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小侯爷的心尖宠》 作者:七重血纱 文案 金陵温家来了个嫡女 是英年早逝三老爷当年被拐走的独女 乡下来的野丫头,成了府上人人嘲笑的对象,笑她贪图富贵 后来,镇北王府记起了从前定亲,要娶温家姑娘过门 野丫头温柳便成了替嫁新娘,莫名其妙上了花轿,嫁给那位声名狼藉的小侯爷 成亲当日,拜完堂便被匆匆抛下,一月里不曾再见 直至温家老夫人七十大寿,温柳只身赴宴,受尽白眼 那小侯爷犹如菩萨显灵,赶来救场,只为替她撑腰,怕她受了委屈 “我们夫妻正值新婚,让小柳儿去给别人做填房,怕是不合适。” 从此,海底月是天上月,眼前人便是心上人 温柳想:嫁了个生得这般好看,又无妻无妾的人,真走运 顾怀安搂着温柳,心想:小柳儿这般细胳膊细腿,确是经不起折腾 简单直接偶尔别扭的小可爱,治愈傲娇套路小侯爷的过程中,也被治愈的……甜宠小日常罢辽 【阅读提示】 1.代嫁梗,娇矜美人X套路小侯爷 2.女主性子温和但不懦弱,男主性格粗犷但耐心护短 3.不虐保甜,1V1,双C,结局HE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甜文 主角:温柳、顾怀安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眼前人是心上人 立意:困境下保持对生活的热爱,通过努力创造价值 ============ ☆、第一章   九月的金陵,吹来的风都夹着丝丝凉意。   城东一半的街巷都是朝廷三品以上大臣的住宅,再靠近皇宫的几条巷子里,便都是王公宗室,皆是平头百姓少有踏足的地方。   镇北王府一月前办了喜事,如今门匾红绸撤去,倒是不如之前热闹。   后宅的映雪园,红灯笼还未撤下,几片泛黄的叶子落在地上,偶尔一阵风吹来,掀起水面一片潋滟水色。   温柳托腮坐在窗前,望着树梢上那片晃晃悠悠落下来的叶子,轻眨一下眼,笑着放下书,起身提着裙摆往外走,阻拦了正要清扫的丫鬟,弯腰捡起刚才落下的那片。   比手掌还大的叶子躺在手心,温柳轻轻拂去上面的碎屑,拿起来看了看,脸上笑容不减。   果然这片是今天落下来,最好看的一片。   院外去领这个月绸子的丫鬟正好回来,见温柳对着一片叶子笑,不由叹气。   丫鬟上前,示意那边丫鬟继续打扫,低声唤了一句:“少夫人,你又捡了叶子?不过这叶子放在书里还真好看。”   “你也觉得好看是吧?我以为你嫌我无聊来着,以前便习惯捡了放在书里,还能当书签用。”温柳回过头,朝丫鬟一笑,见她手里还拿着绸缎,已经见怪不怪,只是道:“平时也不常出门,怎么又拿了来?”   “夫人说,快入秋,少夫人从北方来,怕是不习惯南方的湿冷,早些做衣裳,免得不习惯。”   听得解释,温柳便不多问只点头,嘱咐她把东西拿去放着就歇着,院里事情不多,不用围着她转。   交代清楚事情,温柳拿着叶子回到房间。   翻开那本随着嫁妆一起带来的书,垂眸盯着书里整齐放着的叶子,一本不算厚的书看上去有些不堪重负。   那些捡来的叶子隔几页就放有一片,加上手里这片,正好三十片。   一个月了啊。   浓密的睫毛在合上书时,轻轻颤了下,指尖按压着边缘,仿佛在克制着心中委屈。   她很清楚,这门亲事,并非她那夫君主动要的,只不过拗不过老王妃的央求,才答应了一桩早年定下,两家都忘了的亲事。   镇北王府在京中,是人人竞相高攀的高门,人丁稀少,老王爷和王妃膝下只有两个儿子,是择婿的好选择。   可惜世袭爵位的小王爷早已婚配,还是当今圣上亲自赐婚,娶了京中贵女,李将军府上的长女。   夫妻和睦,成亲半年就有了身孕。   世家贵女伤心了好一阵,便把目标转到了镇北王府的顾怀安身上。   顾怀安一表人才,又生得金贵,从小金银堆砌、软玉浇铸,又有一身惊世之才,谁家闺中少女见了不得红鸾心动。   谁知顾怀安同自家亲大哥性子全然不同,从三岁开始就上房揭瓦,到了十五,瞒着全家去了阵前,没死在刀枪下,竟还摘得了军功,皇上一喜,封了个将军。   只是寻常称呼大家都习惯了小侯爷,倒是谁也没改。   老王妃为了顾怀安不知愁白了多少头发,偏偏这位祖宗太过纨绔,遇神杀神、遇佛杀佛,遇上阎王老爷怕是阎王殿都要被掀了。   那些世家贵女,从争相攀附到互相推让,竟是二十有四,还未娶亲。   老王妃着急,担心再过些年,更难寻一门顺眼的亲事,媒人提亲屡屡被拒,苦恼半月后,竟然想起了和温家的这门亲事。   当即和老王爷商议,隔日就差人给温家送去婚书和信物,要把人娶进门来。   温柳便是被娶进门的那个倒霉人,出嫁那天,识得的那些贵女等着看她的笑话,仿佛全金陵都盼着她被顾怀安扔出门这出好戏。   原本温柳是不在乎的,毕竟嫁谁不是嫁,好歹嫁给顾怀安不是继室和妾室。   可成亲当日,她这位夫君,像是跟那些人说好了一样,见将士来报,只来得及在她跟前说了一句“一月后我便回来”,便直接从喜堂上离开,留下她一人,成了金陵笑话。   温柳低头,笑了下,伸手抚平书页被自己弄出的皱褶,深吸一口气。   有什么大不了,反正她不去外面也听不到。   “少夫人,险些忘了,明日是温府老夫人的生辰,送了帖子来。王妃说,正是斋月,她不便去扫兴,少夫人若不想去的话,便差人送份礼过去。”   祖母的生辰?温柳回过神,险些忘了这件事。   接过帖子看了眼,字迹应是府上管家写的,匆匆扫过,随后便放在一边,抬眼望着面前分来照顾自己已有一月的连枝。   连枝见她这副乖巧又温柔的样子,瞬间败下阵来。   她家少夫人哪里都好,就是脾气太好这点不太好,真不知道从前是怎么在温家那群人手里活过来的。   嗳,不对,她家少夫人才不是养在温家的,分明是北方来的。   走到一边拿了件披子给温柳披上:“少夫人,你要不想去,明日就让人带份礼去,反正你也不欠人家什么。他们那么过分,连成亲当日都没让叔伯兄长送你,真拿你当自家人,哪里舍得把你往火坑里推。”   “你说夫君是火坑?”   “哎呀呀,少夫人,我胡说的,我们家少爷,那可是天下独一份的好,只是知道的人不多罢了。”   闻言温柳笑出声,抓着连枝的手,明亮的眸子里含着笑,眼波流转:“去还是要去,他们不仁,我要是不义,外边说道的还是我,何况我嫁入王府一月,也该回去。”   “要不等少爷回来,再陪你去?”   等顾怀安回来?   温柳怔住,脸上闪过失落。   顾怀安连见都未见过她,又一月不回家,等他回来,那得等到猴年马月去,倒不如她自己去。   心里想是一回事,可她还是有些不满。   她并不指望顾怀安能接受这门亲事,可真被顾怀安冷落下,又有些难过——她发誓,顾怀安回来,她也不要理他。   看向窗外,温柳想起一个月前,还在温家的事。   一个月前。   镇北王府差人去提亲,温家从前是金陵府上,家中虽有人科考中举、进士题名,却没有官运,至今只有一个七品主簿。   谁知时来运转,温家大老爷膝下嫡长女嫁入三王府,攀上宗室,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今时不同往日。   同镇北王府这门亲事,没谁记得,等老夫人见到信物才想起来,是温家老太爷生前同镇北王一次酒后闲话,瞎说的。   家中适龄女子,只有长房嫡女温明浣和二房的一对双生姐妹,可这都是温家老夫人的心头肉,哪一个嫁给顾怀安,都舍不得。   更别说温明浣已经打算和礼部尚书家的公子定亲。   人算不如天算,谁也没料到镇北王府突然想起来这门亲事,全家上下一片慌乱。   倒是那礼部尚书公子知道后,出了主意,说是当初没有定下是谁,只要是温家的姑娘都行。   全家一合计,盯上了温柳,由老夫人出面游说,让温柳代替温明浣嫁给顾怀安,言辞间百般吹捧镇北王府的好。   还以为说服温柳要费一番功夫,谁知温柳答应得干脆,连温老夫人都颇为意外。温家得知温柳答应,面上夸她懂事顾全大局,私下笑话温柳不知顾怀安的劣根,爱慕虚荣,一听是镇北王府就迫不及待要嫁过去。   待嫁那几日,难免有几句闲言俗语传到温柳耳中,温柳也不在乎,直到出嫁那日,都表现得极为大方。   唯独在上花轿前,拜别长辈时,温柳一向温和的眸子里,才露出漠然,望着那群人面上虚伪的笑,温柳垂下眼,遮住眼中冷冽。   她知道待在温家,往后也不见得会有好下场,指不定被当作攀附权贵的棋子挑选亲事,做妻都是好的,若做了妾,才是真进了火坑。   如今有机会,倒不如趁早脱离这群人,就是火坑,那她也是明媒正娶的正妻,至少不必为妾。   “少夫人?少夫人!”   温柳回过神,捏了一下手中的娟扇,轻咳后道:“你陪我去好不好?有你在,谁也欺负不了我。”   连枝刀子嘴豆腐心,分明是个急脾气,在她面前却被磨得一句狠话说不出来,每每只能自己跺脚解气,那时候温柳就会拿着吃的去讨她开心。   撇去使唤丫鬟们偶尔提起的流言,这一个月,反倒是她来了金陵后,最开心的日子。   “好了好了,一会儿让张伯备礼,明天一早,我陪着少夫人一块去温府。”连枝想伸手捏捏温柳白软的脸,一想到身份又收了回来,只是气恼瞪她,走到一边去收拾。   扫过那本夹着落叶的书时,连枝轻叹了一声,看一眼温柳伏在桌上,望向窗外的瘦削背影,又摇摇头才收拾起来。   听见那声叹息,温柳失笑。   入夜后,温柳看了会儿书便吹灯歇下,塞满叶子的书就放在床头的梨木小桌上,用白玉镇纸好好的压着。   夜半风吹进来,温柳伸手拽了一下被子,往里缩了缩,谁知被子像是被人压住一样,拽了两下拽不动,不耐地嘟哝两声。   翻了个身,半张脸埋进松软的枕头里,嗅着轻淡的香味,温柳微蹙的眉头舒展。   “睡得真沉。”   声音很轻的一句话,轻易被窗外吹来的夜风打散。   听见声音,温柳有些迟钝的睁眼,并未见到床边有人,眨了两下眼,困意还在,又沉沉睡去,鼻尖萦绕着的香味更浓。   唔,枕头上的香味怎么比之前要浓。   一觉到天明,温柳醒来时,连枝已经端水进来,见她醒了,便把备好的衣服拿到床边,转身在梳妆台前,对着首饰匣评头论足。   “少夫人你看这个怎么样?之前王妃送来的,是城里最有名的工匠打的,戴上金光闪闪,也让那群人看看少夫人在王府过得好不好,免得温家的人狗眼看人低。”   “好啊,你挑的就行。”温柳笑着答应,还提了一点意见:“打扮得好看些,这样才像是去耀武扬威的是不是?”   “哼,又变着法的说我不是,我看少夫人你就是太看得开。”连枝看着首饰盒里的几套首饰,挑来挑去,都不怎么满意。   温柳见她那样,笑了下,打算起身穿衣。   手才刚触到床沿,一下停住动作,温柳抬起手,翻过手心,眸中惊讶一闪而过,怔怔看着那几根暗色的丝线。   她的衣服里,并没有这种料子,连枝应该也没有。   “连枝……”温柳抬头,仿佛想到了什么,夹杂着一些她都不知道从哪来的期待问:“昨夜有人来过吗?”   连枝一听,以为屋里进了贼,放下手里的东西,几步走到温柳面前,左右检查,长舒一口气。   这才开口:“少夫人,怎么了?昨晚没听见动静,难道有贼进来了?那岂不是——”   “你看这个,好像是衣服被勾起的丝。”温柳压下失落,故作打趣道:“你看你,衣服又坏了,还好只勾了几根。”   连枝一看,想自己是误会了,忍不住笑了笑,拉着温柳起来伺候她穿衣。   她的衣服被勾起丝不要紧,今天温柳惊艳全场,杀杀温家的威风才是正事。   放眼金陵城,谁有温家那么嚣张,不知从哪里来的底气,竟敢瞧不上镇北王府。   怔怔穿好衣服,坐在镜前,温柳望着镜子里映出的脸,垂眸时,眼里失望压都压不住,从心口漫到嘴边,连舌尖都是苦的。   原来,昨晚那一声低语,只是梦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新文啦!求收QUQ 希望大家喜欢!保甜不虐! 本章评论掉落红包( ☆、第二章   温家老夫人七十大寿,门前宾客如云,庭中谈笑尽欢,一派热闹得繁荣大家景象,连带着堂前屋后的丫鬟们都暗中描眉点唇,往好看了打扮。   暮色将近,温府门外比午间还热闹,隐约还能听见戏班练嗓的声。   镇北王府的软轿从借口拐进巷子,一路到了温府门前才停下。   轿夫轻放轿子,规矩立在一旁,个个看着孔武有力、精神奕奕,招来周围缓步走来的客人侧目。   有识得镇北王府素帷轿帘纹样的人,立即反应过来,这是那鄞州温家嫡女的轿子,不由同身边人交头接耳起来,低声议论着温柳嫁入王府的事。   顾小侯爷成婚当日,拜完堂便扬长而去一事早传遍了金陵城。   温柳说是温家嫡女,可谁都知道,温柳半年前才从北地鄞州来投奔温家。   什么温家嫡女,不过是幌子,冠了个名头,实际上温家上下没谁拿她当主子看,否则哪里会舍得嫁给顾小侯爷这么个纨绔子,声名狼藉不说,还一身武力,弄不好,命都得折在他手下。   连枝扫一眼朝这边看来的人,心中暗骂一句,才走到轿子前,躬身掀起轿帘,低声唤:“少夫人,咱们到了。”   温柳轻点头,弯腰走出轿子,发间珠钗簪花,全是镇北王妃送到她房中的,无一不是金陵有名工匠打造,动作间,垂落的流苏泛着光,一看便金贵。   抬眼望向面前的门匾,温家二字着实刺眼。   深吸口气,温柳面上带着笑,携着连枝往里走,将贺礼交给了府上管事:“祖母生辰,这是给祖母的贺礼。”   管事在温家待了几十年,自是明白温柳嫁给顾怀安的内情,瞧着温柳只身前来贺寿,又坐的素帷小轿,还只得一个贴身侍女,排面哪里比得之前嫁入宗室的大姑娘,连家里尚未出嫁的姑娘都比不得。   眼里眉间都是不屑,连贺礼都未亲手接过,唤来一个小厮拿过后,登记在册。   连枝气得横眉竖眼,扶着温柳就要发作,却被温柳摇摇头拉住,只好作罢,憋着气跟在她后面进了门。   “真是可怜,那顾怀安就是个纨绔子,从前在金陵就风流成性,听闻房中养的丫鬟皆是暖房丫头,更别提那性子,暴脾气,谁家姑娘受得了。”   “要我说,这少夫人生得标致,也算得标致美人,那顾小侯爷也太不懂得怜香惜玉,真就让人独守空房。”   “呀!听你这么说,那岂不是……”   “谁说不是,成亲月余,竟是还未行夫妻之礼,谁家新婚妇,还是正室,有过这般遭遇,明摆着羞辱人。”   ……   往颂园去的一路上,尽是嚼舌根的人,连枝听着,又气又急,再看身边温柳,气定神闲,全无半点恼意,暗叹一声,只好收敛着脾气。   才进颂园大门,便听得那边嬉笑声,温柳停了下,镇定的表情终于有了破绽。   “连枝,要不我们还是回去?”   “……少夫人,你好怂。”   温柳皱起眉,脸都要皱成包子。   她才不怂!   就是不想去招惹麻烦,用小指头都能想到,一进去会经历什么,她是真的很讨厌这种麻烦。   主仆俩正在门口僵持,还没个结果,就有人走来。   “哎呀,柳儿,你回来了?”   “你怎么还叫柳儿,嫁给了小侯爷,该叫侯夫人才对。”   容貌相似的姐妹俩挽着胳膊走来,见到温柳,一脸惊讶,才走近,嘴里已经说了好几句不怎么中听的话。   “怎么不见小侯爷和你一块来?是公务缠身吗?”   “再忙,那也是祖母七十大寿,连三王爷都陪着大姐姐回来了,小侯爷那得是在前线杀敌才回不来吧?”   “你看你,尽挤兑人,小侯爷连回门都没来,八成还真去了战场。”   夹枪带棍的一番话,两个人边说边笑成一团,完全不把温柳放在眼里,再一看她打扮,身上虽也是苏锦云缎,但选色过于清雅,头上除了飞鸟金簪外,也不见什么名贵首饰。   嫁入高门又怎么样?还不是不受宠,受尽冷落。   “两位妹妹说完了?”   “你——”   温明秀和温明珠是二房的双生子,上面有个亲哥哥,考取进士后,在太仆寺做主簿。   这对姐妹是府上除了温明浣外,最受宠爱的小辈,不仅老夫人喜欢,连温明浣都待两人如亲姐妹。   “说完了,我便去见祖母了。”   “你以为你是谁?真以为嫁给顾小侯爷便攀上高枝,成了金凤凰?金陵城谁不知道,成亲当日你被小侯爷当中抛下,你自己丢脸罢了,连带着温家都跟着你丢人,难怪从小——”   连枝气得七窍生烟,恼怒打断:“少夫人是镇北王府的人,你们是什么东西,口无遮拦?回头王爷和王妃定要教训你们!”   温柳见连枝气得眼睛都红了,努努嘴,不禁郁卒。   她还什么都未说,这对姐妹就跟被踩了尾巴一样,她就说了,不该来,来了反而糟心。   “是不是金凤凰,我不知道,但镇北王府那日八抬大轿迎我进门,我便是顾怀安明媒正娶的妻子。你们对我有成见,往日口出恶言我只当同是温家人,念在你们年纪小不计较,但是,”温柳顿了下,察觉到连枝一脸希冀,不由失笑。   抬眸扫向面前愣住的两人,接着道:“你们现在对我百般为难,真当镇北王府是无名之辈,任由你们指摘?”   不看僧面看佛面,温明珠姐妹,真够愚蠢。   她已是顾怀安的妻子,进了镇北王府的大门,这两人还当她跟从前一样,处处刁难,真是难为了温家锦衣玉食养着。   养出一对刁蛮无礼还无知的好看皮囊。   “这是怎么了?”   清亮的声音犹如一泓泉水,温柳愣住,下意识捏紧了手里的团扇,垂眸后才转身看向来人。   轻纱罩衣,内里一件翠色云锦裙衫,眉目间与温明珠姐妹有三分相似。   “二姐!”   齐齐喊了一声,像是寻到庇护一样,走到温明浣后面,朝温柳做了个鬼脸,等着温柳出丑。   温明浣可是自温家大姑娘之后,金陵城中最有名的才女,不仅才学了得,更是容貌秀妍,为不少世家公子追捧。   “柳儿回来了?正好,我也要去拜见祖母,我们一块去?”   温明浣笑容明媚,上前拉着温柳的手:“她们说话一惯不好听,平日连我都挤兑,和他们计较做什么,回头我替你教训他们。”   温柳还来不及反应,就被温明浣拉走,等回过神来,已经到了温老夫人一众人坐着的暖阁外。   入了秋,暖阁虽还未打开地龙,但也换上了厚实幔帐。   垂眼盯着温明浣牵着自己的手,温柳轻眨一下眼,像是在忍住眼泪一般——她其实对温明浣抱有过幻想。   初来温家时,温明浣与她年纪一般大,主动和她交好,拉着她玩遍了金陵。   她心存感激,努力融入温家,可是她错了。   她一个“外人”,怎么可能融得进这一大家子里,下人尊敬她是因为温老夫人对她好,温明浣待她好。   温老夫人对她好,是因为她听话,并非因为她被拐多年终于认祖归宗。   那温明浣呢?是为了什么对她好?   为何当日众人逼着她嫁给顾怀安的时候,只字片语都没有对她说,仿佛两人从前交好都是假的。   她等了一月,也没有等到温明浣来见自己,哪怕只是告诉她,和那礼部尚书家的公子早已非君不嫁,她也不会计较。   那些人都把她当成外人、讥笑对象时,那温家上下,便没人把她当温家人。   她以为温明浣不一样,可……   轻轻抽出手,温柳停下步子。   不止温明浣愣住,旁边连枝也惊讶看着温柳。   “柳儿,你怎么了?有我在,一会儿她们不敢胡说了,你别怕,到二姐——”   “不是那样的。”   “什么?”   温柳摇了一下头,盯着温明浣:“她们说那些话,我不计较是念在同是温家人,可是,她们并未顾及姐妹之情,非但没有收敛,反而变本加厉,连我出嫁了都还不忘刁难,我不能念她们年纪小就不计较,凭什么我稍长一些岁数就要忍受这些冤枉和羞辱?”   温明浣眼神变了变,有些慌地想要伸手去拉温柳,却被温柳躲开:“她们那是——”   “不是,你知道的。”   温柳笑得温柔,又往后退了一步,不敢去看温明浣伸过来的手:“她们平日和你拌嘴,顶多嫌你太傲,说你不把她们放在眼里,但她们怎么说我的?”   天生煞星,活该父母早亡,孤零一生。   她被拐走时,不过三岁,养父母死时,她才不过十三岁,若非靠着那点家产,怕是早死在了鄞州街头。   煞星,真会戳人痛处。   “不跟她们计较,那我受得气怎么办?”温柳赌气的偏过头,抓紧了手里的团扇,只觉心头痛快许多。   反正她如今算不得温家人了,大不了老死不相往来。   连枝听得一愣一愣,反应过来后,顾不得主仆规矩,终于把一个月里反复冒出来的想法付诸行动,伸手捏了一下温柳白软的脸。   “少夫人!你简直太厉害了!走,咱们回王府,反正礼送到了!”   温柳不明所以,怎么连枝比她还高兴。   不过她的确想回去了,独守空房也好过在温家受尽白眼,说不定回去再多捡几片叶子,顾怀安就回来了。   谁都不知道,成亲那天,她有悄悄掀起盖头,看见了顾怀安的模样——长得嘛,不负风流之名。   “我当时谁在这里说教,诉尽委屈,还以为是谁家丫鬟被主人责罚了求公道,原来是你,怎么,嫁出门了,便忘了温家对你的养育之恩?”   一句话惹得温柳皱眉,气得不轻。   杏眼圆瞪,捏着扇子的手都在都,怒视从暖阁里走出来的二房贵妾,受她二叔宠爱不说,连温老夫人对她都颇为喜欢。   “少夫人,这谁?”连枝小声问,生怕温柳在这里吃亏。   温柳咬牙切齿道:“二房的贵妾,很讨厌!”   难得听温柳这么生气的说话,连枝连忙拍拍她的手:“放心,待会儿他们敢胡来,我就让人回王府搬救兵。”   “恩!挑能打的来。”重重点头,温柳拉了拉袖子。   待会儿要打起来,袖子可不能碍事。   “顾小侯爷怎么不陪着你来?是咱们温家这座庙太小,容不下你们夫妻了?还是你这门亲事,还不如早点被休回家,兴许能找户人家做个填房。”   填房?   温明珠姐妹听见这话,笑得一脸得意。   周围众人个个都在看笑话,没谁开腔帮温柳说句话,更别提阻止,冷眼站在一边,好似没听见一样。   温明浣从刚才温柳对自己的排斥中回过神来,看向徐氏:“徐姨娘,柳儿回来给祖母贺寿,你这般是想在寿宴上寻不自在?”   “你今日替她说好话,她念你的好吗?刚才躲着你,啧,抢了你的好姻缘不说,还翻脸不认人,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柳儿不是——”   听得温明浣为自己出头,温柳鼻尖泛酸,心里苦涩。   她在温家最后的念想就是温明浣,可偏偏温明浣那一个月里对她不闻不问,伤透了她的心。   徐氏的话就像一把火,瞬间点燃了她的怒意。   温柳气得火气蹭蹭往头顶窜,闭了闭眼,正打算破罐破摔,把手里的扇子扔过去砸她脸上,便听得一阵人仰马翻的动静。   “我们夫妻尚在新婚,让小柳儿去做别人填房,怕是不合适。”   “少爷!”   “见过小侯爷!”   耳边声音变得模糊,温柳怔怔回头,只见那天从一角瞥见的身影,清晰走到身边,一身清风朗月的飞扬意气。   轻动朱唇,还未说出一个字便觉腰上一紧,已被人揽在怀中。   按住温柳蠢蠢欲动的手腕,顾怀安冷眼笑着看向众人:“温老夫人今日大寿,晚辈顾怀安前来贺喜。”   “夫君?”温柳有些不习惯旁人这般亲近,却知道,这时候顾怀安才能化解眼下的为难,只眨了一下眼,便又是乖巧样子。   “别扔,这么好的扇子,扔她脸上,可惜了。”   顾怀安声音不大,却足以让每个人都听见,刚才还耀武扬威的贵妾徐氏,脸色张红,尴尬得不知是进是退。   温柳笑着点头:“好。” 作者有话要说:  温柳: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第三章   一声“好”答应得温柔乖顺,连一向喜欢跟人过招,寻常有事没事就和人较量一二,旁人眼中一介武夫的顾怀安,这会也听得心软如泥。   夫妻俩旁若无人细声说着悄悄话,边上温家人却是惊掉下巴。   这副夫妻恩爱、蜜里调油的情形,怎么和他们想的不一样?他们可是打算看温柳的笑话的。   那日温老夫人提起让温柳代替温明浣嫁给顾怀安,温柳答应得快,众人眼里只当她是爱慕虚荣的人,一个鄞州来的乡下丫头,没爹没娘见识短,还一心只想攀附镇北王府这道高门。   府上上下都笑话温柳不知天高地厚,以为嫁入高门往后能做金凤凰,其实进了火坑,说不定连小命都保不住。   随后又见温柳大婚当日被顾怀安丢下,独守空房一月后,特地差人去王府送请帖,便是打算在今天寿宴上,好好嘲讽一番温柳的无知,谁知——   笑话没看成,自己成了笑话。   顾怀安这个金陵城的混世魔王,竟然护着一个连洞房都没进,甚至连面都没见到的人?   众人心里不由奇怪,顾怀安大婚当日就去了军营中,两人哪里来的机会相处?   只有温明浣见温柳对顾怀安乖顺的模样,心中生出几分感慨之余,又有些不舍和难过。   扫一眼温明浣,温柳飞快收回视线,松了握着团扇的力道,才侧首抬眸,顾怀安好看的脸便落入眼中。   “夫君,你怎么来了?”   温柳平时心大,旁人冷眼白目,她权当不知,反正被说几句不会吊几块肉,可她心思细腻,面前顾怀安一身清爽,不像是刚从大营回来的人。   心中暗暗生出一个猜想,难道昨夜的低语,真不是梦?   眼底不自觉浮起一些期待,温柳不自禁捏着团扇,等着顾怀安开口。   “昨夜到家,见你睡得正熟不忍吵醒你,早上又被朝事缠身,本想让你等我一道过来,可一想要不知什么时候才办完,便不想让你白等,谁知——”   顾怀安停下,扫一圈目瞪口呆的众人,牵着温柳往外走:“回家吗?奔波一月,睡不好。”   真不是梦!   心底漫上来的欣喜连温柳自己都不明白从何而来,和她就是很高兴,昨晚上听到的声音,是顾怀安的。   他不仅连夜回到家里,现在又赶到温家替她解围。   温柳垂眸一笑,心想顾怀安果然是“目中无人”,也极为任性。   但她觉得,这样的任性一点也不讨厌。   大方回握住顾怀安的手,抬头看着他,点点头:“那我们回家,我陪着夫君休息。”   刚才萦绕在心头的那些委屈、怒气,伴着顾怀安的几句话烟消云散。温柳不解,这分明这才是她和顾怀安见过的第二面,居然会对顾怀安生出亲近,而且她突然很庆幸,当时答应了这门亲事。   身边的人,生得高大,比自己高了一个头,手臂能轻松抱完自己的腰后还有富余,最重要的是——   长得好看。   嫁了一个生得好看,出生权贵高门又无妻妾的人,在温柳看来,是她运气好。   “柳儿,你不去拜见祖母了吗?”   温明浣的声音不期然响起,其余人才纷纷回过神来,偏又不敢在顾怀安面前放肆,连徐氏都噤声。   听见这话的时候,温柳正琢磨着一会儿回家后要不要给顾怀安做一个安神荷包,愣了愣回身,瞧见温明浣脸上一闪而过的温柔笑意,错愕得微张着嘴。   刚才温明浣还在维护她,她不傻,可是——   她还是过不去那道坎,那一个月的冷落,让温柳不敢再靠近温明浣,即使温明浣主动伸出手靠近她。   今日这一趟,明知来会受尽白眼,她还是念着礼数和这一丝念想前来贺寿,真见到了温明浣却不知所措。   心中思绪复杂,温柳怔怔站着,不知该说什么。   其余人已经小声议论起来,温明浣也不介意,就站在那里等着温柳开口,温柳心口一滞,别扭得低下头。   她舍不得温明浣难堪。   “祖母大寿,我怕扫兴,就不多留了,改日等夫君空闲,再来给祖母赔罪。”温柳想了一下接着道:“二姐姐,我同夫君回去了。”   闻言温明浣轻点头:“那改日再见。”   “你不要脸!”   温明珠听得温柳的话,一下气道:“成亲当日被丢在喜堂上,丢尽温家脸面,如今回到家里还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哪有你这般不知廉耻的人!”   “你——”连枝气得跺脚,正欲开口大骂,忽地想起什么,看向顾怀安:“少爷,她们说少夫人是下堂妇,还说少爷在外拈花惹草,不喜欢少夫人,故意冷落少夫人,还说少夫人细胳膊细腿,经不住少爷折腾。”   ……   如果地上有条缝,温柳很想钻进去。   连枝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通,是想让顾怀安为她出头,她很感激。   可是……   温柳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胳膊和腿,其实,连枝最后那一句话倒也不用说出来,她没那么娇弱。   “你信吗?”   低头对着自己团扇上并蒂莲发呆的温柳听到这话,诧异抬头,瞧着面色如水的顾怀安,想了一下:“不信,夫君才从大营回来,公务要紧。”   从前顾怀安在家里,说的话十句里有八句没人信,只当他又在信口胡诌,借口胡闹。   可眼前的温柳,眉目温柔,精致的小脸上映着坚定,说出的话,悦耳得很,比宫里琴师弹奏的曲子还动人。   顾怀安笑起来:“那就别管旁人说什么,走,我给你带了件新鲜玩意,刚才来得着急便放在房里。”   “礼物吗?”   “给你赔礼的,等你见了就知道。”顾怀安心情大好,觉得温柳鼻子眼睛,不管哪一处都很合他心意。   连枝气结,觉得她家少爷今天脾气也太好了,居然不教训一下温家这些目中无人的家伙,可见温柳被顾怀安半搂在怀里的背影,又觉得没什么大不了。   反正,温家今天肯定也被气着了。   扯平扯平。   一路走出温家,周遭的人见顾怀安牵着温柳,旁若无人离开,惊讶地差点忘了是来给温老夫人贺寿。   “你坐轿子,我骑马跟着。”   闻言温柳点头后便钻进轿子,刚才还游刃有余的脸上,起了一层薄汗,匆忙拿起手绢擦了擦脸。   想到温明浣最后温柔的眼神,温柳苦恼地叹了一声。   她不懂,温明浣那一月避而不见是为了什么?   想着想着,温柳又想起刚才顾怀安为自己解围的模样,觉得腰上被他搂过的地方都在发烫。   手捧着脸,双颊滚烫得像是晒了一日的太阳,温柳连忙又用手背贴着。   顾怀安,真是顾怀安!   她离家一月,未曾露面的夫君,今日宛若菩萨显灵,为她解了尴尬不说,还让她在温家面前扬眉吐气。   脸上温度低了一些,可脑中不停闪现顾怀安护着自己时的模样,温柳轻抚着心口,觉得心快要跳出来了。   忍不住伸手去掀起窗帘,往外看去,谁知恰好撞上顾怀安望过来的眼神,手一抖,故作镇定的朝他一笑,迅速放下帘子,脸比刚才还要热。   轿子落定,轿帘和以往一样被掀开,温柳一抬头,见是顾怀安,立即道:“多谢夫君。”   “你和家里人也这么客气?”顾怀安伸手握住温柳,像是把人拽出来一样,蹙了一下眉。   今日去温家一趟,本是想给温柳撑腰,免得那些官眷奚落她,谁知目睹了温家人刻薄的嘴脸。   分明也是大户人家,看着一个个锦缎云萝、珠钗环佩,十足贵女打扮,却十足小气又上不了台面的做派。   很难想象,这样的温家,能养出温柳这兔子似的性子,比走夜路闯着鬼还稀罕。   呃,那倒也不是。   温柳聪明的不接话,只在心里说了句。   回到映雪园,原本正在打扫落叶的丫鬟们见顾怀安回来,一个个大气不敢出,欠身后纷纷低头做事,不敢拿正眼看他。   温柳有些吃惊,之前她还以为福利丫鬟都很活泼,平时说话笑闹,完全不似下人。   看一眼顾怀安,温柳不解,怎么除了连枝,下边的人都很怕顾怀安的样子。   连枝朝里看一眼,很快替两人关上门,笑着在门口守着——哎呀,王府是不是快要添个小娃娃了?   一进房间,顾怀安便拉着温柳到了里间,迅速放下幔帐和窗帘,房间倏地暗了不少,一盏琉璃灯摆在梳妆镜前,恰好是一朵莲花含苞待放的形状。   “给你的,回来时瞧着好看,想你会喜欢。”   温柳走上前,惊讶盯着灯里的珠子,竟然在琉璃下熠熠生辉,眸子晶亮,眼波潋滟:“这珠子自己会亮?好神奇。”   “宝贝就宝贝就在这珠子,放在琉璃灯里,映着琉璃,像不像天上的星河?”顾怀安偏过头解释,温柳毫无防备的神情落入眼中。   眉目间染上了琉璃光彩,一副兴奋的小孩样,一时忘了言语。   他二十四,从小喜欢练武,虽也识文,却不愿意考功名,身边多是从小相交,性格相投的“狐朋狗友”。   没有暖床丫头,也有负外面给他的风流名声,其实连姑娘的手都没摸过。   今天还是头一回。   温柳不知顾怀安心中七绕八弯的心思,欣喜扭头看着顾怀安,眼里写着崇拜:“夫君,你好厉害!”   顾怀安觉得,他有点渴。   喉头不自觉滚动几下,察觉身体变化,不由轻咳一声,别开脸:“连枝这一个月没照顾好你吗?身形有些消瘦。”   话音才落,门外一个响亮的喷嚏传来。   温柳连忙替连枝解释:“嗳!不是的,连枝很好,我有按时一日三食,就是——”   “什么?”   温柳有点不好意思低下头,耳根都红了,可又觉得,面对顾怀安没什么不好说的,撇着嘴道:“有点挑食。”   顾怀安上下打量,水色的裙衫下,面前的人的确是有些瘦。   再养养,抱起来应该会更舒服。   轻咳一声,别开脸不去看温柳太过单纯的眼神,心想:你这般,是经不住我折腾。 ☆、第四章   镇北王府上下,对顾怀安的回来并未表现出过大的惊喜,除了王爷夫妻差人送了东西来外,全家都开始头疼。   家里又要鸡飞狗跳了。   顾怀安这个祖宗,真是个来讨债的冤家。   还以为成了亲能定性,谁知道变本加厉,才回家第二天,便惹恼了一向喜静,又吃斋念佛的老王妃。   老王妃身边的嬷嬷看着自家王妃愁容满面,低声道:“夫人要不请少夫人来问问?少夫人进府以来,瞧得出是一个好孩子。”   “……怀安的脾气,要知道我单独把柳儿叫来,必定又要上房揭瓦了。”老王妃轻叹一声,望向佛像:“这孩子,也不知是什么投生,生得一副好皮囊却得了个虎脾气,迟早要生出事来。”   年少时,只当顾怀安是顽劣,但也并无什么恶行,便没放在心上,连他悄悄去参军都不曾生气,更别提真打出了一些名堂。   可随着年纪见长,性子却越来越不受管教,是个惹不起的主,瞧不惯的人惹了他,怕是要剥了人家一层皮。   老王妃出身名门,祖上三代都是读书人,长子顾盛景照着他们夫妻所想那样,才学、品行都是同辈人中的佼佼者。   偏偏顾怀安,是个离经叛道的主。   谁听了都头疼。   “柳儿的性子倒是沉静,要是怀安那孩子能耳濡目染,改改性子就好了。”老王妃又忍不住叹了声,拨动手中佛珠。   常嬷嬷闻言跟着叹气,想起今早院里伺候的丫鬟说的事,更是无奈。   两人正叹气,便听得丫鬟进来。   “见过王妃,少夫人来了。”   “柳儿?”老王妃愣了下,和常嬷嬷对视一眼,立即道:“是一个人来的?快让她进来。”   丫鬟闻言欠身退下,走到外面,不一会儿温柳便走了进来,手里还抱着一个水缸,瞧着不大,但里面的水还在晃。   常嬷嬷见状,连忙上前打算帮温柳拿。   温柳察觉到常嬷嬷的动作,笑了一下委婉拒绝道:“多谢常嬷嬷。刚才都是夫君帮我拿的,到了门口又别扭的说是要去演武场,我就拿了一会儿。”   “柳儿,你这是?”   “母亲,这几尾鲤鱼是从寺中求来的,是佛前灵物,夫君他不知道。昨日我随口提了几句想养几尾鱼在院里池塘中,夫君便一早捉了过去。想来都怪我没说明白,我只是想池塘里有些空,想改日他陪我到街市上去看看,买一些鱼苗放进去。”   水缸放在旁边桌上,温柳拿着手绢擦了擦额角的薄汗,有些腼腆得看向老王妃:“母亲不怪我吧?还连累夫君跟着一起胡闹,险些冲撞佛祖。”   一番话说得明白又将责任揽到自己身上,老王妃哪里还有气,只觉温柳怎么看怎么招人喜欢,连秀致的眉眼都格外顺眼。   常嬷嬷数了一下水缸里挤成一团的几尾锦鲤,没少,心下更是对温柳刮目相看。   她们还以为这几尾锦鲤,早被顾怀安给煮了,想不到竟然被温柳救下,还寻了个借口送回来。   “怪你做什么,又不是你从我这里捉走的。”老王妃笑着示意温柳坐下,让常嬷嬷给她倒了茶:“怀安是我儿子,他什么性子我知道,难为你了。”   “不是的,夫君他很好,我没有替他说话。”   温柳下意识想反驳,可又想起面前的人是长辈,说了一半便住了口,不安望着老王妃。   进门前她心里都在打鼓,毕竟过门一月,平日里她只有早晚请安时和老王妃说过话,无非是些吃穿用度的事情,交集并不多,算得上生分、客气。   要不是今早醒来,连枝急急忙忙跑进来喊了一句“出大事了”,然后语无伦次的把顾怀安抓了几尾锦鲤的事告诉她,她也不会硬着头皮来。   “母亲,夫君他不是有意的。”   “好了,我没有生气,只是那孩子胡闹,往后怕是你要多为他着想,担待他的不是,也免不得会受委屈,他那脾气,好的时候,没人会不喜欢,但浑起来,怕是会气着你。”老王妃见温柳护着顾怀安,不由失笑:“听闻昨日怀安去温家接你回来的?”   正忐忑不安的温柳听到这话,又想起了昨天在温家的那些遭遇,眼中闪过低落,却又飞快明亮起来。   温家不算好,但护着她的顾怀安很好。   不知老王妃提起这事是为了什么,温柳却不习惯在人后搬弄是非,只轻点了一下头,斟酌着该如何说明昨日的事。   她不想告状,也不想撒谎。   “温家大姑娘嫁给了三王爷,家中做派难免有些浮躁,说的话听听便是,也不用往心里去。”老王妃倒是不多问,只是语气温和,见温柳眼中诧异,笑容越发亲近:“怀安那孩子,喜欢什么就执拗得很,舍不得别人碰一下。”   脸颊倏地烧红,温柳低下头,后颈越发弯得厉害,下巴都快埋进衣领。   常嬷嬷笑着朝老王妃看去,两人对视一眼,越发喜欢温柳。   “不留你在这陪我吃斋念佛,再不放你走,怀安怕是在演武场成了望妻石。”   温柳几乎是落荒而逃,欠身后,飞快出了屋子,微凉的风吹过脸颊,才觉能呼吸了。   连枝等在一旁,见温柳红着脸出来,担心她被为难,可又觉得老王妃不像是这种人,小心开口:“少夫人,你脸好红,是不是……”   “夫君还在演武场吗?”   温柳生怕连枝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立即打断她的话,然后想起顾怀安待自己的好,有些意外。   她虽想过顾怀安并非传闻中那样“凶恶”,却也没想到顾怀安会这么耐心对她,昨天见着她那本用来记日子的书册后,竟然对她说,让她受委屈了。   成亲当日被抛下,的确是很委屈。   即使年幼时未曾想过成亲的十里红妆场面,却也在看话本时,暗暗想过与心上人成亲时的缱绻。   哪里料到,接连一个月都未见到自己丈夫。   那书册,被顾怀安小心收了起来,说是以后他做得不对,温柳就拿出来,他保证立即认错。   连枝见温柳一脸害羞,不忍再拿她打趣,轻快道:“应该在,阿森没过来传话,便是还在那里了。”   闻言温柳捧着脸,想起刚才老王妃和常嬷嬷揶揄地眼神,浑身血液仿佛滚烫的水,没办法平息下来,脑子里全都是顾怀安。   轻咬着唇,温柳不顾连枝惊诧眼神,怔怔往演武场方向去。   演武场外,陪练的阿森放弃似的把银枪放回兵器架,叹了一声看向又走神的顾怀安。   “少爷,你再看,少夫人也不会这会儿过来。”   顾怀安挑眉,抬手随意一抛,手中红缨银枪直直插回兵器架里,放下衣摆和袖口,扯下搭在一边的帕子,擦了擦汗,并不理会阿森话中打趣。   去还几条鱼,用得着这么久吗?   早知道就不来什么演武场,陪着一块去把鱼还了,还能去街上转转,最好是去城里最高的城楼上吹风,别提多潇洒。   “走了。”   帕子朝阿森扔去,顾怀安抬脚就要往主院去,才走了几步便听见连枝嬉笑的声音传来,还能听到温柳恼羞成怒的低斥。   几乎是瞬间,顾怀安立即挽起袖口和衣摆,一手挑起银枪,在演武场正中舞得虎虎生威。   一切发生得太快,目睹全过程的阿森根本没反应过来,直愣愣站在那里,看着顾怀安跟大变活人似的耍把式。   他刚才是不是看见了什么,又错过了什么?   银枪挥出残影,举手投足只见潇洒和利落,颀长身材,此刻仿佛披了铠甲,正待出征平定天下,眉目间英朗得叫人挪不开眼。   温柳心如鹿撞,一双眼睛随着顾怀安动作下上转动,不时还要轻抚胸口,只觉顾怀安简直是书里写的大英雄。   难怪当初金陵城的女子都想攀上这枝高门,这般英俊又硬朗的男人,是配得上。   顾怀安心满意足收招,故作惊讶看向温柳:“从母亲那边来了?”   旁边的阿森突然觉得,温柳完全被顾怀安的表象蒙骗,居然会用崇拜的眼神望着顾怀安,分明是个混世魔王,哪里是天降英雄。   “恩,母亲不生气了。”温柳笑着点头,脸上红霞还未褪尽,映着天光,过于明媚温柔:“不过夫君还是得陪我去街上买些鱼苗放进去。”   “待会儿去?正好带你到城里转转。”   “那晚饭还会来吗?母亲刚才说晚上到主院去。”   “晚上再说。”   闻言温柳不再问,见顾怀安额头上的汗,心下犹豫,要不要拿帕子帮顾怀安擦汗,可又觉得这样太过亲密,踌躇不安时,顾怀安已经走到她面前。   干净的帕子放进她手里,弯腰低头,顾怀安挑起眉笑着道:“待会儿回去换身衣裳再出门。”   这回不止阿森,就是连枝也觉得顾怀安——   不要脸。   连枝心好痛,觉得她家少夫人不再是她的了,要被她家少爷独占了。   温柳的脸再次爬上红晕,轻咳一声压下害羞,抬手拿着帕子给顾怀安擦汗,太过靠近的距离惹得温柳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我听阿森说,你是年初才被接到金陵来的?”   “……恩。”   温柳手一颤,想起自己是替温明浣嫁过来,不由紧张起来——顾怀安知道了,会不会觉得她也和温家那些人一样,是在算计王府,把王府当傻子玩弄。   一个鄞州来的野丫头,父母早不在,可能连身世都无法查证……顾怀安会怎么想她?   以为她是骗子吗?   想着,温柳心里发堵,情绪一下变得低落。   顾怀安蹙了一下眉:“你别怕,我是想说,你对当初被拐走的事情还有无印象,说不定能找到当年拐卖你的人。”   “什么?”   温柳彻底慌了,帕子掉在地上,抬头盯着顾怀安,眼圈一下红了。   连这个顾怀安都知道了,那是要去查证她的身世?如果查出来她并非温家被拐走的姑娘,那是不是、是不是在顾怀安眼里她是个骗子,在骗婚,只是贪图富贵才——   连枝和阿森盯着两人,想上前却又不敢。   怎么回事?刚才两人不看着还很好,颇有新婚夫妻的亲近。   咬着下唇,温柳骨子里很少有冒头的倔劲一下窜上来,闷声道:“我没有骗人,我不是骗子。” ☆、第五章   她才不是骗子。   成亲前,她都不知道顾怀安是谁,更别说,精心谋划地一门心思想要攀龙附凤。   一想到顾怀安可能在心里这么看待自己,温柳暗暗使劲,想要从顾怀安手里抽回自己的手,才有动作,便被紧紧握住。   倔强地抿着唇抬头看他,水灵的眸子里闪着怒气,像只红了眼的兔子,下一秒就要往顾怀安身上扑来,然后狠狠咬一口。   捏捏温柳的手心,顾怀安不由失笑。   糟糕,他刚才的话让温柳误会了。   昨夜回来后,又被急事叫走,在兵部忙了一晚,天亮前知道还有些时辰才能脱身,只好先让阿森去打听一下自己这位素未蒙面的妻子来头,也好有个准备。   等他从兵部回到家中已是午时,得知温柳去了温家,便沐浴更衣打算去温家接人。   他在金陵朋友不少,虽是些酒肉朋友,却也有一些是真聊得来的知己。   当年去军中时,他便知道自己声名狼藉,倒不计较,偶尔闲聊时,听其余人提起过温家的事情,对温家印象算不得好。   那位大姑娘的确厉害,能让三王爷待她年年如一日,怎么看都是个聪明人。   但温家那些小辈却作风越发跋扈,比一些王公宗室公子还要嚣张,不见有什么别的作为,却横行霸道。   从前他就在一旁看过自己的好友教训过温家的小辈,他自是不会出手但也没有劝阻的打算。   阿森在他更衣后回来,打听了不少消息,才知道自己这门亲事,不仅温家嫌弃,还随意塞了个人过来,这个人就是倒霉的温柳。   并非他母亲一开始想的温明浣。   温明浣的名声他听说过一些,不过想也知道那样的女子和她姐姐一样聪慧过人,是位能人,可不适合他。   他从小就结交各种人,对于金陵这些贵胄高门并无多少好感,尤其是做派,嫡庶之分、贫贱之别,于他眼里不过是人出身罢了。   十年风水转,谁都不知道是兴盛还是衰落,所以在知道温柳年幼时被拐走,才流落在外的事情,下意识怀疑温柳当年被拐走不是意外。   贵胄人家虽因为家门规矩不常有这种事,但不代表人人都遵着家规办事,私底下藏有歹心做了恶事也并非密不透风。   温柳被拐走的时候才是个三岁的小丫头,又是父母的掌上明珠,怎么会被轻易拐走?   见温柳抿着唇,红着眼的委屈样子,顾怀安的心比泥还软。   朝那边阿森和连枝使了个眼色,不顾温柳轻微挣扎,牵着温柳往映雪园走,边走边解释:“我只是在想,你被拐走的事,或许——另有真相。”   刚才还不安的温柳,惊讶抬头,望着顾怀安的侧脸,心里的不安却因为这句话升起,她从未想过这些。   “夫君你的意思是?”   “只是胡乱猜想罢了。”顾怀安揉了揉她的头发,笑道:“不过要真知道是谁把你拐走,得狠狠打一顿。”   温柳失笑,不再排斥顾怀安对自己的亲近动作,低声道:“是该好好打一顿。”   闻言顾怀安朗声笑起来,越看越觉得温柳哪哪都好,连说话、生气都格外漂亮,不枉他连夜回来。   他对这门亲事本是不抱希望,但自家母亲威逼利诱,为了躲她的唠叨才应下来。   温柳这性子,实在是合他心意,聪明却不会让人觉得锋芒毕露,整个人仿佛被一层白软的糯米包裹着。   比起温家那群纨绔子,还有那几个刁蛮跋扈的千金,可招人喜欢多了。   心情转好的温柳陪着顾怀安回到映雪园,两人都换了一身衣裳才出门。   顾怀安挑了一身苍青色的衣服,腰束锦带,黑发束起,眉目英俊成熟,牵着温柳往门外走:“除了鱼苗还有什么想买的吗?”   “还没有想到。”温柳听见顾怀安问自己,扫过顾怀安牵着自己的手,楞了一下才抬头回答:“夫君,你一直都在城里长大,要不你带我去城里好玩的地方转转?”   顾怀安点头,依旧牵着温柳没有松开。   他行事一向离经叛道,礼数礼教在他眼里就是麻烦,所以宁可在军营中摸爬滚打,也不愿意在朝堂上和人明争暗斗。   尤其当今圣上,年过五十,已经过了壮年,心意越发难猜。他这脾气,进了朝堂,怕是不出三日就能犯下忤逆犯上的大罪。   “那让阿森和连枝不跟着,回去说声,晚饭在外边吃。”   “听夫君的。”   连枝在后面,听见这句话,闷闷不乐的望着温柳背影,然后看着顾怀安,妥协似的低下头,望向身边同样被抛下的阿森。   他们俩往后在映雪园里,大概是不会有存在感了。   从年初被接到金陵,温柳还是第一次这般轻松的走在街上,心头松落,眉间不自觉染上笑意。   之前每次和温明浣都是坐着小轿,去书斋里坐一阵,跟别家千金们闲谈,而后又坐着小轿回家。   街市人来人往,温柳很快被热闹吸引,一双眼到处望着,不时看着周遭的摊贩,好奇打量着上面的东西。   温柳没有刻意藏着自己的喜好,她想事情很简单,既然和顾怀安成了亲,那就是夫妻。   往后不管如何,只要顾怀安待她好,没有对不起她,那她就会陪着顾怀安,哪怕是他在外声名狼藉,可夫妻一体,她不想做大难临头各自飞的燕雀。   鄞州的养父母即使在遇害时,都紧紧地握着彼此的手,生前感情要好,从未吵架红过脸,什么事都坦诚相待,所以她相信,只要她和母亲一样,也可以和顾怀安做那样的夫妻。   “昨晚睡得好吗?”   “……还好。”   回答得镇定,耳朵却快要滴出血来似的,温柳捏了捏手心,完全不敢去看顾怀安的眼睛。   这种话,顾怀安居然会在大街上问出来,可是——   思绪不由回到了昨晚。   那盏琉璃灯,温柳心里喜欢,到了晚上还坐在桌前摆弄,连卸下妆面和发饰的时候都频频去看那盏灯,惹得连枝说她孩子心性,有了心爱的玩具,便什么都忘了。   分明在温家受了那么大的委屈,才隔了多久就忘了。   温柳对温家并无多少感情,从前只当自己是个寄人篱下的过客,所以并不怎么在乎。只是有些遗憾,竟是连温明浣都没留住。   谁知顾怀安正好进来,听见连枝说她对着一盏灯都能津津有味,围着一晚上不腻味。   见顾怀安已经换了衣裳,发尾还沾着水汽,便知道他在净房已经梳洗过,温柳不舍得把视线从琉璃灯上收回,起身朝顾怀安轻点了一下头。   连枝替温柳擦了擦头发,便拿着东西识趣离开。   房里只剩下温柳和顾怀安。   顾怀安并未说什么,只是径直走到床边,又回过身看她,说了句:“那盏灯就在那儿,不会有人拿走,明天再看也不耽误。”   心知自己孩子心情被发现,温柳红了脸,颇为不好意思地朝顾怀安走去。   才靠近,便有些后悔。   尽管成亲一月,可今晚才是他们俩头一回同房,是要同塌而眠。   温柳忽地紧张起来,她自从记事来都是一个人睡,连家里的乳娘都很少会陪着她,把她哄睡着了便守在旁边。   更别说和……和男人同寝了。   抓着衣服下摆,面色绯红,连呼吸都下意识地急促了些,埋头恨不得把脸也藏进领口。   顾怀安靠近了一些,低头看着面色发红的温柳,生出几分逗弄的心思:“你怕我?”   闻言温柳轻轻摇头,小声回答:“为什么要怕?”   “那时辰不早,该就寝了。”顾怀安牵着人走到床边,吹了床头的灯,看一眼不安坐着的温柳,失笑着解了身上外衫,往屏风那边一扔,稳当挂在上面。   “不困吗?”   “啊,不、困,想睡了。”温柳觉得顾怀安是故意的,贝齿咬着下唇,仿佛是要争口气一样,脱了鞋飞快爬到床里侧,裹着被子背对着顾怀安。   这样就好了吧?   温柳刚松口气,身后床榻往下陷了些,一股好闻的松木味道便轻轻飘来,不仔细闻都察觉不了,眼中闪过惊讶,还不待她开口,就被人搂住腰落入一个温热的怀抱里。   宽阔的胸膛带着习武之人的结实,手臂控制着力道不会勒疼她,甚至连距离都把握得刚好,完全不会让温柳感到不适。   隔着薄薄的寝衣,温柳急促的呼吸传给顾怀安。   顾怀安手臂往下搭着他的腰,低声开口,呼吸扑在她后颈,热热的,让温柳不自觉缩了缩脖子,只觉有些痒。   “昨晚没睡,今早在大营里把剩下的事都安排完了,有一月的空闲时间。”   “夫君?”   “放心,我不会伤害你。”顾怀安不曾流连风月之地,去也是陪从前那群朋友胡闹,他喝酒,别人享鱼水之欢。   久而久之,名声自然不好听。   任谁也想不到,风流在外的顾怀安,在男女之事上,是空听了不少人的经验,全无实战经验。   他今晚只想搂着温柳好好睡一觉,放松一个月里紧绷的神经——他觉得温柳身上的味道很好闻,却又不是水粉胭脂那么扑鼻。   “我知道。”   放松下来的温柳,不自觉往身后温热的怀抱靠,心里只觉一片平和——她觉得,顾怀安和那些人说的都不一样。   顾怀安果然只搂着她睡了一夜,并无别的动作。   ……   回想昨夜的事,温柳抬眼不自禁去看身边顾怀安,眼中不自觉带着一些倾慕,她觉得,她应该会喜欢顾怀安。   从昨天在温家,顾怀安不问缘由替她撑腰开始。   “想吃糖葫芦吗?”   “那个是小孩——”温柳下意识想拒绝,可突然觉得裹着糖衣的山楂果格外好看,立即改口道:“好啊,夫君给我买?”   “恩,给你买。”   顾怀安掏出几个铜板递给小贩,摘了一串给温柳,看她拿在手里笑眯眯的咬下一颗,腮帮鼓鼓地嚼着,突然觉得,成亲也很好。   他还从未想过,自己也有这么耐心的时候。   “相公——嗳,夫君,你吃吗?我一个人吃不了。”温柳连着吃了两颗,酸酸甜甜的味道在舌尖散开,心情变得更明媚,大着胆子主动亲近顾怀安,举起手问了一句:“很好吃。”   顾怀安用行动代替回答,低头就着温柳举着的手咬下一颗:“恩,是很甜。”   盯着顾怀安唇边灿如天光的笑意,意气飞扬的眉目,温柳突然有些窃喜,这样的顾怀安,应该只有她见过。   是她一个人的。   垂下眼,咬了一颗,甜味顺着味蕾往心尖去。   她觉得,她现在就有点喜欢顾怀安了。 ☆、第六章   街市热闹,人头攒动,逛了会儿顾怀安带着温柳钻进了一间茶坊,临水而建,除了大堂外,临水的一面都是雅座,寻常时候,各家闺秀和夫人都会约在这里小聚。   顾怀安从前少有来这里,多是去酒楼或者跟那几人一块去风月之地,来这里多是自小一起长大的那几人。   在雅座里,谈笑着灌饱了酒虫后,深夜才回家中。   牵着温柳选了一处安静雅座,左侧便是转角,因此没有安置座位,尤为安静,加上这处视野能看见之处,正好有一棵红枫。   枫叶落在水面,晃起一圈涟漪,有鱼冒出来啄了一下,又飞快潜回水下,是个休憩的最佳位置。   “要不要喝点别的?这里的茶不错,煮茶功夫了得,不过也有别的东西,尝一尝?”   “夫君常来吗?”   “不常来,但听说过。”   温柳点头,捧着一只杯子,满脸好奇地盯着水面,见金色的鲤鱼浮出水面时终于忍不住扭头看着顾怀安。   谁知恰好见顾怀安望着自己,便有些不好意思起来,瞬间忘了自己要问什么。   她觉得,顾怀安对自己不讨厌,至少是,可以容忍这段婚姻的。   很长一段时间,温柳都觉得自己大概是这世上最经不起风吹雨打的浮萍,没有根,只能随世事飘摇,也没有容身之处。   其实她对幼时被拐走的印象已经不深了,只记得走了很远,然后便被人卖了。   买她回去的那户人家的夫妻,早年丧子,又不能再生养,便把所有的感情都倾注在她身上,所以她自小无忧无虑,被捧在手心里,连婚姻大事,都不逼着她,只说是由她高兴,寻一个喜欢的。   那时温柳不明白,只说要一辈子侍奉在爹娘身边,不嫁人,也不离开家,爹娘笑话她孩子气。   后来,便是养父母在游玩归来途中遇害,双双离世。   她从官府那里知道消息,去认尸的路上,没有哭,反而镇定得出奇,陪着她去的管家一路担心,直到在衙门见到尸体,温柳心口绞痛,呼吸不上来,跪坐在地上突然崩溃大哭。   记事后,温柳很少会这般大哭,几乎没有掉过眼泪。   可那会儿温柳觉得,天都塌了。   浑浑噩噩办完丧事,病了半个月不见好转,才送走看病的大夫,姨母一家上门来闹,要她交出家业。   闹了一月,温柳再有心,也无力阻止,便过上了寄人篱下的日子。   再后来,便是温家来人,把她接回金陵。   “想什么?看上去不像开心的事。”顾怀安低声问:“如果是难过的事,没办法忘记,那就和我说说。”   想起温明珠姐妹对自己的恶言相向,还有姨母一家对自己的冷眼,温柳忽然害怕,又谨慎起来,小心问:“夫君,你觉得我是个煞星吗?”   “昨天温家那些人这么说你了?”顾怀安眼里浮起怒意,捏了一下杯子,怕吓着温柳柔声道:“你长得不像。”   温柳愣住,这风马牛不相及的回答,顾怀安说出来,心情突然就好了。   分明,刚才她是真的很难过。   轻轻摇了摇头,不愿意和温家再有牵扯,温柳盯着杯子里的茶:“我、我是替二姐嫁给你的,祖母说,当时定亲,并未说要谁,我也是温家的女儿,也是一样的。”   “二姐?”   “那天我们要走的时候,叫住我的人。”温柳不想骗人,她觉得顾怀安对她很好,所以——   “长得很漂亮,知书达理,是祖母最疼爱的孙女,她待我也很好。”   如果是温明浣的话,王府应该会更高兴吧。   金陵有名的才女,又生得比她好看,不像她,从鄞州来的,许多风俗和礼数都有不同,总觉得不像大家闺秀。   轻叹一声,温柳想,要是顾怀安为此介怀,她也是可以接受的。   “没看清楚。”   “啊?”   “急着回家,又有些晚了,谁也没看清。”顾怀安伸手拿过温柳的杯子,指尖碰到温柳白软的手掌,眼中闪过促狭:“手有些凉,很冷吗?”   “没、没有。”   温柳心跳得很快,觉得顾怀安每一句都准确无误地在她心上撩拨,而且每一下都击溃她筑起来的防线。   其实她自从双亲离世后,便不习惯去依赖人,和相信人。   从前被父母保护得很好,她就像是寻常人家的姑娘一样,天真又单纯,总觉得,只要对别人好,就不会招来嫉恨。   可现实让她彻底明白,好人不一定有好报。   当年姨母一家全靠着父母的救济度日,不止救济,还帮着表哥娶亲、置办宅院,给了一间铺子做生意。   手足之间,已经是仁至义尽。   结果呢?尸骨未寒便登门和她争夺家产,一句一个养女而已,勾结当地官府,便把一切都夺走了。   顾怀安察觉到温柳的不对劲,情绪低落,正打算开口问,便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至近靠近,跟着雅座的门被敲响。   “小侯爷,外边来了军营的人,说是有事禀告。”   “知道了。”   顾怀安应了声,见温柳已经抬起头,一脸笑意看着他,眉头皱起,起身道:“你在这里等我,我一会儿就回来。”   “夫君不必担心我。”   “晚娘,小柳儿对此处不熟,劳烦你多照看。”   “小侯爷放心,少夫人交给我,定出不了岔子。”   听着清丽的女人和顾怀安说话,温柳托腮看着,脸上笑容在晚娘看来时,依旧不减,轻点了一下头。   晚娘对顾怀安并无男女之间的倾慕,反倒更像是朋友,而且,把顾怀安当弟弟那样。   顾怀安不放心的回头看一眼温柳,见温柳双眸眼神温和,放下心来——他觉得,温柳并非表面看上去这么软弱,骨子里,其实又倔又傲。   晚娘跟在顾怀安后面离开,雅座只剩下温柳一个人,反而让温柳放松下来。   扭头继续盯着水面,温柳难得有了放空的机会,完全不想去想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更不想去想温家为什么选中自己。   以顾怀安的身世,一个镇北王府的小侯爷,即使再纨绔,也身份尊贵,这么安排,岂不是便宜了她这个“外人”。   温家那些人倒是真眼光高,连镇北王府都看不上。   “明浣姐姐,你来了?”   一直没有声响的隔壁雅座,忽然传来声音,温柳楞了一下才回过神,有些讶异的盯着那道墙。   明浣?温明浣吗?   果然,不一会儿温明浣的声音便响起。   “抱歉,来的时候被母亲看见,拉着我说了些话,又推脱不得,才来晚了。”温明浣声音依旧是清清冷冷的,语气里听不出半点抱歉,倒是平静。   同处一室的女子仿佛不介意,亲热道:“那还不是因为明浣姐姐讨人喜欢,你家姐姐嫁给了三王爷后,家中就数你最优秀,又要和礼部尚书的公子订亲,可不得多和你说说话。”   “妹妹年幼,只是这些话,往后不必说出来。”   对方一惊,立即道:“是我失言,明浣姐姐不要怪我,好了,叫你出来是想约你去看书斋里新来的诗册,大家都买了。”   “诗册?”   “恩,一会儿再去,这会儿太热,晒得慌。”   温柳不自觉的听着两人谈话,只觉温明浣在什么人面前都是一个样子,清高不易靠近,能主动亲近她,想必一开始也是喜欢她的。   她是真的很喜欢温明浣,因为温明浣从不为难她,还愿意带她到处玩,朝她笑的时候,温柳便觉得天是亮的。   想着,轻叹一声,逼着自己不再去想,她到底为什么和温明浣分道扬镳?她去找过温明浣,可都被大伯母拦下,一封信、一张字条、一句话都没托人带给她。   知道她上花轿前,都没见到温明浣。   “你家那个从鄞州来的丫头,是不是嫁去镇北王府了?那顾小侯爷是个要命的,以前就一堆风流事迹,如今娶了这么个娇嫩的夫人回家,怕也不会收敛。”   “你是说柳儿?”   “恩。”女子停了一下,接着道:“你之前还带着她一块来,如今她倒好,抢了你的亲事,本该嫁入王府的是你,那顾怀安也未必是个坏人,明浣姐姐你这般聪明,说不定遇上你就不一样了呢?”   温明浣好一会儿没说话,一墙之隔的温柳却突然不愿意再往下听,她害怕了。   她不想温明浣说出一些她不喜欢的话来,那是她对温家最后仅存着的一些念想,哪怕只是她一个悄悄惦念着的。   这般一想,温柳忽地红了眼睛,干脆捂着耳朵不愿意听。   “华秀,柳儿嫁给小侯爷,是她命定的福分,不管有没有我,小侯爷是什么样的人便是什么样的人,你何必替我惋惜?”   温明浣声音不大,接下来的话却敲进温柳的心里:“她是温家的孩子,我三叔流落在外独女,你莫再我面前说她不是。”   这句话飘进温柳耳朵里,温柳豆大的眼泪簌簌往下掉,咬着下唇不敢哭出声。   她就知道,温柳心里是疼自己的。   “明浣姐姐——”   “今日有些乏了,还有先生吩咐的功课没做完,便不陪你去书斋,改日再向你赔罪。”温明浣放下杯子,起身告辞。   温柳听见这话,立即起身想要去找温明浣,可突然想起什么,瞪圆了眼睛,收回已经落在门上的手。   既然温明浣心里想着她,那……   避而不见,肯定是有苦衷。   侧过身听着外面温明浣离开的动静,温柳擦了擦眼泪,心中笼罩多日的阴云彻底被吹散,连那几片飘进来的枫叶,都格外顺眼。   “嘁,有什么了不得,以为自己是金枝玉叶还是真凤凰?不过是礼部尚书的公子,不过如此。”   隔壁忽然传来声响,温柳一惊,没有发出声音,却记下了刚才温明浣说的名字。   华秀?   不知是哪家府上的。 ☆、第七章   夜色爬上枝头,茶坊里客人来了几拨,又走了几拨。   温柳起初还有心思去听隔壁那些人谈论的事,到后来干脆趴在桌上,百无聊赖的望着外面平静的水池。   茶室门被打开,温柳期待地扭头看去,见到晚娘端着一盅梨膏走来,直起身朝她一笑。   “谢谢。”   “少夫人客气,与我说话不用这般。”晚娘放下东西后并未离开,反而坐下,见温柳脸上疑虑,犹豫了一下开口:“小侯爷从前也这样,经常忘事。”   一句话挑起温柳少有的不悦,却没有办法发作。   顾怀安的确很忙,否则也不会一个月都回不了家,将她扔在家里,直到昨日两人才算是正式见面。   可她明白是一回事,从另一个风姿绰约的女人口中说出来,便不一样。   懊恼得想起白日里,自己对眼前女人的评价,温柳觉得,自己果然是太年轻了。   “既已成亲,便要能彼此包容,何况夫君是保家卫国的将军,身为他的妻子,自当也有他那般襟怀。”   捧起杯子,并未去碰那盅梨膏,温柳不疾不徐开口。   抬眸盯着晚娘,温柳目光如水,并不见半点被挑衅后的不悦:“我有些饿了,烦请姐姐替我准备些吃的。”   “少夫人——”   “夜里吃甜的,会睡不着。”   不等晚娘说完,温柳继续道:“有劳了。”   她是客,还是顾怀安安置在这里的客人,不提身份,也让晚娘不能拒绝她提出的要求。   温柳瞧着年纪实在小,即使已经快满十七,看上去却才及笄模样。   晚娘意外地便是温柳小小年纪,竟然让人挑不出半点能挑衅的地方。   目送晚娘离开茶室,温柳盯着那盅梨膏,半晌才挪开视线,继续盯着外面的水池,却没了刚才的心情。   心里乱哄哄的,还有一些烦闷。   放下杯子,温柳轻叹一声,觉得是自己太过自信,才会越过那道界线,轻易地去相信一个才刚见面的男人。   吃一堑不长一智。   不过好在今天出的这趟门,不算全无收获,知道她知道,温明浣是有苦衷才会不理自己,而不是讨厌她了。   “去了一趟兵部,回来晚了,早知去那么久,该叫人先把你接回家。”   顾怀安拉开茶室的门,见温柳坐在那里,边解释边上前,见温柳转过头看自己的时候,愣了下。   “你回来了?我才让晚娘去准备吃的,正好你也饿了吧?”   来的路上,顾怀安走得比平时要急,想了一肚子的话想安慰温柳,谁知道,温柳根本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见他来了,不吵不闹,也不问为什么耽误到这个时辰,连句话都没捎来。   “还没吃东西?”在温柳对面坐下,看着桌上的梨膏:“不爱吃?下回换个别的口味。”   “夜里吃甜的,容易睡不着,所以麻烦晚娘请厨子再做点别的来。”温柳扫过梨膏,不经意似的开口问:“要不要再多做一些,不然也可能会饿醒。”   盯着温柳,顾怀安实在找不出半点勉强和伪装,连一丝恼怒都看不见,只有体贴和周到。   完全不似这个年纪的稳重,莫名让顾怀安有种愧疚。   稍微倾身,坐直身子,顾怀安问:“不生气吗?我把你晾在这里,还忘了让人先把你送回家,说是带你出门玩,结果——”   “为什么生气?”   温柳不解抬头盯着顾怀安,随后才反应过来,顾怀安话里的意思。   其实,她倒也并非心胸宽大到一点反应都没有,只不过,等着等着就习惯了,反正,就算她不在这里等,回家也是一样。   倒不如换个地方多坐会儿。   摇了一下头,温柳失笑:“夫君多虑了,我只是觉得,你一定是遇上什么事才会耽搁,而且事关军情,我一介女子不便多问,你要告诉我,自然会和我说。”   她不喜欢去问别人的事,总是打听,显得自己很在乎。   倒也有例外,比如,她会在乎温明浣不理自己的原因,也会在乎镇北王府上下是否接纳自己这个“外人”。   而顾怀安,她暂时还不知道。   “自小都这样?”   “也不是,夫君怎么这么问?”温柳察觉到顾怀安语气里的不悦,下意识谨慎起来,问道:“是不是我说错话了?”   这下顾怀安终于明白了,在愧疚之余,不知从何而来的郁闷到底是因为什么。   夫妻一体,他觉得温柳很适合自己,不管是脾气秉性还是偶尔露出的天真,是他想要的妻子。   可实际上,温柳不脆弱,即使那日他不出现,他相信温柳也会有自己的办法去解决难题。   当然,他去了,温柳心中也是高兴。   但就在刚才,他察觉到温柳一瞬间的谨慎后,终于知道,温柳心里的防备,其实从未放下过,对谁都存有警惕。   所有的郁闷都是从这里来。   看似无害又需要人保护的兔子,竟然裹着一层硬甲,藏在松软的毛发下,很少有人能看到,都只以为她好欺负。   “没什么,吃过东西,我们回家?”   “恩。”温柳暗暗松口气,朝顾怀安笑露出一个笑容:“今日这么忙,明天夫君有空吗?”   “怎么了?”   “母亲前几日好像有提到,重阳祭祖,今年大哥和大嫂在外,让我们俩去,母亲和父亲要去别处。”   顾怀安闻言点点头:“明天应该有时间,不过是去祖坟前清扫,日落前能回城。”   “那便好。”   晚娘敲响门,身后跟了一个模样清秀的侍女,端着重新做的吃食进来,见顾怀安正和温柳说话,垂下眼时,已经敛去心中爱慕。   抬眼见晚娘,温柳连忙提醒顾怀安有人来了。   “今天麻烦你了。”   “少夫人并未添麻烦,反倒是很招人喜欢,难怪小侯爷把人带过来。”晚娘让侍女把东西放下,亲自给两人布置碗筷后,并未离开。   顾怀安也没阻止,反倒是拿筷子夹了一块点心给温柳。   噫?还不走吗?   温柳心下好奇,她总觉得顾怀安跟晚娘很熟,可分明顾怀安说了,不怎么来这里,难道是——   心里闪过许多念头,却又被温柳一一否掉。   依着顾怀安的名声,还有这两日见识的作风,如果两人之间真有什么,顾怀安是断不可能让晚娘不清不楚的跟着他。   至少也会挑明两人关系,免得旁人觊觎。   心不在焉咬下一口点心,温柳垂下眼,觉得自己现在的心思,仿佛出门捉奸一样,连忙压下猜想。   她要信任顾怀安的为人才是。   “小侯爷,上月的账簿,可要这会儿过目?还是过两日差人送去?”   “既然来了,就在这里看了再回去,花不了多少时间,这段时间,你辛苦了。”顾怀安想了片刻才开口:“往后柳儿和人来这里,都记在我账上。”   晚娘脸上还来不及绽开的笑容迅速褪去,应了一声。   恰好听到这话的温柳抬起头来,惊讶地盯着顾怀安——顾怀安竟然是这间茶坊的老板?堂堂镇北王府小侯爷,在外面有一两间铺子,倒不奇怪。   只是,感觉和顾怀安这个人很不搭。   “这里,沾了一些碎屑。”   “恩?”   顾怀安失笑,朝温柳伸手,替她擦掉嘴角的点心屑,指尖擦过温柳脸颊时,难得的有种心情不差的感觉。   肤如凝脂,摸起来倒是手感不错。   温柳面色涨红,低下头,恨不得把脸埋到碗里。   这一幕落入晚娘眼中,格外刺眼。   欠身后离开茶室,隔了不久便差人送来账簿,再没有出现过。   温柳耳根发烫,一顿饭吃得心不在焉,总想去看顾怀安,又觉得自己这般心思太过明显,只好垂下眼强迫自己专心吃饭。   过了半晌,翻动账簿的声音停下,温柳才平复下来。   “看完了?给你盛了一碗汤,你先喝,喝了再吃饭。”温柳擦了擦嘴角,免得刚才的情况再次上演。   顾怀安点头,拿着碗喝了半碗汤,拿起筷子的时候看向温柳。   “怎么了?我脸上沾上墨了?”   “没有没有,我就是——没想到夫君是这间茶坊的老板。”温柳挠挠头,有种被抓包的感觉:“这间茶室,该不会是专门给夫君准备的吧?”   “恩。”   平时顾怀安的确不常来这里,但偶尔也想清静一下,会到这里小坐半日,或是睡上一觉,养足精神再回家听父母念叨。   当初盘下这里,并未想过能营收,只觉得有意思,至于交给晚娘打理,是因为晚娘是原先这间茶坊的老板,因为债主登门,不得不变卖父母留下的家业,幸好遇上顾怀安,才得以保住。   虽是易主,但顾怀安出手大方,加上又是她在经营,比抵押给那些人好上太多。   顾怀安吃了几口,便没什么胃口,抬眼见温柳坐着发呆,像是有心事,搁下筷子开口问:“以后你知道什么,可以直接问我。除了军情要务外,一般都能说。”   “嗳?”温柳诧异,但忽然想到什么,真开口问了。   “那个——”   “什么事?”顾怀安竟然隐隐有些期待,温柳会为了什么向自己开口,是问他这一月里的事情,还是问两人日后的事。   温柳不解顾怀安眼里的期待是怎么回事,但又想不起来对方是谁,咬了咬唇才开口。   “夫君,你知不知道,闺名叫华秀的姑娘,是哪位大人府上的千金?”   在温柳话说出来的那瞬间,顾怀安眼里的失望让温柳突然噤声,又忍不住揣测他的心思——好烦,男人的心思也很难猜。   不都说女人心海底针,在她看来,男人也不差,她都没有这么难猜。   “华秀?”   “恩恩!我……我就是突然想起来,但记不得是谁府上的,想问问你,你要不知道,也没什么。”温柳坐直身子,故作不在乎的摆摆手,免得顾怀安真问起来,她找不到借口说辞。   总不能说,是因为她下午听墙根,听到华秀在温明浣面前搬弄是非后,气走了温明浣,又在背后说温明浣的坏话。   这么一想,她真是差劲,竟然听别人墙根。   不禁叹了一声,温柳想,她还是找个机会去找温明浣,把误会解开比较好。   “我让阿森帮你查一下。”   “不用不用,太麻烦了。”   顾怀安皱眉,他看上去像是查不到这些事的人吗?“明天就有结果。”   “可是——”   “回家。”   顾怀安打断温柳的话,脸色不怎么好看,但有牵着温柳不松手,弄得温柳不知道自己刚才哪句话得罪了顾怀安。   偷瞄一眼顾怀安的脸色,温柳皱着脸——她好像真把顾怀安得罪了。 ☆、第八章   王府里的人个个都是受过训练,眼明心亮,对主子心思,猜不到一半,也能猜中三分。   妥帖放下热水和梳洗的东西,识趣离开房间,连门都替两人拉上。   温柳拿着梳子,心不在焉梳着头发。   刚才连枝来替自己梳洗的时候,低声问了她几句,她照实说了今天的事,一向聪明的连枝都弄不明白,顾怀安怎么看上去披着一身沉闷。   在心里叹了声,温柳不自禁去看镜子里映出的顾怀安。   手里拿着一本书,连头都没抬起来看过她,专心得让温柳不得不去回想,今晚在晚娘来了之后,发生的事情。   翻来覆去想了几遍,温柳盯着那道身影,几乎没有犹豫,放下梳子起身。   中衣外罩着一件轻薄的纱衣,头发柔软披在肩后,温柳也顾不上害羞,觉得她应该主动些,至少要弄明白顾怀安在气什么。   用香料熏过的衣服一靠近,就能闻到一股香味。   顾怀安放下手里的书,看着温柳:“困了吗?你先睡,我再看会儿书。”   “你在和我生气?”   “没有。”   “分明是有。”温柳咬着下唇,想起之前和温明浣的误会,竟然白白伤心一个月,这回说什么都不能让误会发生得不明不白。   她认定了,顾怀安在跟自己怄气。   就算才相处两日,可是顾怀安截然不同的两种态度,她又不傻,怎么可能看不出来?昨晚上还哄着自己一块睡觉,今天就让自己先睡。   事情在兵部也该处理完了,手里这本书有那么好看?   骗鬼,这书刚才顾怀安好半天都没翻一页。   看书就是拿来搪塞她的理由。   “你有。”温柳撇下嘴角:“你的书,刚才一直都没翻页,一直都在这页,我在镜子里全看见了。”   靠在椅背上的顾怀安,听到温柳一阵分析,别扭又固执,不过有些惊讶于温柳的观察力,竟然一直在留意他,还察觉到了。   蹙眉盯着顾怀安,不知道他怎么突然笑起来。   “你笑什么!”   “我在想,我夫人这么在乎我的想法,看来这门亲事的确是上天给我选的。”顾怀安伸手拉着温柳坐在膝盖上,安抚道:“并没有生气。”   “你有。”   “不是和你生气,应该说是和我生气,你……好像不太信我,还是该说,你对谁都不相信?”顾怀安低叹一声:“小柳儿,那些事情和你无关,并非因你而起,旁人你不信,但我是你的枕边人,从前没有红颜知己,也外室妾室,你连我也不信,打算独身在这世上?”   顾怀安很长的一段话,温柳仔细听着,然后愣住。   她没有不信,只是才开始相信。   “可是——”   “我下午原本想听你问,为什么那么晚才去接你,为什么把你一个人扔在那里,谁知道你问了意见不相干的事。”   连顾怀安都觉得自己太计较,他一向大方,做事随性又随心,很少会被一件事情拴住,更别说,这么斤斤计较。   收紧胳膊:“试着相信我?”   垂首不语,温柳觉得要跨过心坎,有些难,可是她觉得顾怀安的亲近她不排斥,更何况,两人是夫妻。   “……我有在相信你,只是,好像身不由己,没办法控制。”   温柳自己也别扭,觉得自己这样不讨人喜欢。   但她总觉得,每次她试着去抓住信任的人、喜欢的人时,老天爷都喜欢和她开玩笑,把一切收回。   像极了温明珠姐妹说的那样,是个不祥的人,才会发生这么多事。   “慢慢来,我不逼你,只要你在试着去做就好了。”   顾怀安搂着温柳,看她靠在自己怀里,毫无防备放松的样子,觉得自己应该会成功把温柳从心里的防线拽到他的世界。   自从懂事后,这种被依赖的感觉久违了。   “恩。”   “困了吗?明天还要去祭祖,路途不算远,但事情不少,得亲自动手,会有点麻烦。”顾怀安低头柔声问:“从前在家里做过吗?”   “跟着爹娘做过,但好像有些忘了,只有每年清明和他们忌日的时候才会去——”   想起养父母的事,温柳眸光黯淡,可身边顾怀安气息包裹着她,不免想要更多,往顾怀安身上靠了靠。   真心安。   “以后我陪你去。”   顾怀安抱着人往床边走,看着温柳快要滴出血的脸色,给她拉好被子后,自己到一边去洗漱,等回来时,温柳已经揪着被子睡着。   半张脸陷在枕头里,乖顺的样子让顾怀安忍不住上手捏了两下。   算了,温柳还小。   顾怀安想,他不能太着急,总得把温柳养得好一些才能动口。   清早是温柳先醒来,感觉到温热的怀抱紧贴自己,不由红着脸小心退出来,然后起身伸长胳膊去拿放在床头的衣服。   谁知刚探出身子,就被一条结实的胳膊搂着腰拽回去躺着。   “再睡会儿,还早。”   “不早了,一会儿要去祭祖,你忘了?”温柳低笑着提醒:“祖祠不在家里,你是不是忘了?要去迟了,母亲又该说你了。”   想起顾怀安在老王爷夫妻心目中的形象,温柳有些不解,顾怀安怎么会“声名狼藉”,分明哪哪都很好。   除了任性一些。   顾怀安按了按眉心,终于睁眼看温柳。   “那便起吧。”   “那我一会儿帮夫君束发?”温柳像是哄小孩一样道:“我手艺还不错,不过连枝说,我给自己打理得发髻都太简单,瞧着没有王府的气派。”   什么歪理。   顾怀安半坐起身,拿了床头的衣服递给温柳,见她披着头发,脸侧几缕发丝贴着,一双杏眼说话时不自觉眨着,喉间干涩。   被顾怀安盯上的温柳没有半点自知之明,反而抬眼盯着他,有些兴奋道:“夫君是男子,发髻简单,应该好打理。”   “以后你要想,都让你打理。”   “真的吗?那我要问连枝学一学,她手巧得很,我都不会。”温柳说完,衣服已经穿上,从顾怀安身上爬过去,坐在床沿穿鞋。   正想问什么,忽然想起一件事,回头看着顾怀安。   刚拿起衣服的顾怀安只觉一道含羞带怨的眼神落在他身上,笑问:“怎么了?”   “……那间茶坊的管事,和夫君认识很久了吗?”   醋意经过一夜的发酵后,仿佛没办法再压在心底,温柳想起昨夜顾怀安的开解,便忍不住开口问。   是顾怀安说的,以后什么都可以问。   “有五六年了。”   那是挺久了。   他们俩成亲一月,才认识三天。   温柳低头继续整理衣服,正打算叫连枝进来时,手腕被人握住,不解回头看着顾怀安:“我让连枝进来帮忙。”   “晚娘从小父母早逝,无依无靠,那茶坊就是从她手里盘回来的,交给她打理是因为她会经营,我并不常去那里。”   “其实夫君不用说那么多的。”   刚才还笼罩在心上的阴云悄悄散去,温柳压着心里的欣喜,故作不在意的回了一句话。   顾怀安笑着道:“我要不说,你这脸要被连枝看见,大概会给母亲告状,说我在欺负你了,她是母亲差来照顾你的吧?”   “……恩,不过连枝很好,很照顾我。”   “母亲身边的丫鬟哪有不机灵的,你喜欢便好。”   并不解释连枝最初被送到这里来的原因,顾怀安觉得,既然温柳觉得连枝好,那就把连枝留下也无妨。   只要不伤害温柳,他不在乎是谁照料温柳日常起居。   等两人从映雪园去到前厅时,老王爷和老王妃已经在那里等着,见到两人的相处,夫妻对视一眼。   可算是有人能管管顾怀安了,从前哪一次祭祖,顾怀安不是姗姗来迟,不到最后一刻绝不现身。   多半时候连衣服都没换。   “来了就出发吧。”   “柳儿给父亲、母亲问安。”   温柳说完,拉了一下身边顾怀安,顾怀安蹙眉,朝两人点头算是打了招呼,惹得温柳一阵无奈。   怎么在她面前的顾怀安和在旁人面前的顾怀安,仿佛是两个人?   分明顾怀安……   不是这样的。   揣着不解,分坐两辆马车,温柳上了车便频频看向顾怀安,想问又怕提到顾怀安不愿意和自己说的事,只好说些别的话,打破奇怪的氛围。   “嗳?夫君,那个华秀姑娘,有知道是谁家的吗?”   “你一直在打听她,是不是有什么事?”   原本是想说些别的,谁知道顾怀安一问,温柳语塞,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件事,又不愿意把之前和温明浣的事说出来。   “其实——”   “什么?”   “昨天夫君走后,二姐和这位姑娘到了茶坊,我本来无意偷听,谁知道二姐走后,她说了些话,我就想……”   温柳低下头,觉得自己像是在背后搬弄是非,没有继续往下说,生怕看到顾怀安眼里的嫌恶。   她这样,和那些背后搬弄她不是的人有什么两样?   谁知还不等她想出怎么挽回,就被顾怀安握住手,错愕看着顾怀安,见他眼神和之前一样,才放下心。   “是英国公的次女,妾室所生,上面有个姐姐,嫁给了边关的曹将军,少有回京,所以——”   “什么?”   “她与你那二姐往来,无非是因为你二姐在金陵城中名声好,若背后当她是好友,便不会在人离开后,说她不是。”   瞧着温柳的表情,顾怀安把想法付诸行动,掐了掐她白软的脸。   温柳抬手轻轻挡了一下,却见顾怀安好像很喜欢这个动作,迟疑了一下后,放下手:“她是不是说了什么话?”   “那我还是找个机会告诉二姐好了,不要跟这样的人往来。”   背后议论旁人,的确不是好习惯。   寻常事情便罢了,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可是昨天华秀的话,分明是瞧不上温明浣,把温明浣看做故作清高又自傲的人。   只有温柳才知道,温明浣愿意和华秀单独到茶坊来,是真拿她当能说上话的朋友。   一片真心喂了狗。   到了祖祠外,四人前后下了马车,守在这里的家仆父子,见到四人来了,立即上前迎接:“王爷,王妃。”   待看到顾怀安时,楞了一下,又看到温柳站在他身边,楞了一下才开口。   “小侯爷,少夫人。”   镇北王点点头,朝里走的时候,问了一些祭祖的事情,又问了老人家的近况,态度谦和,没有半点架子。   旁边的老王妃偶尔插一句话,并不多言,只是眼睛里都是镇北王。   后面跟着的温柳和顾怀安对视一眼,不知为什么,同时别开脸去,耳根隐隐发烫,难以言喻的羞赧在心底漫开。   祖祠上下已经打扫过,茱萸也已经摆好。   他们来这里,简单的亲自做了些东西,又按着礼制上了香,等忙完时,已经过了午时。   午饭是在斋饭,都是些清淡的东西,饭桌上谁也没说完,气氛比温柳那天被抛下还要尴尬,弄得温柳也有些不知所措。   一家人,竟然能无言到这个地步?   顾怀安到底值做了什么,竟然让全家上下都这么……无视他?   原本温柳以为是京中传言夸大,可如今看,三分真七分假,至少顾怀安和家中关系跟传言中的差不离。   “王爷,门口有个人来,说是找小侯爷的。”   “请他到外面等着,一会儿过去。”   “是。”   镇北王正打算起身,就见顾怀安一下站起来,椅子脚和地面碰撞,在安静的花厅内,发出不小的声音。   温柳惊愕看向顾怀安,又看了一眼镇北王,脑中飞快想着如何化解这对父子的尴尬。   “我一个人去就行,一会儿回来。”顾怀安说完后,看了一眼温柳,眼神不似刚才那么冰冷,反而让温柳安心下来。   谁知顾怀安才离开,镇北王也一阵风似的跟了上去,外面没有传来半点声音,弄得温柳拿着筷子,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旁边老王妃瞧着那对夫妻前后离开的背影,楞了一下,然后轻叹道:“多少年了,两人还跟仇人似的。”   “母亲?”温柳闻言一脸惊讶,忍不住道:“夫君和……父亲从前吵过架?”   “要真是吵架便罢了,偏偏是——好了,不说这个。”老王妃摇摇头,见温柳还望着自己,便笑着道:“怀安那孩子只是倔了一些,人很好,你若包容不了他,尽管来找我。”   这下温柳更确定了,顾怀安跟家里人,误解很深。   难怪自她进门后,映雪园只有连枝和三个丫头在照看,镇北王几乎没有出现过,老王妃也是只有早晚才能见。   仿佛给顾怀安寻了一门亲事,见他成了亲,就完成任务似的。   半点没有儿女成亲时的喜庆。   桌上的饭菜撤走不到一会儿,温柳陪着老王妃在园子里散步,忽然听到一声怒斥,跟着就是乒乓哐当的声响。   老王妃一着急,连忙跟过去。   “王爷,你这是做什么!怀安他,他才回来,你有什么事,不能等过一阵子再说,柳儿和他才成亲——”   “才成亲?也知道才成亲,跑去兵部一待一晚上,还把柳儿扔在他那个老相好那里,我就说,昨晚那么晚回来,原来是——”   “爹!”   温柳看着镇北王手里那根棍子朝顾怀安打下去,连忙喊了一声:“夫君真是去了兵部,而且那茶坊管事,和夫君并不熟,我在一旁,岂会不知。”   “去闯荡?闯荡出什么来了?一堆烂摊子,还以为成了英雄,你看看你都干了什么事!弹劾你乖张、跋扈、独断的折子,皇上都扔到我脸上来了,我还以为你这几年长进收敛,原来是死性不改!”   ……   这下温柳明白了,镇北王是因为旧事和顾怀安生气,并不是昨天那事。   “去祖宗面前跪着,好好反省,没有我的允许,谁都不许给他送吃的!”镇北王扔掉手里的棍子,转身离去。   老王妃看一眼顾怀安,又看看温柳,叹了声追着镇北王离开。   小园子里只剩下顾怀安和温柳,温柳站在那里,盯着顾怀安,心口隐隐作痛,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么狼狈的顾怀安,从前是不是……   总会一个人这样站着?   “夫君。”   顾怀安抬眼,颀长的身材此刻看上去背影萧瑟,抿着嘴角站在那里,没有开口也没有挪开落在温柳身上的视线。   盯着这样的顾怀安,温柳忽然笑了一下,神情坚定。   一步步靠近顾怀安,握住他垂在身侧的手,温柳道:“我陪你一块去,好不好?”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已经完全信任顾怀安了,可是温柳比谁都清楚,顾怀安这样,她会心疼。   所以,她想陪着顾怀安。 ☆、第九章   祠堂供着顾家的祖辈灵位,早上才打扫过,屋子里除了香火的味道外,院子里飘进来的桂花香。   听着外面不知何时响起的雨声,温柳神情虔诚,挺着背脊认认真真罚跪,全无半点敷衍。   只是双眸再真诚望着灵位,心思却不受控制的逐渐飘远。   夫君他,到底和父亲有什么误会?   脑子里的疑问挥之不去,温柳自己却也想不明白其中缘由,只好放任心思去猜测顾怀安是不是从前形式太过放浪不羁,惹得镇北王心头不快,觉得丢了脸面。   但这段时间相处,镇北王虽寡言少语,却也不是一个不讲道理,或是脾气暴戾的人。   相反对她这个儿媳妇还颇为纵容,平时同王妃在一起时,夫妻俩总担心她因为成亲当日的时候有所埋怨,一心在吃穿用度上补偿她。   所以……   到底是什么事?   压下想要去问顾怀安的念头,温柳终于没办法再专注地向祖宗请罪,把目光挪到了身侧顾怀安身上。   一看才知,顾怀安比她还不专注,早走了神,眼睛盯着灵位,却像是在想一些很久远的事。   “膝盖不舒服的话,可以先坐会儿。”   ……   温柳愣住,见顾怀安都没看自己,不禁暗暗惊讶——难怪是能在战场上博得军功的人,她一个小动作都逃不出顾怀安眼睛。   “不累。”   顾怀安没有再接话,只是盯着那一列列灵位继续走神。   这下轮到温柳慌了。   和昨天不一样的心慌。   昨天她是因为知道顾怀安在生自己的气,却不知所措,不知道哪里做错了,惹得本来对自己亲近的顾怀安一下拉远了距离。   所以顾怀安剖开她的心结时,她几乎没有怎么犹豫就同意了他的提议。   只是想给自己一个借口,能够打开心结的理由。   有顾怀安陪着她,所以不必再跟从前一样,事事小心、察言观色度日,说不定可以早些成为父母那样的恩爱夫妻。   她并无多远大的志向,也并非聪慧过人。   从鄞州来到金陵,她懂得的只是,金陵温家算不得她的家,迟早会被命运玩弄,成为温家继续发扬门楣的棋子之一,所以才会在温老夫人让她替温明浣出嫁时,一口应下。   早些脱离温家,便不用再做棋子。   可是今天,她心慌是因为顾怀安身上背负的东西,远比她之前胡乱猜想时还要多,她其实从未想过,顾怀安跟家中不和,竟是有这么深的心结。   连王妃都闭口不谈的心结,要是被人挖出,一定伤筋动骨,牵扯着伤口处的皮肉翻出。   想到这里,温柳深吸一口气,盯着祖宗灵位,突然想,神佛在天有灵,先辈地下有知,一定要保佑顾怀安。   她这夫君,是个嘴硬心软的人,表面看着不羁,却是一个很好的人。   闭上眼,双手合拢,温柳默默在心里祈求,往后岁月安稳。   “小侯爷,少夫人,王妃让我给你们拿了点吃的来。”   膝盖酸胀难受,温柳额角起了一层薄汗,乍一听到门外的动静时,下意识看向身边顾怀安,却见他像是入定了一样,只好撑着膝盖起身往门口走。   轻轻拉开门,温柳朝门外的赵叔点了一下头,接过食盒。   “谢谢,麻烦你了。”   “少夫人,少爷他——”   温柳连忙摇摇头,生怕里面顾怀安听见,轻声解释道:“夫君不是脆弱的人,我会陪着他的。”   青衫罗裙,面容娟秀,温柳说话时的娴静样子,让赵叔不禁暗叹——这温家的姑娘,的确是金陵中的好模子。   拎着食盒回到屋内,轻轻把东西放在一边,温柳又跪在蒲团上,只是这回全无请罪的心思。   她觉得,顾怀安也不需要请罪。   “娘让赵叔送了东西来,一早过来你也没吃什么东西——”温柳自己顿了下,抬眼看着列祖列宗,心想,顾怀安便是顶撞长辈,这一个多时辰的罚,也够了。   给自己寻了一个借口,温柳继续道:“夫君。”   顾怀安一言不发,温柳张了张嘴,又想不到能说什么,只好垂首坐在一边,伸手轻轻揉着膝盖。   一个不想开口说话的人,还是不要强迫别人开口。   温柳这般想,也不再追问,只是一言不发的托腮坐在那里,又不可抑制的去想顾怀安跟镇北王的父子心结。   人家都说,上阵父子兵,父子没有隔夜仇。   镇北王从前征战一方,膝下两个孩子都是一表人才,顾怀安如今又军中有功,到底是什么事,能让父子俩产生难以释怀的心结?   想了一圈,温柳发现自己又绕回了起点,不免有些泄气。   她果然一点都不聪明。   眼看着又过去小半个时辰,外边的天色暗下来,顾怀安还是没有开口,温柳心头苦闷,倍感无力。   到底要怎么才能帮到顾怀安?   “叩叩。”   “小侯爷,小王爷和小王妃来了,正在前院和王爷、王妃说话,让我来传话,请小侯爷和少夫人前去一家团聚。”   听到门外赵叔的声音,温柳双眸一下亮了,期待看向顾怀安,却愣在原地,还未漫上脸的笑容,迅速退去。   顾怀安的心结,和顾怀瑾有关。   心中倏然冒出这个想法,连温柳自己都吓了一跳。   但刚才那瞬间,赵叔提及顾怀瑾的时候,她分明看到顾淮安身体僵硬了一下,那双一直盯着灵位眼睛里,浮起了别的情绪。   镇北王府小王爷,文武双全,是难得一见的良才,京中闺秀追逐的良婿。   温柳察觉顾怀安要起身,连忙敛去心中疑惑,低下头收敛情绪——她不信顾怀安会因为一些莫须有的理由跟自己父亲产生心结。   一定有其余的理由。   “小侯爷?”   门外再次响起赵叔的声音,温柳正欲开口,就听得身边顾怀安应声:“知道了。”   扶着膝盖的动作顿了顿,她是第一次听到顾怀安语气这么冷,心里泛起一层酸涩,温柳突然很想抱一下顾怀安。   她可以肯定,顾怀安的心结是和顾怀瑾有关,而且,症结就在顾怀瑾身上。   “能走吗?”   耳边温柔的声音唤回温柳思绪,温柳抬起头朝顾怀安笑得格外温柔:“夫君,我会一直都在,不会离开。”   握着她小臂的手颤了下,温柳没有动作,但她知道,顾怀安一定明白她的意思。   等门外第三次传来赵叔声音时,顾怀安才开口。   “放心。”   轻促的两个字,让温柳不安焦虑的心落回远处。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真的软,但不傻 简单直接偶尔别扭的小可爱,治愈傲娇套路小侯爷的过程中,也被治愈的……甜宠小日常罢辽 ☆、第十章   几年前名满京城的顾怀瑾,的确不负虚名,光是坐在那里,都叫人挪不开眼,一身光华,夺目得很。   身边的李将军长女李玉茹,英姿飒爽,一身靛青罗裙,举止优雅,坐在顾怀瑾旁,听到有人进来,回头朝门口看去。   “怀安和……柳儿吧?爹娘刚走,说是去老宅里转转,一会儿先回去。”   先回去了吗?   温柳下意识去看身边的顾怀安,见顾怀安面色无异,心里生出一股奇怪的感觉,不由得去握住顾怀安的手。   “柳儿见过大哥,大嫂。”   “才一回来就听见赵叔说你们在祠堂,把你们叫过来,是想看看,怀安到底是娶了个什么样的姑娘,竟然这般宝贝。”   顾怀瑾放下扇子,示意两人坐下:“都是一家人,何必站着说话,都坐下,待会儿在这吃了饭我们再回去。”   李玉茹伸手剥了一捧瓜子,送到顾怀瑾手里:“让我给你剥,又不吃,这些还不够?”   “你又气了?”   “我气什么。”   李玉茹剜他一眼,抬眼看向顾怀安:“才两个月不见,不仅成了亲,连人都不认识了?这么大高个站着,嫌我和你哥一路回来还不够累?仰着头说话多费劲。”   听见李玉茹的话,温柳心里一咯噔,不自觉握紧手。   顾怀安眯了眯眼,像是才反应过来,牵着温柳入座。   “才到?”   “恩,一到就赶过来了,这一路上买了不少东西,回家了再给你们。”顾怀瑾见顾怀安坐下,开怀一笑:“你啊,还是小时候招人喜欢些,越大越不爱搭理人。”   “可不是,柳儿,你不嫌他闷?”   顾怀瑾夫妻像是说好了一样,一块拿新婚夫妇说笑。   正暗自揣摩顾怀安兄弟俩之间的事情,突然被叫了名字,错愕地抬起头,看向李玉茹,愣了下才开口。   “夫君他不闷,还会逗我开心。”温柳觉得,她或许应该帮顾怀安说些好话,缓和一下和家里人的关系。   她总觉得,顾怀安像是有意在家人面前露出冷漠、不在乎的一面,分明不是,顾怀安其实,很在乎亲人的感受吧。   真要是和传言那样,顾怀安中午的时候,就不会听镇北王的话,一声不吭去祠堂里跪了一下午。   顾怀瑾和李玉茹表情同时僵住,对视一眼后,望着温柳,仿佛发现了什么稀罕宝贝。   拍了拍手,李玉茹起身走到温柳旁边,伸手捏了一下温柳的脸颊,然后突然笑起来:“天呐,顾怀瑾,柳儿脸捏起来跟糯米团似的,难怪会以为你这个弟弟是个宝贝。”   “玉茹,你收敛点。”   “嘁,难道不是?顾怀安这小气神佛不惧,一副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样子,竟然有人觉得他不闷,还逗人开心,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听着两人说话,温柳秀眉微蹙,越发困惑了。   又好像不对。   她原以为是因为顾怀瑾,顾怀安才会和父亲有心结,可是眼前顾怀瑾和李玉茹竟然拿顾怀安开玩笑,分明是感情很好的样子。   那又怎么会……   “大嫂,你捏得我有点疼。”温柳小声说了一句,杏眼睁大,无辜地望着李玉茹:“一会儿脸要变大了。”   “我看你才是个宝贝,顾怀安竟然能娶到你。”   一直沉默不厌的顾怀安终于开口,拿着一只筷子,刚要朝李玉茹手打去,被李玉茹躲开,便停下动作。   抬起眼看向顾怀瑾和李玉茹:“你们来做什么?”   “你这话问得,当然是回家了,想你们了,才过来看你们。”李玉茹大大方方挽着顾怀瑾,靠在他肩上:“你大哥听说你成亲了,一路着急回来,想看看你怎么会答应娘去成亲。”   顾怀安闻言眼神冷了几分,盯着温柳的脸看。   刚才那话温柳只是想哄李玉茹松手,倒不是很疼,谁知顾怀安一直盯着她看,反倒是不好意思的低下头。   “夫君,其实也没那么疼,你——”   “下次她再捏你,你就捏回去。”   “顾怀安!你反了你,我是你大嫂,你又来这套。”李玉茹气急,扭头向顾怀瑾告状:“你弟弟欺负我,你不还不帮我?”   噫?温柳觉得自己对顾怀安兄弟的关系,误会大了。   身边坐着的顾怀安,是这段时间来,他见过最放松的样子,是和她在一起时不同的感觉,像是——   有了靠山。   “小柳儿,顾怀安其实脾气差得要死,还嘴硬,平时没事就喜欢喝酒,以前喝酒,打了一个滋事的,在祠堂闭门思过三天,刚出去,就打了一个街头混混,祠堂的蒲团都要被他跪穿了。”   “大哥。”   顾怀安看向顾怀瑾,没搭理李玉茹。   迟疑了片刻,顾怀安才开口:“这回出去,有结果吗?”   “你看你,才成婚就想这些,我都告诉你,没什么事,而且我现在这样也挺好。”顾怀瑾拿杯子的动作顿了一下,眼神阻止了顾怀安下面的话:“柳儿是温家的姑娘?怎么从前没听人提起过。”   “我才从鄞州来不久。”   “鄞州?”   李玉茹疑惑道:“温家在鄞州还有人?”   温柳愣了愣,不知道要怎么解释自己的事,可她又不想瞒过去,总归是要知道,踌躇着看了一眼顾怀安,见顾怀安看着自己,一下明白。   其实也没什么说不出口,只要顾怀安不在乎就好。   “小时候被人拐到鄞州,几年前养父母历史,半年前才被祖母接回金陵,其实我对金陵还不太熟。”   这下轮到顾怀瑾和李玉茹夫妻惊讶了,他们没想到温柳还有这一番遭遇,不免有些后悔刚才问的话。   瞧见李玉茹面上神色,温柳忙摆摆手:“不要紧,其实我不太记得小时候的事,所以也没什么,回到温家,祖母……和二姐姐都很疼我。”   李玉茹讪讪道:“我就说,金陵谁家姑娘会嫁给顾怀安,小柳儿,往后他要欺负你,你告诉我,我替你做主。”   “好呀~”   温柳乖巧答应,眉目笑得像月牙:“不过夫君不太可能会欺负我,所以大嫂不用担心。”   “天哪,顾怀瑾,我觉得顾怀安占了个大便宜,捡着宝贝了。”   目光落在温柳身上,顾怀安觉得李玉茹终于说了一句人话。   貌不惊人却温婉娴静的温柳,像是一弯清流,缓缓淌过心底,让那颗种子生根发芽,破土而出的是他早已深埋于心的感情。   “是件好事。”顾怀瑾看着李玉茹宠溺的笑着附和,忽然脸色变了变,偏过头猛地咳嗽起来:“咳咳——!”   “怀瑾!”   “大哥!”   顾怀安脸色骤变,立即起身,走到顾怀瑾旁边扶着他,看向李玉茹:“药带在身上了吗?”   李玉茹点头,伸手拿出药,小心把药给顾怀瑾喂下去,拿着杯子的手在发抖。   一切发生得太快,温柳根本来不及反应,回过神来时,指尖发凉,心头涌起一阵不好的感觉。   顾怀瑾的身子……怎么会? 作者有话要说:  温柳:脸真的要被捏大 ☆、第十一章   顾怀瑾身体不好。   躺在床上,温柳想着在老宅的事,怎么都睡不着,翻来覆去,不时叹一声,侧耳听着门口的动静。   从老宅回来,顾怀安送她回到映雪园后,在柜子里拿了什么,便让她夜里先睡不必等他,丢下一句话匆匆离开,直至现在都没回来。   是为了顾怀瑾的病吗?   人一旦开始胡思乱想,就控制不住朝着坏的方向去想,温柳已经开始担心,如果是顾怀瑾造成的隔阂,那……   真是死结。   那么俊秀的一个人,身子却不大好,就像是块完美无瑕的玉,缺了一个口子,总让人遗憾。   “少夫人,你怎么还醒着?”连枝轻手轻脚拎着东西进门,恰好见到温柳翻身叹气,不由惊讶地说:“在等少爷吗?可是少爷怕是一时半刻回不来。”   听到连枝的话,温柳干脆一下坐起来,托着脸认真盯着连枝。   连枝以前是在老王妃那边伺候,肯定知道一些什么。   “你知道夫君是去办什么事吗?”   “少爷的心思我们做下人的怎么会知道,只不过,少爷每回都要替小王爷跑几趟腿,去买些东西。”   “什么东西?连爹娘都不知道的?”   “少夫人,你要想知道,何不直接问少爷?”连枝好笑地看向苦着脸的温柳,轻轻放下手里东西。   闻言温柳一下别开脸,有些心虚。   她其实就想通过别人问明白,可连枝都问不出什么的话,那看来,除了顾怀安几个人才知道了。   毕竟外界对顾怀瑾似乎都还留在当初的印象,压根没听人提到过顾怀瑾身染怪疾的事。   “那我坐着等夫君,你快些去歇着吧。”   “少夫人——”   “他不回来,我睡不着。”   温柳也顾不上害不害羞,生怕连枝再问自己为什么不直接去找顾怀安问明白,一掀被子蒙住头:“你快下去休息。”   房间里安静了一会儿,温柳侧耳听着,以为连枝已经离开,悄悄松了口气。   谁知比刚才重一些的脚步声传来,没有听到连枝的说话声,不由好奇地翻了个身,结果脸色发烫。   “夫、夫君,你怎么回来了?”   早在温柳让连枝下去休息的时候就听到了两人说话,原本打算进来,谁知才刚迈开步子,就听到了那句话。   已经在净房更换过衣服,顾怀安走到床边,笑着道:“娘子没了我睡不着,我自是要回来的。”   “我那是、那是胡诌的!”   “原来是我自作多情了?”顾怀安挑眉,起身要走,还没动作,衣服就被人拉住,回头见温柳一脸委屈又懊恼的瞪着他。   拽着顾怀安衣角,温柳撇撇嘴道:“夫君拿我寻开心,明知我脸皮薄,还总是逗我。”   听见这话,顾怀安不禁一笑,把人搂到怀里:“你说过,你想问什么可以直接问我,不必通过旁人打听。”   温柳不知道顾怀安是不是想告诉自己,关于顾怀瑾的事。   可是——   靠在顾怀安怀里,被这么温柔对待后,温柳突然不想问了。   不管父子心结是不是因顾怀瑾而生,顾怀瑾身患怪病是事实,连她都看得出这两人感情深厚,真要追根究底,岂不是在掀顾怀安的伤疤。   她才不要。   埋头在他怀里,温柳摇了摇头:“没什么要问的,的确是……想你想得睡不着,才拉着连枝闲话打发时间。”   话音刚落,温柳察觉到搂着自己的胳膊加重了力道。   咽下心里泛起的苦涩,温柳觉得,顾怀安心里肯定很难过。   “明天要待在家里还是去别处走走?”   脱下外衫,顾怀安掀开被子,把温柳搂在怀里,下巴抵在她肩上,仿佛汲取养分一般,安抚着疲惫的心。   “夫君想去哪里?”   “你呢?没有想去的地方吗?”   温柳稍稍抬头,看见顾怀安好看的下颚,不由伸手摸了一下,忍不住笑道:“想去……以前夫君去过的地方,年少时,夫君一定把城里好玩的地方去玩遍了吧?不如这回带上我一起。”   轻柔的话落进顾怀安心里,让顾怀安忍不住搂得更紧。   他从来不知道,竟然会这么幸运,娶到的妻子,比他从前想过的要好上千万倍的合适。   虽不及金陵那些声名颇高的才女,也无大家闺秀那些端庄大方的礼仪,却处处恰好,连脾气都是正好。   “好,明天带你去。”   闻言嘴角不住上扬,温柳埋头在他怀里蹭了蹭,一脸兴奋:“那早些休息,夫君晚安。”   顾怀安几乎没有花功夫去想为什么温柳突然改变主意,不问他和顾怀瑾的事,嗅着温柳身上令人安心的味道逐渐睡去。   直至呼吸平缓绵长,梦里都是温柳身上的气息。   刚才闭上眼看似睡着的温柳,突然睁开眼望着顾怀安,悄悄伸手摸着他的脸,眉头不自觉皱起。   从两人第一晚睡在一起时,温柳就发现了。   顾怀安夜里总睡不着觉,她睡眠浅,容易被身边动静吵醒,虽是没有睁眼起身,却也迷迷糊糊感觉到。   连着两个晚上,她都睡了不知多久,顾怀安却还没睡着,甚至会起身,等到天亮时在躺下。   她睡着时顾怀安还没睡,醒来时顾怀安已经起身。   眼里闪过心疼,温柳觉得自己这些年的人生已经称得上匪夷所思和不尽人意,够糟心了,不曾想,顾怀安似乎也并不比她好到哪里去。   埋在心里看不见的伤口,一直没有愈合吗?   温柳鼻尖一酸,不自觉轻唤一声“夫君”。   “哭什么?”   突然响起的声音吓得温柳一怔,眼泪挂在脸颊,望着顾怀安睁着的眼睛,说不出话来。   怎么办?她要不要装晕会比较好?   顾怀安握着她的手,低头在她额上轻吻:“别多想,有你在,我入睡已经容易多了,只是在军中养成习惯,对周围很警惕。”   “你怎么会?”   “你什么都写在脸上,我怎么会看不出来?”顾怀安拉了拉被子,手轻蹭着温柳的肩,神情温柔。   闻言温柳怔怔点头,在他怀里蹭了蹭眼泪,没有再说话。   她想,顾怀安一定明白的。 ☆、第十二章   早上醒来时,顾怀安已经醒了。   打着哈欠,温柳看向顾怀安,眨了眨眼睛说,“夫君,早。”   还带着一些困意的语调惹得顾怀安一阵心软,连旁边正在伺候的连枝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们家少夫人,真是可爱。   温柳不知两人心思,拿过衣服走到屏风后穿上,换好才走出来,理了理头发,“呀,我头发好像被扯住了。”   连枝闻言楞了一下,连忙道:“少夫人,你等等,我来帮你。”   “我来吧。”   讶异看着朝自己走来的顾怀安,温柳不由得笑了起来,笑着说,“好呀,夫君比我高不少,应该看得到。”   “少夫人你是在我说矮吗?”   “不是不是,我只是——”温柳连忙摆手,见连枝脸上揶揄的笑,一下又红了脸,干脆撇嘴不看连枝。   顾怀安忍不住笑,伸手握着温柳的肩膀,让她背对自己,声音很轻却又带着一些交易,“连枝,在我面前欺负柳儿,是不是忘了我还在?”   “小侯爷!”   连枝就算平日里觉得顾怀安不易靠近,但也不会这般说话,通常是谁都不搭理。   突然为了温柳训诫下人,看来是真宝贝温柳。   听得顾怀安训诫连枝,温柳忙伸手拽了一下顾怀安胳膊,“她只是和我说笑,夫君你别罚她。”   顾怀安看着温柳细白的后颈,眼神暗了暗,呼吸不自觉变得粗重,伸手把勾在衣服里的头发拿出来。   “放心,有你护着,我敢罚谁?”   “连枝很好的。”   温柳感觉到顾怀安呼出的气扑在后颈,无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好痒。   而且,她怎么感觉有些怪怪的。   “好了。”   身后传来的声音,让温柳如释重负,立即转身,根本不敢去看顾怀安,轻咳了一声,“好了,我们去见大哥他们吗?还是——”   “不去,晚些再回来,带你去个地方。”   又要去个地方?   温柳忽然想起来,之前跟着顾怀安出去,结果就遇上了晚娘。   这回再去,不会……   抬眼盯着顾怀安,温柳踌躇道:“还要去茶坊吗?”   顾怀安一听就笑了,“不去了,你就那么不想去吗?那地方……偶尔去喝喝,不过你要是不喜欢,往后就不去了,账本让人送到家里。”   “也不是。”温柳担心顾怀安觉得自己太小心眼,解释道:“我相信夫君,只要夫君告诉我,我便信。”   连枝在一旁听着,耳朵都红了。   他们家小侯爷和少夫人怎么说起这些话来,面不改色,还一点都不害羞?   顾怀安便罢了,从小是个混不吝的主,打小就在外面混,那些朋友里,多少有几个风月场老手。   说这些话正常。   可是,温柳一个养在深闺里的姑娘,便是以前在鄞州,那也不可能在外去过这些地方。   怎么可能——   这就是成亲后的人吗?   “连枝,你帮我弄一下头发,要是爹和娘问起,你就说我和夫君出门了。”   顾怀安早上有练武的习惯,这会儿已经到院子里去,温柳看了会儿,便想起自己还披头散发,连忙转身进房。   闻言连枝点点头,跟着温柳到了镜子前。   “少夫人,你觉得小侯爷人好吗?”连枝悄声问道:“相处了几日,是不是觉得都是外界那些人胡说八道。”   突然被问到这个问题,温柳愣住。   抬眼看向镜子里的自己,这张脸上,笑容明媚,一看便是日子过得不错,而——   这些都是顾怀安给她的。   想着不由露出一个温婉的笑,“恩,夫君很好。”   就是脾气着急了一点,而且,在外面和在她面前是两个样子。   一想到顾怀瑾的身子,温柳眼中的光渐渐暗下去。   肯定和顾怀安有关,否则顾怀安也不会这般紧张了,分明是内疚。   可是不知道因什么造成的,温柳只好把事情压在心里。   她以后一定多陪着李玉茹,只要李玉茹找她,不是坏事的话,她尽量去补偿,这样……或许能让顾怀安心里好受些吧?   不过李玉茹真的很爱捏她连。   苦恼地皱起眉,温柳叹了声,小声问,“连枝,大嫂很喜欢逗别人吗?”   闻言连枝一脸惊讶,连忙帮温柳把发髻固定,又取了珠花戴上:“怎么会,小王妃可不是一般姑娘,从前上过战场,是有了身孕后才不去前线,但偶尔也会去军中转转。”   “上前线?”   “小王妃以前可厉害了!那会儿她能和小侯爷打平手,不过后来,两人有一次打了一架,就再没动过手。”   看来,她是打不过李玉茹了。   被捏脸也只能认了。   不过温柳突然对李玉茹佩服起来,一个女子竟然能在军营中这般厉害,而且还能和顾怀安过招。   天下这样的女子,真是传奇。   “好了,少夫人,你看看怎么样?”   连枝的话打断温柳心思,回神看着镜中的自己,点了一下头,轻笑道:“你心灵手巧,哪里有弄不好的。”   温柳起身,理了理裙摆,见连枝一副被夸后受用的表情,忍俊不禁。   提着裙摆走到房门口,跨过门槛站在屋檐下,望着正在练枪的顾怀安,不自觉想起刚才连枝的话。   以前顾怀安和李玉茹竟然也认识,而且还有交过手。   那是不是——   顾怀瑾和李玉茹也是在军中认识的,或许还是不打不相识。   “想什么,一脸纠结。”   顾怀安擦了擦汗,握着枪走到温柳身边,见温柳表情,不由扫了眼旁边的连枝。连枝吓得不轻,立即摆手。   这件事情真的和她无关,她哪里敢乱来。   平时也不过是因为温柳待她很好,两人投缘,才会偶尔忘了主仆身份。   拉着顾怀安的手,温柳笑了一下说,“只是在想,夫君一会儿会带我去什么地方,有点期待,我还未去过金陵好玩的地方。”   “真的?”   “恩,从前二姐姐也不常出门,每回带着我也只是去书斋、茶坊和香坊,到底是姑娘,家里不让到处乱走。”   不过即便是这样,也有不少姑娘白日里在街上闲逛,或是约上三五好友到郊外踏青。   民风开放,姑娘家如何做派,全是家中自行约束。   不自觉又想起了李玉茹,像是李玉茹这般的女子,那才是女中豪杰和英雄。   张了张嘴刚想问这件事,突然想起一问就把连枝出卖了,顾怀安肯定会怪连枝多嘴在她面前提起这些。   “那我换身衣裳,你先吃点东西。”   “好。”   待两人出门时,太阳早就升起,走在街上,行人不少,不时有人打量两人,多是看顾怀安的。   弄得温柳也不时偷偷瞄一眼身边顾怀安,然后暗笑。   原来,顾怀安就算是被弄得声名狼藉,可在街上,还是很吸引人。   顾怀安偏过头发现温柳在偷笑,忍不住道:“笑什么?”   “只是觉得城里热闹,和夫君在一起,有些开心。”温柳抬头看着顾怀安,一脸认真回答,“夫君不喜欢我笑吗?”   微垂下眼,语调逐渐变轻,像是突然蔫了一样。   “不是。”顾怀安握住温柳的手,抬眼看向不远处的城楼,“在我身边会很开心?”   他从出生到如今,谁都把他当混世魔王,自那件事情后,家中关系越发紧张,所以才会奔赴军中,两年不曾归家。   回来后,便再无人跟他亲近,从前旧友也看不明白他的心思,只能邀他喝酒解闷,从不问从前的事。   只有温柳,见着他好似时,不曾露出疑惑,更没有半点无奈。   从始至终,都把他当成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人。   顾怀安发现,他现在的情绪都被温柳一举一动影响。   不想看到她蹙眉,更不想看到她掉泪。   闻言温柳突然握紧顾怀安的手,“夫君一出现,就替我撑腰,出了口恶气,所以,为什么要不高兴?”   “那如果当时我没出现?”   “已经发生的事,为什么要当没发生?”温柳低声道:“就是因为发生了,所以才会觉得夫君在照顾我。”   顾怀安心头突然被温柳占据,想要把人揣进怀里,不让人看到。   “不过,我相信以夫君的性子,便是不在那时候出现,换作任何时候,都一定是一样的。”   “恩?”   眼中含笑笑意,顾怀安很想知道温柳下面的话。   “因为,你是夫君啊,这又不会变。” ☆、第十三章   在外逛了一日,温柳吃饱喝足,第一回感受到金陵的美。   不是从旁人口中得知,而是自己体会到的人情风貌,和别人说的完全不一样。   黄色的银杏叶不知从哪飘来,落在腿上,温柳伸手拿起叶子,忽然想起之前自己做的傻事。   她那会儿还拿着几片叶子算天数,谁知道,顾怀安在第三十天的时候,回来了。   歪过头去看顾怀安,温柳拿着叶子忍不住笑了起来,伸手去拉顾怀安手掌。   顾怀安惊讶看她,有些不解温柳要做什么。   “送给你的。”   “谢谢。”   一片落叶而已,两人却仿佛在互送信物一般认真。   连温柳自己都很诧异,她以为顾怀安会嫌自己幼稚,原来,顾怀安懂她的。   笑弯了眼,盯着顾怀安小声问,“夫君不觉得我幼稚吗?一片叶子也拿来送人,像是在糊弄小孩。”   闻言顾怀安忍不住笑,握住温柳的手,白皙纤细的手被他全包住,看上去,大手衬着小手,脸上神情柔和了许多。   “送什么不重要,是你送得便好。”   一句话,抚平了温柳这两日因为顾怀安变得焦虑又不安的心。   她一直在担心顾怀安是不是被过去的事情绑住,走不出来,甚至可能留在了过去,可是现在,她知道,顾怀安不是这种人。   他不会被这些事情绊住自己。   “在鄞州的时候,阿娘会带着我去河边玩闹,我那会儿贪玩,在河边捡了不少石头,还有贝壳,回到家里给阿爹,阿爹笑着说,那是他收过最好的礼物之一。”   温柳笑弯了眼睛,抬头望着顾怀安。   “原来,除了阿爹和阿娘外,还有人觉得是我送的东西就是……重要的。”   清甜的声线落在顾怀安心上,仿佛一湾清泉,让顾怀安觉得,此刻温柳想要天上的太阳,他也会去摘。   从未想过,他也会遇上这么一个人,径直闯进他心里。   “夫君,你看天上的月。”   “想家了?”   “有一点,鄞州真的很好,只可惜,那里也没有我的家了。”温柳眼里闪过失落,不过很快振作,“但我有一个……新的家了。”   扭头去看顾怀安,见顾怀安眼中全是自己,笑得更开心。   她觉得,顾怀安和自己,一定可以和爹娘那样。   望着天上的月亮,顾怀安伸手把温柳搂到怀里。   感觉到温柳乖巧的靠在他肩上,手搂得更紧。   “大哥的病根,是因我而起,只是那时……太小了,没有意识到后果,也没有想到,大哥竟然会这样。”   真的,真的是因为顾怀安?   温柳有瞬间说不出话,更不知道怎么去安慰顾怀安。   在这种事情面前,好像一切安慰都会变得苍白。   顾怀安低声继续说:“那件事情……”   “夫君,其实可以不说的,我知道,你绝不是有心让大哥变成这样,如果你是有心,那大哥和大嫂根本不会理你。”   顾怀瑾或许会,他的性格不会和顾怀安计较。   但李玉茹那样性格刚烈的人,若顾怀安真是故意害了顾怀瑾,她第一个不放过顾怀安,更别说,如今还能坐在一起闲聊。   她想,也许顾怀瑾他们赶在重阳回来,也是为了顾怀安。   真正的心结,是在镇北王身上。   只要镇北王一日不释怀,顾怀安就会一直……被这只手扼住。   盯着眼前的人,顾怀安笑了一下,轻摇了一下头。   这是他以前常来散心的地方,把温柳带来这里,就是想把压在心里多年的事情说出来,这样心里才会好受一些。   当年,的确是有他的问题。   “夫君想说吗?”   “小柳儿,大哥他……一辈子都不能再拿起刀枪,上阵杀敌,他以前是军中最强的人,年少出名,战无不胜,那会儿,我年纪还小。”   原来,和她猜想的差不多。   顾怀瑾一个天之骄子,却成了一个不能再上阵杀敌的人,镇北王府的小王爷,竟然不能继承父业。   这对镇北王来说,肯定是一件无法接受的事。   那年,顾怀瑾二十二,正值意气风发的年纪,天分高,在军中无往不利,杀敌凶猛,战绩傲人,一时间,不知掀起金陵城多少人羡慕。   每次从京中回来,京中贵女们纷纷到外围观,连青楼柳巷那些姑娘都在楼上,朝顾怀瑾抛花。   顾怀瑾却不怎么在意,一心只想上阵杀敌,再立下功劳。   镇北王府一时风光无限,连带着顾怀安也对战场好奇。   跟在顾怀瑾后面到处转,对比自己大了六岁的大哥,崇拜得不行,一直到那件事情发生。   金陵城里纨绔子弟不少,有一些仗着家世在京城里横行霸道,还喜欢欺负一些百姓。   顾怀安那日本是要去军中的,路上见到安亭侯府的小公子居然在街上闹事,拉着一个姑娘想要轻薄。   他自然看不过去,上前把人拦住,年少气盛,把那人揍了一顿。   原以为安亭侯府至少会顾虑镇北王府的势力,加上自己理亏,不敢闹事,顾怀安便没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顾怀瑾出事,是在那件事发生了一个月后。   顾怀安赴约,早出晚归,和几个朋友刚从茶坊出来,刚要回镇北王府,就被陆成的人拦在巷子里。   他一个人,双拳难敌四手,还是同行的一个人跑到镇北王府搬救兵。   陆成阴狠狡诈,用了一个阴招,顾怀瑾到时,见顾怀安被打得脸上没一块好肉,顾不了其他,上前就动手。   陆成见顾怀瑾来了,心知要是被人知道,御前讨不了好,心一横,一不做二不休,下命令,直接要顾怀瑾的命。   谁不知道,顾怀瑾是镇北王的心头肉,要是打死了,他把责任一推,自然落不到他头上,还能反咬一口顾怀安。   都是顾怀安招惹的麻烦,才害了顾怀瑾。   对方都是些不怕死的下三滥,趁乱给了顾怀瑾一刀,刺在后腰,差点要了顾怀瑾的命。   “夫君,大哥真的很好。”   握紧顾怀安的手,温柳心口一阵一阵抽疼,一想到当年顾怀安才十六岁,却深陷在内疚中。   所以才会性情大变,才会不顾一切奔赴战场,都是为了——   赎罪吗?   “大哥一直都是最疼爱我的人。”   压在心里多年的事情向人说出口,顾怀安心里轻松了不少,回头看着身边满眼心疼的温柳,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别为我担心,这件事,我知道真正该死的人是谁。”   “陛下……不曾替大哥主持公道吗?”   温柳对金陵城这些人并不怎么了解,更别说这些王公贵族。   那个安亭侯什么来历,竟然把人打伤还没有受到惩罚。   顾怀安眼里闪过狠戾,又沉默了一下,“安亭侯的姐姐是当今皇后,所以安亭侯才有恃无恐,当初连登门赔罪都不肯。”   “那大哥的病情……”   “是大哥自己的意思,他说,即使不能上阵杀敌,那也可以继续报效朝廷,为百姓做些事。”   至此这么多年,都没有什么人知道顾怀瑾当年其实是受了重伤,只当他转了性,留在京城朝廷内。   只有镇北王府知道,顾怀瑾一辈子都不能再像从前那样,驰骋疆场。   抬眼望着顾怀安,温柳眼眶泛着泪光,好半晌说不出话来,过了会儿才低声道,“夫君,以后我和你一样,会保护好大哥和大嫂的。”   “傻瓜,你保护好自己就行。”   在温家险些不能保护自己的人,竟然为了他,要保护别人。   顾怀安觉得李玉茹有一句话说对了,温柳的确是他捡到宝了,竟然会遇上这么好的人,无条件的相信他。   捏了捏温柳的鼻子,顾怀安忍不住笑了笑,“不怕我是骗你的吗?这件事情可能是我胡说八道的,就是我害了大哥,实际上大哥不知情。”   “我不相信夫君会是这样的人,这种人一眼看着就很坏,再好的伪装,也会有破绽。”   只要是在骗人,总会有破绽。   温柳自知不聪明,但她一直相信自己,明白自己在做什么,也相信自己的眼光。   眼前的顾怀安,比她这会儿还要难过,却还要开玩笑来安慰她。   天下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   月光洒在两人身上,温柳不自觉靠近顾怀安。   秋夜的风有些凉,可是温柳觉得,有顾怀安在就好了。   “有些凉,回家吧。”   顾怀安从墙头跳下,伸手去扶温柳,几乎是半抱着把人抱下来,“过几日有皇后娘娘办的荷花宴,朝廷命官的女眷都得去,到时候你跟着大嫂和娘,旁人说什么你都不要搭理。”   “我知道,那些人,多半也是瞧不上我从鄞州来的,不会找我攀谈。”   伸手牵着温柳往城楼下走,顾怀安听到这句话,不禁失笑。   京城里那些人,谁会看你从哪里来的,只会关心你现在嫁了谁,多半是拿你的身世取笑你不自量力。   攀比成风,连做衣服的料子都要比一下,更别提当日出席时穿戴的首饰。   “大嫂去的话,的确是无人敢跟你攀谈,大嫂从前在军中待过,性格又刚烈,那些人可都不是她的对手。”   “大嫂说,能打过夫君你。”   顾怀安:……算了,不和李玉茹计较。   那都多少年前的事情了,李玉茹竟然还拿出来哄骗温柳。   他那时才十六,李玉茹都十八了,而且他那时才进军中,李玉茹早已闻名军中,天赋异禀的女将军。   “夫君?”   “回到家里,到时候再和你说这件事,不过——”   “什么?”   “下回大嫂再说什么,你只管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尤其是些不正经的事。”顾怀安无奈,想到日后他隔几日要回京城外的扎营地去处理事情,温柳不在他眼皮下,还不知道李玉茹会说些什么。   闻言温柳低笑,想到李玉茹的性子,她倒是觉得很有意思。   有李玉茹在,日后在王府的日子肯定不会太无聊。   两人回到王府,已经是快夜半,回到映雪园,坐在廊下打哈欠的连枝见到两人,立即拍拍脸站起身。   见两人握着的手,连枝心里一喜,说不定再过些日子,王府又要添一个小小少爷了。   “热水已经备好,少爷你和少夫人先去梳洗,要拿一些热的吃食来吗?”   看着连枝困得不行的眼睛,温柳一阵不好意思。   从前在鄞州,尽管也是衣食无忧,可家中除了一位老厨娘和两个打杂的丫鬟外,家里就再没什么人。   夜里回来晚了,也不用一直等着,只管在厨房里备一锅热水。   “下回你要是再不见我们回来,自管去睡,不用一直等我们。”温柳说完,又想起什么,扭头看了一眼顾怀安。   她是不是有点擅作主张了?这件事情,还是顾怀安来决定会比较好。   伸手摸摸她的头,顾怀安看向连枝,点了一下头。   这段时间看下来,连枝的确很喜欢温柳,看起来不像是过来监视他们的,只要对温柳好,他倒是不计较。   连枝触及到顾怀安的眼神,有些发憷,知道顾怀安对温柳重视,却不知道会为了温柳这么做。   看来,她从王妃那里来的事,让顾怀安一直都很警惕。   “少夫人不必担心我,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   “可是你困了,一直等着我,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你——也是白等。”   温柳笑着看连枝,“不过以后应该不会这么晚回来,好啦,你这会儿去休息,我自己收拾就好。”   “这——”   “以前在鄞州,我也是自己照顾自己,不必担心。”   拉着顾怀安往房里走,温柳朝连枝眨了一下眼睛,俏皮从脸上飞快闪过。   其实,她是知道顾怀安对连枝有戒备,但是她觉得,连枝很好,而且,王妃也很好,只不过——   要是能解开心结就好了。   父子间的心结,牵绊这么深,不是一日两日就能解开。   “你很喜欢连枝?”   才进房门,顾怀安就问了一句,“我只是担心她平时不上心,会把一些不该说的事告诉娘。”   “放心,我也不会做什么不该做的事,连枝有分寸,何况,她对我很好,你看得出来。”   夫妻俩的默契仿佛从见面后便一下建立起来,没有磨合,也没有刻意,仿佛是天生的一般,就能轻易知道对方心思。   像是天生就具备的能力一样,温柳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   取下头上的发饰,放下头发转身看着那边已经在洗脸的顾怀安,温柳笑道:“夫君别把我当成小孩来看待。”   “没有的事。”   “可是我总觉得在夫君眼里,我仿佛是个小孩一样,总是需要照顾,其实,我也会照顾人的。”   起身走到顾怀安身边,望着眼前的人,温柳眨了眨眼,“以后,夫君有什么心事,可以告诉我,虽然我不一定可以解决,但我想,有一个人分担的话,会轻松很多吧。”   擦了一下脸,顾怀安看着温柳,忍不住笑了,伸手拿了帕子给她擦脸。   到底是什么样的父母,能养出这么乖巧的女儿?   如果真是在温家,顾怀安想,那样的温柳不一定会有现在这样跟他合适,更别说,其余的了。   “有时间的话,我陪你回去鄞州,也拜祭一下岳父岳母。”   “嗳?”   “当然,生你的父母也该去拜祭。”   温柳闻言,忽地鼻尖一酸,突然想哭。   她从鄞州来了有半年,顾怀安是第二个问她会不会想要回鄞州的人。   第一个是温明浣。   温明浣像昙花一般清幽,旁人所见不过昙花一现,可温明浣的魅力却不止于此,所以才会名满金陵。   可惜——   鄞州虽不如金陵繁华,可她在那里生活了十几年,从未想过,如今很难再回去。   “夫君,会想和我回去吗?”   “想,想去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地方,能养出你这般性子。”   “噫,那我可以带你去见见从前的老管家,还有老厨娘,他们都很好,我病了的那阵子,都是他们在照顾我。”温柳笑弯了眼睛,恨不得把从前的事情一股脑抖豆子似的往外说。   顾怀安在旁边看着,觉得温柳太好哄。   吹了灯,两人躺在床上,温柳依偎在顾怀安怀里,笑了一下,伸手摸了一下她的头。   温柳盯着顾怀安,忽然想到什么,在脸侧亲了一下。   “夫君,晚安。”   如同第一晚一样,温柳闭着眼,尽管害羞,却不觉得什么。   已经是夫妻了,她这样做,不会太奇怪吧?   顾怀安浑身一僵,被温柳突然的亲近吓了一跳。   他以为温柳还会排斥自己的一些亲近,之前他就察觉到了,温柳其实不太喜欢和人亲近,不过因为两人成亲,所以才会控制。   现在这样……   是不是说明,温柳对他早敞开心扉了,连最后一道防线都撤下。   “小柳儿,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夫君别问了,我困了,我已经睡着了。”   闻言顾怀安失笑,低头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那你快些睡。”   两人关系被王府上下看在眼里,众人都很好奇,温柳到底是怎么让顾怀安转了性。   竟然……   真不到外面去瞎转,更不会约着朋友隔三差五就去喝酒。   老老实实待在王府里,除了去大营,就是陪着温柳。   “小柳儿,你快来,马车备好了,还放了好些吃的。”   温柳正和连枝说着话,听到李玉茹的声音,面上一喜,抬头看向马车上的李玉茹,连忙跟连枝交代了几句,提着裙摆走下台阶。   “大嫂。”   “母亲身子不适,所以只有我们俩了。”   闻言温柳点了点头,看了一眼连枝已经在旁边跟着,便上了马车,坐在李玉茹身边。   老王妃昨日忽然身子不适,原以为只是风寒,今天能转好,谁知道今天反而重了些,连嗓子都哑了。   大夫看了过后,说是要小半个月才能好彻底。   偏偏荷花宴是皇后办的,还不能不去,只好让李玉茹带着温柳前去,反正两人都已成亲,只是去撑个场面。   荷花宴,可是那些年轻未婚男女的相亲宴。   李玉茹打量着温柳,拿了一颗梅子放到嘴里,“小柳儿,顾怀安那小子平时欺负你了吗?”   “……夫君不曾欺负我。”   眨了眨眼,温柳看着李玉茹,“大嫂怎么问这个?”   “唉,顾怀安这小子居然不欺负你,那王府要怎么添一个小娃娃,我说小柳儿,你不会不知道我说的什么吧?”李玉茹托着脸,叹了一声看着温柳。   知道温柳单纯,性子温和又有礼,李玉茹却没想到,这两人……   竟然还未同房。   温柳不知道便罢了,毕竟爹娘离开得早,到了温家若真受宠也不至于被送给顾怀安。   那顾怀安是什么人?   打小就进过烟花柳巷的人,还能不知道夫妻同房吗?   听出李玉茹话里的意思,温柳一下面红耳赤,耳根透着显眼的绯色。   “大、大嫂,这种事,要顺其自然。”   李玉茹见温柳低着头,脸快埋进衣领,忍不住道,“傻柳儿,你和怀安还不叫两情相悦吗?够顺其自然了。”   刚说完,忽地想起什么,惊讶看着温柳,“你怎么知道我说的什么?”   “……二姐姐告诉我的。”   “温家那个才女温明浣?我不喜欢她,性格不合,不过倒是个厉害的人。”李玉茹说完,见温柳表情,忙道:“今天她也会去。”   温明浣会去?   那她是不是有机会和温明浣见面了!    ☆、第十四章   一年一度的荷花宴,在金陵成交的瑶池别院举办,由皇后亲自操办,多年来,不知在宴会上促成多少姻缘,倒是成了各家未婚男女的主场。   马车在别院外停下,李玉茹先下了车,转身时自然朝温柳伸出手,“来,我扶你。”   那瞬间,温柳对李玉茹的崇拜又升了一层。   李玉茹感觉到温柳没反应,回头看她,“怎么了?快些下来,我们来得已是晚了,再不进去,就要错过很多好戏了。”   闻言温柳立即握住李玉茹,从马车下来,看了一眼四周,不由好奇。   “还有什么好戏?”   笑看着旁边停下来的马车,李玉茹笑得一脸幸灾乐祸,“当然是看那些为了争一门好姻缘大打出手的好戏。”   什么?为了一门亲事大打出手?   温柳从未参加过这种场合,惊讶又好奇的往四周看了眼,见到不少府上的马车停在外面,车夫跟着别院的人去安置车马。   好奇的扭了一下头望向身边的人,温柳不禁问道:“大嫂,原来这么多人来赴宴吗?我还以——”   “金陵城最不缺的年轻男女,现在这才哪到哪,一会儿你才能看到精彩的,你可要瞪大眼睛看,否则会错过很多事。”   “我——”   “好了,快跟我来。”   李玉茹松了手,立即扮作端庄优雅的样子,符合自己的身份,也省去很多麻烦。   见状温柳让连枝帮自己看了一眼衣服和头发,确定没有问题,深吸一口跟在李玉茹旁边往里走。   这场面,该不会一会儿真的有人打起来吧?   走进别院,饶是见过了温家的富裕,住进了镇北王府的映雪园,却还是被小桥流水、亭台楼阁还有各种名贵花草和雅致的庭灯惊到。   未免太奢侈了一些。   不露声色打量了一眼旁边的东西,温柳暗暗盘算,那东西,至少一千两,市面上还买不到,从前她听爹提到过。   上等的云锦,独门苏绣……   连胭脂香粉的味道都与众不同,闻着不觉呛人,反而生出几分想要买一份也往自己身上扑的念想。   绕过庭院,走至别院宴会的莲池苑,这下温柳是真的觉得自己仿佛走入了另一个世界。   硕大的荷花池,几乎占据了整个莲池苑,那些贵女官眷各据一方,下方座位是石头修葺的莲花瓣。   四周挂了灯笼,连树上都挂了不少,灯火通明,即使是白日也叫人生出几分灯火阑珊的缱绻。   温柳眨了一下眼,发现有些世家公子聚在一处,正在谈论什么,惹得轻纱幔帐后的贵女们频频差丫鬟去打听。   “原先以为自己已经长了见识,现在看,倒真是有些孤陋寡闻,从不知道,一个宴会还能办成这样,这别院——”   怕是都有一个小村落那般大。   李玉茹一进纱帐,立即放松下来,靠在软椅上,手里抓了一把剥好的瓜子,抬起眼扫向外面那些人。   “你和怀安成了亲,往后这场面多得很,不过你瞧见了吗?但凡是年纪和你相仿的,自己不急,家中长辈也急着要把人嫁出去。”   “为什么?”   “怕年纪大了,嫁不出去呗,又不是人人都和我一样,过了十八快二十了才成亲。”李玉茹说完,骗过头去看温柳,“小柳儿,你这模样,不会才及笄不久吧?”   听得这话,温柳连忙摆手。   她的确是模样显小,可她今年已经十七了。   李玉茹失笑,伸长手捏了一下温柳的脸,发觉手感不错,更是舍不得撒手,知道温柳一脸无辜盯着她看了半晌,才讪讪收回手。   旁边连枝见着,心中低叹。   原以为有一个顾怀安跟她抢温柳便罢了,小王妃也来凑热闹,还——   她也想试试手感怎么样。   “是镇北王府吗?我是温家二姑娘身边的侍女。”   正和李玉茹说笑,温柳突然听到声音,立即停下,朝连枝看了一眼,然后心里忽地一下紧张。   是温明浣身边的丫鬟紫玉。   “不知你家姑娘有什么事?烦请说明白后,我也好回禀我家少夫人。”   “姑娘知道……少夫人来了,想请少夫人过去一叙。”   李玉茹朝外面看了一眼,又看了看温柳,然后拍拍她手背,“马车上就迫不及待想见到了,这会儿人家找上门,你怎么还害羞了?”   “才没有。”温柳软软地否定了一句,发现自己底气有些弱,只好撇嘴,“是有一点。”   “连枝,陪小柳儿去一趟,不过别去太久,早些回来,我一个人待着太无聊了。”   惊讶看着李玉茹,温柳明白她这话的意思是,不是说给连枝听的,是说给紫玉听得,不止是提醒,也是警告。   防止温家的人为难她,去了反而吃亏。   连枝从老王妃身边来,岂会不明白,立即欠身道:“连枝明白,小王妃放心。”   心里惦记着温明浣,温柳朝李玉茹点点头,起身站起来,走到纱帐外,见紫玉朝自己欠身,轻摇了一下头,环顾一圈,没发现温明浣的身影。   紫玉抬眼,侧身站在一边,“少夫人,姑娘就在旁边,不在纱帐那边,知道少夫人不喜人多。”   “那劳烦你带路。”温柳点点头时也松了一口气。   还好不需要去,否则她还真不知道怎么办。   不管是面对温家还是面对温老夫人,她都没有做好准备,上回那样离开,在她眼中,已经是闹翻了。   再见,总是有些尴尬。   心里上下翻涌着不少情绪,等站在温明浣面前时,温柳低着头,话全堵在了心口。   “才不过几日未见,就不记得了?”   一句话砸在温柳心上,温柳抬起头,泪眼朦胧,顾不得旁人眼光,走上前,抱住温明浣:“二姐姐!”   委屈又难过,温柳哭得小声,跟猫一样,吓得连枝生怕这一幕被李玉茹看到,然后误会。   眼前这温家二姑娘,可不是李玉茹的对手。   “哭什么,我瞧镇北王府上下待你都不错,你见着我就哭,还以为我欺负你了。”温明浣温柔拍拍她的背,“傻瓜。”   温柳也觉得有些丢人,红着眼抬起头。   她有好多话想问温明浣,可是她又怕温明浣觉得自己话太多,抿了抿嘴角,突然想到什么,抬手擦了擦眼泪。   “二姐姐,你要小心那个华秀,她要害你!” ☆、第十五章   “什么,二姐姐你知道夫君不是那样的人?”   寻了一处安静的地方坐下,连枝和紫玉守在旁边,两人能放心说会儿话,不必担心被人听到。   温柳惊讶看着温明浣,半晌才寻回自己的声音,“那二姐姐为什么还——”   明知顾怀安并非传闻中的恶劣性子,温明浣为什么还拒绝了这门亲事?   难不成,真的是因为礼部尚书家的公子?   可温柳觉得,那礼部尚书家的公子,配不上她二姐姐。   尽管知道提出代嫁是为了温明浣,可是,不管是不是他,温家都得再推一个姑娘答应王府的亲事。   要顾怀安真和传言一般,那被推出去的那个人,岂不是很可怜?   所以温柳一点也不喜欢那个王守恒。   见温柳脸上表情,温明浣就知道她想说什么。   轻摇了一下头,低声道:“我的确与守恒两情相悦,所以才会——”   才会默认了这个举动,即使明知顾怀安不会亏待了温柳,却还是无颜面对温柳。   倘若她那回意外目的的事情,只是一个假象,温柳同样也是被推进了火坑。   那一个月,她内疚又后悔,可王府和温家已经拟了婚书,温柳就是顾怀安未过门的妻子,她再站出来反驳,只会显得虚伪。   成亲那日,才敢露面,却见到温柳受伤的样子,心一下就空了。   从温柳初到温家,她就喜欢温柳,比家里相处多年的妹妹都要喜欢。   因为温柳从来不会在她面前虚与委蛇。   温家这样的高门,家中姊妹间能有七分真心已是真诚,即便自己不放在心上,可一旦涉及利益相关,便连同父同母都能生出嫉妒。   她很羡慕温柳,即使温家人都不喜欢,温柳却从未想过附和。   “二姐姐,你别怕,要是那王公子待你不好,我就帮你教训他,我不行,还有夫君,夫君可厉害了,一拳一个。”   攥着温明浣的手,温柳坚定道,“那你一定要小心华秀,她、她背地里说你不是。”   想起茶坊的事,温柳有些心虚。   偷听这种事要是说出来,总是错的。   “我有分寸,你呢?看你气色,王府的人,待你应该还好?有受委屈吗?”温明浣自小聪明,岂会不明白华秀的心思。   从前不理,是念在情分,自那日后,自然会少了往来。   闻言温柳低下头,脸上泛起一层薄红,轻轻“恩”了一声。   顾怀安待她,已经不止是好。   她觉得,那是喜欢。   是夫妻责任之外,男女之间的喜欢。   她直觉很准的,所以肯定不会有错,等……   今晚回去后,一定要确定顾怀安的心意。   “看来,他对你很好,日后有他护着你,我便能放心了。”温明浣伸手摸了摸温柳的头发,笑得温柔。   自从家中唯一的亲姐姐嫁入三王府后,一朝得道,全家飞升。   富贵了近十年的温家,尝到了甜头,把目光放在她身上,自小她就明白自己该做什么,逃脱不掉的命运。   还好,温柳过得很好,不会像她一样。   奇怪看向温明浣,温柳仿佛感觉到了什么,倏地握紧她的手。   她有点怕。   横在两人中间的误会烟消云散,可她觉得,温明浣并不高兴,好像——   “二姐姐,你是不是不高兴?”   “哪有,今天见到你,很高兴,你又跟从前一样叫我,我怎么会不高兴?”温明浣收回手,看了一眼四周,天色已经快暗了。   连枝见天色暗了,知道今晚的重头戏快开始,频频回头去看温柳。   旁边紫玉也有些着急,怕待会儿温家那边找过来。   “时辰不早,我得先回去,不然一会儿家里怕是要差人来找。”   “恩,你和紫玉回去,我就在旁边,不远。”   瞧着温明浣神情,温柳心里始终放不下,琢磨了一下,把一切归咎于温家。   生在温家,谁都开心不起来。   两人才起身走至路口,还未道别,就被人拦下。   温柳一把拽住温明浣,挺身挡在前面,盯着对方,皱了皱鼻子——一身酒味,哪里来的醉鬼。   连枝蹙眉,盯着眼前的人,耐着性子道,“这位公子,我家少夫人——”   “一个丫鬟,滚开。”   伸手一把扯开连枝,男人靠近,酒味更重。   还不到不省人事的地步,但酒意催使下,完全不管刚才连枝的话。   “你——!”温柳见连枝跪倒在地上,心里燃起一股火气,瞪着面前这人。   旁边紫玉连忙扶起连枝,看向自家姑娘。   “我家少夫人是镇北王府的,公子请自重一些!”连枝在王府里都未曾受过这般待遇,立即开口道:“小侯爷就在旁边,你——”   “啪!”   “连枝!”   温柳扶住连枝,这下是真的气急,拔下头上发簪往对方胳膊扎下去,“哪里来的登徒子,借着酒意戏弄人!”   后面温明浣立即拉住温柳,朝紫玉使了一个眼色,见紫玉悄悄往后退离开后,松了口气,半个身子挡住温柳。   “原来是安亭侯府的陆小侯爷,失礼。”   “唷,我说是谁,温家二姑娘,果然名不虚传,生得标致,很招男人喜欢。”   安亭侯府?   那岂不是陆成!   想起顾怀安那日说的话,温柳又想起了顾怀瑾那日发病的样子,心口压着一股怒火,咻咻的烧起来。   果然是个混蛋,几年了还是这副德行。   “小侯爷身份尊贵,我与柳儿正要回去帐中,不耽误小侯爷雅兴,先行告辞。”   温明浣压着恶心,尽量客气道,“小侯爷请自便。”   “站住!这是谁?顾怀安那个孬种刚娶的娘子?模样不赖,我还以为跟大家传的一样其貌不扬,吓得顾怀安一个月不敢回家。”   “小侯爷……请自重。”   陆成冷哼一声,盯着温柳和温明浣,“她拿发簪打算做什么?刺杀我?还是顾怀安,想逞英雄?”   “小侯爷——”   “混账!”   听陆成提到顾怀安逞英雄的那件事,温柳拉开温明浣,撸起袖子,“你这王八蛋在这里说什么鬼话!我家二姐姐也是你能调戏的?我夫君也是你能取笑的?我丫鬟也是你能打的?”   连枝:……原来我家少夫人不怂,只是……偶尔怂。   “柳儿!”温明浣惊住,伸手想要去拉温柳,却发现自己竟然拉不动,眼中闪过诧异,就见温柳一拳朝陆成打去。   陆成始料不及,脸上挨了一拳,血腥味立刻在嘴里漫开。   又惊又怕盯着温柳,一个小丫头哪里来的力气?   脸好硬。   温柳揉了揉手指,撇撇嘴,“看什么!再看我还打你!”   发簪被拔掉,发髻乱了一些,加上气呼呼的表情,温柳仿佛刚经历了一场大战。   温明浣和连枝愣住,完全不敢相信温柳竟然出手打人了。   陆成回过神来,暗骂一句抬手就要打温柳。   温柳怔住,连忙往旁边躲开,狼狈得摔倒在草地上,发现陆成竟然真的打算跟她打架,鼻尖一酸,立即爬起来,往树后面躲。   好吓人啊!她、她刚才就是太生气了。   真打架,她打不过的。   连滚带爬在绕着一棵树跑了几圈,温柳发现陆成红着脸,一身酒意的样子吓人得很,又不敢喊救命。   这样子被人看到,她二姐姐肯定会受到牵连,还不知道会传出什么疯言疯语。   就算她不在乎,也要顾及温明浣的名声。   越想越委屈,扁扁嘴,温柳觉得,其实名声也不比命重要。   “陆成!”   一声呵斥,连陆成在内的几人全都愣住,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是顾怀安!   温柳听到熟悉的声音,毫不犹豫,跌跌撞撞跑过去,扑到顾怀安怀里,眼泪一下掉下来。   “夫君……”   紧跟着赶到的李玉茹也傻了,眯着眼看了一眼陆成脸上的红肿,不太确定是不是她眼花才看错了。   就这里的几个人,陆成能被谁打?   冷冷扫过陆成,顾怀安搂着温柳,低声问,“被欺负了?”   温柳摇摇头,然后又点点头。   顾怀安:“我在,别怕。”   这下温柳才缓过劲来,抽搭着开口,“他借着酒意,调戏二姐姐,还打了连枝,又搬弄是非,说你不好,我——”   “你这个女人!在胡说八道什么,我脸上这一拳——”   那边站着的陆成见到顾怀安和李玉茹后便停下,这两个人都是金陵城不好惹的人物,尤其是李玉茹,比男人还凶。   听得温柳告状,陆成脸上抽疼,刚想说自己被温柳打了一拳,又觉得丢脸。   一个才到他肩膀的女人,居然打了他一拳,还追不上人,传出去,他脸丢尽了。   李玉茹见顾怀安忙着哄温柳,走上前,嘲讽道:“狗改不了吃屎,陆成,你是不是特别欠收拾?”   “我不和女人计较,滚开。”   “嘁,我看连枝这一巴掌打得好,让你胡说八道。”   连枝脸上还疼,听到这话,摇了一下头:真不是我打的……   这下顾怀安和李玉茹都愣住,然后看向温明浣,发现温明浣实在不像会动手的样子,所以……   不可思议的目光落在顾怀安搂着的温柳身上。   不会吧?   温柳脸上一热,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埋脸在顾怀安胸前。   “我打的。”   李玉茹:???   顾怀安:……    ☆、第十六章   领着灰头土脸的温柳,顾怀安也无心留下,和李玉茹交代了几句后,便拉着人往外走,从别院离开。   才到外面,阿森已经另外驾了一辆马车来,见到温柳的模样,吓一跳。   再看连枝这下是真瞠目结舌。   不是来赴宴的吗?怎么像是跟人动起手来。   阿森看向顾怀安,原本是想从他脸上看出点什么,解解惑,这一看,是什么都不敢想了。   打从少夫人进门后,顾怀安何时黑过脸?   眼下,都不止是黑脸了,简直是——   火冒三丈。   “回家。”   扶着温柳上了马车,顾怀安冷着声音开口。   坐在阿森旁边的连枝听到这声音,连忙回头,却见马车门已经关上,心里发凉。   糟糕,小侯爷该不会要教训她家少夫人吧!   “你和少夫人,在里面打架了?”   阿森小声问一句,见连枝的脸颊肿得老高,忍不住道:“回去让厨娘给你弄个鸡蛋敷一敷,你这样子,都变得不好看了。”   “又不是给你看。”   连枝回了一句,然后想起什么,“刚才,少夫人好厉害,比咱们小侯爷还要厉害,那一拳头下去,要是没打歪,陆成的鼻子肯定歪了!”   什么?打了陆成?   那不是安亭侯府的小侯爷吗?   等一下,是少夫人打的?   理了一下连枝的话,阿森觉得,他对温柳的了解实在太少。   忍不住瞄一眼关着的车门,阿森可算是理解了刚才顾怀安的脸色。   金陵城里,敢和陆成动手的人,只有那几个,别人都是绕着走。   结果温柳竟然和对方打起来,这要是吃了亏怎么办?   要打,也是要叫府上的人去打。   马车内,夫妻俩难得沉默又尴尬。   温柳低着头,揉了揉手指,刚才那一拳打出去,是真的好疼,可是——   好解气!   “夫君,我错了。”   温柳小心瞄着顾怀安脸色,小声问,“你别生气了好不好?我当时是有些生气,他那样说你,说二姐姐,还有——”   话还未说完,被人搂紧怀里,温柳惊讶的瞪大眼。   “幸好你没事。”   抱紧怀里的人,顾怀安低声道,“你知不知道陆成是习武之人?你当时出其不意打了他,又喝了酒,所以你得逞了,下回不会这么走运。”   “以后不会再见到了。”   伸手抱住顾怀安,温柳发现顾怀安竟然在发抖,不由楞了一下,然后收紧手臂,埋脸在他怀里。   原来是在气她不爱惜自己,不是在生气她出手打人。   心里一片暖流滑过,温柳低声道,“夫君,我没事,以后我会保护好自己的。”   顾怀安少有的露出这种情绪,不过片刻又恢复了。   松手盯着温柳,见她眼里小心翼翼又乖巧的模样,拉过她的手,从马车旁边的暗格里拿出外伤药。   “知道他是什么人,你还出手,知道疼了?”   “我还以为夫君不生气呢,原来还是生气的呀。”温柳小声嘟哝,眼睛却亮晶晶的,盛满了笑意。   “嘶!”   顾怀安听见这一声抽气,放轻了动作,看着她手上出现的红痕,又好气又好笑。   打的时候心情舒畅,现在知道后果了。   是要长点记性。   收起药,托着他的手,“他估计好几天不敢上街,你这一拳打下去,幸好没打中鼻子,不然安亭侯肯定要上门闹事,说不定会闹到御前。”   早明白自己可能闯祸的温柳,低下头,露出一片白皙的后颈。   要是闹到御前,岂不是会连累镇北王府。   从前的恩怨加上现在,那真的是闯了大祸。   “对不起。”   “傻瓜,陆成这次肯定不会闹出什么事,他这人向来好面子,而且当时你们全是女子,他若要说,必定要抖出自己在自家亲姐姐办的荷花宴上闹事,皇后也不会轻易饶过他。”   皇后再护短,那也是在不拂了自己面子的情况下。   刚才那件事,陆成是丢了安亭侯的脸。   听到自己不会连累王府,温柳才长舒一口气,抬头看着顾怀安,“夫君,我下回再也不冲动了。”   “好了,吓着了吗?”   温柳摇摇头,然后又点点头,刚才被陆成追着在地上摔了好几下,又觉得委屈,“他好凶,我以为我要被打了。”   闻言顾怀安忍俊不禁,伸手揉了揉温柳的脸,无奈叹道:“他那人,往后见到,离远一点,不要招惹。”   “恩。”   “身上还有别处受伤吗?”   “不知道。”   待回到王府,顾怀安吩咐连枝和阿森把热水送进来,然后叮嘱两人,今晚上的事,不许多嘴,便关上房门。   这件事情传开,对温柳并无什么好处。   何况还牵扯到温明浣一个闺中女子,一旦传开,加上陆成醉酒,怕是要变出不少污蔑人的谣言来。   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那些搬弄是非的人。   走到床边,发现温柳正在揉着膝盖,顾怀安眉头一紧,走上前蹲下,“膝盖受伤了?”   温柳被碰倒,疼得表情变了,往后缩了一下,在顾怀安的逼视下老实点头。   刚才还不觉得,这会儿一碰到,才发现身上好些地方都疼,想来,都是刚才摔倒的时候弄到的。   顾怀安替她卷起裤腿,看到膝盖上好几块青了的地方,眼神暗了暗,抬头看她,“解了衣裳,我帮你看看还有什么地方受伤。”   解、解衣裳?!   温柳一下抓紧衣服,瞪大眼盯着顾怀安。   她好像也没有那么疼了!   尽管有准备两人迟早要圆房,可温柳觉得,她现在突然有点不期待了。   顾怀安身强体健,说不定……   脸上发烫,温柳张了张嘴,半晌说不出话。   顾怀安失笑,看着她,“你我已是夫妻,你不让我帮你检查上药,抱你过去洗澡,你打算让连枝来吗?”   温柳:我……的确是这么想的。   这话她不敢说出口,只好松了力道,然后撇撇嘴,“恩。”   早知道这样,那今晚还不如不打那一拳。   解了衣裳,温柳眼角都红了,根本不敢睁眼,任由顾怀安抱着自己到旁边浴盆里,碰到水的瞬间,激得往顾怀安怀里缩了缩。   又意识到什么,自己往水里坐去。   “那个,夫君,你也去先梳洗?我……”   顾怀安视线扫过温柳,忽然觉得喉咙发干,连忙转过身,“我马上回来,你一会儿给你拿衣服过来。”   “……恩。”温柳发现,顾怀安的脸也好红。   顾怀安走到房外,风一吹,冷静不少。   原来,他家夫人,身上也并非那么瘦。 ☆、第十七章   搂着怀里的人,嗅着一股淡淡的药香味,顾怀安低下头,望着怀里的温柳,眉目温柔。   察觉落在自己脸上的视线,温柳还发烫的脸颊变得更烫。   轻轻动了一下,温柳抬头望着顾怀安,低声问,“夫君,你不生气了吧?”   “为什么要生气?”   “因为我不爱惜自己,还差点惹出事情。”温柳还是很在意,自己刚才对陆成出手,若真的有个好歹,那安亭侯府势必都不会放过她的。   再有,便是没什么好歹,那陆成也记住她,日后免不得会刁难。   她有顾怀安护着,自然会省去许多麻烦。   但温明浣却不同,一个待嫁的人,若因为这件事情出事,那岂不是——   越想越后怕,温柳只觉得自己太鲁莽了。   贴紧顾怀安后,轻叹一声,还是有些难以释怀。   怎么会这么冲动?   分明不是她的性格。   “你没事就好,至于陆成,吃了这次亏,估计不敢再轻易招惹王府,不过,你那二姐姐,可定下亲事?”   “我们成亲前,说是已经许了人家,但三媒六聘不知行了没有。”   乍听得顾怀安提起这件事,温柳不由惊讶,随即道:“夫君是不是担心那陆小侯爷对二姐姐下手?”   顾怀安应了一声。   陆成是个见色起意的家伙,金陵城里不知道多少姑娘遭了他的祸害,他身边伺候的丫鬟,连安亭侯夫人都管不住。   睡了人家姑娘,给些首饰和银锭子,拍拍屁股走人,不知多潇洒。   可怜了那些姑娘,诉苦无门。   温明浣要是定下亲事了还好说,毕竟以温家的眼光挑选,对方来历定是不俗。   陆成再怎么,也不敢明着破坏。   要是没定下,那问题就大了,弄不好陆成就去请自家亲姐姐赐婚。   赐婚圣旨一下,哪里还有转圜余地?   明白其中道理的温柳也有些坐不住,一想到温明浣会落入陆成手里,脑袋里自动浮现温明浣受到欺负的样子。   温明浣的身子,怕是陆成一拳头都受不住。   “夫君,明天我想回一趟温家。”   温柳突然出声,期待地盯着顾怀安,“让连枝和我一块去,连枝很厉害的。”   “为什么不让我陪你去?”   嗳?   温柳诧异道:“我以为夫君你——前几日你不是正忙,还要去军营,兵部和军营两头跑,怕你累着。”   “只是一些琐事而已,并不要紧。”   闻言温柳失笑,靠在顾怀安身上,低笑着,“好,那夫君陪我去便是。”   刚才还有些心里发堵的顾怀安,听到这句话后,犹如一头被抚平了鬃毛的狮子,竟然感觉到愉悦。   低头亲了亲她额头,正打算开口时,温柳竟然仰着脸,一脸认真盯着他。   “夫君,我们是夫妻。”   所以,不需要待她这般谨慎又小心翼翼。   脑里绷着的那根弦一下断了。   顾怀安抬起温柳下巴,低头咬住软软的下唇,伸手把人搂得更近,轻轻啃咬起来,感觉着温柳的呼吸变快。   抬起眼时,发现温柳瞪大眼睛,一副受惊的模样,顾怀安贴着她的手慢慢安抚,“乖,闭上眼。”   闭、闭眼?!   温柳眨了眨眼,睫毛跟着颤动,听到这话后,立即乖乖闭眼。   可一闭眼,五感仿佛被唤醒一般,一点细微的动作都变得格外明显。   呼吸被夺走,温柳仿佛感知不到别的,只有顾怀安。   软了身子,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搂上顾怀安脖子,一声娇吟不自觉冒出来时,温柳只觉羞恼难以面对。   “好了,明日陪你去温家。”   温柳:我有点晕……   被顾怀安紧搂着,温柳晕乎乎的“嗯”了一声后,刚一动作,碰到一处后,吓得不敢再乱动,慌乱把脸埋在顾怀安胸前。   天,她现在是不是直接晕过去比较好?   顾怀安压下一口气,掀开被子起身,“我出去一会儿,你先睡。”   温柳一听,伸手抓住顾怀安,红着脸嗫嚅,“其实、夫君不用顾忌我的,我、我知道是什么。”   饶是从前跟着朋友见惯了风月的顾怀安也不免失语。   深吸一口气,想着刚才温柳身上的伤,他觉得自己得克制。   可那些青紫的伤痕转眼间,竟然成了温香软玉的……   身体。   “不急。”   匆匆丢下这句话,顾怀安急急往外走。   他现在这样,怕是要让温柳伤上加伤。   待顾怀安回来的时候,温柳已经睡着了。   脸上还粉粉的,顾怀安禁不住笑了起来,伸手摸了摸她的脸,轻轻掀开被子躺下,把人搂到怀里。   第二日一早,两人在映雪园里收拾过后,便搭上准备好的马车前往温家。   到了温家,温家门口的管事见着两人,不免惊讶。   但镇北王府的人来,岂能拦下,连忙传话进去。   “柳儿?”   温明浣来时,见到温柳,立即走上前,心里激动,拉住温柳,“你怎么来了?来之前也不说一声,倒是什么都没有准备。”   “我只是想来看看你。”温柳拉着她坐下,看了一眼四周,悄声道:“二姐姐,后来那个陆小侯爷没有为难你吧?”   “没有,不过你特地过来就是为了这个吗?”温明浣这时才看向那边的顾怀安,比起昨晚,今天才算是正式和顾怀安见面。   温明浣朝顾怀安欠身示意,随后道,“见过小侯爷。”   闻言顾怀安点点头,见温柳对自己使眼色,顾怀安忍不住笑,“柳儿常在我面前提到你,既是柳儿的姐姐,往后不用这般拘谨。”   “唷,柳儿回来了?”   徐氏的声音才刚进来,人也跟着进来。   原本嘲讽的话,徐氏见到顾怀安后,立即收敛了几分,然后退开在一边,等着温老夫人先进去。   温老夫人由身边嬷嬷扶着进来,见到顾怀安和温柳,满目慈爱的朝温柳道:“小柳儿回来了?寿辰那日,这几个孩子胡闹的事我已责罚过他们。”   温柳见着温老夫人来,便也跟着站起来。   向温老夫人欠身道:“见过祖母。”   顾怀安过了一会儿才起身,只是朝温老夫人点了一下头,“晚辈见过老夫人。”   真会先发制人,怕他是上门替温柳讨公道的,先说了人已经罚过,倒是不好让他再开口提这件事。 ☆、第十八章   看似平静的温家,众人唠着家常,闻着刚成亲的新妇温柳,仔细地问了不少她这段时间过得如何。   旁人故作不知,但顾怀安觉得,这群人未免太闲了。   他能陪着温柳回来,难道还不够说明态度吗?   镇北侯府若是不喜欢这位新妇,倒不至于要花这么多心思,他要不喜欢,压根不跟陪着四处走。   顶多在府上相敬如宾,保持距离。   “小侯爷是新姑爷,陪着柳儿回门,尽管迟了一个月,但这顿回门宴还是不能省了,老身让厨房准备,新姑爷和柳儿用过晚饭再回王府吧。”   温老夫人打断徐氏在一旁的话,看她一眼,眼神严厉,不过片刻又转回去看温柳,“柳儿,府上姐妹都想你,你不妨多待会儿。”   温柳闻言楞了一下,下意识看向顾怀安,见顾怀安不说话也不表态,一下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是要让自己做主。   可是……   抬起眼看向对面坐着的温明浣,温柳笑了。   轻轻颔首过后,温柳看向温老夫人,“祖母都开口了,柳儿哪里有不答应的道理,我也想二姐姐了。”   “明浣常念叨着你。”温老夫人略微怔忪,看了一眼温明浣,见温明浣在看温柳,姐妹俩感情一直都好。   不过这般也好,温明浣是温家如今最优秀的女儿,日后不管嫁给谁,只要有温柳帮她,那就不愁了。   所以——   她并不阻止。   只是有些奇怪,温柳竟然能获得顾怀安的喜欢。   明明处处都不算得拔尖的小丫头,竟然能得到顾怀安这个出了名的纨绔子疼爱,上回还不惜为了她在寿宴上出言不逊。   一个晚辈,的确行事张扬。   在前厅聊了许多,待到温明浣拉着温柳去花园里时,已经过了一个时辰。   总算是清净了。   “二姐姐,你之前和礼部尚书家的公子是不是互相喜欢?”   尽管温柳和顾怀安已经成了亲,但是在顾怀安面前被问到这种话,温明浣还是颇为不自在,但想了想,便也没有什么好遮掩。   轻点了一下头,“是,不过还未定下。”   “那你可赶紧,我担心陆成那小子要对你下手,若他抢了先,让他那皇后姐姐给他做主,你岂不是进了火坑?”   一句话点醒温明浣,原本就聪明的人,听到这句话心里一跳:“什么!”   温明浣抬眼盯着温柳,又看了一眼顾怀安,知道这个担忧不是杞人忧天,陆成若真的想报复,肯定做得出来。   如果成亲的对象是陆成,那她不如去拿根绳子先自我了解了,省得被陆成气死。   陆成可是金陵城里,名副其实的纨绔子,不止纨绔,还——   好色成性。   顾怀安是嫁纨绔,陆成是真的纨绔子弟,不止纨绔,横行霸道,极为恶劣。   “二姐姐,那……”   “什么?”   “礼部尚书家的王公子——”   温柳总觉得那王守恒算不得什么良缘,分明是个有些怕事还没有担当的人。   直觉是这样,可温柳不好在温明浣面前说她心上人坏话。   她就觉得,王守恒配不上自家二姐姐,温明浣这般的人,就算是要嫁,也要嫁一个世上顶天立地的男儿。   顾怀安见温柳这副护短又气结的样子,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背,小声道:“怎么,又不会说话了?”   “我——”   温柳愣了愣,低声道:“二姐姐,要是陆成真要娶你怎么办?”   如今要躲开陆成的纠缠,便要和王守恒定亲,可她还是不喜欢王守恒。   见温明浣脸上笑容,温柳凑到顾怀安耳边小声问,“定亲了,往后退亲容易吗?”   一句话声音不大却也不小,惹得顾怀安和温明浣都是一副无奈的表情。   温明浣放下杯子,“柳儿,你不必担心我,陆成定不会向我提亲的。”   温柳疑惑:“为什么?”   温明浣看了一眼顾怀安,轻摇了一下头,没有回答。   有顾怀安在,她不好说。   只是那晚上她看得分明,陆成眼睛几乎不曾落在她身上过,后面全盯着温柳。   该小心的人,是温柳才对。 ☆、第十九章   如今的温家,门第再高,也高不过镇北王府。   想那镇北王府的功绩是父子俩在战场是一刀一枪拼下来的,连圣前都对王府礼让一二分,宗室子弟见着顾怀安都要退让三步。   一个温家而已,即使有人嫁给了宗室,却也不敢当着顾怀安的面放肆。   今日这家宴,倒是不算太难堪,众人也算得宾主尽欢。   入了夜,温柳和顾怀安起身告辞,温老夫人挽留一两句,便让人相送,自行先回了院子,其余人见温老夫人走了,顾怀安这人又不好得罪,跟着散去。   只有温明浣送两人到了门口。   看见家里下人牵了王府的马车出来,温明浣想起刚才的事,干脆伸手去拉温柳,把人拉到一边。   陆成那人心思狡诈,又有皇后做靠山,什么事情做不出来,她得提醒一下温柳才行。   “柳儿,你要小心陆成才是,他那晚看你的眼神,我看得分明,怕是不安好心,你——自当有警惕才好。”   “二姐姐的话我明白了,他——”   之前陆成和顾怀安就有过节,如今又是结了一个梁子,她怎么可能不放在心上?她并不愚蠢。   “我知晓的,不过你也小心罢。”   “恩,好好照顾自己。”   “你也是。”   姐妹俩说完话,温明浣抬头见顾怀安站在台阶下,盯着温柳,眼里全无别人,心里一喜,知道温柳有顾怀安护着,心安不少。   有镇北王府在,陆成自是要忌惮一些的。   “好了,我看小侯爷都要等不及,你们快些回去,我不留你,先进去了。”轻笑一声,忍不住道:“他待你很好。”   听到这话,温柳面上微热,点点头,转身朝着台阶下走去。   上前一步朝顾怀安道:“夫君,我们回家?”   “说完话了?”顾怀安握住她的手,朝温明浣点了一下头,便扶着温柳上马车,“累了吗?”   “还好,不过,比往日累一点。”   马车缓缓从温家门口离开,温明浣看了一眼,也跟着紫玉一块往家里走。   回去路上并不远,也就两盏茶的时间,温柳靠着顾怀安的肩头,闭了闭眼,刚还不觉困,这会儿竟是困得打哈欠。   刚想说什么,便听得顾怀安的声音响起。   “刚才还说不困。”   “夫君……”温柳困得连说话都黏黏糊糊的,伸手挽着顾怀安胳膊,往他怀里靠,“早知道这般累,不如早些回家,或者改日直接把二姐姐请到王府来,还好些。”   自从昨日两人坦诚相待后,温柳自觉和顾怀安之间再无什么需要顾虑的东西,连彼此藏得最深的事情都知道了,那便再无什么需要小心的。   生身父母的事,养父母的事,顾怀安都可以不在乎,那便也没有什么好在乎的。   “你想把二姑娘接到府上来做客,只管让人去请,吩咐厨房好好准备,至于母亲那边,差人请示一番便是。”   “大嫂那边要说吗?”   “不必,如今府上的事情还是母亲过问,大嫂一向不爱过问这些事,父亲和母亲也不勉强。”   顾怀安伸手搂着温柳,让她靠得更舒服些。   听得这话,温柳担心顾怀安又想起了顾怀瑾的身子,斟酌着开口道:“那我日后少生出一些麻烦,这样便不会给母亲添乱了。”   “小柳儿,你这样,日后我要去了战场,倒是舍不得留你一个人在金陵了。”   “女眷不能进出军营,夫君即使去带兵打仗的,我若住在外面,那倒不如住在金陵,这般夫君也不用牵挂我过得如何,在王府里,哪里有过得不好的。”   从嫁给顾怀安的第一日,温柳便已经有了许多主意。   那一月里,顾怀安都在军中,她闲在家里并无多少事情,除了去给王妃请安,便是安安分分的待在映雪园。   这一待,便想了不少事情。   不管夫妻关系如何,顾怀安都是要上阵杀敌的人,要是遇上那样的情况,她身为女眷自是不能跟去。   感情好分不开跟去的也有,可顾怀安是个大忙人,不该分心照顾她,她便想了,留下金陵等她回来。   没曾想,那时胡乱想的事,今日顾怀安竟然开口提及。   闻言顾怀安心里一片柔软,只觉温柳人如其名,跟四月天的风一样,吹过心头,只觉熨帖又贴心。   他这些年里见过不少女子,知书达理、外放热情,却未有一个有温柳这般合他心意。   果然,顾怀瑾当年的话不假。   共度一生的人,并不一定是世上最好的人,也非那人人口中的才女才行,合适比什么都重要,只有合适自己的,才算得良配。   马车辘辘,一路算不得颠簸,却也不如家中睡着平稳。   两人悄声说着话,说着说着温柳靠在顾怀安肩上沉沉睡去,顾淮安忍不住笑,伸手搂着温柳,让他靠在自己怀里睡。   “小侯爷,咱们到家门口了。”   门外传来阿森的声音,顾怀安叩了叩车门,示意阿森小点声。   待抱着温柳回到映雪园,一路上的人都瞧见了温柳在顾怀安怀里睡得安稳的样子,之前那些议论全没了。   这新进门的少夫人,当真是得宠,不仅王爷和王妃平日里什么东西往里送,那边小王爷和小王妃才回来也多有走动。   现下不过回了趟门,竟是睡着回来,还被这么抱着回房,全府上下明日都知道,这新来的少夫人如何得宠了。   才刚帮人换了衣服睡下,顾怀安正打算去净房梳洗的时候,就见阿森过来拦住自己。   “小侯爷,小王爷那边差人过来,说是有事和你商量。”   “大哥那边院里来人了?”   顾怀安擦了擦手,走出净房,叫来连枝交代了几句,“照顾好少夫人,我过去看看,醒了问起,便说我去了大哥那边。”   “知道了少爷。”   又不放心的交代了几句,顾怀安让阿森在院子里守着,才往顾怀瑾的院子去。   到了院子,见顾怀瑾和李玉茹都不像是要安寝的样子,忍不住好奇,“有什么事,这时候叫我来?”   “一件大事。”   “什么?”   “跟你那心尖肉有关的,你大嫂查了查,真查到了一些线索。”   顾怀瑾说着,拿出一封东西,“你且先看看,看完了再决定要怎么做。” ☆、第二十章   拿着信,一页一页翻看过后,顾怀安的脸上表情算不得好看了。   从未想过当初竟然是这么一场精心谋划的骗局,竟是为了夺得家产,不惜亲自策划,把年仅三岁的温柳交给人贩,给了温柳父母当头一击。   原本不争不抢的夫妻俩,独女失踪,自是满世界的去寻,熬不过两年,双双病亡。   幸得温柳养父母慈爱,否则温柳如今的境地,怕是会比一般百姓家的女子还不如,一个被拐卖千金小姐,能去做什么?   捏着信一角,顾怀安抬头去看顾怀瑾和李玉茹,“这些东西,你们是从哪里拿到这些的?都过去了这么多年。”   “当然是从别人手里买的,温家现在的势头,旁人也不会买,花了不少银两,你记得给我。”李玉茹伸手捏了捏胳膊,看一眼顾怀安,“小柳儿这一家子真不是东西,温家里还能寻得出半个好苗子吗?”   “又胡说。”   顾怀瑾拉了一下李玉茹,让她在自己身边坐下,看向顾怀安,“东西交给你,要怎么办也是你自己看着办,不过,别乱来,好歹已经是成亲的人,要是在胡闹,小柳儿这段时间白陪着你了。”   “我明白。”   把信原封不动的装回去,顾怀安起身,心里还是憋着一股气。   若非当初温家那些人做的腌臜事,温柳何苦要流落在外那么多年,如今回了温家,还受尽白眼。   “多谢大哥、大嫂,这笔账,我会替柳儿讨回来。”   “啧,还是当年的样子,一点没变,不过,有什么要帮忙的,只管和我们说,小柳儿可是王府的人了。”   “放心,正要你们帮忙时候,我不会客气的。”   “行了,赶紧走,我们夫妻可是要睡觉了。”李玉茹说完,伸手拉着顾怀瑾,“明天带长钰去见见他小婶婶,正好从我家回来。”   “也好。”   ……   顾怀安离开后,径直回了映雪园,见连枝和阿森守在外面,便问了几句温柳可有醒来的事,两人齐齐摇头。   换下外衣,顾怀安梳洗过后,钻进被子,搂着温柳不过一会儿便睡着了。   翌日,一早温柳从顾怀安怀里醒来,看了一眼身边熟睡的顾怀安,先起身到一边梳洗,连枝见她这模样,忍不住笑。   “少夫人,你和少爷平时都到外面去哪里玩?”   “夫君带我去了好多地方,都挺好玩的。”   连枝点头,“那便好,我还担心少爷平日出去,都带少夫人去些不该去的地方,像那茶坊——”   “你也知道茶坊?”   “金陵城里谁没有听说过一点少爷和那茶坊管事的事情?如今看来,净是胡说八道,少爷有了少夫人,可比从前更好说话了。”   闻言温柳莫名的想起了之前的事,晚娘果然不是一般人,金陵城里人人都知道晚娘的存在。   不过旁人说便说吧,反正同她也无多大干系。   “嘘,别说了,待会儿夫君听见,又该说你了。”   连枝吐吐舌,笑了一下道:“还是少夫人知道心疼人,我先出去了,少爷估摸着快醒了,我可不敢待着。”   温柳禁不住笑,总觉得连枝像是故意的一样。   明知道顾怀安因为她是王妃那边的,所以平时偶尔会很严厉,可偏偏是半点不长记性,总是说一些叫人误会的话。   起身走到床边,温柳看着顾怀安,弯腰附身,轻轻摸了一下他的脸,“夫君,你干嘛装睡?连枝说的话,不是有意的。”   “我要是起来,她肯定要吓一跳。”   “你不起来也够吓人了,我以后会叮嘱她少说一些。”温柳把顾怀安的衣服递给他,“好了,快些起来,我给你看样东西。”   “什么?”   “你一会儿就知道了。”   温柳直起身走到一边去,伸手去拿书架上的书,结果翻看了一会儿没找到自己之前的那本,忍不住皱了眉。   明明记得是在放在这里的,怎么会不见了?   垫着脚咋站在书架前,伸长了手去拿东西,谁知道后面顾怀安不知道什么时候靠上来,直接握住她手腕。   “在翻什么?”   “找一样东西,是要给你的来着。”   “这个吗?”   顾怀安另一只手抽出东西,地给温柳,忍不住笑了起来,“我回来那日就放在床头,你在这里找怎么会找得到?”   难道真的忘了收起了?温柳惊愕看着顾怀安,然后笑着转过身,埋脸在他怀里,“原本是想给你一个惊喜的,谁知道你竟然——”   “竟然什么?”   “你先拿到了,明明知道我要找什么,还在一边看我笑话,夫君,你怎么越来越坏了。”温柳抬起头,皱皱鼻子,盯着眼前的人,忍不住笑,“不过,是夫君收着了也好。”   “正好三十天,让你受委屈了。”   温柳摇摇头,抱紧顾怀安。   两人相处已有半月余,这半个月里,已经是她过得很舒心的一段时间,尤其是如今的日子,倒让温柳舍不得了。   若要分开,她肯定不能和说得那么轻巧,乖乖地在金陵等着他回来。   “这东西要好好收着。”   “那是肯定的?这算不算是——给你的另外的礼物?”温柳笑着说,“之前给了你一样,现在再给你一样,夫君,要好生收着。”   “放心,定会好好收着。”   禁不住笑了一声,顾怀安拉着人往外边走,“今天长钰回来,正好你去看看,你还没见过大哥和大嫂的孩子,那孩子机灵又讨人喜欢。”   “怎么之前不见?”   “大嫂娘家差人来接去住了几日,才回来。”顾怀安解释道:“年纪也不小了,都已经有六岁了。”   “那夫君今年——”   “是有二十四了。”   温柳仔细算了算,原来顾怀安年长自己不少,不过,顾怀安这般历经风雨后的样子,的确不是一般小公子有的气度。   轻笑一声,温柳握了握顾怀安的手。   “小婶婶!”   还未进到院子,就听得一声脆生生的话,温柳望着面前的小长钰。   果然生得极为可爱。   弯下腰拿出刚才准备好的东西,“给你的见面礼,不贵重,不过——小小心意,保佑你平平安安的。”   小长钰一愣,见自家父母没有阻拦,便道:“可是我没有回礼给小婶婶。”   “那不然,你亲我一下好了。”温柳偏过头,“这样算是回礼了。”   顾怀安:怎么还没有孩子,我就已经开始吃孩子的醋了?    ☆、第二十一章   温明浣定亲的事情传来,温柳正在房间里描花样,抬头看向连枝,心中一喜,连忙搁下笔,绕到桌前。   拉着连枝往里间走,翻翻找找,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哎呀,我的东西放哪了,我之前打算给二姐姐的礼物。”   “少夫人,你这是在做什么,急忙忙的,你可是在找什么东西?”连枝在旁边跟着团团转,连忙问了一句,“要不你跟我说什么样的,我帮你一块找?”   听到连枝的话,温柳一拍脑门想起来,回头看她,“是一块玉,以前从鄞州带来的,好像不知道放哪里去了。”   闻言连枝楞了一下,小声问:“什么模样的?”   “有一朵祥云纹样。”   “记下了,我帮少夫人一起找。”   有连枝帮忙,自然是好。   平日里,映雪园的事情都是连枝在打理,温柳向来不怎么过问,毕竟一个映雪园,再大也到底是自己住的内院,不见得会有什么事。   上有婆母,还有大嫂,她一个才入门不久的新妇,倒是不好过问许多事情。   两人在里间找完,又到外间找,险些把床铺都反过来还是没找到。   温柳坐在那里,眼神暗了暗,那这个样子,她要送什么东西给温明浣?她早就打算好了,就送那东西,寓意也好。   “少夫人,你确定从温家带来了吗?”   “肯定是带过来了,夫君还未回来的时候,我还翻出来看过。”   这下连枝也没招了,毕竟这东西她连见都没见过,哪里知道要怎么去找。   温柳气馁,摸着脸颊,心里头郁闷。   连一件东西都收拾不好,她往后还能办成什么事?难怪顾怀安总是把她当小孩来看待,这不就是小孩吗?   “在外面就听到你们俩唉声叹气,是怎么了?”   “夫君!”   听见顾怀安的声音,温柳连忙上前,抓着顾怀安的手,纳闷道:“夫君,我弄丢了东西,你——”   “什么?”   “二姐姐订亲了,我愿先预备着给她的礼物一时寻不到,连枝帮我也没寻到,你说,我是不是真办不成事情?”   顾怀安伸手圈着她的腰,搂着人往里走。   连枝见到顾怀安进来,连忙行李。   “什么样的?”   “上面有祥云的纹样。”   一想到这件事情,温柳更郁闷了。   原本打算好的礼物丢了,这下什么都送不成,还得另外想,可她又不知道该送什么东西。   顾怀安闻言忍不住笑,松开温柳的胳膊,走到一边书架上,从上面拿出一个锦盒,转身递给温柳。   “是这个吗?”   接过锦盒,温柳打开一看,欣喜抬头看着顾怀安,“这东西怎么会在你这里?我还以为丢了!”   “之前你在梳妆台前摆弄,让大嫂匆匆叫走,来不及收拾,我回来恰好见到,所以便收了起来。”   闻言温柳一下抱住顾怀安,笑道:“多谢夫君帮忙,以后我这马虎的毛病是得改改,从前东西收拾得挺好的。”   打从和顾怀安成亲后,温柳发现自己被顾怀安宠坏了。   因为知道在顾怀安面前,自己不管是什么样,都会被惯着,所以才会越发不收敛,直接被惯坏了。   “你那二姐,真的和王尚书家的公子订亲了?”   听出顾怀安话里的意思,温柳让连枝把锦盒收好,改日送过去,或者等到成亲时送过去也行。   这亲定下,过不了多久怕是就要成亲。   “夫君你这话什么意思?”   “王尚书的确是一个守礼的人,他膝下有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大公子的确是个人才,今年肯定榜上有名,但二公子王守恒——”   “该不会真让我给猜中了?”   之前她就不喜欢那王守恒,给家里出的馊主意,的确是解了燃眉之急,却也祸害了别的人,完全不顾旁人会遭遇什么。   拉着顾怀安到一边坐下,温柳蹙着眉,抬眼看顾怀安,“你该不会是恰好碰见了什么?”   王守恒此人行事作风她虽不喜欢,但在外口碑还不错,也算是一个青年才俊,而且温家怎么可能不考量王守恒的人品,温老夫人也不可能把心尖肉送进火坑里。   “外人眼里,的确是个青年才俊,不过恰好你夫君我有些门道,他可不见得那么安分守己。”   “难道他在外面——”   “嗯。”   “真可恶!居然还敢欺骗我二姐姐,不行,我得去给二姐姐说一声,她那品行相貌,金陵城里,寻不到比王守恒好的了?”   才刚说完,温柳便愣住。   她一个嫁出去的人哪里在温家还说得上话,上回去温家,待她礼让是因为有顾怀安撑腰,可温家的事,她哪里能插手。   怔怔坐在那里,看向顾怀安,眉头紧皱。   这下可麻烦了。   顾怀安知道温柳在琢磨这件事情,倒不着急给法子,他知道温柳脾性,肯定是想得明白。   “小侯爷,少夫人,前院来人,是王妃娘家来了人,原本是想见王妃,可王爷和王妃外出不在府上,小王爷和小王妃也——”   小厮一脸着急,看着顾怀安,“瞧着是十万火急,哭得眼睛都红了。”   “可是姨母来了?”   “是。”   起身拉着温柳,顾怀安示意小厮先回去,边走边给温柳解释,“姨母和母亲是亲姊妹,自小感情好,膝下有两个个女儿,嫁出去的那个年长我一些,得叫一声表姐。”   温柳跟着顾怀安,好奇问道:“那姨母来,该不会是家里有什么事?”   “姨夫向来待姨母很好,倒是不像家里的事,怕是我那表姐出了事。”   从前在鄞州,家中关系单纯,除了那个后来欺上门的姨母外,旁人她也不认得,但镇北王府的亲戚,成亲那日见着,人不少。   两人快步到了前院,顾怀安的姨母秦氏坐在那,眼睛红肿。   抬头看到两人,立即起身。   “怀安见过姨母。姨母你怎么来了不提前说一声?母亲和父亲都不在家。”顾怀安上前,拉着温柳:“这是我娘子。”   “柳儿见过姨母。”   “是个好孩子,难怪姐姐总提到。”   秦氏说着,也顾不上什么礼数,立即道:“姨母来得匆忙,什么也未带,只因有急事,怀安,你、你帮帮你姐姐吧!”   “姨母你先把事情说明白。”   “你们先随我去家里,你那姐姐已经回了家里,正闹得凶,我也是没了法子,才过来请你们帮忙。”   言语间,温柳已经让阿森去备好了车马。   等顾怀安和秦氏说完,人已经往外走到马车前,温柳才听明白,原来是顾怀安刚才提到的那位表姐,在婆家过得不如意,回了家里,对方竟然还死不认错,登门来闹,吵嚷着七出之罪。   这可难办了,已经吵到家里,那岂不是闹得不小。   要是被休回家,对女子而言,那些议论声都能压死人。 ☆、第二十二章   前往董家的路上,温柳和顾怀安才从秦氏口中知道,原来董月欢嫁给孙家二公子后,那二公子竟是个拈花惹草的人,而且在外面还养了一个外室。   董月欢知道后,要孙彻和对方断了关系,谁知孙彻竟是个不要脸的,非要和那外室在一起。   那孙家也不是东西,竟然因为外室育有一子,还要把对方娶进门来,董月欢哪里愿意,死撑着不点头。   昨晚和孙彻在房中争执起来,孙彻竟然对她动手,打了她一耳光。   董家尽管不是什么名门富贵,但也是书香门第,当家的也在朝为官,好赖是个六品大臣,偏偏孙家是正三品,奈何不得。   所以秦氏才想起了自家亲姐姐,登门求救。   “姨母你莫着急,休妻一事其实他们一家说了算,这事,上了衙门他们孙家也不占理,哪里有为了迎外室进门,便休妻的事,礼法不容。”   “柳儿,你是不知,那孙家声称月欢膝下无子,成亲三年未有身孕,所以要休妻。”   “可恶!”   旁边一直没有说话的顾怀安听到这一句,忍不住笑了出来,伸手握住温柳的手,看向秦氏。   “这件事情有王府在,孙家就不可能休了表姐,要也是和离。”   闻言秦氏愣住,盯着顾怀安:“和离?那往后……”   “孙彻是这般品行,难道姨母还想让表姐在孙家继续被人作践吗?”顾怀安深知秦氏的性格,软弱、善良,这般性格遇上好人家,的确好相处,但遇上孙彻这种无赖,只有被欺负的份。   温柳听顾怀安这么说,心里踏实不少。   有顾怀安替那位可怜的表姐出头,那孙家定然不能做什么了,和离书不写也得写,不然岂不是和镇北王府作对?   和顾怀安对视一眼,两人心里虽担心,却也有法子拿住孙家。   等真正到了孙家才知道,原来泼皮无赖是半点不要脸,完全不顾自己家中身份,寻了几个婆子在门前闹。   “母亲!”   董月欢见着秦氏回来,一下扑到她怀里,眼睛哭得红肿,半句别的话都说不出来,惹得秦氏也跟着哭起来。   看了眼顾怀安,温柳点点头走上前,轻声开口,“姨母和姐姐先别哭,这事并非没有转圜余地,我和夫君过来,便是要为姐姐出头的。”   “二弟弟?”   “嗯。”顾怀安点了一下头,“孙彻没有露面?”   “来过一天,我不肯回去,就寻了几个人来闹事,都是孙家那些使唤婆子,一闹一整日,家门不宁,都是我——”   “这怎么能怪你,分明是孙家不要脸,自己有错在先,还倒打一耙,没有子嗣,按理说也是他们家孙彻的问题,怪在你头上做什么。”   女子在这世道本就不易,还要平白的受一些污蔑,温柳想着便生气。   原本因为温明浣之事就窝着的一团火瞬间被点燃,若温明浣和王守恒成婚,那也是进了火坑,谁知道王守恒日后会不会在外也有一个外室。   即便没有,来之前顾怀安那番话也说了,王守恒在外怕是拈花惹草、风流成性。   气不打一处来,握着董月欢的手,“姐姐,你先在这里歇着,我和夫君陪姨母到外边去看看。”   董月欢在顾怀安成亲那日见过温柳,可那时只觉得温柳是个柔柔弱弱的小姑娘,哪里曾想到,居然还这般厉害。   倒不像是任人欺负的人。   “柳儿你不知孙家人的无耻,你这去了,怕是——”   “有夫君在,定不会让姨母和姐姐受委屈的。”   顾怀安适时开口,“姨母,我是男子不便出面,但我在一旁陪着,柳儿同你先去,把那几个孙家的婆子叫到厅上,先问一番。”   “这……”秦氏原以为顾怀安会出面,谁知道竟然让温柳去处置。   看出秦氏的担忧,顾怀安笑了一下,“我家夫人自有办法。”   “是的,我家少夫人可厉害了!”连枝在一旁也低声附和:“董家夫人不必担心,连王妃都夸赞少夫人聪慧。”   连枝是老王妃身边的人,自然认得秦氏,秦氏也识得她,听到这句话,只好拍了拍董月欢的手,先往外走。   温柳立即跟上,凑到顾怀安身边小声道:“夫君,你可得随时出来救我,那些婆子,指不定个个都是吃人的主。”   “嗯。”   随着秦氏来到前厅,温柳朝秦氏点了一下头,便示意家中小厮和婆子去外面把那几个门前闹事的带进来。   刚才过来的时候,前门吵得太厉害,赶不走、打不得,只好让小厮在门口把人拦着,驱走那些看热闹的人。   连他们来了,都是从侧门进来的,生怕被缠上。   “姨母,待会儿不管他们说什么,你且放心,只要认准了一点,是孙家对不起姐姐,养了一个外室,还有了身孕,便想迎娶外室入门,那外室身份夫君已经让人去调查,不一会儿就会有结果。”   “去调查了?”   “自然是要查明白的,这样才能拿着对方的短处,不然,怎么帮姐姐脱身?”温柳说完听到外边动静,立即小声道:“姨母放心,我有法子收拾那群人。”   其实温柳心里也没底,只不过是强撑着罢了。   实在不行,还有顾怀安在后面挡着。   “杀人了!抢人了!朝廷命官家里竟然强行把人带到这宅子里来,是要——”   “杀你?我们杀你做什么?”   温柳坐在椅子上,手搭在扶手,盯着被押过来三个老妇,听着他们的声音,笑了起来,“几位嬷嬷都是孙家府邸里伺候的老人吧?既然是朝廷命官府上伺候的,怎么会连一点规矩都不知道,跑到别人家门口闹事,这要送官府衙门,那也是我们占理。”   “你们董家姑娘,在婆家不孝顺公婆、三年无所出,还不让丈夫纳妾,有失正妻之责,如今竟然还躲回家中,不理家中事务——”   扫一眼说话的老妇,温柳气恼。   真是泼皮无赖,张口就来。   “那要进门的是个外室,什么身份?同我家姐姐能共处一个屋檐下?纳妾本是为夫君寻个伺候的人,却因为你家少爷成日在外风流,惹下风流债,还想娶进门来?”   “那女子是有孕在身,为孙家开枝散叶,身为正妻,理当为夫家着想,把人请进门来。”   “请进门?那女子若是良家女子,能为人外室?还要我家姐姐请进门,做梦!”温柳看着老妇,清了清嗓子:“要么打发了那女子离开,你家少爷来给我姐姐道歉,把人请回去,要么就和离,签下和离书,往后再见也免得难堪。”   “作孽啊!竟是要和离,不孝顺公婆,仗势欺人,还不娴熟,阻止丈夫纳妾,这等悍妇——”   “那边去衙门讨个公道,我姐姐身上的伤,可是还未褪去,你们孙家打人,眼中可有王法?”   真是太欺负人,要纳妾不说,竟然还打人。   为了一个外室,这般对待正妻,这孙家再是三品官,进了衙门也是理亏。    ☆、第二十三章   孙家的几个婆子自然不敢在别人家里大肆喧闹,刚才在门口闹那一出被带进来后,已经是后悔莫及,生怕会牵连家里人。   才一开口放他们离开,立即爬起来转身往外走,片刻都不敢多呆。   不过心里倒是奇怪,董家不是只有两个女儿吗?大的那个已经嫁人,就是他们家少夫人,小的那个说是去外地外祖父家中,尚未回京。   如今冒出来这个,看似软弱好欺负的小丫头又不是谁?一口一个姐姐,莫不是亲戚来撑腰的?   温柳应付完这群人,一阵疲惫。   孙家的人,比起温家那些人还讨厌一些。   温家好歹面子上的客气是要装出来的,尤其是在对外人的时候,拉不下身份,更不好不要脸面。   偌大一个家族,若因为这种事情闹得街坊四邻都知道,那才叫丢人。   看来,比起不要脸不要皮的人,还是要脸要皮的人好相处一些。   “累了?”   从董家出来,才上马车,温柳就有些疲倦的靠在顾怀安肩上,闭着眼,惹得顾怀安心疼,早知这么累,他亲自出面,就不用这么麻烦。   不过在京城这种地方,尽管镇北王府身份尊贵,但到底是天子脚下,再怎么都不能过度,一旦过了,免不了要被人拿来做文章。   如今顾家的形势,也不见得圣上乐于看见,身为武将,始终要注意一点,不可招惹圣上猜忌。   “有一点,不过表姐哭得好伤心,当初要嫁给孙家那个败家子时,定也是真心的,熟料所托非人,才会这般难过吧?”   “三品官员,在京中也是大户,这般人家年轻英俊的公子哥追求,怎么会不心动?就是因为心动了,所以才会难过。”   “换做是我,我也会很难过。”   “嗯?”   温柳迷迷瞪瞪说完话后听到顾怀安的反应,忍不住笑着睁眼,眼角挂着犯困后的泪光,“不过夫君不是这种人,所以我很幸运。、”   “看来在你面前,我是不可能有这样的机会。”   温柳皱皱鼻子,抬头看着顾怀安,“听上去,夫君很遗憾的口吻?”   “我哪里敢,家里夫人不让。”   闻言顾怀安爱怜的摸了摸温柳的脸颊,把她搂在怀里轻声道:“放心,这种事不可能发生的。”   靠在顾怀安身上,温柳又重新闭上眼。   今日的事情,幸好遇上的是顾怀安,不是其余人。   “表姐的事,要不还是让母亲出面?”   闻言温柳摇了一下头,这件事情如果还要麻烦老王妃出面的话,那她未免也太没用了,而且这种事,何必要去叨扰老人家。   王府的事,已经够多了。   “让我试试看?不是还有夫君吗?何况母亲和父亲还在外面未归,要是让他们知道,急匆匆的回来,还平添伤心。”   “好,要是遇上什么,和我说。”   “自是要你帮忙的,这件事情若是少了夫君,我怕是做不成,只不过是借着王府的名头,让孙家的人少欺负表姐。”   “你是打算?”   “刚才姨母和表姐不是说,孙家这些天就找一些丫鬟婆子到门口来闹,也不见人,更不见其余人登门,摆明了是想坏了表姐的名声,纵容他们闹下去,表姐怕是要被那些围观看热闹的人给说得不像话,索性把人叫到家里来,不是说表姐对不住孙彻,就让那些丫鬟婆子回去请孙家的人来,说出个一二三来。”   顾怀安知道这件事情温柳是不想董月欢受委屈,心中已经有了打算,便也不再多说,让温柳多明白一些这些名门之间的事情,也是好事。   可不是一旦嫁入高门就一切都解决了的,的确是锦衣玉食,可在这光鲜亮丽之下,也有常人看不到的战争。   回到家里,晚饭才刚用过,温柳困得不行,旁边连枝看了,见顾怀安打算去书房里待会儿,正要扶着温柳回映雪园休息,就见外面来了人。   是守在外宅的小厮。   “小侯爷,少夫人,董家那边来个小厮,说是孙家的人上门,非要把表姑娘给带走,那样子凶得很,趁着董家老爷不在就要——”   “什么?!”   温柳原本混沌的意识一下清醒了不少,瞬间皱了皱眉。   连忙道:“你去书房告诉夫君,让他把白日里查到的事情一并带去董家,连枝,你和我先去,我怕孙彻那个混账,强行把表姐带走。”   要是董月欢被带回孙家,铁定是要出事的。   尽管她和董月欢接触并不多,可是白日里聊了会儿便也看得出董月欢的性子,端庄贤良,却也容易受人欺负。   “少夫人,你等等,要不还是等少爷来了我们再——”   “等不及了。”   才下过雨,地上还有一些积水,温柳一脚踩下去,一路踩碎了地上倒映出的光影,走到外面,软轿已经备好。   连枝见温柳这般着急,也顾不上其余,连忙陪在一边,小声叮嘱。   “少夫人,那表姑娘……”   “孙家那地方是待不得,去了,怕是连命都要送去,不过,孙家好歹也是三品官,怎么会这般对待明媒正娶的儿媳妇?孙彻再胡闹,难道家中长辈都不管吗?”   温柳一直觉得,这些大官们,不管是武将还是文官,总归是有头有脸的人,尤其是在金陵里,好赖也是要面子的。   能允许外室带着身孕进门?   心里不安,温柳想了一遍,还是想不明白孙家为什么会做出这种不要脸的事,直到轿子落地,都未反应过来。   “少夫人待会儿你小心,那些人这般不要脸,说不定还会打人。”   “放心,吃不了亏,他们敢动手,到了衙门就更理亏了。”   温柳顾不上和连枝多说,急匆匆往里走,才绕过影壁,便见正厅上坐着几人,气氛紧张,看来是没有谈拢。   本来她也不想和孙家的人谈拢,她要的是帮董月欢和离。   “姨母。”温柳见秦氏看过来,笑着走进正厅,“我有东西忘了拿,不过没想到,家里这么热闹,都是……谁啊?”   温柳明知是孙家的人,却故意开口问,便是不想给孙家面子。   反正她是新妇入门,不了解夫家的人情关系,正常得很。   她是巴不得孙家的人这个时候说些什么话,给她一个把柄,这样胜算更大些,才能让孙家在和离一事上更容易松口。 ☆、第二十四章   厅堂上的气氛因为温柳突然到访凝住,连秦氏看见孙家的人愣住后,也有一些不安,不免朝外看了看。   只有温柳一个人来了,这可怎么办?   秦氏心中,温柳再聪明也不过是个刚成婚的夫人,也并非自小在温家长大,那些内宅勾斗之事,哪里能知道其中的险恶。   孙家这群人是半点都不肯退让,温柳怕不是对手。   轻皱了一下眉,拉着温柳小声问道:“柳儿,怀安被军中叫去了吗?”   “姨母别急,夫君还有一点事,很快就来。”   只要顾怀安那边知道了这件事,肯定知道她的意思,会先把证人带过来,只要拿到能证明那外室身份的东西,有镇北王府撑腰,孙家定不敢再过分,否则上了公堂,丢人的也是孙家。   不过上了公堂,怕是那些流言蜚语都能让董月欢往后做不了人。   再是外室和孙家不对,可女子被夫家嫌弃,甚至愿意要一个来历不明、身份低下的外室都不愿意要她,想也知道会被怎么说。   “我们两家是亲家,在说儿女亲事,你一个外人,公然入室不拜见长辈便罢了,难道还打算插手我们两家的私事?”   “既是长辈,又何必咄咄逼人?非要把我姐姐逼死了不成?”   温柳抬眼看向说话的人,眼里闪过不屑。   倚老卖老,这种人是最没本事的。   “你是哪里来的小娃娃,说话这般刻薄?”   “夫家姓顾,娘家姓温。听闻姨母和表姐大半夜被人登门辱骂,还说些不着三四的话,姨夫又不在家中,没人做主,既是亲戚,又自来交好,当然得过来看看。”   夫家姓顾,娘家姓温,在这金陵城还能有谁?   自然是近日来传遍金陵的温柳,那温家从鄞州来的姑娘,嫁给了金陵城那位玩世不恭的纨绔子。   温柳娘家是谁不重要,关键时候她这夫家来头太大,饶是孙家的轿子在路上遇见,都得让行。   “你一个小女娃来插手别人的内宅之事,到底是谁给你的胆子?难道不知道,别人的家事,旁人不该插手吗?”   “敢问孙家诸位,难道不知姨母与我家婆婆是亲姊妹?从小交好,这些年来常来常往,怎么?难道孙家能让旁亲叔伯登门来寻事,还是半夜趁着姨夫不在家的时候,我们王府,难道不能来吗?”   孙家怎么可能不知道,只是因为董月欢少有拿这个来说事,面上更是和镇北王府少有私交,只不过偶尔有一起去寺里或是去茶坊约在一起。   温柳在一边坐下,示意秦氏不用担心,看向那边的孙家人。   明明是两家人的事,但孙家这个态度真的太过分,浩浩荡荡来了六七个人,除了孙彻这王八蛋外,还有孙成夫妻,加上叔伯婶母,摆明了是想逼董月欢松口。   “那这也算是亲戚,我说,那外室虽是有孕在身,但我们也只是想把人迎进门而已,不会抢了正妻的位置,更不可能让彻儿宠妾灭妻。”   “是啊,亲家母,你就松口,劝劝月欢,那孩子一向懂事,一个外室,怎么会容不下,何况她肚子里还有孙家的血脉,总不能流落在外。”   ……   孙家知道镇北王府的人给董月欢撑腰,不好硬来,所以也放软了态度,好言相劝,目的不过是想要把董家同意外室进门。   听着孙家的人七嘴八舌说着话,温柳越发生气。   说来说去,不就是嫌董月欢三年无所出,然后那外室肚子里有了孙家的血脉,才会想把人娶进门。   一个外室,还身份来历不知,就想娶进门来为妾,想得美。   “两位婶婶说得这么明白,绕来绕去无非是那外室有了孙家血脉才想把人娶进来,会不会宠妾灭妻我不知道,但你们说到这份上,身为晚辈,别的不敢说,只想问一句,那外室是什么出身?”   “一个妾而已,难道还要看出身?出身好的,哪里会给被人做妾?连庶女都不会给人为妾,何况是——”   “婶婶,话不是这么说的,我姨夫虽只是一个五品官,可书香门第,祖祖辈辈都是读书人,若是那外室——”   “你们董家是读书人,意思是我们不知检点?”   “这话我可没说,你们自己说的。”   温柳拿起杯子,喝了一口。   有顾怀安和镇北王府撑腰,孙家心里再生气也不可能对她有任何举动,顶多是心里骂她几句。   “你——!”   “不过要我说,我这表姐夫的确是有些奇怪,我这姐姐样貌品行无一不是好的,样样出色,表姐夫若是不喜欢,直接说便是,我姐姐说不定还会为表姐夫物色个好出身的良家女为妾,偏偏在家恶言相向,又在外养了一个女子,你说,这不是打我姐姐的脸吗?”   一个不过十七的小丫头,面对众位长辈是半点不发怯,秦氏惊讶得不行,可是看温柳面上神色镇定,刚才的担忧也一点点褪去。   只有温柳知道,如果不是拿着杯子,强行镇定,她已经开始心慌。   孙家人多势众,她只是拿了话在诈这几个人,如果孙家真的开始撒泼,她就没办法了,面对不讲理的人,那就没辙了。   “你这是什么话?现在让那女子进门,不一样的?只不过一个是我儿亲自挑选的,一个是她选的,我儿选一个合心的,不好吗?”   “婶婶你说这话就不讲道理了。”   “反正那女子有了身孕,这孩子是我们孙家的血脉,难道你还要让那孩子流落在外?”   果然,开始胡搅蛮缠了。   温柳慢条斯理放下茶杯,心里慢慢琢磨着怎么应付孙家这群人,至少得拖到顾怀安过来。   刚说完,就见董月欢从后面出来。   “公公、婆母,你们要那个女人进门,那我和孙彻就和离,我不可能和一个奴籍女子共处一个屋檐下。”   董月欢眼睛都是红的,手里拿了一张刚写好,墨迹都没干的纸。   温柳一见董月欢,立即走上前,看了一眼秦氏,轻蹙了眉头——孙家见到董月欢这样,更不可能放人了。   毕竟正妻这般好欺负,往后哪里还有这样软性子的。   听到董月欢这句话,孙家人一下开始闹起来,全在指责董月欢,孙彻坐在那里,长吁短叹,全是董月欢不理解他。   旁边温柳听见这些话,恨不得把杯子拿起来扔过去。   孙彻真不是个东西。   “抱歉,我来晚了。”   门口传来一句话,温柳听见看过去,心中一喜,终于露出个笑容,朝顾怀安点了一下头,拍了拍董月欢的手背。   顾怀安来了,那就没事了。 ☆、第二十五章   孙家父母见到顾怀安进来,如今顾怀安是与前红人,又是镇北王府的小侯爷,再怎么样,那也不敢太过。   尽管是晚辈,可京城这地方,哪里是论资排辈的。   对方哪怕是个奶娃娃,只要出身尊敬,就可以在京城里横着走。   起身朝着顾怀安欠身施礼,孙成看了一眼身边跟着来的人,悄悄摇了摇头,“小侯爷。”   “原来是孙大人,久违。”   顾怀安还礼后,走上前,伸手牵过温柳到自己的身边来,笑了一下,小声问:“来晚了一些,还好吗?”   闻言温柳瞬间笑了起来,轻声回答:“不要紧,来得正好,你要是来早了,怕是看不到这一幕。”   这些人这么气急败坏想解决事情,也是担心顾怀安突然出现。   所以温柳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去激怒孙家的人,大概只有被激怒了,才会说出那些话来,完全忘记了还有顾怀安会给董月欢撑腰。   亲表姐被欺负了,难道还能坐视不理?   镇北王府其余人或许还有商量的余地,但顾怀安绝对可能是好好和你商量的那个,孙成不可能不知道。   全王府上下,顾怀安脾气最难办,尽管看似从军中回来稳重了不少,但怎么看都不会轻易放过欺负自家人的人,护短得要命。   “那你歇会,事情交给我。”   “辛苦夫君了。”   温柳乖乖坐下,把事情交给顾怀安去办。   顾怀安来了,那人证物证肯定都有,只要钉死了那个外室的身份,孙家再巧舌如簧也不可能面上好看。   请进来的人,还有拿着的奴籍契书,孙家的人哑口无言。   任谁家姑娘都不可能和一个奴籍的人同在一个屋檐下称姐妹,更别说还是一个外室被迎进门的那种。   安静坐在一旁看着顾怀安干净利落把事情解决,孙家的人灰溜溜离开,温柳才回过神,看了眼拿着和离书的董月欢。   起身拉着她的手,小声道:“表姐别伤心,你这般好,往后肯定有懂得珍惜你的人出现。”   “嗯,谢谢你。”   “其实我什么都没做诶,都是夫君在帮忙。”   大半夜的夫妻俩不在家里温存,在别人家里处理内宅的腌臜事,秦氏和董月欢也不好留两人在家里待着,说了一会儿后,便让两人早些回去休息,过几日等一家团聚时,再登门道谢。   顾怀安知道秦氏是个温和的性子,这话不是见外,只是真的在感谢他们,倒也不纠结,拉着温柳上了马车,把人搂在怀里。   “以前怎么不知道我家夫人这么厉害?丢下我自己跑到这里,知不知道可能会出事的?孙成和孙彻父子,并不是什么善类。”   “对不起。”   温柳靠着顾怀安,知道顾怀安的担心,想也不想道了歉,“其实我也知道危险,可那会儿一听到孙家的人上门来,就担心他们被孙家欺负,只好赶紧出门。”   人善被人欺,尤其是遇上恶人。   寻常吃点小亏就当积德行善,但孙家那些人摆明了不可能会善罢甘休,连和离都不肯答应,只想着羞辱董月欢。   迎娶外室是羞辱董月欢善良,登门撒泼是想羞辱董家。   本是清流门第,怎么能让这几个人三言两句的就毁了名声?别的温柳不懂,但毁掉一个人的名声,那真的是莫大的打击。   已经过了子时,原本这个时辰早入梦的温柳困得不行,赖在顾怀安怀里,难得一见的撒娇耍赖。   “夫君,我好困。”   “一说到这个你就犯困,看来真是给大嫂带坏了,平时遇上什么事,也拿这招来糊弄大哥。”   “什么……我是真的困。”   好笑地伸手搂着温柳,顾怀安倒也不在意,毕竟,他愿意这么宠着温柳,而且温柳愿意这么和他撒娇,他比谁都高兴。   回到映雪园,简单收拾睡下,把人搂在怀里,疲倦也涌上来,顾怀安亲了亲温柳额头,倒是像是被感染了一样睡过去。   两人忙了一夜,第二天双双赖床。   前院差人来请了两回,不见人过去,倒也不再过来叫,只当是新婚夫妻生活甜蜜,不打扰他们。   说不定再过一阵子,家里还能再添个小家伙。   “什么时辰了,还睡着?”   “大嫂!”   温柳原本窝在顾怀安身边睡得迷迷瞪瞪,不时还要扒开顾怀安在身上做乱的手,尽管她明白还未圆房,可也占了不少便宜。   混沌听到房间外传来的声音,一个激灵清醒了不少,伸手去拉顾怀安,“夫君,快醒醒,是大嫂来了!”   要是再不起来,李玉茹搞不好真的会从外面杀进来。   什么害羞和男女之别,在军中混迹多年的李玉茹身上丝毫看不到,反正害羞的人不可能是她。   慌忙拿过东西,温柳连忙穿上衣服,见顾怀安还在赖床,连忙弯腰推他一下:“夫君,你不想一个月都被大嫂在耳边念叨这件事吧?”   小声的说了一句,温柳知道顾怀安最怕这种事,果然是立即起身。   不觉得有什么,反而觉得好笑。   顾怀安的脾气太好琢磨了,其实就是性格急躁了一些,但该稳重的时候还很是稳重,相处下来,就跟猫一样,顺着捋毛就会很容易安抚得了他。   “那个女人,和军营里一样难缠,每天也不知道哪里来的精力,全天下大概只有大哥受得了她。”   “明明你自己也很尊敬大嫂,还要说这种话,这些年你们就这么相处的吗?”   “嘁。”   讶异于顾怀安孩子气的一面,温柳忍俊不禁,觉得顾怀安这人大概是从小被顾怀瑾纵容长大,才会被惯成这副脾气。   两个人迅速收拾走出房间,就见李玉茹一脸笑意盯着两人,视线在两人身上来回打量,然后挑挑眉,上前挽着温柳。   “走,去做几身衣裳。”   “嗳?可是母亲前段时间才给我做了几身……”   “那也是旧衣了,都过了一个月,早给做新的了。”   闻言温柳忍不住笑,回头无奈看着顾怀安,点了一下头,便被李玉茹拉着走了,连早饭都省了。 ☆、第二十六章   董家和孙家的事情还在温柳心头盘绕,总觉得这件事情勾起了一些不好的回忆,仿佛那段幼时在温家,原本被埋没的记忆又回到脑海里。   其实那时她才三岁多,记忆并不完整,只记得自己生父生母性情温和,在家中也不常外出,甚至少有管理家中大小事务。   同叔伯那些不同,好似一切都与他们无关。   所以那段记忆很短却又很充实,因为几乎每天都呆在一起相处,不会像是别的姐妹兄弟那样,常常见不到父亲。   温家……   她一个三岁多,养在大宅里的千金小姐,怎么可能会被轻易掳走?还遍寻不到,这么多年才寻到她。   按理说,父母那般疼爱她,一直都亲自照顾,不可能有机会,除非是有内贼。   自己被掳走后,父母说是为了她的事相继病故,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蹊跷?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岂不是——   蓄意已久的阴谋。   温柳突然浑身发冷,觉得自己能有命活到今天,已经是上天开恩赏脸,如果稍有偏差,可能她的命运比现在还要惨。   死了倒是干净一了百了,怕的就是流落风尘,那才是真生不如死。   外面的人不知里面的艰苦,还在鄞州时,她无意中听说过,那风月之地的人,面上看似风光,金银无数堆砌,头牌、花魁更是千金难买一春宵,可内里的苦谁知道?   能出来的,谁愿意在里面待着,哪怕是给人做妾、做下人,养在外面,也不愿意待在窑子里。   “柳儿,你怎么了?”   李玉茹发现温柳不对劲,有些担心,毕竟董家和孙家的事他们听说了,早知道孙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没想到欺负到王府头上来。   真以为镇北王府寻常不怎么参与这些事,就真的不管了?   “那边的事,你别担心了。”   “我……”   温柳回神,看见李玉茹一脸担心,思考了一下还是没有说出口,毕竟这件事,也只是她凭空猜想罢了。   轻摇了一下头,笑着挽住李玉茹的胳膊,“没有的事,只是在想买点什么好,回去总不能一样都不给夫君带,还有长钰,不也得带一些。”   “是,你这丫头,什么都好,就是太惦记别人,往后被谁卖了都不知道。”   “反正夫君和家里不会卖了我。”   温柳说得一脸认真,让李玉茹不好再打趣她,只好捏了捏她的脸,解气道:“你呀,分明聪慧,却又不知世道险恶,你在鄞州那些年,到底是怎么过来的?”   闻言温柳倒是先笑了。   “大嫂,我又不是不知柴米油盐的人,哪能真的不知道持家的事,而且在鄞州那些年,父母留下的人都帮着我,那些事也都交给他们打理,我偶尔才会查看一二。”   “家中铺子也是给他们?”   “账目我会两个月查一次。”   其实温柳懂的不少,但也只是仅仅看得懂,如果真的要去从商,怕是没有办法继续经营,所以只挑了自己懂的部分来管。   那些人倒是都很靠谱,比起后来抢占家产的姨母来说,真说得上是好人了。   不过,她本就是养女,那些人闹上门来,加上温家来人接她,她顺势把那些还了回去,只拿了一些养父母留下的东西存放后,便离开了鄞州。   如今回想起来,鄞州那些年,倒是真的过得自在。   “深藏不露,之前还说你不明白事理,现在看,哪里是不明白,是太明白了,所以才不想插手。”   “嫂嫂别拿我打趣了。”   温柳让李玉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镇北王府轮不到她来做主,她自然也不会想去插手,何况和顾怀安这样子也挺好的。   两个人自由自在的,做些自己的小事情,顾怀安手下有自己的产业,小两口不靠别的,每年俸禄和那些都够吃了。   何况——   她也有嫁妆。   “不逗你了,走,去看看新来的料子,做几身衣服,都入秋了,不得换一身新衣服,要厚些才保暖。”   “咦?金陵的冬天也很冷吗?鄞州在北方,每年我都窝在家里不想出门,大雪堆积起来能没过腿弯,连日下不带停的,要是在外面呆一晚上,耳朵都能冻掉。”   “这么夸张?”   “真是这样的?”   “耳朵那个是听人说的,每年也有不少冻死在街头的乞儿,都是些无家可归的人。”温柳喃喃说了一句,眼中露出近乎慈悲的善念,让李玉茹对温柳更为疼惜。   她在军中多年,走南闯北见过不少人,少有能像温柳这样年纪,竟然能生出慈悲的人来。   心怀善意的人不少,可能做到慈悲心的,却少之又少。   若非温柳真出身单纯,她都要怀疑温柳是不是跟高僧修行过,才会有这样的气性,分明也有小性子,但这份慈悲并未被磨灭。   “大嫂,你怎么了?”   闻言李玉茹摇摇头,伸手拉着温柳往旁边的铺子走。   越发觉得,顾怀安捡到宝了。   顾怀安生性就是个暴脾气,如今收敛了也还是一身戾气,沙场之人,手里亡魂无数,不管是因何而起,都是业障。   有温柳在侧,对顾怀安而言,就是最好的良药和润玉。   顾怀安晨练后,转头去了顾怀瑾的院子。   反正李玉茹不在,他也不用担心了。   “大哥。”   “我说你有必要吗?玉茹又不会真的做什么。”顾怀瑾放下手里的书,无奈看着顾怀安,“估计在外面要到晚饭时辰在回来,你是要和我说柳儿的事吧?”   “嗯,之前的证据我顺着查了一下,温家倒真的是一点不简单。”   “若是简单,那也不是他们了。”   顾怀安拧眉,看着顾怀瑾,“前两日为了表姐的事,我担心柳儿会想到这些事情上来,毕竟温家……”   尽管才相处不久,但夫妻间的默契早已形成。   温柳怕是会因为这件事情怀疑当年的事,或许该说,那些怀疑一直都在,只是温柳刻意压着没有让这些念头占据。   不过,就算是温柳不追究,他也不会放过温家那群人。 ☆、第二十七章   树影晃动,室内吹进一阵秋风,伴随着很轻的说话声,门口那边传来声响和动静,正拿着一把剪子修剪松枝的人,停下动作,回头看了眼来人。   端庄雍容的面上露出一丝不悦,放下手里的东西,示意身边女使出去倒茶。   “不是说了,你平时少来这边,让人看到的话,怕是会误会。”   “大嫂,你未免太无情了,如今你是有靠山的人,你那大女儿成了三王妃,一时风光无限,我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好歹也是妯娌,住在一个家里,见一面也无妨吧。”   徐氏盯着眼前的妇人,美艳的脸上露出一个笑,依旧风姿不减,轻笑着坐下。   王氏面上闪过不悦,到底是主管家中事务多年的人,尽管上面还有温老夫人,但温家上下也不会有人敢拂逆她的意思。   这个时候徐氏来,目的不言而喻。   不外乎是想要从她身上得到好处,仗着当年的事,拿捏着把柄,当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共同命运。   什么共同命运,她和徐氏没什么好说的。   “大嫂,大丫头贵为王妃,该是有能力帮我家那个丫头寻门好亲事,现在姑娘也大了,是时候安排一门好亲事了。”   好亲事?   闻言王氏眼里闪过讥讽和不屑,对徐氏的心思再了解不过。   自家女儿什么样子,难道心里不清楚吗?   要是像温明浣那样,哪怕不是嫡女,也能得一门好亲事,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别说学个十成,能有温明浣的一半好,也不会变成这样。   眼中情绪闪过,倒是不好让徐氏看明白。   “晴丫头性子骄纵,这些年来也跟着出入不少场合,荷花宴上也去了,难道没个心仪的对象?”   “要是有,倒也不用来麻烦大嫂了,这不是想着,华丫头那边能挑个家世好些的,晴丫头能嫁过去,那也是为温家增光。”   “增光?”   “华丫头在王爷面前能提点一下,给自家妹子指点门好亲事,外面的人听了去,华丫头脸上不也长脸?”   “这件事情我放在心上了,下回见到华儿,我自是会和她提起,不过……”王氏端起茶盏,面上闪过一丝不耐,“母亲大人尚且在世,家中事情也并非我一人说了算,还有老爷在,这件事——”   “我明白,老太太什么心思我还能不能懂?都盼着自家儿女好。”   “嗯。”   “行,既然大嫂记下了,那我就不耽误你午睡时间,先走了,我可等你的好消息。”   徐氏目的达到,心情愉悦,起身就要告辞。   走至门口又想起什么,回头看着王氏,面上笑靥让人心头不舒服,“忘了和大嫂说,那对双胞胎的年纪也大了,我家夫君也想给她们寻门好亲事,怕是那女人过阵子也会到老太太跟前去哭,大嫂可要——”   “都是温家的姑娘,老太太如何做主,听她的便是。”   打断徐氏的话,王氏了脸上笑容再崩不住,抬眼扫过徐氏面容,“别忘了,这里是温家,是金陵,有些事你我明白就好,也别太过,凡事适可而止。”   “那是自然,但那顾小侯爷是个心狠手辣又护短的,大嫂还是先忧心忧心嫁出去的小柳儿到底是不是半点不记得了。”   “你——!”   “我也有些乏了,先告辞了。”   拿捏着人的把柄,自然心头不惧怕。   只要一日捏着这件事,那她在温家的地位就不会有人动摇得了。   长房又如何?只要她女儿飞上枝头了,金银玉石还不是唾手可得,这府上还有谁敢瞧不上她的出身?   妾,又如何。   “砰——!”   一声巨响,刚进来的女使吓了一跳,盯着桌旁盛怒的王氏,再看地上摔碎的茶盏,眼神暗了暗。   每回徐姨娘来过之后,他们家夫人都要发好大的脾气。   “夫人……”   “收拾干净。”   “是。”   当初要不是因为知道温老太爷打算将大半的家业交给温柳父亲,她也不会下狠手对付一个三岁的小孩,更不可能在后面设计陷害他们夫妇。   想不到温柳还能再回来,回来不说,居然阴差阳错嫁给了顾怀安。   原以为顾怀安是个纨绔子弟,风流成性不会好好对待温柳,温柳就是进了火坑,那身子骨折腾个三五年就不成气候,说不定连命都保不住。   谁知道看走了眼,顾怀安居然把温柳那丫头当成个宝贝疙瘩,谁都欺负不了,照这样下去,迟早会查到当年的事情。   那件事情要是被顾怀安知道了,怕是不会轻易放过他们。   “明浣那丫头在哪?”   “二姑娘好像是有事去了茶坊,常去的那家,说是晚饭前回来。”   “回来了让她来见我。”   女使闻言点点头,蹲下来收拾东西,心里不敢胡乱揣测,却免不了要多想一些,能让自家夫人这么生气的,莫不是和自家姑娘有关?   映雪园里倒是一副夫妻和睦的景象,温柳坐在廊上,一双眼盯着那边正在练枪的顾怀安,眼里盈满笑意,崇拜得不行。   顾怀安本就生得好看,一身好皮囊加上干净利落的枪法,整个人都在发光似的。   旁边连枝瞥见温柳眼中的崇拜,一脸狐疑盯着顾怀安,着实看不出来,顾怀安哪里值得崇拜了。   她反倒是对温柳心生敬意,毕竟这天底下能让顾怀安露出软出的人委实不多。   “少夫人,少爷练枪很好看吗?”   “嗯!”   温柳认真点了一下头,觉得这话问得奇怪,不过似乎察觉到连枝语气里的埋怨,忍不住笑着回头看她。   “以前在鄞州的时候,有大军途径城外,我隔着老远看见大军离开,心里便觉得这些人好厉害,竟然能徒步几千里,而且在战场上还那么英雄,为了百姓奋勇杀敌,舍弃性命,想不到竟然能嫁给这样的英雄。”   对温柳而言,从军的人都是英雄。   不管官职高低,不论出身年纪,只要上阵杀敌的,都是好男儿。   所以,起初听闻要嫁给顾怀安时,她心底便不抵触,只想着,若两人性格不合,或是对方不喜欢她,那她便安分守己,做自己分内的事便好,互不打扰,只求一方安身之处。   但老天爷对她竟然不错,什么相敬如宾、互不打扰,她现在只想时时刻刻都和顾怀安待在一起。   喜欢这个人,便心里眼里都是他,见着他,时刻都是欢喜的。 ☆、第二十八章   顾怀安身负要职,闲了快两月的时间,又忙了起来,早出晚归,几乎每日都要去军营报道,倒不是什么危险的事,只是新进了一个营的兵,得有人去操练。   京郊大营上下,换了两三个人去练兵,效果都不怎么样,只好再把顾怀安请过去,压一压这群新兵蛋子。   初听到这件事情,温柳惊讶了好久。   这才反应过来,顾怀安在军中地位多高,有多厉害,第一次切身感受到,原来顾怀安不止是有和她在一起的一面。   威风凛凛的大将军,战场上十几岁就闯出名声的小侯爷,全部加在一起,才是真正的顾怀安。   发髻还来不及挽起,温柳站在顾怀安面前,动作细致地替他穿戴衣服,抬头时看着顾怀安明晰好看的下颌,一张让金陵多少姑娘倾慕的脸就赫然在眼前放大。   唔,她觉得,顾怀安越来越好看了。   “想什么,盯着我走神?”   “夫君要小心,不过,没什么问题对吗?”   “一群刺头,多打几次就长记性了。”   闻言温柳低笑出声,随即伸手替顾怀安整理好领子,往后退开一步,歪头打量着眼前的顾怀安,满意一笑。   好看的人,穿上好看的衣服,就更俊了。   温柳从不认为自己和顾怀安成亲是占了便宜,毕竟夫妻两人是一体,她从顾怀安身上得了,但顾怀安也并非毫无收获。   可是现在,她突然心里盈满了欢喜。   她是真的捡到宝贝了。   搂着温柳的腰,低头亲昵地蹭了一下她的脸颊,禁不住笑出声来,又收紧了胳膊,偏过头在她唇上亲了下。   “晚上我早点回来。”   “好,要等你一起晚饭吗?”   “我尽量,不过到了时辰我还没回来,你就先吃,不要一直等我。”   温柳笑着点点头,对顾怀安的亲昵已经完全适应,不会突然被吓到,只是一想到两人还未真正圆房,心中还是有些悸动。   她知道顾怀安是怕吓着她,也是担心她年纪小。   不过再过一个多月,她就满十八了,那时候,顾怀安应该不会再有顾忌了吧?温柳养父母离开得早,从小没有人教她这些,但她又不笨。   到了这年纪若是还什么都不明白,怎么可能?   不会认为这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夫妻行鱼水之欢本是正常,又不是在外,闺房之中,还有什么见不得人?   她喜欢顾怀安,所以愿意和顾怀安亲近。   “那你小心,不要受伤,下手也别太重,新兵年纪都不大,哪里能是你的对手。”   伸手捏捏温柳的脸,顾怀安点了一下头,然后又道:“你呀,担心他们还不如担心一下我,这次新入营的新兵,至少有两百多个,很难管。”   “那夫君不要手下留情。”   温柳笑着靠近,踮起脚亲了一下顾怀安,弯了弯眼睛,“我最喜欢夫君了,所以,心疼你呀。”   “说话这么好听,怎么了?”   “心里话。”温柳拍开顾怀安又要上脸的手,努努嘴,“别捏了,再捏脸真的要捏大了,还是小脸好看些。”   顾怀安失笑,附身又抱了一下温柳,这才不舍离开。   目送顾怀安离开,温柳看了一眼进来的连枝,飞快回到床上钻进被子,一个哆嗦,只露出头看着连枝。   “早饭别给我准备了,我想再睡会儿,一会儿再起来随便吃点。”   “少夫人,你这样比小少爷还不如,长钰少爷都起来了。”   “小孩子精神好,喜欢玩,我过了那个年纪了。”温柳摇头,拒绝从被子里出来。   深秋的天实在冷得不行,如果不是为了顾怀安,刚才她是半点都不愿意从被子里出来的,那么冷。   连枝哭笑不得,觉得温柳现在真的和孩子一样了。   但这样的温柳,更讨人喜欢,恨不得要什么给什么,只要温柳高兴,什么都可以捧到她面前。   放下手里的东西,连枝关上窗户,“那你再睡会儿,我让小灶房把吃的热着,等会儿起来就能吃,不吃东西,怎么能挨到午饭?”   “好,谢谢。”   温柳一弯眸子,笑得一脸甜软。   连枝失笑,想起什么低声问,“对了,小王妃那边来了人,说是之前做的衣服送来了,给拿了过来,少夫人等会儿试试看?”   “合身的,我又不胖,那家店是老师傅,可厉害了,分毫不差。”   “就你厉害。”   连枝嗔怪一句,然后把衣服放进柜子里。   不过温柳这段时间都陪着顾怀安,基本都是早起了再回去睡,也没有忘记给老王妃和老王爷请安,还不时会陪着李玉茹出门走走,也不算太闲。   倒是温家那边,原本说是要和礼部尚书的公子订亲,至今也不见动静。   那温家二姑娘难道是看明白了?   不过王公子,的确不像是良人。   睡了一觉再醒来,温柳没了赖床的理由,只好在连枝的帮忙下,迷迷糊糊的换好衣服,然后端着一碗粥,坐在桌旁都还是懵的。   “少夫人,你呀,怎么回事?”   “嗯?”   “温二姑娘身边的紫玉来了,说是有事,这会儿叫进来吗?”连枝看着温柳,知道她和温明浣的感情,自然不敢隐瞒。   一听到温明浣身边的丫鬟要来,温柳一下清醒了不少。   “快叫进来,说不定是有急事。”   温柳心里一直惦记着这件事,但毕竟是嫁出门了,不好过多插手,如今紫玉来了,那肯定是出事了。   难道是王守恒东窗事发,被温明浣当场抓住?   不然温柳想不明白是什么事能让紫玉亲自过来,寻常见面随便差个小厮、女使来就好了,犯不着紫玉亲自跑一趟。   “你先别急,吃点东西,我这就去给你叫人。”   “好连枝,快些去,拜托了。”   温柳一撒娇,连枝就没办法。   轻叹一声,笑着转身走出去,只是一想到温家的事,连枝便替温柳担心。   当初温家弄出代嫁这事,外人不知其中缘由,只知道是温家的姑娘过门,可他们知道啊,王府岂能不明白。   温柳好不容易从温家脱身,要是再牵连进去,岂不是又要受委屈? ☆、第二十九章   紫玉见到温柳,红着眼睛扑通跪在地上,俯身哭道:“姑娘,你救救我家姑娘,那王守恒果然不是东西,竟然——”   这下不止温柳吓到,站在一旁的连枝也愣住。   温柳扶起紫玉,有些不安问:“怎么了?二姐姐可是出什么事情了?”   “老太太竟然不顾二姑娘的意愿,明知礼部尚书家的公子在外风流,还养了一个女人,执意要和王家定亲,二姑娘本不让我来,是我自己偷偷出来。”   混账!   温柳低斥一声,心里腾的升起一股怒火。   早就说那个王守恒面相就不像是什么好东西,还出那种馊主意,哪里像是可以托付终身的人?   要她说,比那个陆成也好不到哪里去。   一个是明着坏,一个是蔫坏。   “少夫人,你帮帮姑娘,我家姑娘之前疏离你也是不知怎么面对,但你知道的,她对你是真心的。”   紫玉哭得双目通红,抬头看着眼前的温柳。   她实在不忍心温明浣嫁给那样的人,王守恒那种人,哪里配得上她家姑娘,不求大富大贵,也要人品端正的。   王守恒那样的算什么?畜生不如。   “太过分了!我这就过去温家看看!”   “少夫人你——”   连枝拉住温柳,这个时候顾怀安不在,独自去温家,还不知道温家那群人会做什么,那些可不是什么好人,一个个的,比豺狼虎豹还要可怕。   要是吃亏了怎么办?   “你别担心,我知道的。”   温柳看着连枝,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看向紫玉,敛去面上的着急,犹豫了一下开口道:“我们轿子过去,总不至于敢明目张胆的做什么,不然也太嚣张了,这里可是天子脚下。”   “可是少夫人,你这样去,也帮不上什么,难道你还能说服温家那些人退亲吗?你拿什么去说服他们?”   要是温家的人会听温柳的,那过去倒是可以帮上忙。   但婚姻大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温柳一个已经嫁出门的人,原先在温家就没什么地位,如今去,怕是谁都劝不了。   要拿什么说服温家?   温柳沉默了,在外人看来,和礼部尚书结亲,无疑是一件风光的事,温家怎么可能会让步。   在这些人眼里,再宠爱的女儿,也是博取家族利益的工具,怎么可能因为王守恒的品行就放弃这门亲事。   扭头看着连枝,抿了抿唇,“你说得对,二姐姐的亲事是温家做主,我去了也于事无补,温家那些人不会买我的面子。”   眼珠一转,温柳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这件事,还得从王守恒那边入手,只有王家自己放弃了这门亲事,那才有可能让这门亲事黄了。   转身回到房间里,看了眼着急的紫玉,温柳柔声道:“你先回去告诉二姐姐,这桩亲事,务必让大伯母拖住,不管用什么法子,是大姐姐帮忙还是别的,只管拖住了,我会想办法,你就说,这门亲事要黄了,那就只能看王守恒有多荒唐了。”   “少夫人的意思是?”   点点头,温柳看着紫玉,“你把我的话传给二姐姐,二姐姐定是能明白这里面的意思。”   “好,我这就回去告诉二姑娘。”   温柳是她家姑娘唯一的希望了,这个时候,紫玉自然相信温柳,除了温柳外,旁人也相信不得。   这办法不管可不可行,她家姑娘肯定都能明白话中意思。   紫玉离开,连枝看着温柳,叹了声道:“想要王家主动放弃这门亲事谈何容易,你要知道,你那二姐姐在金陵□□气,可不小,又有那位三王妃在,怎么可能放过这么一块肥肉。”   托腮有些懊恼,温柳看着连枝,“那你说,除了王守恒主动退亲外,还有其余的办法吗?我也只能想到这个,而且不是说,王守恒在外面养了一个女子,那不如就让这女子闹起来,闹得鸡犬不宁,王家颜面丢尽,温家也不会答应了。”   不说闹得人尽皆知,但一定要闹到温家和王家鸡犬不宁的地步才可以。   温家这样的做派,最在乎脸面,加上温明浣在外的名声,自是不会让自家女儿嫁入那样的人家。   这样一来,这门亲事自然就会黄了。   “不如等少爷回来商量一下。”   “那岂不是又要麻烦夫君了。”   温柳撅了一下嘴,觉得自己这样也好不到哪里去,一直在给顾怀安添麻烦,顾怀安已经够忙了,还要照顾她。   加上温家那一堆事,会很烦的。   连枝见温柳的样子,忍不住笑,“少夫人,是你自己说的,夫妻本是一体,那彼此间的帮忙怎么能算是麻烦,何况温二姑娘对少夫人也算是贴心,要是嫁给王守恒,说不定以后麻烦更大,不如摘掉这门亲事,往后再寻一门好亲事,大家都得益。”   “连枝,你懂得好多啊。”   “老王妃教导有方,这些年耳濡目染,听了一些而已,要是少夫人实在拿不定主意,不如去问问王妃。”   问母亲?   温柳怔了怔,不敢相信连枝会这么提议。   这种事,怎么好去叨扰她,那可是长辈,平时又喜欢清静,多是在自己的院子里待着,少有出门。   “王妃吃斋念佛不假,但并非两耳不闻窗外事,连小王妃也时不时待着长钰少爷过去,少夫人也该常去的。”   “可这种事情,要是问了婆婆,她也会困扰的吧。”   “噗,少夫人,你不知道咱们王妃的来历吗?她出身可不低,当年嫁给老王爷时,算得上下嫁了。”   什么?   这种事她从未听人提起过,哪里能知道这么多。   但连枝的话若是真的,那倒可以去问一问,婆媳间讨论这种事,应该不会很奇怪吧?   正想着,还没做出决定,那边院子倒像是知道她的想法,差了人过来,说是老王妃请她过去一块用午饭。   这下温柳也不用犹豫了,反正都要过去,提不提起这件事再另说。   “我换身衣服就过去,你先去回话。”   温柳把女使打发走,看向连枝,眼里闪过一丝诧异,见连枝没有说什么,直视她的目光,便也不计较。   不管是不是连枝去通风报信的,顾怀安有一句话说得对,在自己的院子里,也不是什么话都能说。   并非不信任家里人,只是有的事情稍微弄明白前就传开,到底是不好。 ☆、第三十章   老王妃曾是郡主,身份尊贵。嫁给镇北王时,镇北王还是一个副将,别说仕途显赫,连活到几时都不知道。   偏偏她心里眼里只有这个男人,就因为镇北王是唯一一个,敢对调戏她那位使臣动手的人。   从连枝口中得知这段往事时,温柳心里一惊,暗自佩服起来。   心里的不安稍稍减退,等见到昔日的荣安郡主时,比起往日的乖顺和敬重,今日温柳心里更多了敬佩。   “母亲。”   “小柳儿来了?常嬷嬷,你让人把之前送来橙子拿来。”镇北王妃拉着温柳坐在身边,摸了摸她的手,“这么凉?是穿少了吗?”   温柳摇摇头,笑了下,“母亲别担心,我这是自小带着的毛病,大小就畏寒,夏日也不见得手脚暖和。”   “可有请大夫来看过?”   “开了几个方子试了,倒是好转了一些,但也没多大用,便靠食补慢慢调理,不过寻常时候身子倒比别人还好,少有风寒发热的。”   闻言镇北王妃放心不少,看了眼连枝,连枝会意退出里间。   温柳看着连枝离开,垂眸时掩去了眼底的失落。   说实在的,她一直都把连枝看作是王府里可以说上话的人,但到头来,连枝的确和她不是一条心。   为她好,却也是在听命于别人。   尽管这个人是她婆婆,是这个家里的主母。   “这件事,不是连枝告诉我的,京城里的事,多少会从旁人那里听到一些,温家如今行事张扬,温二姑娘又是继那大姑娘后,婚嫁受人关注的。”   “母亲……”   “连枝之前的确是有和我说过一些话,不过自打上回你去帮我那个妹妹处理了家中事情后,我便让她专心服侍你了。”   董家的事?   都过了好些时日,温柳倒是忘了,镇北王妃事后肯定会去董家询问一二,那毕竟是亲外甥女和妹妹,闹得这么大,对方又是同朝为官的同僚,不可能无动于衷。   “我知道。”   “她很喜欢你,从前在我身边时,也很少会露出这样的神情。”镇北王妃笑道:“让你来,可是看你这副模样,怎么了?温家的事,想帮你那二姐姐?”   “是。”   不再掩饰心里的担忧,温柳抬眼看着镇北王妃,“母亲,你知道的,二姐姐待我很好,她那般毓秀灵智的人,不该被王家那公子耽误了一辈子,表姐的事便是前车之鉴,孙彻从前不也是个老好人,翩翩公子,出身不俗,那王公子……怕是对二姐姐不好。”   “为何这么说?”   “他在外边养得有人,时日还不短了。”温柳有些气,语气不免带着些恼怒,“二姐姐嫁给他,必定不会幸福。”   镇北王妃见温柳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   说真的,她一直觉得温柳和顾怀安在一起是以柔克刚,可如今看,兔子急了也会咬人,何况温柳从来不是如水一样的柔软。   这孩子的心,很坚韧。   “好孩子,你怎么断定你二姐姐接受不了?”   “那换作是我,我也接受不了。”温柳眼神坚定,没有半点躲避,“若夫君也是这般,我肯定也——”   咬了咬下唇,温柳没有继续往下说。   她怎么忘了,面前的人是顾怀安的母亲,若是她往后……   镇北王妃并不在意,他们夫妻本也是一生一世一双人,府上并无妾室,见温柳神情变化,伸手拿起桌上的茶。   年轻人的感情,总是来得直接又炽热,她也很想知道,温柳对自己孩子的感情。   “那你认为什么样的人才配得上温二姑娘?”   配得上?   温柳轻皱了一下眉头,似乎不太喜欢这个词,却不好反驳,抿了抿唇开口,“母亲,我说的话可能和别人不大一样,但两个人要在一起,配不得配得上是其次,最重要的应该是适不适合,若不适合,那是两个人的痛苦,我想二姐姐也只是想要一个对她好,把她放在心里,时时刻刻想起来都觉得开心的人,会吵架、会有争执,却不会因为这些事憎恨对方,从前我爹娘就说,夫妻间哪有不吵嘴的,虽也有,但日常里偶尔也会有互相打趣揭短的时候——”   说着温柳沉默了一会儿才接着说,“就好比,我和夫君也会怄气,他觉得我太过于善良,总把人往好了想,我却觉得他有时候太莽撞,在军中练兵还不爱惜自己,但我却满心佩服他,也喜欢他。”   遇上顾怀安,是她这辈子最大的幸运。   也许是她前半生不曾做过什么坏事,才得到了老天爷的眷顾,可她也相信,这是冥冥中注定的缘分。   她生来就是要和顾怀安在一起的,否则怎么会短短时间内,却心动不已,像是过了几辈子。   “母亲……”   自觉僭越,温柳有些不安地看向镇北王妃,生怕自己刚才有些离经叛道的话被误会,唉,她只是不想温明浣重蹈覆辙。   董月欢的事才过去不久,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温明浣却还未成定数,那自然就有挽救的机会,只要阻止了这门亲事,往后便是大好前途,哪怕只是嫁给一个寻常人家,也比王守恒好。   “放心,那姑娘既是你出面来找我求情的,我自然会帮忙,不过往后如何,我可不负责了。”   “真的吗?”   “既然是王守恒错在前,那事情倒是不费什么力气,只不过,你那姐姐怕是要遭些罪,温家舍不得这门亲事,外界又不知道内里原因,多半会把麻烦算在她身上,毕竟女子始终……难以在这世道上占据上风。”   温柳点头,笑盈盈看着镇北王妃,“多谢母亲帮忙!我正发愁要怎么办,如今有了母亲给我出谋划策,那定是能解决了!”   “你这丫头,讨人喜欢得很,往后我只盼着你和怀安能安安稳稳在一起,无病无灾,孩子男女都行,王府里已有长钰,不比担心。”   顾怀安一直都是她心里的痛,和顾怀瑾不一样的感觉。   从小顾怀瑾就懂事、明理,少有让她操心,所以很多时候她甚至觉得,顾怀瑾记事后便不需要她的照顾了。   唯独顾怀安,打小顽皮,是个捣蛋鬼,又因年纪小被顾怀瑾宠得不像话,她没少操心。   自那件事情发生后,心头一直都压着后悔,父子间的隔阂一直都是她难以排解的心结,顾怀安更是性情大变,参军后越发沉默寡言,在外更是声名狼藉。   可是温柳来了后,不一样了。   那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任何细微的变化,她都能发现。   现在的顾怀安,甘心收起了戾气。   “母亲放心,我会一直陪着他。” ☆、第三十一章   夜里,顾怀安从外回来,见温柳坐在灯下发呆,手边的书摊开,看着应该是好一会儿没有翻阅过。   连枝动作很轻的在一旁收拾东西,见到顾怀安回来,惊讶过后,识趣地收拾东西往外走。   “少夫人这样好一会儿了,不过,晚饭已经用过。”   “嗯。”   顾怀安点头,看了一眼连枝,走到温柳旁边,伸手抽走了她面前的书,满意看到温柳迷茫抬头,眼睛在看到他的一瞬间变得更亮。   笑着揉了揉温柳的头,顾怀安低声问,“怎么了?看书看到走神,是书太无聊了,还是待在家里也很无聊?”   温柳摇摇头,抱着顾怀安。   家里不无聊,看书也不无聊,只是想到了温明浣,所以有些心不在焉。   这件事,究竟怎么才能做到尽可能的没有什么损失。可一想到温明浣原本就对王守恒有意,那模样不是假的。   光是动了心这一点,便已经输了。   不管是谁,但凡动了心,在这场纠葛里,就已经是先输了的那个。温明浣如今,怕是很不好受。   可是——   对待腐肉的办法,就是狠心割掉,这样才能有新肉长出,不然时时刻刻想起来都会疼。   “又有什么烦心事?要不要和我说说看?”   顾怀安把温柳抱起来,放在腿上后笑了一下看着温柳,“这段时间军营有些忙,顾不上你,等闲下来,带你出去走走。”   “好啊,不过夫君你别担心,家里有大嫂,还有母亲,我也不无聊的,只是遇上了一点烦心事。”   温柳对自己从来没有过高的期望,她知道旁人也不会有太大的期许。   一个貌不惊人,又不是才华过人的女子,做好自己的事情便是旁人对她最大的期许,所以温柳自成亲后,一直都在做该做的事。   明白事理、孝顺公婆,这都是对女子的要求。   如果公婆恶劣,温柳觉得她大概是做不到的,好在镇北王府都很好,人人待她不俗,加上——   还有顾怀安。   “什么烦心事?”   “二姐姐原本要定亲的王守恒,被二姐姐发现他在外养了一个人,已经许久了,可祖母他们仍旧要把二姐姐许给那个人,我心里烦。”   闻言顾怀安失笑,他早知道紫玉来的事。   王府虽不似别的府邸那么多规矩,只要恪守本分,待下从来都是宽容的。   但每日来了哪些访客,他不可能不知道。   听到白日里紫玉来过,就猜到了一些,毕竟紫玉一个人慌张过来,不可能是别的事。王守恒的为人,他之前和朋友们吃喝时就听说了一些。   不是个好归宿,表面上是个规矩守礼的人,私下不知道干了多少龌龊的事。   那些美娇娘的床,可没少上。   “你若想帮忙,我帮你出面解决就是,看你二姐姐喜欢谁,我去圣上面前请旨,立即就能办下来。”   “夫君!”   温柳娇嗔道:“哪有你这样的,二姐姐才被王守恒伤了,怎么可能这么快喜欢上别人?再说了,我已经有法子了。”   “什么法子?”   “唔,让那女子去王家一哭二闹三上吊,反正那女子出身,攀上王守恒也是高攀了,不管是自愿还是被迫,跟了王守恒这么多年,如今还不愿意离开,那必定是对王守恒有意的,不管图什么,给她一个机会嫁进王家,不也是成全了人家。”   顾怀安一听,伸手点了一下温柳的鼻子,“就你机灵。”   这法子的确可行,不过王家愿不愿意要还是回事。   怕是还得再加一剂猛药才行。   不知道这件事顾怀安可以交给温柳自己去解决,既然知道了,他插手帮一下也没什么,也不是什么麻烦事。   抬头看着顾怀安,温柳窝在他怀里,伸手拉着他衣服,“夫君。”   “怎么了?”   “我……”   突然想起之前李玉茹的话,温柳面色发烫,盯着顾怀安,眼里没有躲避,“之前大嫂说,我们什么时候要个孩子。”   顾怀安怔住,盯着温柳。   要个孩子……   打横抱起温柳往床边走,低声道:“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我生父生母皆已不在,养父母也双双离世,我在这世上,原本无依无靠,好似一片浮萍,随波而走……”   温柳认真到:“直到遇见夫君,我才知道,原来爹娘之间的亲近虽然和血缘无关,却可以比血脉之间的关联还要深切,我和夫君也会这样。”   成亲快三月,两人还未圆房。   之前温柳是想,顾怀安是担心自己,所以她也不提,哪有女子那般急切的。   但今日,看着顾怀安对自己的关心,这般上心的对待她身边的每一件事,不必从前爹娘待她差,她就像……   若是能给顾怀安什么,或许有个孩子也不错。   那是两人血脉相连的孩子,会很像他们,集齐了他们身上的优点或是缺点,那才是完整的一家人。   “傻瓜,即使没有这种事,我也会一直陪着你。”   “可是夫君夜里——”   原本还半点不害羞的温柳,突然面红耳赤道:“我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感觉不到,你、你不用这么克制的。”   再有自制力,顾怀安也是个血气方刚的人,又是一身劲,这段时间去军营了还好些,平时温香软玉在怀,还是心上人,怎么可能毫无感觉。   夜里冷水澡都不知道冲了多少回,就怕伤了温柳。   “身上这么香,沐浴过了?”   “用过晚饭,有些冷,就泡了一会……”温柳瞬间手脚无措,只觉得顾怀安此刻低哑的声音,仿佛羽毛落在心上,浑身不自在起来。   顾怀安低笑,喉结滚动,挥手放下床帐,“正好,我回来也洗过了。”   有一瞬间,温柳觉得她亲手把自己送上了砧板,不由抓紧了顾怀安的衣襟,眨了眨眼嗫嚅道:“那你……”   “放心,交给我。”   今年快二十四的人,即使没有过经验,但也不缺理论知识,顾怀安那些话本和身边狐朋狗友不是白交的。   耳濡目染之下,这种事,还不是信手拈来。    ☆、第三十二章   “早。”   耳边一声低哑的嗓音倏地响起,温柳身子轻颤,又觉得这会儿才害羞已经来不及,身上单薄的衣裳挡不住什么,反而添了几分模糊的触感。   往顾怀安身上靠了靠,温柳抬起头,原本鼓起的勇气在对上顾怀安的脸时,瞬间崩塌,直接埋头在他身前。   “……夫君今日不去军营吗?”   顾怀安收紧胳膊把人搂紧了一些,知道温柳面皮薄,不过就算是这样,那也没什么,温柳昨晚上的……   很不一样。   大多人对云雨之事都当做责任和任务,尤其是大家闺秀的女子,仿佛只为了传宗接代似的。   温柳不同,直接又明晰的反应让顾怀安知道,温柳到底喜不喜欢这种事。   “我让人送热水进来,还是你要再躺一会儿?”   “那、那就再躺一会儿。”   腰背酸疼,还有……   温柳一想到顾怀安垂眸看她时的眼神,漆黑瞳孔里被并不陌生的欲.念浸润,强势又温柔的动作还有……   打住打住,她在想什么啊!   不过,顾怀安很照顾她的感受。   “我下午再去,等你再睡会儿,我陪你去温家。”   去温家?温柳这下抬起头来看顾怀安,“你要和我一起去吗?”说着自己又笑起来,忍不住问,“你要是和我一起去的话,那不是在欺负人。”   “欺负谁?”顾怀安笑着捏了捏温柳的脸,“不仗势欺人怎么能让他们听话。”   “那倒也是,对付恶人,该懂得变通才行,不然总会吃亏。”温柳认可地点了一下头,“但我可能会晚些回来,昨日和母亲说过了。”   “母亲出身大家,你是该听她的建议,至于大嫂,她只会让你去温家搬出王府压一压那些人,再不然就是把王守恒用麻袋套了在暗巷里揍一顿。”   听得顾怀安提起李玉茹,温柳忍不住笑了。   不过这个意见可以采纳,待婚约解除了,把王守恒绑到暗巷里狠狠揍一顿,直接把人给打服了才行。   温柳丝毫没注意到顾怀安落在自己身上的眼神,已经把她心思看穿。   想着怎么教训王守恒那个混蛋,温柳沉沉睡去,等到再醒来时,已经是一个时辰后的事,顾怀安衣着整齐坐在一旁看书。   温柳抱着被子坐起来,尽管房间里铺了地龙,但刚醒来的时候,还是有些冷,发懵地瞄了眼顾怀安手里的书,温柳才反应过来。   看的竟然是地理州志之类的书。   不过也很正常,顾怀安在外行军作战,了解一下这些东西也很正常。   “快午时了吗?”   “还有半个时辰,用过午饭我们再出门。”顾怀安放下手里的书,起身把衣服递给温柳,“午饭连枝已经让人去准备了。”   温柳怔怔接过衣服穿上,倒不再觉得羞赧,毕竟这件事,好像也没什么好害羞的,做都做了,又不是……   穿好衣服,刚穿鞋下床,就被顾怀安从伸手搂到怀里,替她把头发从衣服里拿了出来,牵着她走到旁边。   “让连枝进来替你梳妆,既是要去温家,那就盛装打扮去。”   “夫君你好幼稚。”   温柳看着镜子里的顾怀安,终于把这段时间来对顾怀安的评价说出口,谁知道刚说出口,腰侧被人挠了一下,瞬间失去说话的力气,痒得求饶。   笑着躲开顾怀安的手,但温柳又不是习武之人,灵活不过顾怀安,几乎被一手禁锢在梳妆台和顾怀安中间,不安分的手还在她腰上占便宜。   连枝进来的时候,往后退了一步,低声道,“少爷、少夫人!”   这一声惊得温柳连忙抓住顾怀安的手,然后往旁边躲,羞恼地瞪他一眼,“别闹了,我认输。”   “嗯。”顾怀安心情大好,果然收了手,只不过被温柳这么软软又哀求的看了一眼,心里又涌起了一些想法,但□□又马上要出门,的确是不好……做点什么。   连枝走过来,发现温柳脸色红扑扑的,而且双眸水润,身上一股缱绻的慵懒,她虽还未嫁人,但这副模样和今早上房间里的私语,大致也猜到了什么,面上带着揶揄的笑。   看来不久后王府真的能迎来年纪最小的成员了。   用过午饭,顾怀安和温柳乘着马车便往温家去,到了温家门口,却见另一顶轿子匆匆过来,比他们还快一步进了府内。   女人的第六感有时意外的灵验,温柳盯着那顶轿子,突然想起什么,拉着顾怀安,提起裙摆也顾不上形象,飞快往府里走。   “肯定是王家的人,王守恒说不定听到了什么风声,打算捷足先登,先把亲事定下来,这样——”   “那不还可以退亲。”   “定了亲,要退亲的话得两边同意,否则拿不回来那张契书,也不好再有别的说辞,夫君,你说要不要先去把王家的人拦住?”   顾怀安失笑,握了握温柳的手,“能拉住的话,也不必你去了,不过你之前不是让紫玉给王氏捎了口信,她应该知道怎么取舍。”   有镇北王府做靠山,日后再选一个良婿作为自己的靠山,可比依靠礼部尚书来得踏实。   从前王氏是担心温柳和温明浣感情不好,又记恨家里的事,但如今温柳和温明浣偶尔小聚,不避讳着旁人,自然会传开。   温柳乐意帮温明浣,王氏怎么可能会不同意,恐怕温家上下都愿意。   “那倒也是,只要不松口定亲,那就有办法了,只是可惜了,王守恒和他养着的女人天生一对,这般凑到一起,便宜他们。”   闻言顾怀安有些惊讶,他愿意温柳对待旁人永远都保持一颗至纯至善的心,不会生出怨怼的心思,可如今看来,温柳并非同情心泛滥的人,只是对待朋友和好人格外心软,其余时候一副嫉恶如仇的样子。   心里生出几分骄傲,越发觉得温柳是个宝贝疙瘩。   “夫君,你别看我了。”温柳拉了一下顾怀安胳膊,“咱们快些去,阻止这门亲事,往后不管二姐姐喜欢什么家世的人,只要是个好人,我肯定给他们俩做媒。”   只要喜欢,对方品行端正,那又有什么不可以的。   “是。”   握紧温柳的手,顾怀安牵着人大步往正厅走。   要阻止,当然得在人前阻止,人后操作,恐怕还要被人议论,人前光明磊落插手,反倒是不好私下再添油加醋议论。   “这般热闹,这些东西是……”顾怀安看向温老夫人,朝她颔首,“见过老夫人。”   “小侯爷和小柳儿回来,怎么不提前说一声,这什么都没准备,还有客在府上,招待不周之处,还请海涵。”   “夫君,这人怕是记错了日子,给祖母送寿辰贺礼送错了日子。”   眼珠转了转,温柳看向王氏:“见过外祖母和大伯母,不过这礼既然送来,也是一番心意,正巧大伯父的生辰快到了,便当是给大伯父的。”   有顾怀安给温柳撑腰,厅上的人谁也不敢多说一句。   见温老夫人脸色有些难看,温柳倒也是一个咄咄逼人的性子,走上前低声道:“祖母,要是有客不方便,我和夫君先去后院寻二姐姐,正巧婆母日前给我备了一份东西,见我喜欢,又知道我与二姐姐感情好,便命人又打了一份,今日也带过来了。”   “……王妃她?”   “二姐姐去过王府。”   点到为止的一句提醒,温柳不再说话,只转身拉着顾怀安往后院走,“既然是有客,那我们便不打扰。”   “嗯。”温老夫人看着温柳,“晚饭可要在府上用?”   “夫君过会儿还要去大营,不和我一块在府上用晚饭。”   好一个小柳儿,倒是懂得借力打人,顾怀安竟然也由着温柳这般乱来,真是够胡闹的! 作者有话要说:  更了更了! ☆、第三十三章   牵着顾怀安的手,温柳领着人往后花园走,看着四周的秋色,她初来时,这里一片都还是春色满园。   日子过得真快,都已经过了这么久,连她和顾怀安成亲也有好一段时间了。   仰着脸看向身边英朗高大的人,温柳勾了勾手指,小声道:“夫君,刚才在祖母他们面前,你好厉害!果然,还是要你来才行,换做是我的话,效果一定不会那么好。”   “为什么?”   “因为夫君是小侯爷,是皇上封赏的将军,温家再有大姐姐那样的人,但也只是沾光罢了,若要温家有人能封官拜相,才能真正的做到不靠别人。”   封官拜相……   哪里有那么容易。   金陵这地方,多的是人才,多少考生揣着一腔抱负来,却败兴而归,又有多少企图在金陵站稳脚跟的人,最后不得不返回故里。   “想要某出一条生路,能够求得富贵,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的确是,温家上下不就正在努力吗?让运气成分少一点,有人提拔,路总是要好走一些的。”   “我们家小柳儿长大了啊,这都知道。”   伸手捏了捏温柳的脸颊,顾怀安禁不住笑了起来。   其实温柳恐怕早懂得这些事情,只不过从未对人提起过。顾怀安盯着温柳,想了一下问,“明年有时间,一起回鄞州去”   “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事?”   “想去看看你从前长大的地方,而且身为晚辈,去祭拜一下岳父岳母也是应该的。”   闻言温柳心里泛酸,觉得顾怀安这人完全替她把所有的事情都办好了,那她一定要帮顾怀安解开心结。   镇北王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不然也不会在知道温家做出这种事情后,还会愿意接纳她。   父子心结肯定可以解开的,只是差了一个契机而已。   “柳儿,我听人说你来了,你怎么突然——”温明浣看见温柳身边的顾怀安,收住话朝顾怀安施礼:“小侯爷。”   “不用多礼。”   “二姐姐,我正打算去找你,你就来了,我们俩真是默契!”温柳见着温明浣,松开握着顾怀安的手,亲热地挽着温明浣,“你别担心,王守恒家现在肯定乱成一团,不会再来烦你了。”   “怎么回事,你……”温明浣不解的看了一眼面前的人,想到什么看向旁边的顾怀安,猜到一些什么,“谢谢你,竟然还要你帮我操心这些事情。”   “这是应该的,二姐姐的事情我就要帮到底,不过往后可要二姐姐自己小心些了,别再被人选一门怎么都不合适的亲事。”   一门怎么都不合适的亲事,毁的是一辈子。   闻言温明浣点点头,拉着温柳的手,“那去我院子里坐一会儿?还是在花园里待一会儿?”   “在花园里待会儿就好,夫君等会儿还要去大营。”   “那就一起过去,紫玉,让人准备一些点心和茶水过来。”   温柳看向顾怀安,朝他笑起来,眨了一下眼,原本还有些郁闷的顾怀安被瞬间安抚了心情。   他还以为温柳察觉不到,看来是他错了,他家夫人的蕙质兰心可不止一点,而且很多点。   玲珑剔透的心思让顾怀安很想今天就陪着温柳,哪里也不去。   “其实我也未曾想过,事情会变成这样,他从前待我是好的,处处迁就我,还讨我开心,可惜现在看来,当初的接近也是有目的的。”   图的是她在外的名声,娶一个名声在外的才女自然是有面子的事,更何况温家还有三王府做靠山。   难不难过温明浣不确定,但是的确是失望了。   “二姐姐,你一定会有更好的人来爱你,别为了一个王守恒担心了,他可不值得你再花半点心思。”   “我明白的。”   温柳担心温明浣还在想王守恒的事,想了想低声道,“华秀的事情你可要注意,之前我无意知道她……这件事情她要是知道了,说不定会怎么编排你。”   “什么?”   “你想一下,一个备受众人追捧的才女,原本有一门好亲事,却突然退了亲,而且两家再无半点要往来的意思,以她对姐姐的嫉妒,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免不了要在外说你的不是,散布一些难听的话,只管把姐姐往坏了说,反正也不会有人出面解释,只当两家黄了的亲事是因为姐姐的品行问题。”   其实温柳不愿意这么去想别人,可是到了那日华秀的话,怎么听都觉得不像是一时赌气的话。   后来也问过顾怀安,华秀的确是娇生惯养的大小姐,脾气不怎么好,和温明浣走得近,那也只是因为温明浣总是被众人吹捧,她和温明浣走得近,自然也会被人多注意些。   “我明白的,如果有,那正好,也能清净一阵子,否则还不知道父亲母亲还有祖母会给我安排什么样的人家。”   避开了王守恒,不可能继续留她在家中,肯定还会继续给她介绍合适的成婚对象,她这些年来也有点累了。   “还是二姐姐通透,这也好,总要遇上喜欢的人才行。”   温柳倒是认同温明浣的想法,遇不上两情相悦的人,那成亲还不不成亲,两看生厌,还要为他生孩子,不生就得为他纳妾,这下是三个人互相厌烦……   越想越觉得,有时候成亲也并非是一件很重要的事。   “二姑娘,前院老太太差人过来了,说是开饭,小侯爷和少夫人都一起过去。”   “知道了。”   这回顾怀安先一步握住温柳的手,原本打算去拉温柳的温明浣看了眼,诧异过后瞬间明白了。   收回手走到一边,看着丝毫没有察觉的温柳,温明浣很庆幸,当初嫁给顾怀安的人是温柳。   她其实是见过顾怀安的,而且知道顾怀安并非一个风流纨绔子,反而帮一个被围堵在巷子里的陌生小孩。   能爱护幼童的人,想必心地不会差到哪里去,她不确定顾怀安当初有没有看到自己。   “夫君,你今日可以早些回家吗?”   “怎么了?”   “爹今日会早些回家,我想露一手,一家人在一起吃饭嘛。”   温柳和顾怀安的说话声传到温明浣耳中,被王守恒之事弄得郁闷的心情终于有所好转。   这样也挺好,温家总算也有人是两情相悦,只愿一世一双人的举案齐眉。 ☆、第三十四章   映雪园里,温柳托腮看着窗外,盯着月亮,连身后连枝叫她都没听见,一直到连枝走过来拍了她的肩。   回头看着连枝,下巴搁在手臂上,温柳闷闷又看向院子入口。   怎么会这个时候都还没回来,平时也很少会这么晚回来,要是不回来的话,也应该会差人回来说一声。   偏偏今天顾怀安身边的阿森也不见回来,军中也无人回来。   她晚上还做了不少拿手菜,可是——   “你说夫君怎么会到了这个时辰还未回来,身边也没有人来说一声。”温柳扁了扁嘴,眼睛就没挪开过。   下午在温家,顾怀安答应过自己要早些回来,即使不回来,也肯定会差人提前来说一声。   心里越想越七上八下,不安地站起来,走来走去。   往外走时,越想越不对劲,径直往外走,“不行,我得去前院等着,最好让人去打听一下,可是出了什么事。”   “少夫人,你别急,这个时辰你出去,要是出事怎么办,而且你去前院等,那少爷也不可能知道。”   “但我心里着急。”温柳停下步子,看向连枝,“我也知道过去外面等着没什么用,但是我心里放不下……”   正说着,外面穿来一阵声响,动静不小,好像还有阿森的声音,很急。   温柳刚才的不安瞬间漫上来,往外走的时候险些站不住,连忙扶住连枝,死盯着院子外。   不到片刻,声音越来越大,直到血腥味靠近。   “少夫人,大夫已经随我们回来,小侯爷伤势不轻,需要马上安排大夫诊治。”阿森身上还有血迹,不知道是他自己还是顾怀安的。   听到这句话,温柳突然像是置身在冰窖,却出乎意料的冷静安排起来。   松开握着连枝的手,温柳侧身让开,连声吩咐,“立即再去请大夫来,把金陵城里的名医都请来,厨房里烧着热水,一直到这里不再需要,外伤药、止血的还有一些药材尽数拿过来,干净的衣服、褥子还有酒和剪刀、小刀都拿来,全都要干净的,快去。”   “是!”   旁边的小厮和女使哪里敢耽误,立即转身去办温柳吩咐的事情。   吩咐了所有事情,顾怀安已经把阿森抬回房间里,温柳怔怔盯着门口进进出出的人,半晌才觉得胸闷气短,抚着心口靠在一旁,大口大口喘气。   不会有事的,肯定不会有事的。   “柳儿!”   旁边传来一声惊呼,让原本有些头晕目眩还胸闷的温柳清醒不少,如同濒死之人抓住浮木一样紧握住对方伸来的手。   稍一抬眼,发现是李玉茹,瞬间红了眼眶,刚才强撑着的冷静丢盔弃甲,直接抱住李玉茹,埋脸在她肩头低声哭起来。   连哭声都克制得不敢放声大哭,生怕真的哭惨了就是顾怀安出了事。   听得旁边赶来的几个人心里难受。   “母亲,你怎么过来了,这夜里太晚了,你们还是先回去,一直待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我和玉茹在这里陪着守着就行。”   顾怀瑾看着走来的镇北王夫妇,上前扶着王妃,看向自家父亲,却发现少有的出现了慌乱。   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这件事情是好是坏,如果能缓和父子关系当然是好,但要是因为这次的伤势毁了顾怀安,那如何能接受得了。   “他……他怎么样了?”   “大夫还在里面替他治伤。”顾怀瑾摇了摇头,扶着老王妃坐下,“母亲,你歇着。”   “不看着他平安无事我放不下心,还是让我在这里待着。”   温柳听到声音,连忙抬头擦干眼泪,正要施礼就被拦住,老王妃看着温柳抽噎的样子,心疼得不行。   “母亲,是、是我不好,我不该叫他早些回来的,那样说不定就不会着急了……”   “这事和你有什么关系,是有一小队人可疑,追上去后发现对方有诈,有细作接应,中了埋伏才受伤,好在对方一个都没逃走,全部被捉住,已经交去审问。”   闻言温柳鼻尖一酸,突然觉得以前那些坦然、释然、包容都是假的,她一点都不想看到顾怀安出事。   什么人死了,我会替你一起活着,哪里能活着。   她本就只剩下自己,祖母、二姐姐、温家、王府……那都不是她的依靠,只有顾怀安才是她真正的归宿。   从三岁被拐后,她在养父母身边过了一段无忧无虑的日子,却又被夺走,如今难道又要在她全心接纳顾怀安后,让顾怀安也——   瞳孔猛然缩了一下,温柳掐着手心,猛地转身往里间走。   才一进去便见一盆血水端出来。   “大夫,我夫君他——”   “夫人莫要过来,这里全都是血,伤口深可见骨,怕是要吓着你,还是到外间去等候。”   温柳咬牙摇摇头,走到角落里待着,“你让我看着他,我不怕,你快替他处理伤口,不用管我。”   大夫见温柳表情,知道劝不动,专心给顾怀安处理伤口。   其余地方倒都是小伤,唯独肩侧的那道伤口几乎深可见骨,若再便两寸或是力道再重些,怕是会把胳膊都卸掉。   行军之人身上伤口无数,哪个没有点伤,更有一些连四肢都在战事中被敌军夺走。   大夫动作熟练,飞快替伤口止血,又拿出针线准备缝合伤口。   盯着穿过皮肉的针线,温柳抬手捂着嘴,眼睛不敢离开疼得皱眉低声喘着的顾怀安,眼泪簌簌砸在手背上。   银针穿过皮肉,顾怀安居然……   眼前人影晃动,血腥味填满了整间屋子,所有人都在帮着大夫收拾,温柳就站在角落里瞪大眼睛盯着这一幕。   什么时候结束,大家什么时候退出房间温柳丝毫没有察觉到,眼里只有不知何时睁开眼的顾怀安正朝她看过来,一直硬憋着的难过破笼而出,压得温柳喘不过气。   站得太久,膝盖发软,挪动一步都犹如针扎一般细细密密地疼着。   小心挪步走到床边,温柳缓缓蹲下,手扶着床沿泪眼婆娑道:“我以为你也不要我了。” ☆、第三十五章   伤口深可见骨,大夫缝合后又替他包扎起来,直到鸡鸣,天微微亮时,才彻底收拾好。   温柳睁着眼坐在床边,看着昏睡过去的顾怀安,温柳干脆趴在床边,握着他没受伤的那只手,不知什么时候睡了过去。   谁进来也拿温柳没辙,怎么都掰不开温柳的手,只要任由她去。   窗外的光照进来,温柳胳膊压得有些疼,动了动脖子抬起头来,一抬头发现顾怀安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正看着她。   愣了好一会儿温柳才反应过来,才红着眼眶小声问,“夫君,你哪里疼?我去给你找大夫。”   刚要起身,就被顾怀安握住了手。   “不用,伤口暂时还不需要换药,倒是你,是不是有不舒服的地方?”顾怀安脸色比之前还苍白,捏了捏温柳的手,“昨晚上一直在这里陪我吗?你要是病倒了,那谁来照顾我?”   闻言温柳抿着唇,点了点头。   昨晚她只是太着急又太担心了,就不知道怎么,倔脾气上来,什么都不想说也不想做,只想守着顾怀安。   还好,顾怀安没事了,伤可以慢慢养,只要人在就好。   搬了凳子在床边坐下,膝盖传来细细密密的刺痒,趴了一夜的后遗症这会儿才窜上来,温柳不自觉地咬了咬下唇。   “夫君,我让连枝送吃的过来。”   “柳儿。”   顾怀安喊了一声,叫住了温柳,手牵着没放开,“我没事,也不会有事,你别担心。”   一句话惹红了温柳眼眶,坐在那里,低着头说不出话,眼里噙着泪水,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从前在战场上,我脑袋里只有赢,不管怎么都要获得胜利。”顾怀安感受到温柳的担心和情绪变化,继续安慰道:“可是昨天我就在想,要是我出事,你怎么办?所以,以后不管是什么事,一想到你,我都会拼命活着。”   “我知道。”   缓缓抬起头,噙着的眼泪终于还是掉下来,温柳抽噎着解释,“我知道你会回来,昨天只是被吓坏了,好多血,大夫替你缝合伤口的时候,你——”   温柳说着说着有点说不下去,抽出手捂着脸哭起来。   还好没事,幸好、幸好顾怀安回来了。   原本因为在金陵这地方不会有什么事,每日去操练新兵也不会出什么岔子,谁能想到会遇上内鬼出卖,竟然被埋伏。   念及此,温柳红着眼睛、鼻子,又想起了什么。   “金陵附近怎么会有这样的一伙人,这么厉害,怎么会——”温柳一脸不解道:“那些人,是什么来头,还敢在金陵出没?”   “这件事还在调查,暂时还不清楚是什么人,但这阵子可能会不太平,你自己平时也要小心。”   温柳从顾怀安的话里觉出了一些不对劲,替顾怀安拉了拉被子,小声道:“是不是针对你来的?”   顾怀安摇摇头,不确定这件事是不是冲他来的,“等结果,但昨天那伙人下手不留情,很有可能是针对我的,准备周全,而且不是什么大规模的组织,可能——”   “放心!我一定不会乱跑的,除非不要出门的,肯定不会让对方抓住我,让对方要挟你。”   门外响起敲门声,温柳扭头看去,发现是连枝端着东西来了,看见两人看来,立即松了口气。   阿弥陀佛,都没事,那最好了。   连枝在外间放下饭菜,看着温柳,“少夫人,你先吃点东西,少爷醒了,得先喝药再吃东西。”   “你放心,我马上来。”   不吃东西撑不住,温柳见顾怀安醒了,心里悬着的大石头终于落下,走失的三魂六魄还有理智全都回来。   扫过顾怀安肩上最严重的的伤口,温柳连忙避开,不敢再看,起身掀开幔帐走到桌边坐下。   “父亲和母亲都歇下了吗?大哥大嫂也歇着了吧?”   “早上大营那边来了人,王爷和小王爷见过了之后,才去休息的,估摸着这个时候还没醒。”   闻言温柳咬着筷子,想了一下,“那看来是有眉目了,说不定能查出来幕后主使是谁,唔,等大嫂那边醒了,你和我说一声。”   “少夫人,你还想管这些事情呀?”   “只是不想让夫君有事,多了解一些总是好的。”温柳昨晚没怎么吃东西,心放下来,饿得不轻,往碗里又添了一碗饭才吃饱了。   揉了揉肚子,温柳抬眼,发现连枝盯着自己看,突然不好意思起来,轻咳了一声,擦了擦嘴角。   连枝好笑地盯着温柳,一边收拾东西一边笑道:“少夫人,看来你心情好了不少。”   “夫君没事,我就好了。”   大方承认自己是因为顾怀安所以才会那样,拿起饭菜,又端着碗往里走,打算照顾顾怀安吃饭。   捏着勺子喂顾怀安吃饭,温柳看着顾怀安的模样,突然笑了出来。   她好像还是第一回这么照顾人,也是第一回给人喂饭,从来不知道过程是这样,还挺有意思。   “照顾我吃饭这么有意思?”   “不是,我还是第一回喂别人吃饭,手生还不熟悉,不过好像也没那么难。”温柳伸手替顾怀安擦了擦嘴角,看着吃干净的碗,认真问,“要不要再吃一碗?”   “再来一碗?”   “好,你等我一会儿。”   听到顾怀安食欲不错,温柳立即和往外走,叫住连枝,又盛了一碗饭,巴不得顾怀安多吃一点。   连枝看了一会儿,咂咂嘴。   自家少爷和少夫人还真是,不管什么时候都这么腻歪,感情这么好,什么时候才能来个小少爷,也好让她多点事情做,不然这成日看着别人你侬我侬,还事情都被别人做了,怪无聊的。   “连枝,你楞在那里做什么,小侯爷醒了吗?”   “醒了,少夫人正在照顾少爷吃饭。”连枝斜一眼阿森,“阿森,我说你,怎么保护少爷的,居然毫发无伤回来,少爷那么重的伤,你真是——”   阿森一听,脸色立即变了。   他的确是没有保护好顾怀安,内疚了一晚上到现在都没有睡着,又被连枝一说,更是内疚。   “你——!”   “中看不中用,你以后还是在家里当护院,别做什么随从了。”   闻言阿森脸色变了变,没有再说话,只守在门口。   以后不可能再发生这种事了。   绝对不会。   连枝看着阿森耷拉着脑袋的样子,觉得自己的话过分了,刚想要说什么,就见温柳拿着碗站在房门口。   脸上笑容和以往一样,只是昨晚一夜没休息好,难免有些疲惫。   “阿森,刚好你在,夫君正找你,好像有事要和你商量。”   “小侯爷他……”   脸上笑容比刚才更温柔,“夫君说,昨天多亏了你报信及时,不然援军还赶不到。”    ☆、第三十六章   入了冬,金陵很快冷了下来。   街上行人裹着厚厚的棉衣,不需要动作时,恨不得两手一直揣在袖子里,呵气时眼前洇出一团白色的雾气。   一名士兵骑着马,飞快从城门直穿而过,直奔镇北王府。   马在府门外急停,士兵匆匆翻身下马,手里拿着一封信急匆匆往里走,“急信,还请小侯爷让我面见小侯爷!”   “可是京郊大营的军爷?”   “不敢,请问小侯爷在何处?烦请为我领路。”   “客气了,军爷请。”   映雪园外守着的小厮见到有人走来,立即打起了精神看去,这一看连忙朝旁边道:“快去告诉小侯爷和少夫人,咱们家里来军营里的人了。”   那小厮一听,立即转身往里走。   正在屋里纠缠着温柳替自己擦脸的顾怀安,听到门外脚步声,立即收了动作,把温柳的手牢牢握住。   “小侯爷,是大营里的人。”   “嗯,让他在偏厅等候,我马上过去。”   “是。”   温柳等人离开后,看着面前的顾怀安,有些担心他的伤势,才躺了五天,这能休养好吗?要是牵动了伤口裂开,那岂不是又要加重伤情。   犹豫看着顾怀安,知道阻止不了,只小心检查他的伤口,小心扶着他下床。   “放心,这么动作伤口不会裂开,大营那边的人这么着急赶来,估计是之前的事情有眉目了。”   听到这句话,温柳抬头看着顾怀安,禁不住小声笑了下。   “我知道,所以我不拦着你,不过,办完事情要好好休息,这是你自己答应我的事,不能忘了。”   “我保证。”   顾怀安笑着握住温柳的手,肩上和身上的伤其实已经开始愈合,只要动作不太大,就不会导致伤口二次裂开。   只不过温柳太担心,平时都不让他下床,这几天都在床上躺着,除非换衣服这种必要的动作,都不会起身。   扶着顾怀安走到偏厅坐下,温柳替他安置好了软垫,又唤来小厮把热茶备上,才退出偏厅到外面去等。   军务上的事,她总是不好过问。   刚回到房间里,就见李玉茹身边的桃香来了,放下手里的书,看向连枝,“我去大嫂那里一趟,顺便去看看长钰,小侄儿应该回来了。”   “那给阿森说一声,少夫人,你先别出去,外边冷,你再多拿件衣服穿上。”   连枝看着温柳着急的样子,连忙把人拉住,见旁边桃香在笑,一脸无奈又好笑,温柳这偶尔冒出来毛毛躁躁的一面,怪可爱的。   明明平时是个乖顺的人,性子温和又软糯,偏偏着急的时候,像只急眼了的兔子,红着眼会咬人。   “知道知道,你别总说我嘛。”   温柳面上一热,尤其是桃香还在旁边。   连枝替温柳穿戴好,拢了拢衣领,盯着温柳小声道:“少夫人你可别受寒了,要是你受寒了,谁来监督少爷养伤?”   “我知道,其实还好,不算太冷,鄞州的天可比这里冷多了,这时候怕是都下雪了。”   “下雪?很大吗?”   “嗯,特别大的那种。”   温柳手里捧着暖炉,整个人都被厚实的斗篷裹着,完全不觉得冷,边往外走便道:“下得久了,城外的雪一脚踩下去,快到膝盖那么厚。”   这一听连枝也不忍对那样的大雪好奇起来,“少夫人,那你们下这么大雪时,还出门吗?”   “怎么不出,大家也都要做事,只不过早习惯了,而且官府也会有人去扫雪,城里出行不怎么受影响。”   旁边桃香听得津津有味,跟着连枝一块不时问几句。   从温柳来到王府,王府上下对这位好相处的少夫人就很是敬佩,毕竟是能让他们家小侯爷言听计从的人。   好脾气、好相貌又知书达理,反正怎么招人喜欢。   走进院子,不见院子里有人,知道是都在屋内避寒,毕竟如今这天,再待在院子里,坐一会儿就该冷得打哆嗦。   解下身上斗篷交给连枝,温柳掀起厚实的帘子进去,瞧见李玉茹和长钰正说话,笑盈盈走过去。   “大嫂,长钰。”   “你大哥才走,说是有事急匆匆的,你后脚就来了。”李玉茹听到温柳的声音,向她招招手,示意她过来。   长钰见到是温柳,笑弯了眼睛跑向温柳,“婶婶。”   “乖。”温柳弯腰接住长钰,捏了捏他可爱的脸颊,突然理解了为什么李玉茹和顾怀安都爱捏自己的脸了。   果然,这么捏着是挺舒服的。   走到桌旁坐下,温柳放下暖炉,盯着李玉茹,“大嫂怎么突然让桃香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倒不是什么大事,估计之后顾怀安那小子也会和你说。”李玉茹看着温柳,想了想道:“小柳儿,事情有些眉目了,可能是……安亭侯府。”   什么?   安亭侯府!那不就是陆成那个混蛋!   温柳捏碎了手里的花生壳,怔怔抬头看向李玉茹,后知后觉有些不好意思,然后撇了撇嘴。   如果是安亭侯府的话,那她希望陆成为此付出代价。   陆成这种人,死不足惜。   “陛下还在查,不过如今局面,也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爹和娘的意思是——”李玉茹见温柳表情,猜到了她在想什么。   其实情况并不太好,尤其是皇上的情况。   闻言温柳立即察觉到不对劲,不知道该不该问个清楚,可有的事情,是不是不知道比较好?   李玉茹想了一下道:“皇上的身体大不如前,皇后又是安亭侯的姐姐,你以为呢?这一小批人,只不过是——”   只言片语又说得隐晦,温柳却一下从话里明白了李玉茹真正想说的事情。   皇上病重,那就意味着马上要改朝了。   太子殿下是皇后娘娘所出,如果顺利登基,那就意味着安亭侯府的势力将会达到一个前所未有的地步。   至于顾怀安被暗算一事,怎么可能会得到公正对待,别说公正,镇北王府上下能不能躲过一劫都是未知数。   只是皇上难道真对此一点都不知道吗?   安亭侯府私下养兵,竟然公然在金陵外对朝廷命官下手,皇后那是枕边人,和娘家一条心,皇上未必察觉不到。   那……   温柳发现,这才是山雨欲来风满楼,大厦将倾前的古怪平静。   “大嫂,不论发生什么,我们一家人在一起就好。”   “放心,有爹还有夫君他们在,不会有事的。”李玉茹笑了一下,“只是这个年怕是要过得不太平了。”   温柳握紧了手里的杯子,明白了李玉茹今日叫自己来的目的。   她只需要做好一件事,就是在这场即将来到的暴风雨来临时,保护好自己,那就是对王府最大的帮助。   “我明白,我相信夫君,他……”   抬起明亮的一双眼盯着李玉茹,温柳弯了嘴角道:“他答应我的,不论什么时候都会回来。”   顾怀安答应了的。 ☆、第三十七章   朝堂的事比想象的还要复杂,就算是再迟钝的人也察觉到了这段时间金陵的风声鹤唳。   紧张的气氛一点点漫开,连百姓都有所察觉到不对劲。   城内巡逻的士兵比之前多了一倍,一向不宵禁的金陵城竟然有了宵禁……总之,越来越让人心慌。   反倒是身处漩涡之中的在镇北王府意外平静,连李玉茹都不再往外跑,每日不是在家里陪着顾怀瑾,就是监督长钰习文练武。   温柳虽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但这么反常的气氛,到底察觉到了一些。   心里不安,却庆幸顾怀安还有时间养伤,至少这段时间是过得安稳的,至于往后,那不管如何,她都认定了顾怀安。   “恭喜小侯爷,伤势恢复得很好,再过几日就能自如活动,不过还是要小心为上,不要太大幅度动作,以免旧伤复发,多养些日子再拿兵器。”   “有劳大夫,我明白了。”   顾怀安拉好衣服,看向一边的阿森,“送大夫出去。”   “那小侯爷,老夫告辞。”   “慢走。”   旁边温柳弯腰去整理被子,面露喜色,忍不住回头去看顾怀安,看着他又能自如下地活动,喜上眉梢。   养了半个多月,终于能自由活动了。   “夫君,大夫的医嘱还是要听,练兵什么的过阵子好不好?”温柳见连枝过来,索性把东西交给她做,走到顾怀安旁边,“过阵子再回大营?”   顾怀安回头看她,捏了捏她鼻尖,“我有分寸,放心。”   闻言温柳拍开他的手,知道自己是有点无理取闹,毕竟离开大营那么久,堆积了不少事情,加上这阵子的情况,顾怀安的确该回去。   可是伤口才愈合,要是回去又遇上什么事,再有个好歹,那岂不是——   咬着下唇,温柳低下头,半晌才道:“那你小心些。”   从前不是这个样子的。   温柳也不明白,明明已经决定尊重顾怀安的决定,不管做什么,她都会支持,可是一想到那天血淋淋的一幕,她就控制不住想要任性把顾怀安留在身边的念头。   这个念头就像是水里的杂草,生长得很快,让她完全没办法。   顾怀安见状,低叹一声,牵着人坐下,从后面抱着,低声问,“你担心我,这是好事,你要是不担心,那我才是要怄气。”   “什么啊……”   “小柳儿,你和我是夫妻,我不知道你从前在忐忑什么,但你不是拖累,相反,你对王府而言,大概大家都把你当成是福星,所以,收起那些犹豫的念头,不管是我还是其余人,都是一样的。”   “夫君,我——”温柳顿了下,拼命想解释,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只好拉着顾怀安的手,垂首不语。   在温柳面前难得强硬地让人抬起头,顾怀安目光卓然,一眼望进温柳眼底。   他们是枕边人,如果他真的不知道温柳在怕什么,那这段时日的夫妻就白做了。   “相信我吗?”   耳边是顾怀安清润的声音,每个字都说得坚定有力,对上他的眼神,温柳发现她完全没有办法拒绝。   原来,她也有错。   一直都以为自己在迁就着所有的事情,安分守己、恪守本分,一昧的收纳下所有的情绪和事情。   就连对顾怀安也是这样,可顾怀安不一样。   他们是夫妻,夫妻一体,本就该同心同德,什么大难临头各自飞,什么宽宏大量体恤不计较。   要这么客气,那和旁人又有什么分别。   略有一些慌张地抓住顾怀安的手,温柳着急道:“夫君,我不是那个意思,你放心,从今往后,我不会那么想了。”   “傻瓜。”顾怀安失笑,伸手把人搂到怀里,“其实你上回打陆成那一巴掌,若我在场,肯定给你鼓掌。”   听顾怀安突然提到那件事,温柳面上一热,埋脸在他怀里,羞得抬不起头来。   怎么还拿这件事情来说笑,那时她只是气急了而已。   不过那巴掌打完之后,还挺……解气的。   顾怀安贴着她耳边低语几句,温柳耳根便烧起来,连忙伸手推顾怀安,可一碰到又想起来顾怀安身上的伤,这下手不知道往哪里放,人就往后面倒去。   连忙抓住顾怀安伸来的手,拍着心口斜睨一眼顾怀安,嗔道:“别闹。”   “不闹了,不过一会儿我要和父亲、大哥要去书房议事,你要觉得无聊,去找母亲和大嫂说会儿话,我说完事过去接你。”   “嗯。”   温柳点头答应了一声,听到那边连枝低笑,这才发觉自己整个儿被顾怀安抱在怀里,连忙红着脸从他怀里离开。   夫妻俩无人时温柳大方得很,可有人在,顾怀安稍一逗弄,便觉得无脸见人。   这个时候顾怀安要和镇北王、顾怀瑾议事,父子三人这般正经,怎么想都是因为宫里的事。   温柳想着看了眼顾怀安,见他已经穿戴整齐,便不多问,和他一起出了门,到了路口便朝着顾怀瑾的院子去。   这几日雪越下越大,金陵好几年没下过这么大的雪,堆积起来,倒真有几分像是鄞州的雪,快一尺高。   闹得连枝和院里的几个丫鬟一块胡闹,竟然在院子里打雪仗,不过多亏了连枝,温柳陪着顾怀安养病的日子,心里的担忧被拂去不少。   温柳走进院内,便见常嬷嬷也在,笑着向常嬷嬷点点头,“母亲也来了?”   “小少爷有些不舒服,可能是这几日下雪贪玩冷着了,王妃过来看看。”常嬷嬷手里还端着刚从小厨房里拿出来的一碗炖雪梨,想来是给长钰清嗓用的。   闻言温柳点点头,和常嬷嬷一前一后进了屋里。   绕过幔帐,便见王妃和李玉茹坐在一块,长钰倒是不在,多半是在里间睡着。   “母亲,嫂嫂。”   “小柳儿来得正好,我们正说起你。”李玉茹手边还放着一碗剥好的瓜子,“母亲问我,来年春天要不要一块去郊外走走,也去寺里给全家祈福。”   “开春吗?”   温柳解下身上斗篷,边走过去边问,“那倒是好,我好像还未去过城外的寺里,正好去看看。”   刚走两步,突然一阵晕眩,抬手扶额,还来不及去扶桌子,便整个人失去了意识。 ☆、第三十八章   “大夫,怎么样?”   “恭喜,恭喜,这是喜脉!”   什么喜脉?   温柳缓缓睁开眼,看见顾怀安坐在床边,见她醒来,眼里闪过一抹欣喜,弯腰把她扶起来。   “身上还有哪里不舒服?”   顾怀安扶着温柳,动作比平时还小心,生怕弄伤温柳。   奇怪地看着顾怀安,又见家里人都在,顿时察觉到不对劲,温柳靠在床头,恍惚想起刚才模糊听到的话。   是……喜脉?   眨了眨眼,温柳盯着顾怀安,好似在确认什么,就听李玉茹一脸兴奋开口。   “小柳儿,你有身孕了!”   身孕?!   温柳第一反应竟然是去算两人什么时候圆房的,那好像是……的确也能有身孕的日子。   眉目瞬间温柔下来,手不自觉去轻抚着小腹,“夫君,我好高兴。”   “我也很高兴。”   旁边李玉茹还想再说什么,被顾怀瑾一把拉走,老王爷和王妃交代几句,也跟着出去,不打扰小两口。   门才关上,顾怀安握住温柳的手,脸上尽是笑容。   “夫君,你说以后长得像你还是像我?”   “那自然是像你多一些才好。”   闻言温柳轻笑,靠近顾怀安怀里,小声道:“可是我想像夫君多一点,这样,不管男孩还是女孩,都一定很厉害。”   “以柔克刚,夫人还不懂吗?”   乍一听到“夫人”二字,温柳险些反应不过来。   两人相处至今,顾怀安向来喜欢直接叫她名字,再普通不过的名字从他嘴里说出来,怪好听的。   夫人……   也很好听。   一脸乖顺点点头,温柳笑道:“知道了,夫君不要总这么说,弄得都要觉得自己很厉害了。”   “你这有了身孕,恐怕去鄞州的事情得再等等我们了。”   “不急,反正总有时间去拜祭的。”   “嗯。”   顾怀安低头望着温柳,他一直觉得温柳生得极好看,是那种让人心情豁朗的好看,一眼望进心底。   伸手勾着温柳的头发到耳后,收紧胳膊,将人完全抱在怀里。   “这阵子会很辛苦,等事情结束,我每日都陪着你,一直陪着你到孩子生下来,长大……一辈子都在一起。”   “你怎么了?夫君。”   温柳拉着顾怀安的手,窝在他怀里觉得暖洋洋的。   “只是觉得,可能接下来你会很辛苦。”   “不会,想着夫君,那就不辛苦了。”   想了一下,温柳又补充道:“我也能照顾好自己,而且还有母亲和大嫂在,府上那么多人,怎么会辛苦。”   她想让顾怀安没有后顾之忧去做他要做的事。   身处朝堂,许多事情都身不由己,她不想顾怀安有牵挂,那样更危险,心无旁骛对付敌人才是要紧的。   “放心,我会回来的。”   “好。”   两个人窝在一处温存,说着话,不到一会儿温柳就觉得犯困,顾怀安干脆搂着温柳一块躺在床上睡个午觉。   -   接下来的日子比温柳想的要好过,除了顾怀安越来越忙,王府外的守备越来越严外,她孕期过得比大多数人要舒服。   前三个月的孕吐情况完全没有出现,更别说睡不着之类的情况,每天食欲喜人,甚至连精神都十分不错。   连李玉茹都惊讶温柳的状态,好得不像是初次怀孕的人。   “还要吃吗?”   “不了不了,吃饱了,再吃晚饭吃不下。”温柳躺在椅子上,小腹还不明显,加上冬日衣裳厚实,更看不出来。   身边人看不出,倒是难得来一回的温明浣看出了一些,脸颊比之前要丰腴一些,捏起来手感更好了。   连枝让人把东西收下去,见温柳闭着眼,又要睡过去,不由失笑。   外面再大的风浪,王府这里都是安全的。   不过按着时日来算,温柳从发现有身孕到现在也有快两个月的身子,再过一段时间,坐稳了便不用和现在这么小心翼翼,多走动也是好事。   “再过几日就要除夕,不过今年真没有过年气氛,之前早就敲锣打鼓忙着置办东西了。”   听见连枝的话,温柳抬了一下眼,打着哈欠动了动身子。   “快了。”   “什么快了?”   不等连枝问个明白,门外传来声响,跟着门被人推开一条缝,又迅速关上,顾怀安披着一身寒意进来。   接下身上斗篷递给迎上来的连枝,顾怀安在一边盆里洗了洗手,这才走到温柳旁边。   “今天可有什么不舒服?”   温柳摇摇头,伸手去拉顾怀安的手,摸到一片凉意,立即抓紧了不让顾怀安抽出,弯了弯眼睛露出和煦笑容。   见状顾怀安也不执拗,英朗的眉目间豁开笑意,低头附身在温柳发间亲了亲。   “这两日乖乖呆在家里,哪里都不要去知道吗?”   “知道了,你不说我也不会出门的,外面好冷。”温柳自幼在鄞州长大,那地方比金陵靠近北地,冬日里虽冷,但也不像是现在这般,冻得人骨头都跟着一阵寒意侵袭。   捏捏手指,又替温柳揉着腰,担心她腰酸腿疼。   顾怀安从大夫那里问了不少,又从顾怀瑾那里知道一些,只要回来,都会把温柳照顾得妥妥帖帖。   望着怀里不知什么时候睡着的人,顾怀安眸色沉了沉。   形势越发紧张,今晚恐怕都在家里待不了,他必须要保护王府周全,这样才有余力去做其余的事。   爱怜伸手抚了抚温柳的脸颊,顾怀安低声道:“小柳儿,以后,我们一家人不分开了。”   轻轻把温柳抱到床上,还来不及和温柳多待一会儿,门外传来敲门声,跟着连枝进来,看着顾怀安小声道:“少爷,阿森在外面。”   前后不过小半个时辰,顾怀安深吸一口气,望着陷在被子里的温柳,飞快亲了亲她额头。   “照顾好她。”   起身飞快往外走,从连枝手里拿过斗篷,推开门是望着外面阴沉的天,顾怀安忍不住回头去看里间。   阿森等在门外,见顾怀安动作,低声提醒,“小侯爷,不能等了。”   连枝站在那里,望着顾怀安,认真道:“少爷只管去,我会保护好少夫人,一定会让她平平安安的。”   压下心里翻涌的情绪,顾怀安神色一凛,走出房间,低声道:“走。” ☆、第三十九章   夜里温柳睡得不怎么安稳,辗转反侧也没睡沉。   下午醒来过一回,知道顾怀安只在家里待了一会儿,知道局面到了这个时候,是那根紧绷着快断了的弦到了极致。   连枝看出温柳的不安,安慰了好一会儿,发现温柳比她想的还要镇定。   翻了个身,温柳实在忍不住坐起身,抱着被子看了眼还留着的灯,心里不知道怎么空落落的。   李玉茹和老王妃晚上来看过她,两人陪着她说了好一会儿的话。   对顾怀安放心不代表她不担心,这个时辰……   快天亮了,怎么还没回来。   温柳缓了半天,腰有些酸,伸手拿了旁边的衣服,披着下床,走了几步,频频往窗外看去。   “呀,少夫人你怎么醒了?这么冷的天,你还是回床上歇着去。”   起夜过来看温柳的连枝发现在床上躺着的人,居然下床了,吓得不轻,上前扶着温柳坐下。   见温柳眉头蹙着,连枝突然想到什么,抓紧了温柳的手。   “少夫人,你不要多想,少爷他不会有事的。”   “我只是……”   温柳不自觉望向窗外,就总觉得今天睡得不踏实,闭着眼全都是顾怀安和自己相处的点滴,连这会儿坐着,都神思恍惚。   京中的局势这么紧张,顾怀安还每日抽空回来,今天却回来后又匆匆离开,怎么想都觉得这件事不寻常。   难道——   瞪大眼,温柳看向连枝抓紧她的手,嘴唇动了动却没说出话。   不会的,顾怀安肯定不会有事的。   “连枝,父亲和大哥在家吗?”   连枝一怔,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只是一会儿的犹豫就见温柳眼神已经变了,只好照实回答。   父子三人,下午全都出府了。   这个时辰都不见回来,多半是……   温柳知道自己这个时候肯定不能乱,一旦乱了就是给家里添麻烦,却没办法控制心里越来越强烈的不安感。   不会出事的,这段时间顾怀安他们肯定已经有了完全的准备,不会有事。   “不会有事的。”   “嗯,肯定不会有事,少夫人你别担心。”   看着连枝,温柳不知道是在安慰自己还是给自己暗示,点点头,听话的回到被子里躺着。   见温柳躺下,连枝松了口气,却也担心起来,不敢离开,守在床边陪着温柳说话。   才过了小半柱香的时间,门外忽然传来声响,温柳一个激灵坐起来,连忙道:“帮我穿衣服,外面定是有事发生了!”   “少夫人,你有身孕,外面就是发生天大的事,你也不能出去,你要是出去了,遇上危险怎么办?”   连枝一下抓住温柳手腕,“我答应少爷要保护好你的,你这样出去,太危险了。”   “大嫂和母亲都在府上,那、那些人还敢攻进来吗?我……”温柳盯着连枝,刚才惶惶不安的心突然落定。   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心里才有底。   要是什么都不知道胡思乱想才心难安,如今知道是宫内情况有变,那不管怎么样,一家人都得在一起。   “少夫人!”   “母亲年迈,大嫂一个人能挡得住多少人?我在一旁自然是好的,更别说还有长钰一个孩子,你总不能叫我躲在这里保全自己,妄顾家人。”   温柳盯着连枝,她知道连枝是想保护自己,可是这个时候,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连王府都守不住,她一个人又能去什么地方?   凭着两条腿逃出京城,然后独自抚养孩子吗?   若是她知道顾怀安当真救不回来,或许还会替他留下腹中血脉,抚养成人,可眼下这样怎么可能走得掉?   何况她也不想走,她答应过顾怀安,会一直陪着他的。   连枝望着温柳眼中坚定,愣了片刻,终于给温柳穿戴好衣服,“那我陪你去,少夫人,不到万不得已,性命为重。”   温柳松了口气,连连点头,迅速穿上衣服,着急往外看去。   府外这么大的动静,也不知道来了多少人,王府守卫和那些人是否起了冲突,李玉茹情况怎么样……   脑中思绪一个个冒出来,温柳才穿好衣服立即往外走,不由得庆幸如今才两个多月不到三月的身子,否则大腹便便往外走,定会被对方当做攻陷点。   两人匆匆往前院去,果然看到前院外灯火通明、火光晃动,门口怕是已经被人包围起来。   李玉茹握着枪守在门口,见到温柳过来,皱眉道:“你怎么来了?不是说好你在后院里休息吗?”   “若王府有难,我能一人独活吗?”   温柳摇头走上前,身上披风裹着瘦削的下巴,眼神却异常坚定,“夫君和爹、大哥在外奋战,那我只能陪着大嫂、母亲守住王府。”   老王妃抱着长钰坐在椅子上,脸上神色镇定,不见半点被包围后的慌张,只是听得这句话后,抬眼看着温柳。   她早知道温柳是个柔韧的性子,和顾怀安天生一对,如今看来,除去柔韧之外,还胆识过人。   镇北王府倒是有福气,一双儿子和儿媳皆是人中龙凤的资质。   “祖母,爹爹和二叔还有祖父什么时候回来?”   “你乖乖睡觉,等你醒了,自然回来了。”   “好。”   温柳站在李玉茹旁边,看向门外晃动的火把,“大嫂,我陪着你吧。”   李玉茹向来是性格刚烈的人,从前顾怀瑾受伤,她险些把顾怀安打得下不了床,之后一个人找上陆成,把陆成打掉了一颗牙,自此后处处和安亭侯府作对。   温柳一个小丫头,居然说要帮她。   从温柳入府,她一直把温柳当成个小丫头对待,哄着宠着,只是觉得温柳性子讨人喜欢,如今看来,不止是讨人喜欢而已。   敛眉看向府外,李玉茹笑道:“那你待会儿可得看好了,这群家伙是怎么被我打趴的,一群废物东西,狗仗人势、趋炎附势,一个个把心思放在争权夺利上,我在沙场上取敌军首级的时候,他们还不知道在哪。”   闻言温柳失笑,并肩站在李玉茹身旁。   有什么好怕的,反正人总有一死,她就是死了,也要拖着一两个人一块下地府。 ☆、第四十章   外面亮着的火光往里照进来,突然门口传来吵嚷声,李玉茹和温柳对视一眼,看向门口的走来的人。   温柳不太认得对方,可身上的打扮,显然是京城禁军的穿着。   难道金陵已经被这群人控制了?   “李将军的女儿果然是巾帼不让须眉,但今天恐怕要得罪了。”   “乱臣贼子还敢在我面前撒野,你们趁着皇上病危时发动宫变,难道真以为京中无人察觉吗?”   “察觉了又如何?我们是奉太子之命保护皇上,剿灭叛贼。”   太子?   对方看着李玉茹,笑了道:“你还不知道吧?原本的太子已经——”   “你们竟然敢!私立太子,你们哪里来的胆子!”李玉茹怒斥一声,盯着来人,“竟然敢对太子殿下下手,你们当真是不想活了!是打算坐实乱臣贼子之命?”   “哈哈哈哈,太子死了,自然该另外拥立太子,皇后娘娘的子嗣再适合不过,难道还能是其余人吗?有皇后娘娘懿旨在,如今的太子就是真正的太子!”   李玉茹万万没想到,对方居然是这么打算的。   心念一转,突然想起什么,盯着与安亭侯府狼狈为奸的宋河。   身为京城禁军统领,居然干出这种事,当今皇上当真是识人不淑。   “宋河,你身为京城禁军统领,以下犯上,连同陆皇后做出这等事情,如今我给你一个机会悔改,否则你只有死路一条。”   “死路?我看你是死到临头了还不知道。”   静默在一旁的温柳听着两人说话,胆战心惊。   宋河能这么闯进来,说明外面的形势已经被他们控制住。那顾怀安呢?顾怀安是不是也被他们擒住……   不对,如果顾怀安被擒住,那现在宋河不可能这么好说话,也不会在这里废话。   说这么多,无非是有所忌惮,而且没有直接把他们抓走,是打算拿他们做人质?拖延时间的话,那就说明……顾怀安他们三个平安无事。   心里飞快思考着各种可能,温柳看向身边李玉茹,心安了不少。   只要守住王府,不成为人质,接下来的事就好办了。   王府的护卫挡在他们面前,两方对峙,也没有动手。   “宋统领,你今日替皇后娘娘办事,日后呢?你能得多少好处?是被封为大将军还是——”温柳突然开口看向宋河,“据我所知,安亭侯府的世子陆成曾经和你发生过口角,还是在街头。”   这件事还多亏了顾怀安和他说,陆成跋扈惯了,当街也闹出过不少事情。   身为禁军统领,宋河自然免不了要和陆成打交道。   看在皇后和安亭侯的份上,宋河自然是多次包庇,但陆成又不是一次两次的问题,每次都要宋河收拾烂摊子。   陆成也不是每回都那么幸运,也有踢到铁板的时候。   比如顾怀安,再比如其余的皇室宗亲。   宋河夹在中间两难,谁都得罪不起,自然就——   “那又有什么?”   “过河拆桥这句话宋统领应该听过,今日你为他们卖命,明日你就有可能成为刀下亡魂。”   温柳不确定自己的话能影响到多少,但是她只想争取一点时间,不管顾怀安他们如何,能拖延一刻是一刻。   宋河望着温柳,忽然笑了。   “小丫头还想用离间计?”宋河盯着温柳,“太年轻了。”   看了一眼李玉茹,低声道:“杀!今日王府一个活口不留!”   闻言温柳大惊,难道安亭侯府……   糟了,她竟然忘了安亭侯府和王府的仇怨,以陆成父子的心性怎么可能会放过王府?即使今日宫变失败,也不会放过王府。   “柳儿,去里边,别出来。”   “大嫂你小心!”   温柳不会武,留在外面也是拖累,迅速往里走,关上门时不由看了一眼李玉茹,一定不会有事的。   老王妃抱着长钰坐在那里,身边是顾怀安安排的护卫,身手很好。   “柳儿,玉茹她——”   “母亲,我在这里守着你,若是一会儿他们攻进来,你和长钰立即往后撤,后院应该还安全。”   “那你们?”   “顾不上那么多,这里留几个人拖延就是,你和长钰先走,我接到大嫂就一起过来。”温柳握着老王妃的手,“母亲,你和长钰一定不能有事。”   老王妃突然红了眼睛,看着温柳一言不发。   温柳弯了弯眼睛道:“但我相信夫君和爹还有大哥肯定会赶来的,只要他们没事一定会过来。”   “嗯。”   温柳相信顾怀安不会食言,也相信镇北王府的根基不是一日可以撼动,既然是一场有准备的仗,没有道理输。   不会输的。   外面的打斗声传进来,温柳看着已经发白的天色,尽力压住心里的不安。   正欲到门口去看看外面情况,忽然一支箭破门擦着耳边飞过,温柳愣在原地,飞快道:“去里面,他们有弓箭手。”   “少夫人你快躲开。”   温柳立即往墙角靠,背紧贴着墙面,心突然剧烈跳动起来,手不自觉抚上小腹。   这个年过得一点都不太平,可是她还想和顾怀安有很多个新年,往后有许多许多新年能在一起。   门外打斗声越发激烈,越来越靠近门口,甚至能听到刀剑碰撞,划破皮肉的声音。   突然外面的打斗声变了,温柳听不见李玉茹的声音,却感觉到好像打斗声渐渐平息,跟着急促的脚步声靠近,温柳仿佛感应到一样,往门口看去。   门被人推开,温柳怔怔看着破光走来的人,刚才压下的害怕和不安一股脑窜上来。   “夫君。”   顾怀安看见老王妃和长钰没事,才扭头看向温柳,见温柳站在墙角,眼睛红红地盯着他,慢慢走上前把人拥在怀里。   身上盔甲冷硬,动作小心翼翼。   “幸好赶上了。”   温柳揪着顾怀安的衣袖,靠在他怀里,心跳逐渐恢复正常,不安也褪去,有种劫后重生的庆幸。   忽地想起什么道:“大嫂呢?她没事吧!”   “她那么凶,怎么会有事?”   闻言放下心来,温柳却伸手推开顾怀安,揉了揉鼻子,看向门口走进来的镇北王和顾怀瑾夫妻。   顾怀安不解挑眉,不明白是怎么了。   温柳拉拉他衣袖,小声道:“夫君,你身上盔甲太冷了,冻脸。” ☆、第四十一章   皇后与三皇子伙同安亭侯府发动宫变,此事皇上在临终前已有察觉,秘密联系了镇北王府和朝中几位大臣,决定设下一个局一网打尽,永绝后患。   时日无多的皇上也明白弥留之际,只能为太子铺好一条路,保他平安登基。   谁知太子被俘,突然受制于人,不得已才重新改变了计划,让顾怀安单独去营救太子,保太子平安后才行动。   天下决不能落入皇后一脉人的手中,那样江山社稷就完了。   所以这几日顾怀安不在家中,匆匆来去就是为了营救太子,顺便重新计划了这件事,必须要彻底击垮皇后势力。   好在天命所归,顾怀安不仅成功营救太子,甚至还将安亭侯府的人抓住。   各种惊险顾怀安不说与温柳听,是怕她担心,何况事已成定局,说再多也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一大早温柳在顾怀安身边醒来,枕着他胳膊,缩在被子里抬眼打量着面前熟睡的人。   感觉才短短一个月,温柳却感觉过了许久,顾怀安也很久没有这么好好睡过觉了,每回都是急匆匆离开。   不自觉伸手去碰顾怀安的眉头,抱着她的人像是感知到了一样,眉头舒展开收紧了胳膊。   “吵醒你了?”   “醒了有一会儿,不过没什么事就搂着你再睡会儿。”   温柳低笑,往顾怀安身边靠了靠,轻声道:“夫君这阵子太忙了,就算是叛臣俯首,还有不少事情要去解决。”   “才结束,难得给了例休,可以好好陪你了。”   “其实我在家里挺好的,夫君不必特地留在家里陪我。”   有李玉茹和老王妃陪着,还有连枝照顾起居,没什么不好的。   闻言顾怀安抬起头,盯着温柳,忍不住在她唇上亲了下,“才过去多少日子?这就不想我在家里了?”   “……别闹。”   被顾怀安弄得有些痒,温柳撇嘴,笑着拉开顾怀安的手,“夫君说的什么胡话?”   “这是胡话?”   温柳眉眼弯弯,低声笑了,“那夫君便陪着我再多睡会儿,这段时间越发困沉,总觉得坐在暖和地方就想睡觉。”   顾怀安收起手,轻轻摸了摸温柳的小腹,之前还感觉不到的隆起,如今已经能感觉到一些。   仔细算下来,也快四个月了。   “今年正月过得慌慌张张,马上便是上元,有灯会,去看看吗?”   “好啊!上元节灯会肯定很热闹。”   其实也并非慌慌张张,宫变之事在京城中也不过是掀起了一阵波澜,飞快又被压下,离皇城越远,越感觉不到暗潮涌动。   事态平息的第二天,城内的过年气氛便在恢复了许多。   上元灯会由官府大办,不仅是为了重整金陵的热闹,也是为了宣告天下,国之安定,断不会因为几个乱臣就会倾覆。   温柳握住顾怀安的手,小声问,“那夫君和爹的心结解开了吗?”   “之前我为了救陛下失踪两天,老头子差点就提枪去抢人了,你说解开了吗?”顾怀安语气里还夹杂着一些得意,让温柳禁不住笑出声。   她早就说了,一家人终究是一家人,何况又不是有深仇大恨,哪里还能一辈子都和解不了。   尽管一家人里也有结怨的,但那是有心刁难,情况不同。   “不是还要再睡会儿?外面天冷,晚些再起,反正也不会有人来打扰。”   闻言温柳一下坐起来,又冷得捞过旁边的被子裹上。   “糟糕,我差点忘了,我约了大嫂,这会儿怕是过了时辰,要命了,大嫂肯定生气了,说不好又要取笑我。”   顾怀安跟着坐起来,伸手替温柳拉好衣服,朝外面喊了声,门外候着的人立即送了热水进来。   连枝跟在后面,见到顾怀安和温柳已经穿好了衣服,上前接过温柳手里的梳子。   “少夫人这一觉可睡得沉,世子妃那边可不止叫了一拨人来。”   “那大嫂怎么说的?”想到李玉茹喊了好几拨人来,温柳一脸担心,忍不住道:“我、昨晚睡过头了,也不知道……”   “好了,世子妃不怪少夫人,如今少夫人有孕在身,娇贵得很,多睡会儿也没什么。”连枝替温柳挽了发髻,笑着说道:“不过少夫人今日起得是晚了些,早饭都热过好几回了。”   温柳耳根发烫,起身走到桌旁,那边顾怀安也穿戴好从屏风后走出来。   院内女使将饭菜端上桌,温柳看着顾怀安坐下,忽地想起什么事情来,小声道:“二姐姐前几日托人来问我,我想等上元过了,邀她来家里。”   顾怀安面色变了变,看着温柳一脸期待的样子,心中犹豫。   宫变发生突然,前后不过两个月的时间,他忙着为太子分忧,又要布防各处提前做好准备,一时倒顾不上之前温家的事。   温家那件事情有结果了,温柳当年的确是被温家的人设计拐走的。   “柳儿,你喜欢你二姐姐吗?”   “夫君怎么突然这么问?”   “若是你那大伯母做了一件你难以原谅的事,她……”   温柳突然正色,放下手里的筷子低声道:“夫君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好了,再说了,大伯母做的错事,为什么要怪罪二姐姐?除非二姐姐知情。”   那倒不至于,温明浣对这件事毫不知情。   只是为了一己私利做出这么无耻的事情,王氏两口子真是太过分,心肠歹毒到这般地步。   瞧着面前的人,温柳歪着头小声道:“是不是和我爹娘的死有关?还是当初我被拐走是……”   其实她不大愿意揣测这件事情和他们有关,可就算是不去那么想,如果是真的发生了,那也没有办法。   “是的话,夫君不必担心我。”   “我们家柳儿这么聪明吗?”顾怀安笑看着温柳,伸手摸了摸她的头,“这件事情已经查明的确是你大伯母下的手,至于你大伯是知道还是默认,那就不知道了。”   温柳眼神愣住,盯着顾怀安,说不难过是假的。   难过之外,更多的是气愤。   为了家业相争,在世族大家里并不少见,只是她没想到,温家的人竟然心肠歹毒到这个地步。   她那时才三岁,对一个三岁孩子做出这种事,良心何在? ☆、第 42 章   连着好几日,只要是一个人待着,温柳就坐在榻上发呆,连枝看了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不敢去问,只好把事情告诉了顾怀安。   顾怀安只让连枝好生照顾,说温柳想明白了自己就好了。   连顾怀安都这么说,连枝也没办法,只好每日都陪着,直到上元灯会那天,温柳忽然不坐着了,一大早的爬起来,让连枝帮忙梳妆。   “少夫人,你这是要做什么去?”   “夫君去哪了?”   “少爷早上去了世子那里,世子妃也在,只是见少夫人还睡着,想着有了身孕,便让你多睡会儿。”   闻言温柳点点头,偏过头戴上耳环,见已经收拾妥当,起身就往往外走。   见状连枝赶紧拿上披风和手炉追上去,一样一样给温柳弄好了才陪在旁边虚扶着,生怕温柳摔跤。   急匆匆走进院子,伺候的女使见到温柳来了,立即往里边走。   温柳掀开幔帐走进去,见三人坐在那儿,颔首后便看向顾怀安。   “你有身子还过来,也不怕着凉。”李玉茹立即差人去再准备些热食,免得温柳坐着无趣。   顾怀安扶着人坐下,见顾怀瑾和李玉茹揶揄的眼神,不由失笑,这两人倒是一点都不放过打趣他们的机会。   握着温柳的手,摸着是暖和的,顾怀安稍稍放了心。   “这么急过来,是怎么了?”   “夫君,你陪我去个地方,晚上再去灯会。”   “去哪?”   “温家。”   温柳目光坚定,盯着顾怀安,“既然已经查出了事情的真相,那我想在上元前把事情解决了,这样往后……也不必再为了这些事烦心。”   尽早处理了这些事,那往后便不必被这事困扰。   顾怀安愣了下,他以为温柳这几天会想明白,但没想到温柳远比他想的要理智许多,原来是在琢磨这些。   另一边知道内情的顾怀瑾和李玉茹也有些吃惊,他们还担心温柳接受不了这件事,如今看来,倒是多虑了。   “那我让阿森去带人,我陪你先去温家。”   “好。”   李玉茹有些放不下心,温柳还有身孕,这么去,别给温家那些人气到了才是,为了那些人可不值当。   和顾怀瑾对视一眼,两人默契一笑。   “我们也去。”   这下轮到温柳惊讶了,她只是想去温家把事情说明白,还有王氏,该如何罚就怎么罚,便是她活得好好地,也要她付出代价。   否则父母岂不是白死了?   上元节,街上比以往热闹了不少,花灯和各式灯笼早已挂上檐角。   铺子开张晚的几户人家揉了揉眼睛,看着从镇北王府出来的两辆马车,不由心里好奇,这阵仗,是要去哪?   镇北王府向来低调行事,唯一一个张扬的便是顾怀安。   可是顾怀安这人常年不在京城,多是在外,比起安亭侯府的小侯爷来说,那可是行事低调多了。   今天一大早的,出动两辆马车,前后还有不少卫兵,怕不是要出远门?   心里好奇,看着看着便觉得不对劲,这马车好像是往温家那方向去的,难不成是全家上下去温家过上元去?   毕竟是亲家,去一趟也没什么。   都说温家当初嫁对了女儿,这位小侯爷夫人,可是深得王府上下喜欢不说,还一个年轻貌美又温柔的。   但凡和她接触过的,都觉得温家姑娘果然一个个品性端庄大方,难怪能飞黄腾达。   “……这?小侯爷,世子?”   “还不速去传话?”李玉茹可不是温柳,还能维持表面和睦,柳眉一挑,盯着门房道:“连这点规矩都不懂,看来温家上下也不过这样。”   听得这话,门房哪里还敢出声,连忙转身往里跑,险些被门槛绊住。   温柳看了眼李玉茹,少见得笑了起来,任由顾怀安扶着往里走。   今天来就是要讲道理,要是道理说不通,那就得吵架,和和气气做什么,犯不着再维持和气了。   “嫂嫂真厉害!”   “你是真会讨人开心,不过你这话,我姑且收下了。”李玉茹和顾怀瑾并肩走着,见顾怀安衣领有些乱,替他理了理。   温柳看在眼里,和顾怀安对视一眼,禁不住笑。   李玉茹这人,爱憎分明,性格直爽,相处下来只觉舒服,实在让她敬佩得很,毕竟,她以前还从未遇上过李玉茹这样性子的人。   说话间,三人已经到了正厅。   家中管事命人上了最好的茶,又叫人去看看老夫人来了没来。   温柳和顾怀安坐在一起,顾怀瑾和李玉茹已经悄声说起话来,总之,完全不把温家放在眼里,直到温家的人出现。   温老夫人带着王氏、徐氏还有温明浣出去,其余几个都是府里的姑娘,倒是来得齐。   那对双生姐妹见到温柳,心中有不满,却又奈何不了如何的温柳,被顾怀安放在手里宠溺的人,哪里是他们能动的。   “怎么一大早的来了?”   “老夫人。”   向老夫人问了声好,顾怀安看着温柳笑了一下,并没有说话。   温老夫人是什么眼力,一眼看出来不对劲,盯着顾怀安和温柳看了看,目光落在温柳身上。   身怀六甲的人,如今是王府上下担心着的对象,温柳和他们并不亲,这个时候来,她不会单纯到以为温柳是特地来家中拜访的。   剩下的可能,那就只有……   “祖母,今日是我有事想要请教一下大伯母,正好大家都在,此事也好说个明白。”温柳见温老夫人的眼神看来,神情平静道:“或许除了大伯母外,还有徐姨娘。”   “……柳儿是有什么事,非得在今日过来?”   “因为过了今日,往后我便不想再来了。”   温柳难得语气这般犀利,连顾怀瑾和李玉茹都露出惊讶——温柳这样说,那是半点不给温家人机会了。   温老夫人听到这句话,脸色变了。   厅内气氛瞬间紧张起来,尤其是被点名的王氏和徐氏,两人看着温柳,面色难看,只有温明浣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沉默不语低下头。   “这句话说出口,是要付出代价的。”   “什么代价?做错事的人才需要付出代价,不过祖母应该不会包庇祸事的人,不如今天开诚布公把话都说明白。”   温老夫人看向顾怀安,“小侯爷也是这般想的?”   “这是温家的事,柳儿想如何做就如何做,我们虽是夫妻,但涉及温家的事,我还是不便说话,不过,若老夫人非要问我,那我自然是站在小柳儿这一边,她是我夫人。”   看来是兴师问罪来了。   王氏尽管心虚,但到底不一样,看了看温柳。   “柳儿,你出嫁前住在温家,我们上下并未在衣食住行上亏待过你,你今天这样,未免有些不忘恩负义了。”   “忘恩负义?”   温柳立即接过话,语气不悦,“大伯母这句话如今说得有底气,那看来我也不必留着什么情面,夫君,阿森带来的人可到了?”   “在外面等着了。”   “嗯。”   温柳望着满屋子温家的人,只想尽快离开这里,一刻都不想多呆。   顾怀安看出温柳的心思,点了点头,便让跟来的连枝去门外叫阿森,温家其余人窃窃私语,小声讨论起来。   刚才温柳说的话,底气十足,不像是说笑,难道真的……   正在大家小声讨论时,刚才出去的连枝带着阿森进来,两人身后还跟着一个老妇,半张脸几乎毁了,看不清容貌,身形佝偻。   大厅内一阵惊讶,纷纷盯着老妇。   这人是谁?   “大伯母,这人你可认识?你不认识也不要紧,她认识你,毕竟她如今这模样,也是拜你所赐,还有徐姨娘,可认得?”   温柳坐在凳子上,看向王氏,又扫过徐氏,“你们若是不认识的话,那就让老人家自己介绍好了。”   给阿森递了个眼色,温柳微垂下眼,不想去看温明浣投来的眼神。   以温明浣的聪明,肯定能猜到一些。   只是……   这件事,她断不可能让步,也不可能咽下这口气。   凭什么她三岁就要因为家宅之争被卖去远处,如果不是被养父母收养,那是不是就死了或是流落烟花柳巷?   因为一己之私,王氏将她交给了人贩,父母因此病故,该谁来负责?   “老妇是当年伺候侯夫人的老仆,不过当时听信温王氏的话,收了好处,便将当时才三岁的侯夫人带出温府,送到了一个人口贩子手里,还换了衣裳,说是家里养不活的姑娘,只图卖个好价钱。”   “你胡说!”   “我是不是胡说温王氏难道不清楚吗?我还记得当日你给我的好处,那东西我一直拿在身上,尤其是被人险些杀死后,所以……”老妇忽然激动起来,抬起头,露出那张狰狞的脸,“这张脸,就是你让人放火烧了我家时留下的,你以为我当时死了,可是你不知道,烧死的是来看我的妹妹,你——你这恶毒的女人,竟然想杀人灭口!”   “你信口雌黄,证据?我的首饰众多,随便被人拿走两件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何况我出手大方,身边伺候的人得了不少好处,这算什么证据?”   王氏脸色变了变,依旧在垂死挣扎。   静坐着的温柳看了看王氏,又扫一眼激动的老妇,示意连枝去扶着她,忍不住笑,“老人家何时说了是首饰?你这么着急着否认?大伯母这么担心的吗?那如果还有其余人证和证据呢?”   “你——”   “早知道你肯定会否认,我怎么会提前把所有的证据都拿出来,不如大伯母再见一个人。”   温老夫人的脸色已经越来越难看,今天温柳和顾怀安来,她原以为是什么事,所以让了大家都来,谁知道温柳居然是来给温家难看的。   大宅子的事,任谁都知道上不了台面,偏偏温柳还当众揭穿这些腌臜事儿。   门外又进来两个人,王氏一见,脸色瞬变说不出话,甚至于连徐氏都说不出来话,脸上的表情也变了。   “大伯母和徐姨娘可认识这两个人?”   “你、我们不认识!”   “不认识?那不如我们再——”   “够了!”   温老夫人忽然一拍桌案,沉声道:“这里是温家,不是公堂,你这是在做什么?眼中难道没有温家了?”   闻言温柳脸色变了变,盯着温老夫人,“公堂?若要上公堂,那便请了。”   “你——!”   温柳看向王氏和徐氏,眼神冷漠。   她在温家半年,尽管不受宠爱,也受尽了冷眼,但对温家也未曾有怨言,即使被送上花轿嫁给一个完全不认识的人时也没有这个感觉,可是现在——   她的确不想再那么宽容了。   “祖母,此事是该上公堂,这样才能让其余人知道温家是如何内斗,连三岁孩子都不放过,长媳将侄女卖掉,泯灭人性,还要杀人灭口,你说……”   “都下去!你们跟我来!”   温老夫人打断温柳的话,看了一眼其余人,盯着王氏和徐氏,扫了一眼两人。   王氏和徐氏一听,心中大骇,徐氏胆小,立即跪了下来。   “老太太,饶了我吧!我真的不敢了,我只是、只是当初知道大嫂做了这件事情后,想以此威胁她,让她给我女儿求个好姻缘。”   “你住嘴!”   王氏厉声呵斥,还来不及说什么,就被温老夫人的眼神斥住,瞬间哆嗦了一下,立即软了身子。   温明浣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看着王氏软了下来就明白了这些都是真的。   这种事,她怎么可能出来说什么话。   温老夫人看着两人,“你们是要上公堂丢了温家的脸,连累你们儿女?自己好好想想……”   语气缓和下来,却人人都听出了言外之意。   这是要她们自行了断,保全温家名声。   温柳看了一眼温老夫人,蹙了一下眉然后看向顾怀安,“夫君,我们去城中酒楼吃午饭,等会儿去灯会好吗?”   “好,你喜欢就好。”   顾怀安起身扶着温柳站起来,看先阿森,“把这几位人证都带回去,大哥大嫂,我们走吧。”   闻言顾怀瑾点点头,拉着李玉茹站起来。   顾怀瑾看向温老夫人,“今日登门,叨扰了,告辞。”   李玉茹拉了一下顾怀瑾,不过这么说一下,倒是留足了脸面,日后温家也再不敢要挟温柳什么了。   温柳一言不发往外走,出门前忽然看了一眼温明浣,见温明浣的眼神,闭了闭眼,转身离开。   父母之仇,她不得不报。   离开温家,温柳坐上马车的时候,靠在顾怀安怀里,整个人软了下来,闭着眼抓住顾怀安的手。   “夫君,我这样做,会有点无情吗?”   “保护自己,不是无情,何况,这件事情是他们不对,人做错了事,就得为此付出代价,更何况是杀人偿命的事。”   犯下这样的罪,让她们自裁已经是最简单的惩罚。   温柳听见这句话应了一声,埋脸在顾怀安怀里,撇了撇嘴,“其实我也觉得我没错,只不过——”   最后温明浣看她的眼神,她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不是生气也没有怨恨,可是,王氏毕竟是她生身母亲。   马车驶到城中的七品斋里,温柳和顾怀安下马车时,顾怀瑾和李玉茹已经下下了车,站在门口等他们。   见他们来了,低声道:“快来快来,饿死了。”   李玉茹丝毫不受刚才的影响,立即挽着温柳往里走,动作看似粗鲁但很细致地照顾着温柳。   “小心脚下门槛。”   “大嫂,没事的,我只是有身孕,又不是怎么了。”   “那也不行。”   有李玉茹陪着说话解闷,顾怀安在身边,温柳突然明白了,温家的事情不算什么,眼前的一切才是应该好好珍惜的。   外面天冷,四人干脆在七品斋的雅间待着闲聊,直到夜幕初上,外面的灯市热闹起来,才从七品斋出来。   望着满目的花灯,身边是熙攘的人群,温柳被顾怀安几乎护在怀里,毛茸茸的斗篷里露出一张小脸,眼睛亮晶晶的。   “夫君,那边那个灯好看。”   “莲花那个?”   “嗯,上面好像还有别的,过去看看。”   两人走到花灯前,顾怀安给温柳买了一下,牵着温柳往人少的地方走,担心不小心撞到她腹中的孩子。   寻了一处人少的地方,站在树下,顾怀安拥着温柳,看她眼睛亮亮的盯着手里的花灯。   “很喜欢?”   温柳闻言仰起脸,“因为身边是夫君,所以喜欢。”   和其余的无关,只是因为身边的人是顾怀安,所以才看什么都觉得欢喜,人这一辈子,就是这样。   能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即便是有种种遗憾,余生剩下的也是欢喜。   “夫君,以后会一直在一起的吧?”   “会的。”   “我喜欢你,特别地喜欢。”   顾怀安失笑,把人搂紧怀里,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也只把你放在心上。”   面上一热,温柳垂眸一笑,伸手抱住顾怀安的腰。   原来,有喜欢的人,世上万事万物都变得有声有色起来。   幸好,她从一开始就做对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啦!下一篇《外室为贵》也是小甜饼~ 年十六,父亡。 虞卿在灵前跪三日不起,被赶出家门,从千金小姐沦为街头乞丐。 汴京雪夜,虞卿缩在街头与狗为伴,自知死期将至,却有人遮住了清辉,提着一盏灯照亮黑暗一隅。 同住一室,不知对方来历,不问对方年岁,入了春,虞卿才知道身边人竟是晋国公之子。 “公子当日救命之恩,虞卿愿以身相报。” “那便搬去另一处院子,那里更好。” “好。” 后来,有人说晋国公府的二公子定了亲,是宰相之女,又有人说,二公子被郡主看上,快要成亲…… 虞卿守着一方院子,看着每隔两日必定会出现的苏有辞,不问不提,甘愿为人外室。 虞卿第一次求他,征虏将军府大厦将倾,犯了以下犯上、勾结敌军的罪。 虞卿第二次求他,苏有辞有负深恩,聘外室为妻,都护府多了一位将军夫人。 苏有辞:“天下人皆说你配不上我,只有我知,这世上只有你甘为我以死相拼,但求我活着。” 虞卿:“……将军误会,那是权宜之策。” 苏有辞:“我不管,你便是偏心我,只偏爱我。” 虞卿:“是,只偏爱你。” ☆、第四十三章   金陵宫变、朝堂动荡,新帝携着手下的一众近臣,花了半年时间才彻底将事情平息,朝中官吏调动、各处司职安排……   直到夏日,一直罩着朝廷的忙碌才恢复以往的状态。   快九个月的身子比之前笨重不少,温柳之前还有力气在外面走动,这段时日整个人懒懒的,每日除了大夫交代的走动,成日窝在房间里。   倒不是身子太重,走动费力的缘故,只是夏日的闷热弄得温柳心焦气躁,恨不得一天都待在冰扇旁,尤其随着进入酷暑天,连夜里睡觉都是一身汗。   向来心平气和少有露出焦躁的温柳,这阵子小性子一股脑冒上来,身边伺候的连枝完全摸不清她的喜好。   幸好温柳能克制住脾性,抱怨几句又兀自懊恼,反复如此,惹得家里人哭笑不得。   连李玉茹一向惯着温柳,也忍不住说温柳这是迟来的叛逆期到了。   温柳自知最近是有点心烦气躁,也不反驳,只是每日见不到顾怀安时,这种情况越发明显。   靠坐在软榻上,温柳只觉身下缎面的垫子都是热的,不停摇着扇子。   “连枝?”   “少夫人?怎么了?”   “冰扇那儿是不是全化了?好热。”   连枝往那边看了眼,一股股凉气往这边灌,她刚才靠近时就觉得凉,温柳居然还觉得热?   打量着温柳身上轻薄的夏衫,连枝都怀疑是不是自己太耐热了,毕竟金陵的确是比别处来得热一些。   “以前鄞州是不是不热?”   “……还好,寻一个荫凉处待着,用蒲扇扇着就过去了。”温柳听出连枝的意思,苦着脸,“我不耐热。”   见状连枝好笑地看着温柳,拿过旁边的扇子慢慢摇着。   “这样好受些了吗?我让人打盆水来,少夫人擦擦手和脖子,那样会好受些。”   温柳点头,一脸困倦。   明明不是嗜睡的人,偏偏临近要生产的日子,一下就转了性,腰腹也沉得厉害,让温柳不禁怀疑,是不是怀孕了都这样。   “少夫人莫担心,大夫不是说了,有身孕的人的确会不耐热,因为身上沉,而且……瞧着少夫人的身子,怕不止一个。”   “难怪这么大……”   前阵子大夫来把脉,说是有可能是双胎。   结果弄得府里上下都变得紧张兮兮的,生怕她摔着,只有温柳觉得,这倒是省事了,这回怀了后,她不想再来一回了。   刚擦了身上的汗,忽地听到外面声音,温柳恹恹的神情立即变了,往外看去,就见顾怀安一身月色走来。   “夫君?”   “不舒服吗?”   “还好……”温柳噘着嘴回了一句,半点不像是还好的样子。   顾怀安走上前,从连枝手里接过扇子,连枝识趣离开,坐在温柳身边,摇着扇子扶她坐起来。   尽管以前知道女子怀孕辛苦,可要不是温柳有了身子,顾怀安也不知道竟然这么辛苦,夜里睡不安稳,白日里又神情恹恹。   半搂着人在怀里,顾怀安低声道:“大夫交代的,这几日要小心些,有什么不舒服的话早些说出来。”   “我现在就不舒服。”   温柳难得说一句赌气的话,说完见顾怀安面上表情愣住,又红了脸懊恼地揪着顾怀安衣服。   她不是任性的人,怎么偏偏控制不住。   仰着脸看顾怀安,“我不是故意的。”   “什么不是故意的?”顾怀安好笑的扶着她,从旁边拿了一个小罐子,“这阵子不爱吃了吗?”   腌制的梅子味酸,温柳全靠着这个来开胃。   拿了一颗塞到嘴里,温柳心情瞬间好了不少,靠在顾怀安怀里,也管不上热不热,闭着眼,“还有半个多月,怎么这么久。”   都从冬天走到了夏天,都进入酷暑天了。   闻言顾怀安忍不住笑了一下,“十月怀胎,便是发现是已有一个多月的身孕,也要等到下月中才够。”   “夫君,以后不生了吧?”   “嗯。”   得到想要的答案,温柳弯了弯眼睛,坐正身子,手轻轻搭在隆起的腹部,“若真和大夫说的那样是双生,那也算是儿女双全。”   “为什么确定是一儿一女?”顾怀安好奇地盯着温柳,这阵子他没那么忙,也幸好是不忙,否则哪里来的时间陪着温柳。   闻言温柳转了转眼,一脸认真道:“梦里说的。”   顾怀安:……   “夫人说是什么,那便是什么。”   温柳低低一笑,禁不住握着顾怀安的手,“其实,不是也不要紧,反正都是我和夫君的孩子。”   顾怀安失笑,贴着温柳的脸颊亲了亲,“我会陪着你的。”   一心待产的温柳,没有想到真正到了要生产的时候,会疼得这么厉害,比刀割在肉上还要疼,腹中像是又是有十几把刀毫无章法的划拉着内里。   产婆和大夫在旁边待着,连枝趴在床边握着她的手。   一阵一阵钻心刺骨的疼迅速窜遍四肢百骸,要不是嘴里咬着布,温柳当即就想咬舌晕过去,等孩子生了再醒来。   可偏偏连晕过去都做不到,疼得筋骨都在叫嚣。   门外顾怀安来回走着,其余几人也好不到哪里去,听得里面一声一声的闷哼传来,心都揪起来。   千万要母子平安啊。   “夫君、夫君……顾怀安……”   温柳疼得神志不清,喃喃念着,连枝凑上去听清楚,连忙让旁边的女使到外面传话,“少夫人别担心,少爷马上来。”   “好疼,连枝,我、我不生了!”   “怎么说孩子话,以后不生了便是,这回过后不生了。”连枝耐心哄着,就听到一阵急促脚步声进来。   抬眼看去,顾怀安一脸急色。   走到床边蹲下,顾怀安握着温柳的手,看着她一头的汗,身上被汗水浸湿,又闻到浓重的血腥味。   温柳听到顾怀安的声音,意识回笼了一些,睁眼看着他,顿觉委屈。   “疼……”   “快了,生完之后便不要了。”   “不要了?你不要我们孩子了?”温柳瞪大眼,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下意识道:“你、你怎么可以这样!”   顾怀安哭笑不得,不知道要怎么解释,好在温柳自己先反应过来说错话了。   旁边围着的一圈人笑出声来,温柳才意识到自己理解错了,脸上一红,倒是有了一些力气。   从月上中天直到午时过后,一声婴儿啼哭,众人悬着的心终于落地。   清理干净的房间,温柳睡了半日才得力气醒来,一睁眼便见顾怀安,不由失笑,突然想起两人成亲时的景象。   那时她也憧憬过盖头揭开,自己夫君会是什么模样,可惜没能实现。   但是这回顾怀安说会陪着她,没有食言。   勾了勾顾怀安的手指,温柳小声道:“夫君。”   顾怀安几乎没怎么睡,眯了会儿就听到温柳在叫自己,立即睁眼,担心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我去叫大夫?”   温柳摇头,握住了顾怀安的手,“你要不要上来躺会儿?”   “你刚生产,身子虚,不宜挪动,我守在旁边就好。”顾怀安摇头,替温柳拉了拉被子,知道夏日炎热,这般盖着,就算是再上好的蚕丝被也会热,手里扇子又摇了起来。   知道说服不了顾怀安,温柳只好寻一些话来说,说着说着又觉困倦,睡前紧紧握住顾怀安的手不肯放开。   顾怀安姿势有些别扭,但也不愿吵醒温柳,低声哄着:“我不会走的,就在这守着你。”   “那孩子们呢?”   “乳娘那边看着。”   温柳动了动手指,想说什么又想不起来,只好作罢,反正顾怀安一直都在,等想起来了再说也不迟。   顾怀安见温柳睡着,低头在她唇上亲了下,满目温柔。   有妻如此,余生倒显短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包子出来了!新文《外室为贵》也是小甜饼,求预收QWQ   年十六,父亡。   虞卿在灵前跪三日不起,被赶出家门,从千金小姐沦为街头乞丐。   汴京雪夜,虞卿缩在街头与狗为伴,自知死期将至,却有人遮住了清辉,提着一盏灯照亮黑暗一隅。   同住一室,不知对方来历,不问对方年岁,入了春,虞卿才知道身边人竟是晋国公之子。   “公子当日救命之恩,虞卿愿以身相报。”   “那便搬去另一处院子,那里更好。”   “好。”   后来,有人说晋国公府的二公子定了亲,是宰相之女,又有人说,二公子被郡主看上,快要成亲……   虞卿守着一方院子,看着每隔两日必定会出现的苏有辞,不问不提,甘愿为人外室。   虞卿第一次求他,征虏将军府大厦将倾,犯了以下犯上、勾结敌军的罪。   虞卿第二次求他,苏有辞有负深恩,聘外室为妻,都护府多了一位将军夫人。   苏有辞:“天下人皆说你配不上我,只有我知,这世上只有你甘为我以死相拼,但求我活着。”   虞卿:“……将军误会,那是权宜之策。”   苏有辞:“我不管,你便是偏心我,只偏爱我。”   虞卿:“是,只偏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