侯爷过世之后也大不如前,如今还不是要多方仰仗你父亲!那沈画鸢也就罢了,倒是随了太太娘家的妹妹长了一副好样貌。可那沈画蕊却是随了太太,生得既平淡又小家子气,也难怪那些太太小姐们都会错认我女儿了。”   沈画盈这么一想,顿时解气了许多,抹了抹眼泪便娇气地依向徐姨娘怀里:“就算这样,我也不能白受这个气!回头娘向爹爹说说,定要为我出了这口气!”   “好好好,”徐姨娘连声答应着女儿,“不过在你爹爹面前还是要称我为姨娘的,你爹虽偏疼我们,可一向重视礼教,你这样乱了规矩,会惹得他生气的。”   “我又不傻,也只是私底下这样叫叫罢了,等女儿以后嫁个好人家,就把娘接过去孝敬,保证没人再敢给娘使脸色看!”沈画盈不无得意地说。   徐姨娘这般一听,也是眉开眼笑的:“我的好女儿真是孝顺,像我女儿这般学识相貌,什么样的好人家不都是手到擒来,等我女儿也嫁给什么伯爷侯爷的,保准她们都得对咱们恭恭敬敬的。”   “娘也督导着哥哥多用些功,我瞧着哥哥去书院也是同一些狐朋狗友厮混,你瞧瞧大哥哥都已经中了举人了!这眼看着便要去参加会试,你也不让哥哥抓紧一点!”沈画盈不由得埋怨道,“若是以后大哥哥有了本事,太太不才得可劲儿为难咱们呢。”   徐姨娘听闻此言也是面上一紧:“我说他他也只不过是表面上敷衍着我,又哪里肯听了?若是明秋也能像你一样让娘省心就好了。”   “白生了一副好相貌,哪知竟然是个中看不中用的。”想起自家哥哥,沈画盈就觉得恨铁不成钢。   徐姨娘忙叱责她:“哪有这样说自己的哥哥的!他只不过是年纪还小,玩心重,等再大大就好了。再者说了,你父亲这么疼爱明秋,以后能捐个官做就是了,凭着明秋的相貌人品,怎么也能富贵一辈子的。”   “您就做他的美梦吧。”沈画盈对徐姨娘这样护着沈明秋很是不满,“身为男子,怎可这般不知上进,您若想一辈子跟在太太身后做个畏手畏脚的姨娘,就尽管护着您那好儿子。”   “你这丫头!”徐姨娘轻轻点点沈画盈的额头嗔道,“眼看着老爷马上就三年任满了,到时候回京怎么说也会是四品大员,你是不晓得咱们这人家的好处,也就是你爹清正谨慎,这些年没怎么收下面送上来的钱财,可人家瞅着咱们都是块香饽饽呢。原先我那瞧不起我的嫡母,还有我娘家兄弟们如今都不知道怎么巴结着我呢,前几日送来的钱银现下还没花完,要不然你以为,光凭你爹塞给咱的那些钱,能让你光鲜体面得不次于家里的嫡女了?”   “娘不是也答应他们办事了么,娘以后也少跟他们多作理会,爹爹虽然现在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若娘做的过分了,爹也会埋怨娘的。”   沈画盈一想到自己亲娘家的那些亲戚就有些头疼,徐姨娘出身商贾之家,而且还是家中的庶女,境遇自然好不到哪儿去。也得亏她手段好心思深,竟寻得机会攀上了沈君阳这棵大树,并凭借自己的心机手段使得沈君阳对她青眼相加。   这么些年,她娘家确实急着巴结奉承她,经常不远千里地来给徐姨娘送财钱,当然也通常都有求于徐姨娘。徐姨娘虽然拿捏着架子,但能帮的还是帮衬着他们,虽然她对娘家没什么感情,但毕竟娘家送来的那些金银实在诱人。   “知道了知道了,小小年纪,操心不少。”徐姨娘有点不满女儿对自己的念叨,“要我说啊,你那个三姐姐也是越来越出挑了。” 第4章 .请安   沈画盈听到这个果然立马就被分了心思,虽然她一向以诗书才情自居,但徐姨娘出身商户,又有几个才情可教她?自打离了京城,连带着家里几个姐儿的学业都懈怠了不少。沈君阳毕竟还是传统思想的男子,只督促几个儿子勤学上进,几个姐儿平日里也就在自己房里弹弹琴绣绣花。沈画盈其实也一直不喜这些,所谓的吟诗作画,才情书墨也不过是她彰显自己清高的手段罢了,实际上她也是胸无二点墨,只会勉强作几个歪句子附附风流罢了。   可那个沈画芷可不一样,她虽自小失了亲娘也一直没人管没人问的,可在京城自家学堂的时候,却数次被那个严厉苛责的老夫子夸赞。当时就把沈画盈给嫉恨得不行,可沈画芷一向不争不抢处事平淡,她也寻不到什么由头挑事儿。这来了浔州课业松懈了,沈画盈也乐得清闲,可那沈画芷却始终是她的一心头大患。每当别人夸她才貌双全的时候,她心中就不由得掠过沈画芷清丽的眉眼。   更别说沈画芷年纪见长,出落的是越发的婀娜美丽,沈画盈虽然不怎么见她,但每回见了她都宛若针扎一般不舒服。   “三姐姐也十三岁了呢,眼看着大姐姐也快满了十五岁,这不一回京就得赶忙着替大姐姐寻亲事。”沈画盈嘴角歪斜,心中很是不快地说。   “沈画鸢你爹爹一直是捧在手心里的,毕竟是他的第一个女儿,又生得这般优秀。我听你爹的意思,沈画鸢以后是要有大用途的呢。”徐姨娘突然神神秘秘地对沈画盈说。   “娘这是何意?”沈画盈也是吃了一惊,低声问道。   “这眼看着秋后宫里就要选秀了,这陛下刚登基也没多久,不但年轻有为,而且还听说生就了一副朗朗好相貌,”徐姨娘说着眼里便不自觉流露出了些羡慕,“听你爹的意思,是想留着沈画鸢去参加选秀呢。沈画鸢虽性子冷傲了些,但生得那般好,而且男人就喜欢那种端着的呢。”   沈画盈听此也是吃了一惊:“娘此言当真?这圣上自登基以来还是第一次选秀呢,父亲竟给沈画鸢做了如此打算!”   “若不然呢,这沈画鸢都快满十五岁了,你父亲也不慌着给她寻亲事。要不是那天他喝多了我听出了些他的口风,这事儿他可不打算告诉我。”徐姨娘撇撇嘴说,“你父亲再宠着我们,终究也是觉得咱们隔了一层,什么大事还是和他那好太太商量。”   “若是真留在宫里做了娘娘,那可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沈画盈心里说不上是羡慕还是愤恨。   “她是嫡女,你爹这样为她打算也不奇怪,”徐姨娘叹了口气说,“当今圣上勤于政务,不思女色,那可是出了名的,听闻如今选秀也是太后的意思。如今这第一次选秀,留下的自然都是些勋贵之家,沈画鸢外祖家势力虽然大不如前,可毕竟也是老牌世家,再加上沈画鸢自己也出挑,这次选秀应是十拿九稳的事了。”   沈画盈咬咬嘴唇,没有说话。   徐姨娘猜着了她的心思,当即拉着她的手语重心长地劝说道:“能当上娘娘虽然风光,但其中的辛苦也不足为外人道也,若没有雄厚的娘家势力也不好站稳脚跟。咱不去跟她争那个,是娘没给你个好身份,不能让你像她那般风光。”   沈画盈忙说:“娘这是说的哪里话,我自然知晓这其中的利害。再说一荣俱荣,若沈画鸢真当上了娘娘于咱家也是大有裨益的。”   “娘正是这个意思,”徐姨娘握紧沈画盈的手说,“大姐儿咱争不过她,可这剩下的几个姐儿也都年纪相仿,你可不能叫她们再比下去了。沈画蕊虽也是家里的嫡女,可相貌稀疏平常,性子也不好,和她那姐姐是没法子比的。还有沈画棠虽然生得玉白可爱,可惜木讷愚钝也成不着什么大气候。唯有这个沈画芷,非但只长了你一岁多还越发地出挑优秀,你爹虽嘴上不说,实际上心里还是想着这个女儿的。毕竟他对当时的青姨娘也心存愧疚。”   沈画盈目光一转:“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   徐姨娘冷哼一声:“还不是太太自己嫉妒,害死了青姨娘,被老爷察觉了端倪,与太太有了龊语,这才有了我的机会。”   说起来自己当年的上位,徐姨娘还是洋洋得意:“要我说,太太真是好狠的心,那个青姨娘也是伺候着她一路过来的丫鬟,说弄死就给弄死了,半分情面也不留。太太心胸狭隘,如今定还记恨着因为青姨娘,叫自己和老爷闹僵的事,想必也不会给三姐儿寻什么好亲事的。”   “女儿知道了,”沈画盈挺挺胸脯说,“娘放心,我一定不会叫沈画芷比下去的。”   ————   第二日,姑娘们一起到浣香堂给刘氏请安。   老太太不理俗事,平日里的一切请安诸事都给免了。刘氏虽为当家主母,但自小在父母那里娇惯坏了,别说伺候丈夫公婆了,便是自己都时常托个病卧床不起。众人都心知肚明,因她是侯府长女,便连沈君阳都不说她什么。   因此刘氏平时也是不叫姑娘们来请安的,她经常托词自己身子不好,一大早见一群姑娘吵吵嚷嚷的头疼,其实只不过是为自己的疲懒找借口罢了。   这日她却一反常态地将姑娘们全叫了去,沈画棠觉得此去定没有什么好事情。   三姑娘沈画芷似乎看出了她的害怕,温柔地扯过她的手说:“六妹妹别怕,父亲即将任满回京,太太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生出什么事情来的。”   沈画芷今日穿了素绒绣花袄,紫绡细花裙,虽是简单的打扮却更能勾显出她的清丽,沈画棠一直觉得沈画芷就如那出淤泥而不染的清荷般那么洁净如云,秀致美丽。沈画芷对别人也是不假辞色,却唯独对她很好,大概是看她形只影单,孤苦一人,心生了同病相怜之意。沈画棠握紧她的手,对她轻轻一笑:“三姐姐莫要担心,我自是不怕的。”   沈画芷点点头,却依旧拉着她一同前往浣香堂。   没想到在路上碰着了也要前去的沈画盈。   沈画盈穿着乌金云绣衫,百花穿蝶绣裙,外面罩着朱红绣花披风,头上还插着沉甸甸的点翠蝶坠步摇,真真是珠光宝气,看起来很是招摇。   “呦,这三姐姐和六妹妹感情什么时候这么好了,就这么手拉手地过来了。”沈画盈也瞧见了她们,张口略带讥凉嘲讽地说。   沈画棠有点胆怯地朝沈画芷身后躲了躲。   沈画芷见沈画盈张狂,本不欲理会,可看到沈画棠小猫一样害怕的样子也不觉也来了气:“比不得四妹妹和五妹妹,昨日在后花园里拉拉扯扯的好不亲近,如今传得到处都知道了。”   “你!”沈画盈霎时想起了昨日在刘氏面前的羞辱,“你得意个什么劲,一会到了太太那里有你的好看!”   沈画芷却不再理会张牙舞爪的沈画盈,扯了沈画棠就走。   沈画棠跟在她身后不由得有点愧疚,她也不是故意要装胆怯,可是她在这地方无依无靠的实在不敢贸然出头。不如装得没用一些好让她们注意不到自己。可没想到一向性子平淡的沈画芷此次竟然因她和沈画盈针锋相对。沈画棠这么一想心中一暖,不觉又紧了紧握着沈画芷的手。   到了浣香堂,就见到刘氏穿着一身华丽的如意缎绣衣裳懒懒地坐在上首,在她身边正坐着大姑娘沈画鸢和五姑娘沈画蕊。   这沈画蕊面目和母亲长得极为相似,都是虽肤色柔白,看起来养尊处优,但其实并不怎么出众。但在刘氏左手边坐着的沈画鸢可不一样,她冷着一张脸,神情看起来有点肃穆地坐在那里,暗红色的撒花小袄衬得她肤色雪白,冷艳异常。   她的眉眼生得极精致端丽,细细的柳叶眉,微带上挑的杏眼,再配上那饱满红润的嘴唇,潆泽若水的瓜子脸,再加上她身上的那股子冷傲劲,真真是如九天神女一般令人心生向往。听闻这沈画鸢和自己的姨母长得很像,也不知道是不是确有其事。   虽然三姐姐沈画芷身上也有股子清冷,可却没有沈画鸢那么不易近人。沈画鸢身上的那种自内而外的高贵感,每次都叫沈画棠觉得自己在她面前矮了半截。   沈画芷和沈画棠先给刘氏请安见了礼,紧接着沈画盈也跟进来给刘氏请安见礼。刘氏眼角微挑,懒懒地吩咐她们落了座,饶有兴致地拿眼打量着她们,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   沈画棠依旧是如缩头鹌鹑般低眉顺眼地坐在那里,她虽然不惧刘氏,但实在不愿意招惹上她。   “上次我拿去给各位姐儿的绣活,大家做的都是不错的。”刘氏斜了斜身子,终于懒懒开了口。   沈画棠不由得在心里骂,这绣活只有自己和沈画芷做了,别的姑娘哪里用这样像绣娘一般拼死拼活地任她差遣?   “尤其是咱们家的三姑娘,那绣品真真是精美异常。三姑娘为人这么贤惠,我这做母亲的,真是甚感欣慰。”刘氏眼光瞟向沈画芷,缓缓说道。   “太太谬赞了。”沈画芷起身,低着头不卑不亢地说。   刘氏扫了一眼低着头的沈画芷,眼中似乎有点不屑,又接着说道:“可是也有那个别的不自觉的,仗着老爷纵容她就不把我这个当家主母放在眼里,整日就知道穿得花枝招展的想着怎样游玩嬉戏,不但镇日没个正形,还一点也不把姑娘的本业放在心上。”   沈画棠偷偷抬眼朝对面的沈画盈一瞥,这话说的是谁已经很明显了。   沈画盈面色涨得通红,却不敢反驳。   “母亲莫要动怒,那姨娘养的跟我们就是不一样,”沈画蕊看见沈画盈窘迫的样子只觉得大感痛快,“一点规矩礼数都不懂,平白里叫别人瞧了笑话。”   刘氏又斜睨了沈画盈一眼,似乎心里解了点气:“今日我把姑娘们都叫来,也是有事要叮嘱你们的。顺便给那些个不自觉的叮个醒。” 第5章 .训话   “你们也知道,老爷马上就要任满回京述职了。我娘家的妹妹几次听我说起浔州风土人情,就想趁着最近天气儿好想着来玩玩,过几日再同我们一起回京。”刘氏看着底下的姑娘似乎眼里有东西在缓缓升起,“我那娘家的妹妹身份贵重,是瑞贤侯夫人,此次她也是带着她家的哥儿姐儿一起来的。到时候你们断不可失了礼数。”   姑娘们低低地应了,刘氏又四下扫了一周,目光突然有些阴厉地定在了沈画盈身上。   “尤其是那些个不知礼数的,别再穿得妖妖娆娆地瞎出去招摇,自己丢脸事小,坠了我沈府的颜面,让外人非议纷纷才是大!”   刘氏的语气骤然严厉起来,而且意有所指得明显。沈画盈一时面红耳赤却又不能说话,一说话不就实锤了刘氏说的是自己么。   “行了,都散了吧,你们姨妈过两日便来了,到时候穿得周整点出去迎接,也叫人看看咱家的礼数。”刘氏似乎是有些乏了,摆摆手叫她们散去。   沈画盈咬着下嘴唇,脸色很难看地退了出去。   “娘还是太便宜她了。”   几个姑娘一走,沈画蕊就不满地嘟囔起来。   “像她那种贱货,不扒光了吊出去都是便宜她。”沈画蕊眼神一暗,说道。   “画蕊,”一直沉默着的沈画鸢突然冷冷开口,“这种话也是你一个大家小姐说得的?她们怎样我不管,你可是我嫡亲的妹子,若再叫我听见你说这种没规矩的话,看我不打你板子。”   沈画蕊看起来很怕沈画鸢的样子,立即缩缩脑袋不敢吱声了。   刘氏看着自己的大女儿,越看越觉得满意,见四下也没有外人便拉过女儿说:“正巧你姨母也快来了,他们家在宫里很有门道。回头我们再好好合计合计让你入宫的事。”   沈画鸢冷凝的脸上突然就有了一丝羞涩:“这八字没一撇的事呢,娘说那么早,也不怕别人听见了笑话。”   “这里又没外人,”刘氏嗔道,“再说你姨妈也是这样想的,回头和你昕然妹妹一同进去了,也能相互之间有个照应。”   沈画蕊在一旁听的嘟起了嘴:“姐姐这般人品相貌,到时候还不得弄个贵妃娘娘做得。”   沈画鸢立即叱道:“方才跟你说过什么你这么快就忘记了!”   刘氏忙打圆场,拉过女儿说:“行了行了,你妹妹也是好意,她这个人一向不会说话,你也别对她那么严厉了。”   “我这是为她好,”沈画鸢的神情依旧没有一丝放松,“不管我去哪,总之到了快要出嫁的年纪了,这个家里我也没什么放不下的,可唯有这个妹妹...”   刘氏也知道小女儿和大女儿没法子比,拉过沈画蕊说:“你看你姐姐也是一心一意为你着想的,趁你姐姐还在家,你得多学着点。”   沈画蕊唯唯诺诺地点了头,生怕沈画鸢再训斥什么。   “那位从宫里头呆过的嬷嬷你父亲也托人请过来了,等你昕然表妹一到,正巧你们两个一块儿,好好学学那里头的规矩。”刘氏又说道。   这次沈画鸢没再说什么,神情带点严肃地点了点头。   “还有那小贱蹄子的事你们少管,”刘氏想到沈画盈表情又咬牙切齿起来,“我有的是法子治她和她那个骚狐狸姨娘。”   听刘氏提起沈画盈她们,沈画蕊又来了劲:“我瞧着她们一点都不把娘放在眼里呢,昨日娘训了她们一顿,回去就哭哭啼啼地朝父亲告状,父亲最是偏信那骚狐狸,听说温言软语地哄了一晚上呢。”   这次不仅沈画鸢,连刘氏的脸色都变了,刘氏一反常态地扯过女儿厉声问道:“这些混账话你是从哪儿听来的,这种话也是你一个女孩儿说得的?”   沈画蕊一直被母亲宠在手心里,哪里见过母亲这等严厉的模样,当即吓得有些颤颤巍巍地说:“我...我这不是防止她们又弄出什么幺蛾子,才叫身边人仔细着她们的动静的。”   沈画鸢冷声说:“看来妹妹身边的人,该好好清理一下了。”   刘氏也是一脸懊恼:“我也是糊涂了!整天盯着你哥哥的课业和那窝狐狸精了,连你身边混进了这么些口无遮拦的人都不知道!”   沈画蕊也意识到了事态不对,小声唤了一声:“娘...”   “明日你就来我房里,我亲自督导你的礼仪课业!”刘氏神情严肃地对沈画蕊说,“再怎么说你也是家里的嫡出小姐,万不能让那些底下的人教坏了你!”   ————   这日一大早刘氏就差人送来了衣裳和首饰,并嘱咐快些收拾好赶忙去大厅里候着。   妙语和秋水手忙脚乱地帮沈画棠收拾打扮,秋水一边替沈画棠挽好头发一边抱怨:“若真有那么着急,昨日就应该把衣裳首饰送来的。今日一大早才送过来,还催促得那么急。若是姑娘晚了,待会老爷见了定会不悦,太太却乐得撇干净。”   妙语本来不是那种多嘴的人,可听见秋水抱怨也忍不住多了句嘴:“可怜咱们姑娘连件能见客的像样衣裳都没有,平时不是送来些五姑娘捡剩的就是一些材质不好的,好歹姑娘也是这家里的正经主子,都能被如此苛待。这太太出身侯府可心中却一点容人之量都没有。”   沈画棠由着她俩摆布,心想可不是吗,这刘氏好歹也是南安侯府的头位嫡女,可怎么生得这般心胸狭隘又斤斤计较。按道理说每位姑娘都该有自己的份例,自己那爹虽然疏于家中事务,可也是好好叮嘱过刘氏照顾好她们几个的。   这刘氏虽然表面答应得顺畅,可背地里又玩另一套,先是把她和三姐姐丢到最偏僻的香榭轩。这香榭轩是什么地方?是沈君阳无论去哪里都经过不了的地方。   沈君阳每日为了自己的前途忙得团团转,一心想要在政绩考核上多博出几朵花来,每天那可真是披星戴月,早出晚归的。不过沈君阳这些功夫也没白做,当地的百姓提起来他都说是个好官儿,可这好官儿却不知道自己的庶女在家中受的什么待遇。   这沈君阳忙一天了回到家,自然想的是去看看他即使不满,也得好言好语着的尊贵太太,又或者是去那千娇百媚的徐姨娘那儿容存一番,再得了闲也是去探望一下老太太顺便看看小儿子。   沈画芷和沈画棠两个姑娘家他一者是不怎么能想的起来,二者毕竟姑娘们都大了他这做父亲的也没什么可叮嘱的,这么一来二去连他自己有时候都会忘了他还有那么两个女儿。刘氏就是抓准了这个机会,想方设法地自沈画芷和沈画棠这儿克扣用度,还让她们累死累活地给她做活计。   沈画棠也就罢了,沈画芷却是绣工精妙心又细的人,听闻她交给刘氏的绣品都能拿出去卖好多钱,可那钱都一股脑地进了刘氏的腰包,半点也留不到她们这里。平时差人送来的衣裳也经常只是表面上还能看得过去,但实际上用料极其敷衍。偶尔送来一件首饰也是刘氏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的老掉牙的款,觉得丢了可惜便拿来犒劳犒劳庶女。   还有用人上也是,沈家经过这些年的积累怎么也算得上大户人家。每个姑娘身边都应该有贴身丫鬟,房中丫鬟以及粗使丫鬟,可到了沈画棠这里,什么事情都落到了妙语和秋水两个人的身上。   妙语比沈画棠大了三四岁,是何姨娘还在时身边就有的丫鬟,后来何姨娘死了被指派来照顾沈画棠。秋水却是小时候买进府就在沈画棠身边伺候着的,年纪上和沈画棠也相仿。刘氏只说浔州地方小,沈君阳又素有清名,用人一道上不能太过奢侈浪费。可她那两个女儿前前后后都有七八个丫鬟伺候着,就连沈画盈那里也有六个丫鬟的份例。   还不是因为她和三姐姐没人看顾所以才被当作软柿子捏,虽然是给她们单僻了院子出来,小时候也请了婆子照顾她们,可沈画棠才刚过十岁刘氏就把婆子都找理由给差走了,只留下两个丫鬟在她身边。   “太太在这家中一手遮天,老爷又是个不管事的,纵然有怨言又有什么法子,”妙语叹了口气说,“还是做好眼前的事,让太太少些为难姑娘才是正经。你看三姑娘那里才难过呢,老爷和太太就是为着她的生母青姨娘才闹的有点僵,太太表面上不说,不过听她的丫鬟那口风,三姑娘的日子更不好过着呢。”   “三姐姐这么好的人却要备受欺负,像太太和徐姨娘那般丑恶嘴脸的人却还过得逍遥自在,这世道真是没眼看了。”沈画棠突然言辞慷慨地冒出了一句。   妙语和秋水对视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出了同样的疑惑。   “怎么了?”沈画棠瞧见她们的神情,奇怪道。   “没什么,就是有些诧异,”妙语失笑说,“姑娘自从一病就成熟了不少,很久都没有过这般孩子气的话了。” 第6章 .见客   沈画棠咂舌,难不成这么些年自己在这俩丫头心中都成了什么少年老成的妖魔怪胎不成?她忙为自己辩白:“我还是个孩子的。”   妙语“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知道了,我的好姑娘,快走吧,再不走真要被训斥了。”   沈画棠整了整衣襟:“同三姐姐一起去。”   “凝冬和冰巧两位姐姐可比我们俩利落多了,三姑娘估计早就收拾好等着姑娘了。”妙语笑着说。   沈画棠忙跑了出去:“怎好叫三姐姐久等,我们快走吧。”   等她迈着小短腿跑出屋去,果然看见沈画芷已经带着两个丫鬟在院子里的云萝架下等着她了。云萝此时已露出了冉冉紫色,虽还未开得满架烂漫却已经缱绻漫紫得满是诗意。沈画芷梳着百花分肖髻,云丝披风下是簇新的对襟羽纱衣裳,素雪绢裙。   沈画芷此时正神情柔和地向着她出来的方向淡淡微笑着。几只调皮的蝶儿扑闪着蝶翼自沈画芷面前打旋,像是一遍遍描画着她如雪洁美的容颜。这场景美幻得让沈画棠一下子愣怔在原地。   秋水嚷嚷着提醒自家姑娘:“姑娘,还不走吗?”   沈画棠一下子反应过来,这时沈画芷已经走了过来,柔柔笑着说:“走吧六妹妹。”   沈画棠狠狠点了点头,顿时感觉自己在和仙女儿一块腾云驾雾。   刘氏虽一大早就把她们叫了过去,但容姨妈快至午间才乘着马车带着两个孩儿和一众仆从赶过来。容姨妈虽和刘氏是一母同胞,但相貌性子皆在刘氏之上。就连嫁的也是老牌的名门望族,几年前丈夫承了爵位容姨妈也做上了新的瑞贤侯夫人。   瑞贤侯府是武将世家,容姨丈现下就在五城兵马司做着六品指挥使,依着容家的名号,容姨丈这个官做的委实不大。因自小含着金汤勺出生,虽老瑞贤侯对他严加管教,可还是难改贵族子弟身上那种优渥懒散。   即便如此,容姨丈还是整个瑞贤侯府官儿做的最大的人,可见老牌的瑞贤侯府近些年来已呈现出颓败之势。而且容姨丈长得也很是俊俏潇洒,和容姨妈成亲两年之后便开始在外面沾花惹草,一开始还有老瑞贤侯拘着他,后来老瑞贤侯一去他更是变本加厉,给容姨妈添上了不少小姊妹。   容姨妈虽然生气,可她的性子也不若姐姐那样得理不饶人,对于这种局面也很是束手无策。虽然沈君阳也偏宠徐姨娘,但和容姨丈那满屋莺燕还是没法子比的。再加上沈君阳每日起早贪黑,力求上进,南安侯爷是对这个女婿的待见程度更甚于身份尊贵的二女婿。   后来南安侯爷过世,刘氏和容姨妈的弟弟刘祈佑坐上了新的南安侯,对沈君阳也很是敬重和客气。确实,相比油头粉面的容姨丈,沈老爹确实看起来稳重成熟不少。   听刘氏院子里洒扫的小丫鬟偷偷嚼舌,容姨妈此次也是因为容姨丈又纳了一房姨娘,心里不痛快才带着儿女来浔州散心的。若问沈画棠是怎么知道的,自然是秋水那丫头从别人那打探的小道消息。   沈画棠在刘氏身边站了一上午只觉得腿脚酸痛,刘氏为显自己的尊贵和体面也不说叫她们这些庶女们坐下。沈画棠已经听见身边的沈画盈暗自骂了好几回了。已经到了快用午膳的时辰,匆忙的未用早膳的沈画棠似乎闻见了阵阵饭菜的香气,正待她饿得头晕眼花在心底骂刘氏这就是苛待儿童时,突然一阵欢声笑语从外面传来。   刘氏忙起身迎了出去,一脸冷凝的沈画鸢和面带喜色的沈画蕊也随之跟了出去。沈画棠站的时间久了,猛一挪动步子霎时有些头晕目眩,身边的沈画芷瞧见了忙扶了她一把,沈画棠立马朝画芷姐姐露出一个感激的微笑。沈画芷却一副不在意的样子,悄悄扯住沈画棠的手一并朝外走去。   沈画盈在后面瞧见了只自己孤身一人,气得直跺脚:“虚情假意!”   沈画棠一众人跟着刘氏走出去,只见一行衣着光鲜的人朝他们迎面走来。   为首的是一个穿着锦缎烟霞红压花褙子的中年美妇,不论是身态还是容貌都生得极美,看起来和沈画鸢还有五分相似。她在她身侧右边伴着一个看起来十三四岁穿着浅碧丝线纱衣的女孩儿,女孩儿生得容婉可人,不似母亲美得那么凌厉却自带一股清然舒服之气。   在那中年美妇的左边,是一个身量高挑的少年,少年生得面如冠玉,眉如墨画,唇似涂朱,只淡淡一眼扫过去便让人惊叹他的俊美风姿。   沈画棠只听得身边的沈画盈发出来一声惊叹,随即便不好意思地将头垂了下去。就连一向淡定清冷的沈画芷见了那少年也是忍不住多瞧了几眼。沈画棠在心里叹了口气,都说她这个表哥神肖其父,现下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容姨丈能招惹上那么多莺莺燕燕了。   刘氏见妹妹带着外甥外甥女走了过来,忙亲亲热热地迎了上去。刘氏因今日要见妹子,也是好生打扮了一番,穿着淡紫色绣浅金牡丹花纹锦服,配蓝宝石祥云纹饰手镯和鎏金点翠花篮耳坠,头上的点翠镶红宝石菱花步摇在阳光下耀眼得泛光。   可即便如此,她往舟车劳顿面显疲色的容姨妈身边一站还是立马高下立分,虽然两人年龄也差不了两岁,可刘氏却显得比容姨妈老上不少。   刘氏亲亲热热地拉着容姨妈的手说了好一会子的话,那个穿浅碧丝线纱衣的女孩看起来极为文静,站在一旁只浅浅笑着看着母亲和姨母叙旧。那个生得风流俊美的男孩看起来也极为涵养,只淡淡注视着长辈交谈眼睛也不乱瞟,倒是沈家几个姐妹和小丫鬟们的眼神,直往他身上瞅个不停。   刘氏和容姨妈叙旧完了才为她们做介绍,她扯起那个浅碧丝线纱衣的女孩儿对沈家姐妹们说:“都还认得吧?小时候你们互相还曾见过一面,这是我外甥女儿容昕然。昕然马上就要满十四岁了,说起来比你们大部分人都大,你们只需称呼她一声表姐便可。”   刘氏又看了看那个少年,眼光却往姑娘们脸上一瞟,在看到沈画盈害羞的神情时脸上流露过一丝嘲弄:“这是你们的容云鹤表哥,今年十五岁,和你们大哥哥一样,都已经中了举人的。”   容姨妈笑得和善:“这小子可比不得明修,明修那么用心刻苦,这孩子玩心还是很重的。”   “妹子这说的哪里话,谁不知道你们家云鹤文武兼修,这么小的年纪已经惹得满城闺秀为之害羞了,”刘氏开着玩笑揶揄道,“哪像我们家明修,和他爹简直一副德性,整天皱着眉像个小老头一样,明明也比云鹤大不了多少,可瞧起来却成日一副深仇苦恨的样子,也不晓得究竟哪里得罪了他。”   容姨妈见了姐姐似乎心情极好,笑起来显得更为明丽动人:“姐姐这话就言重了。”   刘氏又一一介绍沈家姐妹,待介绍完了又说:“今日本来老爷打算告假来迎接妹妹的,可下面突然闹出了什么不小的官司,还得老爷亲自去处置,临走时还交代我,要我给妹妹告声歉。”   容姨妈忙说:“姐姐可别这样,我们妇道人家能有什么要紧事,若是耽误了姐夫的正事那才是大呢。谁不知道姐夫勤政爱民,素有官名,比起我家侯爷那可是强的没边。”   说起容姨丈,容姨妈脸上便不由自主地露出些怨念来,刘氏忙岔开话题说:“几个哥儿老爷对他们一向很严格,向来就是什么事情都不能耽误他们上学。老爷那个执拗性子妹子你也知道,不过马上就要午时就能见到了,下午学堂应该也没什么事情了,好歹让明修云鹤哥俩好好叙叙旧。”   沈画盈一直小心瞅着容云鹤,此时见刘氏只字不提自己哥哥,不觉心中又暗自恼怒了起来。   刘氏边说话边将容姨妈一行迎进了屋里,两人又亲亲近近地说了一会子话,突然一阵脚步声响,随即刘氏身边的马嬷嬷引着几个哥儿走了进来。   为首的自然是刘氏的儿子沈明修,沈明修和沈君阳长得极为相似,都是清秀严正的面庞,平日里也是板着一张脸不苟言笑的,虽是这府里最尊贵的哥儿却存在感不高。尾随着他的是沈家的四哥儿沈明秋,一进门一双桃花眼便止不住的乱瞟,在瞟到容昕然时似乎目光一呆。最后的是沈画棠的亲弟弟沈明川,小明川和两个哥哥相比显然身量不足,独自拎着一个大包显得尤为费劲。   刘氏立马笑着为几人引见,即使见了许久未见的表弟,沈明修依旧是面上淡淡的。倒是沈明秋在一旁蹦跶得甚是欢脱。   沈画棠看见弟弟一个小孩儿独自站在那儿,可怜兮兮得没人理会突然有一丝心疼,她见没人注意他们便把弟弟拉到一边,替他拿过手里的布包,这不掂不知道,一掂倒是吓了一跳:“你往里面装了些什么,怎么这般沉?”   沈明川一不留神包便被姐姐抢了去,他见状忙抢了回来嘀咕说:“没什么,只不过四哥哥不愿拿包,便把他的东西装来了我这里。”   沈画棠顿时怒火中烧,恨恨地瞪了沈明秋一眼,这沈明秋这么大个人还欺负一个小孩真是不害臊!   沈明川怕沈画棠生气,忙拉过她说:“姐姐别生气,我最近攒了钱特意给你买了你最爱吃的芙蓉桂子糕,待会给你。”   沈画棠看着弟弟,心酸地还没来及说话,便听得一声清润的嗓音在他们旁边响起。   “芙蓉桂子糕?有我的份吗?”   沈画棠一抬头,登时吓了一跳,只见容云鹤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此时正满脸笑意地看着她和明川。 第7章 .受伤   沈画棠只怕引起注意,低着头如蚊子般含糊道:“表哥什么时候过来的。”   容云鹤看着少女如小猫一般细声胆怯的样子,心底突然柔软起来:“刚才姨母都介绍过了,六妹妹不必拘谨。”   沈画棠心里有一大群羊驼奔腾而过,你倒是不拘谨了,若是这个样子被刘氏看到指不定又怎么为难她和明川呢,刘氏对他们这些庶子庶女向来防得像防贼一样。真是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儿不懂得别人的艰辛处境。   “表哥还是去和哥哥姐姐们说话吧,我和明川平时都不怎么出门,也笨嘴拙舌得紧,向来是最不会说话的。”沈画棠只一心想着怎么快点把刘氏的这个贵外甥儿打发走,低着头一副木木讷讷的样子。   沈画棠这么一说,容云鹤却觉得更有趣了,他上下打量着沈画棠好奇道:“我...有那般吓人吗?”   “云哥哥同她说什么呢,”沈画蕊突然走过来,不满地扯扯容云鹤,看向沈画棠的眼里几点不屑,半是调笑半是认真地说,“我这个六妹妹啊,脑袋不太灵光,云哥哥还是来同我和大姐姐说话吧。”   容云鹤却有些不悦起来:“五妹妹怎么能这般说话呢,六妹妹只不过年纪小而已,又哪里有你说的这么严重了。”   沈画蕊自惯便是娇小姐性子,此时被容云鹤这般当着别人的面驳斥心里很不是滋味,再看沈画棠虽然一副木木讷讷的样子却生得玉白晶莹,眉目如画,当即肝火更盛,突然将身侧小几上的茶碗重重一拂。   “她就是个傻子嘛,这府里谁人不知,难道我还说错了不成!”   沈画棠靠那小几最近,看见茶碗落地,碎片四散飞溅忙伸手护住小明川,结果一块碎瓷飞溅过来重重地打在了她的手上,当即她玉白的小手上鲜血横流。   沈画芷见状忙匆匆过来,拉过沈画棠的手查看,见自己握住的那只小手血冒个不停,顿时来了气:“五妹妹这是做什么,在自己家中就这么肆无忌惮地伤害亲妹子么?”   沈画棠忙悄悄扯了扯沈画芷,示意她不要声张。   可这边的动静却早已惊动了刘氏她们。   沈画蕊也没想到会弄成这个结果,本来心里还有一丝抱歉,可听沈画芷这么一说顿时怒火中烧:“你算是什么东西,也敢这样来质问我?”   “画蕊!”   一声严厉的叱责传来,只见沈画鸢盈盈走过来,看了一眼眼前的场面就已经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她一脸关切地拉过沈画棠的手,仔细看了看问道:“六妹妹没事吧?这手上若留了疤痕就不好了,我看还是赶紧请个大夫来包扎一下才是正经。”   沈画棠今日引来那么多不必要的麻烦,心里已是十分懊恼,现下她只想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于是故作一副很害怕的样子慌忙说道:“大…大姐姐不用了,我回自己的院子包扎一下就可以了,不是什么大伤,五姐姐也不是故意的,大姐姐就别责备她了。”   这时候刘氏也已经走了过来,狠狠瞪了站在一旁的沈画蕊一眼,佯装关心地对沈画棠说:“棠姐儿可不能这样,这女孩子啊向来是最金贵的,我这就差人去请个大夫给你好好包扎一下。”   沈画棠慌忙摇头:“我晓得太太对我好,可这一点小伤兴师动众的也不值当的,如今姨妈一家刚来,太太不必为我挂心,还是好好招待姨妈他们吧。我回去找些伤药让身边的丫鬟包扎一下就行了。”   刘氏也没真打算给她请大夫,只不过在众人面前做做样子罢了,在她看来左右不过一个低贱的庶女,别说只是划了一个小口子,就是重伤重病也没什么值得在意的。好在这个平时看着不甚灵光的庶女此时还算识趣,也倒算是有自知之明。不过画蕊让自己在妹子面前这么丢脸...回去可真要好好教训她一顿。   刘氏一副善解人意的样子慈爱地说:“那这样的话,棠姐儿你就回去好生包扎一下吧,需要什么就给我这个母亲的说,我沈家的姐儿可是受不得一丁点委屈的。”   容云鹤自小被捧在手心里长大,容姨妈又是个性子和淡的,所以他对女人之间的明争暗斗并不清楚。可看见沈画蕊这么蛮不讲理肆意伤人,他已是厌恶不已,再看刘氏一副虚情假意的样子,还只字不提自己女儿的过失,他心中更是憎恶。看向沈画棠的眼神突然多了一丝同情。   这么乖巧可爱的女孩儿,在这个家里就这么备受苛待么...   沈画棠却听得刘氏的话狠狠松了一口气,清澈的眼睛咕噜噜如小鹿一般忐忑不安:“能让三姐姐陪我回去么...我还是有点害怕...”   刘氏正巧眼不见心不烦,当即很体贴地说:“一同回去吧,芷姐儿,好生照料你妹子。”   沈画芷应了一声,当即也不迟疑,拿帕子捂在沈画棠手上就走了出去。   刘氏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朝婆子使了个眼色让她收拾干净,然后笑得眼尾弯弯地对容姨妈说:“妹子一路奔波也饿了吧,我们这就去用膳吧。”   容姨妈也像什么都没瞧见一般,亲亲热热地拉过刘氏的手说:“好好好,我早就馋姐姐这边的菜了,今儿个可叫姐姐猜准心思了。”   ————   “难为妹妹这么为我想了,怕她们因故为难我,还这么费心思地叫我跟过来。”沈画芷边替沈画棠敷着伤药边说。   “姐姐这是哪里话,这整个府里也就你和明川想着我了,我们自然是要互相扶持的。”沈画棠说道。   她在这府里也只和沈画芷交好,因此两人私底下也是姐姐妹妹的称呼,似乎这家里头的姐妹除了她俩没旁人了似的。不过确实沈画棠也只把沈画芷当成是自己姐姐的,至于沈画盈沈画蕊之流,也只是表面上应付应付得了。   沈画芷看向她的眼神里隐隐有一丝激动:“妹妹你这么小就这么懂事,明明这么优秀的人儿,却要在他们面前伪装自己,真是...”   沈画棠垂下头低声说:“这些话姐姐就别再说了,姐姐不也一样么,明明姐姐比她们不知强了多少倍,却还要忍气吞声的。听说太太让姐姐做的那些绣品都能卖不少钱,可我们这儿送来的吃食却还不如太太那边下人吃的。”   “这便是我们家的好太太,”即使竭力隐藏,沈画芷脸上还是难掩愤怒,“如此这么虚情假意,践踏庶女,也不怕一日得了报应。”   沈画棠疲惫一笑:“姐姐快别说了,马上就要回京了,算起来姐姐也就比大姐姐小了一岁多,也快到了议亲的年纪了。”   “有那么恶妇在那看着,我能得了什么好亲事,”沈画芷在沈画棠面前毫不避讳,“我倒希望能永远和妹妹一处呢,咱姐俩在一起,也比应付他们那帮子人顺心。”   沈画棠叹了一口气,她又何尝不想呢,若真的可以,她也愿意永远和三姐姐,小明川守在一处,也不去指望未来一个遥远缥缈的人。可来到了这个社会,很多事情都生不由己,她虽是个现代人,思想较这个时代的人都前卫许多,却也清醒自己的处境。   沈画芷也知道自己只是说说而已,一边仔细地替沈画棠缠好伤口一边苦笑道:“说实在我今日真是生气了,那沈画蕊是个什么东西,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都敢这么放肆,真真是个没教养的丫头!”   沈画棠轻轻一笑,这沈画芷看着性子和淡,可若别人真伤害到她心爱之物,却是比谁都护短。沈画棠当初就是看中了这一点,才敢在这个陌生环境里与她掏心掏肺的。   这偌大的沈府,别人都道她木讷胆小,只有沈画芷和身边的丫鬟知道她是装出来的。沈画芷和那些处事聪灵,明哲保身的人不同,她虽然平时看着对周遭的事不置不理的,却其实是个真性情的人。   “姐姐为她生气就更不值得了,这沈画蕊这么个性子,就算是个嫡女又如何,以后吃亏的还不得是她自个儿,姐姐就且瞧着吧,”沈画棠轻轻拍着沈画芷的玉手,尽情地吃着这个大美人儿的豆腐,“看她日后如何作茧自缚,将一副好牌打得稀巴烂。”   沈画芷听得沈画棠这么说,原先还带些薄怒的俏脸禁不住一笑:“瞧你这话说的...不过妹妹啊,沈画蕊是因为容家公子跟你说话才那么生气的。我瞧着那容家公子确实也是不错,不如你就和他多相处一下看看...”   沈画棠慌忙摇头:“姐姐还不明白吗,五姐姐之所以发那么大脾气,并不见得是她对那容家表哥有情。只是因她觉得我身份低贱,不配叫她表哥这么青眼相加才这样的。你看太太今日半句也不曾训斥五姐姐,也未必没有警告我的意思,若我真透出一点那个心思,太太还不得变本加厉地折磨我。”   沈画芷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轻轻叹了口气说:“话虽这么说,可是...毕竟是个好机会啊,若妹妹以后真能做上侯府夫人,也不用这么由着她们欺负了。” 第8章 .相见难   沈画棠看见沈画芷脸上的黯然,知晓她是真心实意为自己着想,当即执了她的手撒娇说:“姐姐不刚才还说呢,若真的日后走投无路就咱姐妹俩相依为命就是了,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沈画芷被她逗笑:“我那是玩笑话,你怎么还当真了呢。”   沈画棠握住沈画芷的手正色道:“若真有一日我们都没路可走了,这也未尝不可以。这世间虽对女子很苛刻,但离了男子女子真的就没有活路了么?姐姐的绣活那么好,我们还怕养不活我们自己吗?大不了就失了体面,反正这沈家也没有多少体面给咱们。”   沈画芷眼中也隐有动容:“对,妹妹说的是,咱们有手有脚的,还怕养不活自己了。”   沈画棠附和地点点头,她本来不该给沈画芷灌输这种思想的,可她今天也有点生气了。莫名其妙地穿来这个时空,已是百般隐忍却还叫人这样不当作人的对待,怎么说她也是一个怀揣着新思想的现代人,难道真的非要靠她们不成!   正说这话,秋水突然走进来有些不情不愿地说:“姑娘,太太身边的马嬷嬷来了。”   沈画棠和沈画芷对视了一眼,说道:“快请进来。”   马嬷嬷是一个黝黑粗壮的婆子,大抵是得了刘氏恩典,今日穿得格外鲜艳招摇,满是褶皱的黑脸上还隐隐看出扑了些粉,笑得虚情假意地便朝沈画棠走来。   沈画棠见了只觉得一阵反胃,可还是满脸笑意地朝马嬷嬷迎了过去,恭敬地说:“嬷嬷这个时候来,是有什么事吗?”   马嬷嬷本来因耽误了她用饭心里很是不悦,此时瞧见沈画棠恭敬的态度心里顿时满意上不少。也是,一个庶女而已嘛,自己可是太太身边的大红人,还不得上赶着巴结自己?   马嬷嬷满意地笑笑,抬手将手中的小瓷瓶随意丢到一旁的秋水怀里:“这是太太特意吩咐我送来的伤药,姑娘好生收着吧。”   沈画棠故作一脸惶恐的样子:“嬷嬷替我多谢过太太,不能叫嬷嬷这么辛劳地白跑一趟,妙语。”   妙语明白过来,转身去拿了些碎银两。   马嬷嬷立即很是虚假地拒绝:“姑娘这是做什么...”   沈画棠却已经接过妙语手中的银两塞到了马嬷嬷手里:“我知晓嬷嬷的好意,怎好就这般受着呢,嬷嬷今日这么忙却还亲自跑一趟,已是叫我十分不安了。想必嬷嬷还有事,还是快些回去吧。”   马嬷嬷对沈画棠这几句话很是受用,她也正好急着回去用膳,当即说道:“那六姑娘若有什么事,直接找老婆子就好了。”   沈画棠应了,马嬷嬷心满意足地转身离去。   马嬷嬷才刚走,秋水便抱怨道:“姑娘讨好那老东西做什么,咱这儿本来就没有钱俩,却还叫姑娘送到了那黑心东西的手里。”   妙语虽然也不解,却知道沈画棠自有自己的道理,便没有多问。   沈画芷接过秋水手里的伤药,仔细瞧了瞧怒道:“这等粗劣的伤药她也好意思送来,若不是我们私底下还偷偷藏了些好伤药,妹妹这手上定要留疤了。”   沈画棠却一副早就预料到的表情,神色淡淡地说:“这马嬷嬷吃里扒外,虽为太太办事,却不知在外头背地里得了别人的多少好处。”   沈画芷也有些不解道:“那妹妹还...”   沈画棠有些神秘地一笑:“有时候越是不显眼的一些小细节,越是能摧毁一切的致命关要。此时笼络马嬷嬷,说不定以后就能派上大用场呢。”   沈画芷也有些明白过来,有些疑惑地说:“也不知晓妹妹你这小脑袋里是怎么想这么多的,自从那年大病后,妹妹似乎真是变了不少。”   沈画棠忙岔开话题:“那时,我究竟怎么病的呢?”   沈画芷随口答道:“还不是妹妹失足落了水,之后打捞上来已经人事不知了...大夫都说没救了,没想到妹妹还能醒过来。”   沈画棠在心里苦笑,哪是还能醒过来呢?这身子的原主早就已经去了,只不过是便宜了她这个鸠占鹊巢的人罢了。这也是她一直小心谨慎的其中一个原因,因为她始终不能相信,身子的原主会笨到失足落水。在这么一个缠绕着明争暗斗的宅子里,她宁愿相信是有人要对她不利才发生那场意外的。在外人看来她经过那场大病之后脑子便不灵光了许多,其实只不过是她的自保手段罢了。   沈画棠和沈画芷又说了一会话,沈画芷挂念着她受了伤,一心要她好好休息,没多大会便先行离去了。沈画棠刚躺下,小明川便又拎着芙蓉桂子糕来看她。   沈画棠看着面前堆得高高的芙蓉桂子糕,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冤枉沈明秋了,她不由得失笑道:“你这是把最近的积蓄都买这糕点了么?”   沈明川有些惴惴不安地偷瞅她:“姐姐不是爱吃吗,本来我还犹豫着要不要拿来给姐姐,都是因为这桂子糕,才害得姐姐受伤了呢。”   沈画棠立即故作严厉地扳起一张脸:“这是说的什么话!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呢,我们家就这么个情况,不要乱揽责任。”   “五姐姐可真坏,本来我只是觉得她虽然难看了点,但性子还是直爽不错的...”小明川嘀咕道,“没想到就是个疯婆娘。”   沈画棠“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忙捂住他的嘴说:“说什么呢你,叫你五姐姐听见可不撕烂了你的嘴!”   小明川很是委屈地低下头:“我又没说错,五姐姐那模样,简直和太太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原先我还不理解,为何一母同胞,大姐姐和五姐姐长得却一点都不像,今日见了姨妈才明白,原来大姐姐长得像姨妈啊。”   “你的要求还挺高的嘛,”沈画棠来了兴致,打趣沈明川说,“那在你眼咯,什么才称得上好看了?”   小明川立即眼里放光:“那自然是像姐姐这样的啊!姐姐生得最是好看不过了,这宅子里,不,这世间,就没有任何一个女子能比得上姐姐。”   沈画棠不由得捏着被子后退了一下,恋姐,他是认真的吗?   沈明川虽然也想多陪姐姐一会,但看姐姐无精打采的样子,也不敢在这里多耽搁,又陪了沈画棠一会便不舍地离去了。   沈画棠在他走后,和衣躺了下来。手上的伤口却还在隐隐作痛,虽说她表现出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但毕竟伤口甚深,这古代的处理手法又不高明,又怎么可能不疼呢?   还有三年前的那场落水,真的只是个意外吗?   正这么想着,突然妙语的声音从屏风外传了过来:“姑娘,您歇下了吗?”   “没有呢,怎么了?”   妙语绕过屏风走了进来,将床帘一挑说:“刚才...容家公子身边的小厮,送来了这个。”   沈画棠转身接过妙语手里的小瓷病,看那精美的纹饰知晓是上好的伤药。   妙语犹豫了一下说:“姑娘我瞧这容家公子对您倒真的是很上心呢。”   “不过是此事因他而起,心里愧疚罢了,”沈画棠将伤药放在床头说,“替我谢过容表哥的好意就是了。”   妙语忍住将要出口的话,点了点头退了出去。   之后的几日容云鹤经常派身边的长随来给沈画棠送些东西,沈画棠每每吩咐了秋水妙语谢过容云鹤的好意,却镇日闭门不出,偶尔出去一趟也是躲得容云鹤的住处远远的。   容云鹤一直想当面朝沈画棠道声歉,却一直不得相见,心下也甚是懊恼。   这天容云鹤终于忍不住,撇开长随小厮们独自来了香榭轩,远远瞧见了香榭轩矮矮的院墙里露出来的云萝花架,他心里像是被“咯噔”撞了一下,又猛地停住了步子。   这时却有人从后面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闻天表弟在这里做什么呢?” 第9章 .出游   容云鹤心头一惊,回过头看见沈明修穿着宝蓝色杭绸直裰,一脸淡淡地瞧着他。   “闻天”正是容云鹤的表字,取自“鹤鸣于九皋,声闻于天”。此时在这里见了沈明修,容云鹤一时之间觉得有些手足无措,挠挠头说:“原来是表兄啊,上次六妹妹不是受了伤,我便想着来看看她...”   “表弟一向是个做事稳妥的,今儿个怎么能如此莽撞了?”沈明修拍拍他的肩膀,一脸凝重地说。   容云鹤慌忙摆手辩解:“我没有那个意思的,只是这么小的一个女孩儿,终归是让我觉得可怜...便想来看看她。”   “你若真觉得她可怜便不要来瞧她,那天五妹妹如何发怒你还不知道么?”沈明修又说,“我对这个六妹妹也不了解,总听她们说她有几分痴傻,我倒她也不是个傻的,还知道躲着你。”   容云鹤嘴角一垮说道:“难道我还是什么洪水猛兽不成?再说表哥表妹的,也不必如此避嫌吧。”   “母亲向来敏感,若是知道她心爱的侄儿对六妹妹如此关注,不知道又得闹出些什么事来。”沈明修语气平静地说。   容云鹤吃惊不小:“表哥你明知道在家中诸多不公,为何还不阻止?”   沈明修一笑,又拍拍容云鹤的肩膀说:“我可不是表弟你这般侠肝义胆的英雄,见着什么都想着拔刀相助一番。做男子的缠于这些家宅中事做什么,好好读书才是正道。”   容云鹤知晓这个表哥一心上进,对其他事情都是嗤之以鼻的,心知与他说也没用,只好跟着他回去了自己的住处。   眼见着天儿一天天暖了起来,离沈家启程回京的日子也所剩不多了。这些日子刘氏都忙着和妹妹对沈画鸢及容昕然的礼仪督导,为此也少为难了沈画棠和沈画芷了许多。沈画棠正在东阁里乐得清闲,却突然有刘氏身边的人来传话,说要沈画棠准备准备,明日带着姑娘们一起去平楚山赏桃花。   “她这又是闹哪出?”秋水对刘氏不满已久,听见刘氏传话就直觉没好事。   “谁知道呢,好生准备着就是了。”妙语却没有秋水的抱怨不满,反而开始细细思量起沈画棠明日该穿什么。   秋水闹了个无趣,便也不再多嘴。   原来是刘氏见女儿镇日练习礼仪太辛苦了,便思量着带女儿出去散散心。再加上刘氏最近心情不错,便发一发恩典将几个姑娘都带了去。正巧妹妹也在这里,也叫妹妹觉得她待庶女宽厚仁慈才好。平楚山的桃花很是出名,自从他们来了这里每年都去瞧上一次。只是往日都是刘氏带着两个女儿独自前去,像这样将一家子都带上倒还是头一次。   第二日沈画棠早早地起来梳妆了一番,便赶着去了刘氏那里。沈画棠今日穿了薄绒穿花云锦半旧袄,配着碎花翠纱露水百合裙,头上只简单地插了一根碧玉钗,脸上脂粉未施却更显得清丽卓然。秋水替沈画棠梳好发髻后,怔怔地望着镜中的姑娘发呆:“姑娘真是越来越美了呢。”   “谁说不是呢,”妙语也附和道,“再过上几日咱姑娘就要过十二岁生辰了,这模样儿也是愈发地出挑了。”   妙语却知晓沈画棠选的这一身打扮别有深意,既不扎眼也不显得太过寒酸。既全了刘氏的面子又恰到好处地不引起别人的注意。只是姑娘这脸蛋真是越长越好看了,即使这样低调的装扮依旧掩不住层层丽色。   “这天儿还冷得紧呢,我瞧着四姑娘都已经穿上那薄纱衣了,尤其是容家公子一来,四姑娘就像那鸭子赶着上架一样,天天穿得妖妖娆娆得乱晃。老爷也当真是被徐姨娘迷了眼,自己的女儿这么不知规矩体统都瞧不出来。”秋水一向不是个嘴闲的,此时逮住机会又忍不住说了几句。   沈画棠知道秋水就这个性子,也就在她们面前好说了两句,倒也不是那不知轻重的人。因此也不制止她,总是由着她发一发牢骚。   只是没想到这次秋水的话这么快就由得沈画棠亲眼见证了,她看着穿得鲜亮,一脸傲慢地坐在马车里朝自己招手的沈画盈浑身一僵。   “太太叫我跟六妹妹乘一辆车,六妹妹不介意吧。”沈画盈却一点都没有和沈画棠商量的意思,一脸浑不在意地说。   “自然是不介意的。”沈画棠装作谨小慎微地朝马车中看了一眼,有些犹豫地说,“可是,这马车是不是小了一点?”   马车看起来也就能坐四个人的样子,里面已经坐了沈画盈和她的两个丫鬟,那,自己的丫鬟坐哪里?   “是哦,太太能给咱们什么好马车,你那好三姐姐被太太叫去了跟她们共乘大马车,叫咱俩挤在这个破地方,”沈画盈颇有些咬牙切齿地说,随即又很轻慢地瞧了一眼沈画棠和身后伺候着的妙语和秋水,“你看,姐姐身边也不能没人伺候着,反正妹妹你左右也就两个丫鬟,没人伺候也习惯了,就这么上来吧,反正马车也坐不下那么多人。”   秋水当场就急了:“四姑娘怎么能这样呢!就算是小马车也应该是一个姑娘带一个丫鬟,四姑娘您是主子,我们姑娘就不是了么?”   沈画盈面上一怒骂道:“好你个小泼皮蹄子,竟敢在这里教训起我来了!我自幼娇惯惯了,一个丫鬟伺候我我可习惯不来!六妹妹,你到底上不上,太太她们可都已经走了,若不是我留在这里等你也不会耽搁到这时候!到时候太太责问起来,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秋水还欲再说,沈画棠却抬手制止了她:“既然是四姐姐的好意,做妹妹的自然是心领了的。”   说着搭着妙语的手,上了马车,并投给妙语一个叫她放心的眼神。   沈画盈面上不禁现出得意之色:“我就说嘛,妹妹还是识趣着些好。反正自小便自生自灭的,就算这一趟没人陪着也没什么,若是太太因你耽搁责骂起来,再因为这个将妹妹累死累活地使唤可就不划算了。”   沈画棠面上只是淡淡地说:“妹妹在此谢过姐姐的好意,既然时间紧迫,我们还是快些走吧。”   沈画盈懒懒地吩咐了车夫一声,马车扬长而去。   秋水留在原地使劲啐了一口:“真是没脸皮的东西!妙语姐姐,我们这般不跟着真的没事么?”   妙语脸上也显出些忧色来:“我也有些不放心,不过咱家姑娘一向是个性子谨慎的,到了那边又有三姑娘看顾着,想来应该是无事的吧。”   不过想到沈画盈刚才嚣张跋扈的得意嘴脸,妙语不知为何心头就是有些不安的感觉,她双手放在胸前默默发愿,千万要她家姑娘平安无事才好啊!   ————   沈画盈挑眉打量着坐在自己对面的沈画棠,这死丫头不知何时竟生得这般秀致美丽了,瞧那娇嫩玲珑的脸蛋,秋水盈盈的杏眼,让她看得心中一阵窝火。   即使这样,她还是语气酸刻地出言嘲讽道:“这出去玩呢,妹妹还穿这么寒碜,怎么说爹爹也是一方父母官,要叫人瞧见了还怪丢咱家脸的。”   沈画棠本来不愿理她,此时看她跋扈的嘴脸心中猛地一阵不快,忍不住出言反驳说:“爹爹本来就是出了名的清官,便是穿得朴素一些又怎么样,百姓见了还不得夸赞爹爹一声清正。”   沈画盈怎么也没想到这个一直逆来顺受,窝囊胆小的妹妹竟敢出言顶撞自己,当即杏目一瞪却又想不到好的言语来反驳,冷冷地哼了一声便别过头去。   沈画棠终于得了个清净,也不再说话只在马车里静静坐着。   沈画盈还真是如秋水所说一般,天儿还那么寒就已经穿得很是敞凉了。桃红色的对襟散花纱衣配着刺绣妆花裙,鲜红艳丽得叫人一眼便能注意到她。脸上也是精细地修缮过一番,看起来娇嫩得仿佛能掐出来水一般。头上带着缠丝镶珠金环,耳上挂着梅花垂珠耳环,露出的一截细白手臂上还戴着一只琉璃翠镯子——真是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有多富贵显赫。   沈画盈似乎注意到了沈画棠朝她瞧了一眼,神态动作间更是傲慢得不知所以然。她仪态万千地抬起手臂挑起车帘朝外看去,手中绣工精美的绢帕若隐若现地罩在自己脸侧,看起来伊人粉面,含羞带怯。   沈画棠却懒得看她,当即白眼一斜朝马车壁靠去。却听得沈画盈“哎呀”一声惊呼,然后便是急急的呼喊声:“快停下来快停下来!”   马车戛然停下,沈画棠直起身子,不懂沈画盈又在搞什么鬼。   沈画盈却一脸懊恼地说:“我的帕子掉下去了,那可是我最喜欢的一方呢。”   说着她突然看向了沈画棠:“六妹妹,你坐在边上,下去最方便,能帮我去捡了那帕子回来么?” 第10章 .桃花劫   沈画棠直觉不是什么好事,刚想出口拒绝,却被身边沈画盈的丫鬟猛地一推,马车本就狭小,沈画棠立即半个身子被推出了马车外。   到了这般境地,沈画棠只好走下去朝那不远处的白色绢帕走去。可还没走两步,便听得车轮声响,之间驻足的马车仿佛被什么邪气追赶着一般,匆匆朝前行去。   沈画棠惊慌之下出口叫了一声,那马车却像没听到一般更快远去。   饶是沈画棠一向镇定,此时也生出了几丝惊慌来。她没想到沈画盈竟如此大胆,将自己独自一人丢在这荒郊野外。看着四下荒凉的环境,沈画棠心里不由得更慌了。   “姑娘,咱们这么做,真的没事么?”   荷香生性谨慎一些,还是忍不住问向沈画盈。   沈画盈冷哼一声:“能有什么事,我只不过是吓唬她一下罢了。咱们回去的时候再把她捎上不就得了。”   “可奴婢终觉得有些不妥...”荷香迟疑着说。   沈画盈却不耐烦地一皱眉:“能有什么不妥,马车夫是咱自己的人,你们两个又不会乱说。若真有什么事就说她自己贪玩儿非要下车,反正左右也怪不到我们头上。”   另一个丫鬟红苓一向最知道讨好沈画盈,忙附和沈画盈说:“姑娘说的是,荷香姐姐就别瞎操心了。”   沈画盈眉眼之间愈发得意起来,同时也有一股怒色自眉目之间升起:“我早就想整那个死丫头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云哥哥最近老是派人给她送这送那。一个连亲娘都死了没人管没人问的傻丫头,凭什么得云哥哥那么另眼相待?我不整她这一回,她就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几斤几两重!”   红苓忙说:“姑娘说的是,容家公子那等相貌人品,也只有姑娘能配得上了。”   荷香还欲再说什么,可看沈画盈明显的一脸不耐,想了想还是忍了回去。   ......   沈画棠独自一人边走边四下张望,这本就是通往平楚山的路,四下荒无人烟,只有一些生在路边的杂草野树。她心里也不由得害怕起来,心想回去定要好好整治沈画盈一番,本不欲生事,没想到她竟如此过分!   沈画盈究竟为何如此对她,她也能大概地猜出一二来。沈画盈那日的表现她全都看在眼里,一看那两眼含春的样子,她便知是对那容云鹤存了心思。   只是沈画盈向来爱慕虚荣,究竟是真心实意地喜欢容云鹤,还是看上了瑞贤侯府的权势她就不知道了。这几天容云鹤虽未做什么,可却派小厮一趟趟地往她那里跑,沈画盈一直密切注意着容云鹤的行踪,这点她自然也是清楚的。只是沈画棠没想到,沈画盈竟然这么光明正大地对付她,若她真出了什么事情,沈画盈就能脱得了干系了?   本来以为沈画盈虽然虚荣小性子了一些,却终究还算是个懂得进退的。没想到急起来脑子竟这么的蠢。沈画棠这般想着,突然感到了一丝凉意,她双手环住身子想找个不引人注意的地方坐下。虽然她不清楚这里的路,却也知道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若真要徒步摸索,对她这个路痴来说也是不可能的。   沈画棠懊恼地摇摇脑袋,沈画盈应该不敢真将她丢到外面,若真的少了一个女儿刘氏那边也没法给沈君阳交代。大概是想吓唬吓唬她,一会回去的时候再将她带走,好让她知晓她这个四姐姐的厉害。   沈画棠心里暗自责备着自己不小心,真是低估了女人嫉妒之下的疯狂举动。又在心里感慨容云鹤真是个蓝颜祸水,本来她日子过得好好的,偏偏他来了之后,她接连被两个女人这般对付。   她本来想找个地方坐下歇歇,可看周围的一丛丛小土丘还是忍住了。按理说去平楚山赏桃花的人应该不少,可她这一会子却连个人影都没瞧见,想必也是沈画盈故意找了条偏僻的将她丢下的吧。这样一想那马车夫应该也是徐姨娘那边的人,徐姨娘何时在府里权势这般大了?   沈画棠正细细想着最近发生的这一串儿事,突然一阵马蹄声响传来,她心头立时警醒起来。可四周甚是荒凉,连个能藏身的地方都没有。却听得一道粗犷的男音响起。   “你们瞧瞧那是什么,我道是个细皮嫩肉的小姑娘呢!”   “想不到这荒无人烟的,竟有这么一个俏生生的小妮子!”   沈画棠心里一慌,看向勒马朝她走来的三四个粗野男子,不由得退后了几步。   平楚山的桃花开得烂漫浓烈,整个平楚山都被那散发着灼灼春意的桃红色包裹着,到处都是游玩赏花的人,在浓浓春色笼罩下显得好不热闹。   沈画盈今日穿得衣服正是应了这桃花景,她在两个丫鬟的护持下以团扇半遮粉面,袅袅娜娜地在桃花里穿行,引来了不少男子仰慕的目光。   “姑娘,咱们不去找太太她们么?”荷香问道。   “找她们做什么,太太是向来见不得我好的,”沈画盈拧拧眉头说,“我干嘛要去自寻晦气?”   荷香却犹豫了,这大家小姐由父母长辈带着游玩是一回事,自己赏玩又是一回事。更别说刘氏那边还带着重重侍卫,阵容俨然规整,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出游,可如自家姑娘这般,一个人毫不避讳地在一堆陌生人之间穿行,说出去终究是不体面的,更别说这其中还有很多男子。看着那些男子仿若黏在姑娘身上的目光,荷香心里就说不出来的不安。   “姑娘,太太那边带的人多,终究是安全一点,我看我们还是去寻太太吧。”荷香想了想还是说出了口,“还有姑娘终究是未出阁的女子,不宜太过抛头露面,我这里给姑娘准备了面纱,姑娘还是带上吧。”   沈画盈却一气之下将团扇自面上拿开,怒道:“我说你怎么不听呢!你是存心想叫我去太太那里寻堵是吧?再说我将六妹妹自己扔在了路上,太太问起来你叫我怎么解释?”   沈画盈这么一把团扇取下,整张脸便都落在了众人的眼帘里,朝她投来的目光顿时更多起来,沈画盈心中愈发得意,瞧着那些男子炽热的目光心里也飘飘然起来:“我就是赏个桃花又怎么的了,你看你这事那事的,我都要怀疑你是不是太太派来监视我的了。”   荷香被这话吓了一跳,慌忙为自己辩解说:“姑娘,婢子怎么敢啊,婢子自然是对姑娘忠心不二的!”   “行了行了,”沈画盈不耐烦地摆摆手,“那你就少说两句,别没由来的惹得我心烦。”   红苓见一向机灵的荷香受挫,心里十分得意,当即讨好沈画盈说:“姑娘说的是呢,咱姑娘这么优秀,干嘛要去太太和五姑娘那边受气。”   沈画盈脸上得意之色更甚,刚要再说两句什么,突然一只胳膊伸过来猛地拽住了她。   沈画盈心头一惊,刚要去挣开那只手突然听的一道冷淡的声音响起。   “是我。”   沈画盈回过头,看见一身清淡打扮的沈画芷正站在自己身后,画芷四下瞧了一周脸上疑惑更重:“六妹妹呢?” 第11章 .惊鸿一面   沈画芷虽没有沈画盈穿得那么富丽堂皇,却自有一股清冷诗书之气萦绕。来这平楚山赏花的又多是些文人墨客,看见沈画芷这般如琼池仙子般的人物立即眼珠子都转不开了。沈画芷被那些目光扫的很是难受,慌忙低下头捂着脸,扯过沈画盈说:“你跟我来。”   沈画盈心虚地欲要挣开她:“凭什么?”   “太太待会就要到这边来了,你若不想生事,就乖乖跟我过来。”沈画芷的声音听起来愈加冰寒,“若是叫太太瞧见你这般没规矩,你说太太会怎么样。这里可没有徐姨娘护着你,到时候变成你任人鱼肉的局面,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沈画盈心里一咯噔,恨恨瞪了沈画芷一眼,满是不愿地跟着沈画芷走出了熙熙攘攘的人群。   沈画芷脚步匆匆地把她带来了一角供游者休息的僻静处,刚站定就劈头盖脸地问:“六妹妹呢,你把六妹妹弄哪去了?”   沈画盈被她如此摆布已是十分不愿,再听她这么一问更是怒火中烧:“你问我做什么,我怎么知道她去哪儿了,许是自己贪玩跑没影了吧。”   “你胡说,”沈画芷冷冷的眼神丝毫不放过沈画盈,“六妹妹从来不是那没规矩的人。说,你究竟把六妹妹弄哪里去了!”   ......   “别怕别怕,我们不是坏人,”为首的黑壮男子笑起来油腻腻的,朝沈画棠走近两步说,“看你的打扮也不像贫寒人家的姑娘,怎么一个人在这呢?”   紧跟着他的一个男子露出大黄牙咧嘴一笑:“小姑娘说出来我们送你回家啊。”   沈画棠警惕地看着他们:“你们…站住!”   其实她以前学过几年的拳脚功夫,可看这几个男子的剽悍劲儿,画棠小姑娘心里一点底都没有。更别说这个身子还不满十二岁,力气更是小的很。   “若不想回家也无妨,我们哥几个正打算去平楚山看桃花呢,”又一个男子笑得贼兮兮地说,“你若不想回家便跟我们叔伯几个去看看桃花如何。”   沈画棠一刻也不放松地盯紧他们,正在心里飞快地盘算着托词,突然刚刚说话最后头的那个男子一声惨呼,随即庞大的身躯“噗通”一声摔倒在地。   前面的那几个男子立马惊慌地朝后瞧去,只见最后头的那个男子正捂着嘴在地上痛呼,地上还滚落着自他口中流出的鲜血和两颗牙齿,再一瞧那滩血迹旁边还躺着一根白玉簪。   用一根簪子就能隔空将人的牙齿打落,那几个男子顿时像见了什么妖魔鬼怪一般大惊失色。   “几个大男人在这里欺负一个小姑娘,真是丢我大齐的脸面。”   一道清冷的嗓音伴随着得得马蹄声响起,沈画棠似乎有些不可置信地朝声音源头看去,映入眼帘的一幕突然让她有点分不清楚是梦境还是现实。   只见一个身穿玄色云纹长袍的少年正骑着一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朝他们而来,少年身姿修长挺秀,跨坐在马上的身影清正笔直若清竹,只一眼过去就能让人轻易感受到他的不凡风姿。   只是他棱角分明的脸庞上却带着掩住大半边脸的银色面具,只余出挺拔的鼻梁和弧形优美的薄唇。他墨玉一般的瞳仁透过面具,冷冷地盯住沈画棠身前的那几个高壮男子,那几个男子不约而同地感觉到从天而降的压力,双腿一软差点站不住。   那个满口黄牙的男子反应还算快,知道眼前的人是个厉害角色,立马替自己辩解说:“这位爷别误会,我们哥几个没有恶意,只是看这小姑娘孤身一身,想来询问询问她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另一个男子听见他这么说立马忙着附和:“对对对,这位爷,这小姑娘一看就是出身富贵之家,我们哥几个也犯不着为自己寻晦气啊。虽然我们几个嘴巴臭了一点,但真没有坏心思啊!”   那少年看了一眼缩在一边,环抱着自己发抖的沈画棠,一丝不易察觉的情绪飞快地自眼睛里闪过:“还不快滚!”   那几个男子慌忙扶起倒地痛吟的那个兄弟,没多大会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少年下了马,朝沈画棠走近了几步,却在她三米之外遥遥停下了脚步:“你是哪家的姑娘,怎么独自一人在外头?”   沈画棠抬起眼来,怯生生地看了他一眼:“多谢公子相助。”   少年看着眼前抬起的晶莹玉白的小脸,虽还略带稚气却是说不出的清美娟秀,他眸子里蓦然闪过一丝惊艳,却随之将眉头皱得更深了:“这荒郊野外的也不安全,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沈画棠慌忙摇摇头,若叫一个陌生男子送自己回去,那她以后可真没法做人了。她看着眼前的救命恩人,想了想还是解释说:“我家人一会儿应该路过这里,我到时候跟他们回去就行了...”   她的声音如蚊子一般细细小小的,少年不由得朝她走近了两步:“那为何你又独自一人在此,莫不是你自己贪玩迷了路,还是...”   瞧着眼前少年审视的目光,沈画棠只觉得浑身的不舒服。一个大家小姐这么不明不白地出现在荒郊野外确实叫人怀疑,她本来没必要跟他解释,可不知怎么的话就脱口而出:“我姐姐诓我,要我帮她捡东西,然后将我一个人丢在了半道上。你若不信,瞧那边有一方白丝帕,就是她刚才诓我下来给她捡的。”   说着沈画棠就朝不远处的一团白色指了指,只是她希望这少年的眼神并不算太好,瞧不见她刚才炸毛之下朝那帕子上狠狠跺下的几个黑脚印。   少年眯起眼睛瞧了瞧,唇角突然逸出一丝笑意来:“还有这么坏的姐姐呢,那你平时一定过得很不容易了。”   “还好吧,”沈画棠不由得又垂下了头,不敢去瞧他那灼灼的眸子,“以后我会提防着的。”   “你确定你那姐姐会回来找你?”   “会的,”沈画棠应道,“若不然她也没法子给父亲和太太交代。”   本来以为这样说了那少年就该走了,可是没想到他还是顿着脚步未动。沈画棠低着头不敢去瞧面前身姿挺拔的身影,只低头绞着自己的手指,心头直冒冷汗。   “你别怕,”那少年的声音听起来温润了很多,“我不会伤害你的。只是这荒郊野岭的实在是不安全,我陪你等到你家里人就走。”   沈画棠方才心里也在害怕,听少年这么一说好似心头一块大石落了地,她也不知为何如此信他,难道真是因为他长了一副虽看不清但感觉还不错的好皮相?   “等瞧见你家人来了我立马就走,不会叫旁人瞧见的,也不会让你因此背上什么污名,”少年顿了顿又说,“你尽管放心好了。”   沈画棠这次是真的讶然了,她没想到这个萍水相逢的少年非但仗义相助,还能如此体贴地替自己着想,她怯生生地抬头瞧了少年一眼:“那就多谢公子了。”   “不必如此客气,叫我陈...”少年突然顿住了话头,在沈画棠略带好奇的目光中语气慢慢柔和了下来,“思齐便好。”   沈画棠瞧着他的神情,心里只道这恐怕不是真名。再看这少年身上的衣服料子,在刘氏的奴役下她倒也长了两分见识,知晓这料子虽看起来低调却是一等一的好质地。想必是哪大户人家的公子哥,不便叫人知晓姓名。反正她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便是他与她说了名字她也不知晓是谁。   “哦,那谢过陈公子了。”沈画棠依旧表情淡淡地说。   陈思齐面上却流露过一丝失望,只是在银面的掩盖下瞧不出来,他瞧见眼前少女没什么表情的小脸,突然脱口而出:“姑娘叫什么名字?”   沈画棠略带讶异地看向他,依她来看,这人并不是什么举止轻浮的人,怎的突然问起了她的名字。但既然他这样问了,她也就随口答道:“小女名苏唐。”   “看姑娘打扮也是哪个官宦人家的小姐吧,”陈思齐又说,“家可就在这浔州?”   沈画棠对他问那么多有些不满,语气便也敷衍起来:“现在居住浔州,不日家父便要带我们启程回京了。”   陈思齐听后唇角却不自觉地逸出了一丝笑意,只是沈画棠没看他便也没瞧见。陈思齐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唐突,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问的有些多了,姑娘莫恼我。”   沈画棠瞧了他一眼,突然有些不服气地问:“既然陈公子问了我,我便也来问问陈公子,这大白天的带着面、具做什么?”   陈思齐眼里似乎露出了些懊恼来:“很奇怪是吧,我和堂兄打赌输了,赌约便是带着这玩意半个月。”   沈画棠不禁莞尔一笑:“你堂兄也是够孩子气的,你也就这么由着他胡闹。”   “堂兄说什么我自然都是听得的,他难得玩心大发一会,我更得遵着他了,”陈思齐有些无奈地弯了弯嘴角,“你都不知道,我这一路过来,那些人看我的眼光就跟看什么怪物似的。所以我才只能捡这种偏僻小道走。”   这么听他堂兄的话?以前只听说过妈宝男,难不成眼前这个还是个堂兄宝?   “那我还要谢过你堂兄了,”沈画棠神色浅浅地说,“若不是这样,陈公子也不会救下我了。”   “姑娘日后还是要避着点你那姐姐,我堂兄虽也喜欢捉弄我,可却对我是一心一意的好,”陈思齐有些不放心地叮嘱说,“你那姐姐也太坏了。” 第12章 .白玉簪   沈画棠点了点头,有些无奈地一笑:“我自然是要吃一堑长一智的,公子就放心好了。”   沈画棠话音刚落,突然听见不远处有声响传来,远远望去一辆马车正朝这边疾驰过来。   “是我家的人来了,”沈画棠看了看陈思齐有些犹豫地说,“公子...”   陈思齐什么也没多说,直接翻身上马,神采奕奕地朝沈画棠道:“那在下就此别过。”   沈画棠瞧着他策马而去的背影,少年乌黑的发迎着风肆意招展,写满了年少青葱与意气。沈画棠突然上前两步从地上捡起那根沾着血迹的白玉簪,那根玉簪质地纯良没有一丝杂质,想来做工用料定是不菲。可看到少年举手投足间的贵气,想必他一个大家公子哥也不在乎这一点两点了吧。   沈画棠从怀里掏出绢帕将那根玉簪包裹了起来,心情有些复杂地将之收入袖中。连她也不知自己为何要这样做,只感觉心扑腾扑腾地跳得厉害。   马车飞快地驶到她的面前,还没等马车停稳,便有一个淡紫色的身影冲了下来步履匆匆地朝她走来。   沈画棠眼眶一热,也飞快地朝那个身影扑去。   “三姐姐!”   ......   妙语和秋水这几日都把沈画棠的院子盯得死死的,但凡有关于四姑娘的丁点消息传来两个人就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炸毛猫咪一般万分警惕。尤其是秋水,只要听到沈画盈的名字都撸了袖子打算去打一架的模样,让沈画棠又感动又好笑。   妙语虽然沉稳,可也因了这事嘟囔了好几日了:“幸好三姑娘留了个心眼,万一姑娘真有个什么意外那可怎么办才好...”   一旁的秋水立即狠狠啐了一口:“呸,这猪狗不如的东西!”   沈画棠握住书卷在一旁直冒冷汗,这她还没向她们说有关于她遇见危险的事呢,她们就怕成了这个样子。若是说了,秋水不得直接拿着刀去砍沈画盈么?   “以后不论姑娘怎么说,婢子定都不离开姑娘半步了,”妙语心有余悸地说,“这四姑娘真是心术不正,姑娘以后还是离她远点的好。”   沈画棠想了想却神秘一笑:“这么放过她岂不便宜她了。”   秋水骤然激动起来:“姑娘终于要反击了吗!若姑娘有什么主意,秋水定会做姑娘的马前卒的!为姑娘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妙语打了一下秋水的手嗔道:“你当这是赴疆打仗呢,说的这么杀气腾腾的。”   秋水却还犹自激动着:“我早就说过咱们姑娘是有大智慧的人,也就四姑娘跳梁小丑一般在咱们姑娘面前蹦来跳去也不嫌丢丑。”   “我手上的伤能好那么快全都仰仗容表哥送来的好伤药,”沈画棠突然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说,“我换件衣裳,我们一同去容表哥那里道谢。”   妙语吓了一跳:“姑娘,你莫不是糊涂了?你明知道四姑娘是因何缘故才为难你的。”   “我忍气吞声她就不会为难了吗?”沈画棠冷哼一声,“就是要她按捺不住才好。”   ...   容云鹤看着面前柔柔微笑着的袅袅婷婷少女,一时之间竟觉得手足无措。   海波那浑小子跟他说沈家六姑娘来了,他还不信,结果出来一看竟然是真的。   这小丫头不是一直都想方设法地避着他的吗,这下怎么会主动来找他呢?   可看着那纯净美好的笑颜,他竟然希望这一刻永远延续下去。   “六妹妹进来坐吧。”容云鹤吞咽了一下口水,平稳好自己的情绪说道。   “不了表哥,”沈画棠依旧笑得单纯和气,“太太对我们教导极严,就算亲如表兄妹也应注意着些的。我此次前来只是想跟表哥道个谢,毕竟这段时间有赖表哥照顾了。”   容云鹤立马不好意思地摆手说:“表妹这说的是哪里话,这...本就是因为我你才受伤的。”   他抬起眼盯向沈画棠琉璃似的晶莹剔透的眼眸,声音突然低了下来:“六妹妹平时在家都是这么受欺负的吗?”   沈画棠却像是没听懂一般,连脸上的笑意都没有分毫改变:“表哥这是说的哪里话,太太一向待我们姐妹好的很,五姐姐虽然任性了那么一点,人却是不坏的。表哥可千万不要多想。”   容云鹤却紧盯着她波澜不惊的笑容,似乎想拼命从里边探寻出一些东西来。   “既然已经道过了谢,左右也没什么别的事,画棠就先告退了。”沈画棠又温温笑着冲容云鹤点了点头,没等容云鹤回应就携着丫鬟转身离去。   容云鹤却站在原地盯紧那消失在转角绿荫处的一抹月白裙摆,一瞬间感觉心头空落起来。   长随海波走过来,瞧着容云鹤怅然若失的样子大胆道:“少爷,人都走了,您还瞧什么呢?”   容云鹤生性散漫洒脱,平日里对待底下人也和气,因此惯得他们胆子都大,平时里同他说话办事也都极是随意。   “没什么,就觉得六妹妹很可怜,这么好的姑娘,却如此不受待见。”容云鹤收回目光,淡淡说道。   “您怎么晓得不受待见呢,”海波四下瞧了一圈才叮嘱说道,“少爷您可不要乱说,那好歹也是您的亲姨妈呢。”   “我就是很同情六妹妹而已,反正姨妈家的事儿,也轮不到我说嘴。”容云鹤话虽这么说,可面上的表情却依旧很是黯淡。   海波却贼兮兮地掂起脚尖,凑到容云鹤耳边:“少爷若真是觉得心疼,何不把六姑娘给娶回家好好宝贝着。”   容云鹤吓了一跳,语气骤然严厉起来:“说什么浑话!叫别人听见了不是玷辱人家姑娘清白的名声么!”   海波有些委屈地咂咂嘴:“小的这不也是为的少爷您考虑么?那六姑娘虽然年纪还小,可要小的瞧着,那模样儿,可比这府里的任何一个姑娘都要强。再说少爷这三天两头的找人打听六姑娘的事,难道少爷心里就真没那个心思了么?”   容云鹤竟罕见地红了脸:“净说胡话,我只不过觉得她处境可怜,关心一下而已。”   “这府里的姑娘可都是您的表妹妹,可您瞧那个四姑娘三天两头子的来这边冲您示好,您反倒觉得厌烦了呢。”海波继续说道,“若那四姑娘能换成六姑娘,您不得高兴疯吗?”   “行了别再说了,”容云鹤匆匆打断他转身朝屋内走去,“这些没的有的,以后不许乱说!”   海波又咂咂嘴,只好也跟了上去。   ————   “什么?她真朝那边去了?”沈画盈放下手中的花样子,似乎是不可置信地问道。   “可不是吗,”红苓很积极地凑过去沈画盈身边说,“还站在院子口说了一会子的话,这好多人都瞧见了呢。”   沈画盈顿时孑然大怒,把手中的花样子使劲一摔说道:“她这是还不长记性么,竟敢主动朝表哥那里去!看来我上次给她的厉害还不够!”   荷香正巧端茶进来,闻言狠狠瞪了红苓一眼赶忙劝慰说:“姑娘莫动怒,婢子听说六姑娘只是去道谢的,并没有做什么旁的。”   “旁的?”沈画盈语气骤然尖酸起来,“她还敢做什么旁的?不晓得自己身份有多低微么,竟敢主动去招惹侯府的公子?”   荷香心里想,你不也只是区区一个庶女,还镇日派人去给容公子送这送那,眼见着容公子都烦了心里却一点回数都没有。   可这话她可不敢当着沈画盈的面说,依旧好言相劝道:“不过姑娘可不能再冲动了,上次是运气好才没出什么事儿。若再闹上次那么一出可就不好收场了。”   “我知道,”沈画盈阴阳怪气地说,“我才犯不着为了她给自己招惹上什么腥气,你去把我这个好六妹妹请来,做姐姐的得趁这回好生给她赔个不是。”   荷香还是有些不放心:“姑娘想做什么?”   “你放心,我就探探她的口风而已,若她真有那些个不该有的心思,我也得给她及时掐灭了才是,”沈画盈笑得有几分阴怵,“一个又蠢又笨的丫头,也配得上给我争?”   红苓很狗腿地应了:“婢子这就去叫六姑娘。”   荷香叹了一口气,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   “六妹妹瞧着我这里的布置怎么样?”沈画盈摆着一张笑脸,状似不经意地扶了扶头上的镶蓝宝石花钿簪说道。   站在沈画棠身后的秋水一刻也不敢懈怠地盯紧沈画盈的动作,看见沈画盈如此做作的神态忍不住在心里一声干呕。   “姐姐这里自然是极好的,”沈画棠神情之中似乎满是羡慕,“我那儿要是有姐姐那儿一半的好我就心满意足了。”   沈画盈神色更显得意,突然一脸亲切地拉过沈画棠的手说:“六妹妹觉得,我们姐妹之间的感情怎样?”   沈画棠似乎是吓了一跳的样子:“四姐姐怎么问起来了这种话?你我姐妹之亲,自然不可用常语来描述。”   沈画盈却突然露出一脸委屈的样子:“我瞧着六妹妹也是心里喜欢呢,可是六妹妹却只和三姐姐好,不与我好。我们几个庶出的本来就该互相亲近着些的,可六妹妹却总看着和我有隔阂的样子,我心里一时不忿,上回才捉弄了六妹妹的...” 第13章 .虚情假意   若不是身在沈画盈这里,秋水简直想仰天长笑了,上次她做出这等恶毒的事,这回却一句捉弄便想掩盖过去,真拿她们家姑娘当作是傻子耍呢?   “我知道,”沈画棠依旧一副怯生生的模样,“那件事我早己忘了,四姐姐便也忘了吧。”   沈画盈在心里得意地想,谅你也不敢怎么样!可面上却装得愈发的真诚,看起来盈盈楚楚的就差要垂泪了:“后来我想起这件事也是越来越后悔,几次在夜里想的都睡不着觉...这才把六妹妹叫过来,想跟六妹妹好生赔个不是。”   沈画棠却将脑袋摇得像拨浪鼓:“四姐姐可别折煞我了,本就是我疏忽了四姐姐的心情,怎么有脸怪四姐姐呢。”   “是吗,”沈画盈面上的凄切收束了一些,故意又紧了紧握住沈画棠的手,“可我这心里头还是过意不去,特意准备了件礼物给六妹妹。一来是给六妹妹赔不是,二来六妹妹的生辰也快到了,我这做姐姐的也不能没有表示。红苓!”   红苓立马低低应了一声然后捧了个木盒过来。   沈画盈打开木盒,从里面拿出一个红玛瑙镯子欲带到沈画棠手腕上,沈画棠却慌忙着避开。   “四姐姐,这般贵重的东西,这可使不得!”   沈画棠身后的秋水却瞥着那镯子满脸不屑,虽是红玛瑙的,可款式这么老旧,而且灰扑扑的不知道已经压箱底多久了,当她们姑娘是叫花子呢,拿这自己不想要的老旧玩意儿打发她家姑娘!   “姐姐给你就拿着嘛,”沈画盈却依旧装得满脸真切,“做姐姐的自然是要把最好的都给你的。”   沈画棠慌忙之下背过手,看着那镯子神色好奇:“四姐姐,这是红玛瑙吗?”   “是呀,”沈画盈在心里翻白眼,真是没见识的东西,可表面上却依旧笑得和煦温柔,“这玩意儿可贵重得紧呢。”   沈画棠一脸惶恐:“那我更不能要了!”   “你这样就是还不原谅姐姐了?”沈画盈装出一副生气的样子,将那镯子一摔道,“连这点小小的赔礼都不接受,看来还是在怨着姐姐了。”   “不不不!”沈画棠似乎是有点慌了,两眼急得含泪,“只是这红玛瑙太贵重了,我真的不能要。”   沈画棠似乎看到了什么,有些怯生生地说:“若不然,四姐姐就把自己手上戴的这个给我吧,我看也不是很贵重的样子,四姐姐就随便表示一下就行,何必那么认真,那红玛瑙我实在是不敢受啊。”   沈画盈目光一转,看向自己手腕上戴着的赤金环珠玫瑰花绞丝玲珑镯,顿时脸色一变。   这镯子虽然看着不是很贵重的样子,可却是父亲从外地给自己带回来的,最重要的是这镯子是一个当地非常有名的匠人花费近两年的时间才雕琢制作而成的,一共一对儿,也是父亲花了大价钱才买到的。牡丹花的那只给了姨娘,玫瑰花的这只给了自己,因为是纯手工精细制作而成,上面的花朵制作都极其精巧,栩栩如生都仿若真的一般,父亲虽送过自己和姨娘很多东西,可她唯独最爱这个镯子,因此也时常带着。   现在这个黄毛丫头竟然想跟自己索要这个镯子,她难道不是真傻?   可沈画盈面上却不能表露出来自己的不愿,只是慌忙摆手说:“这镯子轻贱的很,不配六妹妹,六妹妹还是拿那只红玛瑙的吧。”   沈画棠一听,似乎也来了劲:“那自然是最好了,我本来就不敢拿四姐姐的好东西,四姐姐就把这镯子给我好了!我收下了四姐姐的礼物,那事儿就算是过去了,四姐姐也不必放在心上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沈画盈再也想不出理由拒绝,只好一边在心里咒骂着,一边将那镯子慢慢褪下来递给沈画棠。   沈画棠立马戴在了自己手腕上,一脸天真地冲沈画盈笑着说:“四姐姐你瞧,这镯子虽然不贵,但戴上还怪好看的呢!”   沈画盈脸色难看得直抽搐:“六妹妹喜欢就好。”   东西都送出去了,沈画盈自然也不能忘了正事,她装作不经意地端起茶水喝了一口问道:“听说六妹妹往表哥那里去了?”   沈画盈看着自己手上的镯子一脸欣喜,头也没抬地答道:“是呀,表哥送了伤药给我,我自然要去谢谢他了。太太不是常教我们,姑娘要懂得礼数么?”   “只是这样吗?”沈画盈似乎有些不信的样子。   “是呀,”沈画棠一脸疑惑地抬起头来,“不然还能怎么样啊。”   “表哥天人之姿,相貌更是俊秀非凡,六妹妹难道就没有一点动心么?”沈画盈又问。   秋水面色一恼,这四姑娘可真没羞没臊,这种话也敢当着她家姑娘的面说出口,都以为别人像她那般不要脸呢?   沈画棠的神色却更加迷惘了:“是啊,表哥确实长得好。可天底下长得好的人那么多,像咱家厨房里王妈妈的小儿子,不是也常被人夸长得好么?可我见了也没什么感觉啊。”   沈画盈似乎是再也抑制不住,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妹妹你莫不是傻,这怎么能比呢?”   沈画棠面色一红,垂下头去说:“四姐姐莫要笑我,明明是你自己问的莫名其妙。”   沈画盈又笑了好大一会,心里的一块石头才落了地,她冲沈画棠摆摆手说:“我也累了,既然我们姐妹之间的误会也说开了,六妹妹就先回去吧。”   沈画棠似乎看不出来沈画盈的无礼,闷着头低低应了一声就起身离开。   “姑娘,您瞅着那六姑娘到底有没有那个意思啊?”沈画棠刚走,红苓就赶着巴结沈画盈说。   沈画盈闲闲喝了一口茶:“以前就听闻我这六妹妹是个没心智的,那时我还不信。如今看来这何止是没心智,竟然将府里的杂役和侯府公子作比较,若太太以后把她照着一个低贱人嫁了,她岂不是还得乐呵着呢?”   “姑娘说的是,也许容公子就是看着她傻,才对她照拂一二的吧。”红苓又赶忙应和道。   “云哥哥一向心善,”沈画盈正红着脸,猛然想起自己送出去的那个镯子一阵肉疼,语气也阴沉了几分,“那个笨丫头不足为惧,说不定以后还有用得着的地方。说起来倒也真是可怜,长那么大了还什么都没见过,你看我说要送她镯子时候那副诚惶诚恐的样子,想起来我就觉得好笑。”   “可叫她误打误撞地要走了姑娘的一个好镯子,”红苓低声说,“这倒算是可惜了。”   沈画盈想起来也是一阵心烦,摆手说:“罢了!我这贵重首饰多得是,也不稀罕那一个镯子,大不了回头找机会再要回来得了。看她那副眼皮子浅显的样子,先叫她高兴几天也不打紧。”   红苓又是一连串的奉承话,直把沈画盈哄得心情好了才算完。   ...   “姑娘这法子妙呀,”秋水想起来沈画盈方才的脸色就觉得心底痛快,“你看把四姑娘给气的,可是自己开口许诺的还只能照办,可把我给喜坏了。”   在回去的路上,秋水还在对刚才的事情乐不可支。   沈画棠看她高兴,也跟着笑道:“她这回可算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了。”   “姑娘还白得了一个镯子,那镯子一看就很精巧,姑娘也终于有件像样的首饰了。”秋水又说道。   沈画棠却嘴角淡淡地不在意一笑。   秋水奇怪道:“姑娘笑什么呢?”   沈画棠轻轻点点她的脑袋说:“你以为,我是稀罕这一个镯子啊。”   秋水想了想:“是为了让四姑娘心疼?”   沈画棠面色一冷,弯起唇角道:“就算心疼也只是一时的,怎么能抵得过她做的那些恶事情?”   秋水突然感觉更兴奋了:“姑娘的意思是?”   沈画棠却神秘一笑:“这镯子我是别有用处的,以后你便知道了。”   秋水两眼放光,似乎是已经做好了狠狠整治沈画盈的准备。   转眼已是到了四月天,整片大地都漫漫地绿了起来,到处都是草长莺飞,莺歌燕舞的好光景。天色碧蓝如洗,阳光如琉璃一般纯净和煦,照在人身上,顿时感觉整个人都暖洋洋了起来。   容昕然穿着粉红折枝花卉褙子走过后花园,她头上只简单地装饰了桃粉色的金菱花簪,却恰逢一阵春风拂过,吹得漫漫枝头的杏花花瓣漫天翻卷地落下,盈盈漱漱地落在她的肩头,几丝黑发微微卷过细白的脸侧,衬得在翩跹坠坠的花瓣雨中露出的容颜更显清丽温婉。   却突然有一个唇红齿白的俊俏少年从后面的矮灌木后跳了出来。   少年身穿象牙白工笔山水楼台圆领袍,看见迎面走来的容昕然猛地脸色一红:“表姐。”   容昕然也是吃了一惊,绞着丝帕的细长手指微微一紧:“原来是秋表弟,你在这里做什么呢?”   沈明秋抬起眼来,神情微微有些不自然:“恰逢路过此地,就碰上表姐了。”   容昕然柔柔一笑:“那还真是巧了。” 第14章 .春意盛   “儿时我们曾经见过一面,表姐可还曾记得?”沈明秋看向容昕然,目光中竟隐隐露出些期待来。   容昕然犹豫了一下,点点头说:“记得,那时表弟还送了我一只小云雀,我很是欢喜地养了一段日子,可惜后来死掉了。”   “我那里有好多品种的鸟儿,”沈明秋突然有些急切地说,“回头可以再给表姐送去一只好的,或者...表姐自己来挑一只也可以。”   话罢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语气不对,有些无措地低下了头。   容昕然知道自己不该在此多做停留,可看到少年眼底的希翼她突然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好啊,那就多谢表弟了。”   沈明秋满眼兴奋地抬起头来,看向容昕然的眼中似乎有簇簇小火苗:“这浔州地界的春色分外好,表姐不要镇日闷在屋子里,多出来走动走动对身子好。”   容昕然似乎想起了什么,有些勉强地一笑:“多谢表弟的好意,我还有些事情,就先告辞了。”   “那表姐别忘了去我那儿拿鸟儿啊。”沈明秋喃喃地补充了一句。   容昕然点点头,带着小丫鬟擦过沈明秋向前走去。   “姑娘为何要答应那四少爷?”   刚走出后花园,容昕然身边的丫鬟晴波就忍不住问出了口。   “许是日子太无趣了,想养只鸟儿来玩玩吧。”容昕然避重就轻地答道,“左右不是什么大事情,你不必担心。”   容昕然刚说完,便看到了眼前院落里漫墙而出的绿色萝蔓,她轻轻一笑说:“我们进去吧。”   容家是武将世家,虽近几年子弟都不求上进,但以前的容家可都是出过几位响当当的名将的。容昕然走进院子时,正看见容云鹤在院子里舞剑,剑式逍遥飘逸,身姿若行云流水般潇洒衡遥。容昕然微微一笑,立马拍手叫好道:“哥哥这剑法真是越来越得了祖父的真传了。”   容云鹤见容昕然进来,立马收了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妹妹怎的来了?”   “怎么,”容昕然佯装不高兴地说,“哥哥长大了便与我这做妹妹的生疏了?哥哥这里我都来不得了么?”   “你这一张小利嘴,”容云鹤见惯不惊地笑道,“你明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的。”   容昕然也见好就收,调笑容云鹤说:“不过我瞧着哥哥这剑法真的是越来越好了,哥哥应该再去考个武举才好。”   容云鹤嘴角微微一撇,有些无奈地说:“我的剑法虽是祖父在世的时候一招一式亲自教的,可是比起祖父来还差得远了。再说祖父生前一直希望咱家能出个文官,我还是莫要负了他的期望才好。”   容昕然点点头:“现在武将也不好做,当今圣上初初登基,猜忌心又重,除了景王殿下便没有一个真正信重的人了。哥哥虽文武双全,但还是做个文官儿更稳妥些。”   “说来惭愧,上次春闱落了第,倒叫父亲母亲失望了。”容云鹤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   “哥哥这是哪里话,当时年纪儿轻,玩心重一些也是在所难免的,”容昕然温言道,“再说十二岁中举已是可以被称作神童了,来年春闱一定可以的。你看明修哥哥那么用功,不也一样落了第么?”   “明修表哥还不到十七岁,却整日严肃得和姨丈无二了,”容云鹤听见沈明修的名字不禁一笑,“想当初姨母还有意让你跟明修表哥结亲呢,现在这事儿也不了了之了。”   容昕然似是想到了什么,眸光不禁一暗,但很快又掩饰过去笑着说:“母亲此次出游带着你,也有让你在沈家好好读书的意思,咱家的那些弟兄们都太不务正业了,这又到了要紧关头,可不能让他们带坏了你。依照哥哥的聪明才智,本来上次春闱就该中了才对,若不是那时跟着二叔家的堂哥玩得过头了些,也没必要再等这几年了。哥哥这回跟着沈家的几个哥儿感觉如何?”   “明修自然不用说了,镇日里除了读书也没旁的事了,有时候看见个漂亮姑娘都木然得没有丝毫反应,我道他比姨丈更严正板肃一些,”容云鹤打趣说,“只是我感觉他有点用功过头了,因而有些读死书的感觉。二表弟沈明秋倒是有些小聪明,只是玩心太重,定不下来心性。至于那个最小的明川...”   容云鹤说着便想起来明川是沈画棠的弟弟,不禁莞尔一笑:“我道这个小明川以后应该会大有前途,虽然他平时看起来平平无奇的,但我偷偷瞧过他的课业,真不像这个年龄的孩子能做出来的呢。”   “他那姐姐也不是个简单的,”容昕然笑着说,“值得哥哥对她这么牵肠挂肚的。”   容云鹤顿时急了:“昕然,这话可不能乱说!”   容昕然难得起了几分玩心,眼尾笑得弯弯地说:“哥哥遣了海波一天三趟地往人家那儿跑,我可是都知道的。”   “你明明知道,我为何这样做,”容云鹤的脸可疑地红了起来,“上次五妹妹那么无礼,我觉得六妹妹很可怜才这样的。”   “这也正是我要来找你说的事,”容昕然突地正色起来,“我知道你心底不喜欢五妹妹,可是你对人家的态度也太差了点。母亲和姨妈感情儿好,当初还想叫你和五妹妹结成一对儿呢,小时候你们两个不也玩得挺好的吗?怎么现在对人家爱答不理的,我可是听说五妹妹都因为这个在她屋里发了好几次脾气了。”   “这等脾气差无理取闹的女子我才不喜欢,”容云鹤脸上现出一丝厌憎来,“再说我平日里也对她和和气气的,怎的就态度差了?”   “得,你是和和气气的,”容昕然轻轻白了容云鹤一眼道,“和气到人家说什么你都语调平静地拒绝,明摆着一副不想同她多说话的样子。我的好哥哥啊,咱们这可是在姨妈家,你这样对人家的嫡亲闺女,是不是有点不太好呀?”   “我就是不想同她多说话,一想到她那日那么泼辣无礼地对六妹妹的样子我心底就来气,”容云鹤露出几丝气愤之色,“我现在这个样子已经算对她很有礼的了。”   “说到底还不是为了你那好六妹妹,”容昕然拿起帕子来掩嘴一笑,“还不承认你对棠妹子有心思,你这人。”   “妹妹!”容云鹤的脸更红了,“人家六妹妹还那么小,你别没由来地乱说吓坏了人家,让人家觉得我像什么洪水猛兽似的。”   “呦,瞧瞧这哥哥在乎的,”容昕然乐得更厉害了,“生怕人家对你有一点不好的印象了。”   “妹妹就别取笑我了,”容云鹤无奈道,“我是挺喜欢六妹妹的,但...”   “但什么?”容昕然立即穷追不舍道。   “但只是兄长对妹妹的关怀而已。”容云鹤的语气渐渐弱了下去。   容昕然“啧啧”两声,却也知道自己这老哥脸皮儿薄,再取笑下去说不定他真的就恼了,于是便正色道:“无论如何,你都得对五妹妹客气点,咱们娘又不是那种不通情达理的人,到时候你不想娶五妹妹也不会逼你娶的。总归你现在得对人家态度好点,不然不更是给六妹妹招恨么?”   容云鹤还是不情不愿地哼了一声。   “这个六妹妹我道也是个有心眼的,她们都说人家身份低微又生得愚钝,我倒这是六妹妹在故意藏拙呢,人家本来过得风平浪静的,你说你这一来给人家引了多大的祸了。”容昕然责怪道。   “哪有多大的祸,说得我跟那祸根孽胎似的,”容云鹤不满道,“哪有这么说自己亲哥哥的?”   “我倒是听说了一件事儿,”容昕然突然声音低了下去,“上次去平楚山赏桃花,四表妹和六表妹共乘一车,结果半途上把人六表妹丢了下来。”   容云鹤闻见大惊:“此事当真?”   “这可做不得假,”容昕然脸上表情也极为不耻,“其实知道这事儿的人也不少,只是都懒得做声罢了。还是那个只比我小了几天的三表妹发现了端倪,逼着那四表妹回去找的棠表妹。那个四表妹为何这样做,你不会不清楚吧?”   “那她...没事吧?”容云鹤忐忑道。   “人自然是没事的,不然也不会这么风平浪静地盖过去了。”容昕然说道,“不过那四表妹真是没规矩心肠又坏,仗着姨丈宠爱她们母女就如此为非作歹。”   “这家的女子真是一个比一个歹毒,”容云鹤气愤道,“对着自己的亲妹子都能下得去这个手。”   “所以呀我的好哥哥,你别那么明目张胆地对棠儿妹妹那么好,就是对她最大的保护了,”容昕然柔言相劝道,“人家没了姨娘,姨妈又对她不好,你还想给她招惹多少祸事?”   容云鹤心里突然难过了起来,小声说道:“那...若我以后娶她呢?” 第15章 .金镯计   容昕然发出一声叹息,轻轻摇着头说:“哥哥,你以后是要继承爵位的人,莫说父亲,便是母亲也不会叫你娶一个庶女的。”   容云鹤抬起头,目光中满是清明:“那妹妹你呢,又是心甘情愿地想入宫的吗?”   容昕然一愣,恍惚间似乎闻见了刚才落在肩头的杏花香:“我自然是不想的,但我还是会不带犹豫地去这样做。”   “妹妹,你只是一介女子,有时候不必这么为难自己,”容云鹤神色懊恼道,“算了,这话我也说了不止一次了,你也不会听的。”   “我们家这几年已呈衰败之势,身为容家人,我也不能眼看着这么下去,”容昕然缓缓道,“我只希望我能顺利进宫,到时候...或许哥哥你的婚事也能自由一点。”   容云鹤浑身一震:“妹妹...”   容昕然柔婉一笑:“那沈家六妹妹我瞧着也不错,若是哥哥能如愿娶到她,我也会替哥哥高兴的。”   “妹妹,是我前两年不上进叫你失望了,”容云鹤垂下眼说,“要不你也许也不会想着入宫了。”   “我的傻哥哥啊,这干你什么事情,”容昕然难得的像小时候一样挽起了哥哥的手,“你日后也是要给圣上当差的人,怎么能说出这般傻话?一旦进了宫那可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而且也就咱们在这儿自说自话,选秀的时候到处都是端淑贤惠的贵女,圣上和皇后娘娘还瞧不上我呢。”   “我倒希望圣上瞧不上你,”容云鹤握住容昕然的手说,“选秀又不一定非要配了圣上了,我妹子这等人品相貌,配个郡王什么的也是使得的。”   “也就哥哥你自己瞧着自个儿的妹子好,”容昕然又笑道,“成了,我就不耽搁哥哥你用功了,我叮嘱给哥哥的话,哥哥也可要记得啊。”   容云鹤神色凝重地点点头:“以前是我不懂事儿,以后我会注意的。”   容昕然温然笑着点了点头。   ————   马嬷嬷自从自沈画棠那里得了一两回好处,就光惦念着再在那里捞点什么。以至于她在刘氏面前提起沈画棠都是说棠姐儿镇日温声吞气的,兢兢业业着完成着太太吩咐下来的活计,半点也不敢差池。她只盼望着刘氏能多赏给沈画棠点东西,她也好能从其中捞点油水。   可是刘氏一向抠门得紧,半点好处都不舍得赏赐沈画棠,对待底下下人也是如此,除了每月的份例钱也是什么旁的都不肯多给。   马嬷嬷的女儿宝珍也得了马嬷嬷的脸,在刘氏面前伺候着。最近已经说好了人家,不日便要嫁出去了。她最近老是抱怨着太太小气,在太太跟前伺候了这么多年,可眼瞅着她要嫁出去,太太连件像样的首饰都不给,这不是明摆着要她去夫家丢脸呢?   马嬷嬷听着她的抱怨,心下里也是焦急,她这些年在刘氏跟前,也私下里捞了不少油水。可刘氏盯得紧,她也不敢太敢猖狂。去年儿子娶媳妇把她这些年的积蓄用了个差不多,剩下的银两给女儿打了几件金首饰,可看着总带着股小家子气。若是大姑娘五姑娘那里的首饰能分给自己闺女一件那该多好啊。   马嬷嬷心不在焉地伺候着,刘氏瞥见她的神色,有些不满道:“马嬷嬷,你想什么呢?”   马嬷嬷一惊,这些年的磨练使她早就锻成了人精,她立即小心地赔笑说:“没想什么,我的好太太,就是老婆子一想到,咱家大姑娘到了快要出嫁的年龄了,就觉得恍如隔世啊。”   刘氏想到女儿也是满意一笑,像是没听懂马嬷嬷的暗示般:“是啊,一恍这么多年过去了...对了,今日似乎是那六丫头的生辰,你去把桌上吃剩的点心去给她送去吧,顺便催促催促她上次我交给她的绣活。”   马嬷嬷有点不满,可也不敢表现出来,只低低应了提了桌上的点心就去了香榭轩。   来到香榭轩,一个身量高挑的丫鬟正在院落里晾晒衣裳,看见马嬷嬷来了热情招呼道:“是马嬷嬷来了呢。”   马嬷嬷认得这丫鬟,似乎是在沈画棠身边伺候着叫妙语的丫鬟,想着她满脸堆笑道:“咱们太太惦念着今日是六姑娘的生辰,特意叫我来送些点心给姑娘。”   妙语似乎很惶恐的样子:“太太有心了。”   马嬷嬷瞥着这丫鬟那诚惶诚恐的样子心里发笑,不过是别人吃剩不要的东西,瞧瞧你们激动的。她神态不觉带上了些怜悯走进了屋,正看见沈画棠和另一个丫鬟在屋子里打打闹闹。   马嬷嬷轻咳一声,沈画棠吓了一跳,立马板板正正地做好,秋水般的大眼睛带着胆怯地看向马嬷嬷:“马嬷嬷来了呢。”   马嬷嬷看见沈画棠那没出息的害怕样子,心中轻蔑更甚了:“太太知晓今儿是棠儿姐的生辰,特意嘱咐我去送了这点心过来。”   沈画棠轻轻缩下头,如鹌鹑一般小心翼翼:“嬷嬷替我谢过太太。”   马嬷嬷看着沈画棠不由得觉得可惜,这棠姐儿倒是越长越好看了,瞧这肤若凝脂,楚楚动人的小模样,可惜是个没见识还懦弱的。   这么想着,她便又随口说:“太太还嘱咐我,问棠姐儿上次太太吩咐的课业完成了么?”   沈画棠却突然露出惶恐的表情,马嬷嬷一瞧便明白了,故意问道:“棠姐儿可是没完成太太交代的课业?”   沈画棠一下子就慌了:“还请马嬷嬷帮忙周旋着,宽限几日,不然,不然...”   沈画棠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不然太太又要责备我了...”   马嬷嬷心下一亮,故意装出为难的样子:“可是太太专门交代过的,姐儿这样子叫我怎么跟太太交代啊?”   沈画棠突然快走两步到马嬷嬷跟前,慌乱褪下手腕上的一个镯子塞到马嬷嬷手里,可怜兮兮道:“就有劳马嬷嬷了。”   马嬷嬷朝手心里一看,顿时一颗心都扑通扑通剧跳了起来,没想到这穷酸丫头这里还有这好东西呢?   只见自己手心里正躺着一个赤金环珠玫瑰花绞丝玲珑镯,马嬷嬷毕竟跟着刘氏见识过很多大场面,她只瞧上一眼便知道这镯子价值不菲,那玫瑰花的式样精巧细致,一看就是能上档次的好东西,她想到最近老是愁着的给女儿添置首饰的问题,顿时心头涌出一阵狂喜。   可她面上却做出一副为难的样子:“那...好吧,老婆子我心疼姐儿,就帮姐儿这一回吧,下次姐儿可别再为难我老婆子了。”   沈画棠忙将头点得像小鸡啄米:“嬷嬷放心,下不为例!”   马嬷嬷这才心满意足地走了出去。   马嬷嬷前脚刚走,秋水便在后头骂了起来:“这黑心肠的老乞婆!也不怕吞的东西太多撑死自己!”   沈画棠一扫刚才的木讷惶恐之色,冷冷地说:“等着瞧吧,好戏马上就要开场了。”   秋水瞥了一眼桌上的点心:“一看就是吃剩的,也拿来糊弄姑娘!”   沈画棠看也没看那点心一眼:“扔掉吧,处理干净一点,别被别人瞧见了。”   沈画棠话音刚落,妙语就走了进来,看着沈画棠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怎么了?”沈画棠问道。   妙语走近来,摊开手心说:“刚才容公子的长随海波送来了这个,还说每个姑娘都有,叫姑娘不要多心。”   沈画棠自妙语手心拿起那根紫玉雕云纹玲珑簪,虽是简单的式样,可那紫玉质地均匀颜色纯正,一看就是上等品。她将那根簪子握在手心里,心头不禁泛出一股暖意。   秋水喃喃道:“这容少爷对咱姑娘可真好啊,知晓今日是姑娘的生辰,却为了防止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还给每个姑娘都送上一份...”   妙语轻轻白了秋水一眼,秋水不敢吱声了。   沈画棠佯不在意地一笑:“算起来父亲也快到了任职期满的日子了吧,马上就要回京了,咱们的东西虽然不多,可也提前打包收拾一下,免得到时候来不及。”   妙语应了,并扯了扯秋水,两人一并退了出去。   沈画棠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进内室拉开雕花木的抽屉,里面的首饰不但寥寥可数还看起来很是灰惨黯淡。她看了一眼手中式样精美的紫玉雕云纹玲珑簪,迟疑了一下还是将之轻轻放进了抽屉里去。   正要关上抽屉时她眼光突然一顿,轻轻落在了抽屉一角的一方雪白绣绯桃绢帕上,她玉白的手指慢慢触过去,小心翼翼地打开那方绢帕,而后小心地拂过里面包裹着的那只通体莹白的白玉簪。   那日的记忆突然又浅浅碧碧地浮了上来,沈画棠脑子里猛地掠过少年策马而去的背影,卸了玉簪的乌发迎着风烈烈招展飞扬,那么遥远,又那么让人神往。   可刚触到那冰凉的玉体,她就宛如触电一般飞快地将手指缩了回去,而后飞快地关上抽屉,猛地站起来朝外间走去。 第16章 .连环计   “昕然和画鸢最近进步都很大,赵嬷嬷不住地夸奖她们两个不次于宫中的那些娘娘了呢。”刘氏品了一口茶,眉开眼笑地同容姨妈说道。   容姨妈也很是高兴的样子:“如今当朝皇后是睿国公府的嫡长孙女,一向最重礼数,最是中意那些端庄贤淑的姑娘。”   刘氏刚要说话,突然看见宝珍端着糕点走了进来,她不由得皱了皱眉头问道:“不是还有糕点吗,你这是在做什么?”   宝珍嗓音宛转如黄雀道:“婢子唯恐太太和夫人用不好了,因此小厨房里刚送过来的点心就急着给太太端上来了。”   刘氏瞥了宝珍一眼,心里更不悦了,她知道这宝珍打得是什么主意,这眼瞅着她便要出嫁了,她一心想在自己面前多晃两面,好让自个多赏赐她点东西。   刘氏心头冷哼,瞧她打的这好主意,莫不是当自己是傻子不成?自己是看在马嬷嬷的份上才让她在跟前伺候的,这些年马嬷嬷借着自己的名号在外头捞了多少好处当她不知道?只不过看在她还算忠心的份上自己不予追究罢了,如今这丫头竟然这般不知进退,还妄想着自己能给她什么好处,做她自个的春秋美梦去吧!   宝珍却一心想在刘氏面前多表现,这厢又忙着帮刘氏和容姨妈倒茶水。刘氏本来只是淡淡瞧着,想等她出去再接着同妹子说话,可不经意间一瞟却看到宝珍手腕上有个东西一闪。   刘氏心中有什么飞快掠过,她突然不顾仪态地一把摁住宝珍的手腕,撸起她的袖子一看顿时大怒道:“这镯子你是从哪儿来的?”   只见宝珍手腕上,正堪堪套着一个赤金环珠玫瑰花绞丝玲珑镯,那玫瑰雕刻极其精巧,连见惯了好东西的容姨妈都啧啧称奇:“真是好东西啊。”   宝珍自然知晓这东西是从哪儿来的,可她总不能将自己的娘给招供出来,她只晓得这镯子好看却不知道到底有多珍贵,于是只颤颤巍巍地说:“是...是娘从外面买来给我当嫁妆的。”   刘氏目中阴光一闪,心中似乎是明白了什么,若无其事地松开宝珍的手说:“这镯子很是好看,和蕊儿的一个很像,我一时看叉了眼,你莫害怕,退下吧。”   宝珍经此一下也是吓得不轻,忙慌慌张张地退下去了。   容姨妈看着姐姐诡异的神情,知晓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便试探地问道:“怎么了?”   刘氏面上一缓,微微笑道:“没什么,小事而已。”   容姨妈知道姐姐的家事定是不想叫自己知道,便也不再多问。   刘氏心里却翻江倒海般滚动了起来,那镯子!她怎么可能不记得!那是沈君阳在外面出公差的时候花了大价钱买的,当时自己见了也心生欢喜,没想到他却是给徐姨娘和她那个贱骨头女儿的!那是对她赤、裸裸的侮辱,是那个贱人和她女儿在自己头上耀武扬威作威作福的铁证!   如今竟然到了宝珍那贱蹄子手上,天知道马嬷嬷母女私下里背着自己和那个狐狸精做了什么勾当!竟然连这么贵重的东西都送出来了!   那个骚狐狸,究竟还对自己身边的哪些人下了手!   刘氏心里深深地恨了起来,竟敢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做这种阴私勾当,她定不会放过她们!   再说宝珍慌忙退出去后,就急着把那镯子撸了下来。   其实自己娘叮嘱过自己,在沈府的时候不要戴这个镯子,免得被人捉住把柄。可这镯子实在是太好看了,她从未有过这么好看的首饰,因此便憋不住戴在了手上。   她四下瞧了一眼,慌忙将镯子藏在怀里,太太只是一时看岔了眼,应该没事的吧,只要自己以后在沈府不戴便也没事了。   这件事还是别告诉娘了,免得她再训斥自己,反正自己离离开这儿也没几天了,左右也出不了什么事情。   宝珍这么想着,心里悬着的一块石头慢慢着了地,她定了定神,面色如常地端着托盘离开。   ————   眼看着回京的日子愈来愈近,刘氏也慎重起来,每日都忙来忙去地收拾行装,同时也少为难了沈画芷和沈画棠了很多。沈画棠的东西也不多,只简单地整理一下就可以了,因而这几日她不是去和沈画芷闲聊,就是和两个丫鬟一起待着,日子过得也很是舒服惬意。   这一日,沈画棠坐在院子里的云萝架下,由沈画芷在教她最新的时兴绣法。沈画棠对这些操作性的东西一向比较笨拙,好在沈画芷肯耐心地教她,不论她多不开窍都没有丝毫不耐心。   就在这时,秋水兴冲冲地跑了进来,小脸跑得红扑扑的,眉梢眼角还染着浓浓笑意。   “怎么了你这是?”沈画棠有点好笑地问。   “太太那边出大事情了,”秋水一脸眉飞色舞地说道,“太太在收拾东西的时候,好像发现少了什么,然后自马嬷嬷的屋里搜出来了。”   “然后呢?”一旁站立着的沈画芷丫鬟冰巧也忍不住出声询问。   “太太呀,一反常态地不顾这么多年的情面,竟然当着众人的面将马嬷嬷打了一顿板子然后逐出府去,马嬷嬷这么大年纪了怎么受得住,听说现在已经残了半个了,”秋水继续说道,“还有马嬷嬷可是在太太身边待了这么多年的老人儿,太太今儿个如此下她的颜面,叫她以后怎么个做人法?太太吩咐人将马嬷嬷独自一人赶了出去,半点咱府里的东西都不得带走!天呐,马嬷嬷搜刮的那些东西不都搁在咱府里了,太太这一手做的可真是绝啊,让马嬷嬷银两颜面尽失,现下府里的下人们都在议论此事呢!”   “还有马嬷嬷那个即将出嫁的女儿宝珍,听说亲事也是黄了,老娘手脚不干净,原本许好亲事的那户人家也不敢要她了!”秋水只说的满脸兴奋,“谁也犯不着得罪我们沈府来娶她吧!那个宝珍和她老娘一个德行儿,明明也就是个奴才倒天天觉得自己给个主子似的,我看她这样呀,也是活该!”   沈画棠微微一笑,这事在她意料之中所以也不觉得怎么稀奇:“那徐姨娘那边呢,也没什么动静?”   秋水皱起眉头:“暂时还没有,不过太太此番大怒,说要狠狠清理一番府里的人。瑞贤侯夫人现下正住在这里,老爷肯定也要在她面前显得敬重太太一些,因此也不太会阻拦吧。我总觉得,这下徐姨娘那边有苦头吃了。”   “徐姨娘这些年做下的阴私事也不少,”沈画棠满脸冷凝道,“若真清查起来,她也讨不得什么好。”   “可不是吗,”一直没说话的沈画芷开了口,“你瞧瞧徐姨娘那院子里,不都是她自己安插的人手么,一群亲信左拥右围的,也难怪她能和太太分庭抗礼了。”   “回了京父亲还不是得多方依仗太太娘家,也就在浔州的这几年徐姨娘得意点了,”沈画棠不欲再说他们,岔开话题道,“姐姐你的行装都收拾好了么?”   “好了,”沈画芷微笑道,“咱们又没多少东西。”   “回了京城咱俩应该还是住在一处吧,”沈画棠有些忐忑道,“真不想跟姐姐分开啊。”   “自然还是在一处的,”沈画芷说道,“以前咱们就是一个院子里你忘了,只不过妹妹你以前性子和现在比还胆怯的很,也不太跟我说话。”   那时候还不是我呢...沈画棠在心里想,她刚醒来一家老小就打点好行装准备来浔州了,以至于久病刚愈的她在路上颠簸了一路子差点又断气。   京城里的宅子是之前就有的,地界还不错,但因为沈老爹那时候还不怎么有钱便买的小了一点。不过对沈画棠来说大小都无所谓,就算大也不可能给她什么好地方,她从秋水的口风中探出来,在京城的宅子里她还是住最偏僻的院子,好像还不如浔州的这个。   刘氏此次既然准备出手了,就不会那么轻易善罢甘休,她只在一旁冷眼瞧着就好了,反正都是她们自个儿作的。   这么想着,她便专心无二地跟着画芷姐姐学起针法来。   ...   刘氏对府里的整治可谓雷厉风行,短短几日便因各种缘故清扫出了一大批下人,其中大部分都是徐姨娘在府里的亲信之类的。徐姨娘找沈君阳哭诉了好几次,沈君阳一开始还好言劝慰着,到了后来自个儿也烦了。在沈君阳看来不过是几个下人而已,等回了京再买几个不就得了,任职即满他也在忙着笼络民心什么的,慢慢的也不大往徐姨娘这边来了。   沈君阳除了刘氏这个正房太太,便只有徐姨娘这一房姨娘,还有初来浔州时下面官员送来的一个小妾殷氏。那女子是获罪的官家小姐,被人发卖便由得下面官员买了送给沈君阳做个顺水人情。由于幼时染了几分诗书,因此也能和沈君阳吟诗作对谈谈风月,沈君阳还是很喜欢这个妾室的,只等的她生下孩子便抬了姨娘,只是她这些年肚子一直没有动静,沈君阳怕引得刘氏不快一直也没提此事。 第17章 .夜审   沈君阳知晓自己回了京还得多方依仗太太的娘家势力,因此最近也往太太这边来的勤了些。刘氏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柔语向沈君阳解释自己这么做,全是为了帮他肃清内宅,毕竟要回京了,京城人多嘴杂的比不得浔州。   沈君阳虽也算是个多情之人,但还是以仕途为一等大事,听着刘氏这么说他自己也觉得深有道理,若真出了点什么事传到圣上耳朵里那他岂不是凉凉了。于是便跟刘氏说一切交由她放手处置,刘氏得了沈君阳的准信更是变本加厉,一时之间徐姨娘那里被闹得人仰马翻。   这天夜里,沈画棠才刚刚躺下,外面就一阵喧哗声传来,沈画棠皱起眉头。   不一会儿,妙语便走了进来,低声说道:“是太太身边的香云,说要姑娘往太太那里去一趟。”   沈画棠坐起身子:“这么晚了能有什么事?”   “姑娘不用担心,我瞧着那香云也去叫三姑娘了。”妙语低声说,“总归着您先起来,咱们去看看就知道了。”   沈画棠只好起身在妙语的伺候下穿好衣裳,头发也只是简单整洁地挽上。妙语却搭了一条披风在她肩上:“更深露重,姑娘仔细着了凉。”   香云的语气很急,沈画棠也不敢多耽搁,收拾好了之后便和沈画芷一同去了太太的浣香堂。沈画芷也是一头雾水,不明白太太这是又整哪出。   等到了那儿,只见刘氏今日难得的穿得质朴,一身浅色的家常对襟长袍,脂粉未施珠环未戴,一脸哀戚,像是刚受了什么委屈一般坐在下首。在她身旁,坐着一脸凝重的沈君阳,沈君阳还难得的轻拍着刘氏的手,倒像是在安慰她一般。   上首此时正坐着一个银发团面的老太太,老太太穿着如意团花褂神情严肃地坐在上首,手里的拐杖还有节奏地在地上一敲一敲的。   沈画棠和沈画芷相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在对方眼里看到了惊愕,老太太一向不管事,怎么这次竟也惊动了她出面?沈画芷和沈画棠前去拜见了沈老太太,刘氏以及沈君阳。刘氏抬了抬脸,似乎是有气无力地指着她们到一旁坐下。   在她们身旁,早已坐好了沈画鸢和沈画蕊二人,沈画蕊难得的一脸正色地不敢吭声。沈画棠也被这凝重的气氛所感染,这架势,怎么搞得像三堂会审一样?   整个大厅里就只听见沈老太太的拐杖一下一下有节奏地敲击地面的声音。沈画蕊被那声音挠得发颤,有些不安地在座位上扭动起来。   “怎么,她还没来吗?”沈老太太突然开了口,“那紫墨堂本就是离这儿最近的,怎的芷姐儿和棠姐儿都来了,她还未到?”   “媳妇也不知道啊,”刘氏用手抹着眼,似乎一副欲要垂泪的表情,“盈姐儿大了,有自个儿的主意了,一向不把媳妇的话放在心上。”   沈画棠稍稍放下心来,看来今天这一出是冲着沈画盈来的。她把镯子给了马嬷嬷本来只是让刘氏借着这个由头发作,至于刘氏到底发作到什么程度她就不知道了。   不过既然寻到了机会,刘氏又怎么肯让沈画盈好过?沈画盈这般目中无人心术不正,也是时候该给她个教训了。   “真是,没有礼数!”沈老太太重重用拐杖顿了一下地面,坐在沈画棠身边的沈画蕊又是轻轻一抖。   大厅里无人敢说话,就连伺候的丫鬟动作都谨慎轻柔了许多,生怕一个不小心点燃了这厅里本就压抑的气氛。   又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得一阵环佩声清脆响起,只见浓浓夜色深处突然了一道桃红色的鲜艳身影,沈画盈穿着桃红色折枝花卉风毛圆领褙子,月牙凤尾罗裙冉冉走来,头上的赤金点翠如意步摇在夜色中发出叮咚脆响。   在她身边,还跟着身穿粉霞锦绶藕丝罗裳的徐姨娘,徐姨娘梳着宝髻,头戴缠丝镶珠华胜,扭着细细的腰肢同沈画盈一同前来。荷香和红苓两个丫鬟低着头跟在她们身后。才刚进门,众人就闻见一股浓郁的脂粉香气,衬着大厅里凝重的氛围,显得格格不入。   沈君阳本就脸色不好,此时看着徐姨娘跟了过来脸色更难看了:“你来做什么?”   徐姨娘也未曾想到会有这么大阵仗,愣了愣有些讨好地说:“这天儿这么晚了,四姑娘一个人出来妾身不放心...”   “咚!”   沈老太太将手中的拐杖往地面上狠狠一顿,徐姨娘话说到一半猛地一惊,瞧着沈老太太难看的脸色不敢再出声了。   “不放心?在自己府里难道还会有人吃了她不成,”沈老太太绷着一张脸说,“一个姨娘,不过也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竟敢在这里如此大放厥词!”   徐姨娘自得沈君阳将其纳进府从来都是好言好语地哄着,何时受过这等屈辱,她当即红了眼眶说:“老太太这是说的哪里话,妾身再卑贱,也是给老爷添过哥儿姐儿的人...”   “住口!”沈老太太难得的动了怒,“主子们说话也容得着你插嘴?你瞧瞧你这穿得像什么样子,华袍罗裳的,倒比正经太太还阔绰了!”   刘氏立即很应景地垂下头擦擦眼睛,身上的那件素色家常长袍确实在徐姨娘的映衬下,显得很朴实无华。   徐姨娘这才傻了眼,方才太太身边的丫鬟去紫墨堂那边传唤沈画盈,一脸的和和气气只说老爷太太要找四姑娘商量事情。徐姨娘见那丫鬟的语气还真以为有什么好事要找沈画盈商量,当即嘱咐沈画盈好好打扮了一番才前往浣香堂。   再加上自己已经好几日不见了沈君阳,便也生出了让沈君阳见了自己去她那里歇着的心思,见那丫鬟也没说不让自己跟着,她便也仔细收拾了一番,换上了沈君阳最喜爱的装束打扮,又细细修缮了自己的脸盘儿一番,才和沈画盈一起出门。   却未曾想,太太是假意诓她的,太太故意做出没什么紧急事情的假象,好让她在老爷和老太太面前丢丑。   徐姨娘虽有几分小聪明,但到底只是没见过什么大场面的小门之女,这下子被沈老太太一抢白,顿时脸色涨得通红,不知该如何是好。   沈画盈见徐姨娘受了气,父亲还一副漠然不理的样子,不由得生气脱口而出道:“是太太遣了人好声好气地来告诉我们,家中有事要商议的,怎的到了这儿斥责起姨娘来了?”   “还没说你呢你倒自己多起嘴来了,”沈老太太看见沈画盈那明艳的打扮心头就起了厌恶之感,“在自己家中还日日穿得那么光鲜亮丽,谁知道你存的什么心思?”   沈画盈刚欲反驳,徐姨娘猛地拉住她,轻轻对她摇了摇头。   刘氏又拿出帕子擦了擦眼睛,突然起身走至沈老太太面前垂首:“都是媳妇的错,都是媳妇没管理好这内宅,还惹得老太太这般动怒。”   沈老太太的脸色终于和缓了些,温言道:“这关你什么事,是她们没有规矩。”   刘氏却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直看得沈画棠目瞪口呆,看来刘氏这次是下了狠心思了。   沈老太太也被吓了一大跳,忙伸手去扶刘氏:“好孩子你这是做什么?”   刘氏拿起绢帕不住地抹眼泪:“媳妇自知没脸见老太太,老太太对媳妇这么信重,将家中大事都交由媳妇一人处理,媳妇却看管家宅不力,险些没闹出大丑事来。”   沈画棠和沈画芷又对视了一眼,都觉得今日这事恐怕不好善了。   “快起来。”沈老太太使了力将刘氏拉起来,“你就别折煞老身了,这本来就不是你的错。”   刘氏却一改往日的泼辣模样,只顾柔柔弱弱地抹着眼泪:“都是媳妇愧于老爷和老太太的信任,若不是,若不是那日清理府中人手听盈姐儿身边的丫鬟透了口风,我,我竟不知...”   刘氏似乎觉得难以继续启口,声音淹没在一片呜呜咽咽声中。 第18章 .责难   沈画盈虽然知道此事来者不善,可见风向突然转到了她身上,她也是一头雾水,不由得抗议道:“太太要说就说清楚,难不成是我做了什么出格的事吗?”   “你给我跪下!”   沈君阳突然一声厉喝,吓得沈画盈腿肚子一抖。   沈画盈虽然只是个庶女,但因徐姨娘得宠,她在沈君阳面前也比别的姐儿都多几分脸面。而且沈画盈的性子随了徐姨娘,最善钻营奉承,时常哄得沈君阳乐呵呵的。相较于性子端冷的大姐儿,性急毛躁的五姐儿,以及其他不怎么见面的两个姐儿,沈君阳确实要喜欢这个四女儿更多一些,因此平时对她也最娇惯纵容,连重话都没说过一句,因而也给了沈画盈自己的地位不次于家中两个嫡出姐儿的错觉。   可此时沈君阳的一声厉喝让沈画盈吓了一跳,顿时心头涌出无限委屈来,自己到底做了什么,让父亲在那么多人面前训斥自己?她这般一想便在原地站着未动,徐姨娘瞧见沈君阳气得青白的脸色,忙扯着沈画盈跪了下来,自己也陪着沈画盈一道跪了下来。   “老爷,”徐姨娘的面色也楚楚可怜起来,“四姑娘到底做错了什么呀,惹得您如此动怒?”   “做了什么难道她自己还不清楚吗!”沈君阳似乎一点未曾被徐姨娘的可怜所感染,大声喝道,“一个还未出阁的女孩儿,尽做出些丢人没脸的事情,你还好意思在这里问我她做了什么,都是你教导的好女儿!”   徐姨娘被这么一顿厉斥,登时吓得动都不敢动了。   刘氏又在一旁呜呜咽咽起来:“我娘家的妹妹原也不是外人,鹤哥儿和然姐儿自然也算不得外人,表兄妹之间玩闹玩闹也就算了。可妾身真没想到,盈姐儿竟三天两头子地打发丫鬟去给鹤哥儿送东西,鹤哥儿和我那妹妹都是个脾气好的,想必也碍于咱们府的情面没说什么。可姑娘们都大了,再亲如一家也要注意男女有别,若传出去说我们沈家的女孩儿上赶着去讨好男人,这,像什么话!”   原来是这件事情,沈画棠偷偷瞥了一眼沈画盈,果然见沈画盈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都是妾身的错,妾身疏于对姑娘们的管教了,”刘氏又可怜兮兮地转向沈君阳,抹着泪说,“这眼看着老爷就要回京了,却在这档口闹出这种事情来,还好只是在咱家内部传传,若真传落出去...妾身怎么还有脸面见老爷啊!”   沈君阳难得的隐隐动容,语气轻柔道:“这本来就不干太太的事,太太就不要一味地往自己身上揽了。”   沈画盈也已经发觉今日这一出就是针对她的,此时不为自己辩白只会让他们越描越黑,她当即不满地脱口而出道:“我只道表哥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有很多事儿下人们恐怕照顾不周,又怎么怀揣那么多歪心思了?难道做妹妹的关心哥哥还是有错了?”   徐姨娘害怕地扯扯沈画盈,沈画盈却满脸的不服气,丝毫不退让地看向坐着的沈老太太和沈君阳。   “四姑娘是没错,”刘氏擦擦眼角斜睨她道,“只是那荷包香囊一个个的送,你容表哥又怎么需要到这么多那玩意了?四姑娘长那么大了,也没见你给老爷哥哥们送一个,倒是鹤哥儿一来一天送好几趟,四姑娘真觉得这样合体统么?”   沈老太太摇着头叹气,一脸家门不幸深感羞愧的表情。   “我那妹妹虽然是个好的,但人家毕竟是正儿八经的侯府夫人,盈姐儿这样做,叫瑞贤侯府怎么看咱们?”刘氏接着说道,“有这层亲戚在这儿搁着,人家鹤哥儿又不得不收你的东西,盈姐儿此举岂不是叫别人把咱家都给看轻了?”   沈画盈咬着下唇,一时之间没想好措辞。   “妾身督导不力,深感自责,”刘氏微微垂下头说,“所以只得趁夜里把大家伙都叫来,唯恐别人知道咱家的丑事。也辛苦老太太和老爷跑这一趟了。”   沈君阳用手揉着额头,好一会儿才说:“盈姐儿做出这等丑事,说起来也是我这个做父亲的没教导好她。盈姐儿也大了,等回京之后就单僻出来院子住吧,请婆子好生管教着她,若没什么事情不得踏出院子一步,等到了出嫁的年纪再说吧。”   沈画盈不可置信地抬起来脸:“父亲!”   沈君阳这意思就是把沈画盈和徐姨娘分开了,而且回京之后就将沈画盈禁足,直到她出嫁之日再放出来。可沈君阳偏宠徐姨娘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到时候由得徐姨娘一软磨硬泡,岂不是沈画盈又可以大摇大摆地出来作妖了?画棠小盆友不由得摇了摇头,到底还是宠了多年的姨娘和女儿,沈君阳还是狠不下心来。   这么想的显然不只画棠一个,沈画蕊一向秉承着“沈画盈不好过自个儿就好过”的原则,当即在椅子上扭了扭身子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祖母,父亲,蕊儿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沈画盈狠狠瞪了沈画蕊一眼,这个时候你又做什么落井下石!   沈画盈的这一眼更加激起了沈画蕊的斗志,还没等沈君阳和老太太答话她就自顾自地说了起来:“那日我们去平楚山赏桃花,我听见有很多人都在议论说刚才怎么见了个天仙一般的女子,我听那描述,可不就是四姐姐吗?”   沈画蕊这玩笑似的话却一下子激起千层浪,沈老太太重咳一声,坐着的身子猛地一歪斜,抬起手杖就颤颤巍巍地指向沈画盈:“你...你自个儿去外头抛头露面了?”   沈君阳和刘氏忙到老太太跟前,刘氏嘴里还劝慰着:“老太太莫生气,蕊儿这孩子一向口无遮拦,许是玩笑话也说不定。”   “哪有!”沈画蕊不服气地重重一哼,“我那日本就一直没见四姐姐,不跟着我们一起乘车赏桃花也就算了,听闻四姐姐连面纱都没戴呢,那好容貌可都让那些轻浮的男子给瞧去了。”   沈老太太拿拐杖狠狠敲了一下地面,强撑着站起来说:“我沈家怎会有你这般不知脸面的东西!千方百计地跑去外面卖弄风姿,这哪里是个大家闺秀,简直就和乐妓花魁无异!”   沈老太太这话说的可以说是非常重了,沈画盈眼底一下子浮上了一层浅浅的泪水:“你们就是故意针对我的,六妹妹也到云表哥那里去过,你们怎的不说她!非指着我自己骂,还编造出那些有的没的来污蔑我!”   沈画棠猝不及防地被沈画盈扣了一顶帽子,忙站出来恭敬垂首道:“祖母父亲母亲明鉴,那日我只是去表哥那里感谢他送过来的伤药。太太一直教导着我们要知恩图报,若是受了人家的恩惠却不知答谢那才是不知礼数了,而且我就在院子口谢了表哥,连院子都没进,太太若是不信可以问我身边的丫鬟。”   沈画棠这一席话可谓答得滴水不漏,连沈老太太的脸色都缓和了些,看着这个低眉顺眼的女孩儿眼中掠过一丝满意。刘氏被沈画棠戴了顶高帽自然也说不得什么,就连沈君阳看着一直未曾注意过的小女儿,眼中都露出了一丝愕然。   “身正不怕影子斜,怎的别的人都不污蔑就来污蔑你?”沈老太太指着沈画盈说,“今日还敢在这里冲长辈大吼大叫,依我之见,就该立时将她逐出去,我沈家可丢不起这个人!”   一直未曾说话的徐姨娘听闻此言立即慌了:“老太太不可啊,四姑娘只是一时糊涂了,以后妾身定当好好教导她...”   “呵,”沈老太太冷哼一声,“出了这档子事,还不就是你这个当姨娘的教的。你瞧瞧你自个儿的样子,还真把自个儿当成这个家里的半个主子了?”   沈君阳毕竟对徐姨娘还存有几丝情谊,看见徐姨娘吓得脸色煞白的样子不由得出言劝阻道:“老太太莫再动怒,等回了京就把徐姨娘和四哥儿四姐儿的院子僻开,以后定不会再出这档子事了。”   “你这个做父亲的也是的,”沈老太太突然把气转向了沈君阳,“一心只偏宠那个狐媚子,耳目都闭塞了不成?你瞧瞧她那院子里穿金戴银的都快赶得上正经太太了,这个四姑娘也是每日阔绰得不得了。再看看你那两个丫头,到现在身边就两个丫鬟伺候着,传出去也不怕别人笑话!”   沈画棠听着老太太将话头转到了她和芷姐姐身上也不由得有点讶异,她和画芷遭受苛待明明是刘氏的缘故,怎么这会儿沈老太太说起这个了?难道是明川平时在老太太耳边说什么了,老太太正好寻着这个机会一并发作?   要知道沈老太太虽是刘氏的正经婆婆,但却因刘氏身份尊贵一向不以婆媳之礼拘着她,就连平时也是什么事都全权放给刘氏处理。这会儿借着这个由头说这个,也未必没有警示刘氏的意思。 第19章 .回京   果然刘氏的脸色难看了几分,可还是赔笑道:“这也是媳妇疏忽了,这不咱就要回京了,等回了京再好生给芷姐儿和棠姐儿寻几个稳妥丫鬟,定不会叫别人耻笑咱们家的。”   沈老太太也没再接着说这件事,沈君阳看了一眼徐姨娘楚楚可怜的样子,犹豫了一下说道:“好在盈姐儿年纪还不大,日后好好教导也是可以的,依我看就把她关在房里抄女诫得了,闹得动静太大也会引起外头的猜疑。”   “好好好,老爷一向是个心软的,我也不去做那恶人,”沈老太太又瞧了一眼沈画盈接着说道,“可这盈丫头不吃点苦头也是不会长记心的,不如就让她在这儿罚跪一晚,好好反省反省自己到底犯了什么错。”   沈君阳忙说:“自然是听老太太的。”   “明儿个就把她关起来抄女诫,这是关系到姑娘名节的大事老爷可不能再心软了,”沈老太太斜睨沈君阳一眼说道,“老身也会派人前去盯着盈丫头的,还有...”   沈老太太有些不屑地扫了一眼梨花带雨的徐姨娘一眼:“这姨娘就是姨娘,终究不是正经母亲,老爷以后可得盯准了,莫要让盈丫头再和徐姨娘有什么牵扯了。”   沈君阳连声应道:“老太太的话,儿子都省的了。”   “行了,我也乏了,”沈老太太站起来说道,“剩下的事情你们夫妻再合计合计吧,我就不跟着瞎掺和了。”   沈君阳和刘氏忙左右搀扶了沈老太太,将其送出门去。   沈老太太走后,刘氏目的达到,便也让沈画棠几个也回去,只剩下沈画盈在那里犹自不甘地跪着,那徐姨娘也是怎么都不肯走,定要陪女儿一同跪着。   沈画棠也懒得再理这些破事儿,和沈画芷一道回了香榭轩,一夜好梦。   没过了几日,就到了要回京的日子了。沈君阳素有清名,因此沈家需要打包带走的东西也不算太多。沈画棠心里明白,都是自己那个便宜的机灵鬼老爹将那些东西都折了现,以免带太多东西落了别人口实。   不过沈君阳的官名确实是不错的,许多百姓听说知府大人要走,都表示出不舍。以至于沈家举家回京那天,百姓跟在沈家的一排马车之后纷纷送行,看得沈画棠目瞪口呆的,没想到沈老爹笼络民心还真有两下子。   浔州到京城的路途不近,沈画棠前世便是个晕车的,到了这里这副身子骨更加柔弱了,尤其是一长途奔波更觉不适。一路上乘马车颠得她晕头转向,就差上吐下泻了,还好画芷一直陪在她身边,和妙语秋水两个丫鬟一道照顾她。   可怜的画棠小姑娘就成日躺在画芷姐姐的腿上,每天就只会说一句话:“还有多久到京城啊?”   沈画芷为了安慰她,每次都说“快了。”就这么快了好几日却还没走了一半的路程。   好不容易到了一处较为繁华的地界,马车要停下来歇息一晚。沈画棠两眼摸黑地就连滚带爬地下了马车,其迫切程度不下于想要越狱。可脚刚着了地,沈画棠却还未从刚才的晕眩感中缓过来,脚下一踉跄就要和大地来个亲密接触。   一只有力的手臂千钧一发间猛地扶住了她。   沈画棠定了定神,才看清楚面前的人,面如冠玉,薄唇含朱,眼尾微微上挑,不是容云鹤又是谁?   沈画棠忙挣开他的手臂,低下头说:“多谢表哥。”   容云鹤怅然若失地看着自己突然变得空落落的手,苦笑道:“六妹妹,你...能不能别这么怕我?”   沈画棠也觉得自己反应过激了:“我...不怕你,表哥别误会。”   容云鹤眼底却划过一丝伤痛:“不怕为什么要躲着我?”   “我没躲着你,表哥别误会,”沈画棠解释道,“不过是巧合罢了。”   “六妹妹就别骗我了,”容云鹤却摆出了一副不轻易放过她的架势,“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你就是故意躲着我。”   沈画棠看着沉浮在少年眼中的浅浅伤痛,心底突然猛地被撞了一下,她知道他不会这么轻易地放过她,不如就趁这个机会给他说清楚。   “对,我就是故意躲着表哥的,因为我不想和表哥扯上关系。”沈画棠语气平静地叙述道。   “别人都跟我这么说,我却一直不愿意相信,我想听你亲口说出来,”容云鹤苦笑道,“六妹妹,我...真的会给你带来厄运吗?”   “表哥对我只是好奇而已,”沈画棠微微一笑,“可这好奇有时候会给我带来很多不必要的麻烦的。”   “我不会的...”少年的声音突然轻了起来,那双好看的眸子紧紧盯着沈画棠,“若是,我说,我能护得了你呢。你愿意相信我吗?”   沈画棠看着那边刘氏似有若无朝这边投来的目光,轻轻摇了摇头:“这等言行无状的荒唐话,表哥以后还是不要说出口了。”   容云鹤想反驳,却张了张口什么都没说出来。   “不是每个人都能像表哥一样,自小便是天子骄子,衣食无忧,众星捧月,”沈画棠轻轻说道,“注定是殊途的两类人,有什么必要短暂地相交呢?”   说罢沈画棠深深朝容云鹤行了一礼,随着早已站在一旁等候着自己的沈画芷一起走进了客栈。   容云鹤站在原地,心口却犹自堵得难受。他想起她那飘忽游离的眼神,心底就掠过一阵阵剧烈的绞痛。   原本对她确实只是好奇而已,好奇这个少女为何那么急着想避开自己。自小身边的玩伴见了容云鹤,没有不想着亲近的,可唯有她,却急着和自己拉开距离,一副生怕别人瞧见的样子。   后来她被那个骄纵的五妹妹所伤,看着她小心慎微的表情,他的心就慢慢揪疼起来,他突然就涌出了一种保护她的冲动,让她以后再也不必对别人低眉顺眼,隐忍退让。她生得这般美,那眉梢眼角都该是明亮地飞扬起来才好,那样的她,得多好看呀。   母亲早先就隐隐暗示过他,沈家虽然姊妹众多,但是他不能对任何一个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本来母亲还是中意那个五妹妹的,可看她性子越发地不好便也绝了这个念头。至于其他姊妹,那更是想都不能想。   瑞贤侯府一日日衰落下去,妹妹都为了全家人的荣华愿意入宫,那他,长房唯一的嫡子,又有什么任性的资格呢?   他身上从来就不缺那些京城闺秀们的爱慕目光,他也知道自己相貌出众,年少风流,母亲还时常教导他,叫他不要学父亲那么花心滥情,他也讨厌家里那乌烟瘴气的气氛,也暗暗下定了决心以后绝不会像父亲这样。   年少时不懂情为何物,而此时此景,他似乎是懂了。   原来情一字,如此痛。   ————   沈画棠已经好几日没好好洗浴过了,由妙语秋水服侍着洗浴过了一番,再扑到松软的被褥上,她顿时感觉自己重新活过来了!   “姑娘自小便不喜长途奔波,记得咱们去浔州的时候,姑娘就如一只小猫一般奄奄一息地趴在婢子膝上,那时候婢子可害怕了。”妙语想起了以前的事,忍不住说道。   沈画棠想起那个画面也是唇角一弯,那时候自己刚穿过来就不明不白地被拎上了马车,刚大病一场在路上那个酸爽她至今还清晰记得,若不是妙语和秋水一路上悉心照料她,她刚穿过来就丢了性命也是有可能的。   “一晃三年就过去了,好快啊,”正值初夏,妙语一边轻轻替沈画棠摇着团扇一边道,“转眼咱姑娘都成大姑娘了。”   沈画棠突然在床上打了个转,说道:“妙语我记得你家就是京城的,对不对?”   妙语一愣,随即笑道:“姑娘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婢子家是做小本生意的,后来赔了买卖,我爹便把我卖入沈府了。”   “那你家现在可还有亲戚在?”沈画棠又问道。   妙语摇摇头,脸上微微露出些哀戚:“没了,我娘在我小时候就死了,后来爹也因为酗酒...走在路上摔死了。本来还有一个弟弟,可也...姑娘怎么问起来这个了?”   沈画棠瞧见妙语脸上的神色,就知妙语定是又想起了什么难过事,便也不再追问:“你年纪也不小了,也该寻个人家嫁人了。”   妙语失笑地摇摇头:“姑娘这是说什么傻话呢,姑娘还那么小,妙语自当看顾着姑娘。”   “你的卖身契应该是在太太手里,回头我想办法寻来,”沈画棠握住妙语的手,“怎好就此耽误了你,你就真的没个想要托付终生的人了么?”   妙语俏脸一红:“姑娘这是说什么呢?”   沈画棠瞧着这光景,便知有戏,调笑道:“看来妙语姐姐已有意中人了。”   “姑娘就别打趣婢子了,”一向稳重老成的妙语难得的露出一点羞涩,“不过是以前邻家大叔的儿子,曾经多次帮衬过婢子一家,只是后来去了南方就再也没见着了。”   沈画棠一听有些失望:“去了南方?那兴许又回来了呢。”   “好多年未见了,人家记不记得我都不一定。”妙语似乎有些黯然的样子,“后来婢子家出事的时候他们已经走了。” 第20章 .姐弟   沈画棠见妙语的样子就知她一定还忘不了那人,妙语可是一向喜怒不行于色的,如今竟也会露出这等伤感的样子。   “总之我会帮你找个好人家的,”沈画棠握住妙语的手说,“虽然我现在人言式微的,但为了你们,我也会给自己争取到一定的话语权的!”   “话语权?”妙语似乎有点疑惑的样子。   沈画棠脸色一滞,这一激动就拽出来前世的词了,她忙搪塞过去道:“就是在家里说话办事的权利。”   妙语却摇摇头:“婢子不会嫁人的,就算嫁人,也要等到姑娘长大。以前婢子答应过何姨娘,要照料好姑娘的。”   沈画棠听见这个名字有些犹豫地问道:“我...娘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呢?”   “姨娘是个很好的人,”说起前位主子,妙语脸上露出些缅怀和温柔来,“只是姨娘不若姑娘那么聪明,她对谁都好,最终也...害苦了自己。”   沈画棠看着妙语欲言又止的神情,便也没有多问,现在还不到她应该知道这些的时候,便是知道了,她也没有能力去做什么。   不论前世还是今生,沈画棠一直很有自知之明。   却突然有人推开了房门,秋水端着木盆走进来,在她身后,还黏着一个小跟屁虫。   “姐姐!”明川看见沈画棠立即一脸神往地扑了上来。   “怎的把他带来了?”沈画棠讶异道。   “川哥儿一直等着婢子呢,”秋水嘟嘴道,“就等着见了婢子将他带来姑娘这里。”   “这么晚了,你也不怕人瞧见了说嘴?”   沈画棠好笑道,说起来明川也快十岁了,就算是亲姐弟也该注意下了。   “怕什么,这一路奔波劳累都在忙着歇息,有谁顾得上我呢?”沈明川蛮不在意地说道,随即神色又转为担忧,“我听说姐姐这一路上身子状况都很不好,现下没事了吗?”   沈画棠勉强一笑:“好在没几日就要到京城了。”   “连祖母都没有事,倒是姐姐这一路怪叫人担忧的,”沈明川流露出关切的神色,“姐姐这身子骨,还是太差了些。”   秋水听到这儿忍不住插嘴道:“老太太说要给姑娘拨丫鬟的事,是川哥儿你透露给老太太的吧?”   “我就随意提了一句姐姐这里的状况,姐姐也知道,这个家一向是太太全权在管,”沈明川说道,“不过好在父亲事母极孝,上次祖母当着父亲的面提,太太以后总不好意思再太过为难姐姐了吧?”   “只要别太刻意就好,省得叫老太太多心,以为是我教你那些话的。”沈画棠知晓沈老太太也不是个简单的,要不也不可能培养出沈君阳这个榜眼了。   “你放心吧姐姐,这些事不用你说我都知晓的,上次我在祖母那吃糕点的时候故意露出点哀拗之色,祖母自己察觉到不对才来问我的。”沈明川露出机灵的神色说,“然后我才向祖母告罪,说一时想起姐姐那里粗糙的用食才这样的。祖母也没多问,我也没再多说。”   沈画棠不由得笑了起来:“你倒会装模作样呢。”   沈老太太虽然对姑娘们都不看重,但毕竟也是沈家的子嗣,她也做不到完全坐视不理。再说她对明川一向疼爱,对她的这一点照料也算是爱屋及乌了吧。   沈明川得了姐姐的夸赞最是开心不过的,立马小猫一样朝姐姐怀里歪去,并像往常一样在姐姐胸口蹭了蹭:“只要姐姐开心,我就最高兴了。”   可沈明川后知后觉地感觉到这触感似乎不太对!?   沈画棠立即黑了脸:“沈明川!”   沈明川直起身子,一脸无知地喃喃道:“姐姐长胖了呢,身上肉实了很多。”   沈画棠不知怎么跟他解释,幸好妙语秋水两个丫鬟刚才出去了,要不然让她以后还怎么在两个丫鬟面前做人?   她努力使自己和颜悦色起来,语重心长地教导明川:“川哥儿你长大了,以后不能这么随心所欲地和姐姐这般亲密了。”   想不到沈明川的脸色一下子惶恐起来,低下头小声说:“姐姐的意思是...我以后便不能亲近姐姐了么?”   沈画棠瞧见他的神色,突然心中一痛,这孩子虽被老太太领了去养,可因为身世不幸,小小年纪便有了很浓的自保意识,为了不让老太太厌弃自己,要尽力装得乖巧懂事。又为了不让其他兄弟猜疑顾忌自己,又要努力装得愚钝不开窍。可是说到底他也只是个刚满十岁的孩子而已,大概他人生中唯一的盼头便是在亲姐姐身边的温存了,只有在亲姐姐面前他才不用那么费力地伪装,才能做回这个年纪本该有的沈明川。   罢了罢了,既然自己占了这沈家小姐的壳子,就替她对她弟弟好一点吧,虽然她不是什么大爱泛滥之辈,可由此扑灭一个孩子唯一的盼头,她也觉得太过残忍。   她伸臂揽过沈明川的头,沈明川受宠若惊地抬起一双清澈的眼睛不安地瞅着她。   这小鬼...怎么长的那么好看,看着沈明川清秀玉白的小脸,再想想自己的这张脸,沈画棠猜想他们的亲娘何氏一定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   “我不是这个意思,”沈画棠柔声说,“只是以后你别那么随意地...往姐姐身上蹭了。”   沈明川似乎也明白了什么,突然红着脸点了点头。   沈画棠立即敏锐捕捉到他表情的变化,追问道:“太太没往你那儿安排什么人吧,比如...长得好看的丫鬟什么的?”   “姐姐在说什么啊,”明川不满地嘟囔道,“哪有这样的事。”   想起来明川也有十岁了,若是刘氏有心要毁掉他也该开始动作了。画棠心虚地瞧了他一眼说:“没有就好,你还小,要好好读书,千万不能沉浸女色...”   “放心!我只喜欢姐姐一个啦!”小明川又死性不改地扑上来缠沈画棠。   沈画棠翻了个白眼装作没听到的样子,脑子里却在想着措辞,该怎么不着痕迹地将他打发回去。   就在这时,妙语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见明川还没走也是吃了一惊:“小少爷怎么还没回去?”   沈画棠立马顺势引导说:“对对对,这么晚了,快回去吧!”   妙语却摇了摇头:“过一会再走吧,现在外面正吵嚷起来了,等过去了这阵再回去。”   沈画棠心头一惊:“出什么事了?”   妙语走近两步,压低了音量说:“听说是碧水阁的那位,有了。”   碧水阁的那位,那就只有沈君阳的那个妾室殷氏了。   “听说那位早就不舒服了,只是这时候才放出来信,可把老爷给急的。”妙语继续低声说。   “这眼见着就要进京了,万一这时候出了什么差池,太太那边肯定交代不过去。”沈画棠说,“那殷氏也是个有心眼子的。”   “瞧咱家都几年没动静了,这下子可把老爷给高兴坏了,亲自选了几个稳妥的照顾那位,要是平时透出一点口风,说不定早就被太太暗中给掐死了,偏偏半路上爆出来这个,正巧叫所有人都清清楚楚地知道。”   沈画棠沉吟说:“是啊,大哥哥虽用功上进,却始终欠缺了点法门,二哥哥又是个心思不在读书上的,父亲始终对他瞧不上眼。明川也还年纪不大,若那殷氏真为沈家再添个哥儿,这局势可真就不好说了。”   明川也听出了画棠话里头的意思,看着两人也是很专注地听着。   “是呀,”妙语轻叹了一口气,“可对姑娘来说未尝不是好事,太太放在那位身上的心思多了,自然注意姑娘就少些。”   “但愿吧,太太这些年一直想方设法地阻了别的女人进门,我瞧着却是父亲越来越有自己的主意了,”沈画棠摸了摸明川的头说,“说来也是,父亲的官越做越大,近来对徐姨娘又不复之前宠爱,怎么也得从别处寻寻乐子。”   “要不老爷当初去浔州任职还坚持带着那殷氏,想来也是这个心思吧。”妙语摇摇头说,“总之,咱们做咱的事就是了。”   沈画棠点点头,又过了一会瞅着外头没动静了,才好言好语地把明川给劝走。 第21章 .秋殇   因殷氏怀了孕,沈君阳生怕颠簸着她,一路上行得更慢了,这对沈画棠来说简直就是慢炖式的折磨。一路上她又晕得天昏地暗的,沈画芷一直细细抚慰着她,心里很是担忧。   又过了四五日,终于到了沈家在京城的府邸。由于沈君阳官儿做的大了些,前两年又由京城的管家操办将临近的院子也买了下来,与沈府合并在了一处。这样操整下来也看着大了些,不至于太坠了沈家的颜面。   刘氏选了一处大些的院子,要沈画芷,沈画盈,沈画棠三姊妹一起住了进去,美其名曰相互之间有个照应。   沈画棠怎么也没想到沈画盈也要和她们住在一处,得知这个消息后愁眉苦脸了一阵子。沈画芷心情也不好,不知是不是刘氏有意,竟安排着她的住处和沈画盈对着,一想到打开窗子就能看到沈画盈那副搔首弄姿的鬼模样,沈画芷就气不打一处来。   沈画盈似乎也觉得很委屈,她自那日在浣香堂跪了一夜后腿脚就一直不好,脾气也大了不少。身边的丫鬟都被她训斥了好几顿了,而且一有机会就朝沈君阳那去哭诉,连府里的丫鬟都悄悄议论四姑娘这脸皮儿可真厚。   这次给她们姐妹三人安排的地名叫沁雪居,一共就三间屋子正巧一人一间,地方比起浔州的香榭轩大不了多少。沈画盈一住进来就满是怨气地收拾东西,她不比沈画芷和沈画棠,那一箱箱的妆匣衣裳收拾了好几日都未收拾好,摆得满院子都是,沈画棠和沈画芷也只当作没瞧见。   刘氏又将沈画棠和沈画芷叫了去,一脸和蔼地说在浔州地界小,觉得带的人太多不方便,因此疏忽了她们的用度,下午人伢婆子会带来一些丫鬟给她们挑选,要她们每人挑选两个合适的。还说以后有什么难处尽管跟她这做母亲的说,不必拘谨什么的。   沈画棠和沈画芷应了,沈画棠不太懂这个,下午只叫妙语去挑了两个丫鬟。两个丫鬟看起来手脚粗壮,只是闷声闷气得不太说话。   妙语小声告诉沈画棠,这批丫鬟都不是什么稳当相貌好的。沈画棠心里也明白刘氏不可能在这上面花大价钱,若不是刘氏授意,人伢婆子也不敢拿些次等品糊弄沈家。   好在妙语眼光还不错,这两个丫鬟虽然话少了些但干起活来还算勤快,这两个丫鬟沈画棠就一个叫了漫雨一个叫了飘雪,让她们在房里伺候着,有时候也做些粗使活计,不过贴身衣物首饰什么的还是由秋水妙语两人看管。   沈君阳的任职也很快下了来,是太常寺少卿,正巧原来这个位置的官儿升职叫沈君阳顶上了。   这个任职也很符合沈君阳的性格,太常寺虽比不得大理寺,可也算不上多清闲,沈君阳又是个肯卖命的,又是每天早出晚归忙得不亦乐乎。   转眼夏去秋来,皇上进行了登基起的第一次选秀。沈家送了沈画鸢,容家送了容昕然前去参加选秀。   那几日沈画盈的脾气愈差,动不动就大声桑骂丫鬟,骂得整个院子都听得见。沈画棠用棉花堵住耳朵做自己的事情,也不理会沈画盈那边的动静,由得她在那里自己撒泼。   后来听说沈画鸢和容昕然都过了初选,在宫里被留了牌子,只等进一步复选。消息传来刘氏很是高兴,连带着对她们这些庶女都和颜悦色了很多,弄得沈画棠受宠若惊的。   之后沈画鸢和容昕然又都过了复选,只等赐婚宗室或是成为后妃候选人,这下沈君阳和刘氏都兴奋了起来,似乎看到了沈家水涨船高的来日光景。   沈画棠也过得甚是悠闲,自从进了京以来刘氏的注意力就全放在大女儿和那个刚抬了姨娘的殷氏身上,对她和画芷都没什么多余的心思顾忌。   大约是上次得了老太太的警告,连活计都不敢派发给她们太多。虽然有一个沈画盈在旁边碍眼,但画棠和画芷都不愿意搭理她,她也自讨了没趣,渐渐地也安分了许多。   沈画棠还央小明川去市面上给她偷偷买了很多志怪传奇和话本子,小明川得了姐姐的央求自然是乐不可支地照办。   尽管那些故事在身为现代人的沈画棠看来也没多大意思,但由于日子实在是无聊,她只能靠着这些聊以度日。或者偶尔出去逛上一逛,可又不能去哪里,这个逛的范围也只限于沈府之中。   这日沈画棠带了秋水去后花园里逛了一圈,回来就看到一个穿月白色底团锦袍的修长身影站在后花园出口的那条小径上。   沈画棠只一眼便瞧出了那人是谁,直觉想避开,可除了这条路又无路可走,便只好迎了上去。   “表哥来了啊。”沈画棠笑得有点勉强。   容云鹤转过身来,自从那日一别后他就再未见过沈画棠,只见少女身量长了不少,眉目之间稚气消散,只出落得更加秀美动人。他喉头一干,刚想好的话突然就不知怎么开口了。   沈画棠眼瞅着容云鹤倒是消瘦了一些,来年就是春闱了,想必他也是用功读书所致。   “六妹妹近来可还好?”容云鹤调整好情绪,勉强一笑问道。   “承蒙表哥关心,我近来过得还不错。”   沈画棠这说的也算实话,照着前段日子相比,她这段时间过得确实还算滋润。   “六妹妹...”容云鹤看着画棠轻轻启唇,脸上浮起淡淡微笑,“我决计从明日起,就闭门不出用功读书了,今日是来给你告别的。”   沈画棠的脸上却还是一贯的柔和中掺着冷静:“那我提前祝表哥心想事成。”   “我一定会好好努力,不叫母亲妹妹失望,”容云鹤紧紧盯住画棠,声音不由得轻了起来,“也不叫你失望...”   沈画棠身子轻轻一颤,但很快她脸上又浮出了一贯的笑容,避重就轻道:“表哥向来便是不会叫人失望的。”   “我只有变得有能力,才会有更多选择的自由。我想好了,不论多难,我都会好好争取的...”少年脸上露出真诚的笑容,“我知道你现在还不相信我,但我会证明给你看的...”   沈画棠被他脸上的笑容所刺痛,脸上的微笑乱了一毫,但很快又恢复如初。   “六妹妹...”,他的声音轻轻地飘散在凉凉的秋风里,“那我走了...”   沈画棠抬起头,看着容云鹤脸上的笑,半晌只轻轻逸出一个字:“嗯。”   容云鹤转身,秋风将他的袍角轻轻掀起,一席落红,满地凋残,却唯有他的身影清正朗直,带着蓬勃满满的希望与朝气。突然一阵大风刮过,满树枯黄的落叶像得了什么鼓舞般纷纷迫不及待地簌簌落下,落叶潆乱了整幅画卷,却不曾乱了少年的步伐与背影。   很多年以后,沈画棠仍旧会回想起这副画面,想起少年脸上真心实意的笑意和语气里自然而然流露出的小小盼望。可到了最后,她想起的却是少年踏着满地枯黄离去的孤单背影,黄叶漫天,他再也未曾归来。   “姑娘...”秋水小声喊道,“表少爷是认真的呢。”   沈画棠却轻轻打了个颤:“怎么这般冷,冬日快来了呢。”   秋水慌忙说:“那我们快回去吧。”   沈画棠笑着点点头:“好。”   主仆二人也踏着满地碎叶走出后花园,朝着容云鹤相反的方向走去。   后来画棠想起来这一日,总觉得有什么被自己忽略了,后来她才猛然意识到,这似乎是自己最后一次见到容云鹤少年时的模样。那个小心翼翼又满怀情思的少年,自那日之后一去不回,他有力坚定的脚步也被漫天哀戚乱飞的落叶掩埋,成了这个秋天,最后一道悲伤的谶语。   ...   刘氏这些日子因了女儿的喜事镇日眉开眼笑的,下人们更是加紧了奉承她。一向抠门的刘氏最近也大方了很多,对身边的婢子丫鬟连连赏赐,府里倒是一派和祥荣乐的氛围。   自从刘氏将马嬷嬷赶出府后,原先在刘氏身边低马嬷嬷一头的周嬷嬷立马上了位,周嬷嬷和马嬷嬷一样,都是刘氏的陪嫁嬷嬷,只是不若马嬷嬷这么会奉承,便处处矮了马嬷嬷一头。刘氏经过马嬷嬷一事后,觉得还是笨嘴拙舌老实点的更好一些,因此便将周嬷嬷抬举了上来。   周嬷嬷深知马嬷嬷的前车之鉴,因此更加处处谨慎小心,生怕重蹈了马嬷嬷的覆辙。   “眼看着宫里的任命也要下来了,太太瞧最近赶着来咱家奉承的,还不都是大姑娘给挣来的面子。”马嬷嬷给刘氏倒着茶说。   刘氏听见别人夸自己的女儿,心中更加得意:“可不是,鸢姐儿这相貌品性,又有几个能赶得上了?”   “我瞧着大姑娘那就是个做贵妃娘娘的料呢,”周嬷嬷压低了嗓音说,“若不是宫中已有皇后了,我瞧着咱姑娘连那皇后都能做得。”   刘氏愈加得意,刚要说话,突然另一个身边伺候的宋嬷嬷神色急切地走了进来,嘴里还急道:“太太太太,不好了!” 第22章 .昕然出事   刘氏虽然近来高兴,可到底心头还吊着女儿的事,最忌讳别人说什么不好的言语。听到宋嬷嬷这么说,眉头立即深深地皱了起来。   周嬷嬷察言观色,立刻训斥起宋嬷嬷来:“胡说什么!咱府里现在一派福瑞祥和,又哪有什么不好的了!”   宋嬷嬷之所以跟刘氏隔了一层,就是因为性子过于鲁莽,不会说话,听周嬷嬷这般一说她也意识到自己的错处,掩口急道:“老婢只是一时慌了,刚刚瑞贤侯府那边传来信说,昕然姑娘好端端地不知怎的就被赶出宫来了!”   刘氏猝然站起来惊道:“那鸢儿呢,鸢儿没事么?”   宋嬷嬷忙说:“大姑娘好端端的呢,太太不必焦心。”   刘氏这才松了一口气,又追问说:“昕然姑娘那边是怎么回事?”   宋嬷嬷缩缩脑袋:“那老奴就不知道了,不若太太快去那边走一趟吧。”   刘氏也知晓定然发生了大事,立马让周嬷嬷伺候着自己换上了出门的大衣裳,叫人准备了马车急急朝瑞贤侯府赶去。   容昕然被遣送回家是件大事情,刘氏赶到瑞贤侯府的时候容姨妈正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而容昕然房门紧闭,容云鹤一脸凝重地站在紧闭的房前,垂着头不说话。   连一向极少露面的瑞贤侯爷都围在容姨妈身边,手足无措地不知该如何安慰妻子。   刘氏迎上去,慌忙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容姨妈见了姐姐,心中更觉难受,扑到姐姐怀里就哭了起来。   刘氏瞧见这光景,低低安慰说:“让然姐儿自个儿静静吧,你也别太难过了,哭坏了身子可怎么办。”   容姨妈却还是止不住的哭泣,刘氏又劝了好一会儿才把容姨妈拉到她自个的房里。   “到底怎么回事,可还有补救的法子啊?”刘氏一脸担忧地问道。   “还不是那混账老鬼招惹的风流债,如今却害苦了我的然儿!”一向温文和气的容姨妈此时也彪起了脏话,又气又哭地说,“我的然儿怎么这般命苦!”   容姨妈哭哭啼啼地说了好一会子,刘氏才听明白。   原来当初容姨丈还未娶容姨妈时,曾和另一位官家小姐互生了些情愫,可那官家小姐的背景不若容姨妈硬,也不若容姨妈生得这般花容月貌,权衡利弊以及在父亲的要求下,容姨丈便娶了容姨妈,将那位官家小姐抛在了脑后。   那位小姐黯然于情伤,还被自家姐妹捅出了丑事。那家的老爷觉得女儿丢了脸,便匆匆将她嫁给了一位穷举人。可未曾想到,那穷举人和沈君阳一年参加会试和殿试,竟一飞冲天得了状元,于政绩上也是很是勤奋努力,现下正做着鸿胪寺卿。   那小姐嫁了个好夫君也该满足了,可不知是容姨丈太过俊美潇洒还是那小姐太过痴情,竟心里还一直想着容姨丈,那鸿胪寺卿倒是个好的,知晓自己贫寒时娶到那小姐不容易,一直对她爱护有加。一开始他还以为妻子就是这性子,所以才一直对自己有些漠然,直到后来他才发现原来妻子心里竟然一直住着别的男人,至今还留着那男子给她传的诗书,赠予她的信物什么的。   任哪个男子得知这些能不勃然大怒,更别说那鸿胪寺卿心里还一直都喜爱着自己的妻子。而那小姐也是个死心眼的,事情都到这个份上了居然还不知悔改,依旧对自己的夫君不冷不热的,那鸿胪寺卿也终是死了心,开始宠幸别的女人。   而那小姐愈发地黯然神伤,没几年便过了世。那鸿胪寺卿倒也痴情,竟一直未曾再娶。而鸿胪寺卿和那小姐的嫡女何沐卉,正巧也参加这次选秀。   那小姐过世的时候她女儿才十岁,虽然年纪小却也到了懂事的年纪。后来慢慢追查便也知晓了母亲因何而去,更是知晓了父亲和母亲这些年的冷漠龊语是为了什么原因。想起母亲一直恍恍惚惚忽视自己和父亲的样子,那何沐卉的怨气越便来越深,渐渐地怨气都成了执念。   正巧这次她和容昕然一起进宫,十几个留下的秀女住的地方又离得都不远。容昕然又不知道老爹的那些破事,便一不小心着了何小姐的道。   何小姐在宫里也是有门路的,为了此次报复又预谋了很久,一开始假意和容昕然交好,却趁机在她那里藏了宫里侍卫的东西,也恰到好处的被管事嬷嬷发现,陷害了容昕然一个与侍卫私通。   何沐卉这手段虽不高明可胜在简单好用,做秀女本来就是根基最不稳当的时候,一点行差踏错都可能会招来大祸。皇后又是个端良淑德的性子,容昕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做出此等丑事,不管原因为何都不能再留她。皇后还算给瑞贤侯府留了面子,只是将容昕然遣送回家,并没有多做处罚。但关于容昕然的谣言却早有预谋地散播了出去。   其实就算没有那些谣言,容昕然一个本已留用的秀女被无缘无故地赶出宫去,已是对姑娘家的名节产生了不可估量的伤害。而且瑞贤侯府闹出此等丑事,更是在圣上太后那里不招了待见。   刘氏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看着妹子哭得伤心却也不知作何安慰。一边又在心里感慨幸好自家老爷没有瑞贤侯爷那些乱七八糟的风流韵事,之前她还嫉妒过妹妹嫁的好,如今可是十分同情妹妹有这么一个不省心的夫君了。   “妹子你别哭了,等这事儿风头过过就一切都好了,你看皇后娘娘也没处置咱们昕然不是,定也是知晓昕然是冤枉的...”刘氏说出口自己都觉得勉强,“等这阵风头一过,我就...”   她本来想说就叫我家修哥儿娶了昕然,可转念一想自己家马上就要飞黄腾达了,昕然如今又落了个这名声,如果真进了自家家门岂不是对明修前途有碍吗?   这么想着她又默默把这话给吞了回去。   容姨妈虽然性子好,却也是个通透的,瞧见姐姐欲言又止的样子便知道姐姐想的是什么。她抹了抹眼泪,突然说道:“我这做妹妹还有一件事儿想嘱托姐姐。”   刘氏心虚地问:“什么事,妹妹说就是。”   “我家然姐儿这情况姐姐也看到了,我实在是不放心她,这孩子心地好,有什么也从来只是闷到心里不说,”容姨妈继续擦着眼睛说,“我担心她出事,可她又不让我守着,家里的那群姨娘生的女孩儿都不是什么好的,我也不放心。你能不能叫你家的一个姐儿过来陪陪昕然,也好让我放心些。”   刘氏一听是这个心底立马放心了不少,可转念又一想画蕊也马上就该想着说亲事了,这种时候来瑞贤侯府住岂不又是染了一身骚?想到这个她又犹豫起来。   容姨妈最是了解自家姐姐不过,见着姐姐的神情又立马补充道:“几个姐儿也该说亲事了,自然也不得这闲工夫,就让你家最小的那个棠姐儿来吧,这孩子不大说话,昕然现在也要不得吵闹,正好静静地陪着昕然。”   刘氏一听立马心头一喜,一个小小的庶女送到哪里又谁人会在意,别说只是让沈画棠来陪然姐儿,便是把她送来给鹤哥儿做妾她都是不带犹豫的。她立马答应说:“妹妹放心,我回去就把我家棠姐儿给送来。”   容姨妈脸色依旧哀戚,只点了点头便不再说话。   而刘氏回了府就把沈画棠给叫了去。   沈画棠看见刘氏一脸哀色便心里一咯噔,心里琢磨着她将自己叫来所为何事。   刘氏眉梢眼角都透着股子哀色,轻咳两声说:“棠姐儿啊,你姨妈那里出了点事。” 第23章 .心结   沈画棠脸上依旧没什么多余的表情,仍是一副谨小慎微的样子,刘氏简单地将情况给她概述了一下,沈画棠便明白了事情的始末经过。   刘氏也不管她到底听没听明白,便独断地宣布自己的决定:“现在立即送你去你姨妈家,你好生陪着然姐儿,你快去收拾一下吧,东西也不用带多,瑞贤侯府里都有。”   沈画棠听着刘氏语气里的不耐,也不敢多耽搁,回去匆匆跟沈画芷道了个别,嘱咐妙语和秋水将东西草草收拾了一番。刘氏只准备了一辆小小的马车,好似生怕别人知晓一样,将沈画棠匆忙送去了瑞贤侯府。   明明昨日还是亲密无间的好姐妹,如今却像是唯恐惹上什么祸患非议一样,连将她送去容家都偷偷摸摸的。沈画棠不由得感慨刘氏真是个性子薄凉,只念己利的自私人。   “瑞贤侯府出了这档子事,倒是想起来咱们姑娘了。”秋水有些不满地嘀咕,“平常什么好事也没见想起来过咱们。”   “太太的性子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了,”妙语压低声音说道,“定是舍不得她亲生闺女,生怕沾上什么不好的东西,才叫咱们姑娘来的。”   “这也不见得是坏事情,”沈画棠笑道,“姨妈是个性子好的,总比在太太眼皮子底下过活容易些。”   秋水撇撇嘴,突然眼睛亮了起来:“这样岂不是可以和容少爷近距离接触了?”   沈画棠横了她一眼:“别总想这些有的没的,我这过去就是去陪表姑娘的而已。”   秋水恹恹地“嗯”了一声,马车就停了下来,竟是已到了瑞贤侯府。   瑞贤侯府此时正颓然着,因此也只派了一个婆子将沈画棠迎了进去。虽然近来已大不如往昔,但瑞贤侯府毕竟是百年世家,府里的布置什么的都要比沈府富丽堂皇许多。沈画棠带着秋水妙语跟着那俩婆子走过精巧的长廊,突然一道修长的身影步履匆匆地与她们相对着走来。   他们彼此擦身而过时都是一惊,容云鹤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朝思暮想的轻灵身影:“六妹妹?”   沈画棠不由得退后了一步,淡淡地冲他点了点头:“表哥。”   容云鹤张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终究还是什么都未说。眼神复杂地看了沈画棠一眼继续大步朝外走去。   沈画棠也像什么都未发生过一样,目不斜视地对那婆子一笑:“请继续带路吧。”   ......   帝京的冬日总显得格外的冷,尤其是第一场大雪来的时候,纷纷坠坠的雪花翩翩湮没荒芜的地面,累累地压在秃秃的枝头上,到处都是一片银装素裹的冬日光景。   沈画棠穿着胭脂红点赤金线缎子小袄,将手中的油伞合上立在门边,搓搓冻得通红的小手走进燃着暖炉的屋子:“这天儿可真冷啊。”   容昕然盖着厚厚的锦被坐在床榻上,看见沈画棠进来不由得对之一笑:“是啊,这么冷你还过来了。”   “姨妈特意嘱着我盯着你喝药,我不能玩忽职守啊。”沈画棠冲温昕然眨眨眼说。   容昕然被她逗得一笑,苍白的脸上微微泛着些红润来:“快坐下围着炉子烤烤暖吧。”   沈画棠点点头,靠着容昕然的床榻坐了下来。   容昕然自从那事过后就一病不起,后来终于肯开门,由着沈画棠劝了她几次渐渐才好了些。容姨妈哭得眼睛都肿了,后来见女儿终于肯吃东西了才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可无论如何都不让沈画棠走了,留着她在容家住到现在。   沈画棠在容家倒也过得轻松自在,当即也不推脱就在这里住了下来。每日来和容昕然说说话,开导开导她。容昕然虽然还是病着,可状况已较之前好了许多,容姨妈更是不敢叫画棠走,平日待她倒和自己的亲生女儿无二。   沈画棠也隐隐听说了最近容家并不太平,自从容昕然一出事,容姨丈的仕途也处处不平坦,已经接连被上司训斥好几回了,而且瞧着应该是皇上授意的模样。   也是,容昕然出了这么大的丑事,容家定也脱不得干系。   容昕然大概也是不知从哪儿得了消息,因此内心总是忧忧的,迟迟病着不肯好。   “你瞧瞧你,短短一月都瘦了多少了,”沈画棠责怪容昕然说,“你若这样来折腾自己的身子可不成。”   “我知道,”容昕然苦笑道,“我知道这事儿多想也无益,可就是过不去这个坎。”   “等过段时间一切就都好了,”沈画棠轻叹一声说,“你看我那大姐姐虽然封了贵人,可那日子过得也不甚是如意,前几日三姐姐还给我捎信,说太太为了帮大姐姐在宫中打点,连当初舍不得动的嫁妆都扔出去不少。”   容昕然轻轻一笑:“我知道是这个理,原本进宫也不是我真心实意想着的,只不过因我出了事就连累了我家,我心里过意不去。”   “这怎能怪你,你原也是被连累的呀,”沈画棠握住容昕然的手说,“既然命里该有此劫,过去了才能逢凶化吉啊。你想想那何家小姐既然要陷害你,本来你也不可能猜到,仔细想想幸好这事儿发生得算早,若你们一起进了宫她再陷害于你,那到时候可不就是小罪名了。”   容昕然点点头,有些疲累地一笑:“那何家小姐是个有心机的,我确实不是对手,我听说她封了美人了,而且很得宠爱。”   “愈是宠爱愈是像走在刀尖上一样需步步小心,在宫里过活不就是这个道理吗?”沈画棠轻轻一笑说道,“依我看,姐姐的性子倒也不适合在宫里待着,还不如日后安安稳稳地嫁个好夫君,享受着画眉描柳的好日子呢。”   容昕然不禁噗嗤一笑,点着画棠的脑袋笑骂道:“你这小妮子,倒开始取笑起我来了!你也越来越大了,不知以后想找个什么夫君呢?”   沈画棠不得不佯装羞涩:“姐姐这是说什么呢!”   容昕然突然拉过沈画棠的手,正色说:“妹妹瞧着我哥哥怎么样。”   沈画棠心头一惊,表面上依旧淡定道:“表哥人自然是极不错的。”   “六妹妹,我就给你透个实在信吧,”容昕然突然一本正经地说,“哥哥的性子我和母亲都是再清楚不过的,从一开始我们就都看出了他对你有意。虽说一开始我娘也没想着叫哥哥娶你,可经过我的事之后又她似乎看开了许多,那几日我萎靡不振,我娘就拉着我的手垂泪说是她对不起我,她不该贪恋那一点荣华富贵而害苦了我。”   沈画棠听着也叹了口气,容姨妈虽和刘氏是亲姊妹,可这人品真的比刘氏不知强上了多少。   “她还说哥哥的婚事她也决议不拘着他了,”容昕然继续说道,“她不会再顾及什么这侯府的荣华富贵,她只想要自己的一双儿女过得平安幸福。她要你来陪我,也不见得没有让你和哥哥多见几面的心思,再说我娘也很喜欢你...”   沈画棠这次是真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然姐姐你别再说了,离我议亲事还得两三年呢,你这样弄得我以后都不好意思见你和表哥了。”   容昕然也笑了起来,拍着她的手说:“不急不急,别说两年,再长时间我那傻哥哥也等得。反正我也是喜欢你,日后若你真能来给我做小姑子我自然是欢喜不得。”   沈画棠依旧是低着头,嘴里责备容昕然说:“然姐姐这说的什么傻话,难不成你就不嫁人了么?”   容昕然苦笑:“我如今这名号,又是被从宫里赶出来的,还有谁家敢要我?”   “等这事儿风头一过,依着姐姐的相貌人品,那求亲的人还不得如过江锦鲤一样,”沈画棠忙安慰她说,“我若是个男子啊,就定要求娶姐姐这样的。”   “原来怎么没发现你这小嘴竟那么甜!”容昕然笑着搡了沈画棠一下,突然眼角余光瞥见了什么东西,微微一愣。   沈画棠顺着她的眼光瞧过去,见容昕然的目光落在挂在卧房门口的一只通体雪白的鹦鹉身上,不由得怪道:“这鹦鹉怎的这般笨,也不见得它会说什么话。”   “是啊,真是笨,”容昕然笑着摇摇头,目光中却有几分怅然,“不若你的小嘴会说。”   “姐姐也知道我家的情况,我若不笨嘴拙舌一点怎么还能过活得下去?”沈画棠耸耸肩,一副不在意的样子说道。   “是啊,”容昕然的表情突然有点怪,“我那姨妈从来就不是个好相处的,还有...”   “怎么了?”沈画棠问道。   “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了我那日在宫中被诬陷,鸢表姐就在一旁瞧着一字未说,”容昕然看起来很平静的样子,“虽然那种情况说了什么也未见得有用,可以往我都认为我和大姐姐是交好的,原来也只是我自己的一厢情愿罢了。”   “大姐姐一向心气高得很,在她看来进宫必须是万无一失的事儿,所以自然不肯让自己犯这个险。”沈画棠摇摇头说。   “都过去了,”容昕然强打起精神笑着说,“我要赶忙养好病,等打了春我们好一块去玩儿,我已经许久都没出去过了。”   “好。”沈画棠握住她的手笑着应道。 第24章 .探花郎   又是一季草长莺飞天,久寂暗沉的瑞贤侯府终于在新的一年迎来了件喜事。容云鹤一年闭门不出地苦读经书,终于在这年春闱中了贡士,在接下来的殿试里更是表现不凡,被皇上亲点了探花郎。   容姨妈许久都要没听闻过这么大的喜事,直是激动得光流泪。而最近因为女儿入宫一直春风得意的沈家却有些不如意,沈明修在会试中依旧是落了第,连沈君阳都有些想不通为何一直如此用功的儿子却连连失利。   眼看着沈明修也老大不小了,就到了要娶妻的年纪,刘氏也心里着急,沈明修经过多次挫败也有些心灰意冷。正好都察院有了空缺,刘氏便央了自己那做佥都御史的弟弟,使了银子让沈明修进了去,同时也打听起了京城各家适龄的闺秀来。   容昕然也为着哥哥高兴,连带着病也好了很多。沈画棠经常陪着她去到花园里散散步,看着容昕然面色一日日红润起来,她也是发自内心地开心。   “我还道圣上要因为我的事儿迁怒哥哥,这些日子一直担心得紧呢。”容昕然似乎终于松了一口气的样子,看着满园春色真心实意地笑了起来。   “我早就听闻当今圣上虽然年轻,却是个明事理的明君。想必姐姐的事儿圣上也明白怎么回事,只是依照当时的情境,只能这般处置罢了。”沈画棠说道。   容昕然还没来得及开口,突然见穿着蜜蜡黄折枝牡丹圆领褙子的容姨妈一脸笑意地朝她们走来。   “棠姐儿可真是我家的小福星,你一来什么都变好了。”容姨妈眉开眼笑地冲着她们说,“然姐儿的身子这眼见着也一天天地好了,还都多亏了你呢。”   “姨妈谬赞了,”沈画棠脸一红说,“是侯府的福气自个儿来了。”   容姨妈瞧着沈画棠脸色微红,容貌秀美的纤弱模样,不由得满意地点了点头:“棠姐儿可要多吃点,瞧瞧这小身子骨瘦的。”   沈画棠刚答应了一声,突然一个丫鬟走过来,垂下头说:“太太,侯爷寻你商量事呢。”   容姨妈自从昕然出事之后又就一直没给容姨丈过好脸,听到容姨丈要找她立马拉下了脸:“他能有什么正经事。”   沈画棠忙打圆场:“姨妈还是快去吧,有我陪昕然姐姐就好啦!”   容昕然也附和道:“对,我和六妹妹还有很多体己话要说呢,娘你在这里也是碍事。”   “你这鬼丫头倒是嫌弃起自己的娘来了!”容姨妈笑骂了一句接着说,“那我去去就回,待会我们一起用饭。”   容昕然和沈画棠点点头,容姨妈才转身离去。   ————   “你要做你的荣华富贵梦尽管自个儿做去,别攀扯上我的鹤哥儿!”容姨妈面有愠色,一向温温和和的人竟扯了嗓子朝容姨丈怒骂。   容姨丈也自知理亏,好声好气地朝妻子说道:“芙儿你这是做什么,上次的事我知道是自己年轻时犯下的错,这才害苦了我们女儿。可这次可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   “我不管什么机会不机会的!”容姨妈一想起女儿所受的苦心里就一阵难受,“然姐儿已经这样了,我不会再叫你毁了我的鹤哥儿的!”   “我这怎么能是毁了鹤哥儿呢!”容姨丈也急了,“鹤哥儿现在前途一片坦荡光明,你也不想咱们鹤哥儿以后过得不好吧。”   “正是我不想叫鹤哥儿以后过得不好,才不能叫你这么做!”容姨妈厉声说道,“这瑞贤侯府的声名是你自己践踏没的,我怎么能由着你这样去拿我孩儿的幸福交换?什么荣华富贵都比不得我孩儿自个的幸福重要!”   “你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那康国公府是何等人家,他们能看上鹤哥儿那是鹤哥儿的福气!”容姨丈振振有词道,“且不说他们一家大大小小在朝廷中的势力,便是那罗二姑娘的嫡亲姐姐,便是正在宫里做着贵妃娘娘,一向最得皇上宠爱!让鹤哥儿娶了那罗二姑娘有什么不好了?”   “你只知道权势权势!”容姨妈恨恨道,“又可曾问过儿女自己想不想了?”   “我知道你看中了你姐姐家的那个庶女,可鹤哥儿可是你的亲生儿子,叫儿子娶一个庶女你莫不是要让全京城都笑话上他?我看你姐姐也不在意那个女儿,”容姨丈无所谓地说,“既然鹤哥儿喜欢,以后跟你姐姐说说,将她娶进来给鹤哥儿做个侧室就得了,也不算委屈了她。”   容姨妈气得满脸涨红,指着容姨丈骂道:“你当我的鹤哥儿和你一般不要脸面呢,小妾姨娘一房一房的抬,有本事你找那些女人生的孩子去娶那罗二姑娘!干什么在这没玩没了地坑害我们娘儿仨!”   容姨丈也变了脸色:“阿芙,我看在我们的夫妻情面上不与你计较,可你这话说的就过分了。就算你不为鹤哥儿着想,也得为我们的然姐儿考虑吧?只有我们家重新变得有权有势起来,才能帮然姐儿盖过之前的事儿,才会有好人家愿意来娶咱姐儿!”   “然姐儿落到今天这样还不都是你造成的,当初让然姐儿进宫也是你的主意,我当初敬你是这当家老爷事事顺着你,现在我后悔得恨不得回到过去,一耳刮子扇醒我自个!”容姨妈脸上现出了悔色,“我现在倒庆幸然姐儿没进成宫,今儿一个何沐卉,明儿要不知道冒出来个什么,谁知道你这不要脸的老东西到底在外面招惹了多少风流债!”   “你!”容姨丈顿时气得跳脚,狠狠吸了一口气强自将火儿压了下去,“那何家女欺负了我们然姐儿,我们自然也得还回去,你想想我们若真是给那罗贵妃结了亲家,又焉有不帮我们出气的道理?”   “我不管反正我不同意!”容姨妈见说不过巧舌如簧的容姨丈便索性不争了,“鹤哥儿愿意娶谁就娶谁,你若敢为难他别怪我不念这多年的情分!”   “你这...”容姨丈无奈地摇摇头,“那我们看鹤哥儿自己的主意总成吧。”   容姨妈一脸疑惑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娘。”   容姨妈话音刚落,只见一个身穿蓝色素面锦缎袍子的少年从隔间里走了出来,他面上有种一夜之间恍惚长大的漠然平静。   “您就不要和爹吵了。”容云鹤轻轻启唇,“我们家已经够不太平的了。”   容姨妈脸上愤怒之色更甚,怒视容姨丈说:“你居然故意安排了给鹤哥儿看,容锦程,天底下怎么会有你这么黑心的爹!”   “娘,别说了,”容云鹤轻轻说道,“我想好了,那罗家二姑娘,我明日便和父亲前去提亲。”   “鹤儿...”容姨妈不可置信地看向他,“为什么啊?”   容云鹤苦笑:“罗家能看上我,是我的福分,早就听闻那罗二姑娘蕙质兰心,姿容秀美,也不会委屈您儿子的。”   容姨丈忍不住开口称赞道:“瞧瞧瞧瞧,男子就是比女子明智,懂得什么才是最适合自己的。”   “你闭嘴!”容姨妈忍无可忍道,转而看向儿子的眼神中多了一丝哀痛,“做娘的知道你是为了你妹妹,好孩子,你不用这样的,你妹妹知道了也不会接受的...”   “娘,”容云鹤打断容姨妈说,“儿子虽中了探花,可依旧只是个无权无势的小官,世家大族不就是如此么,相互扶持联为姻亲才能长久。儿子不能叫瑞贤侯府就此葬送在我的手里,不能叫妹妹一辈子这么抑郁下去,这是孩儿应该承担的责任。”   容云鹤突然看着容姨妈静静垂下了眼,长长的睫毛掩盖住了目中的情绪:“娘,孩儿也想任性,可...孩儿已经没有任性的资格了...”   “六妹妹...就当孩儿与她有缘无分吧...”   容云鹤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喑哑的尾音渐渐散碎在了空气里,容姨妈浑身剧烈一振,想反驳却发现自己根本说不出话来。   “等你真的飞黄腾达了还不是想要谁就要谁,”容姨丈在一旁无所谓地得意道,“那沈家六姑娘左右一个庶女而已,等过两年再和沈家说说将她纳进来便是。”   “爹!”容云鹤像是忍无可忍的样子,“这种话请你以后提都不要提!她是我最宝贝的人,既然我给不了她,我就不会再去招惹她,更不会这样羞辱践踏她!”   容姨丈也是一愣,有些尴尬地挠挠脑袋说:“这么认真做什么...”   “就算我以后娶了他人,再也没有资格肖想她,”一颗晶莹的泪珠顺着容云鹤脸侧静静滑落下来,他闭了闭眼睛握紧拳头道,“我也不会允许别人这样对她,若是以后敢有人纳她做小或者不好好对她,我定不会放过那人的。”   容姨妈心头一苦,儿子虽然看起来和容姨丈很像,长了副风流多情的模样,其实心底却是专情之人,容姨妈心头的苦涩越扩越大,她现在都不知道儿子这样到底是幸还是不幸。   容云鹤睁开眼睛,突然恳求地看向容姨妈:“娘,是儿子对不起六妹妹,儿子之前明明对她许诺过的,儿子没脸再见她了。六妹妹在沈家的处境很不好,还麻烦您帮忙看顾她一二。”   容姨妈强打起笑颜说道:“你放心,我也很喜欢你六妹妹,自然会看顾她的。”   容云鹤勉强一笑,突然看向在一旁不敢吱声的容姨丈:“还望父亲以后多多敬重母亲,咱们家一团糟心乱是出了名的,但我不希望以后再有谁因为这个而受到伤害。”   容姨丈面对着儿子竟感到一种说不出的压力,他唯唯诺诺地应了,一时之间竟觉得不好意思再与儿子对视。   “既然这样,我们快些准备准备去国公府提亲的事吧,”容云鹤的声音听不出来什么起伏。   容姨丈忙说:“好的好的。”   ————   “什么?康国公府?”容昕然不可置信地听着丫鬟的回报,“哥哥怎可这般糊涂?”   “说是确准信了呢,是罗二姑娘看上了咱少爷,”丫鬟静丹低低地说,“这才让康国公府透出个信儿。”   容昕然突然有些后悔她说这话时没有避着沈画棠,她犹豫地朝着沈画棠看去,可沈画棠只是面色平静地冲她一笑:“既然姐姐家接下来要准备婚事了,定然会很忙的,我就不在这里添乱了。”   容昕然只觉得满心愧疚:“六妹妹...”   “姐姐什么也不必说,之前那些话也不过是咱姐妹之间的玩笑话罢了,以后该怎样还是怎样,”沈画棠笑盈盈地说道,“等表哥一完婚,我还会来姨妈家找姐姐玩儿的。”   正说着,容姨妈也走了进来,瞧见沈画棠也是脸上一滞:“棠姐儿...”   沈画棠知道她现在觉得有愧于自己,忙说道:“姨妈来的正好,我就不用特意去向您辞行了。”   容姨妈看到她这么懂事的样子,瞬间想起了自己儿子,心里只觉得更加难受:“棠姐儿,这段事情多亏你了,你若有什么需要姨母帮助的尽管说。”   “我还真有件事想要拜托姨妈呢,”沈画棠俏皮一笑道,“我有个丫鬟到了要出嫁的年纪,我想将她放出去嫁人,可卖身契还在母亲手里,我向来在母亲面前没几分脸,这事儿能不能就托给姨妈,帮帮我这个忙。”   容姨妈没想到是这个事情,立马点头说:“自然是使得的,我在姐姐面前这个颜面还是有的,我这便去和姐姐说。”   “那就多谢姨妈了,等云哥哥的亲事结了,我再来陪昕然姐姐。”沈画棠甜甜一笑道。   容姨妈只觉得眼睛发涩,半响才点点头勉强笑着说:“也好,我待会送你回去,顺便跟姐姐提提那事儿。”   “好。”沈画棠笑着说。 第25章 .回府   碧沅堂里看起来却是焕然一新的模样,自从沈画鸢封了贵人,沈家水涨船高之后,沈家在京城里名号就大了许多。沈君阳也知道如今的荣光都离不开南安侯府的帮助,由此便对刘氏态度和缓了很多。刘氏便也借机给自己家添了很多摆件,到处都是一富贵荣华的好景象。   殷氏抬了姨娘以后为沈君阳生下了一个姐儿,取名沈画嫣。刘氏见殷姨娘还算老实本分,生下的又不是哥儿,便也没怎么对付她。沈君阳也不再偏宠徐姨娘,比起虽相貌美艳但见识短浅的徐姨娘,沈君阳还是觉得性子和淡腹有诗书的殷姨娘相处起来更舒服一些。   虽然殷姨娘相貌不若徐姨娘出色,但胜在年轻体贴,对沈君阳的事情也从不多问,反而生就一颗七窍玲珑心,看出沈君阳心情不好便细致耐心地劝慰一番。许是年纪大了,沈君阳不再贪图徐姨娘那浅显的姿色,平日倒是来殷姨娘这里更多一些。   沈君阳随着年纪渐长,也懂得了妻妾平衡的道理,虽然刘氏已经面临着年老色衰,但沈君阳还是多数宿在刘氏那里。刘氏见沈君阳回心转意,不再偏宠徐氏那狐狸精,再加上奉承巴结她的人越来越多,不由得愈发得意。连平时用膳都用的多了一些,如今看起来已经很是富态了。   相比较刘氏的富态,容姨妈最近消瘦得更是明显。不过这反而更衬出这姐妹俩相貌上的差距。刘氏瞅着年近四十依旧丽色不减的妹妹,一时之间心头竟然有种说不出的嫉妒。   “鹤哥儿真是占了容貌上的光了,”刘氏不无嫉妒地说,“竟叫康国公府给看上了。”   容姨妈清楚姐姐的性子,只是提起这件事她实在开心不起来:“姐姐这说的哪里话,咱修哥儿又生得差了吗?”   “说起这修哥儿我就犯头痛,”刘氏皱了眉说道,“这孩子一点都不知道变通,如今做了官了还是那个性子。这不满城的闺秀我还没选好要去谁家提亲呢。”   “修哥儿这孩子一看起来就靠谱,哪像鹤哥儿一看就一副招桃花的模样,”容姨妈说起儿子来只觉得一阵阵心痛,“其实我倒不喜叫他娶这国公府的姑娘,国公府出来的,又是贵妃的妹妹,性子难免骄纵了些。”   “妹子可不能这么想,”刘氏忙说道,“国公府那可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好姻缘啊,再说罗贵妃在宫中那么有势力,以后和咱家鸢儿也能相互帮衬着些。”   容姨妈知道姐姐一般只想着自己家的事儿,心里虽然不满可也不说什么,只能勉强笑道:“这倒也是。”   刘氏这么一想心里倒乐起来,笑着说:“这是喜事啊,为何妹妹还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只要搭上国公府这棵富贵树,这天底下的好人家还不都争着娶你家然姐儿么。”   容姨妈又勉强笑了笑,实在不想再提这件事,便清了清嗓子说:“这段日子,多亏你家棠姐儿陪着然姐儿了。”   刘氏立马一副无所谓的表情摆摆手说:“这都是应该的,一个姨娘生的,叫他去陪嫡出的姐儿是抬举她。”   容姨妈见刘氏言语之间如此轻贱画棠,不由得有些不满,虽然她也不是很待见容姨丈那些妾室生的庶子庶女,但平时吃穿用度却也不曾半分短了他们。可看棠姐儿那副消瘦的模样,她便知刘氏平日定没好好待她,再说棠姐儿又是个好姑娘,容姨妈实在是很心疼。   “怎么能这么说呢,若不是棠姐儿劝疏着我家然姐儿,估计然姐儿也不会好转那么快了。”容姨妈说。   “那丫头笨嘴拙舌的,能有什么好话说了,”刘氏瞧着容姨妈的神色,像是突然发现了什么喜笑颜开道,“我瞧着妹子你很喜欢那丫头啊,不如让她去给你家鹤哥儿做妾吧。”   “姐姐怎么能说这样的话呢!”容姨妈一惊道,“就算你不心疼六姑娘,可一个姑娘去做妾,对你家别的姑娘的声名又好得到哪里去了?”   刘氏撇撇嘴,她只想着送一个不起眼的庶女去笼络前程似锦的容云鹤,哪里想这么多了。这么一想她又说道:“嫁去给你们家另外的哥儿也行啊,你家不是还有两个庶出的哥儿么?”   “那俩孩子和我家侯爷一样,镇日吃喝嫖赌的,风流成性,姐姐还是别来坑害你家姐儿了,”容姨妈这么说着语气不禁冷了几分,“就算不是自己亲生的,可你也得为沈家利益考虑啊。”   刘氏没想到一向和和气气的妹妹竟然为了那个庶女动了怒。其实她是想起来自己在瑞贤侯府出事的时候不免有了几分过河拆桥的意思,所以才想把沈画棠送给容家讨好鹤哥儿,毕竟容云鹤此时前途一片光明,再加上攀上了康国公府这棵大树,谁知道以后会得了怎样的前程呢。   但此时见妹妹脸色不悦,她立马打圆场说:“我也就说说而已,虽不是我生的姐儿,我也得顾着我家老爷的意思不是。”   容姨妈也意识到自己表情重了些,于是便缓了缓脸色说:“实不相瞒,我今日来还是有一件事要请托姐姐的。”   刘氏忙说:“你说。”   “你也知道,棠丫头帮我照料了然丫头这么久,我心里也是过意不去,就问她有什么想要的,可谁知这丫头脸皮儿薄心地好,说她身边的大丫鬟到了嫁人的年纪,她自知不好意思在太太面前开口,想要我顺便帮着求个恩典,让太太把那卖身契还了那丫鬟,放她出去嫁人。”容姨妈和颜悦色道。   刘氏沉吟了一下,笑道:“这有什么,这丫头也是的,自己来同我说就是了,怎么还来麻烦妹子了!”   “我也是瞧着她有心思,自己问的,正巧我来看姐姐,也就顺便一提了。”容姨妈唯恐刘氏多心,忙补充说,“棠丫头一向对你这做太太的恭敬得很,自己也不敢轻易在你面前索要什么东西,生怕落了个没礼了,还是姐姐你这当家太太做的好啊。”   刘氏这么一听便得意起来:“姐姐过奖了,这棠丫头就是这么个胆小的性子,这么说倒显得我很怕人似的。”   “哪有,这还不显得姐姐这当家主母做的有威信么,哪像我,一院子的狐狸精乌烟瘴气的,一点规矩都立不起来。”容姨妈垮了脸说道。   刘氏这么一听心中的自满感愈重,当即就吩咐丫鬟香萍:“去拿了那丫鬟的卖身契给棠姐儿送去。”   容姨妈这一听才放心下来,刘氏也来了兴致,当即留了妹妹分析起京城的各家闺秀来,看看到底给沈明修娶谁合适。   沈画棠回了沁雪居,第一个要去见的自然是阔别了大半年的芷姐儿。画芷容貌较半年之前更显清丽,身量也又高挑了不少,姐妹俩拉着手亲亲热热地说了好一会儿话画棠才回去。   不一会儿,香萍就将妙语的卖身契送了来,沈画棠仔仔细细地瞧了才小心翼翼地收好。刚想叫妙语过来告诉她这个好消息,突然一道鹅黄色的身影气势汹汹地冲进来。   沈画棠一看那架势就知道是谁,如今她更是连理都不愿意理她,只懒懒抬了抬眼。   “你知道云哥哥要成亲了吗?”沈画盈却一点都没有这是别人地儿的自觉,上来就气势汹汹地问。   “知道。”沈画棠抬起眼来淡淡看了她一眼,“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许是沈画棠淡漠的态度刺怒了她,沈画盈嘲讽地弯起唇角:“我还道你去容家住了那么久会留住云哥哥的心呢,未曾想他还是另娶了别人了,你岂不是白去别人家赖了这么久了?”   沈画棠淡漠的眼眸突然牢牢叮住了沈画盈。   沈画盈被她看得心里一阵发虚,不由自主地退后了一步道:“你这般看着我做什么?”   沈画棠一反常态地朝她逼近了一步:“第一,我去容家是去陪昕然表姐的,和表哥半分关系都没有。第二,我根本就对表哥没有一点那种心思,你别把别人都想的同你一样。第三...”   沈画棠突然弯起了唇角,漠然又带着一种说不出的高傲。   “没能嫁给他是你自己托生的胎不好,谁叫你不是国公府家的姑娘呢,有气去找你娘撒去,问她为什么没给你一个好身份,在我面前耍什么威风?”   “你!”沈画盈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个一向软弱怕事的妹妹,反应过来突然扬起手朝她打去,“你好大的胆子!”   沈画棠却眼疾手快地擒住了她的手臂,她前世练过几年防身功夫,再加上在容家养胖了许多,气力自然不是沈画盈这等娇生惯养的小姐可比拟的。沈画棠讽刺地弯弯嘴角,狠狠将她的手甩向一边:“四姐姐,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你高我一等吗?同样是庶出的,你就别在我面前耍大小姐威风了。秋水!”   秋水见沈画盈闯进来就一直不放心地侯在门口,此时听见沈画棠传唤立马雄赳赳气昂昂地走了过来。   “将四姐姐送出门去,我要休息了。”沈画棠淡淡说。   “我不走!”沈画盈气得浑身发抖,“沈画棠!你如此过分,就不怕我去父亲面前告状么?”   “你去啊,”沈画棠一副懒散的模样,“我可不认为父亲还想见你,我可是听说了,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逢着空子便去父亲书房哭闹,弄得父亲都厌烦了呢。”   秋水瞧见沈画盈的样子也是心烦,她在容家这大半年过得不错,也长壮了不少,当即就去扯沈画盈的胳膊:“四姑娘,我们姑娘叫你走呢!”   “你一个贱婢也敢来碰我!”沈画盈厌恶地摆开她,“我是这府里的主子,你给我滚开!”   “四姐姐还是走吧,”沈画棠突然扬声说,“待会若是闹腾大了,别人都瞧见,我这刚一回来四姐姐便急不可耐地来我这里闹事,你说他人会怎么想四姐姐?”   沈画盈瞪大眼睛,仿佛是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个妹妹:“好!你好!沈画棠,你不要后悔!”   说罢便气冲冲地转身离去。   秋水有些忧心地走上前来:“姑娘这时候给四姑娘闹翻,难道不怕她以后给你使绊子吗?”   沈画棠失笑:“你这是怎么了,平时你不经常嫌我过于软弱吗?”   “话是这么说的没差,”秋水撇撇嘴,“可我晓得姑娘不是那种不谨慎的人,姑娘这个样子还是心里不舒服吧,所以才会这般不让着四姑娘。婢子亲眼瞅着容少爷说要娶你的,结果却...”   “秋水!”沈画棠打断她说,“有些事该忘的便忘了吧。”   秋水闷闷应了一声,低下头不再说话。   沈画棠却突然拉起秋水的手,秋水吃了一惊,抬起头看向她。   “说感动也是有的,可我并没有当真过。因为人活在这个世上,本就有很多事是不如意的,”沈画棠看着秋水温言道,“有些事只是因为年少无知,才会轻易许诺出口,可我从未将别人当作过我的希望,因为那样...随之而来的失望,甚至绝望,太难承受了。”   秋水愣愣看着沈画棠似是饱经沧桑的眸子,不明白小小年纪的姑娘怎么会说出来这种话。   沈画棠似乎有些无奈地一笑:“所以他当时对我说出那种话,我确实是在心里小小地颤抖激动了一下,随即便被冰冷的现实泼醒了。秋水啊,其实你姑娘我根本就不敢去相信了,他或许真能将我带出沈家这个泥潭,可若他撒手,我会被更大更深的泥潭沼泽所吞没的。”   秋水眼睛一涩:“姑娘...”   沈画棠浅浅一笑,眉目之间似是舒展开来无穷无尽的秀丽景致,竟叫秋水看得呆了过去。   “现在我庆幸自己没有将希望寄托在他身上,不然...我今日没让着沈画盈,只是因为我不想在她面前低声下气了,她现在又没什么可依仗的了,咱们干嘛要怕她?其实你家姑娘也是个欺软怕硬的主呢。”   秋水坚定了坚定心神,反握紧沈画棠的手说:“不论姑娘做什么选择,秋水都是站在姑娘这边的,秋水永远都不会叫姑娘失望的。妙语姐姐快到了嫁人的年纪了,秋水会一直陪着姑娘的。”   “难道你就不嫁人啊?”沈画棠失笑道。   秋水立马摇了摇头:“不嫁,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嘴上说一套背地里又是一套,秋水要一直陪着姑娘。”   沈画棠笑着点了点她的鼻尖:“我瞧你才是个口是心非的小东西!”   ————   沈家三哥儿沈明秋向来不招沈君阳待见,他虽生得看起来有几分机灵,却对读书一道不感半点兴趣,反倒循了徐姨娘娘家那边的脑子,天天看一些商事典志。虽也照着沈君阳的意思参加了几次科举,可迄今为止还是个小小的秀才,这还是靠着他那点机灵劲蒙混过关的。   一胎出生的亲妹妹沈画盈每每都嫌他不争气,沈明秋也觉得沈画盈过于做作,因而沈画盈还留在徐姨娘这里的时候,两人便不怎么互睬。徐姨娘又心疼宝贝儿子,因此也不督促他用功,这样一来,前有沈明秋不招待见,后有沈画盈失了宠爱,沈君阳来徐姨娘这里的次数更是屈指可是。   徐姨娘就胜在容貌生得艳丽,沈君阳当初年轻气盛,就爱徐姨娘这种性子大胆容貌绮丽的美人儿,更加上当初存了跟刘氏置气的心思,因此才对徐姨娘偏宠了些。可随着沈君阳年纪见长,愈发地觉得徐姨娘见识短浅,身上还带着商户的铜臭气,因此便愈发地不待见徐姨娘。   可也亏得徐姨娘好本事,她察觉到沈君阳渐渐有些厌了自己。因为从小便受嫡母姊妹挤压,徐姨娘从来就不肯轻易认输。这不,刘氏刚洋洋得意徐姨娘那只狐狸精扑腾不动了的时候,徐姨娘的院子里便传出了害喜的消息。   沈君阳知晓了这个消息惊喜不已,立马带着大夫去了徐姨娘的院子探望她。   碧沅堂里,刘氏怒得将茶碗狠狠一摔:“这臭不要脸的骚蹄子,年纪一大把了居然还能怀上,这个年纪生孩子也不怕搁在了黄泉路上!”   周嬷嬷和马嬷嬷不同,她虽一直少言寡语却一直是个心狠利落的,她低垂着眉眼轻声说:“既然本来就有危险,太太索性将这危险坐实得了。”   刘氏却有点犹豫:“可...老爷已经因从前的事儿怀疑上我了,我怕...”   “太太,您是贵人娘娘的亲娘,还是南安侯爷的亲姐姐,老爷真有个什么气也不敢照着您出,”周嬷嬷低声说道,“老奴瞧着老爷已经因为之前的事后悔了呢,要不现在对太太您的态度那么和缓了。”   “可老太太也疑心上了我,”刘氏又说,“要不也不会非把川哥儿领去她那里养了。”   “太太,您是什么身份?老爷虽孝顺,可老太太说到底也不过一介村妇罢了,您尊敬着她已是做到了媳妇该有的本分了,”周嬷嬷又说道,“这些您和老爷之间的事儿,她本就不应该多插手。”   刘氏不由得有点动心:“我这三个子女啊,也就鸢姐儿给我挣点气。修哥儿虽好,可却是个不知变通的,蕊姐儿脾气也越来越坏了。先前殷姨娘生下了个嫣姐儿,你瞧瞧老爷给高兴的,若是这狐狸精真再给老爷生下一个哥儿,可真了不得了。”   “所以太太...我们还得从长计议啊。”周嬷嬷低着声音,竟让人有种阴恻恻的感觉。   刘氏看了周嬷嬷一眼:“难不成你有什么好主意?” 第26章 .成国公府   是夜, 虽说徐姨娘那边传出来了有喜的消息,但沈君阳还是宿在了刘氏这里。   “二弟马上就要任满回京了, 你回头派几个婆子将他家宅子收拾收拾, 好让他一回来就能住。”   刘氏便替沈君阳宽衣边柔声答道:“妾身知晓了, 老爷便放心吧。”   沈家两兄弟都很争气, 老二沈松明小了沈君阳两岁,虽未像沈君阳一般一举摘了榜眼,可也成功晋级到了殿试。这两年外放做了知县,眼看着便要回来了,虽做不了什么大官可有沈君阳帮衬着也不会太差。沈家两兄弟关系一向很好,刘氏也深知这一点, 所以但凡沈君阳提起二老爷的事都积极应答着。   沈君阳看着刘氏犹豫了一下, 略微有些不自然地揽住刘氏:“辛苦你了,这般事事替我想着。”   刘氏没有注意到沈君阳动作的僵硬, 红了脸垂下头说:“这都是妾身该做的,老爷缪赞了。”   沈君阳揽着刘氏和衣躺下,状似不经意地说:“徐姨娘那边又有了孕,她年纪也不小了, 饮食用人上都得注意着点, 就有劳太太盯着了。”   刘氏面上一僵, 而后又飞快地柔柔笑起来答道:“妾身明白,妾身会照顾好徐姨娘的。”   “太太身份尊贵, 又肯那么为我沈家操劳, 我沈君阳真是三生有幸才得了你啊, ”沈君阳侧过头冲刘氏一笑,“三姐儿四姐儿也不小了,我最近忙也顾不上这事,这京城里的人家太太瞧得怎么样了?”   “瞧老爷说的,”刘氏嗔道,“妾身最近可真是忙得焦头烂额啊,芷姐儿也有十五岁了,盈姐儿也十四岁了,可老爷啊,你的修哥儿都快十八了,还没娶上媳妇呢!你看妹妹家的鹤哥儿,现在已经和康国公府的姑娘订了亲,真真是叫人羡慕。”   “那有什么可羡慕的,国公府门槛高,鹤哥儿日后不得处处让着他媳妇吗,说来也不好,”沈君阳拍拍刘氏的手背说,“知道你心疼咱修哥儿,可你也别眼界儿太高了,给咱鹤哥儿选个舒舒心心的媳妇就是了。”   “妾身相中了昌意伯家的姑娘,”刘氏又说道,“听闻那昌意伯为人不错,太太又是个贤惠的,想必教出的女儿也不会太差。”   沈君阳点点头:“那昌意伯就在光禄寺当差,那光禄寺虽然清闲,却也没那么多繁杂的事,昌意伯性子倒也是个好的。他家中又有爵位,和咱家倒也是门当户对。”   刘氏喜笑颜开道:“这下老爷和妾身可算想到一块去了,过几日妾身就差人去府上提亲。”   沈君阳又点点头:“太太办事我一向放心,对了,过两日成国公府老夫人做寿,给咱家也下了帖子,你将几个姐儿都带去吧。”   “老爷不说我也知道,这么好的机会,妾身自然是厚着脸将姐儿们都带过去的,这成国公府竟会给咱家下帖子,看来鸢姐儿进宫还是为咱家挣了几分颜面的。”刘氏乐呵呵道。   “自然是的,鸢姐儿真是争气,”沈君阳也是满意地笑了笑,“以后你妹妹家和康国公府结了亲事,罗贵妃也能拉咱鸢姐儿一把。”   “康国公府虽然地位显赫,却也比不上成国公府,”刘氏幽幽羡慕道,“头位景王妃可就出自成国公府呢,也不知道圣上怎么就那么信重景王。”   “瞧你这话说的,在我面前说说也就得了,在外面可不得非议景王,”沈君阳看了刘氏一眼说,“景王可是圣上的亲皇叔,之前先帝在时景王就一力扶持他哥哥,半生异心都没有。要不大家常说,前朝的盛世都是先帝和景王殿下两人联手开创的。如今先帝虽然去了,可依旧很敬重那景王,军权大事都要寻他来商量。”   “妾身在闺中时就常听得些景王的传闻,听闻他身材高大,相貌堂堂,每次上阵杀敌,只要一露面就把敌人吓得屁滚尿流的。”刘氏意识到自己言辞粗俗了些,不由得微微红了脸。   沈君阳眼中也现出了向往:“景王确实是个英雄好汉,他武功极高,而且为国为民,别说圣上了,就连我们这些做官的,还有底下的那些百姓,说起景王来都是敬佩不已。”   “只可惜这头位王妃福薄了些,怎么就这么早早地去了,现在的这个王妃虽是个和亲公主,可听说还是怎么也比不上头位王妃的。”刘氏不由得跟沈君阳絮叨起来,“听闻啊,头位景王妃那可真是生得花容月貌,沉鱼落雁,性情又是个好的,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可还是被誉为京城第一美人儿。妾身在闺中都是听了一大箩筐她的传说,后来嫁了景王殿下,谁说不是世间的一段传奇佳话呢。”   “只可惜红颜薄命,”刘氏又叹道,“虽然那位北胡公主身份高贵,又一心爱慕景王爷,却听说景王心里还是一直想着那头位王妃的。”   “这倒是,要不虽然北胡一再暗示,景王殿下还是坚决地将长子立为世子呢,不过景王长子确实优秀,那北胡公主生的那儿子却是个纨绔性子了,”沈君阳皱了皱眉说,“同为圣上的堂弟,圣上也只待见世子殿下,对那景王二子理都不理。”   “要不然成国公府这么风光呢,他家不但有都督,尚书,还有一个王爷世子的外孙呢!”刘氏话中满是羡慕,“这福气,可是旁人求都求不来的。而景王世子有成国公府撑腰,谅那北胡公主也不敢怎么着。”   “总之这是个好机会,你把几个姐儿都带着,和京城的其他姑娘见见面也是好的,也省得别人说咱家的姑娘没见过世面了。”沈君阳似乎有些乏了,捏了捏额头说道。   刘氏本来还有些行房事的兴致,可见到沈君阳这个样子便知道他没这个打算。她不由得在心里有些气恼,虽然沈君阳表面上对她恭敬,可这房事却是一个月都不见得行上一回。嘴上说着她多好多好,背地里不还是喜欢那两只臭狐狸精,刘氏在被窝里绞着手指,心下里一个念头不由得更坚定了些。   ...   “成国公府地界尊贵,规矩也多,你们可都得给我提上一万个心眼儿了,若在外头给我丢了人,我可饶不得你们。”   临出门时,刘氏还在一遍遍严厉叮嘱着姑娘们。沈画蕊听得烦了,一脸亲昵地扑过去拽住了刘氏胳膊撒娇说:“娘~女儿都知道了,就不必再叮嘱啦。”   刘氏爱怜地看了小女儿一眼,替她正了正头上的玉兰点翠华胜,可再一抬眼看向其他姑娘的眼神已经俱是狠光:“我方才说的你们可都给我记好了,万一出了什么事我可不会饶了你们。”   沈画芷和沈画棠都应了,连一向对刘氏的话不假辞色的沈画盈都唯唯诺诺应了,生怕刘氏生起气不带她去了。   几人分着坐上了马车,浩浩荡荡地朝成国公府驶去。   成国公府老夫人此次过六十寿辰邀请了很多人,官爵之家几乎都已经邀请了个遍了。大家也都深知时机难得,自然不可错过这个好机会。沈君阳已经带着沈明修和沈明秋先行过去了,明川年纪还小就没跟着。   沈画棠刚迈进成国公府便迎面感到一种隆厚的富贵之气,府中的布置大气简洁,却透着一股不可置疑的威严之气,几个姐妹的面色不由得也跟着肃穆起来。刘氏带着她们在管家婆子的指引之下到了女客歇息的屋子,丫鬟回报说老夫人还没准备好,待会请宾客入席之后再送上寿礼即可。   刘氏也知道老夫人身份尊贵,不是她们这种人家想见便能见到的。看着满屋子的贵太太女眷,刘氏立马发挥了当家主母长袖善舞的深厚功力,笑着去和她们打招呼话唠家常。   沈画盈和沈画蕊也急着和那些小姐们打成一片,画芷和画棠却只觉得分外无聊。画芷性格清冷,自然不喜做这种奉承巴结之事,画棠小姑娘内心深处对这种塑料姐妹情也是嗤之以鼻的,便只和三姐姐站在一起,也不去主动和她人搭话。   正在一旁坐着发怔,画棠突然听到有人唤自己。扭头一看,一个穿着淡粉色绣红梅交领褙子并茶色散花裙的少女正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己。   沈画棠忙迎上去:“昕然姐姐身子好了吗?”   容昕然点点头:“母亲非要我出门散散心,本来我在偏僻处坐着,看见你们进来就赶紧过来了。”   正说着话,突然几个小姐不咸不淡地眼光往容昕然身上扫去,容昕然微微低头,面色有些许难看。   画棠知道,那事虽然已经过去了好久,可还是被这些富家小姐当作笑柄一样传谈,这么一想她当即拉过容昕然说:“我们出去走走吧。”   两人转到一处僻静假山处,画棠关切地问:“瞧姐姐这样子应是好多了,我也不敢跟太太提去看姐姐的事,却一直是担心着姐姐的。”   “你有这个心就好了,我又不是不知你家的情况。”容昕然笑着说道,突然她的眼睛像瞄到了什么一滞。   沈画棠好奇地顺着她的眼光转过头去,只见一个穿杏黄底团花锦衣的少年缓步从假山后面走了出来。   沈画棠一惊:“四哥哥?”   这少年,不是沈明秋又是谁?   沈明秋的面色却极为拘谨,缩了缩脑袋犹豫着说:“表姐身子好了吗?”   容昕然的脸也红了起来:“已经大好了,多谢表弟关心。”   沈画棠一瞧这场景心下就已明白了几分,再看沈明秋朝她投来的略带恳切的眼光,她笑着退了一步说:“你们先聊,我们待会再见。”   容昕然红着脸也没有阻拦,沈画棠自知自己这个电灯泡当得实在刺眼,便循着原路回了之前的院子。   可回到那屋子里却没见到三姐姐,只有刘氏正拉着沈画蕊和一个贵妇人聊得热切。沈画棠此次出来只带了一个妙语,刚才为怕容昕然不好意思便连妙语都没带出去,可现如今连妙语都不见了。   正奇怪着,突然一只手从后面抓住了沈画棠:“七妹妹你怎么还在这里呢,你那好三姐姐出事了你都不知道。”   沈画棠厌恶地一皱眉头,将沈画盈的手从自己身上拨开,半信半疑地看着她说:“出什么事了?”   “刚才我们一众姑娘去花园那边玩,你三姐姐也在那里,尚书家的外孙女同她说话,她却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因此惹恼了那小姐,两人发生了争执,”沈画盈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那小姐把你三姐姐推到了灌木丛里,划破了裙子,可丢丑了。”   沈画棠却摇摇头:“你胡说,三姐姐不会这么不小心的。”   沈画盈哼了一声:“你爱信不信,你三姐姐那个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平时看着你们俩还怪要好,出了事还不是一个样子。”   沈画棠本来不信,可看到沈画盈拔步欲走的样子不由得疑惑了,当下拉住她说:“那三姐姐现在在哪里?”   “自然是被成国公府的丫鬟带去换衣裳了,你那丫鬟也跟去帮忙了,这事儿我都不敢跟太太说,到时候她一生气,还不得把我们这些庶出的都牵扯一遍?”沈画盈冷笑道,“不过你三姐姐消失了这么久,太太已经起疑了也说不定。”   沈画棠犹豫了一下,按理说画芷和妙语都不应该是那种乱走动的人,难道真的是画芷出了事?她犹豫地看了沈画盈一眼:“那你知道三姐姐现在何处吗?”   沈画盈继续冷笑:“不是不信我吗,现下又该巴着问我了。”   沈画棠咬着下唇没说话。   沈画盈冷哼一声:“跟我来吧。”   沈画棠跟上她,却一直小心警惕地跟在她三步之外的距离,对于沈画盈的人品,她实在是信赖不过。若说沈画盈改过自新了,那简直比狗改了吃屎更难置信。   沈画盈似乎也不在意,将她带到了一处院落处说:“喏,就是这里,最东面的那个屋子。你自己去找她吧。”   沈画棠还是半信半疑地犹豫着走过去,站得离沈画盈远远地小心朝那院子里一探头,可她刚刚探了个头,背后就有人狠狠推了她一把:“进去吧你!”   沈画棠只防着沈画盈,却不想她的丫鬟胆子如此大,竟敢对着主子使坏。她被推得猛一踉跄,脚下连跳几步还是没有站稳,一屁股摔坐到了地上。   院口的动静瞬间引得院子里的人都看过来,沈画棠只看了一眼便暗叫不好,慌忙低下头捂住脸,这院落里竟都是男客!   有几个男子正在院子中间的那棵古柏处攀谈,听见响动都转过了头看向这边,沈画棠虽动作极快,没叫他们看见脸,可还是有男子戏谑的声音传来:“这是哪家的小丫鬟,怎么还坐在门口哭起来了呢?”   沈画棠今日穿了浅绿色绣兰花的对襟褙子,头上也没带什么多余的钗饰,不仔细瞧可能真有点像勋爵之家的丫鬟。她想着干脆将错就错下去,捂着脸手下便用力想要起身赶紧逃离这里,万一被刘氏知道了这件事她肯定没有活路。沈画盈也正是存了这个心思才想要借这个置自己于死地。   可不知道是屁股摔得太痛还是心里紧张,她使力之下居然没有起来,听着那戏谑的声音再次调笑般响起,她瞬间连死的心都有了。   正着急间,突然一件柔软的东西兜头朝她罩下来,只听一个男子清朗低沉的声音如清泉一般缓缓流过:“丫鬟不懂事,来这里寻我,竟迷了路。”   “什么小丫鬟这么宝贝,还不舍得叫我们看了,”那道调笑的声音再次讨厌地响起,“思齐兄,你这可就不够意思了。”   思齐...沈画棠心中突然一阵暖流流过,竟然是他...   “我的丫鬟别人自然看不得,缉熙,你还是给我闭嘴吧,若是吓坏了我的丫鬟,我可饶不得你。”那道清润的声音带着丝冷意响起,却听得画棠心中一暖。   那缉熙似乎对陈思齐很是顾忌,当即悻悻地说:“你不是向来不近女色吗,如今怎的对一个小丫鬟这般关照?”   旁边有人半是调笑半是认真地劝阻说:“缉熙你别再说了,万一真把思齐兄惹恼了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陈思齐却轻轻蹲了下来,柔声说道:“还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跟我回去。”   沈画棠支支吾吾地应了一声,屁股上痛的还是使不上劲,陈思齐在暗处虚扶了她一把,才令她顺利站起来。   头被蒙上了什么也看不到,好在陈思齐一直在她身边,让她感觉得到他的存在,才让她顺利走了出去。刚出了院子,陈思齐四下飞快瞧了一周,便极有分寸地稍稍扯住她袖子的一角:“你跟我来。”   沈画棠跟着他绕了好一会儿,陈思齐才停下脚步。沈画棠顿觉眼前猛然一亮,映入眼帘的是悬着羊脂玉佩月白色蓝底云纹锦袍的一角。沈画棠微微红了脸,只见眼前的人骨节分明的手里正随意拿着一条与他衣裳同色的云纹披风,原来他刚才就是拿这个罩住了她的脸。   沈画棠犹豫了一下,在心底深吸了一口气,才抬眼看向眼前少年的脸,饶是她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依旧还是在心底狠狠地咯噔了一声。   少年容貌可称得上是绝世,飞扬入鬓的剑眉斜斜挑起这春末的芳菲碧落,如墨玉一般分明剔透的眸子清澈如水,正漾漾倒映着画棠此时略显惊慌的小脸。高耸挺直的鼻梁宛如冰雪堆砌而成,下巴的弧线显得流利冷峻,两片弧形优美的薄唇此时却正噙着一丝淡淡的笑意,仿若染尽了这满目的缱绻春色。   明明是俊美至极的五官,生在少年身上却仿若荡尽了所有的柔美殊丽,只余下了满满当当的英俊坚毅,许是习武已久的原因,少年身上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进的冰寒气。饶是他穿得如此温润淡雅,还是掩盖不住身上那股浸在骨子里的肃杀感。明明是和容云鹤一样俊美至极的少年,却给人种和容云鹤截然不同的感觉。   “怎么?很别扭是不是,”少年有些忐忑地说,“我也不喜穿成这样,可外祖母就爱看我穿成这个样子,为了让她老人家开心也只得如此了。”   感情这陈思齐是叫家里老人带着来别人家做客啊,沈画棠看着他的笑突然觉得心如擂鼓,当即不敢多瞧,撇开眼说:“这次又要多谢陈公子了。”   “我看你一点都没有感谢我的意思,”陈思齐半调笑半认真地说道,“上次还拿假名字来诓我。”   沈画棠脸猛一涨红:“你又怎知是假名字呢?”   “我...”陈思齐竟然失了言语,“你骗我自己倒还有理了。”   沈画棠涨红了脸,恶向胆边生道:“女子的闺名本就不能轻易说与人知道的,我便是骗你又怎么了。”   陈思齐瞧见她这副理直气壮的模样不由得弯起了唇角:“那,倒是在下孟浪了。”   沈画棠在心里哼哼:你知道便好!   陈思齐身姿挺拔修长,沈画棠只堪堪到他胸前,他看了沈画棠一眼,突然微微垂下头岔开话题说:“你不是说要避开你那坏姐姐么,怎么今天又被她算计了?”   沈画棠一听便知他都瞧见了,突然有些在他面前出丑的丢脸感,她偏过头去避开他灼灼的目光:“算计便算计了,是我笨还不行吗。”   少女轻轻脆脆的嗓音撩得少年心里毛毛发痒,他盯着少女小巧精致的鼻尖喃喃出声:“你就不会小心一点?”   沈画棠听着他这略带指责的声音心头突然无端来了气,她自己都觉得很反常地朝陈思齐一瞪眼:“你又不是我什么人,你管我呢!”   陈思齐瞧着她这模样先是一愣,而后低沉的嗓音在她耳侧轻轻响起:“难道非得是你什么人才能管你吗?”   沈画棠耳根发红,不自觉地退后了一步,正脸颊发烫不知说什么的时候,突然一道清润的声音伴着疑惑响起。   “七妹妹?”   沈画棠听见这个声音,便直觉着想要转身走,那声音却迅速地追了上来,转眼便到了她面前:“你在这里做什么呢?”   沈画棠硬着头皮抬起来头:“没做什么表哥,碰见了一个故人,和他说几句话。”   容云鹤却看着沈画棠沾着泥土的裙裳皱起了眉:“怎么还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   陈思齐这才想起来沈画棠刚才摔倒了,便说道:“你跟我来换件衣服吧,我和这里的主人正好相识,也能在这府里说得上两句话。”   沈画棠略带惊讶地看了陈思齐一眼,在国公府都能说的上话,这少年到底是何来头?   容云鹤显然也觉得有些诧异,再看着眼前少年俊美无铸的面孔和举世无双的风姿,突然感觉到了一股来自心底的不适感,他紧紧盯着沈画棠,生怕她下一秒就跟那个少年走掉:“表妹,你跟他很熟吗?”   沈画棠不知该如何作答,若说熟吧,她和陈思齐确实不熟...若说不熟吧,这当着人家救命恩人的面怎么说的出口!   陈思齐看到她的样子,便知道她想的是什么,他一勾嘴角朝容云鹤说道:“这位公子,你放心好了,我不会对这位姑娘不利的。”   “这位姑娘?”容云鹤敏感地一挑眉,“你都不知道她叫什么,就要她跟你走?”   沈画棠只觉得现在这个组合万分诡异,她慌忙说道:“我和陈公子有数面之缘,表哥还是放心好了。”   容云鹤却摇摇头:“不行,你年纪还小,不懂得分辨这世间的险恶,万一被骗了怎么办,快跟我回去吧。”   沈画棠却站着未动,嘴唇抿成一条线垂首望着地面。   陈思齐瞧着这画面心底涌出一种微微复杂的情绪,他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容云鹤道:“不知这位兄台是何身份?”   容云鹤眼紧瞅着沈画棠,随意答道:“在下是瑞贤侯府的长子。”   陈思齐唇角一弯:“瑞贤侯府?就是前几日和康国公府定亲的那位公子了?”   容云鹤浑身剧烈一震,看向沈画棠的目光中也参了几分痛楚。   “你那未婚妻今日也来了,听闻那位姑娘一向是个好出风头的性子,你随处逛逛说不定就遇上她了,”陈思齐似乎是漫不经心地说道,“既然这样,我们走吧,沈七姑娘。”   沈画棠诧异地抬头,转念又一想,定是他从她和容云鹤的对话中推测出了她的身份。   沈画棠只觉得闷得难受,听他这么一说,看也未看容云鹤一眼就跟在陈思齐后面走了。   容云鹤觉得心痛如绞,怔怔地看着那个朝思暮想的身影,哑口无言。   “你还真就不怕我是坏人,就这么跟着我来了?”   两人走出一段距离后,陈思齐看着沈画棠半开玩笑似地说。   沈画棠却低着头,闷声不吭。   “怎么,见到你那小表哥想起伤心事了,怎么这么一脸不快的样子?”   许是知道陈思齐是个以后不会再有什么交集的陌生人,画棠在他面前不屑于再伪装,当即狠狠瞪了他一眼说:“关你什么事,莫要问这么多。”   陈思齐收束起脸上的笑意,语气有些复杂地说:“宁愿跟着我这么一个不熟的人,也不愿意跟你表哥走,想必是不知怎么和你那表哥单独相处吧。”   沈画棠又瞪了他一眼:“我和他本就不熟,我只是一个庶出的,又哪是什么他瑞贤侯府的正经亲戚了?”   正说话间,两人已走到了目的地,这是国公府里一处稍显偏僻却整洁有序的院落。陈思齐带着沈画棠走了进去,在院子里洒扫的小丫鬟见了,神色有些惶恐地朝陈思齐恭敬行礼,另一个丫鬟急急进去屋里传报。   沈画棠有些诧异地抬首看向陈思齐:“你究竟是什么人?”   陈思齐只笑不语,突然屋门被推开,一个穿桃色缎子如意云纹衫的女子走了出来,银铃般的笑声随着爽朗的嗓音洒满了整个院落。   “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都这个时候了,还不赶忙去准备正经事。”   那女子走到近前,沈画棠才瞧清楚她眉眼生得很是英气爽利,朝着陈思齐说话一点也不避讳拘谨的模样。   沈画棠有些不好意思地跟在陈思齐身后,那个女子却一眼便注意到了她,笑着对陈思齐说:“你这是从哪拐来的小美人儿,带过来让我帮你过眼的么?”   陈思齐有些紧张地看了沈画棠一眼,忙说道:“你就别打趣人家了,人家小姑娘脸皮儿薄,你道都和你一样什么玩笑都开得呢。”   那女子噙着笑意瞪了陈思齐一眼:“说的什么话这是,我怎么了我。”   沈画棠看着他俩互相调笑,只觉得浑身别扭,低着头也不知该说什么。   “行了你还是别打趣我了,一会小姑娘该误会了,”那女子爽朗一笑,将沈画棠从陈思齐背后拉过来说,“小姑娘你别误会,我和他一点都不熟的。”   沈画棠羞得满脸通红,抬起眼来看向那女子,声音如蚊子哼哼一般:“姐姐不必向我解释,我和陈公子也不熟的。”   “这可不行!”那女子笑着斜了陈思齐一眼,“不解释清楚他会不乐意的。”   “我叫赵诗茵,妹妹唤我一声姐姐即可,”赵诗茵不再打趣沈画棠,依旧是笑着说道,“只当是自己家中,不必拘谨。”   沈画棠的神色却依旧是怯生生的:“姐姐是这国公府的姑娘啊?”   “不过是一个庶出的,”赵诗茵眉目间的神情似乎有些不在意,“妹妹不必拿这国公府的权势看我,我这人一向是最不拘小节的。”   “我也是庶出的...”沈画棠犹豫了一下说道,“我姓沈,姐姐唤我画棠即可。”   陈思齐在沈画棠身后突然轻轻一挑眉,自己都不自知,自己眼中一丝欣悦流过。   “沈姑娘衣服弄脏了,你拿套你的给她,注意颜色别太一样了,然后你送她回她母亲那里,说这一会子是留她在你这里说话呢。”陈思齐嘱咐道。   沈画棠心里一暖,她没想到陈思齐心思居然这样细,特意选颜色不一样的以免被刚才见过她的人瞧见起什么疑心。他还猜到沈画盈必然还有后招,所以让赵诗茵送自己回去,帮自己化解麻烦。   “知道了,”赵诗茵故意佯装不快说,“陈大少爷每次都像吩咐粗使丫鬟一般吩咐我。不过沈妹妹这般瘦弱,穿我的衣服怕是要大了。”   陈思齐皱皱眉,这个他还真没想到:“你这身形倒是越来越壮实了。”   赵诗茵白了他一眼:“行了你快去准备正事儿吧,沈妹妹交给我就好了。”   陈思齐不放心地又叮嘱说:“你可好生照料她,别再给她开一些有的没的玩笑什么的。”   “知道了,”赵诗茵又是一翻白眼,“你就放心去吧,陈大少爷的吩咐小的又哪次敢不照着办了。”   “沈姑娘,”陈思齐的目光柔柔落在沈画棠身上,“那我走了。”   沈画棠不敢看他那双好看的眼睛,只匆匆忙忙点了点头。   赵诗茵在两人身后似乎是看热闹般的摇头笑了笑,待陈思齐走后就将沈画棠拉进了屋子里。   赵诗茵的房间也如她的人一般布置得简洁利落,正堂的墙上居然还挂着一把宝剑。赵诗茵笑笑说:“吓着你了吧,我和她们不太一样,自小便不喜欢那些花脂水粉的,倒喜欢舞棒弄枪的,所以这府里的姐妹也不爱和我一起玩。”   沈画棠这下见了个现实版的花木兰也是吃惊不小,她四下看了一圈说道:“姐姐这英姿飒爽的性子倒是让我好生羡慕呢。”   “我和思齐打小便是一个师父,自小便打来打去,再加上本就是亲戚,因此言语之间便没那么多避讳的,妹妹可不要误会,我们之间可没什么别的关系。”赵诗茵像是不放心般的又解释了一遍。   沈画棠又红了脸:“姐姐老是同我解释做什么?”   陈思齐和国公府有亲戚,看来他真的来头不小啊。   赵诗茵终于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妹妹不知道他是谁么?”   沈画棠奇怪地看了赵诗茵了一眼:“他说他叫陈思齐,难道不是么...”   赵诗茵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看来妹妹还真不知道他是谁呢,没关系待会便知道了。思齐一向对女子不假辞色,如今却对妹妹如此关注,我自然要向你解释清楚了,若你误会了什么他还不得生撕活吞了我。”   “姐姐别再打趣我了。”   尽管赵诗茵的性子让沈画棠很喜欢,可她这言语之间也太...沈画棠转过头去,不好意思去看赵诗茵满是笑意的眼睛:“这是陈公子自己的私事。”   赵诗茵见画棠脸皮薄,便也不再多说什么,将她带到自己房里,找了一会子将一身杏色的衣裙递给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今年确实又壮实了不少,便是以前,也从没有那弱柳扶风的样子。这是我去年的衣裙,去年我病了一场做的衣裙都小了些,再加上我去年身量也和你差不多,想来应该是合身的。”   “那姐姐现在身子大好了吧?”沈画棠问道。   “你看我现在像带病的模样么?”赵诗茵笑道,“已经大好了,妹妹放心好了,对了妹妹今年多大了?”   “前几日刚满十三岁。”沈画棠小心地答道。   “比我正巧小了两岁,”赵诗茵眉开眼笑道,“思齐是和我同年人,比我小了几日,今年正巧十五岁,和妹妹还真是相配。”   沈画棠已经习惯了她这种一逮到空隙就朝自己推销陈思齐的行为,只当没听到一般默然不语。   赵诗茵也知道自己的语言行径过于大胆了些,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妹妹换衣服吧,我先出去了,有什么事便叫我就是了。”   沈画棠应了一声,赵诗茵便走了出去。画棠小姑娘手脚麻利地换好了衣服,赵诗茵的衣裳她穿上还是有些宽大了,她走出去赵诗茵正在外面等着她,看到她出来眼中闪过一抹惊艳:“妹妹生得可真好看啊。”   沈画棠垂下头:“回头我叫丫鬟将姐姐的衣裳给送回来。”   赵诗茵忙摆摆手:“不用不用,这衣裳我也穿不下了,何必那么麻烦。咱们庶出的在家中做个什么都麻烦一些,就不必多此一举了。”   沈画棠没想到赵诗茵还是个粗中有细的人,当即很感激地看了她一眼。   赵诗茵笑着说:“时候也不早了,我这便送妹妹过去宴席那里。”   沈画棠点点头:“那就有劳姐姐了。”   宴席摆在了国公府偌大的后花园里,男客女客分开来坐,中间还搭起了厚厚的纱幔将男客女客分隔开来,前面是搭得高高的戏台子,紧挨着戏台而坐的是国公府的人。   赵诗茵将沈画棠带去刘氏那里,刘氏正因为找不到了沈画棠而心生不满,而沈画盈在一旁忙着添油加醋。   “失踪了那么久,谁知道跑去哪里了...这府里男客那么多,七妹妹别是不小心跑去那边了吧。”   沈画芷冷凝地一竖眉头:“四妹妹别老是说些有的没的,咱们都是一家的姐妹,要让别人听到了来说嘴,谁面上也不好看。”   沈画蕊满脸不屑道:“我看七妹妹就是个没规矩的,平时装得这么好,一带她出来就像野马放开了蹄子似的,什么也不管不顾了,连丫鬟都甩脱了。”   刘氏皱起眉头,正在这时,赵诗茵就带着沈画棠寻了过来。   赵诗茵客客气气地介绍了自己的身份,刘氏忙一脸惊惶地站起来迎着。赵诗茵含笑说:“我看着画棠心里喜欢,便留她说了会子话,哪知丫鬟不小心,弄湿了她的衣裳,我便领她去我那儿换了身。倒劳得太太您担心了。” 第27章 .宫门深   刘氏忙说没有, 赵诗茵又和刘氏说了几句话,最后笑道:“我瞧着画棠妹妹甚是喜欢, 以后若是去府上叨扰, 便要劳各位姐妹费心了。”   刘氏慌忙客套几句, 言语之间满满的套近乎之意, 沈画芷不由得听得柳眉竖起,后来还是赵诗茵推脱有事才脱身离去。   “这赵二姑娘虽说只是个庶出的,可据说在老夫人面前很得待见,在国公府也是个有脸的,”刘氏意犹未尽地说,“棠姐儿你结识到她, 也不知道给你五姐姐引进认识一下。”   沈画棠低低应了一声:“也是偶然认识的, 并不算太熟。”   刘氏因识得了国公府的人心里高兴,瞬间忘了刚才要叱责沈画棠的事, 倒是沈画芷关切的眼神不住投向沈画棠,沈画棠用眼神示意自己无事。看着妙语已经回来了但一脸的神色不安,沈画棠也没急着问刚才是怎么一回事。   宴席开始前,各家都去最前方为老太太献上寿礼, 礼官朗声念着礼单, 对国公府献上的寿礼自然都是不小的, 只让人听得在心头羡慕国公府的富贵与权势。   沈画盈还在奇怪着这沈画棠是怎么化险为夷的,还结交上了赵二姑娘, 一双眼睛只暗自毒毒地盯着沈画棠, 沈画棠却瞧她也不瞧, 只当作没有看见。   突然听得女客席间一阵骚动,只听礼官扬声念道:“景王府世子,送上南海夜明珠一对,紫玉如意一柄...”   听着礼官念那长长的礼单,再加上女客席的骚动越来越明显,沈画棠不由略带好奇地朝前看去,这一眼看去却是浑身狠狠一震,只见前头那个月白色锦袍,正微弯了身子站在老夫人身前的身影,不是陈思齐又是谁?   沈画蕊大概没人说话了,竟去找她一向最讨厌的沈画盈说话:“早就听闻这景王世子是京城第一美男呢,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沈画盈眼中也现出向往之色:“这世子...竟生得比容表哥还好看呢。”   沈画棠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她不由得转向沈画盈,问道:“这景王爷世子,叫做什么名字?”   沈画盈冷哼一声,满是不屑地说:“七妹妹怎么也关心起这个了,叫什么都和你没有关系。”   沈画棠抿了抿唇,不再追问。   沈画盈见沈画棠不再追问,不由得气恼起来,卖弄般地说:“世人皆知,景王世子是圣上最亲近的堂弟,姓陈名嘉琰,七妹妹怎的这么没见识,连这个都不知道...”   陈嘉琰...沈画棠慢慢品过这个名字,心头像被什么震过一般狠狠一抖。   沈画盈又接着卖弄说:“景王爷是圣上的亲皇叔,听闻先帝待景王世子也如同亲子一般,连他的字都是先帝取的呢,取自见贤思齐的意思...”   思齐...沈画棠苦笑,他果然没骗自己,只是自己见识过于短浅了而已...   早就料想到他的身份尊贵,只是没想到他的身份竟如此贵重...景王世子,便是自己见识再少,也知道这代表着怎么个意思...   沈画棠看向一旁开得漫漫烈烈的丛花,春色已暮,芳菲流尽,正如这富丽堂皇恍若幻境的国公府一般,都只是春末夏将里的黄粱一梦吧。   ————   转眼夏日已至,天气也日渐燥热起来。沈画鸢穿着流彩暗青云锦宫装,握着把团扇坐在雕花小几前,细嫩的玉手端起茶盏细细品着。尽管内务府送来了冰块消暑,身后也有宫女为自己打着扇,沈画鸢依旧是感觉很是燥热。玉白的脸颊上不一会儿便沁出了些香汗。   想到往日里这时节在家中已是穿得极其随意,可如今入宫做了主子,一言一行都要极其端庄谨慎,尽管头饰衣着繁坠还是得一样样好生地带着。一想这入宫也已经大半年了,圣上虽勤于政务可也很是注意对六宫雨露均沾,沈画鸢位分虽小,可这后宫嫔妃并不算很多,一个月来圣上也能来上她这儿一次。与她同住在钟秀宫里的嫔妃也都性子极淡,沈画鸢又是个位分低的,平时在她们面前也不太能说的上话。因而在这宫中的日子极为无趣。   “主子。”   沈画鸢转过头,只见她从家中带来的丫鬟,如今已是她身边的贴身宫女的倚碧正遥遥站在她身后,脸上透着喜色。   “可是家中又来消息了?”   沈画鸢面色一喜,原先她最不爱理这些俗事,奈何宫中的日子实在平闷,连家中来个信儿都叫她兴奋半天。   “大少爷的亲事已经定下来了,是昌意伯府的二姑娘,听说性子最是温婉不过,下个月便要成婚了呢。”倚碧说道。   沈画鸢脸上也露出些喜色,可又一想自个哥哥成婚自个也不能见证,不由得又黯淡下来,随口又问道:“那几个妹妹呢,可许好人家了?”   “听说太太正在为她们选人家呢。”倚碧答道。   “三妹妹也不小了吧,母亲这样老是拖着像什么样子,”沈画鸢有些懊恼地说,“母亲还是眼界太短了,她们几个嫁的好,有面子的是咱家,母亲怎么就看不明白呢。”   “当初就是青姨娘那事才让太太和老爷有了龊语,太太自然看三姑娘不顺眼。”倚碧小心答道,“主子也别太怪太太了,太太心里一直有恨,您又不是不知道。”   沈画鸢只不住地摇头,心想母亲眼界还是太短浅了。不过她这么想也不是为了几个妹妹的幸福,只是希望她们能嫁的好,能成为她的助力。   突然另一个宫女脸色红扑扑地跑过来:“主子,贵妃娘娘来了。”   沈画鸢忙起身相迎,这宫里的贵妃那可只有一位,就是住在怡春宫里的罗贵妃。   只见罗贵妃穿着碧霞云纹宫装,带着金凤出云点金玉步摇,周身贵气地款款走了进来。罗贵妃入宫较早,圣上刚登基她便通过家里的关系入了宫,如今已有数载。这罗贵妃如今正二十出头的年纪,与皇后的端庄清婉不同,她眉目生得极是张扬艳丽,自有一种盛气凌人之感。   “沈妹妹不必那么客气,”罗贵妃刚见了沈画鸢就急急过来握住了她的手,见她欲行礼忙又拉住她,“你我两家也算结了亲戚,还如此客气干嘛?”   沈画鸢知道就在前几日姨母家的鹤哥儿娶了罗贵妃的亲妹妹。容昕然没进成宫,这样算起来倒是便宜了她沈画鸢了。   “这些必要的礼仪还是要讲的,”沈画鸢笑道,“妹妹知晓姐姐是个性子好的,只是不愿意落了人家的口实,叫旁人说嘴罢了。”   “谁敢说妹妹的嘴,”罗贵妃故意杏目一瞪开玩笑说,“本宫可不是个脾性儿好的,若是有人敢在背后非议妹妹,本宫可饶不得她。”   沈画鸢又与罗贵妃客气了几句,才拉着罗贵妃坐到榻上攀谈,并吩咐宫女去准备茶水。   “妹妹这儿,本宫早就想来了,只是咱们的皇后娘娘一向不喜妃嫔来往过密,这才耽搁了些,如今咱两家有了亲戚,再来也不怕别人瞎说了。”罗贵妃笑着说。   “妹妹自然知道这些这宫里头的规矩,”沈画鸢和言笑着说,“这宫里头里里外外多少双眼睛瞧着呢,姐姐也不好做。”   罗贵妃亲亲热热地握住沈画鸢的手:“瞧妹妹这个端淑的性子,清冷柔美的小模样,本宫这做姐姐的可真是喜欢。这不,昨儿个陛下去本宫那儿,还特意说了几句妹妹你的好话。本宫瞧着陛下也是很欢喜你,有晋你位分的意思呢!”   沈画鸢依旧是浅浅笑着,一副宠辱不惊的样子,倒是身后的倚碧脸上泛出了喜色来。   “咱陛下呀勤政爱民,对后宫一向也不怎么理睬,”罗贵妃脸上流露出来一抹幽怨,“依本宫看呀,陛下和咱们待在一起的时候,还不如和他那个堂弟待在一起的时候多呢。”   “姐姐怎么说起这等话来了,”沈画鸢笑道,“景王世子是国之栋梁,陛下和他亲近一点也在情理之中。”   “这话本宫也就在你面前说说,”罗贵妃怨念道,“谁不知道陛下最宝贝世子,容不得别人说他半句不好。”   “听说陛下自幼和世子一道长大,”沈画鸢试探性地问,“瞧陛下待世子,倒比待自己亲兄弟还好呢。”   “那几个王爷可没法子同世子比,”罗贵妃脸上露出点不屑来,压低了声音说道,“先帝和景王殿下本就是亲兄弟,先帝能坐上皇位全靠景王殿下一力扶持。而且景王殿下一心为国为民,没有半点旁的心思。你瞧,景王殿下原先娶了成国公府的女儿,咱太后娘娘可没头位景王妃那么出众的身份,听说本来大家都以为景王会继承大统的,没想到这景王只一心一力扶持自己哥哥,半分异心都没有。现在景王殿下和先帝的兄弟情还是一段佳话呢。”   “妹妹听闻这先帝驾崩,景王悲痛了好几日,身子也渐渐地不好了,这兄弟之情还真是让人感动呢。”沈画鸢小声说道。   “可不是,先帝临去之时只让景王一人相伴,景王性情坚毅,旁人一生未见他落过一滴泪,可唯独那日哭得痛心断肠,都说这皇家无情,可这先帝和景王还真是令人感动呢。”罗贵妃神色悻悻地说,“先帝还特意嘱咐了咱陛下,要永远敬重皇叔,好生对小世子,小世子有什么要求都得允了他,听说这先帝对小世子倒比对咱陛下还好呢。”   沈画鸢听着也不禁一笑:“难得陛下也不怪先帝偏心。”   “陛下可比先帝还喜欢他那小堂弟呢,”罗贵妃嗔道,“先帝早早地就立下了陛下为太子,可先帝去时咱陛下才十五岁,虽有景王殿下坐镇可各方势力还是蠢蠢欲动,陛下骤然得了这么个重担镇日愁得睡不着觉。景王殿下就将八岁的小世子送进宫来陪陛下,两人镇日同吃同住,小世子虽年纪小却很懂事,又继承了景王殿下的英毅果断,小小年纪就帮陛下肃清了很多不干净的人。近些年景王殿下身体愈发地不好了,陛下却是愈发地依赖世子了。”   “陛下的那些亲兄弟都在封地被监管得死死的,”沈画鸢低声说,“倒是景王殿下一家不仅留在京城,还那么得势。”   “陛下的那几个兄弟又哪有什么善茬了,”罗贵妃冷笑,“当初若不是景王坐镇,先帝骤然离去,还不得反了天了他们。现在这陛下是一眼看不到世子就心慌,留在我那里的时候也都和本宫聊世子今儿个的趣事,本宫看呐,陛下心里就只有他堂弟一人呢。”   沈画鸢不禁笑道:“姐姐就别幽怨了,好歹姐姐那么得宠,还吃世子的醋做什么。”   “世子今年也到了束发之龄了,京城哪户人家不想把闺女嫁给他呀,更别说世子还被誉为京城第一美男,”罗贵妃又说道,“不过本宫瞧陛下的意思,可不想叫世子那么早成婚呢。”   “陛下舍不得,”沈画鸢笑着打趣说,“陛下要世子心里只有自己才好。”   “也就是对世子这样,你看景王家北胡公主生的那俩,陛下又可曾睬过他们一分了?本宫倒想将妹妹嫁给世子呢,却不想她看上了你姨妈家的哥儿,”罗贵妃笑着说,“丫头大了,有自个的主意了,不过二妹妹已经及笄确实是有些大了。我那三妹妹今年才十三岁,等两年倒也与世子相配。”   “姐姐满门勋贵,与世子结亲是真真再好不过了。”沈画鸢忙说。   “不过成国公府大房那个嫡出的丫头还一直惦念着世子呢,大房就这么一个嫡出姑娘,一向对她娇惯得很,再者成国公府和景王府本就有亲戚,”罗贵妃面带不悦地说,“本宫对和世子结亲的事也不报什么希望。”   “姐姐的妹子也定同姐姐一般国色天香,”沈画鸢打趣说,“说不定世子自个就喜欢上了。”   “你这小坏东西,又来打趣我!”罗贵妃挠了沈画鸢一下说道,“本宫年纪儿大了,可比不得你们这些娇嫩的小姑娘了!”   “妹妹瞧着姐姐也就十五六岁的年纪呢!”沈画鸢一边躲一边嬉笑着说道,“这脸儿嫩的,真是叫我这做妹妹的好生羡慕。”   “皇后娘娘最近和敬妃淑妃走得很近啊,”罗贵妃状似不经意地说,“皇后娘娘那儿虽然唯今只有一名公主,可前几日又有了喜,若生下个皇子,可是身份贵重得很了。”   沈画鸢心中“咯噔”一声响,却也并不接话,只笑着说:“姐姐急什么,一看姐姐的面相便是多子的福相。”   罗贵妃眼含深意地瞧了沈画鸢一眼:“妹妹也要趁年轻身子好抓紧了呀。”   沈画鸢含羞应了,两人又攀谈了一会,罗贵妃才告辞离去,沈画鸢一路将其送到宫门口。   回到宫中,倚碧关好门窗,来到沈画鸢身边低声说:“主子,贵妃这是邀您一起对付皇后娘娘的意思吗?”   沈画鸢冷笑:“不过看本主子好拿捏,想拿我为她开路,道我真那么傻呢。”   “可这贵妃娘娘终究是棵大树...”倚碧犹豫说,“主子现在也是无依无靠的...”   “放心,又不会明面上拒绝了她,她也不好真叫我出事。若我真出了事,沾亲带故的,她又能讨得了什么好?”沈画鸢说道,“只不过向我透露这些个意思,罗贵妃在宫中经营多年,早就形成了和皇后的分庭抗礼之势,又哪里少得了愿意为她跑腿的了?”   “还是主子聪明,连贵妃娘娘的心思都瞧得一清二楚,”倚碧敬佩道。   “这算什么,总之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少掺和,”沈画鸢突然压低声音说,“上次叫你朝宫外传的信儿怎么样了。”   “太太正竭力帮主子打听呢,”倚碧答道,“主子放心好了,过几日奴婢告假回去一趟,就把主子要的东西给带来。”   沈画鸢稍稍放下心来:“陛下皇嗣单薄,也就皇后有一位公主,敬贵妃那有个大皇子。若是有了皇嗣,这日子可就不一样了...”   “可不是,瞧那敬妃相貌家世皆平平,还不是因了大皇子得了陛下的脸。”倚碧轻声说道。   “陛下也二十有二了,为何子嗣如此单薄,”沈画鸢有些奇怪地说,“现如今只希望这宫外头找来的药能帮帮我了。”   倚碧忙劝慰说:“主子不必焦心,您年纪儿轻底子又好。只是陛下诸事繁忙,对后宫都有所疏忽罢了。”   沈画鸢点点头,可不知为何就是有些不安在心头笼罩。 第28章 .喜事   这几日沈家都在准备喜事, 忙着为沈明修娶媳妇儿。恰逢这时候宫里头又传出了沈画鸢晋升为嫔的消息,刘氏更是开心得合不拢嘴, 那模样姿态倒似是个皇后的亲娘一般。   到了沈明修娶妻的那日, 众人皆知沈家最近水涨船高, 纷纷赶来捧场。沈君阳的弟弟沈松明前些日子刚回来, 在京城的任命也已经下了来,虽不是什么大官,却因了沈君阳的面子也没人敢轻看他。   沈松明的正妻梅氏,是沈家老家县里一大户人家的嫡女,这家的老先生热爱经学,当初沈君阳中了举人对他也是多有提携帮衬。本来两家就有结亲之意, 奈何当时南安侯爷看上了沈君阳。后来便由沈松明娶了这户人家的女儿。   梅氏虽没刘氏那么显赫的身份, 但从小生活殷实,也没有豪门世家的那么多规矩体统, 因此性子生得比较随和活泼。梅氏和沈松明成婚后生了二子一女,而且梅氏心肠也不狭隘,反倒积极地为沈松明纳妾。只是沈松明读书虽不如哥哥,却在为人上甚是板正, 平常妾室也就如同摆设一般, 倒是只同妻子梅氏亲近。如今沈松明家除了梅氏所出的二子一女之外, 便也只有一个庶子和一个庶女,梅氏性子宽厚, 对他们倒也没有多薄待。   梅氏深知大嫂身份尊贵, 丈夫又敬重大哥, 因此一回京便经常来沈君阳这里走动。沈松明住的宅子倒也离这里不远,坐轿子一会儿便能抵达。这日沈明修成婚梅氏更是早早地便赶来帮忙。   沈画棠也是一大早便起来好好收拾了,刘氏难得在沈明修大喜的日子里给姐儿们都送了几件像样的首饰,虽然姐儿们不用见客,但是在儿子大喜的日子若是她们穿得寒碜了那多不吉利。秋水一大早便兴冲冲地去了厨房领好吃的,只剩下妙语一人在房中为沈画棠梳妆,沈画棠看着镜中妙语稳稳的手,突然一弯嘴角笑道:“那天你到底去做什么了,还是不肯告诉我吗?”   “那日...”妙语脸上现出些愧疚来,“我不该擅自离开姑娘,虽然姑娘不说,但我也知道定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若不然姑娘也不会被赵二姑娘给送回来了。”   “没什么大事,”沈画棠若无其事地说,“只是依照你的性子,不会这么随随便便地就离开,到底出了什么事?”   妙语的脸上竟现出了几分扭捏:“也没什么大事儿...就是那个人,我又见着了。”   沈画棠故意问道:“哪个人啊?”   “就是我那个邻家大哥,”妙语羞红了脸,“没想到他又回来了,这么些年也没有成婚...那天去给成国公府送货,正巧撞见了...”   “然后他说要娶你?”沈画棠打趣说。   “姑娘!”妙语叫了一声又匆匆垂下头,“婢子不会离开姑娘的。”   沈画棠一瞧这场面便知有戏,便神情严肃地拉过妙语说:“旁的你都别说,你就说那个人他好不好。”   妙语有些不好意思地抬起眼:“以婢子对他的了解,他这个人一向很踏实忠厚,那日也说家父去世,因一直想着我便回来了...还说要为我赎身,但我已下定了决心,至少这几年是怎么也不会离开姑娘的,怎么也得等到姑娘嫁人安稳了再说...他也答应了说再等我几年。”   沈画棠笑了,紧了紧握着妙语的手说:“我耽误了你这么多年已经够愧疚的了,眼看着你都快十七岁了,我怎么好再拖着你?有件事一直未同你说,我已经从太太那里拿到了你的卖身契,近来也一直在给你打听合适的人家,你也知道我虽是个主子却没什么能力,如今既然你重逢了心上人就再好不过了。”   妙语呆呆的有些不可置信的样子:“姑娘是怎么办到的,太太怎么可能给姑娘...”   “是我托了姨妈去要的,”沈画棠笑道,“你也知道姨妈是个好性子,我请她帮忙便欣然同意了。”   妙语喃喃道:“若瑞贤侯夫人是姑娘的嫡母那该多好...”   “你呀,就别想那么多了,有秋水在我身边就够了,我将卖身契还你,再想办法给你凑些嫁妆,赶紧高高兴兴地去嫁人吧。”沈画棠拍着妙语的手说道。   妙语却摇头,很坚决地说:“姑娘的好意我知道,我长了姑娘几岁,虽然姑娘是我主子,其实我心底却是一直将姑娘当自己亲妹子看待的。所以无论如何,在姑娘出嫁之前我都不会离开的,姑娘也莫劝我,这是我早就下定好的决心。”   沈画棠瞧着她坚决的样子叹了一口气,想着以后再慢慢劝她就是了。当即也不再说什么,由着妙语接着给自己梳妆打扮,今日刘氏送来的衣服颜色都是鲜艳的,沈画棠换了,又吃了些秋水要来的吃食,便和沈画芷一起去了女眷那边陪夫人小姐们说话。   刘氏今日打扮得极其喜庆,朱砂色牡丹金玉富贵图纹的长绣袍衬得她的团面儿更显富态。刘氏呵呵笑着接受着各位贵妇的祝福,沈画棠也在一旁漫不经心地陪各家小姐说话,不过她一向不喜这些场面,做到的也只是谦和有礼而已。而穿得一身红艳富贵的沈画盈早就和那些小姐们打成一片,她性格本就善钻营,又积极地主动同那些小姐攀谈,不一会儿便和她们打成一片。   沈二老爷沈松明的两个女孩儿沈画柔和沈画婷也在积极地帮着招揽女客。沈画柔是家里的嫡女,有几分傲慢气儿在,只是对大伯家的姐妹轻轻点头示意后便只和沈画蕊并在一起。沈画柔如今已经十五岁了,听说已经说好了人家,是梅氏哥哥家的嫡子,过两个月便要出嫁了。沈画婷是个庶出的,今年十四岁,能看出来很努力地同那些小姐们攀话,想扩展自己的圈子。虽不若沈画盈一般长袖善舞,可也能看出有几分头脑。   沈画棠刚在那站了没多大会,突然听得女客中一阵骚动,只听得窃窃私语声响起。   “听说是世子来了。”   “哪个世子?”   “还能哪个世子,景王府的世子呗!”   沈画棠听着不由得讶异起来,沈家虽最近春风得意,可和景王府的身份还是天差地别,陈嘉琰他来做什么?   那些胆子大的小姐此次得了沈家的面子,都纷纷约出去想偷偷瞧瞧陈嘉琰,不一会儿人便少了一小半。沈画棠四下一瞧,这些少的人里有沈画盈,沈画婷,连沈画蕊和沈画柔都跟着出去瞧了热闹。沈画棠不禁摇摇头,看来陈嘉琰这京城第一美男的称号真是名不虚传。   刘氏听闻连世子都来了心头正暗暗高兴,可看见自己的女儿也跟着出去瞧热闹不由得有些暗骂她没规矩,又看见沈画棠和沈画芷一直老实巴交地站在一边,有些得意地心想这沈画棠真是个没心眼子的,连攀富结贵都不懂得,回头随便把她找个人家嫁了就是了。至于那个沈画芷...刘氏暗暗眯起眼睛,这贱蹄子生的小贱蹄子可不能便宜了她!   刘氏的弟妹南安侯夫人孙氏瞧着刘氏的神色突然明白了几分,这南安侯夫人和刘氏一样自私自利的性子,也一向和刘氏臭气相投,刘氏与她甚至比和自己的亲妹子还亲上几分。这侯氏不动声色地拉过刘氏悄声说道:“这三姑娘也该嫁人了吧,我倒是有一门好亲事想要说给三姑娘呢。”   刘氏立即眼露精光地凑过去:“什么亲事?”   又过了一会儿先前的那些姑娘都悻悻地回了来,听说是沈君阳见陈嘉琰来了惶恐不已,直把他让进屋去好生招待着,那些前去凑热闹的姑娘更是连陈嘉琰的面都没见到,一时之间屋子里满是怨气。   却听得一阵嬉笑声传来,只见几个姑娘簇着一个穿金戴银的妙龄少女走了进来,少女明眸皓齿,长相明艳,虽看起来不大的样子却已经做了妇人的打扮。她穿着古烟纹碧霞罗衣,曳地飞鸟描金长裙,头上的鎏金五彩琉璃飞凤蝶展翅欲飞,手腕上的一串赤金翡翠手镯随着她的走动叮咚作响。   众人看见这架势,显然都是吃了一惊,只见那女子盈盈走到刘氏面前仪态万千地施礼道:“见过姨母。”   沈画棠见这场景就明白了这女子正是康国公府的二姑娘,也就是容云鹤的妻子,罗月婵。   刘氏忙拉着罗月婵的手说:“婵丫头客气什么,又不是外人,快去那里好生坐着,有什么需要尽管和妹妹们提。”   罗月婵应了,缓步走到沈画棠几人面前,突然笑道:“这就是妹妹们吧,一直还未曾见过,我是你们的表嫂,在我面前不必拘谨。”   罗月婵那种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傲气,让沈画盈心里很不舒服她不由得轻哼了一声,罗月婵立时朝她看了过来。   “早就听闻四妹妹模样生得俊俏,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罗月婵看了一眼沈画盈的满身珠翠,眼中不由得流露出了些轻视来,“只是这打扮也太俗了些,不知道的以为四妹妹是哪儿来的乐姐儿呢。”   沈画盈眼中流露出震惊的怒气来,她没想到罗月婵在众人面前就如此羞辱她,可她没想到罗月婵身份尊贵惯了,自然不把她这一个庶出的看在眼里。   罗月婵却不再理会沈画盈,走了两步到沈画棠跟前,朝她上下打量了两眼笑着说:“这位就是七妹妹吧,常听你表哥提起你呢,这感情儿好的让我这个做妻子的,都有些醋了呢。”   沈画棠听得刚才罗月婵讥讽沈画盈,便知道她不是什么善茬儿,如今听得她这么说不由得心头一惊,听她话里头的意思定是知道了什么。沈画棠却不慌不乱地瞧着罗月婵说:“表嫂过奖了,表哥不过看我年纪小,多照拂一二罢了,以表嫂的相貌家世,又有什么值得跟我计较的呢?”   沈画棠这话里头的意思一是伏低做小,暗示罗月婵自己只是将容云鹤当表兄看而已;二是暗示她要注重自己的身份,莫要跟她一个庶出姑娘多做计较。罗月婵显然是听懂了沈画棠的意思,隐有深意地看了沈画棠一眼,却还是不依不饶道:“我瞧着七妹妹虽年纪小却很招人喜欢呢,也难怪你表兄对你如此上心了。”   沈画芷在一旁看不下去,刚要出声,却突然有一只手斜斜伸过来覆在沈画棠手上。   “这沈妹妹谁瞧着不心里欢喜呢,别说罗家妹子了,便是我也瞧见棠妹子就心里头高兴呢。”   沈画棠有些讶异地抬起头,只见赵诗茵穿着浅蓝色的缎面对襟褂子,看起来一身利落至极的打扮,正握着自己的手朝罗月婵盈盈而笑。   “原来是赵家姐姐啊,”罗月婵有些不悦地开口说,“我和七妹妹说话,赵家姐姐来凑什么热闹?”   “棠妹子是你自家妹妹,你想什么时候说话都可以,可我可好不容易才能见棠妹妹一面,”赵诗茵毫不退避地直视着罗月婵说,“婵妹妹连这个机会都不肯给我么?”   赵诗茵虽然是成国公府庶出姑娘,可一向在赵老太太面前得脸。再加上赵诗茵从小就在家中被当作男儿养,从小便跟着世子随着景王学武,在京城姑娘的眼中一向是个狠角色。如今她已十六岁了却依旧没有说亲,听说就连那些世家公子哥儿都有几分怯她。罗月婵这么一想便也不太敢再说什么,生怕惹恼了赵诗茵再当场给自己难堪,要知道赵诗茵那可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发起狠来可能连康国公府的面子都不看的。   罗月婵狠狠瞪了沈画棠一眼,这丫头到底什么本事竟然得了赵诗茵青眼相待,她深吸一口气朝赵诗茵一笑:“那既然这样,我就不打扰茵姐姐和七妹妹了。”   她转身从沈画棠身边走开,在路过沈画盈身边时却不轻不重地一瞥沈画盈说:“四妹妹,我有些口渴了,麻烦你去帮我倒杯茶吧。”   沈画盈一脸愕然,恨恨看了罗月婵一眼吩咐身后的荷香:“去给表嫂嫂倒杯茶...”   “这丫鬟一看就粗手粗脚的,”罗月婵嫌弃地打断沈画盈说,“还是四妹妹去吧。”   “你...”沈画盈涨得满脸通红。   罗月婵不轻不重地朝刘氏那边瞧了一眼:“方才姨母怎么说的,四妹妹是一点都没往耳朵里去呀,好歹我也是你表嫂,四妹妹这态度未免太轻慢了。” 第29章 .见面   围在罗月婵身边的都是和她关系好的, 或是赶着来巴结她的,听罗月婵这么一说都纷纷指责起沈画盈来。   沈画盈面子上挂不住, 恨恨瞪了罗月婵一眼便不情不愿地转身去倒茶。   赵诗茵却挽过沈画棠的手:“这里乌烟瘴气得厉害, 我们出去说话吧。”   沈画棠正不想待, 便点了点头跟着赵诗茵走了出去。赵诗茵看了一眼亦趋亦步跟在沈画棠后面的妙语和秋水:“咱姐俩说话, 还让丫鬟跟着做什么,让她们在这等着吧。”   沈画棠心里觉得不妥,可这赵诗茵刚帮了自己,自己也不好驳她的意思,只好冲妙语和秋水点了点头,叫她们在这里等着就好。   赵诗茵大约是从小习武的缘故, 骨骼较一般姑娘宽阔结实许多, 拉着沈画棠走得疾步如飞,不一会儿沈画棠便急促地喘了起来。赵诗茵这才发觉不妥, 有些不好意思地走得慢了些说:“我自小习惯了,棠妹妹莫要怪我。”   沈画棠刚轻轻摇了摇头,突然赵诗茵仿若熟门熟路般轻轻一拐,便拐进了沈家的后花园里。沈画棠正在奇怪她来这里做什么, 就被赵诗茵拉到一处假山后面, 只见一个修长高挑, 朗若清竹的身影正背对着她们站在那里,听见脚步声慢慢回过头来, 遥遥冲着沈画棠一笑:“沈姑娘。”   沈画棠吓了一跳, 下意识转身便走, 却被赵诗茵一把摁住:“哎哎哎棠妹子给我这个面子,这孩子光想见你,我这做表姐的都被他念叨烦了。你放心,我去外面把着风,不会有人过来的。”   说罢便一溜烟地跑了出去,沈画棠又慌又羞,几乎不敢去看陈嘉琰那双好看到惊心动魄的眼睛。   陈嘉琰朝她走近两步,有些不好意思地一笑:“沈姑娘,我是不是太唐突了。”   “世子这是做什么,”沈画棠低着头,声音也不敢太大,“这样寻我的开心么?”   “我...”陈嘉琰有些无措,不由得也压低了声线,“我想见你。”   “我有什么好见的,”沈画棠抬起头直视着陈嘉琰说,“世子以后莫要再说这些玩笑话了。”   “那日你走得早,我被...表妹拖住了,便没能赶得上再见你,”陈嘉琰看着沈画棠秀美的脸庞,心底突然就有些慌乱,“我一直不放心你,便想趁着这个机会来瞧瞧你。”   “我没什么好瞧的,”沈画棠偏过脸,“若世子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别!”   陈嘉琰慌乱之下不由得扯住了沈画棠的衣袖,看见沈画棠朝他投来的不满目光,又忙松开手:“沈姑娘,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可我没有骗你啊,我的字就是思齐呀...”   “世子几次三番帮我,我怎么敢生您的气。”沈画棠再次低下头,低着声音说道。   “你就是在生我的气,”陈嘉琰话音中透出些委屈来,“你听你给我说话这语气,不摆明了想叫我心里难受么?”   沈画棠抬起头飞快地瞄了他一眼,复而又低下头没吭声。   “你骗我我都没与你计较,你现在倒在这里恼起我来了。我今日来就是想见你一面,你...能不能别这么对我呀?”陈嘉琰语气小心翼翼地说。   沈画棠抬起头来,语气有些别扭地说:“你见我做什么,我已经没事了,以后也会小心的。我那姐姐也快出嫁了,想来日后要算计我的时候也不多了。”   “噢...”陈嘉琰看着沈画棠的眼睛,突然有些犹豫地问,“你家...没给你说什么亲事吧?”   “你问这个做什么,”沈画棠不由得有些羞恼,“世子管得也太宽了!”   “我从小就被我父王丢到练武场里天天摸爬滚打的,平日里除了母妃家的姊妹也没和别的女孩儿接触过,我不太会说话...沈姑娘多包涵着我点。”陈嘉琰又瞅了沈画棠一眼,语气满是小心地说。   沈画棠离他这么近,甚至能看到他扑闪如蝶翼般的长长睫毛,她突然觉得自己对他的态度确实有点恶劣了,便缓下语气嘀咕道:“今日我们那屋子里的姑娘全嚷嚷着要去见你呢。”   “是吗...”陈嘉琰的语气顿时更尴尬了,“她们也就是说说而已,我有什么好看的。”   沈画棠忍不住掩嘴一笑:“世子来我们家这种小地方,可把父亲给吓得不轻吧。”   “这倒有点,”陈嘉琰见她露出笑容,也忍不住跟着弯起唇角,“令尊激动得老泪纵横,我诓他说是皇兄知贵府公子今日成婚,特意托我来看看,可把你父亲给感动得不轻。拉着我对皇兄感恩戴德了好一番,我好不容易才脱身出来的。”   “你和圣上关系这么好啊,这般假传圣上的话也无妨?”沈画棠有些担忧地问道。   “这有什么,”陈嘉琰浑不在意地说道,“他是我皇兄啊,我经常拿他做托词的。”   “难得上次圣上玩心大发,要你带着那面、具了。”沈画棠忆及往事,心情有些复杂地说道。   “他这个人就这样,平时一副一本正经,少年老成的模样,也就拿我来逗逗乐了。”   陈嘉琰轻笑着转过眼神,却猛然对上沈画棠晶莹剔透的眸子,陈嘉琰还没什么,沈画棠却慌忙转开眼睛,不敢再看他。   陈嘉琰被她那一眼盯得痒痒的,真想抬起她的小脸问问她为什么不愿瞧自己,可他也只是在心里想想而已。他又看了她一眼,从袖口掏出一件东西递给她:“沈姑娘,给。”   “这是什么?”沈画棠看着那块乌金的雕花令牌,并没有接。   “我不放心你,”陈嘉琰轻声说道,“你万一有什么事情,就拿着这个,去霓欢街最西头的那间铺子,他们得了我的令,都会竭尽全力帮你的。”   “我不要,”沈画棠背过手,神色却无比坚定,“你已经帮过我好多次了,我不能次次都靠着你呀。”   陈嘉琰看着她倔强的秀致小脸,本该是娇生惯养,被养得白白胖胖的年纪,她却瘦弱得能看出纤细的骨骼,脸上的皮肤仿若透明得一般,透着点点嫩粉,纯净漂亮得仿若错落人间的小仙子。这么美好的小姑娘...他突然滋生出一种想保护她一辈子的冲动,想把她养得白白胖胖的,叫她再也不受别人的欺诲,叫她一辈子都依赖着他才好。   他猝不及防地伸出手去,拉过她背在身后的小手。他的力气极大,沈画棠被他拉得一声惊叫,他却只是摊开她的手心,将那块乌金色的令牌放进她手里,又用自己的大手将她的小手手心合上,不容置疑地说:“拿着,非要让我日日都担心你么?”   沈画棠这次彻底脸红了,她感受着从小手上传过来的暖意,低着头小声说道:“你,你先松手。”   陈嘉琰这才反应过来,慌忙松开手心里的那只柔弱无骨的小手,一时之间,两人间的气氛有些尴尬。   “对不起,沈姑娘,是我唐突了。但是如果你遇到麻烦一定要去找我。”陈嘉琰有些语无伦次地解释道,不放心又补上了一句,“我不怕麻烦的。”   沈画棠经过刚才那一遭,已是不敢再看他,她站得离他稍远了些,生怕他听见自己撞得碰碰乱响的心跳声。   这一幕看在陈嘉琰眼里,却以为是她又气自己方才的举动了,他心下有些懊恼,怪自己刚才太冲动吓坏了她。他又看了一眼她低垂的小脸,也退后了一步说:“沈,沈姑娘,皇兄还嘱咐了我些事情,我就先去向令尊告辞了。我说过的话,姑娘请一定记住了。”   沈画棠轻轻“嗯”了一声,陈嘉琰便转身离去。   这时候,沈画棠才敢抬起脸,看向少年玄色的修长背影,他穿这色儿五官显得更加深邃英气,往那里一站仿若全身都在发着光。   干嘛要对自己这么好呢?这好和容云鹤对自己的好是一样的,短暂得如同转瞬即逝的花火,瞬息的温热只会让之后纷至沓来的寒冷更加痛心侧骨。   沈画棠想将手里的令牌扔掉,可终究还是没舍得,扔在这里也会引来麻烦的吧...沈画棠这样为自己找理由。刚将令牌收进袖中,赵诗茵就红光满面地走了过来。   “棠妹子,你们都说了什么呀?”   沈画棠还怨她刚才诓自己,只淡淡笑了笑便拔步朝外走。   赵诗茵却锲而不舍地追上来,呵呵笑着说:“棠妹子,我知道你还在怨我,可思齐他太锲而不舍了。我又打不过他,便只好答应了他。”   “姐姐以后还是莫要这样了。”沈画棠依旧是淡淡地说道,“我和他多见几次面,也没有什么好处。”   “怎么能在这么说呢,”赵诗茵突然拉住沈画棠,神情有些严肃地说,“棠妹子,他是谁你不会不知道吧?你难道,真的对他没有一点感觉?”   沈画棠却轻轻笑了起来。   赵诗茵被她笑得一头雾水:“妹妹你笑什么?”   “我若对他有什么,到头来只会害苦了我自己,我又何必呢?”   沈画棠脸上波澜不惊,倒看得赵诗茵心里一惊。   赵诗茵不禁在心里暗暗点头,虽然只是个庶女,但瞧这宠辱不惊,分毫不乱的样子,还真是有大家风范。一般眼皮子浅的女子得了陈嘉琰这样另眼相待,早就急不可耐地往上扑了,她却一副避之不及的样子,唯恐自己沾上什么祸患。   赵诗茵不禁心里一冷,这女子虽然冷静理智,可内心也太漠然了,心里倒是一副怎么捂都捂不热的样子,陈嘉琰喜欢上她,可真是有苦头吃了。   这么想着她不禁说:“妹妹,你在这家里的处境我也知道,你难道不想让那些欺负过你的人都对着你恭恭敬敬的么?你和思齐...身份地位确实差得大了点,可是只要思齐想要,以后让你做个侧妃什么的还是可以的...这也比嫁到一般人家累死累活得好多了啊。”   “沈家的确是个火坑,可景王府只能是更大的火坑,”沈画棠淡淡一笑,嘴角荡起的甜甜弧度看得赵诗茵心头都不禁一晃神,“那不是我要的生活,我想要的我自己知道,虽然很难,我也会好好去争取的。还有赵姐姐有一句话你说错了。”   “什么?”赵诗茵愣愣看着她,不知为何就是无法转开眼。   “欺负过我的人,我要她们对我恭恭敬敬的有何用?欺负过我的,我要都讨回来才行呀。”沈画棠依旧浅笑着,突然走过去牵起赵诗茵的手,“赵姐姐,还是很谢谢你今儿给我解围,我们也出来够久的了,快回去吧。”   赵诗茵被少女娇软的小手牵着往前走,突然之间好似明白了陈嘉琰为什么这么喜欢她。明明是这么羸弱的娇小身躯,被她拉着却仿佛有一种瞬间安定下来的力量。这个少女...真的不简单呀。   等修哥儿的亲事办完转眼便已经入了秋,一切依旧看似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只是刘氏做了人婆婆,看起来更加嚣张跋扈了,同她那个娘家弟妹南安侯夫人的来往也愈加密切了些。   南安侯夫人孙氏生得艳若桃李,眉目妍丽,当初南安侯刘祈佑一瞧见她,便一门心思地求娶了她回家。孙氏家族并不多么显赫,生父只做着品级不高的小官,虽然牵强附会地也能攀扯上几门显赫的亲戚,可这身份配未来的南安侯还是太低了些。可刘祈佑就是看上了孙氏,并一门心思地求娶她。当时老南安侯正为二女儿嫁了风流多情的容姨丈而后悔不迭,所以便在小儿子婚事上松懈了些,由着他自己的意愿来了。所以孙氏顺利进了刘家的大门,后来还成了南安侯夫人。   一开始刘氏也是瞧不上这个身份不若自己的弟媳妇的,可后来相处了几次发现孙氏的脾性实在对自己的胃口。两个人都不是什么心肠好的人,想法念头什么的都能很容易凑到一块儿去,所以来往便密切了些。像容姨妈就和孙氏聊不到一块去,她总觉得孙氏说话阴测测的,听起来怪叫人难受的。   这一日孙氏早早地来访,刘氏留她吃了午饭才将她送走。刚送走孙氏就吩咐将姑娘们叫了去训话。   其实训的也不过是她们这几个庶出的而已,人家堂堂正正的大小姐沈画蕊正若无其事地坐在刘氏身边,一边吃葡萄一边瞧她们几个的笑话。   沈画棠却在心里感慨这沈画蕊可真是没规矩,刘氏在家宅里的一些细枝末节上斤斤计较,可自己女儿的这个德行却为何瞧不出来不对?   站在刘氏旁边的是画棠的新嫂嫂朱氏,朱氏穿着淡紫兰花刺绣领子缀粉的对襟褙子,低眉顺眼地垂首站在刘氏身边。朱氏生得温婉如水,娇小纤弱的身子,慈眉细目的脸盘儿,五官虽看起来稍微显得淡了点,但胜在温柔细腻的气质,看起来真真一个温顺若水的女子。画棠和她打过几次交道,朱氏对她们这些庶出的也是和声和气,从不怠慢,是一个性子贤惠的人。   画棠不由得郁闷,刘氏这样的恶人,何德何能才能修来这样的儿媳妇?容家虽娶了康国公府的贵女,但听闻容姨妈却是极为头痛,那罗月婵性子凌厉,本分也不肯让着人。仗着自己家世好,一进门就强行将管家大权揽到自己手里,连容云鹤身边长得漂亮一点的丫鬟都给赶了出去。   管了自己身边还不算完,她觉得容家乌烟瘴气的氛围损了她国公府闺女的名号,硬是将容姨丈屋里的那些侍妾姨太太都揪出来好好管制了一番,一时之间容家大院里到处鬼哭狼嚎,哀转不绝。容姨丈万万没想到这个娶进来的儿媳妇竟管得如此宽,把自己的小老婆都搅得不得安分,他委婉地说了她一次没想到罗月婵还很有理,说家宅不净她看着心烦,影响她休息。   容姨丈一生纵横情场,何曾受过女人这窝囊气?偏生这个女子还是他苦苦为儿子求来的儿媳妇,更是不能动怒不能责骂,容姨丈只好回过头去软言温语着安慰自己被罗月婵一并赶到偏院挤着的妾室们,一时之间被搞得心力交瘁。   按理说这对容姨妈来说是好事,可容姨妈对容姨丈这么些年失望下来,心思早就已经淡了,对他的妾室们也开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罗月婵这么大张旗鼓地搞事情,她反而觉得不清净,而且短短几日,众人都知道了瑞贤侯府娶进来一个厉害的儿媳妇。这些容姨妈也都无所谓,让她生气的是,罗月婵处理完这一大摊子事大概是觉得太闲了,居然开始为容昕然说亲事了。   若她好好说亲事也就罢了,偏生给容昕然找的那不是什么年纪大的鳏夫就是那身子带点残疾的,还直言不讳容昕然名声不好只能找这种人家。女儿可都是做娘的心头肉,罗月婵这么一说刹时惹恼了容姨妈,不愿和这个儿媳妇再多说一句话。   相比较容家的鸡飞狗跳,沈家则显得宁静和顺多了。自打朱氏进门之后便每日到刘氏面前晨昏定省,尽心尽力地照料沈明修。沈明修依旧是板着一张棺材脸,朱氏也不生气,依旧是对丈夫和婆婆顺从得要命。刘氏得了朱氏这么恭顺的伺候愈见得意,有时候在外人面前为难打压朱氏朱氏也是毫无怨言,简直一个二十四孝好儿媳的典范。   画棠觉得朱氏简直就是从三纲五常里走出来的模板儿媳妇,只可惜摊到了刘氏这个恶婆婆和沈明修这个不会疼媳妇的扑克脸。这不,刘氏大张旗鼓地将她们几个叫过来训话,朱氏却依旧是在后面伺候着茶水,温顺着团团的脸盘儿,看起来顺从听话得紧。   “先前一直在忙你们哥哥的婚事也没顾得上你们几个,”刘氏接过朱氏递过来的茶,慢慢品了一口缓缓开口,“但你们都是大姑娘了,很多事儿我不说想必也明白,你们亲事也该定下来。尤其是芷姐儿。”   刘氏话头一顿,看向沈画芷玲珑清冷的秀美模样,捏住茶盏的手猛地一紧,透过沈画芷丽质的眉眼她仿若又看到了当年的青岚。   “芷姐儿也有十五岁了吧,这人家呀我和你父亲也快合计出来了。你们呢,就好好跟家里的老嬷嬷学学规矩,莫不要嫁出去了遭人耻笑。”   “你们姊妹几个年龄都差不多,连棠姐儿都十三岁了,这确实到了要好生选人家的时候,”刘氏看着她们三人缓缓说道,“今儿个叫你们来呢,就是想好好嘱你们姐妹几个一声,也该知道这个时候该做什么了吧。”   除了沈画盈一脸的不服气,沈画芷和沈画棠都垂着头应了。刘氏看着她们也大感无趣,挥了挥手便叫她们都退了下去。   三个姐儿刚走,沈画蕊就扑进了刘氏怀里一脸娇嗔地说:“娘,你要给那个小狐媚子寻什么亲事啊?”   刘氏看了站在后头的朱氏一眼,掐了一下女儿道:“蕊儿,你也是个大姑娘了,这说话呀,得注意一点。”   “哦,”沈画蕊懒散地应了一声,“我也就在娘身边这般嘛,现在没了大姐姐管着我,我倒觉得日子舒坦多了呢。”   “你若能像你大姐姐这么出息,我这做娘的也没什么旁的心思了。”刘氏笑了笑说,“蕊儿啊,你也快满十四岁了,刚才我叮嘱她们的话你也得听两句。有了大姐姐在前,娘定给你找一门风风光光的亲事。”   沈画蕊终于露出了点羞涩,红着脸往刘氏怀里钻:“说什么呢娘,蕊儿才不想这么早地嫁出去呢。”   刘氏摸着沈画蕊的脑袋悄悄叹了口气,其实女儿的性子她又何尝不清楚?就像当初父亲母亲给她定下沈家的亲事一般,她也知道若画蕊嫁到太显赫的人家不会太顺心。其实刘氏中意的是她弟弟家的侄儿,她又一向和南安侯夫人交好,想必嫁给她儿子也能短掉很多麻烦事。   而且看画蕊和弟弟家的识哥儿相处得也不错的样子...只是那孩子玩心重,有点太不争气了。当初刘氏就打算从妹妹家的鹤哥儿和弟弟家的识哥儿中选出一个将闺女嫁过去,其实她本来更中意容云鹤,毕竟容云鹤一表人才又肯用功上进,可谁叫妹妹家出了昕然那档子事呢?   现在鹤哥儿又娶了国公府的闺女更是没有可能了。识哥儿虽不若鹤哥儿优秀,可毕竟也是嫡长子,想必以后前程也不会太差。刘氏这么一想,便安下心来,也不再怎么教督导沈画蕊规矩。   虽然小女儿不如大女儿优秀,但小女儿最像年轻时候的她。刘氏只想沈画蕊下半辈子过得平安富足,倒也没想着她能多出息荣耀了。刘氏身后的朱氏却盯着这母女俩一脸震惊,这五姑娘也太没规矩了吧,瞧那行止做派根本就不像是个大家小姐。   可婆婆都不说什么,朱氏这做人媳妇的自然也不能多嘴。可朱氏为人毕竟心善,想着以后给夫君说说劝劝婆婆,让婆婆好好说教一下五姑娘,若五姑娘这个样子嫁去婆家还指不定要吃多大的亏呢。   只是朱氏这时候还不清楚,自个的夫君是个从不理内宅中事,一心只醉心功名仕途的人,于是这事儿后来也不了了之了。 第30章 .嫁女   是夜。   今日的夜空显得有几分阴郁, 天上连颗星子都没有,一层乌云罩在夜幕上, 有种乌压压的感觉。   “都这个时辰了老爷怎么还未回来, ”刘氏穿着一件家常对襟绣袍, 脸上还浅浅擦了些胭脂, 只是点在她那张圆润的脸上显得有几分滑稽,“是不是又去那两个狐媚子那里了?我明明跟老爷说了要同他商量事情的。”   “太太莫慌,老爷应该是被什么事情耽搁了吧,老奴遣人去那边盯着了,如今也没有信儿说明老爷没去那边,”周嬷嬷宽慰说, “老奴瞧着呀, 老爷是想着太太的,太太的话一定都好好地记在心里了。”   刘氏“哼”了一声, 却又拿过桌上的菱花镜照了照自己:“我最近是不是又胖了?”   “胖些才好看呀,瞧太太满脸福相,这京城的太太们又有哪个不羡慕您了?”周嬷嬷笑着说,“姐儿哥儿都出息, 娶进来的儿媳妇也是个省心的, 您瞧瑞贤侯府那边都闹翻天了。”   “国公府的闺女又岂是好招惹的?”刘氏得意道, “鹤哥儿虽有这个本事惹上了国公府的闺女,能不能降得住就是另一回事了。”   刘氏话音刚落, 穿着靓蓝色杭绸袍子的沈君阳便一脸风尘仆仆地走了进来, 看见刘氏似乎有些惊讶:“你怎么还未睡呢?”   刘氏瞧见沈君阳过来脸上立时亮堂起来, 很贴心地走过去为他宽衣:“这不是老爷还没回来,妾身怎么敢先行就寝啊,老爷今日事务繁杂吗,怎的回来的如此晚?”   沈君阳看了一眼刘氏又若无其事地转开了目光:“那倒不是,主要是今日出了件大事儿,便耽搁了些。”   刘氏心里一咯噔:“什么事?”   沈君阳垂下脸,神色之间竟有几丝哀戚:“景王殿下去世了。”   刘氏手中的动作也是一顿:“怎么这么突然?”   “也没什么突然的,景王身体不好也不是一日两日了,要不上次成国公府老太太过寿景王都没去呢。先前先帝猝然过世,全靠景王一力支撑才稳下了朝政,可那段时间夙兴夜寐的也大损了身体,加之前些年在战场上打仗也劳累坏了,”沈君阳叹了口气说道,“景王是个大英雄,说实话虽然他地位尊贵和我们这些人没什么交集,可这他突然一走我心里头还怪难过的。”   刘氏不懂沈君阳的这种情怀,她妇道人家见识短浅,每日关心的就只有儿女和丈夫,至于什么家国大事更是一点感觉都没有。听见沈君阳这么说她忍不住说道:“景王也就是一个王爷而已,看你们的样子还都怪重视呢。”   沈君阳横了刘氏一眼,虽然他只是个读书人,可对于景王这样的人是每个人都敬佩着的。再看看刘氏一脸肤浅无知的模样,甚至脸上那两坨诡异的绯红都让沈君阳在心头厌恶起来,他逼自己沉了一口气才说道:“太太这话说的就不对了,莫说是我们,就是圣上也是对景王极其爱戴敬重的。这景王在民间可是很得民心的,太太这话也就在我跟前说说,可不要出去说叫人笑掉了大牙。”   刘氏对沈君阳的语气很不满,可看沈君阳有些不高兴她也不敢再出言顶撞:“那景王这丧事,圣上是打算大办了?”   “那是自然。”   沈君阳着着中衣上了床榻,刘氏也紧跟着上去拉好锦被。   “这些事情你也不懂,总之这些日子你要谨言慎行,也少举办宴会穿得鲜鲜艳艳什么的,”沈君阳叮嘱说,“我更是要以身作则,不能让别人议上了什么是非。”   “妾身明白,”刘氏柔柔地应道,玉润的手开始不老实地在沈君阳身上摸来摸去,“老爷就放心好了。”   沈君阳有些不自在地动了动身子,这个年龄男子和女子的差距就显得极其明显了。虽说沈君阳比刘氏还大上了三四岁,可到了两人如今这个年纪,倒显得沈君阳比刘氏年轻许多。再加上沈君阳本就生得出众,两人差别更是明显。   “你今日是有什么事给我商量?”沈君阳故意岔开话题说。   刘氏见沈君阳不解风情,心下气恼,语气便有些冲了地说:“还不是你那好闺女的亲事,我整日操心着,还落不得好。”   “我这不是忙吗?”沈君阳也微微软了语气,“我若出息了才能让你脸上有光不是?”   刘氏微微一笑,拍了拍沈君阳说:“行了行了,我也就说说。你那芷姐儿可是不小了,再不说亲事都要成老姑娘了。我娘家的弟妹前几日给我说了桩好的,我瞧着很适合芷姐儿呢。”   沈君阳的脸色稍微有些怪异:“什么亲事?”   “是我那弟妹有些远房亲戚,那家知晓她是个热心稳妥的,特意请托她说亲事。”刘氏笑着说。   沈君阳心中一动:“是哪户人家呢?”   “是平阳侯爷,这不前两年平阳侯夫人过世了嘛,平阳侯也没再娶,这两年才生了续弦的心思。”刘氏笑着说道。   沈君阳微微诧异:“那平阳侯在京卫指挥使司做着指挥佥事,倒也是年轻有为。只是这年纪上...”   “年纪上也没有多大,”刘氏抢着说道,“老爷你这就不懂了,姑娘们呢都喜欢年纪大一点的,会疼人。再说这平阳侯也没有多大啊,也不过才三十又二,听我那弟妹说看样子什么的还都年轻得紧呢。”   沈君阳心里想自己今年也还差两岁才到不惑之年呢,那平阳侯比自己也小不了几岁。不过这门亲事确实诱人,但沈君阳倒也不是那用女儿的幸福去攀富结贵的人,便又问道:“这平阳侯人品如何?可靠吗?”   “瞧老爷问的,是不信任妾身吗,”刘氏故意板了脸说,“我娘家的弟妹,难不成还会害了芷姐儿不成?我知道老爷心疼自己闺女,可这亲事确实是极好的。那平阳侯丧了夫人也没没接着再娶,可见是个重情义的。再说我娘家弟妹和他有亲戚关系,有她照看着还有什么不妥的?老爷也知道三姐儿那性子,和气清淡着,倒显得少年老成,要真找个小的倒合不来了,和这平阳侯不正合适吗?”   沈君阳沉吟了一会:“你说的倒也是,只是那边意愿如何,看得上我们家姐儿吗?”   “要是没谱我还敢跟老爷提?”刘氏嗔道,“只待老爷一点头人家就来提亲啦。”   “只是我听说那平阳侯长子都已经十二三岁了,芷姐儿嫁过去会不会尴尬啊?”   “芷姐儿性子端庄,有什么可尴尬的,我道老爷就是想的太多,光怕自己的闺女受了委屈。有鸢儿在宫里做着娘娘,又有谁敢苛待咱家女儿了?”刘氏说道。   “行吧,虽说平阳侯是续弦,可这亲事终究算咱家高攀了,你给芷姐儿多备些嫁妆,也别让人家将咱家看轻了。”沈君阳说道。   “好的老爷,妾身省的了。”刘氏眼中精光一闪,笑着说道。   “我也有件事情想跟你商量。”沈君阳犹豫了一下说道。   “老爷说。”   “你知道我爹去得早,全靠老太太一人将我和弟弟拉扯长大。”   刘氏心里微微有些奇怪:“老爷怎么说起来这个了?”   沈君阳偏过头看向她:“当年爹有个知交好友,和爹拜了把子兄弟的那种,两人一同在书院读书,家里又住得近,因此关系极好。曾经还开玩笑说如果两家得了孩子,就定下来亲事。可未曾想,我和贺大哥都是男孩,之后得了松明也是男子。”   刘氏心下更奇怪了:“原来还有这么一桩事。”   “后来我爹去世,也全靠他家帮衬我和寡母,我和贺大哥也是自小的好友,也曾笑语过以后要结儿女亲家。可惜贺大哥身体一直不好,”沈君阳神色不由得有些黯然,“后来我进京赶考,他也是因为身体耽搁了,好在嫂子一直尽心尽力地照顾他,这么些年忙,我也一直未曾回去瞧他。”   “后来没两年贺大哥就去世了,我还曾回去参加了丧事,后来嫂子染了病也撒手离去。可是未曾想,贺大哥的长子也继承到了父亲的病根,也在三年前过世了,连子嗣都未曾留下。”沈君阳的脸上显出了些愧疚,“前几年我都在浔州,也不知道这码子事。”   刘氏心里没什么感觉,可还是顺着沈君阳的意思说:“这一家实在是太可怜了。”   “好在贺大哥还有个小儿子,今年刚及束发之年,前些日子特意来拜会了我。这几年他因家里事端多也没能好好念书,只能再等两年参加秋闱了。听他说,自从大哥去世之后,一直都是寡嫂将他拉扯长大,他们一家倒也算过得殷实,这不,在京城买了套宅子,要举家搬来京城,请我帮忙想进静淞书院好好念书。”   “这对老爷来说倒也不算什么,”刘氏笑着说吗,“这孩子倒有上进心。”   “是呀,”沈君阳说,“这几年是我疏忽了,既然他来了京城,我自然是要好好帮衬他的,那孩子我瞧也是个聪慧上进的。今日我跟太太说这些,是要跟太太商量件事。”   刘氏见终于进了正题,忙问道:“何事?”   “我看那贺瑾瑜那孩子也是个肯上进的,再加上之间本就有约定,虽是玩笑话吧,可依着贺家这光景也找不到什么好媳妇儿,所以我想把盈姐儿许给他。”沈君阳开口说道。   刘氏一听心里乐了,要沈画盈嫁给一个穷秀才,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可她又不好表现出来,故作为难地说:“老爷也说了贺家过得并不是多如意,盈姐儿又是个娇生惯养的,老爷这下不怕自己的闺女受委屈了?”   沈画盈自从上次丢了丑之后便生了气,不再来沈君阳跟前拍马屁亲近,沈君阳也算是看清了这个女儿的本性,想起之前她对自己的讨好,全是为了得他的好处便有些心灰意冷。沈君阳冷哼一声说:“再娇生惯养也不过是个庶出的,再说贺家哪里差了,虽然瑾瑜现下还未有功名,可只要她肯吃苦,有我帮衬着,以后的日子又能差去哪了?再说贺家也没有公婆需要伺候,她又是个懒散的,我看这亲事再好不过了。”   刘氏只是假意表现出为沈画盈着想的样子,又哪里是真的这么想了?听沈君阳这么一说,刘氏便知这事儿沈君阳已经下了决心,想必是十拿九稳的了,于是自然乐见其成:“想必这事儿老爷也不好跟姐儿提,就让妾身去跟她们说吧。”   沈君阳颇有点感激地说:“难为太太这么细心了。”   刘氏故作一副委屈的样子:“妾身为老爷做什么都是值得的,若是四姐儿有气,叫她照着妾身来撒就是了,老爷是一家之主,妾身定是什么委屈都不舍得叫老爷受的。”   沈君阳皱皱眉:“她若不愿,你就拿出来家法对她!父母是一心为她着想,怎么还能不识抬举了呢。”   听沈君阳这般说,刘氏更加得意了,刚才她主动揽下事也是为了借机羞辱沈画盈,这下得了沈君阳的准话,就算真闹出来点什么动静也不怕了。   “不过上门提亲的事都得缓一缓,”沈君阳不放心又叮嘱说,“现下景王刚去世,还是不要太闹腾了的好。”   “妾身省的了,妾身先去和两个姐儿说,待过一段时间,再让我弟妹给平阳侯转述来上门提亲。”   沈君阳点点头:“待亲事一定,就寻个时机将两个姐儿都嫁过去吧。还有蕊姐儿,也就比盈姐儿小了几个月,我知道你属意你弟弟家的哥儿,蕊姐儿是你怀胎十月生下来的,这事儿你作主就成了。”   刘氏听沈君阳这么说,心头竟然沁出一丝甜意来,看着沈君阳虽染风霜但依旧儒雅俊秀的脸,刘氏只觉得心底痒痒的,连带着语气都甜腻了起来:“难为老爷这么信任妾身,妾身一定会把事儿办好的。等蕊姐儿的亲事一定,棠姐儿也快了,看来这段时间咱家都有的忙了。”   说起棠姐儿,沈君阳眼里一丝不易察觉的情绪一闪而过:“棠姐儿还小,她的事不用急,先把这几个姐儿的事忙完再说吧。还有明秋,也该相看合适的姑娘了,这小子一向不成器,我看也没有什么读书的心思,倒是最近在捣鼓古玩什么的,真是败坏门风!”   刘氏心里又是一乐,这眼见着沈君阳越来越厌恶沈明秋,她只跟着幸灾乐祸,只是一想到徐姨娘肚子里还揣着一个,她心情又不觉阴郁起来,只是在沈君阳面前依旧面色不动:“秋哥儿既没有那读书的心思,老爷又何必为难他?”   沈君阳是正儿八经的科举出身,看儿子现在一个个的现状不觉心累:“修哥儿虽然是个上进的,可...秋哥儿又是这个样子,叫我怎么能不忧心呢?”   刘氏听沈君阳这语气,知道他虽然嘴上不明说,但心里头实际上是埋怨着明修的,她不由得也暗怪儿子不争气,怎么没随了沈君阳的好脑子,如今虽然在都察院任着职却也看着没什么前途。这么想着,她语气也染上了两丝怨毒:“老爷不还有一个小儿子了嘛,好好教导他就是了。”   沈君阳敏锐地察觉到刘氏话中的怨毒,很快地便打住了话题:“行了,今儿个我也累了,歇息吧。”   刘氏见沈君阳又没有跟她行房事的念头,很是凶狠地瞪了一眼沈君阳瞌上双眼的儒雅面容才闭上眼。想到马上就可以去羞辱沈画盈,将这几个庶女玩转得团团转,刘氏心情又好了起来。不论怎么样,她都是这个家的女主人!那些贱人生的,终究是一群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   没几日,刘氏就把沈画芷和沈画盈分别叫去,向她们说了亲事的事。听闻沈画盈在刘氏那里又哭又闹,被刘氏命嬷嬷狠狠打了几板子才被抬回来。徐姨娘心疼女儿,挺着个大肚子来看女儿,却被守在沈画盈门口的嬷嬷给赶了回去。从此沈画盈就被严厉地看管在房中,由一个满脸凶相的老嬷嬷教规矩,沈画盈只要不听话那嬷嬷就发狠打她,半点都不容情。   沈画芷那里也来了一个镇日板着脸的嬷嬷,教她规矩。不过沈画芷为人一直很有分寸,那嬷嬷想挑事倒也找不到什么由头,因此相较于沈画盈那边的鬼哭狼嚎,沈画芷过得还是很平顺的。   没事的时候便去找沈画棠闲谈一二,沈画盈不能出门,没有她在院子里阴阳怪气地添堵,姐妹俩都过得甚是自在。这转眼便入了冬,冬日里的第一场雪也纷纷扬扬地下了下来,四处都被裹上了一层银白。沈画棠和沈画芷姐妹二人围着暖炉坐在屋里看窗外的雪景,暖炉都是刘氏那屋里用旧了的才送到她们这里,而且数量上也不到应有的份例。不过两个小姊妹相伴着说话,倒也知足常乐。   “姐姐真信太太有这么好心啊?”沈画棠却还是不放心地问,“那侯爷虽是续弦,可我听说平阳侯府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依照太太对姐姐的成见,怎么会放任姐姐嫁到权势之家呢?”   沈画芷思索着点点头:“对,太太虽表面上更厌恶四妹妹,但其实最厌恶的是我。对于这件事,我这几日也一直在思索呢,她应该最怕我有权有势了还找她麻烦才对。”   沈画棠知道,沈画芷虽然表面不说,但其实一直没有忘记亲娘的死和对刘氏的恨。刘氏也一直对画芷有种戒备和畏惧,这次主动给画芷找这么显贵的亲事,确实有点不符合常理。若跟她说刘氏主动改邪归正了,那她还不如直接相信母猪可以上树了来得更实在些。   “这景王殿下去世了也有几个月了,京城里议亲的也都开始准备起来了。听闻平阳侯府将聘礼都送来了呢。”沈画芷托腮沉吟道,“可我总不能无端去向父亲说太太居心不轨吧,父亲只会说我不懂事的。”   沈画棠在听到“景王”两字的时候脸微微一僵,但她很快便掩盖了过去,接口说:“那姐姐想待如何?”   “唉,我也不知道,”沈画芷难得的面色发苦起来,“就算那平阳侯没什么,我也不想嫁,那种勋贵之家又有什么好的了?”   画棠小姑娘也跟着叹了口气,却不知道如何是好。   正当姐妹俩发愁之际,突然妙语出现在门口,垂手说:“姑娘,有贵客来了。”   沈画棠面色有些惊疑地站起身来,只见一个打扮光鲜体面的丫鬟走了进来,站定后笑着对身后的人说:“赵二姑娘,就是这里了。”   沈画棠定睛一瞧,只见那丫鬟是太太身边的香静,随后跟进来的那个身影,不是赵诗茵又是谁?   沈画棠忙迎上去:“赵家姐姐怎么来了?”   赵诗茵看起来似乎是憔悴了几分,原本结实的身子看起来也清瘦了些,她开门见山地直接说:“我有些事儿想找棠妹妹说。” 第31章 .景王府   沈画芷很识趣地站起来:“那我就先行告辞了。”   香静和妙语也默默退了出去, 转眼间屋里只剩了沈画棠和赵诗茵两个人。   待人一走,赵诗茵就冲上去一把握住了沈画棠的手:“棠妹子, 就当我这做姐姐的求求你, 你去看看思齐吧。”   沈画棠吓了一跳, 忙抽手道:“姐姐胡说什么?”   赵诗茵力气极大, 依旧握着沈画棠不松手,面色坚定地说:“他父王的去世对他打击很大,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没什么,可我知道他心底一直沉着事儿,妹妹就帮我劝劝他吧。”   “我...我和他又不熟,又哪能劝的了他了?”   沈画棠低下头, 这赵诗茵的思维真的和一般小姐不一样啊。   “你明知道!”赵诗茵不由得有些急了, “他谁也不肯说,每天依旧如常地忙来忙去, 可就因为他这样我才更不放心。姑母去得早,继母又很排挤苛待他,全是他父王把他一手带大的,虽然手段严厉了点。可圣上都让他回家歇着了他就是不肯, 还是没日没夜地为圣上办事, 这还是圣上下了旨才逼他回了家...棠妹子, 你就行个好,去看看他吧, 不会有人知道的。”   沈画棠的面色却依旧波澜不惊:“我还未出阁, 怎么能和男子私底下见面, 姐姐就别逼我了。”   赵诗茵气急反笑:“妹妹,你真是冷得像冰块一样啊,是不是什么都打动不了你?”   沈画棠的眸子依旧淡淡的:“姐姐言重了。”   赵诗茵松开她的手,反而闲闲地找了把椅子坐下来笑着说:“棠妹子,那你怕是也不太了解我。你知道我为何这么大了还没嫁出去么?虽然我是庶出的,但毕竟打着国公府的名号,想嫁出去也不是很难吧。只是京城处处传言我有多厉害凶悍,我是打小和思齐一起跟着景王殿下练武的,不但拳脚上厉害,做人呢也是个狠角色。要不虽然我自小就死了姨娘,可国公府众人还是人人畏我三分呢?”   沈画棠没接话,赵诗茵却又咧嘴一笑说:“我这个人一向恩怨分明,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反正呢,你今儿个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若是你还坚持不去,我这便向你嫡母说你和思齐有私情,把你和他的事儿都添油加醋地抖落出去,依照你嫡母那性子,不得立即把你送去景王府做妾么?虽然思齐要为他父王守孝,但塞进去一个妾也没人会在意的吧?”   “你!”沈画棠没想到赵诗茵言语之间竟如此大胆,一时之间气得脸都红了。   “我这人是个粗人,说话也难听,棠妹子别见怪,反正我是把你给得罪了,”赵诗茵有些无奈地一笑,“话我也撂这儿了,我一向敢说敢做,信不信就在你了。”   沈画棠盯了她半响,也笑了起来:“好,那就麻烦赵家姐姐带我去了。”   赵诗茵似乎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棠妹子放心,我会平平安安地将你送回来的。”   沈画棠只随意拿了件素锦绣红梅披风搭在手上,就说:“走吧,还麻烦姐姐跟我嫡母说一声。”   赵诗茵见她一身简单清丽的打扮依旧不掩层层姝丽,恍惚间竟说不出是什么心情:“这个你放心,我方才就已经同你家太太说过了,我想约你去逛一逛胭脂铺子。”   “也难怪姐姐别出心裁,竟要在这下雪天去逛那胭脂铺子。”沈画棠淡淡说。   赵诗茵仿若没听到沈画棠的讥讽,反而亲亲热热地拉过沈画棠的手说:“你家太太可不管这些,一听我要带你出门想叫她那小女儿也跟着呢,你们几个姊妹就妹妹生得最好看,我见过全京城那么多贵女,倒还真没有一个能及得上妹妹的呢。”   沈画棠不理她的奉承,见妙语和秋水两人面色担忧地在门口候着,心想自己跟随赵诗茵前去的事儿也不便叫她们知道,便说:“你们不必跟着了,一会赵家姐姐会送我回来的。”   没想到妙语却上前一步拦在她跟前,神色中有几抹倔强。   赵诗茵倒先乐了:“你这丫鬟有意思啊,还怕我把你拐了呢。”   沈画棠叹了口气,心想妙语和秋水也不是外人,自己老是瞒着她们这事,她们心里难免有点什么,自己这做主子的也过意不去。秋水咋咋呼呼的不太稳妥,妙语却是无妨的,于是便说:“那便让妙语跟着我吧,我一会便回来,不必担心。”   沈画棠带着秋水上了赵家的大马车。可未曾想今日虽是个雪天却也是事儿不少的一天,马车刚离开沈府,贺瑾瑜便亲自带着聘礼喜笑颜开地来了沈家,也牵连出了姐妹几个命运戏剧性地变化。   幸亏也算妙语镇定,看见马车停在了景王府门口却还是面不改色,连赵诗茵看着妙语都有些许惊讶。没想到这沈七姑娘看起来闷声不吭的,连身边的丫鬟都能如此沉得住气。   赵诗茵带着沈画棠一路行进景王府,妙语默不作声地为沈画棠撑起一把黄油纸伞挡住纷纷坠落的小雪。景王府比气派宏大的成国公府还大上几分,若不是有赵诗茵带路,沈画棠估计在里面都不知道哪是哪。看着府中气派齐整的布置,饶是沈画棠一个见多识广的现代人都忍不住啧啧称奇。一路跟着赵诗茵来到一处圆形拱门旁,赵诗茵有些犹豫地停下脚步,看向站在沈画棠身后的妙语。   沈画棠从妙语手中接过纸伞:“你先随着赵姑娘的丫鬟去歇息吧,一会走的时候我会叫你的。”   妙语却还是脚步未动,看着沈画棠面色犹豫:“姑娘...”   “放心。”沈画棠抿嘴一笑,“没事的。”   妙语这才点点头,跟着赵诗茵的丫鬟退了下去。   沈画棠跟着赵诗茵自那扇圆拱门进了园子,只见一个玄底云纹长袍的少年正在园中伴着小雪舞剑,剑姿虽潇洒飘逸却带着几丝凌厉,饶是沈画棠离得很远都能感受到那剑招中的凶狠戾气。   少年听见响动,不经意地回头看了一眼,又回过头去继续舞剑,半开玩笑地说:“怎么又来了?不就是被皇兄革了职闲腻家中么,左右又不是什么大事,你这么一趟趟地往我这跑,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俩有什么呢。”   沈画棠身躯娇小,又跟在赵诗茵后头,陈嘉琰一时没看清还以为是赵诗茵的丫鬟。赵诗茵轻咳了一声,脸上却微微红了起来:“我才不愿和你有些什么,我是带了客人来的,你还是快把那些不正经的样子都收起来吧。”   陈嘉琰这才停了下来,有些疑惑地看向赵诗茵。赵诗茵让开身子,只见一个纤瘦单薄的少女正撑着一把黄油印花纸伞站在纷纷扬扬的小雪里,少女穿着件半旧的藕色素绒小袄,外面披着件素锦绣红梅披风,头上钗环未戴,却韵致秀美得叫人移不开眼。   大概是天气冷的缘故,少女莹白的小脸被冻得微微发红,明明是清素的打扮却映着那披风上的红梅在雪中无端透出了些妩媚来,微微抬眼看向他的淡淡神情更是让他心底狠狠一震。   陈嘉琰收起剑,想都未想就大步朝沈画棠走过去,突然想起刚才自己对赵诗茵的玩笑话,顿时悔得恨不得一锤子锤死刚才的自己。他耳朵微微发红的在沈画棠面前两步停了下来:“沈姑娘,你怎么来了?”   赵诗茵突然想起了自己是怎么把沈画棠弄来的,立马拱手告辞:“你们慢慢聊,我先走了。”说着便一溜烟消失在了圆拱门前。   沈画棠想起赵诗茵对自己的威胁,刚才还觉得没什么,此时看见陈嘉琰却觉得恼了起来:“还能怎么来的,你那好姐姐威胁我,逼我来的。”   “她这人就爱小题大做,其实我什么事都没有,沈姑娘你不用担心的。你...怎么穿这般少啊?”陈嘉琰慌忙解释说。   沈画棠也不知怎的,一见到他往日的镇定冷淡全没了,她微微低头突然一层浅浅的泪光浮了上来:“你们姐弟情深干什么非要扯上我,你们这种富贵显赫人家真是为所欲为地欺负人。”   陈嘉琰也听出了她嗓音中的颤抖,心也跟着轻轻颤了起来,自从父王走后他的心一直很麻木,似乎好久都没有这般心情震荡过了。他手足无措地看着眼前少女冻得微微发红的精巧鼻尖,又向前迈了一步,想伸手拍一拍她还是忍住了,他放低声音哄她说:“她怎么欺负你了?我帮你欺负回来。你要觉得不顺心,打我骂我也行。就是...你别难过了好不好...”   沈画棠忍住泪意,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王爷又在跟我开玩笑了,我若是打了你,不得立即被扭去见官了么?”   沈画棠已经听说,陈嘉琰现在已经是新的景王了。虽说陈嘉琰和皇上隔了一层,直接继承父亲的王位也有些不妥,可皇上一向把陈嘉琰看得比亲弟弟还亲,所以直接叫他继承了父王的王位,还继承了前任景王的一切权力。这事儿还挺轰动,惹得沈君阳在家宴上都忍不感慨了一二,无非是圣上和这个堂弟的感情真好,皇家也有手足深情云云。   “怎么可能呢,沈姑娘就别取笑我了,”陈嘉琰听见这个称呼神色却有些黯然,“外面太冷,你快跟我进屋吧。”   沈画棠瞧见他的神情,顿时就明白了他的心思。她看着他黯然的神色,忍不住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你别难过了,都过去了,你父王也一定不想看到你这个样子的。”   陈嘉琰看着她落在自己肩上的玉手神色一怔,沈画棠此时才察觉到不妥想把手缩回去,却被他猛地一把握住,他握住她冰凉的指尖突然感觉到了上面的薄茧。沈画棠慌忙想抽手却被他使力紧紧握住,沈画棠急得脸色更红了:“你...放肆!”   陈嘉琰看她涨得通红的小脸,心里积攒了许久的阴云似乎稍稍散去了一点,他握紧她的手拉着她朝屋里走去:“外面太冷了,你跟我进来,我就放开你。”   沈画棠也觉得冷了起来,只好由他扯着跟他走进了屋里。屋里几个精巧的暖炉正熊熊燃着。一个身穿红色滚白边夹袄的丫鬟正捣弄香炉,整个屋子都弥漫着一股令人心旷神怡的草木清香。那丫鬟见主子走进来忙规规矩矩地站好,白皙的脸蛋上眉目生得极其秀致妍丽,看得沈画棠不由得一惊,心想这王爵世家的丫鬟果然就是不同凡响。   陈嘉琰依旧扯着沈画棠的手,看见那丫鬟脸上露出一丝不快:“你出去吧,不必再来了。”   那丫鬟恭顺地应了一声,垂手低头走了出去。   沈画棠见陈嘉琰还不松开她,神色之间不由得有些恼怒,便淡淡讥讽说:“书香淡雅,这红袖添香的乐趣想必王爷深有体会了。”   陈嘉琰非但不恼,还笑了起来:“沈姑娘不开心了?”   “我有什么不开心的,”沈画棠甩了甩他扯住自己的手,“王爷可以松手了吧。”   陈嘉琰有些不舍地慢慢松开手,沈画棠本来冰凉的小手被他暖得温热,心头突然砰砰急跳有些不敢看他。   陈嘉琰看起来比镇定多了:“既然来了,沈姑娘就坐吧。”   沈画棠有些忐忑地在一把红漆木雕花椅上坐了下来,还特意坐得离陈嘉琰远了些,清澈的眼睛如小兔子一般不安地瞅向他。   陈嘉琰看着她的眼神,唇角不由得逸出了一丝笑意,他端起放在面前紫檀木雕螭纹鱼桌上的月白釉缠枝莲纹茶壶,给沈画棠倒茶。   沈画棠吓了一跳,慌忙起身扯住他的袖子:“不用,我自己来就好了。”   陈嘉琰看向她的眼睛:“跟我很见外吗?”   沈画棠不知该如何回答,离他那么近,他英毅俊美的面庞更是一丝不拉地收入她眼里。沈画棠缩缩脑袋,突然垂下头...怂了。   陈嘉琰好笑道:“你不要觉得我娇生惯养行不行,我父王他从小就把我扔在军营里不管,八岁就让我自己去驯服烈马,咳...还有那些丫鬟什么的,只是做个摆设而已。从我小时候父王就不叫人伺候我,什么都叫我自己干的,所以沈姑娘你不必不好意思。”   沈画棠听得耳根都红了,他这是在向她...解释?   猛然发现自己还扯着他的袖子,沈画棠慌忙松开手,惴惴不安地坐了下来。   陈嘉琰替她倒好茶,突然瞥见了少女发红的小巧耳垂,少女的皮肤泛着一种晶莹的透明,细嫩纤弱得让人想去碰一碰。   陈嘉琰心跳加速地坐下来,突然笑了笑说:“沈姑娘,其实我已经没事了。父王都过世那么久了,我若是还像个姑娘一样的难过感伤,父王知道了指不定得怎么骂我呢。只是皇兄不放心我,非觉得我心里还有事儿,弄得我现在这么落魄的被停职在家,连你也开始担心我了。”   “我才没有担心你!”沈画棠立马气鼓鼓地反驳说,“若不是你姐姐非要我来,我才不来!”   陈嘉琰愣了一瞬,慢慢垂下脸来,长长的睫毛覆盖住少年眼中的情绪:“我知道...你难道就不能承认担心我,让我高兴一下吗?”   沈画棠突然觉得自己无比的罪恶,陈嘉琰毕竟几次三番地帮过自己,自己这样是不是有点太忘恩负义了...她有点心虚地缩缩脑袋,可这讨厌的封建社会又不允许她去拍着陈嘉琰的肩膀去大方道歉“哥们,我刚才说的全是屁话你别放在心上。”她只得小心地瞅着陈嘉琰的神色,用满是抱歉的语气支支吾吾解释说:“我...不是那个意思...”   “没关系。”   陈嘉琰抬起头冲她一笑,那笑容里的阳光明朗让沈画棠心里微微一痛。   “你本来就没什么理由担心我,是我...唐突了。”   “其实我还是很担心你的,”沈画棠后知后觉地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她无所适从地垂下脸轻轻说,“所以...你不要这样子了。”   陈嘉琰怔了一下,半响突然慢慢弯起唇角:“好。”   沈画棠没想到他答应得那么爽快,清澈的眸子里满是惊讶地投向他,陈嘉琰又是冲她轻轻一笑说:“我真的没事的,只是父王骤然离去我有点接受不了。母妃去得早,是父王一个大男人把我带大的,虽然吧...方式粗暴了点。”   沈画棠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神采飞扬的眼眸之下来不及掩住的伤悲,少年的整张脸庞在清新的草木香气里都格外生动起来。沈画棠不由得怔怔想,他长得可真是好看啊,也不知道以后谁才能有这么大的福气嫁给他。   “可是他就这么走了,把什么都扔给了我,我知道这个担子有多重,”陈嘉琰的神色突然就有些怔忡,“沈姑娘,我还没有准备好,我好害怕叫父王失望...再也没有父王在前面为我遮风挡雨了,大齐,也再没有父王这个能扛起一切的战神了。”   “你父王能做到的,你也一定可以做到,”沈画棠定了定神色说道,“你不会叫他失望,也不会叫你皇兄失望的。”   “沈姑娘,我是不是太懦弱了,”陈嘉琰有些自嘲地笑了笑,“父王早就嘱咐过我,要做好这一切的准备,可临到这一天,我还是害怕了。”   沈画棠摇摇头:“你没有懦弱,你只是把这一切看得太重,家国天下,王朝兴衰,本来就是沉重的。”   陈嘉琰突然认真地看向沈画棠,眼眸里有浅浅起伏的讶异:“沈姑娘,你是第一个知道我究竟在担忧什么的人呢。”   沈画棠轻轻一笑:“大概是我和王爷没旁人那么亲近,所以才能旁观者清吧。王爷,先位景王在你心里的位置太重了,你既要忍着失去他的悲痛,还生怕愧对他对你的期望,所以才会活得这么压抑,你每天用忙碌麻痹自己,是生怕自己做不好。你虽然不依赖你父王,但他在你心里一直是一个信仰,一个坚定不移的信念,所以你现在找不到方向,不知该往哪儿去也是正常的。”   “但王爷你要相信,你父王能做到的,你也一定可以做到,只是你需要时间来整理好自己的心情罢了。”沈画棠轻轻说,“王爷,先位景王留下的最璀璨荣光的,除了他对这个王朝的贡献,就是你。所以你不能让自己退缩,你要相信你父王的眼光,你一定不会让大齐失望的。”   陈嘉琰沉默了一瞬,说道:“谢谢你沈姑娘,我...知道怎么做了。”   沈画棠点了点头,陈嘉琰不是没有担当,他正是太有担当了才会如此难以接受这一切。毕竟现在大齐也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风平浪静,先位景王这么一走,原先那些在他的镇压下不动声色的人估计又开始蠢蠢欲动了。皇帝还太年轻,不安生的人又太多,权力从来就没有众人看到的那么光芒万丈,同时这光芒万丈之下还暗攒着数不尽的血雨腥风。   “我明日就去向皇兄说我没事了,现在这个时候,皇兄需要我和他站在一起,我没有那么多伤春悲秋的时间。” 第32章 .换嫁   沈画棠此时才发现, 少年笑起来嘴角居然有一个浅浅梨涡。他真的好明朗阳光,生在宫爵之家, 身上却没有一丝骄矜之气, 有的只是满满清朗的浩然正气。这样的男子, 应该是每个妙龄少女心头的向往吧。   沈画棠听他这么说, 又是点了点头,站起身来说:“既然这样我就先告辞了。”   “别!”陈嘉琰慌忙伸臂拦住她,“来都来了,沈姑娘就再陪我说说话吧。”   沈画棠看着他好看眼眸里流露出来的祈求,心头一软不自觉地又坐了下来:“我的丫鬟还在外面,我怕她担心。”   “表姐虽看起来性子粗了点, 其实心还挺细的。你放心, 她会照料好你丫鬟的。”陈嘉琰又端起茶壶为她续了一杯茶,眼神里满是不安, 似乎生怕她突然跑了。   “赵家姐姐很关心你。”沈画棠不知是什么滋味地说出这句话。   “你别误会,我们自小都一同跟父王学功夫,所以比一般的表姐弟亲近了些,”陈嘉琰偷瞅她一眼说, “你也知道, 赵诗茵那性子在国公府里也不讨喜, 我父王有一次见她受了欺负,便问她想不想学功夫保护自己。没想到那丫头竟一口应承了下来, 现在她是厉害了, 可京城里的这些公子哥儿也都不敢娶她了。”   “王爷与赵家姐姐一起长大, 心里就没有旁的心思吗?”沈画棠低着声音说道。   “沈姑娘你怎么还这般想啊,”少年微微有些着急了,“我小时候不懂事还以为她是个男孩子,从此之后也就习惯性地这样认为了。我们从小就是一路打打闹闹过来的。刚才你们进来的时候我是开她玩笑了,可也没有那个意思的...我只是随口一说,你别再误会了...”   他居然还想着这件事,沈画棠心中轻轻一动,低声说:“王爷这话可别在赵家姐姐面前说,王爷没这个心思,赵家姐姐却是有的。你这话叫她听见,她会伤心的。”   “怎么可能,”陈嘉琰失笑,“她也打小就把我当作兄弟看的,又哪有那种心思了?”   “女子的心思是会变的,王爷看不到,可同为女子便能看得出来。”沈画棠有点倔强地说,“所以可能王爷不经意的话,就会伤到别人的心,所以王爷也别叫赵家姐姐来找我了。她嘴上虽然不说,心里肯定也是会难受的。”   陈嘉琰一愣,他似乎恍然忆起了赵诗茵近两年在他面前似乎确实穿得鲜亮了许多。起先他确实没注意,经沈画棠这么一说似乎确实有这么点意思。他还想接着给沈画棠解释,可看着小姑娘难得的认真神色,他不由得乖顺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以后我会注意的。”   两人之间的气氛瞬间又有点尴尬,沈画棠轻咳一声,打破沉默:“不知能不能向王爷打听件事?”   陈嘉琰忙说:“你说。”   “不知王爷,对平阳侯了解吗?”沈画棠试探性地问道。   “平阳侯...”陈嘉琰皱皱眉头,“是做着指挥佥事,前两年丧了夫人的那个吗...”   陈嘉琰突然惊觉了什么,瞪大眼睛紧张地看向沈画棠:“你打听他做什么,不是你家里叫你给他做填房吧?”   “你胡说什么,”沈画棠羞红脸,“我姐姐们还没出嫁呢,怎么会轮得到我。再说,我才多大呀...是我三姐姐,太太叫三姐姐给他做填房,我总觉得太太居心不轨...”   沈画棠在陈嘉琰面前说自己家的这些阴私,陈嘉琰却显得一点都未有吃惊,反倒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不是你就好...”   “我三姐姐和我一向关系好,若是王爷你知道平阳侯的什么不好的事儿一定要告诉我,”沈画棠有些着急地说,“我不想叫三姐姐嫁过去发生什么...”   “我不了解他,”陈嘉琰想了想说,“不过我可以叫人去好生打听一下,你三姐姐也不会现在就立马同他成婚吧。”   沈画棠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那麻烦王爷了。”   “那三日后,沈姑娘去我给你的那个地方寻我吧。”陈嘉琰眸子里一丝愉悦闪过,“我把打听到的事情告诉你。”   沈画棠垂下头:“我家太太盯我们这些庶出的盯得严,我们是不能随便出门的。我叫丫鬟去吧。”   你不能随便出门你丫鬟就能随便出门了?陈嘉琰郁闷地想,直接说你不想见我就是了。   他看着眼前少女秀美莹白的小脸,定了定心神看着她缓缓开口。   “沈姑娘,我要为父王守孝三年。”   沈画棠抬起头来,秋水楚楚的眸子里满是来不及收起的讶异。   ————   与此同时,沈家却正闹得不可开交。   贺瑾瑜亲自来下聘,足以见得他对此次亲事的重视。沈君阳也是越看这个后生越满意,将他叫来了书房中谈话,看着贺瑾瑜清秀白皙的面孔,沈君阳似乎又忆起了自己的故交好友,眼神里不禁染上了一丝哀伤。   “沈伯伯如此帮衬我,不仅帮我进了书院,还肯将自家闺女许配给我,子仪真是无以为报,还请沈伯伯受子仪一拜!”   说着贺瑾瑜起身朝沈君阳行礼,沈君阳慌忙扶住他,面有愧色地说:“使不得使不得,我本来就对你心存愧疚,若不是我去了浔州这么几年,也不会对你家发生的事一无所知了。你父亲是我的至交好友,我做什么也都是应该的。而且...”   沈君阳有些犹豫地说:“贺家就你一个男子了,本来我应将嫡出的闺女许给你的,可你也知道太太宝贝她亲闺女。所以伯伯不是拿庶出的闺女糊弄你,盈姐儿虽是庶出的,可相貌人品也都是好的,你们小夫妻多多磨合,一切也都会慢慢好起来的。”   贺瑾瑜忙说:“沈伯伯这是哪里话,在我看来,沈伯伯肯将闺女嫁给我这个穷秀才已是对我的万分信任了。沈伯伯你放心,子仪一定会加倍努力,不会让盈妹子跟着我受苦的。”   沈君阳赞许地点了点头,刚要说话,突然外面涌来了一阵嘈杂声。他不悦地皱了皱眉,贺瑾瑜也有些讶异,还没反应过来书房的门就被人轰然推开。   只见一个妙龄少女扯着另一个少女出现在门口。贺瑾瑜猛然见了内女,有些不好意思地移开眼,但还是瞥见前头的女子身穿金线刻丝石青银鼠褂,看打扮很富丽堂皇,长得也很是秀致艳丽。而被她硬拽着的另一个少女显然满脸不愿,长得清清冷冷的却显得清丽脱俗,穿着简单的素底压花小袄却看起来似乎有一股仙气在萦绕。   “放肆!”沈君阳的整张脸都气歪了,“这是你们该来的地方吗!”   沈画芷一把摔开沈画盈扯住自己手腕的手,走上前去恭恭敬敬行礼说:“父亲明鉴,是四妹妹非要拉着女儿来找父亲说理,她说要问问父亲为何如此偏心。女儿不愿,她就强拉着女儿来,女儿怕同她在府里拉扯叫别人瞧了笑话,所以只好跟她前来。”   沈君阳脸色缓和了些,但在看向沈画盈时脸色更难看了起来:“不是太太叫婆子好生看管着你吗?谁叫你随意出来的?”   贺瑾瑜听见沈画芷的话,知晓了前头那个就是自己未婚妻,好奇之下不由得多看了两眼。只见那个少女晃了晃头上的玉兰镶珠步摇,盛气凌人地冷哼着说:“父亲真是狠心,您又不是不知道太太向来见不得我好,这几日她叫人对我动辄打骂,还当不当我是这府里头的主子了!”   沈君阳微微露出点讶异:“太太也是为了你好,回头我会查明实情的,你先跟着你三姐姐回去吧。”   沈画盈上前一步,突然掀开了袍袖露出里面的伤痕:“父亲你看看呀!这就是你的好太太,就算你厌恶了我和姨娘,我也是你的亲闺女呀!你就让太太如此对我!”   沈君阳先是一惊,随即脸色更怒起来,他还没有说什么,沈画芷突然上前一步拽过沈画盈,狠狠拉下她掀开袍袖的手,随后扬起手清清脆脆的一耳光落在了沈画盈脸上。   “你还要不要脸了,没看到这里有男客吗!”   沈画盈不可置信地捂住脸:“你敢打我?”   沈君阳头痛地抚额:“芷姐儿,快将你妹妹拉出去,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沈画盈却猛地挣开沈画芷的手,泼妇一般地指着沈君阳大声道:“我不走!你们一个个的都欺负我!我今儿个就是不要脸了都要把话给你们说清楚!什么男客,我可是听说了哈,此时站在这里的这位就是贺公子吧?父亲你把三姐姐许给侯府,让我嫁给这个穷秀才,你说说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沈君阳差点没一口老血喷吐而出,眼前一黑就要晕倒。尽快贺瑾瑜脸色也难看了起来,但还是眼明手快地一把扶住了沈君阳,他看了眼前容貌艳丽却蛮不讲理的女子,强压下心头的屈辱说:“沈姑娘,你既瞧不上我,贺某也不会厚着脸皮求娶你。只是沈伯伯是你父亲,你这样气他就不应该了吧。”   沈画盈见贺瑾瑜衣着简朴早就存了轻视之意,此时听见他这么说立即大喜道:“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贺瑾瑜也不禁带上了丝冷笑:“是,沈姑娘瞧不上我,我退亲便是,不会再到沈姑娘面前给你添堵的。”   沈君阳却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指着沈画盈怒道:“你这没脸没皮的东西!你这个样子我也不敢把你嫁给别人祸害人家,你立马就去给我铰了头发做姑子,我们沈家没有你这种不识抬举的东西!”   这时刘氏也闻风赶到,带着婆子急匆匆地来了这里。看到眼前的场景刘氏也是心头一惊,朝身边婆子使了个眼色就来拖沈画盈。   沈画盈今日却格外的骁勇善战,一边大力挣扎一边叫着说:“就算你把我赶出去我也要闹得人尽皆知!说你这个父亲是多么的偏心,还有家里的太太有多黑心,这样残害自己的亲闺女!侯府送来的聘礼都将府门口摆满了,这姓贺的送来的却是寒碜得不能看!你们就如此狠心要我嫁去他家做农妇,真是一对恶心肠的父母!”   刘氏听见她这话也是大惊失色,这四姑娘是疯了不成,这样叫她闹下去可真没法子收场了。她连连朝婆子使眼色,可沈画盈像个泼妇一般,反而挠得婆子满脸是血,刘氏派来的婆子毕竟顾忌这是在家里老爷跟前,也不敢怎么着沈画盈,一时之间竟落了下风。   这里面脸色最难看的大概就是贺瑾瑜了,他家原先也是殷实之家,只是这几年给哥哥看病将家里看穷了。可这沈家四姑娘居然当着众人的面如此羞辱他,即使他自幼读圣人书心胸广阔,还是忍不住愤怒起来,将拳头捏得咯吱作响。   沈君阳更是气得脸色发青,站直身子就要一耳光朝沈画盈甩去。   “够了!”   突然一道清冷的女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响起。   众人的目光都朝那道女音汇去,只见沈画芷似乎忍无可忍般的闭了闭眼睛复而睁开,冷冷地说:“四妹妹不就是对婚事不满意么?这样好了,我们把亲事换一换,那平阳侯你去嫁吧,我嫁去贺家总行了吧。”   沈画盈停止挣扎,似乎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沈画芷:“真的?”   沈画芷冷冷一笑:“真的,只要贺公子不嫌弃我年龄大,便是换一换又有何妨。”   沈君阳也没想到三女儿会突然口出此言,他看了扶着自己的贺瑾瑜一眼,犹豫地说:“子仪,你看这...”   贺瑾瑜垂下眼,勉强一笑说:“沈伯伯,我知晓自己配不上沈姑娘,要不这婚事就算了吧。”   贺瑾瑜这个样子让沈君阳更是愧疚,他忙拉住贺瑾瑜的手说:“子仪,这事儿是沈伯伯对不住你。我一向是把你看作亲侄儿的,盈姐儿这般泼皮无赖,便是她想嫁给你我也不让。我这芷姐儿虽然比你大了几个月,但你看她相貌人品都是一等一的,你若不嫌弃,伯伯便让她嫁给你。这两家亲事都定下来了,现下反悔对谁声名都不好听。闹出这等子事,你叫我怎么有脸去见你父亲呢。”   贺瑾瑜偷偷瞥了沈画芷一眼,他自然是想娶沈画芷的,只是沈画盈刚才的话伤了他的自尊心,他怕沈画芷也嫌弃他家里穷。他本来想坚决拒绝沈君阳的,可看着眼前清丽无双的女子他不自觉地犹豫了。   刘氏却有些着急的样子,讨好地冲沈君阳一笑说:“老爷这亲事定好的,怎么能说变就变呢...”   沈君阳狠狠瞪了刘氏一眼,刘氏顿时不敢说话了。   沈画芷却是目光一沉,这刘氏这么铁心思地想叫自己嫁给平阳侯,一定另有企图。她还未来得及细想,就被沈君阳一脸慈眉善目地给拉了过去。   “芷儿,为父今日就把你许给贺公子了。他是个好孩子,以后会有作为的。”   沈画芷抬起头来瞧了一眼贺瑾瑜白皙俊秀的脸,突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她垂下头轻轻说:“谨遵父亲教诲。”   沈君阳此时才算松了一口气,虽然目前这局面他觉得对不起画芷,可也只能如此这般了。大不了他多补她点嫁妆就是了...至于沈画盈...   沈君阳目光一暗,看向沈画盈冷冷地说:“如你所愿,不日你便可以嫁进侯府了。侯府地方大规矩多,可比不得沈家。你嫁出去之后就和沈家再无半点干连,以后闹出什么事也别指望着沈家帮你!”   沈画盈如今闹了这么一遭,没想到却是心想事成了。她心想侯府可比你们沈家显赫多了,到时候不知道你们怎么跪着求我呢!   刘氏恨恨瞪了沈画盈一眼,这死妮子,将自己打好的如意算盘全都给搅乱了!不过也没什么,这贱人不是和她那个贱姨娘一般想攀富结贵吗,那自己便成全她,看她能落得个什么好下场!   至于沈画芷...刘氏有些不屑地看了一眼站在那里一身青袍的贺瑾瑜,虽然看模样确实是不错,可家里过得一穷二白,周遭连个能帮衬的亲戚都没有,沈画芷嫁过去也有的受苦了。   活该!丫鬟生的闺女也该是这个下场。刘氏这么一想,心里便舒坦了,见沈君阳一脸冷色知晓这次沈画盈是把沈君阳给得罪透了。在这个家中沈画盈和徐姨娘一直以来依仗的就只有沈君阳,这下沈画盈可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沈君阳这人一向好面子,今儿个沈画盈让他这么丢脸,估计连徐姨娘那边他都能厌上个几分,毕竟是她教出来的好女儿。   这样自己做什么岂不是更容易了?刘氏眉梢眼角开始浮现出幸灾乐祸的神情来。她一本正经地嘱咐下人将让沈画盈闹得有些乱的书房收拾齐整,然后又假装和颜悦色地让两个姐儿先回去。沈君阳显然还有话留贺瑾瑜说,刘氏便体贴地帮他们关好门,不再打扰。   沈画盈心想事成愈见得意,那平阳侯虽然年纪大了那么一点,可家里过得富贵流油,官儿又做的大,以后几个姐妹见了她还不都得恭恭敬敬的?她可是听说了,刘氏打算让沈画蕊嫁去自己的娘家南安侯府。南安侯府那嫡长子是个纨绔,至今还依托着家族的庇护领着个闲职。   虽然现在的南安侯爷混得还不错,可家里的儿子实在不算是上进,能不能承袭爵位都不一定。南安侯府也再也不复当日枝繁叶茂的好光景了,想必刘氏让沈画芷嫁给平阳侯也未尝没有笼络权贵的打算。可这嫁过去的是自己,到时候自己就是正儿八经的侯爷夫人,凭着自己的花容月貌和性情手段还不得哄得那平阳侯爷团团转,想到刘氏到时低声下气来求她办事的场景,她就觉得心里痛快。   再看看在自己前面走着的沈画芷,如今她自己应承下来要嫁与那个穷秀才,可不关自己的事。瞧那人送来的聘礼那寒碜样,她真是替沈画芷感到可怜,同时心里还生出了一股子庆幸:幸好嫁过去的不是自己。   这么想着,她语气得意地叫住沈画芷:“三姐姐留步。”   沈画芷停下脚步,面色清冷地瞧向她:“闹了这么一出你还不满意吗?这会还有什么见教?”   “呵,”沈画盈此时心情好也不在意她语气里的讥讽,“三姐姐今日如此慷慨大义,做妹妹的倒是长了眼了。你本就是替我嫁给那穷秀才的,日后若有什么困难说与我,说不定我能帮衬你一二呢。”   沈画芷也笑了起来:“四妹妹可别这么说,这婚事是你自己闹着求来的,刚才那般情景,我若不那么做谁也不好下台。我虽愚钝,可也知晓家族颜面的重要,这样也不是为了你,是为了全我沈家的颜面罢了。”   “呵,是吗?刚才你如此深明大义的份上,刚才你甩的我那巴掌我就不与你计较了。”沈画盈想起那耳光依旧心头带气。   沈画芷依旧笑着说:“多谢四妹妹不与我计较了,其实刚才那巴掌,我就是借着由头故意甩你的。”   “你...”沈画盈没想到她会这么说,顿时又惊又怒。   “你上次在成国公府那般对七妹妹我都已经知晓了,”沈画芷冷冷地说,“想不到你还不知悔改,几次三番使出这种下作手段。七妹妹不惜与你计较,我可是不想放过你。”   “呵,还真是姐妹情深呀,”沈画盈讥讽地弯起唇角,“可是,我日后就是侯爷夫人了呢,你一个小小的穷秀才之妻,又如何不放过我呢?而且沈画棠那小贱蹄子,别以为她攀上赵家二姑娘我就不敢怎么着了。我就是看不惯她又怎么样,一副窝窝囊囊的懦弱样,竟然还得了云哥哥的另眼相待。”   沈画芷不禁冷笑出声:“四妹妹,我说你真蠢还是假蠢,你这都要嫁人了,容表哥也已经娶妻了,你竟然还念念不忘这档子破事。这又干七妹妹什么事了,明明是你自己没用,还要净捡软柿子捏。上次容表哥的妻子罗二姑娘那般羞辱你,你怎的忍下来了?你根本就不是对容表哥用情多深,只是自己心里的气没地方撒,才这般为难七妹妹。在你眼里,权势才是排在第一位的,这样看来,平阳侯府倒也适合你。”   “你闭嘴!”沈画盈又羞又恼,“不管怎么样,要嫁去平阳侯府的人是我。你别看父亲现在这般厌恶我,以后指不定怎么巴结着求我呢!你今日这样对我口出狂言,看我日后饶不饶得了你!”   沈画芷有些不屑地抬起头,清冷美若的面容仿若仙子。沈画芷本就是众姐妹中最高的一个,这样居高临下地看着沈画盈竟让她不禁脑袋一缩。   “随你,只要你有本事尽管来对付我。但你要记住,今日辱你打你的是我,和七妹妹没有干系,若是你再觉得七妹妹软弱好欺去找她的麻烦,就别怪我跟你撕破脸,将你做的那些不要脸的事全抖落出去!越是豪门世家就越在乎脸面,你若不怕在夫家抬不起头来就尽管继续找事儿!”   “你!”沈画盈气得脸色狰狞,“沈画芷,你有本事啊,那我们就走着瞧,看看最后是谁先低头!” 第33章 .心思   沈画芷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说:“虽然我们之间不睦, 但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你也知道,依着咱家的脸面还没到能跟侯府结亲的地步, 更别说你我都只是庶女了。虽然我不知道太太出于什么心思要我嫁去侯府, 但你也知道太太向来不喜欢我。既然现在嫁去侯府的人换成了你, 那太太的心思你也应该好好琢磨琢磨了。”   沈画盈心里“咯噔”一声, 可又一想这会有什么,平阳侯又不是那声名狼藉之辈,甚至在妻子去世之后还两年未娶,可见得重情重义。定是他是续娶不好太过声张,才选中了她们这庶出的求娶。再说她们嫁得好,有面子的是沈家呀, 这刘氏再糊涂, 也不可能拿沈家的前途命运开玩笑吧。这沈画芷定是把亲事让给她又不甘心,才在这里危言耸听的。   “那是我自个儿的事情, 就不劳三姐姐费心了。”沈画盈斜睨了沈画芷一眼,有些防备地说,“如今婚期将至,我又快到了及笄之礼, 有好多事儿要准备的, 就不跟三姐姐多说了, 告辞!”   沈画芷看着沈画盈那副生怕自己反悔亲事让给她,一脸匆忙而去的样子不由得感觉好笑。她言尽于此, 一切都是沈画盈自己求来的, 若真出了什么事也是沈画盈自己种出的果。沈画芷朝着身边的冰巧微微一笑, 便要接着回去。   “沈姑娘!”   却有一道悦耳的男音有些急促地响起。   沈画芷转身,看见一身青衫的贺瑾瑜有些犹豫地站在离自己三五步远的地方,没有撑伞的样子看起来有点傻乎乎的。细碎的小雪拂过他清隽的面孔,这副画面看得沈画芷心里不由得轻轻一动。   她主动朝他走近了两步,笑着说:“贺公子怎的也不撑把伞,瞧这发上都积雪了,想必站了好一会了吧。”   “我见你和那位姑娘在说话,不便打扰,便站在远处等了一会儿。”   贺瑾瑜如今说起来沈画盈还是止不住的别扭,他是正人君子,自然不会窥听别人谈话,可他又有话与沈画芷说。于是只得站在远处等了一会儿,虽然听不到她们说的什么,可看见沈画盈那副嚣张气焰的样子,再想想她之前对自己的羞辱,饶是贺瑾瑜不是那种斤斤计较之人还是止不住地心生厌恶。他看着眼前女子绝美清冷的面孔,在纷纷落落的小雪里显得愈发地出世若仙,尽管心里不舍,但他还是硬硬心肠说出了想要出口的话。   “沈姑娘,我知道你刚刚只是为了全沈伯伯和我的面子,可你也听见了,我家确实过得不好。能和沈家结亲也是沈伯伯念在旧情有意提携我,可我听见...”贺瑾瑜有些不安地看向沈画芷清若琉璃的眸子,“你原本是可以嫁去侯府的。你不必勉强自己的,若是你不想嫁我,我现在就去和沈伯伯说明,让一切还原,我不娶那四姑娘了便是。你放心,我会把一切都揽在自己身上的,定不会叫沈伯伯为难你的。”   沈画芷本来思绪还有些游离,听到眼前少年如此认真急促还透着点紧张的语气她不由得也开始好生打量起他来,少年生得相貌清秀,大概是家境过得并不如意之故,身子看起来略略有些瘦弱。可少年的身姿挺拔修长,恰恰还高了她半个头。沈画芷突然出神地想,这少年比自己还小上了几个月,年纪委实不大,若是好生进补的话,以后定可以长更高的吧。   贺瑾瑜见她不答话,以为她是真的不想嫁给自己,只是这姑娘性情善良,怕自己难堪而已。这么想着,他心里不禁涌出了大片大片的失落,但他还是勉强逼自己笑着说:“沈姑娘你不必不好意思,我自己什么条件我也清楚,确实不该妄想着求娶你,我这便去向沈伯伯说明,定不会叫他怪你一分一毫的...”   沈画芷此时才回过神来,听着少年语气里竭力掩饰却依旧透露出来的失落忍不住一笑:“贺公子你误会了,我没有不愿。”   贺瑾瑜此时正处于巨大的失落中,听见少女这么一说却没回过神来:“啊?”   沈画芷还没说什么,她身边的丫鬟冰巧却是掩嘴一笑:“你还真是呆呀,我家姑娘说愿意嫁给你,你还在那里啊什么。”   贺瑾瑜明白过来,心头被不可置信的狂喜深深撞击着,他有些语无伦次地忙说道:“沈..沈姑娘,我虽然现在什么都没有,但我定会好好努力不叫你和沈伯伯失望的。我家里就我和嫂子两人,我嫂子也是个好人,不会为难你的...”   “好,”沈画芷轻轻一笑说,“我知晓了。”   贺瑾瑜已经激动地不知说什么了,看着少女清丽的面庞,他最后放低了音量轻轻说:“我也会好好对沈姑娘的...”   冰巧看着这副场面插话道:“行了贺公子,您快回去吧,这下雪天的别冻出个好歹。您今儿个的话婢子可是全听进耳朵里了,若你以后敢对我家姑娘不好,我这做丫鬟的第一个饶不了你。”   贺瑾瑜看着眼前的沈画芷,只有满心欢喜,也不在意这个丫鬟半开玩笑的威胁话,反而连声应道:“你放心吧,只管监督着我便是。”   能娶到沈画芷他都快高兴疯了,又怎会对她不好?   沈画芷轻笑着冲他点了点头告别,然后转身仪态轻雅地朝自己的住处走去。   贺瑾瑜在雪中愣愣地看着她撑着纸伞清冷若仙的身影,直到她消失不见他才转过身来。他暗暗捏紧拳头,自己一定好好念书,挣取功名,定不会叫她跟了自己受委屈的!   ————   “王爷同我说这个做什么?”沈画棠满脸臊红,再也顾不得跟他客气,慌忙站起身来,“时候不早了,我再不回去太太该疑心了。”   陈嘉琰满脸懊恼,他已看出了她并不是真不懂,只是在跟他装傻。看着她着急起身以至于步伐不稳差点跌倒,他一把捞住她的胳膊,心里瞬间涌出了些委屈:“不许走!”   陈嘉琰自小习武,这一下没控制好力道,直捏得她的小细胳膊生疼,沈画棠带些怒意地看向陈嘉琰,秋水般的眼睛里突然涌出了朦朦胧胧的泪光。   陈嘉琰像被烫到一般慌忙松开手,眼前的少女皱着一张玉白的小脸,细裁的柳叶眉下是一双含露带雾的眼睛,此时正噙着一丝泪花委屈地看着他。明明是含幽带怨的模样,却无形中透出一种勾魂夺魄的味道来。   原本他就知晓她长得好看,可此时仔细一看原来她竟生得这般秀致美丽,明明是朴素至极的打扮,却依旧掩盖不住那眉目间的恍若倾城。第一次见她的时候还是一个满脸稚气的小姑娘,可现如今却身姿玲珑,容颜绝世,除了...太瘦了那么一点。   他突然一秒也不想叫她在那个家多呆,想立即把她娶进来好好宝贝着。陈嘉琰自幼便在父亲的严厉督导下疏于女色,唯一比较亲密的几个表姐妹镇日相处着也没什么感觉,可现如今看着眼前的少女陈嘉琰心里蓦地火热了起来。   她若是别人的...陈嘉琰捏起拳头,只这样想想就让他觉得不能忍受,他平生还从未对任何一件东西有着这么深的欲望过。仅仅是这么看着她,他就觉得喉头干渴起来,一时竟不敢再看她那双寒雾带雨的眼睛。   “对不起,沈姑娘...是我太急躁,吓到了你。”陈嘉琰觉得自己从未这么手足无措过,“但你不要跟我装傻好不好,我什么意思,你还能不明白吗?”   少年的尾音带上了小心翼翼的试探讨好,沈画棠被那声音一震,声音却染上了点怒意:“我明白,我虽身份卑微,可也不是由着你们这些皇家子弟如此捉弄取笑的。王爷,你若真还念着一点我们这几次的交情,就不要再拿这种话羞辱我了!”   陈嘉琰却是一脸疑惑:“我怎么了?是不是这话我不应该给你说,应该跟令尊大人提?我这不是...”   陈嘉琰小心地瞅了她一眼接着说道:“我这不是怕你喜欢上别人,先给你说一声。至于其他的,我会按着规矩一步步去办的,定不会唐突了你的。再说你今年才十三岁,也不着急的...”   “王爷怎么知晓我多大了?”沈画棠瞬间像被踩了尾巴的小猫,语气变得凌厉起来。   “我...”陈嘉琰心虚地含糊着,他总不能说他已经叫下属将她打听了个底朝天了吧,别说她的年龄,只要能打听到的他都打听了。可她本来就对他有了怒意,他若是这么说她岂不是更讨厌他了...   “王爷,”沈画棠再也忍无可忍,决心给他挑明了说,“您或许是对我有一点点好奇或者是新鲜感,可你不能因为你的好奇心毁掉我的一辈子。王府的水太深了,我不想趟,而且...”   沈画棠看了他一眼,横了横心说:“我虽身份卑微,可也不想给人做小,处处去看别人的脸色,在我的观念里,这就是不光彩的!所以还请王爷放过我吧!”   “你在说什么呀,”陈嘉琰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不由得失笑道,“沈姑娘你把我想成什么了,我既然这样跟你说了又怎会让你做小呢?”   沈画棠只觉得焦头烂额,只想快快远离这个人:“也许在别人看来做侧妃是挺光彩的,可我...还是不愿意,宫廷王爵之家生活太辛苦了,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沈画棠说完有些害怕地闭着眼缩了缩脖子,虽然陈嘉琰一直对她态度很好,可她也没忘了他现在是个王爷,是当今圣上最亲密无间的人。她这样当着他的面不识抬举,难保他不会生气,可她今天一定要同他说清楚了,趁着他还对她有点恻隐之心的时候,过两年他权势更大估计更是听不进去她这些话。   其实自从赵诗茵同她说了那些,她也曾好好考虑过嫁给陈嘉琰做侧妃的,陈嘉琰喜欢她她是知道的,她是个自私的人,向来都是理智用事,就连别人对她的感情深浅都要拿来揣测定夺一番。本来依着自己的身份,连给陈嘉琰做侧妃的资格都没有,可难得他愿意抬举她。   在这个封建社会,尽管她也期翼着一生一世一双人,可也明白那对自己这样一个无权无势的庶女来说大概只是妄想。嫁给陈嘉琰可能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可她若真给陈嘉琰做了侧室,在这偌大的王府中能够依仗的只有陈嘉琰的宠爱,自己娘家那边或许父亲还会照拂一二,可太太向来是个冷情自私的人,若她真在王府里受了什么委屈娘家也不会为她出头,大抵只是要她自己忍气吞声。   凭着她自己薄弱的能力和王府的根深复杂,大概她也很难在王府好好生存下去。就算陈嘉琰喜欢她又怎么样,他生得这般高贵优秀,不知有多少姑娘想着往他身上扑,虽然现在看起来他不是那薄情寡义的凉薄人。可人都是会变的,尤其是皇家子弟,那种自小便高高在上的尊贵与对旁人的轻视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改变的,今天他喜欢自己,明日说不定就被乱花迷了眼睛。古代可没什么人权,在他们看来女人也不过只是可供玩乐的器具而已,嫁入王府她可能确实会风光一段时间,但后来怎么惨死人手就不一定了。   她一直听说成国公府的大房嫡出女儿赵诗婧思慕着陈嘉琰,陈嘉琰自幼和她青梅竹马又门当户对,说不定将来的正妃就是她。那赵小姐自幼娇生惯养,虽然可能会有几分大户人家的涵养但脾性定好不到哪里去。而且陈嘉琰和她这么多年的情分若她真的挑起什么事,陈嘉琰也定不会向着自己的。   所以沈画棠觉得与其贪慕王府的浮华,来面对前路未知的命途,还不如自己安安分分绝了这个念想,她只是一个势单力薄的小女子,只能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为自己谋福祉。她确实利用了陈嘉琰刚刚对她的感激来拒绝他,甚至连委屈的样子都是装出来的。她知道陈嘉琰是正人君子,只要她这样做,即使他生气也不会再为难她的。只是她还是笃不准他的脾气,毕竟她这话说的太不识抬举了些。   陈嘉琰听着她的话,心中先是一阵迷茫,待明白过来不由得有点恼怒起来。是谁在她耳边瞎嚼这些鬼话的,竟惹得她如此这般误会?侧妃?亏她想的出来!   他怎么舍得叫她做侧妃,由着别的女人骑在她头上作威作福,连想想他都觉得受不了。定是赵诗茵在她面前透露了些什么,竟引得她如此遐想。   可陈嘉琰又一瞧她虽样子委屈,可眼睛里的神色却是丝毫不乱,跟他说这件事情也只是在简单地权衡利弊,根本就没有一丝一毫的欢喜。她果然一点都不喜欢他!所以才会这样冷静地拒绝他,对和他在一起,半点期待的神色都没有。那她喜欢谁?   陈嘉琰心里不由得涌起了深深的醋意,那个已经娶妻的容家小子吗?呵,听说那小子现在就在翰林院就职,改日得寻个空子去他那挑点事情,且不说那小子居然敢这般负她,就是她心里还住着他就让他很是不爽!   沈画棠可不知道陈嘉琰心里的小九九,她看陈嘉琰不说话,脸上神色倒是阴晴莫测的,还真以为他动了怒。沈画棠索性把心一横,挤出了两滴眼泪出来:“王爷,你就放过我吧,我没什么出息,真的适应不了王府的生活的...”   陈嘉琰终于从自己的沉思里回过神来,看她落了泪他心里顿时一阵揪疼。他轻轻地伸出去修长的手指擦去她脸上的泪珠,略带薄茧的指腹掠过她娇嫩的脸蛋感觉凉凉软软的,他心里又痒了起来。   他突然鬼使神差地想,就算她现在不喜欢自己也没事,自己多喜欢她一些就是了。她以前受过那么多苦,又被那个容家的臭小子所辜负,防备心重一点也是正常的。也是他疏忽了,这些日子久久地从父王离世的打击里走不出来,竟疏忽了她在沈家的处境。只要他好好地喜欢她,好好地对她,她总有一日会喜欢上自己的吧。   沈画棠愣愣看着他的动作,一时竟忘了避开。他拼命抑制住想把香香软软的她揽进怀里的冲动,冲她温和地一笑:“别怕。”   沈画棠不由得一怔,他生得可真好呀,一笑起来宛若天神一般高贵俊美。她突然有些羞愧地低下头,他对她那么好,可她却只是想着算计他对她的好,怎样为自己谋得最大的利益。就算不论身份,她也配不上他那么阳光高贵的人,像他这样的少年,应该是一辈子沐浴在阳光走在云层里,又怎么可能和自己牵扯到一起呢?   陈嘉琰恋恋不舍地移开手指,生怕又吓着她,温声说:“沈姑娘,我不是想让你做我侧妃,我喜欢你,想求娶你做我的正妻。” 第34章 .嫉妒   沈画棠猝然抬头, 而后又飞快地低下头,脸上升起了两朵红云:“陈嘉琰你别瞎说, 这怎么可能。”   少女细细小小的嗓音却把他的整颗心都撩得酥酥的, 他不禁一弯唇角说:“你终于肯叫我的名字了, 以后这么叫就成。”   沈画棠此时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 她露出些懊悔的神色:“王爷莫要胡说,我们身份悬殊,是开不得这种玩笑话的。”   少年却难得的倔强起来:“我没开玩笑!你为何就是不信我呢。”   “就算你愿意,圣上和太后也不会愿意的,”沈画棠只觉得心慌得难受,“我真的该走了, 要不我的丫鬟也该担心了。”   感情他在她心里还不如她的丫鬟呢?陈嘉琰再次郁闷地忍了下来, 神色认真地看向她躲闪的眼睛:“沈姑娘,只要你愿意相信我, 无论多难,我都会让皇兄点头的。”   曾经那个少年也是叫她相信他的,可如今他不照样娶了别人。沈画棠依旧没什么表情,眸光却暗了几分:“王爷, 这话, 还是休要再提了。”   陈嘉琰也不由得委屈起来, 他自小被父王甩战场上历练,从来都觉得委屈这东西不是一个铁血男儿该有的, 可这一刻他真的结结实实地感到了委屈。   “你是不是一点都不喜欢我, 所以才这般半分都不犹豫地拒绝我。其实我可以不问你的, 从小到大若我想做的事情我就一定会去做,可我...”陈嘉琰不甘地看了她一眼再继续说,“我就是怕你不愿才提前来问你的,刚才我也确实对你有了轻薄之举,那只是因为...我早就把你看成是我的了。”   “陈嘉琰!”沈画棠这次是真红了眼眶,声音也不由得带上了点哭腔,她使劲咬住自己的下唇说,“你,你真是太过分了!”   陈嘉琰看着她气红了眼眶的模样顿时后悔不迭,其实他多想告诉她,这些日子他一直活在巨大的沉重和灰暗里,可刚刚看到她的那一刻,他又觉得周遭的一切都光亮起来了。她是他的,她一定要是他的!这个念头在他心里疯狂地一直叫嚣着。   可自己还是过于心急了吧,其实他刚才握她的手帮她擦泪真是下意识的举动,可看着她蛮不在乎的模样,他就鬼使神差地说了那种话。女孩儿家脸皮薄,不气恼才怪呢,她会不会就此觉得自己是什么登徒浪子,日后更加厌恶自己了?   陈嘉琰心里很是胆战心惊地天人交战了一番,最终只落下轻轻一句话:“沈姑娘,对不起。我让人送你回去。”   是赵诗茵带她来的,自然由得赵诗茵送她回去,沈画棠只是简单地道了别,看也没多看他一眼便告辞离去。陈嘉琰本来想送送她,可怕她看到自己厌烦又竭力忍住了脚步。可又转念一想她和赵诗茵共乘一车,看到赵诗茵会不会又觉得自己爱招惹女孩子?   小陈觉得委屈极了,明明自己除了她连女孩子的小手都没碰过,今儿个却被她看作是那些风流浪子了。他自幼便讨厌妖妖娆娆的女子,父王管得严,父王那继妃便想方设法地打着丫鬟的旗号将各种妩媚女子往他身边送,一心想要毁掉他。   他对那些女人从来就不假辞色,对她们哪怕一点的触碰都厌恶至极,叫身边的侍卫将她们全都打发了出去。他虽然打小便跟着父王磨砺操练,可毕竟出身尊贵,举手投足间还是满满的规矩礼数,就连自小赵诗茵和他一同习武,镇日一块摸爬滚打他也是从未拉过她的手一下。   自己刚才的举动真的是不自觉的,虽然那话说的过分了些,可是他真把她当成自个的了。想起还停留在手上温软的触感他更是心绪联翩,他下意识地蜷了蜷手指,面色一沉走到门边冲着外面招了招手。   一个面容沉稳的青年立马走了过来:“王爷有何吩咐?”   陈嘉琰淡淡瞥了他一眼,宛若冰雪堆砌的俊逸脸庞上没什么表情:“安排几个妥帖的人想办法进去沈家,照顾好七姑娘,有什么事儿立马向我回报。”   那青年心头一惊,却什么也没问,低下头恭敬说:“是。”   ————   沈家自过了年便忙了起来,沈画芷、沈画盈两个姐儿的婚事都定下了日子,只待过不得几日便要出嫁。沈画盈在府上愈发地嚣张跋扈,言语之间已把自己当做是侯爷夫人看待。   红苓这丫鬟胆子大,言语上又肯讨好沈画盈,渐渐地在她身边愈受待见,隐隐便已压了荷香一头。荷香瞧着自家姑娘行事越发的目中无人也是很焦心,可是又不敢劝阻,沈画盈近来脾气渐大,容不得别人说半句不好。   这日风和日丽,春意终于在陡峭中探出一丝头来。沈画盈又在院子里大肆收拾东西,闹得动静很大,沈画棠心中烦闷,便招了妙语和秋水两个陪自己来花园闲逛。   沈画棠已是劝了妙语好几回,让她不必管自己,放放心心地出去嫁人。可妙语就是不肯听,非要等她出了嫁再出府。沈画棠只觉得自己耽误了妙语,心里怎么都过不去,还叫秋水帮着劝了好几回,也不见成效。   这次出来沈画棠又在心里一直琢磨着该怎么跟妙语说,因此便分了神,连沈画蕊迎面走来都没瞧见。   沈画蕊本来也只是趁着天气好点出来逛逛,可没想到迎头便撞上了那个一向胆怯顺柔的七妹妹。沈画蕊仔细一瞧,脸上不由得现出怒色,这个七妹妹什么时候竟出落得这般好看了?   只见沈画棠穿了月白靛青小团花图案的薄棉袄,头发只简简单单地挽起来没戴半点钗饰。明明是素净至极的打扮,可是那玉白色的小脸上眉目精致如画,宛如远山芙蓉般秀致清远。沈画蕊心里愈发地难受起来,这个一向不起眼的七妹妹竟生得一副这般的好相貌!   而且竟还一副低头沉思的模样,似乎丝毫没注意到自己。沈画蕊有些不满地咳了一声,沈画棠宛若惊醒一般慌忙抬起头来,那清澈的眼睛慌乱抬起,竟无端生出些勾人心魄的妩媚来。   沈画蕊心中怒意更甚,语气也刻薄了许多:“七妹妹想什么呢这般专注,连我过来了都不知道。”   沈画棠灵机一动,故作愁眉苦脸说:“还不是四姐姐要出嫁了,问我讨礼物,可我什么都没有,又哪里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东西了?”   沈画蕊果然成功被分散了注意力,讥笑一声说道:“怎么?她都要做侯爷夫人了,还在乎你这一点东西呢?”   沈画棠故作害怕地缩缩脑袋:“也许四姐姐只是玩笑话吧,可既然她说出了口,我便在意着了。”   沈画蕊又是一声讥笑:“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这才多大点事,不过你这样子确实寒碜了点。”   沈画蕊挑剔地看了一眼沈画棠的打扮,眼神中俱是不屑,似乎一点也没想到沈画棠这样是拜自己那好母亲所赐:“你看你穿的这样子,还真是丢我沈家的人,以为沈家苛待你呢。”   沈画棠忙惧怕地摇头说:“没有没有,只是我这副样子一看就没有五姐姐显赫尊贵,穿好衣裳也是糟蹋了。倒还不如现在这个样子更适合我。”   沈画蕊眼中的阴云散了些去,长得好看又能如何,一个庶出的以后还不得看自己的眼色?这般一向她高傲地昂起来头:“说的也是,你绣个东西给她就是了,左右她也知道你拿不出什么好东西。”   沈画棠却苦巴了小脸:“五姐姐快别说了,四姐姐最近脾气大得很,什么东西都看不上眼。连她身边的丫鬟都穿红戴绿的,我又怎敢拿一般东西去污了她的眼?”   “你看你,真没出息!”沈画蕊愈发地不屑,突然察觉到有什么不对,“你说什么,她身边的丫鬟都敢穿红戴绿?”   沈画棠似乎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缩缩脑袋不说话了。   沈画蕊知道沈画棠是个扶不上墙的烂泥,当即在心里暗骂一声不争气转身看向自己身后的丫鬟秋雯和春曼。秋雯和春曼都是自幼在她身边服侍着的,因为她是嫡出的姑娘,条件待遇自然比那些庶出的都好得多。沈画蕊心里升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又转过头来咄咄逼问沈画棠道:“你说!她身边的丫鬟难不成比我身边的还体面了?”   沈画棠依旧是低着头不敢说话,倒是她旁边的秋水像是看不下去的模样,快言快语道:“五姑娘就别问我家姑娘了,我家姑娘性子和善,又怎愿说四姑娘的不好了?”   沈画蕊更是气恼:“她不说那你说,沈画盈身边的丫鬟真的这般嚣张么?”   秋水犹豫了一下,像是突然鼓起勇气道:“可不,四姑娘身边的红苓姐姐,简直穿得比正经主子还光鲜体面。春曼姐姐和秋雯姐姐跟着五姑娘自然极是体面的,可到底没越了什么规矩。可婢子昨日瞧见红苓姐姐呀,那头上带着好亮一根好宝石金钗,看起来可神气了。”   “放肆!”沈画蕊气得涨红了脸,“一个庶出的贱货也敢放任下人这么嚣张,这还没嫁出去呢就这般装腔作势上了!”   沈画棠低着头,脸上波澜不惊,似乎丝毫没意识到自己也是沈画蕊口中“庶出的贱货”。   “行了!”沈画蕊不耐烦地撇撇眉头,“我突然想起来还有点事,就先走了。”   看着沈画蕊匆匆离去的身影,沈画棠才抬起头来,脸上神色更见难看:“以后我们躲她躲远点。”   秋水有些奇怪道:“为什么呀?”   一直没做声的妙语轻叹了口气,开口说:“你忘了上次的事么?就因为容少爷跟咱姑娘说了句话就惹得五姑娘勃然大怒,这并不见得是五姑娘欢喜容少爷,只是这五姑娘气性小,和太太一样心胸狭隘,一点不顺眼都能让她泛起嫉妒心。刚才五姑娘语气无端这么刻薄起来,你道是什么原因呢?”   秋水仔细回忆了一下,恍然大悟道:“我刚才瞅着五姑娘脸上隐有怒气,而且还盯着咱们姑娘的脸眼神中很不高兴的样子,难道是嫉恨咱们姑娘比她好看?”   “可不,”妙语又叹了口气说道,“这眼见着三姑娘和四姑娘都要出嫁了,虽然五姑娘的婚事也在商定了,可依着太太那个容不得自家闺女受半点委屈的样子,这姑娘什么时候能嫁出去还是另一码事。八姑娘又小,到时候家里只剩下咱姑娘和五姑娘,五姑娘更得天天比来比去了。”   “难怪姑娘每次出来都打扮这么朴实无华,咱姑娘长得好看也是碍人眼了?”秋水语气愤懑地说,“她自己长得丑能赖着谁了?”   “五姑娘可不这么想,不过秋水你刚才办的事倒很是伶俐啊,配合着姑娘把五姑娘的注意力引到四姑娘身上,还让五姑娘在心里记了四姑娘一笔。”妙语笑着说。   秋水不好意思地笑笑:“跟了姑娘这么久,我又怎能不知道姑娘的意思,而且我一向是个心直口快的,就是说的话有点出格了也没什么 。”   “这红苓上次推了我一把,我虽然一直都没做声可心里给她记着呢,”沈画棠笑着说,“这不纵得她更加张狂,这不正好给太太收拾她找了由头么?”   “幸好上次碰见了赵二姑娘,”秋水仿若劫后余生般说,“要不姑娘可被她算计成功了。”   沈画棠面色微红,妙语上次跟她去了景王府,知晓此事没那么简单,立马岔开话题说:“可这四姑娘出嫁在即,太太真的还值当的收拾四姑娘么?”   沈画棠却一笑说:“她会的。尤其是沈画盈要出嫁的这当口,你想想太太最怕的是什么?”   秋水却有点糊涂了:“什么?”   “太太最怕庶女脱离管束,反过来对付她。虽然和平阳侯结亲是太太的主意,可太太也怕意外发生,再说嫁过去的还是一直和她对着干的沈画盈。”沈画棠说道,“但沈画盈出嫁在即,太太也不好弄出太大动静,所以最可能拿来立威的就是她身边的人,红苓呢,正好撞在了刀口上。”   妙语接口说:“这太太又最是心疼小女儿,五姑娘回去添油加醋地说上哭闹一番,必然会激起太太心里的怒气。过不了多久,那红苓便要倒霉了,红苓倒霉不要紧,这杀得可是四姑娘的面子。四姑娘身边的人可是都要跟去平阳侯府的,这红苓倒霉得愈厉害,那些人就会越惶恐,四姑娘的面子就越挂不住。到时候那些人还肯不肯像红苓那样,对四姑娘言听计从,可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原来这中间还有那么多关窍,”秋水不好意思地说,“得亏妙语姐姐还没出嫁,要是只放一个我在姑娘身边指不定得让姑娘吃多大亏呢。”   沈画棠糟心地揪揪头发,这个秋水,本来就是让她劝妙语放心去嫁人的,她这怎么还反着来了呢?   妙语似乎也想到了这回事,神色很坚定地说:“我在姑娘出嫁之前是不会嫁人的,秋水你也学机灵点,你这样我怎么放心把姑娘交给你?”   秋水讪讪说:“知道了,我这不正在学吗?”   没两日,便听说四姑娘身边的红苓越了规矩,偷拿主子的东西用在自己身上,被刘氏狠狠杖责了一顿,扔进柴房里关了一夜。这还不算什么,又听说那红苓被关进柴房里还不老实,勾引在沈家做粗活的焦二让他放自己出去,第二日两人赤身裸体地被在柴房里发现。   沈画棠听闻这个消息,手不自觉地轻轻一颤。妙语正巧进来,听秋水正眉飞色舞地跟沈画棠讲这个,她将手中的脸盆往地上重重一顿,吓得秋水狠狠打了个颤。   “这些脏污事你做什么要说与姑娘知道,我瞧你是被惯得愈发没有规矩了!”   秋水不敢同妙语顶嘴,悻悻地低下头。   沈画棠忙打圆场说:“没什么,是我自己好奇,要问她的。倒没想到太太那么狠的心思。”   妙语叹了一口气:“姑娘关心这做什么,左右同我们没有关系,都是那红苓自找的。她帮着四姑娘做了那么多坏事,还在外头那么大肆招摇,太太自然要狠狠折辱她来杀四姑娘的面子,还有什么能比失了清白更能羞辱人的呢?”   “这下四姐姐倒要被太太永远拿这事拿捏了,”沈画棠语气淡淡地说,“日后若是四姐姐有什么不听太太的地方,太太都可拿此事来做文章,说四姐姐不敬嫡母,没有规矩,毕竟身边出过这样的丫鬟。”   “那四姑娘也好狠的心,”秋水又忍不住说道,“当即宣布和红苓脱离主仆关系,半句都没为红苓求情。那焦二都年纪一大把了,家里穷得叮当响还已有了妻子,那红苓去了他家不清不白的也只能做妾。听说红苓就跪在四姑娘门前求情,后来被人硬拖着走了,那血迹都拖了一地呢。”   “难怪方才那么吵嚷,我便是在睡中也觉得不甚安稳呢。”沈画棠端起茶盏,细细品了一口说道。   妙语却还是有些不放心:“姑娘,这事儿可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你不要因为红苓落得下场凄惨就觉得心里过不去。”   “不会,”沈画棠神色凝静地说,“若不是...当初我得了别人帮助,我现在的下场不会比那红苓好到哪里去。那丫鬟肆意大胆,算计主子,以为跟了沈画盈便可无法无天了,如今的这个下场也是她自找的。”   妙语这般一听才放下心来:“姑娘能这么想便好。”   秋水却不知道在成国公府发生的事,不由得奇怪道:“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呀?”   妙语拍了她一下说:“你就不要管这些了,日后在嘴巴上仔细点儿,你这个莽莽撞撞的性子,也该收收了。”   秋水听了妙语的训导,老老实实地低下头说:“知道了。” 第35章 .画芷出嫁   转眼冬去春来, 沈画芷也到了快出嫁的时节。沈君阳觉得有愧于沈画芷,亲自监管着刘氏给沈画芷备了不少嫁妆。刘氏只觉得肉疼, 可又不能驳了沈君阳这当家老爷的面子, 只得一边咒骂着沈画芷和她那死去的姨娘一边给她打点好嫁妆。   沈画芷对于沈家本就没什么挂念的, 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自个的小妹妹沈画棠。沈画棠觉得没什么, 可沈画芷不放心地将妙语和秋水叮嘱了一遍,就连小明川都被她拉过去说教了一下午他长大了以后怎么保护姐姐云云。   沈画芷这一说不打紧,却激起了沈明川熊熊燃烧的男子汉气,说起来明川也就比沈画棠小了两岁多,如今也是有了少年的俊秀挺拔。被沈画芷这么一鼓舞,小明川除了念书的时间, 每日就一趟趟地往沈画棠这里跑, 来了就搬着个小板凳坐在沈画棠门口,虎视眈眈地盯着沈画盈那里, 生怕她做出什么对姐姐不利的事情来。   沈画棠不由得感慨起孩童的直觉敏锐来,自己明明没有在明川面前说过一句沈画盈的不好,可他还是感觉到了沈画盈对自己的敌意,用他弱小的身躯来保护自己。   沈画棠突然就有点犹豫, 就算为了明川, 自己是不是也得好好考虑一下未来了?   沈画芷将画棠拉到房里, 将自己这些年攒的银子偷偷塞给她。   沈画棠大惊失色:“姐姐这是做什么,你嫁过去需要用钱的地方多的是。”   沈画芷笑着将檀木盒子推回来:“父亲觉得对不起我, 给我补贴的嫁妆挺多的, 也不在乎这一点了。倒是你, 还要在太太眼皮子底下过上两年,需要用钱的地方多的是。”   沈画棠连连摇头:“不行,现在太太也没以前那么苛待人了,我也需要不着银子。”   沈画芷却神色坚定地将盒子塞进画棠手里:“你瞅瞅你瘦的,前段日子去了容家好不容易养胖了一点,现下又瘦回来了。这些银钱是这两年我私底下卖绣品赚的,本就是为我们两姐妹以后打算的。快拿着!”   沈画芷的语气里带上了点威仪,沈画棠知道沈画芷看着和和淡淡的,其实只要她下定决心的事情,就绝无更改的可能。她犹豫了一下接过来:“这也太多了,要不然我们一人一半?”   “不多,”沈画芷又微微一笑说,“我这些年存了不少钱银,还叫凝冬私底下为咱们俩买下了一件绣品铺子,等我嫁出去,就可以正式经营上了。”   画棠突然就有些羞愧:“我说的话,姐姐竟这般好生记着。可惜我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一技之长,也不能帮衬着姐姐了。”   “说什么呢,”沈画芷笑着拍拍画棠的手说,“我们自小养在深闺哪儿也去不得,又能有什么拿手的东西了。我这一手绣活也是太太自小累出来的,这种本事来的倒还不如没有。”   沈画棠对穿过来以前的记忆一概不知,瞧着沈画芷的神色虽淡却流露着恨意,沈画棠知道刘氏一定给了她不少苛待。   “姐姐嫁过去好生操持,再督促着贺公子用功上进,将来一定会过得美满如意的。”沈画棠低声说,“到时候太太欠着姐姐的,我们也一并记着。”   “放心,”沈画芷突然有些诡秘地一扯唇角,“来日方长,我都会替她记清楚的。”   沈画棠没再推拒那檀木盒子,沈画芷实际性子强硬得很,若自己执意不要,她定不会愿意。倒不如自己先替她存着,以后再寻个机会给她就是。   沈画芷却还不放心地叮嘱她:“你一定要好好进补一下身子,瞧瞧你自个儿瘦的。”   说着有些心疼地摸了摸她瘦得骨骼分明的清弱脸颊。   沈画棠连声答应下来,沈画芷这才放点心。   之后沈画芷就开始了一系列繁忙的待嫁,在夏末秋初之际嫁去了贺家。贺家并不是什么显贵人家,因此沈画芷的婚事也操办得不大,只安安静静地便出了嫁。   沈画芷在沈家从来就没有什么不舍之人,临出嫁之际也是沈画棠一直握着她的手。贺姐夫一身红袍,满脸喜气地骑在高头大马上,沈画棠看着这一幕,突然两行清泪就顺着面颊滚落了下来。沈画芷像察觉了什么,握住画棠的手又紧了紧,画棠忙擦掉眼泪,生怕别人察觉到什么端倪。   沈画芷出嫁之后,沈画棠觉得日子蓦地变得长了起来,从窗户望着画芷空荡荡的屋子。画棠时常会想着三姐姐现在在做什么,在贺家过得好不好。   回门之时沈画芷穿了件红色夹金线绣百子榴花缎子袍,看起来气色倒是不错。沈画棠可怜兮兮地在正屋门口探头探脑,沈画芷瞧见了她,便不理刘氏酸言酸语地挖苦,径直走了出来,拉着沈画棠去了她们的院子。倒是把刘氏气得不轻,直在贺瑾瑜面前说沈画芷不懂事要他多多包涵云云,听得沈君阳都皱起了眉头。   贺瑾瑜依旧浅笑着听刘氏的絮叨,却在刘氏说累了喝茶的时候说了一句:“芷儿很体贴懂事,怕是太太对此事有什么误解了。”   刘氏挑唆不成,反倒被茶叶呛到,咳嗽不止。   再说沈画棠那边,见姐姐脸上神色飞扬,倒比在沈家时红润莹润了许多。画棠放心下来,看来贺姐夫对姐姐倒是不错。   “听闻贺姐夫家中只有一个寡嫂,可曾为难姐姐了?”沈画棠还是有些不放心,毕竟青年便守寡的女子性子大抵都有些古怪。   沈画芷摇摇头:“嫂子...虽然性格是古怪了点,但却是个好人。”   沈画棠知道三姐姐不会骗自己,听她这么说,便也放心下来。   姐妹俩又躲在屋子里说了好一会子话,丫鬟催了好几次,沈画芷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沈画棠推开房门,站在门口瞧着院子里的梧桐落叶翩翩落下,在地上浅浅盖了一层。漫雨拿着扫帚正闷着头在院子里扫落叶,这丫鬟长得粗手粗脚的一向不爱吱声,平日见了沈画棠也很少吭声,干起活来倒不曾偷懒。沈画棠也懒得说她什么,便由得她这个样子去。   倒是另一个丫鬟飘雪见了沈画棠带着些讨好地凑过来:“天儿凉了,姑娘仔细着点别着了凉。”   沈画棠淡淡瞥了她一眼,点点头。比起粗手粗脚的漫雨,飘雪长得精巧许多,虽称不上美貌,但细手细脚的倒让人心生怜悯。她不若漫雨那么勤快,但在妙语的敲打之下倒也不算偷懒。   沈画棠朝外走了两步,看着翻飞而下的落叶突然心生伤感。正想着突然一道瘦瘦的身影从后面抱住了她的胳膊:“姐姐想什么呢?”   沈画棠正在出神,顿时吓了一跳。看见明川抱着自己的胳膊,正亲昵地靠在她身上。   明川这孩子在哪方面都很听话,可唯独不要同自己过于亲近这事...不论她怎么说他就是不肯听。沈画棠有些无奈地将他拉开:“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这个样子,叫旁人看到不好。”   明川有些委屈地撇撇嘴:“我好几日没见姐姐,想姐姐了。”   小小的少年脸盘儿精巧异常,微微委屈地瞪着眼睛瘪着嘴,看得沈画棠不由得心软起来,但两人本就得在这家宅中处处小心,所以沈画棠还是耐着性子叮嘱他说:“以后可不准这样子了。”   明川见姐姐态度认真,只得顺从地点了点头。可想起姐姐身上的甜香气味,他还是觉得很不舍。   “三姐姐出嫁了,姐姐日后也会出嫁吗?”明川突然问道。   沈画棠一怔,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那我...”小少年的神色竟然说不出的感伤,“以后就是孤身一人了。”   沈画棠也是一愣,半晌犹豫地将手放在他头上说:“你以后也会娶妻子的。”   沈明川却像是没听到一般,突然有些执拗地看向沈画棠:“姐姐若是嫁人了,便把也我带走吧,我不想跟姐姐分开。”   不知为何,沈画棠在那一刻眼前突然掠过了陈嘉琰俊逸的眉眼,她心头一颤,微微握紧了手心。   沈明川见她不说话,眸子里神色不由得一暗,突然垂下头说:“姐姐,我不想再接着念书了。”   沈画棠回过神来,听到他的话吓了一跳,压低声音说:“胡说什么呢你,你又不是不知道,两个哥哥都没能叫父亲满意,父亲对你可是寄予着厚望呢。你这话要是叫父亲听见,看他不打得你屁股开花。”   沈明川不服气地撇嘴:“我大了,很多事都能自己作主了。书读得再好又有什么用,不还是保护不了姐姐,叫姐姐低声下气地瞧别人脸色。”   沈画棠不知是该气该笑:“你怎么会存了这种想法,我又哪里需得着你保护了?”   “我知道姐姐是想让以后的姐夫保护你,”沈明川突然神色有些别扭地说,“可万一他对你不好呢?”   沈画棠看着面前身量已和自己相差无俩的少年,突然泛起一阵带着心酸的欣慰,她笑着摸摸他的头说:“若是他对我不好,我就离开他,来找我们的小明川过活,只怕明川不厌烦了我才好。”   明川似乎是不可置信地抬起头:“真的吗?”   沈画棠认真地点点头,微微笑起来的样子仿若染尽了世间绯色:“真的,我为什么要委屈自己和一个对我不好的人生活在一块呢?所以川哥儿要变得有本事起来,这样才能帮姐姐顶住旁人的非议,让姐姐和你生活在一起。”   沈明川眼里迸出了些兴奋,慌乱地点了点头说:“知道了姐姐,我一定会好好努力的。”   “就只怕川哥儿你的媳妇要厌透我了,”沈画棠打趣说,“哪有这种赖在弟弟家不走的老姑婆。”   明川怔了一下,说道:“那我就...休了她!干脆我不娶媳妇了便是。”   沈画棠“噗嗤”一声笑出来,而后又板起脸教训他说:“这等胡话以后可别叫我再听见,你要好好对你日后的妻子,一定不能对不住她。”   明川讪讪说道:“知道了姐姐。”   沈画棠心中一动,问道:“是不是有人在你身边挑唆了,怎让你生出了不愿意念书这种混念头。”   明川抿着嘴摇头说:“不是,是我自己想出来的。我只是想去学武,日后也能考武举,这样就能保护姐姐了,我看那些会武的哥哥都很厉害的。”   沈画棠心中一酸,勉强笑着说:“我有那么弱吗,让你们一个个都这般不放心我?”   明川犹豫了一下:“姐姐太瘦了,看起来叫人难受。”   沈画棠一怔,自己真的有那么瘦吗?怎么一个两个都这般说?她有些无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瘦些不好么,这有什么值得担心的?”   “你瞅瞅五姐姐都胖成什么模样了,她那个样子怎会有人愿意娶她,”沈明川嘟着嘴说,“再看看姐姐,都快瘦成一颗豆芽菜了。”   沈画棠突然从他的话中察觉到了什么端倪,盯着沈明川仔细问道:“你为何如此反感你五姐姐?”   按理说沈画蕊也没对自己怎么着啊,可沈明川却一直很讨厌她的样子。   “当初...”沈明川犹豫了一下,看着沈画棠追问的眼神才不情不愿地说出口。   “当初是因为五姐姐你才落的水呀,当时我就在远处瞧见了,你们两个不知在争执什么然后五姐姐神色气恼地推了你一把,你就落水了。”沈明川看起来犹自后怕地说,“虽然被及时救了上来,可姐姐你昏睡了几天几夜呢。”   沈画棠心头一惊,没想到当初推她下水的人,竟然是沈画蕊。虽然她不了解以前的沈画棠,可旁敲侧打地也推测出,以前的沈画棠应该也是个温顺无争的人,按道理说应该和沈画蕊没什么利益冲突才对。   沈画棠这么一向不由得有些心思复杂,明川还不知道,他的亲姐姐已经被沈画蕊害死了,自己只不过是个异时空的穿越者,来鸠占鹊巢的罢了。   “后来她没再折腾什么事,我还道她改过自新了,”沈明川冷哼一声说,“直到那次她又用碎瓷片弄伤了你...”   沈画棠拍拍他的头,看来沈画蕊此人自己也得小心了:“乖,好好念书,什么也别多想。男孩子可以学点防身的功夫,不过若论私心,我可舍不得自己的弟弟去学武受那个苦。”   沈明川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那姐姐,我是你最重要的人吗?”   沈画棠点点头:“自然是的,你和三姐姐,都是我最重要的人。”   沈明川昂起头,一脸认真地说:“姐姐放心,我回去定好好上进,不叫姐姐失望的。”   秋意渐渐深了起来,沈家上下都在忙着准备沈画盈的亲事。沈画盈毕竟嫁的是个侯爷,婚事自不能像沈画芷那般简洁。自得上次红苓的事一出后,沈画盈在沈家愈发的深居简出,生怕出了什么岔子叫刘氏搅了她的亲事。   而眼见着画棠也快到了及笄之年,不知是得了老太太的嘱咐还是怎么的,刘氏也给画棠这边指了一个教养嬷嬷。那日沈画棠正坐在窗楸边的榆木金腾面小姐椅上,惬意地看明川给自己找来的话本子,阳光静静洒照进来,映得少女莹白的脸颊微微泛粉。画棠看到有趣处,不自觉地轻轻笑出声来,而就在这时,妙语领着一个身穿咖色金团花褙子的四十来岁妇人走进来。   “姑娘,这是桂嬷嬷。”妙语低声说道。   沈画棠放下话本子,站起身来看向那个进来的妇人。只见那妇人中等身量,生得颇为瘦削,一张脸上端端方方得平淡无奇,在那里也只是随意地站着,神色很是淡定。   沈画棠瞧见这场景心下已经明白过来,笑着说:“如此,日后就有劳桂嬷嬷了。”   桂嬷嬷笑着应了,那笑容也是不卑不亢,看起来极有分寸。   沈画棠与桂嬷嬷又随意说了两句,便由着秋水带桂嬷嬷去收拾房间。画棠将妙语招过来,有些疑惑地说:“是太太往这边插的人,不显山露水的,看起来倒是个厉害角色。”   “听说是经人介绍过来的,原先还在宫里待过一段时间,不过估计过得并不如意,不然现今也不会落来这里了。”妙语说道。   “果然是个有来头的,不过这桂嬷嬷和太太先前派给三姐姐四姐姐的那些人看起来的确是不一样。”   “不过婢子打听了,桂嬷嬷来姑娘这儿之前可是被太太拉进屋子里好好地耳提面命了一番呢,想必太太也叮嘱了她不少话,姑娘还是小心为妙。”妙语说道。   沈画棠点点头:“我知晓了。” 第36章 .虐待   沈画盈穿着古烟纹碧霞罗袄, 镂金百蝶穿花缎子裙,仪态袅袅地由荷香扶着手走进了漱玉居的院子里。   漱玉居是姨娘们的住所, 自然住着徐姨娘和殷姨娘两位, 殷姨娘带着沈家八姑娘沈画嫣一起住在东堂里。沈明秋却因为年纪见长而被沈君阳要求着搬去了沈府别处的小院子, 如今徐姨娘是独自居住于此的。   沈画盈走进徐姨娘的住处时, 徐姨娘正挺着个大肚子坐在门口的一把藤木椅上,满脸慈爱地绣一双虎头小鞋子。沈画盈心中一颤,在她的印象里,在徐姨娘的脸上似乎从未看见过这样的神情,徐姨娘一直是美艳妖娆的,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能将沈君阳的目光吸引到自己身上。而如今这样泛着母性光辉的徐姨娘, 不知为何让沈画盈心里有些浅浅的不舒服。   如今的徐姨娘身穿一件淡粉色的浅花纹家常袍, 脸上脂粉未施,头上也只别了一根朴素的扁平银钗。由于年纪大了, 徐姨娘脸上已经现出了淡淡的皱纹,身材也不若以前那么婀娜有致了,猛一看竟显出了几分老态。   “怎么做起这个了,”沈画盈语气难辨地说, “这种事交给下人做就是了, 你身子那么重, 还是快去歇着吧。”   徐姨娘抬起头看了沈画盈一眼,柔柔地笑着说:“盈丫头你不懂, 要自己亲手做的才舒心呢, 等你有了自己的孩儿就明白了。”   这不还没生下来呢!沈画盈一句话卡在喉咙口, 却又急急地吞咽了回去。   徐姨娘前年就有过了一次孕,本来一直好好地,可后来已经八个月的时候突然莫名其妙地滑了胎,到现在都不清楚到底是何原因。沈君阳白高兴了一场,自然是很失望的,虽嘴上没怎么责备徐姨娘,可往她这里来的次数也愈发地少了。沈画盈又被关了紧闭,沈明秋整日在外面也不知在晃荡什么,徐姨娘一时之间日子颇为难过。   而徐姨娘经过那次落胎,身子也被狠狠地折腾了一番,在床上病病弱弱地躺了一个多月。可徐姨娘这个人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全凭着一口不服输的气劲,没多久她便坚强地爬了起来,不知又用什么旧情打动了沈君阳,让沈君阳往她这里来的又勤了些。   然后几个月之后,她又有了孕,到现今已经快六个月了。   “丫鬟什么的没偷懒吧?”许是徐姨娘蜡黄枯槁的脸色刺痛了沈画盈,让她有些别扭地转开脸,“我就要嫁入侯府了,若是她们敢偷懒什么的,我定饶不了她们!”   徐姨娘笑着摇摇头,眼里已经没了年轻时的妩媚与锐气:“我的闺女一向是最本事的,只是侯府虽好,却也不是好相与的地方,你自个儿要小心。”   沈画盈心情复杂地点点头,昂起头说:“日后她们全都得看我脸色,你也不必在这儿受气了。”   沈画盈知道,沈君阳今日对徐姨娘的冷落,俱是因为自己不听从沈君阳的安排,和沈画芷交换了婚事。所以即便徐姨娘有孕,沈君阳也很少来这里,再加上前几日刘氏打杀红苓,狠狠地折了自己的面子,连带着徐姨娘在这深宅大院里也跟着看别人的脸色。   可徐姨娘面对着她却一句怨言没有,反而仔细叮嘱着她婚后的各项注意事宜,沈画盈心情复杂地听着,心头突然一阵阵难过,心里的不安也越扩越大。她突然很想扑到徐姨娘怀里痛哭一场,向她述说自己的不安,可是心底最后的骄傲阻拦住了她。   她马上就是侯爷夫人了,是这京城里尊贵无比的女人,还有什么好值得难过的呢?她不需要那些脆弱无助的情绪,以后她会一直是高高在上的模样,高贵骄傲地俯视那些欺辱过她的人。   最后她推门离去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朝徐姨娘回头看了一眼:“若是你遇到什么麻烦,就托人去平阳侯府找我。”   徐姨娘点点头,眼睛里满是不舍,两行清泪突然顺着她枯黄的脸颊滚落下来:“娘知道了,娘不能送你出门,你自个要好好的。”   沈画盈眼眶一湿,却依然高昂着头点了点头,转过身,不带迟疑地朝外走去。   初冬,沈画盈出嫁。平阳侯府是京城里出了名的大户人家,所以办的婚事自然也排场极大。沈画棠也跟着去凑了个热闹,只见那个平阳侯看起来三十出头的年纪,面皮白净,身量中等,一双眼睛却显得有些狭长诡谲。沈画盈一身大红花卉云锦嫁衣,盖着红盖头由自己的亲哥哥沈明秋背了出去。沈画棠瞧着沈画盈的背影,心里空落落的不知该想些什么,这个和自己一向不和的四姐姐终于出了门,这门亲事是她自己求来的,至于是福是祸,也都是她自个的事了。   到得沈画盈回门的那一日,沈画棠被刘氏叫了去,只见沈画盈身穿金边琵琶襟外袄,大红色的洒金裙子,看起来甚是盛气凌人。可不知为何,沈画棠总觉得沈画盈眼眶微微发红,看起来却显得精神颇为萎靡不振,只是沈画盈一副侯爷夫人的作态,倒是把眼里的疲惫都给掩了去。   刘氏瞧见沈画盈这个样子脸上明显的不快,原本沈画盈就和她不对付,从来不肯听她的话。如今她成了侯爷夫人,身份比自己还贵上几分,说话作态间更是不将她放在眼里。沈画蕊看到沈画盈这个样子更是生气,言语之间也帮着母亲挤兑沈画盈。   沈画棠懒得搅合到她们间的这种明争暗涌里去,待了一会便请托有事回了自个的院子。   沁雪居如今只剩下了沈画棠一人,倒也算是清净。妙语见沈画棠心情有些烦闷的样子,便过来问道:“姑娘要不去花园里走走,散散心?”   沈画棠摇摇头,今日家里有男客,她还是不要胡乱走动的为好:“今儿个也不太冷,我就在这院子里坐坐吧。上次我给明川做的帽子还没做好,正巧趁这一会没什么事做了。”   妙语点点头,替沈画棠搬来藤木椅子,并着帽子一起拿了过来,之后便进屋收拾东西去了。沈画棠便在自己的房门前坐了下来,专心做着绣活。经过画芷姐姐多年的悉心教导,她的手工活已有了很大的进步,一想到明川拿到帽子时开心的样子,画棠不由得弯起了唇角。   就在这时,沈画棠却感觉有巨大的阴影朝自己兜头笼罩下来,她立马抬起头来,只见一个男子眉眼含着笑站得离自己极近,微微低了头朝她手上做的活计上看来,一双狭长的眼睛里有暧昧的光芒在闪烁。   沈画棠立马认出了他是谁,微微扯着藤木椅后退了一下才慢慢站起来:“四姐夫可是走错地了?”   沈画棠故意称他为“四姐夫”,想要他注意自己身份,别做出什么越矩的事情来。   平阳侯施庆狭长的眼眸又眯了眯,才缓缓道:“你认得我呀。”   沈画棠又退后了一步,低下头说:“四姐姐成亲那日曾远远地瞧过一眼,这儿是姑娘们的住处,四姐夫来这里恐怕不太合适吧。”   沈画棠话里头的意思都如此明显了,可没想到那施庆还是在原地站着一动不动,一双眼睛只盯着沈画棠,从里面泛出些意味不明的光来。   “哦,这里之前不是你四姐姐的住处吗,她说有东西忘记带了,我来帮她拿,顺便随处瞧瞧。”   没想到就瞧见了好东西...施庆狭长的眼眸眯得更窄,这么瘦弱细白的秀美女孩儿,看起来一副楚楚可怜的弱小样子,真能让人能燃起想要折磨的欲望啊...   骗人!沈画盈落了东西怎么可能让他来拿,他是堂堂侯爷,而且又对这里不熟悉。看着施庆眼中那黏长暧昧的目光,沈画棠就觉得很恶心,果然太太想叫三姐姐嫁的人不是什么好东西。   “既然侯爷想要随处看看,那我就不打扰了。”沈画棠依旧态度恭谨小心,避开他灼灼的目光,转身就走。   可没想到那施庆居然一把扯住了画棠的袖子,进而得寸进尺地朝她细嫩的玉臂上摸去:“别呀,我对这儿不熟悉,你带着我随处看看。”   沈画棠心头的恶心大片翻涌而至,随着他的触摸她胳膊上的鸡皮疙瘩都起了来,她立马不管不顾地用力挥开施庆的手:“侯爷请注意着点规矩!”   施庆猝不及防被她挥开,立马眼明疾快地又拽住她的胳膊,气力之大攥得沈画棠胳膊一痛,他笑得贼兮兮地朝沈画棠凑过去:“什么规矩能有七妹妹好啊,七妹妹的力气可不如我大呢。你说待会叫别人瞧见这一幕,会不会把你嫁给我呀,正好你和你四姐姐又可以做姐妹了。”   沈画棠没想到这平阳侯居然能这么不要脸,她心中怒意翻腾,不带迟疑地便一脚朝施庆脚背狠狠跺去,施庆吃痛下意识地松开了攥住她的手,沈画棠立马连退几步匆匆朝屋内走去。   施庆眼泛凶光,居然快速反应过来大步朝她追来。   却突然有一道身影挡在了施庆身前,施庆正恼怒间,也没看是谁就朝那人一把推去。却没想到一推之下居然没推动。   施庆有些惊讶地抬起头,他可是武将出身,怎么可能推不动人?只见一个面容端正的妇人严苛着一张脸站在他面前,看见他的目光语气也是丝毫波澜不惊:“这可不是侯爷该来的地方,侯爷还是快走吧。”   施庆不怒反笑:“一个贱婢,也管得到爷头上了?”   沈画棠本想进屋,但看到桂嬷嬷拦在了自己面前,因担心桂嬷嬷的安全便迟疑地顿住了脚步。看施庆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不要脸样子,她还真有点怕了。秋水和妙语也听的响动走了出来,秋水还有点一头雾水,妙语却一瞧见这场景就明白了过来怎么回事,无声地走到沈画棠面前护住她。   “老奴确实身份低微,”桂嬷嬷脸上依旧一点表情都没有,“可侯爷不要觉得我家姑娘是女儿家,就得碍着名声惧你了,侯爷刚刚新婚就在夫人的娘家闹出丑事来,对您的名声就好听了吗?”   施庆一愣,面上现出犹豫之色来。   桂嬷嬷又不轻不重地加了一句:“当今圣上可最重视品行声名了,侯爷如今身居要位,也不想因了这个,就叫圣上对你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吧。”   施庆嘴角一弯,表情显得很是狠厉:“一个奴婢婆子都如此厉害,倒是我小瞧沈家了。既然这样,这夫人的住处我也没什么兴致瞧了,七妹妹,咱们后会有期吧。”   秋水此时也瞧明白了怎么回事,几乎便要脱口而出“鬼才和你后会有期!”想了想还是强自忍了下来,只狠狠瞪了施庆一眼。   施庆却瞧见了秋水瞪他的模样,眯了眯眼说道:“你这丫鬟也不错啊,瞧这倔强凶狠的小模样,和你家姑娘倒是相得益彰。”   秋水立即便忍不住破口大骂,却被沈画棠一把拉住,这桂嬷嬷好不容易才挡住施庆,她可不想再给施庆什么由头节外生出什么枝来。   施庆又犹自不甘地看了她一眼,才慢慢走出院子去。   沈画棠已是出了一身冷汗,依照刚才那个场面,若真闹出什么动静来,依照刘氏的冷血无情,估计会立马将自己送给施庆做妾。毕竟平阳侯府势大,而她只是一个庶女而已。   妙语想起来也很是后怕:“怎么世上还有这种人,以前没听说过这平阳侯竟这般无耻!”   “幸好嫁给他的不是三姐姐,”沈画棠想着便觉得后怕,“不过是笃定了我们身份低微,即使他有什么越矩的举动也不敢声张出来,只能乖乖服从。”   “这姑娘家住的院子他都敢进来,真是胆大妄为厚颜无耻到一定境界了!”秋水只觉得恨得牙痒痒,“这太太肯定是早就知道了什么,要不当初这么好心为三姑娘介绍这样的亲事?”   沈画棠却朝桂嬷嬷看去,真心实意地说:“刚才多谢嬷嬷了。”   桂嬷嬷自得来了她这儿就一直少言寡语,也不曾多说多做什么,可刚才在她都被逼慌了神的情况下竟能如此镇定,居然还能想出来搬出皇上来吓唬平阳侯。这桂嬷嬷...到底是何来头?   桂嬷嬷却依旧没什么表情,朝沈画棠点点头说:“姑娘过奖了,只是姑娘身为主子自然不能和这平阳侯多做纠缠,这些话老奴来说再合适不过了。以后这平阳侯姑娘定要多注意着些。”   沈画棠苦笑着点点头:“我自然是记得了,谁曾想我在自己的院子里都能遇上这平阳侯,也是让我大开眼界。”   桂嬷嬷面色也显然有些为难,想了一瞬说道:“姑娘不必烦忧,老奴会想法子解决的。”   沈画棠心里显然更奇怪了,桂嬷嬷本事再大也只是一个嬷嬷,她能有什么好办法?但她还是点了点头,心里想着那平阳侯最好只是好色,别是真的惦念上自己了才好。若依着他那个恬不知耻的德性,若真叫他惦念上了自己可真是有的忧心了。   沈画盈同施庆在沈家一道吃过午饭,便准备乘马车归家。沈画盈走到平阳侯府那辆大马车前,脚步突地就迟疑了一下。施庆挑开马车帘子,面色有些不满地说:“怎么,夫人还不快点过来?是舍不得自个儿家么?”   沈画盈不自觉地轻轻一抖,在荷香的扶持下上了马车,却没有叫荷香跟上来,偌大的马车里只有沈画盈和施庆两个人。   沈画盈刚上车,马车便辘辘地离开沈府。施庆突然嗤笑一声:“怎的,还是不敢叫你那丫鬟跟上来,怕她知晓自家主子是个什么货色?”   沈画盈脸上竟沁出了些细汗,勉强一笑说道:“侯爷说的哪里话,今儿个在我娘家可还开心?”   “开心。”施庆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有些阴厉地一笑,“你想想办法,我要你那七妹妹给我做小。”   沈画盈心头一惊:“侯爷怎么瞧见我那七妹妹了?”   “哦,我就是想去看看你以前的住处,没想到碰上了你七妹妹,”施庆露出垂涎的表情来,“你们沈家藏得够好啊,我怎么没想到你家还有这么一个美人儿,纤瘦弱质,姿容楚楚,真是对我的胃口。”   沈画盈像是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浑身禁不住地轻轻一抖,勉强笑着说:“可那七妹妹的婚事是父亲母亲说了算的,妾身怎么能做得了主?”   “是吗,”施庆目光阴郁地朝沈画盈轻轻一瞥,“既然夫人没这个本事,那我就只好寻个由头说你不规矩,与人私通,叫我面上无光,然后找沈家退货。你说...依照你那嫡母讨好我的架势,是不是为了掩住这件事,把你那七妹妹嫁与我呢?我看她也比你小不了几岁,说起来正合适呢。到时候你一个声名狼藉又被休弃的女子,会落得什么结果我可就不知道了。”   沈画盈浑身又是一抖,依照眼前这位的狠心思,到时候自己只会死路一条。她立马朝施庆一笑说:“侯爷放心吧,妾身定想法子让七妹妹嫁给侯爷。”   施庆满意地点点头:“这样才听话,到时候依旧你做大,她做小,爷会好好疼你们两个的。”   沈画盈已是满身冷汗,匆忙点了点头不敢再说话。   施庆却一副神情恹恹的样子,突然嘴唇一启轻轻吐出两个字:“脱掉。”   沈画盈身子一颤,浑身冷汗地勉强笑道:“侯爷这可是在路上...”   施庆却一副不耐烦的表情:“夫人什么时候废话这么多了,这路程远着呢,你让爷这么陪你干坐着?”   沈画盈不甘地咬了下下唇,开始慢慢解身上的衣服。   施庆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别一副贞洁烈妇的委屈模样,我看你是回了趟娘家就不知道自个姓什么了。”   沈画盈心里一震,立马手脚飞快地解下身上的衣服,不一会儿便脱的只剩下一件鲜红的肚兜,肚兜上水戏鸳鸯图案绣得栩栩鲜活,使得马车里的气氛一下子暧昧起来。   沈画盈俱冷地环住自己,施庆却眯着眼睛从腰间取下马鞭指着她说:“还等着爷给你脱光?”   沈画盈眼眶一红,屈辱地解下身上最后一件遮挡。   施庆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突然一把拽过不着寸缕的沈画盈,粗砾的手指毫不怜惜地狠狠扯住女子胸前的殷红。沈画盈痛呼一声,却只是顺从地躺在他怀里,不敢反抗。   “好好替爷办事,爷不会亏待你的。”施庆凑到沈画盈耳边,轻轻说道,手上却在扭捏撕扯,沈画盈强忍着疼痛娇笑着应了一声。   施庆却扬起手中的马鞭,嘴角一勾狠狠打在女子雪白的娇躯上。   沈画盈终于忍不住痛呼出声,马车里凄惨的叫声连连响起。马车夫却像是早已经习惯了一般,仿佛什么都没听见似的,将马车继续朝平阳侯府赶去。 第37章 .秘戏图   景泰殿中暖香袅袅, 乾元帝一身明黄便装,难得悠闲地坐在紫檀雕龙小平几前与陈嘉琰对弈。   乾元帝陈启皓大约二十二三岁的年纪, 生得眉目端正, 俊秀疏朗, 虽不若陈嘉琰的五官那般俊美逼人, 却也看起来甚是清朗舒畅。他轻轻落下一子,似笑非笑地看向对面的陈嘉琰。   “皇兄这棋艺是越来越高超了,”陈嘉琰轻轻皱了皱笔锋流利的剑眉,“臣弟愈发地不是对手了。”   “是朕交给你的事务太多,让你没时间摆弄这些闲情风月了,”乾元帝看着陈嘉琰略显清瘦的面庞, 语气不自觉地染上了些愧疚, “你是不是最近太累了,朕瞧着你消瘦了不少。”   “没有, ”陈嘉琰思付着落子说,“皇兄不必忧心,现如今京城里本就人心惶惶,值得信重的人并不多。臣弟能为皇兄分些忧也没什么。再说京卫那边臣弟也就领个闲职, 碍不得几分事的。”   “却还要劳得你两头跑, 既得看着朕这边还得兼顾着那边, 若是皇叔知晓朕这么累你,估计心里头也得指责朕了。”乾元帝说。   “怎么会, 父王以前还镇日闲我清闲呢, ”陈嘉琰语气里不自觉地轻微一抖, “能为皇兄分忧,也能让父王在那边宽宽心。”   乾元帝心底一暖:“也幸好还有你陪在朕身边,不然朕真的不知怎么办才好了。”   陈嘉琰轻轻一笑,少年眉梢眼角间俱是与日见长的沉稳英气:“皇兄怕什么,臣弟又不会走。”   乾元帝心中一动,状似不经意地问:“思齐你可否有心仪的女子了?”   陈嘉琰落下一子,脸色微微泛红:“皇兄说这个做什么?你明知道我要为父王守孝,考虑不得这些的。”   “朕就随口一问,你年纪儿也不小了,虽不能成亲,可提前定下来也是好的,”乾元瞧着陈嘉琰的脸色,心头猛地空落了一下,“不会真有心仪女子了吧,可是成国公府的赵四姑娘?”   陈嘉琰面色一滞,随即慌忙说道:“皇兄说什么呢,我对表妹半分那种心思都没有。”   “朕也瞧着那女子不好,”乾元帝似乎是心情不错地说道,“虽然家世显赫,相貌也是数一数二的,可这性子骄纵,自小也娇生惯养的。若由她照顾你朕也不放心。”   陈嘉琰看着面前的黑白棋盘,突然想起了画棠纤瘦秀美的小脸,这么想着他不禁唇角一勾。   乾元帝见陈嘉琰不答话,还以为他对这事儿没有头绪,便接着说道:“不这么早想着这事也好,你还年轻,容得着慢慢挑,朕一定会挑个这世间最好的女子配你。”   陈嘉琰回过神来笑道:“这事就不劳皇兄费心了,臣弟自个有主意。”   乾元帝落子的动作一滞,直直地盯住陈嘉琰说:“你果真有意中人了?”   陈嘉琰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复而又抬起眼说:“但现在只是臣弟的一厢情愿,她还没有答应臣弟呢。”   乾元帝心中一恼,突然把手中的棋子往棋盒里一摔,倒把对面的陈嘉琰吓了一跳:“皇兄这是怎么了?”   “是哪里的狐狸精勾引的你?居然还拿捏着不肯答应?你年纪轻可不要被外头那些有心机的女人给骗了!”   “皇兄!”陈嘉琰也生起气来,“她是个正儿八经的好姑娘,臣弟不许你这么说她!”   乾元帝知道自己这个堂弟一向是个脾气好的,轻易不动怒,一旦生起气来就是真触到他的禁忌了。想当初自己年少时候身体不好,为五皇子所耻笑,小嘉琰二话不说上去就揍比自己长了四岁的五皇子,直把五皇子打得向自己连连道歉才肯罢手。   乾元帝瞧着他的脸色,突然不自觉地捏紧了手心,原先只会为自己动怒的思齐,现在也会为了女子生气了么...   乾元帝盯了陈嘉琰一瞬,状似不经地撇开眼说:“朕只是怕你上当受骗而已。”   陈嘉琰意识到自己的语气重了,缓了缓口气说:“对不起皇兄,她真是个好姑娘,不是你想的那种女子。”   “思齐,你长那么大还没尝过女子的滋味吧?”乾元帝突然说道,“许是没怎么接触过女子你才会对一个女子如此在意,接触的女子多了才知道自己究竟喜欢什么样的。”   “皇兄,”陈嘉琰有些不解地说,“你忘了父王最讨厌那些花天酒地的纨绔之徒了么,你怎能如此告与臣弟呢。”   “皇叔对你的要求有点太严苛了,”乾元帝又捏起一粒棋子在手中转动着,“你长这么大了,没接触过女子也有点说不过去。”   “我不觉得,”陈嘉琰语气有些生硬地说,“那北胡公主天天往我房里塞各种妖妖娆娆的丫鬟,我瞧见就烦。”   “那可能只是因为你并不喜欢那种类型的女子,”乾元帝继续循循善诱地说,“你看中的那女子是个什么类型的,你可以找个差不多的去试试...”   陈嘉琰的脸立马就红了起来:“皇兄!莫要再说了,臣弟不愿就是不愿,臣弟每日为皇兄办事就已经够忙的了,没时间接触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忙你还被小妖精勾走了魂!乾元帝在心里摇了摇头,自己这个堂弟虽然文筹武略样样精通,但心思还是太单纯了,不论怎么说自己一定要替他把好关,莫要让他被什么居心叵测的女子给骗了。   “你儿时还同我一起去偷看那秘戏图呢,现下怎的如此拘谨了?”乾元帝玩笑似的说,“我瞧你那时候瞧得很开心啊。”   “皇兄怎么老是取笑臣弟,”陈嘉琰有些懊恼地说,“臣弟...臣弟那时候只是觉得那些人光着身子好玩这才多瞧了几眼的,再说臣弟那时候才六岁,又哪里懂是什么意思了?”   乾元帝的思绪陷入回忆中,突然有点想念起了那时候玉白乖顺的小嘉琰。他似笑非笑地弯了弯唇角:“是吗,那现在瞧,滋味大概不太一样了吧。”   陈嘉琰刚要答话,突然乾元帝身边的李公公悄悄走了过来,躬身俯首说道:“陛下,王爷,秦指挥同知说有事要寻王爷。”   陈嘉琰面色一变,立马站起身说:“皇兄,子越寻我,定有什么要事,我先去看看了。”   乾元帝握住棋子的手指一紧,慢慢点了点头说:“去吧。”   陈嘉琰前脚刚走,乾元帝就目光阴厉地将李公公招过来:“查查思齐最近都接触了什么人,是否和女子有什么牵连。”   李公公点点头应了,乾元帝眼中的阴郁却久久未散。   秦兴逸是上位景王还在世的时候收养的孤儿,比陈嘉琰长了两岁,从小和陈嘉琰一起长大。陈嘉琰奉皇上的命令管着京卫,他便也在京卫领了职。只不过陈嘉琰在京卫那边挂的只是虚衔,他在皇上身边的职务才是要紧的,因此京卫那边的事也一般都交给秦兴逸和其他心腹。但秦兴逸还掌握着他身边要紧事务的联系,若非有什么要紧事,秦兴逸也不会这时候来寻他。   “怎么了?可是她那边出了什么事?”陈嘉琰刚走出去便皱了眉头问道。   秦兴逸面色有些难看地点点头,将今日在沈家发生的事说与了陈嘉琰听。   陈嘉琰越听脸色越难看,不禁一拳锤在了皇宫的紫檀木雕纹栏杆上,秦兴逸只看的胆战心惊,生怕这位爷一个不开心就损害上了皇家御物。   “那老东西吃了雄心豹子胆,敢动她?”陈嘉琰语气阴郁地说,“竟然还碰着她了?”   秦兴逸冷汗直冒,讪讪道:“亏得沈姑娘机灵,也只扯到了沈姑娘的袖子而已。”   “扯袖子还不行?”陈嘉琰不满地打断他的话,冷笑说,“你忘了那老东西是个什么货色了?谁知道他脑子里想的什么龌龊东西。”   “可沈姑娘一直没去王爷给的那个地方,想必还不知道平阳侯的本质吧。”秦兴逸说。   “上回她托我打听那事,我费了好多功夫,好不容易才知晓那老东西竟是那么个货色,可没想到她又对这事儿漠不关心了,”陈嘉琰语气有些郁闷地说,“想必是她那个姐姐不嫁了,她也懒得探知这事了。不过不知道也好,这些肮脏的事没必要让她知晓。”   秦兴逸点点头:“那王爷的意思?”   “算起来,那平阳侯还算是我的下属呢,”陈嘉琰冷哼一声说,“你寻个由头好好整治他一番,现在京城诸事复杂,不宜大动干戈。等过了这一阵,我非得弄死这个恬不知耻的老东西。”   秦兴逸点点头:“现在确实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局面,听闻那平阳侯背后的水也深着呢。”   “本王管他深不深,这混账东西!”陈嘉琰越想越气,一想到平阳侯那猥琐的目光是如何落在她身上的,他就止不住地怒气翻涌,“你让人把沈姑娘那边给盯好了,要是他敢再想她一下,本王才不管他是不是什么侯爷!”   秦兴逸点点头:“这事不值当的王爷出面,王爷放心交给属下就是了。陛下想必还等着你,快回去吧。”   陈嘉琰回去之后还是越想越生气,乾元帝见他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下完一局棋后便叫他提前回府了。   临离开时李公公神秘兮兮地将一个锦盒递给陈嘉琰:“王爷,这是陛下叫奴才交给您的。”   陈嘉琰疑惑地接过盒子,皇兄这是干什么?还搞这么神秘。   等他骑马回到府上,又不放心地叫身边的人去探听了一番平阳侯那边的消息,等把一切都安排好才放下心来。直到临睡时他才想起来盒子的事,他略带疑惑地打开盒子,可一看之下立马满脸通红地将其丢开。   只见盒子里面正躺着一列精致的玉牌,而玉牌上色彩明艳栩栩如生的,俨然是他小时候和皇兄一起偷看过的秘戏图...   陈嘉琰复又拿起盒子,想把这羞人的东西快些收到不起眼的角落里去。可鬼使神差地,他想盖上盒盖的时候手突然一滞,犹疑了一下翻看着那玉牌多瞧了几眼。   那图画上的男女光着身子摆出羞人的各种姿势,陈嘉琰看得耳根发红,将盒子“啪”地一声狠狠合上慌忙丢到一边。   可脑海里突然就浮过她秀美的眉眼,陈嘉琰晃晃脑袋,自己怎可如此亵渎她!   可晚上他就做梦了...   梦里她衣衫半落,清澈的眼眸里仿若含着一汪秋水,神情妩媚而动人。他一把搂过她,连带着她肩头的大片衣衫也一并散落,他颤抖着双手环住她,看着怀中娇美的胴、体,迫不及待地分开她的玉腿...   陈嘉琰从睡梦中惊醒,猛地坐起身来大口大口喘着气,他突然感觉到了身下的变化,羞耻和愧疚一并涌上了心头。   丫鬟听到响动,清脆的声音立即在外间响起:“王爷有什么吩咐吗?”   陈嘉琰变了变脸色,沉了语气说:“下去。”   丫鬟知晓这位爷一向不喜丫鬟伺候,便低低应了一声退了下去。   陈嘉琰有些颓靡地揉揉脑袋,自己怎么能这么想她呢!竟然在梦里还妄想着同她做那种事...等等,平阳侯那个老东西不会也是这么想她的吧?陈嘉琰的面色又阴郁了几分,看来真得快点把她娶回家好好护着了,定不能再让那些肮脏的事再发生到她身上。不,连肖想都不行!   转眼便已到了深冬,天气一日日寒凉起来。沈画棠连着秋水一起劝了妙语不少次要她出去嫁人,可她就是不肯,日子久了,这件事在沈画棠心里头都成了执念,日日看着妙语忧心忡忡。   不知最近是太太慈悲了些还是没怎么有功夫为难她,厨房送来的饭食都比着以前好上了不少。秋水也觉得奇怪:“平日里总凶巴巴的那管厨房的王大娘,最近对我和颜悦色了许多,也不知晓是什么原因。”   “打了春姑娘就及笄了,”妙语和颜悦色地笑着说,“希望咱姑娘落个好亲事啊。”   沈画棠叹了口气:“那平阳侯是个什么货色你们也都瞧见了,我可不指着太太能给我什么好亲事。”   “太太只知卖女求荣,根本不管姑娘们的死活。”秋水愤愤说道,“咱们这次可要打听清楚了,若还是个平阳侯那样的人,死活都不能嫁。”   “我最近有意地找太太那屋里的小丫鬟透了信儿,”妙语突然说道,“说咱姑娘的婚事老爷叫太太别插手呢,难道是老爷有意为姑娘找亲事?”   沈老爹?沈老爹平日正眼都没瞧过自己一眼,怎么现下对自己如此关心了?   沈画棠还来不及细想,突然一道笨重的身影跌跌撞撞地冲进屋里来,将屋内三人都吓了一跳。   “漫雨?”秋水尖声叫了起来,“你鲁鲁莽莽的干什么呢!也不怕吓坏了姑娘。”   漫雨抬起眼来,木讷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闷闷地说:“四姑奶奶回来了。”便又转身走了出去。   “四姑娘她又回来做什么?”妙语显然是留下了心理阴影,耿耿于怀道,“依照四姑娘对咱家的厌恶程度,不应该回来才对。”   是啊,又没什么事需要她回来,平阳侯和她在院子里揪扯的那天,漫雨出来打扫正巧也瞧见了这一幕。她还似乎瞥见漫雨要拿着扫帚冲过来,幸好她及时摆脱了那难缠的平阳侯。   从那事过后她觉得漫雨虽然粗手笨脚的,但还算忠心,但她这儿也没什么提拔的空间,便嘱咐妙语对漫雨多关照了点。可这时候漫雨来告诉她这个,是不是想提醒她什么...   沈画棠心中警铃大作,突然解开外裳往床榻一坐:“快!抱几床被子过来,我要装病!” 第38章 .卖妹示好   瞧那平阳侯上次的样子定还没有完全死心, 而沈画盈又一向是个坏到无下限的,卖妹示好这种事情她可真是做的出来, 自己不得不防。   妙语立马反应了过来, 扶着沈画棠躺下。沈画棠将头蒙到被子里, 闷得面色潮红, 看起来像发热了一般。妙语又去弄了热水放在床前,看起来一副重病伺候的模样。   果然没一会儿,沈画盈就袅袅婷婷地走了进来,她穿着桃红的团锦琢花袄,湖水蓝云锦长裙,配着一副玉兰点翠头面, 看起来贵气横溢地走了进来。   “你们姑娘呢?”   一进门就听见了沈画盈那拿捏着的矫揉造作嗓音。   “可不巧四姑奶奶, ”是妙语的声音,“我们姑娘起昨日起就高烧不退, 现下正在床上躺着呢。”   病了?不会这么巧吧?沈画盈想起那老东西昨日大肆朝自己身上施虐就一阵胆寒,她快步走进里屋,果然见着沈画棠一脸病容地躺在那里。   “哎呦,七妹妹这是怎么回事, 姐姐我今日个来是想接你去侯府住上两天呢, 让你瞧瞧侯府里头的富贵, 可你这个样子...可该如何是好呀!”   果然...沈画棠在心里冷笑,面上却一副虚弱不堪的样子:“有劳姐姐好心了, 可妹妹现下病成这个样子...却也是没法子应姐姐的盛情了。”   沈画盈心里一咯噔, 面上却依旧笑得不显山露水:“瞧你病的这个样子我这做姐姐的也不能坐视不理, 侯府里什么都有,不如你跟我去,这病也能好的快些。”   沈画棠愈发地觉得恶心,病弱不堪地抬起手重重咳嗽几声:“咳咳咳咳,四姐姐,你瞧着我还像能动的模样么...还是等以后有机会再说吧。”   沈画盈却是不甘心,那老东西可是说了,她若是不将七妹妹带回去今晚有她好看。沈画盈这么一想顿时恶向胆边生,竟然直接来扯床榻上的沈画棠:“七妹妹还是跟我去吧,侯府里好东西多,我敢保证,七妹妹这病两日就能好。”   沈画棠不禁在心里骂了一声娘,自己都这个样子了沈画盈还不肯放过自己,一心想叫自己被那个老东西糟蹋。可偏偏她刚才装出了一副病弱无力的样子也不能太过挣扎,只能顺势从沈画盈手里滑下去,倒在床榻上发出一连串重重的咳嗽。   沈画盈瞧着沈画棠这个泥鳅一般捉不住的样子愈加气恼,心下一狠便要叫丫鬟一起来拖她。可妙语和秋水此时已经冲到床榻前,挡在沈画棠面前,尤其是秋水,满脸怒色地朝沈画盈吼道:“我们姑娘都这个样子了,四姑奶奶你想做什么,四姑奶奶身份再贵重,这里也是沈家。婢子还是第一次瞧见强拉别人去自个家做客的道理呢!”   “你这小贱蹄子狂什么狂,”沈画盈也有点理亏,但依然气势汹汹地说,“我这本就是好心,再说主子之间的事,何时轮的着一个奴婢来管了!”   “四姑奶奶这般说就有些过分了。”突然一个沉稳的声音传了过来,只见桂嬷嬷从外间慢慢走了进来,“这我们姑娘病成了这个样子,外面天寒,侯府又距离这里甚远。四姑奶奶莫不是真想叫我家姑娘出了什么事儿不成?”   沈画盈打量着桂嬷嬷挑挑眉:“你是谁?”   “四姑奶奶别管老奴是谁,只是看自个这事做的妥帖不妥帖,老奴知晓四姑爷和四姑奶奶盛情难却,可如今侯府可是多事之秋啊,”桂嬷嬷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想必四姑爷得了上司训责闲腻在家是心情不好,可四姑奶奶再将娘家妹妹带过去,岂不是更吵了侯爷的清净?”   沈画盈心中突突一跳,这老婆子怎像是知晓很多事情一般,她还来不及深思桂嬷嬷便又接着说:“四姑奶奶回去只待向侯爷说清楚,侯府现在是敏感时期,四姑奶奶硬拖着身子不好的娘家妹妹去做客,只怕更是对侯府的声名有碍。只待过了这段时候,也等我们姑娘身子好起来,再高高兴兴地去姑奶奶家做客也不迟。”   施庆竟然得了训责?再看桂嬷嬷的样子,沈画棠突然像是明白了什么,一种复杂的情绪在心头蔓延开来。   沈画盈似乎被说动,犹豫地看了沈画棠一眼:“那七妹妹好好养病,回头我再接你去侯府玩儿。”   沈画棠虚弱地点了点头,沈画盈便转身走了出去。   桂嬷嬷也只是点了点头,什么也没说便走了出去。   妙语也看出什么不对来,瞧桂嬷嬷这行事做派,分明是经得过场面的人,也不知道这桂嬷嬷到底什么来头。   秋水睁了睁大眼睛,气恼地说:“幸好咱姑娘机智,知晓四姑娘要来为难特意装了病!可没想到四姑娘这般不要脸,这种强迫的事也做的出来,也不知那桂嬷嬷怎的这么厉害,三言两语就把四姑娘给打发了!”   沈画棠叹了一口气,沈画盈这个人的黑心程度可真是超出她的想象,若自己真去了那平阳侯府,再一不小心和那平阳侯发生点啥,自己可真是有十张嘴都说不清了,便只能给那平阳侯做小。今日这一趟她无论如何都是不会去的,即使最后闹得大了捅到太太那里得了斥责,她都要死扛着不去。可似乎桂嬷嬷知道平阳侯府的软肋在那里,直接直击要害地将沈画盈打发走了?   “其实沈画盈怕的只是没法子跟平阳侯交代而已,”沈画棠说道,“桂嬷嬷帮她想好了理由,她自然也就放过我了。”   “也难怪那色、欲熏心的老东西会得了上司斥责,真是活该!”秋水啐了一口说,“要他革职再没了爵位才好!”   沈画棠神思却有些恍惚,难道真是他帮了自己?自己怎么还是离不了他的帮助啊...沈画棠不由得有点儿失落。妙语见她黯然的样子还道她是在忧心这事儿,忙劝阻说:“姑娘,左右也不是什么大事情,就不要再想了。再过段时间姑娘就要出嫁了,只要拖过去这阵子就好。”   沈画棠点点头,打起精神不叫她们再担心。   临年关的那几天,府里都忙得紧,可徐姨娘却在这时候传出了要生的消息。刘氏安排了产婆子去候着,沈君阳不放心,还亲自备了几个婆子一块去照应着。刘氏只冷眼瞧着,也不说什么。   可徐姨娘从早晨折腾到晚上,都没能生下来那孩子,沈君阳急得团团转,眼见着从房里端出来的一盆盆血水,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到了子时,徐姨娘才折腾着生下了一个小猫一样瘦弱的男孩儿,沈君阳还没来得及高兴,那边就传出了徐姨娘断气的消息。   “听说是孩子拖的时间太长,活生生把徐姨娘给折腾死了,”秋水小声地说,语气里带着几分怜悯,“最后那孩子还是硬生生地被从下面拽出来的,听说也是一身的病,拍了几下都哭不出声。”   沈画棠也在心里叹了口气,这古时候女人的命运就是这么惨,年老色衰,想要拖住男人就得想方设法地生孩子,可医疗坏境这么差,生个孩子就殒了命的比比皆是。   “那徐姨娘身子虽近来愈发地不好,可这一去也确实诡异,”秋水又说,“那边都在传言是太太私底下动了手脚,上一个孩子莫名其妙地滑胎也是太太做的。这不,那孩子被送去殷姨娘那里养了,这不明摆着老爷不信任太太吗?”   沈君阳只怕早就厌恶至极了刘氏吧,只是碍于刘氏的身份地位不得不忍。沈画棠心里想着,这刘氏也是不自知,一旦让沈君阳得了机会,又岂能让她好过?这沈君阳从小出身贫寒,没一般富家子弟那么心思简单,不见得不知女人间的那些阴私事儿。   只是一个姨娘的死终究也没在沈家掀起什么轩然大波,徐姨娘被早早地下了葬,沈画盈得到消息回了家一趟,在徐姨娘房里待了许久也不知在想什么。   这事儿一过便入了春,沈画棠也到了及笄之龄。听闻刘氏和南安侯府一同定下了沈画蕊的婚事。因为刘氏心疼小女儿不忍她太早出门,还再过上个快一年才出嫁。   也不知道沈画盈是因为亲娘死了有所收敛,还是那老东西对自己的心思淡了些,这些日子倒是没再上门来为难自己。不过沈画棠还是小心谨慎地过着日子,尽量躲得离沈画盈沈画蕊两个祖宗远远的。   小明川也即将参加童试,这段时间都在忙着读书,倒也没大有时间往她这里来了。   容昕然倒是来找了她几次,听说她那新嫂嫂把他们家搅得乌烟瘴气的,说起来容昕然就气不打一处来。   “听说你家四哥儿四姐儿的姨娘去世了啊?”容昕然状似是不经意地问。   沈画棠点点头:“自打徐姨娘去世之后,四哥哥更是不怎么归家了,父亲也懒得管他。”   容昕然俏脸一红:“他不好好读书,忙着捣鼓什么呢?”   “听说是在外面弄了古玩铺子,我这个四哥哥呀,一贯是有几分经商头脑的。”沈画棠若无其事地说道,“就在那条金河街上,表姐若是去那边逛逛,说不定能碰见他。”   容昕然闹了个大红脸,也不再提这件事。   容昕然走后,秋水好奇地问沈画棠:“这表姑娘名声再不好也是嫡出的,姑娘这样撮合她和四少爷也不怕出事?”   沈画棠叹了一口气:“我是瞧着他们俩彼此都有意,而且我那四哥哥虽然爱玩了一些,但为人还是可以的,也不学着那些纨绔子弟弄那些风流韵事,随着年纪大了也稳重勤快了许多。你不也说他偷偷在外头做生意做的还不错么,若他真肯好好干,以后也可以富足自在地自立门户,不会叫表姐受了什么委屈。”   “可若表姑娘真嫁了四少爷,这身份上也不好听,四少爷是庶出的也就算了,还弄些老爷最讨厌的铜臭之事,”秋水有些不安地说,“表姑娘这般好的一个人,是不是太...”   沈画棠打断她说:“你觉得姨妈还在乎这些吗,然表姐出了这档子事,表哥又娶了个厉害媳妇闹得鸡飞狗跳。只要表姐能幸福,婚事如何姨妈已经不在乎了,关键是看四哥哥值不值得托付了。”   “刚才妙语姐姐又出门了,虽嘴上说着不在意,心底到底还是在意的吧,”秋水闷闷不乐地说道,“可婢子怎么劝她都不听,非要等到姑娘出嫁再作打算。”   “是我耽误她了,”沈画棠也有点恹恹地说,“妙语这性子倔,不过估计我的亲事也快定下来了吧。”   秋水忧心忡忡地说:“希望姑娘能落个好亲事。”   ————   容云鹤自打得了翰林院的差事后,就整日泡在翰林院里埋头苦干,每天都到很晚才回家。罗月婵正是年轻气盛的年纪,却常常镇日不得见丈夫。容云鹤常常从翰林院回来之后,怕吵醒罗月婵,就直接去了偏房歇息。   这一日容云鹤照例披星戴月地回来,打发了伺候的丫鬟,刚进了偏房的门,就瞧见罗月婵穿着流素缎锦衣,外面随便披了件铁锈红绣香菊对襟长衫,正坐在一把紫檀木太师椅上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容云鹤吓了一大跳:“你怎么还未睡?在这里做什么?”   “怎么?”罗月婵口鼻重重一声冷哼,“我是你明媒正娶的太太,还在这里坐不得了?”   容云鹤看到她尖酸刻薄的面容只觉得厌烦,他自小便讨厌蛮不讲理的女子,可他还是耐着性子说:“公事繁杂,我怕吵到你才没回去歇息,你就不必等我了。”   “呵,”罗月婵站起身来,朝容云鹤走过来,“你那芝麻大的小官又有什么好忙的了,瞧瞧瞧瞧,你这一身的酒气,也是公事繁杂所致了?”   容云鹤根本不想与她多做纠缠:“只不过是同僚聚在一起吃了饭。”   “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呢?”罗月婵杏目一瞪说道,“你这心里想的是什么我一清二楚,你骗得了别人可骗不了我!”   “我怎么了?”容云鹤皱皱眉头说道。   “我看你是想着你那沈家七表妹才这个样子的吧!”罗月婵冷笑着说,“当我不知道你们之间的那些脏污事儿。”   容云鹤终于生起气来:“你胡说八道什么!”   “我胡说?呵?”罗月婵又冷笑,“我看你是做贼心虚吧,每次提到她你都一副讳莫如深,守口如瓶的样子,但你不说就当我不知道了么?你们之间的事儿,还有你的那些小心思,我都摸得一清二楚!”   容云鹤强吸了一口气,缓缓说:“我和沈七妹妹就是表兄妹的关系,又哪有什么别的了?你不是不喜我提别的女子么,我不提还是错了?”   “你没错,你是没错,”罗月婵毫不避让地回视着他说,“可你天天这般对我是为何!新婚燕尔,本是两情相好的时候,你却天天这么晚才回家,谁知你又不是因为那沈家七姑娘去喝闷酒了?”   “罗月婵!你不要无中生有好不好!”容云鹤忍无可忍地吼道,“我今儿真的只是同僚在一起用饭,便喝了些酒,你做什么非要往旁人身上扯?”   “旁人?”罗月婵又狠狠冷笑,“我瞧着她在你心里不是旁人吧,若不是觉得我厉害,你是不是还要把她娶进来,镇日同她温香软玉抵死缠绵,把我这个正房太太当死了一样啊!”   “你,简直不可理喻!”容云鹤深吸一口气,转身欲走,“天色也晚了,你既然想歇在这里就歇吧。”   “你给我站住!”罗月婵不顾体面地一把拽住他,“平日我折腾出再大的动静你都理也不理,可为何一提起她你就如此敏感?你就是心里有她,你不要不承认!”   “罗月婵,我娶的是你!”容云鹤猛然回过头来说,“是我平日里待你不够好吗,我敬你重你,就连你闹得母亲妹妹不开心我也是向着你的。我知晓你身份贵重,凡事都让你三分。可你为何还要这样妄自揣测横生是非胡搅蛮缠!”   “是,你是待我不错,闺里的姐妹都羡慕我嫁了一个这般俊美出息的好夫君,”罗月婵突然好像退却了凌厉,眼中有哀戚浅浅浮现出来,“可是,我就是过不去心里的这道坎,我可以充耳不闻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可是我就是忍不住去打听,去探知你的过去。我是在逼你,可我也同时是在逼自己。”   容云鹤看着她的样子,突然觉得她也是同自己一样的可怜人,他犹豫了一下将手放在她的肩头:“月婵,为何要想这么多呢,这世间这么多对夫妻,不都是这样过来的么?你是我亲自求来的妻子,我自然会一直好好对你的。”   “可你心里有旁人!”罗月婵一把挥开他的手说,“我忍受不了每日和我相敬如宾的夫君,心里有旁人!我忍不了!”   容云鹤表情也冷了下来:“我说了这都是你自己的胡乱猜测而已,什么旁人,都是你自个的疑心病。行了,天也不早了,快些睡下吧,我去书房睡。”   容云鹤不待她回答,便转身大步走了出去。罗月婵看着他石青色的衣角消失在门口,目光里的怨毒愈发地深重起来:你死不承认不就是想保护她么?我偏偏要叫你不如意,我要你看着,你拼命保护的人到底是怎样遭人践踏的! 第39章 .诬陷   “姑娘, 那罗二姑娘最近来咱家来的可真勤快呀,还常常与五姑娘走动, 明明昕然姑娘才是她的正经小姑子, 结果她却显得和五姑娘怪亲近似的, 准没什么好事!”秋水撇撇嘴, 边说边看向沈画棠,在看到自家姑娘的脸的时候又不由得一怔。   沈画棠正穿着一件浅青色对襟长袍坐下院子里的藤木椅子上看书,虽装扮简单却依旧不掩她的绝美姿容。自打入了春以后,沈画棠的模样像是再也藏不住了,显得愈发地精勾巧妙,姿容秀美。四季新陈变幻, 春去秋来, 万物枯落。却唯有她生得愈发地葱绿动人,眉目婉转间隐隐生出一种自然而然的魅惑。   沈画棠也觉得自己长得太过招眼了些, 更别说现在没有了其他姐妹做幌子,家里就剩下了沈画蕊两个人。看着偶尔碰面沈画蕊朝自己投来的泛着嫉恨的目光,画棠就觉得头疼。她已经尽可能的打扮低调,不仅脂粉不施珠环不配, 连衣裳也是能多素就有多素, 可沈画蕊似有若无找事的频率也愈发地高了起来, 沈画棠只好在她面前唯唯诺诺一副没出息的样子,心里想着幸好再过两个月她就出门了。   “你和妙语盯紧着点我的东西, 平日里行事也多注意一些, 不可分毫行差踏错, ”沈画棠想了想说,“左右五姐姐还有两个月就出门了,忍忍就过去了。”   秋水点点头,一时却也想不到什么好办法,不由得有点苦恼。   这日罗月婵又来了沈家,一来便往沈画蕊的屋子里扎去。刘氏知晓女儿和这么贵重人家交好也很是愉悦,每每罗月婵来了她都极其热情地招待着。只是这落到沈画棠和丫鬟们的眼里便不是什么好事了,每次罗月婵来了秋水妙语都小心防范着,生怕罗月婵做出什么不利用她家姑娘的举动。   沈画棠也有些担忧,所以罗月婵一来她都老老实实地蹲在院子里不和她们碰面。可未曾想今日罗月婵刚来了一会儿,太太便差人来叫她,说有事要问她。   “能有什么好事?”秋水惴惴不安地说,“这瑞贤侯府的那位现在还在这里,鬼才信能有好事情。”   “既来之,则安之吧,挑在这个时候,连父亲都不在家,若真有什么事情,咱也只能受着。”沈画棠叹了一口气说,“希望这两个女人不要太挑事儿才好。”   因已初初入了冬,沈画棠穿了蜜合色棉袄,绿梅棉布裙就去了太太那儿。等到了碧沅堂,刘氏正坐在上首,沈画蕊和罗月婵一左一右地坐在她身边,看起来几人倒是相谈甚欢。   “瞧着六妹妹穿得还怪素呢,”罗月婵穿着蝶戏水仙裙袄,头上带着整套的红宝石头面,一双杏眼看着沈画棠有些阴测测的光透出来,“奈何人长得好,怎么穿还是显得很好看。”   沈画棠敏锐地看到沈画蕊嘴角一抽,然后沈画蕊的声音带着丝怨毒响起:“那可是,不然怎么能待字闺中就能勾搭上男人呢?”   沈画棠心头一惊,她们这又是搞哪一出?   刘氏轻咳两声:“本来这事儿是我们自个的家事,如此闹到明面上也不好,可也不知怎的就这么巧。偏偏趁婵姐儿来的时候这事儿被捅了出来,便是我想包庇棠姐儿也包庇不得了。”   沈画棠听得一头雾水,故作惶恐地问:“太太,不知我到底做了什么错事,竟惹得您这般说?”   刘氏又装模作样地轻叹了一声:“既然你还如此不知悔改,那我也没办法了,叫那丫鬟把东西送上来吧。”   帷幕后突然走出来一个垂首恭谨的丫鬟,沈画棠定睛一看不由得心里警铃大作,这不是她身边的那个飘雪吗?   飘雪很讨好地冲太太笑笑:“太太。”   刘氏却是一脸疲累的样子:“你是你们姑娘房里的,你自个儿给她说吧。”   飘雪却不敢看沈画棠,只战战兢兢地冲刘氏讨好似的说:“婢子前些个日子在我家姑娘房里发现了男子之物,婢子思来想去,觉得还是为了我家姑娘能够早日醒悟,不能将这事儿瞒过去。所以特意来禀太太。”   罗月婵又是柔柔一笑:“只是未曾想我也正巧在这儿,这事儿倒是让我知晓了,还怪尴尬的。”   沈画蕊立马说:“表嫂嫂又不是外人,有什么可尴尬的了!”   沈画棠听见她们在这里故作姿态更是烦躁:“不知这飘雪发现了什么,竟叫太太如此疑心我!”   刘氏轻咳一声,只见刘氏身边的香静拿着一件东西呈上来,一条素白的卷子包裹着一根通体玉白的玉簪,沈画棠心里一怔,这不是先前自己私下里收着的陈嘉琰当初用来救自己的白玉簪么?自从回了京城后她便隐蔽地收起来了,没想到这都能被找到,看来是早有预谋存心陷害啊。   “哦这个啊,”沈画棠故作漫不经心地说,“这是前些日子昕然表姐约我出门闲逛时买下的,打算送与明川做礼物的。若是太太不信,可以去问昕然姐姐。”   “明川还未及束发之年,你送他这个做什么!”沈画蕊迫不及待地嚷道,“你看就是送给哪个鬼男人的,自己还不承认!”   “蕊儿!”刘氏厉喝一声,朝着罗月婵不好意思地笑笑,“这孩子被我娇惯坏了,让婵儿见笑了。”   “无妨,蕊妹妹这天真烂漫的个性,我最是喜欢不过呢。”罗月婵笑着说,心里却闪过一丝鄙夷。这哪里是什么大家小姐,简直就是一个市井泼妇,沈家教出这样的女儿,也不嫌丢自家的人。   沈画棠耐着性子解释说:“我看着喜欢便买下了,两年之后我可能就已经不在这个家里了,因此便想等过几日明川生辰的时候提早送给他。”真是别人存心找事你怎么说都不行,当年陈嘉琰还不是也未满十五岁却还是作了这副打扮,这簪子本就是男孩子稍大一点常见的佩饰,她们几个今儿个真是存心要她过不去了。   “可这簪子质地优良,绝非凡品,七妹妹一个闺中女子,拿来的这么多银两。”罗月婵讥诮地说道。   “那大抵是我运气比较好吧,”沈画棠丝毫不乱地解释说,“并没有花大价钱便买下了。听表嫂这意思,这簪子难不成还是别人送我的?只是我一个女子确实用不着这玩意儿。”   “说不定,是你们的定情信物呢,”沈画蕊又忍不住插嘴说,“两情相悦,便私自交换了东西,谁知道你给那男子的又是什么贴身之物,真是好生不要脸。”   “五姐姐!”沈画棠涨得满脸通红,“这话可不能乱说,反正这簪子就是这么由来的,你可以骂我打我,可我女儿家的这清白却是不容玷辱的。再说这漫雪在我那儿只是外头的粗使丫鬟,也不知怎么这么本事,连我放妆匣里的东西都给翻出来了。”   漫雪被沈画棠说的满脸通红,求助性地看向沈画蕊。沈画蕊被她一激,再看到沈画棠那张精致玲珑到出尘绝世的脸,心中的嫉妒更是熊熊烧起。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似乎是这个胆小懦弱的七妹妹越来越出众的时候。她听到过许多次下人们都在议论七姑娘长得好看性子又温顺,甚至还有丫鬟偷偷说若不是七姑娘是个庶女,五姑娘可真是没法子同她比。   尽管那丫头一直缩手缩脚的看起来没什么出息,可她那张脸实在是太好看了,好看到让她嫉妒,让她一看到就像挠花它。后来表嫂似有若无地暗示她容表哥也曾喜欢过这个七妹妹,更是让她怒火中烧,虽然她不喜欢容表哥,可容表哥怎么能这般去喜欢一个身份下贱的庶女!明明容表哥之前对自己爱答不理的。   她实在是受不了这种无形的羞辱,因此收买了她身边的丫鬟想方设法地寻她的错处,没想到这小骚蹄子还真藏着男子的东西,管她是用来做什么的,反正够她羞辱折磨她的就够了。   于是她向母亲进言要好好整治沈画棠一番,好让她更加乖顺,婚事上也乖乖听从她们安排。正好表嫂嫂也给她们提了一门婚事,是给她那亡妻的三叔做续弦,康国公府门第显赫,将沈画棠这小妖精嫁过去笼络权贵是最合适不过的了,谁叫她生了这么一张如花似玉的魅惑脸。而且表嫂那三叔都已经四十多岁了,虽靠着康国公府的门槛,却整日花天酒地一事无成,让沈画棠嫁过去下辈子满是折辱也是不错。只要沈画棠自个儿同意了,连父亲都不能说什么,和康国公府结亲,这是多么好的主意呀!   刘氏惦念着沈明修的差事,顿时也觉得这个主意甚好,因此也帮着沈画蕊为难沈画棠。再加上沈画蕊故意把罗月婵叫来,有罗月婵在这里帮衬着,沈画蕊觉得沈画棠就是有再多嘴也说不清楚!没想到这沈画棠比她想象的还聪明,但这更加坚定了她不要沈画棠好过的决心。管她沈画棠到底有没有做,她嫡出的大小姐想为难人,便是谁也阻拦不住!   “你还敢在这里狡辩?”沈画蕊突然站起身来朝沈画棠走过去,“你不是说打你骂你都行吗,那今儿个我这个做姐姐的,就好好管教管教你这个不知体统的东西。秋雯春曼!”   秋水和妙语瞧见势头不好,立马不管不顾的冲上前来要护住自家姑娘。可她们还没过来便被几个粗壮的婆子狠狠拖住,秋水手脚并用地挣扎着,却依旧抵不过那几个婆子粗野的蛮力。   沈画蕊的两个丫鬟也一左一右地攥住了沈画棠的胳膊,沈画棠暗叫一声不好,只见沈画蕊那张被怒气拧得狰狞的脸顿时放大在她面前,还不待她反应过来自己脸上便被左右开弓狠狠甩了几耳光。   沈画蕊好像在打沈画棠的过程中找到了前所未有的快意,她狠狠地扇在那张玉白娇嫩的脸上,看着那张脸泛起一道道红痕就觉得心里痛快。就是这张脸,这张怎能生得如此好看的脸!本就不该长在她这么一个卑微下贱的庶女身上。既然不该,自己就要狠狠毁掉它。   沈画棠从脸上的痛意轻而易举地感受到了沈画蕊的恨意,看来沈画蕊今日不将自己这张脸毁掉是不肯罢休的。她突然心底涌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怒意,自己都如此伏低做小了,这群人居然还是不肯放过自己!她再也忍受不了狠狠地一挣扎,春曼和秋雯猝不及防被她挣脱了开来,沈画棠使劲一推沈画蕊,沈画蕊也是没反应过来,一屁股坐倒在了地上。   “你!”这次是刘氏发怒下站了起来,“你这小狂蹄子,竟敢推蕊儿!”   沈画棠忍着脸上火辣辣的疼痛,怒视了刘氏一眼说:“太太这话说的便有失偏颇了吧,我又没做错什么,这五姐姐不分青红皂白地就来打我,这又是哪里的道理!”   “你五姐姐管教你是给你规矩,”罗月婵轻轻一笑站起身来说,“没想到你竟这般不识好歹,我看呀,也不必对她好声好气的。沈家出了这么败坏门风的闺女,还是关起来好好管束管束吧。”   “我沈家的事情何时轮到外人来管了。”   一道老迈沉稳的声音突然缓缓传了进来,只见沈明川一脸急切地扶着沈老太太,后面竟还跟着桂嬷嬷,几人一道走了进来。   罗月婵脸色一变,她从来便不把沈家这个村妇出身的老太太看在眼里,如今被她猛然抢白,心里顿时一阵愤怒。   刘氏瞧见沈老太太也是一惊,勉强一笑说道:“老太太,还真不是婵丫头越俎代庖,你看这棠姐儿实在是没规矩,竟然敢推蕊儿。这眼看着棠姐儿也该说亲事了,怎能不好好教导教导她规矩呢。”   “太太,”沈老太太沉稳出声,“你也知道棠姐儿该说亲事了,可你看棠姐儿一张脸被你的蕊姐儿打成了什么样子,若是她还不反抗,岂不是这张脸就要毁了?你这般放任自己的闺女行恶,难道就没有有失公允吗?”   沈画棠心里好生佩服,不愧是大字不识还能培养出榜眼的沈老太太,这眼光真不是一般的毒辣,只瞧上一眼,发生了什么便一清二楚了。   “老太太,蕊姐儿性子是急躁了点,可是也是为了棠姐儿好啊,这棠丫头啊私藏男人的东西,这等败坏门风的事,您不也最是厌烦了吗?”刘氏见着这个光景,便只拣沈老太太反感的事情来说,一心想把沈画棠头顶上的帽子给扣实了。   沈画棠却显然不想给她这个机会:“不过是翻出一根男子用的白玉簪,就非说我跟别人有私情,那簪子是我和昕然表姐一起逛铺子时给明川买的,若太太不信问昕然表姐便是。”   “呵,我那小姑子和你一向关系好,谁知道会不会替你打马虎眼。”罗月婵冷哼一声说,“七妹妹出了事便往自己弟弟身上推,可真是好本事啊。”   “那就是姐姐给我买的,上次姐姐还说有东西要送与我呢。”沈明川忙说道,“姐姐想着我全是一片赤诚的姐弟之情,表嫂嫂却非要往肮脏的地方扯,不知表嫂嫂到底是何居心?”   罗月婵没想到一个孩子都敢说自己,顿时气得脸上青白交加很是难看。   沈画棠知道如今沈老太太就是自己的唯一生机,她立马“扑通”一声朝沈老太太跪下说:“老太太明鉴,我在这沈家向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偶尔出一趟门也是和姐妹一起,又哪有什么时间和男子有私了?莫说和男子有私,我便是连外男的面儿都没见过,太太如此说我,我倒还不如一头撞死得了!”   “你莫要在这里胡搅蛮缠寻死觅活的!”沈画蕊从地上一屁股坐起来嚷嚷道,“装什么可怜,有本事你就真一头撞死,我就信你的清白!” 第40章 .心疼   眼见着沈老太太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刘氏忙呵止沈画蕊说:“蕊儿!别说了!”   沈老太太不禁在心里轻轻摇摇头,这沈画蕊她早就看得不顺眼了, 泼辣蛮横无礼, 半点大家小姐的样子都没有, 这太太也不知道怎么想的, 居然教出这么一个野蛮刁钻的泼丫头。可偏偏太太还不自知,就这么纵着她。   今儿个的事情明显是有人蓄意挑事,沈老太太虽对沈画棠没什么感情,可沈画棠是明川的姐姐,若是今儿个自己不出手阻挠,明川定会埋怨在心里。如今沈家的子弟大多都不成器, 明川小小年纪又刚中了秀才, 看起来是个好苗子。就算为了不让明川寒心,她也不能任由这场闹剧的发生。再说谁知道刘氏后面还打着什么主意, 把她沈家的子女拉出去当别人的棍棒使,她也是不会同意的。   “我知晓太太俱是一片爱女的好心,”沈老太太也有意给刘氏台阶下,“可这件事终究还是太太心急了, 如此这般说棠丫头确实有点太过牵强了。我看啊, 不如先将这事儿缓一缓, 等查探清楚了再说。”   “老太太这话说的我一个外人听不下去了,太太管家这么多年, 这看事情的眼光怎么会错, 老太太这话说的, 就像不信任太太和五妹妹一样。她们一个身为七姑娘的嫡母,一个身为七姑娘的亲姐姐,难不成还会反过来害七妹妹不成?”罗月婵突然轻讥出口。   罗月婵这话挑破离间的意味非常明显,刘氏还没说什么,沈画蕊倒先忍不住了:“表嫂嫂说的极是,老太太您这是明显不信任我们啊,就为了一个庶女闹得大家不愉快,何必呢!”   “庶出的就不是我沈家的骨血了吗?”沈老太太也发怒了,“说着帮衬姊妹为姊妹着想,却连言语上都如此挤兑。反正今儿个这事于情于理都说不通,太太果真非要如此么?”   刘氏见老太太态度强硬,心里暗暗地把沈画棠骂了个透,她勉强笑了笑说:“既然老太太都这样说了,那媳妇也不能忤逆了您的意思。我看这样吧,这七丫头先关回去,这事儿我探听探听再说。”   沈画棠在心里冷笑,这分明就是等过几天,沈老太太忘了这件事再来收拾自己。她作出一副胆战心惊的样子说:“还请太太快些查探清楚,不要让女儿蒙受这种不白之冤。”   刘氏唇齿间逸出冷笑:“那是自然的,只是这事确实有待核实。发生这事儿你身边伺候的人脱不得干系,再说你身边这两个丫鬟实在是没规矩,我看每个打二十板子逐出去吧。”   沈画棠终于变了脸色:“不行!”   刘氏冷下脸:“不行?我这可是全为你棠丫头考虑的啊,这等居心叵测不听管束的丫鬟在你身边,我这做母亲的怎么放心的下啊。”   “她们没有错处,我也没有错处,太太凭什么这样做。我们沈家一向素有仁厚之名,若是传出去我们平白无故地冤枉丫鬟,实在于沈家的清名有碍啊。”沈画棠说道。   “没错?我说有错就是有错!”刘氏终于不再收敛脸上的神色,变得气势咄咄起来,“我身为当家主母,难不成连丫鬟都管教不了了?”   “姑娘的贴身衣物,饮食起居都是我一个人在管,”妙语突然开口道,“自姑娘小时候我就伺候在身边,姑娘出了什么事自然也是我的干系。若太太要罚,便罚我一人好吧。”   秋水忙扯住妙语的袖子:“这怎么行...”   妙语却沉着地拉住她,小声急切地说:“姑娘身边不能一个人都不留,放心没事的。”   “好啊,既然你这丫鬟这么有胆识,那我就成全你。”刘氏脸上露出残忍的笑,“打你四十板子,我看你还活不活的下来。”   “若太太执意这样做,那还是打我吧,此事全因为太太不信我的清白所起,不如就让太太打死我,这样也能全了我的名声了。”沈画棠冷冷说道。   刘氏霍然站起:“你以为我不敢!”   沈老太太突然沉着出声道:“这丫鬟如此忠心护主,倒也实在令人感动,这事儿本来就没核实清楚,贸然大动静地打杀丫鬟闹出人命,确实对我沈家的声名不好。因为我们妇人间的事情影响到老爷的仕途,可就罪过大了。”   刘氏连面上的恭敬都懒得维持了:“那老太太的意思是,这事儿就这么算了?”   “我看就打这丫鬟十板子,逐出府去就是了。”沈老太太面色不动,沉着说道。   刘氏冷冷笑着说:“那就依老太太的意思。回去把棠姐儿给我好好看管起来,没有我的命令不得外出。”   沈画棠听到这个结果,还欲再说,却有一只手从后面快速地抓住了她。   回头一看,居然是一直跟着却没出声的桂嬷嬷。   “姑娘,老奴已经使了银子安排好了,不会将妙语姑娘打重的,只是做个样子罢了。如今的场面太太若是没地方出气,是不会善罢甘休的,老奴知道姑娘心疼妙语姑娘。你信老奴一回,不会叫妙语姑娘有事的。”桂嬷嬷快速地低声说   沈画棠想到桂嬷嬷的来历,没由来的心头涌出一股可依赖的温暖,但还是低声说:“那就拜托嬷嬷了,一定不要让妙语有事。”   桂嬷嬷点点头,松开沈画棠转身走了出去。妙语也被带了下去,刘氏冷哼一声,嘱着婆子将沈画棠带回了院子,命令好生看管起来。   明川虽着急,却也不傻,他也看出了如今这局面连祖母都是无能无力的,太太如今不惜与主母撕破颜面都要为难姐姐,不知又打的什么鬼主意。看着刘氏那狰狞肥胖的脸,明川心头突然涌出一种深入骨髓的厌恶,自己以后一定要有本事,将太太加诸在姐姐身上的,都给还回来。   沈画棠回去之后却还在一直忧心妙语那边的情况,她被刘氏命人看管起来了也不得外面的消息,本来想找桂嬷嬷问问,可桂嬷嬷居然莫名其妙地消失了。   桂嬷嬷出门之后直接乘了马车朝皇城赶去。到了宫门口被守卫拦住,桂嬷嬷扬了扬手里的令牌,守卫讪讪地像是刚认出她:“原来是桂嬷嬷,您倒是很多年不曾朝皇宫里来了呢。”   “老奴来找我家王爷,不知王爷可否还在宫里?”   守卫点点头:“王爷自早晨来了就一直未曾出去。”   桂嬷嬷匆匆点点头,便直奔景泰殿而去。派人通传了陈嘉琰身边的随身侍卫唐云飞走了出来,见到桂嬷嬷显然很是惊讶:“桂嬷嬷,您怎么来了?”   桂嬷嬷沉声说:“我有急事儿找王爷,叫王爷来见我吧。”   唐云飞露出为难之色,但还是点了点头。   不一会儿,陈嘉琰便脚步匆匆地大步走了出来,他头戴紫金冠,身穿玄色阔袖蟒袍,更衬得身形修长五官深邃英朗,他看见桂嬷嬷还没等站定便匆忙发问:“她怎么了?”   桂嬷嬷也不多废话,直接意简言赅地说:“棠姑娘那儿出了事,家里的太太非诬赖棠姑娘与他人有私,还翻出了东西,不依不饶。现下虽暂时无事了,可显然太太还不肯善罢甘休。”   “有私?”陈嘉琰敏锐地一挑眉,“当真?”   桂嬷嬷犹豫了一下:“确实是翻出了男子的东西。可容老奴为棠姑娘说句公道话,老奴在棠姑娘那里了这么久,棠姑娘从来都是循规蹈矩,半点也不曾逾了矩,不像是会做出那种事情的人。可不知怎的就被太太陷害到了。”   “翻出了什么东西?怎么翻出来的?”   “是老奴掉以轻心了,”桂嬷嬷颇有些惭愧地说,“虽防着那个小蹄子,却未曾想还是被她钻了空子。翻出来的是一根男子用的白玉簪子。”   陈嘉琰皱眉,脑子里却在一瞬间猛然闪过了什么,白玉簪子?他突然间变得心如擂鼓,有些急切又不敢置信地问:“白玉簪子?是不是一根通体雪白,半点花纹都未曾雕刻的白玉簪子?”   桂嬷嬷仔细回想了一下说道:“似乎是的,好像虽然样式简单却质地纯正名贵,不是一般人家用得起的。”   陈嘉琰深吸了一口气,心头狂喜纷至,他努力压住心底的情绪定定说道:“我现在就要见她,嬷嬷能做到吧?”   桂嬷嬷点点头:“虽然姑娘现在被太太看管起来了,但若王爷想见她,老奴可以做到。”   陈嘉琰点点头:“那就有劳嬷嬷了。”   ————   桂嬷嬷刚一回来,沈画棠就迫不及待地迎了上去:“嬷嬷回来了,妙语那儿可是安置妥当了?”   桂嬷嬷点点头:“姑娘放心,妙语姑娘那儿只是做了做样子,受了些轻微的皮外伤而已。”   沈画棠黯然道:“终究是我没用,护不住她。我现下被太太禁了足,还劳烦嬷嬷告诉妙语一声,要她好好去嫁人...不必再挂念我了。”   “既然是姑娘嘱咐到的,老奴自然是要照办的。”桂嬷嬷点点头说,“不过现下还请秋水姑娘出去一趟,老奴有些话要单独给姑娘讲。”   秋水瞪大眼睛,眸子里透出些防备来,经过刚才的事,她已如惊弓之鸟,看谁都信任不过。   沈画棠愣了一下:“秋水你先出去吧,我也有些事情要和嬷嬷说。”   秋水却依旧一副不放心的样子:“那姑娘我就在外间,有什么事你就喊我。”   沈画棠点点头,秋水也走了出去。   “这丫鬟虽然傻乎乎的,却对姑娘是再忠心不过了。”桂嬷嬷说道。   沈画棠有些黯然地点点头:“是啊,她们都是再好不过的。”   桂嬷嬷开门见山道:“王爷想叫姑娘去见他一面。”   沈画棠一点也没有惊讶的样子,摇了摇头说:“我不见。”   “姑娘还有别的路可走吗,”桂嬷嬷沉声说,“老奴知道姑娘要的,和王爷想给的不一样。可是姑娘,这世间的事儿不是你一味退让掩住锋芒,就能躲的过去的,你不去招惹麻烦,麻烦也会不依不饶地缠上你。”   “那他呢,我明知道你是他的人,他明知道我是在利用他,为什么还甘愿如此?”沈画棠突然有些凄然地一笑说,“我从来就不是什么知恩图报的好人,一面享受着他的庇佑,一边还不想给他任何回报,他明知道我是这种人,为什么还要来帮我?”   桂嬷嬷低声说:“王爷到底什么心思,姑娘心里还能不清楚吗。”   “可是桂嬷嬷,他是天皇贵胄,而我究竟是什么处境你也看到了。就算他肯又怎么样,终究是抵不过这世俗的重重束缚和世人非议的。”   “姑娘为何就是信不过王爷呢?”桂嬷嬷抬起眼来说,“您以为王爷在意那些东西么?”   “他不在意不代表着我不在意,我自幼便生活得胆战心惊,生怕行差踏错万劫不复,”沈画棠闭了闭眼说,“他待我这么好,就当最后我能为他做的事。”   “可姑娘你已经没有退路了,你知道为何今日太太由得着五姑娘和罗二姑娘这般对你么?若真是小女孩家的胡闹,太太怎犯得着那么认真?老奴已经打听过了,是罗二姑娘许了太太好处,要给大哥儿寻个好差事,但交换的要求就是要你嫁给她那风流好色,刚亡了妻子,老大不小了还一事无成的三叔。”桂嬷嬷缓声说道。   “姑娘现在还能无动于衷吗?姑娘甘心让自己成为别人手里,尤其还是折辱你的人手里,拿来交换的工具吗?罗二姑娘究竟为何如此对你,姑娘不会不明白吧,当年的事情姑娘明明和那瑞贤侯府的哥儿没有任何揪扯,却还是被他的妻子给记恨上了。我知道姑娘向往安稳平淡的生活,可那些人是不会给你机会的。甚至他们都不把姑娘你当作人看,只是拿来牟利的器具而已。姑娘你退,可他们是会进的啊。”   沈画棠抬起头,眼底一片澄澈看起来波澜不惊:“嬷嬷此话当真?”   “老奴虽是为王爷办事的,可这种事怎么能拿来诓姑娘?”桂嬷嬷也在心里哀叹了一声,这姑娘实在是命苦,“老奴话就说到这里,去不去就在姑娘了。”   “我去,”沈画棠慢慢开口说,“嬷嬷能堵得上外头那些人的嘴吗?”   “这个姑娘放心,”桂嬷嬷终于在心里松了口气,“老奴活这么久,什么场面没经历过,外面守着的那些人,交给老奴来摆平就是了。”   ————   沈画棠还是第一次见着陈嘉琰这副样子。   他穿着玄色蟒袍,背对着她站在一棵柏树下,听见脚步声缓缓转过头来,英毅俊美的面庞上拂过一丝浅笑:“沈姑娘。”   他给她的那个从未去过的地方,霓欢街最西头的铺子,是一间平平无奇的古玩店,可进去之后却别有洞天,铺子后面是一个很大的院子,也是他们此时见面的地点。   两年未见,少年的个子又长高了不少,比起年少时的稍显清瘦,少年此时的身形显得更为修长完美。只是往那里随意一站,就感觉有自内而外的尊贵压迫直逼而来。   沈画棠朝他点点头:“王爷。”   陈嘉琰却皱皱眉,像是发现了什么一般,大步朝她走来,伸手便要去揭她脸上的面纱。   沈画棠也反应了过来,慌忙挡住他伸过来的手,陈嘉琰却强硬地一手制住她的两只手高高抬起,另一只手一把揭下她脸上的面纱。   刹那间,面纱掩映之下带着伤痕的红肿面庞就暴露在了少年明朗灼灼的视线里,本来玉白秀美的面容此时高高地肿起来,有的地方还因下手过重泛开了红色的伤痕,和其他地方的完好肌肤一比对比更是明显,这些肿痛狰狞地充斥在少女娇小玲珑的面庞上,却狠狠地戳进了少年的心里。   “谁?”陈嘉琰听见自己的声音狠狠地发起颤来,“到底是谁?”   沈画棠又羞又恼,奈何双手还被他制住动弹不得:“你,你放开我!”   陈嘉琰却紧紧握住攥住她的手,轻轻将她带进怀里,动作小心翼翼,生怕碰到她受伤的面庞,他颤着另一只手轻轻放在少女柔软的乌发上,语音轻颤着说:“不放,再也不放了。”   沈画棠的脸一下子触碰在了少年坚实的胸膛上,她再也忍不住落下泪来,眼泪滚过还肿得生疼的面颊,顿时一阵钻心般的火辣辣疼痛。陈嘉琰感觉到胸前的湿意,慌忙抬起来画棠娇小的脸,有些笨拙无措地轻轻替她擦去脸上的泪珠:“别哭,会疼的。”   沈画棠竭力遏止住泪意,抽了抽鼻子说:“对不起,让王爷见笑了。”   陈嘉琰弯下腰将手放在她的肩上,与她对视着,少年眼里是满满的信念与坚定:“我再也不会叫旁人欺负到你了。沈姑娘,你愿意嫁于我吗?” 第41章 .夫妻   沈画棠一怔, 瞬间就有点晃神,看着他没有说话。   陈嘉琰眸子里似乎涌过了一丝欣喜, 依旧定定地看着沈画棠说:“我知道你是为着我才被她们欺辱的, 你明明心里就有我, 若不然也不会留着我救你时的那根簪子了。既然心里有我, 为何又不愿意承认?”   “萍水相逢,留个纪念罢了。”沈画棠反应过来,一把拨开他的手,“王爷不必多想。”   陈嘉琰却执拗地又摁住她,逼着她与自己对视:“就算你现在心里没我也没关系,有我喜欢你就够了。沈姑娘, 我想护着你, 一生一世不叫你受别人欺诲,你能给我这个机会吗?”   沈画棠看着少年执拗的眸子, 突然问道:“如若我不答应呢?”   少年眼眸里闪过一丝黯然,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我知道我不该强迫为难你,可你刚才问我这句话的时候...我脑子里转过无数种念头,可就唯独没有放弃的念头。”   他抬起眼, 带着点倔强直视着她说:“沈姑娘, 不论你说我蛮不讲理也罢, 仗势欺人也罢,除非你亲口承认你心里有别人了。不然...我是不会放弃你的。”   沈画棠看着他那带着微微倔强的眸子, 从那如水一般动人荡漾的眼眸里她还探到了藏在眸子深处的隐隐恐惧, 她刚才还阴霾万里的心里突然就变得明朗了, 她看着他紧张的神情突然就笑了出来:“陈嘉琰,你可真不讲理。”   他微微垂了头,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刚才说出的那些霸道话,小声地嘀咕说:“我也只是对你不讲理而已。”   沈画棠突然就有些怔忪,花开花落,梦沉梦醒,转眼间她来了这个时空已经这么些年了。她小心避让地活着,却还是落得了这么个结果。她突然想起了刘氏虚伪丑恶的面庞,沈画蕊趾高气昂的嚣张气焰,还有罗月婵在一旁看笑话似的讥诮模样。她感到发自心头的疲惫和厌烦,暮暮沉沉间拨开那些罩在上头的丑恶黑雾,看到的却是少年执着清澈的眼眸。   罢了...要不,自己再相信一次?   “我答应你。”   陈嘉琰不可置信地抬起眼,眼中俱是瞬间涌出的狂喜:“当真?”   沈画棠点点头,犹豫着说:“可是圣上那边...”   “你放心,”陈嘉琰狂喜之下毫不避讳地拉住了沈画棠的手,“我不会叫你受委屈的,我会去求皇兄,不管多难,我一定会叫他答应的。我一定要你风风光光地嫁给我。”   沈画棠不好意思地抽回手,垂下眼不敢看他:“三年孝期未满,王爷不要轻举妄动,以免落了别人口实。”   陈嘉琰悄悄弯起了唇角:“你这是在为我着想么?”   沈画棠真怀疑陈嘉琰是一个从没吃过糖的孩子,怎么给他这么一点甜头,他又兴奋成了这般模样?   “不过王爷你应该也知道,我不是什么良善之人,而且身份低微你娶了我半分好处都没有,你还是考虑清楚...”   “不用再考虑了!”陈嘉琰打断她说,“我已经想了很多年了。”   沈画棠有些疑惑地挑起眉:“什么很多年?”   陈嘉琰脸一红,若是让她知道了自己在梦里想了她那么多年,她还不得恼死自己了。他看着她红肿的脸,心头又是一阵恼怒,等自己求了皇兄把他们俩的事确定下来,他一定要弄死那个打她的贱人!   “没什么,我带你去上药吧。”陈嘉琰慌忙错开刚才的话题,看着她心疼地说。   沈画棠摇摇头:“不用了,我这个样子她们看到还能好受一点。只是小伤,没有什么严重的破损,不会留下伤疤的。”   “那也不行!”陈嘉琰急了,“伤这么重,得多疼啊。”   “真无妨,现下正是多事之秋,我不得不小心谨慎。”沈画棠压低声音说。   陈嘉琰心中又是一痛:“沈姑娘,你等我,我一定会尽快给你一个答复。”   “不,三日之内,我就给你答复!”少年眸子里的神色前所未有的坚定,“我让桂嬷嬷备好伤药,你回去记得用上。”   沈画棠看着他,轻轻点了点头。   陈嘉琰不舍地又看了她一眼:“沈姑娘,等我。”便不再迟疑地大步转身离去。   沈画棠在萧冷的寒风里许久没动,过了一会,桂嬷嬷静默无声地出现在她的身后:“姑娘,咱们回去吧。”   沈画棠转过头,朝桂嬷嬷轻轻一笑,虽然面颊红肿却依旧绽出动人心魄的丽色来:“好,回去。”   李公公是先帝身边的老人,自乾元帝登基以来就一直陪在他身边,可以说看遍了他的所有情绪和脆弱。自从午后景小王爷走了之后,李公公就觉察到皇上不高兴,他一个人闷头不哼地在那里看奏折。孤独的背影透过隔扇被淡淡地勾勒成形,宫女轻手轻脚地过去掌灯,皇上眼睫都不曾抬上一眼,轮廓分明的脸冷凝的就像外面萧瑟的寒风。   “这小王爷也是的,一声不吭地就走了,圣上心里能高兴么?”也是多年老人的夏姑姑压低了声音同李公公说,“瞧圣上如今这样子,若不然再去景小王爷那通传一声,要他趁下钥前再过来一趟吧。”   李公公犹豫了一下:“可圣上最不喜别人去扰了小王爷,若是我们这般擅作主张,恐怕会惹了圣上的不快吧。”   夏姑姑也现出了犹豫之色,刚要说话,小崖子突然一脸喜色地奔了进来:“师父,姑姑,景王爷来了。”   李公公和夏姑姑同时露出喜色来:“正好,圣上正不高兴着呢,这下景王爷来的可真是时候。”   话音刚落,陈嘉琰便步履匆匆地大步走了进来,随手将外面的黑色鹤氅递给一个宫女,宫女看着陈嘉琰那张英毅分明的脸,接过鹤氅的瞬间脸就红了起来。陈嘉琰朝里面看了一眼问道:“皇兄在做什么呢?”   “圣上在批阅奏折呢,”李公公瞅着陈嘉琰的神色答道,“不过...自从午后您走后,看起来就有几分心情不好。”   陈嘉琰神色微微一变,而后说道:“嗯,本王知道了。”   李公公这才露出放心的神色来,朝周围伺候着的宫女太监使了个眼色,一同悄悄退了下去。   陈嘉琰放轻脚步走了进去,皇上听见脚步声抬起头来,展开的笑容上看起来竟带着几分寂寥:“更深露重,你怎么又过来了?”   他的语气虽带着责备,却不难听出里面透出来的小小欣喜。陈嘉琰心中一涩,但想起来她的处境还是定了定眼眸说:“皇兄,臣弟有件事情想同你说。”   皇上握住奏折的手微微一紧,心中似乎有什么不好的预感扩散开来,他定定看住陈嘉琰的眼睛说:“什么事情,你说吧。”   ...   与此同时,沈君阳也已经披星戴月地回了家里来。前脚刚踏进家门,就被沈老太太叫去同他说了今日的事。沈君阳听罢之后略一沉思,便往刘氏的房里去来。   刘氏因今日惩治沈画棠被沈老太太横插了一脚,正气儿不顺,听下人回报说老爷来了也没摆出什么好脸色来。沈君阳刚一进来,便见着刘氏正冷着一张脸坐在那里。   沈君阳见着刘氏这个样子,原本要责备的话强忍了回去,尽量让自己看起来面容平静地说:“太太这是怎么了,谁惹你了。”   “我看是你们全家都看我不顺眼吧!”刘氏猛然站起来吼道。   刘氏平时虽蛮横强势,却碍着当家主母的面子,很少有这种撒泼的时候。沈君阳瞧见她这个样子,强忍着心里的厌烦说:“太太这是什么意思,这么些年来,你在这个家一直说一不二的,又有谁敢看你不顺了。”   “说一不二,”刘氏冷哼一声道,“你说的好听,如今我连一个庶女都管教不得,我看我这个当家主母也不要做了!”   “今儿个的事情,我都听说了,”沈君阳尽量语气平静地说,“不是我说,太太,你这事儿确实办的有些草率了,怎能凭着一根簪子就冤枉了棠姐儿呢?”   “冤枉?”没想到沈君阳的话激得刘氏气更大了,“我这样做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咱们沈家的名声。你们沈家是书香世家,这名声上可容得了一点不好听了?如今这小蹄子不守规矩,我不及时管束,难不成你还想等着别人戳你脊梁骨啊?”   沈君阳听着她的话眉头皱得愈深,原本他还想像原来一般对她继续隐忍,可心头却有一股劲推着他说出了如下的话:“为了沈家?刘婉玉,我看你是为了自己吧!不知那罗家许了你什么好处,你这样急吼吼地想把我女儿送过去讨好人家!”   刘氏浑身一震,却是没想到沈君阳已经知晓了她的心思,她看着一向敬重她的沈君阳此时这般质问她,心下不由得更恼,不管不顾地指着沈君阳大骂道:“沈君阳你良心被狗吃了,我这样是为我自己吗?我已嫁作你沈家妇,我做的哪一处不是为了你们沈家了?罗家怎么了,你看瑞贤侯府本已经衰落成了那个样子,可如今和罗家结了亲,这势头却是每日蒸蒸日上,修哥儿是你唯一的嫡子,我就算为他打算也是为了沈家!你那七女儿无才无德的,唯独生了一张狐媚子脸,难道就不该利用她那张脸去做点什么吗?一个庶女而已,你冲我吼什么吼!”   “果然,果然,”沈君阳气得面部肌肉微微发抖,“罗家要娶妻的青年儿郎又怎么瞧得上我女儿了?你分明就是想把棠丫头嫁给那个丧了夫人的罗家老三!那罗家老三比你我年纪都大,而且镇日流连花街柳巷,这么大年纪了还一事无成!听说还染了一身的脏病!罗家老夫人心疼小儿子没有子嗣,到处打听这京城的适龄闺秀,可别人都心疼自个的女儿,就算有康国公府的权势在那里摆着,也没人愿意将姑娘嫁给他。你倒好,上赶着将自家女儿往火坑里推!”   “呵,自家女儿,不过就是一个贱婢生的东西,我好吃好喝的将她养那么大,为我沈家铺铺路怎么了,修哥儿如今还在那都察院里做着无名小卒,你自己没用不能给儿子找个好官职,还不允许我托别的门道了!那罗二姑娘的亲生父亲,康国公如今可是做着工部尚书,他家已经应允了我,只要把棠丫头嫁给罗家老三,就给修哥儿在工部安插一个正五品的官职!这可是多少人想求都求不来的,我便是拿一个庶女铺路又怎么着了!”   “我看你才是想叫天下人都戳着我的脊梁骨耻笑我吧!别人都生怕染上什么祸患一般避之不及,唯独我拿着自个的女儿去讨好罗家,你让别人怎么瞧我,怎么瞧沈家?”沈君阳怒道。   “我才不管别人怎么瞧你!”刘氏也撒起泼来,“沈君阳你根本就是一个忘恩负义的小人,原先若不是因为我们家你能到今日这个光景么?如今你却在这里为了一个庶出的贱货这样质问我,她算是个什么东西,我拿她来为修哥儿铺路是抬举她!我不管,谁也别想阻了我修哥儿的官路!你愿意也罢,不愿也罢,沈画棠那个贱丫头我是用定了!若是你还想和我继续做夫妻,就别插手这事儿!”   “呵,我看你一直是瞧不上沈家的吧,别人生的在你眼里就如此低贱了?”沈君阳一脸寒霜地说,“我今儿个也摆明了跟你说了,棠姐儿的婚事我已经许了同僚了,你别想拿她来做什么文章!”   “沈君阳!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刘氏气得颤颤巍巍地抬起手指,“这些年你看起来偏疼徐姨娘和她生的两个贱蹄子,实际上心里想着的还是何紫萱那个骚货!表面上对七姐儿和五哥儿一点都不在意,实际上是最在乎不过的吧。当初老太太坚持将沈明川领去她那里养,我看也是你的主意吧!”   “是又如何,”事情到了这个境地,沈君阳连维持表面的功夫都不愿做了,“何姨娘到底是怎么死的,你心里也清楚。你有这闲工夫还不如多管教管教蕊儿,你瞧瞧她被你教成个什么样子了!当初不过是我给棠丫头从外头带了个簪子,她就因了嫉恨将棠丫头推下水,这事儿你全当我不知道么!”   “所以这些年你就是在跟我揣着明白装糊涂,”刘氏恨恨地瞪着沈君阳说,“那既然如此,我也不介意跟你撕破脸,这沈画棠的婚事我也已经答应罗家了,她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   “我懒得跟你多说!若你还要一点颜面就别在这儿跟我吵,”沈君阳冷冷地说,“反正我这话就撂这里了,棠姐儿的婚事我自有主张,你若是还当我是当家老爷就别再给我折腾出什么动静来。”   沈君阳说罢就仿佛再也不堪忍受地转身走了出去,刘氏盯着他的背影,生气之下猛地将圆桌上的所有东西都用力拂了下去。   周嬷嬷听见动静,慌忙走了进来道:“我的好太太,您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你没听到那没良心的同我说的那些话吗?这么些年他到底把我当什么了?”刘氏的面容掺着愤恨与凄然,“如今一个庶女的婚事我竟也做不得主了!”   “那罗家就非看上七姑娘了么?”周嬷嬷犹豫了一下说,“瑞贤侯府不是也有两个庶女还没出嫁,罗二姑娘为何偏将主意打在咱家头上了?”   “还不是那小妖精生了一张好脸,”刘氏恨恨地说,“康国公府老太太就想着找一个身份不高,能受得了老三这胡作非为的。而且长得要好看,才能将那罗家老三在家里拴住。国公府能看上她是她的福气,这姓沈的偏偏在这时候给我护上了!”   周嬷嬷犹豫着说:“依老奴看,老爷也有自己的考量,毕竟那罗家三老爷名声太难听了些。老爷一生好清名,自然不肯叫别人说他拿女儿讨好别人。太太也是心急了,若是好生和老爷说说这其中的道理,说不定老爷就同意了呢。”   “我就气他这副样子!一心只知道护着那些贱人养的!我这么些年辛辛苦苦操持这个家,他全都当作没看见么!”刘氏恨恨地吼道。   周嬷嬷走进刘氏跟前,低声劝慰说:“太太这么在意这些做什么,就算老爷再护着她们,太太不一样把碍眼的东西都拔除干净了么?”   “你说的对,”刘氏有些阴森森地笑起来,“贱货就是贱货,还妄想着跟我斗。反正我儿子的差事不能丢,我一定想方设法地逼着他同意!” 第42章 .罚跪   与此同时, 景泰殿案前的烛火突突一跳。皇帝脸上波澜不惊地将将手中奏折合起来,轻轻吐出来两个字:“不行。”   陈嘉琰脸上神情一僵, 突然直直跪倒在桌案前, 脸上的神情俱是坚持:“求皇兄成全。”   “朕记得以前同你说过, 你我兄弟二人一心, 你永远不必跪我,”乾元帝脸上的表情依旧淡淡的,“如今你为了一个女人连尊严都不要了么?”   “皇兄是大齐的天,我便是跪你又如何,”陈嘉琰直视着乾元帝说,“皇兄是这世上最了解我不过的人, 既然如此, 就应知道我此时的决心有多大。”   “朕便是知道又如何,朕是不会答应的, ”乾元帝脸上现出了些恼怒,“你不要脸这皇家还要,娶一个那样身份低微的女人,你想叫这全天下都瞧你的笑话么?”   “臣弟不在乎, 在臣弟看来她就是最好的女子。她只是她而已, 臣弟从未想过她的身份究竟如何。臣弟活了快十八年了, 这可这却是臣弟这辈子唯一一次的动心,皇兄就不能成全臣弟么?”   乾元帝也缓缓站起来, 略带压迫性地看向陈嘉琰那张满是倔强的脸:“沈家七姑娘?好像是端嫔的妹妹吧, 朕这便去问问端嫔, 她妹妹到底是什么狐媚子,能把你勾引得这般神魂颠倒。”   “皇兄!”陈嘉琰神色有些急了,“今日惹你生气全是臣弟一人所为,你怎么惩罚臣弟我都毫无怨言。可是这事儿全是臣弟一人在肖想她,所以请皇兄不要这般羞辱她!”   “呵,”乾元帝不怒反笑,“护那么紧?陈嘉琰你还知不知道自个姓什么了,朕看在皇叔的面子上不与你计较,这话你只当从未跟我提过。你回去吧。”   “如若皇兄不答应我,我是不会回去的。”   少年棱角分明的脸上带着一往无前的决心,这神情看得乾元帝心头一惊,犹记得那年父皇去世,他也是带着这样的神情陪在自己身边的,那时候他对自己说的是“皇兄别怕,我会一直陪着你的。”可如今,原先的那个固执勇敢只属于自己的孩童已经长成了玉树临风的俊朗少年,现今,也会为了别的女子拿这种神情瞧着自己了。   乾元帝心里瞬间翻江倒海,他看着陈嘉琰冷冷地说:“你既然这么本事,又何必来求朕,想娶便自己去娶就是了。”   “娶她是臣弟这辈子的终身大事,父王临去时曾叮嘱过我,凡大事都要与皇兄商议,”陈嘉琰紧紧盯着乾元帝说,“我敬重皇兄,自然要先说与皇兄知晓。而且若是皇兄不点头,就说明我和她的婚事不为皇兄所祝福,臣弟不会叫她跟了我受这种委屈的。”   乾元帝听了前半段刚刚心情舒畅了点,可待听到后半段顿时勃然大怒:“委屈?她勾引你她还委屈了。你这么事事以她为先,是不是以后她要为害我大齐的江山你也顺着她了?”   “皇兄!”陈嘉琰垂下脸说,“这根本就不是一码事,皇兄说这话,可是疑心上臣弟了?”   乾元帝这话出口也很是后悔,可身为帝王的尊严又让他拉不下脸去解释什么,看着陈嘉琰的样子他突然心中一软,好言相劝说:“你年纪还小不懂,你是大齐的景王,这世上本就有许多居心叵测的女子等着你上钩。朕知晓你自幼聪明,什么都是一学便会,可是你毕竟没接触过女子,不知道那些女子险恶的用心。她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深闺女子为何能引得你如此着迷,单是这回事你让朕怎么信得过。”   陈嘉琰慌忙解释说:“不是的皇兄,我和她也是偶然才相识的。她被家里姐姐所陷害,臣弟偶然救了她,打那时起,臣弟就笃定主意要护着她一生一世了。皇兄,她不是你口中的那种女子,先前她一直不肯答应臣弟,对臣弟很是冷漠,这次也是...臣弟故意趁人之危才让她应了我。皇兄,臣弟是真心喜欢她的,求求你答应了我吧。”   “说不准她是故意这般吊着你的,之前一切也是故意设计好的,”乾元帝只觉得焦头烂额,“这世间女子的手段心计一向五花八门,你又怎能一目了然了?”   “皇兄,我虽没怎么接触过女子,却不是那种蠢人,她是怎样的,我心中再清楚不过了。再说...”陈嘉琰突然脸一红,微微低下头说,“臣弟这些年一直梦见她,怎么可能再娶旁人呢?”   乾元帝一听便明白了,看着一直最疼爱的弟弟的神情终究于心不忍:“罢了罢了,既然你喜欢,那便娶她做个侧妃就是了。朕先提前跟那沈君阳说好,帮你把那女孩儿定下来,沈家小门小户的,又没什么爵位,当个侧妃已经算给她面子了。”   陈嘉琰却朝乾元帝摇摇头,一脸坚定地说:“不,臣弟要娶她做正妃,而且这辈子只娶她一个。”   “你!”乾元帝愤怒之下袍袖一甩将奏折拂了一地,临怒之下还留心着将方向侧了侧,生怕砸到了陈嘉琰,“朕真想知道她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值得你在这里顶撞朕!”   陈嘉琰的表情却无波无澜,一脸平静地说:“我的性子皇兄也清楚,我打定了主意的事从未更变过。求皇兄成全!”   乾元帝想再骂他两句,可终究心疼弟弟,叹了口气说:“这事儿朕是不会同意的,她的身份做不得你的正妃,这不合规矩。地上寒凉,你起来回去吧,朕现在不想见着你。”   “皇兄不答应我,我就不起来。”陈嘉琰清澈的眼眸紧紧盯着乾元帝说。   “好啊,你想跪是吧?”乾元帝气得连连冷笑,“那你滚出去跪,别在这里碍朕的眼!”   陈嘉琰默默起来,低着头看也未看乾元帝一眼:“臣弟,遵旨。”   乾元帝盯着他退出去的身影,再也忍耐不住,盛怒之下将桌案上的东西都砸了个稀巴烂。   李公公闻声忙走了进来,本来是叫这景王来劝皇上的,怎么还越劝越恼了呢?他小心地观察着乾元帝的神色,小心翼翼地说:“圣上这是怎么了,景王殿下怎么还去外面跪着了呢?这天儿这么凉,万一跪出了个好歹...”   “别给朕提他!”乾元帝怒气冲冲地说,“他爱跪就让他跪着去,朕倒要看看他能撑到什么时候!”   李公公吓得一缩脑袋,却也是一头雾水,平日里皇上可是最宝贝这个堂弟的了。上次偶然听得一个贵人嚼了一句景王的舌根便动了怒,以不敬帝王之名,遣人将那个贵人打得满脸是血扔进了最冷僻的宫殿里去。   景王权势浩大,京城里的布防兵事很多明里暗里的都是由景王在管,也不是没人质疑过这件事,可不论别人怎么说,皇上可是一点都不疑心景王,反倒是那些说嘴的人都落不得什么好下场。前些日子皇上还让打听景王是否和女子有所往来,结果什么都没打听到皇上听到了还挺开心。如今这景王却是不知怎的触怒了皇上,竟要他当众去殿外罚跪。   李公公不由得发起愁来,这帝王一怒不要紧,等回过神来觉得心疼了是不是又得怪他们这些底下人不劝阻着点了。李公公越想越忧,悄悄退出去吩咐小海子说:“这圣上也不知怎么回事罚跪了景王,景王是国之栋梁怎可如此磋磨,你快去请了皇后娘娘来劝劝圣上,莫要将这事儿闹大了才好。”   小海子瞬间明白过来,立马朝皇后的凤仪殿跑去。   皇后杨妤念多年来管理后宫已是练就了一颗九转玲珑心,听了小海子的信儿虽没显出多惊讶,但还是让贴身宫女服侍自己穿戴好外裳,赶忙朝景泰殿赶来。   花木扶疏间,煌煌宫灯下,少年棱角分明的脸庞被灯影涂染得异常俊美。杨妤念轻叹了口气,提起宫裙轻轻走至那道身影跟前,问道:“思齐,你这是怎么开罪你皇兄了?”   “皇嫂,”陈嘉琰抬起头来看向杨妤念勉强一笑,“没什么,还劳烦着您来了。”   杨妤念最是明白这两个人的感情,看到这般场景心头也说不出是何种滋味,她轻轻蹲下身子说:“这天儿这么冷,陛下又怎么真舍得罚你了,依本宫看呐,你还是快些向你皇兄认个错。万一真跪坏了身子可该如何是好?”   陈嘉琰却避开视线,宛若冰雪堆砌的俊美面容上隐隐透出股子倔强:“我没有错。”   杨妤念瞧见他这个样子,又是轻叹了口气,站起身来目光骤然变得凌厉起来:“景王爷这般跪着怎么使的,你们这些做奴才的也是半分眼力见儿都没有,还不快拿来个软垫来给景王爷垫上?”   周围的奴才被杨妤念的气势所吓,立即唯唯诺诺地下去准备。陈嘉琰却在这时候平静地开口说:“不必。这是陛下罚我的,我自然得受着。皇后娘娘也不必再为我费心了。”   恰逢乾元帝走到门口想瞧一瞧陈嘉琰处的动静,正好听见陈嘉琰连“皇兄”都不称呼自己了。他气恼地一甩袍袖又转身走了回去,宽袍阔袖甩到门口的玉器上发出清脆的叮咚声响。   杨妤念听到动静瞬间反应了过来,她略带担忧地看了陈嘉琰一眼,便由太监回报后,带着宫女进了景泰殿。乾元帝正看起来很悠闲地坐在桌案前写着什么,只是桌案上的东西却散落了一地。在乾元帝脚前,一个身穿玉兰色纱缎宫装的女子正身子微颤地跪在那里。从杨妤念的角度看过去,能隐隐看到女子雪白的酥胸在纱缎宫装下若隐若现。   “今儿个陛下这是怎么了,让景王爷跪着也就算了,怎么端嫔妹妹这千娇百媚的美人儿也被陛下拉到这儿罚跪了?”杨妤念走过去,尽量语气放松地说道。   乾元帝只是冷冷看了她一眼,将手上的毛笔一甩,淋漓的墨汁立马甩了跪在他脚前的沈画鸢一脸。沈画鸢猛地一激灵,可动都不敢动一下,只能屈辱地在皇上脚前瑟瑟发抖。   “皇后,注意你的措辞,这贱人怎么能和景王比?”乾元帝看着沈画鸢满脸墨汁的样子似乎很解气,冷冷地说道,“朕罚景王是因为他不听朕的话,让他长长记性。可这贱人却是不守规矩体统,朕有事召她相问还道朕要她来服侍,你瞧瞧这天寒地冻的,她穿得这个骚气样子,难怪家里养出来一窝狐狸精!”   杨妤念也是心头一惊,听皇上这语气可是怒意不小啊,这端嫔也是倒霉,正巧冲着皇上的怒口撞上来了。只是听皇上这意思,他此次动怒还和端嫔家里有关系?杨妤念心中一动,似乎隐隐猜到了什么。   沈画鸢在一旁跪着,黏黏嗒嗒的墨汁顺着她的脸颊往下滚落进她雪白的胸襟里,她却不敢吱声一句。本来今日兴致冲冲地好生打扮了一番以为皇上要临幸她,结果皇上一看到她这个样子就动了怒,不仅要她罚跪还这般羞辱折磨她。本来就是严寒天,她又为了讨皇上的欢心穿得少了些,此时跪在那里身子抖个不停,竟说不出是更冷还是更怕些。   “陛下您这样做就有些不妥了,端嫔妹妹这么做也是为了讨您欢心,您没由来的就让她这般跪着,可显得不怜香惜玉了呢。”杨妤念小心翼翼地劝慰道。   “怜香惜玉?”乾元帝冷冷地一挑眉,“朕可不是那种沉溺女色的糊涂君主!”   这下连扬妤念都吓得“噗通”跪了下来:“陛下,臣妾不是这个意思!”   “行了行了,”乾元帝神情倦烦地摆摆手,“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的,倒显得朕暴虐无道了,你起来吧。”   杨妤念惴惴不安地站起来,神色小心地看向乾元帝。   “他还是那么执拗么?”乾元帝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杨妤念立马明白过来,思付着答道:“臣妾瞧着景王爷决心大的很,臣妾劝了两句却也是没用。”   乾元帝烦躁地皱紧眉头,突然瞥见了跪在自己脚前抖个不停的沈画鸢,他心头怒意更甚,突然一脚朝沈画鸢踹去:“思齐还在外头跪着你凭什么跪在这里,你给我滚出去跪着!”   沈画鸢被皇帝的一脚踹倒在地,心下却急速地反应过来小命要紧,她不管不顾地抱住乾元帝的脚楚楚可怜地说:“陛下,求求您饶了臣妾吧,现在天那么冷,臣妾会被冻死在外头的!”   “是朕不让你穿衣服了么?”乾元帝有些暴戾地一弯唇角,俯下身子抬起沈画鸢那张沾满墨迹的脸,“是你自己自甘下贱。景王都能跪,你又为何不能跪?一个区区四品官员之女,还真当自个是什么千金之躯了呢?”   杨妤念只听得胆战心惊,愈发地觉得乾元帝这是在指桑骂槐,她虽然害怕,可看着沈画鸢那张墨迹横陈的脸终究觉得于心不忍,便试探性地劝阻说:“陛下,您这样让别人怎么瞧端嫔妹妹呢,端嫔妹妹年纪还小不懂事儿,依臣妾看您就饶过她这一回吧...”   乾元帝朝她冷冷一瞥:“皇后什么时候这般多嘴了?连朕的话都不好使了么,还不快把端嫔给朕拖出去!”   杨妤念不敢再说什么,立即有两个宫人拖着衣衫单薄的沈画鸢拽了出去,沈画鸢挣扎间身上的衣裳更见散乱,雪白的脖颈和胸脯显得尤为刺眼。这一场景本该是令人心生垂怜的,却不知又怎的激怒了皇上:“让她跪远点,别跟景王搅合在一起。”   沈画鸢被拖出去后,殿内久久地死一般的寂静,最后还是乾元帝不耐烦了甩了甩手中的笔说:“皇后还在这里做什么?” 第43章 .太后   “陛下, 臣妾身为六宫之主,有些话虽然您不爱听, 可还是得说, ”杨妤念勉强定了定神说, “您惩罚端嫔可以说她不守规矩, 可您惩罚景王又要拿什么由头呢?现在满朝野不知道有多少人想看到您和景王不合,您这不是明摆着给那些人蓄意生事的机会呢?”   “你以为朕想吗?”乾元帝突然不复刚才的一脸暴戾,有些疲惫地闭了闭眼睛,“朕罚他,朕心里比谁都难受。可是朕不能纵着他,他自个儿不懂事, 就该被罚!”   “景王爷到底向陛下说了什么, 惹得您这般动怒?”杨妤念试探性地问道。   乾元帝睁开眼睛,眼底已经满是冰霜:“他想娶沈家的一个庶女为正妃, 你说他这是不是胡闹?”   难怪...杨妤念心头一惊,这景王也是好胆色,竟想不顾别人眼色娶一个庶女,她仔细想了想才慢慢开口说:“陛下, 景王一向不近女色, 对陛下也从未求过什么。若是他真的想, 陛下不妨应了他就是...”   “应了他?”乾元帝不耐地打断他,“应了让他遭受满朝文武的耻笑?皇后你不会不清楚王妃的娘家势力代表什么吧。这朝野上下本就有许多人对他虎视眈眈, 朕知道他这么辛苦都是为了朕, 所以朕千挑百选就想给他选一个能够对他有所助益的妻家, 可偏偏他就是不明白朕的苦心。”   “陛下!”杨妤念突然像被什么刺激到脱口而出,“陛下真的这么想吗,在陛下眼里,权势就代表着一切是吗。臣妾知晓陛下当时娶臣妾也是为了臣妾的娘家势力,臣妾明白,这么多年也从未奢求过什么。可臣妾和陛下一同看着思齐长大,从一个小小孩童长到如今的翩翩少年,臣妾知道陛下说的都对,可是...”   杨妤念突然抬了抬眼睛,尽力压下声音的微颤:“可是陛下,您说臣妾不懂事也好,妇人之短见也罢,臣妾却觉得若夫妻能彼此交心,共同进退,比什么都重要。景王的性子您又不是不清楚,他一向是个持之以恒的人,今日既然肯这样来求陛下,就说明他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陛下您真的忍心叫他抱憾终生么?”   乾元帝满眼阴郁地抬起头看向杨妤念,最终只是伸手朝外面指了指:“出去。”   杨妤念竭力稳定好情绪,没再说什么,仪态端庄地朝乾元帝行了个礼恭敬退下说:“臣妾遵旨。”   乾元帝看也没看她一眼,只一动不动地坐着看着窗外。突然李公公走进来,默不作声又放下来一个暖炉,看着乾元帝低声说道:“陛下,外面下雪了呢...”   乾元帝身子轻轻一颤,声音冷凝地说:“是今年的初雪呢。”   “是,景王殿下和端嫔主子还在外头跪着呢...”   “行了,爱跪便跪去吧,朕倒想看看他能撑多久,”乾元帝不耐烦地皱皱眉,“时候也不早了,朕要歇下了。”   李公公不敢再说什么,轻轻应道:“是。”   冬日的第一场初雪下得并不大,第二日一早便停了下来,可地上还是浅浅地铺上了一层碎雪,在清晨阳光的照拂下,泛出晶莹的光泽来。   沈画鸢在雪中地跪了一夜,早在半夜的时候便坚持不住晕了过去。陈嘉琰却还一动不动地跪在景泰殿前,少年的眉眼经过小雪的洗刷更见英毅深刻,挺若青松的身影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韧决绝。   乾元帝今日上朝的时候一眼便瞧见了站在后面,神色恭谨小心的沈君阳。他强忍着才没出声斥责他,但还是越看他越觉得不爽,早早地便散了朝。散朝之后还不想回景泰殿,只说要去后花园逛了逛,这一逛便来了兴致,又突发奇想地去敬妃那儿瞧大皇子。就连奏折公务都差人拿去敬妃宫中去批阅,晚上累了便直接在敬妃宫中歇下了。   就这么又过了一夜,第二日继续早起上朝,群臣都看出了皇上心绪不佳,又听说景王不知怎的触了皇上的怒被罚跪了两天两夜。因此对皇上回报事情什么的也都很是小心恭顺,因此早朝没多久便毫无波澜地散了。乾元帝正想着再去谁那儿逛一圈,突然太后宫里就传出来消息,说太后想皇上了,想见皇上。   与此同时,沈家却显得更是暗潮汹涌。碧沅堂里,罗月婵穿着石榴红洒金纹滚边袄,细嫩的手指正端着青花瓷碗闲闲喝茶,她眼带不屑地看了一眼急得来回走动的刘氏,语气却温温凉凉的带着劝慰:“姨妈这样着急也没用呀,画鸢姐姐性子一向沉稳,没想到此遭却出了这等子事。”   刘氏停下脚步,满是恳求地看向罗月婵:“婵丫头啊,我那鸢姐儿身子骨一向差,这跪晕了过去怎么得了,况且还得罪了圣上,被扔在冷殿里不管。你看看你有没有什么门路,让我带着大夫进去瞧一瞧我这苦命的姐儿也好啊。”   罗月婵故作为难之色:“我的好姨妈,不是我不帮你啊。你也知道,鸢姐姐这可是惹得圣上动怒,现下虽气息奄奄地被抬了回去生死不知,可没圣上的准许谁敢去看她呀。”   “别人是没法子,可康国公府却最是神通广大的,”刘氏目光中流露出恳求来,“婵姐儿你就帮帮我吧,这鸢姐儿是我十月怀胎生下的,我,我...实在不忍心啊!”   “要我去求父亲那儿也不是不可以,”罗月婵耷拉了下柳眉说,“可是我一个出嫁女怎好拿这种事儿劳烦父亲?若是太太肯将七妹妹嫁给三叔,咱们两家自然而然地成了亲家,这事可就好办了。”   “我嫁我嫁!”刘氏连连点头说,“便是我家老爷态度再强硬,我也非要沈画棠那丫头嫁去罗家。只是这嫁女也不是一时半会能行得通的,我这鸢姐儿的事情可紧急的很啊!”   “姨妈您这就不懂了,您可以先把七妹妹送去我家老太太瞧瞧啊,老太太这心中一欢喜,可什么都应了姨妈了,”罗月婵笑着说道,“再说我那三叔是续弦,年纪又一大把了,怎好大办亲事让别人瞧了笑话?我看倒不如将七妹妹带去我家和三叔相处相处,然后再简单地过个门就得了。”   “再说呀,”罗月婵眼角突然露出阴厉厉的笑,映在女人那张明媚的脸上竟透出些疯狂的意味来,“七妹妹和我三叔都已经互换了定情信物,又岂能赖账呢?”   刘氏心头一惊,这罗月婵竟是要坐实沈画棠和罗家三老爷有私之名,让她不明不白地就进了罗家。若真照她说的这样做,老爷还不得恼死自己?可有一想到画鸢在宫里受的那些苦,刘氏便什么也顾不得了:“婵丫头,你说什么都好,我什么都听你的!只要你给那七丫头一个名分,不叫我们家太过失颜面就好!我看趁现在老爷还没回来,咱们快些将棠姐儿带去给你家老太太过过眼,也好疏了门路让我进去瞧瞧鸢儿啊。”   罗月婵满意地笑了起来:“如此,甚好。”   ————   乾元帝知晓太后一向最不喜旁人打扰,因此在走进懿祥宫时,屏蔽了左右宫人。太后穿着暗底祥云宫装,一脸安详地坐在窗户边的青花桃纹软榻上闭目养神。听见脚步声她方才缓缓地睁开眼睛,像是恭候多时一样缓缓抬眼看向乾元帝。   “母后此时叫朕过来,所为何事?”   太后大约四十来岁的年纪,脸盘儿略显丰腴圆润,眉目间倒还保留着年轻时的丽色,穿着打扮显得很是低调内敛,看起来倒是一副与世无争的和气模样。只是她那淡淡望过来的眼眸里,虽然看起来古井无波,却让乾元帝不由得心里一颤。   “皇上莫不是糊涂了,若不是哀家此时叫你过来,你还打算胡闹多久?”   “母后这是何意,不过思齐不懂事,朕罚罚他罢了,怎么还惹得母后过问了?”乾元帝若无其事地说道。   “如今朝野上下有多少人眼巴巴地望着你们兄弟俩闹矛盾,你还自个给他们寻机会呢?”太后语气微冷地说,“你皇叔这才走了多久,你就这般折腾他儿子,也不怕寒了你皇叔在那边的心。”   “看来母后都已经知晓了,那您也应该知道,朕为何罚他,”乾元帝坐下来冷冷地说,“朕瞧着他是被惯得愈发不知规矩了,什么事情都敢做。”   “皇后确实已经跟哀家说过了,”太后的面容依旧平静,“他既然愿意娶那个庶女,你让他娶便是,又何必闹这些不愉快呢?”   “母后说的轻松!”乾元帝的语气染上了丝不悦,“朕知道母后虽表面上信重思齐,私底下还是防着他的。所以他要娶一个无权无势的四品文官之女,母后自然是最开心不过的。可是朕从来没有怀疑过他,朕一直把他当作最亲厚的人,所以朕就不能眼睁睁地瞧着他被别人耻笑。他值得这世上最高贵最好的女子,朕绝不会让区区一个庶女来玷辱他!”   “皇上真的这样想么,”太后语气依旧毫无波澜,“皇上说的没错,哀家是不希望思齐娶一个身份太显赫的妻子。哀家在这宫中这么多年,最晓得人心易变的道理。所以即使哀家一向看待思齐亲厚非常,却依旧还是不得不提防着有可能发生的一切。皇上啊,哀家心中的信任早就在这勾心斗角中被磨灭干净了,但是哀家今儿同你说这话,却并不是为了自个的私心。”   乾元帝看了太后一眼,袍袖里的手掌不由得紧了紧:“母后这话是何意?”   太后轻轻朝皇上看过去,眼中有淡淡的愧疚在闪烁:“哀家不信人心,皇上却也是不信的。皇上身处高位,看似尊贵无比,却是高处不胜寒。哀家最清楚不过思齐对你的意义,皇上有两样不能失去的,一是江山,另一就是思齐。”   乾元帝勉强一笑:“母后这话说的就言重了。”   太后却不容置疑地看向乾元帝说:“皇儿,哀家知道你一直都很累,也一直知道你比任何人都珍惜感情。可身处哀家这个位置,却连普通人家身为母亲的慈爱都不太能给你。所以你一直都是孤独的,先帝对你要求严格苛刻,我这做母后的也要素日端庄严谨,与你隔着这皇家礼仪摆着一张冷面孔。从小到大真正陪在你身边的只有思齐,所以你怕失去他。你真正感到愤怒的不是他喜欢上一个四品官员的庶女,而是他有了喜欢的女子,你怕最重要的不再是你,你怕,就连他,都会弃你而去。”   乾元帝收起嘴角的笑意,目光平静地看向太后:“母后这样说,倒显得我这个皇上,很拎不清了。”   “皇儿,你是这天下的主子,改变一个女子的身份对你来说是件最容易不过的事,若有皇上的御加持旨,又有谁敢轻看那女子了?你在意的根本就不是身份,而是思齐会为了一个女子来这般求你。你一直说要给他配上最尊贵最好的女子,其实你想要的只不过是他们夫妻和睦平淡,而没有真正炽热浓烈的感情。你怕那种感情会横亘在你们之间,让你们的关系不复如前。”太后的眼里飘荡着淡淡的慈悯,“皇儿,哀家知道你孤独。可是你忍心吗,你忍心叫他郁郁一辈子吗?”   乾元帝心头一震,慢慢站起身来:“母后说的对,朕一直不愿去相信任何人。思齐在我身边,朕早已习以为常了。朕确实嫉妒那个女子,恨她就这么勾走了朕最亲近堂弟的魂儿。其实这两日朕在惩罚思齐,却也是在惩罚自己。朕一直期翼着他能放弃,能不再坚持下去,可是朕却忘了,若是他会放弃,他就不是思齐了。母后,朕先回去了,改日再来看您。”   太后看着皇上的背影慢慢消失在大殿门口,终于极轻极轻地叹了口气。   陈嘉琰一动不动地跪了快两天两夜,纵然他从小习武身体康健,此时半个身子也已经完全麻木了。他凭着一股狠劲头强撑着不让自己倒下,画棠还在等着他,他不能向皇兄妥协。   恍惚中忆起了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一身薄绒穿花云锦袄配着碎花翠纱露水百合裙,虽稚气未脱却依旧清美若水。虽然他救了她,可她看向他的眼神中却是满满的防备与不信。那时他就突然冒出一个念头,他要融碎她脸上的戒备,好好地保护她一辈子。   她骗他说她叫苏唐,回京他就把所有姓苏官宦人家的姑娘打听了一遍,可压根就没找到她这个人。那时候他就很郁闷地后知后觉到,他被她骗了。后来在成国公府再次见到她,他心头竟涌出一阵狂喜,心想这次可不能再叫她走脱了。   正沉浸在往事当中,突然有女子的哭声在他耳侧响起。他强打起精神朝那声音的源头看去,只见一张眉目精致的小巧面容正哭得梨花带雨的看着他。他勉强一笑说道:“四妹妹怎么进宫来了?”   赵诗婧瞧见他这个样子,更是眼泪直流:“我听说表哥开罪了圣上,已经被罚跪了两日了。我求着祖母寻理由带我进宫来,想看看你有没有事。”   “我没事,你不用担心,”陈嘉琰语气平静地说,“四妹妹还是快些回去吧。”   “思齐哥哥,你到底什么事儿惹怒圣上了啊,就当我求求你,你快些给圣上认个错吧。”赵诗婧激动之下扯住了陈嘉琰的胳膊,“你这样跪下去会把身子跪坏的啊。”   陈嘉琰却敏感地一皱眉,半分都不迟疑地拽着她的袖子将她的胳膊扯了下去,冷冷地开口说:“我已是要娶妻的人了,四妹妹请注意着分寸。”   赵诗婧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失声道:“你,你说什么?” 第44章 .换爹   “呵, 朕还没答应你呢,你就在这里自个儿认上了。”   突然一道冷冷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赵诗婧闻声慌忙站起来朝乾元帝行礼。   陈嘉琰也看向皇上, 目中依旧一片平静:“皇兄, 臣弟已经想好了, 不论您同不同意,臣弟都会娶她的。臣弟愿跪您三天,是抵了臣弟对您的忤逆。但她臣弟一定要娶,就算您觉得臣弟做了错事,就算天下都阻拦,臣弟还是会娶她。”   赵诗婧一双眼睛看起来含露带霜俱是幽怨, 却立在一旁不敢吱声。   “好啊, 你确实是长本事了,今儿个都敢这么同朕说话了, ”乾元帝的声音听起来满是冷意,“你起来吧,你没有什么忤逆朕的,不必跪我。”   “臣弟说了跪您三天就是三天, ”陈嘉琰依旧是一脸倔强, “三日之后, 臣弟就去她家提亲。”   乾元帝眼神中透出了些无奈,他看了一眼一旁满脸不可置信的赵诗婧:“朕和景王有话要说, 闲杂人等都退下吧。”   赵诗婧犹自不安地看了陈嘉琰一眼, 被宫女领着退了下去。   乾元帝又朝陈嘉琰走近了两步, 看着他的眼神中有不自觉的微微心疼:“这三年孝期还未满,就提这等议亲之事,也不怕旁人听了笑话。”   “皇兄不肯帮臣弟,臣弟便只得用自己的法子护住她,”少年抿紧的下唇在光线里逼出锋利的弧度来,“便是父王要怪我,那便怪吧。”   乾元帝轻叹一声,本来还想再指责他两句,可看见他由于跪了太久而显得苍白发青的脸,心里又止不住地发痛起来:“你起来吧,你不懂事朕却是要帮皇叔管束着你的。朕答应你娶她便是了,等孝期一到,朕就为你们赐婚。”   陈嘉琰面上猛然一喜,又一想却又摇了摇头:“不可,她现在在家中的处境颇为艰难,怕是等不到臣弟那个时候了。而且臣弟不用皇兄赐婚,既然她是一心想娶的,臣弟就会亲自去她府上提亲。”   乾元帝看了他一眼,有些无奈地说道:“那朕让沈家将她记在主母名下,娶一个名义上的嫡女,名声上也能好听些。”   陈嘉琰却直截了当地摇摇头:“她家主母对她苛刻,若是将她记在主母名下她心里会不开心的。”   乾元帝不由得额头青筋暴起,这小子,事还不少!   不过终究还是担心着他的身体,乾元帝的语气不由得软了下来:“成成成,你先起来。朕看这样吧,沈尚书今年已经年逾不惑之年,膝下却一直无子无女。朕就厚着脸皮去同他说一声,让他将那沈家姑娘记在他家名下,也好给她个好出身,全了皇家的颜面。”   陈嘉琰面色一喜:“真的吗,沈尚书为官素有清名,这样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乾元帝有些郁闷地看了他一眼,见他还不起来不由得伸手去拉他:“朕都答应了你还跪着做什么。”   这一拉却没把陈嘉琰拉起来,反倒一个踉跄差点把乾元帝带倒,李公公和其他宫人忙围上去扶住乾元帝。陈嘉琰朝乾元帝有些抱歉地一笑,犹豫着说:“皇兄,不是臣弟不愿意起来,臣弟的腿已经没有知觉了。”   乾元帝心头瞬间被愧疚和悔恨淹没,他突然想到前日下雪,他就让他在雪里跪了一夜。现在想想,他真是鬼迷了心窍,怎能这般折磨思齐?但身为君王他不能让这些情绪在他脸上显现出来,他只是轻咳一声,对身旁宫人吩咐说:“快把景王扶起来,去叫太医来看看。”   陈嘉琰拽着小海子的胳膊勉强站起来,由于跪了太久又没有进食他眼前狠狠一晕,但他还是慌忙说道:“皇兄,我没事。我想去看看她,告诉她这个好消息。”   乾元帝也有点急了:“你都这个样子了还不放心她?你这般折腾两日了万一落下什么隐疾了怎么办?”   “臣弟真没事儿,以前父王一丢就把我往荒郊野外丢好几日,这点小痛真算不得什么的,”陈嘉琰不顾尊卑体统地扯住乾元帝的袖子,“皇兄,这么两日我虽然在跪着,可心里一直担心她有没有出什么事。你就让我去看看她吧,要不臣弟这心里头实在是难安。”   乾元帝突然对那个未知的女子涌出了强烈的好奇来,那女子到底是何方神圣,竟能引得思齐如此痴迷。他看了一眼弟弟略带焦灼的脸,妥协道:“好,朕随你一起去,将太医带上,在路上帮你瞧瞧有没有事。”   乾元帝此言一出,不仅陈嘉琰,连四周伺候的宫人都刹时大惊。   “这怎么能行呢?皇兄龙体贵重,不可轻易出宫,臣弟这一时腿脚又不便,恐怕影响行动。万一有所差池了可不行。”陈嘉琰忙说道。   乾元帝心里的不舒服稍微缓解了一下,看来在思齐心里,自己还是很重要的。他微微一笑说道:“无妨,朕又不是离了你就不可了。朕只是说答应你了,还没亲自过目呢,若是那女子品行不端,朕可不能叫你娶她。”   陈嘉琰有些不好意思地一笑:“她是个好姑娘,皇兄见了也一定满意的。”   李公公还想劝阻,乾元帝不耐地一挥袍袖说:“朕已经决定了,不必再说什么。待朕换上便服我们就出发吧,也省得你老是挂念着。”   陈嘉琰点点头,看向李公公说:“李公公请你放心,我就算拼尽性命也会保护好皇兄的。现下就安排好人马出宫吧。”   乾元帝心里一暖,却又故作不在意地叮嘱说:“记得让太医随行着。”   刘氏到底还是做贼心虚,匆匆忙忙地不敢闹出太大的动静,差了几个手脚粗壮的婆子就一齐去到沈画棠院子里。罗月婵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跟着,瞧着刘氏做贼一样的小心翼翼的姿态,心里不禁发出耻笑。   一想到那个被丈夫深深藏在心底的女子将要遭受怎样的羞辱与折磨,罗月婵心底就涌出一股报复的快意。老太太正愁给三叔找不到好媳妇儿,将沈画棠偷偷摸摸地塞过去简直再好不过了。这正经人家的姑娘没人愿意嫁给三叔,她就想到了这个主意朝老太太包揽了此事。   三叔又是个重色无用的,等看到沈画棠这小妖精的相貌还不得天天把她关房里好好疼爱着她,一想到容云鹤要亲眼看着他心爱的女子如何形同陌路,屈辱承欢她就觉得痛快。她就是要沈画棠委委屈屈地嫁给三叔,连场正经的婚事都办不起来,却要一辈子关在罗家受辱。三叔外面的女人多如牛毛,却直到现在连个一子半女都没有,虽然老太太不说,可她也知道三叔定然是有隐疾。得不到丈夫的尊重与爱戴,又一生到头连个孩子都不能有,这就是她沈画棠该有的人生,这就是勾引她罗月婵男人的下场!   也亏得这家的太太既蠢又心思狠,她稍微许了个差事又拿她女儿做了做文章,这刘氏便迫不及待将闺女往虎口里填。可是这正巧也合了罗月婵的心意,到时候就算沈家责难也跟她半分关系都没有。闺女可是你家太太愿意嫁的,自己不过充当了个提议的中间人而已,又干得着自己什么事了?   这般想着便已经到了沈画棠的院子。刘氏有些紧张地吩咐婆子丫鬟推开门,可却不曾想,一推门就瞧见了一张冷若冰霜的清丽面庞,此时正坐在黄花梨太师椅上冷冷地盯着自己。   刘氏本就心里有鬼,看到这场景登时吓了一跳,待反应过来不禁破口大骂:“你这死丫头什么时候回来的,在那里坐着干什么,装鬼吓人啊!”   沈画芷动作凝静地站起来,依旧语气冷冷地说:“太太日理万机,我回来这等小事儿自然入不到您心上去。只是我看是太太心里有鬼吧,我好端端地在这里坐着,太太又心虚什么了?”   刘氏还想再骂,可想起罗月婵的叮嘱又把话吞咽了回去,恨恨瞪了沈画芷一眼说道:“姑爷马上就该参加春闱了,你不在他跟前好好伺候着,在你七妹妹房里做什么?别让别人知道了说你这媳妇儿没当好。”   贺瑾瑜已于秋天中了举,现下正埋头准备着春闱。刘氏得知了这个消息还很是愤怒地在房里破口大骂了一通,生怕那个贺瑾瑜有出息了便宜了沈画芷那死丫头。   “相公自个好好读书,又哪里用的着我伺候了?”沈画芷冷哼一声说,“我不在七妹妹房里守着,怕是太太就要把七妹妹卖出去了吧。”   刘氏心头一跳,满面怒容地说:“你这满口胡言乱语的死丫头,在这里造什么谣生什么事!别觉得你嫁出去了我就不敢拿你怎么样了,你再在这里满嘴喷粪我这便把你赶出去!”   沈画芷瞧着刘氏惊慌失措的丑恶嘴脸更觉得心头恶心,她冷冷一笑说道:“好啊,咱们最好再闹大一点,大到把所有人都引过来,让大家伙都看看你这做太太的,到底怀揣着什么龌龊心思!”   刘氏刚想再骂,罗月婵从后面扯了扯她说:“姨妈不用声张,还是快些将事儿办好吧。鸢姐姐那边,可还等着姨妈呢。”   刘氏浑身一激灵,朝身后婆子使了个眼色,几个手脚粗壮的婆子就明白过来,进屋去拽站在一旁的沈画棠。   秋水早就把沈画棠护得严严实实,就连漫雨也是一脸警惕地盯着刘氏派过来的人。沈画芷见刘氏果真这般不要脸,直接将妹妹护在身后冷笑说:“太太你若是真的不要脸面,我也不介意把你们沈家的丑事宣扬出去,到时候看五妹妹还能不能嫁的出去。”   跟着来凑热闹的沈画蕊闻言怒道:“你这贱人,以为自己嫁出去就能无法无天了!你以为你就不是沈家的女儿了?到时候闹出丑事来我看那姓贺的会不会休了你。”   沈画芷柳眉一挑,依旧语气冷冷地说:“那好啊,那我们就看看谁更吃亏。”   沈画棠也忍不住开口了:“太太这是想要做什么,还带着这么多人是要来逮我么?前几日太太给我扣得帽子我这还没戴实呢,太太这会又想给我安什么罪名?”   罗月婵看见沈画棠那张精巧玉嫩的脸就气不打一处来,忍不住出言讥讽说:“七妹妹太太可是你的嫡母,她做什么你也只得好生受着,这般质问自己的母亲,还懂不懂一点礼数了?”   “我可比不得表嫂懂礼数,”沈画棠的声音也冷起来,“这般指手画脚地来管别人家的事,还真是一点都不见外。”   “你!”罗月婵心里愈发生气,却强忍住怒气微微一笑说,“这七姑娘可真不会说话,太太还是抓紧吧。”   那几个婆子立马上去拖拽沈画棠,奈何丫鬟们护得紧,一时之间倒也没奈何得了她们。沈画芷方才已派人去通知了沈君阳,心想只要拖过这一刻,等沈君阳回来了定不会放任刘氏做这种糊涂事。刘氏见双方一直僵持不下也是着急,竟叫人叫了家丁来拖拽开她们。那几个家丁粗手油脚的,沈画棠沈画芷自然不肯让他们触碰到,闪躲之下沈画棠就被一个粗使婆子狠狠抓住,二话不说就朝外头拽去。   沈画芷和秋水也被制住,只能急得大叫。漫雨竟二话不说拿了墙角的扫帚就朝那婆子拍过来,却被一个家丁挡住一巴掌抽倒在地上。刘氏嫌恶地看了漫雨一眼说道:“这丫鬟笨手粗脚的没什么规矩,我看就给你做小吧。”   那家丁立马极其猥琐地笑出来,连声谢过刘氏。   刘氏不敢迟疑,指使那几个婆子慌忙把沈画棠拖出去,沈画棠身子瘦弱,被她们拖得鬓发衣衫都散乱了。今儿个正巧老太太出门,连明川也去了书院,她昨日派人偷偷给三姐姐带了信,画芷立马匆匆赶了过来。她叫秋水在刘氏那边盯着,一探听到罗月婵来了,就托三姐姐身边的丫鬟去给沈君阳递信,只是路途遥远沈君阳赶到估计也得一段时间。她怎么也得想方设法地拖过去这段时间,不能叫她们就此把自己毁了。   “太太如今如此着急地将我塞出去,可曾想过后果?大家族之间本就是盘根错节相互纠连的,太太如此着急地和罗家拉近关系,却不知晓若是太近了,大姐姐在宫中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刘氏果然顿了一下,有些迟疑地回头说:“你说什么?”   沈画棠慌忙抓住机会说道:“圣上如今之所以肯重用父亲,宠爱大姐姐,俱是因为我们沈家现在行得清肃,是这京城里头的一股清流。大姐姐在宫里做着主子,前些日子咱家刚与平阳侯府结了亲,过不久五姐姐也要嫁去南安侯府,大嫂嫂又是昌意伯府的人,这倒都还没什么。可若是再和如日中天的罗家有了牵扯,这意义可就不一样了。若是叫圣上起了猜忌,不但父亲的官儿不好做,首当其冲受难的可就是大姐姐了,大姐姐现在在宫中还没有傍身的皇嗣,太太忍心就这样将她往火坑里推么?”   刘氏果然犹豫了,罗月婵恨恨地瞪向沈画棠,这丫头知道得不少嘛!这巧舌如簧的,真想将她的舌头给拔了。她轻轻走过去从袖子里掏出一方罗帕毫不怜惜地狠狠塞进沈画棠嘴里,看见沈画棠那挣扎不甘的模样她冷冷一笑。而后说道:“姨妈还是别考虑那么多了,鸢姐姐现在在宫里头可是生死不知,姨妈就不担心了么?” 第45章 .转折   刘氏心里一沉, 为了女儿的安危和儿子的差事,她管不得这么多了。她朝婆子挥挥手, 继续将沈画棠朝外拖拽出去。沈画芷和秋水从后面追出来, 却又被婆子狠狠缠住。   却有一个身穿浅咖绣棉袄的妇人一脸端严地突然出现在她们面前, 正是桂嬷嬷。桂嬷嬷后面跟着一个身穿品月色直领锦袄的年轻女子和几个丫鬟。那年轻女子一看这阵仗不由得有点害怕, 但还是鼓着勇气走上去,弯了弯温柔的眉眼,语气满是劝阻地说:“太太,不可如此啊。”   刘氏见状一蹙眉:“你怎么来了,我好生管教家里的女儿,又碍着你什么事了?”   朱氏听见婆婆的训斥不由得轻轻抖了抖身子, 但看到沈画棠被两个婆子架着, 嘴里还塞着丝帕的凄惨模样她又定了定神说:“我这做媳妇的本不该插手婆婆的事,可是太太, 您这事儿办的实在不妥,媳妇便只有冒犯了。今日这一趟,无论如何,媳妇都不会叫您带着七妹妹出门的。”   刘氏似乎不可置信地看向朱氏, 这个一向逆来顺受温顺若水的朱氏什么时候竟然敢忤逆自己了?她斜斜一挑眉, 冷哼一声说道:“我看你也是学的不知规矩了吧。”   朱氏鼓起勇气看向刘氏, 一向柔软的目光中竟透着几丝坚定:“太太,您要将七妹妹带去哪媳妇都已经知晓了。媳妇这做小辈的, 本不该多说什么, 可是, 您这样不顾爹的意思执意如此,实在是为我沈家招惹祸端啊!”   “招惹祸端?”刘氏继续冷哼道,“沈家现在当家的是我!你自己软弱无用,家里也不知道帮衬着修哥儿寻个好差事,如今我这做娘的为自己儿子着想也是错了?你立马给我起开,今天这事我就当做没发生过...否则...”   刘氏眼底透出些威胁的意味来,看得朱氏又不由得一抖。   桂嬷嬷在一旁冷眼瞧着,这朱氏是她叫来的。朱氏虽性格软弱,却是个善良明事理的人,她同她说了刘氏要做的事之后,朱氏便跟着她匆匆赶来了。只是未曾想这刘氏像鬼迷心窍了一般,执意要将沈画棠往火坑里推。   朱氏却鼓起勇气看向刘氏说:“太太,您不能一听旁人的教唆就昏了头脑啊,那罗家是何许人家,那罗家三老爷又是何许人,您不会不清楚。虽然夫君现在位卑职小,但只要肯吃苦上进,早晚会有出头之日的。就算罗家能为夫君寻个好差事,可若让夫君踩着卖妹妹的名声谋来一个好官职,你要旁的人家怎么看我们啊?”   罗月婵柳眉一竖不悦道:“教唆?我好心好意却反倒成了教唆了,既然表嫂嫂这般想我,那我在沈家还有什么脸面待下去?姨妈,那月婵便告辞了。”   刘氏忙拉住罗月婵,心里到底还是惦念着沈画鸢,语气有些发急地说:“婵姐儿,你怎能和她一般见识呢,她小门小户的见识短浅,哪比得上你有远见了?”   罗月婵似乎很受用,很是轻蔑地瞥了一脸通红的朱氏一眼。   桂嬷嬷却在一旁沉着出声:“大奶奶可是太太当初费了心思求来的,怎么说也是伯爵府上娇生惯养的好姑娘。如今大奶奶没什么错处,却遭到太太如此这般的羞辱,太太不会觉得良心不安吗?”   “我早就看出来你有鬼!”刘氏怒道,“你等着,等我解决完这一遭子事再来收拾你这个贱奴!还愣着跟什么,还不快拖着七姑娘出来!”   桂嬷嬷挡在沈画棠身前冷冷说:“太太莫要犯糊涂,您若是执意如此,后果可不是您能承担的起的。”   “今儿个这是怎么了?一个又一个的刁奴在这里口放厥词,”罗月婵故意瞧向满脸涨得通红的朱氏,话里头显然将朱氏也跟着羞辱上了,“什么承担不起,今儿个我也在这里把话放明白了,今日所有后果都有我罗家承担。我想知道,这世间的后果还有我们罗家承担不起的吗?”   “你罗家既然这么厉害,那你就滚回罗家去啊!”   突然一道冷冷的男音带着丝急切灌进了众人的耳朵里,只见容云鹤一身官服出现在众人的视野里。他发上的束带凌乱,脸色微微泛红,显然是赶路赶得急了。他匆忙走了过来,待看到沈画棠发丝散乱被人制住的模样,他眸中的神色刹时就乱了,看向罗月婵的目光中顿时满是怒意。   远处被婆子制住的沈画芷看到此景终于松了口气,容云鹤是她和画棠商量着叫来的。她的两个丫鬟,一个去通知了沈君阳,一个去叫了容云鹤。没想到容云鹤倒是率先赶到了。他媳妇在这里为非作歹,也只得叫他来管管自个的媳妇了。她心里清楚容云鹤对七妹妹是有情的,这下他来了总能制住他那个疯婆娘媳妇了吧。   罗月婵看见丈夫出现,再也不顾刚才矜贵高傲的姿态,跑过去一把扯住他的衣襟尖着嗓子叫道:“你还是来了,是这个小贱人叫你来的是不是!你还不承认你心里有她,如今她一有难就这么着急忙慌地赶来了!你来了也好,我告诉你,你就算来了也阻止不了,我就是让你亲眼看着,她是怎么受辱怎么被践踏的!”   罗月婵有些诡秘地笑了笑,突然扯过容云鹤的衣襟将红唇凑在他耳边轻轻说:“我要她嫁给我三叔,他们连信物都交换好了呢。你还不知道吗,我那三叔啊,镇日流连花街柳巷,如今呀,搞得浑身是病,以后你那小美人可有的受了。”   容云鹤的眸子骤然紧缩,他再也忍不住,突然一把扯开罗月婵,扬起手狠狠地一耳光扇在了她脸上。   这一变故顿时惊呆了在场的所有人,罗月婵不可置信地捂住脸看向容云鹤:“你敢打我?”   “我不但要打你,我还要休了你!”容云鹤仿佛忍无可忍地说道,“世上怎么会有你这么蛇蝎心肠的女人!”   容云鹤转过视线地看向站在一旁的沈画棠,沈画棠却云淡风轻地避开了他的目光。容云鹤心中狠狠一痛,有些自嘲地笑起来:“罗月婵,你是我求来的,这是我自作自受,你怎么跟我闹也就算了,可是你怎么能...怎能去伤害旁人?”   “旁人?你现在还说她是旁人吗?”罗月婵放下手,不顾脸颊通红,目光中迸出些疯狂来,“姓容的我告诉你,今儿个她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若不然我就到处宣扬你们有私情,到时候你这小相好就只能自尽或者铰了头发做姑子去了。”   她眼里带着报复的快意轻轻将手放在了容云鹤的下巴上:“你舍得吗?还是等她做了姑子你们再恬不知耻地继续偷情?”   “你给我住嘴!”远处的沈画芷忍不住破口大骂起来,“你这毒妇!明明是自己不要脸却要往我七妹妹身上泼脏水,便是你罗家有权有势又怎样,你若是再胡搅蛮缠看看败的是谁的颜面!”   “颜面,我还要颜面做什么,我丈夫的心都不是我的,我还在乎什么颜面?”罗月婵回过神冷笑着说,“今个我就是仗势欺人了怎么着,你们这些卑贱的庶女,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品头论足?”   “你算是个什么东西,还真把自己当回事看了?”   突然一道沉稳含威的声音挟着怒意传了过来,众人同时诧然转头,只见一行人不知何时自正院的方向走了过来。刘氏身边的一个管事愁眉苦脸地跟上来说:“太太太太,这行人非要硬闯,我们怎么拦都拦不住啊。他们,他们...还打人!”   旁人都不识得,容云鹤却是识得。他瞥见当先那个穿着宝蓝色灰鼠皮袄,方才开口说话的男子顿时狠狠一惊,下意识地便要屈膝跪下去。那男子却抛给他一个淡淡暗示的眼神,让他弯了一半的膝盖又生生直了回去。   当先那男子生得眉目出众,隐隐含威,看起来很是俊朗不凡。可同他身旁的少年一比,却立马被比了下去。他身旁的少年穿着玄色云纹长袍,身姿亭亭若松,生得更是眉骨深邃,英毅俊美,气度宛若冬日新雪一般带着说不出的清冷高贵。   那少年像是没看到眼前一团乱糟糟的景象般,只是神色略带紧张地一瘸一拐地朝前面匆匆走去,众人的目光都不由得被这姿容不凡的少年吸引朝他聚过去。只见那少年虽腿脚不好的样子,却在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被制住的沈画棠面前,他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朝沈画棠拉了过去。   那两个手脚粗壮的婆子自然不依,立马出手阻挠,只见那少年仿若没看见一般,双手只是轻轻一划,那两个婆子便惨叫着重重摔倒在了地上。他颤着双手将那团丝帕从沈画棠嘴里取出来,修长的手指轻轻放在她脸颊上:“对不起,我来晚了。”   沈画棠刚才虽然饱受羞辱,却是冷眼瞧着这周遭闹剧般的一切。此时看见陈嘉琰她却是双眼一涩便要落下泪来,她竭力忍住朝他微微一笑:“没事,没什么的。你的腿怎么了?”   罗月婵只觉得这少年看着眼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他是谁,说起来她和陈嘉琰只多年之前远远见过一面,因此才看到觉得有些面熟。上次成国公府老太太做寿,二人虽然都去了,只是那时候罗月婵一颗心都挂在容云鹤身上,又哪里有闲心思去瞧别的男子了?此时她已经被嫉恨冲昏了头脑,来不及细想便语气尖冷地说:“瞧瞧瞧瞧,这就是你们沈家的好闺女,姘头都找到家里来。”   陈嘉琰来没来得及回答沈画棠,便听到了这句嘲讽,他面色发冷地转头看向那个因嫉妒面容扭曲的女子:“再多说一句我诛了你整个罗家!”   罗月婵嘴一张,竟没想到这少年如此张狂,她恼羞成怒地大叫说:“沈家六姑娘这是找了个土匪头子还是江湖游侠,语气可是大得紧呀!”   沈画蕊在一旁看了一会子始终插不上话,早已经等的着急。再看眼前这个俊美的少年居然在人前毫不避讳地与沈画棠如此亲近,竟让她说不清楚是鄙夷还是嫉妒多一点。   “是啊,难怪这贱人这么嚣张,原来是背后有撑腰的啊。”沈画蕊满脸讥诮地凉凉开口说,“什么土匪头子,我看就是个吃软饭的小白脸,还是个跛子呢!”   “你说谁跛子呢?”   这语气里的寒意听得沈画蕊忍不住一抖,她回过头,见那个身穿宝蓝色灰鼠皮袄的男子正冷冷瞥着她。   沈画蕊心里害怕,可又一想这是在自己家,他们还能怎么着自己了不成?这么一想她便又大声开口说:“自然是说的沈画棠那个油头粉面的小姘头,瞧那腿脚一瘸一拐的样子,不是跛子又是什么呢?”   容云鹤看着乾元帝脸色渐渐变得阴沉,心底已是越来越害怕,他慌忙出声道:“五妹妹,别再说了,这是贵客,不得无礼!”   “贵客?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姓容的这么胸襟宽广呢,”罗月婵冷讥出声,“便是与你那七妹妹相好的,你便也跟着回护上了。”   “你给我闭嘴!”容云鹤脸上青白交加,已是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乾元帝有些厌恶地四下一瞥,此时他只觉得这些女子又丑恶又粗俗,像泼妇一般叫叫嚷嚷恬不知羞。他将目光投向了陈嘉琰身后的那个女子,一张欺霜赛雪的小脸上眉目精巧异常,看起来倒是一副楚楚可怜我见犹怜的样子。而且明明已经鬓发散乱却不显一点慌乱,虽然衣着普通可叫这一院子里泼妇一般的女人一衬,竟显得说不出的纯净高洁。   而且,和思齐站在一块竟说不出的登对相配。   嗯...似乎比自己想象的好些,乾元帝郁闷地安慰了一下自己,把目光转开,但心头还是有一股闷火觉得没地方发,他复而又看向那两个胆敢侮辱自己堂弟的女子,眼里一丝阴厉低低闪过。   “把她们给...”   “哥!”   陈嘉琰的声音却在此时急急响起。   乾元帝诧异地看向他,只见陈嘉琰一瘸一拐地朝他走了过来,沈画棠一言不发地跟在他后面,倒显出些夫唱妇随的意味来。那女子低垂着眉眼,看起来倒是一副规规矩矩的模样。   “哥不是还有事吗,快回去吧,这边交给我就好。”   乾元帝此时才幡然想起自己是便服出行的,如今出现在臣子家里惩罚女眷确实有些不妥。他心情有些复杂地朝陈嘉琰点点头:“那你自个处理吧,不必给她们留面子。”   他含威的目光淡淡扫向站在一边的容云鹤,容云鹤身子轻轻一颤,知晓自己妻子这次可是惹上大祸了。   刘氏此时才反应过来,眉毛一竖尖声叫道:“你们到底什么人,我沈家是你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吗!不说清楚就都别走了!”   “姨妈!”   容云鹤的声音带着些恳切匆匆响起,刘氏愣愣地看向外甥,只见容云鹤眼里全是劝阻和祈求。   刘氏知晓外甥不会害自己,生生把想接着出口的话憋了回去,只是还犹自不甘地看了乾元帝一眼。   乾元帝冷哼一声,在身边侍从的陪同下转身离开。   沈画棠早已猜到了乾元帝的身份,只是看着陈嘉琰的样子她还在担心,她没有理会周遭投来的各种意味的目光,只轻声问陈嘉琰说:“你究竟怎么了,有没有事?”   陈嘉琰冲她微微一笑说:“无妨,只不过是跪的久了些,一时经脉活络不过来,你不必担心。”   沈画棠自然知晓他是因为什么才变成这副样子,她不由自主地伸手搀扶住他说:“去我那里,我给你瞧瞧吧。”   陈嘉琰本来想说太医已经瞧过,过一会儿就好了。可这却是她第一次主动对自己提出邀约,他心里不由得像染了蜜一般的甜,他有些心疼地看向她还残留着红痕的小脸,轻轻点了点头。   “你们两个,你们!”刘氏听见这话不由气得手抖,“沈画棠!你还要不要脸了,光天化日之下,就做出这种事!”   “住嘴!”陈嘉琰有些不耐烦地打断她,目光一转慢慢投向了容云鹤,“探花郎,这是你姨妈吧,好生管着她,不然我可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来。”   容云鹤看着他们两个旁若无人的亲昵姿态早已心痛如绞,可还是不得不点头应承:“姨妈脑子有些昏了,还请您不要放在心上。”   陈嘉琰却不想再理他,吩咐唐云飞扶住自己就跟着沈画棠朝她院子里走去。沈画芷和秋水此时也被放开了,沈画芷含有些疑虑地看向沈画棠,沈画棠被她看得不好意思,脸一红便低下头来。   陈嘉琰此时带来的人也不少,桂嬷嬷已经拿出了宫里女官的作派,指使着人手将刘氏罗月婵一行人都赶去了碧沅堂里等候发落。刘氏虽然泼辣,但瞧见那些个满脸凶相的男子还是止不住的害怕。罗月婵毕竟从小生活在世族大家里,此时已经瞧出了情况的不对来,再看看丈夫在一旁一言不发的模样不由得有点胆寒。只有沈画蕊还不明白为何一个嬷嬷就这么对自己厉害上了,刚破口大骂了两句就被桂嬷嬷一巴掌甩在了脸上。   “五姑娘是真嫌自己命长吧,”桂嬷嬷冷冷一笑说道,“方才我还听到太太在和容家大奶奶合计大姑娘的事,殊不知合计着合计着,反倒将大姑娘往鬼门关里推了。”   刘氏刹时慌了神:“你什么意思?”   “意思是太太您人尊胆子大,还真是什么人都敢得罪,以后大姑娘中在宫里头可没好日子过了,”桂嬷嬷面无表情地说,“哦还有康国公府的这位,还真以为康国公府就能在这大齐为所欲为了?”   罗月婵强自镇定道:“你到底是谁,刚才那伙人是谁,你凭什么这般说?”   桂嬷嬷懒得回答她,只淡淡把眼一瞥说:“是谁一会就知道了。” 第46章 .掌嘴   沈画棠将陈嘉琰带去了自己屋子里, 犹豫了一下让本来跟着的三姐姐和秋水都回避了出去。沈画芷早已经瞧明白了怎么回事,拉着愣头虎脑的秋水就去了自己的屋子里。   沈画棠关好房门, 有些不敢看坐在那里的陈嘉琰:“让我瞧瞧你的腿伤。”   陈嘉琰却没有说话, 沈画棠有些奇怪地偷偷抬头看向他。可还没待她抬起头来突然就感觉腰间一紧, 她惊呼一声就落入了一个温热的怀抱。沈画棠顿时又羞又臊, 慌忙去捶打他搂住自己的手:“你,快放开!”   陈嘉琰却有些疲惫地将头落在她肩膀上,语气中带着小小的讨好和祈求:“别动,让我抱一会儿吧。我两天两夜没有合眼了,现在累得紧。”   沈画棠听到他这话,心里突然就软了下来, 他为了求得和她的婚事, 不知受了什么刁难。她见他也没再有什么越矩举动,慢慢放弃了挣扎, 轻轻将手落下来低着头说:“你...这样我怎么给你看腿啊。”   “我没事,”陈嘉琰贪恋地侧过头看向近在咫尺的玉白小脸,“宫里太医都瞧过了说没事,我只是想和你独处才跟你过来的。再说你又不会瞧病, 就是有些酸痛而已, 你就别担心了。”   我会。她在心里小声嘀咕着, 眼角的余光能瞥见少年挺直的鼻梁,在昏暗的房间里显得那么朗直夺目。她一动也不敢动, 连说话的声音小了许多。   “你, 你能不能别离我那么近。”   陈嘉琰讪讪地将头转过去, 却怎么也舍不得放开她:“你平时不最是注意名节分寸了么,今儿个怎么肯叫我来你房里了?”   “我...你都为了我这样了,我还在意那么多干什么。”沈画棠低下头小声地说,“我的人都快被她们糟蹋的不像样了,还在乎这些虚名做什么。”   陈嘉琰又心疼起来:“你放心,她们若是敢乱嚼舌根,我命人拔了她们舌头,让她们再也说不出话来。对不起,是我来晚了,又让你受苦了。”   沈画棠忍不住莞尔一笑:“这关你什么事,这太太脑子里自个儿犯糊涂。我今日故意没怎么挣扎,任由她们把我弄得这么狼狈。这样我爹回来瞧见了才会越恼太太,只有把沈家这摊子水搅浑了,才能让人无暇顾忌到我的事情。太太如此折辱的可不只是我,而是整个沈家的尊严,我爹就算再窝囊,也不可能不管。”   “哪有这么说自己爹的?”陈嘉琰也忍不住笑起来,“不过他这般对你,便是再怎么说他也不过分。不过你这如意算盘可是打错了,你爹都这个时间点了还未回来。”   “是啊,本来我与三姐姐算好了时间的,难不成是有什么事儿耽搁了?”沈画棠有些懊恼地说。   陈嘉琰突然心情有些复杂地握住她的小手,沈画棠慌忙抽手,却被他又紧紧地握住。   “所以你也叫人通知了你那表哥?一来以他对你的心思定会阻止他妻子胡闹。二来...你是故意想叫他瞧见了心里难受。”   沈画棠心里一惊,似乎是自己心里的阴暗被别人突然戳破了一般,她刹时语气就染上了些怒意:“对,是又如何,我就是要他亲眼看着,他的一厢情愿给我招惹了多少祸端。我凭什么经受这些,凭什么我什么都没做,却惹得他妻子如此恨我!我就是要他知道,他的年少轻狂招致了什么后果,既然我忘不掉这些羞辱,那他也别想忘!”   她久久的没听见陈嘉琰的回应,一时之间心头不知是恐惧还是失落更多些,她突然剧烈地挣扎起来,使劲去掰陈嘉琰揽在自己腰间的手:“现在你明白了,我就是这种人,我就是这种睚眦必报内心阴暗的人!之前我知道你在保护我,却还心安理得地享受着你的庇佑。明明知道你想要什么,我还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现在你知道了,我和你想象的根本不一样!你放开我!你走吧!”   陈嘉琰感受着怀中的她小猫一样张牙舞爪的挣扎,她的那点力气在他看来连挠痒痒都算不上。他看向少女惊怒交加的小脸,明明声音都染上了哭腔却还故作坚强,他突然抬起胳膊,困住她胡乱挣扎的小手:“我只恨我没能早点遇见你,没能早点好好地保护你。”   沈画棠一怔,似乎全身都失却了力气,软倒在他的怀抱里。   “我早就知晓了你是什么样的人,我方才那样问你,只是自己的嫉妒心在作祟,”他在她耳边轻轻说,“你以为我就不恨了么,那容家小子自作聪明,到头来还不是辜负了你,害你受这么多苦。我已经借故让人找了他好几次岔子了,很幼稚是不是,可是我这心里头还是很不痛快。”   “你胡说什么!”沈画棠气鼓鼓地说道,“什么辜负,我们之间分明什么都没有!是他那媳妇一而再再而三地找我的事!”   “好好好,没有没有,”陈嘉琰还是有些忐忑地小声问,“你当真心里没有过他么?”   “没有,”沈画棠没有一丝犹豫,“我是曾感动过他对我的好,可是我知道那就像烟火一样转瞬即逝,所以从没有过什么盼头。”   陈嘉琰轻轻“嗯”了一声,而后说道:“对了,我皇兄说要让沈尚书认你作他家的女儿,你可愿意?”   沈画棠诧异地偏头看向他,却忘了他俩离得过近,她这一偏头温软的唇瓣刹时轻轻划过少年的脸颊。两个人都没想到如此变故,沈画棠慌忙掰开他的手,站起身来偏过身子。陈嘉琰也像是被点燃了一般腾地站起来,只觉得脸上温热的触感久久不能散去。   陈嘉琰有些不敢置信地摸摸自己还残留着余温的脸颊,背对着沈画棠偷偷弯起了唇角:“你还没说愿不愿意呢,虽然没问过你的意愿,可我觉得倒是可行的。你们沈家现在就是一团泥淖,有这样的太太和姐姐在,以后定会生出祸端来。所以还不如一脚踹开他,至少名义上不担什么干系,以后就算发生了什么也跟你无关了。”   “那沈尚书家满门清贵,人家怎么可能看得上我?”沈画棠想起刚才那一瞬心里就砰砰跳个不停,“这事好是好,只是有些强人所难了吧。”   “怎么会看不上?”陈嘉琰回过神来似乎很奇怪的样子,“沈尚书夫妇素有声名,早年沈尚书家的女儿夭折之后就一直没有孩子。而且你这么好,怎么会有人不喜欢你?”   沈画棠大窘,刚想说什么突然听见一阵敲门声响起,只听沈君阳的声音在外头诚惶诚恐地响起:“听说王爷大驾光临,拙荆无知,失了礼数。下官特来此赔罪。”   沈画棠臊得难受,她和陈嘉琰这算不算是被老爹捉奸在房了?陈嘉琰却一脸不慌不忙,拖着还不太好使的腿走过去,开了门只见沈君阳一脸惶恐地低头站在外面。   “沈少卿进来说话吧。”   沈君阳忙应了低着头走进来,看见站在一旁的沈画棠脸上居然一点惊疑之色都没有。只是态度恭谨地问陈嘉琰:“府上的丑事,叨扰到王爷了。”   “无妨,”陈嘉琰没什么表情地说,“只是沈姑娘在家中实在待遇不公。沈少卿连这小家都治不好,还怎么清肃不染地为国为民呢?”   沈君阳脸色看起来更紧张了,沈画棠不由得在一边感慨,陈嘉琰板起脸来吓人的时候,居然还挺像那么一回事的。   “王爷,这...”沈君阳突然求助性地看了沈画棠一眼,见沈画棠只是低着头,便横了横心说,“王爷是不是看上了我们家棠姐儿?”   废话!陈嘉琰突然有些不明白,这沈君阳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他对沈画棠的意图难道还不够明显?但他表面上依旧是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是。”   沈君阳一咬牙,狠狠心说:“可是王爷,小女的亲事下官已经许过人了!”   这下连沈画棠都惊了,这还是那个一向唯唯诺诺软弱圆滑的沈老爹吗,竟敢如此当面顶撞陈嘉琰?她清楚地看到陈嘉琰的脸黑了下来,语气中满满的不悦:“怎么?沈少卿也想让七姑娘嫁给罗家三老爷啊?”   沈君阳慌忙摇头说:“不是的,下官再糊涂,也不可能这般糟蹋自个的女儿啊。是下官的上司,太常寺寺卿的庶子,年龄什么的都与棠姐儿相仿,身份上也正巧相对...虽说是庶出的,可他家太太一向对待子女仁厚,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沈画棠在心里头替那什么太常寺寺卿的庶子捏了把汗,只听得陈嘉琰的声音很郁闷地响起:“本王在少卿眼里还不如那太常寺卿之子了?”   沈君阳额头爆冒冷汗,慌忙摇头说:“不不不,王爷,下官没有这个意思。只是...棠姐儿的姨娘临去之时,下官曾答应过她,一定要让棠姐儿日后做正房太太,不得...”   沈君阳的语音突然就梗了一下:“不得,不得像她一般给人做小,任人欺辱。下官既然这样答应了棠姐儿的姨娘,纵使王爷有所不悦,下官还是要有所得罪了。”   沈画棠不由得就有点吃惊,看来沈君阳对她的那个亲娘是有情的啊,如今既犯着顶撞陈嘉琰的风险也要在他面前争一争。沈画棠不由得在心底佩服起沈君阳来,当年自己那个名义上的姨娘怎么死的她虽然不清楚,但想来和刘氏脱不了干系。这沈君阳这么些年明明心知肚明,却依旧对刘氏客客气气,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依照沈画棠的认知,她可不认为是沈老爹宽宏大量,像沈老爹这样十年寒窗一点点挣来自己幸福美满生活的人,对仇怨什么的计较得更清楚。那这么些年他这么忍着刘氏的胡作非为,是酝酿着给刘氏整场大的了?   “谁说我要她做小了?”陈嘉琰有些不满地说,“你们沈家都是这般看她的么,认为她只能给人做小?”   沈君阳诧异地抬起头来:“王爷的意思是...这是不可能的啊,小女和您身份相差甚大...”   “皇兄都答应了沈少卿难不成还有什么意见?”陈嘉琰的话怎么听怎么都带着些威胁的意味。   沈君阳慌忙摇头:“没有没有,下官怎么敢有意见。”   “那我们言归正传,”陈嘉琰轻咳了一声说,“方才贵夫人和小姐确实对我无礼了,只是本王性子宽厚,也不想去追究那些。只是...”   沈君阳立马紧张地抬起头来。   “只是皇兄方才也随着我来了呢,”陈嘉琰突然扯了扯嘴角,看起来竟有些不怀好意,“贵府的太太和小姐,对皇兄也是毫不客气。依沈少卿看,这可如何是好呢?”   沈君阳吓得连动都不敢动了,他僵直着脖子看向陈嘉琰,颤颤巍巍地说:“她们不明事理,还请王爷饶过她们性命。其他的...但凭王爷处置!”   陈嘉琰满意地笑了起来。   *   刘氏沈画蕊等人正在碧沅堂里等得焦灼,突然碧沅堂的门被推开,为首的正是一脸铁青的沈君阳。后面跟着先前见过的那个风姿不凡的少年,少年的腿脚看起来是好了些,走起路来虽然还有些微异样可已经不太明显。沈画棠和沈画芷跟在最后面,看到刘氏等人被看管起来的模样什么也没说。   刘氏见沈君阳过来慌忙迎了上去:“老爷,这是...”   却话还未说完就被沈君阳狠狠一耳光甩在了脸上:“贱妇!还不快跪下给景王殿下赔罪!”   刘氏略显富态的身躯直接被沈君阳的一耳光甩倒在了地上,就连沈画棠在一旁看着都感觉到沈君阳使了大力气,看来他这心中的恨意可真是不浅啊。刘氏却被打得耳晕目眩,有些不知所措地抬头看向沈君阳。   沈画蕊猛地冲过来扶住自己的母亲:“父亲这是做什么,做什么如此对待母亲!”   沈君阳看着自个这个蠢到一定程度的女儿就觉得心累,刚要说什么,陈嘉琰却在一旁凉凉开口:“贵府这礼数还真是令人叹为观止。”   沈君阳心中又是一凉,有些勉强地对陈嘉琰一笑说:“那依照王爷的意思...”   “看在她们都是女子的份上,本王也不与她们多做计较。桂嬷嬷。”   桂嬷嬷沉声应了走上前来。   “既然她们不懂得怎么说话,满嘴污言秽语,那只得让她们长长记性,桂嬷嬷,就由你来教教沈家太太规矩吧。”   桂嬷嬷点了点头,突然上前扯起来地上的刘氏,刘氏想挣扎,可也不知道桂嬷嬷的手劲怎么大,在她的桎梏之下自己的挣扎竟然丝毫无用。   “太太还是省些力气吧,老奴是从宫里头出来的,”桂嬷嬷那张严苛无情的脸在此时的刘氏看来竟如此的可怕,“当年在宫里头,老奴也是早就干这个干顺手了的。”   桂嬷嬷话音刚落,就抬手麻利地一个耳光狠狠甩在刘氏脸上,刘氏痛呼一声,剧烈挣扎起来,可那桂嬷嬷的手就像铁钳一样攥得她丝毫动不得。   “太太别挣扎了,您得罪了王爷,这就是您应该受着的。若是您再挣扎,恐怕还要再加上一条不服从管教的吧。”桂嬷嬷虽嘴上这么说着,手下却是分秒不停,直把刘氏打得连连哀嚎。   陈嘉琰仿佛没看到眼前的惨状一般,反倒是过去轻轻扯了扯沈画棠的袖子:“站着做什么,坐呀。”   沈画棠脸一红,扯着沈画芷的手坐得离陈嘉琰远远的。   陈嘉琰也找了把铁梨木太师椅坐了下来,似乎是有些遗憾地说:“桂嬷嬷手法虽好,可惜这桂嬷嬷只有一个。府上不知礼数的又都是些女子,也不能让本王带来的那些人近了身。如此只好...”   陈嘉琰朝早已被吓呆了的沈画蕊和罗月婵看过去,如水一般好看的眸子里满是冰冷:“那只好劳烦二位互相掌嘴了。” 第47章 .聘礼   罗月婵似乎是不可置信地问:“就算你是景王又如何, 你凭什么在别人家这样动用私刑?”   “本王动用私刑?”陈嘉琰的眼底愈见冰寒,“既然你也知道这是别人家, 那为何还是这般毫不收敛地为非作歹?我看容家大奶奶对本王意见很大啊, 那用不用本王去请了皇兄的圣旨再来处置你呢?”   罗月婵脑子里一激灵, 突然联想到了方才的场景, 既然眼前的这个少年是景王,那刚才随他一起来的那个眼底俱是威严的男子岂不是...   她突然感到了一阵后怕,再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站在一旁的容云鹤,她的整颗心刹时都落进了深深的绝望里。她突然不管不顾地走向沈画蕊,在沈画蕊还没反应过来之时猛地一耳光甩在了她脸上。   “你!”沈画蕊惊怒交加,话还没说出来, 就又被罗月婵一巴掌甩在了脸上。罗月婵此时已经知道了她刚才开罪的是皇帝, 若是乖乖听从景王的话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若是因了她牵扯到她的整个家族她可负担不起。这般一想她便不带迟疑地一巴掌又一巴掌地甩向沈画蕊。   沈画蕊虽还没搞清楚状况, 可依照她的性子怎么肯白白挨打,当即使出她那蛮力气拽向罗月婵的头发。罗月婵自然比不过身躯敦实的沈画蕊力气大,瞬间就变成了两个女子厮打在一起的混乱局面。   沈画棠有些感动地看向陈嘉琰,她知道陈嘉琰定是还没忘了她前两日受的伤害, 所以想出这法子来惩戒她们。这时正巧陈嘉琰也朝她看了过来, 两人的视线交接在一起, 沈画棠瞬间有些羞涩地垂下头。   看着方才还亲密无间的罗月婵和沈画蕊此时如泼妇一般互相厮打的场面,沈画芷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再看看沈画棠脸上害羞的神情, 画芷心中一丝欣慰划过。   也不知过了多久, 刘氏脸上已是痛得没了知觉。她那张本就圆润的脸此时肿胀如猪头一般滑稽可笑, 可桂嬷嬷就像是没看到一般,依旧一丝不苟地一耳光一耳光地往她脸上甩。   沈画蕊和罗月婵那里更是闹得不可开交,陈嘉琰不发话,谁也不敢去拉。沈画蕊身形粗壮,气力极大,罗月婵那张眉目浓丽的脸已经被沈画蕊挠出了几道血痕,身上的衣衫也被扯得凌乱不堪,沈画蕊就像一个市井泼妇与罗月婵滚在地上相互殴打着。   可罗家的护主原则极严,罗月婵身边的奴婢不敢眼睁睁看着主子挨打,都上前来帮罗月婵厮殴打沈画蕊。场面一度极为混乱。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陈嘉琰才像是看倦了一般淡淡出声:“停下吧。”   桂嬷嬷面无表情地停了手,刘氏已被扇得没了知觉。   沈画蕊被罗月婵和丫鬟殴打的衣衫脏污,浑身是伤,一张脸更是青青紫紫看起来极为骇人。却依旧还是不肯松手地去挠罗月婵。最后还是沈君阳遣了婆子上去才将她俩分开。   沈画棠依旧面无表情地端坐在那里,似乎刚才的这些喧嚣丑恶都和她没有半点关系。倒是沈君阳看到女儿如泼妇一般的行径感到特别窘迫,惴惴不安地想景王会不会到皇上面前说他什么,自己身为太常寺少卿,家中却是这般丑陋光景。   容云鹤犹豫了一下,从地上扶起罗月婵低声说:“回去吧。”   罗月婵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淬着恨意的目光看向坐在那里面没有一毫表情的沈画棠。这个低贱的庶女,明明方才还是一副任她羞辱践踏的模样,怎生这会就攀扯上了景王,弄得她如此丢人现眼!   容云鹤也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沈画棠就在那里静静地坐着,明明是简单清素的打扮,却光彩夺目的叫人移不开眼。这般静静地看着她,自己当年的年少意气似乎尽数变成了一个笑话,自己曾信誓旦旦地说要护住她,却由得妻子对她如此践踏。难怪她当年躲着自己,原来自己带给她的果真尽是祸端,是自己没用,自己...配不上她。   陈嘉琰静静站起来,淡淡的目光轻轻在在场众人身上巡视了一周说道:“今日的事情,我劝你们一个字都不要往外提。如果让本王听到了外头有什么人乱嚼舌根,本王可是要尽数算在你们头上的。而且贵府的女眷今日遭到的这些事情,传出去也不是很光彩吧。如若本王听不到什么闲言碎语,今儿的事咱们只当没发生过。”   沈君阳此时才微微放下心来,慌忙应道:“自然如此,王爷请放心吧。”   陈嘉琰刚点了点头。突然碧沅堂的门被轻轻推开,刚才就已经离开的朱氏瞧见眼前这场面也是吓了一跳。但她还是恭恭敬敬地走过去对沈君阳说道:“父亲,沈尚书夫妇突然来访,媳妇已将他们请进了锦玉堂那边,还请父亲快些过去吧。”   这么快?沈画棠有些不好意思地偷偷朝陈嘉琰瞥过去,没想到陈嘉琰恰好看过来,倒弄得她像被撞破了心思一般,忙不迭地低下头去。   她很快就是自己的了...陈嘉琰此时心情格外地好,瞧着她低头脸红的样子,心里愈发地痒了起来。   又下了两场大雪之后,冬日很快便过去了。转眼便又到了满园春色,杏雨梨云的好时节。燕儿回归,大地拂绿,四周都变得泛上了一层暖意。   沈家自从经过了那么一遭子事之后显然安分沉寂了许多,沈君阳也终于横下心来不许刘氏出门,更不许来些乱七八糟的来往。这次棠姐儿的事情到底是他疏忽了,万一真叫刘氏得逞,将棠姐儿送去了罗家那等地方,便是没发生什么,他也是说不清楚了。这开罪了景王不说,更是对不起死去的何姨娘,还会叫外人议论他沈君阳拿着女儿去讨好权贵,他这么多年的清名,差一点便毁在这个刁妇手里了。   沈君阳想想便觉得后怕,好在景王对棠姐儿看起来倒是很在意。那天私底下将他叫过去说,只要他能保证棠姐儿在沈家过得好,他就定在皇上面前多为他说好话,他太太犯的错,也不会怪罪到他身上。   虽然景王这样说了,但沈君阳还是觉得心里有愧。这些年他故意忽略庶女,就是想让刘氏将注意力尽可能少地放在她们身上。尤其是沈画芷和沈画棠两个,又没有姨娘回护,若被刘氏因此拿捏是很容易的事儿。当年他那些妾室为何而死他再清楚不过了,他表面上不闻不问,其实比谁都更清楚刘氏的嫉妒心有多强。   他的不管不问确实让沈画芷和沈画棠顺利地活了下来,可却没让刘氏有一点点收敛。依旧不把他沈君阳的女儿当人看。他想起那些紫萱憋屈地死去,握着他的手要他保证,以后绝不让棠姐儿给人做妾的场景就觉得心里难受。   紫萱大概是这么些年唯一一个真心实意关心他的女人,别的女人跟了他或多或少地都或图他的财,或图他的权。可唯有何紫萱,那个家境贫寒却美丽善良的女子,每日发自心底地关心着他,他也是从她那里尝到了唯一一点夫妻之间的温馨。尽管如此,他还是不肯对她关心过甚,那时候老南安侯还没过世,他诸方面还要依仗刘家。所以尽管内心喜爱,他还是故作更喜欢徐姨娘些的样子,徐姨娘出身商户,性子大胆泼辣,头脑也有几分小聪明,由她来和刘氏相对,好过柔弱单纯的紫萱。   可是没想到刘氏还是不肯放过她,她还是牺牲于妻妾斗争之中,美丽而凄落地,成了这个院子里又一个枉死的魂灵。   那时沈君阳心底对刘氏最后一点残存的希望也已破灭,一种无法言状的恨意在他心头暗暗生长。那个每日与他同进同出同枕而眠的女人,他已不再当作妻子。   那日棠姐儿本来托了人去太常寺找他,可不知为何,那日他偏生被事绊住了脚,让芷姐儿的丫鬟寻了好久还未找到他。后来一查才知是罗家的手笔。   他能查到的事情景王自然也能查到,所以他才严令禁止刘氏再和罗家来往。他早就听闻罗家近几年嚣张得很,早已引起了诸多非议。可偏偏这蠢笨如猪的刘氏还要祸害着自个的女儿,赶着去讨好罗家。沈君阳借机好好清肃了一下内宅,将管家的很多事务都交给了自己的儿媳妇朱氏,朱氏为人谨慎温顺,沈家内宅一时之间清明了很多。只是刘氏由此更恨上了朱氏,只是这都是后话了。   那日沈尚书来找他商议将棠姐儿过继过去的事,他知道这是皇上的意思,自然不会拒绝。沈尚书夫妇还显得很重视这件事,沈夫人杨氏还朝他解释是因为她没有子女,同族中的女孩儿家没有看上眼的,倒觉得他家棠姐儿很是乖巧听话,便想着记到她名下去。但棠姐儿依旧还是他沈君阳的女儿。只是在他们那儿担个名号而已,以后最亲近的自然还是他们沈家,这事儿还用不用叫夫人出来商量一番云云。   沈君阳自然不肯叫刘氏那张肿胀如猪的面孔出来吓人,只推脱说太太身子不舒服。他也明白人家只是跟他说说客套话,一切都是皇家的意思。因此双方很快便敲板说定,当即就商定了将棠姐儿的身份在族谱上定下来的时间。   沈尚书沈文渊身为吏部尚书,是六部尚书之首,掌管着全国官吏的考课升降,权力不容小觑。相比较他的官职更出名的是他的严苛与清名,沈文渊身居高位,从不结党营私,枉殉私情。   而与此相比,真正让他扬名京城的是他对妻子的专情,沈文渊夫妇早年曾有一个女儿,后来因病夭折了。而杨氏在那次生女中也损了身子,从此之后也再也没有身孕,即便如此,沈尚书还是一直未曾纳妾。也因此成为了大齐所有妇人心中的楷模向往。   再说沈画棠,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全大齐都向往的中年大叔竟然就这么成了她爹。其实沈尚书出身老牌世家豫昭侯府,只是他排行第三没什么资格承袭侯爵,反而凭借自己的努力成为了整个家族最位高权重的人。豫昭侯府家族庞大,子女众多,不知是怕妻子伤心还是什么别的,这么些年沈文渊竟能一直容忍膝下空空,也没从旁系里过继一个孩子过来。   皇上这么蛮不讲理地下旨将自己过继过去,沈画棠心慌地觉得沈文渊肯定对自己厌恶无比了,可皇令又不得不听。就因为和自己姓了同一个姓却要平白里倒这种霉,好在自己也只是担个空名,又不是真让人家养着去。话说,自己似乎应该快去小陈那里叫他养着了吧?   可没想到杨氏对她还挺热情,倒弄得她束手束脚蛮不好意思的。沈尚书虽然看起来没什么表情,但也没露出什么为难之色。双方商议好了开族宗的日子后,杨氏居然提议叫沈画棠去那里住一段时间,沈画棠受宠若惊,觉得人家只是客套话,自然连连拒绝。   可没想到她这般一拒绝,杨氏的态度倒坚决起来,弄得她都不知道这是不是也是皇上的意思了。后来还是沈尚书的面瘫脸动了动说:“既然她想叫你去,你就去吧,这样几日后记族谱也方便些。”   沈君阳一向是个见风使舵的好手,立马叫人去收拾沈画棠的东西,让沈尚书夫妇带她走。   沈画棠:......   只是没想到这一住便住了整个冬天,本来沈画棠以为杨氏只是客套客套,可没想到她这么一住杨氏就不让走了。而且杨氏很小孩子心性,沈尚书每日忙得不可开交,她就让沈画棠陪着她东逛西走的。沈画棠在沈家向来不得外出,这段日子倒是跟着沈夫人杨氏见识了不少新鲜玩意儿。   杨氏就出身于睿国公府,是当朝皇后杨妤念的姑姑,今年已经年近四十却依旧丽色不减。她自然知晓沈画棠和陈嘉琰的事儿,这段时间还传授了沈画棠不少夫妻之道以及房中闺事,倒羞得沈画棠不知该如何是好。   杨氏似乎真把她当成了女儿,留她住在这儿也不是表面功夫,反倒每日都要将她叫去说话,天气好了就带着她出去玩儿,逛完了京城就又往远了逛,有一回两人深夜都未归倒把沈尚书吓得不轻,连夜派人出去寻她们。沈尚书这边的动静还惊动了陈嘉琰,也惊慌失措地派人出去找沈画棠。   结果是杨氏那日突然想起了她在京城外山上的一处庵堂里结识的一个师太,非要领沈画棠前去拜会一番。聊着聊着就天色晚了,杨氏便毫不拘泥地带着沈画棠在那里住了一晚。沈画棠还忧心忡忡地问杨氏是不是该给沈尚书传个信儿,杨氏见她担心便说她已差人给沈文渊留了信儿。哪知这只是杨氏用来安慰沈画棠的托词,她们俩安安稳稳地睡了,倒闹得沈尚书和陈嘉琰一晚未睡,第二日还连连告假了早朝,弄得皇上很是不悦。   第二日杨氏神清气爽地带着沈画棠回去,看着沈尚书眼圈发青的样子竟还笑得很开心。沈尚书看见她便释然了,竟一点都没指责妻子的胡闹,显然已经习以为常了。只是托家里随从过去给陈嘉琰带个信儿,叫他安心。   沈画棠听闻陈嘉琰也派人出去找她了,心底说不出是歉疚还是感动。当日沈尚书就将她叫了过去,沈画棠惴惴不安地站在沈尚书那张严肃的面孔前,感觉自己想做错了事等待大人责罚的小孩子。   沈文渊似乎也觉得自己过于严肃了,轻咳了一声说:“玉溶她小孩子心性,倒惹得你担惊受怕了。”   沈画棠忙摇头:“没有,夫人这些日子待我很好,还...从未有人待过我那么好。”   没想到沈文渊浅浅一笑:“你这般说景王爷怕是要伤心了。”   沈画棠没想到沈文渊居然会揶揄她,当即羞得满脸通红。   沈文渊倒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似乎忆起了什么往事,带上了些笑意说道:“这没什么,当初我和玉溶身份也相差甚大。她是睿国公府嫡系唯一的女孩儿。我那时候还没现在的本事,只是豫昭侯府不引人注目的三儿子。本来她家里是打算让她进宫为妃的,可是她非要闹着嫁给我,倒把老国公气得不轻。只是她家里到底还是让了步,由着她嫁给了我。你和景王身份确属相差的大了些,但你现在名义上是我的女儿了,到时候只要你们夫妻同心,没有什么坎是过不去的。”   沈画棠有些惊异,沈文渊这是在安慰自己???   沈画棠现在想起来,还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便说道:“我知道因为我让您为难了,本来我这样的身份,是不该计在您和夫人的名下的...”   “一开始我确实有些不悦,”沈文渊直接打断她说,“并不是因为你出身怎样,你还不知道玉溶身子是怎么变成这样的吧。当初我们还没搬出豫昭侯府,我二哥想求我帮他办件事,可你也知道,我这个人一向严苛到不近人情。再说他那事也不是什么光彩事儿,所以我就直截了当地拒绝了他。”   沈画棠抬起眸子,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她直觉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了。   “我那二嫂便记恨在了心上,”沈文渊顿了顿才继续说,尽管极力掩饰可沈画棠还是从中听到了一丝恨意,“我那二嫂一向小肚鸡肠,心胸狭隘。再说玉溶又不是那温顺的性子,平时见二嫂做的过分了,也会反击回去。玉溶生桐儿的时候我正巧出了远差,那时大嫂刚生了孩子一直是我那二嫂在管家,于是她便故意拖住了接生婆子,想叫玉溶吃吃苦头。岂料我们那孩子本就有些胎位不正,这一耽搁便叫玉溶落下了病根,从此再也无法生育了。”   沈画棠喃喃道:“难怪...”   沈文渊勉强一笑说道:“从那时起我就带着玉溶搬了出来,虽看在父亲的面子上没和侯府闹翻,可这些年来也不怎么往来了。后来桐儿也因为体弱夭折了,玉溶从那时候起就终日郁郁不已。后来旁人都劝我纳妾或是过继孩子,可玉溶是因为我才这样的,她不负我,我又岂能负她?我对侯府也早已恨到了骨子里去,自然也是不肯从他们那里过继孩子,当然也是怕玉溶瞧见伤心。更重要的是,我经过这件事,再也不信什么人心亲情,我自问平时对二哥还不错,只是拒绝他了这么一件事,他妻子便使出这种手段来对付我。所以这些年我反倒觉得我们夫妻二人日子过得倒还清净,也没有什么不圆满的。那些旁系都争着抢着要将孩子塞到我这儿来,又焉知安什么好心了?”   沈画棠听着没说话,沈文渊微微苦笑了一下说:“谁知我这情况倒引起了陛下的注意,要将你来给我们做女儿。正巧你也姓沈,这倒也说的过去。我本来还怕玉溶看见你伤心,可没想到她竟很喜欢你。以前她也喜欢胡闹,可自从桐儿去后,她倒是很久没如此尽着性子胡闹过了。后来我才知道,你就出生在桐儿离开我们的那一年,而且就在桐儿去后的没几日。玉溶自从桐儿走了之后就一直很信命,想必玉溶也是知道了这个,觉得是桐儿又回到了我们身边吧。”   “不管如何,夫人待我确实如亲生女儿无异...”沈画棠垂下头,微微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这些日子我也快把她当作娘亲了...”   沈文渊一笑说道:“如果果真是这样,你就叫她一声娘。她前几日还很失望地跟我说,你待她虽也亲厚,可到底是有些客气了,若是你叫她娘她一定会高兴的。”   “这...”沈画棠有些犹豫地说,“这不太好吧...”   “这有什么不好的,你现在名义上已经是我们女儿了,将来也是要在这儿出嫁的。玉溶虽出身高,却从不是那种带着偏见看人的人。她还偷偷去打听了你在沈家的待遇,知道之后很是心疼,”沈文渊突然有些犹豫地说,“你那个嫡母性子确实太差了些,你爹又处事圆滑...你在那儿处境确实如意不到哪儿去。不过以后有我们帮衬,定会好上许多,再说,景王给我做女婿我也不吃亏。”   说起来陈嘉琰,沈画棠又不好意思起来。最后和沈文渊商定好,以后若是杨氏出门她定悄悄给他留信,好不叫他担心。沈文渊自然是很欣慰,又与她说了不少杨氏的喜好。这一番交谈之后,沈画棠虽然依旧不好意思叫沈文渊老爹,却是比一开始亲近上了不少。   这春日一到,沈君阳便很慈父地催沈画棠回家,杨氏却依旧不舍得画棠走,硬又将她留了下来,这一住,夏日很快就到了,这时候沈画棠已经能很顺口地称杨氏为娘了。   杨氏大受鼓励,竟欢欣鼓舞地给沈画棠备起了嫁妆,沈画棠连忙阻止,杨氏却底气很足地说,她和沈文渊膝下又没别的孩子,以后身去之后,她可不想将两人的家财便宜了豫昭侯府里的那一群。再说她一直都向往着能给女儿备嫁妆,沈画棠正好满足了她的这个愿望。   再说陈嘉琰那边也忙着准备起了聘礼,秦兴逸有些疑惑地问:“王爷,这聘礼,我们到底是送沈尚书家还是沈少卿家啊?”   陈嘉琰头也不抬,依旧在那研究聘礼单子:“都送!”   秦兴逸吓了一跳:“小的晓得您财大气粗,可也没必要这样烧钱啊。”   陈嘉琰抬起头,不知想起来了什么一笑说:“我这可不是为了他们。我这聘礼送两家,他们两家就得都备嫁妆,到时候往京城里一晃,有面子的可是棠棠。再说棠棠这丫头嘴上虽不说,私底下下却是别扭得紧。虽说我的就是她的,但她一开始可不会这么想。”   秦兴逸冷汗直冒:“这沈姑娘还没过门呢,你就这么称呼上了不合适吧?”   陈嘉琰有些不屑地白了他一眼:“有区别吗,早晚是我的人。” 第48章 .大婚   “我听闻那沈尚书夫人待姑娘确实是像亲闺女一样的, 当初只是想给姑娘安个好身份,没想到倒误打误撞叫姑娘多了个娘了, ”秦兴逸笑着说, “只是那沈少卿素来受夫人的挟制, 这沈姑娘的嫁妆肯好好备吗?”   “所以我才多送聘礼过去啊, ”陈嘉琰理所当然地说道,“到时候给我换个包装稍微改改送回来不就得了,反正到时候就是棠棠的东西了。”   秦兴逸汗颜,心想那沈姑娘是什么好运气,才碰上王爷这人傻钱多还乐意讨她欢心的主。   等秋天孝期一过,陈嘉琰就迫不及待地将聘礼都送了过去, 并火速将婚期定了下来。皇上大概怕委屈了他的宝贝弟弟, 还亲自下了一道圣旨为他们俩赐婚,顺带着赏赐了沈画棠许多东西。   沈画棠自然毫不客气地收了下来, 大概是拿人手短的缘故,沈画棠心里对皇上的印象也跟着好上了不少。   杨氏早就兴致勃勃地开始准备嫁妆了。沈君阳那边倒是忙得焦头烂额,怎么说这七女儿嫁的也是王爷,虽记在了沈文渊名下, 可到底还是他的女儿, 这嫁妆他定要好好备着, 不能让王爷瞧见了心里不高兴。   沈画蕊自那次与罗月婵厮打得鼻青脸肿之后,就一直在家待着, 由于脸伤不好, 本来早该办了的婚事也推迟了。也不知南安侯府那边得到了什么风声, 隐隐竟也透露着不急着结亲的意思。   可陈嘉琰和沈画棠婚事一定下来,就开始朝着这边施压,沈画蕊毕竟还算沈画棠的姐姐,这姐姐不出嫁妹妹也不好出嫁,可陈嘉琰娶沈画棠可是一天都不愿多等。   那南安侯府见沈家七姑娘竟和景王订了亲,又立马变得热络起来,当即订了日子就要将沈画蕊娶过去。自个女儿经过了这么一出,刘氏也是胆战心惊,忙不迭地将女儿嫁了过去。   嫁过去之后才知道,那刘家哥儿刘远识不知何时弄了两个通房在屋里,有一个还怀孕了。沈画蕊气得便要回娘家,刘氏也气得过去找孙氏说理。孙氏立马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说儿子被这两个女子哄骗,自己也是没有办法。   沈画蕊那个火爆脾气本来就不得刘远识的喜欢,再加上被打了一顿又狠狠病了一场,本来很肉感的脸蛋此时都松松垮垮了下来,本来就不出色的面容此时更显老态。   刘远识经她这么一闹更是不待见她,再加上他自己又不求上进,镇日出去寻花问柳,沈画蕊又一昧地只知道刁蛮骂人,半点也不懂得怎么留住丈夫的心。   于是他们夫妻之间的矛盾越来越大,孙氏之前与刘氏交好此时竟也只知道看热闹,倒弄得沈画蕊隔日一趟地回娘家哭诉,刘氏虽心疼却也奈何不了滑溜如泥鳅的孙氏,整日也只知道在家中桑骂孙氏忘恩负义。   这出嫁女整日回娘家本来就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沈画蕊回了几次连沈君阳觉得丢脸,受不了她们母女俩整日哭哭啼啼还一点解决方案都没有,他自己去找刘氏的弟弟刘祈佑商议了一番,刘祈佑骂了刘远识一顿却也没发生什么根本性的改变。   反观沈画芷那边,贺瑾瑜中了贡士,做上了官。沈画芷也有了身孕,现下已经快生了。沈画棠曾去看过她几次,有一次杨氏还跟着她去了。回去之后就满脸兴奋地说以后她和陈嘉琰一定要多生几个孩子,好给她养一个,她可喜欢养孩子了。杨氏一向有什么说什么,倒闹得沈画棠窘迫不已。   杨氏闲暇之时还传授了沈画棠不少管家之道,虽杨氏看着天真烂漫,可身在高门大宅,又焉能没有一点手段?而且自从她遭受算计之后便处事谨慎成熟了许多,说与沈画棠的那些道理倒是让她受益匪浅。   金秋十月,终于到了沈画棠出嫁的时候。为了全景王府的面子,沈画棠自然是从沈尚书家里出嫁的,这嫁妆却是每家出了一份儿。这事儿沈君阳也没叫刘氏经手,反而是差人将嫁妆单子和丫鬟的卖身契都送来了沈画棠这里。   其实沈画棠在沈家的丫鬟就秋水和漫雨两个,妙语那日出去后便与那个青梅竹马成了婚。沈画棠还过去看了妙语两次,妙语过得倒很不错,那个叫张泊的男子看起来老实实诚,对妙语也是百依百顺。   妙语和沈画棠合计了一下,决定在沈画棠嫁入王府之后,他们一家也搬入王府,妙语帮沈画棠管事,张泊一直做点小生意,正好可以帮沈画棠看管嫁妆铺子。沈画棠自然乐意,只等自己与陈嘉琰成婚之后便让妙语搬进来。   倒是杨氏嫌沈画棠身边丫鬟太少显得寒碜,亲自买了四个稳妥的并好生调养了一番给沈画棠陪嫁了过去,名字也是杨氏取好的,分别应了四时之景。叫做杏枝,莲藕,金雁和听雪。沈画棠知晓这都是杨氏的一番好意,便也没再推拒。心想杨氏待自己如此好,自己以后好生在她膝前尽孝就是。   在出嫁前,杨氏还神秘兮兮地塞给了沈画棠一个小册子,说不懂的地方尽管来问自己。不用看沈画棠都知道那是什么,虽然活了两辈子她都未经历过这种事,但她一个现代人,懂得自然比这些古代闺秀女子多了些。   转眼便到了成亲那一日,沈画棠早早便起了身。沐浴过后便坐到了妆镜前,由喜娘给她开面上妆。   沈画棠自从穿来之后一直低调朴素,半点胭脂水粉都没曾用过,这厢却是抹脂粉,画黛眉,点面靥,涂唇脂一样都没落下,上完妆后她只觉得脸都不是自己的了。上好妆后便由丫鬟服侍着她穿上了层层嫁衣,由皇家送来的嫁衣精致异常,边缘尽绣着鸳鸯石榴图案,裙摆上还有百子百福花样,显得很是喜庆。   之后便是全福妇人来给沈画棠梳头,而后喜娘又帮沈画棠挽了发髻,待得沉重的凤冠一戴上沈画棠顿时觉得自己的脖子矮了半截,之后便是一堆眼光缭乱的女人进来说吉利话,杨氏在一旁喜笑颜开地应酬着,看起来真像自个的闺女要出嫁一样欢喜又心酸。接着便由喜娘给沈画棠盖上了红盖头,没多大会便听得外面鼓乐喧天,沈画棠知晓是迎亲队伍来了。   今儿个景王迎亲早已引得家家户户都出来围观,百姓都素来听闻景王有这京城第一美男子之名,如今一看果然名不虚传。   尤其是那些妇人姑娘们,携着丫鬟抱着孩子纷纷来围观这王爷娶亲的盛况。陈嘉琰面容冷峻地骑在高头大马上,一身大红婚服将他的五官勾勒得更为深邃俊美,一笔一画都像是鬼斧神工雕刻而来。那些小媳妇大姑娘见了他的模样都羞得满脸通红,大街上里三层外三层地被围拥得水泄不通。   沈明川早已等候多时,看见姐姐一身华丽的嫁衣被人扶着走出来,他不禁眼眶一热,险些便要落下泪来。他轻轻蹲下身子背负姐姐上花轿,昔日的瘦弱孩童如今已长成了翩翩少年,如今的明川虽然才十四岁,但已比画棠都高了半个头。他稳稳地将姐姐背上了轿,眼里尽是留恋不舍。   沈画棠上了华丽的花轿,由轿夫稳稳抬着朝景王府行去,一路上震耳欲聋的鼓乐喜炮声不绝于耳,除此之外还有各种各样的议论声和叫嚷声。沈画棠听着里面分量不低的女子的尖音,有些头大地摸摸脑袋,陈嘉琰这成亲还请来了...一个尖叫粉丝团?   陈嘉琰接到沈画棠,此时心里就像喝了蜜般甜,各路姑娘小媳妇们看见刚刚还一脸冷凝的景王,如今脸上却浮着淡淡的笑意,那笑起来的模样直让一路上的女子心花怒放,纷纷议论这景王妃到底是个什么神女仙妃,居然这般福气,能嫁给景王这等出色人物。   沈画棠那由两家共同凑起来的很具排场的嫁妆,也很骚包地被抬着围绕京城转了个圈儿。   “这景王妃不只是一个庶女吗,怎的嫁妆竟有这么大的排场?”   “胡说什么,人家现在可是沈尚书的嫡亲女儿,身份尊贵着呢。”   “听闻还是圣上亲自赐婚,这份体面,可是寻常人家求都求不来的。”   ...   陈嘉琰一脸淡然地听着这些闲言碎语,管她以前是谁,反正以后她就是自己名正言顺的王妃了。一想到今晚他们便可以同床共枕了,陈嘉琰不由兴奋得耳根发红。   花轿不多时便到了景王府,外面鼓乐喧天,景王府大门大开,地上铺着长长的红毯,一直从花轿延到喜堂。停轿过了一会儿喜娘掀起轿帘,有一个五六岁盛装打扮的出轿小娘,用手微拉沈画棠衣袖三下,方才出轿。喜娘递了条红绸在沈画棠手里,扶着沈画棠下了轿。先跨过一个朱红色的木质马鞍,然后自红毯走来,由喜娘相扶站在喜堂右侧位置。   随着一声“吉时到”响起,沈画棠和左侧的陈嘉琰便开始拜堂。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随着“礼成”声落下,沈画棠便被人牵着走进了婚房里,坐到了喜床上。   沈画棠只觉得眼前一亮,陈嘉琰那张棱角分明的俊脸便落入了她眼帘。沈画棠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陈嘉琰眼里却是刹时流过一丝惊艳,他还从未见过她盛装打扮的样子,原知她清清素素不施粉黛的模样已经够美的了,可没想到她细致打扮过的样子竟如此地勾魂夺魄,那双眼睛里像含着一汪春水般勾得他心痒不已。   周围女眷的笑闹声响起,沈画棠略略一抬头,只见床边站了几个穿着华贵的妇人。沈画棠知道陈嘉琰上面没有嫡亲的哥哥,下面只有一个弟弟和妹妹。最亲的一个堂兄的媳妇儿又是皇后...这几个妇人大概是什么王妃之流或者成国公府那边的亲戚吧。   那些女眷倒也没多为难他们,只打趣着撒了他们花生红枣栗子之类的,又笑闹着让他们喝了合卺酒。之后陈嘉琰便被催着出去待客了,他临到门前还回过头来看沈画棠,眼里绵长的情愫让沈画棠心底狠狠一抖。   一个身穿金丝织锦礼服二十七八岁的妇人“噗嗤”一声忍不住笑出来:“快走吧,我们又不会为难你的小王妃。你看这一步三回头的,真恨不得把这新媳妇拴在身上才好啊。”   陈嘉琰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惠阳姐姐就别取笑我了,画棠初来乍到,还麻烦您帮忙看顾一下。”   沈画棠敏锐地一挑眉毛,看来这位就是皇上一母同胞的姐姐惠阳长公主了,惠阳是当今太后的唯一女儿,是成国公嫡次子赵益均的妻子,这赵益均好诗书而不好功名,也正是因为如此,才得娶了公主。夫妻俩琴瑟和鸣,倒也实在是皇城里的一段佳话。   那惠阳公主会意地冲陈嘉琰点点头:“有我在这儿你就放心吧。”   沈画棠虽低着头,可两人的话却听得一清二楚,听这俩人的语气,难不成还怕有什么变故不成?   陈嘉琰似乎很信任惠阳公主,又恋恋不舍地看了沈画棠一眼才走了出去。   沈画棠这才偷偷抬起头打量惠阳长公主,只见她头戴凤凰展翅六面镶玉嵌七宝金步摇,耳上的明珠耳铛在烛火下显得分外夺目,相貌和皇上倒是有五分相似,只是失了俊朗棱角,转成了柔媚婉约的女子之美。这惠阳长公主似乎也发现了沈画棠在悄悄打量自己,眉眼含笑地朝沈画棠看了过去。   “新娘子生得可真俊俏,难怪思齐这般惦念着了。”   沈画棠没想到她一开口就是这话,刹时红了脸,小声说:“公主就别取笑我了。”   惠阳见小姑娘羞涩,便也不再打趣她,倒是旁边的一个身穿锦缎烟霞红提花褙子的三十来岁妇人慈慈一笑说:“惠阳你还是这个口无遮拦的模样,怕把小王妃给为难着了。”   沈画棠有些好奇地看向那个看起来慈眉善目的妇人,不知该如何称呼。   惠阳笑着说:“这是宣王妃。”   沈画棠忙见礼,宣王是皇上的长兄,虽为皇长子却自小便患有宿疾,镇日都需要药材吊着命,因此也没有什么争夺皇位的威胁,也是当今除了陈嘉琰以外唯一一个留在京城的王爷。这宣王妃出身虽不高却是出了名的贤惠,这些年照顾丈夫尽心尽力鲜少在外露面,没想到她此遭也来了。   惠阳搬过一个绣墩坐到床前,笑着拉过沈画棠的手一一介绍,能和皇家攀亲结贵的人本就不多,除了惠阳和宣王妃之外,其余的三个妇人一个是荣颐公主,现嫁到了永其侯府为儿媳,永其侯府现在也只是一个空架子,空担了个爵位而已,家中并无什么重权在握之人。另外两个和惠阳一样,都是成国公府的儿媳,大概是皇家亲戚不够,便叫了陈嘉琰的外祖家的亲戚来陪沈画棠。说起来倒都是沈画棠的同辈,沈画棠态度得体地同她们聊了几句,气氛倒也轻松融洽。   只是没想到她们刚聊了没一会儿,房门便被推开,只见一个身穿紫华簇金广绫凤越牡丹罗袍的妇人和一个穿水红色绣桃花瓣对襟长衫的少女并排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几个穿着一致的丫鬟。   那妇人大概三十五六岁的年纪,眉目看起来有些异于其他女子的高耸突出,一张脸生得倒是异常浓丽。她身边的那个少女大约十三四岁的年纪,看起来和那妇人长得有些相像,只是不若妇人生得艳丽。没了那浓重的艳色相称,那少女便显得脸骨高硬得有些别扭,看起来倒带上了些刻薄之色。   沈画棠一瞧见这两位的模样,便知晓了她们是谁,难怪陈嘉琰托惠阳长公主照顾自己,想必就是怕他这个北胡公主的继母为难自己吧,毕竟他这个继母看他不顺眼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果然惠阳的脸色一重,站起身来笑着说:“太妃怎的来了,您是长辈,怎好如此疲劳奔波的,这王妃妹妹这里,有我们几个就够了。” 第49章 .洞房花烛   那北胡公主轻轻一笑, 脸上的艳色立马肆无忌惮地绽放了开来,倒是徐娘半老, 风韵犹存的模样。   “这琰儿娶亲, 我又怎能不来看上一眼呢?瞧这小姑娘水嫩的模样, 难怪琰儿这般朝思暮想着了。”   那北胡公主嗓音里带着股子尖利沙哑, 这话里头的意思也实在称不上是友好,只听得沈画棠心里像沙砾滚过一般难受。显然北胡公主这一遭并不是真心实意地来看她的,她也只是淡淡微笑着朝北胡公主颔首说:“见过太妃。”   北胡公主也没想到这小小庶女脸上一脸惊慌之色都没有,反而是这种不冷不热的态度,她转动着那双艳丽的眼眸,也不知在想什么。   “嫂嫂长得可真好看啊。”那个北胡公主身边的少女却开了口。   沈画棠也朝她轻轻点头:“想必这位就是婉怡妹妹了, 真是生得秀气性子又直快。”   “唉, 说起来婉怡可是琰儿唯一的亲妹子呢,”那北胡公主又笑着说, “今日本该也来陪着你嫂嫂说话的,毕竟你这新嫂嫂没熟悉过王府的规矩,难免会有些不自在。有你陪着想必也能容易适应些。”   沈画棠早就料想到有人会拿她的身份说事,只是没想到这北胡公主竟如此迫不及待, 她才刚一嫁进门就拿这话暗地里讽刺她小门小户的没有见识。沈画棠依旧挂着得体的微笑, 朝北胡公主的目光直直迎了上去:“太妃这是说的哪里话, 这诸位嫂子一个个可都是热心肠的,刚才我们已经说一会子话了, 她们一个个帮衬着我, 又哪会让我感觉不自在了。”   既然这北胡公主一上来就找茬, 沈画棠自然也不肯任由她欺负,若让她认定自己是个软性子,指不定以后怎么明里暗里地为难自己。她这一番话带着淡淡嘲讽,很明显就点出了北胡公主该来的时候不来,此时又来故意生事的意图。那北胡公主也不是傻的,一听就明白了沈画棠这话里头的意思,一时之间面色有点难看。   惠阳却在一旁瞧着沈画棠暗暗点了点头,本来以为一个庶女只是生得好才让思齐这般鬼迷心窍似的将她娶进门来,没想到却也是个有胆识的,一上来就面对着北胡公主那个难缠的角色居然能这么从容不迫。她这一番话说的既强硬又没伤了和气,话里间又不自觉地和她们几个拉近了关系。惠阳不由得嘴角一弯,思齐那孩子还不放心地叮嘱了她好几遍,要她一定要帮忙看顾着他这小媳妇儿,保不齐他那继母就得想方设法地找事。现在看来这姑娘又哪里需得自己看顾了,分明也是个厉害角儿。   惠阳性子聪慧爽直,由此便对沈画棠生了些好感,当即便笑着朝北胡公主迎了上去:“棠妹妹说的是呢,难道是太妃娘娘不放心我们几个小辈了?”   北胡公主虽贵为公主,可毕竟远水解不了近火,她在大齐也只是一个太妃而已,又哪能及得上圣上的亲姐姐了?再看看惠阳身旁的几个妇人眼里流露出的些许不悦,她忙说道:“惠阳这话可就不对了,我又怎会不放心你们几个呢,只是我这媳妇刚嫁进来,我有些忧心罢了。”   “这棠妹妹啊和我们说了一会子话也该累了,我们又怎好在这老是叨扰,”惠阳眉眼含笑道,“不若我们贴心些也让棠妹妹歇歇,不然待会思齐回来了可该不高兴了。”   沈画棠脸一红,那几个妇人便顺着惠阳话里头的意思告辞离去。   北胡公主见大家都走了也不好多呆,只好也随着走了出去。陈婉怡又回头看了沈画棠一眼,才跟着众人离去。   沈画棠身为新娘子不好远送,只到屋门口便停了下来,惠阳落在了最后面,轻轻握住沈画棠的手说:“我吩咐人准备了膳食,一会你用上点,折腾一天了别熬坏了身子。”   沈画棠慌忙道谢,虽然知道惠阳是因了陈嘉琰才这样对自己的,她还是不由得心生感激。   惠阳却眉眼一弯低声说道:“你好生用些,免得一会儿没了力气。”   沈画棠的脸迅速地红了起来,她没想到这惠阳公主竟这般直言不讳,实实在在地让她不好意思起来。   惠阳也知道这小姑娘新婚经不起自己打趣,也没再说什么笑着告辞离去。   在她们走后妙语便关好了门,妙语已是当作沈画棠的陪嫁来了王府,此刻在新婚之夜就忙着来照顾沈画棠。她帮沈画棠卸下了头上分量不轻的凤冠,接着又和秋水一起将沈画棠脸上的脂粉仔细洗干净。沈画棠顶着这一脸粉和这一大坨凤冠已经累了一天,此时卸下来才重新感觉脖子和脸是自己的。   接着妙语又服侍着沈画棠脱下一层层繁复的婚服,换上一身大红的百子千孙团花袖常服。沈画棠此时只觉得浑身自在舒畅,若不是这古代规矩多,她恨不得围着屋蹦跶两圈,庆祝自己摆脱束缚重获自由。   屋子里还有两个容貌俏丽的丫鬟在屋门口规规矩矩地站着,沈画棠问了她们姓名说是一个叫知书一个叫墨琴。秋水看着那两个丫鬟眉眼精致俏丽的模样,不由得心里有点不爽,和妙语低低咬耳朵:“还知书墨琴,这王爷倒懂得红袖添香的乐趣呢。”   妙语已经嫁过人,行事自然没有秋水那么浮躁,只不动声色地用眼神制止住秋水,让她别再说话。   沈画棠倒没什么,这王府地界大规矩多,陈嘉琰身为王爷,身边又怎能没有两个伺候的漂亮丫鬟了?但她还是有些不舒服地看向那两个丫鬟,也不知道这是不是伺候陈嘉琰的房中丫鬟。   接着便有丫鬟进来摆了膳食,沈画棠累了一天也累没了胃口,简单吃了一些就吩咐人撤了下去,用完饭后又洗漱了一番才重回到床上坐下。沈画棠此时疲惫得已经感觉身子不是自己的了,只愣愣地看着桌案上儿臂粗的喜烛出神,看着看着就不由得有点意识昏沉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一声推门声激得沈画棠蓦然清醒了过来。刚回过神就看见陈嘉琰一身红袍朝她走过来,他深邃的眉眼在这满堂红色的映衬下显得更为英毅俊美,沈画棠的心突然就扑扑乱跳起来。   陈嘉琰的脚步看起来倒不算太虚浮,只是原本白皙的脸颊上却染了些浅浅绯色,给这夜晚平添了些迷醉色彩。还没等他走到近前沈画棠就闻见了一股浓重的酒气,她刚想说话便被他拦腰用力搂住。修长的手指似有若无地摩挲着她的纤腰,略带喑哑的嗓音在她耳侧低低响起。   “棠棠,你今日真美。”   陈嘉琰刚一开口,那冲天的酒气就熏得沈画棠差点背过气去,她不由得侧过头,想躲开那阵浓郁的酒气。   陈嘉琰也反应过来,撒娇似的用脸蹭蹭她玉白的脸颊:“嫌弃我?”   “你...你快去沐浴更衣,”沈画棠壮了一下胆才说出来,“熏死了。”   陈嘉琰又低笑一声,才站起身子走向隔间沐浴,知书和墨琴忙跟了进去,秋水冷哼一声面色有些不善。妙语却是低垂着眉眼只顾帮沈画棠换上寝衣卸开长发。沈画棠刚换好,就瞥见知书和墨琴低垂着头走了出来。   秋水没忍住,问了一句:“你们怎么出来了?不需要服侍王爷吗?”   知书依旧低着头态度恭敬地答道:“王爷一向不喜我们在旁伺候,婢子只是替王爷备好热水王爷便让我们出来了。”   秋水的面色终于和缓了,看起来有些痴傻地笑了两声:“这样很好很好。”   墨琴犹豫了一下低声说道:“王爷方才说...这里用不着我们伺候了,说让几位姐姐和婢子两个一同下去。”   沈画棠心中蓦然警铃大作,似乎从头到脚都染上了一层羞色。秋水有些担忧地看向自家姑娘,犹豫着开口:“姑娘...”   沈画棠佯装镇定地说:“你们都下去吧。”   妙语还是有些不放心,又悄声叮嘱了沈画棠几句,秋水在一旁干巴巴看着,也不知道她们在说什么。   然后几个丫鬟就都退了下去,屋子里一时之间静得能听到烛花爆开的声音。听着隔间隐隐传来的水流声,沈画棠不由得忐忑起来,按理说是不是应该她前去服侍才对?她想了想还是没有动,心底却愈发地紧张起来。   过了没多大会,陈嘉琰便穿着件月白色的中衣走了进来,不知道是不是怕沈画棠不好意思的缘故,在他肩头还搭着刚才的红色外袍。他轻咳一声,一眼便看到少女只穿了水红绣小朵金丝木香菊的柔纱寝衣,黑亮的长发垂在肩头,看向他的神情里有些惴惴不安,那双清亮若水的眼眸里竟带着一种说不出的魅惑。   陈嘉琰心头蓦地火热起来,他被那目光盯得只觉得喉头干渴,他动作一松肩头袍子便顺势滑到了地上。他走到拔步床前,也有些紧张地在沈画棠身边坐下来,一掌将那些花生红枣什么的拂到一边。   “那个...安寝吧。”   沈画棠僵着脖子点点头,一偏头就撞上了陈嘉琰那双亮到发光的眸子,她心头一紧刚要说什么,突然一股大力朝她涌来,蓦地就把她压在了大红锦绣的床榻上。   然后少年的唇就带着淡淡的酒香吻了上来,他有些急切地撬开少女绵软的唇,长驱、直入地探寻少女唇齿间的芳香。沈画棠被迫张开嘴,愣愣地有些不知如何回应,只能有些被动地任由着他胡作非为。   陈嘉琰的呼吸蓦地粗重起来,他的大手一拉,沈画棠肩头的衣裳就已尽数被他扯落,露出里面绯色的小衣。少年动作有些笨拙,找了一会子都没找到怎么把小衣解开。沈画棠被他吻得喘不过气来,却脑中蓦地一丝清明划过,陈嘉琰这是...没做过?   然后,一夜呼啸而过...   两人一直折腾到大半夜才停下,沈画棠已是累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稀里糊涂地便缩在他怀里睡了过去。   睡梦中她似乎又梦回了自己的前世,小小的院落里总是在清晨灌满朦朦胧胧的朝雾,奶奶总是起得很早,在那氤氲的雾气围绕下在院子里的枣树下喂着小鸡小鸭。她悄悄自床上爬起来,掀开粉红碎花的旧布窗帘就能看到奶奶在院子里来回忙碌的场景。窗子的隔音效果并不好,她能听得到院子里一切细小琐碎的动静,能听到小鸡啾啾的细弱叫声和米粒落在地上的小小声响。   她缩在角落里近乎贪恋地享受着这一切,那是她记忆里仅存不多的温暖安乐的场景。   她已经很多年没梦见过这一切了,那些美好太脆弱也太珍贵了,她唯恐触破了它们再也拼接不回来。可今日,她又恍恍惚惚忆起了这一切,似乎是寻到了久违不见的安稳净土。   现补二狗子番外:   陈启皓自登基后就一直很正经。   少年君王,一言一行都影响着朝堂大局,周围有无数双眼睛紧紧揪着他不放,所以他的日常状态就是板着一张冰块脸不苟言笑。   平时唯一的乐趣就是捉弄他的小老弟。   那时候小思齐才十四岁,一声不吭地坐在御案旁看书。陈启皓看着奏折,眼睛就忍不住往小思齐脸上瞟。   白皙俊朗,棱角分明,五官每一处都雕琢的恰到好处...他怎么能长这么好看!   陈启皓摸摸自己久久不笑已经变得僵硬的脸,突然站起来一把将小思齐手中的书霸道地夺了过去。   “思齐,我们来打个赌如何?”   小思齐一脸懵:“什么赌?”   陈启皓跟他赌的是今儿个赵诗婧会不会来宫里找他,若是来找了,就要他带面、具一个月。   小思齐很奇怪,这没事赵诗婧来找他干嘛,于是便一口应承了下来。   只是没想到,傍晚的时候,赵诗婧真由惠阳长公主带着来找他了...   陈启皓心里很得意,今日成国公告了假,他听李公公说是为了给他那爱女过生辰。依照赵诗婧那个黏人的性子,这么重要的日子不来找思齐才怪。   于是小思齐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被皇兄摆了一道,然后便被父王赶去了柳州办差,一路上尊贵的世子爷宛若过街老鼠一般专捡人烟稀少的地方走,即使这样他还是一路上都被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连过城门的时候都被门口的小卒A气势汹汹地拦了下来:“大白天的你带着个这玩意干什么!说!你是不是这些日子被缉捕的采花大盗!”   小卒B看了看门口画像上那个膘肥体壮的大毛脸,又看了看思齐咂咂嘴道:“我觉得似乎不太像啊。”   思齐很无奈地将王府的令牌朝他们脸上一甩,等不及他们请罪就匆匆拍马离去。   父王这次交给他的任务是来浔州抄一个匪窝,匪窝不大,他用了两天就带着官兵们抄完了。抄完之后也不待地方官员感恩戴德,便匆忙地告辞离去。   只是耳力极好的思齐还是听到了后面官员小声地咬耳朵。   “世子爷莫不是出了天花毁了容,怎么老是带着个劳什子面具奇怪兮兮的。”   小思齐在心里哀嚎,皇命难违啊皇命难违!   他一路上很低调抄小路回去,却在路过浔州的时候遇上了她。   看着她那双乌黑的眼珠滴溜溜地瞅着他,小思齐之前一路上憋屈的心情瞬间一扫而尽。   他皇兄!还是很未卜先知英明神武的! 第50章 .新婚   沈画棠迷迷糊糊地睡了也不知多久, 大概是新环境不甚安稳,亦或是身下的隐隐疼痛, 让她猛然惊醒了过来。红烛已经燃尽, 屋子里却一片昏黑, 一丝隐隐的光亮自窗子外透进来。显然还未到要起身的时候。   她这么一动, 旁边立即传来一道低沉好听的男音:“怎么?做噩梦了?”   沈画棠身子一僵,这才反应过来她和陈嘉琰已经结为夫妻了。这一醒身上的知觉也回了过来,她此时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她正不着寸缕被陈嘉琰搂在怀里,少年有力的臂膀揽过她光裸的脊背,让她纤瘦的身子紧贴着他坚实的胸膛。   沈画棠又红了脸,不敢抬头去看他的眼睛, 只小声地支支吾吾说:“你怎么这么早便醒了?”   陈嘉琰看着朝思暮想的人此时乖乖地伏在他怀里只觉人生圆满, 他爱怜地用下巴蹭蹭她的嫩脸,小声说:“我太兴奋了, 睡不着。”   沈画棠被那异痒触得微微缩了一下身子:“现在几时了?”   “还得一会再起身,若不然你再睡一会,待会我叫你。”   沈画棠忙摇摇头,嫁过来的第一天就让丈夫叫自己起床怎么行。   “不用, 怎好劳烦王爷叫我, 我不困了。”   陈嘉琰的声音却蓦地闷了几分, 隐隐带着威胁道:“你叫我什么?”   沈画棠被他语气里的威胁所震慑,缩了一下身子小声说:“嘉琰...思齐...”   陈嘉琰却似乎不太满意, 伸手抬起她小巧的下巴逼她看向自己, 清澈的眼眸里此刻却满是蛊惑:“乖, 叫一声我爱听的来听听。”   沈画棠很没出息地顺从了:“夫君...”   陈嘉琰再也忍不住,对着她的芳唇便深吻了下去,沈画棠被他吻得喘不过气来,却依旧挣扎着离开他的唇,语气中满是祈求地小声说:“别,别...我不想了。”   陈嘉琰也觉得自己太过冲动,反正他们俩以后相处的日子还长,倒也不急在这一时。他看着她那张在黑暗中显得分外小巧精致的玉脸,强自镇定了一下才说:“既然睡不着了,那我们说说话吧。”   陈嘉琰规规矩矩的没敢再乱动怕吓着她,另一只手却将她搂得更近了点:“还疼吗?”   沈画棠有些委屈地点点头:“疼。”   陈嘉琰也不由得有些愧疚,她的滋味比自己想象中更美妙,他又想她想了这么久,昨夜根本就停不下来。他修长的手指轻轻划过她玉白的脊背,岔开话题说:“你太瘦了,以后要把你养的胖胖的才行。”   她这还在沈尚书家吃胖了不少呢!沈画棠没有反驳他,小声哼着说:“你现在这样说,若是我胖了你肯定就不喜欢我了。”   “你什么样我都喜欢,”陈嘉琰在昏暗中一弯唇角,“原先我想跟你说个话都要想方设法地找机会,现在把你娶回来了,终于可以每日舒舒服服地看着了。”   嗯...看着,吃下去...   沈画棠心中一动,脱口而出了昨晚就很好奇的事情:“你以前...和别人这个过么?”   陈嘉琰这次语气是真的阴郁了:“哪个?”   沈画棠立马瑟缩进他怀里装鹌鹑,陈嘉琰却毫不客气地将她扯出来,语气不善地问:“是昨晚我们做过的那个吗?”   沈画棠转念一想自己怕什么,便理直气壮地朝他回瞪过去:“你这么熟练,是不是房里的那两个漂亮丫鬟教你的?”   本来她还觉得陈嘉琰跟她一样,可昨晚他的举动又不像太生疏的样子,这下脑子清醒过来她又开始耿耿于怀了。虽说陈嘉琰身为王爷,房里有两个教导房事的丫鬟很正常,可沈画棠还是隐隐地不舒服,所以即使知道自己不该问还是不由自主地问出了口。   也许就是仗着陈嘉琰喜欢她,她才敢这般肆无忌惮吧。   陈嘉琰本来有些恼她不信任他,可看到她硬装硬气的小模样心底又不由得软了下来,他摸过她柔软的头顶语气带上了些无奈的宠溺:“胡说什么,昨夜我也是...头一回。”   难道陈嘉琰也有小册子?沈画棠抬起辘辘的眼睛偷偷瞅向他。   陈嘉琰又揉了一下她的脑袋,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以前...看过秘戏图...”   而且还因为看了那东西在梦里想了她整整两年。只是这话陈嘉琰可不敢说,怕她觉得自己心思不正。   “而且...皇兄提前跟我说过的...”陈嘉琰神色有些不安地低声说。   “你竟然拿这种事儿去问别人?”还是去问皇上?沈画棠傻眼了。   “我...”陈嘉琰哑口无言,“皇兄和我关系亲近,问他总比问别人好吧。而且也不是我问的,是他主动要告诉我的。”   这皇上真是没个正经,这种事居然还亲自来教导堂弟。沈画棠满脸臊红,转眼看到陈嘉琰的耳朵似乎也在黑暗中微微发红起来。   陈嘉琰似乎不愿让她发现自己的不好意思,动作有些蛮横地将她的头摁在怀里:“总之,你不许再胡思乱想!不会有别人的,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   沈画棠心中一暖,在他怀里点了点头。   “我们待会要进宫谢恩,你皇兄不会为难我吧?”沈画棠有些忐忑地问。   “有我在,怎么会叫别人为难你?”陈嘉琰宠溺地揉揉她的脑袋自信道。   沈画棠真心实意地被感动到了,两条细胳膊一伸就搂住了他的腰,心里面疯狂地呐喊着:大佬罩我罩我!   陈嘉琰还是第一次见她主动,有些受宠若惊地小心问:“怎么了?”   “没什么,”沈画棠不知怎么向他解释那种突然傍上金主大腿的感觉,小脸蹭住他的胸膛说,“好像快到起身的时辰了。”   “怎么?不想起?”陈嘉琰心情大好,开始逗起她来。   沈画棠却突然想起了昨日的事情,从被子里探出个脑袋说:“王府一直是太妃在管?”   陈嘉琰面色一变:“不是,是管家和唐云飞在管,以前还有桂嬷嬷在一旁协理,每月定期交由我过目。不过我那继母倒是经常出来横插一脚。”   “那你把桂嬷嬷派去我那,倒是大材小用了呢。”   “你才是我最珍贵的宝贝,怎能说大材小用呢?”陈嘉琰轻轻弹弹她的脑门说,“本来我也没想派桂嬷嬷去,后来唐云飞向我提议,我才觉得还是将桂嬷嬷派去我最放心。你们家的那位太太啊,又抠门疑心又重,我费了好些力气才弄进去几个人呢。”   “那厨房那边你也动了关系吧,原先厨房给的膳食清汤寡淡的,可刘氏闹事前的那段日子倒是好上了许多。”沈画棠嘀咕说。   陈嘉琰想起这件事就来气,他握住沈画棠肩上的细弱骨骼心疼说:“你怎么不早告诉我,你在家过的是这种日子。把我的妻子饿得这么瘦,我看上次都是便宜她了。”   沈画棠没有说话,陈嘉琰语气突然有些郁闷:“还有,原先不想嫁我想嫁谁,你父亲同僚的那个儿子?”   这都什么时候的事了!现在倒找她秋后算账了,沈君阳那个同僚的儿子她见都没见过好不好!   但她还是实话实说道:“原先确实是这么打算的,王府水深,一个庶女嫁进来又能讨得了什么好处了,万一你不喜欢我了我的处境就一落千丈了,我可不想凭借着男人的喜欢过活。太太对我虽不喜,可也没到深恶痛绝的程度,我伏低做小,本以为她会让我嫁个小户殷实人家的。却未曾想到,她这般鬼迷心窍,一意孤行。”   她还是疑心过重了,到现在依旧不肯相信他。陈嘉琰有些郁闷地想,到底该怎样让她真正敞开心扉呢?   沈画棠见他不说话,还以为他生气了。现在可不同于往日,现在他可是她的大金主,轻易得罪不得。   于是她又厚着脸皮往他身上蹭了蹭,讨好说:“可那次被她们算计折磨,看到你在树下等我,我就只想嫁你了。”   陈嘉琰听出了她语气里刻意的讨好,不由得有点微微的失望,她这样也是怕自己生气吧?她一向很聪明,懂得见机行事。但他很快又将那点失望拂散,不论她怎么想的,他都不能让她这般没有安全感,以后由他保护她,她早晚会从过去的疑心和不安走出来的,也早晚有一天会像他对她一样对他。   “不用向我解释,我理解你,”他拍拍她的小脑袋说,“等我们从宫里回来我就让管家将账本拿给你,以后有你在,我可算不用每个月去管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了。不过他们那边一向和咱们分得很清,我那继母妃毕竟是个和亲公主,当初带来的嫁妆颇丰,她又疑心重,向来容不得别人插手。平日里我们也是各过各的日子罢了。”   沈画棠点点头,她自然是要把大权揽在手里的,但她同时又有点犹豫:“你是不是...很有钱啊?”   陈嘉琰眨眨好看的眼睛,长长的睫毛在昏暗的房间里勾出优美的弧形来:“也不是很有钱,但...你生几个我都能养的起。”   沈画棠羞恼之下锤了他一下:“你当是母猪下崽啊。”   “我知道你一开始会有些生疏,没关系,管家和桂嬷嬷都会协助你的。唐云飞负责统领王府的守卫,你有什么问题也可以找他。”陈嘉琰明白她的担忧,说道。   沈画棠这才放下心来。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丫鬟怯生生的声音:“王爷,王妃,该起身了。”   沈画棠立马一骨碌地坐起来,这一起全身的酸痛也像苏醒了过来,疼得她呲牙咧嘴的。   陈嘉琰也笑起来,一把揽过她替她披上衣裳,低声说:“这么急做什么?”   沈画棠很享受老公的伺候,两人又在床上磨蹭了一会才将丫鬟叫进来。沈画棠起身后由秋水和新上任的杏枝伺候着,去隔间沐浴洗漱,妙语已在隔间候着了,看见沈画棠一身酸痛的模样自是明白了怎么回事。待沈画棠焕然一新出来后,发现陈嘉琰已经洗漱完毕,也差不多穿戴齐整了,知书和墨琴两个丫鬟恭恭敬敬地站在一边,一个替陈嘉琰拿着外袍,一个给他递东西。   沈画棠不由得有点不好意思:“你一直都是自己做这些事情的吗?”   陈嘉琰转过头来,看着她刚沐浴完脸颊粉红的模样心情大好:“是啊,我自幼跟父王在军营里,自己一个人都习惯了。”   沈画棠忐忑不安地在妆镜前坐下:“我是不是有点太慢了?”   “没有,”陈嘉琰立马否认说,“我做这些事一向很快,以前都被父王锻炼出来了,他最讨厌在琐事上耗费时间。时辰还早着呢,你慢慢来便是。”   其实妙语的动作也很是利落,很快就给沈画棠挽好了发并浅浅上了些妆。最后换上了一身大红色金丝织锦礼服,头上戴了金凤垂珠步摇,耳上戴了红宝石镶金耳坠。被这周身红色围绕,沈画棠本就精画细琢的五官更显精妙绝伦,眼波婉转似水,红唇勾人心魄。陈嘉琰看得有些呆了,喃喃道:“难怪你平时脂粉不施的,若是天天这样还了得。”   陈嘉琰此时也换上了一身红色蟒袍,那红色被他高大的身姿一衬倒显得英毅贵重起来,沈画棠经不起他的打趣,催他说:“还是快些出门吧,怎好让你皇兄久等。”   陈嘉琰却走过去顺势搂住她的腰,好看的眼睛笑得弯弯的:“我皇兄,就不是你皇兄了?”   沈画棠没想到他现在变得这么爱动手动脚,扒下自己腰间的爪子,脸红着说道:“她们都看着呢,你别这样。”   陈嘉琰撇撇嘴:“我们现在是夫妻了,她们爱看就看着呗。”   两人简单用过早膳,便动身去了宫里。   沈画棠率先走了出去,陈嘉琰立马迈开长腿跟了上来,从后面轻轻挽住了她的小手。陈嘉琰身形高大,沈画棠虽然也算不得矮,却只能堪堪到他胸口。两人走在一起倒显得她有些小鸟依人之感。   沈画棠羞得脸蛋通红,一路走来王府的下人们都纷纷对他们行礼。她知道陈嘉琰这样做也是为了她,王府地大水深,她又出身不高,难免会有些人不服气故意作祟。若是让他们看到她在陈嘉琰心中的地位,以后行事也定会有所收敛,就算生事也得先顾忌顾忌陈嘉琰。   她已经不是第一次领略陈嘉琰的贴心,但现在眼前的这个人成了自己的丈夫,自己还有很长的路要和他一起走下去。这么想着,沈画棠咬了下唇反握住了他的手,陈嘉琰一愣,将她的手更用力地握在掌心里。   景王府地方大且弯弯绕绕得甚是复杂,若不是跟着陈嘉琰沈画棠估计真会绕晕过去。不过这一趟昨晚留下的酸痛此时又浅浅地浮了上来,等好一会儿才走到那辆看起来特别豪气的金顶黑楠木马车前,沈画棠感觉自己的腿都软了。   刚回过身想让秋水扶着自己上去,沈画棠就觉得身子猛地一空,然后她羞耻地发觉自己被陈嘉琰拦腰抱了起来。陈嘉琰连杌凳都省了,长腿一迈就抱着她钻进了马车里,顺便把沈画棠放在了...自己腿上。   沈画棠立马扑腾着反抗,羞愤道:“我方才跟你说过你都忘了吗!”   陈嘉琰似乎很爱看她这种模样,不由得在她脸上轻轻捏了捏:“昨晚把你累坏了,我照顾一下你也是应该的。”   沈画棠更加羞恼了:“你还敢提昨晚!”   陈嘉琰却心情不错地抱住她,寻了一个舒服的角度让她靠在自己怀里:“歇一会吧,王府离宫里不远,一会就到了。”   “那你...”沈画棠憋红了脸,横了横心说道,“先让我下去!” 第51章 .进宫   开什么玩笑, 现在她还坐在他腿上!现在沈画棠对他的人品可是极其信任不过,万一他再对她动手动脚的将她弄得乱糟糟的, 待会到皇上面前弄个御前失仪可不是闹着玩的!   陈嘉琰却一脸无辜地说:“我什么也不做。”   鬼才信!沈画棠缓缓挪动着从他身上...爬下来, 犹豫了一下还是没离开他身边坐远一点。天儿寒凉, 她坐得离他近只是想挨在一起取暖而已!沈画棠如是口是心非地宽慰自己说。   果然景王府离皇宫很近, 没用多久就到了。皇上早早地下了朝,已经在景泰殿里等着他们了。似乎是感觉到了沈画棠心里的忐忑,陈嘉琰握起她的手一齐朝大殿走去,感觉着他手心里传来的暖意,沈画棠心里似乎确实安定了不少。虽然她知道皇上应该算不得喜欢她,但陈嘉琰的面子他总得给吧。   果然皇上看见他俩手挽手走来依旧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 在他俩行礼谢恩后, 皇上只是简单地例行交代了他们几句话,然后就开始赶人了。   “夏姑姑, 你带着景王妃去拜见皇后吧。太后一向不喜人打扰,懿祥宫你们就不用去了。”   陈嘉琰立马表示:“我和她一同去吧,正好我也好久没去拜会过皇嫂了。”   “你去干什么,”皇上的面色沉了沉道, “朕和景王还有些军务要商议, 景王妃你自个跟着夏姑姑去吧。”   沈画棠忍不住在心中腹谤了几句:小陈现在还在放婚假呢你知不知道!真是压榨童工的万恶资本家!不过面上她可不敢露出一点不愿, 恭恭敬敬地应了便跟着夏姑姑走了出去。   夏姑姑大约四十来岁的年纪,在皇上身边也伺候了二十多年了, 一张脸倒是保养得玉白圆润, 看起来也是和和气气的。见沈画棠不说话, 夏姑姑便笑道:“王妃不必放在心上,圣上就是那个脾气,除了对景王爷和颜悦色些,对谁都是冷言冷语的。”   沈画棠忙说:“姑姑这是哪儿话,妾身虽然只是妇道人家,但这其中的关键诀窍又岂会不明白?王爷诸事繁忙,我这做王妃的,又怎能去扰他的正事呢?”   夏姑姑弯弯眼睛,和颜悦色道:“一看王妃的样子便知是贤惠识大体的。不过奴婢还是要赞王妃一句好福气,咱们景王爷这相貌人品,在京城里可是数一数二的。不过王妃这般端庄秀美,倒也跟景王爷实在是相配。”   沈画棠微微一笑,这说话间转眼间便已经到了凤仪殿,这凤仪殿其实沈画棠并算不得陌生。沈夫人杨氏是皇后杨妤念的亲姑姑,以前就曾带着她进宫过两次。   杨氏知道沈画棠日后嫁入皇家必然少不得和皇宫里的诸人打交道,因此便托了自己的侄女好生照料着沈画棠。杨妤念身居后位多年,虽说端庄自持从不胡乱结交,但待娘家人素来是很亲厚的。姑姑的话她自然也是听在心里,对沈画棠也很是照拂。所以沈画棠和杨妤念虽说不上多熟稔,但也算不上生疏。   只是今儿个这凤仪殿似乎比往常热闹了些。   沈画棠进殿之后就朝坐在上首的皇后见了礼,杨妤念微微颔首忙令她起身,然后招呼她坐在了自己右首。沈画棠抬起头来,瞧见自己正对面正坐着一个穿着铁锈红撒亮金刻丝蟹爪菊花宫装的女子,耳配红宝石点珠耳环,头戴点翠凤凰展翅步摇,脖子上还挂着赤金璎珞圈,看起来金光灿灿的,倒比杨妤念还显得贵气。那女子带点审视地打量着沈画棠,目光里含意未明。   沈画棠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是你自个蹦跶到我面前的,我可不认识你。   然后她就朝自己身边坐着的人微笑点头,算是打了招呼。身边的这两个,有一个倒是熟悉,昨晚才刚刚见过面,金黄对襟立领镂金百蝶穿花褙子配着百褶如意月裙,秀丽婉约的面容带着浅浅的笑意,正是惠阳长公主。   至于挨着自己而坐的这个,身穿粉霞锦绶藕丝罗裳和累珠叠纱粉霞茜裙,看起来十六七岁的样子,沈画棠虽然未曾见过,却也猜出了她是谁。看来今日想生事的人还真是不少呢。沈画棠礼貌性地冲那个少女点点头,那少女生得相貌楚楚秀致,看起来颇为弱不禁风地朝她微笑点头回礼。   杨妤念瞧着这团局面也是颇为头痛,平常也没见着她们这么热络,今儿个倒是上赶着的来凑热闹了!她微微一笑指着左首那个穿着华贵的女子介绍说:“这是罗贵妃。”   然后不待罗贵妃说什么,又笑着接着说道:“这是惠阳长公主和赵家四姑娘,至于景王妃,刚才还说着你呢,现下就过来了,倒还真是应了景了。”   沈画棠笑着应道:“王爷和陛下有要务要商谈,妾身自然不敢在旁打扰,便来叨扰娘娘了。”   坐在她身旁的赵诗婧在听到“王爷”两个字时,手指关节猛地一紧。沈画棠冷眼瞥到了,暗暗在心里冷笑,这可是自己上赶着来找罪受的,现在就受不了了?   惠阳立马笑着说道:“陛下向来是个不解风情的,瞧瞧这思齐昨儿个才刚成婚,现在就拉着人家商议政务,也不怕别人瞧了笑话。不过皇弟素来对谁都爱答不理的,唯独待思齐亲厚,就连我这做长姐的,都得不了他几个好脸呢。”   要说这惠阳此刻心里才是最憋屈的。景王要成婚的消息一传出来,赵诗婧这小祖宗就不吃不喝乱摔东西,成国公夫人向来是把这个女儿当作心肝儿眼珠子捧着的,她这么一闹立马就慌了。还曾几次三番暗示性地问她这婚事还有没有更改的可能。   惠阳又不是傻子,连皇上都点头的事儿她怎么肯胡乱插手,就这么糊里糊涂地糊弄了过去。这成国公夫人虽是她婆婆,可她的身份也在那里搁着,她不想管的事儿这成国公夫人也奈何不了她。   可这思齐才刚一成婚,那在床上虚弱不堪地躺了好几日的赵四小姐就躺不住了,当晚就拉着她们去了婚房的几个,问那景王妃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然后这第二日,成国公夫人就一脸为难地来找惠阳,问她能不能带赵四姑娘进趟宫,她想去看望看望太后她老人家。   惠阳当时就在心里冷笑得直欲跳脚,这太后可是她的母后,她还没说看望这赵诗婧充什么热心肠。成国公夫人又何尝不知道赵诗婧的心思,只是她一贯心疼女儿,见她好不容易肯起来吃点东西,对她提出来的无理要求也不忍心拒绝。   看着婆婆脸上隐隐的祈求之色,惠阳还是妥协了,这并不是说她同情她们母女俩。只是成国公夫人毕竟是她的婆婆,婆婆这么明确地对她提出请求,她实在是不好拒绝。   果然她带着赵诗婧进宫之后,赵诗婧反而有说太后一向喜爱清净,若她贸然前去打扰必然会惹得太后不喜,不如还是去凤仪宫问问太后近况吧。惠阳也懒得揭穿她这拙劣的谎话,太后不喜人打扰你又不是今日才知道的,只不过是笃定了景王妃也不会去那懿祥宫,所以才着急忙慌地挤到这凤仪宫来等着景王妃。   惠阳心底隐隐有些担忧,这景王妃会不会认为自己故意给她使绊子才带赵诗婧来的呢。不过她转念一想,依照昨日看,那景王妃也不是个糊涂的,定然能明白是怎么回事,等过了这段自己再寻个机会给她解释一下便是了。   沈画棠笑了笑说:“公主言重了。”   对面的罗贵妃突然笑着插嘴道:“要说起来咱们几个倒真是有缘,本宫和景王妃也算是沾亲带故的。本宫那妹妹,可不正是王妃的表嫂嫂么。”   沈画棠一双玲珑剔透的眼珠看过去对面,现在她是真的有点好奇,这两个女人到底想做什么。   “以前我只道表嫂是个相貌好的,如今一见贵妃才知道原来罗家的姑娘个个天姿国色。”沈画棠避重就轻地笑道。   “哎呦瞧这小嘴儿甜的,”罗贵妃一双眼珠转着,看起来有几分精光,“只是我那妹子脾性急了点,这不,和我那妹夫俩人又闹不好呢。听闻王妃和我那妹夫自幼关系就好,不知能否帮着姐姐我劝劝那容家小爷。我那妹子脾气儿倔,他就不能让着点吗?”   沈画棠脸上的微笑依旧是波澜不惊:“贵妃这话说的可就不对了,我只是跟昕然表姐关系好,表哥一介男儿自幼便喜欢舞枪弄棒的,我一个姑娘家又怎么能跟他聊到一块去了。”   “是吗?”罗贵妃的神色明显不善,“可我听外面的传言可不是这么回事呢。”   “贵妃姐姐也说了这是传言,”沈画棠以袖掩面似乎是禁不住一笑,“这传言怎么能信呢。贵妃姐姐身份贵重眼界也高,又怎能学那市井妇人去听这些风言风语呢?”   罗贵妃面色一红,刚想说点什么还击过去,可坐在上首的皇后杨妤念轻轻咳了一声道:“是啊,贵妃妹妹风头正盛,且为后宫表率,切莫行差踏错引起非议啊。”   罗贵妃脸色一僵,顾不得反驳沈画棠忙说:“皇后娘娘,您这可就抬举妹妹了,谁不知道您才是六宫之主,要说这六宫表率也是您啊。”   杨妤念却温言道:“本宫和罗妹妹共事多年,又哪里需得着分的那么清了?贵妃妹妹不必再说,本宫心里都明白。”   罗贵妃看着杨妤念这温温圆圆的态度,就不自觉的心里来气。这么多年了,这皇后一直是这个样子,在外人面前表现得端庄得体温柔贤淑的,其实那话里头藏着的水可深着呢!这么些年,她不是没想过用错处拿捏皇后,可偏生皇后滑得就跟条泥鳅似的,让她怎么抓都抓不住!   她和皇后一向出身显赫,要说没有取而代之的想法那是不可能的。可这皇后偏偏每次都压她一头,让她好生难受。她们明争暗涌了这么些年,哪回不是拼了命地去揪对方的错处了!她小心翼翼了这么多年,偏巧这次就被皇后拿捏住了,若是日后皇后拿此事来做文章...   罗贵妃这么想着便恨恨瞪向沈画棠:都怪她!本来想给她点难堪的,结果却惹了自己一身骚!这个死丫头,以后定要她好看!   沈画棠感受着从罗贵妃那里投来的愤恨目光,只当全没瞧见,依旧笑得软软糯糯的。这罗贵妃和那罗月婵一样的臭毛病,都喜欢仗势欺人,争一时意气,想方设法地叫她下不了台。以前她能叫她们欺负到那是因为她势单力薄,现在她都是景王妃了,还能老实巴交地任她们欺辱?   赵诗婧突然细声细语地开了口,她的声音轻柔甜美,听起来黏乎乎的。依照沈画棠前世里的说法,赵诗婧这就是一口标准的萝莉音,足以把赵小姐包装得软萌无害的。   “婧儿早就想着这表哥的王妃得是何许神仙人物,今日一见沈家姐姐还真是名不虚传。只是婧儿可没众位姐姐这么好的运气,这沈家姐姐我以前却是未曾见过的。要说我这个人啊,也是个活泼好动的性子,可是这京城大小地方都蹿个遍了,却是从未见过沈家姐姐呢,也不知道是我们俩无缘还是怎么的,现在想想倒是好生遗憾呢。”赵诗婧脸上似乎带着些惋惜看向沈画棠说。   装,接着装。看着赵诗婧那一脸柔弱无害的笑意,沈画棠依旧笑得面不改色,她早就预料到会有人拿她的家世说事,只是没想到来的这么快。她小门小户的嫁进了景王府,以后拿这事来明里暗里讥讽她的定然不少。   赵诗婧这话里头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人家赵诗婧是何许人也,人家可是堂堂成国公府的嫡出小姐,去过的场合自然是非富即贵。且不说沈家有没有这个资格前去,便是有,那刘氏也定然不会想到自己。   所以呢,这位小白花赵小姐,就是用了一种最迂回委婉的方氏来羞辱自己,而且还料定自己无法反驳,因为她说的就是事实。便是自己什么都不说将这话糊弄过去,也算是认下她的这番羞辱了。   沈画棠却直视着赵诗婧的眼睛,清脆地笑出声来:“诗婧妹妹这话说的,倒让我觉得有几分相见恨晚的意思呢。早些年我随着家父在外任上,确实没什么机会见识京城的风水丽色,繁华人事。后来母亲倒是带我去过不少地方,可偏生也没见过诗婧妹妹,可还真是没缘分呢。” 第52章 .甜蜜   赵诗婧脸上露出些疑惑来, 沈画棠这话什么意思,她小门小户的, 还是个庶女, 能去了什么好地方了?自个可都是打探清楚了, 以前沈画棠在沈家过的日子那可真是一个惨不忍睹, 她那个嫡母不打骂她就是好的了,哪里还会带她去见识什么好东西?这么想着她眼里便流露出了两抹轻视,这沈画棠为了装排面竟然不惜撒谎,果然尽是小家子气,也不知道思齐哥哥是怎么看上她的。   沈画棠这话,赵诗婧没听出来什么意思, 杨妤念却是听出来了。杨妤念的语调顿时冷了两分, 脸上却依旧柔柔笑着说:“可不,今儿个大家都在聚在一起, 我们姐妹几个随便聊聊天,本宫也不好意思称画棠妹妹为表妹,怕其他诸位姐妹觉得不自在了。棠表妹以前也跟着姑姑进宫过几趟,偏生以前没遇见赵家小姐, 这不今儿个就遇见了, 这么想想也不能说是没缘分。”   赵诗婧这才反应过来, 登时冷汗直冒,她知道皇后虽然看起来温和却实在是个厉害角色, 要不也不会把罗贵妃老老实实地压在下面这么些年了。可她却偏偏忘了, 沈画棠现在名义上可是沈尚书的女儿, 皇后的表妹!   自己刚才肆无忌惮地羞辱沈画棠的家世,可不正将皇后得罪上了,要知道沈尚书夫人可是皇后的姑姑,这牵连到的可是睿国公府!听皇后那带着微微冷意的“赵家小姐”,赵诗婧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蹿来。   惠阳公主在一旁冷眼瞧着,半点帮赵诗婧的意思都没有,反倒端起一旁的茶碗闲闲喝上了一口。她早就知道这景王妃不是个简单的,偏偏自家这个娇气妹妹还不知进退,上来就想找人家的茬,这景王妃连那个阴阳怪气的太妃都不惧,还能怕了她一个思量不足的深闺小姐了?   这赵诗婧还没想好说点什么来弥补,沈画棠倒在一旁闲闲开起口来:“母亲那个性子皇后娘娘也知晓,向来最是贪玩不过的。她素来不喜朝人多的地方去,这山山水水倒是见着我见识过了不少。我这性子也太跳脱了一些,诗婧妹妹却一直都是最规矩不过的,想来看不上我们的这些闲散玩意儿也正常。”   这下赵诗婧可真是有苦说不出了,这沈画棠的话听着轻巧,可话里头牵涉到的可是沈尚书夫人。这话要是传了出去可就是她私底下非议尚书夫人了,且不说皇后那边的态度如何,便是她一个闺中小姐敢对朝廷命妇不敬,说出去也是极不好听的。   可偏偏这沈画棠攀扯得还有理有据的,那尚书夫人是沈画棠名义上的母亲,她说来人家只会说她事母极孝,时时都想着自个的母亲。可这话牵扯到她赵诗婧身上罪过可就大了。   “姑母的性子本宫又何尝不知,”杨妤念浅浅笑着说,“也难得棠妹妹呀这般顺着她。只不过人各有所志罢了,所好不同,自然不得见面的机会,赵家小姐也不必觉得遗憾。”   皇后的尾音已微微带上了寒意,赵诗婧在一旁坐立难安,只能干巴巴地笑着缓解尴尬。皇后这话挑明了她看不上沈尚书家的家世修养,这若传了出去叫她怎么解释得清楚!母亲虽宠着她,父亲却是对待子女一向严厉,若让父亲知道了她非议最是清正严苛不过的沈尚书家世...赵诗婧忍不住轻轻打了个寒颤。   沈画棠冷眼一瞥,在心里轻笑,现在知道害怕了,早干嘛去了?她也懒得再说什么,看着罗贵妃和赵诗婧都不好看的脸色,心里面大感痛快。   接下来杨妤念便笑着和她们聊些家常,以及例行地问了几句沈画棠的婚后生活。好在问题都不算露骨,沈画棠也佯装羞涩地一一作答了。还没多大会,外面便传来通报声,说景王爷来了。   话音刚落,陈嘉琰就一身红袍,气宇轩昂地走了进来,他深邃的眉眼被那红色染得极为英毅浓烈,高挑修长的身姿在红色的包裹下显得意气飞扬。由宫女带着进来之后他便微微躬身朝皇后行礼,陈嘉琰一贯是被皇上免了大礼的,因此在皇后这儿也不必行太重的礼。   不过陈嘉琰素来修养极好,纵然是不喜罗贵妃却还是和她见了礼,惠阳那边也是简单地行了姐弟之礼。赵诗婧看着他望过来的目光,差点忍不住就要站起来,没想到他眼神只是匆而一略,然后冲着她身边的沈画棠轻轻笑了出来。   赵诗婧盯着他英毅的眉眼和满身热烈的正红眼睛发苦,杨妤念却在上首轻轻一笑:“棠妹妹说陛下有事寻你,怎的这么快就完了?”   陈嘉琰转过目光朝杨妤念微微一笑:“回皇嫂的话,这皇兄如此这般,您也不知道说说他。今儿个可是臣弟新婚第一日,他硬要留臣弟商量什么军务,臣弟现在哪有那个心思啊。”   纵使刚才和两个难缠的女人斗法都面不改色的沈画棠,此时听到陈嘉琰这话脸色却立马红了起来。她发誓,她回去一定要将陈嘉琰关在房里好好修理一番!你不是应该表现出为国为民勤奋敬业流尽最后一滴血的样子吗!现在这个新婚燕尔浓情蜜意还在别人面前大秀恩爱的是什么鬼!   杨妤念“噗嗤”一笑:“思齐你可倒真是够直言不讳的,也不怕陛下听了怪罪于你。”   “我对皇兄一向是有什么说什么的,”陈嘉琰笑得眼尾弯弯地说,“皇兄这强人所难也怨不得臣弟啊。不过皇兄倒最是了解臣弟的,看臣弟心不在焉便放臣弟回来了,这不,臣弟拜会完皇嫂就要带着棠棠回去了。”   棠棠...沈画棠一口老血差点没噎死在喉口,这里有没有条地缝快点将她塞进去!再和陈嘉琰待在一个空间里她怕是要疯。   杨妤念也是一愣,反应过来之后故意揶揄陈嘉琰说:“可本宫却还没留棠妹妹说够话呢,景王爷这是想跟本宫抢人么?”   陈嘉琰面不改色地笑道:“那臣弟倒是不敢,便只好在此候着了。”   杨妤念笑着摆摆手道:“有你在这儿我们姐妹之间还怎么说体己话儿,罢了罢了,本宫也不去做那恶人,你们小夫妻回去便是。”   陈嘉琰谢过杨妤念,沈画棠也站起身来谢过皇后娘娘。刚谢完礼,陈嘉琰就毫不避讳地牵过她的手,两人一起并排离去。   赵诗婧的脸色一时难看到极点,落在累珠叠纱粉色茜裙上的手指节握得隐隐发白。   “你这么急做什么,也不怕别人瞧了笑话。”出了殿门,沈画棠忍不住说道。   陈嘉琰虽拉着她走,但还是很迁就她的步子的,走的并不算快。   “谁敢笑话我?”陈嘉琰轻轻捏了捏她的指骨笑道,“和她们有什么好说的,还不如跟我回去好好休息。”   沈画棠立马警惕起来:“跟你回去做什么?”   “休息啊,”陈嘉琰又说了一遍感觉似乎并无什么不妥,“你不累吗?”   沈画棠瞪着他,咬牙切齿地说:“不累!一点都不累!我不用休息!”   她宁愿跟一群女人勾心斗角到天昏地暗,也不愿意回去跟陈嘉琰一起睡觉!   *   午后管家就将府里的账本什么的都送了过来,沈画棠趁着陈嘉琰在家好好请教了他一番。陈嘉琰虽然不喜欢打理这些琐事,却也晓得身居要位,家宅宁静的重要性,因此平日里对府里的管束还是很严厉的。交来的下人名录和账本也都很清晰明了,沈画棠倒没看出来什么大的纰漏。但她还是按照自己的方式仔仔细细地整理标记了一番,不觉便已到了用膳的时候,用完膳后她又迫不及待地扑了回去,继续研究那厚厚的账本。   陈嘉琰被冷落了这么久早就心生郁闷,可看着她专心致志的样子又不好打扰她。   她的面部线条在碧纱灯的照拂下显得格外柔和,玉白的耳珠莹润到微微透明,陈嘉琰看着看着,终于忍不住了没话找话说。   “明日我们回去,你看有什么需要准备的么?”   沈画棠抬起头,对上陈嘉琰灼灼的眸子轻轻摇摇头:“不需特意准备什么,沈大人是不会为难我们的。”   沈画棠从沈尚书家出嫁,明日回门自然也要回去那里。这倒让她顺心了许多,正好她也不想回去那个家。   “沈少卿那里不用去一趟么?”陈嘉琰顾及她的心情,还是问了一句。   “不必了。”沈画棠摇摇头,不过又像是突然想起来了什么唇角一弯道,“不过过些日子恐怕要回去一趟。”   “怎么了?”陈嘉琰问道。   “是我那四哥哥,听说这段日子经商倒经出了些名堂来。我这四哥哥是个脑子机灵的,虽然心思不在读书上,但在别处能施展了出来倒也厉害,”沈画棠合上账本看向陈嘉琰笑着说,“虽然父亲最是厌恶不过这种事,但时间久了也就慢慢能接受了。”   “我...”陈嘉琰在想着怎样让自己炫富的意图不那么明显,佯装不经意地说,“我名下也有很多铺子的,很多商号大齐各地都有,以后你想去哪儿都不会短了银子的。”   沈画棠瞧着他孩子气的模样,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你是想叫我去别的地方么?”   “当然不是!”陈嘉琰慌忙否认道,他轻轻瞥了沈画棠一眼嘀咕道,“我只是不喜欢你在我面前夸别的男子而已。”   “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的心眼这么小呢?”沈画棠失笑道,“他是我哥哥,你怎的连这个都在意上了?”   “只是对你而已。”陈嘉琰从那把黄花梨太师椅上站起来,几步就走到了沈画棠身前,“时候不早了,该歇息了。”   “我...我账本还没看完呢!”   沈画棠还没说完,就被他拎起来打横抱在了怀里,她在他怀里像八爪鱼一般胡乱挣扎,羞愤道:“我自己会走!”   陈嘉琰却几步就走到了床前,轻轻将她放下,便要伸手去扯锦帐。   两人方才就已洗浴过了一番,此时沈画棠只穿了件浅色的折枝辛夷花刺绣长袍,看见他的动作立马紧张地大叫了一声:“等等!我还没说完呢。”   陈嘉琰停下动作,转过头有些好笑地看向她说:“那你接着说。”   “前几日,嗯...我那四哥哥求了父亲去容家给昕然表姐提亲了。”沈画棠紧张地吞咽了一下口水。   “容家?”陈嘉琰皱了皱好看的眉头,有些奇怪地问,“你表姐不是容家大小姐么,怎的,瑞贤侯府能答应?”   “本来身份上是不配的,可是表姐之前不是出过事么,姨妈也不在意这么多门第之别了。”   陈嘉琰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在这里拖延时间:“所以呢?”   “所以姨妈作主同意了,昕然表姐和四哥哥彼此有意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沈画棠看着他英毅的眉眼不禁缩了缩身子,“本来昕然表姐就是被诬陷的,只是现在这些也不重要了,姨妈倒觉得这样更能为表姐觅得良缘。所以这婚事就这么私底下订下来了,也没搅出多大动静。但他俩成婚的时候,肯定我还要回去一趟...”   “行,我知道了,”陈嘉琰挑挑眉说,“你拖了这么大会子,就是为了给我说别人家的事情?”   “这不是别人家的事情!”沈画棠紧张地强词夺理道,“而且是你主动问我的,又不让我说完,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陈嘉琰却伸手捏捏她玉白小巧的细嫩脸颊,带点邪气地一笑说:“以后除了我,别的都是别人家的。”   沈画棠涨红了脸,微微低下头嘀咕说:“你真是不讲理...”   “好了,说也说完了,该歇下了吧。”   “我...”沈画棠看着他,急中生智说,“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一件事!”   陈嘉琰好脾气地笑笑说:“你接着说。”   “咳咳,你也知道,我有一个亲生弟弟。”沈画棠清清嗓子说,“我们姐弟俩感情一直很好,我出嫁他很是舍不得我。最近他都在家中埋头苦读,很是辛苦...”   “嗯。”陈嘉琰点点头,不发表什么意见。   “你也知道,太太现在很是恼我,不过她自然不能将我怎么样。虽然父亲削了太太的权,但是太太心思歹毒,我怕她在明川身上使什么绊子,所以...”沈画棠揣测着陈嘉琰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说,“我想把明川接到咱们家住一段时间。” 第53章 .喜酒   陈嘉琰听见那个“咱们家”心情大好, 忍不住摸摸沈画棠的脑袋说:“好啊,回头我去跟你父亲说, 想必他是不会拒绝我的。”   沈画棠没想到他这么容易就答应了, 激动之下扯住他的衣袖问:“真的吗?”   陈嘉琰点点头微笑道:“这还做得了什么假, 时候真不早了, 快歇下吧。”   “我...我三姐姐前段时间生了一个女儿听说很是可爱,只是我在待嫁也没能去看她,我想...”沈画棠躲闪着他的目光,没话找话说。   可她话还没说完,就被陈嘉琰猛地摁在了床榻上,她紧张地看向陈嘉琰, 不由得苦巴了一张脸, 有些委屈地说:“我...昨晚的现在还痛着呢。”   陈嘉琰有些好笑地摇摇头说:“想什么呢你,我只是觉得你昨夜太累了, 今日又看账本看到这个时辰,眼睛不疼么?”   他这么一说沈画棠始觉眼睛真的有些酸痛,她有些心虚地缩缩脑袋:“那你...不准那个。”   “好。”陈嘉琰轻轻一笑,眉梢眼角俱是温柔。他伸手帮沈画棠盖好被子, 自己也躺了下来。   然后轻轻伸指一弹, 房中就迅速变成了一片漆黑。   哇弹指神通!沈画棠又蓦地激动起来, 但还是强忍住没敢扑腾,怕陈嘉琰突然又转了心思。   陈嘉琰却似乎有些踌躇地开了口:“上回我的那玉簪...”   沈画棠没想到他突然提起了这个, 有些窘迫地说:“那个...被刘氏拿走之后就不知所踪了。”   陈嘉琰轻轻“嗯”了一声:“那东西都沾上别人的污血了, 我本来也不想叫你留着。只是...”   他的声音在黑漆漆的夜里放得很轻很轻。   “知晓你心里有我, 我便满足了。”   沈画棠微微红了脸,幸好在夜里看不出来,她不敢再同陈嘉琰多谈什么心,只匆匆说道:“我睡了。”   陈嘉琰轻轻应了一声,微微侧头朝她看过去,他没告诉她他夜视能力甚好,能瞧见她脸上升起的小小红云,在昏暗的卧房里显得那么动人。   他轻轻闭上眼睛,好像是久久寻觅的人突然找到了他的静土,就这么蓦地安定了下来。   好梦,棠棠。   第二日两人一大早便去了沈尚书家里,用过了午膳才回来。杨氏一见着画棠便神秘兮兮地拉她去房中询问他们的夫妻生活过得怎么样,只留下沈尚书和陈嘉琰很是尴尬地聊聊朝堂中事。   下午回来之后陈嘉琰便叫下人们都出来听王妃训话,沈画棠装模作样地摆出王妃的架子训了几句话。王府下人极多,乌泱泱地站了一大片,沈画棠强作镇定才没被那么多口子人给吓到。由于陈嘉琰在一旁站着,这些人自然都是老老实实的。但沈画棠还是特意留心了北胡公主那边伺候的人,记住了几个看起来是管事媳妇婆子的模样。   陈嘉琰的婚假只放了三日,现在他在皇上身边做着内侍卫领大臣,还掌管着京城京卫,每日事务繁杂,自然没有多少闲暇的时候。   第二日一大早,陈嘉琰便早起走了,这两日他都没怎么折腾她,沈画棠终于从那日的不适中缓了过来。只是自己当了这当家主母也不好意思再睡懒觉,便也跟着陈嘉琰起来继续研究府里的要务。   有桂嬷嬷在旁指点着,她接手起来诸事倒顺畅不少。桂嬷嬷经验老道,又曾在宫里浸泡多年,自然不只在沈家表现出来的那点本事。有她在旁指导着,沈画棠也很是受教。   天儿这时候已经有了几丝寒凉,树上的落叶簌簌直下扑了厚厚一层儿。王府路宽地阔,府里的下人一排排地扫着地上堆积的黄叶。沈画棠穿着藕荷色绣折枝花圆领小袄,百褶如意月裙带着秋水和杏枝莲藕几个丫鬟去库房清点财物。一路上走过来府里的下人都纷纷朝她行礼。   自从她嫁过来之后那些嫁妆还没来得及好好规整规整,她打算趁着这个机会规整一番顺便置办几个铺子什么的。虽说小陈很有钱吧,但她也不好意思一直吃他的喝他的,总归自己要想出些生财之道才踏实些。   想着自己前世里的那些玩意儿,虽说在现代稀疏平常,但是若搁在古代定会引起人们的好奇心,如果稍加改造说不定很多都是不错的销路...她这般想着便有些出神,没留意到周遭的动静,直到“噗通”一声重响把她从沉思里惊醒。   沈画棠定睛一看,只见面前不远处突然多了一个四脚朝天仰躺着的胖胖物体,坠地之后嘴里还逸出了几声痛呼。   随之响起的是带着嬉笑的男音:“你怎的这般笨,这墙都翻了多少回了却还是这样不通窍?”   随着这道声音,一道蓝色的身影顺着王府的高墙轻轻纵跃而下。沈画棠身边的几个丫鬟立马警戒起来,尤其是秋水,一脸气势汹汹地拦在沈画棠跟前:“什么人!”   那道蓝色身影似乎也没想到能在这里遇着人,愣了一下微微抬头傲慢道:“你是哪个院子里的丫鬟,爷以前怎么没见过你?还有,这是你该跟爷说话的语气吗?”   沈画棠轻轻从秋水后面走出来,百褶如意月裙拂过地上的落叶发出清脆声响,她浅浅一笑看向那个穿宝蓝色销金团花直裰的身影:“是二弟吧,这好好的正门不走,怎的爬起墙来了?”   陈嘉泽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个缓步踱出的藕荷色身影,缠丝镶珠金簪松松簪住乌发,娇俏玲珑的脸庞细致若白瓷,那如画的眉眼宛若墨笔勾勒而成,在这莹白的幕布上层层晕染而生,曼妙多姿。耳上的浅翠点珠耳环似乎一下子就映亮了这萧索的暮秋,让这周遭的一切都变得鲜活生动了起来。   “你,你是...”刚才还不可一世的少年此刻竟有些口吃了,“你就是...我王兄新娶的王妃?”   沈画棠点点头,同时也在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个陈嘉琰同父异母的弟弟。少年大概十五六岁的年纪,大概是随了北胡人那边的长相,显得高鼻深目,眉骨深邃。虽比不上陈嘉琰俊美精致的长相,但却别有一番滋味。   这少年的打扮也很是...非主流。一头黑发全结成了小小发辫,用一根蓝色的束带高高束在头顶,琥珀色的眼珠似乎略带好奇窘迫地瞅着自己,让沈画棠略略有些不舒服。   “我听闻二弟在外奔波多日,想必早已累了,还是洗浴一番快去歇息吧。”沈画棠见他不接话,微微笑了笑便欲转身离去。   “哎等等!”那少年却飞快地蹿了两步,顺势踢了两下刚才摔在地上的那个小胖子,“快起来!别丢人现眼了!”   沈画棠停下步子,有些疑惑地看向陈嘉泽,陈嘉泽又上前两步在离她三步远的地方及时刹住了步子,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王嫂,不是我故意缺席你们的喜宴的,我前段时间有点事儿...一直未曾归家,所以...”   “无妨,”沈画棠打断他的吞吞吐吐温和笑道,“你大哥不会怪你的。”   陈嘉泽又瞅了她一眼,看似乖巧地点了点头,然后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解释说道:“王嫂,我...不是故意要翻墙的,只是不想叫母妃知晓我回来了。”   沈画棠依旧面不改色,淡淡笑着说:“想必太妃一定很担心二弟,二弟还是别叫她挂念为好。”   陈嘉泽慌忙点点头,张张口想再说什么却没说出来。   “我还有事,就不和二弟多说了。”沈画棠又是浅浅一笑,不待陈嘉泽说什么便携着一众丫鬟们径直离去。   此时地上的那个小胖子才慢慢爬起来,一边揉着发痛的屁股一边说:“少爷,您这是怎么了,不像您平时的作风啊。您上次不是还说,见了新王妃定要给她个下马威吗,可奴才也没看出来您这下马威在哪啊?”   陈嘉泽却还一动不动地盯着沈画棠的背影,直至那背影消失在拐角处,他唇角缓缓升起一抹笑意,轻喃道:“真好看。”   小胖子却没听清,将头凑过去问:“少爷您说什么?”   陈嘉泽回过神来,猛地拍了一下他凑过来的胖脑袋:“你懂什么!我这叫先同她示好,叫她放下戒心,以后下起手来容易些。”   小胖子却又担忧起来:“少爷您可别把事捅大了啊,王爷可不是个好相与的。您平时小打小闹他不跟您一般见识,若是您动了他这心肝上的人可就不一样了...”   陈嘉泽愣了一下:“他很喜欢她吗?”   “可不是吗,”小胖子似乎终于找到了自个的用武之地,如数家珍道,“若不然这王妃一个四品官员的庶女怎能嫁到王府来,圣上还作主给她安排了一个好身份,若不是王爷的主意哪里会这么容易。要奴才说呀,这新王妃也是个小妖精,要不怎么能把王爷迷得这般神魂颠倒的。”   陈嘉泽却咬紧了牙关,伸出手来猛地扇了一下小胖子的脑袋,小胖子在他巨大的手劲之下立马嗷嗷惨叫起来。   “不懂就别瞎说,那陈嘉琰最是精明不过,又怎会被女子所迷惑。你看他那个成国公府的表妹,每日缠他缠的多紧,他不也是丝毫不假辞色吗?”   “是啊。”小胖子疑惑地挠挠头,“那赵四姑娘长得也是天姿国色的。这个新王妃吧,虽然人美可家世差啊,王爷这又是何必呢?”   陈嘉泽抱着手似乎有些遗憾地摇摇头:“说你傻吧你还真是傻,只有像母妃妹妹那样的妇道人家才会反复比较家世。男人嘛,最重要的是自己喜欢。你看那个赵诗婧,那等柔弱做作的样子我瞧着都烦,陈嘉琰怎么可能看得上?”   “噢...”小胖子还是有些不明白却不敢再问,“那少爷,我们回去吗?”   陈嘉泽又望了一眼拐角处,似乎心情不错地揽过小胖子:“走,回去!”   *   沈画棠自那日见了陈嘉泽一面后,也没再把这事放在心上。毕竟府里诸事繁忙,王府又大的很,他们轻易也碰不上面。但她还是留心了一下,问了问桂嬷嬷这陈嘉泽是个什么样的人。   桂嬷嬷只说这陈嘉泽是个混世魔王,叫沈画棠见了他少理就是了。   联想到陈嘉泽那天的举止作态,沈画棠也能想象的到桂嬷嬷这话是个怎么的意思,便也没再想这件事。   这转眼便到了沈明秋娶亲,容昕然出嫁的那一日。沈画棠昨儿个夜里被陈嘉琰折腾很了,一时不觉竟睡过了头。睁开眼的时候陈嘉琰已经不在了,她扶了扶有些酸痛的腰肢,叫了一声秋水的名字。   却有一只修长的手轻轻挑开厚重的锦帐,随即一张俊美的笑脸出现在沈画棠眼前。   “醒了?”   沈画棠吓了一跳:“你今儿个怎么没去当差?”   陈嘉琰将锦帐挂在一旁的银钩上,坐到沈画棠身边道:“你今日不是要回沈家吃你那哥哥的喜酒么,我陪你一起去。”   “不必了,你的差事要紧,”沈画棠有些窘迫地拿被子遮住身子,“这等小事,我一个人去就成了。”   陈嘉琰的目光落在女子光裸的脊背上,轻不可闻地皱了皱眉,拿起床架上的外袍搭在她身上:“天气冷了,你也不怕着了凉。怎么,我给自己放个假还不成了?好不容易有个由头跟皇兄告假,你还不乐意了。”   “圣上又得嫌我事儿多了,他本来就不待见我,”沈画棠撇撇嘴说,“你这还上赶着败他对我的那点印象。”   “我又没说是因为你,”陈嘉琰好笑地揽过她说,“我只说有些事情要忙,皇兄每日操心的那么多,才没空问那么仔细呢。正巧我也趁这个机会同你父亲说说,将你弟弟接过来。”   沈画棠还想到他还记挂着这件事,有些感动地匆匆点了点头。   “时候也不早了,你收拾一下吧,我去外间等你。”   沈画棠点点头,陈嘉琰便站起身走了出去。沈画棠没多久就收拾妥当了,由于是参加喜宴,她便穿得比往日亮堂了些,胭脂红点赤金线缎子小袄配上一条软银轻罗百合裙,头上戴了根鎏金掐丝点翠转凤步摇配着明珠耳铛,脸上也浅浅施了些脂粉,看起来秀丽婉致。   等她走出去,陈嘉琰正坐在紫檀木太师椅上低头看着什么东西,玄色蟒袍衬得他五官深邃,英气逼人。沈画棠忍不住吞咽了一下口水,顺着他流畅分明的面部线条看下去,待看到他修长的手指上捏的那玩意时...沈画棠立马不淡定了。   “你从哪里翻出来这个的?”沈画棠走过去夺过他手里那团花花绿绿的东西,有些窘迫地问。   那还是她未出嫁之时托明川在市井上找来的话本子,嗯...大概是一段少年侠客和官家小姐的狗血又玛丽苏的爱情故事。因为这古代的娱乐工具实在有限,她无聊时便又经常将这话本子拿出来翻一翻。只是,它为什么会落到陈嘉琰手里去!   陈嘉琰倒是一脸无辜:“就在这案几上放着,花花绿绿的那么显眼,你就是想叫我装看不见都很难。”   那大概是她昨日看了忘记收起来了...沈画棠从背后将那话本子偷偷塞给秋水,一脸淡定地说:“其实我也就偶尔看看,这种话本子也没大有意思的。”   “哦?是吗?”陈嘉琰戏谑一笑,“可我瞧着边角翻得都有些旧了呢。”   沈画棠面不改色地撒谎:“那大概是秋水翻的。”   陈嘉琰轻轻弯起唇角:“没想到棠棠喜好这一口呢,这样看来倒是咱们的日子过得太无趣了些。” 第54章 .秘密   沈画棠脸一红:“都说了不是我了, 快些走吧,再不走就要迟了。”   “等等, ”陈嘉琰像是突然发现了什么, 微微皱了皱眉说, “你今儿个怎么穿这么亮堂?”   “今日可是去吃喜酒, 你若穿得太素了仔细别人将你赶出来。”沈画棠低头看了一眼奇怪道,“怎么了,有何不妥吗?”   “没。”陈嘉琰有些郁闷地摇摇头,只是她这样子穿衬得一张小脸妩媚勾魄的,真不想叫别人瞧见她这个样子。   王府距离沈家算不得近,马车颠簸了许久才到, 由于起的迟了, 沈画棠也没来得及用早膳。只随意用了些点心垫垫肚子,陈嘉琰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吃东西, 她立马凶狠地瞪了回去:“看什么看,又不是没见过。”   还有,这人怎么老是喜欢跟自己挤马车,马厩里他的小红小黑久久不被宠幸, 最近都肥了一圈。   陈嘉琰伸手替她擦去嘴角的渣沫, 眼尾笑得弯弯的:“都这么大人了, 还这么毛毛躁躁。”   沈画棠眼眶一热,脑海深处压抑已久的记忆突然苏醒, 一时没忍住便险些落下泪来。   陈嘉琰立马发现了她的不对, 慌忙问道:“怎么?可是不想回去这里?若你不想....”   沈画棠被他的模样逗笑, 抬手按了按眼睛说:“怎么,都走到这儿了,不想还能回去不成?”   “不想回去便是,”陈嘉琰语气安慰地说,“有我在,你不必做任何不想做的事情。”   “我没有不想,我巴不得到她们面前耀武扬威呢,”沈画棠也笑了起来,“只是...方才你这动作让我想到了一个人,所以有些感怀而已。”   “谁?除了我,还曾有人这样碰过你?”陈嘉琰的语气立马不善了起来。   这人!永远都抓不着重点在哪里,都上辈子的事了怎么给他解释得清楚。沈画棠只好搪塞说:“是一个亲人,许久未曾见过了。”   马车“咯吱”一声停了下来,沈画棠一挑车帘便看到了沈府朱红色的牌子,陈嘉琰见地方到了也没再多问,率先下车将她扶了下来。   两人刚并排走进府门,便听得后面一声带着惊喜的呼喝响起。   “七妹妹!”   沈画棠忙转头,只见沈画芷穿着石榴红撒金纹滚边袄,绛紫马面裙和贺瑾瑜并排朝他们走来。沈画芷脚步匆了些,贺瑾瑜神色有些紧张地盯着她脚下,似乎生怕她一个不仔细摔着了。   沈画芷刚生完孩子没多久,脸盘儿较之前圆润了些,没了之前瘦削骨立的模样显得更为莹美动人。她几步便走到了沈画棠跟前,满脸欣愉地握住沈画棠的手:“我还道我来晚了,没想到在这儿就遇上了。”   “可不,我本来都没想着今儿个能遇上三姐姐,”沈画棠有些嗔怪地说,“玥儿还这么小,三姐姐就舍得把她自己扔家里头了?”   “玥儿有嫂子帮忙带,我没有什么不放心的。倒是你,也有一个多月没见了,怎么都得来见见才成。”沈画芷笑着说。   贺瑾瑜也在一旁笑着插话说:“芷儿知晓今日要见七妹妹,哪里还会顾得上什么玥儿?”   沈画芷瞪了他一眼:“就你多嘴。”   贺瑾瑜好脾气地笑笑,看向陈嘉琰颇有些拘谨地点点头:“王爷。”   陈嘉琰淡淡点了点头,想了想还是叫了声:“三姐夫。”   沈画棠忍不住在心里翻白眼,陈嘉琰在外头装高冷装傲慢一向很在行,可回到了家里只有他们两个的时候立马没了外面这副威严模样。   贺瑾瑜却是受宠若惊,愣愣点了点头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既然都碰见了,不如三姐夫和我一起去拜会少卿大人吧。”陈嘉琰又开口说道。   哼,他才不愿承认是因为他忘了在哪间屋子里。   贺瑾瑜自然不会拒绝,看着一向可望不可即的景王这般同他说话,贺瑾瑜心底隐隐有些兴奋,点了点头慌忙答应了下来。   陈嘉琰却还是有些不放心地叮嘱沈画棠说:“不要乱跑,尤其是见到平阳侯府那边的人,别和他们说话。”   沈画芷忍不住在一旁掩嘴笑了起来,沈画棠红着脸轻轻推了推他说:“知道了,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陈嘉琰却又转向沈画芷:“那就劳烦三姐姐照顾画棠了。”   沈画芷强忍住笑意,正色点点头:“王爷就放心吧。”   陈嘉琰这才放心和贺瑾瑜一同离去。陈嘉琰一走,沈画芷就再也忍不住掩嘴笑起来。   沈画棠有些懊恼地轻拍了她一下:“三姐姐就别取笑我了,他这个人就这个样子,总觉得我还是小孩儿似的。”   沈画芷止住笑意:“看他对你这般好我就放心了。”   两人吩咐丫鬟前去送上贺礼,没想到今儿个忙着主理诸事招呼客人的却不是刘氏,反而是二太太梅氏和大奶奶朱氏。   画芷和画棠都觉得有些奇怪,看着前面人太多,沈画芷便提议去她们之前的住处走走,看看有没有变样。   沈画棠也有些怀念以前和画芷朝夕相处的日子,便欣然答应下来,两人一齐拉着手朝沁雪居走去。   “我看王爷对平阳侯府很是忌讳啊,怎么,曾发生过什么不好的事吗?”沁雪居这边比较偏僻,一路走来已经没多少人了,沈画芷想到刚才的事情便开口问道。   沈画芷这么一说,沈画棠立马便想起了平阳侯那令人作呕的行径,左右沈画芷也不是外人,她便索性将那日在沁雪居发生的事情,以及沈画盈后来要她去平阳侯府的事说给了沈画芷听,也好叫她有个防范。   沈画芷一听便恼了:“此事当真?这平阳侯怎的如此不要脸?”   沈画棠苦笑:“我也未曾想到会发生这事儿,好在没什么意外,幸好不是姐姐嫁给的那平阳侯。”   “我道太太当初怎么绞尽脑汁地要我嫁给那平阳侯,原来是个这么货色,”沈画芷直言不讳道,“要说沈画盈这也太黑心了,纵然我们不合,可哪有这般拿着自个的妹子去讨好男人的道理?”   “她的人品姐姐又不是第一天知道了,”沈画棠倒是不以为意的样子,“反正以后我们同她也没什么牵扯了。”   “沈画盈那样的人,纵使过得再不好,也要做出一副傲慢至极的样子,”沈画芷撇嘴道,“当初我还提醒过她太太的用心,她倒认为是我危言耸听呢。”   “她这个人向来辨别不出黑白心肠。”沈画棠摇摇头道,“就算是好心她也得揣着十二分用意去看待。”   两人在说话间已经走进了沁雪居,沁雪居倒还是以前的模样,只是长久没住人疏于打扫,看起来颇有些灰扑扑的样子。   沈画棠看了一眼沁雪居几间紧闭的房门,向沈画芷提议道:“不如我们就在这院子里坐坐吧。”   沈画芷点点头,杏枝和莲藕立马过去拿绢帕将院子里的石凳擦拭干净,沈画芷刚要坐下,突然面色微微一变:“七妹妹,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响动?”   沈画棠听她这么一说,面色也凝重了起来,仔细一听这院子里确实还有些其他动静,她和沈画芷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朝原先沈画盈住的那屋子的方向看去。   动静就是从那里面传出来的。   沈画棠朝杏枝使了个眼色,杏枝大着胆子走上前去,刚走到那间屋子门前,屋门突然“咯吱”一声被打开了。   沈画盈穿着雪里金遍地锦滚花狸毛长袄出现在门口:“呦,我道是谁,想不到不只我自个儿,你们俩也来这里躲清净了。”   她虽满面笑意,可那语气却带着淡淡的嘲讽,随着她歪头的动作,满头珠翠都发出“悉悉索索”的细小响动,她不待画芷画棠二人说什么,又接着说道:“想不到咱们的王妃娘娘今儿个也来了,沈家这小地方,怎么能容得下您这尊大佛呢?”   沈画棠直接忽略过去她语气里的冷嘲热讽,淡淡说道:“四姐姐言重了。”   沈画盈却扭着腰肢走了出来,顺手重重地合上了房门,上下打量着沈画棠说:“原先我怎么没看出来七妹妹是个这么有本事的,如今可真是野鸡飞上枝头当金凤凰了。”   沈画棠轻轻一抿唇角,没想到这沈画盈还是那么毛躁沉不住气,她还没说什么,沈画芷语带怒意地开口:“野鸡?你也不瞧瞧自个是个什么东西,还敢在这里胡说八道。”   沈画盈冷哼一声,一脸无所谓的表情。沈画棠定睛一瞧,只觉得她的妆画得极浓,从那精勾细描的眼角透出些诡秘来,总有些欲盖弥彰的味道。   沈画棠顺着她的脸又朝下看去,也不接她的话,突然淡淡一笑说:“这天儿也凉了,四姐姐倒真是不怕冷呢。”   沈画盈方才还一脸的不在意突然变得紧张起来,有些警觉地朝后退后一步:“你什么意思?”   她退后的动作撞上了后面的房门,发出“咯吱”一声轻响,她条件反射似的伸手拉住房门。   沈画棠眼神微微一沉,目光盯在了沈画盈领口的位置,那里有两粒琵琶扣未扣好,露出一大片雪白的肌肤,在萧索的初冬显得极为刺眼。   沈画盈感受到沈画棠的注视,忙顺着她的目光看下去,看到敞开的领口先是微微一愣,慌忙将其扣好后掩了掩脸上的表情,看似若无其事地说:“屋子里闷,这衣裳的领口有些紧了。”   沈画棠抿嘴一笑,故意岔开话题道:“今儿个可是四哥哥的喜宴,四姐姐作为四哥哥一胎而出的妹子,反倒在这里躲起来清闲了。”   沈画盈脸上露出些不屑来:“提那个没良心的作甚么,我今儿个来也只是走个过场而已。”   沈画棠也不多问,拉了沈画芷笑着说:“既然四姐姐看着我们两个心里不痛快,我们也不碍四姐姐的眼了。走吧,三姐姐。”   沈画盈张张口,似乎还想再说什么,但最后只是恨恨瞪了沈画棠一眼什么也没说出来。   沈画棠也不多做停留,拉了沈画芷便走。   等两人走出去沁雪居一段距离,沈画芷才开口问道:“走这么急做什么,她刚才那般说你,不好生羞辱她一顿我都不甘心。”   沈画棠浅浅一笑说道:“三姐姐不觉得那屋子里头有古怪么?”   沈画芷一愣,眼神一暗说道:“那屋子里头有人,难道沈画盈...”   沈画棠点点头:“我们现在走了,之于沈画盈心里就是个永远的疙瘩。偏偏她还不晓得我们到底有没有猜到什么,这种心情对沈画盈来说才是最煎熬的。与其逞一时的口头之快,倒还不如故作神秘,叫她心底一直不痛快。”   沈画芷明白过来,忍不住点点沈画棠的额头说:“你还真是个小机灵鬼。”   两人也没什么地方可去,转了一圈又回去了前院,沈画棠刚一进去那儿,立马便有很多穿着华贵的妇人一脸讨好地前来同她搭话。沈画棠只觉心累,可又不得不摆出一张笑脸来应付这些场面。沈画芷也没离开,陪在她身边帮她应付着那些贵妇人。   就在沈画棠一张脸都快笑僵了之时,一阵桑骂声突然自人群里响起,沈画棠只一听那腔调就已知晓是什么人。她和沈画芷对视了一眼,朝声音源头处看去,院子里的其他宾客也被这动静所吸引,纷纷朝声音处看去。   只见刘氏穿着件深红圆点撒花交领长袄站在正堂前,正对着一个瘦弱的女子推推搡搡。那女子身着淡紫色缠枝莲花短袄和朱砂马面裙,一张脸生得细眉善目,可不正是朱氏?   朱氏任由刘氏推搡怒骂着也不反抗,倒是站在一边的二太太梅氏看不下去了,上前来扯刘氏:“大嫂这是做什么,这么多人看着呢。”   刘氏却一把挥开她的手,冷哼一声说:“看着又如何,我就是要让大家伙都知道,我这儿媳妇有多不孝顺,放着重病的婆婆在后堂不管,反倒在这儿抛头露面!还知不知羞了!”   刘氏这话话音刚落,便有一个妇人脸带愠色地走出来,那妇人四十多岁的模样,也生得慈眉善目的,和朱氏看起来有几分相像。   “亲家太太,你这话说的可就不对了!我闺女是什么样的人品我最是清楚不过了,她性子温和善良,也一直把你当作亲生母亲一般孝顺着。如今你在这么多宾客面前这般污蔑我的女儿,还讲不讲道理了!”   说这话的是昌意伯夫人,朱氏的生母。朱氏见母亲为她说话,面带急切地迎上前去拉住母亲说:“算了娘,婆婆最近只是心情不太好,过了这一段就好了。”   “看看看看!”刘氏立马尖利地叫起来,“瞧这胳膊肘子往外拐的样子,见了她自家母亲亲得要命,可我在那床上躺了快一个月了,这好媳妇儿却连面都不露上一个!今儿个我就让大家伙给我评评理了,这样的媳妇究竟要不要得起!” 第55章 .变故   围观的宾客此时也是一脸懵, 今日不是沈家四少爷的喜宴么,这新娘子还没接来呢, 这家的太太怎么就在这里犯起浑来了, 指责的还是自个的儿媳妇。这家的太太听说也是个侯府嫡女, 怎的这行径举止宛如泼妇一般?   沈画棠看着刘氏这个样子, 一时之间竟说不出到底是何种心情,这刘氏也不知被什么刺激得有些不正常了,往日里她最是虚伪好面子,今日怎么这么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就撒起泼来了?   昌意伯夫人气得满脸通红,偏偏她还不是那种泼辣无礼的性子,直指着刘氏说不出话来。   刘氏扬着嗓子继续讥讽说:“你们说我这媳妇安的什么心啊, 我这还好好地活着呢, 她就迫不及待地揽权露面,恨不得把我们整个沈家都握在手里才好!平日里我跟她说个什么也是爱答不理的, 还出言顶撞我。我当初怎么就瞎了眼,让我儿娶了这么个毒妇!”   沈画棠拍了拍秋水道:“快去请父亲和大哥哥过来。”   秋水很是伶俐地点点头,立马转过身飞快朝外走去。这个院子是专程来招呼女客的,刘氏这般一闹立马有很多窃窃私语声响了起来。   刘氏却不依不饶得愈发猖狂, 竟然直接伸手往朱氏身上狠狠打去:“我这造的什么孽啊!怎么偏生摊上了这么个儿媳妇!嫁进来这么些年了, 居然连蛋都生不下来一个!自己没用还偏偏不自知, 整日花枝招展的在外面乱晃,没有一点为人妻室的本分!”   刘氏越说越难听, 连旁边的宾客都听不下去了连连摇头。朱氏脸皮薄, 见婆婆连这种事都拿出来说, 不由窘迫难受得落下泪来。   沈画棠看不下去拔步欲上前,却被沈画芷从后面一把拽住,沈画棠转头看向沈画芷,沈画芷几不可闻地朝她摇摇头。   沈画棠却轻轻把沈画芷的手从胳膊上扯下去,温言道:“大嫂是因为我才遭刘氏这般嫌恶的,我不能不管。再说刘氏这么一闹意图恐怕没那么简单,今儿个是四哥哥和昕然姐姐成亲的日子,我看她是想搅臭了这喜宴才满意。昕然姐姐先前本就出过事,若是这事儿又让她给闹大了,以后对昕然姐姐名声也不好听。”   沈画芷见她心意坚决,也不再说什么,陪着沈画棠一同走过去。   昌意伯夫人此时已经气得满脸涨红,慌忙拿身子护住女儿,朱氏又怎么肯让母亲挨打,又闪过身子抱住母亲,顿时将自己送到了刘氏面前,瘦弱的脊背被刘氏捶得噼啪作响。   “太太失心疯了,你们还在这里看着做什么,还不快将太太送回屋去!”沈画棠刚走到她们跟前,就换了一张面孔严厉道。   刘氏看见沈画棠,顿时气得浑身发颤,伸出颤颤巍巍的手指着她道:“你还敢回来!”   沈画棠嫣然一笑,直视着刘氏说:“我有何不敢?”   说罢她不再理刘氏,面向着宾客朗声道:“让诸位见笑了,太太脑壳最近一直有些不清醒,因此便说了些胡话,办了些胡事。想必诸位终会也有和我大嫂交好之人,我大嫂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大家心里也都清楚。”   立马有几个和朱氏交好的妇人窃窃私语起来。   “沈家大奶奶性子最是恭顺不过,又怎会顶撞婆婆呢!”   “是啊,前些日子我们一起去逛铺子,大奶奶还想着给自个婆婆选料子呢!”   有一个大胆的干脆直接冷哼了起来:“这大奶奶亲近自个的亲娘还是错了,也不知道这沈家太太,安的是什么心!”   刘氏身子抖得更厉害,指着沈画棠说不出话来。沈画棠又是一笑说道:“大家心里清楚就好,今儿个太太说的话,大家不必放在心上。本来就是大喜的日子,牵扯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呢。”   这王妃都发话了,众位妇人自然都顺着她纷纷点头。沈画棠朝二太太梅氏使了个眼色,梅氏也不是个糊涂的,立马指使着丫鬟婆子将刘氏扶下去。   刘氏却还挣扎着不愿走,一张最近枯瘦了不少的脸看起来有几分狰狞:“你们这是想要干什么,快放开我!一个个伙同了贱蹄子来欺诲我,我女儿可是在宫里做着娘娘的!你们再这么对我仔细你们的皮!”   沈画棠不由得摇摇头,这刘氏也不知究竟受了什么刺激,看来精神真的有些不正常了。众人听着她这话也是面色大变,纷纷摇着头惋惜一个好好的体面太太怎么变成了现今这个样子。梅氏朝婆子使了个眼色,那婆子立马不动声色地捂住刘氏的嘴,防止她再说出什么疯言疯语来。   “放开我娘!”   却突然有一道尖利的声音破空划来,沈画棠刚转过身,就看到沈画蕊拨开人群直直地朝她撞过来。   沈画棠心头一跳,似乎看到沈画蕊衣袖中隐隐有银光一晃,她猩红的眼眸中俱是翻滚的恨意,抬起手就冲沈画棠狠狠地扎下去:“都是因为你!”   电光火石间,沈画棠迅疾抬手挟住了沈画蕊飞冲而下的手腕,那只被擒住的手里此时正牢牢握着一把金丝线缠的银剪,锋利的剪头在阳光下折射出明晃晃的光。   此时,剪尖已堪堪触碰到了沈画棠的衣襟。   沈画棠也惊出一身冷汗,不敢迟疑地将沈画蕊的手朝外狠狠推去,沈画蕊见没伤到她,心中恨意更甚,竟浑身使劲,死命将银剪冲着沈画棠推下去。   突然发生了这么一遭变故,周围的人都惊呆了。沈画棠正在这推拒间感觉吃力,突然斜刺里有人飞出一脚将沈画蕊远远踹飞出去,然后她整个人都落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沈画棠顿时感觉全身都软了下来,有气无力地倒在身边的这个人怀里。刚才和沈画蕊生死攸关间的僵持,让她还没从紧张中回过神来,似乎是知道了有他在身边,她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地去软弱了。   陈嘉琰一边揽紧她一边紧张地察看她有没有受伤:“怎样?没事吧?”   沈画棠摇摇头,心头还是有些后怕,下意识地伸手揽住了陈嘉琰的腰。   陈嘉琰面色一沉,搂得她更紧了些。刚才沈画芷被纷乱的人群挡住了视线此刻才匆匆赶过来,只见沈画蕊满身尘灰地瘫在地上,手里还紧紧攥着那把金丝缠银剪。   沈画芷立马明白了过来,也忙去查看沈画棠有没有事。   可陈嘉琰却将沈画棠整个人都紧紧搂在怀里,旁人什么也瞧不见。   这时沈君阳和沈明修也已经赶了过来,刘氏挣开桎梏,慌慌张张地跑去扶地上的沈画蕊。可陈嘉琰那一脚气力极大,沈画蕊躺在地上连连痛呼,却怎么也爬不起来。   沈君阳知晓沈画蕊闯了大祸,看着陈嘉琰阴沉的脸色,额头直冒冷汗。   沈画蕊的夫君刘远识本来是跟着来瞧热闹,却未曾想瞧见了自个的妻子满身狼狈地躺在地上哀嚎。看见这一幕他只觉得丢人,低下了头就打算趁着混乱溜走。   “五妹夫。”   沈明修低低的声音却突然响起来。   刘远识动作一滞,讪讪地回过头来露出些尴尬的笑容。   “五妹妹如今闯了如此大祸,你这做夫君的还不快来管束管束她?”   刘远识只好不情愿地走上前去,很嫌恶地在沈画蕊身边蹲下身子:“还嫌不够丢人!还不快起来!”   沈画芷闻言眉头不禁一皱,有些鄙夷地看向沈明修。以前只觉得沈明修为人冷漠了些,现在看来分明就是自私自利到了极点,这沈画蕊好歹也是他嫡亲的妹子,现在她闯了大祸他就急着把责任推给南安侯府,反倒把自己家撇得干干净净。   沈画芷不由得在心里叹息,虽说她不会同情沈画蕊,但还是默默感慨了一句报应不爽。刘氏这么些年来苛待庶出子女,手上沾染过无数条人命,可到头来她自个放在心尖上疼的几个子女,却愚蠢的愚蠢,自私的自私,各自离心,心怀鬼胎。   沈家虽然表面上看起来结了几门显贵的亲事,势头如日中天,实际上早就是败絮其内,一片脏污。   这么想着,她不由得为朱氏担忧起来。朱氏性子宽厚良善,而沈明修却自私凉薄,又岂是她值得托付终身的人?   其实不论刘氏怎么为难,只要沈明修的心向着朱氏,朱氏总是能慢慢熬出头来。可看看沈明修如今的这个样子,着实是令人寒心。   沈画棠也听到了沈明修这话,微微有些讶异地自陈嘉琰怀里探出头来,这么一探头她才发现自己的手...居然环在陈嘉琰腰上?   她的脸迅速蹿红,慌忙松开手,陈嘉琰却眼疾手快地按住她的手,又重新贴在了自己腰上。   沈画棠怒视他:就这么喜欢她像树赖一样挂在他身上吗!   陈嘉琰嘴角微扬,刚才吓到震痛的心此刻才微微活络了些回来,他故意避开她怒视的目光,等看向沈画蕊的时候,眼底已俱是冰冷:“刺杀皇亲国戚,罪无可赦,移交大理寺处置吧。”   没人敢帮沈画蕊求情,只有刘氏在女儿身边哭得凄切:“你们怎么能这样,现在蕊儿一出事都着急要撇开干系了!大理寺,那可是要命的地方啊!”   沈明修轻咳一声说:“母亲,不是儿子不愿管。这五妹妹现在已经是南安侯府的人,你便是想揽也轮不到咱家啊。儿子觉得,您还是不要犯糊涂的好。”   刘远识听到他这么说也急了:“大哥,你这话说的是什么意思,这沈画蕊嫁进南安侯府也没多久,再说这事还发生在你们沈家呢!光推到我们南安侯府头上可不行吧!”   沈画棠听不下去了,心里想算着时辰,也快把昕然给接来了。她用了点力气将自己从陈嘉琰身上摘下来,朝沈画蕊的方向走近了两步,陈嘉琰立马面带紧张地跟了过去。   “沈画蕊想刺杀我是在场各位都看到的,自然辩无可辩。至于其他人的罪责,在查明之前,本王妃暂且不会追究,大家就先散了吧。”   刘氏目光中流露出几丝挣扎,突然纵身一扑朝沈画棠脚边扑来,可却不等她扑到,陈嘉琰就已经抱起来沈画棠朝后轻轻一退,刘氏顿时扑了个空。   可刘氏却不管不顾地捶地痛哭起来:“棠姐儿,那可是你嫡亲的姐姐啊,她只是在夫家受了委屈一时糊涂,再说你不也没伤到吗?就当母亲求求你,你就饶了她这一回吧!”   还知道拿出嫡母的名衔压自己,看来这刘氏疯得还不够厉害嘛,若是她在地上痛哭流涕自己还执意要追究的话,日后难免会在人前落下一个不孝嫡母,没有良心的罪名。她今日确实能依着权势去严惩坏人,却无法堵住这世间的悠悠众口。   “太太这话说的可就过了,说是她一时糊涂。”沈画棠冷哼一声道,“可若人人都有这么个糊涂时候,这世间岂不乱套了。而且这还是她没得手,她若是得手了,合着本王妃就该死了?”   陈嘉琰在看到刘氏惺惺作态之时就已深皱起眉头,还不待刘氏再说什么,他率先冷冷开口:“想必沈夫人搞错了一件事吧,要惩治你女儿的不是王妃,是本王。王妃和你有一个生养之恩的空名,本王可没有。本王今日就是要将她收押起来追究罪责,你若有任何怨言都和本王说,别扯着王妃胡搅蛮缠。”   “还有,你女儿刺杀的是皇亲国戚,你的养育之恩再大,难不成还能大过这天下共主,君威浩荡了?”   沈君阳和沈明修慌忙齐齐跪下,沈君阳连声道:“是拙荆糊涂,还请王爷不要跟妇道人家一般见识。小女刺杀王妃,自然是罪无可恕,还请王爷秉公处理,下官和南安侯府绝无怨言!”   陈嘉琰淡淡点点头,似乎不想再多说什么,立马就有人上前,将仍瘫在地上不能动的沈画蕊拖拽了下去。陈嘉琰朝身后招招手,唐云飞立即上前来恭敬地递给他一件玄色斗篷,陈嘉琰展开斗篷将沈画棠整个都裹了进去,又淡淡看了沈君阳一眼说:“那本王和王妃就先告辞了,沈少卿家继续办喜宴即可,至于本王方才同沈少卿说过的事...”   沈君阳慌忙道:“王爷放下吧,下官会办妥的。”   陈嘉琰面无表情地点点头,揽着沈画棠就转身离去。沈画棠被他裹得严实,也来不及和别人说什么便被动地随着他离去。   直到上了马车沈画棠才憋不住问道:“什么事啊?” 第56章 .迷局   “你弟弟的事, 我方才已经同你父亲说过了,要将他接过来我们府上住一段时间。你弟弟得知后便兴冲冲地去收拾东西了, 也恰好错过了那么一幕, 不然又要心疼你了。”陈嘉琰答道。   沈画棠弯弯唇角:“明川向来是最懂事不过的...”   “本来想等他一起走, 可现下也没法等了, 一会叫你父亲派人将他送过来便是。”   沈画棠扁扁嘴:“其实等一下也无妨的...”   “不行,”陈嘉琰毫不容情地打断她,微微皱眉看向她说,“可有别的地方伤着了?”   沈画棠忙摇摇头:“你也都看到了,我没事。”   “那...”陈嘉琰犹豫了一下,“回去我还是要检查一下。”   沈画棠把头摇的像破浪鼓:“真没事!”   陈嘉琰奇怪道, 疑心更甚:“没有你怕什么?”   当然是怕和你赤、裸相对!   但沈画棠到底还是没拗过他, 刚回府陈嘉琰就吩咐下人准备了沐浴用水,让沈画棠好生去清洗一番, 并且跟过去将她全身上下都检查了一遍才放心。   沈画棠这大白天的就被他看了个遍很不好意思,她泡了好一会儿才将今日的事情理了个清楚。这一泡便有些忘了时辰,最后还是陈嘉琰不放心又亲自去隔间将她捞了出来。   沈画棠俨然已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被他用金织毯子裹了抱上了床来。秋水不敢多瞧, 送了衣裳过来就匆匆下去, 沈画棠拿过衣服用被子往陈嘉琰头上一蒙:“你!不许看!”   陈嘉琰将被子从头上扯下来, 蓦地将小姑娘整个狠狠圈进了怀里,拿起一旁的寝衣往她身上穿。沈画棠挣扎了两下, 却蓦然听到男子暗哑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方才吓死我了你知道吗。”   沈画棠想到刚才那惊险的一幕, 心里被他的声音刺得一酸, 乖乖地放弃了挣扎,任由他揽着自己帮自己穿好寝衣。   陈嘉琰轻手轻脚地帮她系好梨花白素锦寝衣的带子,修长的手指穿过她还泛着湿意的长发,引得沈画棠轻轻一颤。他指腹带着余温轻轻触碰在她脸上,语气仍带有微颤:“以后还是不能把你放于视线之外。”   方才他刚刚赶过去,看到那把金丝银剪就停在她胸前的时候,他登时感觉自己的心跳都停止了。   好在...她没有受伤。   不然他真的不知该怎么办了。   细想他这一辈子,还从未有过这么害怕无助的时候。   沈画棠感受到他的害怕,突然从他怀里回过身来,看着他灼灼的眸子,她突然直起身子在他唇角飞快地亲了一下,然后害羞地低下头:“别再想了,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这还是她第一次主动吻他...陈嘉琰突然被刺激到,猛地把她摁在榻上,低头对着她的红唇深深吻了下去。他的吻带着前所未有的狂野气息,满是占有欲地轻轻啃咬着她晶莹玉润的嘴唇,骨节分明的手指透着她薄薄的寝衣按上她的丰盈来回揉捏,沈画棠经不起他这样撩拨,唇齿之间俱是甘冽清澈的男子气息,她全身都慢慢地酥痒起来。   她用残存的理智避开他的亲吻,急促地喘着气说:“这还是白日呢...”   陈嘉琰也觉得自己过于冲动了,她刚发生了意外,还是不要吓到她为好。他喘着粗气从她身上起来,看着身下女子散乱的衣衫和绯红的小脸,艰难地转开目光。   “你好生休息吧,我出去一趟。”陈嘉琰不敢再看她,站起来便要走。   “等等,我有话对你说。”沈画棠慌忙坐起身子,拉住了他。   “什么事?”陈嘉琰又重新坐下来,看着她问。   沈画棠也没有拐歪抹角,开门见山道:“你不觉得今日这事很是蹊跷吗?刘氏平时虽然也飞扬跋扈了些,可万万没有今日这疯癫异常的举动。还有沈画蕊也是,这么大庭广众之下都敢朝我动手,难道真的没想过后果么?”   “我知道蹊跷,所以我现在就去趟大理寺,”陈嘉琰安抚性地拍拍她说,“定会把此事调查清楚。”   沈画棠面现忧色,突然握住他的手说:“我觉得此事没那么简单,看刘氏和沈画蕊的举动,怕是被有心人加以利用了。”   陈嘉琰眸色一深,问道:“你觉得会是谁?”   沈画棠摇摇头:“这背后究竟是谁我不知道,只是我怀疑这人的最终目的...是你。”   “我?”陈嘉琰微微有些诧异道。   “对,你。”沈画棠直视着他说,“不论是沈家还是南安侯府,都不足以成为影响朝局的关键力量,但是你可以。若是单纯地为了私怨把自个整个都葬送进去,未免也太不值得了。而且这世上关心我的本就没有几个,若是我出了事,沈家不会有人在意,但你会在意。”   陈嘉琰揉揉她的头说:“为什么会这么想,刘氏表现确实不正常...但现在朝局尚算安稳,不一定会牵扯到这么多东西。”   “这也是我仔细考虑过后才想到的,”沈画棠有些急切地拽着他的手说,“刘氏疯癫,举止荒诞,一开始我还以为是父亲的主意,毕竟他对刘氏恨意已深。但是父亲这个人一向自私得很,现在正值沈家的上升期,他不会冒着这个风险逼疯自己的太太,招惹是非。虽然不论是南安侯府还是沈家,还有昕然表姐家的瑞贤侯府,若是分开来看在京城里或许都是沧海一粟,但是若把它们连起来可就意义不一样了。”   陈嘉琰神色凝重了起来:“所以你觉得,能操纵这么一大盘棋的人,一定大有来头。”   “对,所以我觉得他真正想要对付的人,也一定不会简单。你仔细想想今儿个这事,虽然表面上是顺利解决了,可终究在旁人那里落了个把柄,若是以后要拿此要挟生事,不论是对沈家,对南安侯府,瑞贤侯府,甚至是我,都不是找不到由头。”沈画棠犹豫了一下说道,“虽然这事表面上看起来就是妇人撒泼疯癫,可我总觉得背后的水很深。因为你是我的夫君,以后的路都要我们一起走。我...不想你有事。”   “我不会有事的。你莫要太担心了。”陈嘉琰心中一动,轻轻将她揽进怀里低声说,“就算是为了你,我都不敢出事。”   沈画棠闭了闭眼睛,抓住他的衣襟说:“现在我明白了,当初圣上为何想要你娶高门大族的女子,像我这样的小门小户之女,在你身边却不能给你任何助力,确实是你的累赘。”   陈嘉琰面色一冷,拉开她直视着她说:“你说什么?”   沈画棠知晓自己又触到了他的逆鳞,有些胆怯地缩缩脑袋:“没什么。”   陈嘉琰却没打算放过她,抬起她的脸逼她与自己对视:“你为什么总是这么想,总觉得我会后悔,你到底...有没有真正相信过我?”   “我只是就事论事,”沈画棠不想和他争论这个,“我不想拖累你,怕你因为我受到什么伤害,这也是有错了?”   陈嘉琰眸子里却有隐隐怒意在翻涌:“你这么想,才是在伤害我。”   沈画棠心头突然没由来地一阵烦躁,伸手扯开他的手说:“我累了,想休息了。”   说完也不待他反应,便自顾自地钻进了被窝里去。陈嘉琰也没再说什么,替她盖好被子之后推门离去。   沈画棠也不知道自己心里的这股烦躁到底为何而来,她觉得自己没说错,若他今日娶的是赵诗婧或者别的身份显赫的女子,就不会有这么多乱七八糟的糟心事。因为她们背后有显赫的家族,若有人想要动她们都得先掂量掂量她们背后的势力。   而她呢,背后却只有一个一团败絮,虚有其表的沈家,各自心怀鬼胎,随意一探都能窥见其肮脏的内里。别人也都笃定了她身份低微,没有家族撑腰,所以即使她成了王妃,也都毫不避讳地来欺辱她,甚至,拿她来对付陈嘉琰。   虽然皇上给她安排了一个还能看得过去的身份,但她从小不在那样的家族里长大,终究没有那些女子与生俱来的优越感。她确实是在害怕,一直都在害怕,她怕自己出事,怕陈嘉琰出事,虽然不想承认,但她最怕的就是失去他。怕失去他带给她的一切,但更害怕失去他这个人。   两辈子的坎坷孤独,让她无法单纯地去看待一段感情,即使他们两个现在成了婚,但她还是会习惯性地去权衡利弊,去苦苦猜测谋划如何把日子平稳无忧地过下去。她知道陈嘉琰要的不只这些,陈嘉琰心底深处要的,是她给他同等的炙热浓烈的感情,是她全心全意地交托和信任。   可是她做不到,她真的做不到。   她已经习惯性地去彷徨,去害怕,去清醒理智,把对日子的谋筹摆在最前面,而抓不起来那些在她看来早就虚无缥缈的感情。   她一边庆幸着自己的清醒理智,一边又痛恨着这个冰冷麻木的自己。但她最害怕的还是陈嘉琰有朝一日会对她失望,会不再喜欢她。因为人的耐性都是有限度的,她不知道陈嘉琰的耐性会到哪一天。   她甚至想不通陈嘉琰到底喜欢她什么,她这么一个家世微寒性子冷漠自私的人,会不会有一天陈嘉琰也发现这一切都是一场错觉,她根本不是他想象中的那个人。   她突然发觉自己连想都不敢想,若是真有那么一天她该怎么办。她逃避性地绕开这件事,用被子蒙住头睡起觉来。   这么折腾惊吓了一场,她倒也实在是困了,没多大会便睡了过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昏昏沉沉地自睡梦中醒来,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发现已经到了傍晚了。屋子里陷入了一片昏暗,只有隐隐的光线自窗子里透进来。   沈画棠刚要起身,突然瞥见床头坐了一个人,在一片昏暗里看不甚清楚。   她惊吓之下刚要大叫,那人低沉悦耳的声音快速响起:“是我。”   沈画棠一颗心落回胸膛,有些艰难地坐起来身子:“你在这里坐了多久了?”   “很久了。”   陈嘉琰含义未明地看着她,自从他从大理寺回来后,他就一直在这里坐着看着她。现在他犹然感觉着后怕,只有看见她安恬的睡颜才觉得心里踏实。   沈画棠心里却“噗噗”直跳起来,她突然想到了睡前的猜想,他这次来...不会真的转了心意吧?   沈画棠突然就有些害怕了,不由自主地往后缩了一下身子说:“你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   陈嘉琰略略有些奇怪,看着她胆怯的表情点点头:“是,不过也没什么大事,就是你弟弟来了之后想来见你,桂嬷嬷却得了我的命令不许任何人打扰你。既然你已经醒了,就换件衣裳,我们一块同你弟弟去用晚膳吧。”   沈画棠一颗心落回胸腔,暗骂自己疑神疑鬼,有些不好意思地对陈嘉琰笑笑:“是我睡得太久了些。”   陈嘉琰摇摇头:“无妨,你受了惊吓,确实该好好休息一下。”   他顺手掌上了灯,站起来说道:“我出去等你,你收拾一下便出来吧。”   “等等!”   沈画棠突然有些急切地叫住他,看着陈嘉琰回身而来的疑惑目光,她有些口吃地说:“你...你不必出去。”   “怎么?”陈嘉琰唇角不由得挂上了一抹笑意,“想要我伺候你更衣?”   沈画棠慌忙摇摇头,她只是不想叫他消失在自己视线里,现在看不到他她会心慌。   “反正,”她索性把心一横说,“也没有什么是没看过的,你不用出去!除非...”   她的语气骤然弱了下来,小声说:“你厌了我,不想看见我...”   陈嘉琰一愣,有些不明白她为何突然这样想,他自然是随时随地都想看见她的。只是她每次换衣服自个都不好意思,今日这是怎么了?   难道真是今日那事把她吓到了,让她还没回过神来。他刚才去了趟大理寺,却什么都没问出来。也不知道是他踹得太重还是什么别的原因,那个沈家五小姐居然发起了高烧,在牢里昏得人事不知,什么也没问出来。   陈嘉琰当然不会认为有那么巧,本来他还只是存了几丝疑惑,这下确实坐实了自己心中的猜想。看来今日这事,真没那么简单。   “又瞎想了,”陈嘉琰在桌案旁坐下来,背过身子说,“那我在这等着你。”   因为怕他等的急了,沈画棠随便拿了套衣服,也没叫人进来服侍,匆忙地穿好又梳好了头发。   她一脸乖巧地走到陈嘉琰跟前,带点讨好地说:“我好了。”   陈嘉琰有些讶异于她的速度,抬起头来见她穿着暗红提花镶边暗花缎面对襟袄子和月白色软缎百褶罗裙。那暗红的颜色衬得她肤色雪白,眉目如画,长发也仅仅用了一根点翠花簪随意盘了起来,大概是她手法不太好的缘故,几缕黑发顺着她玉白的脸颊垂落了下来,看起来带着几丝魅惑。   他心里不由得又有点不爽起来,平时也没见她这么慌,大概是要见到弟弟了迫不及待,他在她心里什么时候才能有这等地位?   他心里有些发酸地站起身来,用手扶住她的肩膀,什么时候她才能对他敞开真心,全心全意地去相信他呢?   沈画棠可不知道他心里打的小九九,见天色愈发晚了忙说道:“走吧?”   陈嘉琰的手自她肩膀轻轻滑落下来,顺而牵住她的手:“走吧。” 第57章 .祸起萧墙   明川有些忐忑地坐在饭桌前, 依旧不敢置信自己身处的这一切。   如今最爱的姐姐就坐在自己身边,跟自己一道用饭。他已经好久没和姐姐一起用过饭了, 就算是以前在沈家的时候, 似乎也只有小时候在姨娘那里他才能和姐姐一道用饭。他恍然记得姐姐那时候一脸稚嫩, 却支起胖胖的玉白小手不断给他夹菜, 香甜的小脸上笑得满是温柔:“弟弟,吃。”   如今姐姐已全然褪去了稚气,黑丝掩映下的玉白脸颊如云似月,身上却依旧还带着小时候那股清甜香气,吸引着他想要靠近...可他不敢。   姐姐身边的那个男子,全身俱散发着霸道冷冽的气息, 让他看姐姐一眼都得小心翼翼的。   沈画棠也发现了明川的不对劲, 替他夹了个水晶丸子奇怪道:“你怎么不吃,是菜不合胃口吗?”   沈明川慌忙摇头:“不是。”   沈画棠温言道:“姐姐的家就是你家, 你只当这儿是自个家就行了。”   明川局促地点点头,偷偷瞥了一眼一言不发的陈嘉琰。   沈画棠察觉到明川的目光,捅了一下陈嘉琰说:“你板着个脸做什么。”   陈嘉琰一直在想今日的事情,便没太注意到周遭的动静, 被沈画棠这么一捅才回过神来:“怎么了?”   沈画棠冲他使了个眼色, 他才反应过来, 冲明川一笑说:“你姐姐说的对,你不必觉得拘束。”   明川有些惶恐地点点头:“王爷。”   陈嘉琰又笑了笑说:“你是棠棠的亲弟弟, 叫姐夫就好了。”   明川有些僵硬地开口:“姐...姐夫。”   沈画棠知道明川还不大能放得开, 毕竟陈嘉琰的身份在那里摆着, 一时之间想适应过来也不容易。于是她便拍了拍明川说道:“慢慢习惯了就好了,你住的院子我已经吩咐人打扫好了,有什么需要同下人说就成。”   明川私心里其实希望同姐姐离得近点,也不用给他单僻一个院子,可他也知道王府规矩大,所以也只是在心里想想而已。   “你最近课业紧,我吩咐了他们不能太过打扰你,”沈画棠又说道,“若是你想我了来找我就成,反正我们每日也要一起用膳。”   明川愣愣地问:“我们三个人吗?”   陈嘉琰不轻不重地白了他一眼,难道你还想你们两个人不成?   明川敏锐地注意到了陈嘉琰的目光,慌忙解释说:“我的意思是...我听说王...姐夫还有其他弟妹,我还以为你们才要一道用饭。”   “哦那个啊,”沈画棠不在意地说道,“他们那边的人很少过来的,你不必担心。我们平日里也没什么牵扯。”   明川乖巧地点点头,一声不吭地用起饭来。   等到他们回了房,陈嘉琰带着不经意地说:“我记得多年以前见过你这弟弟一面,那时候还是个小小孩童,如今已经长这么大了。”   “是啊,”沈画棠也想起了以前的事,有些感怀,“他小时候小猫一样最爱往我身上蹭,如今都已经比我高出大半个头了。”   陈嘉琰回过头来,好看的眼睛眯得狭长:“往你身上蹭?”   沈画棠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故意岔开话题敷衍道:“时候不早了,快歇下吧。”   “你今儿个睡了这么久,我估摸着也不困了。”陈嘉琰突然经过她身边猛地将她打横抱了起来,“既然不困,我们就来做点其他的。”   沈画棠又羞又恼,将头埋在他怀里不说话。   陈嘉琰拔下她头上的点翠花簪,一头乌发瞬间直直地垂落下来。锦帐轻纱层层落下,一室春光旖旎倾泄。   这转眼便下了第一场冬雪,沈画棠午睡后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就瞧见了窗外翩翩雪花纷纷落下的景象。她披上外袄,懒懒地坐起身子,突然忆起了那年陈嘉琰父王刚去之时,她也是来这儿看他,看见少年在雪中舞剑,身形宛若蛟龙般潇洒飘逸。那日自己似乎披了条素锦绣红梅的披风,恰好与园子里种的红梅交相辉映。仿若宿命般的,在看到少年的那一刻,她似乎嗅到了园中角落里红梅冉冉清幽的香气。   这么一想,她觉得王府里的那些花花草草确实有欠打理,王府虽有专管草木的管事,但那些花草的种植太过于中规中矩了,看久了难免生厌。还有后园挨着练武场的那么大块空地,空着着实浪费,找时间她要差人种些树木,再养些小禽小兽,也能看起来有些生气。   她正想的出神,门口突然传来清越的敲门声,然后房门被轻轻推开,妙语穿着浅碧缎面袄子,青灰马面裙轻轻走了进来。   “你怎的来了,”沈画棠有些诧异道,“这雪天路滑,你刚刚有了身孕,还是不要多加走动为好。”   自打妙语跟着她来了王府之后,她已经很少叫她来身边伺候了。一般都是叫妙语帮着她管理家宅,而她身边有秋水杏枝几个也就够了。这前几日妙语有了身孕,沈画棠更是嘱咐她要好好休息,千万不要因了宅子里的事儿累了心。   妙语走到床边轻声说:“本来也没想着来的,只是我那口子刚刚回来了,有些事情还是报与王妃知晓一下为好。”   沈画棠面色微微一变,下床穿鞋道:“可是庄子铺子那边出了什么事?”   妙语一边扶起沈画棠起来一边点头道:“是,夫君这几日得了王妃的令去下面悄悄巡视情况,未曾想却发现了些不得了的事儿。”   沈画棠知道这事儿肯定不小,穿戴齐整后便去前厅见了张泊。   张泊大约二十四五岁的年纪,瘦瘦高高的有些微黑,相貌周正看起来很是憨厚可靠。沈画棠待他行过礼后便问道:“你这一趟,可是发现了什么不好的事儿?”   “回王妃的话,王府的产业自然都是没问题的,只是...”   沈画棠朝他摆摆手道:“你但说无妨。”   “只是奴才此遭一去,发现太妃名底下也有很多庄子田地,在外面的人看来,这些自然也要归入王府里的。”   沈画棠点点头,北胡公主嫁过来毕竟是两国和亲,带来的嫁妆自然不少。她这些年也私底下置办了不少产业,虽然他们王府内部和那边是没什么牵扯,但是在别人看来自然是一家的。   “只是奴才这一趟却听说了不少太妃那边庄子里不太好的传言,因为太妃管事的用的都是她自个带来的人,这相貌上的特征也极其明显。所以虽然我们府里头不知道,但外头的流言却是传了不只一天两天了。”张泊说道。   沈画棠坐直身子,神情有些严肃地说:“此话当真?”   张泊点点头:“北胡人向来性格彪悍,又靠着王府的名号,因此有些仗势欺人也在所难免。只是这段时间流言飞窜,才让奴才觉得有些不正常。”   “果然,”沈画棠不由握住了太师椅的扶手,“我就知道这事儿没那么简单!”   “王爷向来不爱理太妃那边的事,因此这些年便造就了这个局面,”妙语在一旁开口道,“若是平安无事也就罢了,可若是被有心人横加利用,对王府的名声可是很不好的。”   “这祸起萧墙,本来只是自个家中管束不利,可王爷身处其位,什么事儿都能被提到国事的层面去。”沈画棠轻蹙眉头道,“可偏偏又在这个当口发作出来,若说不是有人有心设计,我都不信。”   妙语也跟着点头说:“正是如此,那北胡人性子嚣张也不是一两日了,左右没捅出来什么大篓子,有王府的名头在那罩着,又有谁敢妄议是非了?可现今这流言四蹿,连夫君这不知晓内情的巡视了一圈都能听着一耳朵,想必市井之中早已经传开了吧。”   “而且我还听说沈画蕊到现在还昏得糊糊涂涂的,像是被人下了什么药一般,自从下狱后就一直在那躺着也没法提审。”沈画棠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字画只觉得心里慌乱,“幸好我叫张泊这么走了一遭,才能发现这事儿。像我整日深埋于内宅,王爷又公务繁忙,倒是耳目闭塞了。”   妙语低声说:“婢子瞧着王爷最近忙了不少。”   沈画棠点点头:“虽然我没过问过他朝堂之事,可他最近神色凝重政务又紧,当差定然也不松闲。正是如此,我才不能叫这些乱七八糟的事烦扰了他,给了小人可乘之机。”   妙语轻声问:“王妃想待如何?”   沈画棠对张泊吩咐了一声:“张管事,你去帮我把唐云飞叫来。”   张泊应了一声退了下去,妙语面色微微有些诧异道:“王妃打算独自处理此事吗?”   沈画棠点点头:“王爷每日忙到深夜才回来,我不能再让他为这些事儿烦心。而且这事儿本来就是家宅内事,我若连这都处理不好,也对不起自己身处的这个位置了。”   “可太妃身份向来敏感,连王爷都是对之能避则避,王妃若是主动和她对上,怕是不好处置吧?”   “是不好处置,但也没到了不能处置的份上。左右早晚都得对上,也没什么可怕的。”   沈画棠刚说完,唐云飞快大步走了进来同她见礼。   沈画棠便嘱咐了唐云飞派几个人去紧密盯着太妃产业那边的动静,若有什么事立马着手阻止。唐云飞虽心存疑惑,但陈嘉琰吩咐过王妃的指令就是他的指令,于是唐云飞也没多问便答应了下来。   “还有,”沈画棠犹豫了一下说,“这等小事儿就不必说与王爷知晓了。”   唐云飞也知晓陈嘉琰最近忙,他也已经很久没见过陈嘉琰的面了。于是点点头退了下去。   沈画棠也站起身子:“事不宜迟,我这便去那边走一趟。占着王府的名号却败坏王府的名声,这世间哪有这么好的事儿。”   妙语忙道:“我跟王妃去。”   沈画棠摇摇头:“你怀着身孕,外面还下着雪,让秋水跟着我去就好了。秋水愣头虎脑的,说不定能把那边唬住呢。”   “可那太妃实在不是个好相与的,又占着一个北胡公主的身份敏感,婢子还是有些不放心。”妙语担忧道。   沈画棠拍拍她的手说:“你就放心吧,我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儿了。你回去好好歇着,不必为这事儿烦忧。”   妙语还欲再说什么,却被沈画棠叫来听雪将她强行扶了下去。秋水从后面绕过来,睁着滴溜溜的一双大眼睛看向沈画棠说:“王妃。”   沈画棠回过头冲她一笑:“走,叫着漫雨,我们一同去西园那边走一趟。”   北胡公主在嫁来大齐之前一直很瞧不上大齐的女子。   她听说大齐的女子说话娇声细语的,每日就喜欢摆弄一些绣活针线花花草草,还镇日把自己拘在屋子里哪也不去。当初得知自己要嫁来大齐,她还大闹了一场,实在不愿入了那牢笼里去。可一个女子的哭闹在家国大义面前显得那么微不足道,她还是嫁来了大齐,成了景王的续弦。   当那个英毅俊朗的男人面无表情地掀开她的红盖头时,她盯着他黝黑的眸子,突然就沦陷了下去。早就听说了这个男人的丰功伟绩,可当他真正这样活生生地站在她面前时,她才能身临其境地感受到那种震撼。   虽然他从未爱过她,平日里待她也只是相敬如宾。   大齐的气候较北胡和煦湿润上不少,没有整日弥漫的粗砾沙尘和刺骨寒风,这样的环境大概最能养人,所以大齐的女子一个个都是细皮软肉温言巧语的。可是她在大齐待了这么久,却变得日益尖酸刻薄起来,就连以前的豪爽果练也已经慢慢殆尽。   镇日锁在这朱墙高耸的深宅大院里,她觉得自己也和那些大齐的女子一样,一日日变得幽怨计较起来。尤其是夫君去世之后,她愈发地觉得自己每日都活在浮生悠悠中,昨日的种种都宛若莺啼婉转旧梦空流一去不休。偶尔她也能忆起自己的少女岁月以及和景王举案齐眉的日子,只是那回忆虚无缥缈得很,让她怎么抓都抓不住。   她余生的所有乐趣似乎都用在了对付自己那个继子上,她也不清楚到底在厌憎着他什么,总之每日都这样浑浑噩噩的过来了。大概是讨厌他那副永远高傲自信的模样,更厌恶他那副据说神肖其母的长相。   所以当他的王妃上门来的时候,北胡公主连那副表面上的客气都懒得维持,只闲闲喝着茶,抬起眼皮来淡淡扫了她一眼:“真是稀客呀,你来做什么?”   沈画棠早就料到了她这副态度,微微一笑道:“自然是有事要同太妃说的。”   北胡公主放下茶盏,带着几分不耐道:“你说。”   沈画棠也没打算跟她绕弯子:“太妃可知道,您的那庄子上这几日可不太太平啊。”   “呦,”北胡公主脸上现出了一点讥诮,“这王妃管得可真宽泛啊,连我庄子上的那事都知晓的这般清楚。”   “我本也是不想管的,”沈画棠似乎一点都未曾听出来她语气里的讥讽,依旧笑得面不改色,“可太妃这打着的可是王府的名号,若是出了什么事败坏的也是王府的名声,我便是不想管也得管啊。”   北胡公主冷哼一声说:“这就是你跟长辈说话的态度?”   沈画棠脸上笑意消失,直视着她说:“正是因为我敬您是长辈,今儿个才这般客客气气地同您商量,这事儿在您看来无所谓,看我看来可不一样。一个不注意危害到的可是我夫君的名声,您说我能不管吗?” 第58章 .人命   “真是长本事了, 你一个庶女也敢来威胁我?”北胡公主冷笑道,“那庄子可是我的产业, 你若想插手也得先问问我同不同意!再说你夫君出了事干我何事, 出了事只得怪他自个儿本事不够, 既然坐不稳这位置就不要硬去坐, 到头来还得一个女人替他殚精竭虑的。”   “太妃莫不是不懂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沈画棠见她这么不讲理,也不打算跟她客气了,“您今儿个说的轻巧,可万一真出了什么事您以为能脱得了干系吗?你以为有王爷在外面遮挡着这风雨就进不来这内院了?我知道您这是存了看戏的心思, 也知道您身份尊贵看不上我这小辈, 只是我还是要提醒您一句,这儿是大齐, 不是北胡。”   “你说这话什么意思?”北胡公主抬起眉头,面色冷峭道。   “自然就是您听到的意思,您既然嫁来了大齐,就是大齐之妇, 就得受着这大齐的规矩。”沈画棠微微一笑说, “说句不好听的, 万一真出了什么事,您以为能落得到思齐身上?圣上对他如何您是再清楚不过的了, 思齐有圣上护着可您那北胡可远水解不了近渴, 到时候到底是谁被出去担这个干系可说不准。您以为您是女子便可以逃脱一切罪责了, 那二弟呢,他难道也可以干干净净地将自己拎出去吗?”   “你!”北胡公主气得将茶盏一拂道,“你这蛇蝎心肠的毒妇,竟敢咒我的儿子!”   “我可没咒二弟,是您自己的这个态度将二弟置于了这个境地里。”沈画棠冷声道。   北胡公主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突然自外面匆匆走进来一个瘦高身影,一身劲装面容深俊,竟是陈嘉泽。   陈嘉泽面色复杂地看了沈画棠一眼,走向北胡公主道:“母妃,王嫂说的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在旁人眼里,我们都是景王府的,若出了事谁也脱不得干系。”   北胡公主有些心疼地看向儿子:“你怎么来了,你别听那个毒妇胡说,母妃怎么可能叫你出事?”   “王嫂,那庄子上到底出了什么乱子呢?”陈嘉泽却转过身,看向沈画棠说。   “近来京城里有传言说,说你们那庄子的庄头管事克扣钱银还纵仆行凶,因为北胡人特征明显,所以这传言的指向很是明显。”沈画棠开口说。   “胡说!他们几个虽然性子急躁了点,又岂是会做这种事情的人了?”北胡公主急道,“这些外头瞎传的东西,也能叫你听进耳朵里去了?”   “媳妇自然不想听,可这流言既然有心传就有心叫别人听,正所谓无风不起浪,就算他们只是有一点小毛病,可若是被有心人横加利用了呢?所以媳妇斗胆请求太妃前去好好整治一番,不要为我王府招惹祸端才好。”沈画棠微微低头道。   “若我说不呢?”北胡公主冷笑道。   “那媳妇便只好亲自动手了,虽说王府这些年一直泾渭分明,可若太妃那边的事情危害到了整个王府,我这身为当家主母的自然不能不管。”   “你竟敢威胁我!”北胡公主猛地站起来,指着沈画棠道。   “不敢,媳妇只是就事论事。”沈画棠依旧不卑不亢地说。   “你知道我是谁吗?”北胡公主气急反笑,“我嫁来大齐,代表的是两国邦交,你一个小小庶女都胆敢在此对我不敬,将我北胡颜面置于何地?若我告到圣上那里,就算圣上偏颇陈嘉琰又怎么样,他身为一国之君,难道就可不顾两国之谊了吗?到时候我看你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沈画棠反倒轻轻地笑了起来:“那您就去告,最好说清楚我为什么这么对您,到时候事情一捅开,我倒想看看难堪的到底是谁。”   “你倒还真是不知所谓,以为陈嘉琰给了你几分颜色你就可以在这开起染坊了?”北胡公主冷笑道,“作为长辈,我还是得奉劝你一句,别给脸不要脸。你以为你做做样子,我就真能怕了你一个小小庶女了?”   “是,我是身份卑微,”沈画棠轻轻抬头,光滑优美的下颚在光线里划出坚韧的弧线,“但既然王爷给了我这一切,要我做了他的王妃,那我就要做到该做的一切,所以我也不怕开罪人。太妃娘娘,今儿个我也把话撂这里了,只要是为了王爷,我便是把这天下人都得罪透了也不怕。不知您有没有听过一句话,愈是一无所有的人才愈能不顾一切,若您执意不听我的劝,我也只能用我自个的法子办了。”   “行了行了!”陈嘉泽心中突然泛起一股苦涩,忙拦在北胡公主和沈画棠之间说,“这事儿我去办,王嫂你给我三日的时间,我一定给你一个交代。”   “那就有劳二弟了。只是这事从紧急,二弟可要抓紧了。”沈画棠补充道。   “给你两分脸你还抖上了!”北胡公主禁不住骂道,“我泽儿是何等身份,由得着你在这儿呼来唤去的?还有,泽儿你做什么要答应她,母妃便是再势弱难道还会怕了她不成?”   “行了母妃,别再说了!”陈嘉琰突然吼了一嗓子,然后飞快地低头说,“是我自愿的,干王嫂什么事儿。”   北胡公主似乎是不敢置信地看着他:“泽儿你这是怎么了?你干嘛要听这个女人的?你不是也和陈嘉琰那小子一样受她蛊惑了吧?”   “母妃!”陈嘉泽突然变得面色窘迫起来,“您别胡说了,王嫂说的没错,若是出了事,首先被推出去的就是咱们。咱们在圣上心里比不上王兄。而且您不要觉得咱家有权有势便可高枕无忧了,越是位高权重就越要小心谨慎,行差踏错一步可能都能成了自个的催命符。”   北胡公主难得见儿子这么认真一回,颇有些讪讪地说:“又哪里有这么严重了?”   陈嘉泽见母妃这个样子也有点心酸,轻轻拍了拍她说:“母妃,这事您就交给我吧,儿子会办妥当的。”   “那我也就不多留了,静候二弟的佳音。”沈画棠说完也没再同北胡公主客气,转身就走。   却在走至门口的时候遇上了陈婉怡,她轻轻冲陈婉怡点了点头便擦身而去。   陈婉怡一脸疑惑地走进屋里:“王嫂怎么来了?”   北胡公主还没从气中缓过来,听到这话立马又骂了起来:“这个小贱人!竟敢威胁我,也不瞅瞅她自个是什么身份,觉得有了陈嘉琰便可无法无天了!真是娘胎里带出来的猖狂劲!”   陈嘉泽看母妃气得一喘一喘的模样,忙扶她坐下来说:“母妃莫动怒,王嫂也是为了王府好,再说她也没说错,皇兄不也说要安排个差事给儿子呢。若是这节骨眼上我们这边出了事,儿子可要一辈子闲腻在家里了。”   北胡公主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说:“泽儿你这是怎么了?以前母妃劝你用功上进的时候你总是很不屑,今儿个怎么还主动起来了?而且你把他当皇兄,人家可没把你放在眼里,母妃现在也想明白了,干嘛叫你上赶着去找罪受?”   “母妃!”陈嘉泽四下里瞧了一圈神色有些不安地说,“这话您可不能乱说,我知道您一直自持身份,可咱这可是在人家的地盘上,您便是心有不满也得遵着这大齐的规矩。而且王兄和皇兄自幼亲厚我自是比不得,又有什么可怨的了。”   “呵,活到今日我也算瞧明白了。我从北胡带来的嫁妆可不少,这些年也赚了些银子,就算你不加官进爵咱们也能安乐一生,”北胡公主突然有些尖利地笑起来,“圣上倚重陈嘉琰又是什么好事了,保不齐他和你那父王一样,劳苦功高的却熬坏了身子,最后把自个熬成了个短命鬼!”   “母妃,您说话注意一点。”陈嘉泽低声说。   “母妃每日也就只有这点盼头了,”北胡公主看向陈嘉泽说,“你看看圣上对咱们的这态度,他做着王爷怪风光,你却什么都没有。你妹妹今年这么大了连个县主郡主的都没捞上,我现在只希望那小子赶忙出了事,他那个媳妇就是一脸福薄相,也不知道能不能生出儿子来。若他出了事,这继承王位的可就是你了!倒时候她一个寡妇我看她还敢不敢这么狂!”   陈婉怡已习惯了母妃十年如一日的刻薄,倒了杯茶给北胡公主道:“行了母妃,说了这么些年了也该累了,您就省省吧。”   陈嘉泽却早已在她的这些絮叨中变得麻木了,他有些恍神地看了看门口,想着明日应早些动身才是。   回去的路上秋水就忍不住嚷嚷起来:“那太妃可真是不讲理,本就是她们那儿出了事,现在竟还抱着一副看好戏的样子袖手旁观。”   “她能给咱们这边添堵,高兴还来不及呢,又哪里会想的这么清楚了,”沈画棠淡淡说,“现在这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一时想不明白也正常,再说她存了和咱们对着干的心思,什么都得往反面想。”   秋水奇怪道:“王妃您这话说的,好像您就是这天、朝的异数了似的。”   沈画棠意识到自己说岔了嘴,忙搪塞说:“不过这事儿由陈嘉泽出面倒也好,不到万不得已我也不想去打破这多年来的平静。”   “您刚才那样毫不客气地对太妃说话,早就把人家得罪透了吧。”秋水嘀咕说。   沈画棠轻轻白了她一眼:“我若不强硬着点她怎么可能把我的话听进去,若我唯唯诺诺态度和软的她定会以为我是在唬她。只有逼得她点头了这事儿才能真正地解决,若真是由我出面去管,这梁子结只会得更大。也幸好是陈嘉泽跳出来将这事儿揽了,我还以为要再多费些口舌呢。”   “这二爷倒是个讲理的,”秋水点头附和道,“大概身为男子,毕竟没那么短浅。”   “这太妃想明白了也能回过神来,只是这话是我说的,她又一贯不待见我和王爷,自然要阴阳怪气一番。”沈画棠摸了摸有些酸痛的脖子道,“这马上就要过年了,我也好准备着这人情往来了,王府不比沈家,我又是第一年当家,这诸事都要万分谨慎才好。”   秋水不由得感慨道:“这王府虽好,可王妃活得也太累了些,虽然王妃嘴上不说,可这说话办事哪样都是再小心不过。这该过年了,光这应酬就够您忙活的,王爷差事紧,王妃又哪里松闲了?”   “你这丫头,”沈画棠笑着摇摇头说,“我只是有些生疏罢了,等一切熟练了就好了。依照我的身份在这王府过得确实不容易些,但也不过要多受点别人的眼色。反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咱们又哪里需得着怕她们了?只要做的好,等日子久了,自然没人敢轻视咱们。”   秋水立马点点头神色认真道:“嗯!”   第二日一大清早陈嘉泽就出了门,小胖子长随葛旭早就提着个包袱在屋门口候着了,看见自家爷的打扮顿时瞪大了那双小绿豆眼。   只见陈嘉泽穿着宝蓝色鼠灰袄,头顶上原本那些乱七八糟的小辫子此刻都消失得干干净净,一头乌亮的黑发用白玉冠束了起来,腰悬宝剑,看起来一副翩翩少年郎的好模样。这样一打扮,他原本略显凌厉的长相此刻看起来也温润柔和了许多。   “爷爷爷爷爷...您这是怎么了?”葛旭还没有接受他这突然之间的转变,指着陈嘉泽说话都不利落起来。   陈嘉泽略带痞气地挑挑眉,随手打掉他的手说:“别乱喊,我怎么了我?”   “您今日打扮得倒是人模狗样呢。”葛旭迈开小短腿亦趋亦步地跟着陈嘉泽,还是有些不可置信地喃喃道。   “人模狗样?你会不会说话?”陈嘉泽有些嫌弃地看了葛旭一眼道,“爷今日可是去办正经事,当然要打扮的正经一点了。还有你挎着个包袱做什么,又不是回娘家。”   葛旭神情得意地拍拍自己的包袱:“爷您这一趟山高路远的,到时候能不能吃的上饭都不知道,小的带点干粮省得饿着您了。”   “我看是你自己怕饿吧。”陈嘉泽拍拍自己的爱骑神情怜爱,然后猛地翻身上马,“走吧!”   葛旭忙把包袱挂在马背上,也随着陈嘉泽扬长而去。   王府是坐落在整个京城最繁华的地带的,因此陈嘉泽和葛旭两人越往外行人烟愈发的少。陈嘉泽轻轻皱了皱眉,突然回头看了一眼转向葛旭道:“你有没有发现后面一直有人跟着咱们?”   葛旭被他这么一问才后知后觉地回了下头,神情思索了一下恍然道:“那辆马车好像刚才就在咱们后面呢!”   陈嘉泽冷哼一声:“想不到小爷出门也有人敢盯?”   葛旭立马撸袖子翻身下马道:“是哪个不长眼的敢盯咱们爷,爷你等着,小的这就去削他们!”   陈嘉泽骑在马上懒洋洋地点点头,嘴角一弯现出两点痞气:“去吧,出了什么事都有爷给你兜着。”   葛旭雄赳赳气昂昂地便朝后面那辆马车走了过去,没想到那辆马车也停了下来,静静侯在那里似乎专程等着他们一样。   陈嘉泽挑挑眉,看来这人胆子够大啊,他陈嘉泽在江湖上混了可不是一天两天了,居然还有人这么不长眼来触他的眉头?葛旭虽然身形肥胖实际上也是个练家子,就让他给他们点教训也好。   于是陈嘉泽一脸看好戏的表情,握着缰绳跨在马背上,看葛旭肥胖的身躯踩着地动山摇的步子走过去,然后中气十足地一喝:“什么人!敢跟着我家爷!”   马车的帘子突然轻轻被挑开了一条缝,马车里的人似乎跟葛旭说了什么,葛旭神色一怔愣愣地回过头来。   陈嘉泽一脸奇怪地看向他:“怎么了?”   “爷,”葛旭似乎有点不知怎么启口,“是王妃娘娘。”   陈嘉泽也呆了,忙策马朝马车行去,只见马车帘被挑开,一个身穿素色提花缎面交领长袄的女子动作轻柔地下了马车,虽然她脸上带着帷帽看不见面容,但陈嘉泽一瞧那姿势动作便已经知晓了是谁。   他匆匆翻身下马,略有些窘迫地走近两步又停下来:“王嫂还是不放心我么,要这般督视着我。”   沈画棠掀开帷帽上的面纱,露出一张未施脂粉的秀致面容,她神情微微带点严肃地看向陈嘉泽:“玲珑轩是太妃名下的产业吧?”   陈嘉泽一怔,立马点了点头:“是,怎么了?”   玲珑轩是北胡公主名下的珠宝铺子,也是她嫁来大齐之后经营的最大的产业,现在在大齐各地都开了分铺,陈嘉泽虽然一向不爱过问这些俗事却也还是知道的。   “出事了,”沈画棠神情尚算镇定,“就在昨晚,京西的那家玲珑轩闹出了人命。” 第59章 .买妾   陈嘉泽一惊:“人命?”   沈画棠点点头, 有些无奈地苦笑:“没想到我们还是迟了一步,前有流言飞窜, 后有人命官司, 这是不把咱们王府抹黑完不罢休啊。”   陈嘉泽也有些慌了:“怎么会这样, 王嫂,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沈画棠却神色平静地看向陈嘉泽:“不要慌,那京西的玲珑轩掌柜叫做雷大的,你可了解?”   “雷大?”陈嘉泽听见这个名字先是一愣,然后又点点头说,“这人是跟着我母妃陪嫁来的,我儿时还曾见过他几面, 没想到被我母妃派去管理铺子了。他这人我倒是时常听母妃提及, 听说很是忠心耿耿,而且也不是那等不知轻重的人, 怎的这会闹出人命了呢?”   沈画棠脸上也显现出思索之色:“我昨日察觉不对就派人盯着太妃名下的庄子铺子了,因为这玲珑轩格外出名因此我便加派了人手。他们得了我的令,见事儿一出就忙按捺下来了,希望我们现在前去解决还来得及。”   “到底是什么事啊?”陈嘉泽脸上现出了几分焦急来。   “据说是那雷大看上了一个女子, 仗着权势将人家硬抢了过来, 结果那女子被侮辱后心有不甘自杀了。那女孩的父母当即就要去报官被我的人拦下了, 现在还将他们锁在屋里。我只觉得此事没那么简单。”   陈嘉泽面色有些慌乱:“那依王嫂看该当如何?”   “自然是秉公处置,”沈画棠看了他一眼说, “若是那雷大真的做了这等恶事, 便是托着王府的名号, 我也不能饶他。若是没有,我也定会调查清楚,不会冤枉了他。”   陈嘉泽松了口气:“王嫂也觉得这事有蹊跷,说不准雷大就是被冤枉了呢。”   “但是不论这事儿如何处置,我都要赶忙把它按捺下来,定不会叫它害了王爷的名声。”沈画棠眼中冷光一闪,“所以庄子那边二弟先不要去了,不论如何先跟我去玲珑轩走一趟,也好把这事儿调查清楚。”   陈嘉泽听出了沈画棠话里头的意思,犹豫了一下才道:“那依照王嫂的意思,这事儿若是调查不清,就只能把雷大直接移送官府了。”   “是,我的时间不多,若这是个死局我自然要以王爷为先,只有趁背后那人发作起来之前将这事儿处置好才能万无一失。”沈画棠将帷帽上的面纱放下来说,“若真到了那一步,我也只能得罪太妃了。所以二弟还是快些跟我走一趟吧,时间越多这事儿越容易解决好。”   看着沈画棠要上车,陈嘉泽突然失声道:“等等!”   沈画棠有些疑惑地转过头:“二弟还有何指教?”   “王嫂既然今日已决定了要来,刚刚为何不同我一起出门,在路上也不叫住我,我还道王嫂是什么歹人呢。”陈嘉泽低头看了一眼地面,讪讪道。   沈画棠一笑道:“只是这条路正是去往京西的,便是一会再叫住二弟也没什么。”   陈嘉泽抬起眼,眸子里竟露出了一丝期翼:“我们本就是一家,何必如此见外?”   沈画棠敏锐地察觉到了少年眼中的期翼,掩在面纱后面的脸看不见表情,语意中却迸出了一丝冰冷:“虽是一家,可毕竟男女有别,京城大是非多,还是别落了别人的口实才好。”   陈嘉泽的眸子果然迅速地黯淡了下来:“好吧...事不宜迟,我们去京西的玲珑轩吧。”   幸好沈画棠昨日吩咐了唐云飞,现在玲珑轩的掌柜雷大已经被扣押了起来,为了防止外人看出来蹊跷,玲珑轩却还是在照常经营着的。   沈画棠下了马车,恰逢一阵风吹过,轻轻掀起她帷帽上的面纱,露出洁白清美的侧颜。陈嘉泽瞧见这一幕,不由得呆了一瞬。   不过陈嘉泽也察觉出了沈画棠刻意的疏远,特意让她先走,自己随后才走进去。   却不知这一幕恰好都落进了有心人的眼睛里。   赵诗婧心情不好了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恰逢今日出来散心,刚从隔壁的珍宝斋出来就瞧见一个身段玲珑,看起来有些熟悉的女子正要走进玲珑轩。她心头突突一跳,恰逢一阵风吹过,轻轻掀起那女子脸上的面纱,那露出来的侧脸让赵诗婧掌心一紧。   她身边的丫鬟洛梅也瞧见了这一幕,再看向自家姑娘的神情忍不住开口说:“姑娘,那不是景王妃么?她来这里做什么。”   接着一个男子也随着沈画棠走进了玲珑轩,虽然刻意保持距离但仍能看出来他们是一起来的。洛梅瞧着自家姑娘的神色,忍不住开口说:“姑娘,我瞧着后面那个是景王府的二爷啊,他们叔嫂怎么搅到一起去了?”   “我就知道这个沈氏不老实!”赵诗婧握紧掌心说,“当初不知以什么手段勾引了思齐哥哥,现在居然连他弟弟都不放过!思齐哥哥家门不幸,我可不能坐视不理,我这就要去告诉思齐哥哥!”   洛梅吓了一跳:“姑娘你可莫要冲动啊,你也知道王爷是极信重这沈氏的,你这样贸然前去,恐怕会招致他的不快吧?”   “那...”赵诗婧略略思索了一下,突然脸上现出了一丝幸灾乐祸来,“我说他不信,别人说他总该信了吧。”   洛梅有些胆怯地看了赵诗婧一眼道:“郑公子虽和王爷有几分交情,可姑娘您一直知晓郑公子对您的心思,而郑公子又一向名号风流...姑娘还是不要和他多接触的好。”   赵诗婧有些不耐地皱了皱眉:“只要能拆穿这个女人的真面目,便是叫我做什么我都愿意。你立马以我的名义托信给郑公子,让他今日想法子把思齐哥哥约出来,然后将这消息不动声色地透出去,我定要思齐哥哥知晓那沈氏到底是个什么货色!”   *   此时那雷大正在后院里被五花大绑着,瞧见陈嘉泽走进来,他的神色突然有几分激动,在太师椅上剧烈地挣扎起来:“爷,救我啊!我是被冤枉的!”   “那你就说说,自己是如何被冤枉的吧。”沈画棠在一旁冷冷开了口。   雷大却警惕地看了她一眼,神色蓦地愤怒起来:“你是谁!这些绑我的人也是你指使的吧,我是太妃的奴才,你有什么资格什么这么做!若不是你把我绑在这里,我早就朝官府说明伸冤去了,还用得着在这里憋憋屈屈的!”   “口气还真是不小,”沈画棠冷哼一声说,“若不是我把你绑起来,你现在这会估计早就迫不及待地跳进人家给你挖好的坑里了吧?”   雷大怔了一下,随即恼怒说:“你这娘们乱说什么!我们男人家的事干你一个娘们屁事!”   “住嘴!”陈嘉泽厉声叱责道,“你再敢对她不敬我立即把你送进官府!”   雷大缩了缩脖子,不敢吭声了,但还是有些不甘地说:“这本来就不关我的事!是那个小骚妮子勾引老子,求着给老子做妾!我见她姿色不错便应了她。虽说我雷大的名声不太好,可也做不出强抢民女逼迫别人的事!昨日是她主动要跟我回来,陪我喝了酒然后我们好生云雨了一番...谁知傍晚醒来她就死在了我旁边,然后她父母像撞了邪门一样要进来找闺女,非说是我害死了她,我能怎么办!”   “那女子什么身份?”沈画棠问道。   “家里穷得紧,她爹是个酒鬼,她和她娘天天做些小活计来养活家里几口子,”雷大撇撇嘴,“所以我才没怀疑她的意图...她家里都快穷得揭不开锅了,想来给我做小也很正常。”   沈画棠沉吟了一下,陈嘉泽朝她看了过来:“你看这...”   “你敢保证你说的是实话?”沈画棠又看向雷大说。   雷大气得哼哼了两声:“虽说我不知晓你是谁,但我看在我家爷的面子上敬你几分,可若你再这样说,便是有我家爷面子在前,我也还是要骂你的。我做掌柜的这么些年了,又岂是不晓得轻重的人?这贪上人命官司有什么后果,我又岂会不知道?这个时候,哪里还有闲心骗你。”   “是吗?”沈画棠突然隔着面纱冷冷一笑,“可你还是骗我了的,你说若我不绑你,你就要去官府伸冤,可扯上了人命官司你又怎么敢去官府。我看你想去的不是官府,是王府吧,你想求着王府庇护帮你躲过一劫,你说是不是?”   虽然隔着面纱看不清这女子的模样,可雷大还是被她语气里的寒意激得禁不住身子一缩。   *   一直到天色将晚,沈画棠和陈嘉泽才将这事儿办妥当。由于沈画棠是女子不方便出面,这事便都是陈嘉泽出面办的。她交代清楚陈嘉泽后却也不敢离开,一直就在对面的茶楼里的包间等着他,直到晚霞映空陈嘉泽才一脸疲惫地上了楼来,见沈画棠还未走略略有些惊讶:“我还道王嫂早就回去了呢。”   沈画棠抬手为他倒了一杯茶,也没说什么多余的话:“事情都办妥当了?”   陈嘉泽点点头:“是,那女子的父母是个没出息的,自从上午被王嫂吓唬的什么都说了以后,我就谨按王嫂的吩咐,赶忙将他们送去了官府录口供。现在口供都已经录了下来,想反悔也来不及了,只是这女子的死毕竟和雷大有些关系,估计他一时半会也放不出来。”   沈画棠这才放下心来:“这便好,人是我们王府亲自送进去的,于公于私,我们都没留有本分私情。便是以后有人想说什么也挑不出半根刺来。”   陈嘉泽不由得感慨说:“天底下竟真有这么黑心的父母,为了钱银连亲生女儿的性命都不顾了。”   沈画棠却笑笑说:“这世上黑心的事情多了,只是二弟你未曾见识过而已。”   陈嘉泽愣了愣,略略低了头说道:“可也是那女子自愿的,她惨遭负心汉抛弃,早就没了活下去的念头。索性拿自己的性命,为家里还上她爹欠的那些酒债赌债。我们安享太平盛世,却不知道底下人的日子原来过得这般凄苦。”   沈画棠站起身来微微一笑:“二弟能有这般感悟,看来我们这趟来的也算值了。底层百姓饥肠辘辘,卖儿鬻女的事情有很多,那女子的父母固然可恨,可更可恨的是这个世道。”   陈嘉泽吓了一跳,像是第一天认识沈画棠一般:“王嫂,这话您可不能乱说。叫旁人听到了,可还了得?”   沈画棠笑了笑,一脸淡然地说:“若二弟你真这么想,就也应该为大齐出一份力,你王兄每日夙兴夜寐的那么辛苦,你也应该为他分分忧。”   陈嘉泽的嘴里不由得染上了一丝酸意:“王嫂这话里话外全是王兄,这感情好的真是让旁人羡煞。”   沈画棠脸一红,避开陈嘉泽的视线道:“他对我本就很重要,所以我不会允许任何有心人来坑害他。那雷大虽不至于定罪,却也难逃干系,他放出来之后你就给他一笔银子让他离京吧,我们王府主动把有过失的奴才给打发了,在旁人眼里才能不留下来话柄。”   陈嘉泽点点头:“自然如此。”   “还有那女子的父母,伙同别人来构陷也是难逃罪责,虽然这两个人可恶,但他们底下那一众儿女着实可怜,回头我会托人送去些银两,不过不会太多,够维持他们这几年生计过活的就行,等他们都长大便可自力更生了。”沈画棠看着陈嘉泽说,“若是给了他们充沛的银两,会把他们的手脚养惰的。”   “这事我来做就行了,”陈嘉泽慌忙说,“本就是母妃那边的人一时不察才中了别人的诡计,只是那女子的父母也是两个糊涂的,只知道拿钱办事,其他一概不知。让我们也不能把幕后主使扒出来。”   “我早就预料到了,哪里有这么容易。”沈画棠说道,“虽然这档子事是解决了,但庄子那边,恐怕还得劳烦二弟前去跑一趟,找出那些流言的祸源,该撵的撵,该发卖的发卖,万万不可心慈手软。只有在别人发作之前我们已经自行整治过了,方可万无一失。”   沈画棠又想了想,有些肉疼地开口说:“至于那些人打发贴补,以及招买新人的钱银,你告与我,我尽数补给你。”   陈嘉泽听到她这话禁不住一笑:“这该过年了,人情往来哪样不是钱,王嫂您这样大手笔花销,也不怕王兄知道了起疑心。”   “无妨,能用银子解决的都是小事,只要不留下后患就好了。”   “这个就不必了,王嫂也知道母妃疑心重。之所以由我出手管这些事,也正巧维持了咱们府里这么些年的平衡。本就是我们庄子上出事,又怎能让王嫂你掏腰包呢?”陈嘉泽一笑说,“这事交由我就好了,你不必再管。而且年后我就去找皇兄讨差事,虽然我比不上王兄,但能为大齐分分忧也是好的。”   沈画棠闻言一笑说:“那自然是极好的,你王兄知晓你这么想也会高兴的。时候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陈嘉泽点点头,忙让开身子让沈画棠先下楼,秋水眼神不善地看了陈嘉泽一眼,也紧跟着下了楼。   陈嘉泽被秋水瞅的不舒服,想紧跟着下去,想了想还是顿住脚步迟疑了。她明摆着不想跟自己有太多牵扯,自己又何必让她不舒服呢。   沈画棠刚下了楼,便听得一阵乱糟糟的吵嚷声,她还没反应过来便有一道人影朝她直直撞来,冲力之大把她整个人都狠狠地撞在了楼梯口的桌子上。   她瞬间感觉腰间一阵撕裂般的疼痛,疼得根本直不起来身子。   秋水惊叫一声,忙朝沈画棠飞扑过来:“王...奶奶,您没事吧?”   沈画棠已是疼得说不出话来,秋水瞥见她的神情也慌了,忙将压在她身上的那个人一把扯起来厉声道:“你没长眼啊,冲撞了我家奶奶我看你还有没有命在!”   那个撞在沈画棠身上的是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生得颇有几分姿色只是瘦瘦小小的看起来很是羸弱,被秋水这么一吼顿时吓得身子抖了一下,眼泪顺着面颊流了下来:“我...我不是故意的。”   沈画棠疼得眼泪都挤了出来,看着秋水还在和那个小姑娘争执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艰难地朝秋水伸过去手要她扶自己起来。   秋水忙扶过沈画棠,可沈画棠后腰刚刚整个都嵌进了桌子里,此刻疼得根本站不稳,就当这时陈嘉泽也听到动静慌忙下了搂来,看见这一幕立马神色紧张起来:“怎么回事?”   刚才一直在旁边站着的两个壮汉对视了一眼走上前来:“这位夫人,真是对不住了,这是我家老爷新买的奴婢不懂事,冲撞到您了。”   秋水语气凶狠地问:“你家老爷?你家老爷是哪个?”   其中一个汉子开口说:“小人平阳侯府上的,小的这就把这丫头带走,不叫她再冲撞了夫人。至于夫人的损失,我们也会尽数赔偿的。”   秋水一听更恼了,平阳侯府?那不是沈画盈夫家么?这么一想她骂得更狠了:“损失?你以为我们稀罕你的几个臭钱,你可知道我家奶奶是谁,是你能得罪的起的吗!”   沈画棠轻轻咳了一声,秋水自知自己失言,又狠狠瞪了那汉子一眼才住口。   刚才撞到沈画棠的那个少女却听了这话一愣,突然伸手扒住沈画棠的衣角说:“这位夫人,你能不能救救我啊,我不想给那平阳侯做妾啊!我求求你救救我吧,叫我做牛做马都行,我只求夫人救我一命!救救我啊!”   沈画棠的衣裳被她一扯瞬间又勾到了腰上的伤,疼得她呲牙咧嘴的什么都说不出来。陈嘉泽发现了沈画棠的异样,忙走过去将那女子提起来丢到一边:“胡搅蛮缠什么你。”   那汉子忙上前说:“这位夫人,我们这就把她带走,不在这里惹了夫人心烦。”说着那两个汉子便去扯那个少女。   那个少女顿时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哭声:“我不去我不去,我死也不去,那平阳侯会把我活生生折磨死的啊!”   酒楼里的人顿时都朝这边看了过来,那两个汉子对视了一眼,一个立马神色紧张地扯了团破布塞进那女子嘴里。那少女被堵住嘴,却犹自在不甘地拼命挣扎,一张小脸上泪痕交错青筋爆出看起来很是可怜。   那两个汉子却不顾她的拳打脚踢,拖起她就走,那少女被拖在地上衣服都乱糟糟地卷了起来,旁边的人瞧见这一幕都有些不忍地指指点点。   “等等。”沈画棠终于缓过气来,忍着痛吐出两个字。   那两个汉子回过头来,其中一个一脸讨好的笑:“夫人还有何指教?”   “这女孩怎么落到你们手里的?”沈画棠倒吸一口凉气,慢慢开口说。   “是她娘将她卖给我们的。”那汉子笑得依旧一脸讨好,“这不刚卖给我们,明路都没来得及过,就被这小丫头片子给跑了。”   “那好,你们多少钱买的,我出双倍把她买下来。”   那个少女有些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看向沈画棠。   “夫人,这不太好吧。”那汉子收起笑意,脸上露出些阴戾,“就算您财大气粗,可这是我们老爷要的人,您也犯不着和我们平阳侯府过不去吧。”   这是拿势压人了...沈画棠冷冷一笑,隔着面纱看向那个一脸威胁的汉子:“可这丫头刚刚冲撞了我,我要将她拿回府里好好惩治才行。再说...我想要拿人,便是你们平阳侯府也阻拦不得。”   另一个汉子听不下去,撒开制住那少女的手,一脸蛮横地冲沈画棠走过来:“你这娘们怎么还和我们扛上了,我们是侯府的人,和我们对上之前也得先掂量掂量自个的斤两够不够!”   陈嘉泽忙挡在沈画棠跟前,另一个汉子也拖着那个少女往前走了几步,拉住自个兄弟的胳膊,有些警惕地看向沈画棠:“不知夫人是哪个府上的呢?”   沈画棠不欲与他们多做纠缠,碰了碰秋水的胳膊,秋水立马反应过来,从怀里掏出一块令牌朝那汉子眼前飞快晃了晃就收了起来:“看清楚了吗!” 第60章 .宫宴   那汉子被惊得脸肉一抖, 慌忙扯着另一个汉子跪下来说:“小的不知,竟冲撞了贵人。”   沈画棠不想把动静闹大, 再者她的腰实在痛得厉害, 只是挥了挥手说:“秋水, 把银两给他们, 我们走。”   那两个汉子慌忙摆手不敢要,秋水却冷哼一声掏出银子扔给他们,然后扶着沈画棠出了店门。   走到马车前才发现方才那个少女也跟了过来,沈画棠看了她一眼:“你现在自由了,走吧。”   那少女却“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夫人救了我,奴婢现在就是夫人的人了。”   “不必, ”沈画棠冷冷说, “我只是见你可怜一时不忍而已,你自寻去处去吧。”   “不, ”那少女索性拽住沈画棠的裙角,脸上的表情楚楚可怜,“夫人我无处可去了啊,我爹不在了, 后娘将我卖给那平阳侯, 若是我回去定还会死路一条, 您就行行好救我一命吧!再说奴婢刚刚撞伤了您,奴婢家里是开医馆的, 也好为您上一下药啊!”   开医馆的?沈画棠表情轻轻一动, 再看着那少女紧抱着她的大腿好似她是什么负心薄情汉一般...她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那你跟我上来吧。”   那少女忙不迭地爬上马车, 似乎生怕沈画棠反悔了一般。   秋水看见她这副样子就心里来气:“让你来你还真不客气,将我家奶奶撞这么狠,你便是有八条小命都不够赔的!”   沈画棠扶扶额,这秋水怎么还养的越来越跋扈了呢?她避着腰伤,小心翼翼地上了马车,秋水见状忙吩咐车夫行得稳一点,莫触着了沈画棠的伤口才好。   刚才那个少女一脸瑟瑟地缩在角落里,有些不安地看向沈画棠。   沈画棠将帷帽摘下,那少女瞧见她的相貌不由得恍惚一惊,接着便听沈画棠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甄蕊,家里就在这京西开医馆的。”   秋水却黑了脸:“以后不许叫这个名字!”   甄蕊吓得缩了一下:“好,奴婢尽听夫人吩咐。”   沈画棠有些无奈地瞅了秋水一眼:“你别听她胡说,名字是父母所赐,又怎能随意更改。”   甄蕊却是一脸坚决:“奴婢既跟了夫人,便是开启了新的生命,以前的名字奴婢也不想用了,求夫人赐名。”   话已至此,沈画棠只好说:“既然是新生,我自然希望你以后一生葱郁茂盛,那你便叫甄芊吧。”   甄蕊忙伏下身子,只是马车狭小她伏了一半便伏不下去了,便只能讪讪起身道:“谢过夫人。”   沈画棠此时终于问出了一直想问的话:“据我所知,那平阳侯虽然年纪大了点可家世雄厚,你便是给他做妾,也比你现在的日子要好上很多吧。再说你跟着我做奴婢,又怎的比去侯府里要好了?”   甄蕊,哦不,现在应该是甄芊了,此时将头摇得像破浪股一般连连道:“夫人你有所不知,那平阳侯他...”   看着甄芊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秋水的好奇心立马被引燃了:“怎么怎么,那平阳侯他怎么了!”   “姐姐你有所不知,我家医馆虽小,可因我爹去世后便一直是我后娘带着几个姐妹经营,所以来瞧病的都是些女客,其中就不乏那平阳侯府上的夫人姨娘什么的。”甄芊眼神躲闪,似乎有些不好开口。   “然后呢!”秋水却兴致勃勃地追问起来,“那平阳侯夫人也来瞧病啊,她整日阴阳怪气的,能出什么事!”   “不是瞧病,是瞧伤...”甄芊飞快地看了沈画棠一眼,一张脸都憋得通红,“不论是那平阳侯夫人还是平阳侯的那些妾室,身上总是青青紫紫的满是伤痕,有的...有的还伤在私、处,瞧起来可怕人了!”   这下连秋水都吓到了:“此话当真?”   甄芊点点头:“奴婢怎么会拿这种事来骗人,本来这事儿我们医馆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抖落出去的,可是有一次那平阳侯心情好,来接他妾室回去竟叫他瞧见了我...我后娘明知道他是这样的人还要拿我去讨好他!我便是死了都不能入了那个虎狼窝,我还偶尔听见我后娘和她闺女嚼舌根,说头位平阳侯府夫人就是被平阳侯活生生虐待死的。所以平阳侯一直以来的夫人虽出身好但都不算身份太高,大抵就是怕事情闹大了不好收场...”   秋水横了她一眼,凶巴巴地说:“你说谁身份不高呢!”   甄芊不知自己又哪儿开罪这位姐姐了,睁着一双眼睛可怜巴巴地不知如何是好。   沈画棠也很是震惊,原本只是觉得平阳侯好色,却没想到还有这种倾向!这般一想更是细思极恐,幸好当初三姐姐没有嫁过去...   “咳,那平阳侯夫人还算是我家奶奶的姐姐呢,”秋水哼了一声,“不过她也是活该,当初自己一门心思求来这样的亲事,现在可算是知道后果了吧!”   甄芊有些震惊地看向沈画棠:“我听闻那平阳侯夫人的妹妹...难道您是王妃娘娘?”   秋水满意地点点头,若是甄芊将沈画棠认成沈画蕊她才是真的要恼了:“正是,所以才能将你从那两个泼皮手里抢过来。”   甄芊忙又要谢恩,被沈画棠抬手阻拦了,甄芊看着沈画棠的神色突然想起来了什么,缩着脑袋说:“娘娘,刚才奴婢不是故意的,那两个人追奴婢追得紧,奴婢脚下一滑才撞在了娘娘身上。要不要奴婢帮你瞧瞧伤?”   “等回了王府再瞧吧。”沈画棠疼得实在不愿多说话,但还是安慰她说,“不碍事的。”   没多久便回到了王府里,沈画棠生怕陈嘉琰知晓了她受伤的事,一回去便拿了伤药匆匆关上了门。秋水帮沈画棠将衣裳掀起来一看顿时大惊,只见那玉白的腰间此刻已是一片青紫,不但肿得高高的里面还有淤血渗透着。甄芊也未曾想到沈画棠竟伤这般重,一看见那狰狞的伤口便差点要哭了出来。   沈画棠却没她那闲情逸致:“快帮我上药,别待会让王爷瞧见了。”   甄芊也反应过来,止住眼泪手法熟练地替沈画棠清理了一下伤处上好药,沈画棠看着她的手法暗自点了点头。秋水心疼地看着自家主子的腰伤,嘴里又忍不住训斥了甄芊几句。   待裹好伤,沈画棠便换上了一件绯红五彩通袖妆花缎子袍,虽然身上疲乏得很,却还是不敢去沐浴,万一触到伤口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刚收拾好,突然“咯吱”一声推门声响起,沈画棠忙鲤鱼打挺似的站起身来,神色窘迫地朝门口看去。   陈嘉琰穿着见月白色银丝暗纹团花长袍走了进来,他的目光淡淡在沈画棠身上巡视而过,又看向了显然没见过的甄芊,轻轻皱起了好看的眉头:“这是谁?”   “回头我再向你解释,秋水,你带甄芊下去吧。”沈画棠看着陈嘉琰说道。   秋水点点头,甄芊也不敢多瞧,紧随着秋水走了出去。   “王爷今儿个回来的倒早啊。”沈画棠有些讪讪地说道。   “王爷?”陈嘉琰挑挑眉,“不是说过不要这么叫我吗?”   屋里没掌灯,天色又暗了下去,沈画棠一时瞧不清楚他脸上的神色,略微有些窘迫地低下头去。   “我今儿个回来的早,本想等着你一起用晚膳,可你迟迟不回来。”   “我...”沈画棠抬起头来,“我有些事情耽搁了。”   “你弟弟那边我已经吩咐送过膳食了,你还没用饭吧?待会我叫下人们送来。”陈嘉琰又说道。   “没...不过我不太饿,若是你用过了不必再为我单独准备了。”   陈嘉琰淡淡地“哦”了一声,突然朝她走近了两步,沈画棠一愣间就被他打横抱了起来,他的手不经意擦过她腰间的伤口,让她忍不住发出一声痛哼。   陈嘉琰敏锐地注意到了她的反应:“怎么了?”   “没...”沈画棠还没说完,就发觉他已经抱着自己坐在了床上,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成心的,他将她两腿分开,让她跨坐在他大腿上。   沈画棠受不了这个略显屈辱的姿势,推了陈嘉琰一把说:“你干嘛呢?”   他却搂紧她,防止她跌下去,弧线冷峻的下巴停靠在她肩上轻轻问:“你今儿个去干嘛了?”   沈画棠迟疑了一下,心想反正都处置妥当了又何必让他知道,他每天的事已经够多的了。   “是铺子那边的事,便出去了一趟。”   他似乎是低低应了一声,沈画棠却又推了推他满脸羞红地说:“你快放我下来,现在这算什么样子。”   他却凑近她耳边,低沉动听的嗓音轻轻撩拨着她的神经:“我想要你。”   沈画棠一怔,芳唇便被他猛地吻住,他不待她反应过来便伸手去解她衣裳上的盘扣,冰凉的手带着几丝急迫探进她的衣襟里。   沈画棠被胸前的冰凉激得猛地醒转过来,又一想自己腰间还包裹的像粽子一样,怎么能叫他瞧见?她忙推开他急急出声:“我又有些饿了想吃东西!”   他却抱着她站起来又猛地将她压在床榻上,急急吻着她说:“做完正事再吃。”   她腰上的伤口被他压得火辣辣生疼,她艰难地避开他的吻,一只手挡在两人的唇前,急中生智道:“不行!我月事来了,做不得这个的!”   陈嘉琰终于停了下来,平常清澈若水的眼睛此刻看起来带着几分幽深:“做不得?”   沈画棠瞧着他的神情有些心虚,再转念一想反正他又不知自己葵水几时来,便理直气壮道:“是的!”   “行,”陈嘉琰从她身上起来坐起身子,“那我去吩咐她们传膳食,你早些歇息吧。”   沈画棠立马察觉到了这话里头的不对,坐起来说:“那你呢?”   “你身子不舒服,我起的早会吵了你,”陈嘉琰眼神复杂地看了她一眼,“我去偏房睡。”   沈画棠松了一口气,这样也好,正好他看不到自己腰上那青青紫紫的一大片了,等过几天伤处好些没那么严重了,便是他瞧见也没什么了,总之不能叫他担心就是了。   “那你一定要她们摆好暖炉什么的,切莫要冻着了。”沈画棠还是有些不放心地叮嘱了他一句。   “嗯。”陈嘉琰点点头,没再看她推门离去。   沈画棠觉得有些奇怪,但腰上的疼痛让她实在没什么闲心思深想,有些吃痛地揉了揉腰,在心里盘算着过年的人情往来来。   接下来的几日陈嘉琰都在偏房里睡的,他天天披星戴月的沈画棠也没时间问他什么,便是她自己也是忙得足不点地。过年时应该准备的东西,还有各府要送的礼,她都仔仔细细盘算过了,生怕有什么遗漏或者不对的地方。   至于那个刚进府来的甄芊,沈画棠自然也没有那么轻信,嘱咐着杏枝好生观察了她几日,倒也没发现什么问题。   这转眼便到了除夕那一日,依据规矩她和陈嘉琰要一起进宫赴宫宴的。当然北胡公主那边的人也要去。沈画棠知晓这个事儿大,一早便吩咐人备好了马车和正服,本以为陈嘉琰在宫中当差不会专程回来了,没想到陈嘉琰却在下午的时候回来了。   沈画棠已经换上了金丝织锦祥云礼服,头上戴了整套的东珠头面,耳上配了赤金垂珠耳坠,见陈嘉琰回来她略略有些吃惊:“你怎的还回来了?反正我要先去拜见太后,咱们在宫里碰面不就得了。”   陈嘉琰神情柔和地拍拍她的背:“无妨,我同你一起去比较好。”   沈画棠知晓他这是怕在别人那,自个的面子上挂不住,这几日他虽对自己态度冷淡了点,可毕竟还是关心自个的。沈画棠这么一想心里甜蜜了起来,有些害羞地牵住他的手说:“那咱们走吧。” 第61章 .侧妃   陈嘉琰点点头, 毕竟在外人看来他们和北胡公主那边也是一家,于是便一起出了门。北胡公主依旧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 大概是前些日子沈画棠将她得罪的紧了, 见了沈画棠她只是狠狠朝这边一瞪。倒是陈婉怡冲沈画棠点了点头, 陈嘉泽看见沈画棠目光一滞, 陈嘉琰瞥见他的目光立马不动声色地用身子将沈画棠给挡住。   沈画棠可没发现他们的这些小动作,她的腰上虽还有点疼痛但已是好了很多,此次进宫她带了秋水和莲藕,妙语身子重不方便她便把杏枝留下了帮妙语管家。   王府离皇宫不远,用了没多久就到了,因是除夕佳节的缘故, 皇宫的布置也张灯结彩, 焕然一新,可那喜气却没映亮那高楼殿宇, 那一座座巍峨的宫殿反而显得更加危冷庄重。   陈嘉琰穿着玄色阔袖蟒袍,大手牵住沈画棠的手在浩大的皇宫里穿行。刚入了宫门,一排手捧绢花身着浅绯小袄的宫女嬉笑着自转角拐出来,鲜活娇嫩, 明艳生动, 给这神秘萧冷的大殿瞬间添上了几丝生气。她们见着景王一行人, 忙噤声朝他们行礼。陈嘉琰面无表情地点点头,看也未看她们一眼牵着沈画棠的手继续前行。   沈画棠突然就理解了皇上的心情, 在这孤冷的皇宫里, 想寻找一个真正信任贴心之人确实不容易。在这个世间最至高无上的地方, 多少人都是带着面、具过活的,在纸醉金迷里行的久了,怕是连自己真正想要什么都记不清楚了。   那自己的那个嫡姐呢?听闻沈画鸢自大病一场后就一直在养病,今日的宫宴大抵就能见到了吧。   陈嘉琰瞧着沈画棠这副心不在焉的样子眼里不禁流过一丝暗色,连带着握住沈画棠的手也猛地一紧,沈画棠吃痛之下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忍不住发出一声痛咛。   走在他们后面的北胡公主忍不住冷哼一声:“瞧瞧瞧瞧这俩人感情好的,这新婚夫妇啊也就浓情蜜意这两天,只要是男人便都有厌烦了家里头的时候。”   陈嘉泽似乎没有听到母妃的话,只愣愣看着前面那两只牵在一起的手,他也不知道自己最近究竟着了什么魔。这世间的女子他见过千千万万,可大抵她是第一个这么鲜活贴近地出现在他身周的女子,他们同住在一个宅院里,虽隔着厚厚的高墙却仍让他忍不住去遐想绮思。   虽然她一直同他刻意保持着距离,可他仍旧觉得只要同在王府,即使隔着再远他都能嗅见她身上的那股清甜芳香。她这样的女子,安静时贤淑温柔,刚烈起来又毫不相让,这矛盾神秘,刚柔相济的性格,让他像坠进了一壶美酒里,明明知道不该沉溺还忍不住沉溺。   人人皆知,景王二子,长子文武双全,洁身自好。而景王次子确实个纨绔,镇日流连花街柳巷不务正业,常常一两个月都见不到踪影。他自小便对那些功名利禄嗤之以鼻,尤其是人人都拿他和大哥作比较之后,他便愈发地想要逃离王府要给予的一切。尽管大哥对他很好,可他仍旧很怕面对他,甚至打从心底厌恶他。他有时候甚至想,若不是陈嘉琰那么优秀也不会衬得他这么没用。   后来连父王都渐渐地对他失望了,他禁不住父王那些狠厉坚硬的磨练,一点跌打损伤都忍不住想要哭鼻子,父王最讨厌他这个样子,觉得他娘里娘气的丢人。他开始自暴自弃地想,自己确实不如陈嘉琰,也不知道陈嘉琰是怎么从父王的那些残酷的锻炼中熬过来的。   他还记得大哥安慰他,帮幼小的他裹伤,可大哥愈是对他这个样子他就愈害怕,愈加的想逃开他。后来他开始流连江湖,天天结交一些江湖散客,醉酒弄剑,江流飘游。他十二岁的时候便尝过了女人的滋味,自从那时候起便经历了数不清的醉里梦温柔乡,每当他享受着那世间至高的欢愉的时候,总是不无得意地想,自己这日子又过得哪里不好,像陈嘉琰那般整日过得像苦行僧一样才可怕。   可如今现实再一次将他狠狠挫败,他心底一直暗暗嫉妒,又逼着自个自我麻木的那个大哥,终于娶到了他永远也娶不到的女人。母妃镇日嘲笑大哥的新王妃身份低微,说大哥脑子是被粪糊了才要娶那样一个女子。   可他知道不是的,他感受过无数鲜嫩曼妙的肉体,却始终没感受过一个全心全意待他的人。而他的新王嫂,姝色倾城,温柔聪慧,却又不同于这些大宅院里女人的短浅琐碎。她愿意陪着他王兄一起成长,眼里只有他王兄一个人。   花开花落,云卷云舒,这大抵就是岁月的模样。   这一转眼就走到了懿祥宫,依照惯例,女子需得先去向太后请安再去往永安殿参加宫宴。陈嘉琰松开沈画棠的手,扶住她的肩膀看着她说:“你别害怕,太后她老人家性子和淡,不会为难你的。”   说实话沈画棠还是有些害怕的,这位太后非出身高门,如今却身居太后高位,儿子还成了皇帝。当年先帝非但在一众世家大族女子之中独独选了太后作为正妻,且这么些年太后地位也一直稳固若山,沈画棠觉得她绝对是个厉害角色。   可沈画棠还是对陈嘉琰回之一笑道:“你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咳咳,”北胡公主在一旁阴阳怪气地开了口,“就分开这一小会还这般依依不舍,好像生怕旁人不知晓你俩感情好似的。”   陈嘉琰面色一暗,勉强笑了笑说:“棠棠第一次见太后,劳烦太妃照顾了。”   “呵,她是我媳妇,我这做自然要好生照料的了。”北胡公主更加阴阳怪气了,“景王爷就别担心了。”   她照顾自己?她不给自己下绊子都烧了高香了。沈画棠懒得再跟太妃废话,柔柔一笑道:“太妃,婉怡妹妹,咱们走吧。”   目送着沈画棠进了懿祥宫,陈嘉琰才转身看向陈嘉泽:“我们也走吧。”   陈嘉泽只觉得他王兄的眼神阴冷的可怕,他们兄弟二人虽然平时不怎么说话,可陈嘉琰对他一直还态度不错,今儿个这个模样是怎么回事?陈嘉泽也不敢多问,跟在陈嘉琰后面便朝永安殿走去。   “二弟最近好像都挺忙的。”陈嘉琰突然语调平静地开了口。   “一些庄子上的事,劳烦王兄费心了。”陈嘉泽突然想到沈画棠老是在府里忙来忙去,很是辛苦,于是语气上不由得染上了醋溜溜的酸意,“王兄日理万机的,我这点小事还值得您费心了?”   “那可是,”陈嘉琰冷冷一撇嘴角,“若你动了不该动的心思,我能不费心吗?”   陈嘉泽看着他那双寒霜遍布的眼睛,突然觉得如坠冰窟。   再说沈画棠同北胡公主及陈婉怡一起进了懿祥宫,刚进殿沈画棠就被那一殿的莺莺燕燕绕花了眼,只见一殿的嫔妃穿着各色宫装,打扮得花枝招展地簇拥在一人周围。沈画棠定睛一瞧便知最中央那个就是太后了,太后大约四十来岁的年纪,看起来圆润丰腴,保养得甚好,此刻穿着身暗红团锦宫装,显得尊贵大气。   沈画棠立即随着北胡公主前去见礼,太后瞧见她立马一脸笑意地将她拉了过来:“这思齐的王妃哀家今儿个可算见到了,早就听闻是个大美人,这么一看和她姐姐还有两分相像呢!”   沈画棠忙笑着附和,本来在边角的沈画鸢听闻此言忙围了上来,满脸堆笑地说:“臣妾与妹妹也是多年未见了,如今可真是想念。”   沈画棠这么一瞧登时吓了一跳,只见沈画鸢身着天水碧丝宫装,头上带了精巧的白银卷须蓝水晶发簪,打扮得倒是和往常一样高贵清冷。只是这身子却瘦成了一把干骨头,整张脸看起来面色苍白毫无血色,幸好沈画鸢长得还算不错,不然她这个样子看起来可真是有点吓人。   沈画棠就不信她不知道她母亲和妹妹的事,不过她也作势很虚伪地应道:“对呀,我也甚是想念姐姐呀。”   一旁的嫔妃立马都忙着奉承沈画棠,她们都知晓景王现在有多得势,她们虽为嫔妃但实际上可不如这景王妃风光,因此对待他的王妃自然都是态度殷勤至极。   这太后满脸笑意地拉着沈画棠的手仔细端详:“哀家原也道你是个性子好的,这眼见着宫宴也要开始了,哀家正巧有件事要跟你说。”   沈画棠心中立马泛起一种不好的预感,但面对太后,她依旧是恭恭敬敬地问道:“太后有何吩咐呢?”   “吩咐倒不敢说,只不过有个人让你见见,”太后依旧笑得满脸和善,从身边拉过一个妙龄少女到跟前,“你也知道,哀家娘家子女稀薄,哀家那一辈也不过哀家和庶弟两人。如今庶弟也因病去了,便只留下了我这侄女儿一个。”   沈画棠心头一跳,一股不详的预感油然而生。只见眼前的女孩大约十五岁的年纪,身段玲珑小巧,一张瓜子脸长得极为恬静,虽说容貌并不是多么地出众,但胜在清甜舒服,一身淡黄色绣柳枝图案的夹袄把她衬得更显温雅了几分。   沈画棠知晓太后的娘家势力单薄,只有一个庶弟还体弱多病,当初太后以四品官之女的身份做了皇子妃还引起了不小的波澜。而自先帝登基之后,太后便被册封了皇后,且这么些年一直屹立不倒稳若泰山。更让人称叹的是,太后坐拥中宫多年却始终没有提携自己的娘家,庶弟身子不好便也没有做官,一直居在家中养病,至于其他旁系的亲戚更是没有在朝为官的。   沈画棠觉得,这也是太后那么些年来一直深得圣心的原因,一个男人即使再喜欢你,可他身居皇位又怎能没有猜忌,偏生太后能狠下心来只做自己的皇后坚决不搞娘家势力。这样便没有外戚专权的危险,皇上便能放心将江山交给太后和她的儿子。   而且太后虽没了娘家势力相护,可人家有先帝护着啊,而且越是这样先帝就越觉得这个女人干净和对自己忠心耿耿,由此便愈加信重。太后既然能舍能弃,一路走到这个位置,想必为人定也不简单。   周围的嫔妃立马哀哀凄凄感慨起佟语惜姑娘的身世,太后笑着止住她们说:“行了行了,哀家刚过了那股难过劲,你们就别来招哀家了。这不,哀家放心不下,把语惜接进了宫来,这眼见着语惜也大了该许人了,可哀家忍不得语惜远嫁呀,想来想去还是让语惜嫁给景王最合适,再一问语惜呢,她正巧也愿意。景王妃,你意下如何呢?”   那佟语惜立即面色泛红地低下了头去,显然也是愿意的。   沈画棠还没来得及说话,那北胡公主倒是在一旁嚷嚷着开了:“太后娘娘这主意,妾身瞧着是极好的,而且妾身这媳妇性子最是温顺不过,以后和佟姑娘相处起来,定也是和和气气的。”   沈画棠在心里骂了一声,平常怎么没见你这么捧我呢?太后却笑得更和善了,直接把沈画棠和佟语惜的手放在一起说:“你看你家太妃都同意了,画棠定然也是愿意的吧。”   沈画棠依旧柔柔笑着抬眼看向太后:“太后娘娘,妾身却是瞧着不太合适呢。您看佟姑娘这相貌人品,又是太后娘娘的亲侄女儿,怎能屈尊去给我家王爷做侧妃呢?”   太后脸上笑意未变,依旧拍着沈画棠的手说:“这景王爷的侧妃可不一样,谁不知道咱思齐是这京城里一等的相貌人品,多少女子争着抢着想要嫁给他呢。而且哀家这人也老了,我这侄女儿却无依无靠的,只有把她交给你照料哀家才放心呀。再说语惜本也是庶出的,嫁给思齐做个侧妃也算是相配”   交给她照料?她又不是托儿所。这佟语惜是庶出的她倒是知道,太后家那个庶弟子嗣繁衍困难,这么多年就姨娘得了这么一个女儿。虽是庶出,可因为家中就这一个女孩,自幼也是被当成嫡出小姐养大的。   太后如今提起这个,不就是怕自己拿身份托词拒绝,毕竟如果佟小姐身份太高,她难免会觉得不自在。如今照太后这么一说家里无权无势又是个庶出的,倒真是在身份上不如自己这个名义上的尚书之女了。可有太后在那摆着,谁又真敢低看这个佟小姐了?太后如今如此坚决地要她嫁给嘉琰,想必这事儿是这佟小姐的主意了。   沈画棠只略略一思索,便又笑着开口说:“太后娘娘,妾身其实倒有个两全其美的主意呢。这佟姑娘又何必给我家王爷做侧妃呢,您看我家二弟也还没娶亲呢,如今也快到了议亲的年龄,和佟姑娘年龄相貌上又合适,不如就成全了他们两个如何?”   北胡公主本来是一脸看好戏的神情,听到这个瞬间拉下了脸,这佟小姐虽然有个太后在那罩着,可一无权二无势还是个庶出的,这个毒妇不想叫自己的丈夫娶侧妃便把球踢给她家泽儿!真真是个蛇蝎心肠的毒妇。只是太后在这,她也不敢说什么。   太后却眼中冷光一闪,面上的笑意消散了几分,沈画棠心中一寒,却还是强自镇定地与她对视。   “你家二弟还小,这亲事也不急在这一时,倒是思齐这侧妃早晚得娶,哀家这侄女儿性子又好,莫不是景王妃你瞧不上眼?”   “妾身不敢!”沈画棠急声半福下身子,“佟姑娘这般好,妾身只是觉得委屈了她!”   “这哪里是委屈了呢?”太后脸上复又现出笑意,拉着沈画棠的手亲近道,“再说哀家问过语惜,她也是愿意的。景王妃你不必这般看低你家王爷嘛。”   北胡公主这才放下心来,看见沈画棠吃瘪不由得心中大爽,这不知死活的死丫头,真真是胆大包天,连太后都敢顶撞!还这般恬不知耻,光明正大地将男人摁在自己身上,想方设法地阻别的女人进门。她也不想想,陈嘉琰那等身份地位,又怎会只屈就她一个小小庶女?真是个小肚鸡肠的恶妇,以后可不能叫泽儿娶这样的女子。   “太后此言甚是,只是妾身身为女子,自然要事事以夫君为先。妾身虽看着佟姑娘好,可妾身却是万万不敢替我家王爷拿主意的,此事还是由我家王爷决定吧。”沈画棠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说。   太后眼中暗光一闪,这小庶女还怪刀枪不入呢,自己都逼到这份上了还是不肯松口。不松口又有什么打紧,自己一会有法子替她松口。太后拍拍沈画棠的手依旧一脸慈爱道:“你能这样想很好,只要你愿意就行,哀家一会问过思齐便是。”   她什么时候愿意了?但即使这样沈画棠也不敢反驳太后,只温言附和了两句便糊弄了过去。   “时候也不早了,咱们也去赴宴吧。”太后若无其事地松开沈画棠的手,笑着看向众嫔妃道。 第62章 .怒意   沈画棠心情忐忑地跟着太后和众嫔妃一同去了永安殿, 一排步撵在宫女的陪同下冉冉向永安殿行去,沈画棠瞧着着这人间梦, 富贵花的好景象, 心情却一直郁郁的, 连已经到了永安殿都没觉察到。   直到步撵停下来, 宫女小声提醒她才回过神来。刚让秋水扶着下了步撵,就看见殿门口正站着一个熟悉的黑衣身影,他出众的容颜在那一众富丽堂皇的背影下显得格外出尘,对上他那双墨黑清澈的眸子,沈画棠刚才还忐忑的心忽的安定了下来。   她也不顾旁人的眼光,提起裙子就朝他小跑过去, 陈嘉琰瞥见她这个样子有点惊异, 嘴角一弯就伸臂搂住了她:“怎么了你这是?”   沈画棠的脸微微有些红扑扑的,她抬起眼看向他说:“你在这里做什么?今儿个宫宴还要掌管宫里的防卫吗。”   陈嘉琰看见她这个样子, 心里多日以来的阴郁也一荡而尽,他伸手勾了勾她的鼻尖说:“愈是这种时候宫里的防卫才愈是重要呀。不过我今日可是向皇兄告了假的,专程在这儿等你,我们一块儿进去。”   沈画棠心中一喜, 有些不好意思地抿起嘴唇:“这样啊...”   “瞧瞧这景王爷和王妃的感情真好。”太后笑着看过来, “就分开这么一会还浓情蜜意的。”   陈嘉琰松开手, 微微笑着朝太后行礼道:“正巧让臣护送您进去。”   佟语惜就站在太后身边,闻言眼神有些羞涩地朝陈嘉琰一瞥, 沈画棠心头一跳, 自个刚刚一高兴, 都把这号人物给忘了。看着陈嘉琰那张分外俊朗的面庞,沈画棠踮起脚想挡住他的脸,只可惜陈嘉琰太高了,她即使踮起脚也够不到他的脸。于是她便佯装不经意地伸手朝陈嘉琰脸上摸去:“你看看你,都脏了。”   陈嘉琰几不可闻地皱了皱眉:“哪儿脏了?”   沈画棠瞥着佟小姐的动静,故意拉着陈嘉琰落后了几步,才将手从他脸上放下来。同时还得意地看了一眼佟小姐的背影心想:哼!就不给你看!   陈嘉琰被她一阵挠的有点懵,一把抓住她的手说:“你今儿个怎么那么奇怪?”   “没什么,”沈画棠看着佟语惜纤细的腰肢忍不住在自己腰上比了比,“二弟呢,怎么没跟你一起?”   陈嘉琰的脸立马阴了两分,只是沈画棠注意着佟语昔没察觉到他的表情:“提他做什么?”   沈画棠有些奇怪地看向他:“怎么了,他是你弟弟啊,不理应同你一起的么?”   陈嘉琰却伸手按住了她娇嫩的唇瓣,眸子隐隐幽深地说:“我不喜欢你提别的男人。”   沈画棠被他这突如其来的霸道总裁风激得一抖,但还是很乖觉地闭了嘴:“好好好,不提不提。”   陈嘉琰这才满意地放下手,几句话的功夫他们转眼便已进了殿,两人一同落了座。沈画棠想了想决定还是先提醒陈嘉琰一下:“待会太后可能...”   “思齐你过来一下。”就在这时,坐在上首的皇上突然很不合时宜地开了口。   陈嘉琰安抚性地看了沈画棠一眼,起身朝皇上走去,皇上也不知道跟陈嘉琰说了什么,总之看皇上笑得挺开心的。沈画棠怨念地在底下撕着锦帕,讨厌的皇上!每次都抢她的男人!   等宫宴正式开始皇上才放陈嘉琰回来,这皇上在上首装腔作势地讲起了话来,沈画棠自然不敢再同陈嘉琰说话。等皇上说完,太后也慈祥地开了口,无非是后宫和谐新年和气的官方话,沈画棠正听得无聊,只听太后在上方语气和慈地开了口:“在这除夕的好日子里,哀家正巧也有件事想说。”   沈画棠心中“咯噔”一响,果然听得太后的声音不急不缓地继续响起:“这景王爷自幼便是在哀家眼前长大的,哀家向来便是偏疼他比皇上还多些。如今他这娶了王妃哀家心里也有了个着落,景王妃虽然贤惠稳妥,可只景王妃一人照料他哀家终究还是放心不过,便想着给他选个侧妃才好,正巧哀家...”   陈嘉琰“哐当”一声猛地站起来,等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才行礼道:“太后,臣并无娶侧妃的意思,臣有王妃一人就够了。”   太后眯眯眼睛,这孩子此举看着莽撞了些其实也是个心思深的,他故意弄出这么大动静来打断自己,只是不想叫自己将那姑娘的名字说出来。若是自己说出了要将谁指给他,他再执意不娶,难免会对那姑娘的名声落个不好听,而他这时候打断自己...可真是掐的好时候啊。   但太后到底老谋深算,脸上连一丝波澜都没有接着笑着说:“景王这可是怕王妃心里不痛快啊。哀家又怎舍得让你的王妃不舒服,方才哀家已经同你媳妇说过了,她向来便识大体,也已经同意了,你就不必再顾忌什么了。你每日诸务繁忙,只王妃一个人伺候你也不够呀。”   陈嘉琰立马转过头不可置信地看向沈画棠,墨黑的瞳仁里似乎要喷出火来。沈画棠在心里骂了句老太婆,她什么时候同意了!是太后不容得自己反驳现在又硬说自己同意了!她挤眉弄眼地看向陈嘉琰,我没同意啊没同意,你不要信她的鬼话!   可陈嘉琰却偏过头不再瞧她,太后一脸高深莫测的表情微微一笑,这孩子在自己跟前长大自己再清楚不过他的性子了,他只要对一个人忠心那便是笃定了主意忠心,可若对那个人失望了也是真的失望。所以她才想将语惜托付给他,这样的男子才是真正值得依靠一生的。   皇上也端起酒杯一脸看好戏的表情朝他们这边看来。   “太后...”陈嘉琰只顿了一下便语气僵硬地开口,“她同意那是她自个的事,关臣什么事,臣不想娶就是不想娶。”   这下连太后都愣住了,皇上见好戏看不下去,不自然地咳嗽了一声道:“他既然不愿便算了,在这除夕佳节何必讨论这些琐事。”   陈嘉琰什么也没说,重重地坐了下来,也不看沈画棠。太后见事情闹到了这一步,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这整个宫宴的气氛都有些怪怪的。   等宴席一散,陈嘉琰什么也没说,站起来沉着脸就走。沈画棠穿着繁复的正装行动不便,一时之间便没跟上他落后了一步,正待秋水扶住她刚走出殿门的时候,一个身穿浅绿色挑丝双窠云雁宫装的女子突然盈盈地凑了过来:“景王妃。”   沈画棠看向她,脑海里却不记得有这个人:“娘娘是?”   那女子身旁的宫女答道:“我家主子是丽嫔娘娘。”   丽嫔?那可不就是何沐卉么,当初陷害昕然入不了宫的那个,沈画棠这么一想心底便警惕了起来。这何沐卉长得倒是端庄大气,眉目疏淡清秀,还真看不出来有这么多歪歪心思。   何沐卉瞧着沈画棠的神情,似乎明白过来她在想什么,她似乎略有些无奈地一笑道:“我听说王妃和容家小姐是故交。”   沈画棠点点头,偏头看向何沐卉:“不知娘娘有什么想说的?”   “也没什么,就是相托王妃帮我给容家小姐,哦不现在应该是沈家四奶奶了,”何沐卉又笑了笑说,“帮我给她致声歉,虽然我知晓没什么用,但还是想这般说一句。”   沈画棠挑挑眉:“娘娘为何突然这么想了?”   “当初是我执念了,一念之差便酿成了大错。在宫里浮浮沉沉了这么多年,我也算是看明白了一些事。虽然知道今儿个跟王妃说这些很虚伪,但我还是想稍稍求点心安。”何沐卉似乎是不经意地伸手摸了摸小腹,脸上的笑意柔和了几分,“现在我也不想计较那么多了,终究是我,拿以前的恩怨是非去迁怒无辜的人了。”   沈画棠朝她点点头:“你的话我会带到的。”   何沐卉感激地冲她笑笑,然后由着宫女扶着朝前走去。沈画棠隐约听见那个宫女在说“主子身子重,仔细脚下。”沈画棠不由得也伸手抚向了自己的肚子,什么时候她和陈嘉琰也能有一个孩子呀。   出去之后才知道陈嘉琰没有等她,自己先行骑马回府了,沈画棠有点头痛,看来这次他是真的生气了。秋水不由得有些怨念:“王爷这是怎么了,也不问清楚情况就怪王妃。”   “算了,回去跟他解释一下就是了。”沈画棠上了马车,朝王府的方向而去。   *   “主子,这天儿寒凉,咱们还是快些回去吧。”倚碧看着沈画鸢站在永安殿门口不动,有些担心地开口道,“您老是看那景王妃做什么。”   “蕊儿还在牢里受苦,这没良心的南安侯府也下了休书!叫我如何不担忧,”沈画鸢恨恨道,“母亲也是神志不清,最近都没有消息,本主子又不得出宫,这一大团乱麻般的事,还不都是这个小贱人引起来的!”   “可终究也是太太和五姑娘做过了,”倚碧低声说,“主子这事您心里想想就行了,可别说出来啊,咱们现在自身都难保了,可管不得别人。这眼见着陛下对您态度也好点了,咱还是快些养好身子生下皇嗣才是正道。”   沈画鸢点点头:“我也就说说而已,只有我得势了才能照顾好母亲和妹妹。一个庶女竟能爬到今日这个位置,原先真是我们都看走眼了!”   这时一队重甲侍卫突然自拐角整齐迈出,见沈画鸢站在这儿那队侍卫忙齐齐行礼,为首的一个行完礼后抬起头来,犹豫了一下说道:“外面风大,端嫔主子赶紧回去吧。”   沈画鸢点点头,鬼迷心窍地看向那侍卫那在宫灯下显得有几分迷离的眉眼,恰逢二人的目光交汇在一起,沈画鸢不禁心头微微一跳。 第63章 .争吵   沈画棠回到王府, 听下人们说陈嘉琰已回了书房, 她来不及换衣裳便朝书房赶去。推开门果然见陈嘉琰正坐在桌案前看书,那个叫知书的丫鬟正在一旁侍弄茶水。   “你出去吧,我有话和王爷说。”   知书低低应了一声,放下茶壶退了出去。   陈嘉琰将书往桌上一放,幽深的眸子带着几分寒意:“你想说什么?”   沈画棠深吸了一口气:“我没有答应太后,太后故意那样说, 就为了挑拨咱们的关系,好让你一时意气答应她。”   他却依旧眼眸幽深:“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是不是?”   沈画棠猛地被他问住, 有些不解地说:“不是。那可是太后, 你想让我怎么拒绝。你那继母在一旁阴阳怪气地帮腔, 我这已经触怒太后了,若是再明目张胆地驳斥她, 你是嫌我命不够长吗?”   陈嘉琰站起来,几步便走到她跟前, 蘸着寒意的眸子直视着她说:“你明知道我不会让你有任何事的。”   “是,我是知道, 可是我是你的王妃, 不能帮你就算了, 怎么还能整日给你惹麻烦呢?我既嫁入了皇家,就得顺着这皇家的颜面, 太后想让你娶的是她亲侄女儿, 我今日若把太后都得罪了个透顶, 日后还怎样在宗室皇亲面前立足?”沈画棠越想越觉得陈嘉琰无理取闹,“我若事事都要你来回护,这算什么样子?”   “是吗?我看是你根本不在意吧?”   陈嘉琰突然上前一步,猛地一把攥过了沈画棠的腰,沈画棠腰伤虽然已经好个差不多了,可被他这么用力一握还是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陈嘉琰注意到她的反应,有些阴冷地抬起她的下巴一笑:“怎么?现在连碰都不让碰了?”   “你!”沈画棠深吸一口气,但还是耐着性子跟他解释,“不是我不在意,只是你我身份不同。你自幼生活在太后和圣上跟前,不明白我们这些平头百姓的恐惧,若由你来出面拒绝,太后定不会怎么为难你。可我不一样,在太后眼里我是外人,亲疏不同,能在她跟前说上的话也不一样。再说我也根本没顺着太后的意思,是太后直接跳过我来问你,她根本就不在意我怎么看。”   “你还真是我的好妻子,自个夫君纳侧妃这么一件事都能思前想后这么多。”陈嘉琰摩挲着她的下巴眼神微微发苦,“只是我真的想知道,你就不能在我前面替我挡一次么,你就不能...为了我豁出去哪怕一次么?”   “我身处这个位置,又怎么可能想的不多。是,打从我嫁给你的那日起,就每日思虑重重,若我想的不多不知会被明里暗里地害多少回,想的不多又怎么可能管理好这内宅!”沈画棠直视着他的眼睛说,“你们男人是不是觉得,纳不纳妾是女人该管的事,和你们男人没有关系?可事实上是,只要这个男人存了这个心思,做妻子是怎么阻都阻不了的。”   “所以你认定我有这个心思,就将这事交给我自己选吗?你还真是贤惠大方的好妻子。”陈嘉琰放下制住她下巴的手,语气嘲讽地说。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这世道对女子不公平!”沈画棠不知他今日怎会变得这般固执,“若我刚刚在懿祥宫撒泼胡闹一心阻你娶侧妃,别人会说我恶毒善嫉。可若你呢,你不纳侧妃别人只会说你不好女色,品性端正。”   “可若我答应了呢,若我刚刚答应了,你是不是也要一脸笑意地迎那女子进门?一丝不苟地做好你正妃的职责?”   沈画棠一愣,这个她根本想都没想过,因为她直觉里一直笃信陈嘉琰是不会答应的。   陈嘉琰不等她回答便急急开口:“算了,我不想听,就算今日这事是个误会,那你告诉我,你那日和陈嘉泽去做了什么,为何骗说我铺子那边有事?”   沈画棠猛然闻得此言,先是一愣,紧接着一把推开紧贴着自己的他,不可置信地问:“你怀疑我?”   “我没有怀疑你,我只是好奇,你有什么事儿不能找我,非得找他?”陈嘉琰眼神依旧冷冷的,语气阴晴不辨地开口说。   “是太妃那边的事,由他出面比较好,那事发生的急,不过幸好处置妥当了,我就没再跟你说。你既在明处,我就要替你处置好这些暗处的事,不能叫别人中伤了你。”她突然明白了陈嘉琰这几日对她的冷淡从何而来,“你既心存疑惑,当时为何不问我?这是笃定了我会瞒着你做下些别的事吗?”   “可那日回来你为何不让我碰?还骗我说月事来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月事什么时候来吗?你是不是早就厌恶了我,才这样三番四次地找托词想推开我?”陈嘉琰冷冷一弯唇角说,“现在还想叫我娶别的女人,是不是你自个正巧就眼不见心不烦了?”   “我那日是受了伤!你怎么会这么想!”沈画棠终于忍无可忍道。   “受伤?你现在扯谎都扯这么随意了么?”他两步走过去眼神爱怜地抚过她的脸颊,“棠棠,和别人出去就会受伤,那你还出去干什么?”   沈画棠一把挥开他的手,颤抖着手指指向他说:“你住口!我嫁给你,你知道外头都怎么说我么,说我攀富结贵不知廉耻,说我仗势欺人羞辱嫡母,说我水性杨花用尽了心机手段才勾引到你!这些我都可以不在意,但你怎么能这样,不论这这世间的人怎么想我都无所谓...可唯独你不能这么想!”   陈嘉琰迟疑了一下朝她走近了一步,沈画棠却像被刺激到了一般猛地退后了一步,却不知后面正巧有一把老紫檀太师椅,她又恰好被长长的裙裾绊住了脚,顿时连人带椅子一起重重摔倒在了地上。   秋水在外间听着他们争吵早就按捺不住,这会听到屋里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吓了一跳,直直地就朝里间冲去。知书立马面无表情地拦住她:“这里姐姐不能进去。”   秋水看也没看一把推开她:“走开!有你什么事!”   知书那柔弱的小身板怎么经得起秋水这一推,立马踉跄着往一边倒去,等她稳住身形站直,秋水早已闯了进去。   秋水一进门便看见她家姑娘一脸狼狈摔在地上,长长的裙裾不知怎的划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缠在歪倒在身边的老紫檀太师椅上。而陈嘉琰正站在她两步开外,神色在幽幽的烛火下看不清楚。   秋水忙跑过去蹲下来,待走近了才看到沈画棠满脸俱是泪痕,她立马惊叫起来:“王妃,你怎么哭了!”   沈画棠慌忙抹干脸上的泪珠,正在这时知书也一脸急色地闯进来:“王爷,她硬要闯进来...”   沈画棠不愿叫别人瞧见她这个丢脸的样子,忙伸手向秋水说:“快扶我起来。”   秋水狠狠点点头,看着那缠住椅子的裙裾忽然伸手使劲一撕就将它撕了开去,可这一撕内裙里的一抹殷红也突地映入了她的眼帘:“王妃,你流血了!”   陈嘉琰神色一紧,慌忙走上前来蹲下身子要看她的伤口。秋水却一把将沈画棠搂进怀里狠狠地一推陈嘉琰:“别碰我家姑娘!男人果然没一个好东西!”   “大胆!”门口的知书尖声大叫起来,“怎敢对王爷无礼!”   “闭嘴!关你屁事!”秋水立马凶神恶煞地回吼了过去。   陈嘉琰迟疑小心地伸出手要去掀沈画棠的裙子,却被秋水狠狠一瞪手顿在了空中,他眼带痛意地看向缩在秋水怀里的沈画棠:“棠棠,你没事吧?”   沈画棠摇摇头,她想止住眼泪可怎么也止不住,她感觉自己的眼泪把秋水的前襟都打湿了,她只想赶快逃开这个地方,不要再让他看到自己这副狼狈丢丑的模样。   她抬手伸向秋水,秋水忙拉住她的手扶她起来,陈嘉琰也慌忙站起来,却愣愣地在一边不敢动作,直到目送主仆二人一瘸一拐地消失在门口。   知书走上前去,默默低头收拾着一地狼藉,她偷偷抬头瞥了王爷一眼,只见王爷一脸黯然地望着门口,好看的眸子里俱是痛色。   知书只看了一眼便不敢再瞧,默默低下头继续收拾着,眸子里却倏尔精光一闪。   经此一闹,这个年过得也煞是冷清,沈画棠伤了脚一直躺在床上,明川毕竟是沈家的少爷,这过年便也回了沈家。自从那日过后,沈画棠陈嘉琰两人便一直没再说过话,陈嘉琰依旧早出晚归,也一直没来瞧过她。沈画棠和秋水两个人孤独地用着饭食,秋水瞧着沈画棠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也不知道该怎么劝她。   好在明川没几日便回了来,他穿了一身新做的红袍子,眼睛亮闪闪地走进屋来,当年的小小孩童如今已成了长身玉立的少年,那张和沈画棠极为相似的面庞有些漂亮得过分。本来他是一脸喜色的,可看到姐姐神色灰败地躺在床上他的脸色立马担忧了起来,忙冲到姐姐床边问道:“姐姐这是怎么了?”   沈画棠想到那日在陈嘉琰面前那么丢人又苦巴上了脸:“没怎么,不小心跌了一脚。”   “我这才走了几日姐姐就受伤了,不会是姐夫欺负你了吧!”   秋水横了横眼,强忍住憋气没吭声。   “怎么会,”沈画棠勉强一笑,“是我自个不小心,你不要多想。家里一切都还好吧?”   明川点点头:“没什么大事,只是太太的神智似乎清醒了点,原本父亲都思量着让殷姨娘管理内宅了,谁道太太突然又好了起来。初二那日三姐姐回去,还问了我你呢。”   “殷姨娘?”沈画棠撇撇眉。“那大嫂呢?”   “哦大嫂有喜了,父亲怕累着她,”明川答道,“所以便让她把手头上的事放放。”   听到朱氏有喜的消息,沈画棠非但没有高兴,反而有些担忧地撇起眉来,依照刘氏那睚眦必报的性子,虽然神智清醒了也不见得会放过朱氏。   明川似乎看出了沈画棠的担心,忙接着说:“父亲也不是那没心的人儿,姐姐不必太烦忧了,经过那档子事父亲可防着太太呢,如今五姐姐关在大理寺里名声尽毁,南安侯府拼着得罪太太还是下了休书,太太这次和娘家闹翻已经没什么可依仗的了。大嫂毕竟是伯爵府的人,太太也不敢太为难她。而且大嫂这次是头胎,沈家都打了十二分精神呢,只是...”   “只是什么?”沈画棠忙追问说。   “只是那太太给大哥哥纳了几个妾,而且大嫂还反驳不得,太太说什么大哥哥身边不能没人伺候。”明川突然神色紧张地看了沈画棠一眼,“姐姐你这个样子,不会也是姐夫要纳妾把你气到了吧?”   沈画棠有些苦涩地弯弯唇角,陈嘉琰正好和别人相反,是自己没帮他拒绝纳妾把他给气到了。她揉揉明川的脑袋说:“乖,别再想这些小事了,姐姐没事的。”   明川却还是不放心地看了一眼她的脚踝:“听说京城里新开了好几家很好吃的店子呢,等姐姐好了我带姐姐去。”   沈画棠点点头,突然心里有些难过,一把将明川搂进怀里。   明川还从未见过姐姐这么亲近他的时候,有些受宠若惊地说:“你怎么了嘛。”   “没事,就是想你了。”沈画棠将头放在他肩膀上,眼睛有些发苦但还是强忍住泪意。   自己都躺了这么些天了,陈嘉琰怎么也不来看看自己呢?   明川小心地回抱住姐姐,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   这一晃便是十几天过去了,沈画棠只是被椅子勾到受了点皮外伤,如今也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桂嬷嬷倒是来了好几次,给沈画棠送这送那,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终于有一次沈画棠忍不住了,将手中的账本一放问道:“嬷嬷您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王妃您老是和王爷这样也不是这么回事,”桂嬷嬷沉思了一下开口说,“王爷性子倔,这次气上来了就等着您去哄哄他呢,您就给他服个软不行吗?”   沈画棠点点头:“嗯,我知道了。”   桂嬷嬷心满意足地退了出去,秋水有些不满地哼了一声:“又不是王妃的错,凭什么王妃去认错,您这躺了这么些天王爷瞧都不来瞧上一眼,真是太过分了!”   “本来就是我的错,是我之前没及时跟他说。”沈画棠倒是一脸和淡地看向秋水,“行啦,午后等王爷回来我去一趟就是了,你让厨房里准备准备,下午我做些东西给他送去。”   秋水却还是有些不服气,但沈画棠都这样说了她也不能反驳什么。沈画棠既笃了心意,便动身去厨房里忙活,由莲藕和金雁在一旁打下手。她前世在甜品店里打过工,因此会做些简单式样的点心,只是这古代技法粗糙,自然做不到现代那个样子。沈画棠忙活了好久才勉强做出一些看得过去的,等做好之后已经是下午了。她颇为满意地看了一眼自己做的点心,小心翼翼地拿金漆木食盒装好。   “我估摸着王爷也快回来了,等我回去换身衣服再去王爷那。”沈画棠瞧着自己一身脏污的样子不由得笑了笑,“若这个样子过去,还不得让下人们笑掉大牙。”   只是她不知道,今日陈嘉琰在校场上出了点事,方才就已经回来了。就在她回去换衣服的空档,一道粉色的俏丽身影急匆匆地朝书房那边赶了过去。 第64章 .在乎   赵诗婧听说陈嘉琰今日出了事, 一逮着空子就从家中偷溜了出来。以前她也经常来景王府做客, 因此下人们对她也熟悉便没拦着。她不等通报便一路闯到了书房, 知书穿着一身杏黄文锦夹袄正恭恭敬敬站在书房门口,瞧见赵诗婧面色微微一惊,不动声色地拦在赵诗婧身前问:“表姑娘怎么来了?”   “今日思齐哥哥在校场上受了伤, 你快让我进去看看。”赵诗婧一脸急色道,“思齐哥哥在里面吧?”   “是, ”知书脸上现出了点为难之色,“只是奴婢怎么敢私自让您进去呢,若是王妃知道了...”   “王妃在里面?”   “那倒没有, ”知书似乎有些不好启齿道, “王妃自那日宫宴回来和王爷闹了不愉快之后,两人就一直没再睬过对方。”   “呵,这个沈氏也太过分了吧,”赵诗婧一脸不屑道,“思齐哥哥都受伤了她还不闻不问的, 她的心肝是石头做的吗?”   知书低着头没说话。   “让开,让我进去!”赵诗婧摆出大小姐的架势来,“若你不让我进, 今儿我就说你冲撞了我,让思齐哥哥把你远远发卖出去!”   知书立马吓得半屈下腿, 赵诗婧哼了一声, 径直越过她走了过去。   陈嘉琰正蹙着眉单手执着一本书看, 一身黑袍衬得他眉目深邃, 英姿勃发,听到门口处传来的脚步声他下意识地放下书,眼含期翼地朝门口处看去。   却瞧见赵诗婧一脸急色地朝他看过来,陈嘉琰眸色暗了暗:“你来做什么?”   “思齐哥哥,我听闻你今日在校场为了护驾受伤了,是真的吗?”赵诗婧急急地问。   “无妨,一点小伤而已。”今日皇兄兴致大发,要他陪着去校场骑马,岂料那马突然发了狂,幸好他及时扼住了那马的冲势,才没叫皇兄受伤。只是他也被发狂的马踢中,受了点轻伤。   “怎会没事,快让我看看。”赵诗婧依旧神色不松地走过去,拉过陈嘉琰的胳膊便朝他身上看。   陈嘉琰眉头一皱,猛地站起来将她一把推开:“四妹妹,男女有别,请你注意一点!”   赵诗婧被他推得一踉跄,索性一屁股坐到地上,小嘴一撇,满脸委屈地看向陈嘉琰说:“思齐哥哥,我这只是关心你而已!你为什么要如此拒绝我,那沈氏有什么好的,你受伤了她都不来看上你一眼!她还水性杨花和你弟弟搅在一起,你到底喜欢她什么啊!”   陈嘉琰闻言朝她看过来,突然大步走到她跟前。赵诗婧刚露出点喜色,就被陈嘉琰伸手提住衣领一把从地上提了起来。赵诗婧涨得脸色通红,眸子里终于露出了些害怕的神色来。   “我就知道是你,是你让缉熙透露给我这个的吧。”   赵诗婧还从未见过表哥这个眼神森冷的可怕样子,她满心恐惧地拍开他的手,退后了一步才叫道:“对!是我,是我又怎么样,可我敢拿自个的命发誓,我没有说谎!我就是看见她和你弟弟去逛珠宝铺子了,还以纱蒙面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思齐哥哥,我问你,那沈氏可让你陪她逛过珠宝铺子,她分明就是吃着碗里的还惦念着锅里的,生性放荡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给我闭嘴!”陈嘉琰双眼猩红地吼道,“她是什么样的人你有什么资格评说?你再胡说八道我差人缝上你的嘴!”   赵诗婧吓得一抖,眼底浮起一层泪花说:“思齐哥哥,你为了她待我这么凶。你知道我自小就喜欢你,我早就发过誓除了你我谁也不嫁,我知道你一直对我没那个心思,所以宁愿跟我那粗手粗脚的二姐一起玩闹都定要躲着我。可是我和那沈氏也是同岁的,我也到了该嫁人的年龄,可我谁也不愿嫁,还是一心想着你。父亲为此不知骂了我多少次,可我还是一意孤行。你可知道,除了你,我眼里再也装不下任何人了。”   陈嘉琰神色依旧没有缓和:“这话你以后莫要再说了,快回去吧这里没你什么事。”   “太后要指侧妃给你,沈氏不在意,可我在意!”赵诗婧站起身来默默紧了紧掌心,突然瞥见了什么眼中精光一闪,“为了你我不怕丢丑,为了你我可以低声下气地去瞧那沈氏的脸色,为了你我可以什么都不在乎,就算是做侧妃我也一定要嫁给你!”   陈嘉琰一怔,还没反应过来就见那道粉色的身影朝自己飞扑过来,猛地环住了他的腰。   与此同时门口“哐啷”一阵重响,陈嘉琰慌忙回过头去,只见沈画棠正一脸愣愣地站在门口看着他们,地上一个金漆木食盒咕噜噜在地上滚着,从里面抖落出来几个样式精巧他未曾见过的点心状的东西。   赵诗婧眼里现出一丝得意,搂陈嘉琰搂得更紧了些,眼带挑衅地看向沈画棠。   赵诗婧与沈画棠对视了一眼,就在赵诗婧以为她会落荒而逃之时,她突然迈步上前来,一把拽住赵诗婧把她从陈嘉琰身上拽了下来,还没待赵诗婧反应过来,劈脸就是一个耳光狠狠甩了过去:“你还要不要脸了,青天白日里就和别人的夫君搂搂抱抱!”   赵诗婧捂住脸,眼中流露过一丝恨意,可还是强忍着怒意,一脸楚楚可怜地看向沈画棠说:“姐姐...我知道我惹你生气了,日后等我做了思齐哥哥的侧妃,定好好听你的话...”   “姐姐?”沈画棠冷哼一声,“谁是你姐姐?你可真会往你自个脸上贴金,像你这种大白天的就不要脸地勾引别人男人的人,还妄想着做侧妃,你这种女人只能做妾!还是那种最低等最下贱的妾!”   说罢也不待赵诗婧说什么,转过身就大步离开。   从始至终,她都没有看陈嘉琰一眼。   等沈画棠走出去,才深深吸了一口气,秋水瞧见她的样子心里难受:“王妃,难受就哭出来吧。”   沈画棠弯弯嘴角,挤出一个笑容来:“不难受,这有可什么难受的,回去吧。”   书房中此时已是一片死寂,赵诗婧抽泣了两声神色楚楚可怜地看向陈嘉琰:“思齐哥哥,你看她...”   陈嘉琰却冷冷地看向她:“闹够了?”   赵诗婧一愣,立马更委屈了:“思齐哥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陈嘉琰却不再看他,大步朝外走了出去:“以后别再来这景王府,我再也不想看见你。”   赵诗婧却急急地拉住他:“思齐哥哥,你还不明白我的心意吗,怎能如此待我?”   陈嘉琰眼神冰冷地看向她扯住他的手:“把手放开。”   赵诗婧被他眸子里的寒意所震慑,迟疑地撒开了手。   “你的心意我一直明白,可既然我以前对你没那个意思以后也不会有。以前我只当你年纪小不懂事所以才让着你,可现在你也不是小孩子了,就别再尽做些愚蠢的举动。还有,”他眼睛里像攒了千年的寒雪没有一丝温度,“你今日羞辱了我妻子,我念在往日的情分上不与你追究,可日后若再让我听见一次,我就直接拿污蔑皇亲国戚之罪论处。”   赵诗婧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她到底有什么好的,你要这般护着她!她都不在意你你还这样心心念念着她!”   “她是我的妻子,也是我这辈子唯一爱的女人,就算她一点都不在意我,我也愿意将这世间最好的都给她,包括我的命。你给我记住了,全天下任何人都没资格说她半句不好,尤其是你。”   陈嘉琰转过头不再看她,大步走了出去。   赵诗婧颓然倒地,眼神呆愣地一行行落下泪来。   月上稍头,星辉漫天,沈画棠沐浴完换了一身宝石蓝白霏织丝锦衣,坐在红木雕平头桌前捶了捶酸痛的脖子。秋水见状问道:“王妃,您饿不饿,我去取些水果过来吧。”   沈画棠晚上确实没怎么用膳,这么一想便点了点头,秋水立马退了出去。   沈画棠端起紫砂壶,刚倒了一杯茶突然听见身后有响动,她还以为是秋水回来了嘴角一弯道:“今儿个动作倒是快啊。”   可她话音刚落就被人打横抱了起来,随之而来的是一股浓烈冲天的酒气,她皱了皱眉看向那张泛红的俊脸微微一怔:“怎么是你?”   陈嘉琰脚步有些虚浮地抱着她走到床前,“扑通”一声抱着她重重坐到床上,眼神迷醉地伸手摸过她的唇:“我怎么了,和别人你都能笑的那么开心,和你弟弟,和你丫鬟,可独独见了我就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沈画棠站起来:“你醉了,我去给你倒杯茶。”   陈嘉琰却猛地一把拉住她,沈画棠猝不及防被他拉得跌到他身上,陈嘉琰立马伸臂紧紧锁住她的身子,下巴蹭着她头顶说:“我没醉,我没有醉,我只是想你了...你别走,我不让你走。”   沈画棠被他勒得喘不过气来,听他这孩子气的话不禁心里一软,但想到下午的一幕语气微微有些发冷地说:“那王爷是来找我做什么呢,是不是要跟我商计着迎娶你那表妹进门呢?”   沈画棠只觉得身子一空,眨眼间她便被他压在了身子下面,他俊逸逼人的五官被酒气染得更显迷醉,似乎没听见她的话般,几乎与她脸贴脸轻声说:“我今日去找皇兄喝酒了,他嘲笑我你知不知道,嘲笑我拼尽气力也得不到你的心,嘲笑我今日失魂落魄当初不听他的劝。”   沈画棠也直直回视过去,盯着他墨黑的眸子问:“那你后悔了吗?”   “我不悔,就算全天下的人都笑话我我也不悔,”他伸手握住她的手慢慢和她十指交握,小声说,“你还是在乎我的是不是,下午还给我做好吃的,还打赵诗婧出气,是我错了,我那日不该那样说你。我没有怀疑你,我只是不高兴...你有事情不告诉我。我一想到你有事跟别人说不跟我说,我就嫉妒得发狂。是我心眼太小了...可我就是做不到不在意。”   沈画棠心里蓦地软了下来,松口说:“我当然在乎你,我最在乎的...就是你。”   陈嘉琰眸色更显迷醉,他猛地低下头朝她的唇上吻去,沈画棠只觉得一股浓烈的桂花酒气朝她扑面而来,她轻轻偏过头躲开他的吻:“你还是先去洗漱一番吧。”   她话还没说完,就猛地感觉胸前一凉,低头一看只见自己的衣裳已经被他扯开,露出了里面的大片旖旎春色来。她吓了一跳,想伸手拢住衣衫双手却被他制在头顶,男子滚烫的呼吸就喷吐在她耳际,原本清澈好听此时听起来喑哑发苦:“棠棠,别不要我行不行,别拒绝我好不好。我好想你,我每日每夜都在想你...却只敢在夜里爬窗偷偷来瞧你,我怕你看到我又生气...前日我还被你院子里养的黄狗追得满王府乱窜...”   沈画棠终于忍不住笑出来:“阿黄这么乖,你没事招它做什么?”   “我没有招它,我只是想你,”他一脸委屈地亲着她的脸颊说,“想你想的难受,想你想的睡不着觉,可还不敢光明正大地来找你...我错了,我混蛋,我以后再也不敢这样了,你就原谅我这一回好不好...”   就在这时,秋水终于端着水果姗姗来迟,瞧见这活色生香的一幕轻轻“呀”了一声就低头匆忙跑了出去。   沈画棠大窘,挣扎开他的桎梏捧起他泛红的俊脸小声说:“我没有怪你,我也有错,只是你以后相信我行不行,不论我做什么,都是为着你考虑的。”   陈嘉琰立马很乖觉地狠狠点头,小心讨好地轻轻亲着她的唇角,沈画棠轻轻叹了口气,伸臂环住他的脖子就吻了上去,陈嘉琰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立马捧住她的脸深深地回吻过去,两人唇齿交缠间俱是浓浓的桂花香气。衣衫尽褪,罗帐轻坠,一帐春意搅暖了空气里的冷意,捣碎了严严冬日。房内插着的梅花枝隐隐散出幽香,一室沉香碎碎,满席月光银辉。 第65章 .纳妾   第二日沈画棠浑身酸痛地醒来, 身边已不见了陈嘉琰的身影。她艰难地坐起来身子, 随意搭了件外衫披在肩头, 看着空荡荡的室内微微一苦笑,他这算不算睡完了就翻脸不认人呢?   沈画棠唤了一声秋水的名字,秋水立马推门走了进来, 顺手用钳子捣捣暖炉说:“您看这王爷真够没良心的,这一大早就做贼心虚似的拍屁股走人了。”   沈画棠不太在意地说:“无妨, 他本来就很忙。”   “可这次是去出远差了,”秋水又哼了一声道,“听说要一个月呢。我可是听唐云飞说了, 本来圣上因为王爷受了伤, 要他迟两日再去的,偏他今日一大早就去了,这不是心虚是什么....”   “你说什么?王爷受伤了?”沈画棠皱了皱眉,“什么时候的事?”   秋水自知失言:“听说是昨日在校场上为了保护圣上受了点小伤,要不那赵姑娘着急忙慌地来看他了, 应是不碍事的。”   沈画棠还是不放心地皱着眉,他受伤了,昨日怎的没看出来?受伤了还喝那么多酒, 真是嫌命太长了。   秋水瞥见沈画棠面色不善,语气小心翼翼地说:“王妃就别再担心了, 太医都瞧过了是无碍的。”   沈画棠转过眼看向她, 略略挑了挑眉说:“你什么时候和唐云飞关系这般好了, 我怎的不知道?”   秋水心虚地缩缩脑袋:“谁跟他关系好了!我就随口一问!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沈画棠无奈地摇头笑笑, 起身去隔间沐浴更衣。罢了还是有些不放心将唐云飞又叫过来询问了一番。   唐云飞一听秋水将话都抖给了沈画棠,慌忙解释说:“圣上是让王爷迟两日再去,可那边的事情实在紧急,若不彻查空会危及到国之根本。所以王爷才急着去的,绝没有躲着王妃的意思。”   沈画棠一笑说:“我又不是那不分轻重缓急的人,只是王爷这伤真没事吗?”   唐云飞摇摇头说:“宫中太医瞧过了,是无妨的。只是此事牵连到圣上,事关重大,恐怕没那么简单。”   沈画棠点点头:“我省的,你这几日也要提上十二分的心,虽然前段时间的乱子是解决了,可保不齐还有人想要从我们这边下手。以前我还心存疑惑,可现在看来,这一遭遭的事分明就是冲着王爷来的。”   唐云飞凝重地点头说:“幸好王妃聪明,前几日正临近年关,若王爷真因自己府上闹出人命被人参上一笔,可不是闹着玩的。”   “还有咱们家那个太妃,心思简单难免会被人利用,你不必怕得罪她,把她那边给我盯紧了。可不能坏事坏在她那里。”   唐云飞应了下来,犹豫了一下说:“王妃,其实王爷还是很在乎您的,虽然前段时间王爷一时冲动惹您生气了,可在他心里还是把您放在第一位的。”   沈画棠动作一滞,轻轻垂下眼帘说:“我知道,我也没怪过他,虽说我在这偌大的王府里没有安全感,他又何尝不是。我怕的是王府水深我不能好好地趟过去,他怕的却是我没那么在意他,不能时时刻刻地念着他,想着他。”   唐云飞听得一脸怔忡:“原来王爷还这么细的心思呢。”   “算了,我同你说这些做什么?”沈画棠又笑笑看向他说,“你打算什么时候娶秋水过门?”   唐云飞的脸立马红了起来。   这眼见着陈嘉琰就走了快一个月了,沈画棠每日倒是乐得悠闲,每日也就管管家宅中顺便和明川一起享受享受天伦之乐。要说这陈嘉琰不在最开心的便是明川了,姐姐终于是他自己的了,每天只对着姐姐一人用膳真是太幸福了!虽然姐夫对他也很好吧,但每次他多看姐姐几眼姐夫都要状似不经意地瞄一下他,姐夫自幼习武那眼神即使不带寒意也能让人惧上三分,哼,真是醋溜精!   可沈画棠心底还隐隐压着一股担忧,连她也说不清楚自己到底在担忧什么,就在她在这种松闲又隐忧的日子里过了一日又一日时,天气终于隐隐回暖了些。她也没有闲着,开始差使着府里的人手将练武场后的那片空地好好整理干净,等再暖和一些的时候就种上些林木花草。   可就府里一派欣荣祥和气象之时,就有人按耐不住来挑事儿了。   沈画棠本来在练武场后面指挥着他们修剪草木,听到太妃去她那边的消息,便带着几个丫鬟赶了回去。一进门就看见北胡公主正坐在正堂里喝着茶,在她身边站着一个相貌清秀,身段高挑的女子,可不就是这几日在书房伺候着的那个知书?   “太妃怎的来了,”沈画棠盈盈走进去满脸笑意地说,“有什么事把我叫过去就是了,还劳烦您亲自跑一趟。”   北胡公主却一改往日的尖酸刻薄相,满脸热情地说:“你这孩子,别人不说我都不知道,前几日和王爷闹了矛盾,怎的不来告与我知晓一声,我也好从中调节一番呀。”   “我们夫妻的小事怎劳烦您费心,”沈画棠似乎是不在意地一笑说,“左右也不是什么大事儿,让我们自个解决就行了。您看这二弟也大了,您的心思还得留着给他相看媳妇呢。”   北胡公主脸色一变,显然又想起了那日沈画棠将球扔给她家泽儿的事,这么一想她又在心里咬牙切齿起来。这个女人别看只是个庶出的。偏生一颗金刚心软硬不吃的,每次倒还把自个气得七窍生烟。   不过这回...北胡公主脸上露出些森冷的笑,语气带上了点责备说:“我知道,这不我这回也不是因了这个来的。你们夫妻吵架这王爷可一直睡在书房里呢,你这做媳妇的怎的也不去劝劝,怎好叫自己夫君一个人宿在书房呢?”   “太妃此言差矣,不是媳妇不想劝,是王爷实在是公务繁忙,总是在书房忙着忙着就睡着了。”沈画棠依旧笑得面不改色,“媳妇虽然不懂事,可也总不至于去打扰王爷的公事。再说这王爷也没宿几天呀,这眼看着王爷出门办差都已经快一个月了,太妃这时候才想起来提醒媳妇,是不是太晚了?”   即使极力掩盖,北胡公主一张脸还是气得隐隐发抽,也不知道这个女人到底是什么做的,什么事本来都是自己占理,也能让她反过来嘲讽一番。   北胡公主定定气,尽量使自己心平气和道:“其实我也不是来说这件事的,你看这王爷也是在圣上面前办差的,每日夙兴夜寐的多辛苦啊。我知道你们刚成亲感情儿好,可这男人呀,总有个想寻别的乐头的时候。这不你们夫妻前段时间闹矛盾,都是知书这丫鬟在书房里伺候王爷,你看这该发生的也都发生了,你是不是也应该给她个名分啊?”   秋水立马一脸凶狠地瞪向知书,只见知书红着脸低下头,显然是默认了北胡公主说的一切。   “什么叫该发生的都发生了啊?”沈画棠却一副听不懂的样子依旧笑道,“媳妇不懂,还请太妃指教。”   这会跟自己装起傻来了!北胡公主老脸一红,支支吾吾地说道:“这你还能不懂吗,就是...你们每晚那事,王爷和知书这丫鬟也做了啊!”   “哦,”沈画棠朝知书走近了两步,上下打量着她说,“知书,是真的吗?”   知书立马“噗通”一声跪了下来:“王妃饶命啊!是是王爷执意要奴婢,奴婢也是没有办法呀!奴婢不求名分,只求王妃给个活路,奴婢感激不尽!”   “哦?那我若不想给你活路呢?”沈画棠轻轻一笑道。   “沈画棠!你别太过分了!”北胡公主终于忍无可无站起来道,“这坊间皆传你善嫉,我此举也是为你挣两分好名声,身为王妃怎么能这么不识大体?再说这知书已经被王爷碰过了,你不给她个名分她以后还怎么活下去!她就是知道你这个性子,才可怜巴巴地来求我,我可把话撂这儿了,今儿这事我不能不管!”   知书低着头眼神一转,她倾慕王爷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明明就在王爷眼皮子底下过活,可这王爷却每日寒着一张脸,对她丝毫不假辞色。这好不容易盼着王爷和王妃闹矛盾了,她殷勤地在一边伺候着,可王爷还是一点那个意思都没有。   她的姿容在王府这一众丫鬟里面一向是好的,当初进府之后也得了太妃暗示要她好好伺候王爷,她向来心思玲珑剔透,知晓太妃和王爷不和,未必没有拿她当工具使的意思。可即便如此,她还是愿意为自个儿搏一搏,若是真能成了,那可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王妃再得王爷的宠,也只是一个庶女,那太妃虽然不招王爷待见,可毕竟是高高在上的和亲公主。而且知书知道王爷最忌讳的是什么,王爷最忌讳的就是王妃不在乎他。只要现在太妃逼得王妃点了头,等王爷一回来自己再曲解两句将这事儿推到王妃头上,王爷定会生王妃的气对自己好。而且王爷这人虽然平时性子冷,可向来是最担责任的,只要自己成了他的妾,他就肯定会给自己应得的一切的。   所以,只要今日先将王妃这一关糊弄过去,自个以后的好日子还长着呢。   “我怎么了?太妃这话可就说岔了,”沈画棠微微笑着说,“您说的倒是清闲,可我这儿跟王爷不好交代啊。他一不在家我就给他弄个不明不白的女人进门,万一他回来怪罪下来,那这个罪责要担在谁头上?”   “王妃,奴婢不是不明不白的人啊!奴婢在王爷身边伺候了这么久,大家可都是瞧见了的。”知书故意作出一脸羞愤的样子,“您这般羞辱奴婢,奴婢还有什么脸面活下去呢!还怎么在这王府抬起头来!不如一死了之得了!”   北胡公主立马将话接了过去指责道:“就是,虽说这丫鬟只是个奴婢,可好歹也是一条人命啊。你这么说,分明就是不给人留活路!” 第66章 .验身   “若事实真是如此, 我自然没什么可说的,可我身为当家主母, 也断断没有受一个丫鬟恐吓的道理。至于王爷有没有将你收房,又怎可听信你的一面之词。”沈画棠索性不再看她,“桂嬷嬷,你处置这种事向来最有经验,你说该怎么办吧。”   桂嬷嬷沉声从一边走了出来:“这个简单, 验身不就知道了。”   知书立马慌了起来, 她自然还是清清白白的女儿身的, 虽然她存了糊弄王妃的心思,可又怎敢让自己真失了清白?碰没碰她王妃不知道, 王爷可是知道的,若是她不再是处子之身就算被收了房,王爷以后又怎会碰她?这么一想她脸上的神色更羞愤了:“王妃这是何意, 难道我还会空口白凭地拿我自个的清白骗您不成,王妃您这样分明就是不给我活路啊。若奴婢被您拉去验身,您叫府里的姐妹还怎么看我, 便是我做了王爷的人也是不光彩的啊。”   “光彩?你还有脸跟我提光彩, 趁别人夫妻闹矛盾的时候恬不知耻地爬王爷的榻, 像你这种丫鬟还有脸跟我提及光彩?”沈画棠冷哼一声说, “既然是你主动招惹我的, 就要想好承担后果, 桂嬷嬷, 拉她去验身吧。”   立马就有两个婆子上来拖拽知书, 知书立马死命抱住北胡公主的腿不肯去,北胡公主气得脸都歪了,没想到这女人连她的面子都不给。这知书毕竟是她带来的,万一事情真捅破了她脸上也不好看,这么一想她立马说道:“沈画棠,你这是连我这个婆婆的话都不听了吗,我们王府怎么进了你这种不分是非好歹,恣意妄为的女人?给自个的夫君纳个妾还要不情不愿,推三阻四的,你的夫君是这大齐的景王,这一辈子又怎么可能只有你一个女人?那天你在太后面前推推却却已经够丢人的了,现在连一个妾室都容不下了吗?”   “您也知道我的夫君是大齐的景王,那既然如此我就更不能让居心叵测的女人近了他的身。照这丫鬟的意思,她和王爷早就发生了什么,为何现在才来跟我说,还不是掐准了时间,觉得王爷没几日就要回来了,让我趁现在生通王爷的气,然后在他回来之后加剧我们夫妻的矛盾,顺而给你受宠的机会。你真是打的好算盘啊。”沈画棠看着知书语气讥讽,“桂嬷嬷,拉她去验身!。”   “我我我...我不去!”知书牢牢地抱着北胡公主的腿,急急地说,“王妃你不能当着大家的面这般羞辱我,我和王爷虽还没做到那一步,但也是彼此赤诚相见过的了,奴婢也没法子嫁旁人了呀。”   沈画棠禁不住掩嘴笑了起来,随即眼神一冷说:“说你满嘴扯谎你还真是满嘴扯谎,你还不如干脆说你脱光了衣服勾引王爷,可他偏是没看上你呢。”   知书知晓她不会松口,索性把心一横道:“既然王妃执意这样说奴婢,奴婢也没什么活路了,干脆一头撞死得了!”   说罢便一头朝旁边的墙上撞去,却被桂嬷嬷眼疾手快地拉住。   知书立马“呜呜”哭叫了起来:“奴婢索性就以这满头鲜血证明自个没有扯谎骗人!王妃既容不下我,那奴婢去死便是!”   “停停停停,”沈画棠有些不耐烦地皱皱眉,“你先别在这里寻死觅活的,你若今日死了别人会说是我善嫉容不得一个丫鬟,说是我景王府徇私枉法草菅人命。”   知书面色一喜,她这是要松口了?   沈画棠却将面色一冷说:“你以为我会给你们这个机会?太妃,今儿个我就在这里提醒您一句,做事之前呢要思虑清楚,别被别人利用了自个都不知道。你以为给我们添堵就是对自个好了?”   北胡公主吃了个瘪:“你...你敢这么说我!”   沈画棠不再理她,朝知书走近两步冷冷道:“知书姑娘,我瞧着你相貌也是个好的,为何这么想不开非要贪慕这点子荣华富贵?你一向自诩有几分小聪明,殊不知这小聪明正是你的催命符。本来我就想收拾你了,可念在你在王爷身边伺候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我还想着若是你就此老老实实的我就放过你,谁知你这么不知悔改,今儿个还主动来我面前滋事了。”   知书此时才有些害怕起来:“奴婢听不懂王妃在说什么。”   “我知晓你们存的什么心思,不过就是笃定了我身份低微不敢和太妃堂堂公主对着干,可不管我以前是什么身份,如今我既然已经嫁给了王爷,我就是这王府的女主人,是这大齐的景王妃,我若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容着你们蹦到我面前挑衅我,那我这王妃当的还有什么意义?”沈画棠蓦地转头瞥向知书道,“你当我看不出来你的那点小伎俩,明知道王爷的书房闲杂人等不得进去,你还放赵四姑娘进去。明知道赵四姑娘在王爷的书房,你非但不提醒我还故意叫我撞见,我猜那日赵诗婧的举动也有你的教唆吧。如此目中无人地把主子当傻子耍,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能耐呀?”   知书吓得“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道:“王妃,奴婢没有啊!奴婢真的没有啊!奴婢人言式微,怎么受得住您这罪名,你若非置奴婢于死地,奴婢也无话可说!”   “行啊,到现在这时候了还不忘了往我头上泼脏水,你有没有做你自个心里清楚。就算我们不提当日那事,可今日你信口胡诌与王爷有私,这可不是什么小罪名。”沈画棠冷哼一声道,“桂嬷嬷,你向来主理这府里的责罚,这知书既做了这等错事,依照咱府里的规矩将她打个二十板子,然后在前院里罚跪三个时辰,让大家伙都看看这欺瞒主子的下场。跪完之后就把她给我逐出府去,记得一定要说清楚这是我们府上的罪奴,犯了大错才被赶出府去的。出了王府的大门,你爱怎么寻死觅活就怎么寻死觅活,到时候都跟王府没有半点关系。”   桂嬷嬷立马恭敬地应了,朝两个婆子使了眼色便来拖拽知书。   知书吓得狠狠一抖,拽住北胡公主的衣角说:“太妃救我啊!我是听您的话才这样做的啊!您现在可不能不管我!”   北胡公主脸色一变,但知书都这样说了,她再撇干净以后也显得虚假,于是便勉强一笑向沈画棠道:“这丫鬟细皮嫩肉的怎么经受的住这么多板子,我看就饶了她吧。”   “刚才要我将她收进房里的是您,如今让我饶过她的也是您,这好话歹话还真是让您给说尽了。”沈画棠笑了一下说,“反正我把她赶出去之后,她便不再是王府的人,若您真觉得她可怜,就自行给她安排去处吧。只是得劝她趁早歇了这富贵荣华梦,要不到了哪儿都落不得一个好下场。你们几个,还叫她缠着太妃做什么,赶紧拖下去打板子,磨磨蹭蹭的像什么样子!”   那几个婆子不敢迟疑,立马将知书给拖了下去。沈画棠看向一脸僵硬的北胡公主继续笑着说:“太妃,您还在这儿干什么,这丫鬟被打板子血腥气重,仔细熏着你。”   北胡公主恨恨地瞪了沈画棠一眼,气得转身就走。   秋水有些不解地凑过来:“这太妃到底想做什么,天天这样没事找事,也折腾不出个什么来。”   “大抵是日子过得太无趣了吧。”沈画棠一副不在意的样子,“知书那丫鬟早就有这个心思,还故意挑唆我和王爷之间的矛盾,这种丫鬟,断断不能留。只是咱们府里现在不宜搞太大动静闹出人命,左右把她赶出去就跟王府脱了干系,只是她这辈子便要担个罪奴的名号,也怪不好听的。”   “那也和王妃你没关系,都是她自找的。”秋水撇撇嘴说。   “罢了,把她赶出去之后给她点闲碎银两,一开始处境不好不至于让她真饿死。我之前看过咱府里人员册子,这丫鬟也还是有亲人在的。只要她把她那点小聪明用在正途上,便是名声难听也不至于过活不下去。至于以后如何,就看她自个的造化了。”   秋水喃喃说:“王妃你还是太心善了,她都敢这样一心利用你和王爷的矛盾糊弄你,你还替她想着。”   “因为她们人人都觉得我身份低,如今当了王妃也不过是仗着迷惑住了王爷,所以人人都可以在我头上踩一脚。因为她们打从心底觉得,王爷不可能一直向着我。”沈画棠看向秋水说,“所以我一开始并不想嫁给王爷,因为如我这样的女子嫁来王府,能倚仗的真的只有夫君的尊重爱护。但现在我也想明白了,嫁去哪儿不都是一样,只要夫君不跟你一条心,这个家就永远没有和睦的时候。”   秋水似乎颇有感慨说:“就像咱家老爷和太太,这么些年一直吹胡子瞪眼的,尤其是现在,我可听明川少爷说了,太太这次为了沈画蕊跟娘家撕破了脸,如今可是一点凭借都没了。大少爷又没什么出息,六姑娘现在吃着牢狱饭,若不是她还有一个闺女在宫里头当主子,谁还在乎她是谁。”   “所以你一定要找个和你齐心的夫君,”沈画棠摸摸秋水的头笑着说道,“以后把日子过得顺顺当当的。”   秋水脸罕见地一红:“王妃你又打趣我!”   经过这么一档子事,沈画棠突然觉得周身疲惫,刚想回去休息,突然院子口处传来一阵响动,桂嬷嬷罕见神色急切地朝沈画棠走过来。   沈画棠有些奇怪:“嬷嬷你怎么折回来了?”   桂嬷嬷低声说:“王妃,宫里头来人了。”   沈画棠略一诧异,抬头便看见一个身着女官服的女子在一伙人的陪同下笑意盈盈地走了进来。   “夏姑姑?”沈画棠认出来人,慌忙迎了过去。   “王妃,圣上有事寻您,差奴婢来接您进宫呢。”夏姑姑笑着说。   皇上能有什么事寻她?但圣意不可违,沈画棠还是笑着说:“我换身衣裳就跟姑姑去。”   *   沈画棠前脚刚走了没多大会,陈嘉琰便一身风尘仆仆地打马赶了回来。连日的赶路让他神色看起来有几分苍白疲惫,下巴上也隐隐冒出了青色的胡茬,他匆匆地进了府,将马随手交给府里的管事便问:“王妃呢?”   管事一直在后面马厩,又怎知前面的动静?他笑着恭敬答道:“奴才不知,王妃这几日倒经常是在练武场后的那块空地忙活,这会许是在那了吧。”   陈嘉琰“嗯”了一声,却大步朝前院走过去,他这个憔悴疲惫的样子可不能叫棠棠瞧见了,自己得好生梳洗一番再去找她。一想到马上就要见到心心念念的妻子,陈嘉琰的脚步都变得轻快起来,可他刚走到前院,便瞧见一群丫鬟聚在一堆似乎在围观什么窃窃私语着。   他皱了皱眉,沉声道:“你们在这干什么呢?”   那群丫鬟一惊,回头一看居然是王爷,登时吓得不敢吱声了。陈嘉琰顺着她们围观的那处看过去,只见一个相貌清秀的丫鬟正在前面的空地上跪着,身边还有一个凶神恶煞的婆子监督着她,那丫鬟一撑不住要歪倒,那婆子便拿起手中的板子朝她身上招呼。   陈嘉琰瞧清楚那丫鬟的相貌,微微有些吃惊,大步走过去问道:“你怎么跪在这儿了?”   知书听到这个声音,瞬间像找到了救星一般,两眼泪汪汪地便朝陈嘉琰腿上抱去,可还没等她抱到,陈嘉琰就忙不迭地将腿一抬,知书立马一个狗啃泥趴在了地上。   “干什么你!”陈嘉琰四下瞧了一圈才来得及怒道,“拉拉扯扯,谁教你这般没规矩的!”   知书吓了一跳,刚刚她激动之下竟忘了这个爷是个什么脾气,当即身子一抖不敢再说话了。   监看着知书的那个婆子立马恭恭敬敬地开口说:“王爷,这丫鬟触怒了王妃,才在此罚跪的。”   “触怒王妃了?”陈嘉琰皱皱眉,“怎么触怒王妃的?”   那婆子却低下头不敢再说,陈嘉琰刚想追问,恰逢唐云飞从拐角处转了出来,看见陈嘉琰面色一喜道:“王爷!您回来了!”   陈嘉琰立马问道:“这丫鬟怎么惹王妃生气了?”   刚才发的那一幕唐云飞自然看到了,他朝陈嘉琰走近两步有些迟疑地说:“就是...她说您把她收房了,让王妃给她个名分。”   “荒唐!”陈嘉琰一时没忍住,抬起长腿就朝知书踹去,“你这满口胡言乱语的刁奴,本王何时碰过你!”   知书本就挨了打浑身发痛,再加上跪了半个时辰意识昏沉,被陈嘉琰这么一踹两眼一翻,立马晕了过去。   陈嘉琰却没闲工夫管她,有些紧张地问向唐云飞:“王妃没信吧?”   唐云飞慌忙说:“王妃自然不会信这满嘴瞎话的奴婢的,王爷不必担心。”   陈嘉琰松了口气,也顾不得上去洗浴收拾了:“王妃在哪儿,我要去见见她。”   唐云飞挠挠头:“宫里刚才来人,将王妃请进宫了。”   “宫里?”陈嘉琰皱皱好看的眉头,“宫里来人做什么?”   “大抵是皇后娘娘派人来叫的吧。”唐云飞猜道,“以前皇后娘娘不也叫过王妃进宫说话么?”   “是什么人来叫王妃的?”   唐云飞回忆了一下,沉吟道:“是宫里的一位姑姑,似乎姓夏。”   “夏姑姑?”陈嘉琰皱了皱眉,一股不好的预感突然自心头蔓延开来。   “备马!我要进宫!” 第67章 .毒酒   因要面圣, 所以沈画棠今日穿得隆重了些,因夏姑姑催的急了些, 她也没来得及仔细打扮。她还留了个心眼,将桂嬷嬷带在了身边,虽然平素里皇上对她看起来也没什么,可是这陈嘉琰不在家,万一发生了什么变故恐她反应不及。   果然到了景泰殿门口, 夏姑姑就一脸和善地将桂嬷嬷拦住了, 沈画棠朝桂嬷嬷使了个眼色, 桂嬷嬷立马心领神会地退开了。她来之前就和桂嬷嬷商议好了,如果桂嬷嬷不能跟着她进殿, 就让她转而去向皇后求助,毕竟这个宫中,她唯一可以倚仗些的就只有皇后了。万一真发生了啥不好的事, 她也总不致于将小命都折进去。   景泰殿里此时安静空荡的可怕,沈画棠的曳地飞鸟描花长裙缓缓拖过冰冷华丽的地面,明明是富丽堂皇的大殿却让她觉得心里森冷的可怕, 那些华丽精致的雕饰似乎都化作了森森张开的血盆大口, 向人心里的贪婪与欲念吐出狰狞的长舌。在她刚走进大殿后殿门就“轰隆”一声重重地关上了, 沈画棠全身一抖, 一股冷意自身周蔓延开来。   皇上正站在御案后面手执毛笔绘着什么, 听见脚步声头也未抬一下。沈画棠小心踱着步子走到皇上跟前朝他行礼:“妾身参见陛下。”   皇上轻轻“嗯”了一声, 也没说让她起来, 骤然抬起来的眸子里却俱是寒意:“你来了。”   “不知陛下找妾身做什么呢?”沈画棠依旧垂着头, 恭敬问道。   “朕算着日子,思齐此去也该回来了,在他回来之前,朕想将你们的事好好料理一番。”皇上语气淡淡地说。   沈画棠心里“咯噔”一响:“陛下此话何意?”   皇上从御案后面走了出来,突然走到沈画棠近前,弯下身子便伸手去抬她的脸。   沈画棠下意识地往后一躲,避开他的触碰。   皇上似是不经意地一勾唇角,站起身来道:“你倒知道怕。”   “陛下是九五之尊,是这天下的主子,妾身自然是怕的。”沈画棠垂着脸态度恭顺地答道。   皇上却紧紧盯着她,语气发冷道:“朕至今都没想明白,你到底是怎么勾得思齐对你这般着迷的?”   沈画棠没有答话,垂着眸子看不出神情。   “他跪了两日求得朕答应了你们的事,本来朕看他执意如此也就顺着他了,可据朕所知,他跟你在一起过得并不痛快。”皇上语气嘲讽说,“也是,你既然有本事勾到他,也就有那个心去勾旁人。”   沈画棠霍然抬起了眸子:“是他这般跟陛下说的?”   皇上微微一怔,有些不明白这个一直低眉顺眼的女子为何突然这般凌厉起来了,他看着她摇摇头说:“他什么都没跟朕说,但他只要一不痛快就定是因为你,这世上能让他不快的也只有你一人了。”   “陛下抬举妾身了。”沈画棠又垂下眸子,刚刚的锐气刹那便消失得一干二净。   “抬举?朕也不想抬举你,可是如你这般的女子,朕便是想不抬举你都做不到。”皇上的语气骤然染上了些讥讽。   “妾身早就料到有这么一日了,”沈画棠抬起头来眼神平静地看向他,“陛下本就不喜我,再加上我那嫡姐和罗贵妃在您身边吹枕头风,陛下定是对妾身厌恶至极了吧。只是妾身有些不明白,您就这么信您的罗贵妃和端嫔的话,而不信思齐的眼光呢?”   “就是因为朕当初信了他,才叫你进了这景王府的大门。可是你看看,他现在被你折腾成什么样子了,只有朕知道以前的他有多坚韧无忧,可自从娶了你,他经常一副心事重重黯然神伤的样子,你当朕都瞧不见?”皇上嘴角轻扬居高临下地望着她说,“朕早就应该想到你们不合适,门不当户不对的人,为何能硬扭到一起?若你没用下作手段勾引他,他又怎会一门心思地只想求娶你?”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沈画棠依旧语气平静道,“是陛下偏要这样想,妾身说再多又有什么用。”   “呵,你胆子倒是很大,”皇上轻轻蹲下身子直视着她说,“你不是很能攀富结贵么?那朕给你一个更好的机会如何?”   沈画棠缓缓抬起眼看向他:“陛下的意思,恕妾身听不明白。”   “你进宫,朕让你做皇贵妃,给你仅次于皇后的地位,你觉得怎么样?”皇上眸子幽幽,看不清楚情绪。   沈画棠惊得身子一晃:“这等玩笑话陛下可说不得。”   “朕没跟你说玩笑话,若你进了宫,那你与思齐便是隔着一道宫墙再也无法相见,他便有再多的心思也奈何不了这世间的规矩,你也再也不能祸害的了他。”皇上的语音幽幽带着蛊惑,“而且朕可以给你想要的一切,不管你想要沈家覆灭还是欺辱过你的人下场惨烈,朕都可以帮你办到。”   沈画棠看着他的神色,突然放声笑了出来,皇上被她笑得一阵羞恼:“你笑什么?”   “陛下为了对付妾身都不顾这世间的伦理道德,不惧这天下的悠悠众口了么?您觉得您是这大齐的天,便可以为所欲为了么,您若是真这样做了,您以为思齐还会像以前一样对您忠心耿耿吗?”   “你这妖妇,竟敢挑拨我们兄弟的关系!若他为了一个女人背弃朕,不顾这家国大义,那朕要他有何用?”皇上猛地站起身来说。   “不是妾身挑拨,是陛下这话说的实在糊涂!妾身不明白,陛下表面上信他爱他,可究竟把他当作什么了,思齐也是人,是人就会有喜怒哀乐,便是他为妾身伤心难过了又如何。陛下分明就是为了您的私心您的占有欲,想要他一直像您印象中的那样,不得有一点自己别的情绪!不是妾身蛊惑他,是陛下您一直沉浸在往日里不愿走出来!”   “放肆!”皇上气得脸色铁青,“这话也是你可说的?既然你这般不识抬举,那朕便可只能给你另一条路走了。李公公。”   李公公悄无声息地从后面走出来,手里端着金色浮雕的托盘。   皇上转过身不再看她:“喝了吧。”   沈画棠缓缓站起身来,小腹处突然隐隐有胀痛传来,她看向那托盘上的水波游鱼图案的酒杯突然神色一动:“陛下这是要赐死妾身了?”   皇上转过身来,冷冷看着她说:“若你现在选第一条路,也还来得及。”   沈画棠退后了一步:“陛下这样做真的想好后果了么,妾身再招您厌也是这大齐的景王妃,无缘无故地赐死妾身,您想好这其中的托词了么?”   “朕想要杀一个人,用不着找什么托词。你不用在这里拖延时辰,今日朕想杀你,谁也救不了你,便是皇后,今日也进不来这景泰殿。”皇上冷冷地看着她说。   “若妾身答应陛下进宫,那思齐怨的会是妾身;可若妾身饮下这杯毒酒,思齐怨的便是陛下。”沈画棠嘴角轻轻一勾道,“陛下真是不惜自损八百,也要杀敌一千呀。”   “你!”皇上强忍下来骂她的冲动,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反正你都要死了,朕就饶了你今日的出口不敬。”   气死你气死你,沈画棠的目光又转向那酒杯,水波游鱼的图案绘得如真似动,栩栩如生,里面的酒液澄澈晶莹,轻轻摇曳下能映动这金碧辉煌的殿顶。她在心底稍稍犹疑了一下,慢慢走过去端起了那杯酒,拿在手里仔细端详着。   皇上似乎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她:“你想好了?”   “若妾身不愿,陛下会饶过妾身吗?”   皇上僵硬地转过脸:“你休想!”   “那妾身死后,陛下就琢磨琢磨怎的对思齐交代吧。”   沈画棠话毕,就掩袖抬手,将酒杯凑到了唇边饮下。可刚一触到那辛辣刚烈的酒味,她下腹一直若有若无的隐隐作痛骤然变得尖锐起来,只听“哐啷”一声轻响,沈画棠手一抖就失手将酒杯摔到了地上,澄澈的酒液洒了一地。   皇上瞧见这一幕,刚想斥责她,可看见她脸色惨白眉头紧皱竟有些慌神:“你...你怎么了?”   就在此时,殿门口突然传来“哐当”一声巨响,沈画棠被那疼痛折腾得却已无暇顾他,脚下虚浮下不由得扶住了殿内精雕描画的大理石柱,。   就在她开始疼的发黑之时,突然有人从后面将她猛地揽进了怀里,那人慢慢蹲下身子轻轻将她身子放平。沈画棠勉强睁开眼睛,看到眼前那张满脸焦急的俊脸嘴角轻轻一弯:“你回来了?”   陈嘉琰紧紧握住她的小手,一眨不眨地盯着她:“棠棠,你...你怎么了?”   沈画棠只觉得周围聒噪了许多,略略抬眼一瞧才见一大堆侍卫此时正举着长剑长刀围着他们,那闪闪发光的兵器尖端,都正直直对着陈嘉琰。   沈画棠不由得勉力一笑:“你看你,来就来,还搞那么大阵仗。”   皇上暴躁的声音自他们身后响起:“滚!这里有你们什么事!都给朕滚下去!”   围着他们的侍卫慢慢退下,皇后杨妤念却急急地从后面绕出来:“景王妃,你这是怎么了?”   陈嘉琰抬起眼,墨黑的瞳仁里此时一片猩红狰狞:“还不快去叫太医!”   杨妤念被他吼得吓了一跳,退后一步对身边女官说:“快去传太医。”   沈画棠捂住肚子,看着他满脸憔悴疲惫的样子突然眼眶一酸,抬手想摸摸他的脸却又缩了回去,小声说:“你是不是不要我了,为何那日过后就没了人影?”   陈嘉琰猛地握住她退到一半的手按在自己脸上,满眼发苦地说:“我没有,我怎么会不要你呢...那日我强迫了你不敢见你才走的...”   沈画棠听到这话一愣,突然不知哪来的力气抬手就一巴掌冲他甩去,陈嘉琰躲也没躲,只听一声脆响,他的俊脸上便多了一个鲜红的巴掌印。   “你这个混账,你知不知道这些日子我有多害怕,我每日都怕你会发觉这一切都是一场镜花水月虚幻梦,我每日都害怕你会在外面喜欢上别人...你不相信我,你们皇家也容不下我…干脆让我死掉算了!”   陈嘉琰浑身狠狠一抖,将她搂得几乎喘不过气来,他低下头将脸贴着她的脸喃喃说:“你别这样吓我,你不要说这种话好不好,没有你你要我去哪儿呢...没有你我连家都没有了...这天下这么大,却没有我的容身之地了...”   自己明明没喝到那毒酒,怎么还腹痛的这么厉害...沈画棠看着他的神色,突然心底也害怕了起来,不知出于什么心情轻轻道:“我被你皇兄灌了毒酒,反正也活不久了。”   陈嘉琰一怔,抬起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沈画棠垂下眸子,突然不想再看他。   陈嘉琰颤抖着手摸向她的脸:“棠棠,你你别吓唬我行不行,就算你生我的气也不要拿这种话来吓唬我...我保证以后再也不惹你生气了,我再也不胡乱疑心你逼你做你不愿的事了,我知道你不喜欢我给你的这种日子,我知道你不喜欢待在这大宅院里勾心斗角,我们不待了好不好,你想去哪我就带你去哪...只要你别说这种傻话吓我...我什么都不要了,我只要你行不行...”   沈画棠也难过起来,两行清泪顺着眼角滑落下来,她捂着越来越痛的腹部,轻轻抬起手描过他俊朗的眉眼:“我也不想,可是我现在好难受...”   “你别离开我,我不让你离开我!”他紧紧抱住她好像生怕她会骤然溜走一般,“我这么在意是因为我只有你啊,棠棠,父王母妃都不在了,我只有你了...棠棠,当初沈家那么对你,我明知道可以用别的法子帮你解决,却还是逼着你嫁给了我,因为我太想得到你了。所以我一直在害怕,害怕你始终无法喜欢上我...若你这辈子都无法喜欢上我我该怎么办...所以我才不愿你和别人多说一句话,你只对我冷淡上一点我就怕的难受...我错了,我再也不计较这些了,我再也不逼你迫你了...只要你...别离开我...”   听着他满是乞怜的喑哑声音,沈画棠扯扯嘴角勉力一笑:“你真是太傻了...”   皇上在一旁看不下去了,往前走了一步有些不耐地说:“行了你不要再装了!那酒里根本就没毒!”   沈画棠一愣,果然没毒...可腹痛打断了她的思绪,她捂着肚子揪紧陈嘉琰的衣袖:“我没装,我真的肚子疼....”   就在这时,女官终于带着太医匆匆赶了过来。太医一见这情境,慌忙蹲下身子为沈画棠诊脉,陈嘉琰紧紧抱着沈画棠,似乎已经感觉不到其他的动静。   太医定了定神色,看向陈嘉琰说:“王爷不必担心,王妃没事。只是王妃有孕了,疲累紧张过度才会腹痛,待老臣给王妃开副安胎药,再让王妃休息片刻就没事了。”   陈嘉琰一脸怔怔地看向太医,许久才反应过来他说的什么,抱紧沈画棠看向她突然咧嘴一笑。   “真的吗,太好了…棠棠你听到了吗,你没事你没事的...”   沈画棠听闻此言也是一怔,回过神以后才松了一口气。   杨妤念忙上前来:“景王爷快带王妃去殿里休息吧。”   陈嘉琰忙抱着她站起来,可刚站起来他动作突然一顿,沈画棠刚奇怪地看向他,就见一股血雾突地在她眼前喷漫了开来,瞬间便溅红了她素锦绣花的衣领。   随即男子俊逸的身躯便支撑不住轰然倒地,临倒之前却记得将她紧紧地护在了怀里,让她完完全全压在了自己身子上,不受一点损伤。   男子的鲜血肆无忌惮地晕染在女子素锦的衣领上,宛若这冬日最后一枝开到靡艳的红梅。 第68章 .重伤   “混账!你们这群庸医, 现在跟朕说这等鬼话,若是治不好景王朕将你们满门抄斩!”   皇上蓦地端起琉璃盏朝满地跪着的太医砸去, 琉璃盏砸到地上四散裂开,一地太医瑟瑟发抖却不敢动弹。   杨妤念轻咳一声,语气竟带着几丝讥凉:“陛下这该发怒了,若不是因为您,景王爷也不至于现在这个样子啊。”   皇上狠狠瞪向她:“你在这里添什么乱!”   杨妤念看向那群瑟瑟发抖的太医:“好好为景王诊治, 若有差池本宫定不会轻饶!”   一地的太医立即唯唯诺诺地应了, 连滚带爬地退了下去。   杨妤念朝皇上走近两步, 轻声说:“思齐只是一时昏迷过去了而已,陛下不必太过担心。”   “不担心?朕怎么可能不担心, 你没听见刚才那群老东西怎么说的,他在路上受了这么重的伤还这么急着赶回来,朕刚才就该真毒死那沈氏!”皇上恨恨地说。   “陛下还说!”杨妤念的语气骤然带点严厉起来, “臣妾瞧着陛下这几年是愈发地发起昏来了,这么荒唐的主意您也能想得到?若不是您闹了这一出,思齐何至于心神震荡弄成如今这个样子?思齐究竟为何受伤还不是为了陛下您去办差, 可您不好好体恤人家就算了, 竟还有毒死人家的妻子和孩子, 这若传出去陛下叫这天底下的百姓怎么想!”   皇上不可置信地看向杨妤念, 杨妤念对他态度一向恭敬温顺, 鲜少有这般指责他的时候。刚想斥责她突然也觉得自己理亏, 有些不甘地低下头说:“朕只是想吓吓那沈氏而已, 又没想真叫她死, 谁知她竟然有孕了...”   杨妤念又嗤笑起来:“皇贵妃?陛下真是什么歪主意都能想得到。”   皇上罕见的脸红起来,羞恼道:“闭嘴!李栋这混账怎么什么都跟你说!”   “好了,陛下,”杨妤念也正色起来,“以后别再闹这种荒唐事了,您也看到了画棠对思齐意味着什么,她若真有什么不测,您这不是要将思齐逼死么?”   皇上心里又苦涩了起来,微微低下头说:“朕也没想到会这样,本来只是试探那沈氏一番,谁知竟闹出了这等事情...这群狗东西真是胆大包天,连思齐他们都敢动!”   “思齐一向功夫好,一般人应该难伤到他才是,”杨妤念露出沉思的神色,“这一遭怎么还受了重伤呢?”   “那群人想动他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其实也都是冲着朕来的,他是为了朕才经受这些的...若是没了他,才能更方便他们对付朕。”皇上突然神色有些紧张地拽住皇后的袖子,“皇后,你说思齐他不会真的有事吧,他若出了事朕...”   杨妤念听着皇上突然微微哽咽起来的语气,情不自禁地轻轻抱住他,她伴着他从少年夫妻到君临天下,虽是帝后相敬却始终少了寻常人家的那一份质朴温情。她早已见惯了他少年老成,任何事都不动声色的模样,如今见他这个样子心中也跟着难过起来,她轻轻拍拍他说道:“不会有事的,放心吧陛下...”   “若他好转起来,朕再也不这般累他了,也再不为难那沈氏了...是朕太自私了,明知道他每日想早点回去见他的王妃还故意拖着他,”皇上轻轻闭上眼睛,“母后和沈氏说的对,是朕太苛刻了。是朕忘不掉记忆里的那个小小少年,所以一直想着把他拘在自个的回忆里。可是皇后,是他一直陪着朕啊,朕虽坐拥这天下可内心比谁都孤独,朕真的害怕在他心里朕比不过那女人了,真的怕连他都会弃朕而去...朕不能没有他...朕今日这般对他的妻子,他定是生朕的气了对不对...”   杨妤念轻拍着皇上的背脊,他们每个人又何尝不是这滚滚红尘里的苦命人?镇日漂游,苦苦寻踪。她收住心中微微的苦涩轻声说:“不会的陛下,思齐不会怪您的...还有...臣妾也会一直陪着您的。”   沈画棠趴在内殿的床榻前,轻轻地伸出手指描着陈嘉琰俊朗的眉眼。   一直都知道他相貌是好的,虽看了这么久,这般细细看下来仍然觉得惊艳,一直听闻陈嘉琰貌若其母,也不知道他母妃究竟生得一副多么好的相貌,才能生出这般优秀卓越的儿子。   “王妃怀有身孕,还是快去歇着吧。”桂嬷嬷走进来担忧道,“若王爷醒来知晓了这一切又该心疼了。”   沈画棠摇摇头:“无妨的嬷嬷,我不在这儿守着心里难受。”   桂嬷嬷一愣,不再说什么,轻轻退了下去。   “你怎么还在睡呀,”沈画棠凑近陈嘉琰耳边轻声说,“这好不容易盼着你回来了,你却又睡过去不理我了。”   沈画棠看着他安静俊逸的睡颜,心口一阵发涩,轻轻伸手拉过他的手嘀咕说:“你怎么能那么想呢,我在这世上最爱的就是你呀。还从未有人如你这般对过我,一开始我确实只是感念你对我的好,后来就发觉自己离不开你了。你身处高位,每日明里暗里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你,我拼命地想做好你妻子的职责,生怕自己做不好配不上你了。”   “原先我确实向往平淡简单的日子,可自从嫁给你之后,我突然觉得过什么日子都不重要了,只要能每日看见你,只要能跟你在一起...便是刀山火海龙穴虎潭我也不害怕,但你要陪着我才行,不然我会害怕的。”   沈画棠拉过他的手,将脸轻轻贴在他手上说:“你若再不醒来见我,我就带着你的孩子嫁给别人,再也不要你了!”   “你想嫁给谁?”   沈画棠吓了一跳,不可置信地抬起头,只见陈嘉琰已睁开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沈画棠惊喜道:“你醒了!我去叫太医来帮你看看。”   陈嘉琰却一把拽住她,声音微微喑哑地说:“我没事,我不想见旁人,只想见你,你别去叫他们。”   沈画棠一愣,微微低下头说:“对不起,我刚刚不该那样吓你...”   陈嘉琰有些吃力地笑着摸摸她的头:“傻姑娘,你又不知晓自个是有孩子了。”   沈画棠微微垂下头,没想到她都要做娘亲了,她还是有些不可置信地摸向肚子小声问:“那你开心吗?”   “开心,”他拉过她的手攥在掌心里,“不过不是因为孩子,是因为又见到你了。”   沈画棠撅撅嘴,有些不开心地说:“原来你不想要孩子啊。”   “想要...”他神色有些犹豫地说,“但母妃就是因为生我落下病根的,我怕...”   沈画棠一愣,她当然知道这个时代生孩子有多大的风险,她反握住他的手说:“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你也不要有事。”   “我不会有事的,”他柔和地笑笑,“既答应了要护你一生一世,我又怎敢有事。”   她突然想起了什么,伸手打了他一下后怕道:“你受了这么重的伤还急着赶回来做什么,刚才还使那么大气力踹开殿门牵动了伤口,你真当自己是金刚不坏之身了。”   “我想早些见到你而已,”他声音喑哑地说,“我越想越后悔,不该那日一早就走,但我喝醉酒强迫了你实在羞于面对你...我后来越来越怕你会胡思乱想,就想早点赶回来见你...”   “你何时强迫我了,你真是喝个酒什么都不记得了!”沈画棠有些懊恼地说,想到那一夜她微微涨红了脸说,“是,是我主动亲你的!”   陈嘉琰一怔:“真的?你不生我的气了?”   “我何时生过你的气,”沈画棠正色看向他说,“这事我也有错,是咱们事先都没说清楚才会闹出这等误会。你以后不要再胡思乱想了,你是我这世上最爱的人,我做什么都是把你放在第一位的。”   陈嘉琰骤然脸红起来,有些不可置信地喃喃道:“真...真的吗?”   沈画棠点点头:“所以以后有什么事我们开诚布公地说就是了,再也不要有这些矛盾和误会了。那日太妃那边的铺子闹出了人命,临近年关,这事儿分明就是冲着你来的,但他们那边的人向来不听咱的,若是由我前去即使用强力手段镇压下来也难免会招人非议,所以我才和陈嘉泽一起去的。”   陈嘉琰有点不敢看她:“对不起,是我误会你了,但陈嘉泽那小子喜欢你...我心里不舒服才这般耿耿于怀的。”   沈画棠脸一红:“你瞎说什么,他对我哪有那个意思了,不过是一时好奇罢了。”   “那也不行,”他握住她的手霸道说,“明儿我就跟皇兄说早些给他指婚,省得他净动些歪歪心思。对了...皇兄这般对你,你是不是恼他了,我...”   沈画棠忙按住他的唇:“无妨,你皇兄不喜见我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再说他也没真的害我的意思。我知道你自贯便有雄心抱负,不必为了我说什么放弃之类的话,之前我确实喜欢小门寡户的市井生活,可只要跟你在一起我什么日子都爱过。父王对你期望这么重,你断不能让他失望,一定要好好担起肩上的责任才是。”   陈嘉琰垂下眼看向她按在自己唇上的手,沈画棠一愣,慌忙将手拿开却被他紧紧抓住,他笑着看向她说:“我当初真是傻了,你这般事事为我着想,又怎么可能不喜欢我?”   沈画棠脸一红:“但你也不能有事,我毕竟只是一介女子见识浅薄,说不出那种为了家国大义就可以让你奋不顾身的话来,我和孩子以后还都得倚仗你,你万万不可出一点事!”   陈嘉琰笑意温柔地看着她:“好。”   “到底是谁要害你,”沈画棠又担忧起来,“你身上的伤现在真的无妨了吗?” 第69章 .罪证   陈嘉琰神色一暗道:“这帮人来头不小, 我事先已经料到此去会不太平,可没想到他们布置这般缜密, 不过也没事,只不过是背上挨了一刀内腑受了点震荡而已,养几天便好了。”   “这还没事?”沈画棠又急了起来,“你怎的这般鲁莽,刚才把景泰殿的门都踹坏了, 若都察院的那帮子人较起真来, 你可知这是什么罪名?”   看着她着急担心的神色, 陈嘉琰的目的达到,神情颇愉悦地说:“你都要出事了我怎的还会在乎这些小事, 你就别担心了,皇兄会替我压下去的,谁要他自作主张是非不分, 活该这般累他。我这一伤虽说不重,可也要在床上躺个几个月,到时候等我好起来肯定事儿都过去了。正好可以在家陪你了, 自打我们成婚以来我都没好好地陪过你, 这次总算能....”   他的神色突然犹豫了起来。   沈画棠见他突然不说了, 忙追问说:“怎么了?”   “只是背后那人没揪出来, 我终究还是有些不放心, 我打算先将我重伤不治的消息传出去, 看看谁先按捺不住跳出来。”陈嘉琰眸色一暗说, “只是这段时间可能又没法带你出去游山玩水了。”   “我不去!”沈画棠慌忙说, “你好好养伤,哪都不要去。我...以前学过一些照顾伤患的知识,可以照料你的。”   “你学这个做什么?”陈嘉琰将她的手小心包裹在掌心里,“你那嫡母真的拿你当丫鬟使唤啊,你现在有了身子,又怎能叫你照料我。”   说刘氏把她当丫鬟使也差不多...沈画棠不知怎么跟他解释上辈子的事,只好说:“总之你不要管了,我会的还多着呢!”   陈嘉琰突然坐起了身子,这一坐又牵动身上的伤口,疼得他呲牙咧嘴的。   沈画棠忙按下他:“你怎么又乱动!快躺下。”   他却蛮横地将她收进怀里紧紧抱住:“你让我抱一会,这会太过美好了,都让我感觉着不真实了。”   她不敢乱动,生怕又触到他哪儿的伤口了,她感觉他带着青色胡茬的下巴正小心翼翼地蹭着自己头顶,满是讨好地说:“棠棠,那日你给我做的好吃的,能不能再给我做一次。”   “只要你好起来,我什么都应了你。”沈画棠握紧他的手,像哄小孩一般哄道。   “还有今日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没来得及仔细问你。”他此时才恍然想起今日这一乱摊子事,问道。   沈画棠便与他简略地说了一遍,待听到“皇贵妃”三个字的时候陈嘉琰的脸已经黑成了锅底:“皇兄怎能如此过分!真是荒谬!他...他不会真看上你了吧?”   沈画棠带着些审视奇怪地看向陈嘉琰:他明明看上的是你好不好!   “知道那是毒酒你还喝,你便是对我失望也不能这么这般糟蹋自己的命啊。”陈嘉琰听着又忍不住暴躁了,“万一真有毒你要我怎么办?”   “我知道没毒啊,”沈画棠冲他眨眨眼说,“那套酒具咱府里也有一套,因为当初看水波游鱼的图案绘的精巧,我特意问过管事的,管事说这套酒具是前朝大师所做,这时间仅有两件,一处在皇宫一处便在咱们府。这酒杯内壁是由精银制成,对各种毒、药都极其敏感,若是那酒里有毒杯壁定会发乌,所以我看那杯壁颜色并无异状便知无毒。只是还有些不确定而已。”   “那也不行,”陈嘉琰后怕地抱紧她,“也幸好那酒你没喝,我听人说喝酒对孩子不好的。”   沈画棠一怔,她竟然将这个给忘了,这么一想她也有点后怕,轻轻扯住陈嘉琰的手说:“以后不会了。”   “我们回家吧,我不想待在这儿了。”他又轻轻开口说。   “那怎么行!”沈画棠立马反驳他说,“太医说了你现在还不能轻易挪动。”   “回家吧回家吧。”他蹭在她头顶撒娇道,“这儿人多口杂,我想回咱们家里去。”   沈画棠犹疑了一下,点点头说:“但也得你皇兄点头才行。”   “你帮我把皇兄叫进来,我正巧也有话对他说。”陈嘉琰也随着点点头道。   *   今年的春天比往年要冷上些,一直到了四月天才真正暖和起来,人间芳菲落尽,转眼春去夏来。而自从景王受了重伤之后,景王府就一直是郁郁哀哀的氛围,每日都有许多太医来回穿梭,却始终没传出来景王好转的消息。   沈画棠穿着兰色对襟绣蝶褙子,烟水百花裙带着两个丫鬟走过景王府雕栏画栋的长廊,长廊尽头一丛鸢尾开的正好,一丛绿意中点点浅紫翩跹若蝴蝶。一个少年突然自那丛鸢尾尽头拐了出来,直直冲沈画棠走来,两人的目光交接,沈画棠微微冲他点了点头:“二弟。”   陈嘉泽看着她滢滢清澈的杏眼,突然心就漏跳了一拍:“王嫂,王兄还是不见好转吗?”   沈画棠脸现哀色,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陈嘉泽慌忙安慰说:“王兄吉人天相,一定会好转起来的,王嫂就别担心了。”   沈画棠勉强一笑:“承借二弟吉言。”   陈嘉泽目光往下一转,看向她微微隆起的小腹有些犹豫说:“王嫂真的有孕了吗?”   后面的秋水不由得有些着恼,这她家姑娘有孕不是显而易见的事吗,这二爷分明就是没话找话说。   沈画棠下意识地摸摸肚腹,神情之间流露过一丝柔和:“是啊。”   陈嘉泽还想再说什么,但见她心绪不佳,也不敢再多问,但还是不放心补了一句说:“王嫂也别太累了,照顾好自己的身子也是很紧要的。”   沈画棠点点头:“我还有点事,就不与二弟多说了。”   陈嘉泽忙点点头让开身子,目送她消失在拐角。   “也难怪王爷这般吃醋了,这二爷对王妃真是关心过甚了些。”等走的远点,秋水就开口说。   一边的漫雨闷头没吭声,秋水讨了个无趣,戳戳漫雨说:“你看你,整日也不吭声,让别人怎么知晓你在想什么?”   沈画棠无奈道:“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毛毛躁躁的,你也少说两句,咱们府里现在什么个氛围你也看到了,就你一副格格不入的样子。”   秋水恍然记起来,立马应景地换上了一脸哀色。   陈嘉泽心绪有些恍惚地回到自个的院子,却见北胡公主带着陈婉怡已在屋子里等着他了。   “泽儿!”北胡公主见他过来忙热情招呼他说,“快过来,让师傅给你量量身高尺寸,母妃给你挑了新进的衣料,正好做几件新衣裳。”   陈嘉泽一脸恹恹地走过去由着裁缝师傅给他量尺寸。   陈婉怡坐在桌案边磕着瓜子,见哥哥脸上的神色有些奇怪道:“你这是怎么了?”   陈嘉泽没答话,等裁缝量好后也在桌子另一头坐了下来。   那边北胡公主刚刚和裁缝师傅商量好料子,满脸喜色地转过来嗔道:“你看看你这一脸灰败的,还以为咱家摊上什么不好的事了呢。”   “王兄重伤不好,这难道还算不上不好的事吗?”陈嘉泽有些不满地看了北胡公主一眼道。   “对他们那边是,对咱这边可不是,”北胡公主喜滋滋地说,“我就说那鬼小子长那么好看会是个短命鬼,等他一死,这王位就是你的了...不对,那女的肚子里还揣着一个呢!”   陈嘉泽吓了一跳:“母妃怎能这样说呢?儿子无德无能,到时候怎能保得住我们满门的富贵?”   “富贵不富贵不打紧,”北胡公主喜笑颜开道,“听着好听就是了,希望那女的肚子里是个闺女,到时候她一个寡妇,可就得依仗着咱们这边过日子了。”   陈嘉泽心头猛地一跳,避开北胡公主的眼神说:“母妃别乱说了!”   “你当我看不出来,”北胡公主冷哼一声说,“你对那个小妖精有心思,这小妖精真是好手段,勾得你们这一个个的神魂颠倒的。”   陈婉怡插话说:“不过王嫂长得确实是好看,这京城的贵女我也都见了个遍了,却还从未见过一个如她那么好看的呢。”   “不好看一个小庶女怎能嫁进景王府来,不就是一张狐媚子脸,”北胡公主越想越气,“你瞧瞧她狂的,我看陈嘉琰死了她怎么办!最好是把她肚子里的那个也弄掉,到时候这景王府可就是咱娘儿仨作主了!”   “母妃真是不可理喻。”陈嘉泽听不下去了,猛地站起来便朝外走去。   陈婉怡盯着哥哥的背影,一边嗑瓜子一边朝向北胡公主说:“哥哥这是真对王嫂存了心思啊?”   “存就存呗,到时候陈嘉琰一死,这王府成了咱们的,一个寡妇而已,他爱喜欢便喜欢去呗。”北胡公主一脸佯不在意地说,“男人嘛,得不到才好奇,玩过就没新鲜感了。”   陈婉怡犹豫了一下:“王兄这伤真是治不了了么?”   “能治早治好了!你看那太医都快把咱家挤成太医院了,还有那药味简直能熏死人!”北胡公主一脸嫌弃地说,“这为皇家卖命脑袋又何曾是过自个的,你哥哥以后继承了王位叫他当个闲散王爷也就得了,可断断不能让他去做这等卖命的差事!”   陈婉怡向来便是个糊涂不理事的,也不知再说什么,便又专心嗑起瓜子来。   *   沈画棠独自一人回到屋子就反身掩好了屋门,走到内间便看到了一副和乐融融的景象。陈嘉琰和明川正面对面地坐在三弯腿荷花藕节方桌前,陈嘉琰手里拿着一本厚厚的经书正考较明川的功课,明川却是一脸的从容不迫,对答如流。   沈画棠走过去白了陈嘉琰一眼:“你这也是闲的,自己没法子出去便天天在这里累我弟弟。”   明川忙摆手说:“不不不姐姐,姐夫这也是为了我好,无妨的。”   陈嘉琰将书随手一放看向她笑着说:“你又不在房里天天陪着我,我也没人能说话,便只能来叫明川陪我说话了。”   明川一抬头便看到了姐姐微微隆起的小腹,脸几不可闻地一红,忙撇开目光说:“姐夫身上有伤不得外出,倒是便宜了我这做弟弟的了,有姐夫督导我的课业,最近我也进步很快呢。”   明川算不得外人,陈嘉琰的事便也没怎么瞒他。明川从小就懂事,自然也懂得这其中的道理,再加上得了沈画棠的叮嘱,更是对之守口如瓶。而陈嘉琰实在憋得难受,便经常借着考察课业的名义来叫明川陪自己解闷儿。   “府里那么多事我哪有功夫整天陪着你?”沈画棠在一边坐下来说,“你也别老是扯着明川,你一个舞刀弄枪的武将又哪懂这些了,分明就是自己无趣才整日叫明川来陪你说话的。”   陈嘉琰有些好笑地伸手点点她的鼻尖:“你居然还瞧不上我了?这京城谁人不知你夫君我是文武全才,别说只是督导明川的课业,便是做他的夫子也是使得的。”   沈画棠拂开他的手脸红道:“弟弟还在这儿呢,你别闹。”   明川瞧着他们打情骂俏微微有些窘迫,站起身来说:“既然姐姐来了,那我便先走了,等明日再来请姐夫考察课业。”   陈嘉琰点点头,明川便身形有些僵硬地匆匆走了出去。   “你看你,在弟弟面前也没个正形。”明川刚走,沈画棠便责怪陈嘉琰说。   “怕什么,你弟弟整日闷得像个小老头似的,在外面多说一句话也不肯,我们便是再亲昵他也会只当没看见的。”   “不许这么说我弟弟!”沈画棠恼道,“你知道什么,像我和明川这种身份处境,多说一句都是错。因此他除了在我面前,平日里都是很乖巧懂事的。”   “乖巧懂事?”陈嘉琰弯弯唇角,“明川都这么大了,你还拿这话来形容他,别人听见了才是要笑你的。”   “再大也是我弟弟,我便是这样说又如何了?”沈画棠轻轻瞪了他一眼说道,“这孩子以前在沈家过活的也不容易,我得好好对他才是。”   “好好好,你说什么都对,”陈嘉琰支起脸看向她说,“还有你也别太累了,你看谁家有了身孕还整日在外忙来忙去的,旁人得说我这做夫君的不会体恤人了。”   因是在他们自己房中,陈嘉琰的头发没好好束起来,只松松地绑在了脑后。他这般直直看着她,背后的黑发有两缕顺着他修长玉白的脖颈滑到了脸侧,竟带着说不出的妖异蛊惑。   沈画棠忙避开他的目光,闪躲道:“无妨的,我也没多累。”   “不行,有什么事吩咐她们去做便是,哪用得着你亲自劳累?若太妃那边不老实,你告诉我便是,我有法子收拾他们。”陈嘉琰说道。   沈画棠轻轻一笑:“我估摸着太妃正在那边做着黄粱美梦呢,你看咱府上最近整个都是一片哀愁,可咱家那个好太妃却整日穿红戴绿,唯恐别人不知道她有多高兴似的。”   “她一向盼着我死了好叫她儿子继承王位,”陈嘉琰一脸不在意地说道,“外人皆知我们不合,她越这样我伤重的消息就传得越远。尤其是这太妃和咱们就住在一个屋檐下,外面的人得觉得我的情况她再清楚不过了。”   沈画棠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但你都躺这么久了,外面还一点动静都没有,还真是沉得住气。”   “回来路上就是那人派人伤的我,我有没有性命之危想必他也清楚,我本来就没抱多大的希望。”陈嘉琰安抚性地拍拍她说,“我这也大好了,总不能老是在家闲着,我打算过两日就回去当差,估计这时候朝堂上那些弹劾我的声音也下去个差不多了吧。”   沈画棠弯唇一笑:“我可是听说圣上这段时间可是忙得焦头烂额的,估计早就眼巴巴地盼着你回去了。”   陈嘉琰点点头,刚要接着说什么,突然一阵敲门声自外间传来。沈画棠忙起身前去查看,只见唐云飞带着秦兴逸走了出来。   秦兴逸难得的一脸认真,冲着陈嘉琰和沈画棠恭敬地行礼。   “出事了?”陈嘉琰正了正色道。   秦兴逸知晓王爷什么也不避讳着王妃,点点头说:“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平阳侯昨晚醉酒从马上摔下来身亡了。而今晨一早他夫人就向官府提交了平阳侯吞并田产,草菅人命的一众罪证,甚至...还有他和远在阳州的瑞王一直来往甚密的证据。”   沈画棠听到这儿略略有些惊异地挑起眉:“沈画盈?” 第70章 .私情   秦兴逸也知道平阳侯夫人和王妃的关系,点了点头说:“是, 平阳侯夫人大义凛然, 向官府罗列了平阳侯的种种罪证, 还说自己此举均是不能看着自个夫君犯错...因为此事事关重大, 圣上亲自召见了平阳侯夫人, 平阳侯夫人在御前言辞恳切, 声俱泪下地向圣上求饶过平阳侯府满门性命...”   沈画棠忍不住笑出了声,意识到自己失态才掩了掩嘴道:“你们继续,我一时没有忍住。”   陈嘉琰也挑挑眉:“这可不像是你那四姐姐会做出的事儿。”   秦兴逸跟在陈嘉琰身边多年, 自然知晓沈画盈是个什么货色, 但他还是忍住情绪继续说道:“要说这平阳侯夫人也真够胆子大的,咱们圣上也不是那种会轻信的主,当即便质问她既然知道平阳侯心怀不轨已久, 为何现在才来报。你猜她怎的, 她说自己被平阳侯虐待多年, 而且关在家中哪儿都不能去,还说她曾经在回娘家的时候向父亲求助暗示过, 可是沈少卿没有理会她,所以她身为一介弱质女流,才无法揭示平阳侯的累累罪行。”   沈画棠身子一滞, 陈嘉琰立马拉过她的手轻轻拍了拍。   “我这四姐姐一向是个记仇的, 看来这次是打定了主意要拖我那父亲下水了。”沈画棠摇了摇头轻轻说。   “你别怕, 她爱拖谁便拖去, 反正我是不会叫她攀扯到你的, 若是她敢说一句你的不好,我立马要她下狱去陪你那六姐姐。”陈嘉琰想了想又补充说,“还有你三姐姐和明川,我也会帮你护好的。”   秦兴逸受不了他们这旁若无人的恩爱,轻咳了一声继续说:“那平阳侯夫人没那么大的胆子敢攀扯王妃,只是她倒是个一不做二不休的性子,当即为了取信于圣上就让宫里女官带着她去验伤了...咳咳,听闻那平阳侯夫人身上很是不可描述,现在坊间已经传尽平阳侯虐待成性,禽兽不如...还说第一任平阳侯夫人就是被他虐待死的。”   陈嘉琰皱皱眉,打断他说:“说这些废话做什么,没由来的吓坏了王妃。”   沈画棠咳了两声道:“没关系,我已经知道这事了。”   陈嘉琰一愣:“你怎么知道的?”   “上次我带回府里的那个甄芊,就是因为她后娘要将她送与平阳侯做妾才逃跑出来的。她家里是开医馆的,平阳侯里许多女眷都去那里瞧过伤,所以她知道这些事。”   陈嘉琰突然想起了以前平阳侯调戏沈画棠的事,脸色微沉道:“这老东西这么轻易地就死了,真是便宜他了!”   “也没有...”秦兴逸犹豫了一下说,“死的也挺惨的,听说从疾驰的马上坠落了下来,摔得脑浆迸裂死状凄厉...”   陈嘉琰又黑了脸,揽过沈画棠说:“不要在王妃跟前说这些。”   沈画棠忙推开他,这个人,真把她当成温室里的小白花了,不过听秦兴逸这么一说,再想起平阳侯那副猥琐好色的模样,她确实感觉有些反胃。   秦兴逸也是进退不得,沈画棠看他一脸为难地模样忙说:“你接着说就成,不必理会他。”   秦兴逸点点头继续道:“这平阳侯虽然死了,却仍旧不能抵其大过,要说这武将和亲王暗中往来可不是什么小罪名,圣上当即剥夺了平阳侯家的爵位,要将平阳侯府满门流放,可那平阳侯夫人跪在御前磕着头求情,求圣上饶过他们满门性命。”   沈画棠恍然间忆起沈画盈大婚那日,沈画盈一身云锦大红嫁衣端的是风光无限,平阳侯骑在高头大马上也是显得威风凛凛,如今一切都如过眼云烟般碾落成尘,平阳侯惨死平阳侯府满门性命岌岌可危,沈画盈也在年纪轻轻便做了寡妇。想起往日她嚣张跋扈的嘴脸,沈画棠心中木木的竟不知是何感觉。   “这平阳侯夫人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这平阳侯犯了如此大的过错,皇兄又怎么可能饶过他们家?”陈嘉琰冷哼一声道,“她到底想要什么。”   “她说她一介妇人也不懂这朝堂中事,而且平阳侯对她一直颇有防范,所以虽说早就察觉自个夫君不太对劲却始终不能深察其过,是平阳侯长子在平阳侯身死之后发现了罪证要将其呈给圣上的,只是平阳侯毕竟是他父亲其于心不忍,才由平阳侯夫人代为转呈的。”秦兴逸又道。   “平阳侯夫人这满口鬼扯的功夫可真是不弱啊,那平阳侯长子又怎会糊涂于此。若是由他呈上平阳侯的罪证别人会赞他一句大义灭亲,这平阳侯夫人话里话外既把他牵扯进来,又将他形容的这般畏畏缩缩,优柔寡断,最后还由得一个妇人出面来了断此事。只会让他显得于君主那边是不忠,于父亲那边是不孝,若皇兄真信了这女人的鬼话才是老糊涂了。”陈嘉琰摇着头说道。   秦兴逸干咳两声,这话也只有这位爷敢说了。   “不过,皇兄信不信却不重要,重要的是平阳侯夫人这么在皇兄面前一说,将那平阳侯长子也说成了有功之人,让皇兄不得不留住他的一条性命,但也由此断送了他的前程,还会让世人对他指指点点一辈子。这平阳侯夫人和她这继子到底什么爱恨情仇,既要毁他又要救他。”陈嘉琰有些好笑地说。   沈画棠心中一动,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但低着头未说话。   “正是像王爷所说一样,”秦兴逸点点头道,“这平阳侯祖上也是有功的,所以圣上便留了那平阳侯世子一命,正好也就只有平阳侯世子是先位太太嫡出,头位太太虽身份不是太高,但其哥哥以前也是跟着先景王也是立过功的,圣上一向敬重先景王,也算给他的部下两分薄面。至于其他庶出子女及平阳侯府的一众人等,圣上当即就下旨流放的流放,发配的发配,也剥夺了平阳侯府爵位抄了其宅子。至于那平阳侯夫人,且不说圣上对她印象如何,毕竟此事也算是一桩大功,圣上便封了她一个三品淑人的诰命,将平阳侯府的一半家财赏赐给了她。命她择日便带着原平阳侯世子另行搬迁,不得有误。”   沈画棠一愣,这平阳侯死的蹊跷,这沈画盈发作的又太是时候,让她不得不怀疑她的用心。   秦兴逸似是看出了沈画棠的疑惑,低声说道:“刚才圣上先属下召去吩咐了一番,让属下给王爷和王妃带话。那原平阳侯夫人虽说此次也算立了功,但此事发生的蹊跷诡异,圣上一向英明,怎的也没有让一个妇人耍的团团转的道理,所以他会暗中彻查此事的。若王妃心中不舒服先忍忍便是,是非曲直,圣上定不会失了公允。”   沈画棠一怔,片刻才反应过来这皇上的意思。皇上是怕他封了沈画盈诰命自个心里不舒服?这么一想她顿时乐了,这皇上什么时候这么在意起她的感受来了。沈画棠忙说:“圣上做什么自然有他的道理,我又怎会心里不舒服。”   陈嘉琰一听他皇兄这觉悟也颇为满意,握紧沈画棠的手说:“无妨,棠棠又怎是那不明事理的人,皇兄多心了。”   秦兴逸又低声说:“还有此次牵扯出了瑞王,让圣上怀疑王爷上次受伤是不是与他有关,毕竟瑞王的封地离王爷上次去的地儿也不远,圣上已笃定主意好好查探此事整治瑞王。还有,圣上说...王爷伤也好个差不多了,是不是该回去当差了...”   她就知道这皇上没有那么好的心!来象征性地安抚她两句转而就来抢她的夫君,沈画棠不服气地拉紧陈嘉琰的手,好不容易陪了她几个月这回又要给皇上忙前忙后了。   陈嘉琰察觉到她的小情绪,唇角轻轻一勾道:“不用皇兄催促,我正打算这两日便回去呢。”   秦兴逸松了一口气:“那便好,京卫那边也是忙得一团糟,可把属下给累坏了。”   “我看你是因没时间寻欢作乐去才来抱怨的吧,”陈嘉琰上下打量了秦兴逸一圈道,“你看看你,也老大不小了,别整日流连于什么花街柳陌的,也该好好找个人过日子了。”   秦兴逸脸瞬间涨得通红,他虽然一向脸皮颇厚,但王爷当着王妃的面这样说他,他难道不要面子的吗!   而且别以为他看不出来,王爷这分明就是在王妃面前贬低他来凸显自个多洁身自好忠贞不二!秦兴逸怨念地瞪了王爷一眼,王爷真是太坏了,整日在他面前显摆夫妻恩爱也就算了,现在居然还对着他耍起心机了!   *   新搬的住处比不得平阳侯府光鲜气派,角落里甚至还有很多未除的杂草,显是在边角里无人管束肆无忌惮地生长了许久,一丛丛自石缝里曲曲地探出来,带着浓浓张狂野性的气息。   沈画盈穿着新做的桃花云雾烟罗衫,缕金挑丝纱裙,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新丧了丈夫的样子。她捏着绣帕袅袅婷婷地自正院那边走过来,看到那自石角里不屈不挠地生出来的杂草眼波婉婉一转,带着几丝厌恶说:“回头把这玩意都给我除干净了,我平素里最讨厌看见这些低贱杂乱的东西。”   跟在她身后的荷香忙点点头应了,这位主子近来总是喜怒无常的,她都不敢多说什么生怕触了这主子的什么忌讳。   “你在这等着就行了,我自个进去。”   荷香慌忙又应了,恭恭敬敬地站在院子外面停住了脚步。   沈画盈走进了院落里,这院落比较偏僻,再加之他们刚搬进来还来不及仔细修缮,虽是浓郁葱葱的夏日,院中却一点花木草蔬都没有,看起来竟带着几分说不出的荒凉。正堂的门上此刻正挂着一把大铜锁,横在这一片萧索中,蓦地添上了一笔肃杀。   沈画盈走过去从袖中掏出钥匙打开了门,屋内也是一片昏暗,门打开后才有一丝光亮透进来略略将这屋内映亮,同时也映亮了此时正缩在角落里的那个白色身影。   “哟,世子爷缩在那里做什么呢。”沈画盈的语气略带讥凉地响起来,“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么?”   施子阳听到她的声音浑身剧烈一颤,猛地就站起来冲着沈画盈扑过来,两手掐住她细白的脖颈吼道:“你这个毒妇,你害了我父亲,害了我们施家满门,我要杀了你!”   沈画盈被他掐得涨红了脸,却坚持着冷冷一笑道:“你舍得吗,我可是你的女人。”   施子阳像被什么刺激到,突然撒开手像是躲避什么一般退后了两步,随即羞恼道:“你这荡、妇,你在外面不知道有多少男人,却还在我面前没羞没臊地说这种话!”   “是,我是有不少男人,”沈画盈冷哼一声,不依不饶地走上前去,用纤细的手指抚摸着施子阳的脸,“可这么多人里面,我最喜欢的就是子阳你呀。”   “你闭嘴!”施子阳突然像被什么激到了一般打开她的手,“若不是我可怜你,轻信你这个荡、妇,又怎会害的父亲陨了性命!都是你,都是因为你!”   “那老东西他是活该!”沈画盈尖声叫起来,“施子阳,你娘被他活生生地虐待死你就不替她觉得冤屈吗!我只恨他死的还不够惨,我就是要他死后还受到千人指责万人唾骂,让这世人都知晓他到底是个什么货色!”   施子阳被她尖利的嗓音刺得一抖,待看向女子因恨意扭曲狰狞的面孔时,他眸子里突然间就放空了,半晌才喃喃道:“父亲都已被你害死了,你为何还不放过我们施家其他人...”   “因为他们一个个都瞧不起我!你父亲不把我当人看,连那些贱人和贱人生的孩子也敢给我脸色瞧!我就是要他们为奴为婢一辈子奔波苦累,为他们对我做过的事情付出代价!”沈画盈嘴角轻斜,眸子里聚满恨意,再看向施子阳时已满是引诱,“知道我为什么要拼命救你吗,因为你是这平阳侯府里,唯一一个待我好的人。”   “可你也毁了我!你在圣上面前胡说八道,让我背上这不忠不孝的罪名,你这样我还有什么脸面做人!你把我一辈子都毁了,便是让我活着又有什么意义!”施子阳退后一步,俊秀的面孔涨得通红,声音嘶哑地叫道。   “子阳你还不明白吗,”沈画盈朝他逼近一步,拿起绣帕轻轻擦着他脸上不知哪里蹭上的污迹,“这样我才能把你留在身边呀,本来你都要和那伯爵府的姑娘定亲了,可是这样一来你就定不成啦。”   施子阳身子剧烈一抖,突然猛地将沈画盈推到在一旁的石花鸟长方桌上,沈画盈的腰狠狠撞在桌沿上,她却痴痴笑了起来:“这就忍不住了?”   施子阳咬咬牙,抬起她的身子将她推到了方桌上,伸手直接掀起她的缕金挑丝纱裙,粗暴地褪下她的下面衣物,将两条玉白的长腿最大限度地展开。   沈画盈似乎丝毫不以为耻,反而颇为诱惑地嘤咛一声,男子恨恨地瞪了她一眼,迅速地除下衣物,挺、身而入。   沈画盈在他剧烈的动作之下发出舒服的娇吟,施子阳看着她那副面色泛红的样子不由得骂了一句“荡、妇!”他一边加剧着动作一边犹豫着开口:“你到底为何会看上我?”   沈画盈痛快地娇吟着模糊断续出声:“你长得很像...像我年少时喜欢过的少年。”   施子阳动作一滞,突然抱过她将她的身子翻了个,不愿再去看她那双写满春情挑逗的眸子,他狠狠地从后面贯进她的身子,动作急剧毫不怜惜。咿咿呀呀的呼喊声自老旧的窗框里逸出去,点燃这一院的灰败与萧凉,给整个院落都涂上了黏腻厚重的旖旎春光。   荷香一动不动地站在院落外面,愣愣地看着自院墙上爬出来的一截枯萎的藤蔓。今年的夏日,似乎比往年要喧闹一些呢... 第71章 .亲戚   让沈画棠感到欣慰的是, 练武场后的那段空地终于改造的差不多了。   她指使着家丁种上了一排排新幼的小树苗, 这些树苗在今年春天种下,或许来年春天便是一副郁郁葱葱的景象了,沈画棠喜欢这种和心爱之人一起看着栽种的小东西一点点长大的感觉。另外还栽了各种各种花草灌木, 给原本空荡荡的地面上添上了不少欣然葱盛。   她还专僻了一大块空地,养了些小禽小兽什么的。正好这块地和王府的那块湖相接,花羽绿鸭和白天鹅都可以悠悠地扭着屁股去湖里浮游, 小鸡小兔儿什么的可以随意跑动, 这样一来偌大空荡王府便添上了几分勃勃生气。沈画棠还突发奇想地赐其名为“绿园”, 心里美滋滋地想大概明年就是一片冉冉绿意了。   陈嘉琰却不准她时常操劳走动, 因此她也只能偶尔前去盯上一眼权当散步解闷。这一日她刚从那边惬意地转了一圈回来,正要走进自个住的园子, 杏枝就神色颇有些凝重地迎了出来。   “怎么了?”沈画棠心情正好, 猛一瞥见她凝重的神色竟觉得有些好笑。   “太妃来了,还带了一个不知哪儿来的老妇人。”杏枝说道。   沈画棠眉头一皱,这老太婆怎的还不长记性, 几次都没在她那儿讨得到好,怎么还是这般不依不饶的。   秋水瞥了一眼沈画棠隆起的肚子,皱眉说:“姑娘这都身子这么重了还理她做什么,让婢子将她打发走就是了。”   “不过就是一直以来她占着一个长辈的名号,所以我便对她退让了两分,怎的这她还越来越得寸进尺变本加厉了呢。”沈画棠皱皱眉说, “她既然都来了, 我也不能避着不见, 若这次躲着她,下次指不定又闹出什么来。我看不给她厉害瞧瞧,她是不知收敛的。”   秋水却还是担心说:“可王妃这身子吃得消吗,她再整出什么来气你,她可是一点也见不得咱们好的!”   “不过是王爷突然好了起来让她失望了,所以便要从我这儿生事来撒撒心中的气。你放心,我自然不会跟她一般见识,若真被她气出个好歹来,岂不遂了她的意了?”沈画棠安抚性地拍拍秋水的手,对杏枝说道,“你去把唐云飞找来,若是她带来的人敢在王府生事,直接叫人将其轰出去便是。”   杏枝点点头,沈画棠便带着秋水和漫雨走进了园子里。   可刚走进去,后面就传来一声略带焦急地呼喊:“姐姐!”   沈画棠转过头,看见明川穿着宝蓝色家常锦缎袍子,面带急色地朝她走过来。   沈画棠略略有些奇怪道:“你怎么来了?”   明川急急走过来:“姐姐,我听说这次来的是...”   “哟,正说着呢这画棠就回来了,”北胡公主突然自正屋里探出身子朝她招手道,“来棠丫头,家里来客了,你快来见见。正好川哥儿也在这呢,我刚想着人去叫他呢。”   沈画棠神色微微一暗,拍了拍明川的手便拉着他朝正堂里走过去,脸上还笑着说:“太妃这是什么意思呀,什么事还用得着叫上明川呀。”   北胡公主竟亲自出来亲切地想要拉过沈画棠的手,却被沈画棠不动声色地避了开去,北胡公主神色一僵,马上又回转了笑容陪着她进了屋。   莲藕和金雁在一旁神色局促地站着,显然是北胡公主的突然到访也让她们有些不安。除了北胡公主身边的婢女外,正堂内的太师椅上还坐着一个大约五十岁左右的妇人,那妇人长得干干瘦瘦的,皮肤微黑有几分粗糙,但身上却穿着一身显然是新做的梅红色五彩绣花长褂,她此刻正一脸笑意盈盈地朝着沈画棠看过来,虽年老色衰可眉目之间却仍残有几分丽色。沈画棠瞧见她的模样,心里已是明白上了两分,难怪刚才明川那么急地叫住她。   “这棠丫头你说说你也真是不懂事儿,”北胡公主在一旁笑着开了口,“你怎的也不告诉我你这还有一个姨母在外面受着苦呢,你瞅瞅你姨母这些年过得这凄惨的样子,还好她心善不会乱说,若是让旁人知道你在这景王府做着王妃,却让你姨母老人家在外面受苦,你说说咱王府的面子往哪儿搁呀。”   “太妃这是说的什么话,我怎么还听不懂了呢。太妃也知道我母亲是老睿国公府的独女,上下可没听说有什么姐妹,太妃这给我生攀乱扯地拉亲戚是什么意思呢?”沈画棠笑着回视过去。   北胡公主脸又僵了僵,转而又笑着转回神色道:“你说说你这孩子,便是圣上给你赐了一个好身份,可这做人也不能忘本啊,谁生的你你都忘啦?眼前这位可是你姨娘的亲姐姐,又怎么算不上你姨母了呢?”   “哦,原来是这样啊。”沈画棠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看向那坐在一角的黑瘦妇人。   那妇人眼中精光一闪,慌忙站起来冲沈画棠干干一笑道:“这么多年没见了,王妃不认得我了也正常。”   “这么多年没见了?可据我所知,我们从未见过吧。姨娘的亲戚也算的我正经姨母了,这是哪门子的道理?”沈画棠话头一转突然冷冷道,“且不说我这尚书之女的身份是圣上亲许的,便是旁的大户人家也没有乱扯这种亲戚的说法。再说我那姨娘到底是怎么被卖入沈家的,眼前这位自称是我‘姨母’的可还清楚?”   那妇人何氏脸现出一丝窘迫,尴尬地笑了两声说:“当年也是家里穷没办法,才把小萱送入沈家的。再说小萱进入沈家也没过什么差日子啊,还生出了王妃这么美丽的女儿和川哥儿这般优秀的儿子,可比在我们家过的好多了...”   “没过什么差日子?忍气吞声了一辈子,二十多岁的如花年纪便不明不白地惨死,你还告诉我没过什么差日子?”沈画棠冷冷地看着她说道,“现在你到我面前向我讨好处来了,当初我姨娘横死的时候你怎么哼都没哼一声?而且你别以为我对当年那些陈年旧事不清楚就可以任你糊弄了,当初姨娘是怎么被你卖进沈家的你当我不知道?是你们夫妻做黑心生意坑害百姓,结果闹出了人命,别人朝你们追债你们还不上了,才将自己的亲妹妹绑着卖给别人做妾!且不说你们这桩事做的如何,便是我姨娘在你们何家的时候你也是对她动辄打骂,苛待至极,自己家赚了那么多黑心钱却连饱饭都不给她吃一口,到头来出了事却二话不说将她给卖了!你以为这么些年我不哼不喘的就没暗地里调查你们了,你们做的那些脏污事我可一直密切关注着呢,就是怕你们有朝一日会拿这个来糊弄我!”   那何氏也没想到这沈画棠性子竟然没随她那个软软弱弱的妹妹,不由得有些惧怕地后退了一步,目光却求助性地看向一旁的明川:“川哥儿...”   明川看见姐姐动怒心里害怕,刚伸手扶住姐姐就听见何氏喊他,他眼中一丝恨意闪过,咬了咬下唇什么都没说,沈画棠却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眼带深意地看了一眼明川。   虽然沈画棠和那何姨娘没什么感情,可那毕竟是这具身子和明川的亲娘,却摊上了如此不知廉耻的黑心姐姐,最终落了一个这么凄惨的下场,犹是她一个局外人也替那可怜的女子感到心寒。结果这时候这黑心姐姐居然还有脸出现在她面前,恬不知耻地想从她这里捞好处?   还有这个北胡公主,自己让她几分居然蹬着鼻子上起来脸了,沈画棠看也未再看何氏一眼,反而朝北胡公主逼近了两步语气发冷道:“太妃真是什么人都敢领进王府来,生怕将咱们王府的名声败坏的不够是吧?”   北胡公主退后一步,随即又恍然想起自己为何要怕这个女人,挺起胸脯道:“你是怎么跟长辈说话的!”   沈画棠冷冷一笑,眼波一转瞧见旁边的山水小平几上还放着两杯冒着热气的茶,显然是刚刚北胡公主和那何氏就坐在这里等她回来,沈画棠突然端起其中的一杯,猛地摔碎在了地上。杯盏坠到地上立即四散飞溅开来,茶叶随着茶汁沾到了北胡公主的裙摆上,让她惊吓之下不由得跳着退了一步。   反应过来才破口大骂:“你这死丫头发什么神经!”   “明知道我要养胎还带这些乱七八糟的人进府,我倒要问问太妃发的是什么神经!”沈画棠毫不退让地回骂过去,“这何氏夫妇这些年来这黑心生意,坑害了多少无辜百姓,咱们景王府一直有贤名,太妃就是这样维护先王苦苦挣来的贤名的!而且我早就叫人盯着他们了,只不过是最近他们一家老小又欠了不少酒债赌债,不得已了才来寻我的晦气!太妃问也不问就把人带来我面前,到底是何居心!”   北胡公主被她说的愣住,半晌才勉强笑了笑说:“我这也是为了你好,你看你过得光鲜亮丽,你亲姨母却在外面受着这苦,怎么也说不过去啊...”   “受苦?太妃觉得他们是受苦了,那他们卖假药材放高利坑害百姓的时候您怎么没想过旁人的苦!我们一家身为皇亲国戚却容得这种人来我们家门前撒泼讨债,这让景王府的脸往哪搁!”沈画棠直直地看着她说,“我今儿个也把话撂在这儿了,您若再一而再再而三地来我跟前生事,可别怪我不给您这长辈留情面!”   大抵是语气有些急了,沈画棠说罢便有些不适地捂住了肚子,明川慌忙在一旁扶住她:“姐姐你没事吧!”   那何氏一见情况不妙忙打算从一边溜走:“既然王妃家还有事,那我就先走了。”   “站住!”沈画棠厉声说,“我这景王府岂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这人心思不正,身上又锁着好几桩官司,我既见了又怎能坐视不理!立即把她给我送进官府里去!”   立马就有人上前拦住何氏,何氏这可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当即吓得瘫软在地转而去抱明川的腿:“川哥儿救我啊,你姐姐无情你可不能对我无情啊,我们是血缘至亲啊!”   “血缘至亲?血缘至亲你当初不顾妹妹的苦苦哀求将她绑了送给别人做小?血缘至亲你在何姨娘死后只知装模作样一次次哭缠着沈家要银子?而且别以为我不知道,何姨娘当初在你家老实本分吃苦耐劳,什么脏活累活都干,为的就是不惹你生气怕你将她送给别人做妾。可你呢,一遇上事儿第一个就想着把妹妹给卖了。而且据我所知,你卖掉的妹妹不知何姨娘一个吧,另外一个妹妹也是被卖给富商做妾,却活生生地被那家太太给打死了!”沈画棠越说越激动,“可是卖妹妹的钱转而就被你们挥霍殆尽,做亏心事的钱却填不饱你贪婪无下限的嘴,所以你现在还要像蛀虫一样继续缠着我们!妄想我们供着你这黑心老妇一生富贵!”   明川见沈画棠生气的样子,连连拉着她的胳膊哀求说:“姐姐别说了,干嘛惹自己生气,直接移交官府就是了。”   何氏不敢置信地看向明川:“川哥儿,你怎么能....”   “闭嘴!”明川难得的凶神恶煞将她一脚跺开,“再多说一句我让你再也说不了话!”   北胡公主由不由自主地在一旁插话:“看看这攀上高枝又忘了本的兄妹...”   她话还没说完,突然一个修长挺拔的身影自外面走了进来,陈嘉琰一身玄色蟒袍,手里还握着未来得及收起的马鞭,瞧见这副场景先是一愣,再看向那在地上一脸凄楚的何氏,他心里立即就明白了几分。   北胡公主猛然瞥见这个煞神,顿时吓得不敢说话了。却只听一声炸裂声响,她旁边的绿彩缠枝莲纹瓶就猛地碎裂开来,因为她离得最近那些碎瓷片结结实实地打在了自己身上,她刚发出一声惊呼就听见陈嘉琰阴沉的声音响起来。   “什么乱七八糟的人你们都敢往王妃面前带,一个个纵得你们都狂的不知自己姓什么了吗!”   屋里的下人立即齐齐跪倒了一地,大气也不敢出。   北胡公主也被这气氛所感染,支支吾吾地不知该说什么,陈嘉琰却回过头来将马鞭往平几上狠狠一扔,吓得她浑身又是剧烈一抖。   “太妃若是再敢来我们这里生乱,我明儿就把你和你生的那两个送去山上庵堂里去,到时候看你还能不能插手进来王府的事。”   “你敢!”北胡公主立马瞪了回去。   “那你就看看我敢不敢。”陈嘉琰阴厉地看了她一眼,“你若再不走我现在就可证明给你看。”   北胡公主见他那副样子知她不是在说笑,忙侧过身子从一旁灰溜溜地离开。   陈嘉琰皱着眉看了何氏一眼:“这等闲人还留着她在这儿干什么,还不快拖去官府处置!”   何氏挣扎着却也无计可施,被人一路扭着拖了下去。   说罢小心地揽过沈画棠轻声说:“走,我们回去休息。”   沈画棠却转过身子看向明川,一脸严厉:“你跟我过来。”   明川像做了什么亏心事一般不敢看她,陈嘉琰瞧见这场景也慌忙打圆场,按了按明川的脑袋说:“你看你,又惹你姐姐生气。算了棠棠,他还小,就别跟他计较了。”   “不行!”沈画棠却直视着明川道,语气严厉道,“你跟我来!”   明川怕她再生气忙跟着她进了内屋,陈嘉琰想跟着进屋却被沈画棠关在了外面。   屋里便只有了他们两个人,沈画棠在一把紫檀太师椅上坐下来,面无表情地看着明川道:“你给我跪下!”   明川不敢违抗,一吭不吭地在她跟前跪了下来。   “你以为我没看着那黑心肠的老东西,就等着她来缠我我好好收拾她一番!我说她怎么最近欠了一屁股债也不来寻我,原来是寻到你那儿去了。说,你给她几次钱了!”   明川听她口气严厉,有些惧怕地抬头看了看她隆起的肚子:“姐姐你别生气,也没几次...”   “没几次?你明知道多少钱也填不饱那黑心肠老东西的肚胃口你还给!她不敢来找我便一次次地来找你,若不是这次我家那愚蠢的太妃巴巴地将她带来我面前添堵我都不知道这事。”沈画棠越想越气,从桌面上拿起把团扇就朝他身上拍去,“你是要好好读书考取功名的人,怎可痴缠于这些烂事?而且你明知道给她钱她也不会改邪归正,只会将她惯得越来越贪,你为何还是这般糊涂!”   明川跪着上前一步,任她打在自己身上,抱住她的膝盖哀求说:“姐姐姐姐,都是我的错,你别再生气了好不好,生气对你和孩子都不好...” 第72章 .明川   “说!你到底为什么这样!”沈画棠打着打着也心疼起来, 有些心酸地抱住他的脑袋说。   “她威胁我, 说若我不给她就到处败坏姐姐的名声, 说姐姐出身铜臭之家污浊不堪,我知道姐姐不怕这些小事, 可是姐姐现在怀有身孕若是被这些烂事影响了心绪就不好了。所以我才...”明川躲躲闪闪地有些不敢看她的眼睛。   “那你就这样一次次纵着她, 给她钱事小, 可她拿了钱却不是去做什么好事。虽然你现在还小显不出来什么,可你身为我弟弟, 不知会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你等着你犯错。万一你以后做了官这事被人翻出来, 说你是非不分给这老妇钱帮她谋财害命,这可就是你一辈子的污点啊。你一向懂事,这些道理你有何曾不明白, 我走到今日,又怎会惧的着她的威胁了,她若真这么不知死活我也不介意送她上路, 你这又哪里是替我想了,分明是把你自个直往火坑里填!”沈画棠的语气丝毫没有松懈,严厉地盯着他说。   “姐姐, 我不在乎, 这些我都不在乎, 只要姐姐能好好的我就心满意足了,什么功名虚名我都不在乎。本来我好好读书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让姐姐不再受他们的窝囊气, 可现在姐姐有姐夫了, 不再需要我了。”明川将头靠在她膝盖上语气哽咽地说, “我只是想为姐姐做点事而已,我知道姐姐不怕那些,可我不能什么都不做啊,我要好好保护你,不能让一点那种脏污事到你面前来脏了你的眼。我知道那老妇不值得同情,我也没打算一直给她钱,她若再贪得无厌我就...”   “你就什么!”沈画棠突然猛地推开他厉声道,“你就要杀了她吗!明川,杀人可是要偿命的,就算她罪有应得轮不到你赔命,你一辈子的声名也毁了。她那样的人,怎么值得你将自己搭进去!”   “我不会让别人知道是我干的!我一次次逆来顺受地给她钱,就是为了不让别人怀疑到我身上。咱姨娘的死她也要摊一半的责任,她害死了姨娘如今竟还敢来威胁姐姐!像她那种不知满足的人若是活着会烦扰姐姐一辈子的!”明川眼中流露过一丝狠意,急声解释说,“我本来就已经计划着这几日动手了,只是没想到...”   “啪!”   明川捂住脸,神色愣愣地低下头闭了口。   沈画棠只感觉手掌微微发疼,连带着她心头也颤颤地疼了起来,她看着低着头一脸灰败的明川,语气也颤栗起来:“这是谁教的你,这般理直气壮理所当然。她做错了事,自有官府惩戒她,用得着你在这里上蹿下跳越俎代庖!”   “我打听过了,她虽办了很多黑心事却很巧妙地将责任都推卸到别人身上,什么事她都不直接经手只是从各处捞些好处,真出了事却究不到她身上,就算进了官府也罪不至死。而且姐姐还不明白吗,”明川的声音微微发哑,“你说那会是我一辈子的污点,也她也是你一辈子的污点啊!只要她不死,她就会到处诋毁污蔑你。姐姐已经过得够辛苦的了,虽然姐夫对你很好,可有多少人因为你的身份为难姐姐,所以我更不能容忍她活着。今日是那个太妃拿她来对付你,明日不知又是谁会拿此事来做文章!我知道就算这事交给姐夫他也能摆平,可...可我不想一直做一个没用的人,就算只能为姐姐做这一点事我也心满意足了...”   听着他渐渐低下去的声音,沈画棠再也忍不住落下泪来,她突然伸手将他从地上拉起来搂进怀里:“你怎么这么傻,你知不知道姐姐最大的心愿就是你能好啊,你这样做万一真出了事你叫我怎么办,你这样不考虑自个胡作非为,分明就是在拿刀剜我的心...”   明川一愣,慌忙反抱住她,轻拍着她的背连声懊悔说:“姐姐你别哭了,都是我的错,我以后再也不这般糊涂了。我最近经常跟着云飞哥哥习武,以后一定能保护好姐姐的...”   沈画棠拉开他,替他擦干净眼角的泪珠:“我不在乎那些跳梁小丑在我跟前胡作非为,也不在乎他们拿我的身份说事,是因为有你们在我身边。所以你一定要好好的,只要你能好好的姐姐就什么也不怕了。那些人我们有的是别的手段收拾他们,若脏了自个的手,不值得。”   明川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狠命地点着头。沈画棠恍然忆起了她刚穿到这个时空的时候,睁开眼睛首先看到的就是明川玉玉白白的小脸,清澈的眼睛里却布满了红血丝,后来才听说他守着自己几天几夜没合眼了。她一向是个内心冷漠的人,也从未想象过自己有朝一日还会得到一个弟弟。   花开花落自有时,缘来缘去渡此生。也许一切早就在冥冥中有了定数。   陈嘉琰见他们久久不出来急得直打转,突然听得屋里没了动静心中一慌,猛然推门走了进来,结果看到他们两个脸有残泪相对而望的模样。   他略略有些尴尬,对上沈画棠投过来的视线支支吾吾道:“该...该用膳了。”   沈画棠拉着明川站起来,温柔地捏捏他的脸一笑:“我也饿了,走,用膳去。”   明川忙点点头,小心地扶住她朝外走去。   第二日沈夫人杨氏便来了王府,来了却没去沈画棠那里,反倒先去了北胡公主那园子。   北胡公主瞧见这个不速之客也是一惊,她虽然知道杨氏是沈画棠名义上的母亲,可那也只不过是圣上的意思,能让沈画棠出身好听点,如今这杨氏真来到了自己面前反倒让她有点摸不着头脑。   刚吩咐了丫鬟奉茶杨氏却语气颇冷地打断了她:“不必,妾身就是来说两句话,待会还要去看我家棠儿呢。”   北胡公主一时之间愣了下,有些尴尬地也不知该说什么。   杨氏冷冷瞥了北胡公主一眼,以前她和这北胡公主也不是没有过谋过面,只是北胡公主出身外族再加上说话尖刻不太好听,在京城的贵妇圈子里一向不怎么受待见。杨氏不是那种看人带偏见的人,因此以往即使两人碰了面杨氏的态度也是很温和的。只是没想到这回居然叫她欺负到画棠头上了。   “太妃莫不是觉得我沈家没人了?居然在外面随便找了个不知哪儿冒出来的妇人,就硬按着我家棠儿认亲,太妃在做这件事的时候怕是没想过妾身的感受吧。”杨氏也不是那种喜欢拐弯抹角的人,直截了当地便开口说,“妾身倒不知道您在哪给我找了个姐姐呢。”   北胡公主虽空有一个公主的身份,但在这大齐实际上却比不上真正的名门贵妇。人们终究觉得她是外族来的,待她也不可能真正的亲厚,就像她经常私底下听说陈嘉琰的母妃多么多么温柔美丽,即使她死了她的名声在这些女人面前还是流芳不息的。可她却不一样,她和她们相看两相厌,谁也不待见谁,早就落了一个刻薄无礼之名。但虽然她敢不待见她们,却不敢光明正大地得罪她们,她们都有家族作为依托凭借,而她却早就被北胡当礼物送了出来,再也没了娘家可依靠。   所以听杨氏这么说,北胡公主虽然心中不喜却还是不得不赔笑说:“沈夫人这是说的哪里话,我这不也是受了奸人挑唆蒙骗,糊涂了吗。”   “妾身不管太妃糊不糊涂,今儿个妾身把话放在这里了,棠儿孝顺事事让着太妃,可我们沈家不是吃素的。夫君虽一辈子不与人争抢名声清简的很,可这并不意味着我们就能将自个的女儿给人糟蹋了。”杨氏不轻不重地看了北胡公主一眼,“若是太妃觉得还不够,那妾身背后还有一个睿国公府呢。若太妃再欺负我家女儿,尤其是在她怀有身孕的时候还这般不安分,那可别怪妾身和太妃翻脸!”   沈画棠孝顺?北胡公主差点没一口老血喷出来,刚想争辩两句,杨氏却看也不看她径直走了出去。北胡公主吃了个瘪,一口气憋在心里却也无可奈何。   沈画棠昨日情绪波动大了今日稍稍有些不舒服,正在卧床休息突然听得听雪传报沈夫人来了。沈画棠忙要下床相迎,杨氏却先她一步急急走了进来,一把将她按在床上责备道:“你这孩子,怀着身子呢快别动了,快躺下歇着吧。”   沈画棠感动道:“您怎么来了?”   杨氏在她床前坐下瞪了她一眼嗔道:“你这孩子,在那太妃那里受了气怎的也不来告诉娘一声,若不是将那妇人扭送了官府惊动了你父亲,我都不知道这事!”   沈画棠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没事的娘,这都是小事,我自己能摆平。”   “你怀着身子这事怎能让你自己来摆平,她这般明目张胆分明就是欺负你娘家没人!”杨氏有些生气地说,“原先她名声不好我还道是别人的偏见,这么看来她还真是整日闲得无事生非。我看她就是知道你有了身子,才这样想方设法地找事,真是见不得别人一点好!前段时间她摆着一个丫鬟踩到你头上我已经忍了,没想到她还是不知收敛。还有前两天王爷受了伤,她天天在外面穿红戴绿的,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多高兴,真是不害臊!”   沈画棠不觉有些好笑:“行了娘,她每日生活也没什么乐趣,便想方设法地找我的事呗。您放心,我自然不会上她的当,不会气着自己的。”   杨氏似乎有些后怕地拍拍她的手:“棠儿呀,你可得好好保重着自己身子,可别被那心怀叵测之辈给气着了。这女人怀着身子呢就是得加倍小心才行,你看你娘家那个大嫂,月份都那么大了昨儿个还小产了,可真是要把人给折腾死了...”   沈画棠立马不淡定了,慌忙问道:“怎么会这样,大嫂不是都怀了七八个月,再过不久便要生了么,怎么会....”   杨氏也是一脸的不忍:“就是说啊,还不是你家那太太容不得人,故意纵着一个丫鬟爬到这正经奶奶·头上。你大嫂虽然一向不张扬,可这京城谁人不知她性子是最温和善良的。若我说这太太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有这么好的儿媳妇还想方设法地往外推!这把她儿子的孩儿都折腾掉了对她又有什么好处!”   沈画棠坐直身子,拉住杨氏的手说:“娘,我想去看看大嫂。”   杨氏立马摇头说:“这可不行,你也是有身子的人,又怎可去那血腥气重的地方。”   沈画棠拉住杨氏的手恳切说:“娘是不知道我家太太那性子,虽是她害得大嫂小产了,可还是会想方设法推到大嫂头上的。大嫂以前在沈家待我很好,而且还帮过我,现在我好不容易有点本事了,她又出了这么大的事,我若是不前去帮她一把心里也不舒服呀。”   杨氏知道沈画棠的脾性,点着头犹豫说:“可若是王爷知道了会气恼的。”   沈画棠拍拍她的手说:“我去一会便回来,叫人跟着保护我,不会叫王爷知道的。”   杨氏见她决心坚决,也点了点头说:“好孩子,既然你有这个心思娘也不拦着你,我陪你一块儿去。”   沈画棠犹疑了一下:“沈家那事脏污的很,娘还是不要去了。”   杨氏笑笑说:“我活了这么多年,什么脏污事没见过?而且你这揣着我外孙,我怎么放心你一个人前去。有我在那里,你那太太便是想生事,也得顾着我沈家和杨家的颜面。”   沈画棠感激地握住杨氏的手,她知道不论是今日杨氏来王府给她撑腰还是陪她回沈家,都是在向别人宣告她也是有娘家的人,娘家不会坐任她任人欺负的。   沈画棠也不敢多做迟疑,当即换了衣裳乘了马车赶去沈家。她已经有了近六个月的身子,肚子已经很大了,又正值夏日最热的时候,挺着个大肚子穿什么都觉得有些燥热。用了半个多时辰才到了沈家,秋水很慌张地仔细扶她下车,杨氏也在一旁招呼着,生怕她不小心蹭到哪儿了。   沈家较她出嫁前似乎萧条了些,大概是这一段时间事儿多疏于打理,院中的花草都看起来有些杂乱无章。殷氏听说她来立马带着人亲自迎了出来,殷氏穿着浅色缠枝葡萄长身褙子,雪青马面裙,看起来倒是颇有几分当家主母的风范。听见沈画棠是来探望大奶奶的也没多说,直接带着沈画棠便朝那院里走了过去。   沈画棠却试探性地问她:“姨娘可知大嫂是怎么小产的吗?”   殷姨娘很懂得看人眼色,知晓眼前这位七姑奶奶得罪不得,立马压低声音说:“这几日太太和大少爷房中的那几个妾室一直给大奶奶找罪受,大奶奶不愿生事也忍下来了,谁料一个妾室仗着自个在大少爷眼前有几分脸,居然朝大奶奶房中放了鲜血淋漓剥了皮的死猫。大奶奶一向心善哪见得着这种场景,当即吓得脚下一滑就摔在地上小产了。”   沈画棠听得心中气恼:“这大哥也是的,就这般纵着他妾室伤害自个的妻子!”   殷姨娘叹了一口气,显然也是颇为惋惜,朱氏待人一向和气,便是对她这个姨娘也是态度和善。虽说她是太太的儿媳妇,但这样的人谁能不喜欢呢,可偏偏太太不识好歹,这般容不下她。   “王妃也知道,那大少爷一向是个不理事的。尤其是大奶奶有孕之后,他便有些迷上了那个梁氏,竟是一回都没去大奶奶那里看过!而且太太也是个拎不清的,明明大奶奶才是她正经儿媳,她却对那些妖妖娆娆的小妖精比对大奶奶都好。”   虽说一个姨娘不该说当家主母的不好,但殷姨娘知道七姑奶奶和太太一向不和,在她面前说这些自然是不打紧的,还能顺便讨好她。   沈画棠摇摇头,只叹朱氏遇人不淑,她想了想又问道:“大嫂出了这么大的事,她娘家可来人了?”   殷姨娘点点头:“来了来了,昌意伯和夫人昨晚便来了,守了闺女一晚上,也看着她被折腾了一晚上,唉这孩子终究还是没保下来。今儿个一早更是热闹,太太觉得昌意伯故意来她跟前算账,居然将瑞贤侯夫人和容家大爷和大奶奶都叫了过来,说要给她撑腰。哦对了,三姑奶奶听说了这事儿也今儿一早便来看大奶奶了。”   沈画棠倒是一愣,容姨妈和容云鹤夫妇竟然也在?也是,照刘氏那受不得半分委屈的鬼样子,既然和弟弟那边闹掰了,便也只能叫妹妹这边的人来撑腰了。容姨妈性子温顺,姐姐既然差人来叫了她也不好意思拒绝。只是这罗月婵上次跟沈画蕊闹成那个场景,如今竟还赶着来凑热闹,真是脸皮够厚的。   说话间眼看着已经走到了朱氏院里,沈画棠冲殷姨娘感激地点点头,殷姨娘便当先进去说道:“七姑奶奶和尚书夫人来了。”   沈画棠还没进去,就听见刘氏尖利的声音自里间传出来:“她来做什么!瞧她来去自如的,可真不把自己当外人!” 第73章 .和离   刘氏的话音还未落下, 沈画棠和杨氏就已并排走进了里间,一进去便瞧见积积压压的坐了满屋子的人。朱氏穿着一身素色寝衣,外面披着木兰青双绣褂, 一脸枯黄地坐在床上,原本丰润的脸颊此时竟微微凹陷了下去,她瞧见沈画棠走进来勉强着微微一笑说:“王妃来了呀。”   沈画棠心中微微一酸,一旁的沈画芷立马起身过来扶住她责怪道:“你怎么来了?”   沈画棠揉揉肚子,看着朱氏这个样子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听说大嫂出事了, 我来看看。”   刘氏看起来又老了不少, 穿着咖色缎面对襟褂子看起来像只老母鸡, 坐在容姨妈身边又尖声叫起来:“我们沈家有你什么事,以为自己攀上了王府便那么了不起了, 哼!什么东西!”   杨氏一听这话便恼了,刚想说什么却被沈画棠伸手拦住:“看来太太上回还是没长记性啊, 正好桂嬷嬷也跟我来了, 要不要让她再教你一次规矩?”   刘氏身子一抖, 狠狠瞪了沈画棠一眼不敢再说话了,罗月婵趾高气昂地坐在容姨妈另一边,看着沈画棠冷哼一声道:“姨妈家的六妹妹可是因为王妃至今还关在那脏污地方受苦呢,王妃还好意思回来, 可当真是没脸没皮了。”   容云鹤本来一直和贺瑾瑜候在外间,闻得此言立马脸色一变, 怒向罗月婵道:“你少说两句!”   “哟, 这还不让说了, 自打她过来你这眼睛可一直黏在她身上呢,肚子都这么大了还不老实,真是...”   “都给我闭嘴!”沈画棠忍无可忍一声大吼,“今儿个我来是来看大嫂的,你们这些杂碎再乱找事我这就把你们都轰出去!有多远给我滚多远!”   罗月婵恨恨瞪了沈画棠一眼:“你敢!”   杨氏终于忍无可忍:“容家大奶奶,你一再挑衅欺负我家闺女,真当我沈家没人了是吗?”   罗月婵自然知道这个沈家是指哪个沈家,她微微一缩脖子,不甘地闭嘴。   沈画棠却已走至朱氏床前,有些心酸地握住朱氏枯瘦的手:“大嫂嫂怎么弄成了这个样子,你有什么委屈只管说出来,我一定会为你作主的。”   朱氏一垂脸,两行清泪自眼中落了下来,却还是迅疾抬起头来对沈画棠一笑说:“谢谢你七妹妹。”   一旁坐着的昌意伯夫人瞧见这一幕又心酸起来,拉过女儿的手面带恳求地看向沈画棠:“王妃,他们沈家如此对我女儿,求求你一定要为我女儿作主啊!”   沈画棠点点头:“夫人您放心,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我们官宦之家出了这等事,自然不能就这么算了。”   刘氏一听这话急了起来,猛地站起来说:“沈画棠你怎么还胳膊肘子往外拐呢,你就不是这沈家出去的了是吧,沈家出了事你脸上就光彩了?”   容昕然忙打圆场道:“七妹妹也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大嫂此次遭难我们都看在眼里,自然是要商量个结果出来的。”   “商量?还有什么好商量的?”昌意伯夫人面色突然激动起来,“自打我女儿嫁进来以后,有哪点对不起你们沈家了!她孝敬婆婆体恤丈夫,可你们是怎么对她的,趁着她怀有身孕,纵容一个妾室爬到她头上!她婆母从来就没把我闺女当人看过,每次都想方设法地为难她,现在居然连孩子都给她害没了!”   “呵,什么叫我害没的!”刘氏恼怒起来,“是她自己不小心,我沈家好吃好喝地伺候了她那么久就盼着她给我生下孙子来,可她倒好,自己莽莽撞撞,这么就把孩子折腾没了!嫁进来这么多年这好不容易才怀上,还说没就没了!我的憋屈我找谁说去!”   昌意伯夫人听见刘氏这么不讲理,顿时气得脸色发红就欲与之争辩,朱氏伸手拦住她看向刘氏说:“婆母,我知道您一直看不上我,还怂恿着夫君不往我这儿来。这些都也就罢了,可如今我就这一个想头了您却也不留给我,您怎么对我都忍了,可为什么要帮着别人杀死我的孩子!为什么!”   朱氏骤然尖利起来的嗓音让在场众人皆一惊,朱氏一向性子柔和,平日便是连大声说话都不曾有过,更别说像今日这种尖声大叫了,沈画棠感受到她的绝望,心里不由得一震。   刘氏反应过来,也破口大骂道:“什么叫我杀死你的孩子,你讲不讲道理了!”   “对!就是你!”朱氏一改往日的温柔模样,瞪圆眼睛看向刘氏道,“你三番四次说我肚子里不知是谁的野种,还挑唆着那梁氏不断挑衅我!若不是得了你的默许,她哪有那么大的胆子来谋害我!我知道那梁氏也有了,你便不在意我肚子里的孩子了,可你也是做娘的,你怎么能那么狠的心,你怎么能!”   昌意伯夫人哭着搂住女儿:“好孩子别哭了,咱们不跟他们家过了就是了。都是娘不好,当初没打听清楚他们家的情况就将你嫁了过去,害你如今受这苦,都怪娘都怪娘...”   杨氏也看着心酸,不由得握紧了沈画棠的手。   就在这时,沈君阳和沈明修自外面走了进来,他们身边还跟着一个身着青袍的中年男子,那中年男子脸上的神情也很是难看,看见朱氏满脸泪痕交错的样子,他脸上的痛意更是重了几分。   沈君阳显然也没想到沈画棠也在,微微一愣说:“王妃也来了啊。”说罢朝杨氏微微一点头:“夫人。”   杨氏点点头。沈君阳看向沈明修面色一沉,突然狠狠踹了他一脚:“孽障,还不快向你媳妇赔罪!”   刘氏又尖叫起来:“你这老东西,凭什么打我儿子!明明是那女人自己不小心,凭什么叫我儿子赔罪!”   沈君阳狠狠瞪了她一眼:“你给我闭嘴!”   容姨妈看不下去,轻咳一声说:“要说修哥儿这次做的实在是不对了些,还是态度诚恳些向你媳妇赔罪吧。”   沈明修却铁青着脸,慢慢转头看向朱氏,愣是什么也没说。   朱氏瞧见他这个样子,更是心灰意冷,突然凄然一笑道:“那梁氏将我害成了这个样子,爷就没什么想说的吗?”   沈明修依旧僵硬着一张脸,半响才开口说:“她也不是故意的,再说她也怀着身子...”   “什么叫她不是故意的!若不是恰好被我的丫鬟撞见,爷是不是还要包庇着她,来个抵死不认呢!”朱氏摇着头凄厉道,“爷,你平素里待我就没有一点真心温情,但我一直觉得你是我夫君便敬重着你,便是太太说我身子不方便,要给你纳妾我也是半句怨言都没有。我一直在努力做你们沈家的好妻子,好媳妇,可你们沈家就是这样回报我的!你不好好待我也就算了,可这孩子是我唯一的念想了,如今他就这么冤屈地死在我腹中,就算念在咱们这几年的夫妻情分,你连一个交代都不给我吗?”   “那你想要如何,想要她们母子俩的两条命抵这孩子的一条命么!”沈明修有些恼怒道,“你这孩子已经没了,萍娘怀的便是我唯一的血脉,你身为我沈明修之妻,怎能如此不识大体!”   “识大体?”朱氏眼角流下凄切的泪来,“这里子都坏了,还要这虚面子做什么?你沈明修之妻太难做,我识不了这个大体,咱们...和离吧。”   朱氏此言一出在场众人都惊了,刘氏当先忍不住朝她冲过来道:“和离?你想的倒美,你这么多年无所出,好不容易有个孩子还掉了,我看让我儿休掉你还差不多!”   沈画芷瞧见刘氏冲过来的身影心头一惊,忙护在了沈画棠身前,还没等刘氏冲过来,桂嬷嬷就一把拽住了她,神情冷冷地看着她。   刘氏猛然记起了她打自己的那事,吓得脖子一缩却还嘴硬道:“这里有你什么事?”   “太太你横冲直撞的老奴唯恐你伤到王妃了,若是王妃有个什么损伤,太太您那女儿的项上人头可就保不住了。”   沈君阳走过去将刘氏扯到一边,看向昌意伯强笑道:“亲家你看,若是真闹成了这样对咱们两家的名声也都不好...我以后一定好好管束着明修,定不会再让他如此了。”   昌意伯面色犹豫了一下,可再看向枯黄的不成样子的女儿心头蓦地难过起来,他看向沈君阳摇摇头说:“当年婚事是我同意的,却将自个的女儿害成了这个模样,我这活了大半辈子了没做过一件亏心事。若仅仅是为了一个名声,就将女儿扔在这里受苦我也做不到。这事儿,我全听我女儿的。”   沈画棠心中一动,这昌意伯,倒也是个明事理的。沈君阳却还劝道:“我知道这事儿全是我家明修的错,那妾室我这就抓来给你们赔罪!咱们也都是有头有脸的人,若真和离说出去了,对谁也不好听啊!”   罗月婵在一旁阴阳怪气地开了口:“和离什么,直接下休书就得了,直接把过错都推到女方头上,不就不干沈家的事了!”   沈家众人顿时脸色一变,这心中的想法被罗月婵直截了当地说出来也是够难堪的,沈君阳面色一变,还未来得及说话,罗月婵又凉凉地开了口:“姨丈和大表哥也都是做官的人,一旦和离成了这事儿传扬出去,难免会让人猜忌议论,若是让别人知晓了是沈家抬举一个妾室害了正房奶奶,才让昌意伯府执意和离,这对沈家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情。更别说大表哥还在都察院任职,自己家的事儿都处置不好何以监察别人...”   容云鹤忍无可忍走进来一步道:“你就不能少说两句?”   罗月婵狠狠瞪了他一眼:“怎么,我也没说错啊。”   刘氏反应过来立马说道:“就是就是,这和离是万万不成的,我儿以后可是要做大官的人,你这和离的事情一传出去会招致别人议论的!你要想走,就给你一纸休书,要不你就老老实实地待着!”   朱氏目光飘过众人,直直地看向站在屋正中央的沈明修:“爷,妾身就问你一句,你是怎么想的?”   沈明修只愣了一瞬便咬咬牙说:“和离的话传出去岂不成了我沈家的过错了,和离不行,你要想走我就给你下休书。要不你就老老实实地不要生事。”   “我生事?这还成了我生事了?”朱氏凄切一笑道,“妾身知道爷一心只重仕途从不愿被旁的事纷扰了心神。所以妾身这些年无论多委屈,从婆婆那里受了多少气也从来不与爷说。虽然爷这些年什么都没给我过,还镇日一副冷冷冰冰的态度我也从未说过什么。我在沈家了这么多年,到头来给我的也只有这个孩子了。现在我的孩子都被那贱人害没了,你居然还说是我生事?沈明修,你到底还有没有心肝!”   沈明修皱皱眉看向她说:“那也是你自个不小心,萍娘只是想着捉弄你一下谁知你竟当了真。这近期我好不容易才有一个升任的机会,又怎能叫你给我折腾没了。和离这事你想都别想,我不会同意的。”   “沈明修!”朱氏彻底崩溃,“原本我都自以为你是性子淡了点不善于表达,现在看来这都是我这么些年拿来哄骗自己的谎话罢了,你分明就是冷漠自私一点都不为别人考虑!我在你家辛苦操劳战战兢兢了这么多年,我自认为没有半分对不起你们沈家的,现在闹到这个地步,你居然想到的还有自己的利益!就当是可怜可怜我这么些年,竟连一封和离书都不肯与我签吗!”   昌意伯脸色铁青,若真叫他们沈家休了自己女儿,自己女儿以后还怎么做人怎么再嫁?他脸色难看地看向沈君阳:“沈少卿,你我也是旧识了,我们也不想闹太僵。这和离书你让他们签了,我们两家就再无半点关系,往日的恩怨也一笔勾销。”   沈君阳却僵在了那里,额头冷汗直冒赔笑道:“又何必闹到这一步呢,将那妾室发配了就是了...”   沈画棠在一旁冷笑,这沈君阳虽然表面上没沈明修那么过分,但其实两个人是一脉相承的。他向来就是最擅长软和着和稀泥的,而且心眼子比沈明修还通窍。这沈明修能想到的事情他又何曾想不到,和离这事一旦传出去大家都会说沈家薄情寡义不体恤媳妇,最终才逼得昌意伯府跟沈家和离。沈家前段时间因为沈画蕊的事已经够折颜面的了,因为沈画棠表面上没和沈家闹翻,沈画鸢又在宫里做着主子,众人才没对这件事过多议论。可万一再让朱氏和离成功了,众人的话头都会纷纷指向沈家的男人们。更别说沈明修还在都察院任职,向来最重洁身自好以身作则,若这事真摊开了闹,他的官职能不能保住都是另一码子事。   所以刚才罗月婵故意将这事挑明了说,就为的是两家彻底撕破脸她好看笑话。但若朱氏真的是被沈家休弃,那以后再京城抬不起头来的就是朱氏,朱氏还这么年轻,昌意伯夫妇自然还想让她再嫁的。可若她真被休了,这还有哪户好人家愿意娶她?这沈明修向来是个自私到极点的性格,明明是他自个的错却还想着明哲保身,要么让朱氏忍气吞声咽下这天大的委屈,要么就将过错全推给朱氏,反正不关他一点事就是了。   这昌意伯显然也听出了沈君阳话里头的不愿,面色一变索性也冷笑说:“这事本就是你们沈家的过错,你们沈家好歹不分害苦了我女儿,我不朝你们追究我女儿肚子里折损的命和她受的这些苦也就罢了,如今竟连我们想和离你们都不许?我今日也把丑话说前头了,若你们真想做这么绝,我们就到官府说理去!看看到底是哪方占理!”   沈君阳额头冷汗冒的更欢快了:“这家宅中事怎么能闹到官府呢,咱们两家也都是有头有脸的人,这可使不得...”   “使不得?”昌意伯冷哼了一声道,“我便是丢了这官职爵位不要,也不能任我女儿被人欺辱到如此地步!我女儿一向孝顺,因为怕我们担心,回了家中也只是向我们说你们沈家的好,我这做父亲的竟不知她这些年过得是这种日子!这么多年了,姑爷从来没有陪她回过一次家,每次我问她她都只说姑爷一心上进没有时间。呵,若不是今日这档子事我都不知道,原来沈家大爷都上进到妾室那里去了!”   昌意伯夫人听了这话也是眼泪直流,抬头望向众人轻轻说:“以前的事我们也不想多与你们追究了,说到底还是我们夫妻识人不明。今日让他们俩和离了,我们桥归桥路归路再无干连。”   “不行!”刘氏连连冷笑,“这和离是绝对不行的,你女儿自个不孝公婆几年了无所出,我便是让我儿休了他也没什么可说的!”   昌意伯夫人气得脸通红,刚想与刘氏争辩,沈画棠在一旁冷冷开了口:“和离吧,若你们再苦苦相逼我就去皇后娘娘面前替大嫂说理去,到时候闹得大了你们脸上更难看。”   这下连沈君阳都有些不可置信了,转而愣愣看向沈画棠道:“王妃,你这怎么还能向着外人呢?”   “外人?这沈家把我不当外人了吗?”沈画棠冷冷一笑说,“上次沈画蕊想要害我,若是我真追究起来她早就没命了,如今还只是关着已经给沈家留颜面了。你们觉得休了大嫂就可以一了白了不管你们的事了,既然敢做就不要心虚怕别人说。要我说啊,沈家想的也真是糊涂,昌意伯府在京城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沈家若真把人家闺女休弃了,你以为人家是怎么好糊弄的?到时候昌意伯府不依不饶闹了开来才是真正的没脸,倒还不如现在就和离了一了百了。”   昌意伯夫人立马点头说:“正是,若你们真敢给我家闺女下休书,我便是拼了这条老命也要给我闺女请一个公道回来!” 第74章 .决裂   刘氏立马破口大骂来:“你这死了亲娘的混账丫头, 这里有你什么事,将我的蕊儿鸢儿害到那种地步如今还要来害我的修儿,你这么坏好歹你肚子里的这个也掉了才好!”   “桂嬷嬷, ”沈画棠也懒得跟她这种疯子多说,“给我掌她嘴十下。”   立马便有人上前去按住刘氏,要将她拖出去掌嘴。   “你既然不长记性就别怪我不给你留情面,太太还真是摆不正自己的位置呢,我如今的身份也是你一个罪囚之母能辱骂了的了?”沈画棠语气冰冷地说, “你若再在我面前如此无理, 我直接叫你进去陪沈画蕊。”   “你!贱妇!景王真是瞎了眼看上你这么个东西!”   “二十。”沈画棠看也未看她一眼, 直接冷冷地吩咐说。   刘氏还欲再骂,却被桂嬷嬷直接一耳光甩在了脸上, 桂嬷嬷厉声说道:“还不快拖出去,平白里在这脏了王妃的眼!”   刘氏终于挣扎着被拖了出去, 听着她凄厉的呼号, 容云鹤心中感觉五味陈杂, 他犹豫了一下看向沈画棠说:“七妹妹,这姨母毕竟与你有养育之恩,你也不用做这么绝吧...”   “容大人,”沈画棠冷冷地打断他, “请摆正你的身份,不该管的别管。”   罗月婵立马“噗嗤”一声嘲笑了出来:“人家都不愿意搭理你还没脸没皮地往上凑。”   容云鹤脸色一僵, 容昕然忙拉了他一把示意他别再说了。这沈画棠现在可是王妃娘娘了, 哥哥怎么还沉浸在过去中走不出来?刚才那姨母那么过分地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辱骂画棠, 若她真的什么也不做岂不是给皇家丢脸?现在姨妈被拉出去掌嘴已是留了面子,本就是姨妈自己拎不清乱找事,哥哥居然还劝画棠。容昕然不由得在心里直摇头,这哥哥也真是太糊涂了些。还有那沈明修真真是冷血无情,明明是他的过错却连和离都不肯,幸好明秋不是这样的人。   沈画棠也不愿再理这夫妻二人,语气淡漠地说:“趁这天儿还早,赶紧把和离这事办了吧。”   昌意伯夫人感激地看向沈画棠:“多谢王妃作主!”   沈君阳却还是有些犹豫,但沈画棠的身份在那摆着他又不能直接顶撞她,却还是不甘地在那打感情牌道:“王妃,这和离传出去确实不好听,再说川哥儿这不也要考取功名了吗,川哥儿一向聪明,以后定会得个好前途。可哥哥若出了这档子事,以后对他也名声有损啊,王妃你是最懂不过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了,这修哥儿的事影响到的是我们沈家的名号,沈家名声不好了,还有哪家好人家以后愿意将姑娘嫁给川哥儿?要我说,这小夫妻哪有不闹矛盾的,不如王妃作主调解一番就是,哪还用得着和离啊。”   杨氏在一旁听得不由在心里冷笑,以前还不觉得她家老沈有多好,可跟这家的男人一比老沈真是光芒万丈。这本就是他们沈家的错,人家姑娘娘家不是那种咄咄逼人的人,只是求个和离放过人家姑娘而已,他们沈家居然还不愿意?还一心只想着自己的官名非要把人姑娘坑死在沈家才好。   这七八个月大的孩子就这么没了居然还这一副没事人般的冷言冷语,这沈家大爷心肝真是石头做的吧。要她说啊,那昌意伯府还是太客气了,若是她家闺女出了这等事,她就是拼着这诰命夫人的脸面不要也要给他们闹个鱼死网破。这欺负人都欺负到什么地步了,和离都是给他们面子,居然还不知好歹。现在居然还敢拿明川来威胁棠儿,大不了她给她家老沈说说把明川也过继过来得了,反正也是棠儿的亲弟弟不算什么外人。照沈家这个势头下去,真是离全盘覆灭不远了。   “明川一向明事理,晓大义,若是他的前程要铺在大嫂忍气吞声的基础之上,那这前程不要也罢。”沈画棠估摸着陈嘉琰也快回来了,也不愿同他们多说,“我知道父亲因四姐姐的事很是困扰,这样吧,我去同王爷说说,让他在圣上面前好好帮父亲解释解释,定不会让父亲担了莫须有的罪名。今日沈家和和气气地放人,对两边都好,若真将昌意伯府惹恼了将这事闹大,到时候恐怕连收场都没法收了。”   沈君阳犹豫了一下,沈画棠说的也对,若真惹恼了昌意伯府逼的他们什么都做出来,到时候更难收场。而且前些日子平阳侯那事,沈画盈非要将脏水往他头上泼,惹得他被圣上叫去训斥了一番。这沈画盈也是个蛇蝎心肠,他托沈明秋前去说情她都不叫他进。沈君阳近来正在苦恼这事呢,若真由陈嘉琰前去说情一番自然不容小觑,毕竟陈嘉琰在皇上身边的地位可是在那明明白白地摆着呢。   这沈画棠虽是胳膊肘子往外拐却也是知恩图报,只因朱氏之前帮过她,她便这样在沈家给朱氏撑脸面。虽然对付的是他这个亲生父亲,可这女孩儿的心肠确实是个好的。沈君阳在心里叹了口气,都是冤孽呀,当年紫萱那样惨死,刘氏又差点将沈画棠卖掉,也活该沈画棠跟自己不亲。如今既然她松了口帮自己,自己也不妨顺藤而下,这事本就是自家理亏现在老老实实地认了错还能说的过去。若今日沈明修真横下心来给朱氏下了休书,万一以后再有人翻这陈年旧账,还得给他们沈家添上“自私薄义”一条。   其实沈君阳不像刘氏和沈明修那样短浅糊涂,他本也没打算真给朱氏下休书,那昌意伯府也不是俺么好得罪的。他的本意是两家和好沈明修认错也就算了,可如今看着昌意伯府那坚决的态度...   “行,”沈君阳叹了口气,“这事本就是我沈家理亏,和离就和离吧。”   沈明修有些不可置信地一声惊呼:“父亲!”   沈君阳又狠狠跺了他一脚:“闭嘴!”他心里可是比谁都气恼,一时不察这个刘氏居然给他惹了这么大的祸事,本来两家好好的和气相助多好,她非要弄个妾室弄成现在这个局面。要说这沈明修也真是糊涂,本来以为他是个知进退的,如今看来也跟他娘一样糊涂!   沈君阳又小心赔笑着对昌意伯说:“这孩子也累了,不如等她好好歇息一番我们再好好合计和离的事。”   “不!”朱氏坚声打断他,“我不累,我一秒都不愿意在这儿多呆!”   沈君阳尴尬一笑,只好吩咐下去准备和离书。   沈画棠唯恐再生出变故,直至亲眼看着朱氏和沈明修签下和离书才要离开。此时她早就已经疲惫不堪,看着朱氏在按下手印那一刻的坚决神情,她不由得在内心会然一笑。虽说这和离对女子名声也不好听,可总好过无休止地在沈家这个牢笼里受苦。再说昌意伯夫妇和朱氏一直惠名在外,到时候到底是谁的过错也不难查探。朱氏直至今日总算勇敢了一回,只希望以后她能有个光明的前程吧。   沈画芷骤然见了沈画棠很不舍得分离,一路将她和杨氏送出去和她说着话。贺瑾瑜在一旁陪着,神情温柔地看着姐妹俩说话。本来怕贺瑾瑜难堪,沈画棠便也没提沈画盈那事,没想到沈画芷倒主动提起来了。   “要说我那四妹妹也是好心机,这么一遭就把父亲拖下水了,虽是指责的不明不白的,可那毕竟是在圣上面前啊。”沈画芷说。   沈画棠偷眼瞥了贺瑾瑜一眼,见他面色如常只柔柔笑着注视着沈画芷,显然对沈画盈当初当众拒婚一事早已忘却了。   “是啊,她这个人一向记仇的很,这事儿没对三姐夫的仕途有什么影响吧?若是有...”   沈画芷拍拍沈画棠的手笑笑:“没有,这次若不是大嫂出了事,我都不愿意回沈家。你看沈家现在一团乌烟瘴气的,真是叫人看了难受。听说四弟和昕然也快搬出去住了呢,毕竟四弟是做生意的,搬出去也更能方便一些。”   沈画棠刚想说什么,突然贺瑾瑜叫了一声“王爷”。   沈画棠一怔,抬起头果然看见陈嘉琰正迈着大步朝她走过来。她不由得有点心虚地朝画芷身后躲了躲,却被他两步并做一步毫不容情地一把扯了出来。   “王妃真是好兴致,这么久了还不知归家,还得让本王来寻你。”陈嘉琰语气阴测测地看向她说。   沈画棠抬起头来,见他一身官服还未来得及换下,那浓重的颜色衬得他眉目更显深邃俊美。他拉过她便上下打量了她一圈,见她周身完好才放下心来。   “我正打算回去呢,”沈画棠讨好他说,“我累了,咱们回去吧。”   陈嘉琰刚点点头,就有一道阴阳怪调的女声从后面追了过来:“哎呀你们看这王爷王妃感情真好,这回趟娘家还不放心地来接。”   陈嘉琰将沈画棠拉到身后,冷冷地看向并排走过来的容云鹤和罗月婵。容姨妈也跟在一边,看见罗月婵这般只觉得苦恼却又无可奈何。   沈画棠今日还没来得及好好打量罗月婵,只见她穿着牡丹凤凰纹浣花锦衫和翡翠烟罗绮云裙,脸上的神情还和往日一般盛气凌人,只是隐隐还能看到上面浅色的疤痕。沈画棠自然知道这是沈画蕊她们两人互相抓挠留下的。   “本王夫妇的感情就不劳容家大奶奶费心了。”陈嘉琰语调平稳地说,“再说本王爱护自个的王妃,什么时候也轮得着外人费心了?”   容云鹤忙朝陈嘉琰致歉说:“王爷,内人不懂事,还望您见谅。”   陈嘉琰却只是朝他点了点头,就揽着沈画棠欲走。   “等等!”罗月婵又尖声叫住了他们,“六妹妹如今还在那牢里关着呢,王爷打算什么时候放人啊?”   陈嘉琰转过头来,俊美无俦的脸上轻轻划过一抹浅笑:“这跟本王有什么关系,她自己犯下的错,怎的到了容家大奶奶嘴里,反倒成了本王的罪过了?”   “大家都是亲戚,若做这么过就不好了。”罗月婵像是没听出来他的不悦,依旧不依不饶地接着说。   沈画棠在一旁掩嘴笑了起来:“这容家大奶奶呀是真真胸襟宽广,上次和六姐姐闹成那副样子,如今居然还可以做成好姐妹呢。”   罗月婵脸色一僵,不由自主地伸手摸向自己的脸,待反应过来急忙缩回手。她又哪里是真想帮沈画蕊求情,上次沈画蕊将她的脸挠成这样她恨不得弄死她个小贱人。如今沈画蕊在牢里受的折磨也有一半是出自她的授意,如今她故意旧事重提也不过是为了给沈画棠添堵罢了。   “大奶奶能有那么宽广的胸襟本王妃可没有,”沈画棠随即面色一沉说,“所以我们家的事,容家大奶奶还是不要插手了。”   罗月婵脸色难看了几分,陈嘉琰也不欲多理她,揽过沈画棠就转身离去。到了门口,杨氏便乘马车回了府,沈画芷夫妇也与他们二人告辞。   两人一同上了马车,陈嘉琰才来得及跟沈画棠算账。   “怎的这般鲁莽,你还怀着身孕呢自己不知道。有什么事知会我一声就是了,怎么还值得你亲自过去了。”陈嘉琰责备说。   “我不过去看一眼不放心,再说我已经不是以前的小女孩了,你不必这么担心,大嫂此番终于从沈家解脱出来,真是落了我心头一处大忧。”沈画棠安慰他说道。   陈嘉琰不由得一笑:“你大嫂和离,倒被你说的像是什么喜事一般。”   “和离怎么了,”沈画棠横了他一眼道,“大嫂年纪还轻,性情又好,再找个好人家也没什么难的。再说这事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是谁的错,沈明修不知珍惜自然有人知晓珍惜。而且沈家那个泥潭,越早脱开越好。”   “是,这倒也是,”陈嘉琰突然脸色微微一变,有些心虚地看向沈画棠说,“棠棠,我跟你说件事,你不要生气哈。”   沈画棠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莫非你做了什么对不住我的事?”   “怎么可能,”陈嘉琰立马失口否认,“刚才那罗二也提了,是沈画蕊的事。沈画蕊可能,真要被放出来了。”   “为什么?”沈画棠更奇怪了。   “不知端嫔跟皇兄怎么求了情,皇兄竟然同意了,”陈嘉琰脸色显然也不好看,“至于为什么,皇兄也不肯跟我说,只说就当补偿端嫔了。”   “补偿?”沈画棠只觉得好笑,“圣上莫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陈嘉琰还是有些忐忑地看向沈画棠:“我也觉得奇怪,要说那端嫔也不受宠,皇兄怎么突然答应她这请求了。可这毕竟是皇兄的决定,我也不能...棠棠,你有没有生气啊?”   沈画棠好笑地揽住他的脖子,在他嘴角亲了一口,看着他呆呆的神情笑了出来:“生什么气,这都是别人的事儿,我干嘛要生气。圣上这样做自然有他的道理,再说沈画蕊现在那副神志不清的样子,无论如何也是伤不到我的呀。你就别瞎担心了,说的我好像很小心眼一样。”   陈嘉琰松了口气,抱紧她说:“那就好,只是你不生气,我却很气恼。那沈画蕊上次差点伤了你,关着她都是给她留面子,现在皇兄说放就放了,真是...”   “行了,”沈画棠握住他的手依到他怀里说,“别再想这些无关紧要的事儿了,只要咱们俩好好的,管他们做什么。”   陈嘉琰也握住她的手,慢慢揽紧她唇角一弯:“好。” 第75章 .西桑   转眼便是两年过去, 正值三月艳阳天的好天气,景王府的后园里已是一片绿意腾腾的好景象,明川穿着宝蓝色律紫团茧绸袍子,正牵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人儿在绿园游乐。   短短两年过去,明川已完完全全长成了大人,俊秀剔透的眉眼看起来和沈画棠有几分相像,只是多了英气与深邃。他手里牵着的那个小女孩穿着团锦琢花衣衫, 跌跌撞撞的还有些走不稳, 只知紧紧地拽着明川的衣角。明川在看向她时眉目之间尽是温柔,小心呵护着她生怕她有一点损伤。   陈嘉琰归来之际瞧见这一幕不由唇角一弯, 等回了前院, 却看见沈画棠带着已是妇人打扮的秋水在忙着记账, 见他回来也只是略略抬了抬眼, 连声招呼都没打。   被无视的小陈顿觉不爽,走上前去一把揽住自家媳妇的细腰:“别忙了,陪陪我。”   秋水立马一脸窘迫地转过头去。   沈画棠一把打开他的手:“别闹,我正忙着呢!”   陈嘉琰求爱不成反碰了一鼻子灰,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扛起来沈画棠就走,沈画棠又羞又恼,气的直拍他后背:“你这像什么样子, 快放我下来!”   陈嘉琰却不管不顾,一路把她扛到他们屋的床上才放下来, 沈画棠刚要扑腾着起来就被他欺身压下去, 他对准她的唇就深吻下去, 另一只手顺着她的衣服下摆探了进去,带着阵阵凉意在她玉润光滑的肌肤上游走。   过了好一会儿,两人才喘着粗气分开,沈画棠衣衫不整地把他一把推开他:“这大白天的你就这样急不可耐,也不怕别人笑话!”   “谁叫你不理我,”他霸道地将她搂进怀里轻轻吻了吻她的发顶,“溪儿还有明川陪着她,你却理也不理我。”   “你怎么还跟个孩子似的,”沈画棠好笑地弹弹他的脑袋,“是不是最近朝堂上的事不顺心,平常你可没这么闹腾的。”   “果然什么都瞒不住你,”陈嘉琰轻轻叹了口气说,“西桑最近很不老实,俨然有和大齐分庭抗礼之势。离当年的盟约订立已快到十年了,而且近年来西桑有渐渐强大之势,我怕…”   沈画棠知他担心什么,握住他的手安慰说:“西桑虽近些年变强了许多,可毕竟有短板在那摆着,大齐这些年虽称不上突飞猛进可也在稳步上升着。而且大齐养精蓄锐多年,又不是没预防着这一天了,若西桑真要有所异动,我们也来得及想出对策。毕竟大齐这天国霸主的地位,也不是那么容易改变的。”   “话虽如此,可当年西桑是父王一力镇压下来的,如今父王不在了…”陈嘉琰不由得又紧了紧抱住她的臂膀,“棠棠,我有些怕我做不到父王这么好。”   “别怕,”沈画棠偏过头与他对视着,“你不会比父王差的,我也会一直陪着你的。”   陈嘉琰轻轻“嗯”了一声,轻轻一弯唇角说:“棠棠,有你真好。”   沈画棠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倒是听说,西桑有个与你齐名的世子呢,世人经常将你们二人相提并论。”   “哦,你是说尉迟霖啊,”陈嘉琰有意无意地横了她一眼说道,“西桑王确实很器重这个儿子,西桑天干物燥,所以这儿子的名字里也带着求雨之意。不过他和你夫君比还是有很大差距的,比如他和我一般大的年纪,就已经养了一屋子妖妖娆娆的女人了...”   沈画棠推了他一下笑着打断他:“你真是一会不彰显自己有多好就浑身难受。”   陈嘉琰委屈地扁扁嘴:“我说的是实话啊。”   沈画棠显然也习惯了他这样,从床上坐起来收拾好自己说:“我还有事要忙,你该干嘛干嘛去。你看看你也不陪陪溪儿,她整日缠着明川都快不认识你我这对爹娘了。”   “她本就喜欢明川让他们去玩呗,”陈嘉琰也站起来心头痒痒地看向沈画棠,“溪儿陪不陪我不打紧,只要你陪着我就成了。”   “我哪有空陪你,”沈画棠对着镜子整了整头发,“这家里外面都一大堆儿事,你也不说帮帮我。”   “我都忘了,棠棠现在可是全国最大连锁商号的老板了,”陈嘉琰有些酸溜溜地说,“这万一哪天我被皇兄革职了,就等着棠棠你养我了。”   “好啊,”沈画棠笑着抬了一下他的下巴,“只要你乖乖的,想要什么我都满足你。”   陈嘉琰眼疾手快地抓住她的手指吻了吻:“什么都不要,只要让我好好伺候王妃就成了。”   沈画棠笑骂了一句:“不要脸!对了,过几日郑三公子和诗茵姐姐成婚了,我们一同去吃喜酒吧。”   陈嘉琰微微沉了脸:“郑三那次帮赵诗婧在我面前搬弄你的是非,现在除了公事,我都没同他多说过什么话。”   “他那时候不是被赵诗婧给迷住了吗,如今郑三公子也算迷途知返,反倒被诗茵姐姐收拾的服服帖帖的。”沈画棠笑着感慨道,“可真是世事难料。要说这赵诗婧也是自作自受,当初郑三公子虽然风流了些,对她却是真心喜欢的,没想到现在也转而要娶诗茵姐姐了。”   “他和赵诗茵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两个人都不小了,凑活过过得了。其实当初那事也是我的错,怪不得郑三,他倒是也态度诚恳地向我认过错。”陈嘉琰缓和了下脸色说,“既然这样,那日我们便一起去吧,赵诗茵的喜事怎么说也得去走一趟的。”   “嗯。”沈画棠点点头,“这诗茵姐姐有个着落我也放心了,只希望那郑三公子心里没了赵诗婧才好。”   “这个你放心,他对赵诗婧早就死心了。赵诗茵一开始也看不上他的风流本性,还不是他软磨硬泡改邪归正,赵诗茵才答应了他。郑三都已经二十好几了,也到了该成婚的年纪了。”陈嘉琰说道,“哦对了,你和郑三也是旧识了,那次在成国公府你被你四姐姐算计跌进男客院里,取笑你的那个就是他...”   沈画棠气恼地去拍他:“都多久的事了,这么丢人你还拿出来提!”   陈嘉琰却笑着一把将她圈进怀里宠溺道:“我的笨丫头。”   西桑。   西桑不若大齐那么烟水朦胧重在写意,它的所有建筑物都极其所能凸显着华丽辉煌,西桑的宫殿更是将这一点竭力发挥到了极致。   慕容千越缓步走进富丽堂皇的宫殿里。宫殿处处都绘着金光灿灿的浮雕,厚重的金色带着一股靡靡之气浓郁地铺张开来。西桑作为一个大漠里崛起的国度,气候燥热少雨,只有少部分国土是处于地水相对丰饶的内陆之中的。而西桑的国都虽然处于这片西桑的风水宝地之中,却因受周遭气候的影响也有些干热,所以整座宫殿里的宫女都穿着薄薄的紫色纱衣,年轻的肌肤在薄薄的纱衣下显露出来,尽显婀娜风情。   慕容千越一路畅通无阻,很快便到了目的宫殿,门口守着的眉清目秀的小内侍见是他,恭敬地行礼也没阻拦。   慕容千越一路走至内殿,只见内殿内重重纱帐萦绕,隐隐可以看见金玉锦绣的榻上有两个身影在纠缠翻滚。慕容千越轻咳一声:“世子殿下。”   只听一声女子的嘤咛声轻轻响起,两个在榻上纠缠着的身影立马分开,然后便是一道懒洋洋的男音响起:“进来吧。”   慕容千越撩开纱帐走了进去,只见锦榻上一个眉目妍丽的妙龄女子正媚眼含春地望着他,那女子身上未着寸缕,仅仅捏着水红色的花卉锦被象征性地遮住自己的重要部位,却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地露出了整条光裸优美的背部曲线以及玉白的翘、臀。慕容千越似笑非笑地从她身上收回目光:“微臣僭越,惊扰殿下的美事了。”   “呵。”   榻上的另一个人冷哼出声,随即披上外衣站起了身子。他下身衣物完好,上身却袒露出了精瘦健美的胸膛,再往上看去只见这男子生了一张棱角分明的脸,眉骨轮廓硬朗突出,虽极英俊却隐隐透着一股戾气。他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冷冷一转看向那个赤、裸着曼妙胴、体的女子:“还不走?”   那女子头一低似乎是极其委屈的样子,从床边扯起一条碎花露水翠纱随意围在了身上,也没有穿鞋,赤着一双玉足便下床走了出去,在路过慕容千越身旁时,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哎呦”着碰了他的肩膀一下。慕容千越眼角余光轻轻一瞥,恰好看到了那露水翠纱下隆起的两点玫红。慕容千越轻轻一笑,似乎分毫没被这香艳景象扰了心神,只轻轻扶了那女子一把温柔地笑着说:“小心点。”   那女子脸一红,柔荑状似无意地轻轻掐过慕容千越的胳膊,然后很迅速地往他手里塞了一团东西,随后匆匆点着小步离开。   慕容千越带着轻笑抬手看向手里的那团绢帕。尉迟霖将外袍穿好瞥见他的神情冷冷一笑道:“怎么,不看看写的是什么?”   “无非是些爱慕我已久今夜约我哪哪相见的话。”慕容千越将那绢帕揉作一团随手掷在地上,“怎么,你的女人如今可是愈发地明目张胆了,你也不管管?”   “她们想另拣高枝难不成我还能拦着不成?刚才那个,这几日便算准了你要来的时辰,今日我还没起身就光着身子披了条纱巾来找我。”尉迟霖冷冷一哼道,“这不没多久你就来了。”   慕容千越凑近他,带着几丝坏笑说:“世子殿下一大早起来肝火旺盛,怎么就这么忍住了?”   “这个女人水性杨花,她勾搭过的男人光我知道的就好几个了,看见她那副风骚的样子我便半分兴致都没了,”尉迟霖看了慕容千越一眼道,“她们跟着我也只能混个侍妾,想要攀上你也很正常。”   慕容千越狭长的眼尾笑得弯弯的:“怎的?这么宽容大量,可不像世子殿下了。”   尉迟霖嗤笑一声:“行了,你就别取笑我了。你又不是不知道,若我不收下那些老东西送来的女子他们难免不放心,一个个只不过是往我身边安插的眼线罢了。只是宫廷生活无趣,她们又不甘心为棋子,所以一个个卯足了劲巴望着你慕容将军带她们脱离苦海。说到底,我和她们也都是可怜人,又有什么好埋怨的。”   慕容千越收起脸上戏谑的神情,认真地扶住尉迟霖的肩膀说:“...待事成之后,世子和王上就再也不必看那群老东西的眼色了。”   尉迟霖精神一震:“可是那边又传来什么消息了?”   慕容千越点点头,从袖中掏出一封密信递给尉迟霖。   尉迟霖飞速看完,眼角渐渐地跃出丝丝喜色来。看完之后,他随手将密信放在案上的烛台上烧掉,英俊的眉眼神采奕奕地看向慕容千越:“我觉得...我们可以着手准备了。”   慕容千越神情沉着地点点头,尉迟霖见他突然如此神情不禁一笑 ,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不过我的那屋子女人你若是看中哪个要提前告知我。等过了这一段我就会想办法将她们都弄走,要不天天一群居心叵测的女人在我身边,真的累。”   慕容千越又恢复了刚刚玩世不恭的神情笑道:“更别说你世子爷还得天天陪着这群小妖精行房,长时间下去都要被掏空了。”   “行了你。”尉迟霖笑打了他一下双目炯炯地说,“就不远了。”   这日一大早,沈画棠便换上了粉霞锦绶藕丝罗裳和绢纱金丝绣花长裙,配上烧蓝吊钟耳坠和金厢倒垂莲花步摇,脸上化了个淡妆,看起来粉颊晕生,楚楚动人。   陈嘉琰本来等在外间,见她这个样子走出来眼睛都看直了,不由得有些酸溜溜地说:“你原本就够好看的了,不用再往脸上搽脂粉了。”   沈画棠柔柔一笑,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说道:“你原本也够好看的了,还装得这般人模狗样。我都不放心让你出门了,生怕回来就黏上了一众姑娘家的眼珠子。”   陈嘉琰今日一反往常地穿了件月白色银丝暗纹团花长袍,这颜色衬得他整个人都温文尔雅了不少,气质若清竹眉眼朗朗若星月,简直比话本子里走出来的翩翩佳公子还俊俏上几分。   陈嘉琰一笑,走过去挽住她的手边走边说道:“因为我看棠棠最近老是看些才子佳人的话本子,那里面的男主人公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翩翩书生,我一介武夫既讨不得棠棠的喜欢,所以只能这般伪作求棠棠的欢心了。”   沈画棠脸一红,她这看完话本子就随手乱丢的坏毛病什么时候才能改!她佯装镇定面不改色地说:“那些书生有什么好了,弱鸡一样还得女人保护他们,我就是看看他们来对比我夫君的英毅神武。”   陈嘉琰听得心花怒放:“是吗,棠棠你也学会奉承人了。”   “不是奉承,”沈画棠一脸严肃地说,“句句肺腑之言,我夫君是全天下最好的男人,谁都比不上。”   沈画棠这厢刚拍完马屁,就看见明川满脸笑意地从另一边朝他们迎面走过来,沈画棠立马换了副神情很姐姐式和蔼地说:“这么早便要去当值了呀。”   沈明川点点头笑着说:“我知道今日姐姐和姐夫要去吃喜酒,一会我告个假,早些回来陪溪儿玩。”   沈画棠这时才很心虚地想起还在睡梦中的女儿,干咳两声笑道:“溪儿平时里都劳你费心了。”   明川不在意地笑笑说:“我知道姐姐姐夫平日里忙,翰林院那又不太忙,整日能陪着溪儿我也高兴。”   “溪儿待明川是再亲近不过的了,”陈嘉琰也笑着说,“便是我这做爹爹的陪她玩一会,她嘴上便要闹着找舅舅呢。”   明川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头:“我儿时也是这么缠姐姐的,甚至比溪儿还过分,我记得我那时都很大了,还整日装病来缠着姐姐睡...”   陈嘉琰笑得面不改色,眼神却很不善地瞥向沈画棠,沈画棠在心里叫苦不迭,明川小兄弟,你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当着这个大醋王的面你提这些作甚!   好在单纯的小明川没有意识到两个人之间的暗潮汹涌,到了下一个岔口便去取马,同他们两个人告别:“姐姐姐夫,那我就先告辞了。”   沈画棠点点头,望着明川的背影抬头对陈嘉琰勉强挤出一个笑:“他说的这些我真不记得了...”   “没关系,”陈嘉琰爱怜地摸摸她的下巴,“原来装病就可以缠着棠棠睡,那我以后天天装病。”   沈画棠:“...” 第76章 .故技重施   郑煦是威武伯府的三公子,现在正在宫中做着一等侍卫, 其父如今做着礼部尚书, 大哥是兵部右侍郎,也可说是门槛极为光辉显耀。郑煦的母亲和成国公府带点亲戚关系, 因此郑煦打小就没少光顾成国公府。也正因如此,和赵诗茵赵诗婧以及陈嘉琰都是旧识,而且陈嘉琰和郑煦玩儿的还不错。   郑煦自小便喜欢赵诗婧, 虽然知道的人并不多,但他们彼此熟识的几个却是清楚的。郑煦虽然生性风流,但却对赵诗婧有应必求, 因此上次赵诗婧让他帮着诋毁沈画棠他欣然同意,也因此得罪了陈嘉琰。   可后来不知是赵诗婧老是吊着郑煦让他失望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郑煦突然渐渐转了性子,反倒求娶起了赵诗茵。赵诗茵一向最看不上四处留情的郑煦,对他丝毫不假辞色,可这郑煦也是好耐性,竟一点点收敛了那拈花惹草的性子开始细水长流的磨赵诗茵的过程。赵诗茵性格彪悍, 在京城一向便有恶名, 虽说是个庶出的,却因为得老太太喜爱又和景王府这边亲厚, 谁也不敢小瞧她。但一般男子也碍于她的名号不敢娶她, 所以二十出头了却迟迟未嫁出去。   不过赵诗茵自个也不在意, 她虽年少时对陈嘉琰有些那种心思, 却从没想过要跟陈嘉琰在一起。等陈嘉琰和沈画棠成了婚她更是慢慢释怀了, 左右闲来无事竟还和沈画棠搭伙做起了生意,这两年也是过得风生水起的。而且赵诗茵还很喜欢陈嘉琰和沈画棠的女儿陈予溪,经常带着一堆东西来景王府看她。陈予溪最喜欢的除了明川这个舅舅,就是赵诗茵姑姑了。   现在赵诗茵终于被郑煦磨透了,答应嫁给他。赵诗茵虽是庶出,但性子直利爽快,郑夫人对她也算是知根知底,知道她虽表面强悍了点,实际上性情却比那个嫡出的赵四姑娘好上了许多倍。再说自家儿子都二十四五了,一直未娶也不像话,以前儿子性情风流镇日流连花街柳巷没少让他们夫妇操心。现下好不容易来了个能制住儿子的厉害姑娘,威武伯夫妇高兴还来不及,正所谓一物降一物,郑煦那个性子也只有赵诗茵能治了他了。   所以这门亲事也算是结的顺顺当当。   陈嘉琰和沈画棠到了威武伯府后便有人客客气气地将他们迎了进去。沈画棠嘱咐人送上贺礼,因为男女客要分开坐,沈画棠便由人带着去了女客那边。这在别人家唐云飞也不能跟随着保护,陈嘉琰很不放心地叮嘱秋水和漫雨一定要照顾好王妃。秋水已于去年和唐云飞成了婚,不知是不是受唐云飞影响,整个人都练得粗壮了一圈,听闻此言她立马一脸凶相地撸起胳膊:“王爷你放心,我会保护好王妃的!”   沈画棠笑着拍了她一下:“你瞧瞧你,也不怕别人瞧了笑话。”   说罢转头向陈嘉琰责怪道:“行了你,我就那么让人不省心吗。”   “我...”陈嘉琰口吃了一下,轻声说,“我唯恐你出一点儿事。”   沈画棠脸一红,决定不再与他多说,带着秋水和漫雨就在丫鬟的引领下匆匆离去。   到了那里宴席还要一会儿才开始,宾客一看景王妃来了,都忙着前去巴结奉承,沈画棠一向疲于这种场面,但又不得不在那里温言相迎着。那些女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吵得她的头嗡嗡作响。   “王妃姐姐来啦。”   正在沈画棠被围得团团转之际,一道温柔的女声突然劈开人群传了进来,沈画棠传那声音的源头看过去,只见一个身穿粉色折枝花卉褙子的女子盈盈笑着看向她,那女子长了一张恬静的瓜子脸,笑起来的样子看起来极为清然舒服。   那些贵妇也看到了这个女子,都颇有些忌讳地放开身子,那女子笑着走至沈画棠身边握住她的手说:“我有些话想跟王妃姐姐说,不知可否移步?”   沈画棠忙点头:“自然是可以的。”   两人便走到一旁坐下来,沈画棠笑着看向那女子:“多谢岳二奶奶了。”   那女子依旧笑得温雅:“自从上次的事儿之后,一直未找到机会跟王妃致歉,如今可算寻着机会了。”   这女子正是太后的侄女佟语惜,上次太后想指婚给陈嘉琰做侧妃的女子。她去年嫁给了新科状元岳钟琦,岳钟琦出身和满京城勋贵是没法子比拟的,虽也不是什么寒门子弟,可父亲也只做着八品县丞。好在岳钟琦争气,十年寒窗苦读,在二十来岁的年纪就摘得了状元之衔。太后见岳钟琦的相貌人品也都很中意,便作主将佟语惜许配给了他。   值得一提的是,去年的探花郎正是沈画棠的弟弟沈明川。沈画棠为了这事高兴了整整半年,逢人便说自家的弟弟多么多么争气。沈明川的高中也为死气沉沉的沈家又注入了一股生机,沈君阳经过前些日子的一连串打击终于等来了明川的这一桩喜事,这个本来不受器重的庶子顿时被沈君阳看作是了沈家全部的希望。只是沈明川终究只和沈画棠亲近,也只偶尔回去去探望探望沈老太太,沈君阳虽希望明川留在家中,可也没胆子跟景王府抢人,只好趁沈明川回家的时候拼命跟他打感情牌。   而沈明修两年前的丑事后来不知被何人捅了出去,说他抬举妾室迫害自个的妻子,不仅沈明修自个的差事没保住,沈君阳也被人狠狠参了一本,所以沈君阳这么几年兢兢业业勤勤恳恳于官位上却始终没升上一毫。沈君阳由此更恨刘氏和她的儿女,将刘氏和归家来的沈画蕊严厉地看管起来不准她们出门半步。沈明修也经过这一打击后心灰意冷,镇日借酒浇愁,流连花街柳巷,日子过得混乱不堪。   而朱氏和离后于去年嫁了都转运盐同知姜肖,姜肖三十二三岁的年纪,于三年前妻子因病亡故之后便也一直没有再娶。姜肖和昌意伯府也是旧识,在朱氏小的时候还将她当作小妹妹看待很是爱护,但因两人年龄差距大了点,少时谁也没往这方面想过。   现在朱氏和离姜肖又成了鳏夫,昌意伯夫妇商计了一番,便在朱氏情绪平整些后朝姜肖透露了这个意思。姜肖得知后受宠若惊,只稍稍思量了一下便欣喜地答应了这门亲事。朱氏嫁过去后待头位夫人留下的两个子女宛若亲生,那两个孩子也都心服口服地接受了朱氏,而姜肖更是比小时候对朱氏更加疼惜爱护。如今朱氏再次有了孕在家养胎,一家人的日子倒是过得和和美美。   “那事都已经过去了,岳二奶奶就不必再提了。”沈画棠笑着看向她说。   佟语惜却很坚决:“这事在我心里一直是个疙瘩,因了我的缘故才叫王爷和王妃闹了矛盾。太后她老人家上次那样故意相左王妃的意思也是为了我,还请王妃不要放在心上。”   “我自然不会放在心上的。”沈画棠忙开口说,心想上次陈嘉琰当着众人的面黑脸显然大家也都看到了,不然这佟语惜也不会这般说了,“上次那事也是阴差阳错,不关岳二奶奶的事。”   佟语惜笑笑说:“说出来也不怕王妃笑话,这事其实是我自个的主意。我经常在宫中陪着太后她老人家,便经常能见到景王爷,王妃也知道景王爷那相貌人品,一来二去便叫我上了心。后来太后她老人家问我想嫁谁,我便说了景王,我出身不高能做个侧妃也满足了,而且那时我还笃定了主意以后要和王妃姐姐好好相处,岂料王妃和王爷感情这般好倒被我横加插了一脚。现在我也嫁了人,更是意识到自己当日做的有多过分,试问哪个女子愿意同别人分享自个的夫君呢,我那日却是由太后作主,叫王妃当场为难,真真是极大的罪过。”   沈画棠看她神态语气不似作伪,便也反握住她的手笑着说:“我和王爷那时候本就有误会,幸得这一桩子事这事才得以解开,说起来我们还要感谢岳二奶奶呢。而且岳二奶奶本来也没有那个意思,只是无心之失而已,就不要再放在心上折磨自个了。”   佟语惜显然也不是那扭捏矫情之人,听见沈画棠这么说便释然一笑道:“王妃能这样说,我便放心了。”   沈画棠刚想再与她聊上一会,突然一道略显尖刻的女音自后面传了过来。   “我说怎的到处找王妃妹妹都找不到,原来是躲到这儿来了。”   沈画棠听到这声音面色便是眉头一皱,还没等她说什么,一个身穿锦缎烟霞红提花褙子和粉紫下裙的女子便走到了她们跟前。佟语惜看了那女子一眼,浅浅笑着知趣退下:“既然王妃还有事,那语惜便先走了。”   沈画棠笑着点点头,佟语惜便带着丫鬟转身离去。沈画棠脸上笑意消失,转过头看向那一身艳丽的沈画盈:“淑人有何贵干?”   “哟,”沈画盈冷哼一声,恹恹地扶了扶头上的缠丝镶红宝石华胜,“七妹妹这般见外做什么,可也是和别人一样嫌我这寡妇晦气呢?”   “这可不敢,”沈画棠依旧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谁人不知四姐姐巾帼不让须眉,可是为大齐做出了不小贡献呢。”   “听七妹妹这语气,可是还耿介着那老东西调戏你的那档子事呢?”沈画盈语气讥讽地说,“人都死了,七妹妹就别再耿耿于怀了。”   沈画棠还没说什么,一旁的秋水听不下去了说道:“淑人这死了丈夫还穿红抹绿的,真是叫人瞧了就眼睛难受。”   “哟,一个身份低贱的丫鬟都开始指责起我来了,那老匹夫现在可是大齐罪臣,我若为他披麻戴孝岂不是对大齐不忠?”沈画盈表情冷诮地说,“七妹妹这也不是我说你,你现在可都是做着王妃的人了,这身边的丫鬟也不好好管教管教,这要传出去了还不叫人笑掉大牙。”   沈画棠却面不改色,微微一笑说道:“秋水的夫君是我们王府的指挥使大人,若仔细论起身份秋水也低不到哪儿去。而且就算别人没资格指责你,我身边的人却是可以的,若是四姐姐想拿此事发作,就尽管冲着我来。只是若再让我听见你骂我的丫鬟低贱,我可就要你好好知晓知晓到底什么是低贱。”   沈画盈听见沈画棠这语气不由得心里一怵,强笑了笑打圆场说:“我就跟七妹妹开个玩笑,七妹妹怎么还当起真来了?说起来我此次是有事要找七妹妹说的。”   沈画棠倒是略带诧异地一挑眉:“哦?四姐姐有什么想跟我说的?”   沈画盈故作神秘地凑近沈画棠说:“七妹妹也知道,上次我把那老东西给告到圣上那里去了。其实那老东西留下的东西不只那些呢。这有一样呢,就和你们家王爷有些关系。”   “这有东西应尽数交给圣上才是,”沈画棠似乎丝毫不为之所动,“四姐姐这样隐瞒不报,可是要算大罪的。”   沈画盈轻轻横了沈画棠一眼嗔道:“七妹妹这话说的,我这还不都是为了七妹妹你吗。这东西,可是叫圣上见不得的,见了对你家王爷不好。”   “哦?”沈画棠故作惊讶道,“我家王爷忠心耿耿,天地可鉴,又有什么东西能不叫圣上瞧见了?”   “唉,正是这东西叫圣上见了要对王爷生出误会,我才冒着杀头的危险没将其递上去啊,这还不都是为了妹妹你。我也想明白了,妹妹如今可是高高在上的王妃,而我,一个没人敢惹的寡妇。我若不倚仗着妹妹,还能有什么活路啊?”沈画盈看起来一脸灰败地恹恹道,“以前的事儿是我不对,以后我一定不会再做对不起妹妹的事,还望妹妹日后在人前多担待我一些,不然,我一个无依无靠的女人,不得被别人的吐沫星子给喷死啊!”   沈画棠在心里冷笑,你可不是无依无靠...但她面上却做出了紧张的神态:“到底是什么东西,竟惹得四姐姐如此紧张?”   “妹妹跟我前去一看便知,”沈画盈低声说道,“我知晓那东西重要,特意藏在了这郑家二奶奶那儿。”   这郑家一共有三个儿子,老大和老三都算是年轻有为,朝廷栋梁。可唯有这个二爷是个斗鸡走狗的纨绔,三十多岁了还是一事无成,镇日不务正业吃喝嫖赌。这郑家出了这么一个败类郑老夫妇也很头疼,可不论怎么管教,这郑二就是死性不改。还有他那个媳妇和他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爱慕虚荣喜好珠宝也是一个败家子。幸好郑二媳妇出自富商之家,家里富得流油,因此自小便惯了她这个性子,也因为郑二媳妇带的那些嫁妆,才保的郑二夫妇虽然整日什么都不做,却依旧安享富贵。   但这名声传出去却是极难听的,因此这京城里的贵妇人自持身份也从不愿意和郑二奶奶深交。唯有这个沈画盈和她喜好相同,又都爱逛胭脂珠宝铺子,一来二去,竟引为了知己。这也正是她一个声名尴尬,人人都避退三舍的寡妇今日能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所以沈画盈说东西在郑二奶奶那里,逻辑上也是说的通的。只是这沈画盈又像上次一样故技重施,还真把她当傻子一般戏耍不成?   沈画棠看起来更紧张了:“四姐姐,到底是什么东西啊搞得这么神秘,不会危及到我家王爷的安危吧?”   “本来是会的,这不是姐姐我好心给你拦下来了吗。依我看啊,妹妹你赶紧跟我走一趟,我将那东西交给你,你就明白了。”   沈画盈在心里嘲弄地笑,这沈画棠这么些年来果真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自己三言两语她便轻易上了当。也不知道景王到底看上她什么了,大概就是那一张狐媚子脸吧。不过,她的好日子今日可就要到头了呢。   沈画棠匆忙点点头:“那就劳烦姐姐带路吧。”   沈画盈犹豫地看了一眼秋水和漫雨:“此事事关重大,妹妹还是别带丫鬟了吧。”   “不打紧的姐姐,这两个丫鬟笨嘴拙舌的不会乱说的,待会让她们在院外面候着便是。”   沈画盈犹豫着点点头,当先带着荷香在前面引路。   荷香似有若无地回过头看了沈画棠一眼,那眼神中的东西看得沈画棠心中微微一动,看来真如自己所料呀。   秋水不放心地从后面扯了扯沈画棠,沈画棠冲她使了个眼色,秋水立马明白过来,撸起袖子一脸兴奋的样子。   沈画盈带着沈画棠往西边走去,刚拐过一个拐角到了僻静处,沈画盈正心头兴奋,猝不及防间一股大力突然照着她屁股狠狠踹来,将她瞬间踹坐了在了地上。   沈画盈一脸懵的坐在地上看向沈画棠主仆三人,荷香忙走过去将沈画盈扶起来,沈画盈忍着屁股上的疼痛破口大骂:“沈画棠,你搞什么鬼!”   沈画棠拍拍秋水的肩膀示意她做的好,然后直视着沈画盈冷冷道:“这只是还了你的丫鬟在成国公府推我的那一下罢了。有些陈年旧账,我们也该好好算算了。”   “你!”沈画盈强忍着怒气,指着沈画棠道,“你不要以为你是个王妃便可以为所欲为了,你这般对我,仔细我不把那东西给你了!你这分明是陷你家王爷于险境你知不知道!”   “是吗,”沈画棠轻轻一笑说,“那我还真不知道。男人的事就该男人来解决,我可不像四姐姐这般女中豪杰,能到圣上面前亲告御状名扬京城,现在谁人不知四姐姐大义灭亲名流千古呢。我只是见识短浅的一介女子,能解决的也只有女人之间的这些琐事小事。”   沈画棠轻轻一顿,再抬眼看向沈画盈时已是满眼凌厉:“所以沈画盈,今日到底是谁和你串通了来陷害我呢?” 第77章 .丑事   “你在说什么?”沈画盈面色一变, 边往后退边怒道,“我好心好意的反倒成了错了, 既然你不信那便算了。”   沈画棠轻轻一瞥眼,秋水和漫雨就堵到沈画盈身后将她拦住,沈画盈脸上怒意更甚:“沈画棠你这什么意思?别以为你是王妃就可以无法无天了, 你这是要强行将人扣留下来吗!”   沈画棠轻轻一笑,薄施胭脂的俏脸上妩媚横生:“是,我就要强行扣下你,你待如何?”   沈画盈四下环视了一下,眼珠一转便要大喊大叫, 却被身后的秋水一脚跺跪在了地上, 沈画盈不可置信地看向她:“你这丫鬟是疯了不成?你主子可以这样对我因为她是王妃,但我是朝廷命妇,你这样对我若我追究起来你会没命的!”   秋水蛮不在乎地横了她一眼说:“王妃自然是能护得住我的,我便是这样对你了又如何。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狼心狗肺,那红苓为你办了那么多坏事,你说舍弃就舍弃了, 她去年因为难产去世了你知道吗。”   一旁的荷香眼中有什么微微一闪,垂了头没说话。   沈画盈却看向荷香:“你这贱婢, 还不快扶我起来!”   漫雨立马上前去制住荷香, 荷香就意思性地挣扎了两下,自然是抵不过漫雨一身巨力。   沈画棠已在一旁等的有些不耐, 轻轻皱眉看向沈画盈问:“你说不说?”   沈画盈索性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瞪向沈画棠道:“我便不说你能怎么着?”   “简单啊。”   沈画棠朝秋水使了个眼色, 只见秋水突然从袖口掏出一把明晃晃的尖刀,尖刀顶端在阳光的照射下发出夺目耀眼的光。   “你不说我就让秋水剁你的手指头,问你一次不说我就剁一次,”沈画棠冷冷笑着说,“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少根手指头可以让我剁。”   沈画盈惊恐地用屁股挪着往后退,秋水却面无表情地拿着尖刀一把将她拽了回来。秋水跟唐云飞学了不少拳脚功夫,身上的力气已很是蛮横霸道,她轻轻松松拎小鸡一样就将沈画盈拎了回来,沈画盈瞥见那明晃晃的刀尖,整个人被吓得花容失色,脸上的脂粉都簌簌掉落了不少。   “沈画棠,我是圣上亲封的三品淑人,你这样对我动用私刑,便是圣上知晓了也饶不得你!便是有景王护着你又如何,你纵仆行恶的名声一旦传出去,这一辈子便都摆脱不了了!”   “四姐姐不必担心,借口我都已经想好了呢。”沈画棠笑得很是温柔,“那平阳侯虽犯了大错,可处置他的也应该是咱们圣上才对。而四姐姐私自谋害亲夫,又掐好了时间去圣上面前讨到了这么个诰命,你说若我告诉圣上,你现在的一切会不会都成了空呢?”   沈画棠看着沈画盈变了的脸色,只觉得心里痛快,又接着说道:“而且呀,四姐姐行止不端,和不少男子都不清不楚,我既生为沈家的一员,便就有为沈家清理门户的责任。如此说来便是要了你的命都不过分,更别说只是剁你几个手指头了。”   沈画盈脸色更难看了:“你...你怎么知道的!”   “我既然想知道就有的是法子知道,”沈画棠脸上笑意消失,冷冷看向沈画盈说,“我可没时间跟四姐姐废话。秋水,既然四姐姐不愿说,那就动手吧。”   秋水也不废话,拽过沈画盈的手指就抬刀砍去,沈画盈吓得瞬间闭上眼睛,尖着嗓子叫道:“是赵四姑娘!她叫我引你去郑家三老爷的屋子,然后坐实你们有私之名!到时候景王肯定忍不了这奇耻大辱,定会休了你的!”   沈画棠看了秋水一眼,秋水收起刀子。沈画棠知道人在绝对恐惧之下来不及编纂谎话,蹲下身子狠狠捏住沈画盈脸颊:“她让你怎么做你就怎么做,你可真听话呀。”   沈画盈还未从惊吓中回过神来,苦皱了一张脸害怕地叫道:“你既然能知晓我的把柄,她也能知道啊!她拿这事威胁我,我能有什么办法!”   沈画棠松开捏住她下巴的手,站起身来说:“那你给我记住了,若你再敢惹是生非不安分,明日京城各处都会知晓你做过什么。秋水漫雨,我们走。”   沈画盈似乎还不敢相信沈画棠就这么放过她了,看着沈画棠离去的背影她发起愣来。荷香忙走过去将她扶起来,沈画盈反应过来立马一耳朵甩在荷香脸上:“贱婢!方才干吗去了!”   荷香捂住脸,顺便掩住眼中的恨意:“那漫雨刚才制住婢子,她的力气大,婢子也没有办法。”   沈画盈冷哼一声:“这个小贱人,瞧给她厉害的吧!”   荷香试探性地问:“那这样,您该怎样对赵四姑娘交代?”   “交代?”沈画盈冷笑,“这一个个的小贱人都不拿我当人看,我还想着跟她们交代?”   “可您刚刚也没说实话啊,”荷香依旧垂着头说,“赵四姑娘明明没要挟您,您为什么要骗王妃?”   “呵,我这七妹妹心地软,若我这样说她自然放过我了。要不你看她都是个王妃了,为何还没报复我之前坑害她的事呢?她自幼便是个没主见的,我好言好语地哄两句便过去了。”沈画盈讥笑道,“我为什么要和赵四姑娘串通,哪有什么理由,我就是讨厌沈画棠,见不得她好而已。”   “淑人,您为何就不能与王妃好好相处呢,王妃是个心善的,既然王妃都没追究以前的事您为何还要这般陷害她,若您和王妃关系好当初侯爷也不会...”   “啪!”   沈画盈又是狠狠一耳光甩在了荷香脸上:“我的事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插嘴了!你这贱婢!她一个上不了台面的下贱胚子,现在攀上高枝了就指望着我对她恭恭敬敬的?做她的青天白日梦!既然是庶出的就永远是庶出的,别说她是做了王妃娘娘,便是做了皇后娘娘依旧是个姨娘生的贱人!她有什么本事,不过是滩扶不上墙的烂泥巴,也就凭着她那副骚皮囊迷惑迷惑男人,先是云哥哥又是景王爷,一个个男人就跟瞎了眼一样死命往她裙子底下钻!不要脸的骚货,我过得不好她凭什么过得好,休想!”   荷香捂着脸,听着从她口里骂出来的这些难听至极的话没有吭声。   “一个个都以为自个是贵小姐呢,纷纷威胁恐吓我,以为我是好惹的?”沈画盈突然阴测测一笑,“那就让她们去彼此残杀吧,赵诗婧还想利用我?我倒要让她看看,利用我的下场!”   一直到宴席快开始,秋水才终于憋不住了问沈画棠:“王妃,就这么算了啊?”   沈画棠故意装作听不懂的样子:“什么算了?”   秋水四下一瞥,憋红了脸道:“沈画盈和赵诗婧要害你的事,就这么算了?”   沈画棠不再逗她,正色道:“不是我要算了,可今日是诗茵姐姐的婚宴,你若让我生出什么事来岂不是给诗茵姐姐招致非议?你知道诗茵姐姐成婚晚,这京城里本就对她颇有微词,若这婚宴再不太平,首先遭受议论的就是这主人家。”   秋水一听倒也是这个理,但还是有些不甘地挠挠脑袋:“可王妃心善别人不见得会放过你,你瞧瞧沈画盈那副恶心的嘴脸,还不就是仗着王妃好欺负才这样一次次地不知收敛。还有她刚才说的那话,一听就是在诓骗王妃!”   沈画棠微微一笑:“我又没有信,她不过就是觉得我会心软宽恕她才这般肆无忌惮。所以我这回给她一次选择的机会,就看看她怎么做了。若她就此罢休不再生事那自然最好,若她还是心思不正搬弄是非,我也不介意送她上路。”   秋水听到这话放心下来,可她们刚说完话,就看见一个中年美妇带着两个嬷嬷朝她们这边走过来,见了沈画棠先是恭敬地行了礼,然后神色有些着急地说:“王妃,妾身有事寻您商量,还麻烦您跟着妾身走一趟。”   沈画棠认出了这妇人正是威武伯府的当家主母郑夫人,也就是郑煦的母亲。果然还是出事了。沈画棠心中轻轻一转,便站起身来笑道:“好。”   威武伯夫人松了一口气:“家中出了点事,事关王妃,妾身不敢敷衍。”   沈画棠很是体谅地点点头:“威武伯夫人不必对我解释,走吧。”   威武伯夫人将沈画棠带往了自己的住处,郑家今日正值喜事,到处都挤满了宾客,便只得将自己的住处僻来处理事情。沈画棠刚走至门口,便听见有柔柔弱弱的哭声传过来,只见威武伯面色有些难看地站在门口,见沈画棠走过来对她恭敬低头行礼:“王妃。”   沈画棠点点头,目光越过威武伯朝里面看去,只见赵诗婧低正垂着头坐在花卉宝座上抽泣,她身上正披着一条厚厚的宝石银丝牡丹团花毯子,这毯子将她整个人都紧紧包裹了起来。听到门口的响动,她似乎有所察觉,待看到沈画棠时,原本还脆弱若小白兔的眼眸瞬间聚满了恨意:“都是你!都是你害了我!”   沈画棠闲闲一笑,饶有兴致地问:“哦?我怎么害了你呢?”   因为刚才来的匆忙,威武伯夫人还没来得及对沈画棠解释这其中的原委,瞧见这一幕她忙低声对沈画棠说:“王妃,刚才赵四姑娘被发现...和我家那个不争气的三弟共处一室,好多人都瞧见了,她非说是您和您那位四姐姐陷害她,您说这...”   沈画棠一听便明白了过来,看来是沈画盈心有不甘被赵诗婧利用,又不甘心方才被自己那样羞辱,所以才将她们俩本来用来对付自己的陷阱,转而用在了赵诗婧身上。赵小姐虽脾气骄纵任性,但耍起这家宅里的阴私心眼子来倒真不如沈画盈,因此被她反算计进去也正常。只是不知沈画盈又暗示了什么风或是赵小姐以小人之心夺君子之腹,竟要将这笔账算在自己头上。   而且说起来这个郑家三老爷,倒也是个人物。这位郑三老爷是京城里赫赫有名的风流才子,不好功名整日只好吟诗作对,平日里最喜欢结交一些红颜知己,这京城里很多红牌花魁都是他的风露情人,三老爷也整日不归家只知和□□厮混。威武伯对这样的弟弟自然是头疼不已,但三老爷生性如此,一说教还只知拿酸诗来怼他这个哥哥,长此以往威武伯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管他了。这三老爷这等名号自然没有良家姑娘肯嫁给他,他也没有要娶的心思,每日左一个情人右一个红粉的过得醉生梦死。这三老爷比威武伯小了十几岁,如今也就三十来岁的年纪。威武伯父母亲老来得子,因此便把小儿子宠的坏了些。   这三老爷整日饮酒过得浑浑噩噩的,若真是拿他来做文章算计自己,倒也不是什么难事。而且三老爷是个只知混青楼楚馆的人,若是和他扯上了什么关系,也就是自认和妓子娼妇无异了。所以一般的女子对他都是避之不及的。   “赵四姑娘这是硬往我身上泼脏水啊。”沈画棠收敛了笑意说道,“那夫人可是信了她的话了?”   “没有没有,”威武伯夫人慌忙说道,“妾身怎会信这空口白凭污蔑王妃的话。只是王妃也知道我们的难处,这成国公府也不是好惹的啊,妾身一家夹在中间也是难做。妾身已经派人去请成国公夫妇了,淑人妾身也派人去请了,定会将此事问个清楚明白,定不会让王妃蒙受一点不白之冤。”   沈画棠点点头,心想这威武伯家也是倒霉,明明是儿子的大喜日子却出了这档子事需要处置,而且景王府和成国公府还哪个都不能得罪,况且景王府和成国公府还有姻亲,这更是让威武伯夫妇觉得此事就像一团迷雾般看不明白。   沈画棠随意在赵诗婧对面坐了下来,颇有兴致欣赏着赵诗婧那张写满恨意的脸,还刚没看了多大会,就有一个人从外面被踉踉跄跄地推了进来。   沈画棠一转头,见这人正是灰头土脸的沈画盈,推她进来的那个婆子脾气似乎有些急躁:“老奴过去的时候淑人正要走呢,老奴怎么喊都不停下来,老奴废了好大的劲才将淑人请回来。”   沈画盈却跌跌撞撞地跑到赵诗婧跟前哭号道:“四姑娘,这可都不关我的事啊,都是我七妹妹恨你和王爷青梅竹马感情好,想要陷害于你!她威胁我,不帮她就剁我手指头,我一个妇人家哪里禁得住她这种威胁!她身份尊贵自然是什么都不怕,我只是被她当刀使了呀!”   赵诗婧本来看向沈画盈的目光中充满了恨意,可听了沈画盈的话以及沈画盈暗示的眼神,她心中对沈画棠的嫉恨立马就冲破了一切,她咬咬牙点点头顺着沈画盈的话说了下去:“你也是被景王妃利用了,景王妃,你好狠的心啊!”   沈画棠却忍不住笑出了声:“淑人真是好口才,也难怪那么多男子都能为你神魂颠倒了。”   沈画盈全身一抖,哭号得更厉害了:“你们看她还这样编出脏污的话威胁我,景王妃你真是好歹毒的心啊!”   沈画棠被她号叫得脑仁疼,刚按了按脑壳外面就有一连串的人迈步走了进来。为首的是一脸焦灼的成国公夫妇,后面两个年轻的女子一左一右地扶着一个身穿雪青褂子银发团面的老太太,竟是成国公府的太夫人。那两个年轻女子一个是成国公府的大奶奶,一个是二奶奶惠阳长公主。   威武伯夫人瞧见这阵仗不由得有些心虚,这一看就都是赵诗婧那边的人,是不是有些太欺负景王妃了。她是故意瞒着没去叫景王爷的,谁都知道景王爷是出了名地袒护王妃,有一点对王妃不好的言论他都会翻脸,若他来了这事恐怕就问不清楚,全成成国公府那边的过错了。   沈画棠也猜到了威武伯夫人的意图,只微微一笑没有出声。那边赵诗婧却一头扎进成国公夫人怀里大哭道:“娘!你一定要为女儿作主啊!景王妃陷害女儿让女儿再也做不成人了!女儿还有什么活头啊!”   成国公夫妇在路上就已经听下人说过了事情的始末经过,成国公夫人见女儿这个样子心疼不已,紧紧搂住女儿看向成国公。成国公却脸色铁青,显然对这种不光彩的事感觉极其丢脸。   明明是沈画盈引她去的那个地方,现在倒这么快地便全归到自己身上了,要说女人对待情敌可真是置之死地而后快。沈画棠在心里摇摇头叹气道。   成国公府大奶奶见公婆都不说话,只好自己硬着头皮看向沈画棠:“王妃,这...”   “本王妃倒是有一件事很好奇,”沈画棠冷凝着脸开口,“这赵四姑娘今日为何会出现在这郑家的喜宴上?难不成这也是本王妃逼你来的不成?” 第78章 .反咬   在场众人一愣, 说的倒也是这个理,这郑三公子成亲, 赵诗婧作为女方的亲戚,而且还是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自个来郑家凑什么热闹?   赵诗婧神色一怔, 立马反应过来怒道:“我和煦哥哥自幼关系好,他成婚我来看看都不成吗!谁知你四姐姐将我引进那屋子里故意陷害我,你们姐妹俩狼狈为奸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威武伯夫人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这赵姑娘拖了自家儿子这么多年,如今自家儿子都成婚了她居然还说这种话。如今她不请自来也就罢了, 还为自家招惹了这么大的祸事。刚才她衣衫不整的和三老爷在一间房中被发现, 现下消息已经瞒不住了,在郑家喜宴当天出了这种事情,以后对郑家的名声也不好听。   而且赵诗婧闺誉一毁,大抵也只能嫁给自家那个三老爷或当姑子了。若真嫁进她们家,依照赵诗婧那个娇惯不省心的性子,定又要勾着自家的儿子陪她胡闹, 自家儿子好不容易肯静下心来好好过日子,若是因了她毁掉可该如何是好!   沈画棠冷笑:“我平白无故为何要陷害你?试问赵四姑娘你有什么能让我嫉妒, 以施加手段加以陷害的呢?我是嫉妒你和我夫君青梅竹马的情谊, 还是嫉妒你苦苦思慕着我夫君求而不得呢?赵四姑娘,你也别太过分了, 上次你在我们王府没脸没皮地勾引我夫君, 我念在你姑娘家的名声都没与你计较, 如今你竟这般不知收敛反咬我一口?”   沈画棠此言一出成国公脸色沉的更很了,他一把拽起赵诗婧大声质问说:“孽障!可真有此事?”   赵诗婧被成国公的声音吓得一抖,立马惊天动地地哭了起来,成国公夫人心疼地将女儿搂进怀里可又不敢顶撞丈夫,只小声地说:“婧儿她年纪小,大抵也只是一时糊涂而已...”   “一时糊涂?”一直没出声的成国公太夫人冷冷开口,“你自己将女儿教导成这个样子,现在一句一时糊涂就想糊弄过去了?我成国公府几世清名,可从没出过这等不知廉耻的女孩!”   成国公夫人不敢和婆婆顶撞,只好低下头听她训斥。赵诗婧见沈画棠将矛头重新指向了她,立马哭着转开话题说:“这前平阳侯夫人都亲口承认了是景王妃指使的,你们俩自然是姐妹情深,沆瀣一气,要陷我于这不清不白的境地里!”   沈画盈立马也跟着嚎叫起来:“妾身冤枉啊!妾身只是一时被猪油蒙了眼才做出这等事情,妾身无权无势哪有那胆子陷害成国公府的姑娘,都是景王妃她指使的啊!”   “我指使?”沈画棠冷哼出声,“我为何要指使你陷害她?难不成你和她还有什么深交情,能轻易诱她上钩不成?”   “没有!”赵诗婧慌忙否认说,“我和她素未谋面能有什么交情?还不是她假托了你这表嫂嫂的名义将我诓骗了过去!”   “那可不一定。”   突然一道清柔的女音自门口传过来,众人的目光齐齐朝门口汇去,只见一个身穿粉色折枝花卉褙子的女子带着一脸柔柔的笑意出现在门口,这次连沈画棠都有些惊讶了,没想到佟语惜竟过来了。   佟语惜先温柔笑着朝在场众人点点头:“语惜不请自来,还望各位不要怪罪才好。只是我听说了赵家四姑娘的事,这其中又牵扯到景王妃和淑人,而我先前恰好看到了一些事情,不说出来心里实在难安,所以此遭才如此冒昧的。”   在场的人也都清楚她和太后的关系,成国公太夫人面色稍缓了缓,看向佟语惜说:“岳二奶奶但说无妨。”   佟语惜缓步进去说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我今日来的早了些,左右无事便随处转了转。结果正巧看见淑人和赵四姑娘在角落里商议着什么,至于到底商议着什么我却是不知道了。只是我心里奇怪,这赵四姑娘和淑人又能有什么交情,所以便格外留意了些。”   佟语惜此话一出,在场众人脸色纷纷都变了,这赵四姑娘刚刚还说自个和前平阳侯夫人不认识,这会却被别人瞧见两人在合计事情了,这打脸也来得太快了些。   “你胡说!”赵诗婧慌忙出声道,“岳二奶奶,你为何也要和那沈画棠串通好来谋害我!”   佟语惜却面色波澜不惊:“我和景王妃才真是一点交情都没有,为何要帮着她谋害你?今日我和景王妃在威武伯府谋面才是第一次说话,难不成我为了一个说过一次话的人,还来算计你成国公府的小姐不成?我只是听闻四姑娘出了事,而觉得兴许我早上看到的对你们有帮助,才来多了一嘴的。”   佟语惜这么一说在场众人心里都明白了几分,再说大家都知道前段时间太后是有意将佟语惜指给景王做侧妃的,若真论起来这佟语惜和沈画棠应该关系算不得好才是,又怎么会主动来帮她说话作证呢?只能是这佟语惜果真看见了,心里过意不去才来说这事的。   惠阳和佟语惜也早就相识,最是清楚不过佟语惜的人品性子,她又一直不待见赵诗婧,见她今日惹出这等丑事已是心生不满,此时忍不住冷冷开口说:“要说景王妃想着陷害四妹妹也是牵强,大家都知晓前平阳侯家的这位淑人和景王妃虽是姐妹,但素来是没什么交情的。”   “王妃是看中了我和威武伯二奶奶的交情才胁迫我的!”沈画盈又再次开口叫道,“王妃早就瞅准了这个机会,要我向二奶奶提出自个头疼要一个房间躲清静,然后再悄悄将醉酒的三老爷抬进去,之后再将赵四姑娘诓骗过去,房里放上迷魂香要两个人意识昏沉过去...最后再叫上一拨人来撞破丑事,这事就顺理成章了。王妃平日里确实不待见我,若不是此遭要用到我,也不会主动联系我,所以我更是不能叫她这种心思歹毒之人得逞!还有今晨我是故意找四姑娘说话,以让她放下戒心。我既然能状告自个的夫君也不怕揭发心肠歹毒的姐妹,举头三尺有神明,我说的都是实情,事实真假你们查探一番便知。”   威武伯夫人脸色又是一变,她早就探听清楚了那屋子的情况,这沈画盈说的倒都对的上...看来此事真与她脱不了干系,那她的妹妹沈画棠...威武伯夫人的目光不由得朝沈画棠飘了过去。   “是,你说的都没错。”沈画棠突然轻轻笑了出来。   威武伯夫人心头一惊,王妃这么快就承认了?   “只是,说反了对象而已,”沈画棠脸上的笑意慢慢消失,只剩下一片冰冷之色,“这事是你办的,事情经过你自然清楚。只是不是我和你一起陷害赵四姑娘,而是你和赵四姑娘串通好了来谋害我,只是我没上当罢了。你以为,我和你担了一个血缘姐妹的名号,就跟你绑在一条绳上下不来了?”   沈画盈刚欲再开口,突然一个身穿月白色银丝暗纹团花长袍的俊美修长的男子从外面大步走了进来。他先是冷冷瞥了在场众人一圈,最后目光才轻轻暖暖地落在了沈画棠身上。   “你们好大的胆子,居然趁本王不在欺负起本王的王妃来了。” 第79章 .人情   赵诗婧瞧见她眸子里的神色更是激动, 裹着毯子便要站起来, 却被一旁的惠阳冷着脸拉坐了下去:“四妹妹注意举止。”   陈嘉琰冷冷一弯唇角, 竟迎着赵诗婧走了过去,赵诗婧不顾惠阳的拉扯站起了身子, 可陈嘉琰却看都没看她一眼, 只是朝成国公太夫人微微弯下身子道:“思齐见过外祖母。”   成国公太夫人那张严苛的脸上难得露出一抹笑容,竟亲自站起来说:“好孩子你来了。”   陈嘉琰又朝成国公和成国公夫人微微点头:“大舅舅,大舅母。”   成国公微微缓和了脸色,勉强露出一个笑容说:“思齐,上次婧姐儿不懂事, 给你添麻烦了。”   “谈不上什么麻烦, ”陈嘉琰斜斜一弯唇角,俊美的脸庞上竟显带出一丝邪气,“只是我明令禁止了她不得出入我景王府,没想到她便想方设法地在府外生起事来了。”   成国公夫人看着女儿难过要哭的神情于心不忍, 犹豫着开口道:“王爷, 这事情还没查明清楚的,你就这样一昧地推到婧儿身上不太好吧...”   “查什么查,”陈嘉琰直接打断她说,“不是她的事, 难道还是棠棠的事不成?”   威武伯夫妇在一旁汗颜, 这王爷也太护短了吧。   赵诗婧难受的忍不住落了泪:“思齐哥哥, 你为何什么都不问就这么护着她, 我和你也有这么多年青梅竹马的情谊, 你为何一点都不念着呢?”   “是,我和你是有青梅竹马的情谊,可你心里清楚我一直只把你当妹妹而已,可是你呢,仗着这儿时的情谊挑拨我们夫妻感情伤害我的妻子,”陈嘉琰毫不留情地语气冰冷道,“所以我对你那点情谊早就已经殆尽了,现在你之于我而言什么也不是。所以你不要在这里给我打感情牌,今日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劝你快些说,不然...”   “别怪我不给你们国公府留情面。”   看着赵诗婧让陈嘉琰恐吓的脸都变了形,沈画棠感慨还是强权手段好用啊,她主动走过去站到陈嘉琰身边,很虚伪地笑笑说:“王爷怎么来了,这点小事妾身还是处理得来的。”   陈嘉琰握住她的手,刚才还一脸冰冷,在看向她时却俱化成了一脸温柔的笑意:“有人欺负你我能不来么,你也是的,为什么不派人去叫我,打算受了委屈都往自个的肚里吞么?”   “妾身不委屈,”沈画棠硬着头皮语气发嗲道,“赵姑娘怎么也算是王爷的表妹,就算为了王爷,妾身受点委屈也没什么的。”   “你这个虚伪的女人!”赵诗婧终于忍不住指着沈画棠大骂道,她这一动作原本身上披着的毯子瞬间滑落了下来,露出了里面略显凌乱的锻织掐花对襟衣裳。陈嘉琰的目光略带不屑地从她身上草草扫过,随即有些讥诮地弯起了唇角。   成国公夫人眼角的余光瞥见太夫人骤然阴沉下来的脸色,她心里一激灵,心一横扯过女儿就是一耳光狠狠甩了上去:“放肆!你还有没有一点规矩了,都是我平日里把你给惯坏了!”   赵诗婧怎么也想不到一向疼爱自己的母亲竟会动手打自己,她捂着脸不敢置信地退后两步,也不管自己周身衣衫凌乱,凄切地看向陈嘉琰道:“你们...你们都这样对我!思齐哥哥也这么对我!我承认,我是讨厌沈画棠,我今日确实是和她四姐姐串通好了来陷害她。可谁知她们姐妹俩背着我狼狈为奸,竟反倒把我自个给坑害了进去!”   沈画棠在心里松了口气,这赵诗婧果然经不起刺激,一激她就什么都说了。   成国公太夫人气急反笑:“你自个有害人之心,如今还这般理直气壮地说出来,你还要不要脸面了?”   “这分明就是一个陷阱等着我跳,是我自己蠢,竟没想到她们两个是姐妹,又怎么会真心实意地帮我?所以我中了沈画盈的套,她让我前去瞧那靡乱景象反将我关了进去。然后又找来人将这丑事撞破,现在我的名声已经毁个彻底了!”赵诗婧眼带恨意地看向他们,“纵然我有千般错万般错,可最后落得如此下场的是我!是她们姐妹两人设计要害我!父亲母亲祖母,你们就不为婧儿讨回一个公道么?”   “老身自然会给事实真相讨一个公道,可你自个也心术不正有害人之心,你这样的女孩我们成国公府也留不得。”成国公太夫人冷冷地说。   “好啊,”赵诗婧冷冷一笑,“我自然知晓自己没什么好下场,可害我的我也不能让她好过。”   成国公太夫人又冷冷瞥了她一眼,才转而看向沈画棠说:“王妃,今日这一摊子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可否跟老身说说呢?”   沈画棠谦和一笑:“赵四姑娘说的没错,确实是她和我四姐姐想要害我,但是我没有上当。大概是我四姐姐怀恨在心,所以反过来将赵姑娘套了进去吧。”   “七妹妹,你...你怎么能过河拆桥呢!”沈画盈似乎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看向沈画棠道。   “在场的诸位不妨想想,若我真跟四姐姐和谋,那她刚才为何一直那么迫不及待地将我推出去?将我推出去她自个的罪责就能摘清楚了吗,她这分明就是从一开始就打定了主意要拖我下水,”沈画棠不慌不忙地说,“我这四姐姐心气一直很高,她此遭没陷害成我,又被赵四姑娘摆布心有不甘,所以才反过头将赵四姑娘坑害了进去。因为我和她是姐妹,众人又都知道我和赵四姑娘颇有龊语,所以自然会把我们联想到一起。而我四姐姐一个和成国公府没什么恩怨的女子,任谁也不会觉得她会有胆子主动去陷害赵姑娘,所以这个主谋就自然而然地指向了我。”   沈画棠撒开陈嘉琰的手,转身走到沈画盈面前,沈画盈有些胆怯地看向她。   沈画棠厉声道:“秋水漫雨,给我按住她!”   秋水和漫雨立马从后面将她按在了地上,沈画盈反应也是极快,立马尖声叫道:“沈画棠,难不成你还想灭我的口不成!”   沈画棠端起来桌上的簇花紫砂壶就顺着沈画盈的头顶浇了下去:“如果能够选择,谁愿意和你做姐妹,以前的事我没与你计较,是想给你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谁知竟纵的你变本加厉,还以为我心肠软弱好欺负。平阳侯已死,你本来可以安稳平淡地过一生的,可你偏偏嫉恨这个嫉恨那个,半分都不知收敛心性,丝毫都不懂得知足。沈画盈,你记住了,今日的绝路是你自己走出来的,怨不得任何人。”   紫砂壶中的茶水已冷,直直顺着沈画盈的头脸浇下去,冰得她不禁一激灵,那茶水冲散了她脸上厚厚的胭脂水粉,茶叶湿漉漉地顺着她头发贴在她脸侧,一张脸花花绿绿的看起来万分狼狈。   沈画棠冷冷地将茶壶一放:“你作恶多端,人心尽失,如今这个下场也是你罪有应得。”   沈画盈不顾一脸的狼狈,甩了甩脸上的茶渍大声叫道:“你这什么意思,你以为这样说就能将你自己洗脱干净了?沈画棠我告诉你,你洗不掉的,我们两个是姐妹,在外人看来我们两个永远是姐妹!我背有一身污名同样你也脱不了干系,我现在已是孀居一身什么也不怕了,可你呢?你高高在上的景王妃还能坐得稳吗!皇家会要你这种心肠歹毒的人做王妃吗!”   陈嘉琰听不下去大步走过来便要发作,却被沈画棠一把拉住,沈画棠冷静地看向沈画盈说微微一笑:“这可不一定。”   沈画棠话音刚落,只听“扑通”一声跪地声响,伴随着一道女音响起:“奴婢可以证明,这事跟景王妃没关系,全是我家淑人和赵四姑娘串通一气,淑人为了拉王妃下水,才这样做的。”   沈画盈不可置信地回头看向荷香:“贱婢,你胡说什么!”   “奴婢跟了淑人十几年,一直贴身伺候着,她的事情奴婢再清楚不过了,”荷香看也未看沈画盈一眼说道,“她哄骗景王妃不成,便恶向胆边生,因此才有了今日这一遭子事。景王妃说的对,淑人就是见不得别人好,在闺中她就设计坑害了王妃好几回了。如今更是镇日都在嫉妒王妃,所以才跟赵四姑娘和谋。”   “既然你都伺候了她十几年了,为何今日突然做出这种背主行为?”成国公太夫人沉沉说,“背主丫鬟的话,又怎么可信呢?”   荷香脸上神色不变,似乎抱了极大的决心:“奴婢虽然只是个下人,可奴婢也是个人,可淑人平日根本就没把奴婢当人看过,对奴婢动辄打骂不断羞辱。奴婢今年已经二十三岁了,早就到了该嫁人的年纪,可淑人却连提都未提过这件事,便是奴婢暗示性地提这件事,她就骂奴婢恬不知耻,还威胁奴婢要将奴婢卖给屠户做小妾。那前平阳侯是什么人现在大家都再清楚不过,当初淑人为了讨好前平阳侯还要将奴婢送去供他玩弄,幸而奴婢装作意外弄花了自己的脸才躲过一劫。奴婢承认今日也有自个的小心思,奴婢希望帮了景王妃这一遭她能帮我脱离苦海,因为奴婢真是忍无可忍了。”   众人定睛一看,荷香脸上果然有浅浅的白色伤疤,荷香说罢似乎是为了取信众人,直接当着众人的面撸起了袖子,只见她那袖子上青青紫紫的全是伤痕。   “世人只知前平阳侯是个什么货色,却不知前平阳侯夫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荷香语气讥诮地说,“她仗着自个得了一个诰命又孀居在家便肆无忌惮,不断折磨侮辱家里的下人,她表面光鲜艳丽,我们平日过的日子却是猪狗不如。奴婢说的句句属实,淑人今日所用的迷药均是在她姨娘娘家的黑心药铺买的,她这些年做了不少坏事,都是从那铺子拿的药。曾经景王妃生下小郡主之后,淑人送去的东西里还有一个式样精巧的小破浪鼓,颜色样子都很吸引小孩子,但里面却放了会让小孩子过敏的药,小孩子身体弱,一次过敏或意外就可能要了性命。若是诸位老爷太太不信,去那药铺里查探一番便知,淑人如此狠毒的心肠,一心想要王妃不好过,又怎么可能和王妃和谋呢?”   现场众人问得此言皆是面色大变,成国公太夫人更是气得指着沈画盈说:“连小孩子你都不放过,你怎么这么黑的心肠!”   陈嘉琰听不下去,直接抓起桌上的缠枝莲纹梅铁瓶就朝沈画盈砸去:“你这毒妇吃了雄心豹子胆,我女儿你都敢害?”   陈嘉琰的势头极准,那瓶子直直砸在沈画盈头上,将沈画盈的额头砸得青肿了起来。   “我早就知道你不会安什么好心,你送来的东西我都派人拿去检查了,所以便轻易地发现了那拨浪鼓里的古怪。”沈画棠轻轻一笑道,“如今那罪证我可还留着,你以为我当时没发作,就是自个蠢没察觉吗?我早就料到你还会生事,所以特意捏了你这个把柄,想着日后能派上用场,这不,今日就印证上了。各府送的东西我已嘱咐管家清清楚楚地留了明细,你便想抵赖也抵不掉。试问四姐姐,你连我的女儿都想害,我还为何要和你姐妹情深地在外面害别人呢?”   如今事实摆在面前再清楚明白不过,成国公太夫人轻叹一口气看向成国公:“你女儿心思不正,想着害别人却将自己搭了进去,你看该怎么办吧?”   成国公还未来得及说话,沈画盈却眼珠一转叫道:“我劝你们立即放了我,今日的事我早就留好了退路,若我出了什么意外赵诗婧和我和谋害景王妃的事马上就会传遍京城!现在赵诗婧只是损了名声,若是谋害当朝王妃,你们整个成国公府都脱不了干系,所以想要保你们成国公府的平安富贵,还是快些放了我吧!”   成国公和成国公夫人都露出了为难的神色,连成国公太夫人都微微皱起了眉。   陈嘉琰冷哼一声:“你想的美...”   却有一只小手突然拽住了他的大手,他有些惊异地一偏头,只见沈画棠微微笑着看向成国公太夫人道:“既然我洗脱了嫌疑,那舅舅家的家事我和思齐就不管了,外祖母和舅舅舅母好好解决吧,我们先告辞了。”   成国公太夫人满意地看着沈画棠点了点头,这丫头,真是个知进退的。   陈嘉琰还欲再说什么,沈画棠索性亲亲热热地挽住他,回过头看了一眼跪着的荷香道:“你跟我来吧。”   说罢便强行拽着陈嘉琰朝外走去,陈嘉琰不愿就这么算了还不愿走,被沈画棠狠狠一下扭在了胳膊上。陈嘉琰很委屈地对上自家媳妇凶神恶煞的眼神:扭我干嘛,我怎么了!   这喜酒这下子也吃不成了,等出了威武伯府的大门,沈画棠将荷香招过来问道:“除了救下你,你还有什么别的要求吗?”   荷香犹豫地看了陈嘉琰一眼,沈画棠推推陈嘉琰说:“你先去一边等着。”   “不去,”陈嘉琰显然还在耿耿于怀刚才被掐的一下,“有什么我还听不得了?”   沈画棠无奈,只好说:“有什么话你便直说吧,无妨的。”   荷香“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求王妃救救我家公子吧,他被淑人囚禁在房里,已经...两年未见过光了。”   “公子?”沈画棠顿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前平阳侯世子么?沈画盈为何不让他出门?”   荷香点点头,似乎有些难以启齿:“淑人生性放荡,和公子早就有了私情...自从平阳侯府倒了之后,她就将公子锁在屋里,供她淫玩...”   沈画棠不敢再听,匆匆摆手说:“行了我知道了,我会救他的!你先跟我回去,等我把他救出之后就给你们一笔银子,你们离开京城吧。”   荷香露出感激之色:“多谢王妃!”   沈画棠吩咐了秋水一声将荷香先带回府安顿,不敢看陈嘉琰的脸色就匆匆上了马车,陈嘉琰紧跟着便跨步上来,将她一把搂进怀里调笑说:“你害羞什么?”   “没,没什么。”沈画棠一脑补出那囚禁着欢爱的画面就热血上头,她躲避开陈嘉琰的视线强作镇定道,“我只是觉得沈画盈这般同自己继子...那个,若是传出去对沈家姐妹名声可不好听,幸好荷香告诉我了这个,不然...”   陈嘉琰却将手放在她唇上制止住她要说的话,他好看的眼睛里似乎有星子在闪烁:“我还以为棠棠也想那样对我呢,真是白高兴一场。”   “你...你好歹也是个王爷,怎么能这么自甘堕落!”沈画棠气恼地扭过脸,这孩子不会有受虐倾向吧!   “你怎么对我我都愿意,”他抱紧她将她整个揽进怀里,“若你真把我锁在屋子里只让我见你一人,也是不错的。”   “行了行了,沈画棠瞪了他一眼说,“你真是越来越老不要脸了。”   “我才刚刚二十一岁好不好,怎么就算的上老了?”陈嘉琰好笑道,“刚才你为何要拦着我,你那四姐姐连我们的溪姐儿都想害,你难不成还想对她网开一面?”   “怎么可能,对你和女儿怀有歹心的人我怎么可能还心慈手软,以前的事我没追究那是觉得没必要,”沈画棠看向他说,“可她今日又做出这种事,却是万万饶她不得了。”   “那你还拦着我...”陈嘉琰有些郁闷地嘀咕说。   “你呀,也是傻,”沈画棠好笑地捏捏他的脸说,“这事还用的着咱们亲自动手吗?沈画盈仗着有几分小聪明,竟敢和成国公府谈条件,但成国公府迫于自己家的名声又不得不答应她。若是我们刚才追究了,那不明摆着不给成国公府面子呢?”   “赵诗婧这样做,我本来就没打算给他们留面子,仗着和我有亲戚关系就这样无法无天,”陈嘉琰冷哼一声说,“就得让他们狠狠吃个亏才行。”   “这可不行,你现在的声势地位,虽是圣上对你的爱重,可也因为你有成国公府这个依托,若成国公府出了什么意外,对你也不好呀。”沈画棠说道。   “那我也不能为了我自己委屈你啊,”陈嘉琰摸摸她的脸心疼道,“你不必这样事事为我着想,我不在乎的。”   “你听我说完啊,成国公一家无甚大过,只是出了赵诗婧这么一个不争气的女儿。可经过今天这件事赵诗婧也算是完了,她的过失我们没必要扯在成国公府身上。原先你没娶赵诗婧娶了我,成国公府嘴上不说,心里肯定还是要埋怨的。今日我给他们这个面子,主动放弃追究沈画盈和赵诗婧害我的罪责,他们就不得不承我这个情,以后我们的关系也能缓和上不少。”   “而且,”沈画棠突然笑着勾过陈嘉琰的脖子,“外祖母和舅母在这成国公府里浮沉了这么多年,又岂是好相与的?今日沈画盈虽仗着自己的小聪明唬住了她们,可她将她们女儿害到了这种地步,你觉得舅母会善罢甘休?况且我和沈画盈毕竟落了个姐妹的名分,若是由咱们动手难免落人话柄。所以这事用不着我们动手,成国公府会给咱们一个交代的。”   陈嘉琰此时才明白过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还是棠棠看得清楚,刚才我被气昏头了,恨不得一剑杀了你那四姐,这么简单的关窍竟都没想明白。”   “你只是见不得我受委屈而已,”沈画棠笑着说,“咱们今日卖给成国公府这个面子,以后大家相处起来也都好。那边毕竟是外祖家,日后我也还要跟他们往来呢,又怎好闹太僵。”   陈嘉琰弯起唇角,抬起她的下巴轻轻吻在她额头上:“棠棠,你对我真好。不如回去你就把我锁屋子里,让我好好服侍你...”   沈画棠瞬间羞红了脸,推开他道:“住嘴!再提这个我就不理你了!” 第80章 .青灯   成国公府最近一直阴云笼罩, 四姑娘赵诗婧的丑事被当着大庭广众的面撞破, 唯今只有嫁给郑家三老爷和做姑子两条路可走了。赵诗婧也是个有气性的, 坚决不嫁给三老爷那种风流浪子,但满朝官员不知有多少人在等着挑成国公府的错处,成国公府也不能再包容赵诗婧。成国公无奈, 和太夫人商议了一番后将赵诗婧送去了山上的庵堂,吃斋念佛,了却此生。   成国公夫人也知晓此事再无回寰的余地, 虽然心里难受但还是任由丈夫将女儿送去了庵堂。恰逢春末桃花残, 一阵微风卷过地上的零碎花瓣翩翩飞到成国公府人的裙摆上, 她看到这一地凋残, 不由得又想起了女儿剃去一头青丝,伴着青灯古佛的孤零景象,一时没忍住便落下泪来。   她身旁的大丫鬟紫兰瞧见她这个样子心里也跟着难受,忙劝慰说:“夫人,别难过了,四姑娘若知道了,也会心疼的。”   “我不是难过, 我是怪我自个,当初为什么没有教好她,”成国公夫人擦擦自己的眼睛说,“她一步错, 步步错, 如今竟遭人算计落了个这么下场。我只知给她富贵荣华的生活, 却连她坏了心术都不知道,她若无害人之心,又焉会落得这个结局?”   “等过段日子风头过了,国公和老夫人的气消消,我们再将四姑娘接回来便是。”紫兰安慰说。   “只盼着她能早日醒悟,不然接回来还是会接着犯错,幸好景王妃识大体没与我们计较,不然谋害当朝王妃,你道这是什么罪名?”成国公夫人叹了口气说,“我只有婧姐儿一个嫡亲女儿,平时便疏于了对她的管教,让她总觉得自己是国公府的小姐便可以无法无天了。其实愈是我们这种人家,就愈要谨言慎行,可能一点小小的错处就会被人捉住借题发挥。因此我虽心疼她,却也知晓不能因为她影响到国公和谦哥儿的仕途。你看那景王妃就知晓这个道理,她虽出身小门小户可言谈举止从不骄狂躁,也难怪思齐看不上婧姐儿能看上她了。”   紫兰也不知再说什么,只能跟着成国公夫人叹气难过。   “算了,让她收收性子也好,这件事也算给咱们国公府敲了个警钟。婧姐儿这好歹也留了条命,若真由她胡闹下去兴许就是国公府的满门灾祸,”成国公夫人美丽的脸庞上尽是忧色,“回头我备上厚礼去景王府好好感谢感谢人家,毕竟景王妃肯将这事儿扔给咱们处理,已是给足了咱们面子了。”   紫兰点点头,犹豫了一下问道:“可夫人,四姑娘如今这个样子全是因为前平阳侯夫人啊,她那么威胁咱们难道就这么算了?”   “算了?怎么能算了?”成国公夫人眼中流露过一抹狠色,“若不是她挑唆,婧姐儿如今又怎用得着年纪轻轻去做姑子!婧姐儿也真是糊涂,那前平阳侯夫人是什么人她也敢同她来往!我调查过了,那女人在这京城里不知和多少男人暗地里有染了,觉得有几个男人护着便对我这成国公府有恃无恐了?”   “可她那般威胁咱们,万一真...”紫兰有些不放心地说道。   “用不着我们亲自动手,”成国公夫人冷冷一笑,“这女人也是胆子大,什么男人都敢碰。我早已经查探清楚了,她那么多姘头里面,其中有一个就是荣颐公主的驸马爷,永其侯府的公子。”   紫兰一惊:“那驸马爷虽是个侯府世子,可手上一点实权都没有,要不也不会娶公主了。这前平阳侯夫人勾搭他做什么?”   “正经老爷公子哥儿谁犯不着跟她一个寡妇有牵扯,她那些姘头都是高门大户里的纨绔,她以为仗着那些人的家族势力便能护她个周全了?这荣颐公主整日没事情做就盯着自个的驸马,你说我们若是将这事透给了公主,她会怎么做?”成国公夫人冷笑道。   “那荣颐公主虽然表面上看着和气,实际上却是出了名的善嫉,要不这驸马爷院子里连一个小妾都没有了,可偏偏她是公主,这驸马爷纵使心中有怨也不能说。”紫兰恍然大悟道,“也难怪这驸马爷要冒着这么大风险和那前平阳侯夫人有牵扯了,大概是在家里憋坏了才在外面偷腥的吧。”   “荣颐性子寡淡无趣,日子久了男人自然是感到无趣。可不论荣颐有多管不住自个的男人,她身为皇家公主的尊严却在那摆着呢。若是她知道了驸马爷竟敢和一个寡妇不清不楚,我们再适当地添油加醋一番,那...”成国公夫人轻轻掐下一段花枝,放在手里细细端详着,“这花儿虽好,可终究过了花期了,也该败了。婧姐儿纵使有万般错,她也是我的女儿,对于算计利用她的人,我绝不放过!”   ...   没多久夏日就到了,沈画棠巡视了一圈铺子回来已是出了一身薄汗。回到王府的时候看到几个穿着艳丽的妇人正朝北胡公主那边的院子走去。   “这是干什么呢?”沈画棠随口问道。   “这几日太妃都在忙着给二爷选妻呢,”妙语朝那边看了看答道,“可这二爷眼高于顶的很,却是哪个都瞧不上。这不,这京城里有门道的妇人快被太妃召集一遍了。”   沈画棠轻轻“嗯”了一声,也没再理这件事情,吩咐莲藕杏枝说:“帮我准备热水,我要沐浴。”   等沈画棠沐浴出来,便换上了一件胡袖水蓝素袍,她估摸着陈嘉琰也快回来了,便吩咐了金雁听雪前去摆饭,自己却感觉有些疲惫,便坐在房里的红漆描金万福团花背靠椅上,随手翻了翻话本子。   正翻着,秋水突然面色泛红地跑进来,沈画棠抬眼看了她一眼笑着摇了摇头说:“不是让你盯着溪姐儿吗,怎么自个跑这儿来了?”   “咱姐儿和川少爷玩得好着呢,用不着我,”秋水跑得有些累了,自顾自地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了口说,“王妃,刚才我听到了信儿,说是前平阳侯夫人死了。”   沈画棠翻话本子的动作一顿,抬起头来静静地看向秋水说:“怎么死的?”   “被下人发现死在了家里,”秋水颇有些唏嘘地说道,“沈画盈脾气古怪,从来不叫下人离的太近,若是有人不得她的吩咐前去打扰,她就大发脾气。这次也是整整三日没出门,才终于有下人憋不住前去查探的,那尸体...都有点味了。”   沈画棠叹了口气摇摇头说:“这成国公夫人也终是有所动作了。”   “她这人这么坏,本来是万万不值得同情的,可她那死状却是有点惨了,”秋水撇撇嘴说,“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人故意要羞辱她,她的尸体被发现之时什么也没穿,而且,而且...”   沈画棠注意到秋水难以启齿的神情,追问说:“而且什么?”   “后来有大夫来察探她的死因,发现她是怀着身子的。”秋水轻叹了口气说道,“听说是被下毒害死的,但下毒的人却怎么都寻不到。”   沈画棠瞬间便明白了秋水话里的意思,一个寡妇,却被发现怀着孩子莫名其妙地死于非命。非但这沈画盈的性命没了,还要在死后遭受各种非议,看来这下手的人真是狠,不但要了沈画盈的命,却连她做的丑事也要一并揭了去,所以派人扒光了她的衣服,只是这孩子,恐怕是害她那人都未曾想到的了。   沈画棠眼前突然掠过前些日子被自己送走的施子阳那清秀的眉眼,少年由于就不见光,皮肤有种病态的苍白羸弱,猛一看过去有点像年少时候的容云鹤。大概沈画盈对容云鹤也是真心喜欢过的吧,虽然当初她存了攀富结贵的心思,但那也是她生命中为数不多的纯白岁月。她想起施子阳声音低低地朝她道谢,他的腿不知为何有点不易察觉的跛,荷香扶着他慢慢消失在船港处,两个人的背影都是同样的瘦弱单薄,却映在那夕阳的余晖里生出了些希望的意味来。   她给了他们一笔钱,足够他们安稳地渡过下半生,虽再也过不了富贵繁华的日子,却也可好好享受细水长流的平淡人生。她不知道沈画盈到底对施子阳做了什么,导致他成了现在这个孱弱残疾的样子,她也不知道那个随着沈画盈一起死在腹中的胎儿到底是不是施子阳的。据她所知,沈画盈有不少男人,大概她自己也不知晓孩子到底是谁的吧。看这事的手笔,应该就是她某一个情人的妻子所为,只有女人的嫉妒心才会做到这个份上。   秋水却在担心旁的:“王妃,这四姑奶奶如今死了还落了个声名狼藉,她毕竟是你姐姐,不会对你和三姑奶奶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吧?”   沈画棠轻轻一笑:“影响自然是有的,就像她说的,我和她是姐妹,就算关系再恶劣在旁人看来我们也是被联系到一块儿的,这就当是我们姐妹一场我最后还她的。秋水,那些非议都是一时的,只要我和三姐姐自个行的正端的直,流言蜚语污名脏名都会很快过去的,你不必为我担心。”   “王妃现在和那个臭鸭蛋一样的沈家也不大联系了,”秋水撇撇嘴说,“要真说也没人敢说到王妃身上,三姑奶奶也已经出嫁,如今和三姑爷感情蜜里调油似的,也是无妨的。只是这明川小少爷前有沈明修那样的哥哥,后又有沈画盈这样的姐姐,这说亲事恐怕要受到影响的。”   沈画棠想了想,叹口气道:“好在明川现在也不着急娶亲,他今年不过十六,便是再等上几年也无妨。嫣姐儿和哲哥儿还小,倒也是无所谓的。”   “那便好那便好。”秋水松了口气道,“只是老爷这回可惨了,前段时间刚因为沈明修那事被弹劾一番,今遭沈画盈又出了这般丑事...”   “是啊,”沈画棠也轻轻蹙了眉,“我总觉得沈家还会再出事,有刘氏和她那个疯疯癫癫的女儿在,指不定又要捅出来什么。所以我想着让明川也过继到尚书大人那边才好,娘自然是没意见的,只是我觉得沈家那边不会放人。”   “可不,沈家如今只有川哥儿一个出息的了,老爷又怎么可能松口。”秋水也跟着叹了口气。   “罢了罢了,此事也急不得。沈画盈那边,派人打点一下她的丧事便是。她落了个如此名声,丧事也不能大办,父亲肯定也不会愿意管这摊子事,大概也只有四哥哥去给她收尸了吧。”沈画棠将碎发捋到耳后说,“昕然怀着身孕,也帮不上什么忙,咱们派人前去帮帮,也算是全了这姐妹的情面。”   “王妃这可是在难过?”秋水犹豫地问道,“她那种人不值得的。”   “我没有难过,”沈画棠笑了笑说,“我和她素来没什么感情,她又三番几次地想害我,我又怎会难过呢?只是心里有些感慨罢了,觉得这世事无常,往日飞扬跋扈虚荣到不可一世的沈画盈,如今竟已不在了,对照之下才觉得今日的一切来的如此珍贵。这膳食准备得应该也差不多了,我们过去吧。”   膳食准备好,陈嘉琰也回来了,溪姐儿还小,只喂了一些豆制类和粥膳便由奶妈带下去睡觉了。沈画棠和陈嘉琰用完饭也回了房,陈嘉琰随手将外袍往架子上一搭:“我去沐浴,你先歇息吧。”   沈画棠点头应下来。可等陈嘉琰沐浴完出来却发现她还没睡,反倒是在油灯下缝一件盘锦彩绣小褂。陈嘉琰大步走过去将她手里的东西夺下道:“光线暗,对眼睛不好,还是快歇下吧。”   沈画棠却抬起头看向他,晶莹剔透的眸子里似乎有秋水在荡漾。   陈嘉琰心漏跳了一拍:“怎么,是你四姐姐的事让你不舒服了?”   沈画棠摇摇头一笑说:“没有,我就是觉得现在很幸福,仔细想想,我若遇不到你,如今还不知是个什么光景呢。”   “就算遇不到我,依照你的聪明,也不会过得太差,”陈嘉琰也坐下来看着她说,“只是,我可就凄惨了,这么说起来,我们还是要感谢你四姐姐呢。若不是她作弄你,我也遇不到你了。”   沈画棠主动偎到他怀里,有些闷闷地说:“那若没有我,你也会娶什么赵小姐佟小姐的,又怎会过得凄惨?”   “自打从第一回 遇见你,我就不可能娶别人了,”他将她的脸抬起来仔细看着说,“第二回你跌进成国公府的院子时,也彻彻底底地跌进我心里了。我觉得最遗憾的就是你没能见我父王一面,自从在成国公府遇见你我就跟父王说,我有了喜欢的女子,可那时你年纪太小了,我也没办法上门提亲,也没办法将你带去让父王瞧瞧。”   沈画棠有些不易察觉的紧张:“那...父王怎么说?”   “父王当然是支持我的,”陈嘉琰笑笑道,“你别看父王平时对我严厉,在这种事情上可是很开明的。人人都觉得父王和母妃是政治联姻,其实他们两个也是两情相悦才在一起的。”   “这样啊,”沈画棠放下心来,“听说母妃长得很美,是京城第一美人呢。”   “那时候我还小,并没有记住母妃长什么样子,”陈嘉琰揉揉她的脑袋说,“在我眼里最美的是你。”   “嘉琰,你...”沈画棠犹豫了一下才鼓起勇气说,“你相信人有前世吗?我知道你可能不信,但我的前世我却是记得的。前世的我并不比今世投的胎好到哪去,我自小便是孤儿,后来被祖母捡了去独自抚养我长大,可后来祖母生了病。我一天做很多很多事来攒钱给她治病,可她最终还是离开我了。后来,我也出了点意外然后离世了...再然后...”   沈画棠抬起头看向陈嘉琰说:“就来到了这里,遇见了你。”   陈嘉琰抹去她眼角不经意间落下的泪,语气小心地说:“棠棠,你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了以前的事情而已,所以我一开始有心防性子冷漠,并不是因为我不喜欢你,只是我不太会表达而已。”沈画棠靠紧他突然轻轻一弯唇角,“我也没骗你,前世我真的叫苏唐。”   陈嘉琰轻拍她后背的动作一顿:“那事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对你这么苛刻。虽然你今日说的这些话...有些超出我的认知,但我相信都是真的。棠棠,你以后有我了,从前的不幸都过去了。”   沈画棠抬头看了他一眼,男子清俊的面庞棱角分明,好看的眸子里此时柔情似水,这人的脸真是好看到犯规。她心中一动,突然有些笨拙地扑下他的身子。陈嘉琰猝不及防地被她扑倒在床榻上,有些愕然道:“你...你这是做什么...”   沈画棠什么也没说,直接开始扒他的衣服。   陈嘉琰还是惊吓不小,有些口吃道:“棠...棠棠,你平时没那么主动的。”   “我主动了你不高兴吗?”   沈画棠也不多说,直接俯首吻住了他弧形冷削的两片薄唇,陈嘉琰心中的欲、火被轻易勾起,大手一扯沈画棠的衣衫便已重重脱落,他攥住她的丰盈大力揉捏着,另一只手继续除去她底下的衣物,手指轻轻划着朝底下的幽谷探去。   在两人合二为一的那一瞬,沈画棠骤然紧绷,细白的玉腿紧紧勾住他健朗的腰身,她感觉着他在她体内的汹涌沉浮,不由得娇吟出声。   “棠棠,我可能过段日子要出征一趟了,西桑最近有挑事的势头...”   沈画棠沉溺于情、欲中的脑子骤然清醒起来,可身下一阵急剧过一阵的冲击让她来不及回答什么,她只轻轻“嗯”了一声,便随他一起在这人间极乐中恣意沉浮起来。 第81章 .离别   乾元十三年夏, 西桑巨变, 西桑世子尉迟霖用计连杀七位长老, 血洗西桑权力中心,将分割多年的权势再次聚拢,并提携自己的心腹, 王廷新贵慕容千越为大将军,借道北胡,以迅疾不及掩耳之际攻打大齐靖州。   而靖州守将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兵败如山倒, 西桑直夺靖州, 进而朝大齐的水土富饶之地云州进犯。一时之间, 西桑之攻势势不可挡,天下大乱。   而此时,距离西桑和北胡与大齐订立的十年称臣条约刚刚过。   乾元帝大怒,命景王挂征西将军印充江越总官兵前去收复靖州,击退西桑。此外,与景王一同出征的还有成国公府长子,右都督赵益谦以及武安侯爷, 左都督萧正远。   由于事件紧急,第二日一早陈嘉琰便要出征。他匆匆回到府中,见家中已摆好了膳食,沈画棠穿着一身浅青色缎子圆领直身长衣, 正温柔地垂着头地抱着溪姐儿坐在桌前, 见陈嘉琰回来, 溪姐儿愉快地伸长白白胖胖的小手:“爹爹!”   陈嘉琰脸上神情稍稍缓和了一下,伸手接过溪姐儿抱起来,爱怜地摸摸她的小脸说:“想爹爹了没?”   沈画棠也站起来,笑着将溪姐儿又接回去:“给我吧,你明日便要出征了,不要累着了。”   陈嘉琰怔了一下:“你都知道了?”   沈画棠点点头,抱过溪姐儿坐下说:“先用饭吧。”   溪姐儿跟沈画棠闹腾了一会便累了,奶妈和妙语接过溪姐儿将她带了下去。沈画棠拍拍有些酸痛的胳膊,看向对面的陈嘉琰问道:“行装我都给你收拾好了,我仔细检查过好几遍,应该没什么遗漏的。”   陈嘉琰略略有些惊异地看了她一眼,沈画棠似乎看出了他眼中的疑惑,微微笑着说:“你不前些日子就告诉我西桑不老实了么,自那日起我便已经开始着手准备这件事情了。”   “棠棠,”陈嘉琰深吸了一口气说,“我这一去不知要多久,你...”   “我和你一起去,”沈画棠打断他有些忐忑地说,“我的东西也都收拾好了。”   “不行。”陈嘉琰想都没想就拒绝说,“那战场上危险的很,刀枪无眼,到时候我顾及不到你。”   “我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你去年教我骑马我已经练得很熟练了,不会拖慢你们行程,而且你在前方打仗我只是想在后方好好照顾你,也不会乱跑的...”沈画棠有些着急地解释说。   陈嘉琰摇摇头,神色不容置疑道:“棠棠,其他事我都可以依你,唯独这件不行。打仗不是儿戏,战场上的残酷你想象不到,你毕竟只是一介女子,我不能让你犯这个险。”   “...好吧。”沈画棠垂下眸子,神色有些黯淡。   陈嘉琰不知该如何劝慰她,瞅着她的神情小心翼翼地说:“棠棠,你不必为我担心,我不会有事的,你在家好好等我回来。”   沈画棠抬起头来,努力挤出来一个笑来:“嗯。你快用饭吧,明日之后就吃不好了。”   陈嘉琰点点头,不再说话专心用饭,他吃了几口突然察觉到什么不对劲:“你怎么只用些清粥小菜?不舒服吗?”   “没有,”沈画棠矢口否认道,“天气燥热,不太有胃口而已。”   “那等我不在家的这段日子,你可不能这样不顾惜自个的身体。”陈嘉琰不放心叮嘱说,“到时候我会让桂嬷嬷好好看着你的。”   沈画棠突然站起来,在陈嘉琰惊异的目光中走到他身边坐下,然后伸手轻轻揽住了他的腰,将头靠在他肩上道:“我舍不得你。”   陈嘉琰的动作一滞,放下筷子搂住她说:“我也舍不得你,我会早日归来的。”   “不必,”沈画棠抬起头来有些急切地说,“你不必挂念我,我会在家好好的,你不要贪功冒进,一切小心谨慎,凡事保持十二分的警惕,万万不可落进他人的圈套里。如果战事不吃紧,记得给家里报个平安,我会好好地等着你回来的。”   陈嘉琰握住她的手,望着她的眼睛说:“好。”   沈画棠又有些担心起来:“你以前有没有打过仗啊,你要跟其他将领搞好关系,行军打仗最忌讳的就是上下离心。成国公府世子是右都督吧,他会不会因为他妹妹的事记恨你啊...”   陈嘉琰弯弯唇角将她搂进怀里:“这个你尽管放心,我和大表哥是十几年的兄弟了,他这个人光明磊落,品行纯良,和赵诗婧不一样的。赵诗婧的所作所为,他以前就训斥过无数次,只可惜赵诗婧被娇惯坏了,不肯听她大哥的。上次赵诗婧害你大表哥还来上门道歉过,只是那日你去巡视铺子了不知道而已。”   “那就好,”沈画棠这才放下心来,“其实也怨不得国公夫人娇惯赵诗婧,她先前就夭折了两个女儿,好不容易才得了赵诗婧这个女儿,自然娇惯一些。若是她能改过,我也不会再追究的。”   “谦大哥还很赞同将赵诗婧关在那庵堂里的,他这个人是非分明,认为做错事了就该惩罚。还有我自幼便跟着父王来回征战,大大小小的战役我从来没落下过,十年前的盟约也是我亲眼看着立下的,而且父王在实战中也教授了我不少行军打仗之法,再加上有其他将领帮衬,只要我小心行事一定没事的。而且父王去世之前我一直在都督府待着,和他们也都是熟识了,关系很好。”   “那西桑你了解过了吗,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而且对他们传出来的消息你也不要尽信,说不定是故意迷惑你们的。必要时候还是要采取些计谋,好好了解清楚情况才行。”沈画棠又接着叮嘱说。   陈嘉琰一一应下,沈画棠还是不放心,又好生叮嘱了一番。月光透过窗棂静静地映在两个依偎在一起的身影上,似乎在轻言轻语地宣读着这场离别。   第二日一大早陈嘉琰便出征了,沈画棠一直目送他出了城门,直到看不见他们的影子,才将马车帘子放下来说:“回去吧。”   甄芊有些不放心地帮她把了把脉道:“王妃本就经常晕马车,这一大早地便偷偷来送王爷,也不怕自个身子吃不消。”   甄芊已于去年嫁了王府的年轻管事,如今已做了妇人的打扮,沈画棠冲她温温一笑说:“无妨的,我就是胃里有点难受。”   “这有孕了能不难受吗,”一旁的秋水插嘴说,“王妃你也不说给王爷知道。”   沈画棠白了她一眼:“说与他做什么,这行军打仗本就不是小事,我这刚一有孕他就走了,他若是知道了这个消息还不得时时挂念着我,这在战场上可是容不得一点分神的。”   秋水自知理亏,低下头说:“婢子知晓了,可您昨日还想跟着王爷一起去呢,婢子在旁边听见了一耳朵可急死了,您怀着身孕该怎么去啊,可偏偏还不敢说。”   沈画棠轻轻垂下眼轻声说:“我知道,可我舍不得他,所以心里还是盼望着能跟他一起去,虽然明知道他不会带我去。”   秋水看着她黯然的神色小心翼翼地拍拍她说:“行了王妃别难过了,等王爷回来就能抱个大胖小子了,多好!”   沈画棠不由得笑了起来:“你怎么知道会是个小子呢?”   秋水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我猜的嘛。对了王妃,听说西桑这次攻打咱们可是借道了北胡呢,这样一来咱家的那位太妃身份地位岂不是很尴尬?”   “女人本就是政治博弈的牺牲品,从她代表北胡来和亲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为北胡所抛弃了。”沈画棠轻轻摇摇头说,“算了,多想也无益,我回去要好好养胎,王爷不在了,我得倍加小心才行。”   秋水点点头立马振作起来:“嗯!”   自从陈嘉琰走后,沈画棠就闭门谢客,只偶尔去画芷那里走走。画芷已经于去年又生下了一个女儿,贺瑾瑜及他的寡嫂人都很好,丝毫没因为画芷没生男孩就为难她。反而贺瑾瑜觉得画芷几年就生了两个孩子实在辛苦,对她更加疼爱怜惜,但凡沈画芷有个什么想吃的他都乐呵乐呵地亲自跑去买。   转眼夏去秋来,沈画棠的身子已经四个多月了,小腹也微微隆了起来,因此之前已经有了一次怀孕的经历,沈画棠此次显然有经验了许多。再加上由桂嬷嬷在一旁仔细调理着她的饮食,这几个月倒也都平平安安地过来了。   还有因她不宜过于操劳,铺子那边的事也都交由了赵诗茵及沈画芷妙语等人管理。赵诗茵知晓沈画棠又怀孕了,时不时地便来看她,顺便逗逗溪姐儿。赵诗茵自从成婚之后变得女人味了许多,整个人看起来神采奕奕的,让人见之便心情倍好。   这日沈画棠正在午睡,就听得一阵挑珠帘细碎声响起,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也许是因为陈嘉琰不在让她缺乏安全感,最近睡眠都浅得紧,只见妙语正亭亭站在她面前,见她醒了轻声说:“王妃,三姑奶奶来了。”   沈画棠忙坐起来,这时身穿湖蓝银米珠竹叶衣裙的沈画芷已经跟着走了进来,看见沈画棠起身的动作忙将她按下去说:“你怀着身子,快别乱动了。”   “姐姐怎么这时候来了?”沈画棠还有些困得迷迷糊糊,揉了揉眼睛说,“我最近嗜睡的很,姐姐别笑话我。”   “瞧妹妹这个样子应该是还不知道吧,”沈画芷犹豫了一下才接着说,“我本来是想来跟妹妹商量商量的,既然妹妹还不知道...”   沈画棠有点紧张地抓住沈画芷的手:“怎么了姐姐,是出了什么事吗?”   沈画芷面色凝重起来:“是沈画鸢出了事。”   “沈画鸢在宫中待着能出什么事?”沈画棠有些奇怪,这沈画鸢虽然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可毕竟是个懂得进退的,应该不会像刘氏和沈画蕊那般疯疯癫癫的乱找事才是。   “妹妹也知道,咱们这位大姐姐是个心气高的,一直想做人上人,享受这世间至高的富贵荣华,可在宫中最能一举登天的方式,无非是怀上皇嗣,”沈画芷轻轻开口说,“沈画鸢进宫多年,此次终于怀上孩子了。”   “这不是喜事吗?”沈画棠更摸不着头脑了,虽然她不喜欢刘氏和她的子女,可各人有各人的命数,沈画鸢既然有这个命,她也不会说什么。   “可是,刚有这消息沈画鸢便被扣押了起来,”沈画芷顿顿才说,“我听说,孩子不是圣上的。”   沈画棠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当真?”   沈画芷神色沉重地点点头:“所以我才这么急着找你来商量,这事万一真是实的,那沈家满门都逃不了。妹妹你是沈尚书家那边的女儿自然无妨,我也已经出嫁受不了多少牵连,可明川刚考取了功名,万万不能因为这种丑事将他耽误了啊。”   沈画棠猛地一激灵,忙喊过妙语:“帮我拿来进宫面圣的衣裳,我这就进宫去求圣上。”   沈画芷吓得忙拦住她:“我的好妹妹,你自个还怀着身子呢,这事急不得,万一动了胎气就不好了。”   “姐姐你有所不知,趁现在这事还没发酵开来,我要赶紧把明川撇出去了,明川这孩子这么出息,万万不能叫沈画鸢将他毁了呀。”沈画棠按住沈画芷的手,神色焦急地说。   “可是你现在去,岂不正冲到圣上的气头上,”沈画芷还是不放心地说,“这种事任哪个男人都受不了,更别说那个人还是圣上,万一圣上生气迁怒到你可怎么办。”   “我知道,”沈画棠叹了口气说,“可明川是我的亲弟弟,就算惹怒圣上我也得去。姐姐你放心,圣上上次本就有件事有愧于我,再加上嘉琰还在外面出征,顶多惹得圣上骂我几句,我求他的事他还是会同意的。”   沈画芷见劝不动她,只好由着她穿好衣裳梳妆收拾好,沈画棠刚穿戴齐整准备出门,便听得莲藕通传说杨氏来了。   沈画棠有些诧异地迎了出去,只见杨氏已经先她一步进了门,杨氏瞧见她这个样子步履匆匆地走过来责备道:“你这孩子,这是要去干什么?”   “娘,沈画鸢出事了,我怕牵扯到明川,正打算进宫去求圣上呢。”沈画棠语气有些急地说道。   “我就知道,”杨氏轻轻白了她一眼说,“可你心疼明川也不能不顾惜自个身子啊。我们今日也是得了这个信,我就立马寻了老爷叫他进宫去求圣上了,提的正是明川的事。现下已经解决啦,你就不用担心了。”   沈画棠刚才紧绷的神经骤然放松下来,她有点不可置信地看向杨氏道:“真的吗?”   “真的。刚才老爷已经去求过圣上了,说是将明川也过继到咱们家来,这样你大姐的事就牵扯不到他了,”杨氏轻轻叹了口气说,“端嫔秽乱宫廷,又犯了欺君之罪,恐怕...”   “娘,现在圣上正在气头上,他没为难尚书大人吧?”沈画棠有些担忧地问。   “没有,老爷从未求过圣上什么,就此一遭,圣上虽然脸上不好看却也同意了。”杨氏答道。   沈画棠眼睛一酸便落下泪来:“娘,您和尚书大人对我可真好。”   杨氏慌忙拿绢帕擦掉她的泪,嗔怪说:“怎么还哭了呢,娘为你做点事也是愿意的,我活了这大半辈子也没有什么盼头了,就算为了你和溪姐儿,这明川我和老爷也得救啊。”   沈画棠忙抹干净眼泪:“这沈画鸢做出这等事如此丢人,就算为了全上宫廷的颜面,也不能叫这事闹得众所周知啊。”   “这恐怕就是有心人为之了,”杨氏沉吟道,“这消息走漏的这么快,估计京城各大世家都已经知晓了,你又怀着身孕,娘担心恐怕会有人拿此事来做文章。棠儿,我听说这端嫔犯的事还不只这一桩呢。”   “这已是满门抄斩的大罪了,她还犯了什么事儿?”这下沈画棠更惊讶了。 第82章 .求情   杨氏轻轻叹了口气:“你还记得丽嫔吧?就是鸿胪寺卿的女儿, 前年难产去世了的那个。”   沈画棠点点头, 这个丽嫔她自然是记得的, 当初她陷害昕然入不了宫,后来在宫宴上碰见她她还托自己对昕然致歉,可后来就听说她因为难产去世了。沈画棠当时也在孕期, 还摸着自己的肚子心里有些不舒服。如今依照杨氏这话的意思,丽嫔的死还和沈画鸢有关系了?   杨氏知晓沈画芷也不是外人,看着她们俩摇摇头说:“据说, 当年丽嫔的死, 就是端嫔害的。”   “这不可能, ”沈画棠立马否认道, “沈画鸢虽然一向心气高,不服输,可不至于这么蠢弄个谋害皇嗣的罪名啊。”   “沈画鸢和罗贵妃交好,当年的事到底谁是主谋很难说,可是康国公府根深叶茂,现在还动不得。若这事沈画鸢真参与了,这个罪名她就担定了。所以端嫔现在声名狼藉, 谁知是何家的手笔还是罗家。”杨氏心情复杂地说。   “想不到最终为沈家带来灭顶之灾的居然是这个最优秀的嫡女沈画鸢,”沈画芷语气有些嘲讽地说,“父亲当年筹志满满地送她进宫,可料想到今日的结局了?”   沈画棠沉吟了一下:“娘, 我看您先把溪姐儿和明川带去你家住一段时间, 顺带把明川入族谱的事给落实了, 沈家那边这段时间定乱的很,但我还是会叫人过去将明川的名字除去的。明川跟我不一样,他是男孩儿,这事儿还是郑重一些好。”   杨氏一听溪姐儿也来顿时心情大好,她握住沈画棠的手笑着说:“棠儿,这事你不用担心了,我家老爷方才说了,圣上在发落沈家的时候,会把川哥儿的名字划去的。你的名字也早在前两年圣上便吩咐了沈少卿给抹了个净。”   沈画棠惊讶道:“圣上一向不喜见我,难得对我的事这么上心。”   “你这孩子说什么傻话,圣上是你和王爷的皇兄,自然对你们的事上心。这事虽是老爷求圣上的,可圣上好像早就料准了老爷的意思,什么也没多问便同意了。”杨氏说道。   沈画棠有点受宠若惊:“是吗,可能是圣上觉得王爷在外面打仗劳苦功高的,所以给了我这个面子吧。我这段时间怀着身子也没办法照料溪姐儿,就劳娘费心了。”   沈画棠知道杨氏一直想和溪姐儿多相处相处,原先陈嘉琰在家她没好意思提将溪姐儿送去尚书那里,现在正好趁这个机会让溪姐儿多陪陪杨氏。杨氏的女儿很小就过世了,她从心底一直就渴望着小女孩的亲近和陪伴的。   “不费心不费心,”杨氏笑着说,“既然圣上开恩,那棠儿你就可放心了。只是...”   沈画棠忙说道:“娘有话直说无妨。”   杨氏犹豫了一下道:“虽然我知道沈家对你不好,但是现在出了事,若是你无动于衷,难免会落人话柄。”   沈画棠点点头:“这个我自然是想得到的,娘你放心,我会去圣上面前给他们求情。父亲虽对我没什么恩情,可我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去死。”   杨氏这才放心下来,又仔细询问了沈画棠这段时间的饮食和身体状况。明川也紧接着得知了这件事,没多大会便从翰林院赶了回来,沈画棠向他解释一番后,便让明川带着溪姐儿跟着杨氏回了她家,要赶紧把这事处理好以免夜长梦多,绝不能留给别人借题发挥的机会。   刚才还热热闹闹的厅堂瞬间冷寂了下来,沈画棠揉了揉肚子,拉过站在一旁的沈画芷道:“姐姐,陪我出去走走吧。”   沈画芷点点头,两个人便一起逛着朝绿园走去。秋风过耳,满目凋残,前些日子还满目葱郁的绿园此刻已是一片碎黄。一阵秋风吹过,满树金黄的枯叶都争先恐后地朝地上扑来。沈画棠瞧见这景象,突然轻轻笑了出来。   “你怎么了?”沈画芷立马关切地问道。   “我突然想起沈画鸢刚进宫的那会,沈家宾客满堂,房中布置也焕然一新,那时候何等风光,太太何等得意。如今,却如这满目的秋色一般凋残殆尽,再也回不到往日的光景了。”   “这沈家的好风光也太短了些,”沈画芷唇角隐隐讥讽,“想当初刘氏这么苛刻折磨我们俩,如今她儿女俱毁,真真如丧家之犬一般了。”   “这也正是我想找姐姐说的,”沈画棠温温一笑道,“我知道虽然姐姐这些年过得顺风顺水,日子安稳,但却从未放下过心里的怨念。”   “她害死了我亲娘,我从未忘记过这回事,”沈画芷手指关节捏得隐隐发白,“我一直忍气吞声没有发作,可这不代表着我忘了,我一直在等待着机会。谁知这刘氏作恶多端,报应竟来的这么快。”   沈画棠轻轻握住沈画芷的手:“姐姐,沈画鸢与人私通,谋害皇嗣,罪不可赦,唯有一死。再加上之前沈画盈那事,恐怕这段时日会有很多关于咱家女子的非议,姐姐别放在心上,挺挺就过去了。”   沈画芷缓和了一下神色,深吸了一口气说:“我知道,这段时间我尽量不出门,你也好好养胎,切莫为那些流言蜚语动怒。”   “姐姐就放心吧,但沈画鸢秽乱宫廷名声太难听,若坐实了便是满门抄斩,不知圣上会不会给沈家留几分情面。”沈画棠叹气说。   “妹妹毕竟是王妃,若是真这样落定了对妹妹影响也不好,圣上应该会看在你的面子上网开一面,只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沈家这次是真的完了。任谁也想不到,当初沈家最不受重视的女儿,如今成了沈家的保命符。”沈画芷摇了摇头说道。   “我会去向圣上求情,求他饶过沈家满门性命,”沈画棠微微一笑说,“到时候沈家那位太太就完完全全地落到了姐姐手里,任姐姐处置了。”   沈画芷一怔:“这...”   “若想她死容易的很,可一死了之也太便宜她了,”沈画棠冷哼一声道,“这些年她欠下的人命债,也是时候该还一还了。以前她仗势欺人,苛待子女,现在她什么也不是了,一落千丈,低至尘埃,任谁都能踩上一脚,这才是她该有的下场。”   沈画芷定了定神,也有些残忍地弯起了唇角:“对,我姨娘的仇,终于可以得报了。”   沈画鸢的丑事虽然被有心人传得人尽皆知,但宫里却一直没传出来个实信,日子久了关于这件事的猜测也变得纷乱不休。沈君阳被停职在家,沈老太太也经不住这个打击,一病不起。   秋光如洗,天色碧蓝,沈画棠穿了金罗绣鸾华服,配了红宝石镶珠头面进宫面圣。近五个月的肚子微微隆起,妙语在一旁扶着她,一刻也不敢放松。   到了景泰殿,宫人通传后皇上便将她招了进去,妙语留在了外面。沈画棠到时,皇上一身明黄色的常服正在翻阅奏折,沈画棠忙跪地行礼:“妾身参见陛下。”   皇上眉头一皱,将奏折一扔道:“快起来,你怀着身孕不必行礼,李公公,给景王妃赐座。”   沈画棠还从未在皇上跟前有过这个待遇,有些忐忑地扶着肚子在花鸟宝座上坐下来,轻灵的双眸小心翼翼地抬起来瞅向皇上,却恰好撞上了皇上朝她看来的目光,吓得沈画棠立马低下头去。   皇上嘴角一弯,依旧是一贯刻薄的语气:“你不用这么看着朕,朕知晓你今日是来干什么的。朕听说你让小郡主去了沈尚书家?”   沈画棠毕恭毕敬地回答说:“是,妾身家里最近非议多,王爷还不在。还是去母亲那里妥当一点。”   “溪姐儿也好久没进宫来了,说起来朕倒是有点想她了。”皇上笑笑说,“你这算不算是在暗示朕,要朕对沈家网开一面?”   沈画棠依旧垂着头不敢看他:“我知道若是叫陛下放过沈家,陛下心里肯定不舒服,但沈家对妾身毕竟有些生养之恩,妾身还是要来求一求的。”   “你来求了,怎么做就是朕的事了,你是这个意思吧?”皇上笑着说。   “妾身没有这个意思。”沈画棠把头垂得更低了,不由得在心里埋怨皇上,你知道就行了,干嘛还说出来叫她难堪!   皇上似看出她的窘迫,微微缓和下了语气说道:“你放心,朕确实心里不悦,但沈家毕竟也算是你的娘家,若是真满门抄斩了,以后你的日子会更难过,朕知道因了你的身份这京城一直颇有微词,就算看在你的面子上,朕会给沈家留个最后体面的。”   沈画棠不可置信地抬起头,还不肯相信一向不喜她的皇上竟对她说出了这般话。   皇上也有些别扭地干咳了两声:“咳咳,朕可不是为了你,思齐还在跟西桑作战,朕只不想叫他担心罢了。而且沈君阳这些年虽无大功,却也无过,因为一个女人之失就要掉沈家老小的全部性命,未免也太残忍了些。”   沈画棠立马拍马屁说:“陛下真是千古明君!”   “只是端嫔和那孽种的性命朕却是留不得,朕会对外宣称端嫔是因欺君之罪被赐死,沈家抄家,但念在沈少卿为朝廷劳苦多年的份上饶过沈家满门的性命。到时候沈家每一个人都是丧家之犬,任你处置,朕知道沈家以前薄待你,正好你可以趁这个机会讨回来了。”皇上犹豫了一下才说道,“虽然思齐现在不在,但你想做什么尽管去做,朕会像他一样...护你周全的。”   “谢过皇兄!”   沈画棠忙站起来朝皇上行礼,可刚跪下去一半就被皇上不耐地呵止住:“行了!忘了朕刚刚怎么跟你说的了?”   沈画棠讪讪地站起来,不经意地揉了揉肚子:“多谢皇兄关心。”   皇上显然还不太习惯她这样称呼,念及往事不由得轻轻一笑:“这么些年除了思齐,还从未有人叫过朕皇兄。皇家兄弟就是如此,虽亲为手足,却分隔各地,不得不彼此防着。”   沈画棠心中一动:“...皇兄,妾身听说丽嫔被害和罗家有关?”   皇上手指关节不经意地一紧:“罗家几百年的势力,要动起来不是那么容易。”   “王爷不在京中,皇兄万事还要加倍小心才是,不要给了心怀叵测之辈可乘之机。”沈画棠轻声说。   皇上似乎有些疲惫地一笑:“朕知道,你好好养胎,不顾忧思过多。你和沈画鸢姐妹一场,如今她出了这档子事,你就没什么想问的?”   沈画棠立马将头摇得像个破浪股:“没有,妾身不想问。”   开玩笑,这事有什么可问的?难不成要皇上谈一下被绿的感言?   “你倒是乖觉,”皇上有些无奈地摇摇头,“既然你都叫朕皇兄了,也不必跟朕太过生疏。那端嫔也不傻,自然是算好了时间怀胎好赖到朕头上,你就不好奇为什么朕那么笃定孩子不是朕的?”   沈画棠心中一动:“难道端嫔她...”   “你还记得以前端嫔求朕放过你那六姐姐朕直接同意了吗?明知道思齐不悦朕还是同意了,就是因为朕觉得对端嫔有所亏欠。每回朕临幸过端嫔,都会派人督她喝下避子汤,只是她自个不知道,还以为那是什么进补滋养的汤水。”   “为何?”沈画棠微微有些吃惊地问,“沈家对皇兄来说应该没多大的威胁吧?”   “是没有,”皇上叹了口气说道,“可罗家有,罗家这些年一直猖狂嚣张,可真整治起来又不好下手。而端嫔和罗贵妃走的太近,若是端嫔生下皇嗣,也难不保会成为罗家手里的筹码,朕不能坐任这种情况的发生。”   沈画棠明白过来,心头有些复杂地说:“那罗贵妃也...”   “罗贵妃早就不能有孩子了,她自个可能也有所察觉,所以这些年也一直在怂恿端嫔怀上孩子。而且罗贵妃嫉妒心强,丽嫔那事就是她干的,端嫔在一旁也帮了忙。若不是端嫔这次东窗事发,这事也不会捅到朕跟前来。”皇上的表情微微发苦,“这后宫就是如此,这些女人勾心斗角,彼此相残,可偏偏还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当初罗贵妃还欲害皇后,只是皇后小心谨慎,这才平安生下了二皇子。”   沈画棠瞧着皇上黯淡的表情轻声安慰说:“这一摊子糟心事总会有法子解决的,皇兄也别太发愁了,您是一国之君,千万要保重身体才是。”   皇上收起脸上的黯然,朝她一笑说:“你放心吧,朕可不敢有事。还有若你家那太妃再生事,直接派人进宫来告诉朕或者皇后便是,用不着你耗费心力去处置她。”   沈画棠点点头微笑说:“妾身知晓了。”   乾元十三年秋,端嫔因欺君之罪被赐死,牵连整个沈家。但皇上因看在沈少卿和景王妃的面子上,只将沈家抄了家而留了沈家众人一条性命,沈家二老爷沈松明也因为受到兄长的牵连被革了职。先前富贵荣华的沈家一举败落,这个下场实在是令人唏嘘。另外沈家老太太也因受不了这个打击一病不起,最终在冬日来临之际没熬过去撒手人寰。   枝头陡峭,残雪未消,沈画芷穿着石榴红金丝云锦缎扣丝袄儿,带着凝冬和冰巧,在殷姨娘的带领下朝最偏角的院子走去。殷姨娘穿着弹墨绫棉袄,脸上脂粉未施钗环未配,一张脸被冻得微微发红。沈画芷瞧着她这个样子,有些于心不忍道:“殷姨娘,有什么难处尽管跟我说,沈家现在是困难了点,可嫣姐儿和哲哥儿还小,不能薄待到他们了。”   殷姨娘感激地点点头,听沈画芷这话眼角又不由得湿润起来:“三姑奶奶心地好,这回还为我们带来了这么多御寒的衣物。前些日子嫣姐儿还被冻得生了场大病,险些没熬过去。”   沈画芷叹了口气:“沈家一朝落魄,如今什么都没有了,听说便是四弟这些年赚的银子都没能免劫。”   殷姨娘点点头,语气发涩道:“好在四姑奶奶娘家硬气,他们那一房的过活自然是不用愁的。四爷又是个有头脑的,那些银子再赚就是,如今我们家被抄的一穷二百,下人什么的都打发走了,却还不够自家过活的。如今也就四爷赚了银子分给我们点,其他人又没这个赚银子的本事,可他们也嫌咱家晦气,夫妻两个带着孩子搬出去了。如今我们住的这地方还是王妃接济的,若不然这一家老小连个容身之地都没有。二老爷虽然没被抄家,可因端嫔的缘故被革职,二太太嫉恨咱家也逼着二老爷同咱们断了往来,现在一家人已搬回老家去了。”   说话间她们已经来到了目的地,沈画芷看着眼前破败的院落,眼底一抹冷光闪过,转过身朝殷姨娘微微笑道:“想当初父亲最瞧不上四弟的商贾之气,如今却不得不依仗着四弟过活了。”   “是啊,”殷姨娘语气发苦说,“老爷这次气得也是一病不起,他一介文人,最是清高不过,自然也不肯去沾染那铜臭气。可这样咱们一家老小可怎么活下去啊。”   “殷姨娘不要管父亲了,四弟一个人也喂不饱咱家这么多张嘴。这是两间铺子和一个庄子的契书,都是七妹妹托我带来的,她自个身子重不方便,”沈画芷从袖子里掏出几张纸塞进殷姨娘手里,“姨娘可收好了,若是经营好了,也够一家好小过活了。”   殷姨娘感激之色更重:“王妃真是好心肠,妾身一定好好管着这铺子,好好守住这沈家。”   “我知晓姨娘素来是个能干的,铺子和庄子的人手经营七妹妹早就打理好了,姨娘只需不时地前去盯两眼即可。”沈画芷说道,“若是还有什么需要的,尽管来寻我,七妹妹身子重,就别去打扰她了。”   殷姨娘忙说:“妾身自然不敢去打扰王妃,若不是因为王妃,沈家一家老小的性命都没了。沈家当初苛待王妃,现下连老爷都没脸见王妃,更别提向王妃张口要什么了。”   沈画芷轻轻一笑说:“都过去了,七妹妹也没有放在心上。不知,这院子的这位,怎么样了?” 第83章 .怨偶   殷姨娘脸上露出嫌恶之色:“和她那个疯女儿在里面待着呢, 六姑娘去年发烧烧坏了脑子, 本来就疯疯癫癫的, 这下彻底傻了。每日有一个婆子来给她们送一次饭,那时端嫔事发,老爷气急之下狠狠打了太太几巴掌, 太太又哭又闹最后被绑着饿了几天也不吭了。现在太太不招所有人待见,整日被关在这屋里也没被放出去过。若不是有瑞贤侯夫人关照,老爷都想将她赶出去, 那送饭的婆子还是瑞贤侯夫人派来的呢, 若不是太太还有这么个妹妹, 今日恐怕早就流落在外了吧。哦对了三姑奶奶, 这太太现在疯癫的很,屋子里也臭气熏天的,您要不...”   “无妨。”沈画芷弯着唇角朝她摆摆手,“我现在就进去看看咱们这位太太,和昔日满身高贵的六姑娘。”   殷姨娘应了一声,拿起手里的钥匙过去开了门上的锁,转过头朝沈画芷说:“那妾身在外面候着, 您若有什么事叫我就成。”   “不必了,外面天冷,嫣姐儿和哲哥儿那儿也离不了人,你还是快回去吧。”沈画芷笑笑说, “这父亲病了也需要人伺候, 改天我送来两个妥帖细心的, 也不能叫姨娘太过劳累了才是。”   殷姨娘忙点头说:“多谢三姑奶奶。”   沈画芷轻轻点了点头,凝冬已当先推开了那扇木门,刚一推开门,便见漫天的灰尘自里面飞扬出来。沈画芷皱皱眉头微微侧开身子,木门轰然大开,一股熏天的臭气自屋子里传了出来,凝冬嫌恶地往后退了一步道:“奶奶,这屋子里难闻的紧,您要不...”   沈画芷拿绣帕掩住鼻子,缓缓地朝里面走去,屋子四面紧闭,连个窗子都没有。这推开门才有光线透射进去,也映亮了屋子里的场景。   只见刘氏穿着一件脏得发黑的绸缎衣裳,蓬头垢面地缩在屋子里。才短短几日,刘氏就仿佛换了副面孔一般,原先黑亮的头发如今变得花白,脸上也脏兮兮的似乎很久没洗过了。掩在乱发下的那张脸狠狠地干瘪了下去,削瘦的颧骨高高的突起,看起来竟有几分可怖。刘氏听见响动,动作迟钝地转过头来,因为不习惯刺眼的光线她抬起手遮了遮眼睛,待看清楚眼前的人时她仿佛受了什么刺激一般,手脚并用地朝沈画芷扑了过来。   冰巧和凝冬自然不肯让她近自家主子的身,还没等她扑过来凝冬就是一脚踹过去,将刘氏干瘪的身体踹出去老远。刘氏原本无神黯淡的眼睛瞬间流露出深深的恨意,她趴在地上气喘吁吁道:“就你一个人?那个贱货呢?”   “呵,七妹妹可是堂堂王妃,也是你一个罪妇说见便能见得到的?”沈画芷冷哼一声说,“太太可真是本事,如今都这般境地了,嘴上却还是这么厉害。”   刘氏刚要说话,里间的帘子突然被挑开,沈画蕊穿着满是油腥的桃红棉袄,头上带着一朵硕大的红花,蹦蹦跳跳地跑了出来:“娘,娘,识哥哥来接我了吗?”   刘氏忙爬起来将女儿搂进怀里,眼带警惕地看向沈画芷后才低下头看着沈画蕊说:“想那个混账玩意做什么,他家没一个有良心的东西!”   “哦,说起来南安侯府我倒是想起了一件事,”沈画芷不紧不慢地说道,“前两年平阳侯本性暴露,沈画盈到处宣说这亲事呀,是太太您和南安侯府夫人说给她的,是故意要她性命才将她嫁给平阳侯。太太您臭名昭著自然算不得什么,可那南安侯夫人却被说成了是皮条客呢。”   “她那是活该!”刘氏咬牙切齿地说,“让她怂恿着她儿子这么对待我的蕊儿!现在的一切都是活该!当初她那么得意又怎么样,这一惹了事,侯爷为怕受牵连,不照样将她休掉了?男人,只是只考虑自己的东西,就算以前再喜欢她又有什么用,一出了事还不是赶紧将自己撇干净了出去!”   沈画芷嘲弄地摇摇头说:“看来太太对此事是深有体会啊,可那南安侯当初也是真心实意排除非议娶到孙氏的。如今休掉她除了想撇干净自己,未尝没有对她所行之事失望的意思。可太太你呢,你与父亲可未曾有一日真正合过心呀。”   刘氏猛然被刺激到,一把松开抱着沈画蕊的胳膊朝沈画芷嘶吼道:“那瞎了眼的老东西,是他自己没眼光,净宠爱些低贱玩意,就是天生的下贱胚子识不得好!”   沈画蕊被刘氏的嘶吼吓到,顿时哇哇大哭起来。沈画芷不理沈画蕊的哭声,眼中有怒意渐渐升腾:“太太如今还是这么理直气壮的,就因为父亲辜负了你,那那些在你手里流过的无辜人命就活该死了吗?”   “她们就该死,谁叫她们下贱,”刘氏眼底终于流露出点久违的傲慢,“我知道你个小贱人还在怨念我将你娘害死的事,可谁叫她爬老爷的床,还怀了你,她难道不该死吗?她该死!”   “可据我所知,当初是你将我姨娘送给父亲的。”沈画芷深吸了一口气才说道,“姨娘只是得了你的吩咐好好服侍父亲,可你就这样不顾主仆之间的情谊,半分都没留情地害死了她?”   “是,是我害死了她,我让她去伺候老爷只是想博个贤惠之名摆摆面子工夫,可她呢?竟趁我不备怀上了你,还有红岚那个小贱货,竟还妄想着生下儿子?”刘氏表情狰狞地说道,“什么情谊,我和这些贱奴之间能有什么情谊,要怪就要她们去怪沈君阳好了,要不是这老东西满肚的花花肠子,我还用得着想方设法地送女人去讨好他?当初他娶我的时候是怎么说的,如今却全都变了卦!若不是因为他那时候只关心那些贱人,我的五姐儿也不会染上病,都是因为他!”   “是你觉得自家女儿金贵,不让丫鬟们碰她的,”沈画芷嘲弄说,“所以她才得天花那么久都没人发现,你又只顾着争风吃醋,半分都没注意到自个女儿的情况。五妹妹的死,全是你这个做娘的错!”   “你闭嘴!你给我闭嘴!”刘氏尖叫道。   “太太从头到尾都想错了一件事,就算父亲对不起你,你完全可以用别的方式解决。可你偏偏选择了最极端的一种方式,你一方面不阻着别的女子进门,以全了自己的名声,另一方面又将她们牢牢控制在手心,一旦有了分点威胁就迫不及待地夺掉她们的性命。”沈画芷语气讥讽地说,“沈明修也在你的怂恿下对不起了大嫂,甚至做的比父亲过分了很多,可你看看大嫂是怎么做的,她没有迁怒无辜,而是选择了和沈明修和离。如今大嫂过得幸福美满,再也没了在沈家的那些阴霾,所以你不配拥有大嫂这样的儿媳。而且当年你和父亲只是有一点小摩擦,你不心平气和地和父亲好好解决,却红了眼般的夺走一条又一条人命,所以你今日的下场都是自找的。你只教会了沈画鸢像你一样的争强好胜手段狠绝,所以才为今日的她招来了杀身之祸。”   “住嘴!你有什么资格说我的女儿!你这贱货!”刘氏又忍不住朝沈画芷扑来。   这次沈画芷自己狠狠一脚将她踹出了老远,刘氏的背脊狠狠撞在桌子腿上,疼得她狠狠痛嚎了起来。   沈画芷轻轻摇摇头,似乎有些遗憾地说:“太太呀,你还是这么自以为是,也不看看今日是个怎么的境况。而且据我所知,当初父亲刚娶太太的时候是对太太很好的,可是太太自认出身高贵,不但不敬老太太还经常给父亲脸色瞧。父亲确实出身不好,但他这个人一向有着文人的清高,你几次三番这样待他,他怎么可能还受得了?太太呀,你一生都没意识到问结的真正所在,不好好认清自己调理和父亲的关系,反而一昧地残害无辜苛待子女。其实我今日来呢,就是跟你叙叙旧,你放心,我是不会杀你的。你这样的人,配得上好好地活着,你就应该这么屈辱,狼狈地活下去,让你也好好尝尝看人脸色,被不当人看的滋味。”   沈画芷转过身走了两步突然又回过头来,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看着沈画蕊轻轻笑道:“哦对了太太,你可不要想不开一死了之呀,你死了不打紧,你这个疯女儿可就没人管了。如今因为大姐姐的事气死了老太太,父亲事母极孝,如今看见大姐姐的嫡亲妹子心里头都来气,更别说她还是个傻子,这府里有的是人嫌一个傻子烦,想顺手将她抹去。所以,你还是好好活着看顾她吧。反正,你和父亲做了这么多年的怨偶,也都习惯了。”   沈画芷说完便不再迟疑,冷冷地回过头转身离去。屋门再次被“啪嗒”重重落上了锁,外面的光彻彻底底地与这间生长在黑暗里的屋子隔绝开来。一阵冬风吹过,院中的一根光秃秃的树枝终于不堪冬雪的堆积骤然断裂开来,发出清脆“咯吱”一声轻响。   ...   “来来来!”秋水端着绘竹枝的银色小盏一路小跑地到沈画棠跟前来,“刚洗的,王妃快吃吧。”   沈画棠朝她笑笑,掂起一颗晶莹剔透的青色葡萄塞进口中。   “王妃这么爱吃酸,这胎指定是个哥儿。”妙语在一旁笑着说。   “这算起来也就在这几天了。”秋水突然有些担忧起来,双手合起来喃喃说,“神明在上,可千万要保佑王妃这几日平安无事啊。”   “最近热的厉害,”沈画棠摸着大肚子抬手用绢帕擦擦额头上的汗,“赶快生下来我也不用再遭这个罪了。”   “这事可急不得,”妙语温声说,“反正也在这几天了,产婆什么的婢子都好好备下了,王妃只管静心等候就是...”   “王妃!”   妙语的话还未说完,金雁就急匆匆地自外面跑了进来。   妙语不轻不重地白了金雁一眼:“何事如此慌张?”   金雁朝后面招招手,管家就从她身后走了出来。见了沈画棠先是恭敬地行了礼,而后才说:“老奴知道王妃在养胎不宜打扰,可这件事老奴不敢不报。”   “管家但说无妨。”沈画棠说道。   “刚才一个怀孕的女子来了王府,说是...”管家犹豫了一下才说道,“说是怀了王爷的孩子,是王爷叫她来让王妃安顿她的。她还带来了王爷的亲笔书信,老奴一看,确是王爷的笔迹。”   沈画棠动作顿了一下,将手中的葡萄一放轻轻出声:“直接赶出去。”   管家有点不可置信地看向沈画棠:“可王妃,那女子怀着孩子呢,万一真是王爷的...”   “不会是的,”沈画棠斩钉截铁地说,“定是旁人有心安排,这等心怀叵测女子万万不能进我王府的大门,立即赶出去。”   管家不敢再出言顶撞,朝沈画棠深深鞠躬后便要退去。   可还未等管家退出去,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沈画棠皱皱眉头,小丫鬟听雪快步跑进来道:“王妃,不好了!太妃领了一个怀孕的女子进来说要找王府说理,现在正在咱院子门口和桂嬷嬷吵着呢!”   沈画棠心里一阵急躁,忍不住骂道:“这老太婆,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给我生事!”   妙语面色一沉道:“王妃莫要担心,婢子过去和桂嬷嬷一起将那女人赶出去就是。”   “哪有这么容易,这女人是太妃领来的,若由你们出面去赶,她定要治你们个不敬之罪!而且这女人已经进了门,赶出去指不定又要到外面弄出什么风言风语,王爷在前方作战,咱家是最敏感的时期,可容不得一点谣言生起。妙语,你扶我起来,”沈画棠朝妙语伸出手去,“秋水,你立马去叫唐云飞来,我摆平那太妃之后,就立马将这个女人扭送了去官府,看看她到底什么人。”   妙语扶沈画棠起来,语气担忧地说:“王妃,您现在这个情况,还是别亲自前去了。”   “无妨,”沈画棠轻轻一笑说,“我不去那太妃便不会善罢甘休,若我此时处理不好这事,将来隐患更大,你不必担心。”   秋水气得骂着一路小跑着去找唐云飞。   沈画棠在屋门口听了一会,见唐云飞来了才让妙语扶着自己走出去。   北胡公主已在外头和桂嬷嬷吵了一会子了,桂嬷嬷坚决阻拦才没叫她闯进来。沈画棠走出去便看到北胡公主一脸泼妇相咄咄逼人地嚷嚷直叫,在她后面跟着一个身穿月白撒花交领褙子的高挑女子,那女子皮肤微微有些粗糙但生得尚算秀丽,小腹微微隆起大约怀了四五个月的样子。   北胡公主见沈画棠出来,立马吹眉瞪眼道:“哟,瞧瞧我这媳妇厉害的吧,把我这婆母晾在外面这么久,自个在屋里舒舒服服地吹着凉风呢。”   沈画棠挺着大肚子,即使在妙语的搀扶下依旧走得很吃力,她看了北胡公主一眼半点也没留情面道:“我这身子重,太妃若是能稍稍体谅我一下,都不会说这种话。”   “哟,怀了个孩子就觉得自己了不得了是吧。”北胡公主骤然将身后的女子扯到身边来,“她也怀了王爷的孩子,你快快把她安顿下来,王府的子嗣流落在外像什么样子。”   “太妃怎知这就是王爷的孩子,”沈画棠不想和她多做纠缠,“随便弄个女人就要进门,把我王府当成是什么了?太妃,您的身份现在也敏感,我劝您还是少管这府上的闲事。”   “哟,你这泼蹄子,都不把我当婆母看了是吧?”北胡公主冷笑着说,“别的事我可以不管,可这个女人她怀了,还带了王爷的亲笔书信来。这子嗣一事事关众大,万万不能掉以轻心。说不定她就能为我王府生下一个大胖小子呢,你自己生不下来儿子还不准别人生了?问都不问就往外赶,我活了这么多年,就从未见过一个像你这般心黑的!”   秋水气得没忍住便骂出了口:“我看是你心黑才对吧!这府里上下谁不知道王妃要生了,你却还带着这乱七八糟的人来寻王妃的晦气,你就是故意的!”   沈画棠有些力乏地拦住她,看向站在北胡公主身边的那个月白衣衫的女子:“你叫什么名字,和王爷是怎么回事?”   “妾身柳梦雪,老家靖州,家人在战乱中皆离世,幸得王爷出手相救才活了下来,”那女子看起来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跪下来说,“妾身这几个月尽心尽力地伺候着王爷,因为战事吃紧情况紧急,王爷才写了亲笔书信要我进京来找王妃。妾身自知身份低微,不敢求王妃什么别的,只求王妃能给我一个容身之地,让我平平安安地将这孩子生下来,妾身就别无所求了。”   “把你手中的那书信呈上来我瞧瞧。”沈画棠看着她说道。   柳梦雪忙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由莲藕呈给了沈画棠。   沈画棠展开看了几眼,有些冷峭地弯起了唇角:“王爷一向是个责任心重的人,若你说的情况真的属实,依照王爷的性子,绝不会让你一个弱女子孤身来京城寻我。还有这书信,确实很像王爷的笔迹,难怪刚刚连管家都被蒙骗过去了。可惜,虽然很像,却差了一点。”   柳梦雪立马湿着眼眶狠命摇头:“不是的王妃,妾身没有!这确实是王爷亲笔所书啊!”   “这女人心怀不轨,意图蒙骗,立马将她给我送去官府,严刑拷问!”沈画棠说着突然感觉腹痛如绞,她暗叫一声不好厉声接着说,“现在就去,不得迟疑!”   说罢便紧紧抓住妙语的手道:“快回去,我怕是要生了。”   妙语忙扶着沈画棠往回走,岂知北胡公主在后面大声嚷嚷起来:“你站住!你这黑心的毒妇,我看你就是出于嫉妒才不准别的女子生下孩子!我身为太妃,断不能容忍这种事情发生,你不能忍她,我供着她!你们谁敢碰她,就是跟我过不去!”   沈画棠回过头来,狠狠瞪了北胡公主一眼厉声道:“不要管她,立马给我送去官府,半分也不得迟疑!若太妃阻拦就一起送!”   这时陈嘉泽也得到消息赶了过来,瞧见眼前这一幕,气得伸手就去拉北胡公主道:“母妃,你别再生事了行不行!快跟我回去!”   北胡公主却一把甩开儿子的手指着沈画棠骂道:“好啊!你长本事了是吧!不敬长辈恣意妄为,我看就该把你千刀万剐了!”   这一团乱糟糟的景象下,谁也没注意到北胡公主身边的柳梦雪眼中精光一闪,她突然抬手拽过北胡公主,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之际一把明晃晃的尖刀就横到了北胡公主脖颈上。沈画棠看到这景象也是一怔,可突如其来的腹坠感让她顾不得其他,她脸色有些难看地扶住妙语说:“快,快扶我回去!”   “王妃娘娘,”柳梦雪却一改刚才的柔弱,挟持着北胡公主说,“让我走,不然我就杀掉她。” 第84章 .生娃   沈画棠有些艰难地看了她一眼, 在略略低头之时与一旁的秋水飞快地递了个眼色, 秋水跟了沈画棠这么多年, 瞬间便明白了过来。随即沈画棠朝柳梦雪有气无力地摆摆手:“让她走,注意保护太妃的安全。”   柳梦雪冷哼一声,便挟持着北胡公主走了出去, 一帮人团团围着他们却不敢轻举妄动。陈嘉泽也神色焦急地跟了出去,临走之际却还不放心地回头瞧了沈画棠一眼,沈画棠正好与他目光相接, 朝他轻轻点了点头。   陈嘉泽浑身一震, 也朝着沈画棠坚定地点了点头, 随后跟了出去。秋水也趁机悄悄溜走到唐云飞身边去。而桂嬷嬷和妙语忙不迭地将沈画棠扶回房里, 稳婆和住在府里的太医早已被叫了来在房里候着。还没走进屋,沈画棠就觉得身下有一股温流涌过,妙语和桂嬷嬷慌忙将她扶到榻上躺着,这时沈画棠已经一阵阵痛得说不出了话来。   “羊水破了,王妃,用力啊!”稳婆大声催促着。   秋水过了一会也赶了回来,听见沈画棠一阵接一阵的痛呼声双眼发红心疼道:“都怪那个老太婆, 非要这个时候找事,要是王妃让她气出个好歹来,我弄死她!”   “行了小姑奶奶,你就别在这添乱了, ”妙语将她往后扯扯低声说, “太医都说了, 胎儿安好没什么事,只是这女人生孩子都要经历这个痛楚,你以后生孩子的时候就知道了。上次王妃生产你不也瞧见了吗,怎么还如此慌张。”   秋水却兀自焦急道:“咱王妃这已经是第二胎了,本该顺利一些才是!我不管,反正都是那个老太婆气的,我看就该让那个柳梦雪杀了她才好,这个蠢老太婆,咱王妃心地好敬着她她还蹬鼻子上脸了!以后她若是再敢生事,就算惹得王妃不高兴我也要弄她!”   妙语本来很紧张,被她这么一说忍不住乐了,点了点秋水的脑袋说:“你这丫头,不就是仗着王妃宠你!若换个别的主子,你不知道死多少回了!王妃这次因为不是头胎,羊水破得快,这是好事,说明这孩子这生下来的更快啊,你就别担心了。”   秋水看着沈画棠满头豆大的汗珠,嘴里紧紧咬着软布青筋隐隐暴出,急得直在原地打转:“这也一大会子了呀,怎么还不生?”   “生孩子是个长久过程,你就别急了,”妙语看着沈画棠的脸色也心疼,可她也生过孩子懂得比秋水多,“你就安静点吧,若再说话你就给我出去,在这转转悠悠让王妃瞧了更心烦。”   秋水立马吓得不敢说话了,老老实实地噤了声焦急地等在了一旁。   沈画棠疼得两眼发黑,也不知究竟过去了几个时辰,她从未觉得时间如此漫长和难熬过。稳婆不断地让她使力,可她感觉全身上下已经没有了一丝力气。正在她力尽意识昏昏沉沉之时,稳婆突然一嗓子把她扯回了清醒:“王妃接着用力啊,快出来了!”   沈画棠一激灵,咬咬牙一使劲,就听见稳婆爆出一声惊叫:“快,快接着用力!头已经出来了!”   沈画棠认命般的咬牙使劲,她感觉自己的身子像被横在水火之间备受煎熬,就在她觉得自己快脱力而亡的时候,突然一声响亮的啼哭声爆了开来。   “生了生了,是个哥儿!恭喜王妃!”   沈画棠长舒一口气,可算完了!她累得直欲睡去,却还是将秋水招过来问:“怎么样了?”   “回王妃的话,已经都办妥了。”秋水见沈画棠平安生子,也变得神采奕奕起来,“走到大门的时候唐云飞就趁那柳氏不备,一把踹下了她手上的尖刀,二爷反应也很快,直接拽过太妃擒住柳梦雪。那柳梦雪竟还功夫不差,二爷和云飞联手才把她擒下,现在已经送去官府审问了。”   沈画棠有些艰难地点点头,此时桂嬷嬷和妙语已经帮她收拾齐整,她艰难地扶床想坐起来,妙语忙帮忙将她扶起来。沈画棠接过稳婆手里包裹着的干净婴孩,看着他皱巴巴的小脸不禁露出温柔的笑意。   “王妃累了吧,把小世子给我吧。”桂嬷嬷伸手说道。   沈画棠摇摇头,温柔笑着说:“没事,我想抱抱他。”   桂嬷嬷见状也不再阻拦,沈画棠抱了一会才依依不舍地将孩子递给奶妈。她理了理自己被汗浸湿的发丝,表情突然变得严肃起来:“尽快提审那柳梦雪,看看到底是何人指使的!”   秋水被沈画棠的严肃所感染,也神情严肃地说:“是!”   “还有,快派人去给王爷去信报平安,信要多分几路,不要让人在半路上给截了。我可不想不好的消息被有心人传到王爷耳朵里。”沈画棠又说道。   妙语点点头应下来,立马转身去办。   这时杏枝进来通传说:“王妃,唐指挥使求见。”   沈画棠还没说话,秋水将眼一横道:“他来做什么,有什么事回头再说,王妃刚刚生产完身子不舒服,不得有人来打扰!”   沈画棠轻轻横了一眼,看向杏枝为难的脸色道:“快将唐指挥使请进来。”   秋水担忧地看向沈画棠急道:“王妃,你还是好好歇歇吧,有什么事不能回头再说吗?”   沈画棠拍拍秋水细声道:“我没事,唐云飞这个时候求见定然有要事,不要耽误了正事才好。”   沈画棠刚刚生产完,不方便见外男,莲藕和杏枝便立了一道屏风才将唐云飞请进来。唐云飞站在屏风外先是朝沈画棠行了礼,才说道:“王妃,事情都已经办妥了,那柳梦雪根本就没有怀孕,只是在肚子里塞了东西假意怀孕罢了。只是她不肯说出幕后主使是谁,但据属下的观察,她个头高挑头发微卷,眼睛仔细看隐隐有琥珀色,像是西桑人。”   秋水在屏风里面嘀咕:“没事你盯人家眼睛做什么...”   沈画棠忍不住一笑,继而才正色说:“看来今日这事真是西桑人想让我出事,好扰乱王爷心神。”   “属下也是这么想的,”唐云飞接着说道,“虽然她什么都不肯说,但属下猜想应该就是她想借机让王妃出事,最好再近了王妃的身让王妃出点意外,好让前线的王爷担忧。这西桑真是好狠毒的心思。”   “我自然不会让他们得逞,要不是咱家里那个蠢太妃,”沈画棠一想起北胡公主的所作所为,便是在口头上也不肯与她客气了,“本来这女子连进门的机会都没有,不过这样也好,至少让我们知道了是西桑背后捣鬼,以后也能有所提防。唐指挥使,你这段时间要好好地注意着府里的人手,万不可让心怀叵测之辈混了进来。还有,继续去撬那柳梦雪的口,能撬出一点东西是一点。”   唐云飞应了转身离去。这时桂嬷嬷紧接着走了进来,杏枝和莲藕将屏风移开,桂嬷嬷朝沈画棠弯弯身子道:“王妃,刚刚宫里头来人了,知道王妃生了小世子很高兴。”   沈画棠笑笑:“劳皇后娘娘和太后娘娘费心了。”   “还有,听闻圣上和太后也知道了太妃做的事,圣上很是震怒,现在派人将太妃带进宫里去了,说是太后要她陪着吃素念佛。”桂嬷嬷接着说道。   秋水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圣上太后都看不下去了,要将咱家这太妃关进宫里头拘着。这下可清净了。”   沈画棠听到这个消息也心情好了不少:“这样也好,这段时间王爷不在,没有她确实清净很多。”   “还有,圣上下旨将二爷封为了永安王,将大姑娘封为了清平县主,择日便要搬出府去了呢。”   秋水撇撇嘴:“给他们什么封号,虽说比照咱们王爷差远了吧,可还是听着怪难受的...”   沈画棠却不在意地笑笑说:“二弟年龄到了,也该辟府准备婚事了。这样以后咱们和太妃也见不得面了,岂不是挺好的?”   “依老奴看,这大姑娘被封为清平县主是要被送去和亲的,如今她年龄也差不多了。越泽族又一直在求娶贵女,这圣上又没有公主可以出嫁,这才想起来这个堂妹。”桂嬷嬷说道。   沈画棠点点头,叹了口气说:“确实,圣上此时正需笼络大齐各方势力,团结一心,对抗外敌。这陈婉怡也有十七岁了,因京城贵妇们不喜见太妃也没人来说亲事,送去和亲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只是那北方风沙大,恐怕她会不太习惯。不过她生在了这个身份,也逃不开这一套宿命。”   桂嬷嬷不敢再多作打扰,叮嘱沈画棠注意休息便退下了,沈画棠也实在累了,嘱咐了杏枝和秋水有事就叫醒自己,便沉沉地放心睡了过去。   靖州。   月上梢头,漆黑的夜空中点缀着几颗明亮的星子。慕容千越掂着一坛桂花村,走过底下的青草地,看见前方那个黑色的身影后咧嘴一笑,随即大步一跨到他身边坐下来,拍拍他的肩膀说:“怎么,不高兴?”   尉迟霖偏头看了他一眼,随即目光往下看到了他手里的酒,声音冷冷地说:“军中不许喝酒,你又忘了?”   慕容千越将头蹭到尉迟霖肩上,故作姿态地撒娇说:“世子爷,就给小的通融通融嘛...”   尉迟霖毫不迟疑地将肩撤开,皱眉道:“起开!又来这一套!”   慕容千越目的达成,拍开酒封心满意足地喝了一口道:“你想什么呢?和大齐战事胶着,心里不舒服了?”   “我没想到这个陈嘉琰还挺厉害,我这次好不容易说服了北胡和我们一起对抗大齐,结果却这么久久攻不下,反而还被他们逼得退了一步。现在北胡心里害怕有了反悔的迹象,这颗墙头草!”尉迟霖恨恨地说。   “他们什么德性你又不是不知道,”慕容千越喝着酒摇摇头说,“这景王好歹也是和你齐名的人,自然也不能太差。不过阿霖啊,就算大齐有个景王又如何,别忘了,我们手里还握着大齐的一根引线呢。”   “是,”尉迟霖有些妖异地弯弯唇角,琥珀色的眸子在月光下晶莹剔透甚是好看,“过几日我可能要去大齐一趟,有些重要的东西得由我亲自去。反正现在战事也不吃紧,你跟他们耗上几日吧。”   慕容千越点点头:“也不知道小梦那边怎么样了,算起来时候也该差不多了。”   尉迟霖有些不在意地一笑:“要我说你这招也够阴的,打不过人家就去害人家媳妇,传出去多难听。”   “反正我的名声难听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我还在乎这一点?你连杀七位长老,提携我上位,你知道外面都怎么传吗?说我以色魅主,迷惑了世子爷才能手握重权,一举跃升王廷新贵。”慕容千越看着尉迟霖坏笑道,狭长深幽的眼眸在黑暗中不辨神色。   “得了吧,就你这样的,”尉迟霖嫌弃地推开他,“别冲我挤眉弄眼的,你又不是个女的。你也都二十好几了,赶快娶妻生子吧,你瞧瞧民间那些传言都传得不像话了。”   慕容千越垂了垂头,随即又抬头笑着说:“都说了我不在意,女人太烦,我懒得理会。若是今日小梦得手,震荡了景王军心,说不定我能立下大战功,堵住那些嘈杂非议的嘴。”   “不过一个黄脸婆罢了,你确定景王那小白脸会在意?”尉迟霖弯弯唇角说,“只不过大齐的男人虚伪,想博个名声罢了。景王自己都长那么好看,又哪里会那么在乎一个女人了。”   慕容千越有些好笑地拍拍尉迟霖的肩:“我自然知道,但景王妃怀着身孕,若传出来他儿子出意外的消息,陈嘉琰肯定就坐不住了。还有,你怎么知道是黄脸婆?我听说景王妃长得很不错呢。”   “都快生第二个孩子了不是黄脸婆是什么,女子一生孩子都老得不像话了。”尉迟霖不在意地说道,“不过你以后也别打女人孩子的歪主意了,若是传出去别人会说咱们阴险卑鄙。”   “好好好,属下都听世子爷的,世子爷打算什么时候动身啊?”   “过几日吧,我打算再吊着北胡几天,先不说我手上握着的东西到底是什么。等他们辗转反侧坐立难安,在咱们这和大齐那边,都里外不是人了再说,”尉迟霖有些阴厉地一笑,“北胡那老东西太贪,等到时候我看他还有没有脸跟我讨要什么。”   慕容千越立马拍马屁说:“世子英明神武,属下实在是佩服。”   “得了吧你,”尉迟霖站起来拍拍自己身上的干草灰,“喝完赶紧回去,别叫其他人瞧见了,下不为例。”   慕容千越点点头,望着尉迟霖消失在黑暗中的高大身影,拿起手中的酒大口喝了一口,有些无奈地苦笑着摇了摇头。 第85章 .狭路   没过多久, 皇上果然下了圣旨要陈婉怡去越泽族和亲, 北胡公主在太后殿前又哭又号, 最后太后烦了,直接叫人将她打晕扔去了后殿。而陈婉怡也披上嫁衣匆匆地被送去了和亲。   陈嘉泽也被另行赏赐了府邸,皇上下旨令他立马带着北胡公主搬迁出去。陈嘉泽被封的是两字王, 地位和陈嘉琰自然没法子比,而且他的府邸位置也在京城偏远之地,地方也算不上大。但皇上既然下了旨, 陈嘉泽也不敢迟疑地搬了出去, 临幸时还来向沈画棠辞了行, 沈画棠看着少年那双明亮的眼睛还是禁不住心软了, 本来想什么都不说却还是轻声开口。   “你妹妹嫁得远,你和太妃在这京城里也举目无亲的。逢年过节的,还是回来吃个饭吧,大家也聚一聚。”   少年像是得到了什么鼓舞,眼睛灼灼的带着少年人的羞涩看向沈画棠。   沈画棠将茶碗一放,在心里叹了口气轻轻说道:“还有你也不小了,不要这么挑三拣四的, 也该早日成家了。”   陈嘉泽眸色果然一暗,垂下头说:“王嫂放心吧,我晓得事情的轻重。还有...我想常回来看看昀哥儿,希望王嫂不要厌烦我才好。”   “你是昀哥儿的亲叔叔, 我又怎么会厌烦呢?王爷也不在家, 你能多陪陪昀哥儿我也放心。”沈画棠语气温和地说。   云想衣裳花想容, 陈嘉琰看着眼前玉白娇美的容颜不禁一怔,手心微微一紧说:“嫂嫂不要太担心王兄了,王兄不会有事的,你这段时间瘦了不少呢。”   “我知道,”沈画棠朝他轻淡一笑说,眼中似乎有点点星辰在汇聚,“他会平安归来的。”   沈画棠也意识到自己这段时间太黯然伤神了,别人怀孕都是养的白白胖胖的,可唯独她,怀个孕反而消瘦了很多。不过这样也好,不用再做产后减肥了,她暗暗宽慰自己说。想当初怀溪姐儿时她肥上不少,尤其是快临盆那几个月,她都不好意思和陈嘉琰并排出入,生怕别人认为陈嘉琰是被富婆包养的小白脸。   因为那时候陈嘉琰在家,什么事都用不着她操心,她只管舒舒服服地养胎就够了。可现在他非但不在家,还去打了这么久的仗都没回来,虽然她知晓壮士十年归的道理,但心里还是止不住地担心。虽然在表面上看起来她每日若无其事,实际上每一天心里都在煎熬,生怕他哪天吃不好睡不好被什么伤着了。   为了阻止自个这种漫无边际的胡思乱想,沈画棠刚养的差不多便出去巡视铺子审视账目。桂嬷嬷也知晓她安胎的这些日子憋坏了,也不阻着她,只嘱咐唐云飞等人随身保护好王妃。   这日沈画棠去了自家开的珠宝铺子看新出的首饰,这几种图样都是她先前画给师傅的,都是前世几种简单的图样,她画工也不太好,可没想到师傅居然惟妙惟肖地做了出来。   铺子里的掌柜眉开眼笑地说:“王妃真是好精妙的心思,这几种新奇的珠宝一出来就被京城贵妇抢了个光,好多没抢到的也预定了很长的单子,现在咱们铺子里的师傅都快忙不过来了。”   “那是,”秋水又得意起来,“我们王妃是什么人,自然是最厉害不过的了。”   沈画棠笑笑说:“都是师傅手巧,我画成那个样子也是难为师傅了。”   掌柜忙说:“那王妃也是头等功,哦对,我听水粉铺子那边说王妃设计的胭脂盒子,口脂盒子也都很精致巧妙,这各家的小姐夫人可喜欢呢。”   沈画棠刚要再说,突然一个身影凑近了她,低声叫了声“王妃”。   唐云飞立马站在沈画棠身前来,看向那从头到脚都裹得很严实的中等身量的男子:“你是谁!”   那男子抬起头来看向沈画棠祈求地说:“王妃,是我呀!”   “海波?”沈画棠显然也是吃惊不小,“怎么是你?”   秋水一瞥见来人就变了脸色:“你来做什么,可是你家主子有什么事情找我家王妃?我家王妃不见外男,有什么事也不必说了!”   “我家爷自然知道如今的情境,若是没什么要紧事,也不会派奴才来找王妃了,正因为有紧急事不得不说,才派奴才来的呀!”海波的语气特别急,“还请王妃跟奴才稍稍移步,奴才说与王妃听。”   秋水刚要继续赶人,沈画棠伸手拦住了她,转向海波说:“你跟我到后面来吧。”   海波忙不迭地跟了过去,等走到里面的内室,沈画棠转身看向他:“你家爷到底有什么事找我?”   “王妃,罗家...”海波看了一眼旁边的秋水,咬咬牙道,“罗家有不臣之心了啊!”   “这种事情可开不得玩笑。”沈画棠表情丝毫未动,沉声说道。   “奴才和我家爷怎么敢开玩笑,我家爷拿到了和罗家暗中联系的人名单,希望王妃明日午后能来醉仙楼一趟,我家爷将东西交给您。”海波语气急切地说。   沈画棠没有说话,秋水在一旁说了起来:“我家王妃凭什么相信你?就容家大爷那个忘恩负义的性子,我们才不信他。”   “王妃,小的知道以前的事是爷对不住你,可这事不是闹着玩的,小的请求你,就信爷这一回吧。爷...他这些年过得也很苦,这种家国大事面前使不得小性子啊!”海波满脸急色地说。   “他没有对不住我,我们一码归一码。既然这么重要,他为何不亲自去呈给圣上?他一个朝廷官员,比我一介妇人强的多吧。”沈画棠静静开口道,“还有,我怎知这不是你们使计要骗我,我凭什么相信你?”   “爷现在已经见不到圣上了,王妃可能不知道,爷这段时间都称病在家,实际上是大奶奶已经掌控了整个侯府,将爷关在了家啊。而且就算爷去又怎样,圣上英明武断,对罗家早就有了防备之心,瑞贤侯府身为姻亲之家,又怎能脱得了干系?别说我家爷了,就连侯爷,也被因故停了职闲腻在家。现在整个侯府都在大奶奶的操纵之中,宛若一个铁笼。”海波神情着急道,“实话跟您说吧,我已经鬼鬼祟祟地在王府附近转悠了好几日了,今日见您出来才这样跟了过来。若不是您今日出门,我实在不知道怎么办了,如果进王府找您恐怕又要打草惊蛇。”   这些女人怎么都那么爱玩囚禁...沈画棠这时候居然还有心思想了一下这个,继而摆出一张严肃的面孔看向海波说:“既然这么紧急,他干吗不直接给你,让你带给我?还有,既然他被关了起来,明日又如何能出来见我?”   “那么重要的东西哪能交到小的手里啊,”海波苦巴了一张脸说,“若是落到有心人手里,可了不得啊。小的这偷溜出来,也不敢再回去了,爷说他明日一定能来的,求...七姑娘再信他最后一回。”   “大胆!”秋水忍不住破口大骂了起来,“他以为他是谁,他自己和他媳妇对我家王妃做出那种事,现在还有脸说这些?”   海波突然从怀里掏出一根簪子举到沈画棠跟前,语气微苦地说:“奴才知道王妃可能不信奴才,这根簪子王妃总还记得吧。当年王妃对爷避之不及,爷连见王妃一面都不成,后来王妃的生辰,爷假托送所有姑娘一份礼物,才将这支紫玉云纹玲珑簪送给王妃。这送给诸位姑娘的簪子看起来都是一样的,实际上却不是一样的,王妃的那根簪子在云纹的掩映下刻了一朵海棠花,那是爷亲自刻上去的。奴才这里还有一根男子用的,也是紫玉云纹簪,上面的东西也是爷亲手刻上去的,王妃不妨看看。”   沈画棠看了海波一眼,她的那根簪子上刻了一朵海棠花她自然是知道的。她从海波手里接过那根男子用的紫玉云纹簪,簪面极其光滑,云纹都显得没那么深了,显然是这些年被人抚过了无数遍。而云纹深处,和她那朵海棠花一样的地方,正堪堪刻着一只腾空欲起的仙鹤。   “这根簪子爷这些年一直贴身珍藏着,从来没有让他人瞧过一眼。这次爷将此物拿出来给奴才当信物,要王妃相信他。还有爷说了,他此次找王妃帮忙,也是希望他能立功好使容家能从罗家谋逆之事中脱离开来,望王妃还不要计较前事,信他这一回。”海波恳切地说道。   “好,我明日会去的。”沈画棠将簪子递还给他说。   “王妃!”秋水有些不愿地嚷嚷,“会有危险的。”   “不管此事是真是假,我都不能让大齐犯这个险,王爷在外面奋勇抗敌,我若连这点危险都不敢冒,也不配做他的王妃了。”沈画棠对秋水轻轻一笑,又看向海波说,“不过不是为了你家爷的旧情,我是为了我夫君守护的江山。”   海波一愣,立马朝沈画棠跪地道:“多谢王妃!”   沈画棠说罢不再看他,带上帷帽就带着秋水径直离去。到了马车上,秋水依旧很不放心地问:“王妃,真去啊?这分明就是个陷阱,那罗二一直致你于死地,王爷又不在家,你不能犯这个险啊!”   “我知道可能是陷阱,但这东西如果是真的就对大齐来说很重要,”沈画棠叹了口气说,“你放心,我会让唐云飞守在醉仙楼旁边的,若有什么事也能赶得及。”   秋水见她意念执着,也不再劝说,不由自主地握住沈画棠的手说:“那我陪王妃一起去!”   沈画棠也反握住她的手,对她笑着点点头。   瑞贤侯府。   罗月婵对着花镜仔细端详着自己玉白的面容,待看见自己一侧脸颊上的浅色疤痕时,她不由自主地绞紧了手指。   “奶奶,刚才外面回报,海波那蠢东西已经将消息传给景王妃了。”有丫鬟进来说道。   罗月婵从珠宝匣里抽出一支烧蓝镂空凤头步摇插在发髻上,对着镜子照了照才说道:“那蠢货,还以为他是救他家爷。沈画棠那个贱人,这次总算能收拾她了。”   “奶奶,西桑人可靠吗,而且您这次以罗家的名义找他们帮忙,是不是不太好?”   “我顾不得这么多了,只要能让沈画棠不好过,让我怎样我都愿意。”罗月婵阴测测地一笑,“再说西桑人帮我这个忙对他们也有好处啊,绑架了景王妃,对景王可是不小的威胁啊。西桑人性子粗鲁,又对景王深恶痛绝,沈画棠又生得这么娇媚,到时候路上会发生什么可就说不准了。她不是嫁了一个好夫君吗,这次就由她那个好夫君来带给她灭顶之灾吧。”   罗月婵拿起墨笔轻轻描眉,看着镜中的容颜幽幽地说:“一个低贱的庶女,生来低贱,到最后还是低贱,这是她一辈子,都甩脱不了的命。”   ...   沈画棠出门时打扮的很是寻常普通,水绿绣细花的交领褙子配青灰马面裙,头发用碧玉银簪挽住,头上戴了帷帽。沈画棠嘱咐了唐云飞带人乔装了在醉仙楼附近守着,但轻易不要出来以免打草惊蛇。   醉仙楼算不上太大,但经营多年口碑良好,而且据沈画棠昨日调查,这座酒楼跟罗家应该没什么关系。进了门小二就热情万分地将她们招呼了进去,掌柜也丝毫没因为沈画棠衣着普通就有所怠慢:“这位夫人,您想要什么间呢?”   沈画棠看了一眼在她前面刚刚朝楼上走去的几个粗声交谈着的中年男子,轻轻碰了碰秋水,秋水按事先她们说好的,将银子往掌柜面前重重一扔,粗着嗓子道:“给我们最大的包厢!”   掌柜眼都看直了,立马弯着眼睛笑道:“好好好。”   沈画棠却在这时候温声开了口:“妾身没来过这儿,不知可否掌柜的指教一下,这包厢在何处呢?”   由于沈画棠站得远些,掌柜便不由自主地提高了音量:“在楼上的最东头呢,夫人!”   沈画棠谢过掌柜,带着秋水走上了楼去,她刻意走快了几步,在刚上楼后就追上了那几个中年男子,秋水快走过去叫住他们:“几位爷!”   那几个男子一看居然是个年轻少妇,其中一个不由得有点愕然道:“不知夫人有何指教?”   秋水清清嗓子说:“诸位爷,你们刚刚订的那个包厢正是我家夫人想要的,不如咱们换一换如何,我们订的正是这醉仙楼最大的包厢,正好你们人多,换一换我们也不吃亏。”   那几个男子一听顿时乐了,也没多问什么便欣然同意了。沈画棠刚刚恰好听到了他们包厢的位置,于是便带着秋水朝相反的方向走去,没多大会小二便上来殷勤地让她们点菜,秋水随便点了几个便挥挥手让小二退了下去。   “你去门口盯着点,别让容云鹤来了找不到咱们,”沈画棠说道,“有什么动静咱们也及时做出来反应。”   秋水点点头,便悄声走至门口听着动静。   与此同时,几个身材高大的男子也走到了酒楼门口,几个男子有意无意地簇围着一个身穿黑色劲装的男子,其中一个还低声对那男子说:“殿下,您还是回去吧,这罗家交给我们的事我们办就成了,您说万一您要有个闪失...”   “无妨,”尉迟霖朝他摆摆手,带点邪气地一弯唇角,“我就想跟过来瞧瞧而已,你们不必管我。”   那男子见劝不动也不再说什么,尉迟霖跟着他们进去后便独自在大堂找了个地方随意坐了下来,小二立马上前道:“这位爷,您要什么?”   尉迟霖转过脸看几个属下上了楼,唇角一弯道:“你们这的招牌菜,给我来几个。”   沈画棠她们的包厢正巧离楼梯口不算远,秋水听着一阵笨重的脚步声从楼梯处传来,便立马将耳朵贴到了门口,待那脚步声远一点,她才偷偷开了条门缝看了一眼,一看之下她立马将门关上急声说:“王妃,果然冲着最东头去了。”   沈画棠也没有迟疑,突然站起来,将秋水头上的发簪一抽。秋水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沈画棠又将自己头上的发簪也拔了下来,一头乌亮柔顺的黑发立马如瀑布一般垂落了下来,直坠腰间。沈画棠随手将头发挽成少女的发式:“快,你也这样做。”   秋水脑子没反应过来,手上却跟着沈画棠一样将头发挽了起来,有些犹豫地说:“王妃...”   “叫我姑娘,”沈画棠打断她,随手取出云丝披风披在身上,“我们快走,到了外面,他们就不敢动手了。”   秋水愣愣地点点头,沈画棠先推门瞧了一眼,才带上帷帽顺着楼梯匆匆走了下去。沈画棠不敢迟疑,步履匆忙地就朝外面走去,可是还没等她走到门口,突然一道低沉的声音自背后传来:“站住。”   沈画棠浑身一僵,深吸了一口气还是顿住了步子。   一道高大的身影慢慢踱到她跟前,语气带着戏谑地问:“你是谁,大白天的,鬼鬼祟祟带着这帷帽做什么?”   秋水当先嚷嚷起来:“这谁家小姐出门不戴帷帽啊,你别挡道啊我告诉你!”   “是吗,”尉迟霖冷冷一笑,“摘下来我瞧瞧。”   沈画棠退后了一步,低声开口道:“放肆!”   尉迟霖听着那轻柔悦耳的女声愣了一下,继而逼近一步,动作飞速地将帷帽自她头上摘下来笑道:“你不摘,我帮你。” 第86章 .夜闯   沈画棠还没反应过来, 帷帽便被那男子兜头摘下, 掀起的兜帽微微带乱了女子的发丝, 女子抬起的眼眸里有来不及收起的惊愕。明眸皓齿,香雾云鬓,冰肌玉骨, 尉迟霖的目光在看清女子容颜的那一刻突然呆了,像是从未见过的惊世丽色突然撞进了他眼帘里,让他愣怔之下几乎忘记了反应。   沈画棠一抬头, 瞬间瞥见男子眼眸剔透琉璃, 带着微微的琥珀色泽。她心里警铃大作, 来不及夺回帷帽, 故作惊慌地看了尉迟霖一眼低声骂了一句“登徒子!”就匆忙地从酒楼里走了出去。   秋水也狠狠瞪了尉迟霖一眼,紧跟着沈画棠走了出去。   尉迟霖终于反应过来,抓紧手中的帷帽就追了出去。   沈画棠还没走两步,就被他追了上来,尉迟霖一不做二不休,伸臂拦住沈画棠,语气竟有些轻微的紧张:“姑姑娘, 刚才是我唐突,这个还你。”   沈画棠接过帷帽,抬起眼眸又看了他一眼,尉迟霖顿时感觉心中一紧, 脱口而出道:“不知姑娘姓甚名甚, 可曾婚配?”   他这么一问沈画棠便笃定了他定是西桑人, 大齐男子哪个会这么不知礼数问这种话?她佯装发怒地低下头道,秋水立马帮腔道:“放肆!你把我们家姑娘当什么了!”   “我没别的意思,”尉迟霖终于镇定下来笑笑说,“只是...我觉得姑娘长得好看,很喜欢姑娘。若是姑娘没有心上人,不妨考虑一下我如何?”   沈画棠这下世子真的脸红了,这西桑人怎么这样,就算是她前世,也没有这样一见到别人姑娘就直接表白的吧!那尉迟霖高大挺拔的身姿将道路阻得严严实实,但沈画棠却不敢与他多做纠缠,低着头轻声说:“我已经有心上人了,还请公子不要多做纠缠。”   尉迟霖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一下,还未等他说什么突然自背后传来一声着急清越的男音。   “七妹妹!”   沈画棠骤然回过头去,只见容云鹤身穿鸦青色杭绸素面夹袍,面色有些苍白地朝她走过来。容云鹤瞧见她身边还有被人先是一怔,然后不动声色地走过去将沈画棠护在身后说:“不知这位是?”   尉迟霖咧了一下唇角,微微昂起头道:“你就是她心上人啊?”   容云鹤愣了一下,继而恼怒道:“你胡说什么...”   沈画棠却匆忙打断他:“表哥!这人老是纠缠我,你快把他赶走吧!”   容云鹤瞥见她垂落肩头的长发,顿时反应过来,也顺着她说道:“我表妹清清白白的姑娘家,你别再多做纠缠。七妹妹,咱们走吧!”   尉迟霖却又伸臂拦住他们,不依不饶地说:“就算你以前是她心上人也没关系,从现在开始,就没你什么事了。我要娶她,日后她和你没关系了。”   沈画棠额头冷汗直冒,这是哪里钻出来的霸总风!她心里一动突然挤出两颗泪来:“你这样当街纠缠我,要我以后还怎么做人。”   尉迟霖见她落泪,顿时有点慌了:“姑娘,你别哭啊,是...是我不好,你告诉我你叫什么,我就让你走。”   “我姓苏,名唐,”沈画棠依旧装模作样地抹着眼泪,“可以让我走了吧。”   尉迟霖弯弯唇角,终于让开了身子。沈画棠慌忙朝容云鹤递了个眼色,朝人多的地方走去,容云鹤慌忙跟过去,边走边说:“七妹妹,那人是谁?”   “西桑人,今日这事是个圈套。”沈画棠看了他一眼说道,“你出来肯定也很不容易吧。”   “没什么。”   容云鹤笑笑说,沈画棠在偏头的时候看见了他衣袖上的深色,因他今日穿了深颜色的衣服,她刚才没瞧出来,此时看出来了才惊声道:“你受伤了?”   容云鹤又是一笑,偏头直直地看向她清澈的眼眸:“我已失约过一次,所以这次我无论如何都会来的。罗月婵给我下了迷药,疼痛才能让我清醒过来,七妹妹,你别担心,不是什么大伤,容家虽被罗月婵控制了,但我在旧人的帮衬下出来也不是很难。”   沈画棠犹豫着点点头:“既然这是个陷阱,罗月婵对你早有防备,那你拿到的东西定然也不是真的了。”   容云鹤却笑着摇摇头说:“不,她以为是假的,其实是真的。我假装信了她,其实我是偶然听见了康国公和他长子的交谈,我知事关重大,便用心记了下来,不会有错的,只是后来一直没有机会拿出来。七妹妹,你拿了之后立马进宫,这事迟疑不得。”   沈画棠点点头,在衣袖的掩映下接过容云鹤手里的东西,又看了容云鹤一眼道:“那,表哥你自个小心。”   此时王府的马车已经被车夫悄悄赶了过来,沈画棠刚要走,突然被容云鹤叫住:“七妹妹!”   沈画棠回过头来,容云鹤深吸一口气:“罗月婵以为我拿到的东西是假的,以为我为她所利用,所以就算你进宫去她应该也只觉得自己奸计得逞,不会有什么大事,但你一定要小心。还有,我骗不了她多久,她一定会发现我跑了出来,我这次回去也不知道日后会怎样...所以七妹妹,我只想问你一句。”   “你,到底有没有喜欢过我?”   沈画棠没有犹豫地摇摇头:“没有,我喜欢的一直是嘉琰,对你只有刹时的感动而已。”   容云鹤有点失望地笑笑:“...这样也好,你快去吧。”   沈画棠又点点头,带着秋水钻进了马车里。容云鹤目送着马车离去,终于忍耐不住身子一晃,半跪在了地上。   他本就生得俊美,这样的举止顿时吸引来了不少目光,甚至有姑娘大着胆子上前问道:“公子,你没事吧?”   容云鹤摇摇头,避开那姑娘的搀扶,撑着地艰难地站起来,可刚站起来,眼前漆黑又欲倒下去。   突然海波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眼疾手快地伸手扶住了容云鹤:“爷,爷你没事吧!”   容云鹤还来不及回答,海波突然心头一颤,随即举起手来只见自己满手都是黏稠的鲜血,再看向容云鹤的袖子,只见整只袖子都被湿湿答答的鲜血浸染透,还有鲜血顺着袖子不断滴落下来,看起来极为可怖。只因容云鹤今日穿的衣服颜色深,所以刚才才一时没瞧出来。   “爷,你怎么弄成了这样啊!你这样会没命的你知不知道!”海波急声道。   “一刀不行,我又捅了自己一刀,”容云鹤竟然带点成就感地微弱一笑,“海波,刚才我是用那边对着她的,所以她不知道我伤的那么重。这次,我总算没负她了,也没负大齐。”   “爷,你坚持住,”海波急得都快哭了,“这附近就有医馆,我这就带你去!”   容云鹤又有些虚弱地一笑,略略抬起手冲海波说:“把...把簪子给我。”   海波忙从怀里掏出紫玉簪子递给他,容云鹤将簪子紧紧握紧在手心里,勉强扯出来一个笑容,然后再也坚持不住,倒在了海波身上。   “爷,爷!”海波失声大叫起来。   尉迟霖骑着黑色的高头大马疾驰在京城街道上,他穿着玄色束腰劲装,袍摆随着他的动作翩翩掀起,利落简练,满是英气。他虽然长相较大齐男子来说更为险峻一些,但京城里异族商客本就繁多,他这个长相也没引起别人的怀疑。反倒是疾风吹过他垂在脸侧的发丝,将他的面容凸显得更为英毅,引得一路上的姑娘都目光含羞地看向他。   尉迟霖早已习惯了这些爱慕的目光,他唇角一勾只朝前方的马车直直看去。一路马蹄声紧追着马车,踏碎这京城缱绻色的梦,渐渐融落他琥珀色的眼眸里。   秋水挑开轿帘看了一眼,顿时更急了:“王妃,他还跟着呢!那傻大个不会真看上你了吧?”   沈画棠无奈地摇摇头,这出趟门怎么还捡了这么朵烂桃花?她看向秋水宽慰道:“不必怕,他不敢怎样的,这我们也快到皇宫了。”   秋水点点头,突然又嘀咕说:“其实这傻大个长得还不错,就是性子太粗鲁了,果然是蛮夷之族!哪有上来就这样说话的!”   “大抵西桑没有这么多规矩吧,你看我们家的太妃,虽然事多了些,可不像其他深宅夫人那般会精打细算,大概就是和自小生活的环境有关系吧。”沈画棠说道。   秋水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尉迟霖一路追着前方的马车,却在某一处猛然勒住了马缰,他遥遥看着那马车进去的地方。重重宫阙,巍峨堂皇,纵然他不是大齐人也知道那是什么地方。他微微捏紧手中缰绳,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眼中一丝狠意一闪而过。   沈画棠进宫去将东西交给了皇上,并向他说明了事情的原委。等这一切办完回到家中已是晚间了,她去看过了溪姐儿和昀哥儿便回房休息了。没有陈嘉琰的每个夜都是深幽寂寥的,她披了件蜜合色绣红梅外袍,伏到案前提笔写下对他的思念,可写到一半她动作一顿,将毛笔放下,伸手将信纸使劲团了堆到桌案上。她朝杏枝和莲藕点点头示意她们退下,然后走到床前吹灭了油灯,心里有些不安地躺下。   今日实在是累了,没用多久她便沉沉睡去。不知睡了多久,她似乎感觉到了有动静,自打陈嘉琰不在家,她便对任何细小响动都十分敏感。她猛然睁开眼睛,却瞬间被人捂住嘴扯坐了起来,那人有些放肆地用指腹轻抚着她的纤腰,低低的嗓音擦着她的耳朵说:“景王妃,你耍我耍得很痛快呐。”   沈画棠立马便认出了这声音正是今日那个言辞大胆的西桑男子,她呜咽地挣扎了两声,却更加激怒了那个男子,他有些用力地将她带进怀里,声音轻却染着怒意:“明明都已经成亲生子了,却还在我面前装姑娘家,你有想过戏弄我的后果吗?”   沈画棠受不了他们俩的这个姿势,不知哪来的力气,狠命将他一推自己慌忙缩到床角,双眼满含恐惧地望向他,手却飞速地绕到背后将一件东西偷偷藏到袖中。   眼前的女子穿着梨花白素锦寝衣,一头长发宛若溪水一般柔柔地垂落下来,小巧精致的脸上满是惊恐,正瑟瑟地缩在墙角看着他。尉迟霖的心蓦地就软了一下,但黑暗中的语气依旧冷冷地说:“你大喊大叫也没用,外头的人都被迷晕了,你们王府的守卫也不会来这么快的。况且...”   他突然残忍地一勾唇角:“你若是敢叫嚷我就立马掐断你的脖子。”   沈画棠浑身结结实实地一抖,心想她这边的守卫也太弱鸡了,先是半夜爬墙陈嘉琰,这又来了一个不知什么的这玩意!她紧张地握紧手中的东西,颤颤巍巍地看向那男子小声说:“你,你是怎么进来的?”   “只要我想来,自然哪里都来的。”尉迟霖看着女子娇小玲珑的身段忍不住喉头一紧,语气也不由得松了下来,“你为什么要骗我?”   “我没有骗你,我骗的是你们西桑人,你们是得了罗二姑娘的吩咐要对我不利的,我若不采取些自保措施,岂不是就让你们得逞了?”沈画棠依旧满是警惕地看向他,“是你自己这样以为的,又关我什么事了?”   “是吗?”尉迟霖一弯唇角,突然长腿一迈跨上了榻,朝她逼近说,“没想到你晚上更美,平常你和陈嘉琰就是在这里欢好的吗?”   “你...不要脸!”沈画棠退无可退,只好紧紧贴紧墙壁,看着她涨红了脸说。   “听说你们孩子都生两个了,为何生了孩子你还能如此貌美,也难怪陈嘉琰那么喜欢你了。”尉迟霖紧紧盯着她说,“你知道我是谁吗?”   沈画棠摇摇头,紧紧盯着他不肯放松。   “我叫尉迟霖,听说过我的名字吗?”尉迟霖轻声说。   沈画棠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西桑世子?”   “没错,就是我。我的属下确实得到了罗家吩咐要绑你,我只是跟着去瞧热闹的,没想到竟然遇到了你,我宿敌的王妃。”尉迟霖有些自嘲地笑笑,继而看向她说,“我舍不得杀你,跟我走吧,今日我说过的话都还算数。”   “你疯了!”沈画棠忍不住叫了起来,“我已嫁人生子,怎由的你这么侮辱戏弄!”   “我非但和你夫君齐名,也正巧是同样大的年龄,既往的二十多年,从来都是别人强行将女人塞给我,今日却是我第一次想去抢夺一个女人。”尉迟霖琥珀色的眸子在月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晶莹剔透,“本来我就要在今夜启程的,你就说,你肯不肯吧。”   “你这人真是荒谬,”沈画棠讥讽地笑起来,“不可能,就算你贵为西桑世子又如何,便可以罔顾道德人伦,提出这样荒谬的要求了吗?”   “我们西桑从不讲究什么道德人伦,我的那些女人就被我赏赐给了部下,那又如何呢?”尉迟霖朝她渐渐逼近,“若你是别人的妻子也就罢了,可你偏偏是陈嘉琰的妻子,本来我只对你有五分的兴趣,现在,却有十分了。我们西桑可没你们大齐那么多的繁文缛节,既然我看上了你,就一定要得到你!”   他话音刚落便伸手揽过沈画棠,俯首便朝她的芳唇吻去,可还没等他吻到便感觉有一个冰冷的东西抵上了自己的后颈,接着是女子不复刚才胆怯的冷冰冰声音响起。   “别动,放开我。”   尉迟霖慢慢直起身子,却依旧没有松开停留在她腰际的手,目光灼灼看着她,语气温柔的就像情人之间的耳语:“你拿的什么?”   沈画棠丝毫不惧地回望向他:“匕首,削铁如泥的匕首,你再不放开我,我这就送你去黄泉路。”   尉迟霖却轻轻一笑,语气依旧很温柔:“怎么能松开你呢,若我松开了你,你再杀了我,我岂不是就做了枉死鬼了?这样咱们彼此相持着才有意思啊,你信不信,你能杀了我,我也能杀了你,你这不堪一握的小细腰,我轻轻一用力就断了。”   “那世子愿意拿命跟我博吗?”   沈画棠的笑容在月光下横生妩媚,看得尉迟霖目光一呆。   “你不计后果的吗,你堂堂大齐景王妃,被发现和西桑世子同归于尽一张床上,你说旁人会怎么说咱们?”尉迟霖坏笑着凑近她,“说咱们偷情却做了一对苦命鸳鸯,还是说你不守妇道通敌叛国?” 第87章 .周旋   “旁人怎么说, 那时候妾身也听不到了, 顶多把妾身的尸身拉出去挫骨扬灰罢了, 可能拉着世子你一起陪葬也值了, ”沈画棠笑着看向他说,“西桑王身体不好, 西桑若又没了世子,到时候西桑便是群龙无首,我夫君不就可以大获全胜, 顺带灭了你们西桑了么?若能为夫君做这一点事,妾身也知足了。”   尉迟霖脸上的笑意消失,咬牙切齿地看向她说:“你就这么在意他吗,为了他连自己的命都不顾了?”   “是,我是在意他, ”沈画棠冷冷抬头看向他说,“那世子敢跟我赌吗?”   “陈嘉琰有什么好的, 值得你这么不管不顾?你们大齐女子不是一向最胆小不过的吗?”尉迟霖拧着眉看向她恨恨说, “为何你这般伶牙俐齿满嘴谎话,还能这么奋不顾身?”   “他当然好,他不会深闺半夜闯别的女子的闺房, 也不会像世子一样这样不尊重女子,将自己的爱妾随意送人, 还这样引以为豪, ”沈画棠语气平静地说, “他更不会去欺负手无寸铁的女子, 你跟他,根本就没法子比,因为你连他的一根头发丝都及不上。”   “你!那些女人都是...”尉迟霖深吸一口气,“你就不怕我杀了你吗?”   “你杀,你尽管杀,只要你一使力,我就立马将匕首扎下去,到时候世子不妨瞧瞧,咱们俩谁死的更快些。到时候你的家国大业,如花美眷,可就都没啦。哦我可是听说了,世子连杀七位长老威风的紧,一夺回大权就迫不及待地攻打大齐,虽然看起来风光,可这里面的弊病,恐怕只有世子自己才知道吧,这么着急不是因为西桑有多强,而是世子心虚怕北胡瞧出来!”沈画棠听起来语气轻松地调笑道。   “住嘴!你懂什么!”尉迟霖有些气急败坏地看向女子雪白的细颈,目光竟微微迷茫了起来,“他们说,一定要我杀了你,不可心慈心软。因为你已经知晓了西桑和罗家合作的事,若不斩草除根,必有大患。可是看到你我又不舍得了,明明我最痛恨别人骗我了。”   “就算你杀了我也无济于事,皇兄早已察觉出端倪了。罗家自不量力,世子也跟着犯傻吗,我猜罗家定许了世子很好的条件,和世子里应外合,然后瓜分这大齐是不是。”沈画棠为保小命急忙说道,“可若世子好好了解一下,就应该知道,大齐待罗家并不薄,可罗家既然能背叛大齐,也就能出尔反尔。而且罗家夺权名不正言不顺,定会扶植一位宗室来做皇帝,到时候罗家大可以新皇为幌子,挡掉之前许给你的那些东西。世子心思简单,不知这世间人心复杂,若是被利用了就不划算了。”   “心思简单?你这是在骂我蠢吧。”尉迟霖阴测测地笑道,“你当我听不出来?”   这都被你看出来了...沈画棠轻轻吸了口气接着说:“我只是为了大齐和世子考虑罢了,我知道世子为何攻打大齐,西桑气候干燥,物产稀缺,世子是看上了大齐丰厚的水土。但是世子也看到结果了,这一年来世子非但没占到好处,反快被我夫君赶到了靖州之外。只要有我夫君在的一日,世子便在大齐捞不到任何好处。”   “张口闭口你夫君,你是唯恐别人不知晓你们感情好吗?”尉迟霖有些气急败坏地说,“看来你对陈嘉琰很有信心,可是陈嘉琰只有一个,他忙着抵御西桑,而你们大齐君臣不一条心也不是一日两日了,若这朝堂动荡乾元帝他能稳住吗?”   “看来世子也明白这个道理,那你和我夫君争的两败俱伤,最后便宜的会是谁?世子真是傻啊,被人利用了都不知道。”沈画棠嘲讽道,手却有些些微的颤抖,她竭力镇定,唯恐被尉迟霖察觉出来,“到时候罗家一得势,就立马会翻脸不认人,他对多年侍奉的君主都能赶尽杀绝,那到时候你这个盟友又会如何呢?”   “他若敢反悔,我就把罗家跟我合作的事情说出去,通敌卖国的罪名可是很沉重的。”尉迟霖不由得顺着她的意思说下去,“罗家不会这么莽撞。”   “是啊,罗家肯定怕你说出去,但你知道堵住一个人嘴最好的办法是什么吗?”沈画棠轻轻说。   尉迟霖脸色一变:“这不可能,罗家现在还要仰我鼻息,又怎么会反过头害我?”   “现在是不行,可若有朝一日罗家掌了大权呢?到时候西桑内忧未除,外患未消,再添上一笔罗家,你觉得你们能扛得过去?”沈画棠语气严肃了起来,“世子,你们既然是以利益为盟,到时候他们就可能因利而背叛你,人心的欲望是没有疆界的,爬得越高,欲望只会更大更深。若世子现在就肯跟大齐化干戈为玉帛,我们互通往来,彼此互助,岂不是更好?两国交战伤的是百姓,伤的是前线苦苦作战的士兵,若能相安解决,为什么还要大兴战事。因为一场战事,有多少妻子等不回她们的丈夫,有多少孩子再也盼不回了他们的父亲你可知道?战场不是你们男人建功立业耀武扬威的舞台,它是罪恶的根源百姓流离失所的铁证!”   “住嘴!你懂什么!”尉迟霖语气有些懊恼地打断她,“你这个巧舌如簧的女人,又想骗我!”   “我究竟有没有骗你你心里清楚,”沈画棠索性冷哼说,“世子此遭亲自前来,不也是信不过罗家吗?”   “陈嘉琰能给你的,我也能给你,你...就不能考虑一下我吗?”他突然转了话题,语气微微有些复杂地说。   “你能给我什么?你连最基本的安全都不能给我,若你带我回去,我立马会被当作人质来威胁我夫君!就算你阻拦又如何,你敢冒出失军心的风险去维护我吗?你敢吗?”沈画棠语气讥凉地说。   “那他敢吗,陈嘉琰敢吗?”尉迟霖忍不住反声质问道。   “他敢!只要他在,他不会叫任何人伤到我。这就是你们的区别,他永远不会以任何乱七八糟的理由退缩,也不会像世子这般凭着脑门一热就冲动不计后果,你根本就不会为别人考虑,现在又有什么资格跟我说这些?”   尉迟霖微微一怔,突然松开了挟持着她的手,沈画棠抵在他后颈的手也一松。尉迟霖一言不发地下了榻,走了两步又过头看了她一眼:“你等着,等我有资格了,就回来找你。”   沈画棠一眨都不敢眨地看着他走出了房门,好久好久都没有动,也不知过了多大会,她浑身才骤然摊软到墙角,手中的东西也跟着掉落在了榻上,只见那只是一根普普通通的点翠镶红宝石簪,根本不是什么削铁如泥的匕首。   ...   松涛映月,乌云点辉,尉迟霖牵过骏马,却在即将上马时身子一顿,遥遥回首朝后看去,他的影子在月光下被拉得极长。几点流萤飞过他面前,竟将他深峻的眉目勾出几丝缱绻涟漪来。   下属瞧见这一幕,不由得上前催促道:“世子,不可再耽搁了,如今京城内已经不安全了。”   尉迟霖在黑暗的掩映下苦笑着弯弯唇角,待看向下属时却又恢复了满目深幽:“告诉罗家,若敢动景王妃一下,我这便把他们与我勾结的事说出去,让他们身败名裂,再也做不成那王权富贵的美梦。”   下属微微有些惊讶:“世子不是真对景王妃动心了吧...”   “不该问的就别问。”尉迟霖冷冷地翻身上马,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道。   下属忍了一下,终是没有忍住道:“世子,据那边传来的消息,前面的战况并不容乐观。依属下看来,咱们就应该将景王妃掳走当人质,如若您不愿意,将景王的两个孩子掳走也未尝不可...”   “住嘴!”尉迟霖冷冷地骂道,“要打就堂堂正正地打,使这些阴谋诡计,你是想想让我西桑在大齐面前没脸么?”   下属慌忙跪下道:“属下不敢!”   “将我的话给罗家带到了,若...她有任何差池,本世子拿你是问!还有,罗家心思不纯,先不要告诉他们大齐皇帝已经知晓我们合作的事,本世子倒要看看,罗家还有什么后招。”   下属慌忙应了,尉迟霖便扬起马鞭策马离去,一路月色软软地溶在他的马蹄之下,深巷里不知传来了哪家酒坊的浓郁酒香,沾染浸透了芬芳清沁的夜色。   第二日,沈画棠就将唐云飞唤来吩咐他严查府里的人手。王府的守卫虽称不上无懈可击,但也绝不会任由外人来去自如,尉迟霖昨日来的这么容易,定是府内出了内贼。   唐云飞听了昨晚的事也很是心惊胆战,秋水自和唐云飞成婚后,晚上就不在沈画棠这里守着了,今日听了这个事顿时悔得捶胸顿足,发誓以后一定好好守在沈画棠跟前。   沈画棠只笑笑也没戳破她,秋水晚上睡得一般都很死,雷打不动的那种,若是由她守在自己跟前,估计用不上迷药她都能一觉太平。还有因为阿黄见了陈嘉琰总是不友好,沈画棠将它牵到别院去了,经过了这件事又把它牵了回来,关键时候,这人还不如狗靠得住。   唐云飞也自责不已,毕竟王爷将王妃的安全全权交给了他却险些酿成大错,不过最大的原因是秋水已经揪着他的耳朵骂了好几天了,他使计对府里的人手一一排查,终于揪出了几个人的小尾巴。他没有手软,当即在众人面前狠狠收拾了他们,以震慑其他暗怀异心的人。   几日后,皇上却突然派人来传旨,要沈画棠带着两个孩子进宫,传旨的宫人说,这段时间京城恐怕大乱,圣上思来想去还是让景王妃进宫去比较安全。沈画棠经过那夜的事情也是存了恐惧,虽然唐云飞这段时间清点了王府,但恐怕难以斩草除根,如此看来皇宫当然更安全一些。当即她便收拾了带着两个孩子去了皇宫,妙语和秋水自然也跟了去。唐云飞却不方便跟去,只好留在了王府继续整顿王府防卫。   沈画棠进了宫,杨妤念就已在凤仪殿给他们安排好了住处,杨妤念算是沈画棠的娘家表姐,也说不上是外人。再说凤仪宫的守卫在皇宫里自然也算得上一等的,住在这里也更安全些。溪姐儿如今已经两岁多了,眉目之间和沈画棠生得很像,还很是懂事机灵。昀哥儿还小,杨妤念特意安排了很多妥当的人手照顾昀哥儿。   溪姐儿掂起小脚似懂非懂地瞧着新小木床里的弟弟,小心翼翼地伸出小胖手去摸弟弟白白嫩嫩的脸蛋。沈画棠好笑地将溪姐儿抱起来,就在这时听到一声通传声,就见皇上屏退宫人,独自走了进来。   杨妤念忙对皇上行礼,沈画棠也慌忙要放下溪姐儿行礼,皇上却伸手拦住了她:“不必了,朕好久未见溪姐儿了,正巧趁着这个机会来瞧瞧。”   沈画棠将溪姐儿递给皇上,皇上原本严肃的眉眼看见溪姐儿全都舒展了开来,溪姐儿也很嘴甜地叫道:“皇伯伯!”   杨妤念不由得在一旁酸道:“陛下见了溪姐儿可比见了自己的儿女还亲呢,这思齐的孩子就是不一样。”   皇上心情好也不与她计较:“你看这溪姐儿长得多像思齐小时候。”   沈画棠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溪姐儿明明长得像她好吧!   皇突然想起了正事,却依旧抱着溪姐儿没松开:“这段时间京城里恐怕不安全,你就先住在宫里吧,罗家...恐怕要按捺不住了。”   “那...皇兄有把握根除罗家吗?”本来不该问的,但沈画棠还是担心自己的小命问出了口。   皇上皱起了眉:“恐怕有些麻烦,朕没想到罗家的手竟然伸的那么远,还有朕已经命人将宣王看管起来了,只是远在梨州的湘王恐怕已在罗家的帮助下跑了!”   沈画棠微微有些惊讶:“宣王?他不是一直身子很差需要药材吊命吗,难道他也参与了这些事?”   “朕坐在这皇位上做了这么些年,得出的唯一一个道理,就是不能小瞧这皇室里的任何一个人。湘王是宣王一母同胞的亲弟,湘王既存异心,难保宣王这些年没朝他通风报信。宣王身子一直不好,连宫宴都未参加过,是最难让人起疑心的。”   “陛下这些年待宣王不薄,”杨妤念忍不住说道,“每当宫里进献了好的药材,陛下都想着给宣王送去,没想到到头来居然这么令人寒心。”   “在宣王眼中,朕待他再好,恐怕也比不上他一母同胞的弟弟,若不是这次容家大爷托画棠给朕送信,恐怕朕也不会知晓宣王的心思。”皇上轻轻拍着溪姐儿说,“这罗家就是瞅准了机会,和西桑勾结意欲谋反。”   杨妤念也露出了忧愁的神色:“可京师大营那边...”   “当初思齐出征,朕要他带走了三大营一半的兵力,当初正是因为这玄甲营里全是罗家的人,朕才没敢叫思齐带他们去,生怕他们在战场上给思齐使绊子。可如今,倒成了朕自个的危难了。”皇上苦笑着说。   杨妤念见气氛紧张,立马开玩笑说:“若是重来一遍,陛下不还是会这么做,罗家当年可是开朝第一大功臣,玄甲营就是罗家先祖一力创建起来,先帝虽也有意整治却始终未能撼动其根基,陛下这些年旁敲侧打已经削弱了罗家很多了。”   “没错,若是重来一次,朕依旧会这样做,那战场出不得一点差池,西桑来势汹汹,朕不会因为担心自个的安危,就将思齐推入险境当中。如今罗家确实没法和之前比了,但依旧是撼动这京城举足轻重的力量,要不也不会有这个胆子谋反了。其实朕早就料到有这么一天了,罗家野心大,朕又不能坐任他这么发展下去,早晚有一日他会跟朕闹个鱼死网破的。” 第88章 .危局   沈画棠不由得在心里唏嘘, 看来皇上对陈嘉琰是真的不错,宁可自己陷入险境也要保证陈嘉琰的安全,那皇上之前这么讨厌自己, 自己就宽宏大量地原谅他吧!毕竟也是自己抢了他最心爱的弟弟不是。   “陛下也别太愁了, 这事情总归是可以解决的。”杨妤念不由得安慰说。   “只是恐怕罗家已经知晓了我们知道他和西桑勾结的意图, 这样会不会催使他们提前采取行动呢?”沈画棠问道。   “其实朕早就察觉这事了, ”皇上冷哼一声道, “自从思齐走后,罗家在朝堂上越来越猖狂。罗家结党营私, 根深叶茂,许多地方官员都为他们所收买,朕知晓今日困局却也无可奈何。其实朕也在等待一个时机, 等罗家真的忍不住了好一举将他们拿下。”   “这罗家果真如此厉害啊, 皇兄这些年通过提携成国公府和皇后娘娘的娘家睿国公府,已经很是打压罗家了。妾身觉得罗家想要起事,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沈画棠说。   “这倒是没错,但即使如此,罗家的气焰还是一直未消,其实朕最忌讳的就是罗家根基太深,毕竟大齐才历经三朝而已,各方势力还和罗家藕断丝连的。老国公虽然忠肝义胆,可是他的后人却渐渐有了不臣之心。”皇上叹了口气说道, “当初先帝有一位太妃就出自罗家, 罗家强硬地要求那位罗太妃做皇后, 幸而先帝态度坚持当先立了母后为皇后,才没叫罗家得逞。那位罗太妃倒是生下了一位公主,只是早早地夭折了,罗太妃也没过多久便逝世。罗家还想塞人进宫,只是被先帝阻拦住了。”   “妾身也听过这件事,当初父王和母妃喜结连理,先帝又有意提携成国公府,这才让康国公府消停。”沈画棠说道。   “是啊,陛下现在虽也有意提携臣妾的杨家,可杨家都是文官出身,毕竟还是不能和罗家这种武将世家抗衡的。康国公做着工部尚书,二老爷掌管着玄甲营,三老爷虽是个不中用的,但他家的姑爷也个个不容小觑。”杨妤念说道。   “所以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若罗家起事,我们该如何解京城之困。”溪姐儿在皇上怀里睡着了,皇上轻手轻脚地将她放在了小床里,“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差人带着兵佩去离京城最近的东安都司领兵前来,但朕担心贸然抽了兵力会给异族可乘之机。而且虽容家大爷虽将名单给了朕,但罗家势力绝不止这些,朕信得过的将领如今都去了靖州,现在罗家将朝堂搅浑,朕也不知究竟该信谁了。”   “不如皇兄派妾身二弟前去。”沈画棠突然提议道,“二弟虽然看起来玩心重,其实近些年性子已经收敛了许多,已经很是成熟稳重了。他是皇兄的亲堂弟,总比其他人来的好。而且众人皆知永安王是个斗鸡走狗的纨绔,若是由他奔走探查各方势力,定不会有人怀疑的。”   “陈嘉泽?可他有北胡的血脉,若是怀有异心了怎么办?”皇上皱皱眉说。   “皇兄放心,二弟是个晓得轻重的人,妾身对他的人品还是很信得过的,皇兄不要因了太妃就对他有偏见。而且正因为二弟的身份,才更不会有人相信皇兄会重用他。”沈画棠说道。   “思齐先前就总是跟我说陈嘉泽可堪信任,可朕心中始终存有偏见,如今这情势,却也是容不得多想了。”皇上苦笑说,“你说的对,他总归是朕的血亲,还是比其他人更让人觉得心安些。”   “臣妾也瞧着那孩子这些年稳重了不少,虽说他母妃胡闹了些,但他们二兄妹还是晓得轻重的,那婉怡虽说人糊涂了些,可臣妾那日对她说和亲的事,她也没有像她母妃那般哭闹不休,反倒说她也觉得京城太闷了些。”杨妤念也说道,“这些年莫说陛下了,就是臣妾也对那孩子有偏见,如今一想倒是我们不对了。”   “还不是那北胡公主太胡闹!”皇上气恼道,“你瞧瞧她上次,这画棠怀着身子就领着不明不白的女人上门,真是蠢到家了!她这个样子不摆明了耽误儿子的前程吗!”   皇上这么关心让沈画棠很不适,她挠挠脑袋尬笑道:“皇兄,都过去了,就别再提了。”   “若是没有这样一个胡闹的母妃,朕也不至于这么些年冷着他了。对了,陈嘉泽的字是什么来着?”皇上略有些尴尬地问。   “乐康。”沈画棠笑着说。   “咳咳,朕和他还是太过生疏了些...之前他也跟朕讨要过差事,只是他身份太高,太低的差事又不适合他,一时便耽搁了下来。朕怕他心里还有个疙瘩。”   “这可是陛下的缘故了,谁叫您只关心思齐,不理这个二堂弟了呢。”杨妤念又打趣说。   沈画棠发现杨妤念和皇上的关系最近改变了不少,似乎更像平常夫妻般融洽愉悦,瞧见这场景她心里也很为杨妤念高兴。她看得出来,杨妤念虽然表面端庄大体,实际上也是深爱着皇上的,若能多些平常夫妻的乐趣,杨妤念心里一定会很高兴。   皇上果然微微红了脸,沈画棠发现皇上不生气的样子还挺帅,虽然和她家嘉琰是没法子比的。她轻轻一笑不忍看皇上窘境道:“皇兄莫要担心,让妾身去跟二弟说就行了,二弟还是很听妾身话的。”   皇上却有些怪异地看了她一眼。   沈画棠一怔:“怎么了?”   皇上又咳了两声,避开她的目光说:“由你去自然再好不过了。只是朕突然记起来思齐离京时有意无意地暗示过朕,陈嘉泽年龄大了该单独僻府了,只是朕一时给忘了,后来太妃做出那种蠢事才想起来。”   沈画棠明白过来,脸迅速红了起来:“大抵是思齐也很操心二弟的终身大事吧。”   皇上表面上顺着她点点头,思齐什么心思他能不知道?不过就是那陈嘉泽和沈画棠多说过几句话他不乐意了,以前真是没看出来,他这个人竟这般能吃醋。   “皇兄皇嫂也知晓太妃的性子,没轻没重,也正是她娇惯的才让二弟以前纨绔了些。后来妾身与二弟投缘,他有什么疑惑便愿意多与妾身说说,所以妾身对他的人品也很是了解。”沈画棠略略有些窘迫地说道。   “那好,你与他好好说一说,若是他能立下大功,朕以后也好重用他。但从各地抽兵力也只是有备无患,不能被别人瞧了出来。即使大齐内乱也不绝能乱传,若是消息传出去只会给外族可乘之机,而且大齐内部的有心人也不在少数。”皇上轻轻皱起眉说,“朕派陈嘉泽去离京城毗连的东安,一是探访,二是调兵,因为朕不能确定东安是否为罗家所渗透。但东安的都指挥使是朕和思齐亲手提携的,值得倚重。只要陈嘉泽和他商议好,就一切好说。事不宜迟,午后就将陈嘉泽传召过来,朕好生吩咐他一番。”   杨妤念突然开口道:“仅仅东安一地的府兵恐怕不够吧,不如陛下将长广和平凉的兵佩也委托给可堪信重之人...”   “长广平凉的兵佩已经不在朕这里了,”皇上打断杨妤念说,“朕一并给了思齐。”   沈画棠一惊,和杨妤念互相对望了一眼。   “若...朕真的遭遇不测,大齐不能落入罗家手里。”皇上似看出了她们的疑惑,笑笑开口说,“思齐手里有神辩营和白马营的兵力,若再以长广平凉之兵围攻京城,罗家定会招架不住。”   “陛下不要说傻话,”杨妤念忍不住开口道,“臣妾定当拼尽全力护住陛下的。”   “朕是君王,又岂能靠你来护,”皇上微微一笑说,“你们放心,不管到时情境如何,朕定当保全你们平安无虞。”   自从上次和皇上交谈过一番后,沈画棠心里也很不安稳,但她心思都吊在两个孩子身上,便也没有多少时间用来多愁善感。陈嘉琰不在家,时机又特殊,昀哥儿连满月宴都没办。沈画棠将两个多月大的昀哥儿抱在怀里,突然觉得有些委屈儿子了,自打昀哥儿出生后就接连着这一摊子事,可比不得溪姐儿那时候安闲。   昀哥儿虽然还小,但比溪姐儿小时候乖巧听话多了,整日躺在小床里不哭也不闹,只是十分贪恋母亲身上的气味。每当沈画棠抱他时他团团的小脸似乎都漾上了笑意,沈画棠总疑心自己看错了,小孩子怎么可能懂得怎么笑?   而溪姐儿却受不得殿里的闷,整日叫嘉平长公主带她出去玩儿。嘉平是杨妤念的长女,今年已经九岁了,平日里倒是和皇后一般端淑,只是在溪姐儿这儿却显露出了小女孩的本性,每日带着溪姐儿嘻嘻闹闹满皇宫玩。   沈画棠也不愿太拘着溪姐儿了,便由着她去,而且嘉平也很照料溪姐儿,她也没什么不放心的。她最近却乏得很,整日在殿内守着昀哥儿也不愿出去走动。看着儿子安恬的睡颜,沈画棠整个人似乎也跟着安定下来。   正值夏末,气候依旧还很燥热,秋水自打进宫以后也变得沉稳了许多,在一旁轻轻地为昀哥儿和沈画棠打着扇子轻轻问:“王妃你累不累呀,把昀哥儿给我抱一会吧。”   沈画棠摇摇头:“无妨,不累,等他醒了吧。”   秋水撇撇嘴:“这昀哥儿只要在您怀里,便是几个时辰都醒不了。哪像溪姐儿那时候,一刻也不得安生。”   沈画棠听着秋水这话突然有些担忧起来:“是吧,我也觉得溪姐儿性子太闹腾了些,我这个做娘的都管不住她了。”   “那要看在谁跟前,”秋水眉飞色舞道,“就像昀哥儿您这里老实一样,溪姐儿在明川少爷那里也是言听计从的。您看前日明川少爷来看溪姐儿,溪姐儿就给那鹌鹑一般,只知抱着明川少爷的胳膊傻笑,可不是在咱们跟前这副样子。”   沈画棠有些无奈地摇摇头:“这丫头也真是的。哦对明川也该娶妻了,这京城里的好姑娘该给他相看着了。”   “这可用不着您操心,尚书夫人给明川相看着呢,自打有了明川少爷和溪姐儿,王妃在尚书夫人那边可就不受宠了,”秋水打趣说,“但婢子听说尚书夫人看谁都不好,一心要给明川少爷找个这京城里最好的姑娘呢。”   “有娘操心着我也放心了,”沈画棠抱昀哥儿抱的有点胳膊酸痛,但还不忍心将儿子放下,“这昀哥儿也睡很久了吧,怎么还不醒,也该喂奶了。”   “昀哥儿这是装睡呢,”秋水灼有其事地说道,“因为想让王妃抱着他。”   “别闹了,”沈画棠好笑地瞪了她一眼,“他这么小,懂个什么。”   “昀哥儿长大后绝对是人精中的人精,”秋水看着昀哥儿说道,“等王爷回来有的愁了,昀哥儿这么缠你,哪还有王爷什么事呢。”   沈画棠一笑,刚欲说什么,突然见门口宫女福了一福,然后身穿银线绣梅花绯红宫装的杨妤念笑着走了进来。   沈画棠忙抱着昀哥儿站起来,刚要行礼却被杨妤念当先一步走过来拦住:“行了,自家姐妹还讲究这么多,以后不许跟我这么见外。”   沈画棠听她连“本宫”都没用,便知她已将自个当作自己人了,便朝杨妤念笑笑将昀哥儿顺手递给一旁的奶妈。谁料刚将他递给奶妈,刚刚还老老实实安安静静睡着的昀哥儿突然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哭声,吓得沈画棠忙将他又接回来,哄了好一会子不哭闹了,才将他抱给奶妈喂奶。   杨妤念忍不住笑起来:“这昀哥儿也太黏你了,若是思齐回来不得醋死,他可是连旁人跟你说一句话都要醋半天的。”   “大概这孩子生得不安稳,所以才格外黏我,自从怀上他到他出生发生了不少事呢。不过他在我肚子里倒很老实,比不得溪姐儿那时候好动,那时候我们都以为溪姐儿是个男孩儿呢。”沈画棠笑着说。   杨妤念眼里也泛起了母性的慈爱:“看着孩子们这么好,我也没什么旁的心思了。想当初我怀二皇子的时候,就被罗贵妃算计了好几次,幸好都安然无恙地躲过来了。”   虽说杨妤念的语气波澜不惊,但沈画棠还是不由得替她觉得后怕:“幸而皇嫂聪慧二皇子殿下才安然无事。我家那太妃虽然整日都想着给我添堵,但她这人只是事多了些,却没多深的坏心思,那罗贵妃可真是心狠手辣了。”   “幸好这罗贵妃算不上多聪明,”杨妤念冷哼一声道,“再加上陛下也防着她,因而也没叫她得逞。过几日就到中秋了,依照惯例,每年宫里都要办中秋盛宴的,只是今年...”   沈画棠立即明白过来:“皇兄和皇嫂是怕罗家在这中秋宴上动手?”   杨妤念点点头:“往年都是咱们皇家自个聚聚就成了,只是今年不知道吹的什么风。西域族落突然要趁中秋佳节来我朝进献珍宝,这样一来就得宴请群臣,岂不是正巧给罗家提供了动手时机?我看这几个族落就是故意的,不知收了罗家什么好处。”   “这也无妨,二弟不是已经和东安都指挥使联系上了,便是罗家突然起事,只要我们拖延片刻,定能将罗家合围,京卫和宫里的侍卫也不是吃素的。”沈画棠宽慰她道。   杨妤念也稍稍放下心来:“就怕那几个西域族落不怀好意,但他们打着进献珍宝的名义要来,咱们也不能阻着。否则落到有心人耳朵里,不知又要传成什么样子。”   沈画棠刚要答话,突然有太监急匆匆地进来说:“皇后娘娘,刚刚京卫那边传来消息,说秦大人坠马了昏迷不醒!”   “秦兴逸?”沈画棠不由得失声道,“他没事吧?”   小太监有些为难地说:“秦大人至今未醒...”   沈画棠皱了皱眉,看向杨妤念道:“怎的这个节骨眼上出了这事,这绝不是巧合。王爷不在,秦兴逸又出了事,那京卫...”   杨妤念瞳色一深:“怕是已经落进有心人手里了。” 第89章 .中秋   又是一年月圆夜, 沈画棠穿着烟霞银罗花绡纱缎裳,拖地烟笼梅花百水裙坐在窗前,呆愣地望着窗外古盘似的明月。   去年中秋陈嘉琰刚刚离开, 她独自一人揣着肚里的昀哥儿坐在花园里望着天上的明月。桂花, 菊花, 茶花, 海棠, 月季的香气从四面八方围来钻进她鼻子里,本该是良辰美景, 花好月圆的好时节,却只余她独自一人在微凉的夏末夜里担忧着远方的他。   以前她还不理解古代的那些思妇诗为何写的如此幽怨回肠,可那一刻她望着重门深院, 亭前绿阶, 突然体会到了那种寂寥思念。皎月寂寂,露深花香,却无处得以诉衷肠。原先她在沈家的时候,从来不会有心思想这些,那时候她还挺喜欢一个人的冷清简单。但一旦习惯另一个人的陪伴之后,就再也不想放下和他在一起的温情馨暖了。   那时候她对着皎洁的圆月许了一个愿望,希望,来年这个时候,他就已经归来了。   可来年来的如此快, 他却还未归来。   杨妤念轻手轻脚地走进来, 看着沈画棠对着明月发怔的样子不由得轻叹了口气, 她轻咳了一声,沈画棠才后知后觉地回过头来。   “皇嫂怎的来了,今日中秋盛宴,有很多要忙的事呢,您不必管我。”沈画棠忙站起来说。   “那边都准备得差不多了,我来就是告诉你一声,今日这宴会你不必去了,在殿里照料孩子们就行了。”杨妤念温声细语地说。   “不,”沈画棠笑着摇摇头说,“我身为景王妃,又恰好住在宫里,若是不去,会让罗家起疑心的。”   杨妤念闻言也点了点头:“本宫会差人保护好溪姐儿和昀哥儿。若是...真有什么意外,本宫也会让人拼死带他们逃出去的。”   沈画棠也深吸了一口气,叫上在一旁很是忐忑的秋水:“走,我们去赴宴。”   妙语被沈画棠留下了照顾溪姐儿和昀哥儿,现在京城里已经不安稳了,到哪去都不安全。杨妤念已叫人带着他们躲进了密间里,若是出了什么事也好从暗门逃脱。饶是如此,沈画棠还是很不放心,暗暗祈祷她遇到什么危险都无所谓,只要别叫两个孩子出事就好。   这次晚宴设在长乐殿,沈画棠进去后便直接落了座,遥遥地看到了沈尚书夫妇和明川。本来以沈明川的官职是不够格来这晚宴的,可既由沈尚书夫妇带他前来,且他又是景王妃的亲弟弟,谁也不会说什么。   明川一进来便四处搜寻着,等瞧见沈画棠才放下心来,沈画棠也望着他点了点头。她知道明川的性子最是不喜这种宴会,肯定是因为不放心自己才跟来的,这么一想,她心中一暖,本来有些颓丧的心情瞬间烟消云散。怕什么,就算遇到什么危险,还有弟弟在呢!   等宾客都到齐了,只听一声高唱声,皇上和皇后扶着太后走出来,众人忙起身行礼恭贺,一旁还跟着身穿樱红霓裳宫装的罗贵妃,罗贵妃依旧是明艳到晃眼的妆容,眉间一点花钿,朱唇含笑,脸上妩媚横溢。沈画棠不由得转脸看向在后面坐着的康国公,康国公一张圆圆的脸,看着倒是满脸和气。只是他身边那人却是一张长脸,目光看起来有几分久浸血光的阴厉,看来就是康国公那个重权在握的二弟了。   皇上皇后和太后落座后,众人才重新坐下来。只听得太监的通传声,接着便一行打扮有些奇怪的人走了进来,为首一人手捧紫檀木盒。一行人恭敬地下跪道:“参见陛下。”   皇上摆摆手让他们起身,为首那人开口说:“这是瑜山挖掘出来的千年老参,臣不敢私藏,正巧借着这个机会来向陛下恭贺献礼。”   皇后点点头,命太监将东西收好,接下来的几个人也一一行大礼献上珍宝,等他们都献完皇上便让他们都落了座。沈画棠特意留意了一下,最后面的那个就是越泽族首领,也就是陈婉怡的丈夫,只见那人大概三十岁左右的年龄,也许并没有这么大,只是留了一脸的络腮胡子看起来显老些。身量中等壮实,看起来倒是挺普通的样子。沈画棠一转目光,果然见北胡公主也恨恨地瞪向那越泽族首领,显然很瞧不上这个女婿。   西域各族虽说也属于大齐的管辖之中,但毕竟不像中原有些这么完备的管理体系,也不太好真正地下手严管。所以大齐对他们也一向是颇多宽容,以笼络抚慰为先。   皇上说了一番祝词后便传召舞姬进来表演歌舞,在阵阵丝竹声中女子婆娑起舞,霞彩千色的绢纱裙随着她们的动作婀娜卷扬,看起来甚是曼妙轻灵。清风翩,繁花落,不知又舞出了谁的清平盛世,又入了谁家的明月相思梦。   望着眼前的美食佳肴,沈画棠却没什么胃口,不知此时的风平浪静歌舞升平的掩映下,各人又心怀怎样的鬼胎。   “诸位爱卿一直为国为民,劳苦功高,这中秋佳节朕和众爱卿难得一聚,若是有什么要求不妨对朕提一提。”皇上笑着开口说。   皇上只是个客套话,众人自然不敢对皇上提什么。康国公却突然将酒杯一放,恭身站起来说:“老臣还真有事想奏请陛下。”   皇上面色一变,依旧勉强维持着脸上的笑意说:“康国公请讲。”   “其实也不是老臣的事,是老臣的女儿罗贵妃,她进宫多年,一直任劳任怨地帮着皇后娘娘协理六宫,这位分却一直没有晋升。不如趁着今日这个好时节,陛下封罗贵妃个皇贵妃如何?”康国公圆圆的脸上依旧是和气的笑意,可说出来的话却如此咄咄逼人。   康国公此言一出,众人脸色都变了。康国公这话说的极是猖狂无礼,简直就不把皇上放在眼里,这康国公平时最爱和稀泥,什么都温温淡淡的不与人争锋,今日这是怎么了?   皇上冷哼了一声说:“皇家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得到国公爷管了,这难不成是贵妃的意思?”   罗贵妃慌忙跪下来,明丽的脸上满是惊慌:“陛下,臣妾没有!”   “这和贵妃娘娘没关系,全是老臣自个的意思,老臣早就想对陛下提这事了,只是苦于一直不得机会而已。”康国公眯起眼睛说,“且不说贵妃娘娘,便是我康国公府,这些年也没少帮陛下办事。如今连老臣这个小小的要求,陛下都不肯答应了吗?”   “父亲!”罗贵妃跪在地上猛然偏头看向康国公,“父亲这是做什么!”   “臣都是为了娘娘好啊,娘娘虽入了宫,可这皇家也是要讲一个公道的吧,老臣还没要求让贵妃娘娘做皇后呢,只是一个皇贵妃而已。”   皇上猛地拍了一下御桌:“大胆!康国公这是在胁迫朕了!”   “老臣不敢,”康国公缩缩脖子,脸上却没有一丝胆怯的神色,“老臣只是就事论事。”   即使是个傻子也能看出来康国公是在故意找事,罗贵妃不过就是被他当成由头使了而已。在场的群臣命妇的心里不由得都慌乱起来,若是这康国公真要生事可该怎么办?   “父亲!”还不待皇上说什么,罗贵妃抢先开口了,“父亲只是醉酒了而已,还妄陛下原谅!”   “老臣没醉,老臣一家自开国以来就勤勤恳恳地为大齐劳作,可如今陛下的举动实在是令人心寒!”罗国公一摔酒杯振振有词说,“如今朝纲不正,黑白颠倒,不但外有敌寇,且内政不修!我大齐在水火之中已是苦苦煎熬了一年之久,且自从陛下登基以来就鲜有作为,一心只知宠信景王却伤了臣等老臣的心。既然陛下这么不知对错顽固自守,老臣一家作为开国功臣,就有责任为大齐令觅明君,匡扶正道!”   康国公此言一出,众人均是狠狠一抖,没想到康国公今日真的打算造反啊!   “呵,康国公这是要谋反了?”皇上冷冷地嘲讽道。   “老臣一家只是为大齐令觅明君而已,湘王少时便有贤名,只是因为先帝偏宠太后,才立陛下为帝。如今既知陛下不配为君,老臣便有责拨乱反正,扶植湘王为帝!”康国公大声说道。   罗家二老爷也默不作声地站起来,狭长的脸上透着阴厉。   皇上还来不及说什么,只听外面一阵纷杂沉重的脚步声,接着便是一众身着重甲的士兵如黑水般围堵进来,走在正首的是一个中年男子和一个年轻男子。沈画棠认出那中年男子正是康国公的妹夫孙煜,和秦兴逸一样做着京卫指挥同知,现在秦兴逸出了事,而孙煜在京卫中摸爬滚打了多年根深蒂固,京卫现在可能就握住了这个人手里。   另一个年轻男子瘦弱苍白,眉清目秀,一身阔大的蟒袍看起来有些不合身。沈画棠虽未曾见过他,可却从他的眉眼间看出了和皇上的几分相似,看来便是那位宣王的弟弟湘王了。 第90章 .谋逆   “老臣劝陛下赶紧写下退位诏书, 如今老臣已带人将皇宫团团包围了。哦还有在场的各位,各位都是国之栋梁,我想诸位也不是不识抬举, 看不清局势的人, 若归顺新帝自然会有一条生路, 若不然...”   康国公一向温和的眼底蓦地闪过一丝凶光。   罗家二老爷懒懒地开口:“如今京卫已经落入我们掌握之中, 三大营如今只剩下了玄甲营, 也都是我们的人。宫中的侍卫也有不少反水的,如今陛下身边可是一点倚仗都没了。就算各地卫所能得到消息带兵前来, 到时候也来不及了。臣可不会给陛下和诸位多少思考的时间,臣向来是个粗人,若陛下和诸位都不识趣, 就莫怪臣不客气了。反正史书功过, 皆在胜者,只要臣一家胜了,便不敢有人来指责臣的过失。”   “你以为朕会怕你的威胁?”皇上的目光依旧镇定,一眨不眨地看着罗家二老爷说。   罗家二老爷还没答话,一直跪地的罗贵妃突然站起来,有些凄厉地尖声一笑:“父亲逼宫谋反,可曾想过女儿的感受?”   康国公面色一变:“姝儿,不得胡言乱语!”   “本宫胡言乱语?”罗贵妃冷冷一笑,直直地看向父亲道, “很多年以前, 本宫就是被当作棋子送进宫的, 陛下他一直防着本宫,以至于本宫这么些年连孩子都没有。明明本宫是和皇后一起嫁于陛下的啊。本宫也曾怨过陛下,可后来也想开了。”   “姝儿,等大势一定,你就再也不用受这种苦了。”康国公恳切地看向罗贵妃说。   “我为什么会受这种苦,为什么会受这种苦你们想过吗!”罗贵妃突然尖声大叫起来,“都是因为你们,都是你们罗家造成的!这么些年了本宫在外人眼里一直光鲜亮丽,不可一世,可是这其中的苦只有我自个知道。因为我什么都没有,除了那些浮华虚荣和骄傲,我什么都不能有!明明将我送进了宫,你们罗家却丝毫不知收敛,反而变本加厉惑乱朝纲,让陛下不得不防着我,让我不能有孩子。可现在呢,你们逼宫谋反,半点也不曾顾忌过我,从未想过会将我落进什么境地里!这么多年我在这深宫里,只是罗家富贵荣华的一个象征,如今罗家不需要我了,就毫不犹豫地将我丢弃,如今...我只是罗家的一枚弃子了。”   “姐姐说什么傻话。”   突然一道女音自后面传出来,只见罗月婵穿着一身侍卫的衣裳从人群里钻了出来。   “离了皇宫,姐姐只能过得更好,到时候我们要什么有什么,姐姐就再不必受这些窝囊气了。”罗月婵语声清脆地说。   “婵儿,你怎么来了?”康国公皱紧眉头说,“快回去,这里不安全!”   “我来,是为了杀她!”罗月婵目光骤然变得凶厉,手指猛地指向沈画棠。   沈画棠在心中叹了口气,女人果然无论何时都是不会理智的,这种改朝换代的重要时刻,她居然还来跟自己搅这些私人恩怨。不过也好,这样至少能多拖延一会。   康国公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突然一皱眉头说:“不行,她不能动!你快给我回去!”   “为什么?”罗月婵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等我们掌握了大权,景王根本就不足为惧了!”   “不能就是不能!”康国公不知该怎么跟她说尉迟霖的嘱咐,“你一个女孩家老是掺和这些事做什么,快给我回去!”   “我不!”   罗月婵居然使起了性子,若不是这时刻太紧张,沈画棠都要忍不住笑出声来了,这罗二小姐真是被惯坏了啊。   “这女人她勾引我夫君,不要脸至极,我今日非杀了她不可!”   “一派胡言!你们一家的乱臣贼子才是恬不知耻,如今居然还在这里污蔑我姐姐!明明一直以来都是你们搅乱朝政败坏纲风,如今还冒天下之大不韪胆敢造反,我看今日就是你们罗家的绝路!”明川猛地站起身说道。   沈画棠吓了一跳,可距离明川太远不能将他拉住。杨氏也是面色一变忙扯住了明川,可康国公面色一变,朝身边的人点点头,几个人便朝明川那边走去。   岂知明川的话激起了在场群臣的血性,立马便有几个老臣站起身来说:“沈编修说的极是,你们罗家惑乱朝纲,如今还妄图谋反,我等便是还有一口气在,也不会坐任你们为所欲为!”   沈尚书也站起身来,沉默地挡在明川身前。   沈画棠立马揪准机会开口:“罗家的罪过可不只这一点两点,罗家还与西桑勾结,共图我大齐疆土!西桑如今顺利地一举夺得靖州,就是因为有罗家的通风报信,罗家为了权力不惜勾结敌国,如今竟还有胆子在这里口出狂言,说要匡扶正义,真真是无耻至极!罗家居然还敢指责王爷的不是,王爷这一年多来在外面英勇抗敌,砥砺风霜,可不都是为了保卫我大齐疆土,破除罗家和西桑的狼子野心吗!”   沈画棠此言一出,在场的众臣更按耐不住了,纷纷站起来再不顾惜自己的性命,慷慨激昂地指责罗家的不是。毕竟勾结敌国这一罪名,在任何一个读过圣贤书的人眼里,都是不可饶怒的。   沈画棠虽不知为何自己在康国公那里得了块免死金牌,但既然她有金刚罩护体,说这种话也没事的吧...但她还是紧张地看向明川,生怕康国公的人会对明川不利。   在群臣声讨声中,康国公犹豫了一下冲那几个人挥挥手叫他们退下。就在这时,睿国公面色庄穆地出列道:“尔等乱臣贼子,妄图颠倒黑白,犯上作乱。康国公这些年来身为工部尚书,一直暗扣饷银,不修水利。前几年还导致淮州决堤,由景王亲自前去补救,才没造成民生的过大损害。可你们罗家非但不知收敛,如今还勾结敌国,图我大齐,就算你们罗家是开国功臣又如何,在场的众臣世家哪个不是为大齐立下了汗马功劳!如今吾等决不能看着你们这般嚣张狂妄,协同湘王欲行不轨,毁我大齐。就算今日血溅三尺,就算今日你们踏着老夫之肉躯来行你们谋逆之道,老夫也绝不退缩!”   睿国公不仅身为左都御使,还是皇上亲封加持的太保。他身为皇后之父,为人刚正不阿,一向深得敬重,他此言一出,群臣更难抑制心中的热血,更加激烈地讨伐罗家的谋逆之行。   杨妤念目光担忧地看向父亲,但身为皇后的尊贵体统让她面上依旧分毫未乱。皇上冷冷地看向将长乐殿围住的重重黑甲:“康国公,今日你胆杀朕,是否也敢杀这一殿反对你的群臣。你说的没错,这史书确实是由胜者来写的,可是今日你若真逼的他们血流千里,伏尸千百,你觉得你真的能堵住这世间的悠悠众口吗?到时候大齐就会陷入无尽的声讨和战乱之中,你们的帝王痴妄,也不过黄粱一梦罢了。”   康国公恨恨地看向皇上轻蔑冷漠的目光,他知道皇上说得对,如今他勾结敌国的消息一出,这些文人纷纷不再顾惜自己性命抵触讨伐他,他们罗家若真的将他们纷纷杀光,不但朝堂会空,就连这天下文人的声讨他们也抵制不住。这些文人虽然平时看起来弱不禁风,不足为惧,可一旦发作起来将是不容小觑的力量,而且就算再铁血的手段也堵不住他们一传十,十传百的嘴。若他们失了民心,就算坐上了皇位也定是后患无穷。   这么想着康国公便将阴狠的目光投向了沈画棠,都怪这个女人!也不知道她给西桑世子下了什么迷魂药,惹得他这般回护着她。算了,等待会把她擒住就是了,不管用来威胁景王还是尉迟霖都是一把好的利器。   罗家二老爷见长兄犹豫,目光阴厉地凑过去说:“兄长不可犹豫,不论如何今日我们先掌握了大局再说,到时候再抓住几个没风骨的软弱文人为我们正正名就是了,若真等援军到了,我们可就没这个机会了!”   这时后面一个身穿黑甲的将领走到罗家二老爷跟前低声说:“回禀老爷,没有找到皇子和公主的下落。”   康国公抬头,看着皇上从容轻蔑的眼神心里骤然一缩。   突然他目光一转,蓦地流过一丝暗光。   罗贵妃一直紧密盯着父亲的目光,看到父亲这个眼神她突然明白过了什么,顺着父亲的目光一转,只见皇上身边的一个矮小身影似乎正悄悄掏出什么。她来不及多想就朝皇上身上扑去,紧接着一阵剧痛便将她上下贯穿,她似乎听到了自己骨骼碎裂的声音,她缓缓仰头看向皇上,只见皇上一脸惊愕地低头看向她。   杨妤念乍然见到这场景心头一紧,但她强自要求自己镇定下来厉声道:“还不快将他拿下!”   侍卫立马上前将行刺皇上的小海子拿下,李公公不可置信地看这个自己一手带大的小海子,惊然转头就慌忙朝皇上身边围去。   皇上似乎还没反应过来罗贵妃竟帮自己挡了刀,他愣愣地抚过罗贵妃那张明丽的脸,那脸上却褪去了平日的骄傲与红润,变得苍白消弱了起来,罗贵妃努力绽放出一个微笑,吃力地伸手去摸皇上的脸:“陛下,这好像还是您第一次抱臣妾呢...”   “传太医,快去传太医!”皇上终于反应过来,大声喝道。   “陛下...”罗贵妃疼得身子都缩成了一团,却依旧拼命保持着微笑道,“臣妾做了不少错事...一是为了罗家,二是为了臣妾自个的嫉妒,臣妾嫉妒她们能有陛下的孩子...而臣妾却不能有...”   皇上手指微颤地抚过罗贵妃的脸颊:“等你好起来,我们就能有孩子了...”   “陛下别骗臣妾了,臣妾知道自个已经不能有孩子了。本来臣妾很恨陛下...可后来臣妾发现根本狠不下心来恨您...臣妾不怪您,臣妾知道,因为有罗家在,臣妾才不能有陛下的孩子...只是...”罗贵妃脸上努力挤出一个笑容,“若有来世,臣妾希望不要再托生在罗家了,臣妾希望能有资格能好好地爱陛下...”   罗贵妃的尾音渐渐涣散在大殿里,皇上抱着怀里逐渐冷去的女子双瞳微微颤抖。   康国公瞧见这一幕,最后的理智终于被碾得粉碎,他大呼一声“姝儿!”随即猩红着眼眸吩咐道:“立即逮捕众人,擒住皇上,若有违抗者,格杀勿论!”   大殿内骤然乱成一团,皇上轻轻地放下罗贵妃,站起身子冷声吩咐说:“保护殿内众人,援军一会就到,诸位不必惊慌!”   宫中的侍卫和乱军刹时厮杀在了一起,秋水忙护住沈画棠朝皇上那边的护卫圈走去,沈画棠紧紧拉着秋水的手,一刻也不敢放松。明川将杨氏交给沈尚书,自己也拔出一个倒地侍卫的长剑,慌忙朝姐姐这边冲来。   正待一片混乱间,前面人影一退,一张狰狞的面孔突然涌现出来,随着那张面孔一起出现的是一把长刀冲自己和秋水飞快划来,只是秋水背对着那边没有看见。沈画棠慌忙一把推开秋水,那明晃晃的长刀就直直地照着她心口的方向刺来。   与此伴随着的是罗月婵刺耳尖细的声音:“去死吧你!”   沈画棠已来不及再躲,正当那刀子即将刺到她心口时,罗月婵蓦地身形一僵,双目圆睁,然后直挺挺地在沈画棠面前倒了下去。   而她伏倒在地的背上,正插着一支青金色的羽箭。 第91章 .团圆   沈画棠愣愣地抬头, 隔着纵横交错的铁甲兵刃,一眼就看到了那个朝思暮想的人。   他修长挺峻的身形和俊美不凡的面容在一片混乱中格外突出,一身玄色衣袍将他的面容衬得更加深邃英毅。他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瞳孔里还溢着来不及消退的焦急, 他将手里的长弓缓缓放下, 遥遥对着她做出口型。   “我回来了。”   沈画棠瞬间就湿了眼眶, 心里却还未从刚才面临死亡的恐惧中解脱出来, 可还没等她回应他什么,秋水突然像一只树袋熊一样蹿到了她身上, 鼻涕眼泪齐流地往她身上抹:“王妃,你为什么要推开我啊!你要出了事我可怎么活啊!”   沈画棠经她这么一哭闹心情微微松懈了下来,她轻轻拍了拍秋水说:“那也不能叫你出事呀。”   “我只是个奴婢而已, 就算出了事也没什么!”秋水抬起头来依旧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道, “可是你不能出事啊。”   “在我心里,从来就没把你当做过奴婢,”沈画棠轻轻拍拍她的头,感觉自己的腰都快被她给勒断了,“我们都要平平安安地才好。”   秋水愣了一下,随即哭得更凶了,边抹鼻涕边狠狠点头。   突然一只修长的大手伸过来,提起来哭闹着的秋水后领就将她轻轻巧巧地拎到了一边。沈画棠刚感觉腰间一松,随后便落进了一个熟悉的怀抱里。她微微抬头, 看到了男子下颚未来得及剃去的青色胡茬, 他似乎比原先微微黑了那么一点, 却显得更加棱角分明俊逸硬朗。沈画棠只在他怀里贪恋了一秒钟就不舍地将他推开:“正事要紧。”   陈嘉琰“嗯”了一声,转而紧紧握住她的手,牵着她朝皇上身边走去。沈画棠忙拉住秋水,生怕秋水有了什么闪失。   皇上看见陈嘉琰,刚才因罗贵妃的死稍显黯淡的眸子微微折射出点光亮来:“你来了。”   陈嘉琰点点头,拉着沈画棠的手走到皇上身边,沉声对着下面说道:“叛军你们听着,现在你们已经被重重包围了。若是现在放弃抵抗,陛下和本王还可以考虑从宽处理。若是再这样冥顽不灵负隅顽抗,就通通按谋逆罪处置,诛连九族!”   自从陈嘉琰出现后,谋反的人心里就已开始忐忑了起来。远在边疆和西桑作战的景王出现在了皇宫,这代表着什么?而且景王一向手段凌厉说一不二,他既然这么说了,那就一定会这样做。   罗家二老爷大叫起来:“不要听他胡说,现在京城各处根本就没有兵力,只要拿下皇宫,杀掉皇上,就有数不尽的荣华富贵等着你们!”   孙煜也一刀杀掉一个想要退缩的士兵:“敢退缩者,格杀勿论!”   “孙指挥同知口气大的很嘛。”   突然一道戏谑的声音从孙煜背后传出来,孙煜听见这个声音,不可置信地回过头去,只见秦兴逸不慌不忙地从他背后走了出来。   “你,你怎么没事!”孙煜指着他声音都变了调。   “你想让爷坠马爷就坠马,爷怎么这么听话?”秦兴逸不屑地说,“哦对了,你送我这么个大礼我也不能没有回报是不是,京卫那边你的几个心腹我都帮你除去了,笼络他们这些年废了不少钱银吧。我就顺手帮你个忙,不必谢我。”   孙煜听闻此言,气得都快要吐血了。秦兴逸却收起一脸戏谑的神色,上前跪到皇上面前大声说:“回禀陛下,京卫那边已除尽叛党,整顿完毕,现在正在外面待命!”   皇上点点头,随即陈嘉琰接着开口说:“还有白马营和神辩营的人本王也带回来了,还有本王的王弟,现下已和东安都指挥使带着东安府兵侯在外头了。是否要不顾一家老小的性命继续顽抗,就看你们自己的了。本王知道,罗家有你们有提携之恩,可罗家的恩情究竟抵不抵得过满门性命,你们自己考虑吧。”   沈画棠看着眼前血腥残暴的场面心里害怕,不由得靠得离陈嘉琰更紧了些,陈嘉琰似乎察觉出了她的害怕,轻轻地伸手将她的头按进怀里,不让她再看这场面。   底下犹豫的人却越来越多,很多都纷纷扔下了武器,正待很多人还在迟疑不决之时,突然外面涌进来许多身着轻甲的士兵,一下子便将叛军团团包围住。   康国公见大势已去,在心腹的保护下匆匆离去。罗二老爷已是杀红了眼,一边杀人一边朝后退去,陈嘉琰站在上首冷冷吩咐道:“擒下他们!”   此时陈嘉琰才有功夫拉起沈画棠上下查看:“刚才有没有伤到哪里?”   沈画棠咬着下唇摇摇头:“没有,幸好你及时来了。”   “我总觉得要出事,特意快了一步,”陈嘉琰握紧她的手说,“其实赵大哥和萧兄还未带兵赶到,我刚刚是吓唬他们的。现下他们逃出去,正好和大军对上,场面一定很精彩。”   “你这么急做什么,”沈画棠不放心地握住他的手上下查看,“你有没有受伤啊?”   “我要不急,你就出事了。”陈嘉琰深吸一口气,复又重新将她揽进怀里,“为什么没有人在你身边保护,刚刚吓死我了你知道吗。”   “我这不没事吗,”沈画棠小声说,“其实皇兄派人保护我了,只是刚才场面太混乱了,罗月婵在人群的掩映下冲了过来,我们一时没看见而已。”   “我以后,再也不离开你了,再也不会叫你陷入刚才那种险境之中了。”   沈画棠含着泪点点头,轻轻推了推他说:“你快去交代正事吧,这么多人看着呢,多不好。”   “那我们回家再说,”陈嘉琰笑笑牵住她的手转身朝向皇上,“臣弟来晚了,让皇兄受惊了。”   皇上摇摇头,看向陈嘉琰的目光中也百感交织,他本想抬手拍拍陈嘉琰的肩,却看了沈画棠一眼又将手放下来,只笑了笑说:“你回来就好。”   沈画棠感觉很奇怪,看她做什么,她又没阻着他们的兄弟情深。   “西桑那边已经平定了,臣弟没有再追击,同意了他们的投诚称臣。西桑这几年发展的不错不好拿下,再说西桑气候干燥物质匮乏,就算拿下之于我们大齐来说也是个拖累。过几日西桑和北胡就会亲自前来同我们订立称臣条约,并许诺每年朝大齐进贡物产钱银,但臣弟认为我们也可以许诺给他们一些好处。一是为了抚慰以显我们天、朝宽厚仁慈,二是也防止西桑再为了物产骚扰我们边境。再者臣弟这一年来也了解到,西桑那边确实物产匮乏到了一定程度,所以不妨我们互通有无,这样也能利于彼此的发展巩固彼此的关系。”陈嘉琰说道。   沈画棠越看陈嘉琰越满意,她家琰琰真善良真帅!   皇上神色有几分激动地点点头道:“好!很好,你说的很对,思齐,你真是一点也不比皇叔差。这么短短的时间内就将战乱平定,收复靖州,还带兵赶回来及时解了京城之困。”   陈嘉琰抱抱拳道:“臣弟不敢居功,多亏两位都督和臣弟一起抗敌才能达成如今的局面。”   此时残局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杨妤念看见地上躺着的罗贵妃的尸体,犹豫了一下轻轻走到了他们跟前。   沈画棠看见她立马急声说道:“皇嫂,我想去看看孩子们。”   杨妤念点点头:“你不必担心,孩子们好好的呢,我叫郁姑姑带你们去。”   陈嘉琰愣了一下看向沈画棠说:“听说咱们多了一个儿子。”   沈画棠瞬间生气了,这是什么反应!   杨妤念笑着看向陈嘉琰说:“画棠怕你担心,临走前都没敢告诉你这事。你这当爹的也是不称职,现在乱军也都平定了,快去看看昀哥儿吧。”   “昀哥儿?”陈嘉琰唇角一弯道,“你给他起了什么名字?”   “陈安昀,怎么,你不喜欢?”沈画棠撇撇嘴说。   “你起的我怎么会不喜欢,”陈嘉琰讨好地用手蹭蹭她的玉颈说,“只要你起的,我都喜欢。”   “你若不喜欢可以改,反正还没上玉牒呢,我怀着他的时候一心只想叫你平安,所以给他取的名字里就带了个安字,”沈画棠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陈嘉琰愣了一下,心疼地摸摸她的脸说:“你辛苦了。”   杨妤念忍不住笑起来:“思齐,你怎的一点都不着急去看儿子啊,还在这里说话,快去吧。”   陈嘉琰点点头,便拉着沈画棠跟着宫里的姑姑前去看孩子们。沈画棠听见后面杨妤念犹豫地问:“陛下,罗贵妃她...”   皇上沉默了一瞬,转眼看了罗贵妃一眼轻声道:“以贵妃之礼厚葬了吧,这些年,也难为她了。”   杨妤念点点头,看着这个多年的宿敌今日这个结局,心里面也有点难过。   沈画棠想到刚才罗贵妃死时说的话,也不由得跟着难过起来。她这心里一不舒服,脚步就变慢了些,陈嘉琰立马觉察到了她的情绪,伸手揽住她轻声说:“这世间的事本就有很多都是遗憾的,咱们只要过好自个的日子就已经很好了。”   沈画棠点点头,朝他绽开一个笑容来:“嗯。以后...你不许再丢下我了,你去哪里我都要跟着,在家苦等着的滋味太难受了。”   陈嘉琰这次没说什么,宠溺地看着她说:“好。其实见不到你,我更难受。”   沈画棠心里放松下来,话也变得多起来,一路上拽着陈嘉琰问东问西。陈嘉琰看着她消瘦的样子很心疼,一心只责怪自己此去太久,让她这么担惊受怕,心里笃定了主意以后一定日日盯着她好好吃饭,将她养的白白胖胖的才好。   转眼间二人已跟着手提宫灯的女官来到了凤仪宫,嘉平长公主正带着溪姐儿在殿里玩,溪姐儿看见陈嘉琰,只盯着他却有些不认识了。沈画棠忙将溪姐儿招过来道:“爹爹回来了,还不快叫爹爹!”   溪姐儿这才反应过来,脆生生地叫道:“爹爹!”   陈嘉琰笑着将溪姐儿抱起来,溪姐儿好奇地看着陈嘉琰脸上的青色胡茬,伸手摸上去又触电般地缩回来:“好扎!我要下去跟嘉平姐姐玩儿。”   陈嘉琰只好放下她,嘉平笑着牵过溪姐儿,沈画棠不放心地叮嘱她们说:“外面天黑,且恐怕还有余党,你们不要出去,就在这凤仪宫里玩就行。”   嘉平懂事地点点头:“王婶放心吧,我们不会乱走的。”   沈画棠这才放心带着陈嘉琰走进内殿,奶妈本来在内殿抱着哭闹的昀哥儿来回走动,一见沈画棠立马过来道:“王妃可算回来了,小世子瞧不见您已经哭闹了一会子了。”   沈画棠慌忙将昀哥儿接了过去,昀哥儿一闻到她身上的气息立马停止了哭号。沈画棠瞧见儿子哭得涨红的脸很是心疼,轻轻拍着他哄他。   陈嘉琰看见沈画棠怀里那白白胖胖的一团,顿时心里有些不爽,棠棠瘦成了这个样子,这小子却肥的像只猪崽,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他见沈画棠抱了昀哥儿一会还没有将他放下的意思,伸手过去说:“我抱吧,你也累了。”   “不用,你赶了这么久的路才是累了。我也习惯了,我抱他就可以了。”   昀哥儿听见动静睁开葡萄似的眼珠朝陈嘉琰那边看了一眼,不知是不是陈嘉琰的错觉,他总感觉那一眼中满含挑衅。   “又不用喂他奶,干嘛老是缠着你。”陈嘉琰小声地嘀咕说。   可耳力极好的沈画棠还是听到了:“你说什么?”   陈嘉琰立马否认说:“没什么。”   沈画棠却突然替儿子和自己委屈起来,语气微怒道:“你怎么能这样!我辛辛苦苦把他生下来,你居然这种态度,这孩子生得不安稳连满月都没办。你不心疼也就罢了,居然还这么嫌弃,我看我们娘儿仨也不用跟你过了,你自个过去吧!”   陈嘉琰没想到媳妇的脾气居然这么大,看着她生气地别过脸,他慌忙搂住她哄道:“我哪有这个意思啊,我只是很想你,想让你多陪我说说话而已,可你眼里却只有他。他一个男孩子干嘛这么黏你,你看溪姐儿多好,咱俩谁都不黏只知道黏小舅子。”   “我是他娘他当然黏我,”沈画棠瞪他一眼说,“我生他的时候快痛死了,你还不在,结果你回来了就这个态度,怎么能让我不生气呢。以后我再也不给你生孩子了。”   “不生了不生了,”他抱着她哄道,“等什么时候你想要孩子了咱们再生。”   沈画棠气消了,看着他略显憔悴的样子也心疼起来,将昀哥儿递给他说:“来,你抱抱吧,你还没抱过他呢。我去年中秋就许愿你能回来,如今也成了真了。”   陈嘉琰忙小心翼翼地将昀哥儿接过来,可昀哥儿刚一入了他怀里,就立马嚎啕大哭起来。沈画棠慌忙将昀哥儿复又接过来,轻拍着哄道:“定是你身上血腥气太重,他闻着难受。”   陈嘉琰却趁沈画棠不注意狠狠横了昀哥儿一眼,这小子绝对是故意的!   然后他又心疼地看向妻子削瘦苍白的脸颊,心里琢磨着该怎么劝她将这小子扔下才好,这小子这么胖,抱了这么久肯定胳膊都酸了。   就在他思付着开口时,宫女突然出现在殿门口道:“王爷,王妃,右都督大人求见。”   “快请进来。”陈嘉琰说道。   沈画棠忙站起来:“有什么事你就先去忙吧,反正现在战乱已经平定,你不用担心我们。”   陈嘉琰摇摇头,微微笑着说:“不,我不放心。要一直看着你才好。”   正说着赵益谦大步走了进来,赵益谦三十出头的年纪,先前沈画棠和他见过几面,知晓他虽为武将,但长得还算温文尔雅。此时一见才发现原来不只陈嘉琰一人沧桑了,赵益谦更是满脸胡茬,连黑了几个色号,他穿着件灰扑扑的青色短袍,看见沈画棠先是笑着点了点头:“弟妹。”   沈画棠也笑着冲他点了点头,赵益谦这才转脸看向陈嘉琰说:“罗家乱党逃出去时正巧碰上了我们大军,黑灯瞎火的乱跑,现下已经全部被抓获了,后续事宜交给秦兴逸那小子就行了,他在床上装死装了这么久都快闷死了,咱们哥俩可算能好好歇歇了。”   陈嘉琰不屑一笑:“我就知道,罗家就是被眼前的景象所迷惑,坐起他的黄粱美梦来了,殊不知皇兄早就布置好了。只是...倒没想到皇兄身边那个小海子竟是罗家的人,若不是罗贵妃,事情恐怕难以想象。”   赵益谦也叹了口气:“连圣上都没想到吧,罗贵妃这些年一直嚣张跋扈,兴风作浪,谁料对圣上却是真心的呢。”   “只是罗贵妃一人之功却不能抵罗家一家之过,还有那个罗月婵,”陈嘉琰想起刚才惊险的一幕仍觉后怕,“我真后悔以前没能杀了她。”   “好了好了,”沈画棠忙插话揭过去这件事,复而朝向赵益谦转移话题说,“赵大哥,听说前段时间你们还在跟西桑僵持着,如今竟突然大获全胜了,真是可喜可贺。”   赵益谦一听就乐了:“弟妹你有所不知,这多亏了思齐啊。本来那西桑已经狗入穷巷了,还有他们那个狂妄的世子,前段日子不知为何离开了一阵子,后来再回来西桑就已经兵败如山倒了。后来他和思齐在战场上对上,他竟还出言挑衅思齐,惹得思齐大怒,一鼓作气将他们赶出了靖州。”   沈画棠心里发毛,为何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赵益谦却很好奇地看向陈嘉琰:“而且问思齐尉迟霖挑衅了他什么,他就是不肯说。思齐,现在没外人了,你可以告诉我了吧?”   陈嘉琰抑住眸子里的阴沉,眼里柔柔的笑意看得沈画棠头皮发麻:“没什么,西桑小儿,无知挑衅而已。”   赵益谦为人实诚,也没再追问,反倒被昀哥儿吸引过去:“小世子白白胖胖的有福相,和思齐小时候长得真像。”   陈嘉琰窝一肚子火:他哪有这么丑!更不像这小子这么黏人!心机! 第92章 .大结局   等到秋日来临的时候, 京城里的叛党欲孽已经清理得差不多了。罗家犯了谋逆大罪,男丁尽数抄斩,女子流放为奴。就连和罗家有姻亲的几个世家都没能逃得过去。但念在瑞贤侯府向圣上检举有功的份上, 对于瑞贤侯府仅仅是摘除了爵位, 男丁女子一律不受牵连。反之, 容云鹤还因有功被升了官。   只是瑞贤侯府的富贵荣华梦, 却是戛然而止了。容老爷听闻这个消息一病不起, 他当初让儿子和罗家联姻,就是为了重复瑞贤侯府往日的风光, 没想到风光没捡起来,倒是彻彻底底地断送了瑞贤侯府的前程,还将自己的儿子搞成了鳏夫。   容云鹤那日回来之后不知伤到了哪里, 脸色苍白的吓人, 才刚被扶回来又立马晕了过去。着大夫看诊之后说是失血过多,容姨妈掏出自己的嫁妆,不断给儿子找名贵药材才勉勉强强捡回了一条命。容云鹤在床上躺了两个多月,刚能下床就听到了罗月婵身死,以及容家被摘除爵位的消息。   容老爷听见这个消息更是五雷轰顶,以前只觉得罗家狂妄大胆,可没想到真做出了谋逆之事,还牵连的自己家失去了祖上一脉承袭的爵位,容老爷当即就吐出一口老血倒卧在床。等意识清醒一点, 他就病病歪歪地差人将虚弱的儿子叫了过去。   “这罗家做出这等事, 罗月婵虽已身死, 却之于你仍旧是个污点,你赶快写休书和她彻底撇清干系。”容老爷颤颤巍巍地说。   “人都死了,休不休的还有什么差别。”容云鹤唇色苍白,微微一笑显得有些无力。   “不行!休不休是咱容家对此事的态度!”容老爷急得一下子精神起来,“幸好儿子你有远见,向圣上检举了罗家之罪,才保住了咱们父子两人的官职。儿子你以后是要做大官的人,若留有这个污点,是一辈子都要被人戳脊梁骨的啊。”   “儿子向圣上检举罗家,不是为了私情,而是为了家国安定,百姓不受战乱之苦。”容云鹤朝容老爷缓缓看了一眼道,“当初娶罗月婵是儿子自己选的,既然都已经这样选择了,就活该背负着别人的指点和非议。而且夫妻一场,我也不想叫她死后连个归葬之处都没有。”   容老爷一听更急了,双眼圆睁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你难不成还想叫她葬在咱们容家祖坟里不成!你想让别人笑话死咱家吗?”   容云勉强一笑说:“七妹妹刚才已经差人来问过我,要不要去给罗月婵收尸。月婵纵有千错万错,身为女子,乱葬野岗也终归太残忍了些。儿子已派人去给她收尸了。”   “七妹妹七妹妹,人家都是王妃了你还这样喊!”容老爷气得已不知再说什么,“早知道还不如让你娶了她,也好过惹了这一门子的骚!”   “儿子庆幸没娶她,”容云鹤浮起一个苍白的笑意,“儿子配不上她,她这么坚强善良的女子,只有景王那样的男子才能衬得上。今日这个下场,全是儿子咎由自取,若不是儿子当初差了心思,不信自己,非要信这虚无缥缈的联姻,也不会是今日这个结果。月婵嫉妒心是强了些,可我也有错,生前不能举案齐眉,便也只能死后善待。”   容老爷一听突然不吱声了,当年叫闻天娶罗月婵全是自个的主意,今日落了这个下场也是因为自己。罗月婵这些年非但没给容家带来一点好处,反而把府里搅合得乌烟瘴气,整日折磨着儿子也折磨着所有人。容老爷轻叹了口气,突然背转过去不再看容云鹤:“容家以后就靠你了,既然这样,这些事情都由你自个决定吧。”   容云鹤虚弱地应了一声,慢慢地退了出去。   容云鹤刚退出去容姨妈便带着嬷嬷和太医走了进来,容老爷听见响动有些艰难地转过身来,见是容姨妈不由得一怔,挣扎着起身有些局促地说:“阿芙,你来了。”   容姨妈谦和地对太医笑笑,太医上前为容老爷看诊后说道:“老爷没事,只是一时心血郁结,等休息一阵子就好了。”   容姨妈谢过太医,叫身边的丫鬟将太医送了出去。   容老爷有些尴尬地低头道:“咱家如今这个光景,怎么还有太医愿意来。”   “是王妃好心,觉得咱家两个病人就托太医来看了看,”容姨妈犹豫了一下,在旁边的红漆描金万福团花背靠椅上坐下来说,“这丫头心肠真是好,当初我不过就待她好了这么一点,如今这般境地了还不忘着咱们。可偏偏姐姐是个不惜福的,这么好的女孩她却那般对人家,如今姐姐这个下场其实也算是咎由自取了。”   容老爷一愣,有些羞愧地低下头去说:“都怪我,当初我若是听了你的,咱家也不会落进今日这个田地了。”   “都过去了,”容姨妈轻轻叹了口气说,“如今不过丢了一个爵位而已,月婵再怎么不好也是咱家的儿媳妇,厚葬了她便是。我也算是看开了,以后我也别无所求了,只要你跟然姐儿和鹤哥儿都好好地就成。”   “芙儿,”容老爷终于鼓起勇气抬起头说,“是我对不起你和孩子,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当初娶你的时候,我也曾向侯爷曾诺过,要待你好一辈子,可后来我做的那些事,却是叫你失望了。现在还因为我的无用,叫咱家鹤哥儿背负上这么多...我为了虚幻的荣华显赫,为了自己的纸醉金迷,害苦了你和鹤哥儿,还有然姐儿。”   容姨妈站起身子,走到床榻前坐下,看着容老爷柔声说:“然姐儿现在过得很好,我倒是庆幸她没入宫。鹤哥儿虽然凄惨了些,但一切都会过去的,你也要快点好起来,这个家还等着你支撑起来呢。爵位没了也好,这些年你们为它背负的,也够多了。”   容老爷眼底泛起泪花,不由得握住容姨妈的手点头说:“芙儿,以前都是我鬼迷心窍,不知道自个真正要的是什么,不知道对我好的究竟是谁。你说的对,爵位丢了也好。虽然说这话有些晚了,但我还是想厚着老脸说一句,等我好起来,就好好跟你过日子,再也不去招惹那些风流帐了。”   容姨妈看着容老爷虽具沧桑,但仍不失俊美的容颜,温柔着笑笑点点头:“好,我就再信你最后一回。”   容老爷紧紧地握住容姨妈的手,眼底有点点泪光在闪烁:“这回,我绝不会再叫你失望的。”   沈画棠这几日却疲惫得很,陈嘉琰足足素了一年多,如今一回来,每晚简直死命地折腾她,几乎恨不得把她拆干净折入腹中才好。沈画棠虽然也想他,可到底比不过男子精力旺盛,每日都腰酸背疼的起来什么也做不成,次次都是奶妈抱着昀哥儿来找她才能勉强起身。   这一日正是西桑和北胡前来订立条约的日子,所有朝臣都得前去观礼参宴才行,她身为皇家妇,自然也要跟着前去才行。可昨夜被陈嘉琰折腾得狠了,沈画棠醒了一回,愣是没起来又睡着了。后来还是被陈嘉琰拖拽了起来,他把她娇小柔软的身子揽进怀里,轻轻呵着她的痒:“棠棠,起来啦。”   沈画棠还迷迷瞪瞪的,看见男子优美挺峻的下巴,不由得伸手揽住他的脖颈:“我不想起,我好累啊。”   陈嘉琰对她这个反应无比舒泰,他看着怀里不着寸缕的雪白娇躯身下不由得又火热起来,他伸手捏捏她的两团娇俏玲珑说:“那要不你别去了,我自个去就成,我就托词说你身子不舒服,你看怎么样?”   沈画棠瞬间清醒过来:“去什么?”   陈嘉琰有些郁闷地继续玩弄着她的丰盈:“今日不是西桑和北胡要来吗,其实你不去也没什么...”   “我怎么把这事给忘了!”沈画棠恼恨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一把推开他胡作非为的手说,“你怎么这个时辰才叫我!”   陈嘉琰有些委屈地扁扁嘴说:“现在也不晚啊。”   “这还不晚,”沈画棠动作飞快地穿好贴身衣物,“这么重要的场合,若是晚了,你叫别人怎么瞧我?快点起来收拾了。”   陈嘉琰不情不愿地起来,他向来不需丫鬟服侍,委委屈屈地自己洗漱一番,穿好衣服看着几个丫鬟穿来梭去地帮自个媳妇梳妆打扮。   “不用这么好看,”他坐在一张凳子越看越不舒服,“你平时已经够好看的了,不用再刻意打扮了。”   沈画棠瞪了他一眼,看向迟疑的莲藕说:“不必理他!”   几个丫鬟的动作这几年训练得已很是娴熟流畅,没多大会已经帮沈画棠仔仔细细地收拾好了。只见沈画棠身穿朱砂色金玉牡丹图案的织锦礼服,头发高高挽起,斜插一只金凤展翅六面镶玉嵌七宝步摇,配一对明珠琉璃耳环,手上带的几个琉璃翠镯子叮当清脆作响。雾鬓云鬟,螓首蛾眉,朱唇榴齿,尽态极妍,眉间浅浅一点红色花钿将女子的娇媚勾勒得淋漓尽致,举手投足间尽显楚楚风情。   沈画棠收拾好了看陈嘉琰还坐在那里,不由得冲他一笑。陈嘉琰瞬间被这回眸一笑给惊艳到,猛地站起来就朝她走过去,沈画棠还未反应过来就被他用力扯进怀里,然后听见他颇有些不愿地说:“不行,实在是太好看了,我不想叫别人瞧见。”   “你怎么耍起来小孩子脾气了,”沈画棠好笑地说,“难不成整日闷在家里给你一人看才好?”   “就得给我一人看才好,”陈嘉琰目不转睛地盯着女子娇美的容颜,突然话锋一转道,“你就一点都不好奇尉迟霖到底给我说了什么吗?”   沈画棠张张嘴:“我...”   “他说,等他踏平大齐,就娶你为妃。”陈嘉琰咬牙启齿地说,“就那个愣头青,居然还敢痴心妄想你,真是气死我了,我这辈子都没这么生气过!”   “我...我和他确实谋过一面,”沈画棠讪讪道,“就那次容云鹤托我给皇兄通风报信,罗月婵找西桑人想害我,正巧遇上了尉迟霖...这几日你没问,我也没想起来说这事。”   “所以你那日既见了容云鹤又见了尉迟霖?”陈嘉琰一脸苦相,转而又神色紧张地追问说,“那后来呢,尉迟霖有没有缠着你?”   “咳咳。”沈画棠避开他的目光,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随意一些,“他晚上闯来了咱们王府一次,那时候府里混入了内奸,防备有些松懈了,你就不要再去找唐云飞秋后算账了...”   “晚上?”陈嘉琰失声,紧张地扶住沈画棠问道,“他有没有对你做什么,你没伤着哪吧?”   “我这不是好好的吗?”沈画棠轻轻横了他一眼说,“我呢,凭借着我的聪明才智顺利避过了一劫。”   “那就好那就好,”陈嘉琰刚放松下来的神色突然又重新紧张起来,“那他...有没有非礼你?”   沈画棠想起那天尉迟霖确实意欲非礼她,两人似乎还有了点肢体接触...可这个她怎么敢告诉陈嘉琰,如果她告诉了他,她觉得他会立马提刀去砍死尉迟霖。   “没有没有,”沈画棠摇头说,“他只是意图挟持我,幸好我用钗子抵住了他后颈,将他糊弄了过去。”   陈嘉琰没想到当时的情况那么凶险,这么一想瞬间把手指捏得咯吱作响:“这个混账东西,我一会就将他剁碎去喂王八。”   “你不要做傻事,”沈画棠担心地劝慰说,“你若伤了他,不是存心让皇兄难堪吗?而且尉迟霖其实也没这么坏,他既然能轻而易举地闯进咱们王府,不会想不到挟持咱们的孩子。他没打溪姐儿和昀哥儿的主意,我就已经很感激他了。”   “我晓得分寸,你放心吧。也幸好他没真伤到你们,不然我绝不会放过他。”陈嘉琰眸里尽是心疼地看向她,紧紧捧起她的小手攥进掌心里。   但他心里知道,棠棠虽然说的轻松,实际上那日的情况不知多凶险。一想到她一个弱女子是如何在尉迟霖手下完好无恙的,他就止不住的心疼,都怪他没保护好她。以后,他一定不会再叫这种情况发生了。他一定竭尽全力护好她,不再让她受到哪怕一丝的伤害。   天高云淡,层林尽染,大齐也终于赢来了久违的安定和平。因为要处置罗家叛党欲孽,皇上便一直未来得及对前去抗敌的将领论功行赏。今日西桑北胡来朝,皇上也正巧衬着这个机会,在西桑北胡面前,对陈嘉琰赵益谦一众人好好嘉奖表彰了一番,赏赐金银珠宝田产无数。皇上还加封授陈嘉琰为太师,沈画棠在一旁听得几乎要笑出来,虽然没什么实权,但这称呼品阶听着委实霸气,看来皇上还是一心将好东西都抖落给自个弟弟啊。陈嘉泽也因有功顶替孙煜做了指挥同知。   之后便举行了大礼,西桑和北胡复又重新对大齐称臣,订立十年条约。而这次大齐也许诺了西桑和北胡很多好处,并准许大齐和西桑之间互相通商,交换彼此的物产,汲长补短,一并发展。   等一切都完善妥当之后,宫里便设宴招待西桑和北胡。北胡和西桑来使都是各国的世子。北胡世子也就二十来岁的年龄,长得却是又高又壮,整张脸都带着一股狂野之气,看起来很不好相处。北胡公主却像是看到了亲人,刚一观完礼就满面激动地奔了过去,扯着自己侄子的手扯东说西。北胡世子也有好些年都未见过自己这个姑姑了,此时见她这么热情还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脸讪笑着也不知道要说什么。最后还是陈嘉泽看不下去将母妃拖走才作罢。   尉迟霖今日打扮得倒很是隆重,一身浅金衣袍将他的五官衬得英毅非凡,他遥遥地坐在沈画棠对面,眼光却不断地往这边瞟。陈嘉琰在桌案底下将手指捏得咯吱作响,若不是场合重要,他都想过去把尉迟霖的眼珠子给挖出来。   沈画棠感觉到陈嘉琰的暴躁,伸手在桌案底下轻轻拍拍陈嘉琰,陈嘉琰立马紧紧握住她的小手,满是占有欲地来回轻揉着。   沈画棠好笑地摇摇头,正在这时,尉迟霖突然站起身子朝他们走了过来。   沈画棠顿时一阵头痛无奈浮起:男人,你们就不能消停会吗!   尉迟霖走至他们跟前,好像根本没看见陈嘉琰那意欲喷火的眼神,目光肆无忌惮地看向沈画棠,举起酒杯道:“本世子敬景王殿下一杯。”   沈画棠恻恻地抬手捂脸将头偏向一边,在心里不住地暗骂,你敬景王盯着我做什么!   陈嘉琰轻轻一笑,端起酒杯站起来说道:“尉迟世子敬本王就敬本王,眼睛怎么还乱瞟呢,是不是不把本王放在眼里呢?”   尉迟霖不舍得将目光转回来,迎上陈嘉琰的视线笑着说:“不敢不敢,本世子是景王殿下的手下败将,可不敢有一点轻视殿下的意思。”   “呵,”陈嘉琰盯紧他阴厉一笑,“你知道就好。”   尉迟霖神色复杂地看了陈嘉琰一眼,深吸一口气仰头将酒一干而尽。   陈嘉琰看了他一眼,也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尉迟霖琥珀色的眼睛却又移向了沈画棠那边,声音轻的只有他们三个人能听到:“我以后每年都会来的,因为...想见你一面。”   沈画棠不知作何反应,有些无措地一直低着头不敢看他们。   陈嘉琰一听这话顿时炸了毛,将酒杯猛地一放道:“尉迟世子不必提醒本王,你每年都要来我大齐朝拜进贡,本王晓得。”   尉迟霖将视线转回他脸上,却再也不复之前的挑衅和凌厉,眉梢眼角都露出些颓丧来:“殿下,你是个有福气的人,我比不上你。”   “是啊,”陈嘉琰笑得从容不迫,“因为本王懂得自己想要什么。不像世子啊,年纪轻轻就一屋子莺莺燕燕,这等艳福可不是一般人能消受得起的。”   尉迟霖一急,有些恼怒地说:“本世子已经将她们全打发走了!”   陈嘉琰很不在意地一挑眉:“这是世子自个的家事,本王没兴趣知道。”   尉迟霖说不过他,便不再说,视线恋恋不舍地盯住沈画棠轻轻说:“王妃,你要保重。”   “多谢世子对棠棠的关心,”陈嘉琰将话接过去随意坐下说,“世子走好,不送。”   尉迟霖只好迟疑地转过身去,慢慢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沈画棠伸出手指戳戳陈嘉琰的胳膊轻声道:“你怎么这么大的火气。”   “你瞧瞧你瞧瞧,”陈嘉琰狠狠瞪着尉迟霖说,“他那说的是人话吗?还每年都来,这脸皮厚的。西桑的老脸都让他给丢尽了!”   沈画棠有些无奈地笑着摇摇头,随意端起桌上的果酒打算喝一口。   “棠棠,”陈嘉琰突然一脸严肃地摁住她的手说,“你觉得他怎么样,他好还是我好?”   “当然是你好了,”沈画棠理所当然地奇怪道,“他怎么能跟你比呢。”   陈嘉琰顿时心花怒放,伸手将她的酒杯远远地移到一边说:“不许喝,人喝醉了酒意识容易不清醒。万一你喝迷糊了看他看顺眼了可不成。”   沈画棠已经习惯了他这古怪的占有欲,便顺着他说:“行,不喝就不喝,但你也要答应我一个要求。”   “你说,你的要求我什么时候没答应过了?”陈嘉琰一脸乖顺地看向她说。   “以后,”沈画棠板起脸说,“你要对昀哥儿态度好点,别看见他就一副父子仇人的样子。”   “我哪有,我只是不喜欢他这么黏你,”陈嘉琰有些委屈地看向她说,“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以后不这样了。但只能到他一岁,若他一岁之后还这么黏你我可要生气了。”   沈画棠失笑:“哪有你这么当爹的。”   “棠棠,现在大多事都已经料理清了,也没之前那么忙了。你若想去哪里我带你去,说起来我们自成婚后还没好好出去游玩过呢。”陈嘉琰看着她认真说道。   “好啊,正巧我也闷坏了呢。”沈画棠这么一说突然想起了施子阳和荷香消失在船巷深处的身影,有些担心地问,“对了,上次平阳侯被查出和瑞王有牵扯,以他一人之力怎么有这个胆子,难道这背后还有其他人?”   陈嘉琰摇摇头,神色有些复杂地说:“平阳侯和罗家也暗中勾结了,若不是你那四姐姐提前将平阳侯害死,谋逆的事他也得参上一笔。当初罗家相扶持的其实是瑞王,后来瑞王的事败露才转而选的湘王。”   “这样啊。”   沈画棠恍然间忆及从前的翩跹往事,更觉如今的幸福难得可贵,看着满堂欢宴,觥筹交错,轻歌曼舞,虽是人间盛世的模样却始终多了丝喧嚣浮华。而眼前的男子的容颜,精雕细琢,眉目如画,却跃过层层迷象真实清晰地出现在她面前。让她在心安之余只觉得庆幸。   沈画棠反握住他的手,轻轻一笑:“世事古难全。就如你说过的,不管别人怎样,咱们只要把自个的日子过好就成了。”   陈嘉琰将她的小手包裹在掌心,如水般好看的眼眸轻轻溢出长长漫漫的柔情。   “嗯。”   (正文完) 第93章 .番外一:又一年   这一年来, 沈画棠过得可谓是顺风顺水,无比滋润。溪姐儿和昀哥儿都平平安安地长大了。昀哥儿极其聪明,还不到一岁的时候就已经学会走路说话了。溪姐儿如今已经四岁了, 整日由明川教她读书写字, 性子看起来也比儿时温娴了许多。只不过这都是人前的假象, 溪姐儿骨子里依旧是个人来疯的性子, 只要一有谁来找她玩, 依旧是上树下河无所不为。   沈画棠虽无奈,却也不拘着她, 在她看来,小孩子就该在小时候自由快活一些,溪姐儿虽性子外向活泼了点, 但平时也是守礼数知规矩的, 只是在玩伴面前才不束着自个的性子。沈画棠觉得这样就够了,只要溪姐儿知礼心思正,就算淘气活泼一点也没什么的。   只是昀哥儿却越来越喜欢黏着她了。   昀哥儿生得玉白可爱,眉目之前已隐隐有了陈嘉琰的影子。他嘟着嘴撒娇的模样实在让沈画棠不忍拒绝,而且他越大心思越多。以前尚在襁褓时只能用哭泣表达自己对娘亲的依恋,而现在会走路说话了,他已经能极其准确地找到娘亲的屋子并且奶声奶气地表达想跟娘亲一起睡。   可偏偏每次沈画棠都不忍心拒绝,这可苦了陈嘉琰,每次独自宿在偏堂时都恨不得将昀哥儿吊起来狠狠抽一顿。   不过因为孩子还太小, 沈画棠不舍得离开他们, 两人游山玩水的计划也未能施行。这眼看着昀哥儿也大了, 沈画棠便想寻个时候跟陈嘉琰说,让他出去带她玩几天,也能给两个人多创造一些相处的时间。可陈嘉琰这几日都在生昀哥儿的闷气,她还没来得及跟他说。   转眼又到了西桑和北胡来大齐朝拜的日子,这次他们来的日子挑在了临近年关之时。沈画棠忙碌了一天,临近傍晚才梳妆打扮准备去参加宫宴。溪姐儿一听能进宫便也想跟着去找嘉平姐姐玩,沈画棠莞尔答应下来,溪姐儿便开心地跑去叫妙语姑姑给她扎好看的发辫。   “溪姐儿这么小的年纪,倒是也懂得漂亮了呢。”杏枝便帮沈画棠梳妆打扮边笑着说。   秋水现在正在养胎,已经不在沈画棠身边伺候了。但她虽说有了孕,却整日吵吵闹闹地不愿待在屋里,一天要往沈画棠这边跑了十趟八趟才算安心。惹得唐云飞一度认为,自个的媳妇嫁给自己纯属是为了更好地留在王妃身边。   沈画棠嘴角不禁一弯:“她都四岁了,也晓得打扮了。”   “等秋水姐姐也生下个孩子来,这府里就更热闹了。”杏枝笑着说。   “别光说秋水,你也得抓紧了,还有漫雨莲藕你们几个,瞧瞧人家金雁,三年都抱了俩大胖小子了。”沈画棠笑着说。   杏枝脸一红,手上熟练地替沈画棠挽好头发。   就在这时,沈画棠突然感觉有人轻轻扯了自己的衣服下摆一下。   一低头,见唇红齿白玉白可爱的昀哥儿正站在自己身边,见自己看来轻轻扯扯嘴角开口说:“娘亲,带着。”   沈画棠颇有点头疼,也不知这孩子从哪儿打听到自己要出门,竟自己寻了过来,要自己也带他去。   她还没说完,陈嘉琰就从外间走了进来,他已经脱下官服换上了一身蟒袍,本来在看见沈画棠时还满眼温柔的笑意,待看向沈画棠身边的那个小包子时顿时脸色一变。   他走过去轻轻松松地就将昀哥儿拎了起来,一副慈父的神态说:“乖孩子,爹爹和你娘要出门,你在家乖乖等我们回来。”   昀哥儿委屈地扁扁嘴,却又无法太清楚地表达自己的意思:“一起,一起。”   “你太小了,”陈嘉琰耐心地劝慰说,只是那眼里却有威胁的光在闪烁,“在宫里头可比不得外面,你说说你若是尿了裤子不是跟我和你娘丢人吗?”   昀哥儿涨红了脸,他早就不尿裤子了好不好!   可他的词汇量还不足以和自己的父王抗衡,只支支吾吾地愤怒道:“不,不!跟娘亲!”   陈嘉琰脸色一沉,二话不说将昀哥儿递给桂嬷嬷温柔地说道:“时候不早了,嬷嬷带他去睡吧。”   昀哥儿还没来得及反抗,就被桂嬷嬷哄着带了下去。   沈画棠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难怪昀哥儿不待见你,你越这样他越是不乐意见你。”   “我这是为了他好,待会宫宴我们又没功夫照顾他。溪姐儿去就去了,她已经长大了,这孩子这么小只知道傻跟着你,万一出了什么意外就不好了。”陈嘉琰振振有词道。   沈画棠点点头,其实她一开始也没打算叫昀哥儿跟去。说话的功夫,她已经收拾利落了,陈嘉琰见状替她拿过一边的蜜蜡黄折枝花披风,牵过她的手说:“走吧。”   而西桑这次来的不只尉迟霖,还有一个身穿红色衣裙,扎着一头小辫的少女。她看见陈嘉琰带着沈画棠走进来便一脸热烈地奔了过去,上下打量了他们两个一圈看向陈嘉琰说:“景王,我们好久没见了,我好想念你呀。”   “咳咳咳咳咳。”陈嘉琰一时被狠狠呛到。   沈画棠狐疑地看看那姑娘又看看他,这是什么时候招惹的烂桃花!   可那红衣姑娘又一脸热切地转向她说:“你就是景王妃吧,你长得真好看!”   沈画棠更摸不着头脑了,这也不像是对待情敌的态度啊?   尉迟霖趁机凑上来献殷勤道:“王妃,这是我妹妹,尉迟笙。”   沈画棠迟疑着点点头,微微侧了目光瞥向陈嘉琰。   陈嘉琰见尉迟霖出现,早已进入了戒备状态,他揽过沈画棠轻笑着说:“世子来的倒是挺早呐。”   “我等着见王妃,来的自然是早了些。”尉迟霖相比一年之前似乎是温润收敛了许多,只是说出来的话却一点也不知收敛。   尉迟笙睁大眼睛,不满地说:“哥哥你怎么能这样呢,人家王妃都已经嫁人了,你这样说不是叫人家难堪吗?”   “还是郡主明事理,某些人的脸皮委实太厚了些。”陈嘉琰立马接口说道。   沈画棠心头疑惑,忙顺势问过去:“郡主,你和王爷是旧识吗?”   尉迟笙红了脸,微微低下头说:“也说不上是旧识啦,只是有一次我调皮跟着哥哥上战场,两军交战打得很是激烈,我坠马差点死于马蹄之下,景王殿下反而还救了我一命,由此我对他便一直很感激。”   陈嘉琰一直有点不太敢看沈画棠的眼睛,沈画棠会心一笑,和尉迟霖尉迟笙告别之后便落了座。看着陈嘉琰的样子,她便存心想逗逗他,故作生气道:“原来还有这么一段艳遇呢,竟瞒着我不跟我说。”   陈嘉琰忙解释说:“我那时发现了她是女子,于心不忍才救了她一命,毕竟打仗是男人的事儿。她虽是西桑那边的人,可就这样死在马蹄之下未免有些残忍...”   “好啦好啦,我逗你的,”沈画棠握住他的手说,“我知道你果断凌厉,是非分明,但却也是最善良正直不过的了,这件事你做的对,我没有怪你。”   陈嘉琰这才放心下来:“她当时那个样子一看就未上过战场,若是因为胡闹折损了一条性命也有些过了。但棠棠你要信我,我救她绝不是因为私情,只是她当时无意伤我军性命,反被我军挑落马下,我觉得良心上过不去便顺手救了她一下。”   “嗯,我自然信你。”沈画棠看着他好看的侧脸,只觉得心里甜蜜,“只是她这次来做什么,不会是来找你的吧?”   “应该是来和亲的吧,毕竟没什么比和亲更能巩固彼此之间关系的了。我前几日听皇兄说西桑正有这方面的意思呢。”陈嘉琰看着她说道。   沈画棠闻言叹了口气,看来这个活泼开朗的女子又是一件政治的牺牲品,在这个时代,身为女子,真的有很多身不由己。   只是她没想到尉迟笙的和亲对象居然是自家那个小叔。   听着皇上字正腔圆一板正经地为他们俩赐婚时,陈嘉泽的身子猛地一歪。再看看北胡公主,在听到赐婚旨意的时候一脸被雷劈了的表情。北胡公主这些年不是没为儿子相看婚事,只是她左挑右捡,觉得谁也配不上儿子。因此陈嘉琰的亲事就这么耽搁了下来,如今也不必再挑拣了,直接赐婚的旨意砸到了陈嘉泽头上。   陈嘉琰却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酒,看起来心情颇好的样子。   等到宫宴结束,曲终人散,尉迟霖很不舍地当先一步蹿到了宫殿门口,想要再和沈画棠偶遇一番。却不想刚摆好一个自以为玉树临风的姿势,却在转身间瞧见了老熟人。   “咳咳咳咳,”容云鹤的模样依旧清减消瘦,看着尉迟霖的搔首弄姿不禁尴尬地轻咳了两声,“尉迟世子。”   尉迟霖若无其事地收回来摆得造型:“哦,是你啊。上次装王妃情郎的那个,原来你也在朝为官啊。”   “在下容云鹤,在翰林院任职。”容云鹤谦和地答道。   尉迟霖恍然大悟:“哦,原来你是罗家的那个女婿。啧啧啧,你也够惨的。”   说着尉迟霖像是想起来了什么一般勾过容云鹤的肩道:“我说呀,你看你,媳妇被陈嘉琰那小白脸射死了,你又对王妃有意思,不如我们合计合计,一起对付陈嘉琰那小子怎么样。不说让他身败名裂,要他不爽一下也是好的。”   容云鹤慌忙摆手道:“世子不可乱说,景王爷为我大齐栋梁,在下是万万不会对他起歹意的。”   “你这人,真是无趣,”尉迟霖悻悻地放开他说,“难怪王妃不喜欢你,若我也能早点遇见她,现在定没陈嘉琰什么事了。”   “一会不见,尉迟世子又跟别人说起本王了,可真是对本王念念不忘。”   突然一道冷冷的声音自他们背后传了过来。   尉迟霖立马如临大敌,捋了一把头顶的毛满面春风地转过头去笑道:“殿下,好久不见了。”   陈嘉琰嗤笑:“不刚刚才见过吗,世子的开场白可真老套。”   沈画棠没忍住笑了出来,尉迟霖看着眼前女子巧笑嫣然的莹美模样,不由得看呆了过去。   “喂喂喂,往哪看呢!”陈嘉琰立马不悦起来。   尉迟霖却仿佛没听见似的朝沈画棠抛了个媚眼,语气千柔百转道:“王妃,你瞧他多凶,若是觉得他不好,随时来找我呀。”   沈画棠打了个冷战,这男人骚起来真可怕!   “呵,尉迟霖你也给西桑留几分脸面行不行,”陈嘉琰已彻底从不悦转为了暴躁,“这种鬼话你也说得出口?”   “那怎么了,难不成是你心虚了。”尉迟霖不在意地撇撇嘴说。   “我倒是不心虚,只是听闻贵国的慕容将军和世子感情一向甚笃,”陈嘉琰突然轻轻一笑说,“难怪世子为了将军散尽府中美婢宠妾了呢。”   “你!”尉迟霖轻而易举地被点炸了,“你又血口喷人!”   “世子。”沈画棠突然在一旁开口了。   尉迟霖立马双眼放光地朝她看过去。   “我和夫君感情甚好,这种话还是请您以后不要再说了。”沈画棠挽住陈嘉琰的胳膊微笑着说。   陈嘉琰几乎要在心里暴走泪奔了,瞧瞧瞧瞧,他媳妇多好!   尉迟霖神色一暗,复而又抬起头笑道:“无妨,只要王妃记着就行了。还有上次我擅闯王妃香闺的事,一直未来得及跟王妃道歉。现在想想确实是我多有鲁莽,在这给王妃致歉了。”   陈嘉琰冷厉一笑:“你还敢提?”   沈画棠扯了他一把微微点头道:“都过去了,世子以后注意便好。既然如此,我和王爷就先告辞了。”   说着沈画棠转过身朝后面招招手:“走,回家啦。”   溪姐儿依依不舍地松开嘉平公主的手,一蹦一跳地跑过来牵住沈画棠的手。   尉迟霖愣愣地看着逐渐远去的两大一小的三个身影,桂殿兰宫,宫灯流离,他们三个的人影宛若从美画中走出来的谪仙眷侣。尉迟霖眸色一暗,在原地轻轻地叹了口气。   “怎么,还在生气?”沈画棠故意偏过头去看看陈嘉琰。   “没有,”陈嘉琰飞快否认说,“只是明年我一定要叫皇兄将宴礼设在练武场,这样我就可以光明正大地揍他了。”   沈画棠莞尔一笑:“你呀。对了,这昀哥儿也大了,离开我也没事了,等过几日你给皇兄请个假,带我出去走走吧。”   陈嘉琰不可置信地转过头看向她:“真的?你舍得丢下那小子了?”   沈画棠一手牵着溪姐儿,一手挽住他的胳膊神情脉脉道:“虽然有点不舍得,但看你最近都闷闷不乐的,就想着好好陪陪你。再说...我们俩确实好久都没有过好好独处的时光了。”   “好。”陈嘉琰喜滋滋地握住她的手,看着她弯起了唇角。   呵,机会难得,他这回一定要多磨媳妇几天,让那小黏人精在家哭鼻子去吧! 第94章 .番外二:永安王府   永安王府。   尉迟笙亲亲热热地拉着溪姐儿跨进永安王府里, 沈画棠牵着昀哥儿走在后面,昀哥儿已经两岁多了,如今走路也已经很平稳了, 眉目间精雕细琢十分漂亮可爱。   “嫂嫂, 你慢点, 这儿有个台阶, 你和昀哥儿可别绊着了。”尉迟笙仔细叮嘱说。   “放心啦没事。”沈画棠笑着说。   尉迟笙瞧着她如画的精致眉目不由得心里羡慕, 她是个直性子,心里想什么便直截了当地说了出来:“嫂嫂, 你长得可真好看,难怪大哥喜欢你呢!”   “你这话啊,说了都不下于百儿八十回了, ”沈画棠轻轻横了她一眼说, “一开始我听着还喜滋滋的,如今都没有感觉了。”   “我是真心的嘛,”尉迟笙不好意思地挠挠脑袋说,“我就觉得你好看,虽然看了这么多遍了,可每次还是被惊艳到。”   昀哥儿立马骄傲地挺起小胸脯:“娘亲最好看了!”   溪姐儿甜甜一笑说:“婶婶也很好看呀,婶婶和娘亲的美虽然不一样,但都是极好看的。”   尉迟笙立马喜笑颜开:“还是我们溪姐儿会说话,溪姐儿要常来婶娘这里玩呀, 婶娘平常在家很无趣的。”   溪姐儿还未来得及回答, 突然一道尖酸刻薄的嗓音传了过来:“哟, 我倒是谁呢,原来是景王妃来了,稀客啊真是。”   只见北胡公主穿着琵琶襟上衣和青灰马面裙,摇着把美人面的团扇,正站在青石阶上遥遥看着她们。   “好久不见啊,不知太妃可安好。”沈画棠牵着昀哥儿笑得面不改色。   “嘁,”北胡公主白眼一翻,不屑地说,“好得很呢,我若不好,可不正是遂了某些人的意了。”   尉迟笙刚才还笑容满面的脸突然一沉,毫不客气地看向北胡公主说:“母妃这是什么意思,嫂嫂是我请来的,你这是不给我面子吧。”   “你!”北胡公主气急道,“你还懂不懂礼数了,哪有这样跟长辈说话的!”   “我懂不懂?”尉迟笙冷哼一声说,“母妃你还好意思这样说我,明明是你自个在这阴阳怪气,没有一点做长辈的自觉。王妃不跟你一样,我可不能让你丢了咱家的人!”   “你这个张狂的小蹄子,别以为你自个是个公主我就不敢把你怎么样了,你这样的混账东西我看就该把你关进戒堂里好好受受礼教!”北胡公主杏目圆睁,拿团扇指着尉迟笙说。   “采蝶,来,给嫂嫂和孩子们搬来板凳让她们先坐下,我今儿个呢,还真不怕家丑外扬了,就来给太妃好好理理这帐。”尉迟笙一边吩咐丫鬟一边说道,“我倒要看看今儿个到底是谁不懂事了。”   溪姐儿和昀哥儿见这老太婆这般阴阳怪气地跟娘亲说话早已不乐意,这回见婶婶要出手整治,他们都乐不可支地在一旁坐了下来。沈画棠无奈一笑,她知道尉迟笙性子虽开朗直爽,却不是那种任人欺负的主,而北胡公主一向最擅长的就是欺软怕硬,若是真找个大家闺秀当媳妇没准还能在人家跟前摆摆婆婆威风,可偏偏她遇着的,是这个无所顾忌性情洒脱的尉迟笙。   “你还怕不怕丢丑了!”北胡公主气急败坏地说,“我说了你一句你还不依不饶了,我回头就叫泽儿将你休了!”   “我还真不怕了,来来来,采薇,你去把咱王府的大门打开,让街坊邻里都看看,这母妃是怎么欺负人的。”尉迟笙将腰一叉就娓娓道来,“你尽管让你儿子休了我,你也是和亲公主,不会不知道这其中的干系重大。若是你为难我,或是休了我,我这便闹到皇兄面前,看看是谁占理!我平日里敬着你,觉得你有些古怪脾气我也忍了,可母妃你也知道,我这个人呢,一向热情好客。如今好不容易将嫂嫂请来家里做客,你居然这样杀我的面子,这不就摆明了往我的不痛快处撞呢!”   北胡公主脸一红,这尉迟笙平时虽然也不让着她,可也不会这么咄咄逼人针锋相对。她见得尉迟笙这个样子,心里已是怵了三分,打退堂鼓道:“你这丫头不讲理,我不跟你一般见识。”说着便欲转身离去。   “等等等等,拦住她!”尉迟笙直接扯开嗓子吩咐婆子,并上前两步到北胡公主面前道,“母妃,我知晓你不待见嫂嫂,也不待见我。我也知道,当初你在景王府的时候可没少为难嫂嫂,嫂嫂为什么没跟你一般见识呢?因为人家不是你正经儿媳妇,若是怎么着你了,别人会说她和大哥苛待继母,故意为难。可是母妃啊,我可是你儿子明媒正娶的正经儿媳,而且还占了个和亲公主的身份,别说是你了,便是你们那畏手畏脚的北胡,我都不看在眼里。你身为北胡人来为难我,就是存心阻碍大齐和西桑的邦交,你们北胡居心何在呀?”   “你!”北胡公主被拦住,走也不能走,气得满脸通红,“你血口喷人,我何时有过这个心思了!”   “你有没有我不知道,你这么做了我却是知道的。我知道你看不上我,一心想在我面前摆婆婆的威风,我也摆明了告诉你吧,我也看不上你的那些算计和手段。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整日想方设法地往你儿子那屋塞人,给他说我就是母老虎,光怕他受了委屈。”尉迟笙撇撇嘴说,“但母妃,我也请你用你那简单的脑壳好好想想,若我还没生孩子,你儿子那屋就有小妖精弄出几个小崽子来,你这打的是谁的脸啊。到时候别说我了,就连太后和皇兄都不会放过你!”   沈画棠没忍住低笑出了声,溪姐儿更是看得过瘾,居然拍手叫好起来。   “你敢骂我!”   北胡公主气急伸手就拿着团扇朝尉迟笙打去,尉迟笙却眼疾手快地捏住了她的手腕。   “我今儿个就在这明明白白地告诉你,别再想方设法地往你儿子那塞人了,且不说你儿子被你搞得心累,这一来二去的,连我都烦了。人家的娘都想方设法地催着儿子上进,你倒好,一心想叫儿子溺在那温柔乡里不思进取。先不说我和陈嘉泽感情怎么样,就算为了我夫君的仕途功名我都不能放任你这么办。”尉迟笙有点不耐地说,“还有我最后再说一遍,现在永安王府当家的人是我,母妃别天天在我眼皮子底下寻不痛快。你若安安分分的我也能把你当婆婆敬着,你若再生事我可不管你是谁,只要你让我不舒服了我也不会让你好过。你也别拿那些乱七八糟的话吓唬我,我自小便是个混世魔王,天不怕地不怕的,也不是那些娇声细语的大家闺秀,能被你几句话就拿捏住的。我说这话也没旁的意思,就是告诉你我是个无所顾忌的泼辣性子,以后请母妃安分点,也免得把我这脾气激起来不是。”   北胡公主手腕被她捏得生疼,一边挣扎一边底气不足地骂道:“你这悍妇,我儿怎么娶了你这种人...”   尉迟笙听得心烦:“闭嘴!你尽管去跟陈嘉泽告状,我可不怕他。”   北胡公主被她那凶神恶煞的样子吓到,顿时不敢吭声了。   尉迟笙慢慢松开她,很不屑地横了北胡公主和她身边的仆妇一眼。北胡公主此时手腕已被她捏得通红生疼,眼底也隐隐有泪花泛了上来,见她撒手,忙不迭地转身灰溜溜地逃走。   沈画棠站起身子笑道:“本来还以为你个性直爽,处理不好她那摊子难缠的事呢。如今看来,倒是我多心了。”   尉迟笙不好意思地笑笑,一点也没了刚才那凶神恶煞的模样:“嫂嫂知道,我是个直性子的人,不会什么拐弯抹角。但我尉迟笙从来就不会叫别人欺负到我头上,我不是大齐女子,可不知道那么多婆媳规矩,所以干脆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回怼过去,恶人还需恶人磨嘛。她在我面前作恶,我只要更凶更恶,她就知道怕了。”   沈画棠不由得拍手称赞:“她遇着你,也算是遇对人了。”   尉迟笙转眼便将刚才那摊子破事忘得一干二净,拉着沈画棠和孩子们朝她那院走去:“咱不说她,我来给嫂嫂看上次我得的好玩意。”   ...   是夜,尉迟笙正趴在床上翘着脚看沈画棠分享给她的那些话本子,陈嘉泽周身带着夜里微微的凉寒之气走了进来。   尉迟笙头也没抬:“哟,王爷怎么来啦,把那帘子给我拉好了,这夜里还是有些寒凉的,别把凉气透进来了。”   陈嘉泽看了她一眼,似乎是不经意地说:“听说你今日给母妃难堪了?”   “我就知道,”尉迟笙恨铁不成钢地摇摇头,“她就会给你告状。今日嫂嫂来了,她当面给人家难堪,这我可忍不了。你那母妃什么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还没真怎么着她呢,她就哭哭啼啼起来了。你也知道,皇兄和太后因为她以前办的事都不待见她,若是她再闹出什么来,岂不是叫皇兄和太后脸上难堪?我劝你啊,这事少管,交给我就成,我晓得分寸。”   陈嘉泽见尉迟笙头都不抬一下的模样心里有些发恼,将外袍一脱随意一搭,看向她玉白的光脚丫道:“王嫂来了呀。”   “是啊,”尉迟笙幸灾乐祸地转过头来,“是不是特别遗憾自己不在家?不但嫂嫂,溪姐儿和昀哥儿也来了呢。哎不是我说,嫂嫂真是越来越美了,都有了两个孩子的人了,看起来还像未出阁的姑娘一般,我在她面前都觉得有点自卑了呢。”   “呵,”陈嘉泽横了她一眼,“你知道就好。”   “你也别酸我,你自己又好哪儿去了,你瞅你那个拙样,也难怪嫂嫂对你一直不假辞色。”尉迟笙咂咂嘴说道。   “你!你别太过分了。”陈嘉泽冷哼一声道,“我对王嫂只是敬重,若不是她劝我,我现在可能还在外面斗鸡走狗不务正业呢。又哪有你说的那些歪心思了。”   “有也没事,我知道你委屈,被一道圣旨和我绑在了一起,”尉迟笙在床上打了个滚说,“哎我也不愿意,我喜欢的是嘉琰大哥那样的,可不是你这种货色,谁叫他娶妻了呢!我呢,为了两朝邦交,也只好牺牲一下啦。”   “尉迟笙,这话你也说的出来,你还守不守妇道了,”陈嘉泽嗤笑道,“我大哥才看不上你。”   “我也没指望他能看上我,”尉迟笙看着陈嘉泽突然眼中精光一闪,“其实你长得也还看得过去,这样吧,反正我们都搭伙过日子了。我借用你一下,生个漂漂亮亮的小孩,看嫂嫂家的溪姐儿和昀哥儿我都羡慕死了。”   陈嘉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说什么,借用自己一下???他身为男人的尊严呢???   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尉迟笙一把拽过摁在了床上,尉迟笙伸过头一吹,油灯熄灭屋里顿时陷入一团漆黑。   她伸出手指勾住陈嘉泽的下巴,语音在黑夜里听起来有几丝魅惑:“乖,本郡主会好好疼你的。”   陈嘉泽立马反身将她压在下面,微微撑起身子颇咬牙切齿地说:“爷今日就教教你,什么才是真正的夫妻体统!” 第95章 .番外三:送别   沈画芷穿着绛紫对襟绣藤蔓细花交领褙子, 鹅黄绣白玉兰长裙,带着一对景泰蓝红珊瑚耳环,显然一副正要出门的打扮。贺瑾瑜一身谦谦月白锦袍, 眼含笑意地站在门口等待着。   “都说了你不必去还非要跟去, 父亲一向最好面子, 虽然你是好心, 但多个人看到他如今的样子, 他定然也会心里不悦。”沈画芷轻轻责备道。   贺瑾瑜眸色一暗,复而抬起眼温柔地看向沈画芷说:“我晓得这其中的道理, 但岳父对我有知遇之恩,还把那么好的你许配给了我。今日他要离开了,我若是不前去送一送, 难免心里不安。”   “算了, ”沈画芷有些无奈地一笑,轻轻白了他一眼说,“你也是个执拗的性子。”   贺瑾瑜忙小心翼翼地扶住沈画芷,沈画芷瞟了他一眼说:“我现在又没怀着身子,你这样驱前随后的,回头别人又该说你畏惧妻子了。”   “我自个的媳妇我自个不疼谁疼,”贺瑾瑜丝毫不在意地说,“他们说就说去,我才不在乎呢。”   “你这傻子, ”沈画芷边走边笑看向他, “我听闻上次有同僚要送女子给你呢。”   “是有这回事, 可是我拒绝了!”贺瑾瑜慌忙解释说,“那人是新调来的,不了解我的脾气秉性,你千万别在意啊。”   “我知道,我就逗逗你。”沈画芷笑笑说,“你看你慌的,难怪别人都说你媳妇是只母老虎呢。”   “他们又不知道你的好,”贺瑾瑜脸上突然浮现出了些许少年人的羞涩,“芷儿,你别管别人怎么说。总之,你知道...我心里装不下旁的人就成了。”   “你好歹也是个文人出身,怎么说话这么笨嘴拙舌的,”沈画芷好笑道,“其实你若真想纳妾我也不会一昧阻着,因为我知道你不会胡来,只要不过分...”   “芷儿!”贺瑾瑜急了,“那事真的只是个误会,你怎么能这么说呢。你辛辛苦苦为这个家操持,我们如今又儿女双全,我幸福都来不及,哪有心思想旁的。我知道我没什么大本事,和七妹夫那样的男子是没法子比的。可...你也不能这么说我啊,是不是嫂子在你面前说什么了。”   沈画芷叹了口气,心疼地拍拍他的手说:“子仪你怎能这么说呢,在我眼里你就是这世间最好的男子。嫂子人是极好的,自然不会多说什么,她只是也为我考虑。现在你官儿越做越大,过不多久可能也要外任了,可这么些年来你身边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嫂子是怕别人说我善嫉,才给我出了这么个主意。我仔细一想确实有些委屈你了,我经常有身子不爽利的时候,还得让你独自睡冷榻连个照顾的人都没有,我...”   “芷儿,别再说了,”贺瑾瑜握住她的手神色认真道,“我知道你的顾虑,可是我不委屈,有你我真的已经知足了。外头传的那些乱七八糟的话你不要在意,以后我定会向别人说清是我自己心甘情愿的。谁叫你们沈家的女儿好,七妹夫身为王爷位高权重的,不还是只有七妹妹一个么,只是七妹夫护得紧,没人敢说七妹妹罢了。芷儿你放心,以后我也一定表明我的态度,不会再让这些闲言碎语落在你头上了。”   沈画芷柔柔一笑,刚才还有些堵塞的心蓦地活络了开来:“好,你当我愿意呢,我才不愿你身旁有别人。只是身为妻子,顺着这规矩说说罢了。”   “那就好那就好,”贺瑾瑜也松了一口气,“我还道你厌恶了我,不想要我了呢。对了,今日七妹妹和王爷也去么?”   “应该是要去的。”   沈画芷扶着贺瑾瑜的手上了马车,贺瑾瑜随着也坐了上来。   “七妹妹这两年虽然也没往沈家走动,可父亲此次回老家,她和明川也要回去看看的。”   “明川的亲事也定下来了吧?”贺瑾瑜问道。   沈画芷点点头笑着说:“明川这亲事可了不得,是皇后的妹妹,尚书夫人的侄女。睿国公府家风向来清正,能娶着他家的闺女可真的是百里挑一的福气。而且那小姑娘和七妹妹感情素来不错,她亲姐姐在朝为皇后不能轻易见面,她便时常来找七妹妹这个名义上的表姐玩儿,一来二去,和明川也混了个眼熟。听说她年纪虽小可最是懂事不过,而且为人也不呆板木讷,对溪姐儿昀哥儿都特别好呢。”   “那就好那就好,”贺瑾瑜看着画芷一笑说,“这明川以前整日缠着七妹妹,现下都该娶媳妇了。”   “可不,”沈画芷也想起往事会心一笑,“现在他也事事都先来问过七妹妹呢,他们姐弟俩的感情,别人可比不得。虽说他也是个有主意的,可一向尊重姐姐,什么大事也来问姐姐的意见,若是旁的女子嫁过来,可能会几分不满。可那杨二姑娘为人正直单纯,是从来不在乎这些细根末节的。别说是明川了,便是她,这些年遇上了什么事都来跟七妹妹说呢。这七妹妹成了香饽饽,可把七妹夫给愁坏了,恨不得关上家门谢绝见客呢。”   “王爷对七妹妹太在乎了,七妹妹又素来有主意招人待见,你看昀哥儿,如今都两岁多了还那么恋着七妹妹。”贺瑾瑜笑着摇摇头说,“不过王爷这么在意七妹妹,也是好事。”   “是啊,如今王爷看重七妹妹,七妹妹又自个聪明,这日子久了总算没人会拿七妹妹的身份说事了,”沈画芷神色欣慰道,“前几年妹妹看着风光,实际上明里暗里的也是很辛苦。如今亲弟弟又要娶睿国公府的闺女,尚书大人夫妇的态度在那摆着呢,也再也没人敢看轻他们兄妹了。”   “那便好。这岳父对我虽不错,但说实在的,沈家那事还真是一门子腥,”贺瑾瑜叹了口气道,“这岳父的差事也毁了,老太太也没能逃得过去。”   “行了别说这了,若不是父亲多方纵容,以为家宅中的那点事不是事,又何至于落到今日这个下场。其实老太太也算是个明白的,以前我出嫁前她还曾将我叫去叮嘱了一番,”沈画芷说起来往事也是神情感慨,“说我性子沉稳,若是好好过日子以后定会顺风顺水的。也不知是年纪大了还是没能有个和她说话的,那日她还特意给我多说了些,说太太这两个闺女吧,虽然沈画蕊胡闹,可掀不起什么大风浪。沈画鸢看着懂事可心气太高了,这种人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若真有了个什么旁的心思,可能带来的就是灭顶之灾。”   贺瑾瑜惊讶道:“没想到老太太看得还挺明白。”   “老太太眼里也只有沈家的荣华富贵,虽看得明白,可还是没能跳脱出去那一步,你看她平时对太太的苛待也像是没瞧见一样,还不是因了太太的身份摆在那,权衡利弊之下只能牺牲我跟七妹妹。所以我对这个祖母也没多深的感情,她骨子里其实跟父亲一样,都是比较自私自利的人。”沈画芷轻叹了口气道,“所以她即使心里有了这么个念头,可还是没有阻拦父亲将沈画鸢送进宫,因为她太在意沈家的前程了。老太太对我来说,虽无过,可也无恩,不过她的死我还是有点难过的。她因为这件事一病不起直至去世,也是因为沈家的前途破灭了,她心里一直以来的一股执念也破灭了。”   贺瑾瑜轻轻执住她的手:“谁说不是命运造化弄人呢,若是没有七妹妹嫁给景王,如今沈家满门性命定是一条不剩了。七妹妹最是知恩图报,若是当初沈家待她好那么一点,如今也不会落得这个下场。如今沈家虽留了一条命,却也是在苟延残喘了。”   “是啊,其实都是自作自受,还有我们原先的大嫂,多好的一个人,结果沈明修不知珍惜。反观昕然妹子和四弟,如今这小日子过得可真是滋润。四弟心好,还知接济着沈家,昕然妹子也不是个多事的,若不然光靠我们这些女儿接济,旁人不得笑话死父亲么。”沈画芷略略有些讥讽地说,“七妹夫心里也不满,只要他在圣上跟前说一句话,便是天大的罪过这两年也该消过去了,可也不没替他岳父大人说过什么吗。父亲这辈子的仕途梦,也算是做完喽。”   “这也怪不得王爷,七妹妹能去求情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贺瑾瑜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虽然岳父大人将你许配给了我我很感激,可也得说公道话不是。当初你家太太可是要将七妹妹卖去罗家的,若不是岳父这些年没拦着,你家太太也不至于这么猖狂。”   “对,其实沈家这个下场也算是理所应当了。”沈画芷笑了笑,马车突然停了下来,“看来沈家到了,我们走吧。”   贺瑾瑜点点头,小心翼翼地牵着画芷的手下了车,一下来就看见门口停了好几辆马车,还有人不断往车上装东西。   陈嘉琰牵着沈画棠的手站在一边,神情有些漠然地看着这一切。明川倒是忙里忙外的帮着装东西。沈画棠见沈画芷来了,忙笑着冲她招了招手。   沈画芷自然也没什么心思帮忙,倒是贺瑾瑜看不过去也去帮着抬东西。沈画芷瞧了里面一眼问道:“都收拾得差不多了?”   “大概吧,我也刚来,嘉琰不放心也跟着来了,只是像尊门神一样在这站着,也不帮帮忙。”沈画棠笑着说。   “得了吧,你还想叫堂堂王爷去做这等小事啊。”沈画芷调笑说,“其实我也不想叫子仪去,可他这个人脸皮儿薄,总觉得和父亲有故交,能帮的就非要去帮。”   陈嘉琰捏捏沈画棠的手指道:“帮忙?沈家这么对你我不找他们算账就是好的了。”   “我们来也就是个面子功夫,你就忍忍嘛。”沈画棠抬头看向陈嘉琰说,“都说了不叫你来还非要跟来。”   “那可不行,你那个疯了的六姐姐万一又找你拼命怎么办,我得看着点才放心。”陈嘉琰望着她轻轻笑着说。   正说着话,殷姨娘扶着沈君阳走了出来,沈君阳看起来清减了许多,一袭白衫脚步有些发颤地走了出来。看见陈嘉琰忙过来欲行礼,却被陈嘉琰面色淡淡地一把托住:“不必了沈老爷,您这一路多保重。”   沈君阳忙点点头,看着陈嘉琰微微犹豫了一下说道:“有劳王爷费心了。”   说罢神色有些羞愧地看向许久未见的沈画棠:“棠姐儿,你...跟王爷好好过日子,日后我不在京城了,川哥儿就劳烦你看着了。”   “父亲放心吧,明川是我亲弟弟,诸事我定会替他操心着的。只是这明川过不了多久便要成婚了,到时父亲也不能来观礼了。”沈画棠笑着答道。   “我观什么礼,”沈君阳自嘲一笑,“沈家如今就川哥儿一个有出息的了,我可不能去给他蒙羞,有尚书大人夫妇看顾着就已经足够了。虽然他现在名义上不是我儿子了,可看着他现在这样,我也能有点盼头了。以前都是我糊涂,尤其是对不起你们姐妹,如今也没什么脸面说什么,总之你们好好的我也没什么心事了。”   沈画棠听的不由得有点心酸:“父亲别这样说,日后若是有什么需要,我们还是会尽力的。”   “我的命都是你保住的,我还有什么好要求的,你只管过好你自个的日子,我就心安了。”沈君阳一笑间尽显岁月的流离沧桑。   “不知父亲回老家后有何打算呢?”沈画芷突然问道。   “我打算开个书院,”沈君阳精神终于振作了点,“老是这么颓废下去也不是这么回事,以前我一心扑在仕途上,却落了个这么的下场,反倒还忘了当初的本心。病了这么久,我也想开了,我也总不能叫你们养着,好歹我还有点会读书的本事,以后当个夫子也是不错的。”   沈画芷直言不讳道:“那太太呢,父亲打算如何,回去老家和太太继续做恩爱夫妻么?”   沈君阳面色一变,瞬间便阴了脸:“夫妻?我们早就不是什么夫妻了。这躺在病床上我也仔细想了,这么些年的事我也有错,可是...我原谅不了她!反正她和蕊姐儿现在这副样子,也不能出去见人,回老家就继续关着好了!”   殷姨娘瞧着沈画芷的脸色忙补充说:“这可不成,咱家不比从前了,太太也不能闲着。她们那屋两张嘴吃饭呢,也能做做事情贴补家用才是。”   沈君阳点点头,没有反驳:“你说的对,现在休了她她也无处可去,但我们现在自身难保,也断然不会供着她。若不是她从小就传给鸢姐儿和蕊姐儿一些歪门邪道,又何至于落得今日这个下场!我也不会再叫她出去害人了,既然嫁来了沈家,死也要死在沈家,你们放心,她绝不会出去跟你们惹任何麻烦的。”   “那就好。”沈画芷轻轻一笑说,“有父亲这个态度我就放心了,太太这些年手上沾了这么多条人命,也该还还了。”   正说着话,突然一个身形微微佝偻的老妇带着一个穿着条脏兮兮红裙子的女子走了出来。沈画棠已经好几年没见过刘氏了,这么定睛一看那老妇居然是刘氏,她的脸狠狠地干瘪了下去,身上也像是没有肉一般,全凭一个骨架子撑起空荡荡的衣裳,猛一看那样子真有些吓人。陈嘉琰也戒备起来,紧紧盯着刘氏的动静也不敢放松。   刘氏也发现了她们,乱发下低低地一笑就朝他们走了过来。   沈君阳一皱眉,立马便有两个婆子拦住了刘氏,刘氏晃着灰白的头发扯着嗓子叫嚷道:“你们拦着我做什么,我有几句话想要问这两个死丫头!”   “呵,都这样了还是威风不减呢。”沈画芷嘲弄道,“还有什么要问的,我们也不想听,太太一路保重。”   “你这个贱人生的贱货!我...”   刘氏还没骂出口,就被一个身形粗壮的婆子捂了嘴,往马车那边拖拽过去。殷姨娘见状忙吩咐说:“最后面那辆马车挤挤就成了,路上看着点她们,别惹出什么乱子了。”   沈画蕊的模样也如同三十来岁的妇人一般,浑身脏兮兮的,偏偏头顶还带着一朵硕大的大红花。她使力与婆子对抗着不愿上车,一边哭一边叫道:“我不去我不去,我要去找识哥哥!”   那婆子不耐烦地一撇眉:“六姑娘还不知道吗,您那好夫婿早就在那红牌姑娘的房里暴毙了,这丑事谁人不知!再说人家也不要你了,你老是这么死皮赖脸个什么劲!”   沈画蕊顿时哇哇大哭了起来,却被婆子直接不耐烦地推进车中。接着便有两个仆从打扮的人扶着一个病病歪歪的男子进了另一辆马车。   “大哥哥怎么成这个样子了?”沈画棠吃惊不小道。   沈君阳头一低没吭声,殷姨娘有些恼恨地说:“这大少爷也是不懂事,咱家都这样了还老是去喝酒,这不喝酒喝出事来了,整个人喝的人事不知,手抖得什么都握不起来,最近连腿脚都不好使了!这趟回老家也正打算给他找个大夫看看呢。”   “之前那个孩子呢?”沈画棠不经意地问,“那个谋害大嫂的妾室,也没听说家里传出来喜事啊。”   “那小妖精那么不安分,都作到谋害当家奶奶的份上了,她也是遭了报应,娇惯的要命,大半夜的非要去找大少爷,结果路上出了事,那孩子也没保住。”殷姨娘摇摇头叹气道。   沈君阳轻咳两声,殷姨娘顿时不敢出声了。   “时候也不早了,上路吧。”沈君阳说道。   殷姨娘忙扶住沈君阳上了当先一辆马车,跟沈画棠等人作别后马车便遥遥远去。   “听说哲哥儿给昕然妹子一家养了呢。”沈画芷看着一行远去的马车说道,“哲哥儿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弟弟,这样也倒是比跟着沈家强多了。”   沈画棠点点头:“正是,看来殷姨娘现在才是真正的当家的了,她这些年也算是熬出头了。可太太又霸着当家太太的位置,她始终不能名正言顺,这桩事于殷姨娘眼里始终是个疙瘩,看来太太也有苦头吃了。”   沈画芷嘲弄一笑:“求仁得仁,又何怨乎?咱们这位太太的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到头来儿女没一个能中用的,她却还要在她以前最瞧不起的姨娘眼皮子底下苟活。”   “姐姐,那都是旁人的事了。”沈画棠握住沈画芷的手,朝她轻轻一笑,“咱们不需为他们费心。”   沈画芷瞧着妹妹秀美温柔的脸蛋,突然像是回到了多年以前,她们扶持着艰难前行的闺中岁月,那时虽难熬,可也注下了她们一生的知心相伴。   她轻轻反握住沈画棠的手,朝妹妹会心一笑。   “嗯。一切都过去了。” 第96章 .番外四:御夫有道   杨挽想自打嫁给明川以后, 就常往沈画棠那里跑。   这次刚被丫鬟领进去,就见尉迟笙穿着金边琵琶襟外袄和珠络缝金带红裙,和沈画棠头对头地正悄悄说着什么。两人一边说还一边咯咯直笑, 连挽想进来都没发现。   杏枝轻咳一声:“王妃, 沈奶奶来了。”   沈画棠忙直起身子, 朝挽想招手道:“来挽想, 快坐。”   挽想一脸好奇地看向她们:“刚才你们说什么呢, 笑这么开心。”   沈画棠微微红了脸,尉迟笙却挺挺胸脯道:“想儿妹妹, 我在跟嫂嫂说我们家那个倒霉蛋呢。”   挽想听闻此言,不敢多问,神情温柔地在一旁坐下来。   尉迟笙却一脸坏笑地将挽想招过来, 朝她悄悄耳语了几句。   挽想的脸立马红得像熟透了的苹果, 低着头说:“好了,笙姐姐别再说啦。”   沈画棠忙打圆场道:“挽想的脸皮薄,你还是别跟她说这些了。”   尉迟笙笑着说:“那是想儿的夫婿待她好,瞧瞧我家那个倒霉蛋,我若不使点非常手段,怎么能翻身当家做主呢。”   挽想想到明川心中一甜,又微微红了脸。三人又在一起说了一会子话,尉迟笙和挽想才离去。   冬日的夜晚透着一股侧骨的寒意,尽管屋里烤着暖炉, 还是有微微的凉意在屋里游离。沈画棠披着月白兰花外袄侧卧在美人榻上绣东西。陈嘉琰自外面走进来, 将外袍随意搭在架子上。他见沈画棠低头专注着也不理他, 一把从背后搂住她,轻轻啃咬着她的后颈道:“又在给昀哥儿做鞋子了?”   沈画棠经不住痒,偏过头将东西朝他手里一塞道:“是给你,我这绣活就不去给昀哥儿丢丑了,就挂在你身上让别人笑话你好了。”   陈嘉琰心中一软,轻轻将那个荷包和针线盒子放到一边。却猛地打横抱起她站起来,看着她轻轻一笑:“我不怕别人笑话,你尽管给我做。”   沈画棠被他这么一抱,身上披的外袄顿时滑落在了地上。她有些畏冷地缩了缩,陈嘉琰立马抱紧她将她放在床上,掀起锦被将她裹起来。随后,开始...脱自己的衣裳。   沈画棠轻咳一声:“这么冷的天你还...”   “是啊,这么冷的天,当然要做点什么暖和一下了。”陈嘉琰唇角一弯,飞快地退下自己的衣衫钻进被子里。   男子的身上带着一种暖炉似的热意,沈画棠畏冷地靠紧他,陈嘉琰一手握住她的两只小手帮她捂暖,一手熟练地褪去她身上的衣裳,雨点似的轻吻一路纷纷落在她身上。   沈画棠不满地嘀咕:“我就是平日里太纵着你了。”   陈嘉琰好笑地抬起头,修长的手指却在神秘的幽谷处转着圈:“你说什么?”   沈画棠经不起他的挑逗,羞红了脸说:“今天尉迟妹妹来了,她说不论在哪,都是她当家做主的,哪像你这般为所欲为的。所以我觉得我也不能这么纵着你,咱家我也要说一不二才成!”   “不论在哪?榻上榻下吗?”陈嘉琰坏笑着逼问道,“她怎么连这都拿出来说,西桑人的性子果然大胆直辣。”   “我可没说!”沈画棠不敢看他的眼睛,“是你自己乱猜的。”   “在一起过了这么多年了,棠棠什么意思我还能不知道吗。”   陈嘉琰轻笑着,突然扳过她的身子轻轻一转,将两人换了个位置。   沈画棠一脸惊愕地看向底下俊美英毅的男子,陈嘉琰双手一摊,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赤、裸的胸膛在昏暗的灯光下散发出致命的诱惑。   他含情脉脉地朝她看了一眼,轻轻地笑着说。   “你来吧,想怎么来怎么来。我保证不反抗。”   ...   陈嘉泽第二日与同僚在酒楼一同用饭的时候意外地遇见了明川,没想到一向少言寡语的明川一脸同情地将他拉过去,拍着他的肩膀好生安慰了一番。   陈嘉泽想了半天也没闷过弯来,结果午后自家大哥也将他叫了过去,语重心长地教育了他一番。   陈嘉泽这才恍然明白过来,憋了一肚子气,晚上一脸沉沉地回到府中,前脚才刚没踏进门就被母妃差丫鬟给叫了过去。   陈嘉泽一脸无奈地踏进母妃住的那园子,只见母妃正穿着一身素色的衣裳,拿绢帕掩着面正低低抽泣着。   陈嘉泽一副见惯不惊的模样,颇有耐性地在一旁坐下来问道:“母妃这又是怎么了?”   “泽儿,你可得管管母妃啊,母妃这么辛辛苦苦地将你拉扯大,现在你可不能做那没良心的白眼狼啊...”   陈嘉泽打断她,开门见山道:“您还是直接说正事吧。”   “还不是你那媳妇,我看她越来越过分了!”北胡公主登时换了张面孔,满面怒容道,“我今日请了几个熟人来家中,她居然二话不说将人家赶了出去!完了还训斥了我一顿!这叫我的面子往哪搁啊,虽说她是个郡主,可既嫁来了我们大齐就得守我们大齐的规矩,她这样算是怎么回事!”   “停,”陈嘉泽一皱眉,眸中带着寒意看向北胡公主道,“母妃又去找那些乱七八糟的客商联系了?”   北胡公主心虚地一缩头,继而又伸直脖子理直气壮道:“我想知道你妹妹的消息嘛,这么大老远的,我也是担心她才...”   “母妃这是担心吗,母妃这分明是给别人弹劾儿子的机会!”陈嘉琰猛地站起来道,“你和那些走窜各地,身份不明的人联系,还将人家奉为座上宾,这要叫别人知道了怎么想?说咱们永安王府尊卑不分事小,若是有心人说我们和别的部族勾结,心有不轨,到时候怎么办?母妃做出这种事,你觉得到时候我能说得清吗?”   北胡公主讪讪道:“又哪有这么严重了...”   “您镇日闭在这家宅之中当然不知晓事情严重,幸好笙儿及时将他们赶了出去,若是这事真落实你儿子我的官职就不保了。官职不保还是小事,我们身为皇亲国戚,却与越泽那边互通消息,暗通曲款,你这分明就是不给咱家安个意欲谋反的罪名心里就不舒服!妹妹那边每三个月都会送信来一封,我们也从没断了联系,若是您实在想她,我也可以向皇兄奏请,要她回来省亲。又哪里值得母妃这样上蹿下跳的了,而且你觉得那些客商找上你就心思单纯了吗,他们走访各地身份根本就查不明,就算有心利用你你也不知道!”陈嘉泽语气微怒道。   “我看你就是向着那个小妖精!一个没有礼数不懂规矩的凶悍丫头有什么好的了!都让你这样顶撞自己的母妃,不管你的妹妹了...”北胡公主又呜呜咽咽起来。   “行了行了,”陈嘉泽有些不耐地打断她,“每回遇到事您就拿这来要挟我。这种事可不是小事,您真是越来越糊涂了!在王嫂那里得的教训您还不知悔改,一心想着引祸上门!笙儿虽平时直辣了一些,但她可不是那种是非不分的糊涂人,以后你就得听她的!”   “听她的?”北胡公主几乎气得快背过气去了,“你是不顾你母妃性命了吗?”   王嫂以前就叮嘱过他,说太妃脑子糊涂,自己都不晓得自己在做什么。可他如今前途正好,一定要谨记着祸起萧墙的道理,不能由着太妃性子胡来。陈嘉泽这么一想把心一横道:“我这正是为了咱家的安危才这样做的!如果您不为难笙儿,笙儿也会好好对您的,反正她不是那种记仇的人。我知道您不喜欢她,可是她是您儿媳妇这件事,这辈子也更改不了了,若想叫咱们一家平平安安地过下去,您还是听她的吧。”   陈嘉泽说完就径直朝门外走去,北胡公主看着儿子决然而去的身影,气得捂着胸口嗷嗷直叫起来。身边的婆子虽然知道太妃这是在虚张声势,却还是忙围上去劝慰。   尉迟笙听见门外的动静,忙将私藏的美男丹青图胡乱塞到榻下,将被子一蒙,做出已经睡去的假象。   陈嘉泽却毫不留情地进来将被子一掀道:“别装了,我知道你没睡。”   “我累了!”尉迟笙坐起来气鼓鼓地瞪向他,“我今日是对你母妃凶了一点,可你瞧她办的那是什么事,咱们一家身份本就敏感,她还生怕引不起别人猜忌,在那扇风点火添油加醋的!那几个人一看就没怀好意她还敢往家里带,若不是我大张旗鼓地将他们赶出去,又跟你母妃闹了一场,明日弹劾你的折子就得送到皇兄跟前去。虽然嫂嫂早就提醒过我,但我真没想到你这个母妃这般让人不省心,我今日骂了她一顿我嘴皮子还累呢!”   陈嘉泽看她瞪着眼睛硬装气势的样子心里不由得发笑,他语气软下来道:“我没怪你,这件事你做的对。以后母妃有什么出格的举动你尽管阻着她,我不能因为一时心软,就让她被人当工具使了。咱们这样的人家,任何家事都能上升为国事,大是大非面前,犹豫糊涂不得。”   尉迟笙松了一口气,今日她确实骂太妃骂的太狠了些,本来还以为得跟陈嘉泽这货拌两句嘴呢,却没想到他一点都没受他母妃的蛊惑,这么懂她。这么想着她从床上跳起来,欣慰地拍拍陈嘉泽的肩:“不错啊小伙子,有长进,以后这样保持下去就成。”   陈嘉泽被她重重一拍突然想起自己是来干什么的,他看向尉迟笙突然有些阴沉地一弯唇角:“听说你到处跟人说,你是怎么把我压在下面作威作福的?”   尉迟笙拍他肩头的动作一滞,往后一缩道:“哪有到处,只不过跟嫂嫂和想儿妹妹说了而已,她们又算不上外人。想儿妹妹太老实了,我得教她两招,免得她被她夫君欺负。”   尉迟笙说完若有所思地摸摸自己的下巴道:“不过也是我多心了,想儿妹妹的夫君人长得好,性格又好,哪像你这般啧啧啧。再说我也没说错啊,你不就...”   “尉迟笙!”陈嘉泽忍无可忍地大叫,“我...我那是让着你,你还拽上了!”   “嘁,得了吧,明明是本郡主掌握了主导大权,你还不承认。”尉迟笙嗤笑,躺下来将锦被一扯道,“我累了,王爷慢走,记得帮我把灯吹灭哦!”   陈嘉泽随手一挥,黑暗便在屋子里弥漫了开来。他撑起胳膊一眨不眨地盯着尉迟笙:“尉迟笙,看来是我上次教你教的还不够。”   尉迟笙不服输地一梗脖子说:“得了吧你,你除了骚气那么一点还会什么!还不是以前跟小妖精厮混多了攒下来的经验!”   陈嘉泽不怒反笑:“你这是吃醋了?”   “谁...谁吃醋了!”尉迟笙有点口吃,“你就会耍耍嘴皮子功夫,你快起开,我看到你就心烦!”   “好啊,我不跟你耍嘴皮子功夫,你不是想要孩子吗,我这就加把劲给你造出来。”陈嘉泽阴笑着解开衣衫,低头朝她伏吻了下去。   “而且你放心,我日后定夜夜只跟你厮混。让你知道知道,谁才是这家里作主的人!”   “混蛋,你咬痛我了!”   一室旖旎在冷香中蔓延开来,沉梦摇曳,春情醉人。 第97章 .番外五:蜜月(上)   (这个时间线在番外一后面)   天气一暖和, 陈嘉琰和沈画棠就撇下两只团子,牵了马厩里的小红游山玩水去了。   等昀哥儿得知这件事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光着两条小胖腿追出了好远, 最后还是被溪姐儿抱起来提拎了回去。   而此时的临淮琅州已是一派春意盎然的好景象, 草长莺飞, 春山如笑。街市上人流熙攘, 人声鼎沸, 正是一副琳琅满目的热闹景象。虽没有京城的繁华锦绣,却是另有一番风味了。   沈画棠穿着淡粉色绣金色小菊花交领褙子, 青色云锦长裙兴致勃勃地走在前面左看右看。陈嘉琰牵着枣红马紧随其后,他上前两步将银丝素锦披风披在沈画棠身上:“仔细着凉。”   沈画棠掀开帷帽上的面纱瞪了他一眼:“走这么久,我都热了。”   陈嘉琰却只是宠溺地看着她摇摇头, 也不接话。   陈嘉琰相貌出众, 器宇不凡,琅州这地界何时见过这等人儿?沈画棠四下一瞥,见街上的姑娘年轻媳妇早已汇聚成一团一团地看着他们窃窃私语。沈画棠心里不悦,从一个小摊上拿下一个鬼脸面、具就戴在了陈嘉琰脸上,看了两眼觉得颇满意,将钱银付给摊贩道:“这样才好。”   “棠棠,这样很奇怪啊...”陈嘉琰感觉脸上挂了个这么的东西十分别扭。   沈画棠故意沉下脸:“你难道没发现,她们都在看你吗?”   “但是我觉得戴上这么个奇怪的东西,看我们的人会更多的...”陈嘉琰语气小心地跟媳妇商量道。   “不会的, 这样她们就会觉得你是什么穷凶恶极的江洋大盗, 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这样就不敢多瞧啦。”沈画棠越想越得意,“你堂兄让你戴你就戴,凭什么我让你戴你就不戴啊,除非你承认你堂兄比我重要!”   和女人讲道理是没用的...陈嘉琰只好说:“我只是怕我们会因样子可疑被官府扣押下来,上次我就因为戴了那面、具被当成了可疑人士不让进城门...毕竟哪个男子这样遮脸掩面的啊...”   “好说好说,”沈画棠佯不在意地继续逛着,“等出入城门的时候你摘了就是,再说堂堂王爷,连证明自个身份的东西都没有吗。反正我不管,什么事都可以商量,但唯独你不能出卖色相。你若再找理由拒绝,就说明你心里愿意被她们看。”   这赤.裸裸的威胁让陈嘉琰浑身一抖,顿时不敢再吱声了。   “你放心,等到人烟稀少了,我就不让你戴了,我不会像你堂兄那样霸道强势的。”沈画棠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说。   陈嘉琰更不敢吭声了。   沈画棠见状很是满意,两人一起将这琅州城逛了个遍,午后又去了城外观光游玩。琅州四季如春,气候温润,最是踏青寻乐的好去处。两人兴致一生,便有些忘了时辰,等到往琅州城赶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微微黑了下来。沈画棠坐在马上靠在陈嘉琰怀里,扯了扯他的衣襟道:“别急了了,估计已经关城门了。”   “没事,让他们再开就是。”陈嘉琰不在意地说。   “别了,怎劳得这么兴师动众。若是大张旗鼓地透露了行踪终是不好。这琅州城外每日来游玩的人都不在少数,这城外也有很多客栈,在琅州城附近随意找一家便是,想必也是很安全的。”沈画棠说道。   “那城外的客栈毕竟比不得城内,”陈嘉琰犹豫了一下说,“我怕你住着不舒服。”   “我又哪里有这么娇气了?”沈画棠紧靠在他怀里说,“跟你在哪儿我都是放心的。”   陈嘉琰心里一暖,远远的果然望见城门已闭,便在城附近一家看起来还算干净整洁的客栈前勒下了马。客栈里亮着暖黄色的烛光,小二见有人前来立马腿脚勤快地跑过来要牵马,但看到陈嘉琰脸上的鬼脸面、具不由得一怵。   陈嘉琰面不改色地将面、具摘了下来,当先下马将沈画棠扶了下来。小二没想到陈嘉琰长得如此天人之姿,忙过去牵过马匹朝后面马厩走去,边走边偷偷地回过头来瞧陈嘉琰。   沈画棠“噗嗤”一声笑出来,轻轻推了陈嘉琰一把道:“你看那小二对你依依不舍的样子。”   “你别乱说,”陈嘉琰有些窘迫地避开她的眼睛,“他只是好奇罢了。”   沈画棠也没再接着取笑他,摘下帷帽跟在他后面就走进了客栈里。客栈正堂的柜台后正坐在一个白衣男子,低垂着头看起来神情很是温和,沈画棠有点诧异这客栈老板竟如此温润如玉,刚想多瞧两眼,就被陈嘉琰一脸不悦地挡住。   沈画棠白了他一眼,只好随意朝客栈其他地方看看,只听陈嘉琰对那男子说:“来一间你们这里最好最大的客房。”   沈画棠听着这很霸道王爷的语气撇了撇嘴,正堂里挂的山水画很雅致,虽不是名家所作,但显然这客栈的主人精心挑选了。沈画棠刚上前两步,想再瞧得清楚一些,就听见一道女音带着些不可置信轻轻响起:“王妃?”   沈画棠转过脸,便见一个眉清目秀的年轻妇人端着一个木盆站在自己面前,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娃娃牵着她的手,也带着些好奇地看向沈画棠。   “荷香?”沈画棠也有些惊讶,“怎么是你?”   “这是妾身和夫君开的客栈啊,没想到在这里遇上王妃了。”荷香放下木盆,一脸温善地说。   沈画棠转身一看,那个柜台后面的白衣男子居然是施子阳,因为被陈嘉琰遮挡住了所以她才没瞧见。施子阳不认识陈嘉琰,但听得荷香这样说立即明白过来,马上站起来欲朝陈嘉琰行礼。   陈嘉琰伸手一托便托住了施子阳欲弯下的身子:“不必,我们也是私底下出来的,你们只当忘了我们的身份就是。”   荷香立马点点头笑着说:“想不到在这遇见老爷和夫人了,这琅州确实景色秀美,值得观赏。妾身在这也有几年了,若是你们有什么需要的尽管问我。”   “没想到你们开了客栈,日子还过得这般滋润。”沈画棠笑着说。   “我们也不知道做什么好,来到这琅州,发现城外客栈生意还挺好,正巧先前有家客栈要举家搬走,我们便买下了他们的地方,自己做起了生意来。这还多亏了夫人给我们的那些银子,再加之妾身和夫君先前也有点积蓄,这才将生意做了起来。”荷香笑着说。   “那你们生意做的还不错吧?”沈画棠问道。   荷香笑着点点头:“养活我们一家是没问题了,这些年还攒了些积蓄下来呢。”   荷香牵着的那个胖小子偷偷瞥了沈画棠一眼说:“娘,这位夫人生得可真美啊。”   沈画棠笑逐颜开道:“你这孩子嘴倒是甜。”   荷香怜爱地看了儿子一眼,笑骂道:“油嘴滑腔的!”   陈嘉琰轻咳一声,走上前来握住沈画棠的手说:“你不是累了吗,上去休息吧。”   陈嘉琰高大修长的身形在小小的客栈里显得很具有压迫力,荷香不敢看他,只好顺着他说:“...夫人如果累了,就去歇息吧,有什么需要的吩咐我便是。”   沈画棠无奈,暗地里使劲掐了陈嘉琰一把,陈嘉琰像没感觉到一样,揽起沈画棠便走。   “夫...夫人!”   施子阳突然叫住了沈画棠,陈嘉琰立马不满地回头看了他一眼。施子阳顶着他目光的压力,上前两步,涨红了脸说:“夫...夫人,我听说你姐姐她后来出了意外,不知可否有人安葬她?”   沈画棠朝他瞧了一眼,点点头说:“四哥哥悄悄将她安葬了,因为事情不好听,也没多少人知道。”   施子阳释然地笑笑:“那便好。”   荷香在一旁跟着说道:“相识一场,我们也不想看着她死后太过凄惨。还想着若是真的无人安葬她,我们便回老宅拿些她的东西,给她做个衣冠冢,也能每年祭拜一年烧些纸钱。如今听到她有处安葬也就放心了。”   沈画棠不由得想起了荷香身上拿些纵横交错的伤痕,语气柔和地看向她说:“也难为你了。”   荷香笑着摇摇头:“都过去了,妾身早就忘了,放下总比记着更令人轻快些的。”   沈画棠朝她赞许地点点头:“沈画盈若是能早些明白这个道理,也不会落到如今这个下场了。”   陈嘉琰从背后拍拍沈画棠说:“行了,上去歇息吧。”   王爷发了话,荷香和施子阳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垂着头站在一旁。   沈画棠从后面扭了陈嘉琰一把,有些犹豫地看向施子阳说:“施公子,沈画盈死的时候是怀着身子的。”   施子阳一愣,点点头说:“我知道。”   一旁的荷香面色有些尴尬地说:“这件事传得很广,如今还是大齐各地人们的饭后谈资。我原本还担心这事会对王...夫人的名声有影响,可后来听闻夫人在大殿厉斥逆贼,好不威风,各地女子都将夫人看作是女中豪杰,巾帼英雄呢!”   沈画棠微微红了脸道:“过誉了。”   施子阳瞧出沈画棠的意思,朝她轻轻微笑摇头道:“夫人,那孩子不是我的。”   沈画棠愣了一下,有些尴尬地点点头:“我也就随口一提。”   施子阳看向自己留有残疾的伤腿,眸子里尽是平和温和:“夫人不好奇我是怎样变成如今这样的么?” 第98章 .番外六:蜜月(下)   好奇是有点好奇...可这怎么能问呢...沈画棠有些奇怪他为何突然提起了这个。   “因为, ”施子阳淡然一笑道,“我不愿,想逃出去, 她就让人把我的腿打断了。”   沈画棠看着他眸子里沧桑过后的坦然平静, 不由得紧紧握住了陈嘉琰的手。   “所以妾身没办法,只能趁机背叛她求助王妃, ”荷香也很是坦荡地说, “她的死也有妾身的推波助澜,但是妾身不后悔,如若妾身不这样做...夫君就被她折磨死了。若是她死后有什么怨气,妾身也不怕她来寻我。”   施子阳揽住荷香, 孱弱温柔地冲她一笑, 继而看向沈画棠道:“其实我们每个人都是罪孽深重之人,如今能过这样的日子我已经很知足了。”   “也不算吧,只能说命运造化弄人。过去的都过去了, 就忘了吧。”沈画棠看着他们俩说。   荷香点点头:“夫人还有什么需要的吗?”   沈画棠迟疑了一下,看了施子阳一眼。   施子阳立马识趣地转身离去。   “我想...沐浴,你能叫人抬热水上去吗?”   荷香忙点点说:“自然是可以的。”   陈嘉琰却立马反驳道:“不行,虽说天气暖了,可夜里还是有些冷,你会受凉的。等回了城里再沐浴。”   “我今儿个都出汗了。”沈画棠撇嘴道,“没事的, 我皮实得很。”   “老爷, 无妨的。”荷香笑笑说, “琅州夜晚算不得冷。而且我们这儿地方虽小,却也是样样齐全的,待会我给夫人送上去两个暖炉就不冷了。”   “麻烦你了!”沈画棠唯恐陈嘉琰再说什么,抢先说道。   “我还有些私事要跟荷香说,你不要听。”   沈画棠看着陈嘉琰说,将荷香拉到了一边,嘱咐了她几句,从袖子里掏出银子偷偷塞给荷香。荷香听了接过银子点点头,低声说:“好的王妃。”   沈画棠说完才松了一口气,拉着陈嘉琰就往楼上跑:“你走快些,我都有些累了。”   “那还和别人聊这么多?”   陈嘉琰拽住她,沈画棠奇怪地朝他看来,陈嘉琰蹲下来打横将她抱起来,温柔地笑着说:“这样就不累了。”   沈画棠羞红了脸,正巧有一对夫妇从楼上下来,瞧见他们出众的相貌和亲密的举止,不由得朝他们瞟过来。   陈嘉琰遮住沈画棠的脸,目不斜视地走上楼去。   房间收拾的很是舒适干净,陈嘉琰将沈画棠放下来有些好奇地问道:“刚才说什么呢不让我听?”   “哦我让荷香做些饭菜送上来,”沈画棠将披风解下挂起来说。   “肯定不是,”陈嘉琰若有所思地说,“这我有什么听不得的?是不是你月事来了,身子不舒服?不对啊,不是这个时候。”   “不是,”沈画棠横了他一眼,“就是让她准备些这里的特色吃食给我们。对了我们出来的也够久了,我怕昀哥儿哭闹,等明日咱们就准备回去吧。”   陈嘉琰的注意力果然立马被转走,将她揽进怀里不满道:“这才几日,昀哥儿健健康康能吃能睡的,也该让他学着离开你一段日子了。母妃身子一直不好,父王从不叫我靠近母妃的边,这小子我已经很纵容他了好不好。”   “你这人,”沈画棠有些疲倦地靠进他怀里,“咱溪姐儿也是越来越懂事了,都知道看顾昀哥儿了。不过嘉琰,我今日真的很开心,本来觉得施子阳和荷香在一起是不得已而为之,现在看来他是真心喜欢荷香的。”   “你就是闲操心,”陈嘉琰捏捏她的脸说,“问这么多做什么。”   “你们男人不懂,你干嘛总是一副对别的事漠不关心的样子。”沈画棠揪着他的衣襟不满道,“是不是家国大事处理多了,看不上我们这些小情小爱啊。”   “没有,只是不喜欢过问别人的事,”陈嘉琰好笑地看她将自己的衣襟扯散,“除了你的事别的我都没什么兴趣。而且我一开始对他们印象并不好,虽然你救了他们一命,但也不喜你和他们过多牵扯。毕竟这施公子和自己的继母有染,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而且他还有一个那样的爹。”   “一开始我也是这么想的,可后来见了施公子我才觉得和我想象中并不一样,我本也以为和沈画盈勾搭上的定是什么好色无耻之辈,结果一见发现他和前平阳侯并不一样。你有没有发现,施公子心肠很软,定是沈画盈以前欺辱荷香时他帮助过荷香,才惹得荷香对他如此倾心。想必当初也是因为同情沈画盈两人才互生情愫的吧。”沈画棠说道。   陈嘉琰却摇摇头不赞同地说:“心肠柔柔软软的,行动也优柔寡断。若是真喜欢你那四姐姐就应该帮她脱离苦海,这般和她不清不楚算什么。最后还被囚禁在屋里,得靠一个女人来救。不管施公子人品如何,作为男子终究太弱了些。”   “是啊,”沈画棠仰起脸看向他故作一脸崇拜地说,“和你自然是没法子比的。”   陈嘉琰被夸得心花怒放,就在这时,小二敲门将饭菜送了过来。陈嘉琰前去开门,小二见刚才那个天人之姿的公子衣衫凌乱的模样不禁微微红了脸,将饭菜端进来就匆匆跑了出去。   陈嘉琰这才后知后觉地低头看向自己散乱的衣襟,笑着看向沈画棠说:“看你干的好事。”   沈画棠假装没有听见,坐在桌案前用起饭来。陈嘉琰也有些饿了,走过去同她一起用饭。等到吃个差不多的时候,荷香敲门,指使着两个店小二将浴桶抬进了隔间。并将暖炉巾帕摆好,趁陈嘉琰没留意将一团东西偷偷塞给沈画棠,便恭首带着人走了出去。   沈画棠看着热气腾腾的温水早已按耐不住,看了陈嘉琰一眼道:“我..我要去沐浴了,你可别偷看。”   陈嘉琰好笑地摇摇头:“不偷看,去吧,若是冷了就叫我。”   沈画棠乖巧地点点头,进去隔间脱去衣裳,果然瞧见大腿内侧一片红肿,幸好没有擦破皮。沈画棠松了口气,忍着微微的痛意将自己泡进浴桶里,这热气一熏上来她的疲倦更深了一层,想打起精神来速战速决处理好伤口,却架不住那水温太诱人让她不想离开。   就泡一会吧,反正陈嘉琰也不会进来...   神经一松懈下来,那疲倦便层层裹了上来,沈画棠舒舒服服地缩缩身子,竟沉沉地睡了过去。   陈嘉琰等了一会见她还不出来,便放下手中的规划地图,朝隔间走去。一进去隔间,见里面还冒着冉冉的白色蒸汽,沈画棠小巧玲珑的脑袋靠在浴桶边上,一头乌黑的密集长发垂至外面。自水面上浮露出来的女子雪白脖颈以及精致的锁骨让陈嘉琰喉头一紧,他悄声走过去叫了一声:“棠棠?”   沈画棠没有反应,陈嘉琰只好拽起挂在一旁的玉白色宽大浴帕,将沈画棠从已有些发凉的水里打横捞起来用浴帕裹住,可将她从水里抱出来的时候,一抹突兀横亘在女子玉白雪肤上的红痕蓦地映入他的眼帘。陈嘉琰眸色一暗,随即将她紧紧裹住朝床边走去。   沈画棠被这么一折腾也醒了,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就看到了男子弧形优美的下巴:“怎么了?”   “你睡着了,水都凉了。”陈嘉琰语气平静地说。   “哦,我太累了。”   沈画棠疲倦地睁了下眼睛,随即就被陈嘉琰轻轻放在床上。陈嘉琰将被褥扯过来盖在她身上,然后一脸温柔地朝她笑笑说:“来,棠棠,张开腿。”   沈画棠脸猛地红了:“你...你想做什么?”   陈嘉琰转身从包袱里掏出一个小巧精致的玉瓶,然后不由分说地将她连被子带人地抱到自己腿上,垂首看着她说:“张开腿,我替你上药。”   “你...你知道了啊。”沈画棠有点心虚地说,“我刚刚叫荷香去买药了,一点小伤,明日消肿了就好了。”   “我就怕你乘马不习惯,特意从太医那里带了配好的药。”陈嘉琰低着头轻轻分开她的腿,看着那两团红肿,动作轻柔地伸手蘸药涂抹上去,“等明日我去找马车来,可不能再让你跟着这般遭罪了。”   “我不!”沈画棠立马抗议说,“我真没事,只是第一次跟着你骑那么长时间的马不习惯而已。嘉琰,我想和你一起骑马看遍这世间的风景呢,我不坐马车。”   “我看你是那些话本子看多了吧?”陈嘉琰笑着摇摇头说,“可你身体吃不消,我和你一同乘马车就是,小红找分铺里的人将它送回去便是。”   “不,”沈画棠索性一把勾住他的脖子,“你如果不放心我,我休养两日再走就是了,你不是老说我不陪你吗,正好多陪你两日。乘马车游玩多没意思呀,其实我从第一次见你,就想坐你的马了。只是那时候我们之间隔着规矩身份,现在我们什么都不隔了,你就实现我这个愿望吧。我真没那么娇贵的,比起这些,我更在意和你在一起时的感受。”   陈嘉琰涂抹的动作一滞,轻声问道:“真的吗,你第一次见我,就喜欢我了?”   “我...也不是喜欢吧,就感觉很神秘,不由自主地想留住哪怕片刻的回忆,所以我留下了你的那簪子。虽然我心里清楚自己不该这样做,可还是这样做了。”沈画棠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说,“如今还在意这些做什么,你就说答不答应我吧!你对我总是那么强势,你再这样我就生气了。”   “行,我答应你便是,但是这一路上我要随时查看你的伤处,若是严重了你就不可再任性了。”陈嘉琰有些勉强地点点头说。   沈画棠刚兴高采烈地点点头,点到一半猛然惊觉那伤处实在隐秘,那这一路上岂不是...   陈嘉琰倒没察觉她的情绪,依旧将药膏轻轻地按抹在她的伤处,可那双腿处的旖旎风光却一帧不少地收进他眼帘里,让他有些艰难地转开眼睛不敢再看。   沈画棠却敏锐地发现了他的反应:“你脸红什么?”   “没什么。”陈嘉琰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转回眼睛,可一转回来脸顿时更红了。   “你想什么呢?”沈画棠一眼便看穿了他的窘迫,故意问道。   “真没想什么,”陈嘉琰涂抹好后将她轻轻从自己身上抱下来,替她盖好被子,“你快休息吧。”   沈画棠却一把勾住了他的脖子,朝他好看的薄唇轻轻吻下去:“不许走。”   “别...你都这样了,我不能那么禽、兽不如。”陈嘉琰艰难地避开她的吻说。   “不碍事,”沈画棠唇角一弯,不依不饶地缠上去轻声在他耳边说,“陪我。”   陈嘉琰再也禁不住她这种诱惑,定定看了她一眼,然后顺着她娇美的唇瓣迎了上去。   第一次见着那少年。   鲜衣怒马,春水繁花。   仿若踏梦而来,就这么直直地撞进了她灰败残落的黯淡生命。   那时她脑海里的第一个念头竟是。   ...   带我走。 第99章 .番外七 容云鹤:少年迟   人们都说,我自幼锦衣玉食, 众星捧月。   他们没有说错, 我确实生活在一个优渥富足的坏境里, 只是我们侯府并没有大家看到的那么光鲜,华丽的外衣下是越来越疲累的负重不堪。瑞贤侯府这个名号不知何时起就变成了一块沉甸甸的匾牌压在这府里的每个人心上,我们侯府在父亲手上越来越不复往日的荣光,它正以一种不可挽回的颓败之势下坠着。   本来我以为这些和我并没有多大的关系, 我依然可以做那个壮志凌云、诗酒年华的少年。因为我从心底就痛恨父亲声色犬马、纸醉金迷的生活。他把整个侯府弄得乌烟瘴气,混乱不堪, 惹得母亲暗暗垂泪, 妹妹自小便为了这个家做些不喜欢的事情。所以从我年少之时,我就厌恶父亲的种种行为,我不明白父亲为什么有精力去应付那么多巧言令色的女子。也最痛恨别人说我长得像父亲。   所以自我儿时我就笃定了, 一定不要做诸如父亲一般的人。   后来妹妹为了家族的前途命运决意进宫,我才意识到,自己没有资格这么冷眼瞧着这一切。纵使父亲有千般不是,我们却依旧不得不为了他的荒唐尽力补救,或许,这就是世家子弟的悲哀。   只是,那时候, 我还不太明白这个道理。   后来, 我就遇着了她。一开始注意到她, 仅仅是因为好奇。那日所有人都在那正堂里虚假而浮华着热闹着, 只有她在旁人注意不到的角落里, 偷偷拉起弟弟的小手,小心翼翼地同他说着话。不知为何,这一幕突地就刺痛了我的眼睛,那一角的清冷寂静和这一屋子的喧嚣热闹比起来,显得说不出的干净纯粹。所以我不由自主地靠近了,可我的不由自主却为她带来了接二连三的灾祸。   若说真正喜欢上她,大概是回京途中她对我说那一番话的时候,我怎么也想不到,她会以这样一个理由拒绝我。她神色平静地告诉我,避开我只是为了不招致姨母的疑心,只是因为...她想风平浪静地生活下去。那一刻,我的心里除了难过,还有震惊。在我看来,她虽不是姨母的亲生女儿,可身为沈家正经的小姐,又何至于日子如此难过?可她的神情告诉我事实就是如此,那一刻我感受到了深深的羞愧和自责,我总想着自己却没有意识到她过得是种怎样的日子。还自私自利地指责她为何要躲着我,那一刻我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多么可笑。   后来我想清楚了自己的真心,决心凭借自己的能力娶她,让她再也不必如此担惊受怕战战兢兢。可就在这个时候,妹妹出事了。   此刻我才明白,原来“瑞贤侯府”这四个字早已如枷锁一般将我和妹妹套牢,尽管我一直在抵触和抗拒着它,可它就如同一片无处可避的巨大阴霾一般,死死地笼罩在我头顶,让我不得不为了它同自己的内心深处的渴念背道而驰,越走越远。   于是在这个时候,我做了这一生中最错误的决定。   放弃她,娶罗月婵。   在挑开月婵红盖头的那一刻,我已经决心要放下过去好好对她。既然已经娶了她做我的妻子,我就一定要尽到我做丈夫的责任,绝不做父亲那等负心薄情之人。月婵那日一身大红嫁衣,妆容精致,眉梢眼角俱是害羞和喜气。在喜烛光火摇曳中我朝她露出久违的真心笑容,此后一生,我定与她举案齐眉,相敬如宾。   可后来才知道,是我一开始想的太单纯了。罗月婵性情骄纵,动不动就发脾气,这些我都可以忍。毕竟她是下嫁于我,纵然有些小脾气我也该包容着她。可有一件事情的发生,让我再也无法直视她,甚至明白了,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喜欢上她。   她进门的时候曾带来不少陪嫁丫鬟,因为主子性格厉害,那些丫鬟也不敢造次。可偶尔也有几个心肥大胆的,平日里有时会朝我暗送秋波做做暗示什么的。自从经过了七妹妹那事,我也明白了在这大宅子里,有很多人生存的都不容易,因此我虽没理会过她们的暗示,却也没为难处置过她们。因为我知道,一旦我拿这事做文章,依照罗月婵的性子定然不会放过她们。可这事不知怎的就透到了罗月婵耳朵里,有一日她将那几个隐隐有些小心思的丫鬟拉了出去,叫她带来的家丁将她们全部扒光,用鞭子活生生地抽死了。   等我闻讯前来的时候,就看见罗月婵坐在一把檀木半枝莲太师椅上,一脸闲淡和事不关己地微微低头喝着茶。而在她面前的空地上,横着几具血肉模糊赤身裸、体的女子尸体。尸体就那样赤条条地横陈在那里,一众家丁猥亵淫.秽的目光毫不收敛地落在那些可怜女子的身上。我看向那些女子的脸,有的确实在我身边端茶倒水过,有的我却连见都没见过,不知为什么罗月婵要如此残忍地对待她们。   罗月婵见我来,一脸笑意地放下茶碗,提起裙子嫌弃地避开那些血污朝我轻快地跑来,可那张美人脸在此时看来却如同地狱里的罗刹夜叉,我闻着院子里的血腥气,再看着她那张俏丽浓艳的面孔,突然觉得很想吐。   “你来了,”她若无其事地说,“丫鬟不老实,借机惩戒一下。还不快将这些低贱东西都抬下去,没由来地脏了夫君的眼。”   我却根本无法正视她,只说身子不舒服便推开她离开了。   后来我才知道,那些丫鬟不只在人前被扒光衣裳活生生地打死,之前还被家丁拖去轮番侮辱了个遍。我不明白罗月婵为何有如此狠毒的心肠,纵然她看那些丫鬟不满,逐出府去便是。可她却连哪怕一丝体面都吝啬于留给她们,让她们这样满含屈辱痛苦地死去。同为女子,她怎能做这些事情做的如此心安理得,理所当然?   后来海波打听到消息告诉我,罗月婵恨有两个丫鬟对我心思不正,连带着和她们交好的丫鬟也一并迁怒。我想到那些无辜的女子,心里突然狠狠地痛了起来,我突然想到了在七妹妹身上所受到的那些不公。如今,像这样的不公如此残酷赤、裸地横陈在我面前,发生在我自己家中,我却没来得及阻止。   但从那日起,我再也忍受不了和罗月婵同房。纵然是芙蓉帐暖,春宵软香的环境,我脑子里却依旧不可避免地闪过那几个丫鬟凄惨的死状。甚至看见罗月婵那张美艳的面孔我就一阵止不住的恶心,似乎那日的血腥气不依不饶地又缠到了我面前。我每日都借口公务繁忙宿在书房,而且将所有伺候的丫鬟都打发远远的,生怕罗月婵找个什么由头处置她们。虽然书房冰冷孤寂,却让我觉得说不出的安心。只要能避开罗月婵那张蛇蝎美人般的面容,我觉得在哪里都是好的,我也说不出对她到底是恐惧还是厌恶,但只要一想到她恶毒狠辣的心肠,我就胃里泛酸被狠狠的恐慌紧紧攥住。我知道,我再也无法坦然地面对她了。   罗月婵也察觉到了我对她的冷淡,但她不知道原因。在她看来,那些丫鬟不过是低贱的人命,根本不值得我们放在心上。于是她开始想方设法地找缘由,也因此顺藤摸瓜地找到了七妹妹身上。   回忆起我的这一生,我似乎都在不停地对不起七妹妹。这一次因为我,她又不得不忍受罗月婵的歇斯底里与疯狂。幸运的是,这次能保护她的那个人出现了。   没有人知晓,在七妹妹大婚那日,我将自己掩映在重重人群之下,跟着送嫁的队伍绕完了整个京城,我仿佛不知疲倦地紧紧盯着那顶华丽的花轿。那个比我还小上两岁的俊美少年,一身红衣,眉目英毅,冰冷的神情却带着说不出的尊贵和从容。我突然感到了一种说不出的自卑,从此她的名字就要被写在高高在上的皇家玉牒之上,她终于成为了我再也触及不到的人。可我愿意一辈子仰视着她,只为看到她的平安喜乐。   后来她告诉我从未喜欢过我,那一刻我突然释然了。我之于她,只要不是心里的累赘和负担,我就还有资格偷偷看着她,看着他们生儿育女,一生幸福。而我此生,已经没有了什么盼头,能这样在她不知道的角落里悄悄看着她,我就知足了。   月婵下葬的那天正是个萧冷的秋日,我突然想起我踌躇满志地向她做出承诺那日,也是在秋天。我踏着一地落红,漫天黄叶自信欣愉地转身离去,后来想想,那竟是我最后少年时的模样。   后来接踵而来的一切将原先的一切彻底揉碎,让我几乎忘了,少年时的我到底该是何种模样。   这纷乱错章的一切,终是凄冷凋残地落了幕。   我看着窗外光秃秃的树枝,心头突然一阵苦涩,母亲小心翼翼地走进来问道:“闻天,你的身子好些了吧?”   我点点头朝她一笑:“已经无碍了。”   “这...月婵也去了,你还年轻,如今罗家的事也没太牵连到咱家,再加上你还升了官,这续弦的事...”   “娘,”我转过脸,朝她勉强一笑说,“这事过两年再说吧。”   母亲一怔,愣愣地点了点头,轻轻退了出去。   我在她眼底看到了怜悯和不忍,我自嘲地弯弯唇角,是啊,我真是将自个活成了个笑话。   若是能重来...   可惜,没有什么是能够重来的。   就像那年的春色,其实并没有来晚。只是,我去的太迟了些。   因为我的年少无知,草率愚蠢,将生生地将那大好的春色给错了过去。   飞英点点,春事已阑珊。 第100章 .番外八 尉迟霖:心意   西桑百姓都说, 他们世子虽然英明神武,聪毅果断, 却花名在外, 生活靡乱,少年之时就养了一屋子的女人。而后来他一反常态地将那些女子都打发出去, 而现今二十五岁了, 连个子嗣都没有。所以民间纷纷议论,是因为世子年少时纵欲过度掏空了身体,导致现在...不行了。   尉迟霖也知道这些民间传言,不过他向来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虽然他的老父王一把辛酸泪地拉着儿子的手要他好好调理身子,争取早日生龙活虎,为西桑皇室延绵子嗣。不过尉迟霖确实也没心思想这些事,将那些女人都打发出去后他觉得清净了许多,再加上西桑政基不稳,父王身子又不好, 他每日都需打着十二分的精神, 也没时间考虑这些乱七八糟的。   就这么过了三年, 在尉迟霖的铁血手腕下,西桑内政终于清肃了许多。而恰巧又到了一年一度去往大齐的日子,尉迟霖一大早就兴冲冲地将慕容千越拉进了房里, 让侍女排成长长一列, 手里拿着不同的衣袍。   “哪个好看?”   尉迟霖兴冲冲的表情想要吃到糖果的小孩子一样。   慕容千越心中一涩, 若无其事地指向那个最花里胡哨的:“这个好看。”   “这个?”尉迟霖轻轻一皱眉, “真的吗?”   慕容千越一脸正经地点点头:“这个最衬世子的气质。”   尉迟霖不疑有他,点点头说:“那去见她的时候就穿这个好了。”   “我最近正巧也没什么事,不如就让我和世子一起去吧。”慕容千越又笑笑说。   “好啊,正好让你见见她,”尉迟霖兴冲冲地说,而后又有些奇怪地看向他,“阿越,你最近怎么跟我这么客气?”   慕容千越依旧笑得风轻云淡:“礼数不可废。”   “你不用这么这么叫我,”尉迟霖有些别扭地避开他的眼睛,“我们从小光着屁股长大的,不必在乎这么虚礼。”   “那叫你什么,阿霖?”慕容千越的声音带着一种令人心里发痒的磁性,“霖霖?”   “行了你。”尉迟霖一脸受不了地推开他,“我还有事,既然你要跟我去,就赶紧收拾收拾吧。”   慕容千越看着他的背影有些无奈地一笑。   穿得极其骚气的尉迟霖不出所料地成为了全殿瞩目的焦点,以至于尉迟霖来跟沈画棠说话陈嘉琰都不阻拦了,看向尉迟霖的目光中满含同情。   就连尉迟笙也毫不留情地跟陈嘉泽吐槽她老哥:“你看我哥像不像一只掉进染缸里的大公鸡!”   陈嘉泽颇赞同地点点头:“是有点像。”   “本王听闻世子最近身子不太好,我们大齐倒是有很多良方,若是世子需要,本王不介意效劳一二。”陈嘉琰态度谦和地说。   尉迟霖咬牙切齿地瞪向他:“本世子没病!”   陈嘉琰已经一脸的同情:“世子不必讳疾忌医,本王不会笑话你的。世子穿得如此扎眼,看来心里都有些着急了。”   看着那两人又在那里乌鸡斗眼的,沈画棠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慕容千越朝她笑笑说道:“我家世子就这个性子,让王妃费心了。”   我家?沈画棠敏锐地竖起耳朵,一脸很懂的表情:“不费心不费心,慕容将军太客气了。世子还有些小孩子心性,倒劳得慕容将军多看顾了。”   慕容千越笑得眼尾弯弯:“自然。”   当晚,尉迟霖就喝醉了,拉着慕容千越蹲到长青殿顶上。看着满眼贝阙珠宫,龙楼凤殿,尉迟霖扯着慕容千越“咯吱咯吱”地笑起来:“你看,多壮观,有朝一日我也要将西桑变得如此强大。”   巡夜的侍卫看到他们,却也不敢说什么,慕容千越看着身边的醉鬼,朝侍卫有些抱歉地点点头。侍卫头领朝他行礼后,就挥手让侍卫们退下。   “怎么样,”尉迟霖不待慕容千越回答就揪着他的衣领继续问,“你觉得,她长得好看吗?”   慕容千越定定地看向尉迟霖,眼里像洒了一汪星辰:“好看。”   “可她为什么不喜欢我,景王有什么好的,”尉迟霖神色有些寂寥地看向远处的宫灯,声音渐渐低了下去,“阿越,我是...真的喜欢她啊。我还打听了很多她以前的事情,知道了她从前过得很不容易,可若是我,若是我...早些遇见她。我也定能护她周全的。”   “你为什么这般喜欢她?”   “我也不知道,一开始见面那一刻,我就被她惊艳到了,后来她骗我,和我对峙,我反而越来越在意她了。”尉迟霖有些无奈地笑笑,拿起手中的酒坛子又饮了一口。   “阿霖,你又为何这般折磨自己呢?明明这么不痛快,每年还要坚持前来。”慕容千越目光柔柔地看向他说。   “你不懂,你这般无情无欲,轻松自在的人不懂我们的痛苦,”尉迟霖摇摇头说,“情一字最是绵长,若是能轻易割舍的下,这世间也不会有这么多恩怨纠葛了。”   “我怎么会不懂。”   慕容千越一眨不眨地看着尉迟霖轻轻说,只是尉迟霖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没有注意到。   “没事,我也就感慨一下罢了。”尉迟霖突然朝慕容千越笑笑说,“过不了两年我大概要娶妃了,不然不光那群老东西,连父王那关我也是过不去的。”   “哦。”慕容千越笑着闷闷地应了一声。   “阿越,其实这么些年,多谢你一直陪着我了,现在西桑清肃的内政有一半都是你的功劳。”尉迟霖拍拍慕容千越的肩膀说,“除了父王以外,大概你就是对我最好的人了。”   “我也不是白对你好的。”慕容千越突然转过头平静地看向尉迟霖,“我也有我的私心。”   “啊。”尉迟霖张张嘴,有些愣怔地看向他,“什么私心?若是你想谋权篡政不会等到现在,以你们慕容家族的势力...”   慕容千越突然抬手轻轻捂住了尉迟霖的嘴,狭长的眼尾在月光下看起来像一只笑颜弯弯的狐狸:“不是这个,是因为想一直陪着你。阿霖,其实我一点都不喜欢玩权弄政,可我知道你需要这些。所以我从慕容家一个不受宠的儿子,用尽手段变成慕容家家主,因为我知道,只有手握滔天的权力,才能在你需要的时候帮到你。阿霖,你英毅果敢,却唯独不会洞察人心,不屑于做那些阴辣狠毒之事,可是政权本来就一半是写在黑暗里的。不过没关系,这些事你不做,我来替你做。我愿替你站到阴暗那面,让你永远沐浴到阳光里。我不在乎声名狼藉,名声恶臭,因为这些事情总要有人来做,我也不想叫它们脏了你的手。”   尉迟霖愣愣地看向他,花里胡哨的衣裳衬着他愣怔的表情看起来有些喜感。   “对不起阿霖,本来想一辈子都不告诉你的。可惜,”慕容千越忍不住用手轻轻碰了碰尉迟霖的脸颊,温和地笑笑说,“今晚,我也喝多了。”   “阿越,我...”尉迟霖不知该说什么,最终只微微垂下眼睛看向美轮美奂的宫城,“对不起。”   慕容千越拍拍他:“不必对不起,以后该怎么还是怎么,我一定尽全力助你开拓你心目中的西桑盛世。反正我已一身骂名,也不在意遗臭万年。”   “不会,”尉迟霖鼓起勇气看向他说,“你说的对,身为未来的西桑之主,有些事不得不做。我不会再让你一人为我背负着这些骂名了,若真要背着,我同你一起。功过几何,自有后人辩说。”   “好了,此事日后再说。”慕容千越替他整整衣襟,“世子今日穿得很俊朗。”   “真的吗?”尉迟霖有些不信地嘀咕说,“可刚才陈嘉琰还嘲笑我...”   “因为在我眼里,阿霖怎样都好看。”慕容千越眼尾弯弯地歪歪脑袋说。   尉迟霖慌忙避开他的目光:“那个...我困了,回去休息了。”   说着纵身一跃,跳下了长青殿的殿顶。却因为太着急,再加上醉了酒有些意识有些不清,在着地那一刻不小心...崴了脚。   慕容千越发觉不对,紧跟着纵身跃了下来,不由分说地抬起尉迟霖高高肿起的脚踝查看了一番:“无妨,没伤到骨头。”   慕容千越叫来一旁守着的小宫女:“去请太医来,叫他带着快速消肿的伤药,另外给我找来一盆凉水和巾帕。”   宫女应了,尉迟霖有些窘迫地挠挠脑袋说:“今日真是喝多了...”   慕容千越唇角一勾,突然弯腰将他打横抱了起来。尉迟霖不可置信地看向他:“我...我很重的,你快放我下来,叫别人瞧见了成何体统!”   “所以要尽快回去,”慕容千越温和一笑,“若是让别人瞧见世子这般躺在地上,更是折我西桑的颜面。”   尉迟霖还欲再说,慕容千越却已经抱着他四平八稳地朝殿内走去,嘴角悄悄荡起柔柔的笑意。   “别动,回去睡觉了。” 第101章 .番外九:两小无猜   七岁的溪姐儿生得明眸皓齿, 眉目如画, 虽然性子较小时候收敛了些, 却依旧比一般女孩子要活泼大胆许多。   一次杨妤念办了菊花宴, 广邀朝廷命妇。溪姐儿坐在嘉平身边,一手牵着昀哥儿一手拿着水晶莲子糕在吃。昀哥儿有些委屈地扁扁嘴, 想挣开姐姐的手去找娘亲。   “别动!”溪姐儿凶神恶煞地说, “母妃今日要帮皇后娘娘操持这菊花宴, 可没功夫理你。你给我在这坐好了,可别让母妃担心。”   昀哥儿很是凶狠地瞪了溪姐儿一眼,粉雕玉琢的小脸上全是不忿。   嘉平看见昀哥儿这个样子, 立马心疼地将昀哥儿揽进怀里,责备溪姐儿道:“你对昀哥儿态度好点,他还这么小呢。”   “小什么,马上就满五岁了,”溪姐儿不在意地说, “这么大了还整日缠着母妃, 看父王见了不揍你。”   嘉平心疼地摸摸昀哥儿的小脸:“别理你姐姐, 来, 吃好吃的。”   溪姐儿不在意地继续吃着糕点, 突然她目光一滞,连手中的莲子糕不小心滑落了都不知道。   “怎么了你?”嘉平好奇地看向她说。   “嘉平姐姐,”溪姐儿难得的有点羞涩, “那个...是谁呀。”   嘉平顺着她的目光瞧过去, 瞬间明白过来, 带着丝调笑说:“大理寺卿的公子,可是这京城里出了名的神童,如今才不过十岁就能文能武了。”   “噢。”   溪姐儿又偷偷瞥了一眼那小公子,只见那小公子穿着月白色暗纹锦缎袍子,生得风度翩翩,眉目如画。虽然年纪尚小,可举手投足间已全是清朗贵气。   昀哥儿看着姐姐呆若木鸡的眼神,瞬间就明白了过来,他从嘉平怀里跳下来,蹦到溪姐儿身边扯扯她的上衣下摆说:“姐姐,咱们做个交易如何?”   溪姐儿立马一脸警惕地看向自个这个虽然年纪小,却满肚子坏水的弟弟:“你想干什么?”   昀哥儿轻轻拉过溪姐儿身子,在她耳边说:“我帮你跟那位小哥哥说上话,你今晚帮我绊住父王,让我能顺利地溜进母妃房里去。”   溪姐儿立马心动了:“你真的可以吗?”   昀哥儿拍拍小胸脯保证说:“你怎么能不相信你弟呢!”   溪姐儿又瞥了那小公子一眼,暗搓搓地和弟弟击了下掌:“成交!”   叶霄自幼便被冠以神童之名,小小年纪便已名扬京城。今日也是得了皇后娘娘之邀,让母亲带他来菊花宴上作诗提句。可题完诗之后,众位命妇小姐都开始谈话赏花,他一个男孩子在一众女客之中显得尤为尴尬。尤其是那些小姑娘的眼光还不断在他身上游走,更让他觉得浑身别扭。   就在这时,突然有人扯了扯他的衣袍。   叶霄低下头,只见一个粉雕玉琢的娃娃对着他有些委屈地揉揉眼:“哥哥,我找不到我姐姐了,你陪我去找找好不好。”   叶霄一看那男童委屈巴巴的样子立马心软了,蹲下身子安慰他说:“你别急,你姐姐在哪,我带你去找便是。”   昀哥儿奸计得逞,却依旧一脸委屈的样子拉着叶霄朝人堆外走去。   叶霄被他扯的不知所措,却又不忍心拂了这小娃娃的心意,便一手小心护着他,一边被他扯着走。不知不觉中已经走到了御花园,两人转角一拐,迎面遇上了一行捧着锦盒的宫女。宫女见了昀哥儿,忙恭首朝他行礼。   叶霄有些诧异地看向昀哥儿,犹疑地问:“不知小公子是?”   昀哥儿朝他露出一个天真无邪的笑容:“哥哥,我知道你在那待的不舒服,同为男子,我懂你的!所以特意将你带了出来。”   叶霄有些诧异地看向这个人小鬼大的娃娃,有些好笑地摇摇头说:“那我倒真要谢谢你了,如此说来,找你姐姐也只是个借口了?”   昀哥儿却神秘地摇摇头:“不!看,那就是我姐姐!”   叶霄顺着昀哥儿的目光看过去,只见前方精巧的八角亭处,一个身穿云雁细锦衣和百褶如意裙的小姑娘蓦然回首,小姑娘双髻高耸,虽年纪还小却生得朱唇榴齿,玲珑剔透,那眉目婉转间尽是冰沁水潆的灵气。看得叶霄不禁一怔。   小姑娘看了他们一眼,脸蛋也微微红了起来,她提起裙子朝他们轻快地走来,将昀哥儿一把捞过去,冲叶霄微微颔首道:“家弟淘气,有劳公子了。”   昀哥儿在暗地里不服气地一翻白眼,突然“哎呦”一声叫道:“这位小哥哥,我突然肚子痛,就让我姐姐陪你说话吧!我先走了!”   笑话!不趁现在去找母妃更待何时?   溪姐儿还没反应过来,昀哥儿已经迈开小短腿一溜烟跑没了。溪姐儿略有些窘迫地看向叶霄,叶霄却看着她风清玉朗地笑了出来:“还没请教姑娘的芳名?”   “陈予溪。”   溪姐儿偷偷抬眼瞥了他一眼,恰巧碰上他眼中含笑,匆忙将目光收了回去。   “原来是郡主,在下叶霄。”   溪姐儿顿时更窘迫了:“原来你认识我啊。”   不认识,但现在认识了。   叶霄轻弯唇角,摇摇头说:“在下惭愧,只是曾听母亲提及过郡主的名字。”   “那...夫人都说了我什么呀?”溪姐儿佯装不在意,心中却有些焦急地问道。不会她的混世魔王之名已经沦为京城的饭后闲资了吧!   “说郡主聪明伶俐,性情极好。”   叶霄的声音清清润润,极为好听。溪姐儿终于鼓起勇气来抬头,正巧对上叶霄一眨不眨地看向她的目光。   “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叶公子过奖了。”溪姐儿装模作样地羞涩道。   “郡主,叶霄今日第一次进宫,你能带我四处走走吗?”叶霄看着她说道。   溪姐儿立马如小鸡啄米飞快点头,点完又暗恼自个表现得太明显了,便背过手轻咳两声道:“那,走吧。”   叶霄瞧着她强装大人的模样不觉心里发笑,顺从地跟着她走在后面,眼光柔和地盯着她娇小的背影轻轻弯起唇角。   没关系。   我可以陪着你,一起慢慢长大。   少男少女的身影穿梭在红墙绿瓦,雕梁画栋的宫城里,为这本来巍峨冰冷的皇城增添了一抹明动的生气。   裙钗芙蓉小,钗茸翡翠轻。正是年少时的好光景。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