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公主绝对没有克星》 作者:花九戈   【本文文案】   一直以来,戚国都有三害——妖怪,强盗,以及公主珑曦。   后来,妖怪和强盗都被消灭光了,珑曦公主这个祸害却仍屹立不倒。   再后来,“珑曦公主有克星了!就是那位新来的督官慕离!”   听闻此消息,整个宫城的人都喜极而泣,只有珑曦本人愁云惨淡——她发现,那个叫慕离的家伙,可谓是极品恶魔。   珑曦的毕生愿望,就是摆脱这个腹黑且毒舌的慕离,可惜二人这一纠缠,便是永无止境。   1.蛮横嘴炮沙雕女主X腹黑毒舌扮猪吃虎男主   2.1V1,HE,双C。男主甜宠撩型。   3.后期世界观展开,奇幻元素增多。   【!排雷!】:【1.男主腹黑且热爱虐渣,虐渣时会不择手段】   【2.女主成长型,前期不谙世事沙雕傻白,后期脑容量逐渐增加独当一面】   【3.前期女主被男主牵着鼻子走,后期女主霸道压男主】   【4.第一本书,求轻喷。】   内容标签: 强强 情有独钟 欢喜冤家 爱情战争   搜索关键字:主角:《如何阻止女主黑化[穿书]》 ┃ 配角:接档文求收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在本公主眼皮底下造反?   立意:再嚣张的人也会遇上克星 =============== 第1章 祸害   珑曦被封为戚国皇储的时候,只有七个月大。那时她还在地上咿咿呀呀的爬,但她终究会在十七岁那年加冕成为戚国的国君。   然而,从懂事开始,她便尝试摆脱国君这个位子。任凭别人怎么吹嘘做国君的好处,她却只向往着无拘无束。   但如何才能摆脱?   她两岁那年,试着向嬷嬷请教这个问题,那嬷嬷眨巴了半天的眼,说了句:“公主您聪明伶俐,是储君的极好人选。”   “这么说的话,若是我又蠢又坏的话,便没资格当储君?”   见嬷嬷惶恐的点头,于是她记住了这句话。   要蠢,要坏,要无法无天,要惹人生厌。   她做的第一件事,便是爬到了皇宫的宝库中,对着那传国玉玺就是咔嚓一口,生生咬上两排牙印。   从那天开始,戚国颁的所有圣旨,都盖着这个带有牙印的玺印。之后的日子里,珑曦在宫中兴风作浪,无人敢约束。   珑曦公主是宫中一大祸害,人人皆知。但说到底,她也只是表现的淘气些,这种无关紧要的小毛病,并不值得大惊小怪。   直到七岁那年,她的父皇指派了一位太傅做她的教书先生。   那位太傅六十多岁,成天笃笃笃的拄着拐杖,身板弱不禁风,读起书来还摇头晃脑。   起初几日,珑曦对这太傅极为尊敬,但每当她抬起头,总能看见太傅在那儿摇头摆脑的,一晃就是个把时辰,实在看的她眼睛发昏。   “太傅,您的脑袋为何总晃来晃去的,是因为里面有水么?”   太傅对待皇室子弟严厉无比,听这话后勃然大怒,拿起玉板就要打珑曦手心,珑曦不高兴被他打,一气之下揪住了他的胡子。   只一眨眼的功夫,那团胡子便冒出了一团焦烟,又燃起了一团火焰。   珑曦诧异的看着自己掌心中流淌的火光,太傅则举着拐杖屁滚尿流的逃走了。他的半边衣裳被烧的光秃秃,半边脑壳像个没了毛的笤帚。   她竟然会法术,实在是件稀奇事。   之后的几天,无论珑曦的手指碰到什么,那东西就会变成一团燃烧着的火焰,她觉得很有意思,便四处为非作歹。   她先是烧了一座宫殿,又烧了一座城门,内官和婢女们都被吓得四处逃窜,宫内的狗被她撵的鬼哭狼嚎。   最后,侍卫们绕到珑曦背后,壮着胆子给了她一棍,这场骚乱才得以平息。   翌日,一群穿的花花绿绿衣裳的巫师来到了青宫中,二话不说就开始围着她跳大神,一面跳,还朝她撒着什么气味古怪的符水。   他们不眠不休的跳了一整天,最后跳的腿都瘸了,也不见成效。   珑曦烦了,打了个哈欠,不小心丢出一团火,烧得他们呜嗷乱叫。   “皇上,且让公主收了神通吧。”那巫师被烧得全身焦黑,一瘸一拐的跑去向戚皇禀报,“依草民看,还是将公主带到龙丞苑去,请那护国法师瞧一瞧。”   在那龙丞苑里居住的,是戚国的护国法师,他们拥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势,却甘愿隐居于荒山野林,鲜少过问世事。   他们皆是生来就有法术天赋的人,但他们所谓的法术,也不过是些皮毛,能勉强操控些基础元素罢了。譬如在指尖簇一笑团火,譬如让水滴腾空而起再落下,不过如此。   但珑曦不同,她可随手放火烧掉一整座殿房,不留痕迹。   几天后,珑曦被塞进一辆马车,一路来到龙丞苑门外。那时天方蒙蒙亮,天上还飘着细雨。   她嫌弃的拍走身上的雨珠,环顾四周时,却发现不远处伫立着一座别苑,那建筑的模样平平无奇,不恢弘也不华丽,规模还不如她居住的青宫大。   她指着别苑上的牌匾,故意念道:“龙永死。”   “公主,这三个字念龙丞苑。”婢女们无奈道,“您前些日子不是刚学了这几个字么?”   看着婢女们唉声叹气的模样,她开心的很。   她实在不喜欢这儿,这儿的窗户是纸糊的,门把手居然还是木头的。这儿的人实在太抠门,换个金的能花多少钱呢?   她在花圃里扑了几只蝴蝶,戚皇就吩咐婢女将她抱到了大堂去,又将她放在了一张宽阔的椅子中,这椅子对她而言实在是太大,她如同坐进了一艘船里。   片刻后,从屋外走进来一个花白胡子的老头,见到戚皇便忙不迭的跪地磕头,口呼万岁。   戚皇几次叫他平身,但这老头儿趴在地上,规规矩矩的磕了十几个头后,才站起身来。   “朕此次前来,是为弄清楚公主身上的怪事。”戚皇对白胡子老头说明了来意,“公主不知为何,突然学会了妖术,实属古怪——还请先生指点迷津。”   那老头径自走到珑曦面前,左右检视了珑曦一通,又是赞叹又是点头。   他模样实在很老,还长着一把白色的大胡子。珑曦一看见他,就想起那个被烧掉胡子的太傅,遂咯咯笑了起来,直笑的老头莫名其妙。   当她伸手要去揪那把胡子时,戚皇立即阻止了她。   “皇上的意思是,想要臣废除公主的法术?”   “正是如此。”   “皇上恕罪,关于公主的法术,臣实在无计可施。”他不停地摇着头,“法术天赋,生而有之,可疏不可堵。皇上若是想叫公主不再施法,恐怕只能,只能砍掉公主的双臂。”   这老头儿,怕不是故意整她,砍了双臂她拿什么爬树?   趁二人专心交谈时,她悄悄的沿着椅子爬到了地上去,溜出了门。   这之后,珑曦在园子里追赶蝴蝶,婢女夕颜则惊慌失措的跟在她身后。   夕颜是珑曦的贴身婢女,珑曦觉得她哪儿都好,就是人唠叨了点,而且总对她提出一些不切实际的期望。   “公主,别跑了,您不能这么调皮。”   “公主,这不是妖怪,这东西叫兔子——您快松口,别咬它的耳朵。”   “公主,您不是毛虫,不要弓着身子在地上爬。”   “公主,您别——”   珑曦任由夕颜唠叨着,没理会。她要疯,要傻,要将人气个半死,就是不能乖。   她捡了一根棍子,准备去捅树上的一个马蜂窝。正爬着树时,突然就听见对面柴房的门吱嘎响了一下。   再低头看,却见到一个男孩从柴房内走了出来。那男孩年纪大约跟她相仿,但穿着脏兮兮的衣裳,身形瘦瘦小小,手上还拖着一只木桶,那桶几乎有他半个身子那么高。   只见那男孩径自来到井边,将桶丢进井里,又拽住绳子,慢慢从井里提着水,看起来十分吃力。   珑曦生在宫中,未曾见过这么丑的人,不由得心生好奇,躲在那儿偷看。   “公主,您看他,他跟公主年纪差不多,却每天要干那么重的活呢。”   “您看那水桶多沉啊,您看他多辛苦啊。”   她之所以说这番话,是希望能激起珑曦的恻隐之心,可惜珑曦只是心生厌烦。   然而,眼见那男孩额头上的汗珠都渗出来了,他好像真的很辛苦,于是她决定帮忙。   于是珑曦伸出手,抛出一团火球,将那水桶底部烧出一个窟窿。男孩刚将桶提到井沿,里面的水就“哗啦”一下都淌了出去,一滴没剩。   “你瞧,现在这桶就不沉了。”她故意朝夕颜耸耸肩,“现在他可以很容易提起来了。   夕颜被噎的无话可说。   她觉得,也许宫里的传言是真的——也许公主真的是个傻子。   男孩提起空桶,诧异的盯住那个洞,珑曦大摇大摆的走上前去,命令男孩跟她道谢。   男孩将破掉的桶往地上一丢,莫名其妙的看着珑曦。他一张脸脏兮兮的,几乎看不清五官,只剩下一双眼睛又黑又亮。   极漂亮的眼睛,但那眼神太过直白,让珑曦觉得不舒服。   “我帮了你,你为何不道谢?”珑曦被他盯毛了,遂伸手戳了戳他,“你若是对我道声谢,我可赏你一块糕饼,你若是不道谢,我便将你投入大狱。”   男孩在盯了珑曦半晌后,他突然开口问道:“你是公主?”   “你知道?既然知道我的身份,那你还不跪下?”   “你叫珑曦?”   这人实在大胆子,竟敢直呼她的姓名。   “果然是你。”男孩莫名冷笑了一声,“我已经找了你好久了。”   珑曦愕然,她与这男孩素昧平生,他看自己的眼神却带着恨意。   她隐约觉得,这男孩藏着一个秘密,她决定将其找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大修过,所以不建议看盗文。 第2章 叫花子   于是她伸手推了男孩一把。男孩原本身子倚着木桶,一时没稳住,摔到了旁边的泥潭里。   她讨厌这男孩的眼神,像是一把刀,割的她全身都抽疼。   见她在潭里滚满了泥,珑曦自知做了坏事,便跑掉了。   她原本的好心情荡然无存,但眼见快到晌午,她玩的又疲又累,便要吃的。   “我要吃肉。”她扯着夕颜的衣裳,“我要吃烤羊腿。”   夕颜为难,“这荒山野林的,去哪儿给您找烤羊腿?”   “那烤全羊呢?”   “没有。”   “那中午的午膳是什么?”   “有上等的燕窝。”   这儿的人生活的也太清贫了,竟然只能用燕窝来充饥,难过的她直掉眼泪。   她没了食欲,便趴在地上,专心致志的用一根草拨弄着蚂蚁,但半晌后,身后突然响起一阵脚步声。   “草民拜见公主——”   珑曦被这声音吓得往前一趴,差点啃了一嘴泥。待她吃惊的转身时,却见到几个穿着长袍的男子往地上一跪,正朝她磕着头,嘴里还七嘴八舌的说着吉祥话。   “你们是哪个?”   “回禀公主。”他们语气战战兢兢,“我们是这龙丞苑里修行的学徒,听闻公主来此,特意来一睹公主尊容。”   他们小心翼翼的朝珑曦行礼作揖,因为珑曦个头太矮,他们几乎要将腰弯到地上来。   “听说公主精通法术,可确有此事?”   珑曦点头,他们立即激动的起身,纷纷围上前来。   “公主可否小露一手,让草民开开眼?”   珑曦被他们恭维的心花怒放,自然有求必应。她伸出手,略一动念力,掌心中间就簇起一团火焰,顷刻间烧灼的整个院子泛起红光。   周围人见了忙不迭的后退,可惜他们慢了几步,眉毛和头发都被烧了个正着。   他们一面拍灭身上的火苗,一面惊呼不止,随即又是一顿排山倒海般的赞扬之辞。   “这算什么?告诉你们,本公主的本事不止如此。”   她开始大言不惭。   “方才,我在那边碰见一个挑水的小佣人,他敢对我出言不逊,我就用法术好好教训了他一顿,打得他跪在地上直喊娘——”   她正吹着牛,突然就觉得后脑勺一阵冰凉,仿佛被不知哪儿来的水滴砸中了。   又下雨了?她纳闷的转身抬头看,但此刻天上一片乌云都没有。   唔,这儿的天气还真是古怪。   没等回过神,又是一团水珠拍在她脸上,将她手中的火焰都浇熄了。   这是故意的,有人在暗处捉弄她。   “谁干的!”珑曦抹掉脸上湿淋淋的水,暴跳如雷,“给我出来!”   周围人面面相觑,皆惶恐的摇头,并纷纷后退。   话音刚落,第三团水珠飞了过来,这次明显是带着恶意。因为水球里掺着泥巴,而且那打击的力道之大,让她直接摔了个马趴。   见她脸上沾满了泥,一旁的夕颜大惊失色,立即拿出手帕为其擦拭,但那些泥污像是镶在了她的皮肤上,怎么都擦不掉。   “快去找。”珑曦吼道,“去把那个混蛋找出来。”   侍卫们寻觅了一圈,从树后揪出一个瘦瘦小小的家伙,像拎猫一样将其拎起来,带到了珑曦面前。   “公主,好像就是这家伙搞的鬼。”   那小子被丢在地上,蜷缩着,一动不动,就像是死了。   “这是什么,怎么这么脏?”珑曦诧异的看着他,“这是只新品种的动物?”   侍卫告诉她,这是一个人。   哪有这么难看的人,又脏又臭,裹这么多泥,宛若一只叫花鸡。   珑曦皱眉打量着男孩,男孩也抬眸盯着她。但见那双眼睛里平静无波,无一丝神采,黝黑的像一汪潭水。   她一下子认出了这双眼睛,这是之前那个打水的小混蛋。   珑曦想教训他一顿,却见他偷偷弓起了食指,那明显是要施法的手势。   秉持着能屈能伸的理念,她转头就跑,打算回去搬救兵。   于是她揉揉脸,扯开嗓子哭了起来,声音震天撼地。   那时戚皇正在屋中谈话,见珑曦像个泥猴儿一样跑了回来,不由得吃了一惊。   “怎么回事?”   夕颜忙不迭的说了事情的经过,那白胡子老头走上前来,试图施法去掉珑曦脸上的泥巴,但毫无效果。   “这是谁干的?”白胡子老头大为惊异,“老身虚活了七十三年,从未见过此等程度的法术,真是稀罕,稀罕……”   “有人欺负我。”珑曦喊了起来,“他往我身上扔了泥。”   正说着时,侍卫已经将那个脏小子揪了进来。珑曦爬到椅子上坐下,气定神闲的准备看一场好戏。   他死定了,胆敢欺凌一国的公主,轻则打入大牢,重则人头落地。   但戚皇并没有生气,他打量着男孩,大为惊奇,“是你施的法?”   男孩没说话,而是用一种疑惑和敌意的目光打量着戚皇。珑曦熟悉这眼神,方才他也是这么盯着自己的。   见此情景,白胡子老头立即上前请罪。   “皇上,公主,还请赎罪。这孩子是我们一年前捡回来的,一直是这儿的帮工……他不知天高地厚,冲撞了公主,还望恕罪,赎罪——”   “这孩子也有法术天赋?”   “这,臣也不知。”白胡子老头一脸茫然,“这孩子是逃荒至此的,一直在街上流浪,去年冬天,他昏倒在龙丞苑门前,我们就将他捡了回来——因为他年纪太小,什么都不会,所以平日里就只是叫他挑挑水扫扫地什么的。”   戚皇转看着那男孩,似乎盼着他能回答,但他一动不动的盯着地面,露出一种成人才有的冷漠感。   “孩子,你不必害怕,但说无妨。”戚皇拉起他那只脏兮兮的手,声音中带着期许,“你为什么会法术?”   男孩紧闭着嘴,但在戚皇的再三追问下,最终还是慢吞吞的开口了。   “因为师兄们经常在园子里练习施法,我看多了,就会了。”他语气淡漠,“如此简单的东西,猫猫狗狗都能学会。”   “你的法术比公主还要强吗?”   “自然是比公主强。”他瞥了珑曦一眼,点点头,换上一种略带讥讽的语气,“公主的法术天赋真是太差了,恕我直言,这龙丞苑的耗子都比她有天分。”   珑曦大怒,上去就给了他一脚,可惜没踢中,反倒将旁边的侍从踢了个跟头。在一片混乱中,戚皇命令婢女们将珑曦拉开。   “把公主带走,把这孩子也带回去。”戚皇吩咐侍卫,“咱们马上回宫。”   珑曦完全搞不清楚事情为何演变成这样,于是跌跌撞撞的跑过去抱住戚皇的腿。   “为何不将他抓起来?他是个坏种——”   “他比你强得多,而且能打断你施法。以后,就让他待在你身边好了,免得你总是用法术兴风作浪。”   珑曦愣了好一会儿才明白戚皇的意思,为表示抗议,她试图尖叫,但被婢女捂住了嘴。   最后戚皇生了气,命令侍卫揪起她扔进了马车里。在被塞进马车之前,她怨恨的朝那男孩一瞥。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发现男孩朝自己露出一个冷笑,那笑里带着讽刺和阴冷,还有些意味不明的东西。   莫名其妙的,她打了个寒颤。   为什么他表现的那么恨她?   几个时辰后,戚皇一行人回到了皇宫,他吩咐婢女将这男孩带下去洗漱,又交待了安置他的各项事宜。   珑曦则不眠不休的哭了一路,至今眼睛还是红的。   戚皇被她的哭声闹的心烦意乱,也懒得安慰她。   他背着手,命令珑曦站好,开始训话。   “珑曦,你已经到了上书的年纪了,却缺了个督官。方才这一路上,我见那孩子谈吐不凡,依朕看来,他可以当你的督官。”   戚国祖训规定,但凡是储君,身边都要跟随一名督官。这督官会从早至晚伴随储君左右,一来保护储君的安危,二来监察记录储君的言行举止,并督促储君用功读书。   戚国的储君是珑曦,自然需要派给她一个身手极好的督官才行,否则无法牵制住她。   珑曦听闻此言,差点将头摇掉。   “朕的话既然说出口,就无人可更改。”戚皇语气坚决,“以后他会每天跟随于你,监察你的一举一动,也会护你周全。记住,你要好好待他,不要戏弄他。”   “我不要督官,不要保镖,不要那个臭叫花子。”珑曦假装哭泣,“我讨厌他。”   “这些都是你自找的,谁叫你整天用法术在宫里捣乱,除了他,谁还能降服的住你?”   她不吭声了。   “珑曦,你不要胡闹,若你再不听话,就在宫内禁足。”   戚皇离开了,珑曦独自在青宫里转来转去,发现所有人都忙碌的很。所有人都在讨论那个男孩,带着好奇和愉悦。   “总算有能降服住公主的人了。”她们悄声说道,“这下咱们有好日子过了。”   珑曦将这些话听在耳里,只觉得愁云惨淡。那小子法术比她强,注定要压她一头的。   她坐在那儿生了会儿闷气,实在没事可做,就跑到湖边去睡觉。   自从珑曦发现自己会法术后,她便凭空多了许多本事,譬如说,她可以屏住呼吸在水下待很久,甚至睡觉。   每次她往水里一躺,便能一觉睡到第二天。   她知道自己不会被水淹死,可惜别人不知道。于是就在前些日,她这举动将整个宫城闹得鸡飞狗跳。   话说十几天前的一个清晨,某个婢女到湖边去取水,但她刚将桶扔进水里,就一眼看见了漂浮在水面上的珑曦。   那时珑曦平躺于水面上,睡得正熟,发丝与裙裾弥散在净澈的湖水中,白色长裙如绽开之花。   婢女看见这一幕,只以为珑曦溺水了,便扯着嗓子嚎叫起来。她的嚎声先是惊动了皇城内的狗,又惊动了侍卫和内官们。   众人一齐赶到湖边,七手八脚的下湖将珑曦捞上来,见她面色平静,气息全无,只当她死了。   他们一面哭着,一面给珑曦换好寿衣,但就在烧纸钱的时候,那烟熏火燎的气味将珑曦惊醒了。   “怎么回事?”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暗自嘀咕,“这么多烟,谁在吃烤全羊?”   她翻了个身,发现正躺在自己寝宫的床上,透过纱帘,她见床前跪满了穿着白色丧服的婢女内官。   他们因为哭的太过专心,没人注意到珑曦醒了。   “公主,奴婢伺候您这么多年,不成想咱们主仆的缘分如此之浅。”夕颜在旁边抽噎着,“还望公主在九泉之下保重,公主可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尽管嘱咐奴婢……”   “有,我想吃肉。”珑曦懒洋洋的掀开帘子,“快,去叫膳房给我弄只烤羊腿,多放芝麻少放盐。”   这一下惊得众人魂飞魄散,婢女们纷纷翻起了白眼,接二连三的昏了过去。   戚皇听闻这个消息后立即赶了过来,他并没有赏珑曦烤羊腿,而是赏了她一个耳光。   大概就因为她一直乱用法术,父皇才会生气,所以才故意让那个小叫花子做她的督官。   珑曦努力回想着那小叫花子的模样,却只记得他那双又黑又亮的眼睛。   他一定藏着什么秘密。   珑曦想着,便睡了过去。不知过了多久,她突然被一阵拍打水面的声音给惊醒了。   睁开眼睛时,发现月已上枝头,四周虫鸣迭起,风掠过树枝,暗影浮动。   她循着水流的声音望去,发现有个陌生男孩正坐在岸边,抬眼望着天空。   珑曦只以为有不明人士闯入了宫,立即从水中起身。但见那男孩晃荡着两只脚坐在岸上,整张脸在月色的映衬下,白净且纤弱,透着一丝贵气。   珑曦在看清他的整张脸后,发起了呆。   作者有话要说:   《国公夫人是朵黑心莲》作者:映在月光里   【文案】明仪穿成了辅国公夫人。   上有刻薄婆婆,下有不省心嫡庶子女一堆,后院挤满了国公爷的心尖宠。   国公爷战功累累,深受帝宠,听说他在战场上受伤,皇帝更亲自出宫迎接他班师回朝。   明仪的眼泪,流得比依萍去要钱那晚的雨还要大。   哭完之后,明仪还如以前那般只知礼佛,小妾欺侮时忍气吞声,在婆婆面前唯唯诺诺,衣不解带侍奉夫君。   很快,夫君伤口恶化去世,婆婆也一病不起跟着一命呜呼,小妾伤心过度以身殉情....   有御史参揍明仪,指责她是杀人凶手,皇帝将奏折扔到一旁,随意找了个借口将御史贬谪至苦寒之地。   京城权贵一边对明仪表示同情,一边却又暗戳戳期待,国公府何时轰然倒塌。   谁知多年过去,国公府仍旧盛宠不绝,爵位还变成了世袭罔替。   #论一手佛经一手屠刀的国公夫人#   #国公夫人在夫君灵前种了一片草原#   排雷:女主她没有心,又渣又海王,为达成目的不折手段。   非双洁。   架空,请勿考据。 第3章 貌美如花   他坐在那儿,用脚慢慢踢着水,模样带着闲惬和漫不经心。   珑曦才七岁,脑中堆砌不出什么华丽辞藻,也不知该用什么篇章来形容某样绝美事物,只是觉得他该死的好看。   在这之前,珑曦见过最好看的人就是她自己,每当她不高兴的时候,就会照照镜子,欣赏完自己的美貌后,她总会觉得神清气爽。   可如今遇见一个比自己还漂亮的,珑曦不免茫然。   “你还活着?我以为你死了。”见珑曦醒来,他似乎很纳闷,“你没有被淹死?”   珑曦忙着欣赏他的脸,没说话。   “你可以在水里睡觉,不会被淹死?”他继续问道,“你一直都能这样吗?”   珑曦完全没听见他说什么,而是爬上了岸去,伸手想要碰他的脸。   但刚碰到那白皙的脸颊,他突然就抬起脚,一下将珑曦踢回了水中。   小混蛋,还敢反抗。   “本公主摸你,是给你面子,不要不识好歹。”珑曦阴恻恻的说道,“给本公主把脸伸过来。”   “公主,您的腿如此之短,爬上岸来多费劲,还是在水里站着省力些。”   啥?   方才有条鱼钻进了她衣裳里,滑溜溜的感觉十分诡异,她费了好半天的劲才将鱼从衣服里掏出来,抛回水中。   “你这个恶棍,你以下犯上,死有余辜。”珑曦指着他的鼻子痛骂了一顿,“我要告诉父皇,我要让父皇把你赐死——”   “公主,别白费力气。”   他打断了珑曦的话,那声音低沉又平稳,实在不像个七岁的孩子。   “别以为人人都拿你当公主,我可不会一直当奴隶,更不会当你的奴隶。若是公主咄咄相逼,我一定会反抗的。”   “你敢——”   他突然笑了,“我这不是敢吗?”   珑曦气极,遂拿出腰间的软鞭,想要教训他一顿。这是她的兵器,是戚皇在五岁时送给她的,她还从没用这东西揍过人。   但没等珑曦伸手,他却已经跳上岸,敏捷的消失在了黑暗中。   珑曦在原地转了好几圈,实在难消心头之恨,便到膳房去偷了只鸡来吃。   这一切都是噩梦,等到明早醒过来,一切都会过去了。   第二日清晨,她正在寝宫的床榻上睡得迷迷糊糊,突然就听见婢女在喊她。她睁开眼睛,发现那男孩正跪在床前。   “刺客!”她立即翻身起床,一脚将男孩从床边踢开,“刺客来偷我的食物了!”   夕颜匆忙上前禀报,“公主别怕,这是被皇上带回来的那个孩子。”   珑曦赤脚跳下床,围着他转了一圈。他还穿着昨晚那件素色衣裳,看珑曦的眼神也还带着疏离和淡漠。   “皇上已经吩咐了,从今以后,他就是公主的督官,他会陪着公主一起读书。”   一想起昨晚的事,珑曦便气上心头,遂抬脚拨弄了他一下,他一下没坐稳,倒在了地上。   侍女们连忙上前将他扶起,又帮他整理好衣冠。   珑曦觉得他实在会装蒜,昨晚他还把自己踢进了水里,今天就装出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   “你有名字吗?”珑曦鄙夷的看着他。   “回禀公主。”他从地上爬起来,重新跪好,“我叫慕离。”   牡蛎?这是什么名,哪个厨子取的?   婢女给他拿来了纸笔,他将笔沾了墨,写下了“慕离”两个字,那字迹纤长且遒劲有力,定是多年习练的成果。   他之前不是个叫花子吗,怎么会写这么一手好字?   “慕离?这么好的名字,你配不上,你根本就不配有名字。”她如此说道,“正好前两天我的狗跑丢了,你就用那只狗的名字吧,它叫猪头,这名字配你正好。”   “公主,别发脾气。”夕颜在一旁好言相劝,“皇上刚刚吩咐过,不许公主为难他,您若是任性,皇上可是会生气的。”   戚皇十分很喜欢他,珑曦不懂为何,就因为他比自己长得好看?   回想着那日戚皇牵起他手的样子,那时戚皇的眼神既赞许又慈爱,仿佛一个老师找到了自己得意的门生,珑曦第一次有失了宠的滋味。   整个宫城里并没多少小孩子,从小到大,皇宫上上下下的侍从们都是围着珑曦转的。他们小心翼翼的宠着珑曦,陪珑曦玩耍,连宫里的狗和猫都得看珑曦的脸色行事。   但如今蹦出慕离这么个小东西,似乎人人都喜欢他,未免让珑曦有了危机感。   “你有什么资格当我的督官?”她斜瞥着慕离,“除了法术,你还有什么本事?”   “我会很多东西。”他语气平静,“我读过许多书,也去过许多地方。”   “吹牛,你才多大,书能读多少?”   “至少比公主会的多。”在看向珑曦的时候,他眼中又露出了不屑,“久闻珑曦公主聪敏伶俐,但今日一见,却发现公主只是个爱发脾气的草包——而且还是短腿。”   珑曦先是惊愕,然后怒从心来,这小混蛋的嘴很欠,她算是见识了。   于是她挽起袖子,当场跟慕离打了一架,连鞋都忘了穿。婢女们本想上前将他们拉开,但他们两个的法术四处乱飞,竟连近身都不能。   这一架差不多持续了一盏茶的时间,最后以慕离胜利告终。   但他们两个相互撕扯时滚进了殿门外的泥潭,石子划伤了珑曦的脚。   伤口并不深,只是一道淡淡的红痕。可珑曦输了架不服气,又不想就这么算了,就顺势在地上打了个滚,大声哭喊起来。   婢女们一拥而上,将她抱回青宫后,又请了御医前来为她诊治。   接下来的几个时辰,珑曦故意用纱布将整条腿裹得厚厚的,半死不活的躺在床上,一直喊着疼。   御医惶恐的围着她转了好半天,也没琢磨明白她得了什么病。   废话,装的病怎么可能查得出来。   “公主,您觉得哪儿不舒服?”   “我的腿断了。”   “可依老臣看来,公主这腿,没什么大碍啊……”   “你说什么,胡子不想要了吗?”珑曦阴恻恻的一偏头,“我说断了就是断了,没断就过来给我打断。”   他们连声说不敢。众所周知,珑曦公主有烧胡子的癖好,可巧太医们都留着一把漂亮的大胡子,遂不敢与她犟嘴。   她受伤的事很快就传遍了宫城,至夜间时,宫中的几十个太医陆陆续续都来了,皆站在床边候着,眉头紧锁。   戚皇也来了,但他只认为这是小孩子寻常的打闹,略微看过后,就将她丢给了太医。慕离是始作俑者,珑曦本希望戚皇能惩罚慕离,但慕离连句批评都没捞着。   就在珑曦喊疼的时候,慕离一直跪在她的床前,低着头,眉宇间掩饰不住的自责。   “公主恕罪,是臣下手没轻没重——公主觉得疼吗?”   隔着纱帐,珑曦看见他一脸担忧,这十有八九是装的。   “你下的手,你说我疼不疼?”珑曦想臭骂他一顿,但众大臣们都在一旁看着,她少不了装出一副虚弱的模样,时不时还咳嗽两声。   “算了,算了,本公主也不是什么恶人,就不跟你这个奴才计较了。”她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父皇让我跟你一起读书,可我这腿都摔断了,还怎么读啊,书就先停了吧,给我点时间养伤……”   “公主这伤,要养多久?”   “这,怎么也得一整年吧。”她大言不惭的说道,“伤筋动骨一百天,愈合要一百天,复苏要一百天,休养还得一百天,要是养不好,再给我这腿留下什么残疾的话——”   “公主所言甚是。”慕离点点头,然后将纱帐掀开一角,递给珑曦一盏茶,“公主请喝,这是膳房刚刚送来的药茶,对您的伤有好处。”   见慕离向自己低头,她得意无比。算这小子识相,敢跟她作对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珑曦接过茶盏,掀开盖子想喝一口,却发现茶里面游着一条黑乎乎的东西。   “什么玩意?”她将脸凑近,想要看个清楚。但那条黑影突然浮出水面,并沿着杯沿爬到了她身上——这是一条黑色的小蛇。   她讨厌蛇。   珑曦立即尖叫起来,鬼哭狼嚎的跳下了床,还顺便踢翻了床前的碳炉。她想要摆脱这蛇,但这蛇缠在她肩膀上,还张口咬她。   众太医和大臣们看着珑曦在地板上活蹦乱跳的模样,面面相觑,目瞪口呆。   “公主,您的腿不是摔断了吗?”他们惶恐的问道,“您这怎么——”   “还管什么鸟腿,过来帮我抓蛇!”她吼道,“它要跑到我衣裳里了!”   “哪儿有蛇?”   这群老头子怕不是年老眼花了,明明就在她肩膀上。   就在她手舞足蹈的时候,慕离突然走上前来,用一只手按住她,并将那蛇从她肩上拿了下来。   珑曦定睛一看,发现那只是一条黑色的绳子。 第4章 下马威   她一下子明白过来,慕离这个混蛋,用法术耍她。   “只是一根绳子而已,这是幻觉法术。”慕离笑的十分惬意,“这么简单的法术,公主居然不会?”   混蛋啊。   戚皇要是知道她装病,肯定又要赏她耳光。   “诸位大人,看来公主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那臣这就回去禀报皇上。”慕离掸了掸身上的煤灰,像模像样的朝向太医们作了揖。“天色也不早了,诸位大人们请回吧,公主明早还要念书呢。”   太医们像是得到了赦免般,纷纷告辞离开,那老胳膊老腿,竟跑的比兔子都快。   珑曦一脚蹬开了腿上的绷带,又一把揪住了慕离的衣裳。   “把这小混蛋给我带出去。”她吩咐道,“今天风和丽日,是教训下人的好日子。”   侍卫们显得很为难。   “公主,皇上吩咐过,说不准刁难他——”   “你们为什么不听我的话?”她惊奇道,“你们还想看我哭吗?那我这就哭给你们看。”   侍卫们没法子,只能揪起慕离的两只胳膊,将他带到了青宫外的凉亭里。慕离没说什么,顺从的跪到了地上去。   珑曦往凉亭的栏杆上一趴,伸了伸懒腰,就像只在晒太阳的猫。   “敢戏弄我?”珑曦戳戳他的头,“为什么不吭声,说话啊。”   “公主想让我说什么?”   “就说你不敢了,说我漂亮,快点。”珑曦用软鞭敲了敲地面,“你若是能说些好听的,让我高兴,我今天就放你一马。”   慕离不开口,眼睛里反倒隐约露出一丝轻蔑,让珑曦更加恼火。   “公主是很漂亮。”他悠悠说道,“只可惜,公主长了一张婉约端庄的脸,却成日做些偷鸡摸狗的事。”   珑曦诧异,“我何时偷鸡摸狗了?”   “昨天下午,公主跑去膳房偷了一只鸡,我都看见了。”   “你少胡说,本公主分明是昨天晚上去偷的。”   “承认了?”   珑曦大怒,上前揪住了慕离的衣领,慕离不甘示弱的挣扎了两下,但此时,突然有个东西从他脖子上滑落了下来,掉到地上。   珑曦附身捡起那东西,发现是一块玉佩。   他一个叫花子,身上怎么会有这么贵重的东西?莫不是偷来的。   “给我。”慕离那张云淡风轻的脸上难得露出了一丝惊慌,“那是我的东西。”   “看来,是你很喜欢的东西啊。”   珑曦好不容易捏住了他的软肋,自然不会轻易放过。   “说出这玉佩的来历,否则,我就扔了它。”   “把它还给我。”慕离强硬的说道,“你若是敢弄坏它,我不会放过你的。”   珑曦向来吃软不吃硬,她邪恶的一笑,遂扬手将那玉佩扔进了旁边的湖里,入了水后,它一下没了踪影。   慕离目睹这一幕,突然喘起了粗气,眼睛变得通红。珑曦看在眼里,觉得无比痛快。   都这么多天了,她忍气吞声这么久,也该让这小子出点血。   跟她斗,呵,她可是从小跟婢女嬷嬷们斗智斗勇长起来的,她既然要当一个坏人,自然知道怎么惹别人生气,也知道怎样使人痛苦。   珑曦出了口恶气,本想乘胜追击,但还没等回过神,慕离就已经朝她冲了过来。   他们又打了一架,这次珑曦占据了上风,不仅给了他一拳,还将他推倒在了花园的泥地上。   “跟我求绕。”珑曦用一只胳膊压住他,又伸手轻戳他的额头,“否则玉佩别想要回去。”   慕离半躺在那儿,抹掉脸上的泥,怔怔的看了珑曦好久。这之后,他突然将头一低,哭了起来。   “我不会放过你的。”他啜泣着,“你等着瞧,从今以后,我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正当珑曦恐吓他的时候,突然有一队侍卫走了过来,为首的是戚皇,他见慕离跪在那儿,勃然大怒。   “你又在干什么?”   珑曦见戚皇前来,立即收敛了得意的神色,规规矩矩的从亭子上跳下来,端正婉约的站好。   “我什么都没干。”她佯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他偷了东西,我正教训他。”   话音方落,戚皇便赐了她一巴掌,幸好她躲的敏捷,没被打中。   “父皇,不要打我。”她笑嘻嘻的,“你若是打坏了我的脸,以后怎么当国君啊?”   见珑曦如此,婢女们惶恐的拉着她跪了下去,她虽然不想跪,但也只能装装样子。   “空长了几岁,倒学会随便欺负人了?”戚皇呵斥道,“你念了那么多书,太傅们教你谦恭仁厚,教你礼义廉耻,你都忘了不成?你这幅嚣张跋扈的样子,若是传了出去,岂不叫天下人耻笑?”   “跟他道歉。”戚皇语气不容置疑,“现在。”   不可能,这辈子她都没道过歉。   于是,在戚皇威严的注视目光下,她不紧不慢的往地上一躺,假装昏倒,那姿态浮夸且假。   戚皇知道她是装模作样,只得无奈的叹气。   “将公主带回青宫去,尽早服侍她睡下。”戚皇对婢女吩咐道,“朕跟慕离还有话要谈。”   夕颜领命,将珑曦抱回了青宫里,慕离则被戚皇带去了旁殿问话。   没过多久,珑曦从假寐中醒过来,鞋都没穿,就悄悄下了床,来到旁殿的窗边,透过窗户的缝隙向里窥视着。   她见到慕离跪在地上,尚在抽泣,戚皇并没有安慰他,而是一脸威严的坐在对面的漆椅上。   “公主,还是快些离开吧。”身后的夕颜低声劝阻道,“你在这儿偷听,皇上会生气的。”   “夕颜,你还真啰嗦啊,要是能找个竹筐把你的废话盛了拿去卖,那我早就发财了。”珑曦不耐烦的说道,“你们都走,别跟着我。”   夕颜默默携婢女们退下了,珑曦似猴子模样往窗台上一趴,开始了正大光明的偷听。   但花园里鸟叫风鸣,溪边流水潺潺,这些声音太过噪杂,导致她什么也没听见。她正气急败坏时,却见慕离已经从地上站了起来。   她立即跳下窗台,爬到旁边的一棵树上。   待慕离走出门时,她冷不丁的就丢过去一根树枝。   “来打啊,刚才不是还挺硬气的吗?”她讥笑道,“见到父皇就怂了?”   慕离看着她,不说话,因为方才哭过,眼睛还是红色,眸子里像是笼了一层纱气,薄薄的,泛着水光。   这一幕珑曦又看呆了,但她很快回过神来,暗骂自己没出息。   她讨厌比自己漂亮的人,无论男女。   可这么想着,忍不住又偷偷多看了几眼。   “哑巴了?之前不是口口声声说绝不放过我的吗?”珑曦朝他丢了根树枝,“来,当着父皇的面,咱们再打一场,谁输了,谁就是臭鱼烂虾。”   慕离一声没吭,而来径自到她面前,突然一弯身跪了下去。   “公主,请原谅小人之前的无礼。”他低下头,“从今以后,小人愿伴公主左右,再不敢有违抗之心。”   听了这话,珑曦直接从树上摔了下去。   “什么?”她从地上爬起来,掏了掏耳朵,“你说一遍?”   “以往得罪公主的地方,还请公主海涵。”他的声音很小,态度却十分谦恭,“从今以后,慕离一定伴在公主左右,再不敢冒犯公主,也不会再反抗公主的命令。”   珑曦诧异不已,遂用手揪住他,强迫他抬起头看着自己。   不对劲。   她觉得慕离在捣鬼,她希望弄清楚这件事。但慕离那双黑亮的眼睛盯着她,令她莫名觉得心虚。   于是她松开手,转身就跑。一路跑回青宫后,往地上一坐,对着殿旁那一汪泱泱的湖水发呆。   慕离方才为什么要哭?他看上去那么骄傲自负的人,怎么会为了一块玉佩就哭。   趁四周无人,珑曦脱掉外衣和靴子,跳下了湖,冰冷的湖水让她打了个冷颤。在湖底游了很长时间后,她终于找到了那块玉佩。   它卡在了石缝间,被淤泥埋没了大半。   从水中浮出来时,她嘴唇已经被冻得青紫了,但她毫不在意,却将半个身子趴在岸上,对着日光打量着那块玉佩。   这玉佩用一根红线拴着,上面没有任何花纹,实在成色一般,看上去并不值几个钱。   翻来覆去的看了几遍,她只觉得好笑,就就这么个东西,值得那小子流眼泪吗?   珑曦的青宫里有无数的金玉珠宝,幼年时她不认得那些玩意儿,每当夕颜不注意,她就将金玉钗簪拿去抠土,宝石珠子拿去磨牙。   她正盯着玉佩发呆时,一只鸟突然从树上扑下来,吓得珑曦喊叫出声。夕颜听见了她的叫声,遂在园子里唤她。   “公主,您是不是又在哪儿捣乱了?天都快黑了,公主快些回来!”   婢女们要是见她全身湿漉漉的,肯定又得唠叨上半天,于是她一低身潜入水底,隐去了踪影。 第5章 造反吗?   之后的几天,慕离乖了许多,简直像是变了个人。骂他,他不还口,欺负他,他任其欺负。   他这番变化,将珑曦吓了个半死。   “你,莫不是脑子进水了?”珑曦戳戳他,“要不要叫跳大神的来给你驱驱邪?”   “公主这是哪里的话?”慕离态度自然,“若是公主觉得属下哪儿做的不妥,尽管告知,属下定会改正。”   珑曦目瞪口呆。   “皇上叫我每日清晨来接公主,然后陪同公主一起去书院——公主觉得我卯时来比较好,还是辰时来比较好?”   “我觉得你一头撞死比较好。”   慕离肯定是被鬼上身了,珑曦觉得毛骨悚然,连续好几天都躲着他。   但一来二去过了好几个月,慕离竟然还是那副死态,珑曦没了法子,只能随他去。   他愿意做奴才,就让他做。   慕离无地居住,戚皇就暂时将他安置在了碎雪苑中,还赐给他两个小内官当仆从。   碎雪苑原本是珑曦母后住的地方,也就是当今皇后娘娘居住过的别苑,但自从皇后搬离,苑里就只剩了几个扫地的老嬷嬷。   就在几年前,嬷嬷们也都逝世了,苑内便空空如也,杂草滋生。珑曦偷偷去碎雪苑玩过几次,感觉那儿阴森的像个鬼宅,从此就离那儿远远的。   这之后,珑曦隔三差五便躲在碎雪苑外的歪脖子树上,悄悄偷窥慕离的一举一动。   她发现慕离总是睡得很晚,要么取一卷书在门前看,要么在前廊练字。闲暇无事时,会逗逗树上的鸟,掰下糕点喂它们。   慕离总是很安静,珑曦也学会了安静的待在树上瞧他,一瞧就是几个时辰。   这便是她要的日子——她希望能像慕离一样,有自己的闲暇时间,而不是走到哪儿都被下人盯着,遭受下人们的管教和斥责。   对于慕离这般生活,她先是艳羡,然后是嫉妒。   这天晚上,珑曦在塌上翻来覆去,高低睡不着觉,就跑到外面的雪地里去散步。但一踏出青宫,远远便看见碎雪苑的烛光还亮着。   踌躇了许久后,她悄悄潜了过去。   夜已经深了,扫地的内官都歇息去了,大门也紧闭。但当她凑近碎雪苑大门时,却听得里面莺莺娇声,竟有女子在说话。   见了鬼,慕离的别苑里怎么会有女人?他可是没有婢女的。   她一下紧张起来,遂用软鞭缠住苑内的一棵树,毫不费力的跳到墙上。躲在树上寻觅一阵后,发现声音是从旁边屋子里传来的。   她凑到窗前,只见慕离正坐在墙角的床榻上,一群婢女围着她,对他嘘寒问暖,还宠溺似的摸摸他的头。   好一片暖意融融的氛围,珑曦正吃味,却发现夕颜竟然也在其中。   夕颜竟然也主动去亲近这小混蛋了,这可是背叛。   “公主下手真狠,这都多少天了,伤口还是青的呢。”夕颜检查着慕离胳膊上的伤口,“但你也别在意,其实公主待我们下人很好的,等你跟公主混熟了,自然知道她的好处。”   珑曦看着夕颜的一举一动,不由得皱起眉头,夕颜平时只会对着珑曦抱怨和叹气,很少有这么温柔的时候。   “你这孩子长得还真是好看,就是太瘦了点。”夕颜又舀起一勺汤送到他嘴边,“多吃点,你都进了宫了,以后不会再让你饿着了。”   “谢谢姐姐。”慕离乖巧的吃了一口粥,“给姐姐们添麻烦了。”   “哪儿的话,我们高兴还来不及。”她用手帕擦掉慕离嘴边的米粒,“这皇宫里很久没见过其他小孩子了,我们喜欢你喜欢得紧呢。”   “宫里怎么会没有小孩子?”慕离茫然问道,“我听说,皇上有很多妃子,应该会有很多小孩子出世才对。”   “你才几岁啊,懂得倒是挺多。”夕颜笑了笑,   后宫的那几十个娘娘,倒是隔三差五能怀上一胎,可说来也怪,她们生下的孩子基本都撑不过满月。   这么多年了,整个宫城就只有珑曦公主和九皇子平安长大。只可惜那九皇子是个病秧子,一年中有半年都在床上躺着。   “可不是吗。”另一个婢女接过话去,“人人都说这宫里有妖魔鬼怪作祟,所以那些公主和皇子才会一个接一个的夭折——还是咱们珑曦公主命好,无病无灾的长这么大。”   “那是自然。”夕颜面带得意之色,“咱们公主可是被龙神庇佑的孩子,妖魔鬼怪一概不敢近她身的。”   这倒不假,戚国供奉的是传说中的龙神,据说在几千年前,戚国的先祖皇帝在龙神的帮助下,建立起了戚国,从那时起,龙神便是戚国的护国法师。   但几千年过去,龙神已经返回神界,这世上只留下了它们的后裔。龙族后裔的容貌与常人无异,却生来会施法术。   几百年来,龙族后裔一直肩负着匡扶戚国皇室的重任,戚国的大小祭典,也皆由他们完成。若是戚国与他国交战,他们则会率先踏入战场,用法术增援军队。   龙族后裔是戚国皇室的护国法师,这是人尽皆知的事实。但真正巩固他们在戚国地位的,是珑曦公主的降生。   珑曦出生时,眉心间便有一块红色的印记,那形状就像一片破碎的花瓣,竟与龙族的图腾形状一模一样。   因为珑曦带着这块印记降生,所有人都认定她受了龙神的眷顾,她注定是国君的人选,她的出生,就是为了继承戚国这万袤江山。   如此一来就说得通了——戚国的皇子公主们都接二连三的夭折,但珑曦公主却能无病无疾的活到现在,这都是因为她受了龙神的眷顾。   但婢女们不这么认为,她们觉得,珑曦公主之所以能平安活到现在,完全是因为她太淘气了,连妖魔鬼怪都烦她。   “药已经在煎着了,肯定会很苦。”夕颜安慰慕离,“但不用害怕,一口气喝完就好了。”   “我不害怕。”他仰起脸,“姐姐们的一片心意,我是不会辜负的。”   珑曦在外面看着,觉得牙都酸倒了。   慕离在她面前是个恶毒的死孩子,在大人面前却装出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小小年纪就这么阴险,以后还得了?   慕离正喝着粥,一抬眼却与珑曦的目光对上了。珑曦立即蹲下身子,悄悄离开了那儿。   她溜进了后面的厨房,房内一个人都没有,只有火炉上支着一口药锅,不停冒着热气。她捏着鼻子往里瞧了一眼,里面的黑色药汤微微翻腾着,那气味让她几欲呕吐。   她闻出药汤中有花椒的气味,珑曦讨厌花椒,一旦她吃了花椒,便会打嗝不止。   她本想故意打翻药锅,反被锅柄给烫到了手,一下流出眼泪。   晦气。   她将红肿的手浸在水里,沮丧且难过,眼里了浸满泪水。   但没关系,她已经准备好了——若是此刻夕颜走进来,她就开始嚎啕大哭,然后把伤口展示给夕颜看,这样一来,就能将婢女们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   珑曦历来习惯用哭博取同情,多数人都吃她这一套,包括戚皇——遇事不决,就哭个鼻歪眼斜,这是珑曦的处世之道,总是很管用。   但这次,珑曦站在那儿酝酿了很久的眼泪,却无人经过此处。   “有没有人,赶紧过来同情我一下!”她粗暴的朝外喊了一嗓子,“再不过来,这伤口可都要愈合了!”   但没人听见,婢女们都在忙着安慰慕离,没人理会自己。   她生了气,于是跑到花园里抓了一把土,将其一股脑都扔进了汤锅里,土里掺杂着碎树叶和昆虫尸体,还有脏兮兮的雪。   这药汤已经很恶心,但还不够。有只狗在花园里打盹,珑曦从它屁股上揪下一撮毛,也扔进了汤锅里。   “啧,好好喝吧。”她搅拌着这锅汤,“最好多病几天。”   就当她打算扔进去几只苍蝇时,夕颜却突然走进来。   “公主,您做什么呢?”她放下手里的碗,面带诧异,“奴婢之前不是伺候您睡下了吗,您怎么——嗯?这汤锅里怎么飘着一只袜子?”   被抓了个正着,珑曦甚至忘了用哭来博取同情,就逃之夭夭。   第二日戚皇就将她叫过去,就昨晚在药汤扔垃圾的事兴师问罪,珑曦漫不经心的听着责骂,无动于衷。   “你真那么讨厌慕离?”   “父皇,你不要相信他,他只是在装可怜。”珑曦语气轻浮,“不将他赶走,我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他现在不是很听你的话吗,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她当然不满意,她觉得奇怪,慕离为何突然变得这么乖?   他那么桀骜不驯的性子,怎么会突然向她屈服?除非,戚皇向他许诺了什么。   “不错,那日朕与他谈过了——若他能专心自己的本职,那朕以后定许他荣华富贵。他虽然出身低贱,却是有些才气的人,有他在你身旁,对你只有好处。”   原来如此。也是,除了荣华富贵,还有什么能收买那小叫花子。   “珑曦,你听着——”戚皇突然正色道,“十年,慕离只会在你身边待十年,十年后你若是还这么厌恶他,那他便会离开。”   “真的?”珑曦先是高兴,但立即又泄气。   所以她要忍受慕离十年吗?那可是十年,都能把宫里狗给熬死。   走出四方殿时,夜已经深了,天上飘起大雪。婢女们抱着暖炉倚在门边,打起卷帘,睫毛上沾着晶片,发梢上暖凝香雪。   内官提着琉璃灯在前方引路,珑曦一手牵着夕颜,一面踢着脚下的雪,慢慢走着,洋洋洒洒的雪吹的她睁不开眼。   一阵风过来,她打了个冷颤。但抬头看时,她竟见到一个人影在雪地里站着。   那是慕离,他似乎已经站了很久,外面的裘衣上已经沾满了雪片。   “你做什么?”   珑曦戒备的后退一步,但慕离一抚衣袖,竟跪在了雪地中。那姿态不卑不亢,端庄且优雅。   “公主,算我求您。”慕离看着她,声音中竟带了一丝恳切,“还望公主放我一马。”   珑曦先是一愣,随即感到愤怒。   “你这话什么意思?”   “求公主不要赶我走。我说了不会违抗公主,就绝不食言,还请公主相信我。”   珑曦不信这话,遂冷笑。   “你之前不是口口声声说,绝不当我的奴隶吗,怎么现在甘心屈服了?”   “我的确说过。”慕离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带着恳切,“但皇上告诉我——只要我能对公主好,公主便会对我好。”   “你——”   “皇上将我赐给了公主,那我如今就是公主的人,我什么都没有,只有公主,我只求公主能善待我。”   他低下了头,两只手攥住地上的雪,声音因为寒冷而发颤。   “请公主不要赶我走,让我待在公主身边吧。”   半个时辰后,珑曦回到青宫,洗漱完毕后,她躺在榻上,回想着方才慕离说的话。   慕离求着要当她的奴才,希望这小子有福分消受。   她愁眉苦脸的翻了个身,竖起耳朵,听着外面滴漏的声音。那滴漏的水珠清泠的敲打在石板上,又如细丝般悠扬的远去。   她总觉的,慕离身上藏着秘密,这秘密究竟是什么?   她实在忘不了跟慕离初遇的时候,慕离眼神中带着的恨意。那种怨恨绝不是空穴来风,而是一种长久积蓄的无声的仇恨。   这小子究竟是什么人,他究竟想做什么。珑曦实在好奇的要发疯。   她一定要挖掘出慕离身上的秘密,无论到何时何地。 第6章 斗争不减   一眨眼九年过去,珑曦已经长到了十六岁。   在她看来,这九年来的日子就如同噩梦一般——无论她到哪儿,慕离这个督官都跟着她,从早饭后开始,直到她夜间就寝,寸步不离。   美其名曰是伴她读书,实际上是监视她。   以往都是珑曦一个人在宫城里放肆,偶尔放个火偷只鸡也不会有人发现,但如今身后多了个跟屁虫,但凡她行为有不轨之处,慕离就如实的禀告给戚皇。   这是什么怪物?狗都会对着主人摇尾巴乞讨,慕离却只会惹她心烦。   然而就像慕离曾经保证过的,他完全顺从于珑曦。虽然偶尔还会出言语讽刺珑曦几句,但珑曦一瞪眼,他就立即住嘴。   表面上低眉顺眼,实际上还是个毒舌的小混蛋。   鉴于慕离身后有戚皇撑腰,珑曦不敢轻举妄动,只能悄摸摸的对他恶作剧,譬如将毛虫夹在慕离的书里,或者趁慕离入睡时在他脸上画些胡子。   时间久了,珑曦不由得开始怀念当初跟慕离互相殴打的日子,那时候慕离虽然趾高气昂,但至少还像个正常人,不像现在,是个伪君子。   戚皇安排了十一个太傅来教他们念书,这些太傅多数都是耄耋老人,又酸又无趣。   除了一个名叫崔璟的,这崔太傅只有二十出头,年轻的异乎寻常。   虽说年轻,但他饱览群书,文采非凡。他没有大胡子,而是留着短短的胡茬,完全没有读书人的酸臭。   在她印象里,太傅都是酸秀才的模样,说话时咬文嚼字,还喜欢拖长尾音,崔太傅不同,他声音清晰洪亮,笑起来也是爽朗大气,那举止气度实在不像个读书人,而像个侠客。   珑曦第一眼见到他时,就很喜欢他,那时她只有七岁,却已经在心里暗生情愫了。   “听说上一个太傅又被公主给撵走了,公主还烧了他的胡子?”崔太傅笑盈盈的看着珑曦,“公主若是再这么顽皮,我可不敢再来教公主读书了。”   “我不是故意烧他的胡子的。”珑曦辩解着,不由得红了脸,“我那时候不知道自己能用法术。”   “那时自然,公主是个乖孩子。”崔太傅摸摸她的头,“放心,我不会害怕公主的法术。”   就因为这话,珑曦激动的一上午都没缓过神来。由于她总是没来由的傻笑,慕离很快就察觉到了她的异样。   “公主要不要去看太医?”他忧心忡忡的看着珑曦,“公主的脸时不时就抽搐一下,莫非是中了风?”   她能指望这小子说出什么好话吗?   她没搭理慕离,而是继续盯着崔太傅看,继续乐着。   但乐着乐着,突然就觉得不太对劲——从前崔太傅的目光都是停留在她身上的,但自从慕离来到这儿后,他的目光便开始追随慕离。   “你就是公主的督官么?”崔太傅刚来的第一天,就轻轻拉起慕离的一只手,语气中带着惊奇,“你叫慕离?”   “慕离拜见太傅。”七岁时的慕离低低的垂着头,看上去竟有些羞赧,“太傅,你的声音可真好听。”   那时珑曦正喝着茶,被一口呛到。   又来了,慕离又开始摆出那副天真无邪的模样了。   每次面对长辈时,他都会用这副娇弱的模样博取对方好感,多数人都吃这一套,除了珑曦。   珑曦用鄙夷的眼神看着慕离,但后者浑然不觉。   “你不必拘谨。”崔太傅以为他是怯生,便极力安抚着他,“你是公主的督官,到了这儿也是我的学生,既是学生,我自当一视同仁。”   慕离点点头,水汪汪的眼睛一下又一下的眨着,像只可怜兮兮的小狗。   这之后,慕离回到座位上端正坐好,大概是察觉到珑曦在看自己,他突然抬头,眼角又一挑,朝珑曦笑了笑。   这一笑温和如玉,美的不食人间烟火,但珑曦看的浑身发凉。   “你以为自己是狗吗?”她忍不住问道,“一见了崔太傅,尾巴都要摇起来了。”   当天中午,珑曦趁慕离小憩的时候偷走了他的鞋。   慕离也没在意,干脆只穿着白袜就前往书院,但崔太傅见他这副模样,不由得询问:“慕离,你的鞋呢?”   “我也不知道,一觉醒来就不见了。”他淡淡说着,“大概是被狗叼走了吧,狗就喜欢偷偷叼走别人鞋子。”   珑曦没吭声。   显而易见的,慕离出现后,珑曦便不再是崔太傅最喜欢的学生。崔太傅是极其惜才的人,慕离天资聪颖,深得他心。   可惜,珑曦的聪明才智全用在了捣乱和恶作剧上,对读书不太感兴趣。崔太傅时不时的训斥她几句。   珑曦并非是傻子,她若是用心念书,不会比慕离差多少,但她不能。   她的毕生目标是摆脱储君的位子,她不能表现出任何优秀,她必须这样一路走到黑。   但要命的是,慕离似乎看出她是故意在装蠢,所以有意无意的在这方面打压她。   在读书时,他总是表现的比珑曦技高一筹,珑曦本想装成个不成器的傻子,但被慕离三番五次的打压,她自尊心开始受损。   “公主何必装的这么辛苦呢?”慕离对着她浅笑,“明明是狐狸,为何要扮猪?”   珑曦对这话不予理睬。即便如此,她也要咬着牙当个蠢货。   当蠢货不过是受到一时的嘲笑,但当国君,可是一辈子的苦难。   所有人都知道珑曦讨厌慕离,所以没什么人会主动跟慕离接触,除了夕颜她们几个婢女。   慕离似乎对此并不在意,没人搭理他,他就一个人坐在亭子里读书。   从早读到晚,也不嫌腻烦。   后来,戚皇送了他一尾古琴,崔太傅指点了他几手,几日的功夫,他就能磕磕绊绊的弹起曲子,数月之后,竟已然精通了。   “怪物。”珑曦很嫉妒,她生平最不会弹琴,上次她到后山去玩,顺便在那儿练了会儿琴,恰逢厨子们在后山养了一群鹅,她的琴声将那些鹅吓得失魂落魄,它们惊得惊,死的死,活着的也再没产过蛋。   那之后,宫里突然流传起了一首打油诗——珑曦公主对琴弹,全城母鸡不下蛋;珑曦公主一声唱,千年的乌龟也下葬。   珑曦第一次听见这诗的时候,九皇子泷宣正坐在她对面,他听了后,口里的药喷了珑曦一脸。   由于她的进度永远只能跟在慕离后面,所以崔太傅的那些夸奖永远落不到她头上。   “你就不能收敛点?”她质问慕离,“你这么用功念书,是想以后荣华富贵吗?”   慕离放下手上的书卷,迟疑的看了她一眼。   “公主误会了,我并不想荣华富贵。皇上既然将我赐给了公主,我此生自当会陪伴公主。”   珑曦听了这话,心里莫名悸动了一下。   如果他一辈子不能离开,他真的打算陪自己一辈子不成?   呸,她才不相信这种鬼话。   “别妄想了,你这辈子都只能是个小督官,登不得大雅之堂。若有朝一日我当上君主,第一件事就是将你赶出去,让你继续当叫花子。”   慕离听后,搁下手中的笔,反倒是笑了。   “那,就多谢公主了。我原本以为,公主当上国君后,第一件事会是下令砍了我的头,然后将我五马分尸,再抛尸荒野。”   珑曦正吃着点心,一想到那种血淋淋的场景,一下子吐了出来。   “走开。”她朝慕离的方向空踹了一脚,“我今天心情好,不要给我找茬。”   出完气后,她撇下慕离走出了书院,正琢磨搞个恶作剧发泄发泄怨气,却发现崔太傅正在外面的长廊上小憩。   他手持一本书,静静的躺在竹椅上,风轻飘飘的吹过他的衣带,珑曦一下闻见了园子里的花香。   珑曦看着他,方才的一肚子火都消了。她悄悄走过去,用手托着腮,打量着崔太傅的面容。   要是能每天看着他,每天听他讲书该多好?   若是她继承了戚国皇位,她就得摒弃公主身份,每日只对着一群儒生和大臣,每天听他们念叨江山国事。   而崔太傅会何去何从?他会不会有新的学生,然后忘了自己?   她正痴痴的想着,但突然又是一阵风吹来,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一下子将崔太傅惊醒了。   她受到了惊吓,一下子跳出好几米远,语无伦次起来。   “我,只是在这儿看花——”   “公主在这儿多久了?”崔太傅立即坐起身来,恭敬的向她施了礼,“慕离呢?”   听了这话,珑曦心头火又冒起。在别人眼里,她跟慕离似乎是绑在一起的,每当遇见珑曦,旁人总会问一句:“慕离在何处?”   鬼知道他在何处。   “怎么了?”见珑曦脸色不好,崔太傅有些慌,“公主,可是遇见什么不高兴的事了?”   “珑曦有个问题想问太傅,太傅必须如实回答我。”   “公主请问。”   “太傅,今天你要跟我说清楚——你到底是更喜欢我呢,还是更喜欢慕离呢?”   崔太傅愣了一下,随即就大笑起来,似乎觉得这个问题很幼稚。但珑曦急了,催促着他赶紧回答。   “公主怎么这么问,难道,公主觉得我偏袒了谁?”   “我和慕离,你究竟更喜欢谁?你只能选其一。”   崔太傅沉默了好一会儿,珑曦等的不耐烦了,便伸手去扯他袖子。   “既然不肯说,那太傅是更喜欢慕离了?”   谁知,崔太傅竟然点了点头,“的确是。”   听了这话,珑曦像是被浇了一盆冷水,别人也就罢了,崔太傅居然也这样对她。   这是何等的奇耻大辱,她堂堂一个公主,竟然被慕离那个野孩子给比了下去。   “为什么?”珑曦下意识的就要掉眼泪,但忍住了,“你不是应该更喜欢我吗?”   “公主且听我说,在这宫里,所有人都喜欢公主,缺我一个也无所谓。”崔太傅说的理所应当,“但没什么人喜欢慕离,所以只能由我来喜欢他了,这实在不过分吧?”   听完之后,珑曦立即跑开,任凭崔太傅在后面怎么呼唤她,她都没再理会。 第7章 母鸡上树。   珑曦独自跑到书院外的湖边,对着一棵树哭了起来。   实在不公平。慕离他算是个什么?他除了那张脸,还有什么值得称赞的?   都已经九年了,慕离已经折磨他九年了,这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   不过仔细想想的话,倒也无可厚非,慕离他会读书,会与人交际,擅写诗词。除了吃饭没珑曦快,他样样比珑曦强。   但那又能怎么样,慕离只是个下人而已,就算再怎么比她强,他也是个下人。   这么想着,珑曦心下轻松了许多,但一想到方才崔太傅念叨慕离名字时的模样,心口又开始抽疼。   不消片刻,慕离寻找到了这儿,见珑曦哭的梨花带雨,便上前询问。   “公主怎么了?”他纳闷的递给珑曦一方手帕,“是饿了吗?”   珑曦忙着哭,没理他。   “崔太傅正四处找寻公主呢,公主还是回书院去吧,”他声音轻柔且和煦,“公主若是生气,待会儿我带公主去园子里玩,好不好?”   一提起崔太傅,珑曦怒火中烧,便抬脚想要将他踢开,但他微微一闪就躲过,反而是珑曦一个不稳,一头栽进了湖中。   她一时慌乱,竟然忘了用法术避水,遂在湖里扑腾起来。   慕离在岸边看着,无辜的叹了口气,遂伸手将她拉上岸。   “公主,怎么就喜欢往水里跳呢?”他脱下外衣给珑曦披上,又用帕子擦拭起她脸上的水渍,“你看,这不着凉了。”   珑曦想开口骂他,但一张口,却重重的打了个喷嚏。   全身湿漉漉的,自然是不能回书院念书了。珑曦没法子,只能就近到了他的碎雪苑去。那儿的婢女拿来了熏炉,给她换了件衣裳,又给她沏了碗热汤,她的手脚总算暖和了过来。   “公主,之前也是这么掉到湖里的吧?”婢女一面梳理着她的头发,一面打趣道,“上一次,您好像也是被慕先生给救上来的。”   珑曦裹着被子瑟瑟发抖。   “若是慕先生不在公主身边,公主可如何是好啊?”   “可算了吧,就是你家慕先生把我害成这样的。”珑曦嗤之以鼻,“要是没有他,我能多活好几十年呢。”   婢女掩嘴笑了,遂拿起脏衣裳离开。   珑曦换了衣裳,又喝了茶,总算暖和过来。这之后她走出门去,跨过溪水,走过竹桥,又绕过假山,终于找到了慕离。   他正坐在亭中写着一副字,午后的斜日映进亭中,衬的他侧脸沉静又柔和,仿佛要融化在日光里。   旁边的火炉上烹着茶。一个婢女在炉边扇着火,却时不时的偷瞟着慕离。   这么多年过去了,慕离的模样越来越讨人喜欢,很多年轻的婢女会故意跑到碎雪苑去偷偷看他,他在花园里教她抚琴的时候,她们会找些理由在附近乱转,只为了能离慕离近些。   然而,大概是跟慕离相处的太久了,珑曦很难形容他的长相,只是觉得他挺好看而已——他正面的五官柔媚且纤弱,但从侧面看,五官的线条却又轮廓分明,若是笑起来,眉宇间却是带着些阴柔的邪气。   对,邪气。幼年时,慕离对她的态度还是肆无忌惮,她说什么慕离都会顶撞回去,她做什么慕离都给她捣乱。   那时候,慕离经常会露出一种恶作剧般的邪恶神情。   那时慕离凌厉又高傲,总用一种轻蔑又敌视的眼神看着自己,但他这幅面孔已经消失很久了。   如今的他,一副得体端庄的模样,一言一行都规规矩矩,温文尔雅,但在背地里呢,他也是这样的吗?   珑曦很想再次目睹慕离邪恶的那一面,所以隔三差五的就到碎雪苑去,藏在苑内那棵歪脖子树上,偷偷监视他。   她希望抓到慕离的某些把柄,希望他能露出邪恶的真面目。   但她监视了这么久,慕离始终都是表里如一,别说暗中作恶了,他私下里连只蚂蚁都没捏死过。   不可能,这世上根本就没有完美的人,他慕离也一样,她才不相信慕离会改邪归正。   正当珑曦站在那儿发呆时,慕离的声音突然响起来。   “公主在那儿站了好久了,腿就不酸吗?”他抬头,“那边是风口,到这儿来坐着岂不更好?”   那扇火的婢女见珑曦来了,立即退下去。珑曦只得在亭子里坐下,毫不客气的抬脚搭在栏杆上。   “你这小日子过得挺悠闲,又是喝茶又看风景,还有美人儿陪着。”珑曦看了一眼离开的那婢女,“父皇又赐给你新的婢女了?”   “公主觉得她如何?”   “我若是说好,你难不成会娶了她?”   “公主不高兴吗?”慕离饶有兴趣的打量着珑曦的神情,“公主若是不高兴,我就叫将这些婢女都遣散回去,如何?”   “别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她语气冷了下来,“我不是小孩儿,用不着你哄。”   慕离听了这话,突然放下茶杯,手指轻按在珑曦胳膊上。   “公主放心。”他声音柔和,“除了公主,我心里不会放下别的女人。”   看着他对自己笑的模样,珑曦突然觉得喉咙发干,嗓子里像是被堵了什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但慕离没察觉到她的异样,径自给她沏了茶,“公主难得来一次,觉得这碎雪苑的景色如何?”   “死过人的院子,能好到哪儿去?”   说着,她看了一眼亭子上的牌匾,只见上面写着“拨珠亭”三个字。   “拨珠亭?这是你取的名儿?真怪。”   “公主有所不知,这名字是有深意的。”   “‘拨珠’两个字而已,能有什么深意?”   “停雨,听音,乃拨珠。”他悠悠解释道,“这亭子的顶端,被一棵树笼罩住,每当雨停了之后,树叶上的雨珠打在亭顶的琉璃瓦上,像是珠子拨动散落的声音。”   珑曦对此丝毫不感兴趣,故意打了个哈欠,慕离见她一脸萎靡,便打住了话头。   “你这儿有垂雨轩,拨珠亭,沁霖池,你起的这些名字都是跟雨有关的,你就那么喜欢雨?”   “那是自然。”慕离笑着点头,“公主想想,我第一次跟公主见面时,不就是个雨天么?”   珑曦一下想起跟他见面时的情景,那时候慕离脏兮兮的,又瘦又小。可如今他变得如玉琢般俊美,判若两人。   想到这儿,珑曦突然一阵慌,遂将手边那杯茶朝他泼了过去,被他躲过了。   “公主还是这么好骗,《》”   这之后,慕离突然伸手压住了她的袖子,她试着扯了一下,没扯动。   “你找死?”   她吼了一句,慕离盯着她看,目光深邃又异样。   “公主,都这么多年了,你还是那么讨厌我吗?”   “……废话。”   他松开了手,似乎是微微叹了口气。珑曦听在耳朵里,总觉得那声叹息不像是遗憾,反倒满是无奈。   “公主也不用急,皇上之前不是说过,让我在公主身边待十年,十年过后,若是公主还讨厌我,我就要离开皇宫。”   的确是有这么回事,她怎么一下子给忘了呢。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还差几个月就满十年了,公主大可借这个机会,把我赶走。”   这话说的轻松又平淡,他似乎一点都不在意。   “好,你有自知之明就好。”珑曦冷笑一声,“你可要仔细点,在这最后关头,不要惹火我,否则我定会找个理由把你扔到断头台上去。”   当天下午,崔太傅照例给二人讲解文章。慕离对那些东西很感兴趣,接二连三的问着问题,珑曦不明白这么一篇文章有什么好深究的,遂一直打哈欠。   崔太傅见她疲态外露,露出些许不悦。   “公主,我方才讲的,你可有听进去?”   珑曦一个激灵,立即坐直身子。   “您说的我都听见了,昨日的书我也都背过了。”   “公主真的仔细听了?”   珑曦有气无力的点头。   “那,我就出个最简单的对子,请公主对一下。”崔太傅用扇子敲了敲木桌,“公主听好——‘笔走龙蛇西江月,只闻得书香入髓,吹花嚼蕊’,公主觉得,这下一句该对什么?”   珑曦想也没想,迷迷瞪瞪的说了句:“崔太傅,您的上句是:笔走龙蛇西江月,只闻得书香入髓,吹花嚼蕊,那下一句就是……磨刀霍霍屠宰日,只吓得母鸡上树,公猪跳水。”   此言一出,慕离突然大笑起来,笑的珑曦打了个激灵。一旁崔太傅愣了下,只是失望的摇了摇头。   讲完书后,崔太傅离开书院,珑曦见四周无人,遂将慕离从座位上揪了起来。   “离崔太傅远点,崔太傅只能喜欢我,你不准抢走他,否则,我便剃光你的头发。”   “公主,您这是什么意思?”   装傻,当她是瞎子么?他这么卖力读书,不就为了让崔太傅另眼相看么?   慕离露出迷惘的神色,他沉吟片刻,想说什么,又没说出口。   “那,公主想让我怎么做?”   “简单,你就装成个傻子,鼻歪眼斜走路哆嗦见人就傻笑还流口水那种,崔太傅问你什么问题,你统统说不知道。”   慕离笑了起来,姿态一如方才,带着嘲笑和感慨。   “公主知道太傅为何不喜欢您吗?”   她刚要细问,但慕离伸手一拉她的胳膊,她没坐稳,整个人滚到桌下。   什么?珑曦被这一下弄懵了,没等回过神来,她的两只手已经被按住。这之后,慕离的身子贴了上来,他低下头之后,珑曦能感觉到他的气息吐在自己脸上。   “因为你不像个女人,而且他看不透你。”他轻捏着珑曦的下颌,“公主难道没发现吗,除了我,没人能看透你。” 第8章 公主跳水   珑曦先是一愣,随即大怒,伸脚一踹,将他整个人掀到了地上去,后又毫不留情的骑在他身上。   这过程中慕离丝毫没反抗,只是静静的看着她。   “我不像女人?”她指着对方鼻子问道,“你算老几,敢大放厥词?”   她方才被捏过的下颚还疼的很,于是她挽挽袖子,伸手打算给慕离一拳。   但就在此时,崔太傅恰好走入室内,见了这一幕后,惊愕不已。   “公主,您这是在做什么?”   珑曦立即从地上跳起,崔太傅快步上前将慕离搀扶起来,检查了他一番后,面色一沉。   “公主,原来皇上他说的是真的,您果真一直在欺凌慕离。”   弄月傻了,正要开口解释,却没人给她这个机会。   “皇上之前的确叮嘱过我,说您总对慕离抱着成见,但我从小看着公主长大,不相信公主的心胸如此狭窄,直到今天亲眼所见……”他叹一口气,“公主,您可真是叫我失望。”   珑曦无话可说。今天一整天,她接二连三的惹崔太傅生气,崔太傅只怕已经对她失望透顶。   她看着慕离那副气定神闲的模样,怀疑这一切是他搞的诡计。   这么闹了一通,书也念不成了,慕离被送回去休息,她则回到青宫,往花廊上一坐,开始生闷气。   婢女们见珑曦头顶冒烟,遂问起了原因,但在了解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后,又都笑了。   “当是什么,原来就是这么点子事。”她们忙着干手里的活,不以为意,“公主,您若是不欺负慕离,慕离哪敢主动招惹您呢?”   “什么?”珑曦难以置信的看着她们,“仔细看清楚,受害者是我,你们干吗都向着慕离说话?”   见珑曦炸了毛,婢女们笑个不住。   在她们看来,这不过是小孩子之间的打闹而已,她们从不将其放在心上。   “公主,消消气,何必到这个地步?您也是,每天不生一两次气,就不叫一天。”   夕颜拉她到绣凳上坐下,帮她梳理着发髻,“只是一场误会而已,不要斤斤计较了。”   “一次误会叫误会,两次三次也能叫误会?”珑曦冷笑道,“我已经想好了,我这就去回禀父皇,让他打发慕离滚蛋。”   婢女们听后,吃了一惊,遂想劝阻珑曦,但珑曦命令她们闭嘴。   “公主,您只是在气头上,没必要动真格的。”   “十年之期,这可是父皇跟我承诺过的,他必须得要答应我,若是父皇不肯答应,我就死缠烂打到底——我这就到四方殿去找父皇。”   说着,珑曦就提着裙子跑出了青宫,婢女们在身后山呼海叫的喊着她,她一概不理。   这一天终于来了,她终于能叫慕离滚蛋。这九年来她就等着这一天,终于可以扬眉吐气。   想到这儿她差点乐出来,但她刚跑出青宫,迎面就撞上了慕离。   “公主,这么急急忙忙的,要去哪儿啊?”   慕离笑盈盈的看着她,身后还跟着几个婢女,“方才公主走得急,连书都忘了带,所以我特意给公主送来。”   珑曦没理他,转头就跑。   为了避开慕离,她一路行的飞快,但再转头时,慕离已经跟了过来,且距离越来越近。   园子里的树还没来得及修剪,枝叶茂密交错,慕离唯恐树枝会抽打到珑曦,始终用一只手护着她的头。   “公主,当心头顶。公主脑袋本来就不灵光,若是再被树枝打中,岂不是雪上加霜?”   “再说一遍?”   “公主赎罪,慕离以后再也不随便说实话了。”   这小子,最近越发的肆无忌惮,莫不是吃错了什么药?   她急着想摆脱慕离,刚好旁边有一片湖,她一扯裙,就打算往水里跳。   慕离样样比她强,却唯独害怕水。每次珑曦急于甩开他时,都会往水里一跳,慕离便只能在岸上徘徊,不能靠近她半分。   这法子虽然好使,但只是权宜之计,毕竟她也不能总在水里泡着,一旦肚子饿了,她就得钻出水面去找食物。   珑曦想的不错,但她刚来到湖边,慕离突然就伸手揽住她的腰,硬将她扯了回去,她挣扎的时候,扭到了脚。   这一下疼的要命,她惨叫出声来。   慕离立即扶着她坐在草地上,检视着她扭伤的脚踝处。   “很疼吗?”他关切的问道,“为何这般不小心。”   “混账,混账,都是你——”珑曦故意喊得惊天动地,“你个扫把星,走开。”   为了假装虚弱,她又开始装哭,但没哭两声,慕离便用另一只手堵住了她的嘴。   “公主,你总是这么假模假样的干哭,嗓子就不会疼?”   “不用你管。”   “在我面前,你不必假装。”他轻言细语,“我知道公主是什么样的人,公主在我面前可以轻松些,不必伪装的那么累。”   她心中升起一阵怪异感,这话竟然格外的动听。   她在所有人面前都是装模作样的,那些人只会看着她唉声叹气,将她视作魔鬼,从没人会对她说这话。   但这话从慕离口里说出来,她不会相信的。   慕离一只手按住她的脚,想替她按压受伤处。珑曦不从,另一只脚踢了过去,但被他擒住。   “公主,别动。”   他手指纤细又长,力道却大的惊人,只是一只手按着,就叫她动弹不得。   “公主若是不听我的,我可不放手。”   “不放手就滚。”   “我也不滚。”   无赖。   慕离捏着她的脚踝,手上的力道不轻不重,不消片刻,那儿的疼痛就逐渐消失了,珑曦气也消了大半。   然而就在这时,慕离突然问道:“方才公主对对子时,是怎么说的来着——磨刀霍霍屠宰日,只吓得母鸡上树,母猪跳水?”   “是公猪。”她立即纠正,“我说的是‘公猪跳水’。”   “对,公主跳水。公主方才差一点就跳到水里去了。”   混账,又被他骂了。   “公主急急忙忙的往四方殿跑,是想奏明皇上,将我赶走?”   “你知道?”   “公主还真是不念旧情。”他用一种遗憾的语气说道,“我以为我对公主够好了,可惜公主还是要对我赶尽杀绝。”   “难道你就不想离开皇宫?”   “自然不想,公主舍得我,我可舍不得公主。”   珑曦琢磨着这话,突然心生一个念头。   “你不想被赶走?那好,求我,你要是肯像小时候那样,跪下来求我,我就放你一马,怎么样?”   慕离听了这话,突然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用一种别样的眼神盯住她。   珑曦见他半晌都没做声,觉得不对劲,便想将脚缩回来。   但此时,慕离捏住他脚踝的手突然用力,没等珑曦回过神,慕离就将她整个人拉到了自己面前。珑曦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心跳莫名加速。   “你干什么?”   “公主觉得呢?”他声音魅惑,嘴角微微含笑,“既然我就要被公主赶出去了,要是我最后不对公主做点什么,那岂不是太亏了?”   他是想打架吗,记得当年被她打得鼻青脸肿的时候吗?   “说起这个来——公主,您是不是一直垂涎我的美色?”   “呸。”她怎么能承认。   “不是的话,公主为何总跑去碎雪苑偷看我?”   “你搞错了,你这张脸,贱卖都没人稀罕。”   慕离听了,用手指捏住了她的脸,她整张脸上的肉都鼓了起来,就像头猪。   “放手,放手,放手。”她含糊不清的叫着,“再不放手,我就要赐死你——”   “赐死我这句话,你已经说了几百次了,从来都只是刀子嘴豆腐心。”他叹气,“若是公主的心肠也能跟这些话一样恶毒,那我反倒放心了。”   珑曦不解,本想仔细询问,但这时,附近的花园里突然响起一阵喧嚷声,其中还夹杂着女人的哭喊。   她立即推开了慕离,四处寻找着那声音的来源,当她来到角落的角亭处时,发现一个衣着华贵的女人正手持藤条站在那儿,地上还跪着几个婢女。   那是丽妃娘娘,她是九皇子泷宣的生母,一向是嚣张跋扈的。她已经怀胎七八个月,腹部高高隆起,但从不知道收敛自己的怒气。   那群婢女跪在地上,衣着单薄,浑身是伤,这么冷的天,她们瑟瑟发抖的挤成一团,神志似乎已经不太清醒。   “奴才就是奴才,三天不打就皮痒。”丽妃娘娘不屑一笑,“都进宫多少年了,还是这么笨手笨脚的,不会伺候人是吧?那本宫就好好管教管教你们,也叫你们长长记性。”   这丽妃娘娘长得貌若天仙,但人品实在不怎么样,她素来喜好打骂婢女,连夕颜都曾挨过她一巴掌。   这几年里,宫中频频传出婢女暴毙的消息,传言都是死于丽妃娘娘的折磨。   “她还真是胆大包天。”珑曦躲在一旁看着,“她不怕父皇知道这件事吗?”   “公主您还不了解丽妃娘娘么,这又不是第一次了。她正受宠,又怀有龙胎,无论她做什么,皇上都不会责备她的。”   慕离正说着,看见有片花瓣掉在珑曦头上,便伸手帮她拿走了,   “公主又想多管闲事了?”   珑曦本想上前救下那些婢女,但转念一想,她有了个更好的主意。慕离猜到她又要恶作剧了,所以并不赞成。   “公主,我可不建议您这么干,您若是得罪了丽妃娘娘,皇上可是会动怒的。”   “你都是要滚蛋的人了,能不能别多管闲事?”珑曦抢白他,“一边待着,休要坏我的事。”   珑曦是极其喜欢恶作剧的人,宫里大大小小的人都被她捉弄过,并且铭记在心。   “公主,您为何如此喜欢恶作剧?”   他懂什么,恶作剧也是很耗费体力的。她得根据对方实力和智商水平,精心计算好每一步,才能叫对方一步步走入圈套中,在这事后,她还要想好怎么撒谎,以便让自己逃脱罪责。   她筹划一个恶作剧多么辛苦,怎么没人理解呢。   “那好,我就去前面等公主。”慕离轻轻一拂袖子,“公主说好要在今天把我赶出去的,可要说话算话啊。” 第9章 乌龟可当国丈爷   慕离走后,珑曦从旁边的花池里抓了一只小乌龟,捏在手里。那乌龟滴溜溜的眼睛看着她,蹬着腿似乎要挣脱。   “这次就全靠你了。”珑曦戳戳乌龟的脑袋,“要是你能帮我教训丽妃娘娘,我就奖赏你几百斤肉,让你吃到地老天荒。”   说完,珑曦将它捧在手心,径自来到了丽妃娘娘面前。   “丽妃娘娘。”她走了过去,装出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您在这儿做什么呢?”   丽妃娘娘转过身,在看见珑曦后,脸色立即阴沉下来,并下意识的捂住自己的肚子。   除了皇上,丽妃娘娘对谁都是傲慢无比,但她唯独对珑曦怀有几分忌惮。   丽妃刚入宫的时候,恰好撞见珑曦像匹野马似的在御花园内横冲直撞,她实在看不过去,就命人将珑曦头按在水池里,想要教训她一顿。   那时珑曦的头刚被浸入水池,就惊慌失措的开始挣扎,还随手放了一把火,只见那水池子瞬间被烧成了一锅热汤,连水中的锦鲤都被烤熟了。   丽妃被这场景惊得花容失色,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即便如此,戚皇也没责罚丽妃,反倒责备珑曦过于淘气。   在丽妃眼里,珑曦这丫头就是个会妖术的恶鬼,好在如今她身边多了个慕离,能勉强降服住她。   “丽妃娘娘,你怕什么?珑曦只是凑巧路过,见这儿吵闹,所以就来看看——”她故作好奇的伸了伸头,“娘娘,您在玩什么啊?”   “本宫只是在教训奴才,跟你无关。”她素手轻摇,“珑曦公主,这儿没你的事,你休要碍手碍脚。”   婢女们坐在地上哭着,顾不上跟珑曦行礼。   “这几个婢女做错了什么?”珑曦问道,“丽妃娘娘,恕我直言,这些婢女恐怕已经被你打傻了。您既然有孕在身,总不指望让一群傻子来伺候吧?”   丽妃娘娘听了这话后,笑的花枝乱颤。   “珑曦公主,我可不像你,你殿里只有那么几个寒酸的大丫鬟,要多丢脸有多丢脸。可我呢,皇上前后赐了我几十个奴婢,我若是不好好管教,岂不是都白养了?”   她洋洋得意的说着,不忘顺带讽刺珑曦两句。   “再说了,奴才而已,要那么聪明伶俐做什么,只要听话就行。”她随手一挥,将藤条抽的咻咻作响,“别看她们傻乎乎的,但我说东,她们断不敢往西。”   珑曦有个习惯,遇见讨厌的人,就想动手教训对方。但这丽妃娘娘毕竟身娇体弱,既怀了龙胎,又得戚皇恩宠,若她敢碰丽妃一手指头,戚皇可能会砍了她的头。   在戚皇眼里,她的性命是不如这几个妃子值钱的。   即便如此,这口气也还是要出,她定要替这些婢女讨个公道。   珑曦正站在那儿琢磨着时,丽妃却已经不耐烦起来。   还不走?”她厌恶的看着珑曦,“这大白天的,出门就碰见你这个煞星,实在晦气的很。”   珑曦心中不悦,但脸上还是一副谄媚讨好的表情。   “丽妃娘娘,您怎么这么说?珑曦此次前来,是要给丽妃娘娘献宝物的。”她故意用一种娇滴滴的语气说道,“还望丽妃娘娘不要生气,就给珑曦这个面子。”   丽妃没想到她会主动示好,不由得一愣,语气也软了下来。   “这,还真是稀奇啊,珑曦公主居然会跑来逗我开心。”她思忖着,“那就让我看看,公主有什么宝物给我?”   “丽妃娘娘请看。”珑曦迫不及待的将那只乌龟捧上前,“就是这只龟。”   “乌龟有什么稀奇的。”丽妃觉得自己被戏弄了,“膳房每天都会送来老龟汤,吃都吃腻了。”   “不不不,丽妃娘娘,这虽然只是一只乌龟,但它可会杂耍。”珑曦连忙解释道,“你叫它走,它就走,你叫它停,它就停,你叫它转,它就转圈。”   “它这么有灵性?”   “不信?您试试看。”   丽妃跃跃欲试,遂尝试了这几个口令。珑曦暗中对那乌龟施了法术,所以乌龟乖乖的听了丽妃的话,依照丽妃的口令或爬或转。   “倒是有点意思。”丽妃娘心花怒放,遂丢了藤条,朝珑曦招招手,“来,快跟我说说,这东西还会别的吗?”   “当然会,它还会表演跌倒。它可以把身子直起来,然后一下跌到地上去。”   “这真是稀奇,我还从没见过有能立起来的乌龟……快,给本宫表演一个‘跌’!”丽妃不停的喊道,“快,跌,跌,跌!”   周围的婢女听了这叫喊声,面面相觑,但却无一人敢出声。   紧接着,她们齐刷刷的跪下了,并朝那乌龟砰砰砰的磕了三个头,“奴婢拜见国丈爷!”   “你们这群奴才,胡言乱语什么——”丽妃娘娘暴跳如雷,“你们叫谁国丈爷,我爹爹才是国丈爷!”   “丽妃娘娘,饶命啊。”婢女们战战兢兢的磕着头,“您管这只乌龟叫爹,那这乌龟不就是皇上的岳父了么……奴婢们自然要叫它国丈爷了……”   “一派胡言!好大胆,看我不撕烂你们的嘴……等等——”丽妃这才反应过来,她将目光转向珑曦,脸一下涨的通红。   “珑曦,你是在耍我吗?”   “丽妃娘娘,我白送给你一个爹,你应该高兴才对啊。”说着,珑曦将那乌龟放回了水池中,用手一推它,“来,丽妃娘娘,快跟你爹道个别,你爹可要去觅食了。”   她大怒,挥舞着藤鞭就要过来,但珑曦轻而易举的夺走了藤鞭。   “你呢,马上跟这些婢女们道歉,然后发誓以后不再打人。”珑曦一只脚踩在石凳上,一手拿藤鞭指着她,“若是你不肯,就休怪我口下不留德。”   “你敢这么跟我说话?”   “说都说了,难道还能收回去吗?”珑曦毫不在意,“丽妃娘娘,我知道你喜欢揍人,但我话还说在前头,日后但凡你在我面前动手,那我见一次便拦一次。”   “你敢威胁本宫,本宫可怀着龙种。”   这孩子能护她一时,还能护她一辈子?父皇宠着丽妃,她可不会宠着。   慕离大概是在附近听见了动静,便折回了花园,但见珑曦跟丽妃娘娘正对峙着,他立即走上前来,规矩的施了礼。   “丽妃娘娘,在此争吵,所为何事?”   说这话时,他不动声色的将珑曦拉到自己身后,“公主她平日里就顽皮些,若是惹娘娘生气,还请您见谅。”   丽妃瞥了慕离一眼,不屑的翻了翻眼皮。   “慕先生,自从你跟了珑曦之后,珑曦这脾气是一天比一天大,性子也是一天比一天坏,只怕这些都是你挑唆的吧。”   “娘娘这话未免言重了。”   “你别以为皇上欣赏你,你就能无法无天,这儿还轮不到你来耀武扬威。”   慕离仿佛被这话气笑了,珑曦听在耳里,遂一把推开慕离,走上前来。   “丽妃娘娘,你老嘴上且注意些,别总奴才奴才的叫。父皇都没叫过他奴才,你又算什么?”   丽妃被她这番话气的七窍生烟,刚想回骂,却突然捂住肚子,嘴里哎呦一声。   慕离见此,立即伸手去搀扶她。珑曦只以为她是装的,便没理会。但仅仅片刻,丽妃的叫喊声越发的凄厉,好像嘴里被塞了把刀。   “快……我的肚子难受的很。”丽妃脸上的表情都扭曲了,“快去叫太医……我……快去……”   一旁的婢女大惊失色,连忙七手八脚的走上前来。珑曦慌了神,也想要上前,但被婢女们一把推开了。   “不要碰我们娘娘!”她们朝珑曦嚷道,“娘娘之所以这样,都是公主您害的!”   珑曦愣了。   实在是好心没好报,可是替她们打抱不平,她们反倒朝自己吼起来了。   “公主害死了我们娘娘的孩子,公主是凶手!”另一个婢女哭诉道,“我们这就去告诉皇上,让皇上来瞧瞧这场面。”   糟糕,这次好像是真的闯祸了。   以往她调皮捣蛋戚皇都频频赏她巴掌,这次岂不直接让她人头落地?   慕离命人将丽妃带回寝宫内,又叫了一群奴婢前来清扫花园。园子中心赫然凝了一滩血迹,珑曦只看了一眼,便头晕起来。   慕离一手揽住她,防止她见到那些污秽东西,又捂住了她的眼睛,   “送公主回去歇息。”他吩咐道,“叫太医来,就说丽妃娘娘疼得厉害。”   “我不是有意的——”珑曦下意识的揪住慕离的衣裳,语无伦次,“我没想到——”   “臣明白。”慕离打断她的话,面无表情,“公主,先回青宫去吧,别看地上那些脏东西。” 第10章 挨打   珑曦回到了青宫去,一杯茶下去,还没等稳定心神,夕颜就慌慌张张的跑了来。   “公主,皇上请您过去。”   珑曦手一抖,“什么事?”   “奴婢不知,据说皇上恼的很。”她一脸担忧,“公主,您是又惹什么祸了?”   珑曦换了衣裳,一炷香的时间后就赶到了四方殿,戚皇见了,半个字未说,当着众臣子的面给了她一巴掌。   她无言以对,只能捂着脸跪下。   “拿上来!”他厉声朝旁边内官吩咐道,“把它拿给公主瞧瞧。”   那内官从后面拿来了一只金桶,放在了她面前。她将头探过去一看,里面竟是个已经成型的女婴,看上去七八个月的模样。   珑曦腹中一阵翻腾,立即吐了起来,直吐的昏天黑地。   “看好了,这就是丽妃怀的公主,也是你跟泷宣的皇妹。”戚皇看着她的眼神中充满了嫌恶,“若不是因为你,她两个月之后就会出世。”   她捂住嘴,吐得已经没了力气。混沌之中,她似乎说了些请罪的话。   “以前只是以为你顽皮,但不成想你这孩子如此恶毒。”他怒不可遏,“你既然知道丽妃怀有身孕,为何还要故意招惹她?”   “我并非有意为之,只因为丽妃欺负那些婢女,实在看不过去,所以——”   “又要狡辩吗?你一向是这样,每次捉弄别人之后,你都会撒谎狡辩。”   戚皇重重的一拍桌子,将桌上的棋盘拍的四分五裂。   “欺负婢女又能怎么样,区区一个奴才而已,即便是一百个婢女的性命,也换不回朕的孩儿!”   珑曦原本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但听了这话,突然火了。   “父皇,您怎能这么说?”她一下从地上站起来,“既然你觉得奴才的命一文不值,那当日我欺负慕离的时候,你为何要赏我巴掌呢?”   戚皇愣了一下,一时语塞。   “难道说,只有父皇喜欢的奴才才配活着吗?因为您欣赏慕离,所以慕离的命就值钱。可那些婢女,就因为丽妃不喜欢她们,您也不喜欢她们,所以您就不在乎她们的性命?”   “你,这是在责备朕?”   “我哪儿说错了吗?父皇,您既然都这么做了,就不要嫌弃别人挑刺,您频频纵容丽妃作恶,可不是一次两次了,这人尽皆知的事,您还想瞒过谁呢。”   她越说越胆大,到最后整个四方殿只剩了她的声音,眼见戚皇脸色愈发的阴暗,众人都噤声不语。   戚皇气的浑身发抖,但想了想,又没发作。   在戚皇看来,他唯一纵容的人只有珑曦,只有珑曦这个不孝之女。   “来人,拟旨。”他将一旁的内官招来,“珑曦公主,因其品行不端,言行不当,即日起,废除储君的身份,并将其打入诛戾苑!”   诛戾苑,乃惩戒皇室子弟之处,但凡皇室中有不肖子孙,便要被削去头衔,打入诛戾苑,每日遭受鞭刑,少则数月,多则数年。   众臣子显然知道此事的严重性,遂纷纷跪地为珑曦求情。   “皇上,万万不可如此,公主做错了事,受罚也就罢了,怎能随便废除储君头衔?”   他们接二连三的求着情,头都要磕掉一层皮。   “皇上三思,还请皇上三思……”   珑曦见他们这幅样子,不禁怒从心来。   “不准跪,都给我起来!”她暴喝一声,“父皇因为我戳了他的痛处,就打算惩处我,我认了。反正我本来也不想做什么储君,这下倒落个清净。”   道理她都懂,但她觉得应该就事论事。之前她欺负了慕离,不也是规规矩矩的跟他道了歉吗,为何丽妃娘娘就不能跟婢女道歉?   慕离虽然头衔是督官,但督官可不是正儿八经的官,说的再怎么好听,他也只是个下人,既然都是下人,谁还比谁高贵多少?   “瞧瞧,你们瞧瞧,你们这么为她求情,但她有悔过的模样吗?”戚皇阴鹫的扫了她一眼,“珑曦,你若能去丽妃认个错,待她消了气,朕便可对你从轻发落。”   道歉,门儿都没有,她拒绝的很干脆。   “珑曦自知做错了事,自然该认罚,若是父皇生气,尽管叫他们对我用刑,别说是鞭刑,就是下刀山滚钉板,我也绝不喊一声——”   说到这儿,她语气一转,“但是,除非丽妃先跟那些婢女道歉,否则我是不会开口的。”   “公主,休要再惹圣上动怒了。”大臣们跪在那儿,苦口婆心的劝阻她,“公主若是被废了储君身份,那戚国未来的江山要由谁来继承?”   她觉得这话实在好笑。   “诸位大人,这你们就说错了,父皇只不过想要一个对他言听计从的储君而已,只要肯听话,猫猫狗狗都有资格当储君。”   “顽劣不堪,怙恶不改!你不要仗着自己有法术,就不怕那些刑罚。去,把慕离带过来!”   若是让慕离废掉她的法术,看她还用什么防身,看她还有什么底气在这儿叫嚣。   慕离早就已经到了殿外,在听了传唤后,立即上前几步,在珑曦旁边跪了下来。   “皇上,您不必动怒,此事是臣的过错,是臣没有照看好公主。”慕离低头认错,“恳请皇上不要责罚公主。”   戚皇很少责备慕离,这次他实在是气极,竟连慕离一起责骂了。   “你又在这儿多什么嘴?”他不悦的瞥了慕离一眼,“这么说来,我倒忘了向你问罪。我之所以让你陪在公主身边,就是为了叫你照看好公主,不要让她总用法术为非作歹,就这么点小事,你都做不好?”   “皇上说的是,方才臣跟公主在一起,却没有阻止公主,是臣失职。”他面色平静,“皇上若是真的想责罚,责罚臣就好。公主到底是娇生惯养的,恐怕挨不住那鞭刑。”   “不必,这件事跟他无关。”珑曦忍不住说道,“一人做事一人当,我还不至于让奴才替我受罚。”   戚皇扫视着他们两个,突然露出一种古怪的神情,随即他大手一挥,吩咐侍卫将慕离带走了。   “储君要废,鞭刑也要挨。既然你这么心疼公主,那就赏你一顿打,也算是罚你办事不利。”   就这样,慕离被带了下去,两个侍卫一左一右的围住他,照着脊背的位置,抽了他几百鞭。   珑曦全程在一旁看着,心惊胆战。哪有打人照着后背打的,后背有如此多的骨骼和经脉,这一个不慎,可能就被打成废人了。   就在这时,戚皇开始向众人训话。   “你们可瞧见了?这,就是不知天高地厚的下场。”   说这话时,戚皇扫了一眼跪着的众奴婢,语气阴鹫。   “我知道,公主成日跟你们这群下人混在一起,所以你们都念公主的好——但你们记住,主子是主子,奴才是奴才,堂堂公主竟能替一个奴才打抱不平,岂不乱了规矩?”   众人跪在地上,连声诺诺,头都不敢抬。   珑曦想上前阻止,戚皇却命命人将她赶了出去。   大约一刻钟后,戚皇身边的内官宣读了一道圣旨,称即日起剥除珑曦储君身份,并罚她禁足三月。   珑曦接了圣旨,不知该喜还是该忧。她在殿外的亭子里坐下,一挥手将圣旨丢进了河里,然后发了好久的呆。   父皇竟然是这样的人,是非不分,黑白不辩。当国君的人,心肠都这么冷吗,那她绝对不要当国君。   如今她被废了储君头衔,也好,她总算能过上安定日子。   这正是她想要的。   恍惚间,她觉得有人在摇自己的肩膀,回过神时,发现夕颜正站在面前。   “公主,皇上对您说什么了?”夕颜担忧的问道,“您可还好?”   珑曦摇摇头,却见四方殿门前的人已经散了。慕离挨完了板子,大概已经被送回到了碎雪苑去。   珑曦想着方才那一幕,心里莫名的不是滋味。她应该去看看慕离,毕竟因为她慕离才挨这一顿揍的……等等,如果她就这么直截了当的去,会不会显得她对慕离过于关心了?   见珑曦起身,夕颜立即跟上来,“公主,您要回青宫去吗?”   “先不必着急,咱们先顺路去碎雪苑一趟吧。”   “公主是想去探望慕离?”   “不。”她才不会承认,“我记得碎雪苑附近有一窝耗子,天儿冷了,我得检查一下它们的洞穴漏不漏风。”   “什么?”   “少废话,快带我去。”   夕颜怪异的看了她一眼,但没说什么,遂径自带着珑曦往碎雪苑走去,路上经过花园时,发现那儿的傲雪蜡梅开的正好。   “公主,您去探望慕离,是不是应该带点东西去?”夕颜试探性的问道,“公主可以折一支梅花带上。”   “凭什么?”珑曦白了她一眼,“本公主屈尊去看他,已经很给他面子了。”   说着时,已经来到了碎雪苑门前,恰好有个婢女端着水盆从屋内走出,见到珑曦前来,立即迎了上去。   “都这个时辰了,公主不去用膳,怎么来这儿了?”她笑嘻嘻说着,又一眼看见了珑曦手上的梅花枝。   “这花好漂亮啊,这是要送给慕离的吗?”   “不,这是我的午饭。”珑曦撕下一片花瓣,硬是扔在口里嚼着,“慕离呢,他死了吗?”   “公主,您说话这么字字带刺,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和慕离是什么仇家。”她们笑了,“他在屋子里,睡着了。”   珑曦想要去屋内看他,但被婢女拦住了。   “公主,他都睡下了,您就别去闹他。若是想看他,等他醒了再去也不迟。”   珑曦只得答应,径自坐到亭子里喝茶去。夕颜安顿好她,便进屋拿了些针线活,一面做着,一面跟碎雪苑的婢女们东扯西聊。   时辰一点点过去,珑曦瞪着眼在亭子里坐了许久,实在无聊的紧,眼见婢女们聊得正投入,没人注意到她,她便悄悄溜进了屋内。   慕离正侧躺在床塌上,脸贴着枕头。珑曦蹑手蹑脚的走过去,见他睡得很沉,连呼吸声都没有,像是死了一般。   作者有话要说:   《国公夫人是朵黑心莲》作者:映在月光里   【文案】明仪穿成了辅国公夫人。   上有刻薄婆婆,下有不省心嫡庶子女一堆,后院挤满了国公爷的心尖宠。   国公爷战功累累,深受帝宠,听说他在战场上受伤,皇帝更亲自出宫迎接他班师回朝。   明仪的眼泪,流得比依萍去要钱那晚的雨还要大。   哭完之后,明仪还如以前那般只知礼佛,小妾欺侮时忍气吞声,在婆婆面前唯唯诺诺,衣不解带侍奉夫君。   很快,夫君伤口恶化去世,婆婆也一病不起跟着一命呜呼,小妾伤心过度以身殉情....   有御史参揍明仪,指责她是杀人凶手,皇帝将奏折扔到一旁,随意找了个借口将御史贬谪至苦寒之地。   京城权贵一边对明仪表示同情,一边却又暗戳戳期待,国公府何时轰然倒塌。   谁知多年过去,国公府仍旧盛宠不绝,爵位还变成了世袭罔替。   #论一手佛经一手屠刀的国公夫人#   #国公夫人在夫君灵前种了一片草原#   排雷:女主她没有心,又渣又海王,为达成目的不折手段。   非双洁。   架空,请勿考据。 第11章 真相为何   珑曦用手里的梅花枝戳戳他,又小声叫了他两声,他没有醒过来。   “你装什么英雄好汉?”又戳了他几下,“咱可先说好了,这可是你自愿的,别指望本公主会对你感恩戴德。”   正当她絮絮念时,慕离眼皮突然动了两下。珑曦以为他要醒了,立即一弯身躲到了床底下。   但他只是翻了个身,并未醒来。珑曦又悄悄抬起头,见他额头上有汗珠渗下,似乎疼得很。   她下意识的用衣袖帮他擦去,但又觉得不妥,立即收回手来。   她想叫婢女过来瞧瞧,但走出门时,却见外面空无一人。   这儿还有个病人,怎么就丢下不管了?   珑曦没法,只能挽挽袖子,将旁边的毛巾放在凉水盆里浸了,替他拭着汗珠。她没伺候过人,但见婢女们都是这么做的,她就照猫画虎。   但只是这么来来回回的做了十几次,她手臂就觉得酸麻,也开始不耐烦起来。   “伺候人还真是个苦差事。”她觉得十分痛苦。这么想想,青宫那些婢女成天伺候她洗漱也实在辛苦。   啧,她待会儿要去膳房偷块上好的腊肉,好犒劳犒劳她们。   伺候完床上这位大爷,她实在又累又困,就枕着慕离的衣角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朦朦胧胧中,她觉得有人在碰自己的头发。   她模糊的将眼睛睁开一条缝隙,发现慕离竟然已经醒了,但他没做声,而是撩起了珑曦的一缕头发。   珑曦眼见他将那束头发绕在了手指上,又握在了手心里,轻轻的抚弄着,像是在把玩什么珍贵的物件。   珑曦下意识的抬起头,刚好与慕离的目光对上。慕离静静的捏着那缕头发,没有要放手的意思。   不知为何,珑曦身子僵住了,甚至忘了眨眼。   他淡淡问了一句:“公主,方才做梦了吗?”   她立即摇头。   “没做梦?”说到这儿,他语气悠悠一转,“那公主方才睡着的时候,为什么喊我的名字?”   他面色孱弱,唇色泛白,但只是躺在那儿,眉梢一挑,就有说不尽的风流韵致。   “我没有。”她脑子一钝,半句话说不出,却眼见慕离莞尔一笑,竟将那缕发丝放在了唇边,似是轻嗅,又似是在轻吻。   “公主,您还真是不开窍啊,您这个样子,叫我怎么忍心对你下手?”   说着,他懒洋洋的叹了口气,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夕颜的叫喊声,她立即夺门而出,一口气跑到了外面的拨珠亭里。   夕颜正站在那儿左顾右盼,见珑曦突然出现,火急火燎的冲了过去。   “公主,您去哪儿了,奴婢以为您跑去找丽妃娘娘拼命了呢。”   她被吓个半死,劈头盖脸的教训了珑曦一顿。   “公主,在这节骨眼上,您可不能再闯祸了。”   珑曦没说话,她觉得心浮气躁,于是催促夕颜赶紧带自己离开。   回去的路上,她摸了摸自己的心口,心脏一直砰砰跳着,她觉得莫名其妙。且不知为何,一回想起慕离方才看她的眼神,她就莫名感到一阵郁气积在心头。   “到底是怎么了?”她嘀咕着,不过是玩会儿头发,何必一直想入非非的。   “找人照顾好他吧。”珑曦语气生硬,“不要让他死了。”   这之后,她回到青宫,蒙着被一觉睡到天亮。   果然,睡觉是最好的解药,她蒙着被子一觉睡到天亮,将诸多烦恼事都抛之脑后。黎明时分,当她在梦里啃一块鹿肉时,却被夕颜给吵醒了。   “公主,差不多也该起了。”   夕颜像只苍蝇一样,在她耳边嗡嗡的念叨着,珑曦忍无可忍,一手按在夕颜脸上,将她从床边赶走了。   慕离混蛋起来简直毫无章法,既然他受了伤,为什么不老老实实躺几天?他如此鞠躬尽瘁有何意义,就为了每月的那几两俸禄吗?   珑曦跳下床,洗漱完毕后就冲到了花园里。慕离坐在亭中,正用金著拨弄着香炉里的灰。珑曦冲过去,指着他的鼻子咆哮了一顿。   “你怎么还活着?”   他笑了,“公主不发话,我自然不敢死。”   “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既然我是祸害,那公主就是好人了。”他将香炉盖上,语气透着一股欠扁的悠然,“公主,您又骂自己。”   啧,她不应该跟慕离斗嘴的,何苦惹自己生一肚子闷气。   珑曦刚起床,衣冠不整,发鬓松垂,婢女们见她正发着火,又不敢上前替她整理,只得将求助的目光投向慕离。   慕离叫她们退下了,又将珑曦按在石凳上,帮她整理着外面的衣带。   “我今日前来,就是来跟公主道个别。公主已经不再是戚国的储君了,那就自然也不需要督官了。”   珑曦听了,心口处莫名一闪,“你要走了吗?”   “这要看皇上的意思了。皇上似乎打算将我派遣到九皇子身边去,我已经应下了。”   “你主动答应了?”珑曦突然觉得恼火,她将慕离赶走是一回事,慕离主动离开又是一回事。之前慕离口口声声说舍不得她,敢情都是胡说八道。   “公主储君身份被废,新的储君人选还未公布。但既然我这个督官要去九皇子身边,那新的储君,恐怕就是九皇子了。”   珑曦觉得这件事不妥,她这个九弟一向病恹恹的,走几步路都喘上半天,要让他当国君的话,还不折腾掉他半条命去?   “九皇子虽然身子骨差点,但一直断断续续的念着书。”慕离又说道,“前些日子宫中举行祭祀仪式,九皇子亲自写了一篇青词呈上去,戚皇看了后夸赞其文工整华美,赞不绝口。”   依珑曦看来,既然皇室中没有能够继承皇位之人,不如将皇位禅让给朝中有能力之臣。   她曾将这个想法告诉崔太傅,崔太傅却笑了半天,职责她过于异想天开——这就是她讨厌做储君的原因,她并不赞成戚国那些所谓的祖制,却又没法子改变。   崔太傅的嘲笑不无道理,但说到底,她过于叛逆,九皇子则过于孱弱,若是他们两个做了国君,很难让戚国绵延下去。   “公主放心,皇上不会再追究丽妃娘娘的事了,公主只要老老实实的消停几日,就不会有什么事。”   提及丽妃,珑曦脸色立即阴沉下来,她不想回想之前那件事,自从看过那桶里的尸体,她连着做了好几日的噩梦。   “难得,公主竟然也有害怕的东西。”这话是调侃,但他的语气实在柔顺,听着倒不讨厌,“公主是担心丽妃娘娘找您的麻烦?”   丽妃的孩子被她害死了,丽妃肯定不会放过她,没准会叫人往她的饭菜里放针。   那死去的孩子也不会放过她的,要是它来找自己索命,那她也只能认命了。   “这可不见得,依我看,丽妃娘娘的胎儿之所以会死,恐怕内有蹊跷。”   “能有什么蹊跷?”   “据我所知,一个月前,丽妃娘娘去了一趟龙丞苑,请护国法师用法术窥探了肚子中的婴儿。法师们预言,这孩子将会是个公主,而且就算生下来也是多病多灾,丽妃因为这个消息一直愁眉不展。”   珑曦能理解。父皇他需要的是一个体貌端庄无病无疾的孩子,而不是一个病秧子。   “如今这宫里,只有公主和九皇子了。”慕离将她的衣带系好,“皇后是公主的生母,丽妃则是九皇子的生母,如今公主的储君身份已经被废了,那最有可能继承皇位的是谁?”   当然是她九弟泷宣了。   “你的意思是,这是丽妃娘娘施的苦肉计?”   珑曦没法相信,丽妃虽然人很恶毒,但不至于为了陷害她,就亲手杀掉自己的孩子。   但转念一想,丽妃早就知道自己怀的是个多病多灾的公主,即便生下来也不见得能活过满月,何况,就算那小公主能平安长大,也根本就撼动不了珑曦的地位。   珑曦再没用,好歹也是长公主,只要她不犯大错,她就注定是国君继承人,轮不到别人。   丽妃若是能设计害死腹中孩子,不仅能将珑曦一脚踹下深渊,还将自己的儿子扶上储君之位,岂不是一举两得。   慕离帮她整理好了衣裳,又拿了一把木梳,想要替她梳理发髻,珑曦见状,莫名想起昨日他玩弄自己头发时的情景,遂心里一慌。   “还我头发。”她将慕离推开,语气充满敌意,“以后再敢碰一下,就砍你的手。”   慕离似乎早就忘了昨日的事,也没察觉到她的异样,只顺从的说了声“遵命”。   “丽妃她真的是这样的人?”她还是抱着一丝怀疑,虽然丽妃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光听慕离的一面之词,她也不能就这么给丽妃定罪。   “丽妃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恐怕只有当今的皇后娘娘知道。公主应该去找皇后娘娘谈谈,毕竟,当年就是因为丽妃告状,皇上才将皇后娘娘打入冷宫的。”   当今的皇后娘娘,是珑曦的生母。珑曦出生之后,她不知何故突然变得神志不清,她先是戚皇打入了冷宫,几年后又移居到了寺庙里,日夜焚香祷告,不再与任何人交际。   据说,这位皇后之所以会入冷宫,全拜丽妃娘娘所赐。   据传,当丽妃娘娘还怀着九皇子的时候,便觊觎皇后的位子,遂频频出言挑衅皇后。某日二人在园子里起了冲突,当时皇后因为疯疯癫癫,对着丽妃说了颇多过激的言语,丽妃一气之下动了胎气,险些导致腹中胎儿受损。   戚皇听闻此事,自然是勃然大怒,不仅下令将皇后打入冷宫,还差点废了皇后的名号。   “丽妃娘娘之所以一直讨厌我,就是因为她跟母后有过节吗?”   如果真的是丽妃算计她,那她可不会善罢甘休的。   “那咱们走。”她拉起慕离的一只袖子,“你现在就陪我去寺庙,我要找母后问个清楚。”   但慕离轻轻拿开了她的手。   “公主,您忘了,我不是您的督官了,所以不能再伴您左右了。”   听了这话,珑曦有些怅然若失。   慕离离开之后,她的日子似乎并没有好过多少,有时候念书念的迷迷糊糊,还会下意识喊慕离的名字。   “你现在闲着也是闲着,跟我走一趟又能怎么样?”珑曦不悦道,“走啊。”   “那可不行,半个时辰后,我还要随皇上去苍鸾峰上狩猎。”   昨天戚皇还下令揍了慕离一顿,今天居然就叫慕离陪他去狩猎,这算什么?   “我还以为,你在父皇那儿失宠了,父皇还是那么喜欢你啊。他都没带过我和九弟去狩猎。”   “公主要是去山上狩猎,岂不是要将整片山林都烧干净了?”慕离手指碰碰她的额头,声音带笑,如同在诱哄一只宠物,“公主别生气,等我狩猎回来,一定给公主带些好玩的东西,如何?”   “呸,我不要。”   她沿着栏杆跳到了亭子下面去,离他远远的。   既然他都是九皇子的人了,那他以后就搂着九皇子睡觉好了,何必还来青宫呢。 第12章 追杀   每逢初一十五,珑曦都会去探望皇后娘娘。   这么多年,珑曦总是在想一个问题——若是皇后能够从小教导她,她如今还会这么没教养么?   长久以来,珑曦的行为总是很不得体,甚至是粗俗。她是在丫鬟仆人中间长大的,免不了沾染他们身上的俗气。   幼年时,珑曦最先学会的话就是“天杀的”和“狗东西”这些脏话,因为给她喂奶的嬷嬷经常用这些话痛骂婢女。   那时戚皇成日忙着处理政事,对幼年的珑曦不甚上心,也不知珑曦成了个满口糙话的野丫头。   直到珑曦满两周岁时,戚皇将她带到朝堂上,晋见文武百官。那时珑曦站在帝座旁,雄邹邹气昂昂的朝文武百官挥挥手,众臣子们则纷纷跪地朝拜她。   但就在这时,她不小心绊了一跤,扭到了脚。   旁边的内官连忙过来扶起她,但珑曦疼的破口大骂,不由自主的就喊了一堆下流的脏话。   那一瞬间满朝静寂,众臣子们都惊呆了,一旁的戚皇则脸色铁青。   这之后珑曦就搬进了青宫去居住。戚皇先是派了夕颜来当她的婢女,又为她找了一堆太傅,每日指点她的言行举止。   太傅们很希望珑曦能成为温良恭俭的公主,甚至是国君。可惜积习难改,时至如今,珑曦还时不时会爆两句粗俗的话,从她跟慕离的对话就可见一斑。   珑曦总觉得,若是皇后能自小照看她的话,她大概不会变成这幅德行。   珑曦第一次去探望皇后,是她三岁的时候。那实在是个美艳绝伦的女人,即便她跪在地上,穿着素衣,不施脂粉,脸上却也透着一股媚气。   那一瞬间珑曦很得意,既然她有这么漂亮的母后,那她以后也一定会很漂亮。   于是她跌跌撞撞的跑到皇后面前,扯了扯她的袖子,又叫了她两声。   但皇后跪在神像前,嘴里喃喃自语,自始至终未看她一眼。   虽然皇后从不理睬她,但珑曦总对她抱有一种眷恋和渴望,每月去探望皇后时,她总跟皇后絮念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即便从未得到回应,她也不在意。   几个时辰后,珑曦由夕颜陪同着来到了寺庙,但刚踏进庙门,她便听见一阵咳嗽声回荡在院子里。   “是九皇子。”夕颜连忙提醒道,“恐怕九皇子又犯病了。”   珑曦立即来到最近的亭子里,果然看见泷宣正伏在地上,咳得声嘶力竭。一旁的婢女惊慌失措的拍着他的背,一副六神无主的模样,几乎要哭出来。   “药……”九皇子脸上漾着一片红色,咳得连话都说不清楚,见珑曦来了,连忙抓住她的胳膊,“珑曦姐姐,药……”   “他咳了多久了?”珑曦一个箭步走上前,检视着泷宣的脸色,“药呢?”   “什么药?”那婢女一脸茫然,“方才太医院送来的药都喝过了,还有别的药吗?”   “你是新来的吧,不知道九皇子犯病的时候该怎么做?”珑曦朝婢女喊着,“快去,去对面房里把第二格和第三格里放的药粉拿来,取些温水搅匀,然后用黄酒服下。”   婢女领了命,匆忙将药取了来,在服下药后,泷宣渐渐平静了下来。   “幸好及时。”她将泷宣搂在怀中,惊魂未定,“小子,要是我再晚来一会,可就坏了。”   “刚到庙堂里烧完了香,正想坐着喝口茶呢,哪知突然就犯病了。”泷宣疲惫的闭上眼,“姐姐,你是特地来看我的吗?”   九皇子今年十三岁,别的皇子在这个年纪已经可以领兵训练,他却只能每日与汤药为伴。他是丽妃唯一的孩子,但丽妃成日忙着跟妃子们勾心斗角,没照看过泷宣一天。   戚皇见他实在孱弱,就叫他搬到寺庙来,每日跟皇后一起烧香念经,如此几年后,他的病倒是稍有好转了,却仍旧是弱不禁风。   “我来看母后,也顺便也来看看你。”珑曦摸摸他的头,“这两日可有好好吃饭?”   他点点头,“姐姐,你怎么自己来了,慕离哥哥呢,他怎么不来看我?”   一见面就提慕离,弄得她心情更差了。   “父皇已经将慕离赐给你了,从今以后他可就是你的人了。”珑曦用一种阴阳怪气的语调说道,“泷宣,现在你是戚国储君的人选,你可要加紧念书,别叫父皇生气。”   “真的?”他脸上露出喜色,“慕离哥哥能每天来陪我念书吗?”   “别说陪你念书,陪你睡觉都行。”   慕离昨日刚被戚皇惩罚,但戚皇还是待他如故。今日带慕离去狩猎时,他甚至将慕离介绍给了随行的众大臣和将军。   在猎场上,慕离只与他们交谈了片刻,众人就无不惊讶他的学识与谈吐。   “果真是个聪明孩子,可惜出身不好。”私下里有大臣如此说道,“若是这孩子能入仕为官,定能成为皇上的左膀右臂。”   闹心,就慕离那德行还入仕呢,他只会搞事。不过无所谓,反正她跟慕离已经分道扬镳,以后再也不用听他冷嘲热讽了。   “慕离哥哥跟了你这么多年,你们两个还是没有变亲密啊。”泷宣咳嗽了两声,又虚弱的笑了笑,“慕离哥哥那么好的人,怎么就没法讨好你?”   珑曦懒得回答,而是径自斟上一杯茶,但茶里一股药味,她忍不住皱眉。   她跟慕离八字不合,命里相克,这辈子是不可能好好相处的。   他们正说着时,夕颜突然跑了回来,眉开眼笑的,手里还提着一只笼子。   “公主,九皇子,你们快看。”她将笼子放在石桌上,“慕离他随皇上打猎回来了,还带回来这只小东西。”   笼子里装着一只通体金黄的雀鸟,它瞪着两只圆圆的眼珠子,惊慌失措的在笼子里东撞西撞的,乱扑腾个不停。   “这是什么玩意儿?”珑曦打量了一阵,“金黄的,看起来蛮好吃——”   “这种鸟,好像叫金丝雀。慕离说了,他是特意拿来送给九皇子的。”   慕离这混账,捉只漂亮的雀鸟就巴巴的拿来送给泷宣,也太会拍马屁。   不过也无可厚非,现在泷宣是他的主子,讨好泷宣还是有必要的。   婢女们常年被关在宫里,没见过这种漂亮的鸟,大惊小怪的赞叹着,用手逗着它。   “有什么稀奇的。”珑曦懒洋洋的倚在亭子上,用鞭子抽打着空中的小飞虫,“瞧它,个头太小,肉太少,烤着吃太浪费,蒸着吃太费水,简直一无是处。”   “珑曦姐姐,你不喜欢这金丝雀吗?”   “这东西是送给你的,我喜不喜欢都无所谓。”珑曦嫌弃的将笼子往旁边一拨,“慕离他人呢?”   “带口信的侍卫说,慕离正随同皇上往回赶,应该很快就到了,他打算来寺庙探望九皇子。”   珑曦朝外看了一眼,日头已经沉到西面了,红彤彤的一个挂在天边,亮的刺眼。   既然慕离要来了,那她还是赶紧回去,免得跟慕离遇上。   “珑曦姐姐,你还是把这金丝雀带走吧。”九皇子依依不舍的说道,“这寺庙里的人成天手忙脚乱的,婢女照顾我都照顾不过来,万一哪天忙起来,没准就把它给忘了。”   半个时辰后,珑曦提着鸟笼子走了出去,满脸纠结。这鸟是漂亮,但脾气很坏,珑曦想摸摸它,倒被它隔着笼子啄了一口。   按理说,她的法术能暂时操控小型动物,也能叫它们平静下来,但不知为何,竟然对这只小破鸟束手无策。   她就知道,跟慕离相关的还能有什么好东西,这只雀鸟也跟他一样,惹人嫌。   “你也别叫,过会儿有你好瞧的。”她恶狠狠的对着笼子说道,“等本公主回去,就把你烤熟了打牙祭,先拔毛,然后去骨,用油浸一下,撒点盐和孜然,再淋点酱汁……”   夕颜在一旁看着,“公主,你口水怎么流出来了?”   路过外面的大厅时,珑曦突然闻见一阵浓烟味,像是什么东西烧着了。她突然想到,这气味是焚香的味道。   “母后还在念经吗?”   “是啊,皇后娘娘一整天都坐在寺庙里,不吃不喝的,也不理人。跟往常一样。”   珑曦循着熏香的气味来到庙堂,远远的便听见祷念经文的声音。她将鸟笼放在门前,悄无声息的推门走入,一眼就看见了厅中的神像。   那是一尊龙神的像,足有几米高,夕阳的余晖映到上面,笼上了一圈金色熏光。   这像雕的是一条盘麟长龙越出水面时的模样,它雄邹邹伫立在厅正中央,每每看时,都叫人心魂俱静。   再往下看时,只见一个女子的身影正跪在地上,珑曦刚踏进门,便听见她手上念珠相互碰撞的声音。   “母后,我来看你了。”   皇后的身子动都没动一下,祷念的声音也没停。珑曦在旁边的蒲团上坐了下来,发现她的脸色灰败了许多。   珑曦对她没什么特别的记忆,但据那些宫女说,曾经很长的一段时间里,皇后都是疯疯癫癫神志不清的,后来她移居到了寺庙,每日念经打坐,情绪才日渐稳定下来。   好好的人怎么会变成疯子呢,莫不是丽妃暗中陷害皇后的?   “母后,您今天还是不理我啊。”珑曦赌气似的往地上一躺,揪着皇后裙子上的流苏玩,“你成天坐在这儿,究竟在为谁祷念经文啊?”   珑曦没指望她能回应,但奇怪的是,皇后身子一动,突然就停止了念经文。   “本宫是在为珑曦祷告。”她抬头看着神像,声音轻的像是呓语。   珑曦吃了一惊,“谁?”   “本宫希望珑曦此生能无病无疾,安然无恙。”皇后神色平静,“我希望珑曦能平平安安过完这一生,再无任何烦恼愁绪。”   珑曦生平第一次听到皇后开口说话,吃惊之余,又觉得格外的陌生。   既然母后每日都在为自己祷告,那说明母后是在意自己的,但为什么又总对她不理不睬的?   “母后,我当然会安然无恙了。除了丽妃,这宫里谁敢欺负我啊。”珑曦叹了口气,“母后,您能不能告诉我关于丽妃娘娘的事,您跟丽妃娘娘,究竟有什么过节?”   皇后没回答,而是闭眼低头,又开始念起了经文。   珑曦明白了,这次她又是白来一趟,不管自己说什么,皇后都拿她当空气。   她觉得无聊,便打算离开,但起身时袖子碰到了桌面,不慎将桌上的一条长命锁蹭到了地上去,她一个没留神,还踩了一脚。   就在这时,皇后祷念的声音突然停了,没等珑曦反应过来,皇后便一把推开了她,疯了一样扑上去捡起了那长命锁,将其放在手里不停擦拭着,还喃喃自语些什么。   “这……母后,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她见皇后这幅模样,有些害怕,“母后,您没事吧?”   但那锁已经被踩裂了一条缝隙,皇后检视着那条裂缝,面色阴暗无比。   “来人,来人,快来修好这把锁。”珑曦朝殿外喊道,“快拿浆糊……啊不,快拿胶水来,快给我把这锁粘好!”   单就在这时,皇后突然从地上站了起来,并从供台上拿起了一把刀。   “你——都是因为你!”她将刀对准珑曦,面色发青,两只眼睛红的狰狞,“你为什么要做出这种事,为什么?”   珑曦被吓呆了,站在那儿一动不动。   “十几年了,都已经十几年了,但你以为能瞒得过去吗,你以为没人知道你曾经做的那些事?”皇后声嘶力竭的喊着,看她的目光也十分怨毒,“你痴心妄想!神灵可都在天上看着你呢,它会惩戒你的!会叫你不得好死!”   “母后,你说什么呢?”珑曦诧异不已,“不就是一条长命锁吗,我寝宫里还有好多呢,回头我给母后多送几筐来就是了……”   没等珑曦话说完,皇后竟然提着刀朝她刺了过来,她见势不好,嘴里开始喊救命。 第13章 困鸟于笼   珑曦是练武之人,但她对敌人下得去手,对自己母后实在于心不忍。   她一路跑出了庙堂,正要朝着前面去时,头先的那两扇大门突然被推开了,她一下撞进了某人的怀里。   “怎么了?”那是慕离的声音,他方狩猎回来,衣裳尚且未换,“公主,你跑个什么?”   她下意识的躲进了慕离怀里,声称皇后要杀她。   正说着,皇后已经从冲了出来,手上的刀闪着冷光。见珑曦站在那儿,她竟持刀直直的砍了过来。   慕离立即抱住她,用身子挡住了那一下。这一刀力道不小,他们两个双双跌到地上。即便被慕离护着,她也摔的头晕目眩。   那一瞬间,有温热的液体落到了珑曦脸上,她用手一抹,发现是血,但不是自己的。   慕离肩膀上已经多出了一道伤口,血立即将衣裳染红了大片,但他双臂护住珑曦,一声没吭。   她正惊愕中,皇后却已经来到了面前,她似乎没瞧见慕离,一双红色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珑曦。   “你会遭到报应的——”   她披散着头发,完全没了刚才焚香念经时的端庄,如同恶鬼一般。   “老天爷知道你以前干了什么好事,它什么都知道,你会得到报应的——”   说完,她捡起地上的刀,叫嚷着又砍了过来。慕离一伸手,轻而易举的将刀夺过,反手刺了出去。   “别别别,你别杀她!”珑曦以为慕离要伤害皇后,立即喊了起来,“她只是脑子不清楚!”   但慕离只是用刀柄将她击昏了,她身子一晃,软绵绵的倒了下去,昏迷不醒。   婢女们立即将上前将她搀扶到里室去,又来帮慕离清理着伤口上的血污。眼见药纱覆在慕离的伤口上,血却还不停地往外渗,珑曦在旁边看着这一幕,几乎要昏厥过去。   “你没事?”她心惊胆战的看着那道伤口,慕离方才救了自己,她的确感激,但没法将“谢”字说出口。   “你好歹习武那么长时间,只会被人追着跑?”他语气突然变得极冷,“这样子传出去也不嫌丢人?”   珑曦觉得诧异又惊愕,恍惚间,之前那个会跟她顶嘴打架的慕离仿佛又回来了。   “我不过一时没回过神。”珑曦试图争辩,“那可是我母后,我总不能放火烧她。”   慕离看着她这副模样,突然叹了口气,又碰碰她的额头,“只是一点子血,怎么就怕成这样?平时不都是无法无天的么?”   他语气柔和起来,眼中那种清冷的神色也已经消失不见,似乎之前只是珑曦的错觉。   “已经两次了。”   珑曦不解。   “我已经救下公主两次了,公主可要记在心里,日后好还给我。”   谁用他救,这次是她没防备。   “公主分明是脑筋不灵光,为何不愿意承认呢。”他又恢复了那种欠扁语气,“您想想,皇后娘娘方才神志不清,你只要往暗处一躲,再趁她不备绕到她身后,把她打昏不就好了?”   确实不错。   不久后,夕颜也到了这儿。她按捺住心里的恐慌,想去将此事禀报给戚皇,但被慕离拦住。   “都听着,这件事不准对外透露。”他向众人嘱咐道,“此事若是叫丽妃娘娘知道了,免不了又要生事端,皇上也会心烦意乱。”   “可九皇子他已经知道了,正在里面哭呢。”   “放心,我会去劝九皇子的。把这周围的血迹擦干净,若是有人问起来,就说皇后娘娘身体不适,回去歇息了。”   接下来的一个时辰,珑曦整个人都是茫然的,无数婢女在旁边走来走去,她们跪在地上,颤抖的手拿着抹布,试图抹除方才打斗的痕迹,她们都显得十分惊恐。   “皇后娘娘又发疯了……”珑曦听见她们低声交谈着,“这次可比以前闹得更厉害呢。”   她们过的也着实不容易吧,毕竟每天都要面对那么一个阴晴不定的主子。   珑曦受不了外面的血腥气味,便走进内室,却看见泷宣正坐在床边坐着,尚在垂泪。   皇后则静静的躺在塌上,双眼紧闭,面色沉黯,头发凌乱不堪。   泷宣自小是在皇后面前长大的,自然拿皇后当亲生母亲侍奉,听说方才那一幕后,又惊又怕。   “姐姐,为什么皇后娘娘要这样?”他向珑曦问道,“皇后娘娘她……真的患了失心疯吗?”   “别胡说,母后她就是一时头脑不清楚,怪不得她。”   “可就算再糊涂,也犯不上拿着刀追杀别人吧,这是何等恶劣的行为?”泷宣反驳道,“皇后娘娘但凡心中存着善意,就绝不会做出这种事的。”   珑曦一时无言以对,泷宣说的没错,她只是弄坏了一个锁而已,皇后可以臭骂她一顿,但不至于要杀了她。   “姐姐,你说,这世上为什么会有恶人,为什么一个人要伤害另一个人?”   珑曦叹了一口气。这就是年纪小的坏处,泷宣这孩子总纠结于这种无意义问题,知道了又能如何呢,又不能改变什么。   “这有什么稀奇的,想开点吧。”她往桌前一坐,扶住泷宣的肩膀,“你和我,还有父皇,还有母后,甚至你的慕离哥哥,咱们都有可能变成坏人。世事无常,谁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事。”   “咱们才不会……”   “无所谓,泷宣,你如果不想变成坏人,只要记住一点——那些会让自己变成坏的行为,永远都不要去尝试。”   泷宣迷惘的看着她,“不懂。”   “那些恶劣的行为举止,如果你做过一次,那你以后可能就会做第二次第三次,渐渐的,你就会习惯了,你就会不知不觉的变成一个恶人……就是这么简单。”   泷宣好像似懂非懂,他冥思苦想了一会儿,突然问道:“所以,姐姐对慕离也是这样吗?”   珑曦愣了一下,“哪样?”   “因为你欺负了慕离哥哥第一次,所以就会欺负第二次第三次,后来就习惯了,所以一直欺负他?”   “这怎么能相提并论。”珑曦不悦的打断他,“我跟慕离可是私人恩怨,再说了,小时候他也一直欺负我。”   她在遇见慕离之后,将自己的邪恶本性全数倾注到了慕离身上,她用了很多讨厌手段对付慕离,对他恶作剧,甚至丢了他喜欢的玉佩。   然而,她都这么过分了,慕离为何还要舍命保护她?   她又想起第一次遇见慕离时的情景,那时慕离带着恨意的眼神,她还记忆犹新。   那份恨是消失了,还是被埋藏在深处了?   珑曦将那只金丝雀带回了青宫,几个时辰过去了,它还是一副惊恐的模样,不停的乱扑乱叫,折腾的羽毛满天飞。   珑曦凑过去,本想安抚它一下,却吃了一嘴的毛。   这倒霉的鸟。   婢女用各种鸟食来喂它,它一口都不肯吃,只是四处撞着笼子,第二天清晨,它翅膀和爪子上就凝了斑斑血迹。   “这鸟莫不是有病?”她提着笼子晃了晃。吃也不吃,喝也不喝,那它的下场只有一个,撒上孜然当下酒菜。   于是她袖子一挽,亲自去膳房拿了木柴和酱料,准备将它拔毛剔骨烤来吃,但当她回去的时候,发现鸟笼子已经空了。   “我的早饭呢?”她向四周喊道,“谁把那只倒霉的鸟给放走了?”   花园里传来一阵细嫩的鸟鸣声,她循着声音走过去,发现慕离站在假山后面,那只金丝雀正立在他手上,乖巧的啼着。   慕离伸手摩挲着它的羽毛,它不惊也不躲。   “干吗拐走我的鸟?”珑曦从山后跳出来,语气凶狠,“拿来。”   “这金丝雀是我送给九皇子的。”他不紧不慢的说道,“怎么一转眼就落到公主手里了?”   哈,他有种,这才几天,就忘了她这个旧主子,跑去对新主子献殷勤了?   她霸道的宣誓主动权,并伸手去捉它,但它受了惊,一下子扑腾上了枝头。   “它不喜欢公主。”慕离笑道,“估计它也知道,若是落在公主手里,就是死路一条。”   谁稀罕让它喜欢?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不过是只动物,时间一长总能喂熟。   但看着它飞下来,又安安静静的落在慕离手指间,珑曦不免嫉妒。   “它胆儿那么小,为什么会跟你亲近,你用法术迷惑他了?”她讪讪的问道,“为何我用法术就不行?”   “公主的法术太差而已,有什么想不明白的呢?”   “再说一遍?”   “摄心法术,是专门用来驯服飞禽走兽的,若是修炼至顶层,能驱使豺狼虎豹等一干凶兽都为你所用。可惜公主连第二重还没练到,所以只能驯服乌龟锦鲤之类的温顺动物。”   说完,他目光转向珑曦,“想学么?”   她站着一动没动,慕离却转到她身后,从后面握住了她的手。   珑曦感觉到他的身子贴着自己,他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衣裳传了过来。   “放低声音,否则它会被你吓走。”他轻声耳语着,并握着她的手放到树枝下面,“让它放下对你的戒心才行。”   珑曦一转头,便隐约看见他肩上的纱布,她很想问问慕离的伤势如何了,却不知如何开口。   这么想着,珑曦目光又落在他的手上,他虽常年修法习武,但手上并没有茧,且总是温热干燥。   脸也好看,手也好看,他的身子应该也不赖。她想看慕离脱了衣裳后的模样,只是单纯的好奇。   “别分心。”慕离轻轻拨正她的头,制止了她的胡思乱想,“看着它,然后在心里念摄心法术的口诀。”   她耐着性子,在心里默念。那金丝雀在树枝上跳来跳去,最后终于跳到了她手指上,还轻啄了几下。   “厉害。”她大为惊奇。   若是练到顶层,就能激昂那些猪羊之类的都给迷惑,甚至可以指挥它们直接往锅里跳,到时候吃起来可就方便多了。   “据说在中原,金丝雀是极名贵的雀种,但再名贵,也不过是笼中之鸟。”慕离突然说道,“今天我在山上的时候,一见到它,就想到了公主您。”   跟她有什么关系?   “若公主是我的人,那我就将公主关在这深宫里,叫公主只依靠我一个。”   说这话时,他凑近珑曦耳边,声音低沉又诱惑。   “我若是给公主造一个金笼,公主肯进去吗?”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为何突然喜欢女主,嗯,自然是有深层次原因的,后面会解释。 第14章 陈国来使   珑曦听出了这话中的异样,遂惊异的转过头去,但此时,慕离的嘴唇碰到了她的耳尖,她全身一个战栗,遂立即推开了他。   敢说如此轻薄的话,他找死。   “总说要将我赐死,哪次成真了?”慕离笑了,“公主应该学的心肠硬些才行。”   第二天早上,她原本想偷个懒,但五更时分,外面的鸣钟突然敲了三下,一下将她惊醒了。   “怎么了?”   她以为哪儿走水了,遂顶着乱糟糟的头发,惊恐的从被子里探出头,却见夕颜等婢女们正站在床前,准备伺候她洗漱。   “大半夜的你们闹什么妖?”   “公主,已经五更一刻了。”夕颜将衣裳整理好,“皇上刚刚遣人带口信来,要公主赶紧收拾妥当,待会儿好去城门前迎接陈国的大皇子。”   “谁?”   “今日陈国的大皇子会率使者来访,这宫里的人一大早就开始忙活了。”   夕颜将她平日的常服丢开了,换了一件点金红罗长裙。“公主定要打扮的得体些,今日万万不可在陈国皇子面前丢脸。”   “陈国?”她好像有点印象,整个北原大地上,数陈国最为富饶,国力也是最强。   陈国的疆土绵延万里,是四方朝拜的大国,平日里对戚国是不屑一顾的,怎么会大动干戈的派皇子出使?   “怎么昨日没人告诉我?”她不悦道,“此刻准备怎能来得及?”   “奴婢们也是刚得知的。”夕颜叹了口气,“皇上只知会了九皇子,估计是将公主给落下了。”   父皇是故意的,自从丽妃的事件后,已经彻底将她抛弃了。   她有些郁闷,但到底懒得在意这种小事,但不知为何,夕颜今日格外的开心。   “夕颜,你是不是找到如意郎君了。”珑曦诧异的问道,“收敛些,我都看见你的牙了。”   “我是在替公主你高兴啊,我越是看,就越觉得我们公主最漂亮了。”   夕颜笑嘻嘻的替她整理着发带,又拿过盒中金簪,一样一样的在她发髻上比量着。   “公主这般容貌,不知以后什么样的王侯公子才能消受的起。”   她命令夕颜闭嘴。她对成婚并不感兴趣,嫁人并没有打人好玩。   “可公主以后总会看中某个人的。你若是钟情于某个人,就会想嫁于他。”   珑曦觉得自己不会喜欢上什么人。   对她垂涎三尺的倒是有不少,但那些人在见过珑曦吃东西时狼吞虎咽的模样后,都捂着嘴逃走了。   慕离说的没错,她长着一张婉约端庄的脸,却尽干些偷鸡摸狗的事。如果她出生在民间的话,那她肯定是个土匪或者强盗。   没人会喜欢她的。   “这可由不得公主。”夕颜帮她挽上了发髻,“公主的年纪也到了,皇上肯定会给公主选个家世好的驸马爷——要是公主能找个好驸马,也就不会成天拿我们撒气了。”   “我什么时候拿你们撒过气?”她不悦道,“我对你们不好吗?”   “公主对我们是很好,但公主为什么总是欺负慕离呢?”她语气落寞,“慕离一心为公主着想,公主怎么就不领情?”   呸。   “公主,您不要不服气,若是没有慕离盯着您,恐怕这宫城早就被您给拆了。慕离来了之后,公主乖了好多。”   “夕颜,你今天夸我的容貌,有何企图?”   “奴婢有事想拜托公主。”   她就知道,“说来听听。”   “听说陈国的人都喜好吃蛇羹,所以今晚的宴会上一定会有花椒蛇羹这道菜——公主要是心疼奴婢们,就给我们留些蛇羹吃吧。”   “花椒蛇羹?”   珑曦一捂嘴,下意识的就打了个嗝。她害怕吃花椒,甚至闻到花椒的气味就会打嗝。   她也最讨厌蛇,那玩意长长的一条,滑溜溜冷冰冰,就像是从十八层地狱里爬出来的。   长条形,恶鬼的形状。当年慕离用法术弄了条蛇吓唬她,她一直心有余悸。   慕离这混蛋,这辈子就没干过什么好事。昨天他还用话轻薄自己,她都记着,日后一笔笔的算。   “公主,您觉得如何?”夕颜打断了她的思绪,“这蛇肉——”   “再敢吃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就剁了你们!”她不悦道,“老老实实滚去吃烤羊腿!”   午时过后,陈国的车队便陆续的来到了戚国的皇城外,只见城门外黑云一般乌压压的人,摩肩接踵,却肃默无声。   那陈国皇子乘着一辆玲珑宝盖的步辇,由数十人抬着。步辇顶上满缀金玉翡翠,日光一映,竟是流光溢彩。   那会儿,珑曦正躲在附近的城楼上嗑着瓜子儿,一面看着,一面啧啧惊奇。   陈国不愧是穷奢极侈的大国,这些使者们地位不高,却已然是衣着不凡。他们的头顶的冠冕镶了金玉,衣衫兜帽上则挂有各色琉璃彩石,甚至连衣边都是用金线缝制。   男子尚且如此,女子们却是清一色的穿着金比甲,堆满珠翠,粉面红唇,她们发髻高高束起,如同一只只飞燕昂立。   夕颜告诉她,那叫做“冲天髻”,据说,边陲大国的女子都崇尚这种发饰。   “好一群花花绿绿的虎皮鹦鹉。”珑曦赞叹道,“夕颜,把他们抓来当宠物如何?”   夕颜无语。   幸亏她没投胎在陈国,否则每天穿这么丑的衣裳,梳这么丑的发髻,非抑郁而终不可。   戚国的女子历来崇尚简洁利落,且只穿轻盈繁琐且颜色素雅的留仙裙,讨厌奇装异服,讨厌花花绿绿,讨厌张扬的发髻,亦讨厌浓妆艳抹——可惜这几样陈国的人都占全了。   “但是陈国富有。”夕颜反倒很是艳羡,“听说,他们那儿的侍从和婢女也都是穿金戴玉的。”   可不,陈国就像是将“我有钱”三个字写在了脸上,生怕别人不晓得他们富得流油。   下午申时左右,晚宴尚在筹备中,珑曦琢磨着溜进膳房偷几块肉吃,但突然有个内官将她叫住了。   “公主,且跟小的来。”那内官一欠身子,“皇上请公主到偏殿一趟,说要商议国事。”   别逗了,要是现在走了,都对不起这桌菜。   “请公主快些去,休要叫皇上等久了。九皇子和慕离先生也已经在那儿了,小的是特意来请公主的。”   她诧异,“慕离也在那儿?”   慕离不过是个督官,也就比侍从稍微高一级罢了,商议国事还有他的份儿?   珑曦洗干净油腻的手,跟着他去了。   一踏入偏殿,她发现几个位高权重的尚书都在那儿坐着。包括泷宣在内,他们都是清一色红色冠服,但其中混入了一袭白色的身影,那身影正是慕离。   见她进来,众大臣纷纷站起来向她施了个礼,但慕离却无动无衷。   他低着头,正盯着桌上的几封书信看,模样沉静严肃,俨然是个谋士的气度。   看来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难怪戚皇如此欣赏慕离,敢情私下里慕离一直是他的谋士。   “珑曦,坐到泷宣身边去。”戚皇吩咐道,“仔细听着我们的话。”   她走到泷宣身边,莫名其妙的坐了下来。泷宣咳嗽了两声,对她施了个眼色。   这之后他们开始交谈,珑曦听了几句,便明白了来龙去脉——前些日子,陈国的老皇帝重病一场,因其年岁已高,恐其时日不多,如此一来,那大皇子陈垣便琢磨起了皇位。   按理说,陈垣是陈国大皇子,登上皇位顺理成章。但鉴于他本人放浪形骸,奢靡无度,好流连于烟花之地,所以朝中许多臣子反对他。   珑曦了解了。说白了,那陈国大皇子就是草包一个,不学无术,却还妄想坐上皇位——等等,好像跟她蛮像的,但她好歹有自知之明,而且她读过很多书。   陈垣见国中无人支持他,便转而求助于戚国,他希望能单独与戚国结盟,好叫戚国为自己造声势。   一直以来,戚国与陈国关系冷淡,若是此次戚国能够声援陈垣坐上皇位,那定会大大改善两国的邦交关系。   “若是诸位不反对,那戚国便决定与陈垣大皇子结盟。”戚皇缓缓说道,“戚国若能公开支持大皇子,定能增加他登上陈国皇位的胜算。”   “等等——”珑曦身子往后一仰,又随便将脚往桌上一放,“我不同意。”   众人不解。   “你想说什么?”戚皇用一种颇为怪异的眼神看着她,“无妨,说说看。”   “要是让陈垣这么个草包当上皇帝,那陈国的百姓们岂不惨了?陈国是个大国,其百姓数以万计,可不能随便就将那些百姓往火坑里推。”   戚皇听了这话,没做声。这时,对面突然传来一声轻笑,她抬头看时,发现慕离正用一种嘲讽的眼神看着她。   她不由得皱眉。   “公主说的不错,若是拥护陈垣坐上国君之位,凭他兴风作浪的手段,那不出三年,定能将陈国的国力耗尽。”   “既然你明白这点,为什么还提出这个法子?”   “因为这跟咱们无关。”他冷冷说道,“陈垣若是能当个昏君,他就能将陈国搅得天翻地覆,那恰好是对我们戚国有利的局面,这正是我们需要的。”   慕离这个人,历来只看利弊。   “拿成千上万的百姓做赌注,这手段未免太不光彩。”   “公主是有悲天悯怀的心肠,只可惜用错了地方。”   慕离是在跟她顶嘴吗?方才这番话十分刻薄,语气也是极富攻击性。   她下意识的看了戚皇一眼,但戚皇坐在上面,冷眼看着她跟慕离一来一去的交涉。   她继续摇头,“陈垣是个残暴的恶棍,人人皆知。若是戚国公开支持这么个草包,难免会落人口舌,这对戚国的名声可没好处。”   何况,谁能保证陈垣日后一定会对戚国感恩戴德?若是他日后翻脸,戚国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公主不必担心这个。”慕离立即接过她的话,“陈垣这种人的心思太好琢磨,他目光短浅,刚愎自用,要操纵他很容易。”   在他眼里,谁都可以被操纵的吗   说着,慕离拿起了桌上的信,“这是陈国探子发过来的消息,陈国那边的形式跟我们估计的一样。”   “什么形势?”   “很简单,我们编织了一些故事和谎话,蛊惑了陈国的百姓,让他们以为陈垣未来会是个称职的皇子。”   说完,慕离丢下信,动作随意又漫不经心。   “百姓么,煽动起来容易的很。只要咱们再放些风声出去,陈国的民心定会完全倾向于陈垣的。”   这似乎是早已商议好的决定,只是由慕离传达给她而已。   其余大臣们喝着茶,互相低声议论着,气氛极其闲适。若不是他们正儿八经的穿着冠服,那这简直就是一场品茶会。   她正琢磨着怎么反驳时,戚皇突然发话了。   “珑曦,你先下去。”   “嗯?”   “你且下去,朕跟诸位大人还有要事商议。”   就这样,她被赶了出去。   她一脸茫然的站在殿外,徘徊了好一会儿后,觉得难过万分。   父皇若是觉得她错了,大可骂她,为何要将她赶出来?众目睽睽之下,这未免太伤她面子。   既然没人在意她的意见,何必还叫她过来?   不知不觉间,她沿着湖边走到了花园的亭子里,亭中空无一人,但石桌上放着一幅画,竟然是她的画像。   画像中她穿着一件红色纱裙,枕在湖边的花丛中睡着了,整幅画用了极其浓重的朱红丹色,像是火焰一样燃烧着。   谁又随便画她的像?胆子不小,她可没穿着红色裙子在湖边睡过觉,这幅画应当是全凭臆想画出来的。   她向来不喜浓艳的颜色,所以只有一件红色的衣裳,那裙子名叫丹若浮纱裙,是用轻盈且薄的红色罗纱缝制而成,远看上去像是浮烟弥散,裙裾又像是石榴花的褶皱。   她很喜欢那件裙子,但因为经常练武,那裙子繁复的裙裾和长摆着实不方便,便没什么机会穿。   “画的实在好看。”她忍不住承认这点,谁会画她画的这么像?   她正盯着这幅画出神时,突然就有一双手从背后伸过来,冷不丁的就捂住了她的眼睛。   她一惊,手上发力,毫不留情的一掌拍过去。 第15章 夜宴   那人跌下亭子,惨叫一声。周围的婢女们连忙围上去搀扶起他,珑曦定睛看时,才发现那人是泷宣。   “怎么是你?”珑曦大惊失色,立即上前搀扶起他,“没摔坏吧,要不要叫太医?”   “不碍事。”泷宣强颜欢笑,“是我大意了,珑曦姐姐身手那么好,不可能会轻易被我偷袭。”   他出来做什么,也被父皇赶出来了?   他被婢女搀扶着走进亭子里,见桌上铺着那副画,神色一振。   “姐姐,觉得这画如何?”   “这是你画的?”   “是慕离哥哥画的,但被我给抢了过来。”他面带得意,“姐姐你看,慕离哥哥的画技果真是绝顶。”   一听说是出自慕离之手,珑曦对这画的好感立即消失的无影无踪。   慕离如今是泷宣的督官,不仅陪着泷宣念书,还教泷宣抚琴作画,二人亦师亦友。珑曦看在眼里,自然是吃味的,毕竟从前跟泷宣最亲密的人是她。   泷宣见她脸色极差,便知道是因为方才的事。   “姐姐,休要将方才的事放在心上,父皇他并非是赶你出来,只是有些话无法对你说出口罢了。”他安慰道,“无论如何,父皇他有自己的考量,咱们只要听话就是。”   她当然懂,只是觉得膈应。方才慕离看她那眼神,似乎把她当成个无知的小丫头。   都说慕离是个聪明人,但珑曦觉得他实在没人性。这种人存活于世,对戚国百姓是大有裨益,但对其他国的百姓就是灭顶之灾。   “我知道姐姐心里不舒服,但国与国之间的争斗就是如此,无所谓谁对谁错。”泷宣劝阻道,“只要能为本国百姓谋利,哪怕他国山洪海啸呢。”   珑曦先是一惊,随后琢磨着他这话,不由得笑了。   “泷宣,瞧你这话说的,我读了这么多年的书,只记得书中有教如何礼义廉耻,而不记得书中有教如何祸国殃民啊。”她悠悠说道,“你果然比我更适合当国君。”   泷宣听了这话后,脸色骤变。   “姐姐,你是在责怪我吗?”   “没有,你别多心。”珑曦立即握住他的手,“泷宣,你记住,父皇叫你怎么做,你就怎么做,你未来是要当君主的人,你要学的是怎么治国,万不可像我一样,总在这种小事上纠结。”   泷宣一怔,随即低下头。   “但是,姐姐不喜欢我变成这样吧?若是我当个无情的君主,姐姐会讨厌我吗?”   “你当国君是为了整个戚国的百姓,又不是为了我。”她摸了摸泷宣的头,尽量学着慕离那样柔和的语气,“你放心,不管你以后变成什么样,我都会理解你的。”   珑曦知道,戚皇曾亲手挑起过无数场与别国的战争,他只随手在奏折上一划,就能导致无数百姓流离失所,陷入纷战之乱。   日后泷宣也会变成这幅样子,也会像戚皇一样冷酷无情,但这又有什么法子,一旦打起仗来,数万条人命不过就是一串数字。   正说着时,婢女将泷宣的药汤端了过来,泷宣一闻见那气味,就连连摇头。珑曦哄了他半天,他也不肯就范。   最后珑曦没法子,只得擦了擦手,爬上了旁边的一颗槐树。   近日来天气回暖不少,树上的槐花开的极好,她摘了满满的一捧,又跳下树来。   “喏,喝吧。”她将槐花撒到了那药汤里面,“现在这汤是甜的了。”   泷宣诧异的看着漂浮在汤上的花朵,“这个真的管用?”   “你懂什么,以前我半夜肚子饿了,就直接跑到花园里摘花瓣吃。”她用勺子搅着药汤,“吃来吃去,还是槐花最香甜了。”   曾经有一段时间,花园里的植物叶子上总带着牙印,搞得花匠们都很纳闷,只以为是什么动物偷溜进来啃上去的。   其实那些牙印都是珑曦的,珑曦将那些植物挨个咬了一遍,只是想知道哪个好吃。   “咱们这样乱吃东西,被婢女们知道了,会骂咱们的。”   “不叫她们知道不就好了?就把这个当成咱俩的秘密。”珑曦嘘了一声,“赶快把药膳喝了,然后我带你去膳房偷好吃的。”   泷宣有些犹豫,他一直乖巧的很,从不敢做那些惹祸的事。   “姐姐,偷吃可是没规矩的行为。况且厨子们都被你偷怕了,那膳房的管事,成天到父皇跟前诉苦呢。”   珑曦无奈,她实在是哦今天她只吃了五顿饭,离填饱肚子还遥遥无期。   “你等着瞧,今下午我亲眼看见厨子将一大块羊肉藏了起来,他想防止我偷吃,门儿都没有。”   她正说着,却发现泷宣目光越过自己,朝后方看去,同时脸上露出了喜色。   “慕离哥哥——”他喊了一声。   珑曦只听得一阵脚步声,转眼看时,慕离已经来到亭子里,若无其事的在珑曦身旁坐下。   泷宣一见到他,就开心的要命,像是寂寞中的狗子遇见了同伴。   他缠着慕离撒了会娇,见天色晚了,便将附近的婢女招过来,由她们搀扶着离开了。   见泷宣走了,珑曦抬脚也要溜,慕离却叫住了她。   “公主,去哪儿?晚宴就要开始了。”   “关我屁事。”   “膳房今日烤了新鲜的羊肉,不想尝尝?”   一听见“肉”这个字,她没出息的停下了脚步。   “公主,过来。”慕离朝她一勾手,又随手一指旁边的石凳,“坐到我身边来不好吗?”   她摇头,“不。”   “公主喜欢这画吗?”他将桌上的画拿过来,手指划过画上人的脸,“我可是画了整整一天,公主可还满意?”   “为什么画我穿着红裙?”她别扭的问道。   “因为我喜欢看公主穿红色衣裳。”他笑盈盈的说道,“在我看来,公主穿红色的时候最好看。”   珑曦盯着他的脸发了会儿呆,然后在心里叹气。慕离这张脸她已经看了九年了,为何就看不腻。   不,她不可被迷惑。她才是整个戚国最美之人,她应当多照照镜子,以便找回点自信。   “公主是为了之前的事生气?”慕离又问道,“就因为我在议事时顶撞了公主?”   “呦,我可不敢生气。”她随手折了一枝花,拿在手上把玩着,“您老是父皇身边的大红人,我这个公主得识时务,以后得敬着你才行。”   慕离被她这副阴阳怪气的语调逗乐了,弄得她又尴尬又窝火。   “公主别生气。”他用一种撒娇似的软糯语气说道,“若是公主肯原谅我,我就去给公主捉只蛐蛐来玩,如何?”   “呸,我不要。”   “不要?”他语调悠悠一转,“那我可就捉了送给九皇子去了。”   又来这一手,每次有什么好东西,他就先送给泷宣去,金丝雀也是,别的什么东西也是。   在慕离心里,泷宣就是比她重要。   “你尽管去啊。”她冷冷说道,“泷宣就在前面,你去追他啊。”   她站在那儿生着气,慕离却揪住她的一只胳膊,将她拉到旁边坐下,又打量着她的脸。   “把嘴上的胭脂擦了吧。”   “什么?”   慕离没回答,而是用一只手捧住了她的脸,又拿过一方巾帕,在她脸上蹭了几下,硬是将她脸上施的妆都拭掉了。   “你哪儿有毛病?”她将慕离推开,“夕颜说我不能素着一张脸去夜宴——”   “您最好还是听我的。”他一手抬着珑曦的下颚,神色异常认真,“公主这张脸,施了妆后实在过于娇媚,被不怀好意的人看见了,只怕会生出事端。”   “譬如说谁?”   “譬如说大皇子,您要尽量躲着他。若被他盯上的话,你可能要受些苦。”   说完,他擦干净弄月的脸,还捏了捏她的鼻子。   珑曦本想跟他吵一架发泄发泄怨气,但一来二去还是被他弄得没了脾气。   “走吧,晚宴快要开始了,公主可不能缺席。咱们现在去还能赶得上。”   她被慕离拉住胳膊站了起来,这时,她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虽然她是主子,但慕离说什么,她就会做什么,完全没有反抗的余地。   对慕离而言,操纵别人是很容易的事。   她怏怏不乐的回到宴会,发现戚皇和众大臣都已经入了席。坐在她对面的就是那大皇子陈垣,正举着酒杯,与戚皇谈笑风生。   他模样倒是英挺,看着一表人才,可惜眼神中带着粗暴乖张,那股戾气一览无遗。   他高傲的扫视了宴上的众人,冷不丁瞧见珑曦之后,愣了一下。   “这位,想必就是珑曦公主了?”陈垣见她来了,立即起身一拜,在打量过珑曦后,眼中露出一丝异光。   “传闻戚国的珑曦公主面容不凡,非寻常女子可及,如今一见,可真叫我开了眼界。”说着,他忙不迭的饮了一口酒,“公主,晚宴散了之后,可愿与我到园子里去交谈一番?”   “不愿意。”   他胆子也太大,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就对她说出如此不庄重之语,可曾将她父皇放在眼里?   说完,她径自入了座。陈垣被碰了一鼻子灰,倒也没恼,只是微微一笑坐了回去。   慕离挨着她坐下,又呈给她一副干净的筷箸,但珑曦冷着脸不理他。   “公主?”   “闭嘴,别烦我。”珑曦喝到,“我不想跟你说话。”   慕离果然没再吭声。她没心情吃东西,便不停的喝着酒。慕离三番两次的试图拦下她的酒杯,都被她瞪了回去。   另一边,戚皇跟那陈国大皇子一来一去的聊着,至于交谈内容,无非是你来我往的客套,珑曦只听了几耳朵,就觉得没劲的很。   当酒过三巡时候,珑曦突然觉得不对劲——陈垣的目光自始至终都流连在她身上,眼神别样的意味深长。   珑曦倒不在意别人盯着她流口水,毕竟都习惯了,按照以往,别人屈服在她的美貌之下她只会感到得意。   但陈垣这目光太过炽热和怪异,她隐约从那目光里察觉到一丝贪婪,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果然是传说中那个风流成性的草包皇子,实在名不虚传。   珑曦狠狠剜了陈垣一眼,但陈垣似乎会错了意,反倒向她投来一个猥亵的笑。   她本来脾气就差,又喝了酒,冲动之下实在忍无可忍。   就在陈垣发骚时,她拿出腰间的软鞭,腾地一下站起身来,挥鞭将陈垣的酒杯抽翻在地。   那声音像是破雷一样,众宾客正相谈甚欢,都被这声音吓住了,纷纷看过来。   陈垣冷不丁的吃了她一招,酒水洒了一身,只得尴尬的坐在那儿,脸色难看至极。   “干吗一直盯着我?”珑曦将一只脚踩在桌子上,“就不能收敛点吗?”   众大臣知道珑曦要闹事,纷纷露出痛苦的表情,他们似乎又想起了珑曦幼年在朝堂上大骂下流话的场景。   “珑曦,坐下。”戚皇不悦的说道,“众使臣都在这儿,你太没规矩了。”   “没规矩的是谁?父皇,他可一直对着我流口水。”珑曦用鞭子毫不留情的抽了他面前的桌子,“我又不是骨头,你就馋成这幅德行?”   那陈垣脸红一阵白一阵,似乎恼羞成怒,但很快他就平静了下来,并举杯道歉。   “珑曦公主,失礼了。”陈垣笑的礼貌又和善,“今晚我多饮了几杯,不知不觉的就往公主那边扫了几眼,若惹的公主不高兴,还请公主见谅。”   说着,他亲自斟了一杯酒,端到珑曦面前。   “这一杯酒,算是我向公主赔罪,希望公主能给我几份薄面。”   珑曦正想继续教训这人,但慕离突然按住了她的胳膊。   “公主,别这样。”慕离沉声对她说道,“你如此羞辱陈国的皇子,若是把他惹恼了,他日后定会对戚国实施报复,到那时,受苦的只会是戚国的百姓。”   他说的有道理。见众人都看着自己,珑曦闭上了嘴,怏怏不乐的接过那杯酒喝了。 第16章 伺机报复   接近戊时的时候,珑曦实在受不了宴会上的沉闷气氛,便偷偷溜了出去。   临走前,她特意威胁了慕离一通:“你若敢告诉父皇我跑了,我便用饭叉戳死你。”   慕离乖乖点头。   夕颜正在外面传递酒菜,突然见珑曦像只猫一样,蹑手蹑脚的从后门爬了出来,将她吓了一跳。   “不好,公主又要撒酒疯了!”夕颜大惊失色,“快,快叫侍卫拿绳子来!”   几个月前,珑曦也是喝大了,愣是把一堆馒头当成了鸡蛋,坐上面孵了一夜。   “你乱叫什么,我没喝醉。”珑曦不悦的看着夕颜,她好不容易溜出来,夕颜这一叫都露馅了。   “公主,您又要干什么去?”夕颜成日为她操碎了心,“厨房里可没菜让您偷了。”   珑曦没理她,径自朝花园里走了过去,夕颜见她脚下有些不稳,连忙上去搀扶着她。   “公主,听说您方才跟陈国大皇子闹起来了?”夕颜小心翼翼的问道,“恕奴婢直言,大皇子只来了一次,就算公主厌烦他,忍一忍也就过去了。当着众人的面斥责他,他会怀恨在心。”   她就是故意的,像陈垣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就应该当众羞辱他,让他丢脸,这样他才会长点记性。   方才青梅酒喝的多了些,被夜里的凉风一吹,头晕的很。她走到湖边的凉亭里,歪坐在席塌上,开始打瞌睡。   夕颜见她难受的很,便在一旁给她打扇。   但很快,一阵调笑声就打断了珑曦的清梦,她睁开眼时,发现一群人已经来到了亭子下,为首的赫然是那大皇子陈垣。   珑曦立即向后缩了缩身子,想悄悄躲起来,但陈垣一眼就发现了她,遂大跨步走进亭子。   “好巧,居然在这儿遇见了公主。”他笑的十分惬意,“公主怎么先行离开了?这夜宴还长着呢。”   “呀,原来是大皇子啊,有失远迎。”她勉强扯了扯嘴角,“听说大皇子酒量不错,这么快就撑不住了么?”   “酒水虽美,但怎及公主万分之一?”他熟练说着撩拨的话,“这宫城中的夜色如此之好,公主不妨尽一下地主之谊,带我四处逛逛。”   珑曦刚想破口大骂,但夕颜抢先一步开口了。   “大皇子,公主她累了,您就让她歇会儿吧。”夕颜恭敬说道,“您若是想逛,奴婢可以带您逛。”   夕颜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要是跟这色鬼在一起,肯定要被他占便宜的。   “夕颜,退下。”珑曦不悦道,“大皇子,你自己没长脚吗?就这么几座亭子几片湖,你就算去侍卫的值房找条狗牵着,它也能带你逛完一圈。”   陈垣早就预料到了这种情况,倒也不生气。他朝后挥了挥手,一个侍从走了上来,手上托着一个银托盘,盘里还放着件缀满琉璃彩石的衣裳,看起来颇为华贵。   “这是我从陈国带来的,原本是要呈给皇上的贡品,但我情愿用它讨公主欢心。”他微微一欠身子,“公主请看。”   珑曦睁开一只眼,用手指挑起那衣裳的一角,立刻嫌弃的收了回来。   真逗,想讨别人欢心,就拼命送对方金银翠玉吗?   “我们戚国人,从来不穿这种花花绿绿的衣裳。”   “花花绿绿?公主可瞧仔细了,这是宫廷匠师用上乘染料漂染出来的,又由无数女工耗费百日,用缠丝缝绣而成……”   “省省吧。”珑曦懒洋洋的将其推了回去,戚国人推崇的是素雅淡丽,只有戏子唱戏的时候,才穿这么俗气的鲜艳衣裳。   听了这话,陈垣明显生了气,遂一挥手,竟将那衣裳丢进了旁边的湖里。   “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他脸色变了,“看清楚我是谁,我是陈国即将继任的国君,依我陈国的国力,只要一句话,就能将你整个戚国夷为平地。”   没出息。珑曦默默叹着气,既然是陈国未来国君,那何必跟她这个小姑娘一般见识?   “大皇子,您急什么啊。夕颜,快去——”珑曦一挥手,“去把河里的衣裳给我捞上来。”   “公主,您不是嫌那衣服花花绿绿的吗?”夕颜故意问道,“捡回来有什么用?”   “谁说没用,天冷了,可以拿那衣裳垫狗窝,让狗也高兴高兴。”   陈垣气急,却又不知该怎么还嘴,最终涨红了脸拂袖而去。   这个煞星,可算走了。   眼看着他离开,珑曦心满意足的躺回竹席上,享受着片刻的宁静,但很快她就觉得一阵恶心呕吐,吹了冷风后,脑袋也越发的晕。   夕颜没察觉到她的异样,还在一旁喋喋不休着。   “公主说的没错,这大皇子确实太不像话,竟然大庭广众之下对公主说这种威胁的话,这若是被皇上知道了……”   “夕颜,把嘴皮子收起来,赶紧去给我弄点醒酒汤。”她捂住自己的嘴,“我觉得我要吐了。”   “公主吃坏了东西吗?”   肯定是因为陈垣,一看见他的脸,她就想吐。   夕颜领了命,匆忙离开了。珑曦躺在那儿翻来覆去,只觉得浑身发烫。   真怪,不过是多喝了几杯酒,怎么会难受成这样?   她想跳进水里去凉快些,但身子仿佛有万斤重,脚下一步也迈不开。   她辗转反侧了许久,正痛苦不堪时,突然觉得有一样冰凉柔软的东西在碰触自己的脸,她正热得很,遂一把扯过那东西,贴在了面颊上。   一阵风吹过,将一阵花香气带了过来,她细细嗅着这阵香气,莫名觉得舒畅了许多。   “公主,怎么了?”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她立即睁开眼睛,竟一下跟慕离的目光对上。   “你在这儿干吗?”她意识还迷迷糊糊,只以为自己在做梦。   “公主身上烫得很,可是生病了?”   “你才有病,我从来都不生病。”她不耐烦说道,“怎么做梦你也要来掺和一脚?烦,滚。”   “公主抓着我的手,我怎么滚?”   手,谁的手?   珑曦侧了侧头,发现自己正枕在慕离怀中,而他的一双手正覆在自己额上。   她立即推开慕离,打了个滚,滚到了台阶下面去。   悄无声息的凑过来,莫不是想暗算他。   “公主这是哪儿的话?”他一脸无辜,“方才我见公主睡在这儿,就上来瞧您,但公主突然抓住我的手,不肯让我离开——”   “闭嘴,闭嘴。”她恼怒起来,“走,都说了不想看见你。”   慕离默默的站起身,拂去衣上的灰尘,离开了。   珑曦坐在地上,觉得头越发的沉。扶住栏杆勉强站了起来,往前走了几步,但腿一软,差点又栽到地上去。   她跌跌撞撞的来到湖边,用冷水洗了脸,还将全身弄得湿漉漉的。太热了,实在太热了,她想要躺在湖水里睡个觉。   但又想到,今日陌生的宾客太多,如果他们路过这儿,见她浮在水面上,没准又会以为她是投河自尽了。   算了,还是回青宫去。   趁着意识清醒了片刻,她立即朝青宫的方向走去,但当转入花园的小路上时,突然听见黑暗里传来了脚步声。   这脚步声不像侍卫,也不像婢女——侍卫们的脚步声是沉重且有力的,婢女们则是快速又小心,这是刻意训练的结果。   但这阵脚步声不同,来人似乎刻意想要隐藏自己的行踪,遂故意放轻了脚步,但由于身手太过笨拙,反倒欲盖弥彰。   该不会又是泷宣,这小子被慕离教坏了,最近怎么总学着吓唬人。   起先她没在意,但那脚步声一直跟在她身后,越来越近。直到最后,旁边的黑暗里突然跳出两个人,一左一右的揪住珑曦的两只胳膊,并将她扑倒在草地上。   珑曦吃了一惊,想要叫出声来,但又一只手伸出来,捂住了她的嘴,那人是是陈垣。   “怎么样,小公主,还硬气吗?”陈垣眼睛眨也不眨的瞪着她,里面布满血丝,语气凶狠,“我要的东西,没有能逃过我手掌心的,你跑不了。”   珑曦挣扎了片刻,她想放火,手却无力的垂下去。   这几个人显然没怎么练过武,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压制住她?   她突然想起陈垣之前给她的那杯酒,对了,怕不是他在那杯酒里动了手脚。   里头肯定掺了什么东西,才会让她一直头晕。既然会带着药去参加晚宴,陈垣怕不是早就盯上她了,混账。   “给我把她带回房去,看我怎么收拾她。”陈垣围着她转了一圈,显得神清气爽,“给我找不自在,定要让你付出代价。”   “大皇子,你干吗总是缠着我,难道你没见过女人吗?”珑曦强颜欢笑,“据我所知,大皇子每次出宫巡视的时候,都会随意掳掠民间的貌美女子,然后蓄养在宫中,那些可都是容貌上乘的女子,难道大皇子还嫌不够?”   “美人易得也易逝,正是因为之前那些得来的太容易,所以玩玩就腻了。”陈垣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一双眼睛在她身上扫视着,“我早就听说,戚国女子都有弱柳扶风之姿,所以倾慕已久……”   “你敢。”她语气骤然冷了下来,“我戚国的女子你不配染指。”   “我自然敢,就算我对你做了什么,也没人敢追究我的罪。”他干笑两声,“小公主,你放心,我不会染指你们戚国的女子,我只染指你一个就够了。”   他似乎还挺得意,但他旁边的那两个侍从犯了难。   “殿下,这不妥吧,这可是戚国的公主啊。”他们劝阻了一番“在戚国的地界上绑架他们的公主,这可是……”   “公主算个屁,等本殿当上陈国皇帝的那一天,整个戚国也迟早是我的。”他语气狂妄到了极点,“到时候,别说戚国的公主,就是那老皇帝,也要跪在我脚下求饶!”   “那殿下的意思是——”   “先把她藏到我房间里。明天咱们的车队出发的时候,悄悄将她一并带走,把她带回陈国去。”   这么个小美人,怎么能放过她?   “他们若是发现公主不见了,肯定会四处找寻的,没准会怀疑到我们头上来。”   “那你们就在这周围制造些脚印什么的,伪装出珑曦公主被刺客抓走的模样,撇清咱们的嫌疑……我说,这不是你们的强项吗,还要我教?”   混账,她真的要被绑架到陈国去?   这大皇子简直是色胆包天,若是这件事败露,不仅戚国与陈国之间的交情会荡然无存,甚至有可能面临交战。   珑曦挣扎了几下,徒劳无功。他们捂住珑曦的口鼻,硬是将她拖走了。 第17章 鸟穷则啄   正当她绝望时,陈垣脸上的表情突然凝固了,紧接着,他像是被一双隐形的手揪了起来,重重撞到了一旁的石头上去。   他被摔了个半死,好半天后才从地上爬起来,疼的呲牙咧嘴,两个侍从连忙去搀扶他,却被他一把推开。   “谁搞的鬼!滚出来!”   一通叫喊后,慕离踩着溪水从假山后走了过来,他神情平静且闲适,像是突然散步走到这儿的。   “呦,我当是谁呢。”陈垣认出了他,明显松了口气,“你是什么人,珑曦公主的面首?”   慕离没说话,他俯下身子检查着珑曦的脸,发现她额头上多了条伤口,遂将帕子捂在了伤口上。   “方才我在湖边散步,碰见一个婢女慌慌张张的跑了过去。”他拭掉伤口附近的血迹,“她说,她看见陈国的皇子在欺负我们公主,我原本不信,没成想竟然是真的。”   “这位仁兄,我觉得,你这个想法很是狭隘。”陈垣虽然恼火,但又忌惮慕离的本事,不敢说重话,“我只不过跟公主闹着玩……”   “大皇子,你还真是喝糊涂了。世人皆知我们公主容貌出众,可也不是任你玩弄的。”   “哎,哎,哪有你说的这么严重。”陈垣听后,尴尬的笑了起来,“误会,都是误会,我可没想怎么样——我说这位,嗯,这位不知名的仁兄,你应该会帮我隐瞒这件事吧?”   “我知道大皇子的心思,可你羞辱公主,等同于是在羞辱戚国。若被皇上知道了,恐怕会撼动两国的关系。”   陈垣被揍了一顿,又被冷风一吹,头脑终于清醒,意识到了这件事的严重性。   “别这么扫兴,我不过是酒喝多了,一时没控制住。”他笑的很勉强,“陈国与戚国是百年之好,断不可为这件事伤了和气。”   珑曦本以为慕离会为自己报仇雪恨,但慕离接下来的一番话,劈的她外焦里嫩。   “我明白,大皇子方才只是一时糊涂,绝非有意为之。”   “你说什么呢?”珑曦忍不住喊了一声,慕离也疯了?陈垣那混蛋明明是想绑架她,然后玷污她,慕离居然还帮陈垣说话?   “大皇子,您还是乘步辇到宫外避一下吧,免得叫人生疑。”慕离起身,露出了令人安心的笑容,“放心,我会帮您解决这儿的事,公主也绝不会追究的。”   珑曦怀疑自己耳朵有毛病。   慕离说的是戚国话吗,她怎么听不懂。   “好,好好好,这位仁兄,虽然不知道你的名字,但这份恩情我铭记在心。”陈垣感激的朝他作揖,“若是日后有机会,定当报答。”   “还是现在就报答吧。”他伸手指了指陈垣身上的披风,“大皇子,把你的披风赠与我如何?”   陈垣低头看看自己,“你喜欢这个?给你,拿走拿走。别说披风,你要裤子我也当场脱给你……”   “大皇子,听我一言。”慕离打断陈垣的话,“以后万不可再做这种事了。”   “你……”   “这是最后一次。”他的声音骤然冷了下来,“若是日后大皇子再对公主心怀不轨,可能会招致杀身之祸,望大皇子谨记。”   这番不敬的话让陈垣不悦,他刚想开骂,但看着慕离面若冷霜的眼神,仿佛利箭一般,令他莫名的畏惧了几分。   他佯装镇定的理理衣裳,又一招手,带着随从落荒而逃。   珑曦想站起来给他一巴掌,但力不从心。   “你来真的?就为了一件披风,你就把我卖了?”   慕离整理着那件披风,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你为什么放他走了?我想杀了他。”珑曦已经尽力想让自己平静下来了,但声音还在发抖,“他差点把我……”   “你不能杀他。”慕离将那件披风穿在了身上,语气淡然,“公主,陈垣他必须活着回到陈国,而且要顺利当上国君。若是他死了,那咱们布置好的棋局可就全乱了。”   又来这一套,她实在烦死这套说辞。   什么朝堂争斗,争权夺势,都是混蛋与混蛋之间的把戏,她从来都不在乎——反正父皇也不在意她的看法。   “那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她质问道,“不管陈国做什么,戚国都必须全盘接受吗,戚国就甘心受他们的羞辱?这算什么,这未免太没骨气了。”   “公主,你必须相信我。”慕离的神情异常认真,“我会帮你出这口恶气的。”   就在这时,沉重有序的脚步声响了起来,似乎有一队侍卫巡逻至此。与此同时,慕离突然揽住珑曦的身子,将她推倒在了草地上,并且整个人压了过来。   “你你你,你干什么?”珑曦以为他要偷袭自己,不由得挣扎一番。但抬头看时,慕离的脸距离她只有咫尺之距。   他的气息扑打在她脸上,她闻到了熟悉的香气。不知为何,她突然全身僵硬,甚至忘了眨眼。   片刻后,一阵絮语声响起,侍卫们已经赶了过来,领头的是个婢女,她见到这一幕时,一脸茫然。   “慕先生,怎么是您啊?”婢女打量着慕离的脸,“我明明看见陈国的皇子在这儿欺负我们公主……”   “陈国皇子早就回殿歇息了,怎么可能在这儿闲逛?”慕离将珑曦从草地上拉了起来,若无其事拂去了身上的草屑,“我正教公主练武,干吗这么大惊小怪?”   侍卫听此,不悦的瞥了那婢女一眼:“你刚才不是说公主在喊救命吗?慕先生穿的袍子跟陈国皇子的一模一样,所以你看错了吧?”   婢女哑口无言。   “下次再敢谎报,定要拿你是问。”   侍卫们向珑曦赔了罪,立即离开了。那婢女狐疑的看了他们一眼,也低头告退了。   珑曦正坐在地上愣神时,慕离却拉住她的一只胳膊,她以为是要扶自己起来,但对方却勾住她的腿,横抱起了她。   她下意识的叫喊出声,但慕离将外衣上的兜帽给她戴好,尽量使其遮住她的脸和身子。   “公主,别乱动,您太重了。”他声音冷漠,似乎在责怪她的胡闹,“以后少偷吃,这皇宫可养不起您了。”   她被慕离一路抱回了青宫,枕在慕离怀里的感觉实在不坏,他双臂十分沉稳有力,身上香囊的气味也好闻,珑曦静下心来,甚至能听见他的心跳声。   他这心跳声仿佛能催眠般,珑曦昏昏沉沉,很想睡一觉。但她没忘了自己还在生气,于是到了青宫之后,狠狠在慕离胳膊上咬了一口。   “给我松手。”   慕离本想将她放到床边,被她这么一咬,很干脆的松了手。   珑曦一时没防备,像个麻袋一样滚到了床上去。   他还真松手,她就是随口说说。   但他没回应,而是径自走了出去,似乎是吩咐婢女去做醒酒汤了。珑曦抱着枕头迷瞪了半天,再一睁眼的时候,慕离正坐在床前,用帕子拭着她鼻尖上的汗珠。   “要喝醒酒汤么?”   珑曦拍开他的手,让他滚。   “公主怎么不相信我?”他无奈的笑了,“我说了,公主若是受了委屈,我必定会让那人加倍奉还。”   “加倍奉还?你还有脸说这话?”她冷声道,“陈垣他不是完好无损的离开了吗?”   “是吗?”他露出玩味的神情,“那您等着瞧。”   珑曦忿忿的看了他一眼,便去喝婢女送来的醒酒汤。慕离见她不理睬自己,往桌前一坐,开始剥一颗石榴。   红色的石榴籽一颗颗的滚落在透明的缠丝玻璃碗里,像是红宝石在互相撞击的声音。不消片刻,慕离手指上也沾满红色的汁水,像是一块白绸上染了血色。   珑曦用碗挡住自己的脸,透过指缝悄悄看着这一幕。   慕离的确很会照顾人,虽然他是个混蛋,但他能向四周散发一种让人安心的氛围。   珑曦经常像这样偷偷的观察他,躲在树上,躲在房梁上,或者趁他睡着时。   她希望慕离私下能做出一些不规矩的举动,然后被她抓个正着。譬如说偷懒,偷吃她的点心,或是偷偷的在背后咒骂她,或是往她的汤里吐口水——但没有,这些事他从来没做过。   她确信慕离是讨厌自己的,至少幼年时的他是讨厌自己的,但慕离似乎从来没想过暗中报复她。   他想假装一辈子的君子?   珑曦喝完醒酒汤,突然就觉得哪儿不对劲,今天怎么没听见金丝雀的叫声?   金丝雀的笼子是放在门口长廊上的,平常它那张嘴一天到晚叭叭叭的乱叫,今天安静了,反倒令整个青宫阴森森的。   珑曦来到廊上,想要给它喂些水,却发现笼门是敞开着的,里面只剩下几根黄色的羽毛。   “鸟呢?”她一下子急了,“笼子门怎么被打开了?”   “是我打开的。”慕离不紧不慢的开口道,“刚刚我把它放走了。”   慕离莫不是有病?它那么笨,身子又那么弱,万一在外面饿死了怎么办?   她回到床边穿了鞋,打算遣人出门去找,但被慕离一把按住了。   “公主,总这么火急火燎的做什么。”他舀了一勺石榴,送到珑曦嘴边,“吃了再去找也不迟。”   她在气头上,遂将头一扭,不肯吃。   “张嘴。”慕离举着勺子的手一动没动,“石榴是解酒的,喝了那么多酒,晚上没准又要闹起来。公主忘了上次喝醉了学鸡叫的时候吗?”   珑曦犹豫不决,但就在这时,夕颜慌慌张张的跑进了殿内,口里还不停嚷嚷着。   “不得了,公主又不见了,你们赶快去找,赶快去通知慕离……”   但一抬头,见珑曦安然无恙的坐在床上,她立即松了口气。   “公主,您吓死我了,我刚才去给您送醒酒汤,结果没看见您,奴婢以为您又跑哪儿去撒酒疯了呢。”她抚着自己的心口,“外面可出大事了。”   “谁出事了?”   “陈国的大皇子呗。半个时辰前,大皇子乘着步撵到宫外去巡视,在路过一片树林子的时候,突然有一只鸟飞了出来,让他受了惊,而且还……啄伤了他的一只眼睛。”   珑曦看着外面空了的鸟笼子,突然明白了什么。   “他伤的很重吗?”   “不好说,他从步辇上摔下来了,太医正给他诊治呢,摔伤倒是没什么,在床上修养个大半年也就无碍了。但那只眼睛伤得很重,估计会保不住呢……”   慕离放下勺子,回到桌前用帕子拭干净手。珑曦偷偷看了他一眼,见他侧脸的轮廓在灯火下添上了一层阴影,显得疏离且淡漠。   肯定是他指使那只金丝雀去对付大皇子的,他的法术能随意驱使鸟兽,做这种事根本不在话下。   若是他在宫内被啄瞎,戚国是要承担责任的,所以慕离才会劝他躲到宫外去——他私自   慕离替他报了之前的仇,她应该感谢慕离,但想来想去,总觉得哪儿怪怪的。   “陈垣他是陈国钦定的储君,但如今瞎了一只眼睛,那他岂不是当不成国君了?”   慕离反问:“为何不能?”   “当国君的人,身体不可有明显残疾,这是规矩。”   “公主,你听没听说过一句话——‘若想取得一个人的信任,那你就应当雪中送炭,而不是锦上添花’。”   她懂了。   不错,陈垣他瞎了一只眼,若按常理,他的国君之位就该泡汤了,但越是如此,戚国就越要主动站出来支持陈垣,这样一来,陈垣才会对戚国感恩戴德。   有点意思。珑曦虽然不太赞成这做法,但不得不承认,似乎有那么点道理。   慕离见她神色异样,便起身准备离开,但珑曦叫住了他。   “我问你,你做这件事的初衷,是为了替我出气,还是为了朝堂斗争?”   慕离沉吟了一会儿,没说话,只是用帕子擦干净手。   “夕颜,时辰不早,服侍公主睡下。夜里盯紧些,若是公主有什么舒服,劳驾来知会我一声。” 第18章 苍鸾之峰   之后的半个月,那金丝雀都杳无音讯,珑曦每日拿着书在青宫门前候着,却连半根鸟毛也没等到。   “公主,别等了,没用的。”夕颜劝阻道,“它之所以不回来,肯定是将公主给忘了。”   珑曦卧在椅子上,将书翻了一页。   “别这么悲观,往好处想——它之所以不回来,可能是因为它死了。”   这几天晚上,珑曦总做各式各样的噩梦,梦见儿时跟慕离打架时的场景。她实在忘不了慕离儿时看她的眼神,那种带着仇恨和不屑的眼神,总能让她火冒三丈。   然后她就醒了,开始肚子饿。   这些梦让她很烦,总让她产生一种没来由的慌乱和失落,愤怒之中还有惊恐。整整好几天,她心情都坏的要命。   这天早晨,她被宫中的鸣钟声吵醒了,遂再也没睡着。钻出被子时,发现窗外已经晨光微熹,能隐约听见虫鸣鸟啼的声音,但外面的长廊一直是静寂无声的。   珑曦一直不怎么喜欢那只倒霉的鸟,但笼子空着放在那儿,总觉得少点什么。   她试着抓了只鸡放在笼子里,期待它能喊两嗓子,但婢女们都像看神经病一样看着她。   对了,慕离不是到苍鸾峰狩猎的时候抓住它的么,那她就去苍鸾峰看看,没准还能再捉一只回来。   想到这儿,她就穿衣起床。夕颜正在外廊上给花浇水,见她起来了,一脸诧异。   “公主,您睡糊涂了,怎么起这样早?”   “我今天不想念书了。”她打了个哈欠,“我要去苍鸾峰。”   “好端端的,去苍鸾峰干什么,那儿可有好多妖怪呢。”夕颜放下活,伺候了她洗漱,“就算去,也要先告诉皇上,然后再带上一队侍卫才行。”   “不,我要自己去,你不准告诉别人。”   夕颜自然是不答应的,并开始唠唠叨叨的数落起她,但她转身拿镜子的功夫,珑曦就已经跑的没了踪影。   小时候珑曦经常到苍鸾峰上玩,通常都是由一队侍卫紧跟着她,无论她干什么,无论爬树还是打秋千,侍卫们总会大惊小怪的喊一声:“公主,太危险了!”   危险,在他们眼里,打个嗝都是危险的。   直到后来,他们在山上碰见了一只老虎。侍卫们喊着“保护公主”,提着兵器就冲了上去,却被那老虎一爪子扫翻,半天没爬起来。   一旁的珑曦二话没说,上去给了老虎一拳,那老虎飞出了好几米远,趴在地上懵了一阵后,遂逃之夭夭。   这到底是谁保护谁?   苍鸾峰南北绵延十几里,是由无数高矮不一的山丘拼凑成的,错落着成片的湖泊和森林。这儿时常有猛禽恶兽出没,还分布着一些稀奇古怪的小型妖兽。   这儿最高的山有几千米,再继续往前走,就是一道悬崖,下方是深不见底的幽谷,常年被浓雾笼罩。   戚皇在闲暇时经常率人来山中狩猎,但他宁可带上慕离,也不会带上珑曦。   戚皇这个父亲实在古怪,珑曦琢磨了他这么多年,也没琢磨明白他的喜怒哀乐——他从不会跟自己的儿女交心,只会板着一张脸,指责儿女们们哪儿做错了,应该怎样做。   小时候,珑曦想以女儿的身份对他撒个娇,他便不耐烦的命侍卫将珑曦赶走。   父皇不理她,母后讨厌她,但无所谓,她自己也能活的称心如意。   就如同现在,她悠哉的朝山顶走去,沿途不管见到什么花都揪上一把,用泉水洗干净后,再吃进肚子里。   这一路上她遇到了许多妖兽,它们个个都认得珑曦,所以一见到她都条件反射性的落荒而逃。珑曦简直有种当了山大王的感觉,不免得意的很。   最后,她追着一只狐狸来到了山顶,在穿过一片树林后,蓦然发现那儿藏着一处石头遗址,遗址四周安置着许多龙形的石雕,形态各异,摆列的却是整齐划一。   她从没来过这儿,不免好奇,便围着石雕转了几圈。   石雕中央则斜立着一个圆形的石盘,像是个祭坛,石盘上凝固着一些黑色的东西,上面刻了许多形状古怪的文字,她凑上去认了半天,但一个字都不认识。   走了这么远的路,她实在已经累的不行了,便跳到了石盘上面坐下,便用手戳了又戳。   “这是什么,一个盘子?”   “这是御世之坛。”   慕离的声音在背后响了起来,她立即露出痛苦的神情,他莫不是一路跟踪自己到这儿的。   “公主,您坐在这上面,可是大不敬,当心龙神会生气。”   “这东西,跟龙神有什么关系?”她讪讪的从石盘上跳下来,“这是龙神吃饭的盘子吗?”   “这御世之坛,据说是上古时期龙神留下来的。”慕离的手指在石盘上划过,“戚国的每一任国君即位时,都要在这儿举行祭祀,以求告龙神,护佑新一任的君主。”   “那日后泷宣他加冕为国君的时候,岂不是也要来这儿?”   “九皇子他还不是储君,他可不一定会坐上皇位。”   “除了泷宣还能有谁?”   “公主,您就那么不想当国君吗?”慕离突然问道,“若是能当国君,掌握一国的生杀大权,有什么不好?”   “掌握生杀大权?”她慢慢咀嚼着这几个字,“杀谁啊?”   “自然是杀您的仇人了。”   不好意思,她实在没什么仇人。就算有,也会远远躲着那人,而不是杀了那人。   “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的,你是不是跟踪我?”   “公主,我可没有那个胆子。”他说的诚心诚意,“是皇上听说公主不见了,就遣我来找公主。请公主跟我回去吧,太傅们还等着给您上书呢。”   “我可去你的吧。”珑曦扔了果子转身就跑,“谁理你啊。”   但她没跑出几步,身后就是一阵风掠过,旁边的树突然疯狂的滋生出无数条藤蔓,铺天盖地的朝她扑了过来。   她仅一愣神的功夫,就被那些藤蔓缠住了身子,它们像拖猪一样,将珑曦拖了回去。   “放开!”她朝慕离喊道,“再不放开,回去有你好看的!”   “我这是为了保护公主的安全。”他说的很恳切,“皇上嘱咐过我,可以用任何手段将公主带回去。”   “你别老拿父皇来压我!你除了向父皇告状还会干什么!你个小人!你恶贯满盈!你就是藏在鸡窝里的狐狸……”   慕离听了,立即伸手掩住她的嘴:“公主,您怎么能说自己是鸡呢?”   珑曦试图咬他,但咬了个空。   “公主,别挣扎了,若是伤到了您,我可会心疼。”   他柔声说着,居然还用手指刮了刮珑曦的脸。   “山崖对面就是戚国与蛇国的分界线,您不能再继续往前走了。”   “那又怎么样?”   “如果碰见蛇国的人,那免不了要起冲突,公主会受伤的。公主不是很怕蛇吗?”   珑曦讨厌蛇,但好死不死的,与戚国相邻的那个国度,就是蛇国。   蛇国,顾名思义,是由一群修炼成人形的蛇妖掌管的。珑曦至今还没接触过蛇国的人,但想也知道,肯定不是什么讨人喜欢的家伙。   “蛇国的人都很凶残吗,他们会吃人吗?”   慕离轻蔑的笑了笑,“再怎么凶残,也不过是妖物之流而已,不堪大用。”   在他看来,蛇国是一群夜郎自大的家伙,仗着子民众多,时常搅扰戚国边界。但说到底,他们也只是癣疥之疾,根本不值一提。   再怎么也不会比慕离更讨厌,她宁可去蛇窝里待着,也不想听慕离长篇大论。   “公主肯不肯跟我回去?”   “滚。”   “那我也没法子,为了公主的安危,我只能暂时将公主绑在这儿。”   珑曦无计可施,只能开始生闷气。就在这时,东面的山谷里突然升腾起一股雾,那雾气浓的凝固成灰烟,但在上升之后,又如同喷入水中的墨汁般,极快的晕散在了空气中。   慕离看在眼里,眉头紧锁。   “妖气从山谷里升起,定有妖物在这附近,只怕不怀好意。”他神色凝重起来,“在这儿待着,我且去看看。”   “哎,有妖怪你还绑着我?”   “这藤蔓上有我的法术,可保你无虞,你只要乖乖待着,就绝不会有事。”   珑曦躺在地上,并没看清慕离往哪儿走了,但一瞬间他的脚步声就消失了,整个人如同蒸发了一般。   珑曦抬头望望天,不知为何,越往山顶,头顶重重的乌云就如同翻墨一般,几近欲催。   方才还好好的,突然一下子变得妖气肆虐,恐怕是有什么大修为的妖物现身了。   她将全部的法力汇聚在胳膊上,费劲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挣脱开了那些藤蔓。   想困住她?呸。   但还没来得及高兴,突然就觉得胳膊上传来一阵冰凉的触感,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那儿爬动着。   珑曦抬起胳膊,却发现一条手指粗的小蛇正盘踞在她小臂处。   那蛇含情脉脉的盯着她,还吐着信子,发出嘶嘶声。它全身漆黑,只有吐舌头时露出一点诡异的红色。   珑曦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在跟蛇对视了片刻后,忍不住尖叫出声。   那蛇受了惊,张开嘴想要咬她,却被珑曦一把捏住了脑袋。   珑曦振臂将它抡了出去,它像条绳子一样飞进了草丛里,消失不见。   她心有余悸的站起身,以为自己安全了,但随即就看见那蛇从草丛中昂起头,弓起身子,像箭一样朝她飞弹了过来。   眼看它要来到面前,珑曦下意识的抬手朝它丢了一团火焰,它跟火焰撞了个正着,在地上栽了个跟头后,瞬间变成了一团焦炭。   珑曦小心翼翼的走上前去,用树枝戳了戳蛇的尸体。它已经被烧熟了,烤的外焦里嫩。   珑曦将它踢到一旁,起身环顾四周,但一时找不到慕离的踪影,不由得慌了起来。   这儿如此危险,慕离居然把她一个人扔下了,他不是要保护自己的吗?   她喊着慕离的名字,却无人回应。这时,她背后突然传来一阵凌厉的风声。   她惊觉转身,便看见一把长刀直直的朝她掷了过来,遂立即闪身躲过。   但那把刀“铿”的一声落下,深深的楔进了石头中。   “谁干的,滚出来。”她用长鞭抽了一下地面,“背面偷袭,你也配?” 第19章 安瞳公主   珑曦警惕的左顾右盼,只听得四周响起了一阵窸窸窣窣的怪声,像是蛇吐信子。她寻找了半晌,却发现那声音是从自己脚下传来的。   她低头看,眼见一群黑色的影子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地面。那影子汇聚成无数只手的模样,从泥土中伸出来,似乎想要抓住珑曦的脚。   她察觉到事情不对,遂挥出长鞭,一下将那团影子打散了,然后,她听见了身后响起了呼吸声。   再一转身时,一个女子已经凭空出现在了她身后。那女子拔出楔在地上的长刀,面无表情的将其收进了背上的刀鞘中。   珑曦没见过她,但看得出来她很生气。这姑娘脸色雪白,不施任何脂粉,但杏眼浑圆,眉角上挑,模样十分娇媚。   她穿着一身白衣,腰间绑着绿色缎带,但头发红的像火一样。尤其她身后背着的两柄长刀,煞是惹人注目。   “我说,你是哪儿有病?”珑曦不悦道,“无缘无故的,为何用刀砍我?”   她盯着珑曦看,没说话。   珑曦建议她回去换身衣裳。她这白裙子配上点绿,乍一看就像碗阳春面。   “没见识的东西。” 她打量着珑曦,一副愤怒但好奇的模样,“我乃蛇国的公主安瞳,还不跪下?”   她是蛇国的人,珑曦本以为蛇国都是一群茹毛饮血的野蛮妖怪,没成想这个公主长得还像模像样。   “那敢问安瞳公主,方才为何对我下毒手?”   “你刚刚杀掉的那条蛇,可是我的灵兽。它不过是出来觅食的,你又何必下杀手?”   这可不怪她,它放着那么多耗子老鼠不吃,偏要来咬我,这不是自己找死么?   珑曦将那蛇拿在手里抡了抡,“喏,尸体在这儿,不过已经烤熟了,你要的话还给你——”   没等珑曦说完,她脸上已经露出了怒色,遂挥刀砍了过来。珑曦随手将鞭子一甩,轻松将她的双刀打落在地。   安瞳大吃一惊,立即伸手去捡刀,但珑曦用鞭子缠住了她的手脚,又狠狠一扯,将她整个人曳倒在地。   “你敢对我大不敬!”她喊道,“敢欺辱我蛇国的,没一个好下场。”   “听你那么大的口气,还以为你本事能有多大。”珑曦讥讽着,并上前将那两把双刀踢到远处,“回去再练几年吧,争取下次别输的这么惨,多丢人啊。”   安瞳被气得脸色都变了,珑曦收起长鞭打算离开,却见她在原地站定,双手间涌起一阵流光。   珑曦不明白她想干什么,正纳闷时,却见她蹲下身子,掌中带风,一下拍在了地面上。   霎那间,一声洪亮的雷鸣声响彻了整个山谷,珑曦脚下的地面立即裂开了无数的缝隙,并开始分崩离析。   珑曦没见过这阵势,跑的略慢了些,便从石头碎隙中掉了下去。   慌乱中,她伸手抓住一根藤蔓,原本想借力爬上去,但不小心低头看了一眼山崖,下方黑洞洞的深渊立即让她头昏脑涨。   她从没攀过山崖,竟不知道自己恐高。   她的手还牢牢抓着藤蔓,但眼前已经开始发黑,似是要昏倒的前兆。   难道她这辈子是被活活吓死的?实在丢人,到了地狱阎王肯定也要笑话她。   就当她半死不活的时候,突然觉得身子一轻,已经被人揽住了。紧接着,她听见耳边响起了风声,仅片刻的功夫,脚下就踩到了地面。   慕离将她放到地面上,但她捂住嘴,一溜烟跑到了旁边的草丛里,没命的吐了起来。   慕离站在悬崖边,若有所思的看着那裂缝的地方,似乎在想着什么。   这之后,他过去查看珑曦的情况,珑曦已经吐得差不多了,趴在石头上虚弱的像条死狗。   “公主,如何了?”他发现珑曦胳膊上有一排细细的牙印,“这是被蛇咬的?”   珑曦忙着休息,没空骂他。她决定了,今晚她就要去碎雪苑偷走慕离所有的衣裳和鞋子,让他明早晨没衣服可穿。   “总有一天我要杀了你……”她断断续续的说道,“如果我有机会当上国君,我第一件事就是要赐死你……你别想活着走出戚国……”   说到这儿,肠胃里翻江倒海,她俯下身子又吐了起来。   “公主,别说话了。”慕离用手轻抚着她的后背,声音中带着忧虑,“要不要喝些水?”   珑曦正打算揍他一顿,但突然的,一个清冷的声音在对面响了起来。   “你命挺大,这都没死?”   珑曦抬头看时,安瞳正站在面前。她眼神怨毒,双手鲜血淋漓,衣服巾带也十分凌乱,方才那一招似乎耗了她不少体力。   “这还没怎么样呢,你就被打的半死不活了?”安瞳看着她这副奄奄一息的模样,似乎挺高兴,“放心,我不会杀你,但你杀了我的灵兽,我就要砍掉你的一只胳膊做惩罚,很公平吧?”   说完,安瞳拔出身后的两把长刀,就要朝珑曦劈过来,但突然的,一个黄色的身影从草丛里蹿了出来,掠过安瞳眼前。   安瞳只觉得眼前一花,惨叫了一声后,发现自己胳膊上已经多了一道血淋淋的伤口。   攻击她的是一只黄色的狸花猫,它神气十足的在原地打了个转,然后跑到了慕离脚边,依偎着他蹭了蹭。   “对不住,安瞳公主,让您受惊了。”   慕离站起身,谦逊的朝安瞳赔了罪。   “我们家公主一向口不择言,若是冒犯了您,还请您别放在心上。”   “这儿怎么还有个人啊?”安瞳似乎才注意到慕离,“是你指使这猫伤我的?”   “您的蛇伤了我们公主,我的猫怎么就不能伤了您?”他一脸坦然,“这么一来,咱们也算是扯平了。”   珑曦看着那猫纳闷,慕离从哪儿把它拐来的?这猫通身橘黄色,看着倒是乖巧,但珑曦总觉得它眼熟。   “你别管!走开!”珑曦朝慕离喊了一嗓子,“这丫头想死,本公主就成全她!”   “原来,你就是戚国的公主啊,你就是那个珑曦公主?”安瞳一脸恍然大悟,“不对吧,我听说,戚国的珑曦公主饱读诗书,温婉得体,怎么你反倒像个泼妇一样?”   “我像泼妇,你像流氓,乌鸦还有脸嫌猪黑吗? ”   安瞳得知珑曦是皇室中人,反倒显得敌意更浓。   “既然如此,那今天你们两个谁都别想离开这儿。我就不信,你们这种戚国的废物,还能敌得过我?”   慕离没说什么,而是走到那蛇的尸体旁,仔细的打量了一番。随即他指尖漾起了一阵绿光,轻轻碰触了那蛇身一下。   很快那蛇就动了几下,然后它抬起了头,敲敲尾巴,嗖的一下游回到安瞳身边去了。   安瞳有些难以置信,她俯下身子,让那条蛇沿着她的手指攀了上去,最后绕在了胳膊上。   “你会法术?”安瞳诧异不已,“你们这种戚国的凡夫俗子,居然也会法术?”   “这下您可满意?”慕离问道,“既然你的灵兽活过来了,那咱们恩怨也没了。”   “想得美。”安瞳抚摸着那条蛇的脑袋,语气并未缓和多少,“你以为这就能赎罪了吗?”   “安瞳公主,不要得寸进尺。”慕离声音未变,但多了一丝危险的意味,“面子,我可是给足你了,你若是再这么咄咄逼人,可别怪我手下不留情。”   安瞳估量了一下二人的实力,自知打不过慕离,便愤恨的扫视二人一眼。   她身手捏诀,施了个变身咒,化成一股烟消失了。   慕离检视了这附近,确定没有蛇妖埋伏后,便将珑曦带到了一处溪水旁,又帮她清理了胳膊的伤口。   这期间,那只猫一直寸步不离的跟着它们。   珑曦洗过了脸,但那股蛇的气味还萦绕在鼻间,挥之不去,她觉得既恶心又痛苦。   “都已经晌午了。”慕离抬头望望天,“在皇上发怒之前,咱们最好赶紧回宫。”   珑曦不想回去,她是来找金丝雀的,若是找不到,岂不是白来一趟。   “我知道,公主是惦记着那金丝雀的安危。”慕离猜中了她的心思,“放心,我已经找到了。”   “找到了?”珑曦吃了一惊,“在哪儿,它死了吗?”   那黄花狸猫正坐在地上舔着毛,慕离将它抱起来,来到珑曦面前,“您看,这不就是。”   珑曦莫名其妙的看了它一眼,“这是什么?”   “这就是那只金丝雀。”   “嗯?”珑曦怀疑他傻了,“……它们俩,长得可不大像啊。”   “是我将它变成了一只猫。它之前袭击了陈国大皇子,若是再现身的话,肯定会被认出来,还不如将它变成一只猫,掩人耳目。”   说着,它喵喵叫了一声,珑曦听在耳里,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算了,不管变成猫还是狗,回来就好。   “走吧,咱们回青宫去。”珑曦将它抱在怀里,揉着它的脑袋,觉得心里一块疙瘩落了地,“等等,你现在是吃虫子还是吃鱼?”   “公主这么喜欢它,实在是叫人嫉妒。”慕离长叹一口气,“它可是我送给公主的,公主为何只在意它,却不在意我?”   作者有话要说:   话说,安瞳是个很重要的人物呢。 第20章 情有独钟   珑曦回到宫城后,浑身酸软,感觉只剩了半条命。戚皇得知她的所作所为后,自然是将她呵斥一顿,然后关了禁闭。   第二日,珑曦跑去向戚皇求饶,希望能结束自己的禁足。但在软磨硬泡了一通后,戚皇干脆利落的丢给她一本《戚国史志》,命令她抄上三百遍。   那几天她哪儿不能去,只能待在青宫内,听太傅给她念些半死不活的酸腐文章,愁的她瘦了几斤。   一转眼十几日过去,天儿越发的热起来。七月初七便是乞巧节,宫中忙着拜祭祈福,繁琐之事数不胜数。   那一日珑曦不用念书,便在青宫内四处乱逛。   她先是帮花匠剪了树,又帮后院的内官劈了柴,最后帮婢女提了水,但他们没一个人感谢珑曦——她剪树时不慎将花匠的工具抡了出去,工具又砸中了树下劈柴的内官,内官一个趔趄,手中提着的桶飞了出去,桶里的脏水又泼了夕颜一身。   只片刻的功夫,她就将所有人祸害了个遍。   夕颜见珑曦茫然的站在那儿,遂朝她走了过去。   “公主,算奴婢求您,您别在这儿添乱了。”夕颜就差给她跪下了,“听说九皇子今早晨又头疼呢,您要不要去看看九皇子?”   泷宣又犯病了?那她得给泷宣弄碗汤补补。   于是她找了把菜刀,又牵了几条狗,一路奔向了膳房。   膳房外搭建了一个临时的鸡窝,里面有几只母鸡正在孵蛋,她二话没说,指挥那几只狗跳进了窝里,将母鸡们惊得四处扑腾。   “蹲好,都给我蹲好,不准动!”她提着菜刀,气质宛若土匪,“谁要是敢动,就拔光谁的毛。”   在她的一顿恐吓之下,母鸡们缩在墙角,纷纷拿屁股对着她。   “哎,这就对了。”她心满意足的将菜刀收起,“来,让我来摸摸,看看谁最肥……”   这一通闹得鸡飞狗跳,对面干活的厨子们听了,以为有人偷鸡,遂提着擀面棍烧火叉奔了过来。一见到她,脸立即垮了。   “公主,您又来了啊?”他们满脸苦相,“您行行好吧,膳房已经没啥可让您偷的了。”   “放心,我今天不是来偷肉吃的。”她悠哉的说道,“我是为了给泷宣补身子。”   “……快,快去通知慕先生,就说公主又在这儿捣乱了。”厨子们悄悄吩咐门前的侍卫,“叫慕先生赶紧过来,否则公主肯定把这儿拆了……”   “嘟囔什么呢?”珑曦不悦的问道,“赶紧,把最肥的这只鸡宰了,炖了汤,给九皇子送过去。”   “公主,这可不行,九皇子那边的药膳是另有份例,可不能串了。”他们一口拒绝,“这些鸡,都是今晚要拿来招待几位大臣的,不能随便动用。”   “招待哪个大臣?”   “当然是崔太傅了。过几日啊,这崔太傅就要前往边关去镇守,今晚皇上特意摆了酒,要给崔太傅和几位将军送行呢。”   珑曦听了这话,头顶一个惊雷。   崔太傅他要去边关,为何没人通知她这件事?   “公主竟然不知道?崔太傅马上就要被派去西北之地了,为的是协助当地的将军戍守边关,恐怕一年半载回不来喽。”   “别逗了,崔太傅他一个文官,怎么还派他去打仗了?”   “公主,您可太小瞧崔太傅了,连我这个掌勺的都知道——他虽然是文官,但他熟读兵书,也知道怎么调兵遣将。”   珑曦惊诧万分,若是崔太傅不在了,以后谁给她讲书?   “崔太傅他人呢?”   “公主,您别急,您把这菜刀放下。”他们小心翼翼的夺过了珑曦手上的刀,“方才我们去前殿送点心,跟崔太傅打了个照面,他似乎是朝碎雪苑去了,大概是去找慕先生的。”   珑曦丢下鸡,头也不回的跑了出去。当她来到碎雪苑,正要伸手去推门的时候,突然就闻到了一阵奇异的香气。   这香气实在沁人心腑,甚至是惊心动魄,让珑曦整个人都僵住了,脚下一步都迈不动。   它不同于任何花香,也不类似任何香料。珑曦在头脑不停搜寻着,却没有一种香气能与它相比较,她甚至无法用已知的文字来形容这香气的美妙之处。   究竟是什么?她活了十六年,从没闻过这样令她心驰神往的气味。   她在这儿慢慢嗅着,却碰触不到它分毫,也无法找到香气的源头。直到最后,崔太傅突然从对面的竹桥上走过,那股香气就如同瓢泼大雨般,一下倾倒在了珑曦脸上。   原来是从崔太傅身上散出来的。   崔太傅从碎雪苑出来,似乎正打算往四方殿的方向去,他穿着一身颇为正式的冠服,旁边还跟着一位个头略矮的男子,二人一路高谈阔论,谈笑风生。   珑曦悄悄跟在他们身后,随他们走过了长桥,穿过了花圃,直到最后,他们停在了四方殿外,与一群大臣相互作揖问候。   珑曦不由自主的走过去,崔太傅察觉到她的脚步声,转过身来,发现珑曦几乎要贴到他脸上。   “臣见过公主。”崔璟连忙朝她施了礼,“公主是什么时候来的?”   见珑曦呆呆的站在那儿没吭声,崔璟便将身旁的男子拉了过去,“公主,这是臣的胞弟,大名唤作崔瑜之。”   说着,他一招手,“瑜之,还不见过公主?”   “草民拜见公主。”崔瑜之恭恭敬敬的朝珑曦施礼,他的模样跟崔太傅实在很像,只是人瘦瘦小小的,很怕生,说起话来也磕磕绊绊。   “久……久闻公主才貌无双,今日一见……果真与众不同。”   珑曦回过神来,“什么,你觉得我漂亮吗?”   “那……那是自然。”见珑曦主动向自己问话,崔瑜之显得十分惶恐,“民间的女子们都对公主的容貌艳羡不已,她们每日对着镜子梳妆打扮,也想像公主一样,成为方圆百里最漂亮的女子……”   “想变漂亮还不简单?把身边比你漂亮的人都锤死,那你不就是最漂亮的了?”   “公主,别开玩笑。”崔太傅无奈,遂对崔瑜之说道:“你且先离开,我有话要对公主讲。”   崔瑜之做了个揖离开了,珑曦径自上前拉住崔璟的衣袖,毫不掩饰的嗅着那阵香气。   “太傅,这香气——这股香气是什么?”她颇为,“我从来没闻过这种气味。”   崔璟有些愕然,随即露出一个抱歉的笑。   “臣即将被调往边关去,从今以后就不能教公主念书了,所以,公主也不必叫我太傅。”   “那这香气——”   “公主见笑了,平日里微臣都是故意将这香气隐匿起来的,公主是第一个闻见这香气的人。”   “你身上带着香囊吗?”   “那倒不是。公主有所不知,臣幼时体弱多病,所以修习了一种法术,那法术需在月圆之夜采集一种叫做龙莹草的植物,然后用法术吸取这草的魂魄,以修补自身的损伤。”   “法术修习的久了,那龙莹草的香气也就浸到身体里,便会不由自主的向外散发。”   她不懂,“龙莹草是什么?”   “是生长在苍鸾峰山谷中的一种香草,据说上古的龙神极其喜爱它的气味,所以常常取食。”   珑曦继续凑近他,想要更清楚的闻到那些气味,但崔璟讪讪的后退了几步,似乎很难为情。   珑曦跟他相处了这么久,却对这些事一无所知。她只以为崔太傅是个读书人,充其量会些剑术也就罢了,不成想他竟然对法术也有所涉猎。   “你会法术,你怎么一直没告诉我?”   “臣只是略懂皮毛而已,臣的法术只是用来修身养性,不堪大用。”   “那,不如你留下来教我法术吧。”她满心希冀,“你可以继续教我读书,同时指点我法术,如何?”   “公主太看得起我了。”崔璟只以为她是玩笑,“据我所知,慕离的法术远在我之上,他都成不了公主的老师,我怎有资格教导公主?”   “你会法术,你怎么一直没告诉我?”   珑曦当然知道,她只是想找个理由让崔璟待在自己身边。一想到崔璟要离开,她的心口就翻江倒海似的抽痛。   “你就不能不走么?”   珑曦拉着他的衣袖,声音中带着一种莫名的急躁,“我不想让你去边关,我想跟你在一起——”   这话似乎吓到了他,他立即惶恐起来。   “公主,这大庭广众之下,断不可与我如此亲近。”崔璟连忙后退几步,忙不迭的跟她告别,“公主,恕臣无礼,臣要到四方殿与皇上议事了,就此别过。”   崔太傅离开了,也将那香气一并带走了。   珑曦失望的站在原地,感受着那瞬间远去的气味,觉得又难过又沮丧,遂哭了起来。   她实在伤心,不仅因为崔太傅要走了,还因为她没法留住这阵香气。仅仅一盏茶的时间,那香气就将她搅得失魂落魄。   此时,慕离恰好陪同一群大臣路过,见珑曦躲在那儿哭,便辞别了众人,径自走上前来。   “这节日下的,哭个什么?”他诧异,“皇上若是看见您这幅样子,又该心烦了。”   “崔太傅马上就要走了。”珑曦哭的梨花带雨,“我再也见不到他了。”   慕离半晌没说话。好半天后,珑曦抬起头来,见他一动不动的盯着自己,眼中带着森森冷冽。   “他走了,就值得你哭成这个样子?”   她不理解这眼神的含义,刚想开口询问,却见崔璟已经从四方殿走出来了。   她立即起身想要迎上去,却被慕离拉住了胳膊。   “放开!”她急不可耐的挣扎着,“他要走了!”   慕离没回答,却也没放开她。珑曦眼见着崔璟消失在了远处,像是风一样没了踪影。   她气急败坏的甩开慕离的手,却听见慕离悠悠开口:“原来,公主真的是喜欢崔太傅啊。”   “是又如何?”   “公主,你实在是死性不改。”他语气不屑又轻蔑,似乎是在有意嘲笑珑曦,“小时候公主就是如此,这么多年过去了,怎么就不知悔改?”   珑曦诧异,“你这是在跟我顶嘴吗?”   他挑挑眉,“是又如何?”   这还了得,反了他了。珑曦挥起鞭子想要给他一下,但他手一伸,便将那长鞭抓在了手里。   “公主,一个姑娘家,别总是玩这个,多危险啊。”慕离叹了口气,又向前一拽,硬生生的将长鞭夺了过去,还将她扯的一个踉跄。   崔太傅没了,兵器也没了,珑曦觉得窝火。   “你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拦着我?”她有些委屈,“好端端的,我哪儿又得罪你了?我就是想去跟崔太傅道个别……”   “可我不想。”他说的十分坦然,“我不想让公主跟崔太傅见面,也不想公主跟他在一起。”   “……你算老几?”   “说了公主也不明白,我何必费这个口舌呢?”他语气冷了下来,“皇上今晚要随大臣们到皇城外出巡,临行前他特意嘱咐了,要公主待在青宫里抄书。”   珑曦不服气,今个儿是乞巧节,她连书都不用读,凭什么还要抄书?   “《戚国史志》,三百遍,公主才抄了不到一遍,就想蒙混过关了?”他突然浅笑盈盈,“公主,您最好听我的话,若是您今晚不乖乖待在青宫里,那我便去向皇上告状。”   慕离总是这样,总用极其宠溺的语气对她说出威胁的话。   珑曦宁愿他直接跟自己打一架,也总好过他对自己笑里藏刀。 第21章 胡说八道   半个时辰后,珑曦怏怏不乐的回到青宫去,往书案前一坐,开始抄书。   入夜之后,宫中的婢女们都聚集在了庭院里,开始对着月色嬉闹。   她们捻了五彩的丝线和银针,仰头默拜牵牛织女星。每年都是如此,她们会三五成群的聚在一堆,或是输巧,或是斗巧,或是对月穿针,热热闹闹的直到大半夜。   婢女这边在戏耍,戚皇那边则在夜宴,所有人都在忙活着乞巧节的事宜,除了珑曦这个倒霉蛋。   她坐在那儿,听得外面婢女们莺歌燕语,欢笑连连,又嫉妒又生气。   她已经抄了十几张纸,每抄一张,就在心里骂慕离一句。但就在此时,几个婢女探头探脑的走了进来,弯身跪在珑曦面前,神色怪异。   “怎么了?”珑曦见她们言辞闪烁,显然是有事求她。   “公主,我们的活儿已经干完了,宴会那边也没有我们的事了。”她们为难的绞着手指,“所以……”   “所以?”   “今天是乞巧节,我们很想到宫外去逛逛,但是夕颜姐姐说什么也不答应。”   原来是想到外面玩了,这种事婢女们总来找她,难道她就那么好说话?   “行,想去就去吧。”珑曦搁下笔,愁眉苦脸,“躲着点侍卫,别被他们抓了,否则连累我也得倒霉。”   婢女们听了她的话,忙不迭的磕头谢恩,欢天喜地的要离开。这时珑曦突然想起什么,叫住了她们。   “崔太傅他人呢,他还在宴会上吗?”   “崔太傅到宫外去了。皇上带着崔太傅和几个将军出宫巡视,可能夜宿在城北的避暑庄园,明日一大早才能回来。”   崔太傅到宫外去了?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她可以出去找他。   今晚她一定要见崔太傅不可,谁也别想拦着她。   “过来。”她揪过一个婢女,“你们平时都是怎么出宫的?”   “钻狗洞。”   “那就带我一起钻吧。”   “那可不行。”她们立即拒绝,“皇上临行前特意嘱咐了,要公主待在青宫抄书,公主怎么能擅自到宫外去?”   “不让我去,我就告发你们。”珑曦威胁道,“我会亲自把那个狗洞堵上,你们这辈子也别再想出宫。”   婢女们没法子,便给珑曦找了一身素服,协助她偷偷溜出了宫。这过程顺利的很,珑曦身子小巧,钻个狗洞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出了宫城后,她心境一下轻松了许多,这并不是她第一次出宫,以往戚皇出巡时都会带上她,但那都是匆匆的走马观花,没劲的很。   但这次不一样,她想玩什么就玩什么,哈,想想就过瘾。   出了宫门就是十里街市,乞巧节的晚上,家家户户的女子梳妆打扮过,都结伴上街游玩,一路上只闻得暗香遍地,嫣然娇笑声不绝于耳。   远看去,整条街市似繁星银河般灯火辉煌,笙箫鼓乐的奏鸣声响彻通衢大道,整整一夜都会如此热闹非凡。   珑曦像个撒了欢的疯子一样,流落辗转于各个摊位上,见到什么都好奇,遇上什么都想捏一把。婢女唯恐珑曦出什么事,一路上都紧紧盯着她,但才半个时辰不到,她们就已经身心俱疲。   “公主,您且慢些……”她们气喘吁吁的追着,她们没珑曦那般体力,着实追赶不上。   “那你们就自己玩去吧,别再跟着我。”珑曦扶住桥边的栏杆,兴致勃勃的看着湖水中的鸟和跃到水面上的鱼,“最多一个时辰,我就回宫。”   “这怎么行。”她们一脸惶恐,“我们必须得跟着公主,若是有人欺负公主的话……”   “你们两个傻?要是你们光顾着保护我,哪还能玩的尽兴?”   没人敢欺负她,只有她欺负别人的份。   但婢女还是摇头。   珑曦不搭理她们,而是径自跃过石桥的栏杆,直直的跳到了下方的湖水中。婢女们惊慌失措的上前喊叫,她却早已没了踪影。   她在水底游了很远,最终从河的另一端爬了上来,复又回到街市中。这一路上,行人们都盯着她的脸看,还对她指指点点的,让她觉得匪夷所思。   不过也是,她刚从水里爬出来,湿淋淋的就像只落汤鸡,引人注目也是应该的。   她路过一个摊位,见上头摆放着各种花花绿绿的玩意儿,有动物有人脸,遂好奇的拿了一个端详起来。   “这是什么东西?”   “面具,没见过啊?”那小贩一手挥着扇子,一手剔着牙,头也不抬,“买吗?”   “你这也能叫面具,面具不应该都是金子做的吗?”   宫里有无数的乐师和舞姬,他们跳舞时戴的面具都是金银所制,最差的也得用宝石镶嵌才行。   “金子做面具?你拿我解闷儿呢,要是有金子,还能来这儿摆摊?”小贩语气冲的要命,“十文钱一个,要买就赶紧买,不买就闪远点,你挡着别的客人了。”   珑曦不知道十文钱是多少,干脆就丢给他一大锭银子。那人将银子拿在手里,目瞪口呆的端详了一阵,大概是怕她反悔,就推着摊位一溜烟的跑掉了。   她将面具拿在手里玩了一阵,开始还觉得新鲜,但很快就腻了。恰好路边有个小屁孩在不停的哭,珑曦随手将这东西扔给了他,那小屁孩立刻高兴起来。   那些在路旁游玩的孩子见她有钱,纷纷聚了过来,偷偷跟着她走了很远的路。她前脚扔掉什么玩意儿,他们后脚就立即捡走。   正走着时,她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了一阵骚动声,她下意识的转过身,却被人撞了个满怀,差点摔个四脚朝天。   那人穿着一身又大又长的袍子,打扮像个文弱书生,看上去不过十六七岁,模样阴柔孱弱,肤色白且细嫩,简直就像个姑娘。   “兄弟,不能小心点?”她阴恻恻的说道,“你长着眼睛是看路的,不是吃面条的。”   那人起身,忙不迭的给珑曦道歉,但他一抬眼看见了珑曦的脸,竟然愣在了那儿。   “怎么了?”她伸手在男子面前晃晃,“为何盯着我?”   珑曦揉着被撞痛的地方,男子突然说了一句话:“姑娘,我看见你死了。”   “嗯?”   “你死了,我看见你死后的模样了——”   男子望着前方,眼神涣散,似乎在放空自己的大脑。“你的尸体躺在一个山谷中,你身上压着很多石头……血腥味很浓,天气很热,再这么下去的话,你的尸身就要开始腐烂……”   珑曦听的都要吐了,遂拿出腰间的长鞭,重重抽了地面一下。男子被吓了一跳,惊惧的躲到了墙角去。   “你有几个胆子,敢这么咒我?走,我要抓你进牢。”   “姑娘,信不信由你,我可是个卦师,我能预见未来的事,不会错的。”   “哈,卦师?就你这水平,还敢出来算卦。找你算卦的岂不是都要被你咒死?”   珑曦正骂着他的时候,街对面传来一阵噪嚷声,有几个提着刀的彪形大汉一路追了过来,在看见这小卦师后,眼睛立刻就直了。   “是他!那算命的跑到这儿来了!”他们打扮像是屠夫,手里的刀还往下滴着血,“抓住他!”   小卦师浑身一个哆嗦,立即躲在了珑曦身后。珑曦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但看这群大汉凶神恶煞的,怕不是什么善茬。   “你这娘娘腔,给老子滚出来,往女人身后躲算什么本事?”那屠夫暴跳如雷,“是男人就把脖子伸过来,看老子不砍你个流水落花春去也,让你分不清天上人间……”   “停停停,停,在那儿站好了,别过来。”珑曦忍不住捏住了鼻子,“诸位,先去洗洗澡吧,你们闻着像猪圈。”   “哎呀,敢情还有同伙,一起收拾了!”屠夫挥舞着刀,显得异常激动,“你们这种妖言惑众的东西,就应该不得好死!”   “我说,这位臭先生,能不能先把刀放下,血都溅到我身上来了……”   “你叫谁臭先生?不准叫我臭先生!”   “好,臭先生,都听你的。你到底发什么疯?”珑曦用身子护住那小卦师,“你为什么说他妖言惑众?”   “这小子是个算卦的,刚才我付钱给他,想让他算算我那几个妻妾什么时候能怀个大胖小子,但你猜他说什么?他说……”   “我说——因为你这辈子作恶多端,杀人如麻,所以注定无儿无女。”那小卦师冷冷的说道,“即便你那十七个老婆诞下了子嗣,那些孩子也都活不过满月,周岁之前,孩子必定夭折。”   “你们瞧瞧,这说的是人话吗?”屠夫彻底被激怒了,“今天我不砍了你,我就是你养的!”   他们一句废话也没说,提刀冲了过来,珑曦原本想放火烧秃他们,但突然想起慕离告诫过她的话:法术不能够用来欺负普通人。   算了,要是她动手,这群人非死即残,还是跑吧。   她扯起那小卦师的袖子,拔腿就跑。他们两个跑过了两条街,三条河,以及一片树林,终于将那群人甩在了身后。   这小卦师看着瘦弱,但身板就像块石头一样,一路上她拖都拖不动,等珑曦停下脚步的时候,他却已经累得气喘如牛。   “你还是不是个男人啊?这才跑了几步路,你就跟要死了一样。”珑曦拍了拍他的肩膀,“行了,没事了吧,你还能走吗?”   那小卦师一屁股坐在地上,继续喘着,没再说话。珑曦觉得无聊,便跑到一旁去擦拭自己的鞭子。   过了好久后,她突然听见倒吸凉气的声音。   她抬起头,发现那小卦师的脸已经贴了上来,他愣愣的看着珑曦,嘴张的老大。   “姑娘,你……”   “我怎么了?”   “姑娘长得好漂亮啊。”   哈,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实吗。从小到大,这话她都听腻了。   “姑娘,能让我抱你一下吗?”   珑曦愣了。   “我就是想抱一下你。”他继续靠近珑曦,脸上呈现出一种激奋渴求的神情,吓得珑曦一直往后退,“就一下,只要你肯答应我,让我做什么都行……”   这小子竟然是个色狼,早知道不该救他。   “敢碰我一下,我就剁了你的手。”珑曦警告道,“不要得寸进尺。”   他没说话,而是张开双臂朝珑曦扑了过来。珑曦吃了一惊,闪身躲开。   “不让我抱也行,给我一缕你的头发。”他一脸乞求的模样,“不给头发,衣服也行……只要是你的贴身物件就行。”   珑曦又躲了两下,直到被他逼到了墙角处。见无路可逃,她一鞭子抽了过去,又一脚踢在他脸上。   他被这一脚踢的昏了过去,向后撞上了墙,又滚到了地上,之后再也没动一下。   她本想再上前补一脚,但见他半死不活的模样,脸上还清晰的印着她的鞋印,又不忍心了。   方才那些人是他的仇家,肯定还会杀回来,如果就把他扔在这儿,他准会被那些寻仇的人给砍了。   于是珑曦把他拖进了旁边的马厩里,又抓了一把干草盖到他身上,将他的身形完全遮蔽起来。   做完这一切后,她嘟囔着到湖边洗了手。   居然遇见这么个疯子,真是晦气。   那些婢女都说宫外怎么好玩,都是假的,宫外一点都不好玩,而且还有这么多神经病。   她出来时的好心情已经荡然无存了。她开始想念御厨做的饭菜,还有寝殿外的那汪湖水,她想回去。   这之后,她甩干双手,准备打道回府,却突然嗅到一阵细细的香气。   她打了个寒颤,立即起身,急切的寻找着那气味的来源。   这是崔太傅身上的香气,绝不会错。崔太傅就在这附近,她一定要找到他,他逃不出自己的手掌心。   作者有话要说:   小卦师倒是个重要角色呢。 第22章 意乱   她一路循着那香气走去,那气味就如同一根细细的线,绵长又悠远,一端牵系在她的鼻尖,一端牵系在崔太傅身上。   这一路上她闻到了蔫败的花草的干燥气味,水流的腥气,也闻到了饭馆的油烟味,客人身上的汗脂味,以及女子身上脂粉气。这种种异味混杂在一起,却都没能够将那股香气冲淡。   她走过了一条条的路和长桥,最终转过一条巷子,来到一条繁华的街上。一栋华贵的宅邸立在那儿,宅子的大门敞着,里面隐约传来乐声。   这便是那香气的源头。   珑曦从没来过这儿,但这儿想必就是崔太傅的宅邸。一想到即将会见到崔太傅,她的心就狂跳不止,几乎要按捺不住。   她提着裙子跑上台阶,但被门前的侍卫挡住了。   “干什么的?快走开。”那侍卫冷漠的用兵器指着她,“这儿可是官邸,寻常百姓,不得擅自靠近。”   珑曦懒得理他们,抬脚就往里闯,侍卫们挥起兵器就要刺过来。但她一伸手握住了刀柄,那些兵器立即开始发红发烫。   “烫!烫!”侍卫们丢了兵器,不停的喊着,“妖怪!这儿有会放火的妖怪!”   趁众人混乱之时,珑曦从大门溜了进去。但见这府邸内竹影森森,缠藤绕树,远看去,大大小小的亭子错落在各处,连接了各个房屋的长廊,旁边一条沁泉则绕亭而生,明洌流淌。   泉水中部因一块顽石阻隔,将南面一段泉水生生截断高出半寸,生出几度落差,使得水流至石子小径上,水珠与地面跌落碰撞,如喷涌激玉。   崔太傅不愧是一介文人,一个宅邸也布置的如此像模像样。   珑曦正欣赏着景色,但她沿着石子路走了几步,还没到正厅,就听见一阵女子的娇笑声从里面传来,那声音香温玉软,简直能将人酥倒。   “不会吧。”她迟疑了,崔太傅宅邸里怎么会女人的声音,难道他在宅子里豢养烟花女子?   她走到正厅的台阶上,透过门缝往里看,却发现房中正在设宴,桌上杯盘狼藉,美酒飞溅,桌前则坐了十几个男子,都在交杯碰盏,载欢载笑。   她觉得有几张脸孔很是眼熟,仔细看时,发现那些人竟然是六部的几位尚书和侍郎,她甚至看见了钦天监的几个道士。   几个模样俏丽的女子坐在他们身上,对着他们温声细语。更有几个女子在一旁弹筝抚琴,时不时停下葱玉般的手指,与众大臣们调笑一番。   见了鬼,钦天监的道士不是不近女色的吗?   他们平日里总在戚皇耳边吹风,要戚皇修身养性,不可沉耽女色,但他们自己私下里倒是搂着姑娘玩的兴起。   啧,好一个严以待人宽以待己。   想到这儿,她推门而入,众人喝的兴起,竟没注意到她。   她不慌不忙的拿出软鞭,狠狠甩在桌上,众人被这声音惊得一个哆嗦,酒杯都扣到了头顶上去。   虽说喝的酩酊大醉,但他们立即认出了珑曦,遂一弯身子,惶恐的跪地,旁边弹筝抚琴的乐师们见此情景,很识趣的退下了。   “诸位,好兴致啊。”她一只脚踩在凳子上,中气十足的喊了一嗓子,“只顾自己偷着乐,怎么不带着我一起玩?”   “公主赎罪。”他们整理着凌乱的衣裳,如鸡啄米一样磕着头,“臣等不过是小酌片刻,还请公主开恩……”   “抬起头来!”珑曦用力挥了下鞭子,将桌面的酒盏碗筷都震到了地上,“看着我说话!”   他们忙不迭的求饶,希望珑曦不要将此事传扬出去。   “我偏不。我呢,正打算回宫向父皇回禀这件事,父皇要是知道你们躲在这儿干这勾当……”   吏部的刘侍郎向她陪笑着,但话语中透着狡黠:“公主哪儿的话,这种事要是禀告给皇上,岂不是脏了皇上的耳朵……不过话说回来,公主怎么擅自跑出宫了呢,这要是被皇上知道……”   “刘侍郎,你真是胆子肥了啊,来来来,过来,我要看你长了几个胆。”珑曦朝他勾了勾手,“你是打算威胁我?”   “不敢不敢。”他们的头磕的更勤了,“公主,您放我们一马,也是给自己行个方便,公主您说是不是?”   珑曦看着他们点头哈腰的谄媚德行,只觉得很有意思。平日里都是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但还是抵不过醉死温柔乡。   “好,我懂,谁还没个嗜好,放你们一马也可以,毕竟,本公主也不是什么恶魔——但是,你们得先把崔太傅给我交出来。”   他们一愣,遂面面相觑,“崔太傅?崔太傅他并不在这儿啊,他一个时辰前就离开了。”   “扯淡,这不是崔太傅的宅邸吗,他大半夜不在家睡觉,往外跑什么?”   说着,她开始在屋子里到处寻觅。崔太傅他就在这儿,那阵香气的源头就在这儿,别想骗她。   “公主,您说什么呢,这儿可不是崔太傅的宅邸,这是慕先生的宅邸啊。”   “谁?”她听此愣了一下,父皇居然赐了慕离宅子?他这个谋士当的还真是风生水起,居然都能跟众大臣把酒言欢了。   就在此时,慕离一挑纱帐,从侧房走了出来,在他出现的那一瞬间,那阵香气像是海浪一样涌进了珑曦鼻中,简直要让她窒息了。   珑曦发了好一会儿的呆,才意识到自己上当了。   慕离抬头看见了她,笑的肆无忌惮:“我就知道,除了公主,谁能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他身前的长衫半敞着,看珑曦的眼神轻佻且散漫,还带着醉意。   “公主是怎么找到这儿的?”他倚在门边,故意问道,“是被什么东西吸引来的吗?”   珑曦站在那儿,脸色铁青,慕离将她这幅表情看在眼里,遂朝众人挥挥手。   “都退了吧,诸位大人。”他长吁了一口气,“来日方长,日后再聚也不迟。”   众人交头接耳了一番,像是有难言之隐,慕离看出了他们的顾虑,遂道:“放心,我自会处理此事。我了解公主,公主她是不会多嘴多舌的。”   说着,他瞥了珑曦一眼,“对吧?”   见珑曦没说话,大臣们似是放了心,遂一个接一个的告辞,霎那间屋内只剩了他们二人。   “我就料到公主不会闲闷在宫里,果然没错。”慕离往椅中一坐,又斟上了一杯酒,“今晚玩的可高兴?”   “这气味……这香气是怎么回事?”她拿鞭子指着慕离,“我在崔太傅身上闻到过这种气味,你怎么也有?”   “这是龙莹草的气味,有什么稀奇的,公主竟然喜欢这个?”他漫不经心的说道,“公主对崔太傅念念不忘,就是因为这香气吗?”   话音方落,珑曦便抬手给了他一巴掌。   这是她生平第一次抽慕离耳光,自然是卯足了劲的,但慕离动都没动一下。   “混账,你也配?”她咬牙切齿道,“我实在受够你了,有多远滚多远。”   慕离没生气,却反过来握住了她的手,并将她扯进了自己怀里,他灼热的体温透过衣裳传了过来,珑曦莫名心一悸。   慕离用一只手揽着她,但凡她打算挣脱,他就立即收紧手上的力道。   “公主,我之前说了,我不希望你跟崔太傅在一起。”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他似是在叹气,“这九年里,我一直都是公主的人,公主为何就不能成为我的人?”   没等珑曦回答,那纤长手指又拂过她的眉眼,“公主真的觉得,崔太傅更值得你喜欢?”   “那是自然。”珑曦冷笑一声,“你连他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慕离听了这话,眼中的醉意突然消失的无影无踪,那双碧泓似的黑眸变得深不可测。珑曦先是一愣,遂瑟缩了一下,竟不敢直视他的双眼。   她不敢说话,甚至不敢多喘一下,周遭这阵香气实在太过馥郁,她每多呼吸一下,就越是难清醒。   她自知打不过慕离,只得在心里隐忍着怒气。这笔账等回宫时再跟他算,她要慕离跪在自己面前,对自己喊“祖宗饶命”。   但没等她回过神来,慕离突然抬起她下颌,重重的吻上了她。   她吃了一惊,立即想要伸手推开,但她的后背抵在桌沿上,慕离的身子还在不停地压制过来,直逼得她无路可退。   她不解这举动的含义——从小到大,慕离要么是伤害她,要么是保护她。此刻慕离的力道蛮横又粗暴,似乎是在伤害她,但她却又不觉得讨厌,那这举动究竟算什么?   诧异之中,她似乎知晓了对方要做什么,便不再反抗。几个月前戚皇曾经提及过,要赐她几个面容清秀的小官做她的面首。   但她拒绝了。在这宫中,男宠地位极其低下,几乎等同于猫儿狗儿,只配跪在地上求临幸。珑曦每每想到这点都觉得不舒服。   男宠有什么好玩的,若是添个男宠,慕离指不定会阴阳怪气的说些什么,想想便烦。   慕离是要对她做那档子事么?   他那么心高气傲的人,却要自降身份做她的男宠么?   她闻到慕离口中酒的清香,心口处涌起的颤栗感让她失魂落魄,渐渐地,她不再反抗,而是无力的任他索吻。   “怎么了?”慕离见她神色恍然,遂将唇轻抚过她的耳尖,又辗转流连在她的面颊上,声音竟已有些喑哑,“你在想什么?”   “轻些,我喘不过气。”她轻声说道,她觉得头晕。   “看着我就好。”慕离抵住他的额头,似乎在叹气,“你眼里只有我就好。”   珑曦熟悉他这种声音,他总是用这种诱哄的语气对自己说话,温和且带着魅惑。   她似乎陷进了一汪水中,慕离身上的香气萦绕着她,逐渐减淡了她心中的不知所措。   她脑中实在混乱,但又觉得无所谓。男宠之类的头衔只会糟践他,既然他不在意,那就随他去好了。 第23章 一朝一夕   第二天清晨,珑曦是被窗外画眉鸟的声音给吵醒的。   她一伸胳膊,习惯性的去搂旁边的枕头,但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立即睁开双眼。   旁边的位置已经空了,她在床上翻了个身,觉得全身酸疼。   整个晚上,她似乎一直在抱怨。疼了,累了,难受了,似乎还哭了一阵。   慕离则一直抓着她的手腕,或轻或重的吻着她。不论她往哪儿逃,都被牢牢囿于对方身下,动弹不得。   一夜下来,她累得很,而且褥单上沾了血,她似乎受了伤。   之前要赏她男宠,就是为了每日做这档子事么,这有什么意义?   她迷迷糊糊的想要再睡一觉,却突然想起什么,猛的起身。   等等,不得了,她竟然一夜未归,父皇若是知道了,定会雷霆动怒。   她立即起身穿好衣裳,提着鞋子溜出门。门外早已有几个婢女候在那儿了,皆恭敬的垂着手。   “公主醒了,可要随我们去洗漱?”   珑曦往门槛上一坐,忙着蹬鞋子,她要走了。   “公主别急,慕先生吩咐过了,吃过早饭后,他会亲自护送公主回宫的。”领头的婢女说道,“公主若是擅自离开,慕先生可会怪罪我们。”   搞什么鬼,她一夜未归,这要是被父皇知道那还得了?   父皇待慕离宽厚,不代表待她也宽厚。   不过转念一想,每每她惹父皇生气,但凡慕离给她求情,父皇就会网开一面,还是让慕离送她回去的好。   她沐浴后换了身衣裳,正想去用饭,却听见远处传来一阵琴声。询问过婢女后,她才得知慕离正在亭中抚琴。   她沿着一条蜿蜒曲径踏上凉亭时,一眼看见了慕离的背影,那琴音实在好听的紧,似珠玉破空而出,叠音袅袅,余音泠泠。   凉亭四周的白色纱帘在风中扬起,如一袭舞女长袖,和着那琴声飒飒瑟动。珑曦走过去,但又不想惊动慕离,干脆一俯身,手脚并用的爬进了亭中。   她悄悄靠近慕离身后,又翕动鼻翼,偷偷嗅着他的周旁。   然而,昨晚那般浓烈的香气已经没有了,只剩下一点淡淡的,似乎只是普通香囊的味道而已。   她正失望时,慕离突然将古琴突然拨出一个高音,将她吓了一跳。   “公主何必偷偷摸摸的?”慕离转身看着她,轻柔的声音中带着戏谑,“公主若是喜欢,大可直接抱着我闻个够,我又不会嫌弃公主。”   “谁稀罕。”她嗤之以鼻,“崔太傅身上的香气比较好闻,至于你,你只是个冒牌货。”   “是吗?”慕离盯住她的眼睛,“昨晚公主抱着我不肯松手,都忘记了?”   她想起昨晚慕离吻她时的模样,尴尬又生气,遂打算逃走。   但转身爬了没两步,慕离就伸手捏住她的脚腕,略一用力,便将她拖了回去。   “放开!”珑曦蹬了他一脚,“我要回宫去。”   慕离按住她的脚,“为什么急着回去,跟我待在这儿不好吗?”   “他们说,崔太傅今天就要提前离开宫城了,我得回去见他最后一面。”   慕离听了这话,突然就放开了手,珑曦一个不稳,从亭子上滚了下去。   当她从地上爬起时,慕离已走至她面前,眸中带着冷意。   “好,你想见崔太傅,我就叫你见。”他突然诡谲的笑了笑,“半个时辰后,崔太傅会来拜访我,公主若是想见他,就乖乖在这儿待着。”   珑曦没察觉到他脸上的异样,遂露出喜色,“他真的会来这儿?”   “我怎敢骗公主?公主若是有什么话,可以趁这个机会对他说出来。”   “什么意思?”   他又一笑,“公主不是喜欢崔太傅么?直接告诉他就是了。”   “告诉了有什么用,若是他不喜欢我呢?”珑曦踟蹰着,“若是被他拒绝了,那岂不是很丢脸。”   “人这一世,丢脸的时刻多的去了,这不会是您第一次丢脸,也不会是最后一次丢脸,公主何必在意?”   “真的?”   “何况,谁敢不喜欢我们公主?”他靠近珑曦,近的几乎要贴上去,“公主这么漂亮,他难道会放着你不喜欢,而去喜欢别人?”   有道理,崔太傅他怎么敢不喜欢自己。   “乖乖坐在这儿,别跑远了。”慕离将她拉进亭中,“你若是跟他错过,可再没有下一次。”   因为这句话,珑曦便老老实实的在这儿等着。为了给崔太傅留下好印象,她还从桌上拿起一本诗集,装出认真念书的模样。   但左等右等,眼看过去半个多时辰,也没见崔太傅的影子。她实在不耐烦,扔了书到河边去玩水。   她赤着脚踩在碎石上面,又爬上了河边的一棵树,向远处眺望着。因为心情烦躁,树上的花被她揪了个干净。   她百无聊赖的坐在树上,便听得庭院的拱门前突然传来一阵交谈声,放眼望去,却见崔璟已经到了园子里,正跟慕离互相答礼。   慕离不知说了什么话,崔璟立即走进园子里,寻寻觅觅的,似乎在搜寻珑曦的身影。   珑曦满心欢喜,待他走到树下时,像只白蝶一样跳了下去。见头顶突然落下一个姑娘,崔璟下意识的伸手接住。   “公主,你果然在这儿过夜了?”崔璟诧异的放开她,立即后退半步行了礼,“公主为何还不回宫?”   “我在等你。”   “公主别闹了,皇上午时之后就会回宫,回宫途中他肯定会路过这府邸,若是看见您在这儿,那就糟了……臣马上就去向皇上禀报此事。”   说着,他转身要走,珑曦连忙上前抓住了他的胳膊。   “等等,你别走。”珑曦可怜兮兮的说道,“崔太傅,我有话想对你说。”   她不由分说的将崔璟揪到了亭子里去,往他对面一坐,满脸憧憬的望着他。   崔璟被她盯得莫名其妙,神情也小心翼翼:“公主,您究竟想说什么?”   “崔太傅,你不要去边关了,你就留在宫里,留在我身边不好吗?”她抓住了崔璟的胳膊,“我一直喜欢你,你不知道吗?”   他被惊呆了,立即拿开珑曦的手。   “公主,万万不可如此。”   “你害怕什么?你现在都不是我的老师了。”她不解的说道,“我不是想强迫你,我就想明确告诉你这件事——我喜欢你,所以希望你也能喜欢我。”   “臣不敢。”崔璟立即跪在了地上,看起来惶恐无比。“公主,臣罪该万死,是臣的罪过,竟然会让公主有这种胡思乱想。”   崔太傅将头压得很低,珑曦烦躁的很,为了看清他的脸,不得不坐到了地上去。   “崔太傅,你很害怕我吗?”   “公主,臣着实不敢。”他战战兢兢的说道,“公主是千金之躯,是龙神赐予戚国的后裔,更有可能是戚国未来的君主,臣怎能妄想获得公主的青睐?”   “这有什么不能的,慕离就每天跟我待在一起啊,你为什么不行?”   “慕离曾是公主的督官,是赐给公主的人,只要公主允许,他可以陪公主做任何事……但我身为臣子,决不能僭越。”   听了这话,珑曦心头窜起了无名火。   “你起来,看着我说话,你为什么一直低着头?”   “公主,且听我一言。”崔太傅眼神里带着无奈,“臣知道公主的心思,但臣……早就心有所属了。”   珑曦愣了半晌,胸口如同被打了一拳,闷的厉害。   “那又如何?”   “公主怎么不明白,臣心里有了别人,便没法再容得下公主了。”   “说,那人是谁?”她腾的一下站起身,言语中充满攻击性,“说不出来,你今天就别想走。”   “公主,不要再问了。臣心仪的那位女子,是这宫里的婢女。虽说她的地位低贱,但在臣心里,她却并不比公主差。”   这是什么道理,她竟比不过一个宫女?   她此刻已经无计可施了,思来想去,只能试着用哭来打动眼前人,这是她的最后一招。   “我不管,你不能走。”她试着挤出眼泪,“没有你,我怎么办?”   “没有我,但公主你有慕离。也许,慕离能教会您一些东西,也比我更明白公主需要什么。”   难怪,难怪慕离一直撺掇着她向崔太傅表示心意,原来这便是他的目的了——就是想让她在崔太傅面前难堪。   这件事若是传扬出去,宫里的人都会笑话她。   珑曦回过神的时候,崔太傅已经悄悄退下了。她推门出去,径自来到慕离面前,后者察觉到了她的怒气,纳闷的抬头看着她。   她一鞭抽在面前的桌子上,那檀木的桌面瞬间裂开了无数道细纹。   “崔太傅刚刚亲口承认了,他已经有心上人——你早就知道这件事吧,你故意让我去问,是想让我难堪?”   慕离干脆的点点头,“我若是不这么做,公主又怎么会死心?”   珑曦几乎要将牙咬碎,她不由自主的紧握右手,指尖处已经漾起了红色的流光。   “咱们今天就做个了断吧。”她尽量说的心平气和,“今天要么你打死我,要么我打死你——反正咱们两个不能同时活在这世上。”   慕离一句话没说,但旁边的河里突然飞溅起无数的水花,瞬间浇熄了珑曦指尖的火苗。   与此同时,一股水柱砸在了她身上,她一头从亭子上栽了下去,摔进了下方的树丛里。   半晌后,她狼狈的自树丛中爬出,被气得不知所措。   “你为什么老跟我对着干?”   慕离不紧不慢的踏着石阶走了下来,踩着溪水来到她面前,悠声说道:“自然是为了我自己。”   见珑曦一脸费解,他轻捏住珑曦的手。   “该说的话我都说了,该做的事我也都做了,公主还想如何?我心里只有公主,公主心里为何不能只有我?”   珑曦愣了一下,但甩开了他。   “一个男宠而已,哪儿来的底气要求这么多?”她惊奇道,“你最好看清自己的身份。”   “男宠?”   “你昨晚做的事,不就是要当我的男宠么?跪下!”她喝到,“否则我就烧了这儿。”   慕离一挑眉,拽住她的衣带,将她拉进怀里。   珑曦愤怒的挣扎,但慕离双臂仿佛铁钳般,令她动弹不得。   “公主,冷静些。”慕离轻声对她说道,“你瞧瞧,这儿的石榴花开的正好呢,可别都给烧了。”   想骂张不开嘴,想跑又跑不掉,但慕离的手就在她嘴边,于是她张口咬了下去。   慕离任她咬,没吭一声,但突然的,珑曦又闻到了那阵香气。   那香气从他的衣衫,他的发丝,甚至是指尖向外弥散,缓慢却又完整的围绕住了珑曦,不留一丝缝隙。   珑曦逐渐停止了暴怒和挣扎,任由慕离将她揽在怀里,闭上眼睛,慢慢嗅着那股香气。   慕离将她抱回了亭子中,又将她的头枕在自己怀里。珑曦方才发了一通脾气,实在累了,便一动不动的待着。   “崔太傅他早就想告诉你这件事了,只不过被我拦住了而已。”他轻抚着珑曦的脸颊,“我就知道公主会伤心。”   “你知道还让我去告诉他,你混蛋。”   “公主得明白,这世上的东西,不都是您的。”   “凭什么?”   “都长这么大了,还跟个孩子一样。”他叹气,“从小您就如此,见了蝴蝶就想捉,见了蜻蜓也想要,若是得不到,就会哭着闹着去抢夺。”   她当然要抢,所有的东西都是她的,她想要什么就得得到什么。   “抢来的东西终究是强求的,有什么意思?”   珑曦听在耳里,依旧觉得伤心。   “凭什么只有我喜欢他,他却不喜欢我?不公平。”   “无所谓,总会过去,公主总会把他忘了的。”慕离摆弄着她额头边的碎发,语气轻柔,“我何尝不是跟公主一样?公主得不到自己想要的,我也得不到。”   她听着听着,意识就迷糊起来,便将脸搁在慕离胳膊上,想睡一觉。   但就在此时,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响起在园子里,珑曦纳闷的抬起头时,却看见戚皇已经率领一队侍卫走进了花园。   他回宫途中,听闻珑曦在此,便率兵前来。但在亲眼目睹了眼前这一幕后,脸色变得铁青。 第24章 赤月公主   就这样,侍卫将她捉了回去,她被暂时软禁在青宫里,不准外出。   戚皇看上去十分恼火,可这次他没骂珑曦,竟直接将慕离叫去问话了。   珑曦自然是想不明白这件事,从前父皇只会生她的气,很少会迁怒于慕离。   她趴在青宫的榻上,一手撑着脸,看着那只黄花狸猫在地上跳来跳去。它为了追赶一只飞虫,打翻了烛台,抓破了纱帘,还咬坏了桌角。   不愧是鸟变的,净会瞎扑腾。婢女们干着活,实在被它闹得忍无可忍,遂将它赶了出去。   “父皇把慕离带去哪儿了,怎么去了这么久?”珑曦忍不住问道,“父皇还在生气么?”   “皇上将他带到四方殿问话去了。”夕颜在一旁叠着衣裳,“方才奴婢路过的时候,听那儿的内官说,皇上正对慕离大发雷霆呢。”   “父皇为什么这么生气?”   “皇上是见公主跟慕离太过亲密,所以才生气的。再怎么说,慕离他也只是个身份低微的督官,公主纵使与他亲近,也不能太过火。”   亲近?别逗了,她每天都揍慕离,这也能叫亲近?   “公主,您有所不知。”夕颜突然压低了声音,“前几日,我听四方殿那边的婢女说——皇上打算将公主您许配给陈国的大皇子。”   听了这话,珑曦仿佛吃了苍蝇一般。   “公主嫁过去之前,最好还是不要跟别的男人过多纠缠,就算纠缠了,也最好赶紧断了关系。”   凭什么要嫁给那个草包,她不干。   “您看,皇上就担心您会这么说。”夕颜叹了口气,将衣裳一件件收好,“奴婢知道公主不愿意,但这是维系两国关系的举措,又是皇上的决定,公主还是不要任性的好。”   “所以?”   “那大皇子肯定不希望未来的皇妃跟别的男人有染,若是您还跟慕离继续如此,皇上极有可能会将慕离调离皇宫。”   这怎么行,若是慕离不在了,那她以后就没人可揍了。   “公主,您想没想过,为何皇上一直对慕离这么好?”   夕颜冷不丁的一句话,让她觉得茫然。她也想知道为什么——初见慕离时,他只是个小叫花子,当时戚皇究竟看中他哪一点?   “要我就,他就是个狐狸精,生平最会迷惑别人,无论男女老少。”珑曦冷哼一声,“非得等到他离开,我才能清净下来。”   “公主,您可上了皇上的当了。皇上就是故意对他好的,目的就是想叫公主嫉妒慕离,然后讨厌慕离。”   “什么意思?”珑曦诧异,“为了让我嫉妒?”   夕颜掀开帘子,往猫碗里添了些肉,“皇上希望慕离陪公主读书,但又害怕公主会跟他发生什么事,所以一直在其中挑拨离间,他害怕公主会喜欢上慕离。”   这个指控可太过沉重。   “你好大胆子。”珑曦诧异,“你这是私下说父皇坏话?”   “奴婢只是看不过去而已。如果慕离他真的离开,公主会高兴吗?”   她并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只是有一股无名火。不管夕颜这番话是不是真的,她都要去找父皇问个清楚。   趁婢女们不注意时,她躲过宫外侍卫们的监视,偷偷溜到了四方殿去,像往常一样躲在窗外偷看。   戚皇似乎很生气,他突然失去了平时的冷静,对慕离厉声呵斥,但慕离跪在那儿,自始至终注视着地面,表情若有所思。   后来,慕离突然开口说了句什么,戚皇脸色骤然一变,竟一下子跌坐到了椅子上。   珑曦被这神情吓了一跳,上一次戚皇露出这中表情,还是在听到戚国兵败的消息之后。   但即便那时,他也没这般惊慌失措。此刻的戚皇看上去极其恐惧,仿佛见到了恶鬼一般。他颤巍巍的抬起胳膊,对慕离的方向抬了抬手,却又无力的放下。   “来人,来人——”戚皇突然对殿外喊了起来,声音悲凉且惊恐。   他声称头昏,要回殿歇息。殿外等候的内官们听此,立即走了进去。   珑曦见场面躁动起来,她唯恐被发现,便偷偷溜走了。   回去的路上,她隐约觉得发生了什么,心里忐忑。但方才听也没听见,猜也猜不出,她干脆跑去湖里睡觉。   她轻踩着湖面,在水中躺下,沉沉睡去。不知过了多久,耳边突然有个声音将她惊醒。   “回宫去睡不好吗?”   她睁眼,一下与慕离的眼光对上。慕离看上去气定神闲,似乎没受到什么惩罚。   “你还在这儿?”她茫然,“父皇还没把你赶出宫?”   慕离俯下身子,“公主想我离开?”   “光想有什么用。”她迷迷糊糊的说着,“你都缠了我快十年了,怎么就是不肯滚蛋?”   慕离没回答,而是用手指在她脸上轻抚着,一下又一下,她觉得很痒。   她突然想起慕离昨夜吻她时的画面。那时他完全没了平日里的云淡风轻,而是像狂风骤雨一样,几乎要将她揉碎。   她总觉得,那时的慕离带着一种怨恨,仿佛那种蛮横的力道是对她的某种报复一样,但在她耳边絮语时,却又无比的温柔,缱绻萦绕。   仔细想想,这九年来,慕离对她还是蛮好。这倒不是表现在他任打任骂,而是慕离对她有异常的耐心。   她很难管教,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实,夕颜是从小照料她的婢女,但即便是她,也会对珑曦露出不耐烦的神情,会抱怨珑曦不听话,会不停的念叨。   但慕离从来不会。   成年之后,她的性子恶劣依旧,慕离却变得温和谦恭。这九年来,珑曦从未见他发过脾气,对于珑曦的恶作剧和捉弄,他最多只是叹气,从不反抗。   她是不是对慕离太刻薄了?   想到这儿,她鬼使神差的伸出胳膊,揽住慕离的脖颈,并吻了他,就如同昨晚他亲吻自己。   慕离愣了一下,但将她推开了。   “怎么了?”她不解,这不是他教她的么,昨晚不就是这么对她的么?   “我说了,我那么做是因为心里有公主,那公主心里有我吗?”   这话带着一丝希冀,但珑曦下意识的就摇头。   慕离无奈笑了一下,遂拿开她的手,站起身来。   “既然如此,那我便认了。”他语气一如既往的温和,“既然公主讨厌我,我就该识趣,从此以后,我不会再纠缠公主了,望公主好自为之。”   珑曦趴在岸边,眼看着慕离远去的背影,莫名怅然若失。   几日后,陈国众使臣照例来访戚国,探讨的自然还是关于继承皇位之事。   但那大皇子伤了一只眼,又患病在身,这次是由陈国的赤月公主代替他来此议事。   陈垣没来,珑曦自然是松了一口气,若是再见到那草包,她会恶心的吐出来。   赤月公主来的那会儿,正赶上珑曦心情不爽。她身为公主,非但懒得去迎接赤月,还蒙着被子睡到了午时三刻。   戚皇身边的人来催了三四遍,她才起床梳洗打扮,病恹恹的。黄花狸猫跳过来蹭她的脚,她都懒得搭理。   梳妆时,她忍不住问道:“慕离今天还没来?”   夕颜不解:“平白无故的,慕离他来这儿干什么?”   “来,呃——来看猫。”   不知为何,夕颜古怪的笑了。   “慕离成日陪着九皇子念书呢,只怕没空来跟猫玩,更没空来找公主。”   珑曦听了,恼火的将镜子往桌上一扔。都七八日没来过了,他还真是说到做到。   慕离若是有种,就一辈子别搭理她。   黄昏的时候,她正躺在园子里练法术,突然听见远处传来了琴声,似乎是慕离又在抚琴。   她本不想理会,但不知为何,双脚不听使唤般,一路就朝着琴声的方向去了。   慕离果然在亭子里弹琴,珑曦还在为前些日的事生气,遂气冲冲的走过去坐下,敌视般的看着对方。   “公主,您怎么了?”慕离见她神色不悦,“这几日不见,谁又招惹您了吗?”   珑曦将脚往桌上一搭,头一偏,故意不吭声。   他看着珑曦笑了,也没再说话,继续抚着琴。   半晌后,见慕离没理她,她忍不住开口:“你一个人在这儿弹什么琴,弹给空气听?神经病。”   “是弹给赤月公主听的,皇上要我陪赤月公主解闷。”慕离拨了下琴弦,“因为她精通音律,所以想与我合奏一曲——方才赤月公主从那边过去了,您没遇见她?”   “我说你这几日消失不见了,原来又找到新欢了?“”她故意说道,“那赤月公主长得比我漂亮么?“”   没等慕离回话,一阵银铃似的笑声突然就传了过来。   来的人正是赤月公主,只见她全身穿着华贵隆重,云髻高堆,粉颊生香,头顶高盘的发髻安插着各式钗簪步摇,在月光下泛着点点华色。   果然是个绝色美人,她能将那么一大堆饰物堆在脑袋上,脖子却没压断,实在是天赋异禀。   “这位是——啊,想必就是戚国的珑曦公主吧?”她一下认出了珑曦的身份,“珑曦公主藏得可深呢,我来这儿一整天了,都没见个人影。”   珑曦勉强向她施了个礼,赤月似乎很开心,“我已经叫婢女取来了乐器,正打算与慕离合奏一曲《广陵散》,珑曦公主,你要不要也加入?”   她的声音实在好听,娇滴滴的,甜的腻人。   珑曦摇头,“我不会弹琴。”   她一弹琴,附近的猫狗都得吓死。   “这怎么可能?堂堂一国公主,怎么会不懂抚琴呢?”赤月十分诧异,“那这百般乐器,珑曦公主精通哪样?”   珑曦思索了一阵:“吹口哨?”   赤月不说话了。   “我们公主每日忙于读书,无法精通乐理,也是情理之中。”慕离出言替她开脱,“公主喜好的是耍弄各种兵器,对乐理之类不感兴趣。”   谁说她不会乐器?   她阴恻恻的瞪了慕离一眼,遂拿起桌上的筷子,在碗上敲了几下。   “赤月公主,虽然我什么都不精通,但你若是真的想听,我可以用碗筷给你敲一曲——这是我跟皇城外头的乞丐学的,名叫《莲花落》。”   “乞丐?你们戚国皇城外居然还有乞丐,真是可怕。”赤月公主面露惊恐,“乞丐多粗俗啊,他们连件像样的衣裳和头饰都没有……”   “说起头饰来——”珑曦扔掉手上的筷子,“赤月公主,您的头饰还真是特别。您头上戴的这些东西,是不是得有好几斤重?”   “我——”   “我敢说,要是你半路遇上劫匪什么的,可以用脑袋直接把对方砸死。”   她们一来一去的斗嘴,慕离则饶有兴趣的听着。但眼见月上枝头,他突然起身对二人告别。   “二位公主且慢聊,时辰差不多了,我还得回去陪九皇子用膳,告辞。”   慕离走后,气氛瞬间沉默了下来。珑曦盯着赤月,赤月也盯着她,二人如同打架的猫,互相用眼神斗狠。   “珑曦公主,我是哪儿得罪你了吗?”赤月察觉到了这点,“您为何对我抱着敌意?”   “真的没有。”她语气诚恳,“我只是对公主的发饰感兴趣。”   “是吗?”赤月抚了一下头上的发簪,笑了,“也对,你们戚国这么穷酸,怕是也没见过这等名贵首饰。”   珑曦脸色一冷。   “对不住,是我口不择言,失礼了。”赤月作惶恐之态,又从头上拔下一个金丝攒成的发簪,递到珑曦面前。   “珑曦公主,这簪子价值千两,拿去换点钱花花吧。”她轻蔑的说道,“你们戚国的下人们,连丝绸衣裳都穿不起,我看在眼里,真是好生心疼。”   这是明目张胆的侮辱,陈国还真是没一个省油的灯。那大皇子陈垣愚蠢,这赤月公主则是恶毒,戚国怎么会跟这样一群家伙结交?   “珑曦公主,既然这儿没别人了,你可愿意听我唱首曲子?”   珑曦点头,皮笑肉不笑,“那您打算唱哪出啊?”   “抛砖引玉。”   “有这出戏吗?从没听说过。”   “你不知道?那我就跟你讲讲。”赤月冷笑一声,“珑曦公主,废话我也不多讲,今日我有一件事要与你相商,此事跟朝堂政事无关,但跟慕离有关。”   珑曦有种不祥的预感,“慕离怎么了?”   “我看中他了,所以想买下他。”赤月坦然说道,“父皇已经赐了我一块封地,我愿意用封地的一座城池来交换慕离,你觉得如何?”   珑曦瞠目结舌,这就是所谓的抛砖引玉吗?   一座城池交换慕离这个人,慕离的身价实在昂贵。 第25章 权宜之计   “我要带慕离回陈国。”赤月继续说道,“我希望他从此以后能属于我,伴随我左右。”   “赤月公主,你当这是逛青楼?他又不是我们这儿的花魁,是花点银子就能买走的?”   “慕离他只是个下人,他在这儿的地位跟婢女之流差不多,为何不能用银子来买?”赤月反驳道,“珑曦公主,你可考虑清楚,那可是一整座城池——”   珑曦打断她的话,“那城池里的百姓,可都是你的子民,但你为了一个男人,就将他们拱手送给了戚国,岂不是叫那些百姓寒心?”   “既然是我的子民,那就该认命。”她不屑的一笑,“我料到珑曦公主不会同意,但没关系,我可以去跟戚皇谈——只要我向戚皇开口要求,他不敢不同意,没人能违抗我们陈国。”   赤月只怕是在做梦,陈国若是得了慕离这个谋士,岂不如虎添翼?戚皇就算杀了慕离,也不可能将慕离送到陈国去。   “若是戚皇也不肯答应,那我只能来硬的——大不了我就偷偷绑了慕离,暗中将他带回陈国就是。”   珑曦一皱眉,陈国人为何总玩这一套?他们看中了谁,就能随手绑了谁?未免太过胆大妄为。   “是胆大妄为,但,没人敢说我们陈国的不是。”   说着,赤月凑到她面前,故意放低了声音。   “慕离他只是个下人而已,就算我绑架他,也不会撼动陈国跟戚国之间的关系的——戚皇总不会因为我绑了一个下人就跟陈国开战吧?”   珑曦指间一用力,手中的茶杯应声而碎。她将碎片拍在桌上,却丝毫没有震慑到对方。   赤月站起身,望了一眼天上的圆月。   “珑曦公主,你最好记住了,这天下,终究都会是我们陈国的。这五湖四海,日月星辰,也会是我们陈国的。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你们戚国最好识时务。”   说完,她露出一个娇媚的笑容,又一手扶着婢女,款款离开了。   珑曦相信赤月做得出来,赤月这幅不可一世的模样,可不会是装装样子。   她不知该如何阻止这件事,总不能将慕离绑在自己身边。   等等,也不是不行,她可以用法术把慕离变小,然后揣在口袋里保护起来——可惜她没有这么强的法术。   正想着时,慕离已经返回了此处,见珑曦单独坐在那儿,遂问起赤月公主的下落。   “我怎么知道那毒妇去哪儿了?”她瞥了慕离一眼,冷声冷语,“怎么,才一会儿不见她,你就茶不思饭不想了?”   慕离听见她说‘毒妇’这二字,立即出口纠正,“公主,且注意言辞。这儿人多耳杂,您万万不可逞口舌之快。”   “赤月公主想带你回陈国去,你知道这事吗?”   他露出疑惑神情,“这是什么意思?”   “她要用一座城池来交换你呢,我不肯换,她就言之凿凿的说要将你绑架到陈国去。”   珑曦一面说着,一面观察着慕离的神色。   “瞧她那口气,可不像是胡说的。”   慕离听了,居然笑了起来。   “不愧是赤月公主,手段就是这么简单利落。”他如此说道,“若是她绑了我,皇上即便生气,也不好说什么的,毕竟我只是个下人。”   “你究竟是怎么想的?”珑曦恼了,“你难道真的想去陈国?”   “去陈国也没什么不好,反正做下人做惯了,到哪儿都一样。”他淡淡说道,“陈国是整个北原大地的第一大国,我去了那儿,应该不会过得太差。”   想都别想。珑曦下意识的拍案而起,但做完这动作后,她自己也愣了。   “公主这么激动做什么?”   慕离按住他的手,示意她坐下,又揉捏着她被拍红了的手指。   “皇上之前吩咐过,不叫我跟公主随意接触,若是被人看见我跟公主独处,会传到皇上耳朵里的——”   珑曦打断她的话,“你喜欢赤月公主吗?”   “什么?”   “你喜不喜欢她?”   “不仅喜欢,而且欣赏。”他回答的十分干脆,“赤月公主美貌无双,又精通音律,跟她一起弹奏时,实在有种遇知音的感觉。”   他语气中满满的赞誉,珑曦则忍不住出言嘲讽。   “呦,这才不到一天的时间,就成知音了?明天你俩是不是就该入洞房了,你们的孩子是不是该当个宰相之类的?”   果然是个伪君子,前些日还口口声声的说心里有她,如今这么快就移情别恋,他根本就是个骗子。   “公主为什么要生气?”他不解,“公主那么讨厌我,这次不正好将我赶走么?”   她一时语塞。   “公主,您还真是奇怪,成天嚷嚷着讨厌我,要赶走我,但这次我真的要走了,您又对我发脾气?”   说着,他悠悠叹气,“我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公主满意?”   慕离好像是在责怪她无理取闹,但那又如何,她是堂堂公主,她有无理取闹的资格。   “你想跟赤月那个恶毒女双宿双栖?想得美,父皇是绝不会答应的,就算他答应,你也别想过我这关。”   “公主想做什么?”他一副疑惑的模样,“您也知道赤月公主的手段,她跟陈垣大皇子一样,只要是想得到的东西,就会不择手段。”   “我也是一样,只要我想阻止的东西,我也会不择手段。”她冷笑一声,“赤月公主想把你弄到手?门儿都没有,你等着瞧。”   她怒火冲天的离开了,慕离望着她离去,露出一个诡异且得逞的笑。   半个时辰后,珑曦来到四方殿,要求见戚皇。   不知为何,那日与慕离交谈过后,戚皇就患了病,一连在寝宫中躺了许多天,昨日才勉强能够上朝。   珑曦进入殿内的时候,他正在批阅奏折,眉间带倦。她向戚皇请了安,又问起了他的病情。   “只是一时急火攻心,不碍事,修养几日也就罢了。”他手执朱砂墨笔,头也不抬,“这个时辰你不在殿里读书,来这儿做什么?”   “父皇,我有一事相求。”   “你又想捣什么乱?”戚皇露出警惕神色,他十分清楚,每次珑曦露出这种一本正经模样,就代表她有了某些荒唐想法。   “我想要父皇给慕离赐官。”   戚皇手一颤,批文的朱笔掉落在奏折上,染出一片脏污。   “你说什么?”   “我希望,父皇能给慕离赐官。”她不紧不慢的说道,“既然您经常叫慕离一同参议国事,那为何不干脆给他一个官位,好叫他名正言顺的辅佐您?”   “这像什么话,哪有随随便便就给人赐官的道理。”戚皇呵责道,“简直是胡闹,朕若是这么做,你叫众臣怎么看待朕?”   “父皇,您不是曾经承诺要给慕离荣华富贵吗?既然说了,您就要做到啊。”   慕离是个下人,赤月自然可以随随便便的绑架他——然而,如果他成了戚国的官员,赤月还敢动他,那就是故意侵犯戚国的国威。   呵,想跟她斗,看谁斗得过谁呢。   “父皇,这又不是什么难事,您只要发个诰书,让他进翰林院,或者国子监,什么都好。以他的本事,完全能够胜任这些官职。”   “住口!”   他暴喝了一声,珑曦却不打算闭嘴。   “父皇,我并不是无理取闹,赤月公主相中了慕离,她想带走慕离。”   戚皇听了这话,似是不解,但他思索片刻,突然露出一种老奸巨猾的表情。   “赤月公主想要她,那就给她好了。”他阴森森的说道,“慕离不过是一个下人,根本无关紧要。”   珑曦怀疑自己听错了。   在某些方面,戚皇很是倚重慕离,怎么会大大方方的将慕离拱手相让?   不对劲。   除非,戚皇此举是为了威胁她。   “父皇,您可不是这么慷慨的人啊。”珑曦故意说道,“您说这话,是想要胁迫我么?”   “这话是何意?”   看戚皇这装模作样的语气,她便明白了。   “父皇,我知道您想要什么了,那我就跟您做个交易——只要你肯留下慕离,那我就当戚国的储君,如何?”   戚皇假意不懂这话。   “从今以后,我定当励精求治,绝不会再像这般自由散漫了。”她语气坚决,“我会学会怎么当好一个国君的。”   一直以来,她都心安理得的假扮成一个废物,为的就是逃避那国君之位。   她读过那么多书,自然知道怎么治理江山,知道用什么手段去对付臣子,怎么去调兵遣将,但她实在懒得去做那些事。   她讨厌戚皇的某些政见,也讨厌戚国一味的跪舔陈国。她心知肚明,若是她当上国君,那她就得妥协,就得当个无情无义的君主。   她无法接受这点,遂一直逃避。   但如今她认了,她宁可做国君,也不愿放慕离走。   慕离说得对,只要坐上国君,就可大权在握,可呼风唤雨,也可留住她想要的一切。   “你是说真的?”戚皇语气中带着异样,“你真的肯做这国君?”   珑曦攥着自己的衣裳,一下捏紧,又一下松开,但最终她还是立起身子,神色肃然。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再不反悔。”   见她是认真的,戚皇不免愕然。   “朕以为,你一直厌恶他——”   “我讨厌他,还不是因为父皇您?”珑曦冷笑道,“父皇了解我的性格,我讨厌什么,您就给慕离什么。”   戚皇听了这话,无动于衷,似乎是默认了。   “这么说,你当真喜欢慕离?”   “我不知道。”   她真的不知道,也许继续跟慕离相处下去,她会找到答案,但现在她什么也说不出。   戚皇长吁一口气,似乎是在无奈,“天下这么多男子,你为何一定要选他?”   “父皇不是很欣赏他吗?”   戚皇不说话了,不知为何,自从那日戚皇与慕离交谈过后,他对慕离的态度突然变了。   从前他总将慕离挂在嘴边,但如今提及慕离,却只见他眉眼中带着愁绪,那神情几乎是愤恨。   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一日,他与慕离究竟交谈了些什么?   “既然如此,朕答应你,朕会给慕离赐官,只要你肯记住自己的承诺。”   戚皇神色倦怠。   “不过珑曦,你得答应朕——日后无论发生什么,你都要守住这江山,绝不可叫这江山毁于一旦。”   她想了又想,不解其意,正想询问时,侍卫却已经走上前来,强行将珑曦带了出去。   她被丢出了殿门,在冷风中站了好一会儿,路过的侍卫和婢女向她施礼,她都没理会。   现在,她又是戚国的储君了。   她费尽心思想要避免当国君的命运,如今却又回到原点了。   半晌后,她抬脚走入了花园,园子里死寂一般的静,连个虫鸣声都没有。她随手从树上摘了个苹果,吃了一口后,觉得又涩又柴。   涩的要命,简直跟她的心境一样。   她在那儿坐了片刻,便听见身后有人的脚步声,不用想也知道是谁。   没等慕离走过来,她便将果子朝他掷了过去,力道又重又狠。   为了留下慕离,她把自己给卖了。从今以后她永远都是戚国的储君了。   她为何要将自己逼到这种绝地?   正想着时,慕离却已经上前一步,拭着她脸上的泪痕。   “为什么哭了,是被皇上骂了么?”   她不说话,只是咬着苹果。   “公主为什么要做这种事?”他又问道,“你若是为我求了官,那我可就要永远留在这儿了。”   “你这是什么语气?”她不悦道,“怎么,我毁了你跟赤月公主的大好姻缘,你不高兴了?”   慕离没说话。   “从今天起,你最好认清谁是主子。”她威胁道,“现在我又是戚国的储君了,你若是再跟赤月公主纠缠的不清不楚,我会砍了你的头。”   没等她话说完,她就已经被慕离按在了怀里。她手一颤,那颗果子掉到地上。   她甚至没看清慕离的眉眼,就被他吻住。那香气萦绕在她口鼻间,几乎让她窒息。   起初她微弱的反抗了一下,但很快就屈服了。只是慕离按住她的力道过于蛮横,让她有些吃痛。   “公主喜欢我,对吧?”慕离环住她的身子,又在她耳边轻语着,“承认。”   珑曦不从,只是执拗的摇头。   “等你长大还真是难啊。”他捏了捏珑曦的鼻尖,声音中带着笑意,“不过无所谓,反正你逃不过我的手心。” 第26章 入骨   第几日后的某个早朝,戚皇命内官当众宣读了圣旨,圣旨分为两条:一是恢复珑曦的储君之位,二是拟定敕封慕离为五品学士。   满朝堂的大人们听了这两条消息,纷纷露出诧异之色。   珑曦恢复储君之位,是他们所希望的。珑曦虽然不如九皇子识大体,但九皇子那身子骨着实令人担忧,没准哪天就要撒手人寰。   但慕离被封为学士这件事,他们不知该作何反应。   以慕离的资质,做个五品的学士绰绰有余,但戚皇这敕封的行为到底不太合规矩。   然而,片刻之后,六部的六位尚书率先站了出来,口呼“皇上圣明”,其余官员见尚书们表了态,也接二连三的跪地,连声称赞此举。   “珑曦公主恢复皇储之位,实乃我戚国之幸。”他们这话说的情真意切,“臣等认为,慕离定不会辜负皇上的重托,定能辅佐公主继任大统。”   戚皇将这一切看在眼里,脸色并不好看。   另一边的珑曦则更不好过,如今她又恢复了以前的日子,每天由十几个太傅看管着,读成千上万的古籍书册,从早到晚,几乎没有闲暇之时。   更让她不爽的是,慕离如今不能陪着她。   自从慕离成了学士,便正经的开始参与各类朝堂政事,他的官衔实在不高,但在聚众议事时,又全倚仗他拿主意。   珑曦极少见到慕离,赤月公主却又像块粘糖,隔三差五的来戚国走一趟,美其名曰是商议两国结交之事,实则醉翁之意不在酒,只在慕离身上罢了。   就在慕离封官的第二日,赤月就率人来到了青宫。珑曦少不了出去接待,但对方并没给她好脸色看。   “珑曦公主,这是怎么一回事?”   珑曦假装听不懂她的话。   “怎么这才几的功夫,慕离他就从一个下人变成大学士了,这是你搞的鬼?”   她哪肯承认。   “赐官这种事,是父皇决定的,我一个小小储君,怎么能干涉父皇的想法?”珑曦故意说道,“你既然不服气,何不去找我父皇讨个说法?”   “你少装模作样。”赤月顺手就摔了一个琉璃茶盏,“把你这嘴脸收起来,本公主可看不惯你这副狡诈姿态。”   “那就请您搞清楚——慕离他现在是戚国的官员,堂堂五品的大学士,你若是敢动他一根手指,那就是故意冒犯我戚国的国威,轻则谴责,重则交战,可别说我没有事先提醒过你。”   她这番话说的又快又稳,中气十足,赤月听的一愣一愣。   “你以为这样我就不敢了?”她恼羞成怒,“难道我们陈国会害怕跟戚国开战?”   “赤月公主,劝你不要轻举妄动,想想看——你出使一趟戚国,却带回去一场战争,你要让陈国的百姓怎么看待你?你会成为整个陈国的罪人。   “你……”   “更何况,你跟陈垣大皇子是统一阵线的,若是败坏了自己的名声,只怕会连累大皇子。如此一来,大皇子那皇位只怕也要泡汤了。”   赤月好半晌没说话,随即冷笑一声。   “好,珑曦公主,我可是记住你了,你别得意。”   她话语中威胁不减。   “以前,咱们是国与国之间的恩怨,但现在,咱们两个可是私人恩怨了。今后咱们走着瞧。”   打发走赤月公主,但这麻烦事且没完——戚皇曾承诺要与陈国联姻,甚至打算将珑曦嫁与陈国大皇子,但珑曦如今复又成为戚国储君,此事自然是泡了汤。   戚国失了约,也是无可奈何,但陈国的人颇为不满意,总想为此事讨个说法。   “联姻这事是一定要做的。”赤月公主的态度很干脆,“既然珑曦公主她肩负国之重任,不能嫁到陈国,那就另选别人。”   “依臣看,这联姻一事还是暂且缓缓的好。”前去交涉的礼部的官员回应道,“珑曦公主成了储君,九皇子年纪又太小,且怯弱多病。如今这戚国宫室中实在无人——”   “谁稀罕你们宫室里的人?”赤月抢白道,“把你们慕学士叫来,本公主只想跟慕学士交谈。”   那之后,慕离便频频与赤月在四方殿会面,这件事传到珑曦耳朵里,令她恼火不已。   春弃夏至,秋去又冬来,一眨眼到了腊月。   珑曦粗略算算,这段日子跟慕离只见过两三面,每次见时,他都是同大臣们前去集会的路上,遇见了珑曦,恭敬的施个礼后,便走过去。   连句多余问候的话都没有。   最开始珑曦很是愤懑,但时间久了,也就习惯了。   “果然,谁离了谁都活得下去。”她闷闷的想着,无所谓,七岁之前她没遇见慕离,那时候她不也过的逍遥自在么。   慕离算什么,若她做了国君,就将慕离流放到极北的海滩去,让他每天吃贝壳度日。   这天晚上沐浴过后,她拿了一本书,躺在青宫外的长廊上歇息,方打理过的长发湿漉漉的披在肩上,被冷风拂着,寒意非常。   没读几页,她就打起哈欠,正冷的受不了时,头顶却一暗,她整个人已被一袭氅衣裹住。   她闻见那人身上的香气,遂身子一僵,抬头看时,果然是慕离。   “湿淋淋的坐在风口里,不怕着凉?”他又将氅衣向上扯了扯,将珑曦整个人裹住,“之前跟你说过多少次,你就是当耳旁风。”   珑曦心跳的快了些,但立即平静下来,又将冷脸一甩。   “您老是哪位啊?”她假装将目光转回书上,“我可不认得你。”   慕离坐到她身边去,珑曦不悦的往旁边挪挪,但立即被慕离拉了过去,慕离扳过她的头,就想吻她。   “别。”珑曦连忙伸手捂住嘴,“会被夕颜她们看见。”   “我早就叫她们离开了。”他在珑曦耳边轻喃,又轻吻着她,“我知道公主想我了,我也想公主了。”   珑曦实在没法子,本不想从了他,但他唇齿间的气息实在令她流连且眷慕,她不舍得拒绝。   她一向不喜欢被人强迫,但慕离总能找到一种方式,让她心甘情愿的接受。   “明夜就是上元。”慕离突然放开她,“宫城外的长街上会扎起花灯,我陪公主去看灯如何?”   想得美。   “我不想看见你。”她恼火的一推慕离,“走开。”   珑曦实在委屈,她牺牲了自己,就为了给慕离一个身份。但慕离为官以后,反倒将她冷落在一旁,成日在四方殿与赤月公主相谈甚欢。   一来二去,这块肉还是落在了赤月嘴里,她不服气。   “公主生气我不来看您?”   “少自作多情,你不来,我心情大好,饭量都增了许多。”   “公主,好歹也理解下我的立场。”他叹气,“从前我是公主身边的人,陪伴公主是应该的,但如今我是戚国的官,跟您有了君臣之别,我是不能随意来跟公主见面的。”   他只怕是被美人缠住了脚吧。成日跟赤月公主在四方殿待着,有那么多话要聊么?   “同样都是臣子,你可比崔太傅差远了。”   他脸色一沉,“什么?”   “难道不是么?”   这话似是激怒了他,慕离抓住她的手,不由分说的将她按倒在长椅上,一边吻住她,又一手去扯她的衣带。   珑曦觉得唇上疼的很,胳膊上也已经泛起红印,她实在不高兴,便继续喊:“他就是比你好,至少他不会因为别的女人冷落我。”   “你还真是——”慕离咬牙切齿,遂放开了他,又报复似的在她脸上捏了一下,“我帮皇上琢磨了一整天的政事,来这儿你还要气我?”   珑曦没意识到他这态度的严重性,自从成人之后,她还是第一次在慕离脸上看到这种气急败坏的神情,她觉得很新鲜。   就在此时,有人在院外的墙角下咳嗽了两声,那是慕离身边的侍从。   “慕学士,小的有话带给您。”   慕离声音一扬,“说。”   “方才赤月公主带口信来,说想邀您明晚去宫外赏花灯,不知慕学士意下如何?”   珑曦听了,脸上露出不悦神色,慕离看在眼里,突然明白了几分。   “带话给赤月公主,就说我答应了。”他懒洋洋的喊道,“顺便替我多谢公主的美意。”   侍从领了命,立即退下去没了声响。   “你叫谁公主?”珑曦不悦道,戚国只有她一个公主,其他所有的公主,都得在前面冠上姓名才行。   “可赤月公主不一样。”   “哪儿不一样,她能比我好?”   “她当然比公主好——至少她不会因为别的男人冷落我,也不会总在我面前说别的男人如何好。”   珑曦一愣,方才她刚用这话骂过慕离的,他这一套怎么就玩得这么溜。   “你找死?”珑曦脱下身上的氅衣,恼火的朝他丢过去,“几日不见,你又敢跟我顶嘴了?”   慕离一伸手,将那氅衣接住,不紧不慢的穿回自己身上。   “公主,且去睡吧,这天色实在太晚,臣也该回去歇息。”他说的漫不经心,“臣明日还要陪赤月公主去看灯呢。”   “你方才不是说要跟我一起去的吗?”   “公主您说不去,既然公主回绝了臣,臣自然就要另约他人了。”   “谁说我不去——”   “公主,过时不候。”他笑了,“公主似乎不太愿意见到臣,那从今往后,臣会尽量少来搅扰公主的,告辞。”   珑曦眼看着他离开,突然发现,每次跟慕离接触,她要么是被气死,要么是被气个半死。   他不是明日要陪赤月公主赏花灯吗,珑曦打定主意,要偷偷跟在他们身后。   她倒要看看,这两人背地里能做出什么好事。 第27章 窘境   第二天黄昏时,珑曦称身体不适,早早回去歇息了。但戌时一过,她便悄悄离开寝宫,沿着皇城角落的狗洞钻了出去。   慕离与赤月正流连在街上,这二人换了平民衣裳,暂时掩盖了身份,可惜掩不住举手投足间的贵气。   一队便衣侍卫紧跟在他们身后十几步之处,监视着四周的风吹草动。   赤月从小见惯了奢靡,冷不丁见到这么多裙布钗荆的平民百姓,未免感到不适。   这一路上,她打量着周围人们的衣着,频频露出嫌弃的眼神,但因为慕离在一旁看着,她又不敢表现的太过火。   “这些人竟然都穿着这么粗劣的衣裳,他们怎么好意思上街逛呢?”赤月大惑不解,“他们是不是故意穿的这么破旧的?这是上元节的某种习俗吗?”   一旁的慕离笑了,“您跟我们公主可真像。”   “怎么说?”   “我陪公主出来的时候,她也总是问些傻乎乎的问题。”   珑曦躲在一旁听着这些话,气不打一处来。慕离那张嘴怕不是被诅咒了,背地里竟还要嘲讽她。   逛得久了,赤月似乎也习惯了这番景象,开始好奇的对着花灯河景指指点点,高兴起来时,甚至主动挽上慕离的胳膊。   慕离也不拒绝,就任由她又扯又拽。珑曦看在眼里,几次想冲出去揍他一顿,但都忍住了。   就这样,她跟踪二人走过了好几条街,直到他们在一个灯笼的摊位前停了下来。   见赤月捧着灯专心致志的瞧着,珑曦暗中施了个法,那灯笼“哧”的一声炸成了碎片。   赤月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下惹的惊叫连连,手捂住心口,几乎要昏厥过去。   慕离连忙扶住她,安慰了好一阵,才使她平静下来。   珑曦正得意时,突然就觉得肚子饿。旁边食物摊上的包子香气扑鼻,她顺着那香气就飘了过去。   “多少钱?”   卖包子小贩比划了一个三,珑曦看不懂,就照例扔给他一锭元宝,小贩眼睛都直了。   “你这些包子我都吃了,这些钱够么?”   “够了,够了,您把这灶台吃了我都不管。”他手捧着元宝,竟然哭了出来,“原来,世界上真的有这么大的元宝……”   珑曦觉得包子的味道咸了些,但也不坏。肉这东西,只要做熟了,就没有难吃的道理。   另一边,慕离不知跟赤月说了什么,突然惹的赤月转惊为喜,笑个不住。珑曦一面往嘴里扔着包子,一面愤恨的看着。   但吃到第十个包子的时候,她突然就开始打嗝,一个接一个,怎么也止不住。   不好,她捂住嘴,向摊贩问道:“包子里面放了什么?”   “肉啊,还有……花椒。”   花椒,了不得了,她闻见花椒就会咳嗽打嗝,一向如此。   曾有一段时间,丽妃娘娘那椒房殿里,每次珑曦去请安,一闻见殿内花椒的气味,就得打上半天的嗝,怎么也止不住。   得,这下是跟踪不成了,她得赶紧回宫。   她丢下包子想离开这儿,但此刻,那卖灯笼的摊贩突然吆喝着要猜灯谜,周围人听了,纷纷涌了过来,顺势将珑曦挤到了那灯笼摊位上。   她捂住头,想从人群中钻出,却被牢牢困住了,周围像是铜墙铁壁般,没有一丝缝隙。   “诸位,今个上元节,还望大家捧个场!”卖灯笼的摊贩手持一盏纸灯,嘴里嚷嚷着,“每一盏灯笼里面都有一张字条,谁若是能猜出字条上的字谜,那这盏灯笼,就赠予他,不收任何银两!”   说着,他将摊上的灯笼分发给大家,珑曦因为挨得近,也被分了一盏。   珑曦托着灯笼,心思却放在了别处。她见到慕离与赤月也混在人群中,慕离提着一盏红色的纱灯,二人站在一起,谈笑风生,模样登对。   “来来来,开始了。”摊贩絮絮念着,点上一截香,“限时一盏茶的时间,诸位,抓紧,抓紧,再晚一会儿,我这摊子可就要收了。”   只见慕离径自从灯中拿出纸条,只略扫了一眼,就猜中个八九不离十。顷刻的功夫,他就连着猜中了数十条,众人听在耳里,不由得一阵赞叹之声。   如这般的赞赏,慕离实在听得多了,毫不在意。他随手将赢来的灯笼给了赤月,赤月接过去,笑逐颜开。   赤月的目光整晚都流落在慕离身上,那眼神不是寻常女子那般的娇羞的轻瞥,而是热烈且大胆,并毫不掩饰自己的恋慕与欣赏。   她是真的喜欢慕离,且一心一意。慕离也曾说过,他喜欢赤月,且将赤月当成乐律方面的知音。   珑曦站在那儿,盯着二人其乐融融的模样,突然发起了呆。   她今晚跟出来是为了什么?既然她不喜欢慕离,何必要生气,何必要暗戳戳的破坏慕离跟赤月的相处?   没意思,越想越没意思,她居然也成了个恶人。   她叹了口气,正想丢下灯笼离开,但突然嗓子一紧,就打了个嗝出来。   这声音实在太响,惊的所有人都安静下来,纷纷往这儿看。珑曦大窘,又唯恐被慕离他们认出,遂立即用手捂住大半张脸。   “……姑娘,要不你先来?”那小贩见气氛尴尬,不由开口,“说说你灯笼里的字谜吧。”   珑曦摇头,并打了个嗝。   “……姑娘,没事,您只要随便说个答案就好。”   又是一个嗝。   那小贩一副被噎住的表情,珑曦方想要解释,但又是一个响亮的嗝,周围人都被这声音吓的一激灵,纷纷后退几步。   她扔下灯笼,捂着嘴跑掉了。   上一次这么丢人是什么时候来着?对了,是第一次跟慕离见面的时候,那时慕离捉弄了她,还将她弄成了个泥猴。   从那之后,她就再没摆脱过慕离,那果然是她悲惨人生的开始。   她径自钻进一条小巷,往角落里一坐,整个人蜷缩着躲了起来。   “我就在这儿待着好了。”她绝望的想着,等到街上没人时她再出来,免得羞愧而死。   她将头埋下,耳边响起了脚步声,再抬起头时,一双熟悉的白靴出现在她面前。   “公主,跑这么快做什么?”慕离偏着头,“对面有个耗子洞,要不要钻进去?”   她死掉好了。   她又跑出巷子,那引人注目的打嗝声引得路人纷纷侧目而视。她实在觉得丢人,见慕离已经追上来,便转身抱住他,将脸埋在他的怀里。   “实在对不住。”慕离按住怀里的脑袋,朝众人笑道,“我家姑娘嘴馋,多吃了些。”   慕离拉着她离开街上,又她带到了湖边去,并遣下人去买了一壶甜酒。她捧着壶连着喝了几口,总算将这阵嗝压了下去。   “公主不愧是公主,嗝都比普通人打得响。”   珑曦不吭声。   “公主是特意出来找我的?”   “不要自作多情。”   “那你怎么一路上都跟着我们?你是不放心我,还是不放心赤月公主?”   “你傻了,赤月她明明就是对你不怀好意,你看不出来?”   “公主您不也是吗?”   珑曦一时语塞。说得对,她一直想着如何破坏慕离跟赤月的好事,她也是个不怀好意的恶人。   但无所谓,今晚这恶人她当定了。   “我这么做,是想将公主给引出来。”他苦笑一下,“公主说什么也不肯跟我出宫逛,我只能想办法让您主动跟过来。”   珑曦无言以对。   “公主真笨,一个饵丢过去,就立马上钩了。”   “呸,我比你聪明的多。”   “没错,依臣看来,公主的聪明才智,简直跟这湖里的蛐蛐一样多。”   “……湖里根本就没有蛐蛐。”   慕离又点头:“那就对了。”   算了,她要回宫去了,忙活了一晚上,丢尽了脸面,又挨慕离一顿嘲讽,什么也没捞到。   她跳上一旁的木桩,想要踩着它跳到湖里去,但慕离突然将木桩踢开,她一个不稳,一头栽了下去。   慕离胳膊又一伸,刚好将她接住,揽进怀中。   “别得寸进尺。”她大怒,刚想要开骂,但已经被慕离捂住了嘴。   “你都喝了我的酒,还想跑?”他在珑曦唇上吻了一下,“我已经陪赤月逛了一整晚了,现在我带公主去玩好不好?”   “滚。”   “公主不答应,我可不放手。”   见慕离不松开自己,珑曦毫不犹豫的在他肩上咬了一口,但他眉一皱,竟露出吃痛的模样。   “怎么了?”珑曦被她这副神情吓了一跳,之前天天咬他,也没见他喊过疼。   “不关公主的事,这儿有之前的旧伤。”他一手捂住肩部,“之前被皇后娘娘砍的那一下,还没好。”   那都是好几个月之前的事了,慕离是修习法术的人,怎么会对付不了这点小伤?   “说的轻巧,你可知道皇后娘娘那把刀是什么做的,那是用龙鳞打磨成的。”   “龙鳞?这世上哪儿来的龙,龙这东西,难道不是个传说吗?”   从小便有人在珑曦耳边唠叨,说她是龙神赐给戚国的子嗣,她从没当回事。   包括那整个龙丞苑,那群所谓的护国法师,珑曦也从没对那群人产生过什么敬畏之心。   她从来只相信眼见为实,长这么大,她连半根龙毛也没见到,可见龙这东西根本不存在。   “没准,龙丞苑那群家伙就是为了荣华富贵,所以编造出来了所谓的‘龙神’,然后用‘龙神’这个名号去招摇撞骗——毕竟这世上会法术的人有的是,总不能都是龙神后裔。”   “并非如此,龙这东西的确存在。”他戳了一下珑曦额头上的印记,“您额头上这碎花瓣形状的印记,跟龙族图腾的形状一模一样。”   珑曦嗤之以鼻。   “公主有所不知,您出生的时候,整个人就是被一块龙鳞包裹着的。”   别逗了,她可是人,怎么会带着龙鳞。   “最初那片龙鳞柔韧无比,很容易的就从您身上剥了下来,然而放了几日之后,它就变得坚硬如铁,能工巧匠花了一整年的时间,才将那龙鳞打磨了,铸成一把刀。”   “就是母后用来砍我的那把刀吗?”   “不错,因为那龙鳞是神物,凡人若是被它伤到,定会遭受重创,且极难痊愈。就如同我这伤,一年半载也不见好。”   一想到皇后娘娘,珑曦就实在郁闷,那块鳞片是她出生时带着的,也算是从皇后身上掉下来的,皇后却想拿来伤害她。   皇后成日躲在那阴暗狭窄的寺庙里,究竟在想些什么,为何她突然就变得疯疯癫癫了?   这些问题珑曦从来没想明白过。兴许皇后觉得自己生了个怪物,所以才如此讨厌珑曦。   “一直都很疼吗?”她不由自主的伸手,轻按在他的伤口处,对于慕离替自己挡刀那件事,她自然感激的,虽然她从没说过感谢。   但刚将手伸过去,她就后悔了,因为慕离牢牢将她的手攥住,似乎不打算松开。   “我替公主挡了那一刀,公主就不打算补偿我?”   她想不出个所以然,“你想我怎么补偿?听你的就是。”   “真的?”他突然放低了声音,“那今晚就到我府邸上过夜,如何?”   想得美。   珑曦正欲逃跑,却听得远处传来一阵沉重整齐的脚步声。   不消片刻,一队侍卫便出现在了不远处的街道上,他们见到二人之后,直奔过来,忙不迭的向珑曦问了安,又向慕离施了礼。   “公主,还请速速回宫。”   “出什么事了?”珑曦起身,见他们面带焦虑之色,心中升腾起不祥之感。   “一个时辰前,皇上突然在寝殿中昏倒,至今未醒。情形危急,还请公主立即回宫去。”   作者有话要说:   【后面文章大修过,所以不要去看盗文哦。】 第28章 神鬼难测   珑曦回到宫中时, 已经是二更天,戚皇的寝殿外已然乱成一团。   众臣子们聚集在那儿,纷纷杂杂的议论着, 见珑曦前来, 立即上前跪拜。   “父皇怎么样了?”   大臣们先是摇头, 然后叹气, 面上愁云惨淡。   这事古怪,今早上她还去跟戚皇请了安, 那时戚皇看着神色颇佳,只几个时辰的时间,为何就一病不起?   珑曦想进去一探究竟,但内官将她拦住。   “公主且慢。”那内官垂着手,“皇上他只想见慕学士一个。”   “为什么?”珑曦不解, 父皇为何不想见她,却要见慕离这个外人。   “公主, 不必忧心,且在外面等候。”说着,他又朝慕离点点头,“慕学士, 且跟小的来。”   珑曦眼见着慕离进了去, 自己却只能忐忑的在殿外徘徊。   不多时,远处传来一阵噪嚷声。丽妃娘娘由一群婢女簇拥着,冲到了此处,她衣着不整, 发髻凌乱, 活脱一个疯子。   “我要进去,我要见皇上!”她嚷嚷着, 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场地上,“你们拦着我,那你们都得给我死!”   有内官前来劝阻她,却被她一脚踢翻在地。   “那混账太医,说什么皇上大限已至,狗屁之话!你们就盼着皇上出事吗?难道就盼着珑曦那丫头做国君吗!”   说着时,她已经抬眼看见了珑曦。她本想对着珑曦发一阵怒,但突然又往地上一跪,哭喊个不住。   “皇上!皇上且听臣妾一言——”   她伏在地上,声嘶力竭的喊道。   “这戚国的江山,绝不能落在珑曦这丫头身上!只有九皇子他才有资格继任大统,还请皇上收回成命,叫九皇子接替这皇位——否则难保我戚国的江山社稷啊!”   对于珑曦重为储君这件事,丽妃一直心怀不忿,频频想暗中破坏。   但不成想戚皇突然病的这样急,她都还没来得及吹枕边风,就成了泡影。   “丽妃娘娘,您这样胡闹,成何体统?”一旁围观的大臣们劝阻她,“您且冷静些,皇上病重,禁不起您这般吵闹。”   丽妃毫不理睬。   “皇上,您且听臣妾一言,替臣妾做主!”她豁出去脸皮,仍做撒泼之状,“若是江山社稷落在珑曦手上,定会为祸无穷,还请皇上收回成命,请皇上收回成命——”   就在此刻,殿内突然传出一阵哀泣之声,似夜鸟哀鸣。   戚皇的叫喊声传了出来,那声音断断续续,里面掺杂的痛苦却异常清晰。   “皇上听见我的话了,皇上在喊我过去——”丽妃试图挣脱开婢女们的纠缠,“本宫要进去见皇上!”   婢女上前制止她,怎奈她力气太大,没能拉住。   珑曦在一旁瞧着,早就不耐烦,遂上前结结实实的给了她一耳光。   她狼狈的被打倒在地,发出猫一样的尖叫。   “太医们忙着给父皇瞧病,你在这儿嚷些什么?”珑曦冷声道,“你这张脸拧成这德行,就不怕吓着父皇?”   丽妃大怒,举起巴掌想回敬给珑曦一下,珑曦轻松躲过,怎奈丽妃指甲太长,竟将她脸颊划出了血痕。   晦气。珑曦叹气,若是大庭广众之下跟丽妃打起来,那可太丢脸了。   这时慕离恰好从殿内走出,目睹了珑曦受伤的这一幕。   “丽妃娘娘,您还真是不长记性啊。”慕离语调轻松,“之前怎么告诫您的,您都忘了?”   丽妃看见了他,似乎一下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一丝惧色,但又佯装的若无其事。   “我听见了,皇上他在喊我——”   “喊谁?”   平日都是她日夜陪伴皇上,如今皇上重病,必定也时刻念叨她的名字。   慕离听了,抬脚走到阶下,径自来到丽妃面前。   “这您就错了。”他故意压低了声音,“皇上他方才喊的可不是您的名字——他在昏迷前,口里喊的都是皇后娘娘的名字。”   丽妃听了这话,脸色垮了下来。   “你骗我,皇后她早已被弃多年……”   “结发之妻,故剑情深,岂是你这个小小的妃子能比得上的?”他露出一种惋惜的神色,“丽妃娘娘,您还真是可怜,表面上风光亮丽的,却到底比不过那个失了宠的皇后。”   慕离的声音极低,除了丽妃外,没人听得清这番话的内容。但他们眼见着丽妃的神情呆滞了,脸上的狰狞之色也慢慢抚平。   丽妃历来将戚皇的宠幸当做资本,她打骂宫中的侍从,杖杀自己的婢女,甚至命人将珑曦的头浸入水池。   她所做的这种种恶事,戚皇都心知肚明,却从没有因此责备过她。   实在是恃宠而骄,可她有恃无恐。戚皇并不在意珑曦,也不在意其他人,但至少是在意她的。   但她似乎是错了——皇后已经被冷落在寺庙十几年,疯疯癫癫,戚皇竟还是喊着皇后的名字。   她争了这么多年的宠,竟还比不过那个疯婆子。   “丽妃娘娘,你之前对公主做的事,对皇后娘娘做的事,也是时候该一笔笔的讨回来了,您最好有个心理准备。”   慕离起身整理着自己的袖口,语气像是聊天一般随意,“垂死挣扎无意义,但若是您自己动手,没准还能给自己留个全尸呢。”   说完,慕离径自离开。丽妃回想着他这些话,整个人慢慢跌坐在了地上。   婢女见她冷静下来,便打算过去将她扶起。但就在这时,她突然用手掩住嘴,吐出一口鲜血。   众人都被吓坏了,霎那间场面乱作一团。   珑曦本想要搀扶起她,丽妃却攥住她的衣袖,喃喃问道:“你会杀了我吗?”   珑曦不解。   “你当上国君之后,会像我曾经折磨你那样折磨我吗?”   珑曦没回答,侍女们七手八脚的扶起丽妃,将她带走了。   三更时分,太医声称戚皇已苏醒过来,暂无大碍。珑曦这才松了口气,径自回去歇息。   但睡下没多久,她一个战栗,突然被惊醒了。   往外看时,天还如黑墨一般,但莫名的就有一股冷风吹过来,让她瑟瑟发抖。   唔,还真是古怪的天气。   她披上一件衣裳,又觉得腹中饥饿,便照例去膳房偷肉。   厨子们为了防止她半夜偷吃,提前将所有食材都藏了起来。但她溜进膳房后,闻了一圈,却嗅到上方的顶梁处传来一阵香气。   她三下五除二的爬上去,赫然见到数十只肥美的烤鸡正挂在那儿。   她立即揪下一只,心满意足的吃起来,鸡骨头扔了一地。   但这时,身后的窗户突然被风吹开了,她觉得冷飕飕的,便走过去关上。   但再一转身,一个人影穆然出现在了她眼前,吓得她差点一屁股坐到地上去。   那是丽妃娘娘,不知为何,她发丝凌乱,神情憔悴,顶着两只黑色的眼圈,如夜游的鬼一般。   “丽妃娘娘,这么巧,你也来偷鸡啊?”珑曦将手上的鸡递了过去,“来点鸡翅?”   她站着一动没动,沉默了半晌后,突然说道:“珑曦,我来这儿,是想给你个忠告。”   “什么?”   “之前那件事,的确是我陷害了你——是我杀害了自己腹中的胎儿,只是为了将你拉下储君之位。”   珑曦神色一怔,手里的鸡肉都掉了下去。   “真的是你做的?”她面色冷了几分,那是丽妃的亲生,丽妃怎么下得去手?   “我故意大庭广众之下惩罚婢女,就为了引你上钩。你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在我的预料之中。”   丽妃忌惮珑曦许久了,她心里清楚,若是珑曦坐上国君之位,她不会有好下场。思来想去,还是暗中除掉她最为稳妥。   某一日,她嘱咐婢女取来毒药,试图倒入珑曦的饭菜里,但好巧不巧的,却被慕离撞了个正着。   “丽妃娘娘还是这么惦记公主啊?”那时慕离笑着,随手将那碗饭菜倒在地上,“回去告诉丽妃娘娘,我正盯着她呢,休要再轻举妄动。”   婢女们将这话告知了丽妃,她听此大怒,但思索过后,未免对慕离产生了畏惧。   再三考虑之下,她只得将毒丢开了,转而选择了滑胎之药。   伤害自己的孩子,然后嫁祸给珑曦,同样能达成目的——不必怪她残忍,但凡她这招成功,皇位便唾手可得,这实在是划算买卖。   如她所愿,珑曦被废除了储君的位子,按理说,这皇位就该落到九皇子手中,但戚皇迟迟不肯立新的储君,叫她好生心急。   她开始琢磨新的对策,却一筹莫展。   几天后的某个清晨,她在园子里遇见了珑曦,那时珑曦正在湖边玩水,笑声如银铃般传了很远。   慕离远远站在一旁,目光随珑曦的身影游走着,一刻不放。   丽妃听着这阵笑声,突然心生妒意——自己十几岁就入了宫,心中从来只装着重重心事,从不曾像珑曦这么惬意的玩耍过。   丽妃走过去,照例想嘲讽珑曦一通,但慕离一个眼神投过来,将她整个人冻住了。   “从今以后,不准再伤害公主一下。”慕离轻描淡写的说着,神色却冷漠非常,“我知道怎么对付你,甚至能用一句话就击垮你。”   她并没将这警告当回事,但现在看来,慕离果然说到做到。   “皇上一直念的,是皇后娘娘的名字。”那句话从慕离嘴中说出,如同一个诅咒,丽妃不想相信,但这话令她魂不守舍,且心如死灰。   她突然想明白了——等到珑曦那丫头登上皇位,自己定是死路一条。珑曦粗枝大叶,或许不会将曾经那些恩怨放在心上,但慕离肯定不会放过她。   若是她落在慕离手上——不,绝不能。   “我从十六岁入宫,这十几年里,我只学着如何勾心斗角,除此之外,身无长技。”她悠悠长叹一声,“如今皇上大限已至,我却落得个一无所有的下场,我认了。”   “你何必如此?”珑曦反驳道,“你还有泷宣,你可以依仗他——”   “珑曦,你还是多考虑考虑自己的好,你就要大祸临头了。”   “什么?”   “我自知罪孽深重,无法可恕,所以临行前特意来嘱咐你一通——听好了,你注定做不成这戚国的国君,这是命数,无法可改。”   她不解,她为何做不成国君?   “不日之后,这宫中就会生出一场大的变故,你且等着看。”她语气诡秘,“这天儿,可马上就要变了。”   珑曦大惑不解,正要问个清楚时,屋外蓦然响起一阵叫嚷声。   透过窗看时,只见得院中烛影乱迭,人影交错,无数婢女与内官都涌到了外面的庭院里,匆忙奔走着,   “出什么事了?”她抓住一个婢女问道,“大半夜的你们闹什么?”   “公主,丽妃娘娘悬梁自尽了。”   她被这消息惊得魂飞魄散,“胡说什么,哪有这回事?”   “是真的,就在她的寝殿里,已经死了一个多时辰了。”她诚惶诚恐,“公主且不要到前面去,丽妃娘娘的尸身还在那儿搁着呢。”   珑曦转再身看向屋内时,丽妃早已没了踪影。   那方才跟自己说话的人是谁?她方才说——等等,她方才说了什么来着?   珑曦一阵晕眩,却怎么也想不起那番对话的内容。   由于怕葬事冲撞了病中的戚皇,丽妃便草草的按照仪式下葬了。九皇子泷宣哭的肝肠寸断,足足三四日茶饭不思。   但这场风波很快就平息下来,数月之后,宫里便逐渐淡忘了这件事,也淡忘了丽妃这个人。   丽妃虽已埋入黄土,但戚皇的病却有了起色,他每日服用各式各样的汤水丹药,神态仍显倦怠,但好歹已经能够坐起身。   但不知为何,珑曦一直处在惶恐中,那日她见到了丽妃娘娘的鬼魂,却记不得那鬼魂说了什么。   但又一想,世上哪儿来的鬼,只怕是她做了个梦,迷糊了,产生了幻像也未尝不可。   当天晚上,慕离照例来瞧她,发现她正扯着房梁上的一根绳子,在半空中荡着秋千,并且赤着一只脚。   “下来。”慕离朝她伸手,“若是摔下来,要吃苦头的。”   她不理睬。   “公主若是不听我的,我便放条蛇上去。”   她忍不住一个哆嗦,险些从绳子上滑落。这之后,她跳到地上来,盯了慕离半晌,突然问道:“你是故意的吗?”   “什么?”   “因为你那番话,丽妃才畏惧自尽的,你是故意对她说那番话的吗?”   “是又如何?逼得她自尽,岂不比亲手杀她来的省力?”他说的毫不在意,“她打公主那一巴掌,我算是替公主讨回来了。”   丽妃并没有打她巴掌,只是划伤了她的脸。   但见珑曦不说话,他又迟疑了,“公主难道要因为这件事怪我?”   她不知该说什么。这件事也好,之前设计弄瞎陈国皇子的眼睛也好,慕离都是为了她。   但她总觉得忌惮,慕离这个人,似乎无时无刻不在算计。   慕离对待任何人都是温和礼貌的模样,但若是招惹了他,他就会暗中朝对方丢过去一颗雷,然后惹的对方惊慌失措,手舞足蹈,他却只是站在一旁,饶有兴趣的看着。   一直如此,只要他略一想,就能找到置人于死地的法子,他在这方面未免太过精明。   “你下次这么做的时候,至少告诉我一声。”   “我若是提前告诉公主,公主就不会让我做了。”他轻叹,“我之前怎么说的来着?公主你只是刀子嘴,若是你的心肠也能一样恶毒,那我反倒放心了。”   珑曦不言语,慕离大概是看不惯她这神情,遂毫无耐心的将她按住。   一通纠缠下来,床单已经褶皱,他的身子压在她身上,已然滚烫。   “为何不肯承认你心里有我?”慕离轻喘着气,似是在隐忍着,“说你也喜欢我,说给我听。”   珑曦拒绝的干脆,“不。”   “你倒是有骨气。”他将脸靠近,“我懂了,不应该在你清醒的时候问你问题。”   于是她被吻住,漫长且缓慢,她却很快被迷乱了神志,逐渐意识模糊。   再回过神时,衣裳已经被丢在床沿,她的发丝凌乱的散开,勾在他手上,他的手则放在她身上。   她不想让对方太过得意,便象征性的抗拒了一下,但只是自讨苦吃而已。   被他碰触过的地方生疼,情急之下,珑曦只得咬了他一口,提醒他放轻动作,可对方毫不理睬。   但一抬眼,她就看见了慕离肩上那道伤疤,浅的只剩下一道痕迹。   这伤口每次发作起来,大概比她现在更疼吧。   想到这儿她心软了,便乖乖躺在那儿,不再捣乱。但慕离并不满意,他将额头压向她,“肯不肯说?”   她被吻的头昏目眩,却还是摇头。   慕离一直是个混蛋,可恨的是,她如今任由这混蛋摆布,更可恨的是,她并不讨厌这种感觉。 第29章 山雨欲来   之后的几日, 珑曦待在青宫里,成日对着无止无休般的书籍,以及老态龙钟的太傅们。   他们每念一句书, 珑曦的脸就拉下去几分。   从早读到晚, 她头晕眼花, 只剩一脸颓废。太傅们纠正了她好几遍, 她却只是将身子歪在桌上,像头病熊。   这群人比崔太傅差远了, 崔太傅从来不会将文章念得这般死气沉沉。   “公主,作为储君,万不可像这般懒散懈怠。”他们劝慰道,“您定要学得谦恭仁厚,勤耕不辍, 才对得起这天下臣民……”   每次都是重复这么几句,窗台上的黄狸花猫都听腻了, 打着哈欠,又将吃了一半的鱼丢在脚下,也是神态倦怠。   “你们看,你们念叨的猫都没食欲了, 简直是造孽。”她唉声叹气, “得了,时辰差不多了,我要去用膳,太傅们, 且散了吧。”   “公主, 还未到下书的时间。您瞧,这天都还没黑呢。”   “那你们就把眼睛蒙住, 假装天黑了。”   说完,她像只耗子一样跳出了窗户,一眨眼的功夫,又翻过墙头,跑出了青宫。   听见青宫内有嚷嚷声,外面值守的侍卫们都心知肚明,待她跑出去后,侍卫们都偷偷斜瞥着她。   珑曦知道下人们怎么在背后谈论自己——“珑曦公主是方圆百里有名的废物,干啥啥不行,吃起来没个停,弹琴还像打鸣。”   谁会在乎这个?除了她,这戚国也没别人能当国君。   泷宣隔三差五的病一场,大臣们已经对他没了期待,便将希望都寄托在珑曦身上。   恢复储君的身份后,她已经很用功的念书,可惜那群老顽固们仍旧不满意。   真是可怜,这么大个戚国,即将败坏在她手上。   等到她死后,她的魂魄跟戚国的列祖列宗们在地府相会,祖宗们见了她,大概会骂的她狗血淋头,并将她丢去投胎当猪。   黄昏时分,整个花园里都被染了一层熏黄浓重的夕光,竟莫名衬的各处阴森森。她估摸着慕离还在碎雪苑内,就寻了过去。   慕离正坐在书案前写着什么,旁边堆满了笔墨纸砚,半扣的香炉还在向外弥散着袅袅细烟。   她走过去,靠着慕离坐下,慕离却没理她。   她揪揪慕离的衣带,又钻进了他怀里,抬起脸,轻轻往他脸上吹着气。慕离手下一钝,写错了一笔。   “公主,到外面玩去吧。”他轻拢长袖,将写坏了的纸换掉,又一拨她的脑袋,“你再捣乱,我可忍不住。”   但她不知死活的凑过去,“你写的是什么,我要看。”   她试图将纸抢过来,但在慕离怀里蹭了几下后,突然觉察到慕离骤然升高的体温,将她吓住了。   慕离手放在她身上,静看了她半晌后,低头吻了她。   “都让你别捣乱了。”   慕离环住她,肆无忌惮地吻着她,珑曦不停的往后躲着,但每退一下,都会被强行拉回去,那唇间的气息潮热,吻得她全身都在发麻。   “我要回去了。”珑曦心口实在跳的飞快,便推了他一把,声音微弱,“就要传晚膳了。”   “谁理那个……”他勾起珑曦的胳膊和脚,似乎打算将她抱起,“进里面去睡一会儿,好不好?”   “不去。”她知道要发生什么事,遂抓住桌子,死活不放手,“我饿。”   慕离见她如此,遂将她放到了一旁去。   “那就出去玩吧。”他理了理衣裳,神态立即恢复成气定神闲,“这封书信可是要加急递送出去的,我得在二更前写完。”   “是给谁的?”   她又凑过去想要看那封信,慕离却不着痕迹的把信藏到了桌下,但她还是瞥见了“陈国”两个字。   “是送往陈国的信?你们又在跟那大皇子密谋什么阴谋诡计?”   “不过是普通来往的书信,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冷笑一声:“你们就继续折腾好了,我倒要看那大皇子能在皇位上待多久。”   “公主您不看好他,但陈国的百姓一心向往着他,成日盼着他登上皇位。”   “随便你们怎么说。总之,你们最好赶紧把陈垣给丢到皇位上去,否则等我当上国君,我一定会设法中断戚国跟陈国之间的这些恶心交易。”   “我可不打算跟您交谈所谓的朝堂之事,反正咱们谁都说服不了对方。”慕离将笔沾了墨,“公主,以后您做了国君,若是你我二人的政见相悖,你会不会将我赐死?”   那得看她心情,慕离若是敢跟她对着干,真的将她惹恼了,她会毫不犹豫的将其丢去吃牢饭。   当国君实在是苦差事,此刻她只是随便想想,就觉得头痛。   想到这儿,她将头一扬,却见慕离写字的墨笔上用金粉篆刻了一个“月”字。   她心下一沉,“这笔是哪儿来的?”   “是赤月公主临走时赠予我的,我推辞不过,只能收下了。”   珑曦一把将那杆笔夺走了。   “没收了,你不能用别的女人送的东西。”   “这是为何?”他语气微微一变,“公主,您成日将崔太傅挂在嘴边,我却不能用赤月公主送的笔?这未免太不公平了。”   珑曦愣了一下,仔细想了想,竟然觉得他说的有道理。   也是,一支笔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冒着得罪他的风险,不值当。   “那就拿回去。”珑曦将笔还给他,“下次让她也送给我一枝,我正好缺根逗猫的棍子。”   她打算离开去用晚膳,却突然腰上一紧,被一股力道拖了回去。   “你是不是傻的?”他捏住珑曦的鼻子,她觉得喘不过气来,“你就不生气?”   这有什么可生气的?   “我是故意想叫你生气,你反倒顺着我的话说了。”他忿然道,“明儿若是有几百个女人送到我身边来,你也都不在乎?”   “几百个女人,那你每晚临幸一个,岂不很快就会儿孙满堂了?啧,恭喜。”   慕离听了这话,更用力的揽住她的身子,痛的她哀哀直叫。   慕离要是有几百个女人,大概就不会成天欺负他了。她觉得委屈,她成日任由慕离对她又搂又抱的,从没拒绝过他对自己上下其手,慕离却还不满意。   “就这样而已?”   她反问,“那你还想怎么样?”   “我想公主心里有我,只有我一个。”他将珑曦的脸按在颈窝处,低喃着,似是恼火,“公主,别叫我等太久,我实在怕自己会没了耐心。”   她自然听不明白这话。耐心?她不懂什么耐心,她饿了,她只想吃点心。   她不敢在慕离那儿多待,强行逃了出来。走到湖边时,她对着月色照了照,发现脖子上有块很明显的红色印记。   恶棍,下手还真重。   在回去的路上,她遇见了前来寻找的内官。   “公主,请随小的前往四方殿。”那内官提着一盏琉璃灯,“有远客来访。”   “什么远客?”   “是龙丞苑的护国法师们,他们等了公主许久了。”   龙丞苑的人,稀奇,上一次见到龙丞苑的人,还是她七岁的时候呢。   她一面走着一面嘀咕道:“怎么专门挑了饭点儿来,别是来蹭饭的吧?”   她踏入四方殿的门,迎面见到一群穿着法袍的人正坐在席上。他们一身黑色,头戴兜帽,坐着一动不动,就像一群呆滞的胖乌鸦。   珑曦正打量着他们,他们却齐刷刷的站了起来,一同来到珑曦面前,对他跪地施礼,足足叩   拜了九下。   珑曦对这些人没什么印象,但人群中有个留着花白胡子的老头,一下引起了她的注意。   她突然想起来,这是儿时在龙丞苑见过的那个老头。就是这老头将慕离从街上捡回来的,若不是他,慕离也不会入宫,更不会搅扰的她不得安宁。   “公主,可还记得臣?”白胡子老头上前几步,试探性的问道,“公主七岁那年,曾与臣见过面。”   “记得,记得……”珑曦连连点头,“等等,你叫什么来着?”   “臣乃龙丞苑丞首,巫九胥。”他又恭敬的施一礼,“臣见过公主。”   “呦,巫爱卿,您的胡子还留着呢?”   珑曦伸手就要去揪那胡子,吓得他连连后退。   “公主,臣一把老骨头,碍事不要跟臣开玩笑了。”他将胡子掖进衣裳里,陪笑着脸,“公主近日可好?”   珑曦心里还记恨着他——那时戚皇惧怕珑曦的法术,去向这老头寻求计策,这老头却扬言:“不想公主继续施法,只能砍掉胳膊。”   幸亏没听他的,否则她现在岂不是得用脚趾头吃饭?   “今日臣前来,是要跟公主商议要事的。”   “什么要事?你应该先去找我父皇谈啊。”   “臣正是从皇上那儿来的。”说到这儿,他面露忧愁,“如今皇上龙体欠佳,也该考虑……让公主您继任大统了。”   珑曦听了这话,被吓了个半死。   “我可去你的吧,父皇他好着呢,用不着我登基,走开。”   “公主,您——”   “我说你们这群人,成天在那龙丞苑待着,弄些怪里怪气的东西,现在还敢咒父皇,实在是大逆不道。”   她说的振振有词,   “你们若再敢出言不逊,我可不会赏你们晚膳吃。”   “公主赎罪,这可是皇上的意思。”他连忙解释道,“皇上已经吩咐我们,立即挑选吉日,就在那苍鸾峰之上,御世之坛前,昭告天上龙神,令公主登基为君。”   这几日珑曦只顾着忧心戚皇的病,可没料到登基的日子已经这么近了。平日里想想也就罢了,真的迎头赶上来,她整个人都僵住。   “请公主登基为君——”其余人也纷纷低头喊道,这声音如同浪潮般,不停地回响在空旷的大殿内,又直扑打到她脸上,将她拍的七荤八素。   “请公主登基为君——扬我龙族之威——”   就她这德行,怎么当的了国君,她根本想象不出自己坐在龙椅上号令天下的样子,就像一只猫扮不成狮子。   万一她日后出了什么错,弄出些祸国殃民的事来,岂不就成了万古罪人。   这么想着,她身子一软,就向旁边倒去,婢女立即扶住她,“公主,您怎么了?”   “不碍事,头晕。”   “公主头晕!”婢女喊道,“快,快端盘肉来给公主压压惊!”   这之后,她坐在桌前吃了满满一盘肉,吃的双手冒油光,才暂且稳住心神。   “公主,此是国之重事,不可掉以轻心啊。”巫九胥继续说道,“皇上体衰,为保国本,不得不考虑将来之事……公主,还请三思,以江山社稷为重。”   不,她实在考虑不了这些事。她觉得害怕,她要去找慕离。 第30章 黑云压城   她回到青宫后, 连晚膳都没心思吃,只觉得额上冷汗津津,昏昏欲睡。   不消片刻, 慕离来到了这儿, 那时她正蜷缩在床上, 慕离唤了她几声, 她才回过神。   “这是怎么了?”他忧心忡忡的拭去珑曦额头的汗,“哪里不舒服么?”   她伸手抱住他, 并将方才巫九胥的话转述了一遍,慕离听后,遂问道:“登基之日是什么时候?”   “七日之后。”   “还剩七日了?”他略一思索,笑了,“还真是心急啊。”   “你得帮我。”她抓住慕离的袖子, “我害怕,我肯定当不成这国君。”   “满朝文武都是您的幕僚, 他们自然会辅佐您,您何必害怕?”   他们才不会帮她,只会笑话她。   大臣们之所以尽力推举珑曦,只是因为她有皇室血脉, 且活蹦乱跳无病无疾——如果国君的候选人是她跟一头猪, 那他们肯定会选那头猪,因为猪不仅精力旺盛,而且很乖。   “你会帮我吧?”她充满希冀的问道,“你可以像辅佐父王那样辅佐我, 帮我梳理那些乱七八糟的事。”   但他却摇头, “我可不想帮您。”   “为什么?”她一下子变了脸,“你也太没义气了。”   他没说话, 而是将珑曦抱紧,轻吻着她。她被吻的耳尖酥痒,本想躲,但又放弃了。   按以往情形来看,她反抗的越是严重,慕离就越不肯放过她。   一来二去,反正最后还是要让他得逞,还不如干脆随他去好了,反正这感觉又不坏。   明面上是臣子,私底下却是她的男宠,慕离这日子过的实在惬意。   “我知道公主不喜欢当国君,也不喜欢陷入这种困境里,所以我会救公主出来的,用我自己的法子。”   慕离这话中有话,她听着古怪,但没往深处细究。   “你要怎么救我?”   “我不希望公主您这么痛苦,您不想要的那些担子,我都会替公主扛下。公主只要待在我身边,做您力所能及的事就好。”   珑曦莫名觉得这话十分受用——所有人都火急火燎的在她耳边催促着,如赶鸭上架般,嚷嚷着让她当国君,但只有慕离明白她心里怎么想的。   慕离他知道自己是个废物,但他似乎并不嫌弃。   珑曦心中实在感激,但又不知该如何感谢。她琢磨着做什么事会让慕离高兴,于是只得将脸凑过去,轻吻了他一下。   这是个极其错误的决定,因为仅一盏茶的时间后,她的身子就已经被压在了床榻上。慕离将她吃干抹净后,又一直纠缠她到三更天。   一眨眼,便已经是七日后。   那日五更时分,珑曦正熟睡着,青宫的门就已经被敲响。   “公主,且起了。”夕颜同一群婢女们在外面等候着,“今个这日子,可不能迟了。”   她睁开眼时,身旁却没了慕离的踪影。   “慕离人呢?”她随后向众人问道,“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婢女们纷纷摇头,表示不知。   半个时辰后,青宫外灯火通明,侍卫们早已夹道站立,欲护送她前往青鸾峰。慕离却不知去了哪儿,她遣人去寻,却没传回半点消息。   “公主,不能再等了,这时辰都已经晚了。”夕颜劝阻道,“慕离他兴许去了太医那儿,跟太医商议皇上的病情去了。”   也罢,她只得吩咐众人启程。但在出发前,夕颜却看着她笑了。   “公主,您总算长大了。”她将冠服前的衬摆替珑曦整理好,又携众婢女跪地叩拜,“还望公主日后能够主明臣直,护佑我戚国的江山社稷。”   珑曦黯然伤神,她倒是护佑这江山了,可谁来护佑她?   在前往苍鸾峰之前,她前去拜见了病中的戚皇,戚皇昨晚又咳了一阵血,尚在昏迷中,已经不较前些日有精神了。   这之后,她又去寺庙拜见了皇后。天才蒙蒙亮,皇后却已经梳洗完毕,坐在庙堂中开始念经祷告。   “母后。”珑曦在皇后身边坐下,轻唤了她两声,“您在干什么呢?”   皇后睁开眼,仍然是那般木然的眼神。   “本宫在为珑曦祷告。”她淡淡说着,“本宫希望珑曦此生能无病无疾,安然无恙……”   又是这样,上一次皇后也是对她说了这话,随后就拿起一把刀,疯了似的追杀她。   珑曦扶额,试图将那些不好的记忆清除出去。   “母后,父皇病重,孩儿还请母后前去苍鸾峰参与登基仪式。”珑曦用恳求语气说道,“还请母后不要推辞。”   皇后没说话,却是摇头,不住地摇着头。这之后,她突然丢掉了手上的念珠,捂住脸,泣不成声。   “珑曦,珑曦——”珑曦听见皇后在高声喊她的名字,似是痛心疾首,“珑曦,珑曦,是我的珑曦啊——”   外面婢女听见此声,立即赶了进来,将珑曦带出去了。   在走出很远的路后,珑曦仍旧能听见皇后的哭声,那声音,如同烟一般缭绕在寺庙上方,经久不息。   卯时三刻后,原本碧青的天空倏地密布乌云,似黑云压城般。珑曦在一行侍卫的护送下,自皇宫出发,朝着苍鸾峰的位置走去。   此刻天已大亮,沿途已经汇聚了无数的百姓,他们跪在道路两侧,将整个身子伏在地上,无一人敢抬头,更无一人敢作声。   珑曦抬抬胳膊,这厚重的冠服如同铁一般,沉甸甸的压在她身上,又热又憋闷。   她不停朝旁边的侍从使着眼色,示意自己累了,但侍从们装聋作哑,愣是假装看不见珑曦的求救眼神。   讨厌死了。   话说回来,她还有脸笑话陈国人穿的华服么?戚国的各类大典仪式上,不也像那般穿的繁杂厚重么?就像现在,每走一步,就得冒出一身汗来。   好在她平日里习武,尚且能支撑得住,若是换成泷宣,这么重的衣裳往他身上一挂,岂不等同于谋杀?   待她摔众人登上那苍鸾峰的顶端时,眼见黑压压的一片人已经等候在御世之坛前。满朝文武百官皆已到了此处,见珑曦前来,纷纷参拜。   巫九胥站在祭台纸上,开始祷念戚皇事先拟好的诏书,又宣读了龙丞苑诫告君主的缴文。这之后,龙丞苑一行人又是叩拜,并齐声喊道,“请公主登基——”   巫九胥走上前来,手持银盘,内盛一把玄金匕首,高举到珑曦面前。   “请公主用此刃刺破掌心,将血滴下,以昭告天下。”   若是将皇室人之血滴于御世之坛上,便会召唤出戚国历代祖先的残影,届时,将有一阵红色盛光从坛中溢出,直冲天际,向天下人彰示新君登基。   珑曦将那匕首拿在手里,检视了一阵后,突然觉得这一切十分荒唐。   若是做了这一步,就真的会成为国君了,真的就无法回头了。   她犹豫起来,但巫九胥在一旁不住的催促着,又让她心烦。   无所谓,有慕离在,状况又能坏到哪儿去?父皇不在了,总要有人打理着江山社稷,她也好,众大臣也好,即便互相之间有分歧,也只能慢慢磨合下来。   算了,她认了。   她狠下心来,在自己掌心上轻划了一下,又将血滴在了那石盘上,眼看那血液顺着石盘的凹槽流淌下去,但等了许久,却既无先祖残影,也无红光出现。   “怎么回事?”她纳闷的看着自己的手,“为什么不管用?”   一旁的巫九胥也愣了,他检视着珑曦的手心,又抹了一下石盘上的血迹,大惑不解。   “这不可能,但凡是皇室的血脉,皆可唤醒这御世之坛,皆可召唤出戚国先祖的残影,怎么到公主这儿……”   巫九胥想了又想,遂道:“或许因为血不够?公主,还请多滴些血上去……”   “杀猪么?”她不悦道,“你当我是血缸,说放就放?”   就在此刻,台下传来一个悠悠的声音,“别白费力气了。”   那是慕离的声音,他不知何时到了这儿,却还是穿着一身常服。他身后跟了长长的一队侍卫,似乎是护送他一路来这儿的。   他径自走上御世之坛,朝珑曦浅笑道,“公主,您根本就没有皇室的血脉,纵然费再大力气,也唤不醒这御世之坛。”   珑曦一愣,一旁的巫九胥却恼了。   “慕学士,你怎能说这般话,公主她岂能没有皇室血脉?”   但没等他话说完,慕离突然拔出一旁侍卫的佩剑,伸手一挥。巫九胥只觉得眼前剑光一烁,剑刃已经掠过他的脖颈。   他惊愕的一伸手,伤口处的血已经汩汩流下,他往地上一栽,旁边人已乱作一团,纷纷上前。   那时珑曦站在旁边,只觉得眼前一片血雾飘过。   “你这是做什么?”她下意识的朝慕离喊道,“他是戚国的护国法师,你不想活了?”   “放心,死不了。”慕离头也没抬,说的轻描淡写,“你们龙族人,这点伤还是经得起的。”   说着,慕离夺过珑曦拿着的匕首,往自己掌心划了一道,并将自己的血全数滴在了那御世之坛上。   那一瞬间,只听得一阵呜咽般的嗡鸣声从坛下涌起,在整个山谷中回荡着。整个石盘突然涌起一阵红光,冲散了整个山上的雾气。   这之后,一阵狂风没来由的平地而起,将众人吹的东倒西歪,直站立不住。   珑曦连忙离开祭台,在下方站定,好不容易稳住身子。再抬头看时,只见数抹残破的影子已经自御世之坛顶端幻化而出,如雾气般跟那红光纠缠在一起,又直冲向上,炸裂般碎绽开,竟将半个天空都染就了绛红色。   这之后,狂风突然止了,慕离定定的站在远处,屹立不动。狂风将他发丝吹的稍许凌乱,他手上仍向下滴着血,神色却倨傲且冷漠。   “你是什么人……”巫九胥伏倒在地上,奄奄一息,面露惊愕,“你为何能唤醒这御世之坛?”   “你想知道?”慕离看着他,露出一抹嗜血般的冷笑,“那你就听好了——我乃是戚国的大皇子,皇后娘娘唯一的儿子,也是戚国皇位的第一顺位继承者。”   说着,他丢掉匕首,朝周围的千百人投去一个睥睨的眼神,语气中带着嘲弄,“诸位,且跪安吧——”   几位尚书想都没想,便整理衣裳,率先带领众大臣们跪了下去,这之后,侍卫和仆从们也纷纷跪下,偌大的山上,只剩珑曦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那儿。   她的目光与慕离对上,却只看见一双冷漠无比的眸。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慕离他是这戚国的大皇子?难道所有人都跟他一起疯了不成?   慕离堂而皇之的做出这种事,众大臣们却个个气定神闲,似乎这一幕早已在他们预料之中。   等等,若慕离是皇后的长子,那自己又是谁?   珑正恍然时,突然听见远处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她将目光投向身后,见一个单薄瘦弱的身影跌跌撞撞的跑了过来。   “珑曦,珑曦——”   那竟然是皇后娘娘,她似是一路跑过来的,脚底和裙裾上已沾满了泥,但她口中不停喊着珑曦的名字。   珑曦惊愕的迎上去,想伸手扶住皇后,皇后却是看都没看她一眼,就径自跑向了祭台的方向。   “泷羲——”皇后叫喊着,上前一把抱住慕离,径自哭的肝肠寸断。   “我的泷羲,我的羲儿……母后日夜为你祈念祷告,总算等来了你……”她检视着慕离的脸喃喃自语,“上天没辜负我,把你送回到我身边来了……”   慕离叹一口气,任她抱着。   “母后且赎罪,孩儿实属无奈。”他轻声说着,语气中带着无奈和愧疚,“若非如此,孩儿如何能扳倒父皇,又如何能报当年之仇?”   原来如此。珑曦突然明白了——皇后娘娘口中一直念叨的并非是珑曦,而是泷羲。那人也并不是她,而是他。   她又想起第一次与慕离见面时的场景,那时她就觉得慕离身上藏着一个秘密。   原来这就是他的秘密。 第31章 陈年旧事   戚皇本名戚龄, 十七年前,他还未登上皇位,尚且是戚国的七皇子。   可就在那个夜里, 戚龄趁着夜色, 仓皇逃奔。   追杀他的不是别人, 正是戚国大皇子, 也是与他一母同胞的兄弟。戚龄怎么也没想过,他们兄弟二人会为了那个皇位厮杀至此。   车子驰行在悬崖的山路上, 岌岌可危,他挥舞着马鞭,催促着那马奋力前行,但凡慢一步,他就毫不留情的抽打马身。   他们已经逃了一天一夜, 总算暂时将追兵甩至身后。   戚龄怨恨的想着出逃前大皇子看他的轻蔑眼神,不由得攥紧了缰绳, 像是要将其捏做齑粉。粗糙的缰绳已经将他的手磨出了血水,但他丝毫不在意。   要么苟且偷生,要么死——不,绝不会苟且偷生, 他在这场纷战中一败涂地, 如何还有颜面活着?   这么多年来,他处心积虑,步步为营,为了坐上皇位, 不惜在父皇面前扮作一个忠儿孝子, 在百姓面前惺惺作态,但到头来还是碰触不到那个权力宝座。   就在这时, 车子颠簸了一下,马车中立即传来一阵微弱的叫喊声。戚龄立即勒紧缰绳,马车骤然而止。   马车中坐着一女子,面容姣好,却蓬头垢面,浑身粘汗。她将怀中的婴儿紧抱,唯恐将他伤及。   “殿下不必忧心臣妾,臣妾还受得住。”她是戚龄的皇妃,此刻声音孱弱,脸色如雪一样惨白。   由于行路过久,那婴儿不住的啼哭起来,已然哭的脸色青紫,浑身发抖。七皇妃将婴儿抱在身前,一面轻摇着,一面耐心的等待婴儿喝饱。   七皇妃见戚龄面色阴沉,不由得语带怯意,“这孩子实在太过聒噪,恐怕是扰了殿下的耳朵……但殿下不要太过心烦了,既来之,则安之。即便是逃,臣妾也会跟随殿前到天涯海角。”   戚龄看着已经安稳下来的婴儿,一言不发。   这孩子是在逃亡路上降生的,他为这孩子取名泷羲,取的是羲庭耀世之意,可他如今仍旧免不了颠沛流离的命运。   “不瞒殿下,在这孩儿未降生之前,我还以为是个女孩呢。”皇妃摇晃着怀里的孩子,喃喃自语,“男孩也好,不过比女孩儿淘气些罢了。”   一炷香的时辰后,七皇妃实在疲累,便沉沉睡了过去。戚龄抱起孩子,径自来到了悬崖边上,下方是深不见底的山谷,头顶则是圆月染云。   他望着幽浸的月色,潸然泪下。   他终究还是输了,这江山即将易主,他却从高高在上的七皇子,跌落至深渊。   他实在不甘心,可已无力回天。   正当他站在那儿发愣,突然有个声音在背后响了起来:“喂,你,不要往前走了。”   那声音很年轻,甚至带着一丝稚嫩。戚龄转头看时,见一个十六七岁模样的少年站在那儿,他的面容柔弱且清秀,背着一个半人高的竹筐。   “我说,你听见没有,离这儿远一点。”少年不客气的说道,“那山谷里可藏着一条龙,龙可是最讨厌凡人了,没准会一口吞了你。”   戚龄觉得这是无稽之谈,所谓的龙神已经千百年未现身了,怎么会随随便便藏在这山谷里。   “还有,这夜露深重,你怎么随随便便带着孩子到外面逛?”少年见到戚龄怀中的孩子,劈头便是一顿斥责,“这小儿若是染上了风寒,可不是好治的。”   戚龄没留心他的话,只是怔怔的望着山谷下方,满脸茫然的愁绪。少年见他呆呆愣愣的,不住地叹气。   “哎,看你傻不拉几的这幅德行,这孩子跟着你,也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他嘟囔着,在自己的药筐中翻找了片刻,拿出一棵草药丢给了戚龄。   “拿着,这是龙莹草,看着丑了些,但服下去能强身健体。这草现在很罕有,因为都被山谷里的那条龙给吃光了。”   戚龄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淡淡的跟他道了谢。   “我说,你这孩子叫什么?”   “这孩子……他叫泷羲。”被陌生人问名字,这未免有些唐突,但戚龄此刻心灰意冷,倒也不在意。   “泷羲?”   少年放下背上竹筐,像模像样的掐指一算,突然脸色骤变。   “恕我直言,这名字真不怎么样。”少年勉强挤出一丝笑来,“你记住,绝对,绝对,绝对不要再给第二个人用这名字,否则,定会招来祸端的。”   戚龄尚沉浸在满心的愁绪中,没理会他说了什么。少年见他不搭理自己,便提起药筐离开了,再没踪影。   不知过了多久,戚龄抬头看时,发现月已中天。他不再犹豫,便将孩子放到一旁,从怀中拿出一根绳子。   他踩上石头,将绳子的一端搭在树枝上,方想将脖子伸入绳套时,脚下的山谷中却蓦地传来一阵悲凉的吟声。   戚龄吓得脚下一颤,从石头上摔了下去。   是什么在叫?他满心疑惑,那似是什么猛兽,却比虎狮的吼声还要凛冽,听上去极其痛苦。   他一手抱起婴儿,不由自主循着那声音寻了过去。   夜色漆深,戚龄深一脚浅一脚的踩在泥地上,拨开前方的藤蔓,沿着杂草丛生的路径前行着,足足寻了一个时辰后,他转过了一片灌木丛,眼前的景象却让他心中一颤。   是一条龙,一条真正的龙。   他将眼睛揉了又揉,确信自己不是在做梦。那龙通体雪白,鳞片泛着点点银色寒光,体型却足有十几丈长。   它身上凝着斑斑血迹,似乎是受了严重的伤,它已经昏睡了过去,只有鼻部还在微微喘着气。   龙是戚国千万百姓信奉的神灵,但这几百年,无人见过一条真龙现身,龙神也仅存在于街头巷隅的传说里。据说它们都居住在杳无人烟的深谷中,终日以“龙莹草”为食。   在凡人看来,龙莹草的模样平平无奇,像极了路旁的野草,既不能食又不能赏,堪称百无一用。但龙族却极其沉迷这龙莹草的气味,它们日间以龙莹草为食,夜间则以此草为枕。   但这是真的,他真的遇见了一条龙,戚龄呆滞了片刻,满心既是敬畏又是欢喜,方才笼罩在心头的阴云也一扫而空。   “或许我命不该绝。”他思忖道,这定是上天给他的启示,上天垂怜他,才会在他欲自尽时将他引到此处,让他瞻仰龙神的尊容。   想到这儿时,他感激涕零,两眼不由得浸满了泪水,但转念一想,又迷惑不解。若他命不该绝,上天又为何如此待他,何故逼得他流落至此?   他放轻脚步,慢慢朝这条龙走去,越是靠近,那鼾声越是响亮,如天上滚的闷雷一般。   这龙每呼出一口气,便在空气中凝成了霜,在距离它还有几步的时候,戚龄已觉得遍体生寒。   若他能向戚国百姓证明自己遇见了龙神,若他能取走这龙身上的一块鳞片,定会叫整个戚国为之癫狂。到时候,万千百姓都会跪倒在他脚下,向他磕头并高呼万岁。   但这如何办得到?他手无寸铁,即便这条龙已经奄奄垂绝,但想从它身上取下一块鳞片无疑是妄想。   戚龄站在那儿想着对策,面色阴郁,但突然的,他听见了一阵奶声奶气的咿呀声。   他仔细搜寻了片刻,发现龙身旁躺着一个女婴。她身上覆盖着一大片龙的软鳞,将整个身子遮住了。   这女婴皮色白净仿佛玉藕,她眉心处却有一个殷红的印记,像是血滴一般。   这婴儿应当是由这条龙分娩的,难怪方才它会发出如此痛苦的叫声,这举动耗尽了它的力气,所以此刻它才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上,暂时睡了过去。   虽尽显疲态,但它仍会时不时的睁开眼睛,瞥向婴儿的方向,见婴儿无恙,才会再次安然睡去。   戚龄悄悄凑近,打量着这婴儿,婴儿见戚龄靠近,挥舞起两只白胖的手,急切的抓住了戚龄的手指,然后咯咯笑了两声。   戚龄盯着她额上的那个红色印记,那印记跟龙族图腾一模一样。   若他将这孩子带回宫中,并声称自己的皇妃诞下了带有龙神印记的孩子,那他自然能在众人面前树立威严。   极好的法子。想到这儿,他露出一丝势在必得的笑。   如今这条龙身体虚弱,感官也迟钝了许多,但如果就这么贸然将婴儿带走,它很快便会察觉,会立即暴怒而起。   戚龄看了看自己怀中的孩子,又看了看龙身旁的孩子。这两个婴儿的外形相差无几,若是偷偷调换一下,兴许能够暂时骗过这条龙。   于是他将女婴抱起,又悄悄将泷羲放在了那龙身旁。泷羲不哭不闹,一双黑亮眼睛却盯着戚龄,盯得他心中发虚。   “孩儿,休得怪我。”他在心中默念道,“俗话说,孩儿生下来便是亏欠爹妈一份人情,如今你还了,咱们父子也算两不相欠了……”   半夜时分,七皇妃从睡梦中惊醒,下意识的寻找着自己的婴儿,但放在她枕旁的襁褓已经没了踪影。   “羲儿——”她惊慌起来,跌跌撞撞的走下马车。但戚龄正背对着她站在那儿,身影冷峻挺然。   “殿下,羲儿他不见了!”   戚龄将襁褓交给了她,她满心欢喜的接过来,面色却转喜为惧。   “这是……这不是咱们的孩子。”她惊异的说道,“我的羲儿呢,他在哪儿?”   “他不在了,但咱们又有了新的孩子。”戚龄拿出一条丝帕,拭着手上的血迹,“这婴儿是由一条龙诞下的,是龙神之子。”   皇妃惊愕,“那又如何?”   “想想看,你诞下的孩子是龙神所赐,这个理由足以证明我是受龙神眷顾的。”   “殿下,您怎可如此狠心?”皇妃激动异常,“羲儿他是你的孩子,就算你为了皇位,也不可如此不顾及父子之情……”   “若是我当不成戚国的国君,那我此生恐怕只能颠沛流离!大皇子他不会放过我的!”戚龄暴喝道,“若想保命,我只能放手一搏。”   “我不管你们之间有什么恩怨,这是你们宫廷纷争,与我无关,更与羲儿无关!”皇妃哭喊起来,“我要羲儿,我要去找回我的羲儿……”   戚龄被这哭喊声闹得不耐烦,遂猛地伸手扼住她的脖子,她挣扎了几下,很快昏迷了过去,倒在地上。   戚龄非但没有于心不安,反倒觉得洋洋得意。那皇位似是已经摆在眼前,触手可得。   这之后,戚龄驾车赶了几个时辰,来到了龙丞苑所在的位置。那已是黎明,值守的侍从打开龙丞苑大门,却见一披头散发的男子出现在门前,怀中还抱着一个婴儿。   “我乃戚国的七皇子,我要见你们的苑丞巫九胥。”他口气坚定,“我有要事相商。”   片刻后,巫九胥前来会面,见戚龄衣衫不整,浑身血迹斑斑,大吃一惊。   “七皇子,您为何突然来此啊?”   戚龄没说话,而是将婴儿递给了他,如同交递一件物品般冷漠。   “这孩子是哪儿来的?”   “她是被一条龙生出来的,她是龙神的孩子。”   巫九胥大惊,随即他看见婴儿眉心的印记,他用手碰触后,印记突然漾起了微微的红色流光,他感到一阵灼热感在指尖流窜。   “的确是龙神,是龙神的法力残迹……”他喃喃自语,“龙神竟还存在于天地间,老夫有生之年,居然能遇见龙神的子嗣……”   巫九胥语无伦次的说着,几乎要泣出声来。   “七皇子,那条龙,此刻在何处?”   “我离开时,那条龙已经奄奄一息,或许它已经死了。”   听闻这个消息,巫九胥很是失望。   他日日夜夜向上天祷告,希望能目睹龙神英姿,却终究是与其失之交臂。   他望着怀中婴儿,叹了口气,“那这婴儿,该如何是好?”   “你需要帮我编织一个谎言,就说——你亲眼看见皇后娘娘诞下了这个婴儿,这是龙神赏赐给我的孩子,是龙神的旨意。”   巫九胥吃了一惊,“七皇子,你是想篡夺皇位?”   “龙丞苑若是能助我登上皇位,我就许你们荣华富贵。”   巫九胥听了这话,似是不屑一顾。   “七皇子,我龙丞苑的人,可是稀罕荣华富贵的?我们乃龙族后裔,秉承祖训,从不为七斗米折腰……”   “龙神能许你无数金银财宝吗,能许你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势吗?”戚皇反问道,“瞧瞧你们这龙丞苑,一贫如洗,你们若是再清贫下去,恐怕连供奉龙神的香油钱也拿不出来了。”   巫九胥不言语了。   “你们现在仅有护国法师的头衔,无官也无职。但若是助我登上皇位,我叫你们跟我平起平坐——这戚国的任何东西,除了皇位,我都可以和你们分享。”   巫九胥似乎被说动了,但仍是犹豫。   “包括这婴儿,我也定会当成自己的孩子抚养,未来,她会以长公主的身份登上国君之位,继承这戚国江山,这岂不也是你们龙族的荣耀?”   巫九胥沉吟片刻,遂倏地跪了下来,恭敬叩拜。   “龙神赐予您龙子,乃戚国之福,乃百姓之福。”他口中念道,满怀敬畏与欣喜,“愿龙神庇佑我族人,庇佑戚国这万袤江山!”   通过一连串的谎言,戚龄坐上了皇位,开启了长达十几年的统治。而他的亲生儿子却被抛在了山谷之中,再无音讯。   他深知自己恶贯满盈,却并未感到愧疚。做了皇帝之后,他很快忘记了这件事,也忘了被他丢掉的儿子。   他的冷漠是骨子里带来的,他能若无其事面对一切。   那日之后,皇后便患了失心之症。戚龄本想暗中除掉她,但见她成日糊里糊涂,口不能言,便心软了。   至于他偷换回来的那个女婴,他为其取名叫做珑曦。她虽是龙神诞下的孩子,但淘气异常。幼年时,她便生的如娇花一般,所见者无不夸赞她的容貌。   但戚龄对这个女儿实在并没什么好感,有时甚至会因为她的粘人而感到厌烦。幼年时他将珑曦丢给婢女们照管,对其不理不问。   他并不喜欢珑曦,也不打算叫珑曦当储君。他后宫有成千上百的妃子,他料想着怎么也能添个一男半女。   然而许多年过去了,除了一个病恹恹的九皇子,他再无其他子嗣。   眼看珑曦越来越淘气,他不得不退而求其次,选定珑曦做储君,并派遣太傅悉心教导她。   原本一切都顺利的很,直到某天,珑曦表现出了法术天赋,才叫戚龄惶恐起来。他想尽办法试图压制住她的法术,但无济于事。   正如巫九胥说的那句话:“法术天赋生来有之,可疏不可堵。”   再后来,那个叫慕离的小男孩出现在了面前。他看上去又瘦又小,眼眸里却有着异样的冷静和傲气。   除了他之外,没人能制服住珑曦,于是戚龄执意将这孩子带回了皇宫中。就如同他料想的,这孩子既聪明又明事理,远胜过珑曦。珑曦虽是龙神之子,却顽劣任性,脾气直冲,远不及慕离的一半。   将慕离指派给珑曦之前,他曾犹豫过,担心二人会做出什么不轨之事。   他时不时的在二人中间挑拨些事端,让二人彼此厌恶。他故意表现的更喜爱慕离,只为了让珑曦对慕离心生厌恶。   自始至终,慕离表现的十分规矩,时间久了,戚皇也逐渐打消了这份担心。   二人私下里时常有亲密举动,他只以为是小打小闹,假装视而不见,但当他亲临慕离别苑,亲眼见到那一幕的时候,仍旧愤怒不已。   珑曦的美貌是一项外交资源,他本打算将珑曦送给陈国,换来一些话语权,没成想她却私下里被慕离给吃干抹净。   “朕如此信任你,你却做出这等好事?”那时戚龄朝慕离嚷着,失了理智,“珑曦是这一国的公主,你怎么敢染指她?”   那些慕离跪在地上,对于这番斥责,看上去毫不在意,“皇上为何如此生气,是觉得我配不上公主吗?”   “原来如此,这就是你的目的?”戚龄惊愕道,“你接近珑曦,究竟是为了什么,难道就是为了荣华富贵?”   “荣华富贵?皇上,您怎么如此的肤浅。”   慕离似乎被逗笑了,但紧接着,他敛了笑意。   “父皇,难道您就不想吞并周边大国,从而使戚国成为一方霸主吗?您就不想让陈国那些家伙跪倒在脚下,听他们的臣服之语吗?”   “什么?”戚龄一愣,脑中仿佛一个惊雷炸开,“你叫我什么?”   这时,慕离突然上前一步跪下,面带着恭敬。   “父皇,孩儿有罪,这么多年了,孩儿都未能对戚皇尽孝道。”他如此说着,脸上却带着讥讽,“父皇,还记得孩儿被扔到山谷里的那天吗?”   “你——”戚皇脸色变得惨白,这一个字,已经用尽了他全部的力气。   那时慕离被丢在山谷里,待那条龙完全清醒过来后,见一旁婴儿的额头上没有红色印记,立即认出这不是它的孩子。   那之后的几个时辰,山谷内都回荡着这条龙的哭声,直惊得鸟兽四散,鼠窜狼奔。   “那,你是如何活下来的?”   “自然是天助我。”慕离悠悠说道,“那时候,恰好有人路过山谷,将我从龙口中救了出来,否则,孩儿可早就命丧龙口,化成一堆尸骨了。”   戚皇恍惚了好一阵,待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跌坐在了椅子上。   “这是那儿?”他茫然的抬头,望着站在面前的慕离,“你是鬼吗,你是来向我索命的吗?”   “父皇,你怎么了?”慕离走上前,用手扶起他,声音佯作出疑惑,“我是泷羲啊,你怎么认不出我了?”   “来人,来人——”戚龄躲开他的手,又支撑起半个身子,无力的朝四周喊着。   他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大殿里,夕阳的余晖斜斜的照进殿门,将一切事物裹上了粘稠厚重的暗色,显得沉重又窒闷。   门外等候的内官们听见了这阵叫喊声,纷纷来到殿门前,但没有戚皇的命令,又不敢擅自踏入,只得隔着门试探性的问候着。   “朕知道你想干什么,你是来索命的。”戚龄看着他,呵呵冷笑起来,“朕不怕你,朕向来敢作敢当,从不后悔自己的决定!”   说完,他拔出腰间的长剑,起身指着慕离,“你想报仇,你想索命,那就动手!”   戚龄极少有这样惊慌失措的时候,当年他与自己的兄长争夺皇位,他率数百兵突围,血溅到脸上,也懒得皱眉。   但此刻他憔悴失意,他怎么会有这等顽劣的子嗣,竟会做出向亲生父亲逼宫之事。   “我就知道父皇会这么回答,父皇从来都不会认错的。”慕离说着,语气一转,“但父皇就不怕我伤害珑曦吗?”   “你就是为了这个才接近珑曦的,你就是为了利用她?”   “应该是泷羲。”慕离纠正道,“这个名字是我的,她抢走了我的名字,我的地位,我的人生,现在该是物归原主的时候了吧?”   “你想对珑曦怎么样?”戚龄无力的看着他,“这不是她的错,她对这件事一无所知。”   “珑曦她已经是我的人了,父皇只要不多嘴多舌,我就不会伤害她的。”   “你是想重新入皇籍,还是想夺回自己的位子?”戚龄想表现出往常那样的威严,却不由自主的带上了一丝恳求,“不管你想要什么,朕都能答应你,只要你别做出过分的事。”   “父皇,您的谈判水平还真是差啊。”慕离露出了怜悯的神情,“我想要的可不止这些。也许这些年我一直在暗中培养自己的眼线和势力,也许我正与陈国勾结,打算倾覆整个戚国………”   见戚皇露出惊惧的模样,慕离脸上浮现出一种恶作剧似的笑,那神情仿佛是在戏弄一个无知的小儿。   “如今满朝文武大臣,将近一半都被我收进了囊中,只要我一声令下,父皇就要任我宰割,父皇希望如此吗?”   “你不能这样,你不能毁了戚国……”   “如果不想,那就请父皇闭嘴。”他脸色突然冷了,“从今以后,父皇就少操些心,戚国的大小事宜,都交给我打理就好,如何?”   戚皇从龙椅上跌下来,面朝下,吐出一口血来。慕离则越过他,踩着他的袍子登上了台阶,又径自走近龙椅。   “就是为了这么个东西?”他手指轻划过那鎏金的椅背,冷笑一声,“就为了这么个龙椅,你丢弃了我,囚禁了母后,只为了做这十几年的皇帝?”   戚龄奄奄一息的伏在地上,已不能言语。   “父皇放心,只要您不招惹我,我就不会让你死的太难看——但龙丞苑那些家伙,我一个都不会放过,在珑曦登基那天,我就要在天下人面前,揭穿他们的真面目。”   这话说的掷地有力,字字铿锵。 第32章 破而后立   珑曦被侍卫一路押送回了宫中, 虽未被禁足,却总有一队侍卫跟随在她身后,处处监视着她。   整个宫城被翻了个儿, 但那些奴仆和侍卫们却是一副了然如胸的模样, 不以为意。   膳房里烧菜的厨子, 听闻此事后, 一面剔着牙一面倚在墙上聊天:“听说没有?咱们宫里新来了个大皇子,还发动宫变了。”   聊完之后, 便继续干活去了。   珑曦一整日都悬着心,慕离却始终未出现。她在青宫里转来转去,最终决定去找戚皇。   戚皇看上去并没有病,甚至气色比她都要好。他正用过膳,躺在床榻上, 睁眼看着珑曦,脸色无比沉静。   “慕离已经唤醒那御世之坛了?”他直截了当的开口问道, “这下可好,好,好,好。”   一连说了三个“好”, 珑曦总觉得他在咬牙切齿。   “你还真是心大啊。”珑曦用讥讽的语气说道, “现在我已经知道自己身份了,你就不想对我说点什么?”   戚皇一愣,看向珑曦的眼神带着愧疚。   “你别这样,珑曦, 我知道, 是我亏欠你……”   “你的确是亏欠我,若不是你, 我就不会跟自己的母亲分开了!”   珑曦险些失控喊叫出声。   “你可曾想过,为何你的那些皇子接二连三的夭折?因为上天在惩罚你,神灵在惩罚你。”   这话似让戚皇感到痛苦,他闭上了眼睛。   “我知道,是我错了,如果我能做什么弥补这一切,我会去做的……我知道慕离怎么看我,但我已经不在乎了,我只希望……你不要恨我。珑曦,朕活了这么多年,但朕什么都没有,除了你这个女儿。”   他声音在颤抖,珑曦听在耳里,莫名觉得古怪,戚皇生平从未用这种语气对她说话,他似乎是在恳求她什么。   “你到底想说什么?”   他环顾四周,见周围无人,便说道:“珑曦,你听着,现如今,只有你能近慕离的身,你要设法除掉他。”   “什么?”她吃了一惊,“他是你的亲生儿子,你为何如此?”   “一直以来,他都是在利用你,他一直顺从你,就是为了留在你身边,就是为了报复所有人!”   “您又来了。”她叹了口气,“您又在玩挑拨离间的手段了。”   “珑曦,你要听我的。”他语气颤巍,“这戚国江山,断不能落在慕离手上,若是他……”   “若是他当了国君,您就会有性命之虞,您担心这个,对吧?”   再一再二不再三,她不会再听这老头的任何鬼话了。   当年丽妃娘娘将她按到水里,差点将她溺死,但戚皇却无动于衷。   那是因为戚皇根本不在乎她。   “你好自为之吧,我可能以后不会再来看你了。”她起身,面无表情,“都这时候了,您也没有反思自己的过错。”   她走出殿去,听着屋外风卷过草地的声音,莫名觉得这间富丽堂皇的宫室极其脆弱,似一阵风就能将它压垮。   人老了,这殿房自然也老了。   当天下午,慕离便颁布一道诏令,下令废除了龙丞苑,苑中一干人等也都驱逐出境。民间的龙神寺庙也都一一拆除,支撑戚国千百年的龙神信仰,就此轰然倒塌。   “戚国不需要供奉神灵。”慕离对众大臣说道,“护佑百姓是君主的职责,不必由那些所谓的神灵来掺和。”   珑曦听了这消息,心中自然不是滋味,却也无可奈何。   要当国君的人是慕离,他会按照自己心意,扫除一切碍眼之物,只怕没人能阻挡得了。   这天儿,的确要变了。   从戚皇处回来时,珑曦整个下午都昏昏沉沉,便歪在床上睡着了。但黄昏时,她突然听见有人在叫她,睁眼看时,天色晦暝。   “公主?”一个熟悉的声音喊着她,像是崔璟的声音。   她想要起身,但一双手按住了他的肩膀,她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有个人影走到桌旁,点上了灯。   果然是崔璟,他手捧一玉盒走了进来,又悄悄将门关上。   “你是怎么回事?”她觉得好生纳闷,她没听到通报声,崔璟肯定是悄悄溜进来的。   崔璟拿起那玉盒子,双手递给珑曦。“臣是来给公主送东西的。”   什么东西?她一觉醒来饿的半死,这盒子里最好藏着一只烧鸡。   “臣奉皇上之命,将传国玉玺交给公主,并帮公主夺回国君之位。”   “传国玉玺?”她舌头都打了结,“给我干吗?”   “请公主打开。”   那盒子是玉质的,盒盖的锁头格外的精巧繁琐,里面则是一层又一层的木隔,最下一层盛着那所谓的传国玉玺,放在厚厚的一层锦缎上。   珑曦熟悉这玉玺,上面还有她的牙印呢,是她七个月大时啃出来的。   “这是真正的传国玉玺,只要它在你手上,戚国上下的军队就可凭你调遣。”   “别逗了,我又没有皇室血脉,谁会听我的?”   “所谓胜者王,败者寇,但凡兵力在手,皆可成为天子。公主您虽然没有皇室血脉,但您是龙族的人,是龙神之子。”   “可慕离他……他已经下令禁止民间供奉龙神了。”   “正因为如此,所以许多百姓才会对他心怀不满,您想想,民间都供奉了几百年的龙神,慕离突然下令废除,自然会招致百姓们的怨言。”   明白了,崔璟是想让她拿龙族的身份当噱头。   “不错,正所谓名正言顺。慕离他是戚国皇子,您则是龙神之子,慕离有满朝大臣的支持,而您,则有万千百姓的支持。”   珑曦思索着崔璟的话,却不懂他为何要这么做——他一直惊叹于慕离的才情,且毫不掩饰对他的欣赏,如今慕离有机会坐上皇位,他理应站在慕离那边才对。   “你为什么要这样?”她忍不住问道,“为什么帮我?”   “我之所以会帮公主,原因很简单——公主你做了国君,您绝不会杀掉慕离。但如果慕离当了国君,他肯定不会放过您。”   她有些慌,“你觉得,慕离会杀了我?”   “他连自己的父亲都不会放过,难道会放过您吗?”崔璟反问道,“慕离他拉拢的那些大臣们,都是对龙神厌恶至极的,就算他想留下你,大臣们也不会答应——所谓要斩草除根啊。”   那些大臣们讨厌龙族,讨厌所谓的龙神,且一心想着将龙族的权势从戚国剔除,这倒无可厚非。   “你最欣赏的学生一直都是慕离,如今他有机会当上国君了,你难道不应该替他高兴吗?”   听见这话后,崔璟似乎有些难过。   “我欣赏慕离,但我何尝不欣赏你?公主怀有良善之心,虽不谙世事,但总有长大的那天,我愿意等公主长大,在我心里,公主不逊于任何一个女子。”   她心里一动,“不逊于你喜欢的那个女子吗?”   “自然不逊于。”他笑了,“至少在爬树这方面,您绝不逊于夕颜。”   原来是夕颜?这倒好,他们二人倒是年纪般配。   她想了又想,还是决定妥协了。   慕离想将戚国搅得天翻地覆,这并不是什么好主意。戚国国力本就不强,被他一通清洗下来,只怕要元气大伤。   若是她能夺回君位,至少可以拨乱反正,让一切回到正轨。   这么想着,她将手伸出去,打算接过那传国玉玺。   然而就在这时,青宫的门被打开来,珑曦转头看时,却见慕离已携侍卫来至此处。   “崔大人,这大晚上的,你怎么逛到青宫来了?”   这是青宫,又不是青楼,来逛逛能怎么着?   慕离轻笑一声,又盯住崔璟放在珑曦肩上的手,语气骤然一变:“这郎情妾意,又能如何啊?”   短短几个时辰,他便如同换了个人,那身皇子的华服穿在他身上丝毫没有不适感,越发衬的他清冷俊逸。   这倒没错,慕离才是正经的皇子,而她不过是个从山里捡回来的野孩子。慕离身上的华贵和沉稳是与生俱来的,而她假装都假装不出。   简直是呆鸡和孔雀的区别。   珑曦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又转到他的眉宇间,落在他微挑的唇处,他如今本该意气风发,脸上却微含怒气。   就在昨日,珑曦还靠在他的肩上听他念书,每当她困的要倒下去时,慕离便会用手指轻托住她的头,并将她叫醒。   但当前这一幕,大概是她毕生最大的噩梦,慕离大概再也不会主动叫醒自己了。   崔璟见此,立即跪地请安,一个侍卫走上前来,将他全身搜了个遍,最后搜到了那玉玺,呈回给慕离。   “崔大人,你叫我说你什么好?”慕离居然笑了,“你口口声声向我表忠心,但瞧你现在做的事。你倒是说说,我以后该怎么信任你?”   他倒是很少直接表现出生气,无论是斥责别人还是教训别人,总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但崔璟不语,他将身子压的更低,并未露出惧色。   “这不是他的过错。”珑曦开口道,“若你想惩戒他,那我也有份。”   慕离冷瞥她一眼,珑曦被这眼神吓住,立即闭了嘴。   侍卫们将崔璟拿下了,他侧身垂睫,看起来灰心丧气。临出宫门时,他转头看了慕离一眼,却欲言又止。   片刻后,其余人都纷纷退下了,慕离走到她面前,捏住他肩膀,冷声问道:“你跟人密谋要陷害我?你是想让我死?”   一日未见,他对自己说的第一句话竟是这个。   “我没想过让你死。”珑曦解释,“崔璟他之所以这么做,是不想让你把朝堂搅得天翻地覆……”   “你还帮他说话?你在意他会不会有事,就是不在意我?”   她不知该怎么解释。   “你方才去找父皇谈了,父皇跟你说了什么?”他继续逼问道,“他是不是让你设计除掉我?”   “我哪儿有这个胆子?”她佯装镇定,“我连鸡都不敢杀,哪会杀您……”   “别给我耍嘴皮子。”他冷声道,“他说这话只是在利用你,你难道看不出来?”   “他利用我,难道你就不是?”珑曦反驳道,“你之所以这么顺从我,小时候跪在我面前求我,不就是为了能留在这宫里,然后韬光养晦,再伺机报复我,报复所有人吗?”   她越是说,慕离脸色越是阴沉,捏住她肩膀的力道也越发的重。   “就算我报复了别人,但我何尝报复过你?这些年里,我是怎么对你的,你心里不清楚?”   这话不假,但一想到当初慕离是带着目的接近她的,她就觉得不舒服。   “你一直瞒着我,你还指望我能相信你吗?”   慕离似乎被问住了,这之后,二人半晌没再说话。   那只狸花猫跳到桌上,打翻了一个美人瓶,花瓣混杂着瓷片洒了一地。   “……我,实在不想待在这儿。”她语无伦次说道,“既然到了这个地步,我也没理由继续留下。”   “所以呢?”   “干脆你放我出宫去吧,我实在受够这儿了。”   “也受够我了吗?”   珑曦不语。   “你不敢说?”他声音愈发咄咄逼人,“都这么久了,我求着你看我一眼,求你喜欢我,你却何曾在意过我?”   她被钳住的肩膀实在疼,几乎要哭出来,慕离见她如此,只得将她放开,却仿佛已经没了耐性。   “当日你可以随口对崔璟说出‘喜欢’二字,对我就说不出?说到底,你根本就不想多看我一眼。”   说到这儿,他无力的一笑。   “罢了,我可算是受够了,既然如此,咱们就再无瓜葛。”   珑曦先是一怔,遂心中泛起一阵苦涩,却也仅限于此。   “那……你肯放我离开皇宫?”   “放你走?想都别想。”他语气恢复成了漠然,“这辈子,你就老老实实待在这青宫里吧,就算我不喜欢你,也不会把你送给别人的。”   “你打算囚禁我?”珑曦不悦道,“我可不是你养在笼子里的鸟,你……”   “屈服于我,有什么不好?”慕离打断她的话,似是在嘲讽,“习惯就好。”   “实在对不住,我不知道‘屈服’这两个字该怎么写。”   “你不会写,没关系,我可以教你。”他冷笑道,“公主,好好在你的金笼子里待着吧,我说过了,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说完,慕离径自离开了,珑曦回过神的时候,门前已没了他的身影,只剩几个婢女站在那儿,诧异且惊惧的看着她。   看来到此为止了,也好。   慕离总算肯放过她了,她应当觉得庆幸。毕竟,这是她前半生最大的愿望。   真好,从今以后,再也没人惹她生气了,也再没人一直搅扰她了。被囚禁在青宫里也无所谓,每天吃饱了就睡,如同被圈养的家畜一样。   家畜且有被吃的价值,而她呢?   什么龙神之子,都是胡扯。她这辈子只是一个被囚禁在青宫里的废物,也就如此了。   当天夜里,她草草用过了晚膳,便洗漱歇息。临睡前往外一瞧,只见外面又多了好几层守卫,似乎要将整个青宫牢牢锁住。   简直吃饱了撑的。慕离有这闲工夫,还不如打发这些侍卫去扫厕所。   她如今孤家寡人一个,还能跑了不成?   “来人,上肉!”她喊道,“给我搬一整头猪来!”   这之后,她在婢女的侍奉下洗漱完毕,然后上床歇息。   她在床上翻来覆去,许久没睡着。没有慕离给她当枕头,似乎有些不习惯。   啊呸,算了吧,那小混蛋,休想再爬上她的床来。   当睡到三更天的时候,一阵古怪的声音将她惊醒了。   她立即睁开眼睛,却见到几个黑漆漆的人影正站在床头。她被吓了一跳,立即想要施法驱赶。   但那些人手一挥,用一条散着萤光的绳子捆住了她,她突然觉得四肢无力,头昏昏沉沉起来。   “公主赎罪。”这声音极其陌生,但还算礼貌,“我们奉了巫九胥长老的命令,特地带公主前往苍鸾峰一聚。”   “这是什么玩意儿?”   “公主且不要挣扎,这绳子上浸了毒,会暂时创伤您的身子。您越是挣扎,毒渗入的越快,只会让您吃苦头。”   她连鞋都没穿,便被蒙住双眼,捆住双手双脚拖了出去。   许久后,她远远听见青宫里传来一声叫喊:“不好了,公主逃走了——”   那婢女怕不是个智障,若她是蓄意逃走,会连鞋都不穿吗?   她双眼被蒙住,看不见周围的事物,但隐约觉得自己被丢上了一辆马车。   这马车驶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后,突然停止了。她被人揪下马车,脸上的黑绸也被拿了下来。   她定睛看时,发现自己已身处苍鸾峰之上,对面便是那御世之坛。   那石盘周旁已经黑压压的聚集着龙丞苑的众人,似乎等候多时。   再一看时,周围竟堆满了戚国侍卫的尸体。他们似乎是在次看守这御世之坛的,却被人用法术统统毙命了。   “这是你们干的?”珑曦惊愕道,“你们为什么杀这些侍卫?”   “公主,且饶恕老夫。”这是巫九胥的声音,他走至珑曦面前,弯身施了礼,“老夫用此等手段强行将公主带来此处,也是迫不得已。”   “大晚上的,你们连衣裳也不让我穿好,就把我弄到这儿来了?”她不悦道,“街上耍流氓的也没你们这么心急啊。”   “我们是来接公主离开的。”巫九胥对于她的话无动无衷,“请公主随同我们离开戚国,离开这北原大地,到别处去,另谋生计。”   另谋生计?好好的一群龙神后裔,倒跟群四处流窜的民杂工一样。   “那你们带我来这儿干什么?”   “在临走之前,我们打算毁掉整个戚国,今夜过后,戚国将不复存在。”   巫九胥说的煞有介事。   “慕离下令禁止叫戚国供奉龙神,如此一来,戚国的百姓就背叛了我们,像这种背叛龙神的国度,岂有留下的道理?”   “恕我直言……你是不是有病?”珑曦忍不住问道,是慕离下令禁止供奉龙神,跟戚国万千百姓有何关系?   “公主有所不知,这御世之坛,可御世,也可毁世,只要我龙丞苑的众弟子一齐对那御世之坛施法,就可将大地撕裂开一个空洞,可吞噬掉整个戚国!灭掉这群敢对龙神不敬的凡人!”   实在病的不轻。   珑曦还想辩解些什么,但巫九胥已经带领众弟子走向御世之坛。众人一齐围成环状,口中喃喃自语着,开始施法。   眼看那石盘上开始漾起红光,珑曦情急之下,只得咬破舌尖,勉强使自己集中精力,硬生生的撑破了那绳索。   随即,她起身从侍卫尸体上捡起一柄剑,反手朝巫九胥刺了过去。   她练了这么多年武,总算有机会痛痛快快的揍人了。   巫九胥正施法,却蓦地听见一阵剑气声破空而来,大惊失色。   他正欲转身挡下那柄剑,肩上却已被珑曦狠拍了一掌。随即他轻飘飘的飞了出去,又狼狈的滚落在地上。   其余徒众见珑曦如此,纷纷停止施法,将她团团围住。珑曦在地上站定,看着他们,毫无惧色。   “你们想以卵击石?”她冷笑道,“小时候你们尚且打不过我,更何况现在呢。”   “老夫这是为了龙族,为了我们龙族荣耀。从古至今,没人敢羞辱我们龙族,也没人敢试图凌驾于我龙族之上!”   巫九胥似乎没意识到自己行为的不妥,叫嚷的声嘶力竭,“公主,您却为何阻止我?”   “为何?你自己到阎王跟前琢磨去吧。”   其余弟子听了这话,似乎也怒起,遂飞身上前,齐齐向她攻击,但仅过了数十招,众人便纷纷被她的烈焰灼伤,再无反击之力。   “还是这么废物啊。”她抹掉自己嘴角的血,方才众人一齐用法力围攻她,她免不了受些伤,“你们练了这么多年的法术,倒成了三脚猫功夫了。”   巫九胥本就重伤未愈,又遭此重创,已是命不久矣。他仍要挣扎起身,但珑曦走过去,一脚踩在他肩上。   “不过有几个百姓供奉你们,你们还真就把自己当成神明了?”她嘲讽道,“龙神能有你们这样的后裔,恐怕是它的耻辱。”   “公主……我们是您的族人……”巫九胥看着她,口中鲜血汩汩而下,“除了我们,您在这世上没有亲信……”   “就你们?你们也配?”   说完,她一剑刺下去,巫九胥抽搐了几下,瞳孔放大,再也不动。   她松了口气,正想拔出剑时,巫九胥的尸身却如同泄了气的球,软趴趴的瘪了下去,仿佛被压成了一片纸。   她抬头看向周围,见其余弟子们仍倒地不起,在确认他们气绝后,她才无力的将剑丢下。   这之后,她坐在地上好一会儿,看着遍地的尸体,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一阵风过来,浓郁的血腥气弥散在空气中,她觉得恶心,立即捂住了嘴。就在此时,一队侍卫沿着山路冲了上来,见到遍地血流成河的模样,不禁骇然。   她抬头,一眼便看见了人群中的慕离。他从侍卫中间走出,皱眉打量着这一幕。珑曦见他眼神森肃,莫名畏惧起来。   “珑曦,过来。”慕离说了一句,“离悬崖远些。”   侍卫们见慕离打算上前去,立即拦住了他。   “大皇子,切莫过去,是她杀了这儿的人。”侍卫们劝阻道,“她神志不清,只怕会加害于您。”   这场面的确容易叫人误解,死人不能言语,这些侍卫的死,估计都要算到她头上。   侍卫们见她意识涣散,便打算上前擒住她,她却吃力的捡起长剑,伸手一挥,威胁他们不准靠近。   “退后,谁敢过来,我就跳下去。”   她喘着气,面无表情,心中却惶恐。   她真的杀了人,而且是自己的族人。   这算什么,她做这事是为了谁?就算她救了整个戚国的人,也救不了自己。从自己身份被揭露那一刻开始,她就注定没什么好下场。   她坐在地上,回顾着这一切,心灰意冷,但慕离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珑曦,别害怕,过来。”他朝珑曦伸出手,语气淡然,却格外叫人安心,“咱们回去,我听你解释。”   “我不回去。”她摇头,已经哭出声来,“你说你要把我关起来,你说你受够我了……”   “我不会,是我错了,别哭。”他语气继续放轻,“我那时不该跟你说重话——我吓到你了,是我的错,你别怪我,好不好?”   这声音柔和缱绻,就如平时在自己耳边絮语的声音一般。   “只要你跟我回去,你想做什么都好,就像之前一样。”   她盯住慕离的眼睛,那眼神再熟悉不过。   慕离从前总用这种眼神盯着她看,原本她不解其意,如今想想,这眼神无非是眷恋和钟爱罢了。   这世上,似乎只有慕离会无限度的包容她。   她生平第一次开始怀念慕离的怀抱,开始想念他的声音。她想抱着慕离,对着他哭一场,摆脱这些乱七八糟的烂事。   罢了,就算慕离之前试图利用她也好,她认了。有什么账他们可以日后再算,但此刻她就想待在慕离身边。   她摇摇晃晃的起身,丢下剑,打算朝慕离走过去。但脚还没等迈开,脚踝上却一紧,已经被一只手攥住了。   她转头看时,见到了巫九胥怨毒的眼神,他整个人攀附在下方的悬崖壁上,如一条漆黑的蛇。   这之后,珑曦脚下一空,整个人栽下了悬崖。   被算计了。   在坠下的那一瞬间,她突然想起在乞巧节那日遇上的小卦师,当时那小卦师信誓旦旦的说道——“姑娘,我看见你死了,你的尸体躺在一个山谷中,血腥味很浓。”   他大概就是指的此刻吧,看来这次是真的。   作者有话要说:   【场景转换完毕,暂时开启江湖副本】 第33章 死灰复燃   她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时候醒来的, 她的意识好像一直模模糊糊,像是浮在一片虚空之中。   她能听见有人在她耳边说话,声音又吵又细碎, 简直烦透了。她试着睁开眼睛, 但眼前只有一片白光, 似乎有个人影在附近走来走去, 她却看不清是谁。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睁眼, 觉得全身疼得要散架了,像是稍微动一下就要筋断骨折。   她坐起来,打量了四周,发现正身处在一个陌生的屋子里,这儿的陈设和用具都破旧不堪, 像是几百年前淘汰下来的。   “这是哪儿啊,谁把我带到垃圾场来了?”她忍不住开口询问, 却发现自己的嗓子有些沙哑。   对面的桌前站着一个穿破烂衣裳的人,他手里拿着石椿,正捶打着碗里的草药,嘴里还嚷嚷着什么。   她隐忍着听了好久, 才察觉到他是在唱歌。那歌难听至极, 如同一只被割掉了尾巴的猫在惨叫,鬼听了都能恶心的不敢投胎转世。   “呦,醒了啊。”他突然见珑曦起身,立即朝走了过来, 左右打量着她, “感觉还不错吧?”   “感觉像死了一样。”她挣扎着起身,闻见这男子浑身散发着草药的气味, 倒是不讨厌。   “对不住,你是哪位啊?”   “呀,你不是吧,我这么英俊的脸,你居然会忘记?”他毫不客气的伸手掐了珑曦的脸,疼得她眼泪都流出来了。   他看上去十四五岁,看着文文弱弱的,就像个姑娘。珑曦觉得好像在哪儿见过他,但一时想不起来。   “咱们之前见过的啊,你仔细想想。乞巧节那晚上,你救了我,我就是那个卦师。”   她打量了他一阵,似乎有了那么点印象——乞巧节的那天晚上,她偷偷溜出宫去,却在路上碰见这小子被人追杀。   她好心替他解了围,他却想轻薄自己。   “哦,我想起来了,你是那个半吊子的卦师啊……你就是那个色狼。”   “怎么说话呢?”他不悦道,“色狼多难听啊,我这种叫流氓。”   听到这儿,珑曦低头看了看自己,发现自己的衣服又破又旧,不由得纳闷。   “我的衣裳怎么这样了?”   “你这身衣裳都穿了一整年了,当然破烂了。”   “穿了一年?去你的,你识不识货啊,这裙子叫丹若浮纱裙,是宫里的上乘货,我昨天才穿上的。”   “你究竟知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   珑曦记得,她之前从悬崖上摔了下来,然后……然后怎么着来着?   “这位流氓先生,我睡了多长时间?”   “一年。”   “啊?”   “一年整,一天不多,一天不少。”   说着,他回到桌前,继续捣着药材。   “一年前的一个晚上,我出去采药,在苍鸾峰的悬崖下面发现了你,那时候你都摔成一堆肉了。我把你带回来,花了一年的时间才把你救活。”   珑曦愣了好半天,没法接受这个事实。   “我死了?”   “是啊,你掉在了草丛里,被埋在一堆石头下面,死的相当彻底……幸好我发现的及时,否则你就被慕离派来的侍卫给带回去了。”   “这不可能,从没听说过有谁会把死人救活的。”   “你懂个屁,只要我想,没有谁是我救不活的,包括龙神的后裔。”他显得很得意,“要知道,我可不是你们凡人口中的那种庸医,我救人可不是靠几棵破草药。”   “那……这是哪儿?”   “这是我家。”   “你家?恕我直言,皇宫的茅厕都比这儿豪华。”   “你现在一无所有,也只配住茅厕。”他不高兴了,“现在你已经不是公主了,你最好尽快习惯这种日子。”   “你到底是谁,你怎么知道我的事?”   “我不光知道你的事,还知道关于慕离的事。”他耸了耸肩,“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慕少骆,是慕离的养父。”   珑曦听后,呆滞了好一会儿,才理解了他这话。   “你是慕离的养父?”   “是啊。”   “扯淡,你年纪看着比他还要小……你也就十五六岁的样子。”   “不要以貌取人啊。”他笑的有些诡异,“慕离还是个婴儿的时候,被他爹给扔在了山谷里,是我把他救回来的,然后一直把他养到了七岁。”   她从来不知道慕离有这么个养父,慕离只说自己幼时是个流落街头的孤儿,七岁那年在街上游荡,然后被龙丞苑给捡了回去。   等等,七岁,时间倒是对的上。   “没错,慕离七岁那年,我有一天喝大了,就将他的身世抖落了出来,他听了之后,就铁了心要离开这山谷,我拦不住他,就只能随他去了。”   说到这儿,慕少骆叹了口气。   “你说说,一个七岁的孩子,能做出什么事来?我原本以为,他在外面转一圈就会哭着回来了,结果我等了又等,他也没再回来……后来我才知道,他居然被带到皇宫去了,还成为了公主的督官。”   慕离他倒是从小就硬气,也是,若非此种性格,他怎能一直韬光养晦呢。   如果慕少骆说的是真的,已经过去一年了,那戚国现在肯定江山易主了,慕离那国君之位应该坐的极其顺利。   “没有,他可没当上国君。”慕少骆用药杵磕了磕桌子,“按理来说,他开启了御世之坛,又是戚国大皇子,国君之位顺理成章……但是,由于他不肯改回原来的姓氏,不肯认祖归宗,所以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   “他为何不肯改名字?”   “为何要改名字?‘戚’这个姓,对他而言是个耻辱,更何况,慕离这个名字,可比泷羲那个傻不拉几的名字好听多了……你说对吧,珑曦?”   珑曦白了他一眼。   “那现在的皇帝是谁?”   “九皇子啊,老皇帝死了之后,慕离就将皇位禅让给了九皇子。”   泷宣今年已经十五岁了,倒是能继任大统,但他一向体弱多病,风一吹就倒,怎么能治理好戚国?   “十五岁的病秧子自然当不成一个好皇帝,但可以当个好的傀儡。”   “什么意思?   “小皇帝登基后,慕离被封了个‘淮王’的头衔。由于小皇帝一直病着,所以如今整个戚国的大小事宜都是慕离在一手打理,那小皇帝反倒被搁置到一旁了。”   淮王,如今可要称呼他为淮王殿下了,有点意思。   但这算什么,简直是多此一举。他既然愿意只当个藩王,却又何必独揽大权,拿出摄政王的派头来。   这一年来,整个皇宫估计翻天覆地了,指不定乱成什么德行。不过无所谓,反正那个皇宫里也没什么能让她留恋的……除了泷宣。   她死了之后,泷宣应该会伤心一阵吧。这孩子也是命苦,先是母亲悬梁自缢,又是父亲病重而死,再又珑曦坠崖身亡。   这一年里,他指不定哭成什么模样呢。   珑曦想着这些,正叹着气,却突然见慕少骆正盯着她,左看右看,带着一种沉迷感。   “你看什么呢?”   “看你的脸。”慕少骆想伸手碰触她的脸颊,被她躲过去了。   “说真的,我以前很讨厌圆脸的姑娘,直到你出现。”慕少骆很认真的说道,“你能不能笑一个给我看看,上看见你笑的时候,我的心都要化了……你嫁给我怎么样?我虽然穷,但我有很多草药,保管你吃到死。”   她尽量说的心平气和,“劳驾您滚。”   “你想报复慕离吗?那我给你出个主意——我是慕离的义父,你只要嫁给我,那你就是慕离的后妈了,他得管你叫娘!”   珑曦听后,直接给了他一掌,他哎呦叫了一声,倒在地上。   半晌后,他捂着鼻子从地上站起来,骂骂咧咧的离开了。珑曦怀疑他有毛病,慕少骆救了自己,她的确应该感谢,但非逼她以身相许就过分了。   她见床边放着一件裙衫,料子差了些,但凑合着倒是能穿。恢复了力气后,她到屋外去逛了一圈,发现这房屋建在一处山谷里,荒郊野外,蛮烟瘴雾,前后几里都不见人烟。   这是苍鸾峰的山谷下,慕少骆一直将他藏在这儿,竟然没被慕离找到。   一年过去了,慕离应当已经将她忘了吧?毕竟自己当着他的面坠下山崖了,肯定认为自己已经死了。   她整一年没洗澡,身上倒没什么异味,但蓬头垢面,看着脏的不行。她到河里清理了身上的污渍,又换好衣裳后,转眼已到了晌午。   再回到木屋时,桌上已经摆好了饭菜,慕少骆十分好心的递给她一双筷子。   “来。”他目光和蔼,“先吃饭吧。”   珑曦忙不迭的夹了一筷子鸡蛋,吃了一口,立即吐了出来。   “这鸡蛋是你炒的?”   “是啊。”   “难吃,你都对不起这下蛋的母鸡。”   珑曦用水不停的漱口,他肯定是故意的,但凡是正常人,就不可能将鸡蛋做的这么难吃。   “难吃,难吃的要死了,你要谋杀我?就因为我不嫁给你,你就要谋杀我?”   “没错,你听好了,你要是不答应嫁给我,我就每天给你做这种饭,迟早有一天把你毒死。”   她无言以对,这个地方不能待下去了,她应该跟这流氓商量商量,让他放自己离开。   “你想走?我劝你打消这个念头。”他冷笑一声,“如今戚国可到处张贴了通缉令,为的就是将你捉拿归案。”   “抓我?为什么?”她不解道,“我做错什么了?”   “因为你是龙族余孽啊。你坠下悬崖后,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慕离估摸着你没死,就撺掇着全国上下张贴通缉令——凡是能寻到你的,赏银千两。”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双更,后面还有一章,说好今天撒糖,说话算数。】 第34章 口是心非   慕少骆声称自己不养闲人, 于是她待了几日后,逐渐学会了干活。   没法子,毕竟慕少骆救了她, 她一定要报答他的, 这是最起码的礼仪。   但在干活方面, 她实在没什么天分——那天早晨, 她擦桌子时稍一用力,桌子便裂作了两半。烧火时, 法术没控制好,将小屋又烧了一半。   最后慕少骆忍无可忍,丢给她斧子叫她劈柴,但那斧子飞了出去,刚好打在慕少骆的头上, 他被砸的直翻白眼。   “滚,离我的房子远点!”慕少骆捂着头上的包, 一脚将她踹出门去,“你个扫把星!”   果然,她到哪儿都是个祸害。   为了报复她,慕少骆自然不肯好好做饭。她被饿了几天, 实在忍不住, 便在某个清晨时偷偷溜了出去。   沿着山谷的路走上几个时辰,便会来到附近的街市上。她原本想寻些吃的,但没走几步,就在墙上发现了自己的通缉令。   然而, 通缉令上那张大胖脸吓到了她, 只见下面还写着一行字——“此为在逃重犯,凡提供线索者, 赏银百两。”   后面又标着:“身高五尺。”   身高五尺?简直是无耻,这是污蔑,她哪有这么矮?她的脸也没有画像上这么肥。   趁人不注意,她一把扯下那画像,撕成了碎片。不消说,这肯定是慕离叫人派发的,他不仅羞辱她,还打算将她赶尽杀绝。   这笔账她记住了,下次再见到慕离,一定咬死他。   她沮丧不已,遂继续沿着街道逛了一圈,如今她的模样狼狈不堪,发髻头饰也跟那画像上大不相同,倒也没被人认出。   但她饿,她想吃肉,想到眼泪口水一块流。路边摆着无数的食物摊位,她闻着那阵阵香气,默默在心里垂着泪。   以前当公主的时候,想吃什么有什么,现在呢,连吃个炒鸡蛋都是奢侈。   就当她在那儿转悠的时候,一个包子铺的小贩发现了她,突然朝她招招手:“哎,这位姑娘,且留步!”   珑曦以为自己被人认出来了,心里一惊,转身就要逃跑。但那小贩夹起一个包子,朝她比划了一下。   “姑娘,来尝尝我的包子吧。”   听闻此话,她松了一口气,但看着笼屉里热腾腾的食物,只能干咽口水,“我没有钱。”   “不要紧,你拿着。”摊贩将一个纸袋递给她,“尝尝看。”   “给我吃的?”她将信将疑的接过油纸,咬了一口,满口的肉香,她眼泪差点掉下来。   这……这才是人吃的东西啊,这几日天天吃慕少骆做的饭,吃的她都想自尽了。   “这个要多少钱?”   “这个不收钱,这是那位姓慕的公子请您的。”   不消说,慕少骆八成是发现她跑了,所以在暗中监视他。   得,不吃白不吃。她向小贩道了谢,一面吃着,一面继续往前走。但在吃完一个后,她突然打了个嗝。   等等,这气味不对,里面好像有花椒。   她仔细闻了闻,果然花椒的味道,哦豁,完蛋了,她吃了花椒之后,一定会打嗝。   正想着的功夫,她已经连打了六七个嗝,遂不得不捂住嘴,在街上乱窜,路人们都用怪异的眼神看看她,无一人敢上前询问。   她得弄点水喝。   最终,她在街角处找到一口井,刚想要低头去喝时,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双白色的靴子。   没等她反应过来,一只白皙且纤长的手就伸出,捧住了她的脸。   “怎么直接喝井里的水?”那声音带着嫌弃,“脏死了。”   那一瞬间,她闻到一阵似曾相识的香气,几乎要窒息了。   这人自然是慕离,他望着珑曦,安然浅笑。   “那包子好吃吗?”   原来包子是他请的,难怪里面会掺了花椒,他故意整自己。   她后退几步,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心口处却涌起一阵窒息式的绞痛感。真怪,都一年了,这具身子还是习惯性的见到他就心悸。   一整年了,慕离都没找到她,怎么出来逛个街,就遇上了?果然是八字相冲。   “一年没见……你是不是又变矮了?”   算他厉害,总共说了三句话,每一句都恰如其分的挑拨着她的怒气。   他还是那副德行,白衣白靴,跟往年在宫中的打扮相差无二,极品伪君子。可惜那时他是自己的下人,现在他是高高在上的淮王殿下,她不敢开骂,也不敢动手揍他。   “怎么不说话?”他见珑曦一脸呆滞,脸色突然冷下来,“继续逃啊,你有种躲我一整年,还没种逃跑吗?”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还能怎么样,跑吧。   她撒腿就溜,慕离见她跑的介快,不慌不忙的喊了一句:“抓住她,活捉。”   这一声令下后,周围一阵人声躁动,突然从角落中涌出无数的侍卫,拔出兵器朝她追了过来。   她没头没脑的跑出了好几条巷子,但实在饿得没力气,不得不放慢了脚步。   眼见侍卫们都追了上来,她只得象征性的躲几下,但一通缠斗之后,侍卫的刀剑刺伤了她肩上的皮肉。   这伤口实在是疼,她怒不可遏,遂一团火丢在最近那侍卫的脸上。侍卫被火球击中,像个燃烧了的风筝一样飞了出去,并将身后众人也一齐扫倒在地。   呵,还是法术管用。   “诸位,奉劝你们,都别白费功夫了,你们打不过我的。”她在那儿站定,得意洋洋的看着这群人,“连你们淮王殿下都抓不住我,何况你们?”   侍卫们从地上爬起来,忙着拍熄身上的火苗,一时犹豫着不肯上前。   “散了吧,都散了吧,在百姓面前,被我打得满地找牙,岂不是丢了自己的脸……等等,嗝——”   本来这段话是很有气势的,但说着说着,她突然就打了个嗝。   那群侍卫先是一愣,然后都笑了。   “不准笑!”她怒了,“要打给我上来打!”   但这时,一双手突然捏住她肩膀,她一转身,额头便被慕离戳了一下。   她只觉的骨头一软,身子再一歪,便倒在了他怀里。   慕离封住了她的法术。   这么一阵闹腾下来,整条街上已经满目狼藉,摊位被掀翻不少,货物也扬撒的到处都是。见战斗平息,百姓们从桌子底下钻出来,瑟瑟发抖的盯着这群人看。   “诸位,别怕,这些是朝廷的官兵,正在围捕犯人。”慕离一手揽住她,谦恭的朝众人说道,“犯人已经擒住了,至于你们的损失的银两,朝廷自当会补偿。”   完了。珑曦心想道,她要被抓回皇宫去了,她要在天牢里安度余生了。   一盏茶的功夫后,她便被带到了一间客栈去,推开房间门后,慕离一挥手,将她丢到了床上,又在她额上戳了一下,解除了咒印。   见身上有了力气,她立即爬起来,距离他远远的。   有侍从取来了金疮药,交给慕离后,便径自离开了,还顺手带上了房门。   “你还真是个祸害啊。”慕离朝她笑道,“你真是走到哪儿,哪儿就要倒霉。”   随即,他往床边一坐,伸手就要去解珑曦的衣带,她忙不迭的躲开,整个人缩到床角去。   慕离不解,“你为何这么怕我?”   “你想干什么,你要把我抓回去吗?”她惊恐道,“我不想坐牢。”   “我要给你上药。”他盯着珑曦肩部的伤口,叹着气,“不解开那衣裳,怎么露出伤口来?”   “不用你。”她弱弱的踢了慕离一下,“找别人给我上药。”   “找谁?”   “随便找个女的不就行了。”   “这儿没有别的女人。”   “那就随便找个男人。”   “你找死。”他听了这话,脸立即阴沉下来,“方才的话再说一遍?”   她不做声了。   “过来。”他命令道,“别让我说第二次。”   见她不动,慕离伸手将她扯过去,又强行拉下伤口附近的衣裳,让那刀伤露出。   “不准动,否则让你明天下不来这床。”   她没辙,只得老实呆着,她又闻到那阵气味,龙莹草的气味,她默默嗅着,心里的惶恐倒是减了不少。   如今的慕离刨去伪装,彻底变成了个魔鬼。从前他是伪君子,好歹还能装出一副顺从的样子,现在,恶棍本性显露无疑。   “疼。”药抹到伤口处的时候,她忍不住叫出声来。   “你还知道疼?”他嘴上斥着,手上的力道却放轻了,“你这一年去哪儿了?掉到悬崖下面之后,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我以为你死了。”   她还不如直接死了,省的被他揪到这儿羞辱。   “不过,看你这身行头,似乎过的还不错……你如今跟谁在一起?”   慕少骆叮嘱过他,不准透露他的身份,珑曦便说:“没人。”   “少来了,你这么笨的,一个人肯定活不下去。”   “你不讽刺我会死?”   “那也就是说——你宁可在外头当个流浪汉,也不肯回宫找我?”他语气一变,“为何,你就那么不想见我?”   找他有什么好处,他都对自己发通缉令了,定是听了宫里那些大臣的蛊惑,想将她这个龙神余孽捉拿归案。   龙族如今在戚国已是臭名远扬,谁若是谈论起“龙神”二字,都免不了翻个白眼,再吐两口唾沫。这都是慕离造的孽,他不仅下令禁止民间供奉龙神,还拼命的往龙神上面泼脏水。   想着时,她悄悄瞥了慕离一眼,觉得此人愈发的陌生。谁知道他今后还会耍出什么恶劣手段,反正她每次只能胆战心惊的看着,无力阻止。   玩阴谋诡计,这是他的一贯作风,她虽不赞同,但也懒得指责。   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她不会去干涉慕离的决定,慕离最好也不要来招惹她。   “想什么,为什么不回答我的话?”慕离逼问道,“这一年,你跟别的男人接触过了?”   “那是自然,我接触过的男人可多的去了。”她故意说道,“什么天上飞的,地上游的,圈里睡的,通通都比你强。”   这话说出去自然没好下场,慕离的怨气立即被勾起来,遂将她往床上一推,一手扣住她的后脑,重吻上去,丝毫不怜香惜玉。   珑曦不甘示弱,拼命给他捣乱。但片刻后,他突然放缓力道,吻的又细又密,她逐渐停止挣扎,很快便全身发烫。   她攥住慕离的衣裳的手不由得收紧,身子也开始战栗。这感觉实在是习以为常,她每次都轻而易举便沉溺其中,反抗不来。   不光这次,而是每一次。每次慕离吻她时,她都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只能任由他摆布。   “你怎么还是这么苯,一点也没长进……”慕离轻叹着气,又轻吻她的发际处,“你这一年在外面,究竟是怎么过来的?我实在想象不出来。”   这一场纠缠下来,她已然衣带凌乱,颊染绯红,慕离见她柔若无骨似的缠在自己身上,几乎丧失理智,可见她身上带着伤,又只得忍耐。   但为了发泄怒气,在放开她之前,还是报复似的在她唇上咬了一下。   她被吻的迷迷糊糊,这一下让她立即清醒了,吃痛的叫出声。   “混蛋……”   “叫我什么?”   她马上闭口不言。   “说——”慕离将胳膊轻压在她脖颈处,醉人气息扑打在她脸上,“你应该叫我什么?”   “……淮王殿下。”   “再叫一声。”   这声音又沉又稳,方才明明他也是意乱神迷,却顷刻间就恢复如初。   珑曦没法子,隐忍着怒火,又叫了一声。   “不行,没听清。”   她大怒,直接给了他一脚,可惜非但没得逞,还被他抓了个正着。   “老实回答。”他语气异常认真,“这一年里,你有没有跟别的男人接触过?”   “你……你在宫里有那么多女人投怀送抱,凭什么我就不行?”   “女人?”他纳闷,“你这话都是听谁说的?”   “当上国君的人,都会有千百妃子,你如今是摄政王,怎么会没有?”   她说的振振有词,当年戚皇后宫妃嫔无数,一夜一个都宠幸不过来。慕离如今大权在握,难道会错过这桩好事?   “都一年了……没准你生的孩子都能组成一个国家了。”   听了这话,慕离笑了好一阵。   “你啊你,口是心非的本事越来越好了。”他捏了珑曦的脸,“口口声声说不喜欢我,但为什么我跟别的女人接触,你就不高兴?”   珑曦一怔,是这么回事,好像一直如此。   但那是从前,她那时是公主,她有资格任性,也有权利要求慕离只守着她一个。   现在慕离是一人之上万人之下,她哪儿还敢要求这些。瞧瞧现在,她一句话说不对,就被他欺负成这样。   罢了,纠缠什么,还是各自过各自的日子去吧,他们两个天生的冤家,就不该聚在一起。   “过会儿咱们启程回去,如何?”   “去哪儿?”   “自然是回宫去了。”他轻声说道,用的是一贯魅惑人心的那般语气,“你不喜欢别的女人靠近我,那就该亲自待在我身边监视着我。”   别逗了,她好不容易出来,怎么肯再回宫去。她受够那地方了,可不想再当笼子里的金丝雀。   况且,她不喜欢现在的慕离,如今的他变得极其蛮横霸道,自己在他面前时,总有种任人宰割的感觉。   “我不稀罕,我也不回去。”她壮着胆子说道,“我这辈子也不要再回皇宫,我不想被关起来,而且……我讨厌你。”   慕离偏了下头,似乎觉得自己听错了。   “你讨厌我?”   “对。”   “不是开玩笑?”   “没有。”   “不再考虑考虑?”   “不。”   慕离一挑眉,随即将她身下的床单一拉,又将她身子一滚,裹住她整个人。   她大惊失色,“你干吗?”   “把你抓回宫去,别忘了,你可是戚国通缉的重犯,无论我怎么对你,都不为过。”   “你吃饱了撑的?咱们各奔东西不好吗,非要把我弄回宫去,有什么意思?”   “我这可是为民除害。”他说的煞有介事,“瞧瞧你,走到哪儿哪儿的人就倒霉,知道今天我给那些百姓赔了多少银子吗?”   “……还不是因为你追我?”   “无所谓,既然你是个祸害,那还不如把你关在宫里,只祸害我一个。”   珑曦想喊,却被法术封住了声音,头上又被床单蒙的严严实实,整个人被裹得活像个茧。   慕离将她抱起,推门而出。门前侍卫见他出来,怀里还抱着一个不停蠕动的东西,不禁骇然。   “殿下,你抓了个妖怪?”他们惊呼道,“这是条虫子吗?”   他没说话,径自走到马车旁,像丢麻袋一样将她丢了进去。   “今天抓住的这个,可是重犯,带回宫去,好好看管着。”他冷声吩咐道,“若是让她逃了,定不饶你们。” 第35章 刺杀   她躺在马车里, 由于被封住法术,浑身使不上力气,更不用说脱身出来了。   就这么被抓回宫里?不成, 她可不想认命。   她觉得闷气, 遂动了动身子, 努力想要摆脱裹在身上的布, 但挣扎了半天,只将脑袋露了出来。   片刻后, 施加在她身上的失语咒减弱了,她不由得扯开嗓子喊了起来:“救命——”   但没人理她。车旁有个马夫正在打扫,听闻此声,怪异的瞥了珑曦一眼,又继续干自己的活。   马车的帘子没拉, 一匹马正背对着她站在那儿。那马浑身雪白,鬃毛被打理的干干净净, 昂着头,不时跺跺蹄子,神态傲气十足。   马夫小心翼翼打理着马的鬃毛,可这匹马却是个暴脾气, 不仅不配合, 还时不时摇头摆尾,对马夫发出一阵怪异的嘶吼声。   “你这丫头,看什么看,这个, 可是我们淮王殿下的马, 是陈国供奉来的,可是一匹仙马。”马夫絮絮叨叨的说着, “这匹马啊,从出生就不食人间烟火,每天只喝露水维持生计。除了淮王殿下,谁都不认。”   说完,马夫自己也口渴了,便径自跑去喝茶。珑曦看着那条在自己面前晃来晃去的马尾巴,突然有了主意。   既然这马脾气不好,那她可以利用这一点脱身。   于是,她趁周围人不注意,悄悄将身子挪过去,在马尾巴上狠狠一咬。它嚎叫一声,立即撒开蹄子,拉起马车狂奔起来。   马夫正在一旁喝茶,目睹这一幕,茶水喷了一地。   只见这马如脱缰野狗般奔了出去,横冲直撞,掀翻了附近的茶摊和凉棚,侍卫们冲过来想拦住它,但它受了惊,沿着大路绝尘而去。   远远的,珑曦听见他们喊道:“殿下,犯人跑了!还拐走了您的马!”   慕离爱穿白的,这马也是雪白,真般配,就跟一对白萝卜成了精似的。   大概过了一盏茶的时间,珑曦从马车上探头,发现它已经跑出很远了。正琢磨着要怎么让它停下来,这傻马却迎头撞上了一棵树。   这股冲击力实在大,她整个人竟从马车上颠簸了出去,滚到了草丛里。   摔了个四脚朝天,还吃了一口草,但树枝划破了裹住她的床单,让她挣脱了出来。   “想抓我,下辈子吧!”她站起身,朝来时方向喊了一嗓子,似乎是特意对慕离吼的,“下次再遇上你,定让你管我叫祖宗!”   一通发泄之后,她气消了许多。那匹马早已经停了下来,正站在不远处,低头啃草皮。方才一阵狂奔,它的鬃毛居然还是整整齐齐,身上也并没被尘土染脏。   果然是匹好马。珑曦走过去围着它转了一圈,考虑该拿它怎么办。这马留着没什么用,她又肚子饿,不如生个火,炖了吃。   但珑曦刚有了这个念头,那马仿佛就察觉到了什么,刨了一蹄子泥扬到她脸上。   跟他主子一个德行,脾气又臭又烂。   这马烈的很,珑曦也不敢往上骑,就干脆牵着它往街市走去。她决定将它卖掉,换点银子买吃的。   “你啊你,别怪我,谁叫你主子是个混蛋,你就替他偿还了吧。”她叹着气,抚摸着马头,“下辈子记得投胎当人。”   她牵着马,来到了另一处集市上,想找个有钱的主将马出手。但逛了一圈,遇见的都是平民百姓,见了这马后,先是赞叹其美貌,之后又纷纷摇头,表示买不起。   心灰意冷之时,她漫无目的在街上兜兜转转,但在路过一个酒楼时,突然听见那儿传来一阵喧嚷声。   她朝那儿看去,发现酒楼前看守的小厮正推搡着一个男人。那男人衣着华贵,但衣衫凌乱,看起来很落魄,步伐也摇摇晃晃的,像是喝醉了。   原本她懒得管这闲事,她向来不喜欢酒鬼,喝醉之后的人都是蠢蛋,包括她自己。但她越看那男人,越觉得眼熟。   站在那儿想了好半天,她才想起这人是陈国的大皇子陈垣。   的确是陈垣,几年前,他还时常来戚国耀武扬威,甚至想要偷偷绑架她,幸亏慕离当时将她救下,否则她没准就沦落为陈垣的玩物了。   想起那件事,她就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可陈垣如今怎么变成这幅德行了,跟条落水狗一样。他魂不守舍,像无赖一样喊叫着,左半边脸还带着一个面具,刚好遮住那只瞎了的眼。   “老子是陈国的皇子,是陈国钦定的储君,你们敢这么对我!”陈垣神志不清的嚷嚷道,“老子要杀了你们,杀光!”   他仿佛将手里的酒壶当成了刀,拿在手里左劈右砍。   “什么狗屁皇子,连酒钱都付不起!”小厮们朝陈垣唾了一口,“狗东西,回家做梦去吧!”   说着,他们将陈垣往外一推,回到了酒楼里。陈垣站在那儿,垂着头,摇晃着脖子,如一具行尸走肉。   珑曦拴好了马,走过去拍拍陈垣的肩膀,他转过头,醉眼迷蒙的看着她。   “……你哪位?”   珑曦语气和善:“我是你爹。”   “爹,你怎么穿裙子了?”他揪揪珑曦的袖子,又盯住她的脸,“等会儿,不对,我认识你,你是……珑曦?”   “是爷爷我。”   “嗯?不对啊,不对,珑曦?你不是死了吗?我听说你跳崖了,你怎么可能还出现?”   陈垣茫然的打量着她,还伸手想碰她的脸,但珑曦躲过了,还顺手赏了他一个耳光。   “一点都不疼。”他摸着自己泛红的脸,“做梦,我肯定是在做梦,但怎么在梦里也要被人揍啊……”   说着,他一个踉跄要倒在地上去,珑曦立即上前扶住他,遂问道:“您老喝了多少酒?”   “我没喝酒!”   “还没喝?再洒把盐,你都能把自己腌成酒糟排骨了。”   珑曦揪住他的胳膊,把他拖到墙角去,他嘴里嚷嚷着胡言乱语,手舞足蹈要耍酒疯。   “给我坐好,别动!”   珑曦怒吼了一声,他老实了。   “你敢吼我,我是陈国的皇子,我是大皇子……”   “没人说你不是,你都是要当皇帝的人了,干吗还这么吊儿郎当的?”   他怔怔的看了珑曦半晌,翻了翻眼皮,提起酒壶,继续灌酒。   “是,我是要当皇帝了,可我已经是个瞎子了,就算当了皇帝又能怎么样?哼,一个瞎子皇帝……”   珑曦了解这事,慕离当初为了给自己出气,所以施计弄瞎了陈垣的一只眼睛。活该,谁叫他当初那么混蛋。   “你不知道,我成了一个瞎子之后,所有人都嘲笑我,连父皇都看着我摇头,告诉我说:‘陈国绝不能将皇位传给一个身体有残缺的人’……你听听,这是人话吗,凭什么瞎子就不能当皇帝?我只不过少了只眼睛,还能把大臣们吓死不成?”   大概从那时开始,他就郁郁寡欢借酒消愁了吧,他也真有出息。   想来也是,陈国总共有十几位皇子,个个体貌端健,陈垣虽然是大皇子,但身体有残疾,基本就跟皇位无缘了。   但慕离倒是不嫌弃他,他主动代表戚国支持陈垣,又暗中帮陈垣解决掉了其他竞争者,一年下来,已经帮他坐稳了储君的位子。陈国的老皇帝已经时日不多了,陈垣当上国君指日可待。   “你说的没错,淮王殿下他待我情深义重,这份恩情,我一辈子都铭记在心。”   提及慕离,他神情立即恭敬了许多,那姿态如同儿子尊敬父亲。但他伸手摸到脸上的面具,脸立即又垮了下来。   “但是……但就算做了皇帝,我还是个瞎子啊。没人看得起我,我永远都是个废物……”   说到这儿,他一抹眼泪,居然哭了起来。珑曦看着他泪眼汪汪的模样,着实嫌弃。   慕离这一招够绝的,先是把陈垣逼上绝路,然后又雪中送炭。如此一来,陈垣果然对他感恩戴德死心塌地。   但扶持这么个东西坐上王位,慕离是铁了心要将陈国给搅黄。   “恕我直言,你何必这样?”珑曦忍不住劝阻道,“不过瞎了一只眼,你若是能将陈国治理好,你的百姓们就会真心对待你,而不是嘲笑你。”   “治国?”他似乎对这两个字很陌生,“可是……我不会啊。”   “不会可以学啊。”她无奈道。这世上那么多国君,有几个人像慕离那样生来就是玩权谋的料?还不是得在大臣们的辅佐下一点点融会贯通。   “爱护本国的子民,敬重他国的子民,独善其身,任人惟贤,无非就是如此。”   “这样就行了?”   “否则呢?你虽然是个禽兽,但你只要治理好陈国,那你做的那些恶事,百姓们会视而不见的。你瞎掉的这只眼,百姓们也不会在乎的。”   陈垣听了这话,沉吟半晌后,长叹一口气。   “你说得对,我已经是个废人了,不应该再当个废物了。我要当个好国君……应该当个好国君。”   他将这话连喊了好几遍,随即惺忪着眼,摇摇晃晃的站起来,似乎打算离开,但走了几步,又折了回来。   “那什么……”他犹豫着朝珑曦说道,“我,我想睡觉,你能不能送我回客栈去?”   “我送?你自己不会叫马车啊?”   “我没钱,钱都买酒了。”他挠挠头,“你不是有匹马吗?用马把我驮回去吧,我谢你谢你谢你……”   珑曦见他醉的神志不清,无奈之下,只得任由他爬到了马上去,说来也怪,这马脾气极烈,却任由陈垣骑了上去。   陈垣坐在马上,指挥着道路,不一会儿,便来到一座客栈前。陈垣跌跌撞撞的滚下了马,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土。   珑曦接过缰绳,转身正想要离开,但陈垣叫住了她:“你不送我进去?”   她脸色一黑,“你,不要得寸进尺。”   “我走不动路,走不动路啊……”他扶住客栈前的柱子,竟然撒起泼来,“你不送我进去,我就待在这儿不起来了……”   珑曦翻着白眼,遂揪住他一只胳膊,连拽带拖的将他拉了进去。穿过院子,又穿过前厅后,二人来到客栈后面的厢房,她一伸脚,踹开了厢房的门。   “滚进去。”她命令道。   但陈垣没说话,他脸上的醉意突然消失了大半,又一伸手,自背后狠狠推了珑曦一把。   珑曦被封了法术,身娇体弱,竟无力反抗这一下,于是一个踉跄,跨进了屋内。   随后陈垣也进屋来,伸手将门关上。她先是一愣,随即大惊失色,“你要干什么?”   上次陈垣也是趁人不注意,偷袭了她,想要对她行不轨之事,这次他难道想故技重施?   陈垣没理他,而是揪着她绕过屏风,径自来到了后面。只见那儿摆了一张桌子,一群人正围桌而坐,交谈着什么事情。   旁边则密密麻麻的排了七八个侍卫,手放腰间的剑上,站得笔直。   围桌坐着的其中一个便是慕离,珑曦见了他,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感觉,又被算计了啊。   “呦,这么快就来了。”慕离见到二人,立即笑了,随即朝陈垣问道,“外面的天儿怎么样?”   “好得很,热得很。”   陈垣见到慕离后,语气立即变得唯唯诺诺,身子也弓的极低,就差点头哈腰了。   “淮王殿下,你要的人我已经给你带来了,还有您的马,也在外面拴着。”说着,陈垣又将珑曦往前一推,语气中满是巴结,“您瞧瞧,可满意?”   “多谢。”慕离点头。   “那我的酒钱……”   慕离做个手势,侍从们便丢给陈垣一袋银子,陈垣接过去,千恩万谢。   珑曦看着这一幕,目瞪口呆,陈垣什么时候变成哈巴狗了,若他有条尾巴,此刻肯定摇的起劲。   “你出卖我?”珑曦难以置信的看着他,“我帮了你,你反倒要出卖我?”   陈垣不以为然,“不是你让我这么干的吗?”   “去你的,是我让你喝酒的?”   “你让我当个好国君,我想了又想,这种事恐怕只能在梦里实现了。”他一面说着,一面点着袋里的钱,“所以,我这就拿钱去把自己灌醉,然后去做个梦,争取在梦里做个好国君……”   珑曦一怔,这混账,说的还挺有道理。   原本那么气焰嚣张的陈垣,竟然被慕离作弄成这样。但凡慕离有意拉他一把,哪怕多约束他一些,他也不至于堕落成这样。   打发走陈垣后,慕离吩咐侍卫们将珑曦双手绑了,丢在一旁。珑曦本想质问慕离一通,但慕离压根没理她,他只是坐在那儿,径自跟那群人交谈着。   那几个人衣着不凡,其中一个还头顶乌纱,似是什么县官之类的人。但他们脸上堆满惊恐,语气惴惴不安。   珑曦耐着性子听着他们的对话。他们谈论的事附近某县城里的事,那县城里,貌似出现了妖怪。   “我们县里,是真的有妖怪啊,那妖怪神出鬼没,已经害了好多人了。”县官模样的人低声说着,“淮王殿下,您可要说话算话,帮我们把妖精给弄走。”   其余人纷纷附和,一双希冀的眼神不住扫着慕离。   “这我知道,我就是听说了这件事,才带侍卫来此的。”慕离点头,语气似是在安抚,“可曾有人见过那妖怪的真面目?”   “见过的都被吃咯,哪儿还能活着。”县官信誓旦旦的说道,“不过听说啊,那妖怪体型长长的,没准……那就是条龙妖呢!”   “你瞎扯什么?”珑曦忍不住开口骂道,“若真的是龙,它能把你们整个县城给掀了,还轮得到你在这儿瞎掰?”   她实在恼火,龙族就算被拉下神坛了,也不至于成为人人喊打的妖怪。   “嗯,这儿还站着个人啊?”慕离眼一抬,故意对珑曦说道,“这位姑娘,什么时候来的?”   珑曦无言以对。没过多久,那几位跟慕离谈的差不多了,便纷纷告辞,片刻后,房内只剩了他二人,以及一群侍卫。   “逛了半天,是不是肚子更饿了?”他走进珑曦,朝她微微一笑,“我得多谢你,没把我的马宰了吃掉。”   珑曦张开嘴,想说什么,但又说不出口。   算了,她认了。   干脆就被慕离抓回宫去吧,天牢的环境虽然差些,但至少一日三餐不会缺,饭菜里偶尔还能有几片肉。   若是再待在这儿,继续吃慕少骆做的饭,她很可能小命不保。   穆离又开口了:“你这么爱四处乱跑,不如给你弄个枷锁戴着如何?你想要金的还是银的,枷锁上再雕点花怎么样?”   他真的有病,就算镶钻的枷锁不也还是枷锁?还不如往她脖子上挂张饼,饿了还能啃一口。   “淮王殿下……不,祖宗,我错了。”珑曦认识到了自己的处境,毕恭毕敬的服了软,“我再也不跑了,您就行行好,别给我带枷锁……另外,您就赏我口吃的吧。”   慕离第一次听她求自己,竟挑挑眉,露出十分受用的模样。   “唉,你若是早这样,何必还受这么多苦?”慕离揽过她的身子,轻吻了她额间,“可是真心的?”   见她啄米一样点头,慕离嘲讽的笑了一声,似乎并不信。   珑曦这边正乞怜摇尾,门外却突然噪声大作,夹杂着众多人的惨叫声,似乎有人在外面厮杀。侍卫们见动静不对,连忙推开门,却见迎面倒下一具尸体。   没等那侍卫出声,一柄弯刀便勾住他的脖子,将他扯了出去,他的惨叫声消失在了风里。   “有刺客!”侍卫们拔剑喊道,“保护淮王殿下!”   慕离见此,立即掀翻了面前的桌子,顶住了两扇门。侍卫们则围到门前,警惕着外围的动静。   珑曦正要出去看个究竟,慕离却将她拉至角落,藏了起来。   “别乱跑。”他将珑曦的头往下一按,“你不想活了?”   “他们是什么人?”   “我怎么知道,这世上的刺客多的去了,谁知道这批怀着什么鬼主意?”   坏事做得多了,被人追杀也不足为奇。   “那躲在这儿有什么用?你不如解开我的法术,让我去跟他们打。”   “想得美。”慕离瞥了她一眼,“恢复你的法术,你岂不立刻就跑了。”   见珑曦耷拉下脸,他又说道,“先不动,瞧瞧他们的本事如何。方才我从窗户看过了,那群人装备差了些,但兵器和人手充足,显然早有预备……这次只怕是被人算计了。”   珑曦听了,居然莫名觉得解气,从前都是他算计别人,如今他终究也被人算计了一回。   骑了半辈子驴,总算被驴给踢了。   “我说,你傻乐什么?”他莫名其妙的看着珑曦,“见我倒霉,你就开心成这德行?”   正说着时,门已经被人踢开,一群身穿布衣的男子大咧咧的走了进来,手持刀叉斧钺,似一群土匪莽汉。   为首男子又肥又胖,喘着粗气,像个杀猪屠夫的打扮。珑曦悄悄从角落里盯着他,竟得这屠夫很是面熟。   她应当是见过这人的,但怎么也想不起来。   侍卫们将慕离的藏身处一挡,厉声喝到:“狗胆包天!你们可知这儿住的是谁?”   “知道啊,否则我们哪能找到这儿来?”那男子将刀往肩上一扛,声音如洪钟,“听说,宫里的淮王殿下现身此处了,他人现在在哪儿?”   珑曦觉得,慕离放在她身上的手突然收紧了。   “你们一群无名小辈,找殿下做什么?”   “干什么?”他呵呵冷笑,又将刀往桌上磕了下,“当然是取他狗命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可爱们,就给个评论吧(卑微)~ 第36章 邪魔歪道   侍卫们见他们来者不善, 挥刀砍了过去,场面霎时乱作一片。   慕离见躲不过,只得出面迎战, 又将珑曦一推, 示意侍卫保护她。   但侍卫还没碰到珑曦, 一双手就自后捂住她的嘴。她只闻到一阵异香, 没挣扎几下后,就昏了过去。   待她醒过来之后, 已经是几个时辰以后了。她睁开眼,立即想要起身,却发觉自己手脚都被绑着。   环顾四周时,她发现这是间极其普通的屋子,虽然陈旧, 倒还算干净。   “谁干的?”她高声喊了起来,“谁偷袭我, 有种站出来,咱们比比……比比谁跑的快?”   她没了法术,身手也大打折扣,只剩逃跑的本事了。   此刻, 有人推门而入, 见到珑曦醒了,惊得手里的茶盘都掉到了地上去。   没等她开口询问,那人便跑出去。不多时,一群人就争先恐后的涌进来。他们齐刷刷的往床前一跪, 开始对着珑曦磕头。   珑曦懵了, “我还没死呢,你们为什么拜我?”   “那还用说吗, 您可是龙神之子啊,瞧瞧您额头上的印记就知道。”为首的是之前那个膀大腰圆的男子,他一脸惶恐,“您就是珑曦公主吧?”   “以前是。”   “我们知道,我们都听说了,我们整个县城都是供奉龙神的,您是龙神后人,就是我们的神灵啊——”   见珑曦一脸茫然,那男子上前几步,指着自己的脸,“您看看我,您不认得我了?乞巧节那天晚上,咱们见过面啊,我是提着刀砍人的那个。”   珑曦一下子想起来了,那晚上,他正带领一群人追杀慕少骆。   “你是……那晚的那个屠夫,差点溅我一身血的那个?”   “对啊,当时我正追那小卦师呢,就遇见您了……我,我也没想到您是龙族的后人啊。您赎罪,大人不记小人过……”   “你不是杀猪的吗,什么时候开始供奉龙神了?”   “哎,说来话长啊,我这辈子坏事做得多了,所以一直没有子嗣。但从某天开始,我开始供奉龙神——嘿,您还别说,自从我拜了龙神之后啊,这腰不酸了腿不疼了连儿子都帮我生出来了。”   “龙神亲自帮你生了儿子?那他还真是热心啊。”   “不,不是那个意思……算了,总之,龙神保佑,把您送到我们跟前来了……您放心,我们不会再让您遭受淮王的毒手了。”   说着,他们又拜了起来,珑曦看着他们的身子一起一伏,眼睛都花了。   “行了,你们先歇会儿。你们这是哪儿啊?”   “我们这个县城,名叫乌县,恰好地处戚国与蛇国的交界处,千百年来都是供奉龙神的。然而,蛇国那群妖怪,一直想着要将我们乌县百姓臣服蛇国,但由于我们不从,他们就派了一个叫什么……什么蛇魔真君的,成天来我们这儿捣乱,还抓走了我们好几个人。”   蛇魔真君?好傻的名儿。原来捣乱的是蛇国的妖精。   等等,之前她在青鸾峰上遇见的那个叫安瞳的姑娘,貌似就是蛇国的公主来着?真是一群不安分的货色。   “那,你们为什么要刺杀淮王?”   “那还用说吗,自从淮王下令禁止民间供奉龙神,那些妖怪就一波接一波的出现,都是因为淮王将龙神给赶走了!”他们说的一本正经,“没有龙神的庇佑,我们肯定会遭受灭顶之灾的!”   “那,您们抓我来想干什么?”   “那还用说吗?当然是想请你当我们的领袖,我们乌县百姓有千余人,个个身手敏捷,若是我们都操练起来,定能直逼皇城,生擒住那淮王!如此一来就能替您报仇,替龙神伸冤!”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诸位,听我说,咱们一码归一码——淮王他虽然是个混蛋吧,但他还是很在意自己百姓的……”   他们怒了:“您不要替他说话了!他全国上下张贴通缉令,不就是为了抓住您然后除之而后快吗?”   “话倒是没错,不过……”   “我们这儿的县令已经投靠淮王了,您若是不答应当我们的领袖,那……我们可不会给你松绑。”   那些人见她不妥协,纷纷散了,她独自躺在那儿望着天花板,挣脱不开绳子,无计可施。   他们就是这么供奉龙神的?还真是充满敬意啊。   不久后,门又响了一声,一个模样稀松平常的人推门走进,手上还端着一个碗,大概是派来监视她的。   “姑娘。”他问了一句,“你饿吗,要不要吃些东西?”   珑曦不说话,谁知道他们有没有在饭菜里放毒。   都是因为慕离,若不是慕离封了她的法术,她也不会这么惨。   “混账慕离,混账,混账……”   她像念经一样念叨着这几句,那看守的人听了,突然走过来,伸手对着她额头弹了一下,她“嗷”的叫了一声。   “你背地里都是这么骂我的?”那人不悦道,“有这个必要吗?”   “你……”   他走过去将碗放下,再转身的时候,已经变成了慕离的脸。   “换了张脸就认不出来我了,你化成灰我可都认得?”   那一瞬间,珑曦只有一个念头——这么粗旧不堪的麻布衣裳被他穿着,居然也挺好看。   “你想造反?”他往椅上一坐,自然而然的摆出王爷的款来,“还想骂什么,说来听听。”   见珑曦不吱声了,慕离上前将捆住她的绳子解开,又一戳她的额头,解除了她的法术封印。   “你走吧。”   “走哪儿去?”   “出门之后,往东走,那儿的驿站里有我的侍卫。”说着,慕离又丢给她一块令牌,“他们都认得你,会安顿好你的。”   那令牌金灿灿的,珑曦第一反应是可以拿去换钱。   “你为什么突然放我走?”   “这县城里妖气弥漫,定是有了不得的妖物出没,你留在这儿不是送死?”   “那你留在这儿不也是送死?”她反问道,“反正我恢复法术了,还不如留下来帮你。”   他盯住珑曦的眼睛,心情似乎好了许多,“你这是担心我?”   “对啊,你要是死了,戚国还不乱成一堆?等到泷宣他能独自处理政事了,你随便死,没人管你。”   慕离对她这种态度习以为常,也懒得追究了。   “我这是给你逃跑的机会,你可别不珍惜。”   她嗤之以鼻,“逃了有什么用,还不是要被你抓回来?”   慕离见她面带愤然,不由得叹气。   “你要我怎么办?你一个姑娘家,什么都不会,在外面要怎么活?看看你,一年就瘦成这幅鬼德行,连饭都吃不饱,你何必如此?”   “不用你管。”她语气强硬,“不吃饭难道就活不下去?我对吃的可没那么看重。”   慕离听了这话,从旁边碗里拿出一个包子,在她眼前晃了晃。她立即扑过去,却扑了个空。   她怔了怔,然后就哭了,“我错了,给我吃。”   慕离将碗递过去,她狼吞虎咽的一口一个,正吃着时,慕离的手已经放在她头上,轻轻摩挲着她的青丝。   “幸亏你们龙的数量不多,否则就你们这饭量,整个北原大地都能被你们吃穷了。”他叹道,“你说,除了皇宫,谁还能养得起你?”   她没顾上回话。这时,门又被推开了来,一个镇民打着哈欠走进来,见到慕离站在那儿,眼睛立刻直了。   他狂奔出去,呼朋引伴的大声嚷嚷,不一会儿,众人手提兵器纷纷赶了过来,目露凶光。   “好家伙,找你那么久,你自己送上门来了。”那屠夫走在最前面,面含怒色,并朝慕离举起了手上的刀,“我今天非要砍你个流水落花春去也……”   “诸位,别急。”他慢悠悠的开口道,“你们想杀我,我没意见,但是她恐怕不答应。”   说着,他扯扯珑曦的袖子,用一种假装出来的柔弱语气说道:“你看,他们都拿刀对着我了,赶紧保护我啊。”   他是在撒娇?   珑曦整个人都石化了,却只得吞下包子,挡在慕离身前。   “别别别,别激动,淮王他是来帮你们的,他听说了那妖怪的事,所以他带兵……”   “您还替他说话?”众人似是痛心疾首,“他可是灭了龙丞苑的人,若不是他,你们龙族还不至于沦落到这个地步。”   “语气真冲。”慕离故意说道。他站在珑曦身后,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的侧脸,还用手拨弄着她的头发,又轻触着她的后颈,“他们污蔑我,你可得替我做主。”   “你能不能闭嘴?”珑曦忍无可忍,“把手也拿开。”   神经病,这种时候还有心情说骚话以及占自己便宜。   不过要算起来的话,灭了龙丞苑的好像是她自己吧,龙丞苑那群老东西想拉戚国人一起陪葬,是她亲手将他们解决了的。   说到底,都是戚皇和巫九胥惹出来的这档子事,若不是他们当年同流合污,哪能招致慕离的报复。   珑曦琢磨着要怎么平息他们的敌意,但此时,外面的天突然变了。   众人抬眼望时,只见得外面雾气笼罩,黑云沉沉,妖气直冲向上,将浓云搅的浑浊。   “居然白天就来了,越来越嚣张了。”慕离一皱眉,推了她一把,“我得亲自去将附近军队调过来,你先带着这些人躲好。”   “躲有什么用?”   “你得保护好这些百姓,这些人手无寸铁,万一四散而逃,免不了被妖怪抓住。”   “我?”她实在没什么自信,遂忐忑起来,“我能干什么?”   “别害怕。”他扶住珑曦肩膀,神色认真,“你只要带他们藏起来,保护好自己,等我回来。”   听了这话,她只得走出门去,眼见百姓们都仓皇逃窜,她试图叫众人冷静下来,但喊了几嗓子,没人理她。   无奈之下,她只得施法轰塌了附近的一个凉棚,众人被这阵声音惊住了,纷纷看了过来。   “别到处跑,跟我过来。”无所谓,反正弄坏东西也是慕离赔他们银子,“我有法子隐藏住你们的踪迹。”   附近有一座庙堂,珑曦将众人驱赶到那儿,又将门闩插上,随即她往门前一站,施法做出一个透明的法术屏障。   蛇吐的信子能探知空气中的各种气味,这法术屏障能暂时遮蔽住凡人的气息,也能隐藏他们的身形。   好用倒是好用,可她不知道自己能坚持多久,慕离最好赶紧带兵回来救场。   众人见珑曦随手就能施法,纷纷露出惊叹的神色。若不是气氛不允许,他们怕不是兴奋的能唱出来。   “嘘,别出声。你们有嗷嗷叫的闲工夫,不能去给我搬张凳子过来?”她不悦道,“一直站着施法,我只怕要累死。”   透过窗户,她看见一片黑色烟雾从天空上方飘来,在风中缭绕弥散着,扬的地面飞沙走石。   雾气散后,一群花花绿绿的蛇蓦然出现在了地面上,它们有黑有白,四处游走爬动着,周围霎时布满了吐信子的嘶嘶声。   果然是一群蛇妖。   领头的那蛇妖倒是人的模样,它一身黑衣,脑后黑发直直曳地,明明是个男子,却俏目朱唇,五官妖冶无比。   这就是那个蛇魔真君?蛇魔,真君……这蠢名儿,每念一次她舌头都要打结。   “诸位,又是个好日子,就不必躲着了。”那真君如此喊着,神态傲气十足,“今天,你们肯归顺于本君了?”   偌大的街上无人回应,只有风卷起碎叶和枯枝。   “就是他,他就是那个妖怪。”那屠夫悄悄对珑曦说道,“他每晚都来这儿,逼迫整个乌县的百姓加入他们蛇国,叫我们信奉所谓的蛇神。”   “本君不想滥杀无辜,所以,劝你们识相。”那蛇妖一字一句的喊道,神态洋洋得意,“加入蛇国不好吗?你们的龙神都已经死光了,还有什么值得你们留恋的?”   众蛇们发出一阵怪异的吐信声,像是在嘲笑。   珑曦正维持着法术屏障,但此时,东面突然传来了一阵厮杀声,慕离带来的侍卫似乎正与蛇妖的喽啰们缠斗。   珑曦惦记着慕离那边的状况,心下不稳,那法术屏障便涣散开来。   她吃了一惊,立即定住心神,重又支撑起屏障。   这时间极短,倒是没有暴露百姓们的气息,但那真君翕动了一下鼻子,还是闻到了什么。   “不对。”那蛇妖脸色一变,“本君似乎闻到龙的气味了。”   珑曦诧异,这是狗妖吧,鼻子竟这么灵的。   “你们好大胆子,不仅不肯归顺我,居然还弄了一条龙过来,你们置本君于何地,是想向本君示威吗!”   他发了怒,四周的蛇也开始不安分的躁动起来,高昂着蛇头,嘶嘶声愈发的响亮。   “快把那条龙交出来,否则,本君踏平你们整个乌县!”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也是爱你们的一天~   明后天大概会入V? 第37章 阴谋诡计   珑曦听着那蛇妖的叫嚷声, 本不想理会。但突然的,一群蛇游进了旁边房屋的牛舍,惊得那几头牛仓皇失措。   牛舍的主人是一位年过半百的大婶, 目睹这一幕, 心疼的叫喊出声。   “不要杀我的牛!”大婶叫喊着, 夺门而出。   珑曦大惊失色, 若任由她跑出去,定会会暴露这群人的行踪。   但若是她去救大婶, 那她就无法维持这法术屏障,也会暴露这群人的行踪。   横竖都是死啊。   眼见那大婶跑了出去,不顾一切的扑向那些牛。蛇妖们立即察觉到了人类的气息,纷纷迎了上来。   蛇魔真君见了,顷刻间便从半空中俯冲而下, 手掌携着一股黑气,便朝那大婶位置袭去。   眼见那股黑气要卷裹住她, 珑曦立即挡在她身前,硬生生的接下那股力道。这之后,黑气散去,她一动没动, 那真君倒是后退了好几步。   很好, 她已经了解这位真君的实力了,她就喜欢打不过自己的菜狗。   “果然,我就知道。”他翕动着鼻翼,将龙的气味闻得一清二楚, “果然有一条龙待在这儿。”   但他在打量了珑曦一阵后, 突然又面露嫌恶。   “姑娘,你长得可真丑。”   珑曦懵了, 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听见丑这个字。在慕离未出现之前,她可是每日都折服于自己的美貌。   “恕我冒昧,不过……您是不是瞎了?”   “你懂什么,我喜欢那种饱经沧桑的脸,最好沟壑纵横,再带些斑斑点点,就如天上星辰一般,又如萤火点点……”   他文绉绉的说着这话,竟然还带点陶醉,珑曦听着,像看神经病一样看着他。   “我看,这位姑娘就不错——”这蛇魔真君看向那大婶,突然两眼放光:“敢问姑娘,您贵姓?”   大婶牵着牛,先是惊愕,又满脸嫌弃,一副被流氓骚扰了的模样。   “讨厌,人家的心上人可是淮王殿下。”大婶絮念道,“你一个妖精,也想吃天鹅肉?”   珑曦听不下去了,遂挥挥手,叫大婶回屋躲着去。   “上次我见到龙的时候,还是几百年前,我还以为你们都灭绝了。没成想,还有喘气的啊。”   “知道我是龙那还不滚?”珑曦冷冷道,“龙可是会喷火的,你不怕变成烤蛇肉?”   “尖嘴利齿!放肆!”他愤怒喊道,“你个丑八怪,敢对我出言不逊!”   说着,他朝珑曦飞身而去。珑曦不喜欢他的审美,所以揍起他来毫不留情,不消片刻的功夫,他已被打了个落花流水。   珑曦最后一掌拍过去的时候,他甚至放弃了反抗,任由珑曦将她击倒在地。   他在地上喘了一会儿,珑曦上前,一脚踩在他肚子上,让他动弹不得。   “滚不滚?再不滚,蛇胆都给你打出来。”   “你敢打我!”他似是没受过这般气,遂狂怒喊道,“你……你等着,我早晚有一天要打败你,然后娶了你,每天放在身边折磨你!”   “你这辈子都打不过我,也娶不了我。”   “那我就打败你女儿,然后娶你女儿,你等着瞧!”他不甘示弱的吼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不会放过你的,你生一个,我就娶一个,迟早把你女儿统统拐走!”   又是一个有病的。这家伙暴躁眼瞎且臭屁,简直一无是处,若是自己女儿能看上这种人,腿都给她打断。   跟他比起来,慕离都显得没那么讨厌了。   想到这儿时,附近已经响起了侍卫叫喊的声音。蛇妖们见军队来了,纷纷撤退。珑曦本想抓住这蛇魔真君,但却眼看着他在自己手里化成了一股烟,消失不见了。   这群蛇妖神本事不强,但神出鬼没,极难找寻踪迹。戚国的卫兵若是继续跟他们打下去,只怕会被他们拖延到筋疲力尽。   她得想个主意,起码让乌县这群百姓听从慕离的指挥。继续窝里斗的话,只会便宜了蛇国这些家伙。   “你没事?”她正琢磨着时候,慕离上前来拉住她,“那些妖精欺负你了?”   珑曦摇头。   旁边侍卫递给慕离一张附近山林的地图,上面用朱笔表示着蛇妖巢穴的所在地。他盯着地图看了半晌,便将下一步驻扎的地点吩咐了下去。   珑曦见他愁眉不展的模样,遂说道:“你想让这镇子上的百姓都归顺你?我倒有个主意。”   他诧异的看了珑曦一眼,“说来听听。”   “他们不是心心念着龙神吗,而我呢,恐怕是世上最后一个跟龙有关的人了,只要我死了,龙族就彻底灭绝了,他们也就可以打消供奉龙神的念头了。”   没等说完,慕离就狠戳了她脑袋一下。   “你这脑子成天想些什么,就不能像个正常人?”   “我不是正常人,我是龙。”她捂着脑袋,“而且我这可是为你着想。”   正说着,她突然发现慕离腰间挂着一条玉穗子,珑曦见过这东西,这是皇后娘娘的玉穗子。   “这东西,当年被我踩了一脚。”珑曦盯着它,“我还以为它坏了。”   “这是我出生时母后赠与我的,本来这条穗子上还有一块玉佩。”他一面说着,一面检视着地图,“可惜,后来父皇把我丢在山谷里,只留下这玉穗子跟母后相伴了。”   难怪,当年她去探望皇后时,不慎将这条玉穗弄脏了,皇后便提起刀,如疯了一般追杀她。   皇后娘娘她日日夜夜看这玉穗子,其实是在想念自己的孩子。   想到这儿,珑曦突然感到嫉妒,慕离如今什么都有,有金银,有地位,还有个那么疼他的娘亲。   但她呢,她从没见过自己的娘,甚至不知道自己娘亲是否还活着。   慕离见她发起了呆,突然问道:“你欠我的东西呢?”   “什么东西?”   “我的那块玉佩,小时候被你丢到湖里去了,你可记得?”   她自然记得,那时她与慕离起了争执,为了报复,将玉佩丢进了水里。之后,她又偷偷下水将玉佩捡回来,埋在了青宫的石榴树下。   那时,慕离哭喊着对她说:“我不会放过你的。”   如今十多年过去了,慕离果然没放过她。若是能回到儿时,她绝对会恭恭敬敬的朝慕离磕个头,然后说一句:“祖宗,饶了我吧”。   “这件事解决了,还是不肯跟我回宫?”   她最害怕慕离问这个,遂下意识的就摇头。   “淮王殿下,我真是不懂,你到底看上我哪点?”她无奈问道,“你可是一人之上万人之下,你可以有无数女人,为何非要跟我纠缠?”   慕离究竟图她什么呢,图她饭量大,还是图她脾气差?   慕离似是一怔,随即就笑了,“我哪知道,我若是知道,还会被你折磨的这么惨?”   珑曦听了,莫名觉得心口不适,就像当年金丝雀丢后那种空落落的感觉。   慕离似乎被她折磨的很惨,她竟有些心疼。   算了,既然他都追到这儿来了,干脆就跟他回宫住几日好了。   反正她有手有脚,早晚也能逃出来的。   “那好。”她往桌上一坐,踢掉了鞋子,又用脚踩着他的胳膊,“你就给本姑娘准备一台轿子,将我抬回去。”   他似乎难以置信,“当真?”   “不过我有个条件,你得当轿夫,亲自给我抬轿。”   他笑了,但点头:“好,没问题。”   珑曦一愣,觉得他可能是疯了。但慕离抱住她,吻着她的眉眼,明显松了口气。   “只要你能回去就好。”他轻喃道,“珑曦,只要你能跟我回去,我什么都答应你,你想要的我都给你。”   珑曦想回抱住他,但此刻,侍卫首领发现了蛇妖的踪迹,前来向他禀报,他便放开她,跟随那人去了。   珑曦眼看着他离开,坐在那儿发起了呆。   说到底,乌县这场混乱也有她的份,若不是这群人一心想要供奉龙神,也不会对慕离拔刀相向。   她应该帮慕离解决这个难题。   于是,她悄悄离开屋子,在乌县外面的街上转了一圈,想亲自找那蛇妖谈谈。   在这途中,她遇见一只老鼠过街,她略施了法,便将老鼠定住,遂揪着尾巴将它提起来。   蛇不是喜欢吃耗子么,就当送礼了。   她记着地图上标记的蛇巢位置,遂提着耗子去找了那蛇魔真君,那时,他正在乌县边界的树林中歇息疗伤,整个树林被他的法术笼罩,黑气弥漫。   珑曦躲在树后,悄悄朝他看去,只见他坐在那儿,浑身像是烤地瓜般咕嘟咕嘟冒着青烟。珑曦看着这一幕,突然觉得很饿。   但当她踏进蛇妖周围十几米的距离时,他立即察觉到了,遂睁开眼睛。   “我知道是你,出来。”他警惕的看着珑曦,“你又来干什么,你来找死的?”   “别激动,我只是想来找你谈谈。”珑曦笑嘻嘻的,又提起右手那只耗子,耗子受了惊,正在空中蹬着腿。   “你看,我没有恶意,我还给你带了点心。”   “老鼠?恶心,我从来不吃这么脏兮兮的东西。”   “混账,你早说啊。”她嫌弃的将耗子一扔,她也嫌恶心呢。   “你来究竟做什么,有话直说。”   “这位真君,你很讨厌我,对吧?”   他不屑道:“我只是视你为威胁,龙族的人都该死。”   “既然你视我为威胁,那,你就把我带去蛇国吧。”   他因为这话大惑不解。   “把你带去蛇国?这话何意?”他面露疑狐疑,“你不会是垂涎我美貌,想对我死缠烂打吧?”   “滚你的,我们淮王殿下长得可比你顺眼多了。”   他竟然没反驳。   “听好了,这是一个交易,我跟你走,但你要放过整个乌县的人,不再捣乱,如何?”   “我为何要答应你?”   “为什么不呢,你之所以不放过这些百姓,不就是因为他们一直供奉龙神吗?想想看,我跟你走,百姓们就会觉得我抛弃了他们,就会转过来讨厌我,骂我,然后唾弃我……从今以后,就再也不会有人再供奉龙神了。”   他似乎心动了。   “彻底消灭龙族的供奉,这可是极大的成就。”他若有所思,“这比夺得那个狗屁的乌县还要好得多……你真的肯跟我回蛇国去?”   珑曦拼命点头。   “那好,我就跟你走一趟。”他傲然起身,“敢耍花招,我就吃了你。”   珑曦欣然点头。   如今,她是这世上唯一的龙神后裔,只有她离开戚国,乌县这群百姓才能彻底死了心,戚国那些崇拜龙神的大小团体,也会死了心。   没准还可以让慕离也死了心。   然而她才离开不一会儿,慕离那边就乱成一团,他只以为珑曦被蛇妖捉走了,便遣侍卫前去寻找。   但不到一个时辰后,他就见到珑曦大摇大摆的回到了此处,身后还跟着那蛇魔真君,以及一群蛇国小喽啰。   乌镇的百姓们目睹这一幕,瞪圆了眼睛,纷纷四散逃跑,躲在侍卫们身后。   “姑娘,你又作什么妖?”慕离盯着那群蛇,面露不悦,“干吗带一群蛇回来,我今天可没心情吃全蛇宴。”   “淮王殿下,我是来跟您告别的。”她极其礼貌的说道,“我已经决定了,我要跟这位真君回蛇国去。”   慕离愣了,百姓们也愣了。   “你犯什么疯病?”   这可是交易,拿她交换整个乌县人的性命,很值。若是继续打下去,只会死更多的人,不合算。   “淮王殿下,蛇国马上会撤退,这之后,也请您不要穷追不舍。”她对慕离说道,“蛇国跟戚国没必要继续打下去,两败俱伤也没什么好处。”   珑曦没理他,而是朝百姓们喊了起来:“诸位,且听我一言,你们不必拿淮王殿下当敌人。”   百姓们面面相觑,不解其意。   “都这时候了,你们也看得出来,究竟谁才是真心待你们的——我会抛弃你们,蛇国的人会欺负你们,但淮王殿下他是真心待你们的,因为你们是他的臣民。”   慕离听着这话,一言不发。众人见她说的有模有样,面露犹豫之色。   但这时,那屠夫站了出来,脸上怒意不减。   “这跟淮王有什么关系?”屠夫辩解道,“方才帮我们阻挡妖怪的人是您,带我们躲藏的人也是您,您才是他只是站在后面调调兵,根本不算什么……”   侍卫们见他对慕离不敬,遂亮出兵器来。但慕离打了个手势,叫他们退下了。   “你这人,杀猪杀得脑子都没了?淮王他不指挥这些兵,你们怕不是早就喂了妖精。”珑曦不悦道,“听好了,我是淮王殿下的子民,我的功劳就是淮王殿下的功劳,我做的这一切,不光是为了淮王,也是为了你们。”   这话似乎说动了他们,众人开始窃窃私语。   “所以诸位,别再闹了,老老实实的回去过日子吧。我呢,打算去蛇国待着,如果没特别的事,我就不回来了。”   “你是个叛徒!”有几个百姓愤怒的叫嚷道,“我们拿您当神灵,您怎能跟这群蛇妖同流合污?”   很好,她的威望已经跌落低谷了,从今以后,只怕龙神要成为人人喊打的对象了。   之前她还嫌弃慕离往龙神身上泼脏水,如今她自己也用了这一招。真是恶毒啊,不过说到底,她的初衷是救这些人的命,大概上天会原谅她。   会吧?   “你可想好了?”慕离神色古怪,显然是不相信她的话,“你真的要跟着这条蛇妖离开?”   “那是自然,我对蛇国憧憬已久。”她的语气浮夸且煞有介事,“淮王殿下,您不必担心,我肯定会努力吃饱饭的。”   她早就想好了,先是假意到蛇国去,然后趁机摆脱这沙雕真君,溜之大吉。从此以后浪迹天涯,无忧无虑。   那可是自由的感觉,想想就开心。慕离再神通广大,也没法短时间内轻易将眼线安排到蛇国去。   但就在此时,珑曦突然觉得颈上一凉,还没回过神,脖子上已被划了一刀。   她一惊,下意识捂住那伤口,只见殷红从指缝间流出。   “对不住,珑曦姑娘。”那蛇魔真君依旧笑的阴森森,手上的刀还滴着血,“方才,我仔细想过了,能够彻底除掉龙神的法子只有一个,那就是杀了你。只有你死了,百姓们才能彻底打消供奉龙神的念头……”   该死的,方才忙着偷乐,被这混蛋偷袭了。   但没等真君的话说完,慕离便抬手施法,将他整个人打出了几十米之外。他狼狈的滚落在地上,浑身已经撕裂出大大小小的伤口,如浴血一般。   见势不好,他艰难的爬起来,化作一阵黑烟逃走了。   珑曦往下一倒,立即被慕离接住。   “沿着蛇的踪迹,向西面找。”慕离沉声对侍卫们吩咐道,“找到他们的巢穴,杀光。”   慕离一直在喊她的名字,但她意识涣散起来。   “疼……”她揪住慕离的衣裳,勉强挤出一个字。真的疼,以前练武时骨折了也没这么疼。   “别动,别睡过去。”慕离试图用法术帮她止住血,又轻声安慰道,“在这儿待着,我去叫大夫来。”   “别……别走。”珑曦无力的抱住他,已经说不出话来,她一张嘴,伤口处便涌出更多血,将慕离的白衫染红了大片。   “你弄脏我衣裳了,这笔账我得跟你算。”慕离将她揽的更紧,语气中却是失魂落魄,“放心,我这就带你回去,让太医给你看病。”   别扯了,太医是给人看病的,难道也会给龙看病吗?   她从来没生过病,小时候唯一一次看太医,还是她假装摔伤了腿,想栽赃给慕离。   慕离啊慕离……这辈子她经历的那些大大小小的事,几乎都有他的参与。   珑曦突然很想伸手碰他的眉梢,以及叫他的名字。   她盯着慕离的眼睛,当年她丢掉那玉佩的时候,慕离也是这种惊慌失措的眼神,但远没有这般魂不守舍。   对他而言,自己真的有那么重要吗,比那玉佩还重要吗?   她才不会死,绝对不会。就算死了,也要回来找那混蛋报仇。   作者有话要说:   这位审美独特的蛇妖,是接档文《反派今天跪下叫爸了吗》里的配角。 第38章 各安天命   不知过了多久, 珑曦从恍惚中回过神来,发觉自己正躺在某个地方,但周围一片漆黑, 一股泥土的腥气充斥在鼻间。   “天黑了?”她动了动四肢, 同时想要抬起头, 但她的额头猛地撞上一个冰冷坚硬的物体, 不由得惨叫出声。   她用手摸了摸,那是一块木板, 她似乎被困在了一个狭小的地方。   她用法术在手指间簇起一团火苗,照亮了周围,她被困在了一个狭小的空间内,这似乎是一个木头做的盒子。   她没了耐心,便用手沿着盒子中间划了一下, 一阵微小的崩裂声响起后,木盒裂开, 但那一瞬间,她的口鼻就被沙土给淹没了。   她扑腾了好半天才从土里爬出来,重新恢复顺畅的呼吸。抬头看时,四周尚且是黑夜, 月光幽森, 枝头上传来乌鸦的叫声。   她打量着四周,发现这儿竟然是戚国的皇陵,而刚才困住她的,是一口样式讲究的棺材。   她围着这坟转了一圈, 又检视着立在墓前的石碑, 上面写着自己的名字,头衔依旧是公主。   搞什么鬼, 她被当做死人装进了棺材里面,然后埋在了皇陵里。   她记得,之前自己被那蛇妖伤了。她下意识摸摸脖子,那儿却已经没了伤口。   她搞不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于是拍拍身上的灰土,来到附近守陵人的屋前。夜已经深了,但屋里还点着灯,她悄悄趴在窗边一看,见里面坐着一群男子。   他们是奉命看守皇陵的,活计不多,俸禄颇厚,日子清闲又惬意,就如现在,他们一面喝酒一面嚼着花生米,侃侃而谈。   “这守陵的日子真是过得没滋味,淡的跟鸟似的,这酒,也淡的跟鸟似的。”其中一人唉声叹气,“我都好久没见过女人了。”   一阵嗐声躲脚,滋咂酒水的声音。   “可不。”另一个人接过话去,“就算来个女鬼给咱们瞧瞧也好啊……我倒是很想看看珑曦公主的鬼魂。”   “说起来,珑曦公主已经下葬一个月了吧,啧啧,可怜,十几岁的年纪,居然就被妖精一刀毙命了。”   她又死了?而且已经一个月了?   因为她受伤死掉了,所以慕离才将她下葬了吗?可她怎么又活过来了,她变成鬼了?   不管了,就算是鬼,她也得飘到皇宫去给慕离报个信。慕离亲手埋了她,心里应该不好受吧。   “兄弟们,别心急,过几天就热闹了。等淮王殿下跟赤月公主大婚之后,咱们至少能歇息个七八日的。”   珑曦听了,惊愕不已,慕离要成婚了,还是跟赤月?   她才死了一个月,慕离就准备娶别人了?看来他并不是很难过啊。   这下她倒是放了心,虽然心里也有些憋闷。   赤月一直惦记着将慕离弄到手,这次倒是成真了,估计半夜都能笑醒。慕离一直就很欣赏赤月那丫头,赤月纵有万般不好,但至少会弹琴,长得又是天仙之貌。   不像自己,是废物的标杆。   珑曦想了又想,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回宫的好,免得引起什么骚乱,破坏了慕离跟赤月的大婚。慕离要娶别人,她没资格阻拦,但也不想眼睁睁看着那一幕。   跟赤月抢男人……她还犯不上。   想到这儿,她便悄悄折回了墓碑前,将坟上的土重新填好,又撒上一层枯枝,掩盖了她逃走的事实。   做完这一切后,她坐在那儿想了又想,实在没地方可去,只能回去找慕少骆。   趁看守不注意,她沿着后山上的小路溜出了皇陵。待她来到苍鸾峰下时,天已经大亮了,她对着湖面倒影看了看,发现自己脏的像被雷劈了一样。   她跳下湖水,洗干净自己身上的泥土,水被白日间的太阳晒得发热,但她觉得心口处凉丝丝的,不舒服。   她没生气,这感觉,大概不算是生气吧。   只是……怅然若失。   这次真的跟慕离无瓜葛了,毕竟她都已经死了。慕离彻底死了心,也不会再一门心思的找她了。   这就是她想要的,从此以后,各安天命。   她弄干净身上,正穿衣裳时,却听见附近树丛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她一惊,立即抬头望去。   “谁?”   无人回应,她穿好鞋,走向那片灌木。拨开层层的绿植后,见到一个男子正躺在地上,他浑身破烂,衣衫褴褛,其肮脏程度不亚于她方才的模样。   他的脸实在太脏,珑曦看不见他的五官,但他闭着眼,艰难的喘着气,似是奄奄一息。   “你还能动吗?”珑曦戳戳他,“你受伤了吗?”   那人原本濒临死境,但在听了她的声音后,突然睁开眼。   “是你……我就知道会遇见你……”那人断断续续的说着,每吐一个字都像是费尽力气,“我一直在这儿,等你很久了……”   她纳闷,“你是谁?”   这人不说话。   “你认识我?”   他眼睛微微睁大,朝珑曦伸出一只手,但很快又垂了下去。之后他头一歪,咽了气。   珑曦在旁边守了好久,希望他能醒过来,但他之后再也没动一下。   他这么瘦,大概是被饿死了吧。   眼看晌午了,太阳照的地面滚烫,她不愿将这人的尸身丢着腐烂,遂找来一些树枝,动手挖了一个坑,将他埋了,立了个简易的坟冢。   “你也是倒霉,独自死在这荒山野岭里。”她一面刨土一面叹气,“不过没关系,你可以下辈子投个好胎,当个……当个侯爷什么的,就不会被饿死了。”   她实在同情这个人,因为她知道被饿个半死是什么滋味。   做完这一切后,她拍拍身上的土,继续朝慕少骆的小屋方向走去。但还没走到目的地,远远便听见一阵歌声。   慕少骆正在小屋前的山谷里采药,唱着歌,跟鬼哭狼嚎一样,差点恶心掉了她半条命。   “珑曦是个小白痴,小呀小白痴,没有心眼儿没有智,成天只知道吃,吃了上顿没下顿,又气又悲忿,她想要报仇雪恨,却挨了一闷棍……”   什么乱七八糟的,这二百五,编的词还挺押韵,她非给这货一闷棍不可。   她走近,往旁边石头上一坐,“唱着呢?”   慕少骆没意识到来人是谁,随口问道:“怎么样,好听吧?”   “好听,比驴叫的好听多了。”   这之后,慕少骆一愣,转身看着她。   “珑曦?”   “是我。”   慕少骆二话没说,脱了脚上的鞋,提在手里朝珑曦抽了过去。   珑曦莫名其妙的被他追的满地跑,最后实在没地方可躲,只得跳上一棵树,抱着树干再不敢下去。   “好家伙,还有脸回来?”慕少骆将鞋朝她丢了过去,“一走就是好几天,连个信儿都不带?”   “你冷静点,我有难言之隐……”   “狗屁,我还不知道你?一见到慕离就走不动道了,光想着跟他在外面鬼混!”   慕少骆这成天骂她蠢,还不给她饭吃,她能屈尊回来就不错了。   “你这死丫头,赶紧下来啊。”   “不下去。”   “快下来吧。”   “下去干吗啊?”   “……我脚卡在石缝里了,快过来帮我弄出来!”   珑曦爬下树,帮他将卡在石缝间的脚弄出来,他“哼”了一声,继续低头采草药去了。   “真是恭喜你,你又死了一次。”他将草药往筐里一丢,翻了个白眼,“在我认识的所有人里面,你死的次数是最多的。”   “你知道我躺进棺材里了?可我为什么又活了?”   “因为那蛇妖没想杀你,他刺伤你的匕首,上面涂了蛇毒,会让你陷入死状,短则一个月,长则一年。”他慢慢说道,“要我看啊,那蛇妖估计是想趁你假死的时候,将你偷偷抓走。但那戚国皇陵是神灵护佑之地,他一个妖精,怎么可能进得去?所以就罢了。”   那蛇妖为何留他一命?   “算了,反正谢谢你。”她对慕少骆说道,“要不是你之前救了我,也没现在的我。”   “用不着,你少吃点饭就行了,瞅瞅你,一个人能吃掉四五个人的粮食,而且光会吃饭,不会干活儿,你说说,我养着你干吗?你还不如被那蛇妖给抓去算了。”   “这你也知道?”   “废话,我可是先知族的人。”他露出得意之色,“先知族随手一算,就能算出你的命数。你的过去,你的未来,都只是我脑子里浮现出的画面而已。”   “等等,先知族?”她从没听说过,“那是什么?”   “头发长见识短的东西。”他冷笑道,“我们先知族,可比你们所谓的龙族更加源远流长,我们可是存在了上万年。”   “那你们能知晓未来?”   “废话,早些年,我一直就靠着这本事在街上给人算卦,赚点钱,养家糊口……否则我怎么能预见你死掉的事?”   听起来挺厉害的样子,但他怎么甘愿躲在深山老林里,若是能到戚国当个国师,岂不尽享富贵?   “来,你闻闻这个。”慕少骆突然从地上割了一把草,放到珑曦鼻前,“这气味熟不熟悉?”   珑曦一嗅,整个人都僵住了。   再熟悉不过了,这是慕离身上的香气。以往的时候,她经常嗅着这气味入睡的。   “这东西,就是龙莹草——慕离是不是用这气味勾引你了?”   “勾引?”   “你们龙啊,就是这点出息,嘴馋没脑子,为了吃一棵草,能豁出性命去。”他嘲笑道,“上古时期,那些人成群结队的去捕龙,就是用龙莹草当诱饵,一抓一个准。”   她没理睬慕少骆的讽刺。像这样的草,地上还有几棵,她伸手去拔,却拔不动。   “拔不出来的,龙莹草的根有几百米长,茎也坚韧无比,一般来说,只有龙的牙齿才能咬断。”   说着,他拔出腰间的匕首,丢给珑曦,“用我的刀试试看。”   那匕首看起来是用黑铁铸的,模样平平无奇,她伸手一割,却能够轻松折断草茎。   “这刀难道是用龙牙做的?”   “什么龙牙,瞧你那副没见识的模样,这匕首可是我们先知族的圣物,跟你们龙没半毛钱关系。”   “就这?这破刀这么钝,恐怕连豆腐都砍不动。你们先知族再怎么穷酸,也犯不上拿把破刀做圣物。”   “是吗?那你等着瞧。”   她的手指不经意的抚过刀刃,立即被划出了一道血痕,血溅到了刀身上,她吃痛的叫出声来。   她想要擦掉刀身上的血,却发现血迹像是水珠一样,瞬间蒸发的无影无踪,这刀似乎把她的血给吸收掉了。   “这刀喝血啊!”她立即将其扔掉,“太变态了。”   慕少骆见刀被丢在地上,立即上前捡起,狠狠剜了她一眼。   “喂,不许亵渎,这是我们的圣物,一般人的血,这刀还不稀罕呢……”   他宝贝似的擦拭着刀柄,但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向珑曦问道:“等等,我总觉得不大对劲——你这来的路上,是不是碰见什么人了?”   “你怎么知道?”她点头,“我在山谷入口的地方,碰见一个流浪汉。”   慕少骆听了这话,立即掐指一算,这之后,脸色突然变得难看至极。   “他……已经死了?”   “是啊,我挖了个坑,把他埋掉了。”珑曦忙着吃那龙莹草,“就在山谷口,你可以去瞧瞧。”   此话一出,他就如同霜打的茄子一般,身子一晃,跌坐在地上,发起了呆。   珑曦诧异的看着他,“你怎么了?脸怎么绿了?”   他没解释,也没吭声,珑曦伸手晃晃他的肩膀,但他捂住脸,竟然呜咽哭了起来。   珑曦不是第一次见男人哭,但慕少骆方才还嬉皮笑脸,突然就变得异常悲愤,让她有些心慌。   “你哭什么?”她小心翼翼的问道,“死的那个……难道是你亲戚?”   他忙着哭,半晌没说话。他哭的实在伤心欲绝,不知遇上了什么事。   在差不多一盏茶的功夫后,他抹了抹眼泪,突然抬起头来:“没什么,我就是想慕离了。”   “想慕离想到哭?不至于吧。”   “我想让慕离回来。”他神色落寞,“小时候他很倔,但很听我的话,每次我教他法术的时候……”   “等等,你教他法术,你也会法术?”   “废话,你以为慕离的法术是是谁教的,是我,都是我!只是他资质比我高太多,我打不过他。”他愤愤不平,“想当年,我教他读书,教他识字,教他做饭……”   “……你还教他做饭?”   “怎么了,他吃了这么多年我做的饭,也没被我毒死啊。”慕少骆不悦道,“唉,若不是我当年嘴贱,把他的身世透露出来,他也不会回到皇宫去,更不会变成现在这幅样子。”   “嗯,这么说的话,慕离确实有点过分,是你把他养大的,可他现在当了淮王,居然把你忘得一干二净……”   “你太小瞧他了。”他瞥了珑曦一眼,“他当上淮王的第二天,就派侍卫来了这儿,打算把我接进宫去。”   “那你没跟他们走?”   “我用了点迷香把那些侍卫给弄昏了,然后把他们统统扔出了山谷。后来啊,我就设法把自己行踪隐藏起来了,慕离就再也没找到过我。”   “……这是为什么?”她不解,“难道你不想进宫吗?那可是一辈子荣华富贵啊。”   “我们先知族的人,从来不稀罕荣华富贵这种东西。”   他淡淡的丢了这么一句,便继续坐在地上发着呆,看着魂不守舍。   珑曦见他不想说,也没再问。她想起自己身上还有些银子,就拿出来交给了慕少骆。   “我还是得跟你道谢,多谢你救活了我。”她犹豫着说道,“我没什么能报答你的——这些钱是之前慕离给我的,你拿去吧,你看着挺穷的。”   他看都没看一眼,“老子不稀罕皇宫的银子。”   “那……我就去帮你干点活?”   “算了吧,上次让你干活,差点把我的屋给拆了。”   “这也不要,那也不要,那我怎么报答你的救命之恩啊?”   慕少骆沉默了好久,突然的,他露出一个异常灿烂的笑容。   “你要真想报答我,就答应我一件事吧。”   “你说。”看他这幅表情,她心里毛毛的。   “我要你回戚国去。”他一字一顿的说道,“我要你帮我毁掉戚国,也毁掉慕离。”   作者有话要说:   【没完呢,之后两章还要继续搞事情。   这一章真的是……好多伏笔啊。】 第39章 居心叵测   帮他毁掉戚国, 同时毁掉慕离?   她实在搞不懂少骆这个人,方才他表现的还很在意慕离,想念慕离想的呜呜直哭, 下一刻却又琢磨着毁掉慕离。   “你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想把慕离带回来, 然后咱们三个可以一起住在这儿。”他竟然一脸憧憬, “你觉得这样不好吗?”   这话十分诡异。   “这有什么好, 咱们三个住一起能干什么?一起玩跳皮筋吗?”   她和慕离可都是脾气差的人,小时候他们住在一起, 经常会揪着头发互殴,那时他们双方还算势均力敌,如今她只能占下风了。   “你听我的,你就应该回去,回去把戚国搅得天翻地覆。”   “为什么要给戚国捣乱?”   “珑曦, 你想想看——簇拥慕离的那些大臣们,个个都讨厌龙族, 对龙族恨之入骨,对吧?”   这倒没错,当初慕离与那些大臣们结党,就是因为大臣们都看不惯龙丞苑那帮老家伙。   “你如果回去了, 大臣们肯定会怒不可遏, 甚至请求将你处死。”   “你知道他们恨我,你还让我去送死?”她火了,“你把我当什么?”   “你怕什么,慕离他肯定不会答应的啊, 他肯定会想方设法的保护你。”   “那又如何?”   “为了你, 慕离很可能会跟大臣们反目成仇。大臣们会反对他,甚至会发动兵变, 把他赶出皇宫……”想到这儿,他赞叹似的点头,“妙啊,你就是个红颜祸水,妙啊,大妙啊。”   她无言以对,慕少骆究竟是什么脑回路,怎么净想些奇奇怪怪的主意。   她真是纳了闷,慕少骆之前还挺正常的,但自从听说那陌生人死掉了之后,突然就性情大变了。   此刻他的模样神经兮兮的,亢奋的眼神中带着精光,让珑曦觉得害怕。   “对不住,我实在没兴趣。”她立即摇头,“何况,慕离不会为了我做到那个程度的,他不会为了我抛弃戚国。”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他诡秘一笑,“我了解这小子,没人能强迫他做任何事,若是把他逼上绝路,他可不会善罢甘休的。”   没人能强迫慕离做任何事……这么说的话,慕离娶赤月也是心甘情愿的了。   哼,真是郎情妾意啊。   “你清醒点,这样不好。”珑曦一只手搭在他肩膀上,“这么胡闹一通,势必会弄得朝堂不稳,戚皇死后,戚国好不容易才稳定下当前局面,我怎么能前去破坏?”   “有什么不好?”他攥住珑曦的袖子,一副迫不可待的模样,“去吧,珑曦,回宫去,接近他,迷惑他,取得他的信任,然后毁掉他。”   “做这种事有什么好处?”   “当然有好处——等到慕离他身败名裂,被所有人抛弃的时候,我就会出现,像个救世主一样,对他伸出援助之手。如此一来,慕离就会视我为困境中的浮木,然后就会重新回到我身边。”   他兴致勃勃的说着,珑曦则听的目瞪口呆。   又是那种“先陷害对方,然后给对方雪中送炭”的手段,难怪慕离这一招玩的那么溜,原来是慕少骆教给他的。   “这有点过分了。”   “瞧你这话说的,你难道就不恨慕离吗?他抢走了你的一切,还把你赶了出来,让你变成了个乞丐。”慕少骆讥讽道,“你应该报复他。”   “行了,少挑拨离间。”这一招可是被戚皇用烂了的,她才不上当,“戚国本来就是慕离的,是我抢走了他的东西。”   “呦,你还真是大度啊,瞧瞧你现在这幅样子,除了身上这件破衣裳,你什么都没有了。”他鄙夷的说道,“相信我,只要你活着,慕离他就不会放过你的,只要你存在一天,他就不会安心。”   笑话,被埋到土里那一刻,她跟慕离之间的恩怨就已经了结了。   她如今是个死人,只要她躲得远远的,远离戚国,远离跟慕离有关的一切,那慕离就再也不会找到她。   就这么办,她受够了,也不想跟慕少骆这个神经病继续纠缠,她得抓紧离开戚国,远离这一切。   “前几天,我打听过了,宫里正在招收婢女,谁家的女儿只要年龄合适,模样出众,就能被送进宫去……”   珑曦有种不祥的预感,“跟我说这个干吗?”   他突然语气一变,“小珑曦,我可以把你送到那儿去,凭你这张脸,他们会看中你的,然后他们会带你进宫……”   “用得着这么麻烦吗,你直接把我打昏了,然后往宫门口一丢不就行了?”   “那可不行,我若是走出这山谷,慕离会很快察觉到我的踪迹的。”   “恕我直言,你脑子进水。”她回到床边,收拾着自己为数不多的东西,“我又不会干活,又不会伺候人,我当婢女,主子们都得气的升天。”   “这是你进宫的唯一办法!”   他说的理直气壮,珑曦则是火冒三丈。   “滚,我没兴趣。如果你想慕离回来,那你就自己去把他带回来,可别扯上我。”   慕少骆再三恳求,珑曦忍无可忍,随手一推,便将他推了个跟头。他向后摔了个四脚朝天,额头都磕破了。   见自己打的太狠,珑曦连忙上前将他扶起,又道了歉。   慕少骆看着弱不禁风,却是个嘴上不饶人的,他身板虽小,却精力十足,嚷嚷起来也声如洪钟。   幸好这小子不会功夫,否则哪治得了他?   但是,不对劲,如果慕少骆不会功夫的话,慕离的功夫又是谁教的?   就慕少骆这点本事,怎么看也没法教出慕离那种高手,难不成,慕离还有其他的师父,或者……其他的爹。   她正琢磨这点,但慕少骆突然抬头,抓住她的衣裳,朝她吐了一口烟。   珑曦觉得不妙,立即后退,但起身刚走出两步路,就莫名觉得头晕。她试着咬了咬自己的舌头,但无济于事,扑腾了几下后,还是倒在了地上。   “你干什么了?”她想开骂,但没力气,“你个贱人,你敢算计我?”   “珑曦,别怪我,我也是被逼无奈啊。”慕少骆在她面前蹲下来,叹了口气,“这都是为了慕离。”   “你还有脸说这话,他淮王的位子坐的好好的,你为何要暗中算计他?”   “坐的好好的?算了吧,慕离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他想要的。”他冷笑,“在这世上,最了解他的人是我,最在意他的人也是我。”   呸,当父亲的怎么都这样,戚皇也是,他也是,明明是自己一意孤行,偏偏都宣称是为了儿女着想。   活了这么大把年纪,反倒越活越自私了。   “珑曦,你是个聪明人,就算我把你送进宫,你也应该能活下来的,对吧?但是……你如果死了的话,你可千万别来找我索命啊。”   这人还真是不要脸,利用了自己还不想承担责任。   “我要是聪明人,就不会信你的诡计了……”   “你可以继续相信我,只要你回了宫,目睹了戚国如今的现状,你会改变主意的。”   说着,他温和的掐了掐珑曦的脸,“去吧,入宫去,去当个红颜祸水,把戚国搅得不可开交。为了慕离,我可不介意牺牲你。”   珑曦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张口骂个不停,但慕少骆都假装没听见。他从怀中拿出一个巴掌大的锦囊,塞进了珑曦口袋里。   “要是你遇见什么危险,就拿出这个锦囊,里面的东西也许会帮你渡过难关的。”慕少骆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放心,我会记住你做的这些事的,我会报答你的。”   珑曦本想往他脸上吐口水,但眼前的景象越来越模糊,她昏了过去。 第40章 瞒天过海   再次醒过来的时候, 她听见耳边有无数切切查查的说话声,待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发现几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围着她。   他们仔细打量着珑曦的模样, 脸上露出惊叹的神色。   “这模样可真是不错, 我以前怎么没在镇子上见过这种货色的?”最近的那人嗐声叹气, “哎, 可惜了,可惜了, 这么好的模样,就要送进宫里当宫女了。”   珑曦意识到自己的处境,立即起身,却觉得浑身无力。   “离我远点。”她警告道,“放我走, 否则你们都死定了。”   “呦,脾气这么冲, 皇上可不会喜欢的。”他们面面相觑,反而笑了,“钱都已经给你的家人了,你还想走?没有这个道理啊。”   “那不是我的家人!”珑曦辩解道, “那是个人贩子, 他把我拐卖来的!”   “别逗了姑娘,你家住在苍鸾峰下的山谷里,你的名字可是在县镇户籍上登记着呢,你叫……”他翻了翻花名册, “你叫丹若?”   丹若?这是慕少骆给她取的名儿?真是……一言难尽啊。   “啧, 这么好看的,送进宫太浪费了, 不如咱们把她藏起来,留着自己玩吧,找个人代替她入宫就是了。”   众人纷纷点头附和。   听了这话,珑曦立即打算施法把他们烧成焦碳,但她的双手双脚都被绑住了,而且她全身使不上力气,慕少骆定是封住了她的法术。   如果以后还有机会见到慕少骆,一定要拧掉他的头。   这是在一条官船上,周围都是白汪汪水,几乎看不到岸边。按照慕少骆之前的说法,他们要挑选民间的女子进宫为婢,一旦入了宫,恐怕再也没有出来的可能性。   这可如何是好。她这只耗子可不想入那猫窝。   正想着时,外面传来一阵交谈声,只见一个身材梢长的男子出现在了船舱门前,朗目疏眉,神态气度不凡。   见他来了,珑曦周围的男人们立即散开了来,不敢再对她说轻薄的话。   他站在船头上与人说着话,珑曦看清那张脸后,呆了一下,那居然是崔太傅崔璟。   等等,不对。她又仔细的瞧了几眼,那不是崔璟,崔璟上次与她密谋夺位,早已被朝廷发配到地方去了。   她想起来了,这是崔璟的胞弟,崔瑜之,二人长相极为相似。上次珑曦追着崔璟身上的香气到处跑时,见过崔瑜之一面。   那时他整个人缩在崔璟身旁,说话磕磕绊绊的,还赞扬自己的美貌来着。没成想一年多没见,居然就长这么大了。   “那人是崔瑜之?”   “大胆,敢直呼崔大人的名讳?”男子们呵斥道,“崔大人可是淮王殿下的近侍,是殿下身边的红人。”   他也是慕离身边的人?慕离是打算将崔家的人都祸害个遍吗。   见崔瑜之转过身来,珑曦立即将头低了下去。他认得自己,若是被他发现,肯定会禀报给慕离的。   但就算不被他发现,她就这么被送进宫,那还是有遇见慕离的可能性。宫里一半以上的人都认得她,她的身份迟早会暴露。   没别的选择了,她必须立即从这儿逃走。若她被送进宫里,定会翻天覆地。   直接跳进水里如何?不成,她虽然经常在水里睡觉,但那是因为有法术护身,现在没了法术,她入水后肯定死翘翘。   她急得要命,但又无计可施。环顾四周时,发现左手边的地方有一道门,后面似乎是个小房间。   也许能进这房间里躲一会儿。   有把刀正掉落在她脚边,她趁人不注意,将刀往前一踢,刀身砸在了门上,将门撞开了一条缝。   很好,门是开着的,房间里面也并没有人,是个躲藏的好地方。   她又朝外看去,左右两侧都有几个舟子站在那儿,他们持桨划着船,口里还哼着歌。   “实在对不住。”珑曦在心里默念道,“迫不得已,如今只能利用你们一下了。”   珑曦悄悄挪动身子,来到左侧舟子们的身后,她故意用身子一撞,将那几个人纷纷撞进了湖里。   他们跌入水中,在水面上不停的扑腾着,大喊大叫,其余人被这阵叫喊声惊动了,船身一下子失去了平衡。   “怎么搞的!”其余人慌张的喊了起来,“船怎么晃得这么厉害?划船的呢,划船的人呢?”   珑曦往地上一躺,趁着船身向右侧倾斜的时候,她顺势就滚进了那个房间里,并用身子死死抵住了房门。   众人在外面手忙脚乱的想要将船身稳定下来,珑曦则躲在房内拼命磨着自己手脚上的绳子。   但在船稳下来后,他们一下子发现珑曦不见了。   “哎,那个丫头呢?”他们挠着头,“快去找!”   与此同时,珑曦已经弄掉了手上的绳子,并将那扇门从里面锁上了。他们察觉到了这点,遂大怒,在外面咣咣踹着门。   “给老子滚出来!我知道你在里面!”他们粗着嗓子喊道,“你别想跑,这儿四周都是湖,你跑不了的!”   珑曦跑到窗前,见到外面是白茫茫的一片湖水,但不远处就是岸边,她能隐约看见岸上的景色,许多人在岸边走动着。   岸就在那儿,但是距离太远了,实在太远了。她完全不谙水性,根本游不过去的。   左思右想,想不出什么办法来,最后她一咬牙,打算往水里跳。   她不是龙么,龙怎么不会游泳?她气急败坏的想道。她得下水试试,没准她天赋异禀,能突然在水底长出两对腮来。   但就在此时,她突然想起慕少骆之前给她了一个锦囊——慕少骆之前说过,如果她遇到什么危险,就打开锦囊。   她手忙脚乱的拿出锦囊,打开看时,却发现里面是一把匕首,是慕少骆用来割草药的那把匕首,那所谓的先知族圣物。   她觉得头顶被浇了一盆凉水。就知道这混蛋不靠谱,给她留把刀是什么意思,想让她坚持不下去的时候就切腹自尽吗?   他还挺贴心啊。   珑曦将匕首拿到面前检视了一阵,这匕首不知是什么材质的,在日光下发着幽幽的寒光。   等等,也许她可以换个想法——既然他们看重的是自己的脸,那,若是她能毁掉自己的脸,她岂不就没有存在的价值了吗?   对啊,身上有明显缺陷和伤痕的女子是不能进宫的,这是规矩。   “如今就靠你了。”珑曦对着这匕首叹气,“真讨厌,要是全天下的人都认不出我的脸和声音就好了。”   当在她说完这话的时候,匕首的刀刃突然涌出一阵黑烟,如一条蛇般,沿着她的手臂蜿蜒而上,逐渐笼罩了她全身。   没等她反应过来,那阵黑烟就蒸发般消失了。   怎么回事,方才有发生什么吗?   就在这时,那些人已经破门而入,珑曦见此,立即朝自己脸上划了一下,但刀刃刚碰到她的脸,他们就上前将刀夺了下来。   但已经晚了,刀已经在她脸上划出一道拇指长的疤痕,流了不少血。   那群人焦急的检查着她的脸,又是跺脚又是叹气。崔瑜之在外面听见这阵声音,遂进来察看。   “怎么回事?”他看着地上的血,“这是要送到宫里的女子,你们怎么敢随便伤她?”   “崔大人,是这女人,是她自己把自己的脸给毁了……这可不是我们的错!”他们喊着,恨不得上前给她一巴掌,“你这个不知好歹的,你竟敢……”   崔瑜之走上前来,仔细检视着她的脸。她心惊胆战,以为躲不过去了,但崔瑜之着看了半晌,脸上也没露出什么表情。   他似乎不认得自己。   “姑娘,且听我一言,我知道姑娘你不想入宫,但银子已经给了你家人,所以,你已经是宫里的人了。”他冷冷的说道,“你必须跟我们走,这就是你的命。”   “你……不认识我?”珑曦诧异的看着他,她只不过在脸上划了浅浅的一道而已,崔瑜之只要不瞎,应该完全认得出她这张脸的。   “什么意思,姑娘认得我吗?”崔瑜之诧异的看着她,“我好像从没跟姑娘见过面。”   怪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等等,她突然想起那阵黑烟。方才她说:“要是全天下的人都认不出我的脸和声音就好了。   黑烟消失之后,崔瑜之就不认得自己了。难道这匕首能够让人心想事成?   方才她用刀划自己脸的时候,恐怕是这刀的妖法就附着在了她脸上。   有意思,先知族的人还有两把刷子,比龙族这种只擅长喷火的强多了。   这下她释然了,既然谁都不认识她,那她也不用有什么顾虑。   “崔崔崔……崔大人,她的脸都这样了,还能进宫吗?”那几个男人不安的问道,“我们刚赚到的银子不会还要还回去吧?”   崔瑜之拿过一块绸布,将珑曦伤口处的血擦干净了,然后他皱起了眉。   “哪儿来的伤口?”他反问道,“她脸上什么都没有。”   珑曦下意识的摸了一下伤口的位置,那儿的皮肤居然已经变得平整无痕。   不过片刻的功夫,伤口居然自己愈合了,真是把妖刀。   “既然没什么,那就带出去。”崔瑜之吩咐道,“看紧她,不要再节外生枝了。”   那几个人男人松了口气,但也对珑曦失去了耐心,于是再次绑住了她的手脚,并派人轮流看守。   珑曦冷眼瞧着他们,在心里冷笑。等着瞧,她会逃出来的,就算成了宫女,那皇城也休想困住她一辈子。   不过,等等,这宫女……要怎么当啊?   作者有话要说:   场景转换到哪儿,是根据即将要出场人物来定的。   后面当然还有别的场景,这文才进行不到一半呢。 第41章 过眼云烟   这一路上她被绑着, 实在闷的发慌,干脆就睡起觉来。船身摇摇晃晃,恰好给她催了眠。   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等她醒来的时候, 已经躺在一间模样尚可的屋子里, 身上盖着一床薄被。   这屋子有点眼熟, 她爬起来朝窗外看去,发现院子里有许多穿着浅色素服的婢女在不停的走来走去。   等等, 这儿不是璃月阁么,这是皇宫婢女们居住的璃月阁。   她竟然已经被弄到宫里来了,动作倒是够快的。   她动了动手脚,仍旧是施不出法术,但她的力气已经恢复了, 跟平常无异。   还等什么,趁现在四周没人, 跑吧。   在夜色的掩映下,她悄悄出了门,却不知该往何处走。   此是深夜了,整个宫城满簇灯火, 暗影绰绰。她离开了一年, 宫城却跟之前一般无二,径上的青苔依然滑腻,假山附近的翠竹幽意森森,现在这季节, 石榴花开的正好, 红的滴血一样。   但这些景象已经触动不了她,她只想着如何逃走。   宫城角落的墙壁上有个狗洞, 以前她经常钻狗洞溜出宫,这次也可故技重施。   她打定主意,便朝狗洞的方向奔赴而去。但就在这时,她突然想到一件事——慕离那块玉佩,还藏在青宫里。   当年她将玉佩从水中捞回来,没还给慕离,而是将其埋在了青宫的石榴树底下。   她离开之前,应该去将那玉佩挖出来一起带走。   哼,她做这件事,才不是因为舍不得慕离呢,慕离欺负了她那么久,她只是想拿走这玉佩当补偿。   但她溜进青宫时,发现此地已然变了模样。   此处显然还有人在打理,但原本翠枝绿树的花园,萧索冷落了许多,花圃中也已有了积草,月凉阴阴,虫鸣幽幽,细风拂过湘竹,吹的四散乱晃,暗影迭起。   之前她时常跑去睡觉的那片湖,也变的死气沉沉。如今湖上只浮了片余残荷细叶,一支花苞零了半边,孱弱无力的穿水而出,大有蔫无生气之态。   人死了,宫殿岂有不死之理,没了生气,就只如鬼境了。   她回忆着那玉佩的位置,遂来到一颗石榴树下,开始动手刨土。挖了没多久,树根下便露出一个檀木盒子。   她洗干净手,小心翼翼的打开盒盖,将玉佩拿出来。这玉佩跟她印象里一样,还是那么丑。   从此以后,她就要带着这东西流落江湖了。   慕离总说她无法独自在宫外存活,她偏不信这个邪,她非要好好活着不可,她就是要争这口气。   她现在不要依靠任何人了,等着瞧。   正想着时,一阵呜咽哭声突然从殿后传了过来,凄凉且悲哀,如夜灵哀嚎。   她被惊吓住了,立即循着声音走了过去,绕过花圃长廊,来到后面的花园里时,竟发现那人是泷宣。   他穿着一件单衣,正坐在一棵槐树下面哭。旁边石桌上放着一碗药膳,还微微散着热气。   待看清泷宣的脸时,她不由得吃了一惊。泷宣看上去又瘦弱又苍白,简直没了人形。   他不是已经当了皇上吗,怎么越发活的像个鬼了?   见他哭的哀痛不已,珑曦只得压下心中的惊愕,佯作镇定走上前去,恭恭敬敬的喊了一声“皇上”。   泷宣见有人来了,立即停止了哭声,像没事人一样擦干眼泪。   “皇上,这是怎么了。”她小心翼翼的问道,“为什么躲在这儿哭啊?”   泷宣淡淡的瞥了她一眼,遂问道:“你是新来的婢女吧?”   “皇上是怎么知道的?”   “人人都拿我当个笑话,只有新来的下人,才会不识趣的来接近我。”他语气不善,“走开,干你自己的事去,不准管我。”   珑曦想再劝两句,但泷宣暴喝一声“闭嘴”,将她吓了一跳。   她实在不敢相信,泷宣这孩子曾经又温和又知书达理,如今怎么变得如此狂躁阴郁?   也难怪,这一年来,宫里正逢多事之秋,他一个孩子而已,估计早承受不住了。   “皇上,您一直待在这儿吹冷风,会生病的。”   “病了也好。”他愤愤的说道,“要是病了,慕离哥哥就会来看我了,这么看来,我最好病死……”   “您怎么这么说?”她叹了口气,拿起石桌上的药碗,“皇上,且将这药膳吃了吧。”   “闭嘴,滚,滚,都滚开——”他突然尖叫着捂住头,像是濒临崩溃,“滚开,滚开,不要烦我,否则我死给你们看!”   再这么闹下去肯定会将侍卫引来的,她只得将碗放下了。   她实在怀念以前,那时泷宣乖且伶俐,极其听她的话,就算不听,她三番两次哄下来他也就照做了。   可如今,她又不能拿出长姐的款来哄这小子。   她抬头看着旁边的这棵槐树,上面的槐花还开着,于是她撩起裙裾,几下就爬上了树。   “你做什么?”泷宣在下面看着,目瞪口呆。   她采了一捧槐花,直接从几米高的树上跳了下来,又将槐花撒到了药膳上面。   “现在可以喝了吧?”她端起碗,“现在这药膳是甜的了。”   曾经她就是这么哄泷宣喝药的,这话显然勾起了泷宣以往的记忆,他看着飘在汤药上面的槐花,惊呆了。   “你怎么知道这个……”   “为什么不知道呢,因为这是您跟珑曦公主的秘密吗?”   泷宣怔怔的看着她,眼睛突然红了,“你为什么怎么知道我跟珑曦姐姐的事?”   这把她问住了,是啊,她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皇上有所不知,我……我可是先知族的人。”她干脆撒起了谎,“先知族,可以知晓过去和未来的事,包括您跟珑曦公主的秘密。”   “先知族?我倒是在书上看见过,可他们不是已经灭族了么?”他大为惊异,“你还知道什么关于珑曦姐姐的事,快告诉我。”   泷宣居然听说过先知族,看来他读的书比自己多多了。   眼见他平静下来了,珑曦想催促他将药喝完,但此时,一队侍卫走进了园子里,正欲巡视四周动静。   珑曦唯恐被发现,就匆匆跟泷宣道了别。泷宣伸出一只手,本想留住她,她却已经跑远了。   她一路小心翼翼的躲避着侍卫,终于来到了一堵高墙前。这堵墙后面是一条甬路,沿着这条路走倒尽头,就可去到皇城的边缘,在灌木丛中找到那个隐蔽的狗洞。   希望那洞没被堵上,否则她就彻底完了。   她抓住墙上的石头,奋力爬了上去,由于已经恢复了力气,爬起来倒是得心应手。   但她刚将头探过墙,迎面就对上了两张人脸。   那是一个婢女和侍卫,他们搂抱在一起,低声絮语着,模样缠绵悱恻。   他们正在做的这些事,慕离曾经也对她过很多次。但她还从没见过侍卫跟婢女在一起的场景,觉得好奇,就多看了一会儿。   然后她意识到,这是在偷情。   再抬眼一看,面前的已经不是甬路,而是伫立着一座宫殿。她从没见过这殿房的模样,大概是新修建的。   偷情那二人正情意绵绵,却见漆黑的墙上突然冒出一颗人头,不由被惊得魂飞魄散,呜嗷喊叫起来。   “啊,对不住,对不住。”珑曦觉得愧疚,立即道歉,“打扰了,你俩继续亲……不过说真的,你们两个躺在地上亲会比较方便。”   见他们还在叫着,珑曦连忙滚下了墙头,但已经引起了骚动。恰好崔瑜之率侍卫在附近巡视,听见这动静,立即带人赶过来。   “她是刺客!”偷情那二人大概是害怕珑曦泄露秘密,遂拼了命往她身上泼脏水,“方才我们亲眼看见的,她……她方才站在墙上,偷偷爬进雨霖殿去了!她绝对是个刺客!”   她冤。她想辩解,但崔瑜之已经拔出长刀,抵在她脖颈处。   “好大胆子。你长了几个脑袋,敢试图潜入淮王殿下的寝殿?”   她脑子一嗡,“谁?”   倒霉催的,她也不知道这儿是慕离的寝殿啊,知道的话哪敢往里爬?   “等等,你,你不是之前那个丫头么?”借着月光,崔瑜之认出了她,“方才璃月阁说偷跑了个婢女,想必就是你吧。”   说着,侍卫们不由分说的上前将她擒住,径自拖到了雨霖殿内。   此是夜里二更,珑曦见雨霖殿内烛火通明,料想慕离应该还未睡下。   泷宣这个皇帝闲的坐在青宫里哭,慕离这个淮王倒是夜夜挑灯操劳,上哪儿说理去。   “慕离该不会认出我来吧。”她在心里犯嘀咕,她的脸被施了妖法,不知能不能骗过慕离这只狐狸。   最好能蒙混过关,否则她就一把火将那破匕首给烧了。   来到雨霖殿前室时,远远的她就闻到了安神香的气味,从前她睡不着时总会点上一支。   慕离他最近休息的不好吗?   正想着时,崔瑜之在后面用力的推了她一把,她差点一头栽到台阶上去。   “愣着干什么?”崔瑜之不悦的看着她,“还不进殿请罪?”   混账东西。   崔瑜之不是崔太傅的胞弟吗,为什么崔太傅是个谦谦君子,他却是个冷面阎王。   怕不是在慕离身边待久了,心理变态了。   她低头走进殿内,一眼就看见了坐在桌案后的慕离,桌案上密密麻麻的摞着奏折,他一下下用笔勾着,没察觉到有人进来。   黄花狸猫坐在桌子上,甩着尾巴,张嘴去咬慕离手上的笔杆。慕离伸手将它推到一旁,它在桌上打个滚,就又扑上去。   感情还真好。珑曦觉得嫉妒,就算所有人都认不出她的脸,猫总该认得出来吧。   珑曦暗暗朝那猫使眼色,它却歪头看着珑曦,仿佛在打量一个智障。她再使眼色,它就开始呲牙,并跳下桌子去吃鱼干了。   旁边研墨的内官小声提醒了慕离几句,他才抬起头来,看向众人。珑曦尽量佯装平静,但在他抬起头的那一瞬间,心中莫名一悸。   但慕离只是略扫了她一眼,就继续低头批阅。   “这是谁?”   还是那副安然清逸的嗓音,不过多了点清冷。慕离气色好的不得了,自己死掉的事,似乎丝毫没影响到他。   真好。珑曦别扭的想道,这就是她想要的。   “殿下,方才抓到一个刺客。”崔瑜之上前禀报,“她方才鬼鬼祟祟的趴在雨霖殿外的墙上,似乎想偷偷潜入。”   “又有刺客了?”他打量着眼前的女子,啼笑皆非,“这次倒是换了个薄命佳人来,算他们有心了。”   珑曦跪在那儿,低着头不敢动。   “姑娘,把头抬起来。”他语气中带着戏谑,“你怕什么,都敢刺杀我了,还不敢抬头看我?”   崔瑜之向慕离说明了她的身份。   “你就是那个新来的宫女?”他有些诧异,“又要忙着干活,又要忙着刺杀,不发给你两份月俸,只怕都对不起你这份辛苦。”   他是在讲冷笑话吗,珑曦琢磨着是不是应该出于礼貌笑一下。   “我听说你的事了,白日里将你抬进宫的时候,你睡得又死又沉,怎么叫都叫不醒,他们还以为你死了,直到你后来开始说梦话。”   他们懂个屁,这是她的天赋,心无旁骛,吃得饱也睡的香。   慕离又笑道:“像你心这么大的人,怎么可能是刺客?雇你的人图你什么,难道图你傻吗?”   珑曦很想回骂,但又不敢,直憋得她难受的要命。   此刻一个婢女过来,在珑曦身上摸索了一阵,搜出来那块玉佩,交到崔瑜之手上,崔瑜之又将其呈给了慕离。   慕离一眼认出那玉佩,遂蹙了眉,脸色也变得阴沉起来。   “这东西是哪儿来的?”   “这是……捡的。”   “捡的?你怎么不干脆说是从土里挖出来的?”   这不巧了么,还真是。   “这玉佩是母后赠予我的,之前被珑曦公主给拿走了,如今却怎么落到你手里了?”   她百口莫辩,果然,偷别人东西是要遭报应的。   见她不开口,慕离径自起身走过来,伸手捏住她的下颌。   珑曦不得不仰头对视着他的眼睛,那双眸依旧平静,但通过他手上的力道,她知道慕离生了气。   “说,谁派你来的,这东西又是哪儿来的?”他声音温存抚慰,丝毫不带攻击的意图,“或者又是谁给你的?”   他总用这种语气对别的女人说话吗?好好的一句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就像故意勾引对方一样。若不是她熟悉慕离的本性,没准会因为这语气神魂颠倒。   如今说什么都要倒霉,她还不如不吭声。   “不说?好,那就拖下去拷问。”慕离松开她的下颌,又拿了张帕子将自己的手擦干净,“去,叫人赏她十几鞭子,直到她肯开口为止。”   说着,侍卫们就将她往外拖去。   “这算什么道理,当年珑曦公主在的时候,可不会动不动就上刑法,更不会用板子教训下人。”她故意喊道,“淮王殿下,您未免也太残暴了些。”   这话说的没理,但她实在不想挨打,不由得开口争辩。   慕离没料到她会顶嘴,听见珑曦的名字后,脸上不悦之色更甚。   “那要看对谁。”他冷笑道,“像你这种不知死活的杀手,也配让我施舍同情?”   崔瑜之见慕离恼了,立即命令侍卫将她带走。她被拖到了外面去,侍卫们让她面朝下,又绑好她的手脚。   她偷偷动了一下关节,发现这绳子绑的并不紧,她应该很容易就能挣脱开。   这附近,光是目所能及的侍卫就几十个。她没了法术,但徒手硬打的话,也不见得就打不过。   那就跟他们开打吧,反正她一定要逃出去。   这之后,他们举起了板子,珑曦瞅准时机,正打算挣脱,但就在板子落下的那瞬间,那侍卫手一垂,竟然“咕咚”一下倒在了地上。   紧接着,周围的内官和婢女也都纷纷倒了下去,甚至停在枝头上的鸟,也收了翅膀,直直从空中坠落在地。   好端端的,怎么集体睡着了?顷刻之间,整个皇城都寂静下来,只剩了夜虫鸣叫。   珑曦正纳闷,突然发现一缕缕灰色的烟在空气中弥绕着,附近飘来古怪的熏香气。   糟糕,是迷香的气味,恐怕有什么东西闯进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出场的人物是…… 第42章 为蛇若何   她闻过这种迷香的气味, 她曾经在慕少骆那儿待了多日,慕少骆总爱调制一些奇奇怪怪的药,她都闻惯了。   珑曦挣脱掉手上的绳子, 匆忙跑回了慕离所待的雨霖殿。慕离伏在桌上一动不动, 写了一半的字还放在桌上。   “殿下?”她摇了摇慕离的胳膊, 但他沉睡不醒, 显然也中了招。   普通人也就算了,慕离法术那么高, 居然也抵抗不了?他昏迷了,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她应该用毛笔在慕离脸上画个胡子。   算了,不是时候。既然有本事放倒整个宫城的人,肯定不是善茬。   此时, 她听见殿外传来一阵异响,遂走出殿门, 躲在一丛灌木后面偷看。   只见殿前的空地上蓦地升起一阵烟来,烟消散后,一个红发女子出现在那儿,一身白衣绿带, 身后还背着两把长刀。   那人是蛇国公主安瞳。   上次见到这丫头的时候还是一年前呢, 那时她跟安瞳在苍鸾峰的悬崖边打了一架。她身手一般,但发起狠来愿意用法术跟对方拼命。   安瞳身后还跟着两个小妖,打扮的花花绿绿的,在地上活蹦乱跳, 呜哇乱叫, 安瞳喊了好几声,才将它们安抚下来。   “你们两个听好了, 这次我带着你们两个偷跑出来,目标就是那淮王。”她厉声吩咐道,“一定要抓住淮王,活捉!”   两个小妖抓耳挠腮的点头,“那,咱们要不要顺手偷点戚国的金银珠宝?”   “废话,当然要,什么值钱拿什么。”她说的咬牙切齿,“这一个月来,淮王他杀害了我蛇国的千百子民,还伤了我们蛇国的魔君,这笔账,我一定要讨回来。”   珑曦明白了几分,之前她被那蛇魔真君偷袭,慕离以为她死了,就屠杀了蛇国许多小妖喽啰。   想了半天,这事还是跟自己有关,她最好出手解决。   此时,其中一个小蛇妖向安瞳问道:“那,抓住淮王之后呢?”   “然后带着他到城外集合,就是那棵老树下面。”   小蛇妖听了,居然流了口水,“什么,老鼠?”   “老鼠你个鬼!老树!城外那棵歪脖子老树!”安瞳大怒,一巴掌甩在那小妖脸上,“别他妈成天想着吃老鼠行不行!那玩意儿脏死了!”   小妖们连声诺诺:“公主,小的绝对帮您捉到淮王……小的以自己的蛇胆发誓。”   “咱们只能暂时抵御这迷香,所以,你们得速战速决,懂了吗?若是回去的迟了,咱们会被父王发现的。”   说完,安瞳就跟那两个小妖分散开了。两小妖懵懵懂懂的四处逛着,像是贼一样,横扫了宫内所有值钱的东西——宫殿门上的琉璃珠,殿前的金丝灯,甚至于老宫女嘴里的金牙,他们都动手掰了下来,统统揣进口袋。   珑曦早听说蛇国很穷,但没想到穷到这个地步,真可怜。   眼看这俩小妖就要逛到雨霖殿这边来了,珑曦打算将他们引开,免得他们发现慕离。   于是,当他们来到跟前的时候,她故意从灌木中起身,惊呼一声,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两小妖大惊,扑上来就要捉她,但她身子一歪,病恹恹的倒在地上。   “两位英雄,别杀我,我只是一个小宫女。”她咬着袖子,含泪欲泣,“你们放过我吧。”   “你身上有值钱的东西吗?”它们看起来傻乎乎的,蹦来跳去,“交出来就饶你一命!”   这两个二百五,他们是蛇妖,又不是猴子妖,总蹦跶什么?   “我没有值钱的东西,但是……那边墙角有个老鼠洞,里面有一大窝的老鼠。”她故意说道,“你们还没吃饭吧?快去,老鼠们都被迷昏了,你们吃起来不费吹灰之力。”   它们听见“老鼠”二字,两眼立即放光,遂争先恐后的跑到那耗子洞跟前。珑曦见将他们支开了,遂跑回雨霖殿内。   然而,安瞳已经先一步找到慕离了。她站在慕离身边,打量着。又从怀里拿出一条绳子,一面哼着歌,一面将慕离绑了起来。   “好久不见啊,淮王殿下,上次在悬崖边一别,已经一年多了吧。”   说着,她伸手轻刮了下慕离的脸。   “嗯,你人虽然不怎么样,但至少长相赏心悦目啊——决定了,把你抢回去,然后赐给我手下的那些女兵……她们会很开心的,你可以跟她们生一堆漂亮的小蛇。”   珑曦听着这话实在恶心,遂手腕一挥,匕首直直朝她飞了过去。   安瞳蓦然听见身后一阵破空之响,转头看时,匕首却已经擦着她的脸掠了过去。   “把手拿开,别碰他。”珑曦出言警告道。   “呦,还有一个醒着的人啊。”她面露诧异,“你是何方神圣,为什么不怕我的迷香,难道你不是凡人?”   见珑曦不说话,她立即拔出了身后的两把长刀,做出要开打的架势。   “还是个硬骨头啊,你难道想跟我打?那你会后悔的。”她神态傲慢,“知道我这套刀法叫什么吗?”   珑曦不想知道,但出于礼貌问了一句:“叫什么?”   “此刀法名叫‘屠龙’,是我蛇国的绝学,专门用来杀龙的。”   什么玩意儿,难道龙刨了她家祖坟吗?怎么蛇国的人都喜欢跟龙过不去?   “那可巧了。”珑曦隐忍住怒气,并拿出自己的匕首,“我这套刀法也是绝学,名叫‘屠猪’。”   安瞳一愣,“屠猪?”   “对啊,屠的就是你这头蠢猪。”   安瞳大怒,二话没说,挥刀朝她砍了过来。   珑曦捡起匕首,反手挡了回去,按理说,以她的身手对付安瞳绰绰有余,但这一年来安瞳显然长进了不少,居然能轻松跟她过招了。   若是自己有法术的话,那会容易很多。珑曦以前很少用短兵器打过架,未免有些力不从心。   见自己处于下风,珑曦暗自叫苦,若是被安瞳赢了,整个皇城的金银财宝还不被她给搬空?   如此之下,她只能使阴招。   于是接下来的功夫,她一直假意体力不支,出手也越发的笨拙。   安瞳以为她要败下阵来,遂上前要将她擒住。但在安瞳靠近自己的时候,珑曦将匕首一抛,换了只手,趁安瞳不备,在她衣襟前划了一道。   顷刻之间,安瞳的外衫就垂落了下去,竟露出了大半个身子。   “你……”安瞳用手捂住自己,一脸惊恐,“你怎么用这么下流的法子,你不要脸。”   她早就没脸了,反正她如今这张脸也是假的。   “反正皇城里的人都昏迷了,又没人看见你这副模样。”珑曦故意说道,“没关系,别自卑——你虽然长得比我丑,但你同时皮肤也没我白啊。”   安瞳忙着遮蔽自己身上,竟被珑曦偷袭了个正着。珑曦扯下旁边亭子上的纱帐,用它缠成一条绳子,缠住了安瞳的脖子,又用力一扯,将她带到自己身边。   “你……放开。”她被绳子勒住,面色发红,“我喘不过气了……”   “解药呢?”珑曦冷声喝道,“拿出来。”   “没有解药。”   “那你就给我死。”   “你……你别嚣张,我可是带了两个属下来,只要我吹声口哨,他们就会知道我的方位,那时你就得死……”   “那你就吹,他们但凡有一个应声的,我就跪下给你磕头。”   安瞳立即吹了长长的一声口哨,但半天过去了,那两个小妖都不见踪影。   她诧异不已,又连吹了四五声,仍然没动静。   “傻了吧,你那两个属下跑去吃老鼠了——你想想看,那些老鼠中了迷香昏倒了,他们吃了太多老鼠,自然也摄入过量的迷香,也就昏倒了。”   “他们……”安瞳愤恨咬牙,骂了两句极其难听的脏话,“嘴馋的东西!”   “如今就你一个人在这儿单打独斗,所以,你如果想死呢,我成全你。”   说完,她提刀就要对着安瞳的脖子刺下去,安瞳竟被吓得立即尖叫起来。   “别别别,别杀我!解药就在我的锦囊里,你自己拿!”她喊得声音都颤抖起来,“放了我,杀了我对你也没好处!”   珑曦一把扯下了她腰间的锦囊,在里面找到一个黑色的瓶子。她将瓶口打开一条缝隙,谨慎的瞧了瞧,确实是熟悉的解药气味。   她又给安瞳闻了闻,见安瞳安然无恙,便将瓶子往地上一摔,里面瞬间飘逸出一阵白色的烟气,快速向四周弥散挥发着。   安瞳趁机挣脱了她,好不容易稳住自己身子。   这些人很快就会醒过来了,安瞳若是识趣,就该赶紧溜之大吉,否则等慕离醒过来,有她好瞧的。   “你……我不会放过你的。”她愤恨的看了珑曦一眼,“我记住你了,还有淮王,你们这群低等的凡人,敢冒犯我们这些蛇国的高贵神灵……”   “高贵神灵就算了,你们顶多是高贵的神经。”珑曦将匕首拭干净,放回身上,“不准再来戚国捣乱了,听懂了没?”   那两个小妖正倒在墙角,呼呼大睡,嘴里含着半截老鼠尾巴。安瞳走过去,一手揪起一个,骂骂咧咧的拖着他们走出去,迅速消失在黑暗中。   片刻后,见这附近的妖气都散去了,她才回到雨霖殿里,慕离却还尚未醒来。   若不是气氛不允许,她真的很想嘲笑慕离一番,慕离成天一副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姿态,竟然被一点迷药就弄昏了。   她提着刀走到慕离身边,本想将他身上的绳子砍断,却忍不住打量起了他。   说实在的,成人之后,慕离很少在她面前露出这种毫无戒备的模样。她在慕离枕边睡过无数次,但每次她清晨醒来,慕离都会不见踪影,让她心里空落落。   她总觉得慕离这个人防备着一切,曾经也是,现在也是,他防备着身边所有人,可能也防备着她。   她之所以对慕离充满戒备,就是因为搞不清他脑子里在想什么。   想到这儿,她叹了口气,割断了慕离身上的绳子,但就在此时,慕离突然睁开眼,眸中冽光一闪。   没等她反应过来,慕离便伸手扼住了她的脖子,并将她按倒在地上。力道不重,反倒跟逗猫玩的一样。   “为什么拿刀对着我?”   “殿下,别……”   “不想死吗?”   她拼命摇头。   “那就给我个不杀你的理由。”他方醒过来,神态尚且慵懒,“你方才想干什么?”   “殿下明鉴,我什么都没有做。”她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这刀刚才掉到了地上,我只是顺手把它捡起来……”   实在不行就哭吧,她了解慕离,这小子对待哭泣的人还是很怜惜的,无论男女。   慕离似乎没听进去这番话,而是放开手,随即盯住她,眸中带着一丝疑惑。   “你好像……”   珑曦以为他认出自己来了,心里一凉,“像谁?”   “你好像……看起来很能吃的样子。”他犹豫着说了这么一句,“不知为什么,看着你这张脸,就觉得你一定很能吃。”   什么,什么叫看起来很能吃,难道她长得像一头猪吗?   正说着时,慕离已经用手指撩起她的一缕头发,放在手心里打量着,面带不解。   “你干什么?”珑曦怒喝一声,立即将头发抢了回来。这完全是下意识的反应,很久以前,她就很害怕慕离碰她头发。   吼完之后,她马上意识到不妥,话却已经收不回去了。   “为什么对我吼?”慕离一偏头,做纳闷之状,“看不出来,你倒是挺有种啊。”   眼见这个地步了,她也懒得装柔弱,“吼你如何,你还掐我了呢。”   “你怎么变脸变得这么快?”   他一皱眉,遂朝珑曦伸出手,珑曦以为他要教训自己,下意识就闭上眼。   但他只是将手肘撑在地上,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慕离手指轻掠过她的眉眼,又捏着她的头发,细细打量,似乎想看出什么端倪来。   “我说,你收敛点吧。”   她不解,“什么?”   慕离将手按在她脖颈处,轻笑道:“你心跳的实在太快了。”   那是因为他压在自己身上。   “知道我是怎么醒过来的吗——方才你偷看我的时候,我被你心跳声吵醒了。”   她连忙争辩,“我没偷看你……”   “你趁我睡着了偷看我,自己却那么紧张?为什么?”他继续问道,“你是对我另有所图吗?” 第43章 幽壑潜蛟   珑曦被他压在那儿, 正琢磨怎么脱身,却见一群侍卫匆匆走进殿内,问道:“殿下, 您没事?”   “没事。”慕离淡淡回了一句, 却没有要起身的意思, “事已经办妥了?”   “崔大人已经带领侍卫到城门前巡视了, 还抓住一个小妖精,是蛇国的。”   “有人伤亡?”   “没有, 但是,他们偷走了很多金银宝器,还有一个宫女嘴里镶的金牙。”   “那小妖呢,交待了什么?”   “他说——方才带他们入侵皇城的人,是蛇国的公主安瞳。她是瞒着蛇国的皇帝独自前来的, 为的就是袭击殿下您。”   “安瞳啊……我记得她,这姑娘除了脑子什么都有。”慕离的神情像是猫闻见了鱼腥味, 似乎觉得有趣的很。   “马上,派人到蛇国去,当面质问蛇国的那个老皇帝——问问他,想死还是想活。”   “殿下, 这是何意?”   “安瞳公主意欲图谋不轨, 这是对戚国的大不敬。蛇国若是想死的话,戚国就直接出兵攻打他们。但若是想活的话,他们就得拿些贡品出来……去,吓唬吓唬蛇国那老皇帝, 诈他们一年的岁贡, 把他们国库搬空为止。”   珑曦听着,觉得这主意还不错——但他说这些话的时候, 能不能先从自己身上下来?身子一直被这么压着,她觉得喘不过气了。   “话说回来,该拿你怎么办啊?”慕离又将目光转向身下的人,“你肯不肯交待?”   珑曦继续嘴硬,“我没什么可交待的。”   “没关系,那就关到牢里去吧。”慕离起身,揪住她往前面一扔,将她丢给了那几个侍卫。   “你不用嘴硬,以后咱们有的是时间消磨,我迟早拷问出你的身份来。”   珑曦觉得不妙,进了牢,可就难跑出来了。   然而就在这时,崔瑜之突然进来通报,说皇帝来了。话音方落,泷宣的身影就出现在了殿门前。   他还穿着之前那身单衣,但衣衫不整,脸上竟然还挂着伤口,仿佛刚爬完墙头回来。   “你来这儿干什么,谁准许你踏出寺庙的?”慕离一见到他,突然生起气来,“侍卫呢,为什么不拦着皇上?”   “殿下,皇上他……是偷偷从墙头爬出来的。”泷宣身后跟着一个侍卫,忙不迭的向慕离请罪,“我们本想将皇上带回去,但皇上他以命相逼,所以……”   他看着泷宣单薄的身子在发抖,遂吩咐人将披风拿了来,给他穿上了。   “慕离哥哥,你先别生气,我只说两句话。”泷宣脸色苍白,几乎是透明的,“我希望……你能留丹若一命。”   “丹若?她叫这名字?”慕离瞥她一眼,目露诧异,“这是什么道理,你什么时候对一个婢女这么上心了?你看上了她了?”   “不,不是你想的那样……丹若她,知道珑曦姐姐的事。”   慕离偏了偏头,“你说什么?”   “她是先知族的人,能知晓很多事情,包括关于珑曦姐姐的事。”   慕离站在那儿,神情有些奇异,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正在胡言乱语的孩童。   “就因为这个,你就想放过一个刺客?”   “她不是刺客,否则在花园里遇上我的时候,早就把我杀了。”泷宣强硬的说道,“丹若她知道我跟珑曦姐姐的秘密,她安慰了我,她并不是坏人……”   听到这儿,慕离似乎不耐烦了,用一个手势止住了他的话。   “别把她关起来,求你了。”泷宣恳求道,“我只是想跟她聊聊关于珑曦姐姐的事……若是她走了,我就再也听不见跟珑曦姐姐有关的事了。”   泷宣颤抖着嘴唇,竟然当着一众侍卫们的面哭了起来,侍卫们没见过这阵势,一时也愣了。   慕离静静看了他半晌,不知该说什么,只得叹气。   “别当着众人面哭哭啼啼的,你还有个皇上的样子吗?”   泷宣听了这话,哭的越发厉害,慕离被他闹得于心不忍,或者是烦了,便妥协了。   “行了,别哭,我知道了。”他走过去,摸摸泷宣的头,又轻声安慰了几句,“既然你喜欢她,那就把她带回去好了。”   泷宣抬起泪眼朦胧的眼,“真的?”   “在我查明她的底细之前,只要别让她惹祸,你想怎么样都好。”慕离语气似乎不太情愿,“既然你想要她,那她以后就做你的婢女,你随意打发她做事去,我不再干涉。”   泷宣感激涕零,慕离趁机将他打发走了,又屏退了其他人。   但在回过头看珑曦的时候,他脸色突然变了。   “好,算你有种。”他冷笑,“这么快你就找到皇上这座靠山了。”   “应该多谢殿下放我一马。”珑曦故作娇滴滴的说道,“殿下的好意,奴婢自当心领……”   没等说完,慕离突然抓起她的手腕,用法术凭空化出一条绳索,系在她腕上。   珑曦觉得皮肉一阵微微刺痛,遂问:“这是什么?”   “无形索,一种法术。”他坦然说道,“你被我施了这法术,整个人便被拴在这宫城里了,若胆敢踏出宫城半步,这绳索就会勒紧你全身,将你绞死为止。”   “你还真是……恶毒啊。”她忍不住脱口而出,也不顾慕离会不会生气。   “皇上喜欢你,我也没法子,但你若是想靠迷惑皇上来图谋不轨,我定不会放过你。”他威胁道,“别轻举妄动,我会派人盯着你的。”   珑曦大怒,这下她岂不真的出不去了?   也罢,有泷宣护着她,慕离也不敢将她如何,只是接下来这段日子,肯定过的十分憋屈。   于是,她捏捏自己的手腕,讽笑一声:“难怪殿下您能娶到赤月公主呢,您这恶毒的品性,简直跟她如出一辙。”   听了这话,慕离脸色十分难看。   “我的事,你也配来过问?”   “奴婢不配,奴婢这就滚。”   在慕离爆发之前,她跑掉了。   泷宣如今居住在寺庙里,饮食起居一如当年的皇后娘娘。   但不知为何,慕离派了整整一队的侍卫在外看守,他们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住寺庙,警惕之色堪比狼群。   她好不容易进了寺庙,见到黄花狸猫正坐在门前打着盹,见珑曦过来了,它直起身子,高度警觉。   “是我啊,你这就不认识我了?”她蹲下身子,揪揪它的耳朵,“以前是谁喂你鱼的?”   但它转过身,用屁股对着珑曦,然后扭头就走。   没良心的猫,跟慕离一样。   她都死了,慕离居然一点都不伤心,不仅向全天下宣布要娶赤月,还对她这个新来的婢女动手动脚。   他没救了。   珑曦踏进寺庙的偏堂时,泷宣正坐在那儿,对着墙壁发呆。那猫卧在他膝盖上,发着咕噜声。   自从戚国不再供奉龙神后,这寺庙内便再没了香火,龙神的神像被拆的七七八八,神龛供台自然也都荒废了。   现在看来,此地未免过于荒凉。但泷宣为人沉静寡言,恰好适宜这种颓废幽谧的气氛,他本就不用理会朝政,搬来此处后,几乎与外界隔绝。   珑曦悄步走过去,向他问了声安。   “你来了?”泷宣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她,面露喜色,“你没事?”   珑曦忙不迭的向他道了谢,正说着时,一个婢女从后面端了药过来,竟是夕颜。   她一句话也没说,也没朝泷宣施礼,自然而然的将茶盘放下,又将苦药汤盖子掀开,旁边摆上糖渍点心和蜜饯。   别人家的皇帝都是威严镇四方,走到哪儿都有人夹着尾巴战战兢兢的喊“万岁”,泷宣反倒像个被打入冷宫的妃子,除了吃穿用度华丽些,别的什么都没有。   但一年不见,夕颜看上去憔悴了许多,仿佛老了好几岁,动作迟缓了不少,连说话的声音也开始含糊不清。   她为什么看起来这么累,难不成慕离亏待她了?   夕颜用那羹匙搅着汤药,不经意间抬头看了珑曦一眼,突然一怔。   “姑娘,你……”她语气中透漏着惊愕,“你就是那个叫丹若的?”   珑曦点头。   “丹若,可是石榴花的别名啊。”她笑得温婉,脸上的颓气扫空了不少,“我们珑曦公主最喜欢石榴花了。”   这名字是慕少骆为她取的,她一时没想到有这层含义。   以前夕颜总是日夜唠叨个没完,如今许久不见,珑曦倒一点都不怀念那唠叨声,但看着夕颜这幅模样,她觉得很心疼。   而夕颜站在那儿,又看了她几眼,却欲言又止,随即悄悄退下去了。   这边泷宣拿起药碗,黄花狸猫以为那是吃的,就凑过去闻了闻,但闻了一鼻子药味,它立马跳下桌子,一副要吐了的模样。   泷宣也是命苦,连猫狗都吃不下去的东西,他却每天都要喝。   “皇上,您为什么要留下我?”她小心翼翼的问道,“您就不怕我是个刺客?”   泷宣反问:“那你是吗?”   她自然摇头。   泷宣笑了,“我也觉得你不是。”   “为何这么肯定?”   “你是个良善之人,从你跟我说的那些话,我就感觉的出来。”他语气犹豫,“我姑且先信自己的感觉,若是感觉错了……大不了就认栽。”   他倒是挺看得开啊。珑曦不知该说什么,只能再次道谢。但他将珑曦拉近跟前,仔细打量着她,如同得了什么宝藏一般。   “从今以后,你就待在这儿吧,白天时陪我说说话……说说关于珑曦姐姐的事就好,不管什么事,我都想听。”   她听了这话,心中不由得漾起温煦之意,她离开这么久了,泷宣是第一个明确表示想念她的人,她实在对此感激。   “皇上,您真的那么想念珑曦公主吗?”   这番询问之下,他表情突然变得不自然起来。   “其实,小的时候,我很讨厌珑曦姐姐。”   珑曦愣了一下,这情形不对啊,不是说好想念她的吗?   泷宣从小都是绵软乖巧的模样,每日寸步不离的跟着她,陪她一起玩,怎么会讨厌她?   “因为我实在嫉妒珑曦姐姐,她精力那么充沛,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想玩什么就玩什么,可我呢,只能在床上躺着,眼巴巴的看着她在花园里捉蝴蝶打秋千——因为这个,我恨了她很长时间。”   说着,他喝了一口药,又皱起了眉,不知是因为药苦还是心里苦。   “小时候,父皇不理我,母妃也不理我,只有珑曦姐姐她陪我玩,有次我疾病发作,浑身疼的难受,一不小心就咬住她的手,但她一声不吭,任我咬着……那时候我才知道,珑曦姐姐她真的很在意我。”   有这回事吗?她不记得了,泷宣幼时经常犯病抽搐,戚皇不在,丽妃不在,皇后又忙着念经,只有她陪在泷宣身边,喂他喝药 ,陪他解闷。   “要是我能有些出息,她可能就不会死了。”泷宣似要哭出来,“那时,我若是能保护她……那该多好。”   “淮王殿下都保护不了她,何况您呢。”她暗自叹气,“皇上,您有没有想过,也许珑曦公主她并不适合在宫里生活,也许在宫外,她会活的自在些……虽说有可能饿肚子。”   泷宣不说话了。他喝完药后,夕颜来打扫了桌子,珑曦却自告奋勇的将脏碗盘抢了过去,说要替夕颜将碗盘送回膳房去。   “你手脚笨了些,不过倒是挺有心的。”夕颜似乎满意得很,“那你就去送吧,记得早些回来。”   其实,她只是想顺路去膳房偷点食物。   这个点儿了,夜间巡视的侍卫方用餐,膳房尚灯火通明,烟熏火燎。珑曦才踏进去一步,就被雾一样的烟气给呛得直咳嗽。   膳房里做饭的厨子还是那么几个,他们一面烧着火,一面聊着天,心情好得不得了。   “说起来,从前公主总半夜来偷吃。”一个厨子掂着勺,伴随着爆火声嚷嚷着,“每晚睡觉之前,我都提心吊胆的,生怕一觉醒来,公主将整个膳房都吃光了……”   另一个厨子接过话去,“可不是吗,如今公主不在,日子真是好过了不少啊。”   说着,那厨子举起桌上的一碗油,口中喊道:“公主啊公主,愿您在天之灵保佑我们,这碗猪油,就当给您践行了!”   珑曦在一旁听着,呵呵冷笑。没良心的,亏自己以前还帮他们喂过鸡。   她死以后,整个皇宫居然都弥漫着如此欢乐的气氛。她这辈子混到这个地步,也是绝了。   等着,她今晚非将整个膳房搬空不可。   为了消弭心中怨气,她偷偷将手伸向了一碗东坡肉,但手刚伸到半空,就被另一只手拦截了。   “你要做什么?”   拦住她的是崔瑜之,他不知何时来此的,一脸警惕的看着她。   “你是想偷吃?没规矩。”   她惶恐的摇头。   “不是就好。”说着,崔瑜之叫人拿来一个食盒,交到珑曦手上。   他向珑曦吩咐道:“你,去把这碗牡蛎粥和这碟点心送到淮王殿下那儿去。”   “谁,我?”珑曦不解,“为什么是我?”   “淮王殿下这一个月来思虑过度,生了病,要找个人去伺候。”   “他病了,跟我有什么关系?”   慕离从来就没生过病,肯定是诓她的,她才不上当。   “崔大人,也别逗了,他体格好的跟驴一样,怎么可能会得病……”   “大胆!”   崔瑜之喝了一声,她不敢再犟嘴了。   “奴婢不是那个意思。”她故作为难的绞着双手,“奴婢只是觉得,这样不太好……”   “不要你觉得,让你去,你就去。”他强硬的说道,“皇上那边我已经打过招呼了。今晚,你就待在雨霖殿,好好伺候淮王殿下,懂吗?”   “……不懂,怎么伺候?”   崔瑜之没回答,径自带人离开了。珑曦掀开食盒的盖子,对着里面的粥和点心发呆。   慕离肯定是因为之前的冲突记恨她,所以故意想整她,混蛋。怎么换了张脸他还不放过自己?   想到这儿,她恼火的拿起盐罐子,哗哗就往牡蛎粥里面倒。   呵,她有心伺候慕离,就怕慕离没这个福气啊。今晚她就做一道盐渍慕离粥……啊不,盐渍牡蛎粥。   敢欺负自己,咸死他。   作者有话要说:   不伤心的话,牡蛎怎么会生病呢……呸,慕离。 第44章 蛇蝎心肠   珑曦走到雨霖殿跟前的时候, 却见几个太医交谈着走了出来,皆面带愁色。   这几个太医都是熟面孔,脸上胡子也依旧。珑曦不由感叹, 自己都死了两回了, 他们却还精神矍铄。照这么下去, 她恐怕熬不过这群老头。   “诸位大人安好。”她走过去, 规规矩矩的请了安,“诸位大人, 淮王殿下他生病了吗?”   “你一个小宫女,打听这些做什么?”太医们面露恼色,“且做你自己的事去,不要多嘴。”   老古板,说起话也凶巴巴的。   “奴婢是皇上那边的人, 皇上他惦记着殿下,所以特地遣奴婢来问问……皇上身子本来就不好, 大人们且体谅体谅皇上吧。”   这话说的恳求,他们思虑一阵,遂说道:“殿下他只是思虑过度,气郁积结, 倒不碍事。只是那肩上的伤实在了不得, 已经一年多了,仍旧时常发作,搅得殿下他寝食难安啊。”   肩上的伤,是当年被那把龙刃刺出来的?都过去这么久了, 伤口竟然还闹得这么凶。   “那大人们不留在那儿为殿下治伤, 怎么出来了?”   他们一脸窘相:“殿下他醉了,不仅将我们都赶出来了, 侍从们也都赶出来了。”   “喝醉了?之前不还好好的吗?”   这倒是稀罕,这宫里,从来都只有她撒酒疯的份儿。慕离一向是极其节制的人,喝酒也不过是浅尝,更没喝醉过。   珑曦走进殿内,慕离却连看都没看她一眼。他面前桌上摆着酒盏杯著,顷刻间的功夫,他已经一杯接着一杯,一樽烈酒喝进去大半。   珑曦看不下去,遂上前试图夺过酒杯。   “您老旧伤都发作了,还喝什么酒?”   “走开。”他也不知来人是谁,随手一挥,竟将她推出好远,“你是哪个,也来管我?出去。”   珑曦琢磨着要不要给他一耳光,让他清醒清醒。但此时,他突然用手撑住头,随手打翻了桌上的酒,将珑曦衣裳都打湿了一片。   不是他让自己来的吗?服了,她就来送个点心,竟然白白搭进去一身衣裳。   她往旁边一坐,找块布巾擦着身上的水渍,但突然的,身后窸窣声响起,一阵灼热之气向她压了过来。   她本想回头,但慕离已经自后抱住了她,并将头倚靠在她颈间。她身子一个瑟缩,试着挣扎开,但不慎碰到他肩上的伤口,惹的他闷哼一声。   “疼。”他声音既软又轻,“别这么对我,我可受伤了。”   他这是在撒酒疯?倒是比她撒酒疯体面多了。   “总算梦见你一次了,一个月了,总算有一次了……”他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你为什么不来看我?在梦里跟我说句话也好……你就一点都不想见我?”   听到这儿,她明白了,“殿下,你认错人了,我不是珑曦公主,你该死的也没做梦。”   “别骗我,我闻得出你头发上的香气,你瞒不过我。”他喃喃自语,“为何在梦里也躲着我?你真那么讨厌我吗,讨厌到这个程度?”   她不说话。   “你是不是嫌弃我?”慕离嘴唇擦过她后颈,又落在她耳旁,“说,不然我就不放你走。”   “你这……”   “不准说讨厌我。”   “那……”   “也别说不喜欢我。”   她闭嘴了。   “泷宣想你,我何尝不想你,我亲手将你下葬了,每次想起那一幕,我都快疯了……”他声音有些发颤,“我老是在想,你一个人被埋在地下,你该多害怕……我没保护好你,你是不是因为这个恨我?”   珑曦听了这话,心中悸然。但这之后,突然就听见他骂了一句:“真是混蛋。”   她不悦,“你是在骂我?”   “我就应该造一个金笼子,将你关在里面,让你哪儿也去不了,免得你总是死在我面前……我做错了什么,为何要受这种折磨?”   她被压疼了,叫了一声。慕离听见后,不得不放缓了力道。   “最近宫里新来了个婢女,实在跟你很像……嗯,模样和声音虽然不像,但身形简直跟你一模一样,而且跟你一样混蛋……”   珑曦想咬他,忍住了。   “你知不知道,我每次看见她,都要崩溃了,我讨厌她。她明明不是你,一举一动却跟你那么像,她是故意来折磨我的……难不成是你派她来的?”   “放手。”她喊道,“我早应该派个杀手来,把你两只手都剁了……”   但慕离伸手捂住了她的嘴。   “别走了,就陪我一会儿,陪我待一晚上也好……你说怎样就怎样,我都听你的。”   还是那种撒娇的语气,充满哀求,听的她心都抽紧了。   她点点头,“行,不走。”   “以后每晚来看我吧,我睡着之后就来梦里看我,好不好?”   “不好意思,我怕黑,晚上来不了。”   “那就白天来?”   “你逗我,你白天又不睡觉,我怎么给你托梦?”   “没关系,我从今以后可以白天睡觉。只要你肯来看我,我什么时候都能睡……”   说着说着,他的声音愈发的小了,到最后,竟枕着她睡着了。   她掰开慕离缠在自己身上的手,费了好大的劲,才将他掀到床上去,正想离开时,头皮却被揪得一阵疼。   慕离睡的极沉,手里却还捏着她一缕头发。她想将其夺回,但揪扯半天,对方就是不肯放手。   她无奈,只得在床边就地坐下,托腮看着慕离。   “你要是没有我,这辈子该过得多好啊?想要什么有什么,活的不知道多自在。”她轻抚着慕离的脸颊,“你说说,这么聪明的一个人,何苦钻牛角尖?”   也许慕少骆说得对,若是慕离能远离宫廷,跟她在一起,也许他就不会这么痛苦了。   只要将慕离从淮王的位子上拉下来……也许她可以试试?   不行,这也太自私了,她不愿意为了慕离回到宫廷来,慕离也不应该为了她放弃戚国。   这么看着他,珑曦便睡着了。五更天的时候,她被宫外的鸣钟声惊醒。   睁开眼时,慕离仍旧在睡着,不过是换了个姿势。她趴着睡了半晌,只觉得全身酸疼。   天已蒙蒙亮了,她便想走,但见慕离没有放过她头发的意思,她只得拔出刀来,打算将那缕头发割断。   难怪慕离一直盯着丹若不放,原来是闻到头发上的香气了。   她最好回去求求泷宣,让慕离不要再来搅扰她,否则如此下去,迟早露馅。   这都是造了什么孽啊,她宁可慕离撒酒疯拿着刀跟她对砍,也不想他用那种撒娇的声音蛊惑自己。   “算你运气好,本姑娘人美心善,不跟你一般计较。”她拔出匕首来,就要往头发上割,“我以后可不吃这一套了,再撒娇,腿都给你打断。”   然而,没等她割下去,匕首冰凉的触感便将慕离惊醒了。   慕离睁开眼,下意识的夺过她的刀,反手架在她颈间。这么一番动作下来,她的头发被揪掉了好几根。   “你为什么又拿刀对着我?”他满脸戒备,又似是迷惑,“这次是真的想偷袭我了?”   该死,怎么又来了。   “殿下,你误会了……我就是想给自己剃个发。”   他自然不信,“第一次是误会,第二次也是误会?”   有道理,但是,真的是误会啊。   “我就知道你另有企图。入宫之后迷惑皇上,是不是也在你计划之中?”   “我哪有什么企图?”   “没企图,你闯进我寝殿来干什么?”   她火了,“不是你叫我来的吗?”   但慕离摇头,“我可不记得有这回事。”   “……你昨晚喝醉了酒,所以不记得了。”   “我不记得,就代表没这回事。”   他不要脸。   为了陪他,自己在床边趴着睡了一晚上,就落得这么个下场?她的头发都要被薅秃了。   对了,他昨晚说了,他讨厌丹若,因为丹若太过像珑曦,而她又不是珑曦。所以,如今他对自己的折磨都是事出有因的?   正想着时,慕离的声音让她回过神来:“之前听他们说,你是住在苍鸾峰下面的村庄里,然后被你哥哥送进宫里的?”   她哥哥,是指慕少骆那个混球?慕少骆若是她哥哥,那慕离岂不要喊她姑姑?呵,这个侄儿可一点都不乖。   “你笑什么?”慕离古怪的看着她。   她马上摇头,“没事……突然想起了我侄子。”   “算了吧,你根本就没有家人。昨晚我谴了侍卫去调查你的底细,发现你的身世是假的,你并不是那村庄里的人,你也没有什么哥哥,这些只怕都是你编的谎言。”   慕少骆这混蛋,做戏不做全套,把她骗进宫后,就拍拍屁股走人了,如今这个烂摊子她怎么应付得了?   正在此时,门外走进一个侍卫,隔着屏风向慕离说道:“殿下,皇上派人来了。”   他一抬头,“什么事?”   “昨晚,皇上的一名婢女前来照料您,但一夜过去了,那婢女迟迟未归……若是方便,还请殿下尽快将那婢女打发回去吧。”   听到这话,慕离放开了她,刀也丢到了地上。   珑曦立即爬到一旁去,又顺手将刀捡回来,慕离眼看着她做这一切,没阻止。   “回皇上那儿去吧,告诉皇上,我这几天没法去看他了。”他语气恢复了常态,似乎方才的凶狠只是珑曦的错觉。   珑曦连忙说是。   “别太得意,你以为有皇上撑腰,我就不敢动你?”他冷笑一声,“皇上他又能保护你多久,若是哪天他厌倦了你,将你丢到一旁去,你还不是要落到我手心里?”   “皇上他不是那样的人。”珑曦正色道,“殿下,恕我直言,皇上他每天闷在寺庙里,指望您去探望他……您也该多去看看皇上。”   他面露不悦,似在责怪她多嘴,“我跟皇上的事,用不着你管。”   珑曦看着他现在这幅冷面孔,突然怀念起昨晚他撒酒疯时的模样。但她不敢多想,遂退下去了。   她回到寺庙时,天已经大亮了。泷宣抱着猫在长廊上坐着,紧闭双目,模样病恹恹的。   “你怎么才回来,我都等了你一早晨了。”他见了珑曦,声音中带着委屈不满,“慕离哥哥他怎么样了?”   “他好着呢。”珑曦动了动酸麻的胳膊,不屑的说道,“淮王他旧伤发作,又喝了酒,只是想找个人闹脾气而已。”   不到一天的时间,泷宣竟然就已经黏上了她,且对她无条件信任,果然还是个孩子。   “那,慕离哥哥他今天能来看我吗?”   “淮王说了,这几日忙于政事,都不能来看皇上了,还叫奴婢们伺候皇上好好吃药。”   “是吗,过分啊。”泷宣似乎早预料到了这个结果,有些失望,“他又说话不算数。”   婢女端来了一碗药,他闷闷不乐的往花园的石桌前一坐,望着浮在药汤上的白汽,愁眉苦脸。   珑曦帮他披上一件衣裳,突然觉得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她就在这儿陪着泷宣,照顾他几日,陪他说说话。这小子惯爱胡思乱想,不能放他一个人。   何况,只要有泷宣在,慕离即便再怎么讨厌她,也不敢对她动手的。   有个靠山的感觉还真好。   珑曦用羹匙舀了一勺药,正要喂给泷宣喝,但那黄花狸猫突然站在地上朝珑曦呲牙,喉咙里发出阴沉的嘶叫声。   就如同是突然遇见了什么恐怖天敌般。   “别闹。”珑曦瞪了它一眼,“再叫就全喂给你喝。”   泷宣皱着脸喝了一口,立即露出痛苦的表情。珑曦正想安慰他几句,却见他突然捂住心口,脸色逐渐变得青紫,似乎窒息一般喘不过气来。   “怎么了?”珑曦伸手扶住他,但他已经倒了下去,一动不动,嘴角渗出一丝血迹。   她被惊呆了,她知道这药难喝,但也不至于能把人给喝死吧?   其余婢女正在周围干活,听见有动静,立即赶了进来,见到泷宣倒在地上,大惊失色。   “怎么回事?”她们惊恐的问道,“皇上他怎么了?”   “皇上他,方才喝了一口药,然后就……”   一个婢女将目光转向桌上的药碗,满脸狐疑:“这药,闻起来不对啊,方才我端过来的时候,汤药可不是这种颜色的……”   此时,黄花狸猫突然一跃到桌上,打翻了那碗药,药汤瞬间泼了一地。与此同时,药汤瞬间从地面蒸发了,并渗出了一股绿色的烟。   “有毒!汤里有毒!她给皇上下了毒!”婢女们惊慌失措,遂伸手指着珑曦,“来人啊!她下了毒!快抓住她!”   珑曦正惊愕时,突然发现桌角处盘着一条黑色小蛇。那蛇昂着头,挑衅似得朝珑曦吐了吐信子,遂溜走了。   珑曦认得这条蛇,它是安瞳的灵兽,曾经被她用火烤焦了,又被慕离救了回来。   定是安瞳吩咐这蛇悄悄在药汤里吐了毒,故意陷害她。   安瞳这贱人,临走前叫嚣着绝不放过她,原来不是说说而已。 第45章 螳螂捕蛇   太医们将泷宣抬到屋内去诊治, 侍卫们则将珑曦锁在了寺庙的一间房中,暂时囚禁。   接下来的几个时辰,侍卫们无休止的拷问着她, 试图从她口中问出点什么。珑曦没法子, 只得解释说此事是蛇国人所为, 但他们显然不信。   “皇上是在你面前倒下的, 你倒说是蛇国人所为?”他们质问道,“蛇国人在哪儿, 你至少拿出证据来。”   该死的,慕离之前就怀疑她图谋不轨,这下岂不是落实了?他不会放过自己的。   果然,午时过后,慕离就亲自前来审讯她。那时她在墙角睡着了, 在听见侍卫的叫唤声后,忙不迭的睁开眼。   一见到慕离那张阴沉的脸, 她立即身子蜷了蜷,将自己缩成一个球。   “皇上怎么样了?”她小心翼翼的问道,“他还……活着?”   “这要问你啊。”他语气不善,“皇上尚在昏迷中, 人事不省。我已经下了封口令, 暂时没有外人知道皇上中毒的事,但若是拖的时间久了,这消息迟早要散播出去,到时定会将整个戚国闹得人心惶惶。”   她后悔了, 她昨晚不该羞辱安瞳的, 那丫头明显是在伺机报复。   “你为什么给皇上下毒?”   “我说了,不是我, 是安瞳公主干的。她派了一条毒蛇来给皇上下毒,然后嫁祸到我身上。”   “蛇国人是讨厌,但我总不能空口指责他们害了皇上。你说是安瞳公主嫁祸给你,有什么依据。你是宫女,她是公主,你们两个还能有什么过节?”   她倒是可以说,但不确定慕离会不会相信自己。   “淮王殿下。”她抬起头,声音微弱:“你这么讨厌我,你会相信我的话吗?”   他莫名其妙:“我何时说过讨厌你了?”   “你不记得了?昨天晚上你喝醉了,你可是亲口对我说的……”   “昨天晚上我喝醉之后,究竟做什么了?”慕离突然问道,“我听外面值守的内官说,你一整夜都守在我榻边?”   她只得点头。   “为什么,你可不像是会伺候人的啊。你守在我床边一夜……难不成就是为了偷看我的脸?”   珑曦以前竟然没发现,这货其实也自恋的要命。   “虽说我瞧见你就心烦,但也不至于看着你无辜受冤,你若是没做,大可将真相告诉我,我只有了解了事情的经过,才有理由去向蛇国兴师问罪。”   他声音中带着无奈。   “你想想看,安瞳公主若是不承认,我如何讨来那解毒的药?”   这么一说,珑曦倒放了心,之前慕离频频向她放狠话,实在搞得她惶惶不可终日。   只是她交待的越多,越会暴露自己的身份。   算了,无所谓,为了泷宣,她顾不上这些了。再拖延下去,泷宣只怕小命不保。   正当她想全盘托出的时候,空气中突然飘来一阵异香,慕离嗅到那气味,脸色立刻变了。   “是安瞳公主来了。”   “你怎么知道?”   “这迷香的气味,闻一次就忘不了,我难道还会被算计第二次?”他嫌弃的拿手在鼻前挥了几下,“既然她陷害你,想必就是来找你的,那我就暂且回避了。”   屋内有一山水屏风,见慕离要绕到后面藏起来,珑曦下意识揪住他的衣裳,“我一个人怎么应付得了她?”   “你怕什么,若是她要伤你,我自会出手相助。”他语气坦然,“我若是在场,安瞳只会跟我打起来,她什么都不会说的。”   说着,他便走入后面,隐匿了身形和气息。   果然,片刻之后,一阵黑色的烟雾沿着门缝挤了进来,顷刻间化作了一个人形,那人背后的两把长刀霎是惹人注目,正是安瞳。   “哎呦呦,看起来受了不少苦呢。”安瞳站在那儿,红色长发被黑屋缭绕着,一脸春风得意。   “姑娘,被脏手段陷害的滋味如何啊?”   她果然还在因为之前的事记恨自己。   “你还敢来?”珑曦恶狠狠的瞪着她,“你为什么做这种事陷害我,你的目的就是杀掉皇上?”   “你低估我了,其实,我的目标是淮王,之前我本想把淮王抓走的,但被你给搅合了。”她用遗憾的语气说道,“本来我跟那个小皇帝也没什么仇,我不想下毒害他的……但是,谁叫你惹我不开心呢。”   看她那副得意洋洋的模样,珑曦头上几乎要冒出火。   “你到底想怎样?”   “冷静,你也别生气了,我之所以这么做,是想跟你谈条件的。”   “跟我谈条件?少来了,你身上是不是还藏着迷香?”   “我的迷香已经用光了,方才那是最后一点儿,只够迷昏门口的侍卫……我不会对你耍阴的,放心吧。”   珑曦才不相信,这小丫头没准又打什么鬼主意。   “那你说来听听,想跟我谈什么条件?”   “我呢,可以把小皇帝身上的毒解了,但你要答应我——”   “快说。”   “我希望,你能把我带进戚国的皇陵去。”她神情十分认真,“我想要偷走珑曦公主的尸体。”   搞什么,她已经从坟墓里爬出来了,如今那坟墓可是空的。   呵,不知道慕离听了这话会作何感想。   “你要偷珑曦公主的尸体,你这是什么癖好?蛇族不是很嫌弃龙族的吗?   “是啊,因为龙族都很傻——众所周知,龙族是整个北原大地上最笨的,它们脑子就葡萄那么点,每天除了吃就是睡,尤其是他们幼年的时候,头脑简单的宛若智障……除了那群傻乎乎的凡人,根本没人喜欢龙。”   珑曦憋了半天,一句话都说不出。算了,反正这一路过来她一直被骂蠢,习惯就好。   “要我说,淮王殿下禁止你们戚国供奉龙神,简直是做了一桩天大的好事。龙族那么一群笨蛋,百姓们供奉他们久了,也会被传染傻气的。”   “行了,闭嘴吧。”她忍无可忍,“那你们要珑曦公主……的尸体做什么?”   “为了龙的骨头啊——实不相瞒,我们蛇国,惦记珑曦那丫头好久了,就是为了她身上的龙骨头和龙血。”她说的理直气壮,“龙骨和龙血可是极好的药材啊,服用之后,能益寿延年,修为大增。”   难怪呢,之前那蛇魔真君在她身上下了毒,让她假死,就是为了骗过慕离,让戚国将她下葬。   待她被埋进土里之后,蛇国的人再悄悄前来把她挖走,带回蛇国去,圈养起来。养肥了之后,再吃她的骨头喝她的血。   好计策,但太恶心了,他们简直是一群变态。   “那,你为什么不自己去皇陵挖坟?”   “我也想去,但是那皇陵的门前有戚国先祖的神灵护佑,我根本就进不去。必须请你帮忙。”   “那我能帮你什么?”   “我可以变成一条蛇,钻进一个涂着黑狗血的罐子里,然后呢,你把罐子偷偷带进皇陵里面,我就可以在皇陵中为所欲为了。”   想得美,照安瞳兴风作浪的手段,没准能把皇陵里十八代祖宗的骨灰都扬了,她才不纵容安瞳干这种缺德事。   说起来,慕离真是沉得住气,安瞳都要当着面刨他祖坟了,他居然还能躲在屏风后面听得下去。   “那你为什么找我?”   “因为你倒霉啊。”安瞳语气欢快,“找谁都一样,如果你没成功,我就再去找别人。反正你们戚国这么多人,总有愿意跟我合作的。”   见珑曦不吭声,她继续问道:“你肯不肯答应,不肯答应,那小皇帝可就死定了!”   珑曦倒是想答应,但自己那坟墓已经是空的,去刨坟恐怕连只鬼都刨不出来,还会暴露她已经复活的事实。   不能让这丫头再去祸害别人了。   “安瞳公主,这件事,就没有商量的余地吗?”   “没有!”安瞳气急败坏的一跺脚,“要么,你就答应我,要么,你就等着给那小皇帝收尸吧,反正那小皇帝是个病秧子,死了也就死了!”   “安瞳公主,你先别急,你听我说。”珑曦慢悠悠的安抚,“如果我是你,我就不会这么干。你若是真的杀了皇上,那倒霉的只会是你自己。”   她一愣,“什么意思?”   “你仔细想想,如果现在这个皇上死了,那么即位的人会是谁?”   “呃?”她又是一怔,“那还用说吗,肯定是淮王殿下继承皇位。”   “没错,淮王这个人你应该很了解,他心狠手毒不要脸而且没下限。他一直视你们蛇国人为祸害,有朝一日他真的独揽大权了,那他第一件事就是灭了你们蛇国的人。”   她似乎没想过这个问题,一时不知所措。   “他敢!”安瞳嘴上强硬,但气势明显萎了许多,“淮王他要是敢跟蛇国作对,早就动手了,还会等到现在?”   “他不消灭蛇国,是因为满朝文武大臣不答应,他只是淮王,没权力下令发动战争的。但你想想——他若是成了皇帝,那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也就能够名正言顺的攻打蛇国了。”   安瞳脑中想着这个可能性,慌了起来。珑曦见此,继续添油加醋。   “安瞳公主,你再想想看,你们蛇国本来就穷困,兵力不及戚国的一半。若是打起来,蛇国战败了,那你就得流落街头,每天只能靠吃老鼠度日……”   “吃老鼠,这……太他妈惨绝人寰了。”她忍不住叫了起来,脏话一串串的往外冒着,“有道理,你他妈说的好像有点道理啊。”   差不多了,再忽悠几句,她没准就滚蛋了。   “所以说,安瞳公主,听我一句劝,你还是赶紧把解药交出来吧,要是你做的这些事被淮王殿下发现了,那他不会放过你的。你等着瞧,皇上前脚驾崩,淮王后脚就能把你塞进棺材。”   见安瞳犹豫,她又补充道:“我保证,只要你能给皇上解了毒,我就假装从来没见过你,我绝对不会把你供出来的。”   “……真的吗?”安瞳不解,“你为什么要帮我?”   “为什么?自然是为了维持戚国与蛇国之间的安宁与和睦了。”   说着,珑曦一巴掌拍在她肩上,差点将她拍翻在地。   “安瞳公主,你难道就想看着两国交战,万千百姓流离失落吗?那将会是何等惨烈的人间地狱!”她语气沉痛,“蛇国建立几百年,你怎么能看着它毁于一旦?您身为公主,应该多为蛇国百姓考虑考虑啊!”   安瞳仔细听着这番大义凛然的话,深受感动。   “你说得对,我应该多为蛇国百姓考虑,是我错了。”安瞳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我不该为了一己私利,就对那小皇帝下毒,我这是害了蛇国……你说得对,我得补救。”   “这就对了。”珑曦点点头,“安瞳公主,大气。”   说着,安瞳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拇指大小的药瓶,毫不犹豫的丢给了珑曦。   “这就是解药,拿去吧,只要给那小皇帝服下就没事了。”   珑曦真心实意的向她道了谢。   “原来你是个好人,我之前错怪你了。”安瞳感激不已,“你自己保重吧,我以后会报答你的。”   说完,她脚下浮起了一阵黑烟,消失的无影无踪。   唉,真好骗。   蛇族嘲笑龙族的人蠢,他们自己不也这幅德行?龙族人的脑子若像葡萄那么大,蛇国人恐怕只像米粒那么大。   据她所知,安瞳是那蛇国老皇帝唯一的继承人,不出意外,安瞳也会是蛇国的下任国君。   蛇国若是落在她手里,只怕前景不妙。   正想着时,慕离已经从后面绕出来,她立即将药瓶递过去,慕离打开瓶盖略看了一眼,便收了起来。   “嘴皮子功夫倒是不错。”慕离若有所思的看着眼前的人,“看来,你读过不少书?”   “殿下方才听了我跟珑曦公主的话,应该相信我无罪了吧?”她没理会慕离的询问,“解药我已经拿到了,殿下觉得如何?”   “我早就说了,安瞳这丫头,除了脑子什么都没有,你若是换个人,你可不一定会得逞。”他不以为然,“这次是你运气好。”   不就是看人下菜么,她这点本事还是有的。   慕离径自带着解药离开了,临行前用某种古怪的眼神瞥了她一眼,她假装没看见。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人喜欢女尊文吗?】   《太女殿下宠夫日常》卜日十   前世明璋被女皇欺骗,为二皇女当了回靶子,众叛亲离,白白送了性命。魂魄迟迟不归黄泉,却见季濯缨不愿委身二皇女,一头撞死在自己府门前。   侥幸重获新生,她只想擦亮双眼,保住性命,拿一生来回报他的情意   婚后,她每日穿着都归了他管。他总调侃她眼光太俗,只知道挑捡大红大绿的穿,她却轻轻从身后拥住他,灼热的气息扑在他耳根。“我眼光不甚好,都用来寻你这个仙人了,再看其他,可不都是俗物。”他羞得耳根通红,好半晌说不出话。   女主在外人模狗样回家调戏夫君,男主表面高岭之花实际妻控软甜。 第46章 切骨之仇   摆脱了嫌疑之后, 她自然就被放了出来,却连衣裳都没换,就匆匆赶往寺庙的方向。   但在途中, 她路过花园, 竟遇上了张熟悉的脸。   那是曾经的皇后娘娘, 也就是当今的太后。她正由一群婢女簇拥着, 在花园里赏海棠,一袭华服, 面容润泽姣好,眸中尽是神采。   她曾经心心念着的母后,如今成了别人的母后,与自己再无瓜葛。   珑曦躲在一旁看着她,实在觉得眼前的人陌生的要命, 珑曦记忆里的太后,一直是那个在寺庙里闭着眼睛颂念祷文的女人, 那个疯癫的身影,根本无法与眼前的人重叠。   太后知晓一切真相,却在戚皇眼皮子底下装疯了那么多年,也是不容易。也幸亏她一直装疯卖傻忍辱负重, 否则戚皇早就将她除掉了。   “我说, 那边那个丫头,你过来。”   珑曦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才意识到太后叫的是自己,遂赶紧从暗处走出, 上前请安。   “他们说, 你是新来的婢女,伺候皇上的?”太后略打量了她一眼, “你方才一直站在那儿干什么?”   “奴婢向太后请安。”她装出结结巴巴的样子,奴婢……是第一次见到太后,所以不敢出来……奴婢是怕冲撞了太后。”   “你这孩子,怕我做什么,我又不是什么恶兽。”她露出慈爱的神情,“皇上今个没传话过来,听说,是伤风了?”   她还不知道泷宣中毒的事。泷宣从小是在她跟前长大的,即便她不是泷宣的生母,也有几分情义。   “回头你到我寝宫里一趟,将我的人参凝露拿去,每日早晚叫他尝一匙,几天就好了。”她细心嘱咐道,“另外,你转告皇上,让他听话,不要胡闹,免得给淮王添麻烦。”   太后看了一眼头顶的日头,见火辣辣的一个,炙的人头痛,遂由婢女搀扶着起身。   “来,这花开得好,你拿回去给泷宣瞧瞧。”她将手里的海棠花递给珑曦,“我知道他身子不好,不劳烦他来给我请安,但也别让他一直闷在屋里,好歹到外面来透透气。”   珑曦谢过太后,拿着花便要离开,但没走出几步,突然听见太后暴喝一声:“站住!”   她诧异的转过身去,但太后半晌没说话,只是上下打量着她,眼睛里露出一丝警惕。   “我觉得你……你的背影有些熟悉,像我的一个故人。”   故人,这倒没错,珑曦公主可不就是个已经故去的人。太后以前从未仔细看过她,此刻居然还认得出她的背影,也是难为她了。   “我就说呢,难怪泷宣那么喜欢你,原来,是因为你的身形跟珑曦相像……”她冷笑了一声,“仔细看的话,好像行为举止也有点相似。”   一发现眼前人跟珑曦公主相像,她态度立即冷了,仿佛眼前人是宿世仇敌一般。   “你知道关于珑曦的事吗?”   “略知一二,珑曦公主是……”   “公主?谁告诉你她是公主的!”太后怒了,“想被掌嘴吗!”   她连忙请罪。   “我知道你受宠,但你不要有别的心思。”太后告诫她,“既然皇上喜欢你,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但你给我听好了——你绝对不准靠近淮王。”   “太后,您这话……”   “你这么精明的人,应该不会不懂我的话吧?珑曦死了,淮王最近一直情绪不畅,哀家看着也心疼,但死了就是死了,死人,就不配再被惦记!”   她语气虽是凶狠,但这话倒是不假,若慕离能听进去这话,也不至于时常借酒消愁了。   正想着,见太后又朝她招招手,她不明就里的走过去。太后却将她手腕一拉,掐住了她腕上的肉。   她吃痛的叫了一声,对方却无动于衷。   “我知道,你跟珑曦如此相像,淮王一定会将心思放在你身上的,但你记住,你若是敢越雷池半步,就休怪哀家心狠。”   话都说到这份上,珑曦只能答应着,见珑曦再三保证过,才将掐住珑曦的手拿开。   她身子一歪,靠在石凳上,看着眼前的人,眸中不住变幻着怒色。   “想来,哀家受了一辈子的苦,但总共也摊上了两件好事,一是与淮王母子相认,二是眼睁睁看着珑曦那丫头气绝身亡。”   说到这儿,她阴冷的笑了两声。   “死了,死的好,蛇国那群妖孽,这辈子没干过别的好事,可就凭他们杀掉珑曦这件事,就值得赞颂一番。淮王一直拿蛇国当心腹大患,在他们被戚国占据之前,我倒应该好好感谢他们一番。”   珑曦本以为,太后这辈子最痛恨的人是曾经与她争斗的丽妃娘娘,但没成想,她最痛恨的居然是自己。   她居然取代了丽妃在太后心中的地位,这是何等荣幸。可如今一看,此刻太后这幅恶毒的嘴脸,实在跟当年的丽妃娘娘如出一辙。   “行了,回去伺候皇上吧。”太后冷淡的朝她挥了挥手,“记住方才的话,以后没事别到哀家跟前来瞎晃。”   她用袖子掩盖住腕上的青紫处,闷闷不乐的来到了寺庙。   太后为何这么对她,她实在觉得委屈。   如今的丹若只不过跟珑曦有几分相似,太后就勃然大怒,若是日后自己以珑曦的身份回了宫,太后岂不是会将她赐死?   慕离难不成要为了自己跟太后反目吗?   不值得,不值得,实在不值得。   泷宣早已服下了药,且在房中修养着。夕颜带着众婢女在外伺候,见珑曦来了,遂伸手将其余人屏退了。   “你放心,皇上没什么大碍了,太医说了,过不了多久,就会醒过来的。”夕颜声音温婉,“解药这件事,是姑娘所为吗?”   “你怎么知道?”   “是淮王殿下说的,这么看来,姑娘您已经取得淮王殿下的信任了啊。”   不知为何,夕颜说这话的时候,眼神中带着一丝异色,但珑曦满心沮丧,没察觉到。   她只觉得夕颜的话有些可笑,慕离怎么可能信任什么人,他只会算计别人。   在那间屋子里被闷了一整天,她衣裳都没换,身上已经积了尘垢了。她跟夕颜道了别,打算前去洗漱。   但就在此时,夕颜突然拦住了她,并躬身跪到了她面前。   “你干吗?”珑曦被吓坏了,“好端端的……你跪什么?”   “姑娘,请您救救皇上吧。”   “谁,谁?我?”珑曦转了个圈,确认夕颜是在对自己说话,“你在跟我说话?”   “我知道姑娘您的身份。皇上曾对我提及过,姑娘您是先知族的人,姑娘带着的那把匕首,也是先知族的圣物。”   珑曦不由自主将手放在匕首上面,“你也认识这刀?”   “皇上他认得。皇上说过,先知族能知晓过去和未来,是匡扶江山的社稷之才。我知道,姑娘有些才能,既然您能够救皇上一次,自然也能救第二次。”   她实在不懂夕颜的这番话。   “姑娘难道看不出来?”夕颜急了,“皇上他一直是阶下之囚,他一直被淮王囚禁在这寺庙里啊。”   “夕颜,你这话从何说起?”她不解,“淮王怎么会囚禁皇上?”   “姑娘错了。从皇上登基的第一天起,淮王就下令让皇上在寺庙禁足,不准踏出半步。”夕颜神色清冷,“偶尔皇上会偷溜出寺庙,到青宫去坐坐,可一旦被发现,就会遭到淮王殿下的严厉训斥,然后又会被侍卫捉回去。”   珑曦琢磨着这话,实在不可思议。   “你此话当真?”   “句句属实,整个宫廷人尽皆知。”   这么想的话,倒是也有些端倪——那晚泷宣到雨霖殿替自己说话的时候,慕离表现的十分生气,还说出“谁准许你踏出寺庙”那样的话。   但她觉得蹊跷,慕离对泷宣一向极为上心,曾经对他悉心照料,如今自然也是。泷宣毕竟是他的兄弟,他不至于做出手足相残的事来。   “皇上他饱读诗书,熟知礼仪,也是个治国之才,但苦于淮王殿下的打压,他一直郁郁终日。朝中那些激进的大臣,他们觉得皇上强占了淮王的皇位,正在暗中谋划怎么除掉皇上。”   “他们敢?”   “他们自然敢,皇上如今无权无势,只是一个空壳,迟早要被他们给害死的。”   夕颜苦苦哀求,大有万死不辞的意味。   “还请姑娘不要推辞,帮皇上一把,若是姑娘不救,那皇上永远就是笼中囚徒。”   珑曦实在为难,她这个先知族的身份是假的,她只是一条傻乎乎的龙而已。   “你想让我怎么救?”   “你是先知族的人,希望你能站在皇上这边,帮皇上出谋划策……淮王殿下如今信任你,你可以借机留在淮王殿下身边,设计扳倒他,然后让皇上重夺大权。”   夕颜的意思是,让她做奸细,暗中陷害慕离。她觉得好笑,夕颜倒是跟慕少骆想到一块儿去了,   但她记得,当年夕颜极其喜爱慕离,每次慕离跟珑曦恼了矛盾,夕颜总会替慕离求情。   当年珑曦试图赶走慕离,也是夕颜带领一群婢女劝阻珑曦,希望珑曦能打消念头。   可如今她跪在这儿,却反过来求自己陷害慕离。   果真是时过境迁了,黑白可互换,正反也可颠倒。   作者有话要说:   【不会往宫斗方向发展的,不存在的。   明天,男女主来点实质性进展吧。】 第47章 刻骨   纵然夕颜这般说辞, 珑曦还是觉得难以心服。   “我不相信慕离是那样的人,也不相信他会囚禁泷宣,这其中也许会有什么误会。”   夕颜见说服不了她, 显得灰心丧气。   “我以为姑娘你很在意皇上的, 是我看错你了。”她满脸失望, “皇上那么拼命的保护你, 你非但不知回报,居然还替淮王说话……你才来宫里几天, 你根本就不了解淮王殿下。”   珑曦无言以对,她理解夕颜的心情,但夕颜这么责备她,她觉得不公平。   “好,姑娘你不想那么做, 我也不逼你,不过……姑娘你可以试着取得淮王殿下的信任, 然后待在他身边一段时间。”   “我为什么要取得他信任?”   “你若是在淮王身边待久了,你就知道他如今是什么样的人了!”   夕颜这话说的咬牙切齿。   当天晚上,珑曦躺在房间床上,揉着手腕上的伤, 心里却越发的怨恨。   都是慕少骆那个混账东西, 若不是慕少骆搞这些幺蛾子,将她送进宫,她哪会混的这么惨。   慕少骆他想念慕离,那他为什么不干脆放个迷香, 直接将慕离绑了抓回去?为何要折腾她呢, 混蛋一个。   都是混蛋。   如今,她得罪了太后, 得罪了崔瑜之,甚至得罪了夕颜。她以后的日子绝不会好过。   夕颜啊,她怎么能跟夕颜反目成仇呢。但夕颜说得对,如今她一个人待在这皇城里,除了依靠皇上,她还有什么法子能保身?   正想着时,她突然听见屋外响起一阵诡异的风声,片刻后,房间内的光暗了下去,似乎有什么东西挡在了窗前。   她警觉的抬头看,却见窗前出现了一个模糊的人影。   闹鬼了?   她二话没说,抄起桌上的烛台就丢了过去,那人影应声倒地,并发出一声惨叫。   这声音耳熟,似乎是慕少骆。   “何必下手这么狠啊?”慕少骆从地上站起来,揉着腰,“放心,你睡觉爱说梦话这件事,我不会给你捅出去的,你不用杀我灭口。”   珑曦瞪了瞪眼睛,遂几步上前,伸手掐住了他。慕少骆没防备,被扼住脖子,像只鸡一样发出了怪叫声。   “你个贱人。”珑曦咬牙切齿,“你还敢出现?”   “我我我……你放手……”   “马上把我从这儿弄出去,马上,否则我会杀了你。”   “别别别,老大,你先别激动……”慕少骆被她掐的喘不过气来,脸都憋红了,“你听我说,你先听我说……”   “最好快点说,因为你活不了多久了。”   “你真是没良心啊……为了让你防身,我连先知族的圣物匕首都给你了,你还想怎么样?”   珑曦不相信他是好心将匕首送给自己的,但一直掐着他,她的手腕也酸了,遂放开了手。   慕少骆咳嗽着,理了理被揉皱的衣领,但在打量了珑曦的脸后,突然露出古怪神色。   “等等,你的脸……怎么回事?”他检视着珑曦的面容,“怎么觉得有点不对劲,你是不是干了什么?”   随即,他掐指算了算,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啊,难怪我算不出来你这边的状况,原来这匕首在你身上施加了法术。”他气急败坏,“你怎么能随便使用这匕首?这匕首施加的法术,可是会持续一辈子的啊。”   “什么?”珑曦心凉了半截,“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你这辈子都不会被人认出来了!你要以丹若这个身份过一辈子了!”   “你怎么不早说?”珑曦被气得语无伦次,恨不得给慕少骆一巴掌,“都是你害的我,入宫,当宫女,都是你……你真是烂人。”   “我给你这匕首,是为了让你防身用的!我哪知道你会激发这匕首的法力!”他辩解道,“你自己乱用东西,还怪到我头上来……”   没等他说完,珑曦突然集中所有的力气,狠狠的打了慕少骆一拳,他像个被丢出去的皮球,飞起来摔到了房间的角落里,好半天没能爬起。   “你……被封了法术,怎么还有这么大力气。”他捂着胸口,艰难的支撑起半个身子,“你不会是想要杀了我吧?”   “主意不错,你想试试吗?”珑曦走上前,一把揪起他的衣领,“现在知道害怕了?之前卖掉我的时候,你不是挺理直气壮的吗?”   “你有什么本事威胁我?”他强颜欢笑,“我可是会法术的……”   “我可是会剁了你胳膊的。”珑曦一脚踩住他的胳膊,一只手去拿墙角的斧子,举过头顶,“来,兄弟,忍着点,砍一下就好。”   “别别别!”他鬼哭狼嚎的叫了起来,“我错了,我错了,我再也不敢算计你了!”   他弓着身子缩在地上,怂的似条虫。   “我不敢了,真的不敢了,你别杀我,大人不记小人过,放我一马……”   “知道错了?那叫声奶奶。”   “奶奶,您万福。”他没皮没脸的说道,“奶奶,您今天去勾引淮王殿下了吗?”   她又踹了一脚,慕少骆哀嚎起来。   “奶奶,您饶了我吧,我不会功夫,你可不能欺负一个没功夫的人啊……”   珑曦看着他这副怂样,心满意足。   “哎,这就对了,有什么事,咱们可以商量着来,你何必总是跟我玩阴的呢?”她用刀拍拍慕少骆的脸,“放心,好歹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只要你不做的太过分,我是不会杀你的。”   “是是是,不过……如今也没别的法子了,你就用丹若的身份好好活着吧,咱们回见……”   说完,他起身就要溜,但珑曦将其揪了回来。   “不准走,帮我算算皇上的运程。”她命令道,“皇上未来会怎样?”   慕少骆迫于淫威,只得掐着兰花指算了一通,之后叹气摇头。   “坏消息——小皇帝他身上的毒解了,虽然捡回了一条命,但他以后的日子恐怕要不好过了。”   “什么意思?”   “你难道看不出来吗?慕离在宫中的势力已经如日中天了,簇拥他的那些大臣们打算发动宫变,逼小皇帝退位,以便叫慕离登上皇位。”   “他们怎么敢?”   “咦,有慕离那样的主子,他们什么都敢做。”   慕少骆在桌旁坐下,想倒杯茶,却发现茶壶是空的。   “想想看,小皇帝现在无权无势,连调兵遣将的能力都没有,逼宫,简直是太容易了。慕离已经将小皇帝囚禁了快一年了,这其中的意味再明显不过了吧。”   慕离真的会做出那种事?她忐忑起来,夕颜也这么说,慕少骆也这么说,这消息不见得是空穴来风。   即便泷宣跟自己没有血缘关系,她仍把泷宣当成亲弟弟看待。   她不指望泷宣能像个真正的皇上那样独揽大权,但泷宣至少得安安稳稳的生活下去,而不是就这么惨死在慕离的威严下。   他们正交谈着时,外头突然响起了敲门声。她立即将慕少骆从椅子上踹了下去,慕少骆往桌下一躲,不见了踪影。   她打开门,来的却是雨霖殿的内官。   “姑娘,淮王殿下请您过去。”   语气平平,倒算客气。   “大半夜的,干吗啊?这个点儿连狗都睡了。”   “姑娘就别贫嘴了,得罪淮王殿下有什么好处?”对方语气突然生硬,“杀头的罪过,可不是说说而已。”   她只得披上衣服,跟随那内官前往雨霖殿。   低头走进殿内时,她一眼就看见了坐在桌案后的慕离,桌案铺着宣纸,还摆着各式的瓷碟染笔,他正在绘画。   珑曦正踟蹰着该不该进去,许久后,慕离的声音冷不丁响起来:“躲那么远干什么,怕我吃了你?”   珑曦走近,往他面前一站,跪都懒得跪。   “殿下,三更半夜的,你装模作样的在这儿画什么?”她不悦问道,“您总这么习惯折腾人吗,还是我哪儿得罪您了?”   慕离抬头,一脸无辜,“你可以不来,我又没强迫你。”   “呵,他们说了,我不来,就杀头。”   “你这么有骨气,砍个头怕什么?”他一拂袖,展平手下的纸,“你这么能顶嘴,我倒想看看你的脑袋里都装着什么。”   慕离不光惦记着她的头发,居然还惦记上她的脑袋了,倒霉德行。   她往前一凑,发现慕离正绘着一副工笔图,整幅画红的浓烈,画的是一个穿红衣的女子,只是脸上没有五官。   她觉得这女子的身形看着熟悉,但粉白的一张脸,却没有口眼鼻,实在看着有些可怖。   “殿下,您在画女鬼吗?”   慕离瞥她一眼:“画的是你。”   她一愣,“为什么骂我?”   “不是骂你,的确画的是你。”他轻蘸了朱砂颜料,“两个时辰前,我试着画你,但有一件事让我想不明白——无论我怎么回忆,总是回忆不起你的脸。”   “回忆不起我的脸?你记性都这么差了?”她难以置信,“瞧,让你少喝点酒,这下脑子都喝坏了吧。”   慕离恼火的盯住她,她咳嗽两声,以掩饰嘴滑。   “我一向擅长记住别人的脸。然而,方才我试着回忆你的五官,却怎么也回忆不起。”慕离若有所思的盯着她,“所以我将你叫来,可如今你这张脸就在面前,我却还是画不出……这是为何?”   还用说吗,她这张脸上被施了妖术,如今覆盖在上面的不过是一层幻影,根本无法在其他人脑中生成影像。   慕离肯定在怀疑她,无所谓,她习惯就好。   “发什么呆?”他又一甩笔,“今晚你就睡在这儿吧。”   这冷不丁的一句,让她心惊胆战。   “殿下,你想干什么?”   “别误会,那晚你睡在我旁边,我破天荒的梦见了想梦见的那人。”   她心里一动,“是珑曦公主?”   “是啊,可惜,就梦见那一次,之后再也没有过。”他自嘲笑道,仔细想来,梦不见倒是也好。梦里梦外都是痛苦,还不如干脆不梦见,不去想,也不去提。   既然她让慕离那么痛苦,慕离何必还对自己念念不忘?   “今晚你就睡在这儿,我倒要看看,她来不来——我就不信,她见我殿里凭空多出个女人,还能沉得住气。”   他在面前说着,珑曦却完全没听到心里去,她还在想着之前夕颜说的话。   她越是想,越觉得夕颜说得对。她应该取得慕离的信任,然后看看慕离究竟变成了个什么样的人。   毕竟一年未见,也许慕离他已经心理变态了,只是暂时没表露出来。   可要怎么取得他的信任?用什么法子才能让慕离快速信任自己?   对了,慕少骆之前怎么说的来着?勾引。   可不,勾引了慕离,不就能取得他信任了?她可以试试,万一成功了呢。   她行,她可以。她回忆着慕离曾经对自己做的那些事,遂挽起袖子,伺机而动。   慕离正用笔勾着画上人的发梢,只见旁边人影一闪,珑曦已经像头狼似的扑到他身上。   这种程度的偷袭哪能得逞,慕离反手就想将她推开,但她的发丝落在自己脸上,闻见那香气,慕离突然失了神。   这个空当,他手一抖,打翻了那碟红墨,朱砂般的墨点溅到衣上,他整个人竟被扑倒在地。   “你……”慕离见对方压在自己身上,惊愕不已,“你做什么?”   珑曦见他被压着不动,也懒得言语,她观察了一阵,定位好具体位置后,便没头没脑的吻了下去。   从前都是慕离主动,如今换她自己来,只会用蛮力试探。可她那动作太过笨拙,就像一只狼在乱咬。   可惜慕离不愿受她摆布,片刻之后,慕离察觉到她要解自己的衣带,立即抓住她的两只手,反将她压在身下。   他这辈子没遭遇过这种事,又是恼怒,又觉得古怪。   “你究竟想干什么?”   “勾引你。”   慕离先是一愣,又皱眉,“什么?”   不好,珑曦回过神来,她说漏嘴了。   她果然不适合干这种事,每次意乱神迷脑子糊涂,嘴里就不知会说出什么话来。   但都做到这个份上了,她决定厚着脸皮再搏一把。方才她已经将慕离扑倒了,慕离却还没有把她揍飞,表示这事还有戏。   于是她伸手,环住慕离的脖颈,开始用娇软语气哀求着。   “殿下,我求你了,我想待在你身边……让我待在你身边好不好?”   慕离就痛痛快快被她勾引了吧,不然她很为难的。   慕离听着这话,觉得着实荒唐,但她在自己耳边吹着气,那呼吸潮热,声音软且颤,他实在难以稳定心神。   “你是不是疯了?”慕离将她缠在自己身上的手拉开,“你究竟搞什么鬼?”   “我说了,我想待在殿下身边。”   “为什么?”   “我想知道你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她将头脸枕在慕离怀中,又仰起脸看着他,眼神自然而然的带着迷离和惘然。“我想知道——你是坏人吗?”   慕离看着她这副眼巴巴的期盼模样,先是觉得莫名其妙,又仿佛在思虑些什么。   但很快,他那双碧泓黑眸由诧异而变得深邃,珑曦只觉眼前一暗,一双手捂上她的眼睛,随即她唇上一热,已经被吻住。   这一吻纠缠的热烈,她尽量在失神的边缘稳住意识,又伸手揪住慕离的衣裳,试图将他拉的更近些。   但突然的,慕离放开了她。   “出去。”   “嗯?”   “太晚了,我要就寝了。”慕离理着凌乱的衣裳,没什么好脸色,又朝她一摆手,“走。”   哦豁,似乎是失败了,而且把他惹恼了。   奇了,从前慕离对她用这招的时候,百试百灵。只要片刻的撩拨,自己便任由他摆布,不会再有反抗的念头。   如今她试着效仿,怎么就对慕离不起作用?   太难了,她做不到,她还是滚回去睡觉吧。   她垂头丧气的离开了,但没等走到殿门前,却听见身后传来叫喊声,“回来。”   她诧异的转身。   “明后两日,我要到民间去巡视,便衣前往。”他声音中带着犹豫,“你要不要跟我去?”   珑曦发了好一会儿愣才问道:“带我去?”   “是。”   “去干什么?”   他被问住了。   “我怎么知道?”他露出恼色,“入夜之后无事可做,我带你到街上闲逛就是。明个是乞巧节,街上会很热闹。”   “你这要带我出去玩?”   “去,还是不去?”慕离不耐烦起来,“过时可不候。”   她十分感激,遂跑回去往慕离身上一扑,又伸手抱住他,这次慕离稍微躲了一下,倒是没多大的抗拒。   “当然去——”她语气欣喜若狂,“只要能出去玩,去哪儿都行。”   慕离被这亲昵动作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就想将怀里的人推走,但她的胳膊缠的太紧,推不动。   这时,恰好内官奉茶走了进来,蓦然瞧见这一幕,又识趣的退了下去。   “你做什么?别人可都看着。”他神色极为不自然,甚至带了慌乱,“逛一趟街市而已,你有必要高兴成这幅样子?”   开玩笑,她高兴死了,她早就在这破宫里待腻了。只要能出去透透气,她愿意三天不吃肉。   更让她高兴的是,她发现——原来慕离被人调戏后会露出六神无主的神情,她从中发现了乐趣。 第48章 情长   泷宣中了毒, 体力尚未恢复,还由太医婢女们日夜照料着。   如此一来,珑曦便没了事可做, 只能被打发倒别处去干活。   她实在什么都不会, 但后来, 她来到膳房的后院, 发现自己可以徒手劈柴。   手起,柴落, 一劈两个。   于是整个上午她都蹲在那儿,对着木桩劈个不停,厨子们嗑着瓜子瞧着她,都乐开了花——毕竟她一个人抵得上十个人的工作量。   但直到午间用饭的时候,他们才察觉到不对劲——这姑娘的饭量也抵得上十个人。   眼看着米缸越来越空, 厨子们就将她赶走了。   她只能又回到寺庙,没人搭理她, 她就像模像样的拿起一把扫帚,扫着园子里的落叶,但只扫了两下,扫帚柄就断成了两截。   “这可如何是好?”她暗自思忖, 她手痒痒, 她想打架。她应该去对付妖怪,或者去民间惩恶扬善,而不是在这儿做这些不擅长的事。   她记得,当年慕离对她说过——若是她不愿意当国君, 那就不要当, 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就好。   慕离倒是理解她,可惜她没有这个机会。   她拿着半截扫帚站在那儿, 正想着这些事发呆时,头顶却蓦地一暗。   一双手捂住她的嘴和眼睛,又将她放倒了,并绑住她的手脚。一时间她叫不出声,也看不见。   她使劲反抗,挣脱了手上的绳子,但由于眼睛被蒙着,她没分清方向,栽了个跟头,没能爬起来。   最后,那些人将她盛进一个麻袋里,扛走了。   她先是被人拖着,又是被人抬着,最后她被扔上了一辆马车,又懵又昏。   为什么要绑架她,她做错什么了?   她试着回想这几日的所作所为,没觉得自己得罪其他人,难道是太后?   昨晚她试图勾引慕离的事,被太后发现了吗?   她又试着挣脱绳子,但这次他们是用牛筋捆的,怎么挣脱都无济于事。   好在马车很快就停了,她被人抬下马车,走了一段路后,响起了开门声。   随即她身下一软,似乎被扔到一处软绵绵的塌上。   “姑娘,可还好?”   耳边响起了熟悉的声音,一双手拿走了她脸上蒙的布。她眨了好几下眼睛,适应强光后,才看清眼前人是谁。   是崔瑜之,他身穿便装,站的笔直,一手放在腰刀上。   “这是哪儿?”她惊恐的环顾四周,“你要干吗?”   “姑娘别怕,”他语气清冷,“这是淮王殿下在民间的别苑。”   难怪她看着眼熟,她曾经来过这儿。之前那个乞巧节,她偷溜出宫找崔太傅,却被慕离用龙莹草的香气勾引到这儿来了。   于是那天晚上,慕离就在这张床上折腾了她很久。   第二天清晨,他们又在花园里吵架,后来还被戚皇抓了个正着。   啊,真是烂透了的回忆,她只记得那晚她身上很疼。   “是淮王殿下让你把我绑到这儿的?”   “并不是。”崔瑜之神色不自然,“淮王殿下让我将你偷偷带出来,我思来想去……只能用这个法子,又快又稳妥。”   这人是个傻子。他这么傻,该不会也是龙族的吧?   “是让你把我偷偷带出来,不是让你把我偷出来。你年纪不大,偷人的本事倒学的挺快啊。”   “姑娘别生气,我……实在没做过这种事。”他语气依旧,但藏着一丝歉意,“下次我会用更隐蔽的法子,绝不让姑娘受惊。”   她恼火的下了床,就要往外跑,但被崔瑜之用刀拦住了。   “去哪儿?”他声音愈发的冷漠,“殿下吩咐过,他入夜后就会回来,到时候,他会带你去逛附近的集市。”   “入夜还早呢。”   “那也得留在这儿。”   “那,我去大门前等他不行吗?”   崔瑜之一愣,“这……不太好。”   有什么不好,她一个没身份的小丫头,在别苑里一直闲逛才不好。   于是,她一路跑别苑大门前,往台阶上一坐,打算等慕离回来。   已经是黄昏了,别苑门前却仍有无数车马行驶过,过路的人都用怪异的眼光看着大门前坐着的人,但珑曦都瞪了回去。   她知道这行为丢人,但她是故意的。她就要往慕离脸上抹黑。   日头西沉,夜幕四合。戌时一刻后,慕离总算赶了回来。他在门前下了马,与身后的那群群地方官员一一拜别后,抬脚走向大门,却一眼见到了坐在门前的人。   “有屋子不待,你坐在这儿干什么?”慕离见她脸色不好,遂诧异问道,“谁得罪你了?”   “是崔大人把我绑过来的。”她故意说道,“还真是宾至如归啊。”   他向周围人打听了事情经过,遂笑了。   “行了,起来吧,是我没交代周全。”慕离伸手想将她拉起来,“别坐在台阶上了,你个子这么矮,没准谁眼睛不好使,一脚就踩在你脸上了。”   呵,他这张嘴,死性难改。   慕离骑的是一匹白色的骏马,但那匹马见了珑曦,突然暴躁的嘶鸣起来。   珑曦认得它,这是陈国供奉来的那匹马,据说是什么灵兽。   它也认得珑曦,也还记得珑曦咬它尾巴的事。马仗人势,趁主子在身旁,它嘹亮的嚎了一声,扬起蹄子就朝珑曦的脑袋踢过去。   好在慕离眼疾手快,在那之前拉开了她。   “别闹了,她不是外人。”慕离安抚着那匹马,“听话,今个儿就别发脾气了。”   那马从鼻中喷出一股气,似乎是哼了一声,珑曦看在眼里,心惊胆战。   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用过晚饭后,慕离竟然牵着这马一起往街市走去了,这一路上,珑曦都躲它远远的。只要见它离的自己稍微近些,珑曦就立马往慕离身旁躲。   “真怪,素不相识,它好像挺讨厌你。”慕离纳闷道,“难不成你们之前见过?”   今年的乞巧节,跟她往年见的实在一般无二,不过是各类吃食越来越多,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越来越多。   珑曦一路将摊位上那些东西都看了个遍,却什么熟食都不敢吃——多数吃的里面都掺了花椒,她吃了会打嗝。   街上的人熙来攘往,珑曦又跑的太快,慕离担心她走丢,遂牵住她的手,却被她几次三番的甩开。   好不容易又抓住,但她忙去远处看画糖人的,又将他的手甩开。   最后没法子,慕离干脆伸手揪住她的后衣领,防止她继续向前跑。   “你几岁了,还这么不省心?”他训斥道,“拍花子的可就喜欢你这种模样的,你这么笨,迟早被他们抓走卖掉。”   珑曦被骂了,不大高兴,遂指着旁边摊位上的灯笼果,“给我买。”   “凭什么?”   “你刚才骂我矮。”   “我说的是事实。”   话虽如此,他还是买了许多灯笼果。用手捏起一个,剥掉外面的皮,送到她嘴边。   珑曦以为是要喂给她吃的,就去咬,但那一瞬间,慕离突然将手伸回去,将果子送进了自己嘴里。   被骗了。   “给我吃啊。”她着急起来。   “谁叫你吃得慢?”慕离满脸无辜,又剥开一个。她没等剥完,就凑上去咬,但急了些,咬到了慕离的手指。   “你有这个必要吗?”他无奈甩了甩手,手指上还印着一排清晰的牙印。“跟饿死鬼一样。”   慕离将盛果子的纸袋给了她,她一面吃着,突然就想起一件事。   “殿下,你为什么带我出来玩?”她不解道,“你经常带人出来逛吗?”   “我只是想看看你耍什么花招。”他直言不讳,“昨晚,你不是口口声声说要勾引我吗,说出这么可疑的话,我自然要好好监视着你。”   她不吭声了,只是往嘴里塞着果子。   “怎么,心虚了?”慕离又问道,“你若是心里没鬼,心虚什么?”   “我只是真的想待在殿下身边。”她辩解道,“我想了解殿下您是什么样的人。”   他皱了眉,“你觉得我是什么样的人?”   珑曦犹豫一下。   “反正,我不希望殿下是恶人。”她讪讪道。不管别人怎么说,她还是倾向于相信慕离,相信他不会做出伤害泷宣的事。   希望她的直觉是对的。   慕离听了,不顾旁边来来往往的人群,突然揽住她的身子,又用手抬起她的脸。   “你确定?”他手上的力道发狠,语气也带着不悦,“你想待在我身边?那我把你当成珑曦的替身,你也不在乎?你难道就不生气?”   这话触动不了她,她想都没想,就掰开了慕离的手。   夕颜说慕离变了,但这么相处几日,慕离似乎跟以前相差无几,只是偶尔看着她时,那目光像是透过她在看另一个人。   “你高兴就好。”她继续吃着果子,一口一个,“只要殿下能高兴,别再成天为过去那些事烦恼,让我做什么都可以——我不希望殿下您再这么难过下去了。”   这是真心话,她脱口而出,却没意识到自己是在什么样的心境下说出这话。   但慕离听了这话吼,眼里似是哀愁,又似是无奈,随即慕离放开她,轻叹口气,径自走到前面去了。   珑曦有些慌。他是不是又生气了?这可不行,她还打算取得慕离信任,再跟慕离搞好关系,然后替泷宣求个情。   可慕离显然还不信任她,否则方才怎么会抢她的果子吃?她得再加把劲。   见慕离在前面走着,她丢了果子袋,蓄势待发,打算自身后抱住他。   但她冲过去,还没等挨到慕离的身子,慕离就下意识的伸手一挡,将她推出去好远。   她整个人撞到旁边的桥栏上,觉得五脏六腑都被撞变了形。   太狠了,慕离肯定在记恨她,因为方才被她咬了。   这边慕离回过神,看清自己揍的人是谁,遂一怔,想上前拉起她。   但此刻,恰好那匹马跟在珑曦身后,它见珑曦倒在地上,长声嘶嚎,又用蹄子一踢,将珑曦拱到了桥下去。   珑曦惨叫一声,坠下桥去,咕咚落水。   湖面上有许多少男少女撑着船,正情意绵绵,互诉衷肠,但珑曦冷不丁扑入水中,溅了他们满身的冷水。他们此起彼伏的叫喊出声,抱怨不断。   片刻后,珑曦被人从水中捞出,拉上了船。待她吐出两口水后,船已经驶到岸边。   慕离立即上前,伸手将她从船中抱起,向众人道了谢,又道了歉。   “公子,看好你家姑娘。”那舟子不悦的说道,“这大过节的,耽误别人谈情说爱,缺不缺德?”   她被抱到草地上,浑身湿漉漉的,她身子一弓,将脸埋在慕离怀中,不住的咳嗽着。   她就知道,那马心术不正,没安好心思。   “吓着了?”慕离用帕子擦掉她脸上的水渍,带着些许歉意,“你干吗突然从背后偷袭我?方才我不是故意的。”   “那马,它是故意的!”珑曦喊道,“它想杀了我!把它抓起来!”   但马已经跑了。   “回去再抓它。”慕离轻抚她的后背,“又不急这一刻。”   “炖了它!”   “别跟它一般见识,那匹马是陈国进贡来的灵兽,脾气本来就怪。”他这话似乎是安慰,但他同时又在笑,“回去抽它鞭子就是。”   她见慕离没有惩戒那匹马的意思,遂开始扮哭,她知道慕离吃这一套。   但哭半天也没挤出滴眼泪,慕离自然不信,但还是拿过她的两只胳膊,揽在自己腰上。   “想抱我的话,直接抱就是,何必背后偷袭?”他无奈道,“以后别再偷偷接近我,我毕竟是习武之人,对于突然靠近的人,下意识的就会反击。”   太难了,实在太难了。她真的要哭了,为什么慕离曾经勾引她那么容易,如今反过来,她就这么难?   就在她忙着伤心的时候,慕离突然发现了她腕上的青紫瘀伤,遂拉过她的手:“这瘀伤哪儿来的?”   “意外。”她立马将手缩回去。   “有人欺负你?”   她犹豫,实在不知该不该说。   “你才来没几天,应该不会得罪什么人,除非是……”他若有所思的想着,“难道因为你像珑曦公主,所以他们才欺负你吗?”   她不说话。   “不说?好,那让我想想。”他故意拉长了语气,“你待在皇上身边,有皇上护着你,不可能有人敢对你下手,至少不敢弄出这么明显的伤……能连皇上面子都不给的,想来想去,就只能是母后了——是母后弄出来的淤青吗?”   “太后她慈悲为怀,怎么会干这种事。”珑曦阴阳怪气的说道,她可不敢背后告状,日后若是传到某些人耳朵里,会遭殃的。   “母后她讨厌珑曦,胜过讨厌父皇,这我早就知道,可惜我劝不了她。”他蹙着眉,“我得想法子阻止,否则,你以后的日子不会好过。”   有这么严重?   “昨天晚上你对我做的那些事,已经被那些内官瞧见了,他们肯定会去告诉母后的。没准,她此刻正琢磨着怎么对付你呢。”   这让珑曦为难了。一般人欺负她,她揍回去也就算了,可那是太后,太后年纪大了,她不太好意思欺负一个孤寡老太婆。   算了,一想起太后那张脸她就头痛,还是将话题岔开吧。   “殿下,娶赤月公主的日子,是不是越来越近了?”她随口找了个话题,“恭喜,实在是恭喜。”   慕离脸色立即变了,“你怎么又提这件事?”   “婚期不是很快就要到了吗?”   “婚期?我都不知道婚期具体是哪一天,恐怕连赤月她都不知道吧。”他不屑道,“娶赤月的消息,是陈国那些人不遗余力宣扬的,他们口口声声说我要迎娶赤月公主,我还委屈呢。”   “你不知情?”   “这消息还是崔瑜之告诉我的。”他笑起来,“那之后,我遣人到民间去打听,发现他们居然连良辰吉日都拟好了……我这个新郎居然毫不知情。”   是赤月能干出来的事。   “殿下既然不愿意,那为何不拒绝?”   “拒绝什么,我没承认,也没反驳,任他们闹去就是了。赤月一直派人来探我的口风,但我就是不搭理她——看她一个人在那边吹胡子瞪眼,多有意思?”   还是这么邪恶的性子。某种程度上,慕离比她更热衷于恶作剧,他很喜欢用各种手段打击那些冒犯他的人,将他们耍的团团转后,自己则藏匿在暗处津津有味的欣赏。   正在这时,街上突然响起一阵躁动。珑曦抬头看去时,见一个熟悉的女子身影出现在街头,她身后跟着一队侍卫。   待那女子走至面前,她才认出来,这是赤月。   这姑娘一点没变,嚣张跋扈的神态悉数堆积眼角,看的她浑身不适。   “淮王殿下,就知道您在这儿。”赤月施了个礼,笑得嫣然绝色。她听说慕离来到了街市上,便整晚都在遣人寻找,却一无所获。   直到后来,陈国供奉的那匹马沿着街道跑了回去,赤月认出了那马,才寻到此处来。   “我早说过,要在这天进宫与您商议要事,您怎么不等我,却跑到宫外来了?”   珑曦想要起身,但慕离揽住她的手突然收紧了,让她动弹不得。   “实在对不住。”他语带歉意,“我正陪我家姑娘逛,忘了你这档子事。”   赤月大怒,又打量着慕离身旁的女子。她早听说戚国来了个跟珑曦极其相像的人,如今一看,果真不错。   没几天功夫,慕离竟然就对这丫头上心了。   “那就还请淮王殿下与我回宫去,我有要事跟您商议。”她隐忍住怒气,“事不宜迟。”   “急什么,若是戚国与陈国联姻一事,那就明早再议吧。”他懒洋洋的说道,“这也夜深了,赤月公主,且回去歇息吧。”   说着他径自起身,一拉珑曦的手,“走吧。”   “去哪儿?”   “自然是回我的别苑去。”   珑曦诧异,“你不送我回宫?”   “回宫干吗?”他反问道,语气中带着戏谑,“既然你口口声声要勾引我,为何不干脆些,今晚直接睡了我?”   赤月将这话听在耳里,惊愕不已。珑曦则一个激灵。   她不行,这种事她真的学不来。 第49章 缱绻   回到别苑后, 慕离叫侍从去给珑曦安排了住处,但珑曦站在门前,想了又想, 最终还是揪住他的胳膊。   “又要干什么?”他诧异道, “明个儿可还有事要做。”   但她不由分说的将慕离拉进了房中, 慕离似是吃了一惊, “你来真的?”   珑曦没说话,一挥手打灭了桌上烛台, 屋内霎时陷入黑暗中。月色透窗,织在床边的透明幔帐上,数影交叠,像是氤氲起的雾气。   然而,她笨拙的将慕离压在身下后, 又犹豫了。   明早她估计还要回宫要劈柴,若是跟慕离纠缠上一夜, 她肯定浑身酸疼,干不了活。   慕离的手段她是见识过的,尽兴起来,根本不肯让她睡着。   “算了, 别闹了, 这又不是你力所能及的事。”慕离不会错过任何一个嘲笑她的机会,“老老实实歇着吧,明个一早,我就送你回宫。”   “那可不行。”她下意识说道, “赤月肯定派人盯着这附近的动静呢, 咱们今晚若是不做点什么,怎么气她?”   这话令他不解, “你为何对赤月抱着这么大成见,像是跟她有宿世的仇一样?”   这完全是私人恩怨,赤月可谓是她的毕生之敌。   当年就因为赤月的挑衅,她才头脑发热的跑去求戚皇,让戚皇给慕离赐官。那是慕离第一个正式的官职,却铺平了他日后要走的道路。   都是赤月,让她差点当了戚国国君。   但可惜,曾经的赤月还能雄赳赳的说出“五湖四海,日月星辰,都会是我们陈国的”这种话,随着陈国国力日渐式微,她越来越频繁的往戚国跑,竟沦落成一个只会吃干醋的小丫头了。   曾经的赤月,可比她聪明的多,也风光的多。   “殿下你不敢吗?”她故意问道,“我也不见得就那么差。”   身下人一愣,随即笑了。   珑曦纳闷,“你笑什么?”   “笑你。”“他语气认真,“你简直像只猫崽子一样,牙都没长齐,就想学着别人偷腥了。”   她知道这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见幔帐上的流穗落在她头发上,慕离伸手想要将其拿走。然而,她以为慕离是要抗拒,遂用力伸手按住他,恼火的喊了声:“别动!”   慕离看着她,眉梢上挑,气恼且嗔怒,那模样实在生机勃勃,顾盼神飞。   他不由自主的伸手抚上眼前人的脸,脑中又想到了曾经的珑曦。   遥想当年,他还是督官的时候,曾替珑曦挨下了一顿鞭刑。那时珑曦也是像这般趴在床边,眸含睡意,眼神迷乱,黑色长发似海藻般散在身上。   那一顿鞭刑并不算什么,连皮肉伤都算不上。只是那时珑曦口口声声说要赶他走,他大仇未报,不想就这么离开,遂打算借此举来博取珑曦的好感。   但那时一觉醒来之后,他发现珑曦正趴在他的床边,睡着了。脑袋枕着他衣裳的一角,轻轻呼吸着。   再然后,他就听见珑曦在睡梦中喊他的名字,小声的呓语,吐字却格外清晰。   那一瞬间他突然打定主意,要将这丫头搞到手,没什么缘由,只是觉得有意思。   将她搞到手,为自己复仇路上添上这么一笔成就,也不坏。   他本以为这是轻而易举的事,可惜他低估了珑曦的执拗程度——他想尽了一切法子,从最开始有意无意的撩拨,到后来的吃干抹净,直到最后,珑曦的身子都是他的了,却唯独心不是他的。   对于自己的亲热与示好,珑曦不反对也不拒绝,但她就是毫不在意,漫不经心。无论说什么,做什么,就是没法完全俘虏这丫头。   这桩事简直成了他的眼中钉,肉中刺,让他恼火又焦躁,甚至折磨的他寝食难安。   他正想着时,眼前人已经欺身上来,反复纠缠索吻。这次倒是比之前长进多了,可惜下手还是没轻没重。   “力道放轻些。”慕离推开她的脸,无奈道,“又不是上断头台,你这么咬牙切齿的做什么?好像是我强迫你似的。”   她如此缠吻了许久,但身下人不知是不是故意的,全程像是看热闹般,无动于衷。最后她实在觉得累了,便泄气的抬起头。   慕离见她要打退堂鼓,遂拉过她的胳膊,反身压住她。   “还敢不敢了?”语气中带着逼迫,但这过程中触到了她腕上的淤青,于是她喊了一声疼。   慕离见此,便低头,吻在淤青的位置。一阵温热的触感后,那儿的青紫色已经消融了许多。   “不疼了?”   她点头。   “放心。”慕离将她揽到自己身旁,在她耳边轻语着,似是有些惆怅,“从今往后,你只要待在我身边,我会护你周全的。”   她听了这话,莫名心里一动,“这么说,证明殿下你肯信任我了?”   见慕离没说话,料想着他大概是默认了,她突然高兴起来,觉得功成圆满。   “那,殿下能不能答应我个要求?”   “这就提要求了?”慕离以为她是想要什么好处,“你要什么?”   “……你能放了皇上吗?”她小心翼翼的问道,“能不能结束皇上的囚禁?”   听了这话后,慕离沉默了半晌。   “什么叫放了他?”   “皇上一直在寺庙里被禁足,我觉得,这样不好……”   “你是为了替皇上求情才接近我的?”慕离打断他的话,用力的捏了捏她的鼻子,语气里带着惊奇,“我就知道你有目的,就是这个?”   什么玩意儿,腕上的伤刚好,鼻子又被他给捏红了。   “你觉得我对皇上不好?”   “是他们说的。”见慕离生了气,她又犹豫了,“他们都说,是你把皇上囚禁了的……”   “那可是皇上求我这么做的。”   她不解,“这是什么道理?”   “我让他禁足,是为了保护他,这一年来,你知道他遭受了多少次暗杀吗?”   他叹了口气。   “大臣当中有一些激进人士,他们总觉得泷宣会威胁到我的地位,替我愤愤不平,甚至想要替我除掉泷宣。”   有时候,忠诚过了头也不是什么好事。   “我当初之所以将皇位让给泷宣,也是出于这个考量……大臣们觉得,他的存在会威胁到我的地位。他待在那儿,就像个立着的靶子,谁都想去踩上一脚。”   “有这么严重?”   “我将他关在寺庙里,派重兵把守,就是为了不让那些刺客有可乘之机。这是我跟他商议之后的决定。谁知道他那么不听话,成天一个人往青宫跑,不带侍卫不带随从,一待一整天,我能不生气?”   “殿下,恕我直言,既然当皇帝这么危险,你当初为何要将皇位给他?”   “我将皇位让给他,就是希望皇上这个身份能为他挡下一点厄运。大臣们顾及他是皇上,不敢明目张胆的找他的麻烦,但若是他从那个位子上下来,恐怕立即就会有性命之虞。”   大臣们那副德行,还不是他惯的?当初是谁带着六部的尚书们在这别苑里喝花酒的?   “你为何不惩治那些大臣,他们这么做,岂不是以下犯上?”   “那些大臣们不爱惜皇上,但他们爱惜百姓啊。”他无奈笑道,“这戚国不光是我的,也是所有文武百官们的。这也是皇上自己的考量,他也曾劝说我不要轻举妄动。”   皇上显然理解他的做法,可其他人不理解,譬如以夕颜为首的那些侍从们。   他应该跟其他人解释。   “我知道夕颜恨我,因为我没能救下珑曦。”他叹气,“珑曦坠落山崖之后,她跪在四方殿门前,对着我骂了一天一夜。后来,我干脆当面向她陪了罪。”   “她没接受?”   慕离用手抚着她的发丝,半晌没回话。   “她当着我的面哭了一阵,打那之后,就请命去照顾皇上了,时至今日,再没跟我说过话。”   珑曦实在觉得难过。流落在外这段日子,她想念泷宣,也想念夕颜,但如今回了宫,非但不能跟他们正经相处,反倒还要被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她手还在不安分的动着,似乎跃跃欲试。慕离见此,实在没了耐心,遂反客为主,将她紧箍在怀中。   “你可别后悔。”他声音低沉且嘶哑,“就算今晚一夜不睡,你明天也得老老实实回宫去干活。”   这还有天理?她想还嘴,但狂风骤雨般的吻落了下来,她心跳立即升高许多。   她懵了,之前她缠磨了半天,竟都比不上这一下。   实在不甘心就这么落於下风,她决定依样效仿,试图增加自己的存在感。但二人力量实在悬殊,她无论做什么,都很快被对方压制住,连微弱的反抗都来不及。   似乎又被牵着鼻子走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睡着了,再醒来的时候,窗外尚且墨黑。   她试着起身,但每动一下,四肢就如撕裂一般疼痛。再往旁边瞧时,慕离已经没了踪影。   一贯作风。每次折腾完她,慕离都会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下了床,连鞋也懒得穿,便想去想找水喝。就在这时,窗外突然狂风大作,吹断了一根树枝。   珑曦竖起耳朵,却分明听见那风声中掺杂着异样的脚步声。   她心里一惊,正想出门查看,但突然的,房门嘎吱响了一声。她拿杯的手不由得一抖。   她慢慢走到门边,“谁?”   四周刹那间静了下来,月光透过枝叶,阴森森的在窗前晃着疏影。   突然的,那扇门被打开了一条缝,有一双手从门缝里伸了进来。   她目睹这一幕,差点蹦回床上去。   借着月色的明影,她看见一个披头散发的人正站在门外,门缝里露出那人两只眼睛,似乎在向里窥视着什么。   “姑娘,请救我一救。”那个声音十分平稳,却向外渗着鬼气。   珑曦下意识的就要去拿匕首自卫,但又突然想起来,自己在进房间之前,将那匕首跟外衣一起丢到外面了。   “你是什么东西,这年头,鬼也这么客气了?   珑曦想看清他的模样,但周围太暗,又一时找不到烛台。于是她佯装镇定坐下来,假模假样的喝了口茶。   “姑娘不认得我了?我是姑娘随身携带的那把匕首,我名叫逐心。”   听了这话,她口里的茶水都喷了出去,似乎是喷了它一身,但他仍维持着那诡异的姿势,一动不动。   什么世道,匕首也成精了。   “……你居然能化成人身?”她难以置信,“天啊,我昨天还用你拍蒜来着……你不是被大蒜味儿给熏活了吧?”   “姑娘说笑了。姑娘你如今这张脸,不就是被我施了障眼法吗?”   他身子仍然不动,却语气平稳,斯文有礼。   “那时,姑娘向我许了愿,希望全天下的人都认不出你的脸和声音,是我为姑娘实现了愿望。”   “啊,这倒是,谢了,幸亏当时有你……不对,你是个妖怪吗?”   “姑娘你有所不知,我原本是地府中的一个阴灵,某天,趁阴差不注意,逃逸到了人间。见凡人多愁苦,我便试着帮他们实现各式各样的愿望。”   阴灵,她听说过,但没见过,据说是跟鬼差不多的玩意儿。   “你帮人实现愿望,你有这么好心?”   “作为实现愿望的回报,我会在那人死后吃掉他的魂魄。”   “……挺会做生意的啊,你征求他们的同意了?”   “直到后来,先知族的人抓住了我,将我封印在了这匕首里,还给我起名叫‘逐心’,那之后,我就变成了先知族的圣物,时至今日,仍是如此。”   珑曦不知该说什么,对于一个阴灵来说,他的行为似乎不太值得鼓励。   “这几千年来,我一直想要从这匕首中逃跑,我想回到地府去。然而,我被囚禁的时间太长,身上已经没了阴气,即便我到了地府的大门,门前的阴差也不肯放我过去。”   “所以……”   “你是龙族的人,是神灵的后裔,若我能吃了神灵的魂魄,就可修为大增。”他语气微微有了一个起伏,“到那时候,十殿冥王再不能够治辖住我,我便可在地府种呼风唤雨。”   有人惦记她的骨头,有人惦记她的血,这又来了个惦记她魂魄的了——她怕不是堪比山中板蓝根,包治百病,浑身是宝。   她被人叫了半辈子的废物,此刻是不是应该觉得骄傲?   “这位兄台,我凭什么要被你吃?”她语气尽量和善,“你以为你长得美?”   对方听了这话,似是有些失望。   “姑娘若是肯将魂魄给我,我就可以实现姑娘的任何愿望——我能让姑娘你心想事成,姑娘要什么,我就能给你什么。直到姑娘寿终正寝的那天,我才会收走姑娘的魂魄。”   有这等好事?珑曦琢磨着这话,总觉得哪儿不对劲。   “我的魂魄被你吃掉后,会怎么样?”   “被我吃掉,你自然就烟消云散了,再无投胎转世的机会。”   “也就是说,我以后再也当不成人了?”去他的吧,这代价也太大了。她还想死后到地府跟阎王爷喝茶拜个把子呢,地府里的食物,她还没尝过。   “姑娘别急着拒绝,来日方长。”他仿佛很有自信,“我给姑娘一些时间考虑,若是你想通了,就用匕首划破自己的手掌,我自当从匕首中现身,为姑娘你效劳。”   说完,他如蒸发般消失的无影无踪。   珑曦惊愕时,却听见窗外的鸟聒噪的叫了几声。她睁开眼睛,发现窗外天光大亮,自己仍旧睡在那张床上。   是个梦。   但再一转头时,那把匕首却放在自己枕边,上面湿漉漉的,似乎是自己方才在梦里喷上去的茶水。 第50章 见龙在田   她在宫中待了一月有余, 几乎所有人都知悉了她与慕离的关系。   赤月来过好几次,借着商议国事的幌子,实则别有用心。珑曦时常在小路上与赤月擦肩而过, 只能像模像样的施个礼, 然后赶紧溜走。   但赤月刺来的那眼神, 实在让她心慌。从前她是公主, 赤月不敢对她如何,今时不同往日, 若赤月有心对付她,她只能祈求自己死的痛快些。   一个月过去,泷宣身子恢复了大半,终于又能病恹恹的坐在园子里看花,逗逗猫, 闻闻紫茉莉的气味。   多数时候,她待在寺庙里陪泷宣说话, 但泷宣若是乏了,她就会被打发到膳房去干杂活。   她笨手笨脚,起初总有人骂她,但后来, 由于她时常会到淮王殿中过夜, 那些人看在眼里,便不敢再寻她麻烦。   除了太后。   太后三番两次遣人来寻衅,告诫她不准再接近淮王。表面上她都一一答应着,夜里却继续跑去淮王的雨霖殿过夜。   珑曦不能动手揍太后, 但还不能气她吗?太后难道不知道她吃软不硬?若是送她条烤羊腿, 没准她也就屈服了。   于是太后最终忍无可忍,遂遣侍卫来捉她。   那天早晨, 珑曦被侍卫们追的到处跑,情急之下,她就爬上了树,顺手摘几个果子,对准那些侍卫们的脑袋,一人一下。   就这么僵持了一炷香的时间后,慕离亲自带人来了这儿。珑曦往树下一跳,刚好落进他怀里。   然后她就抱住慕离开始假哭,哭的像模像样,惊的附近的猫猫狗狗都跑来看。   那之后,太后倒是消停了下来,但珑曦心里忐忑,唯恐她再施什么手段来对付自己。   当天下午,她照例到寺庙去陪泷宣,见到夕颜正在收拾石桌上的杯盏,便她问了声好,夕颜却只是冷冷的一抬头。   自从她跟慕离走近后,夕颜便越发的冷淡,以往还愿意跟她攀谈,如今却见了她就绕着走。   “我就知道,但凡来一个像珑曦公主的人,就会被淮王给抢走。”夕颜长吁一口气,“你是像我们珑曦公主,不过,你比她差远了。”   “怎么说?”   “想当年,淮王只是我们公主的下人,可惜,现如今没人记得这件事了。”   珑曦问道:“你是因为淮王没能救下珑曦公主,才生他的气?”   “他是戚国的皇子,他当皇帝也好,当淮王也好,不是我该干涉的——但是,他当年不该利用我们公主,更不该不声不响的就夺走公主的地位。”   顿了顿,夕颜又说道:“还有崔璟崔太傅,他一心为公主着想,不应该沦落到如今的下场。”   这是夕颜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那之后,珑曦去雨霖殿送口信儿,慕离并不在,只有黄花狸猫在殿中来回踱着步,气定神闲。   它刚吃饱,得意洋洋,一副准备统领天下的姿态。但一察觉到珑曦走进殿内,它立即竖起耳朵,又弓起身子,做出了进攻姿态。   “你到底什么毛病?”珑曦实在没了耐心,一把拎起它的后颈皮,“为什么成天朝我呲牙,想让我把牙给你薅掉?”   它在空中蹬着腿,暴躁无比,但那很快又表现的恐惧起来,仿佛珑曦身上有什么让它害怕的东西。   “别拧。”珑曦拔出匕首,试图威胁它,“再敢这样,就剃光你的毛。”   但不知为何,匕首一碰触到它,它猛地开始嘶叫,疯了一般挣扎起来。接着,它又用前爪一拍,将匕首打落在地。   珑曦害怕伤了它,就将它放回地上,它便呲溜跑的没了影。   珑曦捡起匕首,好生纳闷。它好像很害怕这匕首,为什么?这猫一直朝自己呲牙,难道是因为她身上带着这匕首吗?   她将匕首收回腰间,见书案前的奏折散落着,便顺手整理起来,但一本奏折掉落在地,上面的一行字引起了她的注意——   “……中原之地,据传有龙出没,位置乃山岭以南。据传,长十几尺乃至上百尺有余,且体型似莽。因数人目睹怪异之状,遂已遣各路四处查访。”   龙,龙出现了,有人在某处遇见了龙。   她先是一愣,又暗暗惊叫出声。   除了她,这世上怎么会还有龙,若是有,这么多年,它们又去了哪儿?   既然能被人目睹,想必是极其壮观景象。但它那么大的体型,是怎么一直藏匿起来的?   她又翻了翻其他的折子,想再找找有没有关于龙的消息,但这时耳边蓦然响起一个声音:“在看什么?”   她一惊,将折子藏到了身后去,却见慕离正站在面前。   他倚在那儿,衣衫半敞,长发略散乱,头微侧着,眼中的睡意还未褪去。他貌似已经站在那儿看了很久。   “继续啊。”慕离走近她,“你是特意来帮我收拾桌案的?”   “我就是来替皇上带个口信儿。”她尴尬说道,“皇上想您了,想请您去看看他。”   慕离没理会这句话,而是拿过她手上的折子,低头看了一眼,又转向她。   “你看得懂这个?”   “我不懂。”她立即摇头,“我只是不小心看见的。”   “那你知不知道,偷看这东西是大罪过?”   宫女私自偷看皇室成员的各类信件奏折,按例是要被问罪的,她一时竟忘了有这回事。   “殿下赎罪,是我手贱。”她装出痛心疾首的模样,“殿下,你要是生气,那我……这就去把自己手剁了。”   “干脆把眼睛也挖了,岂不更省事。”   她心里一紧,“有这个必要吗?”   “我听说,先知族的人,多数都是狡诈阴险的,你好像是个例外。”他语气懒洋洋的,并将自己的一缕头发撩到身后去,“不过没关系,我就喜欢你这种笨的。”   珑曦半晌没说话。   “殿下,有没有人骂过你嘴贱?”后来她忍不住问道,“您一直这么跟人说话,就没被人揍过吗?”   他眉梢一挑,似乎因为这番话清醒了许多。   “算了,你别生气,我连嘴也给缝上算了。”她嗫嚅道,“我这就走。”   “走什么,过来。”他往书案前一坐,又粗暴的将她扯过去。珑曦怕他生气,遂顺从的被他往怀中一带,又被吻了唇角。   慕离的温热气息传递到她口鼻间,莫名让她觉得心痒。   这么几日相处下来,她观察着,慕离倒是没从前那么郁郁寡欢了。就在一个月前,慕离还总是暗自伤神,连她这么粗枝大叶的人都看得出。   小时候她很喜欢看慕离倒霉,但如今慕离真的伤心起来了,她又觉得很可怜。   以丹若的身份跟他在一起,兴许也不错。   慕离他总能忘掉珑曦的,一年忘记也是忘记,十年忘记也是忘记。他总会习惯没有珑曦的日子。   “殿下,能不能给我透露一点奏折上的内容?”她软绵绵的问道,“我想知道关于龙的事。”   慕离盯着她,不说话。她见此,干脆将头埋进慕离怀中,故作撒娇状。   “殿下,你就告诉我吧,就一点。”她仰起头,眨了几下眼,“我绝对不会说出去。”   “太假了,别装了。”慕离一脸嫌弃,“你这撒娇的水平可比我差远了。”   啥啊这都是,他还挺骄傲的?   “以后别随便翻这些东西,若是被其他人看见了,你要被拖出去挨板子的。”他碰碰怀里人的额头,“你为什么对龙感兴趣?”   “……那可是龙啊,龙,好长的那种,我一辈子都没见过。”   话说回来,她虽然是龙族人,却从没来变成过龙,也不知道该如何变成龙。为何,难不成她是龙跟人的私生子?   “没错,大概是有一条龙。之前我派了一队人马,到中原那儿,想要跟他们的皇帝交涉,可在前行的路上,有人听见了龙的叫声。”   “中原?”珑曦没听说过这儿,“中原是哪儿?”   “就在我们北原的南面,在那几座高山后面。这几百年,我们北原跟中原一直是隔断开的。但就在半年之前,那儿的山体崩塌,露出了几个缺口。”   她一年没回来,竟发生了好多事。   “我派军队前往探查,才发现了前往中原的道路。听说,中原那儿的国君,全部都是男人。”   “没有女人做国君?”   “似乎有过一个,我也记不太清。你去藏书阁翻翻图志,没准能找到些关于中原的只字片语。”   好奇怪的地方。但她按捺住好奇心,佯装平静问道:“龙为什么会出现在中原,他们不是都灭绝了吗?”   “如果龙都灭绝了,那珑曦公主是哪儿来的?”他笑道,“那些龙肯定一直存在于世间,只是不知道为何,他们藏的极深,且神出鬼没。”   她听着这话,下了决心。既然龙族出现了,那她一定要回到龙族人身边去。她宁可同族人一起待在森林里吃树叶,也不要在皇宫遭受四方白眼了。   “根据那条龙留下的踪迹,它大概是穿过了山林,一路往戚国来了。”   那条龙,为何想不开要往这边跑?今年戚国收成可不好,那么大个家伙,没准会被戚国的军队抓住,然后变成百姓们的口粮。   “若它现身了,那会怎样?”   “不好说,我跟大臣们还在商议着这件事,不过,多数大臣们都觉得——若是有龙敢踏入戚国领土,定要派兵诛杀,不留活口。”   听到这儿,珑曦身子一僵,抱住慕离的手松开了。慕离察觉到怀中人的怪异,遂问:“怎么了?”   “为什么要杀掉他们?”她尽量掩盖住语气中的颤意,“他们可是珑曦公主的族人。”   “正因为是珑曦的族人,才会惹来众怒。戚国是凡人的国度,不应该让所谓的神灵们来掺和——这是大臣们的共识。”   慕离似乎也是无奈。   “这件事,我也没想好该如何,还要再商议几日才行。”他将那折子拿在手里,“更何况,那么庞大的一条龙,谁知道它会做出什么事来?万一它来到戚国,突然发起怒,冲撞了百姓,毁了山林,又当如何?”   珑曦打心底里想救那条龙,但这不可能。   或许她应该求求慕离,可怎么求?难道要告诉他——不好意思,我其实就是珑曦,所以,麻烦你高抬贵手放过那条龙,放过我的族人。   那样的话,慕离可能会气的掐死他,满朝文武也会掐死他,太后不仅会掐死她,还会把她拉出来鞭尸。   太难了,所有人都讨厌龙。她知道,慕离也对龙族心怀厌恶,只是慕离恰好喜欢她而已。   毕竟当年,龙丞苑那些人连同戚皇一起陷害了慕离。慕离若不是命大,早就死得骨头都不剩了。   珑曦怀着心事,没心情继续跟他纠缠,便打算离开。但临走前,慕离突然拉住她:“今晚当心,可能会有客人拜访你。”   她不解,“谁?谁会拜访我?”   “回去等着吧,那人入夜后就会现身的。”他似笑非笑,“这整个下午,皇城里都弥漫着一阵熟悉的香粉气味,你难道闻不出来?”   她是龙,又不是狗,哪能闻得那么仔细。   夜里,她回到自己房中,想着这件事,愁眉苦脸。   自己的族人就在眼前,自己却没法保护他。戚国那些个大臣们不是省油的灯,见到龙恨不得个个扑上去咬一口,是绝不会手下留情的。   这些年来,龙丞苑作为护国法师,包揽了戚国的一大部分权力,大臣们看在眼里,自然不乐意。   如今一提到龙,大臣们眼珠子都是红的,他们害怕龙族再次光复,再来跟他们抢夺戚国的权势。   权利这东西,只会越分越少,大臣们当然明白这个道理,所以选择抱团打击外来者。   凡人是凡人,神灵是神灵,二者既然不同族,就不应该互相干扰。戚国的事,龙族本就不应该掺和。   造孽啊。珑曦用手捂着脸,觉得头要炸裂开。正想着时,窗外突然冽风一扫,扬起许多枯叶。   她以为是慕少骆又来了,便赶紧起身穿好衣裳,但再一抬头时,屋内却扬起一阵烟雾,还有一股熟悉的香粉气味。   是安瞳,她从烟雾中走出,站在那儿笑嘻嘻的看着珑曦,她的身后还站着两个随从。   那两个随从是生面孔,一个看上去像狗妖,一个看上去像狼妖。他们两个低着头,互相拿爪子在对方身上抓来抓去,似乎在捉皮毛中的虱子。   他们似乎不太讲究卫生,但看着还算机灵——至少比上次那两个抓耳挠腮的小蛇妖机灵多了。   “你怎么又来了?”看见安瞳那张脸,珑曦就仿佛吃了苍蝇一样,“你是不是有病,你不好好在蛇窝里盘成一团,成天往戚国跑什么?”   珑曦骂了她一顿,但她竟然没生气,也没骂脏话。   “你别害怕,我这次,是专门来跟你道谢的。”   珑曦听了,打了个哆嗦,“道谢?”   “上次我给小皇上下毒的事败露了,我父王知道这件事后,把我骂了一顿,还关了我三天禁闭——现在想想,幸亏你当时拦住了我,如果那小皇帝真的死了,父王肯定也会打死我的。”   她说的语气真诚,不像是在撒谎。   这小傻子,也太好骗了,珑曦觉得,这安瞳简直跟自己当年一样傻。   “算了,不用谢。”珑曦摆摆手,“俗话说得好,傻子何苦为难傻子。”   “啊?”   “没什么,安瞳公主,谢就不必了,您老高抬蛇足,离我远点。”   珑曦下了逐客令,但安瞳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反而急切的走上前,想拉她的胳膊。   “别啊,这次我亲自来,就是想请你去蛇国做客的。”她诚恳的说道,“你至少要赏我个面子,去喝杯酒吧?”   安瞳又搞什么鬼,是不是想把她骗到蛇国然后报复她?   “我这次绝对没骗你。”安瞳伸出手指,信誓旦旦,“我用我的蛇胆起誓。”   说完,她用胳膊碰了碰身后的那两个小妖,“喂,你们两个也发个誓。”   “我证明,我们公主是真心的,”那狼妖掸走了身上的一个虱子,磕磕巴巴的说道:“我用我的狼心起誓。”   另一个狗妖也点点头,“我用我的狗肺起誓。”   狼心狗肺,好得很。她希望安瞳不是个狼心狗肺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搞一点事情? 第51章 潜龙勿用   空中无月, 路上无光。这一路上,珑曦根本不知道自己走了哪条路,仅凭着前方的脚步声, 才能勉强跟上安瞳的步子。   她觉得, 安瞳只是带着她在苍鸾峰下的森林里瞎转了几圈, 但走着走着, 面前突然就出现了开阔空地。   珑曦从没来过蛇国,只听说蛇国是个极贫穷的地方, 但如今亲眼所见,她还是大惊失色。   蛇国目所能及之处,简直称得上是满目疮痍,像是被飓风卷过的废墟。此处的建筑都奇形怪状,且寒酸无比。用几堆石头一垒, 黄泥一糊,树枝一搭, 就是一间房屋。   对了,蛇国的子民多数都是蛇,蛇窝都是这般简陋。   蛇国国力衰弱,却聚集了天下各路的妖物。这群妖物习性野蛮, 尚未开化, 但他们又精通各类奇淫巧术,打起仗来并不逊色。   但这也能称得上一个国度吗?珑曦不想带有歧视,但说实在的,戚国的乞丐都比他们过得体面。   她躲避着头顶的蛛网, 小心翼翼的跟随安瞳进了一处山洞内, 只见里面烛影纷乱,噪声不绝, 吵闹程度堪比集市。   各式各样的小妖聚集在洞内,狼嗥狗叫,鸡飞蛇跳。他们脸涂得花花绿绿,或是喝酒,或是划拳赌钱,甚至有几个喝大了,互相扇着嘴巴子。   这分明是个土匪窝。   进洞后,她们没走几步,一只猫妖突然跳出来,拦住了她们的去路。   “干什么,走开。”安瞳朝猫妖挥挥手,“我今晚可要招待贵客,别来捣乱。”   那猫妖翘起尾巴,狐疑的打量了珑曦一眼,又看向安瞳。   “公主,是蛇魔真君派我来的,他说,他闻到了龙的气味……”   “滚犊子,哪儿来的龙?”安瞳毫不客气的,“去转告你们家真君,别成天拿着鼻子到处闻,像狗一样,很丢我们蛇族的脸面。”   “公主,是真的。”猫妖试图辩解,“这几日,附近总是飘来龙的气味……”   最终,安瞳一巴掌扇在猫妖脸上,猫妖捂着脸跳上了树,逃走了。   “你别见怪,猫就是这样,性子多疑,慌慌急急,痴愚。”安瞳嗤了一声,遂继续向洞口深处走去,同时豪爽的喊了一声:“来人,客人到了,赶紧上酒!”   还没等珑曦回过神,两个小妖就揪着她的胳膊,强行将她拉到了桌前,又给她斟上半杯酒。   瞧他们这态度,还挺热情好客。   珑曦看了一眼杯中的液体,它是墨绿的,仿佛长了一层青霉。   这酒不像是给人喝的。   “冒昧的问一下,这酒……是什么做的?”   安瞳翻了翻眼皮:“让我想想啊——蜻蜓的腿,兔子的胃,蜘蛛的嘴,还有鸡的指甲,驴的蹄子,猪的腿毛。”   “啊?”   “都是名贵的东西啊。”说着,安瞳慷慨的将杯子倒满,“来,快尝尝,这酒是我们招待贵客的。”   珑曦又闻了闻,手一捂口,差点吐出来。   这气味,像被密封了一百年的汗脚臭。   “你怎么了?”安瞳纳闷的看着她,“你吐什么,你怀了?”   “安瞳公主,若是没有别的事,我先走了。”珑曦站起身来,“淮王早知道你今晚会来,肯定暗中派了兵监视我,我若不回去,他会来向你要人的。”   “淮王派的那几个侍卫啊,放心,方才咱们走到半路上的时候,我就已经将他们甩掉了——你以为我一直在森林里转来转去是为了什么?”   烦死了,这死丫头怎么还缠上自己了,珑曦后悔当初招惹了她。   只见她举着酒杯,自鸣得意,“其实,这酒还不完美,我还想往里掺点龙血来着,可惜我弄不到龙血。”   珑曦听到这儿,差点一口血喷出去。   “你怎么老惦记着龙血,那玩意,真的能当药?”   “唉,你有所不知。”安瞳叹了口气,“这一个月来,我父王一直病重,我想要龙血,就是为了给我父王治病用的。”   蛇国的老皇帝病了?珑曦没听说过这件事。   难不成是慕离向老皇帝索要的岁贡太多,所以将老皇帝气病了?   一定是,慕离一直琢磨着怎么刮蛇国的油水。蛇国都这么穷了,迟早会被慕离给掏空。   “父王他已经生病好久了,但是没有大夫给他瞧病,我实在着急。”安瞳握紧了杯子,“我早听说那龙血和龙骨是一味良药,所以想弄点回来……不过可惜啊,我进不去戚国的皇陵,就没法把珑曦给带回来。”   “没人给皇帝治病?”   “我们蛇国已经没有大夫了。”   “你们蛇国的大夫呢?”   “大夫们都被砍头了啊。”   “为什么砍他们?”   “因为他们一直治不好父王的病啊。”   珑曦听着,觉得哪儿不对劲。   “……所以,正是因为大夫们都被砍死了,所以你父王才会一直病重,是这样吧?”   安瞳沉吟片刻,仿佛醍醐灌顶。   “哎,对,你说的有道理啊。这就是问题所在啊,我想了好几天都没想明白。”她捶捶自己的脑袋,“我这就吩咐他们把剩下的大夫都给放出来。”   珑曦仰天长叹,无言以对。   这世上终于有比她更蠢的人了,她很欣慰。   但再一转头,安瞳眼睛却眨也不眨的看着她,一脸憧憬的模样。   “你看什么呢。”珑曦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你找我来,就是为了喝酒的。”   “哎,我问你。”安瞳拉拉她的衣袖,“你读过书吗?”   “读过。”   “那你读过兵法吗?”   “读过。”   “这么说,你会领兵打仗了?”   “我哪儿知道?她又没领过兵,也没打过仗。”   安瞳听了,点点头,似乎挺满意:“你又会打架,又会读书,脑子也还行。不过可惜,你长得丑了点。”   这是第二个骂她丑的人,蛇国人的审美普遍奇葩。   “不如这样,你留在蛇国,当我的军师好不好?”   “啥?”珑曦一愣,就自己这脑子,还能给人当军师?   “你有所不知,父王身子越来越差了,所以他要我从现在开始就看兵法,还叫我日后领兵作战,但我根本就不会打仗啊。”   她显得很为难。   “你念过很多书吧,你能不能教我怎么打仗?”   珑曦自然是拒绝的,但安瞳并不灰心。   “不教我打仗也可以,你身手这么好,干脆当我的贴身侍卫吧,有你帮我,我打架就不怕打输了。”   “别逗了,安瞳公主,我可是戚国的人。”   安瞳嗤之以鼻,“你待在戚国有什么意思?你成天除了劈柴,就是对着主子下跪,要么就是被淮王睡……”   “喂,是我睡他。”   “呃,噗,随便了。”她发出一阵怪叫,似乎很讨厌这个话题,“你想清楚,如果当了我的军师,那我绝不会亏待你的……我可以每天请你喝这种酒。”   接下来的时间内,安瞳不厌其烦的对她重复这个请求,她想找个借口逃跑,但洞口早被几只妖精牢牢把守住了。   “最后说一遍,这件事没有商量的余地。”珑曦拒绝的干脆,“要么,咱们就谈点别的,要么,我就回去了。”   见安瞳不依,珑曦干脆拿出匕首,打算当场跟她打一架。   软的不行就来硬的,她还能被困在这个破地方?   但奇怪的事,就在珑曦亮出匕首的那一瞬间,周围的大小妖精们突然安静了下来,纷纷看向她的方向。   “怎么了?你们为什么都看我?”珑曦诧异的问道,“终于觉得我长得美了吗?”   然而,话音未落,洞内所有的猫妖突然都嘶叫起来。像是集体被踩了尾巴一般,开始上蹿下跳,鬼哭狼嚎,有几只甚至攀上山洞石壁,四处抓挠着。   “怎么回事?安静!给我安静!”安瞳也慌了,不明就里的喊起来,“她又不是耗子,你们这么激动干什么?”   珑曦突然想起,宫里那只黄狸花猫也是这般,见到这匕首就发狂。   猫都厌恶这匕首吗?   难怪她回来后,黄狸花猫见了她就闹腾,都是因为这匕首的缘故。   想到这儿,她心里轻松了许多。很好,至少那猫不是因为讨厌她。   她想将匕首收起,但已经来不及了。众猫妖们像是潮水一般朝她扑了过来,眼见它们的爪子要挥到眼前,珑曦连忙手一挥,将匕首丢到远处。   猫妖们立刻转过头,朝着匕首的方向扑过去。他们聚成一堆,用爪子按住匕首,尖叫着又撕又咬,像是要将它生吞活剥了般。   珑曦后退到墙角,心惊胆战的看着。有只猫对着匕首咔嚓咬了一口,竟硬生生的咬下一个缺口。   紧接着,那缺口处竟有血滴下来,就如同人遭受攻击后的伤口。与此同时,珑曦莫名觉得自己脸上有些痒。   安瞳尚且站在那儿叫喊,试图让他们冷静,但她冷不丁的瞥了一眼珑曦,一下子愣了。   “你,你你你……”安瞳立即后退几步,用手指着她,语气惊恐,“你的脸怎么变样了?”   “什么?”珑曦下意识的摸摸自己的脸,“哪儿变了?”   “你……等等。”安瞳扬起半边的眉毛,看着甚是滑稽,“你怎么看着有点眼熟啊……”   安瞳盯着她看了半晌,突然吃惊的捂住了嘴。她脸颊上的肉抽动了几下,欲言又止。   “珑曦?”   “谁,我?”   不好。方才那匕首被猫妖撕扯了一阵,大概是遭受什么损伤,所以施加在自己脸上的法术也消失了。   这破刀,关键时刻掉链子。它真是个废物,只配到厨房里去拍蒜。   慕少骆是个骗子,居然说没法子解除这匕首的法术。原来这匕首的死敌是猫和猫妖。   他之所以不告诉自己,是不想让先知族的圣物被妖怪玷污吧。   这一边,安瞳眼睛瞪的如铜铃,一副被噎住的表情,随即,她扯开嗓子叫了起来。   “有龙!有龙!”安瞳声嘶力竭的喊道,“快快快!都给我上!抓住这条龙!”   安瞳这么一嗓子喊出来,估计整个蛇国都知道龙出现了。那群小妖立即围了上来,哇呀乱叫,手里的兵器劈头盖脸的朝珑曦丢着。   这些攻击实在像挠痒痒,珑曦瞧准机会,从缝隙中钻了出去,拼命朝洞口跑去。   但就在这时,她耳边突然响起一个声音。   “姑娘,救救我——”那声音阴森森的,如金属般冰冷,却是在哀求。   是那匕首里阴灵的声音,听上去凄恻悲伤。它此刻正被猫妖欺负。   “对不住兄弟,大难临头各自飞啊,你自求多福吧。”珑曦一面跑着,一面自言自语道,“反正你也是只阴灵,再死一次也无所谓,对吧?”   “姑娘,别丢下我。”那声音凄厉起来,“我受了伤,已经没了法术。我会被这群妖精杀掉——”   珑曦犹豫好一阵,还是返了回去。   算了,救人一命……啊,救鬼一命,就当她行善积德了。   她捡起几颗石子,丢出去,熄灭了墙上的火炬,令整片山洞瞬间陷入黑暗中。小妖们看不见,一下子乱了阵脚。   趁他们不注意,珑曦连忙溜过去将匕首捡起。但此时洞口已经被堵上了,她没法再逃出去。   “出来,给我出来!”安瞳提着长刀,左劈右砍,怒不可遏的喊着,“珑曦,有种你就出来跟老娘打,老娘打的你跪下叫娘!”   珑曦在桌下躲了一阵,听她骂声不绝于耳,只得站出来。   “你到底有什么目的?”安瞳本是怒气冲冲,见珑曦主动现身,反倒警惕起来。“我手里的刀可不长眼。”   “安瞳公主,你听我说,我不是奸细,也不是故意耍你,我是有苦衷的。”她耐心解释道,“我要是想害你,刚才就不会心平气和的跟你聊天了,对吧?”   但安瞳不买账。   “我不会相信你的任何话,这肯定是淮王捣的鬼,肯定是他派你来打探蛇国情报的!你骗我,你弄了一张假的脸骗我……”   安瞳很伤心,感觉要掉下眼泪来。   “我居然还请你喝酒,啊,天啊,我变得跟龙一样蠢了。”   什么时候都不忘顺带骂龙族两句。   “我这张脸,是被施了妖法。”   “别狡辩了,我都知道!有个词就是专门形容你和淮王的……什么词来着?”   旁边有个小妖提醒她:“蛇鼠一窝。”   “对,你跟淮王就是蛇鼠一窝!你们就是一个山头上的狐狸,你是个混蛋,淮王也是,我要把你们两个都砍了喂蛇!”   她表情拧巴着,像是恶鬼。   “淮王不是想攻打蛇国吗,让他来,我不会怕他的!”   珑曦实在不敢轻举妄动,尤其是在安瞳发火的时候。安瞳的心可比她狠,第一次见面时,安瞳为了对付她,可差点弄塌大半座山。   珑曦想来想去,觉得只有一个办法能平复安瞳的怒气。于是她长叹一口气,挽起了袖子。   “去,拿个容器来。”   “干什么?”   “你不是想给蛇国的老皇帝治病吗,那我就给你些龙血,怎么样?”   安瞳举着刀的手放下了。她发了一会儿呆,难以置信的问道:“你真的肯给我龙血,自愿的?”   “赶紧。”珑曦不耐烦道,“过时不候。”   安瞳喜形于色,立马吩咐小妖们去寻容器,不一会儿,他们就哼哧哼哧搬来一个大盆。   “脑子让驴踢了?”安瞳骂道,“你们怎么不干脆搬个水缸来?”   他们又换了个小些的瓷碗,珑曦用刀在手指上割了一下,那血如红墨般,在杯底晕开。   小妖们在旁边围观,啧啧惊奇,仅片刻的功夫,已经收集了大半盏。   “你没事吧?”安瞳眼看着她的脸白了,未免有些忧心。   珑曦见她喊了停,便将手收回来,拿手绢裹住伤口处。   “现在你满意了?”   安瞳不自然的点点头,看起来有些尴尬。   “那,咱们说好了——我已经给了你龙血,从今以后,你就不准再来戚国捣乱了,如何?”   “你之所以这样,就是希望我不再找淮王麻烦吗?”她诧异问道,“有这个必要吗?”   “不关你事。”   “哎哎哎,我真是搞不懂你。”安瞳愤愤不平起来,“戚国那群人可是对龙族恨之入骨,可你倒好,为了保护他们周全,还献出自己的血,你怕不是个傻子。”   珑曦没理会她的话。她的霉运都是身边人带来的,但好在她性子散漫,不愿深究这些事。   她早打定了主意——无论她日后遭遇什么,她都尽量无愧于自身就好。   只能如此。   不过话说回来,她的脸如今变回来了,她该怎么办,回去找慕离吗?不成,她会在戚国引起骚乱的。   这次,恐怕又要不声不响的离开了。   只是有点可惜,她连跟慕离告别的机会都没了。   “等等,你先别急着走。”安瞳突然拦住她,“你先跟我来,我有东西让你看。”   她莫名其妙,却只得跟随安瞳走出去。片刻后,她们来到了附近的另一处洞穴前,天色仍如漆墨,夜晚似乎没个尽头。   “你到底要做什么?”珑曦望着四周漆黑的夜色,总觉得不安,“你们蛇国的那位狗鼻子真君一直在找龙的踪迹呢,我得赶紧离开这儿。”   安瞳没回话,而是警惕的打量了四周一番,然后她走上前,推开了洞口前堵住的顽石。   那一刻,珑曦突然觉得脚底一颤,像是地动了。   “快,进来瞧瞧。”安瞳朝洞内一偏头,“里面有让你高兴的东西。”   搞什么鬼。珑曦嘀咕着,除非里面能装着满满一山洞的烤肉,否则没什么能让她高兴。   然而,顺着漆黑的甬道走进山洞深处时,她突然被惊呆了。   这是一条龙。   他的体型如同膨胀起来的蛇,只是多了四只爪和触须。那些鳞片是赤红色的,在黑暗里泛着幽光。   他还活着,缓慢的喘着气,声如闷雷。每呼吸一下,山洞顶的石柱便微颤一下。   珑曦在那儿发了好久的呆,还是没弄清眼前的状况。   “它,是哪儿来的?”   “我也不知道。”安瞳挠挠脸,“那天早上,我来山洞里练功,就见这家伙趴在地上,可把我吓了个半死。”   那奏折上说的没错,龙果然出没在这附近了。它是一路从中原来到这儿的,但不知怎么,躲进了蛇国的山洞里。   他是为了什么?真如慕离说的那样,是往戚国去的吗?   珑曦问到:“你一直把他藏在这儿?为什么不告诉别人?”   “我看他活不了多久了,实在可怜,就想暂时养着它。大不了等到他死后,我再取他的龙骨头。”   “你现在倒是有恻隐之心了?”珑曦不悦道,“你之前怎么对我那么狠心,还想挖我的尸体。”   “这不能怪我,因为你长得太丑了,我对你同情不起来。”安瞳说的有理有据,“为了防止被别人发现,我用法术把它的气息隐藏了。”   说到这儿,安瞳心有余悸的看着这龙,“但不知为什么,没人近的了他的身。”   说着,安瞳拔出身后长刀,小心翼翼的去戳那条龙,但刀尖还没挨到龙身,她整个人就被弹飞了出去。   “你瞧。”安瞳从地上爬起来,疼的呲牙咧嘴,“我本来还想喂他点东西吃的,但我连他的边都碰不到。”   “他一直这么一动不动的?”   “那倒不是,最初的几天,它还能动动爪子,可我把他藏了几天之后,他就越发的没精打采——我觉得他要死了。但他八成是个哑巴,我问他,他也不开口。”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但继续这么不吃不喝下去,他扛不住的。   珑曦害怕它口渴,遂拿过安瞳的水壶,倒在了它的口鼻处。那龙翕动了下鼻翼,大概是察觉到了外人气息,突然睁开眼睛,抬头吼了一声。   那双眼睛如熔岩般,仿佛凝固了一团死火。随着这一声飓风般的吼叫,整个山洞开始晃动。   珑曦险些被那叫声掀翻在地,安瞳则直接没站稳,滚出了好远。   “你是龙族的,想办法让他安静点!”安瞳喊道,“若是他叫的太大声,会被外面的人发现的。”   但这一声吼叫之后,他仿佛没了力气,脑袋也无力的垂了下去。珑曦屏息凝气的走上前,忐忑的伸出手,放在他身上。   什么都没发生,她没有被弹飞出去。   她壮着胆子,摸了摸这龙身上的鳞片,触感似寒铁一般,锐硬无比,让她从头顶凉到脚心。   一条龙,真的是一条龙,她心下欢喜又忐忑。她总算见到了自己的族人,但看这龙的模样,它活的很辛苦。   “看在你贡献龙血救我父王的份上,我才将这个消息告诉你。”安瞳站在那儿,拍打着身上的尘土,满脸纠结,“现在,他是你的了,你要是想把它带走,就赶紧。”   怎么带,她又不能打包将这条龙扛走。一条奄奄一息的龙,不能走,不能爬,似乎只能在这儿等死。   “我说,这条龙……他是雄的还是雌的?”   安瞳憋了好一会儿,才艰难挤出一句话:“据我的观察,他是雄的,我确定。”   雄的,不知雌龙会不会也这么威风凛凛,珑曦围着这龙转了一圈,艳羡不已。   她为何就不能变成龙?若她也是这般模样,慕离哪敢欺负她。   “你想拿它怎么办?”安瞳又问道,“如果淮王知道这条龙的存在,那他肯定小命难保。”   可不,慕离很讨厌龙族。就算他不讨厌,大臣们得知这消息后 ,也会纷纷拿起斧钺刀叉,争先恐后的来戳死这条龙。   珑曦沉吟了一会儿,遂道:“我得回戚国去,我得亲自去跟淮王交涉这件事。”   “你就这么回戚国?”   “否则呢?”珑曦反问,“我得以龙族人的身份跟他交涉,求他放过这条龙。”   “那你这张脸怎么办?你要怎么跟淮王解释这件事?” 第52章 或跃在渊   几个时辰后, 珑曦溜回了戚国的皇城。   这之前,安瞳给了她一些香粉,她一路上迷昏了许多侍卫, 才得以悄无声息的走进来。   她来到四方殿前, 往檐上一跃, 又倒挂下身子, 偷偷往窗内看去。   慕离并没歇息,而是坐在榻边, 手上翻着一本书。片刻后,他将崔瑜之招进殿内,向他询问关于丹若的事。   “丹若她如何了?”他翻着手上的书,“几个时辰前她被安瞳公主请去了,我叫侍卫跟着她们, 可有消息了?”   “侍卫们被甩掉了。”崔瑜之有些尴尬,“但殿下不必担心, 他们已经在蛇国边境处候着,若是有什么动向,会前来禀报的。”   “若是卯时还没消息,就带兵到蛇国去, 直接将丹若接回来。”他吩咐道, “安瞳那丫头,脑子不太好使,但也不是什么奸恶之人,应该不会做出什么过分之事。”   崔瑜之领了命, 但又说起另一件事。   “就在方才, 咱们安插在蛇国内部的探子传来了消息,安瞳公主那儿似乎出现了骚动。”   “还能有什么骚动?”他不甚在意, “估计又是那群妖精喝多了,打起来了。”   “属下也是这样想,但那些探子说,他们听见某处传来了古怪的声音,且地面微颤,就如同地动一般。”   慕离突然放下书卷,问道:“那声音,是不是像闷雷一样的,且与地面颤动同时发生?”   “不错。”   “明白了,只怕是那条龙出现了。”他笑起来,“我就说,按照那条龙前行的速度,早就该到戚国,原来,是停留在蛇国境内了。”   安瞳已经下令封锁了这个消息,目前为止,知情者都是安瞳公主手下的那些小妖。他们虽然看着不着四六,但口风还算严,一时半刻不会透露出去。   但瞒不了多久的,那群妖精本就生性散漫,没准明天他们喝多了酒,一不留神就说漏嘴了。   蛇国地广人稀,但这么大的消息,扩散出去也就是两三天的事。尤其那个蛇魔真君,成天闻来闻去,还能寻不到那龙的踪迹?   “殿下,这件事有必要深究吗?”   慕离没说话,却起身走到桌案前,提笔拟了一封诏书,交给了崔瑜之。   “既然龙出现了,那就不能坐视不理。去把这个消息散布下去,一个时辰之后,召集大臣们在四方殿议事,商议商议要如何对付这条龙。”   “殿下打算出兵围剿那条龙吗?”   “要依我看,自然是先将那条龙控制住,然后再另做打算。”他思虑着,“但大臣们恐怕不会善罢甘休的。他们一听见龙的消息,手和牙都痒痒,定会对那条龙赶尽杀绝。”   珑曦听到这儿,觉得心慌起来。绝不能让慕离将这个消息散播出去,否则龙族要倒大霉。   于是,待崔瑜之走出殿门之后,珑曦悄无声息的从檐上翻下,自后捂住他的口鼻。   崔瑜之一声没吭,颈上便被击了一掌,遂昏迷了过去。   “谁?”慕离听见了动静,警觉起身。珑曦将崔瑜之藏在角落里,佯装镇定,走了进去。   慕离眼看着她从殿外走进,先是一愣,随即竟后退了几步,面露些许惊愕。   “你是什么东西?”   啥啊,怎么一见面就骂人?   “啧,几个月没见而已,殿下就不认得我了?”珑曦尽量做出气定神闲的模样,“我是珑曦。”   “撒谎,珑曦她已经死了。”他语气冷淡,“你是哪儿来的妖物,敢冒充她的模样?”   她无奈,“我的确是珑曦。”   “除非你是鬼。”   她看着慕离的反应,实在觉得很有意思。若是早知道慕离害怕鬼,她就应该利用这点捉弄他。   “如果我是鬼,殿下会嫌弃我吗?”她故意问道,“殿下若是不想见到我,那我这就离开。”   但话音刚落,慕离便走上前来,将她的头按在了怀里。   珑曦下意识的要躲,却听见他心跳的如鼓点般,鬼使神差的就伸手抱住他。   “你个混账。”珑曦听见他在耳边喃语,声音带着惊慌和迟疑,似乎觉得怀中人是个幻像。“你不是假的?”   慕离揽紧她的身子,又抚着她的发丝,沿着鬓角处一路吻了下去。她没防备,却已经被堵住双唇,喘不过气来。   她早习惯了这般交换气息,但她心里惦记着那条龙,实在没心情做这种事,便推了几下,试图让他停止。   慕离察觉到她挣扎,遂将她放开,又打量了她一通。   “到底怎么回事,你是从哪儿来的?”   “殿下,你先听我说——你不能公布龙出现的消息。”她劝阻道,“这消息若是被满朝文武知悉了,那条龙会被他们杀掉的。”   “我在问你,你是从哪儿冒来的?”他发了怒,“你没死?”   “啊,我差一点就死了。”她故作可怜,希望能引起慕离的同情心,“我是一个月之前从皇陵里爬出来的。”   慕离先是惊愕,但琢磨着这句话,突然发了火。   “你已经活过来一个月了?”他将怀中人推开,“但这一个月你都没来找我?”   哎,怎么又把他惹火了?烦死了,他怎么总爱纠结这些细枝末节。   “殿下,这些事以后再说,我今日前来,是想求你一件事——你能不能暂时不要把那条龙的消息透露出去?”   “为什么不能?”   “那是我的族人,我不想看着他被杀掉。这么多年了,我第一次见到真正的龙。他若是能恢复体力,没准就能带着我找到族人。”   慕离沉吟许久,突然问道:“我若是放过那条龙,你是不是就要跟随它离开,然后不再回来了?”   她不说话。   “果然要离开,对吧?你还真是……”他咬牙切齿,“你就不能对我说几句好听的,哪怕撒谎骗我几句,我都会相信你。”   听了这话,她心紧缩起来,“你怕什么,也许我会回来的。”   “也许?”   她一时语塞,慕离见她这副模样,失望无比。   “我早就看透你了,即便没有我,你也能活下去,而且,没准会活的更自在。只要你找到立足之处,立刻就会放弃我——你一向如此。”   “难道我错了?”珑曦不高兴起来,“我想回到族人身边,有何不可?”   “你没错。”他说的很干脆,“你想找到自己的族人,我不拦着你,门就在那儿,你去就是。”   “你分明是在生气。”她焦躁起来,“你既然觉得我说的对,为何还要生气?”   “你还有脸问我为什么?你活了过来,却一声不吭的躲起来,你何尝考虑过我?”慕离语气发狠,“你知不知道这两个月我是怎么过来的?我每天想着你,我都要疯了。”   “……殿下身边不是已经有人了吗?”她反问道,“那个叫丹若的姑娘。”   听她这般说,慕离突然平静了几分。   “你知道这件事?”   “整个宫城有谁不知道?那名叫丹若的姑娘,一直备受殿下您的宠幸。”   慕离听着这话,心里霎时冷了几分。   珑曦自始至终知道这件事,却没有现身,那在他看来只有一个解释——珑曦心里已经没了他。   他记得,从前他跟别的女人多说几句话,珑曦尚且会表现的不高兴,如今珑曦亲眼看着自己跟别的女人亲热,却一点都不在乎。   从前他对珑曦穷追不舍,是因为知道珑曦心里装着他,他知道珑曦嘴硬,他只是想强迫珑曦承认这件事。   但如今,似乎没这个必要了。   他正心灰意冷想着的时候,却见珑曦在他旁边坐下来,揪住他衣裳的一角。   “殿下,算我求你,你放过那条龙。”她哀求道,“只要你肯放过他,让我做什么都行。”   他推开珑曦的手,“你还能做什么?”   “我会去照顾那条龙,等到他恢复了体力,我就回来。”她直截了当的说道,“那之后,你可以把我关在皇宫里,我会留在这儿,不会逃跑的。”   “算了吧,珑曦,到了这个地步,咱们就不必纠缠下去了。”他语气冰冷,却是无力,“既然你心中已经没了我,那咱们还不如就此分道扬镳,各安天命。”   珑曦不理解这话的含义,见慕离脸色突变,只觉得费解。   “你不肯答应?”   “这件事不是我说了算的,何况,这件事也瞒不了多久。”他冷声道,“就算我想救他,你觉得满朝文武会答应吗?”   珑曦大怒,觉得他是故意闹脾气。但突然的,她想到一个法子。   再怎么说,慕离也是个普通人,但凡是普通人,就有把柄。   不幸的是,她知悉的慕离的把柄为何。   “殿下确定要这样?”她冷笑一声,“殿下若是不答应我,那丹若姑娘她恐怕会性命难保。”   他皱眉,“丹若?”   “不错,她昨晚去了蛇国,然后机缘巧合之下,落在了我手中。”她说的煞有介事,“殿下若是不肯救那条龙,那我也不会放过她。”   慕离听此,攥住了她的手腕,力道逐渐收紧。珑曦吃痛,却忍着没叫出声。   “你敢拿她威胁我?”   “你敢,我就敢。”她声音恶狠狠的,“你敢让大臣们知悉那条龙所处的位置,我就敢杀了丹若。”   见慕离脸色愈发的难看,她嘴上却不饶人。   “殿下,怎么了,这才几日的功夫,你就对她食髓知味了?”她揶揄道,“你可不是这种长情的人啊。”   “你再说一遍?”   “难道不是吗?我不过死了两个月,殿下就找到人代替我了。如此看来,只要哪个女人跟我长得相似,殿下就都能来者不拒。”   慕离听得没了耐性,遂甩开她的手,朝殿外喊道:“来人!”   没等她起身,殿外的侍卫们已经冲了进来,他们认得珑曦的模样,见此情景,不由得发起呆来。   “拿下这个刺客。”慕离吩咐道,“活捉。”   珑曦心里咯噔一下,正想跑路,但侍卫们已经将殿前的路堵住了。她想要硬强行突围,心中却没底气。   但就在此时,一阵浓烟自外面飘进,霎时笼罩了整个雨霖殿,模糊了众人的视线。   “有妖物闯进来了!”崔瑜之的声音响起来,他似乎已经醒了,“保护好殿下!”   那一瞬间,殿内厮杀声响起,但由于浓雾弥漫,谁也看不清身边人是谁。   见珑曦站着不动,距离她最近的侍卫提刀朝她劈了过来,她一脚将对方踢开,身子后退两步,却被一只手扶住。   来人是安瞳,她虽然蒙着面纱,但那头红发实在难以隐藏。   “你走吧,这儿我能对付的了。”安瞳将珑曦往前一推,“你先跑,我随后就到。”   “为什么不一起走?”珑曦诧异道,“你留在这儿,不是送死吗?你打不过慕离的。”   “那你就太小瞧我了。”安瞳一脸傲气,“我们蛇族若是发起怒来,可非等闲之辈……实话告诉你,我早就想揍淮王一顿了,你就给我这个机会吧。”   她想劝安瞳一起离开,但安瞳又将她往前一推,并一掌拍在她背后。   珑曦不由自主的向前迈了几步,待反应过来时,周围的景色已经变了。   不知为何,她已经站在了苍鸾峰旁的森林里,周围是恶鸟和夜虫的鸣叫,抬头望了望天,月亮已经出来了,但染上了一层晕。   蛇族人的传送密术?看着还挺厉害,可惜这招耗费法术太大,短时间只能用一次。   她实在不知道安瞳这家伙究竟会多少法术,安瞳平日看着傻头傻脑,但每一样法术施出来,都叫她大开眼界。   这之后的半个时辰,珑曦都待在这片树林里,来回徘徊,一筹莫展。   天色依旧漆黑,安瞳却始终没回来。她担心那丫头是不是已经被抓住了。   这之后,珑曦打算折回去找寻她,却蓦的听见林子里掠过一阵风,然后便是熟悉的香粉气飘了过来。   再一抬头时,安瞳已经站在面前。她衣衫不整,而且一脸垂头丧气,像是打架打输了。   “你没事?”珑曦立即上前问道,“慕离没发现你的身份吧?”   “他没发现,不过……”安瞳摇摇头,看上去灰心沮丧,“算了,走吧,你先跟我回去。”   她才不回去,慕离肯定正派兵四处缉拿她,她若是现身,会被逮个正着,不能冒这个险。   “不行,我若是现在跟你回蛇国,一旦被慕离发现,他会找你讨要说法的。”珑曦敲敲自己的头,“我还是现在外面躲着,等到天黑之后,我再回去。”   “那条龙呢?”   “慕离他只知道附近有条龙,但尚且不知道那条龙的具体位置,所以,麻烦你务必隐藏好龙的气息。”   安瞳听了,脸上露出一种窘态,张张嘴想说什么,又没说出口。   “你到底怎么了?”珑曦纳闷的看着她,“有话你就说。”   “那条龙……它出事了。”   珑曦心中一惊,“出什么事了?”   “我也不知道,你走之前还好好的。”安瞳一脸郁闷,“就在刚才,有属下传信给我,说是见它趴在山洞里一动不动,也不喘气了……似乎是已经死了。”   大事不妙,若是那龙死了,她回龙族的事可就泡汤了。   片刻后,她随安瞳赶回了山洞。安瞳上前推开洞口处的石头,但就在此刻,周旁的灌木丛中突然传来一阵窸窣声。   珑曦立即打量四周,却只听得兵器碰撞的声音,她心下觉得不对,却见到一群戚国侍卫从暗处冲了出来,将她和安瞳团团围住。   正当她不知所措时,慕离已从人群中走出。他还穿着那身衣裳,上面还有个脏手印——是珑曦之前攥着时印上去的。   “回来了?”他看着珑曦,语气不紧不慢,像是聊天般随意,“今晚的夜色如何?”   四周被围的水泄不通,珑曦见无处可逃,只得将安瞳护在身后,硬着头皮跟他对峙。   “你来这儿干什么?这可是蛇国的地盘,你不能就这么带着兵闯进来。”   “我哪有胆子带兵闯进来,是安瞳公主请我来的。”说着,他瞥了安瞳一眼,“安瞳公主,我说的没错吧?”   珑曦诧异的看了安瞳一眼,只见安瞳满脸通红,神色极其不自然。   她搞什么鬼。   “好了,别闹了。你,我,安瞳公主,咱们三个不必相互厮杀,咱们坐在一处,好好聊聊就是。”   她了解慕离,若他突然用如此温柔的语气跟敌人说话,那,就代表他已经想好怎么将对方捏死了。   “咱们没什么可聊的,”珑曦语气不善,“淮王殿下,我说过了,你若是想救丹若,就必须将龙出现的消息保密,否则,我不会手下留情。”   “是吗?”他语气放轻,“那你还真吓着我了。”   “别用这么腻歪的语气跟我说话,吓着了就滚!”珑曦骂着,心中却诧异。他为什么表现的这么胸有成竹,他不在乎丹若的死活?   不可能,他不是这种绝情的人,他八成是在虚张声势。这货跟狐狸一样,阴险狡诈,惯用手段。   丹若是慕离的把柄,只要这个把柄被她握在手上,她就不会输。   “看你这幅模样,我都不忍心对你下手了。”慕离看着她脸上神情变幻莫测,微微叹气,“你到底要装多久,丹若姑娘?”   “嗯,嗯?什么?”珑曦一怔,“你说谁?”   慕离神情似笑非笑,这时,旁边的安瞳突然咳嗽起来。   珑曦立即明白过来——这丫头貌似将她出卖了。   完蛋,最后的把柄也没了。   想到这儿,她一把揪过安瞳,后退躲进了山洞。见侍卫们紧追不舍,她便夺过安瞳手上的长刀,朝洞顶一挥。   无数的钟乳石碎块掉落下来,堵在山洞的甬道上,暂时将侍卫们阻断在了外面。   “你——你出卖我?”她将刀往地上一丢,恨不得给安瞳一巴掌,“我哪儿得罪你了吗?”   “不是我说的。”安瞳立即举起双手,“我发誓,如果是我说的,让我穿肠烂肚!”   “那慕离是怎么知道的?”   “是……我让我的属下告诉他的。”   珑曦无语凝噎。   “你为什么要这样,你是活的不耐烦了吗?”珑曦将声音放慢,似乎已经放弃挣扎,“慕离知道真相后,会杀了咱们两个的。”   安瞳听了这话,当场就开始辩解。   “你不能怪我,是他威胁我的。”她十分委屈,“方才,我去救你,但一不留神……就被他抓住了。   珑曦气个半死,“我早跟你说过了,你打不过他的。”   “我知道,我知道,但我就是想试试。”安瞳几乎要掉下眼泪来,“他们抓住了我,拷问我,还要喂我吃死老鼠,我实在不想吃老鼠,所以……”   “所以你为了自保,就把这些事捅出去了?漂亮。”说着,珑曦一拍手,“看见对面那堆石头了吗,咱们俩一头撞死吧,省的丢人。”   “……我错了,你打我吧。”她耷拉下脑袋,“这次我保证不还手。”   珑曦举起手又放了下来,她哪揍的下去,安瞳毕竟帮过她那么多次。   但这边,安瞳见她冷静下来,便开始劝阻她。   “珑曦,要我说,你就别拧了,听他的就是了。你看啊,你代表龙族,我代表蛇国,淮王他代表戚国,咱们三个就坐下来好好聊聊,没准……他能放我们一马。”   “呵,那你就太不了解他了。”珑曦斜瞥她一眼,“你想跟慕离谈判?他能谈的你倾家荡产。”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慕离懒洋洋的声音。   “二位,密谋的时候声音小些,我在外面可听的一清二楚。”   “闭嘴!你絮叨个屁!”珑曦朝外吼道,“你耳朵这么长,怎么不去当驴!”   “姑娘,气性这么大干什么?”慕离声音无奈,“难不成,你打算躲在这山洞里一辈子?”   慕离不是她,慕离这个人向来没什么耐心。   “我就躲着了,有种你把整个山洞撞塌!”珑曦继续吼道,“我就是饿死,死在洞里,被龙吞了,也不会出去!”   这时,安瞳翕动了几下鼻翼,突然问道:“什么味儿,真香。”   珑曦也闻见了,仿佛是什么香料的气味。   “花椒的气味,好闻吗?”对方语气不怀好意,“最后警告你一次,你若再不出来,我就叫人在洞口焚烧花椒……姑娘,你若是闻到花椒的气味,会怎么样来着?”   珑曦听了,下意识的捂住嘴,条件反射性的就想打嗝。   这次,似是无路可逃了。 第53章 龙战于野   空气中花椒的气味越来越浓, 她拍了安瞳一下,遂问道:“山洞后面有没有出口?”   “你要逃走吗?”   “不把他引开,这条龙不就暴露了?”她看了一眼洞内, 那条龙依然趴在那儿, 为了隐藏它的踪迹, 安瞳在他身上施了法术, 将他的身形跟洞内的碎石融为了一体。   接下来的时间,只要这龙不乱哼哼, 他就不会被发现。   “有条小路,通往后山。那儿有一片湖,你若是能游过那条湖,就可以到外面去。”   可她不会游水啊。   无所谓了,见招拆招。先将他们引开再说。   她悄悄从后方的洞口离开了, 来到安瞳说的那片湖边。这湖一南一北横贯了整个山谷,只在最边缘处留了一条小路。   她来到那条路上, 倒着身子从前往后走了一趟,在地面印了一排清晰的脚印。随即,她又将外衣脱下,丢在湖面上。   做完这一切后, 她爬上了湖旁一棵茂密的树, 躲了起来。   片刻后,崔瑜之便带领侍卫们追赶至此,发现了那件衣裳,用刀将其挑起, 呈给慕离。   “殿下, 恐怕是从水底逃了。”   “别被她骗了,她不会游水。”慕离将那衣裳拿在手里瞧了一眼, “堵住附近的出口,搜寻所有的角落,给我找。”   众人寻觅一阵,终于在一条小路上发现了两排脚印,崔瑜之一声令下,带着侍卫们循着脚印的方向去了。   珑曦趴在树上,感叹他们真好骗。   但慕离没有离开,他站在原地,手里捏着那件衣裳,看了又看,神色落寞。珑曦见此,握紧手上的刀,从树上跳了下去。   慕离听见动静,转过身去,一把刀却已经架在了他的脖颈上。   “哈,上当了吧。”珑曦逼近他,“现在你形影单只,还有什么可说的?”   可惜对方脸上没露出半点畏惧。   “形影单只,你就打得过我了?”他碰了碰刀尖,“给你个忠告,你若是想威胁对方,就不应该用刀背,而得用刀刃。否则,只会显得你心慈手软,不够杀戮果断。”   “闭上嘴!”她喊道,“用得着你来教训我?”   “珑曦,你是想杀我?”   “犯不上。你不是想谈吗,那我就跟你谈谈。”她手上的力道加重,“还是之前我提出的条件。一,你不能透露龙的消息,二,你不能欺负安瞳。”   慕离想都没想,便点头,“好。”   珑曦愣了,又警觉起来。他答应的这么干脆利落,一定有诈。   “你打什么鬼主意?”   “我全都答应你,你是不是就高兴了?”他语气中带着希冀,“你是不是就不会再躲着我了?”   他这话说的十分恳切。珑曦看着慕离那双眼睛,带着眷恋和怅惜,她却只觉得惊愕且害怕,一时竟无言以对。   于是她收了刀,转头就跑。   对面的山崖上悬挂着一条瀑布,安瞳说过,瀑布后面是个山洞,人迹罕至,却有能够出去的路。   她打算趟过瀑布逃走,但一条藤蔓自身后卷了过来,缠住她的身子,将她向后扯进了水中。   她没留神,口鼻瞬间被水淹没了,不知所措。直到后来,一双手将她从水中拎了出来。   没等她喘过气,那双手就不由分说的将她拉进怀中。   “你为什么要跑?”慕离用袖子拭去她脸上的水渍,神情迷惑,“我又说错什么了?”   珑曦好不容易睁开眼,一脚将他踢开,复又将刀置在他颈上。   “我都答应你了,你还想如何?”慕离语气突然变得小心翼翼,像是在试探,“你还想要什么,尽管说出来,我都给你。”   珑曦听了这话,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慕离从没这般纡尊降贵过,他此刻的语气简直是低声下气。   “你,别耍花招。”她说话磕绊起来,“我不相信,不相信你,你为什么要这样?”   “那我先来问你——你手上既然有先知族的圣物,那你是不是认得慕少骆这个人?”   珑曦不回答。   “你果真跟他接触过了?”他若有所思的点头,“我明白了,原来是他把你救活的。”   可不止如此。珑曦心想道,慕少骆之所以把她弄回来,是想要通过她,离间慕离和众大臣们的关系。   “难怪你之前会出现在苍鸾峰外的镇子上,慕少骆他是不是就躲在苍鸾峰底下?”   她很讨厌跟慕少骆相关的话题,不想回忆,也不想回答。   “慕少骆也算是有本事,我找了他那么久,都快把整个山谷翻个底朝天了,但就是没发现任何关于他的蛛丝马迹。”   “我不想谈这个,闭嘴!”   “你为什么这么生气?”慕离竟显得委屈,“为什么一直朝我吼?”   “我乐意。你之前不也朝我吼了。”   他一歪头,仿佛突然得了健忘症,“什么时候?”   “昨晚,我说我抓了丹若的时候,瞧瞧你当时那表情,都要把我撕了吃下肚去。”珑曦怒不可遏,“她才出现几天,你就为了她吼我?”   “是我错了,你别生气。”他语气软下来,“谁叫你昨晚不解释?我以为你心里没我了,怎么可能不对你发脾气?”   说着,慕离用手抚着她的脸,却被她咬了一口。   “更何况,昨晚你突然就那么出现,我还以为你是假的。”   她不解,“我为什么是假的?”   “你死了,我亲手将你埋葬了的,你怎么可能还会复活?”他辩解道,“我当然不会相信。”   “你瞎了,我这么个大活人出现在你面前,任凭你又搂又抱的,你还不相信?”   “我当然不敢相信。慕少骆一直琢磨着让我离开皇宫,谁知道他是不是弄了幻象来迷惑我。”   弄一个她的幻象?听着有点诡异。她知道慕少骆是个变态,变态到这个程度倒也不足为奇。   “慕少骆他为什么要这样对你?”   “还能为什么,他就是想将我勾回去。想让我每天待在山谷里,采采药,钓钓鱼,然后再继承他的家业……”   “他有什么家业给你继承?那栋破房子?”   慕离干笑两声,似是在嘲笑她的无知,“你可别被他的外表骗了,他的真实身份,你根本想象不到。”   慕少骆那种德行的,能有什么了不得的身份?不过是个懂医术的卦师,净做些装神弄鬼的勾当。   “你想想看,丹若她一个来历不明的姑娘,行踪不定,还有刺客嫌疑,我为什么会把她放在身边?就因为我知道她是慕少骆派来的人,不会害我。”   “呵,知道你还上当?”她瞥了对方一眼,“你成天怀抱美人,过的逍遥的很,都快把我忘了。”   “因为她像你,我实在忍不住。”   他唉声叹气,似乎没了主意。   “脸和声音无所谓,但她的举手投足都像你,说话时拿捏的语调,耍性子时候的神情——你说,我怎么可能不喜欢她?”   “骗人,我受够你了。”她恼火的踩了慕离一脚,“你脑子里想着我,却跟别的女人打的火热……你还吼我,你吼我!”   说完,又踩了他一脚。   “你怎么连自己的醋也吃?”   “吃了怎么样?”   慕离不怒反笑,他拨开架在自己颈上的刀,又抓住她的手,放在脸上轻吻了一下。   “这样才对。只要你心里装着我就好,你想怎么样都好。”   他语气略带欣喜,倒显得十分纯粹。   “我就喜欢你这口是心非的模样,只要你还在意我,我就绝不放过你。”   珑曦二话没说,丢了刀,直接给了他一拳。   “好好好,我说我错了,别生气了。”慕离抓住她的手,声音带着乞求,“原不原谅我?”   “不。”   慕离早料到她这么回答,遂点头:“好,那咱们就待在这儿吧,一直这么耗着。”   “你……”   “你瞧瞧,这夜寒露重的,我又身娇体弱,撑不了多久,若是我有什么三长两短,戚国会找你算账的。”   他摆出无赖的嘴脸,可惜珑曦不吃这一套。   “那就来啊,让你的侍卫抓我。”   “那怎么行。”他语气放轻,带着怜惜,“我怎么舍得抓你?”   “滚你的,你成天仗势欺人,我早习惯了。”   “不想被欺负?”   “废话,不想!”   “那就跟我回去啊。”   “不回!”   “那就当我的人啊。”   “好啊!”   “好啊。”   脱口而出后,珑曦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气氛瞬间凝固下来。   这之后,她揪着慕离的衣裳,将其扯过来,试图吻他,但即便踮起脚,高度也有些吃力。   混账,她确实太矮了。于是她向上一跳,双手一勾,整个人挂在了对方身上。   慕离立马伸手抱住她,一时没承受住她的重量,身子只得向后抵在了石壁上。   与此同时,崔瑜之带领众侍卫们回到了这儿,他们站在湖对岸,猛然见到这一幕,面面相觑,目瞪口呆。   “等等,他们回来了。”慕离察觉到侍卫们的脚步声,想将身上的人推开,“你先下来。”   但珑曦充耳不闻,反倒缠得更紧,简直肆无忌惮,“管他的。”   慕离无法,只得朝他们做了个手势。崔瑜之心神领会,匆匆带领侍卫们离开了。   瀑布后面是一块密林,她将慕离压在草地上,任意妄为的索吻。最后,她一低头,张口咬在对方皮肉上,狠心的留下一个牙印。   “姑娘,轻些。”慕离忍无可忍,“你……”   “闭嘴!”她指着对方的鼻子,“不准动,不准喊疼,不然我就揍你!”   “……你怎么这么霸道?”   “你不愿意就滚。”   慕离长叹一口气,只得迁就她。“好,你随意。”   起先,她不停的嚷嚷着,抱怨,或者骂,控诉慕离之前的行径。慕离起先会还嘴,但后来,山谷内逐渐只剩下了二人沉重的呼吸声,混乱交叠在一起。   “你之前说了什么来着?”在间隙途中,慕离推开她,气息断断续续,“你喜欢我,嗯?”   “是,喜欢。”   轻而易举的得到了这个答案,慕离反倒一怔,“再说一遍。”   “我说我喜欢你。”她吼了一句,“你聋了?”   慕离盯了她半晌,突然伸手将她揽紧。这力道实在大,疼的她额间立即泛起一层细汗,骨头几乎要散架了。   “之前我总在心里想——若此生能听见你说这句话,死都可以。”   珑曦听了一怔,心口处隐隐抽疼起来。   “你何必这样?”她嗫嚅道,“你要是没了我,岂不过的更自在……”   “你懂什么,你个没心没肺的。”他用手抚着珑曦的面颊,低喃道,“在我看来,这辈子能听见你承认喜欢我,我就知足了。只要你肯承认喜欢我,我什么都给你。”   他声音带着痴迷,珑曦听着,心里的怒气已然荡然无存。   她伸手环住眼前的人,但这时,慕离略松了手上的力道,欺身反压住她。   “闹够了吧,该换我了?”   他眼神清且淡明,瀑布溅在空中,蒸发成了雾,游曳在他眸前,如同漾着水光。   “你,不是说这次你不动的吗?”珑曦觉得自己上了当,“你刚才分明说……”   “下次一定。”他轻喘着,按住她两只手,“珑曦,听话。”   “骗子,你是骗子,你……”没等说完,她的声音便逐渐小了下去,外面的瀑布溅在青石板上,在空中爆裂开,复又溅在二人身上,打湿了发丝和衣裳。   瀑布外的湖上已经泛起了雾,如透明蛟纱一丝一寸的慢捻开来,浸萍润苔,浮了半寸消魂冷意。   约莫一个时辰之后,天已微明。她醒过来,发现自己正躺在慕离怀中,身上还沉甸甸的压着他的一只胳膊。   她费了好大力气,才推开身上的人,但慕离睡得很熟,毫无察觉。   溪涧扬起的水珠将周围打的湿透,洞中寒浸浸的,她觉得一阵冷意,便拿过自己的外衣,盖在慕离身上。   慕离竟然还在这儿,稀奇。往常他睡过之后就消失的无影无踪,想必今晚是真的累了。   她穿好衣裳,便打算回去找安瞳。   虽然她已经搞定了慕离,但剩下的事仍旧不好办。她不知该用什么法子,才能让那条龙开口说话。   也许他是病了,该找个大夫来给他瞧瞧。可这世上,哪有专门给龙治病的大夫。   她出了山洞,没走几步,便听见湖面上响起拍打水花的声音。   大概是鱼虾戏水,她便没去理会。然而,等她走到湖边时,一双手蓦的从湖中伸了出来,死死攥住她的脚踝。   那手干枯且瘦弱,如骷髅一般,在微暝的晨色下,泛着死人状的破败之色。   珑曦没多想,立即捡起旁边的一块石头,狠狠对着它砸了下去。但这手锐硬无比,砸下之后,竟纹丝未动,反倒越收越紧。 第54章 各取所需   珑曦盯着自己脚上这双手, 正无计可施时,却见湖面上泛起了水花,一个黑色的人影出现在了水中, 撕裂了湖面的涟漪。   片刻后, 一张惨白的人脸从水下浮现上来, 鬼气四溢。   “姑娘, 是我。”   是那个阴灵的声音。他只在水面上露出两只眼睛和额头,肤色白的像是祭祀用的纸人。   “你?你怎么又来了?”珑曦皱眉, “你挺悠闲的啊,大晚上的,还来湖里泡澡?”   “姑娘,你方才趟过湖的时候,不慎将我掉进了湖底, 我花了好久才爬上来的。”   她一摸腰间,匕首的确不见了。   “之前我提出的交易, 姑娘考虑的如何?”他语气带着希冀,“姑娘可愿意答应了。”   “你还惦记着我的魂魄呢?”   他点点头,“此刻姑娘很是忧虑,我看得出来。其实, 姑娘大可不必这般心焦。”   珑曦以为他这是在安慰自己, 遂道了谢。   “姑娘误会了,其实,我很开心看到这样的情景——我喜欢人类惊慌失措的模样。当他们像无头苍蝇般没了主意时,他们就会想到我, 就会跟我做交易。”   她无言以对。这家伙倒是很诚实, 毫不掩饰自己的邪恶本性。   “姑娘不是有很多未了的心愿吗——你想保护那条龙,想找到自己的族人, 想摆脱自身的困境,想平息戚国那些人对你的怒意。”   “是又如何?”   “这些愿望,我可以轻而易举的帮你实现。只要你肯将魂魄交给我,我定让你这辈子过的称心如意。”   她讥笑两声,不以为然。   “这辈子是过的称心如意了,可我下辈子呢?将魂魄给你,我就没有下辈子了。”   “姑娘的想法好生奇怪。”他幽幽说道,“人死之后,要经历生生世世的轮回,每轮回一次,都要过同样的人生,遭受同样的痛苦,这样值得吗?何不锦衣玉食无忧无虑的度过一辈子,然后烟消云散?”   东方的曦光愈发的清明,逐渐将另一半天空黑暗吞噬殆尽,珑曦站在那儿,觉得寒冷彻骨,遂没耐心再听下去。   “好了,我说服不了你,你也说服不了我,何必费这个口舌?”她裹了裹衣裳,“我是有很多心事,这些事也的确很难办,但我能解决,不劳驾你惦记。”   他听后半晌没话。   “没废话了?”珑曦朝他伸了伸手,“要么,你就上岸跟我走,要么,你就在水里一直泡着吧,锈烂了都没人管你。”   “新鲜的龙血。”   珑曦一愣,“什么?”   “新鲜的龙血,可以救活那条龙。”他突然说了这么一句,“新鲜的,从你的皮肉中直接流出来的,不接触任何容器的龙血,可以救活他。”   说完,他将手朝珑曦伸了过去,珑曦碰到他手的那一刻,水中的人影已经不见了,只徒留一把匕首在手心中。   她回想着方才的话,觉得实在诡异,但她没多想,径自跑去找了安瞳。   安瞳在藏匿龙的山洞里睡着了,她的整个身子倒挂在山洞石壁上,软的如同一条蛇,红色的长发垂到了地面。   珑曦过去揪了揪她的头发,她立即醒了,遂翻身跳到地面。   “搞定了?”   珑曦点头,“搞定了。”   “嗬,早知道,就应该早派你去勾引淮王,瞧,又省时又省力。”   珑曦没理她这番话,而是说道:“我要去戚国一趟。”   安瞳不明所以,“去干吗?”   “我昨晚出现在皇城里,而且被多人目睹,这个消息肯定已经在皇城里炸开锅了。”   “那你想怎么办?”   “躲是不能躲了。既然我的踪迹已经暴露了,那在他们来抓我之前,我还不如主动迎上去。”   说完,珑曦想离开,但安瞳突然喊了声“等等”。   “干吗?”   “我……有件事想找你帮忙。”她欲言又止,“就是不知道该不该说。”   “什么事?”   “之前,因为我偷袭皇城,淮王生了气,打算向我们多讨要一整年的岁贡,你知道这件事吧?”   珑曦点头。   “但是,我们真的拿不出更多的岁贡来,我们也交不起那么多钱。”她神情讪讪的,“这么下去的话,蛇国要被他彻底掏空的。”   “你也知道蛇国拿不出那么多岁贡啊?既然知道,就不要总是去戚国闯祸。”   “我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你得帮帮我。”她恳求道,“你如果不帮我的话,我们蛇国今年就不好过了。”   “你想我怎么帮你?”   “淮王那么喜欢你,只要你向他求个情,撒撒娇,他会答应你的——只要你肯向他求情,免掉我们的岁贡,那我什么都答应你,我还可以帮你照顾好这条龙。”   这像什么话,她若是利用慕离的感情为蛇国谋利,那她岂不真的成红颜祸水了?   而且慕离不会答应的,慕离是喜欢她,但不至于为了她去损害戚国的利益,除非他脑子进了水。   安瞳见她拒绝,脸瞬间垮了下来。珑曦见她这幅可怜兮兮的模样,又有些于心不忍。   “行了,你先别愁,不如咱们做个交易。”她一把揽过安瞳的肩,“我可以加入蛇国,然后代表蛇国去跟戚国谈判。”   安瞳思虑了好一会儿,没明白她这话的意思。   “你……加入什么,代表什么?”   “之前,慕离不是多诈了你们一年的岁贡么,我可以帮你们把这部分损失弥补掉。”   “真的?”   “真的啊,只要你能保证一件事:五年之内,蛇国不准再骚扰戚国边境,也不准找任何借口寻衅滋事。”   “这……等等,这么大的事,我得跟父王商量。”   “你父王不是还病着吗,现在是你在掌事,你难道就做不了主?安瞳,你可是蛇国的公主啊,你是未来要当国君的人,你总得有这个魄力才行。”   安瞳显得很为难,珑曦见此,免不了又忽悠她几句。   “你想想看,若是解决了这件事,就是在为蛇国谋利,蛇国子民们会记住你的,你父王也会以你为傲的。”   安瞳想了又想,觉得有点道理,于是勉强点头。   “好,我答应你。”她一拍桌子,“只要你能免除那些多出来的岁贡,那我们一年之内就不会去骚扰戚国边境——我保证说话算话。”   很好,珑曦心想,又搞定了一个。   半个时辰后,珑曦又折回了皇城内,已是卯时初刻,众大臣正聚集在四方殿内议事。   他们左等右等,等不到慕离前来,只得将泷宣这个皇上请了过去,暂且让他充当议事的头目。   珑曦照例躲在檐上,偷听着他们的对话。她见泷宣坐在那儿,宽大的袍子也遮不住瘦弱的身板,气色极差。   他如今这张消瘦的脸,简直跟方才那只阴灵的模样相差无几。   正想着时,一个大臣从人群中走出,开始向泷宣禀报事宜。   “启禀皇上,昨夜侍卫连夜检查了皇陵,发现珑曦的坟墓边有明显动过土的痕迹。这之后,侍卫们掘开坟墓,发现里面空空如也。”   “好端端的,怎么会不见了?”泷宣诧异,“昨晚有侍卫说,在淮王的雨霖殿见到了珑曦公主,此事当真?”   “句句属实。昨夜,淮王下令抓住珑曦那个妖女,但她不知施了什么妖法,竟逃脱走了。这其中,定有蹊跷。”   “什么蹊跷?”另一个大臣接过话去,语气愤然,“像珑曦那种妖女,诡计多端,起死回生这种把戏,根本就不足为奇。”   珑曦觉得冤死了,她什么都没做,怎么就成了妖女了?   “正是如此。”又有人发话了,“淮王殿下糊涂,竟堂而皇之的将那妖女埋入我戚国的皇陵,这分明是对先祖的大不敬,简直玷污了我戚国的风水灵地!”   众大臣都激昂愤慨,开始数落珑曦的种种不是。   “皇上,依臣看来,之前奏折上提到的那条龙,定是珑曦那个妖女。那妖女此次出现,定是心怀不轨,意图倾覆我戚国!”   等等,她没听错吧,这群人竟然把她当成了那条龙?   行吧,这倒也不坏。将所有火力都吸引到她身上,正好可以保护那条龙。   “皇上,且听我一言,绝不能放过她,依臣看来,就该派兵缉拿妖女。”   其他人也开始起哄,“求皇上派兵缉拿妖女,以除后患。”   大臣们说了如此之多,皇上却都是沉默不语。他们眼见着皇上不能拿主意,遂露出失望神情。   “淮王殿下身在何处?”有人问道,“殿下不在这儿,我们如何商议下去?”   殿内气氛沉默半晌。许久后,有个侍卫走出来,闪烁其词的众人禀报:“淮王殿下他,正在外面办一些私事,暂且不能回宫。”   听闻这话,大臣们先是疑惑,然后是了然于心。   “办私事?”他们发出一阵怪笑,“只怕是那妖女一出现,将淮王的魂儿都勾走了。早就说过,那妖女惯会用手段蛊惑人心。淮王殿下八成是去追寻那妖女去了。”   珑曦不喜欢听他们这般诋毁,便从屋顶跳下,在地上站稳了。门前值守的侍卫认出了她,皆呆若木鸡。   “珑珑珑珑珑……珑曦公主?”   “你们还认得我啊。”珑曦很感动,所以挨个赏了他们一掌。   随即,她绕过倒在地上的侍卫们,大摇大摆的走进殿内。她冷不丁的出现,将一众人吓得魂飞魄散。   泷宣和侍卫们目瞪口呆的看着她,祭祀的大小官员惊得鸡飞狗跳,尤其是那几个年迈的老尚书,眼皮一翻,急火攻心,竟昏了过去。   不是早就知道她活了吗,怎么还吓成这样?珑曦郁闷的摸了摸自己的脸,难道是她变丑了?   “诸位,别激动,我只是路过,串个门。”眼见桌上放着瓜果点心,她径自捡了块糕点吃了起来,只嚼了一口,就露出痛苦的神情。   当了那么久的婢女,她只在寺庙和雨霖殿混吃混喝,可惜,寺庙的饮食简单,雨霖殿的饮食清淡,她都不满意。   她一直想找机会尝尝四方殿内这些特供的糕点,但如今吃到嘴里,完全不是当年的味儿了。   她无奈,“我走了之后,四方殿的糕点的水平退步成这德行了,慕离也不管管?”   慕离这个人一向如此,不讲求吃,不讲求喝,不爱看戏游耍,也不爱美人歌姬,他活着有什么意思?   泷宣见到她,惊喜之情溢于言表,他从座上站起,想要上前,但珑曦朝他施了个眼色,示意他别轻举妄动。   众大臣可都在这儿看着,泷宣身为国君,若敢堂而皇之的跟她这个妖女接触,那他事后肯定会被大臣们嚼舌头根的。   “保护好皇上。”大臣们如临大敌,“侍卫何在?拿下这个妖女!”   泷宣本想阻止,但侍卫们已经朝她奔袭过去,珑曦见状,马上举起双手,“等等,我有话要说。”   “有什么话,到牢里再说。”众大臣不打算给她好脸色看,“来日方长,有的是时间。”   在他们看来,珑曦的存在无疑会扰乱民心。他们好不容易将龙神的影响力从戚国剔除,此刻珑曦回来,若被百姓们知晓了,岂不又要闹得天翻地覆?   “原来你们担心这个啊?”她装作恍然大悟的模样,“那没关系,因为,我已经加入蛇国了。”   众人听此,吃了一惊。   “你加入了蛇国?”   “没错,你们想想,我现在跟妖精为伍,百姓们见我变成了妖精,只会嫌弃我,怎么还会再供奉我呢?”   他们冥思苦想一阵,却还是摇头。   “即便我们对百姓说你加入了蛇国,百姓们也不会相信的,他们只会觉得,我们是在往龙族身上泼脏水,认为我们是在故意抹黑龙族。”   看来,他们早就用过这一招了。   “那这还不简单?我给你们出个主意——你们绑了我,然后带着我上街游行一趟。我会亲口告诉百姓们,说我已经加入了蛇国,已经打算跟妖精为伍。”   他们商议一阵,竟露出一丝喜色,“当真?”   “当真。这么一来,百姓们肯定会发怒,然后拼命朝我扔萝卜白菜之类的。到时候我名声扫地,你们不就达到目的了?”   似乎有戏。他们商议一阵,纷纷点头。   “另外,我还有个消息——这次,我是代表蛇国来跟你们谈判的。安瞳公主亲口向我保证,五年之内,蛇国不会再骚扰戚国边境。当然了,作为回报,戚国一年之内也不准再向蛇国讨要更多的岁贡,如何?”   大臣们听了这话,方平静下来的怒火又被点上了,遂七嘴八舌的开始指责,但这时,泷宣突然语气一扬:“准了。”   珑曦怔了一下,她从未听泷宣用这种强硬的语气说过话,一时竟不习惯。   “蛇国贫困衰弱,那皇上又大病未愈,多索要一年岁贡,的确不合情理。”   珑曦一挑眉:“皇上圣明。”   “戚国与蛇国历来水火不容,但如今,安瞳公主既有敦睦之意,那盛情难却之下,戚国自然不会拒绝。”   大臣们听此,纷纷劝谏泷宣三思后行,但他连说三声“安静”,平息了众人的口舌。   “今个儿是咱们口头约定了。但改日,还请安瞳公主亲自到戚国一趟,当面商议此事。”他语气和善,“你觉得如何?”   珑曦谢过了他,随即,她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出四方殿。   没人拦着她,侍卫们站着一动不动,见她走过,只是拿眼斜瞥着她——就像从前一样,那种打量废物的嫌弃眼神。   每次身处皇城,珑曦都有种窒息的感觉,这儿的一草一木都让她觉得难以忍受。   然而,就当她路过树林的时候,突然听见后面有人喊了句:“等等——”   她纳闷的转身,却见泷宣由婢女搀扶着走了过来。   “皇上,你……”   但泷宣没回话,他扫视了周围一眼,见四周无人瞧见,便上前来,伸手抱住了珑曦。   极轻的一下,如同从前跟她玩耍时的撒娇一样。   这之后,他很快放开了手,又在婢女的搀扶下,慢慢离开了,自始至终,一言未发。   珑曦看着他走远,发了一会儿呆。直到头顶落叶砸在她脸上,才回过神。   夏日过去,秋又来了,她对秋日没什么好感,只记得秋风会刮得她脸生疼。   她总算又熬过了一年。   她回到蛇国时,已是日上三竿。安瞳不在藏匿龙的山洞中,珑曦径自上前,戳了那龙的脑袋。   “你啊你,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珑曦不住的叹气,“不吃,不喝,不张嘴……你到底想要什么,就不能告诉我吗?”   他不睁眼,也不吭声。   就在这时,珑曦突然想起之前那阴灵说过的话——喂他新鲜的龙血,他便会醒过来。   她左思右想,觉得尝试一下也不坏。反正她现在什么都做不了,这条龙继续这么睡下去,不过也是等死。   想到这儿,她咬破手指,滴在这龙的口鼻间。然而,什么都没发生。   珑曦眼看着血滴沿着那龙的口鼻流淌下去,他却一动不动,连眼皮都没翻一下。   “骗子。”她咒骂了一句,这年头,鬼也开始骗人了。   她走到外面的湖边,洗干净手上的血渍。但突然的,熟悉的气息自身后压过来,一阵力道镬住了她的身子。   “怎么不声不响的就离开了?”那是慕离的声音,带着恼意,“打个招呼再走,很难吗?”   说着,他抓起珑曦的手,放在唇边。珑曦以为他要吻自己的手,但他却毫不留情的咬了一口。   “你干吗?”珑曦惨叫出声,立即将手抽回来。   “报复你。”他说的坦然,“谁叫你一声不吭的就跑路?”   “给我听好了,从今以后,只准我咬你,不准你咬我。”她恶狠狠的说道,“懂不懂?”   慕离没吭声。   “不答应?”她故意拖长了声音,“那咱们就分道扬镳。”   她转身要走,但慕离将她身子一压,二人双双坐在了草地上。天已大亮了,珑曦唯恐被人看见,遂试图挣扎出去。   “你还怕被人看见?”他讥讽道,“几个时辰前,你当着那些侍卫的面,死死抱着我,怎么也不松手,你都忘了?”   那是她脑子进水了。   “方才回皇宫去了?”慕离揽着她的腰,“玩得高兴吗?”   “你说呢?”哪会高兴,皇宫那个烂地方,她一踏进去,心口就条件反射似的痉挛,似惊弓之鸟一般。   “之前安瞳是不是让你来求我,求我免掉他们蛇国的岁贡?”   她就说慕离长了个驴耳朵,什么都听得见。   “我说,你长进了不少,学会空手套白狼了?”慕离捏着她的后颈,声音懒懒的,“你方才那么一谈判,戚国和蛇国各让一步,都吃了亏,但你倒是夹在中间,坐收渔翁之利。”   这倒是,她此举不仅进一步赢得了安瞳的好感,还稍稍打消了大臣们对龙族的敌意,一举两得。   但慕离看起来不太高兴。   “那是自然。你想想看,之前我想尽办法拼命的从蛇国榨油水,可你倒好,几句话就让我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这可是皇上答应我的,你要不高兴,回去找皇上。”   她说的有恃无恐,但慕离微微一笑,捏住了她的脸。   “我哪敢说不高兴。”他语气温煦,手上的力道却丝毫不减。“若是得罪了你,你岂不又要跑掉?”   珑曦被他捏着脸颊,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用手一下下的砸着他。不知过了多久,慕离调戏够了,才放开她。   “你找死?”   “别发火,我跟你闹着玩的。”慕离将头埋在她颈间,温声细语,“我知道,你不来求我,是不想让我为难,谢了。”   珑曦觉得委屈,“你明知道我此举是为了你,你却还这么欺负我。”   “谁叫你一个人去闯皇城,你不知道危险?”他语气又恼起来,“宫里那些人可是个个想取你性命的。”   “是,他们都讨厌我,所以,劳驾您赶紧滚回去,免得让他们起疑心。”她骂道,“那些大臣若是知道你来找我,牙都能给咬掉了。”   但他表现的并不在意。   “管他们做什么,我成日处理国事,歇息一天又能如何?”他反问道,“再说了,他们的脸可没有你的好看,我要多留一会儿,多看你几眼。”   他八成是疯了,这种话竟然都说出来了。   珑曦听毕,转过身去,伸脚就想踢他,却反被他捏住脚。   他一用力,往将珑曦身子向前一扯,顺势又将其拥进怀中。珑曦咬了他,又打了他,见他就是不放手,只能妥协了,任由他抱着。   “别再一声不响的就跑掉了。”他低声哀求,“方才醒过来,没见到你,我以为自己又在做梦,吓得要命。”   “我错了,我错了,你松开。”她痒的要命,拼命向后躲,却没成功。   “你若是再从我眼前消失,我非疯掉不可。”慕离唇流连在她面颊上,“你不知道,我想你这张脸想了多久。如今你在我面前,我总觉得是在梦里。”   “那我给你几个耳光,你是不是就清醒了?”珑曦试图拿开缠在自己身上的手,“戚国的那些国事你都忘干净了?大臣们还等你回去呢。”   “我有什么法子,一见到你,我就高兴的什么都忘了。”他语气很是无辜,“你就一直待在我身边,让我看着你,哪儿也不准去,嗯?”   她想骂人,因为慕离压着她的头发了,实在疼得很。   不得了。她暗自思忖,她似乎捡回来一个大麻烦,她没想到慕离会这么黏人。   她转身看着慕离,本想骂两句,但见对方眼里的依恋和好感毫不掩饰的流露出来,简直让她心惊胆战。   但就在此时,她眼看着慕离的脸色变了。   慕离望着东方天空的方向,像是突然嗅到什么般,脸色也阴沉下来。   “不太对。”他眉头紧锁,“这附近有妖气。”   “你这话说的,蛇国全都是妖精,这儿的妖气能熏死一群牛。”   “不是这么回事……你先回去,去找安瞳。”他突然放开了怀中的人,将她往前一推,“老老实实在安瞳身边待着,不准乱跑,等我去回去找你,听懂了没?”   她眼看着慕离匆匆离开,却不明白发生了何事。   这人话总爱说一半,珑曦琢磨着挑个良辰吉日揍他一顿,以便于让他改掉这毛病。   她再次回到山洞,想查看一下那龙的状况,但只往里走了几步,眼前的景象便让她瞠目结舌。   那条龙已经苏醒,且站了起来。   他的瞳孔红如死火,爪子似是沉重无比,每踩一下,整个山洞便微微晃动几分。由于那身形实在庞大,他的后背整个抵在了山洞壁上,几乎要撑破洞顶。   “你……”珑曦站在那儿呆了半天,一句话也说不出。   紧接着,那龙张了张嘴,开始说话,语气浑浊且苍老。   “珑曦公主——”这声音回荡在洞中,“你可还记得我是谁?”   她愕然。   “果然,你忘了我这个故人。”他笑声阴森森的,似是不怀好意,“当年,我将你拉下悬崖的时候,可未曾手下留情啊。” 第55章 回溯   是他, 是巫九胥,当年就是他将自己拉下悬崖,死无葬身之地。   珑曦只以为是遇见了自己的族人, 谁成想, 竟然是巫九胥这个畜生。   “珑曦公主, 为何用这种眼神看我?”对方声音中充满恶意, “我要感谢你,要不是你用自己的龙血救治我, 我不会这么快就苏醒过来。”   听到这儿,珑曦立即拔刀出鞘,狠狠刺在龙身上。随即,她揪住龙须,跳到了他头上。   他方醒过来, 尚未恢复体力,未免被偷袭了个正着。他察觉到珑曦的动作, 愤怒的立起身子,想要将她甩将下去。   但珑曦抓住他身上的龙鳞,几下便爬到它的头顶,又举起刀, 用尽力气刺了下去。   他吃痛的吼叫起来, 撞上的山洞的石壁,竟将整个山洞撞击的塌陷下去。   珑曦没留神被甩了出去,觉得全身的骨头都要折断了。但眼见那龙也受了伤,趴在那儿嘶吼, 她只得勉强站起身来。   方才这么一闹, 这条龙的秘密是彻底保不住了。不过也好,珑曦也没打算让他活着。   “贱人, 今天你别想活着离开。”珑曦提刀上前,语气凶狠,“今天我要剥了你的皮,然后拿你的皮去做鞋袜。”   她正想补上几刀时,却听得空中一阵异响。抬头看时,头顶的树枝上竟然盘着一条手臂粗的蟒蛇,朝她吐着信子。   那蛇从树上游走下来,突然幻化成了人形。珑曦正想躲避,却突然觉得左肩上传来剧痛,她已被法术打中,向后滚落到草地上。   珑曦再抬头时,脖子已经被一双手扼住。   是那蛇魔真君,他还是那副趾高气昂的模样,那双狭长的目中透着阴狠和狡黠。   “走吧。”蛇魔真君慢悠悠的对巫九胥说道,“离开这儿,做你该做的事去。”   巫九胥抬起头,气喘不顺,“你这蛇妖,为何救我?”   “因为,戚国是我的敌人,也是你的敌人,咱们应该同仇敌忾。”他眼一瞥,“你若是肯助我毁掉戚国,我就与你通力合作。”   说到这儿,他察觉到珑曦在挣扎,于是加重手上的力道。   巫九胥没说什么,而是仰起头,长啸一声,惊得方圆百里的鸟兽四散。他在地上歇息片刻,待彻底恢复体力后,便舒展身子,飞身跃上空中,不见了踪影。   珑曦见此,本想要追上去,但那蛇魔用力掐住她的脖颈,将她后背抵在石壁上。   “跑啊,继续跑。之前胆气不是挺足的吗?”他面色狰狞,“看看你现在,你没了法术,还有什么本事?”   “你……”   “如何啊,珑曦,到头来,不还是落到我手里了?”他笑的张狂得意,“你和安瞳居然藏了一条龙在这儿,你们胆子不小。”   “这事跟安瞳无关。”   “别为她开脱了!安瞳这黄毛丫头,勾结外人,跟戚国人狼狈为奸,她不配再当蛇国的公主!今日,本君就要先除掉你,然后再替蛇国的先祖除去安瞳这个逆贼!”   他正激昂愤慨的喊叫时,草地上突的一阵劲风扫过,如剑刃般朝他身后袭去,没等他转身,便觉背上中了一掌,一口血吐了出去。   珑曦觉得脖子上力道一松,腰上却一紧,已被慕离拥进怀中。   “找死?”慕离一手揽着珑曦,看着那蛇妖,脸色阴沉,“你的手是想被剁掉?”   蛇魔对他心怀忌惮,一句话没多说,便带着众属下撤退了。   这之后,安瞳也赶到此处,见到已经塌陷的山洞,目瞪口呆。   “刚才他妈的是什么玩意儿冲出去了?”安瞳大惊失色,“是他妈的那条龙吗?”   没人顾得上回答她。   这一边,慕离擦掉珑曦额上的汗珠,不悦道:“我不是叫你去找安瞳么,你一个人跑到这儿来干什么?”   “那条龙是巫九胥,是他,他还活着。”珑曦揪住他的衣裳,简直无语伦次,“他被这蛇妖放走了,往戚国去了。”   “巫九胥?”他脸色变得很难看,“龙丞苑那老头子,他还没死?”   这时,对面树上突然响起了鸟鸣声,一只画眉鸟突然飞了过来,颤悠悠的停在了一根枝桠上。   慕离放开她,走过去取走了鸟爪上的纸条。但他只看了一眼纸条上的内容,就神色骤变。   她觉得不对劲,“怎么了?”   “戚国那边出事了。那条龙,方才去到了乌县,毁掉了整个县城。剩下数千百姓,也死伤大半。”   这猝不及防的一番话仿佛五雷轰顶,不过一盏茶的功夫,那条龙居然就到了乌县。   乌县常年以来供奉龙神,对龙神敬仰万分,如今他们反倒惨死在那龙神的口下了。   她实在后悔,她不应该贸然救那条龙。只因为这龙是自己的族人,所以她才保护心切。她何曾想到这家伙是自己曾经的仇敌。   “我不是有意的……”   “我知道。”见她如此,慕离将她的头揽在怀中,低声抚慰她。“你别害怕,还有法子补救。”   “怎么补救?”   他没回答,手只一握,那张字条就变成了一团青烟,散到了空中。不多会儿,崔瑜之便带领一队侍卫来此。   “调集军队,几个时辰后,攻打蛇国。”他对崔瑜之吩咐道,“定要抓住那蛇魔真君,取他首级。”   安瞳听了这话,一下慌了起来。   “淮王殿下,你不能为了这个就攻打我们蛇国。”她立即走上前来,“这不公平!”   “那蛇魔是你们皇室中的人,是你父王身边的谋士,他的所作所为,代表着你们蛇国。”慕离看都没看安瞳一眼,“他既然敢杀皇上,就是打算跟戚国恩断义绝,我岂能放过他。”   安瞳一时不知所措。   “殿下,求你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她乞求着,“我会想办法解决这件事的。”   “我已经给了你机会了。”他声音中的寒意不减,“珑曦冒死到皇城替你去谈判,结果呢?皇上放了你们一马,你们却恩将仇报。还纵容这条龙害死了皇上。”   安瞳还想辩解什么,但慕离不打算给她这个机会。   “再一再二不再三,我可受够跟你们这群妖精纠缠下去了。”他吩咐侍卫出发,“安瞳公主,不要怪我,”   情急之下,安瞳将求助目光投向珑曦,珑曦想了想,遂道:“你非要这样不可?”   “怎么?”慕离瞥她一眼,“你还想替蛇国求情?”   “你难道不懂唇亡齿寒的道理?蛇国是全天下妖精的聚集地,你灭了蛇国,就等于同于跟全天下的妖精作对,你会被千夫所指,戚国也会成为众矢之的。”   “那你就多虑了,我能保护自己,也能保护好戚国。”慕离不以为然,“就像我常说的,戚国不必依靠神灵,也不必依靠神怪,我自能护百姓们周全。”   “你何必大动干戈?你想报仇,大可杀了那条龙,杀了蛇魔真君和他的那些属下。你大可不必牵连蛇国子民。”   “他们杀了我的子民,我为何不能血债血偿?”   珑曦无言以对。   就在此时,三人突然觉得头顶一暗,同时,空中响起一阵雷鸣般的吼雷声。   只见那条龙停在云端,拨云弄雾,口中似乎还叼着一个人。   “等等,不太对……”慕离看着,脸上露出狐疑神色,“那个人好像是……”   这之后,巫九胥口一张,毫不留情的将衔着的人抛下来。   那是泷宣。   他仍是那瘦弱的身板,身上还穿着明黄色的袍子,从几百米的高空中坠下后,他已被摔得血肉模糊。   看见这一幕,珑曦喉咙一紧,只觉得恍惚起来。反倒是安瞳未曾见过这等血肉横飞的场景,撕心裂肺的叫了出来。   “珑曦公主,尝尝亲近之人毙于眼前的滋味吧。”巫九胥在空中喊着,尽显狂妄,“这就是你们的下场,是所有戚国人的下场!”   一阵凝寒般的狂笑后,他遁入了云层中,复又逃走。   崔瑜之连忙率众侍卫上前,围住了泷宣的尸体,一番检查过后,却见他已没了气息。   慕离走上前几步,看着这幅惨像,眼睛眨也不眨,怔了好一会儿。   “殿下,该如何是好?”崔瑜之上前询问道,他身上沾满了血,散发着浓郁的腥气,“皇上他已经……”   慕离看了一眼安瞳,安瞳畏惧的往珑曦身后躲了躲。   “既然如此,那你们蛇国,就一起为皇上陪葬吧。”慕离语气平静如水,“我定叫你们一败涂地,杀得你们片甲不留。”   说着时,远处的天空突然升起了一阵火光,有人点燃了火药信号弹。那火光像是流星一样四散分开,又簌簌的向地表落下。   这是戚国军队使用的信号弹,戚国军队已经准备在这附近聚集。   侍卫们抬着泷宣的尸体,随慕离一起离开了。珑曦见他们走远,一下瘫坐在地上,望着草地上的血迹,好久没回过神。   泷宣死了,被那条恶龙杀了。   几个时辰前,她才跟泷宣见了面,他们连话都没说上几句。   他就这么死了。   “珑曦,怎么办?”安瞳扯着她的胳膊,“淮王他真的要……”   “你还有脸问我这个?”她朝安瞳吼起来,“你们蛇国一向是这样,你也是这样!只会一味冲动的去做那些事,你们何曾想过要承担的后果?”   安瞳被吼得没了脾气。   “我知道,我知道。”她悲痛欲泣,“我可以帮你杀掉那条龙,可以帮你杀掉蛇魔真君,我也可以承担这些后果……但淮王不能对我蛇国的子民们下手,他们是无辜的。”   “说到底,没人是无辜的。所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你们蛇国皇室犯了错,自然免不了要殃及无辜……别忘了,他们杀了皇上,就在方才!”   安瞳被这么训斥了一通,哭了起来。   “我知道,我知道,我什么都做不好。”她哭的梨花带雨,“父王对我寄予那么高的期望,他希望能将蛇国交给我,希望我未来能当个好君主……但我太笨了,我什么都不会……”   珑曦现在心如死灰,哪有心思安慰她,何况她天生就不会安慰人。   “你知不知道,我恨死你了,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觉得你就是个混蛋,没错,你就是个混蛋。你是我在这世上最恨的人。”   珑曦不解,“……为什么啊,我招你了?”   “你根本就不知道。从小,我父王就把你的名字挂在嘴边上——戚国的珑曦公主她貌美如花,珑曦公主她聪明伶俐,珑曦公主她熟读兵法……而安瞳公主呢,安瞳公主什么都不会,她是个废物。”   珑曦无话可说,她都不知道自己有这么多优点。   “本来,我不服气,后来遇上你之后,我才发现这都是真的。我真的什么都不会,我不会读书,不会治理江山,长得没你漂亮,居然连揍人都不是你的对手……”   安瞳哭着,她听着,莫名觉得心里不是滋味。她倒是理解这种感觉,因为她曾经总被拿来跟慕离比较,她那时也是这么痛恨慕离的。   “行了,别哭了。”珑曦不耐烦的喊了一句,“戚国的军队已经到外面了,你就算什么都不会,至少也要装装样子吧。”   “那……”安瞳抬起泪眼汪汪的双目,“我应该做什么?”   “在军队军队冲进来之前,尽量疏散你的子民,带他们到安全的地方躲起来。”   “那我们皇室中的人呢?”   “让他们好自为之吧,既然不能保护百姓,那他们也就没什么存在的意义了。”   说完后,见安瞳呆着不动,珑曦气急败坏的给了她一脚:“还不快去!”   如今还能有什么法子?木已成舟,无法逆转。她一回想到方才泷宣横死的模样,几乎要崩溃了。   她必须杀了巫九胥,杀了蛇魔真君。这两个畜生,一定要死。   仅仅几个时辰后,戚国的军队便已经调度完毕,聚集在了蛇国的城墙外。安瞳扯着珑曦走到城楼上,只见下方黑压压的一片军队,呈乌云压城之势。   她又朝远处看去,只见漫山遍野都是兵卒,却肃穆的如死寂般。无一人发出声音,只偶尔有战马的嘶吼声。   慕离已经换上了战铠,凌驾在马上,意气风发。   珑曦从没见过他穿这衣裳,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直到安瞳安了一嗓子,才让她回过神来。   “淮王殿下,若是我之前得罪了你,你大可朝我一个人下手。”安瞳朝慕离喊道,“我愿以命相抵,只求你放过我蛇国的子民。”   “你的命,能值多少钱,能换回我戚国枉死的那些百姓吗?”   他语气不屑。   “安瞳公主,不必废话了,最后看一眼你这蛇国的城池江山吧,记住是谁导致了蛇国的覆灭,若是你变成了鬼,要将这笔账算在他头上。”   说着,慕离示意那将军举起战旗。   “诸位,听好了。”那将军喊了一声,“谁若能取那蛇魔真君的首级,赏银千两,封官世袭!”   此话一出,一呼百应。万千将士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野地上,振聋发聩。   安瞳听了这话,握住城墙的手开始发白。蛇国兵力跟戚国比起来根本不值得一提,若是城门被攻破,蛇国肯定难逃一死。   “散开,摆阵。”那领兵的将军喊道,“听我号令,破城,进攻!”   只听得阵阵钟鼓声响起,片刻后,两国的军队已经在城楼下厮杀成一团,只见得刀戟相向,万箭齐发。   战马蹄下扬起的尘土模糊了远处的山川,无数利箭射向城墙,声音铿锵,使闻着震眩,声析江河。   珑曦站在那儿,看着慕离,突然觉得好生羡慕。   慕离说得对,戚国不需要任何神灵庇佑。凡人体格略显羸弱,但他们凭着头脑,也可无往不胜。   慕离一向如此,什么都做得到,什么都胸有成竹。前半生他过的顺风顺水,可他的好运能持续一辈子吗?   这件事过后,他会带领戚国走向何地?珑曦实在不敢想。   “珑曦,你想想办法。”安瞳抓住了她的衣袖,几乎要自她耳边吼起来了,“我不想让蛇国就这么覆灭……这儿可生活着成千上万的子民啊。”   她能有什么法子,已经兵临城下了,此刻做什么也只是蚍蜉撼树。但话说回来,她又何尝没错,若是她之前能机灵些,能认出那条龙的真面目……   去他的,现在说这个有什么用。泷宣已经死了,乌县的那些百姓也已经死了。事情都已经发生了,这一切根本没办法逆转回去。   想到这儿,珑曦心灰意冷,然而,当她再一抬头的时候,城墙上却蓦地出现了一个人。   是那个阴灵,他蹲在墙头上,衣衫褴褛,长发杂乱,就像个乞丐。   “姑娘,你快来看。”他朝珑曦说着,“你来瞧瞧这风景。”   他望着城楼下厮杀的场面,声音和祥。   “你瞧,战争是多美好的东西。”他又感叹道,“有痛苦,人们才会奢求希望。人们奢求希望,才会有我的用武之地……”   “你是故意的吧?”珑曦冷声问道,“你是故意让我将自己的血滴在巫九胥身上,故意让他苏醒过来?”   “不错,我是有意的。”他痛快的承认了,“如果我不那样做,怎么能唤醒这条龙,又怎么将你逼上绝路?”   “你……”   “姑娘,别生气,我不过是这场战争的导火索,而不是这场战争的根本原因——这世上肮脏的人太多,肮脏的事也太多。你可以躲藏,可以选择视而不见,但最终,那些事都会浮现到水面上来,然后毁掉你,或是让你疯掉。”   珑曦生平最烦听人唠叨,遂打断他的话,“你究竟想怎么样?”   他反问道:“姑娘想怎么样呢?”   珑曦望着远处的硝烟,沉默良久。   “我想让泷宣活过来,想让戚国死掉的那些百姓也活过来。”   他听后,干巴巴的笑了一声,毫无生气,“就这个?对我而言,轻而易举。”   珑曦看着他这幅得意洋洋的模样,咬牙切齿,却又无计可施。   “你别得意。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总有法子惩治你的。”   这番威胁对他不起丝毫作用,他张开双臂,像具骷髅一般从城楼上跳了下去,再没了踪影。   “我说,你方才在跟谁说话呢?”安瞳拍了她一下,诧异的问道,“方你一个人自言自语些什么呢?”   珑曦沉吟片刻,突然开了口。   “听着,赶紧跑。”她向安瞳叮嘱道,“我替你拖延一会儿时间,你赶紧找个地方躲起来,一会儿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冒头,听明白了吗?”   “太危险了,不行。”安瞳有些不安,“而且,躲起来也没用的,淮王他早晚会找到我……”   “你得相信我。”珑曦锤了她肩膀一下,“我这是在帮你。”   说完,珑曦一弯身,也从城墙上跳了下去。城下的士兵已经杀红了眼,哪分得清谁是谁,一见了她,纷纷提着兵器招呼上来。   她下意识的用刀格挡,但被肩上的伤拖累了,动作未免迟缓些。   正当她跟卫兵们纠缠的时候,突然一支箭凌空射了过来,将她衣裳的一角钉在墙上,令她一时无法脱身。   射箭的人是崔瑜之,他收起弓,侍卫们则围上来,用兵器指着她的脖子。   这之后,慕离驱马走上前来,勒住缰绳,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   “抓回去。”慕离面无表情,声音中却带着恼意,“把她带回皇城,暂且关押起来。”   珑曦将头转向城墙的位置,那儿的兵已经撤走大半,看来是已经护送安瞳离开了。   见匕首就掉落在一旁,她将其捡起,对准自己的掌心,犹豫着该不该划下去。   “你想干什么?”慕离警惕的看着她,“你要用这东西做什么。”   “没什么,就是弥补一些过失。”她声音漠然,“淮王殿下,我知道你胆识过人,但恕我直言,你这一战过后,定会引火上身。”   听了这话后,他笑了。   “你觉得,我会在意这个?”他嗤之以鼻,“珑曦,你是了解我的,我下棋时可不会走一步看一步。”   “你是不在意,但我在意。”她说的认真,“我不希望你因为这场战争而招惹祸端上身,也不希望你和戚国成为众矢之的。”   慕离欲言又止。   “珑曦,别这样,你听话。除了这个,我什么都答应你。”慕离语气带着一丝恳求,“你跟我回去。我会将这些事都一一解决,我会保护好你。”   “算了吧。”她摇头,“我有更好的办法。”   说完,她便用匕首割破了自己的掌心。那一瞬间,噬心般的疼痛立即蔓延了她的四肢百骸。   “我的魂魄给你了,劳驾你完成我的心愿吧。”她勉强对着匕首说道,仿佛是自言自语,“让那些枉死的人都活过来吧。只要能结束这些烂事,你怎么样都行。”   就在那一瞬间,无数阵狂风从地面涌了起来,无情的席卷了地面,扬起了成片沙尘,战马被惊得挣脱缰绳四处逃窜,一下将军队冲的七零八落。   领兵的将军大声叫喊着,试图稳住人心,但他的声音一出口就淹没在了风中。   珑曦因失血,无力的倒在地上,耳边只有呼啸的风声,不断的有沙子扑打到她脸上,疼得要命。   混乱中似乎有人拉住了她,但很快被风给割裂开了。   又有人在喊她的名字,但她透过漫天的风沙,什么都看不见,也什么都听不清。   她捂住手上的伤口,勉强走动了几步,但突然的,狂风吹塌了旁边的瞭望塔,她眼看着塔身朝自己砸了下来。   一阵震耳欲聋的撞击声后,她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这之后,她在黑暗中待了许久,这过程痛苦又漫长。四周都是静寂的黑暗,黑的均匀而透彻,不见一丝光亮。   她似乎睡了很久,但她的头脑清晰的很。实在是过于安静了。   起先,四周似乎空无一物,直到后来,她逐渐听见了自己沉重的呼吸声。   她觉得难以忍受,便睁开眼睛,愤然坐起身,但与此同时,她的额头却撞到了一层坚硬的实木。鼻腔间充满了木屑和泥土气味。   不对啊,之前发生什么事了?她好像去了蛇国,好像刮了一阵撼天动地的狂风……之后怎么着了来着?   她动动手指,发现自己的法术已经恢复了,遂用法术在手指间簇起一团火苗,照亮了周围,却发现她被困在了一个木头做的盒子里。   是棺木。   她又低下头,发现身上的衣服也已经换了,变成她之前下葬时的衣裳。   不对,这场景,似乎似曾相识。   她立即施法打破棺木,费力从泥土堆中爬出来。   外面是黑夜,幽幽深月,夜鸟恶鸣。   果然,她被埋在了戚国的皇陵中。她检视了墓碑上的日期,是之前自己下葬时的年月日。   她回到一个月之前了?   她起先不解,但略一思索,便明白了几分。   这就是那阴灵的解决办法——她许下的愿望是“让枉死的人都活过来”。于是,那阴灵便让时间回溯,让她回到了一个月之前。   没错,一个月之前,泷宣还活着,乌县那些百姓也还活着。但与此同时,巫九胥也还活着,蛇魔真君也还活着。   混蛋,这算什么,她感觉被坑了。   不过,这么一来也不坏,趁着巫九胥和蛇魔真君未开始作乱,她要提前杀掉这两个混蛋。   作者有话要说:   开启【十四楼】新场景,开启新人物若干。 第56章 过去将来   这匕首的法术简直可怕, 像逆转时间这种违背天理的事情,它居然也做得到。   不过话说回来,既然逆转了时间, 为什么不干脆再往前些, 直接让她回到小时候该多好。   如果回到小时候, 她一定不会得罪慕离。   想到这儿, 她下意识的去摸匕首,却没摸到。   怪了, 匕首呢?明明一直被她握在手里的。   她想不到那匕首会去哪儿,思来想去,恐怕只能在慕少骆的小屋里。   如今她恢复了法术,遂挑了另一条更近的路,不到一炷香的时间, 便来到了慕少骆的小屋前。   她躲在一棵树上,通过枝叶窥视着下方。慕少骆正站在木屋前的石台处捣药, 嘴里哼着歌,看上去心情大好。   “珑曦是个小白痴,小呀小白痴,没有心眼儿没有智, 成天只知道吃……吃了上顿没下顿, 又气又悲忿,想要报仇雪恨,却挨了一闷棍……”   又是这首歌,听得珑曦都要吐了。她打定主意, 这次一定要给他一闷棍。   珑曦跳下树, 捡起一根木桩,悄无声息的走到了他背后, “咣”的一下,将他敲晕了。   慕少骆软绵绵的倒了下去,四脚朝天,像只晒肚皮的虫子。   “兄弟,你也别怪我,要是我继续待在这儿,那肯定还会被你骗进宫去。”珑曦掐了掐他的脸,“欢迎以后来找我报仇。”   慕少骆听得见她的话吗?随便了,反正他能看见过去未来,肯定知道是谁打晕了他。   珑曦在他身上摸索了一会儿,又将整个屋子翻了一遍,却连那匕首的影子都没见到。   怪了,也不在这儿,那匕首能去哪儿呢。   不必找了,再耗下去少骆就要醒过来,她可没把握再将慕少骆打晕。   于是她将少骆拖到屋里去,把他丢到床榻上,又给他盖上被子。这之后,她在湖边简单洗漱了一下,又找了一件外套换上,匆匆离开了山谷。   临行前,她拿走了木屋前的砍刀,打算暂且拿它当兵器。如今她身无分文,身上只剩一件衣裳,还有慕离的那块玉佩。   之前慕离将那玉佩留给了她,美其名曰是定情信物,却被她嫌弃了好久。   玉佩这玩意儿,不能吃又不能喝,谁稀罕,他还不如送自己一碗红烧肉,又能填饱肚子,又能解馋。   她坐在山谷口,翻来覆去的看着这块玉佩,犹豫着该不该回去找慕离。   她想杀掉那条龙,杀掉蛇魔真君,若是她向慕离求助,定会容易很多。   但慕离要帮她,总得有一个正当理由。   算了,她不能为了这么件子虚乌有的事,就将慕离拖下水。   还是自己来吧。   就在此时,她一抬头,突见天边一阵黑雾弥漫,似乎有什么妖物现身。   是蛇国的妖怪?   她心中一震,趁着夜色追了上去,却一路追到了戚国皇陵外。她屏息凝气,躲在一丛灌木后向外看,却见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果真是蛇国那群人,还有蛇魔真君。   如今她见到蛇魔那张脸,牙都痒痒,手里的砍刀几乎要飞过去,直取他的首级。   但她忍住了,她要弄清楚这群人打算做什么。   “给我听好了。”蛇魔长袖一甩,板着脸对众人发号施令。“今晚,本君带你们来此,是要想办法进入那皇陵,挖出珑曦公主的尸体。”   他的属下们纷纷点头。   “记住,神不知,鬼不觉,千万不要惊动戚国那些蠢东西。”   珑曦记起来了,之前蛇魔用毒让她假死,就是为了日后再偷偷将她从皇陵里挖出来,带回蛇国去,取她的龙血和龙骨。   想到这儿,她怒火中烧。若不是这蛇魔,她之前也不会受这么多苦。   “真君,咱们已经数次试图进入这皇陵里了,可无一成功啊。”他的属下劝阻道,“不如咱们先回去,跟安瞳公主商议一下?”   “安瞳那蠢丫头,跟她能商议出什么?”蛇魔鄙夷道,“她最近越发的嚣张跋扈,都要不把本君放在眼里了。”   “公主她……”   “别再提她了,煞风景。”他手一挥,“今晚咱们一定要想法子进入这皇陵,若是不成,再另寻他法。”   珑曦趁蛇魔对属下训话时,伸手扶住旁边的木栅栏。她手上的火苗溅射到周围的灌木上,又沿着草地蔓延,不一会儿的功夫,竟令整条街都燃起了火。   “有人偷袭,有人偷袭!”蛇妖们被滚烫的火焰烧灼着,纷纷骇然。蛇魔察觉到不对劲,立即警戒起来。   片刻后,空气中便弥漫着一股炙烤蛇肉的气味,闻的珑曦直二心。   “谁!滚出来!”他喊道,“背后偷袭,算什么英雄?”   幸好这是夜间,皇陵并无多少人值守。但若是她将动静闹大了,侍卫们迟早会被吸引过来。   这蛇妖还有脸说她,当初是谁用匕首偷袭她的?   “珑曦?”蛇魔见她提着刀从火焰中走出,难以置信,“你怎么……你从棺材里爬出来了?”   “这要问你啊。”她将刀在地面上划过,发出阵阵铿锵声,“承蒙你之前的那一刀,才让我在这坟墓里待上了一个月,你说,我该怎么感谢你?”   没等他说话,珑曦便一步跨上前,跟他厮打起来,她如今恢复了法术,刀刀致命,没过几招,蛇魔已招架不住。   蛇魔见敌对方不过,便想率属下逃走,但此时,珑曦一咬牙,手起刀落,硬生生的砍掉了他的胳膊。   血溅了她一身,将衣裳染脏了大片。那蛇魔冷不丁的吃了这么一刀,见伤口处鲜血如注,不由得痛叫出声。   他的属下见此,想上前将珑曦围住,但珑曦一团火过去,将他们烧的呜哇乱叫,纷纷跳开。   “你……本君不会放过你的……”蛇魔捂住伤口处,声音战战,面色狰狞,“你敢伤本君,本君一定要杀了你……”   “不用等以后了,就现在吧。”珑曦冷冷说道,“今天就取你的狗命。”   “本君可是蛇。”   “那就让你下辈子投胎当狗。”珑曦恶狠狠说道,“今日,我就取你首级。”   说着,她来至蛇魔面前,想直接挥刀砍下他的头颅,但此刻,空中突然飘来一阵古怪的香气。   她暗叫一声不好,但已经晚了。她只迈了两步,便觉的骨头酥软。   在她倒地的那瞬间,一双手扶住了她。   她勉强抬起头,却见眼前站着一群穿白袍的人。他们一动不动的站在地面上,周围灌木丛中的火熊熊燃着,将他们映的如浴火而焚的白莲。   珑曦盯着他们的白袍子,觉得纳闷,这是白无常来勾魂了?   她想喊几句,但一双手捂住了她的嘴。   “带走。”一个低沉但熟悉的声音响起,“把她带回十四楼去。”   那之后,珑曦昏了过去。   她差一点就能杀了那蛇魔了,功亏一篑。   待她再醒过来的时候,发现已经躺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身上的伤也已经被包扎好。她抬起头向外看,发现窗外的天色已经大亮。   她爬起来,环顾四周,发现这房中的摆设霎是古怪,桌椅几案,花瓶盆景,皆是极少见的异域风格。   她又朝房间门前看了一眼,只见几个穿白袍的人正守在那儿,他们见珑曦醒了,像是避瘟疫般,立即推门出去。   “真怪。”珑曦思忖着,无缘无故的,谁会绑架她,难不成是慕离派来的人?   不管是谁,她都没空在这儿耗下去,还有一条龙和一条蛇等着她去杀呢。   之前她砍了那蛇魔的一只胳膊,蛇国肯定想尽法子在通缉她……这群穿白袍子的混账,要不是他们捣乱,那蛇魔早已死于她手了。   她想爬下床,但身上没什么力气,一不留神,便从床上滚了下去。   正在这时,房间的门却又被打开。   一个男子走进来,见珑曦下了床,便立即去搀扶她,但被珑曦躲过去了。   他见此,只得尴尬的将手伸了回来。   珑曦想扶住桌子站起来,却没留神将桌的花瓶都扫了下去,嘁哩喀嚓一顿砸后,那些昂贵的花瓶全碎成了瓷片。   她受了惊,又向后退几步,但没留神又碰到了窗台上的一排琉璃瓶,噼里啪啦又是一顿砸。   仅片刻功夫,整个屋内的古董花瓶都被她砸了个片甲不留。   珑曦坐在地上,捧着那些瓷片愣了一会儿,见那男人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这……我不是故意的。”她小心翼翼的说道,“这些花瓶很值钱吗?”   那男人脸红一阵白一阵,似乎很心疼,但又不好发作。   慕离说得对,她走到哪儿,就要祸害哪儿的人。   “算了,我知道姑娘不是故意的。”男子叹了口气,故作大度的一摆手,“姑娘觉得怎么样,有哪儿不舒服吗?”   “废话,我哪儿都不舒服。”她语气不善,“为什么把我带到这儿来?”   “姑娘赎罪,我乃这十四楼的四当家。我将姑娘带回来,是出于好意啊。”   他虽是这么说,但语气中并没有歉意。   “姑娘,你已经睡了三天了。你之前受了伤,还是不要四处走动的好。”   “什么,十四楼,什么四当家,什么玩意儿?”她一头雾水,“赶紧放我走,我还忙着去报仇呢。”   “既然姑娘想走,那我也不强留。”他笑的异常灿烂,“但临走之前,还请姑娘把这几日的医药费给结了。”   “……我没钱啊。”   “那就麻烦了。”他露出遗憾的神色,“这几日为了给姑娘看病买药,我们可是足足花了几千两银子。”   去他的,什么药能这么贵,就算拿金子磨粉喝,她也喝不了几千两。这家伙怕不是故意敲诈。   珑曦刚想发火,但她方才砸了那么多古董,确实是她理亏。   “这钱,我能不能先欠着,等我以后有钱了再给你们。”   “这不太好吧。”男子一脸为难,“你可知道,那开药铺的张大夫,今年都五十多岁了,他一大把年纪,你忍心欠他药钱吗?”   珑曦点头,“忍心啊。”   男子一脸无语。   “什么,你忍心?那张大夫,可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岁孩子。”   “是吗?”   “他家里有三个糟糠之妻,外面还有十几房小妾。”   “那又如何?”   “他养不起啊。”   “关我屁事啊。”   珑曦最讨厌三妻四妾的人,就像当初的戚皇一样,吃饱了撑的娶那么多老婆,也不怕累垮了身子。   “哇,姑娘,瞧你这话说的,张大夫急等着这笔钱去养家糊口呢,姑娘你若是不付钱,岂不是要了他的命吗?”   “那你要我怎么样,我身无分文……不然我剁只胳膊给你?”   “那倒不必。”他语气一转,“姑娘身上不是有块玉佩吗,不妨将玉佩给我,我拿它去当铺抵押,岂不就有钱了吗?”   珑曦听了,觉得不对劲。   “……你是怎么知道我身上有玉佩的?咱们好像是第一次见面吧?”   “哎呀,姑娘,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纠结于这些细枝末节。你就可怜可怜开药铺的张大爷吧,他上有糟糠之妻,下有十几房小妾……”   “行了,烦死了,闭嘴!”   珑曦吼了一嗓子,他立即噤若寒蝉。随即,她将手伸进头发里,将玉佩找了出来。   之前,她害怕这玉佩被坏人惦记上,遂找了根绳子,将玉佩栓到自己头发上,藏在头发中。因为她的头发极厚,倒也看不出来。   “拿走拿走。”珑曦将玉佩往他手里一塞,“拿去换钱吧。”   “哎,姑娘,大气。”他朝她竖起大拇指,然后笑呵呵的伸手来接玉佩。但在那之前,珑曦一把扯住了他的衣领,粗暴的将他拉到了眼前。   “我话说在前头,这玉佩只是暂时放在当铺,日后我还是要赎回来的。”她恶狠狠的说道,“若是这玉佩出什么意外,我就烧了你这屋子。”   “姑娘放心。”他忙不迭的点头,“这玉佩日后一定完璧归赵。”   他收起玉佩,并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盯着珑曦。珑曦喝了一口茶,被他盯得毛毛的,遂问道:“这位公子,尊姓大名?”   他一拱手,“在下姓慕,名少骆。”   听了这话,珑曦一口水吐了出去。   “慕少骆?”   “哎,是我。”他笑嘻嘻的说着,同时解除了脸上的法术,变回了少骆那张欠扁的脸。   “小珑曦啊,之前,你是不是用棍子把我打昏了?”   珑曦不吭声。   “打我打的那么狠,你要怎么补偿我?”   珑曦立即跳下床想要逃跑,但走了几步,莫名感到脚底沉甸甸的。她没在意,咬着牙打算继续往前走,却摔了个跟头。   “你搞了什么鬼?”   “你被施了法术,无形索。你若胆敢踏出十四楼半步,这条隐形的绳索就会勒紧你全身,将你勒死为止。”   之前她当宫女的时候,慕离好像也对她施过这招。果然是父子俩,一样的混蛋。   “你有这个必要吗,我不就打了你一下,你用得着把我关在这儿?”   “哎呀,小珑曦,别这么激动。”慕少骆也显得无奈,“我没想对你怎么样,只是希望你能将我族的圣物还给我。”   “你是指,那把匕首?”   “不错,之前在山谷小屋里,你将我打昏了,待我醒过来后,就发现那把匕首不见了,是被你偷走了吧?”   这倒怪了,她之前也在找那匕首,但左找右找却根本寻不到,她还以为是被少骆藏起来了。   “小珑曦,不要撒谎。”慕少骆不相信她的话,“那木屋里面只去过你一个人,不是你偷的还会是谁?”   珑曦觉得被骗了。那匕首里的阴灵明明承诺过,只要她肯拿魂魄交换,就能保证她这辈子活的称心如意且衣食无忧。   可现如今,哪儿来的衣食无忧啊,她还是跟个包子一样,被人拿在手里捏来捏去的。   那阴灵一定是跑掉了,坑完她之后就跑掉了。   骗子。都是骗子,她决定再也不要相信任何人了。   “你要是一直嘴硬,那我也没法子。”慕少骆露出一副遗憾的神情,“反正慕离的玉佩在我手上,若是你还想要玉佩,就拿匕首来换。”   “……你这是在威胁我吗?”   “对你来说,那玉佩应当是很珍贵的东西吧?你可要想清楚了。”慕少骆不怀好意的笑着,“没了玉佩,你靠什么来思念心上人?”   这话让她恼羞成怒。   “思念心上人?”她挽起袖子,准备揍人,“我看你是思念阎王了,给我站好,我这就送你去见他。”   “停停停,别动粗,小珑曦,你看清楚我的身份,我可是十四楼的四当家,这楼里大大小小的侍卫随从都会听我调遣,只要我一声令下,你就可能死无葬身之地。”   她半信半疑,遂透过半掩的窗户,朝外看了看。只见目所能及之处,皆是密密麻麻的舞榭歌台,房屋楼阁,鳞次栉比,层层叠叠,华贵非常。   数百条蜿蜒交错的小路交叉在地面,无数行人如蚁群一般,穿梭其中。再往远处看时,只见天尽头坐落着一片湖水,与天上乌云的汇聚一体。那云脚暝晦无比,黑压压的逼近水面,消融了云水之间的界限。   “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她觉得纳闷,这儿华丽程度,堪比一座宫城,其热闹程度,又堪比集市。   眼见附近一队又一队的卫兵模样的人四处巡逻着,她觉的逃跑无望。   “如何啊?”慕少骆得意洋洋的问道,“这儿全是朝廷的官兵,即便你长了三只手,也跑不出去。”   “你到底为什么抓我?”   “我不抓你的话,你还不知道要做出什么事来!”他拍了珑曦脑袋一下,“你知不知道自己闯了多大的祸?你怎么能用那圣物扰乱时间呢,这可是逆天而行啊!”   “我怎么知道会发生这种事?那个阴灵只说能实现我的愿望,我怎么知道他是用这种法子?”   “我真是蠢。”慕少骆一副恨恨的模样,“我居然把那么危险的东西交到你手上,我……”   “你确实蠢。”珑曦故意讥讽道,“你不是能掐会算吗,怎么算不到会发生这件事?”   “你以为算卦不用消耗法力的吗,我他娘的还能成天掐着指头算?”他骂道,“我总有疏忽的时候啊。”   难怪慕离说慕少骆身份不一般,敢情他在中原混的风生水起,还做了什么四当家……四当家究竟是干吗的,她不懂,但他看上去很有钱的样子。   “算了,既然你没拿那匕首,那我也不能继续把你拴在这儿。”慕少骆愁眉苦脸,“你回去吧。”   “去哪儿?”   “还能去哪儿,当然是把你送回慕离身边去。”   “你有病,这个关头你怎么能把我送回去?”她骂道,“我若是回去找慕离,岂不是害了他?”   “为什么?”   “我砍掉了那蛇魔的一只胳膊,蛇国现在正四处通缉我,我只会给戚国带来麻烦。”   “你他娘的知道会有麻烦,就不要主动去惹麻烦。”慕少骆骂道,“不回去找慕离,你还想怎么样,你还想在这儿吃白食?”   “谁说我要吃白食的,我……可以帮你干活,只要你给我吃的。”   慕少骆听了立即摇头。   “不不不,不行,十四楼可不能养着你,养不起,养不起。”   “我不管,谁叫你硬把我带回来的。”她往床上一躺,做无赖状,“这儿有吃有喝,反正我不走了。”   慕少骆被气得够呛,瞪着眼睛在屋子里转来转去,一副要把她撕了的模样。   “有吃的吗?我饿了,来头猪。”   “去你娘的,老子把你打成猪,把你从龙妖打成猪妖!”   慕少骆他活该,谁叫他坏自己的好事。珑曦打定主意要留在这儿,气不死他也要恶心死他。   “我说,这十四楼究竟是什么地方?为什么这房间陈设这么怪?”   “这儿是中原,这儿的建筑和陈设,自然跟你们北原不同。”   “中原?”她有点印象,之前那条龙就是出现在中原的,后来才躲到了蛇国去。   正好,按照时间来推算,此时那条龙应该还在中原。那她必须留在这儿,在那条龙为非作歹之前找到他,并且杀了他,以除后患。   “这十四楼,是做什么的?为什么这儿有那么多卫兵把守?”   “这你不用管。”慕少骆并不想解释,“不过这十四楼,可是慕离的娘家。”   她愣了一下,“……娘家?”   “不错,七岁之前,慕离他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这儿度过的。这儿的人教了他习武,教他琴棋书画,你说这儿是不是他的娘家?”   “难怪。”珑曦恍然大悟,她就说么,慕少骆身手那么差,法术那么烂,怎么可能教出慕离那种高手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牡蛎出现。 第57章 黄雀伺蝉   “珑曦, 你记住,关于那个阴灵的事,你绝不能透露出去。”慕少骆叮嘱道, “若是这件事被慕离知道了……”   “放心, 我没打算告诉慕离。”   “这就对了, 你本就不应该将慕离牵扯进来, 慕离他很无辜的。”慕少骆语重心长道,“就冲他那睚眦必报的个性, 知道了这件事,那还得了?”   这话有道理。   “之前蛇魔让你假死,但慕离信以为真,一个月内灭了蛇国皇室的好多人。就因为这件事,蛇国已经对他颇为不满了。”   “我知道, 我本来也没想牵扯他。”   “你就应该这么做。听着,你若是真的在意慕离, 就千万不要将他牵扯到这件事里来。”他一手放在珑曦肩上,“你得保证。”   她点头,“我保证,但是……能不能给我点吃的?”   本来, 慕少骆并不想留下她, 但经不住她的软磨硬泡和拳打脚踢,只能暂时收留了她。   自此之后,珑曦每日穿一身素衣裳,云鬓也懒得挽, 妆也懒得施, 又干回了老本行——劈柴。   但如今她恢复了法术,干起活来又开始没轻没重。小厮们扔给她一把斧子, 她一斧子下去,整个地面都裂开了一条长长的缝隙,引起了一阵不大不小的骚动。   “老大,你是来砍柴的,不是来拆房的。”慕少骆教训她,“你这么张扬,别人会以为我们十四楼出了个怪物。”   “那我要怎么做?”   “劳驾你,干活的时候,力气小点。”   “可我根本就没使力气啊。”   慕少骆无语凝噎。   “那你就用打棉花的力气就好了,温柔些,否则我很难办的。”   “好,我明白了。”珑曦点头,“你放心,我会干好的。”   为表决心,珑曦猛地一拍他面前的桌子,谁知那桌子立即裂成了两半,上面的琉璃鱼缸也裂了开来。   缸里的锦鲤一跳三丈高,它们蹦到了慕少骆脸上,用尾巴狠狠抽了他一嘴巴子。   “这可是上等的红木,名贵的锦鲤。”慕少骆把黏在头上的水草拿下来,“这钱,从你月钱里扣。”   “……可我根本就没有月钱啊。”   “呸,你还想要月钱,你这个扫把星!”   说着,慕少骆用扫帚将她赶了出去。   “滚去后院劈你的柴!再干不好,就把你卖给人家当童养媳!”   珑曦在这儿住了几日,逐渐摸清了这十四楼底细。   十四楼,乃中原顶级的情报组织。他们蓄养了数以千计的探子,这些探子星罗棋布般分布在江湖各地,如同瘟疫一般,无孔不入。   他们在暗处蛰伏着,收集了天下所有的书籍,所有高手的名录,也收集了天下所有的情报。这些情报何等珍贵,惹的无数人不惜花大价钱,请十四楼去窥探自己仇家的秘密。   不管是何等的英雄莽汉,怎样的皇戚贵族,但凡被十四楼盯上,那下半辈子只能活的战战兢兢。他们的秘密,暗中做的那些丑事,皆会被十四楼的密探记录在册,成为终身的污点。   十四楼究竟有多少弟子,无人说得清楚。但就是这般诡秘难测的组织,竟然堂而皇之的坐落在中原最繁华的安平镇上。   安平镇内有一片湖,名叫笛湖,湖上有一座占地几千亩的孤岛,孤岛上错落着一片茶楼食肆,还有数不尽的戏台亭榭。   这些戏台亭榭,便是十四楼的真身,这儿有成片的酒楼,可供南来北往人投宿歇脚,也是方圆几百里内大小豪绅的欢娱之所。   附近的王公贵候,膏梁子弟总会聚集在十四楼,或是听戏,或是饮酒,成日厮混做一团,日夜颠倒。   说白了,这十四楼,是靠贩卖江湖情报为生的。朝廷一直忌惮十四楼在江湖中的势力,几次三番的遣人来此交涉,意图将十四楼众人招安,却都无功而返。   珑曦了解了这些事,但也没太放在心上。什么情报组织,什么江湖势力,她都不在意——她只在意那条龙,那条神出鬼没的恶龙。   她拜托慕少骆寻找那条龙的踪迹,但一无所获。   “你啊,干活就干活,不要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慕少骆对她说道,“该发生的事总会发生,用奇淫巧术改变事物发生的轨迹,原本就是逆天而行,是要遭天谴的。”   珑曦对这些话充耳不闻,她才不在意遭天谴,反正她的魂魄都已经卖给那个阴灵了。   既然她没有下辈子,那她这辈子总得过的没有遗憾。   这天夜里,她用过晚饭,坐在后院的长廊上,闭着眼睛乘凉。但片刻后,她突然被一阵怪异的声音惊醒了。   她立即抬头,却见长廊的粱上挂着一条蛇。   那蛇胳膊一般粗,吐着信子,一动不动的盯着珑曦。珑曦一惊,下意识握紧了拳头。   是蛇国的妖精,他们找上门来了。   她再向对面看去时,发现长廊尽头已经多了几个鬼鬼祟祟的人,在黑暗中入鬼影一般。   他们手上提着长刀,见珑曦独自坐在那儿,遂一挥手。   “找到了!”那些人喊道,“抓住她!”   该死的,十四楼煞有介事的安排了那么多守卫,却连几个妖精都挡不住?   用法术跟他们打?不行,她没准会烧掉整个十四楼,事后慕少骆肯定会杀了她的。   不用法术,那她可不一定打得过这些妖精。   还是跑吧。   珑曦转身就溜,一路从后院跑到了前方的大厅中。此是夜里子时,厅中却笙歌不止,聚集了成千上百的客人。他们正把酒言欢,觥筹交错,谈笑风生。   珑曦混入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暂时甩开了蛇国的杀手们。   蛇国的人居然一路从北原追到了中原,看来这十四楼也不再安全了。   她不敢大意,想找个角落躲起来,但这时,厅中传来一阵悠扬的笛声,一下魅惑了她的心神。   她将目光投向厅中央的看台上,只见一群描眉画眼的美貌女子正坐在台上,抚琴弹筝,奏着靡靡之音。   夜雾袅袅,窗外月转廊,云和一曲倚箜篌。   正中间的女子穿着红衣,脸带一袭面纱,手持着长笛,姿态端庄无比。持笛的那双手,如玉般纤细白腻。   珑曦忘了逃跑,竟站在那儿,打量起了那名红衣女子。   她看起来实在很美。且气度不凡,远非其余女子可比。   “当然是比你美了。”   珑曦正欣赏着时,耳边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吓了她一跳。   “小珑曦,你躲在这儿看什么呢?”慕少骆从旁边走出,脸上露出一副贱兮兮的神情,“是不是垂涎我们大当家的?”   “大当家?”   “即便隔着面纱,也能看得出我们大当家的倾国倾城,对吧?”慕少骆在她旁边坐下,看向台上的人,“这位红衣姑娘,就是是我们十四楼的大当家,大名鼎鼎的危雀。”   “危雀?”她不解,“我只听说过金丝雀,这危雀是什么品种。”   “去你的,不许亵渎。危雀是我们大当家的名字,这整个十四楼,都是危雀统领的,她是这儿总管事。”   有意思,这叫危雀的姑娘,年纪轻轻就能统领那么庞大的一个组织,肯定非同凡响。   珑曦想了想,遂道:“慕离从来没告诉过我关于这十四楼的事。”   “慕离是不想让你知道。我们十四楼毕竟是情报组织,多说了也无益……更何况,危雀可是他的青梅竹马,他若是说出来,岂不会惹得你不高兴?”   “……青梅竹马?”珑曦咀嚼着这四个字,又看了看台上的那姑娘,突然有种危机感。   “什么意思,慕离跟这个危雀是什么关系?”   “都说了,是青梅竹马的关系。慕离跟危雀,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慕少骆说着,径自斟了一杯茶,神情有些感慨。   “当年,他们两个还都是小不点儿,一起玩耍嬉戏,一起学的琴棋书画。可现在呢,危雀成了十四楼的大当家,慕离成了戚国的皇子,真是世事无常啊。”   “青梅竹马……那,慕离很喜欢她吗?”珑曦觉得心里极其不舒服,“慕离会娶她吗?”   “为什么不呢?若是慕离娶了危雀,相当于拥有了十四楼一多半的权势,同时也拥有了五洲四海的情报网——得危雀者得天下,谁都明白这点。”   “有那么厉害?”   “这么多年来,十四楼一直暗中向慕离提供各种情报,否则慕离怎么会在戚国混的如鱼得水?这可全是我们十四楼的功劳。”   就在这时,那笛声突然停了。珑曦抬头看去,见危雀已经从椅上站起,走到台边,向众人款款施礼。   “今晚承蒙诸位赏光,来此散金游玩,危雀实属感激不尽。夜色虽深,但桌上已满斟琼浆,望诸位喝的尽兴,切莫离开这黄粱之梦。”   她的声音细软绵长,柔的像水一样,话一出口,台下那些男人纷纷露出一副陶醉其中的模样。   包括珑曦。珑曦原本对她敌视的很,但在听见这声音之后,心中的厌恶感竟然一下子烟消云散了。   她听着危雀的声音,就仿佛是被硬灌着吃了一口霜糖,又腻又甜,惊异之余却不讨厌,只觉得满心的芬芳馥郁。   这危雀,听上去是个温婉娇柔的姑娘,为什么要讨厌她呢?   珑曦站起身来,想要离那看台更近一些,以便于看清危雀的身形样貌,但走出几步后,她突然觉得不对劲。   等等,搞什么鬼。她这是干什么呢,她方才是被危雀的声音给迷惑了吗?   她抽了自己一巴掌,总算清醒了过来。这姑娘真是厉害,她究竟用了什么妖术,迷惑男人也就罢了,怎么连女人都不放过?   “这是危雀的魅音术,定力不够的人,一旦中了此术,就会神魂颠倒,任她摆弄。”一旁的慕少骆发出一声怪笑,“珑曦,你悠着点,危雀她可是男女通吃的。”   危雀一曲奏毕,台下的看客纷纷点头赞叹,但这时,突见得危雀将目光投向远处,口中说道:“慕公子,还请留步。”   慕公子?珑曦纳闷,哪儿来的慕公子,除了慕少骆,这儿还有别的姓慕的?   她正想着时,却见对面的位子上站起一人,那人竟是慕离,他一如既往的白衣似画,佚丽如夜中轻盈而放的白莲,神情中则是一股别样的风流傲气。   珑曦吃了一惊,下意识的捂住脸。慕离为什么在这儿?   她本想逃走,但又舍不得,只得透过手指间的缝隙,偷偷打量起慕离。   慕离的记忆,仍旧停留在将她埋葬的那一刻,对慕离而言,她如今还只是被埋在皇陵中的那具尸体。   这世上再也不会有那个叫丹若的婢女了,时间回溯之后,她之前跟慕离说的那些话,二人彼此的交心,都化成了泡影。   明明之前什么都发生了,却又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承蒙大当家惦念,倍感荣幸。”慕离说的有礼有节,“只是夜色已深,在下还有要事在身,今日无暇与你交谈,不如改日……”   “慕公子数月未曾来我十四楼,今日难得一见,还望不要拒绝。”危雀打断他的话,“危雀并无别的意图,只是想请慕公子到房一聚。”   听了这话,珑曦警觉起来。危雀想请慕离到房中一聚?搞什么鬼,这大半夜的,孤男寡女的待在房中,能有什么好事?   “别答应,别答应,别答应……”珑曦偷偷盯着慕离,在心里默念这几个字。但紧接着,她就见慕离点了点头,竟朝着危雀的方向走了过去。   珑曦见此,怒从心来,下意识的就伸手往桌上一拍,一声巨响之后,面前桌子应声而碎,断成了两截。   慕少骆正喝着茶,见此情景,诧异不已。众宾客也被这声音惊到,纷纷朝珑曦这边看来。   那几个蛇国的杀手正在附近侦查,听此动静,一下发现了珑曦的位置。   “在那儿!”珑曦听见他们低声说道,“抓住她!”   珑曦见露了馅,只能继续逃跑。但没跑出几步,她慌不择路,竟冲进了一间陌生的屋子。   这儿是十四楼的酒窖,她望了望四周,似乎并无出路。   她正焦急,但一转头,却跟人撞了个满怀。她险些栽倒在地,但一双手伸了过来,揽住了她的腰。   那人是慕离,他站在那儿,冷眼看着珑曦。原本他脸上带着怒意,但见珑曦一脸惊恐,又平静了下来。   “你跑什么?”慕离不悦问道,“是在躲我吗?”   珑曦愣了一会儿,试图从他胳膊底下钻出去,但没成功。   “你就那么不想见到我,嗯?”他一手放在珑曦颈上,怒目切齿,似乎恨不得想要掐死她,“你是什么时候离开皇陵的,为什么不来找我?”   “别闹了。”珑曦焦急起来,“有杀手,蛇国派了杀手来抓我。”   “你活该。”慕离说的干脆,“你若是来找我,我自然能保护你,你何必落到这个地步?”   珑曦无语。慕离见她一脸急躁,遂问道:“不想被他们抓?”   “废话。”   “那你求我啊。”他语气悠然,“求我,我就救你。”   正说着时,门外传来混乱的脚步声,慕离看了看四周,突然一按她的头,将她塞进了旁边的酒坛里。   珑曦回过神来时,整个人已经被丢进那一人高的酒坛里了,她觉得有些耻辱,想钻出去,但慕离将顶部盖子一合,将她牢牢关在了里面。   外面响起古怪的声音,像是蛇游动的窸窣声。珑曦有苦说不出,只能蜷缩在里面,大气也不敢喘。   不知过了多久,头顶一亮,慕离又将她从缸里拎了出来。她喝了好几口酒,脸颊已带着酡红。   “你是不是故意的?”她站在那儿,满身酒气,“为什么要把我藏在酒坛里,你要把我腌了?”   “这坛里是雄黄酒,蛇讨厌雄黄的气味,你不知道?”慕离语气漠然,“放心,我已经通知了附近的侍卫,侍卫们会将这几个妖精赶走。”   “你身手那么好,直接把他们打走不就成了?”   “那多没意思啊,不如把他们交给官兵,让官兵们拉去严刑拷打。”说着,他扶正了桌上的一个花瓶,“何况,要是跟他们打起来,打坏了这儿的座椅板凳和美酒,慕少骆会骂我的。”   珑曦哪能不知道,她之前砸碎了一堆古董花瓶,慕少骆脸都绿了,骂了她好几天。   “听说,你之前砍掉了蛇魔的一只胳膊,怎么回事?”慕离又问道,“你可知道,蛇国皇室已经颁了通缉令,全天下搜捕你。”   “你知道我被通缉了,还跟我接触?”她甩开慕离的手,“你不懂明哲保身吗?”   “放在别人身上我懂,但放在你身上,我就不懂了……我救了你,你不应该说声谢谢?”   珑曦心不在焉,“我谢你,谢你全家。”   “你吃了枪药,怎么这么大的火气?”慕离不悦道,“我说,你不是死了吗,怎么从坟墓里爬出来了?”   “殿下赎罪,我就是随便活一下,您老要是不高兴,我这就不活了。”她口不择言,“殿下保重,后会无期,咱们下辈子见。”   珑曦径自跳出酒坛,来到门边,想悄悄溜出走。但慕离无法忍受她无视自己,又将她拉了回来。   “咱们那么久没见了,你不想叙叙旧?”慕离伸手捏住她的脸,语气半是恳求半是哄,“你就没什么想对我说的?”   “没有。”   慕离有些失望,“真的没有?”   “殿下不是忙着去跟危雀谈情说爱吗?”她故意说道,“放着那么个绝色美人不理,你跟我纠缠什么呢?”   慕离打量着她的神情,似乎想到了什么,遂点了头。   “你说的没错,我确实不应该跟你耗下去。”他语气带着满满恶意,“时间不早了,危雀还在房间里等着我,我得去赴约了。”   听见这话,珑曦立即被激怒,于是,她跳上旁边的凳子,使身高恰好能与慕离平视。   这之后,珑曦又将慕离揪过来,一把将他按在了墙上。   “你要……”慕离只说了两个字,便觉唇上一阵疼痛,已被珑曦咬住了。   这一下吻的又霸道又用力,他莫名有种被流氓调戏了的感觉。   “你是疯了,还是喝醉了?”慕离印象里,从未见珑曦这般主动,实在有些懵。   “我问你,你跟危雀,是怎么回事?”珑曦恶狠狠逼问道,“她是你什么人?”   “我们?我们是从小在一起长大的……”   “从小跟你一起长大的人是我!我!”珑曦喊了起来,“别人算什么,我才是你的青梅竹马!”   他看着珑曦这幅模样,又是不解,又是好笑。   “你今天怎么回事,怎么老说些奇奇怪怪的话?”   在慕离印象里,珑曦之前还对他退避三舍,拒不接受,怎么从坟墓里爬出来之后,就主动对他投怀送抱了?   “你为什么从来不告诉我危雀的事,为什么瞒着我?”   “那你为什么瞒着我?”慕离反问道,“你活过来了,却一声不吭的就走了,你可曾考虑过我?”   珑曦一时不知该怎么解释,半晌后,讪讪问道:“那,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前些日子,崔瑜之来这儿办事,在当铺里见到了我的那块玉佩。”   说着,慕离将那玉佩拿出来,在她面前晃了晃,“我觉得实在蹊跷,便前来看看。没成想,果然有意外之喜。”   慕少骆肯定是故意的,他一门心思骗走那玉佩,又把玉佩放到市面上,故意将慕离给引过来的。   这玉佩简直就是个饵,只要抛出去,就能将慕离钓来。   但慕少骆叮嘱过她,不准说出关于那阴灵的事,她还是选择闭嘴。   “想跟我回去吗?”   她一下回过神来,“什么?”   “我问你,你是想跟我走,还是想继续待在这儿?”   回宫?事儿都还没办完,她怎么能回宫去。   于是她摇头,“不行,我还有事要做。”   “你有什么事,为什么不肯告诉我?”他无奈道,“你就那么不信任我吗?”   “你别再问了。”珑曦说的干脆,“这是我自己的事,你没必要牵扯进来。”   慕离怔了一下,随即叹气。   “那就随便你。”他语气淡淡的,“若是你愿意在这儿当下人,我也拦不住你。”   慕离居然肯放她走,她不是在做梦吧?   按照以往,慕离会用尽一切手段将她绑回戚国去的。   “谢谢您老,谢谢您全家,谢谢您祖宗十八代。”珑曦差点儿跪地磕头感谢他,“殿下放心,我一定不辜负您的期望,在这儿努力打杂。”   慕离见她这副反应,似乎很恼火,但他想了半晌,又不知该说什么。   “你可别后悔。”   “后悔什么?”   他没解释,而是冷哼一声,拂袖而去。珑曦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觉得十分失落。   这之后,慕少骆也率人赶了过来,见珑曦安然无恙的坐在门槛上,纳闷不已。   “穆离说,方才这儿出现了妖精?”慕少骆环顾四周,“他们走了?”   珑曦点头,又恼火的给了他一脚。   “都是因为你,是你故意将慕离引过来的。”   慕少骆屏退了左右侍从,拍拍身上的脚印,十分大方的承认了:“那是自然,我还指望慕离能将你带回宫,然后继续让你当红颜祸水呢。”   “你有病?”   “珑曦啊,你就回去吧。你若是不回去,怎么挑拨慕离跟众大臣们的关系呢?回去吧,当个红颜祸水……”   慕少骆怎么还惦记着这件事?   “你那么喜欢红颜祸水,自己怎么不当?”珑曦骂道,“你干脆变个性,变成个美女去勾引慕离,岂不更省事?”   “哎呀,你看你,又急了,我就是想好心提醒你一句。”   “提醒什么?”   “危雀她很不高兴,因为方才有人告诉她,说看见你在跟淮王殿下做不轨之事……”   “做不轨之事?”珑曦呵呵笑了两声,“我跟淮王做过的事多着呢,你想听吗?我可以一件一件的说给你听。”   慕少骆立即摆手摇头。   “珑曦,你别小看女人的嫉妒心,危雀很快就会来找你的麻烦,没准还会用某些手段对付你。”   “我就不信,这光天化日之下,她还能吃了我?”   慕少骆怜悯的看着她,又拿出几个铜板,塞到珑曦手里。   “来,拿着这几文钱。为了避免被危雀折磨,你还是去买根麻绳,自我了断了吧。”   珑曦恶狠狠的剜了他一眼,“你还挺贴心啊。”   危雀那女人一看就不好对付,珑曦觉得自己没命跟她斗,还是躲远点的好。   方才那么一阵折腾,珑曦又觉得饿了。她摸摸自己的肚子,差点哭出来。   她不应该让慕离走的,方才如果她能撒个娇,慕离没准会掏钱给她买吃的。   但就在此时,突然有个丫鬟走了过来,见她坐在那儿发呆,遂走上前,对她施了个礼。   “阁下可是珑曦姑娘?”   她点头。   “珑曦姑娘,请跟我来,我们大当家的有话要问你。”   大当家的?危雀要向她问话?   珑曦打了个哆嗦,觉得大祸临头了。   “……能不去吗?”   “姑娘,别说笑了。”那丫鬟皮笑肉不笑,“难道,要我们叫大当家亲自来请你吗?”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搞事情,离开十四楼。   如何让牡蛎生气?送给他一顶绿油油的帽子。 第58章 措手不及   珑曦没法子, 只能答应前去。   她在酒坛中泡了许久,满身酒气,只得回房间换了衣裳。她拿过一条发带, 想将头发扎起, 但一用力, 发带却断成了两截。   她叹了口气, 觉得得想办法从慕少骆那儿诈点钱,否则, 这日子可没法再过下去了。   一盏茶的功夫后,她换好衣裳,由丫鬟引导着到了楼上,刚踏上楼梯,便听见长廊中回荡着笛声, 似乎是危雀在吹她的横笛。   现在想想,慕离喜欢的姑娘似乎都是精通乐理的, 赤月公主也是,危雀也是。   切,有什么了不起,她虽然不会乐器, 但吹口哨的水平可是出神入化。   那丫鬟将珑曦送到门前后, 便退下了。珑曦在门前犹豫了半晌,就是不敢进去。   危雀也是糊涂,慕离身边围着那么多位高权重的姑娘,何必偏跟她这个小杂役置气呢。   可她又想到, 自己如今寄人篱下, 还要指望十四楼给她饭吃,最好不要得罪这位大当家。   要问罪, 就叫她问,自己做出一副奴才样儿听着就是了。   正当珑曦在门口踟蹰时,那笛声蓦然停下,房间的两扇木门微微一动,竟自己开了。   “为什么不进来?”   危雀的声音传了出来,那声音空旷的回荡在长廊上,竟让她的耳朵有些胀痛。   珑曦装出一副畏畏缩缩的模样,走进了屋内。危雀坐在绣凳上喝着茶,旁边丫鬟正擦拭着她的长笛。   危雀已经拿下了面纱,露出一张娇媚妖冶的面容,腮挑淡红,峨嵋似黛。珑曦看着她,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脸。   从前她对自己的容貌是很有自信的,但来到了中原后,发现这儿的女子一个赛一个的美。戚国女子的模样大多是温婉端庄,很少出这般千娇百媚姿态的美人。   她口里叼着一张饼,头发乱糟糟的,落魄的像是个乞丐,对面的危雀则衣着华贵,恍若仙子。   她又见危雀穿着红衣,突然嫉妒起来——慕离喜欢穿红衣裳的人,曾经慕离给她绘的画像里,她无一例外的都是穿着红衣裳。   接下来的时间,珑曦都规规矩矩的站在那儿,一面吃着饼,一面等着危雀发话。   但饼都吃了一半,危雀却还是径自低头在那儿喝着茶,似乎完全忘了旁边还站着一个人。   “大当家的——”珑曦忍不住问道,“不知找我有何事?”   危雀轻轻掀开茶盏,吹薄了茶面的热气,饮了一口。   “珑曦公主,久闻其名,如今终于与你相见了。”   “大当家的知道我的身份?”   “这天底下有什么是十四楼不知道的?”危雀起身,纤手一拢衣袖,“珑曦公主的身世,过往,乃至最近的一举一动,我都掌握的清清楚楚。”   说着,危雀屏退了丫鬟们,又拿出一个木盒,推到珑曦面前,示意她打开。   “这是什么?”   “一条发带,是这中原皇宫里的巧匠缝绣的。”危雀嫣然一笑,“之前你的发带不是坏了么,不如换上这条新的吧。”   珑曦吃了一惊:“你监视我?”   危雀究竟有多少眼线?她才弄坏了发带,危雀竟然马上就知道了?   倘若慕离娶了她,那岂不是每日都活在眼线的监视之下,恐怕连偷个腥都是奢望。   哼,活该。这等段位的姑娘,恐怕也就慕离能降服的住。   “珑曦公主,你跟慕离……”   “大当家的,你也别作践我了。”珑曦打断她的话,“什么公主不公主的,都是哪年哪代的事,还是别再提了。”   “你也知道自己不是公主了啊?”危雀冷笑了一声,“你若是有自知之明,怎么还用这副模样去勾引慕离?”   珑曦一怔,觉得好生遗憾。危雀顶着这么张绝色脸,居然说出这番恶毒的话。   “大当家的,这我就不懂了,我只是一个劈柴的杂役,手无缚鸡之力,不知哪儿得罪了您?”   “手无缚鸡之力?”她笑了两声,遂拿起桌上的刀,竟直直的朝珑曦掷了过去。   珑曦吃了一惊,伸手一接,将刀攥在了手中。   “瞧见了吧,这刀落在你手里可就不是什么善茬了,搞不好……会变成凶器。”   珑曦没心思听她在这儿鬼扯。   “大当家赎罪,我得回去睡了,明个儿还有好多活儿要干呢。”她扔掉匕首,拭干掌心的血,“要是干不完,四当家会不让我吃饭的。告辞。”   她转身想离开房间,但危雀手指轻抬,施法将她手上的饼打落在地。   珑曦眼看着那张饼滚落到地上,觉得心口抽疼起来。   “你,你个贱人,这可是厨房里最后一张饼了!”珑曦抬手指着她,毫不客气的吼着,“既然你找死,就别怪我不客气!”   “呦,露出本来面目了啊。”危雀从绣凳上站起来,“我向来喜欢身手好的姑娘,咱们来比试比试,如何?”   危雀长笛一挥,朝珑曦袭来,珑曦躲过,但那长笛击中了墙角的石桌,竟生生的磕下一角来。   怎么带着这么大的怨气?既然危雀下了死手,珑曦哪好意思跟她客气。   珑曦顺手捡起地上的刀,挡下了她的长笛,在过了几招后,珑曦瞧准时机,刺中了她的肩膀。   然而在那之前,危雀的长笛就已经敲在了她左肩上,她觉得骨头都要裂开了。   她后退几步,背部撞到了坚硬的墙,更是痛上加痛。如此一来,她怒上心头,一脚踢在危雀左肩,用脚将她按在了墙壁上。   “如何啊?”珑曦冷声问到,“你想死吗?”   “我就不信你敢伤我。”危雀气定神闲,“你若是敢动我一下,慕离不会放过你……”   话没说完,珑曦便给了她一个耳光。   “这一巴掌,是替那张饼报仇。”珑曦恶狠狠的说道,“我警告过你了,你这可是自找的。”   说完,珑曦提刀打算刺下去,但这时,房间门被打开了,一股巨大的力道击落了她的匕首。   来人是慕离,他揪住珑曦的肩膀,将她从危雀身旁拖开。   “一会儿不看着你,你就闯祸?”慕离斥责道,“为什么打起来?”   珑曦左肩处的伤疼的撕心裂肺,但她装出一副没事人的模样,忍住了没吭声。   慕离上前检查了危雀的伤口,危雀坐在地上,一副遭受重创的模样。   “是这丫头干的。”危雀不慌不忙的说道,“她用法术伤了我。”   慕离检视着危雀肩上的伤口,没作声,但随即他眉一挑,似乎发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   这之后,他将目光投向珑曦,“真的是你干的?”   方才她的匕首碰都没碰到危雀,危雀明显是在施苦肉计。   “你就不能让我省省心?”慕离无奈道,“我方才在隔壁跟慕少骆结算银两,你这几天打破的桌椅板凳古董瓷瓶,知道我要赔多少银子吗?”   他那么心疼银子,怎么不干脆娶一箱银子回家?   “来人!”危雀喊道,“这丫头敢伤我,抓住她……”   “等等,你别急。”慕离阻止了她,“我说危雀,咱们才几个月没见,你怎么就变蠢了?”   危雀一时没明白这话的意思,诧异的看了他一眼。   “珑曦手上拿的是刀,而你这伤口,明显是用法术自残所致。这伤口是你自个儿造作出来的吧,你就用这点伎俩骗我?”   危雀愕然。   珑曦正听着,突然见慕离朝自己走过来,并伸手在她脸上狠狠拧了一把。   “不是你干的,为什么不跟我解释?”慕离低声问着,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信任我就那么难?”   珑曦揉着被捏红的地方,疼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另一边,危雀见被戳破了谎话,倒也不慌不忙,继续辩解道,“谁说不是她。你别忘了,她也会法术……”   “她可不会做那种事。”慕离悠悠说道,“珑曦她会用法术捉弄别人,但不会伤害别人,除非那人跟她有深仇大恨——你难道想变成她的仇人吗?”   “变成她的仇人又如何?”   “最好别。”慕离声音微微扬起,“你若是成了她的敌人,那你也是我的敌人。”   危雀半晌没说话,随即,她笑起来,并用一种娇娆的姿态坐回凳上,双腿一叠,媚眼如丝望着慕离。   “慕离,你真的看上她了?你还真是鬼迷心窍。”危雀甜腻腻的语气带讽,“她不过是个落魄的龙族人,龙族人那么蠢,你喜欢这么个蠢丫头,就不怕被人耻笑?”   “这话可轮不到你来说。”   危雀脸色一变,“你为了她指责我?”   “我可不敢。”他戏谑道,“你是大当家,我可不敢跟你叫板,但我话说在前头——有些话点到为止,你可别破坏我对你的好感。”   说着,慕离捡起地上的长笛,递回到危雀手上,“你有空跟她置气,何不跟我谈谈?”   危雀扫视珑曦一眼,朝她露出一个胜利似的笑容,遂点点头。   “好,我可以放过这丫头,但你得陪我喝杯酒,如何?”   珑曦在一旁听着,几乎要崩溃,自己差点被人打死,还要看这两个在这儿腻腻歪歪,她一头撞死算了。   “两位,你们慢慢打情骂俏,小的先行告退。”她吃力的挪动着脚步,“房间我过会儿来收拾,,劳烦二位先移步到别间去。”   珑曦走了几步,猛然觉得头一昏,便朝地上栽去。   慕离在背后叫了一声她的名字,但她已经昏迷过去。   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她躺在了客房的床榻上。翻了个身,望着外面已经大亮的天色,她茫然起来。   她之前是被危雀那妖女打昏了吗?真丢人。   不好,现在是什么时候了,早饭的时间是不是过了?她听说今天的早饭有熏肉饼,要是快点赶去,没准还能捞点渣。   她从床上起身,正穿鞋时,却听见外面有人说话。那声音似乎是慕离,另一个人似乎是大夫。   她走过去,趴在门上听了一会儿,什么都没听到。不久后,门外人的对话停了,她立即跑回床上,闭上眼睛装睡。   果然,下一刻慕离就推门而入,他径自走到了珑曦床边,好半天都没吭一声。   珑曦很想睁开眼睛看看,却又没这个胆子。   “起来。”慕离突然说了一句,语气毫不客气,“还要装睡多久?”   这糟心的,慕离怎么又吼她,她又做错了什么?   还没等她睁开眼睛,慕离就突然揪住她的一只胳膊,强行将她从塌上拉了起来。   “我问你,这孩子是谁的?”   “嗯?”她心里一惊,“什么孩子?”   “装傻?”他冷笑一声,“方才大夫给你把了脉,你已经有一个月身孕了,你不知道?”   她震惊了好一会儿,无言以对。   “我跟你已经分开一年了,你为什么会怀上孩子?”慕离脸色极差,“难道有别的男人欺负你?”   见珑曦不回答,他火气更甚,抓住她手腕的力道也更重,“难道你结交了别人,你跟别人在一起了?”   若真的有了孩子,那也只能是慕离的,算算日子,应当是她做宫女的那段时间。   虽然她逆转了时间,但之前那个孩子还在,而且慕离对此事一无所知。   完蛋,这下可真的说不清了。   “没有的事。”她声如细蚊,“肯定是大夫诊错了。”   “别跟我狡辩。”慕离捏住她的肩膀,语气焦躁不安,“究竟是怎么回事,真的没别的男人欺负你?”   她摇头。   “那就是你自愿的了?”慕离脸色更阴沉了,“我在问你,这孩子是谁的?说。”   这件事解释起来太复杂了,她还是闭嘴的好。   这时,房间门被推开了,慕少骆走了进来,他见气氛剑拔弩张,十分纳闷。   “呦,两位,吵着呢?”他照例露出那副欠扁的嘴脸,“方才我见大夫走过去了,大夫诊出了什么病?”   没人搭理他。   “为什么不说话?”慕离盯着珑曦,语气愈发的咄咄逼人,“做都做了,还不敢承认吗?”   “那你想怎么样,一刀砍了我吗?”珑曦火了,遂下床穿好鞋子,“您老就别在这儿跟我废话了,危雀还等着你喝交杯酒呢,赶快滚,不然她等急了,又要拿我撒气。”   话一说出口,珑曦就后悔了,现在激怒他就是找死,慕离这个人可是软硬不吃。   不好。珑曦思忖着,若是继续跟慕离纠缠下去,她之前做的那些事迟早要露馅。   一旁的慕少骆察觉到了他的怒气,不由得出言安慰。   “慕离,别发火,你跟这么个丫头片子置什么气?”慕少骆幸灾乐祸的说着,“珑曦这丫头你还不知道吗,仗着自己有张漂亮脸蛋,就无法无天的……”   “是他的。”珑曦立即抬起手指,指向慕少骆,“孩子是他的。”   “什么?”慕少骆莫名其妙的看了她一眼,“孩子?什么孩子?”   “四当家,你难道忘了之前发生的事了?”珑曦捂住嘴,装出一副悲泣欲绝的模样,“那时候,你救了我,又对我一往情深,此等恩情,小女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了。”   “以身相许?”慕少骆一脸茫然,“我没有……”   “这才过去了几天,你就不承认了?”她喊了起来,“你之前说要娶我的,你全忘了吗?”   慕少骆眼看着慕离的脸色越发阴沉,不由得磕巴起来,“你,我,这……你要害死我啊?”   活该,谁叫慕少骆他故意把慕离给引到这儿来,慕少骆敢坑她,这就是下场。   她以为慕离会生气,但慕离一声没吭,反而是将门外的崔瑜之叫了进来。   “把她带走。”他朝珑曦一挥手,“咱们回宫。”   珑曦一愣。慕少骆本是一脸惧色,听了慕离这话后,立即笑开了花。   “慕离,你真要带她回宫去?”   慕离冷冷看了他一眼,“怎么,不舍得?”   “别别别,舍得,当然舍得!”这正好合了慕少骆的心思,他掩饰不住的喜逐颜开,“快快快,赶紧把她带走!”   “那这孩子……”   “孩子也归您了,您就拿着玩吧,不够再回来找我生。”   珑曦听了这话,几欲吐血。   “哎,你怎么这样!”珑曦朝慕少骆喊了起来,“你个负心汉……”   但这之后,崔瑜之捂住了她的嘴,将她从房中拉了出去。   “两位,后会有期!”慕少骆在身后喊着,“慕公子,走之前记得付账,珑曦这两天光吃饭就差点把我们吃垮了。”   崔瑜之朝后挥挥手,说了声“走”。她被两个便衣侍卫揪着下了楼,穿过大堂,来到了楼外。   该死的,千躲万躲,还是免不了要被捉到宫里去的结局。   她是被诅咒了吗,为什么她一定要跟皇宫扯上关系?   “我不回去。”她死命挣扎着,“我不回去我不回去我不回去……”   慕离听的不耐烦了,遂将她丢进门前的马车,又重重的弹了她额头一下,疼得她叫出声来。   “别逼我打昏你。”他看上去心情很差,“给我老实在马车上待着,不准嚷嚷。”   说完,他离开了。   珑曦不想坐在马车里,遂打算跳出去,但猛的一掀帘,迎面就撞上了一张熟悉的马脸。   是慕离的那匹白马——它正站在马车外,瞧见珑曦后,它立即昂起头,瞪圆了眼睛,并刨着蹄子朝珑曦嘶叫。   珑曦见此,立即缩了回去。这下她真跑不了了。   作者有话要说:   【生子是不可能生子的,毕竟后面还挺长,女主还要忙着四处打架,怀孕生孩子?实在不方便。   就算怀孕生子,也只会在大结局的番外提及。】   下一章,打妖怪去。 第59章 不相为谋   她被封了法术, 又成了半个废人。   这倒霉的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她又不是什么大奸大恶的人,这辈子也没做过什么严重的恶事, 为什么总要这样折腾她?   等等, 也不是没做过, 想当年, 她在皇宫里飞扬跋扈,还经常欺负那些猫猫狗狗, 更不用说她一直欺负慕离。   大概都是报应。   算了,又不是第一次回去,她害怕什么?回去也好,她终究还是放心不下泷宣,能回宫经常看见他也不错。   泷宣还活着, 没有比这更好的事了。   车队走的是山路,但好在道路平坦, 花了一天的功夫,便走到了戚国与蛇国的交界处。   珑曦一路上都昏昏欲睡,但突然的,她突然胃中一阵翻滚, 觉得想吐。   她琢磨着是吃坏了什么东西, 这几日,她净在十四楼的厨房里偷吃锅里的各种残羹冷炙,吃坏了肚子也不足为奇。   她最好找点事转移一下注意力,若是吐在车上, 那可丢人。   于是, 她将马车上的帘子一掀,准备透透气, 却见到崔瑜之正走在旁边。这一路上,崔瑜之都驾马跟随在马车旁,唯恐她逃跑。   “崔大人,给我跳个舞解解闷吧。”她朝崔瑜之喊道,“放心,我不会嫌你跳的难看的。”   崔瑜之诧异的看了她一眼,没理睬。   “要我借你条裙子吗?”   “珑曦公主,还请闭嘴。”   “你给我跳个舞我就闭嘴。”   “公主,不要闹了。”他面无表情的朝前望着,“淮王殿下吩咐了,若是公主不服从管教,就给公主吃烤蛇肉。”   听见‘蛇肉’这两个字,她立即将头伸出去,吐了起来。崔瑜之大惊失色,遂吩咐马车停了下来。   她打定主意,日后谁再说“吃蛇肉”这三个字,她就杀了谁。为什么要吃那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不一会儿,慕离也骑着马过来,发现珑曦正抱着树狂吐不止,眉头一皱。   她喝了几口水,又漱了几次口,终于平静了下来。随行的大夫想要来给她诊脉,被她拒绝了。   “我不要坐马车。”她颤巍巍的伸手,“我要骑马。”   “公主,属老夫直言,您现在这身子,还是不要独自骑这些烈马为好,否则……”他声音低了下来,“否则当心伤了胎气。”   “胎气是什么玩意儿?”她好像听过这个词,但没什么概念。   “你这幅毛手毛脚的样子,怎么能教好自己的孩子?”慕离在一旁冷冷说道,“这孩子落在你手里,也是他倒霉。”   珑曦暴跳如雷,捡起一颗石头朝他丢过去,慕离一侧脸躲过了,但侍卫们如临大敌,立即提起兵器围住了她。   “退下,不必大惊小怪,她也就这点本事了。”慕离讥讽道,“且在这儿停一会儿吧,修整之后,咱们再上路。”   她坐在一块石头上,百无聊赖之下,眼睛盯着对面树上的一只蜘蛛。   那蜘蛛抓住了一只虫子,并将虫子用丝裹起来,然后安静的享用。   那虫子简直就是她,若是她不杀掉那条龙,那她以后也会这么没尊严的死掉。   说起来,她似乎好久没坐过马车了,上一次是什么时候来着?   对了,是七岁那年,戚皇用马车把她带到了龙丞苑去,就是在那儿,她遇见了慕离,那也是她悲惨人生的开始。   若是没有慕离,也许戚皇现在还活着,她可能还是公主,每天在宫里兴风作浪。   可惜那匕首已经没了,否则她定要许个愿,让她回到小时候,回到跟慕离见面之前。   珑曦正想着,突然一双手伸过来,将水壶递给了她。   “前面就是乌县,过了乌县,就离皇宫不远了。”慕离面无表情,“你最好撑得过去,若是弄脏了马车,我可要跟你翻脸的。”   她立即摇头,“我不想喝水,我想吃肉。”   “都吐成这幅鬼德行,还吃肉?”他不满道,“你还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你为什么非要带我回宫?”她畏惧的问道,“你想拿我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回去之后,你就老老实实的待在青宫里,这辈子都别想再出来了。”   她火了,“你为什么老想把我关起来?你……”   “闭嘴。”慕离打断珑曦的话,语气中隐忍着怒意,“我强忍着才没把你给掐死,你最好别惹火我。”   她不做声了,这之后,她突然想起什么,又小心翼翼的问道:“那这孩子呢,你要怎么处置他,你会杀了他吗?”   他冷冷的瞥了珑曦一眼,没说话。但珑曦已经心知肚明了。   她应该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充其量是被关在宫里一辈子。   另一边,崔瑜之见车队休整完毕,遂来到慕离面前:“殿下,可是打算上路了?”   慕离看了珑曦一眼,遂道:“再等等也不迟。”   “咱们还是赶紧启程的好,前面探路的人传来消息,说是在附近发现了猛兽的踪迹。”   “猛兽?”他诧异。   “不错,殿下且看,这是他们传来的消息。”说着,崔瑜之递给他一张字条,“他们在森林里发现了一些脚印,那脚印足有几丈,绝不是一般的豺狼虎豹。”   “不是猛兽。”他看过后,将那张纸一握,便成了碎屑,“那脚印,只怕是……”   他没说下去,但珑曦听了心里一惊——是那条龙。   那条龙出现了,她可不能将其放过。   她必须逃走,去追杀那条龙。否则等那龙前往蛇国,再被蛇魔真君给盯上,可就没法收场了。   正想着时,慕离突然将她拦腰抱起,并将她放到了马背上。那马本来就跟珑曦有仇,哪肯就范,遂晃动着身子想要将她丢下去。   “好了,你别生气。”慕离摸着它的头,轻声安抚,“就今个儿一天,别跟她一般见识。”   那马听了这话,安静了下来,但珑曦看着它翻眼皮的模样,总觉得它不怀好意。   这之后,珑曦坐在马背上,看着众侍卫走来走去,琢磨着想什么法子逃走。   她偏头一看,旁边是一道斜坡,斜坡下方是一片密林,被烟般的雾气缭绕着。若是她能顺着斜坡滚下去,就可以逃到林子里,通过地形甩开这些侍卫。   可她要怎么跑到斜坡旁边去?这周围全是侍卫,但凡她打个喷嚏,侍卫们就会警惕的围上来。   于是,她将目光定格在眼前这匹马上。   如果她能激怒这匹马的话,这马肯定会将她甩出去,没准能将她直接甩到斜坡下方。   这么一来,她就可以沿着山坡滚下去,溜之大吉。   可是,要怎么激怒这匹马,也许骂它几句会管用?   于是,她俯下身子,在马的耳边说了一句:“你这头笨马,你个傻子。”   那马侧头,恶狠狠瞪了珑曦一眼,但不理睬。   珑曦实在纳闷,这马脾气那么冲,竟然不生气,它倒真是听慕离的话。   珑曦又骂了它几句,怎奈词语匮乏,骂来骂去也只是“天杀的,混蛋”之类的话。这马听了都置若罔闻。   珑曦没了招,遂朝旁边的侍卫招招手,“哎,你们过来。”   侍卫们连忙上前:“公主,有何吩咐?”   “我问你们——最难听的脏话是什么?”   侍卫们愣住了,不知她搞什么鬼。   “说啊!”她火了,“别耽误我的事。”   他们面面相觑,纠结了一阵后,遂小心翼翼的说道:“最难听的脏话,大概是……狗娘养的?”   珑曦听了,冥思苦想一阵,突然有了主意。于是她清清嗓子,再次凑近那马的耳边。   “你母亲是头驴。”她悄声说道,“你是驴养的。”   话音方落,那马长长的嘶鸣一声,遂愤怒的抬起前蹄,一弓身将她甩了出去。   珑曦没来得及防备,整个人飞出了好远,落到地上后,又翻滚到了土坡的下方。   这正合她的心意,虽然摔的有点惨,但达成了目的。   值。   但她高兴的太早了,因为她只滚了几下,便觉得身子一空,这道斜坡居然是个断层,断层下方,并不是森林,而是一片湖水。   她没刹住,咕噜滚进了河中,立刻被水淹没。   天杀的,她这辈子就跟水过不去了。   “殿下,她跑了。”这之后,她隐约听见崔瑜之的声音传来,“我这就遣人去追。”   “用不着,前面森林里龙出没,你们又没有法术护身,进去等同于找死。”慕离说道,“前面就是落脚的驿站,你们且在那儿等我……”   之后的话她没听清,因为她已经沉下去了。这湖水透彻寒心的冷,她挣扎了几下,很快就到了底。   她在冷水里待了好久,但这之后,仿佛有人抱住了她,四周逐渐暖和起来。   她实在又累又困,遂连眼也没睁,便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当她再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慕离怀中,身上还盖着他的外衣。   面前空地上燃起了火堆,烘烤的她全身暖烘烘的。慕离见她醒了,只是低头瞥她一眼,一句话未说。   她茫然:“这是哪儿啊?”   “我怎么知道,你跟无头苍蝇一样跳下来,我倒想问你。”   慕离说着,拣起地上的一根树枝,丢进了火堆里。   天已经黑的透彻,远处的山上隐隐传来狼的叫声。珑曦抬头看了看四周,周围皆是黑魆魆的树影,她正身处那片密林中。   “你救我上来的?”她纳闷向慕离问道,“你不是害怕水吗?”   她记得,慕离唯一不擅长的就是水,小时候,她只要往水里一跳,就能躲避慕离的监视。   “知道你还往水里跑?”慕离不客气的敲了她脑袋一下,“蠢东西,你就这么往下跳,就不顾及你的孩子?”   她实在觉得莫名其妙,“这跟孩子有什么关系?是我掉进水里了,又不是孩子掉进水里了。”   慕离叹了口气,似乎在感慨她的蠢。   “现在不冷了?”   她点头。   慕离听了,遂一伸手,将她从怀里掀了出去。她一个翻滚,滚到了地上。   “你干吗?”她本来在慕离怀里躺得舒服,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下弄傻了。   “既然不冷了,就离我远点。”慕离不悦道,“你都跟别的男人有孩子了,就不应该再跟我如此亲密。”   “你以为我稀罕?”她骂了一句,本想跑路,却见慕离手里拿着一根树枝,树枝上串着一条鱼,正放在火上翻烤着。   珑曦闻着那阵香味,迈不动脚了。那鱼翻着白眼,一副绝望的样子,却让她食欲大增。   “吃完了鱼就赶紧走。”慕离望了一眼西面的天空,“天黑了,晚间的寒露重,在这儿过夜会着凉的。”   珑曦一挥手,“你用不着担心我。”   “我是担心我自己。”他满脸嫌弃,“我身娇体弱,可不像你们龙,皮糙肉厚能抗冻。”   珑曦无言以对。   眼见那鱼已经烤的八分熟了,香味一阵阵扑打在她脸上,她默默流着口水。   “你就抓了一条鱼,够吃吗?”   慕离点头,“足够了。”   “别逗了,这鱼这么瘦,哪够咱俩吃的?”   “我是说,足够我吃了。”   珑曦一愣,“那我吃什么?”   “我怎么知道?”他神色嘲弄,“你有本事在外面找男人,却没本事自己找吃的?”   珑曦被这话噎的够呛,她受不了这阵冷嘲热讽,遂从地上起身,准备找一条路离开,但慕离拦住了她。   “又想去哪儿?你脚上还有伤,不能过多走动。”   珑曦没理他,慕离见拦她不住,索性拦腰把她抱起来,径自走到了湖边。   “你要干什么?”   慕离没回答,而是将手一松,假意要将她丢到湖里去,吓得她立即惨叫。   “你不是想走吗,那我把你扔进湖里,让你顺着水流飘到对岸去,怎么样?”他故意说道,“放心,人游不过去,尸体也能游过去。”   她揪紧慕离的衣裳,“你这是虐待?”   “你不服气,那你喊啊。”慕离语气带着怒意,“喊的声音大些,没准就有别的男人来救你了。”   珑曦见状,无计可施,便开始用她的老招数——哭。慕离眼瞧着她干哭,无动于衷,但怒气逐渐减了。   “省省吧,你好歹挤出点眼泪。”他鄙夷道,“连装哭都不会,没见过你这般笨的人。”   珑曦诧异,当初她还是丹若的时候,只要她朝慕离哭,慕离就会好言安慰,如今她恢复原貌,慕离反倒不吃这一套了。   难不成,他更喜欢丹若?定是如此。   “看不惯就滚。”她骂道,“别指望我变成你喜欢的那种女人。”   “我喜欢哪种女人?”慕离故作思索状,“危雀那种吗?”   珑曦大怒,于是他们俩打了一架。   她没法术,慕离眼看着她像猫一样挥着爪子,遂无奈的擒住她两只手,又将她放到草地上。   见她还在挣扎,慕离遂用胳膊环住她的脖颈,硬将她箍在了怀中,又将烤鱼送到她嘴边。   “吃。”他命令道。   珑曦嗅了嗅,没动。慕离见此,便恼火的补上一句:“没下毒,你担心什么?这鱼我用草药烘烤过,没了腥气,你吃了不会吐。”   接下来的时间,她躺在慕离怀中吃完了那条鱼。这鱼被处理的相当之好,刺都没留下一根。   “你为什么不去当厨子?”珑曦忍不住问道,“慕少骆厨艺那么差,你却这么好,肯定不是被他教出来的。”   他听见慕少骆这个名字,脸色一下子变得非常难看。   “我若是当了厨子,第一道菜就是清蒸龙肉。”他阴森森的说道,“你想尝尝吗?”   珑曦一惊,又差点捂住嘴吐出来。   “你若是还看重这孩子,就别再横冲直撞的。”他语气漠然,“这孩子若是真的出什么事,你恐怕要后悔一辈子的。”   “少假惺惺的了。”珑曦将鱼尾巴一丢,“你不是想杀掉这孩子吗?”   “你多虑了,我又不是我父皇,我可没有残害婴孩的恶习。”说到这儿,他语气一转,“倒是你,这孩子不知造了什么孽,居然能有你这样的娘亲。”   慕离总共说了十句话,九句都是骂她的,也就是她现在被封了法术,否则把慕离打成猪。   还没等她回骂,远处就传来一阵吆喝声,只见一个老者赶着几只羊,从森林附近的小路上走了过来。   这老者看上去像个农夫,看来村庄就在这附近。   “走吧,去问个路,看看有没有近道能上去。”慕离拉她起来,“听好了,你若是再敢逃,我就彻底废了你的法术,让你连废物都当不成。”   说完,慕离扯着她的后衣领,像拎小鸡一样将她拎走了。但还没等二人开口询问,那老伯突然露出惊恐神色。   “你们来这儿干什么?快回去!”老伯不停的朝他们挥着手,显得惊慌失措,“快点离开,否则就来不及了!”   “老伯,您不必害怕,我们就是想来问个路。”慕离谦恭的说道,“您只要给我们指个方向就好。”   趁着慕离跟老伯说话,珑曦偷偷想溜走,但慕离一伸手揪住了她的耳朵,力道不大,但让她觉得十分屈辱。   “有路你们也没命走!”老伯惊慌失措的挥舞着鞭子,“快走,离这儿远点儿,否则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你们!”   珑曦有点担心这老伯,他看起来神经兮兮的,脑子怕不是有问题。   “我们是来问道的,又不是来劫道的。”珑曦不悦道,“老伯,你不用这么急着赶我们走吧?”   正说着时,慕离突然脸色变了变,似乎嗅到了什么。   “不对劲,有妖气。”他将珑曦往身后一扯,“呆着别动。”   话音方落,周围的树枝上传来一阵阵异响,珑曦抬头看去,心口不由窒闷起来。   是蛇。一眨眼的功夫,周围的树上挂满了大大小小的蛇,它们只有手指粗细,却密密麻麻的聚集成片,嘶嘶吐着信子。 第60章 拨草寻蛇   眼见树上缠绕的密密麻麻的蛇, 那老者咣当一下跪倒在地。   “妖怪来了,快磕头,快磕头呦!”那老者扯了他们一把, “要是不磕头, 它会吃了咱们的!”   二人对视一眼, 随即, 慕离从树上摘了几片叶子,挥手朝着那些蛇丢了出去。   珑曦只觉得眼前一闪, 只见那叶片如同利刃般,将那些蛇的身子都齐齐削成两段。   即便被削断了身子,它们却也没死掉,而是落到地上,扭动着变了形状, 又幻化成了无数条小蛇,敏捷的朝三人的位置爬了过来。   慕离施法将它们烧掉了。   老伯倒是安然无恙, 但他的那群羊都被蛇咬死了。那些羊横尸遍地,血淋淋的躺成一堆。   珑曦被那血腥气熏得够呛,但突然的,她在这阵气味中闻出了一点异香。   “这香气……有点熟悉啊。”珑曦轻嗅着, 这种香气她之前绝对近距离闻过, 而且给她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那老伯还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不停磕着头,珑曦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毫无察觉。   “老伯, 脑袋都肿成馒头了, 就别磕了。”   “妖怪呢?”老伯战战兢兢的捂住自己的头,“妖怪又来了, 它们要吃人了……”   “妖怪已经没了。”   “不,那妖怪在我们村子里,这些蛇,都是那妖怪放出来的!”   说着,老板看着地上那群羊的尸体,哭了起来。   “我的羊,我的羊都没了呦。”他鼻涕一把泪一把,“我一顿涮羊肉都没吃上……就这么没了呦……”   慕离站在那儿,检查着方才的打斗痕迹。他伸出手,对地上那些蛇的尸体施了复苏法术,却没有一条蛇活过来。   “不对,这些蛇并不是实体,是被人用法术幻化出来的。”他蹙眉对珑曦说道,“去问问那老伯,他们村里那妖怪是什么来头。”   老伯蹲在羊的尸体旁,哭的很伤心。珑曦劝了他几句,无济于事。   “老伯,没关系,你看见那个人了吗。”她用手一指慕离,“实话告诉你,他有好多好多银子,他能赔你很多只羊。”   老伯精神一振,“你说真的呦?”   “真的,我骗你干吗……不过,咱们得先说好了,不管他给你多少银子,你都得分给我两成。”   老伯憨厚的点点头,“没问题,成交。”   “成交!”   珑曦乐的不行,居然赚了一笔意外之财。若是她有了银子,就可以想吃什么就买什么了。   “那老伯,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们村子里的妖怪是什么?”她继续问道,“照你方才的反应来看,你似乎对那妖怪很熟悉啊。”   “哎,这件事,说来就话长了。”老伯往树墩上一坐,点上了自己的烟袋锅,“大概在半个月之前,我们村子里来了个妖怪,虽然她待的日子不长,但在村子里为非作歹,把我们弄得苦不堪言啊。”   说着,他抹了抹眼泪。   “我们想了好多办法,想要把妖怪劝走,但不管怎么劝,那妖怪就是不肯离开呦。”   “那这些蛇,是那妖怪放出来的吗?那妖怪是什么来头,怎么有这么大的本事?”   老伯茫然的摇摇头:“我不知道呦,我只知道那是个蛇妖,还是个挺漂亮的女蛇妖。”   珑曦有种不好的预感:“女蛇妖?”   “可不,她说自己是什么……是什么蛇国的公主。真会瞎编!”老伯嗤了一声,“蛇国公主?呸,我还是戚国的皇子呢。”   她似乎听见慕离笑了一声。   据她所知,蛇国就只有一个公主……该不会是安瞳那家伙吧。   “说起来,那蛇妖可凶了,一句话说不对就动手打人呦。”老伯心有余悸,“前些日子,她到我家抓了一只鸡,我就抱怨了她一句,被她打了好几个嘴巴子呦。”   “这么看来,肯定是安瞳公主了。”慕离若有所思的点头,“真是稀奇,她到这儿干什么?”   夜已经愈发的深了,珑曦提议在这村子里过夜,但慕离却不同意。   “若真是安瞳公主,那咱们两个就没必要去对付她。”慕离语气带着顾虑,“毕竟她是蛇国的人,没有正当理由,我不好对她动手。”   “那这村子里的人怎么办?”   “依我看,咱们最好回去找崔瑜之,将那些侍卫都调过来。”   “回去?你们别想了,不可能的!你们走不了!”那老伯突然打断慕离的话,“但凡进了我们村子的人,就被那妖怪困住了,别想再出去呦。”   珑曦不信,“有这么邪门?”   “不信?你们试试。”那老伯嗤了一声,将烟袋锅往地上一磕,“自从那妖怪来了之后啊,不知对我们村子施了什么法,如今,这儿就跟鬼打墙一样,任凭你走上三天三夜,也走不出这村子呦。”   珑曦不信邪,绕着林子外的路走了一圈,但正如那老者所言——无论她走多久,最终都会回到起点。   老伯挥着鞭子,一脸遗憾的看着二人,“唉,你们两个啊,我方才都提醒你们了,让你们赶紧离开,谁叫你们不听呦?可惜,可惜。你们两个这么年轻,就要一辈子被困在这村子里了呦。”   珑曦吃了一惊,下意识的看向慕离。慕离倒是不慌不忙,而是开始打量起四周。   这时,旁边的树上落了一只杜鹃,正在树叶间寻觅虫子。慕离伸出手,轻轻吹了声口哨,那杜鹃立即扑腾着飞了下来,落在了他手上。   他轻轻抚摸了一下杜鹃的脊背,又将它放走了。   “如果咱们运气好的话,这只杜鹃会跑出去,给崔瑜之带去口信。”他望着杜鹃飞远了,然后掸掉落在身上的羽毛,“既然如此,咱们今晚就在这村子里住下,会会安瞳公主。”   说着,他又看向老伯,“这位老伯,还请您带我们回村,跟我们详细说明这件事,我们会帮您的。”   “好,好,反正我收了你们的钱,怎么着都行。”老伯拿起鞭子,“正好这天也黑了呦,你们跟我回村子去,歇歇脚。”   “那就劳烦了。”慕离谦逊的说道。   “不用谢,不用谢,你们刚才救了我一命,我还没感谢你们呦。”他拿起放羊的鞭子,“我告诉你们啊,我们这村子名叫嵇村,要说起来,可已经有几百年了呦,据说,在几百年前……”   二人跟随老伯进了村子,这一路上,老伯都絮絮叨叨的述说着这村子的历史。珑曦生平最头痛唠叨的人,几乎要被这大伯的唠叨声烦死。   “上了年纪的人都这么多话吗?”她忍不住嘟囔,“等我活到四五百岁的时候,也会变成唠唠叨叨的老太太?”   “我怎么知道。”一旁的慕离冷冷的接过话,“等你四五百岁的时候,不知是那个倒霉的男人陪在你身边。”   珑曦翻了个白眼。这一路上,慕离总是有意无意的提及这个问题,听的她都恶心了。   这村子隶属于乌县,但实在破落且贫穷,道路坑坑洼洼且不说,二人这一路走来,就没见到一间模样完整的房屋。   “安瞳来到这儿,应该很有归属感。”珑曦心想道,因为蛇国的建筑也是这般破破烂烂的。   那老伯将他们带到一条河的上游,原本他一路上絮叨着,但突然间戛然而止。   “那儿,就是那儿……”他颤巍巍的举起手,指着坐在河边的一个身影,“你们看,就是那个妖精。”   珑曦放眼看去,只见安瞳像个大爷一样,翘着腿坐在河边,一面欣赏着风景,一面啃着手里的食物。   “你们去跟那妖怪交涉吧,我,我走了。”老伯忙不迭的转身开溜,“你们要是被妖怪吃了,可别怪我呦!”   这之后,珑曦踮起脚尖,悄悄走到安瞳身后,发现她竟然在吃一只活鸡。她脸上那心满意足的劲头,活像只偷鸡的黄鼠狼。   妖精就是妖精,居然喜欢吃生肉这么恶心的东西。   “安瞳公主,你这小日子过得不错啊。”   珑曦冷不丁的说了一句话,将她手上的鸡肉都吓掉了。安瞳转过头看着她,先是诧异,又是愤怒。   “珑曦?你——你怎么来这儿了?”安瞳跳起身,下意识的就去摸自己的双刀,“好家伙,我找了你好久了,你居然藏在这儿了。”   说着,她举起刀,似乎想跟珑曦打一架,但这之后,她一眼看见了慕离,脸上立即露出了惊恐。   “你……你们两个怎么一起来了,我不是见鬼了吧。”   “安瞳公主,别来无恙。”慕离待她极其客气,甚至朝她欠了欠身子。   “呃,好久不见。”安瞳立即收起刀,“淮王殿下,你……长得还是那么俊俏啊。”   “你就不能夸点别的。”珑曦鄙夷的看着她,“你不会沦落到拍慕离的马屁吧?”   “去你妈的,他除了长得好看,还有别的长处吗?”安瞳忍不住骂道,“你们家淮王殿下,总是想着攻打蛇国,我可恨死他了。”   慕离听后笑了笑,没说什么。   这之后,安瞳将二人带到附近的一间房中,径自往桌前一坐,一副拽上天的模样。   “你们想问什么,说吧。”   “那就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珑曦敲敲她面前的桌子,“这个村子被人用法术封起来了,像鬼打墙一样,怎么走都走不出去——是你干的?”   “是又怎么样?”安瞳很干脆的承认了。   “刚才袭击我们的那群蛇妖,也是你找来的?”   “是啊,我用法术幻化出一些蛇在村口埋伏着,就是为了防着你们这些闹事的人闯进来……结果你们还是找来了,哼,算你们本事大。”   珑曦听了,暗暗惊叹不已,她知道安瞳法术高强,但不知会强到这个地步。她不由得嫉妒起来。   若安瞳这丫头能再修炼个几百年,那她的法术不知会飞升到何种水平。到时候,谁还是她的对手。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慕离在一旁问道,“你为什么要困住这个村子里的人?”   “还能为什么?因为我想困住村子里的那个妖怪。”安瞳解释道,“这村子里,有一只很厉害的妖怪……”   “这村子里的妖怪不是你吗?”   “不,当然不是我了!”安瞳嚷嚷起来,“是那条龙!这村子里藏着一条龙,那龙想吃掉所有的村民!”   珑曦心里一动,她料想的没错,果然是那条龙出现了。   “我打不过那条龙,所以只能用这个法子——我施法将这村子里的人都困住了,那么一来,这村子里的人就出不去了,那妖怪也就出不去了。”   她这手段倒是简单粗暴。   慕离看了珑曦一眼,似乎在征询她的意见,但珑曦没表现出任何的情绪波动。   “这村子里真的有龙?”慕离似乎不太相信,“那龙,是什么样子的?”   安瞳不吭声了。   “为什么不说话?”慕离继续逼问道,“安瞳公主,请将那条龙的下落告诉我们。”   “我不会告诉你们的。”她摇头,语气生硬,“你们再怎么问也没用。”   “为什么?”   “我……不能说。”她犹豫着,“总而言之,我是不会告诉你们那条龙的下落的。你们再怎么逼问我也没用。”   慕离一蹙眉,“我最后问你一次,究竟说不说?”   他语气看似平淡,但威胁满满。安瞳显然很害怕他,但表面上装的若无其事。   见安瞳不肯开口,慕离突然起身,随手拿起桌上的一把匕首,横在了安瞳脖子处。安瞳被吓了一跳,全身都僵硬了。   “那就只有一个办法了。”慕离说的干脆,“只要杀了你,你施加的法术就会被破解了,这村子也就能恢复正常——那条龙,自然也会出现了。”   “你……你敢……”   “你说我敢不敢?”他突然笑了,“之前我杀了你们蛇国的许多喽啰,也不差你这一个。”   珑曦见慕离要来真的,立即拦住了他。   她跟安瞳相处了很长时间,也算知道安瞳的为人,安瞳是傻了点儿,但心肠还不至于恶毒,她这么做,也许是有苦衷的。   “我已经问过她了,她不肯说,怪得了谁?”慕离不屑道,“用法术困住整个村子,这点小把戏又能维持多久?迟早那条龙会冒出来,然后杀掉所有的村民。”   安瞳畏惧的缩了缩身子。   珑曦见此,有些不忍心,遂夺过慕离的匕首。   “你跟我们实话实话,我们会帮你的。”她对安瞳说道,“但若是你什么都不说,那日后发生什么坏事,可都要算在你头上。”   安瞳扫视着他们两个,突然冷哼一声。   “你们两个,是一个扮红脸一个扮白脸吗?”她并不领情,“别白费心思了,我可不吃这一套。”   “安瞳公主,不要得寸进尺。”慕离又露出了那种危险的笑容,“我跟珑曦不同,我可没她那么有耐心。”   安瞳脸涨红了,这之后,她周旁突然涌起一阵黑烟。   珑曦眼见着她瞬间化身成一条胳膊粗的蟒蛇,张开口朝自己咬了过来。慕离见此,立即挡在珑曦身前,但与此同时,那蛇扑过来,狠狠咬在了他肩上。   珑曦捡起掉落在地的匕首,一刀刺在蛇身上,那蛇发出一声尖啸,像烟雾一样消失了。   仅片刻的功夫,整个屋子一片狼藉,桌椅板凳纷纷倾侧。待二人回过神来时,安瞳已经跑了。   “你没事吧?”珑曦心惊胆战的看着他肩上的伤口,想伸手去碰,却被慕离攥住了手腕。   “你明明能拦住她的,刚才为什么不抓住她?”慕离实在恼火,“你是故意放她走的?”   “你都没搞清楚前因后果,就要动手杀她,未免太草率了。”   慕离显得十分诧异。   “你们之前只见过一面,你却像是很了解她的样子?”遂不客气的戳了珑曦脑袋一下,“你脑子里都想些什么?你跟安瞳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可差点杀了你。”   珑曦没解释。安瞳逃跑时掉落了一把刀,她将刀捡起,打算收为己用。   “行了,你也不用生气。”她将刀在手里比划了两下,觉得用起来还算趁手,“放心,以安瞳的那个急脾气,她肯定会回来的。”   慕离正打算细问,但突然眉头一蹙,用手捂住了肩膀。   “怎么了?”   她见慕离肩部有血渗出,不由得慌了。他方才不过是被蛇咬了一口而已,以他的法力,应该完全承受的住,怎么会受伤的。   “不是那么回事,这是旧伤了。”他身子无力的倚靠在墙上,似乎很疼的样子,“刚才她恰好咬在旧伤的位置。”   珑曦记得那个伤口,都过去这么多年了,还时常发作一阵。   “那你在这儿坐着,我出去找安瞳,顺便给你找个大夫来。”   “你现在反倒急了?”他不悦的看了珑曦一眼,“既然是她施法困住了这个村子,那她肯定不会逃远的。”   “那我……”   “你愣着干吗,过来扶我一把。”他说的义正言辞,“我现在是病人,你打算就把我这么扔在这儿?”   又来了,她是什么倒霉的命?之前当宫女的时候要伺候他,现在还要伺候他。   珑曦叹了口气,方想过去扶住他,却见他脸色越发难看,嘴角还渗出了一丝血迹。   她大惊失色,而慕离已经昏迷了过去,身子软绵绵的靠在了她身上。   “哎,别,你可别死啊!”珑曦慌了,忍不住拍拍他的脸,“你要是死了,我还得挖那么大一个坑把你埋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要去接家里人出院,要照顾两天,所以请个假,骚瑞。   最多两天就会回来的,嘤。 第61章 梦萦   经过方才的打斗, 屋子里一片狼藉,已经待不住人了。珑曦琢磨着,还是先将他扶到别处去歇息, 这附近的有很多人家, 想找个地方借宿应该不难。   珑曦走出门去, 检视了一下四周, 却没见到任何村民。正犯愁时,河边突然传来一阵敲击的声音, 似乎有人。   这大半夜的,怎么还有人在外面活动?   她艰难的扶起慕离,朝着河流上游走去。慕离可比看上去沉的多,她才走了没多远,就累的够呛。   毫无天理, 慕离每次抱她的时候都轻而易举,反过来她就累成狗。   她正抱怨时, 却发现一个大婶正蹲在河边刷锅,一面刷着,嘴里还絮絮叨叨的念着什么。   “请问,这位……大婶。”她试探性的上前询问道, “你们村子里有大夫之类的吗?”   “哎呀, 年轻人,不要打扰大婶我,没看见我正干活儿吗?”大婶刷着手里的锅,不耐烦的斥责着她, “走走走, 快走。”   珑曦看着她,实在觉得纳闷, 平常人干活都会选个亮堂的白天,这大婶大晚上的蹲在河边刷锅,总觉得有些诡异。   “大婶,我就是想问问……”   “哎呀,都说了没空了。”   大婶不耐烦的将锅敲的砰砰响,   “现在的年轻人啊,就是不知道干活的重要性,想当年大婶年轻的时候,每天要劈十捆柴,还要喂牛喂马喂猪喂鸡……哪像你,看着就养尊处优的,顶着一张嫩脸,就在大婶面前耀武扬威……”   才劈十捆柴?她即便没了法术,一天也能劈上百捆。   上了年纪的人比较话唠,就像宫里某些老废物大臣,他们年纪太大,连喝花酒的力气也没了,只能在朝中妖言惑众兴风作浪。   “大婶,我就是来问问——”   她见珑曦不肯离开,腾地一下站起来,并用一手叉腰,开始教训起了她。   “闭嘴啊,你这个又年轻又漂亮的小东西!看见你这张娇嫩的脸蛋,我就生气!”   “但是——”   “作为晚辈,长辈说话的时候要认真听着……咦,这是谁?”   借着月色,她看着倚在珑曦身上的慕离,怒火突然平息了。   “哎呦,这么好看的小伙子,正是大婶我喜欢的模样儿。”她激动的眼泪都流出来了,“我从二十岁之后,就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男人了,真是越看越讨人喜欢……”   说着,大婶一挽袖子,扔了手上的锅就朝慕离扑过去。珑曦吃了一惊,下意识的抬脚,踢在了她脸上。   她不是故意的,完全是条件反射。   “大婶,我正在救人呢。”她耐心解释道,“这附近有没有药铺什么的?”   “急什么,先让我摸摸他的脸……”   珑曦神色一冷,“我说,我要找药铺。”   大婶被她这副模样吓住了,随即,她将慕离身上的钱袋扯了下来,整个丢给了大婶。   “拿着,这是谢礼。”   大婶掂了掂银子,笑逐颜开。   “有有有,当然有,我家隔壁就是个废弃的药铺,快跟我来。”   珑曦随着她来到了附近一间屋子里,一推开门,一阵陈年的药香味扑面而来。这儿的陈设看上去旧了点,但还算干净。   “这儿当年是个药铺,但几天前,那大夫进林子里采药,再也没回来。”她指了指角落里那张床,“暂时归你们了。”   她道了谢,将慕离放到塌上,径自去检查了那些药柜,里面的药不知放了多久了,但分量很足,闻起来也没什么异样。   之前她跟慕少骆一起生活了那么久,多少也学了点儿医术,如今倒是能派上用场。   但她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见到那大婶鬼鬼祟祟的凑到了慕离旁边。   “哎呀,嘴角怎么带着血啊,看来受了很重的伤,心疼死我了……”   说着,大婶开始动手动脚。   “别着急,大婶这就帮你治伤……”   “您老能不能离他远点?”珑曦火了,闪身挡在床前,“您老都多大年纪了,还来调戏年轻人这一套?”   “你这丫头,凭什么管我!”大婶也怒了,遂用手指着珑曦的鼻子,“你是他什么人?”   “我是他什么人?”珑曦思索一阵,“我可是他后妈。”   大婶一副被噎住的表情。   “你这丫头……这么小年纪,能是他的后妈?”   “哈,你懂什么,我怀了他后爹的孩子,自然就是他后妈了。”珑曦故意说道,“大婶,你想当我家媳妇吗?回去重新投个胎再说吧。”   她长相也不差,可就是学不会慕离这招蜂引蝶的本事。   “什么,你这丫头,年纪轻轻就勾引了别人义父吗?”大婶喊了起来,还狠狠的捏了珑曦脸蛋一把,“现在的姑娘,都这么不知廉耻了吗?”   收了钱还这么多屁事,她什么毛病?珑曦忍无可忍,生拉硬拽的将她推出了门去。   “丫头,你别太嚣张了,大婶我会盯着你的!”临走前她仍还在喊着,“大婶喜欢的男人,是不会放手的……”   赶走了大婶,耳边终于清静些了。珑曦见慕离安稳的躺在那儿,遂咬着牙,在他脸上轻拍了一掌。   “看不出来,你还老少通吃啊。”她恼火道,“这世上除了安瞳,谁不喜欢你?皇城里的猫和狗是不是也都暗恋你?”   慕离闭着眼,没回答。   “算了算了,反正你现在也听不见……来来来,后妈照顾你。”   她将慕离的衣裳一揪,露出肩上的伤口来。皮肉上出现了两排牙印,因为中了蛇毒,渗出的血都是黑的。   她用刀将伤口处割开,待黑血流尽后,将草药敷在上面。   睡梦中的慕离似乎觉得疼痛,遂皱了皱眉,想要翻身,珑曦连忙按住他,却发现他身上滚烫,已然开始发烧。   “别动,不然抽你耳光。”她尽量将语气放柔,“乖,好好听后妈的话,否则后妈就把你嫁给那个大婶。”   她也只能在慕离昏迷的时候占占便宜了。   将伤口包扎好之后,她回忆着慕少骆教给她的东西,径自在药柜里挑挑拣拣,打算配一副药出来。   她有些不安,希望她配的药不会把慕离给毒死。若是慕离有个三长两短,戚国那些人会将她千刀万剐的。   她在药柜前忙了许久,但不久之后,突然有一条蛇鬼鬼祟祟的出现在了房梁上。   珑曦偷瞥了那蛇一眼,假装没看见。直到后来,那蛇沿着柱子游了下来,珑曦瞧准机会,抓起匕首掷了出去,恰好扎中了蛇的七寸。   那蛇整个儿摔到了地上,疼的蜷缩起身子。片刻后,一阵黑烟扬起,安瞳惨叫着倒在了地上,胳膊上已经多了一处伤口。   “想干什么?”珑曦将匕首捡起来,架在她脖子上,“又想来偷袭?”   “你……把刀拿开,否则我不客气。”安瞳故作硬气,“我不信你敢……”   上一个用这种语气对她说话的人是危雀,结果呢,还不是挨了她一耳光?   对安瞳倒不必如此,这丫头只要吓唬几下,就会乖乖屈服……但她咬伤了慕离,这笔账,是一定要跟她算的。   “你知道,蛇妖吃了雄黄会怎么样吗?”珑曦从药盒里拿出一块雄黄,往安瞳嘴边凑了凑,“吃了这个,你就会被打回原形。然后呢,我会把你绑在树上,让你晒成蛇干。”   安瞳听了,立即捂住自己的嘴,“你怎么也这样?”   “哪样啊?”   “一年前,我去皇城偷袭淮王,他抓住了我,把我打回原形后,又将我的身子打了死结,挂在树上,足足晾了我两个时辰……他简直是个魔鬼。”   的确是慕离能干出来的事。慕离这个人,对于恶作剧的热情从不亚于珑曦。而且他对待讨厌的人从不手下留情。   “我之所以来这儿,只是饿了,想找点吃的。”安瞳又说道,“你要是有种,就等我填饱肚子再来杀我!”   “饿了啊?”珑曦眼中精光一闪,遂从药柜中捏出几颗圆鼓鼓的果实,递到她面前,“来,这儿有好吃的,尝尝看。”   安瞳不认得那果实,遂问:“这是什么?”   “巴豆,据说吃了可以美容养颜。”   安瞳信以为真,竟然坐在那儿尝了大半盒,一面吃,还一面啧啧称奇。   安瞳已经不怕她了,便在她旁边蹦来跳去的,一会儿翻翻草药,一会儿碰碰药碗。珑曦本来就心烦,看着她跟猴子一样抓耳挠腮,忍不住一掌将她拍翻在地。   “你是蛇妖,又不是虱子妖,你瞎蹦跶什么?”珑曦骂道,“手痒就到外面蹭树去,别烦我。”   “你生什么气啊,我就是想来看看淮王的伤。”她喊道,“我又不是有意的,我哪知道淮王他身子这么弱,连我的蛇毒都抵抗不了。”   “如果慕离醒过来,你猜猜他会怎么对你?”   安瞳一愣,“会怎么对我?”   “你等着瞧——他肯定会跑到蛇国去,声泪俱下的控诉你的恶行。”珑曦将研磨好的药倒进沸水中,“然后呢,他会以此作为要挟,要求蛇国多缴一整年的岁贡,你们拿的出那么多岁贡吗?”   安瞳听到这儿,浑身一个激灵。   “那我该怎么办?”她快要哭出来了,“蛇国可拿不出那么多钱。”   “简单,只要你肯告诉我那妖怪的下落,我就设法保住你。反正慕离只听我的话。”她敲敲药杵,“如何,成交吗?”   安瞳站在那儿踟蹰了一会儿,最终下了决心。   “好吧,说就说,反正你们也解决不了。”她露出一种绝望的眼神,遂朝珑曦招招手,“你跟我来。”   珑曦不知她打的什么鬼主意,只得跟着她走出屋子,一路朝着村旁的树林走去。   此时已过了三更,月色皎明,将树林里映的大亮,树叶的气味被蒸腾出来,混合着尘土和夜露,略带刺鼻。   她紧跟在安瞳后面,兜兜转转了足有半柱香的时间,实在走的厌烦了。   “你究竟要带我去哪儿?”她惦记着慕离的安危,不想离开太久,“那边可还有一个病人等着我伺候呢,我没空跟你在这儿耗。”   安瞳没说话,而是伸手拨开一丛密叶。那一瞬间,珑曦突然闻到一阵浓重的血腥味。   “你瞧。”安瞳指着对面,“就在那儿。”   珑曦漫不经心的抬眼一看,瞬间石化了。   林前的空地上,一条红色的龙正卧在那儿,如一座山般,了无生气。   是他,是巫九胥。他紧闭双眼,一动不动。   珑曦见此情景,立即将刀握在手上,挥刀就要砍过去,但被安瞳拦住了。   “别拦着,趁他现在奄奄一息,我得取他性命。”珑曦冷冷道,“若是放任他四处流窜,他会惹出大乱子来的。”   “你想杀他?”安瞳诧异,“可他是你的族人啊。”   “狗屁。”她骂道,“我没有这么衣冠禽兽的族人。”   “就算你想杀他,你也晚了一步——因为他已经死了。”   “什么,死了?”珑曦一愣,满心的愤怒都化作了惊愕,“死了……这怎么可能?”   这可是一条龙,谁能无声无息的杀掉一条龙?   安瞳见她不信,遂带着她转到龙身后面。珑曦定睛一瞧,只见那龙的后半身只剩了一具骨架,上面还粘连着一些皮肉,被无数苍蝇嗡嗡围着。   她见此,捂住嘴,拼命压制住胃里的翻江倒海。   是真的,这条龙死了,而且尸身还被什么东西啃食了。那伤口处的皮肉还新鲜的很,他死掉的时间不会超过一天。   珑曦骇然,“是谁干的?”   “我也想问这个问题。”安瞳愁眉不展,“伤了淮王殿下之后,我就逃到这片森林里,本想在林子里运功疗伤的,却不成想,发现了这具龙的尸体……当时我都吓懵了。”   安瞳走的什么狗屎运,怎么遇龙这种事,总是让她撞上。   “你为什么追着这条龙到这儿?”   “还不是因为你?”她瞥了珑曦一眼,“不久之前,你砍掉了蛇魔真君的胳膊,我为了替他报仇,就四处寻找你。在那之后,我在这村子附近发现了龙的踪迹,我还以为是你,就一路寻了过来——但没成想,居然是另一条龙。”   这儿是蛇国与戚国的交界处,巫九胥也许是打算逃到蛇国去。   “我为了追踪这条龙的蛛丝马迹,就在这村子里住了下来。为了防止这龙逃跑,又偷偷用法术将整个村子封闭了——但没成想,找到他时,他竟然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珑曦懂了,安瞳估计是被这幅惨状吓着了,才会主动来找自己。   “如此看来,这村子里肯定有比这条龙更厉害的妖怪,我一个人肯定对付不了。”安瞳说的理直气壮,“现在这个烂摊子丢给你和淮王了,你们两个看着办吧。”   她说的不错,这村子里一定藏着其他神通广大的妖怪,否则这条龙是被谁杀的?   究竟是什么样的妖怪,居然有这么大的本事。她越是想,越觉得心惊胆战。   “你不知道那妖怪在哪儿?”   “我怎么会知道?”安瞳一摊手,“我来这村子,是为了追这条龙,如今这龙死了,案子就破不了了。”   这可难办,一条龙就很难对付,可如今,这村子里竟然藏着另一个不知名的妖怪。那妖怪既然能轻而易举的吃掉一条龙,定是本事通天。   她觉得头疼起来。   当下之际,是要先弄清楚那个妖怪的底细。她应该回去跟慕离商议一下。   她叮嘱了安瞳几句,遂回到药铺里。慕离尚且在塌上躺着,睡得依旧安稳,只是那脸色越发的潮红,似乎烧的更厉害。   与此相反的,他的嘴唇却苍白,甚至泛着一丝青色。珑曦盯着他的脸,突然发起了呆。   无论怎么看,这张脸实在毫无瑕疵。安瞳那么讨厌他,每次见了面却都忍不住赞他几句,虽然是有拍他马屁的嫌疑。   珑曦犹豫了好久,见四周没人,遂悄悄走过去,轻轻在他唇上印了一下,然后又快速离开。   不知为何,她觉得心虚,她只是……忍不住。   一直以来,她都挺讨厌慕离粘着她,偷袭她,对她动手动脚。可现在如何?她还不是一样。   她抑制住自己的胡思乱想,打算出去取些清水来,但就在此时,她听见身后传来动静。   “珑曦。”慕离突然叫了她的名字。   她转头看时,发现他不知什么时候醒了,正躺在那儿静静的看着她。   “珑曦,过来。”   “干吗?”珑曦畏惧的瞥了他一眼,“你又想干什么?”   “你过来。”他声音变得有气无力,“我冷。”   “你冷,我过去有什么用?”   “我想抱着你睡。”   珑曦下意识想骂他一顿,但想了想,又忍住了。   她只得顺从的走过去,将冷毛巾覆在他额头处,拭着他额上的汗珠。   慕离眼眸微抬,眨也不眨的盯着她看了半晌,突然伸手,捏住她的手腕。   “方才,你是不是偷亲我了?”   被他发现了,珑曦实在觉得丢脸。   “你只是在做梦,这都不是真的。”她掩饰道,“老实呆着,别动,否则这梦可就醒了。”   慕离听后沉默半晌,放开她的胳膊,轻闭上眼睛。   “也是。”他低声说道,“只有做梦的时候,你才会对我这么好。”   果然是脑子烧坏了。她嘀咕着,打算去换条新毛巾,但就在此时,慕离突然伸手,想将她拉到面前,却被她躲过了。   “你为什么要躲?”慕离茫然道,“你很讨厌我吗?”   珑曦故意点头,“是啊。”   “在梦里你也这么对我?”他叹着气,“我每晚想着你,但没一次梦见过你……如今好不容易梦见一次,你反倒对我凶巴巴的。”   他这话充满了委屈。珑曦实在很烦慕离跟自己撒娇,每次慕离做出这幅可怜兮兮样子,她就会油然而生一种负罪感。   但就此刻来看,他应该只是脑子烧糊涂了。   也罢,病成这幅样子,应该不会有精力算计她,姑且相信他一次好了。   于是她走了过去,犹豫了一下,在他身旁躺下。但慕离并不满意,朝她勾手:“再靠近点。”   珑曦一皱眉,“你别得寸进尺。”   “为什么不?”他理所应当的说道,“这是在梦里,我有资格得寸进尺。”   “等着瞧。”珑曦愤恨的想道,“等你清醒过来,有你好看的。”   这之后他伸出手,如愿以偿的将珑曦揽在怀中,又将眼睛闭上。珑曦微微仰起头,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心口突然窒息了一下。   他衣衫半褪,模样孱弱,弱不禁风的模样也实在好看。只是被他这么抱着,珑曦心口跳的越发的厉害。   她用手捂住眼睛,偷偷盯着慕离看了好一会儿,却觉得四周越发的燥热,逐渐让她透不过气。   “姑娘,收敛点。”就在这时,抱着她的人突然闷声开口,“你心跳的声音实在太响,我睡不着。”   她听了这话,又气又火,窘迫的挣扎出去,但此时,慕离突然睁开眼,又一翻身,将她压住。   “这次可是你不老实。”他语气无辜,“可别怪我。”   她意识到自己上当了,大惊失色,遂想要翻身起来,然而,等她反应过来时,已经被慕离压在了身下。   “你……”   她只说了一个字,慕离的唇便覆了下来,那温度高的吓人,烧灼着她的皮肤,让她全身也滚烫起来。   “我想你……”他轻声说道,“我一直在想你。”   “你个混账。”珑曦推了他一把,“你是想我,还是想睡我?”   但这之后,她的十指被慕离扣住,对方吻的又重又急,几乎没有间隙,逐渐让她呼吸都困难起来。   “珑曦。”   “嗯?”她被吻的有些迷糊。   “珑曦……”   珑曦本不想乖乖就范,但顾及他的伤,又不忍心拒绝,遂任由他吻着自己,并试着回应他。   慕离将脸埋在她脖颈间,不停地喊着她的名字,一声又一声,起先是呢喃细语,之后变得断断续续。   “你是我的人。”他盯着珑曦,眼眸如覆了一层水汽,“不管你走到哪儿,你都是我的人……”   “你给我滚。”   “不可能,你人是我的……连你的名字都是我的。”   “那我就把名字还给你。”谁稀罕这破名字。   “那你叫什么?”他若有所思的问道,“不叫珑曦,改叫龙虾如何?”   她怒了,“你才聋瞎。”   正拌嘴时,之前打斗时伤口的剧痛蔓延开来,她陡然叫喊出声。   “离我远点。”她声音都颤了起来,“你压着伤口了。”   慕离因为这声音一怔,立即停下,“疼吗?”   “废话。”她眼角滚下一颗泪,发狠咬了他一口,却疼的使不上力气。   慕离喘息着,轻吻在她眼睛上,又镬住她的唇,示意她放松身子。   “我不是有意的。”片刻后他抬起头,语气忐忑,眼眸里的雾气更甚,甚至带着内疚,“你生气了?”   “知道你还不滚远点?”   他放开珑曦的手,露出一种失落的神色,但见这番神情,珑曦又觉得心软了。   算了,毕竟慕离是为了救自己才受了伤,任凭他折腾就是。   这辈子慕离都过的顺风顺水,从没在什么事上绊过跟头,直到遇见她。   若是没有她,如今的慕离不知会是何等的春风得意。   想到这儿,她伸手环住慕离的脖颈,将他整个人拉近,“在我想揍你之前,抓紧。”   但慕离没再动,而是用手抚着她的面颊,一下又一下,动作轻柔,带着迷恋和怜惜。   “你掉下悬崖的时候,也这么疼吗?”   “什么?”她不解,“怎么突然问这个?”   “你临死的时候痛苦吗,伤口一直疼着吗?”他轻声问道,“你是不是很害怕?”   她实在不记得了,遂摇头。   “你不觉得疼,我可是疼的要命。”他似乎很难过,“你掉下山崖之后,整整半个月我都没缓过神来,因为那段日子里我对国事漠不关心,戚国所有人都暗中笑我,那群大臣甚至说,说我的魂都被你勾走了。”   大臣们他们话还真多,不光喝花酒的本事一流,嚼舌头的本事也是一流。   “我宁可魂被你勾走,只要有你,戚国算什么,我什么都不要,我只想看着你。”   果真是神志不清了。珑曦思忖道,听听,这都是什么混账话。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珑曦任由他闹着自己,直到他累了,枕在珑曦胳膊上,沉沉睡了过去。   她费了好大的劲,好不容易将慕离从身上掀下来,然后将掉落在地上的衣服一件件捡起。   这之后,珑曦穿好衣服走出屋去,却发现安瞳正坐在院子里。她正围着火堆取暖,但脸上挂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显得精神萎靡。   “完事了啊?”安瞳斜睨了她一眼,又低声骂了一句,她没听清。   “你在这儿干什么?”珑曦诧异道,“大半夜的,你为什么不去睡?”   “我说,大晚上的,你们两个也稍微注意点吧。”安瞳似乎很崩溃,“方才那个声音……隔着那么厚的墙,都能听的一清二楚。”   “你在这儿偷听?”珑曦不客气的给了她一脚,“小小年纪的,怎么干这种事?”   “他妈的,你以为我想啊,你们两个这德行,万一被妖怪偷袭怎么办?”安瞳不悦的看着她,“我白白替你们两个守了一夜……我真是个二百五。”   珑曦一愣,“你守在这儿一夜,是担心我和慕离的安危?”   安瞳没回答,而是嘲讽道:“哼,以前父王总跟我说,说戚国的珑曦公主文武双全,才貌出众,温婉贤淑……原来都是假的。”   原来如此,珑曦差点笑出声。这丫头竟然因为那些话嫉妒自己。   “安瞳公主,说真的,你不用事事都跟我攀比的。”珑曦轻拍了她一巴掌,“你并不是一无是处的人。”   “你说什么呢?”安瞳一下急了,“你敢说我一无是处?你大胆……”   “你心里不就是这么想的吗?”珑曦反驳道,“因为你父王总拿我跟你比较,你心里不平衡,所以你才这么恨我。”   “……你怎么知道?”安瞳脸色讪讪的,“你还知道什么?”   “我知道的挺多的。”   安瞳怪异的瞥了她一眼。   “以前,父王总在我耳边絮念——你看看你,什么都不行,什么都不会,你再看看戚国的珑曦公主,她饱读诗书,熟知治国之方……父王对我说这话,就是为了打击我的信心。我觉得自己就像个工具,我活着的价值就只是接替他的王位,仅此而已。”   “姑娘,你想多了。”珑曦不屑的说道,“你才不是工具,我这样的才是工具。”   “什么意思?”   “至少,你父王是真心待你,是真心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当个好君主。可我呢?我那个所谓的父皇,他在死前,还在挑拨我跟慕离作对,他才是一直拿我当个工具。”   “呃……”安瞳似乎有些尴尬,“关于你父皇的事,我多少听说了,你父皇做过的那些坏事,你挺恨他吧?”   “我也不知道,他一直是我的父皇,突然要我恨他,我怎么恨得起来。”珑曦眉宇间露出一丝愁,“我只是不想再见到他了,他死了之后,我也没觉得难过。就是觉得……有点失落,但很快就忘记了。”   接下来是长久的沉默,她们俩都没再说话,只听见火堆霹雳啪的声音。   “……你还真是挺惨的,我挺同情你的。”   “得了吧,用不着你安慰。”珑曦给了她一记白眼,“你记着——我没你想的那么好,你也不是什么废物。所以,别再纠结那些没意义的事了。我觉得,咱们现在相处的就挺不错的,是吧?”   “啊……”安瞳若有所思,“你的意思是,咱们两个可以当朋友之类的?那咱们现在该聊什么?”   貌似是有点怪。   “一般姑娘们聚在一起的时候,都聊些什么?”   安瞳想了想:“不知道,可能是聊胭脂水粉之类的。”   “是吗?”珑曦听后点头,“要我说,咱们应该学着点,不应该成天只打打杀杀,也聊聊胭脂水粉之类的。”   “可是咱们没钱啊,没钱。你有钱买胭脂水粉和漂亮衣裳吗?”安瞳冷哼一声,“我们蛇国若是有钱,就不会住那么破的房子了。”   说完,二人叹气。两个穷鬼聚在一起,聊天儿也是这么心酸。   “要我说,既然淮王那么喜欢你,你就求求他,从他身上多诈点钱,然后咱们去逛街买漂亮衣裳,你觉得怎么样?”   “呵呵。”她冷笑两声,“我可不敢,我若是坑了他的银子,日后肯定是要付出代价的。”   她们实在没什么可聊的,坐了一会儿后,便熄了火,各自离开。   珑曦推开门,正想要跨进屋内时,却听见院子里掠过一阵风声,莫名让她打了个寒战。   这之后,她突然看见对面的窗下蜷缩着一个人影,周围黑魆魆的,她看不清那是什么。   她正诧异时,那个黑影却开口说话了,声音尖利且浑浊,不像是人类能发出的。   “姑娘,我在这儿。”那似乎是个人,还朝她招了招手,动作僵硬又呆板,“姑娘,快跟我来,我有东西要给你看。” 第62章 卧龙藏虎   “你是什么人?”珑曦警觉道, “报上名来,否则砍你个脑袋开花。”   “姑娘,是我。”   珑曦越是看, 越觉得眼前这人好生熟悉。   等等, 她想起来了, 这不是匕首里那个阴灵么?   “怎么几日不见, 你变成娘娘腔了?”她嫌弃的问道,“你该不会被腌了吧?”   他蹲着一动不动, “姑娘还记得我,是我的荣幸。”   “好小子,你还敢现身?”珑曦下意识的想去摸刀砍他,“你这混蛋,把我坑苦了。”   “姑娘请别生气, 现在可不是斤斤计较的时候。”   他蹲在那儿,看着窝窝囊囊的, 脸上却并无惧色。   “姑娘不是想知道那妖怪的藏身之处么,我可以带姑娘找到他。”   珑曦不屑,“就凭你?”   “姑娘不相信?那就跟我来。”   说完,那阴灵便四肢匍地, 像只狼一样, 敏捷的爬上墙壁,并爬出了院子。珑曦看的目瞪口呆。   “你怕不是个壁虎精吧?”   他没回应,而是走的又急又快,珑曦即便是跑, 都赶不上他。但好在他每走几步就会停下来, 等待珑曦跟上。   珑曦不喜欢鬼,自从被这阴灵坑了之后, 珑曦再见了他,就想朝他脸上吐口水。   他带着珑曦沿河流下游走着,在靠近森林边缘后,他倏地穿过一从密林,没了踪影。   珑曦诧异的停下脚步,四处寻找他,却不见踪影。但此时,树丛中突然伸出一只手,朝她招了招。   这是要她也钻进去的意思?   珑曦无奈,遂用刀砍开灌木丛上缠绕的枝蔓,走了进去,但抬头看时,却见眼前有一片湖。那阴灵低着头站在湖边,模样伶仃且可怖。   “就是这儿。”他伸手一指水面,声音依旧尖利,“进去吧。”   “去哪儿?”珑曦愣了,“我又没长鳃,我往水里钻什么?”   “龙都是会游水的,难道你不会?”他似乎很是诧异,“无论如何,姑娘要找的那妖怪,就在里面。”   珑曦望着那汪湖水,发了愣,不知该不该相信他。   “你说那妖怪藏在这湖中,那,你可知道这妖怪的来头?”   “姑娘何不自己进去看?”他声音诡秘,“若是见到那怪物,一定对姑娘大有裨益,没准……姑娘还能因此知道自己的身世呢。”   “我的身世?”她一惊,“你说清楚些。”   “姑娘的母亲是一条龙,只可惜,那条龙在很多年前就殒命了。姑娘就不想知道你母亲的身份吗?”   珑曦听了这话,如同被蛊惑般,只身走到了河边。她见到水面上漾起一团浅浅的涟漪,遂仔细盯着那圈漪波看。   她犹豫了一阵,正要抬脚踏入水中时,突然有一双手揪住她的胳膊,硬是将她拉了回去。   “姑娘,你干什么呢?”耳边冷不丁的传来了一个声音,她一下回过神,脑子也清晰起来。   她转过头,发现之前那大婶正诧异的看着她。   “我说姑娘,你是发昏了吗?”她拿手掌在珑曦眼前晃了晃,“大晚上的,你在这儿发什么神经?”   珑曦定睛一看,发现周围没有森林,也没有湖,她仍然在药铺外的院子里。   方才她是在做梦?   她一时摸不着头脑:“我怎么了?”   “我怎么晓得?”大婶一脸狐疑,“方才我出门丢垃圾,就见你闭着眼睛,站在院子里,绕着房子一圈一圈又一圈的转着,就跟驴子拉磨一样……姑娘,你病的不轻啊。”   珑曦没说话,大婶见她一脸茫然,遂丢下她,嘀嘀咕咕的离开了。   她站在院子中,想了半晌,实在没想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就在此时,她一抬手,发现自己手心里捏着什么东西。   她将那东西拿到眼前,发现是一块漆黑且冰冷的片状物体,摸上去坚硬的像石头,却带着异样的光泽。   “什么玩意儿?”她心下不解,遂暂时将石头放进了口袋。   天色尚暗,困意一阵阵袭来,她撑不住,便走进屋,趴在桌上睡着了。   等她再次醒过来时,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床上,外面天色大亮,慕离却不见了。   她掀开被子,发现自己只穿了最里面的单衣。不消说,定是慕离趁她睡着时帮她脱了衣裳。   流氓。   她下床穿好外套,正蹬鞋子时,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阵鸭子般的笑声,好像是那个大婶。   她一个激灵,立即推门出去,却见慕离正站在河边,跟村民们说着话。   他不知起床多久了,但就这片刻的功夫,他似乎已经跟村民们熟络了起来。   珑曦躲在门边看着,发了会儿呆。他脸色已经恢复如初,衣衫整齐,笑的温煦又柔和,清晨的曦光将他整个人的轮廓都模糊了。   想必他身上已经不烧了。想到这儿,珑曦有些得意,至少她配的药是有效的,她也不是那么没用。   这些村民并不知慕离的身份,但显然知道他不是寻常人,于是不断对着他诉苦抱怨,聊着各种琐事。但无论是怎样的长篇大论,他都会安静耐心的倾听着,并与之交谈。   慕离这人天生带着一种亲和力,初次与他接触的人,往往都会很喜欢他,并将他视为一个值得信赖的人。   似乎一直如此。她从小跟慕离一起长大,在外人眼里,慕离是个谦逊温和的人,而她则是个惹人讨厌的坏种。   就在这时,珑曦看见那大婶悄悄走到慕离身后,一脸憧憬的朝慕离伸出了手,似乎想要摸他的肩膀。   眼见大婶的魔爪要得逞了,珑曦立即从地上拾起一枚石子,丢到了大婶脚边。   大婶一愣,转头看向药铺门前,见珑曦恶狠狠的用眼神示意她,遂白了珑曦一眼,灰溜溜的走了。   这之后,珑曦从口袋里拿出昨晚那块石头,走上前交给了慕离。   “这是什么?”慕离看了一眼那石头,“你给我的定情信物?太丑了。”   “滚你的,这是我昨晚在外面捡到的。”她隐瞒了昨晚那个怪梦,“这东西看着古怪,你最好拿去调查一下。”   慕离将那石头放在手里,翻来覆去的看了半晌。这之后,他突然脸色一变,径自朝河流的上游走去。   珑曦见他离开了,便拿起一柄刀,跑到湖边去抓了条鱼。   这之后,她在湖边生了火堆,一面烤着鱼,一面想着昨晚发生的事。   昨晚那个梦,实在诡异。那块石头,难不成是那阴灵给她的吗?   她最好将这事告诉慕离,但她要怎么跟慕离解释?她不能让慕离知道关于那阴灵的事。   正想着时,她冷不丁一抬头,却见慕离站在河对面,正皱眉看着她。   “看什么看?”珑曦伸手,警惕的将鱼护住,“这是我的,不给你吃。”   “你是不是自私了点。”他无奈笑道,“那天我烤的那条鱼,可都落在你嘴里了。”   珑曦不买账,谁叫慕离昨晚弄疼了她,这是她对慕离的报复。   慕离看她脸色不善,遂半晌没说话,许久后,又突然向她问道:“你没觉得哪儿不舒服?”   “没有啊,你干吗问这个?”她咬了一口鱼肉,觉得实在难吃,比慕离那日烤的差多了。   “昨晚的事,是我病糊涂了,只以为是在做梦……”他欲言又止,“昨晚我没伤到你?”   珑曦忙着吃鱼,懒得理睬他。这之后,慕离踏水走过来,用手轻轻捧住她的脸,这微痒触感让她身子一僵。   正当珑曦不知所措时,慕离却狠狠捏了一把她脸上的肉。   “你是不是傻的,你有孕在身,怎么纵容我做这种事?”   “你还怪到我头上来了?”她火了,“是你神志不清先对我动手的,你就是欺负我打不过你,无耻。”   话音方落,慕离伸手扳过她的脸,吻了她,却被她躲开来。   “别在这儿。”她慌了,“你就不怕被别人看见?”   “看见又能如何?”他反问道,“这儿还有人不知道咱们两个的关系?”   这件事说来尴尬,这儿所有的村民,都以为她是慕离的后妈。若是见到他们两个做这种事,怕不是会将他们浸猪笼。   就在这时,那大婶又回来了,珑曦连忙后退几步,离他远远的。   大婶见慕离待在火堆旁,以为他在吃烤鱼,连忙上前将他拉开。   “哎呦,慕公子!你怎么能吃这种烟熏火燎的东西,多脏啊!”大婶叫了起来,“像烤鱼这种脏活儿,让你后妈做就行了,你可千万不要插手。”   慕离听了一愣,“后妈?”   “哎,乖孩子,过来,后妈给你做好吃的。”珑曦将烤鱼翻了个面,吹着口哨,“快去帮后妈拿点盐过来,一会儿后妈喂你吃鱼……”   慕离听毕,突然抓住了她的后衣领,不由分说的将她揪了起来。   “轻点,我就这一件衣裳。”珑曦连忙说道,“我可不像你,我没银子买衣裳去。”   慕离将她拉到了旁边的屋子里,又将其往床上一推,上前压制住她的身子。   珑曦实在熟悉这个姿势,按照以往来说,下一步她的衣带就会被解开,然后被丢到床上去。   “我问你,你跟慕少骆究竟做什么了?”   “……你不都知道了吗?”   “你还真是死性不改啊。”他眼中带火,“那你可知道,先知族的人,是无法生育的。”   她一愣,“啊?”   “先知族,没有‘生育’的概念,虽说他们的外貌有男状有女状,但他们并没有性别之分。”   “还有这么怪的事?”她诧异不已,“若是不能生育,那他们要如何繁衍后代?”   “他们不必繁育后代,因为他们永生不死的。就像慕少骆那家伙,他活了至少得有上万年了。”   慕少骆都活了万年了?那就更怪了,一万多岁的人,怎么还那么贱兮兮的。   “既然不是慕少骆,那这孩子真正的父亲是谁?”他逼问道,“说。”   珑曦往床上一趟,将头埋在被子里,打算装死。慕离被她气的怒火中烧,又无计可施。   这之后,他一揪被子,“给我起来。”   “不。”珑曦躲在被子里,声音闷闷的,“有种你就打死我。”   “你少嘴硬,若让我知道那男人的身份,我一定杀了他。”   “他做错了什么你要杀他?就因为他睡了我?”珑曦将头伸出来,“你身为淮王,身为一国的摄政王,就是这么滥杀无辜的?”   “没人是无辜的,但凡是人,就有违犯律法之处。”他说的振振有词,“我若是找到那个男人,只要随便找个罪名安置在他身上,就能置他于死地。”   珑曦纳闷的打量着他,他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没理智?慕离从前可不是这样的,他很少会以权谋私。   “你敢。”   “你敢我就敢。”他发了怒,“你最好别逼我这么干。”   珑曦简直要被他气笑了,她起身整理好衣裳,就要往外走。但没走出几步,慕离便自身后抱住了她。   “放开。”她冷声道,“我还忙着去吃饭呢,没空跟你在这儿耗。”   慕离沉默半晌,竟然跟她道了歉。   “是我错了,你别生气。”他将语气放轻,“我不是对你发脾气,我只是……只是气不过。”   “气不过你去撞树去啊,跟我在这儿耍什么横?”她掰开缠在自己身上的手,“你走开,我烤的鱼还在河边放着呢,会被猫叼走的!”   “你喜欢我,是吧?”他在珑曦鬓角边吻了一下,“你既然喜欢我,为什么还要找别的男人?”   “为什么不能?”   “我心里装着你,就完全容不下其他女人,你为何就不能?”他恼了,“你是故意惹我生气的?”   “你既然这么生气,为什么还要执意将我带回宫去?”珑曦反问道,“对着别的男人的孩子,你就不觉得膈应吗?”   慕离揽住她的手僵了一下,随即便是无奈的叹气,“我是怕你死掉。”   “我为什么会死掉?”   “龙族人生子是极痛苦的事,稍不留意就会命丧黄泉,我担心你日后会出事,才会执意将你带回宫。”   珑曦一时无言以对。   “你跟我在一起那么久,我都没让你怀上我的孩子,就是因为我不想让你受苦,我知道你怕疼。”他尽量让自己情绪平和,“我保护了你那么久,竟然就被别的男人钻了空子,我何尝不生气?”   她心里默叹。慕离这二百五,他也不用脑子想想,除了他这种鬼迷心窍的傻子,谁会看上她?   “珑曦,算我求你,跟我回皇宫去,好不好?”他恳求道,“只要你跟我在一起,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有这个必要吗,我可是怀着别的男人的孩子,你难道想养着别人的孩子?”   “我不在乎。”他语气干脆,“只要你能回来,你无论跟多少男人再一起,无论跟他们做过什么,我都不在乎……只要你肯回来。”   珑曦觉得他疯了。   “我想过要放你走,我尝试过,可惜我实在狠不下心。”他抱住珑曦的胳膊继续收紧,“我说了,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甚至戚国的皇位,你若是想要,我也还给你。”   “我不稀罕那玩意儿,何况,皇位是泷宣的,你没资格拿来跟我做交易。”   “我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你还不满意,你究竟还想如何?”他语气恼怒中带着不安,“你想让我跪下求你吗?”   正说着时,头顶的房梁上突然吱呀响了一声,窜过一个长长的黑影。   珑曦见状,立即推开慕离,拔出刀袭向那黑影,这之后,一条蛇直挺挺的掉了下来,疼的在地上打滚。   是安瞳。   “你又躲着偷听?”珑曦上前骂道,“你怎么死性不改?”   “我,我不是故意偷看的。”她化成人形,立即从地上站起来,一脸惶恐,“我是来给淮王送信的,但谁知道你们两个叽叽歪歪个没完,我就……”   珑曦看了慕离一眼,后者点头。   “信呢?”慕离向安瞳伸手,语气毫不客气,“拿出来。”   她怨恨的瞥了珑曦一眼,遂掏出一张字条递给慕离,“喏,拿着,这是你的属下给你带的信,就是那个叫崔瑜之的。”   慕离将字条展开,检视着上面的内容,珑曦凑过去看了一眼,密密麻麻的数排小字,看的她眼晕。   “你跟外面的人联系上了?”   他点头,“你睡着的这几个时辰,我让安瞳公主传信给崔瑜之,让崔瑜之到藏书阁去翻阅了一下古籍。他又传信给十四楼,让危雀调查了这块鳞片。”   珑曦有些羡慕,十四楼这个情报网还真不错,无论想知道谁的底细,只要遣他们去打听一番,就能摸个透彻。   “等等,鳞片?”她回忆着昨晚那块丑陋的石头,“什么鳞片?”   “你昨晚不是捡到一块古怪的石头么?”他盯着珑曦,意味深长,“那个,其实是一片龙鳞。”   珑曦一愣,“你的意思是,那妖怪,是一条龙?”   这是撞了什么狗屎运,她居然能一次性碰上两条龙?   “那龙是什么来历?”   慕离没说话,反倒是安瞳在一旁开口了:“你听说过‘虎蛟’这种怪物吗?”   “胡椒?听说过,做菜经常放的那个东西,我吃了也会打嗝……”   她翻着白眼,“是虎蛟,老虎的虎。”   “不好意思,继续。”珑曦面带尴尬,“虎蛟,就是那条龙的名字?   安瞳点头。   “那怪物长什么样子?”   “据古籍记载,他很大,很胖,还有胡子……”安瞳若有所思的盯着珑曦,“那妖怪,长得跟你一样丑。”   珑曦抬手想要拍她,被慕离拦住了。珑曦看着她躲在慕离后面的样子,觉得似曾相识。   糟糕,安瞳似乎也被他收买了。   “真的。虎蛟是一种存活了上千年的怪物,是由堕落了的龙族人化身成的。”安瞳解释道,“据说这虎蛟有摧山坼地的本事,能移山填海,能吞日月星辰,若是它醒过来,恐怕全天下的百姓都要遭殃。”   “既然是龙族人,那他为什么要吃掉巫九胥。他这岂不是在残害同族人?”珑曦不解,“何况,这么可怕的怪物,怎么我从来没听说过?”   “因为这几百年来,这怪物一直在沉睡中。虎蛟有个特性,他会每三百年苏醒一次,四处作乱寻找食物,只有当填饱肚子之后,他才会再次沉睡过去。”   说着,安瞳用手指了指地面。   “那怪物就在我们脚下。其实,这整个村子,就是建立在那怪物的身体上的。过去这几百年,这村子时不时的就地动,就是因为下面藏着一只怪物。”   如果那怪物真的完全苏醒过来,那它只要稍微动动身子,整个村子就会毁于一旦,到时候它四处为非作歹,肯定会天下大乱的。   “没错,三百年的时间就要到了,咱们必须在他苏醒之前,找到他的藏身之处……可问题是,除非那条龙主动现身,否则没人知道他在哪儿。”   珑曦想了想,突然回忆起昨晚梦里出现的那条湖。   “啊。”珑曦犹豫着开口,“说起来,我可能知道那怪物的藏身之处。”   难怪,昨晚那个阴灵对她说:“找到这怪物,就能揭开你的身世。”   这条龙,想必跟她的身世有些关系。 第63章 蜉蝣撼树   “你怎么会知道那条龙的藏身之处?”慕离诧异道, “你是从何处得知的?”   “我……猜的。”她实在不知该怎么解释,“你们想想,那么大的一条龙, 肯定会藏在湖底之类不起眼的地方, 对吧?”   慕离狐疑的看了她一眼, 也没细问。   “咱们手无寸铁, 不应该就这么去寻找那怪物,如今当务之急, 是保护好这儿的百姓。”珑曦试着转移话题,“你得给崔瑜之再发一条信,让他先带兵来此,疏散这村子里所有的人。”   “我已经在做了。”   慕离方说完,珑曦不经意间往窗外一瞥, 却发现有人正躲在外面,像是偷听的姿势。   “谁?”珑曦喊了一声, 却见那人影一下没了踪影。   她正想追出去,地面突然一阵晃动,房梁上扑簌簌的开始掉落石块和尘土。   与此同时,屋外传来了震天撼地的巨响, 如同天塌下来一般。三人出门看时, 只见村民们惊慌失措的抱头逃窜。   那声音是从森林尽头传来的,珑曦抬眼看去,只见森林上方的天空已经扬起一阵灰蒙蒙的尘土,仿佛是什么东西塌陷下去了。   安瞳见此, 二话没说, 化身成一条蛇,钻入森林中没了踪影。仅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后, 她便垂头丧气的回来了。   “出什么事了?”   “村子入口处的山塌陷了,将路整个都堵死了。”她叹着气,“这下,咱们可真的出不去了。”   珑曦觉得不对劲,“无缘无故的,山怎么会塌?”   “你问我,我问谁?它想塌就塌喽。”安瞳一摊手,“我方才仔细看过,整条路都被堵住了,就算派军队来清理,只怕也要一个月左右的时间。”   如此一来,疏散村民这件事算是泡汤了,等到将附近的军队调来,至少也要好几日。   说起来,这村子的百姓还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   “这件事,恐怕是有意为之。”慕离突然说道,“你说你方才在窗前看见一个人影闪过?”   珑曦点头,“你觉得是那妖怪干的?”   “也许。”他将手上的纸条烧掉了,“走吧,带我们去见见那条龙。”   “咱们只身前往?”珑曦犹豫起来,“未免太冒险了。”   “没什么区别。那怪物如此强大,纵然集结百万士兵也不见得能撼动它,咱们还不如直接会会它。”   想了想,他又叮嘱道:“一会儿若是真的遇见那怪物,你就躲在安瞳后面,千万别跟他正面交手,知道吗?”   那就随他好了。   他们收拾了一下各自的行头,打算前往湖边寻找那怪物,临行前,之前赶羊的老伯率领村民们来了这儿,专程向他们道谢。   “姑娘,多谢你们。”那老伯递给她一篮果子,“你们说服了这妖怪,还赔了我死掉的羊,实在感激不尽。”   对于吃的,珑曦向来来者不拒,于是也向他们道了谢,又抓了一把果子放进口袋里。   “姑娘,还请一定要帮我们解决那妖怪。”老婆恳求道,“我们这村子虽说只有几百人,虽说都是老弱病残,是半只脚进棺材的人,但我们实在不想命丧妖怪之口啊。”   珑曦看着他,实在同情,遂点头。   “你放心,我们会尽自己所能。”她一面说着,一面不停的抓起果子往嘴里塞,“记得给我们准备好吃的。”   这之后,珑曦带着二人进了林子。她沿着昨晚梦中的路线,踏过河流,劈开灌木丛,果然找到了那片湖。   此值晌午,湖面银光粼粼,映着头顶的烈日。安瞳是蛇,本就怕热,遂忙不迭的跑到树丛下躲着乘凉,独剩珑曦和慕离二人站在湖边。   “你有法子叫那龙出来?”慕离向她问道,“你们既然是同族,没准他会听你的话。”   “我又不是他爹,他凭什么听我的话?”珑曦犯了愁,“你不是会法术么,放把火,把湖水烧干,那龙不就出来了?”   “那得烧到何年何月?”   珑曦没法子,遂上前几步,对着湖面喊了起来。   “喂,虎蛟,我们是来跟你谈条件的——”她喊道,“你别躲了,出来,咱们坐在一起,喝个茶,聊聊天,看看风景,如何?”   湖面上风平浪静,没有一丝声音,她一直盯着那镜子般的湖水仔细看着,盯得眼睛都酸疼了,也没发现任何异动。   看来时间不对,现在是晌午,没准那虎蛟吃午饭去了。   珑曦正琢磨着怎么办,却听见对面乘凉的安瞳喊了一声。   “有人!”安瞳拔出自己的刀,突然对着附近的树丛喊起来,“马上给我出来!”   片刻后,有个脑袋自树后鬼鬼祟祟的探了出来,竟然是那个大婶。   “你来干什么?”珑曦立即上前,试图赶她走,“这儿可是有妖怪的,你不想活了?”   “哎呦,我,我就是来问问——”大婶神色不太自然,“你们几个,要不要回去吃点午饭?今个的午饭,可是有醋拌牡蛎,你们不想尝尝吗?”   安瞳听了这菜名,笑的十分之贱。   “醋拌牡蛎,哈?”她用胳膊肘顶了一下珑曦,“淮王殿下这几日醋吃了不少吧?”   珑曦大怒,给了安瞳一捶,她老实的闭上了嘴。   “走吧走吧,你们都到我家去吃点儿东西吧。”大婶热情无比,“妖怪什么时候都能抓,但这饭可不是什么时候都能吃的……慕公子,你说是吧?”   又来了。珑曦反感的看着她。这大婶,无时无刻都对慕离心存不轨。   慕离盯着湖面,半晌没出声,这之后,他突然将目光转向那大婶。   “说起来,我有一件事心存疑惑。”他礼貌的对大婶说道,“不知您可否为我解疑?”   大婶忙不迭的点头。   “牡蛎这东西,是在盐水中存活的。你们村子被封了半月有余,这儿又不靠海,你家怎么能每天吃到牡蛎这种东西?这不是很奇怪吗?”   “什么?”大婶一愣。   “其实,你能自由出入这村子,对吧?”慕离又问道,“而且,方才我们议事的时候,在外面偷听的那人,也是大婶你吧?”   “你……不要血口喷人。”大婶慌了,“我干吗要偷听你们?没准之前是你们看错了,没准只是一只猫跑过了窗前,却被你们误认为是偷听的……”   “我有说过那人是躲在窗外偷听的吗?”慕离笑了,“瞧,你自己就露出马脚来了。龙族人,果真都是傻乎乎的。”   那大婶丢了篮子,一个猛子跳进了湖中,再没了踪影。   珑曦和安瞳正诧异的时候,却见脚底天崩地裂般晃动起来,片刻后,一条几吨重的黑色怪物从水中钻了出来,同时发出一阵尖利的嚎叫声。   那一瞬间,附近森林里飞禽骚动,走兽惊奔,仿佛如临大敌。珑曦只觉得脚下的地面在微微颤动,程度比方才更加剧烈。   “这……是刚才那个大婶吗?”安瞳看着那怪物,傻了眼,“她是……”   “她就是一直躲藏着的那条龙。”慕离淡淡开口道,“之前她一直想方设法的接近我,跟我聊天,就是想从我口中逃出套出消息来。”   慕离看破了大婶的身份,却一直没告诉她?他倒是真能憋得住。   这龙的确傻,若是想跟慕离套近乎,应该变个年轻貌美的姑娘,勾引慕离才对,怎么变了个油腻的大婶?   她不太想承认,但龙族人,的确多数都是傻乎乎的。数来数去,还是凡人的头脑最聪明。   “龙这东西果然厉害。”珑曦望着那妖怪叹道,“据说几百年前,龙神统治人界,是万灵之长,现在看来,名不虚传。”   “龙是很厉害,可你怎么就长成这幅蔫不拉几的德行?”他故意瞥了珑曦一眼,“你还真是给龙族丢脸。”   珑曦瞪他一眼,懒得理他。   “我说珑曦,你也别生气。”安瞳在一旁开口了,“我就说这虎蛟跟你长得很像吧,你看它那胡子……”   话还没说完,一阵狂风就卷了过来,安瞳没站稳,被这阵风扑了个正着,直接给拍到了湖水里。   还没等她叫出声,虎蛟便用长须一卷,将安瞳拎到空中,然后一口吞了下去。跟吞花生米一样,毫不费力。   珑曦大惊失色,立即想要上前救下安瞳,但慕离拉住了她,她挣脱不开。   “你拉着我干什么?”她朝慕离喊了起来,“安瞳被它杀了!”   “后退。”他沉声说道,“你不必担心,我自有办法救出安瞳。”   那虎蛟吞了安瞳后,俯身冲了下来,但它没理会慕离,而是径直来到了珑曦面前。   珑曦感到一阵寒意扑面而来,周旁的雾已经凝成了白霜。   这虎蛟实在难看的要命,能丑的人将隔夜饭吐出来那种。他长了一张诡异的脸,就像腐烂变形了的死鱼,但即便如此,他身上竟然没有臭气,而是散发着一种清淡的草香。   大概是因为常年吃龙莹草吧。   只见那龙嗅了嗅珑曦,然后从鼻中喷出一股白汽。   “哼,龙族的人。”他声音又硬又浑浊,“前几日,我刚刚吃掉了一条龙,如今又送上门一条。”   “阁下不也是龙族的吗?”慕离悠悠说道,“你们既是同族之人,何苦自相残杀?”   “你等凡人,应当称呼我为‘神’。”他声音中带着傲慢和不悦,“龙族已经彻底灭亡了,现存的族人已经无法恢复它的荣耀,即便遇见同族,又有何用?”   “少废话,把安瞳给我吐出来。”珑曦用刀尖指着它,“有什么事冲我来。”   “本神不喜欢你说话的语气。”他咆哮道,“而且本神知道你……你是那个肮脏的王后的私生子。”   “什么意思?”珑曦从没听说过有关自己身世的消息,有些懵,“你说的王后是谁,是我亲生母亲吗?”   “是,但这是个错误,你本就不该活在这世上。”它笑了,笑起来的声音像是在嚼铁,“你的母亲,本是龙族之王的王后。”   珑曦好不容易得知了自己的身世,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几百年前,王后只身前往人间游历,但不曾想,有个肮脏的凡人引诱了她,怀上了你这么个野种。”   “……野种?”她艰难的挤出这两个字,“你说的是真的?”   “是不是真的又如何?龙族之王死后,龙族人便四散溃逃,再无东山再起的机会——倒是你这个野种……”   “你该闭嘴了。”慕离打断了它的话,“我们来此是想与你谈正事,你不必出口伤人。”   他嗤了一声,“本神才不会跟肮脏的凡人谈条件。”   肮脏的凡人,显然他指的是慕离,慕离倒也没生气。   “你跟这儿的百姓究竟有什么仇?”珑曦又问道,“为何非要杀掉那些百姓不可?”   “三百年前,本神一口气吞了几百个人,然后,就潜入海底睡着了。但三百年后,本神再次醒过来,居然发现沧海变成了桑田,之前我藏身的那片海,也已经变成了耕地……”   他一面说着,一面从鼻子里喷着气。   “这群不知死活的凡人,居然在本神的身体上建立起了一个村庄,他们居然用肮脏的脚践踏本神的身体,这是对神灵的亵渎和侮辱……本神一定要杀光他们,才能出这口恶气。”   他声音中带着愤怒。   “那之前那条龙呢,也是你杀的?”   “你指的,是那个叫巫九胥的家伙?”   珑曦点头。   “半月前,巫九胥为了躲避蛇国公主的跟踪,就一头闯进了这个村子里,遇见了本神。一条送上门来的猎物,本神岂能放过?可惜他太老了,实在难以下咽,本神就将他的尸体丢在了林子里。”   “你为何要杀他?”   “本神对他早有耳闻,他在戚国扎根存活,还建立了叫什么‘龙丞苑’的地方,简直荒谬!龙族是高贵的神灵,怎能当人类的奴隶!他死有余辜!”   眼见这家伙是一根筋,珑曦遂决定恐吓他几句。   “如果你不放过这些村民,戚国一定会纠集各国军队来对付你的,你非要拼个鱼死网破吗?”   他听了这话,突然狂笑了起来,那笑声飓风一样,将整个地面席卷的飞沙走石。估计那些村民已经被吓得屁滚尿流了。   “你们不必白费心思,我已经养精蓄锐许久,马上就可以带着这幅躯体自由活动了。”他声音狂妄无比,“你们拦不住我,没人能拦住我!”   这之后,又是一阵狂笑。   “不错,他就快完全苏醒了。”慕离在一旁说道,“危雀之前告诉我,若是他能化成人形,最多不出三日,就能彻底离开湖底,开始四处兴风作浪。”   虎蛟听了这话后,得意洋洋的闭上了眼睛,似乎睡了过去。珑曦再怎么叫它,它也不肯理会。   珑曦在旁边的石头上坐下,回想着虎蛟方才的话,心里不是滋味。   “怎么了?”慕离随口问了一句,“听见你母亲的事,伤心了?”   珑曦陷入深深愁绪,没说话——难怪她变不成龙,原来她只有一半龙的血统。   她一直希望找到自己的族人,可现在她才知道,真正的龙族人不仅残暴无礼,且都视她为耻辱。   慕离见此,走上前去,将她的头按在了怀里。   “你也不必难过。”他摩挲着珑曦的头顶,“不管别人怎么说,既然你能出生,证明你母亲还是很在意你的。”   “你又怎么知道?”   “我之前说过,龙族人怀子要一年之久,这过程极为艰难,九死一生。你母亲怀着你的时候,定是被全族人嘲讽,但即便如此,她也没有放弃你,而是将你生了下来,她定是一心期盼着你出生。”   珑曦仰起脸看了他一眼,安慰的话从慕离嘴里说出来,总觉得莫名的不真实。   她想着干脆跟这龙打一架,但又想到安瞳还在它肚子里,万一打起来,势必会伤了安瞳。   “你暂时救不了她。”慕离说道,“除非你能想办法让这虎蛟安静下来,否则,咱们根本动不了它分毫。”   “能有什么法子?这东西像座山一样,用刀肯定劈不动。”   “危雀跟我说过关于虎蛟的事。要对付它只有一个办法——虎蛟之所以为非作乱,都是因为它抑制不住自己的饥饿感,它每三百年苏醒一次,为的是外出觅食,只要填饱肚子,它就会再睡上三百年。如此周而复始。”   “那就赶紧喂它吃东西啊。”珑曦一拍手,“它想吃什么,烤鸡还是烤鸭?我去给它做。”   “你做?”   “慕少骆教过我怎么做菜。”   慕离听后,冷哼了一声。“那倒是个好主意。吃了你做的东西,没准这虎蛟会被毒死。”   “哪有那么夸张,我吃过,还行,吃不死人……充其量吃完后会恶心一阵。”   慕离打断她的话:“这虎蛟不吃普通的东西,而是吃人。也就是说,咱们若是想安抚住他,就得找上百个人来给它吃。”   “吃人?”珑曦将诧异的目光投向虎蛟,“恕我直言,你这可不是什么好习惯。你要不要尝尝烤鱼?”   她将之前吃剩的烤鱼递到虎蛟面前,又摸了摸它的一根触须。   “来,别闹了,赶紧吃吧,吃完了我给你哼首摇篮歌,乖孩子,赶快睡……”   虎蛟睁开眼睛,愤怒的挥舞着触须朝珑曦过去,还好被她躲过了。   “无知的东西,本神吃的是魂魄,是纯净的魂魄。”   “魂魄?”   “越是纯净的魂魄,越能消除本神的饥饿。可惜,这村子里没有年轻人,都是些老头子老太婆,吃起来难免索然无味。”   珑曦犯了愁,她上哪儿去给虎蛟找纯净的魂魄?谁不是爹生父母养的,人家好好活了几十年,凭什么给他吃?   “算了吧,你没资格跟我们谈条件。”慕离突然说道,“你都已经死到临头了。”   “你这个凡人,甚是有趣,明明身躯单薄不堪一击,却总试图挑衅本神。”虎蛟似乎在打量着慕离,“本神不明白,你哪来的底气?”   “那是因为你不了解我。”慕离突然露出了标志性的危险笑容,“时候也差不多了,你就受死吧。”   虎蛟似乎有些诧异,但就在这时,它的声音颤抖起来,紧接着,它快速的潜入到了湖水中,没了踪影。   珑曦正纳闷时,便听见水下传出一阵怒吼,虎蛟似乎在嚎叫,那叫声如此凄厉,四周的群山都在颤动。   只见它湖中游东冲西撞了一阵,突然掀开水波冲了出来,从嘴中吐出一堆带着黑色粘液的东西。   那些粘液像瀑布一样倾泻进了水中,珑曦被恶心了个半死,正要躲避时,却突然看见一个黑影从虎蛟口中钻了出来。   那黑影扯住虎蛟的一根触手,从几十米高的空中滑落了下来,稳稳的落在了地上。   居然是安瞳,只见她浑身浑身沾满了脏东西,手上却捏着一个手掌大小的东西,流光溢彩,像是个琉璃珠子。   “娘的,恶心,真他娘的恶心!我*你大爷!”安瞳站在那儿,用毕生所学的脏话破口大骂,骂的嘴唇都冒火花了,“混账,我要吐了……这狗东西,混账……真是混账……”   “你怎么回事?”珑曦诧异的走上前,“我以为你死了。”   “这是淮王的主意。”她嫌恶的看了慕离一眼,“我被吞下去之前,藏了很多花椒在身上……你们龙族的人,只要接触到花椒这种辛辣的东西,就会不停打嗝呕吐,会将腹中的东西统统吐出来。”   一听到“花椒”这两个字,珑曦条件反射的就想要打嗝,遂捂住了嘴。   原来龙族人都是害怕花椒的。   “拿着!”安瞳将手上的琉璃球丢给了慕离,“这就是它的内丹。”   敢情安瞳是故意被吃进去的,就是为了寻找虎蛟的内丹。也是,蛇的身子细长灵活,最适合在狭窄的地方游来游去。   可这也太冒险了,万一赶上虎蛟肠胃不好,安瞳没准就变成肥料从肠子末端出来了。   珑曦一扯慕离,不悦道:“你让安瞳做这种事,为什么事先不跟我商量?”   慕离斜瞥她一眼:“你怀别人孩子的时候,跟我商量了吗?”   她哑口无言。   那虎蛟没了内丹,似乎元气大伤,在痛苦哀嚎一阵后,它半个身子坠落回了岸上,那些触须也半死不活的垂落了下去。   “你们不能这么对我……”他趴在岸边,奄奄一息,“我是神,是你们的神灵,你们不能冒犯本神……”   “神灵?”慕离冷笑一声,将那琉璃珠拿到它跟前,“一个已经灭族的神灵,还有什么供奉的必要吗?今天叫你死也死得明白。”   “你要我的内丹做什么?”   “自然是直接毁掉它,没了这东西,你很快就会死掉。”   “我不相信你会那么做。”虎蛟慢慢说着,像个垂死的老人,“如果你毁掉内丹,那内丹里的法力会爆裂开来,波及很远,到那时,整个村子的百姓都会被殃及,都会死无全尸……你忍心杀掉整个村子里的人吗?”   “那又如何?毁掉这内丹,死掉的只是一个村子的人,但杀掉你,就能换取整个天下永久的安宁,一劳永逸。”慕离冷冷说道,“这可是很划算的买卖。”   珑曦在一旁听着,实在觉得不妥,便想阻止他:“这怎么行,无缘无故的,你就要让这村子里的百姓命丧黄泉?”   “这是目前唯一能够杀掉他的方法。”慕离声音漠然,“我知道,这代价太大,但若是一直留他在世间,那咱们日后付出的代价会更大。”   “你若真的想毁掉这东西,那就把这东西拿远些,找个荒无人烟的地方,再将它毁掉……”   “这内丹一旦离开他的身体,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就会自行爆裂开来。半柱香的时间,又能带着它走多远?”   珑曦正一筹莫展时,突然见对面的地上出现了一个人。   是那个阴灵,他垂着两只手,蹲在地上。除了珑曦之外,似乎没人看见他。   这之后,那阴灵突然伸出手指向珑曦,又指了指自己的腹部。   珑曦不明白他这手势的意思,他想表达什么?   “你的孩子。”那阴灵解释道,“方才虎蛟说,他需要吃一个纯净的魂魄。你可以将你的孩子给他。”   “你有病?”珑曦骂道,“这可是一条人命。”   “未出世的孩子,根本就算不得人,哪称得上是人命?”他似是不屑一顾,“这孩子融合了人类与龙族的血脉,世间罕见,绝无仅有,它可称得上是最纯净的魂魄,能消弭虎蛟的饥饿感,让他再度陷入沉睡。”   “你觉得,我还会相信你吗?”   他不解,“姑娘为何不信?”   “你之前说了会帮我,可结果呢,你将时间逆转之后,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你把我坑苦了。”   他听了,不住的摇头,“姑娘,你要搞清楚——我之所以突然消失,并非是我背叛了姑娘,而是因为我被慕少骆给关了起来。”   “慕少骆把你关起来了?”她一皱眉。不对啊,慕少骆之前抓住了她,还向她逼问这匕首的下落来着。   “慕少骆他只是假装什么都不知道而已,先知族的人,只要掐指一算,什么都能了然于心,没有事能瞒住他们的。”   珑曦仍然不信。   “事实上,在我将时间回溯之后,慕少骆就找到了我,并将我封印在了一个盒子里……我好不容易才勉强逃出一会儿。我拼死前来帮助姑娘,姑娘却反倒怪罪于我?”   珑曦实在不知该相信谁,慕少骆一直是个混球,这阴灵也一直古里古怪,她觉得两个家伙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可如今时间紧迫,她必须拿个主意出来。   “就没有别的法子了?”珑曦问道:“你不是会逆转时间么,再逆转一回就是。”   “我说了,我如今被慕少骆封印住了,我什么都做不了。”他继续摇头,“姑娘若是不信,大可回头去质问慕少骆。事实摆在眼前,我就不信,他还能将黑的说成白的。”   可她不想丢掉这孩子。   这孩子已在她身体里待了一月有余,虽说珑曦经常会忘了它的存在,但它日后毕竟会出生,会长大成人。   “若是这内丹被毁掉,戚国和蛇国的百姓定会死伤千百。日后,这件事如果是被百姓们知道了,势必会掀起轩然大波。到那时候,淮王殿下和安瞳公主要如何立足?”   的确是这么回事,她勉强可以理解慕离和安瞳的做法,但百姓们绝不会理解。   无论如何,那内丹不能被破坏掉。   想到这儿,珑曦抬脚一踢,那珠子便从穆离手上脱落下来。珑曦一伸手接住并将其抛回给了虎蛟。   穆离和安瞳都吃了一惊,但珑曦动作太快,他们没能阻止。   “你他妈的,你要干什么,你发什么神经!”安瞳怒了,“老娘拼了老命才把这玩意儿给拿来,你他妈一蹄子就踢回去了……”   珑曦没理她,而是看看虎蛟将珠子吞了下去。   “你先别急,我来跟你做一笔交易。”她径自对虎蛟说道,“你想要纯净的魂魄,那我可以给你一个纯净的魂魄——我将我腹中的孩子给你,如何?”   此言一出,慕离和安瞳都吃了一惊。   “你疯了?”慕离一把拉住她,“你怎么有这种糊涂想法?”   虎蛟盯着珑曦看了半晌,似乎在打量她的腹部的位置。   “好,不愧是龙族的人,就是比这些肮脏人类识大体。”虎蛟笑了起来,“既然如此,我就笑纳了。”   “想都别想。”慕离出声阻止,“不可能让你得逞。”   “你这个凡人也不必伤心,你们虽说是这孩子的父母,但显然与这孩子无缘,还不如叫它入我的肚子。”   “孩子的父母?”穆离听着这话,突然觉得不对劲,“等等,谁是这孩子的父亲?”   “你连自己的孩子都不知道?果然是人类的德行,人类,都是薄情寡义的小人。”   穆离惊异的看向珑曦,珑曦立即摇头。   “别听它的。它饿的时间太久了,脑子都饿缩水了。”珑曦解释道,“这纯粹是胡言乱语。” 第64章 消愁   那虎蛟听闻此话, 伸出一根触须,抵在珑曦腹部的位置。她觉得一阵冰冷瞬间传遍了四肢百骸。   但这之后,她莫名觉得身上一轻, 仿佛某个地方变得空落落的。   “多谢, 本神也该再次休眠了。”虎蛟收回触须, 似乎心满意足, “你是个痛快人,但本神下次再醒过来的时候, 希望你已经不在人世了。”   珑曦不悦:“你这叫什么话?”   他没解释,而是整个潜入了湖底,那之后的好久,湖面恢复平静,再无动静。   珑曦见他说到做到, 不由得松了口气。   “走吧。”她对慕离说道,“解决了, 咱们该回去了。”   她嘀咕着想要离开,但慕离硬生生的将她揪了回去。   “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佯装不解。   “我将近一年没碰你,那孩子怎么会是我的,你是不是暗地里干了什么蠢事?”他捏住珑曦的肩膀, “说, 你究竟瞒了我什么事?”   “说真的,不是什么大事。”珑曦说的恳切,“你若是想知道,去问问慕少骆好了。”   慕少骆不会告诉他真相的, 但至少可以替她拖延住慕离。   “慕少骆?他知道这件事的前因后果?”慕离蹙眉, “你宁可告诉他,也不肯告诉我?难不成在你心里, 他比我更重要?”   “算了吧,他可不配。”珑曦忍不住笑了,因为这件事解释起来太复杂了,光是组织语言,她就觉得头疼,她还是闭嘴的好。   “你根本不用放在心上。”她无力的对慕离说道,“现在孩子已经没了,所以这件事就权当没发生过。”   “这是一句话就能带过去的?”   “都已经这样了,你叫我怎么样?”她不悦道,“你应该赶紧回去,邀请各国的使者前来戚国,商议怎么对付这虎蛟。”   虎蛟会沉睡上三百年,这三百年之内,他会对外界的攻击毫无防备。慕离应当趁这个机会,调集军队将这虎蛟铲除。   然而慕离完全没听进去这番话,他反而是越听越怒,遂将珑曦推到旁边的墙上,并伸手放在她脖颈处,似乎想要扼住她的脖子。   “你有种。之前我低声下气的求你,求你待在我身边,但反过来,你却这么对我?”他咬牙切齿的说着,“你简直无可救药。”   珑曦能从这语气中感受到他的恨意,但她不知该说什么。   “你以为自己救了所有人?你不过是将他们的死期延后了。三百年后那怪物再次醒过来,他还会再次为祸人间,这些百姓不还是一样会死?”   “你认为牺牲上百人性命来换取天下安宁是值得的,而我认为牺牲掉这孩子换取几百年的和平也是值得的……不过是道不同不相为谋罢了,三百年的时间,那虎蛟一直都会在沉睡中,总能想出办法除掉他的。”   “那你未免太天真了。”   “我如果不这么做,任由你毁掉内丹,杀掉整个村子的人,那你和安瞳会遭受全天下百姓们的非议。这样也值得吗?”   这话她说的漫不经心,但慕离听了后却勃然大怒。   “我沦落到你来保护了吗?我不在乎被全天下百姓非议……”   “可我在乎,我不想看你陷入那种境地。”她争辩道,“你若是被人指指点点,我会很难受。”   慕离一愣,脸上却涌起复杂神色,怒意却不减。   就在他们争吵的时候,安瞳也跟上来了,她手上提着一串肉,见他们两个这幅样子,犹豫着该不该上前。   “那什么,这龙妖入睡之后,他对村子施加的影响已经消失了,入口处堵住的那些碎石,也已经不见了。”安瞳小心翼翼的说道,“咱们,是不是该各回各家了?”   安瞳见慕离没有放过珑曦的意思,便上前几步,试图劝阻一番。   “喂,淮王殿下,你也别在这儿戳着了,有个叫崔瑜之的傻大个儿正在村子入口到处找你呢。”安瞳咬了口烤肉,“那木头脑袋找不到你,急的都要冒烟了,你赶紧去安慰安慰他吧。”   慕离听了后立即离开了,珑曦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理了理衣裳,一句话没说。   “……你没事吧?”安瞳莫名其妙的盯着她,“淮王看上去可要被气死了。”   珑曦不说话。   这之后,气氛沉默了。珑曦尽力平复着情绪,安瞳则站在那儿,不停地吃着烤肉。   安瞳吃东西的方法实在独特,每次都是咬一大口塞进嘴里,嚼都不嚼就往下吞,珑曦担心她会被噎死。   哦,对了,她是蛇,蛇吃东西都是如此。至少安瞳现在不吃生肉了,否则非把她恶心死不可。   “既然这事解决了,那你以后打算怎么样?”安瞳突然向她问道,“你要回戚国去吗?”   珑曦摇头,“我可不想回去。”   “随便你吧,反正我就是想来谢谢你,要不是你和淮王,我肯定会把这儿弄得一团糟。”   “你还是谢谢慕离吧。”   她见珑曦如此,遂笨拙的劝慰起她。   “其实我觉得……你根本没必要这样,淮王殿下那么做也没什么错啊。我父王以前说过,‘战争本身就是算数游戏’,牺牲小部分人命,换取大部分人命,是值得的。”   珑曦当然明白,但她这个人的想法比较自私——她不希望自己的性命被别人掌控,既然她这样,那些百姓肯定也一样。   “如果我是这附近村子的百姓,我肯定不想自己无缘无故的死掉——想想看,要是那些百姓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竟然无缘无故的死了,竟然已经待在地府里了,那他们得多憋屈?他们会气得抽阎王嘴巴子的。”   安瞳没法反驳她的话。   “唉,前后闹了半个月,这件事总算是解决了。”安瞳长吁一口气,“话说回来,你之前砍了蛇魔真君的胳膊,按理说,我应该替他报仇才对。”   “你省省吧。我给你个忠告,留神你们蛇国的那个蛇魔真君。”她提醒安瞳道,“那家伙可不怀好意。”   安瞳不解:“你怎么知道他不怀好意?”   “这你就别问了,总之,他对蛇国的皇室并不忠诚,对你也不忠诚,日后你一定要盯紧他,免得他在你身后捅刀。”   安瞳若有所思的想了一阵,似乎并没放在心上。   “哼,他敢,日后若是我当了国君……”   “你若是当了国君,就不要再跟戚国做对了。”   安瞳又想了想,遂点头,“好啊,你如果肯留在戚国,我就不再跟戚国作对。”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珑曦不满道,“我留在戚国又能改变什么?”   “这些日子,我跟淮王相处的还不错——至少表面上看起来还不错,但是呢,淮王这个人,我是绝对不可能信任他的。”   “你还记恨他吗?就因为他之前把你的身子打结了挂在树上?”   “我不是那么小肚鸡肠的人……至少我可以假装不是。”安瞳辩驳道,“虽然我现在是跟淮王同仇敌忾,但我们又不是朋友,等到淮王回到戚国后,他肯定又会做出对蛇国不利的事。”   不止蛇国,但凡跟戚国做对的,慕离只怕都不会放过。   蛇魔真君伙同巫九胥做的那些恶事,绝不能被慕离知道,否则整个蛇国会遭受灭顶之灾的。   “反正,淮王他只听你的话,如果你留在淮王身边,没准还能劝劝他,劝他不要总是那么……邪恶。”   安瞳语气中带着哀求。   “我保证,从今以后我不会再到戚国去捣乱的,所以,也还请淮王不要再对蛇国抱着那么大的成见。就当是为了蛇国百姓考虑。”   这话从安瞳嘴里说出,珑曦实在觉得难以置信,“你说的是真的?”   安瞳点头。   “不过可惜,他现在已经不听我的了。”珑曦苦笑一下,“方才的事,你不也看见了?”   安瞳不说话了。她不知道珑曦有了孩子,也不知怎么交谈关于那孩子的事。   “算了,随你怎么想吧,我要走了,你自己保重。”她扔了手上的烤肉,“有空的话,我会去看你的。”   说完,她化身成一条蛇,爬上旁边的一棵树,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第二天清晨时,日头还没升起来,珑曦便听见外面传来车队走动的声音,她穿好衣裳,推门看时,却见崔瑜之正站在门外。   “你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她睡意惺忪,“大清早的,你们闹什么呢?”   “珑曦公主。”他朝珑曦施礼,“若是休息好了,还请随臣回宫。”   她向外面看了看,发现侍卫们已经将这儿包围了起来,但她没看见慕离的踪影。   “慕离他人呢?”   “殿下已经回宫了,我是特意来接公主回去的。”   “要是我不呢?”   “臣带来了整支军队,公主若是反抗,那免不了要受皮肉之苦了。”   珑曦无奈,只得被他们押送上了马车。   一上马车,她就将头靠在马车壁上,睡得天昏地暗。等再醒过来的时候,车队已经到了皇宫门前。   她浑浑噩噩的被侍卫们请下马车,并往青宫走去。   城门前值守的侍卫们见了她,惊恐之色溢于言表。他们早听说珑曦是从戚国皇陵里爬出来的,未免会对她产生一些不好的猜想。   “看什么看,没见过鬼啊。”珑曦醒了醒神,朝他们伸了伸爪子,“没听说过‘死而复活’这一说法吗?”   崔瑜之呵斥了那些侍卫。带领珑曦进了皇城,不多时后,来至了青宫前。   “公主请。”他朝珑曦说道,“公主,殿下吩咐了,从今天起,你不可踏出青宫半步。”   珑曦吹了声口哨,“休想。”   “公主不要任性,这对你没好处。”   “就区区几堵墙,你就想拦住我?”她冷冷的看着崔瑜之,“就算不用法术,我也能把整座宫殿拆了。”   崔瑜之似是无奈,但又不好说什么。   “恕我直言,淮王殿下这几日事务繁忙,还望公主不要胡闹,不要给淮王殿下添麻烦。”   嫌她会添麻烦,就不要带她回来,这算什么呢?   崔瑜之没再说话,低着头退了出去。珑曦独自踏入青宫中,望见熟悉的景象,心中一窒。   深秋之后,青宫里自然是蓼汀萧索,一片破败之色。珑曦在前面的花圃转了一圈,放眼望去,却没见到半个人影。   看来,没人知道她回来了。   她正失望时,却见花丛里有什么东西正揪着迎春花的枝子打滚,是那只黄花狸猫。   它见了珑曦后,蹭的站起来,跑过来围着她转了几圈,似乎在打量她。   珑曦以为它不认得自己了,但这之后,它就过来蹭珑曦的脚,喵喵叫的又软又糯。   “总算认得我了?”珑曦拎起它,抱在怀里,“之前我是可被你害惨了。”   只要那匕首不在她身上,这猫就不会对她呲牙,这样也挺好——那么个糟心的阴灵,一直跟在她身边,她还怕折寿。   无所谓了,反正那条龙已经死了,她也算是除了心头的恶气。如今只剩下蛇国的那个蛇魔真君。如今他已经失掉了一只胳膊,也算是对他的惩戒。   珑曦打定主意,若是那蛇妖日后再兴风作浪,她一定会干脆利落的杀到蛇国,取他狗命。   正想着时,她突然听见身后有盘子摔破的声音,与此同时,一个颤巍巍的响了起来:“公主?”   珑曦刚回头,就看见几个熟悉的身影跑了过来,在她面前跪下。   青宫的那几个婢女,领头的人是夕颜,她们一句话不说,只是朝珑曦磕着头。   珑曦没见过这阵势,觉得别扭,遂想要扶她们起来,但她们泣不成声。   “奴婢就知道,公主会回来的。”夕颜抓着她的衣裳,“公主果然回来了。”   “哎,哎,你们别这样,跟哭丧一样,我害怕。”珑曦被惊呆了,“你们准备了吃的吗?”   她们一句话说不出,只顾着泫然流涕。   “我说,能不能别哭了,烦死了。”她无奈道,“等你们哭完了,我就真的饿死了。”   之后的整整一个时辰,她都在不停的吃东西,像只老鼠一样,咔嚓咔嚓嚼的腮都酸了。夕颜一盘盘往桌上端点心,同时兴致勃勃的跟她将宫里发生的事,但见珑曦事事都清楚,她不由得纳闷。   “公主,您一年没回宫,怎么宫里的事还知道的一清二楚?”   她没法解释这件事,只能不停的往嘴里塞吃的。但吃着吃着,她突然想起一件事。   “泷宣他最近怎么样了?”她努力咽下最后一口,“你之前不是一直伺候皇上的吗,你就这么回来了,皇上怎么办?”   夕颜放下盘子,欲言又止。   “皇上他……几个月前就病倒了。”   她一惊,“怎么回事?”   “自从公主离开之后,皇上就一直郁郁寡欢,也不肯吃药,也不肯用膳……差点就没撑过去。”   珑曦突然想起,之前她做宫女的时候,泷宣就已经病恹恹的了,是因为她每日陪着泷宣说话,才叫她慢慢好转。   这次没了她在身边,泷宣怕不是自暴自弃,所以彻底将身子弄垮了。这孩子真的是不省心。   那之后,珑曦就开始了囚禁生活,自从回宫后,慕离再没来看过她,她每日待在青宫里,帮着夕颜她们打理花草,竟这么闲闲无事的过去了一个月。   她想去探望泷宣,但慕离不准她踏出青宫半步,她试着翻墙头,但墙外侍卫围的一层又一层,被他们眼神一瞪,珑曦只得乖乖滚回去。   起先珑曦回来的时候,婢女们都很开心,但时间久了,她们又开始照例嫌弃起珑曦,嫌弃她兴风作浪,嫌弃她不听话。   “公主出去游历了一年,怎么还是这么冒失?”这天,她又打破一个琉璃盏,惹的夕颜直叹气,“公主这么大了,还像个孩子一样。”   当天夜里,婢女们服侍她睡下,她惦记着泷宣,在塌上左翻右翻,实在担心的紧。   夜黑风高,正好适合做偷偷摸摸的事——她要去寺庙探望泷宣。   她悄悄起身穿好衣裳,趁着婢女们不注意,溜了出去。   深秋的夜风甚是袭人,她走出没多远,便觉遍体生寒,后悔没多穿些衣裳出来。   但方走到花园前,就见亭子里坐了一个人,她立即将身子一蹲,躲在树丛后,却发现亭中那人是慕离。   慕离似乎正喝着酒,光珑曦蹲着的这一会儿,就见他十几杯下去了。   珑曦多日未见他,下意识的就要上前,但又一想他们之前刚吵过架,又犹豫了。   这个关头,还是不要招惹他的好。悄悄地来,悄悄地去,这样最好。   这么想着,她转到另一条小路上,打算悄无声息的离开,但不出所料的,背后传来一个声音:“打算去哪儿?”   她叹了口气,只能佯装镇定,转身走进了亭子。   慕离似乎已经待在这儿很久了,桌上杯盏狼藉,残酒溅在桌上,弥漫着阵阵酒香。而慕离面带酡颜,已经醉了。   “你坐在这儿干什么?”她不解道,“大晚上的,对着冷风喝热酒,你是乘凉呢,还是散热呢?”   慕离瞥她一眼,似乎冷哼了一声,却没说话。   她心想着要不要离开,但此刻,对方发话了:“这么晚出来,是要去见泷宣?”   她一愣,“你怎么知道?”   “因为你蠢啊。”   珑曦一皱眉,“你再说一遍?”   “生气了?”他戏谑道,“随便诈你两句,你就承认,还敢说你不蠢?”   “别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   “看来是真的。”他笑了,“你有什么资格生气,该生气的人不是我吗?你可是一声不响的杀了我的孩子。”   他还是记恨着那件事。   “过都过去了,还提有什么意思?”   “那件事原本有更好的解决办法。”他语气骤然冷了下来,“都是你自作主张……”   “你的法子又有多好?很多人会死的。”她打断慕离的话,“你一直都是这样的人,你口口声声的说要为戚国百姓谋利,但你这些年四处征讨,你每次挑起战争,都是让戚国百姓去送死。”   慕离听此,愤怒的一摔杯,周围侍从们见此,纷纷惊恐的跪下去。   “所以我说你蠢,你能活到现在,也是上天瞎了眼。”   又来了,慕离大概不讽刺她就活不下去。   他不仅邪恶而且嘴毒,小时候慕离是她的下人,一直装出一副规规矩矩的模样,还真是委屈他了。   珑曦不高兴被骂,但吵架有吵不过他。她本想要直接发火,但一转念又想到了什么,遂冷笑一声。   “我再怎么蠢,也不会鬼迷心窍一样喜欢一个龙族人。”她嘲讽道,“你那么讨厌我,直接杀了我多好?但可惜,你狠不下这个心。”   慕离听了这话,脸色一沉,眼眸中的醉意突然消失的无影无踪。   “殿下,有软肋的感觉很不好吧?”她继续火上浇油,“若是受不了我,为何不直接……”   珑曦话还没说完,却见他将桌上的杯盏纸笔都拂扫到了地上去,珑曦以为他要发火,但她一转眼,就被慕离压倒在了石桌上。   周围侍从们见此,立即低下脸,几乎要将头垂到地上去。   “你别……”珑曦知道他醉了,不想任由他胡来,“这儿这么多人……”   慕离不理会她的挣扎,伸手压住她后脑勺,并迫使她张口,吻的毫不留情。珑曦实在喘不过气,遂挣扎了好久,才勉强将他推开。   “我得回去了。”她小声说道,“夕颜她们还在等我。”   他眼眸一黯,“想都别想。”   就当她意乱神迷之际,慕离突然放开她,脸上露出吃痛的神情。   珑曦一惊,见慕离肩处又开始向外渗血,立即明白了几分,遂吩咐侍从们去请太医。   这伤,真不知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不多久后,太医们来到了雨霖殿。他们一踏进殿门,冷不丁的看见珑曦站在那儿,遂此起彼伏的开始打哆嗦。   他们早听说珑曦回宫了,但亲眼得见,仍旧是不习惯。   珑曦见他们如此,想笑又不敢笑,免不了问候几句。   “诸位太医,有礼了……你们的胡子都长得不错啊。”   听了这话,他们哆嗦的更频繁。   这之后,他们前去给慕离诊病,珑曦在外面百无聊赖的转着,要么碰碰桌上的瓷瓶,要么逗逗廊上的鹦鹉。   不多久后,她见窗台上有一盆红豆,枝繁叶茂,却已经结了累累的果实,每颗都殷红的如同血滴。   她觉得好看,就戳了几下,但一旁的内官见此,纷纷上前阻止她。   “公主,这个不能碰的。”内官们拦下她的手,“这是十四楼的大当家送来的,殿下吩咐过要好生照料,您可别……”   “啊——是危雀送来的啊?”她故意拖长了语调,“那我得祸害祸害了。”   送什么不好,送红豆,哼,她存的什么心思,鬼都知道。   她讨厌危雀,也讨厌这盆花,恰好她肚子饿了,干脆就上前咬了一口。   “难吃。”她嫌弃的说道,“这种中看不中用的东西,要了有什么用?”   内官们看着,几乎要哭了。   “放心,慕离要是怪罪你们,就尽管推到我身上来。”她又扔了一颗在嘴里,“他若是敢罚你们,我一定替你们报仇。”   眼见那几个太医已经进去了许久,她不安起来,遂悄悄凑到后面去,偷听他们在说些什么。   “殿下这症来的实在古怪。”她听见某个太医在叹气,“若是旧伤,不至于积郁这么久,若是新伤,又不至于这么绵绵不尽,实在是古怪,古怪……”   慕离反倒显得不那么在意,“你们也不必着急,我这伤已经有数年了,发作起来也只是疼一阵子,并不碍事。”   “是老臣们才疏学浅,实在惭愧。”   “你们过谦了,前些日子我去了十四楼,请那四当家诊治了一番,连他都对我这伤束手无策,旁人又怎能怎么样?”   太医们听了,只是摇头叹气,慕离免不了宽慰他们一阵。   “诸位,还请不要将此事放在心上,尤其不要在母后面前提及,母后一直对我这伤耿耿于怀,我实在不想见母后为此忧心了。”   “殿下,且听老夫一言,从今往后,切莫再过度劳神,也万不可再饮酒,您若是再不保重自己的身子,只怕会有后顾之忧。”   “我心中有数,你们不必再劝了。”慕离笑了,“说真的,烈酒这东西实在难喝的要命,若是心中无忧虑,谁会去碰那个?”   珑曦听了这话,心里实在不是滋味。慕离一直闷闷不乐的,都是因为她的缘故,她应该设法让慕离高兴一些。   但她不知道该做什么,她向来不会安慰人。   太医走后,慕离吩咐侍从们也退下了。他站在窗前看了一会儿月,又携了一卷书,躺在了外面的榻上。   珑曦琢磨着,差不多也该回去了,要是被别人看见了可不好。   这之后,珑曦提起裙裾,屏息凝气的走近床边,在他旁边蹲下来,检视着他的模样。他脸色较之前更白了,嘴唇也没什么血色。   她想伸手摸慕离的脸,这之后慕离却突然睁开眼睛,吓的她跌坐到了地上去。   “你还没走?”   “我正打算走,我就是……顺便路过这儿。”   “你走的是哪条道,还非要从我床前路过?”他讥讽道,“你要是说是顺便来杀我的,我倒是能相信。”   她要是能杀,还至于等到现在?   “我就是来看看你,你不至于要因为这个惩处我吧?”   “但我可不想看见你。”他淡淡说道,“从小你就是这个德行,我还住在碎雪苑的时候,你隔三差五就到院子里偷看我。”   珑曦尴尬不已,“你知道?”   “废话。那时候,你总站在墙头朝我扔树枝,傻子才不知道。”他从床上坐起,“你到底有什么话想跟我说?”   珑曦想了又想,遂开口道:“我有件事跟你商量。”   “说来听听。”   “我不想每天待在青宫里了,每天帮婢女们砍柴浇花,我实在腻了。”   “那你想做什么?”   “我想每天去藏书阁待一个时辰,读几本书……”她小心翼翼道,“这个要求总不过分吧?”   “你想读书?”慕离诧异的看着她,“你怕不是疯了,你什么时候主动念过书?”   “我是想找找书上有没有关于虎蛟的记载,既然他已经存在了千百年,那一定有对付他的法子。”   一提起这个,慕离脸色立即变了。   “你现在倒是想赎罪了?”他冷笑一声,“你觉得有用吗?”   “别总拿这个说事。”珑曦不高兴了,“牺牲整个村子百姓的性命,就为了消灭那个怪物,你就不怕遭受骂名?”   “遭人口舌算什么?”他毫不在意,“就算背负骂名,也会是我一个人担着,与他人无关。”   珑曦不解,“你不用做到这种程度,也不至于变成这种人。”   “这就是咱们两个的不同之处。”他看着珑曦,莫名笑了,“正因为我是这种人,我才能将陈国和蛇国都玩弄于鼓掌中,才能换来戚国如今的鼎盛。”   这话不假。想当年,陈国是多么嚣张跋扈,结果慕离接手戚国后,仅一年多的功夫,便将陈国治的服服帖帖。陈国的那些百姓,一定恨他入骨。   “自我治理朝政以来,率兵四处征讨,吞并他国,已经致无数百姓流离失所。这么算下来,我做过恶事也不少了。”他长吁一口气,“活着就尚且如此,等到我死后下了地府,再慢慢清算这些账也不迟。”   会有那么一天吗?修习法术的人动辄能活上百岁,百年之后,还不知这天下会变成什么模样。   “你也不必白费力气,我已经派人将藏书阁的书都搜寻了一遍,并没有找到任何跟虎蛟相关的记载。若是能消灭那虎蛟,还至于让它在这世上存活那么久?”   “话虽这么说,但我还是打算亲眼去看看。我发誓,我就只是看书,绝不给你闯祸。”   他不说话,似乎是默认了。   珑曦松了口气,想要离开。但见他神色寂然,又有些不忍。   这之后,她踢开脚上的鞋,又跪坐在床沿上,主动吻了他。慕离极少见她如此,遂吃了一惊,诧异的推开她。   “你怎么了?”他面带不解,“你又没喝酒,发什么酒疯?”   珑曦没回应,而是继续吻着他,只是那手法实在不敢恭维。于是片刻后,慕离便忍无可忍的推开了她,反身将她压住。   “你到底想做什么?”   珑曦迟疑一阵,伸手抱住了他,并试着去解他的衣裳。   “我是你的人,你想对我做什么都行……只要你能高兴。”她从未说过这话,未免有些磕绊,“我是说真的。” 第65章 魂牵   她说的真心切意, 但慕离似乎不买账。   “我问你,关于那个孩子,究竟是怎么回事?”他逼问道, “我要听实话, 你必须告诉我。”   “你为什么一直想知道这个?”珑曦不解, “那孩子是你的, 我没被别的男人碰过。你知道这些不就好了?”   “我去质问过慕少骆,他什么都不肯告诉我, 只说那孩子的确是我的。”他语气恼急,“你们两个究竟对我隐瞒了什么?”   珑曦继续装傻充愣,她了解慕离,每次只要她爬到床上去,不管慕离多生气, 都不会跟她深究。   但这次她失算了。她主动迎上去,对方却硬是掰开她的手, 她没坐稳,一下从床上滚到了地上去。   “既然你不肯说,那就恕我不奉陪了。”慕离伸手理了理衣裳,语气漠然, “天快亮了, 你回去吧。”   珑曦坐在地上,懵了一阵,遂又问道:“那我能去见泷宣吗?”   他冷声道:“不能。”   “凭什么?”   “不凭什么,因为你惹我不高兴了。”他怫然不悦, “而且我说了, 我不想看见你。”   她还以为这是气话。   “那你……”   “我恨你,你难道看不出来?”   珑曦听了这话, 气不打一处来,遂气急败坏的从地上站起。她好不容易投怀送抱一次,对方反倒不稀罕,简直没天理。   “好,那这辈子你别再碰我一下。”她恶狠狠的指着慕离的鼻子,“再敢碰一下,你就是我儿子。”   慕离不以为然,一副“随便你怎么说”的模样。   另一边的青宫,夕颜半夜去给珑曦掖被,却发现珑曦不见了,遂轻车熟路的来到雨霖殿找寻她。   果不其然,夕颜一进雨霖殿门,就见到珑曦气冲冲的跑了出来,连鞋都没穿。   “公主,您怎么一声不响的就跑出来了?”夕颜下意识的教训她,“就算您淮王这儿过夜,也要事先跟我们打个招呼……”   “行行行,我错了。”她喊道,“下次我跟淮王睡的时候,一定带上你们,满意了吧?”   夕颜听了这话,差点吐了血。   “走。”珑曦手一挥,但没走出两步,她又返了回来,用手指着窗上的那盆红豆。   “把那盆玩意儿给我带上!”   “那可是淮王殿下的东西。”夕颜一脸茫然,“带那个有什么用?”   “我哪知道,拿回去喂狗!”   二人踏出雨霖殿时,天已经蒙蒙亮。夕颜一路抱着那盆红豆,被累的够呛。珑曦见她气喘吁吁,遂从她手上将盆接过。   她想将其扔进一旁的湖水里,但看着那些红彤彤的果实,又有点不舍得。   “……这玩意儿,能做豆包,是不是?”她向夕颜问道,“把红豆捣碎了,拌上糖霜和蜂蜜,再加点碎果仁,用面裹起来,然后放在笼屉上蒸……”   “公主,别流口水,这个是不能吃的。”夕颜连忙拿出手帕,“我说公主,您是不是跟淮王吵架了,您又怎么惹淮王生气了?”   “你怎么知道我们吵架了?”   “整个宫城的人都知道。”她愁眉不展,“公主,恕我直言,您最好别这样。淮王殿下有伤在身,您不能这么对他……”   珑曦听着,觉得不大对劲。   “不对啊,你,不是很讨厌淮王的吗?”她诧异的问道,“我掉下悬崖之后,你不是跪在雨霖殿门前,骂了他一整天吗?”   夕颜脸上一窘,似乎不太愿意回忆起那件事。   “我生淮王的气,是因为他把您给弄丢了,如今他将你找了回来。我哪有再生气的道理……我感谢他还来不及。”   珑曦一皱眉,“就这么简单?”   夕颜倒是挺会变通的啊。以前她不在的时候,夕颜替她说话,如今她回来了,夕颜便毅然决然的站到慕离那边去了。   不知为何,珑曦莫名觉得很孤独。   她抱着那盆红豆,闷闷不乐的往青宫走去,但方走到宫门前时,便见到几个婢女在那儿探头探脑的。   “你们干什么呢?”珑曦上前问道,“大清早的,记在门边干什么?”   “公主,大事不好了,太后来了。”她们见了珑曦,忙不迭的迎上前来,“您快去拜见太后。”   珑曦听了这话,打了个寒战。   太后居然找上门来了。   “天刚亮,太后她就来了,见您不在,发了好一阵脾气呢。”   婢女们面带愁色,并伸手替她整理了发髻。   “公主放心,太后只带了一个婢女前来,想必只是要跟公主聊聊。太后问什么,您就答什么,不会有事的。”   说得轻巧,那可是太后啊,太后可恨死她了。   之前她还是丹若的时候,只是因为有一点像珑曦,就被太后处处找茬。如今她这个正主回来了,太后岂不要将她生吞活剥?   她手忙脚乱的整理好衣衫,忐忑的走了进去。   太后显然已经等了许久了,她坐在正殿内手持一盏茶,不紧不慢的喝着。她显然是方起床不就,发髻和头饰办的简单且草率,但说到底也还是遍身绮罗,那般雍容华贵。   但从看见珑曦那一刻开始,她的脸色就是青的。   珑曦在哪儿呆了片刻,突然发现自己已经忘记怎么行礼了。夕颜在一旁小声提醒她,也没起到什么作用。   “太后赎罪。”夕颜连忙说道,“公主她刚起,神智还不太清醒,所以一时忘了规矩……”   “公主?”她冷笑了一声,“谁说他还是公主的?”   “这……淮王殿下他……”   “淮王殿下那边,我自会去交涉。但在我面前,你不准摆公主的架子。”   她哪儿还敢摆什么公主架子,这气氛太尴尬了,她恨不得头顶的房梁能掉下来将自己砸死。   “那个……珑曦,参见太后娘娘。”珑曦开口了,“我说太后,这一大清早的,鸡都还没起呢,您怎么就起了?”   一旁的婢女们听了这话,花容失色。太后早知道她是这种德性,也没在意,只是阴毒的剜了她一眼。   “我问你,你做完跟淮王做什么了?”   一上来就单刀直入,这显然是来兴师问罪的。   “启禀太后,我跟淮王做过好多事,不知您指的是哪一件啊?”   她听了这话,猛地一拍桌案,将桌上的茶盏都震倒到地上去。   “你昨晚在那亭子里,跟淮王做了什么?”她怒不可遏,“没脸的东西,才回宫几天,就开始做出狐狸精的嘴脸了!”   珑曦回想起几个时辰前的事,慕离将她压在桌上亲吻那一幕——只怕整个宫廷已经传的沸沸扬扬了。   真好。慕离个二百五,把她害惨了。她小心翼翼的在青宫里蜷缩了一个月,尽量不招惹外界的是非。就因为慕离昨晚醉酒的举动,又将她推到风口浪尖了。   见珑曦不吭声,太后径自走上前来,抬手要给她一巴掌。   珑曦轻而易举的躲了过去,她反倒是身子一个趔趄,仪态全无。   “太后,您……好身手啊。”珑曦诧异的说道,“就您这体格,可一点都不像四十多岁的老大妈。”   太后被旁边的婢女搀扶住,回到椅上坐下,望着珑曦时,却怒气依旧。   “果然,我就知道……”太后用手指着她,“我就知道,你回来是有目的,你想用手段勾引淮王,然后重夺皇位,是不是?”   她实在是想多了。   “太后娘娘,您搞清楚,是淮王殿下强行将我带回宫的,要不是他,那我现在还在十四楼劈柴,那日子,要多快活有多快活……”   没等珑曦话说完,太后又是一个巴掌打了过去。夕颜见此,挡在珑曦面前替她挨了这一下。   夕颜被这一巴掌打的跌倒在地,珑曦立即上前,见她脸上有血痕,忍不住笑了。   “你笑什么?”太后不解,“我打你的奴才,你还高兴不成?”   “我是笑您啊,恕我直言,太后您可真是个可怜人。”   珑曦用一种轻松的语气说道。   “从前您那么对我,甚至拿着刀追杀我,我倒是也没恨你,因为我知道你那时是过于想念自己孩子,所以神志不清。但现在……我觉得您是真的恶毒。”   “你……”   “哎,太后,劝您老别冲动。刚才那两巴掌是我让着您,您要是再动手,可别怪我欺负孤寡老人了。”   一旁的夕颜听了这话,立即扯了扯珑曦的胳膊,示意她别再说下去,见珑曦不依,她便率众婢女跪倒在地。   “太后您何苦动怒?”夕颜哀求道,“若是气坏了身子,淮王殿下岂不又要忧心了?”   太后见此情景,像是突然抓住什么把柄般,慢慢平息了怒气。   “夕颜啊,你这奴才倒是忠心。”她在椅上坐下来,慢慢抚着自己手上的镶珠护指,“之前你辱骂淮王一事,我还没来得及跟你算账,如今你还敢自己撞上门来?”   “太后赎罪,之前奴婢不知天高地厚,太后若是生气,大可责罚奴婢,不要牵扯我们公主。”   “瞧你这话说的,好像我是什么恶毒之辈。”太后笑了,“既然如此,你那就替你主子受罚吧。”   说着,她朝外喊了一句:“来人,将这奴才拖出去,乱棍打死。”   “我看谁敢!”珑曦下意识的喊了一句,“今个儿,谁若是敢动我的婢女,我就揍得他下辈子不敢投胎。”   场面一度陷入僵局,侍卫们本想上前,但见珑曦的模样,他们又犹豫了。   太后看到珑曦这副模样,竟不怒反笑。   “行了,这大清早的,也不值得为一个奴才动气。”说着,她将目光转向珑曦:“你想让夕颜活?那就跟我走吧。”   珑曦纳闷,“去哪儿?”   “这你别管,跟我走就是了。放心,我肯定不会杀了你,至少今天不会杀你。”   两个侍卫走进殿来,将珑曦拖了出去。珑曦心中涌起不详的预感,但又不好反抗。   “你们这群奴才,都给我听好了——”临行前,太后不忘了嘱咐众人几句,“我将她带走这件事,你们不准告诉淮王,否则,有你们好瞧的。”   这之后,她被揪到了一间屋子里,抓她来的是太后身边的丫鬟。   珑曦记得她,她名叫尽鹦。擅长传闲话嚼舌头以及狗仗人势。   “你想干吗?”   “太后吩咐了,要我们帮公主沐浴更衣。”   “沐浴?”   话音方落,婢女就端起一盆水,扬手一泼,将珑曦全身浇了个湿透。   那水是冷的,珑曦忍不住叫出声来,但好在今个儿天热,倒也没觉得多凉。   这之后,珑曦伸手抹着脸上的水渍,还没等说话,尽鹦就上前帮珑曦脱下了湿掉的外套,又将一身婢女服给她换上了。   “公主,劳驾您将这衣裳穿好,然后去干活吧。”尽鹦客气的说道,“在天黑之前,还望公主能将四方殿前的石阶抹干净。”   “为什么要打扫石阶?”   “今晚陈国的大皇子要来做客,免不了要在四方殿设宴。公主可要仔细些,若是落下一粒灰尘,太后可是会责罚您的。”   说完,她就撇下珑曦离开了。   珑曦被人带往四方殿,望着殿前满是水渍的台阶,觉得莫名其妙。   在十四楼的时候,她劈过柴,烧过水,但就是没擦过地。   算了,活到老学到老,没准以后能用的上。   今晚陈国大皇子前来,只怕又要在四方殿设宴了。难怪慕离的体格大不如从前,成天大宴小宴,大鱼大肉美酒佳肴,谁受得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慕离今日总一副病恹恹的模样,但将她按在床上行那事的时候,体力倒是好得很。   她一面想着,一面唉声叹气,这次,她可是被慕离坑苦了。   她就这么打扫了一整个下午,直到未时初刻,才将南北的石阶抹干净,正累的腰酸背痛时,那名叫尽鹦的婢女返了回来,皱着眉打量着石阶。   “珑曦公主。”她故作礼貌,“您实在辛苦了。”   “不辛苦。”珑曦阴阳怪气的说道,“为了治愈你们的心理变态,我吃点亏算什么?”   她脸上露出一丝怒意,遂命令侍女们将珑曦带走,关在了之前的那间屋子里。   然后,又是一桶冷水浇到她身上。   “至少今晚不用洗澡了。”珑曦缩在墙角里,暗自思忖。这些就是太后的手段?未免也太小儿科了些。   她当年就是用这些手段去跟丽妃娘娘斗的吗,难怪会输的一败涂地。   然而她怎么也没料想到,酉时三刻后,婢女们竟将她直接带到了宴会场上。   那时,陈国的皇子同众使者都来到了四方殿,个个衣着华贵,模样讲究,正在宴上把酒畅谈。   这之后,珑曦冷不丁的出现在会场上,头发跟衣裳都湿淋淋的,如同落魄的乞丐一样。   慕离坐在上方,见她这幅样子,大吃一惊。她打眼一看,陈国大皇子陈垣也坐在席上,见了她之后,陈垣先是一愣,随即心虚的低下头。   上一次她跟陈垣见面的时候,陈垣骗了她,这笔账她还记在心里。   “你上哪弄成这幅德行?”慕离一下子皱起了眉,“你怎么穿着婢女的衣裳?”   珑曦瞪了他一眼。但就在此时,一旁太后发话了。   “是我叫珑曦来的,这种场合,怎么能不叫她露露脸呢?”   太后坐在慕离身旁,笑的古里古怪。   “珑曦,过去。”太后一挥手,“去给大皇子斟上酒。”   斟酒是最低级侍从干的事,太后叫她来做这种事,只为了羞辱她而已。   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珑曦叹了口气,接过旁边侍从递来的酒壶,径自朝陈垣走过去,但此时,慕离突然喝住了她。   “母后,儿臣实在不解,您这是何意?”他面向太后的位置,话语中带着不悦,“珑曦现在还是公主的身份,怎么能做这种事?”   “淮王,这话可别说出来叫众人看笑话了。众人皆知,我们戚国只有两个皇子,哪来的什么公主?”太后悠悠然说道,“戚国白白养了她那么久,现在不过让她斟个酒,也算不得是什么羞辱吧?”   此话一出,全场静寂,之后便是一阵窃窃私语。   众宾客们没见过这场面,免不了议论一番,他们早听闻过珑曦的事,看着她时,面上未免带些冷嘲热讽的讥笑。   这一边,慕离听了太后这番话后,略一想,竟然点了点头。   “母后说的极是,斟一杯酒而已,的确算不上是什么羞辱。”   珑曦诧异的看着他。整整一天了,她都忍着没发作,但唯独慕离这句话突然让她感到恼火。   但这之后,慕离又说了一句:“既然不是羞辱,那么大皇子这酒,就由我来斟好了。”   说着,慕离亲自拿起酒壶,走到席下,像模像样的就要给陈垣斟酒,陈垣见此,连忙站起身,显得惶恐不已。   “殿下,折煞我了。”陈垣神色惊愕,“怎能叫殿下亲自动手……不敢,实在不敢。”   慕离半晌没说话,陈垣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神色带笑,更是悚惶。   “到我这儿,你就不敢了?”他冷笑道,“那方才珑曦公主要给你斟酒的时候,你怎么不知道拦着?”   珑曦站在那儿,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这之后,她将壶一丢,提着裙裾跑出了四方殿。   似乎有人喊了她一声,她跑的匆忙,并没听清是谁。   她一路来到了附近的花园,见四周无人,便坐在石头上,抱膝望着头顶的夜色。   白日里下了一场雨,已经停了,但园子里的花草被雨打的一塌糊涂,弥漫着一股狼藉的气味,简直跟她的心情一样乱七八糟。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难过,可能是因为方才那番场景,可能是她觉得四周燥热,也可能是因为没能填饱肚子。   明明是秋日了,这天却突然变得又热又闷,让她喘不过气。   她就要这么生活下去吗,被宫里的人嫌弃,被太后欺负,却只能像这般坐在亭子里,默默无语。   恐怕这种日子还长着呢,她最好早些习惯。   珑曦这么呆坐着,但好半天后,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你没事?”   她转身看去,发现来的人竟然是陈垣。   “怎么是你?”   “你以为会是谁,淮王吗?”他想打趣珑曦,但珑曦用一种敌视的眼神盯着他,他未免觉得尴尬。   “珑曦公主,你……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为什么?我说大皇子啊,你还记得我们上次见面时候的情景吗,那时候你做了什么来着?”她做出一副冥思苦想的模样,“哦对了,你出卖了我。”   陈垣难堪的点点头,表示自己还记得那件事。   “之前那件事,的确是我的错,是我出卖了你……以后不会再有这种事了,我保证。”   “等等……我说大皇子,你是不是喝大了?”珑曦诧异的看着他,陈垣跟赤月一样,向来都是鼻孔朝到天上去的,今天怎么会主动跟她认错。   慕离真的把他管教的很好,原本陈垣是条疯狗,现在温顺的跟小绵羊一样,这对他是好事。   “方才那件事也是,之前那件事也是,是我对不住你。”他说的诚恳,“我来找你,就是为了跟你道歉的,如果你愿意接受的话。”   珑曦当然不愿意接受,她自诩是个小心眼的人,谁若是伤害了她,那她就很难再对那人产生好印象。   陈垣见她没有好脸色,小心翼翼的在她旁边坐了下来。   “你跟淮王殿下,究竟是怎么回事?”他忍不住问道,“宫里都在传,你们两个……”   “你想多了,其实,我们两个是仇人。”珑曦打断他的话,“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   “仇人?”他不解,“这话从何说起?”   “好,既然你想知道,那我就告诉你——小时候,慕离是我的下人,那时候我经常欺负他,对他很坏。因为有那段经历,所以我们这辈子都不可能和解。”   她总能回想起第一次跟慕离见面时的情景——那时在龙丞苑,慕离脏的像个叫花子,这之后,她毫不客气的将慕离推进了泥坑里。   她从没对人说过这件事,但这一直是她的心结,她每回想起那一幕,便觉得愧疚。   “都那么久远的事了,淮王他还会介意这些事吗?”   “他介不介意我不管,反正我介意。”她慢慢说道,“有时候我想,要是小时候没有遇见他就好了。”   陈垣只是听着,再没说过话,只剩珑曦自顾自的说着。   “当时我真不该手贱,不该推他那一下……如果那时候我不去招惹慕离的话,就不会有后来发生的那些事。”   “那就跟我道歉啊。”   慕离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话,她立即起身,离对方远远的。   不知何时,陈垣已经离开了,只剩慕离站在那儿看着她。   “你躲在这儿偷听?”   慕离大方的承认:“是啊,我就是喜欢偷听。”   珑曦想拿东西丢他,但地上并没石头,于是干脆脱下自己的鞋,朝他扔了过去。   “就像你说的,做错了事,总是要道歉的,对着风道歉也是道歉,对着墙道歉也是道歉,反正是要道歉。”   慕离语气淡然。   “既然你因为小时候的事愧疚,那就跟我道歉吧,我听着。”   珑曦愣了一阵,干脆将另一只鞋也丢了过去,然后转身就逃。   但在这之前,慕离已经上前抓住她的手腕,试图将她拉到身边,却遭到了她的激烈反抗。   “离我远点我。”她喊道,“要是被太后知道了,我又要倒霉了。”   慕离听此,放开了她,但突然又伸手一推,竟将她推进了地上泥坑里。白日里刚下过雨,地面都是坑坑洼洼的泥水潭。   这举动把珑曦弄傻了,她花了好半天才从坑里爬起来,浑身沾满了脏泥。   这之后她站起来,语无伦次的骂了慕离。但慕离一直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那儿听着。   “珑曦,我可还记得那件事。”   “哪件事?”   “小时候,咱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就是这么把我推进了泥坑里。”   是啊,但她现在不觉得愧疚了,慕离七岁就是个小混蛋,现在也是。   慕离将她带回来,就是为了让她受气的吗?   “那时候我应该直接打死你。”她喊道,“要是能回到那时候,我一定打死你!”   “你现在也可以试试。”   珑曦无言以对,气急败坏的朝他泼了一捧脏水,将他的衣裳染脏了。   “……你为什么这么对我,你要是对我怀恨在心,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为什么要欺负我?”她越喊声音越高,“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想怎么样?那你就听好了——”他神色突然认真起来,“从小到大,你一共欺负了我一千九百次,但满打满算,我都已经欺负回去了。所以,这是最后一次了,咱们已经两清了。”   珑曦愣了一下,没明白他想表达的意思。   “你想说什么?”   “我就是想让你明白——从今以后,你不再欠我什么了,所以,你以后也不必再纠结这个。”他拂去衣上的泥渍,“我已经原谅你了,希望你也能原谅我。”   珑曦琢磨着这句话,站在那儿发了好久的呆。   “所以呢?”   慕离看着她这幅傻样儿,只能无奈的叹气。   这之后,他上前拉住珑曦的手,说了一句:“走吧。”   “上哪儿去?”   “带你去玩。之前欺负你的那个婢女是谁,她叫尽鹦来着?咱们去捉弄捉弄她,如何?”   珑曦实在难以置信,她不知道慕离又在玩什么鬼把戏。   “怎么,不敢去?”   “我不敢?”她呵呵冷笑一声,“捉弄婢女有什么意思,有本事,你带我去捉弄太后啊。”   “好。”他欣然点头,“只要你高兴,做什么都行。”   珑曦正发愣时,慕离却不由分说的将她带到花园,用法术帮她捉了十几只蜘蛛,且将它们统统都放进一个布袋里。   “去吧。”他将袋子丢给珑曦,“若是败露了,可别说是我指使的。”   话都说到这份上,珑曦哪好意思跟他客气。于是她带着布袋,来到四方殿前的游园内。   那时,太后方从宴会上脱身,正带着那名叫尽鹦的婢女在园子里乘凉。她被搀扶着,沿着河塘走了一阵,走的脚酸了,又在假山下的石桌上歪着。   尽鹦跪在地上,一面给太后捶着腿,一面说着珑曦的坏话。太后闭眼听着,时不时心满意足的点点头。   珑曦躲在暗处听着,觉得这俩人的嘴脸实在是讨厌。   趁着二人专心说话时,珑曦悄悄爬到尽鹦头顶的那棵树上,瞅准时机,将蜘蛛往她脸上一撒。   那一瞬间,尽鹦像是杀猪一样尖叫起来。   这之后,园子里乱作一团,众婢女们被密密麻麻的蜘蛛惊吓到,四散逃离开来。太后不明就里,被婢女们东撞一下,西撞一下,险些掉进河塘中。   珑曦目睹这一切,正躲在树上乐,却没察觉到慕离已经走过来。   “行了,走吧。”慕离在树下看着她,语气无奈,“待时间久了会被人发现的。”   她依依不舍的从树上爬下去,离开了游园。   “玩够了吧?”慕离捏了捏她的脸,“现在高兴了?”   开玩笑,她高兴死了。   “帮着别人捉弄自己的母亲,恐怕我死后要下十八层地狱的。”他愁眉不展,“到时候我可要拉你一起陪葬。”   “谁叫她之前要打我耳光?”珑曦振振有词,“打我就算了,还打夕颜,我讨厌她。”   “以后若是被欺负了,来告诉我就好。你若一直在我身边待着,母后不会拿你怎么样。”   “用不着你。”她嗤之以鼻,“我自己也能搞定。”   珑曦没理会慕离说什么,她玩的兴起,遂拉住慕离的胳膊,想拉他继续到花园里捉蜘蛛。   “去,把手洗干净再碰我。”他不悦的拍开珑曦的手,“你看看你,浑身脏死了。”   他嫌弃她?   珑曦大怒,扑上去在慕离的衣衫上啪啪拍了两下,印上两个泥手印。   接下来,慕离见她的巴掌要往自己脸上招呼,立即抓住她两只手,干脆将她往怀中一揽,又抬着她的下颌,吻了她许久。   泥土的气味萦绕在二人口鼻间,她之前在泥坑里滚了一阵,跟个泥猴一样,亏慕离下得去手。   “你不是嫌我身上脏吗?”她不悦道,“嫌我你就滚啊。”   “我是嫌弃你,但我实在忍不住。”他抵住珑曦的额头,似在叹息,“我本想晾你几天的,可没成想……我实在高估自己了。”   珑曦觉得他活该,刚想讽刺他几句,但此时,慕离突然将她一推,她没站稳,向后摔进了湖水里。   干吗突然来这一手?她又气又恼,在湖里扑腾了一阵,却发现湖水并不深,仅过了腰部。   待她好不容易从水中站起身,刚想破口大骂,却见慕离已经来到了面前,并将她压在岸边。噬咬般吻着她的脖颈。   珑曦知道他要做什么,他方才在宴会上喝了酒,又开始变得无法无天了。   “你打算在这儿?你疯了,这儿来来往往那么多人……”   慕离听闻这话,随手一挥,附近树上的枝条全部被削断落了下去,将通往湖边的那条路堵得严严实实。   “这样不就没人过来了?”   她表示怀疑,但慕离没给她思考的机会,片刻的功夫,便拉开了她的衣裳,珑曦见此,恨不得给他一个耳光。   慕离是哪儿有病?之前她主动投怀送抱,慕离非但不理她,还说恨她。   “我是想恨你,可惜没那个本事……做完之后,再恨你也不迟。”   珑曦无奈,“你能不能别这么无赖?”   “别乱动,听话。”他眼带醉意,“这次不会弄疼你。”   起先她唯恐被人发现,战战兢兢,但很快她就顾不上那些,她开始头脑晕眩,任由对方在她身上肆意索取。   但突然的,慕离停下来,用手捏住她的下颌。   “我问你,关于之前那件事,你究竟肯不肯告诉我真相?”   珑曦虽神志不清,但还是下意识摇头,“不可能,想都别想。”   “好,算你有种。”他怒目切齿,“你等着瞧,我迟早有一日将这件事弄清楚,到时候,看我不把你打个半死。” 第66章 玩火自焚   半个时辰后, 她实在筋疲力尽,遂开始求饶。   “我累。”她身子往对方身上一靠,昏昏欲睡, “我想回去了。”   慕离见她如此, 也不忍再继续下去。他隐忍了好一会儿, 遂问道, “你想回哪儿去?”   她没回应,枕在慕离肩上就要睡过去。迷迷糊糊中, 她感觉到一只手在轻抚她的脸,她觉得痒,便打了个喷嚏。   慕离见此,立即帮她穿好衣裳,抱着她朝雨霖殿走去。   半晌后, 她突然听慕离说道:“回我那儿去,如何?”   她拒绝, “不去。”   “就陪我明日一天,这之后,我就再也不禁你的足了。”慕离抚着她的长发,恳求道, “就一天。”   “真的?”珑曦精神一振, “你得说话算话。”   “不如这样——你离开青宫,挪进雨霖殿来住着如何?”   她不解这话,便睡意惺忪的抬起头。   “或者更干脆些。”慕离捧着她的脸,“你嫁给我, 当我的淮王妃, 如何?”   说话间,慕离已经抱着她走到了游园附近, 她嗅到了夜露蒸腾出的花香,几乎要将她催眠过去。   “……淮王妃?”她念得一脸嫌弃,遂摇头。不成,淮王妃,怎么听都像是坏王妃。   太难听了,实在太难听了,这么个倒霉头衔,谁爱要谁要。   “你可别得寸进尺。”她警告道,“若是嫁给你的话,我是不是一辈子都得待在宫里了?”   “否则呢?”   “那我可不干。”珑曦立马摇头,“傻子才嫁给你。”   这话显然将他激怒了。   “为什么不,你若是待在我身边,岂不就没人欺负你了?”他故意狠狠的在珑曦唇上咬了一下,“那样一来,母后再也不会动你一根手指头。”   他还有脸问为什么?待在待在他身边,岂不是每天要被他折腾死,她才不上这个当。   “你就不能拿我当靠山吗?”他无奈道,“不管谁欺负你,你大可来找我,我会替你做主。”   “我又不能一辈子都靠你。”   “为何不能?”   “我怕让你为难。”她直截了当的说道,“太后可是你的娘亲,我若是跟她作对,你夹在中间岂不是很难受?”   慕离听此,骂了她一句。她很少听慕离骂脏话,觉得挺有意思。   “那看你这么被人欺负,我就不难受?”   她不想吵架,便没回答,假装睡了过去。   她就这么被带回了雨霖殿,慕离将她交给婢女,便径自到外面去处理政事。   珑曦一动没动,任由婢女们帮她沐浴更衣,但换好衣裳之后,她立马醒了过来。   趁慕离不在,她得赶紧跑。   她想要穿鞋离开,但左找右找,也没找到鞋子在哪儿。   “鞋呢?”她向婢女问道,“你们光给我衣裳不给我鞋?”   婢女走过来,犹豫了一阵后方说道:“殿下吩咐了,不准给你鞋子。”   “……他式有病?”   “殿下说了,是为了防止您偷偷跑掉。”   行,算他狠。   这之后她冲到外面,见慕离正坐在书案前批阅文书,遂上前夺过他的笔。   “我想见泷宣。”她说的理直气壮,“你必须让我见他。”   慕离一挑眉:“你就为了跟我说这个?”   “我想他了。”   “可他正病着,一天有好几个时辰都昏昏沉沉的。若是你去见他,他免不了还要起床换衣裳,你何苦折腾他?”   她实在不解,“为什么要换衣裳?我是他姐姐,他对我还用那么客套吗?”   “你这么想,别人可不这么想。”慕离夺回了那支笔,“他如今也大了,你不能再像小时候那样跟他没规没矩的。你得知道男女有别。”   宫里实在是麻烦。这规矩那规矩,还得处处看人眼色,她腻了。   “明天正好太医要去寺庙为他诊治,你顺便去见见他,如何?也免得他再劳师动众的起床洗漱了。”   听了这话,她总算满意了几分。   雨霖殿里有一整排的书橱,她往地上一坐,翻了几本上古时期的鬼怪图志,想看看有没有关于虎蛟之类的记载。   但没看几行,她就被慕离揪着脚扯了过去,按在怀中吻了好久。   她好不容易挣脱开,回到书橱前,却已经忘记自己已经看到那一页。   她忍不住骂了几句,又得重新开始看。   她发现慕离实在黏人。只要分开的稍微久一些,他便主动靠过来,冷不丁的便亲吻她一通。若是她反抗,慕离手上的力道便会更加蛮横。   最后,她被吻的实在烦了,便忍无可忍的一踢他,“你就不能消停会儿?”   慕离分明一晚上没睡,为什么白天还这么精神?哪像个受伤的人。   她料想的没错,但凡她在身边,慕离便什么都不会做,只会盯着她看。俨然一副昏君的派头。   眼见桌上的奏折堆成了山,她觉得不能这么下去,便偷了盘子里的一张肉饼,偷偷从殿门前溜了出去。   这天儿仍然闷热的要命,她本想到湖边去乘凉,但由于没穿鞋子,又不敢踩在石子地上,只能在雨霖殿前的园子里散着步。   石榴花都谢了,实在没什么意思。她百无聊赖的走着,正满心失望时,却遇见了太后身边的那几个婢女。   她们手上拿着清晨方摘下的海棠花,正要往太后寝殿走去,但在与珑曦擦身而过之后,又立即停下了脚步。   “呦,珑曦公主?”她们皮笑肉不笑,“昨天,过的可好啊?”   珑曦白了她们一眼,本不想搭理,但她们竟堂而皇之的拦在珑曦面前,如同人墙一般。   “你们是不是吃饱了撑的?”珑曦无奈的看着他们,“劳驾滚远点,我又不是小孩,谁有功夫成天跟你们玩拌嘴?”   “都是因为公主您,淮王殿下罚了我们一个月的月钱。”她们脸上带着怒意,“公主倒是说说,接下来的一个月,我们该如何过活。”   活该。   “这还不简单,你们可以去跪舔太后啊。”珑曦满不在乎的咬着饼,“你们去舔舔太后的脚,没准就吃饱了。”   她们听了这话,怒从心头起,遂一挥手,打掉了珑曦手上的肉饼。   肉饼掉到草地上,滚出了很远。珑曦吃了一惊,正要去追,但旁边恰好路过一条狗,那饼给叼走了。   她站在原地呆了片刻。慕离告诉她——那饼的食材是千里迢迢从中原运来的,即便是宫里,也很难吃到。   就这么被糟蹋了,竟然落在了狗嘴里?   “你们这群贱人——”这之后,她回过神,愤怒的伸手一指:“你们,都给我死!”   婢女们被这声叫喊给惊呆了。这之后,珑曦随手扯下旁边亭子里的纱帘,往她们身上一丢,又一缠,将她们捆的结结实实。   “你要干什么?”她们大惊失色。但珑曦二话没说,像牵狗一样将她们牵到湖边,又将绳子往树杈上一抛,将她们吊在了湖边的那棵树上。   这之后,珑曦从柳树上折了一根枝条,开始打她们屁股。   接下来的一个时辰,湖边都回荡着鬼哭狼嚎,哀叫声阵阵不止。她们像虫子一般,在空中一拱一拱的蠕动着,就是无法脱身。   路过的侍卫们见了这一幕,都摸不着头脑,遂上前来询问,但珑曦眼睛一瞪,又将他们吓跑了。   “公主,我们错了!”婢女们叫喊起来,“公主饶命,奴婢们这就将那肉饼给您讨回来……”   “都被狗吃了,上哪儿去找!”她吼着,又狠狠抽了几下,“你们难道要跟在狗屁股后面,等它排出来?”   婢女们在树上吊了快半个时辰,哭的梨花带雨,珑曦打累了,便在石凳上坐下,开始缅怀那块饼。   “公主,饶了我们吧。”她们又开始哭,“我们知错了,我们以后再也不敢了……”   “哭?我又不是你们的娘,哭就不用挨打了?”她挥了挥枝条,“来,叫声奶奶。”   她们觉得屈辱无比,但一番犹豫之下,还是叫出了口。但珑曦听在耳里,“呸”了一声。   “叫我奶奶,我还嫌吃亏。我是倒了八辈子霉,才能有你们这样的龟孙。”   说完,她挥起藤条,啪啪啪又是好几下。   难怪丽妃娘娘从前喜欢拿着鞭子抽人,的确很过瘾。   就冲太后如今那副嚣张跋扈的模样,估计这些手段她也没少用。   “回去告诉你们太后,若是识相,那咱们日后就各自走各自的路,互不干涉,但你们若是想找死,那我也奉陪到底。”   “你……你敢……”   她们喊完这句话,珑曦便将吊住她们的绳子一松,她们惨叫着朝湖中坠去。   但在距离湖面仅有几尺的时候,珑曦又猛地拽住绳子。   “好玩吗?”   “好玩……”   她没听清,便揪起其中一个的耳朵,暴喝一嗓子:“说大点声!”   婢女们被这一声震聋了过去,“好玩,好玩。”   “既然好玩?那就再玩一次吧。”   这之后珑曦重复着松手,拉扯,再松手,再拉扯的动作。如此几次下来,她们已经头昏脑涨,几乎要吐出来。   “你竟然……”她们连话都说不利索了,“你怎么敢……”   “我当然敢,谁叫淮王殿下喜欢我?”珑曦悠然说道,“很不幸,如今你们淮王殿下被我这个狐狸精迷的七荤八素,只要我跑去朝他哭,他什么都会答应我的。”   反正有慕离这个靠山,不用白不用。   “我们这就回去告诉太后……”她们咬牙切齿,“你等着瞧……”   珑曦听着,嗤之以鼻。   “去吧,去吧,太后守了那么多年的寡,肯定寂寞难耐,赶紧让太后疼疼你们。”她懒洋洋的扫着手上的柳条,“去找太后告状吧,然后扑进太后怀里,痛哭一场……”   她们哭了一阵,见无济于事,遂对视了一眼,开始劝说珑曦。   “公主,您这么挑拨淮王殿下跟太后的关系,有何意义呢?”她们抽噎着说道,“您若是心里惦念着淮王殿下,就不该这么对太后。”   这话正戳到珑曦的心事,她不高兴起来,“我怎么挑拨了?”   “众人皆知,太后娘娘为了淮王殿下,忍辱负重多年,才等来了与殿下的重聚。再怎么说,她是淮王淮王殿下的娘亲——而您呢,您就算再受宠,也不过是个外人罢了。”   珑曦略一想,遂冷笑起来。   “我问你们——太后娘娘她毕竟是凡人,又能陪淮王殿下多久?别忘了,我是龙族的人,能活上百年,淮王殿下是修习法术之人,也能活上百年。   她们听得一脸茫然,不明白珑曦为何说这个。   “想想看,百年之后,你们都死的连灰都不剩了,到时候这皇宫会是谁做主?你们家太后,能一时跟我作对,还能一辈子跟我做对吗?”   她们愣了。   “瞧瞧你们,还这么年轻,等到太后归西了,你们要怎么办,找根绳子集体上吊吗?”   “好大胆子!你这话是在诅咒太后吗!”她们抓住了把柄,急不可耐的叫喊起来,“快来人,来人!”   这阵叫喊声,将周围巡视的侍卫们又引了过来。   “珑曦公主,已经一个时辰了,这究竟是为了哪般?”为首的侍卫向珑曦施了礼,一脸为难,“太后可正在附近的游园里打盹呢,这件事要是传到她耳朵里……”   “这丫头敢对太后不敬!她方才诅咒太后!”被吊在树上的那几个喊了起来,“我们听的一清二楚!”   婢女们忙不迭的告状,侍卫们听闻珑曦咒骂太后,那还了得,连忙去向淮王禀报。   但不多久后,侍卫们又折了回来。   “公主,淮王殿下说……”   “说什么?”   “淮王殿下他说……让公主您清醒些,不要再胡闹了。”   “嗯?”珑曦一愣,被吊着那几个人则挤眉弄眼的笑了起来。   “瞧瞧,还说自己受宠呢。”她们有了底气,立即讥笑起来,“想来也是,你一个龙妖的余孽,淮王殿下怎会向着你说话?”   珑曦又气又恼,正要发火,但这时,那侍卫不慌不忙的拿出一条软鞭,奉到珑曦面前。   “淮王殿下说,柳条打人能有什么效果?公主不妨试试这条软鞭。”   此言一出,婢女们惊了。   “……你说话怎么大喘气啊?”珑曦不悦,“还有呢?”   “殿下还说,请公主仔细着自己的手,若是您为了教训奴才将手打疼了,那他明日会亲自再惩戒这几个奴才。”   听了这话,婢女们哭的更伤心了。   珑曦将软鞭接过来,却觉得有些眼熟。这竟是她从小用的那条软鞭,是她的兵器。   说起来,这还是当年戚皇送她的。自从她掉下悬崖之后,就再没见过这东西。   她想起了过去的那些糟心事,也没心情再教训人了,遂默默起身,准备离开。   “公主,公主别走!”   婢女们叫住她,但见她的神情冷冽,遂惊住了。   “公主,我们……求您了。”她们哀求道,“把我们的绳子解开吧,我们保证,以后再也不敢……”   珑曦斜瞥她们一眼,长鞭一挥,将她们打落进了水中。她们一下掉落在湖中央,在水中惊慌失措的叫嚷着。   “能游上来,算你们有种,若是游不上来,那就死吧。”   说完,她回到了雨霖殿去。慕离那一堆奏折已经批完了,见她回来,没说什么。   “玩的还高兴?”   她往慕离身边一坐,没说话。   “这就对了,何必忍气吞声的。”慕离换了一张纸,开始写一封书信,“仇人就是用来报复的,否则,留着他们做什么?”   慕离似乎对此很有心得,他这辈子报复的仇人能组成一个国家。   珑曦想着她有很多仇人,但她通常都懒得去报复罢了,勾心斗角多累,躺着吃东西多舒坦?   除了巫九胥和那蛇魔真君。   “你就不能为我考虑考虑?”慕离又说道,“看着你被欺负,我心里实在不好受。你要么自己动手,要么我替你动手。”   珑曦想了半晌,遂问道:“若是我对太后做什么,你会不会生气?”   “会啊,但你别让我看到不就好了?”他又换了一张字纸,“我已经警告过母后了,最近这段日子她不会去找你麻烦,但你若还是这么漫不经心的,只会被她当软柿子捏。”   她听了这话,倒是安心了许多。慕离见将她哄的平静下来,便勾手招她过去,将她抱在怀中。   “我了解你,一般来说,你不会无缘无故的去伤害别人……除了小时候欺负我。”   “你不是说不提那些事了吗?”   “我知道,我就是随口说说。”他捏了珑曦的鼻子,“但说实在的,我了解你,但我不了解母后,我害怕她会对你做出什么事来。”   随便了,今个儿她发了一通脾气之后,才发现教训人的感觉多过瘾,她以后要经常这样。   也许,她今晚可以悄悄溜进太后的寝宫,然后偷走太后的所有衣裳和鞋子,让她明天在众人面前出丑。   她这么想着,便跃跃欲试,就打算往外跑。   “去哪儿?”慕离伸手拉住她,“你说好要陪我一天,敢说话不算数?”   她整个人被扯了回去,悻悻道:“不算数又如何?”   “要到什么时候,你才能像我喜欢你那样喜欢我?”他叹息着,“不过无所谓,你肯留下来,我就知足了。”   珑曦懒得深究他这话的意思,方才也闹累了,于是往他怀里一躺,继续看着之前的那本书。   这之后,珑曦的禁足便被解除,于是她每日都待在藏书阁里,翻阅着五海四洲的怪物图志,希望能找到消灭虎蛟的方法。   然而就这样看了十几天,看得她眼睛都花了,也没找到任何关于虎蛟的记载。   慕离说的没错,果然没有留下蛛丝马迹,但不应该,那怪物至少已经存在千百年了,而且目击者无数,怎么着它也能在史书上有一席之地。   她一面叹着气,一面在纸上摘抄着找到的线索,但她一失手,将墨笔碰到了地上去,不见了踪影。   为了找这支笔,她不得不挪开桌子,爬进书柜后面的空隙里,但她将头伸进去的时候,发现落满灰尘的角落里散落着一堆书。   那些书不知是哪年哪月放在那儿的,纸已经黄的不成样子,一碰就碎。估计是以前从架子上掉下去,一直没人发现,就一直堆在这儿。   她小心翼翼的将它们搬出来,发现其中一本书的封皮上居然画着虎蛟的脸。   她愣了一下,又吹了声口哨,戳了戳封皮上那张脸。   说实在的,虎蛟这张脸,乍看上去很恶心,但看久了之后……越来越恶心。   她立马翻了翻后面的内容,见后面的十几页都是讲关于虎蛟的内容,遂立即激动起来。   这么多字,总不至于都说着废话,这其中也许记载了对付它的方法。   她干脆往桌上一坐,聚精会神的看了起来,但没等她看完一页,便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她以为是打扫的内官来到了这儿,就没在意,但那脚步声距离她越来越近,待来到她身后时,她不由得转过身去,却没看到半个人影。   谁捉弄她?   她正纳闷,对面的书柜后却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巨响,她连忙抬头看,原来是柜上的十几册重书砸到了地上。   她一面嘟囔着,一面将它们放回了原处。   打理藏书阁的人未免太不小心,这么重的书,怎么能放在那么高的地方,万一砸到哪个人,脑袋岂不开花了?   整理完这些书后,她又回到了书案,想继续看那本书,但当她在椅子上坐下来时,却发现关于虎蛟的那十几页已经被撕掉了。   她愣了半晌,眨了好几下眼,确定自己没看错。   谁干的?不过片刻的功夫,竟悄无声息的撕走了这书页?   等等,不太对。方才她一直面朝着大门,根本没人从门口进来。如此一来,只能证明一件事——撕掉这书的人,一直躲在这藏书阁里。   想到这儿,她心凉了半晌。   但就在此时,她突然见书橱后面一动,突然一个人影闪现出来,朝她扑了过来,并用一只手扼住了她的脖颈。   她吃了一惊,方要叫喊出声,但与此同时,她的嘴也已经被捂住。 第67章 蛇入鼠出   没等她看清那人是谁, 眼睛就被捂住了,珑曦被掐的喘不上气,一咬牙, 手上发力, 结结实实的给了那人一拳。   那人似乎吃痛, 但并没放手。这之后, 他揪起珑曦的头发,将珑曦朝墙上撞去。   如此一番打斗下来, 藏书阁已是遍地狼藉,书本纸页满天飞。   珑曦头被按在墙上,动弹不得,但这之后,她顺手摸起桌上的墨笔, 发狠转过身,拼命朝那人脸上戳去, 只听得一声惨叫后,扼住她脖子的手松开了。   珑曦将那人胳膊一拧,正欲将他拿下,但紧接着, 她手里却空了。   她定睛看时, 眼前那人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条蛇,正被她捏在手里。   那蛇仅有胳膊粗细,但浑身通红, 如同一块烧红了的烙铁, 它张开嘴,口里却是漆黑如墨。   眼见那蛇缠到了自己身上, 珑曦捏住蛇的七寸,硬生生的将它从身上揪了下来,又拿住它的头,将它狠狠朝门前丢去。   此时,恰好太后带婢女前来藏书阁寻古籍,冷不丁的一开门,却见一条蛇朝自己飞了过来,吓得她几乎将嗓子喊破。   珑曦没留神太后前来,径自朝那蛇踢了一脚,竟踢在了太后脸上,将她整个人踢翻在地。   “来人,来人!”太后身边的婢女叫喊起来,“有妖怪!”   眼见那蛇跑了出去,珑曦也顾不得太后,便只身追了上去。只见那蛇穿过石子路和花园,如履平地般逃的飞快。   周围的侍从们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吓得手足无措。   “走开,离远点!”珑曦一面跑着,一面他们说道,“赶紧叫侍卫来!”   众人纷纷骇然,惊慌失措的四散逃开,崔瑜之恰好带着人在附近巡视,听见这阵躁动,立即赶了过来。   珑曦追上了那条蛇,正将它的脑袋按在假山上,崔瑜之立即举起弓,对准了假山的方向。但不知为何,他犹豫了一下。   珑曦抬头看了一眼,莫名觉得不对劲——崔瑜之的弓箭像是在对着她。   但没等她细想,一支箭就射了过来,恰好钉在蛇头的位置。那蛇滚落在地,抽搐了几下,化成一股黑烟不见了。   崔瑜之带人巡视了周围,见无漏网之鱼,便走上前来。   “公主,可有受惊?”   珑曦扶住旁边的树,忙着喘匀气,没顾得上说话。   她觉得不对劲,安瞳分明保证过,不会再派人前来戚国捣乱,安瞳不是背信弃义的人。   除非是蛇魔真君搞的鬼。那蛇魔可是个疯子,若是惹上他的的话,可不好办。   都是慕少骆那个混球,要不是他当初带着十四楼的人前去阻拦,她肯定已经将蛇魔真君给弄死了。   这次闹得动静虽大,但除了太后之外,没什么人受伤——太后脸上肿了好一块,是被她踢出来的。   就当天夜里,几位大臣们一齐来到了雨霖殿,跪在慕离跟前,要求严惩珑曦这个妖女。   “自从那妖女来了之后,宫内人心惶惶,胆战心惊。昨日在雨霖殿前的湖边,公然殴打太后娘娘的婢女,这是何等恶劣的行为?”   慕离看着他们,原本想要解释这件事的前因后果,但又一想他们分明是故意来找茬,也懒得细说了。   “昨日她殴打婢女那件事,是我授意的,你们若是想算账,不妨直接来找我。”   见慕离直截了当的将此事揽到自己身上,反倒将他们弄得不知所措。   “殿下,您怎可如此啊。”他们痛心疾首,“她可是龙族的人,殿下怎能对龙族的人抱有同情……”   “我不是同情她。”他一抬眼,“我讨厌龙族的人,这点不会改变。但可惜,我不讨厌她。”   大臣们急了,七嘴八舌的辩解起来,试图劝说他,但被他出声制止。   “你们别忘了,珑曦她是在戚国长大的,她终究是我们戚国的人,你们为何偏要对她抱着恶意?”   听了这话,他们冷声道:“那殿下也别忘了——当年戚皇尚且在位时,是我们暗中协助殿下将其扳倒,才有殿下的今日。当日,殿下口口声声说要与老臣们群策群力,可如今……”   慕离听了这话,眸中冽光一扫而过。   “那我问你们——你们推举我,是因为我有能力治国,还是因为我足够听你们的话?”   大臣们愣了,相互对视一阵后,纷纷口说不敢。   “诸位的好意,我从未忘记过,不过恕我直言,珑曦她并未做过任何危害戚国的事。当年龙丞苑的人意欲毁灭戚国,是她手刃了那群人,才保住戚国万千百姓的性命。”   但大臣们听了,嗤之以鼻。“瞧瞧,她连自己的族人都能杀害,正好证明她是个蛇蝎心肠的人。”   “你们何必用这种恶意揣测她?”慕离无奈道,“这么久以来,她之所以不肯回宫,也是顾及到你们的心情,她自知自己是龙族人,知道自己会遭你们嫌恶。”   大臣们想要辩解,但又被慕离打断。   “珑曦她已经尽量不去招惹是非。可你们倒好,成天正事不做,盯着一个小姑娘的一举一动,未免太小肚鸡肠了些。”   他们听着这番话,又气又尴尬,但这之后,他们相互以目示意一番,突然浮现出一丝诡笑。   “殿下所言甚是。”他们欣然说道,“但珑曦公主跟蛇国的人一直有所牵连,这次事件,莫不是她跟蛇国人串通一气,故意前去行刺太后的……”   “空口无凭,怎能这么说?”慕离不悦道,“珑曦伤了太后,自然是她的不对。但你们谁亲眼看见她跟蛇国人勾结了?”   “殿下想想,珑曦公主她在外流浪了一年之久,谁知道她这期间结交了什么逆臣贼子,殿下怎能掉以轻心?”   “你们所说的逆臣贼子,是蛇国的安瞳公主?”   “不错,一直以来蛇国都心怀鬼胎,那安瞳公主更是三番五次的来戚国边境捣乱。珑曦公主回宫后,一直暗中与安瞳公主有书信往来,交往甚密,老臣担心这其中有诈。”   “那你们意下如何?”   “依老臣之见,那条蛇一定是蛇国派来的刺客,殿下何不立即发兵攻打蛇国?”   珑曦起先躲在后面听着,听见“攻打蛇国”这四个字,立即走出来。   大臣们见了她,马上打住了话头。   “我之所以跟安瞳公主书信往来,是在商议哪儿有卖漂亮衣裳的。”她笑了起来,“我们一直想正儿八经的逛逛外面的街市。”   大臣们不说话了,露出一种无可奈何的神情。   “我说,你们这群老东西,刺客都到跟前了,你们不想着调查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反倒一个劲儿朝我泼脏水,你们怕不是脑子被狗吃了。”   “珑曦。”慕离示意她收敛些,“这话过分了。”   “没关系,反正诸位大人们也不喜欢我,对我的印象也不会再差到哪儿去了。”说着,她将目光投向大臣们,“我说的对吧?”   没人说话。   “方才你们的话我都听见了,你们先别急着向蛇国派兵——既然你们觉得我跟蛇国人相互勾结,那就把蛇国的人找过来,先跟我当面对峙一番就是。”   他们听了,似乎觉得无法接受。   “给蛇国的人带个口信,请他们遣人来一趟,搞清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如何?”珑曦敲敲桌案,“这不是很简单的事吗?岂不比发动战争来的容易?”   “这可太危险了。”大臣们表示反对,“蛇国那么一群蛮夷妖物之流,若是直接与他们面对面议事,岂不是羊入虎口?这可是有悖祖宗训诫的。”   笑话,他们派人去蛇国敲诈岁贡的时候,怎么不嫌危险?说白了,他们就是想直接派兵攻打蛇国,而不是想与蛇国谈判。   他们继续说道:“依老臣看来,不必费心与蛇国交谈,直接派兵打过去,岂不更省事些?”   果然是慕离教出来的臣子,跟慕离一个德行,净琢磨着怎么派兵围攻他国。   “所以说你们是老古董啊。”珑曦遗憾的叹气,“俗话说的好,‘虎狼屯于阶陛,尚谈因果’,都这时候了,你们还考虑什么祖宗训诫?眼下解决这件事,才是当务之急,你们没必要因为一条来路不明的蛇,就派兵去攻打蛇国。”   珑曦觉得奇怪,这几个大臣嘴上叫嚣的厉害,但一提到与蛇国当面对峙,他们一下就怂了。   他们为何拼了命的要求慕离出兵?就因为那条来历不明的蛇?珑曦想了又想,总觉得蹊跷。   一旁的慕离听了这番话,倒是点了头。   “珑曦说的不错,就这么出兵,未免草率些,依我看,还是先将这件事搞清楚的好。”   说着,他写了一封书信,叫执笔的内官们拿去抄录了,分发到各国去。   “恰好,我正打算召集各国使臣,一起商议关于那虎蛟之事,正好借这个契机,请他们来戚国一聚,如何?”   大臣们面露诧异之色。   “诸位,这事来的蹊跷,所以你们也别东猜西猜了。”珑曦往书案上一坐,用手挑拣着旁边盘里的点心,“你们放心,若此事真的是蛇国所为,那淮王殿下定会有办法逼他们低头认罪。”   “可这……”   “我说,你们一直撺掇着淮王殿下出兵攻打蛇国,意欲为何?”她阴阳怪气的问道,“你们若是再这么下去,淮王殿下可就要怀疑你们另有隐情了。”   大臣们听了这话,立即秘密商议一阵,随后不情愿的点了点头。   说实在的,珑曦觉得这群老家伙可爱多了,虽然他们有点无耻,但至少是讲道理的。   不像太后身边那群婢女,只会又哭又闹,每次都吵得她头疼。   午时过后,她坐在青宫前等待慕离的回信,却迟迟等不到,又累又困之下,她便睡着了。   正睡着,她却觉得鼻子痒痒的,似乎有人正在她耳边说话。   “珑曦,珑曦,傻子珑曦?”   她以为是苍蝇,便挥了挥手,翻个身继续睡。   “醒醒,醒醒,醒醒啊。”有人在揪她的耳朵,“你是龙族的后人,又不是猪族的后人,怎么这么能睡?”   这声音有点熟悉,好像是安瞳。   她立即翻身起来,顺手给了那人一拳,但那人接下了她的拳头,并且敏捷的跳到了台阶下面。   她定睛看时,发现安瞳正坐在对面的石桌上,挑衅似得看着她。   “你是怎么进来的?”珑曦诧异道,“这可是皇宫啊,皇宫你也敢闯?”   “哪儿的话,是淮王殿下请我来的。”   “他请你来干什么,他想吃全蛇宴?”   安瞳没说话,而是神秘兮兮的凑了过来,用一种古怪的目光打量着她,看得她浑身生刺。   “你跟淮王和好了?”   “怎么?”   “你本事不小啊,那天我见淮王一副要被气死的模样,怎么快他就投降了?”   “你想知道,问他去啊。”珑曦手一指雨霖殿的方向,“昨个儿发生的事,你都听说了吧?”   “听说了,据说有条蛇偷偷潜入藏书阁,还偷袭了你?”   珑曦点头,“关于那条蛇,你有没有头绪?”   “我不知道,我清点了蛇国所有的蛇族人,但在那段时间,没有蛇族人外出捣乱。”   “你确定?”珑曦难以置信,“那蛇魔真君呢?”   “他自从被砍了一只胳膊后,就病了,如今还在昏迷不醒。他的那些属下,也都统统归我调配了,但我也查点过,没有一条蛇擅自离开。”   “这就奇了,那条蛇难不成是天上蹦下来的?”   “我哪儿知道。”安瞳一摊手,“要我说,那条蛇,也许根本就不是我们蛇国的。”   不是蛇国还会是谁?谁吃饱了撑的来偷袭自己?   何况,还偷走了关于虎蛟的书页,这意图太明显了。罢了,这些破事等到了慕离跟前再谈也不迟。   珑曦打算起来洗漱,遂想赶安瞳走,但安瞳围着她转来转去,还一直盯着她身上看,模样宛若流氓。   “你看什么呢?”珑曦警惕的转过身去,“你一个姑娘家,这眼神怎么比街上的混混还猥琐?”   “我就是有一个问题——你说你之前怀了孩子,但是,你下的蛋在哪儿呢?”   蛋?珑曦起先不解,但转念一想,突然明白了。   蛇族是靠下蛋来抚育小蛇的,安瞳大概以为其他人也都一样。   “我又不是蛇,我不会下蛋。”   “你不下蛋,那孩子要从哪儿出来?”她不客气的拍了拍珑曦的腹部,“凡人和龙族,究竟是怎么生子的?”   珑曦被问住了,她也不知道,但她不想在安瞳面前露出无知的模样。   “我觉得,既然孩子是怀在肚子里,那大概是……从嘴里吐出来的吧?”   “吐出来?”安瞳似乎不相信,“真的吗?”   “当然了。太医们告诉我,怀了孩子之后,都会觉得恶心想吐,怀的时间越久,吐的越厉害——到最后,孩子就直接被吐出来了。”   珑曦煞有介事的分析着。   “等到了时候,就哇的一下,将孩子吐出来,省心又省力。就是这么回事。”   “厉害啊,你懂的真多。”安瞳一脸崇拜。   “这算什么。”她得意洋洋,“有什么不懂的,尽管问我,我都能给你编出来……呸,说出来。”   “那,等你以后生孩子的时候,我能不能过来观摩?”   珑曦一愣,“什么?”   “我想见识见识你们是怎么把孩子吐出来的。”安瞳一脸恳切,“毕竟,我还从没见过你们这类人生孩子。”   珑曦觉得很荒唐,但勉强点头。吐孩子的场面肯定不好看,但也无所谓了。   安瞳又问:“那我到时候能不能多带几个人?”   “你所谓的‘多带几个人’,究竟是多少人?”   “没多少,就我那些属下,也就几万个吧,有蛇妖有狗妖有猫妖……他们对这种事也很好奇,到时候,我打算邀请他们一起来欣赏你将孩子孩子吐出来的模样。”   好像也没什么不行,珑曦答应了。但这之后她就将安瞳赶了出去。   “你去四方殿找淮王,我一会儿就到。”珑曦挑拣出一件红色长裙,准备换上,“今晚陈国他们也会派人来,免不了又要有一场晚宴,到时候,我带你到宴上去吃好吃的。”   安瞳有些害怕,“你就让我一个人去?”   “你又不是吃奶的孩子,还用我看着你?不过你小心点,这儿的人都很凶,别惹她们,否则把你当一盘菜炒了。”   “这皇宫里的人,有那么坏吗?”   坏的她无法想象。   “既然你那么讨厌这儿,为什么不离开这儿?”安瞳变成一条蛇,用尾巴瘙着痒,“你可以来蛇国,我请你当军师。”   “算了吧,你们用鸡指甲酿的酒,我可喝不惯。”   “呦,你还知道我们蛇国的传世名酿呢。”安瞳很兴奋,“改天一定请你去尝尝。”   在她的拳打脚踢之下,安瞳离开了。   珑曦换好衣裳后,连婢女也没带,就独自往四方殿的方向走去,但在路过游园时,听见花圃里传来了说话声。   珑曦躲在假山后面,悄悄伸头出去,却发现慕离跟太后正在那儿交谈。   距离太远,她实在没听清二人在说什么,但太后脸色极差,不多久后,就由婢女搀扶着,挥袖而去。   太后走之后,慕离独自站在湖水边,似是在发呆,又似是在思索什么。   珑曦悄悄走过去,想吓唬他。但方来到他身后,一根藤蔓突然从旁边伸了出来,缠住她的脚,将她狠狠曳倒在地。   她叫出声来,慕离没料到是她,转身看时,也吃了一惊。   “你就不能假装上一次当?”她十分郁闷的坐在地上。一直以来都是如此,她对慕离的任何恶作剧,从未成功过。   慕离这个人永远不会吃亏,这点实在讨人厌。   “你又搞什么鬼?”慕离将她抱到一旁的石头上,揉捏着她的脚踝处,“以后别偷偷靠近我,我只以为是有刺客偷袭。”   “什么刺客敢偷袭你啊?”她抛出去一记白眼,“刺杀你,那他还不如直接把自己勒死来的方便。”   慕离半晌没说话,珑曦觉得脚上不再那么疼,遂问道:“大臣们没将你吃了?”   “他们吃我做什么。”他语气轻松,“他们恨的人可是你。”   他活该,要不是他执意带自己回来,哪会惹出这么多乱子?   “我寻思着,还是恢复你法术为好,免得你遇上危险都保护不了自己。”慕离忧虑的摸摸她的脸,“昨个儿被吓着了吧?”   “那条蛇无所谓,我是被大臣们吓着了。”珑曦故意说道,“你得明白一件事,若是我继续待在这儿,那你跟大臣们的关系会越来越僵的。”   慕离冷笑一声,“你以为这就能吓住我了?”   “其实我有一个法子,能打消那群大臣对龙族的敌意。”   “什么法子?”   还是之前那个办法,是她曾经用过的。   “很简单——我加入蛇国,然后代表蛇国来跟你们谈判。这样一来,既能为两国谋利益,又可不费一兵一卒。”   慕离眉一皱,那表情仿佛在说“什么馊主意”。   “但那样的话,我就没理由再留在宫里了,更没理由待在你身边。”   “你想都别想。”他只将这主意当成了个笑话,“你是我的人,我岂能放你四处乱走?”   “殿下,你得明白。”她摆出一副说教的嘴脸,“这世上的东西,不都是你的。”   “你为什么突然跟我说这些?姑娘,你若是再这么气我,我可没几年能活。”   珑曦不满,“喂,这话可是你教我的,你难道都忘了?”   当年,珑曦因为崔太傅不接受自己,而郁郁寡欢,那时慕离是这么告诉她的——公主得明白,这世上的东西,不都是您的。   当年慕离劝她的时候那么明白,如今到了自己身上,怎么就糊涂了?   “你这么个人,怎么就不懂这个道理?”珑曦用手指点了点他的脸,“我若是去蛇国,你还是能经常见到我,跟现在没什么不同,对吧?”   “我就知道,你没了我也能活下来,但我没了你,只怕会疯掉。”他喟然叹气,“行了,别再提这件事了。”   珑曦摇头,“除此之外,大概没别的法子。”   “你想得美。蛇国都是一群毛茹饮血的家伙,你长得这么好看,指不定就被哪条蛇给惦记上了,蛇这东西,危险的很。”   “笑话,难道你就不危险吗?”   慕离听了这话自然不悦,但转念一想,又故意说道:“那样的话,你可要一辈子住在蛇窝里,一辈子吃生肉。”   珑曦听后,迟疑了,“你说真的?”   “那是自然。没准,你还要帮着那些蛇孵蛋,就像母鸡一样。你想想,多惨啊。”   珑曦露出十分恶心的神情,恰好遂了慕离的心意。   但这之后,珑曦突然想起安瞳说的话,遂问道:“等会儿,我有个问题——你知不知道,孩子是从哪儿生出来的?”   慕离盯了她半晌,没说话。她正想再问一遍,但慕离将她往怀中一揽,又将她按倒在草地上。   “你想知道?”他在珑曦耳边低喃,“那咱们直接试试看不就好了?”   珑曦听了这话,下意识的捂住嘴。“我不想把孩子从嘴里吐出来。”   “什么乱七八糟的。”他纳闷,遂伸手捏了珑曦的鼻子,“你脑子里成日想些什么?”   “……你已经不生气了吗?”珑曦小心翼翼的问道,“之前那孩子的事,你原谅我了?”   慕离一下子想起了之前的事,遂放开他,神色落寞了几分。   “放心,不会有那么一天。”他叹了口气,轻抚着她的头发,“我想清楚了,龙族人生子实在太过痛苦。就算我此生无子,也不会让你受那份苦楚。” 第68章 一石二鸟   这时, 珑曦想起方才太后刚离开,遂问道:“方才你跟太后说了什么?”   “还能说什么,无非是说你的坏话罢了, 谁叫你昨天踢了她一脚?”慕离愁眉不展, “你放心, 我劝说了她一通, 她答应不再追究此事了。”   珑曦有些郁闷。   “多谢了。”   “一句谢就完了?”慕离摸摸她的下颌,“我这么护着你, 你打不打算报答我?”   珑曦有种不祥的预感,“怎么报答?”   “中午陪我一起用膳好不好?”   “有烤羊肉吗?”   他点头,“有。”   “好。”   “今晚到雨霖殿陪我好不好?”   “好。”   “那,嫁给我好不好?”   “好……个鬼。”她意识到了慕离的意图,立即从他怀里挣脱出来, 爬到一旁去,“不。”   “为什么不?”   “淮王妃太难听了。”   “那就改掉, 你随便想叫什么都好。不想叫淮王妃,可以叫别的什么妃……”   她直接不当这个淮王妃岂不更好?   “不当,不当。”见慕离要伸手拉她的脚踝,她拼命踢开, “我不要一辈子待在皇宫里。”   慕离听了, 突然面露狐疑,“难不成,你日后真的要离开皇宫?”   她的确是这样想的,但并不敢说出口。   慕离嘴角掠过一丝苦笑, 语气依旧温和, 她却能听出其中的怒火。   “我到底怎么做才能让你满意?这样不行,那也不行, 你究竟想要什么?”   这话让珑曦心中猛地一紧。   “你也看见了,这儿的人都讨厌我……”她讪讪道,“我待在这儿,能有什么好下场?”   “所以我想给你名分,你若是成了淮王妃,我的一切都是你的,也就没人再敢欺负你,难道这样不好?”   “可我是一条龙,崇尚自由这种天性,是刻在龙的骨子里的。”珑曦无奈,“若是你一直将我关在笼子里,我可能会疯掉。”   慕离听后面孔骤冷,这之后,他沉吟片刻,突然伸手碰了她额头一下。   “干什么?”珑曦被这一下弄得一怔。   “你这么想走,那你就走。”他起身,脸上面无表情,“你的法术已经恢复了,现在你出宫没人能挡得住你。”   “什么意思?”她摸了摸自己额间,觉得身上的确轻松了许多,“你是不是疯了?”   “想走就走,我不拦着你。但话说在前头,你走到哪儿,我就带兵追到哪儿,看谁先向谁投降。”   说完,他便要走。珑曦下意识的拉住他。   “你生气了?”   慕离没回答,而是甩开了她的手。这之后,他将附近等候着的侍卫们招来,同他们一起离开了。   “那什么,今天的午膳还有着落吗?”珑曦对着他的背影喊道,“喂,你说好要给我弄烤羊肉吃的——”   但慕离已经走远了。   当天下午,安瞳在四方殿会见慕离,免不了要与那群大臣们唇枪舌剑。珑曦本想要去旁听,却被门前的侍卫拦住了。   “公主,您可不能进去。”崔瑜之劝阻道,“这不合规矩。”   “为什么?”她不解,“是我让淮王将安瞳请来的,我为什么不能进?”   “四方殿内正在商议要事,一般人是不能随便进入旁听的。”崔瑜之解释道,“按照规矩,除了位高权重的大臣,就只有王妃娘娘能够旁听议事……珑曦公主,您又不是淮王妃,不好参与这种场合的。”   珑曦被驳的没了脾气,肯定是慕离教他这么说的。   她在殿门前徘徊了好一会儿,见侍卫们把守的滴水不漏,不由得怒从心起。   “呸,谁稀罕?”她在殿门前喊了一句,“你就待在里面吧,在里面跟那群老头子谈情说爱吧!”   说完,她负气回到了青宫。   可想而知,安瞳被那群大臣们劈头盖脸的一顿质问,离开四方殿之后,就跑来找珑曦哭诉。   “我说不过他们。”安瞳哭的很伤心,“那群老头子好可怕……他们合起伙来围攻我,还说我们蛇国图谋不轨。”   “说不过,你就骂啊。”珑曦无奈道,“你骂人那尽头上哪儿去了?”   安瞳犹豫了,“在那种场合开骂……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我告诉你,那群大臣脸皮之厚乃天下无双,你敬他们一尺,他们就冒犯你一丈。”   三日之后,其余各国使者也陆续来了,为的是商议关于那虎蛟的事。   这期间安瞳一直在宫里下榻,每日都来蹭她吃的,或者在她耳边絮絮念,几乎把她烦死了。   这次使臣到访的规模可谓空前绝后,不仅有陈国和蛇国,整个北原大地,凡是叫得出名字的大小国度,都派了使臣来此商讨此事。   珑曦这才意识到慕离的手段,曾经戚国只是个不起眼的边陲小国,自从慕离接手后,赫然变成了四方来朝的大国。   再怎么看,慕离也实在比她强的多。   晚膳之后,她看完一本书,便在花园里练习法术,正当她在空中聚起一颗水球的时候,崔瑜之突然来到了这儿,她没留神,那水珠飞过去,拍在了崔瑜之脸上。   “哎,对不住。”珑曦立马上前,试图用袖子蹭他的脸,“失手了,失手了,我可不是故意的,你可不要向淮王告状啊。”   “公主不必担心,不碍事。”崔瑜之立即后退了几步,浑身湿淋淋的,“淮王殿下吩咐了,请公主您立即前去四方殿议事。”   “议什么事啊?”她皱起了脸,“淮王之前不是不准我参与这件事吗?”   “是太后一定要公主出席。”   好吧,原来如此,她还以为慕离投降了。   她换了身衣裳,跟随崔瑜之来到四方殿门前时,却发现安瞳正坐在附近的湖边,神色落寞的朝水里丢着石子。   她叫崔瑜之先离开,悄悄上前拍了安瞳一巴掌。   “别往水里扔石头。”她不悦道,“这池子里的鱼好不容易长大了,我还等着吃呢。”   安瞳叹了口气,一句话没说。   “你到底怎么了?”珑曦察觉到她神色不对,几个时辰前,她还在青宫里跟猫一起逮耗子玩,怎么一会儿工夫就唉声叹气的。   “我想回蛇国去。”   “你都多大人了,还想家?”   “不是想家,是这儿根本就没人搭理我。”她继续丢着石子,“尤其是陈国那几个人,见了我就冷嘲热讽,好像我跟他们有不共戴天之仇似的。”   “他们为什么这样?”   “因为他们不喜欢蛇国的人啊,觉得我们只是一群野蛮的妖精。”她佯装不在乎,但话语中分明带着沮丧,“刚才我还没到门前,就听见陈国那几个人骂我‘下流东西’。”   珑曦不高兴了,这还了得?   “真可惜,这是我第一次代表戚父王出使戚国呢。”安瞳很失落,“因为父皇病着,所以出使戚国的任务就交给了我……恐怕我要让他失望了。临行前,他还特意嘱咐我,要我谨言慎行,不要跟别国使者起冲突。”   这一顿话说的实在心酸,但说实在的——人人都讨厌蛇国。而之所以如此,也是有渊源的。   在几百年前,蛇国还是个野蛮且落后的国度,他们的子民两百年前才学会了用火,一百年前才学会用工具,八十年前才建立起基本的规矩律法,在那之前,他们只是一群在森林里四处转悠的妖精。   后来,戚国和陈国发现了这群野蛮人,于是他们向蛇国传授了各种各样的学识,天文地理,农耕冶炼,几乎是倾囊相授。   但蛇国在学会这些知识后,却拿起武器,宣布与戚国和陈国为敌。   没错,这是个恩将仇报的故事,说好听点叫过河拆桥,说难听点叫卸磨杀驴。   正因为如此,蛇国才会被那么多人讨厌。但那毕竟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如今的蛇国有意与他国交好,这份心意已经极为难得了。   “跟我来。”她拉起安瞳的胳膊,“我带你进去。”   “别,有这个必要吗?”安瞳有些犹豫,“你要是跟我一起进去,他们也会连带着骂你的。”   珑曦不由分说,揪着安瞳来到了四方殿。门前的守卫想要拦住她们,但珑曦给了守卫一个脑瓜崩,守卫立即捂着脑袋蹲下了。   一踏进门,众人的眼睛都转到了她们身上。赤月公主坐在左手旁的位子上,一眼看见了珑曦,遂对露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笑。   赤月仍然穿着一袭华贵的长裙,头上插着各式的繁复发簪,整个人金灿灿的。陈国如今的国力大不如前,皇室却还是这样奢靡无度,她也依然如故。   “珑曦公主,许久不见啊。”赤月瞥了一眼她旁边的安瞳,“你身后跟着的这位,是谁啊?”   “诸位,别傻坐着了。”珑曦将安瞳拉过来,“这可是蛇国的公主,你们不该起身行礼吗?”   无一人起身,除了赤月,她笑容满面的站起来,假模假样的施了个礼。   “哎呀,原来是蛇国公主,失礼失礼。”她优雅的一拂衣袖,“得知安瞳公主要来,所以今日的晚膳特意准备了蛇羹,公主可要赏脸多吃几口。”   周围人发出了一阵很小的笑声,像风一样很快消失了。   珑曦见此,眉头一皱,遂文道:“赤月公主,你是不是刚刚沐浴过?”   赤月纳闷,“你怎么知道?”   “难怪,你怕不是沐浴的时候脑子进水了吧。”她冷冷说道,“安瞳好歹是蛇国的公主,还轮不到你指手画脚的。”   赤月火冒三丈,“你敢骂我?”   “我就奇了怪了,你说说,同样都有一张漂亮脸蛋,怎么你就这么恶毒呢?”   赤月气急败坏的说不出话,一旁的陈国使者见自家公主吃了亏,立即开口反驳。   “我们公主说的没错,蛇国的人没资格来这儿。”他们嚷嚷起来,“她又脏又臭,她一进来,这儿的空气都浑浊了……”   其他人附和着,珑曦忍无可忍,遂拿起桌上的一杯凉茶,全数泼到了那使者脸上。   “你……”那使者抹了一把脸,“你干什么?”   “您老多喝点凉茶,败败火,省的逮着谁都骂。”珑曦故意说道,“安瞳公主可是淮王殿下亲自请到这儿来的,你们蔑视安瞳公主,岂不就是蔑视淮王殿下?”   说着,她一脚踩在桌子上,并揪住了那使者的衣领,对方被吓的一个战栗。   “你,刚才骂安瞳公主什么来着,又脏又臭的蛇妖?我看你是在骂淮王殿下吧?你们陈国对淮王殿下抱着这么大的恶意,该当何罪啊?”   就在这时,慕离带侍卫走了进来,看见这一幕,立即出声阻止。   “安瞳公主,且请入座。”他客气的对安瞳说道,“诸位,安瞳公主是我特意请来的客人,还望诸位给她三分薄面,不要为难她。”   众人见他这般说,也就罢了。   安瞳入了座,珑曦见慕离不搭理自己,遂站在那儿不动。   “都坐下了,你还站着干什么?”慕离瞥她一眼,语气不善,“你打算站在那儿当盆景不成?”   算了,不跟他一般见识。   珑曦挨着安瞳坐下来,却发现对面的赤月正用异样的眼神盯着她看。   “我说,你看什么呢?”珑曦不悦道,“您老赶紧晃晃脑子,将里面的水甩干吧。”   赤月听了这话,反倒微微一笑。   “珑曦,你可记得之前发生的那件事?”   “哪件?”   “几年前,关于淮王的那件事——那时候我告诉你:‘今后咱们走着瞧’。”   珑曦想了想,记起来了。   几年前,赤月第一次来戚国,气焰嚣张,不可一世,还口口声声的说要拐走慕离。但到最后,却被她施计化解了。   于是那时赤月对她说:“以前,咱们是国与国之间的恩怨,但现在,咱们两个可是私人恩怨了。今后咱们走着瞧。”   珑曦心中莫名升腾起不祥之兆。难不成,她这次是有什么诡计了?   这边她刚坐下,太后便从后面走出,在慕离身旁入座。她看见了坐在下方的安瞳和珑曦,脸色一暗,似乎想开口说些难听的话,但被慕离拦住了。   珑曦眼见着太后脸色由白变青,慢慢又恢复正常,觉得甚是滑稽。   这太后也真是古怪,为人死板又磨叽,沉不住气还头脑简单,她是怎么生出慕离这种儿子的?   接下来的一个时辰,全程都是慕离在与众使者说话,太后很少开口,赤月也像是突然变成了哑巴。   讨论的议题无非就是该不该对虎蛟出兵,该如何出兵。   “那虎蛟虽说本事通天,但他如今睡了过去,毫不设防,如同一只待宰羔羊般。依我看,应当趁此机会集结各国军队,一举将其歼灭。”   “淮王殿下,您说的轻巧,那可是一条正经的龙妖,究竟要多少兵力才能将它制服?”有使者表示了反对,“若是杀他不成,反倒激怒了他,那些个士兵们可不够他塞牙缝的。”   正在众人一筹莫展时,赤月突然开口了。   “据我所知,那妖物,跟戚国曾经供奉的龙神有些关系。”她扫了一眼在座的众人,眼角挂着轻佻和骄傲,“龙虽然是传说中的神灵,但有些龙,由于浸染了邪气,会变成妖怪,譬如说那虎蛟。”   戚国早已不供奉龙神了,在座众人很容易就接受了这个说法。   但他们越听越愁。那么大个怪物,光是动一下就天地倾覆,若是真的跟它打起来,他们肯定占不到任何便宜。   听到这儿,安瞳悄悄拉了珑曦的袖子,“你是龙族的人,那你以后也会变的像虎蛟那么丑吗?”   “你扯淡。”她忍不住骂了安瞳。就算她变成妖怪,肯定也是眉清目秀的,怎么会像那个妖怪,长得跟条胖鲶鱼一样。   “那,赤月公主,你可知道要如何对付这妖怪?”   她似乎就等着这句话,遂语气一扬:“想要除掉龙族,很简单,献祭。”   众人不解,“何为献祭?”   “说白了,龙族之所以法术强大,就是因为苍鸾峰上的那个御世之坛。据说,那御世之坛内藏有龙族之王的一块骸骨,那块骸骨吸收天地精华,支撑着全天下龙族的精气——只要毁掉那御世之坛,龙族便会逐渐失去自身的妖术,一蹶不振。”   珑曦没听过这说法,但隐隐觉得不妙。   “毁掉御世之坛,不可能。”慕离表示反对,“那御世之坛无坚不摧,千百年来,严霜烈日,刀劈雨打,都不能动它分毫。”   “这话不错,但是……也不是没有法子。”她诡秘一笑,“若是将龙族人的血混上污秽之血,然后撒在那御世之坛上,连撒七七四十九日之后,就可使御世之坛失去灵性,从而使其毁于一旦——这,就是所谓的献祭之法。”   珑曦大惊失色。这话的意图再明显不过了,分明就是冲着她来的。   “你是说,龙族的人?”太后像模像样的咀嚼着这句话,“说得轻巧,龙族都已经灭绝了,咱们去哪儿找龙族的人?”   “谁说都灭绝了?在座的就有一位呢。”赤月将目光投向了珑曦,“珑曦公主,你觉得呢?”   此话一出,众人目光纷纷投向珑曦的位置。珑曦拿起杯子挡住自己的脸,以便于掩饰自己脸上的怒意。   “赤月公主,休要妄言。”慕离打断她的话,“今日这种场合,切不可胡言乱语。”   “我怎么是胡言乱语了?”她不满道,“淮王殿下,珑曦是龙族后裔,这件事人人皆知,你还指望能瞒住不成?”   其余人议论一番,纷纷点头赞成。   戚国的珑曦公主是龙族的后裔,当年戚皇总是引以为傲的提起这点,但现在龙神已经没落了,她这身份就只剩下尴尬了。   “就她,她就是所谓的龙神后裔?”陈国使者打量她一番,又开始嘴碎了,“看来这龙神的德行也不怎么样啊,戚国一直供奉的就是这东西?笑话……”   “陈使者,注意您的措辞。”慕离突然开口道。   那使者立马闭嘴了。慕离自始至终没看珑曦一眼,似乎在思考赤月这话的真实性。   “献祭龙族的人?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的?”   “我陈国的藏书阁中,有一本《陈国图志》,上面记载了这个怪物,也记载了这献祭的方法。依我看,不妨一试。”   陈国众人立即点头,表示确有此书,也确有此事。   “淮王殿下,您若是存着济怀天下之心,就不应该纠结于儿女私情。”赤月见慕离不回应,未免急躁起来,“除了珑曦公主之外,没人能胜任此事。”   “不错,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另一国的某位使者说道,“那虎蛟终究会苏醒过来,若是不想办法消灭它,那全天下可都要遭受灭顶之灾。”   珑曦自一旁听着,觉得不对。若是拿她去献祭的话,就得连续四十九日取她身上的血,这样一来,她不就死了吗?   那她凭什么答应啊,她又不是傻子。   她总算明白方才赤月那番话的意思了。这就是赤月报复她的手段。   珑曦不买账,在场的大多数人显然都信以为真。他们七嘴八舌的发表着自己的意见,但多数都赞同献祭她。   “不错,龙族是个棘手的麻烦,若是能够一劳永逸的除掉龙族,那可是美事一桩。”   “可不是吗。依我看的话,这次就有劳珑曦公主了。中原之地有句谚语,叫做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若珑曦公主能舍生取义,那也是苍生之幸啊。”   珑曦想骂脏话,但忍住了。她下意识的看向慕离,但慕离一只手放在脸上,紧盯着赤月,不知在想些什么。   说着,赤月又吩咐属下拿出一个卷轴,在众人面前展开来。只见卷轴上密密麻麻的写了一篇声讨的缴文,还按上了无数人的指印。   “淮王殿下,请看,这是陈国四百八十县书写的声讨缴文。”她说的字字铿锵,“我陈国的万千百姓,都希望殿下您能心怀天下百姓——还请殿下献祭这个龙族人,以消除虎蛟这个隐患。”   “你将陈国的百姓们都给牵扯进来了?”慕离脸上露出了诧异的神色,“这么短的时间内,陈国的百姓们就都知晓了这件事?这消息传扬的未免太快了些。”   “殿下,不要再说这些无意义的话了。”赤月正色道,“这个消息很快就会流传出去,其他各国的百姓们也会知晓这件事。殿下,您觉得,各国百姓们会不会同意献祭?”   自然会。就像之前他们说的——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若是百姓们都同意,难道您要与万千百姓们为敌吗?”   如此看来,在座的各位使臣们已经相信了这番说辞。若是陈国继续在民间煽风点火,那戚国百姓们迟早也会相信这番鬼话。   珑曦正想开口辩驳,但这时,安瞳突然先一步站了起来。   “你他娘的,少在这儿煽风点火。”安瞳指着赤月公主的鼻子,臭骂了她一顿,“且不说这法子是不是真的,就算是真的,也太残忍了些。”   赤月见安瞳突然冒出,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但座上的太后见这一幕,笑了起来。   “安瞳公主,你还是先管好自己的事吧。”太后语气傲慢,“像你这种肮脏的原始部落,哪有说话的份?”   安瞳愣了一下,遂一拍手上的酒杯,对着太后厉声喝道,“你敢辱骂我蛇国?”   “哀家听说,蛇国正在闹瘟疫,连那皇帝都病重了?”太后不顾慕离的阻拦,继续说着,“上天保佑啊,估计是连老天爷也看不下去了,想要叫蛇国灭族呢。”   “此话不假。”赤月在一旁添油加醋,“蛇国这群乌合之众,还是尽早消失干净的好。”   众人本来就厌恶蛇国,见太后与赤月公主都这般说,接二连三的出声附和。一时间,讥讽声充斥了整个大殿,安瞳的脸色也越发的阴沉。   慕离看不下去,命婢女将太后带离此处,但安瞳已经拍案而起。   “他娘的,都给我闭嘴!”   她猛地喊了一句,脚下突然升腾起了一阵爆破般的气浪,原本坐在安瞳旁边的那几个使者被这股气浪击中了,竟被狠狠地抛了出去,摔到了厅中几根石柱上。   珑曦见此,想要伸手拉住她,却扑了个空。   “安瞳,别发火。”珑曦连忙劝阻道,“别上了他们的当。”   也难怪,这丫头本来脾气就不好,听见他们辱骂蛇国皇帝,怎么能不生气。   “来人,给我拿下!”太后起身吩咐道,“我就知道,蛇国这妖女会害人的!”   慕离见情形不妙,想劝众人稍安勿躁,但却晚了。安瞳已经站了起来,浑身缠绕着红色的火焰,她的瞳孔是像是燃烧成了两团火。   珑曦心里咯噔一下。安瞳又要用那一招了。   “都退后,不准靠近她!”慕离喊道,“众侍听令,立即护送各使臣离开!”   有几个侍卫不信邪,想要上前拿下安瞳,但一近安瞳的身,他们便惨叫着被燃烧成了一堆灰烬。   “安瞳,你大爷的!赶紧停!”珑曦试图唤回她的理智,“你若是出手,这些都人会死的!”   安瞳没理她,而是一掌拍在了地上,那一瞬间,地面裂开了一道缝隙,从南至北,不断向周围扩散延伸。不一会儿,整座大殿开始摇摇欲坠。   珑曦在那儿看着,突然明白了,今天来的这群家伙,只怕是要联起手来坑害她和蛇国。   他们八成是想借这个机会让安瞳闯祸,然后,顺理成章的将这件事嫁祸到蛇国头上。嫁祸完安瞳之后,再让她去献祭。   真好,联合各个大小国家来这么一手,再到民间去煽风点火,鼓动百姓们支持这一提议。既能除掉她,又能除掉蛇国。   好计策,但她不喜欢。 第69章 浑水摸鱼   安瞳身上的火焰如缠龙一般, 灼烧着四周,众人忙不迭的逃着。慕离见此,立即施法将地上的碎石碎片凝聚在了一起, 然后重重的砸在了安瞳身上。   安瞳暂时被埋在了碎石下, 珑曦正要上前, 却被慕离扯将过去。   “你和崔瑜之护送其他人离开, 我留在这儿对付她。”他吩咐道,“千万当心, 不要被安瞳的法术波及到。”   珑曦心里一沉,“你难道想杀了她?”   “就算我不杀她,她也活不了。”慕离冷笑道,“她弄出这么大的乱子来,那些使臣岂能放过她?”   然而就在这时, 珑曦觉得耳边一声惊雷般的巨响,之前压住安瞳的石球突然爆裂开来, 安瞳从地上站起,似乎毫发无损。   她似乎怒了。   在她起身那一瞬间,整个地面宛如地震一般颤动起来,整个大厅成了一片废墟, 地面塌陷了下去, 飞扬的沙石让她看不清东西。   她试着叫安瞳的名字,但周围噪声太大,完全淹没了她的声音。慕离将她往旁边一推,示意她离开。   但她犹豫起来, 安瞳现在像个疯子, 慕离又有伤在身,他们若是打起来, 估计谁也活不了。   眼见慕离要与安瞳对打,她立即上前将慕离扑倒在地。   “你疯了?你挡不住她的……”   慕离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响起在她耳边,她没说话,而是施法在周围笼罩了一层防御用的气幕,想要挡下安瞳的气浪。   但那气浪冲击的力量如此之大,竟瞬间将她的气幕击成了碎片。她被那阵气流抛了出去,落在了很远的地方,昏迷了过去。   安瞳这死丫头,等这件事过去,一定要把她炖了祭天。   这是她昏迷前的最后一个想法。   不知过了多久,她悠悠转醒,发现自己躺在一块石头上,身上盖着一件衣裳。   她抓起衣裳看了好久,才认出是慕离的。慕离就在这附近。   她觉得浑身剧痛,身上已经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口。勉强抬头看着时,发现原本宫殿的位置已经完全成为了一片废墟,地面到处是被烧焦的痕迹,房顶的木梁被烧的只剩了骨架。   四方殿已经塌陷了,只怕是将她跟慕离堵在了下方,她们被困在了这儿。   空中弥漫着焦土气味,她回想着方才的情景,心有余悸。   不过,真怪,那房梁是直直从上方落下来的,原本应该把她砸的粉身碎骨,但她却只是受了些冲击伤和皮外伤。   就在这时,她发现自己身边蹲着一个人,那人头发很长,两只手垂着。是那个阴灵。   珑曦这么近距离的观察他,才发现他的衣裳和头发一直都是脏兮兮的,像是几百年没洗过。   “喂,你怎么又来了?”珑曦觉得他四周的空气都是冷冰冰的,遂离他远了点,“你害我还没害够?”   “姑娘这叫什么话,方才这房梁砸下来,可是我救了你们。”他一动不动,身子像个雕塑,“姑娘,你若是不向我道谢,我会认为你缺乏基本的礼貌,这样并不好。”   这文绉绉的话,差点让她笑出来。   “你救了我们?”   “不错,方才我突然感知到姑娘有难,于是设法出手相救,看来正是时候。”他语气依旧彬彬有礼,“为了救你和淮王,我好不容易才从封印里挣脱出来。”   “那……谢了。”   “姑娘若是有难,何不求助于我?”他又问道,“虽然我现在被慕少骆封印起来了,但是我仍然有能力对付那些大臣和使者。”   “你能做什么?”   “很简单,我可以帮你杀掉戚国那些大臣们,这样一来,不就没人找你的麻烦了?”   什么馊主意啊。珑曦正想骂他两句,但正在这时,她身后传来了脚步声,“醒了?”   来人是慕离,那一瞬间,珑曦眼见着那阴灵消失的无影无踪。   “你方才在跟谁说话?”慕离狐疑的问道,他衣裳沾满了尘土,肩部的伤口被草草包扎过,已经将衣裳染红了。   “梦话而言,别在意。”她掩饰道,“咱们被困在这儿出不去了吗?”   “用不着担心,侍卫们会将附近的碎石清理掉,救我们出去。”慕离站在碎石瓦砾旁,似乎在寻找着出口。   这之后,他又问道:“你没事?”   珑曦摇头。   “你方才阻止我,是怕我伤了安瞳?你对安瞳倒是很上心。”他语气不善,“难怪你想要到蛇国去,原来是又找到一个靠山了。”   “你说什么呢?”珑曦一头雾水,“我跟安瞳是朋友,我们两个约好日后要一起去逛街市,一起去买衣裳和胭脂水粉的。”   “就只是朋友?”他脸色更差了,“这几日里,你宁可跟她在一起,也不来搭理我,显然在你心里,她比我重要的多。”   珑曦没意识到他在吃醋,自然也不会解释。他见此情形,怒气更甚,干脆就冷着脸不去搭理珑曦。   见慕离肩上带着血迹,珑曦便知那旧伤又发作了,他脸色并不好,显然是在硬撑着。   想到这儿,珑曦走上前想查看他的伤口,但手刚伸出去,却被他推开了。   “……你为什么生气啊?”珑曦愕然,她不明白自己哪儿又做错了。   “我哪儿敢跟你生气。”他说的漫不经心,似乎都懒得看珑曦一眼,“我只是实在想不到,你竟然会为了一条蛇抛弃我,还是条雌蛇。”   这语气里竟带着一丝哀怨。   “我为什么抛弃你?”珑曦不解,“我喜欢的人是你,我当然会一直跟你在一起。”   慕离先是一怔,随即黯然伤神,伸手将她拉进怀里。   “有时候,我真想打死你……”他叹着气,“你怎么就是不懂我在想什么?”   “你还能在想什么?”珑曦没心没肺的说道,“无非想着怎么逃出这儿罢了。”   慕离无言以对,一副想要掐死她的模样。无论他说什么,这丫头永远都不开窍。   珑曦被闷在他怀里,觉得热得很,遂想挣脱。但顾及慕离肩上的伤,她又不敢用力。   这时,她突然听见慕离说道:“说起来,母后她希望我能娶赤月。”   “谁?”珑曦立即火了,“娶赤月干什么?娶她还不如娶头猪,猪好歹还是温顺听话,可她呢,她比猪妖还凶。”   “她没这么差劲。”慕离笑了笑,“说起来,之前民间传言我要娶赤月的事,就是母后授意陈国人散播出去的。要我看,她们两个恐怕早就在暗地里联手了。”   太后这个人,坑她就罢了,怎么连自己的亲儿子都坑?   “不过仔细想想,这也不坏。”他一面说着,一面观察着珑曦的神情,“你想想看,我若是娶了赤月,就能够将陈国一半的国力攥在手里,这可是一笔极为合算的生意。”   “你将这种事看做生意?”珑曦觉得别扭,但也无话可说,“你若是不喜欢她,为何要娶她?”   “我倒是喜欢你,可你又不准我娶。”他悠然道,“你这不是为难我么?”   珑曦实在觉得头痛,他怎么又提这件事了?   “赤月就那么想当淮王妃?”珑曦照例岔开话题,“她放着陈国的公主不当,却一心想来戚国当个王妃,有这必要吗?”   “你可知道,淮王妃这个位子,有多大的权势?若是成了淮王妃,那就可与我平起平坐,不仅能够参与戚国的政事,甚至能代替我发号施令。”   她从不知道这件事,“有这么厉害?”   “那是自然,我母后不就时常干预政事么,你难道没看见?”说着,他瞥珑曦一眼,“可惜啊,这么好的位子,别的女人都争先恐后的抢夺,可有些人呢,就是不稀罕。”   又来了,三句话不离这件事,烦死了。   幸好,此时那废墟已经被清理完成了,崔瑜之带侍卫们走入,见二人安然无恙,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那些使臣呢,他们已经回去歇息了吗?”   “他们并未回去,而是被护送到偏殿去了。有几个人负伤,倒没什么大碍,不过太后受了惊,已经回寝殿休息了。”   “这下可好,安瞳公主恐怕要吃点苦头了。” 慕离笑道,“她这么闹了一通,毁掉了四方殿,这倒无所谓,但她重伤了我和众使臣,这可是大罪。”   珑曦涌起一阵不祥预感,“你们打算怎么惩处她,要把她关起来吗?”   “你觉得呢?”慕离不悦道,“你早知道她这个性子,就该好好看管她。”   这之后,侍卫们想要带他回去疗伤,但被他回绝了。   “歇息就不必了,安瞳闯了这么大的祸,我得前去安抚那些使者才行。若是任由他们被赤月挑唆,他们指不定做出什么事来。”   珑曦见他模样实在虚弱,便想劝他一番,但又料想他不会听。   她犹豫了一阵,遂道:“你回去歇息吧,这件事交给我来处理就好。”   慕离不解:“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回去歇息疗伤,顺便安抚好太后,剩下的事交给我便好。”   慕离诧异了好一会儿,便伸手去摸她的额头,想试试她有没有发烧。   “别闹了,那群人哪是你能对付的。”他无奈道,“再说了,你能有什么法子,你难道能解决这件事?”   “我是解决不了这件事,但我想到一个主意,大概能将局面拖延一阵……这件事,也许可以从赤月身上入手。”   慕离似乎有了兴趣,“那说来听听。”   “各国的使臣们此次前来都抱着两个目的:一来是消灭龙族,二来是消灭蛇国。但说到底,赤月率领的陈国那群人,对攻打蛇国一事并不十分感兴趣,陈国的主要目的,是除掉我。”   “所以呢?”   “所以,只要挑拨陈国跟其他各国的矛盾就好了。有个词叫浑水摸鱼,若是能煽风点火,让这群家伙自己打起来,局面会对我们很有利。”   “你还学会空手套白狼了?”慕离不知是气还是笑,“你别想的太天真,赤月胡搅蛮缠的本事可不一般。”   “你放心,我自有分寸。”她勉强说道,“你去拖住太后,千万不要叫太后到偏殿去跟使臣们见面,剩下的事,我会帮你搞定。”   慕离自然是拒绝,但眼见伤口处血流不止,也无力再多说什么。   想坑她?门儿都没有,之前对她冷嘲热讽的她都忍了,但这次明目张胆的要让她送命,她可忍不了。   既然想玩命,就陪他们玩到底。   不过这次,她可能要牺牲一下自己。   慕离被送回了雨霖殿,珑曦换了身衣裳,遂在侍卫们的护送下朝那偏殿赶去,但还没等走到殿门前,便听见了赤月的怒喝声。   “……淮王殿下重伤,太后娘娘受惊,都是因为安瞳那个丫头,那个蛇妖,果然不是什么善茬!”   可想而知,太后定是气疯了。但这种时候,戚国的那几个大臣们竟然在一旁继续添油加醋。   “赤月公主,您也不必动怒,那蛇国原本就是蛮夷之辈,登不得大雅之堂。”他们语气中带着幸灾乐祸,“说起来,这都是珑曦公主的错,她跟那蛇妖交情匪浅。这次的事,一定是她们两个串通好的,目的就是加害淮王殿下……”   “诸位,还等什么?”某个使臣说道,“那蛇国的安瞳公主,凶性大发,意图杀害淮王和太后,也意图杀掉在座的众位。如此看来,这定是蛇国的阴谋。”   “不错。”另一个人接过话去,“趁如今蛇国皇帝病重,咱们不妨集结兵力,前去攻打蛇国,你们觉得如何?”   蛇国恐怕是真的要倒大霉了。   珑曦稳了稳心神,遂走了进去。众人见她活蹦乱跳的回来了,不禁骇然。   “安瞳人呢?你们不会把她关起来了吧。”珑曦向众人问道,“安瞳她受了伤,至少等到伤好了再拿她问罪也不迟。”   “放肆,你还有胆子来质问我们!”赤月一见到她便怒不可遏,“你跟那蛇妖里应外合,做出这等丑事来,还敢大言不惭!”   “我犯了什么错?分明是你故意去招惹安瞳的,否则安瞳也不会大发雷霆……”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赤月见矛头要转移到自己身上,立即打断珑曦的话,“淮王殿下身受重伤,太后娘娘卧病在床,这是不争的事实,你难道还想继续袒护安瞳吗?”   众使者们见慕离不在,自然不愿意留在这儿跟珑曦废话,遂准备前去雨霖殿会见慕离。   “攻打蛇国一事,迫在眉睫,咱们也没必要再这儿浪费时间了。”他们纷纷起身,“咱们应当立即去见淮王殿下,请他立即定夺此事!”   慕离刚受了伤,哪儿经得起这群人的折腾。   “诸位,且听我说。淮王他有伤在身,怕是无法与你们议事。”珑曦试图拦住他们,“我还有话要说,你们听我说完,再走也不迟。”   可想而知,没人搭理她。使者们看都没看她一眼,径自交谈着,就要向外走。   眼见无人买账,珑曦握紧拳头,在旁边的墙上重击一下,竟将墙壁砸出一条深深的裂缝来。这一下将众人惊住,纷纷朝这边看来。   “我说了——在我没说完话之前,谁也不准离开这儿!”珑曦喊道,“谁敢踏出半步,就视为对我戚国的大不敬。不信,你们就试试看。”   这番话掷地有声,众人骚动一阵,逐渐安静下来,回到位上坐好,除了赤月。   “珑曦公主,这是什么道理啊?”她故意问道,“将我们关在这儿,是谁下的令?”   “我下的令。”   “你?”赤月又好气又好笑,“你不过是个落魄的公主,有什么资格来指手画脚?”   “我当然有资格。”她扫视了众人一眼,气定神闲的说道,“我不仅是戚国的公主,我也是即将要成为淮王妃的人。”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赤月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她一下从座上站起来,盛怒之下打翻了桌上的茶盏,都毫无察觉。   崔瑜之原本不知珑曦打的什么主意,见此情景也明白了几分,遂主动走出。   “的确如此。”他信誓旦旦的说道,“珑曦公主即将要成为淮王妃,此事淮王殿下早就做了决议,只是还未来得及向世人公布——从今以后,各位若是见了珑曦公主,还请按照淮王妃的礼仪对待。”   众人神色很是古怪,赤月更是怒不可遏。   “你少在这儿胡言乱语。”赤月几乎失了理智。这些日子以来,赤月跟太后暗通款曲,满心想着要将淮王妃的位子弄到手,怎会想到珑曦会半路杀出。   “淮王他怎么会娶你?”   “这要归功于你啊。”珑曦回答的干脆,若非赤月在这其中搅局,她怎么会答应当这个淮王妃。   珑曦不想跟她争辩,遂走上前去,坐在了本该太后坐的位子上,尽量将仪态摆的端正。   “我既是淮王妃的人选,那么从今以后,你们见了淮王就如同见了我。”她冷声说道,“但凡淮王能下的令,我都能下,但凡淮王能做的事,我也能做。”   赤月想说什么,但身子一软就要朝旁边倒去,立即被侍从扶住,手忙脚乱的将她安置回座上。   原本众人意图拿珑曦去献祭,如此一来,这局面倒是尴尬了。   原本珑曦是龙族人,可她若是当真变成了淮王妃,断断不可做献祭这种事。   赤月本是面色惨白,但想了一阵后,又平静下来——即便淮王喜欢这丫头,那又如何?她毕竟是一条龙,她这个淮王妃的身份,定会在民间扬起轩然大波。   等着瞧。赤月在心里想到,她这个淮王妃,定不会坐的安稳。   赤月正在那儿想着,但使臣们相互悄声商议了一阵后,突然有一人站起来,客气的向珑曦施了礼。   “珑曦公主,斗胆问一句……”   珑曦一挑眉,“你叫我什么?”   “……王妃娘娘。”他讪讪的改了口,“之前我们在商议关于出兵攻打蛇国一事,关于此事,您意下如何?”   珑曦就等着他问这句话。   “你们想拿我去献祭,没问题,想找蛇国算账,也没问题。”她坦然道,“但咱们先将这些事一件件的捋清楚——你们意图攻打蛇国,但要由谁先出兵呢?”   “论兵力而言,当数戚国与陈国最为兵强马壮,自然要由戚国和陈国打头阵。”他们说的理所应当,“而我们这些弹丸小国,会在后方予以粮草支持。”   他们倒是会算账,可惜珑曦不打算让他们如愿。   “说的在理。蛇国虽然看上去又穷又破,但那群妖精毕竟法术高强,并不好对付,纵然投进去上百万军队,也不见得就能胜券在握。”   众人点头称是。   “但是在这个关头,戚国可不能出兵啊。”珑曦将身子坐正,佯装遗憾,“接下来的一年之内,戚国要准备我与淮王殿下的婚事。这个节骨眼上,戚国怎么能参与战事呢?这可太不吉利了。”   众人听了这番话后,不由得一愣,却又说不出不是来。但赤月意识到被耍了,遂怒上心头。   “王妃娘娘,那依您的意思,此事难不成还要搁置一年?”赤月冷笑起来,“原来如此,这就是你的目的?”   “你急什么,我话还没说完——虽说戚国不能参战,但你们陈国可以参战啊。”   赤月一愣,“什么?”   珑曦见赤月这幅神情,便知自己达到了目的。   “诸位,依我看,此次征讨蛇国一事,就由陈国打头阵,其余大小国家,就在后方支援粮草,你们觉得如何?”   众人不语。   “怎么,不答应啊?既然你们不答应,那你们就一起上好了。”珑曦见此,故意拖长了声音,“那就听我命令,每个国家派出精兵十万,十日之后,在蛇国的境外集结……”   其他国的使者们一听说要由他们派兵出征,立即开口阻止。   “王妃娘娘,大可不必!”他们立即说道,“依我们看,王妃娘娘此计甚可!蛇国弱小穷衰,陈国的军队足以对付,根本不用我们这些小国来掺和。”   赤月听了这话,又惊又气。   “你们这岂不是落井下石?”赤月忍不住叫喊起来,“你们让陈国的军队去送死,自己却躲在后面苟且偷生?你们……简直无耻!”   那些使者们被辱骂了,很不高兴。   “赤月公主,您未免说的太严重了些。”他们不满道,“你们陈国兵力强盛,出兵打头阵是应当的。”   其余使者们也纷纷附和,将陈国一干人等弄得七窍生烟。   “少说这些混账话,若是你们其他国不肯出兵,那就休想让我陈国出兵!”赤月说的斩钉截铁,“陈国是大国,不会受你们这些窝囊气!”   一来二去,他们竟然吵了起来,无非是都不想叫本国吃亏。珑曦立即将崔瑜之招过去,要他将此事去禀报给慕离。   崔瑜之走后,她又坐在那儿听了半晌,觉得无聊,便喊了停。   “瞧,我这主意都已经给你们了,你们不答应,那我也没法子。”   她用手绕着自己的头发,露出遗憾的语气,并尽量表现出一种无辜的模样。   “不管谁派兵打头阵都好。反正这件事,你们先私下里商议去吧,等你们有了头绪,再来禀报淮王殿下也不迟,如何?”   这群人吵得不可开交,似乎已经忘记了献祭的事了,也暂时没精力再去辱骂蛇国。   似乎暂时糊弄了过去,但她不过是暂时将这件事往后拖延了一下,时间久了,那些矛盾总会再次浮上水面来的。   总而言之,若是不找到杀掉那虎蛟的法子,这群人始终还会打她的主意。 第70章 出谋划策   几个时辰后, 使臣们吵累了,遂纷纷告辞。赤月走在最后,见其他人都离开了, 又折回来。   “我说珑曦, 你本事没多少, 挑拨离间的水平倒是高的很啊。”赤月语气尖利, “你以为这是什么高招吗?”   “你叫我什么?”珑曦故意问道,“以我现在的身份, 是可以命令侍卫将你轰出去的。”   “你少得意。我看你这淮王妃的位子能当多久。”她冷嘲热讽道,“你放眼看看这四周——除了淮王殿下,这世上还有谁喜欢你?”   “这就不劳您操心了。”珑曦慢悠悠的说道,“对我而言,有淮王喜欢我, 我就心满意足了。”   她眼中带火,遂愤懑的转身离开。   这之后, 她回到了雨霖殿去,恰好迎面撞上了前来诊治的太医。   太医们显然听说了方才的事,对她说话时带了几分客气。   “王妃娘娘不必忧心,殿下他略受了些皮外伤, 并不碍事。”   听着众人这么叫她, 她越发觉得别扭,甚至有些心虚。   淮王妃,听起来就很嚣张跋扈,她要带着这头衔过一辈子吗?   她走进殿内, 发现慕离并没歇息, 而是拿了一卷书坐在那儿看。见珑曦进来,遂抬眼盯着她。   “解决了?”他眼里似有似无的笑意, 显然是已经了然于心了。   她不回答,而是往慕离怀中一钻,又闭上眼。她本想睡上一觉,但慕离捏住她的鼻子,她很快就喘不过气来。   “你这个王妃娘娘当的如何?”他语气戏谑,似乎什么阴谋得逞了一般,“总算肯嫁给我了?”   听了这话,珑曦吃了一惊,赶紧睁开眼,并躲的远远的。   “不嫁。”她语气坚决,“我就是说说而已,你还当真了?”   听了这话,慕离脸色登时阴沉下来。   “你想出尔反尔?”   “这只是缓兵之计罢了,我之所以说要当这个淮王妃,不过是为了骗那群使臣们。你大可不必将此放在心上。”   珑曦本想用这番话蒙混过关,但见慕离脸色变得极为难看,她不由得被吓到了。   她一下子想起之前慕离对她发火时的模样。完了,不该招惹他的。   “你……别这么看着我。”她将手放在脸上,佯装要哭,“我害怕。”   “还装哭?”慕离拧了一下她的脸,“有种你就掉眼泪给我看看。”   珑曦见他的手就在旁边,下意识的就要去咬。慕离却将她的手一拧,钳制住她的两只胳膊。   珑曦察觉到他手上的力道,觉得不对劲。   “等会儿,你不是受伤了吗?”她狐疑的问道,“感觉不太像啊……”   他眼眸微挑,“谁说我受伤了?”   “之前咱们被堵在废墟里的时候,我明明看你肩上有血,你不是受了伤么……”   “我之前肩上的血?那是你的血。”他坦然说道,“你昏迷过去之后,我帮你包扎伤口,不小心沾上去的。”   什么玩意儿,血怎么可能沾在那个位置,肯定是他故意抹上去的。   他那时候一副病恹恹的神情,敢情是在装模作样,卑鄙。   “你早知道我会用这个办法?”她隐忍着怒气,“你早知道我会拿淮王妃这个头衔做幌子?”   “当然知道。别忘了,我是从小跟你一起长大的,你只要动动手指,我就知道你要干什么。”   被他耍了。   她在众使臣面前大言不惭的声称“我要当淮王妃”,慕离就眼看着她说出这话来,正中他下怀。   无赖啊。   珑曦抬手想要揍他,但被他拦腰抱起,并丢到了床上去。   “卑鄙小人。”她骂道,“你无耻。”   这话慕离听得多了,遂毫不在意,“无耻你还喜欢我?”   “我不喜欢你了!”她嚷嚷道,并打算伸脚踢他,“你是个骗子!”   慕离一抬她的下颌,吻住了她。珑曦正欲挣扎,但闻见他身上的香气,鬼使神差似的冷静下来。   她怀疑慕离又在用这香气勾引她,就像之前那般,她向来抗拒不了。   片刻后,她便没了理智,便伸手回抱住慕离,开始主动索吻。慕离被她粗暴的动作弄得百般无奈,又不忍心出言打击她,只能轻轻将她推开一些。   “这可是你主动的。”他呼吸凝滞,“可别说我欺负你。”   “少废话。”珑曦翻身压住他,手上的力道不减,“若是你再惹我,就休想我再主动投怀送抱。”   方才一通亲吻,撩拨的她心里痒痒,浑身如燃起火一般。但慕离却故意抓住她两只手,不肯让她继续。   “这样不好吧?”他故意将手指压在珑曦唇上,“你方才还骂我无耻,这么快就原谅我了?”   “……我,暂时原谅你半个时辰。”她生硬的说道,“之后咱们再继续吵。”   “半个时辰怎么够?”他遗憾的说道,“你水平这么差,恐怕咱们得折腾上一整天。”   珑曦被这番话惹火了,张口就要咬他。但这时,外面有内官通报,说是几位大臣有要事启奏。   珑曦听此,立即回过神,打算从他身上下来,却被他一伸手拉了回去。   “你想去哪儿?”   “大臣们在前面等你,你不去敲瞧他们……”   “瞧什么?”慕离不由分说的将她拉回怀里,“你以为他们是来干什么的?十有八九,是来劝我不要娶你。”   珑曦听了这话,心情又坏了下来。她都做到这程度了,戚国还是没人喜欢她,她觉得委屈。   说实在的,那群大臣们没什么毛病,仁民爱物,忠心耿耿,就是私下里爱喝点花酒,而且为人太过固执。   但说到底,他们能喝得起花酒,还不是因为慕离给的俸禄太多了?话又说回来,不多给俸禄,谁肯替慕离卖命?   “就算你一直拖延下去也无济于事,这件事总要摆到台面上来说。”   “你恐怕是搞错了。”慕离不以为意,“你当淮王妃这件事,最大的阻碍就是你自己。只要你肯答应,我可不介意对付那群老顽固。”   珑曦觉得这是在侮辱她,她难道比那群大臣还难对付?   “是啊,因为我知道那群大臣们想要什么,但我搞不清楚你想要什么。”   慕离说着,伸手抚摸着她的长发,无奈的叹气。   “我想让你高兴,想讨好你。但你看起来什么都不想要,我实在拿你没法子。”   “谁说我什么都不想要?我要吃肉。”   “你也就这点出息了。”他笑了笑,“我料想着,他们这次来找我,一是劝我别娶你,二是劝我派兵攻打蛇国。”   “为什么他们都想要派兵攻打蛇国?”珑曦不解道,“就因为他们讨厌蛇国吗?”   “傻子,怎么可能。不会有谁因为讨厌一个国家,就去派兵攻打那个国家。之所以想攻打蛇国,纯粹是为了利益。”   “什么利益?”   “你有所不知,蛇国地大物博,他们那儿的水土肥沃,且地底下多矿石金玉。但可惜,那群妖精习惯了混吃等死,他们不懂得种田,也不懂得做生意,更不懂得如何发掘那些资源。”   这么看来,蛇国竟是块大肥肉,难怪各方都对蛇国虎视眈眈。   “不过老实说,我也很乐意派兵攻打蛇国。”   珑曦嗅到了不对劲,“什么意思?”   “我想要整个蛇国。”他嘴角噙着一丝笑,“若是能将蛇国那些资源握在手上,戚国的国库就再不会有空的时候。”   珑曦听了一怔。她料想的到,慕离这个人,野心向来不小。他始终觊觎着蛇国,只是表现的不那么明显。   “我想要蛇国的那些资源,但我又不想浪费一兵一卒。”说着,他点了点珑曦的鼻子,“你觉得我该怎么办?”   “我怎么知道。”珑曦拍开他的手,“这种事别问我。”   “不高兴了?”   他用指背刮着珑曦的脸颊,珑曦痒的很,又躲不过去。   这时,慕离似乎想到了什么,遂语气一转:“不如这样,咱们来个赌约如何?”   “什么赌约?”   “你若是能帮我将蛇国收入囊中,那我就不再强迫你当淮王妃。”   帮他将蛇国弄到手?别逗了,这怎么可能实现,慕离分明是在故意为难她。   “若是我办不成呢?”   “若是办不成,那一个月之后,就乖乖嫁给我。”他语气诡秘,“如何?”   可去他的吧。这明显是送命的赌约,她要是输了,可要赔上一辈子。   “怎么,不敢了?”他放开珑曦,佯装失望,“我就知道,你的脑瓜也没那么好使。你能解决这次的事件,无非是运气好罢了——瞎猫总能碰上死耗子。”   混账,少用激将法,她还就吃这一套。   不过话说回来,关于蛇国这件事,的确得像个万全之策。安瞳闯了这么大的祸,如今众人都磨刀霍霍向蛇国,蛇国马上就要大祸临头。   慕离说的也不无道理。既然如此,那她不妨好好利用这一点。   说起来,那时候安瞳也是为了替她出头,才招致那些人的骂。就冲这点,她也该帮安瞳一把。   她准备去跟安瞳聊聊。于是晚间时分,珑曦只身前往了安瞳下榻的宫殿。   她向伺候安瞳的婢女询问了情况。婢女们一脸惶恐的告状,说安瞳太过凶神恶煞,婢女们都不敢再伺候她。   “你们怕什么?过来,我教你们一招。”珑曦勾勾手,将婢女们都招过来,“下次她若是再发脾气,你们就说要喂她吃死耗子。”   婢女们恍然大悟的点头。   这之后,珑曦走进殿内。安瞳之前施法过度,尚未恢复过神,躺在床上像只猪一样哼哼着。   “姑娘,怎么样了?”珑曦倚在床边看着她,啧啧称奇,“站起来,咱们再打一场啊。”   安瞳自知理亏,没说话。珑曦见她如此,踢了她一脚,她嗷的叫出声来,如狼嚎一样。   “我都这么惨了,你还打我?”安瞳委屈的很,“你怎么忍心……”   “我让你别那么冲动,你怎么就当耳旁风?”珑曦恨恨的说着,又是一脚过去,“你知道你闯了多大的祸吗?”   “我知道,我知道,我又不是有意的……”她悻悻说道,“不过没关系,我已经带信给我父王了,他会帮我解决这件事的。”   这丫头还沉浸在老父亲的宠爱中,真是无药可救了。蛇国皇帝尚病着,若是知道了这件事,还不吐出好几斤血来。   正因为蛇国那老皇帝如此娇惯安瞳,安瞳才无法无天,成日为非作歹四处闯祸。   见珑曦这般脸色,安瞳察觉到不对劲,遂小心翼翼的问道:“他们打算怎么处置我?我会被杀掉吗?”   “你觉得呢?”   “我不想死。”安瞳慌了起来,立即坐起身,“是他们先骂我的,我……”   “现在关键的问题不是你,而是整个蛇国。其余国家可都一直觊觎着你们蛇国,他们打算借这个机会,向你们蛇国出兵。”   “那怎么行!”安瞳拉住珑曦的胳膊,不住央求着,“珑曦,你得帮我,除了你没有别人能帮我了!”   现在知道听她的了?珑曦思索片刻,倒是想到一个主意,但料想着安瞳不太可能会答应。   “你不想蛇国被其他国围攻,那我给你指条路——不过么,蛇国可能要吃点亏。”   “什么意思?”   “你们蛇国,可以成为戚国的附属国。你觉得如何?”   安瞳听了这话,直接傻了。   “什么玩意儿,胡说八道。”她立马拒绝,“怎么可以这样,蛇国怎么能……不行,绝对不行!”   “蛇国若是能成为戚国的附属国,那戚国就能护蛇国周全。”珑曦解释道,“你想想看,其他各国都忌惮戚国的实力,有了戚国这个**,他们不会再找你们蛇国麻烦的。”   安瞳虽然蠢了点,但也知道这种事是血亏的,自然不肯答应。   “这样的话,蛇国的尊严何在?当戚国的附属国……太丢人了,绝对不行。”   珑曦叹气,“姑娘,恕我直言,戚国将蛇国收入囊中,也是冒了极大的风险的。”   “什么风险?”   “你们蛇国是一群妖精,只会上窜下跳吱哇乱叫,什么都不懂,根本就是个烂摊子。戚国成为你们的宗主国后,肯定要招致四方的非议。”   安瞳本想发怒,但想到她说的是事实,又不言语了。   “要我说,淮王想要蛇国的资源,而蛇国需要度过这场危机。你们不妨合作,各取所需,也就罢了。”   “你说的轻巧!如果蛇国落在淮王手里,那岂不是……我们蛇国的子民,会被淮王给折磨死的!”   慕离在蛇国的口碑这么差吗?难怪之前安瞳三番五次的来戚国捣乱,她一提到慕离,牙根都痒痒。   “慕离不是那样的人。一旦蛇国并入戚国,那蛇国的子民也就是他的子民。”珑曦语气认真,“而且你放心——只要有我在,我不会让他做出过分的事,我保证。”   见安瞳好半天没作声,她急躁起来。   “你就别再磨叽了,如今留给你考虑的时间可不多。”   她昨天跟那群使臣们对喷了好几个时辰,好不容易才挑拨的那群家伙窝里反。现在他们忙着吵架和甩包袱,暂时没工夫搭理安瞳。   “在那些使臣们回过神来之前,你最好能找到一个解决办法。否则,你知道结果的。”   这法子的确对蛇国不利,蛇国那么心高气傲的一群家伙,怎么可能心甘情愿的当附属国。   但除此之外再无他法,安瞳闯了这么大的祸,总要为此承担责任。   安瞳哭丧着脸坐在那儿,思索片刻后,极其不情愿的点点头。   “好吧,我这就回蛇国去,跟父王商议商议这件事……”   “不是商议这件事,是尽量要说服你父王。”珑曦正色道,“安瞳,你是蛇国的储君,你得用道理说服你父皇,你得有这个魄力。”   “可是……万一我说服不了他呢?”她实在没什么信心,“我若是逼着父王答应这事,蛇国的人会怎么看待我?他们会觉得我是里通外国。”   “那就要看你了,你若是为蛇国的子民们着想,就得使出浑身解数。不然的话,各国的军队很快就会打到蛇国境内。”   她倒是希望安瞳能答应。成为戚国的附属国,怎么也比被其他国家攻占来得强。那些国家可不会体恤蛇国的子民们,尤其是陈国。   蛇国虽然是一群乌合之众,但交到慕离手上应该不坏,慕离擅长应对这种烂摊子。 第71章 意气消沉   安瞳表现的不情不愿, 但过了不到两日,她便捎来了蛇国皇帝的口信。   那天早上,安瞳跟慕离在四方殿商议这件事, 珑曦去的迟了, 只听了个尾巴。   “……我已经跟父皇提及了这件事, 他觉得, 此事可以进一步商议。”她一进殿门,便听见安瞳如此说道, “淮王殿下,即便如此,您可也别觉得我们蛇国好欺负。”   “那是自然。”慕离欣然点头,“看在珑曦的面上,我不会做的太过分。”   话说到这个份上, 估计是十拿九稳了,只是双方还要就利益分配上面拉扯一阵。   珑曦在一旁听着, 心情实在大好——如此一来这件烂事就解决了,她赌赢了,也不用当什么见鬼的淮王妃了。   慕离之前说过,只要她帮慕离将蛇国弄到手, 慕离就不会强迫她当淮王妃。   如此一来, 慕离还有什么好说的?   珑曦这边乐着,却见慕离意味深长的看着她。她看着慕离的神情,突然觉得不对劲。   他这眼神,就像是猫逮住了心爱的耗子, 让珑曦浑身发凉。   果不其然, 这之后,安瞳突然将目光转向她, 又说道:“不过,我有个条件。”   珑曦犹豫的点点头,“你说。”   “你必须留在戚国,成为淮王妃。”   珑曦傻了,不明白这话从何说起。   “……为什么我一定要当淮王妃?”   “只要你肯嫁给淮王,一辈子当淮王妃,一辈子留在宫里。那样的话,蛇国就愿意成为戚国的附属国。”   听到这儿,珑曦一下子明白了慕离方才眼神的含义。什么玩意儿,绕了半天,怎么又绕回来了?   “怎么回事?你们两个……”珑曦恼火的站起身来,“你为什么提这种要求?”   “我有什么法子?”安瞳神色无奈,“是你自己说的——你说,只要有你在,你就不会让淮王对蛇国下毒手……那我自然要将希望押在你身上。”   混账,她当初说这话是为了叫安瞳放心,安瞳竟然拿这话套路她?   “若是你日后跑掉了,淮王再跟蛇国翻脸怎么办?那到时候,蛇国岂不是血亏?”安瞳振振有词,“只有你留在戚国,我才能放心的将蛇国交到淮王手上。”   珑曦气的头顶要冒烟,定是他们两个串通好的。但思来想去,这似乎又是最好的办法。   安瞳不信任慕离,慕离也不是什么善人。若是蛇国和戚国未来衍生出什么矛盾,恐怕还得她从中调停。   她这是什么倒霉的命。   半晌后,珑曦咬着牙,恨恨的说出三个字,“好,我嫁。”   此言一出,安瞳明显是松了口气,慕离早就料到这个结果,倒是没表现出多惊讶,只是嘴角微微勾起一丝笑。   “那一个月之后……”   “一个月太短了,半年之后。”珑曦冷着脸跟他讨价还价,“行就行,不行,就给我滚。”   慕离手指轻敲着桌案,神情悠闲且带这沉思,似乎在琢磨她这话里的意思。   “好,半年就半年。”他颌首,“姑娘,可别再耍花样,反正,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珑曦冷冰冰的点了头,这之后,她便挽起袖子,准备揍人。   安瞳见此,连忙口中说了“告辞”,然后溜之大吉。   见安瞳跑掉了,她转身指着慕离的鼻子,质问道:“你,是你指使安瞳这么干的?”   慕离这个混蛋,从头至尾,他什么都没做,反倒占尽了各方的好处,他这才是真真的空手套白狼。   反观珑曦自己,她一直上蹿下跳的与多方交涉,费劲了嘴皮子,最后反倒挖了个坑,把自己给埋进去了。   到头来,居然又被他给算计了。   “你为何这么生气?”慕离抓住她的手,试图安抚她,“你真的那么不想嫁给我?”   她没回答,而是抓住慕离的胳膊狠狠咬了一口,随即跑出了四方殿。   殿外的侍从们见她满脸怒火的跑到园子里,不明就里,一转眼却又见她爬上了树。   “王妃娘娘,您这是做什么呢?”侍从们唯恐她摔着,遂纷纷围到树下,面带诧异,“眼见着就要起风了,您还是赶紧下来……”   “走开!”珑曦喊着,并顺手摘下树上的果子,朝他们一个个的丢去。他们忙不迭的躲避着,呜哇乱叫。   不多久后,慕离也追了出来,一看她坐在树上,便觉得头痛起来。   “珑曦,下来。”他用命令的口吻,“别闹脾气。”   “不下去。”珑曦折下树枝,一面朝他丢着,一面不住的嚷嚷,“你个混蛋,混蛋,你丧尽天良,你卑鄙无耻……我这辈子也不相信你了!”   然后,她坐在树上哭了起来。   这次是真的,哭的声泪俱下,一塌糊涂。眼泪都快将树下的泥土给浇湿了。   “你算计我,你敢算计我……从小你就算计我,现在你还算计我。”她捂住脸抽泣着,泣不成声,“你怎么能这样?”   慕离想解释什么,但珑曦愤怒的朝他扔了个果子,没砸中他,反倒砸中了旁边的内官。   “你先下来,咱们好好谈这件事。”慕离声音中满是无奈,“这天儿就要下雨了,你在上面淋了雨,岂不要生病?”   “我不下去,我就要待在这树上了。下雨正好,一个雷过来,把我劈死就完事了。”   她坐在那儿哭了很久,哭的两条手帕都湿了,只能用袖子擦眼泪。   慕离站在树下沉默了半晌,良久后,轻吁一口气。   “珑曦,下来,你想做什么都行。”   他连说了三四遍,珑曦方泪眼婆娑的抬起眼,“真的?”   “真的,只要你解气,做什么都行。”   她胡乱抹了抹脸上,跳下了树,径自走到慕离面前,打算给他一巴掌。   她扬起手,料想着慕离会躲开,但那巴掌结结实实的甩到他脸上,浮现出数条红印。   打完这一下后,她自己也愣了。   旁边的侍从见此,大惊失色,遂想上前来劝阻,慕离却叫他们都退下了。   “消气了?”他抚了一下脸上的红印处,无奈的笑,“现在肯听我说话了?”   片刻后,游园里只剩了他们二人。慕离伸手帮她拭了眼泪,却又被她咬了。   “行了,别哭了,是我错了。”他将珑曦拉到身边,轻声细语的安危,“以后不会了,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   保证有什么用?她都已经被关在皇宫里了,今后她再也没机会出去了。   就算能变成龙,她也飞不出去了。   想到这儿她更伤心,又哭起来。   “我知道你委屈。”他用手轻拍着珑曦的后背,“我想好了,等几年后,泷宣身体好些,我就带你离宫,如何?”   珑曦见他神色认真,不由被这话吓了一跳。   “别,你用不着这样。”她语气沉下来,“戚国没了你怎么行。”   “你别忘了,泷宣他才是皇上,戚国迟早是要交给他的。反正我的封地在淮北一带,距离皇宫千里之遥。到时候我带你回封地去,如何?”   见珑曦没吭声,他又补上一句:“到了那儿,谁也约束不了你。”   她在慕离怀中考虑着这话,半晌后,她双手不由自主的缠上对方的腰,逐渐停止了抽泣。   她觉得这样不行,慕离若是真的要带她离开戚国,戚国岂不是要大乱?更何况,这岂不是正合了慕少骆的心意?   算了,她认了。她这辈子就待在宫里好了,就当舍命陪君子……等等,呸,慕离才不是君子。   她傻,慕离坏,看来这辈子只能他们两个凑合着过了。   “你真是……简直把我吓个半死。”慕离惊慌失措的吻着她,声音也是惊魂未定,“算了,你不生气就好……”   她将眼泪蹭在了慕离衣襟上,又仰起脸,“我要吃肉。”   “好,你把膳房吃了我都不管。”   “那,我能把太后养的那些锦鲤烤来吃吗?”   他犹豫了一下,突然笑了,“能。”   “那我能跟安瞳一起出宫玩吗?”   他立即拒绝,“不行。”   珑曦又要哭。   “好好好,你去。”他立即妥协了,“不过得叫侍卫跟着你。”   “你以后不欺负我了?”   “我哪儿敢。”他压低了声音,“我好不容易讨好你,若是再将你惹毛了,你岂不又要跑掉?”   这之后的几日,宫城里逐渐忙碌起来。大婚的日子被选在半年之后,这期间她该吃吃,该睡睡,该逗猫的逗猫。   闲暇的时候,她会待在雨霖殿帮慕离批阅奏折。   认了命的人,就是这么随性。   这几个月里,不断有各国的使臣前来,馈赠各式各样的奇珍异宝,顺便恭维一下她这个所谓的淮王妃。   安瞳也来过几次,挨了她几脚,却也不敢说什么。   这天上午,慕离不在,她在雨霖殿帮着翻批奏折。这时突然有人向她通报,说是中原十四楼的四当家前来求见。   她听了这话,立即扔了笔赶到了四方殿去。   慕少骆显然已经等待多时了。她站在那儿,一身素袍,却格外招人注目。身后跟着一群十四楼的弟子,模样也皆是齐整肃默。   “王妃娘娘,有礼了。”慕少骆见了她,微微一欠身子,脸上的贱态一扫而空,反倒是正儿八经的笑意。   但珑曦怒目瞪着她。   “王妃娘娘,为何如此看我?”慕少骆佯装茫然,“我今日来,是奉了我们大当家之命,特意来向王妃娘娘道贺的……”   “少废话,那匕首呢,给我交出来!”珑曦一伸手,“不交出来,你今天就别想走。”   慕少骆吃了一惊,脸上露出心虚的表情。   珑曦记得,那阴灵亲口说过,他被慕少骆封印在了一个盒子里。之前,她偷偷给慕少骆寄了几次信,旁敲侧击的询问此事,却都没得到回应。   如今他主动送上门了,看他还怎么装聋作哑。   “我就知道,这次来戚国会发生倒霉事。”他气急败坏道,“你怎么知道匕首在我这儿?我以为我藏得很严实。”   “这你别管,赶快把他交给我。”珑曦一脸冷漠,“我跟他做了交易,他是属于我的。”   “交易?关于魂魄那笔交易?”慕少骆不屑道,“你个傻子,你怎么能听他的鬼话呢。”   她有什么法子,这是她跟那阴灵的约定,愿赌就要服输。   “不管你怎么说,我都不会把那东西交给你的,你就别痴心妄想了。”他不耐烦道,“我绝不能再放那个阴灵出来,也绝不能再让他为非作歹了。”   他们两个争论了很久,越吵越凶,几乎要打起来。直到最后,慕离走进殿内,他们两个不约而同的噤了声。   当天晚上,珑曦在青宫的花圃前给安瞳写信,她正打算弄只死耗子夹进信封时,却蓦然听见附近传来一阵笛声。   她觉得这阵笛声颇为耳熟,循着声音寻了过去。待走到湖边时,发现一个身形窈窕的女子正站在湖岸柳边,吹着长笛。   那人是危雀,她照例蒙着面纱,穿着一身红色纱裙,被风吹的四散开来,如摇摇欲坠下的罂粟花瓣。   “珑曦公主,好久不见了。”即便隔着面纱,珑曦也能察觉到她脸上盈盈的笑意。   她似乎跟之前没什么变化,只是脸上多了道浅浅的疤痕,简直毁了她这张脸。   “你怎么也来了?”珑曦寻思着她是跟慕少骆一起来的,但也没给她好脸色,“你是来找慕离的?”   “珑曦公主,您不必对我有敌意。”她声音甜的腻人,“我之所以前来,是要给您送一样东西。”   说着,她从袖中取出一块白色的东西,交到珑曦手上。   “这是什么?”珑曦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的看着,她觉得这东西像一块骨头。   “不错,这是一块龙骨。”危雀点头,“是你母亲身上的一块骨头。”   “什么?”她又惊又吓,差点没拿稳,“我母亲的……”   “当年你母亲生下你之后,就死在了那个山谷里,是十四楼处理掉了她的尸体。”   “你们?”   “自然是我们,那么大一具龙的尸体,总要有人处理的。就像前几天,那条名叫巫九胥的龙,他的尸体,也是十四楼处理的。”   危雀说话时逐字逐句,中间时常停顿,简直就像是念诗一样。   珑曦检视着那块骨头,起先觉得惊惧,之后又觉得很难过。   根据那虎蛟的说法,她母亲曾是龙族王皇后,但后来被凡人引诱,才生下了她。   她一点都不喜欢这个故事,但她又免不了对母亲产生同情和向往。   “那,你们将她的尸骨埋到何处了?”   “我不知道,那时我还未出生。”危雀摇头,“我好不容易才从十四楼的密室里偷出这块骨头的,你且拿着它,凭它思念母亲好了。”   珑曦心情实在复杂,遂别扭的向她道了谢。   “你为什么要将这个给我?”   她发出一阵笑声,如银铃般,“自然是为了补偿你。”   珑曦不解,“补偿我什么?”   “因为,我会从你手上将慕离抢走,所以,我事先向你陪个罪。”   “你瞎扯什么?”她火了。之后她琢磨着这句话,觉得不对劲,“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危雀往旁边的石凳上一坐,将胳膊撑在石桌上,身子软的就像条蛇。   “珑曦公主,我就直说了吧——与淮王殿下共度余生的人,是我。慕离他会娶我的。”   珑曦听了这话,被气笑了,“大当家的,你知道‘痴心妄想’这四个字怎么写吗?”   但她对这番讽刺不以为然,“珑曦公主,你以为我真的那么蠢吗?上次咱们交手的时候,我故意输给你,只是想试探一下慕离的态度。”   她用玉笛轻轻敲击着自己的手心,一提及慕离的名字,她似乎就很开心。   “那之后我就明白了,原来慕离是真的喜欢你。可是我怎么想也想不明白,你有什么值得他迷恋的,就因为你这张脸吗?”   “你为什么不去问他?”   “我想,大概是因为日久生情吧。既然他能跟你日久生情,那也可以跟我日久生情。”   珑曦不理解,为何危雀如此自信满满,仿佛慕离已经是她的囊中之物一般。   危雀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疑惑,遂站起身来,冷不丁的将手指放在她太阳穴处。   “你干什么?”珑曦立即躲开,满脸警惕,“你想偷袭我?”   “不是偷袭你,是给你看未来发生的事。”危雀解释道,“你不必担心。”   之后的那一瞬间,珑曦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嫁衣,喜堂,凤冠。   她觉得这场景很是熟悉,是戚国皇城的场景……等等,这是慕离大婚时的画面。   但画面中那穿红衣的新娘不是她,是危雀。   这之后,脑海中的景象消失了。珑曦觉得头痛欲裂,遂后退几步,伏倒在石桌上,呼吸紊乱起来。   “这是,这是什么东西?”她声音,断断续续,“这是真的?”   “事实就是这么残酷,珑曦公主,你得认命。”危雀将手收回,做出一副遗憾的神情,“我会成为淮王妃,我会跟慕离生儿育女。”   “你觉得我就不能?”   “你?”她不屑的笑了,“龙族人生子,凶险万分,九死一生。据我所知,当年你的母亲就是在生下你之后去世的。”   的确是这么回事,正因为如此,慕离才不想让她怀上孩子。   她越是想,越觉得身上冷了起来。湖边的夜风如刀割一般划在她脸上,她浑身战栗。   危雀似乎还跟她说了什么,似乎又跟她道了别,但她都没听到。待回过神时,湖边只剩了她一个人。   她定了定神,觉得不能相信危雀的一面之词,她要去问问慕少骆。   夜已经深了,慕少骆在宫殿中下了榻,沐浴过后,哼着歌在殿门前逗猫玩。   不知为何,那狸花猫很喜欢慕少骆,它不仅围着慕少骆一直叫唤,甚至还抓了一只鱼,叼到慕少骆面前讨好他。   “慕离那小子,为了讨好珑曦,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他摸着猫的头,感慨道,“将一只鸟变成一只猫,这么难的法术,得耗费他多少体力啊……”   慕少骆正学着猫叫,冷不丁的一抬头,见珑曦正坐在树上看着他,他被吓得魂飞魄散。   “你他妈的,走路怎么没声啊!”慕少骆骂道,“这大半夜的,你不去雨霖殿侍寝,跑我这儿来干什么?”   珑曦直勾勾的盯着他,半晌后问道:“那是真的?”   “什么?”他一脸傻样,“什么真的?”   “慕离会娶危雀吗?”   慕少骆听了这话,一改嘻嘻哈哈的神情,突然严肃起来。   “是谁告诉你这话的?”   “危雀方才来找过我。”   他咳嗽了两声,在花圃里坐下,又摸了摸鼻子,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珑曦啊,关于这件事……那什么,你不用太过在意……”   “究竟是不是真的?”   他点头。   珑曦见此,觉得脚底的血液一瞬间都涌入了头顶,让她发昏。她心口处有种濒临死亡的窒闷感。   “我不信。”   “你信不信,那都是未来会发生的事,无论你做什么,都不可能改变未来。”   她才不信,慕离喜欢的人是她,慕离不可能娶别人。   “慕离为什么会做这种事?”   “我怎么知道?”他耸耸肩,“我们先知族的人,能看见未来的事,但我们不知道那些事为什么会发生。”   见珑曦面色惨白,他长吁一口气,显得无可奈何。   “珑曦,恕我直言,你得认命。”他小心翼翼的碰碰珑曦的肩膀,似乎是要安慰她,“慕离他肯定会娶危雀的,这件事无法改变。不管你做什么,你也改变不了。”   “我才不信。”她一把揪住慕少骆的衣领,“你们不会是故意骗我的吧?”   “小珑曦,平日里我嘴里虽然没什么实话,但在窥见未来这件事上,我是绝对不能撒谎的,这是我们先知族的规矩。”   他平静的说着,每说一个字,珑曦便觉得要昏厥过去。   混账,混账,这都是什么狗屁玩意儿。   “你若是不信,那就随便找一个先知族的人来问问,他都会这么告诉你的。”   “那……慕离他知道这件事吗?”   慕少骆又叹气,“他当然知道,只是一直没告诉你而已。”   她方平息下来的怒火又燃了起来。这件事慕离对她只字未提,难道打算瞒她一辈子吗?   “哎呀,小珑曦,你也不用担心。”他继续絮絮叨叨,“他娶了危雀又能怎样?就算危雀成了淮王妃,你也能混上一个侧王妃。说起来,这侧王妃也没什么不好,就是没什么面子……”   珑曦瞥了他一眼,他不敢继续说了。   “唉,说到底,这件事是我失算了。”慕少骆拍着石桌,“我本以为,将你弄回宫来,就能毁了慕离的前程,可惜啊,可惜,我压错宝了……我竟然压错宝了……”   慕少骆忙着捶胸顿足,珑曦则走出殿去,失魂落魄。   如今,她之所以能在宫中站住脚跟,完全是因为慕离给她撑腰。但慕离终究会娶别人,到那时候,她还有立足之地吗?   她正坐在那儿心灰意冷的想着,但此时,一个婢女来到她跟前,恭敬的施了礼。   “王妃娘娘,太后她请您过去呢。”   她冷冷一抬眼,“这么晚了,做什么?”   婢女被她的眼神吓住了,但还是壮着胆子说道:“奴婢不知,去了,您不就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不要紧,不是什么大事。   一件未来注定要发生的事,要用什么法子消除它呢? 第72章 缓兵之计   她没理会那婢女, 而是径自回到了青宫去。夕颜在园子里浇着花,她便坐在廊上发呆。   “公主,这几日您怎么老是闷闷不乐的?”夕颜忍不住问道, “您是又跟淮王吵架了吗?”   “听你这意思, 我总跟慕离吵架?我是那么任性的人吗?”   如今人人都喊她王妃, 只有青宫里这些婢女还习惯依旧, 仍是以公主相称。   “公主的任性可是出了名的,公主小时候总捣蛋, 每次都是公主朝淮王殿下嚷嚷,然后殿下来哄您……每次您生气,只有殿下能将您劝好。”   可不,慕离之所以这么讨人喜欢,是因为他能克制自己这个祸害。   黄花狸猫正在园子里追着蝴蝶玩, 最后不慎跳进池里,干脆就洗了个澡, 将池里盛开的荷花糟蹋的一片狼藉。   做完这一切后,它傲气十足的站在池边,抖着身上的毛。夕颜气急败坏的想要打它,但被珑曦阻止了。   “它是饿了, 才会到池塘里抓鱼的。”珑曦解释道, “去拿碗来,先喂它几块肉。”   这之后,夕颜不情愿的拿过碗,将今早送来的肉丸夹了几块给它。   它忙着吃肉, 珑曦则来回揉着它那湿漉漉的脑袋。   “再过几年, 你也要变成一条老猫了。”她叹了口气,“还是赶紧找个伴吧, 否则你就要像我一样,孤独终老。”   它没理会珑曦的话,只是专心吃着肉,但突然它就哀嚎了一声。   “怎么了?”   只见它疼的身子都蜷缩了起来,并将刚才吃的肉吐了。珑曦仔细看时,发现肉里面竟有一根带血的绣花针。   怪了,肉丸里怎么会有针?   这厨子是越来越不像话了,难道还一边做着饭一边绣着花不成。   夕颜听见动静,立即跑了过来。看见那根针,已然吓呆了,   “怎么回事?”她不由自主的喊道,“怎么又来了?”   珑曦觉得不对,“什么叫‘又来了’?”   “呃,没什么。”她言辞闪烁,“我随口一说……”   “你是想死吗?”   “算了算了,公主您别生气。”她投了降,“其实……之前我们也吃出过带针的饭菜……”   珑曦一愣,“你们怎么不早告诉我?”   夕颜将针丢了,猫也赶走了。   “何必说了让公主心烦呢?这些都只是普通的绣花针,宫里随处可见的。原本我们以为只是膳房的疏忽,但这么看来……恐怕是有人故意针对公主了。”   “这饭菜,是哪儿拿来的?”   “是膳房的人直接送来的。肯定是膳房的那几个厨子捣的鬼,以前公主您常去偷肉吃,他们早就对您怀恨在心了……我去找他们问个清楚。”   珑曦拦住了她。   “你用不着去,这么恶毒的事,若是没有上头授意的话,他们是不敢做的。”   “难道……会是太后吗?”夕颜呆了一下,“我要去告诉淮王殿下。淮王殿下不会坐视不理的。”   这只怕会叫慕离为难,他能怎么办,难道劈头盖脸的给太后一顿训?   “从今以后,咱们就不要吃膳房送来的东西了。”   “公主,您这就是因噎废食了,不吃东西。咱们会被饿死的。”   这倒是。不成,不能这么下去了,她得去会会太后。   这之后,珑曦只身前往了太后的寝殿,没等门前的人通报,她就硬闯了进去。   太后方起床不久,正在用膳。珑曦走进后,二话没说,随手拿起旁边桌上的一个瓷瓶,狠狠往地上一摔,摔的瓷片乱飞,惊得太后连忙抬头看。   “你,你怎么敢随便闯进来?”太后诧异道,“你要……”   太后的婢女们见此,想上前拦住珑曦,珑曦伸手扯住她们的头发,没等她们回过神,头发就已经被烧秃了大半。   “来人,来人,有刺客!”太后受了惊,不由得跌坐在地上,“快来人……”   珑曦被她喊得心烦意乱,遂重重一拍桌,暴喝一声:“闭嘴!再嚷嚷一个字,我割了你的舌头!”   太后一愣,想问什么,又不敢问,连忙在婢女的搀扶下躲得远远的。   “你这丫头,究竟想干什么?”她像只受了惊的鸟。   “干什么?我受够你了。”珑曦直截了当的说道,“你不是想教训我么?那就正大光明的来,饭里藏针,算什么本事?”   太后听了这话,神色变得不自然起来。珑曦见此,便知此事是她所为。   那几个婢女浑身被烧的焦黑,跟乌鸡一样,但还是扯着嗓子对珑曦喊道:“你怎么敢出言恐吓太后,按规矩,你应该被处死!”   “喂,收敛点。”珑曦瞥了她们一眼,“我方才可只用了两成法术,你们若是再挑衅我,我就将你们烤的肥而不腻外酥里嫩。”   这时,外面传来了一阵噪杂声,珑曦抬眼看时,慕离已经走了进来。他见满地的狼藉,也没说什么,只是命人前来清扫。   “姑娘,你也体谅体谅这些下人。”他将珑曦揪到一旁,“下次发脾气之前,跟他们打个招呼,免得把他们吓着。”   珑曦老老实实的往旁边一站,不做声。   “母后今天不赏花,怎么闷在殿里?”他笑盈盈的向太后问道,“母后一直嫌外面的花圃太过萧零,我命人从中原带回了奇花异草几百株,正好移栽到母后的花园里,母后觉得可好?”   太后被搀扶着站起来,理了理仪容,突然像是有了底气。   “羲儿,你也不必拿好话来哄我。”她冷哼,“看看你跟这丫头干的好事,你倒是有脸?”   慕离不以为然,“我与珑曦做过很多事,不知母后指的是哪一件?”   他这话显然是故意的,太后听了,怒气更甚。   “羲儿,你怎可说这种话?你让这些下人怎么想,若是这件事传出去,你又叫那些周边小国怎么看待你?”   “能够代表戚国的人是皇上,只要皇上他举止得体,就影响不了戚国的颜面。”   “你敢跟我顶嘴了?”   “母后,珑曦若是做错了什么,您大可告诉我,我自会惩处她,您何必要动怒?”   太后沉默片刻,遂冷笑两声。   “珑曦?泷羲这名字,是我给你取的,她算是个什么东西,也配叫珑曦?”   慕离听了这话,不着痕迹的将珑曦拉到自己身后。   “我知道,你喜欢她,可喜欢又能持续多久,恩爱难道是一辈子的吗?”她不屑的说道,“瞧瞧我跟你那父皇,曾经也是恩爱非常,可结果呢?”   说着,她在椅上坐下,任由婢女们清理着她的衣裳。   “我本应该向你父皇报仇雪恨的,可惜他命短,就那么死了,我都没来得及往他脸上啐一口唾沫!”   婢女内官们见她切切实实的辱骂起先皇,纷纷跪了下去,惶恐的听着这番话。   慕离没看她,而是盯着珑曦,伸手整理着她前额的碎发,若有所思的想着什么。   “母后,当着下人的面,何必扬这些家丑。”   “你不想我说,我还偏要说。”她生了气,目光如炬的盯着珑曦,“这丫头不愧是被他养大的,她跟你那个短命父皇一样,寡廉鲜耻,恶毒无比!”   “母后,这话过分了。”   “羲儿,你难道忘记她小时候是如何折磨你的吗?”   慕离思索片刻,遂点头,“我当然记得,珑曦她小时候不欺负别人,单单只欺负我一个。”   珑曦听了这话,心里不由得发凉。   “你记得就好,这么个嚣张跋扈的恶丫头,你怎么能将她留在身边?你简直是鬼迷心窍。”   慕离放开珑曦,又对众人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们退下。   “母后,那您还记得孩儿肩上那处伤吗?”他走到太后旁边,轻声问道,“当年母后亲手用那刀伤了我,至今这伤口都未能痊愈。”   太后听了这话,身子僵了一下。   “羲儿,你难道还在为这事记恨母后吗?”   “母后,正是这个道理。”他解释道,“既然我能原谅母后伤我的这一刀,自然也能原谅珑曦对我做的那些事。”   太后听了这话后怔了半晌,紧接着,她心口似乎疼了起来,歪倒在一旁的绣凳上。   慕离立即上前扶住她,又叫婢女端来了药茶,亲自奉了上去。   “母后,且安安神,先喝了这茶。”慕离一脸担忧,“太医马上就来。”   “羲儿啊羲儿,你究竟是怎么了,你为何要变成这样?”太后抓住他的胳膊,不住的叹气,“羲儿,你这么一个明白人,怎么就不理解为母的苦心?”   太后用手帕擦拭着眼泪,慕离在一旁垂下眸。   “羲儿,从你跟母后相认的那一刻开始,母后就下决心要补偿你,曾经你失去的那些,母后都会给你,你想要什么,母后也绝不会阻拦,但是她——她绝对不行。”   慕离想解释什么,但被太后愤怒的打断了。   “这丫头是咱们母子噩梦的源头,她若是不死,咱们就永远不得安宁,我就永远不得安宁……”   “母后,回去歇息着吧。”慕离打断她的话,“孩儿忤逆,言语冲撞了母后,恳请母后千万不要为此忧心。”   “我知道说服不了你,我也不费那口舌了,羲儿,你若是真想娶她也可以,那……你至少也得娶了赤月公主。”   慕离听了这话后,若有所思的一偏头,似乎在考虑这话的含义。   “母后,您终于肯承认了?”   太后一愣,“承认什么?”   “这么说来,之前的那些事,包括献祭,包括安瞳做的那些事,都是母后跟赤月公主串通好的吧?”   慕离是笑着说这话的,但太后显然听出了一丝寒意,表情既惊异又震惊。   “羲儿,母后这都是为了你……”她慌忙解释道,“你可不能……”   “母后,您总在我面前抱怨父皇是何等的恶毒不择手段,但恕孩儿直言——您跟父皇可真是天生一对。”   这话彻底激怒了她,她扬手想要教训慕离,但伸出去那一刻,又舍不得打下去。   “母后,孩儿已经想方设法的求您了,但如今看来,您真的是顽固不化,孩儿也实在没了法子。”   他语气冷淡。   “这是最后一次。还望母后从今以后收敛些,否则孩儿可不会坐视不理的。”   太后脸色变了变,突然失了理智。   “你若是敢娶这丫头,我便昭告天下,声称你不忠不孝,为了一个异族的女人,要丢弃自己的生母!”   珑曦看着这一幕,突然想起慕少骆的话:“你若是继续留在这宫里,只会搅得四方不得安宁。”   慕离为了她跟太后翻脸,肯定会背负上骂名的,这实在不值得。   这样想着,珑曦遂上前一步,说道,“太后娘娘,您不必再斥责淮王殿下了,因为我马上就要离开戚国了。”   慕离愕然,遂厉声问道:“你胡言乱语什么?”   但太后精神为之一振,立即直起身来,“你这是什么意思?”   “前些日子,安瞳公主邀请我前往蛇国做客,我再三推辞不过,便答应了她。”   她这话充满了恳切。   “接下来的日子,我打算留在蛇国内,帮忙交涉打理两国之事……不出意外的话,我应该会在蛇国待上很久,也许一年,也许好几年,甚至有可能不再回来了。”   太后惊呆了,那表情既难以置信又欣慰,几乎要老泪纵横。   “你说的是真的?”   “真的,我会如您所愿,离开戚国,只请太后不要再怪罪殿下了。殿下与您母子情深,您不必因为一些琐事就大动肝火。”   慕离还在惊异中,太后却喜形于色。   “瞧你这话说的,哪有母亲跟儿子置气的。”她露出了慈祥的神情,“我就知道,你是个通情达理的孩子……我果然没看错你。”   说完后,珑曦立即告退,遂气定神闲的走出殿门。但刚踏出去没几步,慕离便自身后揪起她,来到了围墙角落处。   她想逃走,却被他用一只手按住了身子。   “你是不是疯了?”旁边来来回回有侍卫巡逻,但他并不在意,“为什么突然要求去蛇国?”   “蛇国好玩啊。”她说的坦率,“蛇国马上就要成为戚国的附属国了,我待在蛇国,可以帮你料理相关事宜。这难道不好吗?”   “你方才的话是什么意思?你不打算再回来了?”   “那怎么可能?”她淡淡说道,“等你跟危雀大婚的那天,我肯定会回来的,我还想喝喜酒呢。”   慕离一下子明白了。   “谁告诉你这件事的,危雀是不是来过了?”   “你果然知道这件事啊。为什么不告诉我?”她冷笑,“你觉得能瞒多久?”   慕离一时不该如何解释,遂发了火,“我尚且不清楚那是怎么一回事,我怎么能告诉你?”   话一出口,但见珑曦被吓得身子一颤,他语气不由得软了下来,又伸手扶住珑曦肩膀。   “我不会娶她的。我发誓,我会想办法解决这件事。”   他骗人,他会娶的。   预言是不会被改变的,不管怎么做,该发生的那些事终究要发生,这就是命,不会有任何例外。   “你觉得我会抛弃你?”   “你不会。但我不想跟别的女人抢男人。”   危雀虽然善用手段,但她对慕离的心是真的。珑曦实在害怕,害危雀这份心意也许会打动慕离。   小时候,慕离不也恨着她么,到最后不还是喜欢上她了?   一旦危雀成了慕离的妻子,长年累月的相处下来,也许最终会虏获慕离的心。   “你为什么不说话?”慕离握着他肩膀的手紧了紧,“你究竟在想什么?”   “我想出去躲一阵,暂时远离这些烂事。”她平静说道,“我经受不起这个,也经受不起这宫里的日子了。我走了之后,宫里应该会消停好一阵子。”   慕离听了这话,刚想发怒,但见她语气坚定,逐渐也心灰意冷起来。   “你为何那么容易就能离开我?”他苦笑道,“我担心的没错,你果然是没那么喜欢我。”   她试着解释,“我不是不喜欢你……”   “但没那么喜欢,对吧?”他冷哼一声,“一直以来都是我更喜欢你,凭什么?”   听了这话,珑曦立即怒了。   “喂,是你要娶别人,你还朝我发火?”她气不打一处来,“洞房花烛夜那天,到时候你们两个在床上滚,我怎么办,我躲在外面哭丧吗?”   “我说了,我不会娶她的。我明确告诉过她这话……”   “骗人!你是个骗子!一直都是!”   慕离见她说个不停,烦得很,干脆将她身子往墙上一推,重吻上她,将她喋喋不休全堵了回去。   珑曦本就觉得委屈,肩膀又被他箍的生疼,便拿拳头砸着他。   “滚远点,今后找危雀侍寝去,老子不伺候你了!”   慕离听了这话,转念一想,居然欣然点头。   “这可是你说的。那我明天就把危雀接进宫来,如何?”   “你接,我祝你们明天结婚后天生子大后天陪着孩子打酱油!”她嚷嚷道,“你等着瞧,等你新婚那天晚上,我就一把火将你们的洞房烧了!”   “烧洞房有什么用?皇宫这么大,随便找个地方就能洞房。”慕离故意说道,“你忘了那晚上咱们在湖里做的事了?甚至在湖里也行。”   珑曦想抽他,但双手被他按在墙上,动弹不得。   “实在不行,就将你从青宫里赶出去。拿你的青宫当洞房,也未尝不可。”他继续说道,“青宫给她,那只猫也给她好不好?”   “你敢。”   “你敢我就敢。”他用一种恶作剧似的语气说着,又重重的捏了她的脸,“有本事你哭给我看。”   这时,崔瑜之寻到了这儿,声称有要事请慕离前去商议。   二人纠缠了一阵,已然衣衫凌乱。慕离没再说什么,而是气定神闲的整理好衣裳,随侍卫们去了。   这之后,珑曦在旁边的石阶上坐下,望着四方殿前偌大的空地,暗自赌气。   她不甘心,在这件事上,她还没输。   就算她去了蛇国,危雀也别想好过。等着瞧,她的东西,她一定要抢回来,不管用什么手段。   她要当个恶毒的人。 第73章 技不如人   第二天上午, 陈垣带领一队侍卫路过戚国,短短的待了几个时辰后,便准备驱车离开。   然而这时, 珑曦却出现在宫城门前, 叫住了他们。   “喂——”她朝陈垣喊了一嗓子, “这车队要去哪儿?”   陈垣转头见了他, 满脸疑惑。   “自然是回陈国去。”   “正好,带上我吧。”   “带你?”陈垣莫名其妙的看着她, “你想干什么?”   “我要到蛇国去,刚好顺路带我一程,如何?”   见他们不动,珑曦便补充一句:“我可以给路费。”   “那倒不必。”陈垣吩咐下去,“既然你想跟我们一起, 那就待我先去回禀了淮王殿下……”   “现在就走。”珑曦生硬的打断,“不准告诉他。”   陈垣愣了片刻, 遂问道:“你没事吧?”   “少废话,你们究竟走还是不走?”   陈垣思索片刻,遂同意了。   “好,那就到马车上来。不过话说在前头, 这一路颠簸的很……”   “我保证不吐在车上。”   见陈垣点头, 珑曦便欣然上了车。这之后,她将头枕在车身上,沉沉的睡了过去。   等她醒过来后,已经天黑了。她睁眼时, 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一堆篝火旁边, 身上盖着一条毯子。   陈垣正坐在篝火对面,他手里拿着一根树枝, 心不在焉的在地上划弄着。   “醒了?”陈垣看向她,“觉得冷吗?”   珑曦没回答,而是恍惚了好一会儿才清醒过来。“还没到吗?”   “本来想到前面的驿站歇脚的,但前面的路太过颠簸,你又睡得这么熟,我怕惊动了你,就命人中途停下来过夜。”   见珑曦不说话,陈垣便朝她丢过去一个果子。   “吃吧,干净的。”   她没什么心情吃东西,就将果子放在了旁边。   陈垣坐在那儿看着火堆,犹豫了好一阵之后,突然开口道:“如果你真的没地方去,就跟我回陈国好了。”   “……我为什么要去陈国?”   “我只是随便说说,没强迫你答应。”他神色不太自然,“陈国虽然如今国力大不如前,但还养得起你的。”   她怎么可能答应?别的不说,光陈国的穿着装扮她就受不了,那么大堆黄金玉石砌在脑袋上,没一个时辰她就得扭着脖子去见阎王。   珑曦沉默了一会儿,遂问道:“大皇子,你知道你这眼睛之所以会瞎掉,是拜我所赐吗?”   “我自然知道。我还知道,宫里那只猫,就是当初啄瞎我的那只鸟。”   珑曦傻了。她以为陈垣会对她大发雷霆,没成想陈垣的反应如此轻描淡写。   “你知道?那你怎么从来没提及过?”   “淮王他接手戚国的第一天,就明确将此事告诉我了。当时我恨了他很久,我恨不得杀了他。”   说这话时,他用树枝划地面的力道重了许多。   “但话说回来,没了他,我也当不上陈国的储君,所以,我们算是扯平了。”   “那你为什么又要对慕离言听计从?”   “因为我实在怕他,我实在算计不过他。”陈垣叹气,“你想想看,我如今的一切都是淮王给的,只要我肯听他的话,他就能让我稳坐储君之位,让我过的衣食无忧,我何乐而不为?”   珑曦不由自主的带了些鄙夷:“你是为了荣华富贵?”   他见珑曦这幅模样,自嘲似的笑了。   “珑曦啊,我前半辈子就是这么个烂人,花心成性,为非作恶。我知道你讨厌我这种人,但对不住,我这性子一时半刻是改不了的。”   珑曦不知该说什么好,陈垣倒是很有自知之明。   “不过我始终记着你当初对我说的话,那时候你告诉我——要爱护本国的子民,敬重他国的子民,独善其身,任人惟贤……这些话我都没忘。”   “光记得有什么用。”珑曦嘀咕道,“你读了那么多念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   “你放心,我当上陈国国君之后,会尽量为陈国百姓谋福。”他语气突然认真起来,“我会尽力当个好君主,我不会一直受淮王摆布,我也不会被淮王看扁了的。”   珑曦不知该不该相信这番话,她为了掩饰这种尴尬的气氛,开始啃果子。   最后,陈垣向她问道,“你知道我为什么带你一起走吧?”   “我知道。”珑曦点头,“你并不是好心想带我一程,而是打算稳住我,然后再把我骗回戚国去,交给慕离……就跟你之前出卖我的那次一样。”   陈垣不解,“你明明知道,你还主动跟我一起走?”   “因为我手痒痒,想打架。你的侍卫们若是将我惹毛了,我正好可以活动活动筋骨。”   “算了吧,我们可招惹不起你。”陈垣丢掉了手上的树枝,“天快亮了,你还是走吧。”   “去哪儿啊?”   “你不是要去蛇国么?你再往东走几个时辰,就是戚国跟蛇国的分界线,你很快就能到蛇国了。”   她觉的不敢相信,陈垣这明显是在帮她。   “……我说,兄弟,你真的肯放我走?你不打算把我抓回戚国去?”   “你再不走的话,可就真的没机会了。”   “那……谢了。”她不知该说什么,“有什么我能报答你的吗,要不……咱们拜个把子?”   “以后别再让我遇见你,这就是最大的报答了。”陈垣别扭的说道,“一遇见你,我就心神不定的。”   说了半宿的话,不知不觉的已经天亮了。陈垣站起身,在附近值守的侍卫纷纷聚拢了过来,拥簇着他走到外面的马车处。   他刚想要踏上车,但突然又转身看着珑曦。   “对了。”陈垣用一只手扶住车门,“有件事我想告诉你。”   “什么?”   但他在那儿站了好久,最后却一摇头,“算了。”   说完,他便踏上了马车。侍卫喊了一嗓子,车夫又甩了一鞭,那马慢悠悠的迈开蹄,逐渐走远了。   珑曦沿着大路走了几个时辰,凭着记忆找到了蛇国的路。安瞳见了她之后,却并不欢迎她。   “你怎么一声不响的就来了?”安瞳被吓了一跳,“赶紧滚回去!淮王若是知道你偷跑到这儿来,会拿我兴师问罪的!”   “你怕什么。有我在,他还能吃了你不成?”   安瞳试图赶她走,没成功。她堂而皇之的在这儿住了下来,一住就是大半个月。   慕离并没派人来捉她,甚至连条口信都没带过来。起先珑曦不以为意,但时间越是久了,她心里越是犯嘀咕。   又过了几日,她突然听见一条流言——“十四楼的大当家危雀频频出入宫中,与淮王殿下相谈甚欢。”   瞧瞧,瞧瞧,她说什么来着?果不其然,她一离开,慕离就暴露本性了。   那个花心萝卜。   这期间她待在蛇国,帮着安瞳处理跟戚国结交之事。安瞳实在对她毫不设防,竟将蛇国的事一股脑的告诉了她,甚至亲自带她检阅蛇国的军队。   她又发现,蛇国的训兵水平真是一塌糊涂。在军队操练时,这群妖精们只会拿着武器乱舞一通,毫无纪律性可言。   “你们就这么上战场的话,岂不毫无组织?”珑曦诧异的问道,“这样怎么能行?”   “你若是看不惯,就帮我训练这些士兵啊。”安瞳故意说道,“若是能将他们训的服服帖帖,我重重有赏。”   “美得你。”珑曦白她一眼,“你们蛇国本来就擅长打仗,我若是再帮你练兵,你们岂不是要所向披靡了?”   “小气。”安瞳不高兴道,“淮王都要娶别人了,你干吗还为他着想?”   珑曦听了这话,脸色变了变,安瞳自知失言,便闭了嘴。   但片刻后,她又不知死活的问道:“你真的就这么离开淮王了?”   “不离开怎么办?我可不想眼睁睁的看着他娶别人。”珑曦从树上摘了一个果子,洗了洗就往嘴里送。   蛇国的东西实在无法下咽,这几日珑曦都靠着吃果子维持生计,要么就抓几条鱼来烤。   只可惜,她做饭的水平实在不怎么样,好好的鱼被她一烤,糊了大半。   在这儿待的时间越久,她就越想念慕离……做的鱼。   慕离也会给危雀烤鱼吃吗?应该不会,危雀不会吃那么廉价的东西。   这时,安瞳又问道:“你就这么把淮王让给那个叫危雀的女人了?你还真是大方啊。”   “你懂什么?”珑曦不悦道,“等着瞧,等到危雀和慕离大婚那天,我一定要去捣乱。我要去劫洞房。”   “什么是劫洞房啊?”   “简而言之,等他们两个洞房的时候,我就冲进去,劫走新娘子。”   “有点意思啊,到时候带上我。”安瞳挥着刀,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我这辈子只劫过道,还从没劫过洞房呢。”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珑曦坐在湖边的树上,检阅着蛇国的地形图,却未免有些心不在焉。   安瞳之前拜托她,想让她瞧瞧蛇国哪块儿布置的兵力薄弱。她只看了几眼,便挑出了十几处毛病,但故意只挑了几处显眼的告诉安瞳。   她再怎么说也是戚国的人,她不会主动加害蛇国,也不会对蛇国掏心掏肺。   但很快,一只蜻蜓引起了她的注意。她立即跳下树,想去捉那只蜻蜓。   那蜻蜓狡猾的很,左右乱飞,却就是不肯在某地停留下。珑曦追了它半天,累了个半死,却奈何它不了。   最后,她眼看着蜻蜓调转了方向,突然朝湖边飞去,这之后,它落在了一个人的手上。   慕离正站在湖边,将两只手交叠起来,像是笼子一样,将它拢在了手心处,又朝它吹了口气。   珑曦眼见着蜻蜓的翅膀微微颤起,却没有逃走。   “我不是教过你怎么迷惑动物么?”他向珑曦问道,“这才过了多久,你就忘了?”   看见他的那一瞬间,珑曦下意识的想跑过去,但忍住了。   “还不过来?”慕离又问道,“你不想要这只蜻蜓?”   珑曦回过神,二话没说就要往旁边的湖水里跳,但慕离伸手揽住她的腰,硬将她扯了回来。   她连喊了几声“放手”,对方非但无动于衷,还自后面吻了她的脖颈,她浑身战栗了一下。   “你不想我?”他轻声问道,语气中带着希冀,“咱们快半个月没见了。”   “不想。”   “可我想你,怎么办?”   骗人,他这期间明明一直跟危雀在一起。   “想你的危雀去吧!别来缠着我!”她吼道,“我受用不起!”   慕离听了这话,乖乖放开了她,她顺势跳进了旁边的湖里。   她在水下躲了大约一盏茶的时间,之后,她悄悄将头探出水面,慕离却已经不在了。   居然就这么走了?她有些失落。   慕离应当已经对她失去耐性了。可不,他最近跟危雀打得火热呢。   无所谓,长痛不如短痛,快刀斩乱麻,这是必经之路。   她爬上岸,湿漉漉的在芦苇丛旁坐下,发起了呆。那只蜻蜓又飞了回来,她烦躁的一挥手,将其赶走了。   他们两个就这么完了,她连慕离的物件都没留下一个。   她日后若是想念慕离了,难道只能靠回忆他度日吗?未免太惨了。   当晚安瞳在蛇国设宴款待慕离,他竟没有拒绝,但他不肯吃蛇国的任何东西,甚至当晚宴上喝的酒水,都是遣人从戚国带来的。   珑曦自然没出席宴会,她躲在自己的住处,对着一只蜡烛,百无聊赖的数着空气中的灰尘。   但仅过了一个时辰,安瞳就来向珑曦汇报:“淮王他喝醉了,你不去瞧瞧?”   “我不是叫你盯着他吗?”珑曦立即坐起身,“他身上有伤,你怎么还叫他喝那么多酒?”   “我劝过他了,他根本不听我的。”安瞳无奈道,“他看起来心情不好。”   “心情不好,关我屁事?”她又坐了回去,“你们蛇国又没有像样的大夫,若是他的伤发作起来,有他受的。”   她嘴上这么说,但一炷香的时间后,就悄悄的前往了慕离下榻的地方,捅破了窗户纸往里看。   慕离已经睡着了,人事不省的躺在榻上,他带来的侍从在旁边伺候着。   珑曦走进去,那侍从一下子认出她,向她施了礼。   “别误会,我就是顺便路过而已。”珑曦别扭的说道,“他的伤如何了?”   “殿下只是醉了,并没什么大碍。王妃娘娘……不对,珑曦公主,您不必担心。”   珑曦径自走到床边,拍了他脸几下,他没有醒来。   “哼,在蛇国你还敢喝醉。”珑曦鄙夷道,“当心哪条蛇贪图你的美色,把你拐进洞里去。没准第二天早晨醒过来,一窝小蛇就出生了。”   讽刺他一阵后,珑曦本想离开,但此时,她突然想到一件事,遂又折回去,并将那侍从赶走了。   这之后,她做贼一般关上门,扯下窗上的纱帘,又盯着慕离的脸看了半晌。   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她这么想着,便主动爬到了床上去,又伸手去解慕离的衣裳。   然而,眼见对方那泛着潮红的肌肤暴露在自己面前,她不知为何,下意识的就伸手捂住眼。   “没出息。”她骂了自己一句,这又不是第一次了,害什么怕?   她以前不是没主动做过这种事,但每次都是慕离迁就她。她不擅长做这个,慕离会一面逗着她,一面轻言细语的抚慰,以便于让她继续下去。   算了,总要迈出第一步的。   她小心翼翼的将胳膊撑在两侧,又将脸凑近,试图吻慕离。然而,就当她将唇碰上去的那一瞬间,慕离突然睁开了眼睛。   那眼眸深邃如泓碧,且毫无醉意。   珑曦下意识的捂住嘴,想往后撤。但她的身子没稳住,反而整个摔到了慕离身上去。   “我就是顺便路过。”   “顺便路过我的床上?”   她觉得腰上一紧,已经被揽住了。   “原本我只是想装醉将你骗过来,没成想,你这么主动?”他笑的玩味,“几日不见我,就这么急不可耐了?”   “你误会了,不是那么回事。”她解释道,“我是有理由的……”   “什么理由?”   她闭口不言。   “不说?不说就把你当刺客处理掉。”慕离威胁道,“你想被抓回戚国去吗?”   她踟蹰了片刻,遂小声道:“我想要孩子。”   慕离一皱眉,觉得难以理解。“这是什么意思?”   “我想要你的孩子。”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她理直气壮,“少废话,躺好,把孩子给我,然后咱们各走各路。”   慕离听了,对着她脑袋敲了一下,疼的她哭了出来。   “傻东西,为什么有这种荒唐想法?你可能会死的。”   “我才不在乎。”她脱口而出,泪眼汪汪,“你或许会变成别人的,但孩子只会是我的,而且永远都是我的,不会变。”   慕离帮她拭了眼泪,又伸手抚上她的面颊,却没说话。   “只要你肯答应我这件事,我就不去找你和危雀的麻烦,我也不会用这孩子要挟你的……我只想留下一样你的东西。”   “说的轻巧。”他冷笑道,“你想没想过,若是你出了什么意外,那这孩子怎么办?”   珑曦想了想,“那,我就把孩子给安瞳。”   “我的孩子,凭什么要给别人?”他不悦,“我难道养不起一个孩子?”   “混账,你还想鱼和熊掌兼得?”珑曦怒道,“不给安瞳,难道要给你和危雀吗?”   她可不想让危雀染指她的孩子,危雀那女人,肯定是个恶毒的后妈。 第74章 含情   珑曦对着他发了一顿脾气, 慕离全程仔细听着,一句话都没回嘴。   不知过了多久,她实在说的累了, 便在慕离身上躺下, 并赌气不再理他。   慕离轻声叫了她几声, 见她不回应, 便在她身上捏了一把,遂道:“你瘦了好些。”   “本姑娘天生身材好。”   “在这儿填不饱肚子吧?”   “我是修习法术的人, 就算每天喝露水也能活下去。”   “我带了戚国的食物,你不想尝尝?”   “……别想贿赂我,我不会原谅你的。”   “有肉。”   她有种跳起来的冲动,但又觉得丢脸,遂将头枕在慕离怀里, 默默流着口水。   “我不吃肉。”   “还装?一听到肉这个字,你心跳就变快了那么多。”慕离用手点着她心口的位置, “瞧你这点出息,一块肉就能把你拐走。”   珑曦咬了他,转眼他脖颈上便多了两排牙印。   “你怎么就跟只狼崽子一样?”慕离不悦道,“那么喜欢咬人, 是不是得给你个木桩磨牙?”   她不回答。半晌后, 慕离又问道,“你在这儿过得高兴?”   “高兴啊,没人在背后陷害我,也没人在我饭菜里放针了。”   “是吗?我还以为蛇国这群人会看你不顺眼呢。”   蛇国这群妖精虽然很烦人, 但心眼倒还不坏。之前珑曦砍了蛇魔真君的一只胳膊, 小妖们一度因为这件事敌视珑曦。   但安瞳很欢迎她,小妖们只能暗地里朝她吹胡子瞪眼, 不敢拿她怎么样。   然而,跟珑曦相处几日后,小妖们逐渐都变得友好起来,甚至还每天帮她摘果子吃。这群妖精天生愚笨,所以十分羡慕比他们聪明的人。   他们喜欢聪明人,但又讨厌聪明过度的人。譬如说慕离这种,他们会敬而远之。   “看来你的确在这儿过得不错。好,你高兴就好。”慕离抚着珑曦的长发,“既然你喜欢这儿,那我就在这儿陪你。”   珑曦傻了,“你又发什么疯?”   “我说了,你跑到哪儿,我就带着兵追到哪儿,我说到做到。”   “无赖啊。”   “我一直这样,你习惯就好。”他声音懒散,“原本我是个很好的人,可惜遇见你之后,就成混蛋了。”   珑曦见他是来真的,更慌了。   “赶紧滚回去!”她爬到床尾,又一踢慕离的肩膀,“你若是待在这儿,安瞳会杀了我的。”   “你怎么变脸变得这么快?”慕离习惯性的抓住她的脚,“你不是说要跟我生孩子么?”   “你做梦。我就算跟猪生孩子也不会跟你生的。”   “没关系,只要能把你弄到手,我不介意当一回猪。来,听话,把剩下的衣裳也脱了。”   二人在屋内拌嘴,此时,恰逢安瞳带着属下来此巡查,见此处房间门紧闭,遂一声令下,带着两只小妖冲了进去。   在他们冲进来之前,慕离便察觉到了脚步声,遂立即将珑曦身上的衣裳拉了拉,遮住她的身子。   然而,安瞳在看见了眼前的一幕后,还是花容失色,下意识的捂住眼睛。她身后的两只小妖也被吓坏了,一下跑的无影无踪。   “你们两个……在干什么呢!”安瞳如同观赏了恐怖情景,“你们为什么不穿好衣裳!”   珑曦不悦,“你为什么闯进来?”   “谁叫你们关着门!”   “姑娘,关着门的意思,就是不想让人进来。”   “不,关门的意思,是代表有人在搞阴谋诡计。”安瞳又喊道,“你们不会下蛋,没有关门的资格。”   是有这么回事。在蛇国,所有不下蛋的物种,都是异端。他们地位低下,甚至连关门的资格都没有。   珑曦也不例外,无论是换衣裳还是沐浴,都必须叫房门大敞。她没法子,沐浴时只能偷偷躲到林子里的瀑布下面。   “你们两个若是想做那种事,就给我滚到树林子去,找个没人的地方做。”安瞳命令道,“哼,连蛋都不会下的家伙,废物。”   珑曦巴不得这样,于是她立即下床穿好衣裳,逃之夭夭。   那之后的几天,慕离果然说到做到,一步没离开过蛇国。   珑曦走到哪儿,他便跟到哪儿,最多保持十几步的距离。   安瞳不喜欢他,并且大肆渲染他的危害性,导致蛇国的其他人自然也不喜欢他。   一群小妖时常鬼鬼祟祟的跟在慕离身后,如提防犯人般防备着他。   但慕离肆无忌惮的在蛇国四处走动,甚至将戚国的文书典籍都带了过来,干脆在这儿处理起了戚国的公事。   如此几天之后,安瞳终于忍无可忍。   “淮王殿下,您为什么一直赖在这儿不走了?您不是忙得很吗?”   “我这不是正在忙?”说这话时,慕离正写着一封书信,“我可是有公事在身——蛇国成为附属国后,我有义务来蛇国巡视。”   “那戚国的国事怎么办?”   “皇上最近身子好转,开始逐步的处理政事。我没了用武之地,自然要找点别的事来做。”   “皇上若是有不懂的事,怎么办?”   “自然有大臣辅佐他,他是皇上,他有权对国事做出决议。”   安瞳还想问什么,但慕离突然一抬手:“安瞳公主,我实在吃不惯你们这儿的东西,能不能派人到附近的山上给我摘些果子?”   “……好。”   “我也喝不惯你们的水,能不能派人到附近的山上取山泉水?”   “可以。”   “你们的房子也太过破旧,能不能依照戚国的样式给我建一栋?”   安瞳拿起了砍刀,但想了想又放下了。   “您怎么这么多要求?”   “安瞳公主,你怎么说这话。我以为咱们是朋友。”慕离笑了,“你能收留珑曦,为何不能收留我?”   “珑曦对我好,我自然要收留她。”安瞳得意的说道,“淮王殿下,正因为您留不住她,所以她才来投奔我啊。”   慕离听了这番挑衅的话,露出一种奇异的神情。   安瞳被他这眼神吓得够呛,立即跑去找珑曦诉苦。   “不成,不成,我受不了了。”安瞳在珑曦面前蹦来蹦去,“淮王他待在这儿,我总觉得像黄鼠狼跳进了鸡窝里。”   珑曦正研究蛇国的地形图,没工夫搭理她。见珑曦不说话,她急的上蹿下跳。   “珑曦,你得想法子把他赶走!”   “我哪有什么法子?”珑曦也没辙,“你要是看不惯他,你就跟他打啊,把他赶走。”   “要是我打输了怎么办?”   “打输了,你就朝他扔泥巴,慕离讨厌脏的东西。”   安瞳觉得有道理,就提着砍刀跑去找慕离,但一盏茶的时间后,珑曦就听见外面一阵打斗的声音。   她跑出去,发现一条蛇正缠在树上。安瞳已经被慕离打回了原形,而且被绑在了树上。   “他是个魔鬼。”安瞳像麻花一样被缠在树枝间,泪流不止,将身上的鳞片都打湿了,“我恨他。”   珑曦上前将她解救下来。慕离正站在不远处的湖边,珑曦朝他看去时,见他脸上露出一个邪恶的笑。   可怕。   珑曦本不想管这些破事,但见安瞳哭的稀里哗啦,还是象征性的教训了慕离几句:“你为什么欺负安瞳?”   “是她先来欺负我的。”慕离做无辜之态,“我是正当防卫。”   “别逗了,她根本打不过你,她还能欺负你?”   “你为什么只替安瞳说话?”慕离不大高兴,“难道在你心里,她比我还重要?”   又来了。   “没有就好。”慕离语气强硬,“蛇国这么多人都想迫害我,你得保护我,替我出头。”   珑曦傻了,却见慕离又拉了拉她的袖子,“你不打算安慰我几句?方才安瞳那么凶,吓着我了。”   “……你记不记得我以前跟你说过的话?我说了——你再敢跟我撒娇,我就把你的腿打断。”   “腿断了无所谓。”   “无所谓?”   “腿断了,又不妨碍我睡你。”   珑曦扬手想给他一巴掌,被他轻巧的躲过去。   安瞳还在哭着,慕离又做出这幅死态。珑曦莫名觉得她在照看两个幼稚的孩子。   烦死了,这过的是什么倒霉日子,她为什么要招惹这两个人?   “行了,都闭嘴。”珑曦呵斥道,“都不准再捣乱了,否则我锤死你们两个。”   慕离显然是赢了,便径自去做别的事,安瞳则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   “珑曦,你看他……”   “你听不懂‘闭嘴’这两个字?”   安瞳絮絮叨叨的抱怨了一阵,最后却说道:“不过呢,淮王他倒是比以前好多了。”   “怎么说?”   “你可能不知道——你跳下悬崖的那段时间,淮王简直像是丧心病狂一样,拼命派兵四处征战,挑衅周边那些小国,将他们打的哭天喊地,跪地叫爹……讲真,蛇国要不是运气好,也已经被他打趴下了。”   珑曦对这些事早有耳闻,她只能庆幸慕离不是她的敌人。   隔天上午,她陪着安瞳训了士兵,午饭过后,她本想去歇息会儿,慕离却眼疾手快的拦住了她。   “去哪儿?”   “去找安瞳啊,上午的事还没了结。”   “你都陪她待了一上午了,为什么不能陪我待会儿?”   “我为什么要陪你?”她给了对方一拳,“找你的危雀陪你去吧。”   他听了这话后,不言语了。珑曦觉得有些愧疚,但还是趁机逃跑掉了。   但她没走出几步,慕离又跟了上来,不依不饶的问道:“你到底要去哪儿,我陪你一起去。”   “去玩。”   “玩什么?”   “散步。”   他似是不解,“散步有什么好玩的?”   “你是在故意找茬?”珑曦火了,“走开。”   慕离露出难过神情,走远了一些。   她原本觉得慕离是故意的,不过转念一想,她又理解了。   慕离这个人从来不懂享受,他生平只对两件事感兴趣,一是如何算计仇人,二是如何处理国事。   她又想起,乞巧节那晚上,慕离曾带她出去玩。那时候,她觉得街上的东西很新奇,但慕离却对街上的小玩意儿毫无兴趣,全程只是盯着她,哄着她玩。   他会宴请大臣们,会吩咐歌姬们在宴会上弹奏献舞,但他对喝酒以及美艳歌姬也毫无兴趣。   他似乎对什么都不感兴趣。   眼见他像块膏药一样黏着自己,珑曦实在烦了,却又赶不走他。   最后,她不得不跳进了湖水中。慕离不喜欢将身上弄湿,便停下脚步,站在岸边看着她,眼神专注又认真。   这之后,珑曦在湖中玩着,捉荷叶上的蜻蜓。慕离则像个雕塑一样,立在湖边的草坪上,宛若一个装饰物。   后来他大概是待的烦了,便招来了随从,叫他们将戚国的文书带到湖边。之后的半个时辰,他都坐在湖边的石桌上处理着公文。   “怪人。”珑曦嘀咕道。   慕离脾气并不好,若是从前,慕离早就将她往肩上一扛,扔到马车上运回戚国去了。这次居然肯陪她在蛇国待这么久。   哼,她倒要看看,这家伙能有多少耐心。   荷叶上立着一只胖青蛙,珑曦蹑手蹑脚的走过去,想去捏它的头,却被石头绊了一下,摔进了水里。   慕离见此,立即下了湖,将她从水中抱了出来。   “你想要青蛙,为什么不告诉我?”他将珑曦放在草坪上,“你不必一直站在水里,我可以用法术帮你抓很多。”   “你懂什么?”她甩着自己身上的水渍,“自己抓住的才好玩,用法术有什么意思?”   他不置可否。   珑曦又问:“你在学会法术之前,就没亲手抓过青蛙和蝴蝶吗?”   他摇头。   “但是你小时候经常捉蛐蛐给我玩……我以为你很擅长玩这些东西。”   “是啊,那些蛐蛐蝴蝶什么的,我都是用法术捉的,都是为了讨好你——但说实话,我不明白捉蛐蛐这种事有什么好玩的。”   听起来,慕离儿时的玩耍手段很是匮乏。   “那你七岁之前是怎么过的。你四五岁的时候,都玩什么?”   “什么都没有。”他又摇头,“慕少骆拿我当大当家的培养,我每天只能念书或修习法术,没时间去玩。”   听起来实在惨。难怪慕离小时候就显出异于常人的沉稳和冷静,原来慕少骆一直就是这么教导他的。   简直是造孽啊,那么小的孩子,却让他每天只是待在书房。正由于慕少骆这种严苛的手段,所以才培养出这么个冷血怪物。   “我说,你不用非得这样。”珑曦朝他泼了一掬水,“你可以像个普通人一样。”   “什么意思?”慕离不解,“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就是想说——你不用一直这么紧绷着,你可以偶尔像普通人一样,做些吃喝玩乐之类的事。”   “譬如说?”   “譬如说,散步啊,逛街市啊,或者吃些好吃的。”   “为什么?”他显得很迷惑,“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事,做这些事有什么意义?”   死脑筋。   “没意义就不做了吗,你为何要成天紧绷着神经?”珑曦拧了他的耳朵,“我问你,平日里你累的时候,用什么来放松?”   慕离想了想,“跟你睡。”   珑曦哑口无言,甚至想骂人,于是对准他的胳膊踢了一脚,几乎要将他踢进湖水里。   “你拿我当什么?”   “我不是那个意思。”他见珑曦面色不悦,遂慌了,“我只有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才会觉得轻松,若是跟别人在一起,便没这种感觉。”   她隐忍住怒气,又问道:“那除此之外呢?你累的时候做什么?”   “读几本书。”   “这也能叫放松?再除此之外。”   “没有。”   她早说过,慕离这个人,不讲究吃,不讲究穿,也不喜欢美人歌姬,他活着究竟有什么意思?   “瞧,这就是我讨厌你的原因。”珑曦不悦道,“你永远不食人间烟火。”   她赌气要离开,慕离伸手拉住她。   “你为什么生气?”他茫然的问道,“这次我又做错什么了?”   “你没做错什么,你就是容易让人嫉妒。”珑曦冷冷道,“跟你比起来,好像我们都是不求上进的废物和傻子。”   “我不是有意的,那……我下次可以装的笨一点儿。”   珑曦不悦,“你是指我很笨?”   “我可从没这么说过。也许这是事实,也许你确实表现的很笨,但我绝对没说过这话。”   什么狗屁的诡辩。   算了,这估计也是为难慕离了。慕离曾经为了报仇而不断的勾引她,那时候,他的手段可高明的很。   现在让他装成一个蠢货,太难了。   “所以我一直很羡慕你。”他面带失落感,“你好像什么事都不在乎,一点小东西就能开心起来,我很想像你一样,但我实在做不到。”   她觉得慕离有点可怜。她或许应该应该好好教导慕离,慕离像个正常的人类。   “来,过来,我教你。”她站起身,又朝慕离一招手,“我教你怎么玩。”   “玩什么?”   “我教你怎么用蚯蚓捉青蛙。每个小孩子都玩过这个,就当弥补你小时候的缺憾了。”   “为什么要捉青蛙?”慕离不领情,“脏死了。”   “少废话,给我过来。”她命令道,“不抓,我就打死你。”   慕离没法子,犹豫着点头,看着很不情愿。   “很好,那就听我指挥。”珑曦吩咐道,“去树底下抓两只蚯蚓,然后带到我这儿。”   “不去。”   “不去就滚。”   这话很好使,慕离二话没说,走到了湖边的烂泥地。之后,他拿出一块帕子,隔着帕子捏起一条蚯蚓。   那蚯蚓蠕动着,身体拼命扭来扭去。慕离则皱着眉,那表情震惊、仓促且无措,似乎要崩溃。   “这东西……有什么用?”他这辈子没碰过这么脏的东西。   “把蚯蚓绑在绳子上,然后站在河边。一动不动的站着。”   慕离依照吩咐做了。他从树上折了一根柳条,又将蚯蚓拴在上面。这之后,他举着柳条,一动不动的站在湖边。   珑曦看着这一幕,觉得他有点傻气。这一幕若是让安瞳看见,估计乐的牙花子都得出来。   不多久后,一只青蛙跳到了湖边,看见在竹竿上扭动着的蚯蚓,蹦过去,一口吞下。   在那一瞬间,慕离强忍住不适感,伸手抓住了青蛙,脸色却不太好看。   “给你,我帮你抓住了。”他将青蛙交给珑曦,“没有别的了?”   珑曦觉得自己像是欺负乖孩子的恶霸。   见珑曦点头,他便默默去泉水旁洗干净了手,又向珑曦问道:“你现在不生气了?”   “你小的时候,真的没玩过这些?”   “小时候,我捉过一次蝴蝶,但被慕少骆骂了一顿,并且罚我一整天不许吃饭。”他回想着以前的事,“从我记事开始,他就不许我忤逆他。在他看来,除了念书和修习法术外,所有的事都是不务正业。”   “那你为什么不反抗?你可不是那种逆来顺受的人啊。”   “我那时什么都不会,所以不敢反抗。直到后来,我的法术修炼的比他好了,他就不敢再骂我了。”   听上去像是慕少骆的作风。慕少骆这个人看着很嚣张,但遇上比自己强的,就怂的不行。   “不过也正是那之后我才明白——只要我比身边所有人强,他们就会怕我,或者喜欢我。”   “你讨厌慕少骆吗?”   “我不知道,我只是偶尔回想起小时候的日子,会觉得很痛苦。”他若有所思,“慕少骆一直想让我回十四楼,但我不想回去,我也不喜欢十四楼。”   珑曦不知该怎么安慰他,便往他旁边挪了挪,又伸手抱住了他。   慕离见她这个举动,很是诧异。   “只要我说关于自己的倒霉事,你就会跟我亲近?”慕离惊奇的问道,“你喜欢卖惨的人?”   什么玩意儿啊。   “是啊。”珑曦阴森森的说道,“你现在一头撞死的话,我不仅会更喜欢你,还会给你哭丧呢。”   “你若是想听的话,我可以都说给你听。关于我小时的悲惨经历,我有许多可以说的。”   珑曦见他满心期待的模样,觉得古古怪怪。有这个必要吗,他自愿将小时候的伤疤揭出来,就是为了讨她的欢心?   “那——”她语气一转,“说说你跟危雀的事怎么样?”   听了这话,慕离脸色阴沉下去。“你为什么非要提危雀?”   “你别多想,我不过是想了解你们之间的事罢了。”珑曦解释道,“你喜欢过她吗?”   “她当年是个小女孩,是我的朋友,我当然喜欢她。”   “原来日久生情是真的啊。”珑曦阴恻恻的说道,“我就知道,你们两个相处了那么多年,总不可能什么都没有吧。”   “从我三岁到七岁,差不多五年,我都是跟危雀朝夕相处的。”慕离点头,“那时候我们年纪很小,但都很痛苦。”   “痛苦什么?”   “那时候,我们都被当成大当家的来培养,我们都讨厌这个身份,也讨厌身边的所有人。我们两个一直黏在一起,算是彼此分担痛苦吧。”   珑曦听了有些嫉妒,慕离察觉到了这点。   “我知道你听了不高兴,但这话是事实,我不想瞒你。”他无奈说道,“这么多年了,我一直拿她当朋友。那时候她只信任我一个人,现在也是。”   “……你成年之后,就没想着她吗?”她别扭的问道,“你为什么不跟她在一起?”   “她也这么问过我。可惜,她要的那些东西,我实在给不了。”   “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因为一直陪在我身边的人是你。”他看向珑曦,“小时候,我虽然是带着报仇的目的接近你,但那么久以来,我眼里只有你。”   她何尝不是?   除了慕离之外,她一个男人都没接触过。说真的,她觉得亏了,即便跟慕离分开,她觉得自己也不会再喜欢上别人了。   前半辈子都是她吃穆离的亏,什么时候她能扳回来一局?   不过转念一想,她至少还当过慕离的后妈,也算是占过他的便宜了。   想到这儿,她得意的笑了几声,慕离盯了她许久,突然抓住她的手,跟她十指交扣。   “这之后咱们玩什么?”慕离翻来覆去的看着她的手,“你想玩什么,我都陪你玩。”   “你什么都不会,我不跟你玩。”   他有些失望,遂从草地上站起来,准备回到石桌前继续处理公文。   这时,珑曦突然想起什么,遂拉住他问道:“你多久没睡觉了?”   他想了想,“大概两天。”   “你不困?”   “有一点,无所谓,习惯就好。”   珑曦又想起来——以前的时候,慕离每次睡完了她,就继续回去处理公事。他甚至可以连续几天都不睡觉。   不能这么下去,她得叫慕离当个正常人。   “过来。”她朝慕离招招手,“躺在这儿睡上一觉。”   “我还有一堆公事。”   “我帮你处理那些事。”她强硬的说道,“赶紧过来躺好。”   慕离迟疑的走过去,在草地上躺下,又将头枕在她腿上。珑曦则拿起石桌上的公文,打算替他看几页。   慕离躺下后,却没闭上眼,而是盯着她看。   “你睁着眼睛睡觉,炫耀你眼睛大?”珑曦用墨笔敲了敲他的额头,“闭眼,不然我就揍你。”   慕离默不作声。珑曦的头发散落在草地上,被风吹的四散开来。慕离拿过她的一束发丝,绕在自己的手心处。   “你干吗老惦记我的头发?”珑曦不满道,“别揪了,我都要被揪秃了。”   “珑曦。”   “干吗?”   “不管你今后去哪儿,我都跟你去。”   “你是喜欢当狗皮膏药?”   “我是喜欢你。”   珑曦不知该说什么。这之后,慕离捏着她的头发,闭上眼沉沉睡去。   作者有话要说:   【后面还有一章,大概九点左右发】   结局并没有肝完,正在写了,但不知道要写到什么时候。不确定啥时候完结。 第75章 左右为难   之后的几日就这么过去了, 安瞳仍旧讨厌慕离,但又不敢赶他走,便默许了他在这儿待着。   珑曦照例每日帮安瞳处理事务, 顺便被慕离调戏一阵, 却过得一天比一天闹心。   如今, 她不仅要督促安瞳理政, 还要督促慕离好好休息,还要处理他们两个的纷争——这感觉如同是在照顾两个孩子, 令她一度十分绝望。   慕离与安瞳隔三差五的便起冲突,珑曦不得不在其中主持公道。而慕离态度很坚决:“珑曦,你若是敢偏心安瞳,我今晚定会报复你。”   珑曦自然知道他所谓的报复是什么。   但几日后,一封来自十四楼的书信竟然发到了这儿, 信是慕少骆写的,他声称要来找慕离商议要事。   “十四楼的人怎么找到这儿来了?”珑曦念着这封信, 觉得忐忑不安。安瞳却是好奇的很,她早就听说过先知族的名声,想先睹为快。   “十四楼,先知族, 听上去像跳大神的。”   珑曦问道:“你知道关于十四楼的事?”   “我当然知道, 十四楼在中原是雄踞一方的霸主,十四楼的大当家,简直能与中原的皇帝平起平坐……这个四当家,是什么样的人物啊?”   慕少骆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珑曦实在很难形容。   “这个四当家, 贱得很,简直是万贱穿心。”珑曦对安瞳说道, “安瞳,你听我一句,别去招惹慕少骆,他可不好惹。”   但安瞳不以为然,慕少骆来的时候,安瞳仰着头,一直用鼻孔看着他。   “呦,这就是十四楼的四当家啊。”安瞳又翻了翻眼皮,“久仰。”   “安瞳公主,有礼了。”慕少骆恭敬的朝她一施礼,“安瞳公主果真貌美如花。”   安瞳不喜欢别人夸她漂亮,“听说,你是先知族的人?”   “正是。”   “哼,我还以为有什么了不起呢。大名鼎鼎的先知族,不也是四只眼睛两条腿?”   慕少骆被羞辱了,却没说什么。只见他盯着安瞳,又捏了捏自己的手指,似乎在算些什么。   这之后,慕少骆突然说了一句:“安瞳公主,在下觉得,粉色的衣裳实在不适合您。”   “嗯?”安瞳一愣,“什么粉色衣裳?”   “你里面穿了一件粉色肚兜,你他妈的,还给穿反了。”   一旁的珑曦捂住自己的脸,叹着气。安瞳想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遂暴怒。   “你怎么敢对我说这么下流的话!你敢偷看我!”   “我不是偷看。”慕少骆惶恐的摇摇头,“我是算出来的,对于我们先知族来说,这是雕虫小技。你上面穿的粉色肚兜,下面穿的是……”   珑曦叫所有人闭嘴,又吩咐人安顿好慕少骆,然后将安瞳教训了一顿。   “我早就跟你说了,别招惹他。”珑曦无奈道,“你就不能听我的话吗?”   “这就是淮王的养父?难怪能教出淮王那么混账的人。”说着说着,安瞳又哭了,“中原究竟是什么鬼地方,怎么中原来的人一个赛一个的魔鬼?”   慕离的邪恶可不是十四楼教的,是因为他天性如此。   这之后,慕少骆被请到一间模样尚可的房子中。这群小妖们毛手毛脚的,慕少骆看在眼里很是嫌弃。   “小珑曦啊,快来,快给我斟茶。”慕少骆傲慢的说道,“蛇国这群臭东西,看着就叫人心烦。居然连伺候人都不会。”   珑曦忍气吞声的给他上了茶。   “慕离人呢?”   “他睡着了。”   “大白天的,睡什么觉?”他不悦道,“小时候,师傅教他练武,他可是在木桩上整整站了三天,连眼睛都没合。”   “那时候,慕离几岁?”   “三岁。”   珑曦回想自己三岁的时候,那时她已经是戚国的储君了,每天在青宫的地板上爬来爬去,用花瓣洗澡,用珍珠磨牙。   “你们让一个孩子三天三夜不睡觉,这样好吗?”   “如果我们不这么对他,他怎么可能变成这样的人?”慕少骆不屑一顾,“珑曦,你别太天真了。慕离如果像你一样,从小只知道吃喝玩乐,那他现在不过也是个纨绔子弟而已。”   几个时辰后,慕离醒了过来,遂来见了慕少骆。珑曦假装离开,其实是躲在窗外偷听。   只见二人相对而坐。慕少骆轻轻掀开茶盖,像模像样的吹了茶,又慢悠悠的喝了茶,装出一副贵胄的姿态来。   “这穷乡僻壤之地的茶,喝起来倒是别有一番滋味。”他悠然叹道,“这茶,有竹叶青的清香,又有碧螺春的色泽。这是什么茶?”   “这是狗尾巴草晒的叶子。”   慕少骆听了,一口水吐了出去。   “没错,的确是狗尾草。”慕离闻了闻,皱起眉,“这茶是谁端上来的?”   “珑曦那丫头故意整我!”慕少骆还在吐着,“这死丫头。”   “干吗吐了啊,安瞳公主抠门的很,换做一般人,估计她还舍不得拿出来招待呢。”   “呸,我住在苍鸾峰小屋里的时候,都没喝过这么差劲的茶。慕离啊,我怎么跟你说的来着?饭可以吃的差些,但这茶可一定要喝顶级的。”   珑曦记得,慕离并不怎么喜欢喝茶,每年民间供奉来的茶叶,他都赏赐给了属下们,甚至扫地看门的小内官都有一份。   “我说慕离,你一直待在蛇国做什么?未免太不思进取了。”   “你这话未免说的太重了。”   “你都好久没回去看危雀了,你怎么能这样?人家一个小姑娘,脸皮子本来就薄,不能总让她主动来找你啊。”   “我受够她了。”慕离说的干脆,“她如今的某些手段,实在有些恶毒。”   “你是指……”   “她差点拆散了我跟珑曦。这,该不会是你指使的吧?”   “哎哎哎,你怎么能说这话?”慕少骆言辞闪烁,“你难道要为了珑曦这个外人,就跟自己的青梅竹马翻脸啊?”   “谁是我的青梅竹马?”   “废话,当然是危雀了。当年在十四楼的时候,你跟危雀朝夕相处,感情多好。哎,我记得你们那时候……”   “说起这个,我倒是得感谢你们——因为当年你们太过混蛋,所以我跟危雀一起骂你们的时候才建立起了深厚的交情。”   慕少骆被这话噎住了,这之后,他唉声叹气起来。   “跟珑曦待在一起后,你是越来越混蛋了。”慕少骆感慨道,“居然连这种话都说出来了。”   “行了,也别扯这些废话了。”慕离打断他的话,“你为什么特意来这儿找我?”   “我来,是想跟你商量关于虎蛟的事。”慕少骆慢慢将茶杯放下,“十四楼有法子消灭那虎蛟。”   慕离一怔,“此话当真?”   “当真。”   他想了想,觉得不对劲。   “十四楼是从何处知道消灭虎蛟的方法?”   “这你不必管。”   “十四楼一直都知道消灭虎蛟的方法吗?”   “这个么……”慕少骆神色不太自然,“这个问题不重要。”   “既然早就知道,那你们为何不早说?”他不悦道,“这种紧要关头,十四楼怎么能将这么重要的事隐瞒?”   “慕离,你别生气,我们十四楼有自己的考量,我们做任何事都是以利益为先。”   “那你们这次的考量是什么?”   “很简单。”慕少骆清了清嗓子,“十四楼可以帮戚国除掉虎蛟,但条件是,淮王殿下必须娶了我们十四楼的大当家。”   慕离听了,不由得蹙眉,“你算计我?”   “没,没有。”慕少骆连忙说道,“这是为了十四楼考虑。你想想看,你若是娶了危雀,那你就是十四楼的半个主子。十四楼的所有情报,都会是你的。”   “我若是娶了危雀,危雀也会变成戚国的半个主子——这就是你们的目的吧,你们十四楼想插手戚国的事务?”   “是啊,这有什么不好?”慕少骆欣然点头,“慕离啊,你听我一句,胳膊拧不过大腿,你再怎么挣扎,都摆脱不了这个事实。”   “你应该很了解我。”慕离冷眼看着他,“我不喜欢被人威胁。”   “这他妈的哪是威胁?”慕少骆急了,“慕离,你得权衡利弊。如果十四楼不帮你除掉虎蛟的话,那珑曦可能就要去献祭。”   “我不可能让她去献祭的。”   “你当然不舍得,但你拧得过全天下的人吗?龙族长期以来为非作乱,世人有目共睹,如今只有除掉所有的龙族,才能稳定天下民心。”   说着,他又补充上一句:“尤其是陈国那些人,可都虎视眈眈的看着你呢。”   “你这话恐怕带着偏见,龙族并非全部都是大奸大恶之徒。”   “是吗?要依我看,除了珑曦之外,龙族全部都是祸害……哦,对了,珑曦其实也是个祸害。你看看她,砸了我十四楼的多少古董玉器?”   “你怎么老拿这个说事?”慕离无奈道,“打碎一点古董花瓶而已,能代表什么?珑曦她并无意伤害任何人,反倒是危雀,总在暗戳戳的谋划着什么。”   慕少骆听出这话的言外之意,不悦之意更甚。   “一直以来,是因为十四楼给予你的那些协助,你才能顺利坐上如今的位子。慕离,我就直说了吧——这戚国江山,有你的一半,也有十四楼的一半。”   珑曦记得,戚国那些大臣们也说过类似的话。   “既然你这么认为,那你就尽管来拿。”慕离直言不讳,“江山就在那儿,你们十四楼若是真的有本事,何不自己做皇帝?何必要依靠我?”   慕少骆彻底怒了,“我受够了,你就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   慕离突然敲了一下桌子,将桌上的茶盏颠的东倒西歪,将慕少骆也吓了一跳。   “我何尝不是呢,我早就受够了。自从我当上这个摄政王,四面八方的人都来抢功劳,我都已经习惯了。”   “你怎么……”   “你们一个个的,都声称这里面有你们的功劳,我还能说什么?”   “这是事实。慕离,你看在十四楼对你的恩德上,也该帮我们这次。”   珑曦在窗外琢磨着这件事。危雀想嫁到戚国来,无非就是想插手戚国的国事。   如今在中原,十四楼权势滔天,几乎要与中原的皇帝平起平坐。可惜,十四楼并不满足于现状,想将权势继续扩展到北原之地。   如今他们打算利用慕离来实现这个目的,那倒是很便利。   想到这儿,珑曦看着慕离的神情,觉得心疼的很。   慕离只怕很为难,一面是救他且养育他的十四楼,一面是戚国。若是这两者联合起来向他施压,他不见得就能抵抗得住。   她应该帮慕离一把,无论如何,她也得站在慕离这边才行。   这时,慕少骆又开始唠叨起来。   “慕离,你想想——小时候是谁将你从龙的嘴下救出来的?是十四楼;又是谁将你养大的?还是十四楼;谁教你琴棋书画和的法术,当然也是十四楼……”   “十四楼的恩情,我已经还了大半了。”慕离不紧不慢的说道,“自从我当上淮王之后,利用职权替你们十四楼暗中谋利,母后她更是每年向十四楼送去无数金银。你们十四楼还嫌不够吗?”   “这是你应该做的。若没有十四楼,你会活到今天吗?”慕少骆理直气壮,“十四楼对你恩重如山,危雀又是你的青梅竹马,你不能辜负她。”   见慕离不说话,他又苦口婆心的劝阻道:“十四楼若是能够在你们北原开枝散叶,这也是你的荣耀啊。你别忘了,十四楼永远都是你的娘家。”   这边珑曦已经听的烦了,遂捡起一颗石头,隔着窗户打中了慕少骆的左眼。   “哎呦,谁?”慕少骆喊了起来,茶水洒了一裤子,“谁偷袭我?”   见珑曦推门而入,他露出“果然如此”的神色。   “小珑曦,别闹,我们谈正事呢。”慕少骆正色道,“你就算不服气,也先一边儿待着去。”   “喂,你,差不多得了。”珑曦又朝他丢了颗石子,“你为什么这么对他?”   “我说了,这儿没你的事。”慕少骆不耐烦的一挥手,“走开走开。”   珑曦不喜欢这番挑衅的话,遂一扬眉,“你是想跟我打架?”   慕少骆怂了,遂看向慕离,但慕离没有替他出头的意思。   “珑曦,我知道你不高兴,但这是十四楼跟戚国的公事。”   “公事?说得好听,你明明是假公济私。”   “我什么时候假公济私了?”   “你刚刚分明用养父的身份来压制他,现在你又说这是公事?”珑曦辩驳道,“依我看,十四楼只是想操控慕离而已,你们只是想要一个听话的傀儡。”   “你怎么敢这么说?”慕少骆怒了,“你又懂什么?”   “难道不是吗?你们口口声声说十四楼是他的娘家,但你们没人关心慕离是怎么想的。你们不在乎他高不高兴,不在乎他想要什么,你们只在乎他能给你带来什么利益。”   慕离小时候,十四楼对他严苛管教,如今他成了人,又想控制他为十四楼谋利,这未免过分了。   “难道这不应该?这些年来,十四楼对他谆谆教悔,无微不至。俗话说得好——犹怀老牛舐犊之爱,这份恩情,他永远还不起……”   “老牛舐犊,没错,所以你也该滚犊子了。”   慕离忍着没笑,慕少骆尽量忍着不生气。   “应该,应该。”珑曦点头,“但你既然是利用他,就不该说的这般冠冕堂皇,四当家,恕我直言,您现在这副模样,像极了伪君子。”   慕少骆手上一用力,茶杯应声而碎,滚烫的水流淌了一地。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说的没错,十四楼养育了他,但也剥夺了他一些东西。这些年来,你们通过慕离的身份也谋了不少利益,还嫌不够吗?”   “慕离,你就这么看着?”慕少骆不悦道,“赶紧管好你的女人。”   “我可不敢。”慕离一摊手,“我好不容易才把她讨好,可不能再惹她生气。”   慕少骆脸憋得通红,半晌后,举手投降。   “算了,算了,我说不过你们。”他又将目光转向珑曦,“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想让你滚蛋。”   “珑曦,你……”   “十四楼虽说养育了慕离,但你们没资格强迫他做这种事,也没资格强迫他娶谁。”   “哈,我就知道。说到底,你不就是为了这件事翻脸的么?但你搞清楚,慕离跟危雀成婚这件事,并不是我强迫的,而是因为这是命中注定要发生的事。”   这不是诡辩么。   “珑曦,这就是命,逆天改命是不可能的。”慕少骆冷笑几声,“无论你做什么,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所以,你得学会屈服。”   “不好意思,我不相信命,我也不会写‘屈服’这两个字。”   这话她曾经对慕离说过,所以慕离听后便笑了。   “这是真的。”慕离煞有介事的点头,“我教了她很久,她就是学不会写‘屈服’这两个字。”   慕少骆觉得没必要再说下去,遂怀着一肚子气,起身准备离开。   慕离本想将慕少骆送出蛇国,却被他拒绝了。   “这样做有什么意义?”临行前,他嘟囔着,“垂死挣扎。”   “我偏要挣扎。”珑曦冷笑,“我已经想通了。就算未来注定要发生那些事,我也得放手一搏。”   慕少骆离开后,周围一下安静了许多。他嗓门又尖又高,穿透力又极强,珑曦至今头脑中还嗡鸣着。   她正坐在那儿拍着脑袋,慕离突然对她说道:“谢了。”   “谢什么?”   “谢你替我说话。”   “放心,从今以后我保护你。”她拍拍慕离的肩膀,“他们若是再回来强迫你,我就替你出头。”   “我还以为你会冲出来,按着头强迫我娶了危雀。”他叹着气,“你倒是出乎我的意料。”   那么做的确是有好处,但她不应该这么做。   虎蛟的确是心头大患,十四楼既然声称有法子消灭虎蛟,应当不是空穴来风。   既然危雀针对的是她,那她应该去找危雀谈谈。   她正想着这件事,慕离已将她拉进怀中。   “你压着我头发了。”她忍不住喊起来,“别这么使劲儿。”   慕离胳膊上的力道松了下来,她找了个好受点的姿势,也伸手抱住他。   “其实你说的没错,自从你离开戚国之后,皇宫里的气氛祥和了不少。”他承认了这点,“你离开之后,大臣们不会在我耳边嗡嗡叫,母后也不会天天头疼了。”   珑曦不悦,“你直接说我是戚国的祸害不就行了?”   “不是,我是想跟你道歉。”他轻声说道,“之前我一直以为,你之所以想离开戚国,是因为受不了我,我以为,你讨厌我一直粘着你。”   慕离确实一直粘着她,但她并不讨厌,只是偶尔嫌弃。   原来慕离一直在担心这件事?她之前并没察觉到这是问题所在。   “我一直觉得,你没那么喜欢我。但我现在懂了,你离开戚国,是为了我。你不想让我为难,所以事事为我考虑。”   “哼,你知道就好。”   “我只想着跟你在一起,没体谅你的心情,也没关注你的想法。”他将脸埋在珑曦颈间,“现在你不生气了?”   “你只要不强迫我回戚国去,我就不生气。”   “好,我不强迫你。”他点头,“那你打算怎么奖励我?”   “……帮你泡杯狗尾巴花茶?”   蛇国人从来不喝茶,这狗尾巴花茶叶,是那群小妖晒着玩的,珑曦故意端上来膈应慕少骆。   “留着你自己喝吧。趁着现在没人,咱们可以玩点别的。”   “什么?”   慕离趁着她愣神的时候,一扯桌案上的衬布,将茶杯和笔墨纸砚等全数扫到地上,又一掐她的腰,将她压在了桌上。   珑曦被这突如其来的力道弄疼了,幸好慕离用手护住她的头,她才没磕的后脑勺开花。   “你为什么总是偷袭?”珑曦不满,“你就不能事先提醒我一句?”   “你自己警惕性不高,怪得了别人?”他反问道,“你得认命。”   说完,他便吻住身下的人。   “不。”珑曦微弱的阻止着,“我还要去帮安瞳练兵。”   “回头我帮你练。”   “我得回去换身衣裳。”   “正好。”他已经解开了珑曦的衣裳,“我现在帮你换。”   “流氓。”珑曦推开他的脸,“你疯了,会被人看见。”   “谁看得见?”   “门,门没关。”她慌忙喊道,“不行……”   慕离一挥手,施法将门锁拴上了。   “锁上不就好了?”   “这有什么用?安瞳说过了,在蛇国不能关门闭锁,她会带人冲进来的。”   “无所谓,我昨天贿赂了安瞳一千两金子,从而换取了在蛇国关门的权利。”   混账,安瞳这丫头居然趁人之危,她怎么能利用这种事赚外快?   “你怎么能纵容她做这种事?你让她尝到一次甜头,她就会得寸进尺。”   “都这种时候,你还有心思想着别人?”   珑曦方想辩驳,但身上一阵疼痛,她叫出声来。   “你,你等着瞧,我绝不放过你……”珑曦逐渐呼吸凌乱,“我要杀了你……”   这话她重复喊了好几次,但很快她神志不清醒,也搞不清楚自己究竟说了些什么。即便如此,她还是努力的骂着,以及嚷嚷着。慕离却似乎心情大好。   迷乱的感觉让她忐忑又向往,她已经丧失思考的能力,直到最后,她很难再说出一句完整的句子。   她觉得慌,心跳快的要命,便伸手抱住眼前的人。在得到一阵亲吻后,才逐渐平静下来,这之后,她口中断断续续发出声音,如同啜泣般。   她闻起来带着花和清水的气味,身子和头发柔软的如柳枝。   在慕离看来,她像只狼崽子,既能折腾又很难就范。慕离倒不介意她挣扎,但有时候挣扎的过了火,意乱之下未免会将她弄伤。   但他知道,珑曦若是累了,就会乖的很,会任他搂抱亲吻。果真,半个时辰之后,珑曦蜷缩在他怀里,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她快要睡过去,却听见耳边响起一个声音:“我得回去一趟。”   “又要走了?”她睁开眼睛,不太高兴。慕离每次都这样,不等她醒了就跑掉,可谓顶级禽兽。   “两个原因,一,我是因为有事要做;二,是你太爱睡懒觉。”慕离解释道,“你每次醒过来的时候都日上三竿了,我难道也要陪你在床上躺到日上三竿?”   呸,睡懒觉是人类的天性,所以她说慕离不像正常人,但凡是正常人,就应该喜欢赖床。   “你回戚国做什么?”   “慕少骆见说服不了我,肯定会派人到戚国去觐见母后的。母后历来是个耳根子软的,没准就会被他的花言巧语打动。”   “太后跟他素无渊源,难道还会听他的话?”   “这可说不准——因为十四楼救了我,所以母后一直对十四楼心存感激。你难道没看见?这段日子,但凡十四楼的人来了,母后无一不是殷勤款待。”   珑曦明白过来,敢情太后跟十四楼也同仇敌忾了。太后肯定会迫不及待的跟十四楼联手坑她。   她思来想去,觉得应该去找危雀谈谈,看看这丫头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但慕离肯定不会让她去,得瞒着他。   方才慕离明明说要离开,却还一直吻着她。珑曦被闹得烦了,就摸索着一巴掌拍了过去。对方果然没再骚扰。   她迷迷糊糊的在那儿躺着,不知过了多久,她听见窗外有玩闹嬉戏的声音,马上清醒过来。   若是被人看见就糟了。   她穿好衣裳,鬼鬼祟祟走到门外,但她刚走到门外,一个蹴鞠就飞了过来,轻飘飘的砸中了她的肩膀。   安瞳正带着人在门前的草地上踢蹴鞠,见她出来了,一副“心里有数”的神情。   “你不是应该待在书房里读兵法么?”珑曦佯装镇定的问道,“为什么跑来玩了?”   安瞳实在玩心成性,珑曦不得不拿出教书先生似的嘴脸,每日提醒安瞳上进,但她仿佛耳朵里塞了驴毛,充耳不闻。   “读个屁。”安瞳满不在乎,用脚颠着球,“这都快月底了,等到三十一日的时候,我再去读书。”   “我可去你的吧,这个月根本就没有三十一日。”   “哈,你瞧,天意啊。”安瞳一个踢,将蹴鞠踢到了树上,遂命令小妖们去捡。   “你方才干吗去了?”安瞳又瞥她一眼,“衣衫不整的,还提着鞋……一看就是偷情去了。”   珑曦立即穿好鞋子,并对着湖水整理好头发。   这之后,她向安瞳问道:“我问你,你是不是向慕离敲诈银子了?”   “我没有!”安瞳喊道,并竖起两根手指,“如果我向淮王敲诈了银子,就让我天打雷劈!”   珑曦见她赌咒发誓,也纳闷起来,“你真的没有?不对吧,慕离明明说,他用一千两黄金换取了在蛇国关门的权利。”   “真的没有。”安瞳诚恳道,“我……我敲诈的是金子!”   珑曦大怒,抄起旁边的刀就砍了过去,“你怎么能做这种事?”   “这有什么?你们戚国现在可是富得流油。”安瞳一面躲着,一面辩解,“蛇国的矿产,森林,都有你们戚国的一份,我敲诈点金子又算什么?”   “戚国拿了你们的矿产和资源,同时也要对你们提供保护,这是咱们商议好的,你若是觉得不公平,那这个协议就取消,如何?”   安瞳又不是傻子,协议取消的话,其他国马上就会派兵打到蛇国境内。   “珑曦,你别生气,我下次再也不敢了。”她笑嘻嘻的对珑曦说道,“我用剩下的金子给你买很多漂亮衣裳,如何?”   珑曦觉得不对,“剩下的金子?那笔金子你已经花完了吗?”   “呃……”   “你拿去干什么坏事了?”   “我,买了许多迷魂香。你知道的,我经常到外面去打劫,我得多预备一些才行……”   这丫头真是无药可救。虽说蛇国不成气候,但她好歹一个公主,成天总做些打家劫舍的事。   这几日,珑曦很努力的教导她,希望她循规蹈矩,但她并不买账。   “算了,我不想再管你了。我今晚要离开蛇国一趟。”   “什么,你要走?”安瞳慌了,“你怎么能这样重色轻友?一跟淮王和好,你就把我抛弃了?”   “这跟慕离有什么关系?”   “不行,你不能走!我还得靠你呢……他妈的,煮熟的鸭子要飞了!”   “说什么呢?你才是鸭子,撅着尾巴,晃晃悠悠又肥又笨。”珑曦不悦道,“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只是打算去十四楼一趟。”   “去十四楼干吗?”   “找那个危雀谈一谈。她打算强迫慕离娶她,我可不想让她的得逞。”   “危雀那娘儿们是有病吗?淮王那么坏,她为什么要喜欢淮王?”   她哪儿知道,鬼迷心窍罢了。   “你千万别将这件事告诉慕离,我过几天就回来。”   安瞳完全不接受。接下来的半个时辰,安瞳都在她旁边上蹿下跳喋喋不休。   “不行,你走了,谁来帮我处理国事?”   珑曦听后,象征性的表达了一下歉意。安瞳一气之下变成了蛇,窜上了旁边的树。   “你不答应我,我就待在这儿,被太阳晒死!”她盘踞在树枝上,拼命喊道,“淮王欺负我,你也欺负我,没天理,没天理啊!”   “我又不是不回来了。”珑曦叹气,“我说好要帮你处理这儿的事,我不会食言的。”   她待的这几天,简直像是奶妈一样,事无巨细,事必躬亲。她实在累了,想出去散散心。   “你想走?门儿都没有,我会想办法留下你的。”安瞳说的斩钉截铁,“你等着瞧。”   说完,安瞳呲溜一下跑的没了影。   当天晚上,珑曦正在房内收拾着东西,安瞳鬼鬼祟祟的又跑了过来。   “你还真打算走啊?”   “我说了,我很快就回来。”珑曦头也没抬,“慕离若是问起来,你就说我出去玩了。”   “你之所以去十四楼,就是为了去找危雀的?”   “是啊。”   “那,用不着这么麻烦。”安瞳转着那两把长刀,“我已经把她带来了。”   珑曦一愣,“谁?”   “危雀啊,我把危雀带来了。”   她眯起眼睛,“你说什么疯话呢?”   “不是疯话。”安瞳将刀往肩上一扛,得意洋洋的“我不是买了很多迷药么,正好有用武之地——方才我去了趟十四楼,将危雀那娘儿们迷昏了。”   “……然后呢?”   “然后我放了把火,将那娘们儿住的楼给烧了。四当家想阻拦我,但被我一拳打在脸上,嘴都歪了。”   珑曦捂住嘴,但很快又冷静下来。   “你说真的?”   “真的啊。”   “危雀她人呢,你把她绑到哪儿去了?”   “喏,就在那个洞里。”安瞳一指对面的山洞,“我把她捆了,扔在了洞里。”   珑曦觉得眼前冒金星,似乎是要昏倒的前兆。安瞳抓了十四楼的大当家,又烧了十四楼,整个中原岂不是要闹翻天了?   “我这招不错吧?这样一来,你就不用离开蛇国了,也不用去十四楼了。”   说完,安瞳乐呵呵的朝她伸出手:“来,击个掌?”   作者有话要说:   挂了个《傲慢与偏见》的同人文文案,感兴趣的去专栏瞧瞧?虽然短期内不会开文的。 第76章 愚不可及   危雀果然被抓到了那山洞里。她躺在一张石床上, 一身红衣,沉睡不醒。   几只小妖拿着她的面纱扯来扯去,还互相披在头上取乐, 显得傻乎乎的。安瞳呵斥了他们一顿, 将他们赶走了。   这之后, 珑曦颤巍巍的伸出手, 试探了危雀的鼻息,还好, 她还有气。   安瞳见珑曦颤抖着双手,以为她是过于激动,不免开始沾沾自喜起来。   “不用谢我,这是我应该做的。”安瞳搓着手,跃跃欲试, “下一步咱们该怎么办?把她吊在外面示众?”   “你为什么做这种事?”珑曦颤抖着问道,“你为什么要这样?”   “为了不让你走啊。”安瞳言之凿凿, “你不是要跟她谈谈吗,如今她就在这儿,你跟她谈啊。”   “就为了这个?所以你就绑她,还烧了十四楼?”   “怎么, 你还嫌不够吗?”安瞳显然会错了意, “你要是不解气,我再去十四楼抢几个漂亮男人给你玩玩怎么样?”   “啥?”   “我观察过了,十四楼那些男人个个体格强健,虽然他们没有淮王长得好看, 但用起来应该没什么区别。”   珑曦照例挽起袖子, 接下来的时间内,安瞳被她揍的满地找牙, 鬼哭狼嚎。   这之后,珑曦毫不客气的将她打回了原形,又将她的身子打了死结,拴在了树上。   “你没有脑子。”珑曦指着她骂道,“给我在这儿好好反省反省。”   安瞳勃然大怒,“我怎么没脑子了?”   “啊,你有脑子,不过你的脑子估计是在茅厕里滚过,全他妈是又烂又臭的馊主意。”   “你怎么骂我?”   “你还能分辨出我在骂你?恕我直言,你的脑子比松子都小,劳驾你别再用力思考了,否则它会继续萎缩下去的。”   “你……父王说我很聪明的。”   “聪明?就算拿你的脑子去榨汁,恐怕都榨不出二两聪明来——你脑壳长草,一吹就倒,你这脑子,只配拿去做豆腐脑。”   她结结实实的骂了安瞳一顿,骂的她满脸震惊,然后她痛哭起来,之后又大嚷大叫起来。   珑曦看在眼里,一点都不同情。   安瞳这个举动,只怕会给蛇国招来灭顶之灾。十四楼的势力在中原不可小觑,这么绑来他们的大当家,岂不找死么?   这下完蛋了。不仅蛇国要完蛋,连戚国也会被她拖下水。   她痛骂着安瞳,旁边的小妖看不下去了,想悄摸摸的将安瞳救下,珑曦放了团火,将他们烧的吱哇乱叫。   “谁敢把她从树上放下来,我就烤了谁。”珑曦威胁道,“不信你们就试试看。”   外面闹腾的这样厉害,危雀却无动于衷。她仍旧在那儿睡着,身子动都没动一下。   珑曦围着她转了一圈,寻思着对策。   这可怎么好,危雀本来就不是什么善茬,如今闹出这么一档子事,她不会放过自己的。   也许跪在地上向她磕个头比较好?或者更干脆点,掐死她,然后随便往地里一埋,就说从没见过她。   没错,这是个好主意。毁尸灭迹,死无对证……等等,挖坑太麻烦了,还是直接将她火葬吧。   珑曦烦躁的揪了揪自己的头发,在旁边的石凳上坐了下来。她目不转睛的看着危雀这张脸,突然就回想起之前危雀给她看的画面。   那个如噩梦一般的画面——是慕离大婚时的场景。那新娘穿着一身红衣,手上持着一支玉笛,显然是危雀无疑。   想到这儿,珑曦觉得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他们两个会一起生儿育女吗,到那时候,她该如何自处?   那支玉笛正放在枕边,珑曦伸手过去,拿在手里端详着。这玉笛摸上去温润细腻,却颇有分量。   “这玉笛,是十四楼每代大当家的信物。”   一个声音突然响起来,珑曦眼见着危雀睁开眼,坐起身来,轻抚着被压出褶皱的衣裳。   她方才是装昏的?   “珑曦公主,你喜欢这东西吗?”她眉眼笑起来实在好看,“但是据我所知,你并不擅长乐器,那么对你而言,横笛的难度只怕会大些。”   珑曦立即将玉笛放下。   莫名其妙的说这个干什么?曲乐是高雅人士玩的东西,她玩不来,也丝毫不感兴趣。前几日,戚国宫廷中排练舞乐,她试图用口哨为舞女们伴奏,却被赶了出来。   但慕离颇为欣赏这种擅长乐理的女子。   “珑曦公主,你在想什么?”危雀突然问道,“你很讨厌我吗,为什么一直板着脸?”   “我这张脸,天生就长成这幅死样子。”珑曦故意说道,“大当家的,你不要多心。”   “你不必戒备着我,珑曦公主,我并没有拿你当敌人。”   “是吗?我不信。”   “因为对我而言,你不过是秋后的蚂蚱,蹦不了几天。你跟本对我构不成任何威胁。”   这女人跟慕离一个德行,一开口就能把人气死。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用这个东西杀过无数的人。”她纤手一伸,拿过那支玉笛,“这上面,可是沾了无数人的血。”   笛子要怎么杀人,照着对方脑袋直接将其敲死吗?那换把斧头岂不是更容易,往肩上一扛,看谁不顺眼就抡死谁。   “这笛子是拿来杀人的吗?这玩意儿又硬又沉,我以为你是拿来捶背的。”   “有意思。”危雀听了她的话,笑着点头,“珑曦公主,你不相信的话,我可以现在杀个人给你看。”   “不用,不用,您老歇着吧,当心闪着腰。”珑曦连忙制止,“大当家的,我是替安瞳来道歉的。”   “为什么要道歉?”   “安瞳她绑了你,希望你别跟她一般见识……我知道你生气,但她这丫头就是贱的很,爱动手动脚。你明白的,蛇这种东西,浑身透着犯贱的气息。”   危雀不解,“你在背后说蛇族的坏话,这样好吗?”   珑曦实在反感危雀,但危雀用了魅音术,声音一直甜腻腻的。珑曦听在耳里,那舒适程度简直溢于言表,又实在讨厌不起来她。   “安瞳这个人,脑子不好使。这些年来,虽然她身子一直在长大,但她的脑子早就停止发育了。”   “是吗?我看安瞳公主聪明的很,绑架我的时候,竟然还知道穿着夜行衣。”   安瞳她居然有夜行衣?她的确有当土匪的潜质。   “安瞳她对您没有恶意,她绑架你,只是因为她手贱而已。”珑曦诚恳的说到,“所谓贱在弦上,不得不发,她犯起贱来根本控制不住自己,她也不是有意的……你就理解她吧。”   危雀只是微笑着,一言不发。   珑曦实在纳闷,她被人无缘无故的绑来这儿,为何不大发雷霆?   这之后,危雀突然站起身来,慢移轻步走到洞外,但她放眼望去,却发现四周只是满目疮痍。   一排排的破旧房屋立在那儿,摇摇欲坠;一群群小妖活跃在草坪上,丑态百出,哇呀怪叫。好在远处的山水景色还不错,暂且能将这股破败的感觉稍稍冲淡些。   洞门口那群小妖见了危雀,立即想冲过来将她拿下。眼看危雀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但小妖们冲到她面前时,突然脚步一滞。   接下来,他们身子像流星锤般被掷了出去,飞出了很远,好半天没爬起来。   “很有意思。”危雀点头,“蛇胆是一味很珍贵的药材,而这儿蛇胆简直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慕少骆说得对,十四楼应该在这附近扎根。”   四周的蛇妖们听了,不敢再上前,只躲在树后瑟瑟发抖。   她盯着危雀,觉得她的模样实在与这儿格格不入——她如此耀眼夺目,混在这群小妖当中,就如同一堆烂毛桃里的鸡蛋。   慕离也给人这种感觉,之所以蛇国的人都讨厌慕离,就是因为他总穿的光鲜亮丽,且总是端着架子。   “原来这就是蛇国,还真是破旧的让人生叹啊。”危雀感慨道,“蛇国的人,一定很吃苦耐劳吧?”   “这话怎么说?”   “这么恶心的地方他们都能生活下去,还有什么是他们做不到的?我都开始敬佩他们了。”   珑曦不回答,安瞳还被绑在附近的树上,偌大的空地上无人出声,只回荡着安瞳的哭喊。   危雀在草坪上踱着步,又用指甲掐断了一朵花,放在鼻前嗅了嗅。   “珑曦公主,你会捉蝴蝶吗?”她突然向珑曦问道,“你能教我吗?就像你教慕离那样。”   珑曦不明就里的看着她。   见珑曦不吭声,危雀又问道:“这些日子,慕离一直住在这儿吗?”   “大当家的,您有那么多眼线,应该对这种事了如指掌吧?”   “我当然知道,你跟慕离在这儿做的所有事,我都一清二楚。”她笑了,“我真是想不明白,慕离他究竟看上你哪儿了。”   “你想知道,那你去问他啊。”   “也许……是因为你比较听话,不会反抗他。”   “我听话?”珑曦茫然起来,她全身上下每一根毛都带着叛逆,她生平从未听话过。   “不,你很听话。你想想,当年他随便一勾引你,你就乖乖的顺从他了,像你这么傻的女子,去哪儿找?”   “……多谢。”   “珑曦公主,你知道吗——我们中原,崇尚的事男尊女卑。女人的地位十分之低,不过是男人的附庸罢了。”   “有这回事?”   “说白了,女人负责生儿育子,男人负责活下去,就是这么回事。”   珑曦听着这话有点怪,但又说不出来。   “如果女人的地位很低,那你是怎么当上十四楼大当家的?”   “很简单,你只要多杀人就好了。”   “什么?”   “杀人。想要成为十四楼的大当家,你必须经过一番厮杀才行。”   “敢问,是什么样的厮杀?”   “很简单,你若是想当上十四楼的大当家,那你就需要杀掉前一任大当家——砍下他的头颅,然后丢到众人面前。如此一来,十四楼的众人就会认可你,你就有了统领十四楼的资格。”   珑曦听着后脊背发凉,“就这么简单?”   “没错,只要你能杀掉前一任的大当家,你就是胜者。十四楼一向尊崇力量。”   什么狗屁规定。十四楼看上去像是一群文质彬彬的人,竟会保留着这么恶毒的规矩。   如此说来,若是慕离当初选择留在十四楼,那他也要用这种血腥手段争夺大当家的位子。   “慕离从小便资质过人,原本大当家的位置不是我,是他。但可惜,他复仇心切,执意要回到戚国来,于是我就替他做了这个大当家,替他杀了很多的人。”   既然危雀这么厉害,怎么会中了安瞳的诡计?   等等,珑曦突然明白了,这次只怕是被她算计了。   危雀八成是故意被安瞳绑来这儿的,就是为了获得这次谈判的权利。   蛇国是戚国的附属国,蛇国惹了什么事端,戚国是要出面来干预的。危雀定是想拿这件事来威胁慕离。   安瞳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玩意儿。   “慕离是在中原长大的,男尊女卑这一套观念,是在他头脑中根深蒂固的。要依我看,他不过拿你当个玩物罢了。”   珑曦不高兴起来,“大当家的,你这话可过分了。”   “难道不是吗?你别忘了,他曾经是为了复仇接近你的,复仇中衍生出的感情,本身就是肮脏不堪的,你还指望这份感情能够天长地久吗?”   珑曦坐在地上揪着草,思索着这番话,之后突然冷笑一声。   “你为了挑拨我和慕离,不惜贬低慕离的为人,这样好吗?”   “我说的是事实。”   “既然慕离他是这么烂的人,你为何还喜欢他?”   危雀不言语了。   “说不上来了吧?那我就直说了——他是我选的人,不管别人说什么,我都会跟他在一起的。如果他未来变成一个烂人,那只能证明我瞎了眼,但我不会后悔的。”   “未来?你跟慕离没有未来。”她冷冷说道,“慕离娶了我之后,我不会对你手下留情的。你连做侍妾的资格都没有。”   “不好意思,我这个人比较固执,不见棺材不落泪。”   “你还真是油盐不进啊。”危雀笑了,“慕离是不是就喜欢你这幅傻乎乎的模样?”   “兴许吧,有些人自以为聪明,忙活了半天,却一无所获呢。”她故意说道,“大当家,你觉得凭这种手段,就能得到慕离的心吗?”   “我不想得到他的心,我只想得到他的人。”   珑曦愣了,“什么?”   “实话实说,慕离的心已经被你污染了,我不屑于得到他的心。”危雀抚摸着手上的玉笛,“我只想把他弄到床上来,让他的身子变成我的,仅此而已。”   珑曦第一次听见有女子这般直言不讳,人都傻了。   “你得理解我的心情——明明是我先遇上慕离的,我跟他从小同吃同住,原本他命中注定是我的,谁知半路上冒出来你这么个丫头,竟然将他抢走了,我实在不甘心。”   “啊,真对不住,我不是有意的。”   “珑曦公主,恕我直言,像你这种低劣的女人,根本配不上慕离。这全天下,只有我有资格被慕离追求,其他女人都不过是沧海一粟。”   危雀这个人,总爱用最甜美的语气说出最恶毒的话。   与其说她喜欢慕离,不如说她是喜欢这种操纵一切的感觉。她一直高高在上,已经习惯了被众星捧月的感觉,自然不将其他人放在眼里。   在她眼里,慕离只是一件东西而已。   “不过没关系,我得到他之后,会立即把他关起来。”她说的理所应当,“我会将他从里到外都清洗干净,让他眼里只有我,让他身上只有我的气味。”   “……那我建议你找个坛子,把慕离当成酱菜腌了。到那时候,你想让他有什么味就有什么味。”   “珑曦公主,你说话很有意思。”她又笑了,“慕离如果喜欢你这种带着幽默感的女子,我会试着变成那种女人的。”   珑曦无话可说。   危雀兴致勃勃的看了她一会儿,又问道:“珑曦公主,你想拯救蛇国吗?”   “废话。”   “如果你想让我原谅安瞳公主,那我有两个办法,你要不要听听?”   珑曦恭恭敬敬的点头,“您请说。”   “第一个办法——你离开慕离,我就放过安瞳公主。”   “你不要趁人之危。”珑曦不悦道,“第二个办法呢?”   “第二个办法就是——你来勾引我。”   “啥玩意儿?”珑曦以为自己听错了,遂掏掏耳朵,“勾引谁?”   “你来勾引我。”危雀淡淡说道,“如果你能勾引到我,能让我喜欢上你,那我就放弃慕离。如何?”   珑曦脸抽搐几下,觉得这走向不太对。   她又突然想起来,当初慕少骆说过,危雀这个人是男女通吃的。   危雀看着珑曦满脸痛苦的神情,突然笑个不住。   “吓着你了吗?我只是开个玩笑。”危雀笑的美艳无双,“你瞧,我也很有幽默感了。慕离会喜欢我这个样子的,对吧?”   他妈的。珑曦忍不住在心里骂了起来,又是一个神经病。 第77章 卷土重来   她们正交谈着的时候, 天已经大亮了。珑曦冷不丁抬头看着天,突然觉得天空阴沉的很,如同山雨来前的模样。   她没在意这些, 因为她实在听得累了, 也觉得饿了。   “大当家的, 你要不要吃些东西再继续磨嘴皮子?”   危雀摇摇头, 叹息一声。   “珑曦公主,你听我一言——在这世上, 只有权力和金钱值得追逐,至于男人……男人有什么意思,全天下的男人都差不多,慕离比他们强一点,但也不过就是个男人罢了。”   珑曦听得诧异。危雀的想法实在古怪, 她究竟想要些什么?   “你不必这么倔强。珑曦公主,你只要跟我合作, 自然有你的好处。”   “你能给我什么好处?”   “如果,十四楼能治好那小皇上的病呢?”   珑曦心里一动,“此话当真?”   “慕少骆的医术你是见识过的,他既然能将人起死回生, 自然也能治好那么点小病。”   十四楼简直可恶, 他们有法子消灭虎蛟,有法子治好泷宣,却都藏着掖着,关键时刻再拿来当谈判的资本。   他们口口声声说十四楼是慕离的娘家, 却只想着怎么利用慕离。   “实话告诉你, 十四楼包罗了全天下所有的能人异士。换而言之,十四楼什么都能做到, 只要你肯顺从于我。”   “这大当家的位子,听上去不错啊。”珑曦故意说道,“慕离当初若是能留在十四楼,能当上这个大当家,那可比当这个淮王要强得多。”   “谁说不是呢?”危雀笑个不住,“若是慕离既能当上淮王,又能当上十四楼大当家的话,那将是何等的权势滔天?”   所以危雀才一心想着嫁给慕离,若是他二人的势力能够合并,那的确是一副极好的光景。   “我要留在这儿,等着慕离回来。”她坦然说道,“我会坐下来跟慕离谈谈这件事的。他会好好补偿我。”   最后三个字她故意拖长了音。   见危雀没有要离开的意思,珑曦只得依了她,并吩咐人将她安顿好。   这之后,珑曦将绑在树上的安瞳放了下来,安瞳呲溜一下窜到她面前,挑衅的吐着信子。   “我只不过绑了个人,你就这么对我?”她盘在地上,不服气的叫喊起来,“不过是个十四楼的娘儿们,你至于对她毕恭毕敬的吗?”   “别逼我扇你嘴巴子。”珑曦冷冷说道,“去,跟危雀道个歉,否则这件事没完。”   安瞳答应去道歉,但显然毫无悔过之心。这之后,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命人拿来一个小盒子,交到了珑曦手上。   “这是什么?”珑曦将盒子拿在手里晃了晃,这盒子十分漂亮,上面不仅镶嵌了宝石珠玉,还雕刻着鎏金的花纹图样,不像是蛇国的东西。   “这个啊,是我从十四楼偷来的。”   “……你偷东西了?”   “对啊。我这一趟没白去,我偷了十四楼的很多金银珠宝……你有所不知,十四楼的灯笼都是用金纸糊的,他妈的,不拿白不拿啊。”   珑曦已经懒的教训她了,这丫头简直无可救药。   “你怎么又生气了?”安瞳见珑曦板着脸,有些不悦,“这盒子里装的可是你的东西。”   “什么东西?”   “你之前的那把匕首啊,就是你一直带在身上的那把。你不是把它弄丢了么,我帮你找到了。”   珑曦愣了一下,立即打开盒子,那把匕首正躺在里面。她将其握在手上,那触感一如既往的寒意刺骨。   那阴灵没骗她,慕少骆果然将这匕首封印在了一个盒子里。   “你从哪儿找到的?”   “就在那个四当家的房间里啊,这盒子,就放在他的枕头下面,我还以为里面是什么宝贝呢,呸。”   里面并没有想象中的金银珠宝,安瞳看起来很失望。   “本来这盒子关的特别严实,我用法术强行将它打开了。”   见珑曦不说话,她又好奇的问道:“这匕首不是你的吗,怎么落到四当家手上了?”   珑曦没回应,而是将匕首收起来,又将盒子抛回给她。   “从今以后,不准打家劫舍,不准绑架。若是你再干着些勾当,我就掀了你的脑壳去当狗食碗,明白了吗?”   安瞳不乐意了,“凭什么?”   “你若是不答应,我扭头就走。”   她纠结了半晌,极不情愿的妥协了。当天晚上,珑曦给慕离发了一封信,简短了说了一下这几日发生的事。   慕离回到戚国后,好几天都杳无音讯。珑曦实在有些担忧。说到底,安瞳捅了这么大个篓子,还得慕离来收拾残局。   一想到慕离,她心中的忐忑减轻了不少,但又觉得焦躁不安。   这之后,她回到自己房间,对着匕首喊了好久,却没见到那阴灵现身。她又将其拿在手里晃了晃,在桌角上磕了两下,还是毫无反应。   是不是睡着了?   “出不出来?”珑曦威胁道,“再不出来,我就把你扔进猫窝里,你想被猫舔吗?”   无人回应。   如今这匕首终于回到她手上了,那阴灵却似乎已经不见了。也许是慕少骆在这上面动了手脚,将那阴灵困在了某处。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这匕首就只是一块废铁,只能用来切肉或者拍蒜了。   她泄了气,随手将刀丢在一旁。她冷不丁往窗外看去时,发现天空越发的阴沉,几乎如同黑夜一般。   明明快要入冬了,天气却莫名的黏稠闷热。空气中飘着一阵似有似无的,像是龙莹草的香气,但当她仔细去闻的时候,却又闻不见了。   是慕离身上的那种香气,慕离回来了?   不对,慕离身上的香气比这浓郁的多,也纯粹的多,每次她闻久了都会头昏目眩。但此刻这香味寡淡的很,似乎还带着一阵腥气,应当是龙莹草的香气。   这附近难道有龙莹草吗?她最好去找几棵来吃,否则她迟早要被饿死。   她实在满心期盼着慕离回来,自从慕离离开,她再没填饱过肚子,她想吃慕离做的烤鱼。   她翘着腿躺在床上,手中拿着慕离留下的那块玉佩,翻来覆去的看着。   她回想起慕离临行前吻着她的模样,又想起他在自己耳边絮语时的声音,脸不由得开始发烫起来,遂将脸埋在枕头中。   丢人,真丢人,简直走火入魔了。   危雀说的有道理,不过是个男人而已,没什么了不起的……但她就是想念那个男人,想念的整个人都无精打采的。   她想见到慕离,想被他抱着入睡,想听见他的声音……   慕离他为什么还不回来?   她满心抑郁,这么想着想着,便趴在枕头上睡着了。   半夜的时候,不知为何,她莫名觉得冷飕飕的,便下意识的去抓被子。但手伸出去之后,却抓了个空。   耳边传来夜鸟的叫声,有什么掠过她脸上,又痒又难受,她觉得有些不对劲,立即睁开眼睛,却看见了一只乌鸦。   那乌鸦大概是将她当成了尸体之类的东西,停在她脸上,时不时啄几下。她立即挥手将其赶走了。   再一看四周,她发现自己正身处一片树林中,似乎已经是清晨,但天色阴沉沉的,浓郁的雾气笼罩着地面,令她看不清东西。   这又是哪儿?她傻了,她分明在床上睡着,怎么梦游到这儿来了。   她再一转头,发现一个影子正蹲在不远处的地上。那影子一动不动,像只隐藏在雾气中的猛兽。   大概是梦。她嘟囔了一句,闭上眼打算继续睡,但此时,她却听见对面传来一个声音。   “姑娘,是我。”   她一下子听出来,是那阴灵的声音。于是她立即起身,退的远远的。   “大哥,你能不能别成天神出鬼没的?”她喊道,“你为什么总是大半夜的出现?你以为乌漆墨黑的我就看不出你长得丑吗?”   “姑娘,你别生气。”他语气平静,“我是特意将姑娘带到此处的,我是为了姑娘你的安危着想。”   珑曦又看了看周围,眼见树影萋萋,乌鸦在头顶盘旋着,只觉得心里发凉,“这是哪儿?”   “这是蛇国外面的那片森林。”   “你把我弄到这儿干吗?”   “我是为了姑娘的安全着想,所以才带着姑娘逃出了蛇国。还请姑娘你体谅。”   “我体谅你个死人蹄子。”珑曦不停骂着,“赶紧把我弄回去,不然揍得你再投胎一次。”   四周实在晦暗,珑曦实在看不清这阴灵脸上的神情,也琢磨不清楚他想干什么。这家伙倒是没有主动害过她,但她实在难以信任对方。   “姑娘,根据我的推测,你还是待在这儿比较安全。我顺便要给你一个忠告……”   “忠告就算了,你能不能告诉我最近的武器铺在哪儿?我打算买把砍刀把你砍死,顺便把安瞳的皮剥了去做一副蛇皮护膝。”   那阴灵见珑曦不相信他,于是慢慢起身,佝偻着身子朝树林出口处走去。   珑曦记得,他上次还是像蜥蜴一样在地上爬动,这次居然能靠双脚走动了?   “姑娘,跟我来。”他走出几步后便朝珑曦招招手,“我来带你看。”   珑曦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了上去。只见他慢吞吞的沿着小路走出了树林,来到一处悬崖边上。   珑曦抬眼看去,远处一片密密麻麻的房屋,星罗棋布,正是蛇国的位置。整个蛇国被天空中的厚雾笼罩着,浓云几欲压城。   从远处看,蛇国愈发的空旷辽阔,但其破旧程度难以言表,简直如同一处大型垃圾场。   “你到底想干什么?”珑曦诧异道,“你大清早的带我来这儿,就是来看风景的吗?”   他蹲在悬崖边上,沉默了半晌没说话。   “姑娘,我是想跟你道歉。”   “你确实该道歉。”珑曦点头,“因为你长太丑吓着我了。”   “不是那么回事。”他摇头,“你还记得之前那个虎蛟吗?”   她当然记得,那个像山一样庞大的家伙。   “姑娘,希望你能宽恕我——之前我以为,只要将你的孩子给他,他就会再次沉睡过去,但我貌似失算了。”   “你什么意思?”珑曦警觉起来,“我跟虎蛟做过交易之后,他不是沉入湖底睡着了吗?”   “是啊,然而……”他欲言又止,“他已经醒了过来。”   珑曦听了,不由得手一抖。   这怎么可能,她可是眼看着虎蛟沉入湖底睡着了,它不可能苏醒的这么快。   见珑曦不信,他突然用一根手指指向天空。   珑曦抬头,仔细的检视了天空。她这才发现,仅一晚上的功夫,天空竟然变了颜色,呈现出一种沉黯的绛紫色。   “古有云说,但凡凶兽现世,便会天地变色,说的大概就是这种天象。”他表情变得认真起来,“姑娘,恐怕这次咱们都难逃一死了。”   “你说的清楚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珑曦逼问道,“虎蛟真的醒过来了?”   他点头。   “为什么会这样,他是骗了我们吗?”   “不,他没有骗你。他吃掉那个孩子之后,的确是睡了过去,然而,有人故意将他唤醒了。”   说到这儿,他一向平静的脸上浮现出忧愁。   “实不相瞒,虎蛟已经悄悄潜到了这附近,时机一到,他就会从地底钻出,开始兴风作浪。”   珑曦心里一冷,“什么时候?”   “大概就是……现在。”说着,他将目光投向蛇国,“姑娘,你且看——”   他的话音刚落,珑曦耳边突然响起一阵嗡鸣声,她觉得脚下的地面震颤起来,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地底涌上来。   森林里的鸟兽受了惊,四处奔逃,她听见狼兽的嘶鸣声,一群鸟狂拍着翅膀从林中冲出来,却一头撞在山崖上,断了气。   “这是怎么回事?”她连忙扶住旁边的树,“地动了吗?”   “不是地动了,是那虎蛟。”他语气依旧,“就在几天前,虎蛟离开了那个小村庄,一路来到了蛇国。”   “这怎么可能?”   “姑娘,你是否经常闻到空气中有一阵带着腥气的香味?那便是虎蛟身上的气味。”   没等他将话说完,远处便响起阵震耳欲聋的塌陷声。   珑曦将目光投向声音来源处,却眼看着一阵巨大的烟尘从地底涌上来,笼罩在蛇国上方。   紧接着,蛇国四周的山仿佛被刀切割般,滑下无数落石滚到地面,大有山崩地裂之势。珑曦眼看着蛇国的房屋一间间倒塌了下去,如同被一双无形的手给压碎摧毁了。   仅片刻的功夫,整个蛇国就在她眼前毁于一旦。即便距离这样远,她似乎也听见了那群小妖们的惨叫声。   “虎蛟已经来了。”见此情景,他点点头,“所以我才会事先将姑娘从蛇国带出来,否则,姑娘你此刻已经被埋在废墟底下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晚上有活动,也许要请假,我也不确定。   嘤,请假的话会将字数补上的。 第78章 人面鬼心   珑曦赶回蛇国的时候, 天已经大亮了。天空仍是阴沉的绛紫色,如同一锅变了质的粥。蛇国也已经乱作一团,四周哀嚎声连绵不断。   小妖们比平时蹦的更加起劲, 他们窜来窜去, 忙着寻找废墟下的幸存者。   珑曦磕磕绊绊的转了一圈, 没人注意到她。于是抓过一个小妖, 试图询问安瞳在哪儿,却一眼看见了不远处的慕离。   他显然是不久前才赶回来的, 正带着戚国的军队清理这些废墟。侍卫们围在他身旁,不断向他通报着进程。   珑曦藏在树后看了一会儿,等到慕离身边没人时,便立即走上前,自背后抱住他。   慕离怔了一下, 下意识的就要施法把她打飞。但珑曦早习惯了他的套路,一口咬在他手上, 硬生生的打断了他的施法。   “你?你又去哪儿玩了?”他急躁的问道,“我找了你一早晨。”   珑曦没说话,只是将头埋在他怀里。慕离察觉到她身子在发抖,遂紧抱住她。   “怎么了, 被虎蛟吓着了?”   慕离已经知道这件事了, 但她不知该怎么向慕离解释那些细节。   于是她问道:“有多少人伤亡?”   “除了危雀失踪之外,无人伤亡。你别看这群小妖精傻乎乎的,但房顶塌下来的时候,他们随便变成个小虫子躲起来, 就没事了。”   珑曦不会任何变化之术, 若是她昨夜老老实实待在屋里睡觉,没准此刻已经脑袋开花了。   “危雀失踪了?”   “我不知道, 我派了人去找寻她,但没见到她的踪迹。”   “那她最后一次出现在了哪儿?”   “她昨夜居住在山洞上方的房屋里,地动之后,地面下沉,她极有可能躲进山洞里面去了,或者是被埋在废墟底下了。”   了不得,危雀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戚国和蛇国恐怕都没好果子吃。   蛇国下方是一片早年开凿出的洞穴,洞与洞之间辽阔且错综复杂。由于年代久远,自然捱不过如此剧烈的地动,眨眼间便塌陷了大半。   “这虎蛟还真是本事不小,不愧是你们龙族的人。”他故意说道,“幸亏你不会变成龙,否则我可降服不住你。”   珑曦没在意慕离说的什么,只是瑟瑟发抖的抱着他。   “我害怕。”   “我知道你害怕,所以才赶紧回来找你。”他轻声说道,“放心,这儿的事我会来接手。”   慕离实在忙的很,不断有侍卫前来向他禀报相关事宜,珑曦觉得大庭广众之下被他抱着实在丢脸,遂准备离开。   但这时,慕离突然问道:“听说,是安瞳把危雀给绑到这儿的?”   珑曦察觉到他语气不善。   “你是打算罚她吗?”   “你是打算替他求情吗?”   “我已经把她骂了一顿,并且让她去道歉了。”珑曦连忙解释,“虽然她死性不改,但是……”   “你为什么老是替她说话?”慕离不悦,“她在你心里就这么重要?”   她发现慕离总是纠结这个问题。她只是觉得,安瞳这丫头还没到无可救药的地步。   当年的她跟安瞳一样,冲动傲慢且目中无人。是慕离耐心的管教她,才让她明白一些事理的。   “安瞳年纪还小,头脑还没开窍,所以并不知道自己的行为欠妥。她只是缺少管教……危雀若是要怪罪,让她怪罪到我头上好了。”   “你觉得她能被管教好吗?”慕离嘲笑道,“你倒是大度,她犯了错,凭什么你替她担着?”   珑曦辩驳道,“当年丽妃娘娘弄掉了孩子,又嫁祸给我,那时候,不也是你出面替我挡下了惩罚?”   “那时候我只是为了讨好你。”他欣然说道,“一顿鞭子而已,对我而言无关紧要,更何况……”   “更何况?”   “若不是我替你挨了那顿鞭子,你怎么会跑到碎雪苑去探望我?又怎么会在梦里喊我的名字?”   珑曦想起那段往事,窘迫的很。   “姑娘,你还没回答我当时的问题。”   “什么问题?”   “你当时为什么在睡梦中喊我名字,你从那时候就开始喜欢我了吗?”   她一点都不想回答,而且她也不知道。   “你不回答,那就是了?”   “你想得美。”   “那你为什么喊我名字?”   “……你能不能别问这种问题了?”   “为什么不问,你脸红的时候多好玩?”他饶有兴趣的盯着珑曦的脸颊,“以后咱们就玩这个吧——如果我能逗得你脸红,就代表我赢了,如何?”   等着瞧。珑曦忍气吞声的想道。等到没人的时候,她要拿慕离的骨头去磨牙。   慕离见她恢复了精神,遂将她推开一些,“现在不害怕了?”   她意识到慕离这番话是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心里有些感激。   “这就对了,别一直苦着脸。放心,这儿有我。”   她在慕离怀中闷了一会儿,突然发现一件事——在这世上,她可以撒娇倾诉的对象似乎只有慕离一个了。   于是她揪了揪慕离的衣裳,“那个……”   慕离见她吞吞吐吐,遂问:“你想说什么?”   “这几天,我很想你,所以你别再走了。就算走,也别走那么多天。”她犹豫着说道,“还有……”   “还有什么?”   “……在我心里,你是最重要的人。”她讪讪说道,“无论以后遇上什么事,也没人能取代你。”   慕离听了这话,半晌没说话,脸上也没露出什么表情。但这之后,突然伸手捏住了珑曦的脸。   “再说一遍。”   “你耳聋?”   “我听见了,可别人没听见。”他故意说道,“来,再说一遍,大些声,让别人也都听见。”   珑曦又气又窘,遂给了他一脚,然后准备跑路。   “姑娘,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慕离在她背后悠悠喊道,“今晚你肯定要落在我手里的。”   无耻,都这时候了,他还想这个。   “现在不想的话,以后可能没机会了。”慕离笑道,“十四楼的人已经得知了这件事,慕少骆正率人快马加鞭的赶过来。”   慕少骆这家伙,他若是来了,只怕就无安宁之日了。不过有慕离在这儿撑着,短时间内,十四楼的人应该不会掀起什么波澜。   但若是不赶紧找到危雀,慕少骆迟早会发疯的。   她想亲自到废墟下面去寻找危雀,但又料想着慕离不会让她去,便打算去找安瞳帮忙。   “安瞳她在哪儿?”   “她在北面的废墟那边儿,估计是被吓坏了,一直郁郁寡欢的……珑曦,有件事你得注意。”   “什么事?”   “有个小妖告诉我——昨晚危雀悄悄去找过安瞳。”   危雀大半夜的来找安瞳做什么,难不成是怕黑,要安瞳陪她去如厕?   “她们两个谈了很久的话,差不多一个时辰左右。你觉得,她们两个会说什么?”   慕离都不知道,她怎么会知道?她应该去问问安瞳这是怎么回事。   慕离忙的脱不开身,遂警告她不准乱跑,她自然不会听,趁慕离不注意便悄悄溜走了,并跑去找了安瞳。   地动之前,安瞳差一点被埋在了废墟里,受了不少惊吓。此刻她正坐在一块石头上发呆,浑身脏兮兮的。   一群狗妖在对面的废墟上跳来跳去,将整个身子匍匐在地上,用鼻子嗅来嗅去,试图寻找危雀的气味。   狗的鼻子果真很管用。   “你没事吧?”珑曦走到她身旁,“你没受伤?”   安瞳摇头。珑曦见她神色阴沉,知道她是为这件事发愁,遂想安慰她几句。   但这时,对面一个狗妖却嚷嚷起来:“公主,我找到了!”   安瞳连忙起身,“找到危雀了?”   “找到了一根埋在地里的骨头!”   按照往常,安瞳肯定会破口大骂,但这次她没说什么,只是吩咐小妖们继续找寻。   珑曦在一旁看了许久,觉得这群狗妖实在不靠谱。他们在废墟上跳来跳去,毛手毛脚的,不像是在找人,倒像是在胡闹。   也是,他们都讨厌危雀,所以也懒得在意危雀的死活。珑曦见小妖们已经将洞穴前的碎石挪开了,便打算亲自上阵。   “既然洞口已经挖开了,我就亲自去一趟。”珑曦说着,推了安瞳一把,“走吧,你跟我一起到洞穴下面去,看看能不能找到危雀的踪迹。”   然而,安瞳面露不悦,“为什么是我?”   “什么为什么?”   “这么危险的事,你为什么不去找淮王帮你,而是来找我?”她语气淡漠,“难道淮王的命就值钱,我的命就不值钱吗?”   珑曦目瞪口呆。安瞳这是在跟她顶嘴?她胆量见长啊。   “你……没事吧,你怎么突然说这种话?”   “难道不是?我觉得你这个人重色轻友,见了男人就什么都忘了……说真的,不过是一个男人而已,值得让你为此神魂颠倒的吗?”   珑曦觉得这番话很是耳熟,像极了危雀的口气。   “我问你——昨晚,危雀是不是去找过你了?”   “是又如何?”   “你们谈了什么?”   “你管不着。”安瞳言语生硬,“我跟别人的谈话,为何要告诉你。”   珑曦被她这这幅态度弄得又气又火,遂也懒得再理睬她,径自回屋去换了身衣裳。   真怪,昨天安瞳还对她言听计从,只是过了一个晚上,都开始对她吹胡子瞪眼了。   一定是危雀搞的鬼,昨晚危雀定是跟安瞳说了什么不好的话。   安瞳这没良心的。她在心里骂道,她一心为安瞳着想,这丫头居然指责起她来了。   她一面想着,一面打算将外衣脱下,但突然的,那阴灵出现在了窗前,将她吓了一跳。   她迟早要被这家伙吓出精神病。   “你在这儿干什么?出去!”珑曦命令道,“没看见我正换衣裳吗?”   “姑娘,我是来帮你的。”   “去你的吧,你出的主意全都是馊的。”珑曦骂道,“之前我就是听了你的鬼话,才落得这个下场。”   “姑娘,你实在是误解我了。”   “你确定?”   “你们第一次遇上虎蛟的时候,你手里捏着的那块虎蛟龙鳞,是我塞进你手里的。正因为如此,淮王殿下才能根据那块龙鳞得知虎蛟的身份。”   “是吗?我不相信。”   “还有,藏书阁那本书,那本关于虎蛟的书,也是我放在那儿的。”他卖力的解释着,“那本书,原本是在十四楼里,我从十四楼偷了出来,放在了戚国的藏书阁里。”   “你为何要偷书?”   “为了姑娘你啊。姑娘当时因为虎蛟而茶饭不思,我见姑娘实在忧愁,就想帮你一把。”   他会有这么好心?   “空口无凭,你怎么证明?”   “淮王殿下明明说过,他派人将藏书阁的书都翻阅了一遍,没有找到任何跟虎蛟相关的只字片语。如果那本书原本就是存在于藏书阁里的,那么淮王殿下早就将它找出来了。”   说起藏书阁的那本书,她倒是突然想起来了。之前有条蛇袭击了她,并且撕掉了关于虎蛟的书页。   那之后,她拜托各方人士调查那条蛇的线索,却一无所获。安瞳也信誓旦旦的声称那不是蛇国的人。   如果不是蛇国的,又会是谁呢?   “你现在说这个有什么用?”   “姑娘,在你眼里,我或许不是什么好鬼,但相信我,我一直是在真心实意的帮助你的。”   “所以呢?”   “姑娘要怎么才肯相信我?”   珑曦并不想相信他,但她可以趁这个机会问几个问题。譬如说,关于之前在藏书阁发生的事。   “那你告诉我——之前我在皇宫的藏书阁遇袭,是谁干的?”   “姑娘就只想知道这个?”   “对,告诉我,那条袭击我的蛇是谁,以及,为何要撕毁那本书?”   “这我当然知道。”他欣然点头,“那条蛇,其实就是……”   他话才说到一半,房门突然被一股力道撞开了,这之后,一条蛇钻了进来,是安瞳。   见到安瞳后,他立即消失不见。   “你方才在跟谁说话呢?”安瞳变回了人形,“我听见说话的声音了。”   珑曦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了过去,安瞳却还是一脸狐疑。   “你找我干什么?”珑曦岔开话题,“你又是来骂我的?”   “你想多了。”安瞳神色平静,“你不是要去找危雀么?走吧,我陪你去。”   珑曦诧异,“你不生气了吗?”   “有什么好生气的。”她耸肩,“目前最重要的,是找到危雀。”   珑曦表示怀疑,但也罢了,她一向是不爱计较的人。   这之后,她们二人来到了塌陷的洞口附近。安瞳向小妖们简单的交代了两句,便带领珑曦进入了洞口。   珑曦第一次来到洞穴里,这儿又黑又难呼吸,她走了几步就开始昏头转向,   这甬道实在长的很,如同一条长长的街道。脚面下的地板,是由参差不齐的石头铺就而成,并且弯弯曲曲的向上倾斜,如同一条逶迆的山路。   她们两个每走上几步,便会遇见一条岔路,最初数量较少,但逐渐的,两侧的道路开始变得密密麻麻,仿佛老树的枝桠般,不断蔓延着细分下去。   如果真如那阴灵说的,虎蛟就躲在蛇国地底下,那他是怎么做到悄无声息的潜入的?   那么大个家伙,一举一动都会引人注目的。   “你们蛇国的地底下,为何要挖这么大的山洞?”珑曦忍不住问道,“是为了战争时供百姓躲避灾难吗?”   “我不记得了。”   安瞳今天话很少,不仅冷着脸,还对她爱理不理的。珑曦旁敲侧击的问了她好几遍,却没问出任何有用的信息。   她们又往前走了一段路后,便来到了山洞的最深处。尽头是一片几十米高的陡崖,极其的阴暗潮湿,随便打眼一看,到处是臭虫和乱窜的老鼠。   这已经是尽头了。走了这一路,并没有见到危雀的踪迹。如果危雀没有躲进这个洞穴,那她还会去哪儿?   珑曦只害怕危雀被埋在了废墟底下,这位大当家哪怕是擦破点皮,都是不得了的事。   她正察看着四周的动静,却听见安瞳突然问道:“珑曦,你真的要这样吗?”   “哪样?”   “之前我听淮王说起过,若是等到戚国的小皇帝身子调养好了,你就会跟淮王一起离开这儿,到他的封地去生活。”   “是啊。”   “到时候,你就要远离这儿的一切吗?你会离开蛇国吗?”   慕离为什么主动跟她说这件事?应当是为了气她。   慕离也是个不省心的,明明知道安瞳脑子不好使,还成天挑衅安瞳。   估计他就是享受这种胜利的喜悦吧。   “我觉得你没必要离开,你可以留在蛇国,我会给你谋一个职位。只要你帮我打理好蛇国的事,我保管你在蛇国活的顺风顺水。”   “用不着,我还是想要点平静的日子。”珑曦摇头,“远离这些个朝廷,当个淮王妃也没什么不好的。反正我的要求也不高,能填饱肚子就成。”   她早就想通了。既然她是慕离的人,那从今以后,不管慕离将她带到哪儿去,她都不会拒绝。   更何况,慕离既然答应过要带她离开,他一定不会食言。   “跟他离开?哼,一辈子当男人的附庸有什么好处?”安瞳不屑道,“你留在蛇国,建立自己的伟业,岂不比当个淮王妃强得多?”   珑曦诧异的看了她一眼,“你跟谁学的挑拨离间的手段,是危雀教你的吗?”   安瞳显然不爱听这番话,“珑曦,我虽然不了解危雀这个人,不过我觉得,她说的话还是有一定道理的。”   不对劲,危雀八成是偷偷找安瞳聊过,否则她怎么突然变得阴阳怪气的。   想想也是,安瞳本来就比较智障,被危雀的花言巧语哄骗一番,难免就会被蛊惑。   “危雀是不是跟你说什么了?”珑曦逼问道,“你要是敢跟她一个鼻孔出气,我绝对跟你没完。”   “你为何对危雀抱着这么大的恶意?”安瞳不满,“你瞧,之前我绑了她,但她并没有找我的麻烦,这证明她并不是什么恶人。”   “我可去你的吧,她如果不是恶人,那就代表我是恶人。”   “你干吗非要这么极端?”   “姑娘,你如果想站到她那边,我不拦着你,但劳驾你别在我面前大放厥词。”珑曦语气冷淡,“少废话,赶紧找人,然后咱们各回各家。”   “你还真是不讲道理,我觉得我之前看错你了。你是个自私自利的人。”   珑曦听了这话,彻底恼了。   “你想知道我为什么喜欢慕离吗?你瞧,这就是原因——慕离经常会吃醋,也会经常跟我抱怨,但他从来不会用这么过分的话来打击我。”   她受够了。之所以她这么帮安瞳,只是同情安瞳,觉得安瞳跟当年的自己一样单纯。   但安瞳如今变得越发蛮横无理了,她们两个恐怕也做不成好姐妹了。   这么想着,珑曦径自要往前走,但这时,安瞳突然用手在她肩上一点,封住了她的法术。   珑曦被这股力道击的后退几步,没等还手,便又被她打了一掌。安瞳的力气实在大,珑曦冷不丁的挨了这一下,整个人掉到了旁边的陡坡下面。   这儿是一个低洼,她被摔得七荤八素,无数的老鼠在她身边窜来窜去,恶心的很。   她觉得心口处剧痛不已,随即她嗓子一阵腥气,居然吐出一口血来。   “你疯了?”珑曦奋力喊道,每呼吸一下,全身就如同被撕裂开一般,“你大爷的,我只听说过疯牛病,你他妈的是得了疯蛇病吗?”   爆粗口是安瞳的习惯,但她跟安瞳待了这么久,未免也耳濡目染了。   她这边骂着,安瞳则站在那儿,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面色依旧平静。   “珑曦,别怪我,我只是想叫你反省反省。”她如此说道,“我觉得,你应该识时务。”   混账,这丫头真的是要造反了。   珑曦撑住地面,想站起身来,手却触到了一个冷冰冰的东西。   她往旁边一瞧,只见旁边的废墟下面,有一条蛇正躺在那儿,身上压着许多块碎石。   这蛇身上的鳞片黯淡无光,腹部有一个很大的伤口,像是刀伤。   倒霉的蛇,看样子是地动的时候被石头砸死了。   这蛇的旁边还掉落着两把长刀,珑曦捡起刀在手上比划了两下,觉得眼熟。   这不是安瞳的刀么,安瞳的刀怎么会落在这儿?   她觉得哪儿不对劲。   这儿的光线很是晦暗,但她越是看,越觉得这条蛇有点眼熟。但半晌后,她突然发现了什么,全身的血液都凉了。   这条蛇不是安瞳吗?   珑曦定了定神,又揉揉眼睛。   没错,趴在地上的这条蛇的确是安瞳,她记得安瞳鳞片的颜色。这两把长刀也是她的。   珑曦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但她的身子冰冰凉。   她已经死了。   想到这儿,珑曦下意识的捂住嘴。这之后,她不由自主的叫喊了一声,但自己并没注意到。   安瞳死了。   那方才一直跟她说话的人是谁,是鬼吗? 第79章 置之死地   珑曦又想起来, 当年丽妃娘娘死后,魂魄也曾跟她对过话。   那时她正躲在戚国皇宫的厨房里偷鸡吃,丽妃的魂魄冷不丁的出现在她面前, 还坦白了自己曾经做过的事。   丽妃变成鬼魂后, 尚且会给予她警示, 安瞳变成鬼魂后, 居然臭骂了她一顿?   简直没天理。   但这之后,她发现自己想错了。因为之前那个安瞳仍旧站在土坡上方, 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你究竟是谁?”她对那人问道,“你为什么假扮成安瞳?”   那人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但即刻后她又折回来,变回了危雀的模样。   “你大爷的,果然是你。”珑曦火了, “你为什么背后耍阴招?”   “谁叫你没看穿我?”她语气很是遗憾,“我只不过是想劝劝你, 但谁知道,你就是不开窍……”   珑曦骂个不住。   “珑曦,为何要生气呢?其实,我还蛮欣赏你, 我本想留住你的, 但你实在是油盐不进。”   “是你杀了安瞳?”   “嗯,如果你非要这么说的话……昨晚我将她约出来,本想跟她谈谈,但她跟你一样, 是个死脑筋, 无论如何不肯归顺我。所以我们就打了起来。”   “然后你就杀了她?”   “不,那之后, 突然开始地动,地面塌陷了下去,她被埋在了废墟下面,我就趁机刺了她一刀——就像你现在看见的,她全身冰冷,气息全无,她应该死了。”   珑曦觉得一阵眩晕,她在地上坐了好久,危雀似乎对她说了很多话,但她头脑中嗡嗡作响,一句也没听进去。   她发了好半天的呆,又将眼睛移开,再看时还是安瞳。   她闭上眼睛,再睁开眼,依旧是安瞳。   实在太可怕了,为什么会让她目睹这种场景。她没法面对这种局面,她几乎崩溃了,她想要去找慕离。   “你,你为什么会变成安瞳的模样?”   “变化易容之术而已,你难道不会吗?”危雀讥讽道,“我能够变化成任何人,或者任何动物。”   等等,动物?   珑曦听到这儿,莫名想起之前在藏书阁的事来。   于是她向危雀问道:“你能变成动物,那你也能变成蛇吗?”   危雀听出了这话的言外之意。珑曦见她不言语了,便明白了几分。   “我在问你,你能变成蛇吗?”珑曦语气冷了起来,“之前在戚国藏书阁袭击我的那条蛇,是不是你?”   “你还真是张口就来啊。”危雀笑了起来,“因为我能变成蛇,所以那条蛇就是我吗?”   “你还想装蒜?”   “你有何凭据证明那是我?”   “你想要证据?那你听好——就在我被偷袭之后,你来到了戚国的皇宫,在湖边跟我见了面。那时候,我清楚的看见,你额头上有一道伤疤。”   当时她还感叹,那道疤简直毁了危雀这张绝美的脸。现在想想,那伤疤是再明显不过的启示了。   “一道伤疤又能证明什么?”   “证明什么?当初那条蛇跟我缠斗的时候,是崔瑜之一箭射中了那蛇的头部,才将我救下的。——因为你额头上中了一箭,所以才会带着一条疤。对吧?”   这话显然打击不了危雀。   “就凭这个,你就想说那条蛇是我?你觉得谁会相信?”   “别人信不信无所谓,但如果我将这件事告诉慕离,你觉得他会不会着手调查此事?”   危雀不做声了。   “怎么,大当家的,你怕了?”珑曦冷笑道,“你如果没做亏心事,还害怕被调查吗?”   危雀听了这话后,神色突然变得凶狠起来。   “我已经给过你很多次机会了,但你为什么总坏我的事?”   她恶狠狠的说道,那张千娇百媚的脸也狰狞了起来。   “你为何一定要跟我过不去?”   珑曦见她发了怒,估摸着自己不会有好果子吃了。   该死的,她应该听慕离的话,慕离叮嘱过她不要乱跑,她根本没放在心上。   慕离会来找她吗?   她焦急不已,但突然又想到,自己身上还带着那把匕首。   无所谓,若是她陷入困境,那阴灵会跳出来救她的。   然而,当她伸手却摸腰间的时候,却摸了个空。   “珑曦,你是在找你的兵器吗?”危雀粲然一笑,将右手举起,那匕首赫然在她手中。   “方才推你下去的时候,我顺手将这东西拿走了。”   该死,又被她算计了。   “你堂堂大当家,居然还偷东西?”珑曦强颜欢笑,“随便拿别人东西可不好。”   “这东西,貌似是慕少骆的吧?”危雀检视着匕首,“据说,这是先知族的圣物,可惜我至今不知道这玩意有什么用处。”   幸好她不知道这匕首的用法,否则还得了?   “你为何一定要毁掉那本书?”珑曦又问道,“那本书上究竟记载着什么?”   “这个问题,你去问阎王吧。”危雀冷冷一笑,随即伸出了手,显然是要开始施法。   珑曦本想反击,但稍微一用力,心口处就疼痛欲裂。   若是她有法术,没准能跟危雀打个平手。但现在她没有法术,也没有兵器,打起来只有一个死。   算了,好汉不吃眼前亏,脸皮算什么,命最重要。   “大当家的,我错了,您不要跟我一般见识。”她开始认怂,神情认真又诚恳,“请您不要杀我。”   她努力装出一副狗腿子的模样,但危雀看着她,皮笑肉不笑。   “珑曦,这时候才向我服软,你觉得我会相信吗?”   “大当家的,求你了,别伤害我。”她悲痛欲啼,“就算你让我死,我也得死的明白,我可不想做一个糊涂鬼啊。”   她努力挤了两滴眼泪出来。危雀看着她这幅德行,笑出了声。   “你若是早如此的话,何必受这种苦?”她幽幽说道,“好,你想知道什么?”   说白了,危雀跟慕离一样,心高气傲,且喜欢被人恭维。珑曦没指望她会放过自己,但她至少得拖延一下时间。   “当初,你为何要去藏书阁袭击我,又为何要撕毁那本书?”   “其实,我是想杀掉你,再顺便将此事嫁祸给蛇国。原本这是一箭三雕的法子,可惜,我变成蛇之后,很难施展拳脚,竟然还被一支箭给伤到了。”   幸好当初崔瑜之放的那一箭救了她,否则她不可能站在这儿。   原来从那时起这女人就在筹划这一切了,简直可恶至极。一个躲在阴影处窥视一切的人,无论做什么,都不会被人察觉。   “那这次的虎蛟之所以出现,也是拜你所赐?”   “不错,是我故意将虎蛟唤醒的,就是为了拥有跟你们谈判的资格。”她发出一声怪笑,“实话告诉你吧,这几百年来,十四楼一直在监视着世上所有龙族的一举一动。”   “这是为何,你们十四楼跟龙族有何渊源?”   “你可知道,龙血和龙骨是极为珍贵的药材吗?用龙血制成的药,据说有延年益寿之功效,可令人寿与天齐。”   珑曦说不出话来。   之前蛇魔真君费尽心思让她假死,也是为了得到她的龙骨和龙血。   “之前你母亲的那块骨头,你知道是哪儿来的吗?”   珑曦有种不祥的预感,“难不成……”   “没错,当年你母亲死掉之后,十四楼带走了她的尸体,这之后,你猜怎么着?”   珑曦后脊背一凉,“你们把她做成药了?”   “那倒是没有,龙骨如此珍贵,怎么能随便取用呢?”危雀见她脸都白了,笑的花枝乱颤,“对于我们凡人来说,贸然服用龙骨之类的药,是会危及性命的。”   也就是说,她母亲的骸骨还在十四楼放着,她在十四楼劈柴挑水的时候,跟她母亲仅有咫尺之遥。   她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发火。慕少骆一直知道这件事,却对她只字未提。   “你大可放心,在找到确切的药方之前,我不会动你母亲的骸骨。”危雀见她郁郁寡欢的模样,反倒得意的不得了,“但是,如果你继续惹我不高兴,我会将你母亲的骨灰都扬掉。”   珑曦觉得这句话像是在骂人,“你以为自己的诡计能得逞?”   “珑曦,你得明白,虎蛟若是被强制性的唤醒,便会进入暴怒状态。这之后,他为了发泄怨气,会拼了命的四处作乱,无人能够制止。”   “那,消灭虎蛟的方法是什么?”   “你想从我这儿套话吗?”危雀察觉到了她的意图,“你觉得我会告诉你吗?”   这之后,危雀没了耐心,便伸出手,用法术使附近的碎石都漂浮了起来。她似乎打算用石头将珑曦埋进地底。   “时辰也差不多了,那就受死吧。”   她语气竟然带着一些不舍。   “珑曦,你放心,你死之后,我会将你剥皮抽筋,然后将你的骨头单独取出来,藏在十四楼内。”   “恶心。”   “你的身价这么贵,我会用金罐子把你盛着的。”   珑曦恼羞成怒。若是她有法术,兴许可以跟危雀打个平手,但她此刻连个兵器都没有,简直毫无反抗之力。   真好,她就要这么死了,危雀杀掉她以后,会将她的尸体偷偷藏起来,而慕离见不到她的尸体,只会以为她失踪了。   他会很伤心吧。   珑曦想着这些,黯然伤神。但就在此时,她发现顶部的石壁上突然垂下来一条蛇。   那蛇静悄悄的在地上游走着,慢慢靠近危雀的身后。   还没等危雀察觉到,那蛇便化作了安瞳的模样,并举起了手上的刀。   珑曦刚想说什么,但这之后,危雀神情一滞,那刀已经自她背后刺入,她忍不住叫出声来。   珑曦纳闷,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安瞳没死?   她看向旁边,果然,之前废墟下面的那条蛇已经不见了。   而安瞳腹部正血流不止,里面的皮肉都快翻出来了,她显然是在强忍着。   “去死吧,贱人。”安瞳手握着刀,对危雀喊道,“你之前刺我的那一刀,现在还给你了……”   然而,没等安瞳将话说完,危雀便反手一掌拍过去,将她打出好远。   安瞳腹部本就有伤,被这一下击中,几乎要失掉半条命。只见她飞出去,撞到了石壁上,又滚落到地面。   这之后,她试着想爬起来,但支撑不住,又跌了回去。   那一刀并没有对危雀造成什么影响。危雀捂住伤口,见安瞳躺在地上喘着气,遂忍痛走上前去,想故技重施也封住安瞳的法术。   若是安瞳的法术也被封住,那她们两个就没戏唱了。   “把刀给我!”珑曦对安瞳喊了一声,她若是有兵器,没准还能撑一会儿。   安瞳听了这话后,立即拿起两把长刀,朝珑曦掷了过去。   但可惜,她丢的角度差了点,一把刀楔在了洞顶的石壁上,高度难以企及。另一把刀则掉到了悬崖下面,再没了踪影。   “你大爷的!”珑曦忍不住骂了起来,“你就不能扔准点吗!”   这下糟糕了,如今她们两个半死不活,而且手无寸铁,怎么打得过危雀这个妖女?   作者有话要说:   推荐基友的文~   《穿书后被女装大佬缠上了》卜日十   【文案一】   李云卓穿书了,穿进了点家古早龙傲天升级流后宫文,变成里面一个早年欺压男主后被打脸致死的同名炮灰小反派,享年二十岁。   问题是,她是个女的啊??!!   谁能告诉她这小破反派女扮男装是什么心路历程???   索性剧情还早,她小心翼翼避开男主,终于得以苟活。   可是,传说中的男主后宫第一人,温婉端庄大老婆,季云卿她、她怎么老往自己身边凑啊!!!   男主的大刀举起来了啊!!!   哦,原来你是男的,但是不好意思,我喜欢小姐姐。   穿书女主x重生男主,看谁心更黑 第80章 峰回路转   这边珑曦方从地上起来, 危雀却已经来至面前,珑曦空手与她过了几招,却是节节败退。   安瞳恢复了力气后, 立即上前来增援, 但她一掌出去, 没打中危雀, 却打在了珑曦身上,硬是将珑曦打到了悬崖下面。   珑曦已经懒得再骂了, 她早晚要被安瞳给坑死。   她觉得身下一空,整个人向悬崖下坠落。好在崖边上有不少藤蔓,她随手揪住一根,勉强稳住了身子。   上面的打斗声还在继续,不时有碎石从珑曦身边滚落下去。她眼见自己揪住的这跟藤蔓摇摇欲坠, 急躁不已。   她可不想就这么交待在这儿,她怎么也得吃一顿肉再死。   她想往上爬, 但仅用一只手抓住藤蔓,身上又带着伤,实在使不上力气。   就在此时,她发现安瞳的刀正落在山崖的石缝里。她忍着身上的剧痛, 扯着藤蔓一点点将身子挪了过去, 又一把将刀抓在手里。   这之后,她将刀楔在山崖的石缝间,费力的爬了上去。身子每动一下,便如撕裂般疼痛。   当她悄悄爬上去的时候, 安瞳整个人已经被危雀掐住了脖子, 按在了石洞壁上。   “你若是想杀我,就麻利些。”安瞳恶狠狠道, “我不会被你羞辱的。”   “我不想羞辱你,我是想跟你谈条件。”危雀摇摇头,“安瞳公主,你是蛇国唯一的储君,你若是死了,蛇国可就后继无人了。”   安瞳听了这话,似乎犹豫了。   “你难道就不考虑你的父王吗?他尚且还在病着,你若是死了,他岂不是会伤心欲绝?”危雀继续说道,“你若是跟我合作,我会给你你想要的东西。”   安瞳思索了一下,冷笑起来。   “大当家的,我这个人脑子虽说不太好使,但我父王告诉过我——要会分辨谁是你的敌人。若父王知道我变成了你的走狗,他会以我为耻的。”   “你跟珑曦简直是一路货色。”危雀嘲笑道,“命都没了,顾及礼义廉耻还有什么用?果真是年轻人啊,遇上一件事时,竟然只看对错,而不看利弊。”   趁她与安瞳说话的时机,珑曦悄悄将一根藤蔓丢到对面洞顶的石头上,拴紧了。   这之后,她用手扯住藤蔓,飞身到了危雀背后。   危雀察觉到身后的动静,遂转过头看,但珑曦手上的刀电光火石般划过她的颈间,几乎要割断她的喉咙。   那一瞬间,鲜血四溅,危雀受了重创,但勉强还能回击。   这时,珑曦看见了之前楔在洞壁上的那柄刀,眼疾手快的将其取下,丢给了安瞳。   安瞳接住刀,想也没想的便对着危雀后背刺过去,危雀似乎想说什么,但紧接着又是一刀,刀口从她背部没入,却从她心口处刺了出来。   “这一刀,是替整个蛇国讨回公道的。”安瞳骂道,“你他娘的,死吧。”   危雀软绵绵的倒在了地上,用手捂住伤口处,却很快就不动了。珑曦警惕的站在她身边,在确认她断了气之后,才放下心来。   “你没死啊。”她瞥了安瞳一眼,“挺能装死啊。”   “他妈的,不是装死,是差点死了。”安瞳捂住腹部的伤口,奄奄一息,“我被她刺了一刀,身上疼得很,所以一直神志不清。”   “那你怎么醒过来的?”   “方才我正睡着,结果,你跟这娘们儿絮絮叨叨的,硬生生的把我吵醒了。”她很不高兴,“妈的,你们女人话还真多。”   “啊,那我代表所有女人跟你道歉。”珑曦故意说道,“但是,你方才身子冰冰凉的,我以为你死了。”   “滚你的,蛇的身子本来就是凉的,你连这个都不知道?”安瞳翻了个白眼,“他娘的,这鬼地方,耗子的气味太浓了,他娘的,恶心死我了。”   珑曦扶住她,想要将她带到土坡上歇息。然而她伤口处疼痛难忍,每走一步,就要哎呦上三声。   短短几步的路程,她居然走了一盏茶的时间。方才她跟危雀打斗了一阵,定是耗费了全身的力气。   旁边的山洞壁上有水珠往下滴着,珑曦从衣服上撕下一块布,将其浸透了,勉强让安瞳喝了几滴水。   “你是怎么被危雀偷袭的?”   “昨晚,危雀这娘们儿约我出来,一言不合,就跟我大打出手……本来我能赢她的,但他妈的,打到一半,地面突然塌了,把我埋在了碎石底下。这娘们趁我手脚不能活动的时候,给了我一刀。”   她一面说着,一面骂着。见此情景,珑曦才松了一口气。   幸好,幸好安瞳还活着,幸好她没变的刻薄。若是安瞳真的对她说出那些过分的话,她会寒心的。   “什么,你居然把她认成了我?你简直疯了。”安瞳难以置信的说道,“你觉得我会对你说出那么恶毒的话吗?”   “……我怎么知道,你一直都讨厌慕离,保不准就会心里变态。”   “我确实跟淮王不怎么对付,但我不至于挑拨你们两个的关系。”她不屑道,“淮王这个人虽然烂的很,但他跟你一样,都是我的朋友。”   她居然肯将慕离称之为朋友了,慕离大概会感到受宠若惊。   这之后,她又补充道,“我虽说不懂什么情啊爱啊的,不过我希望你们两个人能高兴,也希望你们两个能好好在一起。”   珑曦不知该说什么,只得跟她道了谢。危雀的尸体还在旁边,也逐渐变得冰冷起来。   危雀死了,十四楼不会善罢甘休的。   “既然如此,那我就出去认罪了。”安瞳捡起长刀,“十四楼的人就在外面,他们肯定会撕了我的。”   “别犯蠢了,你若是出去认罪,十四楼一定会将你就地处决。”珑曦劝阻道,“再说了,危雀是咱们两个一起杀的,咱们两个都有份。”   “那你觉得该如何?”   “依我看,你最好逃走,这儿的烂摊子,我会解决的。”   “老娘不是三岁孩子了,老娘会承担责任。”安瞳喊道,“我不可能让你担下这份罪责。”   “安瞳,你别忘了,你是蛇国的储君,蛇国只有你这一个继承人,你如果出什么事,你父王岂不要肝肠寸断?”   “我知道,但是……一人做事一人当。”安瞳叹气,“这本来就是我的错,若不是我一时冲动将危雀绑到这儿来,也不会生出这么多事端。”   珑曦琢磨着,必须想个法子解决这困境,否则她跟安瞳都没好果子吃,还会连累到慕离。   危雀的玉笛还在地上,珑曦将其捡起来,突然想起危雀之前说过的话——她曾说,这玉笛是十四楼历任大当家的信物。   既然如此,她倒是有了主意。   “行了,珑曦,你也别劝了。既然这件事是我引起的,就让我付出代价好了。”   “你用不着这样。”珑曦若有所思的说道,“其实,我倒是有个主意……”   “不必再垂死挣扎。”安瞳神色落寞,完全没见她在说什么,“多谢了,珑曦,一直以来只有你相信我,帮我。但这次,我恐怕要难逃一死了。”   说着,她将刀递给珑曦,“若是我出了什么事,你一定要将这刀送到我父王手上。”   安瞳还在喋喋不休,珑曦做了个手势,示意她闭嘴。   “放心,你死不了。”珑曦接过刀去,“你暂且在这儿歇着,我出去跟他们交涉。”   “他娘的,你疯了吧?”安瞳阻止她,“你肯定会被他们杀掉的。”   “你大可放心。”珑曦笑了,“他们不会杀我的。”   片刻后,珑曦独自走出山洞,只见外面山呼海啸,乱作一团。   慕少骆已经来到了这儿,正怒气冲冲的与慕离交涉。与此同时,赤月公主率领陈国的卫兵们也赶了过来,得意洋洋的准备看好戏。   十四楼的众人想要闯入洞中寻找危雀,但戚国的侍卫们挡在洞口前,堵得水泄不通。   慕离劝阻道:“四当家,这儿到底是蛇国的境内,你随便带着人闯进来,会不会不太合适?”   “不合适?”慕少骆手一伸,大有泼皮骂街的架势,“你纵容珑曦绑架了我们大当家,这就合适吗?你简直……”   慕离打断他的话,“准确的说,是安瞳公主绑架了危雀。”   “好,是安瞳绑架了危雀,但珑曦将危雀囚禁在了蛇国……”   慕离又打断他的话,“准确的说,是危雀自愿留在了蛇国。”   慕少骆气的说不出话。   “你非要跟我顶嘴吗?”   “我只是不希望你往珑曦身上泼脏水。”慕离坦然说道,“你在背后说珑曦的坏话,我可会不高兴。”   听闻此话,一旁的赤月笑出声来,故意说道:“淮王殿下,您如今这般是非不分,真的好吗?”   慕离诧异的看她一眼。   “赤月公主,恕我直言,这儿的事跟你们陈国有何关系?”   “淮王殿下,您这话就见外了。十四楼相当于中原的半个朝廷,是举足轻重的地位。如今十四楼的大当家出了事,陈国怎么能不管呢?”   她不过是想来搅事罢了,煽风点火可是陈国的强项。   “殿下,我这是为了您着想。”赤月痛心疾首,“想想看,珑曦和安瞳闯了这么大的祸,您根本就保不住他们的,您还是趁早抽身退步的好。”   “这个,用不着你操心。”慕离并不领情,“我已经遣人到山洞中去找寻她们两个了,这儿的事我自会处理。”   赤月长叹一声,然后抬头望了望天,天空的乌云已经散去了不少,透出几丝日光来。   “说起来,咱们都在这儿站了一上午了,殿下,且随我去喝杯茶歇息歇息吧。”赤月邀请他,“何必在这儿做些徒劳无益之事呢?”   慕离还想说什么,但慕少骆先一步抢白道:“慕离,马上让你的军队离开,让我们进洞穴里面去。”   慕离态度坚决,“不可能。”   “你是要将我气死吗?”   “那你想怎么样?”慕离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你要像我小时候那样,用藤条抽我吗?”   慕少骆气极,抱怨了长长的一通话,说的又急又快。慕离劝阻了他好几次,但他就是不肯住嘴。   “你瞧,你瞧我的鼻子!”慕少骆指着自己脸上的伤痕,那是之前被安瞳揍出来的,“这都是蛇国造的孽!你还想护着他们!”   “不错。”赤月在旁边帮腔,“安瞳公主擅自闯入十四楼,烧杀掠夺,这个罪过她别想逃脱。”   “安瞳公主犯了错,我自会惩处她的。”慕离点头,“我说了,我已经派人进洞找寻他们了,很快就会有结果。”   “是吗?”赤月不屑道,“珑曦那个护犊子的蠢东西,她一定会护着安瞳公主的……”   “你若是再骂她一句,我可不客气。”慕离声音冷了下来,“珑曦已经到洞穴内寻找危雀了,你们率这么一群人冲进去,是想将整个山洞踏平吗?”   眼见他们吵得不可开交,珑曦遂踏出洞中,又暴喝了一声:“都给我闭嘴!”   众人被这声音吓住了,遂抬头看向珑曦,见她全身溅满红色的血迹,怀里还抱着一样东西,不由得被吓呆了。   “你受伤了?”慕离立即上前问道,“里面出了什么事?”   珑曦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无恙,转而又将目光投向慕少骆。   “你在这儿吵什么?”她冷冷的瞥一眼,“在蛇国的地盘上大呼小叫的,你是不想活了吗?”   “你还有胆子说这话?”慕少骆神色不悦,“危雀她人呢?把她交出来!”   “危雀她来不了了。”   “你们把她怎么了?”他暴怒起来,“若是敢动我们大当家的一根汗毛,我们绝不放过你!”   珑曦没说话,而是径自走到他面前,结结实实的给了他一耳光,差点将他打的一个跟头。   “瞎了你的眼,好好看看我是谁。”   慕少骆捂住脸,茫然不已。   “你……”   “按理说,我如今才是十四楼的大当家。”珑曦将那支玉笛拿出来,用手抚了一下凌乱的头发,说的掷地有声,“你们应当对我抱着最起码的敬重。”   众人哗然。   “你是得了失心疯吧?”慕少骆诧异道,“你,大当家?”   珑曦早料到他们会如此,便将怀中抱着的东西丢到了地上。   那东西圆滚滚的,在地上滚了好几下才停住。众人看过去时,发现那是一颗人头,是危雀的头。   他们被吓了一跳,赤月首先叫喊出声,紧接着其余人也骇然后退,此起彼伏的叫喊起来。   一旁的慕离皱了皱眉,他想要询问什么,但珑曦朝他做了个手势,示意他别做声。   “她杀了人!”赤月喊道,“她杀了十四楼的大当家!”   珑曦欣然点头,“没错,是我杀的。”   这之后,她走上前去,用玉笛点着那颗头。   “看好了,这,就是危雀的头颅。”语气淡漠,“按照十四楼的惯例,谁砍掉了现任大当家的头颅,那他就会是下一任的大当家。”   众人骇然,面面相觑,无人做声。   “四当家,这是你们十四楼的规矩,对吧?”她露出嗜血般的笑,“你想赖账吗?”   慕少骆呆了好久,脸色逐渐由白变青。   赤月原本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来此的,见此情景,满脸茫然,遂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没人回答。珑曦见他们都站着不动,觉得纳闷。   “如今我杀了危雀,也抢来了这支玉笛,我就是十四楼的大当家——诸位,你们为何还不跪拜我?”   “你少给我扯淡。”慕少骆骂道,“就凭你,想当上大当家?做梦。”   “四当家的,那我来问你,危雀做的那些事,你究竟知不知情?”   “什么事?她做什么了?”慕少骆一脸茫然,“我知道她之前得罪了你,但你不能如此待她。”   珑曦揪过他的耳朵,将危雀的所作所为小声对他叙说了一遍,慕少骆听完后,脸色阴沉下来。   “此话当真?危雀她真的……”   “你难道不知情?你身为十四楼的四当家,却如此放纵她胡作非为,你难道没责任?”   他又惊又气。   “危雀是大当家,她想要做什么事,我是无权干涉的。”他辩解道,“我只需要服从她便好。”   珑曦见他不知所措的模样,料想他说的应该是真的。   “那,你看这样行不行——如果我做了大当家,我可以帮十四楼隐瞒这件事。但如果你不答应……”   “你想怎么样?”   “那我就将这件事添油加醋的传播到江湖上去,到那时候,十四楼的名声就会荡然无存。”   “你……趁火打劫,算什么英雄。”   “我不是英雄。”珑曦懒散的说道,“中原有句谚语——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慕少骆沉默了许久,这之后,他一挥手,突然带领十四楼的众人跪了下来。   其余人都诧异的看着这一幕,他们一半的人觉得吃惊,另一半的人觉得古怪,但他们无一人发出声音。   偌大的空地上,上只有风呼啸的声音,偶尔有雀鸟掠过山谷上方。   珑曦没想过慕少骆会有跪在自己面前的那一天,这感觉实在无比良好。   “很好。”珑曦点头,“之前,你希望慕离能够迎娶十四楼的大当家——如你所愿,慕离会娶我的。”   先知族的那个预言是真的,慕离的确会娶十四楼的大当家。但那个大当家不是危雀,而是她。   慕离尚且在旁边站着,珑曦做完这一切后,立即扑向了他,并将头搁在他怀里。   “我饿。”她抱怨道,“我想吃肉。”   “你搞什么鬼?”慕离诧异道,“怎么突然来这一出?”   她不想解释,而是想凑过去吻慕离,但个子太矮,够不到。   于是她抓住慕离的衣裳,“亲我一下。”   “你脑子摔坏了?”   “亲我。”   慕离扫视了一眼众人,遂叹了口气,“我真不知道,你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这之后,慕离将她揽在怀中,旁若无人的亲吻着她。她听见周围的躁动声,众人先是沉默,然后是倒吸凉气,然后窃窃私语,议论着这幅画面。   侍卫们拼命的制止着人群的骚动,慕少骆不停的喊着“有伤风化”。赤月也在喊着什么,但没人理会她。   喊着喊着,赤月似乎昏了过去,又是引起一阵风波。   安瞳在侍卫们的搀扶下走出山洞,目睹这一幕后,满脸嫌弃。   “我说诸位,散了吧,都散了吧,这有什么好看的。”安瞳的声音响了起来,带着不屑,“哼,你们两个不会下蛋的低等物种……” 第81章 无所适从   黄昏时分, 珑曦独自去找了慕少骆,他正坐在屋内,一面喝着狗尾巴花茶, 一面生着闷气。   “你怎么还喝这种东西?”珑曦诧异的问道, “这只是一些草而已。”   “都这种时候了, 喝什么茶有那么重要吗?”他抬起头, “我恨不得去喝一口毒药。”   慕少骆脸色铁青,说话时死气沉沉, 似乎心如死灰。   “珑曦啊珑曦,你有种。”他痛心疾首,“你和慕离居然联起手来坑我,我这次真是被你们给玩死了……”   “实在对不住。”珑曦见他这幅样子,也有些尴尬, “这件事你可不能怪我,是危雀对我们起了杀心, 我不得不杀了她。”   慕少骆想反驳什么,但没说出口,最后只是长叹一口气。   “危雀这孩子,也是糊涂啊。她小时候又乖巧又听话, 如今怎么就变得这么心狠手辣的……真是辜负我对她的苦心了。”   说完, 他继续借茶消愁。   “她变成这样,责任还不是在你?”   “你怎么……哎,算了,你说的没错。”他又是叹气, “都是因为我, 是我没教导好这个孩子。”   慕少骆长吁短叹一阵,珑曦本想劝慰他两句, 他却朝珑曦丢去一个杯子。   “你还在这儿干吗?快走,别惹我心烦!”   “我能去哪儿?”   “回去找慕离吧。”他生硬的说道,“你们两个既然在一起了,我也不好说什么……回去当你的红颜祸水去。”   “你说得对,我也只是个红颜祸水了。”珑曦自嘲道,“慕离跟我在一起能有什么好处?我连孩子都给不了他。”   慕少骆听了这话,犹豫了一下,遂摇头。   “也不全是。龙族人生子,的确是九死一生,但这是有法子解决的。”   “什么法子?”   “既然你都已经是十四楼的大当家了,那你不妨去翻翻十四楼的医书,也许你会有收获。”   珑曦对这话表示怀疑,她想继续深究,但慕少骆毫不客气的将她赶走了。   “珑曦,记住,那支玉笛,你可千万不要乱用。”临走前慕少骆嘱咐道,“千万记住——不要在满月这天用玉笛去敲别人的头,否则会发生很可怕的事情。”   什么鬼,她听得一头雾水,便没在意。   这之后,她回到了住处,却见慕离正在那儿跟安瞳谈着话。   安瞳添油加醋的将之前山洞里发生的事说了一遍,说的唾沫横飞。慕离在一旁听着,脸上没什么神情。   直到最后,他听见危雀被杀害的细节后,突然皱起了眉。   “危雀真的亲口承认自己做了那些事?”   “怎么,你不相信?”安瞳不满道,“你不相信我,总该相信珑曦吧。”   安瞳话音方落,便见到珑曦走进门来,她立即用手一指。   “珑曦来了,你自己问她吧。老娘没空伺候你。”   说完,安瞳用手捂住腹部的伤口,一面哎呦着一面离开了。   珑曦将她送到门外,却听见安瞳突然跟她道了谢。   珑曦纳闷,“你谢什么?”   “谢你救了我啊,若不是你替我收拾残局,我可能就完了。”   “你也知道啊?”珑曦瞪她一眼,“以后还敢闯祸,我就剁了你。”   “说真的,这就是我佩服你的地方。珑曦,虽然你看着傻乎乎的,但不管什么绝境,你都能置之死地而后生……我真不知道你都怎么做到的。”   “硬着头皮上就是了,你记着,坏事送到你跟前的时候,你必须迎着头皮上,能解决最好,解决不了……就算了。反正坏事总会找上门的。”   安瞳似懂非懂。   “其实,我一直在想怎么报答你……要不这样吧,等你以后有了孩子,可以送到我这儿来,我可以教他刀法。”   珑曦听后,坚定的拒绝,“得了吧,你教,肯定把他教成土匪。”   送走安瞳后,珑曦折返回去。   慕离正坐在屋前的石桌上,思索着什么。珑曦见他神色不对,没敢上前,只是站在不远处悄悄观察着。   慕离见她回来了,开口问道:“你没事?”   “我能有什么事?”她觉得莫名其妙,“受了一点伤,不过没关系……”   “我记得,你很害怕见到尸体。”   “我是害怕见到好人的尸体,对于危雀这种恶棍,我亲手将她大卸八块都无所谓。”   慕离勾手将她招过去,让她靠着自己肩膀坐下。   “你不用硬撑着,我知道你害怕。”慕离用手揽住她的头,“你可以告诉我。”   她确实害怕,她这辈子没做过如此残忍的事。如今回想起安瞳挥刀砍下危雀头颅的事,她仍旧觉得作呕。   她们就如同刽子手般。但这是危雀应得的,正因为她的私心,才惹出这么多乱子来。   “我杀了危雀,你不生气吗?”她小心翼翼的问道。   “我是生气,但不是对你的。”他神色有些抑郁,“我没想到她会做出这种事,也没想到她会变成这种人。”   那毕竟是慕离儿时的玩伴,慕离对她应当是抱着一丝好感的。   “她小时候是个什么样的人?”   “你为什么想知道她的事?”   撇开人品不谈,危雀比她强了上百倍,慕离为何不理睬危雀,却偏偏青睐她?   “你究竟喜欢我什么?”珑曦一直对此不解,“你为什么喜欢我?”   “为什么不能喜欢你?”慕离反问道,“你自己的好处,你自己竟然都不知道?”   “我有什么好处?”她根本想不出来,“我活了不到二十年,但除了你,好像压根没人喜欢我。”   “你为何这么轻看自己?”慕离眉一挑,“你若是一直这么傻乎乎的,让我怎么放心。”   她傻?她要是傻,就不会将十四楼弄到手了。   “珑曦,你这一辈子会遇上好人,也会遇上坏人,这种事你没法避免。你只要自己问心无愧就好。”   她明白,但她有时候想不开。   “可我怎么总是遇见坏人?”她不满道,“我为何总是这么倒霉,身边都是不喜欢我的人。”   “你忘记咱们之前说好的事了?等到这些烂摊子都解决了,我就带你回我的封地去。咱们离开这儿,也远离这儿的所有人。”   慕离为了她放弃整个戚国,她觉得这不是什么好主意。   “你不必为了我这么做。对你而言,戚国不是很重要么?”   “傻子,你比较重要。”他轻声说道,“对我而言,戚国是唾手可得的,但你是来之不易的。”   珑曦听了这话,莫名觉得心跳加速了许多,为了掩饰自己的不自然,她将脸埋在了慕离怀中。   按照往常,慕离会逗她一阵,但这次他没说话,而是心事重重。   片刻后,他突然说道:“珑曦,别做这个大当家好不好?”   “为什么?”   “你别太得意忘形了。十四楼可不是一群省事的家伙,尤其是慕少骆,你根本不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   “你担心什么?”   “当然是担心你。”他忧心忡忡,“大当家这个位子,是被各方觊觎的,你坐上这个位子之后,肯定会招致许多灾祸。”   “你想多了,我应付的来。”她满不在乎,“大当家多好玩啊,连慕少骆都得跪在我面前磕头,这么过瘾的勾当,我才不要放弃呢。”   “什么东西都能拿来玩?”慕离训斥道,“珑曦,你听我的话,别趟这个浑水。”   她意识到慕离不是在开玩笑,便收敛了脸上的笑意。   “我懂你的意思,但现在放弃的话太可惜了。”她摇头,“十四楼只要在我手里,那就等同于在你手里。”   见慕离没回话,她又补充道:“如今戚国是你的,十四楼也是你的,难道不好吗?”   “拿你去换十四楼,这笔账不划算。十四楼是个吃人的坑,我担心慕少骆会在背后算计你。”   这倒是真的,不过,随他怎么想,反正木已成舟。   之后,慕离又问道,“你方才是不是去找慕少骆了?”   “是又如何?”   “我好不容易回来,你不急着跟我亲热,却跑去找别的男人?”   慕离勾住她两只脚,将她抱起。珑曦很自然的环他的脖颈,任凭他将自己抱到屋内。   都这么晚了,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他打算干什么。   这家伙平日里称得上是闲雅逸志,贤明且仁孝。但一到了这种时候,他就等同于无赖。   “我现在是十四楼的大当家,你不能再欺负我。”珑曦一本正经的说道,“你得对我抱着起码的尊重。”   “我一直带着尊敬跟你睡。”   珑曦骂了他一顿,对方却无动于衷,她骂的越狠,对方解开她衣裳的动作反而越麻利。   “若是把你弄疼了,你尽管咬我就是。”他如此说道,“别忍着。”   “你不是不喜欢我咬你么?”   “我也不喜欢让你难受。”慕离抚着她的脸颊,“何况,我也不是第一次挨你的咬了,习惯就好。”   等着瞧。珑曦心想道,既然主动邀请她咬,那她可得用力了。   “你至少等外面巡视的人离开吧。”珑曦按住他的手,“要是被安瞳知道了,她又得嚼舌头。”   “放心,她若是敢说什么,就用银子堵她的嘴。”   安瞳已经靠这一招赚了不少钱了。据说她闲暇无事的时候,就躲在山洞里数银子,一面数一面乐。   乐完了,她就拿银子去买迷魂香,以及各种打家劫舍的工具。珑曦斥责了她好几次,她都不以为然。   另一边,慕少骆又在蛇国待了几日,但他每天都在不停的抱怨——抱怨天气,抱怨食物,抱怨茶水,抱怨珑曦。   慕离劝说他一番后,他总算消停了下来,并答应帮助蛇国追踪虎蛟的踪迹。   “珑曦,你既然是大当家,就该到十四楼去,接管十四楼的生意。”慕少骆如此说道,“你一直留在蛇国算是怎么一回事?”   这些话,珑曦都假装没听见。   虎蛟依旧是个威胁,这几日来,北原各地频频都有地动发生,闹得人心惶惶。正如危雀说的,虎蛟一旦被唤醒,便有着无穷无尽的怨气要发泄。   冬月月初时,虎蛟现身于苍鸾峰附近,慕离亲自率人前去调查,一走就是好几日。   即便她成为了十四楼的大当家,宫里人的态度也并没有改变多少。太后对此很不满,一口咬定珑曦用了什么阴谋诡计才夺得了大当家之位。   她懒得说什么,这些烂事都交给慕离去解释就好。   当天中午,她正在看文书,却觉得地面一阵颤动,将桌上的笔墨纸砚都移了位。   片刻后,安瞳匆匆赶了过来,向珑曦汇报了这件事。   “这次的地动是从哪儿来的?”   “从东面的山谷里,大概是苍鸾峰附近。肯定是那虎蛟干的。”安瞳回应道,“前几天,淮王殿下率领的军队刚好到了那儿。”   见珑曦神色变了,安瞳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立即安慰道:“放心,他那么精明,不会有事的。”   不知为何,珑曦总觉得忐忑不安。   慕离可不擅长对付龙,虽然慕离经常欺负她。   果然,当天就传来了坏消息。黄昏时分,慕离的军队匆匆赶了回来,士兵们却个个身负重伤。   珑曦听闻此消息,立即赶了过去,还没等她进屋,便看见门外的石阶上洒落了一整行的血迹,一直延伸到屋里。   她心凉了半截。   一群大夫正围在慕离的塌边,面带愁色。珑曦往床塌上一瞧,慕离面色平静的躺在那儿,但身上沾满了血迹。   “怎么回事?”珑曦向崔瑜之问道,“你们遇见什么事了?”   “我们赶到蛇国附近的一处山谷里,发现了虎蛟。然后,虎蛟袭击了我们。”   崔瑜之也伤的很重,一只胳膊几乎没了完整的皮肉,拿刀的手也是无力的垂着。   “慕离为什么伤的这么重?”   “侍卫们敌不过那怪物,殿下便施法护住了我们,但殿下施法过度,元气大伤,又被虎蛟偷袭,未免就……”   珑曦听不下去了,遂打住了他的话头。   “去戚国请御医过来。”她命令道,“淮王受伤的事,暂时不要透露出去,尤其是不能告诉太后。”   崔瑜之领了命,便径自忙去了。珑曦望着乱成一团的局面,觉得如坠冰窟。   不知是不是错觉,空气中的血腥气似乎越发的浓。   蛇国的大夫都是一群赤脚医生,不堪大用。好在慕少骆还没离开,连忙前来看了他的伤。   他给慕离诊了脉,片刻后,皱着的眉逐渐平复下来。   “伤是很重,但也不是什么大事。”他摆摆手,“我叫人回十四楼一趟,取些药材来。”   “你有法子医治?”   “当然有,我的医术何时出过岔子?”他志得意满,“你在这儿照顾好他,我去去就回。”   大约深夜的时候,大夫们终于将慕离的伤口处理完毕。换下来的纱布堆满了桌子,上面殷红的血迹刺得珑曦眼前发疼。   大夫们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纷纷都告辞离开了,侍卫们也都退了出去,独留珑曦在屋内。   珑曦在床边坐下,小声的叫了慕离的名字,一声又一声。但躺在床上的人并没回应。   她握住慕离的手,觉得又冰又冷。她很想哭。   为什么慕离还不醒,他一定很疼。   正当她发愣的时候,旁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她转头看,那阴灵正坐在桌前。   他礼貌的来了一句:“姑娘,晚上好。”   珑曦无心搭理他。   “姑娘,你看起来好像很伤心……”   “闭嘴。”珑曦冷冷道,“我不想听你任何废话。”   他好半天没吭声,但许久后,还是不依不饶的说道:“姑娘,我有法子消灭那虎蛟。”   珑曦皱眉看着他。   “你真的有法子消灭虎蛟吗?”   “当然可以。”   “那就抓紧。”珑曦命令道,“去消灭那东西,否则我就把你化了。”   “我能,但我不想那么做。”   “为何?”   他没回话,而是拿起桌上的一块点心,放在鼻边闻了闻。   这之后,他将点心丢下,“俗话说得好,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我想跟姑娘来个交易。”   珑曦露出一个“果真如此”的神情。   “说来听听。”   “我希望姑娘你去死。”   “……你是在骂人吗?”   “不是那么回事。之前我跟姑娘约定过,等到姑娘你逝世之后,我就会取走你的魂魄——然而,龙族人的寿命实在太长,短则几百年,长则上千年,我实在等不了那么久。”   “所以呢?”   “所以,我希望姑娘你马上死掉,自尽也好,被人杀掉也好,总之姑娘能死掉就好。”   这跟之前说好的不一样啊,这混蛋未免太不讲信用了。   “你想要龙的魂魄,但是,世上那么多龙,你为何偏偏盯上了我?”   “因为姑娘是个信守承诺的人。”他如此说道,“龙族都是狡诈且惹人讨厌的,但姑娘心地很好,且说话算话,是个值得托付的人。”   滚他的,只会说些冠冕堂皇的话,有个屁用。   “你骗我,你之前明明说了,如果我拿自己的魂魄跟你作交换,你就会让我这辈子过得衣食无忧,结果,你就给我来这一套?”   “姑娘,请您赎罪,我这也是迫不得已。”他显得很为难,“慕少骆总想要将我封印起来,我已经受够了先知族那群人了,我想摆脱他们的钳制。”   “所以我就得死?”   “是的,请姑娘赶紧死去,然后将你的魂魄交给我。这样一来,我才能摆脱先知族,我才能拥有自由。”   之前这阴灵救过她好多次,珑曦好不容易对他产生了一点感激和好感,但此刻已经荡然无存了。   她要杀了这狗东西。   “姑娘,你若是肯答应我,就用匕首划破自己的喉咙。”他好心解释着,“姑娘放心,这次我绝不会食言。”   “你觉得我会相信你吗?”   “今晚子时初刻,虎蛟就会再次进攻蛇国。蛇国之后,就是戚国,最终,整个北原都会命丧于虎蛟手下,再无东山再起之日。”   珑曦心下一冷,她早知道到虎蛟不是省油的灯,但没想到会严重至此。   “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我会叫士兵们今晚仔细镇守的……”   “那群凡人,有什么用?”他笑了,“连淮王殿下都不是虎蛟的对手,区区万千士兵,不过是供虎蛟塞牙的点心而已。”   珑曦正欲说什么,却觉得有人握住了她的手。   她低头看时,慕离不知何时已经醒了,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她。珑曦立即想去叫大夫来,却被对方阻止了。   “你方才在跟谁说话?”   慕离的声音孱弱且沙哑,说话时显得很吃力。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下一本预收文,应该会过几个月再开,这段时间先写衍生吧。   不是我不想开文,才十几个收藏,开文就扑街啊……   给我点时间,让我攒攒预收吧,嘤,挥爪。 第82章 两难抉择   “他们说你一直有自言自语的毛病, 我起先不信,现在看来是真的。”   珑曦见他要起身,连忙扶他坐起来。他倚在床边, 因伤口处的疼痛而皱起了脸。   “很疼吗?”珑曦问道, “要不要叫大夫过来?”   “我又不是瓷器做的, 你这么害怕做什么?”他微弱的笑了笑, “是不是把你吓着了?放心,我没事。”   “你可算了吧, 自己本事不行,就别逞能。”珑曦火了,“你以为自己很厉害么?”   “我当然很厉害,至少比你厉害的多。”他反驳道,“这次, 我不过一时失手罢了。”   珑曦嗤了一声,去给他倒了杯茶, 但端到他面前时,他并没接过去,而是盯着珑曦看。   “你干吗这么看着我?”   “珑曦,你听好了, 你若是敢做什么蠢事的话, 我不会放过你的。”他语气平静,“懂了没?”   珑曦心里涌起不祥预感,方才的话,慕离一定是断断续续的听见了不少。   “别老说些奇奇怪怪的话。”她不悦道, “我做什么了?”   “一直以来, 你瞒了我很多事,我知道你不想说, 所以也就不去追究。”   珑曦嘴硬的表示没有。   “随你吧,但你不能触及我的底线——不管做什么,绝不能危及到你自己。”他语气冷了下来,“如果你敢……”   但这话没说完,他神情一变,吐出一口血来,点点红色洒落在塌上。   珑曦大惊失色,立即掩住那血迹,却见慕离已经昏迷了过去。   她喊来了屋外值守的侍卫,片刻后,屋内已经聚满了人。眼见大夫们手忙脚乱的忙着,她却只能在一旁走来走去。   “公主,且出去吧。”侍从们劝阻道,“您都一夜没合眼了。”   珑曦摇头,但侍卫们强行将她请了出去。   她失魂落魄的在外面踱步,只听见里面惊慌失措的噪嚷声,一下下揪着她的心。   不光是蛇国,整个北原都笼罩在愁云惨淡中,谁也不知道那只虎蛟到了何处,也不知道他会何时出现,将一切都搅毁。   难道真如那阴灵所说的,龙族都是些穷凶极恶的家伙吗?   这之后,她沿着附近走了一圈,却见蛇国的军队个个萎靡不振,面呈灰土之色。为了对抗那怪物,他们已经打了好几次仗,已经没了精气神。   如果那阴灵说的是真的,那么今晚虎蛟就会再度袭击蛇国,这次他应该不会手下留情了。   区区万千士兵,的确抵挡不住虎蛟的攻势。何况这些人已经没了打仗的力气。   这样想着,珑曦登上蛇国外围的城墙,望着远处云雾弥散的天空,发了好久的呆。   天空已经由阴转晴,那种末日般的绛紫色也消失了。这意味着虎蛟正处于短暂的平静中,但它终究还会卷土重来。   此时是黄昏,斜斜的一个日头挂在远处的山上,伶仃且憔悴。   也许那阴灵说得对。如果不解决掉虎蛟,成千上万的百姓将流离失所,那并不是一副好的光景。   她想了又想,却实在有种无力感,于是她拿出了匕首,紧握在手里,却又犹豫了。   若是她这么做,慕离绝不会原谅她的,但她已经顾不得那么多。   真可惜,她还没跟慕离好好道别。也许下辈子,能再遇见他……   算了,这是痴心妄想,她哪还有下辈子。   从此以后,她就会这么从天地间消失了,不留一点痕迹。   罢了,也就这么如此。   想到这儿,她将刀横在自己脖颈间,狠下心来要割下去。   但没等她动手,却被一双手拦了下来。   那人是慕少骆,之前他声称要去十四楼寻找药材,但还没来得及出发。   “你用不着这样。”慕少骆面色平静,“珑曦,再一再二不再三。”   “别来捣乱。”珑曦拍开他的手,“这次你不能拦着我。”   “我已经告诫过你了,你不能拿这匕首胡作非为。”   “我不这样的话,咱们都会死的。”   远处森林里的风沙蔓延到城下,模糊了黄昏的薄暮,可谓斜阳杳无穷,孤城四面空。   慕少骆望着这幅景象,好半天没说话,这之后他突然问道:“珑曦,你记不记得你从棺材里爬出去的那次?”   “……你指的是哪次?”她有过两次从棺材里爬出的经历。   “就是第一次的时候——那时,你爬出坟墓之后,回到了我的小木屋。”   珑曦不解,“你为什么突然提这件事?”   “那你记不记得,你在路上碰见了一个陌生人?那个奄奄一息的陌生人。”   她记得,她从坟墓里爬出来之后,中途在湖边的灌木丛中发现了一个陌生人。那人浑身脏的要命,而且很快就死了,珑曦亲手埋葬了他。   在临死前,那陌生人对她说了一句:“我一直在这儿,等你很久了。”   珑曦至今不知道那人是谁。但不知为何,慕少骆得知了那个陌生人的消息后,哭了很久。   珑曦也不明白慕少骆那时为何要哭。   “也许你很快就能明白了。”慕少骆语气十分轻松,“当初危雀闯入戚国的藏书阁,撕掉了那本书的书页,你想不想知道书页上写了什么?”   她点头,“上面记载了什么?”   “自然是记载了杀掉虎蛟的方法,一个很完美的办法。”   “什么办法?”   “虎蛟这东西,无坚不摧,但他有弱点——在他醒来的那一刻,用一把沾了黑狗血的匕首刺中他心脏第三寸的位置,就可悄无声息的杀掉他。”   “这是真的?”   当初慕离说过,只有毁掉虎蛟的内丹才能杀掉他。原来这并不是唯一的法子。   “但问题是,虎蛟已经醒过来了。他上一次苏醒的时候,大概是三到四个月之前。咱们已经错过了那个时间。”   这么看来,只有一个办法——回到四个月之前,也就是虎蛟苏醒之前的时间点,然后杀掉他。   但除了这匕首,还有别人有回溯时间的能力吗?   “我能。”慕少骆点头,“我如果用尽全部的法术,也许能够勉强回到那个时间点,如果动作快些,可以赶在虎蛟苏醒之前,杀掉它。”   “我去。”珑曦脱口而出,“算我求你,将时间回溯到那个时刻,我会杀了虎蛟的。”   “太危险了。”慕少骆摇头,“在刺中虎蛟心脏的那一刻,持匕首的人会被虎蛟的法术所波及,也许会死无葬身之地。”   她当然知道,但她没的选择。但凡有一丝希望,她也应该去尝试。   她求慕少骆施法将时间回溯,但慕少骆不答应也不拒绝,他明知虎蛟会在今晚现身,却并不慌张。   “来,你过来。”他朝珑曦一伸手,“坐到我身边来。”   “做什么?”   “看落日啊,这么好的景象,恐怕再也遇不见了。”   慕少骆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山下的落日。珑曦半信半疑的走过去,在他身旁坐下。   长烟直上,斜晖熏黄,漠漠尘沙逐飞鸟。   的确是一副好的景象,可惜不会长久的。   “先知族的人不能生儿育女,所以,我一直觉得遗憾。”他长吁短叹,“我一直想有个孩子,想带他去逛街市,买糖人,然后到这儿来看落日……可惜一样都没实现。”   珑曦觉得他这个人实在奇怪,嘴上说着在意慕离,却从没做过对慕离好的事。   “既然你是这么想的,为何要那么对待慕离呢?”珑曦不解道,“他小时候过得很苦。你因为他去捉一只青蛙,就把他骂的狗血淋头,你何必如此?”   “现在说这个还有什么用?慕离已经长大成人了,我也没法弥补曾经那些事了。”他郁郁道,“我一直想将慕离带回去,好好补偿他,可惜他不给我这个机会。”   “他并没有记恨你。”   “但我记恨我自己。当年他还只是个孩子,我却一直对他大吼大叫,对他刻薄,对他严苛,不给他任何放松的机会。”   是啊,那么对一个孩子,未免太冷血了些。   “大概三岁那年,练武的师傅将他揪到雪地里,让他站在木桩上练功。后来,他从木桩上掉下来,哭着跑来跟我喊疼。”   “你安慰他了?”   “我命令他站起来,然后就去干自己的事了。后来我才知道,因为他疼的站不起身来,所以就那么在雪地里躺了一夜。”   原来慕离也会因为疼而哭鼻子的。   她印象里,慕离只哭过一次,就是她将那块玉佩丢进湖水里的时候。   “一直以来,十四楼都亏欠了慕离很多东西。不光慕离,还有危雀。十四楼只教他们如何光耀门楣,却没有教他们如何做一个普通人。”   “你知道就好。”   “但说来也奇怪,慕离跟危雀都是被十四楼养大的,他们两个的性格差异居然这么大。”他感叹道,“长大之后,慕离变得循规蹈矩,危雀却变成了恶棍。”   “也许是性格原因。”   “不,珑曦,也许是因为你。”   她不解,“跟我有什么关系?”   “慕离这个孩子,太过爱憎分明,他很容易走上极端,也很容易迷失心智。但若是有你在的话,他会收敛很多。”   “你是不是说的太夸张了了些?”   “这是真的。”他感叹道,“慕离那么喜欢你,大概就是羡慕你身上的一些东西。”   “什么东西?”   慕少骆没回答。之后的好长时间,珑曦都只听见城楼上的风声,猛灌在她耳边。   “说起来,珑曦,我曾经对你做过很多坏事,希望你见谅。”   “我无所谓,毕竟你救活了我。”珑曦并不在意,“你有自知之明就好。”   “是啊。”他笑了笑,看了珑曦一眼,“你是个心地很好的丫头。”   “我心肠好?别逗了,所有人都讨厌我。”   “正因为如此。因为你不会为了小事去报复别人,所以他们只是讨厌你,而不是怕你。”他感慨道,“你瞧,有很多人讨厌慕离,但他们不敢表现出来,因为慕离会报复他们。”   是啊,没人敢招惹慕离,除了她。慕离对她百依百顺,她也已经习惯对慕离肆无忌惮了。   “珑曦啊,好好照顾好慕离吧,别让他丧失了理智。”慕少骆叹气道,“也请你好好照顾十四楼。”   珑曦听着这话不对劲,刚要细问,慕少骆却突然哭了。他哭的实在伤心,就如当初在小木屋里一样。   “你哭什么?”珑曦诧异道,“你一个大男人,怎么……”   “我觉得害怕。”他泣不成声,“我实在害怕,但我不得不……”   珑曦听不懂他的这番话,但见他如此伤心,不由得安慰他几句。   但这时,慕少骆突然伸手一推,将珑曦从城楼上推了下去。   “我会去看你的。”他最后说了这么一句话,“我会用残余的法术回到某个时间点,然后见你最后一面的。”   作者有话要说:   记不记得第38章 那个陌生人? 第83章 朝朝暮暮   当珑曦再一睁眼时, 发现自己待在一个黑漆漆的地方,鼻腔内充满了泥土的气味。   这感觉实在似曾相识,于是她在指尖簇起火苗, 往周围一看。果然, 她正躺在一具棺材里。   她貌似又回来了, 又回到被埋进棺材那时候了。   她轻车熟路的用法术打破了棺材, 一摸自己腰间时,却发现那支玉笛还在她手上。   很好, 只要这东西在手,十四楼就是她的。   但这是怎么回事,慕少骆做了什么,他用法术回溯了时间吗,难不成他想亲手去杀掉那虎蛟?   不对劲, 这可不像他会做的事。   珑曦立即赶到了慕少骆的小木屋,却发现屋内空空荡荡, 家具布满了灰尘,显然很久没人居住过。   但珑曦扫视了一圈,发现桌上摆着一把匕首。她将其拿起时,发现上面还沾着斑斑血迹, 但已经断成了两截。   她思索片刻, 便明白了几分。   看来,慕少骆是成功了,他回到了虎蛟苏醒前的那一刻,然后用这匕首杀掉了虎蛟。   但在杀掉虎蛟的过程中, 这匕首也受到了损伤, 就此报废了。   匕首既然被毁了,那阴灵自然也就死掉了, 他们之间的交易自然也就荡然无存了。   她的魂魄保住了。   “你也有今天。”珑曦对匕首嘲笑道,“俗话说得好,贪心不足蛇吞象。”   现在想想,慕少骆一直将那匕首封印在盒子里,恐怕也是为了她——只要那阴灵一直被封印住,那他就取不走自己的魂魄。   想到此处,珑曦心里轻松了许多,却又怅然若失。   她将这匕首埋在了土里,又在木屋前坐了好久。但坐了好几个时辰,却也没等到慕少骆出现。   慕少骆去了哪儿?杀掉虎蛟后,他躲到了什么地方去?   她百思不得其解。   在她眼里,慕少骆一直是个自私透顶的人。虽然救活了她,却只是为了利用她去勾引慕离,甚至强行将她卖到了宫里去。   至今想起那段经历,她还觉得膈应。   她左等右等等不到人,又低头看看自己,发现自己浑身脏的要命,遂到附近的湖里洗了个澡。   但在这时,她突然想起一件事。   她第一次从棺材里爬出来的时候,也是回到了小屋这儿,但在途中,她遇见了一个陌生人。   那陌生人浑身脏兮兮的,浑身破烂,衣衫褴褛,奄奄一息。他声称,他已等待了珑曦很久。   那人是谁?   这时,她又想起慕少骆回溯时间之前对她说的话:“我会回到某个时间点去见你最后一面,我会在那儿一直等着你。”   想到这儿,她突然明白了,那个陌生男人就是慕少骆。   慕少骆在与虎蛟打斗的过程中,一定身受重伤,奄奄一息,但他撑着最后一口气回到了那个时间点,一直等着她出现。   只是为了见她最后一面。   这么一来就说得通了——当初慕少骆听闻那陌生人的事之后,之所以会哭的那么伤心,是因为早知道那个人就是他。   慕少骆早就知道自己会死,但他什么都不能做,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死亡的日子一步步临近。   那之后,慕少骆拼了命的撺掇她回宫,叫她将慕离带回来,估计是想在最后的日子里跟慕离团聚。   可惜并没能如愿。   慕少骆死掉了,并且被她亲手埋葬了。但珑曦在湖边找了一圈,却并没有找到埋葬他的地点。   “谢了。”珑曦望着天,自言自语道,“实在感激不尽。”   虎蛟已经死了,龙族仍旧有一些余孽残留了下来,但都已经不足为惧。   慕少骆这家伙,明明救了全天下的人,却没人知道他的所作所为。珑曦忍不住替他惋惜。   她会记住的,而且会让别人也记住。她会记住慕少骆对她说的话,她会照顾好慕离,也照顾好十四楼。   这之后,她清理干净身上,又锁上那小屋的门,决定回去找慕离。   此时正值夜半三更,戚国皇城内早已漆黑一片。宫内的侍卫们四散巡视着四周的动静,若是走累了,便回值守的殿房内安歇一阵子,漫无目的聊着天。   “我方才听见,雨霖殿那边有动静。”其中一个人说道,“莫不是刺客?”   “什么刺客啊,是淮王殿下又在殿内饮酒。”另一个侍卫接过话去,“殿下每到夜里就这样,喝着喝着,就摔杯砸盏。”   “啧,就为了一个女人?何必呢,反正世上女人千千万。”   “这种情形我见多了。我敢说,不久之后殿下就会完全迷失心智,然后变成一个疯子。”之前的侍卫叹气,“到时候啊,咱们戚国可就要后继无人了……”   “我听说,殿下要娶赤月公主……”   珑曦躲在房檐上听着这些话。她大概永远摆脱不了“红颜祸水”这个形容词了。   不久后,她偷偷前往了雨霖殿,慕离正坐在殿里,衣衫凌乱。桌上杯盏狼藉,地上满是碎瓷片。   他面容憔悴,神色涣散,手上拿着一件沾血的衣裳,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看。   珑曦记得,那衣裳是自己下葬之前穿的,上面的血已经干涸了。   他至少将上面的血迹清洗一下啊。   脏死了。珑曦满心嫌弃,他不是最爱干净的么?如今怎么肯抱着一件满是血的衣裳?怕不是精神错乱了。   慕离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借酒消愁的?是她摔下悬崖之后,还是将她下葬之后?   珑曦实在看不下去他这副模样,遂从房檐上翻下,放轻脚步走进殿内,但只迈出两步,便已经被慕离察觉到了。   “酒呢?”他以为来人是伺候的内官,便拖着声音喊了一句,“快些拿酒来。”   见无人回应,他便郁郁寡欢的抬起头,在见到珑曦的脸后,一下惊呆了。   他立即起身想要上前,但又想起什么,一下跌坐回了椅子上。   “你是谁?”   “珑曦啊。”   “……你?”   “我是珑曦,真的。”   “骗人。”他直截了当的反驳道,“她死了,我刚将她……”   他说不出“下葬”这两个字。   “可不,我得谢谢你没把我埋太深,否则我就爬不出来了。”   “骗子,骗子。”他一拳砸在桌上,暴躁且不耐烦,“在梦里我都从没遇见过你,你怎么可能在现实中出现。”   “那个,你听我解释……”   “我不听。定是有人用了什么妖术,我不会相信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他好像很难被说服,但珑曦还是决定尝试一下。   这么闹腾下去,迟早会将外面的侍卫给引过来的。   然而,慕离在语无伦次的喊了一阵后,突然冷静下来,并用手捂住脸。   “别这么折磨我了,我要疯了……”他已然崩溃,“不管你是谁,别这么对我,我已经要撑不住了。”   珑曦叹了口气,遂走上前去,将他那件沾血的衣裳丢掉了。这之后,又在他旁边坐下,伸手将他抱住。   慕离身子僵了一下,却一动不动。   “你多久没睡了?”珑曦见他脸色极差,料想着他又几天几夜没合眼。   慕离没回答,而是将手放在她脸上,一下又一下的抚摸着。许久后,他眼中的警惕消退了,转而变成一种眷恋和痴迷。   “你是鬼吗?”慕离轻声问道,似乎害怕一张口就会将眼前的幻影吹散,“你已经变成鬼了吗?”   “是,我是鬼,现在你可以放心了吧?”珑曦无奈道,“我不是骗子,我只不过是鬼而已。”   “那你身上为什么是暖的?”   “……因为我有鬼火。”   慕离听闻此话,神色又缓和了许多,遂躺下来,乖乖枕在她腿上,又闭上眼睛。   珑曦以为他要睡着了,便打算将桌上的烛火吹熄,但慕离很快又睁开眼睛,眨也不眨的盯住她。   “我让你睡,你为什么不听话?”珑曦在他脸上拍了一巴掌,“你就不累吗?”   “我也不知道累不累。”他摇头,“反正忍忍就过去了。”   “你不睡的话,明日怎么处理政事?”   “这有什么……白天里我会尽量装出若无其事的模样,否则那些大臣会笑话我。”   “厉害。”珑曦夸赞道,“但以后别这样了。”   他顺从的点头。   “他们总是笑话我,他们说我的魂被你勾走了。”他这话里带着委屈,“你得帮我报仇。”   “好,我帮你报仇。”珑曦点头,“他们再敢笑话你,我就去偷走他们的衣服,然后给他们来个鬼剃头。”   “我已经假装很久了,但我实在要撑不住了……”他将脸埋在珑曦的臂弯里,“我很想你。”   “我知道。”   “你为什么不喜欢我,我若是哪儿做错了,我会改的……但你为什么不喜欢我?”他弱弱的问道,“什么时候,你才能像我喜欢你那样喜欢我?”   什么时候,当然是现在。   如今她心里只有慕离一个,坐着时会想到他,站着时会想到他,看见风会想起他,看见云也会想起他。   相思的滋味并不好受,但思念的那人就在眼前时,又会感到极大的满足。   “珑曦,就算你变成了鬼,也经常回来看看我好不好,能让我每晚梦见你也好。”   珑曦觉得难过,遂点头,“好。”   “你骗人。”   “这次没骗你。”   “骗人,你一直都在骗我。”他喃喃自语,“是我没保护好你,都是我的错……”   她不知道慕离曾经这么痛苦。她当宫女的那段时间,慕离一直表现的若无其事,如今看来,他只是善于伪装罢了。   也是,他这么骄傲的人,怎么会在别人面前露出弱点。   想到这儿,她觉得饿了,打算去外面找些吃的,但慕离死死攥住她的手,不肯让她离开。   “你要去哪儿?”   “我有事要去忙。”珑曦摸摸他的头,“乖,在这儿待着,我很快回来……”   “你忙什么,难道阎王等着你回去喝茶?”   “是啊,阎王他老人家还等着我呢。”珑曦故意说道,“你敢跟阎王抢人么?”   “我敢。”他点着头,看起来茫然且呆,“明天一早,我就要去地府把你抢回来……地府怎么走?”   珑曦笑了,“那我等着你。”   “当鬼好玩吗?”慕离又问道,“你在地府都干些什么,用法术给阎王烧火吗?”   “是啊,因为我能放火,所以阎王让我当他的厨子,我每天用火给他烤串吃。”   慕离怎么变得这么蠢,随口一句玩笑话而已,他居然当真了?   果然,酒喝多了人是会变傻的。   “珑曦,你多留在这儿一会儿好不好?”   “好。”   “陪我待一晚上好不好?”   “好,你睡吧。”   “骗人,你总是跑掉。”他又警惕起来,“等我睡着了你就会跑掉。”   “这次不骗你。”   “你发誓。”   “我发誓。”   连续一串的回答,慕离似乎懵了。   “你为什么答应的这么痛快?”他面露怀疑,“你肯定是在骗我。”   “因为我喜欢你啊。”她直言不讳,“在这世上,我最喜欢你,所以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慕离沉默了好久。   “我就知道,果然是梦。”他低喃着,“只有在梦里,你才对我这么好。”   他习惯性的将珑曦的头发绕在自己手上,又闭上眼睛。   又来这一招,慕离清楚的很,只要揪住她的头发,她就死活挣脱不开,自然也跑不掉。   这之后,他嘀咕了一些含糊不清的话,似乎是抱怨,又似乎是在控诉。然后他就睡着了。   珑曦看着他闭眼的模样,莫名觉得安心不已。   既然之前那些事已经解决了,那她应该将所有的真相都告诉慕离。   这件事说来话长,不过她可以坐下来好好跟他解释,反正他们还有一辈子的时间。   目前仍有些问题,关于十四楼,关于戚国,关于蛇国,仍有些烂摊子留了下来。但没关系,她会将这些事一一解决。   在这之后,她就会带着慕离远走高飞的。   离开的已经离开,留下的人要一面缅怀着过去,一面继续过活。   慕离躺在她身上,睡的很沉。珑曦吹熄了烛火,也在桌旁趴下,睡了过去。   银河秋晚,长门灯悄,一声初至。自此长灯伴,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 第84章 【番外一】成为猫的方   清晨时分, 珑曦打了个喷嚏,迷迷瞪瞪的从睡梦中醒来。   正值深冬,屋内却是暖意拂面, 润意醉人。桌上新折的红梅也是娇艳如血。   但她生病了。   没等她睁开眼, 便觉鼻子痒得很, 遂打了好几个喷嚏。   龙为什么会生病?她很不服气, 她以前从没生过病,怎么就出门玩了会雪, 就开始头疼脑热了?   再然后,她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再睁开眼,却见慕离正站在床边,手上还端着一碗药。   见此情景,她立即钻进被子, 把自己裹严实。   “醒了?”慕离朝她微微一笑,“来, 把药吃了。”   他一连说了好几声,珑曦都没回应。最后,慕离伸手掀开薄被,珑曦见躲不过, 干脆滚到床下, 试图逃跑。   “不喝。”珑曦一弯身躲到了桌子底下去,整个人蜷缩起来,“太难喝了。”   慕离已经追在她身后好几天,先是哄, 然后是劝, 最后干脆开始嚷。但无论怎么做,她都一口药也不肯喝。   “珑曦, 就一口,”慕离劝哄着,“喝完了我给你烤鱼吃。”   “不吃。”   “我带你出去玩。”   “不去。”   “出来,我说最后一次。”他恼怒起来,“若是不吃,以后有你受的。”   “会怎么样?”   “好,既然你不喝药,那你就不许打喷嚏。”慕离放下药碗,“若再敢打一个,我就把你扔出去。”   听完这话,珑曦便觉得鼻子痒,本想打个喷嚏出来,但连忙捂住嘴。   这一年以来,泷宣的病好了大半,再也不用每天靠汤药度日,皇宫里的汤药味儿也减了许多。   然而,珑曦还没来得及高兴,自己却生了病。   不过是感染些风寒,何必这么大惊小怪?她在十四楼待了足有半个月,终于抽空回到了戚国,却被慕离按着脑袋喝药。   她这辈子好不容易生一次病,可把太医们乐坏了。他们从来没见过生病的龙,如今刚好有了一个研究对象。   都是混账。   片刻后,崔瑜之前来找寻慕离,慕离只得放下药碗,随他前去四方殿处理政事。   珑曦见他离开了,终于肯从桌子底下钻出来,并偷偷将那碗药倒进了猫食碗里。黄花狸猫凑上去闻了闻那药,立即做出一副欲呕吐的模样。   哼,这么个破地方,她待腻了,她要回十四楼去,起码那儿没人敢约束她。   她嘟囔着,并开始收拾着自己的行李,黄花狸猫见她要离开,咬着她的裙子,想将她留下。   “走开走开。”珑曦不耐烦道,“你是慕离的猫,不要来找我。”   珑曦拿手赶了它几下,见赶不走,便拿出那支玉笛,轻轻敲了它的头一下。   这一下并不重,但在那一瞬间,珑曦眼前突然一阵恍惚,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趴在了地板上。   她觉得有些不对劲,低头看时,发现自己竟然多了四只毛茸茸的爪子。   她变成了猫。   等等,她想起来了,慕少骆之前提醒过她——“不要在满月这天用玉笛去敲别人的头,否则会发生很可怕的事情。”   现在就是所谓的很可怕的事情吗?   见了鬼了,她变成了一只猫,而且跟那只黄花狸猫一模一样。   珑曦冷不丁的变成了猫,倒将那黄花狸猫吓了一跳,这之后,它诧异的围着珑曦转了两圈,还伸出爪子频频试探。   它叫了两声,似乎想表达什么,但珑曦听了半天,一句也没听懂。   为什么她变成猫了还听不懂猫说的话?珑曦愤怒的伸出爪子,黄花狸猫被吓着了,落荒而逃。   原来如此——满月那天,但凡她用这笛子敲谁的头,那她就会变成谁。   这鬼笛子,什么邪门的玩意儿,她要扔了这东西。   房子怎么这么大?身子怎么这么重?爪子怎么这么肥?   她正在地上焦急的跑来跑去,一不留神,却被一双手抱了起来。   是慕离。他已经回来了,寻觅着四周,像是在找寻什么。   “珑曦人呢?”慕离揪揪她的耳朵,“一会儿的工夫,她去哪儿了?”   珑曦想说“我在这儿”,但一开口只是喵喵的叫,然后她鼻子一痒,打了个喷嚏出来。   “怎么,你也染上风寒了?都是珑曦惹出来的祸。”慕离叹道,“那丫头,叫她喝药偏不喝,迟早将宫里所有人都祸害个遍。”   他一面说着,一面抚摸着怀中猫的皮毛,但捏了几下后,突然觉得不对劲。   “你怎么好像肥了许多?”   混账,她不肥。   “脸也肿了许多,不会是被珑曦给揍肿了吧,珑曦拿你撒气了?”   混账,她从来不揍猫,连敲猫的脑壳时都不敢用力。   慕离抱着她,在殿内寻了一圈,没见到半个人影,便遣侍卫们去找。   半晌后,崔瑜之来禀报,“殿下,没有找到。”   “那就再去树上找找,她一生气就喜欢往树上爬。”慕离吩咐道,“如果她不肯从树上下来,就拿只烧鸡勾引她。”   崔瑜之领了命后便离开了,慕离一面抚摸着怀中的猫,一面若有所思的想着什么。   “算了,她不在正好。午后赤月要来见我,她若是在的话,肯定要发脾气的。”   珑曦听见了赤月的名字,怒了,开始用爪子疯狂的抓挠慕离的衣裳。   赤月那女人,都好几年过去了,居然还不肯对慕离死心。   “怎么了?”慕离见她癫狂的模样,觉得莫名其妙,遂按住她的四个爪,“别闹。”   她自然听不进去,并开始咬慕离的袖子。   慕离见制服不住她,索性捏住她的后颈皮,将她一把拎起来,她才安静。   这之后,慕离从旁边的盘子里拿来一条鱼,珑曦闻到那香味,立即叼住那条鱼。嚼都不嚼就咽了下去。   混账,她都沦落到吃猫粮了。   混账,还挺好吃……   “饿了直接去找吃的不就好了,何必咬人?”他笑起来,揉着怀中猫的脑袋,“刚才是不是弄疼你了?”   珑曦本想继续挠他,但她仰头看见慕离的脸,一下子呆了。   慕离笑起来,实在好看的紧。她看了这么多年,还是动不动沦陷其中。   慕离抱着她坐下来,她将两只前爪搭在慕离的膝盖上,痴痴的看了他好久。   实在奇怪,从猫的视觉看过去,慕离的声音似乎比之前更柔和。趴在他腿上很舒适,扑在他怀里很舒适,被他抚摸着头也很舒适。   想被他一直这样抱着……等等,她还在跟慕离吵架呢,她不能被蛊惑了。   慕离见她情绪不佳,便将她抱到桌上,逗着她玩。之后又将一条玉穗子手指放在她嘴边,示意她去咬。   珑曦鄙夷的看着他,慕离把她当成什么了,以为这种东西就能哄她吗?   她是这么想的,但眼见那穗子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她逐渐丧失了理智。   猫的天性仿佛被激活了,她不由自主的伸出爪子,飞身去咬那穗子,但一个没留神,竟从桌上栽了下去。   这一下撞的她眼冒金星,眼里浸满泪水。   慕离立即将她从地上抱起来,轻揉着她撞疼的地方。   “这把戏咱们玩过多少次了,怎么突然生疏了?”他语气带着嘲笑,“果然是变肥了的缘故。”   这混蛋,对猫这么温柔,方才让她喝药的时候却那么凶。   绝不原谅他。   半个时辰后,侍卫前来通报,声称赤月公主已经到了四方殿。   慕离听后,便打算前去。他本想将怀里的猫放下,但这猫死死扒在他身上,不肯松手。   “你什么时候这么黏人了?”他没辙,只能抱着这猫一同前往了四方殿。   赤月显然已经等候多时了。珑曦一见到她,便呲牙要扑上去,慕离立即揪住她。   而赤月一门心思放在慕离身上,自然没注意到他怀里的猫。她想要对慕离施礼,慕离却说不必。   “听说,淮王殿下最近忙得很。”赤月语气客套,但脸上神情却带着怒意,“我三番五次的请殿下到陈国去,殿下为何不回应?”   “赤月公主,若是我无缘无故的跑去陈国跟你见面,珑曦可是会生气的。”   “珑曦公主应该不会是那么小肚鸡肠的人。”她阴阳怪气的说道,“虽然她这个大当家来的蹊跷,但她成日忙着打理十四楼,应该没心思管戚国的事吧?”   慕离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你究竟想说什么?”   “危雀失踪了,然后慕少骆留下一封信,声称将大当家的位子传给了戚国的珑曦公主——这件事未免太诡异了些。”   “有什么可诡异的?”慕离语气淡然,“既然那支玉笛在珑曦手上,证明珑曦已经有了统领十四楼的资格。”   “但是……”   “赤月公主,十四楼的事情,你无权插手。”   赤月被抢白了一顿,愤愤不平,又不好发作。   “如此看来,淮王殿下不并欢迎我。那我最好识趣些,趁早离开。”   赤月故意说出这话,是想让慕离留住她,但她拿余光瞥了慕离半晌,对方也不做回应,她便恼了。   “淮王殿下,你真的打算跟那个傻丫头过一辈子吗?”她疾首蹙额,“你这么一个人,为何要便宜了珑曦那丫头?”   “什么叫便宜了她,我难道是件物品吗?”   “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赤月怒气更甚,“当年,你陪我逛过街市,看过花灯。我不信你没对我动过心。”   “当时你是公主,我是个下人,你叫我陪你弹曲子或者逛街市,我自然不敢违抗你——说起来,我当年可是陪你看了一晚上的花灯,你还嫌不够吗?”   “是吗?我怎么记得,半路上你就跑掉了。”她冷笑道,“珑曦那丫头打了个嗝,就把你勾引过去了。”   珑曦想起来,当初慕离跟赤月一起去逛街市,珑曦偷偷跟在他们身后,后来她不小心吃了带花椒的包子,打了一路的嗝。   “论美貌,我并不比她逊色,我是陈国的公主,我比她更能协助你治国。”   “这就是你跟她不同的地方,珑曦可不会主动去算计什么事。”   “所以,是因为她蠢吗?”   珑曦火了,跳上桌朝她嘶吼起来。慕离以为她要捣乱,立即又将她抱了回去。   “她若是蠢,你之前会被她耍的团团转?”慕离又笑了,“赤月,我问你,你知道我喜欢什么吗?”   赤月一时语塞。   “如果你跟我在一起的话,我会知道的。殿下,你应该……”   “是啊,一直以来,你们都只会对我说:‘你应该做什么,你不应该做什么’,母后是这样,你也是这样。只有珑曦是真心为我着想,她只希望我能过得高兴。”   “我……我这样,何尝不是为了你?”   “是为了我,还是为了你自己?”   赤月哑口无言。   “我这辈子要么是被人算计,要么是算计别人,我实在累了。只有跟珑曦在一起的时候,我才能稍微轻松些。”   “我也可以,她能做到的事,我都能做到。”   “可是我不喜欢你。你能做到又有什么用?”他笑了,“赤月,你得承认,跟你我比起来,珑曦她更良善。”   “良善有什么用?”   “对你而言,的确没什么用。”他失望的摇摇头,遂站起身来,“行了,若是没事,我得回去了。我之前把珑曦惹毛了,我得想法子将她哄好。”   赤月见他下了逐客令,只得识趣的离开。   然而,她前脚刚踏出殿门,珑曦便从慕离怀里挣脱出,嗖的一下追了出去。   敢跟她抢男人,八成是不想活了。   她一面跑着,一面吼叫着,赤月在一群侍卫的簇拥下离开雨霖殿的前阶,正欲继续往前走时,却听见身后一阵猫叫,不由诧异的转过头去。   珑曦跳上高处的一个石台,嘶叫一声,后腿一蹬,挥舞着爪子就飞了过去。   受死吧。   她本想冲到赤月脸上去,但跳到半空中的时候,她突然打了个喷嚏。   这个喷嚏打乱了她的动作,她没能刹住,像只鸟一样,径自飞到了对面的湖里去。   她记得,猫好像不会游泳。   她在水里浮沉了许久,咕嘟嘟喝了一肚子的水,直到最后,一群人围到了岸边,直愣愣的看着她。   “珑曦公主?”赤月脸上露出诧异之色,“你在湖里干什么呢?”   “嗯?”珑曦一愣,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子,她竟然已经变回来了。   “你怎么跑到湖里了?”   “……天热了,我来洗个澡。”   “这天儿,可刚下过雪呢。”   珑曦想要说话,却又打了个喷嚏出来。   片刻后,她湿淋淋的回到雨霖殿去。慕离见她如此,先是震惊,然后叹气。   “你又做什么去了?”   “……掉进水里了。”   慕离命人拿过一条毯子来,又将她拉到身边坐下。珑曦没吭声,任由慕离用毯子将她裹住,擦拭着她身上的水渍。   “堂堂十四楼的大当家,就这德行?”慕离教训了她一通,“你就不能消停些?”   珑曦没注意到他说了什么,而是伸手抱住他,又学着猫的样子,往他身上一趴。   感觉不对,似乎没有当猫时那样舒服。   “离我远点。”慕离立即推开她,“你身上还沾着泥。”   她没理会,而是又换了个姿势,但感觉还是不对。   “抱着我。”她命令道,“快点。”   慕离诧异,但还是将她揽进怀里。珑曦像猫一样在对方怀里蹭了蹭,还是不行。   她变回人之后,趴在慕离怀里的感觉没有那么好了。   “你把我变成猫吧。”珑曦揪着他的衣裳,“快把我变成猫。”   “你到底搞什么鬼?”慕离拍了她的头,“脑子坏掉了?”   “我觉得……”   “我觉得,我可以把你变成金丝雀,然后养在笼子里,免得你跑掉。你觉得如何?”   珑曦不止一次的表示她讨厌这番话,然而,每当他们开始吵架的时候,慕离总会故意提及这个,为的就是把她激怒。   慕离见她冷着脸,遂从背后抱住她。   “为什么生气?”   “那原因可多了——你逼我喝药;你对我太凶,对猫太过温柔;你背着我跟赤月见面……”   她掰着自己的手指,一样一样的算着。   “总而言之,绝不原谅你。”   “我不是有意的。赤月来的时候,我本想叫你一起的,但你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慕离解释道,“我们可没做什么。”   珑曦本想继续发火,但一想起方才慕离跟赤月说的话,气便消了大半。   既然慕离在背后说了她的好话,那她就不计较了。   “算了,我原谅你了。”珑曦将头枕在他肩上,“下次不要跟别的女人单独见面。”   “好,再也不见她们了。”慕离答应的很干脆,“连宫里的婢女们也都赶走,怎么样?”   扯什么淡啊。   这之后,慕离又说道,“我这么听你的话,你是不是该给我个奖励?”   “什么?”   慕离用手蒙住她的眼睛,吻了她。   珑曦乖乖的被他吻着,正沉迷时,慕离的唇却突然离开了,这之后,一只碗凑到了她嘴边。   她还没回过神,便被慕离捏着下颌,紧接着,一股浓浓的药味传了过来,令她差点吐出。   慕离趁他意乱神迷之际,竟将那碗药灌入了她口中。   “你个混蛋!”珑曦给了他一脚,立即逃跑,但慕离已经将她扑倒在了地上。   “滚远点!”   “赶紧喝药,或者……”   “或者?”   “或者,跟我在床上待两个时辰。”   “流氓。”   “流氓你还喜欢我?”慕离回敬道,“喝药,或者到床上去,你自己选。”   她都不想,这两样都足以让她死。   慕离见她要咬自己,遂捏住她的鼻子。珑曦挣扎的过程中,那支玉笛掉落出来,滚到了旁边。   慕离并不知道这玉笛的底细,遂将其捡起,随手往珑曦头上一敲。   凡是持有这笛子的人,但凡他敲中谁,就会变成谁。   想到这儿,珑曦立即打算阻止他,但已经晚了,玉笛已经落在了她头上。   哦豁,她心里咯噔一下,完蛋了。 第85章 【番外二】成为狐狸的   慕君唯回到淮王府时, 已然是黄昏。   初春的空气依稀薄凉,吸入一口后,她闻见了园子里清冷的花香。   王府里的那只老猫正趴在墙头上, 懒洋洋的打着盹。墙下一群小猫则在花圃里打闹嬉戏, 将花草糟蹋的一片狼藉。   君唯习惯了打打杀杀的漂泊日子, 也喜欢这种依稀带着肃杀的氛围。此时此刻, 她竟开始享受这儿的风景。   她本想悄无声息的穿过花园,但夕颜正在那儿打理着花草, 一眼看见了她。   “小郡主,您回来了?”夕颜放下手上的树枝,喜上眉梢,“您这些日子去哪儿了?”   君唯立马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别嚷嚷。”君唯悄声说道,“爹爹他回来了吗?”   “殿下他不在, 但王妃娘娘正在园子里陪着小世子玩呢。”   “娘亲回来了?”她开始犯愁,“她不是要等到下个月才来么?”   不过想想也是, 王府里的石榴花都开了,娘亲一定会回来赏花,顺便再跟她爹爹吵一架。   君唯料想着,她出去这么久, 爹爹跟娘亲一定会训斥她。爹爹尚且会跟她讲道理, 但娘亲会先将她揍一顿,然后再跟她讲道理。   一直以来,她娘亲就仿佛狼群中的母狼——孩子若是犯了错,她会直接将孩子按在地上, 待孩子屈服之后, 再强迫孩子认错。   虽然这方法很管用,但君唯不喜欢, 她妹妹弄月倒是无所谓。   在弄月眼里,娘亲做什么都是对的。   对于母亲的这种行为,君唯曾向爹爹抱怨过,但她爹爹坦然表示:“我不敢招惹你娘亲,否则她会离家出走。”   她觉得,娘亲是被爹爹给宠坏了。   这之后,她悄无声息的溜到亭子附近,远远的便听见母亲的声音。   正如夕颜所说的,她母亲正带着小世子在亭子中玩,她穿了一件红色的纱裙,长长的垂在地上,如褶皱了的花瓣。   “泽胤,我来问你——”母亲对小世子说道,“听见‘美人’这个词,你第一个应该想到谁?”   小世子眨眨眼,“第一个应该想到娘亲。”   “那,听见‘坏蛋’这个词,你第一个应该想到谁?”   “爹爹。”   “真乖。”她母亲笑逐颜开,又喂了一块点心给小世子,“泽胤真聪明,一教就会。可比你的两个姐姐聪明多了。”   然而小世子冥思苦想了一阵,奶声奶气的问了一句:“娘亲,什么是坏蛋?”   “坏蛋就是坏掉的蛋,坏蛋就是你爹爹。”她母亲叮嘱道,“记住,你爹爹就是坏蛋的代名词。”   君唯见母亲这幅样子,觉得脑壳都痛。显然爹爹和娘亲又吵架了,每当这种时候,君唯都会识趣的躲得远远的。   因为对他们而言,吵架不过是打情骂俏的一种方式。吵完后没多久,他们一定会重新腻在一起,较之前更为亲密。   君唯秉性直率,从不好风月之事,也不喜欢看人腻腻歪歪,更何况腻歪的人是她的父母。   母亲一直是个极其孩子气的人——她身为淮王妃,却从小教孩子们爬树和捉蛐蛐,会带着她们玩各种幼稚的游戏,甚至会跟她们抢玩具。   君唯最喜欢爹爹,但她妹妹弄月最喜欢娘亲。   她和妹妹时常起争执,只为了争论爹爹和娘亲哪个更好。她们甚至会为此大打出手。   趁着母亲不注意,君唯想要偷偷从园子里溜走,但此时,恰逢小世子丢了一个果子出去,正好砸在了君唯脸上。   小世子见了她,立即欢天喜地的从亭子里爬出来,沿着草坪一路爬到她脚边。   “姐姐,姐姐。”他揪住君唯的裙角,嫩声嫩气的喊着,“姐姐抱。”   君唯知道这小子黏人,只得将他抱起来,同时闻到他身上很浓的一阵奶香气。   母亲见了她,也不急不慢的从亭子里走出。   “君唯啊,打哪儿来的?”对方慢悠悠的问道,“你一走就是个把月,我还以为你被妖怪给吃了呢。”   君唯思忖了一阵,觉得躲不过去,就强颜欢笑的迎了上去。   “娘亲,你看园子里的花都开了,多好看啊。”她用一种撒娇的语气说道,“今天我陪你去看花怎么样?”   母亲只是笑盈盈的看着她。   “数月不见,娘亲气色更好了。”她又小心翼翼的说道,“我出去这么久,从没见过像娘亲这般绝色的女子。”   这话是真的,君唯并不知道母亲多少岁了——母亲的婢女夕颜已经两鬓染了白发,但母亲看起来仍旧只是个二十出头的少女。   君唯曾旁敲侧击的问过母亲,却挨了她的一掌。   “君唯,你知道我不吃这一套吧?”母亲将她脸推远,“你还是拍你爹爹的马屁去吧。”   “娘亲,你又在背后编排爹爹了?”   “坏蛋!”君唯怀里的小世子喊道,“爹爹是坏蛋!”   “娘亲,你不要教他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君唯无奈道,“让别人听了该怎么想?”   “这是事实,不是编排。你爹爹骗我说这儿的石榴花都开了,结果我回来,连花的影子都没有。”   “爹爹骗你回来,是因为想你啊。”   “他是想挨打。”母亲不悦道,“君唯,你也是,你隔三差五的就往安瞳那儿跑,你都快成她的女儿了。”   君唯连忙说不敢。母亲将小世子抱回亭子中,看都没看她一眼。   “你这次回来做什么?”   “我……回来看望你和爹爹啊。”   “我看你是来蹭吃蹭喝的,不欢迎。”   “娘亲不欢迎我,爹爹可欢迎我。”君唯故意说道,“爹爹他人呢?”   “我怎么知道,兴许是去陈国了,陈国那儿可有一堆美人儿等着他呢。”   母亲整理着小世子的衣裳,爱理不理的。   “我说,蛇国那群人没对你做什么吧?”   “你指的是什么?”君唯漫不经心的问道,“我去蛇国的这几天,已经有十几个人跪在我面前,请求与我婚配,但我都没搭理。”   君唯模样娇美,却天生带着一股英气,并素来喜好刀枪剑戟。   “君唯,你记住,你爹爹若是知道你成天跟那群蛇混在一起,他会打断你的腿。”   “爹爹不会的,爹爹最喜欢我。”   君唯话一出口,母亲立即向她投来了目光,她察觉到后脊背的寒意,马上改口道:“除了娘亲之外,爹爹最喜欢的人是我。”   母亲冷哼一声。   母亲喜欢跟孩子们争宠,没关系,君唯都已经习惯了。   小世子玩累了,躺在君唯怀里沉沉睡了过去。母亲想将他抱回去睡觉,但君唯拦住了她。   “娘亲,我有一件事想要问你。”   “什么事?”   “我听爹爹说,曾经有一次,您变成了一只猫?”   “快别提那件事了,因为我那支玉笛,差点把自己整死。”她母亲脸色变得极差,“你突然问这个做什么?”   “其实,我是回来找爹爹帮忙的。”   母亲见她这副模样,脸上露出狐疑之色,“君唯,你是不是又闯什么祸了?”   “不是我,是妹妹,是弄月她出事了。”   “弄月?”她母亲听了这个名字,似乎觉得很陌生。   “说起来,我好像也很久没见过弄月了……”她若有所思的说道,“弄月她怎么了?”   “她,呃……”君唯不知该怎么说,“弄月她变成了一只狐狸。”   “……狐狸?”她母亲咀嚼着这句话,“什么狐狸?”   “就是狐狸,她变成了最普通的那种狐狸。”   “什么毛色的?”   君唯几乎吐出血来,她母亲的关注点总是清奇。   “毛色很丑的那种狐狸。”   “我说君唯,你是不是失心疯了?”   “真的是狐狸,弄月变成了一只狐狸。”君唯见母亲不相信,遂急躁起来,又抓住母亲的袖子,“我没疯,是真的。”   “你娘亲我可是一条龙,弄月她再怎么变,也不会变成狐狸的。”   “这就是问题所在。”君唯开始叹气,“她变成狐狸之后,就失踪了。我一直四处找寻她,却不见她的踪影。”   作者有话要说:   变成狐狸的妹妹,就是《魔君今天也在精分》的女主。   求收藏,嘤。   《魔君今天也在精分》   文案:   弄月本是一条龙。   霸气,威严,还会嗷呜。   但只因她得罪了魔君,就被变成了小狐狸,还顶着一头葱绿毛发。   那晚上,弄月趴在地上看着自己的爪子,满头问号。   弄月:“????”   一旁的倾玦微笑:“漂亮。变成狐狸之后,比以前美的多。”   弄月:“老子是龙!”   此仇不共戴天。   魔君倾玦本以为这只狐狸是软柿子,可以肆无忌惮的捏。   但养了狐狸之后,却发现这狐狸又凶又恶,还时不时露出尖牙。   ------------   那晚倾玦捉住她,拎着她的狐狸尾巴,将她提在半空中晃了晃。   倾玦:“狐狸,你半夜来偷看本君,只怕是垂涎本君的容貌。”   弄月一抬爪:“劳驾您出门左拐,猪圈在那边。”   倾玦:“狐狸,不应当,你不会不喜欢我。”   弄月:“君上,您恐怕是不要脸呢。”   倾玦:“粗鄙之语。狐狸,文雅点。”   弄月:“君上,您人面不知何处去呢。”   【又美又凶女主X自恋奶狗系男主】   【指南】   1.沙雕向恋爱文,养狐狸,虐渣,打脸。   2.1V1,双C,HE,强强,后期互宠。   3.男主表面心狠手毒实际傲娇,经常呆萌,偶尔撒娇。   4.女主前三章会比较倒霉,三章往后,女主气势全开揍人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