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年年雪里》 作者:长安烟火   文案一   何为安和贺年年的婚姻源自于一场阴谋,一场何为安的阴谋。   他是出身于贫寒毫无背景的穷新科进士,深知自己若是想在盘根复杂的朝中立稳脚步,就必须攀附于他人。   而贺家就是那根他看中的高枝,贺家是京中的百年名门,清流世家,在朝根基深厚,于他是再好不过了。   原本一开始他的目标并不是她的,谁知许是他的运气太好了,庶女竟然变成了嫡女。   文案二   随着何为安的步步升迁,直至成为内阁重臣后,京中关于他要休妻的传闻也愈发多了。   众人都说不择手段的何为安,在微末时期求取贺家小姐,不过是为了贺家当时的权势罢了。   现在眼看何为安一跃成为当朝新贵,而贺家却逐渐败落了,这个时候自然是他休妻再另寻高枝的好时机。   何为安觉得近来岳母看他的眼神越发古怪,哀怨。   直到后来他在酒楼中竟然听见了议论他和妻子的传闻,何为安气势汹汹的冲进贺家,尽量压抑住自己的火气,平心气和的问:“娘,听说···您在为年年相看夫家?”当他是死的吗。   贺母看着女婿黑的能滴墨的脸,心虚的否认三连:“我不是,我没有,怎么可能”   何为安忽的冲她咧嘴笑了:“那就好,除非我死了,否则年年这辈子只能是我的妻子”   贺母悄咪咪的抹去额间的汗,不敢再置一词。   小指南   *腹黑心机一心只想往上爬的凤凰男vs不谙世事端庄娴雅好骗的世家大小姐。   *先婚后爱,he ========== 第1章   仲夏五月初,桃李将熟之际。   暖风吹过,枝上硕果随风轻轻晃动,看着很是喜人。   常有那顽皮的孩童早早的将枝上还未成熟的果子摘下送进嘴里,酸的龇牙咧嘴的。   此时京中还算不得太热,安澜院外一位梳着双丫髻的侍女行色匆匆,秀气的眉头微微蹙着,额间隐有细汗冒出。   侍女匆忙走入院中,推开正中一间雕花木门,随即立马又合上。   房中凉爽了许多,但一点也没消去心中此时的焦躁之气。   她快步走向房中正坐在罗汉床上的双眸望向她的盈盈少女,心中有丝不忍。   但还是低头在她耳边轻声耳语了几句。   随即站直在一边担忧的望着罗汉榻上的自家小姐。   雨霏此时只恨自己人微言轻,竟一点也帮不上小姐。   心中愈发不平,可却又无可奈何。   “祖父当真答应了?”榻上的人低若蚊呐的问了一句。   小姐声音虽低,雨霏却还是听清楚了,口中艰涩的还是答了出来:“是”   罗汉榻上的贺明蓁闻言后,一动不动。   素白的一张小脸上,五官精致,秋水般的杏眸微微垂下。   虽知十有八九是这个结果了,可心中还是划过一抹失落,心中怅然。   雨霏看着小姐这个样子,更是难过。   自上月初在纪府游园会上贺家二房的嫡出四小姐贺明蓁脸色苍白的被二夫人带回后。   便大病了一场,二夫人忧心不已,日日前来看望。   贺明蓁因当日在纪府落水加惊吓,足足病了大半月才日渐转好。   病着的那些时候,整日人都的浑浑噩噩的,随着身体逐渐好转,事情也接踵而来。   母亲每日望着她神色担忧,欲言又止的模样。   以及府中虽被明令禁止却依旧难免的闲言碎语。   连想到那日在纪府的情形,贺明蓁也慢慢明白了过来。   只是心中依旧对此事抱有一丝期冀。   直到此时事态发展至今已经算的上板上钉钉了,贺明蓁也还恍惚入置梦中。   她怎么也没想明白,自己不过是随母亲去参加了一场普通的游园会。   怎么突然就要嫁人了。   纪府的帖子早在四月初便下了。   京中各府对于这种名为游园实则是为自家小辈相看人家的各种游园赏花会都早已心照不宣。   大魏国的开国皇帝是在马背的打下的天下。   祖籍在陇右道与胡掳交界处,自幼也长在边城,是以大魏建国后民风开放空前。   直至近几朝国都迁至上京城中,民众才逐渐被中原习俗所影响,渐有收敛。   但女子上街仍不需向前朝那样必须带幕离,男女大防也不似前朝那般严苛。   是以京中各府渐渐盛行起来举办花会。   贺明蓁自去岁冬及笄后,母亲便一直带她参加过好几场和贺家门楣相当的的府会了。   但终究还是应了那句百闻不如一见,那几位府中的公子都与传闻相差甚远,母亲都不大满意。   母亲出自忠勤伯府,自家祖父贺伯庸乃翰林院掌院学士,品级虽不高,但却是真真正正的天子近臣。   掌管翰林院这些年,门生遍布朝野,便是如今的几位内阁大学士,都出自翰林。   各部高官见了都得尊称一声贺老,贺家可谓清贵至极。   贺明蓁的大伯贺素昀也官至都察院右都御史,朝中的二品大员。   奈何同胞的弟弟不争气,也就是贺明蓁的父亲,贺素卿无心官场。   只爱吟诗作对,风花雪月,至今仍是个礼部郎中。   贺家虽门楣清贵,但在这满是皇亲贵胄,公候遍野,各大钟鸣鼎食的世家中。   依着祖父的声望也仅仅能勉强跻身京中上流世家之末。   更因着贺明蓁父亲难以立业的缘故,贺母也没想过要将贺明蓁嫁入朝中的多显贵之家。   虽说男女成婚高嫁低娶,但贺母却不如此做想。   在这上京城中,越是权势煊赫越如烈火烹油,稍有不慎,便是那万劫不复的下场。   自古以来多得是那功高震主没有好下场的臣子。   远的不说,便是那太/祖时期,废后高氏一族,当时是何等的如日中天,权倾朝野。   随着高氏被废,高氏一族也被连根拔起,满门男丁皆诛,往日富贵如云烟,转瞬即逝。   是以贺母也只想为女儿找个普通世家的公子。   只要品行样貌可以,其他的不拘。   为的就是希望女儿嫁过去后,不用受婆家的磋磨,贺府和忠勤伯府好歹能照看一番。   接到纪家帖子的那会儿,贺母本欲回绝的,纪家齐大非偶。   况且贺母总觉着如今的纪家隐有几分□□时期高氏的影子。   更是不愿有过多的牵扯,但纪家今时不同往日,轻易不好得罪。   且这帖子几乎上京城中所有的世家都收到了,大房也收到了,定也是会去的。   自己若是不去未免有不识抬举之意。   想着依着二房如今的境遇,纪家也不会看的上,自己带女儿去赴宴顶多也是去凑个热闹而已。   谁知女儿竟会出了那样的意外,贺二夫人如今是肠子也悔青了。   早知如此,当日她是怎么也不会带女儿去纪家赴宴的。   当日女儿在纪府落水后,随后不久被一名同来纪府赴宴何姓外男所救。   听闻当时们丫鬟们见贺府小姐不慎掉湖后,高声慌张呼喊。   当时周边女眷皆不会水,纪府那一片湖水乃是和城中的东湖相连,湖中心深不可测。   当时纪府二少爷正领着一群身着翰林院官服的男子经过。   听见有人呼救,一群人便走了过去。   当时那贺明蓁因不识水性,落水后不断挣扎那时已经离岸边有一段距离了。   就在众人踌躇不已,那名何姓男子一跃而下,奋力向前游去。   救回了已经呛了不少水,奄奄一息的贺明蓁。   因湖边动静太大,贺二夫人当时也和一众夫人走了过去。   听闻有人落水,再定睛一看湖岸边那哭得瘫倒在的自家女儿身边的侍女雨雪时。   贺二夫人心头狂跳,猛的望向湖中,当看见女儿脸色苍白被一名男子抱在怀中拖上岸后。   眼前一黑,差点倒了下去,好在被身边同在礼部任职的许夫人扶住了。   贺明蓁今日赴宴时穿的海棠红衫裙湿漉漉的在不停的滴着水。   春裳薄透,此时已紧紧贴着少女发育的曲线玲珑的身子,柳枝般的腰身和胸前那处起伏显露无疑。   一上岸何为安就放下了贺明蓁,因她呛水过多,此时依旧在剧烈的咳嗽。   一张小脸白惨惨的,人也站不稳,心中闪过一丝不忍。   何为安虚扶着她,知她此时狼狈,偏岸边此时已经聚了不少人,他侧身朝着人群那边帮她挡去大部分视线。   贺二夫人疾步朝女儿走去。   此时纪府的二少奶奶命身旁侍女去取的披风,也取了过来。   走上前罩在了贺明蓁的身上,朝着贺明蓁身旁的贺二夫人致歉。   贺家小姐好端端在纪府落了水,此事不论是意外还是其他什么。   人总归是在自家府上出的事,是以方才一见落水的是女子,她便急忙让身旁的侍女去取披风。   贺二夫人脸色难堪的朝她说了句客套话,又对着同样一身湿哒哒的何为安致谢。   不管怎样,方才是他救回了女儿。   只是女儿此时不便,贺二夫人也不好多说。   对何为安说他日再备上厚礼上门致谢,又同纪家二少奶奶匆忙辞别后,带上女儿回了府中。   自那日过后,贺明蓁便一病不起,可事情却并未因此停止。   当日府中宾客众多,在贺明蓁被何为安抱上岸时。   二人浑身湿透肌肤相贴的一幕,众目睽睽之下,避无可避。   不过几日,事情便传开了。   甚至于坊间也开始流言四起。   街头传谣者,吐沫横飞,说的活灵活现,仿佛当日自己就在现场般,各种谣言甚嚣尘上。   事态发展至此,贺家也明白了过来。   且不论当日落水一事的具体内幕。   这上京城中铺天盖地的流言若是没有人在推波助澜,断不可能发展至此。   贺家曾出面干预过街头传谣者,奈何众口难堵,收效甚微。   自古女子闺阁之名,尤其之重。   那幕后推手显然是要把女儿往绝路上逼。   不乏有遇诸如此事般的女子,其中有那性子刚烈,或为家族名声寻了短见的,也有那为了名声匆匆嫁了人的。   偏生派出查探的人,查到的都是些无关痛痒的零零碎碎。   查来查去最后也只能不了了之,贺二夫人心中恨极,却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无奈的吃下这个闷亏,若是哪日被她揪出了那幕后黑手,否管对方是何身份,她绝不会放过。   孙女出了事,贺老学士也早有耳闻。   这日散了职去探望了还卧病在床,烧的迷迷糊糊的贺明蓁后,便使仆人叫来了二房的儿子与儿媳。   收到消息的夫妻二人匆匆赶了过来。   望着下首站立皆面带郁色的夫妻二人,贺老心中叹了口气,沉沉开口:“关于年年的事,你们预作何打算?”   贺二老爷欲言又止,身旁的夫人眉头轻蹙着,张了张口,却又闭上了。   贺老望着,摇了摇头,复又开口:“既然你们都不说话,那我就来说说我的看法。”   “年年的事情拖不得,当日救年年那年轻人,我也见过他几面。”   “如今就在翰林院供职,虽出身不显,但到底家世算得上清白,能在弱冠之年做了庶吉士,也算少年英才。”   “我阅过他的文章策论,求实务正,与之相比那些花团锦簇,辞藻堆砌,借机阿谀之人来说,倒显难得,是个不错的苗子。”   “爹!”   贺老话音一落,二夫人便焦急开口,面带苦色。   贺老摆了摆手:“你不必多言,我知你心中所想。”   “我不是为了贺家名声在逼你,年年亦我是从小疼爱到大的嫡亲孙女,此事你二人可自回去,再详细协商,只是拖的越久,对年年和贺家越不不利。”   “那何家年轻人,既对贺家有恩,改日可邀他至府上做客,你二人可看过后再做决断也是不迟,你们先回吧,我书房中还有事需处理。”   贺老看着犹犹豫豫的儿子儿媳不想再多言。   “是。”二老爷带着夫人退下了。 第2章   夫妻二人,一路无话,回到房中商议后。   还是决定按照老爷子所说的,先把人请到府中,看过后,再做打算。   虽说那何庶常救了自家宝贝女儿,贺二夫对此人的看法却略微复杂。   非她心思狭隘,而且当日事情发生的太过凑巧,乃至于后来的京中传闻。   这桩桩件件最后导致的最终结果,最好的无不例外的就是贺家把女儿嫁给他。   贺二夫人自幼长于伯府,在这上京城中见多了,各种阴谋诡计,阴私腌渍。   也见了不少寒门举子一朝高中后,为攀附权贵,各种不择手段,偷偷休弃糟糠再迎娶京中贵女的比比皆是。   就拿那今年的那新科探花郎来说,长的风度翩翩的,谈吐不凡,不过二十出头便高中探花,打马游街时,引得不少女子为其倾心。   在琼林宴上入了正在为女儿婚事烦心不已工部侍郎王大人的眼。   虽知他早已成婚,但仍几次三番邀他过府。   席间更是几次出言暗示,自己看好他,关系有意更近一步。   那徐探花也是个玲珑人,当即也假借酒意说自己所娶那妻子粗鄙不堪。   乃家中双亲被人蒙骗所娶,娶回家后,家中上下皆后悔不已,那女子不敬双亲,更是一直无所出,自己为此也是头痛不已。   就这样一个有心,一个有意,双方一拍即合。   那王家女儿早就那日游街时便相中了那一表人才的探花郎。   王侍郎便也直言只要他休妻后,自己可将家中嫡女嫁与他。   徐探花当下假意推辞了几番后就应了下来。   不过第二日便就休书一封寄往了还在老家苦苦等待丈夫归来的妻子。   要说那王侍郎之所以不介意自己女儿为继室之故。   皆因女儿先后定了两门亲事后,那对方竟然都在成婚前一个突发疾病死了。   另一个更是在婚礼前夕意外坠马身亡,女儿也因此落得一个克服的名声,京中各府更是避之如蛇蝎。   这婚事也就一直拖到了现在,女儿近二十了婚事也无人问津。   便是那愿意娶的要么是年纪与自己相仿甚至比自己还大的鳏夫。   要不就是那他一眼都不想多看的破烂户。   万万没想到柳暗花明,自己竟然还能榜下捉得探花郎为婿。   王侍郎心中得意,便也不去在乎那京中传言了。   此事还是上次在纪府那礼部许夫人悄悄向自己透露的。   也是因着许夫人的娘家和王家有姻亲缘故许夫人才知道的这么详细的。   当下便和那许夫人讨论,二人皆对王侍郎的做法嗤之以鼻。   觉得他是人老昏聩了,这徐探花能这么轻易的就休弃糟糠之妻另娶,可见其人品,偏生王侍郎竟还觉得自己捡到了宝。   实是有太多前车之鉴了,贺二夫人对那何为安实在放不下心来。   女儿还卧病在床时,便悄悄派人去了他老家河东邑安打探情况。   又在京中调查了他所有往来之人,确实没查出女儿落水和流言之事与他有关联。   想来他一清苦举子也没这么大能力能在京中做出这么大动静后,还能抹去所有痕迹。   只是何家也实在太清贫了些。   派去他老家的仆人回禀说他家中有一寡母,和两位均已成家的哥哥。   家中以务农为生,家中为供他读书,穷得叮当响,生活拮据。   贺家夫妻二人在女儿病情好转之后,便邀了何为安过府。   贺家二爷在堂中接待他,寒暄几句再一番道谢后,全然未提女儿的事。   贺二爷有心试他,加之自己本身偏爱风雅,一来二去发现此人恭敬有余但却不显卑亢,言语间引经据典,颇有才思,倒也渐渐相谈甚欢。   上次虽在纪府见过何为安,但那时一颗心都在女儿身上,因着担心女儿,岸边不过匆匆一瞥。   只记得身形比一般人高大了些,其他的什么都没看清楚,更是不记得人长什么样了。   此时贺二夫人带着女儿在屏风后也悄悄的打量着堂中的年轻人。   身材和贺素卿相比略显高大挺拔,许是因乡间耕读,身形也不似一众学子那般清瘦。   立如苍松,静坐如钟,看起来人还算牢靠。   眉眼算得上英俊,脸部轮廓清晰,五官端正。   虽心中对他还有些成见,但贺二夫人也不得不承认,此人起码身形样貌不差。   甚至比之前她相看的那家世家公子要好上许多。   加之刚才听他与丈夫谈话,应对得体,丝毫不见局促之意倒也难得。   丈夫虽爱附庸风月,仕途不顺,但一身所学皆是由父亲亲自教导的。   人确实是有真才实学的,因刻板固执,不易变通,又自身无心官场,是以仕途不显。   母女二人在屏风后立了不久后,便回了内院。   路上贺明蓁一直低着头,发间的步摇随着步伐轻轻摇曳着,一句话也无。   贺二夫人望着女儿低垂的头,心中一阵叹息不忍,可事已至此,现下却是再无别的更好的选择了。   回到贺二夫人的院子后,母女二人说了会话,考虑到女儿大病初愈,便让她先回房休息了。   这次见过何为安后,贺素卿便去西跨院禀了父亲,说自己已经见过了何为安了。   人品才学确如父亲所说,皆是不俗,不出意外的话,年年的婚事会尽快定下来的。   贺二夫人虽心中还有不甘,但也知道此事已难再转圜了。   几日后,只带着身边的老嬷嬷轻车回了趟娘家忠勤伯府。   忠勤伯府的夏老伯爷也就是贺二夫人的亲爹,年愈古稀,近十来年迷上了修道成仙之事。   早几年就搬到城外香云山上的道馆内去虔心修行去了,一年都难得回来几次。   贺二夫人知道今日是哥哥的休沐之日,便早早的赶了过来。   和嫂子钟氏道明来意刚聊了几句,贺二夫人的同胞哥哥夏言均便赶了过来。   知道妹妹来意后,夏言均沉默了片刻。   外甥女那日在纪府落水后,他也曾派人去过贺府探望过。   京中关于外甥女的流言,他更是早就派大理寺的人调查过。   倒并非一无所知,只是据他所查到的消息,事情实在是一团乱。   流言的幕后推手和纪家有关更是牵扯到了忠勤伯府。   他实在是不敢告诉自己的这个妹妹,就怕依着她的脾气,会不管不顾的找对方撕破脸。   然依旧对外甥女的事情毫无帮助,纪家势大,现在并不是闹僵的好时机。   夏言均沉思了片刻,开口道:“既然妹夫和贺老都已同意,妹妹你也不必太过忧心。”   “那何为安哥哥也曾托人仔细打听过,除家世清贫些,其他到皆无可挑可处。”   “此人年纪轻轻毫无家中助力竟也入了翰林,假以时日,加之贺府和伯府的顾携,定能让他留任京中,仕途坦荡。”   贺二夫人除了嫌弃何家清贫之外,最担心的便是女儿嫁了他之后,万一翰林院的散馆考核未过,被派到外地出任,那她的女儿也要跟着去受苦。   公爹虽掌翰林院,但铁面无私,为人清正,断是不可能会为了此等小事而特殊对待他的。   想着哥哥身为大理寺卿,既然他都查了那何为安没问题,那想来应该真的只是自己想多了。   听哥哥这么说了后,贺二夫人心中稍稍又放心了些。   又聊了几句后,推辞了兄嫂的挽留,带着嬷嬷又匆匆回了贺府。   自上次从贺府回来后,何为安便知道自己兵行险招这一步棋赌对了。   他知道在纪家设计这一出即疯狂又大胆。   可他何为安能走到今日靠的从来就不是老实和本分。   在这官僚横行,世家子弟遍布的上京城中。   像他这样的寒门子弟即便高中一甲也就是在金榜题名时那昙花一现,后大多籍籍无名。   更何况像他这种二甲出身多如过江之鲫的普通进士。   往往到后面不过都是成为了那些官宦子弟的垫脚石而已。   何为安不甘心,凭什么家中举全家之力,节衣缩食的供自己寒窗苦读十载,到头来仅仅是这么个结果而已。   他自问自己并不比京中官宦子弟差在哪里,就因出身不显。   凭什么像他这样进士们就要受到诸多不公待遇。   他至今仍记得自己幼学时期,夫子在和他们讲完,是非成败本无定,王侯将相宁有种乎。那个典故后那落寞无比的眼神。   夫子是建宁十年乙卯恩科进士,高中后被朝廷派往北边苦寒之地任知县。   一任就是六年,可惜这六年来因夫子不愿与当地乡绅同流合污,欺压百姓,被同僚排挤,上官呵斥,后被朝廷一贬再贬。   夫子彻底心灰意冷,愤而辞官归故里,在镇里开学馆授课。   正是因为当时学的那句话,和夫子那时的神情激励了自己,每每当自己坚持不住了时,凭着那一股蛮劲。   他也成为了建宁三十年恩科他们那个州县唯一考出来的进士。   他如今虽入翰林的庶常馆学习,即使三年后考核合格,可若是想在这盘根复杂的朝中立稳脚步,凭着毫无背景的自己单枪匹马闯出一番天地,无异于痴人说梦。   朝中局势波谲云诡,天下能人尽聚于此。   这上京城中最不缺的便是能人异士,唯有权势才是立足之根本。   便是那年少意满的探花郎,为了那权势更是能眨眼就抛弃与自己相伴多年的发妻另娶。   京中的繁华富贵,权势利益迷人眼,乱人心,何为安也不例外。   这楼宇琳琅,魏国之都他何为安既然来了,就不会轻易离去。   所以他不惜剑走偏锋,只为能够达成目的。 第3章   贺家就是何为安看中的那根能助自己在京中立稳脚跟的高枝。   贺家是京中的的百年名门清流世家,在朝根基深厚,于他是再好不过了。   原本一开始他的目标并不是她的,贺家门楣清贵,但二房却不显,所以一开始他就将主意打到了二房庶女贺明蓉的身上。   他明白依着自己的身份即使是贺家的庶女也不是他能肖想的。   所以当他知道贺家女儿会去纪府赴游园会时,他便费尽心机的去接近同在翰林任职的纪家大房的二公子。   有一日在为客栈赶考时所结识的朋友因落榜践行之时。   偶然间听他说起自己有一同乡,在纪家别苑做洒扫侍女。   因家中母亲病重,竟胆大妄为想偷拿主家的东西换取给母亲治病。   好在同乡在动手前和自己提了一句,当时他立即就严词唬住了她。   纪家的东西非富即贵,更不乏宫中赏赐下来的宝物。   就她这样的堂而皇之的想找到买家,换银子给自己母亲是根本不可能的。   怕是银子还没到手时,她就已经被纪府的人捉了起来了。   到时候别说救母亲的病了,自己的小命也难保。   何为安听后,顿时计上心头。   后因朋友结识了在纪府别苑洒扫的他的同乡,再以重金许之。   到了纪府游园会那日,纪府因当日所邀请宾客众多,果然从别苑抽调了许多人过去,那名侍女正在其中。   当日一切都很顺利,事情也都按照自己所想发展。   只是不知道为何那落水之人竟然变成了贺家的大小姐。   如果只是庶女,家中很有可能为了名声就匆匆许配嫁人。   可变成嫡女后,一切就复杂的多了。   和那母家普通的贺明蓉相比,作为贺家二房的嫡出的小姐。   那贺明蓁的母亲出自忠勤伯府,有个做伯爷的外祖,和大理寺卿的舅舅,何为安第一次心里没底了起来。   不过后来京中那显然是有人在操纵的谣言愈演愈烈时。   何为安立马意识到了,这是有人在帮自己逼贺家将女儿嫁给自己。   那人不会那么好心,要么是贺家得罪了人。   要么就是京中有人不愿看到贺家和别家结为姻亲,这上京城中局势复杂,两姓姻亲是最好结盟方式。   果然在贺夏两家的干预下,那传闻依旧满天飞。   而贺家也终于按捺不住的邀自己过府了。   出了贺府后他便知事成了,虽贺素卿未向自己提起那日的事,但他言语间的试探,显而易见。   十日后,贺家再次遣了仆从来请何为安过府。   此次堂中贺家二爷一身常服,贺家大爷贺素昀身着二品锦鸡补锦袍官服。   而贺老学士亦是身着官服端坐在堂中首座。   何为安忙上前去依次见了礼。   贺老学士颔首,示意他坐下说话。   “学生不敢。”何为安惶恐回道。   贺家二兄弟的目光注视着他。   特别是贺家大爷人至不惑的年纪,周身自带一股沉闷的气压。   眼神虽只扫视了他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竟让何为安生出了一种他已然看穿了自己的错觉,默默凝神站立,面容沉静。   贺老学士见他执意不坐,便也不强求他了。   抬手抚须后,望着面前站着的年轻人:“你即入翰林学习,唤我一声老师也不为过。”   “学生之幸。”   贺老学士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想来你心中也大约明白,今日请你前来不为公事,乃是我贺家私事,你也不必拘谨。”   “前些时日你救我孙女一命,于我贺家是大恩,虽犬子已谢过你了,但救命之恩,恩重如山。”   “今日特意邀你前来,便是想许你一个承诺,无论你所求为何,在我贺家能力范围内,不触国法,不违道德,我贺家必定竭力成全于你。”   “那日学生能有幸助于贵府千金,倍感荣幸,举手之劳,不敢再邀功。”   “贺郎中与夫人已几次三番致谢,并酬以厚礼,学生惭愧,本不应再······”何为安说着,面露愧色,停顿了下来,头也微微垂着。   贺家大爷依旧转了手中的杯盏,神色莫名,贺家二爷望着大哥,见他不置一词,又转头看向坐在上首的父亲。   贺老学士面容祥和,嘴角带笑:“无妨,你心中有何顾虑不妨直言。”   何为安听罢,竟撩起袍角直直的跪了下去:“学生惭愧,那日情急之下虽侥幸救了贵府千金,但亦使其遭受诸多不实流言,累及女公子声誉,学生有罪。”   “然,事已至此,学生亦是无力转圜,本自知身份低微,不敢做他想。”   “但贵府女公子淑女千金,惠心执质,京中美名盛传,学生亦是仰慕已久。”   “今日斗胆向贺郎中求娶掌上明珠,若学生有幸,必将珍之,爱之,护其一生,倘若贵府千金已有婚配良缘,学生亦不敢强求。”   贺老学士注视着堂中跪着的年轻人,脸上笑意更深了。   他是有意把年年许配给何为安,只因这是目前来说最好的选择了。   但他贺家的小姐,不是没人要。   即使是嫁人,也要对方有那个意思主动求娶。   若是对方无意,用贺府的权势相压得来的姻缘,反倒不美。   而这眼前这个年轻人,接住了自己递给他的□□。   先是把过错揽到自己身上,摆正自己的身份。   再开口求娶,表明自己的态度,最后又把选择权交到自己的手上。   年年到底有无婚配还是贺家一张嘴的事。   若是不满意他,那就可以是有,若是不嫌弃他,那他就可以让她没有。   话说的漂亮,进退有度,不见谄媚之色,更不邀功自傲。   这个何为安此时倒真正让贺老学士生出了几分欣赏之情。   贺素昀也放下了手中的茶盏,嘴角勾出一丝笑意。   贺老学士看向自己的两位儿子,轻声问询:“此事你二人怎么看?”   贺素昀打量着何为安,复又一笑,朝着父亲回道:“何庶常眉目疏朗,秀出班行,是为良才,此事全听父亲做主。”   “儿子也全凭父亲做主。”贺素卿跟着道。   贺老学士站了起来,走到何为安身边准备俯身搀扶其起身。   何为安见贺老亲自过来欲扶自己,忙站了起来,不敢让贺老弯腰。   贺老学士拍了拍他的肩:“我儿方才所言亦是我心中所想,为安少年进士不必妄自菲薄,你此时可知我意了?”   贺老学士说完笑吟吟是望着他。   何为安眼角眉梢上都是喜意,复又准备跪下去。   贺老学士及时扶住了他,何为安只得作揖垂首行礼。   激动的开口道:“学生不才,得老师和两位大人抬爱,心中感激万分,此后余生必待贵府千金如珠如宝。”   “好 好 好!”贺老满意的看着他。   贺家两位兄弟也走了过来。   贺素昀开口道:“往后既是一家人了,为安就不必如此见外了,以后私下你可唤我一声大伯父即可。”   “对,我大哥说的是,为安,往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务需再见外了。”贺素卿郑重的说道。   “是,小侄见过大伯父,伯父。”何为安依次见礼。   松涛堂内四人又闲聊了一番,何为安便施礼道别,言自己回去就准备提亲之事,不日再登门拜访。   贺老遣仆从送他出府,见人已走出院中。   望着他的背影,单手抚须,口中轻叹:“此子假以时日,未必不能大成,甚好!甚好!”   贺素卿听完父亲的话,想起刚才兄长所言。   方才他以为兄长所说不过是些场面客套话而已,现下却有些疑惑了:“父亲,这何为安当真有兄长说的那么好?”   贺老望着幺子,摇了摇头,没好气的说道:“莫不是你以为我翰林院是个人都能进的,怎地!”   贺素卿赧然,当年他也曾下场考试,曾中过三甲进士。   但是那年朝廷并未进行馆选,但也知道庶吉士的选取有多严苛,便是今年上百进士中也只选了七人进庶常馆学习。   安澜院内   贺二夫人望着如花似玉的娇娇女儿,心中千言万语想劝解她几句,可又不知从何说起。   任那何为安再是不错,可女儿此番低嫁,委实是太过于委屈自己的乖乖女儿了。   便是之前不少来来府上说媒求娶自己那个,在她看来样样不如自己宝贝女儿的庶女贺明蓉,对方家世好歹也都是些家境殷实的官宦之家。   想着自己的嫡亲女儿往后嫁的许是会比那庶出的还要低些,贺二夫人只觉得心中更是憋得慌,重重的叹了口气。   贺明蓁见母亲重重的叹气,知她心中在为自己难过。   自那日过后,自已因惊吓过度卧病在床,随后又发生了那诸多令人糟心的事。   母亲既要照弗自己又要劳心费神处理一干事宜,不过短短月余,人看着都憔悴了许多。   贺二夫人今日穿着一件半旧不新的天青色绣鱼戏莲叶间的缎面裳裙。   虽已生育一子一女,年过三十,但平日保养得当,皮肤瓷白细腻,姣好的面容上竟还无一丝细纹。   可见苍天厚爱,但现下眼底却有些乌青,秀眉蹙着。   贺明蓁抚上母亲的眉间,轻轻抚平那细小的川字,   微微一笑:“娘亲,不必担忧,祖父既然同意了,想来此人必不会差。”   “且他年纪轻轻的就做了庶吉士,更是难得,女儿还听说他是这一批庶吉士中最年轻的,模样那日女儿也见了,品貌不俗,又救了女儿一命,或许这就是上天定的姻缘。”   贺二夫人望着女儿的笑靥,她这么好的女儿即使到了现在还来宽慰自己。   心中更是酸涩,脸上勉强挤出笑意,点了点头,   柔声回她:“嗯,就像我女儿说的,即是天定良缘,我的年年此生定无忧愁,喜乐一生。” 第4章   五月初十,何为安请的媒人便正式上贺府提亲。   求娶贺家二房大小姐贺明蓁,贺家同意了。   待到七月流火之时,两家已过完了五礼,婚期定在来年秋天的九月二十三。   贺二夫人虽同意了女儿与何为安的婚事,但却不舍女儿太早嫁过去。   若不是十八出嫁晚了些,贺二夫人恨不得再拖上一拖。   贺素卿见女儿还未满十六,心中也是不舍。   又见何为安对此也没异议,便同意的夫人的要求,婚礼便定在了来年秋天。   贺家要将女儿嫁给何为安的消息一出,京中各府并不意外。   早前那样闹过之后,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到是与何为安同在庶常馆学习的其他庶吉士,均是向他道喜,言语间不乏羡艳,诸多打趣他。   贺府内院,酷暑已过,但仍旧有些闷热。   安澜院中植着一棵亭如盖的老槐树,今日无一丝风,树叶纹丝不动。   贺明蓁此时坐在树荫下,微微斜着身子督促着刚从学馆散学不久的弟弟贺明博做今日的功课。   雨霏立在一旁给姐弟二人摇着扇子。   雨雪快步跨进院中,走到小姐身便柔声道:“小姐,五小姐朝着安澜院来了。”   雨霏和雨雪是母亲在自己十岁时亲自为她挑选的贴身丫鬟,雨霏大自己一岁,而雨雪和自己同年。   四月因自己落水一事,母亲责怪陪自己同去的雨雪护住不利,罚了她二十板子。   雨雪因此在床上躺了足足一个月才好,当时因自己烧的迷迷糊糊的,也是后来病情好转了后知道此事。   当时雨雪在床上还动弹不得,后贺明蓁又特意去求了母亲。   请来府医为其治伤开药,又拖拉了半个月后雨雪才下了床。   贺明蓁轻轻“嗯”了一声,并未动。   贺素卿一妻一妾,共有二女二子。   贺明蓁与贺明博皆是贺二夫人所出。   二房的庶长子贺明章即将弱冠与刚及笄的庶女贺明蓉出自妾氏杜姨娘。   杜若素有才名,姿容婉约,因此也颇受贺素卿所喜。   贺明蓉身着浅碧色衫裙带着身边的侍女,盈盈踏进了安澜院。   见长姐和幼弟坐在院中,笑着上前曲身行礼:“妹妹不知,姐姐在陪明博读书,贸然前来打扰明博功课了。”   贺明蓁抬手过去纠正弟弟的握笔姿势,示意他继续写。   自己缓缓起身望向贺明蓉,回以一笑:“无妨,不知妹妹前来可有何事?”   贺明蓉巴掌大的小脸,眉眼清丽,俏皮一笑:“并无他事,只想着几日未见姐姐,心中甚是思念。”   贺明蓁邀她去亭中入坐,以免打扰正在书写的弟弟,二人刚一入坐。   雨霏便奉了茶来,贺明蓁亲自给她斟茶,笑道:“近来天气闷热,我实是不愿多走动。”   顿了一顿,看向贺明蓉复又打趣道:“听闻近来府中来了好几位媒人,俱是来为你说亲的,不知道妹妹心中可有看中的。”   自从自己的亲事一定,杜姨娘也急了起来,因贺明蓉只比自己小了半岁,已有意无意的去母亲跟前说过几次了。   贺素卿虽有几分喜爱杜姨娘,但对妻子亦是敬重,从不插手内宅之事。   贺明蓉面带红霞,嗔道:“姐姐快别笑话我了,婚姻大事自是全凭母亲做主,母亲选中的定是极好的。”   贺明蓉眼珠一转:“倒是听说祖父对我那未来的姐夫,赞不绝口,也不知我什么时候能见上我那未来姐夫一面啊。”   贺明蓁但笑不语,灿若芙蓉。   “姐姐你真好看,特别是这一双眼睛,是我见过最好看的双眸了,真正的眉眼如画。”   贺明蓉望着眼前的长姐真心实意的夸赞道,心中有些酸涩。   随即又“哦”了一声,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笑嘻嘻的又开口:“对了,祖父寿辰将至,想来我那准姐夫应当也会来吧?”   贺明蓁点了点头,笑言道:“嗯,应该会来,怎地,你还要去偷看他不成。”   “那是自然,我已经迫不及待的想看看我未来姐夫长什么样了,姐姐你到时候可不许向母亲告状哦。”   贺明蓉嬉笑道,眨了眨眼睛。   贺明蓁望着她,笑着摇了摇头:“你啊你。”   姐妹二人又闲扯了几句,贺明蓉就带着侍女离开了安澜院。   雨雪望着离去的主仆二人,心中鄙夷。   这个五小姐仗着杜姨娘受老爷宠爱,自己也常在老爷面前讨巧卖乖,哄得老爷很是开心,日常吃穿用度竟隐隐和自家小姐比齐。   偏又那张嘴惯会哄人,夫人和小姐也从不说她。   雨雪每回见她花枝招展的模样都觉得心中愤愤。   偏偏这人又时常爱来安澜院中晃悠,以为自己有多招人喜欢似的。   送走了贺明蓉,贺明蓁又回到院中的那颗老槐树下。   见弟弟已经写完,正端坐着等自己过去,摸了摸他头上的总角,又捏了捏他白嫩嫩颇有肉感的脸颊。   轻笑道:“好了,别皱着眉头了,人都已经走了,小小年纪赶明儿都快有皱纹了。”   弟弟不喜欢贺明蓉,总说她坏,早几年倒也没有这么排斥她。   只因前年有次在家中见她打罚奴婢,竟拔了头上的簪子直直往奴婢身身上刺去。   那婢女身上被刺了好几个血窟窿才见她停手。   自那次回来和贺明蓁说过此事后,弟弟就很排斥她的亲近了。   弟弟要明年才满十岁,那时不过才六七岁刚刚记事时。   想来是当时那一幕对他刺激太过大了,任凭后来贺明蓉这么讨好他,他都对她爱搭不理的。   贺明蓁对此也没说过什么,她也一直对这个妹妹很难真正的亲近起来。   总觉她常常是带着面具在和自己说话,那种感觉怪怪的。   加之她上回在纪府发生的那个意外,当时她之所以会去湖边。   正是因为贺明蓉说听纪府侍女说湖岸风光不错,邀她过去的,随后她称有事自己先行离开了。   贺明蓁本就想寻过清净处,不欲到那人多处。   见岸边甚是幽静,且湖面波光粼粼,微风拂柳,便留了下来。   后又见岸边好似掉落了块女儿家的帕子,猜许是哪家贵女遗落下来的。   想着女儿家的东西万一被府中仆从或者外男拾到了多有不便,便想走前帮忙捡起。   谁知那岸边泥土甚是软滑,一个不慎竟跌落湖中。   雨雪不会水只得在岸边焦急呼救,遂有了后面那一出。   现在想来当日种种看似都是意外,但总还是觉得太过巧合了。   “哎呀,姐姐你又揪我脸,我要去同母亲说,我的脸就是被你揪肿的。”   明博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瞪着她,嘴角嘟起,摇头晃脑的想脱离自家姐姐的魔爪。   贺明博正是小孩贪嘴的时候,又是家中老幺,贺府上下都宠着他,是以被养的玉雪圆润的。   又因年纪还小,圆头圆脑的,像极了那画像上的童子,看着很是招人疼爱。   贺明蓁就时常喜欢捏他的脸,觉着肉呼呼的,手感甚好。   “阿姐,与你定亲那人是不是不好?我常看见母亲叹气,我上次还听见玉嬷嬷和母亲说悄悄话,说那人是穷乡僻壤出来的,家里很穷的,饭都吃不饱的。”   明博说着又皱起了眉头,在他心中如果连饭都吃不饱了,那也太痛苦了   近来因为他的体重过重,母亲都不让侍女给他吃零嘴了。   贺明蓁看着弟弟这小大人的模样,无奈的笑着问他:“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可是听见方才我与你二姐姐的谈话了。”   “好啊你!写着功课还走神是不是?你说说我该怎么罚你?”   贺明蓁说完伸出纤细的食指点了点弟弟的额头。   “我不是故意的,她那么聒噪,我想不听见都不行。”   明博嫌弃的哼了声,说完又拽着贺明蓁的袖子,小声道:“阿姐,我去求求祖父让他给你换一家好点的行不行?”   贺明蓁看着年幼的弟弟那脸上明晃晃的担忧,心中感动。   抬手又摸了摸他的脑袋,笑着开口:“你上回在母亲那里定是听错了,他姓何,可厉害了,年纪轻轻的就被选为庶吉士了。”   “姐姐悄悄和你说啊,咱们爹爹可都没他厉害,姐姐很开心,你可不许去祖父那里乱说,当然如果以后我的阿弟也有这么厉害,姐姐会更开心的。”   “嗯,阿姐,以后我要比他还要厉害!”明博重重的点点头   “那这样的话,以后我们的小明博作功课时可不能再偷懒了哦。”   “阿姐~~”一说到功课,明博苦着一张小脸,幽怨的看着自家姐姐。   ·······   秋去春来,贺府内的海棠花开了又谢,寒意侵袭,奴仆们都早已换上了冬衣。   府中上下一派忙碌的景象,皆因两日后便是贺老学士六十五的寿辰了。   贺老不欲大办,但因学生与亲朋太多,即使不大操大办,也预算了近六十桌的宾客。   贺家大夫人早早的便与弟妹商量着张罗宴席了。   自贺老夫人病逝后,贺家便一直是贺家大夫人掌家,一般年节时府中忙碌之时,二夫人也会帮衬些。   更别说公爹寿辰这种大事,做儿媳的更是不能躲懒了,事事恨不得亲力亲为,力求做到尽善尽美。   这段时间无论是大房还是二房都忙得脚不沾地的。   明蓁因即将出嫁,这次府宴二夫人便带着她一起打算让她先实践实践。   先前虽早就教过她管家之事,但真正动手让她去做却少之又少。 第5章   转眼到了贺老学士寿辰当日。   贺府内宾客云集,烛光相辉,一片喜气洋洋。   贺家的小辈们均一早齐聚西院给贺老学士拜过寿了,此时都在各司其职的盯着寿宴待客一干事宜。   何为安作为准孙女婿,也早早到了,承上贺礼后,仆人将其领到贺府园中先稍作歇息。   园中已聚了不少人,多是朝中同僚和些名士,见还有几位翰林官员,何为安走过去同他们见礼寒暄。   一番寒暄过后,何为安找了个人较少之处,静静坐下。   脑中在沉思事情时,忽觉衣袍被人扯了一下,转头低下一看。   见一位大约八九岁的长得颇为圆润的小童,正拽着自己的衣角。   何为安知道贺明蓁有个弟弟,今年九岁,见这小童衣着用料考究。   猜想他应该就是贺府那位最小的小少爷了,果然下一秒小童就开口证实了他的身份。   “你就是那位和我阿姐定了亲的何庶常吗?”小童抬头问他。   “是我。”何为安点点头,看着他。   “那你以后要对我阿姐好些,虽然她总爱揪我脸,还老盯着我功课不许我偷懒。”   “但她还是我最喜欢的阿姐,我阿姐可漂亮了,你若见过她也会喜欢她的,你以后若是敢让她伤心了,我定不会放过你的。”   贺明博说完圆溜溜的眼睛直直的看着何为安,像是在等他的承诺。   何为安看着眼前这个小童,忽然想起了那日在纪府时的情形。   当时抱她上岸时,因两人俱是一身狼狈,他不过匆匆一瞥就转开了视线,连她模样都没看清。   到现在唯一还有印象的,就是抱着她时掌下触感那纤细柔软的腰肢。   以及那匆匆一瞥那张白得晃人无一丝血色的小脸。   何为安收回思绪,看着眼前的小孩,脸上笑意清浅,回他:“好。”   贺明博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心中欢喜,脸上立马扬起了笑意。   正欲再开口时,忽然听到传来找寻他的声音。   匆忙开口:“那你要记住你说的话哦,以后我们就是兄弟了,下次你来府中时,我再来寻你玩。”说完就急忙跑开了。   何为安看着那慌张离去的小身影,为自己突然多了一个这么小的兄弟,心中失笑。   不过想想他倒也没说错,自己到时娶了他姐姐后,他可不就是自己的兄弟了。   贺府寿宴一过,立马就临近年关了。   庶常馆也在前几日闭馆了,寒冬腊月的,因着各家采买年货,街上行人到是不少。   昨夜刚下了一场大雪,城中一片银装素裹的。   巡城营的一早便组织了人铲去了城中道路上的积雪,保持城中道路通畅。   天寒地冻的,何为安已经好几日没出门了。   此时正窝在家中案前,奋笔疾书,眼中带有倦色,他前几日接了个活。   今日便是交稿之日了,之前写了几篇,却怎么都觉得不甚满意。   昨夜望着窗外的风雪,忽而文思如泉涌,一提笔就停不下来。   熬了一宿通宵,望着昨夜的成果,心中欣慰,正提笔抄录之时,门外传来了敲门之声。   在庶常馆学习的庶吉士们,吃住都得自己解决,何为安在馆选过后。   便找了人伢子租了这处离翰林不远的城西青石巷的小院子。   因为喜静他未与人合租,上京城中物价贵,这小小的院子更是一月要三两银子,半年一付。   好在他之前在老家时积攒了一些积蓄,到了上京城不久后又重操旧业帮人写代文章,手头到还有宽裕。   因家中清贫,何为安早在十三四岁时,除日常学习外,便是想着怎么赚钱。   他帮书馆做过抄录,字画,各种各样的活计,书馆掌柜知道他是府学的学生,知道他家贫。   后来有次偷偷询问他愿不愿意帮人代写文章,不论哪个时代的文人学子们都是颇有傲气的。   而能考入府学的学生们更多是眼高于顶的。   在他们看来自己心血所著的文章,若是交于他人署上他人名字。   无疑于是在出卖自己的灵魂,羞辱自己的名节,是为所有文人所不齿的,要遭人唾弃的。   何为安到不在乎这些,对于这种文人节气,他向来就不认同,人生在世,若是连自己和家人温饱问题都解决不了。   在他看来那读再多书都白搭,他向来就是个务实之人,从不在乎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而且帮人代写文章比抄录报酬要来的高多了,一篇文章几两到十几两。   当然如果遇上主人满意,有、出手大方的主,给几十两的人也大有人在。   何为安当即答应了下来,掌柜说要先拿一篇他之前的写的文章去给买主看看,觉得合适就会联系他。   掌柜同他说府学学生们的文章在世面上很是受欢迎的,后来那买主果然同意了。   自那以后何为安一有空就会帮人代写文章。   到上京稳定后,他多方打探,又开始了重操旧业。   不过这回要他做的隐蔽多了,中间特意转手了几趟经手人。   最后直接和他对接的更是他自己的人,毕竟他已经入了朝堂,这种事万一传出去终归名声有碍。   何为安放下手中笔,不知这都除夕了,谁会此时来找自己。   和他关系交好的那几位同期,两位早已回了老家,一位家就在京中,可这除夕应当也不会出来寻自己。   因老家在河东比较远,而庶常馆元宵过后就会开馆。   若是回老家一来一回时间根本就不够,是以他留在了京中。   他披上了外袍,快步走出过院中,打开大门。   面前站了个年轻女子,手中提了个大大的食盒,面容清丽,身着贺府奴仆的冬衣,不远处还停了辆马车。   门刚打开,看到人后,雨霏便扬起了笑脸。   开口道:“何公子,奴婢是贺府的侍女,因今日除夕,听闻您未归家,奉我家主人之命,送些膳食过来,略表心意,还望您能收下。”   说完把手中的食盒朝他递去。   何为安楞了一下,才接过食盒,虽心中还有些不解,还是微笑道:“晚辈谢过贺大人,劳烦姑娘跑一趟了。”   “不敢当,奴婢先回去复命了,公子安康。”   雨霏曲身施礼后,便踏上马车离去了。   何为安看着手中的食盒,心中莫名,立了一会儿,才慢慢关上门回了房中。   把食盒放在桌上,打开后,因食盒内部裹着一层厚厚的棉布,菜竟然还是热的。   可见是刚做好就匆忙送了过来的。   食盒上下共有四层,何为安一层一层打开取出里面的菜碟,竟足足有五个菜,带一盅汤。   还配了一碗大大的米饭砌的实实的。   何为安看了眼这碗严严实实的白饭,心中忽然明白了过来,脸上爬上了浅浅的笑意。   桌上还有自己昨夜囫囵下的只吃了几口的面条。   这会儿上面上漂浮的油都已经冻成白色凝结在一起了。   想着自己这几日因为没有出去,随便对付的吃食。   这儿再看看桌上刚从食盒内拿出来一看就是色香味俱全的精致膳食,顿时胃口大开,拿起筷子大口朵颐起来。   安澜院内,刚用过早膳的贺明蓁见雨霏回来了,忙上前问她:“怎么样了,他可愿意收下?有说什么吗?”   雨霏看着自己小姐着急的模样,笑着回道:“我照小姐说的,何公子收下了,朝老爷致了谢。”   贺明蓁也不知道今早起来为何会突然想起来,前两日听母亲闲聊时说起何为安一个人在京中过年的话来。   又想起弟弟之前说的他穷得连饭都吃不饱的话。   当时也不怎么的,想着今日是除夕了,还亲自去厨房挑了好几个菜,还压了好一大碗白饭,让雨霏送去给他。   “我只是见他一人孤零零的在京中过年,觉着怪可怜的,你可不要瞎想了啊。”   贺明蓁见雨霏笑吟吟的望着自己的模样,不大自然的说道,耳根处有些发热。   “是,小姐心善。”雨霏认同的点点头,脸上笑意不减。   贺明蓁见侍女的神情,更加窘迫了,脑子一热,索性说道:“本来就是,况且我也和他已经定亲了,我对他好些也是应该的,对,就是这样的。”   说着还自己点点头,扬起脸看着雨霏,眨了下眼睛,面上自若,耳根子却红了个彻底。   贺明蓁从刚得知自己要嫁给何为安后,由起初的茫然。   随着时间的过去,慢慢也接受了自己以后要同这个出身贫寒,自己对他一无所知的陌生人往后共度余生结果。   包括她前段时间和闺中好友小聚时,几位姐妹话里话外为她以后要嫁这样一个人感到惋惜不平时。   那愤然的模样,她自己心中却无甚波动。   虽然大家都说他很穷,可是母亲给自己准备的嫁妆,贺明蓁不过草草撇了一眼那单子,还是被惊到了。   想着有自己的嫁妆,她和他以后的日子应该也不会太难过吧? 第6章   何为安交完差后,看着街上琳琅满目的各种年货,想了想,还是买了一些,回到青石巷家中时,已近傍晚。   将院中上下里外扫除了一遍,已是暮色四合了。   拿出早上贺府送来的膳食重新热了一番后,独坐桌前。   屋外寒风肆掠,屋里亦是清清冷冷。   何为安在烛光的影影绰绰中对墙上映出的人影举杯,第一次觉着一个人过年有些孤单。   贺府中仆人们一早便得了主家的丰厚的赏钱,众人脸上皆是一脸喜意。   一入夜,早上刚高挂上的喜庆红灯笼从府外起亮满了贺府中的每一个角落。   府中灯火通明,挥散了那铺天盖地的寒意。   贺家众人欢聚一堂,小辈们都收到了长辈们给的压岁红包,仆人们进进出出井然有序的在布菜。   贺明博紧紧抱着怀中的红包,高兴的在堂中欢快的乱跑。   兴奋的嗷嗷直叫,玉嬷嬷紧张的跟在他身后,就担心这位小祖宗一个不小心跌倒。   寒冬腊月的额上竟还渗出细小的汗珠。   屋内炭火燃得足足的,暖意融融,贺明蓁嘴角带笑,视线落在弟弟那欢快的身影上。   回过头和母亲目光对上,见母亲正一脸慈爱的看着自己,顿时灿然一笑,笑得眉眼弯弯的。   建宁三十年的最后一天,在贺府中欢声笑语中,吵吵闹闹的度过了。   正月中,天一生水,随着雨水节气到来的,还有上元佳节。   贺明蓁早早的便被弟弟缠磨着,带他出来逛上元灯会。   灯品琳琅满目,奇思巧技,贺家两姐弟都看的目不暇接,街上人群熙熙攘攘,雨霏和雨雪紧紧护在主人身侧。   见一摊主前聚了许多人,贺明博拉了姐姐也去凑热闹。   他个子小站在后面什么也看不见,依着人小左溜右挤竟一下就挤到摊前。   明蓁见弟弟一下不见了,也慌张的朝内挤挤去,刚看见弟弟,正欲拉住他。   明博回头朝他一笑,眼睛亮晶晶的,朝前一指,兴奋道:“阿姐,你看那个小狮子花灯。”   明蓁顺着弟弟所指的方向,目光也一下被吸引住了。   那一盏花灯通体雪白,以高巧技艺拼接而成的狮子灯。   边缘部位用明亮撞色修饰轮廓,高高挂着,随着夜风吹过,肢体摆动。   尤其是头部那双大大的眼睛,因狮身晃动时,还会上下一下一下的眨巴着眼睛,栩栩如生,仿似活了过来一般,很是惹人喜爱,极是抓人眼球。   这般精湛技艺,贺明蓁活了十六年也是第一次见到。   围在摊前的人群也多是冲着这盏狮子灯来的,不断有人出高价欲买下。   奈何摊主不松口,只言此灯不卖,只有能猜中那灯旁的谜底才开获得。   身旁报答案的声音,此起彼伏,奈何摊主一直摇头。   明蓁望着那迷面上的字(口抹胭脂一点红,任你万里到西风,骨也零零星星,皮也薄薄轻轻)打一物。   心中暗暗思索,奈何能想到的那几个可能的答案,早有人报出,均是不对。   低头望着看着弟弟的眼睛随着那狮子灯眼睛一起眨巴,那渴求的小眼神,心中叹息。   又转头望向身后的雨霏和雨雪,见她们也是一脸茫然。   回去的路上,明博垂头丧气的,看着街边其他的花灯兴致缺缺。   虽然不舍那狮子灯,可那谜面也实在太难了,真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啊!   自己和姐姐都猜不出来,也只能作罢,姐姐在那摊上买了另一盏做工精致的飞鸟灯给他。   明博此时正提着飞鸟灯,眼角耷着有一下没一下的晃动着它。   忽然眼前映入了刚才那盏他心心念念的白色狮子灯,此时正提在另一人手上。   明博迅速抬起头望去,目光呆住了。   明蓁正欲低头安慰下失落的弟弟,见他嘴角微张,一副傻了的样子,抬起头面带疑惑的朝前看去。   那盏白色狮子灯被一年轻男子提在手中,他身边还有两个看着年岁比他稍长些的男子。   提灯那人青衫长袍,身姿挺拔,眼眸深邃也正朝着她们这边看了过来。   明日便是庶常馆开馆的日子了,何为安那两位回了老家的同期也赶回了上京。   今日三人约好在茶馆小聚,出来时见时候还早,其中一位提议顺便去看看花灯会。   一行人也走到了那摊前,他们几个皆是男子,且也无家眷在京中,对那可爱有于却失了霸气的狮子灯,并无甚喜欢。   只是见那谜面到很有趣,且见众人都铩羽而归,一时起了好胜心,也要猜上一猜。   二人沉思了片刻各自报出了答案,摊主还是摇头。   罗致和严子鸣耸肩失笑,皆转过头来看着何为安,没办法谁让三人中,最善猜谜是何为安。   何为安看着那随风摆动的狮子灯,默了下,朗声开口:“谜底是灯笼。”   听他一报出答案,人群中起了一阵小骚动。   众人都觉得本就是元宵灯会,摊主怎会就拿灯笼来做谜底这也未免太过简单了。   罗严二人听后却认同的点点头,结合谜面来看,答案确实如此。   不过是他们都把答案想到太过于复杂了,谁知谜底就在众人眼前晃悠着,这摊主也是个妙人。   摊主笑着将高挂的狮子灯取下,笑着递给了何为安,笑言:“恭喜公子,谜底正是灯笼,祝公子元宵喜乐。”   何为安笑着接过,朝摊主道谢。   众人哗然,纷纷惋惜,谁能知道谜底竟然这么简单,气自己竟还在那冥思苦想,只往那复杂处猜。   何为安看着前面那望着自己皆是呆愣住的姐弟二人。   看了看手中狮子灯,朝身边的好友说了句什么,朝着贺家姐弟走了过去。   那日虽没看清贺明蓁的模样,但今日刚看见她那会儿便认了出来。   面前这个身着宝石蓝云纹织金裳裙,亭亭玉立,双瞳剪水望着自己的就是贺家小姐贺明蓁,也就是自己的未婚妻子。   明博见何为安手中提着灯走了过来,拉了拉姐姐的袖子,抬起头轻声唤了句:“阿姐。”   贺明蓁反应过来,不敢再盯着他看,见他朝自己走来,一时慌了神,面上强自镇定着,一动不动的。   何为安走到二人面前,抬手行礼:“贺小姐元宵喜乐。”   “公子安康。”明蓁曲身回礼,声音低柔。   何为安见贺明博一直眼巴巴的望着自己,扬了扬手的花灯。   低头同他说:“方才恰巧得了这花灯,我拿着也无甚用,送你可好?”   明博面上一喜,抬头看了看姐姐,疯狂的眨巴着眼睛。   明蓁见弟弟那渴求的眼神,心中不忍,却还是说道:“多谢公子美意,只是这花灯难得,不好夺人所好。”   “姑娘客气了,只是我一男子提着这花灯也确实多有不便,若是小公子愿意收下那是再好不过了。”   说着把灯递给明博。   “那就多谢公子了。”明蓁见他如此说,加之弟弟又实在喜欢那狮子灯,也不再推辞,朝弟弟点点头,示意他收下。   明博欢天喜地的收下他想了一晚上的狮子灯,轻轻拽了下何为安的衣袍。   见他低下头来,迅速的踮脚附在他耳边极轻的快速说:“谢谢准姐夫。”说完立马站直,捂嘴偷笑。   何为安楞了下,随即直起身子,望了眼明蓁,心中失笑,随后就告辞离开了。   见他走远了,看弟弟还爱不释手的玩弄着手中的狮子灯。   低头问他:“明博,你方才和他说什么了?还要瞒着姐姐。”   明博闻言又嘻嘻笑了起来,打死是也不敢说真话的,回道:“我方才只是朝他道谢。”   明蓁狐疑的看着弟弟,总觉何为安走之前看自己那眼不对劲。   日子一天天过,转眼便入了秋。   贺明蓁的婚期也近在眼前了。   立秋之时,贺明蓉的婚事也定了下来,婚礼定在来年春天,嫁给武安侯的庶次子刘泽永。   刘泽永现任东城兵马副指挥使,是正七品的武职。   依着武安候府的门庭,未来不会太差,这本是一门上好的婚事。   但武安候府乃是太子妃的娘家,随着近几年五皇子日益成长。   圣上对宫里淑妃娘娘和五皇子的偏爱也越来越明显,纪家也跟着水涨船高,在朝已隐有和太子殿下抗衡之势。   贺家不欲搅入这趟浑水中,是以在一开始在媒人说亲之时。   二夫人因不好直接拒之,便推脱说要和丈夫商议后,再行回复。   怎知贺明蓉在知道父母亲准备拒了刘家的婚事时,一改往日事事顺从的态度。   长跪在二夫人跟前哭得梨花带雨的,说自己今夏在街上有次曾被小偷了偷去了荷包,是那刘泽永帮自己追回了荷包。   自己也是那时对他芳心暗许了,求母亲成全自己。   二夫人在丈夫回家后同他说了此事,贺素卿听完当即说了不允。   父亲曾明言过不许自己和兄长参和到任何的党派之争去。   谁知当夜杜姨娘带着贺明蓉在贺素卿面前,凄凄惨惨的苦苦哀求。   贺素卿被二人哭的烦了,当即厉声斥责二人,直言让她们死了这心思,此事觉无可能,随后拂袖离去。   贺明蓉见父亲态度坚决,心中气愤,第二日便在房中绝食闭门不出,杜姨娘日日以泪洗面。   就在贺明蓉把自己饿的奄奄一息之时,西院的贺老学士找了自己次子去书房谈话。   贺素卿回到二房院中后便同意了贺明蓉和刘家的婚事。 第7章   九月初,在贺府上下紧锣密鼓的筹备贺明蓁婚事时,何家那边出了个小岔子。   何为安七月就派去接他母亲来上京的人,捎信回来说,贺母在从河东出发至上京的路上不小心摔断了腿。   医士看过后,说不可奔波,因当时才出发不久,便又带着何母回了邑安老家养伤。   “很严重吗?她人可还好?”明蓁听雨雪说完,蹙眉问道。   “听说只是伤了腿,人还好,只是这下肯定赶不上您和何公子的婚礼了。”   雨雪嘟起嘴角,婚姻大事,成婚时高堂却不在,这都是些什么事!   距婚礼只有二十来天了,各项事宜都已准备的差不多了,喜帖也早已发出了。   且何母那里伤筋动骨至少需三月余再加上来上京的路程要个小半年,这时再延期也来不及了。   何为安亲自上贺府再三赔罪,贺素卿也知此事纯属意外,且他母亲现在也还在床上躺着动弹不得,也怪不了他。   一番商议,在得到何为安同意后,决定由贺家出面,邀请礼部郑侍郎作为何家那边的主婚人。   郑侍郎是去年春闱的主考官之一,而何为安是去年的进士,二人算是有师生情谊,礼法人情上都说的过去。   随着婚礼的时间一天天的拉近,明蓁的心也开始慌了起来。   自定婚后这一年多,她以为自己已经完全做好准备了,可随着时间越来越临近,心底内心深处之前被自己忽略掉的害怕也越来越明显。   她即将离开这个自己生活了十七年无比熟悉的家中,去到一个陌生的宅子和一个自己陌生的人相伴过一生。   在对家人的不舍和对未知生活的恐惧中,转眼到了婚礼这一天。   考虑到婚宴当天何为安现在所住的那个小院子不便宴客。   且贺明蓁嫁过去后那座院子连陪嫁物品都放不下,更别提她带过去的侍女仆从了。   贺二夫人也不忍心女儿在那种地方受苦,早早的挑选了城西一处宅院作为贺明蓁的陪嫁,重新修饰了一番后做为二人的新家。   何为安没有异议,他本就是抱着目的娶贺明蓁的,从他踏出那一步时,就注定了这场婚事,他何为安处在劣势。   不论是在京中众人眼中还是自己这里,他确实是个靠吃软饭的家伙,他也不在乎。   自从搬到这个贺家的宅子中,何为安就把阿七也接进了府中,何为安刚救下下他时,听他说他祖上是从商的,本来家境还算殷实的,奈何传到他父亲那辈时,因上辈的经营不善,家中生意渐渐走下坡路。   随着阿七父亲死后,族人逼迫,母亲带着他来京中投奔舅舅。   奈何刚到京中就被人偷了所有钱财,而舅舅也早已搬离上京。   他母亲一路奔波受苦却得了这个消息,急火攻心一病就去了,而阿七也差点饿死在上京城。   就在他垂死之际时,何为安找到了他,当时他正需要一个能为自己办事去交接文稿且又要能信得过的自己人。   所以他将目光投向了那个日日蜷缩在青石巷外那处破瓦房下,看起来惨兮兮的年轻人。   在他快要饿死时,他向他投去了援手,救命之恩,是最好的收买人心的手段。   自那以后阿七就成了何为安的小跟班,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且从不问缘由。   “爷,您今日真真是英俊不凡,想那贺家小姐见了定是会欢喜不已。”阿七在他旁笑嘻嘻的说着恭维的话。   何为安今日一身大红色的喜服映着往日那略显硬朗的五官柔和了许多,脸上又一直带着笑意,整个看着比平日更添几分神采。   何为安望着眼中这曲折回廊,精致阔气的宅院和院子忙上忙下的仆从们,这些全是贺家给的,看来,以后即使是在家中也要带上面具生活了,嘴角笑意更深了,并没有回阿七的话。   阿七见何为安笑而不语,又羡慕道:“爷,今日定是很高兴,看您今天笑容就没停过”   阿七觉得自家爷和那些高高在上的文人进士很是不同。   他的脸上经常带着笑,他想他这辈子都忘不了在他饿得晕晕乎乎的时候,看见爷朝自己伸出手时露出的那个笑容,温和清润,当时那一刹那他恍惚以为自己见到了母亲总在嘴中念念叨叨的菩萨,那种感觉终生难忘。   高兴吗?   何为安问自己   可他心中此时却并没有太大的波动,这只是他走向目标的第一步而已,而且当日发现落水的人换了后,他其实有过短暂的动摇。   比起贺家嫡女,在他看来还是庶女更适合自己。   娶个贺家庶女不会太招人眼,在自己羽翼未丰之前他不喜欢过早的将自己暴露在众人视线中。   在朝堂之中定要学会藏拙,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是他那位夫子教他的,这也是之所以他一开始会把目标投在贺明蓉身上的缘故。   可娶贺明蓁一则是差距太过明显,二是今后和她背后所代表的那些势力多多少少会开始有些牵扯了,并非是上选。   何为安转过头看着身边这个只比自己小了一两岁的阿七,笑着回他:“自是高兴了,人生三大喜事之一的小登科,怎么?阿七可是羡慕了,要不爷给你也找个媳妇儿。”   “算了吧,我可没爷这个福气,哪家的姑娘能看得上我啊,再说了,我现在也不想成家,我只想跟在爷的身边,给爷办事。”   阿七连忙摆摆手,一脸敬谢不敏的表情,看起来有点抗拒。   这时管家走了过来,恭敬道:“姑爷,吉时到了,该出发了。”   “好。”   何为安点头朝外走去,走了几步见阿七还立在原地想跟来又不敢的的纠结模样,沉声道:“愣着干吗?快跟上。”   “哎!”阿七忙欢天喜地的跟了上去,接新娘子去咯!   明蓁因今日成婚,昨夜辗转反复了一晚基本就没睡着。   天还没亮时又被侍女早早的从床上拉了起来,整个人昏昏沉沉的由着人给自己上妆。   一切准备妥当后,喜婆给明蓁盖上盖头,明蓁安安静静的坐着等着自己的新郎来接自己,那颗怦怦狂跳的心此时却慢慢平静了下来。   侍女们都退下了,喜婆也被管事的叫了出去在说话,一道小身影趁此时悄悄的溜进了房中。   明博见姐姐盖着盖头端坐在床上,想起昨天雨雪和他说新娘子是最好看的,虽然想看看阿姐的此时的样子,但以前母亲带他去吃过喜宴,他也知道那红布动不得。   快步走到姐姐身旁,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一把塞到阿姐的手里。   那是他昨日好不容易在玉嬷嬷的眼皮子底下偷偷攒下的糕点。   “阿姐,我听玉嬷嬷说你今日一天都不能吃东西,这是我最喜欢吃的芙蓉糕,你悄悄藏起来,饿的时候就吃一点啊。”明博像是做贼般的特别小声的说。   明蓁拿着手中的糕点,看着弟弟这贴心之举,心中感动,鼻头一酸,柔声道:“我知道了,阿弟,你以后在家要听父亲和母亲的话。”   “阿姐你放心,我会努力的,娘说以后我是要做你的靠山的,阿姐你莫怕。”   “嗯,我们明博以后会很厉害的,阿姐不怕。”明蓁点点头,眼底的水汽弥漫了整个眼眶。   府外好像响起了鞭炮声,走廊上传来了匆匆的脚步声。   “阿姐,那我先走了,过几天我再让玉嬷嬷带我去找你啊。”   明博说完,小身影又小心的溜了出去。   明蓁被喜婆领着出了安澜院,在松涛堂辞别祖父,父母,听着长辈们赐言时,眼泪再也忍不住了,扑簌簌的直掉,到了喜轿上后还在不住的抽泣。   到平康街自己那座陪嫁院子时,脑子哭的懵懵的,被何为安领着拜了堂,随后被送进了喜房。   雨霏雨雪作为明蓁的陪嫁丫鬟都跟了过来。   “小姐,听管事的说外院的喜宴会到比较晚,您今天还没吃东西呢,奴婢去给您寻些吃食来。”雨霏说着就准备出去。   “不用了,明博刚才悄悄给了我一包芙蓉糕,你给我倒杯清茶来就好了。”明蓁叫住了她。   明蓁自己吃了些,又给雨霏和雨雪各分了些,主人仆三人才总算吃完了那包糕点。   暮色沉沉,亥中时何为安才脚步虚浮的推开了喜房的门,门“呀”的一声惊醒了在房中等得皆有些昏昏欲睡的主仆三人。   明蓁上一刻眼皮子还在打架,听到开门声一瞬间吓得精神了,紧张了起来。   何为安见时候不早了,没多说什么,拿起漆花盘中的秤杆挑开明蓁的盖头。   明蓁抬起眼睛对上他的视线,又带些羞涩的垂了下去。   那张娇丽的面容,在盛妆喜服下更是夺目耀眼。   何为安朝她温和的笑了笑,低声道:“时辰不早了,先洗漱歇息罢。”   “嗯”明蓁的声音低到不能再低了。   在雨霏和雨雪的帮助下,明蓁卸去繁重的妆发,洗漱出来后只着中衣,侍女们都退下了,房中就只有她和何为安二人了。   听着净室传来的水声,她坐在床边,想起母亲昨夜和她说的那些话,以及给她的那本看一眼就只觉得能羞死人的小册子,紧张的绞着手指,想了想还是躺到了床上,紧紧闭着眼睛。 第8章   明蓁因昨晚一夜没睡,今天又熬到现在,这一沾床竟就沉沉睡了过去。   何为安出来时,扶着因醉意有些昏沉的额头,见床上呼吸平稳显然已经睡着的明蓁,微微呼了一口气,动作轻缓的上了床,也慢慢的睡了下去。   晨光熹微,外边天色还有些灰暗之时,明蓁还有些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   眼角余光瞥见床上还躺了个人,脑中呆愣片刻,才想起自己昨日已经成婚了。   昨日之事慢慢浮现在脑海里,想着想着秀眉蹙了起来,脸上也带了懊恼之色,洞房之夜自己竟然先睡着了。   明蓁极轻的吁了口气,身侧的何为安动了一下,她吓得忙闭上了眼睛。   过了一会儿,感觉身旁的人起身了下了床,随后传来一阵窸窣地穿衣之声。   屋外传来仆人们的脚步声,明蓁也知该起了,不好再装睡,翻了下身,缓缓爬了起来。   何为安听见动静,见她起身了,走了过去,轻声道:“我吵醒你了吗?时辰还早,府中无事,不用这么早起的。”   明蓁摇了摇头,开口:“没有,是我自己睡醒了。”   二人起来洗漱完毕,雨霏已经同婢女布好了早膳。   早膳过后,何为安问她之前有没有来个这个园子。   明蓁摇摇头,这处宅院是母亲今年才命人置的,她之前并未来过。   于是饭后两人便一同去逛了园子,雨霏和雨雪跟在二人后头不远处。   何为安陪她大致把园子内的院落走了下,回去快到房中时,温声开口道:“夫人,书房中还有事需去处理下,我晚些时候再回来陪你。”   何为安因为成婚,得了三天的假期。   明蓁因为夫人二字愣了一会儿,后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和自己说,忙道:“我没事的,有雨霏她们在就好了,你有事就先去忙吧,不用顾及我的。”   何为安笑着点点头,阔步离去了。   雨雪望着这位新姑爷离去的背影,松了口气,方才跟在二人身后,因主子两个都没什么话,一路上大多是安静的走着。   回到房中后,她走到小姐身边,问道:“小姐,可需叫管家前来问话。”   这里的管家是贺家的老人了,仆从也大多是之前家中拨过来的,明蓁对府里情况也大致了解些,到并不急见管家,回她:“先不用。”   何为安中午回房陪明蓁用了膳,又匆匆去了书房,晚间才回。   一到晚上,明蓁想起昨晚因自己先睡去后未做的那件事,又紧张了起来,今天是怎么也躲不过了,听母亲说第一回 都会很痛,越想越紧张。   待二人洗漱过后,何为安灭灯后也躺到床上时,在黑暗中,明蓁仿佛能听见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声,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过了一会,感觉身边的人靠了近来,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自己耳旁。   明蓁紧张的身子瞬间僵住了,感觉有手抚在自己肩上,接着被抱住了,随后发生的事明蓁除了呼吸急促,一动也不敢动。   刚开始试的时候,因为他一动,明蓁疼的直吸气,何为安便让她缓了一下。   再次试的时候,更是一碰到她,她身子就紧紧的僵着。   此时二人身上都沁出一身的薄汗,何为安也看出来明蓁太紧张了。   缓和了下呼吸后,见她还绷着身子,便哑着嗓子道:“你莫怕,我不碰你了。”   说完,就翻身下去躺到一边去了,呼吸已经慢慢平稳了。   明蓁在黑暗中睁开刚才一直紧紧闭着眼睛,心中挣扎了下,轻声开口:“我…我…”那句让他再继续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何为安见她着急的模样,安抚下的摸了摸她光滑的手臂,温声道:“没事的,我知道你害怕,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咱们可以先相处一段时间,等熟悉后就好了,我不想勉强你。”   明蓁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又挫败的闭上了,声音低低的回了声“嗯。”   房中慢慢安静下来,寂静的深夜,听着身侧平稳的呼吸声,明蓁也慢慢睡了过去。   第二天日明蓁起来时何为安已经不在房中了。   雨霏说姑爷早早的就起来了,现在在前院看待会要带回贺府的归宁礼物装车。   今日归宁,明蓁急忙从床上爬了起来。   却见雨雪时不时的偷偷朝她投来目光,被她发现后又很快的低下头去,明蓁被她看的莫名。   低头穿衣时瞥见颈下那片白嫩的肌肤上竟然有几个明显的红痕,因里衣松散暴露无疑,脸轰的一下红了。   忙将里衣拉好,从雨雪手上接过今日要穿的衣裳时,和她目光对上,主仆俩的脸都红彤彤的。   明蓁不自然的“咳”了一声,快速接过衣服穿好,刚洗漱毕,何为安也从外院回来了。   小夫妻二人简单用过早膳,便坐上了马车赶回贺家。   到贺府时,贺素卿夫妇二人已正坐松涛堂中等候,贺大夫人也在。   明蓁的大伯因都察院有急事不在,简单寒暄几句后。   小夫妻二人先去西院拜见了祖父,回到松涛堂后,何为安和岳父婶母说着话,贺母带明蓁回了内院。   到了房中,屏退下人后,贺母从柜子里拿出了个小瓷瓶,递给明蓁,随后附在女儿耳边低声嘀咕了一段话。   明蓁手中拿着那个小瓷瓶,只觉的十分烫手,脸上烧的厉害。   见女儿不吭一声,贺母知女儿脸皮薄,笑言:“傻孩子,夫妻敦伦乃人之常情,这有什么羞人的。”   明蓁望了母亲一眼,鼓起勇气支支吾吾的对贺母说出自己和何为安还未曾圆房的事,贺母一惊,忙问她是什么原因两人还未圆房。   本来还担心小两口年轻气盛,初尝那事,万一那何为安不知节制,女儿性子又温柔不知拒绝的话,伤到了女儿,这才拖人花了大价钱才弄来这一小瓶宫中娘娘们用的秘药。   听人说这药不止对女子初受那事恢复有益,更是对那处保养有助。   因用材珍贵,便是宫里也只有那得宠的娘娘们一季才能得上这么一两瓶,极是难得。   谁知二人竟还未圆房,她贺夏氏的女儿不是她自吹,虽无那倾国倾城之貌,姿容音貌在这上京城中绝对算得上等,比起那宫里的娘娘们也是不差的。   那何为安对着个这么个娇滴滴的美人儿,竟也能忍得住,莫非是个有问题的?   好在得知真相后,稍稍松了一口气。   本就是低嫁,若那何为安还是个不行的,敢瞒着骗婚到贺家头上,她说什么也不会放过他,定要把他撕碎了不可。   思索了一番,贺母望着女儿劝道:“女婿疼惜你,这是好事,只是这圆房之事拖不得,拖久了会影响夫妻情分,再说也就疼那一回,往后就好了。”   说完见女儿羞涩的低着头,轻声“嗯”了一声那不好意思的模样。   又道:“回去之后,若见为安没那个意思,你有时也要学会主动些,这夫妻之事可不全是只等着男子来的,明白不?”   明蓁闻言疑惑的抬起羞红的脸庞,她不知道这事自己要如何主动?   贺母见女儿迷茫的样子,附到女儿耳边,轻声教授了一番。   明蓁听后,头都快垂到地上去了,耳朵通红,声若蚊呐地回母亲:“嗯,我知晓了。”   归宁,按照魏国习俗今日夫妻二人要在贺家住一日,不可同房。   晚间何为安同明蓁交代,他明日起开始要去庶常馆学习了,要她白日在家在家再多玩一日,傍晚时来接她回去。   第日早上,明蓁去给母亲请安后,同她一起用了膳。   母女二人说了许久的话,到了午正时分明蓁知母亲到午睡时候了,回了安澜院,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   索性爬了起来,找出自己以前搜集的一些小玩意,想了想,又挑出一小部分装好,准备今日带回去。   又到了梳妆台前,看着还留在家中自己以前用过饰品,鼓捣了许久。   见外面日头依旧没有要西沉的意思,明蓁叹了口气。   第一次觉得在家中时间竟有点难熬,翻出一本她之前看过的话本子,复看了起来用来打发时间。   酉末时分,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何为安终于来了,接到明蓁后朝她赔礼,道自己几日没去庶常馆,落下的事比较多,一时忙的忘记时间了。   明蓁笑着摇头,说没事,左右在自己家中陪母亲说话,时间也很快就过去了。   夫妻二人回到怀远街家中后,明蓁知他还未用晚膳,立即吩咐了下去,厨房那边早就做好了准备,饭菜很快端了上来,明蓁陪着他又用了些。   见时候也不早了,二人洗漱后,早早歇下了。   何为安日日早出晚归的,有时还常在书房忙到深夜,明蓁睡熟了才回房睡下,第二日等明蓁起来,他又早早的出去了,虽睡在一起,但明蓁一天也难见上他一面。 第9章   入冬后,越临近年关,何为安也变得更忙了起了来。   他们日常除了在庶常馆学习,还要在翰林院中帮忙做各种琐碎杂事。   腊月二十,明博裹得圆滚滚的在玉嬷嬷的陪同下,再次来到了怀远街何宅。   自上次姐姐成婚不久后来过一次,好不容易趁着这次学馆休年假他好一番求母亲,母亲才终于答应了让玉嬷嬷带他来看姐姐。   自前几日上京初雪,明蓁在园中梅枝上扫了些雪水,煮茶给何为安尝过,他赞了一句清冽寒香后,明蓁便一直想着什么时候再下雪的时候,一定要多收一些雪。   等了几日,终于等昨日深夜又下了一场大雪,早起发现后,忙带着雨雪和雨霏来到园中采雪。   忽然身后传来一声“阿姐”   明蓁一喜,忙转过身起,只见一只圆滚滚的球朝自己扑来,一把抱住了自己。   明蓁摸着弟弟头上的总角,失笑道:“都快是个大孩子了,还这般,玉嬷嬷都要笑话你了”   “笑吧笑吧,反正玉嬷嬷时常笑话我的”说着又把头凑到明蓁手下,眨了眨眼睛,调皮的说:“阿姐,你快多摸摸,母亲说我过完年就十岁了,以后可以不用再梳总角了,就是大人了”   “阿姐,你都不来看我,我在家中等了你许久,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我见书上的说,你这种就是有了夫君就不要弟弟了,亏我还这么想你,你可真伤我的心啊!”明博说着还捂着自己的胸口,故作伤心的模样。   见弟弟这拙劣的表演,明蓁笑着点了点他的额头,无奈的回他:“你这一天天的都看的些什么书,回去就让玉嬷嬷告诉母亲,把你那些宝贝疙瘩都上缴咯”   明博又连忙抱着姐姐,撒娇讨好。   姐弟二人说了许久话,一同用了午膳,明博才恋恋不舍的和玉嬷嬷回了贺府。   晚间何为安回来的时候,接过明蓁递过来的热茶,喝了一口,放下茶盏,拉过她的手,见指头果然还有些红肿,轻轻摸着说:“今日可是又去采雪了?”   这个贺府大小姐,他的妻,本以为她被迫嫁给自己,心中会多有不愤,他甚至早就做好了她会经常同自己闹大小姐脾气的准备了。   可她自嫁过来后,性子温婉娴熟,事事以他为先,在府中众人面前常常有意无意的维护他自己都不在乎的面子。   这段时间,他日日到深夜回房,其实除了忙,还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同她相处了,他觉得他们之间好像有些不同了,并不是他之前设想的那样。   以他们之间的关系,他知道他应该对她好,可现在他是想对她好一些了,这不一样了,他敏锐的觉察到了这一点,所以这些日子他常常在她熟睡后,才回房,减少两人的接触,重新调整自己的心态。   此时望着她通红的手指,见她一幅呆住了的可爱模样,这样一个纯真柔善的姑娘,又是自己的妻子了,自己便是对她好一些又有何妨,又何必非要去纠结该是那种好才对,自己之前真真是庸人自扰了。   明蓁有些不大自然的抽了抽手没抽回,他握的紧没有要松的意思,便红着脸柔声回他:“嗯,带着雨霏她们一起去的,我自己也喜欢喝的”   说着似乎怕他不信,抬起头明亮的眼睛望着他,接着又道:“真的,我之前在家中时也常常这样的,左右在家里无事,又能打发时间”   “是我不好,这些时日冷落你了,等过几日,庶常馆闭馆了,我带你去城外走走,可好?”何为安温柔的问她。   明蓁被他看的有些不好意思,支支吾吾道:“其实···其实也不用了,我在闺中时也都是这样子过的,我都习惯了,再说了,明博今日还来陪了我好久”   何为安望着妻子乖巧懂事的的模样,一股莫名的情绪划过胸腔,他轻轻抱住了明蓁,附在她耳边轻言:“我白日常不在家时,你若是思念家人了,可带着玉霏她们回去的勤些无事的”   出嫁女子若无事,常回娘家总会惹出许多闲言碎语来,何为安本就因娶了自己,又因为迁就贺家随自己一同住在这贺家置办的院子中,招来了许多人的非议。   自己虽只嫁过来不久,但这几个月何为安日日卯起子睡,雷打不动,这样一个严苛自律的人,绝对不会是像外面大家说的只想靠她们贺家吃软饭的。   明蓁更不想再因其他事让众人再议论于他,正准备回他时,忽然传来了敲门声,想着自己此时还被他抱在怀中,忙挣扎了出来。   “爷,小的有事要禀”   是那个常跟在何为安身边的阿七的声音。   何为安走了出去,不过一会儿又回了房中。   明蓁见他不过出去了一会,回房中时已经敛了脸上的笑意,轻声问他怎么了?   何为安见她担心的模样,回她:“宋国公死了”   “啊!”   明蓁惊了下,这个消息太突然了,宋国公虽然年纪大了,但最近也并未曾传出半点他病弱的消息,人怎么就这么突然没了。   宋国公冯善乃当今皇后之父,太子外祖,更与天子有师生之谊,京中顶级豪门冯家的掌权人,太子的重要支撑,竟就这么死了。   何为安又去了书房,这次是真的忙到了深夜才归。   接下来的几日,何为安一日比一日晚归,腊月二十四,有人朝何宅送了个礼盒,说是给何为安的,管家拿给了明蓁。   晚上,何为安回来的时候,明蓁接过他的衣服,指了指桌上的盒子说:“今日有人送过来的,说是给你的”   何为安望着桌上的盒子,眼神莫名,还是走了过去,打开了盒子,望着里面的东西,眼神募地变得凌厉。   明蓁跟了过去,有些好奇的想凑过去看一眼,何为安迅速的盖了起来,可还是晚了,明蓁还是看见了。   一声惊呼,小脸顿时就吓白了,盒子里面竟是一只断了头血淋淋的人偶,模样特别渗人。   何为安快步走过去,抱着她微微有些颤抖的身子,安慰道:“没事的,都是假的,莫怕”   明蓁在他怀中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颤着声问他:“夫君,你这些时日究竟在忙什么?”   这是有人在警告何为安。   何为安见妻子盈盈双眸中那溢满的担忧,略一考虑,开口对她说:“严子鸣失踪了,我这几日和罗致在查他的事”   严子鸣在宋国公死的第二日就不见了,准确的说是宋国公死的那日下午他们就没在庶常馆见过他了,当时馆主说他告假了,可随后几日也一直不见他人。   他和罗致因担心他还特意去过他家中找他,可他家中俨然一幅人几日未住的模样,桌上起了灰尘,柜中衣物也未少,显然也不是回了老家,人就这样凭空消失了。   人是在腊月二十日下午不见的,当天上午他们还一同在庶常馆点过卯,下午后他们就没见过他人了,这几日他和罗致问了很多翰林院的人,可都说不知道当天下午他究竟去做了什么。   严子鸣这个人,明蓁知道他,他和罗致算是何为安在京中为数不多常来往的好友,他来何宅也找过几次何为安,明蓁也见过他。   照此看来他多半是惹上了什么事?何为安在调查他的事,对方不可能不知道何为安和贺家的关系,可还是敢这样明目张胆的威胁,说明这个人来头不小,身份定然显赫。   明蓁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了,严子鸣是他的好友,人这样消失了,不可能叫他不要查了,但继续查下去,又但心对方那暗处那防不胜防的手段,怕他受到伤害。   何为安知她在担心什么,朝她投去安抚的眼神,未再多言。   晚间歇息的时候,何为安见往常这个时候已经熟睡的妻子,此时还偶尔轻轻的翻身,转过身去轻轻揽住了她,怀中的身子僵了一下,随即又放松了下来。   自入冬以来,许是怕冷,何为安每日晨起时时常能见她不自知的睡到了自己的怀中,睡梦中的她脸蛋红扑扑的,很是娇憨。   “莫怕,我有分寸的,再说这是上京,天子脚下,对方便再是猖狂也不敢明着对我动手的”何为安附在她耳边细语道。   “嗯”明蓁瓮声瓮气的回他,想了想,又转过身把头埋在他怀里,细软的手臂轻轻的环住了他结实的腰身,似乎这样心能更安些。   自嫁他的这些日子,自己的喜怒哀乐已渐渐随着他而变化了,明蓁知道自己是喜欢上了何为安了,他本就是她的夫君,明蓁觉得这样挺好的,总比和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过一辈子要好许多了。   何为安替她掖了下被子,未再多话,夫妻二人相拥而眠。 第10章   次日,何为安回来的比往常早了许多,站在门外抖了抖外氅上沾上的雪花。   又吩咐雨霏去给明蓁拿了件披风过来,亲手给妻子围上后,牵着她的手往府外走。   他的手在外面冻的冰冷,给明蓁系披风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她颈间的肌肤,明蓁控制不住的瑟缩了一下。   见即将入暮,不明白他此时还要带自己去哪,疑惑的问他:“这么晚了,我们要去哪儿?”   “我也是才今日听翰林院的人说,祖父已经称病告假有几日了,想着今日早些回来我们去看看祖父”   何为安略带歉意的回她,明蓁一听祖父病了,一急,脚步加快了不少,感激的朝他点点头,任由他带着自己上了回贺府的马车。   回到贺府,贺二夫人见女儿女婿深夜上门,心中纳闷,一问才得知原是来探望公爹的。   摈退了侍从们后,朝他们摇了摇头。   开口解释道:“父亲他身体无恙,自宋国公去了的第二日后,便一直称病在家,起初我和你父亲担心去西院探望时,见你祖父身体并无碍,他只说近来翰林院的事情都忙得差不多了,想休息几日,叫我们不要再去打扰他”   贺二夫人说着,接着道:“我估计是宋国公突然去了,父亲许时一时想起了以前,心中难受,其实之前咱们家和冯家还算是走的比较近的,后来随着太子大了后,父亲为了避讳,也就慢慢的疏远了”   明蓁听母亲说完后,心中松了口气,祖父没事就好。   祖父是个面冷心热的长辈,虽对小辈经常端着一张脸,但也是真心疼爱所有小辈们的。   小时候她和大伯家的姐姐被隔壁家赵大人的小公子用石子砸在身上砸青了好几块,祖父知道后亲自领着她们二人去了赵大人的家里,非要见到那个小男孩被父亲用戒尺打了好几下,才肯罢休领着她们回了贺家。   回家的路上,何为安一直若有所思的,眉间微微蹙着,明蓁见状也没有打扰他。   明蓁本以为宋国公的死对于贺家来说只是个普通的小插曲。   可到了第二日下午,母亲却遣仆人了急忙来请她回贺府,明蓁带着雨霏匆匆赶回家中。   谁知竟见到母亲双张哭得通红的眼睛,心中一惊,二夫人一见到女儿,泪又控住不住的大颗落下,她疾步奔到母亲前,急忙问道:“娘,出什么事了?”   二夫人泣不成声,哽咽的开口道:“你弟弟他……不见了”   明蓁惊骇,不敢置信的追问:“怎么会不见了,是不是……躲在府中的哪个角落里了”   怎么也不敢相信好好的一个人,竟会在贺府内不见了   。   “可有派人去找了?到底是怎么回事,母亲您先别急,许是明博自己贪玩躲了起来,一定会没事的”   贺二夫人哭的上气不接下气,面带痛楚的朝女儿摇了摇头。   明蓁不解,心中更急了,看向母亲身边玉嬷嬷。   玉嬷嬷一双眼睛也哭得桃子似的,望了眼夫人,解答了明蓁的疑惑,颤声道:“老太爷知道这事后,不许夫人和二爷派人去找,说……小少爷是被人…被人掳去了,他会解决的,刚才又叫了大爷进了书房”   明蓁怔住了,水气弥漫了整个眼眶,双腿像是瞬间失了力气,险些站不稳,好在雨霏及时扶住了她。   嘴中喃喃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何为安傍晚归家时,得知道妻子被贺家急急叫回了家,又赶来贺府,谁知见妻子一副失了魂悲伤的模样,阔步上去揽住了她,这才见到岳母和她身边的老嬷嬷也都悲戚满面。   何为安知道定是出事了,低头温声问妻子:“怎么了?”   明蓁听见何为安的声音,缓缓抬起湿润的眼眸望向他,眨了下眼睛,泪水就掉了下来,低声开口:“明博他被人掳走了”   何为安与她成亲这么久了,还是第一次见她流泪,忙安抚的轻拍她纤弱的背,又抬手擦去她还在不断落下的眼泪。   正欲开口再细问,此时堂上来了一个侍女,说是老爷请他和二爷一同去书房。   明蓁自己擦了泪,推了他一下,哽咽的开口:“我没事,你快去吧,祖父定是要同你和父亲商议明博的事”   何为安点点头,随着侍女快步去了西院。   路上遇到了满脸急色的岳父大人,二人简单打了个招呼,见岳父焦心的模样,何为安也没多问。   快到西院书房时,忽地听见书房中传来一声杯盏落地的声音,接着看到了妻子大伯开门出来的身影,贺素昀看了他二人一眼,什么也没说,快步离去了。   何为安看着贺素昀离去的背影,心中思索。   方才他竟在他这大伯眼里看到了愤然,加上之前那声杯盏落地之声,显然是在书房和贺老谈崩了所致的。   只是不知到底是怎样的事才能让这位右都御史大人竟不惜顶撞父亲,有那么一瞬间近来发生的事一一在脑海中闪过,似是有一条无形的线串联了起来,何为安面上神情不变,收回了目光。   二人进了书房,见地上一地破碎的瓷片,贺素卿张了张口,正欲说话。   贺老朝他摆了摆手,重重的叹了口气,又咳了下,朝着儿子沉沉开口:“明博的事,我知道你有许多想问的,但我唯一能告诉你的就是我知晓对方是谁,也知他所为何事,此番叫你前来是再告诫你切记别声张出去,也不能派人去找,于事无补,一旦闹出去,以后贺家再无宁日”   贺素卿心更慌了,下意识地开口便想问清楚:“父亲,究竟······”话还没说完,就被父亲投来的眼神镇住了,不敢再问。   贺老学士目光锐利,眼底幽暗,定定的看着他,贺素卿心中震骇,垂下了头,无力的说:“是,儿子知道了”   房中静默的只能听见,屋外北风肆掠的呼呼之声,过了好一会,贺老学士目光慢慢转向何为安问他:“为安,我听说这几日你和罗庶常在问严子鸣的事?”   “是”何为安回道。   贺老学士对上孙女婿清明的目光,沉沉的呼了一口气,站起来走脚步缓慢的走到窗边,一把推开了紧闭的窗户,冷冽的寒风瞬间争先恐后的涌了进来,吹散一室沉闷。   贺老学士立在窗边,望着外头被雪压弯的竹枝,声音低沉的说:“别再查了,严子鸣家中有急事,向我告了假,已回老家去了,你们也都回吧”   贺素卿依言欲走,却见女婿还在原地不动如松,轻轻拉了下他袖子,何为安朝岳父摇了摇头,开口朝窗边的祖父道:“祖父,为安还有事想与您商议”   “何事?”贺老问他。   “翰林院的事”   何为安说完,贺老学士缓缓关上了窗,转过头来,朝儿子使了个眼神,贺素卿退了出去。   贺老走到书案后,重新坐下,开口:“说吧!”   “为安斗胆想问祖父,严子鸣是否和宋国公之死有牵扯?”   闻言,贺老学士猛地抬起头来,眼神凌厉的看着何为安。   何为安心中滋味复杂,尽管不愿意承认,可种种线索,和刚才贺老的反应无疑不在印证他心中之前的猜想。   “你都知道了些什么?”贺老审视着问他。   何为安摇了摇头,回道:“其实我什么也不知道,方才所问只是心中猜测而已,可现在应是知道了”   贺老目光认真的打量着他,眼神一暗:“那你到是说说你先前都猜到了哪些?”   “既祖父相问,为安便斗胆言,我也是方才在您书房外才想明白一切的,起初宋国公死,严子鸣随后便失踪了,本就是毫不相干的人,也不敢往那方面去想,可随着明博莫名失踪,您的做法以及联想到您的身份”   何为安顿了顿,接着道:“若我猜的没错,严子鸣腊月二十日下午应该去了东宫,那段时间我们常需帮着送各种典史文书去往各宫,而我听说宋国公那日正好去了东宫,我估计严子鸣应该是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出事后回翰林院却又恰巧被您知晓了,而您选择了保下了他,所以明博不见之事应该也是东宫所为,为的是逼您交出严子鸣”   何为安一口气说完,便安静的立着。   “你果真是斗胆,竟然敢妄议东宫”贺老声音听不出喜怒。   “是为安放肆了,但祖父相问,不敢隐瞒,且这话也只敢与祖父相言”   贺老学士看着这个孙女婿,眼中神色变幻着,心中沉思,慢慢做了个决定,脸上露出了这几日的第一个笑容:“见微知著,才思敏捷,你日后若是不去大理寺当差还真是浪费了”   看来事情还真如自己所猜,严子鸣当真卷进去了,何为安暗暗紧了紧手掌。 第11章   整个事件何为安毫不知情,却猜对了十之八九。   腊月二十日,下午严子鸣去东宫送典籍。   那不是他第一进东宫了,当把东西顺利交给了东宫的属官后,回去的路上忽听传来一声尖锐的惊叫之声,声音中饱含惊恐之意,且当时发出声音的那间屋子就离他不远。   当时周围空无一人,因担心出事,他疾步跑了过去,门是虚掩着的,只朝门内望了一眼,他便骇住了。   一鹤发老人全身光·裸一动不动的压在一个同样赤身裸·体的妙龄女子身上。   那女子面色苍白,目露惊恐,显然刚才那声惊呼就是来自于她。   东宫之中发生此等污秽之事,严子鸣也知事情的重要性的,不敢再逗留。   收回目光准备离去之时,眼睛不小心瞥到地上散落的衣物之时,心骤然开始狂跳,那竟然是超品国公的朝服。   严子鸣匆忙的离去之时,不小心撞到一个朝那个房间赶来的内侍。   他回到翰林院后惴惴不安,没过多久就听见了东宫来人要传召他,当时他躲在一间废弃的典籍室内,心中惶然,他知道自己完了。   等到东宫之人见没寻到人,好不容易走了后,他才慢慢走出典籍室,面带凄然,神情萎靡,躲得过这一时,却躲不过一世。   从见到地上的朝服后,他就已注定逃不过了。   严子鸣拖着沉重的脚步,不知道自己该去往何处。   抬起头欲离开此处时,忽目光定住了,只见掌院学士就立在不远处看着他,也不知道来了多久了。   严子鸣忙上前抬手行礼,说话的时候结结巴巴的。   见他明显一幅惊慌失措的模样,想着刚才东宫来找人的情形,贺老便知定是出事了,不过略一诈他,便从他口中得知了东宫内所发生的事情。   听完后,贺老学士眉头紧锁,本朝唯一授封还在世的国公仅宋国公一人,且他又是太子外祖出现在东宫也不为怪。   只是他已年过古稀,在东宫做出如此不要脸面的污秽之事显然不可能,可事情偏偏又发生了,还出了事,此事定然不会这么简单。   贺老望着眼前这个惶恐不安的学生,心中叹息,缓缓开口:“跟我来吧!”   今日发生之事,他若是不管这个年轻人,只怕待他一出翰林院就会彻底消失在上京了。   能入翰林者皆是比普通学子付出百倍千倍努力的聪慧之人,他即身为翰林掌院,便有职责护他们周全。   严子鸣从翰林院消失了,东宫那边自然也知道是怎么回事,在翰林院只有身为掌院学士的贺老才有这个能力。   东宫太子萧晔在出事后,立即封锁了东宫,彻查整件事情来龙去脉,暗中处置了一批宫人。   萧晔刚过而立之年,眼睛略显狭长,鼻梁不算高,嘴唇偏薄,不笑的时候常给人一中阴柔之感,此时面色颓然的坐在大殿的地上。   今日这个事是冲他来的,祖父不过是偶然来东宫寻他的,谁也无法提前得知部署。   当时他一进那间屋子内便闻到了一股浓郁的异香,床榻上的外祖双眼鼓突,眼角渗出的鲜血已有些凝固了。   而他身下那个女子嘴唇乌黑,显然是服毒自尽了,他咽了下口水,慢慢伸手过去轻贴在他颈间,闭了闭眼后,手无力的收回,人已经去了。   他好女色,在房中之事上向来大胆,母后和外祖曾多次劝诫过他,今日之事明显就是冲他而来,而外祖却替他挡了这个灾,甚至还因此送了命。   房中那香异常霸道,他不过待了一会儿,便全身燥热,此种催情之香与年轻人而言不过是房中助兴,而对于老人言不亚于催命符。   床上死去女子的服饰不是东宫侍女的,从形制来看定是后宫中不知哪个娘娘宫苑的,想来对方是想让他难堪,一个霍乱后宫的太子,若是传了出去,视为失德。   萧晔已将见过这间屋子内情形的宫侍全部处死了,外祖已死,他不能再让他背上任何的污名,这对冯家中宫和他来说都是不利的。   萧晔将宋国公送回了国公府,亲自搀扶着他进了房中,对众人言国公醉酒。   望着安静躺在床上的外祖,萧晔心中怨恨,总有一日他定要将那对母子剥皮抽筋,才能泄他此时之恨。   在房中不过等了片刻,冯谦之便匆忙赶了回来,萧晔一见自己这个舅舅心中愧疚难当,一时竟无法开口,神色痛苦的指了指床上的宋国公。   冯谦之见太子面色难堪,带着疑惑走向床边,闻到了浓重的酒气,但见父亲面色灰白,嘴唇竟有些发乌,最吓人的便是那被子下竟无任何起伏。   他蓦地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般的把手探到父亲鼻下,猛地回头看向太子。   萧晔面色愤然,声音艰涩的开口向他说了东宫所发生之事。   萧晔没有任何隐瞒,将实情全部告知与他,事已至此,冯谦之也不好再说什么,亦不能说,他们冯家与东宫早已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了。   二人在房中商议了许久,萧晔回宫后立即又去了中宫。   当天夜里宋国公府发丧,皇后娘娘惊闻噩耗,当夜便病倒了,圣上深夜前去探望。   ·······   贺老学士收回思绪,突然问何为安:“你对明博失踪的事情怎么看?”   “大伯想来是东宫那边的人”   何为安答非所问,贺老却明白他的意思,继续开口:“这又是你猜到的?”   何为安指了指地上的瓷片,轻声回他:“明博是在府内不见的,若想避开所有人,再悄无声息的带个孩子出去,此人必定对贺府了如指掌,且地位不能低”。   贺老学士苦涩的失笑,他防了所有人,唯独没有防住自己的儿子。   他竟是不知他这个争气的长子竟早就瞒着他悄悄的站了队,明蓉那丫头的婚事也是出自他的手笔。   他这个长子心思活络,痴迷权势,与次子截然不同,为达目的竟协同外人来逼迫于自己的父亲。   依照东宫如今的架势,看来是非取严子鸣的性命不可了,一边是嫡亲孙子一边是个普通下属,在常人看来很好取舍。   贺素昀之所以会同意掳去明博,也是想趁此机会让贺家彻底倒向东宫。   何为安知道面前这位老人面临怎样的抉择,一瞬间脑海里闪过了很多贺家变成太子党的后果。   对与他而言,贺家如今这样于他来说才是最好的,这也是当初他选中贺家的一点,他不想再节外生枝。   “祖父,若是信得过我,我愿一试”   “你有何办法?”贺老问他。   “并无把握,尽力而为”   何为安接着又道:“东宫那边只是担心事情泄露,有辱国公身后之名,遂才要赶紧杀绝,只要拖到国公安葬过后,等事情过去几月,到时候无论有人说什么也不会有人信了,而我们只要能保证严子鸣这段时间不露面,或可保他一命”   “至于明博那边,东宫想来也不会真想和贺家闹崩,一则是要顾及大伯,二则是您执掌翰林多年的人脉和威望,若真是闹僵了,想来纪家会很喜闻乐见,东宫那边不会做这种得不偿失的事”   “我明日愿往东宫一试,成与不成祖父只需再多等一日即可”何为安迎上贺老学士怀疑的目光,定定的说着。   “你真愿意前去?此事无论成败与否,东宫那边日后保不齐会对你有所成见”贺老劝他。   何为安淡然一笑:“丈夫成事,怎可畏首顾尾,万事总有取舍,且如今事情僵持着,我是去解决问题的,亦无惧!”   “好一个无惧,你既决定了,我便信你,明日你执我名帖前去”贺老起身从抽屉里拿出自己的名帖递给他。   何为安忙接过,他本就有此意,只是方才还不好开口,就他如今一个小小庶吉士若无召见,怕是连东宫的门都进不去,更别提能让太子屈尊降贵的单独见他了。   有贺老的名贴一则能见到他的面,二则自己所说的话不仅仅是他之意,更是代表了贺老和贺家的意思。   “好了,时辰也不早了,你带着年年先回吧”贺老朝他摆摆手。   年年是妻子的乳名,何为安常听贺家人这般唤她。   他却从没这么叫过她,她没和自己说过,自己也总觉得这么唤她太过于亲密了。   已到亥时,周围都陷入了寂静,何为安也知不好再议,行礼退了出去。   回到堂中见妻子和岳母都还在,岳父也坐在一边时不时的叹气。   快至深夜,因小两口还要赶回怀远街,二夫人也没多说什么,让仆人送了二人出府。   回去的马车上,明蓁转头看着何为安轻声问他:“祖父留你说了什么?”   “没什么,问了我翰林院近来的一些事,对了,明博的事,明日或有转机”何为安回她。   “当真?”明蓁眼睛一亮,声音都轻快了些。   何为安点点头:“嗯,你也不必太过忧心了”   回到家中,二人草草洗漱后就睡下了,明蓁心里虽还有许多话想问他,但也知道他多半不会同自己说。   他和祖父单独说了那么久的话,连父亲也瞒着,明蓁才不信只是翰林的事。   而且方才他对自己说明博的事,明日会有转机,他显然也是知道内情的。   只是这事祖父既然选择不让父亲知道,明蓁也就不会再去多问了。 第12章   腊月二十七,何为安去了东宫。   萧晔坐着,一只手随意的拿着茶盏,眉间蹙着,目光从何为安身上一扫而过,未再多看一眼。   方才听他自报名号,萧晔一时竟不知道他是谁,还身边的内侍提醒他,他才记起来,是那个娶了贺家二房姑娘的穷小子。   这贺老还当真是不把自己嫡亲孙儿放在心上,竟就派了个这么个人来。   “殿下,小的受祖父之托冒昧来扰,还望殿下恕罪,本该祖父亲自亲自前来的,但近来他老人家人老体弱的,不慎着了寒,实在是不便前来”   何为安先一番托词告罪,他看出太子的不耐,确实,向他们这种久居高位的人,向来自诩高贵,更何况他还是一国储君,在绝对的实力面前,这种人你只能先捧着他。   “何事?说罢”萧晔一个眼神都没给他。   “关于那日的事,小的想单独禀报殿下”何为安低眉垂眼恭敬道。   在他刚说完那日两个字,他就感觉到萧晔凌厉的视线扫向自己,太子眼睛微眯,摆了摆手,殿中的宫侍都井然退了出去。   何为安见状,继续开口:“殿下,祖父他说他与宋国公相交多年,虽近年来往的少了,但当年情意仍在,他亦不愿在国公去后有任何污名之事泼向他”   萧晔抬头看了他一眼,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严子鸣只是庶常馆一个人微言轻的学生,但却也是翰林的人,祖父身为翰林掌院学士,您乃储君,亦是未来君主,他不想也不敢阻您之事”   “殿下恩泽万民,这严子鸣亦是您的万民之一,然,事情错了就是错了,赏罚有度,祖父说他可保证,近期绝不会让严子鸣出现在上京,待事情过后,会让他主动退出庶常馆,以后永不在您眼前出现,望殿下能高抬贵手,体恤一二。”   何为安想了想,又说道:“听祖父说,那严子鸣已经吓破胆了,整日神思不清,一句话都不敢开口说了”   这个时候人怎么不堪怎么说的好,只望皇族那种俯视万民的傲气,能从他们手指缝隙放过在他们眼中如蝼蚁般的严子鸣来。   萧晔望着何为安,眼底幽深,嘴里轻哼了一声:“话说地好听,竟是想白让本宫放过他吗?”   “殿下身份尊贵不比常人,但也正因此,圣人对您关注亦是会多些,于是便有了那纪家,而翰林乃圣上直属,请殿下三思”何为面带惶恐的回道。   萧晔直至此时,才开始认真打量着何为安,嘴角上扬,沉声道:“你到是敢说”   “殿下英明”何为安恭谨道。   萧晔抬头看着大殿顶上的藻井,明明是东宫,一国储君之殿,竟是雕刻着麒麟,而不是该有的蛟龙。   就因他母族鼎盛,父皇对他防备至此,现在祖父去了,父皇应该松了一口气吧。   萧晔摆摆手:“罢了!罢了!你费了这一番口舌,本宫便卖了这个面子给贺老,退下吧”   “小的代严子鸣谢殿下大恩,殿下福泽深厚,定能心想事成”   何为安说了两句讨喜的话谢恩,便行礼退了出去。   何为安入翰林近两年,对于储君多少也是了解些,庆幸萧晔并非那弑杀成性之人,也多亏了大伯的暗投,让贺家多少和他扯上了些那么点关系,他处事时怎么也会念及这一点。   今日之事若是放在那位素来行事捉摸不定纪家那位楚王殿下那里,他心里还真没什么把握了。   何为安从东宫出来后,立即去了贺府。   明蓁白天在家焦心的等待了一天,傍晚何为安回了家,明蓁忙迎上前去接过他的外氅亲自挂着后,欲言又止的望着他。   何为安朝她一笑,开口:“没事了,明博应当这一两日就会回家了”   腊月二十八日一大早,贺明博被人送回了贺府,二夫人心肝宝贝似的紧紧抱着一下都不敢撒手,忽又慌张的要翻衣检查他。   明博上下挣扎着,屋里一屋子的人看着,他可不好意思,急的脸通红,嚷嚷道:“娘,我没事,他们就是把我关在屋子里两天,那屋子里还有好多好吃的,都没饿着我呢”   二夫人鼻头发酸,眼泪落下,笑着没好气的说:“就知道吃,小兔崽子,娘在家都快急死了”   明博抱着娘亲朝她怀里拱了拱,又安慰道:“娘,我真没事”   何为安和明蓁得知消息,也赶来了贺府。   “姐姐,姐夫”明博看见来人,乖乖叫人。   何为安应了声,摸了摸他的头。   二夫人此时情绪已经稳定了,明蓁见弟弟完好无损的回来了,那颗提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上前抱了下他。   一家人用过早膳后,明博哈欠连天的先回房睡下了,何为安也带着明蓁回了。   明博回到自己的屋子,躺在满是熟悉味道的自己的床上,把自己整个缩在被子里面,一抽一抽的默默流泪,不敢哭出声来。   这两日他都快吓死了,在那间黑漆漆的屋子里面,他连觉都不敢睡,就怕自己一睡着,那些坏人又不知道会把他带到什么地方去,桌上的东西更是不敢吃了,怕有毒。   在那间屋子里面他连哭都不敢哭,就怕被人看出来他害怕,他不能给贺家丢脸,他已经是个大人了,不能在外人面前哭。   这些他都不能告诉母亲和玉嬷嬷,她们会为自己担心的,只有在回到自己熟悉的床上,他忍了两天的泪再也控制不住的哗啦哗啦的流了出来,明博哭着哭着的睡着了。   玉嬷嬷轻手轻脚的进了屋子,小心翼翼的把明博埋在被子里的头露了出来,屋里燃了足足的碳火,怕他喘不过气,闷着了。   看着小少爷满脸的泪痕,玉嬷嬷心中酸涩,悄悄抹了去自己的眼里的泪,她可怜的小少爷呦,明明自己吓的不轻,还要装作没事,转过头来安慰她们。   ……   回到怀远街家里后,何为安去了趟书房,没一会儿回了房中,看着明蓁突然问她:“想不想出去走走?”   庶常馆昨日起已经闭馆了,要元宵过后后才从新开馆。   明蓁楞了下,问:“去那儿?”   “去城外的香云山如何?”   明蓁闻言顿时眼睛一亮,她外祖在香云上的玄清观修道,她已经好几年未见过他了,成婚后一直想找个机会和何为安去拜见他老人家。   明蓁当即应下:“嗯,我们去玄清观看看好不好?快过年了我想去看下外祖”   他要去的就是玄清观,东宫那边之前之所以没找到严子鸣,是因为贺老学士把严子鸣就藏到他那位一心修道的老亲家那里了。   见妻子双目盈盈的望着自己,何为安点点头:“好,应该去的”   二人很快换好了出行的衣裳,轻车简行只带了阿七和雨雪一同去。   上山的路狭陡,这几日又一直下雪,道路泥泞马车无法前行,好在玄清观只在半山腰上,一行人下了马车,缓步前行。   何为安牵着明蓁的手走在前头,踏雪前行,看着满山的银树,呼吸着冷冽的山间空气,心思沉重。   走了大概一刻钟左右,明蓁气喘吁吁的,脚步明显慢了下来。   何为安依旧气息平稳,见状停了下来,低头问她:“累了?先休息一下吧”   明蓁重重的呼吸了一下,摇了摇头:“我没事,慢慢走吧”   因要去玄清观,明蓁穿了件茶色窄袖衣裙,外披一件月牙白披风,此时因为刚刚走路,额上出了细密的汗珠,双颊红润。   何为安拿出帕子帮她擦去额间的细汗,笑着道:“不着急,有一整天的时间,难得陪你出来,山间雪景不错,权当赏景了”   就这样,一行人走走停停,用了近一个时辰才到了玄清观。   明蓁领着何为安去拜见了自己的外祖,老伯爷年纪和贺老相仿,身清瘦,鹤发白眉,宽大的道袍穿在他身上,吹着山风,还真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模样。   明蓁知她这位外祖现在一心修道,不愿与尘世有过多牵扯,简单介绍了下何为安,说了几句问候的话后便不说了。   老伯爷看了眼何为安,见他眉宇间开阔,眼神清明,面容温和的点了点头后,说自己还有事就走了。   在道馆休息的时候,何为安说自己想去周围走走,便独自去了。   冬日衣裳厚重,又是踏雪登山,明蓁费了好大的劲才爬上山,此时坐在道馆的休息室内,喝着热茶,缓了好久感觉心跳才渐渐平稳下来。   又过了一会儿,何为安才回来,明蓁和雨雪也歇息的差不多了,一行人开始下山。   回去的路上快了许多,而何为安自独自出去了回来后,好似心情不好,回去的路上一语不发。 第13章   宋国公在除夕前一天出殡了。   本来像冯家这样的世家大族,且宋国公又是国丈,安规制是需要在家停灵满七七四十九天。   但因正逢春节,正月初一,民间也叫头日子,是新的一年最重要的一天,因避讳这天冯家也不得不事急从权,这种事别家也早有先例,也并不奇怪。   宋国公出殡那日,身后事办的极其哀荣。   圣上御赐皇家仪仗队护卫送行,京中百官基本到齐,冯家孝子贤孙们哭了一地,哀歌不绝。   宋国公这一走,朝中局势较之前紧张了不少,纪家也不再掩饰其昭昭野心,隐有要直接和东宫对上之意。   除夕这日,明蓁和何为安回了贺家,在贺家一同过年。   一家人热热闹闹的吃过年夜饭,贺老照旧开始给小辈压岁,何为安也得到了个大大的红包,看起来比其他的人倒还厚些。   接着是贺家大爷大夫人,二爷二夫人,最开心的依旧还是明博。   贺老待了一会儿,便先回了西院,守岁这事向来都是交给年轻人来的,他年岁大了,熬不住,先回西院歇息了。   贺老走后不久,贺素昀也带着夫人先回了自己院里。   此时已近亥末,二夫人明显精神不济,已连续打了好几个哈欠了,可偏偏明博那皮孩就是不肯去歇息,又怕他吵闹,放心不下。   明蓁见母亲这困顿不已的模样,便道:“母亲,您先去歇息吧,明博有我和玉嬷嬷看着呢,您放心”   二夫人此时也实在是熬不住了,看了眼一直跟在何为安身边的儿子,见女儿女婿都在,点了点头,便也放心的回房睡了。   明蓁方才坐在母亲身边,见她打了几个哈欠,自己也跟着有了些睡意,想站起来走动下醒醒神。   “你们在说什么呢?”明蓁朝着弟弟和丈夫走去,见二人似在讨论什么,笑着问道。   明博朝她招招手,兴奋的说:“姐夫,在给我讲故事,可有意思了,姐姐你也快来听听”   明蓁走上前,看着弟弟那一脸欣喜的模样,又转头看向何为安,揶揄道:“我竟不知你还这么会讲故事,夫君果然多才。”   “夫人若是也喜欢听,回去我也常给你讲”如此良宵,何为安今日心情也比前几日好了许多,同明蓁打趣着。   明蓁的脸不知是堂上的灯火映得,还是方才在碳火旁烤得,此时红扑扑的,低声回他:“我才不要了,又不是小孩子了” 说着还好笑的看着弟弟。   明博立马不服气的回道:“阿姐,大人喜欢听故事也不丢脸的,你以前还常带我去茶馆听人说书呢,你不记得了吗?”   明蓁只觉得这屋里碳火燃的太足了,面上有些热,毫无杀伤力的瞪了明博一眼。   明博嘻嘻笑了起来,突然间像是想到了什么,朝着何为安好奇的问:“对了,姐夫你今日送了什么生辰礼给阿姐啊?”   明蓁的生辰和除夕是一天,也正是因为除夕这日出生的,二夫人便给她起了年年这个乳名,希望她年年有今日,岁岁平安。   明博今日一早便把自己好不容易从父亲那里求来的名家端砚当做生辰礼送给了阿姐。   阿姐喜欢收集各种名家砚台,明博认为自己这个礼物最是和她心意的了,便想问问姐夫送了什么?   明蓁听明博这么突然开口一问,有些不自在,她未曾和何为安提过自己的生辰,他应该不知道今天还是她的生辰。   “现在暂时还不能告诉你,因为我都还没送给你姐姐呢,她要第一个知道才行”何为安笑着回他。   说着又看向妻子,略带遗憾的说:“今日出来的早,礼物忘记在家中了,只能明天才给你了”。   “没事的,你怎么知道的?”明蓁好奇的问他。   “去年纳吉时看过一眼”何为安答了她的惑。   明博此时打了大大的哈欠,揉了揉眼睛,“好吧,那我明日再去问阿姐,好困啊,我要先去睡觉了”   明蓁见他终于困了,忙让玉嬷嬷把他带了下去。   已过子时,明博走后,二人又坐到椅子上,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过了一会,明蓁也开始犯困了,头像小鸡啄米似的一点一点的打着瞌睡。   何为安让她先去休息,明蓁见快到子正了,摇了摇头,又打起精神来。   贺素卿此时也从书房出来了,见他们二人还在,有些意外,往年都是他同大哥和府中下人们一起守岁的,今年大哥不知怎的,先回去了。   子正一到,府中下人便燃起了鞭炮,贺素卿点燃了新年的第一炷香,领着女儿女婿虔诚的跪拜祈祷。   建安三十二年,在此起披伏的烟花爆竹声中到来了。   正月初一一大早,小夫妻二人在贺府用过膳,便赶回了怀远街的家中。   因昨夜睡的晚,早上又一大早起来了,回到家中明蓁没什么精神,又去睡了个回笼觉,何为安去了书房。   何为安回房的时候,明蓁刚起一会儿,见她醒了,朝她扬了眼手中拉着的画卷,走了的房中书案的后面。   明蓁走了过去,何为安把画卷递给她,“我也不知该送你什么才好,唯有这工笔还算拿得出手,便作了这幅画,望你喜欢。”   知这就是他给自己的礼物,还是他亲手画的,明蓁忙欣喜的接过打开。   画上一名妙龄女子,身穿蓝衣在灯火辉煌的街道上牵着一位小童,小童手中还提了一盏十分可爱的狮子花灯,画的正是去年元宵他们真正初遇的那一幕。   何为安这画工何止算拿得出手,在明蓁看来这画技简直可以媲美宫中御用画师了,下笔细腻,人物动态栩栩如生,直接重现了当时的情景。   明蓁拿蓁画仔细的反复观看,喜爱之心,溢于言表,眉眼弯弯的朝何为安道谢:“谢谢你,我很喜欢这幅画”   “夫人喜欢就好”   何为安见她真心喜欢,心里也有些满足,在贺家那样的世家长大,她自小见惯了好东西,他若是送她其他的她也未必看得上。   想了下还不如作幅画,既能表心意,也算独特。   之所以会画上元那幕,实在是那次初遇,明蓁那双美丽明亮的眼睛在他心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当时她站在人群中朝他盈盈望来时,眼睛在灯火的印照下,那一幕当真是明眸善睐,熠熠生辉,他现在想来仍觉惊艳。   又看了好一会儿,明蓁才小心翼翼的收起画卷,嘴角一直上扬着。   初二夫妻俩人协礼来到贺府拜年,这是何为安第一次以贺府女婿身份来拜年,按习俗,得在贺家住上几天。   上京城中家家户户,喜乐融融的欢度佳节时,在各部官署都休假空闲之际,鸿胪寺和礼部官署内却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   此时西城兵马刘副指挥使拍了拍肩上的雪,吐了一口白气,在阶上搓去鞋底上粘上的雪块,走进了鸿胪寺署衙的大门。   署衙内燃着碳火,一进来便暖和了不少,吴主簿见是他来了,迎了上去,看他兵甲上沾了不少雪,眉上凝着风霜,让人奉了杯热茶给他,开口道:   “你们也真是不容易,这大过年的还要天天在外加紧排查,这个风雪什么时候能停哦”说完还叹了口气。   “大家都不容易,你们还不一样,这大过年的都要在这署衙内度过了”   刘副指挥使喝了一口热茶,用双手捧着暖和的茶盏,笑着回他。   吴主簿朝他走近了些,小声说道:“唉!谁说不是啊,也不知那郕国怎么偏偏挑了这么个日子来朝,说什么想见识下魏国春岁的盛况,搞得我们这些人连除夕夜都没回家过”   “结果人家因风雪在路上耽搁了,你说说这都是些什么事啊”。   刚一说完,想起这位副指挥使大人还是国子监刘祭酒家的庶公子,可不是他们这种底下毫无根基的普通末官,忙觉不妥。   补充道:“瞧我昨夜都熬糊涂了,咱这都是为圣上办事,分内之事,应该的应该的”   说着话锋一转,问道:“刘指挥使可是来找少卿大人的?真是不巧刚一早上两位少卿大人都被东宫那边请走了”   此次郕国来使之事,圣上下旨由太子全权负责接待事宜。   刘剡也不提方才的事,配合的问道:“那不知周寺丞可在?我同他说也一样的”   “在的在的,我领您过去”吴主簿忙回他。   刘剡把杯中的茶一饮而尽,放下杯盏,“多谢吴主簿的热茶,劳烦您领路”   “刘指挥使客气了”   吴主簿领着他到了周寺丞那里,就先退下了,刘剡和周寺丞汇报了今日西城这边的安排。   按照日程来看郕国那边的使者也就是这几日会到上京了,此次郕国那边来使不简单,郕国大皇子和二皇子都来了。   看来郕国是真有心要与魏国修好了,这些年两国边境时有摩擦,小战不断,但也未正真大动干戈。   此番郕国又派了两位皇子前来商谈,接待护卫之事成了重中之重,这关键的节骨眼上可不能出一点儿事。   两人又一道商议了西城护防的所有细枝末节,刘剡就先回了西城兵马司。   因鸿胪寺负责外宾来使的事宜,东宫那边命五城兵马指挥司需全力配合鸿胪寺,这些时日刘剡没少往这边跑。 第14章   正月初六,郕国使臣一行在鸿胪寺和礼 部翘首以待多日后,终于到了上京。   呼延于戈同弟弟呼延归蓼骑高头骏马走在郕国使群最前头。   郕国人不似魏国男子束发冠之,他们乌发皆是结辩而聚,或散或是在颈后以衿带束之,身型也大多比魏国人高阔些。   今日使臣入京,巡城营的人早早就清空了街道,但还是有众多喜凑热闹的百姓聚集在两边,想看看那传闻中凶猛好战的郕国人长何模样。   呼延于戈看着繁华富庶的上京,嘴角牵起一抹微笑,眸光微眯,忽地转头朝弟弟眉间一挑,眼中尽是桀骜肆意。   二皇子呼延归蓼回以哥哥一个同样意味深长的笑容。   鸿胪寺与礼部官员同郕国随行使臣交谈过后,按礼将人先安置在鸿胪寺官驿内。   请他们稍作歇息,并告知呼延氏二位兄弟,明日圣上会在宫中设宴为郕国众位使臣接风洗尘。   初七宫宴,建安帝同皇后一同出席,帝后同坐首座,客居左侧,往下依次是呼延于戈和呼延归蓼以及一众郕国使臣。   太子居右首座,五皇子楚王居次之,接着是各部大臣。   庭上美酒歌舞不休,呼延于戈从席间站立,行了个郕国国礼,双手举杯朝上,“尊敬的魏国陛下,我呼延氏此次前来,有意同陛下签订友好盟约”   “两国比邻而居,本应互助共扶,然边境却时有摩擦,多因易物而起,故我等此次前来有意想与贵国重通边境商关 ,以修两国边境安宁。”   呼延于戈说完,郕国使臣便站出把郕国国君亲手所书的国书奉上。   宫侍取了国书垂首高奉转呈至建安帝面前,建安帝收下国书,展开细读须臾后合上,朝呼延大皇子朗声开口:“国君之意,朕已知,但边境通商之事干系重大,此事还需经朝议后,朕方能回复于你”   “自是如此,在下就恭候陛下佳音了”呼延于戈极是恭敬。   建安帝颔首举杯,底下众人皆举杯而起,一饮而尽,庭中歌舞又起。   因郕国提议重开边境商关一事,朝廷初八就开朝了,百官就边境互商之事激烈争议。   □□皇帝时期魏国与郕国当时两国边境并未禁商,但随着后来郕国政权更替,也就是这一任郕国国君登基后,立马对魏国用兵。   当时两国交战,郕国来势汹汹,但那时魏国已休养生息多年,朝中国库充盈,兵强马壮的。   且领兵的是当时极善兵法那时还是镇国将军的宋国公,那一战郕国并未讨到什么便宜,但自那以后边境互商就永久的关闭了。   边境互商利弊同在,郕国国君在国书言只要魏国同意互商之事,郕国愿每年向魏国出售八百匹青林马场的骏马,而魏国仅需以绸缎珠宝易之。   魏国国内富庶,有那鱼米之乡的南方洞庭,也有富产铜铁的河西之地。   却在战马这块有所不及,魏国国内的马匹不及郕国的矫健,甚至就连个头也要比之逊色   而郕国的青林马场上郕国三大马场之一,里面的骏马多是送往战场的健壮战马,这一点对建安帝来说确实是很大的吸引力。   且互商后边境居民生活也会改善不少,可稳边境安宁,促两国和平相交,利国利民。   但也有弊端,互市后边城势必人员杂乱,难以管理,且郕国向来野心昭著,此番突然如此示好,建安帝不得不怀疑他幕后是否有其他企图。   朝臣们就此吵了多日,也没吵出个所以然来了,但朝中风向显然是赞同互市的大臣们居多。   因边境总是摩擦不断,朝中早就有人提过重开互商之道的事。   加之此次郕国主动示好,他们完全可以把握住机会,掌握主动权,趁此提出有利于魏国的条件。   又是一番争论,却仍是没个结果。   元宵花灯节这日,一大早的二夫人就派人来怀远街请何为安和明蓁回贺府吃团圆宴。   因何为安还未把老家亲人接入京中,是以凡是过年过节的小夫妻二人都是去的贺府。   晚宴过后,明博便一直黏糊在姐夫的身旁,使劲朝他使眼色。   何为安接收到了来自妻弟的信号,加之自己明日就要去庶常馆了,往后大约是有没有什么时间陪妻子了,便同意了明博的请求。   低头问妻子:“想不想去逛街市?”   明蓁知道是弟弟缠着他想去,但自己也确实是好久未曾出去了,且上元花灯一年也只有一次,毫不犹豫的点头说想去。   每逢佳节人挤人,今年亦是不例外,明蓁牵着弟弟,何为安走在她们身侧。   明蓁见满街的花灯,忽然想起来去年何为安送弟弟的那个狮子灯,想起那道让众人都铩羽而归的灯谜。   那灯后来既然在他手中,想来他定是猜出了那谜底,忽地问他:“去年你赢的那盏狮子灯,当时的谜底是什么呀?”   何为安楞了一下,想起她口中的那狮子灯,眼睛微微向下,回想了一番,开口:“是灯笼”   “灯笼?”   明蓁凝眉思索,须臾眼睛蓦地睁大了,“对哦,我当时怎么就没想到呢,那摊主也真是艺高胆大,这么明晃晃的把答案挂着,我们竟也没猜到”   明博此时像是又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东西,拉着姐姐的手快步朝前走。   原是看见卖糖葫芦的商贩了,明蓁正准备让雨霏掏钱给这个小馋鬼买一串解馋。   发现何为安已经付过铜板了,拿了两串下来,一串给明博,一串递给了自己。   明蓁呆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还给自己也买了一串,慢慢伸手接下,还未吃,心里就有些甜丝丝的了。   撕开外面的包着的糖衣,咬了一口果然很甜,里面她向来不喜欢吃的山楂竟都不觉得酸了。   明蓁一连吃了三个才终于觉得有点酸了,把还剩下的半串糖葫芦拿在手中。   何为安看她手中拿着糖葫芦不吃了,低声问她:“不喜欢吃这个吗?”   明蓁还未答,明博便先帮她回了:“我姐姐她一点酸的都不吃的,更不喜欢吃山楂,我觉得糖葫芦酸酸甜甜的可好吃了”   明蓁尴尬的笑笑,不自然的说:“别听明博瞎说,其实今天的这个山楂还挺甜的,就是我晚膳食的多了些,现在有些吃不下”   “没事的,是我不好,应该先问过你的,不喜欢的东西不要勉强自己”何为安轻笑着回她。   “我倒是许久都未曾吃过糖葫芦了,不知夫人可舍得将剩余的给我”   明蓁知道他是在帮自己找台阶下,但那串糖葫芦是自己吃过的,明蓁有些不好意思,他又这么说了,不给显得自己太小气了。   犹疑了片刻,红着脸庞还是把手中那半串糖葫芦给了他。   何为安接过,不过几口就解决了,他吃的快,动作却不显粗鲁。   见他吃得津津有味的样子,明蓁问他是不是也和明博一样真的喜欢吃这酸酸甜甜的糖葫芦。   何为安笑了下,开口道:“我也不知道喜不喜欢,小时候和明博一样,每次看见卖糖葫芦的商贩就走不动路了”   “但那时家里穷,又因要供我上学馆,根本再无其他余钱再让我买零嘴了”   “每次都只能远远的看着其他孩子高高兴兴的去买糖葫芦,而我只能返回家中继续背书,久而久之也就没那么想吃了,但总觉得那是最好吃的东西”   说完看着走在前头肆意欢稚的明博,眼中染了笑意却又似有别的深意。   明蓁知他家中不富裕,但不知幼时竟拮据到连想买串糖葫芦都困难的地步。   在明蓁看来不过两三个铜板而已,雨霏和雨雪每个月的月例银子都有三两银子。   在她的认知中,想象不出来究竟要是什么样的家境,才能连买串糖葫芦也那么难。   此时见他毫不遮掩的说出来,知道他是不在乎了,但明蓁想着还是觉得心疼,心疼的想抱抱他。   她悄悄的伸手过握了一下他的手,又飞快的松开收回缩回袖子中,然后若无其事的继续朝前走。   何为安看着妻子这一系列掩耳盗铃的动作,心中失笑,却也知道她是什么意思,看着她的背影默默跟了上去。   走着走着明蓁又看见了去年的那个狮子灯的摊主,实在他所做的花灯比之旁人要更为精巧些,加之那盏狮子灯太过惊艳,明蓁便记住了他,今年一眼就认出他来了。   今年他的摊前依旧围了许多人,但再无像去年那盏那么让人难忘的狮子花灯了。   明蓁见他这里的灯谜都挺有意思的,便随意挑了个来猜,凝思了一会儿,终于想出来答案来了,高兴的转头道:“我猜出来了”   只是身后的人却不是何为安了,是一个陌生的男子,身量比其他人要都更高大些。   骤然与那人四目相对,明蓁的笑容僵在了脸上,慢慢的放下了扬起的嘴角,垂首避开了那人的目光,转头去寻何为安的身影。   何为安方才见明博忽然朝对面跑去,怕街上人多待会走散了,便跟了上去,此时见妻子在找自己,朝她扬了扬手。   却不经意的发现妻子身后,有道视线一直追随着她的背影,待看清楚那人的面容和他身边的人后,他眼中迅速闪过一缕阴郁。   他朝前走了几步,牵过妻子的手,把她拉至自己的身前,完全挡住了背后的那道目光。   明博在摊前买了两个相依偎的彩绘木偶娃娃,见姐姐和姐夫也都过来了。   忙把娃娃小心的藏在衣袖里面,这可是他准备今年送姐姐的生辰贺礼,可不能提前让她给发现了。   方才他一见这两个娃娃便觉得像极了姐姐和姐夫。   明博因袖子里藏了东西怕被发现,也知自己今日出来逛了许久了,姐姐姐夫送自己回去后,还要赶回怀远街,不好耽搁的太晚,便说自己玩累了,想回了。   何为安见对面那人依旧肆无忌惮的朝着这边望来,眉头微皱,带着妻子和明博回了。   呼延于戈直直看着美人离去的背影,朝身边的侍从使了个眼神。   他今日不过是听说这魏国的花灯节热闹,便想出来随便走走,竟不知还有此等艳遇。   方才那女子笑着朝他转过头来时,那一瞬间他竟觉得眼前晃过一道白光耀目璀璨,现在想来脑海中还满是她那张笑颜娇面,心痒难耐。 第15章   庶常馆一开馆,何为安又开始了早出晚归的日子。   驿馆内,呼延归蓼面上挂着轻快的笑意,走进兄长的房间,眉头一挑,打趣道:“听闻兄长近来又看中一貌美女子,还派人去日日跟着了,要不弟弟去帮您把人弄来”   呼延于戈派人去跟着那小妇人这种节外生枝的事,本也没想瞒着使团,他们此行的目的本就不善,这种小事而已,本就不必顾忌。   呼延于戈嘴角漾起一抹坏笑,“不急,别把我人给吓着了”   说着面容一肃问:“你那边都安排妥当了吗?这毕竟是在上京,动手的时候谨慎些,我不希望看到任何意外,明白吗?”   “皇兄放心,事情已经办妥了,消息今晚就会传出去”呼延归蓼垂首恭敬道,极是尊重这个兄长。   呼延于戈看着自己这个异母弟弟,归蓼的母亲不过是郕国宫中一阶宫女而已,一夕得了父皇的宠幸有了他。   母子二人为在那明争暗斗的后宫中活下来,依附于自己的母妃,而他也自小跟在自己身后,对自己唯命是从。   若不是自己去年偶然得知了他自己身后做的那些小动作,他还真差点相信了这个跟在自己身后多年的弟弟,真如他面上那般纯善了。   在众人面前装了这么多年,也真是辛苦他了。   “不错,事成后回郕国,我必会在父皇那里为你请功的”呼延于戈欣慰的拍了拍弟弟的肩膀。   “多谢皇兄”呼延归蓼感激道。   ……   晚间何为安归家时,明蓁和雨雪在房中正打着络子,见他回了,忙起身接过他刚脱下的外袍,想起白日官兵上门盘查的事,便随口问他:“京中可是出什么事了吗?”   何为安想起回来这一路,五城兵马司的人在街上盘查事,想来她问的便是这个了,回她:“听说是郕国有个使臣莫明失踪了”   使臣失踪?现下正是两国和谈关键时期,这个时候郕国使臣在上京失踪了,这可不是件小事。   也难怪京中忽然戒严了,官兵挨家挨户的盘查,只是这些事都与自己无关,明蓁也没过多再问了。   却说这两日五城兵马司的人,个个忙得脚不沾地的,刘剡作为西城兵马副指挥使,而那驿馆更是在他的管辖之内。   自打昨日一早收到使臣失踪的消息后,到现在便没停下过,鸿胪寺和礼部那边不时便有人来问消息,今日一早东宫那边也派了属官来询问进展。   刘剡的顶头上司邱指挥使已经急的嘴角冒泡了,整整一天一夜的盘查,已经确定了人没出城,可就是无影无踪的消失在城中了,若是再无进展,他这个指挥使怕也真就要做到头了。   刘剡刚从上司那里挨训回来,还没来得及喝口热茶,下属来报,说这几日发现怀远街那里常有两名男子综迹鬼祟。   刘剡眉头一皱,欲呵斥属下,现下这个节骨眼上,找回使臣才是重中之重,说这等于寻人无关的事简直就是在浪费时间。   刘剡正欲开口,下属却忽然站近了些,附在他耳边一阵细语。   刘剡眼珠微动,沉声问:“可确定了他们的身份否?”   下属点头,回道“兄弟们也是知道怀远街那家和您沾些亲戚关系,这才平常巡逻时多注意了些”   “这几日发现人后,一直没惊动对方,昨日有个兄弟觉得那两个人不对劲,这才悄悄跟了过去,发现他们进了驿馆”   使臣失踪,这个时候郕国却派人一直盯着怀远街何宅?刘剡想不明白这其中关系,但其中必有隐情。   况且那宅子里面的人怎么说还和自己沾亲带故,刘剡在脑海里快速思考了片刻,吩咐下属:“派两个机灵点的过去继续跟着,万不可让对方发现了,此事不可声张”。   “是”下属应下后,立即出去了。   就在郕国使臣失踪一直没有消息的第三日,郕国使团又有人不见了,这下顺天府,巡城营,上京卫全部都出动了。   朝中关于互市的事本已和郕国使者基本谈妥,主张互市的大臣们忧心不已,怕是条款又要改了,一个不好或许还会重新开战,毕竟人是在上京城中丟的。   郕国使团开始躁动不满,已多次要求面见建安帝,要魏国尽快给他们个交代。   就在事件一筹莫展,邱指挥使时刻担心自己头上的帽子要掉时,刘剡派去盯着怀远街那边的人传来了消息。   他的那位小侄女竟被郕人掳走了,掳走她的人是呼延于戈的人,下属来报时,他本还以为事情有了突破。   可现在看来怕只是件呼延于戈的荒唐轶事,这位郕国大皇子早就听说是个放荡不羁的人,没想到到了魏国竟还这般胆大妄为,安敢私下掳掠魏国臣妇。   刘剡的妻子是贺家庶出的三姑娘,也就是贺明蓁的姑姑。   虽和使臣失踪案无关,但明蓁这个小姑娘到底也叫了自己姑父多年,且此事若是传出去了与贺家明声有碍。   不过是郕国皇子到了魏国上京还敢如此嚣张无礼,刘剡愤恨不已,却又知此事不可闹开,无论是与贺家还是郕国那边都不好交代。   刘剡思一面让人继续跟着那边的动静,自己立刻动身去翰林院寻贺老学士,此事牵扯太多,他不能贸然行动,只能去与自己的岳丈商议再定。   一路匆忙赶到翰林院时,却被告知圣上在御书房召见各部大臣,贺老也去了。   刘剡在原地踱步,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小侄女那边现在正是十万火急,稍有耽搁怕就再难保了。   忽地想起大舅兄在都察院,离翰林院不远,且大舅兄身居高位,对如今的形势势必了然,又是小侄女的亲大伯,找他定能解决此事。   刘剡转身疾离开时,不慎撞到一人,正欲开口赔罪,抬头发现正是自己那侄女婿,顿时把他拉至一边墙角下。   何为安这才发现撞到自己的是妻子在五城兵马司当差的姑父,现下正是寻使臣最忙之时,不明白他此时来翰林院做什么? 第16章   刘剡把人拉到一边,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和他说,侄女被人掳去虽有损声誉,但何为安是她丈夫,这事情必定瞒不了他,还不如一开始就和他说清楚。   他调整了下气息,低声开口:“侄女婿,我同你说件事,你先别急,明蓁被郕国大皇子呼延于戈的人掳去了”   刘剡话音刚落,只见何为安面上并无太大的波动,只是眉头深锁着。   本还担心怕他年轻冲动,会坏事,毕竟这事搁哪个男人身上都不是件能忍的事。   “何时发生的事?现在人在什么地方?”何为安问道,声音还算平静。   “不到半个时辰,一发现我就来找贺老了,只是圣上召见他此刻还在御书房,不过你放心我马上去都察院找大舅兄,必想办法将小侄女完好无损的给你带回来”   刘剡马上解释道,好在他一直派人盯着那边,发现得早,应该还有机会及时救出人来。   不好再耽搁了,刘剡拍了下侄女婿的肩膀,示意他放心,转身欲走时。   何为安突然开口快速道:“姑父不必去都察院了,大伯他也被叫走了,此刻应该也在宫中”。   说着走向前,“还请姑父速带我去明蓁被绑之处”   既然大舅兄也不在,为今之计也只能带他去了。   此时天色已渐暗,事情紧急,刘剡带着他打马赶往离驿馆不远处的昌平街一处民宅外,悄悄隐匿在暗处。   民宅大门的右边挂着一盏红绸灯笼,里面的烛火亮着,映出红绸上画的双人仕女嬉戏图,摇曳生姿。   刘剡喉间干涩,低咳一下,转头去看侄女婿那在暮色中灰暗不明的脸。   这间并不是间普通的民宅,而是魏国上京那暗坊,不是明面上的娼妓坊,是专为那种身份不便的客人服务的暗坊。   那呼延于戈将明蓁抓到这种地方来,意图不言而喻。   宅子里面此时已经由呼延于戈的人完全控制了,宅了是个两进制的围合布局,一个正门,二个侧门,内院中有一主楼,上下三层。   院中呼延于戈的侍卫约有不到二十余人,院中情况具体不得知,跟着的人不敢进院中查探,怕打草惊蛇。   刘剡将大致情形告知何为安,一行人隐在暗处商量该如何偷偷的救人。   对方有近二十个训练有素的侍卫,而他们这边,只有四人,还有一个何为安是个书生。   偏生此事又不能张扬出去,不然直接调兵马司的人来冲进去,直接把人抢回即可。   眼见天色越来越暗,何为安朝身后的刘剡低语:“我先潜进去,劳烦姑父与两位弟兄帮我在外守着,若我进去半个时辰还未出来,姑父即刻去兵马司调人至此说寻我即可”。   刘剡拉住他,“你一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进去又能如何,还是我派个人进去查探稳妥些”。   刘剡他作为西城兵马的副指挥使这个时候更不能进去了,万一和郕国的人起了冲突,会让事情更加糟糕。   “姑父放心,我出身乡野,亦会些拳脚功夫,且明蓁是我妻子,救她出来是我的责任,怎可让兄弟们去替我冒险”   何为安说完,就入了巷子,在暮色的笼罩下,悄悄的摸入了那处宅院内。   院内所有厢房皆由游廊相连,院中种了许多花草树木,只不过这个季节大多光秃秃的,看着有些许萧瑟。   何为安尽量贴着墙走,前院只有两人看守,不像是藏了人之处。   小心的避开了人,静悄悄的进了内院,侍卫一下多了起来,何为安尽量放缓自己的呼吸,借夜色的掩护,将自己藏在一株石榴树后。   抬头看向那明灯照影的主楼,目光昏暗,楼下入口左右各立了一个执刀的侍卫。   楼上二楼的房间忽传来一声女子惊呼,接着传来了一阵杯盏落地碎裂之声,楼下的侍卫不怀好意的相视一笑。   在一听见那声惊呼后,何为安的目光紧锁住二楼东侧的那间房,眼中的狠厉一闪,弓着身子快速摸到了主楼的侧边。   院中守卫太多了,若是硬闯他没有一丝把握,方才他粗略的数了一下院中的人数,所有侍卫应都在楼下和院中了,主楼上应该只有那呼延于戈和明蓁在。   此时身在二楼的明蓁,衣裳凌乱满面惊惶,一双杏眸惊恐的睁到最大,跌跌撞撞的躲着那方才差点就轻薄了自己的陌生男人。   年前她整理衣柜时,发现何为安的冬裳都有些薄旧了,且就那么几件,偏她自己的手艺也就绣绣帕子,能做个香囊而已。   做衣裳实在是差了许多火候,便在城中的锦云衣坊给何为安各定了几套冬衣和春裳。   今日忽地想起来这事,按约定衣裳前几日应该就做好了,让仆人套了马车,下午便带着雨雪去锦云衣坊取货。   谁知刚出发一会儿,马车就停了,正欲开口问是怎么回事,车内进来一个陌生人影,明蓁还未看清是男是女,口鼻处便被一粗布帕子捂住了,随即眼前一黑,人就晕了过去。   醒来就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陌生的大床上,而自己身上竟趴了个高大的男人,脑袋埋在自己的颈间乱啃,手正在解自己的衣裳。   明蓁就是被他脸上粗硬的胡茬给刮醒的,刚一清醒看见这幕,吓得心神巨颤,惊叫一声,仓惶的推开身上的人,脚步虚浮的逃下了床。   呼延于戈从床上起身悠闲地追了下来,嘴角勾起一抹邪笑:“醒来了那正好,你一动不动的躺着失了许多乐趣,这样有意思多了,莫怕,我会让你舒服的”   说着像是故意逗她似的,在她身后慢悠悠的追着她,欣赏着美人惊恐害怕的表情,欲念更甚。   明蓁心脏剧烈的狂跳着,慌不择步的躲着朝自己步步逼近的粗犷男人,觉得有些眼熟。   忽瞳孔放大记起来了,这人竟是前不久在上元夜花灯摊前,遇见的那个男人。   “你…别乱来,这是…是上京城,天子脚下,我家里人发现我不见后,很快会寻来的,你放了我,我…可以给你很多银子,你可以去花楼找别人”   明蓁尽力的稳定心神,晓已利弊,试图和他谈判,一步一步的往门边退去。   呼延于戈看出她的企图,笑意更深,“美人儿没用的,这院子上下都是我的人,你逃不出去的”   “自那夜一别后,我可夜夜都想着你,本想先和你培养下感情的,可你一直都不出府,我这也是没办法才这样请你过来的”   说着便朝明蓁扑了过去,明蓁因先前吸入迷药,此时脑子还有些昏沉行动迟缓,根本就躲不过他。   被呼延于戈一把抱住朝床边走去,明蓁在他怀中死命挣扎无果,被一把抛入床中。   还未来得及爬起身,男人身体立刻压了下来,急切的去解她衣裳。   明蓁双手去胡乱去阻止他,被男人轻而易举的单手攥住举到头顶。   男人手劲之大,她丝毫动弹不得,双腿被他压着亦是无法动弹。   眼睁睁的看着男人解了自己的衣裳,明蓁眼眶红红的,泪水扑簌簌的掉,脸上露出绝望的神情,被男人举在头顶的手死死攥紧,指甲深深陷入掌中却不觉疼痛。   呼延于戈呼吸急促兴奋的看着身下的女人,一张漂亮的脸庞,梨花带雨的更显姿容。   露出的那一片白嫩肩颈,和胭脂色肚兜下那诱人的起伏,刺痛了他的眼。   再也无法忍耐住,迫不及待的俯身就要去亲美人的小嘴。   明蓁又无力扎了起来,头不停躲着,当男人湿热的呼吸喷洒在自己脸上时,心里直反胃,面上的泪都流干了,头越来越昏,眼神开始变得混沌。   呼延于戈也不强求,转而埋首去她颈间,嘴里还嘀咕道:“美人儿莫哭,我马上就让你舒服,保证你试过之后只想着我,明日我便带你回郕国,回去之后享不尽的荣华富贵等着你”。   呼延于戈单手迫切的解着自己的衣物时,门被人踹开了,正欲呵斥,转头看着来人,忽瞳孔猛地扩张,不敢置信。 第17章   “看来弟弟来的不是时候啊,打扰哥哥了”   来人手执长剑,剑身带血正滴答滴答的往下滴着,衣袍亦染血,嘴角弯成完美的弧度,笑的无害,眼睛却亮的出奇,正是呼延归蓼。   呼延于戈立马翻身下床,取了一旁的佩剑,脸上表情变幻,心中惊骇。   床上的明蓁一下失了桎梏,那颗跳到了嗓子眼的心,仿佛也停了下来,想爬起来,浑身却使不上一丝劲。   之前吸入的药物过多,方才本就是惊醒的,闹了一通,现在药劲上来了头又混混沉沉的,眼皮似有千金重,开开合合眼前一片模糊,浑身瘫软在床上。   呼延归蓼朝床上扫了一眼,忽冷冷地说:“哥哥这里到是红烛暖帐快活的很,弟弟方才可是差点被人刺杀了”   呼延于戈看着这个此时本该是个死人的弟弟出现在这里,不明白自己明明万无一失的计划怎么会失败了。   “竟有此事,刺客抓住了吗?”呼延于戈此刻已调整心神,故意问他。   即使知道是自己做的那又怎么样,呼延于戈料定他也不敢对自己动手。   他这个弟弟即使有这个胆子也没这个能力,使团内都是自己的人。   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上来的,但凭他想悄无声息的杀了自己,更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呼延归蓼看着此时还一脸泰然自若的哥哥,忽然心情很好,看着他笑的更无害了   “当然抓住了,只是此人竟是哥哥身边的那坴,他还说是哥哥你指使的”   呼延归蓼语气平静,直视着呼延于戈,眨了下眼睛,眸光清亮问:“哥哥是你吗?”   呼延于戈见他这么问,知他是不敢和自己撕破脸皮了,在给自己台阶下,嘴角扯出一个笑:“自然不会是我了,你将人给我,我定帮你审出幕后主使来”   “人怕是给不了你了,已经被我当场诛杀了,不过他死之前到是还透露了一件事”呼延归蓼故意停顿了一下。   “他说哥哥认为不过死一两个使臣,难以以此生事,挑起两国战端,可若是郕国的皇子在上京没了,那魏国难逃其咎了,届时郕国内也会同仇敌忾,同意发兵出战”   呼延归蓼执剑朝哥哥走近了几步,面上笑意更甚近乎疯狂,忽激动的开口:“我觉得这个计划可行,哥哥觉得呢?”   呼延于戈此刻也觉察出不对了,眼睛一眯,不答反问:“你什么意思?”   今夜自他贸然踏进这个房间后,事情就处处透露着诡异。   他话音刚落,院中传来阵阵打斗声,似人数不少。   呼延于戈眉头一皱,欲出门查看情形,才刚动步子,呼延归蓼便提剑指着他,“哥哥别急,很快就见分晓了,看看我们郕国的武士和魏国的兵士究竟会是谁更胜一筹呢?”   呼延于戈闻言目光狠的朝呼延归蓼脸上射去,怒不可遏的厉声指责:“你…你竟敢私通魏人”   呼延于戈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这个弟弟竟然敢私通魏国人。   他们此行和谈是假,起战才是真,只是郕国内关于是战是和的意见并不统一,他们这才自导自演设计使臣失踪一事,为的就是栽赃魏国,有理由发难的借口而已。   “这样就算私通魏国了吗?可是怎么办,竟让哥哥知道了啊”呼延归蓼眉微微皱起,似乎真的在想该怎么办才好。   呼延于戈见不得他继续演戏的模样,冷哼一声,“事到如今,你也不必再装模作样了,不过是成王败寇罢了,只是你若是认为除去我,你往后在郕国就可以如意了,未免太过自信”   “我先前小看你了,你是聪明不假,可父皇聪明又有世家支撑的皇子并不少”   呼延于戈此时已经完全明白了过来,呼延归蓼为今日之事想来已是计划了许久了。   和魏国人达成共识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办到的,即使今日自己不先动手除他,他也不会放自己回郕国了。   “以后怎么样就不用哥哥操心了,哥哥还是先关心眼下吧!”   下面的打斗声停了,楼梯口传来“噔噔噔”的脚步声,很快朝这边走了过来。   呼延于戈抬头朝外望了一眼,蓦地执剑朝呼延归蓼刺去,剑器相撞,铮铮声起,二人缠斗在一起。   楼梯口传来的声音并不是郕国武士惯穿的羊皮靴所发出的,但他素来就不是束手就擒的人,即使是困兽亦要斗。   不过几个回合下来,呼延归蓼明显落了下风,他面上依旧从容,外面的人很快赶了过来,也加入了进来。   呼延于戈一人终难以敌众,很快便被刺伤了腹部,被人擒住按在地上。   “哥哥,你输了”   呼延归蓼兴趣盎然的看着被人按在地上,第一次在自己面前跪着的呼延于戈,心中那份激动难以言喻。   自小受名师教导,武功卓卓,家世显赫那又如何,还不是败在自己手里了。   “哥哥那计策甚好,若是死个皇子在这上京,郕国必会出兵的,我会帮你完成这个愿望的”呼延归蓼执剑抵在了呼延于戈的胸口。   呼延于戈知道自己是难逃此劫了,不知怎地回头朝不远处的床榻上望了一眼,脸色灰败。   呼延归蓼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床上那还昏迷着的女子,嘴角扬起一抹讥笑,“哥哥放心,若不是因为这女子,今日之事想来也没这么顺利,我会让她一同去陪你的”   话音刚落,传来利刃刺破布帛的声音,呼延归蓼看着一声不吭的人。   眸光幽暗,手臂用力往前一推,长剑完全贯穿了呼延于戈的身体,又猛然拔出,热血顿时四处喷洒,溅满了他的衣袍。   看着倒在地上只剩出气的人,呼延归蓼面色平静,冷冷的吐出三个字:“烧了吧!”   火很快从二楼东侧的这间房内烧了起来,刘剡望着院中似起了火光,担心不已。   方才何为安才刚进去一会儿,紧接着又来了一群蒙着面的黑衣人也进了院中,看着似乎像是另一拨人。 第18章   何为安潜到主楼东侧后方,正欲从此处攀登上二楼,院中忽起了一阵躁动,接着传来了打斗声。   他在暗处觑了一眼,只见院中突然多了许多蒙面黑衣人,和呼延于戈的侍卫厮杀着,招式狠厉,俨然一副不欲留活口的架势。   情况有变,事情变得复杂了,不能再耽搁了,一个跃身,手刚攀上窗柩,一道疾风划过,长剑直击他腰侧。   很不幸,他被人发现了。   是呼延于戈的侍卫,何为安迅速放手转身,险险躲过。   侍卫身上有多处伤口,呼吸不稳,应是伤的不轻,逃到此处许也是想从此处上去救主,却意外发现了何为安。   何为安赤手空拳与其对上,好在侍卫伤重,渐渐体力不支,何为安瞅准机会,闪身到其后,手臂骤然聚力,一个剑手下劈,那人到下了。   一解决完人,何为安极速向上登去,到达二楼窗台外,凝神静气听了一瞬,房内安静无人说话声。   快速推开窗户,纵身跃了进去,刚一进去便被房内的浓烟呛了下,房内帘幔皆燃了起来,房内四处被人泼了火油,火势一点即着,蔓延的迅速。   地上一人躺在血泊中,已气绝,正是那郕国大皇子。   触目惊心,何为安来不及去想发生了什么,见床上还卧了一女子,飞步过去查看。   床上衣裳半敞,发髻散乱的女子正是明蓁,好在除手腕处青紫,身上并无其他明显外伤,胸腔微微起伏着。   何为安呼出自方才看见地上尸体那一刻起堵住的浊气,心稍定,快速将还昏迷不醒的明蓁的衣物胡乱穿上,一把将人抱起疾步出了这火光肆虐的房间。   院中此时安静的可怕,若无地上那些横七竖八的尸体,仿佛刚才那场厮杀只是一场幻境。   那群黑衣人来无影去无踪,一朝之间整座院内的人被屠杀殆尽,郕国大皇子亦死在其中。   何为安此刻心神杂乱,不敢去细想这背后的阴谋,脚步越发急促。   明蓁昏昏沉沉中觉得自己仿佛被人抱在怀中,一颠一颠的。   心中骇然,使劲全身力气重重的咬了下舌尖,瞬间清醒了许多,手脚胡乱扑腾着,挣扎着要跳下去。   “别动”   何为安低喝一声,手臂收紧怕她掉下去,见妻子眼睛还是闭着。   知道她是受了惊吓,现在还不清醒,又温声安抚道:“是我,别怕”   明蓁一时之间只觉恍恍惚惚,分不清楚现在是梦境还是现实,脑中一片空白。   努力的撑开了眼皮,映入眼帘的竟真是何为安,瞳孔蓦地扩散,雾气弥漫了眼眶,瞬间模糊了视线。   不敢相信,他竟真的救自己了,连她自己也不知道究竟被那人掳到何地了。   她其实一直没有彻底昏迷过去,只是脑中混沌,身上使不上劲,她最后听到了后面闯入房中的那人说要放火烧死她。   先前那个要轻薄她的男人死在了房中,她知道房中起火了。   听见布帛燃烧的声音,她心中着急,却依旧使不上一点劲,就在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时,他来了,像天神一样的出现救了自己。   明蓁安静了下来,无声的流泪,将头靠在何为安的怀里。   下楼梯后,明蓁松散不堪的发髻被夜风一吹,满头青丝霎时垂下飞舞着,有几缕缕发丝拂过何为安的手背。   手背传来温凉的触感,何为安低头看了眼怀中的人,那失了禁锢的乌发肆意垂散着,脚步蓦地一顿,开口问:“你今日可戴了头饰发簪?”   明蓁止了泪水,闻言从他怀中抬起头,眼睛微肿着。   脑子慢慢清醒了过来,望着身后那火光冲天的楼阁,不安的颤声道:“戴了一支绿枝葡萄纹发簪”。   明蓁话音刚落,何为安就把她放在游廊的木栏上,转身欲往回走。   明蓁拉住他的衣袖,眼中的泪水摇摇欲坠,轻咬住嘴唇,摇头望着他。   何为安轻抚她的手,拉出了自己的袖子,俯身在她额上落下一吻,“簪子绝不能落在那楼中,莫怕,我去去就回。”   他的声音极是轻柔,说完匆匆又进了主楼,此时房间的火势已经蔓延到二楼的走廊上了,隔壁房间也烧了起来。   明蓁在下面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的身影上了二楼,一路惊险的避开火势,进了二楼东侧的那间房。   她屏息以待,紧紧盯着那间房,可等了许久也不见他出来,脸上失了血色,越来越不安。   又等了一会儿,或许只有一瞬,明蓁再也等不下去了。   扶着栏杆爬了起来,跌跌撞撞的朝主楼跑去,一路跌倒又爬起。   好不容易走到楼梯处,正要上楼突然被人从身后拉住了右手。   蓦然回眸在漫天火光中看见了她上一刻还担心的要死的人完好无损的出现在自己面前了。   何为安神色灰暗不明,上前打横抱起她,一语不发的快速出了院子。   他方才进了房中后,很快在床榻上找到了明蓁说的那支簪子。   只是准备出去时,房间的横梁不堪怒火的焚烧,断裂倒了下去,正好堵在门口,火势太旺,他试了几次始终无法跃过。   只得找其他路,前面的几扇窗户上都被泼了火油,现在正烧的热烈,压根无法靠近。   唯有他之前爬上的那面窗户因离的稍远些,火势刚起,还能勉强接近。   窗柩上也起了火,何为安草草将其扑灭,顾不得上面还滚烫灼烧的火星子,撕了袍角的布裹住手迅速爬了下去。   地上方才和自己打斗的侍卫已经失血过多死去,何为安绕开他的尸体,却瞥见妻子正准备冲上楼。   顾不得其他的,忙上前拉住她,抱着着她疾步出了院子。   一出院子,找到还守在外面的三人,何为安面容一肃,立即开口:“快走,出事了”   街口处传来了官兵们的脚步声。   来不及过多解释,何为安抱着明蓁健步如飞,刘剡等人见院内那在夜色中冲入天际的火光,也知事情不简单,忙跟着撤退。   一行人走出好远一段距离,到一处安静无人的窄巷才敢停下,何为安待气息平稳些后,将明蓁放下,让其靠在巷口的墙上。   何为安走到刘剡面前,望了一眼守在巷口处的两名兵马司的兵士,对刘剡解释道:“呼延于戈死了”   刘剡大骇,眼睛霎时瞪大,眉心紧锁,想起方才离去的那群黑衣人,心下生寒。   好在今日没有贸然进去,若是跟了进去一旦被人发现即使不死在那黑衣人手里,但凡和那郕国大皇子的死扯上任何关系,自己一干人等就都完了,还得累及家中。   刺杀使臣,破坏两国关系,引起战端,罪同叛国。   刘剡忙问:“可有人发现你?”   何为安面无波澜的摇了下头,唯一发现他的那个郕国侍卫也已经死了。   “可有看清是什么人动的手?”刘剡追问道,当时他在院中,许是能发现些什么,呼延于戈这一死,城中明日必乱,两国和谈之事也将彻底告吹。   “没有,他们皆黑衣蒙面,等我到时呼延于戈已经死了,而明蓁一直昏迷着应当也没看到什么”何为安回他。   接着又道:“今日之事,还请姑父切记务必保密,这背后牵扯太大了,稍有不慎,必招杀身之祸,便是贺家那边也丝毫不能透露”。   刘剡也知事情的严重性,这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朝他点头,“侄女婿放心,我那两个下属,皆是跟了我多年的心腹,且此事亦关乎自身性命,必将守口如瓶”。   “只是明蓁被你救出,那群黑衣人明日必会发现少一人”刘剡有些担心,那群人若是发现少了人,必会想尽办法灭口。   “明蓁是被呼延于戈的人掳去的,想来也只有他心腹才会得知明蓁的身份,呼延于戈的人都已经死在院中了,即便他们发现少了一人想来也没那么容易查到明蓁的身份”何为安分析道。   刘剡如今也只能期冀事情能如何为安所说那般,不要再节外生枝了。   想了下,还是将先前在院外看见的事情和何为安说了。   他先前在院外见到那群黑衣人虽都蒙着面,但他们所穿的鞋子都是京中男子常穿的棉布厚靴,非郕国人惯穿的羊皮长靴,也就是说动手的是魏人。   何为安听后,脑中快速思索着,但所知线索实在是太少,毫无头绪,只能回去问明蓁,看她是否看到些什么了。   方才他对刘剡说明蓁一直昏迷什么都不知道,只是不想让明蓁太过深陷此事中。   毕竟刘剡除了是明蓁的姑父,还是西城兵马司的副指挥使。   此处不能久留,二人话毕,刘剡带着下属先行离去了。   明蓁被外边冷风一吹,人也清醒的差不多了,身子依旧还有些无力。   何为安问她还能走不?   明蓁也知在大街上再被他抱着的话,太过惹人眼了。   那院子死了那么多人,即使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但事态严重,他们不能再招人怀疑了。   明蓁点点头,抬手将头发简单挽了个发髻,用何为安找回的那支簪子固住,稍微整理下衣裳,看起来并无不妥后,随着何为安走出了巷子。   好在都在城西,离得并不是太远,何为安一路虚扶着她回了何宅。   雨雪和车夫先前已被刘剡的人送回了何宅,并交代过让他们不要声张。 第19章   一回到家中,雨霏和雨雪立即迎了上来,雨雪眼睛红红的,雨霏一脸担忧。   何为安吩咐雨霏打来了热水,让丫鬟们伺候着明蓁简单擦洗了一番。   雨雪头垂的低低地,不敢去看姑爷,心底愧疚难当。   何为安一语不发,面容也不似往常那般温和。   明蓁见两个侍女们都小心翼翼的,特别是雨雪人站在边上战战兢兢的,一副快哭出来的模样。   心中不忍,安抚般的开口道:“好了,我无事,你们先下去吧!”   二人悄然退出房间,带上了房门。   侍女们一走,房中又只剩明蓁和何为安了,房中静默了片刻,明蓁鼓起勇气,咬了下下嘴唇,踌躇着开口:“夫君你……”   甫一开口何为安便打断了她,温声问她:“身子可还有那里不适吗?”   明蓁本想问他是不是生气了,毕竟她被别的男人绑走了,还差点失了清白。   话堵在了嘴里,摇了摇头,低声回他:“没有”   此时那迷药药劲已经散的差不多了,除了脑袋还有些昏,身体到并无不适了。   何为安见她垂首似有些失落,走过去坐到她身边,拉过她柔软的手握在掌中摩挲,问她:“还记得今日发生的事吗?”   明蓁见他亲昵的举动,心下安了些,“嗯”了一声。   接着回忆道:“下午我带着雨雪想去锦云衣坊给你取衣裳的,刚出府不久后,马车停了,还未看清人,就被人用沾了药的帕子迷晕了”   “等我醒来,就发现自己一张陌生的床上”说着小心望了眼何为安,见他似乎是在想事情,   接着道:“房间里面还有那个倒在地上的男人,那时他……他欲对我…对我用强”   明蓁秀眉蹙着,脸色有些苍白,何为安觉察出了她的不安,握着她的手紧了紧安抚她。   “那人只是今年上元那夜在街上见过他一面,我也不知道怎会就招惹上他了”   明蓁眉头越皱越紧,接着又慌忙解释道:“真的,我先前就只见了他一面,我绝对没有勾搭他”   明蓁满眼不安的望着何为安,祈求他的相信。   何为安见她这幅委屈可怜兮兮的样子,心中不忍,揽过她,让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我相信你”   短短四个字,彻底安抚了明蓁那颗不安的心。   明蓁定了定心神,继续道:“后来房中突然又进了一个人,我那时因为吸入迷药,人晕乎乎的没听清他们说的什么”   “他们不知道说了什么,就打了起来,后面那人有帮手,然后绑我的那个男人被他们杀了,再后来我听见他说要放火”   “哦,对了,我好像记得那人进来时喊了声……哥哥   ”明蓁有些不太确定,闭着眼睛努力回忆着。   “哥哥?”   何为安面色一变,问她:“确定吗?”   明蓁努力回想着,她当时脑袋昏昏沉沉的,不过那一声哥哥,应该是没听错的,“嗯,应该没听错”   “还能记起其他的吗?”何为安问。   明蓁再重头回忆了一遍,再想不起任何来了,“没有了,其他的都记不清了”。   何为安转头看着妻子的侧颜,忽将她抱入怀中,在她耳边低语道:“明蓁,今日绑你的那人是郕国的大皇子呼延于戈”   明蓁闻言双眸蓦地睁大,从他怀中起身,看着何为安满脸不可置信,顿时心中无比慌乱。   难怪当时何为安宁愿冒着生命危险也要去取回她遗落在房间的簪子。   只是如今那郕国的大皇子死了,她还他的死扯上了关系,明蓁越想越心惊。   “莫怕,那群黑衣人身份不明,当时呼延于戈的人都被灭口了,他们不一定知道你的身份”   何为安之所以选择告诉她,是因明日呼延于戈的死讯一旦传开,她知道后定能猜到的,这事瞒不了她的。   与其到时候她自己一人在家惊慌失措不安,还不如趁现在就和她说清楚,安抚好她。   “这些时日你都不要再出去了,贺家也不能再回了”   何为安叮嘱她,事情没有尘埃落定之前,那些人不知道还会做出什么来。   明蓁惴惴不安的点点头:“好”   想起今日他的及时出现,正想问他是如何知道的,手微微动了下,感觉握着自己的那只手,掌心处凸起不平。   略感疑惑的翻开他的手掌,只见何为安一双大掌掌心和指腹处起了好些燎泡,有几处还破了皮,一看就是被火灼烧所至的,看着有些惨不忍睹的。   明蓁心惊不已,小脸皱起心疼道:“怎么受伤了也不说”语气带了些埋怨。   何为安收回了手掌,淡然一笑:“只是看起来严重了些而已,其实不怎么疼的”   手上的伤定是他返回楼中替自己寻簪子时所受的,想起后来他还抱了自己一路,怎么会不疼,又不是铁打的。   自己先前有一回不过是被一杯刚泡好的茶水洒在手上,当时手背钻心的疼,一连疼了好几天,更何况他这种直接是被烈火灼烧所至。   “雨霏”明蓁朝外唤了一声。   立在门外候着的雨霏应声而入,“小姐”   “你速去请季世堂的季大夫过府”明蓁快速吩咐道。   “是”雨霏应声立即出去了。   何为安是真不觉得手掌的伤有多严重,顶多看着渗人了些,痛到不怎么觉得,幼时在家干农活时受伤是常有的事。   “还是让大夫看下开些伤药好得快些”明蓁说着想起刚才想问他的话,“对了,夫君你今日···今日是如何得知我在那里的呀?”   “今日之日多亏了刘家姑父,他之前在查使臣失踪一事,偶然发现郕国人常在我们府外晃悠,便让人多加留意了下”   “是以今日你一出事,姑父就知晓了,当时他匆忙到翰林院寻祖父,当时祖父被圣上叫去在御书房议事,后我在翰林遇到了姑父”何为安回她。   难怪姑父当时也在,明蓁心中庆幸不已,对姑夫刘剡万分感激,若不是他发现及时告知的了何为安,自己此时只怕是已经葬身火海了。   对于这个姑父,贺家大房和二房其实都和他们不太亲近。   姑姑是祖父庶出的女儿,自小就和两位兄长不甚亲近,是以出嫁后很少回贺家,除了过年过节走动下,往日并不怎么来往。   可今日之事,他却对自己乃至贺家有了救命之恩,若是自己死在了那楼中,贺家怎么都会受到牵连,朝廷极有可能会为了给郕国一个交代,把贺家推出去。   “姑父大恩,日后定要好好报答他”明蓁心有余悸的开口。   “嗯,待事情过去了,备上厚礼我们再登门致谢,往后两家可多走动些”   何为安又交代道:“今日之事不可让祖父知道,以免他老人家平白担心,还有雨雪那丫头你也记得叮嘱好她”   “好”明蓁刚应声,门外传来了雨霏的声音。“小姐,季大夫到了”   明蓁正欲开口让人进来,何为安朝她摇了摇头,低声开口:“明蓁,我这伤不便让大夫知道,且也不怎么严重,家中有伤药自行擦些就好了,让大夫给你看下即可”   说着便朝外道:“进来吧!”   雨霏领着季大夫进入房中。   “内子,今日身体有些不适,劳烦季大夫帮忙看一下可有不妥?”何为安起身站到一旁。   大夫替明蓁诊脉过后,心中纳罕,面上表情却不变,这位夫人明显是中了蒙汗药,只是现在药力已退却的差不多了。   这种富家官门,向来便有诸多隐私,既然这位爷没多说什么,季大夫也大致知晓,“夫人想来今日是无意接触些让人无力的花叶所致,现已无碍,对身体也无害”   “劳烦季大夫了”   何为安谢过大夫后,让雨霏送大夫出去了。   季大夫看着侍女给自己的丰厚诊金,深知其意,未曾多言离去了。   明蓁见大夫走后,只得让雨霏拿来家中的烫伤药膏,细细给何为安上药。   夫妻二人用过晚膳后,何为安带着阿七又进了书房,让明蓁先歇息不用等他。   明蓁也知今日之事,牵扯太广,郕国大皇子死在了魏国上京。   这是个人为的巨大阴谋,而自己不幸的竟也牵扯进了这个阴谋中。   知道他定有许多事要忙,且今夜一过,明日城中必将动荡,这个滔天的阴谋背后,他们稍有踏错就是万劫不复。   众人都说何为安娶了她,是攀上了高枝。   可明蓁想着,从弟弟去年末出事他前后奔走相助,在到现在他不顾生命危险救回了自己,还卷进这件事中。   好像自从嫁给他后,带给他的都是麻烦,明蓁越想越觉得难过和愧疚。 第20章   暖香红纱的房间内,明蓁衣裳凌乱的瘫软在软被上,身姿曼妙。   房内外间时不时地传来金属的撞击声,人影晃动。   明蓁艰难的侧头过去,上下睫轻轻碰触着,光影交错间,什么都看的不真切。   有一人动作间闪躲到床侧,面上的黑巾划落,一张粗眉厉目的男人脸,霎时清晰的映入明蓁的眼帘。   那人回头发现明蓁看到了他的脸,剑锋一转朝明蓁直直刺来。   “啊!!!”   明蓁惊的一下睁开了眼睛,额间布满细汗,心跳如鼓   ,看见床边熟悉的纱幔,和房内情形后,心跳渐渐平稳。   忽匆忙披衣,走到房中往日自己看书的小书案后面。   拿出空白宣纸用镇纸草草一推压住,快速研好墨,闭眼静默片刻,提笔开始作画,未有半点停顿,一气呵成。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宣纸上赫然出现了一个粗眉厉目,满鬓络腮的大汉。   明蓁放下笔时,才觉手臂酸软无力,看着画上的人,重重呼了口气。   何为安已经早早出去了,昨夜她等至深夜,何为安也没回房。   府中下人们私下轻声细语的讨论着,说今日城中官兵骤增,抓了好些人,且城门许进不许出,也不知究竟出什么大事了。   明蓁再忐忑和焦急中等了一天。   晚上何为安回来时,忙拉着他进了房间,遣走侍女们,拿出早上的那幅画给他。   “我今早忽记起,昨夜我还看见了其中一个黑衣人的脸,便画了下来,应该能有个七八分像”明蓁说道。   当时那种情况下,只一眼能画到这种地步,实属难得。   何为安仔细看着画上的男人,在脑海里思索未果,在他的印象中没有见过这个男人或者和他长得相似的也没有。   对于认人何为安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哪怕只见过一面,无论过多久依旧都能记得住。   “有用吗?” 明蓁轻声问。   何为安回以一笑,“很有用,只要能找到此人,就能顺藤摸瓜查出那群黑衣的身份,多了个重要的线索”   明蓁看着何为安,欲言又止,思索再三还是开口:“我们这样查下去,是不是真的就要掺和进这件事中了?”   明蓁很害怕,那群人是连一国皇子也说杀就杀的胆大包天之主。   “嗯,我们先前即使不愿也已经卷入其中了,与其被动的担心被对方发现”   “还不如主动多搜集些线索,查明对方的身份,也好有所防备,不至于坐以待毙”   何为安耐心的朝妻子解释道。   明蓁知道何为安不是个胆小怕事的人,这点从当初严子鸣失踪一事,他被人威胁却依旧坚持要查时,明蓁就知道了。   且明蓁也认同他的话,知己知彼,好过一无所知坐以待毙的好。   “对了,朝中对于呼延于戈的死,是如何打算的?”明蓁将担心了一整日的问题问了出来。   “郕国使臣今日进宫了,不过应该是谈崩了,听说是气冲冲的出宫的”   “使臣一走,圣上立即召见了内阁和兵部户部尚书,看来是有一战了”   “现在这种情况即使能查出幕后真凶,郕国也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大皇子身后不简单,即使是魏国有意求好割地赔款,怕也难平那边的怒气,一战在所难免”何为安分析道。   又要打仗了吗?   南边好不容易才太平几年,西边又要起战事,不知道又要死多少人,明蓁想起昨日之事只觉得心里堵得慌。   何为安见她郁郁不乐,知她心中所想。   看着她满带忧愁的杏眸安慰道:“即使没有昨日之事,那群人也不会让呼延于戈活着离开上京的,策划刺杀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虽知何为安说的是事实,但事情毕竟和自己扯上了关系,却没那么容易能够完全置身事外。   明蓁低声应了声“嗯”觉得心里乱糟糟的。   看着何为安高大的身影,眼睫轻颤,上前一步伸手抱住他健硕的腰身,安静把头轻轻的贴在他胸前。   何为安身体僵直了一瞬,她极少会这样主动亲近自己,想来是昨日的事着实吓着她了。   可他忙着理清事件的来龙去脉,并没有好好的安慰她,甚至昨夜忙到深夜才归房。   何为安慢慢抬起双臂回抱住她,想起昨夜回来时发现自己胸前的衣裳被她的泪水哭得湿透,当时她一定很害怕吧!   可自己当时只想着快速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从而忽略了她的感受。   看着她此时乖巧的依偎在自己胸膛前可怜的模样,顿时有些心疼不忍。   慢慢的明蓁从他怀里抬起头来,澄澈的双眸默默的望着他,烛光中面似脂玉.   何为安鬼使神差的缓缓低头,灼热的呼吸靠近,她惊的闭上了眼睛,心跳蓦地加快,眼睫不安的轻颤着。   四唇相触那一刻,何为安只觉脑中霎时空白一片,唇下的触感太过美好,让人沉醉。   他浅浅的吻着她。   明蓁如坠云雾,心如鹿撞,完全顺从于他。   夜色沉寂,屋内一室柔光。   烛火“啪”地爆了一声,惊醒了两个如坠梦境中的人儿,明蓁忙羞涩的低头埋入他的怀中,娇俏的脸庞飞起一抹红晕。   何为安抱着她,低头看着鹌鹑似的紧紧埋在自己怀中的妻子,瞥见她耳边那红透了的小巧耳垂,觉得可爱极了。   抱着她的手臂紧了紧,想离的再近些。   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阿七的声音响了起来,“爷”   明蓁做贼般慌乱的从他怀里退了出来,低着头不敢看他。   何为安不舍的放开怀中的人,知道定是之前吩咐阿七的事情有了眉目,朝明蓁解释道:“我还有事,先去书房了”声音十分温柔。   “嗯”明蓁声若蚊喃,依旧低头不去看他。   何为安走了几步,又转身去了那张小书案拿起明蓁画的那副画,快步走了。   见人走了后,明蓁重重的呼了一口气,方才她差点就喘不过气来了,太羞人了。   不自觉的咬了下嘴唇,控制不住的想起方才的情形,下意识的咽了下口水,脸上滚烫滚烫的。   猛的闭上了眼睛,双手捂面,嘴角控制不住的上扬着。   须臾后松开手,疾步朝床榻奔去,一把扑入柔软的被褥中,把脸埋在褥子里,脑袋轻轻晃着。   何为安这一走又是好几个时辰,和阿七一议起事来完全就忘记时间了,等他回房时,已过亥时了。   看见妻子恬静的睡颜,嘴角还微微翘着,睡着了也一副欢欣的模样。   他眼里带着笑意凑过去,在她额上轻轻落下一吻,帮她掖好被子后,也歇下了。   第二日,坊间开始流传起来,说前夜里昌平街那座失火的院子里烧死了郕国大皇子。   一时间众人议论纷纷,家中有从军者忧心再起战事,贩夫商户已经在准备囤货积聚了,仿佛马上就要开打了似的,一时间搞得城中人心惶惶的。   也有那家人先前死在郕国手中的魏国商人,拍手叫好,恨恨道那郕人死有余辜,是老天爷也看不过他了,让他死在那暗坊娼馆里,一国皇子死了也不得体面。   此话不知怎地传到使团中,郕国人愤愤不平,他们大皇子不明不白的死在上京。   魏人不仅仅查无所获,便是这城中的贱民也安敢肆意讨论辱骂。   郕国使团中当即就有人与那街头多言者起了冲突,执剑伤了许多民众,若不是顺天府和巡城营的人及时赶到,险些闹出人命来。   那执剑伤人的使团武士拒不跟顺天府的人走,态度嚣张恶劣。   局势如此紧张,顺天府的人也不敢强压人走,唯恐又交恶,影响大局,只得让人把受伤的民众先送去医治。   围观百姓,见那伤人的郕国人竟就大摇大摆的离去了,哗然不平,有那胆大着对着顺天府和巡城营的人冷嘲热讽的。   官兵们亦气愤难平,然,上命不可违,也只能怒目而视看着那郕人离去,忍气受着百姓们的指责。   此事一传十十传百,顺天府命令禁止,不得妄议此事,为此还抓了许多百姓入狱,杀鸡儆猴。   但私议者任众多,流言难绝于耳,郕人更是频频生事,城中百姓亦愤然而起。   郕国武士仗势欺人,百姓们群起攻之,一时之间,城中冲突频起。   东宫   厚重华丽的殿门内,萧晔凝身立着,眉心深锁,面容冷肃。   近日来,他已在御书房内多次被父皇训斥。   父皇把接待使臣一事全权交由他负责,可使团却一而再再而三的出事,现下连大皇子都死在了上京,可他却毫无眉目。   案件千头万绪,却又破绽百出,那院中所有侍卫皆死于魏国长剑。   可那主楼中烧焦了的呼延于戈却是死于郕国武器,大理寺查验他的胸口毙命之伤。   伤口比之院中人的伤口要宽上些许,对比形状是郕国武士常用之剑,但当时院中众多郕人剑,这也丝毫证明不了什么,郕国使臣只会说他们故意推卸责任。   可为什么,偏偏呼延于戈是被郕人剑刺死的,萧晔总觉得这是那凶手故意留下的。   若凶手真是郕人,断不可能如此大意的,怎么看都像是故意在栽赃,可又总觉得这里面有深意,却无法猜透。   父皇斥他无能,到也没说错,萧晔勾起嘴角自嘲一笑,苦涩无比。   自外祖父一走,他好似失了主心骨,什么都做不好了,思及至此,萧晔眸中带火,纪家最近在朝中倒是蹦跶的挺欢。 第21章   夜色幽悄,屋檐角的雪水滴答滴答的声声敲击着地上的青石。   冰雪消融,化雪时到比前些时日风雪肆虐时还要冷上许多。   驿馆北侧的房间门被推开,呼延归蓼的心腹迈步进来,迅速关上门快步走向在炉火旁悠然烤火的主子。   “方才经众位大人商议后,漆雕大人已决定明日归国。”来人低声禀报。   他们这次来魏国的使节大人是漆雕氏,掌管整个使团,而漆雕氏还是大皇子呼延于戈母族大狐氏的世代家臣,属大狐氏一脉。   商议归国这等大事,他做为皇子,竟是最后才得知结果,可见这漆雕氏有多么不把他这个不得宠的皇子放在眼里。   “嗯,准备准备,明日就回咯”   呼延归蓼随手拨了下碳火,让它燃的更旺些,不仅毫不生气,声音里还带了一丝玩味。   心腹似有心事,踌躇再三,还是小心翼翼的出言提醒,“主子,怀远街那边可需派人去……”心腹将手往颈前一横,示意灭口。   呼延归蓼静静看着眼前燃得热烈的炉火,眸中火光熠熠,亮的出奇,忽弯唇一笑,“不用了,留着吧!”   早在第二日发现现场没有女尸时,呼延归蓼就想过是否要派人去怀远街,对于大哥看中的人,他早就暗里调查过其身份。   当时之所以会选择让那女子与呼延于戈死在一处,也是知其身份,为的就是事发后搅乱魏国朝庭的水,只是后来竟让她被人救走了。   刚知道时,他也曾动过要马上灭口的念头。   可随着他盟友急派人来问他是否知道那逃脱女子身份之时。   他心思一转,言女子只是普通娼妓,侥幸逃走时已被自己灭口了。   一念之间,他改变了想法。   见下属一副不解的样子,呼延归蓼只是笑笑,并不再言语。   一个参与过那件事的活口,留在上京总有太多隐患,可这隐患却不是针对自己的,毕竟当日动手的人可没有一个自己的人。   总得给那人找点事做,这样事情就变得有意思多了。   这上京城中若是太过太平了,与他和郕国并无益。   初春,正月二十三,郕国使团整装待发。   鸿胪寺官员得知,急来好言劝阻未果,反得郕人言语羞辱谩骂,场面一度很是难堪。   鸿胪寺一众官员们竭力缠磨了许久,却始终未见宫中有旨意传来。   这时一身着六品藏青色官服的鸿胪寺少丞疾步赶来,同左少卿低语汇报。   左少卿看着依旧怒气高涨的郕国使团,朝下属和官兵们示意,避至一侧,不再阻拦对方。   郕国使团愤而离京,此一去,两国难再太平。   自郕国使团离京后,建安帝已连续几日召内阁于御书房议政,一日连发多道圣旨去往各部,翰林院上下应接不暇,忙得不可开交。   若无意外,郕国使团归国之日,便是郕国发兵之时。   朝中各部紧锣密鼓的部署安排,城中开始执行宵禁,入夜后百姓不得再随意走动。   巡查官兵们十二时辰轮值换守,有违令者直接抓了送入刑狱。   出入城中的百姓也排查的更为仔细严密起来。   十日后,一封自西境快马加鞭发回上京的密报,到了建安帝的手中。   象征皇家尊色的黄色琉璃瓦下的重檐庑殿顶,九脊傲然俯视四向八方。   金顶宫殿内,那穹然高起,如伞如盖气势浑然的藻井下方,一张深褐色紫檀木大案对于殿门正中,案上奏疏堆积如山。   案后坐着身着明黄色直襟绣沧海龙腾常服的建安帝。   刚过花甲之年的建安帝,鬓角有些许斑白,棱角分明的面容上,眸色深沉的注视着那封刚自西境传回的密报。   郕国狼子野心,面上谋和,私下却早在半年前就已多次向魏国西境悄然增兵。   次日   朝堂上,建安帝任镇国将军穆以沣为西征主帅,统领三军,即日着手准备西征之事,点兵出行,三日后发兵至西境,兵户吏部全力配合一切事宜,不得耽搁。   镇国将军穆以沣毅然领旨受命。   楚王萧豫此时站出主动请命,愿随军西征护西境之安。   楚王萧豫素日深受圣宠,是一众皇子中唯一一个未及弱冠便授封亲王的皇子,深得帝心。   建安帝望着殿下这个自己多有疼爱的五子,少年意气风发,英姿勃勃像极了自己当年壮志沙场之况。   心中顿感激荡,赞其乃心王室,有楚囊之情,欣然应允。   当即授其为宣威将军,沉声叮嘱道:“军中无皇子亲王,皆以武阶论大小,穆将军是为主帅,一切事宜你需得以他马首是瞻,若有抗命,以军法论处。”   建安帝声洪词厉,帝容肃严。   “儿臣遵旨,必守军中法则,军令如山,定事事遵从于穆将军,不敢有丝毫懈怠,若有违抗,愿受军法处置。”萧豫铿锵有力,掷地有声的恭敬回道。   见其面诚有力的保证,建安帝欣慰一笑,朝穆以沣交代道:“宣威将军首次从军出征,若有任何不妥之处,穆爱卿尽管责罚,更不得因其身份,对他有其他偏待,爱卿可知?”   穆以沣站出俯首回话:“臣遵旨,必将一视同仁。”   “合该如此,玉不琢不成器”建安帝说着起身走至阶下,双臂托起穆以沣之手,郑重开口:“如此,一切便交由爱卿了,朕与百官在上京静待尔等凯旋”。   “臣等恭候穆将军凯旋。”百官皆跪,俯首同声道。   殿上众人皆肃穆以待,无一人起身。   穆以沣出生武将忠勇世家,自幼随父从军,战功彪炳,领军严明,治下有方,从军数十年至今,战无不捷,深得建安帝重用。   建安帝亦对其深信不疑,君臣一心,上下和睦。   “臣必不负圣上重托,护我魏国之安,定不让郕人侵我国土半步。”   穆以沣声似洪钟,有力的声音响彻整个金銮殿,回声不绝。   散朝过后,楚王快步离去之际,被太子萧晔叫住了。   “恭喜五弟啊,终于得偿所愿了。”萧晔表情漠然,不咸不淡的说道。   方才在殿上,父皇竟当众说萧豫玉不琢不成器,他年纪轻轻的已然授封亲王,不知父皇还想要他如何成器。   萧晔念及至此,心下一禀,面上难忍不愉。   “护家国之安,乃我皇室子弟的职责所在,何谈得偿所愿,皇兄多虑了。”   萧豫年轻俊美的脸上淡然一笑,身着紫衣朝服,更显章华。   太子见他一副风姿卓卓的样子,心中更是积郁,“战场凶险,五弟可得好生保重啊。”   “多谢皇兄关心,不过皇兄亦是任重,如今虽两国之战难免,但郕国大皇子惨死之事,亦不可不查,臣弟祝皇兄能早日查明真相给父皇一个交代,还上京城一个太平安稳。”   萧豫语气平静的回他,面上依旧挂着浅笑。   太子闻言一噎,审视着他,扬起一抹讥笑,“那等幕后小人,本宫早晚有一日能将其抓住,挫骨扬灰。”   太子意有它指,萧豫不想再同其多言,“那希望臣弟凯旋归京时,能得皇兄佳音了,臣弟还有事,先行一步。”   萧豫说罢,阔步离去。   太子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神色不明。   ·······   仲春之月,近日雨水多了起来,冰雪彻底消融殆尽,万物复苏,枝上绿芽新长。   在细雨延绵的春分之日,征西大军以镇国将军为首,于南城门浩浩荡荡的出发了。   城中送行的百姓热情高涨,当日郕国武士在城中肆意伤人,凶残蛮横,百姓们对此一直怨怼不平。   此时个个皆一腔热血,为军士们呐喊助威,都盼能打得那郕人屁滚尿流,送衣送物者比比皆是。   怀远街何宅外,贺家二夫人下了马车,在玉嬷嬷的撑伞下跨步走至何宅大门处。   玉嬷嬷收了伞递给随行的仆从,又掏出帕子小心擦拭夫人衣上方才不小心沾上雨水。   门外奴仆都是贺府抽调过来的,此时见二夫人到此,慌忙迎了上去。   贺二夫人在仆人的引路下,径直入了内院。   明蓁得知母亲来了,匆忙出来相迎,扶着贺二夫人进了房中坐下。   “母亲,今日怎会来了?”   屋外细雨淅淅沥沥,明蓁不明白母亲怎么冒雨来了,以为她有什么要紧事,担心的问道。   雨霏奉来热茶,明蓁亲手端给母亲。   贺二夫人抿了一口茶,开口道:“今日大军出城,京中各府家眷都在城门口相送,我同你大伯母也一同去了,回府时想着许久未见你了,便让车夫绕道来此看看你。”   明蓁闻言面上一松,扬起浅浅的笑意,语带愧疚的说:“是女儿不好,劳母亲牵挂了。”   “无妨,今日大军出征,虽下着细雨但仍颇为壮观,你怎未出去观礼?”贺母随口问道,与女儿闲聊。   “街上人太多,又下着雨,便就没去了。”   明蓁随意说了个理由,这些时日她不曾出府半步,就是因为何为安之前的交代。   “那楚王此次也主动请战随行,先前到还未曾注意,今日在一众年长的将士中间楚王少年英姿勃发,尤为显眼。”   “着玄色战甲,骑着高头大马,确实俊俏,没想到这楚王还是个有血性的。”   贺二夫人说着笑道,“你是未曾看到街上那些女子望着他兴奋难当的模样,啧啧啧,我大魏的女子果然率性。”   贺二夫人想起街上那一幕,深觉有意思,心中暗忖这楚王能得圣心约摸着这张脸也是有几分功劳的,毕竟那太子与之相较确实逊色太多了。   贺二夫人擅自没边没迹胡思乱想了片刻,抬头见女儿坐在旁边娴静安然的模样,记起今日来之事,给玉嬷嬷使了个眼色,让她带着雨霏下去了。   看着人都走了,贺母轻咳一声,看着女儿低声问道:“年年,你与……为安如今那个了没?” 第22章   就是担心女儿和女婿的事,贺母今日这才特意绕路前来。   明蓁一时没明白过来,看着母亲关切的眼神,反应过来后,窘迫的转头避开她的目光。   “还没。”   声音低的不能再低了。   贺母一听直皱眉,“怎么回事,是女婿不愿意,还是你还怕?”   明蓁摇头,轻轻开口:“不是的,最近事情比较多,夫君他很忙。”   “忙什么啊,又不是要他去打仗,会忙得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吗?”贺母不赞同道,语气埋怨。   “不是我说你,你们这成婚都快小半年了,人家快的,孩子都怀上了,你们这还……,让我怎么说们才好……唉!”贺母直叹气。   “娘,我知道的,等忙过这段时间,我就……我就……”明蓁眼睫轻眨,说了半天也好意思说来,脸蛋红红的。   贺母狐疑的看着她,看了半瞬担忧的问:“你们之间……没出什么事吧?”   “没有。”明蓁立马回道,唯恐母亲误会。   “不是就好,这夫妻之间若是有了矛盾,说清楚就好了,可不能相互怨气。”贺母说着看了女儿一眼   “你若是有什么拿不准主意的事,都可以来问娘,娘总归比你多活了几十年。”   “娘~ 我们之间真的没事。”明蓁拉着母亲的衣袖不好意思的撒娇道。   贺母看着满面羞红的女儿呼了口气,“好吧!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别的我再多说也没用。”   贺母说着语气一转,威胁道:“不过,下次问你若还是这个结果,你就别怪我亲自去找那何为安说了。”   明蓁知道母亲定会说到做到的,只觉得心口像是被什么重物压住了,呼吸也缓了下来。   一息后,闷闷道:“女儿知道了,还请母亲放心。”   贺母知道自己的话已经说的够明白了,也不好再多说,便道:“好了,时候也不早了,我先回府了,你自己记得就好。”   明蓁忙跟着起身,送母亲出去,心中不舍,一直送到大门口处。   贺母走之前,拉过女儿的手,不放心的又交代道:“年年,你要记得你可是我们贺家嫡出的小姐,正正经经的大家闺秀,配那何为安绰绰有余。”   “无论什么事,你永远都有贺家给你撑腰。”   贺母有些心女儿这软糯顺从的性子,女儿脾气是好,但也太过听话温顺了些,怕那何为安因此欺压女儿。   这也是她为何要走到大门口才说这些话,就是想让这府里的下人都听见,让他们知道谁才是这府里正真的主人。   明蓁点头应下,目送母亲的马车一直消失在街口,才慢慢转身回房。   静坐房中,望着窗外被细雨洗礼左右摇晃不停枝叶,渐渐出神,愁绪萦绕心头。   入夜何为安回来的,比前几天日要早些。   两人用膳时,何为安见明蓁食欲不佳,且今日一回来她都不怎么说话,看着像是有心事的模样。   知道今日岳母来过,以为是有什么事,便问她:“你怎么了?”   “啊?”   明蓁一怔愣,思绪被拉回,反应过来他在和自己说话,不大自然的问:“什么?”   “没什么,只是见你好像有心事,茶饭不思的。”何为安说道。   明蓁淡然一笑,柔声回他:“我没事,只是晚间不怎么饿。”   “那就好,若是有事的话,都可和我说。” 何为安温和的同她说。   “嗯”   她浅笑着点头,二人都不再说话,静静的吃完晚饭。   晚间何为安从书房回来时,明蓁已经睡下了。   夫妻间一般都是妻子睡在外面,丈夫睡内侧,方便夜里妻子起夜伺候丈夫茶水。   因何为安总是忙到比较晚才回房,怕上床时惊扰明蓁睡眠,而且他夜里也不需要明蓁起来伺候他茶水什么的。   便让明蓁睡在内侧,这这样自己上床时小心些,就不会扰了她歇息。   何为安吹了那盏明蓁给他留的蜡烛,轻声走到床边,掀开被子慢慢躺了下去。   睡意朦胧时,一具柔软温热的身子贴了上来,明蓁伸手抱住了他的腰身。   自昌平街那夜过后,许是害怕,妻子睡时常喜欢抱着自己睡,何为安以为她睡迷糊了,下意识而为的。   在被中握住了下明蓁那只搭在自己腰腹上的绵软小手,放缓呼吸,准备继续睡。   过了好一会儿,明蓁又动了下,将脸靠在他的手臂上轻轻摩挲了下。   “夫君。”   明蓁声音低柔,细声的唤了他一声。   感受到手臂上传来微麻的触感,何为安神思渐渐清明,转身揽住了身侧娇软的身躯,声音中带些睡意的昏沉,问她:“怎么还未睡?”   “今日母亲过来了。”   明蓁斟酌着开口,声音十分轻柔,在寂静的深夜里听着尤为动听悦耳。   闻着她发间的馨香,他依旧闭着眼睛,轻抚她的纤背,随着她的话问:“嗯,母亲说什么了吗?”   “母亲知道了我们还未……未圆房,问我为何?”   明蓁的声音越说越低。   何为安闻眼睁开了眼睛,对上妻子正抬头注视着自己的似水双眸,正欲开口,却又见妻子嗓音低落的说:   “夫君,你……”明蓁胸前起伏略急,感觉眼睛有些酸涩,艰难的问:“是不是因为……因为那夜的事,嫌弃我了。”   她鼓起勇气问完,眼眸微垂,只觉得心中苦涩不已,那夜发生的事,明蓁到现在也一直不愿意去回想。   她清楚的知道自己被他救时,模样有多么的狼狈不堪。   当时她的衣裳都被那呼延于戈撕开,近乎半裸了,还被他肆意轻薄,发髻凌乱不堪,即使没有正真的失身,但也不清白了。   任何一个男子知道自己妻子被人这样欺辱了,都会心有芥蒂吧! 更何况自己还让他亲眼看到了那一幕。   明蓁越想越觉难过,眼眶里雾气弥漫,不敢再抬头看他。   何为安听完妻子的话,眸色深沉,收回手双指轻捏住妻子触感温软的下巴,使其抬起那颗像鹌鹑一样埋下去的小脑袋。   “你就是这般想我的?”   何为安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但明蓁却觉得他好像有些不高兴了。   依旧垂着眼帘,不敢去看他,心中愈发觉得自己猜对了,为何至今他还不和自己圆房。   明明……明明自己自从出事后,已经那样主动了,他却依旧无动于衷。   先前母亲曾对她说过,那事不能只等男子来女子有时也要主动些才可。   她还一直觉得羞涩,始终做不出那一步来,怕何为安觉得她不矜持,认为是她很着急。   可自从那夜出事后,她就一直很害怕,害怕何为安会因此嫌弃她。   她在心中一直安慰自己,何为安不会那样的,他平时待自己那样体贴温柔,不会是那样的人。   她好几次鼓起勇气,不顾矜持的在床榻间主动亲昵他,他却仅仅只是抱住她,有时最多也就是亲亲她。   明明母亲说过的,这事只要女子在榻间主动些抱主丈夫,将自己柔软的身子紧贴他,后边一切就水到渠成了。   可到何为安这里,自己都主动了那么多回了,他却好像依旧半点都没有那个意思。   见妻子久久没有回话,又不愿抬眼看自己。   何为安无奈低头,借着窗外微弱的光线,却发现明蓁眼中似有水光,手往她面颊上一抚,掌下湿凉一片。   他叹了一口气,将娇人儿重新揽入怀中,心疼道:“傻瓜,怎么还哭了。”   听着他关切的声音,明蓁终于敢抬起眼帘看他了,泪涟涟的望着他清俊的面容,只觉心中更委屈了。   双手揪住他胸前的衣襟,泪水更是止不住了,轻声抽噎着。   何为安见妻子哭的身子微颤,眼眶泛红的望着自己。   不知道为何突然想起自己小时随父亲去山中打猎时抓住的一只小白兔子,她此刻这模样和当时那只兔子一模一样,很是招人怜爱。   何为安看着明蓁的眼神慢慢变了,喉结略微滚动了下。   手臂一紧,呼吸顷刻间碾压住了明蓁的鼻息,含住唇下的香软,重重的啃咬着那两瓣红润,将她的惊呼淹没在唇齿之间。 第23章   明蓁不知道怎么说着话,他突然就这么亲了上来,还看着这么……这么急切一般。   暗夜里,又是在床榻之间两个身躯紧紧相贴,两具年轻的身体迅速升温。   四周寂静无声,房间内急促的呼吸声,尤为明显。   何为安紧紧抱住怀中的娇躯,迫切的去汲取对方口中的甘甜,呼吸变的越来越粗重不堪。   明蓁攥着他衣襟的手,慢慢松了,软弱无力的攀附到何为安的肩膀上。   呼吸交缠间,明蓁只觉自己如同醉酒般,脑袋变的昏昏沉沉的,身上的力气像被人抽去了似的,身子软的不成话。   直到明蓁觉得自己都快呼吸不过来时,何为安才终于放开了她。   细吻在她染了胭脂色的面颊上流连,明蓁羽睫一颤一颤随着那如鼓的心跳声一同,缓缓睁开了眼睛。   何为安那张在夜色里看着有些模糊不清的俊脸,近在咫尺。   四目相对,明蓁湿漉漉的眸子带了些懵懂迷茫的望着他,似是在无声的言语。   他的呼吸一禀,眼眸霎时变的暗沉无比,周围的空气仿佛都被点燃了。   两人眼神相互触碰缠绕着。   明蓁受不住他灼热逼人的眼神,颤颤巍巍的闭上了双眸。   何为安重新覆上了那可怜的双唇,这次动作轻柔了许多,呼吸却更显急促不堪。   夜风抚过枝叶发出阵阵“沙沙”之声,屋内春色满室。   他滚烫的呼吸落在面上,像是能灼人般的火热。   在他温柔至极的对待下,明蓁如醉酒般脑袋昏昏沉沉的,意识迷离。   全身心的投入任由身上之人的全权掌控之中,此刻只觉亲吻是世间最好的的事,神思迷蒙,不知今夕是何夕。   寂静的深夜连呼吸声也撩人心弦。   何为安心脏骤然一麻。   随即那酥酥麻麻的感觉传遍周身。   轻轻一扯,衣物散开来。   屋外远处传来了阵阵鸡鸣之声,房内的两人谁都没有注意到,皆沉醉到一场他们之前从未曾有过的全新感官体验之中。   窗边忽地一声响亮的拍打之声,惊扰了意识迷离的明蓁,身子骤然一缩,睁开了雾蒙蒙的双眸。   “喵……呜呜”   “喵嗷……呜呜”   接着门外响起了鬼哭狼嚎的似猫咪吟叫之声,细听之下满带幽怨不愤。   何为安蹙眉往外望了一眼,这才发觉屋外天光已变灰暗,那由远及近的鸡鸣之声,提醒着他已即将破晓了。   不去理会外面那烦人的野猫,他重重的喘/息了一下,把脑袋埋到明蓁的脖颈间,一动不动的。   隔了一层薄薄的的衣物何为安那剧烈跳动的心跳声,传到明蓁心里,耳里。   待呼吸渐平息稍许,他翻身躺在一侧,将明蓁紧紧揽在怀里。   声音暗哑不已的开口问明蓁:“年年,现在还觉得我嫌弃你吗?”   明蓁缩在他怀中感受到他的异样,想起方才的情形,一动不敢动,耳根子通红,不敢回他,一声不吭的。   何为安已经用实际行动向她证明了一切。   明蓁羞的满面娇红的直往他怀里钻,身体无意识动了一下。   何为安瞬间发出“嘶”的一声抽气之声,面色隐忍,露出痛苦之色,“年年莫动,不要再折磨我了。”   声音十分无奈,揽着她的手臂紧了紧,“乖乖让我抱一会儿,天快亮了,就让我睡一会儿。”   明蓁低低的“嗯”了一声,在他怀中一下都不敢再动了。   闹了许久,这会儿外面也安静了下来,那只野猫也跑到别处去了。   渐渐困意袭来,明蓁抵不住疲惫,被何为安抱着心满意足的缓缓睡了过去。   何为安听着妻子浅浅的呼吸之声,想起她先前问自己是不是嫌弃她时,那难过失落的模样,心绪慢慢平缓了下来。   他想不论哪个男子在看到自己妻子衣裳狼狈,浑身不堪的躺在别的男人床上,依旧还能做到无动于衷的。   说完全不在意那是不可能的,他也不例外。   不过当时情况紧急,他也来不及去多想,去介意其它的,只想着能把人安全救出就来可以了。   当夜明蓁虽然不堪的躺在那张床上,但她身上却并无其他痕迹。   何为安也知道那呼延于戈并未曾得逞,但关于那张床上具体发生了什么也大致能猜到。   不过后来发生的那幕将他心里仅有的一点不悦也全都挥散去了。   当他看到明蓁跌跌撞撞视死如归的要朝那楼上冲去时。   他不再去想也不愿再去细究之前发生的事了。   他难以言喻当时那一幕带给他心中的震骇。   她出生名门,是高官世家娇养出来的的大家闺秀,姿容上佳。   若不是他耍了手段,娶了她。   依着他的身份,他们之间犹如云泥之别,对他来说就是想见她面也都是奢望。   可就是这样一个世家小姐,把一颗心毫无保留的给了自己。   在婚后的这段日子里,何为安也渐渐觉察到了她对自己的不同。   她常常会羞涩的偷偷看他,还会因为他随口的一句话,不顾冬日的寒冷亲自去采雪只为给给他煮茶。   会对他的一切无微不至的关怀照顾。   而他只需安然的享受她对自己的爱慕,她从不会对他有过多要求。   从没想过她那么怕疼的一个人,竟会因为担心他而不顾自己性命,往那能瞬间吞噬人的火海里面冲。   真是一个傻的能让人心疼的姑娘。   何为安静静抱着她,闭眼假寐,却无法入睡。   天光破晓后,何为安轻手轻脚的起身下床,在净室穿好衣物后,无声的出了房门。   明蓁这一觉直睡到上午才起,见自家小姐难得睡到这么晚才起,还哈欠连连的。   雨雪问她是不是昨夜被野猫惊扰到了,才未睡好的。   “待会我就去同管家大叔说让他派两人,在府中仔仔细细找寻一番。”   “抓到了那猫定要好好教训它,大半夜的不睡觉,嗷嗷直叫唤,真真是烦人极了。”   雨雪见小姐眼眶下起了青色,不满道。   昨夜那猫甚是吵闹,雨霏和雨雪都被惊醒过。   明蓁听她提起野猫,想起今早若不是那猫儿的打扰,她和何为安就已经……。   记起上次的情形,明蓁忙低头去看自己的衣裳,就怕雨雪看到又偷偷笑话她。   却见身上的衣裳整整齐齐的,衣带也系的好好的,嘴角止不住的翘起。   雨雪见小姐不说话,还好像还蛮开心的笑着,莫不是小姐喜欢那猫,不解的问:“小姐,那猫还抓不抓?”   明蓁在她服侍下很快穿好了衣裙,摇了摇头,笑言:“那野猫你如何抓得住,今日在这,明日又跑到别处去了,还是算了,它又未做什么,抓它做甚。”   明蓁下午一直在练字,却始终无法静心,天一暗,就一直偷偷的关注着外面的动静。   那心不在焉,望眼欲穿的模样,连素来粗心的雨雪都感觉到了,和雨霏对视一眼,二人都憋着笑。   好不容易外面响起了脚步声,阿七的声音传来。   姑爷回来了。   何为刚一迈进房中,还未来得及同明蓁说一句话,管家便匆忙过来寻了。   “姑爷,刚刚贺府那边来人说老太爷请您过去。”   明蓁上前问:“可有说是什么事?”   管家摇头道:“未曾细说,只是说请姑爷去一趟。”   “我先过去一趟,你在家先用晚膳,不要等我。”   何为安朝明蓁说道,将才解下的外裳,又重新扣上。   明蓁走过去帮他整理衣袍,抬头柔声问他:“要不我同你一起过去?”   何为安握了下她说手,一笑道: “不用了,想来是翰林院的事,我很快回来。”   说罢,快步同管家出去了。 第24章   何为安这一走近两个时辰,亥时才归。   回来时,见明蓁手执书册依床睡着了,上前抽出她手中的书,放在一旁,扶着她躺下时,人醒了过来。   “夫君,你回来了。”明蓁刚醒,声音听着还有些软糯不清。   “下次我若晚归,你早些睡,不必等我的。”何为安掀开被子,扶着她睡下,给她盖好被子,交代道。   “没事的,我左右整日在家也无其他事。”明蓁浅浅一笑,眉眼弯了起来。   “对了,祖父寻你说了什么?”   明蓁见他这么晚才归,有些担心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何为安坐在床沿边上,回她:“严子鸣找到了。”   年前严子鸣不见后,一直了无踪迹,这都两个月终于找到人了。   明蓁见他却不怎么高兴的模样,不解的问:“可是出什么事了?”   人莫名其妙消失了这么久,想来也是遇到什么事了。   何为安见明蓁已全然无了睡意都样子,细细朝她解释道:“无事,原来先前他家里出了急事,他匆忙赶了回去,托了人向馆长告假,只是不知道为何那人没有把口信捎到。”   “现在他自己赶了回来,我们这才知道原委,只是他家中有事,不能再在庶常馆学习了。”   好不容易考入庶常馆,且今年末即将到散馆考核了。   无论如何他们都会被派往各部任职了,这个时候退出,确实太让人惋惜了。   明蓁看着何为安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早些睡吧,我去洗漱下。”何为安摸了摸她光滑的青丝,起身移步去了净室。   净室很快传来了水声,约摸一盏茶左右的时间,何为安出来吹灯后,上床就寝了。   刚一躺下,明蓁温暖的身体朝他靠近了些,伸出暖和的小手握住了何为安还带些凉意的手掌,便不再动了。   何为安知道妻子是在担心他,反手把那绵·软的小手包裹在自己的手中,温声道:“睡吧!”   一夜安眠,次日何为安依旧早早醒来就出去了。   去找罗致的路上,何为安想起昨夜贺老和自己说的话。   昨夜贺老说宋国公的事已过去一段时间了,如今朝中上下皆把注意力集中在西征上。   纪家那边全力盯着兵户部,太子焦心查出郕国皇子遇刺的幕后真凶。   这个时候谁都没心思再注意到严子鸣这个小人物了,此时正是送他出京的好时机。   十年寒窗,一朝葬送。   可笑的仅是看到了一幕贵人阴私而已,还险些性命不保。   他们这些人生来就命如蝼蚁。   大地回春草木萌发,万事万物欣欣向荣之际,严子鸣本该似锦前程,可锦绣未来都在这个春天结束了!   何为安找到罗致,告知他严子鸣有下落了。   罗致起先欢欣万分,在听完何为安后面的话后就沉默了下来。   何为安告知他的说辞同昨夜和明蓁说的一样。   言严子鸣人就在香云山,今日便会离京,问罗致要与他同去送行不。   罗致立即应了,去的路上二人都心事重重。   三人在香云山相聚,见严子鸣身形消瘦了许多了,罗致笑着朝他打趣道,说山上风大,让他注意些别被风刮跑了,别的一句都未多问。   “罗兄放心,大风来时,我会拽着你的,有你在定会稳如泰山。”   严子鸣亦同他笑言。   罗致家中十分殷实,是亦也是他们三人中体格最殷实的。   离别的愁思也在几人故意说趣中散去了不少。   三人在半山相聚,沿着山路继续朝上前行。   登顶香云山时,风呼啸着穿林而过,严子鸣果然紧紧抓着罗致。   三人皆重重的呼吸一下,让清冷的空气随着鼻腔流入四肢百骸,而后相视都笑了起来。   记得初入庶常馆时,他们就曾一同来登过香云山,转眼两年多过去了,再度来时,竟已是离别之时。   香云山只是京外连绵山脉中的一座较为高些的山峰而已,因山上香火旺盛的香云寺而得名香云山。   登顶远眺,上京城内的琼楼玉宇都变得模糊了,那些存在了千万年的雄伟山脉,依然壮阔。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   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严子望着远处,忽高声吟唱出苏轼的《定风波》,念完后朝着身后的二人笑言道:   “二位兄台不必为我惋惜,此番能得此结果对我而言已是万幸。”   “我信天命,亦信运道,或是我命中该有此劫,世间万物皆有因,豁达坦然最风情。”   严子鸣远眺,眉眼舒展,朗声道:“魏国山高海阔,山水瑰丽,回顾半生好似都是在勤学苦读,到过最远的地方便是这上京。”   “古人云,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如今我也可去好生游历这大好河山了,亦是美事。”   严子鸣俯首作揖朝何为安和罗致郑重道别,“此去山高水长,唯心相念,二位兄台切记珍重。”   “遥祝万事顺遂,一切安好。”   “愿君珍重,后会有期。”   何为安与罗致皆回礼赠言。   “京中时局无常,二位兄台万事小心,若是有幸,或终有一日我们会在上京城中再遇,到时候二位大人可要记得赏我口酒喝,别说不认识我了。”   严子鸣说到后面,挑眉笑言,临了还不忘调侃二人。   “自是,你只管来,到时候……咳咳,本大人好酒佳酿管够。”   罗致还故意清了清嗓子,摸着下巴那莫须有的胡须,一本正经道。   何为安亦笑着点头。   ······   送别严子鸣,二人回京后,路过城中一家酒楼时,罗致忽提议道:“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唯有杜康可解百忧,为安可愿同往否?”说完笑看着他。   “美酒佳酿,自是乐意至极。”   何为安说着话锋一转,笑的一脸无辜,“只是小弟今日出门得急,忘记带银子了,还需罗兄请客才行。”   罗致哈哈笑道:“自是,有兄长在,今日咱们只需不醉不归。”   何为安不再客气,二人一同入了酒楼。   ······   暮色沉沉之际,夜空中星河璀璨,银河闪耀。   一轮新月悬挂在天边,月华如水,铺了一地的清明,何为安也缓缓踏月而归了。   明蓁倚床迷迷糊糊的打着瞌睡,恍惚中好像听到了推门声,费力的掀开眼皮,见何为安站立在门口。   心中一喜,神思清明了过来,忙起身迎上前去。   还未及靠近,便闻到了从他身上传出的浓烈酒气,这才发觉他眼眸也红的异常,眼神定定的望着明蓁,不言一语。   明蓁走近想去扶他,刚抬起手,还未曾碰到他的衣袖,何为安却侧身后退了一步。   她愣在了当地,抬起的手慢慢放下,睁着明亮的双眸不解的望着他。   满室柔光,明蓁的的脸颊莹白如玉,大大的眼睛里仿佛还带着一丝委屈,就那样直直的看着他。   何为安呼吸一促,好似有些看不清她的容颜了,不自觉的咽了下口水,喉结轻轻滚动。   室内暗香浮动,不过一瞬,他偏开了头,嗓音暗哑的开口:“我身上酒气重,别熏着你了,我先去洗洗。”   一说完,他就脚步匆匆的进了净室。   听着净室中传来的水声,过了好一会儿,明蓁仿佛才回过神来,唤来了雨霏,让她速去厨房准备一碗醒酒汤来。   方才何为安进去的的匆忙,竟连寝衣也忘记拿了,明蓁从柜中帮他找出,默默的放在净室内的架子上。   他洗了许久才出来,眼神下意识的朝床上瞟去,没有看到人。   却见妻子站在外室的八仙桌旁,桌上放了一只青瓷碗,还在腾腾冒着热气。   何为走前去,明蓁端起那只青瓷碗小心的递给他,柔声说:“刚让厨房做好的醒酒汤,趁热喝了吧,有一点点的烫,喝的时候要小心些。”   何为安接过碗,随即又放回了桌上。   满室暖光,烛火轻曳中,他望着明蓁,声音低低地开口:“我不想喝这个,年年你给我解酒好不好?”   他的嗓音十分低沉,好似还带着蛊惑般的意味。 第25章   “可是····不喝这个话, 明天醒来会····会难受的。”   空气中弥漫着暧·昧醉人的气息,亦或是被何为安身上那残存酒气所熏。   明蓁紧张的攥了攥手心,一句话说的断断续续的, 十分不自然。   看着妻子这紧张的如同小兔子般局促不安的模样, 何为安眉眼中的笑意明显,把手慢慢放到明蓁的腰肢间,伸手一揽便把人带到了怀中。   低头下去,附在明蓁的耳边,气息随即喷洒在她面颊上, 白皙的脸上,霎时绯红一片。   何为安像是咬着她的耳朵般,细细低语:“ 年年, 相信我, 这一次我一定不让你再难受了,我保证。”   见何为安故意曲解她的意思, 明蓁的头低的不能再低了, 仿佛是想找个地洞钻进去般似的,手却缓缓环住了何为安的腰身。   周遭的空气好似都凝固了, 下一瞬, 何为安打横抱起明蓁,朝床边走去。   房中悄然无声,只听见两颗跳动如鼓的心。   明蓁一沾到柔软的被褥,局促不安的小声祈求道:“夫君……可以吹灯吗?”   何为安含笑轻摇头, 随即翻身上床覆在了她身上, 双手撑在她身侧, 目光灼灼的看着她。   明蓁受不住他炙·热的目光, 偏头到一侧看着床内侧的幔帐。   不知过了多久, 也许只有一息而已,房内安静的好似连呼吸也听不见了。   明蓁慢慢的把头又转了回来,对上何为安的眼睛。   他的眼眸发红,不知是不是因为刚沐浴完的缘故,眼眶内还微微湿着,闪着熠熠的光。   明蓁满头青丝铺洒在枕间,丝丝绕绕缠绵在锦被上,面染胭脂,眼含秋水,美成一幅画。   手掌触碰到她微凉的发丝,心神一荡。   对上妻子的明眸,轻启唇角,声音温柔至极:“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明蓁眼睫直颤,气息不稳,手无助的抓着身下的锦被。   “桃之夭夭,有蕡其实。”   “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何为安每念一句,脸也离明蓁越来越近,炙热的气息一直逼近。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   “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两人鼻息缠绕,何为安低低开口,嗓音暗哑:“年年,祖父当真是会取名,我的年年怎么就这么好。”   他的脸轻蹭着明蓁细滑的面颊,说到后面轻叹着。   明蓁不知这人怎么突然这么多话了,还是在这种时候,羞的不行,完全让人招架不住。   只能下意识的咬住嘴唇,垂下眼眸,不去看他。   微凉的手指慢慢抚上了那柔软的红唇,随即还俯首轻啄了一口,“年年乖,别咬,我心疼。”   “夫君~你…别…”   明蓁颤着声音,低若蚊呐的小声抗议着,话还未说完,就溃不成军了。   何为安覆在她耳边,嗓音缱绻的追问:“别什么?嗯?”   “年年,你也叫我的名字好不好?”   说完看着眼前那个小巧可爱的红红耳垂,何为安眼眸一暗,俯身下去。   猝不及防被他这样对待,明蓁身子一麻,难受的哼哼出声,细·喘着说道:“你……别…别再说了。”   闻言,何为安放开了那可怜的小耳垂,低笑着,“好,听年年的,我不说。”   话音一落,幔帐而后垂下,烛火摇曳生姿,满室春风,辗转缠绵。   这一次那野猫儿也知趣了许多,不再来打扰,安静的卧在树丫上。   室内床榻上,明蓁面色隐忍着,带着痛苦,发出细细的抵抗之声,“别…别,还是疼~”   何为安眸色已经赤得吓人,却还是低声轻哄着:“年年乖,这一次真的不能再停下来了,再停就要出问题了。”   “乖,忍一下就好了啊。”话一说完就低头下去堵住了她即将脱口而出的惊呼之声。   猫儿夜间的眸子散着绿色光芒,朝房内望了一眼,又懒洋洋地垂下了眼皮,发出细细的呜咽。   一室生香,地上的衣物凌乱成片,那烟绯色的肚兜挂在床角的边缘上,一半垂在半空,轻轻飘荡着。   过了许久,那床上的动静才终于停了下来,明蓁汗湿了鬓角,浑身像是散了架似的,累得连眼皮都抬不起来了。   何为安紧紧的抱着怀中的娇妻,待那阵销魂蚀骨的感觉慢慢消散后,轻吻她微湿的额头,心中满足之意堪比当时知道自己高中后的感觉。   早知此事如此让人愉悦,他就不该放过她这么久的。   见怀里的娇人儿已经昏睡过去了,气息稍定后,何为安小心翼翼的放开她。   下了床,从净室打来了还有些温热的水给二人稍稍擦试了下,回到床上后又揽过娇妻抱满怀,沉沉睡去。   月隐日出,星光也暗淡了光芒,鸡鸣声此起彼伏的响起。   日出破晓,何为安依旧准时醒来,鼻间馨香,掌下肌肤似上好的锦缎,触手软滑细腻温热。   大掌在那让人留恋的肌肤上来回摩挲了好几下。   怀中的人无意识的低·吟了一声,微微动了一下,何为安感觉的到自己几乎是瞬间就起了反应。   望着窗外的光亮,无奈苦笑一下,重重的呼了一口气,望着怀里的人儿,真是个会勾人,一大早的就这么折磨他。   静默了一瞬,慢慢起身,拾起地上凌乱不堪的衣物,整理放好后,进了净室洗漱。   出来时,已穿带整齐,面上不见一丝倦色,望着床上还甜甜睡着的娇妻,想了想,含笑走到床边。   坐到床沿处,俯身下去,轻唤她:“年年,年年。”   鼻息喷洒在她微红的面颊上,吻也在她脸上四处游走着,一下又一下。   明蓁被脸上的动静弄醒了,一睁眼就看见何为安那张放大的脸近在咫尺,一瞬间还没弄清楚状况,头还有些发懵。   迷迷糊糊的问:“夫君~怎么了?”声音绵软无力。   刚一开口,红唇就被人霸道的堵上了,趁人还迷糊着深入纠缠,亲的明蓁呜呜出声,却丝毫不放松力道。   何为安亲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放开了明蓁 ,喉结上下滑动着,望着身下的人,目光温柔,“年年,我要去翰林院了,你在家好好休息。”   明蓁此时也清醒了过来,昨夜种种闪过脑海,脸上烫得慌,把脑袋一下缩进了被中。   想起他刚才说的话,又慌张的立马把头又伸了出来,目光盈盈的看着他,轻轻点了点头,细细“嗯”了一声。   何为安摸了摸她略带些乱的发丝,浅浅一笑后转身走了。   待人一走,明蓁立马把自己蒙在被子里面,被中全是二人的气息,一想到昨夜,心中的甜蜜就直往外溢。   没想到他那样一个冷静自持的人,竟也有那样的一面,越想脸越烧得厉害。   一把打开了被子,重重的呼吸了几下,嘴角的笑意怎么也止不住。   见外头时候还早,想起他走之前的叮嘱,明蓁也不想起的太早。   裹好被子把头慢慢挪到何为安睡过的枕头上去,闭上眼睛,闻着他的气息,渐渐睡去。   明蓁这一觉并未睡多久,不到巳时就被丫鬟们的叩门声给叫醒了。   “雨霏,怎么了?”   明蓁睡眼惺忪的从床上起身,稍稍一动,身上的不适感让她轻吸一口气,她朝外问了一句,声音不大。   门外的雨霏听见小姐起身的询问的声音,推门进来,见小姐已起身穿衣了,忙上前去服侍。   “方才伯府那边传来消息,说是舅夫人有事请您过去一趟,现在传信的人还堂中侯着。”   雨霏仔细帮小姐穿戴好,一边说着。   “这么急?”   明蓁有些讶异,不知会是什么事?舅母竟这么急着要见她,忍着不适快速的收拾好了自己。   雨霏见床铺凌乱,两步上前整理被褥。   “别……”   明蓁发现时她已经掀开了被子,已来不及阻止了,后面的话卡在了喉咙里,不自然的咳了一声。   只见雨霏的手略微停顿了一下,随即麻利的很快就换好了新的被褥。   雨霏抱着手上换下来的被单,尽量自然的问:“小姐…这这个要留着吗?”脸却红了个彻底,不敢去看明蓁,低着头。   明蓁看了一眼那床单,主仆二人的脸都红彤彤的,“留着干嘛,洗了吧。”   “是。”   雨霏低低应着,接着又问:“小姐,可要先安排传膳?”   明蓁摇了摇头,想起正事,“先去见人吧,舅母许是有什么急事。”   匆匆来到堂中,见到伯府的家仆后,明蓁问他舅母可还有说什么话。   仆人只道不知,言主母只让他来请人,其他的未曾多说。   明蓁虽不解,但还是让人套了马车,带着雨霏另叫了两个家丁一同前往忠勤伯府。   路上雨霏包了些点心,让小姐先用了些垫垫肚子,明蓁胡乱塞了几口,就不再吃了,没什么食欲。   到了伯府后,见到舅母钟氏,刚弯下腰欠身行礼,就被钟氏扶起来了,亲热道:“都是一家人,快起来。”   钟氏着一件墨绿锦缎褂子,仅在领口和袖口处绣了些云纹的花样,虽笑着,面色却好似带着不安。   明蓁起身,亲昵的扶住钟氏,甜甜笑道:“舅母安好,不知唤明蓁来所为何事呀?”   舅舅家都是些哥哥们,且都相继成家了,作为夏家小辈里面唯一的女孩子,明蓁打小就受舅舅和舅母的宠爱,和钟氏一直十分亲近。   钟氏闻言却叹了一口气,拉过外甥女细白的小手重重的握住。   语重心长的开口道:“不是我找你,是你舅舅找你有事要问你?”   “舅舅?”   明蓁更疑惑了,舅舅最近不是一直在忙着查郕国使团出事的案子吗?怎么会有空找自己问事情。   要说最近朝中最关注的两件事,一件是西征战况。   另一件就是郕国使团出事一事的具体来龙去脉,不论如何此事得查清楚,给朝廷和百姓一个交代,魏国是断然不能就这样背了这个黑锅的。   圣上命三司同查,东宫协助,限期破案,是以这段时间大理寺应当是最忙的时候了。   忽想起那夜的事,明蓁心中冒出个不好的预感,心中一惊,面色都变了。   “你舅舅在书房等你,年年你去了好好说。”钟氏叮嘱道。   钟氏的话,让明蓁的心更加忐忑了,她尽量笑着应了声,便向书房走去。   去书房的路上,明蓁一直提心吊胆的,不住的安慰自己,定是自己想多了,那夜的事不会被人知道的。   在书房门外,明蓁扬起笑脸,抬手轻轻叩门,“舅舅,明蓁来了。”   “进来吧。”从门内传出的声音还带着重重的疲惫感。   推门走进书房,夏言均坐在书案后,见明蓁进来望了她一眼,指了指房中的花梨木圈椅,“坐下吧。”   明蓁乖乖走过去坐下,静静等舅舅开口。   房中静默了一会儿,夏言均见外甥女有些苍白的脸却还故作镇定的模样,心中叹息。   他这还没开口,她就已经暴露了自己了,若是落到别人手里可怎么得了。   “你应当知道我最近在忙些什么吧?” 夏言均平静的开口。   “嗯,知道。”明蓁扯起嘴角,笑着回道。   夏言均从椅子上起身,慢慢朝明蓁走近,“年年,我们是一家人,舅舅也就不和你兜弯子了。”   “我问你,正月二十日那天夜里你是不是去了昌平街?”夏言均尽量用平缓的语气询问。   舅舅的话像一颗惊雷,瞬间击碎了她之前所有的祈求,明蓁脸刷的一下变得毫无血色。   依旧强撑着,低声开口:“舅舅你怎么突然问这个?这么久了,我也记不大清楚了,不过应当是没有去过的,我夜里一般不出门的。”   立着的人久久无话,坐到她身旁的圈椅上。   手随意搭在扶手外,指节有一下没一下敲击着正中的实木方几,发出清脆的“咚…咚咚咚”之声。   这声音落在明蓁的心上,她那颗本就忐忑不安的心乱的更毫无章法,坐着的每一息都是煎熬。   “正月二十日下午你乘车出门,后被人迷晕,随后被人带入了昌平街上月起火了的那间宅院中,是也不是?”   “入夜,何为安也进了那间宅院是不是?有人当时亲眼在那附近见过你二人!”   夏言均见她一言不吭的模样,说到后面的时候语气带了些气急败坏。   明蓁闻言身子动了一下,却依旧没有回话。   夏言均见外甥女这油盐不进的样子,抬手揉了揉眉心处。   无奈道:“你可知此人若是落到刑部和东宫手里,你和何为安现下应该在哪处吗?”   “你应当庆幸是我大理寺的人先查到了此人,否则你们做为嫌疑人现已然是在大狱之中了。”   舅舅的话一字一句砸进了明蓁心上,她眼眶酸涩不已,泪珠泫然欲滴。   明蓁微吸了下鼻子,突然从椅子上起身,赫然跪在了舅舅的膝前,颤着音喊他:“舅舅。”   看在跪在地上的明蓁,夏言均没好气的道:“你还知道我是你舅舅。”   接着又问道:“那日事情经过究竟如何?你们又是怎么会搅和进去的?”   夏言均眉头紧蹙,面色凝重。   “舅舅,我……我…我不能说。”   明蓁摇了摇了头,泪水直流,大颗大颗的泪珠直接滚落,眼眶红红的。   明蓁知道舅舅是为她好,可是这事牵扯太广了,她不想把伯府也牵连进来,何为安说过知道这事的人越少越好。   “年年,你到现在还要瞒着舅舅吗?”   夏言均气的不行,心急如焚却又拿她没办法,他也不能拿出大理寺拷打犯人那一套对她严刑逼供。   那样别说妹妹不会放过他,他自己也舍不得。   初春乍寒还暖之际,外面依旧还冻人的紧。   见还跪在地上的人,夏言均叹了口气,面色不虞的起身扶起她,“好了好了,你不愿说舅舅也不逼你,赶紧起来吧,地上凉。”   明蓁起身之时,门外传来了家仆的声音,“大人,何庶常到了。”   见外甥女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夏言均恨铁不成钢的开口:“你看着我干什么?你不愿意说,我总要找个愿意开口的人吧!”   “让他进来。” 他朝外吩咐。   夏言均轻轻拍了下外甥女的肩,扯起嘴角,笑的别扭,“放心吧,我会好、 好 、问他的,那可就不会像对你这般温和了。”   明蓁越发不安了,脱口而出:“舅舅,他只是为了救我才去的。”   此时何为安也推门进来了,家仆带上门守在外边。   “现在才说,晚了!你先出去吧,我有事要单独问他。” 夏言均又重新坐回了书案后,不再看明蓁。   明蓁担忧的走到何为安身旁,才对上他的眼睛,顿时只觉心中委屈。   眸中一湿,强撑着说:“舅舅他…他知道了那夜的事了,有人曾在昌平街看到过我们,不过我什么都没说。”   说完,她紧紧拽着他的衣袖,不肯离去。   闻言,何为安温柔的擦去她脸上遗留的泪珠,安抚道:“别怕,我会同舅舅好好说的,你先出去在外面等我,听话。”   明蓁又祈求地望了眼蹙眉坐着的舅舅,舅舅压根就不看她,她只得松开了何为安的衣袖,忧心忡忡的出了书房。   外甥女一出去,夏言均抬起眼眸,静静地看着何为安,“哼”了一声,“年年什么都不肯说,是你之前交代的吧!”   “是,当日事情太过复杂,我确实叮嘱过她。”何为安没有犹疑,直接回道。   夏言均望着自己这个外甥女婿,目光如炬。   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说吧,当日事情的具体经过,不要妄图骗我,你应当知道我今日叫你们来的目的。”   “是” 何为安在来的路上,脑中已过了多种说法。   实在是他这位妻舅身份过于特殊,他贸然让人来找他,还是在这种时候,他不得不多想。   何为安仔细的同他说起了当日之事,事无巨细,无一遗漏。   不过后面关于明蓁记起匪徒脸并画了下来的事,他却是只字未提。   书案后面的人越听眉心越紧,夏言均眸色深沉。   郕国果然狼子野心,好一出自排自演的戏,只是自己玩砸了,竟让魏国来背黑锅。   但此事还有疑点,便是那刺客中竟然还有魏人。   刺杀一个郕国皇子,究竟能为他带了什么?竟使得那幕后之人甘愿在上京城中冒灭族之罪行凶。   两人在房中待了许久,夏言均不断向何为安询问当日的具体细节,试图从中抽丝剥茧找出线索来。   具他查到的线索来看,何为安应该是没有撒谎。   他所说的让一切都合理的串联在一起了,只是关于那幕后之人却依然毫无线索。   “你带年年先回吧,关于那目击之人我自有安排,你们暂可不必担心。”   事情胶着,一时也难以有进展,夏言均朝何为安摆了摆手,心不在焉的说着,眼珠微动,显然还在思索案情。   “是,多谢舅舅,劳烦舅舅操心了。”   夏言均随口应了声,提手迅速在纸上不知写着什么。   何为安道谢完,望着忙碌的夏言均,不再多言,出了书房。   门外的明蓁焦灼的等了许久,不愿去厅里坐着,一直门外望眼欲穿的等着。   见人终于出来了,忙迎了上去。   何为安牵过她的手 带她朝外走去,低声开口:“没事了,别担心了”   明蓁也知现在不是说话时机,跟着他的脚步出了院子,辞别舅母钟氏后,二人一同乘车回家。   路上,明蓁一直靠在何为安的肩上,他抓过她的微凉手握于掌中,忽问她:“身体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啊” 明蓁还在为刚才的事担忧着,忽听他这么问一时没反应过来。   何为俯身安覆在她耳边低语,明蓁耳朵被他的气息烫红了,支支吾吾的回他:“还有…一点…点难受。”   他将人抱进怀中,把头抵在她肩上,“舅舅说会安排好那个看到我们的人,你不必担心。”   “且就算真查了出来,现在开战事情也已然成了定局,我们只是被无辜牵扯进去的,又不是凶手,朝廷不会冤枉清白之人的。”   “嗯”明蓁窝在他怀中,低低地回他。   何为安侧首在她脸上亲了一口,又道:“对了,年年我还件事要和你说。”   “刚才舅舅问我话时,我把你画出画像之事,隐瞒了下来。”   何为安解释道:“舅舅是大理寺卿,那幕后的人一定会关注他的动作,我担心会打草惊蛇就瞒了下来。”   明蓁闻言抬头对上他的视线,斟酌着开口:“可是舅舅查的话,应该很快就会有线……”   说着她忽然停了下来,抿了抿嘴唇,试探着问“夫君,你是不是……不…放心我舅舅?”   她直直的望着他,目光中带了些小心。   “怎么会,舅舅今天还冒着危险帮我们遮掩了下来,我只是有些担心而已。”   “怎么,你是不相信我吗?”何为安一笑,反问她。   明蓁摇了摇头,“我…唔”   她刚一开口,嘴就被人堵上了,何为安毫无预兆地就亲了下来,趁着她要说话之际,瞬间就攻城略池。   他来势汹汹,亲的缠绵又霸道,不放过她的每一处,肆无忌惮的品尝着专属他的美味,彻底享受着她带给他的美好。   明蓁很快就被他亲的有些发懵了,紧紧揪着他胸前的衣裳。   在快喘不过气时,轻轻推了他几下,却丝毫无用,嘴里也只能发出不满的“呜…呜……呜呜”之声   感受到怀中之人的挣扎,他才终于放过了她,却依旧有一下没一下的轻嘬着她的嫣红面颊 。   “年年,你要相信我,我是你的夫君,我是不会害你的,知道吗?”   何为安将人紧紧揽在怀中,交代道。   被他抱在怀中,感受到自己被他珍视感觉,明蓁为方才自己竟然怀疑他,觉得羞愧。   “夫君,以后你说的我都会听的,我相信你。”   何为安闻言含笑用脸轻蹭她细滑的面颊,满意道:“嗯,我的年年真乖。”   马车辚辚在路上行驶着,很快驶入了怀远街。   下车之时,何为安伸手去扶她,明蓁刚一把手搭在他掌心,就被人一带,跌入了他怀中,慌张之中忙抱住他的脖颈。   何为安抱着人,却不放了,径直朝内走去。   “你快放我下来。”   看着跟在身后的雨霏,已及在府中下人的众目睽睽之下,明蓁轻轻挣扎着。   “别动,不是说身子还不舒服吗?我们是夫妻,这有什么可羞的。”何为安覆在她耳边轻言。   “走路还是…可以的了。”明蓁低声嘀咕着。   何为安拍了一下还在动的人儿,斜睨了她一眼,眉头一挑,“方才还说什么都听我的呢,就这?”   怀中的人终于安静了下来,把头埋在他怀里,像个鹌鹑一样,气呼呼地在他腹上拧了一下,却不敢用力,轻飘飘的,像是挠痒痒一样。   “年年,我不怕痒的,你其实可以再用力些的。” 何为安若无其事的说着。   明蓁没想到他竟会这般…这般没皮没脸的,竟还说出来了,这下真的是彻底变成鹌鹑,一动不动了。   回到房中,何为安把她放在椅子上,俯身亲了一下才直起身。   由于被他的形身挡住了,跟在后边的雨霏其实并未曾看到他做了什么,明蓁却羞的不行。   后知后觉的雨霏也发现了房中气氛不对,识趣的退了出去,去了厨房。   二人嬉闹了一会儿,明蓁被何为安各种逗弄的面红耳赤的。   就在明蓁越来越招架不住时,雨霏轻叩门,问要不要现在上膳食。   明蓁被她一提醒,才发觉自己是真饿了,看着还困着自己的人,可怜巴巴的道了句:“夫君~我腹饿了。”   何为安亲昵的刮了下她秀气的鼻子,笑言:“暂时先放过你。”说完朝外侯着的雨霏回:“端进来。”   吃饭时,明蓁给他夹菜,夹了好几块他不怎么爱吃素炒苦瓜到他碗里,抿着嘴偷笑。   何为安虽不怎么挑食,但往日一同用膳时,明蓁也慢慢觉察出了他的一些喜好。   看着碗里堆砌着的菜,这还是明蓁第一次给他夹菜,似乎圆房后,两人关系一下就亲近了许多。   何为安淡然自若的夹起苦瓜送进嘴里,三两下就将妻子的“好意”吃了个干净。   “年年这是又怕我饿着了吗?前年除夕的那一大碗白米饭我可是整整吃了一日才吃完的。”   说完他放下手中的筷箸,好整以暇的地看着偷笑的她。   明蓁的笑意僵在了脸上,像是被人揪住了小辫子似的尴尬的忙低头下去扒饭。   “今日的菜真好吃,夫君你今日还出去吗?”   见妻子答非所问,顾左右而言他的可爱小模样,何为安笑的开怀,“不出去了,今日在家陪你好不好?”   虽被他取笑,但得知他下午会在家,明蓁心里还是乐开了花,低低地回他:“嗯。”   下午,天色渐暗随后下起了大雨,躲在屋子里的两人用对弈来打发时间。   几局过后,明蓁脸色越来越挂不住,当她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又落入何为安布好的陷阱后,看着自己困死的一片白子。   认命般的叹了口气,有气无力的抱怨,“我不和你下了。”   见妻子微微嘟起的嘴角,何为安拉过她的手,略一使劲让人坐在自己的大腿上,双手掰过她的脸,打趣道:“怎么?怨我没让你?”   “谁要你让了啊!”明蓁不自然的反驳道,他就不能稍微手下留情些,起码让她不要每次都输得那么惨嘛。   “不要我让啊~那我们再来两局,这次定让你赢。”何为安挑眉,笑得意味深长。   “不要!”   他故意让自己赢,这棋下得还有什么意思,明蓁毫不犹豫的拒绝。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突然一道惊雷劈下,吓得明蓁直往虚抱着她的人怀中缩去。   何为安揽住主动投怀送抱的娇妻,手指把玩着她颈间的发丝。   听着屋外淅沥沥的雨声,开口问她:“年年,舅舅他…对你很是宠爱吧?”   明蓁点点头,迟缓道:“舅舅打小就对我很好,我今日定是让他伤心了。”说着垂下了眼眸,心中愧疚不已。   “怎么会,舅舅他大人有大量,不会同你计较的。”   掌心下青丝软·滑,他挑起一缕轻嗅,鼻间被淡淡的馨香环绕,安慰她后接着又随意般的问:“若再让你见一次你画中那个刺客,你能确定就是他吗?”   明蓁从他怀中抬起头,重重的点头,“再看见他的话,我定然能认出来的。”   看着她清亮的眼睛,这双美丽的眸子里此刻满是自己的倒影,何为安没有再说什么。   “夫君,你…是找到人了吗?”明蓁小心地问他。   伸手帮她把一缕散下的发丝别至耳后,大拇指摩挲着她的脸颊,缓缓回她:“没有”   ……   到了夜间,雨还没有停的意思,春季雨水总归是比较多些的。   这突然的一场春雨,让近日好不容易升上去的一点温度,又降了下去。   寂静春夜,雨声为伴。   就寝时,何为安将翻来覆去的妻子揽在怀里,沉声在她耳边警告:“别再乱动了,本是怜惜你身子不适的,你现在是故意在考验我吗?”   “我没有,只是睡不着” 明蓁小声嘀咕着。   将自己的胸膛贴上她的,让她感受着自己那颗躁动的心。   何为安在她耳边吐气,嗓音暧·昧至及:“若是夫人有什么难以启齿的想法,为夫乐意效劳的。”   明蓁被他这一下撩的面红耳赤的,忙把头埋进被窝里,含含糊糊道:“我要睡觉了。”   看着那逃避害羞的人儿,何为安重新调整呼吸,渐渐入睡。   次日,明蓁醒来之时,何为安已经走了。   梳妆时,看见上次母亲给她的小瓷瓶,明蓁迟疑了片刻,还是拿了出来。   五日后就是明蓉出嫁的日子了,她亲自去库房挑选了一批礼物,带着雨霏和雨雪一同回了贺家。   “你是来为明蓉那丫头添嫁妆的?”   贺母看着她身后的一堆东西,心中了然,故意问道。   明蓁笑着上前挽住母亲的手臂,“娘,你快帮我看看这礼品单子,可还有什么不妥之处?”   贺母不过随意一瞥那礼单,伸手点了点女儿白皙的额头,“有你这么大方的姐姐,哪里还会有不妥之处”   “娘~”明蓁撒娇般的唤了一声,接着解释道:“总归她也唤了我这么多年的姐姐,且从前也从未做过任何出格之事,我作为出嫁的姐姐总归是要表示些的。”   “也好,待会你去顺便也劝劝她,这还有几日就要出嫁了,让她去和你爹认个错,不要抱着怨气出嫁,父女俩生出隔阂来。”贺母叹息道。   自答应了明蓉的婚事后,贺素卿就未曾再见过她们母女二人,想来是真被她们自作主张给气到了。   明蓁知道这几月父亲再没去过杜姨娘的院中,可见母亲似乎也并未因此事高兴些。   仔细想来这么些年来,母亲好似从未关心过父亲的去留,对于父亲偏爱杜姨娘,母亲也从无怨言。   按理来说母亲是个合格的当家主母,不争风吃醋,把家中打理的井井有条,家族和睦,可明蓁总觉得母亲对于父亲有些冷淡。   以前她不知,可现在她也嫁人了,推己及人。   若是何为安同父亲一样,这一点光是想想都觉心中难受的紧。   可这又是上京城中大多女子的必经之路,她很难保证当真有那么一天时,自己能否做到像母亲这么大度豁达。   “娘,您真的不在意杜姨娘吗?” 第26章   明蓁挣扎犹豫了许久, 还是将困扰了她多年的问题问出了口。   贺母闻言握着女儿手的手掌微微一顿,随即轻笑道:“傻孩子,在意如何, 不在意又能如何?”   “这世间的男子, 若真有了那个心,那他又怎么还会关心你在不在意呢?又何必为了那薄情寡性之人去自寻烦恼呢?”   贺母抚上女儿的面颊,轻言叮嘱:“年年,我知道这些年你心中些许是有些困惑,但我和你父亲本就不是那合适之人。”   “这一点自我嫁过来贺家不久后就发觉了, 我和他两人之间性格天差地别,而我又不是那种为了讨好丈夫能伏低做小之人。”   “且就算我真那么做了,你父亲他也不见得会领情, 若无真心, 我要来何用?”   真心?   明蓁听着陷入了沉思,不知怎么就想到了自己和何为安, 她和他之间阴差阳错的扯上了关系, 稀里糊涂的成了亲。   婚后二人相敬如宾,近来关系日渐亲昵, 而随着自己越来越依赖他后, 很多事她不敢去想也不愿意去想,就想这么一直把日子过下去就好了,可日子那儿有一成不变的呢?   见女儿沉默不语,贺母懊恼的拍了下自己额头。   笑言:“瞧我和你说这些做什么, 年年你莫多想, 我看何为安不似你父亲那般拎不清, 我们贺家门楣摆在这儿, 你又是低嫁, 该如何对你,他心里有数。”   贺母说着又拉过女儿的手,认真道:“要说这出嫁女子最值得倚仗的还是子嗣,年年你明白吗?”   明蓁闻言,对上母亲的目光,点头回她:“是,女儿明白了”   贺母唯一担心的就是女儿年少,过于看重情爱,一颗真心陷太深。   提到子嗣,贺母差点忘了一件重要的事,难免旧事重提:“对了,我上次同你交代的事如何了?”   明蓁不防母亲又提起此事,不过这次却不似上回那般慌张了,她抱住母亲的胳膊,把头垂下去,羞答答地回道:“母亲,你以后不用再担心了。”   见女儿这般模样,贺母还有啥不知道的,不确定般的又问了一句:“当真事成了?”   “嗯”   声音嗡嗡地,贺母还是听清了,展颜一笑。   “那就好,娘只盼你和为安把小日子和和美美的过下去,早日给我添个小外孙,再过几年明博大了再娶一房贤妻成家,娘就此生无憾咯~”   明蓁抱住母亲依旧纤细的腰肢,声音坚定的回她:“会的,您还要做祖母,曾祖母呢,以后有得您忙的时候”   “那这个就要你们加把劲了,娘等着啊。”贺母揶揄道。   ……   回到怀远街家中时,已近黄昏,暮色将合。   自回家后,明蓁一直坐在窗边的椅子里,远眺天际的云霞,看着它们云卷云舒,色彩变换,直至天色完全暗了下来,暮色沉沉。   思绪也越飘越远,母亲白日的话总在她脑海中飘荡,她知道自己不该杞人忧天,可思绪却是控制不住。   用过晚膳后,早早就洗漱歇下了。   今夜风有些大,屋外树枝被刮的“沙沙”作响。   前些日子天气回暖时明蓁就让雨霏把房中的火盆撤下去了,这几日倒春寒又骤然冷了下来。   明蓁睡时紧紧裹着被子,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之际被热了醒来,还觉得有些喘不过气。   缓缓睁开眼,在昏暗的烛火中依稀只觉眼前有人影晃动,看不太真切。   颈间忽传来轻微的疼痒之感,明蓁开口软绵的唤了句,“夫君。”   埋首在她颈间的人闻言,抬起了头,呼吸有些粗重回她:“醒了?今日怎么睡得这般早?”   何为安回房后,见妻子已然睡了,心中有些纳罕,近些时日他回得还算早,年年一般都会等到他一同再睡的。   “许是昨夜未睡好,刚才坐着坐着就有些困了。”明蓁的声音还带着刚醒的无力之感。   何为安目光灼灼的凝视着妻子睡得嫣红的脸颊,此刻那双往日明亮动人的眸子带了些迷蒙。   他俯身下去在她耳边嗓音暗哑地低问:“身子还有不适吗?”   明蓁被他灼热的呼吸烫了下,脸朝一边稍稍偏去,无意的吞咽了下,带着颤音回他“没~”   话音一落,嘴就被人堵住了,她艰难的仰起头,眼角余光瞥见窗外无一丝光亮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是此刻看外面,显然已是深夜了。   身上的人动作带着急切,明蓁的气息全部被他掠夺而去,嘴被人牢牢堵着,发不出一个字来。   好不容易等他放开了自己,明蓁胸口起伏急促断断续续的说:“天色……好似…好似不早了。”   何为安俯首在那一片让他赤目的白皙之处,肆意爱怜着,含糊不清的回了她两个字。   “无防。”   这一夜明蓁彻底体会到了,昨夜他说放过她是何意思了。   他好似有无穷的精力,每次明蓁觉得差不多了的时候,他竟又卷土重来将她拆吞入腹,彻底吃干抹净。   床榻上的幔帐随夜风飘荡了大半夜,明蓁被身上的人折腾的眼皮子都不想动一下了,瘫软在锦被之中。   事后,何为安抱着她,将头抵在她脖颈间,闻着她发间的清香,心中仍激荡不已。   肌肤相贴慰藉之时,炙·热的欲·望似有复发之像,望着怀里已经疲惫不堪的人儿,他重重的吐了一口略带浑浊之气。   少年不知情滋味,如今才道何谓春宵苦短。   不急,他们来日方长。   “年年,你今日回了贺家了?”   何为安记起再过几日就是她那个庶妹出嫁的日子了,忆起当初,眉心微蹙起。   妻子今夜情绪不对,想来是和她回了一趟娘家有关。   明蓁早已困倦不堪,睡意朦胧之时听他问自己,含糊的“嗯”了一声。   圈着她的人紧了紧手臂,细吻落在她还带些潮·红的面上。   明蓁已经困的不行,不去管他做甚了,自顾自的睡着,好在何为安也只是亲吻她脸颊,未有其他之意。   过了好一会儿,听见他又在叫她。   “年年。”   强撑着睁开眼皮,明蓁迷糊地看着他,眼睫轻扇无奈的叹息,这人自己精力旺盛,还不让自己睡!   何为安见人醒了,注视着她还带些懵懂的眼,嗓音低哑的问她:“年年,你今日是不是不开心了?”   明蓁楞了半响,对上他关切的目光,讶异他的心细,随即把头埋进他怀里,嗡声嗡气的回他:“没有。”   见她不愿意说,何为安也不强求。   只是将那颗埋着的小脑袋从怀中拉出,对上她闪躲的眼眸,认真道:“年年,我是你夫君,往后你若是有任何事情,开心的,不开心的都可以和我说,知道吗?”   何为安注视着她,目光温和,夜色温柔,一如此刻的他。   不知为何,明蓁突然觉得眼中酸涩,怕自己失态,她扑进他怀中,用力的抱住他的腰身。   随后,轻颤着声问他:“那你会一直都对我好吗?”   “噗嗤”一声,何为安笑了出来,“傻瓜,我不对你好,对谁好?”   “嗯,那我就当你答应我了。”   明蓁在他怀中拱了拱,把头贴在他胸前,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眉眼弯弯的笑着,之前的担忧被他短短的一句话,一扫而空。   “年年,你也答应我一件事好吗?”   “什么?”明蓁不明所以。   温热的气息突然靠近,何为安在她耳侧语带威胁道:“别再乱动了,不然、我不保证你明天还能否下的了床。”   房中还似乎还飘散着方才那暧·昧的气味,明蓁一下被他的话吓得顿时语无伦次,“你…你不是…已经…”   何为安略一挑眉,似笑非笑的问道:“已经…什么?”   听出他话中的危险,明蓁放开抱着他的手臂,悄悄的想退出他的怀抱,远离这个此刻有些危险的人。   可惜人还未动,就已重新落入他身下,明蓁可怜兮兮的低求着:“我方才没动,你说过的。”   “嗯,可是我反悔了,只有辛苦一下夫人了,这回我会轻些的,莫怕。”   嘴上说着温柔的话,动作却不尽然。   红烛暖帐,一夜春宵。   次日,明蓁果真没有下床,她实在太困了,可那人却还能神采奕奕的去应卯了。   ……   三月初,西边的战事起。   原来早在之前郕国就已秘密向边境布兵近十万,好在此次魏国援军去的及时,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立夏一过,阳光渐渐炽热起来,暖风拂过,池边的细柳飘扬。   西边战事已经胶着了近两月了,双方皆伤亡惨重。   好在前几日总算是传来了好消息,郕国此前一战失利,已开始接连溃败。   听闻战况险急时,是楚王不顾生死率前锋咬住敌军与穆将军之师形成合围之势,光是那一战就歼敌上万。   也正是这一战,打开了新的局面,魏军士气高涨,开始破敌如虹,凯旋指日可待。   楚王也因此一战成名,在军中名声大噪,渐有威望。   之前私下不满他因身份一来就任定远将军的那些将领们,也都不再吭声。   有胆大热情甚至还有敢与他称兄道弟的,楚王萧豫无不应下的,丝毫没有架子,与众人打成一片。   四月底,西境大捷的军报快马加鞭的传回了上京。   民众沸腾,百姓们无不欢欣鼓舞奔走上街相告。   郕国退兵了!   郕国国君亲自手书的休战国书也已由使者送达至建安帝手中。   此一战,郕国虽败,可魏国也赢的艰难,且此前使者出事一事至今还未查清,显然已成悬案。   总归说来,魏国还欠郕国一个交代,建安帝也不愿再起纷争,同意了郕国停战请求。   大军不日便将班师回朝,圣上大喜,下旨礼部安排部署,大军归城之日,建安帝率百官于南城门,亲迎大军凯旋,与万民同贺。   五月二十五,西征大军在穆将军带领下,凯旋归京。   城外驻军大营,黄沙飞扬,日头高挂。   穆将军领先头将士进京面圣述职,其余将士留守城外恭候圣命。   将士们整齐浩荡的朝着南城门而去,穆将军在最前头。   萧豫驭马在第二列,在他身侧的一个将领不知和他说了什么,萧豫笑了起来。   目光朝不远处的南城门楼上望去,城楼上百官正襟以待,正中一抹明黄色熟悉身影依稀可见。   烈日升至正中,少年意气风发扬鞭而下,骏马嘶吼,朝前奔去。   行至城门口,将士们齐下马而立,静侯上令。   大军得胜而归,朝官宣读圣旨,厚赏三军。   次日朝堂之中,此次参加西征的一众将领皆论功行赏,加官授爵。   时隔多年,这还是魏军第一次重挫郕国骑兵,乃至全歼的一战,不可谓不扬眉吐气。   ……   春花秋月,夏蝉冬雪,又是年末至。   深冬苦寒,何为安与罗致同行在这座他们学习了三年的翰林院中,二人脚步皆有些迟缓。   青石板上厚铺的雪床,被踩的吱吱作响,身后有人追了上来,气喘吁吁的叫住了二人:“罗兄,何兄等等我。”   何为安止步回头见是同期的吕修追了上来,与罗致立在原地等他。   吕修年过而立,出身河西,平时性格腼腆不大爱与人交谈,却唯独与罗致颇谈得来。   何为安因与罗致的关系,与他也慢慢相熟了起来。   前几日散馆考核,今日是出结果之时。   三人行至门口时,不约而同的都望了一眼,那高挂的门匾,往日不觉得有什么,如今心中却有丝不舍。   跨过门槛,三人正式道别。   “诸事皆安,愿君鹏程万里。”吕修朝二人一一作揖致礼,诚心祝愿。   此次散馆考核,他们七人中五人留任京中派往各部,二人去往地方任职,而吕修就是二人中的一个,要说心中不失落是不可能的。   罗致爽朗一笑,回礼认真道:“诸事皆安,为了万民,与尔同行万里。”   “诸事皆安,与君同行万里。”何为安亦回礼道。   三年同窗,一朝散馆,今日过后,他们就要各奔前程了。   辞别了二人,回到家中,见妻子竟立于大门口翘首以待,一见他就扑了过来,急切的开口问他:“如何了?”   握住她被冻的发冷的手掌,不满的捏了下,“就这么担心?”   “你快说嘛!”明蓁摇着他的手臂,语气中有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撒娇之意。   何为安又去捏了下她的脸,迟缓的吐出一个字来:“优”   “啊”!   明蓁高兴得一下跳了起来,莞尔一笑,“我就知道,夫君你真厉害。”她欢欣不已,脱口而出的夸赞道。   “嗯,就今日厉害吗?”   何为安反问道,语气懒洋洋的,似乎不大满意明蓁的话。   不解他的意思,明蓁呆了片刻,疑惑的看着他,见何为安朝她曲了下手掌,示意她靠近些。   她愣愣地挨近他,身侧的人俯首弯腰在她耳边低语问她:“夫君昨夜厉不厉害?”   明蓁的眼睛蓦地的瞪大了,僵硬转头看着他,不敢置信他竟这样一本正经的问她……问她…!   气息骤然乱了,俏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霎时一片嫣红,明蓁突然狠狠的踩了他一脚,随即飞快的跑了。   见把人气跑了,何为安在身后慢悠悠的跟了上去,到了房中见人坐在床侧,刻意扭过头不愿看他。   慢慢关上门,刚坐到她身侧,她就往边上挪了过去。   何为安跟着坐了过去,笑着问:“真生气了?”   明蓁胸前起伏的厉害,过了好一会儿,才埋怨着回他:“你怎么……怎么能在外面说…说那个。”   看来是真气着了,话都说不平了。   “我说得很小声的,别人听不见的。”他轻哄着解释道。   “那也不可以乱说啊!”明蓁气呼呼的。   见把人气狠了,何为安笑着揽过气呼呼的人儿,好脾气的哄着:“好好好,以后我不在外面说了。”   说着又伸手抬起明蓁的下巴,迫使着她看自己,“让我好好看看生气的年年是什么样的,我这好像还是第一次见你生气,以前还以为你不会生气呢?”   明蓁被他的话逗得脸快崩不住了,紧抿着嘴角,幽幽地瞪着他。   何为安被她一瞪,满意道 “嗯,还是这么明艳动人。”   见怀里的人还是一语不发,忽然脸朝她靠近,状似担忧的问:“真生我气了?”   明蓁被他气息压迫,不敢惹在这个时候惹他,细声细气的回他:“没~”   成婚一年多了,这人往日在房中有多胡闹,明蓁一清二楚,她一点儿也不想在白日里招惹他。   除夕这日,夫妻二人照旧在贺家过年。   明博这一年个头猛窜,已长高至明蓁齐肩处,也不再梳着总角了,见姐姐,姐夫回来了,欢喜雀跃不已。   明博缠着姐夫要带他去看自己新做的木雕。   二夫人见女婿被儿子拉走,同女儿在堂中饮茶等他们,目光时不时朝女儿瞥去,越发觉得心中满意。   女儿气色红润,眉眼间全是幸福的模样,方才她同何为安走来,俩人之间那中自然而然的亲昵,无不昭示着小两口婚后日子过得不错。   虽说当初是低嫁了些,那何为安出身差了些,但见他如今对女儿疼宠有加的态度,贺母也彻底放心了下来。   美中不足的是二人成婚也有一年多了,可女儿的肚子却还不见动静。   这也是她目前唯一忧心的一点了,二夫人屏退了厅上的丫鬟仆从们,迟疑了下犹豫着问:“年年,你近来月事可还正常?”   明蓁猝不及防母亲突然问起这个,转念一想明白了过来,点了点头:“没有问题。”   贺母话一问出来就后悔了,担心自己太心急反而给了女儿压力,“那就好,母亲就随口问问,你不要多想,顺其自然就好。”   “嗯”   明蓁这段时间心中也一直隐有担忧此事,明蓉比她后成婚,可就在上月也传来了喜讯,她现已怀胎三月了。   晚间团圆宴后,明博依旧缠在何为安身边。   明蓁陪着他们玩了一会儿,见才过亥时,自己却实在是困得不行了。   同何为安说了一声,自己就先回房休息了。   睡得沉沉之际,渐渐被那此起披伏的烟火爆竹声吵醒了。   那欢快的烟火爆竹中还夹带着仆人们的低语声,在这吵吵闹闹的环境中,明蓁慢慢又睡了过去,这一次昏昏沉沉的,并未熟睡下去。   没过多久门被人轻轻推开,她听见了熟悉的脚步声,窸窸窣窣的一阵脱衣声,接着她就落入了一个温热的怀抱之中。   房中虽燃了碳火,可被中她睡了许久却总还觉得有些冷,屋外悄无声息的又下起了大雪。   明蓁在他怀中含糊的问了句:“好晚了吧?”   “子时了。” 何为安回她。   听着外面连绵不绝砰砰的烟花高空燃炸之声,何为安心中有种难以言喻的兴奋之情。   明蓁在快入睡时,被脖颈间的刺痒扰醒了,身上的人呼吸滚烫,觉察到他的意图,她小声嘀咕着:“这么晚了,还不睡吗?”   “不晚。”   何为安从她颈间抬起头来,神采奕奕的注视着她。   “年年,建安三十三年来了。” 第27章   年后, 何为安去户部就职,任六品主事一位。   三月初,户部依例巡视河西河东两岸财政, 左侍郎谭溪舟任此次主检官,而负责河西河东两岸的郎中主事共八人跟随同行, 何为安亦在其中。   临行前夜,明蓁为他收拾包袱, 春夏秋冬四季的衣裳都各备了几套。   他说一切从简就行, 可收拾着收拾着包袱就多了起来, 像这种规制的巡检, 出去最少半年起步。   这还是两人成婚后第一次分开, 而且他一走还要这么久,眨了眨有些酸涩的眼,手上动作加快, 把最后一件衣物也装进行囊后。   明蓁坐在床侧等何为安,可等了许久也未等到他回房。   明日就要走了,他今日自傍晚开始便一直待在书房,好似有许多事在和阿七交代。   亥时初, 月隐星稀,夜空暗淡无光, 借着廊上微弱的烛光照亮, 何为安才迟迟回了房准备歇息。   明蓁早已躺下歇息,却一直未睡着。   听见他的推门声, 在黑夜中慢慢睁开了眼睛, 待人一上床, 她就转身抱住了他。   “还没睡?”   何为安轻手轻脚的刚躺下, 本以为这么晚了她已经睡了。   “嗯, 我一直在等你”明蓁话音带了一丝委屈,还有失落。   听着她委屈的话语,何为安揽住身侧的人儿,低声赔罪道:“实在是明日就要走了,事太多了,一忙起来就忘记时间了,是我不好。”   明蓁不说话。   “舍不得我了?” 他温柔的问。   明蓁抱着他的手紧了紧,“嗯”声音低不可闻。   何为安微微叹息,轻抚她的后背,“年年,我走后你就回贺府住吧,你一个人住这儿我不放心,待我回京再去接你回家。”   明蓁动了一下,正欲开口,他似乎知道她的顾虑 ,接着又道:“我不在乎外面说什么,有母亲帮我照顾你,我在外也能安心些。”   “好。”明蓁迟缓地应下,不愿他在外还要为自己忧心。   方才一直用力抱着他,明蓁的胳膊都有些酸了,她稍稍动了一下,腿却不小心擦到了他那处……   惊讶于他的反应,明蓁懊恼的想退开些,才一动就被人堵住了,他咬牙道克制道:“年年,你是不是故意的。”   仗着来月事他不能动她,偏要在这个时候还来勾他。   “我方才是不小心才……”明蓁小声解释。   还未说完,话被人堵在喉咙里了,何为安重重的吻了下来。   明蓁回抱着他,柔顺的任他予取予求。   直到两人都气喘吁吁的,何为安才松开了她,在她耳边嗓音暗哑地说:“等我回来,再加倍补给你。”   ……   盛夏酷热之际,河西的地面仿佛都被炙烤得冒着丝丝热气,连吹来的风都带着灼人的气息。   近来,何为安日日在外奔走,脸和脖子都晒出两个色了。   暑往寒来,立冬之时。   京城贺府安澜院内,明蓁同雨霏雨雪三人一起整理明日要带回怀远街的衣物。   贺二夫人一进来就看见这一幕,笑着打趣:“那何为安不是还要几日才到上京,你就这么急着收拾东西了。”   见母亲来了,明蓁放下手中的事,略带窘迫地解释道:“那边院子大半年没住了,我想着提前回去收拾下。”   说完去拉母亲的衣袖,小心翼翼道:“娘,那我明日便回那边去住了。”   “去吧!去吧!说得好似我还会拦着你不放人似的。” 二夫人没好气道,点了点女儿的额头。   自前日自家老爷同女儿说,户部此次巡查已经结束。   何为安人已在归途,不日便将抵京的消息后,女儿就已坐不住了。   二夫人看的真切,也只能叹一句那何为安真是好手段,女儿同他成婚不到两年的时间,就已经被他吃的死死的了。   如今明蓁这一颗心是都在他身上了,只盼他能懂得怜惜女儿,二人再早日给她添个外孙,也就别无所求了。   十月初七,户部一行人风尘仆仆归京,谭侍郎让众人先回家,独自一人进宫面圣述职。   一入冬,气温骤降,明蓁前日回了何宅,收拾了两日,才将一切打点妥当。   今日见柜子里何为安的衣物还都是今年春天的,唤来雨霏雨雪,打开箱笼把冬衣换了上去。   刚将房中整理好,门房跑来报,说姑爷回来了。   明蓁楞在了当地,不敢置信的又问了一遍,本以为他还要过两日才能到家的,没想到竟然提前归了。   脸上笑意止不住,明蓁双手提裙不顾形象的就跑了出去,才走出去不远,就在廊上看到了阔步而来的人。   看着朝自己飞奔而来的人儿,何为安把手中的包袱交给站在边上的阿七,笑着朝她展开双臂,很快就被人抱了个满怀。   与他分别的这大半年,明蓁才终于懂了书上说的相思是为何意。   寤寐思之,昼夕不忘。   何为安俯首贴耳问她:“想我了没?”   问罢不待她回答,双手将人打横抱起朝房中走去。   跟着明蓁身后的雨霏雨雪两个丫头,见此情形也都识趣自觉的朝院外走去,雨雪见抱着包袱还傻杵着的不动的阿七,扯着他的袖子,将人一同拉了出去。   何为安抱着她一入房中,就把人放了下来,抵在门后,用脚踢上了房门。   他弯腰俯首下去与她平视,执着的又问了一遍:“想不想我,嗯?”   二人气息相缠,他目光灼灼,明蓁的衫裙被自己揪的皱成了一团,下一刻她将手抬起,揽住了他的脖颈,闭着眼睛朝他主动亲了过去。   她没有回他的话,却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自己到底有多想他。   明蓁的动作直接点燃了何为安这半年以来一直憋着的那股火气。   四唇刚相贴的那一刻,他立刻转守为攻,将人压在门上,急切又粗鲁的撬开了她的齿关,肆意与她纠缠着,手也一刻没闲着,眼看局势就要不可控。   明蓁挣扎着躲开他的进攻,细·喘道:“为安别···别在这儿。”   他单手抓住她抵住自己那只碍事的小手,急迫的亲着她,“院中没人了,年年别怕。”   说完堵住了她嘴里的拒绝话语,房中很快响起了明蓁压抑的呼声,接着慢慢转为那如诉如泣的低·吟之声。   整整一个下午,院中没有任何人进来打扰这对小别重逢的夫妻。   暮色四合,廊上亮起烛火,房中借着外边微暗的光,昏昏暗暗。   床榻上幔帐低垂,枕上交颈相拥的人静静而卧。   望着怀中昏睡过去的人儿,他爱怜地在她发顶落下一个轻柔的吻,闭目养神。   走廊上响起了脚步声,何为安小心的放开明蓁,动作轻缓的下了床,看着满地凌乱的衣裳,嘴角勾起一个愉悦的笑容。   妻子那件织金蜀锦裙散开在地上犹如一朵盛开娇妍的花朵,一如它的主人方才在他身下那般动人美丽。   他走过去一一拾起,整理好放在床边的踏几旁,不然她待会醒来怕是又要怪自己了,先前他那般不管不顾地待她。   出了房门,果然见是阿七在外候着,一见大人出来了,阿七忙上前想开口询问。   何为安朝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动作轻轻的带上房门,带他去了书房。   “大人,城外那····那姑娘该如何安置?”   前几日一位姑娘找到他,说她家小姐有事要与他相商,还拿出了大人的信物给他看,阿七想起大人临行前的交代,同那位姑娘去城外见了她家小姐。   见了那女子后,他一时也摸不准大人究竟是何意了,大人走之前交代说如有人拿着他给的信物来寻他的话,让自己避人耳目的给人寻个隐蔽的住所安置下即可,别的等他回来再说。   可见到那女子后,阿七一时不知这避人耳目,该避得到底是外人还是府中的这位夫人。   皆因那女子长得实在是太过招人眼了,貌美似画,体态风流尤其是那一双眼睛朝你望过来时,似能勾人心魄。   阿七当时猜不准大人的意思,想起府中满心欢喜等大人回府的夫人,把人就安置在城外客栈中。   “她如今在何处?”何为安问。   阿七小心的觑了大人一眼,低声回道:“在城外的聚福客栈。”   何为安皱眉看了一眼阿七,城外客栈那样人多嘴杂的地方,他就是这样理解避人耳目的?   “把人接进城中,在西市附近找一处安静人少的院子妥帖安置好,她有什么要求也尽量满足,至于其他你就不用管了,后面的她自己清楚该怎么做。”   安置在西城,离得这般近,万一那边知道了···,阿七小心的开口提醒:“大人,是不是该稍微避一下?万一被贺家那边的人知道了。”   听到这,何为安才觉察出阿七的不对劲来,他斜睨了阿七一眼,“你在想什么呢?”   感情他是认为自己要偷偷养外室,才自作主张的把人放在了城外。   阿七面上讪然,这种事他一个下人怎么好说,阿七低头不敢回话。   “在你心里,大人我就是这么一个容易沉迷美色之人?”何为安面无表情慢悠悠地问他。   您是不沉迷美色!   也不知是谁,一回来就急吼吼地抱着夫人进了房中,整整一个下午直至天黑才出来,阿七在心中小声嘀咕,面上陪着笑,“小的错了,是小的多想了,大人您英明神武,是顾家上进的绝世好男子。” 第28章   何为安回房时, 见人还睡着,脱了鞋袜重新又躺了上去。   看着那羽睫轻颤“睡着”了的人,他抿嘴低笑眉舒眼朗, 慢慢伸手过去捏住她呼吸的鼻尖。   很快被下的人“唔唔”挣扎着醒来了。   明蓁睁眼看着那得逞笑得开怀的人,转过身去不想看他。   从背后拥住生气的妻子,何为安笑着问她:“什么时候醒的?”   “才醒来一会儿, 你去哪里了?”明蓁只是被他拆穿了, 有些不好意思, 也并未真生他的气。   “去了书房有点事。”何为安说着把人转了过来, 调笑道:“年年,下次装睡的时候, 记得让你的睫毛也听话些。”   明蓁闻言,愤恨的在他胸前捶了下,觉得还不解气又抓住他的胳膊虚张声势的轻咬了一口。   何为安笑着任由这只有些炸毛的猫儿挠人,忽翻身至上, 温文尔雅地道:“看来你是休息好了。”   觉察到危险,明蓁立马回道:“没有。”说着还打了个哈欠,“嗯,我好困了,我睡觉了。”   “真睡了?”   躺着睡着的人没有任何动静。   “年年,你睫毛又乱动了。”   “你乱讲,这次明明没····”明蓁不服气的反驳, 又突然懊恼的停下。   温热的气息突然靠近, 何为安嗓音温柔的在她耳边道:“装睡也没用,我之前说过的, 等我回来, 会加倍的补给你的。”   他的话带着燎人的气息, 屋内的温度瞬间都升高了。   辗转缠绵,又是一夜胡闹。   次日他依旧准时晨起去上职,明蓁下床时腿都打颤了。   近些时日,何为安常常一回家,就一头扎进书房,待至很晚才回房歇息。   厨房灶上喂着浓醇鲜香的鸡汤,香味四溢。   周婶子小心的取出汤盅放入食盒中,递给小姐,笑道:“姑爷真是有口福,这鸡汤小姐亲自熬了一个多时辰,定是鲜美可口。”   鸡汤色泽金黄,闻着就让人胃口大开,明蓁也十分满意,天气寒冷,怕汤凉了就不好喝了,她提着食盒步履匆匆的去了书房。   到了书房,见里头仍旧亮着的烛火,明蓁抬手敲了下门。   “进来。”房中传来他的声音。   推门进去,何为安仍埋首在写着什么,未注意来人,还以为是阿七又回来了。   “夫君,我给你带了鸡汤过来,你趁热喝了吧。”   小心的把汤盅从食盒里面取出,明蓁柔声唤他。   坐着的人这才抬头,见妻子来了,他放下笔走过去,“夜里风大,你怎么还过来了?”   明蓁拉着他坐下,把鸡汤放在他面前,“你今晚都未用膳,我怕你饿了。”   冬日里一盅暖汤,最是抚慰人心,闻着香味,何为安方才发觉自己已饿了许久了。   “有劳夫人了。”他说完拿起汤匙开始喝汤。   明蓁想起连日以来他常在书房,也不知在忙些什么,随口问道:“夫君,你方才在写什么呀?”   “写一时策。”何为安喝完汤,将嘴擦净后,回她。   “时策?”明蓁不解。   “我此行跟随谭大人出去,所学所获颇多,将这些大致整理了下,又加了些自己的想法,将之理成册。”何为安同她认真解释道。   “原来如此。”关于朝中之事,她也不便问得再详细,见汤喝完了,她收起碗盏准备出去。   何为安却拉住了她的手腕,对她说:“等我一下。”   说完起身去书案后,快速整理了下桌上的手稿,回来接过明蓁手里的食盒,道:“时候也不早了,一同回吧。”   说罢,一手牵过她的手掌,二人相携回房。   ······   建安三十四年春,南边连日暴雨,引起河水倒灌,上万良田被淹,而此次水患中被淹死的家禽无数,却未被妥善处理。   五月初,朝廷收到了来自南边疫情的奏报,会宁府下,全福县,孝清县,东洲县三县接连爆发疫情,且还有蔓延的趋势。   目前会宁府已紧急阻断了与外地来往的关卡。   当日圣上急诏内阁于御书房议事,次日早朝宣布将从太医署抽调数名太医由院使领队,另从民间征集有治疫经验的大夫同行。   户部侍郎谭溪舟任此次赈灾控疫钦差指挥使,负责一切事宜。   户部官署内,谭溪舟话音一落,底下的官员有面色坦然者,也有踌躇不安的。   户部主管钱粮,赈灾救助之事他们都早就习以为常了,但此次疫病来的十分凶险,听闻那朝发夕死的病患大有人在,会害怕担心也在常理之中。   谭溪舟已年过花甲,本来像这等凶险的事本不该再派他去。   但鉴于他建安二十年有过一次控疫成功的经验,加之此次他自荐,圣上思虑再三与内阁商议后还是觉得由他担任钦差指挥使最合适不过了。   户部官署这夜的烛火一直亮至亥时末才熄。   回去的路上皓月当空,夏季虫叫蛙鸣之声不绝于耳,一派祥和。   可千里之外的会宁三县,却已死伤无数,城中人鬼交杂,昼夜无人敢出。   回到家中,却见房中还亮着,推开门进去妻子解钗散发的靠在床栏上睡着了。   听见推门声,明蓁揉了揉眼睛慢慢睁开,见何为安回了,打了个哈欠站起来朝他走去,担忧的问他:“怎么样了?”   南边疫病的消息这两日早就传遍了上京,这几日京中已有不少人家用艾叶熏杀过了,白日明蓁也带着下人们把府中上下用艾全部熏过一遍。   何为安握住她的手,带她到床边两人并排坐下,望着她关切的眼眸,缓缓开口:“年年,明日太医署的人会先行出发,谭大人延缓一日待钱粮药材全部到位由兵部派人护送,后日一早出发。”   顿了一下,他接着道:“我会同往。”   他话音一落,明蓁眼眶就红了,眼睛瞬间被雾气弥漫,她偏过头去咬唇忍住不让泪水落下。   此前心中虽有猜测,但总归是存了希冀,希望他不要被选中。   南边疫病传闻凶险异常,明蓁也担心害怕,自私的希望他可以留在京中。   “年年。”他温柔的唤了她一声,语气里带着无奈。   明蓁再也忍不住了,转头扑进他怀里面,把泪水全部都蹭在他胸前的官服上。   “那你要好好照顾自己,万事小心。”她语带哽咽的叮嘱道。   何为安轻拥住她,“好,我会注意的,别担心,我只是负责划拨钱粮的其中一小块,也不怎么直接接触病患的。”   “你让我跟着你一起去,我就不担心了。”明蓁在他怀中闷闷地说。   只见他胸腔震动,他故意笑道:“这怎么行了,这样别人会笑话我有一个爱黏人的夫人的。”   明蓁从他怀中抬起头眼眶红红的看着他,不语。   用拇指抹去她脸上的泪痕,他妥协道:“我保证,到了那边万事小心,平安回来好不好?”   “好”明蓁勉强笑了下,又道:“那你要记得你答应过我的。”   “嗯”何为安直视着她泪盈盈的目光,郑重点头。   “本来还想着今年能去邑安老家把娘她们接过来的。”明蓁有些担心在何为安老家那边婆母兄嫂们。   她和何为安的都成婚两年多了,却还没见过他的家人一面。   “别担心,河东离南边离得远,不会有事的,我会托人照看的。”   “嗯”   即将离别,明蓁似有说不完的话要叮嘱他,他也全都一一应着。 第29章   五月底, 全福县。   临时整改被作为收治病患的义庄内,所有人员以棉巾系于脑后,覆住口鼻。   不大的屋子内, 躺满了病患,大多人面色乌青,畏寒高热。   太医院叶院判与一众医士出了屋子,跨过院门, 来到另一处稍为宽敞些的院子, 原本空旷的院中摆满了炉火小灶,上面药罐中“噗嗤噗嗤”的熬着药。   大夫与药童们频繁的出入房中, 房内阵阵急咳传出,咳得撕心裂肺, 声音沉闷无比。   听见嘶咳声,叶院判疾步进了房中, 立即走到一位大夫暂时无法顾及到的在重咳的病患身旁,手迅速搭在病患无力垂在床沿的手腕处诊脉, 眉心越皱越深。   忽病患又是一阵急咳,侧身趴在床上猛得咳出大口血痰, 人又无力的躺下,气息微弱。   而像他这般的重症咳血者, 仅这一间房中就有七八个。   一行人在房中待了许久才出去,踏出房门时众人皆步伐沉重, 默然不语。   太医署的人来的到疫病最为严重的全福县已有五六日了, 由起初骇然病情之重, 到如今严防隔离轻重症病患, 日以继夜的分析, 探讨病源病因, 现已基本确定此次会宁府疫病为鼠疫。   而疫源就是之前未处理妥当的各类淹死的家禽家畜的尸体经由老鼠的啃噬,再传播至人。   尽管已经确地病因,但鼠疫作为肆掠横行已久的疫病,据史料记载,近千年来在这片中原大地上前后已发生过的鼠疫有近二十次之多,最多一次因染病死亡人数高达近十万人。   但关于疫病的救治结果却一直未有显著的良方出现,此病也与天花一同被视为绝症疫。   好在此次会宁府知府反应及时,早早封了整个会宁与外的官道,才未致使疫病蔓延开来,   会宁府府衙内,谭溪舟在收到叶院判确认疫病为鼠疫的消息时,同时还收到了一个不好的消息,户部派往全福县负责药材购置管理的主事不幸染病了。   因这个位置的人常需去往病患集中地直接接触太医署的人,而全福县作为三县疫病之重,染病风险极高,且留守的人也都各司其职,关于重新派往全福县的官员,一时难以抽调。   夜里,关于次日各项调度分拨安排后,谭侍郎语带沉重的提了关于全福县一事。   众人皆面色凝重,堂内静默了许久。   六月的天,夜里酷热不已,署衙内的老树被风吹的沙沙作响,却丝毫解不了房中的闷热,有的官员衣裳已被汗浸透,贴于背上。   何为安眼眸微动,想起全福县此时的境况,迈步站了出来,声音不大,却十分清晰,“大人,下官可前去接替孙主事。”   全福县即是疫灾重地,也是最受朝廷关注之地,这于他而言亦是机会。   谭侍郎却摇了摇头,叹息道:“你现在所司之职,亦是重中之重,如何分/身?”   户部此行官员已有两人染病了,人手本就紧缺,剩余其人再不能有任何闪失了。   房内微燥,何为安旁的庄主事站出,面带愧色道:“大人,何主事之职下官愿同担之。”   说完头低垂不敢去看何为安,他家中上下老小全指望他一人,他实在是不敢去全福县冒险,但事情危急,他愿意在后方拼尽全力。   “大人,何主事之职下官亦可分担。”   “何主事之职我等亦可分担。”接着陆续其他几个主事也都主动站出。   谭侍郎看向何为安,见他坚定的点头,目光又回到众人身上好半响没有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他迟缓开口:“那就有劳诸位了,你们能这般齐心,我很是欣慰。”   众人更是羞愧。   院中明月渐垂,夜色暗淡。   此时众人已走,谭溪舟看着被他单独留下的何为安,眸中平静的问:“去全福县,你真想好了?”   对于这个去年刚来到户部的年轻主事,他对他最初的印象便是他和贺老孙女那桩极其不搭的婚事。   他对此到并无别的看法,只是提起何为安他最深的印象便就是此事了。   去年出京巡检,这个年轻人比起别人到是更舍得吃苦耐劳些,酷暑之时,日日在烈日下奔走,到也没见半句怨言,对于本职之事也尤为用心勤勉。   这次来会宁之前他那岳丈贺素卿下朝时,曾故意同自己攀谈,言语间让自己关照些何为安,他那时本有些反感此人,大局当前,此人竟还只顾自已一己私利。   不过以何为安当时的资历,此次来会宁府他本也不在名单之上,当时谭溪舟只是笑了笑,并未回贺素卿的话。   可随后,这个年轻人一如今日,主动参加了此次会宁府之行。   “是,下官自愿前往,必尽心竭力。”何为安再一次答道。   “何主事,你知道为何我要一再问你吗?”   谭溪舟仰头望月,未去看他,叹息道:“因为,我未在你的眼里看见热血。”   “即便是方才推脱的众人,在他们的眼里多多少少都会有些为了百姓安危奋力付出的热血之情,而这些你没有。”   何为安立在这位发须斑白的侍郎大人身后,沉默不语。   夜风吹过,树影晃动,谭溪舟转身看着身后的年轻人,摇了摇头,像是在同自己说:“罢了,年轻人有冲劲上进是件好事,但”   他停顿了一瞬,目光沉沉的直视着何为安,似教诲又似劝诫般开口:“不论是为人,亦是为官之道,都该对天下苍生抱有最起码的怜悯之心,在其位,谋其职,为万民。”   “不论何时都不要为了旁的,而慢慢麻木了自己的心,否则必遭其噬。”   树枝被风吹得剧烈摇晃,二人袍角皆被吹起。   寂静的夜里,是一位老者的谆谆教诲,何为安垂首一息后,仰头答:“是,下官知晓了,多谢大人教诲。”   谭溪舟看着这个年轻人,嘴角挂起淡然的笑意,不再多说,“不早了,你也早些回去吧,去到那边诸事小心。”说罢,转身回欲府衙内。   自来到会宁府,谭溪舟已连续多日都是直接歇在府衙内的一张小榻之上,忙起来彻夜未眠时也经常。   “大人,下官有一物想呈于大人。”何为安从袖取出一本小册子了,双手呈至谭溪舟面前。   谭溪舟微惑,缓缓接过打开后,眸中渐带亮色,眉心舒展,看着何为安的目光略带赞赏,问道:“这是你撰写的?”   “是,去年一行,跟随大人所学颇多,回去后便写了它,这次疫病来会宁后,实际参与其中后,对于一些细节与款项又有些改动和增加。”何为安解释道。   细细的读着上面的内容,谭溪舟目光略微往后一扫,小小的一本册子上,长达十数页,皆用工整的正楷整洁的写录着诸多事项,用心程度可见一斑。   “这册子上的内容,没个半年时间怕是整理不出来,你倒是有心了。”谭溪舟不由得重新审视这个年轻人,能做到这样的用心且有恒心之人,实属难得。   “上面大多只是下官的一些拙见,还望大人不要见笑,有任何不妥之地,还请大人随意更改,此册交由大人全权处理。”   “你费了这么多心血编写的,就甘心这么给了我?”谭侍郎问他。   何为安面色淡然,毫无任何不舍之色,答道:“这册子在我手中也不过是一用来记录之物,若大人看得上能用上,那是下官之幸,也是百姓之福。”   册子上记录了众多关于应对平常各种款项划拨调度,以及一些税收提议,包括处理各类应急事件的详细的精简流程,对于此时疫病后备事项大有助益,且条例清晰,环环相扣,关于一些手续也是通俗易懂,一眼看去比之往常的简单快捷不少。   此册于目前之况,定有助益,谭溪舟也爱才不舍,见他不像故意推辞之意,也就不客气,直接收下了册子。   ······   远在上京城中的明蓁,自何为安走后又住回了贺府。   在他走后的半个月后,经雨雪随口提起自己月事已经推迟了两日的话时,明蓁的心骤然跳慢了半拍。   平常来月事前几日她腰总会有些轻微酸痛,可这次到目前为止她一点感觉都没有。   心中不可遏制的慢慢冒出一个想法来,嘴角不自觉的微翘起来,内心的期冀越来越甚。   在心急难安中又等了五日,月事还未来时,明蓁面上的喜色已经彻底掩饰不住了。   这日早起之时特意又查看了一番,看见干净的亵裤后,她立即吩咐雨霏,让她速去请季大夫来府中。   在等季大夫来的时间内,明蓁坐立难安,右手时不时想放在腹间,又克制般的收回。   好不容易等季大夫诊过脉,她屏息以待紧张的看着季大夫。   季大夫看着这位满怀希望的貌美小夫人,迟缓的摇了摇头,“许是近来天气炎热,夫人多食了些寒凉之物,才至月事延迟,并未怀孕。”   大夫的话彻底打碎了这几日她心中美好的祈愿,明蓁失落地喃喃自语着:“没有怀孕?”   “可······那为何我成婚这么久了还一直未曾有孕,大夫你不也说我身体没问题吗?”明蓁不安的问道。   “夫人身体确实未曾有异,至于未有怀孕,此事也大多根据个人体质来看,夫人还如此年轻,只需放宽心来,切勿心急,怀孕只是迟早的事。”季大夫耐心的解释道。   这一套说辞,明蓁已经从好几个大夫口中都听过了,嘴角勉强扯出一个笑意,让雨霏送季大夫出去了。   希望越满,失望越大,她与何为安眼看成婚将近三年了,随着时间的增长,她也开始越来越急,她好想要一个孩子,要一个和何为安一起的孩子,做梦都想。   下午,二夫人得知女儿早上请了季大夫过府诊脉,后从雨霏那得知结果时,默然叹息了许久。   六月中旬,随着太医署的人到来确认是鼠疫过后,会宁府上下开始全城灭鼠,日常用具日日烹煮,严格防范,太医署众人在古方的基础上根据病情,又添了几味药进去后,颇有效果,开始有病患渐渐好转。   到了七月鼠疫已基本控住,不再蔓延。   八月中,这场自初夏开始的疫病终于彻底结束,由于会宁府上报及时,举措得当,此次鼠疫未蔓延至其他州府,这也是能这么快控制住的主要原因。   霜降一过,天气渐转寒凉,草木入秋,山间树叶转黄之际,户部此行出来之人也即将归程。   何为安收拾包袱时,看到一件针脚略粗的里衣时,嘴角一弯,这是年年亲手给他做的。   成婚近三年她从一个只会绣帕子缝荷包的千金大小姐,到现在可以事无巨细的照料他的生活起居一应事宜了,甚至还学会了做衣服。   一想起她,思绪渐渐飘远,他这次回去,她应当会很开心吧,这两年来她越来越爱缠着自己了,慢慢学会了向自己撒娇了,多了好多小脾气。   也不再像最初那般事事同自己客气 ,做个规规矩矩的大家闺秀了。   想起以前相处的一些小细节,嘴角笑意渐深,眸中也带了温柔之色,忽瞥见门口处探出一个小脑袋来,正眼巴巴的望着他。   是他在全福县所住之地的隔壁邻家的小孩,小男孩不过七八岁的年纪,瘦小的身子躲在门后,眼睛朝他这边望来,却没有躲避。   “过来。”何为安放下包袱,朝他招手。   小东把双手在衣摆上擦了擦,小心的越过门槛朝他走去,仰起小脸鼓起勇气的问道:“何大人,你要走了吗?”   何为安蹲下身子,同他说话:“对啊,你怎么知道的。”   “他们都在说,说病治好了,你们和那些好厉害专门给皇上看病的的太···医们就要回去了。”小东说到太医时,有些不确定,怕自己记错了名字。   何为安点点头,“嗯,小东,我走后,你要记得好好照顾奶奶。”   望着眼前这个瘦弱的小孩,他突然有些理解了谭大人夙寐不息的努力,以及那夜他对自己说的话。   小东是个可怜的孩子,出生不久后父母因意外身亡,他便一直和奶奶相依为命。   六月初,那时他刚来到全福县在这住下不久后,一日夜里深夜时分,门被人一直敲,他起身开门时却发现是一名老妇人跪在他门口。   见门开了,却又连忙退后了好几步,声音哽咽的向他求救,言她孙子已发病有两日了,可却一直迟迟没有大夫来救治。   就在刚刚她孙子抽搐着昏迷了过去,听说他是朝廷派来的官员暂住在这里,她没办法了,这才贸然深夜来扰,希望大人体恤能派人救她孙子一命。   老妇人说完跪地苦苦哀求不起。   时值深夜,当时何为安即使有心帮她,半夜也找不到人来救她孙子,他只能摇头面带遗憾的同老妇人解释着。   老人家当时希望被灭,哭的差点背过气去,夜间巡逻的官兵见他门口有动静过来查看,知晓内情后,看着这位京城来的年轻官员犹豫着开口:“前面不远处就住了一位医士,只是半个时辰前才见他回来,想来此时刚刚歇下不久。”   那位官兵话刚说完就被他旁边的人训斥了一番,那位医士已经连续两夜未曾休息了,今夜好不容易回家歇息,且听说那位医士脾气大的很,常常骂人。   此时若去请人,不是故意让大人为难。   老妇人眼里重新燃起了希望,一时停止了哭泣,满面期冀的看着何为安,不住的跪拜。   那夜最后,何为安还是亲自去请了那位医士。   好在因他负责药材这块与一众医士都熟悉,那医士见是他,后又听闻小孩的病情也未多说什么,急忙连夜出诊,小东也因此得救了,医士说好在去的及时,晚些孩子怕是就救不回了。   那天夜里,如果自己没动那点恻隐之心,也许如今这个乖巧的孩子就已不在人世了。   而小东自病好后的这几个月里,常爱往他这里跑,也常常往他这里送些新鲜的瓜果来。   “何大人谢谢您,奶奶说是您和齐大夫救了我的命,若是没有你们,我奶奶以后就要一个人了。”小小的孩子说着忽然跪了下来,朝他磕头。   何为安拉起他,笑着道:“这都是齐大夫的功劳,我只是跑了一趟而已,要谢也该去谢齐大夫。”   “奶奶说了,您和齐大夫都是我的救命恩人。”小东认定般的道,忽又开口:“以后长大了,我也要做大夫,治病救人。”   小小的年纪,说出的话却异常坚定。   秋末,何为安随队回京。   翌日朝堂之上,建安帝大肆嘉奖谭溪舟和叶院判,此次会宁府鼠疫能如此快扑灭,且未蔓延造成更大的损失,实乃大幸,而谭溪舟作为此次钦差更是功不可没。   “臣不敢居功,此次会宁府之疫能如次顺利扑灭,会宁知府当居首功,他在疫病扩散之前,当机立断,及时斩断与外官道,同时在等上报朝廷后,立即组织自救,若非如此,此次鼠疫危已。”   谭溪舟说着,自袖中取出一小册子,双手奉于其上,继续开口:“此册想呈于圣上,还请圣上一观。”   建安帝打开册子,略一扫视,问谭溪舟:“爱卿,这是何意?”   “回禀圣上,此册乃户部一何姓主事所撰写,在会宁府他曾把此册交给微臣,这上面许多议策微臣都认为可取,此次鼠疫背后多项调拨事宜,微臣亦从才采取了诸多建议,效果颇为显著。”   听谭侍郎如此夸赞,建安帝重新打开册子,凝神细阅了一番,点点头,“确如谭爱卿所说,你户部人才济济啊。”   立于下首一侧的贺老学士,目光微动,若有所思。   而在他身后不远处的贺素卿此时眼前一亮,望向谭溪舟的目光喜形于色,户部目前的何姓主事,只有何为安一个。   谭侍郎此时提起他,其意不言而喻。   “擢会宁知府官升一级。”建安帝说着放下手中的册子,顿了下复又言:“这位何主事升户部郎中。”   说罢,建安帝自龙椅上起身,缓步走至阶前,声沉语缓:“此次鼠疫若无会宁知府这种实事求是,雷厉风行,一心为民府父母官,后果不堪设想。”   “朕希望,借此事,堂上诸位亦能做到恪尽职守,克己勤勉,此乃我魏国幸,百姓之福。”   朝堂之上,文武百官皆俯首同声回:“臣等谨记圣上教诲。”   ······   怀远街何宅内   阿七步履匆匆的走至书房门外,轻叩房门一声,随后推开走了进去。   从袖子拿出一竹制拇指大小的签筒,放于俯首在案后的大人面前,“大人,这是昌平街那边今日急传来的消息。”   闻言何为安执笔的手一顿,随即放下圆锋,接过签筒打开,取出里面的小笺,看过之后,眸色渐沉,将其递给阿七,平静道:“人有消息了。”   阿七接过,从怀中取出火折子点燃,那张小笺不消片刻便化为灰烬,待最后一角的纸屑燃尽,阿七问:“大人,可要安排人先去盯着?”   好不容易有了消息,可千万不能再让人消失了。   “先不急,等那边确定了再行动,信上说那人极其谨慎,乃半夜偷潜进去的,她也是偶然才发现的,再等等,以免打草惊蛇。”何为安摇了摇头,食指轻点书案,眸中神色翻涌。   阿七正欲接话,院中忽传来的了脚步声,面色一变,他立即转身出去,见是门房小童急急走来,一见他便喊:“阿七哥,兵马司刘大人来了,说有急事要寻姑爷。” 第30章   书房门开着, 门童的声音不小,何为安闻讯走出,眉间轻蹙, 思及方才收到的消息, 心中忽涌出一个预感, 加快了去前厅的脚步。   阿七和门童见大人走了, 也忙跟了上去。   一进厅堂, 何为安立即朝坐在圈椅上等待的刘剡的拱手赔礼道:“小侄来迟,还望姑父莫怪。”   刘剡边上摆着一杯热茶, 冒着丝丝热气, 一看就还未曾被人动过,能看得出来来人的心急。   “侄婿客气了, 本就是我冒昧来扰, 到是侄婿喜获高升,我还未曾来得及恭贺,万望见谅。”刘剡起身笑言,丝毫没有做长辈的架子。   “为安不敢。”   一番寒暄过后,刘剡正欲开口想同他借一步说话, 却见一直跟在何为安身后的小厮已经带着众人都退下了,此时堂上就只有他们二人了。   刘剡走近,谨慎的又看了一眼周围, 随即低声道:“侄婿, 先前你同我说的那人, 已有眉目了。”   何为安眼眸微动, 心中稍定, 轻声问:“姑父找到他了?”   “对”刘剡立即道, 接着又说:“此人名姚奎家住东街, 五年前不知何故从城外驻军营中退伍,两年多前,自那夜昌平街大火后就消失了,所有信息都对得上,应该就是此人了。”   当年拿到妻子亲手所绘的那张画像后,何为安临摹了一份送去给了刘剡。   那件事后他们已然是一条船上的人了,而正因刘剡兵马司副指挥使的身份,查起人来也更方便掩人耳目些。   “不知姑父是在何处发现此人的?”何为安端起方几上的茶,双手递给他。   刘剡接过茶盏,茶温刚好,他一口喝了大半杯后,回他:“前两日在西市乐坊发现此人半夜鬼祟的从如意楼后门溜出。”   顿了一会儿,他眉心一紧,“当时他似乎还受了伤,从如意楼出来时,十分小心谨慎,像是在躲什么人?”   说到姚奎受伤时,刘剡看向何为安,俩人目光对上,一瞬间都明白了对方此时心中所想,刘剡顿时恍然大悟,立即道:“我先派人继续跟着他,他躲之人必定和那幕后之人有联系。”   说完放下茶盏,立即就要走,何为安也不拦他,出声叮嘱:“那背后之人心狠手辣,姑父务必小心行事。”   刘剡拍了拍他肩膀,点头道:“你放心,我有分寸,有消息我再来通知你。”言毕快步离去了。   望着已经走出街口的人,何为安唤来阿七快速叮嘱道:“你速去昌平街那边送信,就说如意楼已经被人盯上了,让她最近注意些,暂时不要轻举妄动,还有···近两个月,若无要紧之事,先不要联系了。”   阿七得令,迅速朝昌平街赶去。   夜里,何为安回房时,见明蓁独立窗台后面,窗页开着,寒风吹得床榻上的幔帐飞舞。   立冬已过,近来气温骤减,尤其夜里更是寒凉。   见妻子面色被吹的发白,连他进来也未曾发觉的出神模样,何为安走过去,自后将人圈在胸前,捉住她冰凉的小手握住,略带不满地问道:“想什么呢?傻站在这里吹冷风,也不怕冻坏了自己。”   背后突然一暖,手被包裹在他暖和的掌中时,明蓁才发觉自己的手心竟是那么的冰,后知后觉的抬手去关窗户,柔声回他:“没什么,只是突然发觉我们竟已成婚三年了,时间过的好快啊”   听见妻子话,何为安握着她的手一顿,而后将人转身对向自己,叹道:“是啊,不知不觉都三年了,可这两年我常在外,在家中的时间反而少之又少,我总觉着咱们才刚成婚不久。”   “嗯”明蓁埋首进面前这个温暖的怀抱中,声音闷闷的应着。   “年年,我明日休沐,带你出去街上转转可好?”看着有些闷闷不乐的妻子,何为安温柔道。   “好”明蓁心里还想着事,心不在焉的随口答道。   没有预料中的欢呼雀跃,何为安低头莫名的看了她一眼。   晚间在床榻上,何为安像故意折腾她似的,迟迟不放过她。   非逼着明蓁娇言软语的好声求了他好几遍,才肯作罢。   事后,明蓁窝在他怀中,眼角带泪,面色陀红的微眯着。   又过了一会儿,待气息稍定,犹豫了许久还是缓缓起唇唤了他一声:“夫君。”   “嗯” 何为安低沉的应着她,依旧闭着眼睛假寐。   她略一翻身,手楼上他的腰间,声音轻柔:“夫君,你再等等我好不好?”说完她把脸轻蹭着他的胳膊,一下又一下,犹如猫儿撒娇祈怜般似的。   听着她突然一句没头没脑的话,何为安睁开眼睛,不解地问:“等什么?”   明蓁把脸靠在他手臂上不再动,想起自己前几日去参加许家府宴时所见的那一幕。   许家三公子的夫人庄梦儿是自己的未出嫁时的闺中密友。   她们皆是在建安三十一年出嫁的,庄梦儿六月出嫁,而她是九月。   本来府宴上一切都好好的,宾主尽欢,戏台子上那为许老夫人大寿特地排的曲目,也引得众人拍手叫好。   可不知怎地,许家三公子突然和庄梦儿俩人当众吵了起来,且越吵越激烈,身边的丫鬟仆从们都不敢上去相劝。   庄梦儿哭喊着去拍打许三公子,却被他推了一个趔趄,差点跌倒在地,好在她身边的丫鬟眼疾手快的把人扶住了。   庄梦儿哭得更大声了,不顾一切的谩骂着许三公子,许夫人闻讯赶来劝阻住媳妇,面色难堪的听着媳妇对着儿子的恶语怨怼。   奈何碍于众人在场,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不停的劝着失控的庄梦儿,不满的看着自家儿子,让他赶紧向妻子赔礼道歉,可许三公子气愤的看了一眼哭哭啼啼的庄梦儿,径直拂袖离去了。   望着头也不回离去的人,庄梦儿似呆住了般,连哭都忘记了。   见媳妇不哭闹了,许夫人忙让丫鬟带少夫人回房,同时强撑起笑意尴尬的对宾客赔礼:“年轻人不懂事,让大家见笑了。”   这种事大家明面上都不会说什么,可待人一走,各桌皆交相讨论,低头私语,明蓁面色不安的听着众人议论,慢慢也知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方才她们这桌离得远,只知道主桌那边起了争执,待知晓是梦儿出事后,她本想前去看看的,可她还未来得及起身,又听说少夫人已经被丫鬟扶回房了。   散宴后,明蓁想起方才在席件听到话,总有些不放心,本想和许夫人打招呼,可见她一直在忙前理后的送宾客,就带着雨霏直接去后院找梦儿去了。   自梦儿嫁来许府后,她前后也来过几回了,很快就找到庄梦儿所住的院子。   庄梦儿的随嫁丫鬟轻荷见自家小姐一回来就哭着拴上了房门,不让她跟进去,她在门外一点里面的动静都听不见。   正急的不行时,见明蓁来了,像发现了救命稻草似的忙上前,语带哽咽的哭求道:“何夫人,您快帮忙劝劝我家小姐吧,她一回来就把自己关在房中,现在里面什么动静也没有,奴婢担心···担心小姐她···”轻荷急得直哭。   明蓁安抚她似的点点头,上前去轻拍拴住的房门,“梦儿,是我,梦儿你把门打开好不好?”   “梦儿你别这样,我很担心你。”   “梦儿,你把门打开,有什么话你都可以和我说,我们不是最好的朋友吗?”明蓁一直敲门,在外面不停的劝着她。   “吱呀”的一声,门突然打开了,庄梦儿站在门后眼眶红的看着她,眼睛轻眨着想控制住眼眶的泪水,不让它流下来,可泪珠还是大颗的滑落,她抽泣着开口:“年年,我···”她哽咽的厉害,话都说不全。   明蓁忙上前抱住她,轻拍着她,等她稍微平静些带着她坐到屋里的罗汉床上,掏出帕子替她擦试脸上的泪,细语安慰着。   屋外轻荷听着小姐不停的哭泣之声,亦垂首无声落泪。   忽面前递来一块锦帕,她抬头看着雨霏,勉强挤出一个笑朝她道谢,接过了帕子。   “年年,我今天闹笑话了吧?”庄梦儿慢慢停止了哭泣,声音一抽一抽的问道。   “梦儿你别多想,我···”明蓁想宽慰她,可一时又不知该说什么好。   庄梦儿重重的呼了一口气,嘴角扯出一丝苦笑,“年年你不用安慰我,我知道她们会怎么说我的。”   “我也不想这样让人笑话的,可他欺人太甚了,我咽不下这口气。”庄梦儿说着恨恨道。   “呵呵,说什么是我嫁过来三年无所出,才想纳妾的,不过是被外面的狐狸精给勾了心魂去了,变心就变心,还说是为了子嗣着想。”她嘲笑道,笑这笑着才刚制住的泪水又滚落下来。   “真为了子嗣,我即使再善妒也不会这般不知道规矩,三年无所出,按律例他是可以纳妾,可他偏偏要迎个勾栏瓦舍的风尘女子进门,他想置我庄家与何地”   “这两年他许家靠着纪府那边起来了,便就可以这般辱我庄梦儿了吗,他休想,我死也不会同意她进门的。”   庄梦儿说着忽看向明蓁幽幽道:“年年,男人没一个好东西,想当初我刚嫁过来时,他日日缠着我,一口一个小心肝,那时他对我多好啊,可现在···不过短短三年他就变得和别的男子一般了,他今日竟···竟还想动手打我。”思及此处她掩面痛苦的哭了起来。   看着哭得眼泪婆娑的好友,明蓁心中思绪复杂,竟想不出一句安慰她的话来,只能轻抱着她。   那日她在许府陪了她许久,直至暮色深深才回了怀远街家中。   屋内烛火已燃过半,蜡油蔓延在烛台上渐渐成型,见妻子久久不回话,何为安又问了一句:“等你什么?”   自他这回归家,发现年年好似一直有心事,而前几日去许府回来后,更是常见她发呆,今日还站在窗口吹冷风。   她这般心思单纯,是个藏不住事的,何为安也不开口问她,就想等她什么时候忍不住了,再自己开口来与他倾诉。   “夫君,我请季大夫来为我看过的,他说我身体没问题的。”明蓁小声的回他。   “嗯?”   她的话太跳跃,何为安面带疑惑的看着她。   “大夫说我可以···”明蓁越说越小声。   “可以什么?”他顺着她的话问。   明蓁慢慢从他怀中爬起,平视着他的眼睛握紧双手鼓起勇气大声道:“可以给你生孩子的,所以你再等等我好不好?”   说到后面她气焰又低了下去,她连个时间限也不敢说出来,大夫虽说她没问题,可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怀上他的孩子。   “这么想给我生孩子了。”何为安盯着她的澄亮的双眸,一字一句地问。   “我们是夫妻,这不是应该的吗?”明蓁轻眨了下眼睛,反问道。   何为安点点头,面上带着浓浓的笑意,“嗯,所以?”搭在她腰枝上的大手突然一个用力让她跌在他身上,他看向她目光沉沉,声音微哑:“年年,是在怨我以前不够努力吗?没能给你一个孩子。”   明蓁不知他是怎么听的,竟会这般曲解她的意思,她奋力想从他身上起来,正欲开口反驳他,刚一张嘴,却只能发出“呜呜”之声了。   夜还很长,何为安身体力行努力地满足着妻子简单的愿望。   ······   翌日,灯火初上。   街市上各类小吃摊贩卖力的吆喝着,常有食客忍不住被那诱人扑鼻的香味勾去。   明蓁直勾勾的看着那炸得香酥的团子,无奈轻叹一声,手下意识的往腹间衣裳上摸去,随即五指微曲垂在了身侧。   早知道何为安是带她出来逛夜市的,晚膳就该少食些的。   现在她也只能望着这些许久未见的吃食,心有余而胃不足了。   不过很快目光就被对街那摆着一排排精致的朱钗水粉摊子给吸引过去了。   她惊喜的拿起一枚步摇,眼睛同时目不暇接的望着其他的,眸中光彩熠熠,想不到在这种街市上竟还能看到这么出彩的的发饰。   这里的簪饰用料虽不显,但做工都极其精致,而且别出心裁,甚至有些东西看着竟比东街锦屏阁还要亮眼。   明蓁开始兴致勃勃的流连在各小摊前,看到喜欢的还时不时的拉着何为安,问他的意见,不一会儿就所获颇丰。   走着走着街道宽阔了起来,一座气派恢弘雕梁画栋,彩绢垂挂的大楼位于街角交汇处,琳琅满目的彩灯齐齐亮起,暗香在空气中浮动,偌大的牌匾悬于正中,行云流水的如意楼三个大字映入眼帘。   明蓁手中拿着一支绿茎缠绕黄花点缀的素簪,手慢慢的垂了下去,拉过何为安小声问他:“我们现在在乐坊?”   顺着她的目光,何为安回头看了那座如意楼一眼,朝她点头道:“是,怎么了?”   难怪这里的头饰朱钗做工奇巧,品类之多,乐坊作为京中各大秦楼楚馆集中之地,在这里做女子生意的摊贩尤其之多。   而如意楼做为上京城中赫赫有名的销金窟,即使明蓁这种久居深闺的世家小姐,也常有耳闻,实在是京中各府但凡有那风流韵事传出,多多少少都能和这如意楼扯上些关系。   便是许三公子心心念念想纳进门的那名女子,正也是出自这如意楼中。   即使在对街,似乎也能听见楼中传出的丝竹之声,明蓁想起梦儿的事,她突然也有些害怕,放下手中的簪子,扯了扯何为安的袖口处的衣裳,“夫君,我有些乏了,不想再逛了,我们回家好不好。”   看着她放下的簪子的,何为安浅笑的望着她没有直接回她的话,反而问她:“怎么?不喜欢吗?我方才见你拿着看了许久。”   “刚刚已经买了许多,够了,不想再买了。” 明蓁此刻只想快点同何为安一起离开这个地方。   她话音刚落,却见阿七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突然出现了,朝中何为安点了下头,随后站在二人身侧。   “年年,我瞧着这支簪子倒还不错。”何为安拿起明蓁刚刚放下的簪子,继而转过她的身子笑言:“我帮你试戴一下。”   俯身弯腰帮她簪发时,他附在她耳边低语:“你看下右边巷子里出来的那个人。”   他突然莫名的一句话,让明蓁有些摸不着头脑,抬起眼睛顺势朝右边巷口看去,忽瞳孔猛地一缩。   还未来得及有其他反应,人已经被何为安转了过来,望着她头上的簪子满意的点点头:“不错,买了吧。”   看着他浅笑的面容,明蓁有那么一瞬间竟觉得有些不太真切,脑袋里面嗡嗡的,心绪复杂万千,攥着他袖口的手指紧地发白微颤着,眼中的惊骇未消,愣愣的对上他的目光,迟缓的开口:“为安,这,这就是你今日带我出来的原因吗?”   以为她是害怕,未曾注意到妻子异常的何为安凑近去帮她取簪子的时,低声问她:“年年,是他吗?”   温柔熟悉的话语在耳边响起,明蓁慢慢松开了拽着他衣袖的手,无力的垂下,“是他。”   把簪子递给一直在旁边候着的雨霏,吩咐阿七付完银子后,何为安牵过明蓁的手,“方才不是说累了吗,我们回家吧。”   出了乐坊,街上行人稀落,不再那般热闹,连灯火也暗淡了许多。   名贵精致的雕花窗页后,一双美眸间静静注视着携手相离去的二人。   风肆意的卷起她在冬日穿着有些单薄的绢纱外披,上等轻薄的材质随风舞动。   灯火辉煌的楼中,她衣诀翩翩,美得仿似天宫的仙子,前来寻她的侍女小娥看得痴迷了一会儿。   也难怪扶桑姑娘能在入楼才两年时间,就稳站如意楼三姝之一的位置。   这般仙姿佚貌,又有哪家的郎君能不动心了。   小娥上前恭敬出声提醒道:“扶桑姑娘,吴大人已在房中等候您有一会儿了。”   看着已经远去的人,扶桑慢慢收回目光,嘴角挂上惑人笑意,声音动听,不急不慢:“嗯,我知晓了。” 第31章   深冬, 皑皑的白雪覆盖住了整个上京城,近来连日的暴雪,压弯了山间翠松的腰肢。   走出西郊废弃的土地庙时, 刘剡的双腿一个踉跄, 仰面摔倒在雪地上, 下属忙上前欲扶起, 他摆了摆手, 动作迟缓的从地上起身,远望上京城中, 那白茫茫的一片, 似化为一片片的雪花朝他袭来,冰冻彻骨, 寒意传遍四肢百骸。   步履缓慢的朝城中走去, 脚步印在深深的雪地里,每一步看着都走得艰难无比。   天际泛白,房间里面蜡烛早已燃完,拨动火盆内的炭火,待最后一块暗红的木炭也已熄灭它最后的光亮, 盆周再无一丝热气时,刘剡起身打开了房门走出兵马司的歇息室,他昨夜一夜未回家。   早市, 茶楼人声鼎沸, 说书先生在台上抑扬顿挫的讲着各种奇闻异事, 引得坐下叫好的食客连绵不绝, 上京城中新的一天就这么开始了。   二楼雅间, 等人赴约的刘剡听着外边的声音, 好不容易静下去的那颗心又变得焦急了起来, 在他即将把茶壶内的最后一杯茶水饮尽时,房门被人敲响了。   立即放下手中的杯盏,刘剡起身打开门,见到何为安时,同时眼神谨慎的朝茶楼四处巡视了一番。   雅间内,听完刘剡的话,何为安眉心深锁,陷入了沉思。   今日一早刘剡派人请他来茶楼时,他心中虽有预感,事情或有进展了,但绝对没想到不过几日的时间他们竟会突然落入如此被动之地。   事情还要从前日说起,刘剡派去跟着姚奎的人发现了如意楼外突然出现了许多可疑人员,那些人下盘稳健一看就是在军待过的人。   刘剡吩咐下属,小心盯着切勿被人发现了,本想顺藤摸瓜查明对方身份后,再下决定的。   可那姚奎不知是察觉了什么,还是觉得一直待在京中不安全,昨日天不亮偷偷出了如意楼,准备偷偷出城。   可就在他还未走出乐坊时,那伙人突然冒了出来,朝姚奎袭去,招式凌厉狠毒,显然是要灭口的架势。   好在姚奎也是行伍出身,身手不弱,当即与人缠斗了起来,但他本就有伤在身,且对方人数占优势,很快他便伤痕累累,陷入了末路之地。   刘剡当时一直带人紧跟其后,本不该直接贸然出手的,但眼见那姚奎即将死于那伙人刀下之时,怕好不容易得来的线索又断了,情急之下还是出手救下了姚奎。   那伙人似乎没想到事情会有变故,刘剡同他们交手时能看得出来对方的犹疑,借着对城内的各大小街道的熟悉,救出人后他们成功摆脱了对方,并立即偷偷把人送出了城中。   本以为撬开姚奎的嘴会费一番功夫,没想到那姚奎许是被多日的躲藏逃亡早已吓破了旦,再加上乐坊刺杀那一出,他一见到刘剡还未等刘剡开口,就脱口而出是楚王要杀他。   “是楚王要杀我,当年昌平街的事是楚王指使的,他现在要灭我口了。”   “兄弟们都死了,我逃了快两年了,我逃不了了!”姚奎激动惊恐的不断乱语着,身上的伤让他痛苦的蜷缩的地上。   “逃不了了。”   说着看向刘剡,知道他才是众人之首,费力朝他爬去,拽住他腿边玄色的的衣袍,眼里露出祈求的光芒,“大人,您救救我,救救我!”   姚奎死死抓住刘剡的袍角,就像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一般不肯松手,不停的求着他。   他的话就像是一颗惊雷,废庙内兵马司的人皆下意识的看向他们的首领,眼中都带着骇意。   从他一开口时刘剡就已知不妥,可还未来得及阻止,姚奎就已经喊出来了。   在众人面面相觑等副指挥使发话时,刘剡挥手让众人都出去了,自己单独盘问姚奎关于三年前郕国使团一案所有的细枝末节。   姚奎此时精神早已崩溃了,刘剡问什么,他就交代什么,一五一十,毫无隐瞒。   出来时,见守候在外的下属们,刘剡沉声开□□代:“你们都是跟随我多年的人,今日之事,定也知事态严重性,方才他的话若有一个字的泄露,在场众人包括我会是何下场,你们想必也心知肚明。”   “是!”众人皆面容肃穆地皆应道。   郊外寒风肆掠,刘剡回头朝内看了一眼,“看好他,别让人跑了,还有”他停顿了下,“别在他面前暴露你们的身份。”   好在他们救人时穿的都是常服,款式布料也是上京城中最普通的那种,盯人时为了谨慎连鞋子也都换了的,对方应该没这么快能查到他们。   茶楼雅间的门外,小二轻叩房门,“客官,需要添加茶水吗?”   在听见脚步声的那一刻,刘剡就立即站了起来,目光紧紧盯着门外。   听见是店小二的声音后,提着的那颗心松了下来,朝外道:“不用。”   待门外的脚步声走远后,刘剡将昨夜思索了一整夜的打算对何为安说了出来:“侄婿,这件事就到我这为止,趁现在纪家和楚王那边还没发现,你不要再掺和进来了。”   姚奎所知的太少了,更本无法作为指控一个亲王的通敌的证据,他所说的当夜参与那件事情的人都已以殉国烈士的身份死在三年前那场西境之战中了。   姚奎当时因父丧留在了京中,西征大军出发不过半月后,一天夜里他家就曾潜入人图谋杀他,好在那夜他因腹痛出去如厕时发现了。   当时他以为是之前结仇的人来报复他了,因此出去躲了几个月。   待欲回家时却听说此次西征的兄弟皆死在了战场时,那夜差点被杀的情景霎时就浮现在他眼前,他越细想越心惊。   不可能这么巧合,早该想到的,他们参与了那样的事,楚王怎么还可能留他们,即使楚王不除他们,纪家也绝对不会允许在楚王身上有任何的污点。   自此他开始了逃亡的生涯,此时回京也不过是想着事情过去了这么久了,想回来去见他在如意楼中的老相好,顺便再要点钱财走,却险些丧命。   如今他被人救走,楚王必知有他人参和进来了,昨日救人匆忙,必定会留下蛛丝马迹,而依着楚王和纪家的权势,在上京城中查出他们来不过就是时间的问题了。   可他们如今手上除了姚奎这个烫手山芋的人证,压根再无其他证据。   无论去三司中的何处揭发楚王,都无异于是痴人说梦,只会将自己暴露给对方。   但他们若是什么都不做的话,待楚王查到他们头上时等待他们的下场会只会是和姚奎一样。   进退维谷,他们陷入死胡同内了。   刘剡此时说让他不要再管这件事了,是想一己之力单独抗下来此事。   “姑父,此事或尚有转圜之地,您切勿冲动行事。”何为安劝他。   刘剡苦笑着摇了摇头,他昨夜想了一夜,除非他能有确凿的证据在楚王查到他之前,扳倒楚王和纪家。   但别说他现在没有证据,就算是有了楚王通敌的铁证,想要告发一个深受圣宠的亲王也绝不是件容易的事,稍有差池他整个家族都将为他所做的事付出代价。   “事到如今,绝对不能再让贺家也牵扯进来了,有贺老在我刘家或尚能保全。”   刘剡面带戚色,艰涩的接着道:“我不过一刘家庶子,到时楚王盘问下来,我就说是当夜巡逻时曾偶然见过那姚奎,一直在查此事不过是为了破大案,升官罢了。”   刘剡虽做好了牺牲自己抗下此事的打算,这两年他一直在调查此事,说辞虽然对得上,但楚王和纪家那边未必能轻易糊弄过去。   方才他提起贺家时,何为安立即想到了之前曾找过他的,担任大理寺卿的妻舅,他知道此事,且身份合适,把姚奎交给他或许能让事情有一线生机。   但就像刘剡说的此事一旦把贺家和夏家都牵扯进来的话,那几家就势必和要纪家对立了。   朝中如今局势不明朗,圣上对于楚王和太子相争一事未曾有过半点干预。   随着宋国公三年去了,太子又因使团出事受到牵连,被圣上责怪办事不利。   而楚王却因西征大捷而越发受圣上喜爱,近几年凡是和纪家作对的没有几家是有好下场的。   何为安很快否定了心中所想,纪家势盛如今绝不是贸然对上的好时机。   奈何姚奎无用,否则将姚奎交给东宫,依着太子与纪家的恩怨,太子必定不会轻易放过纪家。   他在脑海中迅速思索了所有可能,忽想起今日早朝之事,何为安看着刘剡,心中冒出了一个极其大胆的办法,放在硬木桌上的手慢慢收紧握成拳,眸中神色翻涌,心募地狂跳起来。   “或许我们还有另一种选择。”何为安缓缓开口,尽量控制住此时激动到无以复加的内心。   对上刘剡不解的眼神,他食指微动在桌上写了一个字,写到最后那一横时。   刘剡倏地从凳子上站了起来,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何为安。 第32章   外面一切嘈杂声仿佛瞬间消失了一般, 刘剡只觉自己乍然头皮发麻。   博,尚有一线生机,若束手就擒则必死无疑。   出了茶楼, 冬日的暖阳洒在身上, 何为安动了动了刚刚被自己握的有些发僵的手掌。   街上人流涌动, 他立于街心, 抬起头看向那有些刺目的烈日。   天究竟离他有多远?   或许明日过后就能知晓了。   若败万劫不复,成则一步登天。   巨大的诱惑此刻就摆在他眼前, 他自十五岁时立誓要图之事, 眼看就触手可及了。   一步一步来对他来说太慢了,许多人穷其一生都在五品的位置上停滞不前, 譬如他那个家世清贵的岳丈大人。   从五品至四品看上去不过是一级之差,但这个坎一旦迈过去就意味着正式进入了朝中的权利中心。   若是不行, 那便只能一辈子在这个位置上熬到告老的那一天了。   此刻一种让他心潮澎湃的赌徒心理,牢牢掌控了他所有的理智。   回到家中他就一头扎进了书房中,晚膳也未用, 一直忙到深夜才回房,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   转辗反侧看着妻子熟睡的容颜, 心中忽涌出一丝退意,他别过头不忍再去看一无所知睡得香甜的她。   闭眼凝神片刻,他起身披起外衣出了房间。   院中夜色皎洁, 月华如水。   独坐廊上的栏杆上倚柱斜靠着,幼时的事一幕幕浮现在脑海中。   他寒窗苦读,家中吵闹的情景,兄嫂拌嘴的声音, 随后是他乡试, 秋试中了后, 家中所有人欢喜雀跃的模样。   春闱高中后,阴差阳错认识了年年,接着他们成婚了。   这些都是与他息息相关的家人,如今他要去赌不仅是他自己的身家性命,还有她们的。   夜空不知何时又飘起了大片大片的雪花。   他默然的伸出手接了一朵星状的雪花在手,看着它在掌心慢慢消融的模样,渐渐出了神。   “夫君。”明蓁此时合衣走了出来。   何为安回过头去看她,淡然一笑,“你怎么醒了?”   屋外寒意袭人,明蓁紧了紧身上的棉衣,“睡醒了,没见到你。”   看着他慵懒靠在栏杆上的模样,明蓁担忧的问:“夫君,你不是不是有心事?”   皎皎的月色下,似在妻子周身围绕着一圈盈盈柔光,何为安朝她伸出手,把人拥在怀中。   过了一会儿,他开口问她。   “年年,嫁给我你后悔吗?”他突然想知道妻子对于他们这门不当户不对的婚事是何看法。   怀中的人摇了摇头,“我时常庆幸当年落水时是你救了我,为安,能嫁给你,是上天对我的厚爱。”   圈着她的手臂紧了紧,他闻言笑了,“年年你说错了,那是上天对我的厚爱。”   当年若不是事情出了变故,他们此生或许都不会有交集。   雪越下越大,看着妻子在他怀中打了冷颤后,何为安起身牵着她的手,朝房中走去,“我明日要进宫一趟。”他平静的说。   “进宫?是朝中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   在明蓁的记忆中祖父时常进宫,父亲好像甚少单独进宫过。   关上房门,阻挡住外面的冷气,他牵起妻子被冻得有些冰的手哈了下热气,双手替她搓热着,漫不经心的回她:“嗯,有件很重要的事。”   带着人重新躺回床上后,过了许久。   在明蓁即将又入睡之际,他低低地开口:“明日我若回来的晚,你不用等我,自己先用晚膳。”顿了一下,他复又说:“若是事情忙,明夜可能就不回了。”   “好。”明蓁已经睡得迷迷糊糊了,也没太听清他说了什么。   翌日一早何为安就出去了。   早朝过后,他随内侍入了皇宫。   昨日朝堂圣上有意重新修订户部执事各项条例,前几日已诏内阁议过此事。   今日翰林编修与户部尚书及左右侍郎皆于御书房最后确认修订一事。   而此次修订的条例中会从何为安呈上的那本册子中选取不少策议,圣上特令何为安也破格参与进此次户部条例修订一事中。   偌大的御书房内,建安帝看着眼前这位年轻的户部官员,凝眉了片刻,沉声开口:“方才你说有要事禀报?”   就在刚刚,建安帝看过户部修订的最新条例初稿,确认通过后,众官员离去时,这位何郎中却突然伏地称自己有要事启禀。   谭溪舟当即皱眉低斥他,“陛下跟前,岂容胡言!”说完去拉他,唯恐陛下怪罪于他。   建安帝笑着摆了下手,“无防,何朗中许是又有什么新的想法,朕听下也无碍。”   众人退去后,御书房内只有建安帝与何为安二人。   “微臣有罪!”何为安伏地告罪,“当年昌平街郕国大皇子遇刺当夜,微臣当时就在那间院中。”   何为安说完,屏息以待,安静的御书房内,他能听见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的。   “当年你既隐瞒不报,如今时隔三年,再度提起,何郎中是要自检吗?”建安帝目光沉沉的看着他,面上看不出喜怒。   “微臣自知罪重,望陛下容微臣细禀,当年一事微臣牵扯进去纯属意外。”   何为安凝神一瞬,缓缓抬起头,“当年上元夜微臣携妻出游,曾与那郕国大皇子有过一面之缘,未曾想那大皇子是个好色浪荡之徒,仅这一面就给臣妻带来了劫难。”   “事发当天,微臣妻子出门时被那郕国大皇子派人打昏掳至昌平街那间院中,微臣得知后赶去,正遇刺客行凶后放火离去之际,当时微臣躲在暗处,曾亲眼见过一名刺客真容。”   “请陛下恕罪,实乃当年之事,太多巧合,且微臣当年无任何其他证据,恐遭牵连,这才不贸然敢上报官府。”何为安声惧意诚。   高坐龙椅后的建安帝,神色不明。   “这三年微臣一直私下在查当年之事,就在前不久,微臣当年见过的那个刺客又出在城中,本欲背后跟着他,查出当年一事的背后指使者,但还未曾查出什么,他就险些被灭了口。”   “侥幸救下他后,还未来得及盘问他,他就···”   何为安似是不敢提那个名字,顿了下复再开口:“就指认···楚王殿下,言是楚王要灭他的口,当年昌平街一事也是楚王殿下指使他做的。”   “实在是此事干系太大,关乎两国,又牵扯进了楚王殿下,微臣此时不敢再隐瞒,斗胆禀于陛下。”   说完,何为安伏首垂眸,不敢再抬眼。   昨日茶楼雅间内,就在刘剡认为事已入绝境之时,何为安同他说了这置之死地而后生的一步险棋。   这普天之下,现在唯一能压住纪家和楚王的只有当今圣上。   向死得生,此举虽然冒险,但却是唯一可能扭转局势之法。   楚王虽是皇子,但圣上亦是明君,继位以来多年功绩,天下百姓都有目共睹,而他作为魏国之君,万民之主,江山社稷在他眼中自是排在第一位的。   是以他们虽走了一步险棋,但却有可能博得一线生机,事败不过一死,事成则极有可能借此平步青云。   刘剡思索再三后,同意了何为安的办法。   此事若圣上知晓了,那纪家绝对不敢再因此而去报复刘贺两家了。   至于他,倘若天子真因此发怒,那也不过是一条贱命罢了,何为安既敢面圣一博,他有又何惧。   “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建安帝从龙椅上站了起来。   “指控亲王,仅凭一个人证?你未免太放肆了些!”   建安帝的声音并不大,但眸中已有不悦了。   “微臣不敢,楚王殿下龙章凤姿,微臣万不敢就此怀疑殿下,但姚奎所说的刺客名单确实都是西征殉国的兵士,陛下可去查证,昌平街悬案,姚奎确是唯一线索了。”   何为安顶着压力,双腿已经跪得有些麻了。   御书房内陷入一片寂静,好似连空气都停止了流动。   “那姚奎如今何在?”   许久之后,听到圣上开口询问,何为安心下一松,他有预感,最难的那一关已经过了,心脏仿佛才重新开始跳动,“回陛下,姚奎在西郊的废弃土地庙中。”   “此事还有何人知晓?”   “西城兵马司的副指挥使刘剡,人就是他救下的。”何为安不敢有任何隐瞒。   建安帝走了下来,脚步停在何为安的面前,“你就这么把这个唯一的证人交给朕,不怕朕为了皇室声誉,灭了你们的口吗?”   “陛下乃一国之君,所做之事皆是为了魏国,若陛下要臣死,那便是微臣该死,且此事是否牵扯楚王殿下,现在尚不能下定论。” 何为安语速平缓地回道。   面前明黄色龙袍慢慢的又朝那张巨大的紫檀木书案后走去,“此事朕知晓了,西郊废庙那边朕会派人去,你们不必再参与。”   “是。”何为安此时的双腿已经麻木到完全没有知觉了。   看着跪在地上的人,建安帝无声的注视着他,眸中无波无澜,而后收回目光,重新拿起折子。   过了许久,沉声低唤了一声:“东林。”   御书房那扇繁重的大门被一着蟒袍内侍服的宦官推开,忙迈步进来,低眉垂首恭敬的候着。   “把人带到静心殿去。”建安帝头也没抬。   闻言,东林诧异了一瞬,依旧垂首恭敬应道:“奴才遵旨。” 第33章   何为安艰难的从地上起来, 跟着人出了御书房。   一到殿外,东林目光探究的从何为安身上划过,眼眸微眯, 眼角的皱纹堆积在一处 , 百思不得其解。   这位才刚在朝中崭露头角的户部郎中究竟和圣上说了什么, 圣上竟让他去静心殿。   静心殿乃皇室宗族子弟犯错后罚跪的地方, 偏僻寒凉的很,东林实在猜不透圣上究竟何意?   但无论这位何郎中说了什么, 定是触怒到圣上了。   唤来在殿外当差的内侍子善, 吩咐道:“圣上有令,带这位何大人去静心殿, 领着人去吧!好好看着,不可乱了规矩。”   东林说完目光淡漠的从何为安身上收回。   “是, 中常侍大人放心,奴才定一直守着。”内侍点头哈腰的,十分尊敬东林。   静心殿离御书房极远, 路上子善拢了拢袖子把手揣好后。   看着跟在后面默不作声的年轻官员,小心的问道:“何大人可知这静心殿是何处?”   走着走着地上的汉白玉变成了青石砖, 也越来越偏僻了,何为安抬起头看着子善,“不知, 还请内常侍大人告知。”   这位给他领路的内侍身上穿的是青色绣鹭鸶锦衣,显然也是个有品级的内侍常,且就品级而言两人还是同级,何为安十分客气的回他。   “何大人抬举了。”文官们向来都看不起他们这种一抓一大把的内常侍, 除非能坐到师傅那个中常侍的位置, 否则他们都只是文官们口中的阉竖而已。   “静心殿乃皇族宗室子弟静思己过之处, 何大人还是第一个外姓得进此处的人。”   二人说着,到了一间朱红大门的殿外,殿外守门的内侍见子善领着人来了,忙推开朱红殿门,殷勤的上前来。   简单的同殿外的内侍交代了几句,子善领着何为进去了。   走过长长的风雨连廊,到静心殿正殿外时,子善停了下来,对何为安客气道:“何大人,入静心殿者履不上于堂。”   说完率先脱去脚上的布靴,入殿中,何为安跟在他身后脱鞋进去了。   殿内空空荡荡,无任何摆设,所有门窗后皆被黑布盖住,光线暗淡,视物不清。   行至正中,寒凉的地板上子善径直跪了下去,“何大人,与我一同跪在此处即可。”   掀袍跪下时,何为安才知刚才那位中常侍所说的好好看着他是何意思,“倒是无辜连累了你,是我的不是。”   “何大人误会了,此事与您无关,是奴才做错了事,惹中常侍大人不开心了。”子善说完便闭眼静思了起来。   空旷的殿中,时间一刻一刻过去。   何为安不知道自己跪了多久,殿内光线昏暗,分不清是白天还是黑夜。   厚实的棉袍也抵挡不住冬日的冷冽,何为安只觉得越来越冷,身上的热气几乎消散殆尽,双腿被冻的僵硬早就没了知觉。   意识开始慢慢模糊,他咬牙坚持着,此时饥寒交迫。   跪在他身旁那名叫子善的内常侍,已经冻得牙齿都在打颤了,却还是死死挺直脊背坚持着。   等待,无时间限制的等待,圣上只说让他跪着,却没说跪到什么时候。   圣上让他来静心殿思过,思的究竟是他胆大包天无证指控亲王之过?   还是蓄意隐瞒不报之罪?亦或者是他的别有用心,急功近利之图?   从他决定进宫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要面对的是一个掌控天下万民生死,拥有至高无上权利的君主。   他所有的心思必定会在这位帝王面前暴露无遗,无处可藏。   但他就是要赌,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去赌这位帝王君主之心。   未处决他之前,他都有赢的胜算。   殿内的时间仿佛变得停滞不前,每一息都是煎熬,呼吸越来越缓慢。   皇宫寝殿中,建安帝由内侍伺候着穿好龙袍,洗漱完毕后,出了寝宫。   皇宫内所有的琉璃瓦上都覆盖着厚厚的白雪,风霜肆虐。   去金銮殿的路上,建安帝突然开口问:“西郊废庙那边处理的如何了?”   跟在后头的东林忙回:“陛下放心,都处理干净了。”   建安帝揉了揉眉心,不再言语。   东林小心观察着,犹豫了片刻,低声道:“陛下,关于杏树村那边有消息了。”   前面的脚步陡然停止,冷冽的风吹在身上。   东林干咽了下口水,屏息道:“周家夫妇当年确实曾抱回过一个孩子,当时说是其妻在娘家时生产的。”   “言因为算命先生说过,未足周岁带回家养会招祸患,是以那孩子带回来时已经两岁了……”东林说着停顿了下来,低着头不敢再说下去。   “说下去!”威严的声音已带怒气。   东林额角渗出了冷汗,硬着头皮继续开口:“是个女娃。”   “咳咳咳!”   气息翻涌间,建安帝控制不住的急咳了起来,面色被呛得血红,甩开东林上前搀扶的手。   待气息平稳过后,沉声道:“查,继续查下去!”   静默了一瞬,抬步继续朝金銮殿前去,临上朝前记起昨日之事,吩咐东林:“静心殿的人,让他回吧!”   东林应诺退下。   何为安从静心殿出来时,看着屋外还尚有些灰蒙的天色,才知自己竟然在殿中跪了近一天一夜。   膝盖酸痛到暂时无法直立,子善看着他提醒道:“何大人,回去记得用热水泡泡脚,会缓和许多。”   “多谢,内常侍大人也一样。”   此时的二人嘴唇都早已冻成了灰白色。   出了皇宫,回到怀远街家中时,才刚过卯中,此时府中下人们也才刚起。   明蓁昨夜在家等何为安等至半夜,都未见他回,虽前夜他提过可能忙起来时不会归了,但心中还是有些担心。   后半夜好不容易睡了下去,此时听见外面的脚步声立刻又惊醒来了。   忙起床披上外衣,打开门见何为安竟是被阿七扶进院中的。   立即上前,这才发现他脸色也不太对,额角竟还不断的冒汗,面色苍白的吓人。   见明蓁出来了,何为安勉强挤出笑意,朝她道:“我回了。”   此时他这幅模样,明蓁也不好多问什么,走过去和阿七一左一右的搀扶着他回房。   一进房中,明蓁就让阿七去厨房打热水,方才扶何为安时,他的手冰的刺骨。   阿七走后,何为安坐在椅子上,看着妻子找来一件厚厚的外氅帮自己披上后。   他握住她的手,“别担心,许是昨夜忙起来时忘记关窗户了,吹了些风,不打紧的。”   “怎么你们当差的地方,连盆碳火都没有的吗?” 明蓁埋怨道。   这得吹了多久的风,才能把人冻成这样啊。   “有的有的,只是后半夜碳火熄了。”   正说着阿七提着热水来了,明蓁试了下水温,蹲下伸手就要帮他脱鞋。   何为安忙制止了她,“年年,我昨夜还没吃东西,你去安帮我安排些膳食来好不好?”   明蓁的手停了下来,缓缓起身后,柔声问他:“你想吃些什么?”   “都可以,就是不要再给我吃苦瓜了,我真的不喜欢吃那个菜。”何为安笑着打趣道。   明蓁软绵绵地瞪了他一眼就出去了。   待人一走,何为安自己褪去鞋袜,只见脚红肿着,膝盖处青紫的惨不忍睹。   “大人!”   阿七看着眼前的一幕被吓了一跳,惊呼出口。   “你那里可有药酒?”何为安刚把手放上去,就“嘶”了一声,皱眉问他。   “有的有的,大人您稍等”阿七忙跑出房间出取药酒。   等明蓁再次回房时,二人已收拾完毕。   用过早膳后,何为安拉着明蓁陪他睡觉。   躺在温暖的被窝里,抱着怀中这具绵软的身子时,他感到庆幸不已。   他赌对了!   圣上既放他出宫,也就代表着不再追究他了。   而当年昌平街发生的事和姚奎再也不会是一个随时会爆的隐患了。   此事既有圣上插手,那么所有关于姚奎的一切线索都会被抹杀干净。   纪家再手眼通天也难以查到他们头上来了。   一夜未睡,可此时的他却精神无比,如果不是怕年年担心,他真想现在就去找刘剡,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他们不仅没事,还极有可能会借此因祸得福了。   昌平街一案无论最后结果如何,他们都是此案的功臣。   一桩牵扯了皇子通敌引发两国战事的滔天大案,而他们作为唯一知晓内情的人,圣上没有杀他们。   这背后代表了什么?不难猜想。   躺在床上许久,困意终于袭来,何为安渐渐入睡。   院中只余枝叶簌簌的响声,安静如许。   何为安这一觉睡得特别沉,再度醒来时,屋外的光线已变的昏暗,竟睡了一整日。   听着身侧浅浅的呼吸声,他默然失笑了,竟比他还能睡。   眼看即将入暮,再睡下去怕夜里无眠。   何为安凑过去故意用今日新长出来还未来得及刮去的胡茬去贴着她的脸颊刺她。   平日里她最怕痒了,果不其然没一会儿,就见她微皱着秀眉脸朝边上躲去。   人也跟着慢悠悠的醒来过来,声音含糊无奈道:“哈哈,好痒,夫君别蹭了。”   “小懒虫,终于舍得醒了?”   见人醒了,何为安也就不再闹她了。   看着外面天都黑了,明蓁惊讶道:“竟睡了这么久了。”   “可不是,年年,你不觉得你近来有些嗜睡吗?”何为安此时已起身穿好了衣服。   把妻子从床上拉起来,拿着她的衣服一件一件的给她穿上。   “许是近来天气太冷了吧?”明蓁有些不好意思。   何为安给她穿好最后一件衣裳,又帮她套上鞋子后,拉着人起身,低头俯视着她笑了出来,“年年的意思是你也要冬眠了?”   明蓁赧然,小声辩驳道:“怎么?不可以吗?”   看着妻子睡的嫣红的脸蛋,配上她此时难为情的模样,真是要多可爱就有多可爱。   何为安宠溺的刮了下她的秀气的小鼻子,“可以,怎么不可以,年年想做什么都可以。”   二人收拾完毕后,在外候着的雨霏和雨雪听着房内的动静,早早就去厨房安排好了晚膳。   晚饭过后,何为安出去了一趟,很快又回来了。   三日后就是除夕了,府中的下人们已经在开始忙着布置了。   除夕那日,夫妻二人来到贺家。   傍晚待宫中赐菜来后,贺家晚宴准备开始时,门房急急奔来说宫中又有内常侍大人到。   贺家众人都有些疑惑,除夕宫中赐菜是自前朝就有的。   圣上会给每个重臣府中赐一至两个御肴,以彰显皇恩眷顾。   而贺老学士作为翰林掌院每年得两个御赐菜肴,明蓁大伯作为二品大臣也会有一道御肴。   按礼今年的分例都已经等到了,贺家众人才敢开席来着。   这内常侍突然又至,众人皆面带疑惑的赶去迎人。   宫里来的人正是子善,见贺家众人出来后,先向贺老问安,随后朝着何为安道笑道:“恭喜何大人,圣上有赏。”   他话音一落,贺府众人皆恭谨的都跪了下去。   “赐户部朗中何为安,御菜金丝玉蜀黍一道。”   跪在地上的何为安双手接过菜。   子善说完,忙去扶贺老起身后,客气道:“奴才还要去其他府,就不扰诸位大人,先行告辞了。”   待把人送走后,贺素卿率先开口,心情大好:“为安,真没想到你入朝不过短短两年,圣上竟如此看中你,这京中好像还没有三品以下官员得过御赐菜肴,你还是第一人。”   贺老学士亦是笑着看他,不过未曾说什么,转身回了厅堂上。   大伯贺素昀走过去拍了下他肩膀,赞赏地点点头。   回到席间上,明蓁看着那道御赐金丝玉蜀黍心中为何为安高兴不已。   她知道他是个有大抱负的人,如今圣上看中他,他应当也算得偿所愿了吧!   那道金丝玉蜀黍,用蜂蜜拉丝成蜂窝状玉米粒筑于其中,形状精巧,闻着就鲜甜可口的模样。   她拿起筷子,夹了其中一粒被蜂蜜包裹的玉米粒放进嘴中。   还未来得及嚼烟,忽胃里一阵翻滚,她忙放下筷子,转身控住不住的干呕了好几下。   何为安递了茶水给她,明蓁喝了一口,舒服了一些。   回过身来时,发现桌上的人都停了下来,看着她。   大伯母笑着道:“年年这个样子到和我当年怀岚儿时差不多。”   岚儿是贺素昀的长女,早已成婚嫁人了,如今孩子都有三个了。   大伯母一说完,桌上气氛都变了,特别是贺母,她面上一喜,忙问道:“年年,你最近可还有那里不舒服吗?”   明蓁有些尴尬的摇了摇头,“没有,许是太久没吃这么甜的菜了,方才一下才会这样的吧!”   她不想让众人抱有希望,到时候又失望。   听完大伯母的话,何为安想起近来明蓁常常懒床的事,补充道:“她近来有些嗜睡。”   大伯母一听,拍手喜道:“哎呀,那年年准是有了呀!”   贺母也满面笑容,要不是今夜是除夕,恨不得马上让下人去请大夫来给女儿诊脉。   “方才应当只是肠胃不适而已。”明蓁讪讪道,她是真的怕到时候又空欢喜一场。   “你大伯母我是过来人,你这一看就是有了,症状都和我当年一模一样,不信你问问你母亲。”   大伯母不认同她的话,坚信年年定是有了身孕。   贺母朝她看去,兴奋地点了点头道:“你这确实是怀了的模样了。”   当年她怀明蓁明博时也是吐的不行,女儿这个样子,加上女婿又说她近来嗜睡,贺母也认为这回女儿应当真是有了。   她和何为安都成婚三年了,也该有个孩子了。   明蓁看着信誓旦旦的大伯母和母亲,欲言又止,却又无法为自己辩解,无奈的看向何为安。   看着妻子不敢相信的样子,何为安在桌下握住她的手,轻轻拍了下,示意她别担心。   吃完饭后,贺母让何为安带着明蓁先回房,今天夜里就不用他们守岁了。   回到房中后,明蓁有些坐立难安。   刚刚宴后,母亲拉着问她月事,明蓁说推迟了三四天后,母亲信誓旦旦的说她这次定是有了。   手不自已地爬上腹间,母亲和大伯母都说她有了,现在她自己也有了怀疑,莫不是真的有了?   明蓁紧张的在房中走来走去的,仔细想着自己身子最近的反应。   何为安把那不安的人拉到床沿边,两人一同坐下,“好了好了,别担心,明日找大夫过来看了就知道了,”   “夫君你说我是不是真的有孩子了?” 明蓁才问完,想起上次的事,又苦着脸担忧道:“万一……万一又没怀上怎么办?”   越想越不安,她觉得自己今夜怕是要睡不着觉了。   用手掰过她的脸,让她对着自己,何为安笑她,“这有什么可担心的,没怀上就下一次呗,咱们还年轻总会怀上的,怕什么?”   见他说的倒是轻松,明蓁幽幽地瞪了他一眼,不想和他说话。   他哪里会知道这两年她压力有多大,时时刻刻都盼着怀孕的心情。   “你看大伯母和母亲都说你有了,应当也是十有八九了。”   何为安看着她,突然认真道:“年年,我虽没和你说过,但刚刚母亲她们说你可能怀孕的时候,我真的很开心。”   “我也想有一个咱们的孩子,最好是个女儿,性子像你一样,乖巧,柔软可人。”说到这何为安笑了起来。   “这两年我也知道你忧心孩子的事,可大夫不是说了吗?你的身子没问题,孩子咱们早晚会有的。”   “即使……即使这回真的是个误会,那也没关系,咱们的孩子,我何为安等得起。”   何为安注视着她的眼睛,十分郑重。   这还是何为安第一次这么认真的和她说起孩子的事。   明蓁才知道原来他也和她一样盼望着他们的孩子到来。   他的一番话似给了自己定心丸一般,那颗焦躁不安的心,慢慢静了下来。   “夫君,你对我真好。”说完,明蓁有些害羞的扑到他怀里面。   “怎么?现在知道我对你好了,刚才是谁还不理我来着?” 何为安慢悠悠道。   “我没有~”明蓁窝在他怀中不肯承认。   头上传来他的笑声,许久才停下来。   翌日,一大早贺母就让下人请来了季大夫,见到季大夫来了。   贺母忙亲自迎了上去,一见面还未说话,就塞了个大大红包给大夫。   随即客气笑道:“新岁安康,这大过年的,还劳烦您跑一趟,实在是我女儿她身子昨日有些不舒服,想请您来诊诊脉。”   “贺夫人客气了。”季大夫笑眯眯的收下红包,跟着贺二夫人朝安澜院走去。   房中,众人静待季大夫为明蓁诊脉。   不过一会儿,明蓁却紧张的不行,何为安立在她身后,抓着她另一只手,无声安抚她。   季大夫收回手,立即起身朝明蓁和贺母祝贺:“恭喜夫人,是喜脉,从脉象上看,已有一月身孕了。”   明蓁紧紧抓住何为安的手,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真的怀孕了。   何为安朝她点点头,面容上带着明显的笑意。   贺母高高兴兴的让雨雪又包了二十两银子给季大夫,激动的问,“我女儿这刚怀上孩子,不知可要注意些什么,或者要吃些什么补品之类的。”   季大夫摇了摇头,“何夫人身子康健,胎像平稳,日程膳食均衡即可,不需再食任何大补之品,凡事过犹不及。”   “前三月尽量少些走动,夫妻二人最好分房睡。”季大夫又交代道。   贺母无一不应下,随后让雨雪送季大夫出府。   盼了这么久的事,此刻终于怀孕了,明蓁脑子里一直还回响着刚才季大夫的话,呆呆愣愣的没一点其他反应。   贺母看着女儿那明显高兴坏了的模样,不禁失笑,自己先出了房中,让小两口好好说话。   过了许久,明蓁突然转向何为安,“夫君,你听到了吗?我们有孩子了,真的有孩子了!”她声音颤着。   何为安蹲在她身侧,握着她的手,笑着点头。 第34章   夫妻二人, 在房中说了许久的话。   明蓁有孕的事,很快传遍了贺府上下。   这其中最为高兴的还是贺母,这一日但凡遇见二夫人的仆从们皆得了赏, 府中下人们时常能看到在安澜院外头晃荡的。   吃过晌午饭, 夫妻二人便要回怀远街何宅了。   因明蓁刚怀孕,贺母担心,派了玉嬷嬷与二人一道回去伺候明蓁。   玉嬷嬷自己育有两个孩子, 又照顾了贺母当年生明蓁和明博。   有经验又是从伯府就跟着自己的老人了, 让她去照顾女儿, 贺母才能安心下来。   离去之时,贺母特意把女儿拉到房间交代, “年年,早上季大夫说的事, 你可一定要记得, 这前三个月切记要和为安分房睡。”   “不然…为安年轻气燥的,万一……万一那个, 后果很严重的, 知道了吗?”贺母就担心这一点。   明蓁嫣红着脸,点点头。   回到家中,明蓁就安安静静的坐在罗汉床上, 指挥着雨霏和雨雪给何为安收拾东西。   看着她这么迫不及待的样子, 何为安无奈的让两个丫头把东西放下先出去。   坐到她身边后, 他叹了口气, “你这才刚怀孕就要把我赶出去了?”   “可是…季大夫说了,说这时候要分房睡比较好。”明蓁也不想和他分开, 可是想起母亲的再三交代, 她也不敢冒险。   “这天寒地冻的, 我晚上不抱着你睡,你不怕冷吗?” 何为给她分析。   “没事,我让雨霏多放两个汤婆子放被子里就好了。”说到这,她扬起笑意,觉得这是个不错办法。   见她没有丝毫不舍的模样,何为安脸色变了一变,直接拒绝,“我不,年年,这么冷的天,你要让我孤枕难眠吗?”   说完,他直直的看着她。   “可是…可是母亲说过不能同房睡的,怕你…怕你到时会对孩子不好,再说玉嬷嬷也看着呢?”明蓁支支吾吾的说着,有些犹豫。   听到这儿,何为安伸手过去轻捏下她白皙的脸颊,没好气道:“你想什么呢?我只是想抱着你睡,夜里怕你冻着而已,玉嬷嬷那边我去和她说。”   “我才没有瞎想,反正你别想乱来。”明蓁不服气道。   “知道了,我保证都听夫人的,好吧!”见她不再说分房睡的事,何为安心情大好。   就这样,因为何为安的不同意,明蓁没有做到对母亲的承诺。   玉嬷嬷见二人如此,且姑爷还特意来和她解释了,说是小姐冬日一人睡怕冷,她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   年初,开朝后,户部新修订的条例也正式开始更替使用。   金銮殿上,圣上再一次嘉奖何为安。   近来圣上多次招何郎中进宫,且去年除夕,他做为五品郎中,竟也得到了一道宫中御赐菜肴。   这可是史无前例的事,圣上对他的青睐,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入了圣上的眼,这位何朗中青云直上,指日可待了。   这日散职归家后,何为安进房间时,见妻子竟在喝鸡汤,面色也无一点不适之色。   心中松了一口气,走过去笑着问她:“今日可还有不适?”   自那夜吃那金丝玉蜀黍吐了后,这一个月来,妻子闻不得一点甜腻的东西,更别说吃了。   再后来便是稍微带点荤腥的东西也吃不下了,一吃就吐,这人眼看着还瘦了下去,把玉嬷嬷急得不行。   经常整天蹲在厨房,变着花样的给明蓁做吃的。   好在明蓁今日不知道是怎么了,突然就想喝鸡汤了。   把玉嬷嬷高兴的不行,忙去厨房做好后,给端了来,见小姐能吃下去了,心中直念菩萨保佑。   见是他回了,明蓁开心地和他说:“今日好多了,突然就不难受了。”   “那就好。” 这段时间,妻子一直都吃不进什么东西,小脸都消瘦了些,何为安看着心疼不已。   晚膳时,见明蓁胃口明显变好了许多,终于不再吐了。   何为安和玉嬷嬷才终于彻底放下心来。   自怀孕后,明蓁就没再出过府门了,贺母到是三天两头的来看女儿。   在家中待了一个多月,眼看还有二十多天怀孕满三个月了,明蓁夜里和何为安提了下想去香云寺还愿的事。   之前听说香云寺的菩萨灵,明蓁上山去拜过几次菩萨,皆为求子。   许愿时说过,若能如愿,必上山拜谢菩萨。   “好,再过些时候,我陪你一道去。”何为安想起大夫的话,欣然答应。   季大夫说孕妇也不能老闷在家中,三个月后,偶尔走动下,有利于生产。   二月初,惊蛰刚过,寒意初退散些。   宫中传来消息,建安帝病了。   一连三日,圣上都没来参加早朝,这是建安帝自登基已来三十五年中,第一次未参加早朝,且还一连三日。   众人忧心不已,却又皆不敢不多打探。   好在第四日,圣上终于现身朝堂,百官这才心安。   这几日因为南巡的事,朝中吵的是沸沸扬扬,但因圣上未在,这事也一直未定。   朝中五年一次的南巡,最初圣上亲自去了两次,随后改为朝中指派钦差。   太子弱冠后,这事便一直由太子担任。   但自几年前太子因郕国使团一事受牵连,被圣上斥责后,这几年的朝中要事圣上甚少再让太子参与了。   楚王越来越受器重,相继办了不少漂亮差事。   是以关于这次南巡的人选,双方争论不休。   建安帝大病初愈,面上略带苍白的听着底下各执己见的争辩,一语不发。   瞧着圣上明显面色不对,纪尚书朝争论的人投去一个警示的眼神,漠然立着不语。   争论的人慢慢停了下来,朝堂之上瞬间安静了下来。   “咳咳咳咳!”一阵低咳过后,建安帝目光沉沉地看着众人,悠悠开口:“怎么?众爱卿可选出适合人选了?”   方才还唾沫横飞的大臣们,此时都鸦雀无声了。   “既然你们都不开口,那朕便来说一人选。”   建安帝拿起桌上的热茶抿了一口,待喉中不在艰涩,缓缓开口:“太子此前三次代朕南巡,功绩有目,此次南巡之人…”   说着突然停顿下来,又咳了两声“咳咳”,接着道:“朕认为,太子是最合适人选,众爱卿觉得呢?”   太子面上一喜,感激的朝父皇望去。   本以为这次南巡可能会被换掉了,没想到父皇还是在意他这个太子的。   方才支持太子的众臣们,顿然扬眉。   “太子殿下乃国之储君,自是最合适代圣上南巡之人,圣上英明。”纪尚书恭谨回道。   “圣上英明。”   大臣们也接二连三的附和着。   楚王眼眸微动,嘴角扯出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随即抬头,“儿臣也觉此事由太子担任最合适不过了,父皇,不若让何朗中也跟随太子一道去。”   “此次户部新条例,何郎中是功臣,正好也让他去江南亲自推行一番,好指导一下那些江南官员们。”   闻言,何为安眼眸眯了一下,他不知道楚王突然这么抬举他是何意?   建安帝看着楚王,沉默半响后,“此次南巡何朗中不必跟随,着户部另外拟派官员即可。”   楚王眸色一深,心中思量一番,没有再提。   散朝过后,何为安被建安帝留下了。   御书房内。   “你可知今日早朝,楚王提议让你跟随去南巡是何用意?”建安帝问他。   “微臣不知。”   坐着的建安帝突然笑了一下,“你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   不明白圣上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何为安道:“微臣真不知,陛下面前,绝不敢有半点隐瞒。”   建安帝点点头,站了起来,“你心中可有疑惑,为何朕迟迟未提昌平街一事?”   “微臣不敢,当年的事疑点颇多,且陛下无论做什么决定,必都是为了魏国社稷,微臣不敢妄议。”何为安立即惶恐回。   其实当年昌平街一事,有姚奎这个人证在,和他提供的人员名单,皆战死在西境战场的巧合。   以及这这事的最后获利者,这些如果圣上真想去查,绝对是可以查出些线索来的。   但这个案子最终结果究竟是何?主要还是看圣上希望它是什么结果,那它就是什么结果。   “你这张嘴倒也能言善辩,何大人是个全才啊!”建安帝看着他悠悠道。   “微臣惶恐。”   圣心难测,伴君如伴虎,何为安此刻终于理解了这句话了。   此时建安帝已走至他身旁,伸手佛了佛他肩上朝服处那几不可察的褶皱。   “罢了,你既不愿意说楚王,那你认为朕的七皇子如何?”   这话建安帝是笑着问他的。   何为安只觉心中在飕飕的直冒冷汗,他快速思索着该如何回圣上的话。   “早就听闻七殿下,聪慧机敏,少年英才,陛下皇子们自都是人中龙凤,非比寻常。”何为安尽量捡些好听又不逾越的话说。   闻言,建安帝眉头一挑,“哦!这么看来,何爱卿到是看好朕的小七了。”   “微臣…微臣……”   不防圣上突然这么大一顶帽子扣下来,何为安一时难以自辩。   见何为安急得语无伦次的样子,建安帝心情大好的笑了起来,“好了,方才朕只是同你说笑而已,何爱卿不必在意,你先回吧!”说罢又走到书案后坐下。   心中顿时松了一口气,何为安跪下拜别后,起身离去之际,建安帝的声音自后传来。   “何爱卿下次见朕时,不要太拘谨了,朕不喜欢。”   圣上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何为安转身恭谨回:“微臣遵旨。” 第35章   后宫云阳宫内   淑妃十指纤纤的从玉盘中, 摘下一粒葡萄。   慢悠悠的剥着,葱白的细指配着晶莹透亮的葡萄,看着十分赏心悦目。   待把葡萄去皮后, 伸手喂给坐在一旁的儿子,“听说, 南巡的事你父皇还是让太子去了?”   楚王含着葡萄, 毫不在乎的点点头。   他才刚下朝,来了母妃的殿中, 对于朝堂上的事,母妃消息向来灵通。   宫女递上丝帕, 淑妃擦了擦手, 心中暗忖着,近来圣上的心思是越来越难琢磨了。   前几日圣上病了,她前去探望, 竟还被拦在了门外。   这在以前是从没有过的事。   “对了, 今日在朝上你为何要抬举那何为安?”淑妃不解的看着儿子。   那何为安不过一个攀附上贺家的穷小子,虽说进来圣上器重他了些,但仅凭他现在的地位还远不及能让儿子亲自拉拢的地步。   萧豫突然露出一个玩味的笑意,“不过是想送郑东林一份礼罢了。”   说完他摊了一下肩,“不过父皇没同意。”   淑妃先是凝眉,忽看着儿子重重的把手中的茶盏放了下来,“你……”   才刚开口,又转头朝身边的立着的大宫女投去一个眼神。   宫侍们都退了出去,屋子里只有母子二人时,淑妃低声斥责他:“你到底想干什么?”   “母妃不是猜到了吗?”萧豫笑着。   淑妃急的站了起来, “你说你, 当年你私自和那外人搅和在一起, 干出那等胆大包天的事也就算了,如今你竟……!”   “母妃怕什么?当年的事结果现在不是显而易见的吗?事实证明我没有做错。”萧豫漫不经心的吃着葡萄。   淑妃只觉自己被儿子气得脑壳痛,见儿子那不羁的模样,她尽量放缓情绪好言劝道:“豫儿当年的事我就不提了,但这件事你真的不能再胡来了。”   “你答应母妃,咱们慢慢来,好不好?”对于这个行事随心所欲的儿子,她是真的没半点办法。   最关键的是大伯也常站在儿子那边,两人经常私下谋划的事,往往结束了她才知道。   “慢慢来?”萧豫摇了摇头。   “他占嫡占长,宋国公虽然死了,但冯家还在,皇后也还在,朝中支持他的人不比我少,纪家这几年虽起来了,但母妃真的觉得父皇会舍弃他,来立我吗?”   “母妃,是想要我等什么?”萧豫笑得邪肆,慢悠悠道:等死吗?”   说完,他歪头看着淑妃。   纪淑妃一时语噎,缓了好半响,“可这事也实在太过凶险,若真出事,你父皇和皇后第一个怀疑的就是你!”   太子南巡虽是个好机会,但万一出事,一旦把柄握在皇后手中,儿子也就彻底毁了。   “母妃放心,我自会把事做的不露痕迹,没有万一。”萧豫轻飘飘地回她,丝毫不担心。   说起这个,淑妃就气急,“还没有万一,之前昌平街的事,你是怎么说的,万无一失,可那姚奎如今究竟在何处?”   想起手下人查来的线索,姚奎那日是被一伙江湖高手救走了。   这群人身手了得,只要出得起银子,什么事都敢接,而且行踪不定。   查到最后,线索竟然生生断了,萧豫也因此事大为光火,这还是第一次他被人耍了。   “母妃,这是不相信儿子的办事手段了?”萧豫手指一松,紫色圆滚滚的葡萄从罗汉榻上的小几滚落到地上。   淑妃见儿子面上已带不悦的模样,也不再言语。   “母妃您好好歇息,儿子不惹您生气了,就先行退下了。”   说罢,萧豫就起身离去了。   出宫之时,何为安在宫门口遇见了楚王萧豫,楚王坐在王府□□的马车上。   马车行至何为安身边,突然停了下来,萧豫嫌车内太闷,此时坐在前边的架子上。   他侧头看着同样也停了下来,正朝他行礼的何为安,嘴角扬起一抹微笑,“何郎中运气不错啊!”   说完,马车又飞驰的朝宫门口而去,守门侍卫见是楚王殿下的马车,根本不敢拦下检查,忙退至一旁,给他让路。   楚王突然莫明的一句话,何为安心中此刻疑惑更甚了,朝堂上他突然提起自己,御书房内圣上又问他知不知道楚王的意图。   这父子二人说话像是在给自己猜谜一样。   回到家中,晚饭时,何为安突然问明蓁,“年年,你知道七皇子吗?”   七皇子?   明蓁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问起七皇子来,在脑海中思索了下,把自己知道的告诉他,“只听说他母妃惠贵嫔,出自河东,父亲本是地方知县。”   “后来惠贵嫔入宫后得宠了一段时间,生下七皇子不久后,贵嫔娘娘的父亲也升为了知府,其他的我也不太清楚了。”   明蓁说完放下手中的筷箸,接过雨雪递过来的帕子擦了下嘴,“七皇子怎么了吗?”   听完妻子的话,何为安笑了下,“没什么,只是今天有人问了我个有趣的问题。”   见她就不吃了,何为安关切道:“怎么就吃这么点,可是又不舒服了?”   “没有,我今日都吃好多顿了,这会儿实在是吃不下了。”明蓁和他解释。   自那日能喝下鸡汤后,明蓁就没有再吐过了。   近来胃口也一直比较好,慢慢地之前掉了的那些肉也都长了回来。   “对了,年年,我今天收到河东老家的来信,我母亲和兄嫂他们已经启程出发,在来京的路上了。”   自确认妻子怀孕后,年初何为安就给家中去了一封信,同母亲说了妻子怀孕的事。   何母知道儿媳妇怀孕后,终于舍得离开河东老家的那几亩田地,答应来上京了。   何家人之所以迟迟未来上京,除了这几年何为安常年在外奔波没时间带妻子亲自去老家接人外。   最大的原因就是何母舍不得耕种了大半辈子的那几亩田地。   乡下人,地就是命根子,全靠这些田地,何母才能在丈夫死后,自己一个妇道人家独自拉扯大了三个儿子,最小的儿子还高中做上了官。   这不,听说京中那高官府里做大小姐的儿媳妇有身子,这个时候她若再不去,别人该说道她何家不会做人了。   “太好了。”   听到这个消息,明蓁十分高兴,婆母终于要来上京了。   她同和何为安成婚这么久,一直没见过他家人,心中总觉得不踏实。   “待会儿就让雨霏和雨雪去把东院的那几间屋子都收拾出来。”   看着妻子这着急的模样,何为安笑她,“不急,从河东来上京,怎么也差不多得近一个月时间,若是路上再耽搁一下,还得更久。”   明蓁此刻根本就没听进他的话,满脑子想的都是婆母和兄嫂他们要来了。   突然想起一个千古难题,她苦着脸朝何为安道:“若是婆母她不喜欢我怎么办啊,我和你都成婚三年了,还没回去看过她一次,她会不会生我的气啊!”   季大夫说,怀孕的人情绪多变,此刻何为安算是知道了。   “怎么会,你看我给她娶的儿媳妇,名门闺秀,知书达理,长得天仙似的还善解人意,这么招人喜欢的年年,谁会不喜欢你啊。”   何为安这一连串的夸,说的明蓁都不好意思再和他讨论这个话题了。   ……   三月初,太子离京南巡。   春分刚过,近来正是播种的好时间,正午的阳光爬至头顶。   田间勤劳的百姓弯腰栽种着,时不时直起下弯得酸疼腰,单手拍打着,缓解疲劳,而后又继续,如此周而复始勤勤恳恳的耕种着。   阿七驾着马车在上京城郊的长平县乡间的道上行驶着,何为安坐在一侧,春日的暖阳铺洒在身上,十分肆意。   走着走着马车突然慢了下来,他们对面有一辆马车似乎陷在坑里出不来了。   那马车外观看似普通,阿七却眼尖的发现包裹车身用的竟上等绢丝锦。   这种布料,便是京中大户人家也是用来做衣裳的好料子,可这竟用来裹马车,一看就知车主人身份定然显贵。   那马车陷在路中间,他们若是不走,阿七也无法驾车通过,乡间的道不比官道。   阿七缓缓停下车,“大人,前面挡住了。”   何为安此时也注意到对面那辆马车了。   马车旁的一颗枝叶茂密的大树下,坐着一个年纪看着有些大锦衣男人。   似是因烈日太过刺眼,他眼睛微眯着,眼角皱纹明显,额头上冒出大颗大颗的汗珠。   他身边立着一个身材略显瘦小面容清秀的少年,正给他扇着扇子。   两辆马车离得不远,此时树下的人也注意到了何为安他们。   见人朝自己走过来了,锦衣男人慢悠悠的起身。   “东林大人,您的马车可是出问题了?可需下官让人帮您看下?”何为安此时已走到树下。   树下坐着的锦衣男人正是圣上的心腹太监,中常侍郑东林。   “何大人,怎么今日也出城了?”东林并没有直接回他的话,纳闷他怎么也会出现在长平县。   何为安一笑解释道:“长平县这边账目出了问题,谭大人派我来此查看。”   正午的日头越来越烈,东林身边的少年见大人嘴唇有些干了,忙去车上取来水囊打开,递给中常侍大人。   东林接过水囊喝了一口,“怎么?这等鸡毛蒜皮的小事也要何大人亲自前来吗?”   “中常侍大人抬举了,事无大小,皆是下官分内之事。”   这位中常侍是自圣上还未登基前就跟在圣上身边伺候的内侍,跟着建安帝几十年,深得圣心。   朝中便是内阁阁老们都要给他几分面子,在他面前,何为安一直都十分客气。   “何大人倒是勤恳,不过听说谭侍郎颇为器重你,想来也是想历练一下何大人。”   谭溪舟即将告老了,何为安能在圣上面前崭露头角,这位谭侍郎功劳很大。   谭溪舟对何为安的看中,在户部是众人皆晓之事,这两年常将其带在身边,听说两人还以师生相称。   “大人谬赞了。”   二人客气寒暄着,东林突然一拍脑门,轻“呀”了一声。   “瞧我说着话,到忘了何大人还有差事,只是如今我的马车车辖断了,一时半会儿的找不到新的,怕是要劳何大人等一会儿了,我已派人去县里了。”   东林说着朝着马车车轮处指去,只见车轮处外露着一根长三四寸的木销子,应是方才马车行驶太快入坑中时震断的。   既是急行车导致车辖断裂的,那东林想必是急着赶回上京。   想着此地离长平县城也不远了,何为安叫阿七把他们自己的马车车辖取下,让阿七给换到对面的那辆马车上了。   “中常侍大人有急事,还是先用下官的车辖吧,此地离长平县城不远,下官步行过去即可。”   说话间,阿七已经给那辆断了车辖的马车重新换上了车辖。   东林见他如此会做事,赞赏的点了点头,笑道:“何大人心细,既是如此,那我也不再推辞了。”   平日里想拍自己马屁,阿谀奉承的人不在少数,这个何为安是个会做人的。   他没直接让自己乘他的车回,而只是取一个小小的车辖,既解了自己的燃眉之急,又没有太过谄媚。   难怪连那向来严苛的谭溪舟会对他另眼相待,这种人确实适合在户部当差。   郑东林的车夫已将马车从浅坑中拉出,少年取来脚蹬。   郑东林上车时,朝何为安道谢:“多谢何大人了,本官确有急事得赶回去向圣上复命,圣上近来因此事忧心不已,前些时候还病……”   搀扶着中常侍上车的那位少年手微不可察地抖了一下。   说着东林忙停了下来,察觉自己失言,摇了摇头无奈失笑道:“瞧我,年纪果真是大了,就爱乱语,那本官就先走一步了。”   “中常侍大人客气了。”何为安和阿七退到道路一侧,看着马车走远了,才开始迈步向长平县走去。   车内的郑东林放下车帘,不再去看那两个越来越模糊的身影,眸中闪过一丝莫明的情绪后,在车内闭目养神。 第36章   在阳光炽烈的春日, 二人走了一会儿,额头就都开始冒汗了,好在马车停下的地方离长平县城确实不远。   临入城时, 何为安让阿七去打听这长平县附近可有哪处杏树多的地方,最好是乡间。   刚才他见郑东林的马车顶和轮子上都有杏花瓣,且车轮上软泥较多, 定是去了这附近的村庄。   他总觉得郑东林办的事, 和那天在御书房内圣上突然问他七皇子如何, 这两件事情必有关联。   圣上不会无缘无故的问他七皇子, 最好能提前知晓圣上究竟是何意, 他也好有准备。   今日遇见郑东林就是个契机。   当天阿七就查到了杏树村, 长平县附近唯杏树村种满杏树,且还以此为名, 十分好找。   因阿七去的及时, 在那里发现的车轮痕迹和郑东林那辆马车的痕迹一样, 可以确认郑东林去的就是这杏树村了。   夜里, 何为安在房中反复思考那天圣上在御书房和他说的话。   圣上问他知不知道楚王为什么要让他和太子去南巡, 随后又问他七皇子。   且就目前看来, 圣上并没有要动纪家的意思。   圣上此前大病, 如果是因为杏树村, 那这个杏树村里面究竟有什么?才能让一个帝王如此忧心。   他用手揉着眉头,百思不得其解。   看着在一旁站着的阿七开口吩咐道:“你明日让人去杏树村打听一下, 看郑东林去那是何事?记住要小心谨慎些,切不可让人察觉了。”   或许搞清楚郑东林所办之事,他就能知道圣上究竟是何意了?   “是。”   阿七刚应下, 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还有雨雪的说话声。   很快房门被敲响, “姑爷,小姐让我来给您送些点心。”   阿七打开房门,却见夫人也来了,忙退至一侧,明蓁小心地跨过门槛,雨雪跟在身后提着食盒进来。   雨雪把刚从厨房做好还热着的芙蓉糕从食盒中取出,放到桌子上后,和阿七一同退了出去,二人守在门外。   “你怎么来了?这大晚上黑灯瞎火的以后别乱跑了。”何为安走到她身边叮嘱着。   夜里廊上虽有烛火,可到底不如白天那般明亮。   听着他带些不满的话,明蓁略嘟起嘴角,不开心道:“我夜里吃多了些,想消下食,我还提了一盏灯笼来的,就放在门外了。”   她好心好意来给他送吃的,他竟然还不领情。   “年年,我没有说你的意思,只是……罢了罢了,我不和你这个小孕妇计较。”说着他亲昵地去捏她秀气的鼻子。   明蓁把脸侧到一边去,“哼”了一声,“我还不和你计较呢,说好要陪我去香云寺的,你这几天却日日早出晚归的,那里还记得自己之前说过的话。”   近来朝中都忙于太子南巡之事,他确实是忘记之前自己答应过要带她去香云寺还愿一事了。   此刻听到她的埋怨,他才记起这事来,朝她温声赔礼道:“是我不好,再等等,我这几日还有些事,忙完我就陪你去,好不好?”   听到他说还有事,明蓁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算了,你这么忙,我自己带雨霏雨雪一起去就行了,等你不知道还要什么时候了,到时候菩萨会怪罪的。”   自己近来确实事多,谭大人几乎把上京城附近所有县城的户部账目都让自己去查,近些天着实有些分/身乏术了。   “嗯,如此也行,那到时候再带几个家仆一道前去。”何为安点头,自己实在是抽不开身。   见他竟毫不客气的点头,明蓁心中顿时冒起一阵闷气,站了起来,“好了,我知道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带人去打架呢。”后面的话她小声嘀咕着。   “我先回了,你慢慢忙吧!”明蓁说着朝外走去。   何为安此时刚拿起桌上的芙蓉糕咬了一口,见人要走了,忙放下糕点,去扶她。   明蓁被他谨慎的样子逗笑了,刚才的郁气一消而散,脾气来得快去的也快,“我肚子还没大起来呢?你怎么现在就扶我啊?”   “大不大肚子,你都是孕妇,这乌漆嘛黑的我和你一起回,我这边也无事了。”何为安扶住她的胳膊,两人一同朝外走去。   “我听说,等肚子大起来的时候,孩子还会在里面动。”明蓁说完就笑了出来,十分期待的模样。   “嗯,大概怀孕五六个月的时候吧!”何为安想了一下回她。   “你怎么连这个都知道?”   夫妻二人回去的路上闲聊着关于孩子的事。   雨雪打着灯笼走在一侧。   “之前在老家时,大嫂和二嫂怀孕时好像都是差不多这个时候,说孩子会动。”他解释着。   “呀!你不说我都忘了,孩子们也都会来吧!”明蓁懊恼道:“怎么办,我忘记准备给孩子们的礼物了。”   何为安家三兄弟,他排行最小。   大哥今年三十有六了,家中三个孩子,老大和老二都是姐儿,老大早几年嫁人了,老二去年也嫁了出去,最小的老三是个儿子今年十岁。   二哥比何为安就大两岁,家里两个孩子,都是男娃,最小的才三岁,何为安也没见过,还是他来上京城后,二哥家新添的。   何为安也是在信中才知道自己又多了一个小侄子。   “没事还来得及,算算日程,如果路上没耽搁的话,也还要十来天左右,而且信上说,这次好像就二哥家带了荣荣来。”   荣荣就是何为安也没见过的那个小侄子。   自何为安来上京后,家中宽裕了不少,他这几年人虽没有回去,但每年都会拖人带些银钱回老家给母亲兄长。   见三弟读书高中后,家中又宽裕了些,何为安的大哥二哥也都把自家孩子都送进了学堂。   希望也能像自己弟弟那般出人头地,过上好日子。   因为学业重,是以这次大哥家的佑康,和二哥家的佑平都没来,大哥因不放心两个孩子在家,这次也没来。   此次何家就何母带着大儿媳妇和二儿子一家三口来了。   “就荣荣来了吗?佑康和佑平呢?” 此前明蓁早就缠着何为安给她说了老家的情况,是以她虽没见过他家人,但对于何家的人口情况也算熟悉了。   何为安朝她解释了一番,得知是因为学业重无法前来,明蓁也只能遗憾地叹了一声。   ……   深夜,皇宫内院的一处偏殿中。   白日里扶郑东林上马车的那位清秀少年此刻正跪在地上伺候着中常侍泡脚。   听完义子的禀报,郑东林嘴角扯出笑意,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茶水,“这位何大人,果然没让我失望啊。”   “他这般煞费苦心,我若是不成全他,岂不白费了他今日帮我的一番苦心了。”   “义父的意思是?”   郑东林义子,子成恭敬的问道。   “他既然想知道,那就告诉他吧!记住,线索一点一点放,别让人察觉出来了。”   本来不想这么早动他的,他既自己撞上来了,那也怪不得他了。   放下茶杯,郑东林随意问着:“对了,吴修齐最近都在做些什么,没有再犯事了吧!”   想起自己这个不争气的侄子,郑东林眉心一皱,若不是自己吴家就这一根独苗了,他是真的不想扶他。   进户部八年了,整日浑浑噩噩 ,好高骛远的,正事不干,寻花问柳他到是行家,靠着自己这个大树,深深把自己变成一个纨绔公子哥了。   本来想着这次谭溪舟快退了,他上下打点,眼看户部侍郎这个位置就唾手可得了。   谁知突然冒出个何为安,入朝不过短短两年,就走到今日这个地步。   若是可以,他到真想让两人换一下身份。   依着谭溪舟如今对何为安的看中,在他告老之时极有可能亲自向圣上举荐。   而圣上如今对何为安的态度他也摸不准。   按理自己跟着圣上几十年了,也多多少少能猜出些圣上的心思来,可这次他不确定了。   比起他那个游手好闲的侄子,何为安苦心经营,一心只想往上爬的劲,不知让人省心多少。   郑东林原名姓吴,这事只有少数人知道。   自建安帝登基,他作为圣上的心腹太监,身份自然也跟着水涨船高。   发际后他就改了姓,吴家本也是书香门第,但由于他父亲迷上了赌博,输光家产后,父亲自尽了。   吴家便败了下去,最窘迫之时,便连一日三餐也吃不饱。   而他们家两兄弟还小又都是读书人,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   眼看着弟弟越来越虚弱,家中穷得家徒四壁之时,吴东林一狠心就把自己卖进了宫中,净了身,做了内侍。   做内侍虽让人瞧不起,但也是他当时唯一能选择的路了。   而且入了皇宫,也代表机会更多了,只要弟弟和母亲能活下去,吴东林就觉得值。   当年他为了不辱家门,自己改了姓。   如今眼看他吴家子孙有希望光宗耀祖了,这个时候他绝不允许再有任何拦路的障碍在。   “吴大人他最近除了去了几次如意楼,别的时间都是一散职就回了府中,想来吴大人他定是听进去您的话了。”子成尽量恭维着。   “他若真听进去就不会再去如意楼那般的青楼楚馆了。”   “一个官员整日流连烟花之地,若是有心人参他一本,也够他喝一壶的了,我都帮他压了多少折子了,简直不知悔改!”   郑东林面色难堪,手握成全拳重重地往酸枝红木桌上捶去,桌上茶杯震颤的发出响声。   此时盆内的水已渐渐变凉了些,少年细心的用棉布擦干净郑东林的脚,端起盆准备出去时。   郑东林忽然叫住了他,“子成你把盆带出去,子言你留下,义父还要话和你说。”   那名叫子言的少年脸色苍白的应着,讷讷地把盆递给自名义上的大哥。   方才说话的子成看着面前这个清秀的少年,嘴角露出一个耐人寻味的笑意接过盆,就出去了。   郑东林这些年在宫中为了培养自己的势力,义子共收了有七/八个。   而他所收的义子,无一例外,起初都是些瘦小清秀的少年。   子成出去时,看着守在门外的子善,面上的笑意更甚了。   “三弟今日怎么守在外头了,往日里你不是最得义父喜欢的吗,义父常夸你聪慧可人。”   听着子成阴阳怪气的话,子善语气平静,没有半点被惹怒的意思,“大哥说笑了,义父他老人家最器重的还是您。”   “那是因为我不像某人,急功近利的敢往圣上身边凑,怎么样,圣上当日那一句夸奖,三弟的膝盖如今还疼吗?”   这个人平日里仗着自己有几分聪明,最爱在义父面前显摆,如今还竟敢去接近圣上,也怪不得义父要惩治他了。   子成说完,轻蔑的瞥了他一眼,端着洗脚盆笑得开怀的走了。   翌日傍晚,阿七派去杏树村的人,传回了消息。   书房内,阿七和大人汇报完刚刚得知的消息后,大人就陷入了深思。   郑东林是化作商人去杏树村的,明面上是去采购小有名气的杏花酿,但据他们的人查到的消息。   郑东林早在去年就曾去过一次了,且似乎明里暗里都在有意接近村子里的一户周姓人家。   杏树村的村民大多姓周,那户周姓人家也并无奇怪之处。   要说唯一一点不同的就是,那户周家家境比起村中来说要稍微殷实些。   周林夫妻有两个孩子,一儿一女,儿子早已成婚生子,女儿也三十好几了,孩子也都大了。   许是家境还宽裕,又或者是周家疼爱女儿,在有儿子的情况下,他家的女儿也并未出嫁。   而是像那种普通人家,家里只有一个女儿为了延续香火,招婿入赘的。   这个周家定是有什么?否则郑东林不会几次三番亲自前去。   “再好好查下周家可还有其他人?特别是周家夫妇的兄弟姐妹之类的。”   好端端的圣上不会突然去关注一个乡野村户,这其中定是和什么人扯上了关系?   “是。”阿七应下,很快又出去了。   关于杏树村这件事,何为安总觉得处处透露着怪异,可细想又发觉不了什么。 第37章   三月初五这日, 何为安刚从附近县城回府时,阿七就迎了上来,杏树村那边又传回消息了。   “大人, 周林先前还有一个妹妹,早年被抱给别家养了,后来听说进了皇宫做宫女, 再后面就没有消息了。”   阿七的话音一落, 何为安的脚步霎时停了下来, 心中之前那隐约的怪异之感, 此刻突然又冒了出来。   他看着阿七,沉声问道:“周林有妹妹这事村里人都不知道吧!要不此前怎么没查出来?”   “是,差不多五十多年前的事情了, 杏树村几乎没人知道了, 这次还是碰巧从一个老者嘴里知晓的。”阿七点点头。   “村里人都不知道,就这么巧就从老人口中打听到了,且还知道她进了宫中?”何为安皱眉凝思着。   这事越想越不对劲。   “阿七,你不觉得这线索来的未免太容易了些吗?好像自那日去杏树村开始,一切我们想知道的, 都很快就有了消息。”   就好像是有人在前面刻意引导似的,想到这儿,何为安骤然眼神一变。   是了,这所有的一切都是那日在长平县路上碰见郑东林后开始的。   那天他看似不经意的说漏嘴,道出圣上大病的原因。   可一个能久伴帝侧的人, 怎么可能会这么不谨慎呢?   圣上要他办的事,必定是极其隐秘之事, 怎会这般轻易的就让自己给查到了呢?   太顺利了, 一切都太顺利了。   可是郑东林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他在脑海里快速想着所有一切和郑东林有关的消息。   突然去年秋天时昌平街那边传来的一条消息在他脑中闪过。   户部的吴修齐在宫中有个大靠山, 但具体是谁不知道,只知道是个大官。   这也是吴修齐明明没做出什么功绩,此前却屡屡传出在谭大人退后,他会上位的内幕消息了。   这么一想宫中的大官,除了后宫妃嫔们,就是中常侍郑东林位最高了。   若是那吴修齐背后之人真是郑东林的话。   那他当日故意放出的线索,难得就是为了引自己上钩?   宫女?周家?   “你当时说周家唯一奇怪的一点就是,她家女儿是招婿的?”   何为安仔细想着所有线索,这些看似毫无关联的事,可却无形之中好像又是串联在一起的。   “是。”阿七看着闭眸沉思的大人,不解的回道。   何为安此刻静静的立在院中,早上还风轻云淡的天空,此时已被乌云覆盖了不少。   阳光被厚厚的云层遮住,天色看起来有些阴沉,像是即将下雨的模样。   去年郑东林就去了杏树村,然后圣上大病,太子南巡,楚王莫名的提议,圣上还问自己了七皇子,杏树村周家,宫女。   何为安再次梳理所有的细节,“你说周林夫妇年近花甲了,那他们的儿女如今应该也至少三四十岁了。”   “而假如周林的妹妹真在皇宫中,五十多岁的宫女若是没有被遣散出宫的话,那必定是做到了一宫嬷嬷的位置了。”   “是,周家大儿子如今已有四十,女儿三十五,一家共九口人,周家大儿……”   阿七正准备把周家所有人都详尽的一一念给大人听时。   何为安突然睁开眼,打断了他,“等等,你刚才说周家的女儿今年三十五岁?”   阿七突然停住,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   三十五?今年正好是建安三十五年?这会是巧合吗?   对了,还有……   这个可怕的念头一冒出来,后背上迅速渗出一层冷汗。   下意识吞咽时,何为安突然自己把自己给呛住了,“咳咳咳咳!”咳了好几下,才平缓下来。   “快,快撤回杏树村的人!”何为安脸色十分难看。   若真如自己所想,那郑东林就是给自己指了一条死路。   许是近来一切太过顺利,他一时不察竟着了那狐狸的道了。   这么看来,郑东林应当就是那吴修齐背后之人了,否则他何必费这番功夫来对付自己。   见大人面色不对,阿七也知定是出事了,还未来得及回话。   大门口突然传来一阵躁动声,接着门房奔来,说宫里来人了,召大人进宫。   主仆二人皆是面色一变,何为安迅速吩咐阿七:“杏树村的人别联络了,一个时辰后,我若还未回,你就立即带夫人回贺家。”   未等阿七回话,宫中内侍已进院中。   见大人跟宫人走后,想起刚才大人最后对他交代的话,阿七此刻急的直在原地打转。   出大事了,定是出大事了!   可他根本就无法完成大人刚刚的嘱托,今日好巧不巧的,夫人带着雨雪雨霏去香云寺还愿去了。   他现在去寻时间上更本来不及了,且他担心万一大人回来,自己不在,再耽误大事那就更糟糕了。   天空此时已彻底阴沉了下来,乌云密布。   去宫中的路上,何为安抬头看了眼头顶黑压压的云层,露出一抹苦笑,这回自己怕是真的要完了。   上一次昌平街楚王一事,还尚有放手一搏的机会。   可这次窥视帝心,刺探皇家隐私。   还是这样的皇室丑闻!   圣上怎会再留自己!   事一败露,他必死无疑。   果然,这波谲云诡的朝堂中,一个不慎,就会摔得粉身碎骨。   早该想到的,这两年自己爬的太快了,一味地激进,自然会挡了别人的道,成为他人眼中钉。   可年年怎么办?她才刚怀孕,贺家能否护得住她?   她会不会被自己牵连?   想到这,他手臂上的肌肉控制不住地跳着,袖中的手掌全是冷汗。   他不能出事,一定不能出事!   有办法的,一定还有办法的,何为安不断的在心中和自己说。   可直到他随内侍走到御书房门外之时,还未想出应对之策。   看着那扇他如今已渐渐熟悉的漆金盘龙大门,他第一次心生退意。   内侍在门外禀报,不一会儿御书房的门被打开了。   子善走了出来,看着何为安一笑,“何大人快些进去吧,圣上同谭侍郎一直说起您呢!”   门口的何为安眉间微蹙,怎么谭大人也在,不应该是郑东林吗?且这位子善内常侍也看起来十分轻松的模样。   来不及多想,他匆匆进了御书房。   御书房内没看到郑东林的身影,谭溪舟见他来了,朝他微点了下头,面上看着也并无不妥之处。   圣上正低头专注的看着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注意到何为安来了。   “何为安,朕听说谭侍郎说,这长平,长宁,长乐三县的账目都是你看出问题来的?”   “何郎中朕是真要说你慧眼如炬,就这几本账目,朕看了半天,若不是谭侍郎指出,朕还真找不出半点问题来。”   建安帝抿了一口桌上的茶水,饶有兴致的看着他。   听完建安帝的话,何为安自来的路上一直紧绷着那颗的心,此刻才敢稍微松懈了些。   可立即又觉察出圣上问的话不对劲之处,起初明明是谭大人发现了长平县赋税账目问题 ,随后让他把周边县都一一排查一遍。   后面两个县的账目问题虽是自自己找出的,可若不是有长平县的先例在,他也难以发现这两个县的赋税漏洞。   若说真正看出问题的也应该是谭大人,而不是自己这个跟着走的人。   只是圣上都这么说了,显然谭大人竟把功劳都算在自己身上了。   “圣上过誉了,微臣也只是侥幸才看出一些来。”   他只能接下话来,要不谭大人先前和圣上说的话就是欺君了。   “快和朕说说,最初你是怎么看出问题来的?”   这几本账目面上做的可谓一丝不苟,天衣无缝。   自他登基这三十多年来,这上京城附近还从未出过贪墨之事。   建安帝本以为,这是因为天子之都,皇城根下,众人不敢以身犯险而已。   却没想到,这险人早就犯了,只是自己被蒙在鼓里还未可知罢了!   趋热性能惯,贪饕死亦轻。   天子脚下亦是如此,这魏国不知还有多少这样的苍蝇!   圣上问及,何为安不敢推脱,好在后面的问题也确实是自己找出的,他一五一十的同圣上细心的讲解着。   “何为安,你这是又为朕立了一功啊!”   建安帝看着那几本账目,目光沉沉。   底下站着的何为安心绪复杂,圣上此刻的赞赏犹如剑上蜜。   万一杏树村的事情败露,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有在他面前辩解的机会。   “皇城脚下,这些人都敢中饱私囊,如此蛀国之虫,岂可留之,若不肃清,各州府县岂非更加肆虐猖狂。”建安帝目光锐利,面上已带怒容。   圣上的话让何为安忽然明白了谭大人今日此举是何意。   本来关于京郊县城赋税贪墨之事,谭大人本可直接在朝中直接递折子奏明即可。   可他却抱着账本来找圣上,还把所有功劳都扣在自己头上。   上京城附近,这些人既然敢贪墨,那背后定是有人支撑才敢如此,否则区区一个知县安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这其中所牵扯进上京城中的官员,和世家怕是不会少。   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   他不过区区一个五品郎中,若是侥幸能躲过郑东林那一劫,往后的路也要难走许多了。   谭溪舟对自己的栽培扶持众人皆晓,而他今日的一番苦心何为安也明白理解。   二人出了御书房时,谭溪舟看着明显还有些心不在焉的何为安道:“为安,世间万物有舍才有得,兼顾者,甚少,若能律己,又有何惧?”   这也是他希望何为安能做到的,何为安机敏,圆滑,亦有才能。   这样的人十分适合在户部这个要同各部人马打交道,掌管魏国国库的重要枢纽之处任职。   但他功利心太重,若不给他留些牵扯,只怕最后他步子迈的太急,引火烧身。   谭溪舟也不希望自己最后给户部留下个隐患来。   “大人苦心,下官感念。”   见谭大人误以为自己在为刚才之事忧心,来开解自己,何为安调整心态谦卑地回道。   事已至此,话也言尽,未来的路无论怎样,也终需他自己独行,谭溪舟未再开口,转身先走了。   看着那略带蹒跚的背影,子善眼眸微动,朝何为安道:“谭大人清正廉直,又体恤下属,何大人有这样的上司真是好福气。”   知道这名子善内常侍定是听到了刚才自己和谭大人的对话,何为安点点头,“谭大□□拳之心,我实幸也。”   在御书房内待了许久,皇宫上的天空已黑云蔽日,暴雨即将倾盆而至。   起风了,再不回,怕是要被雨淋了。   子善抬头看了眼昏暗的天色,在何为安即将离去之际突然叹息道:“这天眼看就要下大雨了,也不知道中常侍大人回宫之时会不会被淋到。”   脚步停在了原地,何为安顺着他的话接了下去,“郑大人出宫了吗?”   此时已有雨滴开始砸下,无际的高空之中快速坠落,在汉白玉的地砖上砸成无数个水珠,又立即隐去踪迹。   “嗯,听大人说好像是有什么鱼儿上钩了,今天一早就出城去了,走得匆忙,竟只带两个随从简行。”   子善看着已经落下的雨珠,面上俱是担忧。   “内常侍这是何意?”   皇宫内的情形何为安虽了解不多,但也知道这个名叫子善的内常侍是郑东林的义子。   虽那日不知道他为何被郑东林责罚。   但此时但凡所有和郑东林有关之人,他必须打起万分精神来应对。   有些当上一次是大意,第二次那就是蠢了。   “瞧今日这大雨,鱼儿遇水化为龙,我看中常侍大人收网的日子没选好,这样的天抓鱼怕是要翻船呐,那鱼儿福气和何大人一般好。”   “何大人觉得呢?” 子善说完,笑看着他。   “内常侍高见,只是这雨越下越大了,我也要回去了,否则夫人该担心了。”何为安亦笑着回他。   “何大人慢走。”   雨珠砸在身上,很快就浸湿了身上的官服,衣裳颜色变深。   看来自己果然没有猜错,郑东林给自己留的饵,为的就是引他上钩。   只是自己这条已在他网中之鱼又该如何自救? 第38章   阴沉了许久的天, 此刻暴雨终于如约而至,何为安回到怀远街之时,浑身早已被淋的湿透。   一个时辰将至, 阿七正在门口焦急的等着, 看清暴雨中行来之人是何为安时, 忙拿起伞迎了上去。   淅淅沥沥的雨珠砸在油纸伞面上, 噼里啪啦的响。   何为安抹去脸上的雨水,在暴雨中看着面前这座自己住了三年多的府邸。   怀孕的妻子和即将远到而来的家人们。   他深深的呼了一口气。   他不能死, 那就只有想办法让郑东林回不了宫。   否则郑东林回宫时就是自己的死期。   拦路之石并非只有自己。   他此刻只能赌子善的话了, 早在他派人去杏树村时, 就已入了死局,他现在已别无选择了。   何为安忽迈腿朝府中书房狂奔而去,快速抽出书桌下方的抽屉,把盒子里面的银票全都取出。   他之前本是将俸禄交给妻子的, 可年年执意不可肯收, 说他在朝中有多处要花钱的地方,让他自己留着。   这是他这几年存下的所有积蓄, 阿七家中先前本就是行商之人, 是以这几年因着阿七的经商头脑,何为安也算小有薄才了。   手中一沓银已有近五千两之多, 何为安凝神不过片刻, 随即手中拿着银票又向内院卧房跑去。   阿七跟在大人身后, 不知道他究竟要做什么?   衣服上的水滴在卧房的地上, 留下了一滩水渍。   何为安记得之前年年和自己说过, 家里的钱都放在她柜中的一个匣子里面了。   打开衣柜, 一个暗红色的匣子就映入眼帘。   何为安从中拿出厚厚一沓, 数了数, 又放了一半回去。   将刚从匣子里拿出的银票和自己手中的放在一起,快速找来油纸包好后,一把塞给阿七语速飞快地道:“这里有一万两银票,你拿着这些立刻去找一伙暗门子,分开从人多的南城门出发,然后朝长平县赶去。”   “路上若是遇见郑东林的马车……就别让他回城了,记住别让人看见你的脸。”   “事成之后让那伙人不要回京了,三年之内都不许回,若有违背我自会再出一万两找人取他们的性命,切记叮嘱好。”   何为安话音一落,阿七把银票揣到怀里,什么也没多问,立马就要朝外奔去,突然又跑了回来,“大人,夫人今日去了香云寺还未回来,万一路上碰见了……”   长平县和香云寺回京走的是一条道!就怕撞上。   这倾盆的暴雨,路上必定泥泞湿滑,年年又还怀着孕,若是真有个万一……。   何为安脸色一变,眸中神色剧烈翻涌着,手掌紧了紧,片刻后开口道:“无论如何绝不能让郑东林活着回京,若真不幸撞上夫人,尽量……小心些。”   交代完,何为安只觉得喉中干涩异常。   阿七走了,屋外的雨越下越大,衣服还湿哒哒的贴在身上,何为安脚步沉重的缓缓向书房走去。   他现在只能等,等阿七事成,等年年平安归来。   ……   城外香云山山脚下,明蓁她们才刚下山,就下起了暴雨,早知道就在寺中再多等一会儿了。   只是那会儿寺中香客都走的差不多时,她见天色昏暗也担心下雨回去的路上不便,就匆忙下了山。   此刻还未行至官道上,山中路窄,又多坑洼,下着雨更是寸步难行。   本想着等雨小些再行路,可等了许久,雨丝毫不见有变小的迹象,若是再等下去,怕是天都要黑了。   明蓁只能让车夫小心慢行,马车缓缓的走在空无一人的道上。   簌簌的雨声中,隐约听到后面有马蹄踢踏踢踏的踏水之声传来,越来越近,也越来越清晰。   此时正好行到山路窄处,根本无法同时通行两辆马车。   可那声音就在身后了,明蓁不好让人等,后面那辆马车看起来似乎还有急事。   明蓁又不敢让车夫加速赶车,怕万一颠簸到肚子,遂只好下车,让车夫赶到前面稍宽些的地方等自己。   左右也不过是走几步路了就好了,总好过让人白等着。   雨霏扶着明蓁下车,雨雪在一旁打伞,三人一同退至路旁上,车夫驾着车一扬马鞭快速朝前驶去。   后面的车紧跟其后,待行至明蓁主仆身边时车突然又急停了下来,马车轮极速压过的泥水溅了些许到三人的裙摆下端。   很快,车上的帘子被掀开,“何夫人?这般大雨你怎么在此?”   车上的人正是赶着回京的郑东林。   见马车里的人竟是宫中的中常侍郑大人,明蓁微曲身体见礼后,回道:“今日来香云寺礼佛,谁知下山后就下起了暴雨,耽搁在这里了。”   郑东林见她方才行礼时,小心护着腹部的模样,想起来何为安的这位夫人好似如今是有孕在身的。   目光从她身上一扫而过,郑东林嘴角漾起一抹笑意,可惜了,嫁错了夫君,这个孩子注定是生不出来了。   “如此,本官还有要事,那就先行一步了。”郑东林点了下头后,放下了车帘子。   “雨天路滑,大人慢行。”   马车很快渐渐远去,雨雪想着方才那人说话时阴阳怪气高高在上的模样,又见小姐的裙子了被溅上了许多污泥,没好气道:“小姐,那人是谁啊,这般没礼貌。”亏小姐竟还下车来让他。   “那是宫中的中常侍大人,可是圣上跟前的心腹红人,以后见到他一定要小心客气,知道吗?”   见小丫头这气呼呼的模样,明蓁交代道,她记得以前大伯在家提过一嘴,说郑东林此人面上看着和蔼,其实最是睚眦必报之人。   这样的人最好不要去招惹到他。   “知道了,小姐。”雨雪嘴上应着,心中却鄙夷着,原来是个阉人,难怪说话装腔作势阴阳怪气的。   明蓁她们重新上了马车,雨势丝毫还未变小,车夫驾着马车继续慢慢悠悠的走在山间的道上。   好在这路今去年还修整过一回,否则这样的雨天更本就行不了车。   走了差不多不过一刻钟左右的时间,她们竟还追上了先前郑东林的马车。   此刻他们相距还有一段路程,车夫远远的看着前面刚才那辆超过他们的马车,此时好像停着不动了。   眯着眼睛再想瞅清楚些时,突然眼睛睁得大大的,受到了剧烈的惊吓后,立即拉停了马儿,“小姐……前面那辆车好像碰上截道的了?”   本来还疑惑马车怎么突然停了,听完车夫的话后,车厢前面的帘布立即被撩开了。   明蓁蹙着眉心在暴雨濛濛中努力地想看清前面的情况。   只见在暴雨中,前面似有人在打斗,突然那辆停住的马车,马儿的吃痛的嘶鸣一声四肢开始胡乱的动了起来。   马儿在原地不安焦躁的乱动,过了一会儿竟挣脱了套在身上的绳索,直直的朝着明蓁她们这边狂奔而来。   那伙看着像是山匪的人也发现了明蓁她们,明蓁这时才看见远处那地上流了一地的红的刺目的鲜血和雨水混合着,红通通的一大片。   “快,快调头!”明蓁的心慌意乱的喊着,被前面那幕吓得几乎魂飞魄散。   此时在这空无人烟的山中,明蓁她们便是连呼救都无人能听见。   车夫颤抖着手去拉缰绳,连拉了好几次,才拉动马,艰难转过车身。   车夫拼了命的赶着车,车内的雨雪和雨霏死死的扶着小姐,三人皆面色苍白惊慌。   后面那匹发了狂的马,很快就追上了明蓁她们的马车。   那马儿似乎被激怒了疯了似的竟然在不停的朝她们的车厢撞去。   整架马车被它顶的摇晃不已,车内的人更是根本无法坐稳。   雨雪牢牢地抱着小姐,每次马车晃荡颠簸时她都用自己的背去顶着那坚硬的车厢板子。   突然车内一个剧烈震颤,三人皆无法控制的朝一边倾斜倒去。   马车辖被撞得松动的脱落了,左边的马车轮子瞬间脱离了车轴。   整个车厢朝左边倒去,路侧有一个不大的斜坡,车厢顺势滑了下去。   车内的人被颠的七零八落的,滑落的时候明蓁的头磕在坚硬的板上,人霎时就昏迷了过去。   一阵天旋地转过去后,雨雪动了下胳膊,立马传来了一阵钻心的疼。   睁开眼睛见小姐和雨霏竟都晕了过去,吓得忙拉着明蓁的袖子,急唤着:“小姐,小姐!”   过了一会儿见明蓁还是没反应,哭着又去摇雨霏的胳膊,“雨霏,你快醒醒,小姐出事了……呜呜呜呜……”   雨雪哭着不停的去摇着雨霏,渐渐的雨霏手动了下,眼皮缓缓睁开,见雨雪哭的稀里哗啦的,虚弱的问:“小姐怎么样了?”   见她醒来,雨雪像是找回了主心骨,平日里面因为雨霏比自己大,什么她都是听雨霏的。   “小姐她……还昏迷不醒着。”雨雪抽噎着回她。   雨霏艰难的爬了起来,此时车夫也已经下来了,二人正准备去把小姐扶出都快散了架子的车厢时。   雨霏的手突然停住了,她看着雨雪颤抖着手指朝明蓁的裙摆下方指去。   只见明蓁今天穿的那条月牙白绣兰花的裙摆处一抹鲜红的血迹正慢慢渗出。   雨水哗哗的打在地上的枯叶上,天空上雷声轰鸣着,三人此时谁都不敢去动明蓁。   雨雪看着小姐那很快被染得变成了红色的衣裙,面上的泪水和雨水交织着,哭到不能自已。   看着这漫天的大雨,雨霏此时又不敢将人扶出来,怕万一再被雨淋着了那可如何是好。   正急的不行时,暴雨声中,似乎渐渐传来了呼声,接着开始清晰了起来。   是阿七的声音,雨雪听清时快速朝路上面跑去,边奋力喊着,“阿七,夫人在这里!”   阿七穿着蓑衣,将马车停住,待看到那滑到路下方此时有些散架的车厢后,瞳孔骤然放大,脑袋里面此刻全是嗡嗡地响声。   早在那群人动手,他看见后方府中熟悉的马车时,阿七就心道不好,果然是怕什么就会来什么。   唯一庆幸的是,夫人她们当时离得还算远。   虽早就和那伙人交代过只除目标人物,不可伤及无辜。   可在那马不小心被砍伤后,竟发了疯的朝夫人马车奔去之时,阿七就知道他把事情办砸了。   但那个时候他不能离开,也不敢过度关注夫人那边,怕自己身份暴露,他只能等事情结束后,再返回来找夫人。   天空中的闷雷一个接着一个,明蓁脑袋昏昏沉沉的,她听见雨雪和雨霏的哭声,也能感觉到自己越来越冷。   可就是无法睁开眼睛,渐渐意识彻底陷入黑暗之中。 第39章   三月初, 房间里面竟还燃起了碳火。   床上躺着的人,秀气的眉心微皱着,额上不停的冒着冷汗, 往日那张明媚柔美的面颊上, 此刻看起来苍白的令人生怜。   何为安在床边守着她,眸中的情绪复杂不已, 握着她的手, 焦急等待着。   刚才阿七抱着满身是血的她回府时, 在见到她的那一刻,他只觉得自己浑身都血液好似都停止了流动。   脑海中霎时空白一片, 明明早上还是那么生动温柔的她, 怎么就变成这样满身是血狼狈又虚弱的的模样!   而导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竟然还是自己。   他们的孩子没了, 年年日夜思盼,好不容易得来的孩子没了, 化成一滩刺目的血水离开了母亲的身体。   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醒后的妻子, 甚至有些害怕到想逃避,可他不能,这样的痛苦他不忍心让她独自来承受。   第一次他开始在想, 自己是否做错了。   因为他的贪婪,因为他的不择手段,竟要让她来承受这一切。   当阿七和他说事情办成了,他却感觉不到丝毫的放松。   看见妻子虚弱的躺在床上时, 何为安只觉得自己的心就好似被人狠狠揪住了一般。   原来这三年的相伴,点点滴滴之间, 她已在自己心中变得如此重要了。   原来在这场有预谋的婚姻里, 陷进去的不只是她。   握在自己掌中的手指微动了下, 何为安立刻感觉到了, 他小心翼翼的注视着她。   扇子般的鸦睫轻轻颤动着,明蓁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看着眼前熟悉的幔帐,她意识空明了一瞬,动了动手却发现被人握住了。   “夫君,你怎么在这?”   看见何为安守着床边,她还有些疑惑,刚问完,白天发生所有的事皆闪过脑海。   她记得白日自己去香云寺烧香,回来时遇到了暴雨,后来……   明蓁看着房中燃起的蜡烛,她倏地朝外看去,夜色沉沉,竟已经是晚上了。   此刻身体的不适,让她害怕。   对上何为安担忧的目光,明蓁的手都不敢往腹中摸去,她强扯出笑意,“夫君,我们的孩子还在……是吗?”   她虽强撑着,可一句短短的话她也说的不完整。   何为安爱怜的抚上她毫无血色的面颊,温柔的对她说:“年年,大夫说我们还年轻,孩子很快还会怀上的。”   耳中传来一阵嗡鸣,明蓁只见他张嘴却听不清他说了些什么。   眼眶蓦地变红,泪珠不过一瞬就争先恐后的涌了出来,她的眼前一片模糊。   怎么会?明明一直都好好的,大夫说她身体康健,孩子也养的很好。   她压抑着自己,无声的落泪。   不可能的,都三个多月了,再过段时间他/她就可以动了。   屋外的雨还没有停,淅淅沥沥的下着,一声一声都像拍明蓁的心上。   白日里面她看见的地上那一片血水重现在脑海中,明蓁痛苦的闭上双眼。   她死死地咬住下嘴唇,泪水源源不断的落下,哭到整个身子开始颤抖着。   都怪她,如果她今日不去还愿就好了。   明明何为安交代过她,让她多带些仆人出门的,可她觉得去寺庙太铺张了不好。   如果她听了他的话,结果是不是会不一样了?   不敢看他,从他掌心抽出了自己的手,明蓁转过身子去放肆地无声哭泣。   “年年,你别这样。”何为安看着她哭到不停颤抖的背,心疼不已。   “夫君……对不起。”   她抽抽噎噎的声音传来,“都怪我……如果我…我今日不去还愿的话……孩子……呜呜。”   她的话说的断断续续,哽咽不堪。   明蓁自责难受的样子,深深刺痛了何为安的心绪,他躺在床上从后抱住那个哭到整个身子都在抖着的人儿。   “年年,这不是你的错,是我……”   “是我…我今日该陪着你去的,你难过痛苦你都怨我好不好?不要怪自己。”   把人紧紧抱在怀里,他的语气中满是自责苦楚。   这场大雨一直下到深夜,树上的枝叶被洗刷的干干净净,不惹一丝尘埃。   屋檐还在滴答滴答的滴着残存的雨水,看着怀中已经哭到昏过去的人,何为安思绪纷乱。   明明还有一大堆的事等着他去处理,可他却不放心离开,抛下所有陪了她一夜。   明日朝中圣上必定会提及三县贪墨之事 ,而他也避无可避的会成为众矢之的。   且此刻郑东林遇害的消息定也早就传回了宫中。   往后的路只会越来越难走,但他不能停,也停不了了。   从他迈出第一步,去找圣上坦白昌平街的事起,他就已经入了局。   朝堂中的这盘大棋,他只是棋子,为了活命,他也只能厮杀下去。   第二日,天际泛白之时何为安照常起身穿衣。   妻子的眼皮红肿着,她昨天夜里睡得十分不安稳,好几次竟从梦中哭醒来。   何为安一次又一次的拥着她安慰着哄她入睡。   他一夜未睡,或者说更本睡不着,他在脑海中想了今日之事的所有结果,他该如何将自己摘干净。   郑东林莫名遇害,圣上定会彻查。   今□□事虽已尽力掩饰身份,但到底匆忙了些。   且妻子那辆坠毁的马车还留在那里,顺天府的人必定会来盘查。   一切的一切他都要提前想好应对之策。   整整理了一夜,此刻他必须去上早朝了,这个时候他不能再露出任何破绽来,惹人起疑。   给妻子小心的掖好被子,他俯身下去在她哭的红肿的眼皮落下极轻的一吻,随后转身出了房门。   阿七早早的侯在了门外,昨夜他连夜送走了那些人,现场也再三检查过绝对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但到底也是第一回 做这种事,且夫人还出了大事,他亦是一整夜惶恐难眠。   何为安见到他一脸憔悴,拍了拍他肩膀,而后交代道:“我出去后,若是顺天府的人来问夫人昨日之事,你无需多管,只需让她们如实回答即可。”   昨日听妻子的意思,当时她们离得远根本连有几个杀手都未看清,且她们都以为是普通截道的。   虚虚实实,这样更好,若是太过刻意,反而会引起怀疑。   “是。”   阿七应下,送大人出了府门。   金銮殿上,今日早朝上的气氛格外沉闷。   朝堂上也比往日安静了许多,方才京郊附近的县城竟接连暴出贪墨之事。   天子冠上薅须,这些人也真是敢!   众臣们此时皆不敢吭声,心中各自思量着。   近来这位户部何为安在朝中算是大出风头了,此次又检举有功。   只是他走自己的道便罢了,竟还要断别人的路,也忒不懂事了些。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往后如何,且看这位何郎中的本事了。   望着底下神思各异的官员,建安帝冷冷开口:“诸位不觉得今日殿内少了些什么吗?”   早已得到消息的大臣们仍低头恭敬不动如钟,不明所以的官员们有的开始小小心翼翼的思考圣上的话,眼睛谨慎的望着殿内,仔细想寻出不同来。   “朕倒是不知,京郊如今已是山匪横行了,堂堂的中常侍在上京城外死于山匪截杀?”建安帝突然怒目呵斥道。   “兵马司,巡城营,上京卫,还有城外东西两大驻军营。”   建安帝每点一个衙署之名,便有各司的官员战战兢兢的跪了下去,整个殿内寂静无声。   “这些都是摆设吗?朝廷命官就在京城外死于山匪截杀,滑天下之大稽!明日是不是就要有叛军来攻打皇宫了!”   建安帝怒喝道,案上的折子被他愤怒的甩飞至顺天府府尹的脚边。   孟府尹的腿止不住的开始直抖,殿内胆小些的官员此时便是连大声喘气都不敢。   “孟长安,此事若查不出来,你这顺天府尹朕看也就不必做了,关于此案的任何进展你直接向朕汇报。”   早在圣上点他名时,孟长安就立刻跪倒了,此时诚惶诚恐的回道:微臣遵旨。”   散朝后,何为安被岳父贺素卿叫住了,“我听说年年昨日出了意外,这是怎么回事?”   贺素卿皱着眉头看着何为安,语带质问不悦问道。   昨日夜里贺家收到怀远街那边的消息,女儿竟然意外滑胎了。   贺二夫人当时就急着要去怀远街看,但当时已过宵禁,他好说歹说才拦下了妻子,让她天亮再去。   女儿出了这样的大事,此时看到女婿他自是要问责一番。   何为安斟酌着正欲回岳父大人的话,顺天府尹孟长安此时走到二人身边,略一点头朝何为安问道:“何大人,听说令正昨日也在城外出了意外,不知她可有看到些什么?”   昨日就在郑东林遇害不远处,何家的马车翻到路下去了,且听说她夫人还因此小产了。   因此何夫人极有可能当时看到了些什么,也或许会是本案的唯一目击证人了。   “昨日夫人回府时一直昏迷着,且伤的不轻,听府中下人们说,当时离得远只知道前边出事了,好像并未看清什么?”何为安面色悲痛的回他。   “那不知昨日令正出城是有何事?何大人昨日又在何地呢?”   何夫人和何家仆人作为昨日唯一出现在附近的人,孟长安希望能从她们身上得到些线索。   “孟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女儿出了这样的事,你莫非还要怀疑她不成?”贺素卿不悦道。   本来他和女婿正说着话,孟长安突然打断就算了,他问话问着竟好像还怀疑到自己女儿身上来了,这让贺素卿十分不满。   ”贺大人误会了,只是令嫒昨日恰巧也在不远处遭受意外,本官也只是依例询问罢了。”   见贺素卿不满,孟长安耐着性子向他解释道。   若不是看着贺老的面子上,就贺素卿这种无能世家子弟,就凭他刚刚对上官不敬,他就有的是法子整治他 。   见岳父仍是不满的样子,何为安怕他和孟长安起冲突,自己先回了孟长安的话,“我夫人昨日是去香云寺烧香,未曾想竟不幸遭此大难,下官昨日奉召进宫,出宫回府后就一直都在家中。”   案件无头绪,那伙人行凶之后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孟长安眉心深锁,心不在焉的向何为安道:“如此,多谢何大人配合,本官还有要事,先行一步了。”   说罢孟长安步伐急促的走了,看也未看贺素卿一眼。   见他那目中无人的样子,贺素卿气的眉毛都歪了,恨不得他查不出来凶手才好,让圣上摘掉他的乌纱帽,看他还横不横。   左右听兄长说那郑东林也不是什么善茬,听闻他竟还喜好娈童,宫中不少小太监都遭受过他的毒手。   这种人山匪截杀他,也是在替□□道。   知晓女儿是被马惊了后,出的意外,贺素卿也没再多说什么。   何为安回到家中,就匆匆朝卧房赶去,听说岳母一早就来了探望妻子,此时也正在房中陪着妻子。   “忙忙忙!他就知道忙,竟让你怀着孕独自出城去烧香,待他回来我必须要好好说下他了,他还有没有把你放在心上。”   贺母满带怨气的话自房中传出,何为安的脚步停了下来。   “娘,不怨他,是我…若不是我执意去还愿……”明蓁见母亲竟把原因都怪到他身上去了,忍不住替他辩解。   “你还愿他就不能陪着去吗?我看你大伯都没他那么忙!”贺母气愤道。   在她看来就何为安的问题,这两年他就常年在外,陪女儿的时间少之又少。   听玉嬷嬷说便是女儿怀孕了他也经常忙到很晚才回房,在他心中怕是只有他的公事了,何曾在意过女儿的感受,本还以为他是个不错的。   “他说过要陪……。”明蓁见母亲似乎真的生气了,后面为他辩解的话都不敢再说了。   “母亲说的对,昨日之事错全在我。”何为安踏进房中,看着靠坐在床上的妻子。   见女婿没有推脱责任,贺母脸色这才好一些,女儿就是性子太柔善了。   两人成婚三年好不容易才有的孩子,若是何为安敢因此责怪是女儿不小心才有的意外,那她绝对不会善罢甘休,轻易饶过他。   “你知道就好,不是我说你,年年嫁你本就是低嫁,若你还不好好对她,你对得起我们贺家吗?”贺母忍不住责问他。   “娘!”明蓁急了,她知道母亲是担忧她,可这么说何为安也太过了些,这几年他对自己也算事事体贴,疼爱有加了。   贺母看着这个不争气的女儿,无奈的叹了口气,“罢了罢了,我现在还说不得他了是吧,你啊!”   “行了,我今日也出来许久了,该回了,过些时候再来看你,你可不能再哭了啊,小月子也是月子,我会让玉嬷嬷好好盯着你的。”   贺母说完起身,又不放心和玉嬷嬷交代了许多了事项,才打道回府。   何为安送走岳母后,回到房中坐在床沿边上,看着面色苍白虚弱的妻子,正欲开口和她说话,她却小心翼翼的先给自己赔礼,“夫君,刚才我娘她话说的急了些,你别怪她。”   一股酸涩的感觉瞬间涌上心头,何为安拉过她白皙的手紧紧握着,“年年,我……”   有那么一瞬间他想全部都告诉她,告诉她,自己的不得已。   告诉她,孩子没了是上天对自己不择手段的报应,而不是看着她自责难过。   “年年,孩子的事……我们忘了他好不好?季大夫说了,我们还年轻,孩子很快还会有的。”何为安低着脑袋,不敢看着她的眼睛。   他害怕了,他不敢让她知道真相,这对她太残忍,就这样吧!   一辈子瞒着她,往后他再加倍对她好来补偿她。   “可是后面的孩子不会再是再是他/她了。”明蓁低落的说道,眼眶眼看着又红了。   何为安的手一僵,过了一会儿,慢慢抚上她柔.嫩的面颊,“年年,对不起。”   这句对不起是他欠她的,她对自己毫不保留的信任和依赖,可自己却伤害了她。   “不怪你的夫君,是我……”   “好了,我们不说这个了,今天顺天府的人是不是来过了?”他故意转移话题问她,怕她想起来又伤心。   明蓁话还未说完就被何为安打断了,刚才回府时阿七就和他汇报过,说顺天府的人已经来询问过昨日所有随夫人去香云寺的人了,包括夫人。   当时阿七说夫人不方便,可顺天府的人说话虽客气,但却执意要见夫人,阿七只好让雨雪把夫人床上的帘帐放下,顺天府的人隔着帘幔问话。   明蓁点点头,“是,不过我和雨霏雨雪当时也都未看清什么,估计对案子也帮不上什么忙。”   “夫君,那群人真会是普通截道的吗?我记得昨日……他们好像看到我了,但却没有追上来。”   明蓁有些不解,如果真是截道的,按理说发现她们应该也会一并抢了,可那群人却没有这么做。   “是吗?那这些话你有和官差们说了吗?”何为安状似不经意地问她。   “没有,我不确定自己当时有没有看错,怕平白误导了他们办案。”明蓁摇了摇头。   “许是你看错了,或者就是那伙山匪怕节外生枝吧!”   把人揽在自己肩膀上靠着,何为安温声和她交代道:“年年往后若是再有人问起你,你也别说,郑东林在朝这些年总归定是有些仇家的,若当真是别的什么人做的,我不希望把你牵扯进去。”   “嗯,好。”   听他这么说,明蓁心有余悸点头答应,当年昌平街一事,她至今还在担忧,她也不想再搅进任何浑水之中了。 第40章   三月初十, 从老家出发走了一个多月的何家众人,终于抵达了上京。   何为安接到家人,带回府中时, 何母看着眼前这座气派的府邸时, 泪湿了眼眶,心中欣慰不已。   从刚踏入京,见到京城繁华景象时,何家众人就都看呆了眼睛。   到此时看到他竟住在这么大的宅子中,何为安的兄嫂们皆满面喜意,惊讶不已。   知道家人这一路赶来, 定是风尘仆仆,疲惫不堪了, 何为安叫来下人让其带着大家先去安置下来。   此时何为安的大嫂王氏突然向他问道:“小安,怎么一直没见弟妹呀?”   被何为安的大嫂搀扶着的何母, 此刻也不解的看着他。   二哥一家子本来注意力全在看宅子内的布置, 现在也都转头看着他。   “年年她……”何为安正欲解释, 忽想起来家人还不知道自己妻子的名字, “年年是我媳妇儿的小名。”   何为安走到母亲面前,小心道:“娘,我和您说件事你先别急, 年年几日前不小心发生了意外小产了。”   他的话音刚落, 众人脸上的笑意都僵住了, 何母听完好半响都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问:“那她如今还好吗?带我先去看看她吧!”   虽说她是因为儿媳妇怀孕才来的上京, 但发生这种意外, 何母也知道儿子心中定也不好过。   房中的明蓁听雨雪说何家人一到府中, 就要来看她, 心里慌乱的不行。   她今天本想穿厚些出去亲自迎接婆母和兄嫂她们的,但玉嬷嬷死活拦着不让,何为安也青着脸不同意她出房门。   她只得作罢,何家众人第一次来京,她却没有去迎,唯恐家人们怪罪她。   脚步声近了,她听见了何为安的说话声,随后她终于见到了期盼已久的何为安的家人们。   何母鬓角花白了许多,面容看上去也十分沧桑,穿着棉质裳裙被何为安扶着走了进来。   他们身后还跟一个看着近四十左右的一个妇人,看年纪应该是何为安的大嫂。   还有一对稍微年轻些的夫妻牵着一个男童的手,明蓁猜应该是二哥一家。   只是最后面还有一个看上去二十出头的年轻男人,跟在众人身后目光不停的打量着房中的摆设,在看到明蓁那一刻眼睛呆住了一会,随后立即挪开了。   “娘,儿媳不孝,竟劳您过来看我。”明蓁走到母面前恭恭敬敬的见礼。   何母忙扶起她,笑着点头,“你就是年年吧,好孩子快起来,一家人别这么客气。”   明蓁起身后,何为安同她一一介绍兄嫂们,明蓁挨个见礼。   待到最后那个男子时,何为安还未开口,二嫂彭氏抢先开口笑道:“这是我娘家弟弟,这次跟着来上京,就是想在这儿寻份好差事,弟妹他比为安小些,你不用和他多礼。”   明蓁亦笑着同他点了下头,十分客气。   何家众人见这个出身高门的弟妹,丝毫没有倨傲之态,也都放下了心来。   何为安带着家人去东院安置歇息时,二嫂快步走到他面前,脸上带着些拘谨,“小安,我娘家弟弟也是我们出发后他才跟上来的,说要来上京城找事做,给你添麻烦了啊。”   “二嫂客气了,一家人有什么麻不麻烦的。”何为安笑着回她。   彭氏听着心中松了一口气,如今这个三弟出息了,他们又许久未见了,在他面前她现在说话还真有些不习惯。   “那二嫂也就不见外了,小安你来这里久了,对上京肯定也比较熟悉了,二嫂就拜托你帮彭勇留意下差事了。”   说着彭氏拉着弟弟到何为安面前,然他向何为安先道谢。   “好的,我这几日就帮他打听下来,只不知道他想寻哪方面差事呢?”何为安一口答应下来。   家中之前为了供他读书,大哥二哥任劳任怨从无半点怨言,这点小事他自也不会推脱。   听到这,彭氏笑着道:“什么差事都行,我这个弟弟大字不识几个,力气到是不小,你看着办给他找就好。”   何为安点点头,扶着母亲进了东院。   东院早早就收拾妥当,院中宽敞,又日照充足,何母住在主屋,其余众人住在东西厢房。   待何为安一走,彭氏立马走到隔壁去寻大嫂王氏说话,“嫂子,你刚刚看见没,啧啧啧,我们的那个弟妹模样生的可真是俊俏啊,那周身穿戴,不愧是大官家的小姐,小安这是真有福气。”   彭氏往日里就是爱唠嗑的,今天刚进这府中时,看到这气派精致的院子当时就想和王氏说了。   奈何三弟一直在,她也只好一直忍着,忍到现在三弟一走,她就急匆匆的来寻王氏说话了。   “可不是,而且我见她性子也是温温柔柔的那种,为安说什么都应着,以后对娘定也不会差。”   王氏满意的点头,她这个婆母劳累了一生,往后也该跟着小安在上京好好享福了。   “就是好像身体差了些,说就是摔了一跤就把孩子给摔没了,你说咱乡里女人哪个不是大着肚子还下地里干活的,也没见孩子怎么样啊。”   彭氏拿起桌上糕点吃的起劲,和大嫂扯闲聊天。   正在收拾包袱的王氏,放下手中的衣裳走了过来,看了她一眼叮嘱道:“这话你可不能在小安面前说啊,他媳妇儿是大家小姐,我们跟她自是没法比的。”   “我知道,我这也不就和你说说嘛,你别看咱娘嘴上没说什么,她路上来时可高兴了,结果来了让她空欢喜一场。”   彭氏吃的有些急,一下被噎住了,忙倒了杯茶水喝了下去,又继续道:“而且小安成婚也有三年多了吧,这么久才怀上的孩子,还没了。”   说到这王氏也沉默了下来,她嫁过来时,那个时候小安才四五岁,小安也算是她亲手带大的了。   如今在老家同小安一个年岁的人,孩子都有好几个会满地跑了。   何家二嫂彭氏见嫂子不说话,正欲再开口,这时忽然传来了儿子响亮的哭声,她忙放下手中的糕点,皱眉低斥道:“这个皮猴定是又惹到他爹了,我回去看看来。”   说罢风风火火的跑了出去。   何为安回到房中时,看着这几日来面上头回带笑的妻子打趣道:“怎么样,我先前没骗你吧,瞧你之前担心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家里人是吃人的老虎呢?”   终于见过他的家人,明蓁心中一直记着的一件大事也算了了。   且婆母兄嫂们看着都十分的和善模样,明蓁也知道之前是自己太过担忧了,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   何家人来了后,明蓁因为还在调养身子,也甚少和他们相处。   到是雨雪时常都把东院的事说给她听,因为有个小孩东院常常热闹的紧。   荣荣虽皮,却也机灵,虎头虎脑的模样很招府中下人们的喜欢,雨雪也常爱去逗他。   何家人又都没什么架子,对府里的下人丫鬟们都客客气气的。   好在解禁的日子终于到了,满一月后的第一日,明蓁一大早就去了东院给婆母请安。   何母被她这礼数周到的架势给乐到了,忙向她说,她们小户人家不用这么多礼数的。   好一番劝阻又和她说了何为安大嫂二嫂也都不用请安,才终于把明蓁给劝住了,让她第二日不要再大早来请安了。   何母虽说不用请安,可明蓁每日还是会去东院陪一会儿何母。   转眼何家人来上京也已有两月了,自立夏后,天气越来越热。   而郑东林遇害一案,顺天府多方查探得到结果证实他确实是死于山匪截杀,且那伙人作恶后逃离了上京,这泱泱国土再难觅其踪迹。   当日在御书房内孟长安被圣上整整斥责了近一个时辰,好在最终还是保住了他头顶的乌纱帽,被罚俸一年以示惩戒。   何为安奉召入宫时,遇上了刚被圣上骂得狗血淋头的出御书房的孟长安。   门外,孟长安满面郁色的看见他后,草草的点头示意了下,就匆匆走了。   何为安进去之后,看着地上碎裂的瓷杯,小心的弯下腰去捡。   “来人。”   建安帝唤了一声,子善很快走了进来,见到地上的碎瓷后,忙立刻用手捡起,带了出去。   “何为安,朕记得你是庶吉士出身是吧!”建安看了何为安好半响后问他。   “回陛下,微臣是建安三十年入的庶常馆。”   建安帝点点头,“那按出身来到也配得上,今日召你进宫是有件新差事想交给你去办。”   “朕的皇儿萧樘,教他的老师如今告老还乡去了,朕想为他重新找个夫子,想来想去,到觉得你还不错,不知道何郎中可愿意为朕分此忧?”   听完圣上的话,何为安放在袖子中的手死死握住,面上不敢露出异色,“陛下厚爱,微臣感激,但微臣学识资历浅薄,担心无法胜任此等大任,耽误七殿下。”   历来能教授皇子的皆是名士大家,像自己这般的资历薄弱且位低的官员,去教导皇子?怎么看怎么诡异。   “怎么?何郎中是觉得朕挑人眼光不行?”??建安帝好整以暇地望着他。   “微臣不敢。”何为安跪了下去。   “好了,你也不必太过自谦,朕再问你一遍,你可愿为七皇子之师?”   看来杏树村的事,陛下已经做了抉择了,何为安只能在心中苦笑,圣上还真是看得起他。   知道自己避无可避,何为安俯首回话:“微臣遵旨,谢陛下隆恩。”   退出御书房后,看着门外侯着的子善身上的靛青色莽服后,何为安拱手向他祝贺道:“恭喜常侍大人。”   四月初,子善成了宫中新一任的中常侍。   “何大人,同喜。”子善亦笑着回他。   当初之事,何为安为了活命,他为了高升,二人对此皆心知肚明,却从未挑开。   当日被暴雨掩盖的真相,或许永远也不会有人知道了。   翌日,何为安回家的特别早,在他早上出门到回府前后竟相差不到一个时辰。   明蓁见还穿着朝服的他这么快又回了,还以为他是忘记拿什么东西了,“怎么了?可是漏下什么了吗?”   这个时候也才刚天亮没一会儿,明蓁此时还在床上,正欲穿衣起身。   何为安似是没听到她的话,出了神的自顾自的解下朝服换上家居常服后,走到她面前,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开口,“今日辍朝了。”   闻言明蓁穿衣的手停了下来,诧异的看向他问,“出什么事了?”   天子辍朝,定有大事。   何为安想起昨日圣上在御书房内和他说的那些话,太阳穴此时一抽一抽的刺痛着。   他伸手去按压着试图缓解疼痛,声音低沉的回她:“太子南巡时不幸遭遇山体垮塌,薨了。”   此时他才终明白,之前圣上为何会驳了楚王的提议,而后又在御书房那样问他了。 第41章   太子南巡遇难, 消息传回上京后,朝野震动,圣上悲痛不已, 辍朝三日。   凤梧宫内,看着跪了一地的宫侍们, 皇后失魂落魄的跌坐在罗汉榻下的踏几上。   双目无神,面容失色,嘴里还在不停的呢喃着:“不可能,绝不可能!”   突然皇后双手撑着罗汉榻的边缘爬了起来,一脚踢翻了一个跪着离她最近的一个宫女,厉声斥道:“你们都在骗本宫!”   被踢翻的宫女吓的心神俱碎,忙战战兢兢的爬起来又重新跪好。   整个凤梧宫内, 众人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一抹明黄色的身影迈步进了凤梧宫内,看着跪了一地的人,冷冷开口:“都出去。”   宫侍们很快退出,殿门被合上, 子善守在门外。   听见建安帝的声音, 皇后像是突然被人惊醒, 脚步踉跄的飞快走至来人面前, 满面泪痕的跪倒在他面前, “陛下!太子他……他真的……”   话到嘴边,皇后却怎么也问不出口了,满眼期冀的看着建安帝,渴求他的回答。   “太子回不来了。”冷漠的声音在殿堂内响起。   心中唯一的那点期盼也被击碎了,皇后双腿无力的瘫软的地上, 忽然她奋力的抓住面前那明黄色的袍角, 声音尖锐, “陛下,一定是那纪家做的,否则怎么会这么巧,皇儿他就遇上山体垮塌呢?”   回答她的只有空荡荡殿内中自己说话的回声。   “陛下,难道到这时,您还要偏袒那对母子吗?您就不怕寒了皇儿的心吗?”   不满他的沉默,皇后愤怒的指控道。   “寒了他的心?冯秋月你就不怕寒了朕的心吗?”   帝王冷冷的质问,让皇后的手指一僵,好像自他登基后,就再也没有叫过自己的名字了。   这么多年了,她是他的皇后,魏国的皇后,冯秋月这个名字已经很久没人叫过了,连她自己都有些陌生了。   “陛下这是何意?”她已经松开了他的衣袍,喃喃地问道。   “怎么?以假乱真这么多年了,莫非连你自己也信了吗?”   此时皇后的面容上闪过一丝慌乱,她不安的开口道:“陛下,您在说什么?臣妾怎么听不懂?”   空荡华丽的宫殿内,建安帝低头看着地上那个锦衣华服此刻却强撑着的女人,嘴角抿得直直的,不想再和她过多费话。   “当年为你接生的嬷嬷,后来皆死于非命,你到是手段干脆。 ”   “只是可惜你还漏了一条漏网之鱼,让她游到朕的跟前,泄露了你的秘密。”   去岁冬,一天深夜他正伏案批折子,新调来不久的宫女,忽跪在他面前,说有惊天秘密要禀。   当时他伏案根本连头都未抬起,郑东林正欲让人把她拖出去时,那宫女却突然奔向殿内的柱子,嘴中喊道:“奴才有冤,望圣上明察!”   话音刚落,人猛然撞柱而亡,鲜血四处喷洒,有几滴甚至飞至案上的折面上。   郑东林也被这一变故惊的呆愣了一会儿,正想叫人把她抬出去时,建安帝突然开口:“等等。”   他自案后起身,看着那名已死去的宫女,眉心紧皱,以命相告,看来此人确是被逼到走投无路了。   见她袖口处露出一角的信封,建安帝让郑东林取出。   待看过后,眸中瞬间掀起滔天怒意,看着地上那名死去的宫女,他过了许久后才重新开口:“抬出去,安葬了吧!”   到是个有胆识的,无论她信中内容是否属实,她知道了这般惊天秘闻,他自是留不得她了,想她她自己也清楚,这才以死相禀。   而后郑东林依着她信上所言,果然查到杏树村和中宫的隐秘牵扯。   一桩皇室丑闻,一个三十多年前的阴谋,他竟然被人瞒了整整半生。   可笑的是那不知道哪里来的野种,竟还被立为一国储君,当了多年的太子,他萧氏江山差点由他拱手让人!   看着地上面如死灰与自己结发多年的妻子,建安帝目光沉沉,“冯氏,这么多年朕可有亏待过你,你何至于这般欺瞒朕,妄图乱我魏国朝纲!”   建安帝怒喝出声,朝着那瘫坐地上的人一脚踹去,力气之大,皇后生生被他踹的伏地急咳不起,头上金钗落了一地。   待那阵喉间的气涌稍稍平缓些,皇后抬头看着他目光忽然变得怨恨,“哈哈哈哈,你对得起我,你是对得起我。”   皇后笑出了眼泪,似疯魔了般笑个不停,泪也不断的落下,看着面前这个与自己夫妻四十载的高高在上男人,她嘲讽道:“你还未登基时,府里的女人就一个一个的抬进来,你说那都不是不得已,我才是你的妻子,和那些女人是不一样的。”   “可是后来我知道了,我和那些女人其实都一样,你只不过是看中我冯家的权势,看中我父亲受先帝的依重罢了。”皇后的说着又急咳了起来,嘴角溢出一丝腥红。   “果然,你初登基在我还怀着身孕,就广纳后宫,我总要为自己想吧,为冯家想,你这个位置有我冯家的一半,所以我腹中的孩子必须是男孩。”   既然撕破脸了,她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装了这么多年的大度,她也装累了。   看着这个已似疯魔的女人,建安帝只觉无法理喻,“朕只问你,此事冯家可有参与?”   皇后疯狂的面容上,忽然开始一丝丝崩塌,恐惧霎时溢出眼眸,她哭喊着,“与冯家无关,这些都是我一个人做的,不关他们的事。”   建安帝看她的话不似作假,眼中戾气稍减,当年宋国公还在,依他对宋国公的了解,想来也不会同意冯秋月做出如此霍乱朝纲之事。   “你身边的那个周嬷嬷,朕已经赐死了,而你…”   建安帝不愿再去看她一眼,嗓音冷漠道:“太子为国牺牲,皇后伤心欲绝,自请闭宫为太子诵经超度,即日起,凤梧宫内所有人不得外出一步。”   伏在地上的皇后,看着那离去背影,嘴角扯出一抹苦笑。   如今的冯家于他而言怕早就是如芒在背了吧,否则怎么会有云阳宫那个女人和纪家,现在太子没了,冯家也就彻底无用了。   抬头看着这座冷冰冰的宫殿,此生她怕是都出不去了。   圣上不杀自己,并非是对自己有情分,而是刚死了太子若她这个皇后再出事,难免会引人怀疑,这种让人蒙羞的皇家丑闻,他害怕让人知道。   想到这儿,她脸上的笑意更深了,这么多年的夫妻,他们之间剩的竟都只是算计。   而此时的云阳宫内,淑妃屏退所有宫侍后,急急拉着儿子询问,“太子真死了?做的可干净?”   太子薨逝的消息一传回宫中,她那   颗心就一直提着,犹如走在悬崖边上,她时刻担心皇后或者圣上派人来审查自己。   可等了许久,等来的确是那个让自己心惊胆战的儿子。   看着慌乱不安的母妃,萧豫面色也不似往日那般轻松,眸中满是阴霾,“干净?做得确实十分干净。”   听了儿子的话,淑妃稍微松了一口气,“那就好。”她总算可以心安一点点了,之前唯恐儿子留下什么蛛丝马迹的,暴露自己。   萧豫挑眉看了她一眼,嗤笑道:“好什么?太子死的毫无破绽,干净到连我都不知道是谁做的!”   “你什么意思?”淑妃只觉自己迟早被自己这个儿子给吓死。   “我的人还没动手,他就死了。”萧豫面色不愉。   他可不信会是什么意外,先是姚奎被人截走,他查不出半点线索,再是悄无声息不留痕迹的又杀了太子,这到底是何方神圣,躲在暗处,他不得不防。   朝中有个这样的手眼通天,却又摸不清他企图之人,他又怎能心安。   淑妃也被他的话,吓白了脸色,抓着他的手都开始抖了,“那到底是谁干的?”   看了母妃一眼,萧豫没好气的“哼”了一声,“我也想知道。”   萧豫闭着眼睛沉思着,忽然被门外的脚步声给打断了。   他不悦的睁开眼睛走到门口,拉开门阴沉着脸,看着外面正扬起手准备敲门的宫女,“何事?”   “殿下……刚…刚传来消息,凤梧宫那边闭宫了。”   宫女刚才被他眼神一吓,此时话也说的不太利索了。   “可知道原因?”他冷冷的问道。   “说是皇后娘娘自请为太子诵经超度。”   此时闭宫?皇后对太子的死就丝毫不怀疑吗?   萧豫只觉得这事越来越诡异了,按道理来说皇后此时定会把太子出事的罪责扣到自己和纪家头上来的,会和自己争个不死不休,怎么如此轻易就信了太子死于意外,还闭宫诵经。   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   圣上辍朝三日,何为安这三日却时常忙至很晚才归。   太子发丧,这突如其来的丧礼,礼部工部户部各部皆忙得人仰马翻。   太子遗体已在运回京的途中,储君之殇,千里缟素。   上京城中开始戒严,这天何为安忙完一天刚回府时被就二嫂拉住了。   神神秘秘的往他手里塞了一张泛黄的薄纸,随后低声道,“小安我都等你好几日了,今天可算看见你了,这是我自己在老家吃过的方子,你看看给你媳妇儿也吃一下试试,很灵的。”   看着手中那张纸,何为安皱眉不解道:“这是?”   “这是我找我们村里老郎中开的,我就是吃了它才生的佑平和荣荣。”二嫂略带得意道。   弟媳这一看就是子嗣不顺,要不怎么会三年了才怀上一个还掉了。   小安帮费心自己弟弟找了份好差事,她也要知恩图报好好谢谢他来。   这方子自己都试过了,绝对是有用的。 第42章   听完二嫂的话, 何为安只觉有些哭笑不得,二嫂一番好心,他也不好拒绝。   只得把纸小心的折好收进袖口中,“劳二嫂记挂了, 多谢二嫂。”   彭氏爽朗笑道:“瞧你, 一家人说什么客气话, 行了这么晚了,你也早些回房歇息吧, 都忙了一天了。”   何为安点头,同彭氏话别后, 就先回了房。   更衣时忘记刚刚袖中的那张纸了, 明蓁帮他挂衣服时泛黄的纸张正好飘落到她鞋面上。   何为安还未来得及出口, 她就以已经弯腰捡了起来,看着上面写的内容, 她有些疑惑的问他:“这是什么?”   本来不想让她知道的, 二嫂好意他不好当面拒绝,只想着先收下就好。   但这种偏方他也不敢给妻子吃, 也不会让她吃, 孩子的事他并不急, 顺其自然就好。   现在不小心竟被她看到了, 那上面写的都是一些药材名字, 他也不好明目张胆的骗她。   又想着万一哪天二嫂心血来潮的又问年年那偏方, 怕她怨自己瞒着她, 只好和她实话实说:“二嫂刚刚给我的。”   “二嫂她给这个给你干什么?”明蓁又看了一眼手中的纸, 越看越觉得像一张药方, 更加不解了。   看着她好奇的样子, 何为安忽起了逗弄她的心思。   俯身弯腰把一侧脸凑到她面前, 指了指,“想知道啊,你亲一我我就和你说。”   说完,他笑着望向她,明蓁看着面前突然放大的脸,想着这人老爱逗自己,这次偏就不让他得逞。   伸出手在捏了捏他凑过来的脸,点点头道:“嗯,面皮还蛮厚的,我才不求你呢,我明日自己去问二嫂就知道了,二嫂肯定会告诉我的。”   猝不及防的反被妻子调侃了,何为安也不觉丢脸,将人一把揽进怀中,附在她耳边低语,“最好再和二嫂探讨下,怎样使用才能更有效。”   他脸上那意味深长的笑让明蓁直觉认为这张泛黄的薄纸不是什么好东西,催促着问他:“你快说,这到底是什么啊?”   何为安不语,只是不露痕迹的微微侧了下脸。   被他勾起的好奇心,明蓁只想快些知道二嫂给的究竟是什么。   她无奈只得凑过去,还微碰到他的脸,谁知他忽然把脸转了过来,柔.软的双唇瞬间落入了他的圈套之中。   揽着她的腰肢,何为安加深了这个吻,怀中的人也从一开始的抗拒,很快变得柔顺的依附在他身上。   亲了许久他才终于心满意足的暂时放过了她,这才好心的给她解惑道:“二嫂说,这是她的生子秘方。”   手中的那张纸早在刚才何为安突然偷袭她时,就掉落到地上了。   明蓁在他怀中动了一下,何为安不肯松手依旧圈着她,低头看着她的眼睛温柔道:“年年,你别多想,二嫂没别的意思,她只是好心。”   自她出了意外后,何为安和她说话,一直都很小心,唯恐就怕她胡思乱想。   “嗯,我没有多想,我只是想把它捡起来。”   明蓁指了指刚才掉在地上的薄纸,又小声的问他:“二嫂自己也吃过,是不是真的有用啊?”   看她一直盯着地上那张纸,又想弯腰去捡时,何为安快她一步迅速捡起收好。   觉察到她的心思,他没好气道:“想都别想,是药三分毒,我不准你去吃任何乱七八糟的东西,知道没?”   妻子的心思他理解,只是这种所谓的偏方大多都是些弄虚作假吹嘘起来的罢了。   “可是···二嫂自己不也吃过吗?”明蓁小声嘀咕,早知道她刚才就该看得仔细些。   她听人说过,有些乡下土方子确实很灵的,而且从二嫂家的情况来看,也是有些依据的。   见妻子的眼睛还在不停的往自己袖口瞥,何为安被她气笑了,“你与其相信它,还不如相信为夫我!没有我,它就能帮你生出孩子来了?”   “有些事不得不信的?多些辅助总归是有用的。”明蓁明显不认同他的话。   明蓁冥顽不灵的模样,让何为安觉得自己刚才就是在和她白费口舌,气闷的将人一把抱起朝床榻边走去,“行,我这就给你一个孩子,让你看看究竟谁才能让你有孩子。”   忽然的腾空,明蓁被他吓了一跳,急到脸都红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看你就是这个意思,而且我会让你好好知道,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把人一放在床榻上,随即他就恶狠狠的扑了上去。   从妻子怀孕到发生意外,近小半年的时间,他一直都忍着没碰她,即使是前几日直到过了大夫交代的日子,二人同房时他也一直都是小心翼翼的就怕她不舒服。   他好心体贴她,她竟还要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怀疑他!   若是这次不让她吃些苦头,往后她指不定就会偷偷背着他吃那些乌七八糟的药了,他没办法时常盯着她,只能这么威胁她了。   夏夜深深,络绎不绝的蝉鸣声伴着屋内那时不时传出细微的压抑着的低.吟之声一直到后半夜,才停息。   次日,看着眼前那空荡荡的枕头,意识还有些迷蒙,见外面天光大亮了,想起身时才动了一下身子,嘴角溢出一声轻呼,浑身酸软的似被车轮子碾压过。   转头再看着那只枕头时眼中满带怨气。   好不容易起身自己穿好衣服后,正想开门叫雨霏进来给自己梳头时,门外忽然响起了雨雪那丫头的说话声,听脚步声似乎还带着人。   “你说你家小姐还真是好福气啊,这都日上三竿了还在没起呢?”   庄梦儿笑着和雨雪说道,许家规矩多,她天天一大早的就得去婆婆面前站规矩,每天都得挣扎的从床上爬起。   此时她到是真羡慕明蓁了,何家虽说寒酸了些,可毕竟没那么多条条框框的规矩。   且何外安如今受圣上青睐,比起自家那个花花公子哥不知好了多少。   “小姐,许夫人来看你了。”   雨雪说着正想抬手敲门,门就开了,明蓁衣着整齐散着发站在门后,笑看着二人,“早就听见你们的声音了。”   庄梦儿别有深意的从头到角打量了明蓁一眼,嘴角的笑意更深了,“难怪起得这么晚,看你眼底的乌青,以后还是要早些睡的好。”   她这一开口,明蓁就被她闹了个大红脸,雨雪低头憋着笑。   “明明是你起得早,还要怪我睡得晚,好了,今日怎么想着来找我了?”   明蓁走到梳妆台前坐下,任由雨雪给自己梳头,一边问着她。   庄梦儿坐在一旁的   八仙桌上给自己到了杯茶水,捧盏喝了一口后回她:“怎么?无事就不能来寻你了?”   “好吧,那我们的庄大小姐,今日可是想让我陪你去外面逛吗?”   明蓁挑了一只自己喜欢的珠钗递给雨雪,梳妆完毕,她走至庄梦儿边上坐着。   “好啊,只要你有兴致,我奉陪啊!正好听说锦屏阁最近新到了一批头面。”庄梦儿毫不客气的点点头。   庄梦儿看着心情不错的样子,前些时候许三公子那样闹过后,许家终究还是没有同意把如意楼的那个女子抬回府。   而许三公子也妥协了,只是把人养在外面,不再提纳妾之事,庄梦儿似也看清了,除了名分她如今也不在乎其他什么的了。   明蓁听她的意思,知道这人是来拉着自己陪她出去的,匆匆用完早膳后,就同她出了府。   去锦屏阁的路上,庄梦儿看着身边的还在打着哈欠的明蓁忽叹了一口气,而后道:“年年,其实当年你低嫁,当时有几个姐妹都曾在私下贬低过你,说你屈从流言蜚语,竟就那样草草嫁人了。”   “如今我到觉得当年我们几个,如今过得最好的怕就是你了,你看张家小姐嫁到侯府这才几年,那世子小妾都纳了三房了,而我……”   说到自己,庄梦儿苦笑了一声,声音低落:“许三是个薄情之人,如今心早不在我这了,我即使拦着不让他纳妾,又有何用呢?”   “这些高门大家,面上光彩,背地里一堆污遭的事,更何况还有那一大堆的规矩,还是你这样的好,夫君疼爱,婆母亲善,自由自在的多好。”   见梦儿说着情绪又低落了起来,明蓁抓住她的手,故意带了些苦恼道:“嗯,什么都好,就是待会去锦屏阁若看中有喜欢的头面,下手怕是没你那么大方呢!”   说完她对着庄梦儿使劲眨巴眼睛,“梦儿,待会我若是银子带的不够,你可得大方些,多借我点啊!”   知道好友不想让自己想起不开心的事,故意在和她哭穷,庄梦儿也故作嫌弃的推开她,装腔道:“这位夫人,你是何人?本小姐与你素不相识,你可切莫同本小姐套近乎啊。”   “好啊,庄梦儿你竟是个吝啬鬼!”明蓁说着就要去挠她痒痒。   庄梦儿平日里最上是怕痒了,狭小的车厢内偏又避无可避,二人吵闹着。   马车慢慢停了,雨雪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小姐,锦屏阁到了。”   二人停止了吵闹,互相又给对方理好妆发,一前一后下了马车,相携着走了进去。   此行,庄梦儿出手阔绰一连拿下好几套上好的头面,掌柜的殷勤的守在二人身边,明蓁到没看中什么,就买了几对耳环,外加一枝翡翠素簪。   就连这些也都不是给自己的,耳环是给大嫂二嫂的,翡翠簪子是给婆母买的,觉得款式简单些的她们定会喜欢的。   先前家中她也曾送了许多给大嫂二嫂,可她们总说太贵重戴不出去,不愿收她的,是以这次她特意挑的都是款式看着素简的。   二人又在东市走了一会儿,回去二人分别时,庄梦儿忽让她等一等。   而后上了她来时坐的马车没过一会儿又下来了,走到她面前从袖中掏出一个用绢丝帕子包着的四四方方的东西,放到明蓁手里。   “差点忘记了,今日其实主要是给你送这个东西来着。”庄梦儿面上笑的灿烂。   看那厚度像是话本的东西,明蓁正想揭开帕子看是什么,就被庄梦儿拉住了手,“回去在房中再看。”   听她这么说,明蓁更好奇了,问她,“梦儿这到底是什么呀?”   看了一下周围,庄梦儿附到她耳边细细低语后,见好友那白皙的耳垂慢慢红了。   庄梦儿笑着揶揄道:“好了,你也不用太感谢我,你我姐妹有这样的好东西我自是第一个想着你的呦。”   说罢,庄梦儿欢愉的上了许府的马车离去。   夏日炎炎,明蓁的额间出了些细汗,面上也被热的红彤彤的。   人来人往的街上,手中庄梦儿送的好意似乎会烫手似的,她后知后觉的才反应过来,忙将它收起。   回去的路上,想着袖中的东西,她耳朵一直都烫烫的。 第43章   到了怀远街, 明蓁刚踏进府中时就被急速飞来的一小团给抱住了腿。   “小叔母你快救我,我娘她又要揍我了,呜呜呜呜···”   荣荣一看见这个温柔漂亮的小叔母就死死抱住她的腿, 圆圆的小脸上带了泪痕可怜兮兮的向她求救道。   看到后面追上来的娘亲, 更是惊恐慌张的躲到明蓁身后去。   此前荣荣好几次惹到彭氏要揍他时, 都是明蓁在边上好言给劝下来的, 是以荣荣十分喜欢这个多次救他于危难的小叔母, 常爱跑去明蓁的院里找她玩。   “小兔崽子,今天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救不了你了, 你再给我躲!”   彭氏气冲冲的追上来,看着躲在弟妹身后的儿子,眼中似要喷出火来, 手中还拿着一条细长的树枝, 上面还带着翠绿的枝叶,应该是气急才从院里树上摘下来的。   看着这隔上一段时间就要上演的一幕, 明蓁护着身后的小不点,面上带着笑小心的开始劝彭氏:“二嫂, 您先消消气, 有话好好说, 荣荣还小,别吓着孩子了。”   母亲从未打过自己和弟弟,即便是明博幼时犯错,母亲从来都是惩戒他去跪祠堂, 动手到还真没有过。   是以每次看到彭氏怒气冲冲要揍荣荣的那个架势时,连明蓁都会被她吓得有些胆怵。   “年年, 你今日不用再劝我, 这小兔崽子我今天要是再不揍他, 他就要上房揭瓦了。”   彭氏说着就要去拽躲在明蓁身后的荣荣,荣荣被吓得哇哇大叫,急得跳脚不停的向自己的小叔母喊着:“小叔母救命啊,我娘她要打死我了,啊啊啊!”   明蓁夹在母子二人中间,不停的好言劝着,三人在原地转起了圈圈。   她一边要小心的护住后面的荣荣,一边还在软语劝着二嫂,额头急得直冒汗。   见儿子死死躲着不出来,彭氏怒火更甚,脸都被气青了,扬起手中的树枝就要往儿子身上抽去。   明蓁见状下意识的想用手去挡,眼看那枝条带着“唰”的一声就要打在自己手上时,她这时才害怕的闭上了眼睛。   一道响亮的“啪”声从耳边传来。   明蓁害怕的皱眉睁开眼睛,想去看自己的手,却见何为安不知什么时候回了,他扬手抓着彭氏手中的枝条。   刚才那“啪”声就是枝条突然被挡住,尾部因惯性甩到他手上所至的,可见彭氏使出的劲有多大,若不是被他挡住了,遭殃的就是明蓁的手了。   何为安面色不愉,彭氏也才发现自己差点误伤到弟妹,忙放下手的枝条,看了眼小安手上已经浮现的红肿印记,她不安道:“小安···二嫂不是故意的,刚才我是被这个兔崽子气急了这···”   荣荣还躲在明蓁身后,被这一变故吓得更加不敢出来了。   虽知道二嫂不是有意的,可刚才若不是自己回的及时,那一下就要生生抽到妻子的手上了,想到这何为安脸色更青了。   “二嫂,荣荣也才三岁,有些事还是要好好教他,你老打他也无济于事。”   “你是不知道,这小兔崽子他现在竟敢······”提起儿子彭氏就气急,说到一半看着弟弟有些吓人的脸色,想起自己家儿子做的事,更加不敢说出口了。   拉过还呆站着的明蓁,何为安此时脸色好转了些,知道荣荣这次定是做了什么惹到了彭氏,嫂子要管教孩子,他们夫妻二人也不好太掺和,朝着彭氏道:“二嫂我们就先回房了,孩子你实在要揍也下手轻些。”   看着把小叔母带走的小叔叔,荣荣欲哭无泪,偏生小叔叔走之前还不为自己求情,还让母亲轻些揍他,母亲一下手就没有轻的。   荣荣挣扎无果,还是被彭氏拖回了院中。   被何为安带走的明蓁还有些担心荣荣,看二嫂那个架势荣荣今天的这顿揍怕是少不了,“你怎么也不劝劝二嫂,还让她下手轻点。”   荣荣毕竟才三岁,想起刚才他可怜兮兮求自己的模样,明蓁有种把他丢下不管的负罪感,不安道:“要不我还是回去再看看吧,二嫂她现在只是在气头上,我在边上再劝劝就好了。”   “你担心他,那我这个无辜被连累的人怎么办。”何为安把那只被枝条抽红的手背举到她面前,不满道。   明蓁此时才想起来,他刚才替自己挡的那一下,见他手背凸出的那一条印记,心疼的问他:“很疼吧!”   “心比较疼,我都被打了,你竟还只记得荣荣。”   何为安没好气的回她,以前在家中她一颗心都在自己身上,可现在哪怕自己特意抽时间陪她,她也老想着往东院跑。   “你跟荣荣能比吗他只是个孩子啊。”明蓁有些哭笑不得,这人怎么开始变得粘人了还。   “孩子怎么了,我们乡下的孩子那个不是被揍着长大的,不打不成器!”   何为安拉着她回了房中,“别想了,二嫂管教孩子自有自己的想法,我们也不好过多去说什么。”   “还有你,下次知不知道躲着点,今日要不是我,你这手还要不要了。”   见他突然开始语气不好的训自己,明蓁顿时有些心虚,他这伤是为自己受的,默不作声的帮他找来药膏,轻轻的涂抹在他手上。   清凉的草药味飘散在房中,明蓁收起药瓶后突然有些好奇,他小时候是什么样的?   “夫君,你小时候挨过打吗?”   “怎么没挨过,在我们那里小孩挨揍是家常便饭。”   “那以后我们有了孩子的话,你也会揍他吗”明蓁试探的问道,不禁有些为未来的孩子担忧。   何为安认真的思考了一下,然后故意逗她,“会。”   “啊--”   看着妻子瞬间垮下的小脸,何为安笑了,去捏她秀气的鼻头,接着又道:“骗你的,这个现在还真不好说,要看他乖不乖了。”   对于他这个答案,明蓁不是很满意,她觉得荣荣就还算乖,可二嫂却还时常被气得火冒三丈要动手收拾他。   此时在明蓁眼里还算乖的荣荣,被拖回东院后哭得惨烈。   由于刚才那根树枝被何为安弄断了,彭氏也懒得再去从新找一根来了。   抱着那使劲扑棱的小短腿放在膝盖上按住后,三两下剥了他的裤子,“啪啪啪”手不断落在荣荣那可怜的小屁股上。   想着这小兔崽子刚刚还差点害得自己险些伤了弟妹,彭氏更是火大,“还敢不敢跑了,你现在竟还学会偷东西了,看我不打死你。”   “啊啊啊···我没偷,娘哇啊!”荣荣被揍得哇哇直叫。   想起今天早上发现的那块帕子,彭氏就恨不得打死这个小兔崽子,竟还敢跑到弟妹房中去乱拿东西了,现在再不收拾他,他以后还得了。   此时见他还不肯承认,彭氏下手更狠了,她今天非要打到他认不可。   “娘···呜呜呜呜真不是我,是舅舅啊。”荣荣屁股疼的要命,胡乱喊着。   彭氏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好啊你,偷东西还学会栽赃了!”彭氏此时打到自己的手掌也有些疼了,脱了鞋子就要抽儿子。   荣荣趁着她脱鞋的时候,一个用力滚到了地上,哭喊着为自己辩解:“娘,那帕子我真是在舅舅那里拿的,就在他枕头下。”   彭氏手中的鞋子“啪嗒” 一声掉在了地上,心头猛跳,忽然她凶狠的瞪着儿子,“要是敢骗我,你就死定了。”   “啊啊啊···娘我真没骗你。”荣荣瘪着嘴哇哇的哭着。   彭氏看了眼带着委屈的儿子,莫不是真像他说的,用手狠狠拍了下自己的额头,眉头紧紧皱着穿好了鞋。   起身时把地上的荣荣吓了一跳,以为她还要来揍自己,却见她越过了他,反而去栓上了房门。   “到底怎么回事,你给我说清楚。”彭氏蹲到儿子身边压低了声音问他。   见娘不打自己了,荣荣带着哭腔的忙将自己早上去舅舅房中找自已昨夜落在那里的小老虎布偶时,看见舅舅枕头下露出一抹粉色绢布,以为是什么好东西,抽出来后发现只是一块绣着桃花的帕子。   但那帕子摸着十分舒服,荣荣就想拿回来让娘亲给自己的小老虎做件新衣裳,谁知道娘一看到他手中拿的东西后,二话不说就要揍他。   彭氏听后,看着还泪眼汪汪的儿子,怀疑的又问道:“真不是你去你小叔母房中偷拿的吗?”   “没有,我真是在舅舅那里拿的,娘我以后再也不乱拿东西了。”   说着怕娘还不相信自己,荣荣又道:“对了,肯定是舅舅去小叔母那里偷的,我上次还看见舅舅偷偷摸摸的进了小叔母的院中。”荣荣努力的证明着自己的清白。   “什么时候的事,你怎么不早说。”   听完儿子的话,彭氏只觉额头太阳穴处突突的跳,抹掉儿子脸上的泪,又帮他把裤子给穿好,拍了拍他身上的灰。   “就前几日,舅舅给了我一包糖酥,我答应他不乱说的,那日傍晚我去找小叔母,看见舅舅偷偷摸摸的进了她院中,当时他一直盯着小叔母房中的窗户,我叫了他一声,他还吓了一大跳,捂住我的嘴,把我抱出了院中,那帕子肯定是舅舅偷的。”   荣荣畏惧母亲的淫威一股脑全说了出来,还一口咬定帕子是舅舅偷的。   想着自己今日差点打到弟妹时,小安那难看的脸色,彭氏此刻一颗心都揪在了一起,这都是些什么事。   “娘,你偏心。”荣荣不满道,那帕子明明是舅舅偷的,可自己被揍了一顿,娘知道是舅舅偷的就什么都不说了。   看了一眼渐渐制住泪的儿子,彭氏朝他一瞥威胁道:“帕子和你舅舅那天去你小叔母院子的事不许说出去,你爹那里也不能说,你要胆敢往外说一个字,我就把你屁股打开花。”   “娘你不···”公平二字还未说出来,荣荣就被母亲狠狠瞪了一眼,嗫嚅着小嘴屈从道:“我知道了。”   ······   夜里,彭氏转辗反侧不停的翻身,何为贵睡的沉沉不为所动,翻来覆去还是无法睡下的彭氏摇醒了丈夫,“为贵,要不我们回老家吧。”   刚被妻子从睡梦中叫醒的何为贵,疑惑的看着妻子,“前几日大嫂说要回,你不还说难得来一次上京,要再待些时候的吗?”   “我这不想着,我们也出来三个多月了,大哥一个人带着佑康佑平,还要打理那么多的田地,怕他一人忙不过来。”彭氏想来想去,还是觉得趁早回老家的好,不然她真怕彭勇惹出祸事来。   彭家就弟弟这么一根独苗,她可不能让他在上京城出事。   算算日子,他们现在出发回老家,到家时正好赶上农忙,何为贵点点头,也觉得是时候该回了,“好,那我明日就去和娘同小安说一声来。”   “带上彭勇一起。”彭氏补充道。   “彭勇不是寻了份好差事吗?怎么也要走?”这个妻弟就是特意来上京城找事做的,且小安给他找的事清闲每月还有三两银子拿,比起在老家不知道强了多少。   “我想了下,我们彭家就他一个儿子,还是让他在父母身边我比较放心些。”彭氏随意扯了一个理由。   “好吧,只要彭勇愿意跟着回。”   何为贵对此没什么意见,说完打了个哈欠,翻了下身,重新又睡了下去。   彭氏看着丈夫睡过去的背影,心中暗自想着反正这次定是要把弟弟带回去的,由不得他愿不愿意,做出这种事来,他不要脸,自己还要脸。 第44章   第二日, 明蓁去东院送东西时,却得知了大嫂和二哥一家要回老家的消息。   明蓁不舍的想挽留二位嫂子再留一些日子,二嫂彭氏笑着道:“家里这几年又置办了些田地, 怕大哥一个人忙不过来, 且几月未归了, 家里那两个小崽子也需要人照看。”   二嫂都这么说了,明蓁也不好;多说什么。   大嫂的思念之情更是早早就展露无疑了, 母子分别几月,要是自己怕是早就忍不住想回了,明蓁也不再劝二人,面上俱是不舍。   傍晚何为安回来时, 被母亲叫去了房中,母子二人说了许久话,何为安出东院时已是暮色四合, 府中所有的灯笼都亮了起来。   转头又望了一眼母亲那间屋子, 房中昏黄的灯火好似又回到了少时邑安老家母亲常常夜里灯下为自己缝衣的那个场景, 就那样静静的看了好一会儿, 何为安才缓缓转身回房。   回房的路上,隐约看到前方一道小身影正朝自己走来,嘴里还哼着童谣,还未来得及看清,那身影却忽然转了方向步伐也加快了。   “荣荣?”何为安叫了一声。   那小身影走的更快了, 几乎是用跑的了, 见此何为安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长腿不过三两步就提溜住了那想溜走的小屁孩。   “你跑什么?”   荣荣被人抓住的衣领, 小短腿扑棱着却毫无作用, 无奈转身不情不愿的喊了一声:“小叔叔。”   “现在知道叫人了?刚才为什么看见我就跑?”何为安拎着小孩, 高高在上的看着他。   “我没有啊,夜里太暗,我都没看清楚。”荣荣狡辩,就是这个小叔叔昨天还让母亲揍他,一点也没有小叔母那么招人喜欢,他才不想理他了。   看着荣荣滴溜溜直转的眼珠子,何为安叹了一口气后,松开他的衣领,“好吧,本来今日我还特意买了个会动的木偶娃娃,现在看来我都不招人喜欢了,我这个娃娃想来也是不招人喜欢了啊。”   说完,只见他变戏法似的手中忽然多了一个彩绘木偶小胖娃娃,四肢十分灵活,何为安晃了一下,小胖娃娃的头还会一点一点的,看着可爱极了。   荣荣的目光一下就黏在上面了,他眨巴着眼睛,面上笑得腼腆,“小叔叔,小叔叔这个娃娃给我玩一下好不好?”   “那以后见到我还跑不跑了?”何为安蹲下,慢悠悠的问他。   看着就在自己眼前头一点一点的小娃娃,荣荣想要极了,他咽了下口水,两只小手蠢蠢欲动的想去摸那不停点头的胖娃娃。   “不跑了,我错了,小叔叔还是你对荣荣最好了。”荣荣拍着他的马屁,小手伸了出来,两只眼睛直溜溜的看着何为安。   “嗯,那你和小叔叔说说你娘昨日为什么要打你啊?”   闻言,荣荣刚伸出的手又放下了,只是还眼巴巴的看着娃娃,为难道:“我娘不让我和别人说的。”   “小叔叔又不是别人,我们是一家人是不是?”   何为安把木偶娃娃递到侄子的手中,看着已经在动摇边缘的小侄子又道:“你偷偷的告诉小叔叔,小叔叔就把它送给你,还保证不让你娘知道好不好?”   手中的娃娃对自己的吸引力太大了,而且小叔叔都保证了不会让娘知道,荣荣在马上可以得到的小娃娃和可能会被揍屁股之间挣扎了一会儿。   而后紧紧抱着手中的娃娃,往何为安面前凑近了些,细声细气地一五一十的都告诉了他。   何为安刚才对着荣荣还和颜悦色的脸在听完他的话后,瞬间冷了下来,荣荣此时一心都在自己刚到手的小宝贝上,对着小叔叔不放心又交代:“小叔叔你可一定不要和别人说哦,不然我娘知道会打死我的。”   何为安眸中神色变了又变,听到小侄子的话,他敷衍的点了下头后,起身就走了。   难怪二哥早上会突然提出要回老家,还说二嫂要把彭勇一起带回去。   当时他还觉得纳闷,彭勇做的好好的,二嫂为什么执意要让他跟着一起回,原来竟是生出不该有的龌蹉心思来了!   想着这两个多月自己不在家中时的场景,以及那块被他偷去的帕子,何为安面色黑的如同这夜色一般幽暗,咬了咬后槽牙,嘴角扯出一个冷漠的笑来。   做错了事就想走,怕是没这么容易。   回到房时,他已经敛去方才所有的情绪,明蓁见他回了,闷闷不乐道:“大嫂二嫂她们说要回老家了。”   “不止她们。”   何为安走她面前,对上她的眼神,“年年,刚刚娘和我说,她也想一起回。”   “为什么?是在府中那里不开心了吗?”明蓁急忙问道。   何为安摇摇头,“你别多想,娘只习惯了老家的生活了,在上京她也不认识什么人,整日也都待在府中觉得不自在,想着回老家还可以帮大哥二哥看看孩子们。”   “怎么这一下就都要走了,昨天都还好好的。”   何家人在的这两个多月里,明蓁觉得日子过的都快了许多。   每日她再也不用掐着时间等何为安回了,也不会觉着自己整日无所事事,有荣荣吵着,再去婆母那里说说话,一天很快就过去了。   “别想了,等过一两年我们再把娘接来上京住住,到时候说不定她就习惯了。”   自己母亲是个闲不住的人,本来这次来上京就是因为当初年年怀孕她才特意赶来的照顾她的,可谁出了那样的意外,如今整日让她拘在府中,她自是习惯不了,何为安也看得出母亲想回的心,怕是不会比大嫂晚,他也不好强留人。   “嗯。”明蓁低落的应他。   夜里,都有心事的夫妻二人早早歇下了。   屋里的窗户打开了一些,夏季夜里的风吹来都是热的。   睡到后半夜,何为安突然醒了,他胸前起伏急促,闭眼重重呼吸了一下,方才他竟然梦到彭勇偷窥妻子的一幕,此刻的他只觉得房中闷热的慌,心中的躁意让他再也无法睡下。   皎皎的月色透过窗户洒进房间,何为安看着妻子熟睡恬静的容颜,脑海里忽然浮现了他们最初在纪府相遇的那幕,他抱着落水的她上岸   那一日她穿着一件海棠红的春日裳裙,被打湿的衣裳牢牢的贴她窈窕动人的身姿上,那时他抱着着她,他和她肌肤相贴时,他能清晰的觉察出她和自己的不同,她整个人就像是幼时家中新做的棉花被,软.绵的不像话。   当天夜里回去,他就做梦了。   他是男人自也懂得男人,想起帕子的事,他只觉得心中的那股火更甚了。   看着身边睡梦中的人面上那抹娇妍如桃色的双唇,何为安觉得自己渴的不行。   明蓁是被热醒来的,感觉快热的喘不过气来了,浑身都热热的难受。   刚睁眼感受到自己身上的异常时,她还睡意昏沉,他突然的闯入,让她一下子醒了过来。   “夫君你怎····嗯”话还未说完就变得支离破碎了。   燥·热的夏夜,何为安一声不吭,唯有此刻他才觉得妻子是属于他的。   自己本身和彭勇是一样的人,若是有一日妻子知道了他最初的动机,还会不会这般温顺的待在自己身边了?   ······   翌日,何为安散职回来时,何家人都已差不多收拾好行囊了,第二日便要回老家了,从母亲房中出来,他面无表情的看着东院中唯一一间紧闭着的房门,又看了眼二哥二嫂的屋子,转身要走时,荣荣看见了他高高兴兴的追了上来。   “小叔叔,你要找我舅舅吗?,我娘让舅舅去街上买东西去了。”荣荣见他刚刚看着舅舅的屋子,以为他要找舅舅。   自昨日小叔叔给了自己一个那么有趣好玩的木偶后,荣荣已经忘记他前日让母亲揍自己的事了,此刻看见他欢欢喜喜的又跟了上去。   “荣荣,小叔叔突然想起有点事要出去一趟,你去小叔母那里,她哪儿做了好多好吃的,给你们明天带回家去的。”   听见有好吃的,何为安话音才一落,小短腿转身就朝他们院中跑去了。   何为安这一次出去,入了夜才回。   明蓁帮他更衣时,看到他手上突然多了些细小的伤痕,蹙眉问他:“你这手怎么又伤了?”   听见妻子的话,何为安才发现自己右手关节处都带了些轻微细痕,他动了动手指,毫不在乎的笑着回她:“没事,不小心擦到什么地方了吧。”   “怎么衣服上也这么多灰。”明蓁看着他换下来的衣服上好几处都沾上了灰尘,帮他一一拍去。   “许是今日风沙大的缘故。”何为安从桌上倒了一杯茶水,一饮而尽。   望了眼外面连枝叶都没动的槐树,明蓁狐疑的看了他一眼,见他一连喝了三杯茶水,才放下杯子,心道今日这风莫不是被围墙挡住了,才只吹外面?   ······   第二日一大早何为安和明蓁都早早起来送母亲兄嫂们,把所有行囊装车完毕后,何母拉着小夫妻二人细细叮嘱着。   荣荣此时也有些不舍这个漂亮的院子和脾气好得不得了温柔的小叔母,他恹恹的抱着自己母亲的小腿,缠着要母亲抱自己。   彭氏正听着母亲和小安说话,手摆了摆,“去,让你舅舅抱你。”   荣荣转身去找舅舅,才抱住他的腿就听彭勇皱眉难耐的“嘶”了一声,荣荣还在抱着他的腿使劲摇晃,“舅舅你快抱我起来。”   彭勇面色有些苍白,无奈小心的弯下腰去抱他,眉头皱得紧紧的,动作十分缓慢。   被抱起的荣荣,看着舅舅拧着的眉毛伸出小手使劲想把他掰直,却按压到一处鼓起来的地方,又用力按了一下,疑惑道:“咦,舅舅你这里怎么是肿的呀?”   荣荣摸了摸自己的眉毛发现是平平的,又使劲去按彭勇眉骨处肿起那出,发现了不同,他乐此不疲的玩着。   彭勇咬牙忍着,偏生怀里的小祖宗在还不停的动着,胸口和腹部的伤让他痛的直抽气,偏又不敢呼出声来,只能忍着。   好不容易等他们说完了话,上马车时,彭勇脚下一个踉跄摔了下去。   彭氏去扶他起来时,这才发现他眉骨上的伤,不知为何她鬼使神差的朝小安那边看去,发现小安也正眼神冷冷的看着弟弟时,她心虚的打了个哆嗦,忙扶着弟弟上了马车,不敢多说什么。 第45章   何家人走后, 何宅一下就冷清了许多。   六月初,太子萧晔遗体运回上京,葬入皇陵, 整个过程皇后自始至终未曾露面, 众人猜测皇后娘娘定是伤心过度,不忍白发人送黑发人。   太子英年早殇, 冯家也失去去了最后的支柱。   宫外的冯谦之多次想与冯皇后联系,可是送进去的消息都石沉大海,凤梧宫彻底隔绝了和外界的消息。   依冯谦之对妹妹的了解,他绝不相信妹妹会在此时闭宫。   太子虽遇难,但冯家还在,妹妹也绝对不可能就此撒手不管不顾,唯一能解释的就是宫中也出事了。   宫外的冯谦之心急如焚, 却无计可施, 如今也只有等他那位好友的消息了,太子突然死于意外,朝中亦有不少大臣怀疑过, 但圣上金口玉言一出, 朝中自是无人再敢提疑。   而纪家这边还尚未查明真正动手的幕后之人, 新的麻烦接踵而来了。   宠冠后宫十多年的纪淑妃失宠了。   自上月圣上在御花园偶遇惠贵嫔后,近一月来竟有大半都是歇在惠贵嫔的玉郦宫内。   本以为圣上对惠贵嫔只是一时兴起, 可随着中秋宫宴惠贵嫔被册为惠贵妃的圣旨一下, 朝廷风向突转。   太子出事后, 朝中纪家几乎开始一家独大。   如今魏国的成年皇子中楚王是最得圣心的,二殿下平王早早就去藩地了, 三殿下早夭, 四殿下天资愚钝被陛下所恶, 而其余诸位皇子,六七殿下不过才十二且又母族不显,再就是还有一位陛下建安三十年年才得的九皇子,如今不过才五岁,生母是位美人。   可谁知这七殿下的母妃突然就入了圣上的眼,被封了贵妃。   如今中宫皇后闭宫不理后宫之事,淑妃本是后宫之中位份最高的娘娘,这样一来惠贵妃还压了她一头,七皇子的身份在宫中也水涨船高。   而何为安作为圣上新给七殿下指的老师,一下就立在了风口浪尖之中。   云阳宫内   萧豫进来时,纪淑妃正依窗垂泪伤神,看见儿子来了,忙用帕子飞快的抹去面上的泪痕。   淑妃生得天姿国色,即使年过三十,但保养得宜的面上丝毫看不真正的年纪来,反而更为她添一丝独有的风韵,这也是她之所以能得宠如此之久的原因之一。   看着儿子那张长得和自己颇为相似的脸,纪淑妃出了神,是不是自己真的已经老了?   “七弟方才又被父皇叫到御书房去了。”   萧豫闲散的依坐在罗汉榻上,拿起小几上果盘内的一个刚由江南进贡而来的橘子在手中一上一下的抛着,看着自己的母妃似笑非笑的说着。   纪淑妃看了儿子一眼低下头,带着歉疚低落道:“是母妃没用,留不住你父皇。”   “哈哈哈哈哈,母妃你····哈哈。”   萧豫突然笑了起来,笑到后面眼角还溢出一滴泪痕,他心情颇好的剥开橘子,掰了一瓣去喂自己正在黯然伤神母妃。   看着递到自己嘴边橙黄的橘肉,和眉眼欢愉的儿子,纪淑妃没有直接吃下,伸手接过儿子手的橘肉,“豫儿,怎么连你也是来嘲笑母妃的吗?”   金黄色的果肉一瓣一瓣的被萧豫送进口中,他满意的点着头,这江南的上贡的橘子皮薄肉甜,比起北边的橘子来好吃的太多了。   “母妃,你不会还真以为是自己输给了玉郦宫的那位吧?”   “你看你桌上的这碟橘子这可是昨日才从江南上贡到朝廷的,今天就到了你的桌上,玉郦宫那边定是还没有的,你觉得是什么原因呢?”萧豫笑着问她。   “什么?”淑妃不解,不过一碟普通的橘子而已,这些年宫里但凡有什么新鲜玩意她宫中都是头一份送到的,这又有何稀奇。   “宫里的人都是捧高踩低的,那徐氏父亲不过一地方知府而已,她便是走的再高也是空中筑楼,无根基的,至于小七不过一乳臭未干的小子,母妃在担心什么呢?”   淑妃听完踌躇着开口:“先前陛下去她那儿时,你也说不用担心,可是···现在不过短短两月她都被封贵妃了。”   “贵妃又怎么样,难道到现在母妃你还没猜透父皇的心吗?”萧豫看着自己的母妃叹了一口气。   他接着又道:“当初的冯家和太子是多么的显赫,于是圣上便有了你这个宠妃和纪家,如今情况亦是同样,莫不是母妃认为父皇这十多年都没看中徐氏,就那日御花园一下就又入了眼了?”   对于自己这个心思简单的母妃,萧豫突然在想难道父皇当年就是看中母妃这一点才选中她的?   听完儿子的分析,纪淑妃更慌了,“那怎么办,你父皇定是因太子的事怀疑到你头上来了,要不为什么会这样做来对付我们母子。”   “那又怎么样?别说不是我做的,就算太子的死真是我下的手,我不是萧晔那个蠢货,也绝对不会让自己成为第二个他。”   “父皇要权衡,那我们就成全他,顺了他的意,区区一个小七罢了,父皇就是再捧他,他拿什么和我争,他那个做知府的外祖?还是那个叫何···为安的老师吗?”   提起何为安时萧豫一时没想起他全名,一个毫无根基的人还不配和自己争。   见自己说了这么多,依旧还放不下心来的母妃,萧豫挑眉看着她反问道:“母妃,你是觉得儿子不如七弟吗?”   望着儿子已带不满的面色,纪淑妃忙摇了摇头,“萧樘他如何能同你比。”   儿子说的都在理,可纪淑妃就是觉得心中难安。   ······   中秋过后,天气渐转寒凉。   一入冬后,贺府迎来了贺老学士的七十寿诞。   寿宴当日贺家宴开百席,宫里圣上还赐下了寿桃,府中高朋满座,京中的官员到了一大半,便是那纪尚书人虽然未到,却也送了礼过来。   贺家小辈们,无论是出嫁的,还是游历在外的皆一大早,都早早的赶回给贺老拜了寿。   还未开宴前,府中出嫁的女儿们难得凑在一起,都热切的叙着旧,屋内的小娃娃们也吵得热闹。   贺家大小姐贺明岚如今已是三个孩子的母亲了,就连明蓉此时也是刚生完第二孩子,那小孩不到半岁奶白奶白的被奶娘抱着在旁边。   姐妹们聊着聊着就聊到孩子上面去了,此时大姐贺明岚看着一直没说话的明蓁,笑道:“四妹妹,妹夫现在可是圣上面前的红人,虽说忙了些,但子嗣的事你们也得上心些了。”   大姐的话,将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明蓁的身上,其他旁枝的姐妹们也都跟着附和道,言语间都是关切之意,未曾有半分轻慢,说着说着大家竟还开始和她探讨起关于生子的各种秘方来。   明蓉看着被众人围住的嫡姐,即使她不能生又怎么样,她夫君有能力手段入了圣人的眼,照样没人敢嘲笑她。   想起自己家中如今的处境,太子一死,她夫家刘家作为太子妃的娘家,在朝中处处受纪家的打压,而自己丈夫在兵马司的日子更是难熬,树倒猢狲散,当背靠的大树倒了后,谁都会想来踩你一脚的。   想起当年在纪家的事,明蓉忽然觉得上天和自己开了个玩笑,谁能想到太子会死,又有谁会那个时候知道当年的穷小子如今竟能在朝中和纪家抗衡呢?   何为安年后即将成为新一任户部左侍郎的消息在上京各府中早就传遍了,二十多岁的侍郎还是在户部这样的要职上,他可是魏国建朝以来第一人。   自己这个嫡姐还真是命好,只是可惜是个不能生的,成婚三年才怀上孩子,还落了胎,这种以后怕的再难有孕了。   看着手中的儿子,明蓉突然又记起了当年那个为了富贵休妻另娶的徐探花,嘴角慢慢扯出了一抹笑意来。   跟了那样一个攀附虚荣的人,即使未来何为安爬的再高,怕是和她也没多大关系了,一个对他没有有了用还无法生育的嫡妻像他那种人定也不会留下贺明蓁了,到头来还是一场空,想到这明蓉忽觉得心中又舒服了许多。   寿宴过后,明蓁因在席面上不小心多饮了些果酒有些醉了,贺二夫人听完丫鬟的话,赶去找到了女儿,桌上其他人都走了,女儿双颊陀红,竟还在不停的喝着壶内的果酒,看着已经有些意识不清了。   这果酒喝着没什么酒味,但毕竟也是酒后劲也不小。   贺二夫人一看女儿都醉成这样了,让丫鬟扶着她回安澜院,准备留下夫妻二人来在贺府住一晚。   “你个傻孩子,果酒好喝也不能这么喝啊,醉成这样为安也不管管你。”   贺母说着忽想起这一路走来好像都没看到女婿,又问她:“为安去哪里了?”   “他说···有事找舅舅去了。”   明蓁虽然醉了,但此时意识还算清醒,就是觉得走路有些飘,她含含糊糊的回着母亲的话。   听到女婿找自己大哥去了,想着许是朝中的正事,贺母也没再说什么,让丫鬟扶女儿回房后,又赶回了寿宴。   此时刚散席,她还有一大堆的事,还得赶着去送宾客们。   贺府外,在宴席开始不久后,因有事提前离席的夏言均才刚走出贺府就被自己的外甥女婿叫住了。   “为安?有什么事吗?”夏言均停下脚步问他。   何为安看了眼台阶上贺府门口的众人后,对着夏言均客气道:“舅舅,可否借一步说话。”   待二人走到僻静处,何为安想起自己最近听到的消息,看着夏言均开门见山的直接问道:“舅舅近来可是私下在查太子遇难一事?”   听完他的话,夏言均面色一凝,“你倒是消息敏捷,怎么何大人这是要管到我头上来了吗?”   知道舅舅误解了自己,何为安解释道:“舅舅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太子的事真的查不得。”   夏言均审视的看着他,“若是我偏要查呢?”   “如果会触怒天颜,舅舅还要继续查吗?”   太子的事是禁忌,他不能说也说不得,但何为安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妻子的舅舅一无所知的去触碰圣上的这个逆鳞。   “你什么意思?”夏言均微眯着眼眸目光锐利的盯着他。   太子出事不久后,冯谦之就找到了自己,托自己调查太子遇害一事。   当时圣上明言太子殿下逝于山崩,夏言均虽对此有怀疑但也不敢在那个时候公然质疑陛下。   而后皇后闭宫,圣上后来对冯家的态度都让他觉得奇怪,再加上他与冯谦之私交多年的情谊,也不忍心直接拒绝好友的请求。   是以在上个月他私下着手开始调查太子的事,还真让他查出了些猫腻来,太子的死绝非意外!   “舅舅,当年昌平街的事您冒着风帮我和年年隐瞒了下来,如今我和您说的话一如当年您对我们的爱护之心,想必舅舅和冯大人定也怀疑过皇后娘娘闭宫之事,那舅舅自也能猜到当今还有谁能让皇后娘娘闭宫呢?。”   话已至此,何为安已不能再多说,对着夏言均恭敬的俯首作揖行礼后,转身进了贺府。 第46章   何为安一进府中, 丫鬟就来禀说小姐醉酒歇在安澜院了。   穿过忙碌热闹的前院,回到安澜院看着房中亮起昏黄的烛光,何为安推门走进, 妻子合衣卧在床上盖着被,面上陀红一片, 房中燃着炭火,似是太热了, 她把双手都放在被外。   何为安还是头回见妻子醉酒的模样, 没想到她喝醉后也同平常一样,就那样乖乖巧巧的躺着睡觉。   怕她合衣睡的不舒服, 何为安打了盆热水来给她擦洗后, 正伸手帮她脱外衣时,人迷迷糊糊的醒了, 突然一把挥开了何外安的手, 嘴里还在嘀咕着:“别闹,我拜送子娘娘呢,送子娘娘刚刚答应我了, 嘿嘿。”   说着她笑了起来,眉眼弯弯的, 明蓁费力的睁开眼却发现眼前的事物好似都在晃动, 面前有个人影模模糊糊的她看不清楚, 只见他头上的冠在闪闪发着光,她哦了一声, 惊喜一笑,“原来是菩萨呀, 那我也要拜拜。”   看着妻子这突如其来的胡言乱语, 明显神志不清的模样, 何为安觉得自己的刚才的结论下的有点早。   明蓁爬了起来,身影有些不稳的晃了下,何为安忙伸手去扶了下她,她受宠若惊立即道:“劳烦菩萨了。”   何为安憋着笑意受着她的这句谢,见她稳住后收回手,好整以暇的看着她这难得一见的模样。   明蓁把被子扯平后跪在上面,恭恭敬敬的双手合十,嘴中念叨着:“菩萨在上,信女贺明蓁求菩萨怜悯,能让信女早日有孕,为何家生育子嗣,求菩萨保佑。”   “菩萨保佑。”她嘴里念念有词的一边念叨一边跪拜,十分虔诚的模样。   何为安被她这一出,给彻底逗笑了,不能自抑的把那身子摇摇晃晃头还在一点一点的人给扑倒到在柔软的被子中,用手细细描摹她面上的眉眼处,开怀又认真道:“你既为求子,那到也没拜错人。”   突然被扑倒的明蓁只觉得自己头更晕了,此刻感觉连身下的地都开始转起来,还在左右晃动着。   屋内的炭火的燃的旺,时不时还会“啪啦”一声的爆出小火星来,房间里面温暖如春,散发的淡淡的果酒香气。   ······   建安三十五年末,入朝近四十年的谭溪舟告老致仕,同时朝中不少大臣上书请立太子以安国本,被建安帝否决了。   年后一开朝,何为安这个新走马上任的户部侍郎,顿时忙到不可开交。   新旧接替之际,他需迅速看完近几年内所有的文书条例,才能快速知悉对比出他上任后所处理的文书不同之处来,在这个位置上他不能有丝毫的行差踏错,必须小心谨慎,等着他出错的人不在少数,尤其是纪家。   圣上让他做七皇子的老师,看似重用他,实则是他把往一条没有退路的道上逼。   他不过是一个圣上用来打压纪家的棋子罢了,可棋局一但开始,即使是在七殿下和楚王这场差距悬殊的博弈中,他也必须拼尽全力,因为一但输了随之而来的必定是纪家疯狂的报复。   一连多日,何为安都是在书房忙至后半夜,而后就书房的小床上草草眯一会,再去上朝,如此周而复始,连轴转了多日后,终于可以喘口气歇一会儿了。   明蓁担心他的身体,常在厨房给他鼓捣各种药膳补汤后,送去书房给他。   昨夜又是熬了一个通宵后的何为安听见外面熟悉的脚步声,知道定是妻子又来送膳食了,放下手的文书,揉了揉有些疲惫的眼,想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些。   书房的门被推开,明蓁提着食盒走了进来,“日理万机的何大人,你该用膳了。”   看着他身上还是昨日的衣裳,明蓁知道他定是又一夜未睡,心疼道:“你们户部是就你一个人吗?见天的这样熬,你再这样我今夜也搬来书房睡,守着你,看你睡不睡。”   何为安笑着站起来朝她走去,求饶道:“别别别,我这都忙的差不多了,今夜好不容易可以回房睡了,这床太小不方便。”   看着他嬉笑的模样,明蓁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把刚熬好的汤推到他面前,“赶紧吃,吃完我守着你睡。”   熬了一夜,此时正是饥肠辘辘,何为安打开汤盅就大口大口喝了起来,吃的太快没注意到味道,吃到后面觉得味道有些怪。   正准备问妻子今日是什么汤,却见妻子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吃惊道:“夫君你···你留鼻血了。”   何为安只觉鼻腔热热的,伸手探到鼻下一抹后,看着指上的猩红,他愣了一下后接过妻子递来的帕子,压在鼻下,头微微后仰着,此刻身上也开始异常燥热了起来,就像是有无数个小蚂蚁在啃噬自己体内的血液一般,刺痒难耐。   他一边捂着鼻子,一边看向那盅已经快被他喝完了的汤,皱着眉头问道:“年年,你今日拿来的是什么汤?”   看着他面上都开始有些红了,明蓁担忧的看着他,不大确定道:“我也不知道,是周婶子帮忙炖的,她说这个给你补身体最是有用了。”   何为安吸了一口气,看着一脸茫然的妻子无奈的闭了下眼。   待鼻血终于止住后,他放开已经被染红的帕子,拿起桌上的筷子,慢慢夹起汤盅内的的食材,呼吸也越来越粗,看着那切成薄片的鹿茸,一整根的人参,麝香,还有此刻才注意到那汤中淡淡的一股腥膻之气。   明蓁看到他夹起的那些食材,脸色变的越来越难堪,尴尬的笑着又小心解释道:“周婶子也是好意,她可能没想到你会虚不受补。”   虚不受补?   何为安快被她的话给气笑了,压抑着体内的燥热之气,“年年,你这几日都在厨房和周婶说了什么?嗯?”   “没什么,我也···不知道她,她反正也是为了你好。”明蓁看着刚才那些被他一一夹出的食材,只觉自己好像越解释越乱了。   “为我好?”何为安古怪的笑了一声,还真是为他好,给自己炖了这样一盅男子用来壮.阳的大补汤药。   体内愈发燥热,何为安咬牙一把拉过那个惹了祸还嘴硬的人,盯着她眼中似乎都开始在冒着火气了,一字一句道:“夫人,怕是又要辛苦你些了。”   “要不···我给你倒杯茶水喝,你冷静一下?”   被他那瘆人气势吓到的明蓁,小心翼翼的和他打着商量,企图自救。   “你认为茶水能灭的了我的火吗?”   何为安给她指了指方才用来堵鼻血被染的变了色的帕子,目光灼灼的看着她。   □□的,明蓁就这样因一盅自己带过来的汤,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乃至那一段时间她再也没进过何为安的书房。   月末,当看着自己又准时到来的月事时,明蓁失落的叹了口气后,不由自主的看向衣柜。   挣扎了片刻,朝着衣柜走去,轻咬了下嘴唇,她抬手打开柜门,在衣物后掏出一个被丝帕包   着四四方方的东西来。   坐在床边后,打开丝帕里面是一本比手掌大不了多少的小册子,起先明蓁是皱着眉头开始看的,看着看着竟看入了神,以至于没听见那轻微的开门声。   看着小册子内的各种栩栩如生的画面和注释在一旁的详细解说,明蓁的耳根子红的发烫,正屏住呼吸翻开下一页时,头顶忽然传来了何为安的声音,“年年,你耳朵怎么这么红?”   明蓁手上的小册子“啪嗒”一下掉到了地上。   看着突然出现的人,见何为安的视线落在地上还打开的那本小册子时。   “啊!”   她惊叫了一声,一下突然钻进了被窝内,把自己连头带人身体整个人捂的严严实实的。   “你快出去!”她惊慌无比的声音从被窝内传出。   何为安早在看清她掉在地上册子上的画面后,整个人就僵住了。   他不敢置信的捡起地上的小册子,又看了看把自己藏起来的妻子,刚才僵住的面色慢慢崩了,随即死死憋着笑,不敢笑出声来。   合上小册子,封面上那四个醒目的大字让他再也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他笑的不可自抑,“生子秘籍。”   被窝里面的明蓁听到他念出的那几个字时,羞愤的都快哭出来了。   “年年,你练这个秘籍怎么不叫上我?”   “你别说了。”她的声音已经带着哭腔了。   何为安也怕自己真的把人给惹哭了,忙道:“好好好,我不说了,也不看了,你快出来的吧,别把自己给捂坏了。”   过了好半响,明蓁才慢慢打开被子,眼睛红红的看着何为安,“你不许笑话我!”   见她真哭了,何为安把人拉过来心疼地抹去她脸上的泪痕,“怎么还真哭了,这又不是什么丢脸的事,不气了啊。”   “谁让你笑话我的。”明蓁吸了下鼻子,哽咽道。   “都是我的错。”??何为安立刻承认错误。   见他手中还拿着那本小册子,明蓁伸手过去要拿,他却躲开了,看着她好奇道:“这个册子你哪儿来的?”   “你还给我。”   明蓁不愿回他,直接伸手过去想抢回来让她丢脸的东西。   见她不愿意说,何为安担心把人又惹哭,把册子还给了她。   “我看这册子画的还真像那么一回事,要不我们以后也照着这个上面来,说不定真能有用呢?”   何为安想起刚才之前在册子上看到那些画面,带着私心一本正经的提议道。   此刻刚把那个羞人的小册子拿回的明蓁,看着他一脸认真不像是取笑自己的样子,迟疑问道:“真的会有用吗?”   何为安看着她,“不试试又怎么知道呢?”   明蓁想着刚才看过的那些画面,陷入了纠结之中,而后还是屈从于更想怀孕的心理,点了点头。   梦儿特意托人弄来的,她自己也留了一本,也许真的有用。 第47章   五月初一, 大早去香云寺烧香的贺二夫人下了山便匆匆赶往了怀远街。   她一这路上心神不宁,即使坐在马车内还一直嘴里嘀嘀咕咕不停念着经文,面上愁云笼罩, 眉心紧锁。   明蓁之所以信佛,绝大部分就是受母亲的影响,贺母是个虔诚的佛徒,每逢初一十五必上香云山上焚香诵经。   今日贺母如往常般上寺中烧香, 谁知焚香时, 香竟直直从中间断了,这可是大忌。   贺母当即去找了寺中主持, 求了一签, 竟是大凶的下下之签。   此时的贺母不断诵经以求驱赶那不停在脑海里环绕不散的签文, 她之所求不过是家人平安,儿女顺遂, 可那签文所得却是儿女难平, 家中不宁。   如意不平媒, 一遇风波起, 穹弯不再春, 诸事无所依。   短短四句话, 句句皆凶。   贺母一路心急火燎的赶来何家,见到女儿后, 又犹疑了起来,签文之事极易乱人心绪,不忍女儿如自己般烦思忧虑, 贺母到嘴边的话, 又生生止住了。   主持解签言, 如意不平媒, 这句签文第一个字和最后一字皆为女字,且这句话指的又是男女之间的事,自己年纪大了,这签文上所言定不会是自己。   而女儿嫁人后一直生育,正是贺母一直所担忧的。   虽不能明着和女儿说,但签文前两句说言皆与息息女儿相关,她不得不提点女儿一番,却见女儿亦是垂眸不语有心事的模样,她心中顿时一个咯噔,试探着开口:“年年,你最近可是有什么事不开心?”   明蓁正因早上又及时到来的月事而失望,听到母亲关切的话,她忙摇头,微微轻叹了口气低声解释道:“没有,只是···这月的月事又来了。”   听到这儿,贺母沉默了下来,此时又庆幸得亏何为安不是世家子弟了,否则依女儿这样的情况,他家中怕是早就给他张罗着纳妾了。   女儿与他成婚已有四年多了,且何为安今时已不同往日了,他如今是圣上器重的心腹大臣,朝中炙手可热的户部左侍郎,保不住哪日他因女儿无所出为由要纳妾,那她们贺家亦是无法拒绝。   他已不再是当日那个事事可由贺家做主的小小庶常了,想到这儿贺母联想起签文所言,心中更是忧虑,“年年,为安近来可有什么与先前不同之处吗?”   夫君和先前的不同之处?   “什么不同?”明蓁不解母亲的意思。   “就是和你们刚成婚时相比,他对你可有越来越不上心之象?”   贺母的话说的直接,女儿是要求极少只为何为安着想之人,她若不说的直接点,她压根就不会想到那回事。   明蓁又摇了摇头,近一年来她到觉得何为安对自己比先前还要上心一些。   从前他一忙起来压根就顾不上自己,可是近来他便是再忙时,还会特意抽空来陪自己,有时还变得有些黏人了起来。   见女儿这般信任何为安的模样,贺母皱眉忍不住提醒道:“年年,为安如今大权在握,这男人有了权势后花花肠子也就跟着来了,以前他是没这个能力,如今即便他暂时没这个心,但也总会有那么些个主动上赶子巴结他的人,你也得多防着点了。”   虽说像女儿这种情况,何为安现在即使是纳妾贺家也不能说什么,但贺母可不似其他官家夫人那般,见女儿子嗣艰难,还主动劝女儿给丈夫抬一房温顺的妾氏来稳住男人的心。   在她看来,何为安最好一辈子都别纳妾,女儿一心都在何为安身上,又是个性子温婉柔和之人,若是何为安纳个有心机的进府,那女儿自己就能把自己给委屈死了,她可舍不得。   明蓁不安的绞着手中的帕子,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和她提起何为安纳妾之事。   这个她从前两年开始起一直担忧又害怕的事,她一直不敢去想也一直逃避的事。   她不愿意想,因为一想到何为安以后和别的女人在一起,她的心就绞着痛,她才知道自己原来竟是个如此小气善妒之人。   “娘,夫君他不会的,即便他···他真的···”明蓁咬着下唇,却怎么也说不出那两个字来。   贺母叹了一口气道:“行了,年年,娘想和你说的是,娘不需要一个贤惠大度的女儿,只需要一个自己过的开心快乐的女儿就够了,别的那些什么名声不过都是些虚的,你明白吗?”   母亲的话让明蓁鼻间一酸,她依偎进母亲胸前,点点头:“嗯,我知道了,娘谢谢你。”   “傻孩子,和娘还要客气,有什么事一定记得要和娘,千万别自己憋在心里知道吗?”贺母不放心的又嘱托道。   “好。”明蓁抱着母亲不想撒手。   贺母在何家没待多久,再三交代女儿后,她就回了贺府,想着回去一定要多抄写些经文,祈求菩萨庇佑,一切顺利。   傍晚何为安回来了,同妻子用膳时,却见妻子常常偷瞄自己,他放下手中的筷箸不解地问她:“年年,你在看什么?我身上有那里不对劲吗?”   明蓁立马摇头,母亲只让她多注意点,可她也不知道该如何注意,她才多看了夫君几眼,就立马被他察觉了,可她也没看出什么问题来啊。   何为安探究的目光从她脸上仔细扫过,见妻子一脸心虚的模样,他只觉得好笑。   好像每回自岳母来府中后,妻子有那么几天也都会变得奇怪起来,也不知母女二人每回究竟都说了些什么?   夜里歇息时,何为安一上床,就把暖烘烘的大掌放在明蓁的腹间,从后拥着她,低声问:“今日肚子有不舒服吗?”   自去年明蓁小产后,她每回来月事时肚子都会有些胀痛,何为安问过季大夫,得知是小产那日被雨水淋到着凉伤了身子所至。   自那以后起,每天夜里睡觉时他都会把手搓热后放在她腹间,渐渐就养成了习惯,即使明蓁半夜自己睡开了一点,他也常常伸手把人又捞回去,继续用手给她暖肚子。   “今日不怎么疼。”   他的手暖暖的,此时放在腹间最是舒服了,明蓁把自己的小手覆在他的掌上,柔声回他。   虽不知别的夫妻是怎样相处的,明蓁却觉得何为安对自己真的是已经好到不能再好了,很多事情他虽然不说,但对自己事事关心,又体贴细致,除了有时忙了点,别的都无话可说。   只怪自己肚子不争气,他对自己这么好,她却连为他生个孩子这么简单的事都做不到,明蓁紧紧抓住他的手,心中又难过了起来。   “别闹,睡觉了啊。”何为安以为她故意玩闹,浅笑着哄她入睡。   何为安又连续几夜没怎么睡好,此时已有些睡意昏沉。   夜色渐深,听到身后沉稳的呼吸声,明蓁慢慢也睡了过去。   ······   <   br>   夏日阳光早早升起了,明蓁醒来时房间里面阳光铺洒在地上,四周明亮舒适,看着就让人心情大好。   天气好,明蓁也不想老闷在府中,用过早膳后带着雨霏雨雪出了门,准备去西市母亲给自己陪嫁的那两间铺子看看,顺便查验一下近几个月的账目。   想着也没有多远,明蓁就未坐马车,主仆三人一路悠闲的边走边看着。   行到闹市时,人多了起来,街道两边因为摆了众多的个中小摊,路也变得窄了起来。   雨雪被前面那炸的香喷喷的酥宝圆子给诱惑住了,一时不察竟撞了一下一位带着幕篱的白衣姑娘。   虽二人只是轻轻碰到,但那姑娘的幕篱上的绢纱不小心被雨雪头上的簪子给勾住了,雨雪转头正欲向她赔礼时,那姑娘的幕篱被她头上的簪子给带落了下来。   “对不……住”雨雪看见那姑娘面容后,磕巴了一下,才把话说完整。   望见那姑娘后,明蓁亦眼神闪过惊艳之色。   那带着幕篱的姑娘五官精致的不像话,巴掌大的小脸,肤色莹白如美玉,尤其是那双眼睛犹如明珠,眼波流转间似能惑人心魂。   周围亦有好几个男子盯着她目光都挪不开了。   雨霏此时捡起她掉落在地上幕篱递给她,白衣姑娘接过轻起唇角笑着向雨霏道谢:“多谢姑娘。”   她声音亦似人般娇媚柔弱,听着就让人心生怜意,周遭好几个男子看过去的目光更加肆无忌惮直勾勾的。   似是受不住那几人的目光,白衣姑娘接过幕篱朝明蓁主仆三人略一点头后,重新带上就匆匆走了。   难怪还要带着幕篱出门,长得如此貌美,确实是带着幕篱出门会方便许多,雨雪的视线一直追随的那走了的白衣姑娘。   收回目光后,雨雪看了看自家小姐,见刚才那几个轻挑的男子的目光此时竟朝小姐看来时。   雨雪恶狠狠的瞪了他们一眼,拉着小姐要走时,小姐却不动低头正看着脚下。   顺着小姐的目光看去,雨雪见小姐脚落了一个织金刺绣月牙色的荷包。   明蓁弯腰捡起,看着上面的织金刺绣觉得有些熟悉。   “小姐,这定是刚才那个姑娘落下的。”   雨雪看着小姐手中的荷包,又看了前还在前头不远处的姑娘,提腿就追了上去。   见这急躁的丫头只顾追人,竟不拿上荷包,明蓁无奈轻叹了下,带着雨霏在后面跟了上去。   雨雪在后面喊了几声,可那姑娘全然未听见,走过街口拐进了一道巷子内。   这荷包乃织金刺绣所制,十分贵重,且看得出刺绣时的精心细致,对那姑娘来说定是喜爱之物。   明蓁她们只得跟着那白衣位姑娘进了巷子,要叫住她时,那白衣姑娘进了一处院子内。   看着这熟悉的街道,明蓁才惊觉发现自己竟然到了当年出事的昌平街,只是这是昌平街的后巷。   好不容易追上雨雪,正欲让她前去敲门时,从另一方向驶来一辆马车停在了院子门口处。   看着那辆熟悉的马车停下时,明蓁皱眉疑惑着。   而后看到那道高大俊逸的身影下了马车熟练的走进那院中后,她呆愣在原地。   手中的荷包无声的掉落了下去,明蓁死死的看着那道缓缓关上的门,从心底冒出的寒意迅速侵袭周身,夏日的阳光笼罩下,她竟觉得自己有些冷。   边上的雨霏和雨雪也都看见了刚才那一幕,此时站在小姐身边,一句话也不敢说。 第48章   明蓁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去的, 脑袋里面乱糟糟的。   母亲昨日的话,梦儿之前的哭诉,还有刚才自己亲眼见到的那一幕,来回不断的在脑海里面出现。   一回到府中, 明蓁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面, 雨霏雨雪两个丫头不安的守着外面,小心翼翼的关注着里面的所有动静。   房间里面的明蓁看着昨夜两人躺过的那张床, 再也忍不住了, 扑到被子上无声的痛哭了出来。   原来和别人也没什么不同,只不过是自己还被傻傻的蒙在鼓里而已。   母亲果然说的没错, 男人有了权势后, 心思也就多了起来了。   他那么熟门熟路的进了那院子,怕是早就开始了。   可笑自己近来还朝思暮想的一心想要孩子,担心他会因为子嗣的事想要纳妾。   原来他早就在外面养了一个了,难怪他说孩子的事不急, 怪只怪自己太傻了,明明有梦儿的前车之鉴在,她还傻傻的一心相信他,从未怀疑过他。   一想到他会把对自己的好, 同样也对待别的女人时,明蓁的心更难受了, 眼泪就和断了线的珠子一般, 一颗接一颗的不断落下。   虽知早晚会有这么一天的, 可当这一天真的到来时, 她发觉自己真的受不住, 那么好的何为安她一点也不想分给别人。   躺在被上哭着哭着, 许是太伤心了, 明蓁慢慢的哭昏了过去。   当她再度醒来时,外面光线看着有些昏暗,已快入暮了。   想起自己睡着前发生的事,她眼眸瞬间暗淡了下去,动了一下想爬起来时,却发现自己被人圈在怀中了。   “醒了?”   何为安低沉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明蓁的身子霎就时僵住了,随即眼睛微阖的“嗯”了一声。   “年年,你没什么话要对我说吗?”何为安看着明显情绪不对的人,缓缓开口。   刚才他回府时,妻子的两个丫头都守在门外,见他进了院中,雨霏看了他几眼,欲言又止的。   雨雪则是看都没看他,却朝着他阴阳怪气的道:“呦,姑爷今天怎么回的这般早,可真是辛苦您了。”   雨霏去拉了一下带着怨气雨雪,雨雪不满的“哼”了一声,看向何为安身后阿七,眼刀子嗖嗖的飞去。   她今日看的分明,那辆马车前面坐着的赶车人就是阿七,他替姑爷瞒着小姐也不是什么好人,枉费自己先前做的糕点竟还分给了他这种人。   越想越气雨雪此刻恨不得能在他身上瞪个窟窿出来。   阿七被她的眼神看着有些害怕,虽然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但面上一直陪着笑讨好的看着二人。   两个丫头显然是有事,何为安看了眼房中径直推门进去了。   见妻子蜷缩在被上,睡着了的模样,他上前一看却发现妻子竟是满面泪痕,被子下一片深色的痕迹,显然是被打湿所致。   联想到外面那两个丫头的异常,何为安蹙眉片刻之后,将人小心的挪到薄被下,自己就在边上等她醒来。   明蓁醒后听见他这般坦然的问自己,刚平复下去的情绪一下子又涌上心头,挣开他的手,坐了起来。   她深呼吸了一下,而后开口问道:“你们多久了?”   事情已经发生了,她再逃避无非也只是自欺欺人。   “什么多久了?”何为安反问她。   明蓁的手紧紧抓住手下的被褥,艰难的开口:“你不用再瞒着我了,我今日在昌平街都看见了。”   说到后面,她的声音不可自抑的带着哭腔,先前哭的红红的眼眶,泪又无声的流了出来。   “所以,你今日就是为这个哭的?”   还多久了?她到底认为自己是怎么的人!   “你觉得我在昌平街养了个外室是吗?”何为安抬起她哭的湿漉漉的脸,又气又心疼的擦去她脸上的泪水。   明蓁不说话,现在话都已经说开了,接下来他不是就要提纳那个女子进府的事了,她发现自己一点也不想再听下去了。   明蓁把脸别到一侧去,紧紧闭着眼睛,如羽扇般的睫毛不安的颤抖着。   “你这一天天的到底都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何为安叹了一口气,“那你要是看见我和一个大着肚子的女人走在一起,你是不是还会觉得别人肚子里面的孩子也是我的了?”   “年年你不能这么武断,你问都没问就给我定罪了,未免也太冤枉我了。”   见他还不愿意承认,明蓁直言道:“我今日亲眼目睹你进了那个姑娘的院子的。”   看着把自己气坏了的人,何为安无奈的把脸凑到她面前,认真道:“年年,如果我说我和那个女子之间清清白白的,你信我吗?”   “我……”明蓁咬唇哽咽着说不出话来,眼泪汪汪的看着他,她也希望是假的,可□□的,他们孤男寡女的共处一室,她不知道要怎么骗自己。   受不住她委屈可怜的眼神,何为安忙把人带进怀中,“好了好了,不哭了啊。”   心疼不已的抹去她面上的泪珠,何为安亲了一下她被自己咬出齿印的唇,“年年,我真的只有你一个,我向你保证。”   明蓁抽泣的停不下来,手攥住他胸前的衣襟,带着颤音道:“真的吗?”   何为安点点头。   “那你还纳妾吗?”明蓁不安的问他。   “为什么要纳妾?”怎么一下又说到纳妾了?他从未有个这个想法,不知道她又是那儿听来的?   “我们成婚四年了。”明蓁慢慢开口。   “嗯。”何为安点头,看着她。   “到现在还没有孩子。”她的声音有些嘶哑。   “所以?我就要去纳妾吗?”   她未免也太不相信自己了,何为安看着她红红的眼睛,目光沉沉的问:“年年,你希望我纳妾吗?”   听到从他口中提到的那两个字,明蓁就难受不已,她咬着已经被自己折磨到不堪的嘴唇,眼中含着泪,不住的摇头。   她不想,一点也不想他纳妾。   以前不觉得有什么,觉得大家的日子都是这么过的,可是越到后面,他对自己越好,她才发现她压根就做不成一个大度贤惠的妻子。   “好,那就不纳妾。”何为安笑的温柔,语气坚定的回她。   明蓁愣住了,不敢相信他不仅没责怪自己善妒,竟还这么轻易的就答应了自己。   见妻子不说话,何为安笑道:“真是个傻媳妇儿。”   明蓁抱着他的腰总觉得有些不真实,明明早上还   在以为他瞒着自己有了别的女人而难过不已。   可现在发现他不仅没有养外室,他还答应自己不纳妾了,她一下被这个巨大的惊喜给砸懵了。   等等,他说自己和那个姑娘没关系,那他为什么要孤身去一个女子家里,而且看着他熟门熟路的。   “你说,那个白衣姑娘是谁?”明蓁抬头看着他,眼睛一眨不眨的。   “她只是河东老家的一个乡友,我和她之前见过几回,仅此而已别的绝无半点瓜葛。”何为安解释道。   “我怎么不知道,你有个这么貌美的乡友?”明蓁幽幽道。   “扑哧”的一声,何为安笑了出来,“我原先也不知道,我竟娶了个貌美的小醋坛子回来了。”   明蓁不满的掐了一下他,瞪着他。   取笑完她,他认真解释道:“她也是近一两年才来的上京,无关紧要的人罢了。”   “真的?”她狐疑的看着他。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何为安挑眉反问。   明蓁哑口。   “年年,你今日就为这点小事把自己给哭成这样,值不值?”   何为安开始训斥她,“这种事不许再有下回了啊,你知不知道我进来看着你满脸泪痕的躺在床上时,我有多担心,我以为出什么大事了,你以后可不能再这么吓我了。”   “明明是你先让我……误会的。”明蓁小声的为自己辩解,她也不想的,自己今天都那么难过了。   “那你以后无论遇到任何事,都要先和我说,知道了吗?”他轻叹着道,遇上这么个爱胡思乱想自己能把自己给气哭的妻子,他好像拿她也没什么办法。   “好。”明蓁没有犹豫的点头。   今日的事虽是只虚惊一场,但究根结底还是孩子的事困扰着自己,才会让自己害怕到看到他和别的女人一起出现就误以为他养了外室。   纠结了许久后,明蓁鼓起勇气问出了自己一直担忧的事,“夫君,若是我一直都不能有孩子了怎么办?”   她小产后也有一年多了,可肚子就是一直不见动静,她也了解过,明明他们房事不少,但孩子却迟迟不来。   “说什么傻话呢?季大夫不是说了你身体没问题吗,就算真怀不上,那也说不定是我的问题。”   “可季大夫说了你也没有问题。”明蓁不想看到他把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去。   “唉!”   何为安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故作无奈道:“如果真是这样,那就只有辛苦大哥和二哥了,看在你这么喜欢孩子的份上,能不能匀一个给我们了。”   明蓁被他逗笑了,“你以为孩子是什么,还匀一个给你。”   “年年,我是说认真的,孩子的事,我们何家已经有大哥二哥在,若是以后我们真的没那个福气有孩子的话,大不了就去过继一个来,你以后也不许再为了孩子的事烦忧了。”   何为安郑重的说道,面上看不出任何犹豫。   明蓁前不久才止住的泪,此刻觉得自己眼眶又酸涩不已,她扑进他怀中,牢牢抱住他不肯松手。   “好了,赶紧下床洗把脸,我回来就一直守着你,此刻还未吃饭呢。”何为安笑着催她。   明蓁抱着人摇了摇头,就是不撒手。   “好吧,那你的夫君就要被你给饿坏咯。”   紧抱着他的手慢慢松开了,明蓁在他怀里抬起头,还未开口,就看到他的脸压了下来,他笑意满满:“饿了这么久,我要先用些膳前甜点。”   话一落,人就欺了上来,唇上一软,那种细密密的酥.麻感顿时蔓延开来。   明蓁刚放下的手,缓缓攀附到他颈后交叠着。 第49章   大人哄好了夫人, 阿七的日子也好过了许多,他再不用在面对雨霏雨雪时有那种如坐针毡的感觉了。   只是在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后,阿七又有了新的担忧。   果然第二日大人散职后没有直接回府,而是又去了昌平街后巷。   “你在门外守着。”下了马车何为安吩咐完阿七, 就进了院中。   望了眼院子里匆匆迎出来的那道倩影, 阿七带上门后,默然垂眸守在外面。   这一两年扶桑姑娘为大人做的种种, 以及她对大人的心思, 阿七全都看着眼里。   只是日日跟在大人身边的阿七,清楚明白的知晓大人心中只有权势, 对男女情爱之事极为淡薄。   且依着如今大人对夫人的越来越看重在乎的模样, 想来也是不舍做出让夫人难过伤心的事来,这扶桑姑娘怕是难以如愿了。   屋内的扶桑亲自动手给何为安泡了一杯清茶,小心的捧着手中茶盏轻移莲步的走至他面前前,嫣嫣一笑道:“大人怎么今日又来了, 可是有重要的事要吩咐扶桑?”   何为安淡漠的目光从她那张容颜娇媚的脸上一扫而过,勾唇一笑,“吩咐?你如今主意不是大的很了吗?怎么还需要我的吩咐!”   “大人这是何意?扶桑不懂。”   见他没有要接过茶盏的意思,扶桑把茶杯放在他边上的方几上。   “能让上京城中的王侯公子都神魂颠倒的如意楼扶桑姑娘, 还有什么是你不懂的呢?”   何为安冷冷地看着她,“只是扶桑姑娘这手段用错了地方, 我夫人的事我不希望再有下次!”   “大人······我”   扶桑欲辩解, 又停了下来, 他既已认定自己是那居心叵测之人, 她再解释也不过是让他更看轻自己罢了。   “扶桑知错了, 只是大人这般睿智, 自也知道扶桑所求为何?” 等了这么久, 她也不想再等了,索性把话说开来。   她的嗓音娇柔乞怜,听着柔弱似水,何为安却不为所动,“我此前答应过你的,自是会做到,别的你之所求,我无能为力。”   “扶桑所求不过是后半辈子有个依靠罢了,大人之前答应过我的,如今是要食言了吗?”她哀怨道。   “如果你现在想收手了,我会让阿七在城中重新为你寻一处宅子,府中奴仆配齐,你只需安心住下即可,若是有遇到任何麻烦你让人找阿七,他也都会为你解决,或者你若想嫁人我也自会再为你备上一份丰厚的嫁妆。”   他冷冰冰的话语刺痛到了扶桑,她突然激动道:“你明明知道我要的不是这个依靠!”   “我记得你我之间只是合作关系,我带你入京你图你的荣华富贵,我要我的权势名利,时至今日,我未曾亏欠过你半分”他目光凌厉的看着那个已然有些失控的了人。   见人已被自己惹怒,扶桑也冷静了下来,知道自己刚刚情绪过激了,她竭力稳住的心绪,知晓男子最是不喜撒泼蛮横之人,面上重新又挂上了得体的笑容,“方才是扶桑无状了,还请大人见谅。”   “你能知晓最好,趁早收起你的那些心思,在我这儿都用不上,我言尽于此,你若再犯,没有下次。”何为安说完起身走了。   看着那人毫不留恋的走了,扶桑紧咬下颌,坐在镜前,看着里面那张娇妍动人的脸,她目光似火,心中不停的和自己说不能太急了,不能太急了。   何为安那种人只要自己对他还有用,他就不会断了和自己的联系,她总会找到机会的,她绝对不会轻易的认输。   她记得她和何为安第一次见面时,他还只是府学的一个普通学子。   那时刚乡试后他们一群学子走进了她当时所在的花楼,而他当时明显是被人强拉过去,看得出他面上的窘迫之色。   当时他们那一群人闹哄哄的,她听见有人揶揄他,让他今夜就破了童子之身,看着他满面尴尬,她当即捂嘴就笑了出来。   那天也正是她的出阁之夜,她作为花楼的花魁娘子,当夜为她叫价的人此起彼伏。   而他们那一群学子显然只是来凑热闹的,怕是谁也出不起那高昂的费用来买下她的初夜。   作为花魁娘子的入幕之宾自然不能是只有银钱这样的俗人担之,而后几轮都是一些附庸风雅的诗词论对。   前头大家争先恐后的回答着,到了最后她亲自出了一个谜,把大家都给难住了。   当时唯有他想了出来,可他却并未自己说,而是告诉了他边上的同伴,让同伴说了出来了,这一切都被她看在了眼里。   其实诗词论对这些都不过只是些花头罢了,楼里的老鸨最后还是为她选了个出价最高的恩客让她接待。   而或许是只有他猜出了自己的谜语,扶桑后来其实已经记不清她的头个恩客长什么样了,却还依旧清楚的记得何为安,那个被同伴取笑说要帮他破了童子身的年轻书生。   所以当三年之后的何为安再次找到她时,她一眼就认出他来了,三年过后他变得又沉稳了许多,身上的气质也更加出众了,当时他说想和她合作,问她愿不愿意跟他去上京。   上京城的繁华富庶她早在很多人口中已听过多回了,他却是第一个说要带她去上京的人 。   对于自己的容貌而言,扶桑觉得窝在这样的小地方不该是自己的人生,她既然长了张这样的脸那就该是受众人追捧,享受世间一切最好的东西才是。   上京城中的荣华富贵与她而言最是合适不过了,她当即就答应了何为安。   只是后来到了如意楼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后,她发现好像一切也不过如此,什么王侯公子也都差不多,男人都一个样。   唯独他对自己一直都是那个冷淡的样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她竟慢慢对他上了心,渐渐越来越不可控。   她开始想要靠近他,希望得到他的夸奖,得到他的注视,会开始疯狂嫉妒他那个出身高门的妻子。   虽然知道他娶那个女人也许只是看中她家的身份罢了,但依然还是会嫉妒到发疯。   因为后来她也曾委婉的暗示过他,想让他知道自己的心意,可他却依旧无动于衷。   等着吧!她扶桑想要的男人就还没有失手过。   ……   自那日过后何为安再未去见过扶桑,所有事情都是交代阿七去和她对接。   扶桑也知道了她对自己的刻意疏远,对此更加愤懑不满。   这日,扶桑在如意楼中被一喝醉的男子缠上,她近来本就心情烦闷,正欲让人把男子拖走时,看清了他的面容,有些不确定的喊了一声,“贺公子?”   扶桑如今在如意楼的地位,接待的恩客都是些非富即贵之人,普通客人更本就到不了她眼前。   是以这个喝得醉醺醺口中还在不停叫着她名字之人,若不是她之前刻意了解过贺家的情况,她还真不知道他是谁。   “扶桑姑娘,你知道我呀?”   来人正是来如意楼买醉的贺明章,自太子死后,太子一脉的所有人遭受纪家的打压,而他因为妹妹夫家的缘故,亦在先前就投靠到了冯家。   如今在朝中虽因家族之故也得了个不错的空缺,但过的却是举步维艰,难以得志。   “贺公子家世清华,扶桑又怎么不知道您呢?”   扶桑扶起喝的有些站不稳的人,嘴上说恭维的话,一双盈盈美眸笑看着他。   “还是扶桑姑娘有眼光,方才那些个狗奴才,我说要找你,她们竟推脱说你在忙。”   贺明章情难自抑的向着自己心心念念了许久的美人身上靠去。   忍受着他身上熏人的酒气,扶桑扶着人往自己房中带去,旁边的婢女犹豫不安道的提醒道:“姑娘,纪……”话还未说完就被扶桑用眼神制止了。   把人带到房中,扶桑又给他斟酒,此时的贺明章虽喝的有些难受了,但美人斟酒他还是强撑了喝了下去。   □□上心贺明章把扶桑柔弱无骨似的纤纤玉手抓住正欲亲下去时,房门却突然被人推开了。   “扶桑姑娘……”来人在看清房中的情况后,话卡在了喉咙里,目光不善的看着醉醺醺的贺明章。   “你这人……怎么这般没……呃……眼力见,没看到我和扶桑姑娘正亲热着吗?赶紧给爷滚出去。”被人打断好事的贺明章打了个酒嗝,语气不悦的说道。   “让我滚出去,也不睁大你的狗眼看看清楚,爷可是纪家的人,凭你也配见扶桑姑娘。”   来人被贺明章的话惹怒了,一把拖开了坐着的贺明章把人毫不客气的甩在了地上。   突然被人仍到地下的贺明章,恼怒在美人面前丢脸,在听见又是纪家那两个字时,怒气更是毫无理智的迅速飙升。   本来在朝中就处处受纪家人的气了,这会来了一个不知道是纪家什么旁枝的人也敢仗势欺到自己头上来了。   他怒不可遏的爬起来挥拳就朝那人面上而去,两人瞬间扭打成一团。   扶桑饶有兴致的看着撕打着的二人,笑意满满的给自己斟了杯酒怡然的喝着。   她正因何为安疏远自己而烦忧,正好找个贺家人解解闷,谁让他是贺明蓁的哥哥了。   这个醉鬼现在还不知道自己惹到了什么人,等明日自有他的好果子吃。 第50章   第二日贺明章清醒时, 发现自己浑身疼痛,且竟被人关在了牢里。   他捶了捶自己还些头疼的脑袋,昨夜昏迷之前的记忆断断续续的, 依稀记得自己好像和人打了起来?   “快来人。”他皱眉看着牢内四周, 自己好歹也是朝廷官员, 竟就这样不分青红皂白把自己给抓了起来。   也不知家中知不知道,想起祖父和父亲若知晓自己因一个烟花女子和人打架还被抓进牢狱中定会认为自己有辱家风, 怕是要受重罚了。   想到这儿, 他又焦急的喊了一声,他要快点出去,绝不能让家人知道,这定是他们抓错人了, 官差们若是知道自己的身份定会马上放人的。   “吵什么吵?”??狱卒不满的走了过来。   看着狱卒身上的衣服, 贺明章松了口气, 原来自己是进了顺天府的大牢中,好在他此前曾见了几回孟大人, 去年祖父大寿时孟大人还来了,孟大人若是知道自己被误抓了,定是会让人放了自己的。   “我要见孟大人, 你们抓错人了,我乃贺家贺明章,孟大人知道我的。”贺明章急急表明身份,等着狱卒去通传。   “没抓错人, 抓的就是您贺三少爷,你把人小纪大人都揍的卧床不起了, 殴打朝廷命官加上司, 您这罪名可不轻呐。”   狱卒冷嘲热讽的看着他, 这顺天府抓的公子哥多了去了,像他这样一个贺家的庶子而已,竟还嚷着要见孟大人,真是不知所谓。   听到这儿,贺明章不平道:“怎么可能,明明我才是被打的那个,你看我身上的伤,他们人多势众,你们绝对弄错了,快放我出去,我要见孟大人!”   狱卒不耐的瞥了他一眼,“等着吧,提审你的时候,你自会见到孟大人了。”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不再理会还在不停嚷嚷着的贺明章。   而贺家这边早在顺天府抓人时,就派了去贺家报信,看着哭哭啼啼的杜姨娘,贺素卿面上表情复杂又焦躁。   父亲在知道消息后,凉凉的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显然是准备置之不顾了。   他自己和孟长安本来就没什么交情,且这事还掺和着纪家,大哥如今自己也艰难,这事若是父亲不出面,明章怕是轻易不会被放出来。   但这个逆子在那种地方闹事打人,依照父亲的脾气是绝对不会管他死活的,贺素卿重重的叹了口气,如今只希望纪家多少能看些父亲的面子不要太过为难明章了。   怀远街这边,何为安今日难得休沐在家,却一大早被一位不速之客给吵醒了。   看着还在熟睡的妻子,他轻手轻脚的下了床,披上衣服看着门外的阿七,皱眉听完他的话,回房整理后去了前厅见客。   看着自己面前这个面容憔悴不安的人,知晓她来意的何为安瞥了她一眼,坐下拿起桌上的茶盏静静喝茶,等着她先开口。   “姐夫。”明蓉见他有些冷漠疏离的样子,踌躇着叫了他一声。   “你说,你有要事要见我?”何为安淡淡的问她,他和妻子成婚这几年来,她还是第一次来他府上。   听着他的话,明蓉紧了紧手,面上挤出一丝笑意,客气道:“姐夫,想来您定也知道大哥出事了,明蓉就是为此事来的。”   “嗯。”他不咸不淡的应了一声,没多说什么。   他这敷衍的态度,让明蓉心中不满,虽知他对贺家大抵也是没什么真情实感,可是没想到他竟连面上的功夫也不装一下。   如果不是祖父不管,她才不愿求到他面前,只是大哥的事拖不得,再拖下去,大哥不知道还要遭多少罪。   明蓉强撑着继续道:“那纪家仗势欺人,大哥昨日竟被他们以殴打朝廷命官为由转到刑部大牢去了。”   “那刑部侍郎是纪家的人,大哥这一去怕是不死也要掉层皮,还请姐夫施以援手能从中周旋一下,明蓉感激不尽。”   何为安放下茶杯,审视了她一眼,“五妹,还是请回吧,祖父既放任此事不管,我也不好去违背他老人家的意思。”   没想到他竟就这么直接的拒绝了自己,明蓉心中愤怒,脱口而出道:“若是明博出了事,姐夫也会像这样袖手旁观吗?”   “你觉得呢?”他语气不善,不想再看她一眼,正要让阿七送客时。   明蓉嗤笑了一声,“我早该想到的,像姐夫这般无利不起早的人又怎会把贺家人还放在眼里。”   “你说姐姐若是知道她夫君连她哥哥和弟弟的死活都不管会是什么心情呢?”   明蓉说着,故意又道:“哦,或许让她知道当年纪府她落水一事是人为的,她就能理解了吧!”   “你可以去试试,年年信不信你的胡言乱语另说。”何为安顿了一下,嘴角弯了起来,“但我保证,你哥哥在刑部必定会过加倍舒适,对了,还有你个在兵马司任职的丈夫,我也乐意帮忙给他再换个位置。”   “你……”明蓉被气的气息都乱了,而后又“哼”了一声,“姐夫这是承认了吗?”   “你认为你空口无凭的指认,会有谁信吗?”   威胁他,她还嫩了些,这么看来当年的事,应该就是她设计的年年。   在听她提起当年的事那一刹那他甚至想过要不要永远让她闭嘴,只是她毕竟是年年的妹妹,他心中总要顾虑些。   “姐夫真以为姐姐对当年的事丝毫不怀疑吗?姐姐仁善但不傻,若是我找到当年的那个丫鬟,让她去姐姐面前指认,你说姐姐会相信原来害她落水的竟会自己的夫君吗?”   当年她与姐姐同去纪家赴宴,期间一个丫鬟有意无意在她面前说湖边风光好,她不过刻意试探了几句就看出了那丫鬟不对劲。   而后她故意和贺明蓁提起要去湖边,自己借机先走了,后来果然出了事,若说当年的事是意外,她绝对不信。   听她提起当年的丫鬟,何为安就知道这一切不过只是她的猜测,竟也敢来威胁自己,“你大可试试,我刚才说的话是不是骗你的。”   说罢,他目光沉沉的看了明蓉一眼,明蓉被他的阴沉的眼神给震住了,咽了下口水,眼睁睁的看着他大步离去了,不敢再出声制止。   本以为拿当年的事威胁他,他也许会妥协答应救哥哥的,可如今她好像让事情变的更糟糕了。   正欲踏出何府时,明蓉被人叫住了。   看着这个面色光彩照人嫡姐,再想起近来因家中事纷扰变得焦躁疲惫的自己,她苦笑了声,声音有些无力,“姐姐,有什么事吗?”   明蓁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问你,你刚才说当年纪家的事,究竟是怎么回事?”   早上她醒来之时,发现何为安不在,听雨雪说五小姐一大早就来找姑爷,说是有要事要谈。   她起身洗漱后,想着许久也没见明蓉了,她特   意来了府里,她作为姐姐若是不去露个面也于理不合。   谁知竟让她听见了二人那样的一番对话。   刚才何为安警告的话语还历历在耳,明蓉此时在这个嫡姐面前一时陷入了两难。   她既想和姐姐明说出来,让贺明蓁知道她被何为安骗了,也和自己一样不好过,可她又不敢拿哥哥和丈夫的前途来试。   纠结再三,她还是忍不住说了句模棱两可的话,“姐姐既然都听见了,又何必再来问我。”   明蓉说完,怕她再追问自己,脚步匆匆的就走了。   看着庶妹不敢说仓惶离去的背影,明蓁呆呆的在原地立了好一会儿。   转身回房时,见到不知何时默然站在自己身后的人,她心不知为何突然一惊,避开了他的目光。   “年年,你怎么在这里。”何为安问她。   明蓁扯了下有些僵硬的嘴角,笑了起来,“听雨雪说明蓉来了,想着她难得来一次家中,就想来看看她是不是有什么事?”   “那你见到人没?她有和你说些什么吗?”何为安朝她走近,牵过她有些发凉的手,温柔的问着。   明蓁摇了摇头,“人到是见到了,可她好像有什么急事匆匆就走了,什么也没说。”   “夫君,明蓉来找你是什么事啊?”她不解的问道。   何为安带着人往房中走去,“贺明章在如意楼和纪家人起了冲突,打伤了人,被关到刑部大牢去了,祖父不让贺家出手,明蓉她求到我这里来,希望我出面去刑部捞人。”   何为安说的轻描淡写,丝毫未提贺明章如今在刑部的惨状。   在他看来这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没有能力还要出去惹是生非,让他吃个教训也好,以后也就知道收敛着自己了。   想来祖父也是想让他记住这个教训,这才不准贺家插手的。   “那你答应明蓉了吗?”明蓁看着他问道。   “没有,年年希望我答应她吗?”   他牵着她的手,突然停了下来,看着明蓁眼睛一眨不眨的问。   “祖父既然不过问,那自然有他的道理,夫君拒绝也是对的。”她笑着回他。   “如果出事的是明博,你会怪我袖手旁观吗?”   他把刚才明蓉对他说的话,重复又问了她一遍,明蓁心中慌乱了一瞬,总觉得他话里有话在试探自己。   “那如果是明博,你也会这么做吗?”她反问道,关于这个答案她也想知道。   沉默了一会儿,他突然笑了出来,“那这样的话明博叫我那么多声的姐夫岂不是白叫了。”   “明博和贺明章不同,他是你的弟弟,也就是我的弟弟,而且明博也做不出这么荒唐的事来。”   他带着她继续朝房中走去,早膳过后没多久,宫里忽然来人,说七皇子有事请他进宫。   何为安走后,明蓁只觉心里松了一口气,早上的事一直萦绕在她脑海中,她现在还真不知该怎么面对他。   当年的事,她不是没有怀疑过,今天早上明蓉说的那些话,他虽没有承认,但他威胁明蓉的话让她觉得害怕,若是问心无愧,他为何要威胁明蓉?   她害怕事实的真相真像明蓉说的那样,那她们这一场婚姻究竟在他眼里算是什么?   她一直都知道他是个有野心的人,以前不觉得有什么,男子汉大丈夫有野心抱负是好事,可如今种种的一切让她开始怀疑了,自己好像真的不了解他。   可即使这样她也不敢直接问他,甚至不敢去查当年的事,她害怕真相不是自己想要的。   夜里何为安回来时,她已经先上床歇息了,但并未睡着,感受到被子下那只手放在自己胸口处的动作时,她动了一下,低声道:“夫君我好困了,睡觉吧。”   那只手僵了下,而后慢慢的放到了她小腹处,何为安自始至终没有说话。   明蓁白天思虑过多,此时有些头疼,昏暗的房中她渐渐睡了过去。   听着身侧人浅浅的呼吸声,何为安贴近了些,将人圈进怀里。   暗夜里他的眸子亦如夜色般幽深无比,想起早上回来发现她不在房中,去找她时的场景,何为安希望一切只是自己多想了。   贺明蓉被自己警告过,必是不敢多说什么的,且如果年年真知道了什么,也不会这么平静的,一定是自己多想了。 第51章   可是接下来的一连多日, 妻子的不同让何为安又变得不确定了起来。   她面上与往日相比并无什么异常,但她近来已经不止一次有意或无意避开自己的亲昵,人也开始变得沉默了些。   这种种一切的改变都是从那日贺明蓉来过之后开始的, 他无法再确定自己之前的判断。   这日傍晚散职回家的何为安, 发现明蓁又坐在院中长廊上望着远方发呆。   他在院子门口看着她默默立了许久,可院中的人似乎在想事情想的出神了,始终没有看到他。   她心事重重却又不肯和自己说的模样, 让何为安愈发笃定了心中那不愿意去认定的猜想。   “年年, 你在想什么呢?”   他移步上前, 如果那日她真听见了些什么, 与其让她抱着怀疑疏远自己,还不如主动开口和她把话说开了。   当日贺明蓉的指证无凭无据,自己只要和她好好辩解,依着她往日对自己的信任和依赖, 他有把握她会相信自己说的话的。   突然被他的声音打断思绪的明蓁,见到站在自己面前的何为安,有些讶异, “今日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最近因要兼顾教习七皇子职责, 他常常都是入了夜才会回府, 今日一下回的这么早, 明蓁觉得有些疑惑。   “年年,以前我早回你都是很欣喜的, 今日怎么好像还嫌我回得早了?”何为安看着她,玩笑般说道。   对上他那好似能洞察人心的目光, 明蓁不大自然的避开了他的眼神, 笑得有些拘束, “怎么会。”   何为安微微弯下身子, 目光直视着她闪躲的眼睛,“那你告诉我,你刚刚在想什么想得那么出神,嗯?”   她的脸微不可查的朝后退了些,面上带着担忧道:“在想大哥的事。”   他口中的大哥何为安一时没反应过来是谁,待知道她指的是贺明章后,面上划过一丝疑惑,“真的?”   莫非她近来只是因为此事烦扰,一切都只是自己多想了?   “嗯。”明蓁点点头。   刚才他一下突然凑的那么近审视般的问自己时,明蓁心中一下就慌乱了,也不知怎么的就想到了如今还在刑部的大哥贺明章。   其实贺二夫人在有明蓁前,还曾怀过一个孩子,只是那个孩子不幸在五个月大时胎死腹中了,而贺明章也正是在贺二夫人怀孕后,杜姨娘才有的身子生下了他。   幼时大哥对自己还是很好的,因为他比自己和明蓉大,所以幼时不论她们俩怎么吵闹,他都是会在一旁默默的看护着妹妹们,可是后来随着年纪稍长,大哥明显慢慢的就疏远了自己,对明蓉会更好。   那个时候她还因此哭过一场,母亲当时开解她,说他和明蓉是一母同胞自是会更加看重明蓉些的,也是那个时候明蓁才知晓了何为嫡庶之分的区别。   “夫君,我听说刑部拷打犯人是常有的事?”明蓉斟酌着开口。   “是有这种事。”何为安点头。   “那···那大哥他。”明蓁有些欲言又止。   “你是担心贺明章?”何为安问她。   “嗯,大哥他其实幼时对我还算不错。”她小声的解释道。   “所以你,你最近都是在为此事烦扰?”难道真的只是自己心虚多疑了?   明蓁不好意思的点了下头,何为安却突然笑了出来,开怀道:“你既担心他,怎么不早和我说,我明日就去刑部接他出来,这下你可以放心了吧。”   “你不会为难吗?纪家那边怎么办?”明蓁不放心道。   何为安在她边上坐下,抓过她的手拍了拍,笑着回她:“别担心,纪家那边把人也关了这么久了,该出的气也出的差不多了,总不至于让他们把人打死吧!”   没想到他那么爽快的就答应了自己,本来还害怕他会向拒绝明蓉一样的拒绝自己,毕竟此事掺和着纪家,会有些棘手。   而且自听到明蓉的那番话后,她对自己和他之间忽然没了信心,如果真如明蓉所言,她也不知道自己于他来说究竟是算什么?   “夫君,谢谢你。”   知道他只是话说的轻松,纪家在上京城中如今是出了名的行事霸道,鲜少有人敢去招惹,明蓁客气的向他道谢。   听到她的话,何为安状似不满的恶狠狠的去捏她的脸颊,手下的力道却是极轻,“你我夫妻一体,你向我道的哪门子谢。”   “我是你夫君,自是随你使唤的,夫人想怎么使唤就怎么使唤。”   他附在她耳边用气声低语道,看着妻子渐渐嫣红的耳垂,飞快的轻啄了一口后,拉着人起身就朝房中走去。   一到房中,他就迫不及待的把人抵在门后,在他正要俯身压过来时,明蓁伸出双手抵在他胸前。   “年年,你还要拒绝我吗?”他目光灼灼的看着她。   “没有,只是···我来月事了。”明蓁尴尬的解释道。   听到她这个话,何为安深吸了一口气,而后皱眉问道:“不是还要过几日吗?”   “许是近来贪凉,多用了些果盘所致,提前来了。”   “那肚子可有不合适?”他立马关切的问道。   明蓁摇了摇头,心虚的低下脑袋不去看他,怕被他识破自己的谎言。   好在何为安也没有继续追问她这个事,明蓁暗自松了一口气。   次日,何为安亲自去了刑部领人,到并未遭遇什么阻拦,只是才进刑部短短几日的贺明章是被人抬着出来的。   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痕布满全身,人也是在半昏迷状,何为安淡淡的瞥了一眼贺明章身上的伤,未说什么,到是狱卒们似乎是怕他责怪,小心翼翼的抬着贺明章大气也不敢出。   出了刑部大牢时,何为安看见那个传言被贺明章殴打至卧床不起的小纪大人,完好无损的站在刑部门口,似是在专门等着他。   这个同贺明章起冲突的纪暄,虽只是纪家一个旁支的子弟,但因其颇有能力手段受纪家家主纪尚书的看重,不过而立之年的他,已是都转运盐使司的四品同知了。   “何大人这妹夫当的到是称职,这还亲自来接贺三公子的回府。”   纪暄一开口,抬着贺明章的狱卒们顿时就停了下来,偷偷望了下何为安又看了下纪暄,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这两个都是他们得罪不起的主儿。   “小纪大人的伤,不仔细看,本官还真不知道伤到哪儿了?”   何为安停下脚步,看着这明显来者不善的人,淡漠回道。   “府医医术高明,下官自是痊愈的快。”   纪暄笑的张扬,看着被人抬着如死狗般的贺明章,他   惊讶道:“这贺三公子怎么成这幅模样了,你们几个还愣在这儿干嘛,赶紧的把人给送回贺家去啊。”   纪暄话音一落,狱卒们看着何为安,见到何大人也点头后,抬着人快速走向贺家来接人的马车。   “说吧,你找我究竟什么事?”   见纪暄故意支开人,何为安直接开口问道。   “何大人就是聪明,和你这样的聪明人打交道简单多了,只是有一点下官想不通,贺家于何大人而言不过是一个利用的工具罢了,时至今日,一个贺明章的死活而已何至于让你亲自前来接人。”纪暄面上勾起笑意,看向何为安的目光轻蔑不已。   “你什么意思?”何为安面色如常。   “说起来何大人当年能娶到贺家小姐,还应该感谢我们纪家为你推波助澜,你说如果贺老知道自己的孙女婿是个攀附权贵的阴险小人会怎么样?”   “当年的谣言是你们散播的。”何为安依然不见慌乱。   “不算谣言,当年也只是为了全何大人的心愿而已,对了,何大人一直在找的那个叫铃儿的丫鬟呀,我二叔母给调派到身边伺候了,何大人也不必再费心思寻人了。”   “其实我这次来只是想提醒一下何大人,可别忘了还欠我们纪家一个人情。”纪暄拍了拍何为安的肩后,笑着离去了。   难怪这几年他一直都没找到当年的那个丫鬟,原来是被纪家的人给藏起来了。   纪暄口中的二叔母说起来还和妻子是沾亲带故的,她是忠勤伯父庶出的女儿也是岳母的庶姐,当年嫁给了纪尚书的庶次子,原来当年的事她也有参与。   纪暄此时旧事重提,不过是想拿当年的事威胁他,吏部如今上下都是纪尚书的人,不过今年吏部左侍郎出京巡查时不幸遭遇刺杀,命虽保住了,但身体却一落千丈的败了下去,眼看就熬不过这个冬天了。   如今关于继任的人选,各方都有自己的考量,纪家自是希望继任者是自己的人。   但朝中也有消息,圣上准备将何为安调往吏部,打破如今吏部上下都为纪家人所用的僵态,平稳朝局,   纪暄想以此威胁他让他主动退出,不过此事纪家的如意算盘算是敲错了,去不去吏部还真不是自己能选择的。   他只是圣上手中的棋子,他让自己怎么动自己就必须按照圣上要求的路来走,不然等待自己的就只有死路了。   若纪家真将此事张扬出去,于他而言不过是名声不堪了些罢了,本来这些虚名他也不在乎,顶多遭几句同僚的唾弃,且圣上也不是因他的名声而看中自己的,圣上心中他是什么人,圣上早就一清二楚了,在那年被罚跪静心殿和圣上赐菜时,他就明白了这一点了。   只是这样一来,年年那里就彻底瞒不住了,祖父那边他也不好交代,何为安一时陷入了两难。 第52章   空旷的刑部天牢门口前, 何为安独自屹立在原地许久,才抬步离去。   头顶的日头越爬越高,酷暑天风吹来都是燥热的。   当年他和年年也正是这个时候过了五礼, 定下了婚期。   那个时候的他甚至连她的长什么样都没看清,但却依然对这场婚事到来感到兴奋欣喜。   当时他一门心思就是要留在上京, 而贺家成了他利用的一个工具。   事实证明他当年的那一步走对了, 他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一切也都如他料想般的进行着, 可他唯独遗漏了自己的心。   他此前从未想过他抱着目的娶来的妻子,如今竟会成为自己最大的羁绊, 为了她, 他会害怕当年的事暴露,这本于他而言并非是不可解的, 可是因为她,一切变得不同了。   他不想因为当年的事让她受到伤害,让她对自己失望。   以前谭大人对他说,只要问心无愧,则诸事亦无惧。   可他何为安一步步走到现在,有愧的又何止这一件事。   就在这一刻他突然很想见到她,他也这么做了。   第一次何为安抛下了户部一堆还等着他处理的公务,回了怀远街家中。   看着这个时辰出现在家中的人, 明蓁不确定了看了眼外面的天色, 确定自己没记错时辰,还未开口问他, 何为安看着她一笑, “年年, 我把贺明章送回贺家了。”   “今日天气好, 我们出去走走好不好?”这是他说的第二句。   明蓁更疑惑了,“你怎么了吗?”好端端的突然说要出去走走,明蓁觉得他很不对劲。   “听人说,城外烟波湖的荷花开得正好,不如我们就去那儿吧。”   何为安提议道,看着还呆坐着疑惑望着他的人,他上前拉着人就朝外走去,明蓁就这样莫名其妙的被他带到了城外的烟波湖。   天气炎热,好在湖边微风吹过倒也凉爽了一些,从马车上拿了一块棉布垫在草地上,何为安带她在一处树荫下坐着。   一眼望去烟波湖上的荷花似看不到边际,翠绿从中朵朵,粉的,白的,浅紫,深红的各色荷花竞相热烈的开放着,引来众多游人驻足观赏着。   看着面前这一幕美景,明蓁心中的沉闷也消散了些,嘴角不自觉的微扬了起来,转头时却看见夫君的目光一直在自己身上,“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刚才出来的匆忙,她都还没来得及整理一下就被他带出来了。   “没。”何为安摇了下头,接着一本正经的认真说道:“年年,你比荷花好看。”   听到他这个回答,明蓁一噎,突然带了些嫌弃的看了他一眼,就没见过他这么没水平夸人的,“我觉得你今日有些不对劲?”   “哪···哪里不对劲?”何为安顿了一下。   “你今日怎么突然想起要出城来游玩?”   她简单的一句话,让本就对她心有愧疚的何为安心中更是酸涩,他带着歉意道:“年年,以前是我不好,老是忽略你的感受,以后我都改。”   说着他突然抓过她的手紧紧握着,看着她的眼睛慢慢又开口:“年年,以前的事你都原谅我好不好?”   他郑重其事提起以前的事,让明蓁心中那个不愿意去相信的猜想霎时冒上心头,她扯了扯嘴角,不安的问:“以前的什么事呀?”   “我······”对上她那双澄澈若水的眸子时,何为安突然觉得自己当初那龌蹉的动机根本就无法说出口来。   他倾身上前,把人揽入怀中,不去看她的眼睛,重新又开口:“年年,你之前说庆幸当年在湖中救了你的人是我,其实我更庆幸,我救的人是你,我感谢上天,那个人是你。”   被他抱着的明蓁,听着他情真意切的话,心中却没有半点开心的感觉,垂在两侧的手微微动了下,还是放了下去。   担心在外面久了容易中暑,见妻子后来兴致也不怎么高的样子,他们没待多久,何为安带着明蓁回了城中。   烟波湖的另一侧,撑伞的婢女的看着姑娘手中那块被绞得不成样子的丝帕,额间溢出一颗豆大的汗珠也不敢伸手去擦,任由汗珠顺着面颊慢慢划落。   扶桑的目光怨毒的看着那辆离去的马车,突然“嘶拉”的一声,她手里的那块丝帕终于不堪重负,在她手中一分为二了。   她看着这个几个月来推脱不愿意见自己的男人,一大早先是去刑部给贺家捞人,然后带着他的妻子出游,二人一幅神仙眷侣的样子深深刺痛了她的眼睛。   凭什么就因为她贺明蓁出身比她好些,就可以什么都不做得到他的好,而自己尽心竭力的为他做事,到头来却要被他一脚踹开撇清关系,他休想!   ······   八月初,明蓁刚踏出自家铺子时,在门口见到了一张熟悉到让人一见难忘的脸。   “何夫人。”扶桑穿了件嫣红色的襦裙,站在边上盈盈地朝她开口。   明蓁见到她的第一眼就记起了她,毕竟她的这张脸太让人难忘了。   “我是特地来向何夫人赔罪的,令兄此前之祸皆因扶桑而起,还望夫人不嫌,可否能与扶桑一同移步茶楼,好让扶桑能以茶代酒向夫人赔礼。”扶桑指了指就在铺子对面的茶楼。   看着故意在门口等自己的人,即使知道她别有用意,明蓁还是同意和她一起去了茶楼。   到是雨雪一直谨慎的看着扶桑,眼睛肆无忌惮的在她身上打量着。   许是女子天生的感觉,这次看见扶桑的第一眼明蓁就觉察出了,这个姑娘的来意并不是向她所说的是来和自己赔礼道歉的,就算真赔礼道歉她也犯不着来找自己一个出嫁女,而是该上贺家去。   到了茶馆雅间,明蓁让雨雪守在了门外。   “这位姑娘有话不妨直说吧。”   这个自称扶桑的女子,说大哥是因她而打架的,那她定就是如意楼中那艳名远播到她这深闺妇人也知晓的,如意楼三姝之一的花魁扶桑了,而不只是重名。   何为安说他们只是乡友,明蓁如今也不知他对自己说的话究竟还有什么是真的了。   “夫人聪慧,扶桑确是有事想说与夫人听。”   扶桑坐下后给二人各自倒了一杯茶水,接着道:“夫人想来上次也看到了我和何大人的事,不知道何大人又是如何同夫人说的呢?”   她毫不掩饰的问,等于直接承认了上次她是故意掉下荷包,引明蓁过去的。   “他说你们是乡友。”明蓁淡淡地回她,袖中的手却不自觉的攥紧了。   “乡友?”扶桑笑了出来,而后又点点头,“到也没错,我与大人确实是乡友,扶桑也是老家也是河东邑安的,承蒙大人不弃带我来了   这上京城中。”   她把话故意说的模棱两可,想看看这个贺家小姐在知道自己被丈夫骗了后是什么样的反应。   只是让她失望了,明蓁的面上依旧没有太大的波澜,还是像之前那样平静的看着她。   扶桑又继续道:“不过夫人不要误会,何大人带我来上京只是为了利用我而已,这几年我一直在如意楼中搜集朝廷官员的各种情报,消息传递给大人,大人心中只有前途权势,这一点想来夫人也能看得出来。”   明蓁静静听着,一言不发。   “大人他是个为了目的不择手段之人,为此他可以利用女人,像我,亦如夫人和贺家。”   扶桑说完看着依旧无动于衷的明蓁,笑了起来,“夫人还真是沉得住气啊,只是夫人如果知道大人为了前途亦可舍弃夫人腹中骨肉时,还会不会依旧不在乎呢?”   几乎是在她的话音刚落下之时,明蓁倏地就站了起来,她猛地看向扶桑,一字一句的问:“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去年夫人出事后,阿七那么快就赶到了,夫人就没有半点怀疑过吗?”   看着总算是按耐不住的人,扶桑心中痛快极了,她就是要让贺明蓁知道她眼中的幸福,一切都只是假的。   “当年杀郑东林的人,是大人派去的,大人连你腹中的孩子都不顾忌,夫人觉得大人对你又是如何想的呢?”   明蓁回想当初的场景,下着那么大的雨,何为安派阿七来接自己并不奇怪,也许只是巧合,这个女人明显不怀好意,她不应该轻易相信她的话的,“你口口声声说是他的做的,你有什么证据?”   “我亲眼看见的,算证据吗?”扶桑见她不信,把当日所有的细节全部又一一说了一遍给她听,她每说一句就能看见贺明蓁脸色更苍白一分。   压抑了几个月的火气,此刻才终于找宣泄之处,扶桑看着已经摇摇欲坠的贺明蓁,面上笑的更加得意了。   “我今日之所以和夫人说这些,想来夫人也能猜到原因,扶桑仰慕大人,但大人心中只有他的权势,他的心犹如海底月,扶桑捞不上来,所以我放弃了,我不想夫人也一直被蒙在鼓里,错付···”   “够了,你不要再说了!”明蓁突然大声打断了她的话,掌心被指甲深深刺痛着,可这一切都抵不上心中那难受的让她快要窒息的疼痛,她咬牙艰难的站着。   “夫人这就受不住了吗?扶桑是大人利用的工具,夫人,你也一样。”   扶桑收了脸上的笑意,看着明蓁怨恨的说完这句话后,也不再停留,转身离去了。   耳边终于清净了,明蓁再也支撑不住的跌坐在鼓凳上,面色苍白的毫无一丝血色,右手死死的捂在自己的小腹之间。 第53章   雨雪进来看到小姐趴在桌上难受的样子, 急忙担忧道:“小姐,你怎么了?”   明蓁努力平缓下心头痛苦到那无法喘息的感觉,闭了闭眼, 而后重新睁开,“没事,刚才肚子有些不舒服,我们回吧。”   回到家中后, 明蓁在房中枯坐了一整个下午, 都没出房门,   何为安回家时, 她才转身动了一下,抬眼望了他一瞬后起身走到门口处, 对着门外的雨霏和雨雪交代道:“你们都退下吧, 院里不要让任何人进来。”   雨霏何雨雪相视对了眼,小姐白日回来后就一直有些不对劲, 此时还要支开她们俩,想着刚回的姑爷,雨霏拉了下雨雪,二人应声后退出了院子。   “年年,你怎么了?”刚换下外袍的何为安,挂衣服时看见她把门关上了, 又把丫鬟们都支走了, 不解的问她。   听见他叫着自己的小名, 明蓁的放在门上的手略停了下,而后转身看着他, 缓缓开口:“我今日和你的那位乡友扶桑姑娘又见面了。”   何为安忙放下手中的衣物, 快步走至她面前, 仔细的看着她,“年年,她······是和你说了什么吗?”   “何为安,她真的只是你的乡友吗?”明蓁对上他的眼睛,平静的问道。   这还是她第一次直呼他的名字,可是却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何为安一时也猜不准扶桑究竟和妻子说了些什么,他犹疑着开口:“年年,你听我解释。”   “解释什么?再听你怎么骗我是吗?”明蓁笑着说,眼里满是悲伤。   何为安慌了,想去拉她是手,却被她躲开了,“年年,她到底和你说了什么,有什么话你都可以直接问我,我不会骗你的。”   “不会骗我?何为安,你和我说的话有一句是真的吗?”   往日里那双柔情似水的眸子,此时不带任何感情的看着他,何为安心中刺痛,愧疚道:“年年,我之前是怕你多想,我和扶桑······”   “我不想知道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我只问你两件事,希望你不要再骗我了。”明蓁打断他。   “你问,你问什么我都告诉你。”何为安立即答应道,这个时候别说两个问题了,她无论要让他做什么他都愿意。   明蓁的手不自觉的攥紧,慢慢开口:“当年在纪家我落水的事,是不是你设计的?”   房中霎时死寂了下来,何为安沉默了好一会儿后,嗓音艰涩道“是。”   听到他的答案,明蓁痛苦的闭上了眼睛,深深呼吸后,睁开眼睛重新又问他:“郑东林是不是你派人去杀的。”   “年年,你···”何为安一惊,正欲问她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而后想起扶桑,他皱眉低道:“这也是扶桑和你说的?”   “你只要回答我究竟是不是你做的!”明蓁冷漠的质问他。   何为安受不了她用那么冷漠疏离的眼神看着自己,可她问的事,他无法再为自己辩解。   可他一旦回答了她这个问题,就等于承认了孩子的意外也是他一手造成的,孩子的事一直都是她的心结,这也是他最害怕被她知道的事,可如今看来,还是被她知道了,因果循环,果然逃不掉。   他不安的将冷静的有些异常的妻子拥入怀中,踌躇着和她解释,“年年,当时情况复杂,我若是不杀郑东林,等他回了京我们就都得死,也许还会牵连到贺家,我也是不得已才那么做的,我也没想过···会那么不幸牵连到你。”   明蓁靠在这个平时让她觉得温暖幸福的怀抱中,此刻心寒不已,在听见他亲口承认了后,溢满眼眶的泪珠划过面颊,滴落在他的肩上,她推开了他的手,抬头看着这张她万分熟悉此刻却又陌生的脸,颤抖着开口:“所以,孩子真的是你害死的。”   整个房内静悄悄的,何为安动了动嘴唇,而后满带愧疚的回她:“是。”   几乎就在他的话音刚落下的那一刻,“啪”的一声在房中响起,明蓁泪流满面的看着他,痛苦道:“这一巴掌是你欠孩子的。”   “何为安你很得意吧,你想要的一切现在都得到了,权势,名利,地位,我就像个傻子一样,被你骗得团团转,还可笑的想尽办法想和你生孩子,却不知道,孩子的父亲原来根本就不想要他!”   “我没有,年年,我从来就没想过不要我们的孩子,去年孩子出事确实是我的错,你怎么怨我打我,我都受着,可是你不能这么误会我,我是孩子的父亲,我怎么会不想要他呢?”何为安的声音十分低沉,带着浓浓的自责。   “孩子的父亲?你的心中除了权势前途还在乎过其他吗?你费尽心思娶我也不过是为了我贺家的在京中地位,为了上位你不择手段,什么都可以被你利用,甚至草菅人命,我真不知道你到底还有什么是真的?”明蓁愤怒的质问他。   她的话就像一把一把的刀子直接刺进了何为安的心上,他不敢置信的看着她,和她成婚这几年,因为这么一件事她竟就这么看他,“年年,我理解你现在的心情,是,我一开始是抱着目的娶的你,但后来的相处中我不信你感觉不到我对你的真心。”   “我们成婚近五年了,这五年来除了孩子的事是我对不起你,其他我何为安可有让你受过半分委屈,郑东林的事我解释过了,我不杀他,死的就是我们了,我没办法,只能那么做。”   看着他仍旧在狡辩一幅自己还受了委屈的样子,明蓁突然讽刺的笑了出来,觉得他有些不可理喻,“所以我还要感谢你费尽心思娶了我是吗?可是当年的你最初的人选不是明蓉吗?”   妻子的话,让何为安瞬间哑口无言,他不知道该怎么说才能让她消气,他几度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吵了这么久,明蓁也累了,她看着立在一旁杵着的人,无力道:“你可以先出去,让我自己静一静吗?”   现下这种局面,何为安也知不是劝她的好时机,不如等她消气些,自己再好好哄哄她,也许还更有用些。   何为安没再多说什么,出了房间。   外面已是暮色四合,他看了眼房中,吩咐守在院子外面的雨霏和雨雪:“你们进去就在门外守在夫人,我出府一趟,很快回来。”   何为安说完,带着阿七匆匆出了府中。   幽幽的夜色中,昌平街的扶桑终于等来了这几个月中,她日思夜想的人,满面笑意的还未开口,突然就被何为安掐住细嫩的脖子,他冷冷的问她:“说,你是如何知道郑东林的事?”   喉管突然被暴力的压迫,她立马急咳了起来,稍稍平息后,她喘息着道:“大人,这是来灭我口的吗?如今贺明蓁也知道了大人的秘密,大人也要一块除去吗?”   “你找死!”何为安的手瞬间就收紧了起来,怒不可遏的看着她迅速涨红的脸,丝毫没有要松手的意思。   扶桑本以为他只是想吓唬一下自己的,可随着呼吸越来越艰难时,她开始激烈的挣扎着去拍他的手,却丝毫撼动不了,,看着他眼中的凌厉,她慌了,忙竭力喊道:“我···跟踪阿七时看见的,咳咳咳。”   “我警告过你的,让你不要再去招惹我夫人,既然你不听话,那也留你不得了。”   这个女人竟然敢私下跟踪自己,还一而再的去年年面前晃悠,何为安此时是真对她动了杀心了,手中的的力道越来越大。   “大人···这是要过河拆桥···草菅人命了吗?”   扶桑奋力的想掰开他的手,头越来越昏沉手上开始使不上劲,就她她以为自己真要被何为安掐死时,他却突然松了力道,扶桑顿时脱力的跌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呼吸着,喉咙痛的每呼吸一下都刺痛到不行。   “我们的合作到此结束,你以后最好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刚才那一刻,谭大人和妻子的话交织的在他耳边响起,他竭力的克制住自己的怒火,才在最后一下松了手。   不想再多看她一眼,何为安说完打开房门就走了出去,瞥了一眼在外面守着一脸担忧的阿七,他眼中的不愉一闪而过。   他刚才之所以没要了扶桑的命,不怕她说出郑东林的事,不过是因为她一个烟花女子的口供压根就不会有人去相信,况且无凭无据的,这也是刚才在那样的危机时刻她也不敢拿这件事来威胁自己的缘故,因为她也明白根本就没用。   自己如今背后的靠山是圣上,除非有十足的把握否则不会有人敢冒着得罪圣上的风险来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回家的路上,何为安一直在头疼该如何哄好妻子,刚才年年说他的时候,他应该都受着的,不该还和她争辩的,本就是自己有错在先,当时她还在气头上,估计更生自己的气了。   这一路想了许多求饶认错的话,他到家准备进房时,却被雨雪拦在了门外,“大人,小姐已经睡下了,她说请你去书房睡。”   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和里面漆黑一片的房间,何为安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还是离开了。   他也知道今日的事对她打击太大了,她心中定还是在怨恨着自己,这个时候更加不能再惹她生气了。   到了书房,看着那张小床时,他怒火霎时又冒上心头,刚才真应该直接掐·死那个女人的。 第54章   翌日何为安回房时, 倒是再未被阻拦,明蓁看着那大步跨进房中的人,主动开口和他说话:“你回来了。”   妻子软化的态度, 让他一喜,让本来正不知如何打破僵局的他,心下松了一口气。   何为安走至明蓁身边,还未来得及高兴一会儿, 明蓁指了指桌上一个收拾好的包袱道:“这是给你收拾好的一些衣物, 你贵人事忙, 夜里直接歇在书房会方便许多。”   “年年, 你这是什么意思?”何为安面色一僵。   “你若是觉得睡书房委屈了你,我可以回贺家。”明蓁看着他道。   “年年, 我觉得我们需要好好谈一谈。”   “谈什么?何大人, 以你今时今日的地位,我们贺家应该也帮不上你什么忙了, 我们既然已经把话说开了,你又何必在和我虚与委蛇,你装的不累吗?”   明蓁的话,瞬间就乱了何为安的气息,他不平道:“我们成婚五年,你如今因为一个外人的几句话, 就要如此看待我吗?”   “所以你认为错是在扶桑不该把事实告诉我, 而不是你对吗?”明蓁满眼失望的看着他。   何为安一噎。“我······”   “够了, 何大人,我现在真的不知道我该以怎样的心态去面对你。”明蓁闭了下眼, 而后朝外唤了一声, “阿七。”   大人和夫人吵架, 被殃及的阿七略苦着脸不得不走了进来。   “你们大人最近比较忙,你拿着桌上的包袱送他去书房。”   夫人的吩咐阿七不敢不从,可看着大人那难堪的脸色,阿七压根就不敢去动桌上的那个包袱。   妻子坚决的态度,让何为安深感无力,“我去睡书房就是了,给你时间想清楚。”   何为安说完,转身就出了房间,看着先走了的大人,阿七忙拿起桌上那个烫手的包袱快步跟了出去。   一连几日何为安都是睡在书房,转眼到了月中,中秋那天,夫妻二人一同坐上了去贺家的马车。   何为安看着就在自己身侧的妻子,欲言又止,这是这段时间来,她离自己最近的时候了。   这几日明蓁开始一句话也不和他说了,甚至不愿意见他,,何为安近日来散了职就回书房,一个人用膳,一个人睡觉,第二日再重复,他觉得自己都快变成孤家寡人了。   到了贺家,下马车时,何为安伸手去扶明蓁时,见妻子迟迟不愿意伸手,他无奈道:“年年,你既愿意和我一起回贺家,想来也不想让家里人为我们担心吧。”   看着家门口的仆人们,明蓁缓缓把手搭在他掌上,下了马车何为安却牵住她的手不肯放了,明蓁挣扎了下无果,蹙眉看了他一眼后,正欲说他,却见母亲出来了,她只得忍了下来。   好在没过多久,何为安就被贺老学士和贺素昀给叫去了。   夜里团圆宴上,何为安时不时的给明蓁夹菜,却又都被明蓁原封不动的给还了回去,贺二夫人蹙眉看着今日一来她就觉得有些怪怪的小俩口,眼中带着疑惑。   饭桌上贺老学士一改往日食不言寝不语的习惯,话一下多了起来,不仅关心了儿子们近来所忙之事,甚至连明博的学业也都一一过问了一遍,还不时的点头微笑,看着似是还颇为满意。   饭后,贺家两兄弟和何为安还都被贺老叫去了书房说了许久的话。   晚上回去时,想着今日祖父特意叫何为安过去说了那么久的话,还有在席上对何为安的赞赏欣慰的模样,明蓁纠结了许久,还是有些担忧忍不住的看了何为安好几眼后,踌躇着开口:“为安,我可以求你件事情吗?”   在听见妻子终于愿意和自己说话,而已还叫了自己的名字,终于不再是冷冰冰的唤他何大人时,何为安有些激动的看着明蓁,立马道:“年年,你说,只要我能做到的,我都答应你。”   “我祖父他做了一辈子的学问,为人公正廉明,也从未参与过任何的党.派之争,如今他年岁也大了,我希望你和纪家的事不要把祖父也牵扯进去好吗?”   听完妻子的话,何为安的心一点一点的凉了,“你是担心,我会利用祖父和大伯是吗?”   明蓁没有回他的话,但也没否认他的话。   妻子默认不语的样子,让何为安的怒气瞬间上涌,“我一开始娶你是为了攀附上贺家,可需要的只是贺家女婿的这个身而已,我可以发誓,我何为安走到这一步从来没有利用过你的家人,我也从来没想过要利用他们。”   他激动的样子,让明蓁怀疑自己刚才说的话是不是太过分了,可是一想起他做的那些事,明蓁觉得自己的顾虑也并没有错。   “年年,我们俩的开始最初确实是我目的不纯,可后面这几年的相处,我不信你感觉不出来我对你究竟是怎么样的,你不能因为那一件事,就否定了我后面所做的所有事。”   他把手放在她的双肩上,强行把人掰过来看着她的眼睛,他不信,她会对自己就这么的绝情。   明蓁看着他,面上表情复杂,过了好一会儿,她苦笑着道:“为安,我现在不敢再相信你说的话了,因为我不知道那一句是真的。”   何为安眼中的期待忽地就暗了下去,他缓缓收回了自己的手。   车里安静了下来,车上的二人都不再说话了。   回到家中,明蓁带着雨霏雨雪直接回了房中,何为安脚步沉沉的向着书房走去。   他和明蓁如今之间隔了一道他无法打碎的隔阂,而明蓁又躲在屏障后面不愿意和自己交流,也不愿意再相信自己了。   他第一次知道了束手无策是什么感觉,就在何为安还在为他和妻子关系无法缓和而苦恼时,贺家出事了。   八月底,贺家西院的仆人这一日在门外久等却没听到老太爷像往日一般起身的动静。   担忧老太爷上朝误了时辰,仆人在外唤了几声却仍旧不见动静,小心推门进去后,发现老太爷还睡着,上前又叫了几声,床上的人依旧没反应,仆从这才觉察出不对劲来,伸手才碰到老太爷放在被外的手,却是寒凉刺骨,仆人顿时吓的跌倒在地。   床上的贺老学士就像睡着了一般,面色如常,人却已经与世长辞了。   贺老的突然离世,整个贺家顿时就慌乱的忙了起来。   贺素昀先是派了人去宫中送信,而后和府里管家商议了许久父亲的身后事的各项安排,回到西院时,父亲贺老依旧还安详的躺在床上,大房二房的人跪了一地。   因灵堂还未布置妥当,所有孝子孝孙们都在西院跪着,而弟弟贺素卿刚才因突如其来的噩耗一时接受不了,在看到父亲的那一刻人就昏了过去,被人抬回房中休息了。   何为安收到消息时,还在户部,待匆匆赶回贺家时,见到妻子已身着孝服跪在灵堂内了。   下人们见到姑爷来了,也立即带他去换好了衣服。   灵堂内明蓁和明博俩姐弟都默默流着泪,明博如今即将年满十五了,也是个大人了,见到姐姐哭的红肿的眼,伸出手帮姐姐擦去面上的泪,抬头看见了何为安,他嘶哑着声面上满是悲戚的叫他:“姐夫。”   何为安点了下头,下人拿来了蒲团,他跪在妻子边上,悄悄伸手过去牵住了明蓁的手,没有说什么,却一直都在她身边。   贺老生前所交甚广,无论是朝中大臣还是文人名士前来祭拜的人络绎不绝,而贺素卿因父亲的突然离世悲痛过度病了起来,除了拖着病体坚持要为父亲守灵,其他的根本就帮不上什么忙,这个时候何为安带着明博肩负起了二房的那一份责任。   何为安白日里要和大伯一起管府中的迎来送往,夜里还要同众人轮流守灵,事事亲力亲为,贺二夫人将一切都看在眼里,这段时间下来,她也发现了女儿对女婿有些冷谈,以为是小俩口闹别扭了,府里如今忙,她也不好再去多管什么。   这天夜里又是何为安在灵堂守灵时,贺二夫人担心女婿连日操劳身体扛不住,从厨房拿了一盅参汤让女儿给他送过去,   明蓁起初是想让雨雪给他送去的,但母亲却执意要她亲自去,看着母亲关切的眼神,明蓁不得已妥协了。   这些时日二人虽都是在贺家,但其实也压根就没说几句话,因为守孝期间夜里也都是分房睡的。   看到孤身跪在灵堂的那道身影,明蓁脚步顿了顿,而后走到他面前,把手中的食盒递给他,“母亲担心你的身体,特意让我送来的。”   怕他多想,明蓁故意说明是母亲让她来的,讲完又觉得自己太过刻意了。   何为安看着妻子不大自然的样子,心中有些雀跃,但面上却不敢显露出来,怕她因此更加恼自己,快速把她带来的汤给喝的一干二净后,见到她身上单薄的衣裳皱了皱眉,深秋夜里的风尤其大,她这段日子来本就消瘦清减些,还这么不注意自己的身体,“夜里风大,你先回去吧,明日多穿些衣裳。”   明蓁却摇了摇头,在他身边跪了下来,“我不冷,祖父后日就要下葬了,我想再多陪陪他。”说着她的眼眶又红了起来。   见她不愿意走,何为安无奈只得向她身后挪了下,帮她挡住门口的风。   夜深人静时,明蓁看着那幅灵柩忍了多日的情绪,此刻再也憋不住了,她捂面痛哭了出来,哭到不能自已,何为安看着她伤心的模样,心疼的把人抱在怀里,任由她发泄着自己的情绪。   明蓁伏在他怀中,泪落的更凶了,她哽咽着开口,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他:“明明···前不久还好···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就这样了?”   “祖父那日···还说···说抽时间要考考我的书法,他说即使嫁了人也不能懈怠的,怎么···咳咳咳。”   她哭到剧烈的咳了起来,何为安忙去轻拍她的背,眼睛也湿润了,中秋那日祖父把他和岳父大伯一起叫到书房叮嘱他们几人的话,此刻想来到像是他老人家已有预知似的嘱托。   “年年,生老病死都是我们无法控制的,祖父是在睡梦中走的,大家都说祖父的面相很安详,他走的没有痛苦。”   何为安的话让明蓁慢慢平静了下来,夜里的风吹得灵堂内的蜡烛晃晃悠悠的,院中的树叶簌簌的响着。   见妻子没有要走的意思,何为安让下人给明蓁拿来了衣服,这天夜里夫妻二人一同守到了天明。 第55章   贺老下葬后, 明蓁对何为安说想在家中住段时间陪陪父母,再回怀远街。   何为安本来下意识的就想反对,但妻子给出的理由又让他无法反驳,如今岳父病着, 她又刚经历亲人离世之痛, 这个时候想在家陪陪父母, 他确实无理由拒绝。   “那我也留下陪你一起?”既然她不愿和自己回去,那自己就留下一起。   明蓁却道:“不用了, 你如今事忙, 这里又没有你的书房,你根本就无法做事。”   她连拒绝自己的理由都想好了,何为安也不好再强求。   他们如今之间的相处, 还不如刚成婚时那般融洽, 妻子对自己芥蒂太深, 自那夜在他面前哭过后,对他虽不再冷冰冰,却总是客客气气的, 再无以前的亲昵了。   贺二夫人得知女儿要在家住一段时间, 到是没说什么, 本来女儿作为出嫁的孙女依例要为祖父守孝三月,女儿住在家中也可少去许多闲言碎语。   明蓁就这样在贺家住下了,这一住近一个月过去了,贺母发现女儿却丝毫没有要回去的意思, 要是放在往常女儿怕早是早就坐不住了, 贺母也觉察出了不对, 特意找到女儿询问, “年年, 你和为安,你们是不是闹别扭了?”   “没有啊,娘,我这才在家中住多久,你是不是就嫌我烦了?”明蓁故意撒娇道,眼底的落寞一闪而过。   贺母狐疑,“真的?”   “先前我就觉得你们有些怪,即使不是,你如今到底已经是出嫁了,为安惯着你,你也要有些分寸,你在娘家住这么久,别人会这么想他?”贺母苦口婆心道。   明蓁正欲开口时,婢女匆忙跑了进来,说二老爷回了。   “他回就回了,你这慌慌张张的是干什么?”贺母不悦的看着这个莽撞的婢女。   婢女面露难色,支支吾吾道:“二老爷他……被人打了。”   “什么?”   贺母惊的站了起来,说着就朝外走去,明蓁也担忧的跟在后面。   才走出院中,就在廊上遇到了垂头丧气的贺素卿,只见他头上的发冠有些松,衣服多处也满是灰痕,面上左眼下更是一片青紫,尤为显眼。   “你这是这么了?”贺母皱眉看着丈夫,他这明显就是和人打架所致。   贺素卿本来在看见自己夫人后,就低头捂着脸不想让她看见自己这幅狼狈样子的,他苦着脸低头不语。   “爹,您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见父亲不说话,明蓁先急了。   贺素卿望了眼女儿,欲言又止,觉得更加说不出口了,此时后面进来的贺素昀青着脸,冷冷道:“你爹这是没脸和你们说,这么大年纪了还和别人打架,最关键的是还打输了。”   贺素卿的头低的更下了。   “好端端的怎么就和人打了起来了?”贺母不满问道。   一说到这儿,贺素卿那颗低下去的脑袋迅速又抬了起来,脱口而出道:“是那厮欺人太甚,本来安排我和他一起完成的事,他推脱自己有事,让我独自做,我不过说了他几句,他就说我还耍贵公子脾气,说爹不在了,让我认清楚现实,不要招惹他,我···我一时忍不过就动手打了他。”说到后面他声音又降了下去。   “然后就被人打了。”贺母面无表情的补充道。   自己这个丈夫素日就是个拎不清的,没想到竟还这么冲动,官员互殴,还在父丧期间,人参他一本,他这个官也就不用再做了。   “是他欺人在先的。”贺素卿小声为自己辩驳。   刚才进来就一直青着脸的贺素昀恨铁不成钢的睨了自己这个不中用的弟弟一眼,一对一的打,竟还被人按在地上打,实在是丢脸至极。   要不是自己及时赶到,还不知道他得被人打成什么样子,边上围着的那一群官员往日里看似和自己家关系亲近之人,竟没有一个要上前制止的,都嬉笑着看着自己弟弟被那人辱打,真当他贺家没人了。   父亲走了,贺家一下大不如前,偏生弟弟还是个这么不争气的,贺素昀看了一眼那满身狼狈的人,只觉的头疼的紧,一甩衣袖就走了。   就在贺母担心会不会有人借此在朝堂上参自己丈夫一本时,没想到第二日和贺素卿打架的那位官员竟主动来自己府上赔礼道歉了。   贺素卿还在气头上不愿见他,贺母只得出去应付他。   “恳请贺夫人见谅,在下昨日误伤了贺大人,心中悔恨万分,特备了些薄礼,小小敬意,还请贺家能宽恕我这次。”那人站在堂上,见贺二夫人出来了,忙诚惶诚恐的道明来意。   “陈大人这是何意?你昨日不还看不上我们贺家吗?”贺二夫人兀自坐下,笑着问道。   她这一开口,陈大人更是觉得自己站着都不安生了,小心客气道:“贺夫人误会在下了,昨日在下是被人蒙蔽了心,一时冲动犯下了错,贺家百年世家,门楣清贵,老学士虽去了,但威严任在,且还有何大人这个高婿,昨日在下真是该死,冒犯了贺大人,还望贺家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我这个没眼力见的人吧。”   堂上的沉默,让陈大人觉得自己站着的每一瞬都像是在受刑,贺素卿胸无城府,没想到他夫人竟是个难缠的,尤其是还有个那样的女婿,想起昨日何为安和自己说的话,他只得咬牙忍受着,谁让自己没像他一样找个好女婿呢。   贺母慢悠悠的喝完桌上的茶,不咸不淡的和他客套了几句,也没再为难他了,“礼就算了,我贺家不缺,只是还请陈大人记住,往后能谨言慎行,我贺家也不是那得理不饶人的主,你既主动来道了歉,那这事就算过去了。”   “是是是,贺夫人心胸宽广,在下自愧不如。”陈大人松了一口气,点头如捣蒜。   看着他这一幅谄媚害怕的样子,贺二夫人心中失笑,让人送走陈大人后,贺母面上心情大好,这些人惯会捧高踩低之人,就该好好吃个教训。   想起刚才陈大人所说的话,贺母特意去了女儿的安澜院找一趟,开口就问;“年年,你方才可知谁来了?”   “谁啊?”明蓁一脸茫然。   “昨日和你父亲打架的那个陈大人来赔礼道歉了,而且十分诚恳,毕恭毕敬的。”贺二夫人笑眯眯的。   明蓁疑惑的望着母亲,不知道她究竟想说什么。   “听你父亲说,他昨日还趾高气昂的,你可知道他为何会来道歉?”贺母故作神秘。   “为何?”明蓁顺着她的话问,也觉得有些奇怪,明明昨日还傲慢无礼的人,才一天时间怎么就会转变如此之大。   贺母面上笑得越发满意,“他刚才提了一嘴,我猜定是为安去帮你爹出了气,他这才来的,这种势力小人,惯是如此的。”   见母亲特意来告诉自己这个,明蓁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果然贺母下一句接着道:“年年,你也是时候该回去了   吧。”   “娘---”明蓁才开口喊了一声,贺母轻瞥了她一眼,“要不我让为安来接你。”   “我知道了。”明蓁低头,“我再住三日,三日后我就自己回。”   能拖一时是一时,她现在真的不该如何和他相处了,在家中这段时间自在多了。   三日时间转眼即过,就在明蓁磨磨蹭蹭的想着再和母亲说些什么借口不回去之时,何为安来了贺家。   只不过他这回是带着伤来的,他右手手臂处缠绕了一圈显眼的白棉布,那棉布只有四周一点点才能看出原来的颜色,中间一片猩红。   贺母担忧的立即问他:“你这是怎么了?”   何为安看了眼立在一旁默不作声的妻子,向岳母解释道:“昨日不小心伤到了。”   贺母听完他的话皱着眉头,显然不满他这么轻描淡写的回话,看着阿七询问道:“你们大人的手,到底怎么伤的。”   阿七见大人不说话,又看了眼夫人,而后一五一十的回:“昨日大人出城时遭遇刺客袭击,好在巡城营的官兵及时赶到,这才逃过了一劫。”   “这光天化日的这些人也太猖獗了。”贺母愤怒道,也知女婿如今在朝堂上的境况,看着他伤着的那只手,随后又看向一直不吭声的女儿道:“年年,为安如今手受伤了,多有不便,你今日就随他一同回去,也好照料一二。”   “我···”明蓁话才开口,贺母看着满脸不情愿的女儿,抢先道:“好了,就这样吧,你收拾收拾东西,正好随为安一起回,我前头还有些事,先走了。”   贺母说完,不给女儿拒绝的机会,转身就走了,还特意把下人们一同都带了出去,只留下夫妻二人在房间。   房中安静了许久,何为安看着低头不语的妻子,幽幽开口:“年年,你都不问一下我的伤吗?”   明蓁的头动了一下,却还是没看他,“刚才阿七不是说过了吗?”   “以前我得个伤寒你都会很紧张的,年年,你真的不要我了吗?”   他是嗓音听着十分低落,即便知道他有故意在自己面前装可怜的嫌疑,明蓁还是有些不忍,抬头看了眼他右手的胳膊,没有说话。   “我知道错了,你和我回去好不好?”   他用那只受伤的手去拉她,明蓁本想挣脱开的,可又怕扯到他手臂上的伤口,忍了下来。   “母亲都那么说了,你觉得我还可以拒绝吗?”明蓁无奈道。   何为安一喜,看着她小心问道:“那我让雨霏雨雪进来给你收拾衣物可好?”   明蓁没有回他的话,好半响后无可奈何的点了点头。 第56章   成功接回妻子的何为安, 此时到有些感谢昨日的那些刺客了,只觉得自己这手臂伤的是真及时。   回到怀远街家中时,明蓁看着卧房内他的东西, 正欲开口提分房之事, 何为安立即道:“我待会就把东西收拾到书房去。”   如今还没出热孝期, 何为安自是不敢在这个时候和她提任何让她不愉之事的, 只要把人接回来了, 一切都好说。   十一月末,那位一直重病的吏部侍郎终究还是没熬过去,何为安调任吏部的任命也随之而来。   此番虽是平迁, 但吏部作为六部之首,凌驾于各部之上,吏部左侍郎向来也都会兼任内阁学士一职。   何为安如今做为圣上的宠臣,自然也不例外,加授他为文渊阁大学士诏书与调任书是一同下达的。   一入内阁, 何为安算是彻底跻身进魏国朝堂的权利核心圈内, 随之而来的是明蓁的各种应酬一下就多了起来, 来何府登门拜访的人络绎不绝。   这日何为安回府之时, 得知明蓁还在前厅待客,便先去了书房, 觉得时候差不多了, 回卧房后看着妻子立在窗台后出神, 他走上前从后将人拥在身前, “年年, 这些时日辛苦你了。”   腊月天气严寒, 何为安握着妻子冻得有些凉的手, 感受到怀中身子的僵硬, 他若无其事的继续帮她暖着手。   “我白日在府中也无事,见几个客而已,算不得辛苦。”明蓁动了下手,却被他紧紧握着,没抽出来。   这段时间妻子虽回了家,但白日里因他刚去吏部又初入内阁事情异常繁杂,白日压根就没有多余的时间,而夜里两人又是分房睡的,是以两人的关系也并未怎么缓和,一直保持着相敬如宾的相处。   如今眼看已经出了三月孝期多日了,可妻子绝口不提他回房睡的事,他前些时日因为一直忙着也怕打扰到她,想到此事,他低头下去,在她耳边温柔道:“年年,你看如今已是腊月了,夜里寒风刺骨,我书房那······”   觉察到他越来越近的气息,明蓁下意识的把头偏了过去,从他身前退了出去,打断他的话,笑着道:“你不说我差点忘了,厨房那边刚才来说已备好晚膳了,如今天冷,我让雨霏去传膳,不然菜就凉了。”   何为安的话被她堵在了喉咙里,看着她故意逃避的样子,他顿了顿,正欲再提,明蓁却已经唤了雨霏进来吩咐了。   晚膳用到一半,何为安被阿七叫了出去,一直到明蓁独自用完膳,他也未回。   夜里明蓁早早的就歇下了,等何为安处理完事情后,回来看着那已经暗下去的房间,默默在门外站了许久后,还是转身朝书房走去了。   听着那离去的脚步声,明蓁攥紧了身上的被子,泪水不争气的流了下来,在心中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假的,一切都是假的,可就是止不住的会回想起这五年来相处的点点滴滴。   一面是他对自己的好,她并非没有心,事情说破之后这几个月来,即使她之前对他一直冷言冷语,可祖父的事他没有丝毫懈怠,贺家有事他也第一时间会出面解决。   这几个月来他一次又一次的放低姿态来哄自己,依照他如今在朝中的地位,贺家对他来说早就没有用了,他完全不必如此了。   但每当她心软一些时,当初被欺骗和孩子的事立马又会跳出来阻止她,她也不知道到底该如何和他相处,也不敢再轻易相信他的话了。   就在明蓁觉得自己有些动摇了的时候,第二日府上来的一个客人,让她又清醒了过来,提醒了她即使她和何为安之间没有那些问题,这也是她终究逃不过的一件事,更何况何为安娶她之初只是因为贺家。   看着那楚楚动人,年轻娇妍的姑娘,明蓁心中一阵一阵的刺痛,还是咬牙收下了人,那些高门大户的夫人都是这么过来的,别人既然能做到,那她也可以。   傍晚何为安回来时,听阿七提起府中白日的事,顿时就慌乱的朝卧房赶去,这个王大人也真是,他这哪是来送礼的,分明就是来给自己送麻烦的。   好不容易最近妻子没那么抵触他了,他来这么一出简直就是成心来害自己的。   何为安一路脚步匆匆的赶到房中,见妻子坐在罗汉床上绣帕子,他小心的观了一眼她的面色,见她面色平静后,略带心虚的问她:“听说今日王夫人来了?”   “嗯。”明蓁点了点头,继续手中的事,头也没抬的回他。   妻子这若无其事的样子,让何为安心中更是忐忑,他坐到她边上,犹疑了一会儿道:“年年,王夫人送人之事,我此前并不知晓,我也没那个意思,你···是不是生我的气了?”   “没有,我把人收下了,安排在西院,你若是不忙的话,可先去看看。”明蓁放下手里绣了一半的帕子,抬头看着他。   何为安面色凝住了,他不敢置信的看着妻子,声音瞬间冷了一个度,“年年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让我去她那儿?”   他以为他们最近的关系已经缓和些了,没想到她竟然赶他去别的女人那里。   “我们成婚五年了,却还没有孩子,我做为你的夫人,有责任帮你···纳妾。”说到纳妾时,明蓁的呼吸一紧,顿了一下,才缓缓吐出那两个字来。   何为安的理智在听见她要帮自己纳妾之时彻底崩塌了,他冷笑着道:“纳妾?好一个贤惠大度的妻子,你既这么大度不在乎,那当初误以为我养外室之时又为何把自己给哭昏了过去?”   明蓁眼睫轻颤,听着他的冷嘲热讽,她咬了下唇,竭力克制的自己的心绪,平静道:“我既不能生,自是要给你找一个能生的来。”   明蓁话音刚落,何为安倏地就站了起来,怒不可遏的拿起罗汉床方几上的茶杯猛地向地上砸去,“嘭”的一声,瓷片裂开,当茶水四溅时他又快速闪身下意识的挡在妻子面前。   看到被他突如其来的怒火吓到闭眼一缩的妻子,他奋力压下心中那波涛翻涌的情绪,咬牙道:“我不管你能不能生,我何为安孩子的母亲只能是你。”   “我这就去把那个女人给送回王家去!”   抛下这句话后,何为安怒气冲冲的出了房间,明蓁呆呆的看着地上的碎瓷片,好半响都没有动。   带着怒火一路走到西院后,看着里面那间房门,何为安皱眉让七去把人带出来。   到地方后,准备把人扔下就走的何为安,被得到消息赶来府门口的王大人给叫住了,看着铁青着脸的何为安,王大人心中忐忑不安的问道:“何大人这是?”   何为安让阿七把人塞给王大人后,冷漠道:“多谢王大人美意,只是本官无福消受,我夫人早就言明过不许我纳妾。”   阿七听着大人一本正经的拿夫人做借口,努力的憋着。   见何为安那不愉的面色,王大人这才知道自己这不仅礼没送对,还惹怒人,他小心赔礼道:“ 是下官唐突了,还请大人和夫人勿怪。”<   br>   没想到贺家那样书香世家出来的女儿竟会如此善妒,王大人在心里暗自咂舌,难怪何夫人五年无所出,也没见何大人纳妾,这贺家小姐还真是个厉害的。   “下不为例。”   何为安冷冷说完,带着阿七火急火燎的又朝家里赶去。   路上越想越后悔,刚才怎么就控制不住的在年年面前发火了,肯定吓到了她,自己还一走了之了,她会怎么想自己,难得缓和的关系,别回头连院门都进不去了。   匆忙赶到家,见卧房烛火还亮着,他心下略微松了一口气,推门进去见妻子还坐在罗汉床上,地上的瓷片已被清理干净了,还余水迹提醒着他刚才做的混账事。   他走到明蓁面前,见妻子一直低着头不语,何为安慢慢在她面前蹲了下去,罗汉床的床榻离地不高,他蹲着正好能平视着妻子。   “年年。”   他小心的叫了她一声,见她没反应,何为安急了,抓住她放在膝盖上的双手,“对不起,我刚才不该对你发火的,我只是太气了。”   “你说要给我纳妾,我才生气的,”   何为安声音低低地的,见妻子仍旧不理会自己,他伸手圈住她的腰肢,把头垂在她的腿上,“年年,我只要你,也只能是你。”   “你以后不要再把我塞给别的女人了好不好?”他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失落。   明蓁动了一下,看了眼像个小孩般枕在自己腿上的人,眼睫垂了垂,而后道:“腿长在你自己身上,你若真的不想要,谁都管不住你。”   听见妻子终于愿意和自己说话了,何为安忙把头抬了起来,目光灼灼的看着她,“嗯,我谁都不要,只要你。”   明蓁被他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然,移开了视线,小声道:“不早了,我想歇息了,你先回去吧。”   “年年。”何为安喊了她一声,没有动。   深冬的夜里,听着外面呼啸的风声,沉默了好一会儿的明蓁慢慢开口:“你再给我些时间吧,我要好好想一想。” 第57章   几个月了, 妻子的态度终于有所松动了,何为安高兴的恨不得跳起来,他起身后话都有些激动了, “年年···那你好好想, 我先去书房了, 夜里冷你一定要盖好被子,我先出去了。”   出了房间后,被外面的冷风一吹, 他只觉这寒冬腊月的风都变得亲切了起来, 去书房的路也没那么难熬了。   王大人给何为安送妾,却在当天就被退了回去的事,很快就在各府之间传了开来。   贺母得知此消息时, 暗骂那王家夫妇多管闲事, 女儿女婿感情好,他却故意送妾上门, 让女儿不痛快,好在女婿当即就把人送了回去, 这下她倒要看看还有哪个不识趣的敢去给女儿找不痛快。   就在贺母对女婿拒绝收人的做法感到十分满意之时,另一件关于何为安的事在整个上京城中沸沸扬扬的流传开了。   传言当年一无所有,出身贫寒的何为安之所以能娶到贺家女儿,就是他在背后设计害了贺家女儿,这才让他攀上了贺家,背靠大树好乘凉, 这才一步一步走到今天这个位置。   当年贺家四小姐贺明蓁参加纪府游园会, 却不幸落水, 后被何为安所救, 当时京中关于两人的流言传的满天飞, 贺家迫于无奈才将嫡出的小姐,嫁给了何为安这个当时只是一个小小庶常的出身不显的普通举子,却没想到当年害的贺家小姐落水的正是何为安这个居心不良的小人。   何为安如今做为朝中新贵,圣上面前的红人,此消息一出霎时就在京中炸开了,上至各府夫人们鄙夷轻视何为安,下至坊间百姓竞相讨论。   贺二夫人在府中无意听见仆人们都在谈论女儿当年落水一事,当她板着脸从下人们那里知晓了近来的京中传言后,顿时怒火涌上心头就要去怀远街质问何为安时,府中突然来了一个她许久未见也不想见的人,她那个自在家中起就和她不对付嫁到纪家去的庶妹夏言宜来了。   “姐姐这怒气冲冲的是要去哪儿呀?”   刚被侍女扶着下了马车的夏言宜,看着那满脸怒容的嫡姐,面上笑得耐人寻味,好整以暇的开口问道。   “我爱去哪去哪,你管的着吗?”   贺二夫人没好气的回她,她这个庶妹向来和自己不对付,此时来贺家不用说,也是因为何为安的事特意来嘲笑她的,要是可以动手,她真想上手呼她两巴掌,让她知道什么是长幼尊卑。   看见嫡姐那难堪的面色,夏言宜笑得越发开怀了,“姐姐莫不是要去何家?当年的事,我也听说了,说起来还是我这个做小姨的不称职,没管教好府中下人,竟让她被外人收买了,害了明蓁,让她嫁给那样一个阴险小人,啧啧啧,这贺家如今对他是没用了,可怜我这小外甥女以后的日子可要怎么过哦。”   “你······”贺二夫人紧紧握住自己此刻那有些冲动的右手,忽冷冷一笑;“你有这个闲心来操心我女儿的事,不如也管好你自家的后院,我听说你丈夫上月又纳了一房美妾,让我想想,这都是第八个了吧,妹妹的后院想必是热闹的紧呢?”   夏言宜面上笑意有些僵,却没有被嫡姐的话惹怒,“这有什么,纪家那样的门户,不过几个玩意罢了,夫君想纳便让他纳了便是,到是姐姐这边,这贺家的顶梁柱走了,本以为还有个位高权重的乘龙快婿可以依靠,却没想到女儿嫁的却是个唯利是图的豺狼虎豹吧,不知我这小外甥女何夫人的位置还能坐多久了,何为安那样的人,小外甥女还没个孩子傍身,我看有点悬。”   这个贱人,竟敢冷嘲热讽说自己女儿不能生,贺二夫人此刻理智全无,管她是不是纪家的人,扬起胳膊正准备教训她,却被赶来的大嫂拉住了。   贺家大夫人看着那笑的肆意的人,客气开口道:“纪夫难得登门,怎么就在门口说话,不如进屋一叙。”这大庭广众之下,两姐妹若是打了起来,平白让人看了贺家的笑话了。   “不了,我不过是来和你们二夫人说几句话,如今话说完了,我也该回去了,如今府中忙的紧。”说着夏言宜故意看了眼贺家,又笑着道:“不似你们贺家这么清闲。”   说罢转身让侍女扶着又上了马车,看着那趾高气昂的人走了,弟妹也气呼呼的朝台阶下走去,贺家大夫人忙拉住了人,“弟妹,切莫冲动。”   “你这可是要去何家?”大夫人问她。   “是!”贺二夫人咬牙切齿道,何为安敢设计她女儿,还让年年成为京中的的笑话,她若不去好生教训何为安一番,真当她贺夏氏是好惹的了?   “你这一去不就如了那夏言宜的愿了吗?她就是故意来激怒你,好让你去何家闹,这样一来,年年在何家的日子就更不好过了。”大夫人拉着她往府里走,给她分析道。   二夫人不情愿的被大嫂拉着往回走,“出了这样的事,我若再不管,那年年怎么办?”   “你又怎么知道传言和那夏言宜的话就是真的了,当除年年就是在她纪家出的事,她说的何为安买通丫鬟,你就信她了,说不定当年和现在的事都是她搞出来的,毕竟人是在纪家出的事,你别轻易上的她当,她就是见不得你过的好。”   大夫人仔细劝解着弟妹,如今贺家不比以前了,好在还有和何为安这层姻亲关系在,丈夫在朝中此前因和冯家的关系虽受到打压,但也不至于太难熬。   贺家如今式微自是不能再同何为安闹掰了,不管当初他是不是抱着目的娶的她贺家女儿,如今最好之计就是当做无事发生,两家都可相安无事。   大嫂的话,让二夫人理智回归了些,如今女儿已经嫁给他了,不论当年的事真相究竟如何,此事闹大最后吃亏的还是女儿,她那个庶妹一直就对自己抱有敌意,当年女儿的事还真有可能是她做的。   好不容易被大嫂劝住的贺二夫人,第二日还是去了何家。   二夫人夜里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女儿前些日子对何为安冷淡,住在家中不愿意回去,她本以为只是夫妻俩闹别扭了,可女儿那样的性子,轻易是不会那样做的,如今看来事情绝不会那么简单,不去一趟何家她实在难以安心。   贺母到何家时,明蓁正在用早膳,见母亲这么早来了,她惊慌难安的忙站了起来。   坊间流言的事昨日何为安回来和她说了,本来俩人商量好今日等何为安回来,他们一起回一趟贺家的,和家人解释一下,免得父母亲担忧,但没想到母亲竟一大早就上门来了。   “娘,您怎么这么早来了?”明蓁小心的问母亲。   “有些日子没见你了,来看看你。”贺母笑着示意她继续坐下吃饭,没说什么其他的。   “不用,我吃饱了。”   明蓁让人撤下了膳食,厅里风大,她带着母亲回到了房中,贺母在踏进房中的那一刻脸色就变了,她皱眉看着床上那床被褥,转头就朝外叫雨霏进来,等明蓁发现不对时,已经迟了。   “姑爷是不是没住在卧房?”贺母冷着脸问雨霏。   雨霏看了眼小姐,而后低头小声回道:“是,姑爷最近一直都是   住在书房的。”   贺母听完雨霏的话,脸色变的尤其难堪,她重重的呼了一口气,对着雨霏摆了摆手,雨霏低着头不敢再看小姐,退了出去。   “说吧,你同何为安为何还在分房睡?”贺母面色不愉审视着女儿。   明蓁的手紧张的抓着自己的裙面,不自然道:“夫君他刚到吏部近来比较忙,所以就睡在了书房。”   “年年,你到底还要瞒我到什么时候,先前你们就不对劲了,我问你,你不说,后面你不愿意回何家,我以为你们只是闹小别扭,可你们如今都分房睡了,你还替他遮掩。”贺母怒气冲冲道。   贺母的目光仔细在女儿身上来回巡视,而后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瞪大了眼睛,一把拉过女儿快速撸起她左右的袖子,担心的问道:“何为安他是不是欺负你了?”见到有女儿白皙如玉的手臂上干干净净后,略微松了一口气。   见母亲越想越离谱了,明蓁尴尬的回她:“真没有事,娘您多想了。”   “没事?你们要分房睡,还有最近的关于当年那件事的传言你也知道了吧,何为安有和你说过什么吗?”见女儿不愿意说,贺母直截了当的问她当年的事。   “那一定是谣传,您也知道这几年夫君他对我一直都很好,怎么会是那样的人了。”明蓁拉着母亲的袖子,低声解释道。   贺母见自己逼问不出,看着女儿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认真交代道:“年年,你打小就懂事,我知道你怕我们为你担心,可是你若真有事瞒着娘,娘只会更担心,我们贺家虽不比以前了,可那何为安若敢欺负你,你千万别为了那些虚无的脸面而忍着他。”   “我知道的,真是您多虑了。”明蓁浅笑着回母亲的话。   话到了这个地步,女儿也不愿和自己说,可见她和何为安之间真的是出了大事了,说什么何为安忙才分房睡的,本来就守了三个月的孝,何为安又没别的女人,这个时候还分房睡,除非他何为安是个和尚还差不多。   来了一趟何家,贺母更忧心了,女儿那个柔柔的性子即使是受了欺负,怕也不会和自己说了。   当年的事她本就怀疑过何为安,只是没找到证据罢了,如今看那坊间说的有鼻子有眼的,贺母对于何为安更是放心不下了,若他真是那居心叵测的小人,她必须要早为女儿做打算了。 第58章   回到家中的贺母越想越觉得生气, 当初将女儿下嫁给何为安时,他不过一穷酸举子,如今得势了用不上贺家了, 竟敢和女儿分房睡, 让女儿受委屈,即便贺家现在奈何不了他了, 但也决计不能让女儿被他糟践了去。   在家中思来想去好几日后,贺母回了一趟伯府,若事情真如她所想的那样, 这个时候也只有哥哥能帮上女儿了,她得先和哥哥通个气, 免得将来事情真到了那一步,她们也不至于一点准备也没有。   贺母到伯府时,夏言均却不在,听说小姑子来了,钟氏忙迎了出来,看着满脸郁色的小姑子,钟氏暗叹丈夫果然是了解他这个妹妹, 果不其然人如他预料般的来了, “小姑,可是为了年年的事来的?”   “嫂子,你也听说了?”贺母叹了一口气, 而后拉起钟氏的手,言辞恳切道:“嫂子你和哥哥可得为年年做主啊!”   钟氏带着小姑坐到旁边的椅子上,而后道:“小姑切莫心急, 你大哥昨日离府时特意交代了, 若是你回家了让我转告你, 不必为了流言太过忧心,何为安绝不似坊间传的那般不堪。”京郊长平县出了件大案子,夏言均昨日赶了过去。   这个小姑果真是个急性子,不过同为母亲,她倒也能理解小姑,若是自己的女儿遇到这样的事,她也难以保持冷静。   大哥不知内情,若是只有传言她本也不会这么担心,可女儿如今和那何为安显然是有问题的,再有个这样的事传出来,她又怎能安心的了。   贺母想同钟氏解释,“嫂子你是不知,那何为安如今已······”说着贺母突然停了下来,方才她只顾着和嫂子说话了,竟才发现厅堂上还站了一位看着有些熟悉,她却又记不起是谁的男子也在,女儿这等隐秘之事自是不能让外人知晓了的。   “嫂子,这位是?”贺母越看越觉得这男子熟悉,却就是记不起是谁。   见小姑的目光落在那离她们有些距离,此刻正一脸尴尬的外甥身上时,钟氏懊恼的一拍脑门,“哎呀,我怎么把元清给忘了。”   钟氏向小姑解释道:“这是我外甥蒋元清,他今日刚到上京,方才听说你来了,我急忙出来倒是忘记和你介绍他了。”   “长康蒋家的孩子?”贺母知道嫂子有个妹妹是嫁到长康杏林世家的蒋家。   “正是,他幼时还在我这住过一段时间呢,当时你常带着年年回来,还见过他几面的。”钟氏起身拉过外甥到小姑面前介绍道:“这是你贺家伯母。”   “元清见过贺伯母。”蒋元清客客气气的向贺二夫人行礼问候。   难怪方才会觉得他眼熟,原来是之前曾见过,贺母望着眼前这个面容端正气质儒雅的男子,点头道:“久闻蒋家公子能力卓绝,接手春林药馆后,将分号开遍魏国南北,却未曾想到竟还如此年轻。”   “贺伯母过誉了。”蒋元清恭谨的回她。   看着这客气寒暄的两人,钟氏笑言,“小姑你快别夸他了,我这外甥就是一呆子,一门心思都扑在那开分号和研究药理之上,如今这都二十五六的人了还不愿成家,可把我那妹妹给愁坏了。”   钟氏这话面上听着似在埋怨自己的外甥,可话里行间对蒋元清的满意之情溢于言表,可见是十分喜爱这个外甥的。   “年轻人先立业后成家也无可厚非。”贺母顺其心意回道。   想起刚才小姑像是要同自己说年年的事,知道外甥在这儿不方便,钟氏招手让婢女上前吩咐道:“你带表少爷去院中歇息。”   “姨母,贺伯母,元清先退下了。”蒋元清说完同婢女去了后院。   外甥走后,钟氏问小姑,“刚才你说何为安怎么了?”   贺母的眼神若有所思的看着蒋元清那消失的背影,听到嫂子问自己,她回过神来思索了一会儿后道:“没什么,只是空穴来风,未必无因,想着还是要做些打算的好。”   冷静了一下后的贺母还是没同嫂子说女儿和何为安分房睡的事,这毕竟是女儿的房中事她这么说出来也不大好,且就在刚才她忽然冒出一个新的办法来。   贺母看向嫂子,面上带着笑意道:“嫂子,我听说蒋老爷子是著名的千金圣手,你也知道年年子嗣不顺,如今蒋老爷子虽已收山,但元清作为蒋老的嫡亲孙子,想来本事定是不差的,能否拜托他去帮年年看下?”   方才小姑还气愤的说起的何为安的事,如今转头又让外甥去给年年看诊?钟氏一时摸不准小姑的想法,“让元清去给年年看诊?”   贺母忙不迭的点头,拉着嫂子的手拜托道:“嫂子你帮我去和元清说说,就当帮自家人一个忙。”   小姑都这般诚心实意的求自己了,钟氏也不好拒绝她,虽有些为难,但还是答应了小姑:“行,我去和元清说说。”   想来小姑是一直都在忧心外甥女子嗣的事,所以才这么担心传言,若元清真能帮上点忙,到也是件好事。   回贺家的路上,贺母比来时要舒心的多了,听闻大夫大多细心体贴,蒋元清又有那样的家境在,虽说是商户,但做到蒋家这种地位的商户自是普通商户不能比的,且商不如官,无论如何贺家定是能压得住的,想到这儿贺母只觉得那那都满意。   不只蒋家,她还要多打听几家,早做准备,如今上京城中的流言是越传越过分了,说她们贺家如今不比以前了,何为安迟早会一脚踹开贺家,另觅高门,她倒要让大家家看看到底最后是谁先踹了谁,谁也别想看她女儿的笑话。   这大半个月来,所有有关于何为安的事成了京中百姓茶余饭后的最大谈资,街头巷尾,茶馆酒楼随处都听得到他的名字。   御史台参他的折子在圣上的案前已经堆了高高一叠了,建安帝对此倒未说什么,反而还心情颇好的取笑他成了京中的红人了。   圣上对何为安的态度,让那些即使在心中万分鄙夷何为安不择手段的大臣们,面上却依旧不敢显露半分,反倒是对他越发恭维了,这事但凡换到任何一个普通官员身上,轻则被训斥下放,重者除官问罪也是有的,可何为安不仅半点事没有,圣上好似还更加看重他了。   虽未被这铺天盖地的各种传言而击倒的何为安,近来却也是十分烦恼。   最近京中开始已有大臣明着说有要事邀他过府,实则都在席宴上让自己的女儿表演各种才艺,在他面前故意露脸,若不是顾及彼此之间同为七皇子做事的那一点情面,他真想直接离席,简直难忍至极,后来的各种府宴他全部都让阿七给推了。   本来妻子之前难得软化了些的态度,近来也因此好似又变回从前了,别的不说他这几日回院中总是要先遭受一番来自妻子两个丫头的白眼,雨霏倒还能克制些,雨雪那个丫头简直毫不避讳的眼刀子就直接往他身上剜,偏生他又不能说她什么,毕竟她是妻子的人。   眼看搬回房住的事又变得遥遥无期了,何为安这日苦闷的寻了罗致一同去酒楼,才踏进酒楼的门槛处,就听见靠门口处一桌上的客人在谈论着自己的名字,他漠然的瞥   了一眼那几人,而后准备抬步上二楼时,却在听见那人口中的下一句赫然停住了脚步。   “你说这何大人究竟何时会休妻?”那桌上一位身着青衣棉服的年轻男子,饮了一口热酒后,闭眼带笑问着边上的同伴。   他边上的同伴夹了一口菜送进嘴中后,饶有兴致的回他:“不如我们来打个赌,如今已是年末了,依我看怎么也要明年了,我们就猜是上半年还是下半年。”   “何大人当初故意设计娶了那贺明蓁,为的就是攀上贺家,如今贺家式微,他位高权重,而且听说那贺明蓁还是个极其善妒的,成婚五年一无所出,且还不让何大人纳妾,这般厉害我看何大人估计早就忍受够了。”那青衣男子啧啧摇头接着又道:“前几日还听说礼部的张大人邀了何大人过府,听说这张大人府中可是正有一个待字闺中的小姐啊,我看就明年初的事了,何大人铁定会休了那贺明蓁的。”   “非也,贺老刚去不久,他即便再不在乎名声,也不至于这般急迫,依我看怎么也要到明年下半年了。”那青人男子的同伴把握十足的样子。   “二位兄台,我看你们都要猜错了。”   此时边上一桌的人侧身过来插话道:“你们只知贺老去了,却忘了那贺明蓁可还有个做伯爷的外祖和做大理寺卿的舅舅了,我听说那贺二夫人如今已经在打听城中适龄才俊了,照我看谁踹了谁还不一定呢?”   那人兴致勃勃的和隔壁桌热切的讨论了起来,各自交换着最新消息。 第59章   何为安的面色在开始听见那人说自己要休妻时, 瞬间就冷凝了下来,而后再听见他们其他的话后更是一变再变,此时整个人周身就像是罩了一层寒霜, 他转头对着罗致道:“罗兄看来今日这酒是喝不成了, 我还有些事需处理下。”   说罢他又看向一直跟着在自己身后的阿七,嗓音冷若冰霜的交代道:“那几桌处理干净。”   看着大人顶着那瘆人的脸色转身就出了酒楼, 阿七此时隐约猜到大人要去何处,心中不禁佩服起老夫人的胆色了,同时也在为她祈祷, 菩萨保佑希望二人能相安无事。   何为安一路竭力的压制住自己心中此刻那滔天的怒气,好, 很好!   难怪他总觉着岳母最近看他的眼神古里古怪的,前几日还带着一个年轻的大夫说是给年年看诊,他说怎么觉得自己回去撞上那个大夫时,岳母一下变得慌张了起来,原来竟都把人领到他家里去了,很好!   此时正在府中认真研究着最近这些日子搜集到的,条件优渥且又适龄的各家公子资料的贺二夫人突然连打了两个喷嚏, 正想开口让丫鬟把窗户关紧些, 那门帘却突然被人猛地掀开来了,待看清来人后,贺二夫人忙把手中的一沓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盖在了桌子上, 心莫名的慌乱了起来,就好似做贼被人抓住了一般,她紧张的咽了下口水。   何为安气势汹汹的冲了进来, 尽量压抑住自己的火气, 咬着牙心平气和的问:“娘, 听说···您在为年年相看夫家?”真当他是死的了吗?   贺母看着女婿那黑的能滴墨的脸色,心中愈加慌了,她连忙心虚否认道:“我不是,我没有,怎么可能!”   那刚才被他用力掀开的门帘还在晃动着,何为安看着岳母那紧张到不行的面容,忽地冲她咧嘴笑了:“那就好,除非我死了,否则年年这辈子只能是我的妻子。”   贺母偷偷瞥了一眼桌上那些被她及时盖上的纸,悄悄伸手抹去额间冒出的汗,不敢再置一词,只希望他能赶紧离开。   一直以来何为安对自己都是恭敬有加,倒让何母渐渐忘了他如今还是个位高权重的天子重臣了,此时他身上那种令人压迫的气势,才让贺母彻彻底底知晓了如今她这个女婿早已不是当初那个事事都能听从贺家的人了。   好在何为安许是被她气昏了头,并未注意到她桌上的东西。   见岳母没有说话,一副认同自己的样子,何为安怒火稍平转身离去了。   出了贺家,何为安又回了刚才那个酒楼,此时的酒楼明显冷清了许多,一楼大堂内仅剩的几桌客人也都安安静静的吃着东西,竟没发出一点声响来,见他进来了,认出他的人更是把头都快埋到地上去了。   阿七见大人去而复返立即迎了上去,何为安走至大堂正中找了一处空着的桌子坐下了,见店小二们都不敢上前,酒楼掌柜的战战兢兢的上前,还未开口赔礼,就听何为安说:“上两坛好酒。”   掌柜的忙不迭的点头应道:“哎,大人您稍等,马上就来。”说完转身逃也似的疾步走开了。   整个大堂鸦雀无声,唯余的那几桌客人此刻都如坐针毡,走又不敢走,动又不敢动,唯恐发生声音让何为安注意到自己,落得像刚才那几人一样的下场。   掌柜的拿了两坛子上好的佳酿,还上了几碟好菜,何为安一杯又一杯的饮着,筷子一下都未动。   方才从贺家出来的时候,他本想立刻回府中质问妻子当日那个大夫的事,但又生生忍了下来,他怕自己又像上回那样控制不住的在她面前发怒,万一做出什么后悔的事,年年再不肯原谅他,那他们之间怕是真就要像众人说的那样了。   他来酒楼只是想发泄完自己的情绪再回府,可这一杯一杯的酒下去,他心中的怒火反而更甚了,众人议论,岳母的心虚,以及那日他撞见的那个年轻大夫,何为安疯狂的想知道妻子在这件事情中是否知情,若是知道她是不是真的不准备要自己了?   很快那两坛子酒在他这样凶狠的灌法下,一下就见了底,看着那再倒不出一滴酒的坛子,何为安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站了起来,许是起的太猛一下竟没站稳,险些倒了下去,好在及时扶住了桌子,此刻他的头已经有些昏沉了,阿七见大人醉了样子忙上前搀扶着他。   何为安不耐烦的一把甩开了他的手,脚步还算平稳的朝着外面走去,阿七丢下酒钱后,急匆匆的跟了上去。   见那主仆二人走远了,酒楼内的客人都松了一口气,桌上的菜早已凉透,他们也没有心情再吃了,只想着赶紧离开这个让他们差点喘不过气的酒楼,心中想着下次是再也不会来这家酒楼了,好好的吃个饭差点没被吓出毛病来。   待何为安回到家中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他心烦意乱的推开那扇对他闭了好几个月的房门,看着妻子正坐在梳妆镜前解钗散发,他闷不吭声的直接走向他们的床,鞋子也没脱就那样四平八稳的直接躺在被褥上,闭着眼睛好似就准备睡了一般。   明蓁在听见开门的动静时就扭头看了他一眼,以为他是有事要来找自己,继续手的事等着他开口,可等她妆都卸完了,也没见他说话,回头一看他竟睡在床上了!   明蓁走到床边才闻到他身上的酒气,见他面色也有些红,才知这人竟是喝醉了,见他就这样大喇喇的直接睡在的被褥上,,被子被他给压住了,她也抽不出没办法给他盖上,怕他冻着了,明蓁想叫醒他好让他回书房去睡。   她走了过去,俯身弯腰去拉他的袖子,轻声唤他:“为安,快起来回书房睡,天冷待会别冻着了。”这马上就要过年了,最近一连几场大雪,天气十分严寒。   何为安动了一下,似被人吵醒后皱眉不满的回了她一句,“不去,我那儿也不去,我今晚就睡这里了。”   听着他这耍无赖般的话,明蓁见他喝多了没和他计较,好脾气的又开口道:“为安,你起来去书房睡好不好?”   “不好,书房太冷了,我就要睡在这里。”他闭着眼睛回道。   过了一会儿见妻子没有再说话,何为安慢慢睁开了眼睛,对上明蓁那无可奈何的眼神,他缓缓从床上坐了起来,而后开口:“年年,我要睡在这儿。”   明蓁没想到这人喝醉了竟这么难缠,明明往日他还算讲道理的,她平静的问了一句,“你真要在这儿睡?”   何为安毫不犹豫的点头,眼框四周因为喝了酒有些红。   明蓁叹了一口气,无奈道:“好吧。”说完她转身准备去柜子里面再拿一床被子出来,遇上这么个醉鬼和他讲不了道理,她还能怎么办,总不能强硬的把人给赶出去,她也没那个力气。   何为安在看见明蓁叹息转身的那一刻以为她还是不愿意和自己同房而睡要出去,立即倾身上来一把拉住她的手一个用力明蓁毫无防备的扑到了他的身上,脸磕在他胸堂前的衣物上,好在他许是克制了力道,明蓁并未磕疼,她挣扎着想起身,何为安却紧紧拽着她的手不放,“你别想走。”   就这么近距离的趴在他胸前,明蓁只觉他身上的酒气熏人   得紧,想离的远些,可他偏又不肯松手,自己那点力气在他面前根本就毫无反抗之力,她耐着性子向他解释道:“我只是想去再抱床被子来,你快放开我。”   听见她的话,何为安不仅没放开她,反而把手放在她腰上一个使劲,让妻子瞬间贴近了他,俩人一下挨得极近,明蓁被他灼热的烫人的气息熏着,极力想挪开些,可却被他一手按着后脑勺一丝都动不了。   “不要去抱被子,我们盖一床被子就好了。”   他说话时气息喷洒在她的面上,明蓁的脸不知道是刚才挣扎所致还是被他身上的酒气给熏的此刻也渐渐爬上了红晕,她的好脾气此时也被他惹得消磨殆尽了,她蹙着眉道:“你喝多了,别再胡闹了。”   “我是喝多了,但我没有胡闹。”何为安目光灼灼的看着妻子,乞求般道:“年年你像以前那样给我解酒好不好?”   他的气息撩人又滚烫,明蓁反应过来他想干什么时,立刻又挣扎了起来,“你再不放手,我真生气了。”   感受到她的抗拒,何为安心中那好不容易压下的怒火蹭的又窜了上来,他看着在自己身上奋力挣扎的人,扣着她的脑袋自己重重的亲了上去。   明蓁被他堵住嘴,只能发出“呜呜呜呜···”之声,手胡乱的在他身上挥打着。   二人博弈间,突然只听见何为安发出“嘶”的一声,接着他放开了自己。   明蓁看着他皱眉用拇指去摸他下巴处那一道已经渗出血珠的红痕时,才知自己刚才挣扎时指甲竟在他下巴上划了一道虽不算深却也不浅的口子来。   看着大拇指上的血珠,何为安愣了一会而后看着明蓁,一字一句认真道:“年年,你是我妻子,你不可以拒绝我,我都多久没碰你了。”   外面北风呼呼的刮着,天空悄无声息的又下起了大雪,房内的蜡烛燃了近一小半了,如豆般的火苗偶尔在晃动。   明蓁听着他的话沉默了下来。   何为安一个翻身将人压在了身下,他缓缓靠近妻子的脸,这一次温柔的覆上了他久违的那处柔.软,他贴在明蓁的耳边低低地道:“年年我想你了,你不要再拒绝我了好不好?” 第60章   听着他如此低声下气的求自己, 明蓁的手动了一下,终究还是没有再推开他。   见妻子终于不再拒绝自己,何为安的动作一下变得急切了起来, 本来就因酒意有些昏沉的脑袋,此刻更是无法再去思考任何其他的了。   寂静的冬夜, 炭盆里燃得红旺的炭火让房内变得温暖如春, 随着时间的慢慢流逝, 上好的银丝炭渐渐变成了一堆白色的灰烬。   天亮了, 多年养成早起习惯的何为安准时醒了过来, 只的头却有些刺痛, 意识清醒那一刻, 感受到自己手臂贴着一处温热的肌肤时,他惊慌的立刻扭头朝自己身侧看去,待看到那张熟悉的睡颜, 眼中的戾色一收,面容立即变得温和了起来。   下意识的伸手想去碰触她的脸,昨日发生的事一幕幕的涌上了脑海, 使得他的手停在了半空,而后又小心的收了回来。   想起自己昨夜做的事, 他懊恼的闭了闭眼,要不是怕吵醒她, 此刻真想给自己来两巴掌。   屋外的光线越来越亮, 何为安却没起身,这样的情况下他根本就不敢走,想着等她醒来了, 一定要好好给她赔罪, 哪怕让她再打自己几耳光, 只要她能原谅自己昨夜做的混蛋事。   身侧的人动了一下,惊得何为安立即闭上了眼睛,过了一会儿觉察到妻子似乎准备起身了,他也装不下去了,慢慢睁开眼睛,却见妻子只是转了个身背对着自己,但听着那明显变了的气息,何为安踌躇着叫了一声:“年年?”   “嗯。”明蓁声音很低,却还是回了他。   “年年对不起,我昨夜喝多了我···我,要不你打我几下出气好不好,你别再不理我了。”   他的话从后面传来,明蓁垂了下眼眸,而后缓缓道:“你昨夜说的没错,我是你的妻子,是没有立场拒绝你。”   何为安急了,想让她转过来看着自己,可手还没碰到她的肩,又停了下来,歉疚地说:“是我错了,本就是我有错在先,你怎么生我的气也是应该的。”   房间内安静了下来,门外响起了下人们的脚步声,明蓁看着床内侧的床帐,轻声开口:“为安,你搬回房来住吧。”   本还在想着该如何让妻子原谅自己的何为安,听见她让自己搬回房住心中先是狂喜,而后又觉不安,“年年我昨夜真是····”   他的话说到一半被明蓁打断了,“你若是不想也没关系。”   明蓁话音一落,何为安忙迫切的回道:“想的,我想的,只是”他伸手轻轻把人转向自己,看着妻子的眼睛,“我不想勉强你,你若是还在生我的气,我可以等的,你别不理我就行了。”   明蓁没回他的话,看了眼屋外的天色,提醒他:“不早了,你若再不起,就要迟了。”   见她逃避自己的话,何为安眼眸微阖,手动了动,帮她盖好被子后,起身下了床,在他整理好准备出房门时。   “等等。”明蓁叫住了他。   何为安立刻转身看向她,等着她开口。   “你下巴上那处,要不要遮一下?”   明蓁的话带着些歉意,毕竟是自己挠的,还是在脸上这样的明显处,就这样出去被别人看见了,肯定会笑话他的。   何为安摸了摸下巴那处已经凝了一层软痂的伤,看着妻子担忧的眼,他面上带了浅浅的笑意回她;“没事,被自己媳妇儿挠的不丢人。”   说完他又摸了下那处伤,心情颇好的出去了,明蓁正准备叫住他的,却见人已经走了,顶着那样的伤出去见人,他是不怕丢脸,可别人会怎么议论自己啊,想到这里,明蓁怒瞪着昨夜他睡过的那只枕头,忍了忍还是没把它丢到地上去。   而何为安顶着那样一张脸去上朝,自然避无可避的又成为了议论的对象,诸位大臣虽然面上未说,却都在心中偷笑着,对于此前流传他夫人善妒之事更是又信了几分。   这夜当何为安回家后,发现卧房内自己的东西时,心下一松,却在看到床上那两床被褥时,又惆怅了起来。   何为安住回了卧房,却和妻子的关系也并未因此改善多少,两人依旧相敬如宾,准确的来说是明蓁对他一直客气有余,但从不亲昵。   自那夜过后,即使两人睡在了一张床上,何为安也没再碰过她,妻子显然是因为那夜他说的话,才让他搬回房住的,并没有真正接纳他,他不想让她的心离自己越来越远,只要她不再推开自己,他总能等到她愿意原谅自己的那一天。   而自那日被自己女婿一吓的贺二夫人,在家中忐忑了多日后,还是又去了一趟怀远街看望女儿。   看着女儿面色如常,并没有什么不对的样子,贺母犹疑着开口问她:“年年,这几日为安可有什么异常?”   “异常?”明蓁看着母亲支支吾吾的样子,不解的问道,“什么异常?娘您是不是又听说什么了?外面的话都是瞎传的,信不得的。”   明蓁知道母亲对于和自己相关的事十分在意,唯恐她会被外面的流言所影响了。   “就是这几日,他有没有问你些什么?”贺母担忧的问道,她也不知自己只是私下打听了些,竟就被传了出去,还传的那么难听,最主要的是还传到了何为安那里去了,贺母唯恐他会因此迁怒女儿,让女儿的日子不好过,可她关注了这边的消息好几日,都没见什么异常,却还总是放心不下,忍到今日还是决定要自己来看过后,才能安心些。   明蓁摇了摇头,正准备回她,却突然想起前几日何为安醉酒那次,那天他好像是有些异常,成婚这么久了,她好像还是第一次见他喝成那个样子,她狐疑的看着母亲问道:“娘,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突然反过来被女儿一问,贺母避开她的目光,面上带着掩饰的笑,回她:“我能知道什么,就是最近这沸沸扬扬的谣言,我怕影响到你们,没事就好。”   “真的?”看着母亲那显然不大自然的样子,明蓁觉得更奇怪了。   “瞧你这话问的,娘还能骗你不成。”贺母拿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大口,正想找个什么理由支开女儿,自己再单独问问雨雪这个丫头,看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却见雨霏进了院子,看着明蓁和贺二夫人道:“姑爷回了。”   雨霏话音一落,贺母立即站了起来,看着女儿要走的话还未说出口,何为安已经进了院中。   见母亲的欲言又止的样子,明蓁也疑惑了站了起来,“娘,您到底怎么了?”   母亲今日一来就怪怪的,刚才更是一听雨霏说何为安回了,她明显感觉母亲一下就变得紧张起了,怎么看怎么让人觉得不对劲。   此时何为安已经走了过来,贺母扯了扯嘴角,笑着对女儿道:“没什么,只是刚才突然想起家中还有事,差点忘记了,为安也回了,我就先走了。”   “娘,我送您。”何为安说着就要转身去送贺母。   贺母立即制止道:“不用了,让雨霏送我出去就好了。”说着也不等何为安拒绝,拉着雨霏就走了。   明蓁蹙着眉看着母亲拉着雨霏匆匆出了院中的背影,她又看了看何为安,“我怎么觉得娘刚才看见你后怪怪的。”   “有吗?我怎么没觉得,许是真的忘记什么重要的事了吧?”何为安拉着妻子的手往房中走去,一边问她:“娘,今日来和你说了些什么吗,你觉得怪”   明蓁想起母亲问她的那几句莫名其妙的话,摇了摇头,“她也没说什么。”   “应该是年关到了,事情比较多,真忘记了什么,你别多想了。”   想起岳母刚才看见自己时的神情,何为安在心中叹了一口气,他上次也没做什么啊,难道那样就把人给吓到了   匆忙拉了雨霏出去的贺母,快到了何府大门时才停了下来,贺母拉着雨霏低声问道:“姑爷最近和小姐有什么异常吗?”   “没有啊。”雨霏不解的回道。   “真没有?你再仔细想想就真没什么不同?”贺母不确定的又问了一遍,不应该啊,他那日怒气冲冲来质问自己的样子凶神恶煞要咬人似的,回了家就一点事都没有了?   雨霏摇了摇头,而后想起什么来似的面上带着笑,又道:“对了,姑爷前几日搬回卧房睡了。”   贺母听着她的话,沉默了下来,眉头越皱越深,何为安搬回去了?难道之前真的是自己多想了,他和女儿真的没问题,是自己误解他了?   贺母满脸心事的回了贺家,莫非真如大哥说的那样,是自己太紧张年年了,关心则乱?   ······   年后,快到元宵时,明蓁在家整理衣柜,看着柜子里面那早就准备好的月事带,发呆了好半天。   她的月事已经迟了近十日了,想了一下又摇了摇头,怎么可能了,她和何为安已经许久都未行房了,除了他醉酒那次,但之前他们那么努力都没怀上,,这都快小半年了就那么一次更加不可能了,定是最近年节迎来送往的事太忙了,才推迟的。   尽管明蓁让自己不要往那方面去想,但等着元宵都过了后,她的月事还是迟迟未来时,她纠结了几日还是让雨霏去请了季大夫过府诊脉。   听着季大夫口中恭喜她的话,明蓁一时忘了该如何反应。   她不知道老天是不是故意在和她开玩笑,她此前那么想要孩子想尽任何办法,却一直苦苦怀不上,如今在她和何为安之间出了问题时,竟就那么一次就怀上了? 第61章   但无论如这个突然意外到来的孩子, 对于明蓁来说还是惊喜大过了惊吓。   傍晚何为安刚踏进府时,阿七就一脸喜意的迎了上来,待听完阿七的话, 立刻脚步匆忙又带着些慌乱的向院中走去。   他有些不敢相信,上天竟会如此厚待他,妻子怀孕了, 年年之前那么想要孩子, 也许看在孩子的面子上,他和妻子的关系能借此改善。   一路匆忙的走至房中, 却不见妻子在内,转身正欲去寻她时, 明蓁带了雨霏雨雪进了院中,手里还拿着几枝刚折下的红梅。   看着何为安激动兴奋的样子, 知道阿七定是和他说了,明蓁让两个丫头下去了, 见还像个木头一样杵在门口的人, 明蓁什么也没说, 进了房中将刚才在园内折下的梅枝细细插好。   何为安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后, 见妻子一直忙着手中的事不理他,何为安只好自己开口问:“年年, 我听说你今日找了季大夫来诊脉?”   “嗯。”明蓁头也没抬的回他。   “年年,你真的···有了?”何为安面上的喜意掩饰不住, 略带激动的问她。   “假的,许是今日季大夫诊错脉了。”明蓁抬起头没好气的回了他一句, 嫌弃的看着这个自己走那儿他跟那儿的人。   明蓁话音一落, 何为安突然激动不已的把人腾空抱了起来, 他兴奋的欢呼道:“太好了, 年年太好了。”   突然被他凌空抱起的明蓁,吓得赶紧伸出双手搂住他的脖颈,紧张地道:“你快放我下来。”   “不要。”何为安抱着她一路走到床边才给她放在床榻上,他坐在她身侧目光一直落在她的肚子上,好半响后,他牵过妻子的手,郑重道:“年年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会用一生来对你们母子好的。”   明蓁和他对视了片刻,复又低下头去,从他的掌心内抽出自己的手,刻意曲解他的话,“你怎么知道就一定是母子了,若是肚子里面的是女儿了?”   “男孩女孩都好,只要是你生的我都喜欢。”何为安立即解释道,不论男孩女孩,妻子有了自己的孩子就再也不会离开自己了。   明蓁这一次怀孕全府上下最为紧张的就是何为安了,他先是一连告了三日的假,整天陪在明蓁身后,在事情实在推脱不开时才重新去了吏部,而他不在府中时则交代阿七寸步不离的要守在夫人院中,若是夫人要出去那也必须跟在身后。   明蓁看着自己身后新增的一条小尾巴,觉得何为安是紧张过头了,虽无可奈何,却也没把人赶走。   这一日傍晚当大人回府后,跟了夫人一整日的阿七回房歇息了,在看到桌上的那封信后,想了半天把它放在了枕头下面,闭眼假寐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又从床上坐了起来,把信从枕头下抽出塞入怀中,在还一丝微弱光线时出了何府。   到了乐坊街的一处宅院门前,抬起手正要敲门时,又停了下来,想起怀中的信,阿七一咬牙在门上拍了几下,很快就有人来开门了,跟着侍女来到院内的一间房门前,侍女轻掀门帘让他进去,阿七紧张的握了握拳,而后踏进了房中。   屋里暖意融融,看着那僵硬的站在屋子正中不肯过来的人,扶桑轻笑出了声,从罗汉床上下去走至他面前,低声叹道:“我还以为你也不愿再见我了呢?”   阿七看着那离自己越来越近的人,心不可控制的越跳越快,他定了下差点被她扰乱了的心神后,拿出怀中那封信,放在边上的桌子上,“你以后不要再让人给我送信了,这是我最后一次见你了,我知道你接近我不过是想从我这里知道大人的消息。”   看着那封没被打开过的信,扶桑缓缓拿了起来,“你既知道,那这次为何还要来呢?”   阿七看了眼扶桑后,忍不住劝解道:“你明知大人对你无意,为何非要执着于此。”   扶桑听完他的话,突然笑了起来,反问:“那你呢?明知我的意图却还是瞒着你家大人一而再的来见我。”   “我……”阿七被她问的语塞,而后道:“我们相识一场,我只是不想你再执迷不悟下去,大人和夫人绝不像外面传的那样,而且现在夫人怀孕了,他们之间的感情只会越来越好,你不会有任何的机会,我劝你还是早点放弃吧。”   扶桑脸上的笑,在听见贺明蓁怀孕的那一刻有些崩了,她攥紧手中的帕子,没想到这个时候贺明蓁竟然怀孕了,还真是连上天都在帮她,本以为闹得那么凶,两人难再有好结果的。   阿七说完看着刚才还巧笑嫣然的人一下就陷入了沉默,眼中的心疼一闪而过,终是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走了。   才走到院中的阿七,听着身后房间传出一阵噼里啪啦瓷器落地的声响,脚步顿了顿而后快步离开了这个他决心以后再也不会踏足的院子。   房间内看着那满地碎瓷片,扶桑眼中的怨毒越来越重,口中的银牙被她咬得吱吱作响,凭什么?   她扶桑得不到的人,贺明蓁也休想!   ……   二月初,这天夜里何为安和妻子正准备歇息时,阿七突然来了,明蓁只听见他们二人在门口嘀咕了一会儿,具体说什么隔的太远她也没听清楚。   阿七走后,何为安关上房门,回床上时看着妻子有些欲言又止,明蓁见他这个样子不解的问他:“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何为安抓着她的手,而后缓缓开口:“年年你先别急,刚才收到消息,说岳父今日回府中时不慎摔了一跤,磕到了头,现在还昏迷不醒。”   “什么?”   明蓁立马从床上爬了起来,就要下床,何为安忙拦住了她,“年年现在已经宵禁了,这天黑路滑的你还怀着身孕,我们明日再去。”   “贺家那边之所以没让人来通知,定也是怕你担心,也许现在已经好些了呢?”何为安努力劝着她,这黑灯瞎火的他怎么能让她出去,但这种事他又不能瞒着她。   想到自己的身子,明蓁看了眼外面漆黑的夜色,早已过了宵禁时间,现在出去不仅夜路难走,且还要面对城中的守卫十分麻烦。   可父亲那边她又实在难以放心下来,就这样担忧的熬了一夜,第二日一早明蓁与何为安同时起来了。   昨夜何为安说让她等他早朝回来再一起回贺家,可她担忧了一夜,现在好不容易见天亮了,更是一刻也等不了了,她看着何为安道:“为安,我实在是担心父亲,要不我自己一个人先回去,也没隔多远,不会有事的。”   何为安见妻子眼底那一圈淡淡的青色,知道她担忧了一夜,可偏生今日圣上召内阁议事,他走不开,想着就隔了几条街,且又是白日了,他点了点道:“行,那让阿七和你一起去,多带些护卫,我忙完直接去贺家接你我们再一起回。”   “好。”明蓁满口答应。   何为安刚走没多久,明蓁也收拾好了,让阿七套了马车,便往家中赶去。   清晨,早市的街道   上已渐渐热闹了起来,街上的行人不少,她们的马车也走不快,好在就隔的不远,就在即将转过最后一条街道快到贺家时,马车却突然停了下来。   明蓁见车停了,正欲开口问阿七怎么回事,却在这时听见一声有些熟悉的惊呼声,她轻轻掀开车帘子,看着车前不远处那里围了好几人,正中的人正是她半年前只见过两面却映象深刻的扶桑姑娘。   此时的扶桑好像是被那几个泼皮无赖给缠上了,周围的人都在看热闹,却无一人制止,那几人似乎知道她是如意楼的姑娘,话越说越难听,眼看就要拉着扶桑进后面的巷子内了,阿七紧握着拳头,手上的青筋暴起。   明蓁见他如此紧张关切的样子,想起扶桑之前说她给何为安做了几年的事,想来阿七和她定也是相熟的,可阿七脸上的模样看着却不只是相熟那么简单。   “你很担心她?”明蓁问阿七。   “夫人,我……”阿七看着扶桑被那几人欺辱得孤弱无助的样子,竭力的在忍耐自己。   “担心就去吧,她们不走一直挡在路上,我们也走不了,他们人多,你带几个人去快处理好就行。”明蓁看着他吩咐道,阿七紧张扶桑的样子都写在了脸上,若不是因顾忌自己,怕是早就上前去救人了。   “多谢夫人,我马上就回来。”   得到夫人的准许后,阿七立即下了马车带了几个随行护卫追上前去拦一直拉扯着扶桑的那几个泼皮。   在刚和那几人交上手的一瞬间,身后突然传来一声马儿的嘶鸣声,阿七惊觉不对,立刻回头却见留在夫人马车旁的那两名护卫皆倒在地,而马车前头一个陌生男子正架着马车疯狂的向另一个方向飞驰而去。   路上行人躲闪不及时,好几人被马车刮到在地,马车却丝毫未减速,阿七想带人去追时,却被刚才那几个围着扶桑的人死死缠住。   而方才还一副被人□□至泫然欲泣可怜无助的扶桑此时也不见了踪影。 第62章   疾驰而去的马车内, 雨霏雨霏慌张不安的护着小姐,变故来的太突然,她们此刻都慌了神,偏生小姐怀着孩子, 她们压根就不敢去拉前面那个驾车的人, 唯恐一个不慎马车翻了, 伤到小姐。   驾车那人转过街头立即入了一条小巷,没过多久,车停了下来,还未等她们扶稳,一人掀开帘子, 看着明蓁嫣然一笑,“何夫人, 我们又见面了。”   明蓁看着前不久还可怜无助的人此刻截然不同的样子, 知道自己是被她设计了, 她努力平息着自己内心的紧张, 镇定道:“你是为何为安而来的?”   扶桑一笑, “夫人既知晓我意, 还请自己下马车,随我去个地方, 我无意伤及无辜。”   扶桑说着冷眼看着紧紧拉住贺明蓁的那俩个丫头。   看着小巷内的那些人, 明蓁知道自己逃不过了,顾念着自己肚子里面的孩子,她拉开了雨霏雨雪的手, 对她们摇了摇头, 示意她们不要轻举妄动, 而后自己下了马车。   明蓁才一下马车, 刚才那个驾车人拿着一根绳子就钻进了车厢,只听雨雪一声惊呼,而后车厢就没了动静,那人很快又出来了。   明蓁早在看着那人进车厢时,脚步就动了下,想上前去看却被扶桑拦住了,“夫人别担心,只是让她们昏过去了而已。”说罢她指了指停在边上的另一架马车,“夫人请吧。”   见明蓁不肯动,扶桑目光落在她的肚子上,威胁道:“夫人若是不想腹中的孩子受苦,最好乖乖配合,别想着拖延时间,毕竟我不是很喜欢你肚子里面的孩子呢?”   她的话一下让明蓁慌了神,她怀孕的事目前只有家中人知道,身边除了雨霏雨雪和阿七知道外,府中普通下人都还不知道,因为还未满三月,母亲特意交代了先不要声张,她不知道这个扶桑又是如何知道自己怀了孩子的?   明蓁无奈的上了另一辆马车,才刚坐下扶桑也上来了,坐在她边上,马上很快缓缓动了起来。   这次马车走的很平缓,走了约摸两刻钟的时候,马车被人拦停了,听着外面盘查的声音,明蓁知道到了城门口,心下微动,腰上却被一个尖锐的东西顶着,扶桑在她耳边低声道:“夫人最好不要轻举妄动,毕竟我的命可没夫人这么值钱。”   待马车出了城门口后,速度又快了起来,好在走的应该是官道,是以并不怎么颠簸。   不到半个时辰,马车停了下来明蓁被带进了一个颇为雅致的别苑中。   湖心亭上 ,扶桑斟了一杯热茶给明蓁,见她不动,扶桑又给自己到了一杯,端起杯盏慢慢品着,而后看着明蓁笑着开口道:“夫人猜一猜这一次,何大人又会怎么选择呢?”   “你想拿我威胁何为安?”知晓她的意图后,明蓁不解的看着她,“这样做对你有什么好处呢?”   “好处?夫人出身名门,在家父母疼爱,出嫁夫君敬重,一生过的顺遂,想来是没体会过求而不得的苦吧。”   “我八岁之前因为是个女孩,在家常被父母打骂,八岁之时又被自己的亲生父亲卖到了青楼,而后学习各种讨好男人的技艺,稍微做的不好就要遭受打骂。”扶桑望着湖面渐渐出神,回想起过去,她秀气的眉蹙了起来。   “我出阁那日是我遇见何为安的第一次,那时他还只是个普通的府学学生,后来他步步高升,而我也在家乡成了名妓,我常听客人和我说起上京的富贵繁华,可他却是唯一一个说要带我来上京的人。”   说到这儿扶桑蹙着的眉散开了,面上重新又带了笑,“后来当我得到了我以前梦寐以求荣华富贵,可我发现其实也就那样,那些客人表面追捧我,可心中又有几个能把我这样出身的当成人看了?”   扶桑说到这儿停了下来,看了明蓁好半响后,缓缓又开口:“只有大人每次看我时,从来没有那些人眼里令人作呕的目光,慢慢的我就对他上了心,他是我这么多年来第一个动了心的男人。”   扶桑的目光落在明蓁的脸上,忽然紧紧皱着眉,“是你,凭什么我和你都是他利用的工具,而我被利用完就要被他一脚踹开,你却能安安生生的做何夫人,我不甘心,既然我不好过,那你们也别想好过。”   见她说着说着突然就变了脸色,明蓁不敢再激怒她,面色平静道:“你既知他当初娶我就是为了利用我,如今还拿我去威胁他,岂不是没用。”   “以前或许是没用,但现在我也不知道了。”扶桑深吸了一口气,而后看着明蓁,“我让人给他留了信,要他孤身来此,你猜他愿不愿意为了你而不顾自身安危呢?”   “你什么意思?”明蓁此时猜不透扶桑究竟想做什么。   “夫人莫不是单纯过头了,以为我只是想请你们夫妻来喝茶的?”扶桑转头望着院中的一处阁楼,幽幽道:“夫人可知大白日在城中当街绑人,再顺利把你带出城中需要多少人手和便利不,难不成夫人觉得我有这般通天的能力?”   明蓁的面色霎时就变了,她顺着扶桑的目光看去,远处的阁楼上似乎传出阵阵细微的丝竹之乐声,方才她一心都在扶桑身上,压根就没注意到。   扶桑看着明蓁变的苍白的脸,满意的笑了,“今日何为安来了,那你们就一家三口共赴黄泉,若是没来,那我也会亲自送你上路,你放心绝对不会让你走的有半点痛苦的。”   她的话让明蓁立刻遍体生凉,寒意席卷全身,她没有想到扶桑竟然会这么恨她和何为安。   忽然明蓁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她猛地看向扶桑,“我爹的事也是你做的?”   “夫人这时才反应过来,迟了些。”   明蓁的手在袖中死死攥着,这一刻她脑海里不知为何忽然浮现了那一年她和何为安上元初见他笑着把灯给明博时的那一幕,这一瞬间她才知道原来她已经不在乎他最初是不是骗自己的了,她只想要他好好的,她宁愿他一直都是在骗自己,她不想他来。   时间慢慢过去,就在她祈祷着何为安不要来时,一名婢女沿着湖边小径匆匆走来,对着扶桑道:“姑娘,客到了。”   扶桑站了起来,看着明蓁而后目光又落到她肚子上,“你说我是该恭喜你了,还是该替你惋惜了?”   明蓁被扶桑带到了园中的那座阁楼的大堂内,她看见了上首坐着的人正悠悠喝着茶,扶桑挟持着她走到了那人身后。   不一会儿,何为安被人带了上来,在看见明蓁那一刻何为安明显松了口气,自他在宫门口看到阿七后,直到此时,这一路的担惊受怕在见到她毫发无损后,那颗心仿佛才重新恢复了跳动。   虽知道在自己来之前她不会有性命危险,但妻子怀着身孕,若是一个不小心再伤到了孩子,他不敢想象妻子会怎样。   “看来传言果然不可信,扶桑说何大人会因妻子前来孤身冒险,本王本来还不信,没想到何大人竟还真是个痴情的。”萧豫看着何为安一副颇为可惜的样子。   他话音刚落,一婢女端着一个漆金木质托盘走到何为安面前,   托盘上摆着一个白瓷酒杯,里面盛着的透明液体随着婢女的步伐轻轻晃动着。   “何大人请吧。”萧豫挑眉看着他,嘴角微勾。   何为安目光紧紧落在明蓁身上,右手微动,缓缓抬了起来,还未碰到酒杯,明蓁使劲想摆脱拦在自己身前的人,急忙喊道:“夫君别喝!”   萧豫看着明蓁奋力挣扎的样子,面上的趣意更甚了,“何大人你夫人如此担忧你,你若是不愿意喝,让你夫人效劳也可。”   见何为安又要去碰托盘上的酒杯,明蓁挣脱不开见无法制止他,惊慌失措的带着哭腔喊他:“夫君不要喝,他不会放过我们的,你别上他的当。”   “你夫人倒是明白。”萧豫冷笑了一声,手略微扬了下,一把锋利的匕首抵在明蓁娇嫩的脖颈之上,扶桑握住匕首提醒道:“夫人你最好别再乱动了。”   看着妻子脖颈上的那把冒着寒光匕首,何为安心头一跳,紧了紧拳头随后拿起面前的那个酒杯一饮而尽。   见他喝了,明蓁不住的摇着头,泪水模糊了眼眶,红红的眼目光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萧豫拍了拍手掌,看了眼泪流满面的明蓁,又看向何为安,啧啧称赞道:“多么令人感动的鹣鲽情深啊,只是你夫人哭得早了些,何大人这一两年给本王找了不少麻烦,就这么死了不是太可惜了些?”   “只要能让殿下出气,下官甘愿配合。”何为安说着朝萧豫跪了下来,恭敬道:“只求殿下能高抬贵手放了我妻子,朝堂之事与她无关。”   何为安的态度让萧豫满意的笑了出来,“何大人还真是识时务,你既这么诚心求本王 ,那本王就给你个机会。”   萧豫朝边上的侍卫示了个眼色,侍卫很快拿了一卷似书简般大小卷起来的锦缎,解开上面的带子,平铺放在萧豫坐着旁边的桌上。   萧豫的手指从锦缎上面划过,从中抽出一枚看着比普通匕首稍小些的杰锐利器来。   “本王最近正好在练习这柳叶飞刀,只是寻常的死靶子练着没劲,不知何大人可愿屈尊做本王的靶子。”   “方才你不是想让本王放了你夫人吗,听说你夫人还怀孕了,那你们就是一家三口,一人两刀,本王这里正好有六枚柳叶飞刀,何大人若是全受住了那本王就放了你夫人,若是不到六刀何大人倒下了,那剩下就要由你夫人来承受,何大人你觉得本王这个提议如何?”萧晔好整以暇的看着他。   “多谢殿下。”   何为安站了起来,一动不动的站在大堂正中。   “何大人这爽快的性子连本王都有些喜欢了呢,难怪父皇如此看中你,只是可惜了你竟是七弟的人。”萧豫叹了口气,颇为惋惜。   萧豫的目光落在何为安的身上,若有所思道:“心肝脾肺肾。”狭长尖锐的柳叶刀在他手指上灵活的转动。   “那就先从第一个来吧。”   萧豫话音刚落的瞬间那枚冒着寒光的利器以极速朝着何为安的胸口出射去,因为距离近那枚刀毫不费力深深的扎进了他的皮肉,竟只余了一个短短刀柄在外。   几乎就在同时何为安身体猛的一个趔趄差点倒地,他上身不可控制痛的佝偻了起来,面色霎时失了血色,胸口处的血开始往外渗出。   何为安竭力咬牙忍着,重新站直了身体,看着哭到不停颤抖的妻子安慰道:“年年,你别动,我没……”   他的话还未说完,萧豫的第二刀已朝着他心脏下方的脾脏射去,他难耐的哼了声,额头上已开始冒出大颗大颗的汗珠,他死死握紧拳头,看着妻子接着道:“我没……事的,别哭。”   接着萧豫又朝着他的肝胆位置连掷两刀,见人还是站着,萧豫饶有兴致看着他忽然道:“何大人真是让人意外啊,只是你身上这刀扎的多了些,影响了本王的视线。”   “来人,把他身上的刀给本王一把,一把的□□。”   萧豫坐在也不急着再掷最后那两刀了,看着侍卫每从他身抽一刀他的身体跟着一颤的样子,面上的笑越发肆意。   当侍卫最后粗鲁的抽去那一开始深刺进何为安胸口的那把刀时,一下失去堵塞鲜血瞬间喷洒了出来,侍卫的衣服被溅得四处都是。   何为安也像一瞬间失了所有的离去重重的倒了下去,他身前藏青色的衣裳变成一片深色。   看着倒在地上痛苦蜷缩着的何为安,明蓁痛苦的闭上眼睛不敢再看,肚子开始一抽一抽的疼着。   而架在明蓁脖颈上的那把匕首,此刻在开始颤抖着,扶桑看着倒在地上的狼狈不堪的何为安,那张娇艳的面庞上一会笑一会哭的。   “何大人若是不行了,那本王可就要换人了。”   躺在地上意识已经有些模糊的何为安,咬牙强撑着晃晃悠悠的渐渐竟又站了起来,只是在才他立起来的那一刻,萧豫手中的柳叶刀霎时朝他飞去。   何为安又倒了下去,这一下他连动都没有动了,地上的血流了一地,他此刻每呼吸一下,胸口都疼的像是要炸开,只觉得身上的热气都在离自己而去了。   桌上还剩最后一枚柳叶刀,萧豫看着倒在血泊中的人冷冷道:“何大人最后一刀了,我数到三你若再不起来,那就别怪本王了。”   扶桑紧紧看着地上的那个人,见他动了,握住匕首的手指紧到发白,心绪繁乱不已。   在何为安颤颤巍巍的从地上爬起来时,一名劲装侍卫从门口跑来。   当萧豫身边的侍卫把话传给他时,他看着已经像个血人一般的何为安笑道:“何大人,你那个好学生来救你了,只是看你这个样子估计等他进来,只能带回你的尸体了。”   “还有最后一刀,本王做件好事帮你堵住胸口的伤。”   萧豫的手刚碰桌上的那枚刀时,忽然停顿住了,刚才架在明蓁脖颈处的匕首此刻横在他颈间。   萧豫面上冷凝了下来,却不见慌张之色,嗤笑道:“怎么?扶桑姑娘这是心疼他,后悔了?”   萧豫的侍卫们此刻都紧张不安的看着那个胆敢把匕首架在殿下脖子上的女人,变故来的太突然,谁都没想到这个漂亮的女人竟然这么疯。   “放他们走。”扶桑放在萧豫脖子上的匕首控制不住的抖着,却不是害怕,而是看着那样虚弱不堪的何为安她心中的几乎难过的快要崩溃了。   而明蓁早在她松手那一刻,就立刻跑向何为安扶着摇摇欲坠的人。   萧豫咬了咬后槽牙,面上满是阴沉,这么多年了这还是第一有人敢把刀架在他脖子上,还是个女人,他讥笑道:“扶桑姑娘刀别抖,你敢动本……”   萧豫的话还未说完,脖子立即被拉出了一道血口子来。   “殿下可以试试我敢不敢。”扶桑的手一个用力匕首又深了些许。   鲜红的献血顺着萧豫的脖颈流入他的衣襟内,萧豫面上阴霾密布,侍卫   此刻看着扶桑都不轻举妄动。   被妻子扶住的何为安,费力的抬眼望着那挟持着萧豫的人,却发现扶桑目光一直在他身上。   此刻的扶桑望着何为安眼中带泪的笑了出来,他进来这么久了这一刻终于愿意看她一眼了。   她目光紧紧盯着何为安自嘲般道:“我是风尘女子,本就命薄,直到遇见了你,我知道你只是利用我做你的一枚棋子,可我还是控住不住的喜欢上了你,喜欢到为了你我可以不要自己的命。”   扶桑笑了起来,脸上的泪越流越凶,看着那奄奄一息的人,她对着扶着他的人挫败般的说道:“贺明蓁我是输给你了,输在我无法看着他死在我面前,你带他走吧。”   明蓁看了此刻显然已经崩溃了的扶桑一眼,张了张嘴却还是什么也没说,而后扶着何为安转身想走时被侍卫抽刀拦住了。   门口已经响起了打斗声,萧豫看着那身上满是血窟窿的何为安,朝侍卫点了下头。   见明蓁扶着何为安走远了,门口的打斗声也停止了时,扶桑松了一口气后面上满是灰败。   “扶桑姑娘人都走了,你该放手了吧!”萧豫冷着声提醒她。   “殿下放心,我确实是不敢杀你,因为那样会连累到他。”   扶桑松开了已经陷入萧豫脖子上皮肤的匕首,下一瞬毫不犹豫的就朝着自己的胸口刺去。   等萧豫起身看着那个已经倒在地上的扶桑,咬牙道:“倒还是个聪明的。”   知道落在他手上必定会生不如死,自己了断了。   他皱眉摸了摸脖子上的伤口,而后抽出自己身边侍卫长的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着刚才离扶桑最近的两个侍卫捅去。   他面色狰狞的看着那俩个接连倒地的侍卫,一字一句道:“本王这儿,从不留废物。” 第63章   怀远街何府内   血水一盆一盆的从卧房内端出, 大夫小心的清理何为身上的伤口,他身上伤口虽多但最为致命的还是胸前那处,创面虽不大, 但较为深, 且离主心脉极近, 伤口若再往左偏半毫,此刻怕是早已是一具尸体了。   伤口虽万分侥幸偏离了些, 但因失血过多, 此刻何为安早已陷入昏迷, 面色惨白的无一丝血色, 气息极其微弱, 身上多个脏腑受损,又大量失血, 大夫对明蓁说若是十二时辰内人醒不来,那便无力回天了。   院子中, 阿七跪在地上, 神情黯然悔痛。   天光渐暗, 夜色笼罩了整个上京城,随着时间过去, 明蓁趴在床边看着那静静躺在床上依旧无丝毫动静的人,面上满是彷徨无措。   她把自己的脸贴在他有些微凉的大掌中, 滚烫的泪珠滴入他的掌心内, 带着埋怨地问他:“你不是说要用一生对我们母子好的吗?你快点醒来,我就答应你好不好。”   回答她的是满室的寂静, 和他气若游丝的呼吸声, 明蓁贴着他的手静静落泪。   屋内的蜡烛悄无声息的燃烧着, 蜡油滴满了烛台, 东方渐白,鸡鸣声从远处传来。   躺在床上的人眼皮微动了下,而后眉头皱了起来,面上满是挣扎,眼睫不停的颤动着,接着终于撑开了似有千金重的眼皮。   觉得手好像被什么压着,何为安艰难的转头去看,却见妻子趴坐在踏几上枕着自己的手睡着了,眼角还余着泪痕。   “年……”何为安想叫醒她,却发现自己只能发出嘶哑到根本听不见的气声,喉间干涩的发疼。   只得动了下手指去触碰她的脸,明蓁感受到脸下的手指好似在动,立马惊醒了过来,睁眼发现他已经醒了,眼睛内瞬间就迸发出惊喜之色,对着他看向自己的温柔目光,明蓁的眼圈慢慢的又红了,带着哭腔道:“你终于醒了,你知不知道你……你昨天差点吓死我了。”   “对…不起。”何为安沙哑的嗓子说道,看着她的目光一眨不眨。   明蓁抹了抹面上的泪,挤出一个笑来,“看在你和我道歉的份上,我原谅你了。”   何为安看着她也笑了,而后又突然想起什么紧张的望向她担忧的问道:“年年,你没事吧?”   明蓁摇了摇头,知道他在担心什么,温柔的回他,“我和孩子都没事。”   “那就好。”他面色一松,闭眼休息了片刻又缓缓睁开。   ……   何为安醒来了,但因伤的太重卧床修养了半个月后,明蓁才准他重新去上吏部当值,他卧床这半月明蓁事无巨细的照顾着他,重新感受到妻子对他的关切,即使重伤在身的何为安身心也是愉悦的不行。   明蓁的父亲在何为安受伤的当天就醒来过来,并无大碍。   而何为安醒后得知阿七一直跪在院中也没说什么,阿七在院里跪了两天两夜后终是扛不住昏了过去,被人抬回了房中。   何为安去复职的第一日,一大早阿七早早的就守在了院外,明蓁送他出房门时,见到在院子外面不敢进来的阿七,拉着何为安又多说了几句。   当何为安走出院外,一直在外等候的阿七忙小心翼翼的跟了上去,踌躇不安的喊了声:“大人。”   这半月以来他不敢也没脸进院中,那日皆是因为他的私心害了大人和夫人,扶桑之事因他而起,他本该以死谢罪的,但他这条命是大人救的,生死也该由大人来决定。   何为安看着这个跟了他多年的人,想起方才妻子和他说的话,沉声开口:“自己去管家那里领五十板子,看在夫人替你求情的份上,下不为例。”   何为安说完不再看他,上了等候在外的马车离去。   阿七等马车走了,才反应过来,大人留下他了,他顿时感激涕零的朝着已经走远了马车跪下,嘴里激动不已不停着念着,“多谢大人。”   何为安告假这半月对外只说是染了重风寒所至,那日出手绑架妻子的人是扶桑,而城外那座宅院也是在扶桑名下的,他若报官那他之前和扶桑的关系势必会被调查出来,楚王正是利用这一点才敢堂而皇之的直接对他动手,反正事后一切都可推到扶桑身上去,与他不会有半点关系。   一连多日未去吏部,积压了一大堆的等着他处理,但因为妻子的交代,这一天何为安还是早早的回了家。   到了房中,明蓁不在,何为安正欲坐下等她,却在看到床上那两床被褥皱了皱眉,朝门外望了一眼,见没人过来,他面上带着笑走到床边,快速卷起被子抱着转身时,看见妻子忽然进了门,下意识的忙转身将被子放下,故意弯腰去整理着。   “你在做什么?”明蓁一进来见他竟在整理被子觉得有些奇怪,这又不是夜里,且往日他也从来不管这些事的。   “没什么,刚才见被子上沾了些灰。”何为安转身看着妻子,顿了一下,状似随意提道:“要不待会让雨雪进来把这床被褥拿去洗了吧。”   “好好的怎么会沾上灰了?我看看。”   明蓁走上前去,觉得有些纳闷,这被褥才刚换上没两天,今天又没风,即使有灰也不会吹到床上去啊?   走到床边发现何为安说的那床被子除了有些皱,但干干净净的根本就不见一点灰尘。   “我刚刚拍到地上去了。”   对上妻子疑惑的目光,何为安面不改色的解释道。   “真的?”明蓁用手摸了摸被面,又看着干干净净的指头,不像沾了灰的样子啊。   何为安立马点头,也不等妻子开口,朝外门外喊了声雨雪,就让她抱着被子出去了。   终于如愿处理了那碍眼的被子,何为安还未高兴多久,夜里夫妻二人准备歇息时,在看见妻子又准备从柜中重新拿被子出来时,何为安忙制止了她,满脸不情愿地道:“年年,现在天气暖和些了,我们盖一床被子就好了。”   “不行,夜里我压到你伤口了怎么办。”明蓁想也没想的就直接拒绝了他。   “我的伤口其实好的……”差不多了,见妻子目光不善的看着自己,何为安的话只说了半截就停了下来。   夜里睡觉时,何为安幽怨的看着妻子裹在她那床被子中已经入睡的模样,只觉得胸前的伤口又疼了起来。   早晚有一天他定要把柜中多余的被子全拿去扔了。   时间一天天过去,明蓁的肚子也渐渐大了起来,这一次怀孕比之前那次轻松多了,明蓁能吃能睡的,一次也没吐过,身上脸上的肉也慢慢长了起来。   五月初,怀孕已经快五个月的明蓁看着镜中的自己有些忧愁。   这一个多月来,她看着自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就胖了起来,都说怀胎十月,如今这才到一半,要是接下来的五个月再这样长下去,那可怎么是好,之前的衣服已经全部都不能穿了,特别是   里衣和小衣。   明蓁皱眉低头望了眼自己的胸前,希望它不要再长了,近来夜里歇息时她能感觉得到何为安望向她的目光,越来越危险了,夏日炎热,夜里睡觉时穿的衣物本就单薄,根本就遮不住日渐波澜的那处。   事实证明明蓁的感觉并没有错,这日夜里她和何为安照常睡下才不久,就感觉一只手钻进了她的薄被中,明蓁想拿开他的手却反被他紧紧握住。   夏夜燥热,因为明蓁怀着孕,房中也不敢放冰来消暑,屋里有些闷热。   屋外树上的蝉儿叫的欢切,却也掩盖不住身旁那人越来越粗重的呼吸声。   明蓁听着他的呼吸声心跳也蓦地加快了,她挣扎了下想把他的手推出去,见他不肯放手,她嗔了他一声,“夫君,别闹。”   谁知在她说后,那人反而愈发得寸进尺,脚也探进了她的被中,还搭在她腿上。   暗夜里,何为安突然把妻子连人带被抱在怀中,他的手不规矩的开始乱动着。   “你别乱来。”明蓁气息也乱了,微喘着想把他推开些。   “年年,大夫也说了三个月后就可以的。”他的话满带委屈。   这事娘也隐晦和她提过,三个月后是可以同房的,但起初她是怕不小心伤到孩子拒绝何为安,随着月份大了她看着自己那变得圆润的腰身,更多的是不愿意让他看到自己这个样子。   “不要,我现在好丑。”明蓁一边去推他的手,一边回绝他。   “那里丑了,明明就是越来越好看了。”何为安立即反驳她。   “你别想骗我,我今日才照了镜子的。”明蓁丝毫不肯退让。   感觉自己快忍到极致的何为安,一把握着她的手放到了那蠢蠢欲动之处,可怜的乞求道:“年年,我真的好难受。”   明蓁的手被烫的忙想缩回却被他紧拉着不放,暗夜里感受到他的灼热气息越来越近,她忙侧过脸去,何为安亲在了她的脸上,而后慢慢移到她耳边,嗓音暗哑的不像话地夸她,“在我这儿,年年永远都是最好看的。”   说罢,他寻到妻子柔软的双唇轻覆其上,用温柔到极致的对待,一点一点瓦解了身下人对他的抵抗。   …… 第64章   翌日, 明蓁醒来之时发现床上的另一床薄被已经不见了,而房内柜子里面所有的被子也不见了踪迹,看着空荡荡的柜子, 她无奈的笑出了声,这人还真是感觉越来越像个孩子了。   早朝过后, 这一日何为安又被圣上单独召往御书房议事。   等他到御书房时, 发现七皇子也在, 圣上正在询问他近来所学的课业,何为安静静的等在一边,约摸一炷香左右的时间, 父子二人结束了对话, 建安帝面容沉静的点了点头, 而后看向候在一旁的何为安道:“樘儿近来进步颇大,何爱卿费心了。”   “殿下本就聪慧, 微臣只是尽了本分。”何为安忙回话道。   萧樘偷偷侧头看了一眼老师,面上渐渐爬上了笑意。   建安帝看着儿子眼里的笑意, 微叹了下, 还真是少年心性, 喜怒都是直接写在了脸上。   这样的心性若是生在普通人家倒也没什么, 想到这儿,建安帝心沉了下,看着萧樘开口道:“你先下去吧,朕还有事要与何大人商议。”   “是,儿臣告退。”萧樘先退了出去。   七皇子走后, 建安帝先是问了何为安近来吏部的一些事,而后突然看了他好半响都没说话。   何为安回完圣上的最后一句话,见陛下迟迟没有再说话反而默默盯着自己, 就在他在想自己刚才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时,建安帝却突然说了一句让他摸不着头脑的话。   “以前朕还没注意,何爱卿这么一看还真是一表人才,难怪朕听说有不少大臣想把女儿嫁给何爱卿。”   何为安一时猜不透圣上这话的意思,正犹豫着该如何回话时,建安帝笑又道:“这不,托媒的都托到朕这儿来了。”   听到这里,在觉察出圣上接下来要说的话时,何为安诚惶诚恐的忙道:“微臣已有妻室,自是配不上诸位大人的厚爱了。”   建安拿起杯盏的手停顿了一下,而后饮了一口茶接着又道:“何大人许是猜错了,这回求到朕面前并不是朝中的大臣,而是贵妃。”   “陛下,微臣……”   何为安推辞的话还未说出,建安帝放下杯盏沉声打断了他,“何爱卿不妨听完朕的话,再做选择。”   上首坐着那人说这话时已是带着不容人拒绝的命令语气,何为安藏在袖中的手一紧,低着头快速在脑中思索该如何应对。   徐贵妃自他受伤后曾以询问七皇子课业为名召见过他两次。   现在回想起来那两次徐贵妃除了问了七皇子的事,还曾有意无意的问了他家中的一些事,当时他还以为贵妃只是为了显示亲近之意才随口问起的。   现在看来怕是见他差点被楚王所害,担心他会因此害怕纪家,而不敢再尽力扶持七殿下,想以姻亲关系彻底绑住他,也算是给他受伤后一种恩惠,以显对他的重视,而圣上本就是要他做七皇子的人自也是不会拒绝。   “贵妃昨日对朕说,她有一侄女,自年初宫宴上见过何爱卿一面后,便对你念念不忘芳心暗许了,贵妃知你已有妻室,但耐不住侄女的苦苦所求,昨日还是忍不住转求到朕面前了。”   建安帝说着看向何为安又笑了起来,“你夫人乃名门闺秀,如今听说又是有孕在身,贵妃侄女亦是官家之后,身份在此自是不可为妾,朕想着赐你为平妻到也可,虽是委屈了她些,但也不至于太过辱没了她,贵妃也是这个意思。”   偌大的御书房内,建安帝的话音一落,何为安立刻就跪了下去。   “微臣叩谢陛下和贵妃娘娘厚爱,但贵妃娘娘侄女出身尊贵,微臣怎敢委屈她,又何德何能能享这齐人之福。”   “看来爱卿这是要拒绝朕了?”建安帝悠悠问道,面上看不出喜怒。   房内的霎时就沉闷了下来,已经伴君几年的何为安能感知到圣上此刻已有不悦了,惶恐辩解道:“微臣不敢,只是陛下定也知晓微臣求取贺家之女时只是庶常馆一普通学生,门户相差可谓云泥之别,贺老当时愿将孙女嫁与微臣,微臣感激之时曾在贺老面前发过重誓,言此生定只有夫人一人,绝无二心,如今贺老虽逝,但微臣亦不敢做那背信弃义之人。”   如今也只有借祖父的名义来回绝圣上了,毕竟祖父已死,关于誓言的事也无可对证了。   “倒是没看出来何爱卿竟还是如此有情有义之人。”   建安帝淡淡的说完这句,看着何为安的目光微微一变后,大笑着道:“既是如此,那看来朕是完不成贵妃所求了,你既不愿,朕也不强人所难。”   何为安气息一缓,感激涕零道:“多谢陛下。”   他恭恭敬敬的伏在地上,心中松了一口气。   “行了,朕还有事,你先退下吧。”建安帝的目光已经回到手中的折子上,不再去看他。   “微臣告退。”   出了御书房的门后,何为安眉心一直深蹙着,刚才有那么一刻他以为圣上不会改变主意执意要为他赐婚时,脑海里忽然回想起当初他和妻子成婚时的场景,如今要他同样的再迎娶另一个女人进府,哪怕她身份再高贵,他才发现自己对此事竟是如此的抗拒。   圣上虽说最后改了主意,但显然已是对他的拒绝感到不满了,且贵妃娘娘那边亦或因此事而心生芥蒂。   何为安一路匆匆出了宫门,满怀心事的去了吏部。   本以为此事就这么过去了,可没想到何为安第二日散职回家时,阿七满脸拧巴的迎了上来,在府门口就拦住了他。   “大人,今日宫里来人了。”阿七小声说道。   何为安皱眉看着他,阿七做贼般接着又道:“陛下赏了您两个娇滴滴宫女,说是来服侍您的,人现在就在南院里。”   何为安猛的向南院看去,拉近阿七问:“夫人也知道了?”   阿七苦着脸点头,年纪轻轻的脸都愁出皱纹来了,夫人如今怀着孕这时候宫里赐人不诚心来气夫人的嘛。   何为安闭眼深吸了一口气,圣上果然是对他昨日的不识趣很是不满了,故意敲打他来了。   只是别的也没什么,关键是如今这人已经送来了,他不得不收了,且还需好生供着,妻子那里好不容易重新对他敞开心扉,此时来这么一出折腾的还是他。   “把人安排到北院去,派人好生看着,别让她们在府中晃悠,若是让夫人看到了她们影响了心情,我不好过,你也别想好过。”   北院离他和妻子住的院子最远也最为偏僻,既然现在暂时无法把人送走,那就不能让人出现在妻子眼前。   何为安看着阿七吩咐冷冷交代着,尤其最后一句话是一字一停顿的对着阿七说的。   感受到大人话里对自己的威胁,阿七忙不迭的点头回:“大人放心,阿七绝不会让她们有机会出北院的门。”   回到房中,何为安看到妻子已经独自在用晚膳了,见她没有等自己,知道定是因今日的事生气了,何为安忙坐过去,还未开口,明蓁笑着往他碗里夹了一块菜,“尝尝,我特意让周婶给你做的。”   看着碗中那一块翠绿的苦瓜,何为安拿筷子的手顿了一下,看向妻子立刻解释道:“年年,我也不知道圣上怎么突然会我给赐人,我事先真不知情的。”   昨日之事他不想告诉她,怕她因此忧心,且圣上赐人他事先也是真的毫不知情,也不算骗她。   “嗯。”   明蓁认真的喝着碗里的汤,随口回他。   “年年,你是不是生气了?”   明蓁没说话,喝完最后一口汤后抬头问他:“那你会去她们那儿吗?”   “不去,我保证等以后一有机会我就把人送走,送走之前我绝不会去看一眼。”何为安立马表忠心。   “那我就不生气。”明蓁笑吟吟的看着他。   何为安有些不敢相信这么容易就过关了,下意识的问,“真的?”   明蓁点点头,又笑道:“快吃吧,菜凉了就不好吃了。”   说着又往他碗里夹了一块苦瓜,“近来燥热,你多吃点可以下火的。”   何为安的脸都快变成苦瓜了,就知道没这么容易,在妻子的注视下他只能无奈的夹去起碗里的菜皱眉囫囵吞了下去。   他吃一块,明蓁就再往他碗里夹一块,眼看着他面前那碟子菜已被他独自吃了快一半,他嘴里现在早已全是苦涩之味了,何为安看向妻子低声求饶道:“年年,我真的吃饱了。”   看他苦着一张脸的样子,明蓁脸上的笑意更深了,“这么快就吃好了。”话虽这么说,但还是放下了手中的筷子,不再给他夹菜了。   见妻子终于愿意饶过自己了,何为安忙拿起桌上的茶杯一连喝了好杯水只想把嘴里的苦味去掉一些。   这一顿对于何为安来说略显艰难的晚膳过后,见天还没有完全暗下来,他陪着妻子在府中散步消食,走了一圈后再回了房中。   夜里何为安准备去沐浴时,明蓁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笑了起来,而后又看了何为安几眼笑得更加开怀了。 第65章   正在解衣的何为安疑惑的在自己身上检查了好几遍见并无不妥, 不解的问她:“我怎么了吗?”   “没什么。”明蓁笑得不能自已。   妻子越是这样,何为安越觉得奇怪,他凑近去作势要去挠她痒的样子逼问她, “快说。”   坐在床上的明蓁连往床内躲去,笑着忙道:“哈哈哈, 我说,今天我去厨房时听见周婶和厨房的小兰说……说你如今就像她锅里蒸的香饽饽一样, 谁都想去啃一口。”   周婶蒸香饽饽的手艺绝佳,府中下人们平日里最爱去她那里讨吃的了。   说完明蓁看着何为安又大笑了起来。   难得见妻子笑的如此开怀, 何为安把人堵在床角,故意配合她, “来只给你一个人啃,随便你啃。”   他说这话时笑得不怀好意,明蓁忙去推他,故作嫌弃道:“我才不要了, 臭死了, 你快去沐浴。”   何为安痛快的答应了她,戏谑道:“行, 我先去洗干净再来让夫人啃。”   烛火昏黄的房内, 夫妻二人的嬉笑声偶尔会传到院里, 和叽叽喳喳的蝉鸣声相交叠着。   ……   仲夏之时,天气越发炎热, 宫内的圣上因前几日用了一盏冰果块,近来已连召了好几次御医了。   近几年建安帝随着年岁大了, 身体显然也大不如前了, 尤其自前年初圣上那一场大病后太子又去了, 百官们在早朝之时都常能觉察到圣上的力不从心, 是以立太子之事近日又被重新提及。   建安帝这一日在朝中因此事大发雷霆,重重训斥了一众官员,他冷眼看着那些口口声声说为了国本让他早立太子的大臣们,不过是知晓了近日他多召了几次御医,如今竟已如此迫不及待了。   圣上如今年事已高,宫内有任何风吹草动,皆会影响朝中局势。   何为安看着面前如今还不到十四岁的七殿下,眸中的忧愁深埋眼底,与楚王相比七殿下如今还是稚子,若是再给他几年他有信心绝对可以拉近七殿下和楚王的差距。   关键是圣上的身体是否会给他这个时间,以及圣上此时心中究竟是作何想的,今日圣上虽对纪家提及立楚王为太子之事大发雷霆,但也不见得他心中就是属意七皇子。   他幼时在村里见过许多老人最不喜被别人说年纪大了,更何况是建安帝这种久居上位认为自己无所不能的天子了,他的傲骨压根就容不得别人质疑他。   许是思虑太过,萧樘回答完老师问他的问题后,见何为安一直不说话,他出声不安的问道:“老师,可是学生答错了?”   见面前这个面容俊美的少年小心望着自己的模样,何为安浅笑着摇了摇头,“答的不错,今日就先到这儿。”   何为安重新给萧樘安排了新的课业后,就先走了。   从七皇子所居宫内出来不久,没走多远何为安被人叫住了,看着那背着药箱气喘吁吁追上来的原太医,何为安停下了脚步在原地等他。   刚为徐贵妃请完平安脉的原太医,努力挪着略微有些胖的身体大汗淋漓的终于追上了何为安,“何大人……好巧啊。”   何为安看着他那满头大汗的样子,微笑的点头,原太医这一副特意追上自己的样子,他倒是不知道这巧从何来?   “听闻何夫人如今有孕在身,恭喜大人了。”   原太医的话让何为安一时猜不透他追上自己的来意,客气的向他道谢:“多谢原太医。”   “大人客气了。”原太医满脸堆着笑,而后从医箱内拿出两个浅绿色的小瓷瓶神秘兮兮的往何为安手中一塞,“大人,这乃宫中秘药,对夫人产后恢复极有助益,小小心意,还请大人笑纳。”   在见到那小瓷瓶后,何为安就觉得有些眼熟,随后想起好像他和年年成婚之初曾在她梳妆台上见过此物,当时他还问过她。   “这药是女子产后用的?”   他记得当时他们才成婚不久,而且后面当他再看见那个小瓷瓶时里面的药已经空了。   见何为安一脸不解的样子,原太医拉着他小声嘀咕同他详详细细的解释了一番药效和使用方法,说完后原太医感觉自己的老脸都有些红了。   “无功不受禄,这么贵重之物怎好平白收您的呢?”话虽这么说,何为安却并没有把手中的东西退还给原太医。   “若不是大人,家弟怕是晋升无望了,此等大恩,原家上下铭记于心。”   原太医的弟弟原宏此前在户部做了近十年的主事了,何为安调任吏部后,得益于他的举荐原宏接任了他户部侍郎一职,原家此前一直在京中籍籍无名也无甚依靠,若不是何为安在圣上面前举荐这一职断然是落不到原宏头上的。   原家也因此给何为安送了好几次礼,但都被他原封不动的退回了,原太医想着如今他夫人怀孕,且听说何为安一直都没有纳妾,猜想他与夫人关系或许并不像外面传言那样,便想着送这药给他,投其所好既不会太过贵重又能表达原家对他的心意。   “令弟高升乃圣上看重,本官不敢居功,只是您这一番心意我也不好再拒绝,那就多谢原太医了。”何为安说了一番场面话后收下了原太医送的别致的礼。   见他收下了,原太医知道自己猜测果然没错,心中颇为得意,他就说像何为安这样的身份至今都没有纳妾怎么可能像此前的传言一样。   ……   这日夜里明蓁洗漱后,在妆台前抹面脂时,看着台面上突然多出的那两个熟悉的小瓶子有些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当她打开木塞闻到那同样的香味时,转头偷偷看着那个靠在床上看书的人,面上慢慢爬上了红晕。   装作若无其事的上了床后,明蓁想起刚才那个小瓷瓶面上更加热得慌了,看着那个好似依旧在认真看书的人,她狠狠的去拧了他一下,气呼呼道:“别装了,桌上的东西是你放的吧。”   何为安笑着拿开书,目光落到她那嫣红的脸上,“看到了?”   “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能去买那种东西呢?”明蓁不满道。   “不是我买的,今日出宫时原太医送我的,就是之前那个给咱家送了几次东西的原家。”何为安笑吟吟的解释。   “他送你你就要了?”明蓁气不过又拧了他一下,她觉得何为安就是故意拿那个东西来笑话她的。   之前母亲给她那瓶药没有用完时,有一次何为安看见了那药瓶曾随口问她是什么,当时她支支吾吾的骗他说就是普通药膏。   如今他知道了这药的作用定是想来笑话她的。   “我知道对你好才拿回来的,原太医说对你生孩子后恢复有助益。”何为安一本正经的回她。   “真的?你真不是为了笑话我?”明蓁一脸不信的看着他。   “我为什么要笑话你,难到这个药还有其他什   么功效吗?”他挑眉故意问道,一点一点凑近明蓁。   见他不怀好意的越来越近,明蓁一把用被子把自己整个捂住,恼羞成怒的声音从被下传出:“没有,你别再问了,我先睡了。”   床上的何为安努力憋着笑,笑的胸前都在震颤了 。   ……   到了孟秋之月,气温一天一天的凉爽了些,明蓁的肚子也越来越大了,近来孩子在肚子里面活泼的很。   玉嬷嬷早早的就被贺母派了过来,到了孕期的后三月,每天总要陪明蓁在府中园子里面走几圈,说是于生产时有利。   而何为安最近一回家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和明蓁肚子里活泼闹腾的小朋友打招呼,每次当他把大掌贴在妻子腹上时,若是孩子回应了他,何为安便得意的同妻子炫耀,说孩子喜欢他,如此一连多日,他也乐此不疲。   这日何为安傍晚归家后,一如日往常的逗着妻子的肚子里面的孩子,只是话比平常少了许多。   明蓁看到他眉宇间似有忧愁,柔声问他:“夫君你今日怎么了?”   覆在她腹间的那只手微微动了下,而后何为安抬起头看着妻子声音有些低,“今日早朝时,圣上晕倒了。”   他的话音刚落,明蓁肚皮突然一紧,她“啊”了一声,何为安立马紧张的问,“怎么了?”   “没事,刚才孩子突然踢了我一下。”明蓁说完看着何为安,担忧道:“那纪家那边岂不是……”   何为安握住她的双手,安抚道:“别担心,也许情况没我们想的那么糟。”   虽然这么安慰着妻子,但何为安对此事心里也没什么底,圣上毕竟年过古稀,这一次晕倒后很有可能会因此而立太子了。   这两年圣上虽看中七皇子大力扶持他,但到底根基浅了些,且圣上心中对于七皇子究竟是看中还是只是为了立他起来和纪家对抗平衡朝局,圣上的心思让人难以琢磨,还有虽然楚王扯进昌平街一案,但毕竟圣上至今未因此事而追责于他,是不是也是在为他留后路? 第66章   这种种的一切都还是未知, 但他必须早做打算了,纪家那边想来此时也是按捺不住了。   皇宫内   建安靠坐在龙床上闭眼凝神,叶院判感受着指下那沉虚且又乍疏乍密的脉象时, 心脏猛然一缩,面色凝结惶恐,而后立即伏地跪下。   龙床上的建安帝悠悠睁开眼, 眸中略带疲惫之态, 看着那跪地之人,扬了扬手。   候在边上的子善带着殿内的宫人全部都退了出去。   “说吧!”建安帝沉声开口。   跪在地上的叶院判此时才敢抬起头小心回话:“陛下此前多年积累成疾,本就有损心脉,近些年龙体更是有负荷伤神过劳之态, 是以……”   叶院判小心翼翼斟词酌句的回着话,但说到最后之时还是不敢开口。   “说!”建安帝闭眼不耐的揉着眉心。   “回陛下,此……此脉已有阳气衰败之像。”叶院判咬牙说出, 而后头几乎快埋到地上去了,刚才把脉的那只手此时微微颤抖着。   短暂的静默后,建安帝睁开了眼,沉声开口:“此事不要让任何人知道,你先下去吧!”   “微臣遵旨。”叶院判竭力稳住心神从地上爬了起来。   出了殿门外, 心神不宁的叶院判一时不慎险些摔倒, 立在门口的子善及时伸手扶了他一下。   “多谢中常侍。”叶院判心不在焉的道谢后,匆匆往太医院赶去。   子善望着那匆忙而去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第二日建安帝像往日一样去上朝,关于昨日之事无任何人敢提及,只是朝中气氛显然已变,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压抑又沉闷。   中秋过后, 天气迅速转凉, 明蓁的生产之日也一天天近了,大夫说她的预产期大概就在九月中旬之际,稳婆也提前一个月就住进了何府。   到了月底,离明蓁生产不到半月之时,有人往何府送了一份奇怪的“礼”。   那份“礼”是何为安前脚傍晚刚回府,有人后脚就送来何府的,一个篮子里面装着一条鲜活的鱼,篮子湿漉漉的。   那送礼之人只说何大人看见后就能明白,也没自报家门,放下东西后就走了。   待管家把那个装着鱼的篮子提到何为安面前时,竹篮内的鱼因为缺水此时已有些奄奄一息了。   何为安看着那条快濒临窒息还在偶尔挣扎的鱼,和那个明显还带着水迹的篮子,眸中神色变了又变。   院中的树叶被秋风吹的簌簌作响,细软的枝丫被强风肆意弯曲着,好似就要被折断了一般。   “把这鱼拿下去好生养着。”何为安吩咐完这句话后,匆匆转身去了书房。   一进书房,何为安在书架上的案卷中快速找着所有和纪家相关的事,一边问问阿七,“这段时间纪家那边可有什么异常?”   “没有。”阿七摇头。   “这几日楚王进宫多吗?”何为安皱眉看着手中的那些资料,接着又问。   “这几日楚王未曾进宫。”阿七不知道大人为何在看到一条鱼后突然会问和纪家相关的事。   阿七看着大人面色不对劲,突然又想起另一件事,提醒道:“圣上这些日子倒是召见过七殿下两回。”   被阿七这一提醒,何为安才想到事情还有另一种可能,那个给他送鱼的人怕也是这个意思。   在想通的那一瞬间,何为安的心也一下跌到了谷底,他本以为事情会有转机,现在看来圣上怕是已经做了决定。   看来建安帝如今的身体状况怕是已经很糟糕了,不然他绝不会如此早就做这个决定的。   如果圣上真的在楚王和七皇子之间选择了楚王的话,那在他正式立太子之前,圣上头一个要除的人就是他了。   毕竟作为一国储君和未来的君王,身上是不能有任何污点的,更何况还是牵扯进通敌叛国的这种大罪里去,一旦爆出不止朝臣宗室会反对,也定会激起民怨。   何为安作为知晓内幕的人同时还和楚王是站在对立面的人,就是楚王最大的威胁。   但当年的姚奎已早被圣上处置了,关于当年昌平街的事他如今手中没有任何证据,只是扑风捉影的话未必会有人信,且圣上未动手前他若先下手即使坏了楚王的名声,但惹怒了圣上,他最后必定也落不到什么好。   虽对于这个消息他还半信半疑,但他必须做两手准备了,妻子临盆在即,这个时候他绝不能出任何的事。   昌平街的事即是圣上要除他的理由,同时也是楚王不能触碰的禁忌。   关于当年昌平街的事他也是时候透露些给纪家和楚王了,只有让他们先自乱阵脚,他才能借此找到可乘之机。   或许这一回连上天都站了何为安这边,就在他想着怎么才能让楚王进入他的圈套时,有人给他送来了绝佳的诱饵。   九月初五夜,有人往何府送了一封信,信上说有要事要和何为安商议,地点约在昌平街当年出事如今早被查封多年的院子内。   看着那封信何为安脑内一时闪过了诸多可能,但都被他一一否决了。   月初他才让阿七按照当年姚奎所说的那份名单,要他私下找人故意在京中打探,他们行事草草遮掩,定会引起纪家的注意,但也绝对没这么快就查到他头上来的,且昌平街那间院子应该是纪家和楚王最不愿扯上关系的地方了。   圣上那边就更不可能了,即使真对他动了杀心,也不会选在这样一个地方,让人们又记起当年之事。   虽不知道到底是谁约他去那个院子,但肯定是和当年一案相关的人,何为安思索再三,还是决定去赴这不明来意的邀约。   夜空中新月如钩,借着沉沉的月色何为安带着阿七悄悄进了那尘封已久的院子内。   月色下,一人悠然坐在院中石台后独酌,在他身后是被烧得残破不堪的阁楼,院中也尽是枯树杂草,而他仿佛置身江南名园中,面上满是惬意,看着人来了,他还客气的给何为安倒了一杯酒,笑着道:“何大人果然还是来了。”   在看见他的那一刻,何为安面上闪过一丝惊诧,而后缓缓走至他身前坐下,“二皇子到是好雅兴,千里迢迢跑来上京饮酒。”   约何为安来的正是郕国二皇子呼延归蓼。   这人还真是胆大至极,竟敢私潜进上京,若是被人发现了,那他怕是再也回不了郕国了,但他面上无丝毫紧张之色,仿佛就在自己家中那般怡然。   呼延归蓼笑了起来,“上不上京的到没那么重要,主要是这院子对我而言有些美妙的回忆。”   说完他转头看向那残破的阁楼面上的笑意更深了,而后又看向何为安好整以暇道:“说起来,何大人还欠我一声谢不是吗?”   “毕竟当   年若不是我在楚王那里替你们隐瞒了下来,何大人又如何会有如今的造化呢?”   “二皇子当年高抬贵手,为的不就是今日之举吗?”   在看见呼延归蓼的那一刻何为安就知道了,当年的事他是知道妻子的身份的。   “何大人果然一点就透,既然如此我也不和你绕弯子了,此番让你前来是有一份厚礼想送给你。”   寂静的夜色下,呼延归蓼的声音极为清晰。   何为安静静注视着他面前的人,他知道自大皇子死后,呼延归蓼这几年借着大狐氏的扶持如今已成为郕国炙手可热的储君人选了,他能在除了呼延于戈后不仅没有引起人怀疑还能借他母族之势上位,可见城府极深。   且当年郕国与魏国交战,郕国领兵的正是三皇子,那一战败后三皇子从此彻底无缘郕国储君之选,当年楚王立下的那不世军功定也有呼延归蓼的一份功劳。   见何为安不说话,呼延归蓼也知道他对自己还满是防备,他举起手拍了拍,不一会儿一玄衣男人走了出来,男人看着已过而立之年的年纪,下盘稳健,看身量就是个练家子,且从他走路的步伐能看出来以前定是从军之人。   “他叫章经武,这个名字何大人应该不陌生吧?”呼延归蓼死似笑非笑道。   在呼延归蓼说出他名字时,何为安猛地看向那玄衣男人,眸中满是怀疑之色。   呼延归蓼好心情的笑了起来,“何大人也不敢相信吧,明明死了的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夜色中何为安努力的看向那人的脸,长相确实他之前看到的案宗所描相似,他看着呼延归蓼没有说话。   “五年前他的主子确实是想让他死在那场战事之中,但被我救下了,我找一具和他差不多的尸体换上他的衣服后又将那尸体扔入火中,就这样他成了我身边的一名侍卫,如今我将他送与何大人,他如今一心想报仇,至于想怎么用就看何大人了。”呼延归蓼稍稍解释了当年的事。   何为安心中思索着呼延归蓼此举之意,而后想到魏国如今之境,他对自己的事如此了解,想来宫内自也有郕国的细作,略一考虑后,何为安朝着呼延归蓼一笑,“如此,那就多谢二皇子了。” 第67章   只有永远的利益, 没有永远的盟友,呼延归蓼这是要先下手为强了,他明白一旦楚王上位后,那他这个曾经的盟友就是楚王第一个要灭之人, 只有将当初那件事彻底抹去, 他的位置才能安稳的坐下去。   对于呼延归蓼来说, 相比让那个心狠手辣财狼一样的楚王做魏国的皇帝, 他到更希望是楚王那个毛都还没长齐的弟弟来, 毕竟小绵羊更招人喜欢些,无论是对他还是对郕国来说也都更有利些。   时间一转, 曾经的敌人也可以变成朋友,有相同目的的二人很快达成了共识。   当何为安再从那间院子出来时,心底深处那丝雀跃不可抑制的慢慢爬上了心头, 他之所以会冒着风险和呼延归蓼合作,皆因章经武这人此时对他来说诱惑太大了,呼延归蓼心中定也明白这一点,不得不说此人计谋之深远。   在收下人的那一刻,一个极其疯狂的念头顿时浮就现在何为安的心中, 或许可凭此人化被动为主动, 他要做一个惊天赌局,局内建安帝也将成为他的棋子, 想到这儿他把手放在那颗此时剧烈跳动的胸腔前, 内心难掩激动。   夜空中星光暗淡,沉沉的暗夜中, 何为安回了府, 上床就寝时, 明蓁本已经睡下了, 被他吵醒了,咕哝着问他:“这么晚了,你去哪儿了?”   “一点小事出去了会儿,快睡吧。”何为安见惊醒了她,手放在她肩上轻拍着,温声回着她。   明蓁迷迷糊糊的听到没什么事,含糊的“嗯”了一声,又渐渐睡着了。   黑夜中,何为安看着妻子的睡颜,眼眸内满是温柔之色,看来送鱼之恩,他得提前还礼了。   计划中还差了一个关键人物,若能有他的加入,必事半功倍。   翌日城内东市茶馆二楼厢房内,何为安静静的等着客人的到访。   嘈杂喧闹的声音中,厢房的门被人敲响了,立在门边的阿七打开了门。   一商人打扮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阿七关上门后,守在外面。   房内,何为安给来人倒了一杯茶,“大人请。”   乔装的子善看着面前的那杯茶,微笑着饮了一口,“何大人今天请我来不止为品茶吧?”   “为谢中常侍大人赠鱼之恩,我今日特备了一份薄礼,还望大人不弃。”   何为安说着把桌上的一个盒子推至子善面前,做了个请的手势。   子善看了何为安一眼,缓缓打开盒子后,看着盒子内那枚精美的玉璧,摇头笑着,“看来何大人还是不信任我啊。”   “大人误会了,在下只是有一事不解。”   何为安把已经凉了的茶倒掉后,重新冲泡着,而后又给子善倒了一杯滚烫的热茶,面上带着客气的笑意开口问道:“恕我冒昧,不知中常侍大人为何要帮我?”   子善没有直接回他,反问了他一句:“何大人可听过高处不胜寒这句话?”   何为安点头。   子善接着又道:“可我却从不这么觉得,我认为站得高才能看得远,我相信何大人应该和我是一样的想法,说句高攀的话,何大人同我一样,我们都是从谷底爬上来的人,拼了命才得到的东西,自是不愿轻易让出去,更何况站得越高往下摔的时候越惨,所以这个位置我既上来了,就没想过退。”   “如今圣上龙体欠安,朝中大臣们都已蠢蠢欲动皆在为自己谋出路,我这么做也无可厚非,大人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那时圣上罚您去静安殿跪着,那时我就觉得大人非常人,能惹怒了圣上,却又让圣上拿您无可奈何,果不其然大人走到了如今这步,说明我当初并没有看错人。”   许是说了一大段话,子善有些口渴,他双手端起桌上的茶盏吹了吹,微抿了一口,看向何为安,“我们当初既有过一次愉快的合作,如今为何不再携手呢?”   子善这一番话,可谓是把他们之间隔着的那层窗户纸全给捅破了。   “中常侍既已知圣上心意,为何不选择对你而已更容易的路呢?毕竟七殿下现在来看毫无赢面。”何为安也不再绕弯子。   子善把何为安送他的那个玉璧拿了出来,在手上把玩了一会儿,而后又把东西装回了木盒内推至何为安面前,道:“因为楚王给不了我想要的,我想要的何大人你能给。”   一个心智成熟的成年皇子和有纪家那样的母族在,既然自己投靠了也立不了任何功劳,楚王上位后自有他的心腹来接替自己的位置,而七皇子这边就完全不同了,没有显赫的母族,七殿下还未成年,一旦事成了那自己必是功臣,到时候何为安负责前朝,而皇宫内将会彻底在他的掌控之中。   “承蒙中常侍信任,愿来路坦途,皆得心中所盼。”   何为安本就是抱着拉拢他的目的来的,此番疑虑打消后,自是不再推辞结下了他这个盟友。   子善在离去之时提醒了何为安建安帝此时身体应已是强虏之末了,这一点到和何为安猜想的差不多。   同时他还告诉了何为安一件重要的事,那就是建安帝此前召见了几次礼部侍郎,子善当时在门外听到了好几次秋祭二字。   在听见子善说出秋祭二字时,何为安眼睛瞬间亮了一下。   看来今年的秋祭大典建安帝极有可能会为了稳定朝局,自己亲自主持,以打消朝臣和百姓们对他身体不安的猜测,近来因频频传出建安帝龙体抱恙的传言,边境那边也不安了起来,他此时若出现在秋祭大典上传言自不攻自破。   秋祭大典定在九月十五,日子正好和妻子的预测生产的日子接近,除此之外,何为安总觉得建安帝若此时主持秋祭大典虽可暂稳朝局,但其后的目地或许不止如此,不然何至于几次三番召礼部询问,总觉得他过于重视了。   虽暂时还有疑虑,但圣上亲自主持秋祭亦是个好时机,若把握得当极有可能成为成为他们的第一个机会。   九月初七,当纪家派去的人看到近来打探那份名单的人进了宫后,立即回了府中禀报。   纪家家主纪尚书听到这个消息后,眸中神色变了又变,还未开口,这时一个家仆匆匆进了院中说淑妃娘娘有急事召他进宫。   让家仆套了马车,纪尚书在天色还没暗下来时进了宫。   一到淑妃宫中,就见淑妃面色不对劲,像是被吓到了一般,脸色苍白又带着明显的慌张之色。   淑妃紧张难安的立在门外,见到大伯来了,忙上前正欲开口又谨慎的看了眼周围后领着人进了殿内,见四处都没人了,淑妃焦急道:“大伯,出大事了!”   纪尚书毕竟上了年纪本就是匆忙赶来的,刚才又被她拉着疾步走了一会儿,此时有些不适的喘着气,而后皱眉问她:“出什么事了?”   “天要塌了。”淑妃此时心中异常慌乱,接着急忙附在大伯耳边一阵低语。   纪尚书听后目光审视的看着她,沉沉问道:“消息可靠吗?”   淑妃立即点头,“那人是三年前安插进去,她家人都在我手中,绝对不敢背叛我的。”   就在今日淑妃在承乾宫的眼线在殿门外候着时,子善在殿内伺候完圣上出来时不慎绊到了门槛摔了一跤,当时他立即爬了起来,袖中掉出一块明黄色的帕子,子善虽迅速的就捡了回去,但宫人眼尖还是看到了帕子上那一抹红色,据宫人说近来是常听见圣上咳嗽。   纪尚书面色沉了下来,想起方才进宫前收到的消息,他看了看紧张难安的淑妃,慢慢开口:“你近几日注意下徐贵妃宫中的事,尤其看她宫中有没有人进出皇宫。”   “怎么了?”淑妃立马问道。   纪尚书犹豫了一下,还是和她说了那调查名单之人许就出自宫内的消息。   淑妃本就因之前的事慌了神,此时听见这个消息立马往最差的结果想去,“大伯,你说圣上会不会已经在怀疑了豫儿了?所以前些日子一说到立太子他才会那般震怒的。”   纪尚书此时也猜不准那背后调查之人究竟都知道了些什么,但当年之事所有参与之人都已被灭口了,虽说姚奎至今不见踪迹,但是这也好几年过去了,一直都相安无事,莫非那人等的就是现在?   纪尚书毕竟浸淫官场多年了,老练沉稳的多,虽知道当年的事已经泄露,但多年过去关于那事的所有线索基本已全部被毁,若是对方想仅凭一个姚奎就把罪名安插到楚王身上,那就也太小看他纪家了。   “先别慌,这事此事冒出多少有些凑巧了些,切勿自己先慌了阵脚。”纪尚书安抚淑妃道。   淑妃此时坐立难安,想到圣上那边的情况,她犹疑着开口,“大伯,那圣上那边我们可要提前做些准备,万一……”   说到这儿,纪尚书面色稍缓了些,为了稳住淑妃,他向她透露了一些,“娘娘别担心,殿下这几日就是忙这事去了。”   虽之前还不知道圣上身体具体情况,但他早已和楚王做了最坏的打算,现在看来他们提前未雨绸缪这一步是走对了。   听完大伯的话,淑妃心头一跳,咽了下口水后,心惊胆战的问:“大伯,你和豫儿是不是又私下合谋了什么?” 第68章   “只是先做了些准备罢了, 娘娘您应该相信殿下,好了时辰也不早了,宫门快落锁了, 我也该出宫了, 娘娘记住我和您说的话, 一切有我和殿下。”   殿外的光线暗了下来, 纪尚书说完就就匆匆出了云阳宫。   两日后,何为安奉召入宫, 才进宫门不久后就遇上了正要出宫的楚王。   二人本已错开,楚王马车已行至宫门口了, 此时又退了回来,拦在何为安面前。   看着何为安身后一直低着头的人的那人, 楚王眼里满是不可置信,语气不善的的命令道:“把头抬起来。”   那人却把头埋的更低了,何为安侧身一步挡在了那人身前,看着楚王淡漠道:“殿下,这是在宫内。”   楚王丝毫不理会何为安的话, 从马车上一跃而下,直直逼近那人, 面上冷若寒霜, “我再说一遍,把头抬起来。”   刚才一直畏畏缩缩的人, 此时也像是被激怒了,缓缓抬起了头, 看向楚王的目光中满是怨恨, 一双拳头握的咯吱咯吱作响。   在看清那人面容时, 楚王眸中寒光一闪, 而后勾唇讥笑的看着何为安,冷冷道:“何大人,还真是好手段,本王看来是小看了你?”   “下官也只是听从圣命办事,还请殿下行个方便,圣上还等着下官。”何为安不急不慢的回他。   宽阔的宫道上,楚王的马车横亘在正中,丝毫没有让的意思。   “殿下这是想在宫中再灭一次口吗?”   何为安看着楚王,面上忽然带了笑,摇了摇头似是在提醒他道:“此前殿下查不到姚奎踪迹,难得就从来没想过,这天下究竟谁才有这样的本事吗?殿下以为圣上为何看中七皇子呢?”   何为安的话让楚王瞳孔猛地一缩,萧豫看着宫门口的那些望过来的侍卫,强压住心中此刻那要杀人的狂躁。   此时一小太监跑来,看着何为安忙道:“何大人您怎么还这儿耽搁,中常侍让小的来催您,圣上已经问过您好几遍了。”   楚王冷眼看着何为安带着人跟着那个宫人离去,而后给身边的侍卫使了个眼色。   此时太阳刚升起不久,深秋的阳光带着丝丝凉意,萧豫坐在马车内仔细回想着到底是哪里出了错,明明死了多年的人怎么又会突然出现在宫中?   待听完刚才派出的侍卫回禀后,萧豫面色冷的犹如寒霜,闭眼一瞬后快速吩咐道:“速去纪府。”   马车飞驰出了宫门,一路急行。   何为安带着章经武进了御书房外间后,把人交给了等候在外间的子善,二人一个眼神交换后,他快步进了御书房内室。   “微臣来迟,还请陛下恕罪。”何为安跪地请罪。   埋首在奏折中的建安帝听见声音,慢慢抬起头看了眼跪着的人,眸中情绪复杂而后面色一缓随和道:“起来吧,召你进宫也不是什么要事。”   “谢陛下。”   何为安刚从地上起身,建安帝接着又道:“五日后就是今年的秋祭大典了,朕准备亲自前去主持,去锦山路上得好几个时辰,且还需在那儿住一宿,路途无趣,听闻爱卿棋艺颇佳,朕想让你随朕一同前往,路上我们君臣二人也可对弈打发时间,朕的一点私心,爱卿可愿否?”   在听到圣上让他一同去秋祭大典时,何为安深藏在心底深处一直以来那根带着莫名期冀的弦在此时断了,看来在圣上心中自己这个听话的棋子如今还是变成弃子了。   此前没想通的事,在这一刻也全部都想通了。   “陛下厚爱,微臣之幸。”   在旁人看来这可是圣眷正浓的恩赐,他可不得感激涕零的谢恩。   上坐的建安帝满意的笑了,一摆手,“如此 ,那你就先回去准备下吧!”   在何为安正准备跪礼退出时,建安帝突然又道:“听闻你妻子快生了?”   何为安心蓦地一跳,面上笑着回话:“回陛下的话,她应当就是这几日的生产时间了。”   建安帝目光莫名的看了何为安半瞬,而后又看向手中的折子,轻叹道:“那倒是不巧了,回去和她好好说说话吧。”   “是,多谢陛下体恤。”何为安藏在袖中的手紧紧握成拳,缓步退了出去。   出了御书房,看着跟在身后的章经武好半晌后,何为安面上忽带了一丝苦笑,果然父子二人的行事手段竟也差不多如出一辙。   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如今只希望楚王那边可不要让他失望才好。   ……   纪府书房内,此时气氛凝重无比,坐在太师椅内的纪尚书,沉思了许久后,缓缓开口:“再等等。”   “等?”楚王咬了咬后槽牙,面色不明,“呵呵,这么多年了,我好不容易等死了太子,却又等来了小七,本以为他不过是父皇权衡的棋子,却没想到我才是那颗棋子,即将被取而代之的棋子,父皇早就知道了一切,此时又找出章经武,我难道是要等着他给我定罪吗?”楚王越说面色越阴沉。   “何为安的一面之词怎可轻易听信,当年姚奎的事还未可知,且假如圣上一开始就知道了,那为何这几年圣上从未问责于你?”纪尚书面色同样沉重。   “我的人亲眼看着何为安带着人进了御书房,您也不必再宽慰我了,当年能把姚奎的事做的那么干净即便是现在的何为安也难以做到,也是自那以后,父皇就很少去母妃宫中了,宫里多了一个受宠的贵妃和七皇子,圣上扶持她们母子不过就是想慢慢把我们取而代之罢了。”   坐着的楚王是讥笑着说完这话的,曾经他也想等的,可如今他不想等了,父皇在即将油尽灯枯之时,这个时机找出了章经武,早已不言而喻了,即便不问责于他,那他也和那个位置无缘了。   “殿下不妨稍安勿躁,圣上一日未立太子我们就还有机会,不过两个人证,圣上若真怀疑,我们自也可一口咬定否认。”纪尚书始终觉得若就因此动手未免太早了些。   萧豫倏地站了起来,看着纪尚书不认同的摇了摇头,“此时再等,那我们这几年的准备算什么?”   纪尚书叹了一口气,看向楚王的目光沉沉又似命令般:“殿下,事情如今还不到孤注一掷的时候。”   楚王眸色变了又变,而后看向那坐着的老者终是没再说什么,拂袖大步出了纪府。   心绪繁乱的楚王回了王府冷静下来之后,也慢慢觉察出一丝不对劲,何为安今日的话现在想来像是故意在激怒他似的,可无论如何,父皇此时定是知晓了当年的事了。   是夜,一场秋雨淅淅沥沥的下了起来,深秋树上的枯叶本就摇摇欲坠了,此时再经雨水的冲刷,更是无丝毫招架之力,枝头的残叶争先恐后的跌落在地。   明蓁见那落了一地的树叶,蹙眉看向何为安,语气低落,“这院里的树都变光秃秃了。”   “要不我明日让阿七一片一片再绑回去?让他绑牢些,这样下再大的雨也不怕被打掉了。”何为安十分认真的回她。   本来看见落叶还有些莫名伤感的明蓁蓦地就被他的话逗笑了,而后道:“你是想累死阿七吗?我才不要做这么掩耳盗铃的事。”   “开心了?”何为安此时也笑看着她,接着无可奈何道:“我们回房吧,你说这大半夜的不睡觉,你非要听什么雨,还一定要跑到院中来听,我看你是想累死我。”   被他扶着回房的明蓁此时想起他第二日还要早起,低着头诚恳道歉:“夫君,对不起。”   何为安笑着打趣道:“行了,我可没怪你的意思,你现在可是我们家的太皇太后,小的什么都听您的。”   “那以后就不是了吗?”明蓁幽幽问道。   何为安算是怕了她了,“以后也是,一直都是行了吧。”这怀孕后怎么变得越来越磨人了呢?   明蓁满意的笑了,上床准备歇息时,好不容易艰难的把自己挪到床内侧,看起自己高高隆起的肚子,她突然又叹了口气,“你说这也足月了啊,孩子怎么还不想出来呢?”   “大夫说不就是这几天了吗,怎么心急了?”吹了灯适应了一会儿黑暗,借着微弱的光线何为安慢慢回到床边躺下。   “嗯,好想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   黑夜里明蓁的话低低响起,她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   “男孩女孩都好,我们再耐心等几天啊。”   在床上摸索到她的手握住,何为安又帮她把被子往上盖了些,提起生产的时间,又想到了今日白天的事,回来之后他忍了许久就是怕她担心,所以还没和她说自己要随圣上去锦山的事。   算了,还是明日再和她说吧,现在说了,她怕是又该睡不着了。   屋外的雨还在继续下着,明蓁很快又睡了过去,何为安却再难以入眠,若是三日之内等不到纪家那边的动静,届时他又该如何?   就在楚王对章经武之事还抱有疑虑之时,翌日早朝上发生的事彻底斩断了他心中那最后一根隐忍之弦。 第69章   次日, 建安帝在早朝宣布他将亲自主持今年的秋祭,同时还扔下一个让朝臣们瞬间沸腾的消息。   秋祭过后,将会立太子。   看着底下一下就躁动了起来的群臣们, 建安帝轻叹道:“以前你们总让朕立太子, 朕却觉着还早,可如今”建安帝说着停顿了一下, 接着又自叹般:“岁月不饶人,朕也是真的老咯。”   建安帝话音一落,百官们纷纷跪地山呼万岁。   建安帝不耐的摆了摆手, 让众人起来, “行了, 古往今来又有谁能真的万岁,朕的身体朕自己清楚,如今不服老也是不行了。”   “这人上了年纪,精力是比不得从前了,也是时候该把这重担交给年轻人了, 你们说是吧?”建安帝悠悠地问。   底下顿时鸦雀无声,这话谁都不敢答。   见无人回答,建安帝目光在殿内扫视了一遍, 而后落在前排一发须皆白的老者身上,笑着开口:“他们都不愿答朕的话,不如纪爱卿来和朕说说,你我年纪相差不大, 纪爱卿应是最能明白朕的。”   立在前头的萧豫, 听着父皇的话, 眉头蹙了起来, 他总觉得父皇今日话中有话。   何为安抬头看了一眼被点到名的纪尚书, 复又低下头暗自盘算着。   被建安帝点到名的纪尚书站了出来,垂首回禀道:“陛下乃九五至尊,老臣怎敢和您相提并论,不过”纪尚书略一顿后接着又道:“圣上即问了老臣,老臣不敢不答,这几年臣到常有力不从心之感。”   “看看看,朕就说还是纪尚书懂朕,朕近来也常有此感。”建安帝一副十分认同纪尚书话的样子。   看着纪尚书,建安帝突然又问道:“朕记得,纪爱卿好似和朕还是同年的是吧?”   “回陛下,老臣确和陛下乃同年生人。”纪尚书点头回道。   “光阴流转,转眼你我皆以为魏国操劳了近大半生了,这重担确实也该让年轻人来担了。”   建安帝叹道,而后看向纪尚书接着又说:“爱卿劳苦功高,为国鞠躬尽瘁,如今确也是该享清福了,做完今年便也退了吧,这以后总归是年轻人的天下了,咱们老咯。”   萧豫在父皇话音落下那一刻,脚步一动正欲开口,却被纪尚书的眼神制止了。   “老臣叩谢陛下体恤。”纪尚书略带蹒跚的跪地谢恩。   直到此时还有些大臣云里雾里的没明白过来,圣上明明在说立太子的时事,怎么聊着聊着纪尚书就要退了?   群臣们各自思量着,一时都猜不透陛下的心思,但这件事对于支持七皇子的人来说,是个显而易见的好消息。   早朝过后,何为安匆匆去了吏部,早朝上的消息早已在吏部炸开了锅,此时离过年已没有几个月了,往日和何为安关系亲近的同僚好几位私下开始祝贺着他,众人都认为圣上此举意在为他铺路,毕竟圣上说了秋祭后就要立太子,且这次秋祭满朝文官,圣上唯钦点了何为安随行。   何为安却一点也轻松不起来,圣上已经开始动手了,他确实是在铺路,只是这路却不是给七皇子铺的。   也是直到这一刻何为安才想明白,圣上为何在明知楚王犯了滔天大罪的情况下最后还是选择楚王,七殿下不止输在了年幼还输在了他何为安。   ……   云阳宫内   淑妃在得到消息后,第一时间就派了人去请大伯入宫。   纪尚书到时,淑妃忙迎了上去看着面前的人,欲言又止的喊道:“大伯……”   纪尚书看着满脸担忧的淑妃和斜坐在罗汉床上冷着脸的楚王点了下头。   殿内所有的宫人都退了下去,淑妃踌躇着开口:“大伯,昨日之事我都听豫儿说了,如今这种局面我们到底该如何是好?”   昌平街之事,引发两国交战,儿子因此立了赫赫军功。   可如今圣上知晓了当年之事乃儿子和外族勾结,不止那军功是假的,还有那死在西境上万战士的命,又该如何算?   纪尚书在圣上让他回那个问题之时,就隐感觉到不对了,只是圣上拿立太子的事同他说,那种情况下他不得不回,圣上一直忌惮纪家,今日之事他也不知道圣上是因昨日章经武知道了西征的真相而为,还是早有预谋。   毕竟章经武可比那姚奎知道的要多多了,若说昌平街的事圣上忍下来了,但西征的真相太沉重,纪尚书真没多少把握。   “前些时日的查探名单,以及父皇故意隐瞒自己的身体情况,昨日才召见了章经武,今天宣布秋祭后立太子,以立太子之事同时处心积虑的让您致仕,这一步一步的您还觉得是巧合吗?”萧豫冷声道。   纪尚书一时说不出话,这些事确实太过巧合了,但如今事实摆在这儿了,圣上有心要动纪家了。   或许从圣上把何为安调到吏部,就已经做好了一步步蚕食纪家的准备了。   见纪尚书不说话,萧豫嗤笑着继续道:“父皇说秋祭后立太子,但他这回秋祭只带了何为安同去,您知道如今群臣们都是如何说的吗?”   萧豫从罗汉床上起身,一步一步走到淑妃和纪尚书面前,扬起嘴角,阴森森道:“说父皇已经选了七弟了。”   “那我们该如何是好?”淑妃此时早已六神无主了。   萧豫的手指慢慢指向纪尚书,“尚书大人有办法的。”   “殿下想怎么做?”到了这个地步,纪尚书也知如今确实不能再坐以待毙了。   “父皇既说他年岁大了,这重担要交给年轻人,那我作为儿子的自得担起来才是,好好让他安享晚年。”   纪尚书眉心紧着,一下站了起来,“殿下是想秋祭……”   纪尚书的话没说完,却见萧豫挑眉点头,“您不觉得这是个天赐良机吗?”   纪尚书几乎下意识就想摇头拒绝,时间太紧了,太过冒险了。   见纪尚书不赞同的样子,萧豫提醒道:“父皇秋祭回来后就会宣布太子的人选,等到那时候就无力回天了。”   “本来在上京城中我还没多大把握,毕竟兵马司和孟长安都不是我们的人,但锦山那处荒山野地的,对于我们来说就有利的多了,只要提前控制了驻军大营的穆以沣,那锦山还不是我的掌中之物了。”萧豫面上此刻尽是桀骜。   自那年西征后,萧豫这几年一直维持着和城外驻军大营内各将领的关系,那其中已有不少人暗投到他麾下来了,可以说只要控制了穆以沣,驻军大营那边便将成无用的一道屏障了,锦山那边便孤立无援了,他也无需担心援军的问题了。   听到这儿的淑妃,才惊觉儿子在说什么,满脸惊恐的看着儿子,“豫儿,你……”淑妃的话卡在喉咙里,一个字也不敢说出来。   看了眼被吓到的淑妃,纪尚书沉沉呼吸了下,眸中神   色暗涌,而后缓缓开口:“此时离秋祭不到四日了。”   时间太紧了,很多事根本没办法确保万无一失。   “离秋祭虽才几日了,但本王已经准备了好几年了,且兵贵神速,这种事时间长了反而容易夜长梦多。”   此时的萧豫对于此次秋祭之事已抱有势在必得的决心了,谁也无法撼动他的决定了。   “成大事者,需杀伐果断,这还是您教我的,如今我看您也需要这个决心。”   楚王的话虽有理,但纪尚书却是难以做这个决定,难到真像殿下说的自己已经老了,开始畏首畏尾了?   见大伯也不再开口阻止,淑妃看着儿子急的手足无措,却又不知该如何劝他,自知道他要做什么后,她的心慌的就不像自己的了,心跳无序,脑中一片空白。   萧豫在走之前对淑妃道:“母妃应当是最清楚儿子心意的,儿子等了多久您也知道,可这一次儿子不想再无望的等父皇的恩赐了,儿子想要东西,会自己去拿。”   淑妃被儿子的话堵的哑口无言,眼睁睁的看着儿子大步出了云阳宫。   这一次纪尚书也不再阻止那已经下定决心的人,或许自己是真的老了。   ……   昨夜的一场风雨,府中飘落到四处都是的残叶一早就被仆人们打扫的一干二净了。   何为安回家时,院中干干净净的,而昨夜妻子担心的那颗树也已经秃了。   这天夜里晚膳过后,何为安满带歉疚的和妻子提了他三日后要随圣上去锦山的事。   明蓁看了他许久都未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明蓁拉着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低低道:“夫君,我有些害怕。”   何为安的手动了一下,而后他拉住妻子的双手看着她的眼睛安慰道:“别怕,还有三日,也许我去锦山之前咱们的孩子就出生了也说不定,若是那个时候他还赖在你肚子里,我出发之前把母亲接过来,让她陪着你,我最多去两日就回了。”   听完他的话,明蓁依旧心慌的厉害,这些日子他虽没和自己说什么,但她也能感觉的到何为安有心事,是以刚才一听他说要随圣驾去锦山,明蓁也不知为何突然就莫名觉得心慌了起来。 第70章   三日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明蓁的肚子依旧没任何动静,何为安这几日似有许多事要做,府里这两天一下多了许多护卫, 他也常在书房忙到深夜才回房。   九月十三日夜,第二天一早就要出发去锦山的何为安今日下午亲自去了贺家把岳母接了过来。   他明日一早就要走了, 看着妻子肚子里依旧安安静静的小家伙, 何为安温柔的把手放在什么,语气却不怎么好, 似警告般:“小家伙,既然你这几日都不想出来, 那就答应爹再等两日,等爹回了,你再出来, 听见没?不许折腾你娘。”   “他才多大呀,哪能听得懂你的话。”明蓁目光柔柔的看着他,似水的眸子一眨不眨的。   即便只是两日的分离, 这个时候明蓁也一点都不想让他走, 可皇命难违,她再不愿也只能放他走。   “听得懂的。”何为安浅笑着回她,而后他凑近又把头贴近妻子的肚子, 似和孩子说悄悄话。   明蓁只见他开口 ,却没听见他说了什么, 疑惑的问:“你们说了什么悄悄话?还不让我知道。”   “秘密。”何为安故作神秘,不肯告诉她。   明蓁笑看着他也没再追问, 寂静的夜里, 二人的目光交织着。   夜空中圆月越爬越高, 而后又慢慢坠下, 渐渐隐退。   次日东方露白,何为安收拾妥当出发前看着熟睡的妻子,眼里满是不舍,他此去前路不明,生死未卜,也曾想过要不要提前把明蓁送走,可她如今即将临盆,又如何受得了路途颠簸,且他若真败了,她一个弱女子带着孩子又能逃得了多远,倒不如留在京中,好歹还有贺家和夏家能护看一番。   她这样的高门贵女本该幸福安稳的过一生,自嫁给他后,担惊受怕不说,还吃了许多苦,这样一算,他好像亏欠她的更多了。   但愿上天庇佑,让他这一回能平安回来,他欠了她许多还得还。   院中里面响起了脚步声,何为安匆匆又看了她一眼,而后转身快步出了房门。   听着那人离去的脚步声,明蓁慢慢睁开了眼睛,望着空荡荡的房间,泪水悄无声息的滴落进枕间。   ……   天子出行,銮驾车马,随行宫侍,禁军侍卫等绵延数十里。   城中的一路走得慢些,巡城营的人虽早早就清了道,但架不住百姓们的热情,出了城后一路通畅,走了不到一个时辰,何为安被圣上召入圣驾之内。   深秋车马平缓行驶在官道上,两侧连绵的山脉层林尽染,巍峨的群山此时更添一丝瑰丽。   何为安上来时,建安帝望着窗外的景色似出了神,听见何为安问安的声音,建安帝渐渐收回目光看向他,感慨道:“朕虽为这魏国之主,可便是这京郊景象好似也有许久未曾见过了。”   也不知是不是何为安的错觉,他竟在这位一向看起来都无坚不摧的君王眼底看到了一丝落寞。   “陛下勤政爱民,为国操劳,如今魏国百姓安稳,丰衣足食,这每一寸山河的瑰丽,每一片土地的肥沃皆有陛下的心血在,如今这山河盛世也正是对您的回报。”   何为安这话倒也不是全在恭维建安帝,确实自他上位这近四十年来,魏国的国力大有提升,且建安帝继位后一直致力于减免各种苛捐杂税,重农爱民,在民间他也是一位贤德深受百姓爱戴的一位君主。   “你啊,这张嘴惯会哄朕开心。”建安帝面色缓和了许多,带着笑看向何为安指了下他面前的棋盘,“来一局吧。”   马车辚辚声中,君臣二人开始棋局对弈。   温润细糯的棋子在指间停留了许久,何为安看着眼前的局面,面上满是惭愧之色,而后放下棋子,苦笑道:“微臣输了。”   “爱卿莫不是也和他人一样故意在让朕?”建安帝挑眉。   “陛下棋艺出神入化,微臣望尘莫及。”何为安一脸真诚。   建安帝目光落在棋局上,而后一笑,“罢了罢了,再和朕下一局吧。”建安帝捡起棋盘上的黑子看向何为安,“这一局你若再输,那朕就让你走着去锦山了。”   何为安忙陪笑着先求饶,似乎对自己毫无信心。   棋局重新开始,这一局二人之间有来有往,何为安一改上局的防守之态开始主动进攻,建安帝落子的间隔越来越长。   在黑子刚落下之时,建安帝随意开口问:“近几日朝臣们对于朕属意的太子人选有诸多猜测,爱卿对此事怎么看?”   果然还是来了,何为安稳下心神跟着落了一子,“陛下属意之人必是德才兼备,最适合之人。”   对于他这个明显打马虎眼的回答,建安帝不甚满意,“那在爱卿心中谁又是那合适之人呢?”   何为安指间的棋子“啪”地一声掉在黑子的围合之内,他抬头看向建安帝恭敬回道:“陛下为君,我为臣,亦为主仆,不是微臣分内之事,微臣从不敢也未曾想过。”   建安帝看了他好半晌,慢慢开口:“看把你吓得,朕只是随口一问,罢了不说了,继续下棋。”   建安帝不再言语,因为刚才那一子的失误,没过多久何为安就又败下阵来了,建安帝倒没真把他赶下车让他走着去锦山,而是又留他说了一会话,只是不再问他关于立太子的事。   申时初浩浩荡荡的车马到达了位于间锦山的皇家别苑中,此前建安帝也曾亲自主持过几次秋祭,是以锦山的皇家别苑虽名为别苑但其实和个小行宫也差不了多少。   当日建安帝未再召见过何为安,风平浪静的白日就这样过去了。   夜里何为安坐在院中长廊上望着头顶好似在树梢上挂着的圆月,渐渐出了神。   若他猜的没错,为了秋祭的顺利举行,建安帝会在回程的途中给他安排一个意外的死法就像当年的太子一样。   建安帝既说了秋祭后立太子,那就绝对不会让他再活着回京了。   也不知阿七他们那边怎么样了,纪家那里已经有动作了,这一场三方博弈,圣上和楚王都想要自己死。   以前夫子对他说这世间最需远离的便是天家之人,帝王家最是无情,可他却不以为然,因为在他看来所有事情的风险和回报都是成正比的,风险越大回报自然也愈加丰厚。   就如现在,走到这一步他从没后悔过,成败在此一举。   以前他只想知道自己离天有多远,让自己做一颗君王手中的棋子,一步一步接近,可如今他苦心竭力成了无用的棋子,他也想做一回执棋之人。   望着那皎洁的明月,任由那山风肆意的卷起他的衣袍,何为安仿佛入了定。   “何大人?你怎么在这廊上坐着,这夜间山风很是猛烈,小心着寒。”   夜里巡逻到此处的随行护卫禁军统领关鸿飞出言提醒道。   “难得见此月色,一时看出了神,多谢关大统领提醒。”何为安向他道谢。   关鸿飞抬头看了眼那圆月,“何大人好雅兴。”一个月亮而已,他看着和城中的也没甚区别啊。   “关大统领怎么这么晚了还亲自巡逻?”何为安随意问着。   “圣驾在此,多谨慎些总是没错。”关鸿飞回着他的话,手摸上自己的眉毛又小声道:“今日我这眉头抽抽了好几下,我觉得不对劲,这那儿还睡得着啊。”   何为安笑着回他:“关大统领忠君尽责,我等佩服。”   关鸿飞摆了摆手,谦虚了一下,和他聊起了闲天, “何大人怎么这么晚了也还没睡?”   “说来和关大统领情况还有些相似,我今夜不知为何有些心慌,睡不着,这才出来赏月的。”何为安叹了一口气道。   “何大人竟也有此感!”关鸿飞惊奇道,随后自顾着点头,“看来今夜是得让兄弟们再谨慎些了。”   随意聊了几句,关鸿飞不敢耽搁久了,又去了别处巡逻,何为安也回了房中歇息。   到了后半夜,寂静安谧的夜被一声宫人的惊呼打破。   “走水了!”   随后此起披伏的各种声音和纷乱的脚步声响了起来。   合衣躺在床上的何为安瞬间从床上一跃而起,打开房门走至院中见一大股浓烟似从建安帝所居的那个院中升起,他眉心一紧暗道不好,莫非此次随侍建安帝的人员中已有人被收买了?   快步朝建安帝所居的那个院中走去,一路上宫侍护卫们皆匆匆朝着那个起火的院子奔去。   走近了才发现,起火的院子并不是建安帝所居的住所,而是隔了一墙的隔壁无人居住的空院。   宫侍护卫都已被惊动,何为安到时隔壁那院中的火已成熊熊烈火之势,根本无法靠近。   建安帝自梦中被惊醒,被子善搀扶着坐在院中,不时咳嗽着。   何为安快步走上前去,建安帝也看见了他,还未开口,此时一侍卫飞步奔进跪在建安帝面前禀告:“陛下,外院有刺客潜入。”   几乎就在那人话音刚落,院中所有的侍卫皆在谨慎的望向四周同时无形的朝着圣上靠近。 第71章   何为安望向隔壁院中那冲天的滚滚浓烟, 从发现走水到他赶过来短短时间火势已完全不可控了,定是被人浇了火油,否则绝不会烧成这个样子。   若是那人放火的目的之是为了搅乱别苑内的守卫, 可为何不选一处偏僻些的院子,偏要冒着极大的风险在建安帝隔壁的院中放火?   刚起火,刺客也出现了, 看着那在黑夜中火光冲天浓烟滚滚的院子, 何为安骤然反应过来,惊道:“不好, 刺客以此烟为信, 同时还可确认陛下的位置, 还请陛下速速转移。”   这偌大的别苑光是房间都有几百间,若无此烟贼人压根无法确定目标。   建安帝目光落在何为安身上一瞬后,微点了下头。   侍卫们迅速护卫着圣上换了一处院落, 虽说几个毛贼定是近不了圣上的身, 但那处已经暴露且隔壁起火浓烟灰尘大, 自是不再适合陛下下榻。   新的院子很快布置妥当, 现在时值深夜,闹了这么一出,建安帝已了无睡意,圣上不睡 ,众人也不敢动。   没多久外院的侍卫又来报,说刺客已全部诛杀,就在禁卫们稍稍刚松一口气时,此时山脚下的方向一枚红色的烟火极速冲上黑色的夜空绽放。   禁卫们顿时严阵以待, 外院的关鸿飞还未来得及检查刺客们的尸体, 看着夜空里的那抹红光, 瞳孔猛地一震,飞奔进内院跪在建安帝面前,“陛下,山下出事了。”   方才那枚红色烟火是向驻军大营求救的信号,若非紧急情况袁副统领绝不会轻易发出,可山下守卫了近两千人的官兵护卫,若非遇叛军,谁敢不怕死冲撞圣驾,但这可是京冀重地,哪儿来叛军?   “不过一次秋祭,这就有人迫不及待了。”建安帝挥开子善搀扶的手自己从太师椅上起身。   驻军大营离此地不到两个时辰路程,且收到锦山的信号急行军的话,不要一个时辰就能赶到,他到要看看究竟是谁如此胆大包天。   与此同时,上京城中何府内,熟睡的明蓁被肚子疼醒了,她皱眉深吸了一口气 ,不过一会儿那股阵痛过去了,就在她以为没事的时候,突然感觉到身下一凉,还未来得及唤睡在外间榻上的雨雪,一阵比刚才还强烈的腹痛传来。   “雨雪……雨……”明蓁忍着疼痛轻喊着出声。   好在这是姑爷走后的第一天,也是雨雪陪房的第一日,她有些认床一直都睡的不熟,听见内间似有动静,忙起身查看,这一看仅有的那些睡意也瞬间都没了,小姐满头大汗的疼的在床上打滚。   “小姐。”雨雪脚步一踉跄疾步走至小姐面前,担心的喊道。   “快……叫人,我…许是要生了。”明蓁强撑着断断续续的吩咐道。   一瞬间,何府上下灯火通明了起来,两个产婆睡梦中被雨雪拖出房中一路狂奔。   好在所有东西都早有准备,厨房的热水也一直都备着,产婆到时发现明蓁羊水已经破了。   贺母也被惊醒此时焦急的等在门外,听着房间内女儿时不时传出的痛吟声,在外来回踱步双手合十不停的念着菩萨保佑。   ……   时间慢慢过去,半个时辰后,锦山别苑这边未等到援军的消息,却等来了叛军攻上山的噩耗。   逃上来的侍卫浑身是血的向建安帝禀报袁副统领已死于叛军之手。   “看清是何人作乱了吗?”建安帝冷凝着面色发问。   跪在地上的侍卫战战兢兢的开口:“禀…禀陛下,是…是楚王殿下,他说收到消息锦山有刺客潜入,特赶来护驾,殿下带了大批人马,袁副统领只许殿下带近侍上山,但殿下立马就翻脸了,说袁副统领勾结刺客,强行带人不由分说的就杀了上来。”   侍卫说完,院中的所有人此时连大气都不敢喘。   “你说是谁?”建安帝怒目看着那个侍卫,眼中满是不可置信的怀疑。   “楚…楚王。”侍卫被吓的话直打哆嗦。   山间的夜风呼啸着,不远处仿佛已经听见厮杀声,建安帝一口气堵在喉间猛的咳嗽的起来,身形摇晃了一下,子善还未上前,他摆了摆手。   “别苑还有多少守卫?”待咳嗽缓和下来 ,建安帝略哑着声音问道。   “禁军加守卫不足四千人。”关鸿飞立即回禀着。   听山下的侍卫禀报,楚王人手远胜于他们,关鸿飞满面肃杀之气,即便人手不足,但这他麾下这三千禁军也绝不是吃素的。   山中的厮杀声越来越近了,关鸿飞和圣上的近卫长一番叮嘱后,快速出了院子。   本该寂静安宁的锦山,今夜注定是太平不了,今夜过后上京城中又会是何局面,现在谁也不知道。   皓月当空,清冷的月光洒在院中,建安帝遥望夜空,在心中问自己,莫非是自己选择错了?   作为一个君王他枉顾西境牺牲的那上万将士的英魂,为了他萧氏江山的稳固他选择了明知心狠手辣绝非贤明的继承人,所以上天也要来给他纠错了吗?   此时已有小股叛军杀到外院了,外面刀剑交锋的声音他们已经可以清晰的听见了,何为安看着沉沉的夜色,计算着时间,若阿七那边没出差错,应该快了吧!   此刻整个别苑行宫,唯有建安帝待的这个院子还能算一方净地了,过去的每一息都在考验着院中的侍卫们,众人时刻紧绷着,每一丝细微的动静都会触动他们的神经。   外面的动静一下突然大了许多,一侍卫飞奔进来激动的禀报:“援军来了!”   众侍卫面上俱是喜色,建安帝由子善扶着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声不发的朝外走去,侍卫们小心的跟着。   一路走过,路上横亘着众多尸体,有禁军的也有叛军的,血流了一地。   走至别苑门大门口,这里情况更是惨烈无比,尸体成堆,关鸿飞手臂和后背皆负了伤,剩下的禁军们也都伤痕累累。   看到建安帝出来了,楚王手执滴血的长剑面上笑的无害,“父皇,儿臣找了您许久见到您没事儿臣就放心了,儿臣听闻锦山有刺客,可这些奴才却拦着不让儿臣见您,儿臣别无他法无法这才杀了上来。”   “逆子。”建安帝怒目斥道,气的气息都乱了,不住的咳嗽着。   萧豫听着父皇的话,面上的笑消失了,冷冷开口询问:“父皇,这锦山是您给儿臣设的圈套吗?”   听着他身后的越来越逼近的声音,萧豫定定的看着自己那年迈的父皇,明明不该出现在这儿的人,竟这么快就到了。   “是朕对你的一再容忍,铸成你今日之大错,早知道就该……咳咳咳咳。”建安帝费力说着又咳了起来。   萧豫突然笑了起来,幽幽道:“早知道是不是就该像对太子那样?哈哈哈哈。”   他的话让建安帝心神大动,喘着急斥着他:“住嘴,你   这大逆不道的逆子,朕……”建安帝一急,气血翻涌喉间猛地咳出一大口鲜血,话未说完人竟直直倒了下去,身旁的众人忙慌乱的将人扶住。   “陛下!”   “陛下!”   建安帝毫无反应,人被气晕了过去,子善急唤太医。   因为穆以沣的及时到来,叛军很快被镇压住了。   兵荒马乱的一夜过去了,一众人守在门外,听着里面传出的咳嗽声,皆松了一大口气,子善走了出来,看了看门外的众人,接着对着一身戎装的陆以沣道:“穆将军,陛下召您进去。”   “其余诸位大人还请先回吧,陛下龙体无恙。”   穆以沣进去后,子善对着众人客气道。   房间内,建安帝靠坐在床头,不过一夜过去,往日威严的帝容此刻竟是满面病色,建安帝似一夜间苍老了。   看着圣上这个样子,穆以沣担忧唤道:“陛下,您这是……”   话未说完,想起昨夜之事,他又重重叹了一口气,作为一个父亲儿子造反想要他的命,陛下此刻心中必不好受,昨夜更是直接被气的吐血,这至高无上的权利,背后的残忍又有几人能承受的来。   “无碍。”   “昨夜驻军大营那边是不是……也出事了?”建安帝有些费力的问完这句话。   “是。”穆以沣面带愧色的点头。   果然,他那个儿子虽大逆不道但也从不会做无把握之事,昨夜定是还出了别的变故。   “出事的前一天何大人的小厮找到微臣,说他家大人前几日偶然发现微臣家门口多了些行迹鬼祟之人,让微臣近日谨慎身边的人,说来惭愧微臣虽被提醒过了,但昨夜还是不察着了身边人的道被困在府中,多亏何大人那小厮带人救出了微臣,待微臣赶到驻军大营时,才发现营中已有多人叛变,正在煽动哗变。”   说到这儿,穆以沣惭愧地看了眼陛下,他的治下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他竟毫无察觉,可谓失职至极。   “微臣有罪,昨夜万幸有何大人,否则微臣万死难辞其咎。”穆以沣跪地请罪。   “你说救你之人是何为安派出的?”建安帝眸中厉色一闪而过,沉声问道。   “正是。”   房中静默了许久,好半晌过后建安帝才缓缓开口:“起来吧,你昨夜救驾有功,那逆子对于此事定已谋划了许久,此事怪不到你头上,你先出去吧,朕乏了。”   “谢陛下隆恩。”   穆以沣略带疑惑的出了房中,他总觉得他提起何为安时,陛下的神情不大对劲。 第72章   因楚王的起兵谋逆, 建安帝此次的随行禁军护卫死伤过半,发生了这么大的事秋祭自也无法再举行。   回程的途中再无像来时那般轻松,一路急行军。   锦山那边出了事,朝中是十五日清晨收到的消息, 纪家那边已经被兵水泄不通的围了起来, 昔日显赫至极的权贵之家, 此时众人都焉了声息,皆面如死灰。   自一早召见过穆以沣后,到回宫这一路建安帝都未在众人面前露过面。   进城时, 上京城中安静的不像话, 路上无行人, 家家户户闭门不出, 街上兵士整齐肃穆的排列在路两边, 和去时的景象截然不同。   何为安望着自己身后那辆被黑布完全罩住的马车,想起昨夜建安帝被气得吐血的那一幕,看来他故意透露当年太子的事, 多少还是起了点作用的。   建安帝对太子的残忍果决想来定也是影响到了楚王的心境,所以一个章经武才能起这么大的作用, 楚王害怕自己会落得和太子一样的下场,选择了铤而走险, 但可惜对太子的事他只知其表而不知其内。   一路随圣上的銮驾到了宫门口,目送圣上的銮驾径直进了宫门,何为安转头第一时间回了怀远街。   一踏进府门,下人们见大人回了,皆满脸喜色的竞相朝他道喜。   何为安在原地怔愣了好一会儿, 随后朝着内院飞奔而去。   院子里面静悄悄的, 到了门前何为安有些紧张的推开了房门, 房中说话的二人顿时转头看向他。   目光对上的那一刻,何为安的视线就挪不开了,房中静默无声。   贺母见这情况,面上带着笑识趣的先出了房中。   他一步一步走近,看着床上安然无恙坐着的人何为安眉眼间皆是笑意。   “我”   “我”   二人同时开口,见对方要说又一起停了下来,何为安坐在床注视着明蓁温柔道:“你先说。”   “我听说锦山那边出了事,你没受伤吧?”明蓁担忧的问他。   今日一早府中采买的下人都出不去府,而贺母派去贺家报喜的人也都被街上的官兵拦了下来,全城戒严,城中百姓皆不得上街走动,听闻是锦山那边出了大事所致。   “我没事。”   握住妻子柔软的手,何为安看着她有些苍白的面色心疼道:“昨夜你受苦了。”   明蓁摇了摇头,想起孩子她的面上立即带满了笑意,“我还好,昨夜发作后不到两个时辰他就乖乖出来了,产婆们都说这我这算是生的快的了。”   “你快看看他,他可乖了一直都安安静静的在睡觉。”明蓁朝他指了下床边摆着的一个小木栏。   何为安依言望去,在看见小家伙那一刻时,多日以来脑中一直紧绷着的那根丝毫不敢放松的弦骤然松了下来,眼中多了些酸涩,他无声的对着孩子说:“我回来了。”   这四个字承载了太多,太过沉重,他不敢对妻子说,怕她发现异样,出发前他曾和孩子悄悄约定了,如今他做到了。   从何为安口中明蓁知道了锦山发生的事,他虽几个字轻飘飘的带过了,但明蓁也能猜到当时的凶险,好在老天把他平安的还了回来。   相比于何府内此刻一家团聚的温情脉脉,皇宫里此时气氛沉闷又压抑。   承乾宫里,太医们跪了一地。   咳嗽声不时从殿内传出,立在门外的子善看着天际那一抹残阳,垂了垂眼眸。   殿内躺在床上的建安帝费力的动了动手,让众太医都出去了,也不再吩咐什么了,如今他的身体状况也瞒不了任何人了。   次日开朝,建安帝被子善扶着坐上龙座。   底下群臣见不过短短两日过去,圣上竟一下变得如此苍老,皆心中大骇不已。   楚王之事已他们也皆已知晓,如今纪家众人下了天牢,而楚王和宫中的淑妃娘娘也都被囚禁了起来,一场秋祭险些让魏国异了主。   楚王谋逆已是板上钉钉之事,建安帝将此案交由三司共同审理时只说了一句话,却也相当于给了三司审理的最终结果。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有了圣上的这句话,三司审理之时少了诸多顾忌。   五日之后在经过与内阁的多次商议后,关于楚王谋逆一案的结果同时在三司署衙门前布告天下。   一时间城中百姓才知原来前几日的戒严,竟是因发生了这般天大的事。   楚王勾结纪家意图谋逆,被判三日后午门斩首示众。   纪氏一族五服之内,皆同罪。   行刑那日,楚王的囚车经过街道之时,烂菜叶子铺天盖地的朝他丟去,百姓们激愤怒骂,一为他罔顾人伦竟意图弑父弑君,二责是为那无辜死在锦山的几千人命。   在楚王被斩的同一天,一杯毒酒赐去了云阳宫内。   楚王死了,纪家被灭,朝中的关于逆党所有的官员也全部被拔除干净。   多年以后百姓们对于此事印象最深刻的就是,那一个月东市斩首台上的血几乎没有一刻是干过的。   同年十月初,七皇子被正式立为太子,而自立太子后,建安帝也彻底病倒了,朝中之事交由内阁协理太子处置。   十月中旬病了多日的建安帝再度上朝,此次露面时他的头发皆已全白。   建安帝的样子,湿了朝中诸多老臣的眼,他们追随了一生的帝王,此刻老态龙钟白发苍苍的模样,难免会回想起当年众人都风华正茂的时候,心中又怎能不生波动。   龙座上的建安帝虽面容憔悴,但看着精神还尚可,他笑着道:“诸位爱卿,勿需伤怀。”   “沧海桑田,日月轮转,该来的总会来,朕去后,望诸位能竭力扶持太子,稳我魏国社稷,幸天下万民。”   建安帝苍老浑浊的声音响在殿中,他这段话中有无奈不舍之心,亦带放手洒脱之意,但更多的是一位帝王对群臣的殷切嘱托之情。   这世间唯一公平之事,或许就是这生老病死之况,谁也逃不开避不过。   金銮殿上百官跪地,“臣等遵旨,陛下万安。”   整齐山呼的声音响彻在整个大殿中。   这一次也是建安帝最后一次上朝,入冬以后天气一天比一天严寒,而建安帝的也身体每日愈下。   七皇子每日早朝后都会来到承乾殿向父皇禀报朝中发生的事,有事建安帝是清醒的,有时是昏迷的,越到后来建安帝清醒的时间越少。   腊月初,整个上京城被厚厚的白雪覆盖住,何为安回房时先在廊上抖落去粘在大氅上的雪花,而后再掀开厚帘进了房中。   房内碳火充足,暖意融融,他在   火边烤了一会儿冻得通红的手,再走向罗汉床上正真逗儿子的妻子,笑着伸手从妻子手中抱过儿子坐到她边上,襁褓中的婴儿眼珠圆溜溜的看着何为安,白嫩的脸上小嘴微张着。   “你今日怎么这么早就回了?”明蓁继续和他怀中的儿子玩着,一边问他。   自纪家被灭后,吏部尚书一职就空了下来,众人本以为圣上会让何为安补上这个空缺,可圣上好似忘了这件事,吏部尚书一职就这么空了下来。   何为安身为吏部左侍郎又兼内阁阁臣,本就事务繁杂,且太子年幼领监国之责,无论大小事常召他去东宫同议,本就忙得不可开交,又因吏部群龙无首一众事情也都压在他身上,是以这些日子他极少会在天黑之前回府,此时见外面光线明亮,明蓁难免会觉奇怪。   “今日朝中无什么事,便早回了。”何为安说完目光落在儿子身上,用食指去逗弄儿子的小手。   “珩儿今天乖不乖?”   珩儿是他们儿子的小名,珩儿是何家佑字辈的小孩,大名何佑泽。   明蓁笑着回他:“珩儿可乖了,是吧?”她目光落在儿子脸上,满脸骄傲。   刚被明蓁夸赞过的珩儿突然就哇哇大哭了起来,何为安抱着人顿时有些手足无措,他不知道该怎么哄啊?这些日子他在家时珩儿除了吃就是睡,甚少见他哭的样子。   明蓁看他慌张不知所措的样子,笑着把人接过自己抱着哄了一会儿见人还在哭,想到了什么对着何为安柔声道:“夫君,你先转过去。”   妻子这熟悉的语气,何为安明白了过来,他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听话的转过身。   身后那啼哭声慢慢停止了,小孩砸吧嘴的声音不时的响起来。   见终于把人哄睡了,明蓁松了一口气正准备放下衣服时,感觉有一道灼人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她怀疑的抬起头,发现何为安不知什么时候竟转过身来了,正目光幽幽的盯着在她。   炭盆里时不时地爆出些小火星子,明蓁的脸此刻有些发烫,她有些局促的放下衣服,避开他的视线,用棉帕轻轻擦去儿子嘴边的奶白色。   暖气袭人的房中,何为安口干舌燥的咽了下口水,看着妻子嫣红的娇颜他缓缓开口:“年年,珩儿睡了,要不我让奶妈把他抱下去吧?”   何为安走上前想抱走珩儿,手刚伸出来还未碰到襁褓,门口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他直起身子微带懊恼的走向门口,才一掀开门帘,外边的阿七立马气喘吁吁地朝他道:“大人,宫中急召!” 第73章   何为安面色骤然变了, 转身快步回房穿上了刚脱下没一会儿的外氅,明蓁见他行色匆匆又要出去的样子,担忧地问:“发生什么事了吗?”   他几步走至妻子面前,解释道:“宫里怕是要变天了, 今夜我不一定会回, 你早些睡 , 不要等我。”   近来圣上没有一日是清醒的,前几日太医院就同内阁禀过言圣上大限将至,恐就是这几日的事了, 只是没想到竟这么快。   简单交代后, 来不及再多说什么, 何为安步履匆匆地出了房中。   宫内的承乾殿外此时已聚集了许多人, 后宫嫔妃皇子皇孙们乌泱泱地跪了一片。   何为安到时, 兵户礼三部的尚书已皆在外等候了,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其余几部的尚书与内阁所有的大臣皆到齐后,子善请众人一并进了承乾殿中。   殿内建安帝靠坐在龙床上, 呼吸有些粗重,听见众人跪地请安的动静, 慢悠悠的睁开了眼睛,看着地上跪着的所有大臣们费力一笑, 嗓音苍老又无力道:“想来……你们也…猜到了,朕不行了,太子年幼,朕去后,望诸位爱卿全力辅佐新帝。”   “臣等必谨遵陛下旨意。”   断断续续的说完这段话后, 建安帝休息了好一会儿, 接着又道:“兵部尚书何在?”   “臣在。”兵部尚书立马抬起头回话。   “近来需……密切注意西境和…北疆的动静, 同时向两地各增兵两成,不得有误。”   “微臣领旨。”   “户部……三年内不得变更任何或增加任何赋税款项,特殊情况下若必须改动需得……需得九卿中六人以上同意,咳咳咳……方可执行。”   每说一完段话,建安的喘息声又更重了些。   “微臣领旨。”   其余各部也分别被建安帝一一皆嘱托了一遍,接着是内阁,越说到后面建安帝的声音越小。   房内气氛凝重无比,建安帝休息了好一会儿,到了后来连睁开眼皮都变得极度费力起来,强撑着再度开口:“朕还有…最后一件事要宣布,新帝继位后,任穆以沣,何为安同为辅政大臣,请诸卿同心协力,共筑魏国千秋大业,护百姓安稳。”   众臣目光不免看向穆以沣和何为安二人,而后又齐声回:“臣等万死不辞,谨遵陛下圣谕。”   外面的天此时已经完全暗了下来,交代完后建安帝挥手让众人都退下了,独留下了何为安。   “何爱卿,你是樘儿的老师,以后樘儿的事,就拜托你多担待着点了。”建安帝此时的呼吸声已变得浑浊无比了。   “陛下厚爱,微臣必尽心竭力。”何为安恭谨回道。   “有爱卿这句话,朕就放心了。”建安帝动了一下从身侧拿出一卷明黄色的圣旨,颤抖着手递给他:“留你下来,是有件重要的事要你去做,这件事朕只信任你,打开看看。”   何为安忙双手接过那道圣旨,待看见里面的内容后神色一震,:“陛下,这是……”   “这道密旨天下仅你我知道,你无需多问,待朕驾崩后,你带着毒酒去见皇后…皇后会明白朕的意思的,密旨随皇后一同下葬,此事不得让任何人知晓,你可明白?”建安帝沉声嘱咐道。   “微臣接旨。”何为安握着圣旨的手紧了紧。   若无之前的事,他或许还真会以为这是建安帝信任他,所以才会将这么重要的事交给他去做,可是如今前有穆以沣,后又让他去做这件得罪冯家的事,建安帝既防备着他,但偏偏无可奈何还得用他,也真是难为他病成这样还得这样煞费苦心找各种人来牵制他了。   “行了,你先出去吧,叫太子进来。”建安帝闭眼靠在床上休息,不再看他。   将密旨收好藏在袖中,何为安退了出去。   一出去看着满眼心急不安守在门外的太子,何为安静静地望了他一会儿,而后才缓缓开口:“太子殿下,陛下召您进去。”   刚才的一众大臣们此刻也都还守在殿外,这样的情形谁也不敢走。   太子这一进去在里面待了有近一个时辰左右。   夜里子时刚到不久后,从承乾殿内传出一声哀痛万分的“父皇。”   承乾殿外所有人顿时皆伏跪在地,以徐贵妃为首的后妃们,此起彼伏的抽泣声响了起来。   建安三十七年冬,建安帝崩于承乾殿。   何为安一夜未归,第二日上京城中全程戒严,家家户户挂上了缟素,上京城附近所有的寺庙那一日皆响起了浑厚的击钟之声,足足四十五声。   翌日清晨何为安出宫前想起手中的那道密旨,转身又去了凤梧宫。   因建安帝的驾崩,凤梧宫门前的守卫被抽调走,此时的凤梧宫门前仅有一个还在打着哈欠的宫侍,懒洋洋的站在门口,远远的见到有人走来了,待那宫侍眯起眼睛看清来人后立马屁颠屁颠的迎了上去。   乖乖哟,这可是太子殿下的老师,如今圣上去了,太子殿下登基后那他可就是帝师了,只是这圣上刚驾崩,他这百忙之中怎么来了这几年无人问津的中宫?   莫非圣上留遗旨给娘娘?想到这儿宫侍本就不大的的眼睛霎时笑的都快眯成一条线了,看来他可算是要熬出头了。   看着那紧闭着的宫门,何为安看了眼宫侍,“把门打开吧!”   宫侍愣了一会儿,而后欣喜的猛然点头,忙不迭的打开了关闭已久的宫门。   何为安走了进去,看着院中的杂草他垂了垂眼眸,堂堂一国之后的寝殿竟落败成这个样子,这位冯皇后此时的日子怕也是十分难熬了。   寝殿内不见宫女内侍,只见一头发花白的老妇人散发坐在梳妆镜前呆呆的似出了神。   殿内湿冷的外面没有区别,偌大的宫殿内竟无一盆碳火。   “皇后娘娘。”何为安立在门口喊了一声。   镜子前的人慢慢的转头看向他,那是一张憔悴尽显老态的脸,布满皱纹的脸上依稀能看出五官精致。   冯皇后看见他身上的官袍后,笑着问他:“大人是来传旨的吧!”   她如今这中宫是个连冷宫都不如的地方了,他一个正三品官员这时出现在这里,不用想定是皇帝的意思了。   “娘娘聪慧。”何为安见她明白,走近了些。   “聪慧?”冯皇后突然大笑了起来,问他:“你见过那个聪慧之人过成我这般的?”   “罢了罢了,我和你说这些做什么。”冯皇后看着空着手的何为安突然皱起来眉:“他竟这么厌恶我,连根白绫也不愿赐了吗?”   何为安笑了,“娘娘误会了,下官是来传旨的,只是这选择权在娘娘您的手中。”   “何大人这是什么意思?”冯皇后眉头紧蹙的看着他。<   br>   “娘娘久居深宫,此前又未见过下官,却能依然能准确的猜出下官是谁,娘娘对朝中之事依旧放不下,或者说娘娘放不下的是冯家。”何为安看着她,面上的笑意不减。   “你到底想说什么?”冯皇后谨慎的问。   “陛下的确如娘娘所料,给您留了毒酒,只是结果如何全看娘娘自己选择,娘娘若是不想活,下官不会拦着,娘娘若是不想喝,下官亦不会强求,这凤梧宫今日起也不需再闭宫,新帝上位后您就是太后,是去是留皆看娘娘的意思。”   冯皇后疑惑不解的看向他:“你为何要帮我?”还是冒着抗旨的风险,他的目的很难不让人怀疑。   “可能是下官不想再做一颗听话的棋子了,亦或是觉得这皇宫太大了,多些人总归热闹些不是吗?”   何为安笑着问她,面上满是真诚。   冯皇后虽不知道他到底想做什么,只是他的话确实很让自己心动,困了这么几年她听说冯家的如今在朝中举步维艰,且做太后是她一直以来的夙愿,如今有这样的机会,她为何要让,反正到今日这个地步她也没什么可再失去的了。   “如此,那本宫就在这儿先谢过何大人了。”   她不能死 ,她苟延残喘活到现在为的就是保住冯家,只要她还在就绝不会让冯家轻易的倒下去。   “娘娘果然是聪慧之人。”   得到回复后的何为安,很快出了凤梧宫,他只是想做一个听话的权臣罢了,奈何陛下就是不肯信他,既然如此,那也怪不得他为自己做些打算了。   ……   回到家中,见妻儿还在床上睡着,何为安脱去外氅,在炭盆边烤暖了身子后也挤了上去。   才轻轻掀开被子,明蓁就被惊醒了,见是他回了,惊喜的正要开口,何为安把食指放在嘴边朝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指了指睡在最内侧的儿子。   “你要不要吃点东西?”明蓁小声的问他,准备起身去给他安排吃的,昨天他走的时候还未用晚膳,宫内一夜必是没有好好吃东西的。   何为安看着她摇了摇头,把她按了下去,轻轻躺在她边上,明蓁怕他地方不够刚想往里挪一些就被他伸手抱住了,他把头搭在她肩上,闻着她发间的馨香,心绪顿时舒缓了许多。   前天他本就忙到半夜才睡,昨儿又熬了一宿,抱着怀中馨香的人睡意渐渐涌了上来。   “陪我再睡一会儿,我待会还得出去。”何为安抱着妻子迷迷糊糊的说完这话后很快就睡着了。 第74章   明蓁安静的不再动, 听着他平稳的呼吸声,自已也慢慢又闭上了眼睛。   何为安这一觉并未睡多久,不到一个时辰就被婴儿的啼哭声吵醒了, 床上的明蓁正在哄着珩儿, 他揉了揉眼睛起身下了床穿上衣服, 看了儿子一眼后对着妻子道:“我今夜应该也是要很晚才归了, 你先睡别等我。”   “吃些东西再走吧。”   见他又急着出去的样子, 明蓁叫住了他。   此时的何为安已快走到门边, 他回过头来笑着回她:“不了,我待会在外面随便吃点就行,我先走了。”说完人就走了。   如今圣上去了, 太子又还未登基需在灵前守孝, 朝中诸事皆由内阁处置,内阁忙不停歇。   国不可一日无君, 钦天监选出了三个日子, 经内阁和议禀过太子后,将新帝登基的日子定在了腊月十六。   新帝登基后, 穆以沣和何为安作为先帝任命的辅政大臣, 穆以沣加中极殿大学士一职,位居内阁首辅之位, 何为安进建极殿大学士,居次辅, 新帝继位后何为安也顺利接替吏部尚书一职。   新帝国号定为天启, 自年后正式启用, 新帝登基后, 关于立太后一事在朝中争论了起来。   先帝皇后仍在, 此前虽因前太子之事闭宫三年不理后宫之事, 但因先帝驾崩凤梧宫的宫门重新开启,冯皇后为先帝发妻原配,新帝的嫡母自当该尊为太后,但徐贵妃作为新帝生母为尊孝道亦该立为太后,经多日讨论,最终认为两位娘娘该同被尊为太后,只是冯皇后毕竟是先帝之妻,自当为尊,冯皇后为皇太后居懿安宫,而徐贵妃为太后居慈安宫。   因陛下年幼尚未大婚,掌管后宫之权落在了此前掌管后宫多年的皇太后手中。   只是常言道一山不容二虎,这一宫内两个太后也大抵如此,年后不久慈安宫的宫人就和懿安宫的宫人起了争执,二人在御膳房内大打出手,此事闹到了皇太后那里,冯太后在清楚事情原委后当即带着人亲自去了慈安宫赔罪。   徐太后面上大度的推辞了一番,但在看到冯太后让人挡着她的面掌掴懿安宫那名动手的宫女时却并未阻止,且自始至终也没提前过慈安宫那名动手的宫女。   出了慈安宫,冯太后身边的大宫女看着脸被扇肿的那名宫人,不平道:“娘娘,明明是慈安宫的人欺人太甚,您为何要一再忍让?”   那日在御膳房明明就是慈安宫的人出言不逊在先,且先动手打人的也是慈安宫的人,为何反而要她们来认错?   冯皇后看了身边的宫女良久,而后慢慢开口:“你进宫的日子也不短了,应当也明白这宫中从来就不是分对错的地方,交代下去吧,以后看见慈安宫的人都避着些,凡事多忍耐。”   这宫里就是个捧高踩低的地方,她虽为皇太后执掌后宫,但宫中各司每次送东西时那次不是先进的慈安宫,随后来的才是她懿安宫,尊贵又如何?做皇帝的又不是她的儿子。   即便冯太后早就交代过,但树欲静而风不止,两宫之间的大小摩擦仍旧不断,后宫关于两宫太后不合的消息甚至还传到了朝中。   三月初,冯太后带着人又来了慈安宫。   看着桌上的东西,徐太后故作不解道:“姐姐这是做什么?”   冯皇后笑了笑,“妹妹也知我如今年老体弱,近来更是常感乏力,今日前来便是想将这凤印托付给妹妹。”   “姐姐说笑了,这妹妹可不敢收。”徐太后把东西退还给她。   “你我二人同为太后,且妹妹是陛下生母,这凤印交由妹妹是最合适不过了,都怪哀家这上了年纪身体就不行了,管理后宫劳心费神,哀家实在是没这个精力了,还请妹妹体谅体谅你这老姐姐吧!”冯皇后言辞恳切,说话间还一直咳嗽。   见她并无勉强之色,徐太后又看了眼那凤印面带为难道:“姐姐都这般说了,妹妹也好再推辞,那这凤印妹妹就先代姐姐掌管,姐姐何时身体好些了,自管再来妹妹这慈安宫取回便是。”   冯太后似松了一口气,又连咳了好几下。   二人又闲聊了一番后,冯太后借故先走了。   待人走后,徐太后取出盒内的凤印放在手中仔细观察着,这么多年了这后宫终于也要轮到她来做主了!   此前她虽为贵妃但掌宫之权在淑妃那里,那个时候她不敢也没底气和纪淑妃争,如今她的儿子是天子,她冯氏便是皇太后又怎么样,这凤印只要她想要,还不是乖乖给她送来了,她就是要让后宫中的所有人都知道,谁才是这后宫内的真正太后。   不仅如此她还要让她们徐家成为这魏国第一世家,看以后谁还敢嘲笑她的出身。   翌日萧樘来给徐太后请安时,听母后说起了冯太后主动来送凤印的事,听闻冯太后是因身体不堪胜任的事,萧樘也没说什么,对于这个嫡母他此前也没见过几回 ,谈不上亲不亲近,且当时太子和楚王斗的最凶的那几年,他和母后在后宫之中过的并不好。   母子二人说着,徐太后问起家中之事,“樘儿,我之前和你说的让你外祖父和舅舅进京的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母后,儿子才刚登基如此快就扶持自己母族之人,恐遭人非议。”萧樘犹豫道,面上满是纠结之色。   听到这儿,徐太后顿时怒道:“你如今是天子,谁敢非议你。”   而后徐太后看着儿子又劝着:“陛下,就是因为你刚登基,才更需要自己人,先帝虽给你留了辅政大臣,但那到底是外人,你祖父和舅舅才是我们自己人,有他们在朝中帮你,母后也能更安心些。”   徐太后的话让萧樘想到了些什么,他不语沉思了许久,才回母后的话,“儿子知道了,只是此事不可操之过急,母后再等等吧。”   “我……”徐太后正想再说,但见儿子已经做了决定的样子,也知不可逼的太急,又忍了下来。   ……   天启元年,待一切慢慢步入正轨后,河东徐家被召入京中。   与此同时何府也收到了一封来自老家的书信。   何家众人要来上京了,明蓁知道这个消息后激动了许久,算算时间何家人到时正好赶上儿子的周岁,虽说国丧期间不能大办,但一家人能聚在一起就好,且这一次何家所有人都会一并前来,到时家中定会热闹许多。   自去年新帝登基后,第二日何为安就让阿七把北院中的那两个宫女给送走了,是以现在整个府中除了他们一家三口住的院子,再除去下人们住的房间,其他地方都是空着的。   珩儿已有半岁多了,正是刚会认人的时候,何为安因有时常常一忙都是一连几天深夜才回,那个时候珩儿又睡了,是以珩儿对这个一连几天才见一回的人十分陌生,每次何为安一抱着他,他就哭,雨雪雨霏乃至阿七抱着他时,他都是笑嘻嘻的。   对于这个不愿让自己抱的儿子,何为安也是无可奈何,每次稍微熟悉些,   他只要晚回个两天,这小白眼狼就又不亲近他了,简直是他的克星,不仅如此他还老霸占着他的媳妇,自他出生后妻子嘴里最多的两个字就珩儿,他在家中的地位得排到这小子后面去了。   这一日何为安难得早点回家,回了房中见到在罗汉榻上爬来爬去的儿子,此时正是炎热的六月,榻上的小人身上仅系了个薄薄的外兜,浅碧色的锦缎上绣了两只黄色的小老虎,白胖的胳膊和小短腿露在外面,手脚不停的爬来爬去,时不时发出嬉笑的奶声,妻子和雨雪一人站在一侧守着那动来动去的小人儿。   何为安走了过去伸手就想去抱那个奶娃娃,但珩儿一见到他走近,忙转头朝母亲那边快速爬去。   见姑爷回了,雨雪就先出了房中。   看着那就是不肯朝他这边爬近的儿子,何为安笑吟吟的从袖子拿出一个小巧的拨浪鼓,在手中不停来回摇着。   “咚咚咚”的鼓声吸引住了珩儿的注意力。   何为安一边逗着他一边慢慢朝他靠近,走到只有一点点距离时他又停了下来,把拨浪鼓伸到儿子手前,待看到他要抓住时又收了回来,如此这样逗了珩儿好几次,小家伙终于耐不住性子朝他爬去了。   明蓁笑看着父子两的互动,笑何为安的不得人心遭儿子嫌弃,还得用玩具来收买他。   珩儿好不容抓住了那个会动的小东西,牢牢的把它抓在手中,手欢快的胡乱扬着,听见也发出声音了,嘴里“咯咯咯咯”的不停笑着。   见儿子自己玩的开心,何为安得意的朝妻子一扬眉,接着又从袖子中拿出一个小小的木盒神秘兮兮的递给妻子。   “你还买了什么啊?”   明蓁笑着接过盒子,以为又是儿子的什么玩具。   打开却看到盒内是一只通体莹润洁白无瑕的玉簪,最为精巧的便是簪头处那浑然天成的两朵玉花与其连着的花茎是浅浅的褐色,掩藏在玉花下不仔细看不到,花茎中不知藏了什么机关,她打开盒子时那玉花会随着晃动而轻轻摇曳,仿佛就似风中的鲜花一般,如此巧夺天工的手艺简直令她叹为观止。   见妻子看呆了的样子,何为安满意的凑近一脸求夸赞的表情问她:“喜欢吗?”   明蓁眼中的惊喜藏不住,激动的问他,“这簪子你那儿来的?”这般成色加工艺她还是第一次见。   “江南那边今年进贡了一批珠宝首饰进京,我见这簪子不错就留下来了。”   何为安从盒子取出簪子为她簪在发间,明蓁今日正好穿了一件月牙色的裳裙和玉色的簪很多相配。   他看了眼还在玩拨浪鼓玩的不亦乐乎的儿子后,附到妻子耳边温柔道:“小的要哄,大的也不能落下。”   说着他的手慢慢缠上妻子纤细的腰肢,轻轻一带把人揽进怀中,看着妻子娇羞的面容,他低下头一点一点朝着那抹粉色靠近。   他的气息袭来,明蓁颤颤巍巍的闭上了眼睛,手攥着他胸前的衣襟。   何为安刚触碰到那处柔.软还未来得及有别的动作时,突然一声惊天动地的哭声传来,明蓁被惊的立马推开了他,忙去哄正哇哇大哭的儿子。   此时那只小巧的拨浪鼓已被珩儿丢在一旁,小人儿正趴在母亲怀中嚎啕大哭,一边还望着何为安,父子二人对视,何为安恶狠狠的看着这小克星,今天晚上他一定要把这坏事的小家伙扔给奶妈,再把门拴上!   他别想再进他的房门。   许是感受到了来自亲爹的威胁,珩儿哭得更起劲了。   院中栖在树上的鸟儿似乎也被这鬼哭狼嚎的声给吓到了,纷纷扑哧扑哧着翅膀飞走了。 第75章   秋去春来, 日月更替间,时光匆匆而逝。   三年后,天启四年春。   何为安才跨进家门, 珩儿就屁颠屁颠的朝房中跑去向母亲报信, 小家伙人不高,一双小短腿捣腾的还挺快,边跑边喊着:“娘,爹爹回来了。”   房门应声而开,焦急等了许久的明蓁从房中走出, 看着一前一后走进来的父子二人, 她笑意盈盈的站在门边等待。   见母亲出来了,珩儿跑的更快了,就在快要到母亲面前时, 衣领突然被人揪住了,何为安一个侧身上前挡在妻子身前, 板着看向儿子道:“跑慢些, 别撞到你娘肚子里的妹妹了。”   珩儿忙不迭的不停点头, 求救似的看向母亲,明蓁才看了何为安一眼, 那被揪住衣领的小孩才终于得了自由。   “你啊,别太惯着他了。”何为安无奈道,每次他想训这臭小子时,只要妻子在边上准是要护着他的。   明蓁理了理儿子刚才被他揪得有些皱的衣领,笑着回他:“你放心, 珩儿比谁都小心我的肚子, 他近来都不敢靠我太近了。”   自半月前, 明蓁被诊出又有孕后, 何为安高兴之余,同时把珩儿看得更紧了,又耐心和儿子解释了许久,说明蓁肚子里面有小妹妹了,叮嘱儿子千万千万不能碰到母亲的肚子,不然小妹妹会受伤,导致珩儿近来别说是碰母亲的肚子了,连离母亲近些他都有些担心,因为他实在太想要一个小妹妹陪他一起玩了,这样以后他就再也不是家中最小的了,免得父亲老叫他小萝卜头,家中会有个更小的了,嘻嘻嘻。   “对,爹你放心,我最喜欢娘肚子里的小妹妹了,我会小心听话的。”珩儿小脸认认真真的向父亲保证道。   对于父子二人一同认定她肚子里面怀就是小妹妹这件事,明蓁感觉压力很大,特别是对儿子,珩儿最近几乎连每天吃了些什么,都会絮絮叨叨的和他认为的小妹妹仔细交代。   “这才乖,你以后可就是要保护妹妹的大哥哥了。”何为安摸了摸儿子的头顶,扶着妻子往房内走去。   “嗯。”珩儿跟在后面,眼睛一亮立马笑眯眯的点头,他以后就是大哥哥了。   进了房何为安想扶着妻子坐下,见他丝毫没有提起的意思,明蓁却根本等不及了,焦急的问道:“哎呀,你快和我说说结果到底如何了?”   今年是新帝登基后第一次春闱放榜的日子,也是弟弟明博第一次下场参加科举,要不是她怀孕还不足三月,且今天放榜贡院门口人太多,若不是怕冲撞到,她早就想自己去看结果了。   何为安挑眉故意道:“怎么?你就对明博这般没有信心吗?”   他的话模棱两可,明蓁带着不确定的开口:“中了?”   看着妻子紧张的样子,何为安点了下头,而后笑着回她:“二甲进士。”   “真中了!”   明蓁惊喜的眼睛都忘记眨了,过了好一会儿才笑出声来,一时之间喜极而泣。   珩儿见父母好像都很开心的样子,他轻轻扯了下母亲的裳裙,仰头眨巴着圆溜溜的大眼睛一脸茫然的问:“娘,什么是中了啊?”   “珩儿你舅舅他中进士了,以后也和你爹爹一样要做大官了。”明蓁眼眶有些湿润,祖父若是还在,知道弟弟中了应该会很欣慰吧!   “那珩儿以后也要中,也要和爹爹一样做大官。”   虽然还不明白是什么,但是能和爹爹一样,珩儿就觉得很厉害,说着小家伙欢呼着一蹦一跳的跑了出去嘴里不停的喊着,“中了,中了。”   看着那咋咋呼呼跑掉的儿子,何为安笑着收回目光,伸手抹去妻子面上的泪珠,失笑道:“行了,都当娘的人了,再高兴也不能这么哭啊。”   见妻子仍情绪激动的样子,何为安又故作神秘的问她:“你难道就不想知道状元是谁吗?”   明蓁摇了摇头,一副毫不感兴趣的样子。   “你认识的人。”   何为安特意提醒道,果然话音一落,明蓁就疑惑的看向他,“我认识的?”   “还来过咱们家的。”他继续提醒。   听到这儿,明蓁一下来了兴趣,她认识的人不少,但是来过她们家且会去参加科举的人并不多,她一连说了好几个人名,只见何为安都笑着摇头。   她好奇心更重了,蹙眉使劲想着,但就是没能想到对得上号的人,只能无奈的看向何为安问:“到底是谁啊?”   何为安笑吟吟的缓缓开口:“严子鸣。”   在听见这个名字时,明蓁愣了一会儿,而后突然想起来是当年那个她觉得十分可惜,何为安的同窗好友,立马惊喜道:“竟是他!”   何为安点头,“是啊,我也没想到,一晃十年过去了,竟真的还能在上京城中相逢。”   当年严子鸣离京之时说的话,如今想来依旧声声在耳,十年眨眼过,如今他再度归来,看来他和罗兄欠他的这一顿酒是逃不过了。   “当年他遗憾离京,如今也算柳暗花明了。”想起当年的事,明蓁叹了一口气,此时此刻由衷为他感到高兴。   严子鸣此番高中魁首,何为安亦是为这位昔日好友感到开心,人生际遇风云变幻,即便一时跌至谷底,只要不曾放弃,一切终有回报。   夫妻二人正说着话,阿七脚步匆匆的又进了院中,立在门外喊了一声:“大人。”   何为安走了出去,二人立在门边,听完阿七的话,何为安开口吩咐道:“继续盯着,必要时给他们再添把火。”   “是。”阿七又风风火火的出了院中。   何为安回来时眸中带着笑意,明蓁好奇道:“阿七和你说了什么事?”   走到她身边,何为安拉着她坐在自己身上,嗓音愉悦地回她:“城外驻军大营那边起了点小摩擦,徐成被人打了。”   自去年穆老将军旧疾复发病重去世后,驻军大营便由穆老将军的儿子穆正业接管,只是陛下以担心穆小将军初管大军为由,还安排了一个监军之位,而担任监军一职的人正是徐成,也是陛下的亲舅舅,徐太后的嫡亲哥哥。   这个陛下亲封的宁远候徐成,此前从未参加过任何战事,但是却在一去驻军大营后,仗着自己读过几卷兵书质疑穆小将军和营内一众将领,直言他们不懂练兵,穆小将军看在他是皇亲的面上对他多有忍让,但这人许是个不会看脸色的,以为是他说对了,穆小将军才心虚退让,一再干预营中军务,穆小将军忍得了他,但那些个刺头莽夫兵才不管他是谁,是以在今日营中晨练时,当他再一次滔滔不绝的说着兵书和领兵晨练的校尉理论的时候,突然就被底下好几个往日里就看他不惯的兵出言顶撞,许是落了他的面子,他当即动手打了那兵士一巴掌,就这样他霎时激起了众怒,众人把他围了起来推搡着,当时场面混乱,最后也不知是谁动的手,这位宁远候被打得鼻青脸肿的进宫告状去了。   难怪他笑的开心,这位宁远候一直都同何为安有些不对付,但又奈何不了他,前几日竟仗着身份去寻自己父亲的晦气,此番听说他被人打了,明蓁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该!   见妻子笑得开心的样子,何为安想起另一件事,觉得时机不错试探着开口问她:“年年,你看咱们也成婚多年了,如今我也到了而立之年了,这阿七比我也小不了多少,他跟在我身后多年,我想着他也该成家了,只是外人也不敢轻易相信,便想着在府中给他配一个,你是他主母,你帮他张罗张罗呗。”   “府中找?阿七这岁数府中没有合适的啊,要么就是嫁人了,要么就是年纪太小,我看没什么合适的。”   明蓁认真回想了下,便摇头回道。   “你再仔细想想,说不定漏了谁呢?”   见妻子这么说,何为安有些急,阿七那个怂货想娶媳妇儿,自己不敢来说,还要让他来出马,若不是见他苦苦求自己的份上,就当年他做的那件事,他就合该做一辈子老光棍。   “真没有。”明蓁想都没想又摇头。   何为安吸了一口气,面上带着笑看着妻子,“你身边的雨雪不是也还没成家吗?我听说你最近也在帮她物色夫家,我看阿七就还不错。”   雨霏去年嫁人了出府了,如今明蓁身边的大丫鬟就雨雪一人了。   “她不行。”明蓁直接拒绝。   “为什么?”何为安不解。   “是阿七让你来说的吧?”明蓁反问道。   见被妻子看穿了,何为安点点头又问道:“为什么雨雪不行?难不成你已经给她找好了?”   若真是这样那他也爱莫能助了,谁让这臭小子自己看中了人还不敢说,非得听到了妻子要给雨雪寻夫家了才着急了起来。   “他若真有心就自己去和雨雪说,雨雪同意我自也不会阻拦,只是有一点我得先说清楚,他若心中还有别人,那这件事最好就此打住,我可不舍得让我的雨雪受委屈。”   明蓁把话直接和他说明白,之所以没完全拒绝,皆因雨雪那傻丫头,这么些年一直不肯嫁,早在阿七那年被打板子时,明蓁就看出来了,那时雨雪虽嘴上唾弃阿七,但去照顾阿七最勤的也是她。   “这个你放心,我问过他了,当年的事如今早已过去,他绝不敢有二心,若非如此我也不敢和你开这个口。”何为安笑着向妻子保证道,此前他也有过这个担忧,也是问清楚了后,才决定帮他做这个说客的。   明白妻子的意思后,何为安松了一口气,他也只能帮他到这儿了,接下来能不能成功娶到媳妇儿就看阿七自己的了,谁让他当年做的混账事,导致现在大家都不信任他了。 第76章   珩儿发现最近爹爹身边的那个阿七叔叔常常爱来找他的雨雪姑姑, 而每次雨雪姑姑见过他后,脸都会变得红红的。   没过多久,珩儿听府中的人都在说他的雨雪姑姑要嫁给阿七叔叔了, 珩儿不明白什么意思, 问她们但她们都是只看着他笑,让他快快长大就知道了,珩儿跑去问母亲,在母亲那里得到了答案。   原来嫁人就是雨雪姑姑以后要住到外面去了,不能再天天陪着他了, 以后雨雪姑姑也会生小宝宝了。   珩儿弄明白后, 突然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他不想要雨雪姑姑嫁人,他一下就讨厌起了那个和他抢雨雪姑姑的阿七叔叔了。   珩儿的抗议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雨雪和阿七的婚期很快定了下来,就定在今年七月初十, 两个人都老大不小了, 也不好再拖了。   时间虽赶了些, 但也来得及准备,何为安让人在西城怀远街附近给阿七购了一座院子作为他们的新婚居所送给了阿七。   明蓁因为怀孕, 何为安这也不让她做那也不让她做,她最近觉得自己快闲得发霉了。   起初刚怀上这个孩子时,她吐的昏天黑地的,那段时间什么也吃不下,何为安变着法的给她找厨子换口味, 后来连宫里的御厨都请来了, 但她该吐还是吐, 好在三个月过后情况终于好了许多。   近来雨雪要出嫁, 她便一心操持起来雨雪的嫁妆来,雨霏雨雪都是跟了自己十多年的丫头了,在她心中三人早如姐妹一般了,雨霏有的雨雪自然也不能少,她一定也要给雨雪办一场风风光光的婚礼送她出嫁。   日子一天一天逼近,何府这边紧锣密鼓热火朝天的在准备阿七和雨雪的婚事。   皇宫御书房内   萧樘枯坐在椅上,看着面前空空荡荡的书案,眼眸微阖,声音低沉的问:“折子又送过去了吗?”   边上候着的元忠小心看了眼陛下的面色,回道:“回陛下,昨儿傍晚就送去内阁了。”   “朕知晓了,你退下吧。”萧樘闭眼扬了扬手。   他怕是这天底下最清闲的皇帝了吧?内阁什么都帮他做了,平日里能送到他手中的折子都是经过内阁筛选的,而经他批复后又要重新送往内阁审查后方可发放下去。   自去年穆老将军去后,老师在朝中几乎是一手遮天,他何尚书的话往往会比他这个天子的意见要重要的多了,而穆正业因为舅舅的事如今更是时常装聋作哑,朝中诸事于他仿佛置身事外。   前些日子舅舅被打得鼻青脸肿的来找他,可他除了能下令惩治几个小兵外,又还能做什么了?   驻军营中的人只认穆家不知天子,若非上官有意那些个兵士又怎敢对皇亲国戚动手,他这个皇帝如今做得和个傀儡又有何区别?   “陛下?”元忠见圣上似在闭目养神,试探着叫了一声。   萧樘睁开眼睛看着还在的人,眸中闪过一丝不悦,看在这元忠是跟了自己十几年的老人了,他忍下心中的不愉,“何事?”   “奴才近来得知一与何家相关的消息,不知该不该说?”元忠小心翼翼道。   “有话直说。”萧樘冷冷瞥了他一眼。   “近来奴才收到消息,何尚书身边那名叫阿七的心腹下月即将成婚,奴才听闻……”元忠说着偷偷望了一眼陛下,接着小声道:“听闻朝中许多大臣都提前送了贺礼去。”   萧樘放在案上的手一紧,咬牙冷笑道:“不过老师身后的一条狗,竟也值得他们这么巴结。”   看着陛下已然动怒的样子,元忠嘴角微微一勾,目光迅速朝门外一看,而后走至陛下身侧,俯身低声嘀咕了一段话。   萧樘听后面色霎时一变,“不行,上次失手恐已引起怀疑了,怎可再贸然出手!”   “绝对不行,再等等。”萧樘起身,摇头道。   “陛下,时机不等人,那日定是他们防备最懈怠时。”元忠急道。   “元忠,你到底是朕的人,还是母后之人!”萧樘厉声斥道。   元忠被吓得顿时跪倒在地,惶恐道:“奴才一片忠心,自是陛下之人。”   看着那苦心辩解之人,萧樘只觉头疼,“行了行了,赶紧出去,朕看着你心烦。”   见陛下已生怒火,元忠也知不是再提的好时机,诚惶诚恐的遵命退了出去。   虽把元忠赶了出去,可刚才元忠说的话却句句进了萧樘的心中,他此时纠结万分,自去年穆老将军去后,他因一时担心把那件事告诉母后后,他就发现事情越来越不受他控制了。   母后先是瞒着他私下动手,还让元忠一再来逼迫自己,但方才元忠的办法确实让他心动了。   如今这种局面,他也不知道还有没有那个时间来让自己等,人心难测,欲壑难填,以前他不理解,可如今近四年的时间,才让他彻底明白了何为天子至尊,他可以让自己所有的亲人得到至高无上的身份地位,他是主宰魏国的君主 ,而何为安呢?他如今权倾朝野,伸手可登天,难保他不起二心。   父皇说过为君者既要会用人,也得会制衡,如今朝中百官唯何为安马首是瞻,一旦没了平衡,岌岌可危的就变成了自己,高处不胜寒,他只是想自保。   元忠出了御书房后不久,就被徐太后召进慈安宫,再度出来时因天色已有些暗,回去途中不慎被一宫人冲撞了。   元忠今日本就因在圣上那里受了骂心中此时憋着一股火,见此更是把怒火直接发泄在那宫人身上,让身边的人对着那宫□□打脚踢。   此时才将入暮,夏夜屋外凉爽夜风习习。   不远处晚膳后出来消食散步的冯太后,听见前边有哭喊声,便让身边的宫人去查看,宫人前去看清后很快来禀:“娘娘,前边是陛下身边的元忠常侍,好似在打骂一个宫人。”   “元忠?”   冯太后看了眼那个方向,身边的宫人立即道:“娘娘,那边是慈安宫的方向,近来元忠常侍去慈安去的很是勤。”   冯太后收回目光,轻笑着摇了摇头,“回宫吧!”   小人一朝得势,往往就会忘了自己的曾经,小地方出来的终究是上不得台面。   开国承家,小人勿用,这个小皇帝看来是喜欢反其道而行。   待把那宫人打得不再动弹时,元忠才让人收了手,冷眼看着地上那如死狗般奄奄一息的人,嗤笑着带着众人昂扬而去。   夜里元忠回房歇息时,看着隔壁院中的烛火,转身问身边的人:“那边最近有什么动静吗?”   小太监回禀:“中常侍最近一直都待在院中,甚少出去,也没看到他与什么人接触。”   “什么中常侍,你看陛下可信任他?咱们常侍才是陛下和太后娘娘面前的第一红人。”另一小太监忙在元忠跟前溜须拍马道。   “对对   对,这个位置迟早是大人您的。”小太监忙点头如捣蒜的附和着。   “这是位置本就该是我的,你们给我把人盯牢了,他每日接触了些什么人做了些什么事,都要一五一十的让我知道,明白了吗?”   若不是何为安在陛下面前举荐,中常侍一职早就是自己的了。   元忠幽幽收回目光,看着二人吩咐道。   “小的明白,您放心。”   夜色沉沉,皇宫内院仅一墙之隔的人各怀心思。   明月当空,繁星点点,院子沐浴在皎洁的月色下,温柔似水。   明蓁带着儿子坐在院中纳凉,雨雪立在一边给小姐摇着扇子。   院中不知何时飞进一只萤火虫,扑闪扑闪着发出淡淡的绿色光芒,珩儿看见后兴奋的跟在萤火虫后面在院中来回折腾着。   明蓁和雨雪讨论着她即将到来的婚期,二人细细低语着,院里时不时发出珩儿的嬉笑声。   何为安进来时,珩儿正追着萤火虫一时不察撞到了他腿上,鼻头猛地一酸,小家伙才瘪着嘴,还没发出声,待见父亲的眼神后,只敢委委屈屈的抽泣了两声,苦着脸叫:“爹~”   何为安看着小家伙委屈的样子,蹲下看了下他的小鼻子,发现只是有一点点小红,摸了摸他的头,低声应着儿子。   雨雪见姑爷回了,低头提醒了小姐一下,而后带着不情不愿的珩儿出了院子。   何为安走近坐到妻子身侧,看了眼夜空中的那轮圆月,目光微阖,而后笑着问妻子:“怎么不回房?夜里蚊子多。”   “没事,雨雪熏了艾草,没蚊子。”明蓁给他旁边指了指还在冒着细烟的艾条。   拉过妻子露在外面的双手仔细看了看,见确实没被咬,许是月色动人,何为安也不再提回房的事,陪着妻子静静的坐着。   月色下,他看着妻子隆起的腹部慢慢出了神。   “我现在还记得那年生珩儿时,那时的月亮也和今晚一样,皎洁明亮。”   “是啊,珩儿如今都这么大了。”明蓁把头靠在他肩上,柔声回他。   “四年了,很多事也都变了,或许唯独没变的,就是这月亮了。”??何为安说着,轻叹了一口气。   “夫君,你有心事。”明蓁从他肩上慢慢抬起头,担忧的看着他。   夫妻这么多年了,明蓁已经十分了解他了,他今夜明显情绪太过低落了。   “嗯,年年也变得更加聪明了。”何为安点头,面上带着笑轻点了下妻子的鼻尖。   “是又发生什么事了吗?”   明蓁有些忧心,往日的他,遇见再大的事好似从来也都是信心满满的去解决,这样的他她还是第一次见。   “真没事,只是近两年陛下慢慢大了,有些事我们之间意见会开始有些不同了。”何为安说着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我只是有些感慨罢了!” 第77章   这两年他和陛下又何止是意见分歧, 从前是荣辱与共的师生,如今却是互相防备的君臣,或许这就是千百年来的定数吧!   夜风伴着妻子的柔声细语, 声声传入何为安的耳中心间,他笑望着将妻子拥入怀中, 清风明月下,有娇妻稚子相伴的他, 又还有何惆怅的。   世间诸事不过过眼云烟,走一步看一步吧。   ……   炎炎夏日,天气一天比一天热,待到七月流火之时,稍有一丝凉意袭来。   七月初, 一位宫人满头大汗的匆匆走近懿安宫内,殿内冯太后正躺在罗汉床上闭眼假寐, 宫女立在一旁摇了扇子。   “娘娘,打探清楚了。”宫人抹了下额间的汗, 跪地回禀道。   躺在榻上的人悠悠睁开眼睛, 看了眼跪着的人,手轻轻一扬, 摇扇的宫女立即退了出去。   “奴才跟着他的人,见那人乔装进了一家酒坊。”   “酒坊?”冯太后疑惑的蹙着眉。   宫人又望了眼门外, 匆忙的从地上爬起来走至冯太后身边,附耳低语了好一会儿。   “你的意思是,他们想借此动手了?”   冯太后转头看着他, 眸中一亮, 嘴角微微上扬着。   “他虽做的隐秘故意捣腾了好几手, 但还是被奴才查到了, 若非怕被人发现,他何至于此?”宫人亦有些激动。   冯太后的手指有序的在海黄花梨木几上敲击着,纹理密实的木几上发出清脆的“咚咚”之声。   她嗤笑着摇头,竟如此沉不住气,殊不知,敌我悬殊之时,若不能一击即中,又怎可轻易打草惊蛇,城中动手便是不给自己留后路了,终究还是太年轻,便是自己与他打交道这几年,也未能看透那人,更别提贸然动手了。   “娘娘,我们可要做些什么?”宫人小心问道。   这几年,即便皇太后主动退让,可慈安宫那边还一直各种打压她们这边,这次知晓了这般惊天秘密,若不利用报复回去岂不是可惜了。   冯太后敲击木几的手指停在了半空,而后缓缓摇了摇头,“先不用,继续小心盯着那边的动静。”   “娘娘,如此好机会,难道您还要忍吗?”宫人不解,他此时恨不得立马能看到慈安宫因事情败露而遭殃了。   “这事此时解决,他们之间顶多起些龌龊,哀家不仅讨不到什么好,反而还会给慈安宫那边拿住把柄。”   冯太后看向那个宫人笑道,眼中却冷漠无比,“忍?哀家从来就不是在忍,只是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若非伤筋动骨,他们又怎么会彻底反目成仇?”   雪中送炭,也得在对方快冻死时,若非救命恩情,对方又怎能记在心上呢?   贪心不足蛇吞象,这明争暗斗,暗潮涌动的朝堂若没有何为安压住,便是给了她们,也得有那个能力接得住才行。   她们母子二人自己作死,那也怪不得她了。   婚期的日子一天天临近,何为安给阿七的那个院子,和怀远街仅相隔两条街,阿七早已提前住过去布置了,成婚那日雨雪会直接从何府出嫁。   到了七月初十,花轿停在何府正门,明蓁让雨雪以何家人的身份体面出嫁,而非下人走的偏门,鞭炮声热热闹闹的响着。   雨雪被喜婆扶着一步一步出了院子,何为安和明蓁夫妻二人早早的立在门口等待着新人,所有人脸上都洋溢的喜色。   何为安小心的扶着已经身怀六甲的妻子,看着一身吉服神采奕奕的阿七笑吟吟的从喜婆手中接过红绸,带着他的新娘子上了花轿之中。   礼乐鞭炮齐鸣,阿七感激的看向门口的大人和夫人,何为安笑着朝他一点头,他才翻身上马,在热热闹闹的吹吹打打中,花轿慢慢出了怀远街。   刚才还锣鼓喧天的街道,渐渐又恢复了往日的安静,看热闹的百姓也缓缓散去,嘴里还热烈讨论着,这何大人夫妻二人那里是嫁丫鬟,分明就是送妹妹出嫁,那绵延的红妆,和这排场,比起大家小姐出嫁也差不多了,那对新人真是有福气哦,能在何家做下人。   一下清净下来的何府内,何为安扶着妻子回房,珩儿寸步不离的跟在父亲身后,不停的叫着爹。   看着儿子那满脸祈求的样子,明蓁不忍的替他说话,“好了,你就带他一起去吧。”   “爹,我保证听话,到那儿绝不乱跑。”见母亲帮自己说话,珩儿立马机敏的接上。   何为安看看妻子,点了点儿子的头,妥协道:“行了,带你一起去。”   父亲话音一落,珩儿立即一蹦一跳的欢呼了起来。   “我尽量早点回来。”   何为安看了眼欢呼的儿子,这话说的有些没底气,之所以不想带这小子去,就是担心他到了那里后玩的太野,不愿意回,本来喜宴上就热闹,若是再闹了洞房,还不知道得要什么时候去了,本想着自己一个人快去快回,露个面就回的,带上这小子,一时半会怕是难脱身了。   明蓁笑着点头,替父子二人理了理衣襟。   没过多久,一行车马出了怀远街,赶往喜宴。   到了地方,何为安先下马车,转身再抱下了儿子,已先到的宾客,见他来了,众人纷纷起身,迎了出来。   何为安带着儿子在众人簇拥下,进了院子。   远处街角一行人在看见何为安进去了后,匆匆转身离去。   此时的承乾殿内,萧樘面色不安的来回踱步着,听见殿门轻轻的“吱”了一声,他猛地回头朝门口走去,见元忠进来了,他焦急地问:“如何了?”   “陛下放心,一切都已安排妥当,这一次定可万无一失。”元忠斩钉截铁地回道。   这一次计划如此之周密,就算何为安身边的护卫再多,他也定然逃不过今日了。   萧樘望了眼外面已近黄昏的天色,一旦喜宴开始,便就没有回头路了。   他一遍又一遍的和自己说,他是天子,做什么都是对的,他是为了萧氏江山不得已才这么做的。   “陛下,那事成之后对何家人的处置?”想起太后的交代,元忠提醒道。   萧樘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开口:“就依母后的意思吧。”   母后说的对,斩草除根以绝后患,他既选择下了这个手,就不该再心慈手软了。   天色渐沉,当最后一丝残阳消失在天际后,喜气洋洋的院内,新娘子被带入洞房之中。   宾客们开始就坐,珩儿没坐一会儿,就嚷着肚子疼要去茅房,何为安这边正与人说着事,便让两个护卫跟着他去如厕。   此时院中一宾客频频看向看着何为安那边,但围着他的人就没断过,这眼看喜宴即将开始了,他面上慢慢急了起来,在看   到一直待在何为安身边的那孩子领着两人朝人少处走去时,他又看了看还围在何为安身边的那些人,一咬牙跟了上去。   相比前院僻静些的后院茅房外,珩儿刚解决完,回去的路上一颗圆滚滚的珠子滚至他脚前,看着那颗在夜色中带在光芒珠子,珩儿眼睛瞪得大大的,惊喜的拾了起来,看着刚刚和他擦肩而过的人,他奶声奶气的叫住了那人:“叔叔,你掉宝贝了。”   那人停住了脚步,转过身看着珩儿手中的夜明珠,忙摸了摸怀中,感激的走到珩儿身边,看着那举着珠子递给他的小人儿,蹲下感激的朝珩儿道谢:“多谢小公子。”   那人未接过珩儿手中的珠子,反而从怀中掏出一个锦囊递给他,笑道:“好端端的这珠子竟掉了出来,许是和小公子有缘,这珠子叔叔便送与你了,这本是装它的锦囊。”   护卫看着这刻意送礼的人,二人相视一笑,这送礼巴结的竟都把主意打到小公子身上来了。   珩儿摇头,仍举着珠子要还他,“爹爹说过,不能拿别人的东西。”   “叔叔和你打个赌好不好?你拿着这珠子去给你爹爹看,叔叔保证你爹爹不会说你的。”那人接过珠子把它装进锦囊里面重新放回珩儿手中。   珩儿想都没想又要摇头拒绝时,那人却匆匆起身朝着前院跑去。   逃跑的那人苦着一张脸,在心里心疼那颗夜明珠,太后娘娘今日才赏赐他的,还没捂热竟就没了,为了成功把信送到,他可真是下了血本了。   珩儿拿着珠子在后面才追了他几步,就看到了父亲,此时院中人太多,珩儿一时找不到那人,他皱着一张小脸主动到父亲面前认错:“爹,刚才有一个大叔非要送我一个宝贝,我不要,他塞给我就跑了。”   何为安看向儿子身后跟着的护卫,从他们口中知道了刚才的情况后,直觉事有蹊跷,若真想送礼为何不自报家门,反而还要跑?   事情透着古怪,他接过儿子手中的那个锦囊,想拿出里面的夜明珠,手指却被什么东西刮了一下,用手轻轻一捏从内抽出一张小纸条,待看见上面的字后,面色猛然一变。   “快,立即去把刚才那人找出来。”何为安快速吩咐道。 第78章   院内宾客满座, 他略扫视一圈后,和身旁的护卫交代了几句,便带着珩儿进了内院。   不消一会儿,何为安在内院的客房中见到了刚才那人。   “你是宫里的人?”何为安把那个装着夜明珠的锦囊让护卫还给了他。   这锦囊和夜明珠都是宫中之物, 且纸上所言亦是与皇宫相关。   “大人慧眼, 我家主子欠大人一个人情,今日所举便是为了还恩。”宫人接过恭谨回道。   “宫内生变, 有要事禀。”何为安看着那张纸条, 问道:“说吧, 何事?”   这人如此绕弯子报信,看来是担心自己身边的人。   宫人抬起头, 缓缓开口:“陛下要杀您,就在今夜喜宴上会动手, 院内亦有杀手,今日宴上的酒水皆被下了蒙汗药,喜宴开始一刻钟后便是他们的动手时间。”   宫人说完之后,却见何为安不为所动, 他以为何为安不相信他的话, 急道:“小的就是担心惊动院中的杀手,这才不敢直接传话的,大人若是不信可派人去查验酒水, 主子知道后便立即派了奴才来报信,只是那时大人已进了院中, 且身边还带着小公子, 奴才不敢轻举妄动,奴才句句属实,绝不敢欺瞒何大人。”   看了眼那满脸焦急的宫人, 何为安吩咐了身边的护卫一句,护卫匆匆出去了。   没过一会儿,阿七慌慌张张的赶了过来,他已经从护卫口中得知消息,“大人。”   “看来今夜怕是不能安生了,抱歉,要扰乱你的喜宴了。”何为安平静的向他道。   “大人您别这么说,若不是因为小的,又怎会让贼人有可乘之机。”阿七满带歉疚道,喜宴上竟混进了杀手,酒水也被人下了药,这些都是发生在他的院中,他难逃其咎。   何为安拍了拍他的肩,苦笑道:“若真是陛下要动手,你又如何防备得了,此事与你无关,他是冲我来的,他既起了这个心,便迟早会动手。”   此时刚才出去的那个护卫大步迈进房中,朝何为安一点头。   “你待会找几个可靠的人盯着院中所有人,喜宴开始你就借机向大家一同敬酒,若是没喝的人定是叛变之人,摔碗为号,必须在他们没察觉之前先动手解决人,绝不能让他们外面的人知晓了里面的变故。”   刚才何为安在院中草草看过一圈,并无几个生面孔,今天来的都是他们自己人,酒水确实被下了药,可见宫人并没有说谎,既然院中也有杀手,那就只能是他的人叛变了,陛下真要杀他,为确保万无一失定会在院外也安排人手里应外合。   “是。”阿七点头后,立马先出去了。   他是新郎久不露面必会引人怀疑。   即将开席,那些人目标是他,何为安自也不能缺席,让护卫把儿子带去了雨雪那里后,他也重新回了前院。   时辰一到,一身吉服的阿七便端着酒向所有宾客致谢,众人皆举杯同饮,阿七一连敬了三杯,期间唯有靠近门口的那两桌人,虽每次也都同众人一起举杯,但杯中酒却滴酒未少。   院中的护卫交换了一个眼神,缓缓朝着那两桌靠近,此时连喝三杯的阿七伸手正要再去倒酒,手却一滑酒杯霎时跌落在地。   “啪”的一声,护卫们同时抽刀,手起刀落,因无防备,即便第一击侥幸逃过的人,也很快就被制服了。   护卫们在那两桌下皆搜出了兵刃。   喜宴上突然杀人,其余不知晓内情宾客顿时被吓的起身逃窜,场面一时有些混乱。   这时一直在外院守着的护卫,快步奔进禀道,“大人,院子被围了。”   前一刻还喜气洋洋的院子,此时已满是肃杀之气,院内众人皆紧张的看向何为安。   先是下药,再是刺客,而后是重兵包围,陛下还真是看得起他啊!   “来的是什么人?”何为安凝神问道。   “回大人,是宁远候带着……带着禁军,说要捉拿朝廷重犯。”护卫面露难色的看着何为安。   几乎就在他话音刚落,院中所有人的面色霎时就变了。   那报信的宫人眼中满是不可置信,明明宁远候联络的是巡城营的人,怎么变成了禁军。   何为安藏在袖中的手,紧紧握在一起,他冷眼看向院外,为了杀他,陛下竟连君王的脸面也不顾了。   禁军乃天子直属,非君王不得号令。   不过萧樘之所以如此孤注一掷,也是因禁军凶悍的战斗力,在禁军面前他的人即使没有中前面的圈套,也逃不出他们的包围了。   外面已经开始动手了,整个院子被牢牢围住了,何为安转头朝内院望了一眼,珩儿还在院中,他得想办法把他送出去。   那些人的目的是他,只要他现身引开重兵,珩儿就有机会逃出去,正要叫阿七,却在院中没找到他的身影。   突然此时外面动静大了起来,一护卫匆匆从后院方向跑过来,“大人,阿七总管扮成大人的样子从后门带着兄弟们杀了出去,还请大人速随我等从侧门突围。”   阿七带走了大批追兵,但骗不了他们多久的,他们必须立即突围,否则必死无疑。   “大人,阿七总管说了,只有大人好好的,一切才有转圜之地,请大人速速随我等突围。”一众护卫齐声请命。   何为安震惊地看向后门方向,来不及多想被众人带出了院中。   即便阿七带走了大批禁军,但他们出去时仍损失惨重。   何为安被众人护着,身边的人一个个渐渐倒下,在众人拼死血博中,一行人冲了包围,才逃出一条街,后面的追兵紧追在后,前方又遇上大批人马,待看清他们一行人后,一人立马迎了上来,骇道:“侄婿,你这是怎么了?”   来人正是如今身为五城兵马司指挥使的刘剡,他手下来报说今夜巡城营的人不对劲,封锁了西城整整两条街不让任何人进,这么大的动静说是要抓朝廷要犯,但却并不让兵马司配合,他觉得奇怪便想着带人前来查看一番。   刘剡才问完就看到了他们身后的追兵,眯眼一看竟是禁军的人,他咬牙道:“难怪不让兵马司的人参合,他娘的,竟然来阴的。”   “侄婿,你到我身后去。”刘剡气愤的挡在何为安面前,高声道:“兄弟们,往日何大人待我们不薄,今日机会难得竟还可以和禁军练练手,保护好何大人,不怕死的跟我上。”   这群人其中有好几个都是当年插手过昌平街一事的人,当年他们以为惹到楚王必死无疑时,是何为安救了他们,还让他们升官发财,如今兵马司更是因为指挥使和何大人的关系,他们兵马司的人走那儿不是让人高看一眼,是以在刘剡一声令下后,众人一拥而上,一场混战开始。   何为安想着还在院中的人和阿七,解下身上的腰牌交给身边的护卫,护卫接过后飞奔离去。   夜黑风高,乌云闭月,街道上暗沉沉的,只是今夜注定不是太平夜。   刘剡带的人不少一时竟也牵制住了禁军的人,双方激战着,突然街道地面震动,大队人马举着火把赶来,京卫和顺天府的官兵都赶到了。   待看清动手的是禁军后,京卫和顺天府的人犹疑了一会儿。   见官兵们虽来了,但却不敢动手,宁远候徐成站出高声道:“禁军乃天子之师,你们敢对禁军动手是要造反吗?”   京卫和新任顺天府尹恭敬的走到何为安面前,踌躇道:“大人,这?”   何为安抬眼看了他们二人一眼,“禁军之责在护卫皇宫,保护陛下安全,擅离职守者,当诛。”   有了何为安这句话,京卫和顺天府的官兵们不再犹豫。   悬殊太大,见大势已去的徐成想逃时被何为安的护卫抓住了。   徐成骂骂咧咧的被护卫带到了何为安面前,他大怒道:“何为安你敢动我,我乃陛下亲封的超品候爷,皇亲国……啊。”   徐成话未说完,胸口突然一凉,他惊骇的看着那把插进自己胸口中的刀,张了张嘴鲜血溢出,发不出任何声音,目光直直看着何为安倒了下去。   “谋害朝廷命官,当诛。”   何为安抽出带血的刀一扔,他看着自己手中被溅上的热血,紧握成拳。   看着徐成竟就这么被杀了,别说被吓呆的京卫和顺天府尹,就连刘剡都愣住了,这可是太后的亲哥哥啊,明日朝中不知该有何腥风血雨了,这可是公然打陛下的脸面。   “所有参与之人,不留活口。”   扔下这句话后,何为安带着人匆匆往回赶。   再度回到刚才的那座院子里,院内外一片狼藉,何为安心急如焚的朝内院跑去,见到负伤仍守在外的护卫,他松了一大口气,一把推开门,一道小身影飞扑的抱住他的腿,珩儿泪眼汪汪的哭道:“爹你可回来了,刚才有坏人要来抓珩儿。”   当时情况危急,他也不确定自己能否逃出,他们的目标是他,把珩儿带在身边更危险,好在禁军看他逃后,并未留下多少人仔细进院搜查。 第79章   伸手抹去珩儿脸上的泪, 何为安将儿子紧紧抱在怀中,“没事了,爹回来了, 别怕。”   珩儿搂着父亲的脖子, 把小脸埋在父亲的肩上小声抽泣着点头。   新房内的雨雪此时也早已掀了盖头, 目光焦急的在姑爷身后寻那个身影,但那一张张熟悉的脸, 唯独没有他在。   把儿子放下后, 看着雨雪的神情,何为安正欲开口, 派去寻阿七一行人的护卫回了,站在门口垂眸低道:“大人, 小的们赶到时,阿七总管他……人带回来了。”   护卫的话刚落, 雨雪霎时慌张失措的朝外跑去。   张灯结彩的院中,随处可见血迹, 桌翻椅倒,满地的碎瓷, 以及院中摆放了一地的尸体。   她面带惊惶的从那些躺倒在地的人身上一一划过, 待看到前方一位身穿玄色外衣的人时, 她的目光定住了, 那衣摆下露出的红色喜服的图案是那么熟悉, 熟悉到每一针一线都是经过她的手绣出的。   雨雪脚步踉跄的走至那人身侧,在看清他的面容后,便无力的跌倒在他边上,阿七眼睛闭着,身上血迹斑斑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上。   雨雪失魂落魄的握住那只有些微凉的手, 顷刻之间泪如雨下,明明前不久拜堂之时他偷偷握她手的时候,他那时的掌心发烫还带着汗。   何为安牵着珩儿站在她身后,珩儿看雨雪姑姑哭的那么伤心,止不住的又抽泣了起来,一张小脸哭得泪眼朦胧的。   看着这满地死去的人,何为安袖中的手指紧的发白,额上的青筋突突的跳着。   夜已渐深,但事情还没完。   何为安带着人回了怀远街,却见妻子站在门口,此番动静闹得这么大,他之前怕她担心已经派了人回来报平安。   知道她是担心,何为安开口的第一句话就道:“我和珩儿都没事,进去吧,我有话想和你说。”   在见到他确实安然无恙后,明蓁一直提着的那颗心才松了下来。   回房的路上他默默扶着妻子,一句话也无,进了房中在烛火的照耀下,明蓁才看见他衣上的血迹,还未来得及开口,何为安已先回了她:“不是我的,我没受伤。”   “年年,我要进宫一趟。”   昏黄的光线下,他的面上满是肃杀之气,眸中没有一丝温度。   夜里发生的事,明蓁刚刚也都知道了,没有劝他,她只是缓缓抬起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腹间,看着他柔声道:“那你小心些。”   “好。”   他浅笑着答应她,伸手温柔的摸了摸她的脸,而后转身快步离去了。   ……   静悄悄的皇宫内,承乾殿内的烛台上滴满了蜡油,烛火无声的摇曳着。   久未等到消息的萧樘心越来越慌,正欲再唤元忠进来询问,殿门突然开了,夜风吹进,满室的烛火被吹的摇摇晃晃,忽明忽暗。   在看清进来那人后,萧樘瞳孔顿时惊恐的扩散开,“老……老师,你…是人还是鬼啊!”   何为安的衣袍上满是血,站在幽暗的门口就那样看着他不说话,萧樘被吓得说话都断断续续的。   何为安像是换了一个人,眼神冷冷的看着他,才一抬步准备进来,萧樘立即害怕制止道:“你别进来!”   何为安恍若未闻仍进了承乾殿内,一步一步朝他逼近,“恐怕要让陛下失望了,臣没死。”   萧樘看见地上那个影子后,强撑着扯着嘴角颤声道:“方才是朕失言了,何大人这么晚进宫是有何事啊?”   “陛下深夜未睡,不正是在等臣吗?”何为安平静看着他。   “何大人你在说什么?朕怎么听不懂?”萧樘慌张的朝后面退了一步。   “只是可惜,陛下等到的不是臣的死讯。”   何为安冷眼看着他,指了指自己身上斑驳的血迹,缓缓开口:“陛下看到臣衣服上的血了吗?这些都是被陛下害死的人。”说着他停顿了一下,突然一笑,“对了,这其中还有宁远候的呢。”   “宁远候怎么了?”萧樘惊骇的问道。   “宁远候带领禁军意图谋害臣,已被臣当场诛杀了。”   何为安说着又朝他走近了一步,萧樘被逼的跌坐在椅子上,看着他咽了下口水,强挤出笑意来,“何大人在开玩笑吧,这其中定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陛下的禁军也是误会吗?”何为安嗤笑道。   “朕…朕,你把宁远候交给朕,朕定会查明白此事的。”   何为安居高临下的望了他一眼,“宁远候已死,不劳烦陛下了。”   见他不似说谎的样子,萧樘不敢置信,“你竟…竟,即便你说宁远候谋害你,未经三司审理,你怎可动手私杀朝中重臣。”   “这不是和陛下您学的吗?半年前臣城外遇刺那次也是陛下动的手吧?”   听到这儿的萧樘面色越来越难堪,他竟早就知道了,事已至此,他也知自己瞒不住了,“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何为安苦笑道:“臣此前只是猜测一直不愿相信,可今日出了这事臣也不得不信了。”   “老师,你信朕,朕真的是有苦衷的,朕是皇帝可每日却觉得自己就像个傀儡一样,朕只是想亲政。”   萧樘为自己辩解道,朝政几乎把持在何为安一人手中,他作为皇帝只是想亲政而已,何错之有?   “陛下只认为是臣不愿让权,可陛下您任人唯亲,朝臣们反对之时,臣可有制止过您一次?你觉得您连批折子内阁都要干预,可经您批复的折子内阁可有那一次是更改过的?傀儡?陛下见过那个傀儡有您这般大的权利的。”   若不是萧樘任人唯亲,行事草率,又极易受边上人的干预,他又何至于不敢放手。   “你以为是朕不愿信你吗?朕也是不得已才这样的。”萧樘突然激动道。   何为安看着这个自己苦心教了多年的学生,长长叹了一口气,慢慢开口:“陛下说的不得已,是先帝遗命吧?”   萧樘的眼皮忽地狂跳,他颤声道:“你怎么知道的?”   父皇临去之前,曾再三交代他,日后时机成熟时定要除去何为安,说他野心勃勃,弄权夺利,不是良善之人,日后定会危极萧氏江山,不能容他坐大。   是以在穆老将军去后,当朝中再无人可压制住何为安时,萧樘慌了,担心之余他将此事告诉了母后,所以才有了半年前的那场刺杀。   “陛下只知道先帝让您除我,可您知道先帝为何要除我吗?”   自先帝去后,萧樘便开始慢慢对他有了戒备,事事再无向从前那样依赖于他,也是自那时何为安便猜测定是建安帝和他交代了什么?只是却始终对他抱有期盼。   楚王谋逆时,他让人及时救出穆以沣不可能不引先帝怀疑,只是那时先帝已时日无多,他费了楚王,便就只能立七皇子了,所以即便知道他和楚王谋逆的事有瓜葛,先帝也没有动他,因为那时候七皇子还需要他。   萧樘看向他不出声,父皇交代他的话他不敢说出口。   “因为您的这个皇位,是臣从楚王手中抢过来的,先帝一开始想立的太子是楚王,并不是您。”何为安冷漠的看着他。   “你胡说,楚王谋逆父皇怎会再立他!”萧樘倏地从椅中站了起来,当年父皇明明最喜爱看中的是自己。   “楚王谋逆?好端端楚王为何要谋逆?是臣设计了楚王,逼他走上了绝路,臣坏了先帝的计划,自也能猜到先帝不会轻易放过臣。”   “只是有一点,先帝确实没错,陛下您的确不是适合这皇位之人。”何为安看着萧樘一字一句道。   “你这是什么意思?”萧樘谨慎的看向他,余光瞥向门口,见外面安安静静空无一人时,心慌不已。   “这个错既是臣犯的,自然也要由臣来纠正。”何为安走近他,看着他的眼睛缓缓开口:“臣能扶您上位,自也可以立别人。”   “你放肆,你这是谋逆!”萧樘大骇斥道。   “既然你们父子二人都不愿相信臣,认为我就是奸臣,那这奸臣我何为安便是做了又何妨!”何为安怒视着他。   狡兔死走狗烹,自古多少功臣被帝王的疑心逼死,只可惜他何为安从来就不是迂腐的忠臣,君既要臣死,那他就只能换个君了,反正那帮宗室朝臣在乎的只是这个位置是不是由姓萧的来坐,至于是不是他萧樘又有几人会真的在乎。   “元忠元忠。”萧樘惊恐朝外高呼着,“来人,快来人!”   只是可惜外面依旧一片寂静,无一人应他。   “陛下的那条狗臣已经帮你处理掉了,陛下不用再喊了,这承乾殿如今里里外外如今都是臣的人。”   “老师……老师,是朕错了,朕以后都相信你,那宁远候你杀便杀了,朕保证绝不追究了。”   萧樘害怕的朝后一步一步的退着,手控制不住的不停抖着。   “事到如今,陛下又何苦再骗臣了,陛下身负先帝遗命,与臣如今已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了。”   何为安没有再动,站在原地看着他,“陛下也知臣的妻子如今正怀有身孕,臣有妻子,儿子,还有即将出生孩子,臣舍不得死。”   “臣想活着,就只能委屈陛下您了。” 第80章   何为安说完朝外轻唤了声:“进来吧!”   门口子善带着两名内侍走了进来, 其中一人手中端着嵌金龙纹饰的玉制托盘。   萧樘看见那托盘上的东西后,不住的摇头,厉声喊道:“何为安, 你敢,朕是天子。”   “从你动手的那刻起, 便是我们师生恩断君臣义绝时, 本来是可以让你做个废王的, 但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今夜被你害死的那些人, 你得为他们偿命。”   何为安无比冷漠的看着他, 而后转过身去了, 背对着他。   看着子善一步步走进,萧樘慌慌张张的想朝外跑,却被椅脚拌倒了,跌坐在地的双腿被吓得无力再爬起来,只能撑着手往后挪着, 打着哆嗦怒斥着子善, “大胆奴才,朕要抄你们的全族, 你们别过来!”   子善看着此刻还摆帝王威风的人, 冷笑出了声,使了个眼神,让人死死按住了萧樘后,他拿起托盘内的那杯毒酒,不顾他的挣扎捏开了他的嘴的强硬的灌了进去。   “奴才也觉得还是小些的更听话。”接过内侍递过来的帕子, 子善擦了擦手。   这边被灌了毒酒的萧樘拼了命的咳嗽, 想把刚才入了喉的酒咳出来, 但嘴角咳出的却是腥红的血。   “大人,慈安宫那边也处理妥当了。”子善站在何为安身边低声道。   听见着身后渐渐没了动静的人,何为安慢慢睁开了眼睛,大步出了承乾殿的门。   今夜过后,他将再无顾忌,既担了这骂名,若不真做点什么,岂非对不住自己。   鸡飞狗跳的皇宫内,灯火通明的懿安宫等来了它的客人。   “何大人果然还是来了。”   深夜穿戴整齐的冯太后端坐在八仙桌旁,看着来人。   “娘娘厚爱,臣不敢辜负。”何为安朝她行礼道。   “当年何大人救了哀家一命,今日不过是还何大人个恩情罢了,何大人这深夜前来想必也不只是为了来谢哀家的吧!”冯太后浅笑着道。   “娘娘洞察秋毫,臣来是想和娘娘谈笔买卖,关于九皇子,或者说是新帝。”   见冯太后点明了,何为安也不和她绕圈子了。   “陛下突然暴毙,臣觉得九皇子乃堪当大位之人,臣希望新帝继位的诏书是由娘娘来宣读。”   冯太后是先帝嫡妻,皇太后之尊,由她来宣布下一任继位者,名正言顺。   “小九?”冯太后面上的笑意更浓,这九皇子如今还不到七岁,字怕是都认不全确实好摆布。   “何大人慧眼如炬。”冯太后点头认同道,“只是即是买卖,这于哀家又有何好处呢?”   “九殿下生母只是一宫人,且母族皆亡,无依无靠,赵美人性子怯懦即便当了太后也不敢对娘娘有半分不敬,此为其一,二便是臣可给娘娘一个保证,将来即便娘娘不在了,只要冯家不主动与臣为敌,臣在一日,冯家永远会是今日的冯家。”   冯太后如此殚精竭虑,为的就是冯家不倒,何为安自也会让她如愿。   冯太后年纪大了,怕的便是自己去了后,冯家再无依靠,如今有了何为安的保证,她也不再推辞,笑道:“哀家也觉得小九不错。”   此时还尚在睡梦中的九皇子萧睿还不知自己的以后的人生即将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夜半被外面喧闹声惊醒的赵美人,担惊害怕的小心从门缝处往外偷看,她记得上一次宫里这么乱还是先帝驾崩的时候,今夜也不知发生何大事了?看着竟比四年前还要乱些。   夜半的风尤其大,慈安宫的火势根本无法扑灭,在那照亮夜空的火光中,何为安迈着沉重的步子出了皇宫。   到了家中,见妻子果然还未睡,此时的明蓁正坐在桌旁头一点一点的打着瞌睡,听见门口的脚步声顿时醒了过来。   夜色里二人对视着,何为安朝她走了过去,轻轻的抱住了她,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慢慢开口:“年年,我们应该要换一座府邸了。”   他的嗓音中满带着怅然无力的感觉,明蓁知道他此时心中定不好受,静静的回抱住他,轻轻地道:“好。”   从她没有阻拦他进宫的那一刻,她就已经做好了与他生死与共的准备,无论怎样她都愿意心甘情愿的跟着他。   ……   天启四年七月,帝暴毙于承乾殿,徐太后悲痛难当,于慈安宫自焚自绝同去。   何为安以雷霆之势迅速清理了所有与徐家相关的人,朝中无人再敢言。   同年七月底,新帝登基,加封何为安为摄政亲王,共理朝政。   至此朝政大权彻底掌握在何为安一人手中,而他也成为魏国第一位异性亲王。   三个月后,永兴街的王府内,随着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声响起,在外焦急等候了多时的何为安一把推开产房的门疾步走了进去,房内才刚把婴儿包起的接生嬷嬷被吓得一惊,看到是王爷后,忙不迭的朝他道喜:“恭喜王爷,是位千金。”   何为安敷衍的朝她点头,朝妻子走去,待看到床上额发全湿的妻子笑着看向他时,方才在门外那颗提到喉间的心才慢慢落下,而后像是才反应过来看着抱着孩子的接生嬷嬷迟疑的问:“你刚才说是什么?”   “恭喜王爷王妃,是位漂亮的千金。”接生嬷嬷忙回道。   “快,给本王看看。”   何为安喜不自胜的忙接过那还在细细啼哭的婴儿,抱到妻子面前,激动道:“年年,你快看咱们有女儿了。”   明蓁微喘的看着襁褓中此刻全身皮肤通红的小孩,亦是笑得眉眼弯弯。   “赏,你们通通都有赏,待会每人各去账房那里五十两银子。”何为安仔细的看着女儿眼睛一眨不眨的吩咐道。   接生嬷嬷们皆笑得开了花,一个劲的说着道贺的话。   雨雪带着珩儿也走了进来,珩儿踮着脚想看父亲怀中的妹妹,奈何何为安此刻一心只关注着刚出的女儿,还是明蓁拉了拉他的衣袖,他才看到儿子那已经好奇到不行的小模样。   何为安把女儿放在妻子的边上,珩儿立刻凑过去小小心翼翼的看着妹妹,一副想碰又不敢碰的样子。   何为安见状笑着拉着儿子的一根手指轻轻放到了女儿的小手中,软绵绵的小手慢慢的握住了他的手指,珩儿开心不已的转身朝身后的雨雪姑姑兴奋道:“姑姑,你快看妹妹她也喜欢我,她抓住我的手了。”   梳着妇人发髻的雨雪亦笑着点头,目不转睛的看着刚出声的小婴儿。   阿七走后,明蓁将雨雪接了回来,何为安认了她做义妹,起初雨雪死活不肯,她只是一个下人,本就受小姐和姑爷照拂太多,怎能和主子平起平坐,明蓁苦心劝了她多日,雨雪抵不住小姐的缠磨,她只能无奈的答应了下来。   因为何为安的身份,当众人知道他还有个未嫁的义妹时,不时便有求亲的人登门,雨雪全都回绝了,她既和阿七拜了堂,就已经是阿七的妻子了,即便阿七不在了,她也是他的人,她本无家人,此生有小姐和姑爷一家的亲人,她已别无所求了。   当天即将入夜时,册封小郡主的圣旨就到了王府。   明蓁看着还在襁褓中的那小小的女儿,担忧的看向何为安,“柠儿才出生,这册封的旨意就到了,这样会不会太招摇了啊。”   即便是请封郡主一般也都是孩子大了,才册封的,那有这刚出生就册封郡主的,还赐了封号嘉禾,连封号都想好了,这一看就是宫中早就准备好了的。   自九皇子继位后,这一下成了太后娘娘的赵美人,却丝毫没有熬出头的喜悦之感,反而每天过的都过的战战兢兢的。   天启帝和徐太后是怎么死的,大家都心知肚明,她们母子生前那样风光,可一夕之间竟就都死于何为安之手,更别提她和睿儿孤儿寡母的,还无娘家依靠,太后的位置她坐的简直就是如坐针毡,生怕哪天一个不小心不知道怎么惹恼了何为安,她们母子也落得一样的下场。   想起那圣旨上说的话,何为安一笑,这赵太后虽胆子小了些,但还真是个会办事的。   “别担心,既然宫里面封了,那咱们的女儿就受得起。”   何为安知道妻子是怕天启帝的事重演,如今陛下虽年幼,事事听他的,但毕竟总有一日他会长大,未来的事谁也保证不了。   只是他早已身陷朝堂之中,走到今天这一步他得罪的人不少,他退了不了了,唯有大权在握,才能让自己利于不败之地,保住家人安康。   如今九皇子还小,他有足够的时间慢慢来建立起和他的信任,如果在他的细心培养之下,未来仍是走到了反目的那一步,他无不臣之心,但若一再逼他,即便是冒着天下之大不韪,他也要把天捅破了。   “年年,你怕吗?”   何为安握着她的手,看着妻子的眼睛温柔的问道。   明蓁摇了摇头,淡然一笑,而后把头靠在他的肩上,“这个家只要有你在,什么时候我都不怕。”   无论是被困在起火楼中无助时,还是被扶桑劫持绝望时,任何惊恐害怕都会在看到他来的那一刻烟消云散,只要看到他在,她就不会怕。   免众患而不惧兮,世莫知其所知。   这世上的众人谁也不知道以后会发生的事,只要过好当下,问心无愧,以后的事时间自会给出答案。   夫妻一体,风雨同舟,她既能陪他享得了这荣华富贵,自也能和他共担生死,未来的路只要有他在,她则无惧。 第81章 番外   天熙六年秋, 明蓁牵着五岁的小柠儿走在去往福安宫的路上。   小姑娘穿着一身枫叶红的小裳裙,梳着可爱俏皮的双丫髻,大大的眼睛满是不解的看着娘亲问道:“娘, 我们为什么总是要来太后娘娘这里呀?”   柠儿嘟着小嘴,每次一来这里母亲就拘着她,什么也不让她做, 无聊极了, 更何况福安宫里经常还会有个更无聊不爱说话的大哥哥。   “因为我们的小柠儿招人喜欢, 太后娘娘喜欢你呀。”   明蓁笑着回女儿, 心中却惆怅了起来,近两年柠儿稍微大些, 赵太后便时不时地召她们母女进宫, 且每次柠儿来时福安宫内也必有陛下在,赵太后有意让陛下和柠儿亲近的意图明显,她只愿是自己多想了。   这两个孩子性格天差地别,年龄相差又大,是以虽见过多次面了, 但话却没说了几句。   福安宫内的赵太后, 听宫人说她们母女来了,忙亲亲热热的亲自到门口迎接二人。   “太后娘娘安康。”柠儿奶声奶气的朝赵太后问安。   “哟, 我的小柠儿终于舍得来看哀家了, 一些时日不见哀家可想小柠儿了。”赵太后蹲下亲昵的把小柠儿抱着怀中, 看着小丫头, 眉开眼笑的不停同她说着话。   这位赵太后年纪和明蓁相仿, 如今也是不过才三十出头,刚开始接触明蓁那时说话十分拘谨,后来慢慢熟悉明蓁性子后, 两人倒也算相处得来。   当初知晓明蓁生下的是位千金的时候,皇宫内最高兴的莫过就是她了,儿子莫名其妙刚登基那会儿她吃饭时间都不踏实,后来慢慢适应后,也渐渐接受了这个天降的大馅饼,那段时间她一直想着该如何处理好和王府的关系。   当时摄政王妃产女的消息传到福安宫时,儿子正在边上,当时那一刹那她仿佛如有天神赐福,一下灵光闪现被她抓住了命运的福星,是以有了那道急吼吼的圣旨。   她书读的不多,一直认为那时灵光乍现就是菩萨给她的提醒,而柠儿就是她们母子的福星,这两年她常召柠儿进宫,相比自己那个只知闷头读书的呆瓜儿子,柠儿的活泼可爱她慢慢的真是喜欢的不行,若不是怕摄政王,她真想把她们母女都留在宫里陪她一起住下得了。   赵太后牵着柠儿往殿内走,福安宫里早就摆上了许多柠儿爱吃的小点心,赵太后把柠儿抱上榻,“柠儿看看,最近哀家让厨子又做了几款新糕点,你快尝尝,看好不好吃。”   柠儿看了母亲一眼,见母亲笑着点头,她扭着小身子朝身后的人道谢:“谢谢太后娘娘。”   柠儿看着木几上各式精致的小点心,拿了那碟离自己最近的吧唧着小嘴吃着东西。   赵太后慈爱的看着柠儿,后又看向对面坐着的明蓁,明明二人同岁可如今看着自己和她竟像是差了辈分,如今已儿女双全的她看着和二十出头的姑娘毫无区别,这般福气还真是让人羡艳啊。   “王妃若是有空就带走柠儿常来这福安宫走动走动。”赵太后拿出帕子小心的擦去柠儿嘴角边的糕屑。   “是。”明蓁笑着应道。   赵太后给小丫头擦干净嘴角后,朝后殿看了一眼,笑眯眯的朝着柠儿道:“柠儿,你帮哀家个忙好不好?”   柠儿眨巴着眼睛,“太后娘娘,你是不是想让我送点吃的去给后面读书大哥哥。”   “柠儿,要叫陛下。”明蓁纠正她。   赵太后忙扬了扬手,笑得更开心了,“没事没事,叫大哥哥好,柠儿真聪明。”   柠儿挤出一个笑来,而后自己挪了下去,选了一碟刚才她尝过的小点心朝后面走去。   唉! 每回来福安宫太后娘娘就让她去给那个不爱说话的大哥哥送吃的,她都习以为常了。   柠儿小心的端着碟子走进后殿中,见到那个大哥哥和往常一般正低着头用功读书。   她走近把碟子放在他书案边上,“大哥哥吃吧,太后娘娘怕饿着你。”   听着熟悉的声音,萧睿抬起头看着小丫头浅笑着朝她道谢:“谢谢柠儿。”   柠儿看着他突然叹了一口气,“大哥哥,你每天都这样看书不累吗?”   爹爹每天逼着她练字时,就是她最痛苦的时候了。   “不会啊,书里有好多好玩的东西。”   “哦。”柠儿敷衍的应着他。   萧睿拿起她拿过来的点心,才咬了一口就那甜腻的口感甜的直皱眉,而后又将那一整块放进嘴里囫囵吞了下去。   见她不再说话,萧睿又低下头去看书。   外面明蓁和赵太后说着话,二人聊着聊着,赵太后想起摄政王和冯家的关系不错,便向明蓁提了一嘴说冯太后近来身体不适,常见御医去懿安宫那边。   冯太后如今也已年过七旬,这几年便是宫宴也甚少能见到她露面。   在福安宫待了半个时辰,便有宫人来报,说摄政王派了人在宫门口等候王妃和小郡主,赵太后见此也不好再留人。   带着柠儿出了福安宫的明蓁,想起刚才赵太后的话,转身牵着女儿朝懿安宫走去。   躺在床上的冯太后听问摄政王妃带着小郡主来看她时,忙让宫人把人请了进来。   进来殿内明蓁便闻到了浓浓的药味,在看见床上面色灰暗的冯太后时更是吃了一惊,不过短短几月未见,“娘娘,您怎病的这么严重?”   “年纪大了,不中用咯。”冯太后撑起身子,浅笑着回她。   “娘娘贵体,定能万安。”明蓁让柠儿给冯太后问安。   当年之事,冯太后也算是她们一家的救命恩人了,是以这几年明蓁进宫时也常来懿安宫看望冯太后。   看着那乖巧给自己问安的小丫头,冯太后笑着点头,这般模样又乖巧的小郡主,也难怪福安宫那位经常巴巴的召人进宫,还起了那样的心思,这赵氏还算是个机灵的。   明蓁带着女儿在懿安宫陪冯太后说了一会儿话,见她老人家精神不济后,不好再打扰。   到了宫门口,见那一辆熟悉的马车,柠儿忙飞奔的跑了过去,立在马车旁的何为安一把将女儿抱了起来,故意用胡须去扎她的小脸,柠儿“咯咯咯咯咯咯”的笑着。   “你怎么来了?”明蓁见竟是来亲自来了,笑着问他。   “今日其他阁老们都在,我就偷偷懒。”何为安将女儿放上马车后,转身去拉妻子的手。   回去的路上,因为刚才被爹爹用胡子扎了柠儿,一直在闹着要薅何为安的胡须,父女二人嬉笑吵闹着。   王府离皇宫很近,马车没走多久就停了下来,还未下车就听见了外面的喧哗声。   “滚,带着你的人给我快走。”   竟是珩儿的声音,听着好像还很生气的样子,明蓁和何为安对视了一眼。   何为安放下女儿,掀开帘子下来马车,只见王府的大门口此时还围了一些人。   “小世子,下官只是聊表心意,这些您若不喜欢,您也别打人啊。”   刚调任回京的都转运盐使司的王同知一边躲避着世子的木棍一边求饶道。   围观百姓好笑的看着这一幕,这个王大人还真是虎的,这满上京城中的百姓谁不知道摄政王是个惧内的,这竟还来个不怕死的敢给摄政王府送女人,也难怪被小世子给轰出来了,待会要是王妃回来了,这个王大人怕就更惨咯。   传闻摄政王之所以连个侧妃都没有,就是因为王妃手段了得,当年还是建安帝时,那是已是侍郎的摄政王就曾被王妃挠花了脸去上朝。   看好戏的众人,正热切的笑着,有眼尖的看到何为安下车时,乍然被吓得一激灵,众人顿时一哄而散。   珩儿也看见了爹爹和后面的母亲和妹妹,他放下了棍子,怒视着王同知挤眉,“快走!”   王同知此时也看见了何为安,忙笑着迎了上去,“王爷,您可算是回来了。”   珩儿闭眼扭过了头去,完了完了!这人自己作死他也救不了他了。   “何事?”何为安看着门口的人和东西,瞥了一眼王同知,淡淡的开口。   “王爷提拔之恩,下官感念于心,今日特备薄礼本想上门谢恩,可小世子不让下官进去。”王同知立马恭敬回道。   此时的明蓁也带着柠儿走了过来,她轻瞄眼门口带着幕篱身姿窈窕的女子,而后朝着王同知一笑,“大人的薄礼还真是别致啊。”   说完看也没看何为安一眼,转身就进了府,柠儿幸灾乐祸的朝爹爹投去一个无比同情的眼神,而后快步跟着母亲进去了。   今夜爹爹怕不又进不了房门了,哈哈哈哈,太好了,她又可以和母亲一起睡了。   门口的王同知此时有些发愣,面上挂着尴尬的笑意,刚才那个莫不是王妃?   不是说王妃已是半老徐娘了吗?而且还因凶悍不得王爷所喜,可刚才看着不像啊。   何为安皱眉看着傻了似的王同知,冷眼道:“若是不想去北地,带着你的人和东西赶紧在本王眼前消失。”   “王爷……”   王同知下意识开口,而后像是才反应过来何为安的话,忙火急火燎的让人把东西抬走了,自己拉着那个还杵在门口的女人脚步慌乱的逃也似的走了。   马屁拍到马腿上的王同知因此受了京中百姓好一阵嘲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