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请记下最新网址 ijjxsw.com (爱久久小说网的首写字母),在打不开本站时,手动输入新网址访问,手机、电脑端通用。 ============ 《国师大人三岁半》 作者:烈酒凉七   文案:   拾欢身居高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谁见了都得恭恭敬敬叫声国师大人。   大徒弟是当今圣上,一代明君;二徒弟是当朝宰相,众臣之首;小徒弟是少年将军,一战成名。连她的未婚夫都是同门同派的天之骄子。   拾欢觉得这样的日子的无聊极了,终于他未婚夫找到了初恋白月光,拾欢以为生活终于要有变化了,谁知道白月光柔柔弱弱,对谁都是一副温温柔柔的样子,三个徒弟也要站在白月光那边。   眼见事态发展不受控制,拾欢就要在恶毒女配的道路上越走越远,突然有一天,冷艳毒舌的国师变成了一个戒不掉奶的奶娃娃。   未婚夫和徒弟们躲在奶娃娃周围大眼瞪小眼。   “欢……欢欢?”   “……师父?”   “啵”的一声拔出嘴里的奶嘴,奶娃娃喝完奶一脸陶醉。举着小胳膊把奶瓶瓶递给蹲在一边的皇上,奶声奶气,“再来一杯!”   接过奶瓶的凤天轻:“……”原来他师父快四岁了还没断奶!饭量还挺大!   本来信心满满把所有男主都收服的白莲花穿越女突然发现最近有点不对劲,四个男主中间突然混进个抱着奶瓶的奶娃娃!   奶娃娃不但天天骑在丞相脖子上作威作福,四个男主还站在一边一脸痴相:我家闺女真可爱!   排雷:   1.私设如山,不喜误入   2.前期微虐,中后期爽歪歪,不喜勿入   一句话简介:今天该谁养孩子了?   立意:兜兜转转,我们终会明白什么是最珍贵的。   内容标签: 前世今生 女配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拾欢 ┃ 配角:未婚夫,仨徒弟 ┃ 其它:三岁半,国师,白月光,女配,养娃 ============ 第1章 国师身亡   大雪纷飞之际,正是腊月备年之时。   繁华的京都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祈安国刚过了一年一度的祈安仪式,茶楼香铺前的红绸还未摘下来,一眼望不到头的长街上挂着数不清的小灯笼,街上不少人还穿着昨日祈福时穿的祈安服。马上要过年,卖猪肉的铺子前格外热闹。   如今快要过年,人人都在大街小巷买年货,平日最热闹的酒楼反倒最是冷清。   “昨日的祈安仪式,国师脸色似乎不太好啊……”   “能好才有鬼了!一手养大的三个徒弟各个反过来咬自己一口,这事儿放你身上,你能受得了?”   “这……也不算反咬一口吧,那尚书府的白小姐本就和丞相有婚约,两人据说也是两情相悦,是国师一直在从中作梗不让两人成婚。虽说国师大人是丞相和当今圣上的师父,但国师这次手伸得未免太长些……”   “哼!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你当真以为那尚书府的白小姐是个纯良角色?能把尚书府嫡女按在脚下羞辱,让尚书大人和夫人离心,她一个小姑娘心机有多深你们看不出来?”   “且不说尚书府的那些烂事,就说我们的国师大人。国师大人十二岁来到我们祈安国,二十年护我们风调雨顺。国师初来那年大旱,三叩九拜登上城外的落霞山,一个小姑娘下来的时候膝盖上的血肉都是模糊的,之后依旧去各城凤栖阁祈福,瘦的失了人形,这才止住了我们祈安国连续三年的大旱。”   “那太久远我们暂且不提,就说说一年前的与邻国的那场战争。若不是国师大人亲征,那疆北的落日城能保住?”   “如今世人都记得国师大人挡了自己徒弟的好亲事,记得那白小姐惊才绝艳之貌,又有谁记得当年我们国师也是迷倒五国九域,引得三域之主以城为聘礼求娶的人物?”   “若不是因为那狗皇帝毁了一张脸,这五国九域第一美人的称号能落到她白家小姐身上?”   “诶!兄台慎言!慎言啊!辱骂圣上事小,让人听到你说这白家小姐的坏话可是罪大!如今圣上、丞相、将军都爱慕那白家小姐,若让人听见你的这些话,非得掉脑袋不可!”   “哈哈哈!瞧你说的!辱骂圣上罪小,反倒是说她白家小姐罪大了?这白家小姐能站在我们圣上头上?”   “哎,你又不是不知道这朝中坊间的形式,国师大人身体日渐虚弱,继位的下一任国师大人也早就赶到京城了。虽说下一任的国师大人是我们这位国师大人的未婚夫,可这祈安国谁不知道他也爱慕那白家小姐,和那白家小姐有儿时情意。虽说国师大人以前是为我们祈安国做过不少好事,可……”   “可这形式……它总比人强啊!你一个人记得国师的好有什么用,现在所有人都只记得是白小姐平定了天下大乱,若不是今年的祈安仪式,谁还记得宫里有位国师大人?”   “等国师大人一让位,让她那位未婚夫坐上国师的位置,还有谁记得她曾做的那些事?”   “你以后说话可得小心点,圣上心情日渐暴虐,一不小心诛九族都是可能的!”   “诛九族?国师大人辅佐圣上的时候,圣上还是一位明君,如今却也日发向昏君行列靠拢了,诛九族的这种事为了一个女人做出来,恐怕我们祈安国的未来也保不住喽!”   “哎呀!!慎言慎言啊!你说什么胡话!行了,别喝了,我们回去吧!再不回去,你那个悍妇又要去我家门口骂了!”   两个微醺的男人相互搀扶着回家。路上酒劲上来,男人已经神志不清。   “老刘,你也不要怪我看不清形式,非要帮国师大人说话。实在是大人对我有恩啊!若不是当年国师从落霞山回来恰巧路过我家家门,我家那悍妇和那一双儿女早就没了性命。我这是念着国师的好啊……”   “行了行了,别说了!你到家了,进去吧!”   这是京都一角,他们口中讨论的国师府位于京都中心,紧挨皇宫的东门,曾经也是人们争先拜访的地方,如今却是这万千繁华中唯一的落寞处。   朱红的大门紧闭,气势磅礴的大门后伺候的人寥寥,当初府里几百人的侍女下人,除了自愿留下来的几个心腹,都被人调去了白家小姐的院子。   偌大的国师府,竟然比不过一个未出阁的小姐院子热闹。   “明珠姐姐,你尝尝味道好不好,可以的话我就给国师大人端过去,不好我就重新做。”   当年热闹非凡的后厨如今没了声息,做饭都是屋子里的大丫鬟自己学的。   “这是……你做的?”明珠接过明月手中的碗,一手抓住她的胳膊,“你的手……”   “我的手没事,”明月笑着把手往身后藏藏,“你快点尝尝,味道不错我就给国师大人送过去。”   “……”明珠动了动嘴,想起那躺在床上气若游丝的国师,一双美目就忍不住泛湿,不忍道:“大人到现在都没醒,你煮了粥又有什么用,大人还是喝不到的……”   “大人睡了一天了,也该醒了。我们一起过去看看,明玉姐姐在大人屋里伺候着吗?”明月自己尝了口粥,即使她努力练了这么长时间,做出来的粥终究比不上曾经厨娘煮的。   “嗯,在呢。”明珠擦擦泪,“我们过去吧,碗给我,你好好整整你的头发,不然国师看到我们这个样子,心里又要不好受了。”   “好。我整整头发。”   两人一前一后往院子里走,缺人打扫的院子已经杂草丛生,纵使她们四个大丫鬟再怎么勤劳能干,也只能保证国师大人的院子是干净的,其他的地方早就跟荒园无异。   “明玉姐姐,大人怎么样了,脉象好些了吗?”进了屋,明月轻手轻脚把放着碗的托盘放到桌子上,轻声问道。   “尚可,没有恶化。”明玉收了针,轻轻将白玉面罩带到拾欢脸上摆正,起身问她们,“明香回来了吗?”   “没有,三位爷那里一点动静都没有。”说起这个明珠又想哭,“三位爷都是大人一手带大的,大人教他们学识,教他们武功,帮他们平定江山。他们长大了可好,竟帮着那毒蝎心肠的女人来对付我们大人。”   “若不是昨日那狗皇帝来请咱家大人作那劳什子的祈安仪式,咱家大人也不会躺在这里醒都醒不了!”   “够了,明珠!”明玉皱眉喝住她,“注意你的身份!”   “什么狗屁身份!”明珠忍不住大哭,“若不是为了伺候大人,我才不来这狗屁的祈安国!大人为了他们躺在这里昏迷不醒,他们倒好,带着那个女人游山玩水请都请不来!”   “皇上是这样,丞相是这样,将军是这样,就连姬公子也是这样!他们都被那女人迷了眼,心也跟着一起瞎了!”   明珠哭的泣不成声,明玉还想说她,可仔细想一下,她说的样样都对。   那三位爷被大人养大,一位当了皇帝,一位当了丞相,一位成了将军,可他们不但没有感谢大人,到头来还替别人将了大人一军,把大人整成这幅模样。   到底是人心易变,红颜枯骨。   自己养的孩子咬自己一口才是最疼的。   子时,金銮殿。   少年帝王面前堆着厚厚一沓奏折,无一例外是恳请国师出席一个月后的百花会。那日五国九域之人都会来,又是一个国师替祈安国撑场子的好机会。   可如今国师昏迷不醒,身体抱恙,昨日祈安仪式过后便一直昏睡,虽说还有一个月之久才到日子,可那些人难免要提前见见国师,他去哪里给他们弄一个完好无损的国师回来!   他身边的大太监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又看了眼眉头紧锁的少年帝王,劝道:“陛下,天色已晚,不如明日再看吧。”   “明日朕要去尚书府,哪有时间处理这些东西。”少年帝王眉头打结,一张俊脸上阴晴不定,看着那沓厚厚的奏折犹豫之下,终是深深叹了口气,“算了,不看了,去摘星楼看看。”   “是,陛下。”   摘星楼位于皇宫东门处,距国师府只有一街之隔,这也是五年前他登基时,国师为夜观天象而作。   他独自一人登上摘星楼,没想到楼顶还有几人。   “大师兄,小师弟,姬公子,晚上好。”   黑夜里,三个男人坐在楼顶,听到他的声音一起站起来行礼,“参见陛下。”   凤天轻摆摆手,独自在一旁坐下。   “免了,你们再看什么?”   京都刚刚下过大雪,从摘星楼顶端向下望,天地皆是白茫茫一片。祈安仪式过去不久,街上的灯笼还没有摘下来,从高处望去,所有的街汇成一条巨龙。宽敞的大街是躯干,狭窄的龙须,书中描写的乱中盛世也不过如此。   尚书府那位白小姐没来以前,他们和师父也常常来这里喝酒,学看天象,有时喝得酩酊大醉躺在师父脚下也不会害怕,因为师父身边是他们在天下最安全的地方,师父在,就没人敢害他们。   如今他们都是能独当一面的男人了,兄弟几个之间的兄弟之情碎了,和师父的情意却再回不到从前。   就像从前灯火通明的国师府,如今也是一片荒芜,正院里那盏为他们常亮的灯,也被师父亲手熄灭了。   几人一时无语,却不由把目光同时放入那个黑暗荒芜的国师府。   突然,府中正院灯光一闪,缓缓亮起烛火。屋里的门也被人重重打开,一个纤细的人形打着灯笼慌慌张张往门外跑,急匆匆往宫里跑去。   “这是……怎么了?”年纪最小的萧清遥忍不住一愣,“是不是师父……”   “别胡说!!”陆南青眼圈通红,突然一声怒吼惊呆了三人,“师父她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他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安慰自己,忙不迭下了摘星楼,一跃而起踩着人家的房顶,将轻功发挥到极致,直接进了国师府。   其他三人想到这种可能也是不由脸一白,心脏不受控制的快了几拍,萧清遥更是忍不住落了泪,三人纷纷效仿进了国师府。   国师府正院一片乱糟糟,陆南青第一个过来,却站在门前迟迟不敢进去。手好几次放在门上想推门进去,却又害怕面对心里最怕的那个结果。   眼见师父身边最精通药理的侍女明玉出来,陆南青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连忙把人拉住,“明玉姑姑,我师父她……”   明玉眼圈通红,冷冰冰甩开他的手,冷漠道:“丞相自己进去看看便知。”   “明玉姑姑,”萧清遥过去拉住明玉的胳膊,忍不住带上哭腔,“明玉姑姑你最疼我了,你告诉我,我师父没事对不对?”   “将军还有把我家大人放成自己师父?”明玉眼中明晃晃的嘲讽失望,“我以为,那日将军把大人退下荷花池,就已经断绝了和大人的师徒情意。没想到,原来一口一口将自己师父叫做毒妇的小将军,竟还念着这份师徒之情。倒是显得我家大人心眼小。”   “不是的明月姑姑,我倒是只是太担心小荷她……”   “够了,让开!”   萧清遥还想解释什么,后面的凤天轻已经把他一把推开冲进屋里。   屋里还是当年的样子,和他们当年离开的时候一样,连饰品都未动分毫。而那个床上睡着的师父,已经是冷冰一具尸体。   三天后,国师风光大葬,天下哀恸。   同日,皇上从国师府里带回来一个个国师极为相像的女娃娃。   取名欢欢。   作者有话要说:  虐徒弟,男主不是徒弟,女主只负责卖萌可爱!   ——   推一下基友的文文,喜欢的小可爱可以去看看呦~   《我是穿书文原女主》作者maverick   陆星晚是一本穿书文里的原女主   穿书文女主说:“我真的没想跟你抢男主。” 转头和他上了床   穿书文女主说:“嘉嘉也好喜欢这个剧本。”   当晚,陆星晚被爆出“黑料”,投资人要求换人,穿书文女主“被迫” 上位   穿书文女主哭诉:不知道为什么,星晚姐好像不太喜欢我.....   隔天,知名艺人发博,“演员的人品和专业素养一样重要”并@陆星晚   穿书文里陆星晚没熬过网暴,却幸运被系统选中,在完成了十个世界任后被送回死亡前   丑闻频出全网黑?陆星晚绝地反杀,逆风翻盘,重临巅峰。   直到斩获演艺圈最高奖项那一晚   有人拍到穿书文女主和男主在一起   无数粉丝心疼她,有人说房子塌了,蓝星CPbe了   这时   知名影帝默默点赞了他和陆星晚的cp超话   国民男神自爆深夜出入酒店女主为陆星晚   顶流偶像隔空喊话:女粉删了,什么时候官宣? 第2章 国师大人变娃娃   腊月大雪纷飞,国师逝去三日,大雪便跟着下了三日。   那白家小姐好似也知道国师逝去三位爷心里不好受,日日流转于皇宫、丞相府和将军府,倒是那三位爷心里不安生,次次闭门不见,不见了前些日祈安国最尊贵的几位男人为一个女人争风吃醋的场景。   大雪还在下,皇宫梅花开得正盛,白雪红梅煞是好看。   尤其是最近热闹起来的凤霞宫,不光梅花开得好看,还被皇上接过来一个小娃娃。   小娃娃长得眉清目秀,和那位刚刚逝去的国师大人足足有八分像,被送来的当天夜里是由三位爷和姬公子冒着大雪一同送过来的。   小娃娃不但住到了皇后才能住的凤霞宫,连国师府四个大丫鬟也被掉到了她宫里,前前后后侍候。虽说当今圣上不好女色,后宫至今无人,但让一个小娃娃住进皇后的凤霞宫这种事,终究是不妥。   宫里传闻说那刚到的小娃娃是那位国师大人的私生女,可说这话的人第二天就被砍了脑袋,这下宫里的人都只敢低头侍候,连看都不敢看那小娃娃一眼。小娃娃住在凤霞宫的事情也被皇上和丞相一并压了下来,外面没了一点风声。   大早,天刚刚亮,凤霞宫便热闹了起来。   刚刚三岁半的小娃娃还没断奶,性子也活泼,一醒就吵着要喝奶。   偏偏乳娘喂又不喝,哭的嗓子都快哑了,吓得凤霞宫侍候的宫人跪了一地。下了朝的凤天轻和陆南青、萧清遥匆匆往这边赶,新上任的国师姬无双也一大早出了国师府赶过来。   临近凤霞宫,小孩子的哭闹声愈发明显,隐隐带着撕裂的咳嗽声,这下不仅凤天轻脸黑,好脾气的陆南青脸上也想蒙了层乌云。   “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孩子哭了不会哄哄吗?!”   进凤霞宫宫门,暴怒的凤天轻就踹倒了一个小太监,多年没有经历过君王生气的皇宫顿时人人自危,不仅凤霞宫的宫人吓得腿软,跟着皇上过来的宫人也怕一个不小心就掉了脑袋。   屋里碳烧的暖和,哭的脸颊通红的小团子上气不接下气,缩在小小床上的角落,抱着被子任谁都不让抱,一直哭着要师父喝奶奶,奶娘来抱她又不愿意,可急死了凤天轻几人。   陆南青凭着一张温和如玉的脸想去抱抱那个小团子,小团子哆嗦着逃开,一双澄清的大眼睛里满是戒备恐惧,看得陆南青心里一阵疼。   凤天轻挥退了宫人,一双剑目打成结,“明玉姑姑,师父她这是怎么了,还是不肯吃奶吗?”   明玉急得上火,“醒了就哭着要喝奶,奶娘来喂又不让抱。三天了这才醒,不吃东西怎么能行!”   她一时顾不上这位看着长大的少年君主,转身去问明珠,“明珠,姬公子请来了吗?”   明珠头上的发饰都是乱的,气喘吁吁一路小跑过来,身后跟着同样小跑过来的姬无双,“明玉姐姐,姬公子来了。”   姬无双作为新上任的国师,一袭黑色长袍,花纹复杂,一张比女人还美的脸面无表情,脸上的冷艳与上一任国师如出一辙,美得像用画笔画上去似的。   几乎是他一进屋子,缩在墙角大哭的小团子鼻子动了动,哭声顿时小了一半。   姬无双解下身上的毛毡递给身边的小厮,一双美目正好和探头探脑哭的鼻尖通红的小团子对上。   小团子可怜巴巴,吸吸小鼻子,奶声奶气的小声音里带着几分娇气,“你……是来接我的吗?”   她爬起来迈着小短腿站起来,“你身上的味道和我的一样……”   小团子伸手要抱抱,姬无双虽然和这个师姐关系并不亲近,但看到变成小孩子的她,心里还是不免软了几分,连忙走过去把她抱起来,唯恐她掉到地上。   趴在姬无双肩上,小团子肉肉的脸颊挨着他雪白的脖颈,仔细嗅嗅他的味道,奶音里带着几分哭腔,“你和欢欢是一样的,送欢欢去找师父父好不好……”   “欢欢没有乱跑,欢欢只是想给师弟买糖葫芦,师弟说想吃糖葫芦了,欢欢才偷偷跑下山买的……”   小团子以为他不信,说着说着大大的眼睛里蒙上一层水雾,“你相信欢欢,你闻闻,欢欢和你身上的味道一样,我们都是山上的人……你送欢欢回去好不好?”   她举起又短又粗的小胳膊凑到姬无双鼻子前,上面清清爽爽一点味道没有,只有一丝被子上沾上的熏香。而姬无双用的一直都是从山上带过来的檀木香。   姬无双半天没说话,当了半天背景板的萧清遥怒了,“你快点答应她啊!让您姬公子点点头就这么难吗?”   凤天轻皱眉轻斥他,“老三!”   说是轻斥,他话里话外却没有半点斥责的味道,看向姬无双的眼神也满是戒备。   明玉忍不住上前,“姬公子……”   姬无双愣了半天,总算回过神来。他拍拍小团子颤抖的背,眼中的冷漠融化几分,轻声哄道:“好,你先吃东西,吃完东西我们再说会山上的事好不好?”   小团子怯生生看了眼他不知不觉泛红的眼角,轻轻靠在他肩膀上蹭蹭,“好。不要奶娘喂,要用奶瓶喝。欢欢长大了,不能再吃奶了。”   小姑娘小奶音义正辞严,神经紧绷了三天的萧清遥忍不住“噗呲”一声笑出来,又立马在陆南青黑沉沉的眼神中噤声。   这笑声虽然没明着说笑话谁,小团子却敏感知道在笑话她,当下瘪瘪嘴,眼圈红了红,指着萧清遥向姬无双告状,“他……他笑话欢欢这么大还吃奶!”   小姑娘被笑话的多了,告状这事干的无比熟练。小嘴巴撅着可以挂油瓶,仿佛下一刻眼泪就要掉下来。   被一屋子人怒目而视的萧清遥身上一凉,赶紧摆手,“没有没有,小孩子就应该吃奶,吃奶才能长高,等等哈,我去给你叫奶娘!”   奶娘把奶挤到奶瓶里,等小团子吃上奶,屋里的一众大人才松了口气。   明玉想过去把吃奶的小团子抱回来,被姬无双一个侧身避开。   他清冷的眼眸低垂,长密的睫毛在眼下形成一道深深的阴影,眼睛直直落在怀里乖乖吃奶的小团子身上,一时让人看不清他眼中的神色。   “明玉,我来抱着她就好了。”他声音冷漠沙哑,明玉在山上侍候过他里面,也知道这位大人的脾气,俯身行礼后便拉着几位姐妹下去,把空间留给这几人。   奶娃娃到底年龄小,闹了这么长时间,早就累的不行,吃饱奶,鼻尖尽是熟悉的气息,当即抓着姬无双衣襟前的料子沉沉睡去。   看着小姑娘睫毛长长,小嘴微张,睡得香甜,几人心里大大松了一口气,一时间,屋子里没有半点动静。   过了半晌,凤天轻抬起头,盯着小团子睡熟的脸小心翼翼地问道:“姬……国师,我师父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她以后还能变回来吗?”   姬无双拍着小团子背部的手一顿,冰蓝色的眼睛里划过一丝冷意,“你们听说过,祁山巫族吗?”   “祁山巫族?”陆南青平日里看书多,姬无双问题一出来,陆南青脑子里就有了答案,“小师叔说的那是个消失了一百多年,会返老还童的祁山巫族?”   “对。”姬无双低头看了眼无知无觉的拾欢,“你们师父身上,有祁山巫族的血统。”   “可这跟师父变成小孩子有什么关系吗?”陆南青不解,“祁山巫族的血统只会让族人由老年重回壮年,并不会变成小孩子啊!”   姬无双看了眼窗外,声音淡淡:“你师父身上的祁山巫族血统并不纯正,一些东西很难说明白。……时间不早了,我还有约,就先走了。”   他弯腰想把怀里的小团子放下,谁知小团子背刚碰到床,小身子立马往回一缩,手脚并用缠到姬无双身上。一扒她下来,小姑娘哼哼唧唧就要哭。   屋内几人知道与他有约的无非是白家小姐,那位倾国倾城勾了他们魂儿的美人,这下他被变小的师父缠着,心里也说不上是郁闷还是痛快,找个借口陆续离开了。   留在屋里哄娃睡觉的姬无双愣了愣,看着几人离开的背影,冰蓝色的眼里划过迷茫。   他做贼似的小心翼翼伸出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捏捏变小的师姐脸上的肉肉,看着那团肉肉带着她的小嘴轻颤,心里突然鼓起一丝暖意,像冰川里流进岩浆,温暖了半片水域。   其实……刚刚师姐说下山给他买糖葫芦的事情,他也有点记忆,不过那是师父给他讲的。   当年刚刚会说话的他,嘴馋要吃糖葫芦,师伯家的儿子不给,师姐就拿着小荷包自己一个人下了山。后来碰上人贩子,如果不是碰上师伯正好下山采集物资,恐怕那时候小师姐就丢了。   原来……小师姐是回来了那个时候吗?   下山给他买糖葫芦,自己却不记得怎么回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卖萌打滚求评论!   我滚啊滚,滚啊滚,滚出一颗大心心送给你! 第3章 良心被狗吃了?   小姑娘脸蛋通红,小嘴微张,长长的睫毛微微卷起,轻轻颤动间眉头轻皱,仿佛梦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小身子一滚,结结实实撞了姬无双满怀,香甜的奶香味带着热度从怀里传过来。暖暖的,像个小火炉。   姬无双冰块一般的脸上难得红了红,一双手再次犹豫着放上小姑娘的脸,手下的肉肉轻轻颤抖,光滑细嫩,是温热的。   他喉咙翻滚,勾着黑色眼线的狭长眸子一点点加深,冰蓝色的眼睛慢慢变成墨蓝,一时间心里不知是沉重还是别的。   这是三岁半时的小师姐,不是后来那个整天把自己关在黑屋子,对谁都冷冰冰,谁都走不进她心里毁容后的师姐。   或许师姐永远变不回来,但只要他们好好教导她,她定不会像以前那样把白家小姐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只要他们好好教导她,小荷的处境就会好一些,就不再会受那么多委屈……   突然升起的黑暗念头卷着陌生的冲动像龙卷风一样翻滚而来,一瞬间席卷了整个脑海。   半晌,等姬无双冷静下来,他已经抱着怀里的小肉团站在了冰天雪地之中。鹅毛大的雪花从天上飘飘洒洒落下来,落在怀里的小人身上,转眼小姑娘的睫毛上便染上薄薄的冰晶。   “姬公子!!”从尚衣房拿了国师大人的衣服回来,明玉明珠一进宫门便看到姬无双抱着小小的国师大人站在大雪中,国师身上只穿了件薄薄的里衣,小脸冻得通红,小身子紧紧缩在姬无双怀里,眉眼睫毛上已经结了冰。   “姬公子,你这是做什么!”明珠大惊失色,看到大人被冻得发抖的小身子,脑子里第一个想法就是姬公子又来害大人了。   把变小之后的国师大人从他怀里抢过来,摸到小人几乎冻僵的身体,明玉的眼泪一下子从眼里涌出来。她抬起头愣愣看着这位新上任的国师,声音哽咽凄厉,眼神却是从未有过的陌生。   “您当真一点旧情不念,遇上了那个女人之后,连大人对您的那些好都喂了狗。”   眼泪在她脸上留下两道泪痕,她一贯严谨守礼,从没对主子们说过一丝重话,可这次看到从小被大人带大的姬公子都想冻死大人,她第一次知道什么叫世态炎凉。   姬无双冷冷瞥了眼她怀里的拾欢,长长的睫毛盖住眼中的情绪。   “姬公子,您别忘了,当年是大人把您抱起来送到了山上,求着师父给您一口饭吃,教您观星之术,把您抚养成人才有您今天!”   “如若不是大人,公子您恐怕早就被狼群叼走吃了,哪里还能安安稳稳站在这里被人恭恭敬敬叫声国师!可您如今在做什么?”   “您想冻死大人,好让大人为您那位白小姐让路?呵,姬公子,那位白小姐在您心里就这么重要,比这相处了几十年的师姐、救你命的救命恩人都重要?重要到,让您宁愿亲手杀死自己的师姐,冒着天下之大不讳,也要把那个女人捧上云端。”   “姬公子,您的良心是不是也被狗吃了?”   眼泪伴随着一声一声质问留下,一滴滴砸在雪地上,脸上的泪迹在寒风中吹干,心里的裂缝却不住灌风,整个心都是凉的。   北风大雪中,她突然勉强咧嘴笑了笑,瘦瘦弱弱一个人如同凋零在风雪中的干花,“恐怕大人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把公子您捡回来吧,不然也不会……死都不愿看你一眼。”   眼泪在雪地里砸出几个深深的小坑,她脸颊冻得通红,清秀的眼中含着泪,抱着怀里的小人儿一步深一步浅往回走。那双从她怀中露出的小脚摇摇晃晃,皮肤呈现一种青紫色,细瘦脚踝上的破旧铃铛跟着小腿摇摇晃晃响了一路。   目光触及那串破破烂烂的铃铛,姬无双一愣,眼中冷意尽消,瞬间感觉眼前天旋地转。   那是他初来京城时编的铃铛……   山上有铃铛祈福的传说,他回京的路上遇上遇难的白家小姐,对一见钟情,便编了串铃铛送给她,结果第一次做得太丑就被他转手送给了师姐。   没想到这么多年了,师姐竟还戴着……   被赶出屋子的小厮一头雾水,不知为什么明玉姑姑她们一回来就气呼呼把他赶出来。一出了屋子便看到他家公子一身黑衣站在大雪中,肩头头顶都是雪,好端端一个风清月明的浊世公子,愣是被这场雪整成了雪人。   “公子,您快把狐裘穿上,这大雪天的,也太冷了些!”小厮尽职尽责给他家公子穿上狐裘,本想问问还要不要去尚书府看看白家小姐,抬起头却看他家公子清冷的脸上眼圈通红,一双眼睛直直望着那门紧闭的凤霞宫。   他猜不到公子心里想什么,顺着公子的目光看去,只看到了大片的红梅和紧闭的门窗。   “公子……”小厮弱弱唤了声。   姬无双没说话,双眼无神拖着一双沉重的脚步往回走,如同一具雕刻完美的行尸走肉。   师姐身上的祈山巫族血脉不全,能不能返老还童谁都说不准,或许转念之间就是身死道消。可即使这样,她也没有说半句要看看他的话。   这是不是意味着,真的像明玉姑姑说的那样,师姐后悔把他捡回来,临死看都不愿看他一眼?   可他做错了什么?他不过是想追求自己爱的人,想给她足够的安全感,一心一意护着自己爱的人也有错吗?   姬无双想不明白。   暖暖和和的屋里,明玉把怀里的小人放在床上,在小人身上来来回回盖了三床被子,丫鬟四个轮流暖烫手去捂热那具变凉的小身子,整整折腾了半个时辰,床上那具冰凉的小身子才逐渐回温。   眼见小拾欢青白的脸色慢慢红润起来,呼吸也逐渐平稳下来,屋里几个大丫鬟不由同时松了口气。   “明月,我们从山上带回来的檀香还有吗?”明玉转身问。   “有的,还有不少。”眼看小拾欢逐渐恢复回来,小眉头却一直皱着,睡得并不安稳,明月立刻知道明玉是什么意思。   命人从她房间里将檀香拿来,檀香点燃的一瞬间,小拾欢眉头松了些,紧缩着的小身子也慢慢松开,清浅的呼吸声逐渐安稳。   “离檀香近点,”明玉把香炉拿过来靠近床,确保檀香味能染上几个人的衣服,和床上的被子。   天色渐晚,几人轮流用了饭,直到天色黑下来,床上的小拾欢才睁开眼。   小拾欢意识一清醒就闻到屋里熟悉的檀香味,睡眼朦胧的眼睛突然一亮,“师父父!”   小小的身子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被一双手托住后背,暗香浮动檀香味正浓。   “师父父!”拾欢惊喜。   “大人,”明玉掀开床上的围帐,屋内温和的烛光瞬间从那道口子铺面而下,照亮了整个空间。她端着碗坐在床沿,眉目温柔,轻声问:“肚子饿不饿?”   拾欢见来的不是自己心心念念的师父,小脸上滑过一丝落寞,小心翼翼看一眼周围环境,这里也不是山上。   眼前的女人头发梳的整整齐齐,身上也有她熟悉的气息,一双眼看着她灿若星辰。   小拾欢耸耸鼻子悄悄抿嘴,一样的味道,可这个人不是早上那个眼睛像师弟的哥哥……   她抬起眼怯生生的问:“姐姐,这里是山上吗,你有没有见到我师父?”   小姑娘小拳头紧握着给自己打气,仔细看小胳膊都是抖得。明玉没回答她的问题,却被这声奶声奶气的“姐姐”叫懵了神。   大人叫她姐姐?   那一双大眼睛水汪汪,懵懵懂懂,看得明玉心里发软,她呼出一口气,摸摸拾欢散开的头发,唇边笑意温柔,“见到啦!但是你师父说你师弟身体不舒服,要带他去很远的地方看病,他让你你在这里跟着我先生活一段时间,等你师弟病好了就回来接你。”   “师弟生病了?”小拾欢大大的眼睛里满是担心,“是不是因为欢欢没有给师弟买到糖葫芦,所以师弟病了?那欢欢给师弟送糖葫芦,师弟是不是就能好了?”   小拾欢紧张的拉着明玉的手,眼里含着泪,盛满担心的大眼睛背后还有些许自责,“都怪欢欢笨,忘了怎么回山上,不然师弟也不会生病了……姐姐,你送我回山上好不好?”   “不是的,”明玉摸摸小姑娘的头,把她抱在腿上轻声哄,“师弟生病跟我们欢欢没有一点关系,师弟不吃糖葫芦也会生病的。所以欢欢不要自责,等师父和师弟回来了,姐姐就把欢欢送回山上好不好?”   “那……”小拾欢不死心,抬起头问:“姐姐你知不知道师弟生了什么病?”   “姐姐也不知道你师弟生的什么病,”明玉把碗端过来,盛了一勺粥喂到她嘴里,“等你师父和师弟回来你就知道了,你现在好好吃饭,不然等师父回来欢欢瘦了,师父该担心欢欢了。”   “那好吧。”小姑娘没打听到想要的消息有点泄气,没滋没味的吃着碗里的的白粥。   饭还没有喂完,头上满是落雪的明月跑进来,门哐当一声,带来一身寒气。   明玉连忙给拾欢盖上被子,拉上围帐,阻断了那股突如其来冷意。   “明月怎么了,出什么事了,这么着急?”   明月气喘吁吁,连眉毛上的冰晶也顾不得抹,扶着桌子上气不接下气道:“皇上来了,身边还带了那个白家小姐!”   作者有话要说:  跪求收藏,求留言! 第4章 你师父死了!   白家小姐要来?   明玉脸一白,转过头看向床上一脸懵懂迷茫,好奇盯着她们两个的拾欢。   “姐姐,白家小姐是谁啊?”屋内因为这个消息安静的可以听见落针声,小拾欢抓住明玉宽大的衣角,一双大眼睛黑白分明。“我认识吗?”   明玉动动嘴,想解释,话到嘴边又咽回去。她摸摸拾欢柔软的头顶,“欢欢不认识,一会儿那个白家小姐来了,欢欢不要说话好吗?”   “为什么不说话呢?”小拾欢白白嫩嫩的包子脸上疑惑,“师父父说过,见到人要打招呼,不然就是不礼貌的孩子,欢欢要打招呼的!”   小人儿皱起一张包子脸,清澈的眼中是和长大后一样的固执。明玉心中叹了口气,想起这是国师小时候,顿时心里满是柔软。   她把碗递给一旁的明月,替小人儿盖好被子,摸摸她肉嘟嘟的小脸,哄道:“欢欢不认识那位白家小姐啊,认识的人要打招呼,不认识的人就不打招呼了。万一那个白家小姐看我们欢欢太好看,把我们欢欢带走怎么办?她把欢欢带走了,欢欢就再也见不到师父和师弟了!”   明玉打心底里不愿再让拾欢和那位白家小姐有任何关系,那位的心机非一般人可比,一心想要置国师于死地,如今她们身处弱势,虽然国师的死让那几位爷有亏欠的念头,可男人的亏欠能保持多久?等白家小姐坐上皇后的位子,这天下还有几个人能奈何得了她,国师还这么小的孩子,又怎么斗得过一国之母?   听到自己可能见不到师父父和师弟,小拾欢吓得连忙用小手捂住嘴巴,“不打招呼了!不打招呼了!欢欢要回去见师父父,不能被坏人带走!”   小姑娘被吓得惊慌失措,明玉来不及安慰,窗外太监尖细的声音已经穿过来,“皇上驾到——”   门口厚重的帘子被一只明黄色的胳膊掀起,身着龙袍的凤天轻率先进来,身后跟着弱柳扶风天人之资的白荷。   白荷有多美呢?   曾经有位公子这么形容她,“南方佳人净如荷,花开之时牡丹涩”。意思是,有她白荷的地方,连那花中之王之王都会因她羞涩,如此高的赞誉,百年间,也就她白荷一人独享。   她一进来,空气中就飘过来一阵清新淡雅的荷香,让人仿佛置身于夏日荷池,身周的冷都去了几分。   拾欢好奇的探出头看她,却和她身边的凤天轻看了个正着。   早上来的时候,小团子哭成一团,这么多人围着,即使他贵为皇上也没能多看上两眼。这会儿小人安安静静瞪着两个黑溜溜的大眼睛看他,明明是副很温馨的场景,凤天轻只觉得心里难受的喘不上气。   他有多久没有见过师父不带面具的脸了?   自从那年冬日失火,他被师父完好无损从大火里救出来,师父就带上了面具。   他曾趁着师父睡着看过她那张被烧伤的脸,那半张脸如同地狱中爬出来的地狱罗刹,他当场被吓得倒退两步,打碎花瓶吵醒了师父。   当时师父是怎么做的来着?   她什么都没说,甚至没有看他。一个人静静带上面具,冷静至极的让人把他带出去,自己坐在床上,仿佛和这个世界隔离,谁也走不进她心里。   当天夜里他被白天见到的那张毁容的脸吓到高烧,一连在床上躺了半月,中间师父不止一次来为他诊脉,却再也没有来叫过他,学习背书都是让人送到他房里。   也是那时候,师父收了二师弟陆南青。   他曾经年纪小,觉得是师父是怨他调皮捣蛋,以至于她为了救他烧伤了脸,不然怎么会在那个时候收了新的徒弟?   可前段日子,看她托着病体主持祈安仪式,虽然看不清脸上的表情,但她眼中的肃穆虔诚却从来没有变过。他突然觉得自己想的狭隘。   这么一个以天下泰安为己任的人,怎么会因为这种理由怨他。她疏远他的理由,无非是怕再吓到他这个胆小的徒弟罢了。   她的良苦用心,他却在她死后才懂。   凤天轻不由走过去,看小团子一张大大的眼睛满是好奇,心下一软,慢慢坐在床边,顿时鼻尖一股暖暖的奶香味扑面而来。   “你好些了吗?”他声音低沉,面对这个缩小版的师父声音都不由放轻,冷峻的脸上也带了一丝柔软,“肚子还饿不饿?”   眼前的男人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小拾欢低下头小手默默抚上鼓鼓囊囊的小肚子,乖巧的摇头,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亮晶晶,“不饿啦!姐姐喂欢欢吃了粥粥,欢欢现在是饱的!”   “你饿吗?”   “不饿,我也吃过饭了。”凤天轻看着小团子努力找话题跟他说话的样子心头发热,僵硬的手不受控制的抚上小姑娘软软的头顶,硬着身子不甚熟练的揉揉。   旁的白荷本也想上前看看这个最近备受宠爱的小人儿到底是个什么样子,不等她凑上去,眼睛已经先一步看到这小人儿脚踝上绑的破铃铛。   看到那副铃铛,她移动的脚步一顿,心上突然冒出一股寒意。   下一刻,系统的警告声突然响起,“哔——”“哔——”“哔——”   刺耳的警告声像有一把刀插进脑袋里,疼的她几乎昏过去,身边的侍女眼疾手快扶住她,惊呼:“小姐!!”   白荷倚在她身上,一张倾国倾城的小脸蜡白,眼睛死死盯着那串铃铛,突然浑身冒出一层冷汗。   这个是国师拾欢的铃铛……   听到身后侍女的惊呼,凤天轻下意识放开放在拾欢头上的手,紧张的跑过去扶住脸色苍白的白荷,“小荷,你怎么了?愣着做什么,传太医啊!!”   凤天轻一声怒喝,吓得拾欢小身子一抖,眼睛里浮上一层水雾。   好可怕,这个人,他看起来想打人……   那个穿白衣像仙女一样的姐姐也好恐怖,一直在瞪她……   还有那些人,他们看起来都好可怕!   师父父你在哪里啊,欢欢好害怕!好害怕……   拾欢想握住拳头给自己打气,眼泪却先一步流下来。   师父父……   “哇——”   屋子里突然响起一阵撕心裂肺的孩童哭声,拾欢心中刚被明玉建立起来的安全感一下被凤天轻一声怒吼击得粉碎。   “哇——师父父……”   “我想要师父父……”   孩童撕心裂肺的声音沙哑,凤天轻猛然意识到自己一心担心白荷的异状,却忘了这里有个小孩子,刚刚那声怒吼肯定是吓得她了。   “不哭,不哭,欢欢不哭。”明玉连忙抱住拾欢轻哄,孩子嘶哑声音伴着抽泣从胸口传来,胸前厚厚的布料立刻有了湿意。   “我要师父父……”周围没有一个认识的人,恐惧的不安被放到最大,拾欢哭的嗓子沙哑,“欢欢怕,欢欢要师父父……”   小姑娘脸颊通红,眼泪不要钱一般从眼睛里冒出来,小身子不住颤抖,挣扎着要往外爬。   这里的人都好恐怖,欢欢不要待在这里……   “师父父……呜呜……”   孩童刺耳的哭声还有脑袋里系统的警告声都像刀子一样搅着白荷的脑子,她细白的手指无力的抓住凤天轻的胳膊,一双美目里疼的浮现出泪点,整个人像被雨水打湿的弱花,蜷缩在凤天轻怀里,“天轻,头好疼,好吵……”   心爱的女人躺在自己怀里疼的冷汗直流,耳边的哭闹声愈演愈烈,凤天轻额头上的青筋直冒,终于在拾欢哭喊着要去找师父父的闹声中爆发。   “别哭了!哭什么哭!你师父早死了!!”   声不加压抑的吼声吓得小拾欢哭声一顿,打了个嗝,随之而来就是更剧烈的哭声。   “哇——坏人!坏人!”   “师父父……师父父没死!坏人,你是坏人!”   “你走开!你走开!师父父不会不要欢欢的,你走开!”   “坏人!!!”女童的哭声几乎破音。   小小的孩子哪里知道什么叫“死”,在拾欢心里,“死”了就是不要她了。可师父父是最疼她的人,怎么会不要她呢?   师父父会在春天带她和师弟出去踏青,夏天带他们去捉蜻蜓,秋天去师伯地里偷西瓜,冬天还会给她做衣服,这么好的师父父怎么会不要她呢?   明明她这么乖,一直努力照顾师弟,一直都有好好看书,还得了夫子送的小花花,她一直都这么好……师父父怎么会不要她了?   “哇——我错了,我再也不自己一个人偷偷跑下山了!我再也不惹师父父生气了!师父父不要不要欢欢,欢欢乖!欢欢乖!欢欢会很乖的!不要不要欢欢……”   孩童语无伦次的哭声中,凤天轻皱着剑眉抱着疼昏的白荷离开了凤霞宫。偌大的凤霞宫宫人跪了一地,战战兢兢恭送这位盛怒中的君王。   “师父父……我要师父父……”   直到半夜,凤霞宫依旧是哭声不断。   “欢欢乖,过几天,过几天师父父就会过来接欢欢了!”明玉抱着哭泣的拾欢心急如焚,孩子已经哭了一个半时辰,这么哭下去大人的身子都受不了。   “你骗人!那个坏人说师父父死了!师父父不要欢欢了!哇——师父父不要欢欢了……”   珠圆玉润的女童满脸是泪,好几次哭的差点背过气去。   听着女童的哭声,一边的明珠忍不住擦眼泪。   也就是师父不在了,她家主子才会受这么多委屈。若师父还在,她们是个带着主子往山上一躲,别说是个皇帝,就算皇帝他爷爷来了也得在师父面前乖乖装孙子!主子哪里能受这么多苦!   “明玉姐姐,”明月凑过来摸摸大哭的拾欢,“主子的脸好红,额头也好烫!是不是发烧了?” 第5章 灯笼引路   小小的孩童身上皮肤发红烫手,的确是发烧了。   主子被姬公子抱出去冻了这么久,醒来又被皇上一顿吓,哭了这么久,发起烧来就怕主子身子撑不住。   明玉一时顾不上哄她,连忙吩咐明香,“明香,快点去趟太医院!让太医带着最好的药材过来!快点去!”   “好……好!”明香来不及穿上套在外面的大衣,连滚带爬跑进雪地里,再回来却没有带回来任何一个太医。   “明香,太医呢?”   拾欢哭累在明玉怀里睡着,这会小脸呈现一种极不正常的酡红色,伴随着稚嫩嘶哑的咳嗽,屋里几个大丫鬟的心也跟着揪起。   “明玉姐姐……”明香还未开口眼泪已经下来了,“白家小姐头疼难忍,皇上把所有的太医都调过去了,说治不好白家小姐的头痛谁都不准出去半步!这会儿太医院连个药童都没有,我找遍了太医院也没有找到半个人形!”   几人心里不约而同升起一阵绝望,明月如同抓住最后一根稻草问她,“其他几个爷呢,问他们了吗?”   “问了,问了!”明香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几位爷都在陪着白家小姐,我想找他们,他们身边的小厮无论如何都不进去通报,说白小姐身子不舒服,爷没心情关心别的,让我回来等!可咱主子这么小,主子等不起啊!”   屋内烛火绰绰,除了明香的哭泣声就再无其他。   “你们早该料到这幅场景。”明玉脸上划过一丝冷意,她吩咐明月,“明月,你在这里好好照顾主子,明香你和我走一趟,我懂药理,我们自己去拿药。”   窗外雪下的越来越大,凤霞的灯笼仿佛是雪白的天地间唯一的亮光。   拾欢小小的身子躺在床上,脸颊酡红,即使睡着了还在哭泣,奶声奶气一声一声叫着师父父。   明月坐在床边,脸颊陷入阴影里,明珠一时看不清她的神色。   “明珠。”   “嗯?”明珠抬头,“怎么了,明月。”   明月替拾欢掖掖被子没有说话,就在明珠以为自己幻听的时候,明月突然说话,她声音幽幽,在雪夜里有种不真切感。   “等主子好了我们就带着主子一起走吧。去哪里都好,哪里都比这个皇宫里自在。我们找个小镇陪主子长大,看主子结婚生子,百年以后化为一捧黄土我们也无愧主子当年主子把我们捡回来。”   明珠想说好,可她看看这四面高墙的皇宫,再看看梦呓的主子,那个“好”字便硬生生卡在喉咙,难以下咽。   走能走到哪里去呢?天下之滨莫非王土,只要几位爷想找,她们逃去哪里都不管用。   她现在只恨,为什么主子含辛茹苦把几位养大,教他们其他人耗尽一生没法接触的东西,他们却掉过头来反咬主子一口?   明明可以放主子走,偏偏要装作一副深情种要把主子留在这宫里,面上给了主子无上荣耀,到这生死攸关的时刻,却连个太医都不肯给……   “等等吧,”她声音沙哑,“等明玉回来再说。”   烛火燃烧中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摇摇曳曳,把墙上的人形勾勒的细长,屋内只剩下带着奶音的呜咽。   偌大的深宫中静悄悄,半个巴掌大的雪花纷纷洒洒,压弯了红墙旁的梅花树。竖着长明灯的宫墙勉强照亮前方一段道路。   明香提着裙子深一脚浅一脚的踩在深深地雪地里,没一会儿雪水就渗透了鞋子,一片冰凉。   明玉回头拉她被她躲开,一个来回的奔波,体力本就不好的明香已经是满头大汗,一个腿软坐在地上。   “呼……明玉,你别管我,先回去给主子煎药,我一会儿自己回去。”她擦了一把汗,气喘吁吁,“主子比较重要,别管我了,快点走。”   冷风一吹,脑袋清醒了大半。   明玉犹豫了一下,心里到底是主子的安危占了上风,放心不下问明香一句:“马上就是阴阳节,宫里的冤魂数不胜数,你自己行吗?”   “没事,别担心我!”明香费力的从衣襟里拽出一个红绳系着的小锦囊,喘了一口气,笑的得意:“主子给的平安符我一直带着呢,那些冤魂奈何不了我!再说了,前几天主子刚刚做过祈安仪式,冤魂们都踏上了转生路,不会有事的。”   见明玉还在纠结,她轻笑,“快点去吧,主子年龄小受不住,你到了以后让明月来接我就好。”   “那……好吧,”明玉把灯笼给她挂在一边的石头上,照亮周围一片小天地,认真的看着她,“稍等一下,我马上过来接你。”   “好,我没事,你快点走吧!”   雪越来越大,明香几次尝试站起来,都碍于腿上的疼痛重重摔在雪地上,这下不仅腿疼,连屁股也跟着一块疼。身下的衣服浸透的雪,寒风一吹刺骨的凉,像有人拿着冰块在身上滚过,只有胸前的平安符一阵比一阵热。   “嘶——真疼。”   忍着痛把受伤的脚从雪地里掏出来,明香在雪地里摸出一块不小的砖。   “脚肯定是扭了!”一碰脚踝生疼,明香疼的五官扭曲,试了好几次也没有站起来,正打算自暴自弃等着明月过来找她,身后突然一阵寒意袭来,带着中莫名的阴冷。   她搬着脚的身子一僵,背后汗毛树立,头皮发麻,身后一片凉意,冷汗顿时布满了满身,胸口的平安符愈渐发烫。   跟着主子鬼鬼神神见多了,一个人面对这些东西还是第一次。   冰天雪地里安静无声,她只觉脖子像上了发条一样一点一点向后转,甚至能听到“咔嚓咔嚓”的骨头碰撞声。   背后伸出一张惨白的脸,眼睛像碳一样黑,这么冷的天还穿着初冬时的衣物,声音倒是有些熟悉。   “哎呦!明香姑娘!您怎么在这儿?这大冷天的您怎么还在这儿坐着!”   来人说话不男不女,却自带一股清润,嗓音里还有些稚嫩,穿着小太监的服饰,大眼睛沽溜沽溜乱转,凭白带了一些灵气。   “问这么多做什么,还不快点把姑娘扶起来!”另一边传来一道更稳重的声音。   “嗷,吓死我了!”见来的是熟人,明香身上的力气突然卸下来,放松的吐出一口浊气,死里逃生般长叹一声,对自己的胆小哭笑不得:“小六小七,原来是你们啊!我的天啊,吓死我了!快快快,扶姐姐起来,姐姐我脚崴了!”   “是,明香姑娘。”   两只冰凉的手掌拉着明香的胳膊把人从地上拽起来,冰凉的凉意透过胳膊上的棉衣直直到达皮/肉,冻得明香脸上升起一窝鸡皮疙瘩。   小六打着手里的白灯笼,一手帮明香拍拍腿上沾上的雪花,小七把一边石头上挂着的灯笼拿下来,笑的有些没心没肺,灯光下的脸懵懵懂懂,有些不真切。   明香摸摸小六头上戴着的帽子,看着这兄弟俩身上薄薄的棉衣有些心疼,“你们去了白府过得不好吗,怎么身上的衣服这么薄?我不是让你们带着冬天的衣服吗?你们都没带?”   “带了带了!”小六站直身子笑了笑,带着些稚气的脸颊浮现出一个小小的酒窝,“夏天时候,主子赏得的那些衣服我们都带着呢!这天儿还没那么冷呢!”   听着小六子这声毫无芥蒂的“主子”明香鼻子一酸,笑骂道:“什么天不冷!你们两个还在长身体,冻坏了怎么办!还有啊,去了白府,就别再叫国师主子了,小心被几位公子抓住小辫子打你们!”   “主子永远都是主子。”小七打着灯笼扶着明香往回走,灯光下大眼睛开起来格外机灵,“如果不是主子当年留下我们,我和哥哥早就被宫里的人打死了,哪里还有今天的好日子,国师永远是我们的主子。”   “你们……哎,”明香看着这两个已经比她还高的小少年,突然有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自豪感,他们有心感恩,她也不再劝。   感叹道:“你们当年被主子带回来的时候不过六七岁,如今转眼已经这么大了。才半年没见,你们已经是大孩子,比姐姐我都高了。这次是跟着白家小姐一起进宫的?”   兄弟俩低声笑了声,明香没摸清他们是什么意思。   就听小六道:“明香姐姐,我们兄弟俩放心不下主子,主子现在还好吗?”   有这俩兄弟在身边,明香今天笑容格外多,“什么放心得下放心不下的,你们又不是没了!主子交给我们姐妹四个,你们就放心吧,我们命不要了也不会让主子出事的。”   这话儿刚说完,明香脸上的笑容一顿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不对,三天前国师大葬闹得那么沸沸扬扬,你们不知道吗?”   小六小七一愣,互相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发现了不可思议。   小七更是眼皮一跳,手里的灯笼突然“啪嗒”一声掉到雪地里。灯笼里的烛火摇摇晃晃,摇摇晃晃,没一会儿就消失在冷风里。   明香觉得这兄弟俩的神情有些不对,但没放在心上。都是她一手养大的孩子,她相信他们不会做不利于国师的事情,大概只是惊吓。   捡起小七掉的灯笼,明香塞到小七手里,笑道:“吓傻了?放心吧,咱们主子吉人自有天相,通眼见鬼神都不再话下,怎么可能就这么没了?主子有点发热,明玉姐姐已经过去给主子煎药了,主子会没事的。”   小七松了一口气,嘴边酒窝浅浅,抱怨道:“明香姑娘,您可吓死我了!您说话总是说一半,不把话说完!”   明香笑:“这么大的事你们没听说,还怪我!我可跟你们俩说啊,国师没事这件事我是怕你们两个担心主子才说的,你们可不能出去乱说!”   她脸一虎,“就把这件事烂在肚子里,知道吗?!”   “知道了,知道了!”小六正正头顶的帽子,自言自语,“难怪我们没在那里看见大人……”   “什么?什么没见主子?”明香低着头没听清他的话,抬头追问。   “没什么,姑娘您听错了。”小六酒窝浅浅,看起来乖巧的不行,“姑娘,我们继续往那儿走?”   明香大眼睛看了眼周围,指着一条小路,“这边,这边。我们和国师现在都在宫里住,就在凤霞宫。你们还记得在哪儿吧?”   “记得,当然记得。”小七手冰凉,明香把自己的暖手袖套在他手上,笑着责怪,“这么冷的天也不知道穿着厚点,瞧你手凉的!”   到了凤霞宫门口,明香问他们,“都到家门口了,跟我进去看看国师吗?”   小六小七动动嘴,互相看看面色有些为难。看着那道窄窄的宫门,又向往又恐惧。   “哎呀,瞧我,我都忘了你们去白府了。”明香一拍脑袋有些尴尬的笑笑,有些心酸,“也是,这宫里人多眼杂,踩高捧低,若是有人看到你们白府的人来凤霞宫,你们定是少不了一顿板子。好了,姐姐我到了,你们快点回去吧。”   明香转身要走,突然被小六抓住袖子,“不是的,姑娘。我……我们……”   小六欲言又止,眼圈有点红,“姑娘从小看我们兄弟两个长大,待我们最好,最疼我们。让我们再看看姑娘,姑娘也再看看我们。以后……大概就没这样的机会了……”   “怎么就没机会了,我们以后多的是见面机会!你们怎么了,今天怎么都怪怪的?”明香笑着攥住他俩的手,冰块一样的凉。   “姑娘,”小七也红了眼,“其实我和哥哥……”   “明香!”宫里传来一声清脆的叫声,明月打着灯笼出来,“真的是你啊!明玉姐姐刚说让我去找你,你就到了。哎,明香,”明月眼神落在她前胸脸色一变,眉头皱起“你的平安符怎么化成灰了?”   “什么?”明香后知后觉看向发热的平安符,红色混着金黄的平安符已经变黑,星星点点的灰粘在衣服上。   明月无奈摇摇头,走过来捡起地上的灯笼,“这里怎么有两个灯笼,还有一个白色的!多不吉利啊!主子身子不好,以后可不能在宫里打白灯笼!”   她捡起灯笼伸手去拉明香,一下两下没拉动,转头去看,明香愣愣站在原地已经泪流满面。   明月被她吓了一跳,以为是自己说话太重伤到她的心,小心地问道:“明……明香,是不是我说话太重,惹你不开心了?还是,发生什么事了?”   她顺着明香的眼神看去,天空下着大雪,长长的青石板宫路看不到头,深深的积雪只有明香一人的脚印。   “明月……”愣了一会,明香突然带着哭腔叫她,眼神直直看着来时的路,“主子以前说过的,白灯笼是引魂的对不对?白灯笼是不是可以带着亡魂找到他们想见的人?”   “嗯,是……是。”明月点头,不太理解明香怎么想起了这茬,好奇的问道:“怎么了,你看见谁了?”   “哇——”像是被打开了某个机关,明香放声大哭,眼泪一滴一滴落在雪地上,凝成冰块。“明月,我看到……我看到小六小七了!他们的手好凉,还让我仔细看看他们!”   “明月,我好笨!我怎么这么笨,我怎么这么笨!让我好好看看他们的时候我就应该觉得不对劲,我竟然以为他们在看玩笑!”   “明月,我的小六小七没了!我从小养大的孩子,没了!明月,我的小六小七没了!他们没了!哇——”   明香的哭声凄厉,一字一句都打在明月心上,明珠听到哭声跑出来,听到小六小七没了也是一愣。   她转身去看给拾欢喂完药的明玉。“明玉,小六小七……”   “没了。”明玉低着头,明珠看不清她的脸色,只觉得她的话硬邦邦,有些不近人情的冷硬,整个人带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冷意。“七天前,被白荷身边的侍女按着推进冰窟窿里捉鱼,之后再也没上来。这么算来,今天是他们的头七。”   “头七……”明珠脸一白,身体控制不住退后两步,腰结结实实撞到身后的椅子。她眼圈一红,豆大的泪珠从眼眶里滚下来,哆嗦着嘴唇问明玉,“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明玉背对着她摸了一把脸,声音沙哑,“刚刚去太医院的时候。太医院的人不让我们进去,是他们带我去的药房,抓得药。”   “他们……他们让我们别伤心,也……也别告诉主子……让主子好好养病。”明玉抬头老天,硬生生把眼泪逼回去,“他们说,他们都挺好的,让我们也都好好的。”   明珠瘫软下来,望着明香哭泣的的身影只能默默流泪。   半晌,明香的哭声小了,明珠声音沙哑,“明玉,我们带主子走吧。去哪里都行,只要不在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更晚些更,下一章男主出来就不虐欢欢了 第6章 国师女儿   屋内烛火摇晃,明玉陷在阴影里半晌没有说话。   走?她也想走,可是怎么走?   小七小六死了,国师府成了别人的,国师勉强保住一条命,现在还是个孩子,她们能往哪走?   “明玉……”明月扶着满脸泪痕明香进屋,声音哽咽,“如果真的要走的话,咱们去北疆三域吧,三域之主与国师大人是故交,不可能不管咱们家大人。若是他知道国师大人是这般处境,一定会来接我们的。”   “接我们?怎么接?”明玉麻木的眼睛转动,“狗皇帝怎么可能放咱们国师走吗?”经过今天这么多事,她对皇上的称呼也变了。   “马上就是一年一度的百花会,哪一年不是国师主持大会?说国师现在这般样子没有办法见人,可是你觉得狗皇帝会把国师这颗棋白白让给三域之主吗?”   “他不会的。他宁愿国师老死在宫里,也绝对不会把国师这颗大棋让给别人。”   “不会的,明玉。”明珠还抱着对狗皇帝最后一丝希望,“皇上是我们从小看着长大的,他是大人最得意的徒弟,绝对不会这样对待大人的!”   “呵,他不会?”沉默了许久的明香突然轻笑了声,极具讽刺,“狗皇帝他什么干不出来呀?把咱们府的人送给白家小姐,放纵白家下人杀死小六小七,咱们国师病了连个太医都舍不得给。恐怕他巴不得咱们家国师早点死,好让那个白家小姐顺理成章的坐上皇后的位子。你还说这样的他干不出来?”   “明香……”对于好姐妹这几句话,明珠既心酸又无奈。她自小就是最疼凤天轻的,听别人这么说他,她心里不好受,可这孩子干的又确实不是人事。   长长叹了一口气,她坐在拾欢床边,不再说话。   明月几个人沉默了许久,明玉突然问明香,“你还记得三域之主平常都是提前几天来吗?”   明香眼神微动,被泪水打湿的睫毛轻颤,“你问这个做什么?”   明玉眼神望着漆黑的院子,声音没有半分波澜,“如果真的要跟着三域之主离开的话,那我们必须躲过狗皇帝的耳目,我们要算好三域之主大概几天来,然后找一个人提前去城外接应他。”   明玉抬头看向明月,“我们几个人中你的武功是最好的,如果真的要去找三域之主,那么那个人只能是你。”   “我?”发愣的明月突然被点到名有些迷茫,“对于武功我有信心,可是三域之主从未见过我,我要怎么跟他解释,他会相信我?”   这句话一出来屋子又陷入了一片沉默。   如果真的要去见三域之主的话,能被他认出来的人只有明玉一个人,但如果明玉去了,国师大人又生病谁来管呢?她们三个擅长的领域各有不同,只有明玉是最擅长药理的,这里不能没有明玉。   明香沉吟片刻,“明玉,我记得三域之主曾经送过大人一个发簪,如果让明月拿了那个发簪去,三域之主是不是就能够认出来?”   “可是那个发簪现在在哪里呢?我们来宫里来的匆忙,没有好好收拾东西,国师的很多东西都留在国师府。现在国师府是姬公子住着,按照姬公子的脾性,未必愿意让我们回去。”   明玉声音发冷,穿好狐裘,“他不想让我们回去,我们也得回去。”   “等等,明玉。”明珠拉住往外走得明玉。“明香说的是那个曾被三域之主拿来向国师表明心意的发簪吗?”   她跑回房间又赶快跑回来,手里捧着一个盖着红布的檀木盒子。   “当时我们实在太匆忙了,所有人都急着国师的事情,我当时只想着,国师生前最喜欢这个簪子,死后能把这个簪子带到棺材里也好,就一直带着。你们说的是这个簪子吗?”   支做工精致的簪子躺在盒子里,巧夺天工,价值连城。在在昏暗寂静的黑夜里散发着朦胧的光,照亮了这小小的一块儿天地。   上面镶着的墨玉如同黑夜的天空,珠光璀璨,仅是靠近似乎就能感觉到一股灵气。   明香看着那支簪子忍不住捂着嘴惊叫了一声,“这就是当年三域之主送给国师的那只据说被仙人遗落的的簪子?”   当年三域之主以这件镇国之宝求娶祈安国国师轰动三国九域。听说仅簪子上面的流苏,就已抵得过祈安国半座城池,更何况它传说是仙人的遗物,本身就因为这个传说而带上了光环。   当年三域之主用这个簪子来求取国师时,受到了很多国家的觊觎,他们纷纷将自己国最美的女子献给三域之主,渴望能够得到这枚价值连城的簪子。但即使最后国师没有答应三域之主的,这个簪子三域之主还是把它送给了国师。   “嗯。”明玉眼神落在簪子上,好像是通过它再看过往的那段时光,“若不是当年狗皇帝害怕国师嫁到三域后会帮着三域之主对付他,现在的国师恐怕已经结婚生子做母亲,孩子都会跑了。又怎会落到这般田地?”   那位三域之主也不会因为这件事,受尽天下耻笑。   “明玉,那我要拿着这根簪子去吗?”明月把眼神从簪子上收回来,抬头问明玉。   “嗯,”明玉点点头,刚想说什么,突然眼神一变,锋利如刀的眼神射向窗外。“等等,屋外有人。”   “什么?!”   “什么?!”   “什么?!”   三人齐是一愣。   屋外有人那她们的话岂不是都被人听了去?   明月来不及多想,拿起桌子上的剑冲出去。   屋外宫墙下,穿着塞外服饰的男人鬼鬼祟祟看看四周,确定周围没人,心中一喜,连忙仰头低声对着墙外喊,“主子这里没人,你快点翻过来!”   话音刚落,墙外扔过来一个不小的包袱,紧接着一只穿着华服的手扒上了墙头。墙后露出一个脑袋,祖母绿般深邃的眼睛扫过四周,确定安全后像燕子一般轻盈的落下来。   “主子,我们现在去哪儿?”   华服男人身材高大,剑眉英挺,桀骜不羁,听到下属的问题眉头紧蹙,“这里就是凤霞宫?”   这个宫虽叫凤霞,位置却不怎么好,是曾经废后住的地方,紧挨着皇宫外墙,很容易被人翻进来又很难巡逻到。   看着这个宫里不多的几颗红梅,再看看周围已经长了枯草的宫墙,华服男人眼里闪过一丝怀疑。   “林华,你确定国师的女儿住这儿?”   “这……”穿着塞外华服的林华挠挠后脑勺,脸上也有点疑惑,“是这里没错啊!咱们三域的探子带回来的消息,说国师的女儿就住这儿。可是……”   可是这也太破了吧!林华脸上些许微妙。   让去世国师的唯一一个女儿住在这种破破烂烂的冷宫,这祈安国的小皇帝不会心不安吗?   “算了,”华服男人看着这个小破院子有些不悦,“反正咱们今天都是来带孩子走的,以后好好对孩子,就别纠结这些了。”说完他迈步往里走。   “诶,主子您等等。”林华拦住他,面上有些害怕为难,“主子,我觉得……”   他看了眼眉头紧缩的主子,想说又怕挨揍。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吞吞吐吐,你还是个草原儿郎吗?!小心我揍你!”   “哎呦!主子,我说我说,您别生气!”被他这么一下,林华差点秃噜嘴,“我是觉得吧,虽然咱们三域和祈安国一直交好没错,可那是因为有国师大人在啊!现在国师不在了,咱们这么大大咧咧的进宫,把人家闺女抱走。这……这不太好吧……”   “不太好个屁!”华服男人啐了口,一口气没上来差点把自己呛着,“当初三国九域多少人受过国师恩惠,现在哪个国不知道是这祈安国的小皇帝和他两个师弟把国师气死的!”   “这是咱们三域消息灵通现在就知道国师有个女儿,等过段时间所有人知道国师有个女儿了,还被这几个脑袋不清醒的人安排在这个地方自生自灭,你看看有多人兵临城下来抢人!”   林华被他家主子吼得一愣一愣的,还是忍不住嘴欠,“可是……你咋就知道把人放到这个地方是让人自生自灭呢,也许是人家小姑娘喜欢这个地方呢?”   “喜欢个头!那个白家小姐还喜欢荷花呢,怎么也没看他们三个谁把她放河里!都是借口!”   骂完林华,华服男人就想走,刚转身,眼前白光一闪,一道杀气袭来,华服男人多得飞快还是被人割断了几根头发。   林华就没这么幸运了,他家主子一躲刚好把剑送到他脖子上,一把寒光凛凛的剑抵在脖子上,林华顿时腿软了。   明月眉目警惕,眼神落到林华身上的服饰上,情绪缓和,“你们是三域人?”   华服男人眉目冷冷没说话,林华咽了口口水,知道解释的事又该他来了。   “是,是……女侠,”小心翼翼剥开锋利的剑,林华干笑,“女侠真是好身手……”   “哼!”明香站到明月身边,审视的扫过这两个人,越看越觉得这两个人身影熟悉,“说好话没用!你们两个是什么人,为何半夜翻墙进宫?这宫里可没说要来三域人!”   明香几人神色各异,三域人的确要来,却不是今天,更不是翻墙这种方式。   明月右手拿剑,对明香使眼色。   去叫明玉。   明香点点头。   林华二人没说话。   这院子里黑灯瞎火谁也看不清谁的脸,华服男人微不可见的转动手腕。   反正今天都是把人带走的,这几个人还是不要留了,留下了也是给小皇帝通风报信……   他刚打算动手,人形晃动的屋子里突然传出一道稚嫩嘹亮的哭声。   “哇——,师父父……”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第一次出来,大家刚开始可能不太喜欢他,但请相信我,他一定会是个值得喜欢的人,至少值得女主喜欢。   我昨天没更文,是因为里面出现灵异玄幻鬼神啥的,害怕写崩,不知道大家能不能接受,但后面都会涉及这些内容,包括虐徒弟们也会有这些内容的,不能接受的话我们只能江湖再见了。   虐徒弟不会太远,但小新人学习的地方还有很多。谢谢一直陪着我给我留言的人,你们真的给了我很大动力,谢谢! 第7章 白家小姐的任务   孩童的哭声如同黑夜里破鞘而出的剑,瞬间打破了对峙双方的平静。   华服男人愣了片刻,不等明月将心思从拾欢收回来,腰身一扭躲过迎面而来的寒光,右手飞快抓住大腿上固定的匕首,破空声轻响,转眼间局势扭转。   “哇——师父父……”   明玉匆匆进屋,小小的拾欢满脸泪痕,坐在床上哭的双眼通红,一张小脸带着不正常的红晕。   听见有人进来她哭声一顿,试探的睁眼看看,见来人不是自己心心念念的师父父,嘴角一撇,一双明亮的大眼睛里迅速凝结起泪花。   “呜呜,师父父……”   “我要师父父,呜呜……”   屋外华服男人听着孩童稚嫩的哭声,忍不住皱眉,手上一抖,抵在明月脖颈上的匕首近了两分。   “里面那个孩子,到底是不是已逝国师的遗孤?”   “哼!”被人拿着刀抵着脖子,明月身上的风骨半点没输,她抬起眼皮轻笑,反问:“与你何干?”   双眼中满是挑衅。   国之主被一个丫鬟如此冒犯,华服男人也不生气,轻瞥了眼林华,林华立刻会意上前用剑抵住明月的脖子。   “不论你说不说,今天我们都要把国师的遗孤带走。你们祈安国不干人事,自然有人帮你们干。至于里面那个孩子是不是,我们把她带回去自然就会知道。”华服男人顿了顿,眼睛扫过这院子里的风雪,呼出口白气,“林华,去屋里。”   屋里烛火染了一半,微弱的灯火被透进来的风吹的四处摇曳,摇摇晃晃照亮这一小方天地。   拾欢被明玉抱在怀里轻哄,小姑娘一双黑黝黝的大眼睛肿成核桃,婴儿肥的小脸上满是泪痕。   脚踝上铃铛轻晃,在寂静的雪夜里穿出很远。   华服男子一进屋,就看到坐在床上的那道小小身影,顿时整个人像被定住了的木头,一动不动,眼中只剩下了震撼。   这孩子,实在……太像了……   寅时未央宫   东边天色已经微微露出鱼肚白,整个未央宫的人却一夜没睡,各个像雕塑一样在宫外跪了一夜。   身子弱的小宫女已是脸色苍白,两股战战,头上冷汗频频。更甚者,身上落满了白雪,跪在雪地里已经和雪地融为一色,一动不动如同冰雕,早已不知是死是活。   太监宫女们身上的衣服已被冷汗打湿,跪在漫天白雪中,呼出的白气仿佛都会在下一秒凝成冰晶,像是等着死神的倒计时,却始终不见宫内那位白家小姐醒来。   不仅她们,屋内的太医也是战战兢兢跪了一地。   凤天轻四人在这里守了一夜,且不说他们已经眼下乌青,床上的人依旧昏迷不醒,头上冷汗豆大,面色苍白,大有将死之相。可这些太医竟然说身体并无大碍,什么也查不出来。   这下,清冷如姬无双一双冰眸中也结了霜。   “下一个太医!”凤天轻双眼通红,死死盯着床上的人,唯恐他一个不留神,这人就没了,声音却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朕就不信了,朕的整个太医院的太医都是废物!朕不信没有一个人能看出小荷她得了什么病!来人,下一个!”   太医们跪了一地,听到这话头恨不得钻进土里。   “皇……皇上……”眼见这最后一个太医也被罚跪在地上,皇上身边的大太监暗道了句倒霉,硬着头皮走上前,“刚刚您罚的那个就是最后一位太医了,现在……现在整个太医院的太医都在这儿了。”   他说的结结巴巴,嘴中发苦。又是这样,上次是御膳房,这次是太医院,只要这个白家小姐来,这皇宫里必定有奴才遭殃。   “你说什么?这是最后一个太医?”双眼通红的凤天轻像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突然一把抓住太监的衣襟,一双眼睛聚集着风暴,阴森森问道:“这就是朕的太医院?朕的太医院就这么没用?朕心爱的女人昏迷躺在床上,竟然没有一个人能够看出她得了什么病。”   “那……朕要你们有什么用!”   如同找到了发泄口,凤天轻一脚踢在大太监肚子上,十足十的力,将人踹了一个跟头,大太监肉眼可见嘴角渗出一丝血。   “来人,把这没用的奴才拉下去斩了!”   “皇……皇上!”大太监眼睛一瞪,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半晌被吓傻的脑袋反应过来这位少年帝王的意思,顿时腿一软,“哐当”一声跪下,头像不知道疼的一样“碰碰”撞在地板上。“皇上饶命啊皇上!”   他甚至不敢问为什么太医院的太医没用,反倒没命的是他这个太监。   所谓伴君如伴虎,他们这种人,皇上要他们死,根本不需要理由!在这宫里,人命比那御花园的花草还轻贱。   “系统,剧情传输快完成了吗?”耳边一声高过一声的求饶,和脑袋中催命符般的警告搅的白荷头像炸掉一样疼。   这个大太监她很早就看他不顺眼了。以前还没把凤天轻攻略完的时候,就是这个死太监天天在凤天轻耳边吹耳旁风,让她的攻略之路无端上了个好几个等级的难度。这会儿听凤天轻要把他处死,白荷头疼的同时也多了几分暗爽。   只可惜她好不容易弄死国师拾欢,竟然这么容易让人给复活了。一命换一命,也不知是谁这么傻……   “叮——”   “剧情输送完成,接下来的任务请玩家再接再厉。”   ————   马上就是阴阳节,宫里挂满了灯笼,不论走到哪儿都是光亮,本来方便行人的东西,放在要逃走的萧半青一行人身上就成了最致命的危险。   这到处都是烛光,国师在祈安威名远扬,她身边的四个明氏丫鬟这宫里谁不认识。若是半路上被人认出了这几张脸,不仅她们几人吃不了兜着走,萧半青这个三域之主不至于折在这儿,也免不了一顿苦头。   到时候,好不容易因为国师拾欢而缓和下来的两国关系,恐怕又要雪上加霜。   最终明玉找了两身太监衣服让这两个男人换上,又和姐妹乔装打扮妆浓的爹妈都认不出来,才勉强出发。   拾欢穿着火红的织锦皮毛斗篷被萧半青抱在怀里,好奇的打量着外面这一片白茫茫的天地。   红墙红梅,大气磅礴,庄重肃穆,却让人有种透不过气的感觉。她看了两眼便不在看,趴在萧半青怀里昏昏欲睡。   头顶上,萧半青觉得怀里地小姑娘头动了动,以为她睡得不舒服,连忙换了个姿势。   瞅着自家主子这爱屋及乌的殷勤劲儿,林华瞪大眼睛,说不出嫌弃还是震惊。   这还是他家那个糙汉子只会骂人主子吗?好家伙,一腔柔情对着国师大人没机会发泄,这会儿全都用在人家闺女身上了。就凭他家主子这会儿对待这孩子小心翼翼的态度,林华就已经看到了这孩子未来丈夫的结局。   敢拱他家主子养的小白菜,肯定得叫上所有人一起把这拱人家白菜的猪给捶死,必须的死的透透的!   “林华。”   “林华。”   萧半青叫了这家伙好几声也没听见有人应声,回头一看,就见这小子穿着一身太监服,帽子歪歪斜斜,一会儿摇头一会儿点头,脸上还带着莫名其妙的笃定,顿时没忍住,一脚踹上去,把这小子踹回神。   “干嘛呢!让你带的东西带了吗!”   眼看他家主子又要揍人,林华一激灵,点头如捣蒜,“带了带了,小小姐的奶瓶我一直贴身热着呢!”   他把怀里的热奶瓶递过去,拾欢一见奶瓶瞬时小脸一正,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都落在那个装着口粮的琉璃奶瓶上。   要盯好,这可是口粮……   被人塞了一个奶瓶,暴躁如萧半青眼睛一瞪,又要跳起来大人。“我要的是这个么,我要的是令牌!令牌!没令牌我们这么多人怎么出去!翻墙吗!”   林华觉得翻墙完全没问题,毕竟当年翻国师家的墙他们也是翻出技术的。可这句话说出来,估计他今天就没法竖着出去了,“令牌……我摸摸!主子你别着急!”   摸了半天,直到萧半青开始不耐烦,林华犹犹豫豫抬起头,讪笑:“主……主子,我好像把那个令牌给……落在我老相好的那儿了……”   萧半青不敢置信他有这么掉链子,反问:“你说啥?”   林华咽了口口水,默默退后,“令牌,我给忘三域了……”   萧半青顿觉一口气没提上来,若不是估计着他闺女在这里,剑都□□了。“林华,你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你……你真的不是凤天轻那货派来的救兵?!”   干啥啥不行,跟他顶嘴第一名!当年那么多优秀的皇族死士,他千挑万选,怎么就选出来个这么个玩意儿?!   林华眨巴眨巴眼,他当年也不是这样的啊,这不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嘛!   且不论萧半青心里有多想打爆林华的狗头,他们耽搁的时间太长巡逻兵突然去而复返,顿时两方面面相觑,皆是一愣。   为首的巡逻兵浓眉紧皱,看着萧半青怀里裹着红披风的小人,眼中寒气一凝,“锵”的一声拔剑,逼问道:“这是国师的女儿?”   萧半青眼见二者不能善终,林华正要拔剑时,就听身后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当然不是。”   作者有话要说:  来来回回改了好几遍,这是最好的版本了。   轻虐了一下白家小姐,下一章让男主萧怼怼在线教徒弟做人。感谢在2019-02-24 12:08:23~2020-06-27 15:17: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stereo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tereo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章 司将军   萧半青抱着拾欢扭头,他身边明珠转身同时忍不住惊呼出声:“司将军!”   “司将军!”   “司将军!”   巡逻兵皆是一愣,继而惊喜抬头,“司将军,您凯旋回来了?”   黑暗处,一身银甲的男人踏雪而来,眉眼锋利,气势凌人,明明长着一张玉面书生脸,偏偏自带煞气,雪中傲立的红梅在他背后并肩仿佛都带上了一股扑面而来的杀气。   司池没理会他们,眼神落到萧半青怀里好奇的探出头正盯着他的拾欢身上,顿时周身气势一敛,如同冬季的大雪撞上夏季的暖风,柔软了所有棱角。   他伸出手想摸摸拾欢头上的包包头,被萧半青腰身一扭躲过去。   司池抬眸,两个男人的目光在空中撞出哔哩啪啦的火花。   萧半青撞上司池望过来的眼神,舌头兴奋的扫过后槽牙,桀骜不羁的脸上浮出一抹棋逢对手的笑。   司将军,司池,祈安国的战神。   如果说国师拾欢是祈安国的定海神针,那司池就是祈安国最外面的那层盔甲。负坚执锐,以血肉之躯护一国安康,国师拾欢手中最锋利的那把剑。   半晌,萧半青眸中流转,笑道:“久仰。”司将军。   司池矜贵低头,下颚线冷硬,“久仰。”三域之主。   两个男人相视一笑,各自掩去眼底的腥风血雨。   巡逻兵道:“不知司将军何时回来的?可是要去宫中复命?”   司池收回黏在拾欢脸上的视线,“刚回来,本将军正要去复命,皇上让我送他们出来。这是令牌。”   个黑色的东西从他手中一道弧线准确落入为首的巡逻兵手里,巡逻兵略检查了一下,拱手抬头,“辛苦将军,几位请吧。”   凭借司池这块令牌,萧半青一行人一路通畅的走到宫外,上了提前备好的马车。   临走时,拾欢突然从萧半青怀里挣扎出来,鬼使神差的抓住司池的白披风,仰头问道:“我以后还能见到你吗?”   萧半青脸一黑,盯着那只小胖手仿佛盯出个窟窿。   司池一愣,继而眼中浮现出一些拾欢看不懂的情绪,他蹲下身来,手轻轻抚上拾欢头上的两个小包包,感受手心里的柔软触感。   “当然,只要你想,我随时都在你身边。你想云游四方,我会为你遮风挡雨,你想安定天下,我就是你手里最锋利的剑,安定天下,也保护你。”   萧半青不耐抱起拾欢,“好了,我们要走了,有话以后再说吧!”以后绝对不让你们见面了!   “等等!”拾欢只觉得听到司池的这句话鼻子一酸,不知为什么突然想哭,小胖手紧紧抓住手中的披风,指节泛白,仿佛用尽毕生力气,“那我以后……要怎么才能知道你在我身边?我以后就再也看不到你了对不对?”   司池没说话,锋利的眉眼一点点柔和,把她紧握的小手抱进手心,唇角弯弯,眼中仿佛藏着星河。   他从怀里掏出一串白色风铃,连同手里的白色小灯笼一起放进拾欢手里。“以后,只要这个铃铛响了,就说明我在你身边,想我了摇摇这串风铃,我会立刻赶到你在的地方。”   他的大手冰凉,比雪还凉,放在头上寒气逼人,拾欢却从里面感觉到一股热意,那是从他心里涌出来的虔诚。   萧半青瞅司池不顺眼。加上赶紧走免得夜长梦多,对司池点头示意,立刻把拾欢抱上车。   冷风里,拾欢掀起窗帘,看着那道白色的身影在视线里一点点变小,最终和天地融为一体,周围只剩下枯木枝丫。   手中白灯笼摇摇晃晃,摇摇晃晃,终于在冷风中熄灭,那个与天地融为一体的身影也一点点消失。   明玉抱起泪流满面的拾欢。帮她擦干脸上的泪,低声在她耳边保证,“他会回来的,你一定可以再见到他。相信我。”   也相信他。   ——   白荷还没睡醒,就被脑海里的系统吵的头疼。   系统一如往日一惊一乍,“宿主,快去追!女主跑了!”   “跑了?”白荷翻了个身,青葱似的手指遮住嘴角打了个秀气的哈欠,不紧不慢的睁开眼,清丽的眼角挂上两滴泪。芙蓉不及美人妆,水殿风来珠翠香。   “跑都跑了,追什么追。”她悠哉悠哉下床,唤来婢女洗漱。眼底自负不加掩饰。   “有这个催我的时间不如去主系统那里升个级,不要每次给我传输剧情的时候头像炸掉一样疼。你们收到的玩家投诉也不会这么多。”   系统本来还想提醒她女主去了哪里,被她这么一气,干脆闭嘴回去充电。   不慌不忙用了早饭,白荷随便找了个借口把凤天轻四个叫上,一起去了凤霞宫。   不出她所料,凤霞宫空无一人。   人去楼空,凤霞宫的宫人免不得一顿骂。白荷地头抠着指甲眼神淡淡,“系统,女主去哪里了?”   系统因为早上的事懒得搭理她,专心给自己充电,“问姬无双,他能算出来。”   没等白荷出声,姬无双身上长袍一掀,就地打坐,从袖子里摸出几颗铜钱。   白荷注意到他的动作眼神微闪,心下突然不安,“系统,在我没看见的地方,姬无双怎么了?以前的他从来不会这么积极的关心女主的事情。”   不仅不会积极关心,甚至达到了漠视的地步,只要关于女主的事情他都不想听不想碰,如今怎么……   她急急忙忙去看其他人的神色,凤天轻一脸怒意责骂着宫人。但他素来会做戏,这愤怒也不知是真的还是装的。陆南青坐在一边目色深沉,不知道在想什么,看起来对拾欢的失踪不怎么着急,或者说不怎么在意。   萧清遥更好说了,他没心没肺惯了,亲爹亲妈死了也不一定吭一声,这会儿全部心情都写在脸上。   “姬公子?”萧清遥坐在一边看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拿起三枚铜钱,动作行云流水,乍一看,身上倒是有几分他师父的影子。不过仅是影子罢了,他师父虽然在某些方面狠了点,但也比这男不男女不女的男人好多了。   这男人,学艺不精就算了吧,就会凭一张好看的脸蛋勾引小姑娘!   萧清遥嘴一撇,看到白荷的眼神落在这男人身上,心里一气,愈发觉得这人板着一张死人脸不安好心。   这人不是挺不待见他师父嘛,这会儿忙前忙后看起来倒挺积极,黄鼠狼给鸡拜年!   萧清遥忍不住挖苦他,“看来姬公子这天之骄子的身份名不副实啊,这么半天了,还没算出来呢!”   他本就是将门之后少年英雄,面相自带一股风流,一副好皮囊依旧给他添了不少分值,即使心中小气说出来的话,也让人只觉得直爽率真。   腰间剑穗轻摇,当真是个少年儿郎足风流的年纪。   姬无双未答,白瓷般的皮肤猛然渗出一滴滴冷汗,鸦黑的睫毛轻颤,半晌突然像卸了力一般脸色一白,比女人还美的脸上划过一抹僵色。   “姬公子!”屋内众人惊呼,连挖苦他的萧清遥也不由一愣。   姬无双愣愣皱眉,只觉得五脏六腑像撕裂般疼痛,一口腥甜从肺腑钻出来,白玉般的下巴瞬时多了一抹嫣红。   “无双,”白荷不敢相信的看着他,心中惊涛骇浪,“你……流血了?”   “流……流血?”姬无双双眼无神。似是没明白她的意思,半晌骨节分明的手指擦过唇边,青葱似的手上一抹惹眼的红。   “姬公子……”   “我没事。”   姬无双盯着手上的血迹看了半天,受惊般躲过身边侍女搀扶的手,扶着身边的桌椅站起来,清冷的蓝瞳扫过愣住的萧清遥,微微垂眸。   “我算到了,师姐她们在镇南方向。”   凤天轻目带尊敬,眼底不见波澜,拱手道:“姬公子,能算出是谁把师父带走了吗?”   姬无双睫毛动了动,衣袖下的手轻颤,“没有。”   “没有?”凤天轻凤眸轻疑,“轻剑山的占卜之术号称能算进天下万物,姬公子当真没有算到?”   姬无双不欲与他争辩,转过身漠然道:“信不信随你。”   “呵,天轻自然是相信姬公子的。”凤天轻眼眸微弯遮住眼中情绪,一声令下,“萧清遥,你带人去镇南,把师父带回来。”   “是。”   “等等,”姬无双叫住他,拳头抵住口鼻咳嗽了一声,脸上血色全无。“卦象显示,我们要一起去。”   “一起去?”陆南青看向凤天轻。   如果皇上去,那他这个宰相必须留下把持政事;他去,皇上就要镇压朝廷。可如果他们全去,那谁来把控这风雨动荡的江山社稷?   国师刚去世,民心不稳,若有人在这个时候趁乱谋反,他们得不偿失。   凤天轻皱眉,“姬公子,我们一定要都去吗?”   “咳咳,对,我们都要去。”姬无双不用想就知道他们在担心什么,“你们放心,最近不会出什么大事,如果我们不能及时找到师姐,接下来发生的,才是真正的大事。”   至于卦象他没有细说,关于轻剑山占卜之术的避讳大家心知肚明,凤天轻仅是沉吟片刻便做好了决定。   “现在去镇南,把人找到,我们立刻回来。”   等人都散去,姬无双被小厮扶着一步步踏雪往回走,突然胸腔一热,一大口献血喷涌而出。   “公子!”小厮连忙扶住他,面色也跟着吓得惨白。   “我没事。”姬无双坐在雪地里不想起来,沾上血的手指如同斑驳血玉,凭白有种美意。   他右手落在雪地里无力松开。   掌心被铜钱挤压出深深的痕迹,疲惫的闭上眼。   阴阳相冲,卦象大凶!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6-27 15:17:35~2020-07-02 00:03: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古巷烟雨、summer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魚兒 50瓶;古巷烟雨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章 引魂之术   正午一刻,萧半青驾着马车到了镇南。   明珠被林华扶着下车,回身去扶明玉时忍不住抱怨,“我们不去三域,非来这个小镇子做什么!跑这么大老远,夜长梦多。”   明玉身后背着一个木匣子,对她的问题不置可否。明香把车里的小拾欢抱下来,看到明玉身后的木匣子眼里疑惑明记,但是没有多嘴。   那个木匣子看起来,倒好像以前家里人携带故人牌位时用的东西……   中午一行人吃了午饭,萧半青终于如愿以偿的抱上了心心念念的国师女儿。怀集抱着乖乖软软的小团子,一颗铁汉心瞬间化成了绕指柔。眼睛瞅着小团子散在肩上的细软头发,一颗慈父心蠢蠢欲动。   “叔叔,你干嘛一直看我啊?”   小拾欢啃着鸡腿,小嘴巴像个吃萝卜的小徒弟,一张小嘴动的飞快,半张脸上都是油。   萧半青帮小姑娘把额前的碎发拢到耳后,祖母绿的眼睛想被风吹过的天山泉水。“欢欢,一会儿叔叔帮你把头发梳起来好不好?叔叔会梳头发呦!”   您老会梳头发?林华饭吃到一半,抬头看向他急需喜当爹的主子,一句量力而行不知该不该说出口。   “好啊!”小姑娘完全没考虑到他手艺行不行的问题,抓着自己头发给萧半青看,“可是叔叔,欢欢的漂亮发带不见了,绑不了头发!”   “没事没事,”马上能喜当爹的萧半青眉开眼笑,俊逸的姿容看呆周围不少小姐,“一会儿叔叔带你去买!你想要啥叔叔给你买啥,叔叔有钱!”   最后一句“叔叔有钱”掷地有声,换来小拾欢一对星星眼。   有钱的叔叔?   可以带去山上给师伯当钱袋子!   虽然她不知道为什么人可以做钱袋子,但带回去当钱袋子肯定没错了!师叔辣么好,肯定不会骗她的!   小拾欢飞快解决完小鸡腿,拉上萧半青就要上界买漂漂的发带。路上路上一群人围着不知在议论什么,小孩子好奇心重,很快被吸引过去。   “这个人不是那个莲花村的牛老二吗,怎么成这个样子了?”   “哎,谁知道啊!估计是又去那个邪乎的寿村了吧,去了那里的男人,哪个不是这个样子!”   “哎,没法说!自从去年寿村里的男人去了战场后,这个村子真是一天比一天怪了!”   萧半青抱着小拾欢听了两耳朵,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有些犯嘀咕。   这寿村不就是那个叫明玉的侍女坚持要来的地方吗,听他们这么说,这个地方还挺怪的。   萧半青本是把这事当做笑谈,没想到到了晚上他就笑不出来了。   明玉和拾欢都不见了。   “哥哥,我们去哪儿啊?”   白雾弥漫的小巷子伸手不见五指,小拾欢被带着黑面纱的男人牵着,只觉得身边一阵寒意。   眼前除了白茫茫一片就只剩下白,进了这个小巷子,她甚至看不清男人身上的衣服是不是黑色。耳边好像传来敲锣打鼓的喜丧声,但仔细听好像又没有。   男人牵着拾欢的手一顿,转过身蹲下来,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欢欢不是要找明玉姐姐嘛,哥哥要去带欢欢去找明玉姐姐啊。”   “姐姐真的在这个地方吗?”小拾欢觉得这人的声音有些熟悉,大眼睛努力想通过白雾看清这人的剑,可眼前除了白就是白,即使感觉那人已经把脸伸到她眼前,她还是看不到。   男人却好像看到了睁着大眼睛努力看清的样子,嗓子里穿出几声低沉的笑声。在白雾里拾欢感觉好像有只冰凉的手抚上她的脸,像以前被小师兄扔进领子里的雪球,刺骨的寒。   “当然在,小拾欢拉住哥哥的手好好走,可不要走丢了。这么大的雾,走丢了可就再也回不来了。”   男人声音低哑,小拾欢攥着男人的手紧了紧,大眼睛眨呀眨,直觉这个哥哥说的不是假话。   走丢了,真的就在回不来了……   走了一段路,男人低笑着用手指拨弄拾欢头上被萧半青缠上去的小铃铛,清脆的铃铛响在浓浓白雾中穿出空灵的响,传到远处又回来,叮叮当当,洒了一路。   他笑着拽拽拾欢的头发,“小家伙,我让你牵好我的手,你一直挂在我大腿,我怎么走路?”   拾欢抱着男人大腿不撒手,大眼睛清澈见底,“我不抱住你,你跑了怎么办?”   男人“啧”了一声,点点她白嫩的额头,笑骂:“好你个小没良心呢,我可是特地为你来的!这么远的路,哥哥我用了一天几天赶到了,你倒好,得了便宜还卖乖!”   说完,他抬头看了眼不远处,声音恶劣,“既然这么不相信我,那剩下的路就自己走吧!小拾欢啊小拾欢,祝你好运哦!”   “嗯?可是哥哥……”我看不见!   拾欢话没说完,身后衣领一紧,身体已经腾空,转眼被扔到白雾的分界处。   远处,灯火阑珊,杂草长满村口,看起来比拾欢个子还高。被砍了一半的树只剩下一节矮矮的老树根盘踞在村口,旁边一块斑驳破损的石碑已经掉了色,隐约可以看到用褪了色的朱砂写着“寿村”两个字。   这里是她白天跟萧半青叔叔一起听说的那个很奇怪的村子?   小拾欢拍拍屁股上土站起来。   惴惴不安往后看了一眼,那个哥哥没有出来。   往前看看,鬼影绰绰,杂草丛生,村里挂着灯笼,看起来有几分生气。   她本应该往后走的,可在白雾里看不见,那个哥哥既然说了不管她,肯定也是不会管她了,进了雾里没准就像哥哥说的那样走不出来了。   这么看,现在只能往村里面走了……   小拾欢叹了口气,明玉姐姐怎么回来这种奇奇怪怪的地方呢?   她攥紧小拳头给自己打气,没走两步就踩进水洼里沾了一脚泥。   “咦~”   看着自己脚上的泥,小拾欢嫌弃的看了一眼自己的脚。   呜~坏了,欢欢变臭臭了!   “欢欢?”   就在拾欢站在水洼里纠结走还是不走的时候,村口突然传来熟悉的喊声。   明玉抱着一堆焚香,一出村口就看见她家变小的国师蹲着小身子,托着小下巴,眼睛迷茫的望着村口,听到她喊她才慢慢回过神来。   “明玉姐姐……”小拾欢蹲在水洼里一脸委屈,“我臭臭了。”   明玉失笑,她家国师从来爱干净,原来小时候是这个样子。   “不臭,回去洗洗就好了。”   明玉把焚香让拾欢抱着,一把抱起拾欢,脱掉她湿透的小鞋子,抱着她往回走。   回去的路上没有雾。   小孩子记性差,小拾欢也没在白雾上纠结。   她抱着怀里的焚香闻了一口,被呛得打喷嚏。   “明玉姐姐,这是什么啊,好难闻……”   明玉看着她皱成一团的小脸笑了笑,耐心道:“这是焚香,是给去世的人烧的。烧上焚香,香会给逝去的灵魂指引想去的路。她们就不孤单了。”   “哦,这样啊。”拾欢也不知道自己明没明白,睁着大眼睛问道:“那姐姐是想烧给谁呢?”   大风呼啸,明玉半天没吭声。   满城的雪照亮了归路,她不说,拾欢也没在意,趴在她怀里昏昏欲睡。   终于走上那天熟悉的街,明玉看了眼灯火中的客栈,又看看拾欢睡得恬静的小脸,沉沉叹了口气。   低弱的声音吹散进风里,“一位故人罢了……”   明玉和拾欢回来,跟没头苍蝇一样找人的萧半青摸摸拾欢的小脸,才彻底放下心。   让明玉没想到的是,陆南青他们竟然全都来了。身边还带着脸色苍白的白荷。   看到弱柳扶风,一张倾国倾城的小脸都陷在兔毛围巾里的白荷,明玉眼神冷了冷,懒得行礼,直接抱着睡熟的拾欢上了楼。   客栈一早被凤天轻包下,此时偌大的客栈里灯火通明,除了他们一行人,连老板和小二也不见了踪影。   萧半青坐在凤天轻几人对面,身后站着林华,一对四,半点没慌。   半晌,萧半青冷哼了一声,眼神冷冷扫过几人,落在被人拥在中间的白荷身上,桀骜不羁的脸上闪过一丝地痞流氓般的笑:“呦,这位就是闹得祈安国大乱,让国师大人和几个徒弟翻脸的白家小姐吧,久仰久仰。”   被人像物品一样的扫视一遍,白荷心里怒意涛涛,但面对这个不正经的新增攻略者。她还是要表现出自己落落大方的一面,不卑不亢道:“域主,大概对我有什么误会。我是很佩服国师为人的,和殿下他们……”   “诶!我都明白。”萧半青打断她的话,眼角带着几分笑意,“英雄难过美人关,我都明白。毕竟,白家小姐天资之容艳贯四方,萧某人自然也有所耳闻。”   艳贯四方?这是在暗讽她和青楼妓子无异?   白荷暗暗磨牙,面上丝毫不显。   这个男主果然是个难啃的硬骨头,本以为他和其他四个人一样是个女人勾勾手就会乖乖凑上来的,没想到倒是个难缠的……   她笑了笑,正打算转移话题问问他国师的事情,就见对面的男人祖母绿的眼神一闪,颇有兴致的问她,“国师的三位徒弟和师弟都是人中龙凤,不知道白小姐更喜欢谁,或者是都喜欢?”   白荷笑意一顿,本来想打断萧半青和白荷谈话的萧清遥也是一定,左右两只耳朵顿时竖了起来,想听听白荷的答案。   三国九域谁不知道白荷这个第一美人早就名花有主,与丞相陆南青有了婚约。问她更喜欢谁岂不是暗道她水性杨花,明明有了婚约还惦记着别的男人。   白荷暗暗咬牙,这个萧半青可真是走得一手好棋。   她若回答是陆南青,必定会让其他男人与她离了心;若回答是别人,又怎么维持她出淤泥而不染的人设;回答都爱,跟萧半青说的水性杨花又有什么区别?   这男人可真是……伶牙俐齿!   萧半青扫过她身边几个男人晦暗不明的神色就知道自己的目的达到了,祖母绿的眼神深处微微荡漾出水花,内里一片漆黑。   他家国师不喜欢说话,不愿与人争辩,不代表他也不喜欢。   这女人不就靠一张假惺惺的嘴翻身的吗,那他就让她在这张嘴上翻车。   伤了他放在心尖尖上的人,他自然不会放过他们。只是这计划要慢慢来,他要他们都后悔,让他们所有人遭到报应,死了也得念着他的国师的好,让他们这些人去奈何桥上跟他的国师磕头认错。   要知道,拿了人的好都是要还的……   夜半,萧半青又叫了次酒。   林华和明香坐在楼口处叹了口气。   明香抬头看了眼还亮着灯的房间,担忧的问林华:“你家域主一直都这么爱喝酒吗,这都叫了三次酒了,不会有事吧?”   林华没好气瞥了她一眼,“自从知道你家国师走了以后,域主就一直这样了,反正没出过大事,小事不断就是了。”   说完,他叹了口气,突然不知想起了什么,眼里亮起光,“你们国师不是会什么引魂之术吗,你在国师身边跟了这么久,应该看会了吧!要不你把你们国师招出来劝劝我们域主?”   明香瞪他一眼,“你以为引魂之术是看看就能学会的啊!姬公子天赋那么好,学了这个多年也没学会,我就看看就会了?”再说了,她家国师活的好好的,搞什么引魂之术!   “哎。”林华看了眼楼上,“我们太后一直等着抱孙子,送了这么多女人都被我家域主赶出去了。像域主这么大年纪的男人,在我们三域都是三个孩子的爹了。就他这么大年纪还是孤家寡人,来一趟祈安把魂儿都丢这了……”   结果国师去世了,他干脆给人家闺女喜当爹。   这让他们太后知道了还不气死?   明香动动嘴没说话。   当年三域之主和国师的一段姻缘她们都听说过。鲜衣怒马的三域之主她也见过,当年三域之主以三域为聘求娶国师她也在场,虽是远远看着,也能感觉到那个少年儿郎的意气风发,对国师纯粹的爱意。   她们曾经都以为,等姬公子进京,国师退位,当年鲜衣怒马的少年郎就能等到国师,谁知道,他等到却是这么一个结局。   “诶,明香。”林华叫她,眼里有光,“我今天上街,听说这里有个寿村,镇上不止一个人在里面看见过死去的人,我明天打算和主子一起进去看看。如果能见到国师,我想让国师劝劝主子。如果没有,也让主子断了这个念想。”   林华算盘发的噼里啪啦响,没想到,抱着这个想法的不止他一人,第二天站在客栈门口,凤天轻他们竟然也要去!   作者有话要说:  既然有男主,我想让女主出来。大人国师出来才好虐徒弟们,有点纠结。   接下来我要放飞自我了,大家慎入哈(我也不知道剧情会变成啥样子) 第10章 糖葫芦   路上林华愁眉苦脸,几个大人各怀心事,倒是小拾欢一个小孩无忧无虑,坐在明玉怀里欢声笑语洒了一路。   车里有孩子,萧半青、凤天轻骑着高头大马走在前面,一行人走得极慢。   萧清遥年龄小,趁着马车走得慢买了各种各样的小玩意儿往拾欢跟前凑,三言两语把小拾欢哄得咯咯笑。   陆南青从小长在拾欢身边,除了凤天轻他是拾欢最亲近的徒弟。听到那边马车里的欢声笑语,忍不住买了拾欢以前最爱吃的桂花糕过去。   “陆公子。”   陆南青一进去,明月几人微微颔首行礼。   国师的几个徒弟里,陆南青是最受拾欢重视的。拾欢教凤天轻帝王术,教萧清遥将相术,唯有陆南青,拾欢教他的是轻剑山的星象术,望他以后能在她不在的时候看星行意,护一方安康。   陆南青也不负众望,年纪轻轻已经能挑起江山社稷,辅佐帝王,抚上安下,深得民心。   “咦,糕糕!”   陆南青手掌心的玉林斋糕点小巧精致,拾欢这个年岁的小女孩自然抵挡不了这样精美糕点的诱惑,立刻丢下萧清遥买来的拨浪鼓爬过来。   “师兄!”好不容易把小师父哄过来,转眼又到了师兄手里,萧清遥不满的唤了陆南青一声,拿着一些小玩意跟过去。   小姑娘脸颊红彤彤,像个可爱的小苹果。眉眼间依稀可以看出师父长大后的样子,头上梳的小叮当叮当响,就着陆南青的手一口咬下去,眉开眼笑。   萧清遥看着小姑娘的笑,忍不住伸手摸摸。   他三岁被抱到师父膝下抚养,儿时对师父的记忆甚少,等他长大了记事了,师父已经毁了容,其实算起来,师兄弟三个中,他和师父的感情应该是最深的。   但他恰恰也是伤师父最深的。   想起那日把师父推下寒冷刺骨的荷花池,还有那一声接一声的毒妇,萧清遥就想给自己两巴掌。   人都说不是自己亲娘,不心疼。可师父养他十来年,处处为他找想,倒是他像个养不熟的,处处惹师父生气。   没人在意萧清遥的心理活动,小拾欢就着陆南青的手吃了一口就不再吃,头上小揪揪上的铃铛叮叮当当响。   “怎么了,不喜欢吗?”陆南青问她,“你以前最喜欢桂花糕的。”   拾欢抬头看了眼这个清润如水的大哥哥,他的一双眼睛清明透亮,不染尘埃,像天上的姣姣月。   “陆公子,”明玉把拾欢抱起来紧了紧她头上的小揪揪,“国师不爱吃甜。”   陆南青微怔,“可是师父以前……”   明玉打断他,“那是公子爱吃,所以国师常常在府里备着桂花糕。国师自己,是不喜欢吃这些的。”   师父不喜欢吃?   陆南青眼神落在趴在萧清遥笑的澄澈的拾欢身上。   曾经他每次去国师府都有喜欢的桂花糕吃,师父会做的糕点不多,唯有一手桂花糕,比京城最好的点心铺子做的都好吃。他曾以为师父是因为自己喜欢吃才学着做,原来是因为他……   “明玉姐姐!”叮叮当当的铃声唤回陆南青的思绪,明眸皓齿长得像小仙童的小团子趴在车窗上憧憬的看着外面,“姐姐我想吃冰糖葫芦!”   明玉问她,“欢欢不是不喜欢吃甜的?”   小姑娘大眼睛弯成月牙,“师弟喜欢,我要带糖葫芦给师弟!糖葫芦那么甜,我给他吃糖葫芦,他的病就会好了!”   小姑娘的声音不小,下车的姬无双恰好听到小姑娘的童言童语,下车的动作一顿,抬头向不远处的马车看去。小姑娘趴在车窗上眉目如画,和他记忆中模糊的身影渐渐重合。   马车里传出另一道冷清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温柔。   “那我们可以到山脚下再买,往后天气越来越热,这时候买了送到你师弟手里,糖葫芦都化了。”   “那……欢欢可以送给别人!”   “送给谁?”   “那个和师弟好像好像的蓝眼睛哥哥!”   那道冷清的声音顿了一下,问到:“送给他做什么?你又不认识他。”   马车内传来一连串稚嫩的笑声,“因为他长得像师弟啊!那么像师弟的人,一定是好人!”   在她心里,师弟一切都是好的,就连像师弟的人也是好的。   “无双?”白荷看他保持掀开帘子的动作保持了好久,忍不住叫他。   “嗯,”姬无双回过神来应了声,突然问她,“我给你的那串铃铛你带着吗?”   “铃铛?什么铃铛?”白荷大脑飞速旋转,找遍了记忆也没找到他说的什么铃铛。   系统让他同时攻略四个人,她哪里能把他们说的每句话,送的每个东西都记得。他口中的铃铛,大概已经被她扔了吧。   但是她还是问道:“那串铃铛我大概放到家里了,你有用吗,有用我让柳意回去找找。”   “不用了,没什么大用。我就是问问。”姬无双嘴边牵起一丝勉强的笑意,转身下了车。   白荷看着他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背影,突然有点心慌。“系统,我觉得姬无双有点不太对。”   “有什么不对的?”系统声音冷冷,“数据显示一切正常,你不要瞎想。有这闲工夫,想办法接近接近女主。陆南青也在那个车上,你买点小孩子喜欢的东西过去刷刷女主好感度,小孩子的女主可比长大后的女主好对付多了。这一次,别再让我失望了。”   白荷咬唇。   她来这个游戏杀了很多人,也被很多人害过,却从没伤过小孩。   难道现在……她连孩子都要害了吗?   犹豫了好久,白荷还是下了车。   不过一串游戏数据,她有什么好犹豫的,等她闯关回去,一切都会回到原点。谁会在意在游戏里杀了几个人?   女孩子喜欢的无非漂亮裙子和好看首饰,女主现在的年纪,对这些大多无感,白荷最终还是买了些女孩子爱吃的蜜饯,敲开另一辆马车的门。   马车外,拾欢攥起小拳头为自己打气,在明玉鼓励又担忧的眼神下走进书局。   书局地面洁净如镜,一进门便有一股浓郁的墨香味沁人心脾。   袭墨衣不染尘埃,站在书局角落里翻看着书籍,拾欢看到那抹背影,攥紧手里的冰糖葫芦,雄赳赳气昂昂走过去,气沉丹田,伸出手。   “哥哥,欢欢请你吃冰糖葫芦!”   童音清澈如银铃,姬无双眼神寂静低头看她,冷的像一潭寒水。   小小的人不过到他腰腹处,头发上的铃铛叮当响,眼神清澈晶亮,执拗的看着她,一如当年他在山门前哭着让她别走,她衣袂翩飞之间看他的最后一眼。   冷冷清清,又执拗的让人开不了口。   他蹲下身,接过那串糖葫芦,眼神淡淡扫过,漫不经心。“送我的?”   拾欢狠狠点头,小揪揪上的铃铛叮当响,“嗯!送给哥哥的,你尝尝,可甜了!”   小丫头推着他的手将那根晶莹剔透的糖葫芦推至他唇边,催促。他睫毛轻颤,轻轻舔了一口。   甜,甜的发腻,和当年的那个被捂化了的糖葫芦一样甜。   “哥哥,你怎么哭了?是不是糖葫芦不好吃?”眼见那双清冷的眼中滑下一滴清泪,拾欢手忙脚乱用袖子给他擦干净,却越擦越多,温热的泪浸湿了衣袖。   小姑娘笨手笨脚的样子终于和记忆里那个被师伯带回来,却从怀里掏出被捂化的糖葫芦的小身影重合。   姬无双一眨眼,眼眶滚出几滴泪花,他笑道:“没有,糖葫芦很好吃,是我至今为止吃过最好吃的糖葫芦。”   “那你为什么哭?”   “哥……哥哥,想起了一位故人。”   “故人?”拾欢想起昨天半梦半醒间听到明玉姐姐说的那声“不过一位故人”撇撇嘴,“你们大人怎么都这么多故人?那那位故人是什么样的?好看吗?”   姬无双想起师姐以前的脸,艳若桃花,的确是好看的。以后她带着面具,他就再也没看到过。   “你怎么不说话?”拾欢问他,“是那位故人不好看吗?”   “没有,她是很好看的,是这世上最好看的人。”   “最好看?”小姑娘挠挠头,不知道世上最好看是有多好看,指着不远处,“比那位穿白衣服的白荷姐姐还好看吗?”   姬无双抬眸望去,一袭白衣的白荷弱柳扶风,仙姿佚貌,确实对得起她三国九域第一美人的身份,但比起师姐当年的绝世之资,却少了几分艳丽,多了几分柔弱。   他点点头,眼底璨若星河,“对,比她还好看。”   吃了闭门羹的白荷指甲掐进肉里,脸上还是一副清水芙蓉的温和感。   “系统,女主人呢?”   “和姬无双一起,你别管这些了,一会儿到了寿村,别忘了我交给你的任务。”   白荷深吸了口气,“你确定轻剑山的镇山之宝就在那里?”   “当然不是,”系统跟她卖关子,“一会儿到了那里保护好自己,别怪我没提醒你,那里可不是一般的地方。” 第11章 引魂歌(1)   这一走就到了月上梢头。   拾欢抱着姬无双给买的一堆书趴在油灯下看的认真,张嘴接受明玉喂给她的小饼。   “明玉姐姐,我们这是去哪里啊?”   “去寿村。”   “去寿村?”   她合上看完的小人书掀起窗帘往外看去,夜晚的小路只能看到周围张牙舞爪的树木,像师父讲的山精鬼怪故事里的树妖,在漆黑的夜里沉寂。   不知怎么想起昨天带她穿过大雾的那个黑衣服哥哥,还有破败村口的石碑上的朱砂字。她摇摇小脑袋,“是昨天我们去的那个村子吗?我明明记得我们走了几步路就到了,为什么今天的这么长?”   “你睡糊涂了,这条路一直都是这么长的。”明玉摸摸她头上的小揪揪,敛眉不再言语。   小拾欢看她一副不想多说的样子,自己趴在车窗上自言自语。“我明明记得昨天走了一小会儿就到了哒……”   *   月上梢头,飘散的云遮住天空上的月亮,刚才还是一片明亮的小路霎时陷入了黑暗。   小路上两个粗衣短褐打扮的男人,一高一矮鬼鬼祟祟往从草丛里蹦出来。   走了两步,矮个男人吓得腿发颤,一把拉住高个男人哭丧着脸,“哥……哥,要不咱们别去了,这两天寿村闹得挺凶的……女人玩不到,咱俩别把命搭进去……”   “瞧你那没出息样!”高个男人啐了一口,“那寿村的女人是咱们这儿出了名的漂亮,这会儿不去享受一把,等她们男人回来了,你还怎么玩!没出息的,我怎么有了你这么个弟弟!快跟上!”   “诶……哥!”矮个男人看自己劝不住,抿抿嘴心一横,连忙跟上去。   到了寿村,整个村子杂草丛生,没有一丝生气,挨家挨户大门紧闭,门上挂着白灯笼,一眼看上去,跟死了人的祠堂一样。   寿村棺材铺多,方圆一百里以内就他们村里的寿材做的最好,是这小镇上过得最好的村子,男人娶得婆娘也是一等一的漂亮。   想起平日里看到的细腰长腿肤白貌美的村妇们马上就会任他为所欲为,高个男人猴急的搓搓手,捂着裆部就要过去。   “诶,哥!”他裤腿一紧,脚下弟弟拉住他,面露难色,“哥,我听说这寿村的男人死讯刚传回来,咱们这时候做这种事……不好吧?”   “我呸!”高个男人打了他一巴掌,“有什么好不好,咱们又不是第一个来这村子里的男人!这里的女人早就被邻村的男人玩遍,哪里差我们两个!你到底进不进去?”   “我……我……”矮个男人我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木木道:“可她们的男人都是征兵死在边疆的,他们在外边保家卫国,我们在他们死后这么对待他们女人。我们……”   “我们什么!”高个男人一瞪眼,矮个男人瞬间闭了嘴。他白了眼自己没出息的弟弟,冷笑道:“他们死在战场和咱们有什么关系,还不是他们自己不知好歹得罪了县太爷!县太爷让他们去做棺材是看得起他们!他们倒好,推三阻四,谎话连篇,现在好了,全村的男人都被抓去充军了,留下一村的美娘子,还不是便宜了我们这些邻村的男人!”   他见弟弟依然面有愧色,话锋一转,怂恿道:“你没娶媳妇之前不一致惦记着你的小桃吗,现在她男人死了,家里也没人,自己一个人孤零零留在这村子里,让别的男人玩还不如你自己去蒸米煮成熟饭!想想你家里五大三粗的婆娘,再想想小桃那腿那腰,你就不想换个媳妇?”   本来矮个男人心里还有些愧疚,听他哥哥这么一说,好色心瞬间盖过了愧。哥两个相视一笑,一起抹黑进了村子。   走了一半,高个突然拉住矮个男人,疑惑道:“老三,不对啊,这村子男人走后不是养了很多狗吗?怎么这会儿连个动静都听不见?”   矮个男人惦记着他的小桃,没多想,“可能是狗都睡着了吧!”   “不对,”高个男人摇摇头,看看这死寂的村子,突然问:“老三,你有没有听到哪里传来的铃声?”   “铃声?哪儿来的铃声!寿铃?”老三还是没多想,“这村子里都是干死人活的买卖,穿点寿铃很正常嘛!别疑神疑鬼的了,我们快点去吧!”   他正找那个是小桃的屋子,突然背后一凉。他以为是自己老哥,动动肩膀,“别闹了!我忙正事呢!”   月亮渐渐从云后出来,矮个男人看着地上的影子突然一惊。   他身后竟然跟着一个人!   而那个人,他……他没有头!!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藏,求看官老爷们给留个言! 第12章 引魂歌(2)   萧半青和林华骑着马遥遥坠在后面。   “主子,”林华唤萧半青,“就这么让他们接近小小姐,我们不阻止一下?”   萧半青扭过头,桀骜不驯的脸上闪过一丝讽刺的笑意,“一群蠢货而已,不足为惧。欢欢想跟他们接触就接触,如果他们再做出什么伤害欢欢的事,我会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他遥遥望了眼远方,祖母绿的眼眸冷冷,问林华:“让你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好了?”   林华:“主子放心,都准备好了,就等他们过去。”   萧半青垂眸,遮住眼底锋利的情绪,“记住,一会儿不论发生什么事,首先保护好小小姐。”   “是,主子。”   ————   “诶,前面出什么事了?”   萧清遥坐在高头大马上,远远看见处于半山腰的寿村升起几只火把,照亮了前面一小块天地。   凤天轻遥遥眯眼看了眼,“大抵是哪家的小门派出来捉精怪吧。”   所谓精怪,是草木小兽日夜吸收日月精华从而生出灵智,或者人死而生气不算,最后凝成鬼怪为害人间,都是些不容于人世的东西。   当年他们还小的时候,师父也经常带他们出来捉精怪,但他们学的道各有不同,说是捉精怪,大多时候都是再看别人捉,自己在旁边看个热闹。   事过多年,再一次看到这样的场景,凤天轻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感觉。   陆南青眯了眯眼睛:“前面看着有些不太对劲,捉精怪大多是七人成阵,一人一支火把组成北斗阵,借天地之气画地为牢。前面只有六个火把,可能出事了。师兄,我们要不要去看看?”   不在宫中,他们都是以师兄弟相称。   凤天轻沉吟片刻,“既然来了,我们就过去看看。”他扭头对萧半青拱手,“域主可要跟我们一起去?”   萧半青身下骑着金辔头马,回头看了眼隐隐透出几分光亮的马车,祖母绿的眼中流光溢彩,“去了又何妨,毕竟实力摆在这里。你们算计我,我也不怕。”   好好的邀请被人阴谋论,萧清遥气的七窍生烟,“你这人!想去就去,不想去跟谁逼你去似的,就你命值钱不成!”他们师兄弟三个的命在祈安也是无价之宝好不好!   萧半青丝毫没被他的话呛道,摊手一笑,“我命当然值钱,毕竟我有个等着抱孙女的老娘。不像几位天煞孤星,克父克母,八字硬的很,早早成了孤家寡人。连养你们长大的师父也成了一捧黄土。”   说完,他不理会几个人脸上色彩斑斓的表情,笑着点点白家小姐的马车,“我萧某人突然有点佩服白家小姐的胆量了!周旋于你们四个天煞孤星身边,活到现在也是命大……”   “萧域主,”陆南青打断他,一双黑眸里警告之意不言而喻,“请您慎言。”   “呵。慎言?”萧半青舌头舔过后槽牙,配上一张桀骜不羁的脸,不像一国之君,倒像个山匪头头,“难怪听说最近祈安国不□□定,我挖苦几位,几位半声不吭,一带上那位白小姐,几位倒是护的紧。呵,舍本逐末,难怪……她对你们这么失望。”   说完他双腿一紧,身下马儿嘶鸣,头也不回的往回走,再回来,怀里已经多了个睡着迷迷糊糊的小团子。   陆南青眼见这人要带着变小后的师父上山,顿时顾不上什么待客之道,骑着马横在萧半青前面,“萧域主,捉精怪之事凶险万分,带着一个孩子去,实在不合适。”   萧半青摸摸小团子的脸,不紧不慢抬头,“凶险?有你们的地方哪儿安全?你们别出现在这方圆三百里,估计那只精怪也稀罕待着这儿了。”   “你……”一而再再而三被怼,萧清遥这个暴脾气哪里忍得住,拿起剑就要跟萧半青正面刚,被身边的凤天轻硬生生压下。他不甘心,“师兄!”   凤天轻面无波澜,面上甚至有几分笑意。祈安虽与三域独大,但三域国力比祈安强上不少,不论什么时候,他们也不能和萧半青这个疯子正面对上。   他低头拱手,礼数周全,“萧域主,你先请。”   睡得迷迷糊糊的小团子贴着热源睁开朦胧的眼,萧半青担心她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吓得,直接揪着林华的帽子给她戴上。帽子大,既能挡风又能遮眼,完美。   眼前一黑,背上被一双大手一下一下有节奏的拍着,拾欢闻着他身上冷冽的草木香昏昏沉沉又想睡,突然一阵风吹来,耳边“叮铃叮铃”的响声传来,她反射性去摸怀里的放着地白色风铃,直到上面源源不断传来热感,才一点点睡去。   风吹来,漫山遍野的风铃声,分不清从哪里传来,渗人的铃声在整座山上四处游荡,抓住每一个空隙逼迫人的神经。   萧半青抱着拾欢的手紧了紧,背后凭白一股冷意。   马车里,明香抓住明玉的手,脸色苍白,“明……明玉,今天好像是阴阳节……”   阴阳节,两门开,阴界阳界倒过来。   今天他们的行程恐怕不会那么顺利……   “别担心,”明玉捂住嘴咳嗽了一声,自从那天晚上之后她的脸色越来越苍白,整个人的精神状态仿佛病入膏肓,但身体除了咳嗽又好像没有别的问题。   她虚虚握住明香的手,“阴阳节阳气重,是引魂的最好时机,今日过去引魂必定事半功倍。”   “可是明玉……”明香反抓住明玉的手,“国师她明明活的好好的,我们为什么不告诉域主大人的身份呢!”域主明明是除了她们以外最关心大人的人!   她们几个中,明玉玲珑心思,精通药理,最得主子信任;明月身手不凡,虽然平日冷了点,但什么事情都摆在面上。她和明珠都是傻乎乎的单纯性子,跟着大人这么多年也习惯了周围安逸的环境,如今发生了这些事情,完全跟不上明玉的思路。   “明香,”明玉咳嗽了一声,胸腔震动像老锅炉里的排风扇,“你真觉得域主值得信任吗?”   “什么?”明香差点咬到舌头,愈发觉得自己跟不上她的想法。提议找域主来救她们的明明就是明玉,为什么这会儿明玉反倒觉得域主不能信了?   明玉倚在马车上,疲惫的闭上眼,眼下乌青。   连自己养了十几年的孩子都会过来反咬一口,这世界上还有谁是可以信?除了她们,她不相信任何人能照顾好大人。   见明玉闭上眼不想说话,明香扭头去看明月。   明月坐在角落整张脸埋在阴影里,安静的像个雕塑,自从她昨天夜里和明玉单独聊过后一直到现在都没怎么再说话。   明珠掀开帘子从车外过来,手里拿着几个崭新的护身符。“国师以前做的,一人一个带上,一会儿我们进村,都在车里待着别出声。”   夜色凉凉,山间小路白雾渐浓。   “叮铃——”   “叮铃——”   远远的铃声像藏在黑夜里隐身的野兽,一步步靠近,踩在人最敏感的心尖上,每一声都带着死神靠近的胆战心惊。   拾欢迷迷糊糊睁开眼,从黑漆漆的帽子下钻出来,朦胧着双眼看向白雾浓浓的小路。   “叔叔……”她扯扯萧半青的衣服,“有铃声。”   “嗯,叔叔听到了。”萧半青温柔垂下眉眼,“欢欢再睡一会好不好,我们还没到,等到了叔叔叫你。”   “不是的叔叔,”拾欢露出一个头,大眼睛水汪汪,“是师伯的铃声,这是师伯的铃声!”   “师伯?”   “嗯!”   萧半青面色凝重将拾欢的小脑袋压到胸口,小路上白雾越来越浓,几乎看不清眼前的地面。拾欢后脑勺被压着,从缝隙里望过去,大眼睛里满是好奇。   是那天她看到过的雾雾!   白雾随着越来越近的铃声呈包围状飘过来,林华拔出刀守在萧半青左右,凤天轻三人立刻掉马回头守在白荷的马车周围。   雾中响起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仿佛有个人在脚踝上挂了铃铛,每走一步就是鞋子拖地声,还有木头敲打声。   与此同时,凄凉的挽歌自白雾响起,遍布四面八方,又好像有人凑在耳边呢喃,凄婉诡异,将人心底最深处的黑暗拽出来,渗透每一寸皮肤。   马车内,姬无双突然睁开眼。   挽歌在他身边,而他旁边是……小荷!   作者有话要说:  剧情放飞自我中,打脸会有,修罗场也会有,但时间不定,慎入慎入! 第13章 引魂歌(3)   白雾重重,寿村每家每户都挂着白灯笼,门口雪白的骨铃在呼啸的夜风中叮当作响,整个村子破败又诡异,如同一座荒村。   拾欢被人牵着手走在铃声中,抬头看牵着她的老妪,“奶奶,你要带欢欢去哪里啊?”   老妪阴沉着一张脸没有说话,枯枝一样的手中白色铃铛两两碰撞,发出清脆的轻鸣,仿佛在给谁指着路。   拾欢见老妪不说话,小手被老妪粗糙的手掌磨得生疼,回头去看那个扛着白衣服姐姐的高大人影,大大的眼睛里闪过疑惑。   那个人形……怎么这么像纸做的?   胳膊突然被猛的一拉,往后看的拾欢吓得抬起头。   老妪脚下步子停下,阴沉沉的低下头,长满皱纹的老脸如同一张皱了的白纸,直直怼在拾欢鼻尖。浑浊的老眼满是血红的血丝,锋利的像一把刀,径直捅在拾欢脸上。   声音像坟地里爬出来的恶鬼一样嘶哑,“小东西,你在看什么……”   小拾欢身子一抖,被她吓得脸色苍白,结结巴巴道:“后面……后面那个人……他没有头……”   “呵,”老妪笑了声,直起腰看着身后停下的无头人形眼中浮出几分慈爱,而后低下头,阴恻恻道:“他以前是有头的,是个很好的孩子。勤劳能干,扎得一手最漂亮的纸活,是这个村子里小姑娘最想嫁的小伙子,可惜啊……”   老妪摸摸拾欢头上的包包头,冰凉的手带着一股死气,“有人为了一己私欲,杀了这么好的孩子。小东西,你说这些人怎么就这么坏呢?明明他什么都没有做错,为什么偏偏要承受这些无妄之灾呢?”   小拾欢被头上冰凉的大手凉的缩脖子,大眼睛偷偷瞅了一眼面色莫测的老妪,慢慢低下头。老妪的话她一句没听懂,大抵知道这个没有头的人已经死了,是被人杀得,至于那个人是谁……   她偷偷去看被无头人扛在肩上的白衣姐姐,沉沉叹了口气。   老奶奶把她们两个抓过来,大概是和她们有关系了。   哎,摸摸自己头上萧叔叔捆上去的小铃铛,拾欢心里偷偷给疼爱她的萧叔叔辩解。   萧叔叔人辣么好,那人肯定不是萧叔叔害得。可是萧叔叔什么时候来找她呀,这个奶奶看起来有点凶诶……   老妪也没想要拾欢一个三岁小孩回答她,打着白灯笼牵着拾欢一路走到一家棺材铺前。   老太太回来的时候不少人出来向她问好,老太太都点点头回应。拾欢站在老太太身边偷看,这里的人都不太爱笑,说话的时候都阴沉着一张脸,看她的眼睛也是冷冷清清,带着一股死气。   最奇怪的是,这里的人好像都是女人,小孩子中倒是有男的,但成年的男人一个都没有。   “小东西,你不进来,是打算今天晚上在外面睡吗?”拾欢看的认真,直到老妪进屋也没跟过去,经老妪这么一喊,连忙蹦蹦跳跳跟进去。   屋子角落里一支蜡烛,只照亮小小的一片区域。整个棺材铺中央停放着两个大大的黑色棺椁,周围影影绰绰停着不少纸人,一眼看上去那些纸人仿佛都在盯着门口进来的人。   拾欢刚进来被这些东西吓了一跳,连忙躲在老妪身后,半晌才敢伸出脑袋偷偷看。   老妪桀桀笑了声,让无头人把白荷和拾欢扔到角落里,自己打着灯笼上楼。   拾欢缩在角落里,背后紧贴着墙,白荷没有醒。她抬起头看去,不知是错觉还是被吓得,她总感觉这些纸人在盯着她,眼睛黑黝黝,直直盯着,弧度诡异的嘴唇像血染的一样,似乎真的在笑,仿佛下一刻这些纸人就会动起来。   “咔嚓…”   寂静的夜里,纸张摩擦声格外诡异。   拾欢忙往角落里看去,一个纸人倒在地上,画上去的眼睛依然直直看着她,眼睛位置的那团黑色里嘲讽的意味浓浓,似乎在嘲笑拾欢的胆小。   手里攥着隐隐发热的白铃铛,拾欢盯着那个倒下的纸人把自己缩得更小了些。   渐渐夜深了,窗外的铃铛声还是没停,小拾欢即使害怕也挡不住洪水猛兽般的睡意,小小一团缩在角落里,抱着铃铛昏昏欲睡。   半梦半醒间,只觉有一只手轻轻摸上她的头,身上仿佛被人盖上了什么东西,一下隔绝了外面的阴冷,只余一片梅香。   另一边,浓浓白雾中,待萧半青等人清醒,拾欢和白荷早就没了踪影。   萧清遥一拳砸在树上,白皙的拳头红了大片,怒道:“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两个大活人怎么可能说没有就没有了!还有刚刚那个白雾,到底是什么鬼东西,我连自己的手都看不见!”   凤天轻眼底怒意翻腾,自从坐上皇位,就没人敢这么戏弄过他。   他抬头看向脸色苍白的姬无双,“国师,能算到小荷她们在哪里吗?”   姬无双嘴角留下一行鲜血,身边的小厮连忙过来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不行,卦象一片白茫茫,都是雾,什么都看不到。”   陆南青正打算说什么,走在最前面的萧半青不想再听他们在这里磨叽,“林华,你去通知国师的侍女一声,让她们在这里待着别乱跑,前面那个村子很不对,一定和欢欢的失踪有关,我先去看看,你一会儿跟上我。”   “是,主子。”   眼见萧半青已经出发,陆南青动动嘴,没有把嘴里的话说出来,只是扬鞭一挥,对还在愣着的三人道:“去问问前面捉精怪的人,这场雾来得蹊跷,肯定和他们捉的精怪有关!”   萧清遥一听不再磨蹭,翻身上马,紧跟在萧半青身后。   凤天轻凤眸微眯,看着远走的几人没动身,调马对姬无双拱手道:“国师安心养伤,我们会把小荷带回来的。”   姬无双垂眸擦掉唇边的献血,绝世之容冷冷清清,“陛下一切小心。”   “好。”   马蹄卷起阵阵烟尘,待凤天轻走后姬无双推开小厮的手,缓缓松开紧握的拳头。   三枚铜币乖乖躺在手心。   他鸦黑的长睫轻颤,冰蓝色的眸子里是化不开的担忧。   卦象大凶,溯回之兆。   是指一切都将回到原点吗?   明玉落下帘子,用手帕捂着嘴咳嗽了几声,垂下的眼帘遮住眼中的情绪。待林华走后悄悄下车,为那块一直背着的牌位点燃一柱焚香。   点燃的焚香发出阵阵异香,明玉眼神空洞,盯着香顶端的烟雾缭绕,慢慢消散在空气中,直到那只香燃尽,周围已经满是檀香。   半晌,她抬头看向半山腰的六只火把,嘴角勾了勾,清冷的眼中一阵痛快,   这场游戏,马上就要开始了。   ——   半山腰上,萧半青放慢速度,扯着马头停在背对他们的几个男人不远处。   他跟前,一颗百年大树下,三个男人席地而坐,头几乎埋进怀里,手牵手围着一根成人大腿粗细一米多高的红色蜡烛。   那个蜡烛烧的极旺,烛心噼里啪啦响着,融化的烛液流进地上画好的阵法缝隙中,铺成一个极大的七星阵。   林华赶上来,停在萧半青身边,压低声音:“主子,这几个人不太对劲。”   满手是血,一动不动,跟死了一样。   萧半青斜他一眼,“没见识,人家这是在定精怪方位!小点声,别吵到他们,阵法快画完了。如果他们这次因为你失败了害我找不到欢欢,你看我揍你不!”   林华缩缩肩膀,脸上一片崇拜,“主子,你怎么知道的!你也会捉精怪吗?”这么玄乎的东西,从小生在三域的他倒是前所未闻。   萧半青桀骜不羁的脸上的笑意一顿,祖母绿的眼睛中的光慢慢消失。   他不会,但他曾不止一次见那个总是不爱笑的女人捉过。   多年前在他还是三域太子的时候,那时候的拾欢还不是国师,只是个奉师父之命云游四方的小道士,一身灰色道袍冷冷清清,姿容艳丽,一度让他以为这是个桃花凝成的小妖怪,不然这世上怎么可能有这么好看的人!   之后,他跟在她身后走了三年,陪她走过了这世上所有的山林,看她从豆芽菜长成亭亭玉立的少女,最终停在三域的死敌祈安的土地上,站在了三域的对立面,成了令天下世人又敬又畏的国师拾欢。   人人皆言国师拾欢神通无边,只有他见过她精怪追得满山乱跑,浑身是血的模样。看着她从一个不爱笑的小姑娘,慢慢顶起一片天。   只是以后……恐怕再也见不到了。   萧清遥追上来,见到这主仆两人冷哼了一声,不动声色的喘粗气。   他是祈安最年轻的小将军,本来以为在骑马上一骑绝尘,没想到这主仆两人身手都比他好,尤其是那个叫林华的下人,竟然直接超过了他!   若不是此时时机不对,他一定叫上这个林华好好比试一番!   陆南青和凤天轻陆续骑马赶到,几人了解捉精怪的过程,见这几个身下的阵法已经快完成,都没有出声。   山间白雪皑皑,只有枯树的枝丫在张牙舞爪的摇晃,一阵带着血腥味的风吹来,漫山遍野的铃声突然急促,远处的树木一股脑儿向他们这边倾斜,仿佛树林里的风裹挟这什么东西向他们袭来。   萧半青眸光一冷,连忙下马掏出剑挡在定位的三人身前,凤天轻几人也紧跟着掏出剑站在那三人前面。   风里的血腥味越来越浓,白雾升起前出现的那首挽歌又慢慢响起,诡异的曲调令人头皮发麻。   就在那阵怪异的风约过树林,马上来到他们跟前时,一直守着阵法的林华眼睛一亮,红蜡汇成的阵法猛的迸发出白光。   林华惊喜大叫,“主子,成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吧,在这本书最开始的时候,我是没想写男主的,现在有了男主剧情在向我意想不到的方向发展。   打脸会有,虐渣会有,火葬场也有,但我不知道后面我写出来的剧情大家能不能接受,会不会觉得乱。马上要开始虐了,大概还有一两章的过渡。不打算三个徒弟还有师弟一起虐,一个一个来,首当其冲是最小的徒弟。   慎入慎入哈 第14章 引魂歌(4)   阵法的光芒直逼天际,足足照亮了半面山。   树林里的东西一声怒吼,血腥味扑鼻,盯着阵法覆盖之处徘徊半晌,焦躁地在树林里四处撞树,最终不情不愿离去。   那阵令人头皮发麻的诡异挽歌由远及近,由近及远,像调皮的孩子来来去去,在山间飞快游荡。等树林里的东西走了一炷香后,漫山遍野的铃声重新响起,低哑神秘,仿佛在召唤着什么。过了一会儿,挽歌和铃声一同褪去。   听着挽歌和铃声褪去,坐在阵法里的三人纷纷松了口气,用袖子擦干头上的汗水,站起来对着萧半青几人拱手道谢。   “多谢几位道友相助,”为首的老头对着萧半青微微弯腰,解释道:“我们师徒三人是极阳观的道人,恰巧路过镇南,发现这里有阴魂作怪。在这里寻找多日,终于弄清楚那怪物的来源,若不是几位相助,恐怕我们今日已经葬身那怪物肚腹了,老朽多谢几位救命之恩。不知几位今日到此处所为何事?”   他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终于到了关键的地方。林华眼见自家主子已经听的眉头紧皱,连忙接过老头话茬。“道长,我们也是恰巧路过镇南,听说寿村有人能看见去世之人,便想过去看看。可就在我们到达山脚下时,突然升起一片浓稠的白雾,伸手不见五指。等浓雾散去,我们中间丢了一个大人一个孩子。”   他担心主子听的不耐烦,嘴皮子秃噜的飞快,“我们都怀疑两人的失踪和这白雾与山间的铃声有关。所以特地过来问问道长,可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我们该去哪里找失踪的人?”   “这……”老道士犹豫的摸摸胡子,面色疑惑,“恩人,老朽斗胆问一句,这失踪之人是男是女?”   萧半青答道:“女的。”   “女的……”老道士捏着半长的胡子皱起眉,拱手道:“恩人,实不相瞒,我们师徒三人恰巧路过遇到镇南,听说这些日子一直有人死在寿村村口,镇上也失踪了不少人,便打算过去看看。后来受到这树林里怪物的袭击,就打算先收服了他。但我们调查多日,失踪者和死者无一例外都是男的,没听说有女性失踪的情况……”   他抬头看了一眼面色阴沉的萧半青,“……几位可确定那孩子和女子是被人带走的,不是自己在白雾中跑丢的?”   “嗯。”萧半青沉沉应了声。   白雾来时他觉得不对,就紧紧抱着怀里的欢欢,一下也没撒开,可等白雾过去了,怀里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了。从头到尾,他一直觉得在抱着欢欢,如今想想,如果欢欢真的被人带走了,那在白雾里他到底抱了个什么?   答案让人头皮发麻,也让他更担心欢欢此时的处境。   “这……”老头见萧半青皱眉,撸撸胡子安慰他们,“老朽算过了,这方圆三百里内只有这寿村有精怪作怪,别的地方一切正常。如果几位失踪的朋友真的和精怪有关的话,那肯定是在这寿村没错。”   说完,他看了看几个人的神色,提议道:“如果几位愿意的话,不如我们先去寿村看看,抓住在寿村作祟的精怪,或许能从它嘴里问出点东西。”   林华没有异议,转头去看萧半青。萧半青冷着一张桀骜不羁的脸,眼神晦涩地打量着不远处少了一根火把的七星北斗阵。   凤天轻知道这个老道士说的办法是目前为止他们所能知道的最好办法了,他矜贵的点点头,拱手弯腰说道:“那便劳烦道长了。”   老道长眯着眼笑笑,摸摸胡子,“几位不必客气,救命之恩,老朽难以言谢,这些都是老朽应该做的。”   老道士转身和徒弟收拾起散落在地上的工具,萧清遥抱着剑倚在树干上,垂着眸看他们收拾。突然扭过头跟陆南青咬耳朵,“师兄,你有没有觉得这老道士的两个徒弟有点不太对劲,从头到尾一句话没说,他们是不是哑巴啊?”   陆南青严厉的看他一眼,“别乱说话,人家只是生性少言而已。再说了,师父说话时,哪里有徒弟插嘴的道理,恪守理规到了你这里反倒成了哑巴了?”   萧清遥盯着那俩徒弟的眼一转,不服气地撇撇嘴。师兄真是在师父身边跟太久了,说话的语调跟师父越来越像了。   几人收拾一半,凤天轻迎面看见被人扶上山的姬无双。   “国师,你怎么上来了?”他迎上去,姬无双淡淡的摇头,眼神越过几个陌生人,直直落在他们身后的那六个火把上。   他捂着嘴咳嗽了一声,哑着嗓子问道“这北斗七星阵,怎么就插了六根火把?”   老道士看到他一愣,听到他的话又是一惊,忙忙去看。   六个火把整整齐齐插在阵法不远处,而原来放置在瑶光星位的火把只剩下了一个黑黝黝的洞,洞口的上的火把早就不翼而飞。   老头脸色一白。   瑶光星位又称为贪狼,杀气极重,本是七星北斗阵中用来压制其他星位的杀星。此时贪狼一丢,其他星位的煞气无所压制,是不是就意味着他们此次前去凶多吉少?   姬无双咳嗽几声,白玉般的脸染上几丝潮红。   他从小在轻剑山背了无数天象和阵法的书,曾经在书上看到过,七星北斗阵如果没了主杀的贪狼星位,不仅不会削弱其杀气,反倒成了杀阵,助长邪祟阴气。   但刚刚他上山时,明明看到那股邪祟之气碍于这个阵法逃跑,至少说明这个阵法对于邪祟还是管用的。   可这样算来,二者不是矛盾吗?   他看了一眼神色慌张的老道士,眼帘遮住冰蓝色的眼眸,眸底疑云层层。   这老道士到底是装的,还是真不清楚?   不等他再多想,老道士的两个徒弟已经收拾好一切准备下山。回去的路上,老道士把寿村事件的来龙去脉仔仔细细说了一遍。   原来在三个月前,祈安北疆与九域中的天佑国起了冲突,祈安国内征兵,由各小地方的县令负责。   镇南是个大地儿,县令大大小小数十个,负责寿村这一块地盘的县令就是个地头蛇,平日里霸道惯了,征兵前恰巧碰上他死了老母,听手底下的人说这寿村的棺材是方圆几里内最好的,为了博得孝子上司的青睐,非要在寿村给死去的老母定制一口最好的棺材。   但寿村做寿材活将近百年,整个村子里的村民都是一个祖宗,近百年来留下不少规矩。其中一个就是不为冤死之人,或者被气死之人做棺材。这种人死后怨气大,为这种人做棺材很可能会染上怨气,回来后人会把怨气带到寿材上,影响到买寿材人的气运。   而不巧的是,这县令的老母亲就是被他的小妾活活气死的。县令平日好色,把老母亲扔到偏院里不闻不问,过得连个下人都不如,县令的小妾更是可以随意欺辱,最终老母亲受不住磋磨,被人活活气死了。   县令就想着用老母的死博一波上司的好感,非要寿村的人做棺材,给他老母风光大葬。这种事违背祖宗留下来的规矩,寿村当然没人肯接,县令一气之下将寿村所有男丁充军,送进了前线,三个月后,战事完结,一村子的男人没一个回来。   萧清遥自己就是战场上杀出来的将军,自然知道战场的残酷。他虽然厌恶县令的小人做派,但更好奇的是,这些东西跟镇南男人莫名死亡有什么关系。   他问道:“老道长,这些人死了是因为那黑心县令,为什么镇上死的都是周围村子里的普通男人呢?”   老道士摇摇头,长长叹了口气,“谁知道呢,大概是那些去世的人为别人挡了灾,不情愿就这么去投胎吧。那些人死了以后被从战场上运回来,头不是头,身子不是身子,听说没一块完整的!有的人身上安的是别人的头,别人的胳膊,这走也走不安生啊!”   他手背在后面,呼出一口白气,“听镇子上的人说,当时尸体一运回来,寿村整个村子里都是哭声,持续了三天两夜,直到办完丧事才停下来。但村子里十五岁以上的男人都被抓走了,剩下的都是女人,不少男人去寿村趁火打劫,因为这个,寿村也死了好几个女人呢!”   凤天轻听到这话眼睛一冷,脸上也没了对待陌生人一贯的笑意,冷冷道:“每个战死的士兵朝廷都有补偿政策,再不济也不会让女人孩子受了欺负,县令不管,上面的人也没有管的?”   夜色里老道士没看见他的神色,哼了几声道:“看几位的服饰应该都是大户人家来的公子吧?几位养尊处优长大的,自然觉得这天下到处处处可生存。但对于我们这些在最底层求生存的人来说,这天下可没那么好。”   老道士低头点燃了一只焚香,奇异的香味飘了一路。   他抬起头看了眼白茫茫的小路,幽幽道:“这世间官官相护,谁能真正为我们这些蝼蚁考虑?以前国师年年出来云游,走到各地探查民情,后来国师病了,去世了,谁还管我们这些人死活,不过都是苟活着而已!”   说完这话,他声音有点低,“人活着苟且偷生,死了硬气想报仇……啧,这东西怎么反过来了……诶,恩人,这寿村到了,咱们脚下就是村口。”   老道士蹲下身摸摸,从一堆杂草里拨出一块破破烂烂的石碑,前面依稀可以看到褪色的朱砂写着两个字:寿村。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张过渡 第15章 引魂歌(5)   碑上字迹已然看不太清,只能凭着直觉看出这是“寿村”两个字。   萧清遥拿着火把凑过去瞧瞧,一张俊脸被火光照的通红,而后直起身,“师兄,这寿村不太对啊!”   他把手里的火把举高,透过丛生的杂草遥遥看了眼荒村一样挂着白灯笼的村子,剑眉深皱,“如今明明是寒冬腊月,怎么这村子里的杂草还这么高?还有这个村子里……”   他嘟囔着看了眼村子里的房顶,“昨天夜里刚下了雪,就算雪扫的即使也不应该一点没有,这些房顶上干干净净,好像跟从来没下过雪的似的……”   “从树的形态来看,外面是寒冬腊月,里面却是秋末,这村子里的人跟我们过得不是一个四季呀!”   萧清遥年龄小,生性活泼,举着火把在一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凤天轻眼底反映出火光,一双比潭水还寂静的黑眸直直盯着远方,脸上没什么表情。   从他这个方向可以看到村子最里面的祠堂,那里面是一个面若桃花,眼底慈悲的女人石像,他望过去,那个石像也回望他,就像当年他在大雪中被她牵手领回家时一样。   可惜如今早已经是物是人非。   萧半青没管这些,径直问道:“道长,我们可以进去吗?”从欢欢消失已经两炷香的时间,她还那么小,还有白荷那个女人在身边,危机四伏,如果她出了什么事,他死后怎么面对拾欢。   老道士摸摸胡子,掐指一算,点点头,“可以,不过几位女施主和这位身体不舒服的施主就不要进去了。这个村子阴气极重,几位身上阳气轻,镇不住这村子里的阴气,进去了恐怕就出不来了。”   说完,他一捏胡子,眼里闪过精光,“几位恩人可是要一起进去?”   凤天轻几人点点头,萧半青叮嘱林华:“你就别进去了,在外面好好守着她们,别让她们受伤。如果她们有人少了一根头发,你看我出来揍你不!”   林华瞪大眼,“主子,你一个人,他们四个……”打起来不怕被群殴吗?   “干嘛,信不过你主子的身手?”萧半青威胁似的看了他一眼,摆摆手紧跟着几人的步子往里走,进去的时候不忘重复叮嘱林华。“我跟你说,保护好她们,打不过就跑,我出来之前她们一根头发都不能少。”欢欢已经出事了,这四个侍女不能再有事。   林华知道主子这是爱屋及乌,连忙点头,对着萧半青拍拍左胸膛,这是三域儿郎出征前特有的鼓舞。   两人相视一笑,萧半青转身进了村口。   几人前前后后走着,萧清遥总觉得这俩徒弟不太对劲,紧跟在老道士两个徒弟身后,趁老道士没注意,过去拍拍高个徒弟的肩膀,勾肩搭背问道:“诶!你们来镇南几天了?”   入手一阵冷硬,萧清遥脸上笑容一僵,缓缓消失。   胳膊下的触感绝对不是一个人给的触感,倒有点像……木头。   与此同时,突然一声铃声轻响,然后是第二声,第三声,慢慢的铃声像雨丝一样越来越密,凄幽的挽歌仿佛从四面八方穿过来,无孔不入,随着歌声渐起,村子里的白雾也越来越浓。   凤天轻再见这东西,脸色一紧,喊到:“大家聚在一起别走散!”如果有人非要他们散开,神不知鬼不觉,他们没法反抗。最害怕的就是自己会在伸手不见五指的白雾里走丢。   听到他这话,萧清遥连忙往声源处跑。但雾起来的速度太快,不过十多米的距离,他还没跑到眼前已经是一片白雾。   他试探着叫了声,“师兄?”   雾气茫茫,声音一圈圈向外面散去,没有人应声。   他不死心,又喊了一句:“师兄?”   这次,声音扩散开,白雾里突然响起了脚步声,凤天轻矜贵磁性的声音响起:“愣着做什么,快点过来。老道士能看的见,跟着声音走。”   “嗯,好。”萧清遥没想到这长胡子老道士这么有用,庆幸自己没得罪他。   走了一段路,萧清遥这个习武之身腿都走疼了,前面凤天轻的脚步还是不紧不慢。   擦擦头上出来的细汗,萧清遥忍不住抱怨:“师兄,我们什么时候到啊?我的天啊,这个小破村子有这么大吗,那个老道士不会是带着咱们在这里面绕圈呢吧!”   前面的脚步声一停,萧清遥也被自己的话一惊。   老道士?   他猛的抬起头。刚刚师兄叫他的时候说的就是老道士!   可是他师兄生来就是皇子,幼年艰难,长大后便养成了个长袖善舞进退有度   的性子,贯会做表面文章。虽然他也知道师兄骨子里也是黑的,但当着老道士的面,师兄脑袋抽了也不会跟他一样直接叫人老道士!   所以……这人根本不是师兄。   萧清遥瞳孔放大,额头不由冒出一层冷汗。   不是师兄,那这东西到底是谁?!   ——   凤天轻背靠着陆南青,两人死死盯着眼前白茫茫的浓雾,唯恐下一刻这里面就会钻出一个怪物。   陆南青眼睛扫了一下,雾里静悄悄,连平时叽叽喳喳惯了的萧清遥也没了动静。他扭头问身后的凤天轻,“师兄,小师弟在你那里吗?”   凤天轻一愣,眼中的谨慎不减分毫,“没有,他没在你那里?”   “没有,”陆南青摇摇头,心下不由有些担心萧清遥非黑即白的性子,问萧半青,“域主,我师弟可你那里?”   浓雾里萧半青坐在地上抱着剑,左手摸索着那只流光璀璨的簪子,祖母绿色的眼眸低垂,不愿深谈,淡淡道:“没。”   几人在雾里几乎静止,铃声什么时候停的都不知道。   突然,仿佛一阵风吹来,白雾突然一散,露出一个阳光明媚的破旧破旧村子。   陆南青看着这个平和的如同世外桃源的村庄面色铁青,脸上没了一贯的温润如玉,“那个老道士不见了!”   老道士把他们引进了这个村子,自己跑了!   凤天轻面色也不太好看,狭长的凤眸眯了眯,盯上了不远处扛着柴下山的两个樵夫。   陆南青收起剑走过去,刚打算问这是什么地方,就发现那两个樵夫竟然步子也没停,直接从他身体里传过去,头也不回的走了。   凤天轻和陆南青震撼满面,萧半青摸着簪子站起来,无所谓的拍拍身上沾上的尘土。看着这两个人的表情轻嗤了一声,“怎么没见过?”   他目光懒懒,把簪子收进怀里,“别看了,这是回溯幻境。不伤人的,是有人弄出来要告诉我们一些东西,我们就好好看着就行。等那人要告诉我们的东西出现,我们自然能出去。”   凤天轻凤眸深处闪过怀疑,“萧域主是怎么知道的?”   萧半青笑了声,祖母绿的眼中豪气飞扬,“我当年跟着你师父走南闯北,见到的稀奇古怪的事情多了去了。一个小小的回溯幻境算什么,比这更难更恐怖的东西我们都见过。”   萧清遥追问,“那萧域主知道清遥在哪里吗?”   “那个废话特别多的小子?”萧半青反问,唇边笑意薄凉,“该在哪儿在哪儿,与我何干。在这里管好自己就不错了。”   “萧域主……”陆南青还想再问,小路尽头走来几个抬棺材的布衣青年,直直挡在他们的必经之路上。   其中一个青年掀起上衣下摆擦擦额头上的汗,声音嗡里嗡气,“我们真的不接县太爷给的活?我去三水村干活的时候听说这个县令特别不讲道理,我们如果拒绝的话,恐怕要被他穿小鞋了!”   “哎,这是祖上传下来的规矩,谁敢坏了?”另一个上了年纪的男人叹了口气,他似乎是这里年纪最大的人,他一叹气,剩下的人都不再说话。   年纪最大的人沉默了一会儿,闷闷道:“看看县太爷怎么对付我们吧,这活我们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实在不行,我们带着婆娘孩子出去躲躲,村里人就这么几户,等风头过了再回来。县太爷还咬着我们不放,我们就不回来了!”   走在最末的男人抿了抿嘴,“可是……家里婆娘愿意吗?她们也舍不下娘家了。”   抬棺材的几人皆是沉默,年纪最大的的男人叹口气,“算了,先把棺材抬回去吧,剩下的事以后再说,船到桥头自然直,总会有办法的。”   眼见几人走远,萧半青若有所思。   听着对话,怎么跟老道士说的寿村的这么像?   “走,跟上去。”萧半青率先迈开步子,“跟着他们找到寿村,我们是在寿村进来的,这个幻境肯定是和寿村有关。”   ——   “主子,你瞧瞧这小东西,什么都不喜欢玩,偏偏要跟个野猴子一样过来爬树,还偏要来爬这棵最细的树,瞧瞧这树,都快被你压折了。”   “哎呀,小遥遥,树折了,今年就没杏子吃了!到时候你可不要哭鼻子!”   “我的天!这孩子怎么爬这么高,你们还在这里看热闹,不快点把小少爷抱下来!”   “小少爷,别爬这么高,快下来!”   萧清遥再睁开眼,眼前一片白色杏花,身边尽是甜香的杏花味。树下银铃般的笑声连成一片,有笑的有骂的,无一例外都在树下守着他。   树下的人踩着梯子要上来,萧清遥盯着那人没反应过来,脚下一空,树下侍女惊呼,顿时天旋地转,然而意料之中的疼痛却没有袭来,反而落入一片冷冽的温软中。   “主子!”   “主子!”   在侍女们的惊呼中,萧清遥慢慢睁开眼。   眼前人一袭黑衣,眉间一点朱砂,艳若桃花,冷如仙子,肌肤胜雪,垂下的发丝如同黑色瀑布,一点点扫在他脸上带着记忆里的冷冽梅香。一双清眸冷如冰湖,深不见底。   萧清遥盯着这张绝世容颜看了许久。   这是……毁容前的师父……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开虐 第16章 引魂歌(6)   女子眉目清冷,见萧清遥眼睛直直呆呆,虽是眉头轻皱,却化不开眼底的一片柔色,“怎么,从树上摔下来,连师父都不识得了?”   萧清遥被那双清冷的眼看得脸一红,连忙从她怀里滚下来,站稳才发现这里身高不过师父腰身处,明显是回到了小时候。   只是不知道这是幻境还是别的。   他心下不安,看着这个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师父,脚尖擦地,负着手不知该说什么,整个人拘谨到极点。   对待小孩子的师父他可以做到心无芥蒂,但对于大人的师父,他心里是有些怨恨的。毕竟她曾经那么对待无父无母,自己一人在深宅中苦苦挣扎的小荷,还让小荷背上了一个水性杨花的名声。   见萧清遥站在那里不说话,整个人身周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怨气,拾欢眼眸清冷,心下不由叹了声。   贪狼星命格,这孩子注定身世坎坷,不知她能护他几时。但终究是小雅的孩子,她不能坐视不理任其自生自灭。   疲惫的闭上眼,拾欢右手扶额,问道:“清遥,你当真想去?”   嗯?突然被点到的萧清遥不明所以抬起头,想去哪儿?   时间过得太久,他早就分不清这个时期发生过什么事,更不明白师父她问的的什么话。但去哪里都比跟这个女人待在一起要好。   略一思量,当下他点点头,脆生生道:“是。”   拾欢若有若无叹了声,眼中的倦色掩在长长的睫毛下,她对明珠摆摆手,明珠立刻颔首,过去把萧清遥领走。其他人见拾欢脸上倦色渐浓,都有眼色的退下去,转眼间拾欢身边只剩下了明玉。   “大人。您当真要让小少爷去白府?你不是说,小少爷和白家一位小姐命格犯冲,最好不要和白家多接触?为什么这时候又要让少爷过去?”明玉跟在拾欢身边多年,知道她这是倦了,赶忙往杯中添上茶。   “他的性子跟他母亲很像,我不让他去他也会去自己偷偷去,倒不如大大方方让他去,也省得他在耍着鬼机灵。”白玉般的手指拿起青玉茶杯,想起那位鲜衣怒马的灵动少女,心下不由泛上几丝怀念。   时间过得这么快,转眼已经一年多了,清遥这孩子已经四岁快五岁,她也该找个时间带着这孩子去看看小雅了。   见拾欢难得发呆,联想到萧清遥身上,明玉立刻明白自家大人在想什么,她满上茶,问道:“大人,可要奴婢去准备扫墓用的东西?时间一过一年之久,这时去看萧将军一家不会有人再来抓把柄,更何况以您如今的身份,也没有人敢说闲话。”   拾欢愣了愣,随即盯着院外的杏花树眼神放空,“不了,再过些日子吧。清遥好不容易从父母去世的阴影里走出来,我没有必要再把他拉回去。”   看总会去看,不急于这一时。   明玉明白她的意思,点点头,站在一旁不在说话。   院里杏花纷飞,春阳好风光,雪白的花瓣铺满了小小的院子,顺着风飘飘洒洒飞过白墙,落尽窄窄的青石板路。   青石街一辆低调的马车停靠在路边,一只挂着红绳白玉般手从车里伸出来,稳稳接住飘洒的杏花瓣,折射着浅浅的夕阳。   “少爷,”小厮停下马,转头问马车内的男子,“咱们都到国师府了,不进去看看吗?”   马车里安静了半晌,过了一会儿似乎有人轻笑了声。淡淡的声音从马车内传出来,厚重的门帘遮不住声音里的温润如玉,“不必了,去了也是惹她心烦。时间不早眼看太阳就要下山,我们过去吧,再不回去,娘亲又该念叨了。”   驾车的小厮动动嘴,似乎想劝劝他家少爷,最终还是摇摇头,手中鞭子一挥儿,驾着车离开了隐秘的小路。   另一边,萧清遥甩开明珠的手一个人走在前面。不耐的神色充斥着瞳孔,他对这些人都没什么好感,在这府里多待一瞬都觉得压抑。   他头也不回问身后紧跟他的明珠,“师父要我去哪儿?”   “小少爷不是要去白府吗?”明珠笑笑,觉得今天的小少爷不太对劲儿。往日最爱撒娇的孩子如今对他们所有人好像都很排斥,“您缠了大人这么多天,大人终于让您去了。这会儿您怎么反倒忘了?”   明珠对他突如其来的小情绪没在意,孩子都是这样,情绪来的快也去得快,三殿下不也是这样嘛。   听到“白府”两个字,萧清遥眼睛一亮,对啊,他怎么没想到呢!这时候就应该趁着小荷还小赶紧去刷好感啊!   “诶,小少爷,您跑慢些!”萧清遥突然撒丫子狂奔,明珠吃了一惊,连忙带人追上去。   “你们别跟着我,我自己去!吃了晚饭就回来!”萧清遥眼睛跃跃欲试,迈着三拐五拐甩掉后面一群人,跑进一条小巷子。   小巷子极窄,也就允许一辆马车通过,好巧不巧,巷口就停着一辆马车,正好堵住他的去路。   萧清遥迈着小短腿跑过去,巷口一个男人蹲在一个摔倒的的女孩身边,白衣胜雪,眉目如画,君子端方,好看的眉毛轻皱,一双温润的眼里含着淡淡的担心,白玉般的手捏着女孩受伤的脚踝。   被他捏着脚踝的女孩不过九岁,身上的衣服洗的发白,容颜如出水芙蓉,双眼水雾蒙蒙,正一瞬不瞬地盯着眼前的男子,面色羞红。   萧清遥看清女孩的脸顿时惊呼:“小荷!”   稚嫩的童音撕心裂肺,两人相见明明该是令人感动至极,却因为这嫩生生的奶音显得不伦不类。   男人和小女孩都愣了一下,男人更是没反应过来就被一个圆滚滚的肉团子挤到了一边。   “诶!少爷……”小厮慌里慌张接过他家少爷被推过来的身体,这才避免了他家少爷撞到马车上,自己后背却隔得生疼。这力度如果放在他少爷身上,背后肯定又要青一块。   想到这个,他顿时忍不住对着那个不知从哪里来的肉团子瞪眼,“哪里来的野孩子!你知不知道我们家少爷是谁,冲撞到我家少爷你承担的起吗你!”   “算了,我没事,跟个孩子计较什么!”白衣男子站稳后笑笑,轻声安抚身后的小厮。   听这俩人一唱一和配合挺默契,再看看小小荷身上的伤,萧清遥也忍不住自己的暴脾气,双手掐着自己圆滚滚的腰,小包子脸上横眉竖眼,“你家少爷我不知道是谁!那你知道我是谁吗!我可是当今国师大人最疼爱的小徒弟,你骂了我你承担的起吗?”   小小的人长得像个小团子,偏偏一副凶巴巴的样子,不待小厮发火,白衣男子已经忍不住笑出来。   萧清遥瞪眼:“你笑什么笑!”   “咳咳,没什么。”白衣男子好脾气的摇摇头,笑道:“原来你就是萧清遥啊,你小满月的时候我还抱过你呢!你知道我是谁啊?”   “我管你是谁!”萧清遥背靠大树好乘凉,按照他师父如今在京城的地位,太子来了也得客客气气跟他说话,谁知道这个瘦瘦弱弱的小白脸是哪根葱!   被一个小孩骂了白衣男子也不生气,蹲下身,春风拂面般温柔的眉眼带笑,道:“我父亲和你父亲是师兄弟,按照道理来说,你应该叫我一声师兄。”   “你说你是我师兄你就是?”萧清遥瞥他一眼,“我凭什么相信你!”   “嗯……”白衣男人眼里闪着细碎的光,如同藏着银河,他弯下腰摸摸萧清遥的头,“就凭我是司家独子,司池。”   作者有话要说:  我本来打算上来就虐的,后来写了写发现情感铺垫不够,哎,我也想虐徒弟啊!   本文剧情飘忽不定,火葬场出现时机不定,慎入! 第17章 引魂歌(7)   “司……司池?”   萧清遥震惊。   司池是谁啊,祈安战神,国师拾欢手里最锋利的剑,以一己之力镇压北疆数十年,跺一跺脚整个天下都要抖三抖的人物,十几年前竟然是这幅病秧子的模样!   真真是令人目瞪口呆。   司池身边的小厮看了看天色,面上浮上一丝焦急,“公子,天色不早,我们再不回去夫人真的要派人出来找我们了。不如我们把这位萧小公子送回去,再把这位小姐送回去,就回家吧,若是今天回去晚了,下次出来就晚了。”   司池脸上的笑顿了一下,星河般的眼睛黯然,随即又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笑笑,如沐春风,“嗯也好,时间太晚了。我们就把他们送回去吧。”   “是,公子。”   “等等!等等!”萧清遥拉着白荷的小手不放手,“我不回国师府,我要去白府!”   “去白府?”司池眼中疑惑,“你师父知道吗?”   “知道,知道!”萧清遥迫不及待拉着无措的白荷上车,没注意到白荷一双眼全落在身后笑意温柔的司池身上。“我跟我师父说过才出来的!”   “咳咳,这样啊。”司池捂嘴咳嗽了两声,星河般的眼睛泛出湿意,眼角发红,给他淡如谪仙的脸添上几分艳色。   如今国师风头正盛,国师大人深入简出那些人见不到本人,不少人就打算从国师的这位小徒弟身上下手。   司池鸦黑的长睫毛垂下遮住眼中的深意,看来白府这是成功了。用一个庶女换一个国师的好感,这白尚书可真会做生意。   萧清遥不记得以前是怎么认识小荷的了,但并不妨碍他此时对白荷的热情,一路上拉着白荷的手叽叽喳喳找话聊。   白荷被这么个聒噪的小屁孩拉着说个没完,心里厌烦面上不显。国师的小徒弟她是知道,那个父亲一直想让嫡女姐姐交好的小孩。虽然她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人会对第一次见面的她如此热情,但这对她并没有坏处。   只是……   白荷抬起眼偷偷去看闭目养神的司池,天边晚霞的光落在他脸上,白玉一样的脸颊宛如神邸,仿佛下一刻就会化羽成仙乘风归去。这是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   心脏中一声比一声沉重的心跳声,火热的血液从心脏涌出,带着惊人的温度流遍全身,身体深处穿出一股陌生的情绪,白荷眼睛近乎贪婪的盯着那张脸,稚嫩的小脸上浮出一丝薄红。   他叫……司池?   “小荷!小荷!”萧清遥唤了白荷好几声都见她愣愣的,忍不住用手戳戳她。“你在看什么啊,司池已经走了!”   “啊……哦,哦。”白荷猛然回过神来,摸摸自己滚烫的小脸,满是无措。她看了眼身后高大的大门,一双小鹿似的眼睛湿漉漉,“那……我们进去吧,你是要找我爹爹吗?”   “不是啦,”萧清遥第一次见这样的白荷,小胖脸上兴致盎然,“我来找你玩的!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买!”   “不……不用,我没什么想吃的。”   “你跟我客气什么呀,来吧!”   萧清遥知道白荷在府里过得艰难,从小没吃过好东西,走在街上白荷多看两眼的东西他都买下来。若不是半路遇上前来寻他的国师府家仆,他们两个小娃娃还不知道怎么把这些东西拿回去。   回到白府,萧清遥一路跟着白荷走到房间,趴在桌子上看她吃东西。   白荷脸皮薄,被他盯着脸颊通红,嗔怒道:“你……你看什么,没……没见过别人吃东西吗?”   萧清遥嘿嘿一笑,露出两个小米牙,“没见过像你这么好看的人吃东西。”   白荷脸颊又红了红,柳叶弯弯的眉毛轻皱,不知是转移话题还是纯属好奇,问他:“我听母亲说,你是被你师父从死人堆里抱出来的,后来也是死而复生,你是怎么复活的呀?”   小姑娘花容璀璨,小鹿一般干净的眼睛里满是好奇,萧清遥脸却僵了僵。   他干笑道:“怎么可能,人死了就是死了,怎么可能会再活过来。都是外人胡说的。别说话了,你快点吃吧!”   “不是,我亲眼看见了!”小姑娘不买账,“嫡女姐姐跟母亲抱怨的时候我也听见了。她说你当年明明死了,是国师大人抱着你一路跪拜到神山才把你救回来的。而且祈安国的人和我都看到了,那年上山的山路上全是国师的血,姨娘跟我说那是国师一拜一叩上山膝盖上流下来的血。”   “后来我自己也偷偷去那座山上看过,那里的小路都被血染红了,直到下了一场雨才冲没的。”小姑娘嘴里咬着筷子,认真道:“你不能说谎,我不会像嫡女姐姐一样嫌弃你是个小怪物的,所以你要对我说真话,这样我们才能做朋友!”   萧清遥被白荷这几句话惊得脑袋嗡嗡响,甚至没有听到小姑娘后面几句别有深意的话。   他脸色苍白,整个脑袋里回荡的都是小姑娘那句“路都被血染红了”。   起死回生之术乃轻剑山禁术,本就是逆天而行,扰乱三界的东西,启动者轻则灾患缠身,三缺五弊;重则天煞孤星,不得轮回。没有人愿意启动这种不利己的阵法,上一次阵法启动已经是几百年前的事。   所以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发生的这些事从来没有人跟他说过?   他怎么可能是那个女人动用禁术救回来的呢?明明她那么坏,害得小荷那么惨……   “诶,你要去哪里啊?”萧清遥脸色一边冲出去,白荷连忙跟着跑出去,却没跟上,眼睁睁看着那道小小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   “你……哎!”白荷气的跺脚,小小的脸上满是恼怒。她怎么会为了拉进和这位小贵人的关系说起这些事呢!明明国师大人已经下令不许人在讨论这些事,她还把这些事告诉了小贵人!   如果国师追查起来……   白荷脸色一白,顿时惊慌失措的往姨娘屋里跑过去。   另一边   萧清遥迈着小短腿一路狂奔,穿过偌大的国师府进入中心那个小小的院子。   就在他还差几步就能进入师父屋子,突然一道人形闪过来,硬生生挡在他面前。   人形如鬼魅,吓了萧清遥一跳。   明月眉梢冷冷,手握长剑横在身前,剑上的剑穗摇啊摇,和它的主人一样冷。“小少爷,大人已经准备睡下了,有事请明日再来。”   “不行,我有急事!”萧清遥额头满是跑过来的冷汗,和明月争执几句不成,便想硬闯进去,却忘了自己这幅软绵绵的小孩身体,两三下被明月一脚踹到湖亭,按在石桌上挣扎不起来。   细嫩的脸被紧紧压在粗糙的石桌上,风带到桌子上的砂砾嗝的脸生疼,头上的力度越来越大,萧清遥甚至以为这个奴才会把他的头按碎在桌子上。   “你……你这个奴才!你放开我!”萧清遥脸憋的通红,怒骂道:“你不过一个小小的奴才,谁给你的胆子这么对我的!我可是你主子的徒弟!”   明月眼里含着冷冷月光,“不论您是谁,主子定下的规矩,都得遵守。小少爷请回吧!”   “你……”被她放开,萧清遥气鼓鼓摸摸自己的脸,暗骂这是个疯子,竟然这么对待他一个孩子!   都怪他师父真的太纵着这几个女人了,把她们养的这么没大没小,现在这样,以后也是这样,在师父身边多待了几年,还真把自己当长辈了!   萧清遥正打算越战越勇再去硬闯,正院房门突然“吱呀”一声打开,黑漆漆的屋里迈出一只穿着粉色绣花鞋的脚。   明玉回身把房门轻轻带上,月光下的面容冷冷,“大晚上小少爷不睡觉,来这里做什么?”   萧清遥梗着脖子回答:“我来找师父,我有很重要的问题问她!”   明玉轻飘飘从台阶上迈下来,道:“大人已经睡下了,小少爷请回吧。有问题明日再问也不打紧。”   “不行,”萧清遥捂着脸跑过去,“我今天就要知道答案!”   明玉下台阶的步子一顿,眼神没什么温度,垂着眼帘回答他:“既然这么急,那小少爷就去书房找答案吧。您自幼聪明,想必书都读的懂。大人最近睡眠不好,容易惊醒,以后还请小少爷来正院的时候小心些。”   “你们……”看着两个人油盐不进的样子,萧清遥气的攥拳头。   也就他师父护着她们,若是在平常人家,这种下人早就被乱棍打死了!   眼看今天是见不到师父,萧清遥袍子一摔,气鼓鼓迈着小短腿跑出去,还被门口的门槛出绊了一跤。   “诶,小少爷,”小厮小雨赶忙跑过,“我把您抱起来。”   萧清遥脸颊着地恼羞成怒,“不用你,给我离远点!”   “诶,小少爷您慢点跑!别摔着……”   聒噪的声音越来越小,明玉缓缓闭上眼,深叹了口气。   明月收起手中的剑,问她:“大人的身体这两天好点没?”   明玉摇摇头,面色沉重,“没有,起死回生本就是禁术,大人能保持这个身体状态已经很不错了,要想调理到正常人的水平,还要再过两年。不过,你放心,”她安慰般拍拍明月的手,“有我在大人不会有事的。”   “嗯,”明月勉强勾起唇角笑笑,身心声音有些落寞:“明明这个孩子也是天下变数,贪狼命格,我不明白大人为什么要费这么大心思救他,还把自己折腾成这样。我对他实在柔和不起来。”   “没事,”明玉笑笑安慰她,“不用勉强自己,现在这个样子就很好,大人也不会逼你做你不喜欢的事。”   “嗯。”   萧清遥出了正院就去了书房找关于起死回生禁术的东西,可起死回生本就是禁术,怎么会大大咧咧摆在书房里。他带着小雨找了一夜也没找到,最后更是困得睡在了书房。   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第二天一觉醒来,他在的幻境又变了变,竟然一下蹦到了他九岁离家的时候。   就是在今年,他离家去了北疆,一去就是十来年。   萧清遥低头看着自己变大不少的拳头眼中情绪翻涌,慢慢双拳紧握,手上青筋凸起,力量勃发。这一次,他一定要问明白,当年的起死回生怎么回事。   作者有话要说:  被打了,算虐身了吧,虐心以后来,感情要铺垫铺垫,后面还有虐身,别着急。(顶锅盖逃走) 第18章 引魂歌(8)   晨光透过窗檐射进昏暗的屋子,照亮地上花纹斑驳的地板,落在昂贵的黑木四仙桌上,名贵的美人醉酒淅淅沥沥撒了一地,打湿了四仙桌周围的地面。   小雨将门轻轻推开推开一条缝,蹑手蹑脚地进来,黑暗中乍一看见正坐在床上的萧清遥吓了一跳。   “小少爷,您醒了?”他惊讶地看了一眼,没想到这个惯来贪睡的小少爷竟然也会有起的这么早的一天。   “嗯。”萧清遥坐在黑暗里闷闷应了声,听起来声音有些低落。小雨只当他是孩子家的起床气,一边转身回去拿早已备好的衣服,一边柔声低音叮嘱道:“少爷,我把常穿的衣服还有亵衣亵裤都放在包袱的最上面了,都是按着你平时的习惯放的,以后你用起来也方便。”   “北疆不比京城,听司将军说那边冷得很,常年积雪,最冷的时候连条虫子都没有。前些日子他特地过来提醒大人,让大人多给您备些冬季衣物,这样您在北疆的日子也好挨些。”   说完他顿了顿,声音压的更低,笑的像个偷了腥的猫,“还有啊少爷,我偷偷在包袱给你塞了两个小汤婆子,虽然军营里不让用,但有这东西您总归好受些。到了北疆您放好,可千万不要被司将军发现了……”   身量抽高不少的少年像个忙碌的仓鼠,又像个送儿出征的老母亲,不断往包袱塞着各种各样的东西,嘴里叽叽喳喳说着各种萧清遥早已听腻的话。但萧清遥却没有任何不耐烦,愣愣看着那道忙碌的身影,似乎透过小雨的身影看到了他在国师府不长的几年。   他犹记得,那两个小小的汤婆子,的确帮助他渡过了军队里最难挨的那两年。   半晌,他突然道:“小雨,你过来。”   小雨脚下步子一顿,唇边两个干净的小酒窝,回头笑道:“少爷是不是舍不得我呀!舍不得就去跟国师说你不去北疆了,反正您年龄太小,过几年再去也不迟。”   萧清遥看着那张普普通通眼睛却格外亮的眼睛,嘴里发干。呐呐道:“不是,你过来,我……我想看看你。”   “嗯?”小雨疑惑的抬起头,以为他一个小孩子只是害怕面对未知的旅途,清朗地笑道:“您是不是害怕?害怕的话一会儿我们就一起去找大人,我们一起去北疆,我还照顾你!”   “不……不用……”萧清遥低着头,身周满是落寞,声音闷闷,像捏着鼻子发出来的,“你不能去,你去了,会死的。”   “有您在我怎么可能会死!”小雨阳光的脸上笑容灿烂,以为他只是开玩笑。满心信任道:“您那么厉害,一定会保护我的!”   少年的笑容干净生动,一字一句都是生动和信任。萧清遥想跟着他一起笑,却怎么也牵动不起嘴角,躲在黑暗里攥着拳头,指节发白,指甲紧紧扣进肉里,清澈的眼睛发红,满是懊恼后悔。   他从前也是这么以为的,自负的以为他能护得了这个一起长大的,像朋友一样的下人。可他太天真,战争太残酷,根本容不下他这可笑的自信。   九岁去北疆,他求着师父让他带上小雨,本以为是带他去建功立业功成名就,却忘了功成名就一个前提—— 一将终成万古枯。   十三岁那年,邻国饲养毒人用来攻击祈安,举国震惊。虽然师父在第一时间想到了解决办法,但毒人传播速度太快,蔓延迅速,就连当时还是个孩子的他都要跟着上战场,足可见战事之急。   就在那年,他第一次上战场,最后披血斩敌从尸海里杀出来一条路,而这个在生活中护了他半辈子的少年最后却为了保护他,永远留在了那片分不清是胳膊还是腿的尸海中,被人一把火烧了个干净,连尸首都没找到。   时隔多年见到成年的他,萧清遥眼睛酸涩,几次张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外面有人来催,“小少爷,军队要启程了,您可起来了?”   “起了起了!我们马上出去。”小雨踮起脚对外面喊到,转身眼睛亮晶晶,“少爷,我给您去吧!保证不拖您想名扬天下的后腿!”   萧清遥笑笑,狠狠擦了擦眼睛,“可别,你拖我后腿这么多年,我可信不过你!”   毕竟这人唯一一次没拖他后腿就是把自己搭进去了。   小雨撇撇嘴不满的抱怨两声,萧清遥穿上衣服,带上沉重的特制盔甲,转身出了屋子。   见他出门,小雨在身后大喊:“诶,少爷!不是那个方向,大门在另一边!您这是要干嘛去啊!”   萧清遥背对着他摆摆手,眼圈发红。   这一次无论如何,他都要把所有事情问清楚。那个起死回生的禁术到底是怎么回事。   再一次走进这个小小的院子,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是秋天的原因,萧清遥突然觉得这个院子更空寂了些。   院里那几颗好看的杏树没了,只留下院子中央那颗要三个人手拉手才能怀抱过来的银杏树。一眼望去,院子里空落落,只有满地的银杏树叶,有点像曾在宫里看见的冷宫,空静寂寥,关着与世隔绝的人。   他眨眨眼整理好思绪,一脚踩上去,树叶噼里啪啦作响,像他那些年在北疆踩过的枯草。   正当他打算落下一脚时,背后传来一道温柔浅和的声音,声音里带着惊喜和笑意:“小少爷,您醒了?是要找大人吗?”   萧清遥转过身,脸上添了几道细纹的明珠站在他身后,唇边几分笑意,正弯着眼睛看他。   不知是不是这个身体变大了不少,他的情绪也没有昨天那么冲动,对着明珠恭恭敬敬地点点头,让开身后的路。   明珠看到他的小动作笑笑,示意身后的人先进去,回首趁没人注意塞了一包糕点在他怀里,眉宇间满是忧愁不舍,柔声道:“你还小不耐饿,也不知道这一出发,军队什么时候停下来开饭。我买了你平日里最喜欢的糕点,你偷偷藏好,别让检查的人发现,路上偷偷吃。”   被人突然塞了一个油纸包着的东西,萧清遥捧在怀里,只觉得这包带着热意的糕点格外烫手。   他竟不记得,儿时的明珠姑姑对他这么好,这糕点还热乎,能在这时候送到他手里,想必姑姑是排了最早的队去买的。   十九岁从战场回来他就对小荷一见钟情,之后就彻底站在了国师府的对立面,以后和明珠姑姑见面也双双是横眉冷对,战场上的厮杀淡化了儿时的温情,他真真忘了国师府所有人的好。   明珠见他抱着东西不说话,莲步轻移,拉着他走到房门前,道:“你稍稍等等,我去侍候大人洗漱,等会儿叫你你再进来。”   萧清遥抱着糕点的手紧了紧,乖乖点头,“好。”   之后房门内在丫鬟进进出出,一盏茶的时间,里面终于有人唤他进去。   进门,扑面而来的寺庙烟火气,浓浓的檀香充斥着屋子,屋子里的祖师爷画像前烟火缭绕,却遮不住这烟火下浓重刺鼻的中药味。   拾欢一袭金纹黑袍躺在屋子中间的睡榻上,半张脸带着白玉面具,另外半张完好无损的脸面色苍白,薄薄的唇没有一丝血色,躺在那里仿佛没有灵魂的躯壳,轻轻一戳就会破。   听见进来的脚步声,她轻轻张开眼,见到萧清遥抱着东西进来,唇边的清冷柔和了大半。左手虚虚抬起来指了指一旁的桌子,声音冷冽,“那都是看着你长大的几个姑姑跟你准备的饯行礼,都在哪儿了,自己去看看吧。”   起死回生的事情在嘴边绕了个弯又咽下去,萧清遥颔首,乖乖走到桌子边上。   看着他长大的几位姑姑,不外乎师父身边四个明姓侍女。明珠姑姑的礼物已经送给他了,其他几位姑姑的礼物他倒是有些好奇。毕竟他对明玉和明月两位姑姑的印象还停留在昨夜不冷不热的态度,和那个被揍的瞬间上。   令他惊讶的是,桌子上竟然放着一把全身剔透,形神流畅的黑色长剑,而这把剑恰恰就是他曾经一直带在身边的佩剑——天煞。   见他一直盯着那把剑,拾欢勾起苍白的唇笑笑,声音柔和不少,“那是你明月姑姑送你的,是用她带了二十多年的佩剑溶了以后重新打造的。本来她是打算把她的那把剑送给你的,后来觉得那把剑太女气,就那把剑溶了重新作了把。”   说完,她又补充道:“你可别小看这把剑,这把剑的材料可是在天下所有的的铸剑材料中都排的上名号的。珍贵程度非钱财能衡量,把天下倒过来也多少,也就你明月姑姑舍得给你。”   萧清遥木木拿起剑,“噌”一声清鸣,削铁如泥的剑体被他□□,剑柄处一个小楷的“遥”字,确实是他以前用的剑。   他本以为这把剑是师父别处找来了,想过师父拿到这把剑有多困难,却独独没有想到,这会师那个成天冷着脸的明月姑姑用自己的剑做的。   股浓重刺鼻的药味飘来打断萧清遥的思绪,他皱着眉头转身,就看见一个丫鬟端着一碗黑乎乎冒着热气的汤药走进来,稳稳停在拾欢身边。   而拾欢似乎也对这种场景习以为常。   “等等!”眼见那双白玉般的手已经碰上药碗,萧清遥上前一把夺过来,惊到:“大早上一起床,你就要喝这种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个人觉得,回想起的温情越多,以后知道自己伤害了这么多人,就会越痛苦,虐起来才爽! 第19章 引魂歌(9)   拾欢被他突然拔高的声音惊得一愣,随即拂开他的手,“没事,这么多年我早就习惯了。”   她端起那只碗,苍白的手指跟漆黑的碗沿形成漆黑的对比。   萧清遥不知从哪里来的一股气,手一挥突然打翻那只碗,一双眼睛通红,“你不是像神一样的祈安国师吗,你的身体不应该很好吗?为什么喝药!还有那个起死回生的禁术,那是怎么回事,我到底是不是真的被你从死人堆里抱出来的!是不是和他们说的一样是个怪物!”   漆黑的汤汁撒了一地,一些溅在拾欢漆黑的外袍上,拾欢盯着那道水渍眉头皱了皱,轻轻挪开脚,面上依旧无喜无悲,情绪不显。   美人垂首,莹白如玉。   “少爷!”明珠盯着地上四分五裂的碗一阵心慌,忙吩咐身后的其他侍女,“快去厨房端一碗来,别耽搁,快点!”   “少爷,时间不早了,快回去吧,军队马上就要启程了,再不过去您就赶不上了……”她伸手推萧清遥出去,一再加力竟没有推动分毫。   萧清遥一双眼全落在拾欢脸上,鸦黑的睫毛轻颤,盯着她没有表情的半张脸,脚下突然无力退后般两步,苦笑道:“师父,你总是这样……”   不说话不生气,好像谁都进不了心里,谁都不在意。连他们三个徒弟都是可有可无的样子。   “算了,”萧清遥深吸了口气,“我知道我根本不可能问出什么来。国师大人您不肯说,这世上有几个人能撬开您的嘴?”   他拿起桌上的剑,面着嘲讽,“答案是什么我心里有数,你说不说我都知道。但愿……你以后不会后悔。”   行走间他身上的铠甲破啦作响,长剑一挥身上血性尽显。拾欢眼睛动了动,轻轻抬起头,盯着那道初见邹型的身影眼中万般情绪。   突然她薄唇轻启,道:“你想知道的等你回来,我都告诉你。”   萧清遥脚下一顿,不敢置信回头,反问:“你说真的?”   “是,真的。”拾欢捂住嘴咳嗽了几声,面上血色更浅,一双清冷的眸中泛上水雾,“你想知道什么,回来我都告诉你,前提是,你要打了胜仗回来。”   “没问题,”萧清遥一口答应,上辈子他能一战封将,这一次他同样可以。   得到肯定回答,他心里松了口气。   但愿那个答案和他预想中一样……   盯着那道身影一步步走远,明玉随着侍女身后进来,端起侍女手中的汤药,示意明珠带着人出去。   勺子与碗磕碰间,她问:“大人,您真打算把所有事情都告诉小少爷?”   拾欢接过她手中的碗,眉宇间一如既往的清冷,“若是他没问,我是打算把这些事情都带进棺材,可他问了,不论是按规矩还是按情理,他都有知情的权利。”   明玉面色为难,“您也说了,少爷此次大凶,他会不会……”   “不论会不会,这都是他应该走的路。”拾欢接过汤药一饮而尽,苦涩在口舌间蔓延,“贪狼星命格本就是难挨,这次的战争便是上天给他的考验。过了,往后顺遂;倒了,灾祸缠身。”   “我相信,我养的孩子不会差。”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有点少,怎么写都感觉不太对,哎~明天再改吧。   心情不好,给大家发红包吧!前十个评论的给大家发包包(别骂我就好,顶锅盖逃走)感谢在2020-07-18 23:58:41~2020-07-19 23:24: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蛋MMs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章 引魂歌(10)   回溯幻境寿村   萧半青几人不知在这个幻境中呆了几天,日升日落一日复一日,久到忘了时间的流逝,却始终不见寿村的人有什么动静,就连他们口中的县太爷似乎也没有影子。   倒是这个村子里每家每户都是棺材铺的情景让萧半青来了兴致,天天跟在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身后看怎么做棺材折纸人,短短几日折纸功夫突发猛进。   又一天,陆南青和凤天轻在村子里转了一圈回来,一眼就看到萧半青手里拿着一张金色素纸盘腿坐在屋檐下,身边坐着那个整天阴沉着脸老太太,两人正在吹着初秋的风折纸元宝,不远处的竹篮子里已经有了大半篮子。   “萧域主,”陆南青清润的眼中划过惊讶,“你能碰到这幻境里的东西?”   “嗯,差不多。”萧半青头没抬,骨节分明的手指翻飞间一只栩栩如生的金元宝出现在手中,他轻轻一抬手,那只金元宝准确落入竹篮子中央,在触碰到其他金元宝的瞬间化成一道烟雾。   “喏,你们看到了,”萧半青漫不经心站起身,“能碰到是能碰到,但是这个幻境里的人看不到就是了。所有我们碰过的东西在他们的视线范围内都会消失,这是这个幻境的保护机制。”   说完,他祖母绿的眼神动动,看向面色不一的两人,问道:“你们天天去村子里转,都发现什么了?”   凤天轻眼眸轻垂,看不清楚眼中什么神色。   倒是一旁陆南青沉吟了下,回答道:“刚刚我们路过一户人家,听见里面有争执声,便进去看了看。里面有一对夫妻在吵架,说的就是关于县太爷要做棺材的事。不过听他们的意思,县太爷的母亲都下葬了,现在正忙着朝廷里派下来的任务,应该一时半会儿顾不上他们。”   “朝廷里派下来的任务?什么任务?”   陆南青看了一眼凤天轻,眼睛心虚般迅速眨了几下,轻咳一声,没出声。   萧半青愣了下,随即低头轻笑了声。眼神在两个人身上打转,语气略带嘲讽,“怎么?这还是祈安机密啊?跟谁搁这儿装大尾巴狼呢!装的跟你们祈安没在三域的探子似的!”   陆南青脸色黑了黑,咬牙道:“萧域主,慎言!”   “哼!”萧半青拍拍身上的土,不慌不忙,“你们不说我也知道,不就是几个月前和天佑的战事么,祈安兵力不够,要求底下强制征兵,结果手下弄巧成拙了。那个老道士说的也是这个意思吧?”   他声音里尽是幸灾乐祸,凤天轻狭长的凤眸颤了颤,鸦黑的睫毛轻闪,声音沙哑:“你都知道……还问什么?”   “哼!”萧半青轻快的拍拍身上的土,心情莫名愉快,“我想问就问,就喜欢看你们吃瘪的样子!”   他哼着小曲转身就要走,身后凤天轻拳头一握,猛然抬起头,声音压抑着怒气,怒喝:“萧半青,这里是幻境,死一个人很正常,你不要以为我不敢动你!”   萧半青欢快的步子一顿,脸上的笑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带着热气的秋风吹来,屋后的竹林竹叶被风吹得哗哗作响,几个人动作仿佛突然静止一般。   他突然转过身,身上气场一变,攥着剑的手指节泛白,眼睛落在阴影里,哑声问道:“所以……当初你们就是这么对付她的?”   凤天轻没听明白,皱眉,“你说什么?”   空中“铮”一声轻响,突然一把剑带着汪洋闳肆之势飞来,划开几乎静止的空气,直直冲向凤天轻面首,毁天灭地之力扑面而来。   陆南青只觉眼前白光一闪,凌厉的剑气呼啸而过,脸上一疼,一股温热从眼角滑下,缓缓流到嘴角。   他脸色一白,整个身体仿佛被这道剑气冻住,半晌反应过来,怒喝:“萧半青!!”   黑色的剑剑身周身剑气凌虐直直停在凤天轻鼻尖不到一指宽处,再近一点点就可以削掉这位年轻君主的鼻子。   凤天轻忍不住腿一软,被眼前的剑吓得退后一步,不敢置信道:“萧半青……你真想因为一个女人就要与祈安为敌?”   “别他娘的跟我废话!”萧半青大吼一声,瞳孔深深,眼眶通红,状若癫狂,一身桀骜不羁的气性荡然无存,“我问你……你是不是,就是趁着国师没办法反抗的时候……”   杀了她……   他手指颤了颤,眼睛血红含着泪死死盯着脸色苍白的凤天轻,最后三个字却无论如何说不出口。   她死了这种事,让他如何心无芥蒂的如实面对?   “萧半青……”陆南青呐呐,他无论如何都想不清,为什么这个一直以来都是嘴上不饶人的男人会突然发难。   凤天轻眼尾一样通红,抬起头咬咬牙,越过那柄黑色的剑死死盯着不远处的萧半青,脚下步子倔强的没有再退,一点点挺直弯曲的背脊。   “呵。”萧半青突然笑了声,眼中癫狂之色不减分毫,反问道:“凤天轻,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你?按照辈分排,你不过是略显优秀小辈,我凭什么不敢动你?是我不如你,还是我三域军马不如祈安?没了司池和国师,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没了他们,你连你自己都护不住!”   字一句,字字诛心,掷地有声,几乎打破凤天轻所有的自尊。   他死死咬唇,凤眸轻颤,“那你……为什么不杀了我?”   “杀了你?”萧半青勾了勾鲜红的唇,“你的命是国师费了半条命救回来了,我为什么要杀了你?”   “不是,”凤天轻崩溃般闭上眼,声音颤抖:“我的命是我自己的,不是她救的!她只是养了我几年而已!凭什么你们都觉得是她救了我!是我自己受了这么多苦才把我自己从深渊里拉出来的,是我自己,不是她!”   “师兄……”陆南青震惊的看着这一切,张张嘴想为凤天轻辩解,组织了半天语言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有立场说三道四。   “哼,凤天轻……”黑剑一声清脆剑鸣,稳稳回到萧半青手中。他笑了笑,眼中艳色无双,一字一句道:“你会后悔的,一定会。让你在悔恨中活着,才是对你最好的惩罚!”   ——   另一边的回溯幻境   萧清遥自从那日出了国师府大门跟随军队来到北疆,就开始了长达十年的军营生活。   他本来以为时间会再像上次那样跳转,大概会一跃到达十年后,可这次没有,他重新在军队里熬了十年。   战场上,即使是皇帝的儿子也要从底层干起,这是北疆的规矩,战神的天下,萧清遥这个国师的徒弟也没能例外。   日落西山,孤军归来,城门紧闭,沉默的北疆迎来了最难熬的夜晚,在这种冷到极致的夜里,随时可能让人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萧清遥穿着沉笨的盔甲和其他士兵围在火堆旁烤火,无聊的守夜中,男人们的八卦之心一点也不比女人少,说着说着,话题就转到了一直神人见首不见尾的司池身上。   其中一个士兵灌了一口烈酒,篝火映得脸颊通红,络腮胡满布的脸上兴奋。他抹了把嘴,兴致勃勃道:“咱要说这司将军,那就不得不提六年前的镇南之战,就是那场战争,让咱们池将军一战封神,成了五国九域闻风丧胆的战神。当然,这些表面上的东西大家肯定都听说过,我今天要说的是些你们不知道的东西……”   络腮胡是个老兵,贯会故弄玄虚吊人胃口。   北疆军营不□□份高低贵贱,只分士兵上下级,自然没人注意萧清遥这么个刚入营没多久的小虾米,也没人背着他说话,萧清遥就跟着其他人一起竖着耳朵听。   等催的人多了,把大家的胃口吊足了,络腮胡一拍酒坛子,仿若茶楼里的说书人拍响惊堂木,立刻把几个东张西望的小菜鸟的心思勾了回来,做足了架势。这才道:   “我要说的这些啊,是关于这京城将军府池家,也就是咱们池将军的本家。我有个堂哥的婆娘是个人牙子,经手的下人多了,自然知道了很多深宅大院里的秘闻,她嘴巴紧,这还是我堂哥把她灌醉了以后才挖出来了事情。”   络腮胡搓搓手,双手抱胸,整个人缩成一团。不是被这天冻得,还是被自己即将讲的故事吓得。 第21章 引魂歌(11)   “诶,刘哥,你别光顾着吊我们,你倒是快点讲讲!”   “对啊刘哥,别卖关子了!快点讲讲!”   白雪、篝火、烈酒、故事会,几个小兵围着篝火起哄,萧清遥轻酌了口小酒,白玉一样的脸瞬间泛起一片红,他懒懒用余光瞄着醉的不轻的络腮胡,嘴角拉平。   跟司家有关?   想起小时候看到的那个病秧子似的司池,萧清遥突然对络腮胡接下来的话升起几丝兴趣。   “诶,小萧!”一个醉了大半小兵那些酒坛蹭过来,一巴掌拍在萧清遥背上,被冻得通红的脸上半信半疑,“你说这刘哥嘴里有真话吗?”   “谁知道呢,”萧清遥耸耸肩,眼中若有所思,面上不显,“听听吧,反正也没什么损失。”   “嗯也对,”小兵熟稔的靠在萧清遥背后,没一会儿一双眼醉的几乎睁不开,眼皮一下又一下往下掉。趁着还清醒,他急忙扯扯萧清遥身上的铠甲,醉的不轻,“小萧我睡了啊,一会儿我醒了你跟我讲讲啊……”   “嗯,好,睡吧。”萧清遥点点头,耳朵使劲竖着听络腮胡的话。   雪地里的篝火噼里啪啦作响,络腮胡粗狂的声音压得低,明明很近的距离听起来却像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混着呼啸的风雪几乎听不清。   “我不知道你们中有没有京城人,但如果你们中间有,那你们应该听过司家门前摆灵堂的事。”   “据我所知,那是六七年前的事了,跟司将军府住得近的人家应该都知道这司家大公子,也就是我们的将军司池,是个病秧子,据说啊,这是娘胎里带出来的病,得了这种病的人都活不过二十岁,但……”   “……刘……刘……刘哥,”络腮胡讲的兴致正浓,突然被人打断。小兵里一个青涩的小少年憨憨举手,一双大眼睛青涩懵懂,“咱们司将军这都二十五岁了,怎么就过不活二十岁了,我看将军这不是活的挺好的吗?”   “你……”络腮胡指着这个憨憨一时无语,随即装模作样要打他,小兵吓得一躲,哭丧着脸道:“不……不打岔。刘哥……刘哥你说。”   络腮胡白他一眼,吸了口气,立刻又投身进说书人的角色中。   “这传言啊,咱们将军的确活不过二十岁,但架不住咱们将军运气好,曾经去山上拜佛时救过还籍籍无名的国师拾欢。咱们国师的性子我们都清楚,当时就许下承诺给将军一个愿望,说以后有什么困难尽管来找她。”   “后来,将军熬不过这病,临死前就用这一个愿望换了一条命。奇怪的是啊,之后的事情就像闹着玩似的,将军不仅病好了,连身体都比普通人强壮些,更是在短短几个月里学会了带兵打仗,之后恰好赶上敌国来犯,带领亲兵几百人把敌军近万人打了个落花流水,一战成神!”   说完,他低下头酣畅的灌了一大口酒,咂咂嘴,眉飞色舞,享受道:“嗯……好酒!”   趁着络腮胡低头喝酒润喉的功夫,一个小兵把屁股往前挪了又挪,凑到络腮胡面前,低声问道:“刘哥,我怎么听着你跟编故事似的?”   “去去去!小屁孩懂什么!”络腮胡赶苍蝇似的挥挥手,胡子下的皮肤通红发烫,“我老刘有什么理由骗你啊!我能多两斤肉啊,还是能捡到几两银子啊!我……我会编故事……哼,我要有这本事早就当说书先生了,咱们还能在这儿遇见?”   他嘟囔着倒倒酒坛子,晃了好几下,一滴酒也翻不出来,随即脚一蹬,酒坛子甩在一边,低声骂道:“什么鬼东西,这会儿没酒了……”   骂了两句还是嘴馋,可又懒得动,纠结了半天,他终于打算拖着沉重的身子去拿酒,还没坐起来,一只白玉一样细白的手捏着贴着红纸的黑漆坛子出现在眼前。   络腮胡先是一愣,随即嘴一咧,脸上的肥肉挤没了两只眼,“嘿嘿,酒!给我的?”   “对,给刘哥的。”萧清遥弯弯眼,反身坐到络腮胡身边,见他猴急地打开盖子享受地喝了一口,这才状似无意的问道:“刘哥,我对你刚刚说的那个事情很感兴趣,我相信刘哥说的是真的。”   “诶,还是小萧分得清好赖!”络腮胡啧啧嘴,哥俩好的环住萧清遥脖子,又给自己灌了口酒。   萧清遥跟着笑了笑,眼里恰到好处地浮上些疑惑,“那刘哥你还记得,司将军是在那年找的国师继命的吗?”   “这个啊,我得想想。”络腮胡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凝神认真想了想,道:“应该是六年前吧,将军封神的那年春天。我记得那年我二叔家有了个闺女,我记得还挺清楚的……”   “六年前的春天……”萧清遥若有所思摸摸下巴,眉头打结,“这个日子怎么这么熟悉……六年前……春天……”   络腮胡喝完酒躺尸一样摊在地上,萧清遥站起身念念有词着往回走。   六年前他六岁,大概记得事了。   春天……春天国师府的事是最多的时候,忙着春祭忙着春种,可这些都是很正常的事情,他记得那年春天好像是发生了什么比较大的事……可就是想不起来。   路走到自己的位置,他还是什么也没想起来。本来靠在他脸上的士兵柱子猛的吸了口凉风,呛得直咳嗽,硬生生被咳嗽醒了。   醒了后他翻了个身继续睡,给自己盖上披风,嘴里嘟嘟囔囔抱怨:“他娘的,呛死老子了……”   他的动作让萧清遥脚下焦急的步子一顿,不敢置信地猛然回头,一双眼睛死死盯着柱子背后半天没有眨。   对……他想起来了,那一年师父生了一场大病。   六年的春天师父生病,当时闹得很大,宫里的御医一个接一个往府里送,文武百官也天天往他家里跑,几乎跑断了腿。他师父的肺痨到直到现在都没有好。   如今想想,他第一次见司池的时候,他好像就一直在咳嗽。   那……也是肺痨。   萧清遥脸色白了白,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推理。   司池的肺痨好了,他师父又得了肺痨,这好像就是一种转移,把别人的病转移到自己身上……   那他当初的死……   不会的,不会的!萧清遥使劲摇摇头,把这个莫名奇妙的想法甩出脑袋里,嫣红的唇却没了血色,骨节分明的手紧紧抓住裤子上的布料。   师父身上到底藏着什么秘密,为什么他越想剥开迷雾,这迷雾反而越浓?答案到底是什么?   ——   远在京城的国师府,明玉为拾欢披上兔毛披风,遮住了天上飘雪带来的寒冷。   拾欢仰着头,卷长的睫毛上落下薄薄一层雪花,衬得她完好无损的半张脸更像是皑皑雪山与世隔绝的雪莲。   “大人在看什么?”明玉拂去拾欢长发上的白雪。   “没什么,”拾欢沉默了一瞬,睫毛低垂,在眼睛下方留下一道阴影,抬手虚虚指了一下遥远的北方,清冷道:“我在看北疆。”   明玉的手一顿,眼睛动了动,随即笑道:“大人是想小少爷了?”   拾欢眼睛下的阴影颤颤,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那大人要不要去看看小少爷,”明玉提议,“仔细说起来,小少爷也有三年没回来。”   “今天我还听见府里的下人说想小少爷了,大少爷二少爷功课忙不经常过来,府里少了小少爷,笑声都少了大半。”   “是吗……”拾欢长袖里的手指动了动,眼中依然冷冷清清没什么情绪,之后她掀起眼帘看了眼天空纷纷扬扬落下的大雪摇摇头,“还是算了吧。最近星象显示国有大难,我还是在京城里守着吧。”   主子不想去,明玉不再劝。问道:“大人尝尝厨娘最近新研制出来的糕点吗?听厨娘说,这是她家乡那边经常吃的东西,她做了些改动,不太甜,应该符合您的口味。”   拾欢抿紧唇摇摇头,“不了,我还不饿。让她给南青送去者吧,这孩子喜欢吃甜的,再带上一碟桂花糕,上次我进宫他就吵着要吃了。”   明玉俯身,“是。”   “还有,”拾欢把打算迈出去的步子收回来,“今年逃到京城的难民多吗?”   “回大人,与去年相比,难民人数少了将近一半,初步看来您适应的新政策还是很有效的。”   “只是一半?”拾欢难得皱了皱眉,“那京城还是有不少难民,这么多人,没饭吃对京城的安全还是有很大的隐患……”   她袖子下的手摩挲的掌心里的铜钱,沉吟半晌,“明玉,明天开始继续和去年一样施粥吧,填饱了肚子,难民的日子总会好过些……”   “是,大人。我现在就去通知明月明香她们。”   “嗯,去吧。”明玉的脚步声一点点走远,拾欢摊开掌心,大拇指指腹摩挲着铜钱上磨得发亮的纹路,清冷的眼闪了闪。   天狼星错位,计划又要有变了。   是他们几个中的谁呢?   作者有话要说:  改了改,剧情变化了很多。   打算下两章大虐小徒弟,还有就是快入v啦,没有意外的话就在下个星期。   多谢大家支持呀! 第22章 引魂歌(12)   腊月的北疆像没有盖子的棺材,每天随随便便就可能死几个人,但就是这样天气极端恶劣的地方,却百年来都是兵家必争之地,日夜驻守。   “小萧,有你的信。”杀完一队攻进北疆的敌人,战场上的尸体还没收拾完,后勤的徐叔就举着一封家书跑过来,比自己收到家人的信还高兴。   “有我的信?”萧清遥搬尸体的手一顿,气喘吁吁直起身掐腰,随手抹了把汗,“徐叔,你确定是我的吗?”   “确定,当然确定!你徐叔老是老了,可这双眼睛还没瞎。你看看,这上面写的是你的名字不?”徐叔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布满褶子的老脸满是慈爱。   这北疆的所有兵几乎都是他看着长大的,对待这些小兵像自己孩子一样。自从小萧到了这里以后从来没有收到过家书,他曾经以为这孩子和他一样是孤儿,这会儿有家书送来,他是打心底的高兴。   “好了小萧,”徐叔见萧清遥把家书打开,避嫌转身,摆摆手,一瘸一拐往军营后方走,“信送到了,徐叔就先回去做饭了,明天驿使过来,寄信的话今天就要写好啊!”   “嗯,我知道了徐叔。”萧清遥对着徐叔笑笑,重新低头打开折叠的信。   师父的信一直都是托司池的亲信直接送到他手上,这封通过军队驿使送来的书信一定不属于国师府,可是不属于国师府还有谁会给他寄信呢?   薄薄的信封一股清雅的香味,经过这么多天香味不散,这信封一定是经常放在离女儿家香脂近的地方。难道这是哪个女人寄给他的?   萧清遥展开信,入目一片小楷,清秀淡雅,极为熟悉。   “这……这是小荷给我的信?!”   看到书信最后的署名,萧清遥一双眼睛中迸发出猛烈地惊喜,忍不住从头到尾把这封短短的书信读了四五遍。直到激动过后才注意到她竟然在约他在军营外的酒馆见面。   看到那几个清秀小楷拼出的话,萧清遥心头火热的同时也保存着些许理智。   从他九岁离家来到北疆几乎和京城的人断了所有联系,也就他师父每月会给他寄封书信,寄些衣物,将近七年的时间他和外界没有任何联系。   那……小荷怎么知道他的位置,还将书信准确无误的送过来的呢?   没过多久,这点微乎其微的怀疑就在即将和心爱的姑娘见面的喜悦中消失的无影无踪。   眼见萧清遥这个积极分子尸体也不收拾了,急哄哄往外跑,柱子大喊一声,“萧清遥你小子干嘛去啊!尸体还没收拾完呢!”   萧清遥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顺着风飘过来,兴奋的笑声响彻在白雪覆盖战场,“不收拾了,小爷春天来了,我要去买新衣服去见姑娘!”   “诶!你这个臭小子又偷懒!”柱子气得直跺脚,不忘提醒他,“后天晚上你守门,别忘了!”   “知道啦!”   转眼到了萧清遥去酒馆的日子,今天柱子他媳妇带着孩子来了,一大早出去接媳妇,打算要带她在北疆转转。   柱子走后,萧清遥在镜子前捯饬了自己半天,终于在两个时辰后勉强达到了自己理想的样子,这才带着买给白荷的礼物出门。   酒馆里,白荷坐在角落,轻酌着苦茶,阳光透过窗棂印在她身后,镀上一层柔光,鸦黑的睫毛如同春日里展翅欲飞的彩蝶轻颤,柔弱怜惜之情尽显。不施粉黛,一张小脸已经是如出水芙蓉般倾国倾城,若不是司池手下规矩严格,嘴上流口水的士兵们恐怕早就扑上去了。   她身边的侍女诗情对着那些目光狠狠瞪了一眼,忍不住向一边不紧不慢喝茶的白荷抱怨,“小姐~我们干嘛来这种都是臭男人的地方啊,又脏又臭,还这么冷……这里根本就不是人该待的地方嘛。”   叮一声轻响,白荷低垂着眉眼将唇边的茶杯放到桌子上,侧脸轻声道:“这里环境这么恶劣还有这么多将士在这里守着,不就是为了保证我们这些人的安全吗?对他们放尊重些,以后不许这么说话。”   “小姐!”诗情不满的噘嘴,看到小姐侧脸一正,顿时吓得改嘴,“知……知道了……”   萧清遥一上楼,就听到白荷这一段维护他们这些将士的话,因为这一句话,本来十年没见的脸立刻在脑海里清晰起来,她的眉她的眼她的笑,都从记忆的深河里浮上来,在河面上闪闪发光。   他忍不住用手抵住唇边痴痴笑了声,眼里如同蕴含着银河光点,看着那道倩影的目光褪去了一切轻狂,只剩下可以抵抗世界的温柔。   真想让师父听听小荷说的话,这样的小荷怎么可能是师父口中那个为了权贵不顾手段的女人呢?   他的小荷明明是这个世界上最温柔的姑娘。   整理好路上跑乱的衣服,把散下的碎发抚平,萧清遥傻笑着检查自己身上没有不妥当的细节,这才抱着精心准备的礼物走出来。   白荷看见他,水汪汪的杏眼一亮,急忙拎着裙子跑过来,快到他跟前的时候才觉得这个动作有些不妥,脸一红,低下头收回脚。   萧清遥看着眼前这颗毛绒绒的小脑袋和通红的侧脸,剧烈跳动的心脏几乎从喉咙里跳出来,只觉得腿和脚都是软的,已经分不清该迈哪条腿,若不是大脑一定叮嘱不能出丑,他现在都想直接瘫这儿。   昨天想了一夜好听的话一句没有说出来,萧清遥手一软,脑子空白,一着急“噌”一下伸直胳膊,吓了他对面的白荷一大跳。他怀里的精致的盒子更是差一点点就撞到白荷脑门。   白荷被吓得结结巴巴,“小……小少爷……”   女孩的脸如出水芙蓉,青涩干净,是他记忆中的样子。萧清遥脑子已经完全空白,昨天跟柱子排练好几遍的台词一句没记住,紧张下干脆把怀里的箱子往白荷怀里一塞,干巴巴道:“打……打开。”   白荷看他紧张的像根木头,眼中一愣,随即忍不住用帕子捂着嘴笑,边打开边问,“这里面装的是什么呀?”   箱子打开的那一刻,一股异香扑面而来,很清淡,却是白荷从来没有在京城闻到过的味道。精致的箱子里,一件白色流光裙静静躺在那里,衣服在阳光的照耀下如同流水熠熠生辉,仅放在那里就这么好看,不用想也知道穿上她以后是怎样的天人之姿。   白荷眼睛一亮,大眼睛扑闪扑闪,灵动之气紧随而来,“这裙子真漂亮……你一定花了好多钱吧?”   “没……没有,”萧清遥手无处安放,紧张挠头不敢看白荷,“都是小钱,你喜欢就好。”   “喜欢,我特别喜欢。”白荷把衣服拿出来抱在怀里,看这裙子的眼神柔情似水,随即她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眼里的光黯淡了一下,结白的贝齿咬住唇,小心翼翼道:“只有我有吗?”   萧清遥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愣愣点头。“对,只有你有,怎么了?”   白荷眼圈吓得一红,贝齿咬的红唇发白,“国师这么疼你,你只给我买……她会不会生气啊?”   “啊……这……”   这话儿一出来萧清遥也是一呆,这东西是西域那边传过来的,来的时候却是有一白一黑两件,奈何他一心想着小荷穿这衣服好看,根本没想给他师父买衣服的事,同时这衣服贵得很,他把身上带着的钱都掏出来才买了这一件。他师父那件……他师父也不缺衣服啊!   这么一想,心里负罪感顿消,萧清遥转态也回来些,宽慰道:“不会的,我师父坐镇京城,谁缺衣服她也不会缺,你放心好了!”   “真的吗?”白荷眼睛像个无辜的小兔子,看的萧清遥心底发软,不由柔下声音打包票,“你放心好了,师父她若是说什么,我一定在你前面挡着。”   大言不惭许诺的同时,萧清遥也不由的想他师父是不是趁着他不在欺负小荷了,不然小荷怎么会这么怕她呢?看来他时候得找人多照抚一下小荷了。   吃了午饭,萧清遥也没问白荷为什么来,拉着人在北疆集市上各种逛,一直到晚上的篝火节。   白荷换上北疆女儿特有的服饰,和萧清遥一起围着篝火跳来跳去,暖色的火光照亮两张青涩的脸,亮晶晶的眼睛情愫横生。   直玩到篝火旁的人都散去,白荷困得打哈欠,萧清遥这才意犹未尽的把人送回客栈。在客栈门口一路目送白荷进门,才傻笑的离开。   关上门,白荷脸上的笑立刻一收,听到门外没人经过,这才一边摘下沉重的北疆耳环,一边问:“系统,天佑国的人潜入北疆军营了吗?”   “成功潜入,”系统音冷冷,“不愧是我选出来的宿主,你今天的表现差点把我也骗过去。很有潜力。”   “呵,”白荷勾勾唇,铜镜里的美人双眼深沉,“凑合吧,没成功给这小子上上眼药水,还是没把他和国师的关系隔阂来。”   “不着急,第一天而已,怀疑的种子已经种下了,早晚有一天会长成参天大树大树。”系统思路清晰,“萧清遥今夜被你缠着没去守门,天佑潜入北疆军营的事不论死几个人都要算在他身上,他一出事,不怕国师不救他。一旦救他,凭她那千疮百孔的身子,也熬不了几天了。只要她一死,你的任务就算完成,也不枉你在这个月游戏潜伏这么长时间。”   白荷手上动作没停,脆弱得罪眼皮遮住眸中的情绪,状似无意道:“那我的游戏奖金……”   “别急,”系统没掉进她的坑,“等游戏结束,该有的都会有。你都等了这么多年,还差这几天吗?”   “不差。”白荷嘴上勾唇,心里冷笑了声,老狐狸。   萧清遥想着白天的愉快时光,一路迈着轻快的步伐,吹着口哨回营,还没走到,就看到偌大的城门处火光冲天,城门处的枯树烧的只剩了个树干,连天的火光映红了整个天空。   城门外的嘶喊声,哭声,叫声,瞬间让他白了脸。   作者有话要说:  没意外的话,下章大虐小徒弟。   看看孩子,求收藏,求预收~感谢在2020-07-22 23:54:47~2020-07-24 22:02: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闵小馒zzang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3章 引魂歌(13)   尸体和烧着的帐篷在军营里到处都是,处处血腥味、烧焦味冲天,残肢断臂扔了一地。   萧清遥白着脸冲进营地,远远看见一个奋力反抗的将士被几个身披黑甲的天佑士兵一箭穿心,临死时绝望不甘的眼睛望过来,青涩稚嫩的脸上被喷涌而出的热血洒了一脸,眼中满是未成熟的留恋。   看见跑进来的萧清遥,他逐渐消散的眼神慢慢凝聚,脸颊抽动,似乎有什么话想说,一张嘴喉咙鲜血染红半张脸,眼睛回光返照般死死盯着萧清遥跑来的方向,指甲早已掉光的手指拼命往这边伸,带着所有不甘和绝望。   天佑的黑甲士兵见他还在垂死挣扎,手指抓地像条瘸腿的狗一样往外爬,顿时嘴角一咧,一把剑插在他最后一只能动的手上。看着他痛苦的眼神,享受般狞笑道:“妈的,臭虫一样的东西,还杀不死了?!爷爷让你少受点苦,送你早点去见阎王爷!你姐姐我和兄弟们好好照顾哈哈哈……”   狂妄的大笑混着血腥味,手中长矛应声狠狠一搅,“噗嗤”一声,血肉被铁器搅动声音传来,将士来不及挣扎,一双睁得大大的眼里神采迅速消失。   他的死不瞑目的眼睛死死盯着跑来的萧清遥,嘴唇艰难碰碰流出一大口血:“萧哥……快走……”   别管我,快走……   快离开这儿……   “小于!!!”眼见那人眼中神采一点点消亡,萧清遥脚下一顿,眼睛迅速红了一圈,喊声撕心裂肺。   “呦,这里还有一只臭虫!”那人闻声转过头,随手把长矛从小于身体拔出来,锋利的矛刃上鲜血滴滴答答,沾满血的脸上狞笑着,踩着小于的尸体一步一步往这边走过来,似乎脚下踩得不过一滩烂泥。   “刚刚那个士兵太不禁折腾,我不过看了他的两条腿一条胳膊他就撑不住了,小子,你觉得你能在我手下坚持多久?”   他身后的人拿着小于身上砍下的一条腿炫耀一样摇摇,那条腿上没有了脚,根部脚踝部分齐根斩断,一条细细的腿上到处都是刀伤。   目光触及那条没了脚的腿,萧清遥眼睛狠狠一颤,身侧的手握成拳头,指甲一寸一寸扣进肉里。   那是他一起生活了近五年的兄弟,是说好了一生守卫北疆的朋友,更是和他几次出生入死的战友。如今,就被这么一群东西杀了……   “畜生……去死!”   他双拳紧握,拳头上青筋暴起,风一样冲过来,用尽全力一拳打在为首男人脸上,“咔嚓”一声,男人应声倒地。   “畜生……”   “畜生……”   “去死……”   杀红了眼,一拳一拳打那人脸上,直到那人的脸已经稀烂还没停手,杀神一样双眼红得滴血,天佑的人被他的样子吓得一哆嗦,半晌才反应过冲上去。   以后的事萧清遥已经完全记不清,他的眼前全是小于那条被砍掉双脚满是刀伤的腿,一下又一下的晃荡着提醒着他所有一切的杀戮都是因为他的玩忽职守。   不知道身上被砍了多少刀,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还能活着,等他勉强清醒的时候已经站在尸体堆里,不远处还活着的人都是往日一起并肩作战的兄弟。   他咧嘴笑了声,满嘴是血,不知道是庆幸还是讽刺。   北疆……守住了……   可他这种人却没死……   呵,天煞孤星……果然会克死所有人……   ——   京城刚下了一场大雪,即使国师府已经把所有事情考虑周全,大雪后巡逻的人还是在角落里发现两个已经冻僵的难民。   城门处,等着施粥的人排出长长的队伍,明珠明玉手上动作不停,一个时辰过去胳膊早就疼的抬不起来,可在这种一碗粥能救一条命的时候,她们只能狠狠咬着牙继续。   明香明月扶着拾欢活过来,马不停蹄换下累得满头大汗明珠明玉,熟稔地盛起粥。幸好太阳渐渐出来,一些离得近的百姓自发过来帮忙,才不至于让这场施粥的活动持续到下午。   从作夜开始忙活大米来源,之后安排人手,难民太多,靠国师府这些人根本不够,仅仅是人手问题就让她们忙到半夜,更不要说后面还有在大雪天里煮粥的问题。明香一被换下来就忍不住困意缩在角落呼呼大睡,可见累的不轻。   明玉扶着拾欢走到不远处的椅子上,眼下乌青,忍不住轻声劝道:“大人您刚刚受了伤,这里有我们守着,您大可多歇歇。”   “没事,我不累。”拾欢艰难地摇摇头,声音疲惫沙哑。脸色苍白到几乎透明,曾经嫣红的唇没一点血色,整个人仿佛风一吹就倒。半晌问道:“米够吗?”   “您……”明玉张张嘴,心下情绪翻涌,终是忍不住鼻子一酸,低头闷闷道:“够,百姓知道国师府又要在城门施粥,昨天冒雪送来不少。”   “那就好。”拾欢轻轻松了口气,脸色似乎有苍白了几分。   明玉手里紧紧攥着昨夜从书房里找来的秘术,看着拾欢淡淡的侧脸,清泪忍不住打湿眼下的乌青。   “大人,您回去吧,这里风大,我们在这里守着就行了……您的身体不能受这么大风……”   “没事,我的身体我清楚。”拾欢眼神淡淡扫过人群,人群中随着父母帮忙施粥的小娃娃手里攥着拨浪鼓,看见拾欢羞涩一笑,怯怯躲在父母身后偷偷往这边瞧。   拾欢心情很好的笑了下,可即使是笑也是清清淡淡,不像是种心情,反倒仅仅只像是个顺理成章的动作。   这两年她几乎把冷淡刻在了骨子里。   “大人……”明玉动动嘴想再劝,被拾欢淡淡阻止。“我的身体我知道,不过两个月的寿命,我很清楚。你不用瞒我。”   明玉一愣,脸色刷的苍白下来,“大人……”   拾欢低下头似乎笑了声,声音轻的几乎吹散进风里,可明玉还是听到了。“你跟着我这么多年了,我最后的时间你有什么想知道的直接问吧,别给自己留下太多遗憾。”   明玉张张嘴,没出声音眼泪倒是先一步流出来。她泪眼朦胧,看着这个全身包裹在红斗篷里的国师,鼻子酸了又酸,一辈子的眼泪仿佛都要流在这里。   拾欢看着她觉得不能自己,手指动动,眼中纠结,终是忍不住淡淡拍拍她的肩膀,低声宽慰:“人终有一死,这是人从出生就注定了的事,没什么好难过的。谁都会走到这一步。”   她淡淡的声音穿过来,明玉泪流的更欢,哑着嗓子哭道:“可是您不该不为了救这么一个人死……那么一个人死在战场也是应该,他这半辈子您救了他多少次,还有那两个人您又救了他们多少次?他们不照样没把您的恩情放在心上?大人,天煞孤星的命格,注定了要把这天下搅得大乱,您当真不应该来这世俗的!”   泣不成声的哭诉风一样吹过拾欢耳边,她睫毛颤了颤,平静如深潭的眼望向远处陪在父母身边摇着拨浪鼓的小姑娘。再远处,一群衣着暴露,姿色艳丽的青楼女子提着一大篮热腾腾的包子踩着大雪深一脚浅一脚艰难走过来。   眼睛深处仿佛有什么破茧而出,她突然笑了笑,转头问明玉,“明玉,你说……这算是盛世吗?”   明玉哭泣一顿,抬头看见那群青楼女子笑着把篮子里的冒着热气的包子分给饥寒交迫的难民,温和地看着难民狼吞虎咽地塞进嘴里,又踩着大雪把包子递给下一个人。角落里一个面相刻薄的青楼女子甚至偷偷塞给小女孩两个包子,转身还是一副刻薄像。   那个一直玩拨浪鼓的女孩仰头和母亲说了什么,蹦蹦跳跳坐在一个六七岁的难民女孩身边,笑着把手里的拨浪鼓递给了她。两个命运截然不同的孩子笑作一团。   拾欢叹息一声,声音里百般无奈,“当初我捡到你们的时候,也不过她们那么大。当时你们为了一块发霉的馒头挣得头破血流,生活不及这个难民孩子的万分之一。你说的没错,天煞孤星命格注定会把天下搅得大乱,可是你看看明玉,现在天下不仅没有大乱,还安定的很,这些孩子也会比我们那时候过得幸福的多。这还不够吗?”   明玉忍不住抹泪,“可这些都是用您的命换来的!”   “一条命换一个安定的天下,”拾欢眼中熠熠生辉,眉眼弯弯,“你不是很值么。”   “可……”明玉眼眶发酸,为什么偏偏用您的命来换,最不该死的人就是您……   拾欢笑笑,卷长的睫毛轻颤,语重心长又平静:“明玉,安定总是一些人用命换来的,总有一些人用完后背遮住所有黑暗才能换来这个盛世,那个人不是你就是我,不是我就是他,总归有人要用血铺成一个安康盛世。能力越大责任越大,我在下山那一刻就做好了一切准备,就像我师父一样。”   出于世,入于世,最后容于世,换天下一时安康。   两个人沉默许久,明玉压抑的哭声闷闷,所有道理她都明白,只是不明白那个要死的人为什么是她家大人。难道所有的天下盛世都要踩着良善之人的尸骨建立起来吗?   直到难民散去,夕阳西沉,明玉才控制好自己的情绪。一双和拾欢如出一辙的清冷眼眸肿的像个核桃,擦擦泪,伏在拾欢耳边道:“大人,小少爷醒了,您要不要去看看他?”   作者有话要说:  啥也不说,首先献上膝盖(然后给自己顶上锅盖)   我没写到虐小徒弟的部分,没想到写着写着就多了,本来我是真的打算今天写虐徒弟的,可是写着写着就没写到……   等等,先别打我,偷偷告诉你们一个秘密,下章不仅会虐小徒弟,三岁多的女主也会恢复记忆(觉得狗血的速速退散,女主以后还会恢复大人的样子,觉得不喜欢不要再往下看了正文了啊啊啊啊啊)   明天绝对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如果还是没写到我就加更!!!(破音——)没写到一定加更!!!! 第24章 引魂歌(14)   阳光透过窗棂留下一片白亮的光斑。   萧清遥颤抖着张开眼,入耳一片嘈杂声。   “你不能进去!”   “呜……求求你,求求你,大哥,你让我进去吧!现在只有萧将军能救我家小姐,再不快点我家小姐就要被老爷打死了!求求你,让我进去,我今天必须要见到萧将军……”   “不行……”守门的小雨为难,“国师有令,在她没回来之前,谁都不能进这间屋子,大少爷二少爷来也不行。你请回吧。”   “不行,我不能回去!你让我进去……让我进去……让我进去!!!”门外女声突然拔高,刺得萧清遥耳膜一痛,守门的男人也忍不住火了,“不行就是不行,这里是国师府,你还以为这是你们那个小小的白府!小六小七,把这女人赶出去!”   “赶我?”门外女声一顿,过了半晌突然有些疯癫,“放开我,你们这些个不长眼的狗奴才!你们家三个少爷都宝贝我家小姐的不得了,我家小姐如果出了什么事,你就等死吧!狗奴才,让我进去!!!”   刺耳的声音让萧清遥忍不住皱眉,脑子里被“白府”“三个少爷”“小姐”几个字堵的生疼,坐起来,这才发现这里已经不是北疆而是他之前生活了七八年之久的国师府。   外面乱哄哄,身上的砍伤都已经被包扎妥当,听着外面的吵闹声,萧清遥皱皱眉头,下意识喊了一声:“小雨!”   门外被诗情推搡的小雨一愣,心里发苦,他家少爷醒的真不是时候!   果然下一秒,句句狗奴才的诗情顿时眼圈一红,泫然欲泣,噗通一声跪下,那一声巨响,听的小雨头皮发麻。   扑在地上呜咽道:“萧将军,您快救救我家小姐吧!国师把北疆所有的错都怪在了小姐头上,要我家老爷好好管教小姐,现在小姐都快被老爷打死了!大少爷二少爷被国师扔进皇宫出不来,如果不是我家小姐撑不住了,奴婢不论如何也不会打扰将军养伤!将军!求您看在我家小姐一片真心的份上救救她!求您救救她!”   “求您救救她……求求您……”   她声泪俱下,头像不是自己的一样撞在膝盖跪的的青石板上,没一会儿就已经血流如注。   小六小七愣愣站在一旁,一时上去拉也不是,不拉也不是。青涩的脸上眼睛瞪得大大的,里面满是不可置信。   若不是昨天去白府时明香姑娘带着他们两个,他们都要相信这个女人说的话是真的了!   他家大人明明说的是北疆战事重地女儿家去凑什么热闹,让白家老爷看好自己闺女。怎么到了这个女人这里就成了他们大人去兴师问罪了?   还有,他家大人把北疆几万将士的命算在她家小姐身上?   真是笑话,就她们家小姐?这么多条人命算在她头上她担得起嘛!   小七顿时气不打一出来,反正他也不算个完整男人,撸起袖子就想上去给这颠倒是非黑白的女人两巴掌。   倒是小六想得深些,知道小少爷喜欢白家小姐,可能会因为这女人的话和大人有了隔阂,立刻上前一步解释道:“诗情姑娘大概误会了,我们大人担心你家小姐安慰才会上门提醒,并没有怪罪你家小姐的意思,还……”   “你闭嘴!!”诗情抬起头,额头上的血流下染红整张脸,让她狰狞的脸看起来像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若真是提醒,又何必亲自去,她分明就是想要我家小姐的命!”   “诗情姑娘,”小六脸一正,余光瞟到没有动静的门口,皱眉道:“说话要讲证据,当时我和小七都……”   “你别说话,”一直紧闭的木门吱呀一声打开,萧清遥苍白着脸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出来,身上绑好的绷带又见了红。他沉沉看了一眼小六,转头对诗情道:“你继续说。”   “是,将军。”诗情借着抹泪的动作不留痕迹瞪了小六一眼,继续道:“昨夜国师带人深夜来白府和老爷聊了很久,国师走后,老爷打了小姐一顿,把小姐关进了祠堂,如今小姐是生是死都不知道……我和画意也是拼死才出了白府来找将军的……将军,您一定要救救我家小姐……不然,我家小姐真的会死的……”   “死”字一出来,萧清遥双眼猛的瞪大,身影一晃耳朵轰鸣,仿佛回到那天的战场上。   号角声,嘶喊声,惨叫声混成一团,军营里火光冲天,着火的帐篷里被活生生烧着的人痛苦的嘶吼。残骸断肢扔了一地,小于没有脚的腿,柱子被砍断的头……   幕幕不断回放,指节发白,指甲扣进木质的窗棂里,眼前青天白日颠倒,萧清遥眼睛剧烈颤了颤,好半天才稳住身形。   小于和柱子都没了,小荷不能再有事……   这一次无论师父说什么,他都不能像上辈子那样让小荷背上水性杨花的骂名……   “将军,您不能去!”眼见萧清遥就打算这么去白府。小雨心里一提,一时顾不上其他连忙挡在他身前,“您伤成这样不好好呆在府里,大人回来会生气的!我们等大人回来……”   “等你们国师回来我家小姐早没了!”诗情使劲推开小雨的手,扶着萧清遥往外走,“将军,您快点,小姐还在等着我们……”   眼见他们已经拦不住,小六连忙转身叮嘱小七,“小七,你快点去找明玉姑娘,告诉她小少爷去白府了!快点!”   “好!”   ——   鹅毛大雪纷飞,这场雪来的突然又冷的出奇,就连卖红薯的老头不愿意这时候出来。   国师府门前却跪着一个白衣染血的少年,睫毛落雪,背挺得笔直,膝盖已经深深埋进雪里,单薄的白衣被雪浸泡落在地上雪中一片血水。   大门“吱呀”一声轻响。   萧清遥猛的抬头,光影错落间,出来的只有从小伺候他的小雨。   他眼中的光一暗,重新低下头,这么一动,背后伤口又裂开了一道口子,滚烫的血沿着背脊流下,染红了膝下一片雪地。   那片红红的刺眼,小雨动动嘴,不忍他就这么在雪中跪着,本来还想劝他像以前去跟国师道个歉,转念一想国师被他推进荷花池至今未醒,又觉得他活该。   “少爷,你离开吧,别在这里跪下了,这天儿也挺冷。”小雨给他把毛裘披上,又塞给他一些银两,“去找个客栈休息一下,等国师醒了您再过来吧。”   萧清遥冻得麻木的眼终是动了动,声音嘶哑不似人音,磕磕巴巴道:“……师……师父还……没醒吗……”   听他冻得牙齿发颤,小雨也分不清心里是痛快还是心疼,如实道:“还没呢,回来后明玉姑娘一直守着,至今还没出来呢。”   眼前血混着雪,一片白耀耀,冷的刺骨,背后的伤口流着血都被冻住了,萧清遥盯着膝盖下冻成冰的雪没说话。   小雨知道劝不住他,掏出一包热乎乎的糕点,放到他怀里,“这是明珠姑娘买的糕点,大家都有,也是您以前最爱吃的,我给您拿了些,您趁热吃。”   油纸包着的糕点热乎乎,在冰天雪地里散发着白色的热气,转眼被风吹散。   萧清遥手指动动,眼前突然模糊,眼眶里的清泪一点点落在地上,砸出一个个坑。   拳打在雪地里,崩开的伤口鲜血如红梅般溅到雪地上,他崩溃着将脸埋入雪地里,滚烫的热泪融化了四周沉积的雪。   这雪冷的人头疼,他的脸已经没了知觉,他却知道这不及那片荷花池冷的万分之一。   流血的拳头一下一下砸在雪地,伤口冻住又裂开,循环往复,萧清遥崩溃的死死抓着头发,始终不敢相信他竟然做了和上辈子一样的事。   他刚才竟然又亲手把师父推进了荷花池……   冬天的的荷花池,得有多冷……   明明师父那么怕冷,秋末就要在屋子里点上火盆子,他却把她推进了那么冷的荷花池……   大门“吱呀”一声   小雨回头,恭敬弯腰:“明玉姑娘……”   明玉冷着脸没出声,小雨很识相的回府,顺手带上了门。   “明玉姑姑……”萧清遥模糊着双眼抬头,伸手去够她,可膝盖却仿佛不是自己的,丁点儿使不上力。   那只染血的手被冻得发紫,明玉目光落到上面,在萧清遥即将碰到她的那一刻轻巧躲开。居高临下道:“将军装可怜无需急于一时,毕竟大人还没醒,你在这里受苦也没人看得见。”   “不是,姑姑,我……”眼圈通红,萧清遥喉中一哽,那些辩解的话却一个字吐不出来。   明玉没在意他的表情如何,不紧不慢道:“我记得将军四五岁的时候突然来找大人,我和明月没让你进去,后来听说你在书房找了一夜。”   “之后我问了小雨,他说你在找一个叫做起死回生的禁术。”   明玉脚下不停,在雪上落在一个极轻的脚印,衣袖中的手指摩擦,添了细纹的眼角看不清什么神色。   “原来你那么小的时候就怀疑过这件事……趁着今天,知情人还没死光,我倒是可以告诉你……”   “起死回生禁术是真的……”   “你这条小命却是国师换回来的……”   字一句砸在耳边,给萧清遥的震惊不亚于敌犯北疆。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他明明是被娘亲托付给师父的,怎么会是师父的命换来的……   沉沉目光欣赏了一下他面上的震惊痛苦,明玉眼底死气沉沉,继续道:“……将军可知道国师的代价是什么?”   “……是……什么……”   明玉直起腰,突然勾唇笑了笑,笑意却不达眼底,听起来更像是讽刺,“代价是……寿命减少一半,死后不入轮回。”   “不入轮回……”萧清遥眼睛狠颤了一下,“……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死后化为孤魂野鬼,要么被其他鬼魂吞噬,要么受香火供奉日后成仙……”明玉端立在他面前,安静的像个雕塑,那双冷冷的眼睛里的神色像极了他师父。   “不过,绝大多人都是孤魂野鬼,能成仙的几乎没有……”   膝下冰凉,背后的伤口又有裂开的,可再疼再冷都不及他心里的万分之一。萧清遥哆嗦着嘴,“可是……师父她从来没说过……她……”   “大人不是您的那位白家小姐,自然不会把所有对你的好都挂在嘴边。”明玉冷冷打断他,眼神如同利剑,“别用你肮脏的想法去猜测我家大人,她的心胸……不是你们这种人能感同身受的。”   萧清遥动动嘴,想问那种人,最终却哑口无言。   “这些都不知道,那将军一定更不知道……你现在这条命也是大人用自己的命换回来的了?”   她先是掩嘴低低的笑,笑萧清遥的无知。慢慢的,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大,最后直接笑出了眼泪。   笑大人的解脱和不值得。   “本来换了你这条命回来,大人还能活两个月,经过将军您这么一折腾,大人只剩下不足五天的寿命……”   “萧清遥……你这条命上不仅背负着北疆几万战士的仇,更有养你十几年师父的师父的命!……呵,亲手杀了自己师父的感觉怎么样?”   “不是……我没有……我不知道……”萧清遥脸色猛的惨白下来,身子一抖,抱着头眼泪不受控制地落下来,若不是知道他是少年成名的萧将军,这时候简直是街边的疯子。   “我不知道……她会为我们做这么多……我真的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明月出来看见萧清遥抱着头缩成一团,身上的伤口崩裂,整个国师府门口如同杀人现场,疑惑地向明玉看去。   明玉眼里含着泪,眼底一片默然,嘴角却勾了勾,“这种总觉得自己良心未泯的人,在知道自己根本没有良心那一刻……才是最痛苦的。可惜,这种痛苦只能给他一次……”   完全不够她家大人曾经受过的苦……   ——   棺材铺角落,拾欢幽幽转醒,怀里的铃铛一阵阵发热,带着莫名的安心和熟悉感。   这是……司池的气息?   攥着铃铛的手小小,清冷的眼睛里疑惑一闪而过。   她……没死?反而变小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不更,周二入v,多谢大家支持。(不可能这么便宜小徒弟,等和恢复记忆的拾欢碰上才是他开始赎罪的时候)还有几个人虐,慢慢来,后面就要给男女主发糖啦~欢欢人生太苦,得多吃糖 第25章 引魂歌(15)   小小的空间光影昏暗, 似笑非笑面色惨白的纸人死死盯着这个角落,绿豆大的眼睛中仿佛有神采一般,诡异阴森, 嫣红的唇角向上弯, 嘲笑着两人的窘迫。   拾欢抱着铃铛向四周打量了一会,才在一堆纸人脚边看到像破麻袋一样被扔到一边的白荷。   怀里的铃铛一阵阵发热, 彰显着存在感。她低头看看,不大的一串铃铛各个象牙白,光泽温润如玉, 在昏暗的夜里闪着莹莹的暖光。   入手温热,仿若人皮, 细腻如玉,拾欢眉头皱了皱, 还没想出个所以然,就听见屋子里凭空出现一阵“吱呀”“吱呀”“吱呀”的木头摩擦声。   声音阴沉腐朽像人濒死时的喘息,拾欢抬起头,跟楼梯上阴沉着脸的老妪打了个正面。   “叮铃——”   拾欢怀里的铃铛动了动,老妪的眼神随之望过去, 枯树皮一样的脸抽动了一下,似乎想笑,但脸的僵硬随即让她打消了这个念头。   她手里的白灯笼灯光微弱, 照耀着她半个身子像个易破碎的纸人, 就这么现在楼梯上死死盯着拾欢, 一双眼睛黑沉沉,有那么一瞬间拾欢竟觉得这个老太太就是个打造活灵活现的纸人。   拾欢心里沉了沉,两人两两相望没说话,老太太阴沉的脸让拾欢觉得有些熟悉, 却怎么也想不起到底在哪里见过。   半晌,老太太哼了声,声音嘶哑,“小东西,愣着做什么,还不快上来!”   这下不仅她的脸让人熟悉,就连这熟稔的语气都让拾欢分外谙习。慢慢与这一声“小东西”与记忆里遥远的某些画面渐渐重叠,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听过。   老太太没搭理她的沉默,哼哧哼哧迈着沉重的步伐上楼,拾欢犹豫了一下立刻紧跟上去。   两人来到一个阁楼模样的地方,看老太太径直坐下来,把一叠厚厚的纸扔给她,冷冷道:“不能让你在这里白吃白喝,快到祭祀的时候了,村子里用的纸元宝还没折完,你就在这里帮我折元宝吧。”说完,她警告般用浑浊的眼睛瞪了一眼拾欢,“小东西别耍花招,不然……哼哼哼,我有的是手段。”   拾欢抬头看了她一眼,心中的疑惑更深。虽然这个老太太总是对她恶里恶气,但却并没有任何伤害她的意思。而且按照空气里的阴气来看,这个村子,怎么也不像活人待在的地方……   倒像是一个硬生生把死人和活人放到一起的法阵……   她坐下来抽出一张纸,手指在纸上翻飞,几乎和老太太在同一时间折好一个金元宝,把纸元宝扔进破旧的竹篮子里。   老太太看了一眼竹篮子里被扔进去的纸元宝,见拾欢手上飞快,脸上冷冰冰明显心不在焉,手上折元宝的手法却和她一模一样,顿时眼睛闪了闪。   拾欢心里想着事情,正当她心里有了些眉目的时候,突然屋外传来一声女人的哭喊,在寂静的黑夜里瞬间像一把剪刀划开沉默的外皮。   同一时间,漫山遍野的铃铛声响了起来,由近及远,楼下竟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纸张摩擦声。   不知怎么的,拾欢脸色一僵,第一时间想起了楼下那群诡异至极的纸人。   “哼,”月光从窗口照下来,照亮了窗口处半个阁楼,老太太半个身子陷在阴影里,只留下一双深蓝色的绣花鞋。手上动作飞快,“又来了群想死的家伙……人做了坏事,就是要又报应的,谁都一样……”   个元宝准确无误的落入篮子,与其他金元宝撞击出一阵摩擦。   拾欢只觉她话里有话,沉吟了半晌,抬眸问她:“来的是人?”   “不是人,”老太太不假思索,“是一群畜生。”   她把怀里这点纸折完,问拾欢:“想去看看?”   拾欢眸子沉沉,看着她没说话。白练一样的月光从头顶撒下来,印在她眸底一丝薄凉。   老太太皮笑肉不笑,双手撑着膝盖艰难站起来,弯腰拎起已经装满的篮子,“好奇就跟我去看看,不过要先等我给我儿子烧个纸。来吧,你也来看看我儿子,他不比你小几岁,也是个好孩子呢……”   不等拾欢回答,老太太利索地拎着篮子下楼。   拾欢犹豫了一下,立刻跟上去。   来到楼下,刚刚挤在大堂满满当当的纸人果然不见了踪影,老太太似乎见怪不怪,径直走到楼梯对面的暗门处,推开门回头,“就是这里了,快过来吧。”   大堂一片漆黑,用肉眼只能看见大堂里摆设的轮廓,偌大的窗户被糊上了一层纸,就连皎洁的月光都照不进来。拾欢脚下一顿,不再往前走,清声道:“前辈不点个蜡烛也能看得见?”   老太太像是进了里屋半天没出声,过了一会儿才沙哑着嗓子道:“看得见,你看不见就去拿灯笼吧,在二楼,那个白灯笼……”   不知她为什么强调是白灯笼,拾欢爬上二楼,在角落里找到了唯一除月亮以外的光源,一个亮度可以忽略不计的白灯笼。   凭着白灯笼微弱的光走进老太太进的那个里屋,四周黑漆漆一片,   隐约可惜看到供奉着许多牌位,大抵是个家族祠堂的样子,但一个家族祠堂为什么要建在这么隐蔽的地方?   不等拾欢思考清楚,老太太已经点燃了金元宝,远远对着其中一个牌位念叨着什么,祠堂这种东西外人不能随便进,拾欢很知趣地站的远远,也没听清楚老太太念叨的什么。但给逝去的儿子上香,大抵就是叮嘱在下面好好的之类的话。   谁知老太太突然出声,“你,过来。”   “我?”拾欢皱皱眉,打着灯笼站在原地原地没动,“做什么?”   “过来拜一拜。”   “拜一拜?”拾欢抬起头看了她眼前那个看不清样子的牌位,语重心长:“死者不是谁都可以拜的,况且,他也受不住我这一拜。”   这话儿不是拾欢狂妄胡说,人间每一国国师都在仙家那里备了名,护一方平安是他们的职责,一方福泽也会落到他们头上,若是一方灾患自然也与他们脱不了干系。仙界定下的规矩本就是相互制约,互帮互利。   她拾欢虽是个人间小小国师,却也四舍五入算个小半仙,老太太儿子就不是她的亲戚又不是她的同门。一个普普通通的亡者,自然受不起她这半仙的一拜。   老太太哼了声,“早晚要拜的……”   “什么?”怀里铃铛轻响,拾欢没听清她的话。   “没什么,你倒护的紧……”老太太盯着火盆里的纸元宝烧完,调侃了一句。   拾欢皱皱眉,心思玲珑如她,自然知道这老妪后半句说得不是她,可不是她又是谁?   她目光打量了一下周围,黑乎乎一片,好像有不少牌位的样子,但没有半个活物。   “行了,别看了,”老妪颤巍巍站起来,不知道是不是拾欢的错觉,觉得她走路似乎没有刚刚顺畅了,“不是要去外面吗,走吧,去晚了就没有好戏看了……”   ——   回溯幻境里,凤天轻和陆南青在河边找到了满身是血的萧清遥。   萧半青倚在门框抱着剑看他们找药给那个目中无人的傻小子包扎,顿时懒懒打了个哈欠,风凉话一句一句往外冒:“别救了,这么重的伤死定了……”   “你看看他的膝盖,救了他也是废了……”   “你俩这到底是救人还是谋杀同门师弟啊,他身上流血这么多不先止血,还动他膝盖……”   “还有他胳膊……”   “萧域主,”陆南青被他指挥的手忙脚乱,半天才反应过来这人根本就是在捣乱,咬牙切齿道:“麻烦您安静点。”   “哼,”眼看萧清遥的已经流了一地气息比之前相比弱不可闻,萧半青得逞般耸耸肩膀,心情甚好的转身出去。   两个人忙活了半天,萧清遥呛了一口气,口中一阵腥甜,五脏六腑撕裂一般吐出几块震碎的血块,眼前一片模糊,虚弱道:“师父……”   “好了,没死。”陆南青松了口气,“老三坚持一下,我把伤给你包扎一下。”   “师父……”萧清遥耳朵轰鸣,根本没听清他在说什么,强忍着伤撑起上半身,拨开陆南青的手挣扎着下地,“师兄,你别管我,我要去找师父……”   “以前怎么没见你这么担心你师父,”萧半青从窗户冒出一个头,嘴里叼着不知从哪里拽的狗尾巴草,头上还蹲着只猪仔一样的大肥猫,“进村的时候救你的小荷喊的挺积极,现在倒想起你师父了?现在再积极也没用,你师父看不见了!想补偿给欢欢也没用,我绝对不会让她和她娘走一样的路!”   陆南青皱着眉看了一眼扒着窗户的萧半青,从未觉得有人竟然能这么聒噪。凤天轻刚和他打了一架,更不会惯着他,直接把窗户一落,门一关,隔绝了所有噪音。   拾欢和老妪站在高处看地下的纸人将几个正在qj妇女的男人打了一顿挂树上,手指颤抖,眼底情绪翻涌。   这是她曾经引以为豪的祈安,是连青楼女子都会给难民发包子的祈安,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好几个大男人强迫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女,这在以前是根本不会出现在祈安的事情。   嗓子里一阵干涸,拾欢嘴唇动动,奶音异常冷漠,“怎么会有男人敢大半夜摸进村子公然强迫妇女,这个村子里的男人呢?”   她当初云游的时候住过这种小村庄,这么大的动静,村子里的男人不可能听不到,但很奇怪,村子里竟然没有一个男人出来。其他村子如果发生这种事,这里男人早就被村子里的男人揍得爹都不认了,怎么可能等到一堆纸人收拾他们?   老妪见下面受惊的女人被其他人扶进屋里,浑浊的眼落到拾欢身上,声音沙哑,“我以为你会先问问下面那几个男人的事呢……你就不担心他们?”   拾欢眸中冷清,包子一样的小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反问道:“担心他们做什么?”   老妪枯树皮一样的老脸皱成菊花,一双浑浊的双眼仿佛穿透人心,“那个绿眼睛的男人你也不担心,我看你们之间很有姻缘运啊……”   拾欢眼神落在那个抱着剑头上趴着肥猫的男人身上,老妪眼睛闪了闪,在一边怂恿,“小东西,你就不想也进去看看?”   作者有话要说:  多谢支持正版感谢在2020-07-26 22:33:59~2020-07-28 22:07: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曹益倩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6章 引魂歌(16)   拾欢离她远点, 警惕道:“你想做什么?”   老妪没说话,下一刻,拾欢眼前天旋地转, 狠狠摔在地上, 惊得萧半青头上的肥猫一下炸毛,跑进竹林里不见踪影。   拾欢国师包袱重, 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来,虽然屁/股摔得生疼,却只是动了动眉, 连脸色都没变。   只是暗地里握拳,身体变小了, 一切身体机能也跟着变差了。本来那一脚她完全可以躲过去的,却没想到还是被人结结实实踢了一脚。   不等拾欢自己爬起来, 突然一双大手穿过她胳肢窝,一下把她举了起来。   低沉的喜悦声从身后传来,“欢欢,你怎么在这里?叔叔找你好久了!”   拾欢挂在半空中,垂下的腿不自在的晃晃, 听到这个声音一张肉嘟嘟的小脸顿时爆红,怒喝:“放我下来!”   拉拉扯扯,成何体统!他师父五岁后就没抱过她, 更何况这人还是萧半青, 一个不止一次对她表明心意的成年男人!   嫩生生的小奶音, 听得萧半青心里发软,只以为这孩子是被吓到了。被人带走这么长时间,他又没有陪在她身边,孩子没有安全感也是理所当然。   他拍拍拾欢头上两个挂着铃铛的包包头, 把人抱在怀里,轻声安慰,“欢欢不怕,叔叔在这里,叔叔会保护欢欢的。欢欢喜不喜欢猫,我们去找猫猫玩儿好不好?”   溯回幻境很安全,他一个人也能护得住欢欢,半点都不想跟屋里那三个男人待在一起。反正他们来找白荷,他来找欢欢,现在人找到了,他们也是时候分道扬镳了。   温热的大手盖在她的包包头,头上系着的小铃铛叮当响。拾欢包子脸发红,努力挣脱他的大手把自己的脑袋拯救出来,站在他面前冷冷看着他。   这种眼神若是放在以前,萧半青肯定是乖乖站在一边不敢造次,老老实实待着。可如今不说拾欢一张包子脸让人看了只想捏她脸,就他们二人的身高都不匹配。   在萧半青这个高度,不仅看不见她的眼神,连她的脸都看不到,只能看到她头顶上那个可爱的小发旋,还有小脑瓜后面两个小揪揪。   于是心情大好的摸摸她的头,看着她头上的两个小揪揪在他手掌下变形,祖母绿的眼睛如同一汪温柔春水,“欢欢不喜欢猫猫吗?你娘可是很招小动物喜欢的,当初我和你娘一起在各国云游的时候,小动物总喜欢跟着她,赶也赶不走……”   拾欢躲开他的手,“我娘?”   她从小就是孤儿被人扔在竹林里,他师父下山时听到她哭才把她抱走抚养,至今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亲生爹娘是否还活着。哪里来的和他一起云游的娘?   “是啊,你娘……”萧半青就地坐下,把她鬓角的碎发塞到耳后,眉眼低垂,“欢欢还记得娘亲长什么样子吗?”   拾欢摩挲着怀里的铃铛,垂眉没说话。   她天生性冷,若不是熟悉的人,两三句话也说不上。对于萧半青的印象,至今还停留在当初云游时处处惹是生非,后来又以三域为聘的青涩少年上。可若说二人有多熟悉,她倒也没觉得多熟悉,最多算是一起患难过的同伴,和其他共富贵的人些许不同。   待两人安静,竹林里的猫探头探脑,一双水汪汪的猫眼看到拾欢后一亮,身子上的肥肉一颤一颤跑过来,躺在她身边求摸肚皮。   “呵,”萧半青一声轻笑,摸摸肥猫的脑袋,“你倒是会选人,见我闺女来了立马就不稀罕我了。”   拾欢脸一黑,沉声道:“你闺女?”   “可不是我闺女嘛,”萧半青摸摸她的小脑袋,“我是你娘亲最好的朋友,你娘亲不在,你自然就是我闺女了。怎么,小丫头,有我这么好看的爹你不高兴啊?”   他眉眼弯弯,脸上依旧桀骜不羁,过了这么多年眼神依旧清澈,还是那个整天嘻嘻哈哈没个正经的少年。不像当年的她,如今早已经变得面目全非。   拂开他的手,拾欢眼睛闪了闪,嘴角抿紧:“你别碰我。”   “小丫头,你前两天可不是这样的啊!”她越是不让动,萧半青手就越是痒痒,无视小姑娘的反抗,把那个小脑袋瓜好一顿揉,“前两天你明明跟我很亲的,一口一个萧叔叔叫得甜的不得了,这会儿怎么和你娘越来越像啊?”   “你可千万别学你娘那个性子,整天天下天下的,一腔热血往前冲,拿自己倒是一点也不当回事。你在你萧叔叔这里可是要做天下最受宠的小公主的!”最后他嘟囔了一句,“哎,都是国师,三域的国师怎么就没有你娘这种志向呢,但凡他有半点你娘的学识志向,我们早就把你娘抢回去做压寨夫人了,还至于看它祈安的脸色……”   拾欢耳朵动了动,小脸通红,小拳头握成一个雪白的小面团。之前心中对他升起的那点情愫顿时跑的无影无踪。   这个人可真是……无可救药!   “诶,欢欢,你干什么去啊!天快黑了……肥猫,你咬着我裤腿干嘛呀,你自己多沉心里没点数啊!”拾欢一走萧半青撒腿就想追,结果橘色的大肥猫重的像块大石头,趴在他腿上一动不动,别说追上去,能抬起腿来就不错。   老妪坐在高高的房顶上,看见下面的情景阴沉的脸浮上一丝笑,手上依然折着纸元宝。   个小小的身影嗖嗖嗖爬上来,看到老妪的身影眼睛一亮,一把扑过来,趴在她背上撒娇的摇来摇去,奶声奶气道:“阿婆,你在这里做什么呀,那几个人在我们这里待了一夜了,什么时候把他们赶走呀?”   说话间,他看了眼村口歪脖子树上挂着的几个男人,小嘴撅了撅,稚嫩的小脸上满是不开心。   就是这些外人把他阿爹变成那个样子的,阿婆为什么要留着他们呀!这些外村人都太讨厌了!   老妪没回答他,声音温柔地反问道:“狗蛋啊,这么晚了,你还不睡啊,一会儿让你阿娘看到了,阿娘要骂你了。”   “阿娘去安慰秀婶子了,现在才顾不上我呢!”狗蛋从老妪怀里拿起一张纸想帮她一起折,被她一巴掌拍掉。老妪低着头,眼都没抬,“狗蛋以后不要再碰这些大人做的东西了,不好。成天跟这些东西待在一起会折寿的。”   “怎么会呢阿婆,我们村子里的人不都是整天和这些东西待在一起吗?”狗蛋不以为意,“我以后可是要做一个和阿爹一样的人的,做出这方圆百里内最好的棺材,然后像我爷爷那样在祠堂里留下名字,做寿村最优秀的筑棺人!这手艺是老祖宗就给我们东西,我们怎么能丢了不要,当然要传下去了!”   “你知道什么叫传下去吗?”老妪笑了笑逗他。   “知道知道!”狗蛋儿盘着腿依着老妪看星星,“我阿爹跟我说过,就是娶个好媳妇,生几个胖娃娃,然后把我爹教我的手艺教给他们,这就是传下去。可惜……我阿爹还没把他手艺教给我,他人就没了……”   说到最后他声音越来越小,弱不可闻。   老妪手指僵了僵,浑浊的老眼轻闪,叹了口气,问道:“狗蛋儿啊,如果……阿婆是说如果,如果有一天咱们不在这个村子里了,你想去哪儿啊?”   “想去哪儿?”狗蛋头枕着老妪的腿看天,天上的星星一片片,比他以前跟着阿爹去镇上时看到的那些昂贵首饰还漂亮,“我也不知道,以前铁柱哥在的时候我还能和他商量一下,可是他和我阿爹都没了,我也不知道我想去哪儿。”   他翻过身拄着下巴看老妪,“阿婆,慎之叔叔呢,他以前想去哪儿啊?”   “慎之啊,”说起自己儿子,老妪放下手里的纸,阴沉的眼睛满是慈爱,“你慎之叔叔想读书,以后想当官,做一个真正廉洁的好官,保护我们村子不再让人看不起,欺负咱们。他还想去京城,看看百花会,见见书里写的那些大人物……”   “大人物?”狗蛋儿眼神落在村子中央的祠堂上,眼睛里面熠熠生辉,“和国师大人一样厉害的大人物吗?”   “嗯,”老妪点点头,“他以前确实是想亲眼见见国师的……可惜,活着的时候没见到,死了反倒……”   “反倒什么?”狗蛋刨根问底。   “反倒狗蛋儿该睡觉了。”老妪点点他的小脑袋瓜。“你看下面那个人是你阿娘吗?等你阿娘回家你不在,你屁股又要开花了!”   “啊!阿娘!”狗蛋儿只觉屁股一凉,前些日子他阿娘打他的痛感仿佛还留下屁股上,顿时顾不上刚刚问的问题,连滚带爬往屋子里跑。   没一会儿,寂静的村落里响起了狗蛋儿娘愤怒的叫声,“狗蛋儿你个熊!我让你睡觉你又溜哪儿玩去了!”粗狂的嗓门惊飞了后山栖息的一片鸟。   坐在屋顶上的老妪盯着狗蛋儿家笑笑,笑着笑着眼泪就出来了。浑浊的老眼一片红,半晌颤着枯树杈一样的手摸去脸上的浊泪。   她含着泪欣慰地叹了一声,这样就很好了,这些孩子都活着,媳妇们也都个顶个的好。   冤冤相报何时了的事情就结束在她这把老骨头身上吧,那些人欠了她儿子她后辈的,她给他们讨回来以后就去陪他们,黄泉路上他们互相作伴相必不会孤单……   苍老的手摸上不知何时爬到他身边的无头纸人,老妪声音哑了哑,“慎之啊,你别急,阿娘很快就跟你报仇了。等阿娘给你报了仇,阿娘带你一起去投胎,不会让你在这具壳子里待太久了……”   无头纸人手指僵硬地动了动,艰难的勾住老妪的手,随即一阵风吹来,老妪挂在店门口的骨铃穿出一阵悠长的铃声。铃声响彻山野,似人般欲言又止。   老妪眼睛更红,想紧紧握住手里的纸手,又怕把他捏烂了,哭道:“你这孩子啊,从小就这样,我跟你爹都不是以德报怨的性子,怎么就生出了你这样的儿子!你学学你师兄,他那样的人才是活的自在,才是你爹教出来的孩子……”   铃声响了响,如美人颔首低语,似是反驳又似慰藉,温柔清润,温和至极,安抚了半座山的生灵。   老妪哼了声,“别跟我提你师姐,她都把命赔进去了,现在还在幻境里待着呢!也不知道这小东西什么时候能我想起来……你们师兄弟四个,没一个让我省心的!”   ——   幻境中萧清遥做梦一样把以前的事情经历了无数遍,小到三岁时师父给他雕木剑划了手一道口子,大到他们因为白荷屡次吵架,最终定格在了她被人从荷花池里捞出来时,看他的那个眼神上。   死寂,失望,震惊,后悔,决绝,还有解脱……   不知怎么的,他突然想起了小时候国师府院子里的那颗杏花树。四月芳菲日杏花飘飘洒洒落下来,他爬到树上去玩,侍女们他摔下来在树下围了一圈,结果掉下来他还是躺在师父怀里笑。   如今那些侍女死的死,伤的伤,嫁人的嫁人,被送人的送人,最终只剩下四位明氏姑姑了。   他突然很想念那年冬天离开时明珠姑姑塞给他的小糕糖,还有幻境里小雨给他的那包糕点。热腾腾,冒着热气,是大雪天里唯一的热源。   可惜,他都没吃……   哭着醒来,枕头湿了一大片,泪眼朦胧见看到一身白衣的男人坐在床头,即使眼睛已经被眼泪模糊,他还是一眼就认出这是他的二师兄陆南青。   见他晕乎乎转醒,眼睛肿的核桃大,陆南青叹了口气,清润的眉头紧锁,问道:“你在幻境里看到什么了,昏过去以后不停的叫师父,叫对不起,要不是我随身带着安神香,你就醒不过来了。”   萧清遥移开眼,眼皮紧绷,肿的不清轻,摆明了不想说。   如果可以,他真的不想醒过来,至少在梦里他还能好好跟师父说声对不起。而现实中,师父早已经没了一条命,成了一个奶还没断的奶娃娃。   陆南青出去拿药,萧清遥弯腰坐起来间,胸口有个东西嗝到肉,倒吸了一口凉气。忍着痛把它拿出来,才发现那是一个镶着宝石的银镯子,工艺精致,即使祈安百姓富裕,这个镯子也是平常人家攒十辈子也买不起的东西。   萧清遥盯着镯子的眼睛深了深,这个镯子环细,是小孩子的东西,是他来寿村前在镇南最大的珠宝铺里买的东西。之后本来是想送给师父的,奈何萧半青那个疯子看的紧,他一直没找到机会。   想到那张和师父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小人,萧清遥心里一阵发热,被肿起来的眼皮挤成一条缝的眼睛一亮,全身的低迷情绪一扫而光。   对……师父还活着,只要师父还活着,一切都不算晚,他还有好几十年的时间去补偿师父!   这么一想,萧清遥顿时激动的想下床,脚刚一碰地,瞬间一软,像没骨头一样蜷缩在地上,脑袋更是“嘭”一下撞到不远处的梳妆台上。   脑子里面嗡嗡的响,震得脑袋一阵阵晕,萧清遥张大嘴大口呼吸,头上起了一层细汗,眨眨眼,脸上满是不可置信。   手慌乱的摸上下面两条腿,他的腿……他的腿怎么了,他的腿怎么不管用了,他为什么站不起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老三的腿会废了吗?   有点纠结,废了以后再虐不好虐,不废又又有点便宜他……感谢在2020-07-28 22:07:10~2020-07-29 22:39: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祁七 20瓶;皮卡皮卡皮卡丘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7章 引魂歌(17)   手摸上两条腿, 不论是拍打还是扭掐,腿上都是一点只知觉都没有。   萧清遥心里顿时升起一股慌乱,和内心尚存的愧疚混在一起转眼升级成了恐慌。   “师……师兄……”他颤抖着嘴唇, 一边掐自己的腿, 一边大声喊陆南青。   陆南青端着碗进来,崩溃一般自残的扭掐拍打自己的腿, 连忙把碗放在一边扶他起来,却被他猛的一下推开,几步踉跄撞到身后的柜子, 一阵刺骨的痛传来。   他狠狠一皱眉,白净的额头染上一层薄汗, 蹲在原地缓了好久才有力气扶着腰去扶情绪不对的萧清遥,出乎意料再次被被人一把甩开。   相对于萧清遥这个习武之人, 他这个略懂武功的丞相就是个文弱书生,顿时被推的一个踉跄。三番五次被人推开,即使陆南青平日要怎么温和,此时心里文人的傲气也不由泛上来。   “你这是做什么,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吗?你知不知道你是我废了多大力气才就回来的!”陆南青“嘭”把他扔床上, 这次的事仿佛一个发泄口,忍了这么久第一次愤怒。自从拾欢去世变小,所有的事情都发生的太突然, 挤在一起压的他透不过气。   更何况直到现在他们都没有找到小荷, 虽说师父和小荷一起失踪, 但师父总会有办法保护自己,小荷却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如果真的遇到麻烦,很难说师父会不会扔下她自己走。   这时候萧清遥还跟他闹, 简直是火上浇油,让陆南青脑袋里崩了好几天的弦一下断了个彻底。   “萧清遥,溯回幻境马上就要到了最关键的部分,师兄他已经去守着了。在幻境看到剩下的内容我们就很有可能找到师父和小荷,你能不能不要再闹了!”   闹?   萧清遥挣扎的身体一僵,愣愣抬头,“我腿废了,你说我在闹?”   “……”陆南青动动嘴,脸色不太好看,“谁说你腿废了?”   “我腿没废?”   “你的腿只是受伤太厉害,暂时没了知觉,还没废。”陆南青紧皱着清润的眉,“很快就能好,多躺着别乱动。把药喝了。”   “还有,”陆南青端起一边的碗叮嘱他,“我不知道你在幻境经历了什么,当然我知道即使我问你你也不会说。但这几天是溯回幻境的关键期,我们很快就能救出小荷了,你好好待着别添乱。”   “嗯,”萧清遥一口气把药喝完点点头,虽然他不知道什么是溯回幻境,但能救出小荷他是听懂了。   只是……   眼前划过那双感情复杂的清冷眼眸,他心里一动问道:“那师父呢?”   陆南青接过药碗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师父这么厉害的一个人,一定会没事的。”   “可师父现在只是个三四岁的孩子。”萧清遥想都没想追问。   他推搡师父也是这么想的,她那么厉害一个人,生死人肉白骨不在话下,一定会没事的。可直到她被他推入荷花池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他才知道他错了。   她也是个人,一个能力稍微强大些的普通人,不是神。   她也会痛也会失望,也会死。   也会……不要他们……   陆南青被他的话说得一愣,继而不在意的笑笑,“我们把小荷找到,师父不也就一起找到了?你是不是刚从幻境里脑子还没清醒,注意休息,我去和师兄换班。”   “不是……”他转身离开,衣袂翩翩间露出一节绣着杏花的衣摆,萧清遥盯着他的背影狠狠一拳砸在床上,震得床吱呀吱呀响,无力把自己摔在枕头上。一双眼睛空洞望着头顶上破旧的床围,心里泛起点点涟漪。   他也不知刚刚怎么就会和师兄争这些东西,明明以前他们把小荷放在首位没有任何问题,他也从来不觉得有什么错。   可不知道是不是那个眼神给他留的印象太深,还是明玉姑姑最后给他说的那些话太震撼,他总觉得他们这么多是不对的。   些事情师父不在意,他们就理所当然的不给,甚至理所当然觉得不应该给。明明很多东西他们只是看看,师父就会让人给送到他们嘴边,可他们对师父却……   手掌里的小镯子嗝得手疼,在掌心留下一道深深的红痕,阳光下小镯子上的宝石熠熠生辉,萧清遥看了眼,手攥紧了些。   不管师兄他们怎样,他到时候一定要先去找师父。至于小荷……他狠狠闭眼,镯子上的凸起在掌心陷得更深,小荷有师兄他们,一定会没事的。   ——   “看,这叫同心结,是你娘以前教叔叔编的,好看吧!”   大树下,肥猫猪一样的身体拼命往拾欢怀里钻,都被她毫不留情地推出去。萧半青手里拿着一个编的扭扭歪歪的同心结,一脸得意的冲着拾欢嘚瑟。   “你娘说,不论男子还是女子,只要编同心结的时候只要一直想着想着的人的样子不走神,编出来的同心结就带上了祝福,让喜欢的人一直带着,可以保护那人平安。”说完,他宝贝似的从怀里拿出一个已经快脱线的同心结,拿在手里不舍的交给拾欢,“看看,这个是不是更好看些?”   再一次把大肥猫推走,拾欢面无表情扭头看去。   他手掌骨节分明掌纹清浅,掌心宝贝似的托着一个红色已经脱线的同心结,很眼熟。   她伸手去拿,想好好看看,萧半青连忙躲开,严肃的看着她,“这个可不能给你玩,这可是你娘唯一就给我的东西,坏了就没了!”   他小心翼翼吹吹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尘,拉开衣襟轻手轻脚地把把东西放进去,放好还不放心地拍拍,好像里面放了什么绝世宝贝似的。   拾欢看着他一如当年傻乎乎的侧脸,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沉默了一天的嘴终于忍不住说话,“不就是一个同心结嘛,至于这么宝贝?”   “什么叫不就是一个同心结嘛!”萧半青崩了她一个脑瓜崩,佯装生气,“这可不是一个普通的同心结,而是你娘送给我的同心结!”   拾欢看他,“所以呢?”   “所以这是你娘送给我的定情信物!”萧半青义正言辞,胡诌起来一点不脸红,完完全全忽略了拾欢一点点变黑的脸色。   都说到这份上了,不说说老一辈的爱情故事,萧半青都觉得对不起他和国师这么多年的感情,顿时滔滔不绝,“当年我对你娘一见钟情,一起踏过这五国九域所有的路,游过五国九域所有的河,陪你娘抓过无数坏人。后来路过天佑一个村庄,那个村庄世代住在那里,可偏偏阴气极重,一些老人宁愿死在那里也不愿意离开,你娘就特底为他们一人编了一个同心结,保佑他们。然后你猜怎么着?”   萧半青傻笑着拍拍胸口,对拾欢炫耀,“我们要走的时候,你娘突然满脸通红从怀里掏出来一个同心结给我,就是这个。”他拍拍同心结在的位置,“后来我才知道,这是你娘连夜特地编了给我的,小欢欢你说说这不是定情信物是什么?”   拾欢:“……哦。”   萧半青笑着拍拍她的小脑袋,笑着笑着就笑不出来了,祖母绿的眼睛安静的像块翡翠,看着她可爱的小发旋还有头上的小铃铛沉默。   其实……当初编这个同心结只是因为国师买的绳子多了,剩下一小段扔了可惜,她就多编了一个。另外,这个同心结编起来简单,根本不用连夜编。还有,那天她没有没脸红,那天她们有的时候正是黄昏,夕阳特别红,照的人整个身子都是红的。国师在夕阳下牵着马,侧脸格外好看。   萧半青嗤笑了声,扭过头,狠狠摸了把脸,眼圈通红。   他真是够了,趁着知情人不在就在这里胡诌什么见鬼的浪漫爱情故事。   可是……   身侧苍白的指尖颤了颤。   他只是希望让以后还有一个人记得曾经有个人很爱他的国师,他的国师也很值得爱,这个世界上除了有她的信徒,还有一个陪她走完整个五国九域的萧半青。他希望国师的女儿以后想起自己的母亲,不是一片空白,而是和他一样,还有记忆里那颗闪闪发光的同心结。   半天没人说话,拾欢余光去看沉默的萧半青,夜晚的风的吹去他额边的头发,橘红色夕阳照在他身上,卷长的睫毛漾出一圈小小的光圈。   好像当年一身黑衣的少年牵着马,撒泼打滚非也要同心结,买绳子时还暗搓搓多买了一段,非缠着她再编一个,不给编就各种缠。   眨眼,原来时间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他虽眼神未变,却已成了独占一方的君王,而她也完成了师父给她的任务,终于养大了三个天煞孤星,阻挡了天下大乱的发生。   “我……”   “你……”   两人同时出声,萧半青和她对视一眼,突然笑出声,“我以前和你娘在一起云游的时候也经常这样,当时我总是抢着先说。现在我是长辈,萧叔叔让让你,让你先说!”   小鼻子突然被点了一下拾欢脸一红,将坦白的话咽回肚子里。“我没事,你先说吧。”   萧半青看了眼小姑娘,小姑娘面色如常,好像真的没有什么想说的。站起来拍拍身上沾上的土,“叔叔想问你肚肚饿不饿,天这么晚了,我们该吃饭了。”   他活动活动腰,盯着林子深处勾了勾唇角,问拾欢:“欢欢,想吃兔肉吗?”   “兔肉?”拾欢清冷的眼睛亮了亮,“有兔子?”   “嗯。”萧半青唯恐这个年纪的小姑娘会想他表哥家里的小公主一样哭着求不要吃兔兔,又问一遍,“想吃兔肉吗?”   拾欢蹭一下站起来,动了动嘴,话还没出口就把“想吃”两个字吞进肚子里。   和他在一起的时间太轻松,她都快忘了自从代替师父坐上国师的位子,她已经十多年没吃过肉了。   她身体一僵,小脸黯了黯,默默坐回去,摇头,“不想。”   “不想?”萧半青盯着林子没看到她的动作,“当年你娘可爱吃兔肉了,我每次都抓给她吃,她还总是嫌弃我烤的不好吃。这么多年过去,我烤肉的技术可是进步了不少,欢欢不替你娘亲尝尝?”   “不想。”   “那还真是可惜了,”萧半青挠挠头,“不过看到兔子不捉也不是我的风格……欢欢等着,叔叔去给你抓只小兔子养。”   萧半青拎着剑进了林子,拾欢抱着膝等他。   突然,空气中传来一阵敲锣打鼓的声响,由远及近,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拾欢小巧的耳朵动动,站起身往远处看去。   远处的半山腰里,人排成一条长龙,手里抬着什么东西,正一步步往这边走着。   “喵~”粘人的大肥猫过来蹭她裤腿,拾欢一时顾不上它。   如果她没看过,这应该是一个溯回幻境,但溯回幻境的时间就是不同,开始运转的时间开始的节点也不同。   她捡起三个同样圆润的小石子轻轻一抛,三个小石子自由下落,在地上滚出几道浅浅的印痕。   卦象轮回……   拾欢眼神凝了凝,溯回幻境的节点是今天。   边坐在树上盯着的陆南青听到锣鼓声眼睛亮了亮,从树上急忙飞跃而下,轻功运转一跃而起,喊道:“师兄,县令的人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给欢欢和男主撒点糖,日子不能总是苦的 第28章 引魂歌(18)   拾欢转身冲进竹林, “萧半青!!”   “干嘛,”没一会儿萧半青拎着兔子耳朵出来,本想顺手摸摸拾欢的头, 余光瞥到手上沾的泥, 赶紧把手背在身后,笑着对拾欢示意一下手里的兔子, “它挺脏的,洗干净再给你玩儿!”   “不是兔子,”拾欢顾不上别的, 拉着萧半青衣角往外走,“出事了, 幻境的节点就在今天,外面已经来人了!”   “节点?”萧半青愣了愣, 眼眸加深,反手拽住拾欢后领,“你知道节点?你娘教你的?”   拾欢被他拽的脚下一个踉跄,眉毛轻皱,实话实说, “我自己看书看的,别磨蹭了,快点下去。”   眼见小姑娘那张和国师拾欢一模一样的脸上眉毛轻皱, 白皙的脖颈也被衣领勒出一道浅浅的印子, 萧半青手一颤, 心疼松手,紧张道:“欢欢,脖子疼不疼?”   “不疼,”拾欢随意摸了一把脖子, 拽着他下山,“快点。”   山下陆南青和凤天轻带着腿脚不灵便的萧清遥出来,远远看见脑满肠肥身穿县令官服的男人身后带着浩浩荡荡一群人往这边走来。   之后的事情像被放快了无数倍,官兵从村子里带走了很多男人,甚至已经年老的老汉也没放过,官兵像蝗虫过境一般蚕食的村子,等他们走后,这个村子只剩下尚在襁褓之中的男婴和不足七岁的男童,抱着孩子的妇女哭成一片,双目浑浊的老妪们几乎哭瞎眼。   躲在远处的萧半青“啧”了一声,摇头碎碎念,“这祈安的官员不行啊,没咱们三域的好……”   他向下瞄了一眼看的认真的拾欢,觉得教育还是要从娃娃抓起,“欢欢,这祈安不好,咱们以后不萌呆在这里,等出去这个地方,叔叔就带你去咱们三域。我给你说啊,到了三域你就多个小姐妹,还会多个疼你的祖母。到了那里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你的明玉姐姐她们也跟着一起去,绝对没人拘着你们。还有,三域不但好看的人多,好吃的也……”   剩下的话在拾欢越来越冷的眼神中声音越来越小,直到消失。   萧半青尴尬地rua兔子头,“叔叔不说话,你听,你好好听。”   ——   幻境外,遥遥飞来一只信鸽在林华头顶盘旋,最后稳稳落在他肩膀上。   明玉烧香回来正好看到他从信鸽腿上拿下一个小小的信条,看了两眼折好放进衣襟里。她衣袖下的手指动动,盯着林华背影,眼底沉思,突然开口:“林华。”   黑夜里幽幽一声如同鬼魅,吓得林华脚下一软,回头看见脸比纸还白的明玉差点吓趴下。   “玉……玉姑娘?”因为四个侍女都姓明,林华平日干脆唤她们名字的最后一个字。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感觉明玉姑娘的脸比刚刚更白了,唇色也更浅,一身白衣往黑夜里一站,轻飘飘的好像风一吹就会倒,不动的时候跟鬼魅似的,一双眼睛凉的吓人。   明玉笑笑,“你做什么,我刚刚看见好像有信鸽……”   “没……没什么,”她不笑还好,一笑起来整个人更诡异,若不是身后背靠这马车,林华觉得这时候他绝对已经被吓趴下了。“我和主子出来太久没回城,我家太后担心我们,给寄的书信。”   “是嘛……”明玉眼神一沉,林华腿又应景一软,连忙点头,“是……是。”   “哦……这样啊……”   明玉没有追问,转身钻进了马车里。   目送她进去,一阵风吹来,林华才发现自己身上全是冷汗,冬日的北风一吹,脖子里都是凉风。一抹,手上湿乎乎。   “呼……”林华松了一口气,抱着马脖子只觉得腿软,拍拍胸口的信条一阵安心。   他和主子的计划可不能让她们知道,小皇帝他们毕竟是她们看着长大的,若是中间她们心软把计划告诉了小皇帝几个人,主子这么久的辛苦必定付之东流。   最重要的是,因为告诉她们而帮国师报不了仇,照着他家主子的性子他一定会被他砍了的!   他媳妇儿都没有,可不能就这么英年早逝。   等马车里没了动静,林华偷偷摸摸掏出怀里的笔和纸,在纸条上写下几个字,塞到信鸽腿上放飞。一切都准备好,就等主子带着国师女儿出来了。   他兴奋地挑挑眉,做一套伸展运动,爬上马背守夜。   放松下,没注意身后的马车帘子掀开了一道小小的缝。   ——   溯回幻境时间过得飞快,周围的树木几乎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结果、枯萎、落下、结霜,最后定格在秋末的景象。   萧清遥眼睛缓缓睁大,震惊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溯回,时间流逝加速,”陆南青清润的眉间凝重,“剩下的,很可能就是幻境主人要我们看的东西。”   凤天轻回过头,“那我们要下去吗?”   陆南青扶着树想了想,“下去吧,反正这里是幻境,里面的人看不到我们,下去看的更清楚些。如果我们能弄明白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应该就可以知道小荷她们被藏在哪里。”   眼见另一边三个熟悉的人形下去,拾欢准备下去的脚步一顿,默默收回来。   萧半青看到那三个人下去,俩书生加一残废,顿时漫不经心撇撇嘴,“他们下去,咱们就不去了,叔叔看着他们心烦。这三个家伙没一个好东西。”末了,他还不忘一本正经叮嘱拾欢,“欢欢,咱不下去!叔叔跟你说啊,你别看这三个人长得好看,越是有漂亮的蘑菇越是有毒,这种姿色一看就是那种蔫不拉几又有剧毒的臭蘑菇,这种蘑菇以后看见就要离得远远的,既不能炖汤又不能炒菜,只有在垃圾堆里待着的份……”   萧半青巴拉巴拉讲了一堆,拾欢没说话,眼睛死死盯着下面小路上的动静。   息之间,光线由明到暗,宛若游云遮住太阳,本来正是霞光满天的黄昏突然阴天,日月轮转,幻境已由夕阳时换至黑夜。   不等几人反应过来,天空又下起了毛毛雨,小路尽头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还有车轮滚滚声,村子里人声鼎沸,到处都是红色喜庆的灯笼,在喧闹的雨夜静静闪着光,留下道道剪影。   数十个妇人打着油纸伞带着孩子等在村口,远处烟雨蒙蒙,只能看见模糊的深草老树根。   “秀婶子,我阿爹他们怎么还不回来呀,”六七岁大的小男孩揉揉眼睛,一双晶亮的大眼睛雾蒙蒙,口齿不清地嘟囔,“我都困了……”   他旁边一身粗布衣的秀婶子慈爱地摸摸他的头,把他往怀里抱抱防止他肩膀淋到雨,“狗蛋儿困了就去睡吧,婶子们都在这里等着呢,一会儿办完阿婆给的任务你阿娘也来,不差你这一个小人儿。”   “不行,不行,”狗蛋儿拧了自己胳膊一把,痛意瞬间赶走了瞌睡,“我答应过爹的,他从现场回来我要在这里等他,见到他我才能走。”   边刚嫁过来没几个月的新媳妇小月逗他,“你不困啊,我看你眼睛都快合上了。”   “啊……”他打了个哈欠,双眼浮出一层泪,“没事,我不困……我还可以坚持。”   看着孩子一脸困意还再坚持,秀婶子又是好笑又是心疼,“要不你回去帮婶子守着铁蛋儿,等你爹来了你铁柱哥也来了,我就让你铁柱哥去叫你。”   见他要张嘴反驳,秀婶子又加了句,“你铁蛋儿弟弟太小,婶子不放心他。你大了,去帮婶子守会儿弟弟,去睡一觉也行。一会儿你爹他们来了,我一定让你铁柱哥去叫你!”   狗蛋儿纠结了一会儿,最终还是铁蛋儿和睡觉占了上风,一路踩着小水洼轻车熟路跑到秀婶子家里,擦擦身上的水,抱着铁蛋儿奶香奶香的小身子秒睡,只是没想到这一睡就睡到了第二天早上。   “我就知道!铁柱哥一定没来叫我!”铁蛋儿在一边睡得天昏地暗,狗蛋儿气鼓鼓从床上爬起来,打算拉着铁柱哥在秀婶子面前对峙,只是他刚走出屋子,就被外面的景象吓了一跳。   “这……那些红灯笼呢?怎么都换成白的了!”从小跟棺材纸人这些丧事寿材一起长大,六七岁的狗蛋儿已经知道挂白布是什么意思,再加上村子里静悄悄地没有昨夜婶子们在村口等人的半点热闹,狗蛋儿心里立刻有了不好的想法。   铁柱哥说过,上了现场就意味着死亡,慎之哥哥也说现场很危险,难道说,村子里有人死了?   狗蛋儿心里一慌,匆匆忙忙往村子里平常做丧事的地方跑去。他在心里把所有上战场的人过了一遍,甚至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但他万万没想到打算没有最坏的,只有更坏的。   寿村去了战场三十三个男人,没一个活着回来。   平日里总是护着他的慎之哥哥没了一条胳膊,喜欢带他打兔子的铁柱哥只剩个半个身子,就连他阿爹和秀婶子的男人也没了脑袋,四分五裂的躺在那里。   婶子们身披孝麻跪了一片,双眼红肿,眼睛里空荡荡的,仿佛跪在那里的只剩下一个躯壳。   狗蛋儿不记得那一天是怎么过去的了,他只记得自己被阿娘按着头换了孝麻,跪了一天,盯着爹只剩下半个的脑袋一直神游,明明什么都没想,眼泪却流了满脸。   他有很多话要跟他们说,却不知道该从哪一件开始说。   慎之哥哥说等他从战场回来就办个学堂,以后让村子里的孩子都能去镇上读书;大大咧咧的铁柱哥喜欢上了邻村的水儿姐,秀婶子答应他等他回来就去水儿姐家提亲;他阿爹和虎子叔答应回来就教他怎么选木材做棺材,可他们谁也起不来了。   狗蛋儿偷偷抹了好几次眼泪,他想是不是多跟他们说说话他们就起来了,可当初他爷爷死的时候,他趴在棺材边上说了一夜爷爷也没醒。   大概死了就听不见了吧,阿婆以前这么跟他说。   尸体在村子里停了两天,虽然天气冷了,但尸体大老远从别的地方运过来,还是发了臭。阿婆说,必须要下葬了,可阿爹他们的魂魄没了,即使下了葬,他们以后还是要做孤魂野鬼。所以,必须要把迷了路的他们带回来。   这种引魂的事,向来都是村子里的小孩子做的,以前外村有人死了,魂魄没在身子里,就是他和大他两岁的大宁一起去吧,还被那户人家塞了一大把糖。这次大宁没了,只能他一个人去了。   慎之哥哥死了,阿婆肉眼可见的老了好几岁。她打起精神叮嘱狗蛋儿,“一会儿一个人过去别害怕,打着白灯笼走到村口在三百米处再回来就行。听到身后有动静别害怕也别出声,他们都是你的亲人,不会害你,会陪着你一起走完这条路。”   说完,阿婆给他手腕上挂了一串白色的铃铛,风一吹,铃铛铃铛响,一步步行走间,铃铛都在为他指路。   阿婆他们做铃铛的时候他看见了,这种铃铛叫骨铃,是用人骨头做的,这种铃铛天生就可以奏出一种曲子,叫引魂歌,亡灵们听到引魂歌就会跟着走,他手上这串铃铛,就是用他阿爹的骨头做的。   从村口打着灯笼转了一圈回来,在白灯笼的光晕里,他看见了温文尔雅的慎之哥哥,笑起来很丑的铁柱哥,总喜欢吓唬小孩的梁爷爷,还有一直温柔看着他的阿爹。   狗蛋儿很想跑过去扑进阿爹怀里,可阿婆一直叮嘱他不能往回看不能出声,不然阿爹和叔叔哥哥的魂魄就回不来了。   他咬着嘴唇强忍着泪,眼泪洒了一路,他不能回头,他要把阿爹他们都带回去。   以后的下葬像做梦一样,等狗蛋儿反应过来时,阿爹他们已经快到头七了。   最近村子里出了很多事,虽然阿娘一直没告诉他,但他也知道,外面村子里的男人仗着他们村子里没个男人,一直想占婶子们的便宜,上一次晚上出来尿尿他就看见好几个男人把小月婶子拖进了屋子,他想喊人可小月婶子一直用眼神示意他走。他就迷迷糊糊进了屋。   第二天,阿娘说小月婶子死了,上吊死的。   小月婶子死的那一天晚上,他做的好多噩梦,他不知道那些人去小月婶子屋里做什么,但总觉得如果那天他叫人了,也许小月婶子就不会死。半夜里他又起床出去尿尿,看到了小月婶子,他不知道说什么一味的路,小月婶子笑着摸摸他的头,说如果那天他叫了人,只会有更多人被糟蹋,她不怪他。那些人就是欺负他们村没男人,反正县太爷也不管。   引魂歌   狗蛋儿不知道什么叫糟蹋,但隐隐约约觉得是不好的事,之后村子里死了好几个婶婶,阿娘每天都把门关得紧紧的,然后抱着他哭,他知道阿娘在想爹,也恨外面那些总想进她们屋子的男人。可她没有办法,除了哭她什么也做不了,她也想出去和他们拼了,可她死了他怎么办,他没人照顾,其他婶婶自顾不暇,阿娘放心不下他。   之后,阿婆糊了好多纸人,那些纸人听到铃铛声就会动,会保护他们村子里。中午的时候,阿娘领着一个纸人回来,说这里面装的是他阿爹的魂魄。那一天阿娘很高兴,纸人除了不会说话以外,不论是动作还是神态和他爹都很想,只是没他爹好看。   纸人爹来了以后,村子里再也没婶婶自杀了,很多婶婶身边也陪着纸人,狗蛋儿知道,那是他的叔叔们。   只是小月婶子门前多了个孤零零的纸人,天天在门口坐着,不理人,就那么坐着。   后来娘告诉他,屋里挂的那串骨铃发出的声音就是爹在说话的声音,只是我们听不懂,以后即使纸人没了,爹的灵魂也会附在骨铃上面一直陪我。   那之后,狗蛋儿天天去小月婶子家看,但小月婶子家的骨铃,自从她死后就没再响过。   幻境定格在那串莹莹生光的骨铃上,周围的幻境像被烧掉的画作一样,慢慢从边缘燃起,最后风一吹,落了个干净。   萧清遥伸手接住还在燃烧的灰烬,那点灰烬蜷缩伸展,在他手掌心消失得干净。   寿村的面貌展现在眼前,陆南青三人一时不知该样哪里去。   凤天轻低着头,窝着剑的手紧了紧,眼底血红一片。   刚刚就在幻境里,他突然被人从背后拍了一巴掌,肩膀裂开一样疼,火辣辣还冒着一股阴毒的寒气,本来他没有放回事,可万万没想到这股阴寒之气竟然一直顺着肩膀传到五脏六腑。如今他的四肢麻木,白玉般的手指缠绕着紫色的经脉,胳膊上青筋暴起,一副怎么看都像个怪物的样子!   陆南青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他身边,并没有注意到他身上的不对劲,温润的声音中含着一丝凉意,“这些人的死,和你不久前你用计害死司池有关对不对,这个寿村里男人上的战场,就是上次你用来除掉司池的那个。”   他用的是肯定语气,不是在问他,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凤天轻轻笑了声,眉宇间疏远矜贵,“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司池是祈安的战神,我是祈安的皇帝,他是我的大将,我有什么理由要杀他?”   “理由?”陆南青扯了扯嘴角,温和的表皮下一片薄凉,“你想要师父的权利,当然要除掉司池这把利剑。上次萧半青说的话我本来不信,可如今结合幻境主人要说的东西……我肯定,司池的死就是你设计的。要不然他那么厉害的人,怎么可能会就这么死在战场上?”   发紫的指甲一点点扣进肉里,整条手臂里面仿佛有无数小虫子在蠕动,胀的发疼。凤天轻面上却笑的风轻云淡,“历代以来,十个将军九个会死在战场上,唯一剩下的那一个也会因为旧伤复发早早病死。这种事师弟看的书多知道的也多,肯定不用我多说,所以……这种大概率时间可不能当做污蔑我的证据。”   他素来了解人心,在宫人面前是个高高在上说一不二的少年君王,在亲近的师弟面前便是个笑面虎,哪怕嘴上说着污蔑,眼中却没有任何怒意,仿佛只是在看一个跳梁小丑的笑话。   陆南青哼了声,也没打算就这么让他认,从小一起长大,他比凤天轻他自己还了解他,他怎么想的他一清二楚,没有绝对的证据他绝对不会认。   他拂袖要去找白荷,凤天轻突然叫住他,淡淡的笑声凭白让人毛骨悚然,“师弟,司将军的死我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江南王镇侯的死我却略知一二。听人说,王镇侯死时用的那批安神香是从你手中流出去的?”   “全国香料的管理权是师父给我的,这是整个朝廷都知道的事,所有人用的香料都必须经过我的手底流出,师兄有什么问题吗?”陆南青面对他的话应对的毫无破绽。   “这当然没问题,”凤天轻笑意不达眼底,背上身后的两条胳膊胀得粗了一半不止,“可是王镇侯是师父手下的另一员大将,还当年的陆府抄家一案有关,再加上他用的那批香料还是你格外关照过得……这一切加起来是不是有点太凑巧了?”   陆南青脸色一冷,“师兄想说什么?”   “没什么,”凤天轻耸耸肩,“只是提醒师弟一下罢了。我们还是先去救小荷吧,她一个弱女子应该已经吓坏了。”   三人慢慢走远,萧半青和拾欢一起出来,被这两人的真面几乎惊掉下巴。   他本来以为这两人一个是沉不住气的少年帝王,除了杀这个宫人就是杀那个宫人,反正成天就是杀人;另一个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白脸儿,成天之乎者也。没想到这两人还都深藏不露,倒是让他看走眼了。   还好他早早让林华多留了一手,等他们出去就能让这俩人好好看看什么是人间疾苦。   凭他家国师坐上的位子,他家国师不在了,他们自然是要还给应得的人。   拾欢听着他们口舌似剑,一来一往,睫毛在眼底投下一片阴影。   养了这么多年的孩子,原来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是这样的……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打算把幻境这部分单独拿出两章来写的,但看到大家都想让快点虐徒弟,就加快进程了。多谢各位支持~感谢在2020-07-30 22:12:13~2020-07-31 20:10: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和辞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1879664 5瓶;洛尊、陈梓墨轩 3瓶;?、哦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引魂歌(19)   这么多年, 她这个师父竟然从来没有看清过他们……   她倾注了所有心血抚养长大的孩子,最终竟然只是把她这个师父当做了棋盘上最有力的那颗棋子,用来成全他们所有的欲望。   明明那时她就已经没有几天可以活了, 为什么不能再等等?只要再等五六天, 不用他们动手她自己就会死,偏偏这么急切的把一切都收回去, 给人留下了这么多把柄……   也难怪最后他们同时喜欢上一个姑娘,明明知道那个人不能喜欢,还是打算为了她为天下为敌, 费尽心思也要为那个姑娘筑起一道围墙,将天下所有的好都留给她。   而她这个师父, 只是他们脚下的登天梯,用完了, 没用了,就该踢走了。   不然留着做什么,占地方吗?   嘴边勾起一丝讽刺的笑,拾欢拳头攥紧又松开。   罢了,都是她自找的。   这种结果师父早告诉过她的事, 只是她不愿接受,一心觉得能改变他们,可背负了三世苦难的天煞孤星怎么会是这么容易改变的, 一直都是她太天真了……   “叮铃——”   细弱的铃响唤回拾欢的思绪, 一下将她从越陷越深的深渊中拉了出来。   怀中的骨铃光芒莹莹, 如同人心脏的跳动,一下又一下,光线忽强忽弱如脉搏翕动,慢慢与她的心跳声重合。   温柔包容, 和他的人一样。   司池……   拾欢睫毛轻颤,盯着串小小的铃铛身侧的拳头握紧。   温热的大手突然落在头上,萧半青蹲下身看她,“怎么突然哭了?”   “没哭。”   “没哭眼圈这么红?”   “那也没哭。”   “呵,”萧半青温柔的摸摸她的脑袋,看着她发红的小鼻子突然正色,“你放心,即使所有人都不在了,萧叔叔也会一直在你身边的,我会一直保护你,像你娘还在你身边那样。带着你娘和你司叔叔的那份一起保护你。”   不论是保护你,还是保护祈安,你母亲没做完的事我都会帮她做完。这是我曾经给过她的承诺。   鼻子发酸,眼眶滚烫,视线里的那双祖母绿的眼睛一点点模糊,拾欢连忙低下头眨眨眼,将眼中的热意逼回去,小奶音沙哑:“我有点事要去找寿村的一个人。”   “好。”萧半青轻轻牵起她的手,另一只手拎着兔子,“我们一起去。”   骨节分明的大手包裹着她的小手,常年握剑的掌心处处处都是厚茧,磨在她细嫩的手背上些许刺痛,像那年他们毒雾森林出来时,她被毒雾迷瞎了眼,他明明也看不见,却执意要把她带出去,牵着她一路磕磕绊绊,转眼过去了这么多年。   拾欢低下头没说话,萧半青也照顾她是个小孩子,路走的很慢,等他们到的时候,村子已经没了人,屋檐上的骨铃全都不见了,村子里乱糟糟一片,足以可见人走的时候有多匆忙。   陆南青在棺材铺角落里找到昏迷的白荷,正打算离开,身后的萧清遥突然挡住了他的去路。   幻境一消失,他的伤就好了大半,这会儿正常走路是没问题了,只是脸色有些苍白。   陆南青看他,“老三,你做什么?”   “不能走,”萧清遥举着剑的手疼的发颤,“师父还没找到。”   陆南青眼神阴霾,“没找到说明师父已经出去了,她本来就不喜欢小荷,把小荷一个人留在这里不管也是意料之中。你别挡路,小荷怎么也叫不醒,我出去让姬无双看看她的身子。”   “等等!”萧清遥简直不敢相信这些话是从他师兄口中说出来,绕到他前面,“你怎么能这么想师父?她怎么对你你不清楚吗,而且她现在只是一个三四岁的孩子,比起小荷,我们不应该更担心师父么!”   陆南青想见鬼一样打量一眼萧清遥,皱眉:“姬无双给小荷看完,让他也给你看看吧,从幻境出来就病的不轻。”   “你……”萧清遥气结,转身堵着门口不让他走,“师兄,你必须陪我去找师父,找不到今天谁也不许走!”   陆南青心里担心白荷,一而再再而三被萧清遥堵住,笑面虎也笑不起来了,“师父那里有萧半青,那个疯子不比我们两个加起来强?村子里找不到师父,那师父很有可能就是被他带走了,你也别费力气,让开吧,小荷等不起!”   目光落到白荷苍白的脸上,萧清遥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让开了。   他对师父很亏欠,但这并不就意味着他不爱小荷。   师父那里有萧半青,也……不差他这一个。   等三个人离开,萧半青才牵着拾欢从阴影中走出来。   他看着几人离开的背影轻哼了声,“挺有自知之明。”   拾欢放开他的手往棺材铺深处走,萧半青连忙跟上去,“欢欢,刚刚他们说这个村子里没人了,你去找谁,叔叔帮你一起找。”   拾欢没说话,径直进了棺材铺一楼那个极为隐秘的祠堂。   这次进入祠堂和上次不一样,上次黑漆漆一片,哪里都是黑的,只能看到一个极浅的轮廓,这次的祠堂确实灯火通明,将祠堂的样子照了个一清二楚。   这个祠堂说起来与大多数家族的祠堂相比并不算大,牌位也比较少,只有零零散散几百个,其中放在最底下的就是一些新做的牌位,应该就是在死在战场上的那些人的牌位。   而最显眼的位置,竟然放的是一个石头做的牌位,上面字迹模糊,应该已经刻上去很久,而且经常被人用手摩挲,所以上面的东西大多已经看不清,只能看到最下面一个小小的“清”字。   拾欢想把石头牌位拿下来看的更清楚些,被萧半青一把抓住小手。   他蹲下来把拾欢的手放下,轻笑:“随随便便摸人家的牌位可不是好孩子。”说完自己伸手把牌位拿下来,“看吧,叔叔帮你拿着。”   烛光下,他深邃的眉眼弯弯,修整得整齐的指甲从牌位后面露出一小节,莹白如玉。   拾欢眨眨眼,把注意力集中在排位上。   石头的置地光滑,不想普通石头,入手温凉,置地通透,倒有些像玉石。可谁会用这么大一块玉石给人做牌位呢,还是在一个看起来这么穷的小村庄里。   而且这个“清”字,拾欢凑近看了看,是人在玉石上临摹好以后才刻上去的,但这个笔迹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欢欢,”拾欢还没头绪,萧半青突然抱起她,随手端起桌子上的蜡烛照亮另一边的墙角,“那里有个门,你找的人可能在那里,我们去看看。”   “我自己走。”拾欢小脸一红挣扎着下来,萧半青轻轻往上托她。“我抱着你,这个地方邪门的很,一会儿有什么危险,我担心护不住你。”   这是一条长长的隧道,伸手不见五指,隔着很远才能看到一盏微弱的光,在黑暗中照亮不足一米的空间。   拾欢趴在萧半青怀里,肉乎乎的下巴放在他肩膀上,一双乌黑的眼睛盯着他们后面的道路。   这条路很窄,两个成年男人并肩都难,墙上整整齐齐镶满了复杂的花纹,看这痕迹,这条隧道建了至少二十年了,可这么一个普通的小村庄,建这么隐秘的隧道做什么?   刚刚进来的时候她注意到隧道口有两道很深的摩擦痕,说明哪里本来应该有个不小的东西一直掩盖这隧道口,而他们来的时候那个东西却没了。这是故意把他们引进来的么?   想到这个可能,拾欢不由抓紧了萧半青肩膀上的衣服。轻声叮嘱他,“一会儿你小心点儿。”   萧半青自信满满,“放心吧,你萧叔叔厉害的很,你娘也不是我的对手,在叔叔身后放宽心。”   拾欢对他的盲目自信不满,眉毛微蹙,“你很厉害没错,但总归是小心为上,这个地方我们不熟悉,很难说里面有什么……”   “小小年纪担心的不少。放心,就算叔叔折在这儿,也会让你活着出去的”萧半青脚下步子微顿,轻柔地拍拍她的的背,嘴上不以为然脚下却不由谨慎了些。暗自嘀咕,“说话语气怎么和你娘一模一样,小姑娘家家,老气横秋的……”   他的小声嘀咕拾欢听的一清二楚,暗自看了他一眼,没作声。   拾欢设想许多会在隧道尽头看到的情景,但万万没想到这里链接的竟然是村子里那个巨大的中心祠堂,而把她和白荷带来的那个老太太,就坐在巨大的国师石像下,身边挎着一个篮子在折纸元宝。   听到动静,她头也没抬,坐在正对着门口的位置,声音沙哑,对着拾欢熟稔地打招呼:“来啦。”   萧半青防备看她一眼,把怀里挣扎的拾欢放下来。   “前辈。”拾欢对着老妪微微点头。   “嗯,”老妪哼了声,挑剔般看了她旁边的萧半青,浑浊的眼里闪过精光,又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这才道:“骨骼倒是惊奇,就是太木,没有灵气,跟你比起来注定是个短命鬼,跟外面那几个小子比起来倒是专情的多,勉勉强强吧……”这话儿是对拾欢说的。   萧半青撸袖子,跟拾欢这个三四岁的孩子比起来是短命鬼他认,但是太木是什么鬼?!要不是这里有孩子,他两只袖子早都挽起来了他!   拾欢却是不落痕迹地蹙了下浅浅的眉。   跟她比起来是个短命鬼,说的绝对不是简单的年龄大小。如果她的直觉没错的话,老妪说的应该是萧半青不是修行之人,寿命太短,而她们修行之人虽说不上与天同寿,活个几百年却没大问题。这么一比,萧半青可不就是个短命鬼吗?   只是……这人是怎么知道她是修行之人的?还有那诡异的熟悉感……这都是从哪里来的?   老妪对他们各自的神态置若罔闻,枯树皮一样的手熟练地折着金元宝,等到她脚边的小篮子快装满,这才道:“男娃娃,你先出去,我有事跟这个女娃娃说。”   你让我出去我就出去?萧半青张嘴就想回答,余光瞄到身侧小小一只小人儿,又艰难的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下去。   算了,给孩子做个好榜样。   不过也不能别人让出去就出去啊,他紧了紧手里拎着的兔子耳朵,疼的兔子挥动着短腿要挠他,“我凭什么把孩子留在你这里?”   “孩子?”老妪折纸的手一顿,低哑的笑声一声声传来,像刀划在石头上,听起来让人格外不舒服。半晌,她叹了声,语气倒是好了不少,“就凭我是轻剑山第六十七代传人——柯烟清。小伙子,这个理由够吗?”   “轻剑山传人?!”萧半青愣了足足十息,过了好一会儿才找回声音,严肃道:“老人家,轻剑山传人可不是谁都能冒充,虽然您已经没有几年可活了,可也有晚辈不是,这是事可是折阴德的,所以……”   他还没说完,一边一直没说话的拾欢突然打断他,“萧半青,你出去。”   她声音极哑混着哭腔吓了萧半青一跳,“欢欢……”   拾欢拂开他伸过来的手,“我没事,这是我门派的前辈,你出去。”   “……”萧半青犹豫了片刻,觉得终究是不妥,但也许以前国师带孩子过来见过,可国师已经不在了,他不能再让欢欢有任何一点闪失。想了想,他叮嘱:“好,那叔叔在外面等你,有事就大声喊,叔叔一定第一时间赶过来。”   步三回头的离开,祠堂大门合上的那一刻,拾欢噗通一声跪下,双手重叠于额前,伏地喜极而泣,“轻剑山第六十八代传人拾欢,见过师伯。对师伯多有冒犯,请师伯责罚。”   “你都这么大了,我还罚你什么?再说了,我也就是遇上了你师父才勉强算个轻剑山传人,否则轻剑山的功法我哪里有资格学?”老妪笑了笑,想站起来,试了几次都狠狠坐在地上。   “师伯……”拾欢连忙爬起来过去扶她,老妪却笑着拂开她的手。那双手如同枯枝,早就没了血肉,只剩下一层薄薄的皮,松弛的挂在骨架上。   拾欢一下子红了双眼,“师伯,你……”   “我没事,”老妪只剩一层皮的手慈爱的帮她擦掉眼泪,但就这么一点点眼泪却迅速浸湿她的皮肤,像被浸湿的纸一样四分五裂。   薄薄的一层皮下,赫然是黑色的麦秸。   “师伯……”拾欢缓缓睁大眼。   “害怕吗?”老妪笑笑,眼睛里不复浑浊,“我早就死了,升起幻境的那一刻我就死了。你知道的,我天赋太差,本来就是个凡人的命格,是你师父他不认命,非要帮我逆天改命,最后反倒把自己的命赔了进去。那个幻境是虽然用命做代价换来的,但大概是我这辈子做的最好的幻境了,是不是可以拿来跟我的傀儡术一较高下了吧……”   她笑了笑,薄薄的脸皮紧贴在麦秸做的骨架上,如同傀儡,哪里还有半分当年名扬天下的美貌,只有那双眼依旧如年少时清亮,里面倒映着拾欢满是泪痕的脸。   “师伯……”拾欢不敢把泪滴到她身上,慌忙中粗鲁的动作将一张小脸擦得通红,她却半点感觉不到疼,豆大的眼泪不住从眼眶里冒出来,“我和师父都以为你死了,我师父他找了你一辈子,他在临死前都在找你……你怎么会躲在这里,你为什么不回轻剑山,我们都那么期待你能回去,你活着为什么不回去啊……”   拾欢哭的不能自己,自从师父走了以后她再也没有哭过,可想想师伯和师父错过的一生,眼泪不受控制的往下掉。   老妪眼帘低垂,轻声笑了下,声音无比平静,“我回去做什么啊,继续耽搁你师父吗?他那样钟灵俊秀的人,应该找一下配得上的才对……我,配不上他的……”   “师伯……”拾欢不知道该说什么,可情之一字,哪里有什么配不配得上?明明两情相悦就可以的事,为什么一定要搞的那么复杂?   老妪叹息了一声,拾欢的碎发塞到耳后,慢悠悠笑了笑,道:“不说我和你师父了,我的时间不多,最后叮嘱些事情,欢欢你好好听。”   “……师伯,你说。”   老妪正色,“寿村的事情想必你们在幻境都看到了,来龙去脉你也清楚了,但是欢欢,师伯费这么大力气不是为了把寿村发生的事告诉你们,让你们把事情散播出去,而是为了给那些枉死的冤魂报仇……”   “冤魂?”拾欢脸色一白,“师伯……”   “欢欢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老妪咳了声,腹部漏了一个大口子,露出里面黑色的麦秸空荡荡的腹腔,“善恶终有报,做错了事就要收到惩罚。我知道让你来做你肯定下不了手,养了这么多年的孩子我也下不了手。所以师伯自己动手,在你那个徒弟身上下了苗咒,它不让他立刻死,但会让他经历过所有痛苦,最后在悔意中死去。如果他没有悔意,那他这辈子都会生不如死,最后活活疼死。咳……”   “师伯……”   “欢欢,”老妪颤抖着拉住拾欢的手,“师伯不用你动手,但你答应师伯不去帮他,不能……不能帮他,让他为战场上死去的几万冤魂偿命……偿命……让他这辈子都不能好好活着,那些人的命也是命,没有谁的命比谁的命高贵,必须要让他偿命……”   “师伯,”眼看老妪的眼睛已经开始涣散,拾欢心里一咯噔,连忙哭着点头,“师伯我答应你,我不帮他,无论如何我都不帮他……我绝对不会帮他的……你别走……”   “咳……傻孩子,人都会走的,我的大限早就到了,如今这段时间也是抢来的。”老妪艰难的抬起手摸摸拾欢头上的包包头,目光慈祥,“看到祠堂门口那串铃铛了吗,那是你师弟,我收养的孩子。和你师父一模一样的性子,看到他的那一刻我好像看到你师父……那时候他刚死了爹娘,我就把他领回来了。”   她脸上始终带着笑,对这个世界已经没有半点留恋,只是看着拾欢的眼睛隐隐还有一点担忧,“欢欢,你是你们这一代天赋最好的孩子,一卦算尽天下事不是你的错,不要把它当成一种负担。重新来过是幸运,去镇西,带着你师弟一起去,那里有人能帮他重塑人身,也能让你恢复原来的样子……这天下已经有人接手,你也终于可以去过你喜欢的生活了……”   “师伯……”手里的那双枯木手越来越无力,拾欢知道师伯大限真的到了。   老妪笑着推推她,“走吧,带着你师弟一起走。记住师伯跟你说过的话,不要再插手这天下的事,好好过你自己的日子,他们做了坏事是要受惩罚的……”   “师伯……”   “走吧,”老妪笑笑推她。   拾欢站起来走出祠堂,让萧半青摘下头顶的那个骨铃,一步一回头走出这个不足五十户人家的小村落。   他们走出村落的那一刻,祠堂的石像下猛然升起一把大火,照亮了整个村庄。火中石像神情温柔,眉间一点朱砂在火光的照耀下如血一般红,垂眼凝视着世间万物生灵。   “欢欢,我们走吧。”在村子前站了好久,直到那具石像崩塌,萧半青没有问拾欢半句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温和解下围巾给拾欢裹上,抱起她,一步一步走出这块已经被烧焦的土地。   过了好久,已经走到半山腰,拾欢吸吸鼻子,双眼肿的像桃子,突然问他,“你不问问我发生了什么吗?”   萧半青的声音裹着风雪吹进她耳朵里,语气轻快,“有什么好问的,总归是有理由的。”   拾欢吸吸鼻子,不知道怎么的又想哭,脸颊贴近他的脖子。   真凉……   嗯,他的围巾给她围上了……   第二天,除了白荷还在昏迷,其他人早早回来睡了,一行人从修整了一晚来楼下吃饭。   昨天从寿村回来,幻境时间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不过过了仅仅三天时间。但就这短短三天竟然发生了不少事。   离他们不远处的桌子上的人几乎把这几天发生的大事讨论了个遍。   “你听说了吗,宫里的万贵妃有孕了!”   “当今圣上纳妃了?什么时候的事?”   “早了,两三年了。但圣上不好女色,这位万贵妃的名气还没有那位白家小姐的名气大。不过这下宫内有孕,那位白家小姐也该着急了,长皇子的母妃,母凭子贵,她肯定不能像以前一样吊着好几个人!”   “这可不一定!你们听说了没,宫里还出了一件大事。”其中一个人往嘴里扔了粒花生米,顿时压低了声音,“听说啊,咱们圣上出事了,邻国边境好多军队备着呢,就等着我们圣上一出事,他们就立刻攻进来!”   拾欢喝粥的手一僵,她素来听力好,这会儿听到这个消息忍不住看了眼萧半青,萧半青和林华一人一个肉包子,边吃边聊,见她看过来颇为慈祥的笑笑。   那一桌上又有人问:“咱们圣上出什么事了,我怎么没听到什么消息?”   “这谁能知道,宫里的东西能穿出来就算好的,还能把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你?反正啊,最近万贵妃的娘家一直往宫里跑,听说就是为了保好这肚子里的龙种。等那位没了,她肚子里的就是下一任天子啊!”   “我看真实性不高。这事儿如果是真的谁有胆子从皇宫里传出来,这可是砍脑袋的事!有几个脑袋让砍啊?”   “这可未必,阴阳节这么重要的节日,圣上不就没参加吗?我看啊,这皇上多半是真出事了!”   后面这伙人又说了什么她没再听,因为这会儿她被萧清遥缠上了。   “欢欢,你看这个,这个是镇南最有名的糕点,不是很甜,但很讨这里的官家小姐喜欢,”萧清遥一大早出去了,这会儿刚回来就捧着一包油纸包着的东西献宝似的递给拾欢,“我特地去给你买的,跟那里的老板讲了很久他才相信我的身份,他给我最好的那一份。你尝尝,喜欢的话我让他们搬去京城。”   拾欢喝完碗里最后一口粥,眼帘低垂眼底凝着霜。   这是以前她很想要的,只是过了那个时间,她现在已经一点不需要了。   她冷冷放下碗,“我吃饱了,谢谢。”   看她迈着小短腿上楼,萧清遥心里闷得喘不过气,皱眉:“欢欢,你尝尝……真的挺好吃的。”   另一边萧半青萧“嗯”了一声,“是挺好吃的。”他吃了一口,又拿了块扔给林华,“不错吧?”   把那块糕点扔进嘴里面,林华惊喜的瞪大眼睛,“嗯!好吃!”   回身一看桌子上的糕点已经没了大半,萧半青和他那个随从林华你一口我一口吃的正香。萧清遥气的脸都白了,“谁让你们吃的!”   “买了不是吃的,拿来看的呀?”萧半青当着他们的面扔了块小糕点进嘴里,挑衅地挑挑眉。竖起大拇指,“买的不错。”   萧清遥气结,“你……”   “嘭”一声轻响,打破空气中的宁静,萧清遥几人齐刷刷看去。   凤天轻脸色青白,嘴唇泛着不正常的黑,整个人眼圈极重,像很多天没睡过觉一样,站起来淡淡道:“我吃饱了,上楼了。”   目送他上楼,林华笑嘻嘻对着萧半青耸耸肩,露出八颗大白牙,“主子,一切准备就绪。京城那边完全部署好了。”   “这么快?”萧半青笑了笑,拍拍他的肩,站起来,“告诉他们,开始吧。对了,这里也开始……”   忍了这么久,终于能动手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不会原谅徒弟们的,下章男主折腾徒弟们女主也会因为师伯叮嘱过得事情不会插手,第一个地位动摇的老大,这一章里也起了个头,字数实在太多了,明天再说感谢在2020-07-31 20:10:05~2020-08-01 21:30: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和辞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山川·鬼影·谣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骨香(1)   “诶, 老刘啊,你听说了吗,京城传来的消息, 说咱们圣上出事了!现在周边好几个国都在盯着我们, 过不了几天又要和天佑打起来了!”   老刘收好摊子愁眉苦脸,“听说了听说了, 今天一大早都在传这个,还有的人说和三域也要打!这前不久刚打了仗,现在还打, 谁家荷包吃的消啊!最后受苦的还不是我们这些老百姓!”   “就是啊,他们当官的一个个腰包紧实的不得了, 还指望着从咱们老百姓手里扣钱,你说说这是人干的事吗?!”   “哼, 他们可不把自己当人看,人家觉得自己是神,要咱们活就活,要咱们死就死,自从国师大人放权以后, 你说我们这些老百姓过过几天好日子?春天担心冷暖,夏天担心雨水,秋天还要担心能不能交的上赋税, 冬天更别说了, 不饿死就谢天谢地!现在这日子能跟以前国师掌权的时候比嘛, 你看看今年一年死了多少人,就我们村里就因为上战场死了几十个,哎……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小点声小点声,国师都不在了, 说这个还有什么用!这隔墙有耳的,小心你脖子上的脑袋!”   “怕什么!大家都在说,又不差我们两个!行了行了,早市完了,我们赶紧走吧,边走边说。”   两个摊主麻利收拾好摊子,用扁担挑起来,慢悠悠走了。   马车里,奉命过来接凤天轻一行人的小太监安品瞄到自家陛下黑如锅底的脸,默默咽了口唾沫,如覆薄冰。“陛下,要不奴才让人把刚刚那两个不长眼的东西抓过来让您消消气?”   马车里静悄悄的,凤天轻盯着车外没说话,气氛一点点凝固。小太监手里死死缴着衣角,不觉间冷汗浸透官帽。他第一天上任,一心想拍主子马屁,这话也不知道是不是拍在马腿上了。想到这个可能。小太监一阵坐立不安,便衣下的两条腿更是抖得如筛糠。   半晌,凤天轻斜过眼深深看了他一眼,“呵”了一声,眼中的锋利像一把沾满血的利剑,仿佛下一秒就会削下人的脑袋。“你这么想多管闲事?”   “奴才……奴才该死……”小太监被他的眼神吓得呼吸一滞,抖着身子急忙跪下磕头,“陛下饶命,是奴才多嘴了,奴才害死,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清脆的耳光声从厚厚的马车中穿出去,坐在前面驾驶的马夫看了眼关得紧实的车门,不自觉咽了口口水,乖乖放轻动作。   萧半青和林华坐着高头大马,大摇大摆的走在最前面,后面紧跟着拾欢的马车。   “主子,”林华回头看了好几眼马车,忍不住跟上萧半青的步子跟他并排,“我怎么感觉这国师女儿变化这么大呀……乖萌萌的一个小姑娘怎么从里面一出来,变得跟国师一样嗯……稳重啊?”   他本来想说老态龙钟来着,但想想自家主子这个护犊子的性子,立马有眼色的换成了另一个高大上的词汇。   今天萧半青心情格外好,往他胸前挂朵大红花都以为他是去娶媳妇。听到林华的问题,萧半青嘴里的小曲儿一停,瞥眼看他,嘴角的笑怎么压也压不住,“咳咳……秘密。”   “秘……秘密?”林华抓耳挠腮想不通他和主子之间有什么秘密,他喜欢宫里小花的事主子也知道啊!   过了会儿,萧半青激荡的心慢慢平复,嘴里的小调儿也不哼了,眉眼间的精神却是藏不住,他骑着马凑近林华,“让你准备的人都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我不仅把还准备的人都准备好了,还把祈安君主命不久矣的消息放了出去!”林华挤眼,“百花会各国都派使臣来,因为这次的消息放的早,往年的文臣大多换成了武臣,不少人已经兵临城下,就等着凤天轻病发,再从祈安这块肥肉上撕一口吞自己肚子里!”   “诶——行啊小子,”萧半青惊喜的拍拍他的肩膀,“脑子好使了不少啊,看来在我身边这么多年没白待着,多少还是学了点你家主子的聪明。”   “嘻嘻,”林华顺着萧半青给的台阶走,一张帅气的脸顿显猥琐,“都是主子教的好!不过,国师女儿说的镇西,现在看来我们一时半会儿去不了……”   “没事,不着急。”萧半青不知从哪儿摸了把瓜子,顺手分给林华一半,“先收拾收拾这几个臭小子再说,爷我实在忍不下去了,一个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凭着我家国师坐上去的位子,害了人还这么心安理得!如果不是觉得一刀砍死太便宜他们,我在幻境里就直接做了他们!”   “对,主子说的对!”林华磕着瓜子口齿不清,“那样太便宜他们了,他们当初怎么对待国师的,咱们就得怎么对待他们,而且咱们还得帮国师千倍万倍的讨回来!不然,怎么想也对不起几年前被国师解决的那场瘟疫。”   那年若不是国师,三域人得死大半,怎么也坐不上今天众国之首的位置。   萧半青暗暗点头,“是得再想想怎么加倍讨回来,就把他们不该拿的讨回来,怎么也不像我的土匪风格……”   磕了两个瓜子,萧半青转头问林华,“知道他们几个的生平迹事吗,知道的话回头写纸上给我一份。不知道让人查了写纸上给我一份。”   “生平迹事……知道倒是知道,”林华歪头嗑瓜子,“但姬无双的生平事迹估计查不出来,他出生就在山上,前半生都在山上与世隔绝,能查到的也是他下山以后的事。”   他吐出瓜子皮,抬眼看他家主子,“主子,这姬无双咱也报复啊?虽然说人家跟国师订婚拂了您面子,但也没有做什么对国师过分的事……”而且国师有私生女的事给他带了绿帽子,四舍五入也算扯平了吧?   后半句林华没敢说出来,想都不用想,如果心直口快说出来,他一定会被主子当街打死,连具棺材都不给的那种!   “拂什么拂,这是我的面子问题么!”萧半青吐出瓜子皮打断他的话,“订婚了还跟白家小姐眉来眼去,让国师受这么大委屈,他没错谁有错,你吗?!”   突然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色一正,“林华,你不会看那小白脸长得好看,看上人家了吧?”   “咳咳咳……”林华被他一句话惊得瓜子卡在喉咙,涨得脸颊通红。“怎……怎么可能!我对我家小花的真心日月可鉴海誓山盟!怎么可能喜欢一个男人!主子您别胡说,让小花知道了我耳朵还要不要啊……”   “没看上他你还替他说好话,”萧半青吐瓜子皮,“那你要看上他还得了?!就应该让小花把你耳朵拽下来,给你好好长长记性!”   “主子,我不可能看上一个男人!我爱小花爱的天崩地裂、海誓山盟、生生世世……”林华崩溃,他算是看出来了,主子这会儿纯粹就是因为回京的路太无聊,拿他当乐子!   呸,瓜子都不香了!   祈安皇宫一角的海棠宫   “娘娘,一切都办妥了,各国使臣已经安排好,域主他们正在来的路上。”   寂静的宫里太阳初升,沉厚的积雪化了大半。阳光从窗棂落在,落在衣服华贵的女人身侧。   铜镜里女子美目盼兮,面若桃花,美眸流转间翩若惊鸿,举着眉笔的手露出雪白的一小段雪腕,听到侍女的话,她微微抬起头,眉间带上七分贵气,“那孩子域主可带回来了?”   侍女垂首,“带回来了,正和明玉姑娘她们一起往京城赶。想必用不了两个时辰就能到京了。”   “既然这样的话,”女人挑选出一根簪子带上,黛眉轻蹙,铜镜里晕开的美人雍容雅步,“就去把凤霞宫旁边的揽月宫好好收拾一下,这么大一个皇宫总不能让孩子住在冷宫一样的地方。虽说让使臣看见对咱们没什么不好,但终究是国师的孩子,本宫可舍不得她受委屈。还有,宫里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送过去,送点机灵的人过去,这么大一个宫里,不能只有明玉姐姐几个人。”   侍女颔首,“是,娘娘。奴婢这就去办。”   她正打算去安排,铜镜里的女人眼睛一凝,突然叫住她,“等等。”   女人转过身,华丽的袖子垂下,雪白的莹足踩在扑了狐皮的地砖上,猫一样悄无声息。   侍女绞着的双手一紧,背后顿时起了一身冷汗:“娘娘。”   女人懒洋洋走到她身边,雪白的手从她脸上拿下一根青色的松针,拇指食指轻轻捻了捻,猩红的唇角提起,笑了笑,“没什么,你身上落了片叶子。就是这叶子……倒不像是宫里该有的东西……”   “娘娘……”侍女脸色一白,想到娘娘折磨人的那些法子,顿时噗通跪下,彭彭磕头,“娘娘,奴婢知错了,奴婢真的知错了,奴婢家人在他们手里,不敢不听他们的话,娘娘唔……”   她话还没说完,身强体壮的小太监过来捂住她的嘴将人粗鲁拖下去,与进屋的一等丫鬟冬雪擦肩而过。   “娘娘,”冬雪没在侍女身上多费神,弯腰道:“明玉姑姑传来消息,她们马上就能到了。”   “嗯,”女人应了声,捂着嘴秀气的打个哈欠,“派给那人的事,你去做吧,一定把那孩子安排好了。”   “是,娘娘。”   进了京城,拾欢明显感觉气氛变得不一样,越走进皇宫气氛越是凝重,到了皇宫整个气氛就像被拉满的弓箭,就等着将军令下,一触即发。   身着各色臣服的使臣来来往往,虽说看起来与往年无异,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交谈,面色也与平日无异,却也不是往年熟悉的脸孔。身材粗壮不似文人,反倒像是武臣。   行车队经过时,都在有意无意打量着她们这辆马车。   “主子,”明玉把窗帘落下,“您身体刚好,受不得风,还是别看了。”   刚刚在路上拾欢坦白了恢复记忆的事,几个侍女都很高兴,毕竟比起变成小孩没有了记忆的拾欢,她们更喜欢倾向于那个清冷睿智的拾欢国师。   只是……拾欢抬头看向脸色苍白,用帕子捂着嘴压抑着咳嗽声的明玉,她虽说是高兴,却没有惊讶,仿佛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件事的发生。   “明玉,”拾欢蹙眉看她,“你的身体怎么了?”   “咳……主子,没什么,”明玉摇摇头,眼睛晶亮含着几分笑意,“主子您也知道的,自从那年被您捡回来,我的身子一直不好,这会儿不过是复发了罢了。”   拾欢捏过她的手腕,脉象虚浮短促,确实是旧疾复发。不知怎么的,拾欢却突然送了一口气,“没事就好,回去好好休息,趁着这段时间好好补补身子,等安定下来以后,我就带着你们去三域。”   “我们要去三域了?”明香挤进来,一双大眼睛里满是惊喜,“主子我们什么时候去呀?要在那里待多久?还回不回来?要跟萧域主一起去吗?”   “你这么多问题要主子回答哪一个,”明月勾勾唇,怀里抱着剑,“当时候不就知道了。”   明香不理她,“我心急嘛,好久没去三域了,我都不知道月牙家的小马驹长多大了,她家葡萄藤结果没,还有我种下的杏花树,也不知道有没有开花……”   她巴拉巴拉说了一堆,明月忍无可忍捂住她的嘴,闹成一团。   明珠挨着拾欢看着她们闹,心里大松了一口气。主子回来以后大家的精神明显没那么紧绷了,以前一直担心以她们几个的能力护不住主子,如今终于可以放下心里的大石头了。   马车里聊的火热,车队最后一辆马车却在不知不觉中拐了个弯,从小路进了后花园。   马车里,凤天轻将小太监赶下去只剩下他和姬无双,这才把袖子撸起来露出粗了将近一倍的胳膊。   那条胳膊已经肿的不似没了样子,整体呈现一种深紫色,皮肤下血管蠕动,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皮下不断爬行,而每次的皮肤鼓起,都疼的凤天轻冷汗淋淋。   “姬公子,”凤天轻强忍着疼把袖子撸到肩膀,“这是在幻境里留下的,朕让太医看过了,不是他们见过的病状,也不像是中了什么毒。朕以前跟师父去苗寨游学时见过,这应该是种蛊虫……”   “蛊虫?”姬无双脸色变了变,世上最好的蛊师应该就是他的师伯柯烟清,不过他师伯已经去世多年,恐怕现在世上记得她名字的人都很少,没想到除了他师伯这世上竟然还有会用蛊的人。   冰凉指尖按压在凤天轻皮肤下的蠕动,“唔……”剧烈的疼痛感从那一小块儿地方传来,像有虫子在皮肤下面拼命挣扎,凤天轻额头顿时布满了冷汗。   姬无双按着他的肩膀,细细感受他皮肤下蛊虫的攒动,过了好一会儿放开,凤天轻疼的脸色发白,只觉得皮肤下的蛊虫似乎比之前更活跃,在血肉之间上蹿下跳。   “姬公子……”   “是蛊虫,”姬无双眉间冷冷,一时竟想不到谁有这么恶毒的心思会对人用这么狠毒的蛊虫,“陛下,这种东西必须要取出来,等它在人身体里产卵一切都晚了。”   “产卵?”凤天轻身子一颤,一想到自己的身子会被这群恶心的虫子当做虫窝繁衍一代又一代,他就恨不得把这条胳膊砍了。   可现在还不行,他得留着这条胳膊。   外面流言蜚语不断,人人都说他出了事,别的国家信以为真他不怕,怕就怕朝中的大臣也这么想。如果这时他没了胳膊,岂不是坐实了流言,如了那些人的意?   他好不容易坐稳的江山,绝对不能这么轻易拱手让人!   “姬公子,帮我把这些东西取出来,”他脸色惨白,眼底一片血红,狠狠咬牙,“保住这条胳膊,不惜一切代价把这些肮脏的东西从朕的身体里取出来!把它取出来!”   风浪平息后,他要把这些恶心的虫子一个个还回去!   这边姬无双扶着凤天轻进入寝宫,准备好药材干净的白布,挥退了所有宫人,把能找到的最小的刀慢慢加热消毒,打算一会儿将虫子一个个取出来。   另一边已经打扮好的万贵妃听说皇上一回来和新晋国师待在寝宫不知在商量什么,梳头发的手一顿,微微一笑意味深长。   “当今圣上好不容易回来,不去换身衣服好好招待他国使臣,竟和国师躲在房子不出来,也不怕人笑话。”   她“啪”一声将梳子拍在梳妆台上,声音不大,却生生吓得周围宫人一颤。   “娘娘,当心身子,莫要动了胎气。这些人还不值得您生气。”冬雪从屋外进来把汤婆子递到她怀里,又递给她一碗汤,淡淡道:“夫人托人送来的补汤,已经找人试过了,很安全。”   万贵妃把汤婆子接回去,那碗汤却是没动,眼里满是厌恶:“以后那个女人送来的东西就别再往我面前递了,看着就心烦。”   她瞥了两眼不再看,等冬雪要把那汤端出去倒了,她抱着汤婆子坐了会儿突然问:“明玉姐姐那里可是都安排好了?”   “回娘娘,都安排好了。里里外外安排了不少人手,”冬雪往外走的脚步一顿,抬头道:“离宫宴还有些时间,娘娘可要去看看国师的女儿?”   “不,不急在这一时。”万贵妃站起来,一张小脸儿雍容华贵,谨慎道:“我现在怀着身孕,所有的人目光都在我身上,如今过去那里,反而会让一些人把目光放到国师女儿身上,这对那个孩子来说并不是好事。倒是陛下……”   她唇角勾起,眼见风情万种,笑意却未达眼底。   “陛下日理万机体察民情,相必也是累了许久。冬雪你去吩咐厨房做一碗粥,我们要好好求见一下陛下,顺便……”她纤纤十指抚上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眼里笑意玩味,“告诉陛下这个好消息,看看他如何和那个矫揉做作的白家小姐解释。”   想想白家小姐那张如清水芙蓉一般的脸上出现崩溃的表情,明明想一哭二闹三上吊恨不得杀了她,却不得不为了保持自己在众人心中的形象装出一副温和大度的样子,然后再咬着牙把不甘怨恨通通吞进肚子,她心里便一阵快意。   真想快点看看这两个人的表情……   寝宫里,凤天轻嘴中咬着白布,防止无意识中咬断舌头,身子颤抖脸色发白,只觉眼前一阵模糊。   “姬……姬公子……几个了?”   “陛下别急,刚拿出来一个。”姬无双脸上也是一层细汗,用特制的工具将割口处半指长的虫子拉出来,带出一股鲜血。   凤天轻闷哼一声,眼圈几乎崩裂。   “啪”工具与瓷碗相碰,又一条白花花的虫子落进碗里。   血几乎浸透了衣衫。   凤天轻看着碗里的小虫,胃里翻涌。一想到自己身体里还有不少这种虫子在四处游走,恶心之余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不过还好马上就能都拿出来了……   凤天轻还未放下一口气,门外突然一阵喧哗,不等他们二人反应过来,寝宫大门突然被“嘭”的一下推开,一双紫色精致的绣花鞋率先迈进来。   “万贵妃,您不能硬闯啊……陛下和国师还在里面呢……”   安品抱着万贵妃未迈进屋子里的那条腿,心里悲怆地想哭。   他今天过得都是什么倒霉日子,早上惹恼陛下好不容易保住一条命,这会儿贵妃又要硬闯陛下寝宫,平常妃子也就算了,她肚子里偏偏还揣着一块免死金牌!他拦也不敢拦!   万贵妃没动,她身后已经有宫人把小太监安品的手掰开拖走。   她冷冷笑了笑,走进寝宫没几步,凤天轻挑帘出来,看着她大摇大摆进来皱紧眉头,沉声道:“谁让你进来的?”   他低沉的声音里含着怒气,万贵妃却似没看见一样,没有半分慌乱,柔声道:“臣妾见皇上回来这么久也未用膳,心里担心,便自己过来了。”   她眼神落在凤天轻身侧血色慢慢化开的袖子上,笑意随即真挚了几分,“皇上不如趁热吃了吧,等服侍您吃完臣妾再回去。”   本来打算送了就回去,现在她突然决定多拖会时间。   作者有话要说:  看官们还满意吗,别着急,后面女主也会上场虐,万万开刀,女主补刀,小凤是先虐身再虐心。下一章还是虐小凤,也会拉出来虐小白莲 第31章 骨香(2)   “朕现在没功夫跟你浪费时间, ”凤天轻看了一眼她隆起的肚子,眼中的厌恶显而易见,“安品, 送万贵妃出去。”   “是, 皇上。”安品战战兢兢上前,“万贵妃, 请。”   万贵妃微微一笑,面上雍容华贵,脚下却未动, “皇上,这粥可是臣妾知道您回京, 特地嘱咐御膳房做的,您当真不尝尝?”   这狗男人好不容易流点血, 看着样子还没包扎,她可不得多拖延会时间让他多流点?   凤天轻面容苍白矜贵,“不用了,朕怕你下毒。”   “皇上可真会开玩笑,”万贵妃捂着嘴嗤嗤地笑, 眸中笑意未及眼底,“您是天子,这皇宫里谁敢跟您下毒呢?”   凤天轻冷冷看她一眼, 负手走得屋内, 安品有眼色的上前:“娘娘, 皇上乏了,您改天再来吧。”   万贵妃垂眸瞥了他一眼,余光扫到屋内厚重的金丝布帘后半只黑靴子,眼神暗了暗, 随意笑道:“国师还在里面,皇上怎么会乏了呢?国师和皇上日理万机本宫也懂。本宫就在这里等着,等皇上用完膳食再离开,毕竟……”她看向屋内声音提高了些,好似挑衅,“皇上的身体要紧。”   话音未落,拍桌子的巨响随即而来,凤天轻沉着一张俊脸走出来,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将冬雪手上的粥倒掉只余一个空碗,盯着万贵妃目光沉沉:“这下你可是能走了?”   万贵妃脸上笑容未变,眼神甚至有点可惜,俯身行礼:“膳食送到了,臣妾便安心了。皇上莫要忘了今晚的宫宴,各国使臣都在,莫要失了礼仪才好。”   凤天轻冷笑了声,“才短短三年而已,右相这么快就忍不住了?”   “爹爹向来沉得住气,只不过此次是个难得的好时机。”他明枪暗箭层出不断,万贵妃答得也不露分毫,反正他们早已撕破脸,也不多这两句口角之争。   她纤纤玉手抚上他还未换下的墨袍,眼中漆黑,“当年皇上登基稳固权势而向爹爹求娶我时,便应该预想到这一刻。国师待我们一家有恩,爹爹本看在国师面子上不想这么做,可造化弄人啊……”   她手收回来轻笑,“您自己把唯一的护身符作没了,没了依仗……那剩下的明枪暗箭便只能由您自己来抗了。”   “哼,”凤天轻冷哼了声,一点点凑近她雍容华贵的小脸,直到两人呼吸交织的距离停下,眼中黑暗汹涌,“朕早就说过了,朕能坐上如今这个位置凭的是朕自己,不是师父。没了师父,朕一样能治理好这个天下。”   “是吗?”   万贵妃笑笑,对他的挣扎不在意,扶着冬雪的手优雅行礼,端庄大方,“既然这样,那臣妾便先行告退了。晚上的宫宴皇上记得来。”   紫色的身影落落大方,不紧不慢的走出去,转眼消失在门口的松树后。姬无双从屋内出来,见凤天轻双拳紧握,手臂处的血迹已经将袖子染至深红,看了一眼门外,忍不住沉声提醒他:“皇上,您的手臂还未包扎,不便一直拖着,我们还是速战速决吧。”   凤天轻眼睛动动,没说好也没说不好,转身进了房间。   从凤天轻那里出来,万贵妃看了眼眼前的岔路口,眼前白雪茫茫,她转身问:“那位还在宫里的白家小姐可是醒了?”   冬雪垂首:“回娘娘,已经醒了。”   “醒了……”万贵妃笑笑,“醒了就好,离宫宴还有几些时辰,时间过得无趣,正好可以去会会她。”   “娘娘,等等。”冬雪挡在她身前,“右相叮嘱过,在长皇子出生前,请您一切忍耐。白家小姐贯会装腔作势,如果她冲撞了您,稍稍流几滴眼泪就能让舆论站在她那边,对我们没好处。请娘娘三思。”   “怕什么,本宫就去她面前有个过场,让她好好看看我的肚子,多生点气。”万贵妃眉毛轻扬,“再说了,听说她现在虚的下不了床,也没力气动本宫……”   “娘娘……”冬雪还想再劝,万贵妃脸色一沉,“总不能让本宫把以前的事情当做没发生过,她以前这么欺负本宫,和那几个男人一起将本宫和右相府的脸面狠狠踩在脚下,如今回踩的机会来了,本宫总不能当做看不见!”   冬雪本想阻止,但看主子的眼神也知道今天非去不可了,无奈只好让开。却也未雨绸缪留了一手,让身后的一个小丫鬟去揽月宫请明玉姑娘过来。   白荷这会儿脸色苍白的躺在床上,皱着眉,听系统在脑海里各种崩溃。   等它骂了半天,白荷眼底沉沉,不耐道:“我进村就昏了,你不一样没有起半点作用吗?这件事的失误别都推给我。”   系统:“我不是让你小心点了吗,你怎么还会被人带走。主角们做了这么多事,你一点没赶上,你知不知道现在萧清遥对你的好感度掉了多少?”   “掉了多少我能怎么办,我在那里躺了一个副本你没责任吗?”白荷坐起来揉揉发疼的额角,黛眉轻蹙,缓了口气,“不过一个萧清遥而已,好骗的很,等我舒服些了,把好感度刷上来就是,你急什么?倒是那个萧半青,他的好感度多少了?”   系统没好气,“负三百!我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低的好感度!”   白荷想过很低,却没想到这么低,她不相信,“怎么可能这么低,是不是出问题了?”   “你才出问题!”你全家都出问题了!系统看着本来远远超前的排名已经掉出前五,气的几乎短路,面对白荷没有一点好脾气。“你的排名马上就要跌出及格率,自己好好想想办法,不然等待你的结果就只能是失败,不要把失败结果不当回事,你知道我们公司对失败者的态度。”   话已至此,系统不想再劝,扭头切断了和白荷的联系。   刚醒就被指着鼻子一顿骂,白荷心情美丽不起来,看谁都想指着鼻子骂回去,可她人设不能崩,面对来看她的各家夫人只能扛着头疼笑得脸僵。   百花会马上就要到了,不仅外国使臣来参加宫宴,这些京城里有名有姓的夫人们也要来陪着夫君参加。三个女人一台戏,女人多了摩擦也多,这会儿将近一半的人挤在她房里,几个夫人两句话不对付就开始互相指桑骂槐,听的白荷直攥拳头。   偏偏这时,怀着龙子的万贵妃掺和进来,她一来,屋里的夫人们顿时噤了声,除了请安的竟没人敢多说一句话,将空间彻底就给了她和白荷。   万贵妃一进来,姐姐妹妹喊的亲热,都是千年的狐狸成了精,面上的聊斋玩的通透,拉着白荷的手各种戳心窝子。   会儿当着白荷的面说说肚子里的孩子,一会儿向各位已生育的夫人请教经验,硬生生夺走了白荷这个正主的风头。   而白荷除了笑,就只能笑了。   虽然她万千宠爱于一身,在这宫里地位仅在凤天轻之下,可奈何如今风向不对,这女人肚子里又揣了块免死金牌,她若真伤了这女人肚子里的孩子,凤天轻不一定能护的住她。   聊着聊着说到纳妃的事,万贵妃拉着白荷手亲亲热热,“妹妹可要早点进宫陪我,虽说你现在跟进了宫没什么区别,可到底没有个名分。”说着她叹了口气,眉毛都在为白荷忧愁,“皇上也真是的,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大美人,就藏在这偏宫里,也不给个名分,白让妹妹落下这么多口舌。”   说完她还安慰似的拍拍白荷的手,为白荷设身处地着想一般。   跟进了宫没区别,没个名分,落下口舌……   三把刀依次插进白荷膝盖,这下她连笑也笑不起来了。   各位夫人的脸色也随之一变,有意无意看白荷的眼神带着轻视。   没有个名分就住进了宫里,和小妾做派有什么分别,在座的都是八抬大轿明媒正娶的正房夫人,谁没受过小妾的气,这会儿正妻中混进个小妾,夫人们的心情可想而知。   再者白荷身上还背着和丞相的婚约,皇上和丞相某种意义上就是兄弟,弟妹成了哥哥的女人,即使祈安民风开放,对这种近乎乱/伦感情依旧不耻,放到小村庄女人都是要浸猪笼的。   感受到屋子里急转而下的眼神,白荷低着头指甲扣进肉里,各种适合的台词在心中过了一遍,眼泪都已经酝酿好,正准备和往常一样一顿自责将舆论带到这里这边,万贵妃却不给她机会,已经站起来告别。   “哎呀,瞧我这记性,”她雍容华贵的脸带上几分歉意,“明明知道妹妹刚醒需要休息,我还在这里唠叨,让皇上知道了又要说我了。”   她扶着肚子落寞的笑笑,将一个被妾室欺压的正妻影响发挥到极致,不安的摸摸头发,小心翼翼护着肚子。   这下夫人们看着雍容华贵却如覆薄冰的万贵妃如同看到了怀着身孕的自己,当年自己不就是这般虽不落小妾下风却饱受小妾的折磨吗?她们还好些,多少留着正妻的尊严,这白荷是完全把正妻的尊严踩在脚下啊!   见目的已经达到,万贵妃扶着肚子起来,不给白荷开口的机会,对夫人们笑笑,“妹妹如今也累了,大家就不要打扰她了,让她多休息一下,不然皇上问起来又该生气了。”   她这么一说,夫人们顿时争先恐后拜别,都没有犹豫的。整个祈安谁不知道皇上多宝贝这白家小姐,为了她连国师这个师父都不要了。若是被她在皇上面前告上一状,夫君的仕途也别要了。   僵笑着看夫人们鱼贯而出对她避之不及,白荷被子下的手狠狠捏着大腿才没让自己失态。   万贵妃当真好手段,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就罢了,还把她的听众们都叫走了,这下她连报复都没法报复!   这女人倒是长本事了!   另一边拾欢早早来到了御书房,她一直觉得明玉的转态不太对劲,可又想不起哪里不对劲,正巧这会儿大家都在忙宫宴,趁着人少她边出来查查书。   姬无双一进门就看到垫着脚伸手拿书的小团子,小小一个人圆滚滚,藕节一样的小手努力够着头顶的一本书。   不知怎么的,他心底一软,因为凤天轻身体而带来的郁闷也一扫而光。走过去,轻松把书拿下来递给她,摸摸她的包包头,嗓音如同春日融化的冰河:“你是要这本书吗?”   温热的手敷在头上,拾欢身体一僵,鸡皮疙瘩瞬间爬满了身子。   她抬起头,男人冰蓝色的眼睛如同蕴含着星辰大海瑰丽璀璨。看着男人那双眼眼睛,多年不见的恶心感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袭来,拾欢皱着眉躲开他的手,满脸戒备。   她不怕被人发现身份,只是懒得解释,而面对姬无双这个几乎是被她捧在手心里的师弟,她更是看都不愿意看一眼,跟他解释比跟任何人解释都心累。   手下软软的触感消失,姬无双心底一阵失落,他眼睛冷了冷,但看着小姑娘头顶上可爱的小发旋还有刘海旁的呆毛,心里的冷意又像冰雪融化。不再去碰她,蹲下身看着小姑娘雪白的小脸儿柔声问:“上次送你的书你看完了吗,我这里还有几本你要看吗?”   他莹白的手捏着拾欢刚刚想拿的那本书,“这种书你现在还看不懂,如果你想看这本书,要先看别的书打基础,需要我帮你拿过来。”   他声音和态度与以前相比都好太多,拾欢浅浅的眉头一皱,莫名不喜欢他现在的样子,带了太多刻意,反而看起来像带着面具。   没理他,拾欢将自己清冷的性子发挥到极致,正打算面无表情绕过他走出去,突然被拉住了手腕。   手上的大手攥的紧,拾欢冷冷向后望去,对上他深不见底凝着寒霜的眼。   他脸色惨白,嘴角抿紧,眼角似有些血红,盯着她的脸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师……师姐?”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字数太少,没写到宫宴   请支持正版感谢在2020-08-02 14:04:12~2020-08-03 22:31: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20320270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骨香(3)   拾欢没回答, 静静看着他的眼,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感觉上次看到他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了。   她生辰时白荷落难他没来,她落水时白荷受惊他没来, 后来祈安仪式他也没来, 这么算起来,他们大概有半年没见了。可她觉得他们之间仿佛是已隔半世。   她生辰他忘了, 为了救人她不怪他。毕竟她也习惯了,轻剑山上这么多年的教育她早已经习惯将自己的利益放在最后,可她却接受不了在她被清遥推入荷花池时, 他人不来还派人送来一句话:莫怪小荷,她很无辜, 你带给她的痛苦已经够多了,不要执迷不悟。   她何时说过怪她?又何时觉得她有罪?她带给她什么什么痛苦, 把自己亲手养大的徒弟师弟送到她手上的痛苦吗?   她冷清了大半辈子,当时却忍不住动了气。   即使知道从头到尾执迷不悟的人从来不是她,她还是心里钝痛。   明明是他将师父定下的婚约视若无物,最后错的反倒成了她……   若说他怨恨与她的婚约,他当年在师父明明也是欣然允诺, 如今没有恨她的理由,即使他张口说要退婚,她也不是那种纠缠不休的人。   可他偏偏在哪个位置, 为了另一个女人, 说最伤她心的话, 做最伤害她的事。让她顶着世间最最尊贵的身份,受天下女子最难抬头的伤害。   而当时她是如何想的?她竟然觉得自己无论如何都是活不久了,与其让他顶着一个被退婚的名声,还不如等她死了自然放他自由。如今抛去天下大事想想, 仅仅站在一个女人的角度,她的脑袋确实不太好使。   不过,以后不会了。   拾欢长长舒出一口气,将他紧握的手一根根掰开,眼中的温情慢慢褪去。   她的命是别人用命换来的,这一次,她不会原谅他们,他们的报应她都不会插手。   师徒之情也好,同门情谊也罢,都已经随着国师拾欢的死一起散尽风里,如今的她是拾欢,不是师姐,不是师父,不是国师,只是拾欢。   眼睁睁最后一根手指快要被掰开,姬无双盯着那双肉乎乎的小手只觉得心底有个地方漏了个洞,冷风不住往洞里钻,将他心中刚刚升起的滚烫吹了个一干二净。   眼看她转身远走,他心里一空连忙伸手去捉,却连她衣角都没碰上。   瞬间,她渐渐远去的小小个子和记忆里那个握着剑的削瘦身影慢慢重合。   “师姐,你下山以后还会回来吗?”   “当然,师姐回来后还给你带冰糖葫芦吃。”   “可是……师父说,你下山以后就要留在山下了……”   “那师姐也会回来的,”那道黑色的人影不过十三四岁,腰间的长剑如她人一般清疏自持,双手温暖拉住他的手,“你和师父都在山上,师姐当然会回来。”   “那……你跟我拉钩钩,师兄说过了,拉钩钩以后就不会变了。你要答应我,不能不要我!”   “好,师姐答应我们无双,永远不会不要我们无双。”人影眉眼柔和,虽不爱笑,却将为数不多地笑意逗留给了他。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拉钩钩了,就不许变了!不能不要我……”   师姐……   姬无双双眼模糊,看着那道身影离开,纵然心中有千言万语,动动嘴如鲠在喉。他脚下像灌了铅一样重。明明她就在咫尺他却碰不到她分毫。   伸在空中的手一点点合拢,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他落寞地低下头,鸦黑的长发从肩头滑落,被风扬起,衬得他本就苍白的脸色更加病态。   自从坐上国师这个位置,他才开始真正理解她当时的艰难,有好多话想问她,甚至连当初她下山的目的都想问问她……她究竟是为了名誉,还是为了他?   祈安前路渺茫,戾气极重,就连承担着整个国运的国师也因为这种戾气很难长寿。她当年是不是就是知道了这些,才会抢着下山?替他抗下本来应该落在他身上他的命格?   可他从未像此时此刻如此通透过,也终于明白:这一次,师姐,真的不要他了……   不论他后不后悔,她再也不会像以前一样回头了……   “大人,咱们回去吧……”侍从为他披上毛裘,“雪这么大,您已经在这里站了两个时辰了……”   雪像断了线的鹅毛从空中落下来,飘飘洒洒落入他眼中。他眨眨眼,有水渍从眼角留下来,路过冰凉的脸颊,滚入修长的脖颈。   “……”   道常无为,而无不为……   明明什么都不能做,他却什么都想做。   师父走了,轻剑山没了,师兄入了魔,师姐也不要他了……   他终于也要变得像师父儿时那样,自己一个人面对这无趣的凡尘了……   “大人……”   “嗯,”他眨眨眼,冰蓝色的瞳孔空洞,“我们回去吧……”   府中树下还有她为他埋得的杏花酒,他突然想喝了……   夜幕下灯火如龙,大殿歌舞升平。   来自各国的使臣心思各异,却也在繁华的纸醉金迷下谈笑风生,美人在怀,将一切黑暗藏于眼底。   白荷垂首坐于宴席之上,看着首位面无表情的凤天轻,几次想上去,都被他身边端坐着的万贵妃用似笑非笑的眼神逼了回来。   凤天轻坐在首位,冷冷俯身看着这繁花浮世清欢,坐在这个位置,他自然看到了万贵妃和白荷的互动,可不知道是不是白天的蛊虫的原因,白荷泫然欲泣的表情竟没在他心中掀起半点涟漪,或者说他对今天整个宴席都没什么感觉。   群过来觊觎他的皇位乱臣贼子,想要他什么反应。   杯一杯热酒下肚,凤天轻双眼已经有了湿意,浅浅的醉意挂在眼角,让他本来就跟出色的容貌平添了三分媚意,迷糊间只觉天地颠倒,席下人也乱哄哄。   手臂上的东西因为数量太多没有全取出来,这会儿碰了酒似乎异常活跃,在整整一条胳膊里跳来跳去,摊开手掌,隐约间似乎还能看到皮下诡异的凸起,倒是因为放出了一部分毒血,胳膊回到可正常粗细,从外表看看不出什么东西。   他按了按发胀的额头,身边姿色艳丽的万贵妃凑过来,呵气如兰,“陛下可是累了?”   他撑起头看她,目光冷漠迷离,“不累,我还等着你给我准备的好戏呢,怎么会累?”   “这倒也是,”万贵妃笑笑,为他斟满酒,“那陛下可要多等一会儿,毕竟,好菜向来都是要最后上的。”   纤纤玉指将斟满酒的酒杯推过来,里面清澈的酒水摇摇晃晃,反映出两人心思各异的脸。   凤天轻盯着她雍容华贵的脸看了会儿,冷笑,“你爹做的这么明目张胆,是真觉得我没有任何准备,还是觉得你们真的有那么大能力坐上我这个位置?”他扫了一眼席下,目光通过殿门落在门外雕栏玉砌的的巍巍皇宫里,“文武百官听我二师弟的命令,祈安百万雄兵在我三师弟手下,就连手握民心的国师都是我的师伯,你们拿什么跟我比?”   “自然是比不了的,”万贵妃摇摇头,姿态优雅放下酒壶,目光灼灼,“可若是现任国师失了民心,丞相没了官职,将军丢了兵权,陛下觉得,我爹爹还比的上吗?”   “你说的事都不可能发生。”   “陛下这么自信?”万贵妃抬眸看他,目光清澈见底又仿佛藏着万丈深渊,“那为什么陛下不早早拿了我们家,还耗在这里和我浪费时间呢?”   凤天轻喝了一口酒,薄唇晶亮,万贵妃几乎被他的好容貌迷的挪不开眼,双手撑在桌子上饶有兴致地盯着他。   “因为你们家对我师父有恩。”   万贵妃笑了声,“陛下可不是这种会念着别人恩情的人,”她目光落在白荷身上冷了冷,“您连前国师的养育之恩都不念,又怎么因为我娘救过前国师就念着敌人的恩情,更何况国师同样也对我们家有恩,在您心里肯定是一一报还一报,已经还清了。那为什么向来心狠手辣的您突然跟我们玩起猫捉耗子的游戏了?嗯……让我猜猜……”   她涂着丹蔻的手指拂过红唇,缓缓落在自己身上,不放过凤天轻脸上任何一处表情,缓缓道:“是为了您母亲的那副画吧?曾经被我爹爹收藏的那副……由镇西花魁蒲柳画的赏春图……”   “噼里啪啦”   声巨响,果盘酒水随着桌子被推翻撒了一地,席下谈话声被惊得一顿,众臣脸色微变抬头向上望去。   他们俊美清逸的少年帝王双目通红,掐着身怀龙子的万贵妃脖子,手上青筋暴起,而他手中掐着的万贵妃脚尖离地,面如猪肝,已经慢慢翻起白眼。   “陛下息怒!”   众臣还没反应过来,一道深色身影已由桌后跑出,噗通跪下阶下,随即一干大臣反应过来后也连忙跟着出来跪下。   为首的大臣伏在地上低着头,一下一个响头置地有声,“贵妃娘娘怀着龙嗣,请陛下三思啊……”   随即其他大臣也匍匐在地,跟着喊:“请陛下三思……”   凤天轻对座下的声音充耳不闻,眼睛红的滴血,手掌一点点收紧,看这女人满脸痛苦,眼中划过一丝恨意,看这样子竟连这好不容易坐上的江山都不要了。   陆南青注意到凤天轻神色不对,连忙跟着跪下去,语气急促慎重:“陛下息怒,宴席之上,所作所为,还请陛下三思。”   他这话说的明白,宴席之上各国使臣都在,没了师父他们举步维艰,朝中大臣各个都想从他们手里把权势都会来,这件事若是落下把柄对他们没好处,还会让别的国看了笑话。   凤天轻嘴角抽动,眼中怒火翻涌,盯着万贵妃的脸看了许久,终是沉沉舒了口气,手上一送将人扔在地上,头也不回的离席。   身后安品一路小跑,手上拿着黑色的狐裘,一边追一边喊:“陛下您慢些,好歹把衣服披上!这天又开始下雪了,你可得注意龙体啊……哎呦!”   凤天轻猛的停下,安品一下撞在他背上打了个踉跄,“陛……陛下?”他战战兢兢开口,顺手扶了下脑子,抬起头,正好对上凤天轻红的滴血的眼。   艰难咽了口唾沫,“陛……陛下……”   寒风中,走廊外的大雪白茫茫,冬风带进来几朵雪花,钻进脖子里一阵冷意。   “滚……”凤天轻声音沙哑,“滚远点……别来烦我!”   “那这衣服……”凤天轻扭头看来,安品顿时噤了声,“是……奴才滚得远远的……”   小太监落荒而逃,凤天轻挺得笔直的腰肩一下子塌下来,锋利的双眸浮出两分脆弱,随即又被涌上来的恨意取代,一步步走向深宫一角,雪地上留下一串深深浅浅的脚印。   小太监安品一路走远,遇上干儿子。干儿子担心他被盛怒的君王为难,连忙关心他有没有事。   安品狠狠吐出一口气,心有余悸,感觉自己就像在鬼门关走了一遭,拍拍胸口,“来,小子,扶我一把,天啊,吓死我了……”   干儿子很有眼色的扶他进屋,倒上茶,“干爹,您喝口水压压惊。”   待安品把气喘匀,干儿子眼巴巴地问:“干爹,我刚刚听人说宫宴上出了好大的事,皇上都气的离席了,没事吧?”   安品皱着眉摆摆手,“怎么可能没事!……哎,如今皇上又往冷宫去了,这……这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来……”   “干爹,”干儿子眨眨眼,“您说的是皇上母亲去世的那个冷宫?我听说当今圣上的母亲的个烟花柳地的花魁,被先皇瞧上眼才带进宫做娘娘的,这是不是真的呀?”   “真!真个屁真!”安品脸色一变,突然把茶杯一扔,狠狠打了他脸一巴掌,恶狠狠道:“以后再学着宫里人说闲话,我就揍死你!好的不学净学着坏的,哪天撞在枪口上你死都没处哭去!”   干儿子被他打的一哆嗦,连忙点头,“干爹,我……我再也不瞎说了!再也不说了!您别打了!”   “你……哎,你……”安品被他气得说不出话,“以后总有你受的……”   凤天轻一路来到破败的冷宫,这里时常有闹鬼的事情传出来,慢慢的来的人也少了。他登基以来只有万贵妃一个妃嫔,这冷宫更是没再用过。   径直走到一个掉光叶子的老树下,凤天轻蹲下开始挖,挖到双手血肉模糊时才堪堪停下来。   在树下深半米的地方,埋着一坛酒,酒坛沾了他手上的血和泥,脏的不成样子,他却挖出来像宝贝一样抱在怀里。   这是他母亲在他未出生的埋下的。   作者有话要说:  以后更新时间固定,上午九点准时更新。   谢谢一直在评论区按抓留言,评论的小宝贝们,你们的留言真的给了我无数动力。明天更新时给大家送红包,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   么么~感谢在2020-08-03 22:31:29~2020-08-04 17:55: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南北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3章 骨香(4)   他母亲的家乡有一个习俗, 就是在孩子出生那天一定要在门前的树下埋下一坛酒,等孩子娶亲或者出嫁时,这坛酒便是父母对儿女最好的贺礼。   他用血肉模糊的手小心翼翼扒开酒盖子, 瞬间一股浓烈的酒香顺着瓶口游荡出来, 清澈的酒水在酒坛里摇摇晃晃,倒映着满天的大雪, 还有他红了的眼。   在记忆里,他的母亲是个谁都已经欺负的女人,软绵绵没什么攻击力, 一天到晚带着他在这寂静的冷宫里四处逃窜,躲着那些希望被打碎, 早已经神志不清的疯子们。哪怕是宫婢也好,只要他们不高兴, 日子过得不说,谁都可以过来踩他们母子俩一脚。   而那时还懵懵懂懂的他只能蜷缩起手脚尽量躲在母亲的怀里,无辜又惊恐的看着那些面目狰狞的人用拳脚在一个没有还手之力的女人身上发泄。   而这时,母亲就会用那双早已变得粗糙的手轻轻蒙住他的双眼,用嘶哑又破碎的声音告诉他, “都是梦,睡一觉就好了。”   然后他闭上眼,纵使耳边满是污言秽语, 再醒来看到的还是那个温柔似水的母亲, 没有那些面目狰狞的宫婢, 也没用恐怖的拳打脚踢,只有喜欢对他笑的母亲,会用一双纤细却永远安全的臂膀,一直护着他。   若是没有接触过光明, 一直待在黑暗里,他一定会觉得,这个世界本就是黑暗的,根本不会去憧憬光明。   可他偏偏接触到,也憧憬了。   个普通的冬日,刚下过雪,躲了两夜的太阳暖炉一样照着大地,他穿着秋日单薄的衣服蹲在高高的墙头上,仰着一张脏兮兮的小脸,努力汲取太阳的热量,妄想让自己暖和一些。   那时候的母亲穿着初秋的衣服到处帮人洗衣服,粗糙的手裂满了口子,有时起床伤口的血会将皮肉与被子黏在一起。而就算母亲这么拼命,他们还是连饭都吃不饱,五岁的他整天穿着短一截的裤子缩在冷宫的角落里,像一只见不得光、脏兮兮的小耗子,偷偷看着别人的饭菜咽口水。   群衣着华丽的小孩儿跑进冷宫,身后跟着一群唯唯诺诺的太监,几个小孩这摸摸那看看,显然对这个从来没有踏入过的地方很好奇,那时小小的他满脸惊奇。原来那些趾高气扬的太监也有这么低三下四的时候,甚至当那些小孩对他们拳打脚踢的时候,他们还会陪着笑脸迎接,好像那是一种多么高的荣誉。   这时,有一个小男孩发现了他,指着他问一个太监,这是什么东西,怎么这么脏,像乞丐一样。   他直觉乞丐不是什么好词,虽然他从没见过乞丐。但是不是好词又跟他有什么关系,可就算他们骂他,他也不敢还手,因为他们一定会还回来,那时候最爱他的母亲就会受苦。   太监谄媚的笑了笑,说:不过是是个畜生一样的东西罢了,七皇子我们去别处玩吧,这里脏。   他听了太监的话一愣,向周围看了一眼,好像是很脏,这些衣服干净的孩子们与这里格格不入。   “我不,我就要在这里!你是主子还是我是主子!”脸颊肉肉的小男孩踹了太监一脚,语气蛮横,指着他像指着一条狗,“你这个脏东西,快点下来!还想让也去请你去不成?!”   他害怕的摇摇头,不敢下去。看那个小男孩的样子,他一定会被欺负的。   可他最后还是被人扯下来了,一群人对他拳打脚踢,那个说话的男孩踩着他的脸将他踩到尘埃里,笑容稚嫩又恶劣,“不听话的狗东西,多打你几次你才能记得住!”   或轻或重的拳脚落在他身上,半个脑袋被踩着埋进冰冷的雪里,他眼前一阵阵模糊,还有血顺着额头流进眼睛里。   他缩着身子连还手的力气都没有,冻得发抖,耳朵嗡嗡的响,想大声喊母亲救他又硬生生忍住,嘴唇被他咬的流血,将整个脸都雪里。   不行,不能叫母亲过来,把母亲叫过来,她也会被打的。他的衣服湿了母亲要洗,头破了母亲还要帮他去跟各种人求药,他不能……再给母亲添麻烦了……   这场单方面的施虐石英到最后,他整个身体都在疼,甚至吸气都感觉胸口有血窟窿在颤。这么疼,他以为他会死,大概他死了母亲的日子就会好受些,把分给他的食物都吃了,给他的衣服也都穿上,这样母亲就不冷也不饿了。   可他没有,他在温暖的房间里醒来,身边坐着哭红了眼的母亲。   以后再发生了什么他不记得,只记得他和母亲从那以后就出了冷宫,有了自己的宫殿和仆人,那些打他们人再也不会有机会高高在上的打他们施舍他们,反而要看他们的脸色过活。   面对这样的生活,他无疑是喜悦的,可母亲的笑容也越来越少,总是看着他担忧的笑。   有一天,宫里来了一个穿着明黄色衣袍分男人,母亲让他叫这个男人父皇,他叫了,男人很高兴,准他去书院读书,然后就让他出去玩。等宫婢带他回来,那个男人走了,母亲也睡下了。他很纳闷。天还没黑为什么母亲就要睡觉?   可他很懂事的没有去吵母亲,缠着宫里一个会写字的人教他识字,练了一晚上才把自己的名字弯弯曲曲的写出来。   他母亲不识字,面对他上学便格外认真,每天下课都会抽查他的作业,即使看不懂也要看看,每次叉腰作业都会摸着他的头,说阿轻真乖,阿轻真棒。   其实他一点也不乖,一点也不棒,他是学堂里进度最慢的学生,别的孩子都开始被论语春秋了,他的三字经还没学完。   而且他们总是嘲笑他的名字,说他的名字比草都轻贱,天轻天轻,老天爷都轻贱他,可不就是轻贱吗?!   这些他都忍了,都是事实。反正以后他都会赶上来的,才不会和这些人置气。   学习了一段时间,不知不觉他的思想变化已经有了很大的改变。   他忍了,别人却当他好欺负。   在他面前骂他娘是青楼里的花魁,一双玉臂千人枕,一点朱唇万人尝。他气的发抖,和他们打了一架,最终他被记过,那些人就罚的比较惨了,被打的也有,被禁足的也有。他听说,他母亲如今正得盛宠,他自然也是子凭母贵。   长大了一点,他也明白什么是盛宠了,那个被他叫做父皇的男人有很多儿子,他只是其中一个。这个宫里所有的人都听这个男人的,他喜欢谁大家就怕谁,所有人都要尽力争夺他的喜欢。   可他不想,他不想去抢一个人的宠爱,他只想变成他那样的人,让所有人都怕他,再也不敢欺负他和娘亲。   为了达到这个愿望,他接近了一个人,一个连他父皇都要敬三分的人——国师拾欢。   他用尽一切办法接近她,打听她的喜好,装出一副对她崇拜至极的样子,知道她要收徒弟,便缠着她一直问问题,将所有能用的手段都用在她身上,对她笑的青涩干净。   他不爱笑的,可又不得不笑。如今他母亲的盛宠已过,要在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里带着母亲好好的活下去,他就必须变得有价值,对父皇有价值,对国师有价值。   而这个价值的体现,就是让国师拾欢收他为徒。   可国师拾欢冷的不像个人,每天石头一样看着他在她面前上蹿下跳,像傻子一样,她连个眼神都不会多给。   直到一个人来,一个长相很年轻俊逸,大概二十多岁的人来找国师拾欢,拾欢恭敬得叫他师父。这个男人一眼就在人群中看到了他,当场让拾欢收他为徒,拾欢有些犹豫,却还是答应了。   他心里忍不住窃喜,不喜欢他又怎样还不是要收他为徒。虽然心里这么想,面上却是感激至极,一拜三叩拜了师,父皇看他的眼神也变了,他知道他终于从他这么多儿子中脱颖而出了,离那个位子又进了一步。   “大人,我们要把皇上带回去吗?天儿这么冷……”   枯树下他抱着酒坛,在寒风呼啸的大雪中呼呼大睡,冻得脸通红,俊逸的脸趴在酒坛上变了形,梦呓着哭着喊娘亲。   拾欢看了眼他怀中的酒坛,眼中平静无波,淡淡道:“不用了,去通知安品,让他带人过来,我们回去吧。”   明香有些犹豫,“就让陛下一个人在这里待着不好吧,大人。毕竟今日宫人人多。若是让外国使臣看到了……”   拾欢冷冷打断她,“他今天丢的人还不够吗,能有比这更丢人的事情?”她看也没看转神离开,腰间的骨铃带起一阵轻响。   凤天轻趴在酒坛转过头,迷迷糊糊动动嘴,一句带着温情的师父脱口而出。   拾欢离开的脚步顿了一下,犹豫半晌后头望去,他的脸埋在胳膊里,一声声叫着师父,想当初他刚拜入门下,总跟在她身后乖乖巧巧天真无邪时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不会这么轻易原谅小凤的,下一章借着虐他 第34章 骨香(5)   凤天轻眉头紧皱, 嫣红的嘴唇轻轻颤抖,梦里火光冲天,宫门口一条白绫挂着的女尸摇摇晃晃, 往日温柔的脸变得青紫, 舌头长长吐出来,狰狞又可怖。   小小的他想去摸她被烧焦的身体, 被身后的侍女慌忙拉开。   拜师成功的那一天他没了娘。那个被他称为父皇的人发了很大的脾气,不是因为娘亲死了,而是因为马上就是百花会, 宫里被烧死了人不吉利。   而那个男人面对他,碍着国师的面子, 还不得不装出一副慈父的样子,却连摸一下他的头安慰一下都不肯, 他知道,这个男人怕他身上带了什么脏东西冲撞了他,他不是不肯,是不敢。   那时候他亲眼看着一群人把娘从白绫下取下来,带着厌恶的表情把她烧焦的尸体丢入乱葬岗, 像丢了垃圾一样丢在路边,任野外的野狗啃食。   之后他被接到了离冷宫很远的宫里生活,有时候爬上房顶俯视偌大的皇宫, 他常常能看见被人按进雪里拳脚相加的可怜虫。那时候他就在想, 如果不是师父在的话, 他的处境大概也就是这样吧。   而师父如果只是一个普通人,没有这滔天的权利,大概也会和他母亲一样,被人设计死在宫里, 布置成自杀的样子,连真像都不许人查,就这么彻底消失在这个世上,除了一两个人,再没人记得。   所以说,权利真是个好东西,能在最无助的夜里,给人最大的安全感……   “大人……”明香犹豫地唤了声回头的拾欢。   拾欢抿紧唇,眼中复杂,半晌拂袖而去道:“随你吧。”   明香知道,大人这是默许了。   虽然她如今对这位从小看着长大的小皇帝早就没了丁点儿好感,但他这个皇帝冻死在这儿,祈安必定大乱,如今各国虎视眈眈,到时候受难的还是祈安百姓。   她匆忙出去叫了两个小太监把凤天轻扶回寝宫,然后进了屋里。   屋里点着浓重的焚香,烟雾缥缈,模糊了屋里的摆设,里屋的供桌前一道小小的身影正折着黄纸。   “大人。”   那道小小的身影应了声,手中的动作没停。   明香过去看了看,是一只只精致的小纸船,上面用浓艳的红色朱砂画了一堆繁杂的符号。   跟以前大人用来驱邪时用的符纸很像。   她凑近看看,忍不住抬头问:“大人,您在做什么呀?”   拾欢转眼折好了一只小小的船,将小船放进篮子里,言简意赅,“折纸。”   明香笑了声,笑意浅浅,凑过去盘腿坐下,“折纸做什么呀?”   “接小六小七回来。”   “……”明香嘴角的笑意一顿,慢慢变淡,眼圈微红喉咙干涩,“大人……您都知道了……”   拾欢没说话,慢慢折着折纸,两人之间一时无话,折纸的手却没有刚刚那么有节奏了。   半晌,等篮子里的小船满了,拾欢一手撑地站起来,为供桌上的佛像上了柱香,平静的眼睛盯着缓缓飘出几缕烟,“嗯,知道了。”   “大人,小六小七他们……”明香咬着唇,眼眶里的泪珠往下掉。“是……是我……我没照顾好他们……”   “不是你,他们没有怪过你。并且,他们一直在你身边。”拾欢转过身,面容清冷,眼中缓缓落在她身侧,眼神回暖,“不然你以为你昨天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是怎么做到毫发无损的,这么多天,都是他们在一直保护你。”   明香一愣,“他们……没走?”随即她眼眶一热,忍不住捂住自己嘴,眼泪顺着脸颊流下,“他们……他们为什么不走?过了头七……他们以后就只能做孤魂野鬼……再也不能投胎了……”   “大概……是想多看你们几眼吧。”肉乎乎的手虔诚的并在额前拜拜,拾欢一双乌黑的眼睛无悲无喜,“或者,他们一直在等我回来,想让你再看看他们。”   有的时候,人确实比鬼可怕的多,鬼尚且知道逗留在牵挂之人身边只为多看两眼,而人心中的欲望却沟壑难平。   想起那天小六小七冰凉的手拉着她,让她多看看他们,明香眼角一滴豆大的泪流下。   如果那天她在聪明一点,早点看出端倪,是不是他们就会安心去投胎了……孤魂野鬼活着这满是阳气的世上躲躲藏藏,该是多难挨啊……   “大人,”明香双眼通红,“那我说话……他们……”   “他们都能听得见。”拾欢拿起一边的篮子迈开腿,脸上冷冷清清,仿佛这里的一切都和她没什么关系,“一会儿有人会来找我,把人带到那边的亭子里。我们明天去接小六小七。”   “是。”   拾欢现在住的揽月宫是先皇为一位异域宠妃花费大量人力物力制造的,民间传说登上这宫里最高的揽月楼,可以伸手够到月亮。如今拾欢坐在揽月楼楼顶,手里拿着一枚铜钱,月光照在她脸上,仿佛蒙上一层白霜。   轻剑山传人难得,天赋运气缺一不可。   她在山上数十年,当年就是凭借“一卦知天下”名扬天下。   可她算得了所有人的一生,甚至看他们一眼就能知道他们的结局,却无法估算自己和身边人的结局。   当年师父去世她没赶回去,大师伯去世她也没赶回去,后来自己的死也没算到,就连萧半青这个变数她也没算到。   贪狼星移了位,天下明明马上就要平定了,她心里却始终不安。   轻剑山传人没有转世,即使她身负岐山血脉,也没法和天意对抗。除非……她是被人一命换一命换回来的。   可到底是谁把她的命换回来的?   司池?   不是,当时司池已经死了,死在战场上,不可能还有一条命还给她。   难道是……萧半青?   “叮铃……”   怀里的骨铃轻响,温柔清润,像当年夕阳下黄昏中的白衣少年轻轻跪下她脚下,说要做她手里最利的那把剑。   缓缓,拾欢轻叹了声,目光有些迷茫,“不知道,当初把你变成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你有没有后悔过……”   过去这么多年,她反而有些后悔了……   “吱呀——”   沉重的宫门一响,拾欢眼神凝了凝。   等的人终于来了。   门口开门的明月看着门外一身白衣弱柳扶风的白家小姐,眼神冷了冷,反手就要把门关上,“我家主子睡了,白小姐有什么事情明天再来吧。”   “等等……啊!”白荷白葱一样的手伸过来,顿时被门夹了个正着。她眼圈一红,又要落泪,却硬生生把眼泪逼回去,抽泣道:“我不会打扰太久,就……就说一句话。”   看着她通红的手,明月眼神冷的令人腿发颤。“白小姐还想用以前陷害我们国师的那招来对付我们家小姐?”   “不……不是……”白荷哭的梨花带雨。“我……我是……”   听着下面的哭声,拾欢无声叹息,揉揉了额头,一阵无力。   哎,连话说不清……   和白荷再说下去也是难为明月,她在楼顶上高高喊了声,“让她进来。”   作者有话要说:  字数太少,情节没怎么展开。   拾欢的命确实是一命换一命换来的,但那个人不是司池。   猜猜是谁嘿嘿嘿感谢在2020-08-05 07:29:51~2020-08-06 23:42: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乔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骨香(6)   “明月姑娘可是听见了, 你家主子让我们进去。”白荷身后的诗情眸光沉沉,脸上带着几分得意的笑意。   白荷柔柔扶住她的手,含着泪的眼睛嗔怒地看她一眼, 眼眸流转之间也不知是鼓励还是责怪。   明月冷冷看了她一眼, 没说话,板着脸转身让开一条路。   “得意什么?不就是让她进个门吗, 看她尾巴翘的!”明珠从屋子里出来,一眼看到高傲的跟个花孔雀的诗情,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若不是她家国师一手把丞相几人扶持到如今这个位置, 这女人真以为她能京城横着走不成。这会儿倒好,反倒跑到主人头上撒野来了。   明香带着白荷主仆二人来到亭子, 拾欢小小的个子坐在石凳上,已经等在那里。   “我家主子在那里等着, 两位请吧。”明香弯弯腰,脸上没什么表情,转身去不远处守着。   “哼,”诗情挽着白荷的手冷哼,仿佛要在明香背上盯出一个窟窿, “姑娘,你瞧把她给神气的!主子都死了,就她们几个带着一个小丫头, 在这宫里被吃了都不知道!还这么得意洋洋的。”   “好了, 少说两句吧。”白荷透过凉亭里飞舞的围帐看了一眼里面的小小身影, 眼神微沉,“你先出去守着,我自己过去。”   诗情惊讶,“主子?”   “出去吧, ”见她磨磨蹭蹭不愿走,白荷脸冷了冷。   “……是。”诗情咬了咬唇,眼中怨恨一闪而过。   气派什么!不就是有个好身世好容貌嘛,如果这些都在她身上,她能走的比她更高!   眼见诗情不情愿的走出去,白荷没有立刻往凉亭走,低声问系统,“系统,你查一下这个诗情的好感值有多高。”   等了一会,电流连接的声音传来。   “负50,在所有接触过的所有人物好感排行中位列倒数第五。随时有可能叛变,建议立刻处理。”   负50?比她想象中要低的多。白荷唇边笑容带上丝丝冷意。   看来她已经把这个蠢货捧得看不清自己的身份了,不过也好,这么个蠢货放在身边始终是个定时炸弹,趁早处理了培养别的心腹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不过这个心腹人选她可要好好想想……   转身往凉亭走去,石桌上茶香四溢,热意朦胧,个子刚过她腰线的小人手里提着茶壶,举手投足都是优雅,似是听她过来,手上的动作一顿,将一杯清澈的茶水推过来。   不冷不淡道:“尝尝。”   白荷脸上称得上慈祥的笑容一顿,这女人是不打算对她隐瞒国师的身份了,还是在试探她?   她左右寻思了一下,站在原地没动。   拾欢手中茶杯飘出一缕缕水雾,眉眼低垂隐在水雾背后,吹起茶波涟漪,没有太在意她坐不坐下,突然道:“白小姐,你和以前变了很多。”   “什……什么?”白荷心中心思百转,被她突如其来的话吓了一跳。   “叮——”一声轻响,拾欢放下茶杯,瓷器与石桌轻碰,声音落在白荷心里一片冰凉。   “在你五岁那年,我替你算过一卦。”拾欢手指摩挲着茶杯边缘,眼神落在虚处,“当时卦象显示你和我的三个徒弟有一段孽缘,但孽缘不长,因为你是红颜薄命的命格,注定活不过十六岁,我也没有在意。但是很奇怪……”   拾欢肉肉得小手摊开,里面三枚硬币,普普通通看不出什么特别。白荷警惕地抬头看她。   “但是很奇怪,自从十三岁开始,你的命格完全混乱,几乎什么看不出来,明明前一天已经看出来的卦象,第二天就会变,你的所有卦象都像是蒙上了一层雾。最重要的是……你的死劫没了。白荷,”拾欢小脸严肃,“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白荷脸色恢复正常,轻笑:“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你的身体里不仅仅是你一个人。你如今走的每一步都在消耗你未来的气运,等你走完了这一阶段,耗光所有气运,你接下来的命运只有死路一条。”   “国师大人,”白荷低头整理一下衣袖,侧脸剪影阴霾若有所思,“这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大人说这话有什么依据?单凭这三枚小小的铜钱?”   她素白的手指按上铜钱,指腹轻轻在上面划过,低垂的眼帘遮住眼中轻蔑的情绪。   未来的32世纪,科学的天下,谁还会信这种封建迷信的断肢残骸?算卦,她从来不信,如果这世界上真的有命运一说,她就不应该是现在这个样子。   拾欢合起手掌,将那三枚铜钱紧紧握在手心。“我言尽于此,至于怎么做,那就看你的选择了。”   她转身要走,白荷和着冬日晚风的声音轻柔柔飘过来,“国师不问问我今天来做什么吗?”   “无非是在宴席上受了柳儿的刁难,想在我这里把丢掉的面子找回来而已。”拾欢步子没顿,“柳儿怀的是下一代祈安君主,你无论怎么做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我劝你早点收手。多做些好事,你下半辈子也能好过些。”   “呵,好受些?”白荷眸光闪了闪,等她赢了这场游戏她的生活的确会好受些。“不过国师,您真的觉得我只是过来找场子的吗?”   拾欢脚步一顿,抬头看她。   白荷嘴角勾了勾,“国师一卦知天下,自然能知道我何时来,来做什么。可是,能知道这些的不仅仅是您,我有一个王牌,您知道的它都知道。我那个王牌告诉我,这两天您就会恢复记忆,本来我今天来,打算试探一下您是不是已经恢复了,但没想到不等我问您就主动答应了。让我猜猜您下一步要去做什么?”   她身披白色狐裘站在风雪中,粉色的嘴唇弯弯,眼中突然一亮,“是要去我家对吧?我差点忘了,您还有两个下人在我家湖里待着呢!自从他们两个死在那里以后,我们家的下人都不敢经过那里,还有人说晚上会见到鬼,府里人心惶惶的,您去收了他们也好,白府可以平静一段时间……”   “不过……您可要小心一件事……”   宫宴后的第二天,难得的晴天。   拾欢一早带着人出了宫,恰好鸽子了几位过来游说她离开祈安的几位使臣。   白府在京城也算是个百年世家,祖上五代状元,位达宰相,直至白荷她祖父这一代没落,到了白荷她父亲这一代,就彻底救不回来了。   京城无数人盯着白府这块肥肉,人人都想从他身上撕下一块肉,但谁也没想到,白家会出了白荷这么一个七窍玲珑的女儿,不仅俘获了当今圣上的一颗心,还将圣上同师门的两位师弟哄得团团转,更是迷惑他们欺师灭祖,将这祈安最尊贵的三个男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称其为红颜祸水也不足为过。   下马车,明香陪在拾欢身侧,明显听到拾欢呼吸一乱,看着白府的眼神有些奇怪。   她昨夜守在凉亭很远处,虽然没听清所有的话,但也听到了两人说了“白府”怎么怎么样。如今大人一反常态的样子,大抵是和昨夜白荷的话有关系。   拾欢抬头望了望头顶上龙飞凤舞的牌匾,眼眸深了深,抬腿进了白府大门。   虽然换了个身份,不再以国师的大名在京城各家自由出入,但顶着国师女儿的名头也丝毫不差,甚至因为她现在是小孩子的原因,白府的人对她更加小心,唯恐伤到她。   管家将人请到府内正堂,一脸横肉对着突然到访的拾欢笑的谄媚,“这……这可真不巧,我家主子都没在家。欢欢姑娘出宫,……宫里可是有人知道啊?”   国师一去,就留下了这么一根独苗苗,这要是在他们白府出了事,他们有十个脑袋都不够他们砍得。   关于小姑娘的身世传闻极多,虽然世人谁也不知道这个和国师极为相像的小姑娘是国师何时诞下的千金,但国师为祈安付出了多少大家都看在眼里,坊间对这孩子的传闻也大多是友善。   这次小姑娘来白府,管家也是喜大于惊,只是担心是小姑娘偷偷带人跑出来,以后宫里人找到他们白府头上,会怪罪下来。   拾欢端起茶杯轻轻嘬了口,入口清甜,香气扑鼻,是宫中少有的好茶,应该是凤天轻送给白荷,又被白荷转手送给白家老爷的。   见拾欢垂眉不说话,明香笑着接过管家话茬,“刘管家,我家小姐这次出来宫里的人都知道,这个你放心,我们不是偷偷跑来的。”   心思被戳破,刘管家又白又胖的脸一红,挠挠头,“哈哈……这老奴就放心了。不过……欢欢姑娘来我们家是为了……”   “这……”明香张嘴还没出声,另一边拾欢已经放下茶杯开口,“大概半个月前,有两个双胞胎小太监从国师府被送到了白府,叫小六小七。刘管家可听说过他们?”   “我……”刘管家涨红的脸一僵,猛然变得苍白,“这……听说是听说过……就是……”   “就是什么?”明香忍不住着急的问。   “就是……”刘管家看看着急的明香,有看看端坐在位子上眼睛黑沉沉看着他的小姑娘,顿觉一股压迫感如云盖顶,腿一软,哭丧着脸,“就是他们已经不见了好几天了!双胞胎不那么常见,所以平日看见他们也挺好奇的,可就在大概十天前,他们突然没了动静,我是府里管家,真没想为难国师府里的人,平日对他们也挺关照,他们不见了以后我特地找人问过,都说没见过他们。”   担心这位小祖宗把事情都扣在他脑袋上,刘管家脸上的肥肉吓得晃晃悠悠,“我是真的找过了,真的没找到!白府近两年人特别多,地方又大,找个人真的不好找,我也怕国师府半路过来要人,所以从国师府来的那些人都好好安顿着,可那两个孩子我是真的没找到……”   他吓得语无伦次,明香知道小六小七已经死在了湖里,忍不住打断他,“那府里有湖,湖里可找过了?”   “这……”刘管家哆嗦着手,结结巴巴,“这湖是皇上下旨挖了种上荷花的,我们哪里敢轻易下去……而且,那湖里邪乎的很……”   “所以还没找对不对?”明香着急问,拾欢皱了皱眉,拉住着急的明香,小奶音沉沉,“那湖里怎么邪乎了?”   “这湖……”刘管家张口想说,但看到拾欢这边一堆的人,顿时又闭上了嘴。   因为这事老爷已经吓得三天没回家了,若这事经过他的嘴传出去,老爷回来能撕了他!   拾欢会意,挥挥手让人下去,沉声道:“这下你可以说了吧。”   小奶音端着大人的气势说话,管家怎么听怎么别扭,但一想到这位是那位手眼通天的国师的独苗,心里那点疙瘩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诶诶,能说了能说了。”管家心虚的摸摸鼻子,组织了一下语言,“那片湖比较大,位于我家三小姐院子前,贯通几个大院子,可以说府里每个小姐少爷一出门都能看到这片荷花塘。就在阴阳节前夕,府里一位少爷上街喝醉了回来比较晚,他的小厮服侍少爷歇下打算找人打牌,就在经过那片荷花湖的时候看到……看到里面有鬼爬出来!”   “有鬼爬出来?”明香看了一眼拾欢,“什么鬼?”   管家“啧”了一声,寒冬腊月冷汗直流,好像亲眼见到鬼一样。“这谁敢看清啊!那个小厮都快被吓傻了,要不是跑得快,他都被那鬼拖下去了!不过我猜这很可能是水鬼,我以前听老家的老人说过,被淹死的人是上不了岸的,只能拉活着的人下水,踩着生魂上岸投胎!这鬼从水里爬出来,又想拉人下水,水鬼无疑了!”   “不可能!”他一说完明香便皱着眉反驳,“小六小七是我看着长大的,不可能做出这种为了自己投胎去杀害无辜人的事情。你们看到的那个鬼一定不是小六小七!”   管家愣了一下,“明香姑娘的意思是……那个水鬼是小六小七?”   “不是……”明香急得直跺脚,拾欢示意她稍安勿躁,转身问管家:“可以带我们去湖边看看吗?”   “去那个湖边?”管家吓得胖脸一抖,连忙摆手,“不行不行,绝对不行!欢欢姑娘,国师就您这么一根独苗苗,您要是出了什么事,老奴就是到了下边也没办法跟国师交代!您可就别难为老奴了!”   拾欢刚想说让他放心,她不会有事,就看见大门处一个小厮笑着跑过来,“刘管家,公子回来了……”欢快的声音在看到拾欢主仆二人时戛然而止。   刘管家看了一眼拾欢,拖着沉重的身躯晃过去,一把揪住小厮的耳朵,怒斥:“没看见家里有客人吗,还这么咋咋呼呼来府里这么长时间,规矩都白学了是吧?!还不快去把大少爷接风洗尘!”   小厮被他拎着耳朵“嘶嘶”的吸气,“是是是,知道了刘管家,我现在就去。”   脚踢在小厮屁股上,刘管家一身肥肉乱颤,“还不快去!跑快点!”   看着眼前如同闹剧一般的情形,明香忍不住皱眉,几次想去拉住他好好问问荷花池的事,都被拾欢阻止了。   小厮的行为在大户人家这里确实是坏了规矩,但仔细看,刘管家每个动作都像是维护府里的这个下人。要知道,这事儿换成一个脾气不好的主子处理,这小厮就没命了,刘管家自己惩罚,他们最多疼两下,却不会要了人命。   如果说刚开始时拾欢不相信这个看起来脑满肠肥的管家,经过这一出,她反倒相信他的话了。   刘管家解决好小厮,扭头对拾欢两人讨好得笑笑,搓着手凑上来,“那……欢欢姑娘除了这件事还有别的事吗?”   不等拾欢回答,他便恼恨打了自己手心一拳,愁眉苦脸道:“你看这事儿真是的,我突然想起老爷临走前嘱咐过我,不让我随便带人到荷花池那边去。毕竟这出了事我们一个小小的白府实在担待不起。不如……”两位就快点走吧!   他话已经说的明显,拾欢却笑了笑没有动,反手端起了茶杯。   她临行前算了一卦,今天的事情不会顺利,却也有贵人相助。如今她们要做的,就是静静等着这个贵人来。   盏茶没喝完,直通正堂的走廊里便传开了一阵不疾不徐的脚步声,直奔正堂而来。   拾欢抬头,门外一个二十四五岁的青年逆光而来,长身玉立,温润如玉,手中拿着一把白玉扇子,眼中笑意和熙,一眼惊鸿。   如果说姬无双冷如天山雪莲,那么这个青年便是夏夜空中的一轮弯月,两人同是男子中的绝世之姿,前者离得近了会把人冻伤,后者却只会让人觉得被月色包容,带着无尽的温柔。   青年看见拾欢眼睛一亮,快步走过来在距离她有半米左右的地方停下,唇边两个浅浅的酒窝,盛满温柔月色。“这是谁家的妹妹,长得可真漂亮!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样……”   眼见自家不着调地少爷下一句就要问人家小姑娘定亲没,刘管家赶忙跳出来解释,“少爷,这位是国师的女儿欢欢,来我们府里问个人。”   “原来是国师的女儿,”青年唇边酒窝更深,“难怪我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一样!那欢欢要问的人问到没?”后面这句话是问管家的。   “这……问是问到了。”管家擦擦头上的汗,直觉大少爷要坏事,连忙转移话题,“大少爷一句长途跋涉,想必是累了。我让厨房给大少爷接风洗尘……”   “这时候还接什么风,洗什么尘,当然是要先帮欢欢找人了。”管家眼睛眨得都快抽掉了,笑意温柔的大少爷愣是没接收到半分,反而一脸关心的问他,“管家可是眼睛不舒服?我这次远游带了些好东西,改天拿给你!”   管家:“……”我不是这个意思啊少爷!   最终热情温柔的白家大少爷还是没接受到管家的意思,带着拾欢一路走到了已经被冰冻住的湖边。   这个湖的确很大,直径大概五十米左右,白府为了这个湖翻盖过,这个湖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位于白府的正中央,周围一切的院子都是围绕着它盖起来的。   拾欢蹲下来伸手摸了一把冰湖,入手一阵刺骨的凉意,隐隐可以感觉到下面水的流动。这么想来,湖面冻得应该不深。   “明香,”拾欢扭头,“找我们带来的人来,把这个湖面上的冰砸开。”   “砸……砸开?!!”管家瞠目结舌,“这……欢欢姑娘,这不能砸呀!”   这砸了那里面的鬼不就爬出来了!   “砸开?”白家大少爷拉着管家退后两步,不忘叮嘱他,“这种体力活不适合咱俩,咱俩站远点看看就行了!”   管家:“……”天要亡我!   路把上面大块的冰层砸开,露出下面冰凉的水。拾欢近距离看了看,湖面都是碎冰,看下面是看不清,还好今天太阳大,可以晒会儿。   趁这个时间把阵法布好。   白家大少爷非常热情,开朗的性格和他淡若清月的外表一点挨不上边,处处帮着拾欢把阵法用的东西搬来搬去,搬不动就拉上刘管家一起。   可怜刘管家一个胖子跟着闲不住的大少爷跑来跑去,放着一边这么多下人不用,把自己累的够呛。   而拾欢的目光却落在这位漂亮的不像话的白家少爷身上,眼眸深了深。   来来回回跑了这么多趟,呼吸一点没乱,是个练家子,而且是个实力不俗的练家子。   把蜡烛摆好,用朱砂把法阵画好,白家大少爷忍不住凑过来看看,一双明月般的眸子亮晶晶,“欢欢,你也会画法阵?你娘亲教你的?”   拾欢没说话,一方面她没打算就这么把身份亮出来,到时候的解释太麻烦,另一方面,轻剑山传人不能随随便便诓人。   白家少爷见她没回答,没来得及追问,进来一个下人打扮的男人伏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什么,他很快站起来,笑道:“欢欢,你等着我,我朋友知道我回来已经过来了,我去把他接过来,马上回来。”   拾欢低头检查着法阵,点点头。   但她万万没想到,他带来的人不是别人,竟然是一袭黑衣的姬无双。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支持的宝贝们么么~感谢在2020-08-06 23:42:53~2020-08-07 21:32: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白鹿青崖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骨香(7)   白家大少爷一袭白衣, 领着姬无双过来,若是忽略姬无双一脸的冷清,两个人站在一起也是一副巧夺天工的美人图。   “欢欢, ”白家大少爷过来, 笑意温煦,“我本来说带无双过来玩玩, 他听说你也在,便也要过来看看。你介不介意我们再也一边看着?”   拾欢抬眉看他。   很少有人会尊重一个小孩子的意见,他倒是她见的第一个会蹲下身细心问一个孩子“介不介意”的人。   “可以。”拾欢淡淡点头。   另一边姬无双看着那个小小的身影蹲在地上, 将自己小小的身子团成一团,肉乎乎的小手拿着黑色的符笔细心的检查着地上血红色的法阵, 不知怎么突然有一瞬间心慌。   脚尖动动想凑上去,脚踝却像绑了千斤重的石块, 怎么也动不了半步,心头仿佛被人拿着一把刀狠狠翻绞,鲜血淋漓。   白家少爷不知说了什么,小团子侧脸柔和一点,眉眼浅浅落在解冻的湖面, 唇边笑意点点。   姬无双猛然想起去年年初春雪时,一身黑衣倚在枯树边的师姐勾着唇看他,问他来年春分, 要不要在湖里撒几尾鱼, 夏时绿柳红鱼, 定煞是好看。   他当时说了什么忘了,只记得师姐笑了声,眸中星光灿烂,唇边笑意和着微凉的春风, 即使多年后经岁月濯洗依旧在黑白色记忆里璀璨。   景色依旧,再次见她笑,容貌盛然,为的却再也不是他了。   白家少爷喊了他好几声,也不见他回应,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干脆过来叫他。   “无双!你在这里站着做什么呀?不过去看看欢欢画的法阵吗?”   白衣青年笑容温煦,像轮月凉却不冻人,轻轻浅浅温和,挂在那张好容貌上甚是惊艳。   姬无双纤细鸦黑的睫毛垂下,顶端在阳光下荡漾出一圈小小的光晕,不知心头突然涌上来的窒息感是因为什么。   他衣袖下的拳头握得紧紧。半晌,淡淡点头,挤出几个字:“嗯,去看看。”   耽搁这一会儿,时间已经过去了半柱香,拾欢站在湖边细看湖上的碎冰,姬无双站在她身边几次想开口,却又不知道说什么。   白家少爷手凑近了臂搭上他的肩,瞄到拾欢没看这边,眨眨眼低声问他:“按辈分,你就算不是欢欢的亲爹也是半个舅舅吧,怎么害羞得跟个没出嫁的大姑娘似的。”   姬无双与他认识多年,自然知道他与那副皮囊截然不同的性子,肩膀轻瞥将他搭在上面的手臂甩下去。   淡唇轻启沉声道:“注意言辞。”   白家少爷没问出个所以然,反倒被他不冷不淡的话语噎了一下。   遂将手背到身后,眼神闪了闪,“我今天回来的事连我娘都不知道,别跟我说你今天过来是为我接风洗尘的,我不信。你今天过来……是那个女人跟你说了什么吧。”   姬无双低垂的睫毛颤了颤,没出声。   他口中说的“那个女人”说的是白荷。   当年他第一次下山,什么都不懂,一心喜悦能再见到师姐,却不期在山脚烂漫的桃花林里见到了一袭白衣的白荷,自此一颗心落在她身上,生根发芽。   那时候白家兄妹几个正在被人追杀,姬无双看到白荷逃的狼狈,竟想也没想便冲了上去,落了满身伤,被白家大少爷一路背回来。   从那以后住在白府半个月,等伤好了才回去,白荷对他的态度若即若离,他反倒和背他回来的白家大少爷成了好友。   白荷生母去世的早,之后一直养在白家主母膝下,没有哪个主母能对妾室生的孩子有多少好脸色,当时受了白母不少磋磨,待她有能力反抗后,便把至前受的苦千倍万倍还给了白家主母和其女儿,一手造成白母出家,女儿疯癫的结局。   白家大少爷把这一切都算在了白荷头上,至今耿耿于怀,若不是有他们四个护着,白荷在这个家里的所作所为恐怕已经被人吃的渣都不剩了。   白家少爷了解他,知道他不说话就等同于默认了。深吸了口气,看到他淡淡的表情,满腔怒火化为无力,摇摇头讽刺的笑了声,喃喃自语,“这个女人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你们一个个都被猪油迷了眼,眼里眼外都是她。外面这么多好人,你们都跟瞎了眼似的看不见。”   他拂袖而去,站在原地的姬无双呼吸一滞,终是一句话没说。   人心都是长偏的。   不同人在心里有不同的重量,小荷……她始终是最重要的。   拾欢一心看着湖面没注意他们,等察觉到身边格外沉重的脚步声时,白家少爷已经走到她跟前。   “看出来什么了,小欢欢?”   来人二话不说盘腿坐下,扬起那张格外好看的脸看她,笑意浅浅,眸如星辰,和他沉重的脚步声大相径庭。   拾欢看了他一眼没回答,反问道:“你知道白黎吗?”   “白黎?”白家大少爷脸上的笑容浅了浅,一瞬间有些僵硬,“……你怎么会突然问起他?”   “问起他怎么了?”拾欢看他。   “问起他倒是没什么,”白家少爷身体正了正,笑道:“你知道我叫什么吗?”   “白明。”   “对,我叫白明。”白家少爷半点没有因为自己潦草的名字觉得尴尬,“我上面其实有个哥哥,他就是白黎。”   白黎……   白明……   他们兄弟二人的名字本取自黎明之意,谁承想他们不仅没有带给这个家光明,反而把他拖进了更无底的黑暗。   拾欢浅浅的眉头皱了皱,“问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他上面有个哥哥有被人称为白府的大少爷,肯定是有人不想让人知道他哥哥的那些事,最好连他哥哥这个人都不知道。   现在他却随随便便告诉她这么一个孩子,这里面的东西让她不得不多想。   “哎呀,别这幅如临大敌的表情嘛!”白明想拍拍她头上的包包头,被她冷着脸躲开。   他不在意的笑笑,“我就是憋在心里的话太多,才想找个人说说。看你一个小孩子比较安全么!”   拾欢不信他。   从这个男人的身手看,他并不是一个普通人,再加上他一直似是而非的态度,更觉得他心里有鬼。   但是……   “我想见见他。”   “嗯?”白明惊奇。“见谁?白黎?”   拾欢点头。   白明大笑,灿若星眸的眼中却目光沉沉,“小欢欢,白黎这个人你可不能能随随便便见,他可是会吃人的。”   拾欢木着一张脸看她,白明笑笑,突然问道:“你娘是国师,耳濡目染,你应该听说过心魔这个东西吧?”   “心魔?”拾欢看他。   心魔这种东西是个人就有。凡人称为执念,修士称为心魔。凡人执念郁结于心容易短命,修士执念化为心魔不得寸进。   但心魔都是修真者那边的多,对于她们道修却不是很常见。   “听说过,所以呢?”   “哎,”白明长叹了声,一手撑着的站起来,眼中却没什么伤感,“我那哥哥就是染上了心魔,早早被人从门派里丢了下来,我爹怕人耻笑,一直没对外说过有这个儿子,连同家里的人一起把这件事当成一个秘密,永远掩藏起来。”   那个人是死是活,锁在小院子里他也不知道。   他拍拍身上的尘土,看了眼湖面,“冰都化得差不多了,欢欢你什么时候开坛做法?”   嘴上话这么说着,他心里对这种小孩子过家家的游戏没什么兴趣。一直顺着这个孩子的意不过是担心小孩子得不到想要的在府里乱跑一气,弄得府里一团糟,最后收拾烂摊子的还是他。   至于那些法阵啥的,他也不懂,谁知道这玩意儿是不是小孩子画着玩的?   不过,国师的女儿确实聪慧,小小年纪思路清晰,用他哥当年的话说,又是一个修道的好苗子。   他不回答就是变相的拒绝,拾欢没有自找没趣。   不过白荷昨日让她小心些白黎这个人,她今天才多嘴问了一下,白家秘密太多,她不想轻易插手。   把阵法上的蜡烛插上,刚想走过去到阵法中央坐下,突然肩膀被一只手拉住,拾欢扭头看去,姬无双脸色冷冷,眼神闪躲,“这个阵法不好控制,还是我来吧。”   拾欢定睛看他,他与儿时没有什么区别,只是儿时懵懂的冰蓝色眸子,如今深邃了些。   但他终究不再是她曾经放在心尖上宠着的师弟,过往的一切她不想再计较,如今也不想承了他的情。   “不用。”拾欢冷冷别过头,甩开他的手迈入阵法坐定。   小小的肩膀从手中脱离,姬无双反射性想抓住,却只能眼睁睁看她头也不回的走进阵法中,小小的背挺得笔直,带着满身孤傲。   明香垂眉过来,“姬公子,阵法启动时一米内不能有人,请公子往后退些。”   姬无双被她冷漠如冰的话惊得一愣,透过她的身影看过去,只看到阵法中逐渐亮起的蜡烛。   阵法启动时不是不能有人,只是不能有有歹心的人。若是赶在阵法启动时破坏阵法,那阵法中心的人会收到阵法不下三倍的反噬,所以一般阵法启动时留在阵法周围的人要么就是坐阵之人极为信任之人,要么就是坐阵之人的亲人。   姬无双嗓子哑了哑,衣袖下白皙的手紧紧握住,手背贲出青筋,“……我帮她护法。”   “不用了,姬公子。”明香不动,“大人说过了,不用人护法。有您在,太让人提心吊胆,控制着阵法又警惕着阵外,她顾不过来。”   “……”姬无双拳头攥得咯吱咯吱响,低着头脸色苍白,“这是……她说的?”   明香笑笑,“是不是大人说的很重要吗,这是事实。”   姬无双脸又白了一份,挣扎道:“她以前坐阵,都是我护法……”   “那是以前,公子。”明香挑眉,“当日大人被人推下荷花池,公子就大人在身边,不还是眼睁睁看着大人掉下去了?不要说您没接住,您的身手没有差到那个地步。如果差到那个地步的话,那您也不用急着为我家大人护法,我来就行。”   “……”   字一句,字字诛心。   姬无双脸色青了白,白了青,眼底一片血红。   当天的事,他只是觉得师姐应当得些教训,那么拙劣的一推师姐完全可以躲掉,他从来没想过她身上有那么重的内伤……   如果他知道她受了这么重的伤,他一定会……   ……会护着她的。   姬无双薄唇动了动,触及那个背对着他的小小身影,所有解释都苍白无力,喉咙仿佛有什么东西哽住一样。   最终,无力的垂下头,默默退开。   待他退开,明香守着所有蜡烛全亮,等阵法完全开启,才一步步退去。   血红的朱砂阵画在湖边,一眼望去,满目血红。   白明看那阵法有模有样,晴空万里的湖面转眼飘来一层白雾,坐在阵法中央的小人儿一举一动也好似隐隐牵动湖中心,平静的湖心在她诡异的举动下突然咕噜咕噜冒出一片泡泡。   白明看的惊奇,扭头想像以前一样问问姬无双这是怎么回事。却见他苍白的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一双冰蓝色的眼睛沉得近乎黝黑,死死盯着阵中人的后背,眼底猩红。   被他狰狞的脸色吓了一跳,白明立刻乖乖捂住嘴。   他在这时候出声一定会被这人掐死的……   湖中气泡不停,拾欢脸上冷汗直流,看着湖中的东西还在挣扎,脸颊微冷。   她画的是招魂阵,如果这湖里的东西像小六小七一样是个普通的鬼魂,这时候早应该上来了。   除非,他们根本不是什么鬼魂……   湖心一声重响,两道白雾卷挟着水渍从湖中心飞过来,直直落进拾欢早就备好的两个木头人中。   这是小六小七的生魂。   明香眼疾手快,冒着突然吹起的诡风跑过去把两个小小的木头人收起来,不等她走出阵法范围,湖面突然狂风大作,又冒出两团黑雾,与拾欢对峙间对准明香的背猛的冲过来。   “明香!”   拾欢一声惊呼,一时顾不上阵法,扑上明香的后背将人扑倒在地,那道黑雾堪堪顺着拾欢的后背过去,消失在空中。   明香猝不及防倒下,手中一个木头人飞出,撞倒阵法上一支白蜡烛,顿时阵法周围金光一闪,随之失效,另一条被困住的黑雾趁机挣脱束缚飞向府内一处院落。   “小七……”   细白带着伤痕的手抓住那个木头人,明香重重喘气。   终于,把他们带出来了……   见明香没有大碍,小六小七都好好的,拾欢站起来立刻往黑雾飞去的那个院落跑。   小小一道身影箭一样飞出去,转眼不见了踪影。   白明使劲揉揉眼睛,不敢置信的看了好几次,终于想到了一个合适的词。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这国师家的孩子是不是一生下来就会飞?!   可待他看清拾欢去的院子,顿时就白了脸色。   完了,那个地方是白黎的住处!   ——   拾欢一路追到一个破败的小院,看到那团黑雾从屋顶渗下去才挪开眼。   这是个独立的院落,墙上青苔斑驳,通向这里的青石路石头间长满杂草,一眼看去就知道已经很久没有人来过了。   拾欢围着这个院子走了一圈也没看哪里有门,竟然是一个只能进不能出的院子。   院子的墙是普通围墙的三倍高,上面撒满了青苔和爬山虎的枯枝,明显是不想外人进去也不想里面的人出来。   拾欢正想着该怎么进去,白明带着拖着一身肥肉的刘管家气喘吁吁跑过来,见她助跑的姿势对跳上去势在必得,刘管家只觉得眼前一黑,差点躺他家少爷身上。   这小祖宗在他们家摔坏了,皇上不扒了他们的皮,他们也会被天下人一人一口唾沫星子喷死!   白明喘着粗气,一张清润如月的脸满是大汗,碎发黏在鼻子上,“不行……欢欢,你上不去的,别……”做傻事   后面三个字还没说出口,就连见那一身红衣的小孩轻轻一跃,反手扒在高高的围墙上,手臂唯一用力便翻了上去。   “我滴个乖乖……”刘管家一口气没上来,被她矫捷的身手吓得一仰稳稳压在身后下人的身上,砸出一声惨叫。   这孩子可算是没掉下来,吓死他了。   “欢欢!”白明眼见她从围墙上翻到另一边,急急吩咐下人,“快点那把大梯子来!快点!”   事情紧急,拾欢没有多留意一墙之隔的白明,从墙上翻下来才发现这个院子别有洞天。   她本来以为这里面至少会像外面一样破烂,甚至会更破烂一些,却没想到这个院子一块一块划分的分明。种菜的,种草药的,种粮食的,土地一块比一块肥沃。   她正打算细看,正对着她的那扇门突然“吱呀”一声打开,木门沉重,像将死之人的苟延残喘,摩擦声刺耳。   身着一袭黑衣的男人站在门口,面容与白明有五分相似,身上气质冷冽,一眼望过来杀气毕露,锋利眼神落在拾欢身上,眼睛微眯。   “你……是……谁……”   他好像已经很久没说过话了,嗓子像塞了一团棉花,嘶哑难听,嘴里的话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   拾欢收回迈出去的步子,警惕的看着他。   这人身上的气势凌冽,看似平静无波实则内力汹涌,尤其是身后的那把剑,仿佛有灵气一般,在她出现的那一刻就开始不停乱晃,相信若不是这个这个男人控制着,这会儿它早就向她飞过来了。   见她不说话,男人眉间深了深,眼神中的压迫感更重。重复一遍:“你……是谁……”   拾欢看他,总觉得他的脸不仅像白明,还像一个人。可像谁她一时又想不起来。   白明一墙之隔,听到里面隐隐约约有动静,大喊:“欢欢,你别乱跑!我哥他是疯子,你别招惹他!”   “疯子”两个人落下来,男人眼睛没有波澜,唇角甚至掀起几分讽刺的笑,不知在笑白明的天真,还是笑拾欢的自投罗网。   他“噌”一声抽出背后的剑,惊得拾欢一动,反射性摸上缠在腰间的软鞭。   “呵,”男人笑了笑,讽刺意味明显,却没再管拾欢,转身进了屋。   见男人一时没有伤害她的意思,拾欢摸摸胸口突然变得滚烫的骨铃,皱皱眉。紧跟着男人进了屋子。   小屋沉闷,灰尘气扑面而来,男人就坐在屋子中央,用那把随身携带的宝剑砍着柴,咚咚咚的声响震得屋顶乱颤,被男人攥在手里的剑格外不情愿去劈柴,在男人手里乱窜,急切的想飞出去。   结合白明给的信息,拾欢瞬间知道了呀个人是谁,想必他就是白明那个心魔缠身被门派早早扔回来的哥哥白黎,而那把极有灵气的剑应该就是修士的灵剑了。看剑的灵性程度,这人还是个剑修?   只是,若是个剑修,这一座小小的房子应该完全控制不住他,为什么会愿意被锁在这里?   拾欢定了定神,拱手道:“这位道友,在下轻剑山传人拾欢,方才道友可看见一团黑雾飘进来?”   男人劈柴的声音一顿,眼睛深处亮起一簇火光,哑声问道:“你……就是……轻剑……山传人?”   拾欢不明所以,她在仙家那里记名,修为比这个男人高的多,倒也不怕他。只是听他的语气,似乎知道轻剑山。   她微微点头。   男人冰冷的脸一抽,一丝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出现在他脸上。“黑……黑雾……没看……到,但是……我要找你……”   “找我?”拾欢指指自己。   男人点头。   另一边白家家仆找遍了整个府里也没有看到这么长的梯子,白明看到姬无双白着一张脸过来都快哭了。   “你家孩子都吃什么长大的,一翻就过去了!我家连个能用的梯子都没有!”白明一把鼻涕一把泪,把自己这张绝世美颜糟蹋的不成样。   他伸手去拉姬无双的手,却被人躲开,白明一愣。   姬无双似是没觉得自己的动作有什么不对,纤细鸦黑的睫毛轻动,声音有些颤:“欢欢,在这里面?”   他身子一僵,背在身后藏在袖子里的手不住颤抖,手背青色的血管变得乌黑,修剪的整整齐齐的指甲漆黑细长,两只手掌至手腕处蒙上一层浓浓的黑雾。   而这黑雾,还在不断顺着胳膊往上延伸。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不是个修仙文,白黎的出现不会开启修仙支线。   和我的小可爱们蹭蹭~感谢在2020-08-07 21:32:07~2020-08-08 21:02: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白鹿青崖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骨香(8)   诡异的黑气蔓延而上, 遂将他整只手臂围绕起来,一点点渗进皮下,顺着血液流淌。   “对啊!”说起这个白明又想咧嘴落泪, “她一翻就上去了, 我都来不及拉她,你瞅瞅把我家管家吓得!”   刘管家瘫在地上, 被他压着的小厮拼命从他沉重的身躯下爬出来,一张脸被压的通红。   姬无双没看,冰蓝色的眼睛望向高墙, 微眯,勃然退后一步, 轻轻一跃落在围墙上,瞬间消失在墙的另一边。   卧槽卧槽卧槽!   白明眼睁睁看着这俩人翻过去, 心里有一万句卧槽想送出去。   这俩人到底是吃什么长大的!   属鸟的?!   小院里,拾欢和白黎出来,一眼便看到墙角下笼罩在黑衣里的姬无双。   他容貌如天山雪莲洁白无瑕,看见她出来,似是想要忍不住凑过来, 但触及她冰冷的眼顿时打消了心里那点念头,站在原地未动,阳光下的唇色白的几乎透明。   白黎眼神落在他脸上, 冷冽的脸难得皱了皱, 当看到他冰蓝色的眼时, 心里的那点厌恶几乎化为实质,低头问拾欢:“他……他是……谁?”   “现任国师。”   拾欢眼神扫过站在墙下的姬无双未做停留,抬头看着白黎,“你出去后要把所有的事情讲明白。”   白黎黑沉沉的眼闪过一丝迷茫, “我……刚刚……都说……了。”   “你说的不完整,既没说你为什么会到这个地方来,也没说为什么自愿被锁在这里。出去以后所有的事情你都要讲明白。”   “好……”白黎点点头,看向姬无双,黑色的眼里寒意逼人,“那……我不……和他……一起。”   这个人身上一股令他很不舒服的味道,像他当年被师父赶回来的时候在师妹身上闻到过的一样,靠近一点点就让人头晕眼花,忍不住想生气。   “好。”拾欢不懂他对姬无双突如其来的反感,但她不打算再和这个师弟有什么纠葛,白黎也不会有太多机会和和他见面。   两人一同从高墙上翻过去,姬无双抬头只看到围墙上翩飞的衣角。   他结白的牙齿咬住惨白的唇,冰蓝色的眼里黯然受伤,垂在一侧的手掌紧紧攥成拳头。   明明不在乎,可为什么他心里闷得喘不过气,像有人将他整颗心紧紧掐住一样。她身边有其他人的情景真……碍眼!   清冷的气息一阵波动,如同一滴水掉进了油锅,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黑雾蚕食鲸吞,瞬间爬满他整个手臂,还在不断网四周扩散。   姬无双不动声色垂眼看了下自己的手臂,冷冷一挥袖转身翻出围墙。   短短一盏茶的时间,拾欢已经带着人离开了白府,顺带带走了被关了五六年的白黎。   白明急哄哄跟自家老爹报备,连姬无双离开都没注意到。   路回到家,姬无双面色阴沉,府里除了他的贴身小厮没人敢往上凑。   “准备朱砂和清水过来。”   姬无双一回来就把自己关进屋子里,连他的贴身小厮也只是送了他需要的两样东西便退了出来。   屋里光线昏暗,姬无双小心翼翼掀起自己的袖子,黑雾缭绕间隐隐可以看见黑雾青白色的皮肤。   他眉间轻蹙,身边摆着血红的朱砂,将师父留下的书翻来覆去看了个遍也没看到有关于这个东西的记载,这东西好像附骨之疽,他强它便弱,他弱它便强,紧紧附在骨头上除不下来。   姬无双疼的脑袋突突响,洁白的额头冷汗密布,倏然脑袋一沉重重磕在桌子上,脑子里拾欢的相貌如走马观花般闪过。   会儿是儿时她递给他冰糖葫芦的情景,一会儿是她握着长剑下山,削瘦的肩背孤傲,一会儿又是她倚在枯树上对他笑,最后定格在她脸色苍白躺在病床上,声息全无。   姬无双被惊得大口喘气,抬头看向被敲响的门,手擦擦头上的汗,哑声问道:“怎么了?”   门外人听他声音不对,敲门声一顿,半晌道:“主子,白家小姐来了。”   小荷?   姬无双蹙眉,将桌子上的东西如数收起来,“请她进来吧。”   白荷笑意盈盈,臂弯挎着一只食盒,看见他便笑道:“听说你去了我家,我大哥也回来了。正好我做了些吃的打算给他送去,路过这里,便给你也送些来。”   她从食盒里拿出几盘精致的小点心,在桌子上一一摆好,期待的看着姬无双。   姬无双笑笑,眼中的寒霜化了大半,拿起一个小小的红豆糕咬了一口,点头道:“好吃,你的手艺有进步了。”   “对吧,我也这么觉得。”白荷唇边两个小酒窝,看起来天真无暇,“我还打算给欢欢送过点去。她一个小孩子没了娘亲,一个人孤零零待在宫里,我看着都心疼。你有时间也去陪陪她,上一辈的恩怨跟孩子没关系。”   这话儿若是放在以前,姬无双即使知道欢欢恢复记忆,也会为白荷的善良感觉到心软。可这会儿再听,便觉得连嘴里甜软的红豆糕都是苦的。   他勉强扯出一丝笑,“嗯,我知道了。有时间……我去看看她。”   如果她愿意见他的话。   “嗯,好。”白荷甜甜的笑笑,酒窝一汪春水。   半晌,她脸上的笑容淡了淡,几次嘴动了动,都没有说出口。   看她似乎有什么事情难以启齿,姬无双善解人意地笑笑,道:“小荷,你有话可以直说,这里没有外人。”   “这个……”白荷抿抿嘴,“我想问问你,欢欢……她是不是真的把我哥……嗯,我是说府里的一个男人……给带走了?”   说起拾欢,姬无双眼神愣了愣,想到对面的人是白荷,又笑道:“是,你很担心他?”   “不是,我没有。”白荷脸一红,“只是那个人身份有些特殊……我有些担心欢欢……”   “担心欢欢?”姬无双笑意一顿,攥着白荷手腕皱眉道:“那个人身份怎么了,他会伤害到欢欢不成?”   “嘶——”白荷倒吸了一口凉气,一双水汪汪的杏眼中含上几滴泪,挣扎着甩开他的手,“无双……你弄疼我了……”   她甩开姬无双的手,雪白手腕一圈红痕触目惊心。   “对……对不起。”姬无双看到她雪白手腕上的一圈红痕,瞳孔一缩,看看自己的手掌,不敢相信竟然是自己做的。   白荷眼中含泪,轻轻吹吹手腕上的伤痕,嗔怒看他一眼,“算了,我知道你是担心欢欢,也不是故意的。但是那个人的身份不一般,我听我姨娘说,那个人从小被人带上山修仙,染了心魔在山上杀了好多同门弟子才被人丢下来的。我没有说他不好的意思,只是觉得……让他待在欢欢身边恐怕有危险。”   “修仙?”姬无双一时忍不住抬脚就要往宫里去,后知后觉白荷也在,这才反应过来从刚刚开始一直忽略了白荷。   “对,修仙。你从小在山上修道,应该也听过修仙的是吧。”   姬无双点头。   修仙与修道只有一字之差,实际上从某个方面来说,天差地别。   修仙和修道的目的都是为了修炼成仙。而修仙讲究自身的能力提升,修道讲究天下大和牺牲小我,修仙者动辄数百岁,而修道者虽然容颜不老,却大多都是短命鬼,长寿之人寥寥无几。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修仙者修道者自成一派,都觉得自己的道最好,自视甚高,几百年前打过一次,后面各自安好,也都慢慢淡出世俗了。   这还是他第一次从除师父以外的人口中听到修仙二字。   白荷叹了一声,“他本是我父亲第一个儿子,后来除了这档子事,我爹就不愿意认他了。又怕他出去伤人,便把他落在院落不许他出去,慢慢的府里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只剩下我们这些人还记得了。”   她如花似玉的小脸满是落寞,姬无双却没有心情安慰她。   他猛然想起自己手臂上的黑雾,这明显不属于修道者的东西,会不会就是白荷说的心魔?   可心魔不应该依附于修仙者存在嘛,怎么会到他身上?可若是不是,那又该怎么解释这个东西是什么?   这一边发生的事情拾欢无从知晓,一路带着白黎来到揽月宫,正好碰上一直在宫里等着她的萧半青。   萧半青三域之主,拾欢去祈安尚书家,他这个异域君王总不能跟着去,就去了别处商量扳倒凤天轻几人的计划,如今眼看计划已经开始落实,拾欢却没有半点想走的意思,他本来想过来跟她聊聊,谁知等了一个时辰就见她领着一个男人回来。   关键是这个人,怎么跟司池那个家伙这么像!   不是说他俩长得有多像,而是说他们两人的神态动作,乍一看上去他以为司池诈尸了!   萧半青一路小跑过来在白黎跟前站定。盯着他的脸瞅了半天,蹙眉道:“你是谁?来揽月宫干嘛?”   他离得太近,白黎忍不住退后一步,看了眼拾欢,“他……他是……谁?”   “你管我是谁!”萧半青把拾欢挡在身后,瞅着白黎这张脸怎么看怎么不顺眼,“你谁啊,这宫里都是女人,还有不是男人的男人,你一个大男人来做什么?想加入他们哪边啊?”   他说的太快,白黎反应不过来,但直觉他说的不是好听的话。   “我……是……”   “是什么是啊,你连话都说不清!”萧半青一手拎住他的衣领,对拾欢讨好得笑笑,“欢欢,让他住我那里吧,我把他舌头捋直了再把人给你送过来。”   说着,拽着他就要走,结果拽了半天没拽动。白黎低头看他的手,“你……放开。”   “不放。”萧半青过来扯他,堪堪把他扯动一点点,“你吃木头长大的?不能自己动动腿吗?!”   “不……不动。”白黎不耐烦地拍开他的手,转身对着拾欢冷声道:“我……要跟着……你。”   “你不能跟着她!”萧半青不信邪扯他,“你说话大舌头还结巴,你凭什么跟着她!”老子大老远跑来都没这殊荣。   眼看白黎已经在发怒的边缘,萧半青也快崩溃,拾欢忍不住扶额。   对着白黎道:“这位是萧半青,三域之主。我们过两天要去三域,到时候跟着他。如果你愿意,你可以跟着他先休息两晚。如果不愿意,你也可以呆在这里。不过你也看到了,我这里确实像萧半青说的一样,只有女人和太监,你过来住恐怕有些不方便。当然,如果你不介意,我也不会说什么。”   白黎向四周看了一眼,皱眉。   萧半青催他,“别看了,跟我走吧。我那里都是男人,晚上还能一起喝喝酒聊聊天,你在这里让人家姑娘们都不方便!”   这次白黎没说什么,看了萧半青一眼转身出去。   萧半青想说的话也因为这个小插曲没说,哥俩好的揽着白黎的肩出去。   明玉关得漆黑的房间里,窗户推开一条缝,露出一只布满血丝的眼,待拾欢转身回来又悄无声息的关上。   拾欢步子一顿,随着刚刚的视线抬头望去,正好看见明玉屋子里紧闭的窗户。她皱了皱眉,问身边的明香:“明玉已经在屋子里躺了好几天了,她身子可好点了?”   “这个……我也不清楚。”明香摇摇头。说来也怪,平日里把大人看得紧唯恐别人伤到大人的明玉竟然两三天都没来看大人,一直躲在屋子里也不让人看,平日里用饭也是送到门口,等人走了再来拿。仔细算起来,她竟然从进宫那天就没再见过她。   拾欢蹙了蹙眉,担忧的目光望过去,停顿了一下,道:“今天晚上我帮小六小七把魂魄从木头人里取出来,你去看看明玉,她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说,有什么话别憋在心里。”   明香点头,“知道了,大人。”   明玉站在窗前静静听她们把话说完,右手把耳朵里冒出的血擦干净,笑了笑,转身在牌位前上了一炷香。   股奇异的香气扑面而来,烟火气飘满整个屋子,落在她脚下那个诡异猩红的法阵上。   明玉跪在蒲团上,苍白的脸颊瘦的不成人形,干涩的唇轻启。   “皇天在上,祖师爷保佑我家大人,自此顺风顺水,一生安康。”   作者说:  明玉这条线不知道你们看出来没有(托腮)   晚点应该还有一章短的,如果没有就明天补上。蹭蹭蹭我的小可爱们~感谢在2020-08-08 21:02:11~2020-08-09 18:19: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白鹿青崖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骨香(9)   “哒哒哒”   白色的鸟喙轻轻啄在朱红色的窗棂上, 沉闷的敲打声传进屋里,明玉身子一顿,布满血丝的眼睛向后望去, 雪白的信鸽歪着头, 豆大的小眼看着她,天真又好奇。   她站起来摸摸它身上柔软的羽毛, 从它腿上拆下一个小小的纸条,白色的宣纸上只有三个字:寿村遂。   将纸条放在蜡烛上烧尽,黑色的灰烬散入空气中, 转眼变成黑点消失不见。   不知在窗边站了多久,天边的蓝天白云变得橘红, 满天绚丽的火烧云铺满天边,门外有人轻轻敲门。   “明玉姐姐, 我是明珠。你在里面吗?”   明珠柔柔的声音隔着门传来,明玉回神,半边身子被火烧云映得通红,坐在阵法中没有动。   “我在,把东西放门口吧, 我一会儿去拿。”   门外的敲门声顿了顿,过了会儿食盒与地面碰撞的声音响起来,明珠在门外踌躇了会儿, 犹豫问道:“明玉姐姐, 你……有什么事可以说出来, 不要一个人憋在房里。有什么事我们都可以帮你……”   门内似乎传来一声轻笑,明玉沙哑的声音隐隐约约传出来,“我只是受了风寒,没什么大碍。大人如今身子骨弱, 你们都操劳这么久身子也不好,我只是担心把病气渡给你们,太医开的药我一直吃着,不用担心我。”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明珠不在劝,叮嘱她:“那明玉姐姐你记得把饭菜吃了再吃药,食盒最下边有大人今天下午出去特地给你买回来的蜜饯,很甜的,你吃了药也记得吃。”   屋里静了片刻,带着笑意的声音传出来,“嗯,我知道了,辛苦你了明珠。”   “咱们姐妹四个之间哪有什么辛苦不辛苦的,今天厨房里做了你最喜欢的烤地瓜,我给你多拿了两块,你记得趁热吃。”   “好。”   “还有,我给你裁了两身新衣服,就是你去年秋时看上的那两身,改天给你送过来。”明珠笑意盈盈,“衣服都是今年冬日最新的款式,你一定会喜欢的。”   “好。”   明珠又在门外说了两句,过了好一会儿才离开。   等人的脚步声慢慢走远,明玉将门打开一条缝,门外一群各色各样的小野猫正躲在食盒前乖巧蹲着,看她开门,纷纷乖巧的叫了声,有胆子大的直接果然用头顶她的手让她撸。   惨白的脸柔和了大半,她笑了笑将门缝开的更大了点把猫猫们放进来,等猫猫都乖乖进来才把食盒拿过来。   进屋里,几只喵喵叫的小奶猫围着她腿打转,短短的小爪子迫不及待地去挠食盒。   明玉撸一把它橘色的小脑袋,轻笑:“别着急,姐姐把东西放到你们的小碗里再给你们吃。”   从暗处摸出几个干净的小碗把食物倒进去,小猫兴高采烈的围上来大朵快颐。   明玉无力的靠在墙角,眉眼温和看着它们,手里捧着一个金黄的烤红薯。   金黄的烤红薯在手中冒着热气,小猫们被烫的够呛,她拿在手里却像感受不到热意一般,皮肤依旧苍白。   看着手中的红薯一点点冒着热气,明玉眼睛里情绪翻涌,犹豫半晌,她轻轻咬上一口,入口如若无物,没有知觉,没有味道,像嚼着索然无味的空气。   “呵。”低笑了声,听不出什么意味。   把手里的红薯扔给小猫们,她一只手捂住脸,只剩下一只血红的眼,静静躺在诡异的法阵中,透过窗户那条小小的缝仰头望着绚丽的天空,橘红的天倒映在眼中。   这么美的火烧云,见一次少一次,未来大人应该能常见吧。   只是等到那时候,大人大概已经做母亲生活安定下来了,明月几个人也会代替她继续陪在大人身边。   “喵~”肚子饱饱的小猫过来拿头蹭她。窗户上黑影一闪,一只小猪一样的橘猫轻快的跳进来,稳稳落在她身边,踩着小猫步沿着她的腿走上她的肚子,最终在她胸口停下。   “喵~”橘猫轻轻叫了一声,水汪汪的猫眼一眼望不到底,打量她半晌,低下头舔舔她的脸,黏下一层纸皮。   “呵呵,小坏蛋。”明玉摸摸它的头,将脸上被它舔掉的人肉似的纸皮在脸上粘好。“回去告诉你的主人,我都准备好了,让他早日进京吧。”   “喵~”   ——   月上枝头,海棠宫   万贵妃一身盛装雍容华贵,靠在窗边妆容精致,一双眼睛沉沉落在窗外开得正盛的梅花上,听着手下人传来的话。   半晌,她眼睛动了动,眉间轻蹙,“你的意思是说,姬无双给轻剑山的人传了话,请人来宫里参加不久后的百花会?”   跪在地上的黑衣人点头,“是,娘娘。根据可靠消息,这次来的人是轻剑山的首席弟子秦笙。”   “秦笙?那个五年前来过皇宫的秦笙?”   “是。”   万贵妃疑惑,“怎么会是他?”   照那个男人对拾欢国师的疼宠,姬无双请他来简直是与虎谋皮,虽然他们也是同门师兄弟,但传闻中秦笙和姬无双的关系一直不太好,甚至到了见面就要拔刀相向的地步,这时候请他来……   随即想到轻剑山少到可怜的人口,万贵妃就释然了。可能山上除了他以外已经没人吧,老天爷已经给了轻剑山通天的传承,就不可能再给它那么徒子徒孙。   不过,在这个节骨眼上请人来参加百花会……   “姬无双是什么时候让人去轻剑山传话的?”   “回娘娘,是今天下午。”   “今天下午……”万贵妃眯眼,“下午他都见过什么人?”   “上午随欢欢姑娘去了白府,之后回了国师府见了白家小姐。下午一直待在国师府未曾出去。”   “白荷?”万贵妃嗤了一声,“小/贱/蹄子,赶着往男人身上凑,跟她娘一样的东西。”随后她看向跪在地上的男人,“他们说了什么可听清楚了?”   “没有,国师身手深不可测,我们的人没有敢进去,只在国师府外守着了。”   万贵妃挑了挑尖尖的眉,“没进去?”   她沉思片刻,一双眼睛黑沉沉,“那皇上呢,从昨夜到现在,可是醒了?”   “回娘娘,醒了。”   万贵妃顿了一下,“行,你先先去吧。继续盯着他们。”   “是。”   黑衣人转身飞出窗户,一直在旁边安静听着的冬雪凑上来,低声问道:“娘娘,我们是不是要去看看欢欢姑娘?”   “不用,明玉姐姐她们几人做事靠谱,我们毅然过去恐怕会拖了她们手脚。”万贵妃坐到铜镜前将嫣红的唇画了又画,直至铜镜里的美人美得不可方物,媚眼如丝,轻笑,“现在呀,我们要去看看皇上,看看他恢复的怎么样。恢复的好我们就气气他,恢复的不好我们还要气气他,总之不能让他在最后的日子里好过。”   “还要去?”冬雪倏地抬头,上前一步,惊道:“娘娘,昨天在宫宴上的事右相已经很生气了。如果您再在这个时候招惹皇上,右相都护不住您了。”   “怕什么?”万贵妃看她一眼,站起身来,火红的衣摆艳似天边霞,“坊间传闻就够他们吃一壶了,这个时候哪有心里搭理我们。不过就算他没时间搭理,我还是要去气气他,曾经在他身上受得那些委屈我都得千倍万倍还回去!趁着时间还早,快点走吧。”   “娘娘……”冬雪跟上她,打着灯笼穿过御花园。   白天天气好,皇宫里的雪化了不少,露出雪下精致的鹅卵石。还未到达御书房万贵妃便看到了和一个黑衣男人一起走过来的萧半青。   “域主。”万贵妃正面迎上去,大方行礼。   “嗯?”萧半青眯起来看了眼,祖母绿的眼睛弯弯,“原来是贵妃娘娘。这么晚贵妃娘娘不安寝,这是要去……”   他眼神落在万贵妃身上华丽的外裳上。   “去御书房看看皇上。”   扳倒皇上本就是萧半青和她爹的主意,万贵妃与萧半青也算熟识。当年萧半青与祈安朝廷之上以价值连城的追月簪为聘求娶国师拾欢,不知羡煞多少闺阁少女,至今都是祈安未出阁的小姐姐心心念念的如意郎君的模样。   万贵妃对于萧半青豪爽的性子有好感,也参与了他们的计划,对上萧半青也端庄大方,极为熟稔。   她眼睛对上萧半青身边的白黎,眼中闪过一丝惊艳,“这位是?”   “他是……”   “白黎。”不等萧半青出声,白黎已经沉声抢先一步回答。说完不等萧半青反应,沉稳的步子已经迈出去,几步走出去好远。   萧半青笑笑,“贵妃娘娘别介意,这块木头就是这副样子,不耽搁娘娘时间,我们就先走了。”   万贵妃弯弯嘴角,不动声色让开,“域主慢走。”   待两人走远,冬雪凑到万贵妃耳边,“娘娘,刚刚那位就是欢欢姑娘从白府带回来的人。”   “他就那个从白府来的人?”万贵妃黛眉轻蹙,“和白家大少爷确有几分相似。知道他的身份吗?”   “不知道,”冬雪摇摇头,“当时姬公子也在场,我们的人怕被发现没敢进去。”   万贵妃在原地沉思片刻,半张脸陷在阴影里让人看不清,只能看到她紧抿的唇。半晌,她红唇开合:“你有没有觉得那个白黎还像一个人?”   冬雪疑惑,“还像一个人?”   “对,还像一个人……”万贵妃望着白黎离开的路喃喃,眼眸轻眯。   冬雪随着她的目光看去,什么也没看到。扭头问道:“娘娘觉得像谁?”   万贵妃迟疑片刻,转身往御书房走,冬雪紧紧跟在她身后。   半晌,万贵妃突然脚步一顿,“像……战神司池……”   ——   御书房彻夜通明,凤天轻坐在乌木椅子上,左胳膊上明黄的布料一直卷到肩膀,昨日还是涨红紫色的胳膊已经完全看不见,恢复到正常肤色。   但令人心惊的是,他的胳膊的皮肤如今像被晒干的泥的表面,坑坑洼洼,一块突一块凹,指甲划上去像划在叫花鸡表面的那层泥土壳,轻轻一捏甚至可以感觉到皮下那层硬壳。   烛光下,凤天轻一双眼睛亮的吓人,死死盯着自己胳膊,眼底癫狂,“国师,朕的胳膊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这样!朕的胳膊现在根本不能弯曲,僵硬还在往肩膀蔓延,虫子也在朕的胳膊里乱串!你不是说把虫子取出来就没事了吗?!现在这是怎么回事!”   姬无双眼底一片沉重,仔细摸摸凤天轻像长了一层壳的胳膊,被他一把甩开。   凤天轻暴怒,“你别摸了,告诉朕有没有根治的办法!”   姬无双脸上冷冷清清,不动声色地擦擦额边泌出的汗珠,“目前来看,还没有。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症状,我曾经以为这是蛊虫,可如今看来,你身体里不仅有蛊虫,还有别的东西。”   “你说什么,别的东西?”凤天轻脸色一白,不敢置信地瞪大眼。   突然想起昨日万贵妃说的那些话。   “您自己把唯一的护身符作没了,没了依仗……那剩下的明枪暗箭便只能由您自己来抗了。”   好一个护身符!   好一个明枪暗箭!   凤天轻一拳垂在桌子上,眼中狂风暴雨。   右相……   万贵妃……   你们可真是好样的!真以为朕会就这么认输吗!不会,他绝对不会认输!   拳头攥得咯吱咯吱响,凤天轻脸色煞白问他,“国师,能看出我的手臂里除了蛊虫还有什么吗?”   “不能。”姬无双摇摇头,那天他觉得有些不对劲,本来想看看书上有没有和凤天轻一样的症状,谁知一进门遇上了师姐,一时心思大乱,也就把这事忘了。“我至今没有见过这样的症状,不过我可以在书上找找,看有没有记载。而且,我已经通知了我师兄,他过不了几天就会过来,他比我和师姐的修为都要高,他来了也许能看出这是什么。”   这句话给凤天轻吃了颗定心丸,连说了三声好,几天以来一直萎靡的精神都好了大半,“那……朕便等着师伯来进京,这两日便麻烦国师多翻阅些古籍,找找解决办法了。”   “是。”   姬无双话刚点头,门外小太监安品敲了敲门,低声禀告道:“陛下,万贵妃来了。”   门内凤天轻剑眉狠狠一皱,因病而染上一丝弱态的俊脸都覆盖上一层阴霾,冷笑道:“来的可真是时候。让她进来。”   姬无双转身退下,从一排排书柜后的密道离开。   密道合上的一瞬间,万贵妃推门进来,看了眼端坐在桌后脸色阴沉的凤天轻,笑意盈盈行礼,“臣妾参见皇上,皇上万安。”   “呵,”凤天轻冷笑一声,“啪”一声把手中的书摔在桌子上,面色不虞,“看到爱妃这张脸,朕可如何也安不下来!”   万贵妃笑意未变,“可臣妾见到皇上如此,心里分外开心。听闻皇上今日龙体欠安,特地命御膳房做了皇上最喜欢的红豆糕拿过来,皇上不如尝尝?”   凤天轻阴沉沉看了眼那盘卖相甚好的红豆糕,突然想起自己从进宫以后就没再见白荷,而白荷的消息却有人一天不落的传给他。   想到这里,他眸中凝着寒霜,冷冷问她,“听说你前些天去了白荷宫里,还带着众夫人一起欺辱了她。”   他用的是肯定句,万贵妃却不想认,“皇上说这话可就冤枉臣妾了。白荷妹妹在宫里时,臣妾不去,皇上说臣妾心胸狭隘,容不得别人。臣妾去,皇上又说臣妾去欺负妹妹,那皇上说臣妾到底应不应该去,如何才能如了皇上的意?”   凤天轻被她一番话堵的一哽,眼中的寒意更浓,半晌吐出几个字,“伶牙俐齿!”   “比不得皇上。”万贵妃笑笑,落在在桌子不远处的椅子上,“听闻皇上当年跟着沐妃待在冷宫时,也是一副伶牙俐齿的样子。不过后来被人打的多了,也就改了。臣妾倒是听闻当年沐妃因为皇上的伶牙俐齿可是受了不少罪。”   她言笑晏晏地拿起盘里的红豆糕,赞许地点点头,“不错,看来御膳房人的厨艺有进步。”说完优雅的擦擦嘴,继续道:“其实臣妾今日来这里不仅仅是为了探望陛下身体的。来这里……也是为了告诉陛下一件事。”   凤天轻抬头厌恶的看她。   万贵妃站起身,突然凑近凤天轻,呼吸缠绕,与他眼观眼,鼻管鼻。如愿看到他眼中的深恶痛绝后,才仪态万千,慢慢拉开两个人的距离。   “臣妾来告诉陛下,今日臣妾偷偷回了趟家,在爹爹的书房里看到了一副画。”   她唇边笑意不歇,凤天轻眸光倏然一冷,死死盯着她,似乎她说错一个字他就会扑上去,一把掐死她。   万贵妃却不怕他,看他脸上耻辱的表情,她比儿时得到最爱的簪子还开心,凑到他耳边道:“皇上猜我看到了什么?”   凤天轻衣袖下的拳头紧握,半天没出声。   万贵妃注意到他僵硬的身体,嫣然一笑,“我呀,看到了一副春宫图。那上面好多男人,只有一个女人。而那个女人……长得和陛下好像,难怪当初陛下无论如何都要从那人手中把天下夺过来,还杀了前朝那么多大臣……原来是因为这个呀,哈哈哈……”   她仰天长笑,笑的眼泪都流下来了,好一会了才平静下来,手指小心擦去眼角的泪,免得妆花。   凤天轻手上的指甲狠狠攥紧肉里,气的浑身发抖,儿时那些肮脏的情景一幕幕在脑海里回荡。   “我就说嘛,沐妃当时盛宠无人能及,怎么会自杀呢,原来是因为这个。”万贵妃擦干笑出的泪,“不过,还有一件事不知道这么多年皇上查过没有。臣妾建议皇上去查查前段日子被您处死的大太监,相信臣妾,等查到了他的身份,你一定会比现在更痛苦!哈哈哈!”   说完,她没去看凤天轻什么表情,带着人扬长而去,很久偌大的皇宫里还回荡着她的笑声。   宫人晚间无事聚在一起咬耳朵。   “你们听没听到御书房万贵妃的笑声?皇上不会和万贵妃重归于好了吧?”   “谁知道,主子们相安无事对我们这些当奴才的也好。若是主子们天天吵架,最后受苦的还不是我们这些奴才。”   “我看未必,当年万贵妃和皇上的感情多好啊,两人让京城里多少未出阁的姑娘羡慕呢,结果呢,还不是因为她爹的权势才娶得她。若不是万贵妃有手段怀上了龙子,这宫里谁还记得和皇上年少夫妻的万贵妃呀!万贵妃这啊,八成又是在无理取闹呢!”   “我也这么觉得,当年不就是因为万贵妃在陛下面前和白家小姐大闹了一场才被打入冷宫这么多年嘛,前任国师劝都没有用!这会儿万贵妃好不容易出来了,可不得把前些年受得罪都换回来!”   “你们这么大胆啊!连万贵妃的话都敢说!”   “有什么不敢的,”说话的人斜了他一眼,“看她这么声势浩大,每天出来这么多人跟着。但我在这宫里见得多了,谁知道明天是个什么光景。从来都是只闻新人笑不闻旧人哭,今天得意,明天没准儿就成了丧家之犬。”   “行了行了,别说了!赶紧干活,小心掉脑袋!”   ——   另一边,萧半青带着白黎进了揽月宫,开的正盛的梅花树下,明玉和明香说着什么,叫他们进来,明香眼睛里闪过惊喜,连忙走过来,“域主,您怎么过来了?”   “我来找欢欢。”萧半青往屋里看看,火光映在窗棂上,房门紧闭,不知里面在做些什么,“欢欢在里面做什么,怎么不点蜡烛?”   “这个……”明香看看明玉,不知该怎么解释她家主子在里面帮小六小七做法事的事。域主一直把主子当小孩子看,也不知道他知不知道主子恢复记忆的事。   明玉轻咳了声,面色苍白,笑道:“主子在屋里忙,域主这么晚过来可有事?”   “嗯……没有。”萧半青把手里的东西塞进袖子,将一边的白黎拉过来,尴尬笑笑,“其实是白黎先过来看看,我陪他过来的。”   白黎:π_π   “哦,这样啊。”明玉了然笑笑,“那现在看完了吗?”   “看完了看完了,”萧半青打哈哈拉着白黎走,走了一半又回来,叮嘱她们,“过两天,可能明天,秦笙会来,让欢欢准备一下。”   下一秒,两道声音重合。   “秦公子会来?”   “我师兄会来?”   作者说:  感谢在2020-08-09 18:19:59~2020-08-10 20:27: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白鹿青崖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骨香(10)   萧半青循声望去, 拾欢小小的人站在门口,一身红衣,小脸惊喜。   明玉明香纷纷行礼, “大人。”   拾欢一路小跑, “萧半青,你说我师兄回来, 真的吗?”   “嗯,”萧半青右手捻捻袖中的红玉铃铛,笑道:“欢欢, 我……”   “明玉明香,去准备师兄喜欢的东西。屋子都铺好, 就按师兄在山上的布置来,没有的东西去找安品公公拿。”拾欢不由喜形于色, 按捺不住吩咐人准备师兄进京的东西。“明香,吩咐明月去找着兰花过来,师兄喜欢兰花,梅花也多折几枝放进屋里,火炭什么都备好。”   “是, 大人。”明香同样喜不自胜,提裙跑出去找明月。   萧半青伸出手,想把手上的铃铛送给拾欢, 那道红衣却身影一摇, 转眼进了屋里。   “欢……”手无力地垂下, 萧半青懊恼的挠挠头,愁眉苦脸蹲下。   明玉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一边木着脸的白黎,行礼后轻笑, “白公子,我有事想和域主聊聊,能否请白公子先回避一下。”   白黎没说话,看了看她,垂下眉转身出了揽月宫。   “你有什么事跟我说啊?”萧半青桀骜不羁的脸上阴云,摊开的手掌上一串精致的红色小铃铛,各个不足拇指指甲盖大,“帮我把这个给你家主子吧,别说是我送的,说是我送的她肯定不戴。”   明玉垂眉看了眼,摇摇头,“礼物都是心意,还是域主自己去送的好。”   “我倒是想自己送,”萧半青看了眼拾欢屋内紧闭得大门,“那我也得送的出去啊。这么多年我送的东西除了那支追月簪,你家主子就没收过别的东西。我找了三年才找到的红玉,她连看都不看一眼……”   他声音低沉又委屈巴巴,更多的是落寞。与拾欢年少情谊,这么多年都是他在一味追随,她从未转身看过他一眼。   明玉看他黯然神伤,唇边笑意未消,柔声道:“域主有所不知,曾经我家主子为祈安国师,不允许有红尘挂念的。这是轻剑山的规矩,即以为天下庇佑,便不能再在红尘中沉浮,大人她并非不愿接受域主,只是不能。”   “真的?”萧半青不相信,不假思索,“那姬无双呢,他……他可是和欢欢有过婚约的。”   “姬公子与大人之间的婚约并没有那么简单,以后大人如果愿意,她定会亲自与您解释清楚。”她脸色煞白,形容枯槁,一举一动间仍落落大方,“我家大人从小生活在山上,与人相处总是磕磕绊绊,对于感情尤其迟钝,若有可能以后还请域主多多包容我家大人。我家大人人看起来冷,实则最热心不过,若不是如此,我们这些侍女也不会一直跟在大人身边不离不弃。大人……她终有一天会明白域主的心意的。”   “她的为人我当然清楚,不然也不会为了这么几个东西把自己的命赔进去……”后面一句萧半青小小声,念叨完抬头狐疑地看一眼明玉,“明玉,我怎么觉得你今天这么不对劲呢?一句话一句话说得跟交代后事似的。”   “哪有什么交代后事,”明玉唇角勾起,清冷的眸间泛起一丝暖意,“如果可能,明玉是想这辈子都陪在大人身边的,从大人把明玉带上山上的那一刻,明玉就想一直陪着大人,这么多年来一直没有变过。只是……域主才是那个会陪大人一直走下去的人,明玉只想要大人一世安康,其他的就要劳烦域主了。”   “不麻烦不麻烦!”萧半青将红玉铃铛抛起来又接住,对她说得话极爱听,阴郁的心情消了大半,笑道:“欢欢当然是我来守着,你先去忙欢欢吩咐的事,我也要去给秦笙准备些东西。”   话是这么说着,等明玉走了萧半青脸上的笑却顿时消了个干净。他手搭上白黎的肩膀,若有所思,眯眼:“白黎,你有没有觉得她有些不对劲。”   这人从来没对他有过什么好脸色,突然对他说这些话,确实让人受宠若惊。   白黎拿下他的手,淡淡道:“阳寿已尽,大限将到。她没几天可活了。”   “到什么到!”萧半青忍不住锤了他肩膀一拳,“人家招你了惹你了,这么诅咒人家!你现在吃的喝的都是人家主子给的,你好意思吗你!”   白黎脚下踉跄了一下,垂眸未语。从那件事情以后他的眼睛就与常人不同,能看到一些别人看不到的东西。只是人各有命,有些事还是不提醒的好。   他眸子落在萧半青手上,略带嘲讽,“这就是你连夜雕了好几天地铃铛?”   萧半青没听出来他话中有话,摊手炫耀,“怎么样,好看吧!我第一次给人做东西,跟着人学了好几天呢!你看看我,我手都磨破了!”他伸出手试图撒狗粮。   白黎没给他眼神,勾唇,“两块好玉,毁你手上了。”   “两块?”萧半青挑眉,“欢欢是好玉不假,但她在我手上只会更好。等我们到了三域,她就是整个三域说一不二的王后,我都听她的,到时候她过得只会比在这里好的多!不信咱们走着瞧。”   红色的小铃铛被他抛起接住,清脆的铃声在寂静的夜里飘过,白黎眸光微凝。   但愿会更好吧,也不枉那个人付出这么大的代价。   ——   夜半,白荷身体恢复了大半,白日回到了白府。   听到窗外有鸟叫声,她打开窗。   窗外一只肥嘟嘟的小信鸽浑身雪白,极为亲人,见她打开窗,迫不及待跳到她手上蹭蹭,乖巧伸出小脚。   白荷温柔地摸了摸它,拆下它脚上的信条,把它哄走才打开纸上的信条看了两眼。   “系统,”她把信烧掉,火光印在脸上有些阴晦,“我们和反派合作真的没问题吗?”   等了一会儿,电流接触声响起。   系统:“现在我们只有这一个办法,虽然这个反派是个疯子,不过看在你姐姐的份上,他不会对你怎样的,你尽管放心就好。还有,那个东西你拿到没有?”   “没有,那个东西被拾欢藏的太深,我买通人进去拾欢的房间里找了,没找到。她可能一直在身上带着。”   系统想也没想反驳道:“不可能,那东西太大,放在她一个小孩身上藏不住。你去找白黎,让他把东西拿回来。”   “不,我不去。”白荷蓦然脸色发白,“反派是疯子,他就是魔鬼!他杀了那么多人,若不是我当时把这个身体的母亲推出去,我一进游戏就被他砍了!而且你为什么要让我提醒拾欢小心白黎,借白黎的手杀了拾欢不是更好吗?拾欢死了,我们的任务早就完成了。”   系统顿了一下,“这个游戏没你想的那么简单,我给你的指令都是最好的,你安安心心走剧情,别想这么多。”   “别想这么多?我怎么可能不想的多?”白荷眼神沉沉,“你们连最后的结局都不让我知道,你让我怎么安心好好走剧情?”   “不给你剧情是为你好,这样的游戏体验才更好不是吗?”   是个屁!白荷心底咬牙。   “总之你别担心了,反派妻子的妹妹,这个身份你好好用,抱紧反派大腿,就能赢。”   “那凤天轻他们呢?”白荷忍不住问,“因为拾欢的事他们的好感值下降了这么多,还有萧半青,他的好感值我一直刷不上来,这该怎么办?”   系统声音顿了顿,“我已经向总部打了报告,你的情况特殊,开启了支线。等你把那个东西拿回来,就算你完成任务。”   “这么简单?”白荷忍不住皱眉,“我真的不用攻略凤天轻他们了?”   “不用,不过这并不简单。”系统冷冷笑了一声,“别忘了,要想要想得到那个东西,你就要去找白黎,白黎那里你解决的了吗?”   解决不了也得解决。   白荷咬唇,眸中势在必得,“这个你就不用管了,帮我注意拾欢那边的动静,明天我去见见反派。”   //1HUA//   这一夜,有人辗转反侧,有人一夜无梦。   第二天因为秦笙要来,凤天轻早早带人来宫门等着,还为了秦笙特地又摆了一次宫宴。   只是这次除了对秦笙好奇的外国使臣,和朝中文武百官,万贵妃和拾欢萧半青一行人都没来。   说起秦笙,坊间流传着很多传闻。   大多都是夸他天赋百年难得一见,若不是师父是修为不足的傀儡道人,他在修道上的成就肯定能超过他的师叔,前任国师的师父。不过造化弄人,他早早下山游历,师父不久就去世,等轻剑山传人一个个都入世以后他才回来。   轻剑山山水养人,传人各个都是一番好容貌。   他一袭白衣,落于喧闹宫宴如同坐在世外桃源,眉目镌秀,温柔斯文,气质君子端方,看的周围一群宫婢脸隐隐发红。   “师伯,我敬你。”凤天轻一张口,宫宴瞬间一静,文武百官纷纷抬头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定格在那个一袭白衣样貌似若少年的男人身上。   秦笙眼睛闪了闪,嘴角弧度不变,对着凤天轻玩玩举杯,声音清亮:“臣也敬陛下。”   杯清酒下肚,他放下就被,睨了一眼身边闷着不说话的姬无双,轻笑,“我这一路过来听说了不少传闻,师弟你不给我介绍介绍哪位才是那位……让我家欢欢受尽委屈的白家小姐?”   姬无双眸光落在他状似无意,实则死死掐着他肩膀的手上。   再重一些,他的肩膀就要脱臼。   下一刻,“咔嚓”一声,姬无双眸光一凝。   秦笙笑意不变,给姬无双面前的酒杯满上,“抱歉师弟,师兄手滑。胳膊你自己接上吧。”   作者说:  今天晚了一些,明天晚上给大家发红包   爱你们~蹭蹭感谢在2020-08-10 20:27:15~2020-08-11 23:27: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白鹿青崖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骨香(11)   文武百官眼神触及两人暗中交锋的眼, 又看看首位上脸色不明的皇上,不约而同移开眼,你敬我一杯我敬你一杯, 立马恢复了之前的其乐融融。   姬无双脸上一片冰冷, 完好的手默默搭上脱臼的肩。   “咔嚓”一声脆响   文武百官忍不住头皮发麻,姬无双漠然无动, 唇角抿紧。   脱臼的手硬生生被他按回去。   秦笙眼睛弯成月牙儿,心情大好。笑眯眯在席间扫了一圈,眉间一挑, 定格在不远处一杯一杯喝着闷酒的萧清遥。   他站起身走过去,背影潇洒, 带起一阵清冽的酒香,稳稳坐在萧清遥身边。   头顶突然下来一片阴影, 萧清遥早上去揽月宫被明香赶了出来,这会儿正在气头上,抬头就要骂:“哪个不长眼的……师……师伯?”   他吓得肩膀一哆嗦,蹭一下站起来,桌子上的果盘酒壶撒了一地, 摇摇晃晃滚了老远。   “师……师伯……”   萧清遥缩着肩膀站在秦笙面前,想只被狼按住的傻兔子,哆哆嗦嗦, 看的秦笙直皱眉。   “几年不见, 我是长歪了还是毁容了, 让你害怕成这样?”   “不……不是……”   “那还不快点坐下,让我仰着脖子看你。”   席间不约而同又是一静,各个竖起耳朵听着两人的对话。   萧清遥面如土色,忐忑不安地坐下, 与秦笙之间足足隔了一人半的距离。   秦笙瞅了眼两人之间的空间,唇角一勾,手臂轻轻一用力,萧清遥脸色顿时脸色脸色苍白。   “咔嚓”   文武百官朝两人之间看去,只见萧小将军眉间紧蹙,手腕之间已经变了形。   秦笙可惜地“啧”了一声,把萧清遥撞倒的伏案摆正,语重心长道:“你这身体素质可不行,别人拉你一下就能把手腕折了,以后如果娶了媳妇,那敦伦之事怎么办?这些事情你师父不方便跟你说,我这个当师伯的不能不提醒你。咱们男人啊,不能不行。”   “噗嗤”几声,几个忍不住的官员捂嘴笑出声,看看别人也是一副想笑不敢笑的样子。   萧清遥脸黑了黑,敢怒不敢言,“师伯,我身体很好……”   秦笙一愣,斯文俊秀的眉间浮起几丝疑惑,一双清澈的眼中满是不解,“你可以?那为何白家小姐还有这么多别的……男人?她不是和你定亲了吗?不是因为你不行?”   个又一个的不行把萧清遥砸的晕晕乎乎,席间的白荷看着秦笙那张文质彬彬的脸气的眼角通红,清泪含在眼里欲落不落,下唇被她结白的贝齿咬的发白。   文武百官隐晦的眼神在凤天轻几人和白荷白荷之间来回切换,纷纷拿起酒杯堵住自己想要八卦的嘴,耳朵竖的高直,不放过任何一点信息。   涉及他国君主的桃色新闻,几个国外使臣看的不亦乐乎,若不是念着两国之间那点微乎其微的友好往来,恨不得这时候一人拿盘瓜子凑在一块好好看戏。   “哎呀,我给忘了!”   “啪”一声,墨竹扇子拍在雪白的掌上,秦笙朱唇皓齿满脸懊恼,看得席间女子心疼。   “和那位白家小姐订亲的人好像不是小三儿,是小凤还是老二来着?”   半路赶来的萧半青看热闹不嫌事大,手里剥着花生豆,声音中含着笑意,扬声道:“是陆左相!”   “哦对,是老二。”秦笙含笑看了眼萧半青,颔首抱拳,一举一动君子谦谦。   转过身对陆南青摇摇头,义正辞严:“老二,人都会生病,不能讳疾忌医,有病就去看,咱们轻剑山的男人可不能委屈了人家姑娘。如果真的看不好,那也要说出来,师伯帮你想办法。这世界上壮/阳之法千千万,总有一个适合你的。”   听壮/阳之法,席间百官乃至各国使臣动作都小心了不少,纷纷竖起耳朵等着他说。   陆南青袖子下的手扣进手里,勉强扯出一丝皮笑肉不笑的笑,干巴巴道:“劳烦师伯忧心,师侄身体安好,不劳师伯挂念。”   “哎,你呀。”秦笙如玉温润的脸闪过一丝忧心,眉间忧愁惹人心疼,“生了病就要看大夫,不是丢脸的事,你不要藏着掖着。师伯都懂。”   陆南青脸黑,张嘴想反驳,又怕越描越黑,只能坐在宴席上听训。   另一边白荷却受不了一些男男女女扫过来的轻蔑眼神,一张芙蓉小脸涨得通红,在众人试探的目光中捂着脸哭着跑出去。   眼看一道白影跑出去,秦笙“咦”了一声,“刚刚是不是有位姑娘跑出去了?”   凤天轻腿随着白荷跑出去动了一下,反射性想追,一想到秦笙话里话外的意思,斜飞的剑眉一皱,忍不住道:“师伯,这些事和小荷都没关系……”   “和姑娘当然没关系,错的是男人嘛!”秦笙“啪”一下收了扇子,脸色一正,转向萧清遥,“小三儿,我路上来的时候听说几年前北疆因为你的原因白白丧生了几万战士,可有此事?”   他话音未落,席间一片唏嘘。   “北疆的事是因为萧小将军?”   “萧小将军就是在那场战争里一战称将的吧?”   “这……这怎么会是萧小将军呢?”   “这是怎么回事啊……”   席间乱成一团,萧清遥面色白了红,红了黑,当年北疆几万冤魂火光中哭喊历历在眼前,兄弟被切断脚踝的腿也不停在眼前回荡,他脸色顿时白成了一张纸。   “师伯慎言。”凤天轻终于看清秦笙来势汹汹,凤眸微眯,“师伯位高势众,说话分量重如泰山,讲话可是要证据的。”   “证据?有,我有!”   萧半青不慌不忙站起来,桀骜不羁的脸上兴致勃勃,从怀里掏出一张纸,眼中锋利,“这是当年北疆为数不多活下来战士的证词,皆言天佑大军攻过来当夜本应在职的萧清遥玩忽职守,去军营外与一女子幽会,才导致军营南侧大门失守,被天佑大军悄无声息攻进来,死伤无数。”   萧清遥低头坐在位置上没吭声,但他默认地态度早就告诉了百官这是真是假。   席间顿时议论声一声高过一声,隐晦又厌恶的眼神朝他扫过来,萧清遥手心瞬间被自己的指甲扣出道道血痕。   “而且,不仅如此,”萧半青眼睛锁定低头不语的萧清遥,眼睛中的狠厉一闪而过,“萧小将军为了逃避师父拾欢的惩罚,亦为了包庇心上人,还把身体虚弱的国师推进冬日荷花池,最终使国师一命呜呼香消玉殒……”   “不是!”   “放肆!”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凤天轻蹭一下站起来,俊逸的脸早就因今晚的闹剧黑如锅底,眼中裹着深深寒冰望向言之凿凿的萧半青,“域主,这是我们祈安的事情,还请域主不要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哼,祈安的事?”萧半青冷笑,啪一下把纸收起来,“若不是这小子伤到欢欢,你以为我愿意站在这里跟你们这几个弱鸡浪费时间?本事没学到,弯弯道道倒学的一丝不落,有你这样的皇帝,祈安没亡也特么是闹鬼了!”   这话儿说的严重,文武百官聊热闹都不敢看了,一个个缩成鹌鹑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唯有几个身穿铠甲的武将和刚正不阿的文官死死盯着萧清遥,要他一个回答。   秦笙皱了皱眉,站起来,脊背如松如竹,眉眼间含着怒气,沉声问萧清遥:“萧清遥,你跟我说,域主说的事情是不是真的!是不是你把你师父推下荷花池,最终使你师父个回天乏力?”   “我……”萧清遥双目通红抬起头,张口想反驳,眼前却倏然划过那双决然失望的眼,顿时所有话如同一根刺一般堵在喉咙,说不出半个字。   “萧清遥,作为轻剑山传人的徒弟,你应该知道欺师灭祖的惩罚是什么。这罪你认还是不认?”   字一句砸在心头,血肉模糊。   萧清遥深吸一口气,眼前一会儿是而是师父杏花树下接住他轻笑,一会儿是他启程那日明香姑姑手里散发着热气的糕点,一会又是明月姑姑手中的清剑,最终所有的景象汇聚成了一点,落在师父眼中,失望决然并行。   他纤细鸦黑的睫毛轻颤,嘴唇干涩,无人看见的地方眼中泛起一丝湿意,哑声道:“认……我认……我都认。”   “老三!”凤天轻不敢置信看着他,一双凤眸中惊慌失措。丽   “好,既然你认,那就接受惩罚吧。”秦笙冷然看他,“抽魂鞭三十道,你师父不在了,就又我来执行。你可有异议?”   抽魂鞭三个字一出,不仅凤天轻几人变了脸色,连一直冷清无动于衷的姬无双也不由身体一动,抬头望过来。宴席间的百官更是倒吸一口凉气。   抽魂鞭,那可是轻剑山用来抽打极恶之人的鞭子,三十鞭?   这还不活活把人大的魂飞魄散?   萧清遥唇色发白,死死咬着下唇,缓缓闭上眼,“没……没有。”   “那好,今夜子时,惩罚开始执行。”秦笙眼睛深邃,“至于北疆几万无辜战士地性命,你以后同样也要还。可明白了?”   “师侄明白。”   秦笙笑了笑,乍一看上去还是那副文弱书生的样子,可这一次再也没人敢轻看他半点。   姬无双眼睛深了深,若无其事站起来,抬头便与首位上凤天轻怒火冲天的眸子对了个正着。   作者说:  谢谢大家支持~   小可爱们不要潜水啦,出来拿红包啦~感谢在2020-08-11 23:27:58~2020-08-12 23:05: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白鹿青崖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章 骨香(12)   昏暗的屋子异香袅袅, 宫女小沐敲门进来,等了一会儿没人开门,看窗户开着, 便从窗户探进一个头来。   “明玉姑姑, ”小沐费力的把食盒递进来,见明玉转过身来, 笑出两个尖尖的小虎牙,“姐姐,我来给你送东西吃了。”   “小……小沐?”明玉看到她一愣, 快步走过来,惊喜道:“你……你怎么在这里, 你不是被送到白府去了吗?这么在这宫里?”   小沐也算是国师府的家生子,父母都是国师府的家仆, 小沐是她们看着长大的孩子,这会儿能看到她,明玉心里说不出的高兴。   “国师大人的女儿在宫里,皇上把送去白府的一些人都召回来送到揽月宫了,我也跟着回来了。”小沐手脚麻利的把东西都摆好, 一双大眼睛期待的望着明玉“明玉姑姑,你尝尝,我娘新研究出来的小甜点, 可好吃!”   明玉笑着垂眸看了眼, 没动, 反问她:“你娘亲也跟着过来了?什么时候来的?你们在白府过得都好吗?”   “都好,大家过得都不错,白府的管家心善,没怎么为难我们。”小沐眉眼弯弯, “虽然白府过得不错,但我们都很想念在国师府的日子,所以这次大家都想要回来,也是我小,大家让着我我才抢到回来的一个位置。毕竟,我可是特别想姑姑你!”   “就你嘴甜!”明玉笑着瞪她一眼,脸上尽是宠溺,“对啦,你等等我,上个月是你生日,我把礼物都准备好了,还没来得及给你。”   “有礼物?”小沐大眼睛一亮,“什么礼物呀?嘉”   明玉回到屋里,没一会儿拿着一个黑漆小盒子出来,宠溺笑道:“看看,年初的时候就给你准备好了,大人一起挑的。”   “大人一起挑的?”小沐乐的找不着北,打开盒子一看脸上的惊喜顿时定格,“姑……姑姑,这……这东西太贵重了,我不能要。我拿了,我娘该骂了。”   黑漆盒子里珠光宝气,四五件价值不菲的首饰躺在里面,七七八八塞满了整个小盒子。   明玉笑笑,唇色虽有些发白,却也遮不住眉间的柔意,“你再过两年就是大姑娘了,也到了找婆家的时候,身上没两件好看的首饰怎么说的过去,你这么大的女孩子也是爱美的时候……”   “那些我爹我娘都会给我准备的。”小沐打断她的话,嘟嘴道:“姑姑,这些东西我都不能要,太贵重了。而且我爹娘就我一个女儿,他们给我准备的嫁妆也不会少的。”   “你爹娘是你爹娘,我们是我们,我们是你的长辈,这些东西也是要送的。”明玉把东西硬塞给她,“这些东西是我们四个姑姑和大人,一人一样凑起来的。咱们国师府人少,大多数不是大人救回来,就是家生子,像你这么大年纪的女孩子,大人都准备了礼物,你娘也知道,你就别推辞了。”   抱着一堆卖了她都不够一个零头的东西,小沐惴惴不安,“可是这真的有些贵重了……”   看着小沐满是纠结不安的小脸,明玉眼神没由来暗了暗。   都是一样被大人宠着长大的孩子,小沐和小六小七就知道感恩适可而止,为什么那几个人却只知道一味索取,附在人身上把血吸干才罢休。   她从前总以为人之初性本善,命运都是玩笑,可经历了这些她才知道并不是,有些人的恶是刻在骨子里的东西,揪不过来的。大人请了天下最有名几位夫子来教习他们,府中之人言传身教,可他们却半点没有学会善,反而要人拽过去吃肉喝血才甘心。   “啪”一声,小沐突然盖上盒子,将明玉的思绪唤了回来。   她脸色苍白,“姑姑,我……我给忘了!明香姑姑让我过来叫您还有别的事情!秦笙公子来皇宫里了,域主拿出了萧小将军玩忽职守的证据,秦笙公子还在宫宴上说要惩罚萧小将军欺师灭祖之罪,今晚子时就要执行。明香姑姑让我过来喊您过去商量一下。”   明玉脸色一正,从大门出来,“大人那里知道了吗?”   小沐:“知道了,明香姑姑第一时间就通知大人了,但大人什么都没说,一直在屋里看书。”   “那明香怎么说,叫我过去是给萧清遥求情?”   “不是不是,”小沐听她连萧小将军的大名都叫上了,立刻明白她是真厌烦了这人,“明香姑姑说,把您叫过去,看看是不是要叫一些人过去看,因为在轻剑山上,惩罚都要在大庭广众之下,达到警示的效果。所以明香姑姑想跟您商量一下,要不要带着人过去看,毕竟那时候都是子时了。”   明玉皱了皱眉,低声问:“大人会去吗?”   “啊?”她声音太小,小沐一时没听清,“这个大人没说。不过,明香姑姑说,这是秦笙公子要罚的,大人不可能下公子面子。而且公子会住在揽月宫,如果秦笙公子来唤大人,大人多半是去的。”   “嗯。”明玉若有所思点点头,踏着烛光往明香房里去。   ——   宫宴一片安静,人人自危,抽魂鞭一出,看热闹的外国使臣都恨不得把脑袋塞进衣领。   姬无双冷冷站起来,白玉雕刻的脸冷的像腊月的寒泉,离开的步子都带着一股寒意。   就在他一只脚已经迈出门槛的那一刻,背后清润散漫的声音传来:“师弟,等等。”   秦笙“唰”一下打开扇子,未带起半丝风,“师弟还记得轻剑山山规是怎么写的吗?”   姬无双脚下步子一顿,眼神冷冷斜过去。“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只是提醒一下师弟轻剑山中关于罔顾人伦的责罚。”秦笙笑的英挺秀然,“喜欢自己师侄的未婚妻,还在自己的未婚妻危险时袖手旁观……罔顾人伦中不忠、不义、不仁三条,你都中了。师弟,抽魂鞭也请你准备一下。”   姬无双嘴角抿紧,冷气袭人,“与师姐订婚,本就不是我的本意,是师父……”   “不是你的本意你当初为什么不拒绝!”秦笙蓦地冷冽,突如其来的冷喝吓得文武百官一哆嗦。   “你明明知道和她订婚意味着什么,会让她一个人单独承受怎样的后果,你还答应和她订婚?”秦笙一张少年气的脸隐隐含着威亚,姬无双只觉肩上一重,膝盖不由自主想弯下去。   “姬无双,别让我看不起你。女表子又当又立,这种事也就你干的出来!这么多年,轻剑山一千多条山规愣是没把你脑袋记得塞满杂草的杂草拔干净!”   这话儿在文武百官面前说,要多严重有多严重。胆子小的文官不由哆嗦着手倒上两杯酒给自己壮胆,若不是这会儿离席太显眼,几个头已经缩到胸口装鹌鹑的早就一溜烟儿跑了。   这种秘闻,他们也要有命听啊!万一国师一时气不过,奈何不了秦笙拿他们开刀,他们岂不是死定了!   姬无双脸黑了一瞬,深吸一口气,“师兄,我和师姐的事……”   “别说不用我管,”秦笙冷声打断他,“既然学了轻剑山的传承,就要守轻剑山的规矩。师父师伯不在了,我这个师兄就是长辈。不要以为我家欢欢受了委屈没人撑腰,即便你是我师弟我今天也要把事情给你理清楚。”   他一双眼死死盯着姬无双,姬无双衣袖下的拳头攥了又攥,冷硬道:“我是现任国师……”   “哼,国师?”秦笙冷哼一声,大马金刀坐下,“怎么,以为只有你在天界那里记过名啊?不好意思,我也记过。不要说你是祈安国师,就算你是祈安君主,只要你是这一代的轻剑山弟子,我就有资格罚你!”   突然被点名的凤天轻身子一僵,不敢多说半句。   “姬无双,你那点破事,今天非要我当着这么多人面给你理清楚是不是?”   带着威胁意味的话一出,姬无双顿时狠狠瞪了满脸轻松的秦笙一眼。   半晌,他使劲抿抿嘴唇,余光瞄到白荷那个空白的位子,深深闭上眼,“好,我认,接受惩罚。”   “好。”   “啪”一声,秦笙一扇子轻拍在手上,“既然如此,那你和欢欢的婚约也一并解除了吧。老三的三十抽魂鞭是今夜子时,你的五十抽魂鞭是明夜子时,到时候我会让欢欢把姻缘石带来,你的也别忘了,免得到时候……大家都不好看。”   姬无双未回答,萧半青猛的站起来,大笑道:“好,没问题!”   姬无双冷冷的冰蓝色眼睛睨他一眼,眼中黑压压一片,过了半晌,沉声道:“好。”   “行,那就这样吧。”秦笙扇子一摇,又是一副书生模样,对着文武百官拱手道:“我们轻剑山的惩罚向来都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行刑,即是对受罚者的惩罚,也是对无罪人的告诫。今夜子时,欢迎各位来看。”   除了看热闹看的开心的萧半青,其他的大人和使臣纷纷摆手打哈哈拒绝。   算了吧,他们没命看,没命看!   秦笙对这些拒绝微微一笑,并未回应,扭头看向面色惨白的萧清遥,柔声道:“老三,时间快到了。你……可准备好了?”   作者说:  感谢在2020-08-12 23:05:19~2020-08-14 22:33: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summer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微苒 182瓶;白鹿青崖 6瓶;眼睛、枫落夜雨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骨香(13)   半夜又下起了大雪, 明珠一路小跑进了屋里,扬声道:“大人,秦笙公子来了。”   烛火“噼啪”一声轻响, 墙上人影一阵模糊。   拾欢缓缓从书中抬起头, 陷在阴影里的小脸看不出在想什么。   “大人,秦笙公子快到揽月宫了, ”明珠笑着从一旁把拾欢的狐裘拿过来,“大人不去宫门接一下公子吗?”   拾欢攥着手的手紧了紧,烛光下眼神黯然, 勉强挤出一丝笑,点点头, “嗯,去接一下。”   给拾欢披上狐裘, 明珠看她脸上的不知所措,眼中了然,边把狐裘上的毛抚平边低声笑道:“大人可是近乡情怯?细细算来,大人和公子已经有近七年的时光未见过了。最后一次见面还是大人在山上公子也未下山的时候,一眨眼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公子也一定是极挂念大人的。”   窗外大雪纷飞, 满天片白。   拾欢眼神落在大雪虚处,眼神有些闪躲,幽幽叹了声, “我也是挂念他的, 这么多年来也不知道他过得好不好, 是不是还是原来那副样子……”   “公子还是和原来一样生得好看,”明珠把她散下的头发一缕缕梳好,高兴道:“听参加宫宴的宫女们说,公子在宫宴上的样子可好看了, 像天上的谪仙一样金相玉质仙露明珠,把那些官家小姐看得脸红的不行,一个个都私底下说非秦郎不嫁!”   她摆弄着拾欢的头发,眉开眼笑,仿佛那些官家小姐要嫁的人是她一般有荣与焉,“要我说呀,那些官家小姐美则美,可惜配不上我们公子神清骨秀,咱们家公子以后得妻子定是个善解人意温柔似水的绝色佳人!”   像天上仙女那样的!   拾欢也不由莞尔一笑,盯着铜镜里的模糊的人影柔了眉眼,“相貌不重要,关键在于品行。容颜易老,品性难得,师兄未来的妻子想必是个温润而泽的女人。”   只可惜他们这一代轻剑山传人都是仙家薄上记过名的,寿命绵长,容颜难老,以后若是眼睁睁看心爱之人老去转世,倒不如从开始就没有过这段至死不渝……   她脸上的笑意一顿,眼神里的光一点点暗下去,落在梳妆台一角的追月簪上。   簪追月,万宝倾城。   萧半青的这份情,她终究是还不了……   明珠见自家大人眼神愣愣落在那支簪子上,有眼色的没出声,把头发绑好带上铃铛,“大人,看时间公子也要到了,我们出去吧。”   拾欢盯了那簪子几瞬,纤细鸦黑的睫毛轻颤,半晌站起身哑声道:“明珠,找个时间把这东西物归原主吧,不能……总在我这儿放着。”   这簪子应该有更适合它的主人。   明珠讶异抬眼,看到拾欢脸上的神色心中一顿,不易察觉叹了口气,抿唇道:“是,大人。”   ——   秦笙和萧半青一见如故,两人直到宫宴上的人走光了才互相搀扶回来。   萧半青拿着酒壶,喝得大舌头,桀骜不羁的脸浮上一层薄红,“我给你说啊秦兄,一会儿打那个臭小子的时候你就狠狠地打,千万别留情,我草席子都准备好了,人打死了直接往乱葬岗一扔喂狼。这种东西,根本不配睡棺材!”   秦笙双眼迷离,眉间冶容如妖,听到他的问题哈哈一笑,清冽的酒水顺着白玉般的下巴留下,嘴唇晶亮:“他们确实不配,什么东西!几个天煞孤星不知背了多少人命的人也想爬到我师妹头上作威作福,也不看看是谁把他们救回来的!若不是我师妹冒着危险替他们逆天改命,一群小/逼崽子早就不知道在哪个犄角旮旯里等死呢,这会儿反倒学会咬人了!”   “对对对,一群……小/逼崽子!哈哈哈……”萧半青大笑,祖母绿的眼中水波纹纹,“一会儿你就这么打!使劲打!抽魂鞭抽坏了我给你修,等抽完他我给你好好补补!咱们得帮欢欢把受得苦都找回来!”他手舞足蹈,不知从哪儿捡了个树枝甩的啪啪响,恨不得眼前就是萧清遥。   秦笙笑着看了下便移开眼,眼神一移看到皇宫角落里挂满灯笼,高入云端,通身灯笼如同竖在天地间的一天火龙。   唇边的笑意淡了下,秦笙回首看向大雪纷飞的深宫,眼睛里说不出什么意味,对着一边发酒疯的萧半青摆摆手,“算了,我要走了,我师妹肯定还等着我呢!明天见!”   “诶,等等!”萧半青勾住他的肩膀,眼中醉意白玉一样的脸上带上几分倔强,“我跟你一起去,我也去见欢欢!”   “你?”秦笙皱眉,“你一个大男人大半夜进人院里干嘛?”   “你也是男人,你能进我为什么不能进?”萧半青醉的不轻思路却不糊涂,推着秦笙往前走,“我想见欢欢。”   “不见,”秦笙拂开他的手,“醉成泥了还不快睡,在我这里发酒疯,你去了也会被欢欢赶出来。”   萧半青低头沉默一瞬,迷迷糊糊抬头看他,眼中疑惑,大舌头道:“你喝的比我还多,你怎么不醉?”   秦笙扶住他踉跄的身子,招手唤来暗处萧半青的影卫,眼中狡黠,咧嘴轻笑道:“因为咱俩喝得酒不一样啊,我给你喝得可是我们轻剑山的百年佳酿,后劲儿大的很,等你清醒就该是明日黄昏了。”   “你……你这人!”萧半青眼睛缓缓瞪大,气的舌头打结,“亏……亏我把你当大舅子……你……你就这么阴我!你……过分!”   秦笙笑笑,眉眼弯弯没说话,等萧半青被人带走他才慢慢卸下唇边的笑意,回身满身灯火的摘星楼印在眼底,一片星河。   摘星楼……   师妹竟然把星象之术也教了他们,可惜这几人心思都不正,终不是可以委托之人。   他沿着小路走进深宫,远远看见一个气势恢宏的宫门前一左一右两个巨大的石狮子,石狮子旁几个人在宫口翘首以盼。其中一个小人儿穿着红斗篷,见到他眼睛顿时一亮,眸底仿佛蕴含着星河,脚下不由自主跑过来,跑了两步似乎又想起什么,呐呐站在原地想上前又犹豫。   秦笙看着那张稚嫩熟悉的脸,照在原地愣了许久,回过神来脸上已经湿的发冷。他嗤笑一声抬头将眼中的湿意逼回去,心里暗骂自己矫情,可看到那张小脸儿,眼里还是不由有了泪意。   七年,整整七年了,他们从小一起长大的师兄妹没有见过面。他忙他的小家,她忙她的天下,当年坐在轻剑山巅大言不惭说一起闯天下的两个小屁孩转眼都变了样子,经历人间冷暖十几载,他们都不是当年被师父一起罚站的小弟子了。   拾欢低着头张张嘴,大风吹乱头发,哽在喉咙里的那声“师兄”怎么也出不来。   近乡情怯也好,胆小怯懦也罢,以这幅样子见师兄,她心中始终窘迫。   可不等她思考太多,未等她抬头,那个书生一样温润如玉君子端方的青年已经转眼到她眼前,将她拥进一个温柔带着酒香的怀抱,冰凉的脸颊依着她的颈窝,像小时候那样把她抱在怀里,带着满脸湿意。   声音低沉裹着笑意,“师妹,师兄来了。这些日子,让你受委屈了。”   拾欢鼻头一酸,衣袖下的手指动动,好一会儿才找回身体的控制权,“嗯,师兄,好久不见。”   她稚嫩的小手抚上师兄的背,天地间一红一白紧紧相拥,明香一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眼色的退下去,给师兄妹两人留下空间。   屋内秦笙点燃碳火,暖洋洋的热气瞬间盖过冰冷的寒。   拾欢将身上的狐裘脱下来,从屋里拿了块黑布抱着东西递给秦笙,“这个……是我师父当年给师伯做的牌位,后来我在寿村找到的。我觉得,应该交给你处理。”   秦笙苍白的手接过那块玉石牌位,垂下的眉温柔,“怎么会在寿村找到这个?”   拾欢也没想跟师兄隐瞒,将寿村的事完完整整说了一遍,秦笙摩挲这那块牌位,嘴角抿紧。   “这块牌位本是师叔为怀念师父做的,没想到师父一直躲在一个小村庄这么久,我们谁都没有发现。欢欢,我代我师父向师伯道歉,白白让他们两人蹉跎了一辈子。”   “不,我师父也有错。”拾欢垂眸摇头,“他不该就这么缩起来连找师伯的勇气都没有,若是他下定决心去找师伯,或许当年的事就是两个样子。”   秦笙叹了声,“两个人都有不对,上一辈的事情我们两个小辈就别讨论了。对了,你说我们有了新的小师弟,是我师父收养的儿子,他在哪儿?”   “他……”拾欢怔了一下,转身取出一串结白的骨铃,“师弟是□□凡胎,后参军战死沙场,他不愿走想留下来保护村子,师伯就将他们所以战死沙场的村民做成了骨铃。其他村名随着寿村其他人的离开都被带走了,师伯想让师弟在找副身子修行,让我去镇西。”   “镇西?”秦笙看了眼骨铃,清润的眼里闪过震惊,“三域的那个镇西?你要去三域?”   “对,”拾欢点点头,“如今我已不再是祈安的国师,不用再守着这地方,也想带着身边的人出去走走,她们跟了我这么多年,不能让她们的下半辈子也陪我一起耗在这深宫里。”   说完,她看了眼秦笙,“师兄,如今轻剑山只剩下你我还有姬无双,以及我那三个徒弟,他们如今都已入世,你也不用一直守在山上了,要不要跟我一起去三域?”   “这个……”秦笙不知想起什么有些为难,“我在那里确实有两位故人,不过欢欢……”   他抬头看向拾欢,“你那三个徒弟有错在先,要走也要等我处罚完他们再走。更何况你也看到了,如今继承轻剑山正统的只有你我二人,若是再收徒,想必你也是不愿了。所以我打算去三域收徒,也好不让轻剑山的传承段在我们手中。”   轻剑山的确不能没有后人,拾欢点点头,想起凤天轻他们几人眼神暗了暗,“他们都是祈安的命运之眼,我不可怜他们,但也要想想这天下,师兄,你按规矩怎么处罚他们都可以,但能不能留下他们一条命,祈安的龙气好不容易重新涨了起来,不能再散一次了。”   秦笙低头一笑,烛光下温柔尽显,“欢欢,我明白。”   “但如今祈安的命运已经被你扭转,纵使他们是命运之眼也对祈安也没了影响。轻剑山护了天下几百年,你有没有想过……让这天下换个人坐?”   “师兄?”拾欢睁大眼。   “嗯,”秦笙应了声,笑意温柔,“我这些年在外云游学会了很多事,其中最重要的一个便是学会运用自己手中的权利,他们做错了事就应该受到惩罚。这天下是你送到他们手中的,你自然可以把它拿回来交到别人手中。以他们现在犯下的错,已经不配继续握着这江山了……”   “不如让这天下换个人坐……”   ——   半夜子时   陆南青站在檐下望着白雪纷飞的黑夜,身边站着掌管天下水利运输的官员。   “陆相,王镇侯的事情已经处理好了,所有人与此事相关的人都已经处理干净,如今这天下知道这事儿的就只剩下你我二人了。”   空中飞来一只白鸽落在陆南青肩上,乖巧的蹭蹭他的脸。陆南青盯着官员的头顶笑笑,“陆某自然是相信金大人办事的能力,只是陆某让金大人查的那件事,金大人可有眉目了?”   “有有有!”金大人谄媚的笑笑。“前两天我手下的太监在宫里找到了一个老宫女,是当年伺候当今圣上生母沐妃娘娘的。他说当年圣上还小却也的确参与了陆府的灭门惨案,当年就是圣上为博得先皇注意提出的搜查陆府,最终和司老将军一拍即合将陷害了陆府。”   当年陆府灭门时圣上不过八九岁,以区区稚龄想出此等方法,实在恐怖啊!   陆南青摘下白鸽腿上的信条,声音幽幽,“你确定是我师兄提出的搜查陆府?”   “是……是。”一句平平无奇的话,金大人却腿上一软险些跪下。   外人皆言陆相性情平和,待人真诚,却也只有他们这些陆相的亲信知道陆相是一个怎样恐怖的人物。卧薪尝胆数十年,和自己的仇人称兄道弟情同手足,这样的人,才是真正值得他扶持的人。   陆南青点点头,对他的话未说好也未说不好,只是轻声叮嘱他:“金大人,今日下雪路滑,回城是过山路小心些。”   “是是是,”金大人笑的合不拢嘴,“陆相说的极是,在下一定小心些,留着这条命为大人效力。”   “嗯,”陆南青笑笑,笑容未及眼底,“那大人便快些回去吧,这么晚了,我一会儿要进宫一趟。”   “是,陆相。”   待金大人肥胖的身躯一扭一扭离开,陆南青笑容陡然一收,眼神斜看进身后的黑暗,“一会儿做事小心些,把这人处理干净。”   黑暗隐隐传来一声应答:“是,主子。”   既然事情已经查清了,那这些事情世上只有他一人知道便好,其他人就不用再张口说话了。   天上鹅毛飞雪,陆南青唤来小厮。   “大人,这么晚了,我们还要去皇宫啊,宫门都关了。”   小厮半夜被人从床上叫起来,睡眼朦胧,困得直打哈欠。陆南青轻轻一笑,柔声道:“师弟一会儿就要被师伯押着行刑,抽魂鞭抽上三十鞭可是会死的。我这个做师兄的虽然不能阻止师伯,但不能就把师弟扔在让他没人管。”   小厮嘟着嘴抱怨,“那不是还有皇上在宫里吗?这事儿再怎么也轮不到大人您头上……”   “好了,让你跟我去一趟看把你抱怨的。”陆南青笑着斜他一眼,“师兄身为圣上日理万机,不辛苦吗?这事儿当然是我去。”   “哼,他们就是看您心肠好,总欺负您!”小厮气鼓鼓去拿伞,他刚转身陆南青脸上的笑便淡了淡。   认为他心肠好才好,他用了数十年的时间营造一个好徒弟、好师兄、好师弟的形象,为的不就是这几天吗?   等他为父母报了仇,他还是师父的好徒弟,师弟的好师兄,他的人生还是照样过,照样是那个陆相。   皇宫内,子时前一刻,拾欢命人从国师府的祠堂里带来了抽魂鞭,顺便也引来了还未睡的姬无双。   拾欢和秦笙一同出来,萧清遥早已跪在皇宫前,白雪落了满肩,身边还站着为萧清遥打着伞的陆南青。   见二人以来,萧清遥和陆南青一起行礼,“师父,师伯。”   “嗯,起来吧,都是一家人,在外边不用这么客气。”秦笙笑着把他们两个扶起来,低头看垂首的萧清遥,笑道:“马上就要行刑了,怕吗?”   萧清遥嘴唇抿紧,哑声道:“怕……但这些都是我应该受得。”   “嗯,好孩子。”秦笙欣慰的拍拍他的肩,“等刑罚过了,你可能要在床上躺上两年才能恢复正常,到时候把兵权交给其他将军,好好反省休息,等恢复好了再来保护国家。”   兵权二字一出,萧清遥脸色顿时惨白,他知道师伯这是变相的要他的兵权,将他架空。   “师伯,这是祈安朝中事……您插手不好吧?”陆南青笑笑,若是让他把萧清遥兵权拿了,下一个不是他就是凤天轻。   秦笙对他的话没在意,拍拍他的肩,语重心长,“不早说这一个祈安朝中事,便是我想让这祈安换个姓儿,也是容易的很。你们在你们师父手下待了这么多年,恐怕还不清楚祈安是怎么来的。轻剑山当年能一手创立祈安,以后便也能毁了他。当然,你们……也一样。”   最后一句话他说的几不可闻,萧清遥和陆南青却后背凭白爬上一股凉气。他们知道,秦笙这不是在开玩笑,若是他们做的再过分些,他真的会动手解决他们。   可是……他已经收不了手了。陆南青衣袖中的手狠狠扣进掌心,双眼漠然盯着地面,当年害他们陆府满门抄斩的人都必须付出代价,谁也不能阻止他!   秦笙在香炉中点上一柱香,烟雾袅袅,自带清香。   来得人不少,有跟着姬无双来得国师府几个奴仆,也有跟着陆南青来得丞相府的下人,来守着萧清遥的将军府的人也不少,剩下的便是拾欢带来的人。   众目睽睽之下,萧清遥被绑上刑架。   抽魂鞭顾名思义是用来抽打灵魂的鞭子,一鞭子打在身上痛苦可想而知,为了防止人半路受不了发狂,行刑时都是把人捆在架子上打。   脸贴着冰凉的刑架,萧清遥眼睛直直望着大雪纷飞间那道红色的身影,眼中充满希冀,可知道秦笙通知他时间到开始行刑,那个人也没转过头来看他一眼。   秦笙一身白衣,手握抽魂鞭走进,在耳边叮嘱他:“一会儿想叫就叫出来,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师伯也是照着规矩办事,一会儿不会留情,你坚持住。”   “嗯。”萧清遥最后望了一眼拾欢,嘴里咬上木条,木然点点头。   待香炉中最后一点香燃尽,锣鼓一声响。   第一道抽魂鞭裹着青色灵力排山倒海而下,应声打在皮肉上。   “啊——”   即使心中做足了准备,一鞭子下来萧清遥还是被打的绷紧了背部肌肉,一双眼睛充血,全身上下不住颤抖,恐惧从灵魂深处呜咽着席卷而来。   鞭子打在灵魂上,鞭子上的灵力却是实打实打在他背上,一鞭子下来,他几乎可以听到骨骼挤压时的声响。   不等萧清遥有更多反应,第二道抽魂鞭紧接着下来。   这一次,萧清遥全身紧绷,几乎将嘴里面的木条咬断。   灵魂深处的疼痛和恐惧几乎将人的理智淹没,他终于切身体会到为什么要将人绑起来打,实在太疼了,根本不是人能承受的疼。   第三道打下来,一些胆小的宫女太监已经吓破了胆,纷纷低头看也不敢看。而萧清遥痛苦的叫声却不住往耳朵里钻,像濒死前的哀嚎。   第四道发完,萧清遥嘴里的木条已经被咬断,为了防止他太疼咬住舌头,立刻有人往他嘴里塞了一根新木头。   他双眼因紧绷的力气太大充血,一双眼睛血红,仿佛能从里面滴出血来,一只手费力的抬起来,指尖苍白,对着拾欢遥遥伸出:“师……师父……”   拾欢站在原地未抬头,冷冷盯着不远处的天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始终未往这边瞧一眼。   第五道……   第六道……   第七道……   道一道抽魂鞭下来,萧清遥背部血肉模糊,他眼睛死死盯着拾欢所在的方向,眼中的泪顺着脸颊流进耳朵里,嗓子已经没力气发声,只有嘴唇还在动,默默喊着:师父……   直至三十抽魂鞭行刑完,雪地里以萧清遥为半径两米以内的雪都被他的雪染成深红,在雪地里形成一圆。   他趴在刑架上被人放下来,疼的呼吸微弱依旧意识清醒。抽魂鞭就是这样,哪怕疼的生不如死,受刑之人还是要清醒着把刑罚受完。   众人看这一场刑罚看得头皮发麻,待惩罚结束自家主子一动,纷纷跟着快步离开。   眼看拾欢要走,萧清遥伸手去抓,没站起来胸口一痛吐出一口血,顿时染红了整张脸。   陆南青大惊,“师弟,醒醒!师弟!太医,太医呢!快点!”   那边兵荒马乱,拾欢和秦笙一直走到揽月宫门口,秦笙手里拿着抽魂鞭白衣未染,扭头轻笑了声,扬声道:“师弟,跟了我们一路了,不出来光明正大的见见?”   过了半晌,姬无双从拐角处出来,抬头看了一眼拾欢,顿时烫着一般挪开眼。   秦笙眼神在他身上转了一圈,眉眼弯弯,“师弟这么晚不回家,跟着我们干什么?”   姬无双嘴角抿紧,背挺得像颗小白杨,半天不说话。   拾欢看着秦笙因使用灵力苍白嘴唇急忙想让他回去休息,对着浪费时间的姬无双顿时皱了皱眉,不喜道:“师弟若是有要紧事就快些说,若没有那便回去休息吧。我和师兄还有事。”   她牵着秦笙的手想往回走,姬无双身体一僵,冰蓝色的眼睛慢慢加深,一声冷笑止住拾欢二人离开的脚步。   “师兄,师姐,我想和小荷成婚。”   作者说:  下一章专心虐师弟感谢在2020-08-14 22:33:00~2020-08-16 18:43: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梦想加油努力、2950861 20瓶;白鹿青崖 7瓶;枫落夜雨 5瓶;尚华倾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骨香(14)   风中一时无话。   好半天秦笙才发出一声嗤笑, “你想和白荷成婚?来找我们做什么,当证婚人吗?”   姬无双纤细的睫毛轻颤,垂眸, “来找师兄师姐, 是想让你们帮我剃了这半身仙骨。我是祈安国师,不能沾染情爱, 不然所爱之人便会得到反噬。我不想害小荷,唯有剃了这半身仙骨。”   “剃了半身仙骨?”秦笙嘴上重复两次,白玉般的脸一点点变冷, 死死盯着姬无双的脸,“你剃了这半身仙骨就与肉体凡胎无异, 祈安国师谁来当,祈安怎么办?”   姬无双嘴唇颤颤, 眼神闪躲,“师姐已经完全恢复,如今名义上是前任国师的女儿,国师之位再由师姐担任再合适不……唔……”   拾欢眼睛缓缓瞪大,惊呼:“师兄!”   秦笙一拳打在姬无双脸上, 唇边肉眼可见直接见了血。   被他一拳掀倒,姬无双狠狠砸在地上,冰蓝色的眼睛不可置信的抬起, 眼中满是怒意。   “你……”   “姬无双, ”风雪里秦笙缓缓走过去居高临下, 掀起眼眸冷冷看着狼狈的姬无双,问出了那个在心里压了多年的问题:“凭什么你觉得你师姐给你做什么都理所应当?”   姬无双手上疼的一声闷哼,强忍着痛看他,“你……你说什么?”   “呵!聋了?姬无双你也是个人才, 总能这么轻易就把我惹怒。”秦笙笑意一收,脚上力气加大,眼里凝着霜:“我问你,为什么你总把你师姐替你做的一切都当做理所应当!”   “你可别忘了,用命帮祈安改命本应该是你的责任,当年是你师姐心疼你年龄小,不想让你小小年纪就担起这么重的担子才下山做了祈安国师!而你在做什么?一入京城二话不说搞失踪,跟自己师侄抢女人,让自己有婚约在身的师姐成为笑柄,自己倒是端的冰清玉洁,一句“婚约不是我所愿”就想摘的干干净净……你是不是真的觉得你师姐心软就好欺负?”   只手被他踩进雪地里,鞋底和手的摩擦处阵阵“咔咔”的骨头响动声。姬无双疼的咬牙,眼底血红,面上一片屈辱之色。   余光里,拾欢一身红衣,小小的身影站在雪地里仿佛和墙边的红梅融为一体,一双清冷的眼浅浅望过来,眼中已无半分留念。   姬无双心中莫名一慌,抽出手站起来倚在墙上喘着粗气,背抵着冰凉的墙,被冰的一哆嗦,不敢去看那双冷清无波的眼。   “姬无双……”   “师兄,”拾欢突然叫住说话的秦笙,抬起眸冷冷盯着垂着头看不清神色的姬无双,袖中的手掌收紧,“师弟既然想解除婚约另娶他人,那便解除吧,我不是那种苦苦纠缠的人,对师弟也没那么执着。不过师弟你要想清楚,剃去一身仙骨,你便与凡人无异,以后不许再自称是轻剑山传人,也不能再担任祈安的国师,你身上由轻剑山带来的一切都将烟消云散……”   “这样,师弟还是要执意而行吗?”   在拾欢和秦笙的目光下,姬无双缓缓抬起头看了拾欢一眼,眼神复杂,声音破碎:“那……师姐呢,师姐……希望我执意而行吗?”   希望我剃去仙骨,卸下国师之位,从此仙凡两隔,再也不见吗?   袖子下的一双线条流畅的手泛着惨白青紫,黑雾顺着整条胳膊上下徘徊,姬无双抬起头艰难的看着拾欢。   拾欢蹙眉抿紧唇。   秦笙盯着优柔寡断的姬无双,书生气的脸上满是不耐,“剃就剃,不想剃就不剃,你自己的命问你师姐做什么?”   姬无双不答,眼神坚定依旧等着拾欢的答案。   雪纷纷扬扬落在三个人身上,墙边梅花一动,落下一地支离破碎的雪。   半晌,拾欢呼出一口气,眼神清冷的看过去,“你若想剃去这半身仙骨,明日来领罚时便知会我一声,剔仙骨由我来执行。若是不想,明天领了刑便自己回去。说实在话,解除了婚约,你的决定我的影响实在不大,也没到需要我点头的份上。”   没了那微弱的婚约,他们只是普普通通的一对师姐弟,还没有到能为对方人生负责的地步。   说完这话,拾欢小小的身子转身离开,秦笙看了低着头不知想什么的姬无双一眼,脸上又露出一丝儒雅的笑意,柔声道:“师弟,如果没什么事的话,师兄也回去了,明日子时,师弟还请准时到。”   他转身还未抬脚,身后姬无双突然嗤笑了一声,颓废地抬起头,“师兄,你从小便喜欢与我抢师姐,这么多年,从未变过。小时候,我和师姐一起玩你要跟着,一起去练法术你要跟着,就连去师父罚去面壁你都要跟着。如今来了祈安,你还是要与我抢。”   他笑了声,声音有些悲凉,“师兄,你是不是喜欢师姐啊?”   秦笙背影定了一瞬,低头笑了笑,转身看他,“抢?我根本不用跟你抢,你自己就会把欢欢推过来。我承认我不喜欢你,处处看你不顺眼,也不喜欢欢欢和你接触,但我对欢欢,没有男女之情。欢欢那样好的女儿家,值得更好的……”   他转身进屋,姬无双盯着他的背影嗤笑了声,复而看了眼自己黑气萦绕的手,仰头抵着冰凉的宫墙,冰蓝色的眼睛注视的下雪的天,纤长的睫毛轻颤,眼中一片寂寥。   灰色的天不断落在雪花,落在他空洞的冰蓝色的眼里,从眼中一直凉到大脑,凉的发疼。   他眼睛眨眨,伸手接住空中的雪花,看那一点白在掌心融化变成一颗小水珠。小小的水珠里倒映他苍白的脸。   “呵。”他自嘲般笑了声,一只手遮住眼,躺在雪地中,滚烫的水渍从眼角留下。   师姐……   ——   夜半,凤天轻撑着额头眼下乌青,死死盯着如同上了一层水泥的胳膊。   小太监安品站在阶下困得只想打哈欠,见凤天轻脸色不好生生忍住,过了半晌,试探地上前:“陛下,要不然臣去请一下国师,国师或许……”   “不用了,”凤天轻打断他小心翼翼的话,不耐看他一眼,“你不用管了,去外面侯着,一会儿师伯会来。”   秦笙公子来?   安品眼珠子一转,二话不说去屋外守着。今天宫宴上的事他可是看的一清二楚,轻剑山这一代三个传人中就这位看起来人畜无害的秦笙公子不好惹。   前任国师虽说话不多,却最是心善,对他们这些下人也宽容。现任国师冷则冷,却不是个难伺候的主,只要不踩底线就极好相处。这位秦笙公子则不然,面上温温和和看起来对谁都温柔,可急死来连皇上丞相都骂,他虽然没亲眼看见萧小将军被打的场景,不过丢半条命是跑不了。   来到门外刚站定,也没看清楚怎么回事,转眼眼前就多了个白色身影。心脏一扑腾,安品只觉呼吸一滞,一口气没喘上来一屁股坐在地上。好一会儿才看清眼前这人就是他刚才心里一直念叨的秦笙。   “秦……秦笙公子,”安品不动声色擦了一把头上的冷汗,手脚并用爬起来谄笑道:“陛下在屋里等着您,公子请进吧。”   秦笙礼貌笑笑,安品直觉他和白天不太一样,那笑有种浮在面皮上的感觉,不等这股直觉下来,秦笙往里走的脚步猛的一顿,眼神似笑非笑看向他:“安公公,在背后对别人的事胡思乱想可不是什么好行为……”   “啊……对,对对,公子说的是。”一滴冷汗从安品阴柔苍老的侧脸滑落,他勉强扯出一丝笑,“老奴谨记,一定谨记。”   秦笙又盯着他看了两秒,这才笑笑往屋里走。   进屋,大殿大门“啪”的一下换上,屋里的凤天轻抬起头,见秦笙裹着冷风进来,连忙低下头走下来行礼,恭恭敬敬叫道:“师伯。”   “嗯。”秦笙笑着应了声,做到一边的椅子上,“这么晚叫我来,有事?”   凤天轻抿了抿唇,自尊心和生命之间摇摆片刻,终究是生命占了上风。   他伸出手,撸起袖子露出衣服下已经不能弯曲的胳膊,“师伯,自从上次去了寿村回来,我手上就长了这种东西,下面还有虫子,师叔已经帮我取过一次了,但里面的虫子不但没票,还在皮下结出一层外壳,如今胳膊已经不能弯曲了……”   秦笙抿唇看了眼,挑眉,眼中并没有太多惊讶,抬眼看他,笑道:“所以呢,叫我来做什么?”   “我……请师叔救我。”   “救你?这我救不了。”秦笙没在意他不可置信的眼神,笑着反问他:“你知道你身体里的东西叫什么吗?”   凤天轻知道他说的不是玩笑话,顿时脸色一白分泌出一层薄汗,“叫……叫什么?”   “叫天蝎蛊也叫苗咒,是我师父的独门绝技。”秦笙脸上说不出是担忧还是看热闹,“这种蛊虫极有灵性,会唤起人心深处的悔意,让人在悔意中死亡,如果人心里没有悔意,那这辈子都会生不如死。”   他顿了一下,“你胳膊下面的那层壳就是天蝎蛊的卵,天蝎蛊在皮肉下吸收精血产卵,所有的卵都会附着于皮肤下形成一层硬壳,等你的皮肤再也承载不了他们的数量的时候,所有的卵都会破壳而出将皮肤撑裂爬出来……”   作者说:  这天蝎蛊是不是有点恶心(蹲墙角画圈圈)感谢在2020-08-16 18:43:01~2020-08-17 19:43: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白鹿青崖 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骨香(15)   “那个时候, 你的皮肤会一寸寸被撑大疼痛难忍,出现一条条被撑开的纹路,透过纹路可以看到皮下蠕动的虫卵。甚至有虫卵从形成的硬壳中挤出来爬进纹路, 在纹路中不停蠕动, 直至将你身上被撑开的纹路填满撑破,再从里面爬出来。”   秦笙看着凤天轻被吓得惨白的脸色轻笑了声, 右手撑着下巴清澈的眼睛微眯,“当然,这蛊之所以被称为独门绝技, 不会就这么简单。等这些虫卵从人皮下钻出的时候,它们只是出来透口气, 等透了气它们还会重新钻进去,在你皮下迅速孵化长成成虫, 成虫再将你的血肉作为养料进行繁殖,虫卵再将皮肉撑破周而复始,生生不息。”   他唇边的笑说不出的恶意,凤天轻低着头身体冷的发颤,狭长的凤眼浸没着惊恐, 细密的冷汗布满额头。   半晌,他咽了口口水,脸色苍白的抬起头, “师……师伯, 师侄不知何时冒犯过师祖, 为何身体会被下了如此狠毒的苗咒?”   秦笙端起茶杯喝茶的手一顿,蓦然扭头盯了凤天轻半晌,突然勾了勾唇,“小凤, 你是真的不知道……还是装的不知道?”   “当然是真的!”凤天轻狠狠蹙眉,“师伯何出此言?”   秦笙笑着拂了拂衣摆并不存在的皱褶,面上笑的如沐春风,“我听你师父说,你们曾去了寿村。不巧,那里就是我师父的隐居之地,我师父的儿子——我的师弟上了战场死在那里,而那场战争确实有人策划用来除去异己的。哎……”   他轻轻吹了口热茶,垂眸茶水面上浮起圈圈水波。   “这蛊呀,阴毒的很。最开始是用来惩罚背叛信义的小人,利用蛊虫使人后悔,又在后悔中让人被蛊虫生生折磨死。是这些年来现存的最阴毒的蛊……”   他话音一顿,抬头无辜看了凤天轻一眼放下茶杯,纳闷道:“我师父这咒……怎么就下在了师侄身上呢?莫非……是下错了?”   “我……”   凤天轻身子一颤,眼中涌出惊慌。一时“是”不敢说,“不是”也不敢说,尽是两难。   秦笙笑笑,抿了一口茶,余光看他,“这蛊无解,至于是在折磨至死亡,还是生出悔意少受点折磨再死,全看师侄你自己了。”   他轻轻放下茶杯,脸上笑眯眯,“好了,茶我也喝了,你的问题也问了,再不回去你师父该唠叨我,师伯这便先走了。我的话你好好想想,看你这虫卵的样子也就四五天就要出来,想通了也少受些罪。”他如最亲近的长辈一般拍拍凤天轻的肩,负手离去。   莫大的大殿里,凤天轻脸色灰白,腿一软跪倒在地上,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拳头冒出一根根青筋。   半晌,他抬起头眼底血红,哑声向黑暗叫了一声,“来人,去查查国师最近在干嘛,事无巨细报上来。”   黑暗中一个人影点头行礼。   ——   天空不过鱼肚白,拾欢早早醒了起来洗漱。   昨天下了一夜雪,起来宫里的红梅依旧开的正艳。   明珠端着热水推门进来,“大人,我侍候您洗漱。”   “好。”   拾欢洗漱好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铜镜里模糊的人影,纤长浓密的睫毛轻颤,轻声问道:“我师兄可是起来了?”   “还未。”明珠专注地为她绑着头发,“伺候公子的小厮说昨夜半夜公子出去了好一会儿才回来,睡下时已近寅时,想必还要过些时辰才能起。”   她手巧地在拾欢头上缠上铃铛,低声问道:“大人可是有事情找公子,我去把公子叫起来?”   “不用了,没有事。”拾欢摇头,“我就是随口问一句,没什么大事。对了,让厨房多备着师兄别的菜,就按着以前在山上的喜好来。”   “是,大人。”   拾欢从梳妆台站起身,见明珠犹豫半晌还未走,面上纠结似有话说,便启唇问道:“还有事吗?”   “大人……”明珠抿抿唇,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萧清遥将军一早便到了揽月宫宫前跪着,明显是昨夜一醒就赶了过来,身上的血衣都还未换,到如今为止已经跪了将近两个时辰,面色惨白摇摇欲坠。   按照以前他做的那些事,她本事是断不会过来禀告大人,让他在那里一直跪着才好。可看他那个状态,再跪下去恐怕会出大事,她这才打算在大人面前提一句。   “大人,萧清遥将军天还未亮便从将军府赶了过来,现已经在门外跪了两个时辰,您……要不要去看一下。”   拾欢往外走的步子一顿,眼眸抬起冷冷瞥向窗外,“他想跪便让他跪着吧,等人昏了就让人往将军府一抬,折腾够了他也自然就老实了。”   “……是。”   “等等明珠,”拾欢叫住抬脚出去的明珠,“把明香叫来,我有事问她。”   “是。”   这边明珠来叫明香,明香却一大早出了揽月宫,与从白府过来的白明撞了个正着。   若说白明的相貌,形容为潘安在世也不夸张,虽说往往他一张嘴就会破坏了这份美感,但猛然一见仍旧是惊鸿一瞥,一瞬间乱了眼。   “明香姑娘。”白明见到明香眼睛一亮,率先跑过来过来打招呼,身后跟着一群家仆,“姑娘一大早这是要往哪里去?”   明香笑着微微颔首,“去域主在的使臣宫送些东西。白大少爷一大早进宫,可是来找白黎公子的?”   “对对对,明香姑娘果然料事如神。”白明毫不客气的恭维,眼中泛起一层层波澜,“姑娘可知道我哥哥在哪里,我爹爹作夜回来问起我哥哥如何,知道哥哥进了宫很是着急,我过来看看也好回去交差。”   “白黎公子不在揽月宫,你来的正好,我们顺路,一起过去吧。”   白明眼睛一转,“姑娘的意思是我哥哥也在使臣宫?”   “对,域主和公子一见如故,这会儿一起待在使臣宫呢。”   这句话若是让此时的萧半青听到,一定会回一句:狗屁的一见如故!   使臣宫,他蹲在地上抬头看着屋檐上腾空而起的白黎气喘吁吁,“你把那东西还我,那是我拿来送人的!”   白黎踩在飞剑上眉目清冷,蹙眉看了眼手中的红玉铃铛,“这东西上有我熟悉的气息,和我师妹身上的的味道极像,你从哪里得来的?”   萧半青舔舔后槽牙,无力吐槽,“你是属狗鼻子的?我哪里认识你师妹!你是修仙之人你师妹也是,我一个凡夫俗子去哪里认识修仙人!你别闹了快下来把东西还我,我早膳还没用呢。”   白黎蹙眉看他一眼,见他脸上表情不似说谎,看了眼铃铛又问:“气味很可能是在某些地方沾上的,你近日去了哪些地方,我自己去找。”   萧半青扶额深叹了口气,一跃翻至屋檐之上,盘腿坐下,“我能去哪儿,昨日就去了宫宴,往前去了揽月宫,别的地方我也去不了啊。”   “揽月宫?”   “对啊,揽月宫你不是也去过吗?”萧半青趁他不备一手抢过他手中的铃铛,揣进怀里,抬头看了眼火红的太阳,状似无意问他:“听说你一直被你爹关在那个小院里,看你的身手又不是不能自己跑出来,怎么就在里面带了这么多年?”   飞剑缓缓降至屋檐,白黎伸出长腿走下来,冷冷道:“我在找人。”   “找人?”萧半青嗤笑了声,“在那个院子里找人啊?找了这么多年找到了吗?”   白黎蹙眉,冷冷看他一眼,“不是在那个院子里找,是有人让我在那个院子里等。”   萧半青好奇凑过去,“谁啊?”   “忘了。”   “忘了?”他睫毛轻颤看起来不想说谎,萧半青又问:“那总知道你在找谁吧?你说出来,我认识的人多,我帮你找。”   白黎木木摇摇头,“不知道。”   “不知道?你不知道要找谁?”萧半青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个冷的跟块石头似的家伙,“你不知道要找谁那你怎么找?不是……”他脑子有点乱,“那你为什么要跟着欢欢从小院里出来啊,”   风掀起白黎身上墨黑色衣摆,碎发浮在耳边,冷冽的眼中有片刻迷茫。“我只记得有人让我等轻剑山传人,别的……我都不记得了。”   “哦,这样啊。”萧半青怜悯看了眼这总是抱着剑的家伙,翻身把早膳拿上来,“那你是怎么来这里的,我听说你是被从师门赶出来的,因为心魔?”   白黎用“你听说的东西可真多”的眼神看他一眼,坐的端正,倒也没想对他隐瞒,将多年前的事情幽幽道来:“当年我在秘境中得到一本功法,里面是一位大能的传承,我本以为这是我的机缘,谁知里面竟然藏着那位大能的心魔。心魔控制师妹诬陷我,又控制我杀了师妹在内的数十名弟子,让我去找一个人,强迫我立下心魔誓,之后便一直让我待在那个小院修炼,它自己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他三言两语说的简单,但还是没说到点上,萧半青问他:“你找到那个人以后要怎么做,不会危害到我家欢欢吧?”   说着他手抚上身后的佩剑,若是白黎敢点头他就立刻劈上去,弄不死他也得让他受些伤。   白黎注意到他的动作,摇摇头,“不会,你放心好了。”然后他抿了抿嘴,抬头犹豫了会儿,问道:“你知不知道我……白家小姐白荷?”   “知道知道,”萧半青来了精神,“这个女人的大名如雷贯耳,五国九域谁不知道她的大名,祈安地位最尊贵的几个男人都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在天下有名的很。”   说了别人妹妹的坏话萧半青没有半点心虚,问道:“她不是你妹妹吗,你问我干嘛?”   白黎垂下头,睫毛像把小扇子轻颤,有些迟疑开口,“她……昨天来找我,让我把她找个东西,她帮我找人。”   作者说:  感谢在2020-08-17 19:43:49~2020-08-19 17:43: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卿卿 20瓶;白鹿青崖 9瓶;奶提子咩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章 骨香(16)   “她让你帮她找东西?”萧半青剑眉一挑, 蹭过去,“找什么东西?跟我家欢欢没关系吧?”   白黎嫌弃看他一眼,默默挪远了些, “我答应了她不能说, 不方便告诉你。”   说完他沉默了一下,扭头瞥了眼直溜溜盯着揽月宫的萧半青, 忍不住蹙眉道:“整天把你家欢欢挂在嘴边,我也没看出你家欢欢有多在意你……”   “那是你眼睛不好使!”萧半青睨他一眼,站起来活动活动身子, 抽出一直挂在腰间的同心结在白黎眼前炫耀晃晃,“看到没, 这是我家欢欢给我编的,好多年了我一直挂在身上。而且我们二人可是年少情谊,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整个祈安都知道我们两个是一对。如果不是凤天轻那小子从中作梗。欢欢现在早就是我们三域的皇后了!”   白黎伸手去接那个同心结,被萧半青躲开宝贝似的抱在怀里,“别用你的手碰,坏了怎么办!”   白黎瞥了眼他, 依言未动。   小心翼翼把同心结放进怀里,萧半青瞅了眼远处的揽月宫,两三口将早膳用完, 对着白黎催促, “你也快些吃, 吃完我们一起去揽月宫。”   白黎不解:“大清早我们去揽月宫做什么?”   萧半青头也不抬,“看欢欢,送东西。”   中途两人遇见前来的明香、白明稍微耽搁了一会儿,等再到揽月宫时拾欢和秦笙二人早已收拾妥当出去了。   “你说你家大人去哪儿了?”萧半青皱着眉揉揉耳朵, “去摘星楼了,这么一大早去摘星楼做什么?”   明珠收拾着去去三域要用的东西,手上不停,明显心情大好,“公子说要收徒,轻剑山总不能断在他们这一代,想好好找个徒弟继承轻剑山衣钵,所以公子和大人早膳都没用就去了摘星楼,说早上灵气浓郁,起卦卦象比较准。”   “算个卦还要去摘星楼?”萧半青顿觉自己孤陋寡闻,“那摘星楼不是看星象的地方吗?”   明珠摇摇头笑道:“我也不清楚,但公子说摘星楼位置高,灵气干净,对卦象影响更小。”   她一口一个“公子说”,面上对秦笙信任至极。   萧半青瞥了她一眼撇撇嘴,想拉着白黎一起去摘星楼堵人,转身却没看见那个一直跟在他身后的人影。   “诶,”萧半青纳闷四处查看,“白黎人呢,刚刚还在这里呢!”   另一边白黎从窗户里翻过,一跃进了拾欢屋里。   屋里摆设古色古香,简单大方,空气中浮着一股檀香,屋子一眼可以望到尽头,屋内床榻旁的花瓶里插着一直极鲜艳的红梅,红的灼人。   白黎站在屋子中央蹙眉向四周打量一番,额间的川字更深了些。   他明明在屋子外就感觉到一股很浓很熟悉的气息,和那个红玉铃铛身上的气息一模一样,为何进了屋子这股气息反而淡了不少?   而且这气息似乎有些不对……   他眸色深了深,在屋子里写字的案台出找了找,又去放书的书柜处找了许久,甚至连床榻周围都找了找,什么都没看到。   站在屋中犹豫半晌,白黎看看空无一人的屋子心里不由有些急躁,踌躇许久决定去当面问问拾欢。   就在他抬脚离开之际,突然一声细微的铃响从身后传来,顿时使他停下了迈出的脚步。   白黎背后一凉猛的警惕的转身,身后空无一人,从窗户透过来的风吹得案台上的宣纸哗啦哗啦响。   难不成是幻觉?他刚刚明明感觉背后有人。   白黎眼中疑虑不定,全身肌肉紧绷,一步一寸往被围帐挡住的床榻边走去。   突然空中又是一凉,铃声轻鸣,手中剑如同脱缰野马一般挣脱他的大章,无头苍蝇一样在屋中乱撞。   白黎目光一沉,冷喝道:“天煞,回来!”   飞剑回应他一声轻鸣,像被大人训斥的委屈孩子,在空中转了两圈落在床榻旁的的书架前,再也不动。   白黎本来以为天煞只是和往日一样耐不住寂寞胡闹,走到书架前仔细一看才看出端倪。   整个屋子里的摆设极为严谨,从门口的摆设到外屋的花瓶书柜,再到内屋的梳妆台装饰,无一不透露着屋子主人对生活环境的严苛,而床头的梅花和书柜却无整个环境格格不入。   书柜上虽无灰尘,书架上的书却好像很久没有人翻动过。既然这些书不是主人爱看的书,那为何要离睡觉的床榻这么近?   他心下疑惑,伸手去拿书柜上的书,一用力才发觉那书竟然是固定在书柜上的,根本拿不下来。   手指摩挲过书,想在上面找出什么线索,天煞却猛然一颤,直直向他身后刺去。   白黎手指一顿,瞳孔微微放大,喝道:“天煞!”   与此同时他身后的人影极其灵活一躲,轻轻松松躲过天煞的攻击,白黎这才看清这人是谁。   他微微点头,眼神冷冽,落在明玉面上满是探究,“明玉姑娘。”   明玉脸色惨白,唇上的胭脂极艳,乍一眼看上去像被人糊出来的纸人,一眼望上去毛骨悚然。面上盯着人的一双眼睛黑黝黝望不到底,让人不由起一身鸡皮疙瘩,骨头缝里都是凉的。   “白黎公子……”   她声音虚无缥缈,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莫名带着一股冷意。眼下发青,虽是笑着笑意却未达眼底,颇有一种皮笑肉不笑的诡异感。   白黎默默退后了两步,悄悄握住了身后的天煞。   不知是不是因为他是修仙之人对灵气更加敏感的原因,他总觉得这个明玉姑娘身上有一股死气,虽然只有毫不起眼的一丁点儿,但结合她现在的状态就很不对劲。   死气一般分为三种,一是将死之人身上会有,二是大病初愈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回来的人身上会有,再者最浓郁的就是死人身上的死气最重。   虽然明玉身上的死气怎么看都是大病初愈之人有的死气,但他心里莫名不安,修士的直觉往往是很准的,他也相信自己的直觉。   想着,他抬起头,冷冽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正打算走进明玉面前看看,身侧的窗户突然被“啪”的一声推开,窗扇拍在墙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萧半青身手灵活从门外翻过来一把揪住白黎的领子,无视他面上的冷意,说得咬牙切齿:“你这小子不知道不能随便进女子闺房吗!”他都没进来看过,这小子竟然就这么大大咧咧走进来!!   白黎垂眸看了眼他揪着他领子的手没有挣扎,抬眸老实摇摇头,“不知道。”   修士自持一脚踏进仙途,最厌烦凡人这些规矩,再者大道无情,修仙界本来就是个男女不论的世界,谁还会在意这些凡礼。   被他的回答一哽,萧半青咬牙把人拽出去,不忘嘱咐他不能进女人的房间,尤其是他家欢欢的房间。   两人出了揽月宫,明珠进来把窗户关上,回头扶着明玉出去,“明玉姐姐你怎么来了,风这么大也没见你加件衣服。”   手下的手臂骨瘦如柴,明珠不知她这是怎么了,怎么就突然瘦成了这样,接过她手上的香插到一边的香炉上,本想问问她的身体,却倏然被这香的香味勾了心神。   她蹙眉凑近嗅嗅,异香扑鼻,抬头问道:“明玉姐姐,你这是什么香,怎么这么好闻?”   明玉从离开的二人身上收回视线,看着明珠结白干净的侧脸笑了笑,哑声道:“这是骨香。”   “骨香?”明珠疑惑抬头,眨眨眼,“为什么叫骨香?”   “往香里加了人骨做出来的香,自然就叫骨香。”   “人……人骨?”   眼看明珠猛的变了脸色,明玉微微勾起唇角,“跟你开玩笑你也信。”   “哎呀,明玉姐姐你吓死我了!”明珠大松了一口气拍拍扑通扑通乱跳的心脏,“你说的跟真的一样,脸上的表情真吓人。”   明玉弯弯唇角没说话,看着那香烟雾从香的顶端蜿蜒而出,再在空中化为一丝丝异香,充满整个屋子,眼神直勾勾盯了很久。   ——   今日天气难得回暖,小厮在姬无双门前敲了好久也没听到里面有回应。   “诶,奇怪。”端着盛满热水的小厮疑惑歪头,“往日这时候国师早醒了,今日怎么起的这般晚?”   他一旁拿着衣服的小厮同样疑惑的摇摇头,安慰道:“大概是昨天睡下的比较晚吧,大人从来不熬夜的,昨日那么晚才睡,今日自然会起得……”   “砰隆”屋里突然穿出一声巨大的声响,为首的两个小厮身子一颤,高个的那人凑上去敲敲门,低声担忧问道:“大人没事吧?”   半晌屋内传来一声压抑的闷哼,姬无双的声音透过门传出来,“没……没事,你们在外面……侯着,一个时辰后再进来。”   他的声音压抑着痛苦断断续续,门外两个小厮对望一眼乖乖走到一边,眼观鼻鼻观心不再说话。   屋内姬无双光/裸着上半身痛苦地趴在地上,冰雕一般无暇的俊脸满是冷汗,光洁的额头上爆出一条条恐怖的青筋,诡异的紫色血管在眼眶周围暴起蠕动,眉间一道剑一样的印纹在皮下涌动仿佛下一刻就会破皮而出,硬生生将他一张绝世难得的俊言折磨成地狱爬出的鬼面修罗。   而他撑在地上的手黑气缠绕,以一种极诡异的姿势撑在地上,痛的面容扭曲。   作者说:  明天多更点,可以的话日万   么么么~   ——   推一下基友的预收文~   《我是穿书文原女主》作者maverick   陆星晚是一本穿书文里的原女主   穿书文女主说:“我真的没想跟你抢男主。” 转头和他上了床   穿书文女主说:“嘉嘉也好喜欢这个剧本。”   当晚,陆星晚被爆出“黑料”,投资人要求换人,穿书文女主“被迫” 上位   穿书文女主哭诉:不知道为什么,星晚姐好像不太喜欢我.....   隔天,知名艺人发博,“演员的人品和专业素养一样重要”并@陆星晚   穿书文里陆星晚没熬过网暴,却幸运被系统选中,在完成了十个世界任后被送回死亡前   丑闻频出全网黑?陆星晚绝地反杀,逆风翻盘,重临巅峰。   直到斩获演艺圈最高奖项那一晚   有人拍到穿书文女主和男主在一起   无数粉丝心疼她,有人说房子塌了,蓝星CPbe了   这时   知名影帝默默点赞了他和陆星晚的cp超话   国民男神自爆深夜出入酒店女主为陆星晚   顶流偶像隔空喊话:女粉删了,什么时候官宣?感谢在2020-08-19 17:43:53~2020-08-20 21:02: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卿卿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白鹿青崖 10瓶;周阿翡呀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骨香(17)   “唔……”   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哼, 姬无双死死咬住牙,下巴紧绷棱角分明,牙齿挤得吱吱响, 用力之大到眼睛充血。   “我……知道……你能听见我……说话, 你……从我身体挤出来。”   骨节分明的手上青筋顿起,声音支离破碎, 豆大的冷汗顺着额头滴在地上,结白匀称的背上也泌出一层细密的汗珠,沿着背上肌肉的流入洁白的亵裤。   黑雾沿着手臂上下滑行, 回应般的收紧,在肩膀上凝成一把剑一样的纹身。   “呜……”   黑雾似是有生命般发出一声抽泣般的轻鸣, 如同找不到路的孩子一样在原地打转,在胳膊中横冲直撞, 将流畅的肌肉撞出一块块凸起,然后不知发现了什么突然一顿,迅速往一个方向集中。   看到它要去的方向,姬无双脸色一白,惊道:“你做什么!”   两只手臂上的黑雾约好了一般像滑不溜手的泥鳅一路向着他的心脉横冲直撞, 带着不可抵挡之势将他的身体当做一方棋盘,一寸寸攻进血脉,扫荡整个五脏六腑。   黑气路过冷热交加, 两股气流在肺部碰撞, 顿时胸口一痛, 喉咙一口腥甜:“唔……噗!”   门外小厮耳朵一机灵,灵动的眼珠转了一圈碰碰身边沉默的小伙伴,“你听这屋里的声音……像不像吐血声?”   小伙伴低眉顺眼头也没敢抬,蹙眉警告道:“你话本子看多了吧, 别多管闲事,让管家看到了有你好受的。”   “我……我就是说说嘛。”小厮撇撇嘴发牢骚,委屈巴巴低下头。   门内姬无双突出一口血,面色乌青,胸口裸/露的肌肤一片青白,眼球充血,眼角的水渍似乎也带了一些红,青白的手死命掐着脖子,嘶吼:   “你……出来!”   这东西在他身体里横冲直撞,在让它这么为非作歹下去,他肺部就被他撞成筛子了。   黑气一顿,似乎被他突如其来的怒吼吓了一跳,而后突然毫无预兆的冲向他的脑门。   姬无双一声闷哼瞳孔放大,被这一下撞的眼前一黑,彻底没了意识。   在他漆黑的梦里,出现了一把剑。   剑被一个男人拿在手中,男人的样子看不清楚,只能看到他一身白衣衣袂飘飘,身边牵着一个火红嫁衣的女子往森林深处跑去,女子也看不清脸,但从背影看去无比熟悉。   幻影如同白驹过隙,姬无双意识只是模糊了一瞬便被惊醒,门外天光大亮,透过虚掩的门,在昏暗的房间撒下一道细微的光。   看到那道光,他猛然松了口气,像濒死的鱼突然接触到水,濒临死亡的感觉在大脑回荡,喉咙呼出的气都在呼啦呼啦响。眼睛铜铃一般直直盯着头顶上的屋檐,眸底情绪翻涌。   翻身坐起来余光发现不知何时身上已经穿好了锦衣华服,墨色如夜色天幕,衣摆上的祥云用金线一丝丝绣上去,精致惊艳。   姬无双蹙着眉摸摸自己身上的衣服,头微微一动便觉颅内针刺一般疼,不等他爬起来门吱呀一声打开,头顶投下一道阴影。   “大人,咱们该出发了,这吉时到了。”来人颤颤巍巍蹲下来,枯树皮一样的手抚上他的手臂,顺着胳膊看上去一张满是皱褶的老脸。   “徐……徐伯?”姬无双手扶着额不确定的出声,好一会儿才看清这人的脸,“我……我们……去哪里?”   “自然是国师府。今日国师大喜,作为师弟,大人您也要去啊。”   “国师大喜?”姬无双捂着头坐起来,听到这四个字脑子顿时清醒,不可置信的盯着徐伯,“我们现在在的不是国师府?我才是现任国师啊!师姐跟谁大婚,我作夜去找她的时候她还未说要成婚,我们婚约还未解除呢!带着婚约跟他人成亲,她不怕反噬吗?!”   “大……大人……”徐伯迟疑地看着他,眉间皱褶皱的“您何时与国师有过婚约?这国师之位一直都是国师大人把持,国师何时把国师之位让于过大人?”   “什……什么?”姬无双起身的动作一顿,盯着徐伯呆如木鸡,“你……你说……什么?我与师姐……从未有过婚约?那白家小姐呢?”   徐伯盯着怪异的他皱紧眉,“白家小姐早些年便嫁于丞相,夫妻二人琴瑟和鸣,现在丞相府的小公子已经会跑了……”他顿了一下,担忧的盯着姬无双诡异莫测的脸,“大人可是身体不舒服,可要老奴给公子叫大夫过来看看?”   “不……不会的……这不对,一切……一切都乱了套了……我和师姐……我和师姐明明有婚约在身的……”姬无双低着头魔怔般不停自言自语,把一直伺候他的徐伯吓了一跳以为他中邪了,忙连滚带爬爬出去,“公……公子,老奴去叫大夫!不,老奴现在就去叫国师!”   “不会的,师姐……师姐不会和别人成婚的……我们有婚约,师姐不会和别人成婚的……”他跌跌撞撞爬起来,只觉胸口和心脏疼的厉害,几欲喘不过气。“我要……我要去问师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师姐怎么可能跟别人成婚……”   他一路步履蹒跚走到国师府,苍白的脸色不知吓退了路上多少行人。   直到挂满红绸的国师府才从隐隐清醒过来。   大门内走出一对夫妻,手上牵着一个孩子,夫妻二人对视之间情谊流转,羡煞旁人。夫妻中的男人一看到姬无双,立刻笑着赶过来,拱手笑道:“师叔你可算过来了,大师兄急得上火,你再不过来我和小荷都打算带着麟儿去找你了。”   他眸光清澈,看着姬无双的眼神带着尊敬崇拜,见姬无双眼神一动不动地落在自己妻子身上,脸上的笑一顿,妻子不知所措的看了他一眼,尴尬往他身后躲了躲。   陆南青往旁边一动遮住妻子的整个身子,直觉今天的姬无双很不对劲,试探着笑道:“师叔今日可是有些不舒服?若是身体不适便不用特地来看师父拜堂成亲了,师父特意祝福过不用一定来,心意到了便是。师叔若是……”   “走开。”姬无双把喋喋不休的陆南青推开,引起他身后白荷一身惊呼。   “相公!”白荷大惊失色牵着孩子连忙去扶陆南青,却被姬无双一把控制住肩膀,肩上的力度使她脸色一白,惊道:“师……师叔……”   盯着她梨花带雨的小脸,水汪汪的杏眼满是惊恐,姬无双颓废的放开她摇摇头,“不对……你……你不是小荷……你不是……”   小荷虽柔弱,却是个落落大方的女子,不会想这个人一样只会躲在男人身后哭。   他跌跌撞撞往府中走,身体来回摇摆脸上恍惚,吓退了不少来参加婚宴的人。   正堂一对新人,红衣似火,深情款款,无数人祝福。   嘴角长痣的媒婆笑眯了眼,仿佛今天成亲的人是她一般,手上柔和拉着新娘子的手,声音中带着笑意高声道:“夫妻……”   “等等!”   宾客脸上笑容一顿纷纷转身望去,姬无双眼底通红,依着门框站在门口,眼睛死死盯着拾欢和萧半青相牵的手。   “师弟?”拾欢摘下头上的红盖头,从下到上疑惑看了他一眼,蹙眉道:“你这是做什么?”   她整张脸面若桃李秀丽端庄,眉间一点朱砂凝聚世间繁华,惊若翩鸿。   姬无双直觉心上压了块大石头,疼的透不过气。衣袖的手指紧紧攥成拳头,脚下几次想走过去却又怯懦的停下。   旁一身红衣的萧半青温柔牵起拾欢的手,捡起地上的红盖头给她盖上,凑在她小巧的耳边柔声道:“莫要错过了吉时,我们继续吧。”   拾欢担忧的看了眼姬无双,面对萧半青的温柔笑着点点头,眼中情谊化不开的糖,将盖头放下,缓缓转身。   “不……”   简简单单一个转身在姬无双仿佛放慢了无数倍,他看见盖头下她小巧的下巴,涂满胭脂的精致菱唇,绣满凤凰的红嫁衣划过脚踝,脚踝上铃铛轻响。   “不!!”姬无双在众人不可置信的眼光中扑过去,触碰到拾欢的一瞬间眼前一切皆化为过眼云烟,视线扭曲之间还是他在国师府的屋子。   门外小厮敲门,“大人,已经辰时了,可要起来?”   眼前还是他熟悉的布置,还是他那个国师府,他还是国师,师姐还未嫁人……   翻个身躺在冰凉的地上,姬无双长长舒了一口气,不知为何心里一阵轻松。只是还未等他将气息调匀,手腕上的黑气突然乍起一缕一缕在空中凝成一道黑色人影,沉沉出声:“这样就轻松了?”   “谁!”姬无双弹起来,警惕的望着四周,最终眼神落在空中那个人影黑气上狠狠蹙眉,“你是什么东西?”   “我?”黑气笑了声,声音清冽带着嘶哑,乍一听起来竟与他的声音无异,“我不就是你吗?你忘了,那日是你将我从白府带回来的……”   ——   摘星楼上建有摘星台,耸入云端,抬手摘星月。   拾欢与秦笙端坐于摘星台许久,起了三卦,才定了卦象。   “师兄,看来与你有师徒缘分的小徒弟在三域。”她细白的掌心躺着三枚小巧玲珑的铜币,掌纹浅浅,秦笙不由勾了勾唇角,叹口气,“我记得你以前从来都是一卦定相,如今却整整起了三卦。是修为出什么问题了吗?”   拾欢站起来的身子一僵,若无其事的站直,“没有。”   自她那日从记忆恢复,一身修为也跟着回来了。修道不似修仙,修道最注重顿悟开窍,记忆回来了,原来能想通的东西如今也能明白,一身修为便也跟着一起恢复了。   秦笙垂眸笑笑随着她站起来,衣袂飘飘,乌黑的发尾被风轻轻吹起,眉眼温和落在她小小的背影上,“那便是心态出了问题,同一个问题算了三次,你对你的卦象很不自信。”   拾欢抿紧唇并未出声,秦笙走进揉揉她的小脑袋,容颜倾世,水一般的眼中柔情百种,轻声问道:“是因为他们几个吗?”   他的声音太过温柔,拾欢只觉鼻子一酸,清冷的小脸憋起一丝红,摇摇头又点点头。   秦笙手拂过她头上小巧的小发旋,轻笑:“摇头又点头,是还是不是?”   拾欢低着头声音有些闷:“我……只是不知道我算出的哪个结果才是正确的。我本以为我已经将师父教的东西学的登峰造极,一卦可知天下事,可经历了这么多我才知道是我痴心妄想了。我若真能一卦算尽天下,司池就不会死,我也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三个徒弟和姬无双人生轨道的失控几乎成了她的执念,日日夜夜出现在她的脑海中挥之不去。她总是想,若是当初作出决定时再多算一卦会不会结局就会不一样,可是世上没有如果,时间不会倒流,人死也不能复生,司池也不会回来。   她蹲在那里小小的一团,像儿时蹲在雪里的小可怜,秦笙眼睛闪了闪,笑着拍拍她的头。“起卦之人算与自己相关的人或事,命中率本就极低,你无需因为这些费神。更何况,师叔传于你占卜之术本就不是为了让你去算与身边人的未来,而是为了天下。”   他站起来扶着摘星台上的栏杆,从这么高的高度看,锦绣山河万里,江山水墨千丈,尽是一片祥和安泰的盛世之景。   拾欢透过栏杆看了眼这白雪覆盖的大好河山,眼神黯淡,“可是……很快,这国泰民安的盛世也会不在了。”   前日趁着天晴她夜观天象,过不了几日天下就会易主,虽说江山姓不改,但终究不是那个她拼过命的天下了。   秦笙知道她心中所想,安慰道:“师叔让你收三个天煞孤星为徒,本就是为了天下安定,保一时苟延残喘,我并不赞同师叔的想法的。天下换个天子龙脉会重新生长,过不了十几年便又是一片福泽之地,远远比它苟延残喘好的多。这天下大势所趋,谁也改变不了。”   拾欢勉强笑笑,不再继续这个话题,正如师兄说的,大势所趋,谁也阻挡不了。   想起卦象,她手心扣紧,“若师兄的徒儿在三域,那等师弟褪去半身仙骨,我恐怕就没办法跟着师兄一起去三域了。到时祈安大乱,我必定是要留下来安定民心的,不过……师兄可不可以把我身边几个侍女带走?”她抿了抿唇,想起自己身边忠心耿耿的几个侍女不由露出一丝浅笑,“她们几个都是极想去三域的。明香明珠更是筹划好多天了,我不想让她们失望。”   秦笙侧脸印在阳光中白的透明,不答反问:“那欢欢你呢,你想不想去三域?”   拾欢笑容清浅,“自然是想去的,但我总不能扔下这偌大的祈安不管。”   “那如果师兄有办法让你即不丢下祈安又能去三域呢?”   “什……什么?”拾欢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秦笙笑容儒雅随和,摸摸拾欢头上的小铃铛,笑道:“等今晚姬无双剃了仙骨你便知道了。”   ——   萧清遥带着一身伤在揽月宫前跪了很久,眼神涣散硬撑着跪的笔直,背上未愈合鞭痕渗出鲜红的血透过厚厚的棉衣染红了整个背。   在他身边站着的小雨几次想劝他,看到他那张苍白俊秀偏偏暗含倔强的脸又退回来。   他伺候他多年知道他性子倔,虽然有些孩子心性做事鲁莽不计后果但尚未泯灭良知,今早猜到他定会来揽月宫跪着,他特地捡了件浅色的衣服给他套上,一眼看上去让人不由心生怜悯,也好让秦笙公子消消气。谁知一切做足都给瞎子看了,秦笙公子一大早就带着欢欢小姐去了摘星楼,半眼没往这边看。   倒是这张病气沉沉又斯文俊秀暗含稚气的脸,一早上不知看呆了多少小姑娘。   可……可是……这么好的条件怎么就看上了白荷那个城府深不见底的庶女呢!   每每一想起这个,小雨就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   早知道小将军会看上白荷那个女人,当年他俩见第一面的时候他拼了命拦住小将军,也不能让他们两个人认识!   跟师兄抢女人,推师父进冬日池塘,被师伯抽鞭子,遇上了那个女人就没好事,造孽啊!   正想着,前面萧清遥身体突然一歪,顿时瘫软在地。   小雨吓得脸色苍白,连忙上去把他扶起来,就差没哭出来,“小将军……您没事吧?咱不跪了,咱回去吧……我听说抽魂鞭三十鞭都是能抽死人的,您如果没有一身修为早就被打死了,现在不好好养伤以后烙下病根怎么办?您可是要上阵杀敌保护祈安的人呐!”   萧清遥眼神失焦倚在小雨怀里,无神得罪眼睛直愣愣看着天空,听到他的话苍白的唇勾起不由嗤笑一声顿时牵动了背后的伤:“嘶……别叫我小将军,我不是了。我就是个……灾星,我爹娘护我,人死了。我师父护我,我把师父害成那个样子。北疆十万信任我,我害他们死无全尸。保家卫国?……再也不会了,我犯下的错……我这辈子都还不清。”   小雨心里发苦,小将军前半辈子拼命证明自己不是灾星,如今却亲口承认,他心里得多难受啊!   可是他也知道,比起拾欢国师受的伤,小将军根本没资格说难受,想想师父被徒间接害死,如果小将军不是他伺候了这么多年的主子,他也想上去来两巴掌。可是这是他的主子啊……   萧清遥闭眼休息了一会,推开扶着他的小雨,脊背笔直,“你走开,别管我。我要跪到……师父肯见我。”   我的天啊,夭寿啊!   小雨不知道拾欢没死,听到这个承诺顿时感觉眼前一黑。   国师驾鹤西去怎么来见,这还要等到国师从地底下爬出来见你不成,他记得国师大葬那天是火化呀!夭寿!   萧清遥从日出跪到日落,血水染红了整个后背,宫人在揽月宫前来来往往议论纷纷,萧清遥眼神涣散盯着揽月宫大门,能撑到现在全凭心里一口气。   眼见太阳落山月上梢头,不等小雨去劝,萧清遥身子一晃已经白眼一翻砰然倒地,彻底昏死过去。   萧清遥被人抬出宫时,立刻走人进了皇帝寝宫报告。   凤天轻倚在明黄的床上,眉间发黑肤色青白,眼下带着淡淡的乌青一张俊脸格外阴沉,阴沉之外又带着一丝死气。   听到跪下下面的人叙述,他“啪”的一声合上书,面无表情将人赶走,立刻又有另外一个人翻窗进来。   听见声响,凤天轻不动声色挑眉,沉声道:   “让你查的宫外舆论之事怎么样了,可查出幕后指使是谁?”   跪在地上的人深深一叩,道:“回皇上,查到了,是右相布置了一切,在祈安各城散布谣言笼络民心,利用国师之死煽动天下百姓,企图谋朝篡位。”   凤天轻淡淡抬眼,“还有呢?”   “……还……还有?”底下探子身子一抖忙不迭匍匐在地,“属下愚钝,请皇上告知。”   “哼,一群废物!”凤天轻眸底一黑猛的发难,装着滚烫茶水的茶杯径直向底下的探子飞去,准确砸到探子的额头上,顿时见了血。   “右相是朕的老师,虽不是忠臣,但朕不得不承认他是个好官。为官几十载,两袖清风,为官清廉。他有那么大财力物力去布置这么大一盘棋?在他背后必定有人以极其庞大的财力支撑着他招兵买马。”   探子眼睛一转,将无意中看到的东西上报:“前些日子,属下有看到域主和万贵妃偷偷会面。”   “萧半青?”凤天轻轻笑声,眉间俞显阴沉,“如果是他的话但是有可能。”   萧半青爱慕他师父多年,为了给他师父报仇想来夺他的位也不是不可能。   说完他话锋一转,问道:“国师那里你可是查了?”   “查了,”探子从怀中拿出一则薄薄的册子递给凤天轻,“这是国师在去镇南前两天到回京至今所有的动态,细节部分能查到的所有都在上面。”   凤天轻掀开大致浏览一翻,脸上说不出什么表情,挥挥手道:“嗯,退下吧。”   “是。”   待探子走后,凤天轻细细将册子看了一遍。   从作夜师伯说了天蝎蛊的事,他怀疑的所有矛头都指向了姬无双。镇南是他算出一卦让去的,寿村也是他让进去的,天蝎蛊的虫子也是他提出要从皮下拿出来的。两条胳膊对比不难发现,就是因为从皮下拿出天蝎蛊刺激它产卵,才会使他的左胳膊变成这个鬼样子。   种种迹象他很难不怀疑这个姬无双。   想到今天是姬无双行刑的日子,凤天轻凤眸微眯闪过精光,朝侯在门外的太监安品扬声道:“传膳,子时去揽月宫。”   他倒要去看看这个姬无双会被打成什么样。   乌云盖过月亮,姬无双一身黑衣早早来到昨夜行刑的宫门处,冷如玉的脸一片寂寥。   那个从最开始就一直缠着他的黑雾笑声满是恶意,“嘻嘻,马上你就要行刑了,你猜你师姐会不会护你?五十抽魂鞭呀,啧啧啧,人都打成肉酱了吧?到那时候白荷就更看不上你了哈哈哈,虽然没有那五十鞭她也不一定能看得上你,但想想你被抽的半死不活被她嫌弃,我就好开心呀~嘻嘻嘻……”   黑雾用和他一样低沉的声音发出阵阵刺耳的笑声,声音只在他脑子里回荡,来回碰撞,姬无双面上仍是冷冰冰没有一丝表情。   这个怪物是他心中所有的恶意凝结而成,黑雾是心魔,是他的恶意让黑气长成了怪物。求不得爱别离都是他成长最好的养料,就像他的阴暗面本是一体,割离不开,收复不了只能压制。   见他心无波澜,怪物撇撇嘴兴灾惹祸,“哼,你也就现在神气一会儿,等你师姐来了我就不信你心里不疼?啧啧啧,真是悲伤啊,师姐宠你这么多年,突然爱上别人……诶,你那个师兄长得挺不错,对你师姐也好,他们两个站在一起挺配的,你……”   “闭嘴!”姬无双猛然睁开眼,眼神晦暗,“你太吵了!”   黑雾被他突如其来的冷意吓了一跳,感觉到他散发出的甜美怒气顿时笑的肚子疼,“哈哈哈……要不是感受到你心里得怒意我还以为你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呢,来来来多生点气,多生点气我就能长大一点了……”   秦笙和拾欢距离子时还有一炷香的时间才过来,身侧跟着的明月拿着一把寒光熠熠的黑色古刀,古刀杀戮气息极强,隔着很远便吓得宫里的野猫跑的干净。   他们到时姬无双已经不知在那里等了多久,冰蓝色瞳孔寒意正浓,眼神落到拾欢身上顿时烫着一般收回去。   秦笙注意到他的小动作挑挑眉,开门见山:“师弟不是说今日要解除你和欢欢之间的婚约吗,姻缘石可带来了?”   姬无双余光瞄了眼拾欢,嘴角生硬,“忘了,既然如此婚约改日再解吧。”   “不用改日。”秦笙摆手,笑容周全,“我早就想到师弟记性不好可能会忘,这不,我准备了一颗备用的。”   他笑的君子端庄,回手从胸口里掏出点东西,摊开手洁白的掌心里金红色的姻缘石璀璨生辉。   作者说:  熬不住了熬不住了,睁不开眼了,剩下的改天补回来   爱你们么么么~感谢在2020-08-20 21:02:02~2020-08-22 02:55: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白鹿青崖 1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骨香(19)   姬无双盯着那颗璀璨生辉的姻缘石嘴角紧绷, 秦笙歪着头笑笑,“你和欢欢都是我看着长大的,你们两个的性子师兄都清楚, 我就知道你今天可能会忘, 这不,我早早就备下了。”   说完, 他把姻缘石往旁边的石桌上一拍,期待道:“什么时候把婚约解了?”   姬无双抬起头冷冷看他一眼,眼神晦暗, “师兄就这么想让我和师姐解除婚约?”   “这哪里是我想不想的事。”秦笙摊手,温润如玉的脸上笑容真挚, “这是师弟你提出来的,你要娶白家小姐, 要和欢欢解除婚约,不想做这个国师。师兄这不是都满足你了吗?如今师弟这幅表情……是后悔了?”   姬无双睫毛轻颤,眼中情绪翻涌。   “哈哈哈,姬无双,你看看他, 他也看出你后悔了!你就承认吧!你舍不得你师姐也舍不得白家小姐,你两边都放不下,你注定无法修成你师父的大道!哈哈哈……”   黑雾在姬无双耳边大笑, 尖锐讽刺的笑声只有他一个人听到, 犀利的言语仿佛扯下他身上最后一块遮羞布, 将内心最肮脏的角落展示在所有人面前。   姬无双衣袖下的拳头攥得吱吱响眼底血红,心中怒斥:“你闭嘴!”   他抬头瞥了一眼,表里不一、一副为他着想的秦笙,声音冰冷, “后不后悔都是我自己的事,就不劳师兄费心了。”   他冷冷走开,深深看了眼拾欢,“捆绑这种事,我自己来。”   解开身上的大氅,露出大氅下一身匀称修长华贵的国师袍,他反手将自己绑在血迹斑斑的刑架上,漠然瞥过秦笙,“别磨蹭了,开始吧。”   秦笙垂头一笑,一身白衣灼灼其华,收回还在空中伸着的手,“好。五十抽魂鞭不容易挨,师弟可要撑住了。不过我心里有一问题,不知道过了今日还有没有机会亲口听师弟回答,如今迫切想问问师弟。”   姬无双不知道他玩什么名堂,抬起头冰蓝色的眼盯着他。   秦笙轻笑:“当初是师弟请我下山来祈安,如今却被我处罚,心里可有过后悔?”   “后悔?”姬无双唇角薄凉,“没有,行刑吧。”   他言简意赅不想再说,秦笙也不再问。   寒气逼人的抽魂鞭蛇一样沾上一旁的凉水,“啪”一声在空中发出一声破空声。周围围观的宫人顿时头皮一麻满身鸡皮疙瘩,胆子小的不敢再看。   昨天那三十鞭便将萧小将军抽的皮开肉绽,丢了半条命。今日这五十鞭下去,国师岂不是要横着出去?   拾欢眉眼低垂,眉下一排睫毛如同鸦羽轻颤,衬得脸色愈发白嫩。   抽魂鞭过后就是解姻缘剔仙骨,她要先把剔仙骨的东西准备好。   旁明月沉默这将一碗浓盐水盛过来直到将桌子上一个黑色海碗盛满,亲眼看着拾欢将那把匕首大小的古刀浸入盐水浸泡,不由皱了皱眉毛。   她曾听大人说过,剔仙骨在很久以前是比抽魂鞭还要残忍的刑罚,只是有近百年未用了。   剔仙骨要用专门的刀,刀下冤魂无数,贴近人骨时冤魂渗入骨髓生不如死。刀上还要沾上盐水,每剃一刀便沾一下,盐水刺痛血肉,痛苦加倍。   这样的刑罚在百年前是要惩罚背叛仙门的叛徒,如今轻剑山子孙稀薄几乎没人会触动这样的刑罚,她本以为这辈子无缘看见,没想到今日会和大人一起准备这些。   明玉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是姬无双未与白荷成婚主动提出的。   另一边,秦笙眸光一凝。寒光熠熠的抽魂鞭应声落下,姬无双瞳孔一紧闷哼出声。   □□上的疼是次要的,最恐怖的是灵魂上的痛苦颤栗,若不是这会儿被绑着,他腿定是要软了。   黑雾萦绕尖笑,“哈哈哈,疼吧?疼就喊出来,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反正你师姐不会看你半眼哈哈哈……姬无双你看看你师姐,她正准备剃你仙骨呢!啧啧啧,你好歹也是轻剑山天之骄子,怎么就落得这份田地……哎呦,可真疼啊!”   姬无双本不想去看,黑雾不停在他耳边念叨,他颤抖着抬起眼费力的望去。石桌旁红衣似火,肉嘟嘟的脸莹白如玉,黑眸清澈,清冷的气质与怀中血气难消的古刀格格不入。   “啪”   又是一鞭落下,耳边有胆小宫女惊呼,几个人围在一起不敢看。   黑色暗纹的国师袍被抽出一道道鞭痕,几鞭子下去破烂不堪,鞭痕周围濡湿一片,血迹一点点透过来。   看着姬无双硬撑着一声不吭额头青筋暴起,黑雾忍不住啧了一声,“犟什么犟,死要面子活受罪。撑住啊,你可别被你师兄打死了。打死了我怎么看你被你师姐剔仙骨……”   说完他陶醉般吸了一口姬无双身上生出的怒气,飘飘欲仙。   呵,这人也是少见。一提他师姐就这么大,把手中一副好牌打得稀烂,白白浪费了这么好的身世。   不过这怒气是真的甜美啊,真期待一会儿那小女孩剃他仙骨时他脸上的表情……   四十鞭下去,周围听的宫人已经麻木,姬无双后背的鞭痕已经深可见骨,从头到尾未吭一声。   通刑罚下来,姬无双全凭心中一口怨气在撑。   秦笙头上分泌出细密汗珠,看着眼神涣散神志仍清楚的姬无双笑了笑,关心道:“师弟可还能撑下去?”   姬无双睫毛颤颤动了动麻木苍白的脸,薄唇扯开,“死……死不了……”   他就算死也不会死在这个伪君子手里。   秦笙勾唇,“既然没事,那师兄便继续了。”   剩下十鞭血肉飞溅,姬无双牙齿挤压的出血才硬生生压下嘴边的痛呼。   行刑一结束立刻有人将他从刑架上放下来,秦笙用干净的帕子擦擦手,混着血肉的雪走至姬无双身边,眸间闪过笑意:“师弟可还能撑过剩下的剔仙骨?若是不能便先将婚约解除了,剔仙骨的事儿我们改天再说。”   “咳咳咳……”   姬无双躺在地上吐出一口血沫,盯着他眼神晦暗,一张嘴露出一口沾满血水的牙,“不……用你……假惺惺,我还……死不了。”   秦笙未应他低头含笑,“师兄今日觉得……师弟对师兄的格外大,你可是怨恨师兄对你施刑?”   “哼……”姬无双冷笑,“你心里想什么你知我知,又何必做这些戏给那些什么都不知道的宫人看,白费力气!”   “怎么会是白费力气呢?”秦笙浅笑,声音只有两人听得见,“师叔生前未教于你的,今天师兄给你上一课。不要觉得你眼前的这些□□凡胎皆是蝼蚁,他们虽然不会对你有什么帮助,但偏偏落井下石使得得心应手,倘若你平日里善待他们,今日便不会有这么多人来看你笑话。有的时候啊,流言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可不是随便说说……”   这边秦笙话音刚落,拾欢拿着一个白玉小瓷瓶走过来,眼神从姬无双身上轻轻飘过落在一边白衣胜仙的秦笙身上,“师兄话说完了吗,说完的话就进行下一步吧。”   她一手瓷瓶一手姻缘石摊在秦笙面前,转头冷冷问姬无双,“师弟可是想好了?若是想好的话便将你的血滴到这块儿姻缘石上,这块石头上我已经滴过精血,待你滴血后你我的血相融合,由师兄主持通报上面,这婚约便算是解了。”   她声音中似乎带着一股解脱。   姬无双愣愣盯着眼前的姻缘石许久,没动,突然抬起头问拾欢:“师姐可愿意与我解除婚约?”   他声音发颤,带着一股小心翼翼的试探和害怕打破沉寂的恐惧,眼底深深有什么东西,让拾欢不由皱眉。   近些日子他问这种问题问的实在太多,拾欢觉得自己嘴皮子都起茧子,摇摇头将她以前的答案重复一遍。   “我说过,师弟的决定师弟做主,待你我解除了姻缘剃了仙骨,以后便不在以姐弟相称。师弟问我的意见本就毫无意义。”说完她沉默一下,垂眸催促道:“若师弟没有别的问题,便将精血血滴在这姻缘石上吧。”   她一张小脸虽年幼却是桃之灼灼之色,对他的苦苦挣扎半分未感觉到。姬无双下意识扯嘴角,只勾动脸上的伤口,心中一阵阵的疼,压的他喘不过气,总觉得有什么已经悄然溜走,伸手去抓却抓到一手空气。   拾欢未动盯着他,姬无双抿紧嘴唇将手上滴下的精血滴到姻缘石上,死死盯着拾欢的脸看,贪婪的要把这张脸记在心里。   黑雾啧啧嘴摇头,“后悔就别滴上去呗,瞧瞧你这黯然神伤的小眼神!趁着姻缘时还没反应过来赶紧反悔,过两天就把你师姐娶回去!嘻嘻,不过你师姐更讨厌你就是了……”   姬无双对黑雾的刺激熟视无睹,周围人被姻缘石猛然发出的光刺的眼疼,他却贪婪的盯着拾欢稚气未脱的小脸,眼睛也舍不得眨一下。   “不了,我会……和师姐做个了断。明日,我要去白府提亲。”   “嗯?”黑雾浑身一僵,猛地飘至他身边,声音有些不可置信。“你说什么?你要去白府提亲?向谁,白荷啊?”   姬无双收回放在姻缘石上的手,意思不言而喻。   黑雾倒吸一口凉气,“你还真打算娶她呀?”   他明明感觉到这人心里念着他师姐,这会儿却又要去娶别的女人,人的心真的那么大可以同时装下两个人不成。   黑雾没做过人自然弄不清人的情感,人的脑中有一种东西叫执念,一旦执念的种子埋入心底,由一日复一日的渴望浇灌,就会慢慢生根发芽,枝繁叶茂。最终一发不可收拾。   姻缘石上的光慢慢消散,有宫人上前来扶他,被他轻轻甩开。   “师姐,走吧。”姬无双紧抿了抿唇,“去剔仙骨。”   待剃了仙骨,便去白府提亲。   拾欢退开,看他由一个刑架走至另一个刑架。伸手递给他一颗药丸,叮嘱道:“把这个吃了,再疼也不会要了你的命,我不想……让你死在我手上。”   白白嫩嫩手心里一颗黑漆漆的药丸,衬得那双小手肤若凝脂。   姬无双二话没说一口吞下,惊得黑雾大叫:“你不怕你师姐下毒啊!”   姬无双目光深沉,“她不会。”   黑雾忍不住翻白眼,现在倒挺把人当人看,早干嘛去了!   古刀磨得锃亮,在月光下寒光熠熠。   拾欢递给他一条白布让他咬在嘴里,剔仙骨比抽魂鞭疼的多而且中间不能停,她不想让姬无双死在她手里。   姬无双接过东西咬在嘴里,拾欢问他:“仙骨上面还是下面?”   仙骨半身,上半身还是下半身各人随缘。   “上面。”   除去他的上衣,顿时露出血肉模糊的背和肌肉流畅的胸膛。   明月在他背上随意撒上一层药粉,血止住,寒光闪闪的古刀照出拾欢冷冽的脸。   黑雾啧一声,“姬无双,你以前这么对你师姐,你师姐一会儿不会失手弄死你吧?”   姬无双仰首躺在刑架上,四肢绑上玄铁做的铁链,清冷如冬泉的眼一瞬不瞬盯着天上浩瀚弯月。   “她不会的。”   刀划过皮肉深至白骨,姬无双身子一绷,死死咬牙,痛感像深水一样淹没他。   刀剃开皮肉露出莹莹仙骨,拾欢脸色沉静,白嫩的小手沾满血,用刀一刀一刀刮着他莹莹白骨上的一层仙骨,等把这层仙骨刮下来,其他骨头如法炮制,剔仙骨才算完成。   凤天轻着太监安品一路走到这里,抬头对上秦笙的眼。   秦笙一身白衣立于天地间,衣袂飘飘恍若谪仙,唇边一抹笑敛尽世间繁华对凤天轻轻轻点点头,一些小宫女前来无外乎是来看他。   凤天轻领着安品行礼,然后凤眸一闪向旁边看去,姬无双裸着上身,两条胳膊皮肉被抛开,他身影小小的师父正拿着一把匕首大小的刀在血肉中翻找着骨头,用刀将骨头上的仙骨抹去。   画面过于惨烈,凤天轻顿时脸色一白,胃中排山倒海,趴在一边栏杆上:“呕……”   “皇上……”安品轻拍他的背,姬无双那边的景象他只看了一眼便不敢再看,具体什么光景也没看清。不过看皇上这个反应肯定不好就是了。   剃仙骨从丑时一直进行到卯时,等结束天空已经泛起了鱼肚白,天地间大亮,跟随而来的宫女太监三三两两睡了一地。   姬无双面色惨白,唇上没一点血色,偏偏这东西和抽魂鞭一样,再疼意识头脑也很清醒根本不存在昏迷一说。   将他剥开的皮□□上撒上药粉,拾欢眼底尽是疲惫之色,明月立刻过来撑住她的背,道:“大人若是累了便睡一会儿吧,剩下的奴婢收拾。”   大人如今的身体还是个孩子,精神肯定是比不过成人,全神贯注刮骨已经两个时辰如今肯定是身心疲惫。   拾欢摇摇头扶着一边的枯木站起来,看姬无双被国师府的人抬走,秦笙从袖中掏出一个黑色的瓷瓶递给国师府的管家徐伯,“这个给你家国师涂上,化水晕开,一日三次。”   徐伯接过道谢,慌慌张张跟着队伍有了。   直到他们出了宫门,秦笙摸摸拾欢头上的小铃铛,柔声道:“辛苦欢欢了,欢欢也累了快点回去睡吧。”   “嗯,师兄你也快回去睡吧。明晚便是百花宴,记得参加。”   两人在揽月宫门口道别,各自回去。   另一边等姬无双睡了一觉清醒之时,窗外已经昏黄,竟然已经是黄昏。   房间布置熟悉是他自己的房间,空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草药味儿,不远处的炉火上咕嘟咕嘟熬着药。后背有抽魂鞭伤,前面有剔仙骨时的缝合,他眼睛深处一丝迷茫,身体疼得不能动。   门外传来匆匆的脚步声,徐伯一下子把门推开,看到姬无双已经醒了老脸上心花怒放。一拍大腿,高兴道:“大人,白家小姐来了。”   “小荷来了?”   姬无双翻身想坐起来,身体上的伤顿时裂开,濡湿了床褥。   “诶,你慢点别动。”   白荷提着手里的东西进来,徐伯关上门出去,给这两人留下充足的时间。   姬无双往她身后瞧了一眼,“你身边的侍女……换人了?”   他记得她身边总是带着一个眼神很不老实的侍女,说那个侍女儿时对她有救命之恩忠心耿耿,他虽对那个侍女不喜,但忠心之仆难寻,便随她去了。没想到这次来竟换了一个人。   白荷身体僵了一瞬,解释道:“那个侍女也到了该成亲的年纪了,总不能让她一直留在我身边蹉跎岁月,我便让父亲在庄子里找了个与她年龄相仿靠得住的嫁了过去,许了些嫁妆给她,足以保她后半生无忧了。”   终于除去诗情这个碍眼的侍女,白荷一身轻松,面对姬无双时的笑也真诚了几分。   “嗯,我早就说过那个侍女不老实,你能将她嫁人也是她的福分。”姬无双未多想,眸底柔和几分,“小荷,我……”   “什么?”白荷将一边炉子上的药倒进碗里,一时没听清他说了什么。   姬无双想问问她愿不愿意跟他成亲,眼前猛然闪过拾欢冷冽的小脸,一时间这句话却像一团棉花一样堵在喉咙里,出不来咽不下。   他摇摇头,“没……没事……”   “没事就好,”白荷没在意,“把药喝了吧,趁热。”   这药用尽了珍贵药材,足以在温养他骨肉的同时愈合背后抽魂鞭留下的伤,是姬无双未被罚前便命人备下的。   他抿了口,冬天冷这药不过从炉子上拿下来一会儿便凉了大半,入口苦涩,麻了整个舌头。   “来,吃颗蜜饯,我来的路上特地给你买的。”   嫩白的指尖捏着一颗小小的蜜枣放在他眼前,姬无双恍惚了下,低头看那颗金黄色的蜜枣,一时间思绪飘散。   当年他身子弱,日日要喝药,他怕苦就一股脑儿全倒在师父养的雪松下。师姐为了不让他嚯嚯那颗百年雪松,看书上说蜜饯是甜的,就和师兄偷偷跑下山给他买蜜饯。结果回来被师父师伯一起揍,和师兄两人在祠堂跪了两天,被放出来的当天晚上两人翻进他的屋子,举着蜡烛请他吃糖。   当时那颗小小的蜜饯被师姐捏在指尖,她脖子上围着白色兔毛围巾笑容明艳催促他,“师弟你尝尝,我和师兄特地给你买的。”   “对啊,”师兄在一旁睨了他一眼,也笑着催他:“我和欢欢跪了两天才买回来的,膝盖还疼呢,你快点尝尝。”   那时吃的蜜饯,是这辈子最甜的。   “无双,你不喜欢吃吗?”见他半天未动,白荷疑惑的看她。   杏眼清澈,桃腮樱口,宛若清水芙蕖。   姬无双心底一动,突然冲动:“小荷,你……愿不愿意与我成亲?”   “成……成亲?”   白荷愣愣看着他,一时不知所措。   若说他的相貌,在她那个全员美人的时代也少有能比得上的。更何况这个男人还对她一见钟情身份高贵。   可一想到他已经剃去仙骨跌落神坛,白荷顿时回神,手足无措地放开他的手,眼中含泪欲撒,“无……无双,我以为……我们只是朋友……”   “哈哈哈……”黑雾隐匿在床头捧腹大笑,几欲喘不过气,“姬无双,人家知道你是朋友呢!哈哈哈……五十抽魂鞭,刀刀刮骨,放弃修炼几十年的修为堕落凡胎,结果人家只当你是朋友!哈哈哈,笑死我了,你这个朋友做的我都替你憋屈!不过真的好笑哈哈哈……”   姬无双垂着头脸色苍白,眼底晦暗情绪翻涌,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小……小荷,你说什么?”   她把他当朋友,那他做的这么多又为了什么!   跟师姐师兄决裂,放弃修为,放弃国师之位,放弃不老之身,就为了跟她做朋友么!   白荷被他浑身散发出的冷冽气场吓得一抖,心里涌上一股从未有过的恐慌,手中的蜜饯咕噜咕噜撒了一地。   “无……无双,你……我改日再来。”   她小脸苍白,拎着裙摆慌乱跑出去,转眼消失在门口。   姬无双盯着地上的蜜饯扯了扯唇,捡起一个也不介意上面染上的灰尘,径直放进嘴里。   这蜜饯不甜……是酸的……   入夜,天佑使臣入国。   祈安与天佑向来不和,就像他们的名字一样。一个祈求上天赋予安泰,一个认为自为上天庇佑,观念思想截然不同。又因两国挨着,自诞生之日起历朝历代战事不断,也就百花宴的时候能安生两天,两国可以坐下来聊聊。   百花宴之所以叫百花,却在冬日举行,是因为在百花宴这一天,所有的花都会同时开放,午夜子时又凋落,是祈安独一无二的风景。每年这时候召开百花宴,与各国亲切友好交谈的同时,也是为了彰显国力震慑四方。   天佑使臣一来便被人迎进使臣宫,拾欢出来无意中看到,浅浅的眉毛一蹙,抬手问明香,“明香,那几人是哪国的使臣,怎么来的这么晚?”   每年的百花宴各国都是给足了面子,提前好几天便进宫歇着,像今日这般前一天晚上到的,她还是第一次见。   “大人,听宫里的宫人说,这是天佑的使臣。据说他们的国师为这次的百花宴准备了一份大礼,他们因为这个才来晚了。”   拾欢见他们把一个蒙着黑布的箱子抬进使臣宫,眼眸深了深,“那箱子里就是他们的大礼?”   明香定睛看了眼,点点头,“应该是。”   天佑国师神龙见首不见尾,这么多年都未在人前出现过,突然在这个时候送来这么一份大礼,她还真摸不清他搞什么鬼。   拾欢扶额,这几天事情太多,姬无双那边肯定是不能参加百花宴了,给祈安撑场子的任务恐怕又要麻烦师兄了。   想到这里她眸光一凝,问明珠:“国师府那边怎么样了?”   “人还未死,”明珠脸上不由带上几分笑意,“听说下午白家小姐去了,没过一会儿就跑了出来,被姬无双……被姬公子吓到了,这会儿还在府里哭呢。”   国师府中人都睡得早,姬无双身上伤的重早早躺下了。   半夜惊醒突然感觉身边有人,倏地睁开眼眼前一个黑衣人手中匕首寒光凛凛,若不是他惊醒,这会儿已经成了他刀下亡魂。   拼着一口气翻身躲过攻击,背上胸口伤口撕裂,空气中顿时升起一股血腥味。   “你是谁?为什么要杀我?”   黑衣人身体一顿,见他醒了反倒不急着杀他,慢悠悠将头上的帽子摘下来,露出一张布满皱褶的脸。   挑眉笑道:“国师好久不见,可还认得我啊?”   姬无双眸光猛然一缩,惊道:“你是那个……”   作者说:  猜猜这老头是谁,前面出现过的!   猜对了有红包,明天更新时给猜对的小可爱发红包!   爱你们,么么么~感谢在2020-08-22 02:55:47~2020-08-23 12:50: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每天三刷更新 30瓶;Equriest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8章 罗刹草(1)   “带我们去寿村的老道士!”   姬无双眼眸狠狠一缩, “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杀我?”   “无冤无仇?”老道士桀桀一笑,“有没有冤, 有没有仇, 可不是你说了算!”   他黑衣一闪,月光下手中剑寒光熠熠杀气袭人。姬无双屏气一滚, 背后胸前撕痛,瞬间脱力。   冷汗顺着脸颊流下,身上的伤太重, 他连躲得力气都没有。   老道士褶皱乱颤,眼中杀意毕露, 猫捉耗子一样慢慢悠悠向他走过来,一举一动尽是嘲弄。   姬无双拖着流血的身子一点点往后提, 猛然间余光瞥见一边落满灰尘的心灯。那是师姐当年下山时给他的,可以隔着山海传递消息,若是往日他可以用这个跟师姐求救,可如今……他们婚约解除,传递的媒介没了, 这盏灯就成了一个摆设。   难不成……他真的只能等死了?   俊逸的脸上寒意尽显,老道士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却是一顿,“心灯?呵, 拾欢给你的?”   姬无双蹙眉看他, 没说话。   老道士走过去拿起那盏落满灰尘的心灯, 吹去上面的灰尘,左右端详,赞叹道:“嗯……没想到老夫有生之年还能看到心灯,做工这么仔细的心灯这世上可很难见了。不过看这样子, 你是很久没用了吧?”   他枯树皮一样的手指爱惜的拂过心灯上雕刻的纹路,姬无双心底不知为何突然升起一股难以言表的恶心感,冷声道:“要杀要剐随你便,把心灯还我。那是我的东西。”   “你的东西?”老道士眼睛瞥过来,眼底讽意深深,“这怎么会是你的东西呢,这明明是国师拾欢的东西。这东西落在你手里是浪费,落在我手里才能发挥他的价值。对啦,”他话锋一转,“你知不知道这东西最大的作用是什么?”   姬无双蹙眉,“最大的作用是什么都和你没关系,我和师姐姻缘已断,这灯落在谁手里都是废物,你把灯放回去。”   “哈哈哈……无知小儿!”老道士大笑出声,姬无双本以为他的笑会惊动门外的巡逻人,等了半晌却没有半个人影。   老道士居高临下睨他一眼,“怎么在等人就你啊,外面那些废物早被我解决了,你恐怕是等不到了。”说着他把东西放进怀里,“这心灯啊,是用人一滴心头血做的,最大的作用就是寄居魂魄……哎,我怎么没早点找到……”   姬无双眼看他把东西塞进怀里,气急攻心,本想去抢过来,眼前却猛然一黑重重摔在地上,“噗通”一声,听的人头皮发麻。   “哈哈哈,姬公子也有如此狼狈的时候啊!”   老道士大笑着走过来,一脚踩在他骨节分明的手上,姬无双一声闷哼,骨头碎裂声响起。   他白净的额头上被磕了好大伤,嫣红的血顺着额骨流下,染红了整张脸。   “你……把心灯……还我!”   眼前一阵阵泛黑,每吐出一个字都是艰难,心脏跳动的声音越来越大,伴随着耳鸣,整个世界都如扭曲了一般上下颠倒。   后来这老道士说了什么他通通没听清,眼中只有那盏破旧的心灯。   若是老道士说的是真的,这里面有师姐的一滴心头血,一旦这滴心头血落到别有用心的人手中,师姐肯定也会被人拿捏。   他不能……再给师姐带去麻烦了……   看着地上那只血肉模糊的手慢慢没了动静,老道士嗤笑一声踹他一脚,“真没用,本来还想多跟你玩玩,没想到你这么不禁折腾。不过,死没死问题不大,主子要的不过你一身血骨,半仙之体……啧啧啧,真令人羡慕啊……”   他轻轻一用力,将人扛在肩上就想走,突然脚步一顿,桀桀笑着转过身,“哎呀,原来还有一个漏网之鱼啊……”   他手上黑气一闪,顿时一团黑雾从床头处被他吸过来。   “你……你是什么人!你能看得见我?!”   黑雾在他掌心挣扎乱动,被吵的烦心的老道士狠狠一掐顿时老实了大半,缩在他掌心怂成鹌鹑,“你……是什么人?”   个普普通通的老道士竟然就这么简单的抓住了他,黑雾一时间有点怀疑自己心魔的身份。   “哼,”老道士胡子一翘,狠厉瞪了他一眼,“我又不是被你寄生的人,自然能抓到你。”至于心魔问他是什么人的问题被他自动忽略了。   心魔虽难缠,却只针对于被他寄生的人,没了宿主就像没了宿主的寄生虫,只能任人拿捏。   说着他不顾心魔的大喊大叫,径直走出去。   大街上白雾渐起,他大摇大摆走出国师府,竟没引起半点声响。   心魔不甘心被他就这么带走,几次想攻击他都被他轻描淡写挡回去,心里不由着急。   这世界上只要是活人就没办法抵挡心魔入侵,要么这人心智清明不受蛊惑,要么……这人没有心。   这老头看起来不像心智清明的人想到第二张可能,心魔瑟缩下,顿时没了动静。   若是第二种,他就只能等死了。   ——   寒雪清冷,秦笙一回来就看到了等在他屋里的拾欢。   雪白的兔毛领子围着粉白的小脸儿柔和了她眼中的几分冷寒之意,多了些女童的稚气。   他唇角弯弯,将身上满是冷气的大氅脱下啦挂在一边,柔声问道:“欢欢,等很久了吗?”   “……没有,一小会儿。”   拾欢被他突然出声吓得晃了一下神,看他将大氅脱下,说出今天来的目的,“师兄,今年的百花宴我和师……姬无双都不能参加,主持的人大概只能由你来了。”   “百花宴?”秦笙兴致缺缺,“就是那个各国使臣都来,祈安显示国力的宫宴?”   他挑了挑眉,“祈安战神司池死了,你这国师在世人面前也死了,祈安还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他眉眼弯弯,眼眸晶亮,打趣道:“那个白家小姐白荷吗?”   祈安除了这两个最知名的人,剩下的最出名的也就是这个能把祈安最尊贵的四个人迷的神魂颠倒的白荷了,若是宫宴上让白荷镇场子,那倒是一出好戏。   “师兄,”拾欢少见师兄这般君子端正的人开玩笑一时有些无奈,笑道:“我是跟你说正事呢。这百花宴你能不能来啊?”   “当然可以,师妹发话了,师兄当然要去。”他慢悠悠坐下,全身带着一股刺骨的冷意。   拾欢忍不住蹙眉,“师兄你去哪儿了,怎么身上这么冷?”像从冰块里捞出来的似的。   秦笙端茶的手一顿,眼底慌乱了片刻,马上恢复了镇定,那丝慌乱消失快到仿佛只是拾欢的错觉。   他一笑,眼中仿佛揽进世间繁华,“我本来想晚些时候送给你,没想到这会儿就让你给问住了。这东西,倒是不得不早些让你看看。”   紫檀木盒子做工精致,花纹繁杂,盒子一层红色绒布,绒布上托着一火红的额心坠,晶莹剔透,质地竟是难得的火温玉。   “好漂亮啊,师兄。”拾欢忍不住惊呼一声,“这个额心坠中间……怎么是个铃铛?”   铃铛仔细看还有点歪。   “咳……”秦笙看着那有点歪的铃铛忍不住轻咳一声,细白的耳朵有点红,“铃铛不好看吗?我觉得你从小就挺喜欢铃铛的。小的时候光盯着人家别人的额心坠看……”   那时候他们偷偷下山买肉吃,四岁的拾欢看着有人戴额心坠就走不动路,他曾经也攒过钱想给她买一个,可额心坠好看的都太贵,等他钱攒的差不多了,她下山去了。   “没有,我很喜欢。”拾欢把那串额心坠拿出来,中间的玉玲一阵轻响,铃铛上摩擦的有些凹凸不平,倒像是新手做的。想想师兄这买东西容不下瑕疵的性子,拾欢心里突然有个大胆的想法。   “师兄?”   “嗯?”   “这额心坠是你自己做的?”   “……”   秦笙给她戴上的动作一顿,忍不住轻咳一声,脸上有些薄红,嘴上却是一本正经:“别人……别人有的东西我们家欢欢当然也得有了。带着好看就行了,谁做的不一样。”   他微凉的指尖挑动额心那个小铃铛,正好遮住拾欢眉间那道与生俱来的朱砂。   拾欢背对着他看不清他的脸,却也忍不住想笑,“那我就不摘下来了……谢谢师兄。铃铛,很好看。”   “那是当然,”秦笙居高临下摸摸她头上的两个包包头,清润的声音中隐隐带着一丝骄傲,“这图纸我找了好多人画下来的,哪怕这铃铛雕的不好看,这额心坠也绝对配得上我师妹的身份。”   他师妹值得最好的一切……   拾欢摸上额心的铃铛笑笑,没说话。余光看到他沾满泥土杂草的鞋底笑容一顿,眼神微凝。   师兄爱干净,从不往有泥水地地方走,鞋底怎么会沾满泥土杂草?   他鞋底这是罗刹草,可是据她所知整个境内罗刹草只有国师府有。   师兄这是去国师府看姬无双了? 第49章 罗刹草(2)   见拾欢低着头愣神, 秦笙摸摸她的头,关心道:“怎么了?在想什么?”   头上大掌温热,拾欢猛然回神压下心中那点悄无声息的疑虑, 摇摇头笑容淡淡:“没事, 时间不早了,师兄早点休息吧。”   额间暖玉温热, 拾欢抱着盒子走出屋子,头上铃铛轻响,细微的铃声响彻雪地。   秦笙长身玉立, 站在原地半晌没有动。温润眉间冷清,袖下骨节分明的大手缓缓收合。   快了……   马上就快了……   ——   第二天一早拾欢就被人从床上捞起来坐在梳妆台前梳妆, 明香念叨着参加百花宴要穿那件衣服。   这次的百花宴虽然不是她主持,但她却是作为前任国师的遗孤参加, 今日一言一行代表的也全是前任国师拾欢的面子。   明香给她捡了一件火红的小棉袄穿上,领子肩膀上都是雪白的兔毛,衬着一笑粉嘟嘟得罪小脸越发粉雕玉琢。   “戴兔毛铃铛,和这一身衣服搭。”   明珠不知从哪里翻出一串雪白的毛球,里面竟裹着铃铛, 声音清脆。   拾欢百无聊赖坐在一旁任她们折腾,明香突然一声惊呼:“好漂亮的额心坠,昨天还没有呢!大人您放进去的吗?”   小小的额心坠被她拿在手中, 在阳光下反射着摄人心魂的红光。明珠拿过来看了眼, 问拾欢:“大人, 今天要戴这个吗?”   “嗯,带上吧。”   整个皇宫到处都是红色的绸带,昨日还是一片死气的御花园今日已经欣欣向荣,花团锦簇。就连路边嫩黄的蒲公英也探出了头。   拾欢带着人往正殿走, 路过春意盎然的御花园正好看见挺着肚子坐在凉亭里脸色不虞的万贵妃。   此时的万贵妃腹中孩儿不足四个月,却已经显怀,高高的肚子反倒像怀孕六七月的孕妇。   拾欢步子一顿,心里划过一丝猜测转身走过去。   万贵妃正在训斥下人,在海棠宫伺候的人稀稀落落跪了一地。   “那只簪子是你们谁拿的赶紧出来认,本宫还能饶你们一命。若是让本宫亲自去查,到时候不仅是你们自己,你们的家人也没好果子吃!”   她眉间贴了一朵娇艳的海棠花,艳丽的容颜微微扭曲,将一张好颜色的脸硬生生压低了三分,满脸怒气。   她脚边一个身份不低的宫女身子抖得如筛糠,头磕的碰碰响,血混着泪顺着白嫩的脸流下,“娘娘饶命,奴婢真的没有拿那只簪子!自从娘娘上次戴过以后奴婢再也没看见过,宫里的其他人都可以为奴婢作证……”   万贵妃冷笑:“你的意思是说,本宫眼瞎冤枉你了?”   “没有没有……”宫女吓得脸色苍白,“娘娘万金之躯,奴婢不敢妄议娘娘。请娘娘明查,奴婢真的没有拿那簪子……”   小宫女说到最后几乎带了呜咽声。   拾欢就是这个时候来的。   “怎么了,怎么跪了一地?”   万贵妃脸上的怒气一顿,不知道那个胆子大的敢在她生气的时候凑上来。目光一落在拾欢那张脸上,怒气转眼变成了惊讶。   “国……国师?”   她惊呼一声,看了眼拾欢小小的个子转念反应过来。   这大概就是国师的女儿欢欢,没想到这两个人长得这么像。   宫人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出,愈发胆战心惊。   拾欢蹙眉,重复道:“他们怎么跪了一地?”   “他们……我宫里簪子丢了,我怀疑是宫里的人拿的,在审。”   明明是个小孩子,站在她这个贵妃面前气势却不输半点,尤其是眉间那点和国师极其像的威严,让万贵妃瞬间有些紧张,像看见夫子的学生,一时间连“本宫”都忘了说。   “审便审,怎么不在自己宫里审,偏偏拉到御花园里审,让别人看了多少热闹。”   万贵妃很是心虚看了一眼她那张与身形不符的严肃小脸,局促地捏捏裙子,一时间心里说不出的怪异。   “来……御花园边赏花……边审讯……”   这话她说出来都有些丢脸,身后的明香明珠更是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   万贵妃比当今圣上凤天轻年纪小些,从小跟在凤天轻身后长大,拾欢虽没认她做徒弟,教她给她的东西却半分不比徒弟少,明香明珠也是看着她长大的,按辈分来说,万贵妃还得叫她们一声姑姑。   地上跪着的宫人瑟瑟发抖,恨不得把头埋进地里,万贵妃的笑话他们半点不想看。   拾欢看了眼地上的人,再看眼变化极大却依旧保留着一份天真的万贵妃,心下不由摇头。   若是早些知道凤天轻会喜欢上白荷,当年无论这孩子怎么求她,她都不该同意她进宫,被困在这深宫里蹉跎一辈子。   “什么簪子值得你这么着急?”   拾欢绕过宫人坐过去,吓得万贵妃蹭一下子站起身,双手绞在一起,“一支簪子而已……没什么特别。”   不知是因为这孩子和国师太像,还是国师的威严给她留下的印象太深,万贵妃总有一种国师在她面前盯着她的感觉,刚刚的霸气荡然无存。   拾欢看出她言不由衷,没拆穿她,淡淡让地上跪着的宫人下去。   “你……”万贵妃掀起眼皮偷瞄拾欢一眼,到底不知道说什么。   事到如今,拾欢也没打算对谁隐瞒她的身份,拉过她的手将自己以前一直戴的镯子塞给她,叮嘱道:“你既然已经打算扶持自己腹中的孩子上位,我便不会插手再阻止什么。这镯子曾跟着我日夜受香火熏染,也有几分灵气,留给你护着你腹中的孩子。”   说完她顿了一下,目中了然:“有些情分,既然打算断了,那东西也就不要留着了。东西丢了或许也是天意,上天也想让你早点断了念想。”   万贵妃被她握着的手一抖,不知是因为被她说中了心事还是说中了她心中所想。   那支簪子是她和凤天轻年少时由那位少年帝王亲手做的,她一直把那只木头簪子当宝贝,丢了更是着急。虽口口声声说巴不得凤天轻不得好死,但年少时的情谊却不是说丢就丢得了的。她心底对此生唯一的一段爱恋,多少还是留下了些地位。   难不成……真的是天意?   百花宴马上就要开始,拾欢不便多说,带着明玉明香浩浩荡荡往正殿走。   正殿上祈安和天佑之间正弥漫着一阵看不见的硝烟。   祈安、天佑那是祖宗上结下的仇,每年百花宴也只是面上和平。拾欢曾救过天佑一次,天佑的人对拾欢是恭恭敬敬,对国师这个名义上的女儿长什么样子也是期待,但偏偏祈安有大臣哪壶不开提哪壶,话兜兜转转就到了天佑国师身上。   每个国家都有自己的国师,庇护一方风调雨顺。天佑也不例外,但天佑虽有自己的国师,但这个国师长什么样子却没人知道,甚至连他们国内自己人都没见过这个国师,几次天佑大难都是拾欢去帮的忙。   这次听说天佑的国师也来了,一群来的早的大臣便围在一起把话茬子打开了。   祈安大臣:“原来你们也是有国师的,这么多年每次都是我们国师去帮忙,我都以为你们没有国师!”   天佑大臣:“你们国师都没了,是怎么挺着腰板埋汰我们有国师的!”   祈安大臣:“你们有跟没有有什么区别,每次都等着别人去救!”   天佑大臣:“以后等着被救的就是你们了!搁这儿嘚瑟啥呢!要不是看在拾欢大人的面子上,你以为你们祈安现在还能安安稳稳站在这儿!”   祈安大臣撸袖子:“你们天佑自称有国师打肿脸充胖子胖了十几年,这会儿过来对我们冷嘲热讽,就算了没了前任国师拾欢,我们现在的国师也是前任国师的同门师弟!照样能站在你们天佑头上!”   拾欢来时就看见两国大臣吵的不可开交,若不是双方都顾忌身份,这会儿一堆文臣在一起恨不得撸起袖子扯头发了。   拾欢踏进大殿那一刻,众人不约而同一顿,齐齐向大门望去。   三四岁的女童小小的个子粉雕玉琢,额间一颗红玉铃铛,桃花眼清冷,混着寒意逆光而来,像极了十几年前国师拾欢临危受命之际踩着万民期盼而来的样子。   “这……这是国师的女儿?”   天佑中一个白发老臣一看,顿时连掐架都忘了,一双浑浊的眼里莫名出现一丝湿意。   “这孩子……长得和拾欢大人一模一样啊!”   大人当年救了天佑多少人,若是没有当年大人游云四方时的出手,现在也没他!知道大人尚有一女存于世,他数次上谏希望能来,君主怜他年纪大不宜舟车劳顿,也是近日才松口。   他激动浑身哆嗦,扶着学生走过去,走到拾欢掏出一个朱红色的小盒子。   眼前的光影被遮住,拾欢一抬头便看到眼前的盒子。   老人鹤发童颜,精神矍铄,一双眼睛已经浑浊,眼神深处依旧睿智深邃。   她没动,瞥了眼淡淡抬头道:“这是什么?”   “这是老臣给姑娘添的嫁妆。”   老臣颤抖血管凸起的手将盒子打开,看清里面的东西,众人不由吸了口凉气。   “这……这是海月夜明珠?”   “这么珍贵的东西就随随便便送给了一个小丫头?”   “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有人用这么珍贵的宝贝给不认识的人添嫁妆……”   “先不说珍不珍贵,这还能随便给人姑娘添嫁妆?”   “哎,各位大人有所不知。这是天佑的习俗,若是父母故去,就由长辈给未出嫁的女儿添嫁妆,一面给姑娘长面子,一面告诉世人这孩子是他护着的!这穆老丞相在万众瞩目之下送嫁妆,这是认定欢欢姑娘是由他们天佑在背后撑着腰呢!”   果不其然,老人家以后,几乎天佑的每个使臣都带了礼物,名曰添嫁妆。不仅天佑,三域与其他国家使臣也约好一般如法炮制,不一会儿拾欢桌子上就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礼盒。   这时候就衬得祈安大臣寒酸了,拾欢国师庇佑祈安十几年,他国纷纷给她的遗孤添嫁妆,而祈安本土的大臣竟丝毫未动。作为众臣之首,这个下马威立刻让丞相陆南青黑了脸。   尤其是天佑的穆老丞相颤颤巍巍补充道:“拾欢大人对我们所有人的恩情我们都铭记在心,只恨不能亲手抚养大人的遗孤,但若欢欢姑娘愿意跟我们走,天佑等人拼死报答大人恩情。”   以整个天佑起誓的誓言太重,整个大殿瞬间安静。   穆老丞相话说的漂亮瞬间,一口一个“恩情”将祈安的白眼狼标签打了个结实,也同时表示了天佑护住这遗孤的决心。   陆南青沉着脸没说话,祈安这边大臣的脸色都不太好。   门外萧半青姗姗来迟,祖母绿的眼睛锁定拾欢微微一笑,朗声道:“穆老丞相说的是,三域亦正有此意,愿以举国之力庇护国师遗孤。不过这会儿宴会马上就要开始了,不如我们一会儿好好谈谈。”   好戏晚上才开场,这会儿不能乱了节奏。   他又说了几句,三言两语将众人安抚好,转身坐到拾欢身边,盯着她额头上的额心坠没说话。   两道目光火一样将脸烧得厉害,拾欢抿了口茶,笑道:“看我做什么?”   “看你好看。”萧半青手托着下巴,眼里仿佛晕开蜜,甜的腻人。   拾欢皱皱眉,不太喜欢他突如其来的的不正经,一边躲开他抹向她额心的手,声音有些冷,“别碰。”   萧半青手一顿,停在空中有些不知所措。   “你……额心的坠子,是别人送的吗?”   “嗯。”   “哦。”   萧半青抿紧唇,手里攥着那串红玉铃铛扣进掌心。   边穆老丞相坐过来与拾欢说了几句,提到的多半是多年前拾欢云游时几次救了天佑的事,大概是觉得她早早没了母亲,年纪又小,想多讲些母亲的事情给她听。   拾欢眉眼低垂静静听着,侧脸恬静。   直到宴会快开始,凤天轻才带着人姗姗来迟身后跟着秦笙,众人起身行礼,呼声震耳欲聋。   纵使一身明黄龙袍也盖不住凤天轻苍白憔悴的脸色,他坐在高台之上倨傲睨了底下一眼,俊逸的脸即使苍白满是傲气。   “平身吧。”   萧半青是三域之主不必拜他,将拾欢桌前的梅子酒拿开换上御膳房为了她特地温的奶/乳,温声道:“喝这个吧,你现在的身子毕竟是小孩子。”   拾欢同他一般稳稳坐在座位上没行礼,嗅着空气中隐隐约约的奶腥味没说话,接受了他的意见。   宴会开始献礼,太监安品又尖又细的公鸭嗓念着礼单,听的人耳膜疼。整个过程无聊又形式,放眼望去整个大殿昏昏欲睡,只有拾欢和秦笙保持着笔直的坐姿,眼神清明。   萧半青在三域向来自由惯了,根本不屑祈安这些繁文缛节,在一边狠狠打了个哈欠,传染一般整个大殿到处都是哈欠声。   坐在高台上的凤天轻闻声耳朵动了动,眼下乌青,近日做噩梦一般被天蝎蛊折磨的精疲力尽,眼睫毛动了好几次,终究是累的没睁开眼。   “天佑国师季初寒送上灵虫十只。”   礼单上最后一个名字拾欢听的清晰,她皱皱眉看向首位下的秦笙,秦笙眼中同样闪过迷惑,对着她摇摇头,示意她轻举妄动。   拾欢蹙眉,暗地里在宴席上找了许久也没看到任何一个疑似天佑国师的人,最终只能转向一直待在她身边穆老丞相:“穆丞相,天佑国师长什么样子啊?”   她声音娇娇软软,小脸冷清话音里却带着一股抹不去的奶气,两只乌溜溜的大眼睛清澈见底,看的人心尖发软。   “国师啊……”穆丞相捋捋胡子,思索了半晌眼中划过一丝不喜,“他是个长相比女人还美的男人,是前些年被我们陛下从河里捞出来的,听说那时他就快死了,后来不知道怎么就好了,之后一直跟在陛下身边伺候。”   天佑朝中分成两派,一派是以穆丞相为首的保守派,多半是如穆丞相一样的前朝老臣。另一派就是以国师季初寒为首的激进派,近两年也是他们一直主张和祈安打仗。   说起这个身份诡异、行踪同样不定的季初寒,正直如穆老丞相也不由带上了一丝个人情感,看在拾欢是个小孩子的份上,不由和她多说了几句。   “穆丞相,我听他们说前些年你们天佑的国师都没怎么露面,为什么啊?”   穆老丞相抿了口酒,摇摇头,“前些年陛下继位,皇后登上后位没几日便香消玉殒。陛下与皇后少年情谊伉俪情深,皇后死后陛下一直很自责,对国事也怠慢了许多,后来这个季初寒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让陛下从皇后去世的悲痛中走了出来,但他自己却消失了一段时间不见踪影,最近也是刚刚出现的。”   说完,他叹了一声,“可是自从陛下从悲痛中走出来就到处发动战争,俘获俘虏,天佑民间苦不堪言,百姓已经很久没有过过好日子了。”   剩下的就是老人家唠唠叨叨国内百姓生活民不聊生哀鸿遍野,拾欢没有多听,桌下碰碰萧半青的腿。   猛然被他软软的小手一碰,萧半青大腿一紧,慌乱的朝她看去。   拾欢没发现他的小动作,眉眼清冷,低声问他:“你知道天佑国师季初寒吗?”   她身体凑过来一股奶气,萧半青瞬间打消了心中刚生起的旖旎。轻咳了几声低声道:“你怎么突然问他?”   拾欢早知道他暗中布置着什么,事情有因有果,她不会再去阻拦。但她纳闷这个季初寒到底是不是他计划中的一环。   “他?我都没见过他!”听见拾欢怀疑他和那个季初寒是一伙人,萧半青差点呛到,“那个人就是疯子,你也知道每个国家皇宫里多多少少有别国塞进来的探子,但这个季初寒怪得很,从来没有人能把探子放进他身边。后来我这边好不容易混进去了,你猜他看到了什么?”   “看见了什么?”   能做一国国师的都是学有大统之人,不然也没法在仙家那里记名。所以拾欢没有往太坏的地方想,只以为那个探子看到了季初寒门派里的辛秘。   谁知萧半青眼神暗了暗,“他在刨人皮。”   “刨人皮?”拾欢眉毛狠狠皱起,“什么意思?”   “字词表面意思。”萧半青给自己斟满酒,眼睛紧紧盯着酒杯中荡漾的水面,“那是那个探子寄回来的最后一封信,信上内容语无伦次颠三倒四,大概是被吓傻了,从那以后我们就再也没有这个探子的消息。所有人都觉得他应该是死了,事实证明他确实是死了,第二天又有在天佑的探子在城外发现了一具被剥了皮的尸体,从尸体周围散落的东西看,这个就是那个寄信回来的探子。”   他深深看了拾欢一眼,“那个人疯的很,我查了很多年也没查出他是从哪里来的,也没查到他剥人皮做什么。如果和他对上,不要硬碰硬。”   其实他还有半句话没说,他觉得如果不是这人这多年一直躲在天佑没出来,以这人的疯狂程度,在天下的名气大概比拾欢还要大一些。   毕竟与人为善难,与人交恶却容易的很。依照这人动不动就剥人人皮的做法,这天下论残暴大概少有人是他的对手。   拾欢点点头,表示她知道了。待到宣礼环节结束,到了自由赏花的环节,拾欢迫不及待去找了秦笙交换信息商量对策。   两人之间一片祥和默契,跟着来的萧半青半点插不上嘴。一直攥在手里呢红玉铃铛几次开口都没送出去。   边和萧半青同样心情的还有万贵妃,她早上受了拾欢的东西没认真看,等看过我之后差点吓趴下。结合早上她跟她说的那些话,那奇怪犹如长辈的语气,万贵妃再次确定了这人根本不是什么国师女儿,她就是拾欢!   纠结了整个上午,好不容易定下心来打算和拾欢聊聊,毕竟到了晚上就是他们和三域约好的计划执行的时间,若是这时不与拾欢聊聊计划的事情,等计划一实行就没机会了。可她等啊等,等的肚子里的孩子都饿了,拾欢还在一边和秦笙说着悄悄话。   她不知道别人知不知道拾欢国师的身份,只打算私底下去问问,万一别人都不知道,她毅然前去再坏了国师的事。   就这样一直到午膳用完,拾欢和秦笙都没有出现在宴席上。   她往旁边瞥了眼萧半青,发现这位域主的脸色不太美妙,一时没了过去闲谈的兴趣,只在海棠宫休息一会儿等着下午宴席的开始。   至于拾欢这边,她和秦笙一起约见了穆老丞相和他的学生,打算从他们嘴里问出更多关于季初寒的事情。谁知他们知道的还不如萧半青知道的多。   临走时,穆老丞相的弟子却犹豫了一下。   “秦笙公子,欢欢姑娘,有一事关于季国师的事情小生觉得有些奇怪,不知当讲不当讲。”   秦笙眼神清润,扶起他沉下的肩膀,正然道:“莫兄但说无妨,我们只是想多了解一下季国师以后好相处,莫兄不论说了什么对我们影响都不大。”   “嗯,这样便好。”这位穆丞相的徒弟松了口气,“其实这次天佑送给祈安的礼物便是由季初寒一手操办的,陛下极其信任他,里面有什么东西我们谁也不知道。不过我曾经走进看过,那是个大箱子,但里面却时常有动静。我猜测里面装的应该是活物。”   “活物?”秦笙蹙眉看了拾欢一眼。   拾欢垂眉,“按找往年的惯例,天佑送给祈安的礼物应该会在今晚当众启封。”   若里面是活物,那会是什么呢?   作者说:  给大家发红包~   出来领红包啦!感谢在2020-08-24 22:24:30~2020-08-27 23:04: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白鹿青崖 36瓶;青二久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 罗刹草(3)   问题的答案在晚上的宴会揭晓了。   晚上的宴会不仅揭晓了答案, 还让拾欢真正见到了那位传说中的天佑国师季初寒。   真正见到这位季初寒,拾欢才真正明白为什么穆老丞相会说他是一个比女人还美的男人,但美这个字已经不能完全去形容他。   他一身深蓝色国师袍站在大殿中央, 随着殿外的巨大盒子一起过来, 摘下头顶帽子的那一刻,整个大殿呼吸都轻了许多。   这个男人如烟, 眼眸如天上星河,倒映着世间万物,却沉静如古老井水, 仿佛世间再美也在他心间引不起半点波澜。   宴席上的小宫女们仿佛被他摄了魂,呆呆站在原地一时连眨眼都忘了。   白荷坐在宴席末尾, 盯着男人的脸恍惚了片刻,不知想起什么眼中的恍惚消失的无影无踪, 娇弱的身子打了个寒战。   这个人……根本不能算是人,太恐怖了……   “天佑国师季初寒见过陛下。”   他声音清冷有磁性,服饰发型都不似严谨清正的天佑国,黑色的头发如同黑色瀑布披散在脑后,仅在耳后用镶着玉的发扣绑起来一缕。随着微微弯腰肩头的头发顺着肩膀滑下, 在亮如白昼的大殿里散发着幽幽的光。   听他一说话,大殿里的人终于回过神。   “免……免礼……”   凤天轻揉揉发疼的的额头,看着阶下这个美得过分的男人突然一阵心慌。   他总感觉马上就会有什么不可控制的事情发生一样, 心跳的厉害。   秦笙托着下巴看他, 拾欢也在看。   若是她刚刚没有看错的话, 这个男人在对所有人使用媚术,可媚术这种东西要在几十年前就失传了,她也只在师父的书里看到过。   传说媚术本是魅族人人人生而俱来的法术,用来迷惑其他人为他们卖命, 在人族中的风评很不好。可耐不住他们太美了,人人为之颠倒,他们在接受别人好意坐享其成的同时,也被觊觎他们美貌的人盯上。之后那人抓了所有魅族人养成禁脔,魅族在世上一夜消失。   没想到这里竟然还有会媚术的,只是不知道他的媚术是天生的还是后天学的   这个男人不简单,看来要谨慎些。   那边季初寒却猛然转过头,目光直直锁定身影小小的拾欢,眸中水波粼粼,像一道光照亮整个大殿。   他笑笑,笑容清浅眸中有光,转向首座上的凤天轻:“陛下,天佑与祈安两国多年来交战不休,百姓民不聊生,我家君主已有商和之心,特地命我带着国内的奇珍异宝过来,在这个特殊的日子,在各国使臣的见证下与祈安商和。”   他笑容真挚,举止有度,绝世之容倾世之姿引得席上的夫人小姐心脏一阵小鹿乱撞。   若不是早些从萧半青嘴里知道这人不是个善茬,天佑这边又是献礼又是派出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国师求和,这架势拾欢也差点以为他们是真心来求和的。   不过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能坐在这里的人都是人精,也用不着她提醒。   果然,下一秒祈安大臣皆是心头一震,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约而同都把目光放到了高高坐在皇位凤天轻身上。   凤天轻脸色苍白,眼下乌青,眼睛深深陷进眼眶,仔细看一股大病未俞的阴沉感。   他心思一拐,对季初寒的问题没有直接回答,反问道:“朕早就听说天佑奇珍异宝极多,你身后的箱子就是用来装这异宝的?”   “正是。”   季初寒脸上带着和熙的笑意,却没急着让人打开这箱子。   “这箱子里的东西是我们天佑独有的野狼天孤狼,但它并不是我们想让陛下看的。我真正想让陛下看的是我们天佑献给陛下的灵虫。”   “灵虫?什么灵虫?”   “是上午天佑献上来的那东西吧。”   “那个东西啊……诶呀,那东西我看到了,就是几只虫子,嫩黄嫩黄的奇奇怪怪,看着倒是挺好看地。”   “那虫子啊,我也见了。躺在一堆绿叶子里,蔫的不行,我还以为它们都快死了呢!”   “原来是留了一手,我就说嘛,哪有送人东西送虫子的,还是快死的虫子。祈安近些年国力强大,天佑也不差,没道理送人家虫子……”   季初寒话音一落,各国大臣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太监安品眉头一皱,长音朗声道:“肃静——”   大殿安静下来,凤天轻深深看了从容的季初寒一眼,眼中神秘莫测,“既然这样,那季国师请便。”   他脸色本就因天蝎蛊难看的不行,这会儿也看不出来心情好不好。   季初寒不在意,拜过后等人把那几只人拇指大小全身嫩黄的灵虫带上来后便命人开箱,将虫子放进去。   碰到天孤狼的血肉,这群要死不活的虫子顿时全身一阵,满是振奋,扭着肉嘟嘟的身子便雄赳赳气昂昂的往天孤狼身上爬。   为了让众人看的更清楚,季初寒干脆让人把箱子里趴着的天孤狼赶出来。   雪白的天孤狼狼毛细长,深蓝色的眼睛威风凛凛,从箱子里出来的脚步从容不迫,打量四周的眼神如同巡视自己领地的王者。   看着这只银白色半人高的成年狼,宴席上又是一阵窃窃私语,一时都不知道这季初寒到底在卖什么关子。   过了大概有半柱香的时间,虫子已经爬到那天孤狼身上隐没在它细长的银毛里,天孤狼悠闲悠闲舔着爪子,不论是虫子还是狼,都没有半点反应。   “这……到底想让我们看什么?”   “让我们浪费时间在这里看狼舔爪子?”   “这……”   等了这么长时间没什么也没看到,对季初寒感兴趣的官家夫人们也都颇有微词,更不要说那些不喜他的大人们。   当即人群中一个祈安的大臣站起来,沉声道:“陛下,季国师根本在浪费时间。我们在这里等了半柱香,就一直盯着这狼在舔狼爪子,季国师即不说做什么,也说等多长时间,根本就是把我们当傻子……”   “啊!狼炸了!”   宴席中突然出现一声尖锐的尖叫,顿时一阵骚乱。   “啊——娘亲,那狼炸了!”   “呜呜呜老爷,吓死我了!”   “哇哇——”   孩童哭声,小姐夫人们的哭声混成一团。   那位话挂还没说完的大人愣愣站在原地,只觉脸上温热眼前一片血红。   那只天孤狼肚子突然爆炸,炸成碎沫的血肉瞬间糊了他一脸,让他整个人如同从血海里捞出来一样。   拾欢蹭的一下站起来,凤天轻看着眼前一片乱象胸口气的生疼,恶狠狠瞪了差点被吓傻的安品一眼,“还不快叫御林军!”   “哦哦,对对对,御林军!来人啊……”   不等他喊,听见动静的御林军已经从门外冲进来,安抚好所有收到惊吓的夫人小姐。   待所有人都安慰好,凤天轻盯着季初寒眼神不善,冷冷道:“这就是天佑商和的诚意?若是这样,那也没必要义和了。”   “陛下稍安勿躁,这只是其中一个必经环节,未提前与陛下说话是在下的错。”季初寒脸上如沐春风,脸色半分未变,“但接下来的,才是见证奇迹的时刻。”   他身后原本不过拇指长的灵虫从血肉模糊的血水中爬出来,短短半柱香身体已经有小小的拇指长长至成人手臂粗细,在地上蠕动留下一地血痕。   被撑到近乎透明的皮肤下血红的汁液肉块随着它的移动在身体里晃晃悠悠,不难知道这些汁液和肉块都是从哪里来的。   “呕……”   “呕……”   呕吐声接二连三从各个角落响起,季初寒气定神闲半分没被影响到。   突然,那些虫子身子一僵,顿时静止了一般停下。   好奇的大臣们都伸长了脖子去看,却猛然发现那些虫子背上竟然出现了一道浅浅的裂痕,随着时间的推移这道裂痕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就在大家在心里暗暗惊奇,好奇这虫子是不是死了的时候,虫子背上的裂缝突然伸出一对朱红色地翅膀,花纹华丽闪闪发光惊艳了所有人。   “哇,好漂亮。”   “好漂亮的翅膀!这是蝴蝶吗?”   “这么大的蝴蝶?”   惊人的美丽足以安慰小姐们刚刚被吓到的心,一个个跃跃欲试,恨不得凑过去看看。   拾欢看到那巨大的蝴蝶挣扎的从蛹中出来,心下却突然涌出一阵莫名其妙的恐慌。   倏然,眼前一暗,她抬起头,一只巨大的红色蝴蝶已经从蛹中破壳,乌黑的眼珠一转,转眼盯上了宴席上她的位置。   心中暗叫不好,身体行动利落的要逃,可那巨无霸蝴蝶更快,根本没看清它是怎么过来的,它已经来到眼前,唇边喙闪着金属的光泽,长的吓人。   “欢欢!”两道惊恐的声音交织在一起,拾欢衣领分不清到底是谁的声音。   那蝴蝶巨大的喙戳下来,身周其他几只蝴蝶也跟着程包围之势过来。   眼看那长长的喙已经要插入拾欢胸口,秦笙和萧半青来不及反应,急急往这边冲过来。   拾欢转身想躲开,头却莫名一阵一阵痛,身子连动都动不了,眼睁睁看那狰狞的蝴蝶凑过来。   就在那喙离拾欢胸口不过一指距离时,拾欢怀中突然一亮,一串莹莹发光的骨铃冲出来。   巨大的力气将蝴蝶的喙撞得粉碎。   作者说:  明天六千字,字数太少情节展不开。感谢在2020-08-27 23:04:26~2020-08-28 23:56: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白鹿青崖 14瓶;可可可可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1章 罗刹草(4)   “司池!!”   拾欢一时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 看着那串升起得骨铃,心中劫后余生与酸涩并存。   最要紧的关头,没想到竟然是他救了她。   而她头上……   颤抖着手将额头上的额心坠拽下来, 连带着拽下来几缕头发。   她抬头看向秦笙, 不远处的秦笙一脸担忧,见她没事肉眼可见松了口气。   肉肉的小手将那条额心坠攥紧, 深深陷进肉里。拾欢垂着头沉默,任由担心的萧半青检查她的身体。   “欢欢,没事吧?”   刚刚那蝴蝶向她飞来的时候他心脏都快停了。   “……没事。”   “欢欢?”   萧半青低头去看, 女童目光沉静,桃花眼清明, 脸上却有一道晶亮的泪痕。   “欢欢……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萧半青心脏漏了半拍,紧张盯着女童的脸。   “没有。”   拾欢抿唇, 余光瞟到秦笙满脸担心,往这边跑过来顺手斩断一只飞腾的蝴蝶,手心的东西扣的更紧了些。   昨夜戴上这东西时竟没有好好检查,以为经过师兄之手便安全无患,这会儿再看里面竟然有个定身法阵, 用的是他们轻剑山核心弟子才能学的阵法。   刚刚就是这条额心坠控制了她,让她头痛欲裂全身不能动。若不是司池护着她,她这会儿已经被这些蝴蝶穿成串了。   萧半青在她耳边担忧的说了些什么她一句没听清, 脑子里面嗡嗡响, 满脑子都是刚刚身体不能动时的慢动作回放。   她一直认为可以依靠的师兄, 竟然想要她的命……   “欢欢!”   秦笙脸色惨白跑过来,猛然停下身体踉跄,蹲下身双手扣着她的肩膀,一向沉稳的气息有些凌乱, 声音带着余惊。   “欢欢,为什么不躲开!就算有防身之物,也不能就这么在原地站着啊!你刚刚快吓死我了你知不知道!”   莹白的骨铃在空中飘飘转转,慢慢回到她细白的手中。   拾欢掀起眼皮看了秦笙一眼。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君子端方,风光霁月。   这是一直以来她对师兄固有的印象。可是这样的师兄……确实可能要她命的凶手。   纤长的睫毛在眼下留下一道阴影,她往后退一步挣开秦笙的手,小小的手掌在他面前摊开,白嫩的掌心印痕鲜红,红色的额心坠极显眼。   “师兄……你能不能解释一下这个坠子。为什么我会因为这个坠子动都动不了……”   她带着奶音的声音冷静中混着哽咽,目光执拗地盯着秦笙苍白的脸。不放过他眼中的任何一丝情绪。   “你说过这个坠子是你亲手做的,那这里面为什么会有能使人被定身的法阵?法阵随心意发动,是我们轻剑山核心弟子才会的法术,至今为止这世上只剩下我们两人会。”   “秦笙,”她顿了一下,执拗道:“你能告诉我,为什么你亲手做的额心坠里面会有这种法术吗?”   “怎……怎么可能?”秦笙直直盯着她掌心的额心坠,踉跄着倒退一步,剑眉紧蹙。   这里面怎么可能会有些那种用来对付死敌的法阵?   额心坠全程由他亲手打磨制作,从头到尾从未经他人之手,他做这个只是为了讨她欢心,怎么可能在这里面放会害她性命的东西?   可……既然这样那里面怎么会让人布下阵法?定身法阵属于高阶法阵,必须要人心头血才能催动,而欢欢的心头血……他手中确实有一滴。   心思恍惚了片刻,秦笙马上定下心神,肯定道:   “欢欢,你听我说。我们师兄妹这么多年我对你怎样你应该很清楚。师兄确实没有在这额心坠里放任何东西,至于这里面为什么会有定身阵法……”   他扭头盯向笑意慵懒惬意的季初寒,眼神晦暗,“师兄会给你一个解释。”   季初寒听不清两人再说什么,却并不妨碍他待在一旁看好戏。   整个宴会一团混乱,跑的跑,逃的逃,往日高高在上的世家小姐夫人,尊贵的大臣们纷纷露出肮脏的一面,将别人推向狰狞的巨型蝴蝶给自己换来逃生的机会。   首座上凤天轻手中一把寒光凛凛的锋利宝剑艰难抵抗着蝴蝶的攻击,他身边将士御林军围了重重一圈,却仍然抵不住从空中袭来的巨型蝴蝶。几瞬之间已经有五六个身穿御林军的男人倒在血泊中。   他身后万贵妃面无血色,捂着肚子全身力气都倚在宫女身上,华丽的衣裙上已经隐隐见了红。   “小荷!”凤天轻目眦欲裂。   白荷被几只蝴蝶围着,不知她身上有什么竟然吸引了大部分的蝴蝶,此时正脸色苍白瘫软在地。   眼见一只蝴蝶狰狞的扑向吓的腿软的白荷,凤天轻呼吸一滞,竟想都没想向白荷扑过去。   他一动,他身边的御林军和武将也纷纷跟过去,顿时暴露出他们身后往外走的万贵妃一行人。   “娘娘!”   没了前面一群人挡着,闻到血腥味的巨型蝴蝶翅膀一振嘶鸣一声,眼睛中倒映出捂着肚子满脸痛苦的万贵妃。   眼见她们已经避无可避,冬雪眼圈一红咬牙把万贵妃和另一个侍女推到一边,厉声道:“冬雨,带着娘娘快跑!我来争取时间!”   说完她身体一翻笨拙地躲过巨型蝴蝶锋利的喙,捡起地上尸体旁的兵器在肩膀上狠狠划了一道,浓郁的血腥味瞬间充斥了整个后走廊。   追着万贵妃她们的蝴蝶身子一顿,更浓的血腥味从身后方传来。诡异的黑色眼睛一转,紧紧锁定冬雪肩膀上血流不止的伤口。   突然,“嘶嗷~”一声冲过去。   冬雪引着蝴蝶在大殿中乱冲,直到大殿再也看不见万贵妃和冬雨的人影,她脚下才蓦地一软狠狠跌倒外地脱力地大口呼声。   “嘶嗷~”   蝴蝶紧追在身后,冬雪转身甚至看清它头上黑色锋利的绒毛,在烛光下闪着锐光。   “呲——”   利器没入血肉的声音,飞溅的血染红了窗棂,冬雪眼中的光一点点熄灭。   “冬雪……”   拾欢拿着剑拦腰砍断趴在地上吃人的蝴蝶,待蝴蝶一分为二烂肉一般从空中掉下来,她才发现地上躺的人竟然是万贵妃身边的侍女冬雪。   “大……大人……”   冬雪还保留着一丝神志,沾满血迹的手艰难的抓着拾欢的袖子,嗓子里咕噜咕噜半天,却没能说出一句话。   “冬雪你别急,慢慢说。”   “大……人,娘……娘……殿……外……唔……”   冬雪猛的吐出一口血,脸色猛的灰白,用力拽着拾欢的袖子,眼睛瞪得又大又圆,没把万贵妃的下落告诉别人她眼底满是不甘和担心。   “救……”   “万贵妃在殿外,去救她,对不对!”   冬雪眼中闪过一丝希冀,蹙眉努力想说点什么,却再也没力气点头,眼神一散倒在拾欢小小的怀抱里,没了生息。   她苍白的手垂下,指尖枯瘦。   拾欢一怔,乌黑的大眼睛眨眨,感觉怀中生命慢慢流逝,终究只剩下了一具尸体。   当年明明是她亲手把她送到右丞相府命她照顾年幼的万贵妃,如今她又被她亲手送走。   她心里突然升起一种想法,如果她当初没有把冬雪送进丞相府她是不是就不会死?   她没有在那个雪夜把快冻死的姬无双抱回来,没有在皇宫里遇见被人欺负的凤天轻,没有在寺庙里见到萧清遥的娘,没有路过当年的陆府……这一切是不是都会不一样?轻剑山传承传下去   那样的话,她会和师父师兄师伯一直生活在山上,师伯不会走,师父不会死,等到了年龄她就和师兄一起出世入世,时机成熟便化羽成仙,从此位列仙班,再找个合适的人把轻剑山传下去……这天下也不会死这么多人……   所有的可能在她脑海中闪过,一步步将她推向更深的深渊,直到画面定格在一张稚嫩桀骜不羁的脸上。   他一身黑衣坐在高高的树杈上,垂下的一只长腿摇啊摇,祖母绿的眼睛盯着天,眉间一抹朱砂惊艳时光,嘴里咬着狗尾巴草,说着什么对她笑,只见他薄唇开开合合,说的话却半点听不清。   她站在树下急得大喊,他却摇摇头,唇边一颗虎牙尖尖,秋风风吹起发梢,转眼消失在树枝上。   拾欢呼吸一滞,那个名字几乎脱口而出,话到嘴边却什么也想不起来。眼睁睁看着他在的那颗开满白花的树枯萎落叶,那个人却再也没出现过。   “……”   拾欢声音一哑,嘴边的那个名字怎么也想不起来。   莫名的情绪来的太快,拾欢头猛的一沉,背上像被人放上了千斤重的石头,胸口重的喘不过气。视线中冬雪满是污血的脸也慢慢的变得模糊,耳朵轰鸣中却传来一阵清晰悲凉的笛声,仿佛指引着所有幽魂前往往生路。   斩掉最后一只巨型蝴蝶,萧半青下意识转身寻找拾欢的身影,却见她走出大殿,一步一步往殿外走去。   “欢欢!”   萧半青叫她一声,拾欢步子没停,依旧一步一步往那边走。   萧半青眉头狠狠一蹙,突然觉得她的背影有些不对劲。她从小被当做轻剑山传人培养,不论什么时候背都挺得笔直,这会儿背影却像没有力气的木偶一样,一味被人牵着走。   “欢欢!”他心里一动,连忙去前面拦住她。   拾欢没有停,脚步一转绕过他愣愣往外面走。   匆匆一眼瞧见她眉间生而俱来的朱砂突然变成了一朵花一样的形状,萧半青一把把她抱起来,大手掐着她的下巴死死盯着她的眼睛。   那双往日尽是清冷的眼眸一片空洞,即使被抱起来,腿依旧保持着往外走的姿势,像被上了发条的木偶只知道一味地重复一个动作。   那边秦笙捂着被受伤的手臂出来,还没缓过神来就见不知从哪里飞出来一直金色的大蝴蝶直直冲向萧半青的后背,它锋利的喙径直瞄准了拾欢的背。   秦笙脸色一白,手中没剑,想也没想一跃而起把抱着拾欢的萧半青推开。   “呲——”   温热的血撒了拾欢一脸,她睫毛无辜的颤颤,空洞的眼睛逐渐凝聚起光亮。   睁开眼看到的第一幕就是师兄胸口插着一只巨大的虫喙,血从口中一点点吐出来,对着她温润的笑,刚刚扯动脸上的肌肉就又吐出一口鲜血。   洁白的牙齿满是鲜红。   他笑笑,语气格外温和,“欢欢……相信师兄……师兄没有……”   没有想害你……   作者说:  师兄不会死,下一章就去三域,到了三域所有谜底都会慢慢解开。   拾欢看到的那个男人不是萧半青,至于是谁,以后会提到。   司池会有出场,但因为没有具体大纲,所以会不会复活还不清楚。   谢谢各位支持,本来今天想更六千的,结果又是开学又是卡文,直到现在才写完。   作为没有完成六千字的补偿,给大家发红包,来吧! 第52章 罗刹草(5)   “呲——”   利刃从他胸口拔出。   洁白的衣襟沾满鲜血, 他的笑依旧光风霁月能温柔世间所有不安。   拾欢动动嘴,鼻子一酸,“师……师兄……”   他用自己的命给了她一个解释, 告诉她, 他没想害她……   可她竟然不相信他,明明……明明他一直都是最关心她的人……   “欢欢, ”他满是鲜血的手掌打开,里面的额心坠依旧熠熠发光,唇角微勾, “师兄把里面那个定身阵法抹去了,它现在……只是一个……普通的坠子……”不会再害你了……   “师兄……”   拾欢一把抓过坠子, 接住师兄落下的身体,哽咽道:“我知道了师兄, 师兄不会害我的,我知道,我都知道……”   他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害她,都是她庸人自扰才会害师兄这个样子……   明明知道那种情况下季初寒才是嫌疑最大的人,她却凭借他那晚的不对劲和头上的额心坠就给他定了罪。   都是她的错, 是她亲手把最疼自己的人害了……   拾欢抚上秦笙胸口,将身体里的灵力源源不断地度过去,直到她自己脸色苍白全身都是冷汗, 身子因灵力枯竭疼的直发颤, 可秦笙胸口的洞还是没有半点愈合的迹象。   “欢欢……”秦笙拂开她的手阻止她这种近乎自残的行为, 笑容清润,“别……白费力气了……你知道的,纵使有半身仙骨,师兄同样是人不是仙……我活不了的……”   “不, 师兄……我都能活……为什么你不可以!”   灵力可以救世间万物,她死了都能活过来,师兄没死为什么不能活过来!   定……一定是她渡给师兄的灵气不够多,一定是这样的!只要她再多渡点灵气给师兄,师兄就不会死!   她……她要更多灵气,灵气多些她就可以救师兄了……   蓦地,她将目光放到了自己丹田上。   若是能把丹田里的灵力取出来给师兄……   “那他也活不了。”   道剑气拥着排山倒海之势而来,他们四周伺机而动的蝴蝶顿时碎成了肉块。   “他中的是毒,不是伤。”白黎从飞剑上落下来站稳,身上杀气毕露侧脸冷冽,“刺伤他的蝴蝶和别的蝴蝶颜色不一样,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蝴蝶应该是这几只蝴蝶里的王。魔蝶王的喙上有针对修仙者的剧毒,若你师兄不是半仙之体而是修仙者,恐怕他早就死了。”   “魔蝶王?”拾欢一愣,她不想知道什么毒不毒,只想知道怎样才能救她师兄。随手把脸上的泪抹干,急道:“白黎,你既然知道这是什么毒,那你是不是也知道解药是什么?”   有毒一定有解,有了解药,师兄的伤就没有大碍了。   白黎没吱声,眼睛沉沉看了眼脸色苍白虚弱的秦笙,半天没回答。   拾欢着急:“是什么你倒是快说啊!”   见白黎还是不说话,她脑筋一转,忙道:“你不是要找人吗,我帮你找,等师兄好了我就立刻帮你找。帮你把人找到了我再去忙别的!解药是什么你快点说啊!”   白黎掀起眼皮看她一眼,眼神瞥向一旁的萧半青,冷冷道:“萧半青,你先把我上次给你的丹药拿一颗放进他嘴里,把他的命拖住。”   萧半青将秦笙的身体撑起来,从腰间的锦囊里拿出一颗白色丹药递给拾欢。拾欢连忙给秦笙喂进去,抬头追问:“解药呢,是什么?”   白黎抬头望向一方的国师府,“解药很简单,就是那府里种的罗刹草。”   “罗刹草?”拾欢皱眉,疑惑地望向冷冰冰的白黎,“罗刹草只是我师弟用来练药的普通人间草药,真的是能救我师兄的解药?”   “信不信由你。”   白黎“铮”一声把剑插进腱鞘,倚在一边不再说话。   如今这种情况已经由不得拾欢相不相信,她将留着一口气的秦笙交给萧半青,急忙往国师府跑。   等人影消失在门口,萧半青“嘶”可一声,扭头白了白黎一眼,“你态度就不能好点吗,吃□□了!你现在吃的住的都是她给的,问你点事情跟欠你八百两银子似的!”   白黎睨他一眼,没反驳,反倒端详了他怀里的秦笙半晌。   萧半青捂住秦笙的脸不让他看,白黎却突然出声:“昨天夜里,我看到了这个人去国师府采罗刹草,那个长得跟冰块一样的男人被一个老头带走了。”   “什……什么?”萧半青眯眼,“秦笙去踩罗刹草?他去采罗刹草做什么?你说的那个冰块一样的男人是谁?”   白黎看他的眼神宛若看一个白痴,“那个蓝眼睛的男的。”   “蓝眼睛,姬无双!”萧半青半点没有担心他被什么带走了,也没关心他被带去了哪里,扭头兴奋道:“他被人带走的时候被打死了没有?打死了是吗?”   “没有。”白黎无语,“还活着。但被被人带走以后还能不能活就不确定了。”   瞄到萧半青脸上出现过年一样的喜悦,白黎泼上一盆冷水,“先别忙着高兴。我觉得秦笙很可能早就知道罗刹草有用,才早早去国师府采罗刹草。”   萧半青怔了一下,低头看看怀里已经昏迷不醒的秦笙,眼底惊疑不定。   “你的意思是……今天这一切都是秦笙布置的?”   半晌他摇头皱眉,“不可能的,秦笙这辈子最疼的就是欢欢这个师妹,小时候他们犯了错从来都是秦笙一人承担,为此他没少被揍。他不可能会害欢欢的。”   萧半青没立刻说话,只是居高临下睨了他怀里的秦笙一眼,冷冽的眼中冷冰冰没有半分温度,薄唇轻启:“时光易老人心易变,这世上除了你自己没有任何人值得相信。”   就像他当年把后背交给同门,却被同门反咬一口,推下无相地狱一样。   味的相信某个人,下场只有一个,那就是万劫不复。   “啧啧,你有情伤啊?”萧半青摩挲着下巴,挑眉从头到脚打量他一眼,“瞧你这身板也不像有情伤的样子啊!被人伤过?”   “……”   白黎没说话,瞥了一眼八卦的萧半青,眼眉低垂。   见他又恢复了木头样,萧半青目瞪口呆。   这……这木头还真有情伤啊!   哎,他眉头一皱,心下自我怀疑。   木头木成这样了还有人要,他咋追了人十几年也追不到呢!难不成他还要跟这木头取取经?   “咳咳,那个……白黎啊。”   为了追媳妇儿萧半青豁出去了,“那个……你当初怎么追的女人啊,”他怀里揽着昏迷不醒的秦笙,另一只手哥俩好的揽住白黎的肩膀。   “你看啊,现在吧,我和欢欢的情况你也看到了……感情上确实有那么一丢丢艰难。你也知道,我追了欢欢不止一两年了,我也不是那种花心大萝卜,可我俩还没进展。要不你跟我讲讲你的感情史,让我借鉴借鉴?”   “追女人?”白黎冷冷蹙眉,“都是别人追我。”   “!!!”   萧半青不敢相信的揉揉眼,他竟然在白黎那双木头一样的眼里看见了骄傲!   拾欢来的快去的也快,白黎将嫩绿的罗刹草碾成汁喂秦笙喝下,苍白的脸立刻有了血色。   “太好了师兄,”手下的脸颊不再冰凉,恢复了活人还有的暖意,拾欢不由露出一丝笑意,“多谢白公子救命之恩。答应白公子的事情,拾欢会努力做到,找人的事……”   “不用找了。”   “什么?”拾欢一怔。   “不用找了,我大概找到了。”白黎抱着剑,“但是我需要你帮我做些别的,等你师兄醒后即刻去三域,到了那里,我找的人才会出现。”   “嗯,白公子我知道了。”拾欢严肃点头。既然答应了别人的事,她自然会做到。   “那白公子,我师兄什么时候能醒?”   白黎瞟了双眼紧闭的秦笙,“最晚今夜子时,明日出发去三域,我跟你们一起去。”   待拾欢命人把秦笙抬回揽月宫,萧半青捏着鼻子把白黎叫到一边,“白黎啊,我觉得……今天的事应该真的和秦笙没关系,昨天你看的事情应该就是个巧合。”   白黎看他,“怎么说?”   “这玩意儿太臭了!”松开鼻子好好喘了口气,萧半青几乎崩溃,“你是不知道秦笙这家伙是什么样的人,他是个洗脚都要换三盆水的事儿精,这么臭的的东西我都受不了,他能闻闻都是脑子被门夹了,让他喝这根本不可能!”   第二天秦笙脸色发青,萧半青一进马车就见他浑身散发着“活人勿近”的黑气,嘴角通红,也不知道这家伙涮了多少次嘴才把嘴唇折腾成这个样子。   “秦公子早啊。”萧半青上去坐在他对面,“吃杏仁糕吗?还是热的。”   甜丝丝的杏仁味充满了马车,秦笙脸色一边,胃里突然翻涌,跑下马车一阵狂吐。   萧半青一愣,急忙趴在马车窗上看他,急道:“秦公子,你没事吧!”   他低头闻了闻散发着香气的杏仁糕,这也没味儿啊。   “没……没事。”   早上吐过好几次,这会儿秦笙什么都吐不出来,他漱了口倚在马车旁,离萧半青远了点,“我身体不太舒服,闻不得味儿,等你吃完我再进去。”   “没事,我出来吃也行。”萧半青翻身做到车顶上,眯着眼往城门里看了看,自言自语道:“欢欢怎么还不来,我这买的糕点都快凉了……”   揽月宫   拾欢一身红衣敲开明玉屋子的门。   明玉比前些日子更瘦了些,眼睛深深陷进眼眶,面色灰白,身上带着人常年不晒太阳的死气。   见到拾欢,明玉眼前一亮,“大人……您怎么来了?”   “我要去三域了,过来看看你。”拾欢一袭红衣站在昏暗的屋子里仿若一道轻光,她低下头,额头上的额心坠轻响,“本来想带你一起去的,你如今身体不好,我也不想带着你四处劳累。昨夜我连夜翻了书,给你配了一副药,记得煮了喝,好好照顾自己。”   小小的手白白嫩嫩,捧着几包打包好的草药,绳子在冬日的风里摇摇晃晃。   “嗯。”明玉形容枯槁,皮包骨的脸上扯出一个笑,“大人也是,好好照顾自己,明玉不在的日子里大人也要好好的。”   她枯瘦的眼睛清明,死死盯着拾欢清冷的小脸,想把这张脸深深刻在心里。   下一次再见,她大概就睁不开眼了。   没有意外,这大概是她们这辈子最后一次见面了。   “不会不在的,”拾欢笑着摇摇头,清冷的眼中满是暖意,“等我回来,就来找你。到时候在三域安定下来,我们就一起去三域过日子。”   “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你们困在国师府困在皇宫,困在这个小小的祈安了。我一定会带你们看看外面的世界去,给你们每个人都找个好人家,让你们过正常人的生活。”   “呵呵,好,我都听大人的。”明玉笑出声,眼底却有些晶亮。   她猛的跪下来抱住拾欢小小的身子,不让她看到眼里的水渍,笑道“跟着大人这么多年,明玉从来都不觉得委屈,只要能跟着大人,在哪里做什么都没关系。当年大人把明玉救回来,明玉的命就已经是大人的了。只要大人过得好,明玉做什么都愿意……”   她瘦的惊人,背上的骨头硌手。   拾欢心里猛然一空,脑袋里闪过什么却没有抓住。   “明玉……”她轻轻拍拍明玉的背,安慰道:“我又不是不回来了,等我帮白黎找到人我就立刻回来找你。现在宫中大权全在万贵妃手里,她会好好照顾你的。别担心。”   昨夜危险突起,天佑的人早早趁乱逃出了宫,短短一夜物是人非。凤天轻被白荷推出去挡了一下,人虽没死,这几个月恐怕要一直生活在床上了。   至于他身上的天蝎蛊,看他自己的造化吧。   “嗯,”明玉点头,“大人您等等,我有点东西给您。”   她转身去了里屋,抱出一个木质的檀香盒子,边打开边道:“这是奴婢按照大人以前的身形做的嫁衣,上面的一针一线都是奴婢亲手绣上去的。布料是用的上好的天蚕布,线用的是御用的金缕线,上面绣的是轻剑山的祥云……这样,不论以后大人嫁给谁穿上这身嫁衣都不会丢了排面……”   萧域主这么多年对大人的好她都看在眼里,本来这嫁衣上她也打算绣三域的金月蔷薇,以后他们成亲穿上这身嫁衣也应景。   后来想了想大人,又把蔷薇改成了祥云。   虽说域主待大人极好,可更重要的还是大人自己的心意。   以后大人不论嫁给谁,她都希望大人能穿着她做的嫁衣出嫁,即使以后她不能亲身陪着大人嫁人,也希望这身嫁衣能陪着大人有过这格外珍贵的日子,帮她看看大人那天有多美。   小手拂过嫁衣上的祥云图案,拾欢眉眼低垂,轻声道:“你怎么想起来为我做这个了?”   明玉擦擦脸,眼圈红红,“闲着没事做就把这个做好了。大人穿起来一定特别好看。”   她的大人生得这么好看,不知道以后会便宜了哪个小子。可惜她是看不到了……   拾欢拉着明玉又说了几句,明月过来通知她该出发了。   明玉笑着对着明月点点头,多年来的姐妹情谊尽在不言之中。   明月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是笑了笑,什么都没说。   拾欢带着明月消失在宫门口,明玉依着墙站了好久,直到远处传开嬉闹声,她才默默回屋。   屋里,烟雾缭绕,最里面的桌子上一个没有名字的牌位,牌位前的香炉里盛满了灰烬,正燃着一柱香。   明玉在香炉上站定,烟雾将她包围,将她的面容遮掩。直到香上的灰烬一歪,整只香彻底燃尽,明玉动了动脚,从抽屉里取出一只香点上。   这香里混着她的骨灰,待她手里的香都烧完,大人才算复活。   而她……   她对着轻轻掀起那天被猫舔破的脸,轻轻一撕,撕下一大片皮肤。皮肤下一层层纸紧紧贴在骨头一样的木头上。   如今的她不过是被人取了人皮做成的傀儡人偶,骨头早就糅进了这这日子烧的香里。   “喵~”   胖的跟猪一样的橘猫挤进来,蹲在窗台上喵喵叫,一双猫眼幽幽。   ——   海棠宫,万贵妃躺在床上,面色苍白,被人扶着站起来上妆。   门外走来宫人禀报:“娘娘,秦公子一行人已经启程了。文武百官都在朝和殿等着您上朝。”   朱玉碰撞的声音轻响,万贵妃掀起眼皮看了眼铜镜中的女人,朱唇轻启:“眉毛太柔和,重新画。今天是我第一次上朝,妆容锋利些。”   说完她睨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小太监,“宫女的冬雪的尸体可找到了?”   “回禀娘娘,冬雪姑姑的身体已经找到了,正停在温度较低的冷宫。”   “嗯,下去吧。”   待侍女画好了眉,万贵妃忍着身体上的疼站起来,仪态万千走向围帐重重的床榻。   床榻上凤天轻胸口一道重伤,皮下蛊虫翻涌,时不时突出来一块,剑眉紧皱,俊逸的脸上面一片苍白。   “皇上。”   万贵妃坐在床边,冰冷的指尖划上他的眉眼,唇边笑意冷冷,“臣妾要去帮皇上守着这大好河山了。皇上准备好给冬雪偿命了吗?”   “没准备好也没关系,冬雪很怕痛,她死前有多痛,我都会为她千倍百倍的还回来。至于您担心的白小姐……她和陆相都会被我连根拔起,一个不留。”   凤天轻被子下的手狠狠一动,身体却终究像木头一样一动不动。   万贵妃本来打算站起来离开,看到被子下的动静又返回来,轻笑了声。   眼神妩媚,身姿妖娆趴在他耳边,呵气如兰:“对啦,有件事忘了通知陛下。您的白小姐为了活命,已经和连夜和陆相,也就是你的师弟定亲了,成亲的日子就在三天后。那时候,作为师兄,皇上一定要亲眼看到自己的心上人嫁人才行哈哈哈……”   作者说:  感谢在2020-08-29 19:59:52~2020-08-30 18:51: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凯儿得乐、白鹿青崖 15瓶;白衣少年 7瓶;眼睛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罗刹草(6)   “至于贺礼, ”万贵妃施施然站起来,挑眉笑道:“听闻陛下为了白家小姐生辰备了份大礼,生辰到的那天陛下恐怕撑不住了, 不如就把那份大礼当成贺礼, 也算完成了陛下一桩心事。”   说完,她笑意一敛, 拍拍手,门口随即有两个身强体壮的太监抬着一个大箱子进来,里面桄榔桄榔的响, 不知道盛的是什么。   万贵妃起身,明黄色的外裳贵气凌人, “陛下不念臣妾旧情,但臣妾却一直念着陛下的好。”她转过头笑靥如花, “陛下知道这箱子里装的是什么吗?”   凤天轻不看她,万贵妃笑容不便,“听闻陛下生母沐妃进宫前曾是青楼花魁,容貌之美惊诧世人,不过有一件事情陛下肯定没听说过。”   “沐妃进宫前, 本来已经攒好了赎身的银子,打算赎了身就和私定终身的男人远走高飞,隐世过安生日子。可万万没想到天意弄人, 她竟然会被先皇看上带进了宫, 做了盛宠一时的贵妃娘娘。”   将人赶下去, 万贵妃拖着下巴,眼中含着女儿家的狡黠,勾勾唇:“后面的事情陛下肯定都知道了。不过陛下可知道那个和沐妃私定终身的男人去哪里了?”   凤天轻冰冷的眼直直望过来,万贵妃噗嗤一声笑出声, “别这么看我,我是真的会忍不住一刀捅死你的。”   “那个男人自从沐妃进了宫就一直在找她,听说沐妃进了宫做了娘娘,连功名都顾不上托人进了宫做了太监,之后这太监一做就是近三十年,并且在陛下您的身边做了二十多的太监,期间笼络人心给陛下您换了二十年的安稳。这人是谁陛下肯定是猜到了吧?”   大太监?   凤天轻眼睛猛然瞪大,目眦欲裂,死死盯着悠悠然万贵妃,突然吐出一口血。   他身边曾经确实有一个忠心耿耿的大太监,但他从来没把一个太监放进心里。一个太监而已,这宫里多的是,忠心又怎样,他手下也不缺忠心的狗。那日师父突然变小醒过来,白荷头痛昏迷不醒,他一气之下命人斩了那太监,却没想到也因此杀了自己的救命恩人……   “等等,陛下先别惊讶,臣妾的话还没说完。”看到他不敢置信的眼神,万贵妃捂着嘴笑出声:“您一直想要的那副有关沐妃的春/宫/图不知您看到过没有?若是您看过,那一定会发现里面就有那个大太监。陛下是不是一直以为沐妃娘娘是被人害死的?哈哈哈……其实不是,沐妃娘娘就是自杀的。她在心爱的男人面前被一群男人肆意□□,自然是无言面对现实,一条白绫了结了性命。不然那大太监权势滔天,怎么不为沐妃报仇,反倒一心抚养陛下长大?”   凤天轻双眼充血,眼角几欲崩裂,“毒妇……你……说谎……”   “说谎?”万贵妃笑着摇摇头,“这时候臣妾可没有心情跟陛下开玩笑。陛下怎么不想想,为什么那大太监死后那太监安品就这么凑上来,明明他马上就能出宫了,何必趟这趟浑水。”   “他啊,受过那大太监恩惠,一心想着报恩,明明有条活路,可他偏偏不走,非要留在这吃人的皇宫里。哎……臣妾和皇上不一样,皇上因那白家小姐迁怒那大太监的时候毫不犹豫,臣妾命人斩了那太监安品的时候都要被他的忠心感动了呢。可是啊这人太忠心,我留他在身边就是养了匹狼,这狼要么杀了要么归为己用,他不能为我所用就只能去死。臣妾也没办法,只能送他去和那大太监团聚了。”   想到曾经那大太监数次挡在他身前的情形,凤天轻眼圈通红,恶狠狠道:“万贵妃……你可真狠毒……”   “狠毒?”万贵妃笑声一顿,猛的扭头,“你说我狠毒?凤天轻,你是不是忘了我没遇见你之前的样子?那时候我是京城第一贵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背靠国师和我爹,这宫里的皇后娘娘都要给我几分薄面!若不是你我会变成这个样子?我若不是变得这般狠,我、右相府、我爹早就没了!我还能站着这里把我受得委屈全还回来?”   “凤天轻,你这种不知后悔为何物的人,就该被一辈子这么折磨!生不如死!”   她凤眸怒瞪,摔袖而去。   床上凤天轻体内天蝎蛊猛的一震,拼命在他皮下到处乱爬,撑得皮下高一块低一块,口中喷出一道鲜血。   师父……   娘亲……   大太监……   他终究失去了所有人,和天煞孤星一样落得众叛亲离的下场。   ——   拾欢几人走了两天,终于到了三域边境。还未进城门,就被人拦了城门外。   提前两天回来的林华带着人堵着他们,整个人像晒蔫的小茄子,见萧半青一双碧瞳不敢置信的望过来,两眼一闭,视死如归:   “太后说了,如今国内大安,百姓安居乐业,有君主没君主都是一个样子,既然君主爱玩就多玩几天,不要回来了。秦笙公子欢欢小姐舟车劳顿,特命人收拾了宫里最好的宫殿给两位备着,太后在皇宫布置了宫宴为两位接风洗尘。请秦笙公子和欢欢小姐进宫——”   段话不知道背了多久,说起来嘴皮子突突的厉害,气也不喘一口气背下来,说完还像见了猫的耗子一样看了一眼萧半青,默默咽了一口口水。   “咳咳,秦……秦笙公子,欢欢姑娘,两……两位随我进宫吧。”   他逃一样上马要跑,身后突然响起一声令人脊背发凉的声音,“等等,我呢,你家太后让她亲儿子睡大街啊?”   林华挂在马上上也不是下也不是,就搁那儿挂着。   周围一圈士兵眼观鼻鼻观心,木头一样杵着谁也不敢说话。他们太后出了名的任性,君主小时候没少被揍,满皇宫里追着打也是常有的事,这种事他们还是明哲保身吧。   林华眼睛在这群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脸上扫了一圈就知道这群能吃能睡猪一样的家伙关键时刻也是猪队友,顿时心里给自己点了根蜡,默默从马上下来。   “这……主子……您别难为我了行吗?”林华凑近萧半青,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可怜巴巴装可怜,“你看我这……上有老下有小,一家人等着我养家呢……您就放过我这一次吧……”   “上有老下有小?”萧半青挑眉,“合着我让你早回来这两天你媳妇取了,连娃也有了是吧?”   “这……孩子的事有点早……”林华不好意的笑笑,拇指食指在萧半青面前搓搓,“不过主子您要是实在想给我随个份子钱,我也能勉为其难的收下……”   “我呸!”萧半青斥了声,“我给你随份子钱?想屁吃吧你!”他掐着林华脖子脖子指着马车上拾欢露出的小脸,问:“你看的嘛,那是谁?”   林华眨眨眼,一脸茫然:“那不是欢欢小姐吗?”   随后他一愣,倏然不敢相信道:“主子你不是打算跟我要份子钱吧?就算你和国师大人有了欢欢小姐,这欢欢小姐也看不上我那点份子钱啊!再说了,你和国师也没成亲……”你咋滴有脸给我要份子钱呢!   最后一句林华为了保命没敢说出来。   萧半青拎着他衣领,额头蹦出几条青筋。   他现在很有理由相信,他追不上媳妇一定是这个蠢货把他的运气都吸走了!带着这么蠢得下属,他怎么可能追得上媳妇!   “行了林华,”萧半青头疼扶额,“你给我滚,滚回军营,这一个月别让我看到你。”   “那不行主子,”林华神情严肃,“太后知道我成亲,特地准了我一个月的假,这一个月里我就在家待着陪媳妇。哪里都不能去,就在家里待着,争取三年抱俩五年抱三!”   当然没有这一个月的假,今天也不是他来抓人……   萧半青惊诧:“咱们这么多年出生入死,一个月假期就把你收买了?”   “那倒也不是,”林华搓搓手有点不好意思,凑到萧半青悄咪咪讲,“太后还给了我一处宅子,抹了我媳妇的奴籍,给了我媳妇一处店铺,让人教我媳妇……”   “等等,”萧半青打断他,“别在我眼前说那俩字!   口一个媳妇儿,跟他没有似的……   跟谁显摆呢这是!   他……他……他也快有媳妇儿了!   林华:00   不太懂他家主子突如其来的怨气,就这么在乎他那两块银子?您好歹也是手握国库的君王啊!   这边萧半青气的想撬开林华脑壳,那边拾欢耳朵一动,侧耳倾听。秦笙也是眼神一凝。   “欢欢,你有没有听到鞭子声?”   拾欢蹙眉,“听到了。”   不仅有鞭子挥舞的声音,还有杂乱的马蹄声。   听声音,人数不少。   下一刻,马车外一片杂乱,拾欢掀起门帘去看。   匹雪白的小马驹上一个六七岁大的小女孩红衣似火,眉目清秀,手里拿着一个火红的鞭子,轻轻一甩破空声清脆。   小脸儿上紧蹙的眉眼径直对上她的视线。   “秀秀!”萧半青一惊,放开林华后领,伸手过来要抱她,喜道:“你是来接舅舅的?”   “才不是!”小女孩头往旁边一撇躲过他的怀抱,“我是奉皇外祖母之命来接小妹妹的。皇外祖母说了,小妹妹和秦笙公子进去就行了,至于某些可有可无的人就在城外待着吧,反正一天到晚不在宫里待着,不就是往军营跑就是往祈安跑,以后她有小妹妹陪着,某些人也算给老萧家留了种,可以丢了!”   小姑娘声音甜脆,还带着一丝稚嫩的奶气,狼虎之词却一个接着一个往外蹦,比起街头卖菜的二婶子毫不逊色。   秦笙看看拾欢,又看看马车外被指桑骂槐满是懵逼的萧半青,顿时眉毛一跳,“欢欢……这三域的皇室都是这么……彪悍吗?”   听这姑娘的意思,不仅这姑娘自己豪迈,她口中的皇外祖母也是豪迈的很。再想想平日里萧半青那快翘到天上的尾巴,这三域皇室难不成都是……这般不拘小节?   拾欢看着窗外小姑娘坐在小马驹上小鞭子震天响,动作熟练,明显这样做不是第一次了。   她笑笑,眼中有光,习以为常道:“师兄不要以平常目光看三域皇室,三域太后与先皇伉俪情深,先皇后宫只有太后一人。两人一生一共育有一子一女,驸马家里书香门第,桃李满天下,倾心学问不干涉朝事。作为皇室来说,三域皇室实在干净的很。”   不然当年也不会一跑出去就是三四年,陪着她走遍了五国九域,回来依旧不费吹灰之力就坐上了皇位。   那边不知小姑娘跟萧半青说了什么,车夫很快驾着马车驶进城里,徒留萧半青拖着林华留在身后。   城中民生富裕,大街小巷都是热热闹闹的叫卖声,流动小贩挑着担子流连于各个小巷,声音喊的响亮。   街边茶楼酒馆乐声平升,偶尔听到说书人一声提神的惊堂木惊响。老人坐在太阳里露出没牙的嘴,小孩在一旁举着小风车跑来跑去,笑声如铃。   纵使拾欢是祈安国师也不得不承认,三域这般国泰民安是祈安比不上的。   马车一拐进了一个小弄堂,一个火红的身影炮仗一样钻进来,秦笙反射性挡在拾欢。   萧秀秀被挡,浓眉一皱,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溜圆,奶声奶气质问道:“你是谁,干嘛挡着我看我妹妹?”   拾欢笑笑,扯扯秦笙的衣袖,“师兄不用挡着她,她没恶意的。”   “师兄?!”萧秀秀眼睛在看他们两个之间徘徊了会,一屁股坐在拾欢身边,搁开两人,对着秦笙没好气,“你怎么骗的我妹妹,他怎么会有你这么老的师兄!”   说完又上下打量一番秦笙,护犊子似的护在拾欢身前,咬牙切齿:“你真的太老了!”   秦笙:“????”   这辈子听到的赞美极多,说他老的还是头一回听。   作者说:  萧秀秀:谢邀,十岁以上的男人都太老了!感谢在2020-08-30 18:51:26~2020-08-31 19:06: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白鹿青崖 1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4章 罗刹草(7)   “秀秀……”拾欢叫她。   “要叫姐姐!”萧秀秀小脸儿红润扭过身强调, “我比你大三岁,你应该叫我姐姐才对!我们还有一个哥哥,我哥哥长得可好看了, 比我舅舅还好看!是我们三域最好看的人, 你见了他一定会喜欢他的!”   说着她瞥了一眼一旁含笑看着她们的秦笙,小脸儿骄傲, “我哥哥又好看又年轻,比这个又老又弱的男人俊美多了!欢欢,你以后可要离这种老男人, 这种老男人只会哄骗你这样的小孩子!”   小姑娘言之凿凿,一张花一样的小脸极为严肃, 全程护着拾欢,唯恐她一个不注意拾欢就会被秦笙这个又老又弱的男人抢走。   被一口一个老男人叫着, 秦笙眼神包容清润,无奈摇摇头,不参与姑娘家的聊天,掀起窗帘看街上的繁荣盛况。   整个三域大街从城门一路延伸至皇宫大门口,长达几公里。以这条街为中心周围满是商业铺子酒楼饭馆, 路过时人声鼎沸,处于车水马龙之间最能感受这街道的繁华。   过了两片成片的铺子,再顺着铺子横向延伸一公里左右, 就是三域京都最有名的金莲池, 盛产金莲金藕, 专供皇宫吃食,在外面是千金难买的东西。这片金莲池的传说很多,最广为流传的传闻是这片金莲池由天上掌管姻缘的红鸾娘娘的眼泪所化,每到夏季灯会, 这里都是男男女女的幽会圣地。   萧秀秀这个小姑娘是个嘴停不下的,一路上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一直再给拾欢介绍他们三域有多好多好,就差抱住人脑袋大喊“你别回祈安了”,可见她对这个“妹妹”有多重视。   拾欢听没听进去秦笙不知道,反正他趴在窗户上把东西听了大半,还记下了她说的金莲池和京都几个有名的建筑。   马车华贵,萧秀秀正值爱炫耀的年纪,前前后后排场不小,走在路上极为壮观,不少行人见是萧小郡主出行,连忙让开,唯恐挡到这位小霸王的路。   街上两个小姑娘被躲让的人群挤到一边,丫鬟打扮的女孩连忙扶住一旁的小姐,柳眉紧蹙,厌恶道:“挤什么挤,不就是个小丫头片子,值得所有人都给她让路么!一天到晚就知道拿着个鞭子耀武扬威,以后看哪家公子敢娶她!”   她家小姐也是将军之女,同样是千金之躯,怎么没人为她家小姐让路,倒是一个个都这么捧着那个小丫头,真是有眼无珠!   “好了小清,别这么说,人家毕竟是郡主。”她身边的女人柔柔弱弱,如清水芙蓉般,令人忍不住怜惜,容貌虽不及白荷,浑身上下的柔弱气质却高过白荷不止一成。   小丫鬟替她不值,“小姐你也是君主特封的郡主啊,有哪点比不上她!老爷是战功赫赫的镇国大将军,大小姐也是少年女将,我们将军府的铁骑兵往边疆一靠那些外敌就得退后三分!虽然说大小姐去世是削弱了将军府的力量,但也不至于被那个小丫头片子踩在脚底下!每次去太傅家里探望老夫人您都要看那个小丫头脸色……”   “小清,不许胡说!”女子脸色冷了冷,“我说过多少次了,不许再提大姐姐的事,更不准再提太傅!下次若你还是不长记性被爹爹听到,我也不会护你!”   “小姐……”小清吓得脸色一白,膝盖顿软。   如果被大将军听到大小姐的事情,凭着大将军爱女如命的性子,知道她在大小姐死后乱嚼舌根,一定会拔了她的舌头的。   突然她余光一瞥,眼睛一亮,顿时惊喜道:“小姐!小姐!你看,那是秦公子!那真的是秦公子!”   “秦公子”三个字一出,蒋觅只觉心跳漏了一拍,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爱恋好像被砸了一个小孔,感情如同汹涌的海浪一般从小孔中涌出来,一发不可收拾。   急道:“小清,他在哪儿?”   “小姐,那个马车!萧秀秀的那个马车!”   小清踮起脚尖,视线越过人群拼命指着。   华丽的马车上帘子被掀起,帘后一张斯文俊秀的脸宛若神邸,风光霁月温润如玉。   蒋觅紧紧捂住嘴以免自己惊呼出声,胸口的心脏碰碰直跳,仿佛要溢出胸口。   她本来以为姐姐走了以后他就不会回来了,她都已经做好了忘记他然后嫁人的准备,没想到他竟然还会回来。   姐姐不在了,他回来难道是因为她吗……   这个想法一出来就像一颗种子丢入肥沃土壤迅速生根发芽长成苍天大树。蒋觅呼吸急促,拉着小清的手问道:“小清,今天来的都是什么人?今日的宫宴难道是他们准备的?”   “听说……今日来的是祈安前任国师的女儿。”小清歪歪头,思索道:“大家都说祈安前任国师留下的孤女是域主的女儿,太后好像也这么认为,这次那姑娘跟着域主来三域,太后特地大摆宴席就是向天下昭告她的身份……”   说到这里,小清顿了一下,眼底深深,“不过也有人说,这次跟着那姑娘一起来的还有前任国师的师兄。小姐,秦公子不会就是那位美名在外的秦笙秦公子吧?”   她虽是询问,一言一语却极具诱惑力。   当年那个风光霁月惊艳了整个将军府的秦公子虽然只留下了一个姓,却仍然让蒋觅魂牵梦绕好几年。若是加上这个尊贵的身份……   蒋觅忍不住呼吸一重,若是秦公子就是秦笙,那也不过是为她的喜欢锦上添花。秦公子身份高贵点当然更好,以后过爹爹那一关也没那么困难。只是以秦公子和大姐姐生前的关系,爹爹哪里也不会那么容易松口……   想着,她一咬牙。   人生遇到一个非他不可的人不容易,她还能在和他遇见是上天给的机会,她不可能就这么简单放开。再说了,若是他也喜欢她呢?   “小清,今日的宴会什么时候开始?”   “小姐,”小清睁大眼睛,惊诧:“您不是已经回绝了吗,若是再去,又会被萧秀秀那个小丫头片子抓到把柄,到时候……”又少不了一顿冷嘲热讽。   蒋觅摇摇头,心中坚定,“不行,我管不了这么多了。我不能再等,再等下去我真的要错过他了。”   她目送马车远去,匆匆回府换衣服,赶在最后一刻进了宫宴。   下了马车,秦笙跟在拾欢身后去了寝宫。   不知道萧半青是怎么跟萧太后说的,以目前的形式来看萧太后好像是真的把拾欢当成了萧半青的闺女。大概是怜惜她这个“孙女”早早没了娘,特地把她和秦笙安排到了一个宫里,方便秦笙照顾她。   等两人接风沐浴换了身衣服后,秦笙便牵着拾欢由宫人带路进了宫宴。   三域的宫宴比祈安的宫宴热闹的多,献舞奏乐,丝竹声余音绕梁。   不同于祈安朝中的文武分明,三域是在马背上打下来的国家,武将明显多于文臣,但文臣也并不像祈安文臣那般矜傲,反而随处可见文臣武将勾肩搭背,互相敬酒,百官和乐。   等拾欢他们到的时候,宫宴已经开始了。   直冲着大门的首座上,一个女人凤仪天下,正对着身边板着脸的小男孩笑着说些什么。低垂的眉眼温柔,包养精致,看不出任何岁月的痕迹,侧脸很是温柔。   仅看这一面,是怎么则无法相信这是那位威震五国九域,以一己之力把持三域朝政数十年的萧太后。   萧太后身边的太监俯身说了什么,太后直起腰眼神径直锁定在门口的拾欢身上。   “哎,我的小孙孙,皇祖母等你这么久,可算是把你等来了!”   太后声音洪亮,声音中带着笑意,掌心一拍身下的凤椅,直直站起来。她一出声宫宴上所有的人齐刷刷看过来,试探、好奇、惊讶种种目光落在拾欢身上。   “萧太后万福金安。”   拾欢在祈安这么多年,见过无数大风大浪,对这些目光熟视无睹,落落大方行礼,礼仪比一些世家小姐还要标准。加上她奶声奶气的嗓音,婴儿肥未消的脸,更是让萧太后这个急着抱孙辈孩子的老太太眉开眼笑。   “免礼免礼!乖孙孙,来,坐皇祖母身边,皇祖母特地给你留的座。”   身凤装的萧太后没有半分架子,竟一路从首位上下来牵上拾欢的手,站稳在秦笙面前笑道:“秦公子,您也请吧。”   “多谢太后。”   蒋凌小身子坐在首位下背挺得笔直,带着婴儿肥的脸沉稳的一批,黝黑的眼睛盯着阶下被皇外祖母牵上来的小人儿,不知怎么的脸颊突然有点发烫。   萧秀秀蹭到他身边,咔哧咔哧磕着瓜子,水汪汪的杏眼中有荣与焉:“哥哥,你看我没说谎吧!妹妹这么漂亮的人我可是第一次见,比你画上的那个黑衣女人好看多了吧!”   她哥哥有一副不知从哪里弄来的画,里面只有一个黑衣女人抱着剑靠着树,仅仅一个背影就让他哥哥收藏了好多年。若不是他哥画画像狗爬的一样,那画也明显有了岁月痕迹,她都差点以为她哥喜欢上了一个大他不知多少岁的女人,日夜站在她的画像面前睹物思人。   “萧秀秀,”蒋凌目中暗含威压看过来,脸板的像个小老头,“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贵女要有贵女的样子。吃东西的时候不要讲话,讲话的时候不要吃东西。嗑瓜子也不要这么大声,你是有多想让别人知道你在嗑瓜子?”   萧秀秀喉中一噎,无数话堵在喉咙眼,瞬间感觉嘴里的瓜子不香了。   她哥跟着爷爷长大,别的没学会,那张脸板起来是真吓人。加上他由萧家遗传走的那张嘴,萧秀秀都觉得这人能活到现在全是因为他和她一样有一个长公主的娘!   “哼!”萧秀秀哼了声,小嘴撅得能挂油壶,“我不理你了,老夫子!我去找妹妹玩!”   萧太后极爱牵红线,每次宫宴都像是相亲宴,小姐公子可以在宴席间随意走动,倒不想别的宫宴那般拘束。   萧秀秀迈着小短腿啪嗒啪嗒跑到拾欢身边,走到了才发觉自己身后跟着她那个木头一样的哥哥。   “你不是不过来吗?”萧秀秀皱眉。   “我何时说过不来?”蒋凌有些稚嫩的小脸儿上剑眉轻蹙,“欢欢妹妹今日刚来,于情于理我这个当哥哥的都应该过来问候一下。你今日不要太过娇纵,妹妹刚来,你不要吓到她。”   哼,这就开始护上了!萧秀秀心里轻哼,欢欢妹妹这么漂亮她喜欢都来不及,怎么可能吓到她!还于情于理,这家伙明明也是来漂亮妹妹的!   拾欢坐在萧太后身边,萧太后问一句她回一句,句句有分寸,不慌不忙落落大方。蒋凌在一旁听的认真,黑黝黝的眼睛紧盯着拾欢灿若桃花的小脸儿。   明明是两个人,欢欢只是个三岁的小孩子,他竟然会觉得欢欢和那画中女子很像。明明那画都是一百年前的人画的了……   萧太后拉着拾欢聊的投机,萧秀秀眼见自己插不上嘴,顿时有些无聊。眼睛在宴席上轻轻一扫,突然锁定在秦笙桌前那个一身白衣柔弱如雨中娇花的女人身上。倏然心里涌上一股无名之火,气急败坏大叫:   “蒋觅!!谁准许你来的!本郡主不是说过了吗,不想在任何一个宫宴上看到你!!”   女童声音又高又尖,顿时吸引了无数视线。听清她口中的名字,众人又将视线放到秦笙桌前的蒋觅身上。   蒋觅正扯着秦笙泫然欲泣,诉着相思之情,突然被萧秀秀这么一喊,顿时脸色一白,眼中清泪顺着眼眶轻轻滑下。手足无措像只被吓到的小兔子,“秀秀郡主,我……你听我解释……”   “不!我不听!你这个坏女人!你给我滚出去!要不是你,蒋甜姐姐也不会不会死,你这个灾星!”   “灾星”二字一出,众人都变了脸色。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说这种话,相当于毁了一个姑娘一生。   蒋觅站着众人的视线中犹如站在暴风口,身体摇摇欲坠。   作为萧秀秀的亲娘,长公主考虑到女儿用不了几年也要长大成人,以后难免有喜欢的男子,若是因今天的事情给未来婆婆留下不好的印象,嫁过去少不了一翻磋磨。顿时一拍桌子站起来,怒道:“萧秀秀,你胡说八道什么!还不快到娘亲这里来!”   “我不!”萧秀秀眼圈通红,“就是她害死的蒋甜姐姐,就是她!”   京城中谁不知道蒋家大女小小年纪战功赫赫,堪比男儿。最后因救妹妹蒋觅死在敌人手中,是三域少有的巾帼英雄。   对于蒋甜的死京城众人都惋惜过,但没有一人像萧秀秀这般抓着不的,数次出言不逊诋毁被救的蒋觅,言辞极刺耳。   爱慕蒋觅已久的丞相之子脸色一黑,唯恐他娘亲将“灾星”二字听进心里,以后影响他追求蒋觅。   随即青衣一摆,对着萧秀秀拱手道:“还请秀秀郡主注意言辞,您与蒋觅小姐同为郡主,在身份上是一样的。蒋觅小姐在京都是出了名的善良柔弱,怎么可能杀害亲姐?蒋甜小将军的去世大家都很痛心,但请秀秀郡主不要听信谗言冤枉了蒋觅小姐。”   他一字一句铿锵有力,做足了护花使者的样子,可气死了丞相夫人。   这小子一站起来她就知道要坏事!萧秀秀是皇室中人,长公主的爱女,域主手心里捧着的外甥女,太后面前的解语花,纵使都是郡主,那蒋觅一个将军之女也是能和萧秀秀比!   还听信谗言,谁不知道蒋甜救过长公主,讨厌蒋觅的话多半是长公主说出来的!   这小子是在打皇室的脸啊!   她往一边一看,果然长公主的脸已经黑了,太后脸色也不太好看!   皇室向来宽容,但因为人少极其护犊子,更别说萧秀秀还个以后要嫁人的女孩子!   想着自家勤恳了一辈子的老头子可能就因为这小子的几句话毁了前程,丞相夫人顿时想把这个养了十几年的胎盘回炉重造,最终两眼一翻瘫软在地。不知是真晕还是假晕。   场闹剧以丞相夫人昏倒结尾,众人又恢复了其乐融融的场面,只是蒋觅那边再也没有小姐妹敢往上凑了。   感觉自己被孤立,还在秦笙面前落下了一个灾星的名号,蒋觅面上两行清泪,长长的睫毛几乎遮住眼中的怨毒,手中的帕子几乎被她搅碎。   萧秀秀!   又是这个小丫头片子!   贱人!她总有一天要把所有耻辱统统还回去!   吃的半饱下了宫宴,拾欢没问秦笙是不是和那个蒋觅认识,早早吹灯睡觉。   半夜半梦半醒之间,拾欢突然觉得有人盯着她,想到探子今天说姬无双被人悄无声息从国师府带走的消息,顿时心头一紧,对上一双绿莹莹的眼。   萧半青趴在她头顶上方,见她醒了,唇边露出一个羞涩的笑:“欢欢……你醒啦?”   拾欢眉头打结,盯着他那只已经迈上床的腿,怒道:“萧半青!你半夜进我的屋子,还想爬我的床!你到底想干嘛!你是怎么进宫的!”   废了九牛二虎之力翻墙进宫看她,结果刚看到她就要被骂,萧半青委屈巴巴:“翻墙啊!这宫里的墙头我都翻遍了,那里有人守着,那里好翻我清楚的很。你……不想看到我啊!”   看个屁!   拾欢被他气的差点爆粗口,“你怎么能在大晚上进女人屋子!”   “我只进过你一个人的屋子,我们以前云游的时候也不是没在一张床上睡过。”萧半青祖母绿的眼睛宛若一潭深水,在月光下温柔至极。他睫毛轻颤,眼中散落一片星光,心脏像被一只大手狠狠攥住,疼的透不过气。   “欢欢……你是不是讨厌我?”   才这么不想见我……   “你……”对着这张脸拾欢愣是硬不下心说讨厌。   时心思烦躁,“我师兄呢,他睡在外间,你进来他不可能没听到。他人呢?”   “秦笙?”萧半青片刻迷茫,“外间没人啊!”   作者说:  蒋觅会是后面的重要配角。   她在后面会和白荷碰面,两只白莲花碰在一起,掐架不会少。   白莲花的修罗场~感谢在2020-08-31 19:06:50~2020-09-01 20:49: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鹤仔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白鹿青崖 17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5章 罗刹草(8)   “没人?”   拾欢心里咯噔了一下, 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她披上披风往外走,外间烛火摇晃,带着屋外隐隐的寒意, 秦笙长身玉立站在床前正在解领口披风的带子。   看见拾欢赤着脚跑出来, 他清俊的眉毛紧皱,温润的语气里带了些不悦, “大冬天的怎么不穿鞋出来,你现在的身子弱生病了疼的还不是你自己?”   “师兄,你……”拾欢蹙了蹙眉, 心中有些疑惑。想张口问问他大半夜去哪里了,但又觉得这样问自己管的太宽, 加上上次在祈安误会师兄的事一直在她心里是个结,最终还是没说出口。   秦笙见她低着头面上似有些委屈, 伸手抱起她让她坐在床沿,叹了一口气道:“让你把鞋子穿上,怎么倒是委屈起来了……”   他大手冰凉,托着她的脚塞进被子里,像小时候那样隔着被子拍拍, 侧脸在烛光下温柔的想要化开。   “下次可不能再这样了,记得穿鞋。三域虽然比祈安暖和些,但还是比不上小时候在山上的温度, 小心着凉。”   “嗯……”   拾欢扯出一抹笑, 眼神不由落在他洁白的衣上, 上面沾了些土,不像是在院里不小心蹭到的泥土,倒像是不知在哪儿蹭上的灰尘。   “师兄……”   秦笙背对着她不知在忙活什么,听到她说话转过身来, 眼睛灿若繁星。“怎么了?”   拾欢动动嘴,还是没把嘴边的话问出来,话锋一转:“今天宫宴上的蒋觅小姐,你认识她吗?”   秦笙笑容一僵,随即笑了笑,“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了?一个官家小姐而已,以前我来三域的时候见过一面……”   “你还来过三域啊秦公子?”   萧半青不知在帘后听了多久,突然冒出来,拾欢被他吓了一跳。   “萧域主?”看见他大摇大摆从帘后走出来,想起帘后是拾欢的屋子,秦笙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黑下来,质问道:“你怎么会在欢欢的房间里?”   照欢欢沉稳的性子,自然是不可能放他进屋子,多半是这家伙自己翻窗户进来的。   夜探女子闺房像什么样子!   萧半青嘻嘻一笑,想起自己从林华那里学来的追妻十八式,顿时唇边的笑意更深了些。   第一式是什么来着,烈女怕郎缠,要想搞定媳妇儿脸皮一定要厚!   比脸皮厚,他可没输过!   “秦公子大半夜这是去哪里了,怎么身上还有一股很好闻的味道……等等,你是不是买了夜市的莲藕糕?”   他对秦笙的质问置若罔闻,轻车熟路岔开话题。   反正这问题他回答不是,不回答也不是,秦笙这个大舅子不能惹,他还打算让秦笙把拾欢许配给他呢!   秦笙瞥他一眼,早就不记得前几天两人勾肩搭背喝酒时那副一见如故的模样。   “你鼻子倒是挺灵。”   说着他从身后拿出一盘小小的精致糕点,冷着脸拍开萧半青伸过来的手,递到拾欢面前,笑道:“欢欢,你尝尝。我前些年偶尔吃到过一次,一直惦记着这个味道,不太甜,是你喜欢吃的。”   萧半青缩回红了一片的手,吹了口气,“小气……”   拾欢盯着那盘乳白色的莲藕糕,眼睛眨了眨,拿起一个放进嘴里满是牛乳的甜香和荷花的清爽,顿时眼睛一亮,点头称赞:“好吃!入口丝滑,牛乳的腥气处理的刚刚好,混着荷花的香气,是我目前为止吃过最好吃的糕点了。”   话虽这么说着,她和秦笙却也只一人吃了一个便不再多吃,剩下的如数进了萧半青的肚子。   秦笙懒懒瞥了一眼吃的满嘴是渣的萧半青,拿起手帕递给拾欢,问他:“你吃这么多不怕积食吗?”   “不怕!”吃完最后一个萧半青拍拍手上的碎屑,“三域向来崇尚自由,讨厌那些繁文缛节,不像你们轻剑山规矩那么多,吃个饭睡个觉也要规定时间。当年我父皇还在的时候,都是我母后带着我和姐姐偷偷出去吃东西。”   他随意摸了把嘴,想起那些年父皇还在的日子,祖母绿的眼神温柔像一颗绿宝石。“那时候卖莲藕糕的还是一对老夫妻,在整个京都都很有名。现在接手是他们的孙子,吃不出原来的味道了。”   拾欢捧着师兄递过来的茶喝了一口,笑着问他:“吃不出来你还吃!”   “那也不能浪费啊!”萧半青接过她喝剩的水一口气喝完,眼神像慵懒打哈欠的波斯猫,“嗝……好饱。这个莲藕糕还不是三域京都最好吃的东西,等天亮了,我带你们去吃别的。”   “不了,”拾欢心里念着明玉,“我们先去帮白黎找人,等帮白黎找到了人把明玉接过来,我们再好好在三域玩玩。”   “嗯?说起这个来,你们有谁见到白黎了吗?”   秦笙喝茶的动作一顿,抬头看向发问的萧半青,“他不是一直和你在一起吗?”   “他怎么可能和我在一起!”萧半青惊诧,“我被我母后关在城外一天,他早就进来了,他没来找你们吗?”   秦笙和拾欢对望一眼,摇摇头。   “诶,那就奇怪了。”萧半青抓抓头发,“三域他除了我谁也不认识,能去哪里呢?”   想了半天,萧半青烦躁的摇头,“算了不想了,反正他厉害得很也死不了!我睡不着,你们要不要跟我去屋顶上坐坐?”   “屋顶?”   皓月当空,月光撒向大地,为万物披上一层白纱,萧半青抱着从萧太后酒窖里偷出来的酒坛子,脸颊酡红,“欢欢,你看那颗星星!连起来想不想只扑棱的大蛾子!”   他深邃的眼中含着光,一坛酒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脑袋靠在拾欢小小的肩膀上巴拉巴拉说个不停。   秦笙烦躁地把他脑袋推向一边,他跟个不倒翁似的没一会儿就又自己挪过来,哼哼唧唧不知说了什么。   拾欢含着笑意抿了口酒,入口辛辣,她喝了两口便不再喝,拿着酒杯把玩。肩上萧半青的脑袋很沉,拾欢却觉得少有的轻松。   离开了祈安,她仿佛放下了肩上所有的担子,心中一片敞亮,连带着萧半青这种逾矩的行为都说完了不少。   倒是秦笙自从上了屋顶便安静的不行,除了偶尔帮她推推萧半青枕在她肩上的脑袋,剩下的就是一杯接一杯的喝酒,除了萧半青喝得那些酒,剩下的大半进了他的肚子。   见他喝完了一坛还要去打开另一坛,拾欢狠狠一蹙眉,拉住他去开坛的手,“师兄,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从他刚到祈安时她便觉得师兄很不对劲,笑意如往常一样温暖,却再也不能到达眼底,对她比以前更加维护,发呆的时候却也更多了些。   尤其是他这两天半夜时不时失踪的行为,更是让她有些怀疑。   她不是怀疑师兄会害她,只是师兄太不对劲,她担心他有什么事总压在心底,会像她师父那样积劳成疾,早早撒手人寰。这世界便真的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秦笙白玉般的脸上没有半丝醉意,眼中晶亮的吓人。黑如深潭的眼底倒映着她的脸,看了半天不知在看什么。   突然,他用手支起头,黑发像瀑布一样从肩头滑下来,落在身下的石瓦上,一双桃花眼中笑意慵懒,盯着她看了许久,突然伸手捏了捏她脸上多出的婴儿肥,笑道:“还是小的时候好看,像个瓷娃娃一样。长大了就太瘦了,皮包骨头,不好看,跟个猴子似的。”   他手上带着酒香,落在她脸上,留下一个红印。   拾欢迷茫的眨眨眼,她和师兄自从八岁后谨遵男女大防,已经许久未这么亲近过了。总觉得,今日的师兄有些怪怪的……   秦笙松开她的脸,撑死身子看了眼头顶上的月亮,长长的睫毛在眼下留下一道阴影,像只翩飞的蝴蝶。   “欢欢……”   “嗯?”拾欢偏头看他。   他一张脸上洒满月光,落在拾欢眼里有种莫名的庄严感。   “如果,你爱的人死了,你有一种方法救她,但前提是要你背弃信仰,成为你曾经最讨厌的人,手上还要染上无数鲜血,甚至要伤害你曾经最亲近的朋友亲人,你会选择复活她吗?”   他眼中没由来的脆弱,像是一捅就破的泡沫。拾欢心里颤了颤,没由来看了一眼靠在她肩膀睡得正香的萧半青,声音却没有半分犹豫,“我不会。两情相悦带来的应该是快乐,而不是互相折磨,若是他的存在会伤害到我身边人的安全,那我会在第一时间远离。轻剑山的山规里写的清清楚楚,轻剑山任何弟子不能出于情爱伤害无辜。若是我爱的人死了,那便是我们缘分已尽,我不会活成师父师伯那样的人。”   明明一身修为深不可测,却偏偏执着于情之一字,白白蹉跎了大半生。   秦笙轻笑了声,不知在笑她的天真还是笑她率直,“那如果你的爱人因你而死呢?你欠她许多,她最后带着独孤一掷的决心奔向死亡。你不想亲口对她说些什么吗?”   拾欢奇怪看了他一眼,声音耿直:“我们轻剑山传人的寿命几百年,为什么不能等他的转世。带他避世而居,把上辈子的话都告诉他,,而一定要用别人的生命成全自己?”   “可是,欢欢……”他眼中有些迷茫,“转世的她就不是她了,没有了她的记忆,没有了你们的那些过往,这样的她怎么还会是你深爱的她呢?”   “是与不是,我们都很清楚。没了记忆找回来便是,他忘了那些路,我会陪他再走一遍,我们的过往我们重新再来一遍。他就是他,这永远不会变,变得只是我们自己而已。”   “我们自己吗?”   秦笙低下头喃喃自语,手中一条剑穗隔得手疼。   “你们的想法可真是像……”   你们可以等对方百年。可是,他不一样。   他没有回头路了。   作者说:  看出来了吗?没看出来下章讲的清楚点感谢在2020-09-01 20:49:40~2020-09-02 16:02: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亦亦意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6章 罗刹草(9)   夜风凉的入骨, 秦笙不甚温柔地把萧半青扔在外间的床榻上,送拾欢去睡觉,自己在屋外的椅子上凑合了一晚。   第二天一早, 萧太后迫不及待让人来请拾欢。一路走过气势磅礴的宫殿, 慈铭宫里萧太后身旁坐着长公主,娘俩儿手拉着手低头说着话。   萧半青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 一身玄金龙袍坐在一边低头批着折子,眼前的桌案上挤满了了各色各样由各部递上来的文书,紧皱的眉头夹死苍蝇, 身周气场强大,半点看不出他在宫外那吊儿郎当的样子。   “欢欢来了?”拾欢一进门就被萧太后亲亲热热拉过去, “昨天睡得好不好,在这宫里的生活还习惯吗?”   拾欢落落大方点头, 笑道:“还好,没有什么不习惯的。”   “那就好,你习惯就好。”长公主不过三十来岁,一双碧绿的眼眸与萧半青如出一辙,言语间隐隐透着一股豪迈之情。她爽朗笑道:“知道你要来, 你皇祖母提前好几天就让人开始准备了,你住的那宫里的东西都是你皇祖母亲自从国库里挑的,都是按照你母亲以前喜欢的风格……”   她话还没说完袖子被轻轻拽了下, 萧太后冲她皱眉摇头, 她一愣, 这才发觉自己说错话了。   她这张嘴真是没个把门,这孩子刚没了母亲,她怎么就哪壶不开提哪壶呢?   长公主连忙转移话题,拉过她的小手笑道:“知道你要来, 咱们家所有人都准备了礼物。来,把我带的东西拿上来。”   话音刚落,她身后的宫女立马捧上一个檀木盒子,盒子一打开,里面珠光宝气,竟然是一副极珍贵的头饰。   头饰皆为玉石打造,都是上好的成色,看起来就价值不菲,更不要说这精致绝伦的做工。   拾欢蹙眉,一时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这是长公主送给侄女的东西,她如今身份特殊,但这东西终究不是她该拿的。   萧半青对她使劲使眼色,拾欢犹豫半晌接过来,“谢谢长……姑姑。”   “诶!”长公主高兴的应了一声。一旁萧太后也把东西拿了上来,她给的盒子里是一双镯子,看到那双镯子长公主脸色变了变,说不出是奇怪还是惊讶,嘴唇动了动没说话。   倒是一旁注意着这边的萧半青眼睛一亮,惊讶道:“母后,您怎么舍得把这双镯子拿出来了,这镯子您不一直宝贝的很,连碰都不让人碰吗?”   这镯子名为“月色”,当年他父亲未登基时出兵在外捡到的一块奇石,每到夜里就会散发出幽幽月色,想着家里的妻子,便把这石头雕成了镯子。   而由这块石头做成的镯子自然就跟着叫了“月色”。   “什么舍得舍不得,你母后是这个小气的人么!”萧太后嗔了他一眼,拉过拾欢,慈爱的拍拍她的小肉手,笑道:“这镯子啊,不能总放着,要有人带着才能体现它的美。我们家欢欢长得这么漂亮,也就这天上奇石做的镯子配的上!”   萧太后亲自把镯子给她戴上,右瞧瞧右看看,越看这孙女越满意。   镯子挂在她纤细的手腕上大上好几圈,拾欢扯了扯嘴角,心下不由有些温热。   自从离开轻剑山,离开师父师伯,她很久没有被人用这么慈爱的目光看过了……   萧太后拉着拾欢半天不放,萧半青看拾欢脸都笑僵了,连忙把人从她手里解救出来,护在怀里。   “母后,差不多得了!你这么盯着我家欢欢,不知道得还以为你要把人吃了呢!”   “我把欢欢吃了?囡囡,你听听,你听听,这小子说的什么话!”萧太后指着萧半青对长公主抱怨,“越来越不像话!我昨天让他在城外待着,他半夜翻墙进来!那么高的城门也不知道他怎么进来的!这么大了跟小时候一样,还以为能和小时候钻狗洞一样……”   “诶诶诶!停停停!”眼见他母后都要在欢欢面前把他小时候做的那些蠢事说出来了,萧半青连忙叫停。转移话题,“欢欢还没吃饭呢,我带她去吃饭。你们两个慢慢聊!”   “诶,让欢欢在这吃不行么,跑这么快做什么……”   身后长公主和萧太后的挽留的声音传来,萧半青抱着拾欢跑的越来越快,一直到御花园才停下来。   这么点路对萧半青根本算不上什么,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心脏跳动极快,几乎要从胸膛里跳出来一样。   拾欢被他抱在怀里,鼻尖尽是清冽的草木香,有点像雨后草木里透出来清香,耳边全是他“咚咚咚”的心跳。   “那个……欢欢,你别听我母后胡说,我其实小时候挺乖的……”萧半青有点脸红,大气不敢出,“至于钻狗洞啥的,那就是意外……我小时候挺文静的……”   “嗯。”   拾欢应了声,奶白色的脖子有些发红,“先把我放下来吧。”   “啊?哦哦哦……”   萧半青一愣,后知后觉发现拾欢还在他怀里,顿时脸红的跟猴屁股有的一拼。   笨手笨脚把人放下来,批奏折时的帝王风姿仿佛只是拾欢的错觉。   等在地上站稳,拾欢眨眨眼,没说话脊背挺得笔直往御膳房走。   “欢欢你去做什么啊?”萧半青叫住她。   “不是说要去吃饭吗?”拾欢回头看了他一眼,小脸儿清冷,裹着兔毛围巾的脖子通红,“你吃饭了?”   “没……没……”   拾欢奇怪看他一眼转过身,萧半青脸上一阵懊恼,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   他怎么就这么怂呢!还结巴!刚刚这多好的机会啊!   真完蛋,脸都丢光了!   走了一段,萧半青没跟上,拾欢回头,“跟上。”   “哦,来了来了。”   三域皇宫错综复杂,要转过好几个弯才能到达御膳房。   转过一处做工精致的假山,萧半青看着远处突然目光一凌,顺势把拾欢往后一带躲在假山后面。   “萧……唔……”   萧半青猛的捂住拾欢的嘴,示意她安静。声音压的极低,在她耳边轻轻道:“别说话,看那边。”   拾欢眼神疑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她师兄正被一个女人从背后死死抱住,两个人纠缠在一起不知在说些什么。   “那个人……蒋觅?”   “呦,你认识她呀?”   “嗯,昨天见过一面。”拾欢蹙眉,“不过她抱着师兄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喜欢他呗!”萧半青往那边瞅了一眼,语气酸溜溜,“连秦笙这种人都有人喜欢了,我媳妇儿什么时候才能喜欢我呀……”   “别胡说八道。”拾欢瞥一眼,“我师兄是轻剑山的现任掌门,不会轻易沾染情爱的。”   “那你该不会想说是这蒋觅缠着你师兄吧?”萧半青摸摸下巴,轻哼:“别人不太可能,但蒋觅这个人……缠着男人的事她还真的干得出来。”   “怎么说?”   “这个呀,”萧半青蹲下身,“蒋觅在三域京都也算是个名人,不过这名声传出来的不是好名声就是了。她姐姐蒋甜是三域有名的女将军,常年跟着她爹在外行军打仗,极少回家,很受三域百姓爱戴。从小就和丞相府的公子定了婚,后来不知怎么搞的,这蒋觅和那小公子搅在一起了。那小公子口口声声说这辈子非蒋觅不娶,要和姐姐蒋甜退婚。他爹娘自然不愿,但后来被回家探亲的蒋甜知道,带着人直接闯进丞相府退亲,还把那小公子打的鼻青脸肿,连带着蒋觅也被骂了一顿,当时也是京都人一项饭后谈资。”   “那后来呢,”拾欢问他,“为什么蒋甜后来死了,她是怎么死的?”   “将士嘛,十有八九是要战死沙场的,”萧半青说起这个来没有什么悲伤,他自己也带兵行军打仗,每次上战场都是做了最坏的打算,“一次打仗,蒋觅不知道怎么就给混进了战场,非说什么要跟着姐姐一样做个英雄,傻子一样往前冲,护甲都没穿齐全。蒋甜怕她有事,就把自己的护心甲给了她,结果她被人追着打,蒋甜为了救她,被人一箭穿心,当场死了。”   个战场上普普通通的故事,萧半青说的简单,但看那蒋觅对他师兄的态度,她总觉得透着些奇怪。   “那这些跟我师兄有什么关系?”拾欢问他,“你说的事情里面也没提及我师兄。”   “没说你师兄不代表和你师兄没关系。”萧半青眯了眯眼,“昨天你师兄说来过三域的时候我就觉得很奇怪,就派人去查。结果发现蒋甜死的三月前,你师兄被人暗算阴沟里翻船差点死了,是蒋甜的兵救了他,以后他一直生活在军营。大概就是那时候和蒋甜认识了吧。”   “那蒋觅呢,蒋觅和我师兄怎么回事?”   “蒋觅啊,”萧半青叹了口气,“大概是喜欢上你师兄了吧。哎,你师兄真倒霉。”   拾欢白他一眼,对他的话并不认同。   按照昨天萧秀秀哭的歇斯底里的情况,她总觉得这些事里有隐藏的东西,比如说蒋甜的死,比如……她师兄的异常。   作者说:  感谢在2020-09-02 16:02:03~2020-09-03 23:34: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莯寻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7章 罗刹草(10)   “秦公子……”   被秦笙推开, 怀里空落落,蒋觅愣了一下眼圈一红。   “秦公子,你不认识觅儿了吗?”   明明他在将军府的那几天对她也是温和有礼, 为什么不过区区几年他就用这种眼神看她?   秦笙眉头皱紧, 很讨厌她用这种黏糊糊的语气跟他说话。   “蒋觅姑娘,我与你无关。姑娘还要嫁人, 请注意自己的言辞。”   “你与我无关?让我注意言辞?”   蒋觅不敢置信地看着他,眸间温情破裂,通红的眼眶中滚出一大滴清泪。   “你以前不是这么说的!”   “是你说让我喜欢我做的菜, 我才去学做菜,我切了多少次手才给你做出一桌菜你知道吗?!你说喜欢温柔善解人意的女子, 我抹去了我所有的心机去迎合你,受了多少委屈你又知道吗?!还有你说你喜欢读书多的……”   “蒋觅姑娘, ”秦笙冷冷打断他,半分不近人情,“那都是你的一厢情愿,我从来没接受过。你想做什么想学什么,那都是你自己的事, 与我无关。”   他扫了周围一眼,淡淡道:“若是姑娘想在这里喊就在这里喊吧,在这里喊下去最多是让京城的公子不敢娶你, 最后落得个孤苦伶仃的下场。而我是万万不可能娶姑娘的。”   他冷冷要走, 蒋觅一愣, 万般情绪涌上心头,眼泪顺着脸颊滑落。   又是这样!   又是这样!   她做什么他都视而不见,她对他多好都是另有所谋!   凭什么,她哪里都不比姐姐差, 为什么在他眼里她偏偏不如姐姐分毫!   为什么姐姐都是一个死人了,她的阴影还要笼罩在她周围!爹爹这样,太后这样,就连她喜欢的男人也是这样!   她到底哪里不如她!   蒋觅狠狠擦去脸上的泪,眼中柔情不复,深邃恶毒,白嫩的脸上被她精致的指甲粗暴地留下一块红。   她“呵”了一声,瞥过去,轻笑:“秦笙,你是不是还在因为姐姐的事情恨我?”   所以,在她面前连面具都懒得戴。   秦笙脚步一顿,微微侧过脸,眉梢尽是冷意。   “蒋觅,这世上所有人都可以说蒋甜不是。唯有你不行,别忘了,她是为了救你才死的。她或许不是个好贵女,但绝对是个好将军、好姐姐。”   两个人的声音不算小,一丝不落落在拾欢和萧半青耳朵里。   萧半青眯眯眼,对拾欢挑眉道:“看来我给你说的不完整,这里面还有很多我不知道的东西呢!”   他本来以为三域暗卫调查的东西已经够完整,没想到还是落了东西。秦笙、蒋觅、蒋甜之间好像也并不完全是他们看到的这个样子。   拾欢垂眉,一语未发往回走。   萧半青愣了下,喊她:“不去吃饭了?”   “吃,换条路走。”   拾欢没回头。   经过了寿村的事,她有很长时间在想师伯的话。如今,除了自己她不想再插手任何人的事。师兄有自己的姻缘,好与坏师兄自己可以解决,她不插手。   吃了饭,时间已经接近晌午。萧半青赖在拾欢这里不想走,干脆把所有的折子搬过来批。   也就在这时,他们眼前一花,几天未见的白黎白衣染血,面色苍白,出现在他们眼前。胸前被血浸透,赫然一道剑伤。   “白黎?”萧半青惊诧,二话没说关上门隔绝了屋里所有的声音。   他在白黎面前站定,看着白黎那张冷峻的唇角染上血,心下惊讶:“谁把你打成这样的?”   五国三域修仙修真者极少,如白黎这般身手好的更是凤毛麟角,之前目前来说白黎绝对是他见过的最强的人,他实在想不到有谁能把他打成这样。   “是……季初寒……”   白黎一句话说的断断续续,未说完嘴里便吐出一口鲜血。   “季初寒?”拾欢给白黎处理伤口的手不由一用力,换来白黎眉头紧皱。   “白黎,季初寒的身手在你之上?”   白黎点点头,剑眉紧皱。   “他的身手不像是修道者,应该是和我一样被哪家门派赶出来的散修,上次大闹百花宴用的魔蝶也是修仙者养的魔宠,没有意外的话,他身上还有很多保命的宝贝,修为也在我之上。”   纵使剑修往往可以越级挑战,与季初寒对战还是吃力的很,若不是他身上有那位大能的传承,这次恐怕就要折在他手上了。   待拾欢帮他处理好上,他从脱下的衣服里找出一面破旧的镜子扔给在一旁看着的萧半青,“这个是我从季初寒手上抢得,他很宝贝这个,你们看看认不认识里面这个人。”   “一面破镜子?”萧半青翻来覆去看看,“这镜子都碎了,季初寒那疯子还这么宝贝它做什么?”   “你这么看看不出什么的,”拾欢示意他把镜子翻过来,“修仙者的东西都需要用灵力,你没有灵力就把血挤一滴上去,就能看到镜子里的东西了。”   萧半青惊诧:“这么神奇?”   他将血挤在镜子上,血像坠入湖面泛起一圈圈波纹,破碎的镜子如同剥开雾的湖面,露出里面原本的面目。   镜子里杏花林深深,洁白的月色下杏花泛着银光,在夜风中撒了一地,如梦如幻。   杏花树下坐着两个人相依相偎,听不到在说些什么,也看不清脸,只能大概看到两个人应该是情侣。   拾欢皱了皱眉,拿过那镜子仔细端详,总觉得这两个人她好像在哪里见过。   “舅舅!”   屋里的人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镜子上,竟没发现屋里啥时候多了两个小孩。   “舅舅,你们在看什么呀。让我看看!让我看看!”   萧秀秀挂在萧半青胳膊上,爬树一样往上爬。   “萧秀秀!你是个女孩子,有点京都郡主的样子好不好!这么直接往人身上爬,你是属猴子的!”萧半青被她揪着头发,疼的直眨眼,又担心她掉下来,疼还得用手护着。   “谁让你们不理我的!”萧秀秀骑在萧半青脖子上嘟嘴,气鼓鼓道:“我和哥哥都叫了你们好几声了,你们都在这里趴着看东西,都不理我们!还好意思怪我!”   小姑娘声音清亮,白嫩的脸颊像个小苹果,煞是可爱。   蒋凌一来就挤到拾欢身边,盯着她精致雪白的侧脸发呆,半晌忍不住伸手摸摸她头上的小铃铛,手还没碰到就感觉脚下一空,整个身子被提溜起来。   萧半青拎起他晃晃,语气不善:“蒋凌,你干嘛呢!”   臭小子敢对他媳妇儿动手动脚,看起来这么木,鬼点子倒不少。   蒋凌被抓住命运的后劲肉,扭头看他,小脸儿板的像个老夫子,乖乖叫了声:“舅舅。”   “见舅舅也没完,你爪子刚刚干嘛呢?”   当着人家“爹”的面,蒋凌再木也不敢说他想摸漂亮妹妹的小领导,脑子里精光一闪回答道:“我在看镜子里的那个人,那个女人我知道是谁!”   拾欢白黎对视一眼,看到对方眼中的惊讶。   连忙问道:“是谁?!”   刻钟后   萧半青看着被蒋凌宝贝一样抱在怀里的画像,桀骜不羁的脸上眉头紧蹙,“就这?”   画卷大概有他身子那么高,画纸已经发黄,纸上有了淡淡的水渍印。   画上简简单单,只有一个黑衣女人抱着剑的背影,画工洒脱,却连女子手中剑穗都画的一清二楚。   拾欢把镜子和画放在一起仔细端详,望向白黎,“我觉得这两个人很可能是同一个人。你觉得呢?”   “没错,”白黎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镜子里和画里的女人都是黑衣,仔细看两人手中的剑也是一样的,剑穗也很像,看这画里女人依着的树也是杏花树。如果不是巧合的话,这两个人确实是同一个人。”   “对吧!我也这么觉得。”蒋凌骄傲的挺起小胸膛,沉稳的脸上泛起一丝笑意,偷偷去看拾欢,“那我们去找这个人嘛?”   “找,但你不能去。”   白黎的声音极具压迫感,死死盯着蒋凌的小身板,“你太弱了,去了只能拖后腿。”   他太过严厉,蒋凌被吓得倒退一步,一时间竟然忘了反驳。   “那我去!我会武功,我不会拖后腿的!”萧秀秀举手自荐,自信满满。   “不行。你也不能去。”白黎嫌弃看她一眼,“你太小,只会拖后腿。”   “你……”萧秀秀气的瞪眼,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她舅舅连人带鞭子一起扔出了屋子,旁边还有一起被赶出来的蒋凌。   “你俩小孩待在外面别进来了,碍事。”萧半青冷漠无情关上大门,萧秀秀气的跳脚,“换换妹妹也是孩子,你为什么只嫌弃我们碍事!你这是偏见!”   屋子隔音好,萧秀秀把嗓子喊哑了里面也听不到。   屋里白黎要去一趟镇西先把拾欢呃呃呃身子变回来,以后找人也方便行动。通知了秦笙后,几人确定了什么时候出发,带那些人,一切安排妥当,万万没想到在出城的最后一刻还是被拦住了。   群浩浩荡荡的御林军一字型挡在城门前,面露难色:“域主,太后有令,您还不能出去。” 第58章 罗刹草(11)   “不能出去?”萧半青眉头紧蹙, “原因呢?”   为首那人紧张的摸摸鼻子,道:“太后说,您几个大人出去可以, 但要把几个孩子留下。欢欢小姐, 秀秀郡主,还有蒋凌世子, 都不能去。”   “秀秀和蒋凌?”   萧半青挑眉,这不让欢欢去他能理解,这秀秀和蒋凌管他们什么事?   他这打算开口反驳, 突然马车后面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两道音量不大不小的童音响起来。   “哥哥, 马车停了,我们是不是到了?”   “应该不是, 这才走了多长一会儿。你小声点,别让人发现。”   萧半青一愣,快步走向车后把两人揪出来,脸色发黑:“你们两个人怎么在这儿!”   头顶的箱盖猛然被掀开,见到阳光, 萧秀秀不适应的眨眨眼,小脸儿无辜:“我想和欢欢在一起,我们要跟你们一起去玩!”   “胡闹!”   萧半青把他们两个抱出来, 蹲下与他们平视。   “舅舅和欢欢要去做正事, 不是要去玩儿, 你们两个好好跟着皇外祖母,不许胡闹!”   “你带着欢欢去能做什么正事!”萧秀秀不服,“都是小孩子,为什么欢欢可以, 我们不可以!我不管,我就要和欢欢在一起!”   小外甥女犟的一批,萧半青舍不得大舍不得骂,把自己气了个半死。   眼见他们在已经在城门处磨蹭将近一个时辰,身受重伤的白黎眸光一凌,下车一只手一个娃,伸手扔到两个士兵身上。   冷冷道:“这俩小孩儿给你们,开门。”   士兵伸手接过一脸懵逼的两位郡主世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敢动。   “域主,那欢欢小姐……”   如今欢欢小姐正得萧太后宠爱,萧半青一意孤行带着欢欢小姐走,拦不住苦的也是他们呀!   萧半青接过差点被白黎吓哭的的萧秀秀,蹙眉对马车里的拾欢点点头,道:“你们在先等等我,我亲自去找我母后。”   拾欢不知道萧半青到底跟萧太后说了什么,但萧太后却很快将他们放行了,萧半青甚至还带来了一队精兵。   “他们是皇家骑兵,我母后派来保护欢欢的。”   后面黑马铁衣的骑兵马蹄扬起一阵阵烟尘,瞬间模糊了后方道路,只能看见烟尘中的滚滚黑甲。   拾欢瞧了一眼点头,转身问闭目养神的白黎,“我们现在就去镇西帮我恢复身体,然后呢,我们要怎么帮你找人?”   白黎坐在晃晃悠悠的马车中动也未动,仿佛一座立在车里的石雕。他缓缓睁开眼,眼中如霁雨初晴,蕴含千万风光。   “等你恢复身体,一切的东西自己就会冒出来。现在不用急,等着就好。”   拾欢本来已经准备好的说辞被他一句话堵回肚子里。   等着东西冒出来,这不就是走一步看一步?可是这么等真的能等来吗?   拾欢不知道,其他人也不知道。   镇西距离三域京都不近,他们至少要赶两天一夜的路。等到太阳落山万物俱寂,他们没有赶到小镇,只能在路上一所破庙里休息。   骑兵一个个如铜墙铁壁一般围着破庙,萧半青几人在屋内烤火,橘红色的篝火在夜色里散发出柔柔的光。   萧半青缠着拾欢讲《天下百异录》,这本书文字是由几百年前的一个家族写的收集天下诡异事件的小册子,里面的字都是一些古老的文字,萧半青看不懂就缠着拾欢讲给他听。   两人吃了饭,拾欢窝在寺庙的佛像下盖着厚厚的被子一个人讲一个人听,秦笙时不时做做补充。   讲到几百年前人面鬼狐杀人取心救情郎的故事,萧半青突然问道:“那人面鬼狐到底是仙是妖,还是鬼?”   “这个……”拾欢一顿,人面鬼狐本是天界仙狐断了的一条尾巴,是称不上仙的。但若说她是妖,她身上有仙气。说她是鬼,偏偏她本就不是生人,称不上鬼物。   拾欢一时有些犹豫。   屋里的柴火噼里啪啦响,外面刮着风,暖色的光印在秦笙脸上,他眼角眉梢皆是温柔。   见拾欢被问住,他眼中含着星辰,笑了笑回答:“按照平常的道理来说,人面鬼狐应该是妖,是由仙狐的断尾修成的妖物,所以要归为妖类。她天生亲近鬼物,传说游荡穿梭于阴阳两界,以罪大恶极的恶灵为食,这么多年唯一有迹可循的也就是几百年前那个为了救活情郎的人面鬼狐,若不是那只鬼狐现世,所有人都以为他们只是存在于传说中的物什。”   “这样啊……那她的情郎最后被救活了吗?”   “救活了。”拾欢从被子下钻出来,“不过他却再也不敢接近鬼狐,一个人跑到了很远的地方生活。他觉得鬼狐爱他时可以为他拼尽性命,若有一天鬼狐不爱了,那死的人就是他。他怕鬼狐会害他,所以连夜跑了。”   “跑了?”萧半青蹙眉,“这算什么男人!那鬼狐有没有砍了他,废了这么大力气救他,结果这胆小鬼却跑了,换成我我得气死!”   说完他瞄了一眼拾欢,眼底温柔唇边带笑,暗自嘟囔,“不过如果是你的话,我就认了……”   是你的话,活着就好,至于爱不爱就都不重要了。   “故事到这里就没了,后面的故事没人知道。”拾欢没听见他的自言自语,坐在篝火旁烤火,“书里没有交代人面鬼狐把情郎怎么样了,不过按照人面鬼狐记仇弑杀的性子,大概那情郎的下场不会太好吧。”   毕竟有几个人能违背自己的天性去爱人呢?这样的人可遇不可求,遇上了都算是机缘。   篝火火焰一阵高过一阵,破庙在愈演愈烈的大风下摇摇欲坠。   秦笙盯着暖色篝火看不清在想什么,萧半青已经挨着白黎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   安静的屋子里只有秦笙和拾欢浅浅的呼吸声。   拾欢瞄了眼秦笙看不清神色的脸,抿抿嘴,突然问他:“师兄,轻剑山还好吗?”   “嗯?”秦笙一愣,眼中光芒纵逝,随即笑道:“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了?”   “没什么,就突然想起来了。”   火光在拾欢小小的脸上留下一片暗影,她垂着眉,纤长的睫毛在眼下留下一道温柔影子。“出来这么多年了,都没有回去看看,也不知道我那年和师伯一起栽的杏花树还有没有用再开花?屋檐下埋得梅子酒有没有酿好……后山的动物还认不认得出我,应该认不出了吧,我出来这么多年它们不知道都繁衍多少代了……”   当年生活了许久的轻剑山,她都快记不清模样了。还有师父师伯,至今为止他们最初的样子,在她心里只剩下一个影子还有些许印象。   她突如其来的感叹让秦笙微怔,继而眼中感情复杂。   师妹向来独立强大,在山上时便能独当一面,短短几年就将乱成一团的祈安治的服服帖帖,他竟忘了她以前也是被师父师叔捧在掌心的小姑娘,不过为了繁乱天下才会入世平天下,凭白遭受这一番孤苦。   而且这一切,明明这都是姬无双该走的路,却都落在了她肩上。   大手温热覆在她头上,拾欢抬头望进他眼底,那里面情绪翻涌,如乍起波浪海面,有许多她不能理解的东西。   “你若是想轻剑山了,那就回来。这天下师兄也守得。”   如果可以,他希望拾欢从来没有下过山,能一直做山上那个不爱笑,却也无忧无虑的小师妹。没经历过背叛,没游历过四方,心中无怨只有大道的拾欢。   他盯着她头顶的小发旋,心中柔成一片。   他的这个愿望,大概很快就能实现了……   第二天一早,一行人启程,终于在黄昏时刻进了镇西。   镇西不比镇南繁华,一眼望去不像个城镇,反倒像个破落的小村子,到处都是杂乱一片,更没有人。   他们进了这这镇上唯一一家客栈,客栈牌匾经过风吹雨晒已经看不清上面的字。店里桌椅落了厚厚一层灰,也不知多久没有打扫过了,手摸上去厚厚一层灰。   店内小二正倚着柱子打盹,感觉到有人进来眼睛顿时一亮,看到了几人的穿着举止,眼神更亮,如同看见了肥羊。   “诶,几位客官,打尖儿啊还是住店啊?”   他搓搓手,尖嘴猴腮让人极不舒服,身上的白布已经落了灰,看上去和整个客栈的风格很是符合。   拾欢看了一眼蹙眉,住在这个地方,真不如住在破庙里安生。破庙至少不用防着活人,而这里他们不但要但因为自身安全还要防着这个看起来不怀好意的店小二。   她转身要走,秦笙扯住她,低声道:“铁骑们已经在这镇里看过了,没有能安身的地方,能睡得只有这家破庙了。今天先委屈一下,有师兄在不会有事的。”   拾欢犹豫,她看看店内,又看看累了两天的铁骑,考虑了许久终于点点头。   等要了房间,他们要上楼时,楼上突然传来一声千娇百媚的笑声,一个妙龄女子沿着楼梯下来。   蒲扇遮面眼神勾人,铃声清脆如铃,目光在众人身上转了一圈,定格在一身白衣的秦笙身上。   她眉眼一勾倏然走至秦笙面前,速度快得几乎看不见。等众人反应过来,她手抚上秦笙精瘦的胸膛,涂着丹蔻的手指不老实的动弹。   “这位公子好生俊俏,真让人看了就忘不了。不知公子来我这酒色曼陀罗有何贵干啊?”   他们两人离得极近,呼吸交缠,女子盯着秦笙嫣红的唇,眼中笑意渐浓。秦笙长得高大,而这狐狸一般勾人心魄的女子竟与他差不多高,露在外面的腿白皙修长,过目难忘。   拾欢这才知道,这家客栈的名字竟然叫“酒色曼陀罗”,竟像是一家酒馆的名字。   更让拾欢奇怪的是,平日恨不得对陌生女子退避三舍的秦笙这次竟然丝毫未动,愣愣站在原地,面带微笑看着这女子的手在他胸膛作怪。   下一秒,秦笙笑意渐深,退开一步,言语中带着笑意行礼道:“轻剑山传人秦笙见过前辈,不知前辈隐居在此,多有冒犯请前辈见谅。”   “哼,无趣。”那女人冷哼了一声,看着秦笙那张斯文俊秀的脸撇嘴,“行了,别装了,咱们两个谁跟谁啊,你还在我面前装。说吧,这次来找我又要干嘛呀?” 第59章 罗刹草(12)   秦笙微微一笑, 将拾欢引至身前,道:“这是晚辈师妹,拾欢。她机缘巧合变成孩童身, 秦笙听闻前辈手里有能让师妹恢复的东西, 特地来拜见前辈,还请前辈能看在我们二人师父的面子上, 能帮我们师兄妹二人渡过难关。”   “看在你们师父面子上?”女子罗扇轻摇,扇子后面的眼睛水波粼粼,媚态丛生, “你们师父的面子有多大,大到能让我出手?再者说了, 帮你们我有什么好处,不是白费力气?”   她身姿妩媚, 睨了他身边的拾欢一眼,扭着水蛇一样的腰施施然路过秦笙下了楼,摆明一副不想帮的态度。   “师兄算了。”拾欢脸色有些难看,她被人为难没关系,但她绝对不愿看到她光风霁月的师兄, 为了她在别人面前低下头颅。   “小孩子的样子也没关系,就算有人派来人来暗杀我,我也能应付的了。我不想你为了我去求人……”   “不行, ”白黎在秦笙前头截住拾欢的话, 眼神冷冷瞟过来, “这件事不是你想做就做,不想做就不做。你别忘了,是你自己答应我要帮我找人的。既然你答应了,那你就得听我的。”   “诶, 我怎么感觉你这人越变越奇怪呢!”萧半青吐出嘴里的瓜子皮,“自从你昨天从外边回来,说的话就句句不中听,你在外面吃了炮仗吧你!欢欢只是答应帮你找人,什么时候说过听你的?”   “帮我找人就要听我的。”   “你这人……”   “我没事,你们都少说两句。”秦笙合上手里的扇子。   萧半青恼怒瞪了眼白黎,又看了眼低着头看不清神色的拾欢,这才乖乖闭上嘴。   似乎早知道她会这么说,秦笙俊逸的脸上没有半分无措,从容道:“如果前辈同意,晚辈愿意再睡一次那间天字号房作为给前辈的补偿。”   “再睡一次,当真?”女子脚步一顿,扭过头的脸上惊喜。   “当真。”   仅仅在一间天字号房里睡一晚就能让刚刚还满脸不乐意的女人变脸,这房间里一定有什么秘密,而且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拾欢忍不住急急问道:“师兄,什么天字号房?”   “这个问题不用问你师兄,我可以回答你。”女人心情大好,扭着水蛇腰走过来,眼含秋波,一举一动摄人心魄。   拾欢冷冷看过去。   女人涂着血红丹蔻的手指缓缓抚上拾欢雪白的小脸,红唇轻勾,“这天字号房里我养了一只变异梦魇兽,可是它比较挑食,不爱吃美梦也不爱吃噩梦,只爱吃人前世今生的那些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的怨梦,品这梦里的爱恨嗔痴。而你师兄……”   她掀起眼皮向秦笙望过去,眼底笑意说不出有什么含义,“他几年前来过一次,梦里的种种求不得,倒是让我的小乖乖好好饱餐了一顿。”   拾欢只觉脸上的手冰冷不似人该有的体温,那股寒意会从脸皮一直传至心底,冷的发凉。   她一时有些愣愣,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师兄……以前来过?”   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   师兄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情感?   有这样的情感是当不上轻剑山掌门的,而师兄明明早在去年就在仙家那里记名,掌管了轻剑山。这怎么可能呢?   “嗯!”女人凑到她面前,一双水汪汪勾人心魄的妩媚眼睛紧紧盯着她,眼底兴奋,“原来小家伙你还不知道啊!那可真是可惜了,要不要听我好好给你讲讲?”   “前辈!”秦笙突然冷脸,无意看了眼满面纠结的拾欢,对着女人语气带上一丝压迫感,“天色太晚了,我们现在就开始吧。”   他转身背影傲然如竹,身后女人小罗扇摇呀摇,语气慵懒,却突然变了脸。   “秦笙,你等等。”她伸手拂了拂耳边的碎发,莲步轻移走过来挡住秦笙去路,“我突然改主意了。你的梦我家乖乖已经吃过一次,不稀罕了。不如让你那个师妹来,她小小一只,经历的爱恨嗔痴一定比你的有趣……”   “我师妹心思单纯,六根清净,没有你的灵兽爱吃的东西。”秦笙想也没想拒绝她,“要么我,要么没有。”   “别说的这么绝对嘛!”女人拿手肘顶了他一下,罗扇捂嘴笑道:“这辈子没有,不代表上辈子没有,我看你师妹这面相,上辈子肯定是情缘未了,这辈子六根这么清净,她这是等着上辈子的情人来找她呢!”   说完她娇笑着回头,“小师妹,你觉得呢?是你自己去,还是让你师兄替你走这一回?”   “九面!”秦笙冷冷厉喝,眼神锋利,“别跟我师妹说这些东西!”   “知道啦知道啦。”女人瞥了他一眼敷衍地打哈欠,“你师妹经历了这么多又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护着有什么用,早晚是要知道的。”   她踏着水蛇一样的身姿妖娆步子走过去,又不甘心的扭头对着拾欢挑眉,“小师妹,你真的不想看看你的前世是什么样的?也许你前世的情人正等着你呦!”   衣啊華啊獨啊家   “你闭嘴!”萧半青心中一跳,身子在思想之前就已经挡在拾欢面前。“她想去就去,她不想去谁也不能逼他!”   “哦,这样啊?”女人瞥了他一眼,唇边勾起弧度,恶意顿显,“既然这样,那就让秦笙去吧,反正他这次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出来,出不来的话就留在里面给我家乖乖做养料好了。我家乖乖好久没吃过人肉了……半仙之体啊,啧啧啧,乖乖有口福喽……”   她笑着离开,还未迈开步子,惊觉衣角被人抓在手里,顺着那双白嫩的小手望去,拾欢脸色苍白眼神执拗,颤抖着唇问她:“进去了……就出不来了吗?”   “那倒也未必。”九面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微笑,“你师兄第一次进去活着出来很简单,但第二次再想活着出来就要献给梦魇兽更深层的爱恨嗔痴。到时候,不是他出不来,而是再也不想出来。小师妹,这世人的爱恨情仇永远比你想的复杂……”   再也不想出来?   人间的爱恨嗔痴要有多痛苦才不想出来?   复杂,能有多复杂?让人甘心在梦境中永世沉沦?   拾欢抬头看去,秦笙一步一步上楼,白衣不染纤尘,在这个破旧的庙里闪闪发光,如同误落人间的仙月,遗世独立。   师兄他这般如风月的人,万万不该因为她就这么死在暗无天日的梦境里……   “九面前辈是吗,那间天字号房,我进。”   “好!成交!”   清脆的响指在寂静的店里响起,九面眼角微勾风情万种,“小师妹,给你个提醒,好好抱着你的小铃铛。”   “接下来,祝你好梦……”   ——   “千百年前,天地初分,清气升天化为仙,浊气沉没化为魔,半清半浊化为人。自此,三界而生,各族延绵不绝……”   学堂里寂静如水,只剩下屋外被风吹的“沙沙沙”响的仙花树,在不分昼夜的轻剑山响着。   拾欢睁开眼,讲桌上一个仙风道骨的白胡子老头拿着本书,摇头晃脑讲着些天地初始之时的事情,底下一堆梳着童髻睡得四仰八叉,躺了一地。   “而在一千三百年前,为了维护仙魔两界的安宁,神女天之涯在凡间建立了轻剑山,负责死守魔界结界……”   台上的老头对下面睡得打呼的童子们视而不见,依旧滔滔不绝,讲的乐此不疲。   拾欢揉了揉眼,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东西。   这里所有人竟然穿的都是轻剑山的衣服,台上老者金色祥云,是长老。台下童子青色祥云,是普通弟子。而一个屋里就有将近五十人,都是半大的童子,昏昏欲睡。   听声音,隔壁两侧也有讲课呃呃呃童子,若是以这个规模算起来,山上童子就有上百人,是拾欢从来没有看到过的盛况。   在她记忆里,轻剑山人最多的时候不过寥寥十几人,如此盛况闻所未闻。   突然,不知谁喊了声“大护法”来了,小童瞌睡一扫而光,各个正襟危坐,乌溜溜的眼睛直至落在台上老者身上,眼中求知若渴。   随即后门进来一位红衣黑色祥云的女子,眉间一点朱砂,眼底仿若夹着寒霜,一个个扫过屋里正襟危坐的小萝卜头,眼神路过拾欢丝毫未动。   拾欢一愣,试着举起手,整个课堂上竟没有一人注意到她,就将她去拉前面童子的头发,手都如同穿过虚空。   这下她明白了,所有人都看不见她。   可那个女人不是说她要经历前世今生的爱恨嗔痴吗,这算什么?   眼见那个红衣女人要跑出去,拾欢连忙迈着小短腿追上去。   水镜里波纹渐起,镜子中拾欢出了学堂一句跟着红衣女人进了地下水牢,而俞渐平静的水面,印出九面那张妖娆妩媚的脸。   她勾勾唇,身后毛绒绒的狐狸尾巴摇摇,轻轻扫过秦笙放在桌子上的手掌。   “说你心狠吧,你用这种方式保护她;说你对她好吧,你又处处利用她。秦笙,认识这么多年,我都觉得我看不清你了。”   “是吗?”秦笙冷冷反问,眼底埋着万千风雪,凉的冻人。“你要唤醒你家主子,我要激活欢欢前世的记忆,这很矛盾吗?”   “矛盾倒是不矛盾,”九面玩着自己发梢,“不过若是我家主子醒了非要护着她,而你又要害她,那时候我们便是敌人了。”   “不过,看在我们一起演了这场戏的份上,到时候我倒可以给你放放水……” 第60章 罗刹草(13)   几百年前的轻剑山钟灵俊秀, 灵气充裕,四处环山,草木稠密, 小溪泛行, 到处都有穿着白衣手握占卜石的门徒。   山上到处都是跑的飞的小兽,看到熟悉的人, 小兽们还会凑上去舔舔人的手,撒娇卖萌讨吃的,歪着脑袋跑过去蹭人脚踝。   拾欢差点被眼前的盛况迷了眼, 跟着那红衣女人有了好一会儿才拐到一处假山,顺着假山进入了一处地下水牢。   水牢阴森潮湿, 到处都有痛苦的哀鸣,木质的牢笼里囚犯身上脓血不止, 加上环境湿润很多人的伤口已经腐烂,见有人经过,疯了一样跑过去从栏杆缝隙中伸出手,无助哀鸣。   水牢常年不通风,吸进肺里的气体都带着木头的腐朽味和人身上的腐臭味, 刺鼻的气体让拾欢忍不住皱眉。   她在轻剑山生活多年,从小长在轻剑山,熟悉轻剑山的一草一木, 即使后几百年轻剑山已经人数凋零, 但与现在却没有太大差别, 而她竟然从不知道偌大的轻剑山下,还有这么大一处水牢,里面还关押着这么多犯人。   前面女人手持灯火,豆大的烛光在黑暗中留下一圈弱弱的光, 投在长满苔藓的石墙上。   “哔咔”   铁链挪动的声音在空气中响起,拾欢急忙跟上去,一直跟着女人走到水牢尽头,才看见这里竟然另有乾坤。   水牢外延百米,水潭中心有一几十米的巨大石柱,石柱上铁链横陈,粗大的铁链连接着铁钩子,而这个铁钩子直直勾住水潭中一个人的琵琶骨。   池中鳄鱼无数,潜伏在被困的那人身边,却没有一只敢上前。   “司起,别来无恙。”   女人冷冷的声音回荡在潮湿黏腻的水牢里,冷的发寒。她弯下腰用蜡烛点亮水潭外面一圈蜡油,瞬间,巨大的水潭被一圈火光围绕,朱红色的火,冰蓝色的水潭,美得不似人间景色。   “呵……”   水潭里男人动了动,巨大的铁链划在墙上,整个水潭的水都在动。他抬起湿乱的头发,杂乱无章的碎发下一张俊脸桀骜不羁,露出一双碧绿如宝石的眼。   “大护法……你还没死啊?我还以为你得死我前面呢……”   被称为大护法的女人脸色未变,黑黝黝的眼睛扫过池里鳄鱼,又看看他赤/裸上身上刚愈合好的疤痕,眼中闪过一丝不忍,“掌门有令,只要你承认长欢勾结外族背叛轻剑山,不但你可以免除水潭之苦,她也可以解除冰封百年的封印。到时候略施小惩,你们二人依然是轻剑山的天之骄子,何必在这里受这些折磨?”   男人垂下头轻笑了声,桀骜不羁的脸说到那个名字都柔和了大半,声音泛着温情,“所以才说大护法你不懂长欢,她没做过的事情,不论受多大委屈都不会承认。她要的很简单,不过是一个公平,可是就这么简单的要求,轻剑山也不肯给她。你们还把她封在冰块里这么多年,让她日日夜夜受冰封之痛。你们明明知道她最怕冷,还用她最讨厌的方式对待她……轻剑山,也快垮了吧?”   “司起!”大护法冷喝了声,“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轻剑山向来秉公执法,何来不公平之说!”   “呵。”男人冷笑,仰头露出满是伤痕的脖子,眼睛望着头顶一小片的天空,眼中情感交替。   “你看看你,连认都不敢认了。若不是轻剑山惧怕外界骂名,又何必这么着急把自己培养了大弟子推出去。冰封三百年……掌门倒是做得出来,等欢欢出来,这世界恐怕都变了一个样子了,只是那个时候,大护法你也快死了吧?”   他轻轻一笑,如同落花飘入流水,祖母绿的眼睛泛起圈圈涟漪,让人忍不住温柔沉溺。   大护法被眼前的美色晃了眼,反应过来心下忍不住暴怒。想她堂堂轻剑山大护法,竟然被一个妖物迷了眼,简直可恶!一时连脸上的悲悯都懒得装。   “伶牙俐齿!司起,你不过一个小小妖物,死了连魂魄都没有,有什么资格插手轻剑山!说的好听点你是轻剑山的天之骄子,说难听了你不过跟在长欢身后的一个畜生!区区一个畜生还配给我要公平,司起,你哪里来的自信!”   她心下恼怒至极,竟不由把心里想的一股脑儿都说得出来,说完才惊觉失言。不过失言了又怎样,这里不过一个司起,他能奈何的了她?   谁知,司起只是愣了下,随后低头闷笑,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大,最后连勾着他琵琶骨的那天巨大铁链子都在不停颤抖,整个水潭都在随着他的笑声晃荡。   “是,你说的没错。我不过是个畜生,死了连魂魄都没有,这么多年我在轻剑山也就只有长欢把我当人看,其他人不是怕我就是厌恶我,巴不得行下一瞬就去死!我死的时候也就她肯伸手拉我一把,就是这一伸手,你们就判了她死刑,推她出去担下了叛徒这个名头……大护法,”他笑了笑,笑容中有拾欢看不清的东西,“你是不是看不起我这个畜生?”   大护法冷笑,“一个畜生而已,与家犬鸡豚无二,有什么看得起看不起的!”   “是是是!大护法说的对!”谁知道,司起竟然比她笑的还开心,一双桀骜不羁的脸上满是狂欢,“可是你忘了大护法,我不是人类没错,可我们一族的预知能力是你们人类修炼多少年都没办法赶得上的。要是我没猜错的话,你今天也是来问我关于外族进攻轻剑山的事情吧?”   “对没错,”大护法心下奇怪,但看他周围封印未毁,人也被牢牢绑在石柱上,心里顿时没了担忧。高高在上道:“只要你把你看见的东西老老实实告诉我,我就免了你今天的水牢之刑。长欢师妹那边,我也可以求掌门网开一面。但前提是,你要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网开一面?我不需要。”他甩开脸上的湿发,眼神恶劣如魔,“在这里被关了这么多年,我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比起求别人,什么都不如靠自己。”   他勾唇轻笑,笑意瘆人。   “什……什么?”   大护法还没弄懂他话里的意思,惊觉背后杀意袭来,顿时遵循身体的战斗本能往旁边一躲,身后猛然袭来的刀躲开了心脏,却直直砍向她的手臂。   “呲……”   利刃划拉皮肉的声音袭来,热血撒满了整个石墙。   “啊——”   大护法捂着被削掉的胳膊痛苦大叫,不敢置信看着出现在她身后的那个和司起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再看看自然被捆在石柱上的司起。   边脸色苍白摇头一边退后,“不……不可能的……裂魂之法,你怎么可能修成裂魂之法,那么痛苦的功法,你一个妖物怎么可能练成!”   持刀的司起笑了笑,甩甩刀上沾上的血迹。挑眉,“痛苦吗?看来大护法一定没有为一个心爱的人拼过命。妖物灵魂薄弱,裂魂时承受的痛苦比人类强烈数十倍,可裂魂之法每一次裂魂,我都觉得我还活着,而只要我活着我就还能见到欢欢……只要想想我和她重逢的日子,我觉得这份来自灵魂的,痛苦都是甜的。”   “想必大护法这般自私自利的人,一定没有过这种感觉吧?”   “不……不可能……怎么可能……”   大护法捂着流血的肩膀一味摇头,低贱的妖物,怎么可能练成这样的无上功法!不过一个畜生,凭什么练成这样的功法!凭什么!   她双眼通红,脑中灵光一现,猛然抬头看向一步步靠近她的司起,“你看到了什么!你一定是看到了什么!”   司起脚下一顿,勾唇:“反应挺快的嘛大护法。”   他手一挥,一道剑光将水潭中的石柱一切两半,水中的司起拔掉勾着琵琶骨的铁钩,身上缠着铁链一步步向岸上走过来。   没了石柱上的封印,他像拔草一样剥开身上的铁链,胸口上的伤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妖物的自愈能力向来让其他各族望尘莫及。   “你不是要问我外族进攻轻剑山的事情吗?我看到了,就在今天,卯时三刻。外族攻上轻剑山,辉煌了几百年的轻剑山挥之一炬。”   他慢慢穿上衣服,遮住裸/露的上身,祖母绿的眼旁几分笑纹。   “现在时间到了,我要去找欢欢了。而你,活了几百年也该活够了。大护法……不,我该叫你大师姐。大师姐,后会无期。”   “你……”   下一刻,拾欢眼前猛然一片鲜红,大护法的脸定格在扭曲不敢置信的表情上,美艳的身子由内炸裂开,变成满天血雨,纷纷扬扬落下。   冰蓝色的水潭染成血红。   从水潭上走上来的司起不在意的躲过满天血雨,接过另一个自己递过来的刀,两个一模一样的人相视而笑。   “时间到了,我要去找欢欢了。”   “嗯,我知道。”白衣司起笑了笑,“我也该赶在你前面去投胎了。有了裂魂之法,我去下一世等着欢欢,欢欢剩下的时间,就交给你了。”   “好。”另一个司起笑笑,见那个一身白衣的自己已经转身往洞口走去,挠挠头,忍不住叮嘱了声,“下辈子,不要这么不着调了,成熟稳重些。她喜欢沉稳的人,下次你可要做一个能让她心生欢喜的男人。”   白衣司起身体一顿,扭头对他笑,“下辈子的事我可不能确定,不过我可以保证一件事,下辈子再见到她,不管她去哪里,我都会跟上。不会再像这辈子一样,让这么多年的时光白白流走。”   说完他拍拍另一个司起的肩膀,眼里透着有保重也有不舍,“努力活下来,下辈子,我们一起守着欢欢。你做他手中的剑,我做她身前的盾,让她过得一定比这辈子快乐。”   让她真正活的像她的名字一样,长欢长欢,永世长欢。   作者说:  全程1v1,男主只有一个 第61章 罗刹草(14)   “好, 我们下辈子再见。”   两人相视而笑,眼中倒映着对方一模一样的脸。   但愿,他们下辈子再见时, 还能记得今日在碧天水潭说的话。   白衣司起消失在洞口, 另一个司起沉着脸看了眼水牢里半死不活的囚犯,里面甚至有个年龄不足十岁的小妖。   “救……救救我……”   小妖眼中童真未泯, 白色的狐狸耳朵黑的不成样子,带着希冀向他伸出手,脏兮兮的手仿佛要抓住最后一丝希望。   他不过八九岁, 在母亲肚子里的时候就被轻剑山的弟子捉来关进了水牢,母亲为了保住肚子里的他, 生下他的时候把所有的精元给了他,他便再也没见过母亲。   牢里的叔叔们说, 外面的世界很美。春天有鲜艳的花,夏天有解暑的雨,秋天有成熟的果,还有能遮盖一切罪恶的冬。   可他从来没见过。   他紧紧盯着司起,水汪汪的眼睛黑白分明。   他想出去, 去看看母亲生活了百年的世界时什么样子……   小妖一句话如同掉入油锅的一滴水,水牢瞬间炸开了锅。   “救救我!我要出去!我没罪!凭什么把我关在这种鬼地方!让我出去!”   “放我出去,我要出去!我还有妻儿, 他们没了我怎么活!救救我啊!”   水牢的犯人拼命拍打着木质的牢笼, 黑漆漆的脸上划过清泪。可即使是木材, 也是能困住他们的百年桃木,纵使他们拍断了手,能做到的也是嘶吼□□。   轻剑山把他们关在这里,本来就没想让他们活着出去。   “叔叔……救救我……”   小妖脏兮兮的手拉住司起满是血迹的衣角, 拼命重复着一句话:“救救我……我会报答你的……”   “我会报答你的……”   “你这么小,能报答我什么?”   不论人还是妖,都是惯会说谎的动物。上一次说会报答他的人,痛哭流涕地说感谢他,却转头将他和长欢亲手送去地狱。   但不知是他那双眼太像儿时的长欢,还是他自己人性未泯,司起轻笑了声,还是砍断锁链放了他。   “走吧,我不需要你报答,以后别害我,就是对我最好的报答了。”   他懒懒丢下一把剑,迎着光走出去,背影清俊萧瑟,揽进半世繁华,在地上拉的很长。   “地上那把剑给你,想救谁就救吧。被背叛了别哭鼻子……”   身血衣长身玉立,眉间妖印灼目,慢慢消失在转角。   小妖盯着他远走的背影看了好久,眼里闪着光。   “喂!”他猛的站起来,细弱的四肢发颤,“我说了我会报答你的!你别死了,等我去报恩啊!”   稚嫩的声音在四处哀嚎的水牢里格格不入,司起的身影早已走出很远。   他这辈子听这种话听的太多,早就对人一腔热血发誓的行为麻木。但他万万想不到,在他沉睡百年后的某一日,茫茫天地间会一直有一只小妖,为了他的复活奔忙一生。   拾欢看了那只小妖一眼,竟觉得这只小妖有些像客栈里风情万种的老板娘。   随后她拍拍脑袋将这种莫名其妙的想法甩出去,追着司起而去。   那老板娘风流妩媚,是个妖娆女子,这小妖即使年纪小得雌雄莫辨,但也是个货真价实的男儿身,两个人怎么能混为一谈?   大概是错觉吧。   轻剑山山外,乌云密布,一个时辰前还是飞鸟走兽一片祥和的场面,这时却处处是杀戮,路边的花草沾满轻剑山弟子的鲜血。   司起一身血衣行走于死亡边缘,那些疯狂杀戮的外族看到他额头的妖印,默默让开道路,一心追着轻剑山弟子斩杀。   空中五大长老苦苦阻挡着外族的来袭,勉强护住半个轻剑山。   “师父!”一个白衣染血五官明媚的少女急急赶到身上绣着金色祥云的大长老身边,“大师姐还在后山禁地受着冰刑之苦,她被冻在冰里毫无还手之力,我得去救她!”   “浮云,别打扰师父施法!”她身边一个成熟稳重的男人捉住她的手,剑眉紧蹙叱责道:“师姐与外族勾结,今日轻剑山承受的一切都是因为她!这次外族来犯就是为了来救她,你看看地上那些同门的尸体,那些死去的师兄妹们都是因为她才会死!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救她?!”   “不是师姐,师姐绝对不是这种人!”浮云如花的小脸儿冷的如冰,“秘境之行我本就出不来,是师姐拖着重伤的身子一步一个血脚印把我背出来的,就凭这一点,我也不相信师姐是那种会勾结外族来害轻剑山的人!”   “那外面这些外族你怎么解释!”男人指着山下血流成河的惨象,“明天就是冰刑永封的日子,为什么这些外族以前不来,偏偏赶在永封的前一天来!你还说她和这些外族没关系?没关系这些外族为什么来救她!”   “我……”   浮云一时无言,她没办法解释眼前的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但她相信依照大师姐温柔的性子,纵使受再多苦,也不会用无辜人的性命开玩笑。   “我没办法解释这一切,但这些肯定和师姐没关系。师姐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   “冥顽不灵!”男人盯着她的脸怒斥,还未来得及开口说下一句,山上突然走上来一个惊慌失措的弟子。   那弟子脸色苍白腿一软,径直跪在了众人面前,结结巴巴道:“天……天字辈的弟子都往后山去了……他们说要去接……长欢师叔……”   “什么!”   “这些小辈们都不要命了吗!”   “好一个长欢!竟蛊惑了这么多小辈为她卖命!”   山上一阵骚乱,浮云一愣,趁着众人议论纷纷连忙溜下山往后山跑。   等男人反应过来,她早已经没了身影。   男人心下一慌,慌忙道:“师父,浮云师妹她也去后山了,我……”   “哼!”大长老一声冷哼打断他的话,“浮云平日就与长欢那个叛徒走的近,处处为她说话,刚刚又私自去救她。恐怕也被长欢说服成了勾结外族的叛徒,这种人已经不再是你师妹!”   男人脸色煞白。   师父的意思是,下次再见到师妹,他们就是敌人了。可是师妹心思耿直,仅仅念着长欢师姐的恩情想报答她而已,怎么可以这么草率就为一个门内精英弟子下了死刑?   可他不敢说。   师父的话……不可能错。   浮云一路小跑避过外族的袭击,顺道救下了几个被外族捉住的小辈,等她赶到后山冰刑处时,这里已经有了近百个弟子等着,不远处冰刑中心,一身血衣的司起正用自己一身灵气融化着寒冰。   进山洞,刺骨的寒意袭来,浮云皮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不由打了个冷颤。   洞内的天字辈弟子见到她眼睛顿时一亮,惊喜道:“浮云师叔!”   他们一个个灰头土脸,身上免不了粘上了些血,眼睛里却闪着光。   浮云一眼望去,竟不少是那次秘境里被长欢师姐带出来的小弟子,百年前长欢师姐被罚他们没人敢出声,没想到竟然在这里看到他们。   她不知怎么的突然鼻子一酸,哼了声,“你们……都在啊。”   “嗯,师叔……”   小弟子们默默低下头,一时无言。   当年长欢师姐被罚,整个轻剑山只有司起师叔和浮云师叔为她出声,后司起师叔失踪,浮云师叔被派到山下入世。这一晃,他们天字辈的人都能独当一面了。   可当年眼睁睁看长欢师叔被冤枉,而他们怕引火烧身避而不谈的情景历历在目。虽然修行清苦大道无情,但当年的事情就像他们心中的一根刺,时时刻刻影响着她们的心境。   今日外族来犯,他们每个人都想着趁乱赶来后山偷偷把长欢师叔放出来,却没想到大家在后山口出碰了面。   原来这么多年,心里不安的不仅仅自己一个人。   另一边,司起失去了一半的灵魂,废了好大力气才融化裹在长欢身上的寒冰。若是等到明日冰刑永封,那长欢恐怕要生生世世呆在这冰冷孤独的冰柱里了。   他打横抱起长欢,洞口聚在一起的天字辈弟子连忙让开。握着剑手足无措的看着他。   司起师叔没失踪前就是轻剑山出了名的杀神。这么多年没见,身上凌冽的气质丝毫未减,还是这么吓人。   司起冷冷瞥过他们,纤长的睫毛轻颤。   这些人他都有印象,是当年在秘境里,欢欢拼着命就回来的弟子。   她总说自己是轻剑山的大师姐,平日里对山上的师弟师妹尽职尽责,每次去秘境,从来都是护着别人,自己受一身伤回来。她觉得自己是尽责,却不知别人都在背后骂她傻子,嘲笑她多管闲事。   他本来以为记得长欢的好的人只有他一个。没想到这偌大的轻剑山竟还有良心未泯之人。既然这样,他也不介意多救几个累赘。   “想活命的跟我来,我带你们出去。”   既然欢欢想让他们活着,那他们便活着吧。所有她想做的事,只要她想,他都想帮她完成。 第62章 罗刹草(15)   冰冷的月从黑色的乌云身后探出头, 冷冷撒在血色的轻剑山。   短短一日,往日钟灵俊秀热闹昌盛已经尸体满地血流成河,满门弟子尸体杂乱无章躺了一地, 只有山顶散发着萤火虫一样微弱的光, 照在后山浓密的树林里,留下一片成堆的树影。   外族如潮水一般退去, 司起一身血衣抱着怀里长欢身后跟着累的喘不上气的天字辈弟子,一步一步穿过树林,走进后山的噬魂涯。   “浮云师叔……”   个女弟子停下来喘着粗气, 看看前面抱着个人脚步依旧从容的司起,额前流下一大滴汗, 整个人脱力一般倚在树上。   “我们什么时候到呀,这都走了一天了, 还不能御剑……”   往日要去噬魂涯只需御起飞剑,几息之间便可以到达,他们从没觉得轻剑山竟这般大,徒步走起来这么累。   她前面的浮云抱着剑步子没停,呼吸匀称步子沉稳, 闻言扭头看她一眼,眼中无奈,叹息了一声拽起人胳膊往上走。   “你们这一辈就是实战经验太少, 整日坐在房间里研究法阵, 身体才会这般弱。”   想当年他们跟着长欢师姐在几大门派中打擂台的时候, 在大漠秘境里昼夜不分走了三天三夜才找到回去的路,这点路在他们看来真的不算什么。   女弟子一声哀嚎,“师叔,我们已经撑着走了一天了, 还是在这种压力下,我们这一辈的弟子真的不算弱了。你看看月字辈的弟子,他们才是一区的一群菜鸟呢!”   月字辈的弟子在天字辈弟子之下,轻剑山上一辈嫌弃下一辈的习俗也算是传统了。浮云笑了笑没说话,迎着月光往上爬。   司起面色冰冷,纵使脸上染上了些血珠,也毫不减他的风姿绰约。   抱着冰冷的长欢,怀里微弱的呼吸喷在他胸口上,给人一种抓不住的错觉。他低头看了眼女子沉睡的脸庞,鸦长的睫毛轻颤,如云托月,苍白的唇上满是裂纹。   百年了……   他们百年没见了……   而她,还是记忆中的样子,从没变过。   “欢欢……”   他声音嘶哑低不可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转眼被风吹散在夜色里,其中情绪缠绵带着封印百年的思念。   若是当年他没有这么冲动,他们都在小心一点,或许就没有后面的这一切,她就再也不用被人冤枉在那个暗无天日山洞的冰柱里冰封百年,在世人口中受尽谩骂侮辱。   长欢纤长的睫毛动了动,如蝶翅轻颤,缓缓睁开眼。眼中星光璀璨,蕴含天地万物的光,像冰川下融化的雪水,清冷干净,带着冬日暖阳的温度。   她迷茫地眨眨眼,盯了一会儿眼前血色白衫。   头顶是如玉雕一般染血的下巴,紧抿的唇角带着少年的傲气,绝世容颜如上天杰作,经过精雕细琢撒下人间如数落到了他一人身上。   身体里被冰封了百年的心脏在看到他的那一瞬间解冻,滚烫的血液从心脏处喷涌而出流入全身,如火山爆发一般岩浆流入海底,炽热与温凉结合,瞬间温暖了整个海底。   “司起……”   雪白的手抓住他胳膊上的衣衫,声音如蚊,如他一般带着跨越百年的爱恋,缠绵悱恻,如水击石。   “你脸怎么了……”   冰凉的手抚上他染血的下巴,五指粉嫩的指甲圆润如珍珠,像羽毛划过心头。   司起身体一僵,石像一般定在原地,胸口的心砰砰砰直跳,却不敢抬头看她一眼。   等待了百年的心,猛的在这一刻猝不及防的退缩。   “你……怎么不理我?”   冰凉的手抚上他肩头,怀里的声音疑惑中带了些委屈,含着星河的眼睛眨眨,攀着他肩膀直起腰。   司起一慌,猛的将怀里的人抱紧,手指陷入她腰侧的衣服,剑眉紧蹙,紧张道:“你不要动,差点掉下去……”   感觉到指尖温热的触感,他后知后觉脸颊一红,手颤了一下却没有移开,耳朵尖火辣辣。   “这么多年没见……你跟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凶我……”   长欢靠在他怀里虚弱地抱怨,眼里却含着笑看他。   “不过,司起即使凶人也还是这么好看……”   像雪山上突然生起的一把火,裹扎这热浪急卷而来,不羁中带着自由,永远向阳而生……   她眼角眉梢都是笑意,看得司起耳朵尖愈热,手上却不由紧了紧。   眼睛不自在的眨呀眨,嘴上说着“哪有夸男人总是夸好看的……”一边偷笑露出唇边的犬牙。   他曾经因为这张脸受尽欺辱,可当她夸他好看,他还是觉得这张脸是上天给的恩赐,如若不然,她怎么会在人群中一眼看到他。   为了一个人愿意把灾难当成恩赐,这大概就是爱吧……   走在身后的浮云眼尖地看到长欢的手抚上司起的肩膀,顿时脚下一愣,随即是排山倒海而来的惊喜。   “师姐!!”   她撒丫子跑过去,像个高功率的电灯泡,瞬间戳灭了两人之间刚升起来的粉色泡泡。   “师姐,你终于醒了!我担心死你了!”   她蹦蹦跳跳跑过来,其他师弟师妹也闻声过来,司起一下子被挤开,心下顿时不爽皱眉。   “师姐,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啊,你不舒服跟我说,我给你练药!”   “师姐,我好想你啊……”   “师姐,你教我的剑法我学会了,等你身体好了我练给你看……”   “还有我,师姐还有我!那个画地为牢的阵法我也学会了……”   群小弟子挤上来,除了第一个说话的浮云,其他人都像渴望大人表扬的孩子叽叽喳喳说着这几年的进步。   看着这群生机勃勃的弟子,长欢嘴角浮现出一个小小的梨涡,“大家都很棒,你们比起百年前都有不小的进步。”   她靠在司起怀里对这群师弟师妹笑笑,一只手却悄悄抚上他的脖颈,温凉的手贴在他火热的脖子,肌肤相贴。感觉到那份柔软触感,司起整个身子一僵,低头猝不及防看到她眼中点点星光,瞬间放松了身子。   真好,她没有忽略他……   两人相视而笑,浮云见状拳头抵着嘴巴轻咳了两声。脸一正,对着叽叽喳喳的小弟子们道:“行了,都省点力气,还有不短一段路要走呢!快点,你们先走,我在后面盯着你们,谁也不许偷懒!”   “啊……”   小弟们哀嚎,却也不得不继续往上爬。   被浮云留在身后的两个人笑了笑,司起对上长欢眼中的笑意,心尖猛的一颤,只觉心头被泼了蜜,甜得腻人。   长欢倚在他怀里含着笑意端详他,蓦地伸手摸摸他通红的耳朵尖。   司起抱着她的手一软,只觉耳朵上的那股痒意如同一股电流,顿时顺着脖子流遍了全身。   “呀!”   长欢差点被他手软摔下去,忙紧紧搂住他的脖子,眼中似笑非笑:“你小心一点嘛,吓死我啦。”   司起闷闷应了声,强忍住她似有似无的撩拨,抱住她也往山上走。   他曾经无意中发现,山上的噬魂涯是外族最怕的地方,那里仿佛有什么他们惧怕的东西,目前来看,那里应该是整个轻剑山最安全的地方了。   半夜到达涯顶,大家宿在了噬魂涯旁的破庙里。   从噬魂涯往一旁望,整个轻剑山如同惨烈战场,到处都有鬼火飘荡,此次外族来势汹汹,规模比几位长老预料中多许多倍,他们不但破了整个护山大阵,还带来了许多他们没见过的魔兽,这一次即使轻剑山能生存下来,大概也要从道家除名了。   天字辈的弟子累了一天一夜,这会儿能躺下歇会儿,瞬间沉沉睡去。   浮云与长欢说了几句,也熬不住身体里的困意,找了个角落坐下闭上眼。   转眼间,整个破庙里就只剩下了长欢和司起两个清醒的人。   司起知道长欢爱干净,便把身上的长衫脱下来给她垫着。这会儿长欢倚在他胸口,温热的呼吸透过薄薄的衣衫传过来,司起只觉得胸口的心脏仿佛要跳出来。   就在他身体僵的像石头一样时,突然一只软软的小手伸进他掌心,纤细白嫩的手指握住他满是老茧的手,在他掌心轻轻蹭,引起身体无边的痒意。   长欢将下巴抵在他胸口,仰着头看他,眼里盛着星河,半是委屈半是笑意,道:“我醒了这么久了,你跟我说的话一个巴掌数得过来。一百年了,你是不是没那么喜欢我了?”   “不是!没有!”司起一急,差点咬到自己舌头。转眼看见她眼里痴痴的笑意,才反应过来她只是跟他玩闹。   “瞧你!”长欢笑着用另一只手点点他硬硬的胸口,小脸儿蹭蹭他的肩膀,“这么多年了,你还是在这个问题上这么较真……”   她手指指甲整整齐齐,戳在他胸口并不疼,反倒有些痒意。司起攥着她的手紧了紧,嗓莫名有些子沙哑,“不是较真,只是……想认真回答你所有的问题。”   所以在意……   所以较真……   欢欢……值得他用所有的认真去对待。   作者说:  下章主要是剧情。   第一次写感情戏,也不知道尬不尬。我会加油学习的(捂脸)感谢在2020-09-08 23:42:51~2020-09-09 23:12: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白鹿青崖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3章 罗刹草(16)   看着司起怀里那个一身白衣的女子, 拾欢心里猛的一跳。   这人……怎么这么眼熟?   若是眉间点上朱砂,那便是……   后面的话还未冒出来,眼前突然一转变成了一片血雨腥风, 扑面而来的灰尘和沙粒让她忍不住眯起眼睛。   狂风顿起, 吹的世间万物几乎扭曲。   而再定睛一看,眼前竟猛然换了个场景。   场景明明一副大婚成亲的打扮, 新婚夫妇拜堂成亲的大堂却尸横遍野,其中不乏一些天字辈弟子的尸体,在这些尸体里拾欢也眼尖的看见了轻剑山几位长老破碎的尸首。   她惊诧向在场唯一的活人望去。   司起一身喜服, 白玉般桀骜不羁的脸上满是血迹,眼睛血红, 木偶般抱着怀里已经没了气息的长欢。   半晌,他眼珠动动, 目光缠绵的落在那张艳丽的脸上,把手上沾染的血迹抹在喜服上,待手掌恢复了白净,才用手将怀中人脸上的血迹一点点抹干净。   “你那么爱干净,怎么不站起来自己把东西擦干净。我若不帮你, 你又要不开心了……”   他抵着怀里人的额头轻笑,朱红色的薄唇微启,喃喃自语:   “你看看这里, 我把那些欺负你, 欺负你师弟师妹的人都杀光了。这次你不会不高兴了对不对, 他们做了这么多坏事,你也不愿意再认这个师父了吧……”   “轻剑山是没办法回到原来的盛况了,但我知道你一直念着原来了生活了一辈子的地方,所以那上面我留了两个心思正直的弟子, 还有几个孩童,几百年后轻剑山会由他们重新撑起来……”   “你师妹我也已经帮你葬了,就葬在城外的那片桃花林里。你说那片桃花林是你和你师妹亲手种下的,是她最喜欢待的地方……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得。”   “我本来打算等到来年春天带你去桃花的,那么大一片的桃花我从来没见过,你说你会酿桃花酿,可你还没来得及酿给我喝……”   他轻轻牵起怀里人的手,放在唇边轻吻,擦去她指甲上的血滴,说着说着眼睛里落下一滴泪。嫣红的唇吻上怀里人已经冰凉的温软,手指轻颤。   这是他第一次吻她,没有意外大概也是最后一次了。   可是他不甘心。   他等了这么多年,每一次裂魂之苦心心念念都是她,明明马上就能和她结为夫妻白头偕老,可轻剑山的人却这么轻易的打破了他的梦,让他亲眼看到她死在他怀里。   明明他们应该有那么多以后,从今往后却只有他守着她的尸体过。   他不愿,也不想。   “欢欢,我想自私一次。我不想等来世了,我这辈子就想和你一起。你可不可以等等我,给我十年,我把你找回来……”   当那时候,我们把没办完的喜宴办完,正式结为夫妻。   自此十年,拾欢跟着他走过了已经不能称为人的一生。   她看他将长欢的时候用白玉棺保住尸身不腐,流着泪将她沉入冰河湖底。划破人间与灵界隔层堕落魔道,在魔界称王,一步一步爬上天山摘下最后一株冰雪莲,为她收集散于三界的魂魄,硬生生用精血养魂,养出了一具嗜血成性的血面修罗。   人生的最后一年,他将沉睡了十年的长欢于冰河湖底唤醒,可怀里人睁开眼的那一刻他绝望了。   那人一双眼睛殷红如血,杀意顿显,这样的人是他养了五年的血面修罗,不是他的清冷如月的长欢。   他想和另一个自己约定的那样去找长欢的转世,可是他不能。   妖没有转世,魔更没有。   他能做的只有亲手打散长欢的魂魄,看她进入轮回道,而不是被他硬生生困在一个躯壳里,永生暗无天日。   之后拾欢一路看他收养了一对孤儿,建立司家,逼着那对孤儿与他签下魂契。而每过五十年他便来一次人间,占据其中一位司氏子的身体,在人间游荡找寻着长欢的转世。   可不知道是不是长欢怪他把她丢入冰河湖底十年,他在人间找了几百年也没有见过长欢,他终于知道,凭他自己是没办法找到她的。   就在这时,一个狐妖进入了司起的生活。他男生女相,找到司起的第一刻便笑嘻嘻称司起为恩公。   这狐狸眼熟,过了好几年拾欢才发现原来这人就是当年司起一念之间救起来小妖,几百年没见,他竟然已经修炼成了一方大能。   知道司起心中执念难消,他认司起为主,找人为长欢的转世改命,下一世再次投胎到轻剑山。   并且提议司起将一身修为剑法留于世人,作为拿到剑法的代价,就是让此人去找轻剑山的传人,帮他去找长欢。   以后白昼黑夜,司起背着一把剑去了很多地方,直到那个身体死亡也没能找到长欢的转世,最终死在了长欢儿时亲手种下的桃花林里。   最后闭眼的一刻,祖母绿的眼睛里满是烂漫的桃花,而长欢站在百年前在桃花林里对他回眸一笑,一眼万年。   眼前一切如一张张放慢图画,看得拾欢心里又沉重几乎喘不过气。   她心里隐隐约约有想法。   那双祖母绿的眼睛她在熟悉不过,曾经看了十几年,若说萧半青是提前去投胎等着长欢的另一半司起,那堕落魔道的那一半司起在哪里?   司池吗?   不,不会是司池。   若这一世的司池是司起,那他应该早早醒了去找长欢才对。而且六年前是她亲手帮司池改的命,将他的部分命格转移到了她自己身上,这样的司池怎么可能会是司起?   可若不是这个司家,那又会是哪个司家?   天下司家如此之多,司起会投胎到哪里?   她头痛的捂住头,心里格外不是滋味。   司起长欢的感情动人,可只要一想到以后萧半青会为了另一个女人发疯成魔她心里便格外难受,像有人在心上重重打了一拳,疼的喘不上气。   他们年少相识相伴,纵使她曾经从没回应过他的示好,可这个人在她心里始终是不一样的。不是小孩子被抢了糖果的不开心,反倒是一种害怕失去的恐慌。   就在她纠结之际,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双锦文靴子。萧半青似笑非笑的眼睛出现在她面前,笑容一如记忆中吊儿郎当没个正型,望着她的眼睛笑道:“你可终于醒了,你再不醒我都要去老板娘那里找你了。”   “你……”拾欢蹙眉,这才发现自己的视野高了不少,站起身来一看,头顶正好达到萧半青的肩膀。   梦初醒,她竟然变回了大人的样子!   萧半青像什么都不知道一样高高兴兴牵起她的手,凑到嘴边亲了一口,祖母绿的眼睛温柔似一汪春水,“你恢复了就好了,我们来的时间不早了,也该回去了。你一觉睡了这么久都没吃饭,现在肯定饿了,要不要吃点东西再走?”   他眼神温柔炽热又直白,拾欢一愣,胸口心脏扑通扑通跳,看着他将她的指尖放在唇边轻吻,只觉脸和耳朵都有些发烧。   心神荡漾之际又不觉有些奇怪。   萧半青在她面前向来是小心翼翼又讨好,如此直白的他……她还是第一次见。   “我……”   拾欢张张嘴话还没有说出口,萧半青已经安排好了所有的东西。   不到半刻钟厨房就有人把做好的饭菜端上。   萧半青目光温柔夹起一筷子菜喂到她嘴边,笑道:“你尝尝,这都是你爱吃的东西。我担心你起来会饿,一直让厨房做了给你温着。”   “嗯,”拾欢笑了笑,没有急着吃,反而扫了一眼四周,问道:“这店里什么时候打扫了一遍,我记得来的时候没有这么干净。”   “当然是在你睡着的时候打扫的。”他手中拿着筷子没动,“知道你爱干净,肯定不愿在脏乱的环境里吃饭。所以我给了老板娘一些银两,让我自己的人把这里打扫了一遍。怎么样,还合格吗?”   “嗯,”拾欢点点头,“合格,很干净。”   “那你快点把饭吃了。”他催促。   拾欢还是没有吃,四处望了望,又问他:“老板娘呢?我怎么一直没看到她?”   “她帮你恢复身体太累了,你还没醒的时候她就回去睡了。快点吃饭吧,饭都凉了。”   “哦,这样啊。”拾欢笑笑,张开嘴打算含住他筷子上的菜,突然不知想到什么,又问道:“我师兄呢,他不下来吃饭吗?”   萧半青笑容不变,“师兄早就吃完了,就剩下你没吃了,你快吃吧。”   谁知,拾欢突然脸色一变,猛然从桌子旁离开退后数十米,死死盯着萧半青道:“你不是萧半青,他以前手腕受了伤,不能长时间抬着右手,而你刚刚抬着手腕半天没动,你是谁?!”   “欢欢……”   萧半青有些懵,他不知所措的站起来,一时怕刺激到她似的不敢上前。   “我的手早好了,你怎么了?”   他试图走过来,拾欢眸色一闪,猛然将桌子踢过去,看他从桌子上方一跃而起,稳稳落在地面。   “忘了告诉你,萧半青正面蹲攻击从不会从物体上方略过,只会从一边躲。别装了,你到底是谁?”   见伪装再次被拆穿,“萧半青”不再伪装,冷冷擦擦嘴,笑道:“欢欢眼神真是敏锐,我装的这么像都被你识破了。我叫梦魇兽,你的前世味道很好,我相信你的魂魄会更好。”   说完他舔舔唇,露出唇边的小虎牙,“方正你出去,这个萧半青也注定要和别的女人纠缠不清,不如呆在这里,我为你编织一场美梦,让你永远活在美梦里,这样总比面对外面那些残酷的现实好。你觉得呢?”   拾欢无视他的诱惑,淡淡瞥过头,“我的梦已经给你了,现在按照你主人和我的约定,放我出去吧。”   “你……”梦魇兽气不打一出来,气鼓鼓施法,余光瞄到拾欢,猛然趁她不注意袭来。   拾欢怀中白光一闪,莹白的铃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过去,顿时将他整个身体打得四分五裂。   眼前也终于露出真正的房间。 第64章 罗刹草(17)   落满灰尘的房间里, 老板娘倚在柜前,手里拿着一根烟色烟斗吞云吐雾,眼角风情万种妩媚迷人。   待拾欢从天字号房走出来, 她随手磕了下烟斗, 水蛇一样的腰斜靠在桌子上,细若柳叶的纤眉一挑, 轻笑道:“不错嘛,比我预想的早了许多,倒是比你师兄出来的早了不少时候。”   拾欢心中有无数疑问等着问萧半青, 对她的话只是轻轻皱了皱眉,垂下眼不言语。   灿若彩霞的衣角划过地面, 老板娘红唇叼着烟斗走过来,睨了拾欢一眼, 又不着痕迹的看了看她手里的白色骨铃,红唇开合吐出一股灰色烟雾,笑道:   “在找你师兄他们?知道你能出来,你师兄早早从我这里拿走了能让你恢复的材料,这会儿正和那个绿眼睛的男人在后院忙活着帮你熬药浴。为了谢谢你喂了我家梦魇兽一顿美餐, 我顺便也给他们让骨铃内的灵魂重塑躯体的材料……”   她话一顿,瞧了眼拾欢脸上的表情,悠悠然吸了口烟, 顿时一张妩媚妖娆的脸隐在烟雾中, 状似无意问道:   “你手里的骨铃……是那位祈安战神?”   “嗯?”   拾欢攥着骨铃的手紧了紧, 抬头看她,清冷的眼睛锁定她眼底。   “你怎么知道?”   “祈安战神司池谁不知道?”老板娘眨眨眼,眼底情绪复杂,半天咧嘴笑道:“他一个人平定祈安北疆, 击退天佑百万大军,有他在祈安十年无战。只是听说他前些日子战亡,尸骨无存。我想依照国师和战神这么好的关系,应该不会不管他才对……”   她神情莫测笑笑,衣袂飘飘推开后院的门,纤纤玉手一伸,轻笑:“国师大人,请。”   后院的大门苔影斑驳,推开的瞬间像行动吃力的老人苟延残喘,咿咿呀呀缓缓裂开一个口子。   透过那道口子,一身华服的萧半青被柴火熏得满脸黑,两只耳朵被灶台上升起的火热得通红,一双祖母绿般深邃的眼紧紧盯着灶台里的火,眼底倒映着两簇烧的正旺的火苗。   脸上的表情虔诚又认真,仿佛手上正在做的事是天下顶顶重要的事情。   看到他桀骜不羁却专注的侧脸,拾欢垂在身侧的手一紧,一时不知该不该走过去。   如果他真的就是因为另一个女人才诞生,生来就是为了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一个陌生人,那他们过往的十几年又算什么?人生无关紧要的小插曲吗?   前世种种,真的要要用这辈子偿还吗?   老板娘说这一场酣畅淋漓的大梦是她的前世,可是梦里这么多人,她是哪个?   是对司起长欢咄咄相逼的轻剑山长老,还是沦为牺牲品的无辜弟子,或者是最后为了长欢元神聚灭的浮云,亦或者是那些杀人无数的外族?   她不知道,也不敢知道。   只要想起以后她和萧半青会刀剑相向,她心里就闷得喘不过气。这是什么情感,即使她不想承认,但她很清楚。   年少一起走南闯北相互扶持的十几年不是一场空梦,她也有人的情感,也会对感情产生共鸣,对于萧半青的感情她从不是无动于衷。   可她也不敢再插手别人的人生。   师伯的话历历在目,不管是谁,改了的都要还回来的。   他那么一个孑然一身、无忧无虑、快活自在的人,怎么能忍受改变以后满是拘束的生活?   而他精彩肆意的人生,她半分不愿改……   感觉到背上炙热的眼神,萧半青疑惑转过身,径直看到门口看着他的拾欢。   他眼睛一亮,心里的欢喜压也压不住,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关心道:“欢欢你没事吧,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他眼底的小心翼翼往日看到只觉平常,如今却满心只想多看几眼,等到长欢的转世出现,他便再也不可能用这样的眼神看她了。   这一次,拾欢主动牵起他的手,凝视他掌心清浅的掌纹,白嫩清冷的小脸儿浮出一丝笑意,“我没事,药浴弄好了吗?”   掌心里的小手软软,萧半青有一瞬间不真切感,半晌才反应过来:“好……好了……”   他犹豫了一下,依照欢欢的性子,他这辈子能牵她手的机会大概一只手能数得过来,顿时心一横,牵住她的手,紧紧握住。   两人双手紧握,后门处老板娘用罗扇轻轻遮住半张脸,狐狸一样的眼睛眯了眯,施施然走出来朗声道:“药浴煮好了,那便进去吧。”   她侧脸看了一眼拾欢和后院的萧半青、秦笙,“药浴与沐浴一般要在药水中跑够十二个时辰,在场几位都是男人,就都退下吧。拾欢姑娘褪去衣物进去泡便是,方法很简单但过程很疼,希望拾欢姑娘能忍下来。”   她转身出去,萧半青猛的挡住她的去路,皱眉道:“我们男人出去,你在这里守着,万一欢欢有什么需要你也能搭把手。”   老板娘看了眼横在她胸前的手,弯弯的眉毛皱了皱。   秦笙拉住萧半青,“走吧,让欢欢自己在这里,我们去为其他两个人准恢复肉身的阵法。在磨蹭下去,今日的吉时就要过了,下次的吉时就要等下个月。”   下个月,黄花菜都凉了。   被秦笙好说歹说带出去,院子里转眼剩下了拾欢一个人。   她褪下衣物,一步步走进浴桶里。   看着身体四周漆黑的药浴,拾欢淡淡的眉头紧皱,深吸一口气,猛的扎进水里。   十二个时辰里她要从三四岁的身体长到成年,血、肉、皮、骨都要快速生长,这里面的痛苦常人无法想象。   几乎就在拾欢扎进扎进水里的一瞬间,黑色的药浴水面顿时浮起一片不清晰的血色。   第一步生皮,开始。   这边被秦笙拉出后院,萧半青不满看了眼狐狸一样的老板娘,祖母绿的眼睛闪过不满。   瞥了一眼秦笙道:“你倒是放心的很,万一欢欢在里面发生什么不测,我们找谁说理去!都是女人,让她照顾一下欢欢怎么了!”   秦笙脸色未变,对他的抱怨熟视无睹只是问道:“让你把司池的骨铃拿回来,你拿了吗?”   “拿了。”萧半青把骨铃交到他手里,反问:“你那个寿村来的小师弟的骨铃,你拿了吗?”   “嗯,”秦笙点点头,“拿了。”   看着两个一模一样的骨铃,萧半青皱紧眉头。   “这俩人,我们先恢复谁?”   边是亲师弟,一边是令人崇仰的战神,手心手背都是肉,好像谁在第一个都不合适。   就在两人犹豫之际,其中一个骨铃突然动了动,从桌子上一直飘到空中。   与此同时,铃铛中传来一个低沉稳重的声音:“救他吧,我没关系。”   是司池!   老板娘眼睛一亮脚步动了动,但看见秦笙身旁的萧半青,顿时收住了脚。   来日方长,她不急于这一时。   “你是司池?”萧半青皱了皱眉,“你怎么能说话了?”   这铃铛在欢欢身上待了这么长时间,从来没说过话,原来他是能说话的!   司池没有回答他,力气用尽般掉在桌子上。   有了司池这句话,秦笙根据老板娘给的材料一步步画起阵法,从下午画到月上梢头,终于在吉时最后一刻画成。   而就在这是,异象突起。   个黑影猛然冲向桌子上放着的另一份材料,速度之快像一阵不易察觉的风。   萧半青手疾眼快一把抓住它,蹙眉看去,竟直直对上一个披着人皮的木头人。   “这……”   这是什么东西!   木头上挂着一张人皮,宽大的人皮犹如一套宽大的衣服套在木头上,薄薄的人皮在夜风中不住荡来荡去。   “咔咔”   木头人转过身,眼睛诡异地转转,趁着萧半青被他的脸惊得慌神,腰极灵活的转了一圈,一脚踹在萧半青胸口。   这一脚没收半点力,仅是一个慌神的功夫萧半青就觉胸口一疼,肋骨断裂的声音传来,喉咙口一股腥甜。   “噗——”   白玉一般的下巴流出一道血迹,萧半青在地上滚了一圈,头径直撞到墙上凸起的石头,顿时眼前一黑。   “萧半青!!”   秦笙目光一凌望去,又有几只木头人披着人皮翻过墙头往后院去。   他身在阵眼一动不能动,纵使心中再着急也只能待在阵法里。但凡他动一下,他这个便宜师弟就没了!   季初寒这个疯子!他都算好了!   老板娘见桌子上司池的骨铃不顾一切往后院飞去,顿时也顾不上被拿走的那份材料,跟着他急急冲进后院。   萧半青眼前天旋地转,模模糊糊间看到后院的门被打开,顿时心里一急,硬撑着剧痛的头踉跄着往后院走去。   而在无人注意处,季初寒一袭蓝衣,冷冷抽出插在前院店小二胸口的剑,拎着不断往下滴水的剑往后院走去,锋利的剑尖在地上划出一道凄厉刺耳的声响。   后院数十具人皮木头人,每个抵三五个正常成年人的实力,不知道痛,不会累,扭断脖子也能站起来继续缠上来。   关键是不知道这木头是用什么材料做的,竟然怎么也斩不断。   情急之下,老板娘露出九条毛绒绒的尾巴,尾尖一甩将这群碍眼的死木头甩出去,不足片刻他们就又想甩不掉吸血虫一样缠上来。   “这都是什么东西!”   老板娘用尾巴缠着一个木头人用力一碾,木头人竟丝毫未动。要知道她这个狐妖尾巴力气有多大,这时候是个石头也该碾碎了。   另一边,拾欢在药浴中进行着最后一步修骨,等全身的骨头在药浴中长好,再出去她就是成人了。   修骨安安静静的进行着。   黑色的巨大木桶前,一个莹莹发光的白色骨铃全身颤抖着撑起一片结界,骨铃身上已经有了裂缝,嘶声力竭为身后人撑起最后一块净土。   抵挡住所有前仆后继的木头人。   作者说:  感谢在2020-09-10 23:39:10~2020-09-11 22:51: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白鹿青崖 4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5章 罗刹草(18)   乌黑浓稠的黑色药浴中, 点点星光靠近一架蜷缩着的女性骨架,骨架由小到大,缓缓由孩童大小变成成人高度。   而她身体表面的血肉也仿佛静态固体一般慢慢凑过去, 将那具莹莹白骨紧紧包裹在里面, 背后的口子缓缓缝合。   而在整个漫长的过程中,漆黑的药浴一点点变淡, 等口子开始愈合,整桶药浴已经变成了青白色。   遥远的祈安明玉跪在血色献祭阵法里,在香炉里点燃最后一支骨香。   白色的蜡烛烛火跳动, 凑近骨香的一瞬间,一股异香传来, 骨香燃起,青色的烟雾瞬间充斥了整个房间。   “喵~”   橘猫推开窗户, 莹绿色的眼睛在黑夜中闪着诡异地光,死死盯着明玉的背。   将骨香重新插入香炉,明玉抚了一把梳好的辫子,耳朵上绿油油的耳坠轻晃,铜镜里昏黄的人影眉眼精致, 纵使有些瘦的不成人形,一眼望去还是方面那个国师府说一不二掌管府内大小事务的明玉姑姑。   “你来了?”   明玉勾着黑色眼线的清目一斜,脸上半分清冷。   橘猫发出一声轻叫, 从窗台上一跃而下, 迈着高傲的猫步一步一步走到她身边, 在血红色的献祭法阵前停住,蹲在那里一双猫瞳紧紧盯着她。   明玉从铜镜里看到它的动作,垂下眉眼轻笑了声,复看了一眼镜子里眉眼锋利清冷的女人, 涂着丹蔻的手缓缓抚上眼角浅浅的眼纹。   当年她被大人从死人堆里捡回来的时候不过十六七岁,转眼间二十年过去,她都已经快四十的人。纵使平日里保养的再静止,也阻挡不了岁月痕迹侵蚀。   本来以为她能做有幸见到小小姐小少爷的出生,还跟宫里的老嬷嬷学了不少小孩子的衣服样式,如今想想大概没有机会了……   “你不用盯着我,我不会跑的。大人马上就能完全恢复了,我盼着这一天盼了好久,不会临阵脱逃的……”   橘猫轻叫了声,当做回应她的话,还是蹲在原地一动未动。   它不动,明玉也没心思再管。   待这柱香烧完,她便会如同这一炉香灰一样化为一捧黄土,跟整个世间在没关系,回望一生出了记忆里大人的音容笑貌,其他东西竟想不出来半点。   大人第一天坐上国师之位是她在身侧陪着,之后执政领旨是她接过,再到后来大人坐拥天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是她亲自陪着大人有过百米长的宫阶坐上去的。   之后许许多多大大小小的场合,一句风霜雨雪也是她跟着大人走过来的。   人生短短四十载,大人在她生命里占了一多半,从大人伸出手把她从尸体里拉出来的那一刻,大人就成了她生命里唯一的光。   人,向阳而生。   她一路跟着她的太阳跑,踏过千山万水,走过前路茫茫,跟着大人踏遍了大半个天下,如今便已知足。   只恨今生时间太短,她太贪心,陪大人的日子还不够长,这个冬天还没过完。   门口吱呀一声,带着黑色斗篷的男人裹挟着满天冷意推门进来,看到跪在献祭阵法里的女人,唇扯起一丝薄凉的笑,“我以为你打算用那副傀儡的鬼样子赴死,今日倒是打扮了打扮,果然有传闻中几分京城明玉姑姑的样子。”   明玉对他的到来没有意外,眼睛盯着香炉里的骨香淡淡道:“人生来赤/裸,死时总不能一身褴褛。你不在你的天佑守着,来祈安做什么,不怕祈安的人看见你把你砍了?”   男人轻笑,莫名几分寒意,行走间露出黑衣下深蓝色的国师袍。   “左右不过一具傀儡尸体,死了又怎样,主子还会给我做新的。倒是你,就打算这么死了?”   他话里有话,明玉借着微弱的烛光望去,只能看到他宽大的帽檐下白玉一样的下巴。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男人冷冷推开窗户,转身倚在窗沿,背后半轮银月清辉。“姬无双在我手里,凤天轻寿命快尽了,现在只剩下陆南青还在蹦跶。等主人去了他们魂魄血肉复活夫人,他便会带着夫人和你家大人一起会轻剑山。到时候,以主人的性子,肯定不会给你家大人留下半点关于山下的记忆,以后更不会记得你。这样…你也不会觉得不甘心?”   明玉笑了声,“我不是你,大人安好,对我来说就是最大的安慰,至于大人会不会记得我……大人若是不记得,只记得在轻剑山上短短十几年的时光,那也不失是件好事。山下的日子太苦,能不记得也是幸事。”   “你倒想的开……”男人嗤了一声,“我这次来也不仅仅是为了看你怎么死,倒是想过来帮你个小忙。”   “帮忙?”明玉挑眉看他,“我还有不到一刻钟就要死了,你从我身上什么也等不到。”   “当年我身边若是有你这么一个忠仆在,我也不至于变成现在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所以对你,我还是几分同情。”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托着下巴,艳红的唇轻勾,“我可以……带你的灵魂去看看你家大人……”   ——   金色的结界在木头人的冲撞中一次次颤抖,骨铃上裂纹深了深。   “主子……”   老板娘双目通红看了一眼在上空苦苦支撑的骨铃,又看了看拾欢即将完成的修骨,眼底一狠,手中长剑直指而上。   顿时狂风大起,她九条毛绒绒的像长了无数细针的狼牙棒,一下扫过去刮倒一片木头人。   另一边秦笙满头大汗,一边注意着后院的情况一边加快手上动作,好在木头人的主要目标不是他,才能让他在极短的时间里完成骨铃转人的仪式。   结界越来越弱,但修骨的过程迟迟没有完成。眼见骨铃全身已经遍布了裂痕,萧半青脚步踉跄摇摇晃晃走到结界边缘。   骨铃内的司池慎重看了眼还在药浴中的拾欢,又看了眼脸上沾满血的萧半青,心下纠结一下,瞬间下定了决心。   他高喊了声:“萧半青!”   萧半青踉跄一下跪下地上,用剑撑着身子抬头望去,祖母绿的眼睛里染上血红,眼前一片模糊。   那串散发着金色光芒的骨铃已经裂成碎片,四分五裂飘在空中,隐隐约约可以看出是一个铃铛的轮廓。   “萧半青,你现在听我说。”   他用骨铃震碎为代价激发了前世司起一半的能力,但这份能力若想长久支撑结界,必须需要一个载体。可如今只剩下破碎的灵魂,明显没办法做这个载体。而萧半青被前世他这一半的能力排斥,若想重新接受这份力量,只有一个办法。   “欢欢的修骨不能断,断了她全身的骨头就永远拼不起来。以我现在的能力没办法守住欢欢,但我一个办法,只要你把我的灵魂吸收掉你就能拥有我们前世的能力,到时候就是白黎来了也不是你的对手,但灵魂融合会很疼,你一定要忍住……”   萧半青捂着头眯眼看他,“你是司池?为什么……我要吸收你的灵魂,灵魂没了,你怎么投胎?”   “我不需要投胎,找到欢欢了,我就不投胎了。”司起温和笑了笑,几百年的苦苦追寻早就磨没了他身上所有的桀骜不羁,从一块满是棱角的石头变成了一个宝光乍现的美玉。   “我这辈子最大的执念就是陪着她,你我灵魂相融我们便是司起,那才是真正的我们。”   更何况,欢欢如今喜欢的是萧半青,不是司池。   若是他吸收了萧半青的灵魂,欢欢虽不会怪他,但肯定会伤心。但若是让萧半青吸收了他的灵魂,萧半青有了和欢欢一样的寿命,他们未来在一起障碍就又少了一个。   萧半青与他都是司起,他们本就是同一个人,用谁的相貌陪着欢欢不一样呢?   萧半青紧蹙眉头,不太理解他话中的意思。   可当那道光冲进他额心,他凭空看到了一个男人的一生。   那个人叫司起。   他看对自己的师姐日久生情,自卑敏感,小心翼翼;又看日日承受水牢之苦百年,日日折磨练习裂魂之法想冲出水牢去见师姐;最后看师姐死在他怀里,他画自己的妖印于师姐额头,约定下一世去找她,却在世间找了几百年都没找到。   灵魂受尽煎熬,最后变成了司家大公子司池,于万人之中一眼看到那个额间妖印妖冶的少女国师,顿时孤寂了百年的心重新跳动,黑白色的万物有了颜色。   而他画的那个妖印,就是欢欢生而俱来的额间朱砂。   等萧半青在睁开眼,眼中少了几分不羁多了几分沉稳,看到那结界慢慢消失,他眸底一冷,手中的剑带着无尽妖力顿时穿透了木头人身子,轰震的妖力将这根木头轰成渣渣。   秦笙迈进后院的腿一顿,温润的脸上满是不可置信。   而与此同时,木头人的动作也是一僵,仿佛接到什么信号,纷纷后退。   有了反抗能力,萧半青当然不会让他们就这么走。 第66章 罗刹草(19)   寒光凛凛的剑闪过一道白光, “碰”一声,一道亮如白昼的剑光挥出,整个院子都被照明, 后院的大树叶子呼啦啦响, 未来得及跑远的六七个木头人顿时应声折断,拦腰折断的缝隙印出萧半青冷如霜的眼。   “主子!”   老板娘大喜, 刚想跑过去就见身侧一闪,已经清透的药浴闪过一道莹莹金光,“哗啦”一声水声, 漆黑的木桶边塔上一只手,莹莹如玉, 皎皎生光。   金光刺眼,萧半青盯着那处眼睛丝毫未动, 祖母绿的眼睛惊喜、退缩、犹豫种种情感交融。脚下微抬想凑过去,心中一动又僵住。   他分不清他现在是找了长欢几百年的司起,还是司家长子司池,又或者喜欢了拾欢十几年的三域之主萧半青。   若是欢欢发现了他的身份,觉得他不是她想的那个人了, 讨厌他怎么办?   他未动,秦笙那边却已经惊喜地凑过去,手里拿着她以前经常穿的国师袍。   萧半青眉头一皱, 手中剑轻鸣, 径直拦住秦笙去路。   “萧域主……”   秦笙惊诧抬头。   看着他疑惑不解的脸, 萧半青狠狠皱了下眉。“让欢欢穿衣服,我们聊聊。”   说完他侧脸看了一眼老板娘,浑身气度不怒而威,老板娘肩膀一抖, 连忙有眼色的离开。   前院树叶轻响,明明是冬末,这里的树叶却丝毫未落,浑身散发着春意。   秦笙一身白衣在夜里温润如玉,脸上带着笑意清浅,只是站在那里就像一副浓淡相宜的墨色山水画,美得惊心动魄,一眼惊鸿。   天际露出鱼肚白,他白衣在风中轻荡,面上温文尔雅,眼中疑惑恰到好处,“不知域主把我单独叫过来所谓何事?欢欢要出来了,这场镇西之行差不多也快要结束,我们还是商量商量怎么帮白黎找人吧。不过自从进了城西我就没有见过他,域主一直和他比较熟,若是知道他在哪里,不如让他尽快出来,我们也好进行下一步。”   他言笑晏晏,句句进退有度,却让背对着他的萧半青寒了脸。   萧半青侧过脸看他一眼,眼中凝着寒霜,蹙眉问道:“你还想继续装下去?”   “嗯?”   秦笙不明所以抬头,一双黑瞳满是无辜疑惑,礼貌笑道:“萧域主这是什么意思?”   他一双黑瞳暗如深潭,透着一股清气,纯净如水。   “我不太懂萧域主要说什么。我与欢欢从小一起长大,情谊堪比亲兄妹,十几年一同扶持走过,其中经历的种种萧域主恐怕没办法理解,但欢欢却能与我感同身受。域主对我可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情谊堪比亲兄妹?”   萧半青祖母绿的眼睛锋利,如同一把出鞘的剑直直插入秦笙眼底,微勾的唇角矜贵又冰冷。   “我倒是不知道……”   他凑近秦笙,“哪家做兄长的会算计自己妹妹三四年,将她身边的所有人都算了进去……”   “萧域主。”   秦笙剑眉轻皱,清润的眸光微冷,手中折扇“啪”地一收,眼底也带上几分压迫,“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我对欢欢如何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域主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要离间我和欢欢?”   “或者……域主听信了谁的谗言?”他眯眯眼,意思不明而喻,“如果这样,不如让他出来与我在欢欢面前好好说说,也免得冤枉了好人……”   长身玉立,白衣胜雪,眉目如画,他仅仅一勾唇便揽进天下绝色,纵使眼尾轻勾也是君子端正,不见丝毫轻佻之色。   至于这个好人说的是他自己,还是他口中那个“谗言”之人,那就不得而知了。   萧半青眼睛闪了闪,容貌丝毫不弱于他,“白黎的任务完成,已经回到了修仙界,这些事你不是查的清清楚楚吗?凤天轻的天蝎蛊,萧清遥的抽魂鞭,姬无双的剔仙骨,还有陆南青的灭门惨案哪个不在你的计划里?就连欢欢的岐山血脉,明玉的献祭之术,你师父的寿村引魂歌,不也一一被你算进去了?”   “秦笙,”萧半青又上前一步,丝毫不信他说的半个字。两人呼吸相交,他祖母绿的眼睛冷气袭人,“不要以为你做的这些没人知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这样做对得起欢欢对你这个师兄的信任吗?”   他身上的血气莫名有些锋利,秦笙蹙着眉退后一步,笑吟吟地打量着他,“域主恐怕搞错了,凤天轻的天蝎蛊是我师父下的没错,但这么多年我根本不知道我师父在哪里,又怎么来的机会算计?萧清遥的抽魂鞭是按照轻剑山山规来的,山规几百年前就定下了,我没有权利去改,又哪里来的算计?还有姬无双的剔仙骨,欢欢的岐山血脉,前者是自己提出来的,后者是生而俱来的,又与我何干?”   “至于明玉的献祭之术……”   他如玉的脸上浮上几分不解。   “那是轻剑山的禁术,已经失传好多年了,萧域主怎么知道明玉在用献祭之术?”   他说完眼里满是真诚,对萧半青刚刚的针对也不恼,反而调侃道:“莫不是平日里我与欢欢太亲近,哪里恼了域主?若是这样的话,秦笙向域主道歉……”   萧半青眯了眯眼,刚想嘲笑他冥顽不灵,就听门口一道清冷的女声传来。   “师兄。”   拾欢裹着黎明而来,一身黑色华丽国师袍,云纹暗底低调奢华,黑色盘扣一直系到脖子上,雪白清冷的脸映着黑色的国师袍,缓缓从清晨的白雾中走来,眉间朱砂似血,一瞬间的四目交织宛若隔世。   她冷冷瞥了一眼萧半青,心中说不出什么感觉。   眉眼低垂,侧脸浮现出一股抗拒。   在梦里看到的一切始终如一根刺一样横在她的喉咙里,吐不出来咽不下去,每次看到萧半青那双祖母绿的眸子,她都能想起梦里司起抱着长欢一步一步走上轻剑山的情景。而每一次想起两人意难平的爱恋,梦里种种都在提醒她醒悟得太晚,萧半青终究是为了别人而生。   就连她做好的所有心里准备,都在他看到他的那一刻悉数崩塌。   她看了眼一身白衣的秦笙保持的弯腰动作,秦笙瞧她望过来,眉眼如画轻轻一笑,缓缓直起身。   而他对面,背对着拾欢的萧半青转过身,脸上寒意未消,看起来好似要与谁寻仇一般。   看到萧半青大变的气质,拾欢皱了皱眉,没问他怎么回事,只是深深看了他一眼。转头问秦笙,“师兄,你和域主事吗?”   “无事。”秦笙笑着看了眼萧半青,脸上几多善解人意,“域主大概对我有什么误会,我跟域主解释一下,没什么大事。”   “误会……”   拾欢看了眼冷着脸的萧半青,又看看笑吟吟刚直起腰的秦笙,嘴唇抿了抿,哑声道:“萧域主,我师兄为人我心里一清二楚,你大概真的对我师兄有什么误会。”   想起刚刚师兄一身白衣在他面前折腰的情形,加上萧半青满脸的不好相处,她眼神暗了暗,心下有些苦。   他一直都是个爱屋及乌的人,以前喜欢她,对师兄也恭敬。如今对师兄不假辞色,之后过不了几天大概也该她了。   想到这里,她不小心咬了下舌尖,口中一阵腥甜。   “不过我师兄是轻剑山的现任掌门,在仙家那里记过名,并不比你这位真龙天子差,希望域主以后对我师兄尊敬些,他一身傲骨,不是谁都值得他折下。”   “师兄,我们走吧。”   “好。”秦笙笑着应了声,眼中含着星河,眉目如画。   萧半青眼底发暗,衣袖下的拳头猛的攥起,指节白的惊人。   他突然拽住秦笙离开的衣摆,眸光发寒,声音压抑着怒气,“你……是不是早就看见欢欢来了?”   “什么?”秦笙侧脸笼罩着晨光,眉眼清澈,听清他的问题轻轻笑了笑,“域主怎么会这么认为呢?”   他轻轻剥开萧半青的手,“看来域主对我的误会极深,不过我们现在该走了,与其在这里质问我,域主不如想想怎么跟欢欢解释司池的事情。毕竟,那个破碎的骨铃的事情可不好说清楚。”   照欢欢的性格,若是萧半青承认他是司起,现在的萧半青对于欢欢就相当于是个陌生人,欢欢不说接受不了,却绝对不会像以前那样亲近。   若萧半青承认他是司池,那与承认自己是司起无疑,甚至欢欢还会因为对司池的愧疚,难以接受只剩下司池记忆的萧半青。   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把所有的事情当做没发生过,但欢欢绝对会对司池的骨铃追究不舍,之后的解释也是个大麻烦。   至于怎么选择,那就看萧半青自己的意思了。   他结白的衣角消失在转角,萧半青祖母绿的眼睛压抑着怒气,几乎化为黑色。   说发生的这多事情与他秦笙没有关系,打死他他都不信!司起长欢的事情只有她和欢欢知道,可秦笙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暗示他司起和长欢的事情。   他究竟有什么目的……   作者说:  突如其来的更新…… 第67章 终章(1)   镇西黄沙飞扬, 遮天蔽日,从客栈的顶楼去看,这几乎是一座死城。可等太阳出来天空大亮, 挑着担子走街串巷卖早餐的小贩, 各家商铺的老板,忙着去田里的农夫, 便纷纷如同上了发条的木偶人不约而同上了街,整个镇西便在一瞬间热闹了起来。   老板娘大马金刀坐在客栈楼顶,脸上没了妩媚浓艳的桃花妆, 星眸剑目妖娆中带着一股阳刚之气,露出白雪一样干净的眼, 愣愣落在集市中抱着孩童的素衣妇人身上。   突然身后楼顶的木门一声轻响,他直直的眼神动了动, 转身望去。   片灰尘的顶楼门口,秦笙手里拿着两坛梅子酒,一身白衣仙气飘飘,站在门口对他笑。   见他望过来,顿时笑弯了眼, 举了举手中的陶瓷酒坛子,爽朗笑道:“小狐狸,喝酒吗?”   “老板娘”挺俊的鼻子动了动, 妩媚的狐狸眼中一亮, 脖子却一扭, 一副不待见他的样子冷哼道:“区区一瓶浊酒就想收买我?也不知道拿你们轻剑山上好的桃花酿来哄我……我跟你说啊秦笙,别以为一壶酒就能让我消气,我客栈里拿着断掉的桌子、椅子、墙头,你得一个子儿都不能少的赔我!”   秦笙看着他一边气鼓鼓把就拿过去, 嘴边还得理不饶人的抱怨,低头笑了笑,唇边笑意温柔了东方来的北风。   顺势坐在他身边,秦笙倚在栏杆上顺着他的眼神往下望,一眼就看到下面那个抱着孩子的素衣妇人。   妇人皮肤嫩的能掐出水,不是那么惊艳的容貌,在芸芸众生中也只能算中等,那双眼却像水一样潺潺流进人心,抚平人心里所有烦躁。   他看了一眼旁边没了笑意,盯着妇人一口一口灌酒的“老板娘”,轻轻叹了声,“你就打算这么守着她?”   “不然呢?”   清冽的酒顺着“老板娘”白玉一样的下巴留下来,一直隐没在浅青的衣襟下。   他啧了声,掀起眼皮看了眼秦笙,“这梅子酒还没酿好呢你就给我拿过来,味也差的太多……”   秦笙没理会他生硬地转移话题,看他把手里的酒一股脑儿喝完又过来抢他手里的,阻挡的手还未抬起来就已经放下。   “真的不走吗,那个女人当初那么对你,你真的没必要这么守着她……”   “这不是有没有必要的问题。”   壶酒下肚,“老板娘”水波粼粼的眼睛里已经有了三分醉色。   “为了唤醒主人我已经在这里等了几百年了,对着这个破镇子也习惯了。后来遇见了她,虽然为了她我没了人面鬼狐的琉璃心,但后来的事都不是她的错。是我,是我太自私,天命不凡刚愎自用,才害得她没了一条命,最后又杀了这么多人去救她……”   世人皆言《天下百异录》的“人面鬼狐篇”中的书生狼心狗肺丧尽天良,可有谁知道故事里为了爱人屠尽了半个城镇最后被爱人背叛的人面鬼狐是个男人,而被救的书生却是个女人。   妖爱上了人,为了救人犯下无尽杀戮,最后却失手杀了爱人的亲人,纵使两人困难重重解开了所有误会,亲人死了却也是事实。   故事的最后不是书生背叛了人面鬼狐,而是人面鬼狐不愿爱人一辈子活在悔恨中,便用此生精元抹去爱人了所有关于自己的记忆,又为爱人编织了一场幻境,守了爱人一辈子。   “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跟她没关系……我的错……”   “老板娘”手里的酒瓶子咕噜咕噜滚到地上,跌跌撞撞一直碰到秦笙的靴子才停下来。   秦笙抬头看了他一眼,人已经大醉,显然他来之前这只狐狸就已经喝了不少酒。   “我们要走了,你家主子也要走了,你不跟我一起走吗?”   “主子?”   “老板娘”抬起朦胧的眼看了眼,四下无人,和往日一样。   半晌,他重重趴下笑了声,“主人啊……他不认我了……他说他不是司起,他是萧半青……司起死了……”   短短几百年,早已经物是人非。   他宁愿相信,现在的萧半青只是一个有些主人记忆和容貌的普通凡人,而当初把他从地牢里救出来的主人……早就死在一日复一日的寻找中,死在了奔向所爱的路上……   秦笙没有再劝,看了眼楼下的闹市,转身离去。   木门像他来的时候一样关上,客栈朱红色的酒旗飘啊飘,树叶在温和的风中沙沙响,天空靛蓝像泼上去一盒蓝墨,美得不似人间。   “老板娘”翻了个身,一双狐狸眼中倒映着天空,身后尾巴一晃,他又变成了她,施施然趴在栏杆上盯着下面的车水马龙发呆。   楼下拾欢拿出一张手帕,将那串破碎的骨铃一点一点盛进帕子里。   她没问任何人司池去哪里了,也没问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人生这条路,总有人是要提前分开的,这件事她很小的时候就明白。   司池……他大概是去找长欢的转世了吧,等了这么长多年,他们一定能好好的。   至于萧半青……   她眼神一暗,手下意识收紧,顿时骨铃陷进皮肉,鲜红的血在手帕上晕染开,染红了整个手帕。   她身后的墙角,明玉脸色一惊,脚不由自主向前一步,另一只脚还未抬起,不知想到了什么又收回来。   她身旁浑身都裹在黑斗篷里的男人惊讶的看她一眼,尖尖的下巴上红唇勾了勾,“不过去看看她?没有意外的话,这应该是你这辈子最后见到她了。”   “不,不用了。”明玉摇摇头,看着拾欢背对着她的背露出一丝浅笑,“现在就是最好的结局,大人恢复了原来的样子,大家都还在,这就已经很好了。至于能不能和大人说上话并不重要,大人能好对我来说就是最好的结局了。”   能和大人最后说说话最好不过,可若她再看大人几眼,她恐怕就舍不得走了。   “真的不去看看?”男人还想劝劝她,“不要后悔,以后真的没机会了。”   拾欢消瘦的背影裹在国师袍下直起身,仿佛有所感应一般瞧过来,却没看到任何东西。   她眉间朱砂胜血,一如当年。   风吹过衣摆,她盯着墙角蹙眉,收好手帕上的骨铃,低头走出去。   眼见那片衣角消失,好半晌,明玉露出一个笑。眼圈通红,却哭不出来。她早就没有泪了。   “不后悔。”   后悔不能多陪她一段时日,后悔不能像她把她从尸堆里拉出来那样将她从那段日子里拉出来,却唯独不后悔换她一条命,不后悔最后没有叫住她。   她的大人啊,最好一辈子都不要经历这些生离死别。   “时间快到了,我们回去吧,再不回去,就赶不上阵法的启动时间了。”   “你……”   看着明玉率先转身,男人有许多话堵在胸口却说不出口。   最终他摇摇头,跟上去,身影转眼消失在空气中。   算了,人各有命,担心别人还不如多担心担心自己。   ——   马车驶出镇西,萧半青几欲开口想和拾欢解释清楚,但目光触及她雪白小脸儿上清冷的双眼,挤到喉咙话半句说不出口。   突然马车猛的一刹车,拾欢身旁的明香额头磕在车壁上,顿时疼的嘶了一声。   明月把她拽起来,眸光一冷,探头向外看去。   路的正中央,一个身上满是污血的人躺在那里,惊得马儿不敢上前,空中飘着一股浓郁的血腥味。   “大人,”她拿起剑,转身看向眸光清冷的拾欢,“我下去看看。”   另一边萧半青也跟着下了车,两个人来到那个趴在地上的人身边。明月蹙着眉用剑戳戳他,这人脸满是污血,根本看不清长什么样子,萧半青蹲下剥开他脸上的发丝,祖母绿的眼睛顿时冷了下来。   “姬无双。”   “什么?”明月挤开他蹲下身,扯出一块布擦干净他的脸,一张冷如雪莲的脸出现在眼前。   “怎么是他?”   “明月,什么人?”拾欢看这两人在哪里磨蹭半天,也没个定论,忍不住开口问道。   萧半青:“这是……”   “没什么,大人。”明月打断他,将剑换到另一只手上,背对着拾欢从一旁抹了把土给姬无双涂上,“不认识,人已经死了,让人找个地方埋了吧。”   随后她给了萧半青一个眼色,自告奋勇,“我们不着急回城,不如就趁这时候让这人入土为安。萧域主,我们两个人力气大,我们去吧。”   其实这事儿完全可以交给身后那群身强体壮的骑兵去做,但这姬无双到底死没死她还不清楚,若是死了还好,没死她亲自埋了他也方便补一刀。   拾欢兴致不高,没注意她的不对劲。刚摆摆手让他们去,就听地上人一阵沉闷的咳嗽声,蜷缩的身子颤了两下,被血和土掩盖的看不清脸上慢慢睁开眼,露出一双冰冷清澈如天山之巅雪莲一样的深蓝色眼睛。   猛然见到刺眼的眼光,他不适应地眯眯眼,目光在四周打量了一番,缓缓将目光放在不远处的拾欢身上。   顿时深蓝色的眼睛一亮,声音嘶哑:   “师……师姐……” 第68章 终章(2)   明月心里一咯噔, 糟糕,要完!   果然拾欢收回马车内的手一顿,猛的掀起帘子下车, 大步流星向这边走来。   明月往后退了退, 把空间让出来。   地上的姬无双不知道经历了什么,满身血污, 一双腿以一种诡异地角度扭曲着,摸上去软趴趴,一双长腿竟然没有了骨头。   见拾欢走过来, 他眸子微凉,想伸手抓住她的衣袖, 却在触及自己满手血污时瑟缩了一下。   现在的自己……不配。   拾欢没有时间注意他心里想的什么,手附上他没了骨头支撑的腿。整个大腿的腿骨被连根拔起, 从腿上的疤痕看得出来这是个老手。   可这人只取走了他的腿骨,没有伤害他的性命,可以看出来这人只是想要他的腿骨,并不是以害人为目的。   但只拿走他的腿骨做什么?   她抬眸看了眼闪躲的姬无双,声音听不出什么情感:“你知道是谁做的吗?”   姬无双点点头, 又摇摇头,沾着灰尘的纤长睫毛轻颤,“把我带走的是我们去寿村时的那个老道士, 但动我腿的人是谁……我没看到。”   当时他被人带到一处隐匿的房子, 眼睛被蒙上了一层黑布, 不知怎么就失去了知觉,再醒来腿上没了骨头,屋子里到处都是一种很刺鼻的香气,之后昏昏沉沉好几天才有了力气, 今天趁着门外的守卫换班才跑出来。   没想到会遇上师姐他们……   拾欢没有吱声。   如今看来,会害姬无双的也就只有天佑国师季初寒,包括之前在客栈里的事情多半也是他搞出来的。只是他要姬无双的腿骨做什么?   腿骨……   拾欢把所有有关腿骨的秘术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还是没有找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突然脑中精光一闪,想到某个可能,眼神顿时转冷。   如果季初寒要的不是姬无双的腿,而是他半身仙骨……   她猛的跑回车里,秦笙苍白着脸,倚在一边打盹儿,一向打理地紧紧有条的头发微微散乱。   她打算拍醒秦笙的手一顿,眼中划过几分错愕。   师兄近日为了她的确奔波许久了,可是……   “师兄,师兄……”   秦笙睡眼惺忪,模模糊糊间看见拾欢,脑子空白片刻。   “欢欢?”   “嗯,”拾欢点点头,“从无双身上剃下来的半身仙骨你放哪里了?”   “仙骨?”   秦笙眨眨眼,脑子不甚清醒。   “在……揽月宫?”他揉揉脑袋站起来,“那天把仙骨带回来以后我就放在揽月宫了。怎么了,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了?”   “揽月宫……”   拾欢脸色凝重喃喃自语,秦笙看她脸色不对,连忙坐起来。   “发生什么事了?”   拾欢未答,掀起马车车帘让他看去。   不远处姬无双被人抬上后面的马车,一双腿在风中荡阿荡,像两根细细的面条,□□平白有些诡异阴森。   “这……”   秦笙也是一愣,“姬无双?他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他的一双腿骨都被人取走了。”   “腿骨被人取走了?”   “嗯。”拾欢点点头,眼中的阴云久居不散。   沉默了半晌,她突然抬眸,道:“师兄,我打算回祈安看看,把剃下来的仙骨带回来。”   “什么?”   秦笙惊诧,不赞同地皱皱眉,随即想到如今祈安的情况他就忍不住叹了声。   “欢欢,你在梦里待的时间太久,一些祈安那边的消息我都替你截下来了。”   拾欢蹙眉,心里突然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消息怎么说?”   秦笙抿了抿唇,轻声道:“左相陆南青打算造反,万贵妃和右相还在抵抗。不过……听说凤天轻已经没命了,萧清遥也消失了很长一段时间,到现在也不知去向。前些日子不知道谁给陆南青密信,说陆家当年的灭门惨案和三域蒋家有关系,现在祈安一半以上的兵权都在陆南青手里,再加上白荷也逃到了三域……陆南青已经打算对三域开战了。”   “陆家的灭门和三域蒋家有关?哪个蒋家,蒋将军家?还有白荷,她不好好跟着陆南青在祈安老老实实待着,来三域做什么?”   “听说当年陆家的灭门是因为有人在陆家搜出来三域将军的密信,而那个三域将军就是蒋老将军。陆南青猜测是蒋将军派人把信偷偷放进了陆府书房,当年整个陆府才会被灭门。”秦笙顿了一下,“而白荷……她自称是蒋将军流落在外的女儿,知道陆南青对三域记恨已久,担心陆南青查到她的身份,便早早带着心腹去了三域。现在,正在蒋府待着呢。”   想到探子送来信里,蒋家两位姑娘将整个蒋府闹得鸡飞狗跳,他就一阵头疼。这两人凑在一起,也是一物降一物,恶人自有恶人磨。   拾欢却皱了皱眉,问他:“那能查到送给陆南青的消息是谁送过来的吗?”   “我让人查过了,是天佑那边的消息。没意外的话应该是季初寒放出来的消息。还有,天佑好国君已经半个月没有上朝了,一直都是国师季初寒在把持朝政,很多人都在议论国君是不是出了事,我觉得季初寒,他在下一盘大棋。”   大棋?她不这么认为。   拾欢摸摸下巴,心下虽然疑惑,却没有说出来。   按照传闻中对季初寒喜欢剥人皮的描述,那么熟练完整的取出人腿骨的行为应该是他做的没错。   但让她觉得奇怪的是季初寒为什么要取人腿骨,或者说他取姬无双半身仙骨有什么用?   还有萧清遥失踪这么久到底去了哪里,凤天轻真的会这么快就死了吗?   瞬间心里划过种种猜测,拾欢都没有对秦笙说。一方面这些事情她不想再麻烦师兄,一方面她觉得师兄有些不对劲,说不上哪里不对劲,但是给人的感觉很奇怪,就像他有事瞒着她一样。   不过现在回祈安是没可能了,这时候只会直面对上陆南青的军队,万一陆南青杀红了眼六亲不认,一怒之下令军队围剿他们,纵使她有通天本领也没办法带着这群人全身而退。   可是她总记得这利用剔仙骨的方法好像在哪里见过,仔细想想却想不起来具体内容是什么。   眼见萧半青和明月安顿好姬无双后俯身进入马车,拾欢拉住萧半青问道:“三域的书库我能进去看看吗?”   多年前三域的王还是萧半青的爷爷的时候,那位深思熟虑的王就培养了一批人专门搞别国的书,可以说这世上有的书,只要存在过就能从三域的书库里找到复拓本。不过这书库也不是谁都能进的,只有负责教书的大臣和皇室中人才能进。   突然被她的手抓住,萧半青愣了一下。脑子里反应了一下她说的书库,点点头,“嗯,可以。等到了宫里我带你去。”   拾欢等不及,命令车夫快点赶车,来时两天一夜的路,硬生生用了一天一夜就到了。   到了以后它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三域地下的书库一探究竟,就连萧太后为她们设的接风宴都没有参加。这倒是让她错过了一场好戏。   宫宴本就是各官家女争奇斗艳的场所,更不要说这次来了白荷这个艳冠天下的祈安第一美人,瞬间抓住了不少官家公子的眼睛,让各家小姐咬碎了银牙,连带着平日里婊里婊气的蒋觅都看顺眼了不少。   这边白荷刚一坐下,那边身穿紫衣的一位小姐便言笑晏晏地凑了过来,拉着白荷的手左一声姐姐又一声姐姐叫的亲热。   说起白荷在祈安的事情,紫衣小姐突然笑意一深,状似好奇地问道:“听说姐姐已经和那祈安左相成过婚,怎么会突然又来三域,那祈安左相陆南青要向我们三域开战也是真的?”   她脸上一派天真,声音却不小,顿时吸引来不少人的目光。   听说白荷已经成过亲,不少男人火热的眼神冷下来。   这边男人对她没了兴趣,女人却不肯放过她。   宴席里一位一身红衣身姿高挑的小姐冷着脸站起来,见白荷仿佛被谁欺负了一般眼里含上了泪,顿时冷哼一声:“白小姐,听说你是背着陆南青跑出来,这也是他发疯向我们三域开战的原因之一。我们三域儿女向来矫健善战,是不怕祈安的挑衅,可我们三域的人命也不是白白来的,不如白小姐做回好人,乖乖回去,也好免了一场恶战……”   她左一口一个“我们三域”,右一口一个“白小姐”,摆明要把白荷和三域、和蒋府完全分开。   白荷低着头,细嫩的脖颈纤细颤抖,像朵在寒风中摇曳的小花,让人看了就不由心生怜爱。   她含着泪看了眼首座上端着酒杯看热闹也不阻止的萧太后,贝齿咬住下嘴唇,水润的眼中闪过一丝狠意。   这三域的人真是野蛮,根本就不知道怜香惜玉四个字怎么写!还有这些女人,哪里有半点京城贵女的样子,都是一群野蛮子!   她泪眼汪汪看了眼周围的人,眼睛一眨放到一边坐着喝酒的蒋觅身上。   “这位小姐,”她抬眼看了一眼那个神采飞扬的红衣小姐,怯生生像只小兔子,“我娘当年把我遗落在祈安,让我被白府收养也不是我的错。是那个陆南青要逼着我成亲的,我自始至终都是个受害者,现在能活着回蒋府已经是我娘在天有灵,小姐……你怎么能这么说……呜……”   她话还没说完,就已经先哭上。清雅脱俗的小脸趁着白色的衣衫,妥妥一朵小白花。这边她提到了蒋府,所有人不由向那边的蒋觅看去。   本来蒋甜死了,她就是蒋府唯一的小姐,这会儿又来了个白荷,蒋觅的日子确实过得不算舒心。   感觉所有人的眼神看过来,蒋觅低着头没说话,眼中却在瞬间含了泪。   梨花带雨泪眼朦胧看了眼白荷,也不知道她看清了没有,眼圈倒是一红,一滴豆大的清泪滴在桌案上。   “白小姐说的是什么话,你没错我爹爹难道有错吗?他一把年纪还要带着将士戍守边疆,这么大喜的日子也不能回来。还有那些在边疆辛苦了半辈子的将士,刚歇息了不足半年又要上前线,随时都可能没了性命……白小姐你没错,难道那些人就有错?”   她眼睛红的像兔子,背挺得笔直,倒也是有几分将门千金的风采。但话里话外,都没有把白荷当自己人看。   “姐姐,你……”   白荷见蒋觅连蒋府的名声都不顾了,顿时在心里骂了声蠢货。这种关乎自家名声的事,难道不应该一致对外吗?这女人怎么不按常理出牌?   她认识蒋觅不过几日,自然不明白蒋觅自私的性子。   蒋觅被她这么一喊,小身板挺得笔直,红着眼圈看她,巴不得现在就把她送回祈安陆南青手里去。   而另一边,拾欢翻阅了大半个书库,终于在一本破破烂烂的小册子中找到了关于仙骨的事情。   萧半青举着烛火凑过去,昏黄的烛光下,两人把册子上的东西看完,背后顿时升起一股寒意。   萧半青不敢置信开口,“欢欢,这是复活的秘术?”   拾欢惊魂未定的把书合起来,不知想起了什么,脸色苍白,把书放回去时手指都在发抖。   她闷闷应了声,手指却一直在发颤。   那本书上写的是一个很古老的秘术,找两个凡间半仙人的半身仙骨,一个上身,一个下/身,剃去仙骨拼成一副完整骨架,再用天煞孤星却被改命之人的血染上三天三夜,之后再在骨架上披上百张人皮,用要复活之人至亲亲人心脏做祭奠,一天一夜后就可以复活要复活的人。   所有的材料难找,偏偏她身边都有。   她半身仙骨是上半身,姬无双半身仙骨是下半身,天煞孤星而被改命的是凤天轻他们三个,难不成有人是要用他们做材料复活某个人?   而这本书……   她颤着手摸摸书脊上黑色的“轻剑山”三个字,这本书是从他们轻剑山的藏书阁里复制过来的。这意味着……有除了他以外的轻剑山弟子看过这本书。   想起这几天秦笙的不对劲,她心里一抖,打算连夜去轻剑山看看,如果真的是师兄,那里一定有线索。   “我跟你一起去。”   黑夜里萧半青眼睛亮晶晶,祖母绿的眼睛里只有她。   “我御剑带你去,不用经过陆南青的军队,一个来回用不了几个时辰,明天早上天亮之前我们就能回来,不会有人怀疑我们的。”   盯着他认真的眼神,拾欢皱了皱眉,“御剑?你怎么会?”   萧半青却将剑一扔,抬脚跨上飞剑,站在空中对她伸出手,“先上来,我们边走边说。” 第69章 终章(3)   白霜一般的月光笼罩着大地, 蒋觅一脸喜意跟着宫人来到和秦笙约定的地点,却没见到人。   她柳眉一蹙,奇怪地看向带她来的宫人。“你不是说秦公子在这里等我, 他人呢?”   宫人一直背对着她没说话, 扭动的脖子发出“咔哒咔哒”的声响,蒋觅忍不住倒退了两步, 可心中还是见秦笙的渴望占了上风。   她壮着胆子上去拍了一下宫人的背,“喂,我问你话呢, 秦笙呢!”   宫人脖子上的“咔咔”声猛的一停,下一刻, 整个头一百八十度大转弯,露出一个敷着人皮的木头人, 鲜红的舌头伸出来,不断在滴血。   “啊!!!!”   蒋觅一声尖叫,如花似玉的脸扭曲,腿下一软跌倒在地。   “你……”   你不是人!!   木头人脑袋不动,身子也跟着一百八十度旋转, 顿时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听她这么说,嘴角勾起一抹诡异地弧度。   把掐住她,无视她变得猪肝色的脸, 几个跳跃, 顿时消失在夜里。   而跟着蒋觅一路出来的白荷来到蒋觅刚刚在的地方却没看见半个人影。   “不对啊, 我刚刚听那个宫人说的就是这里啊,怎么没人……”   她四下找了找,什么都没找到,蹙了下眉, 心里暗道自己运气不好就打算回去。   身后却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个人,一转过身,鼻尖一指处一片白色衣襟,身上散发着一种令人昏昏沉沉的浓香。   不知怎么的,她劲后突然一冷,顿时后背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头顶上的人轻笑了声,笑声闷闷,说出的话温柔如春风,带着一股说不出来的清润。   “白小姐好久不见,来这里是来找蒋小姐吗?”   白荷头皮发麻,脖子却控制不住地抬头,对上一双温润如玉的眼,他脸上笑容淡淡,有股干净的书生气,像是照着书里君子端方的样子长出来的一样。   可是看到看起来温和无害的脸,却霎时让白荷软了腿。   “秦……秦笙……”   她脚下不由自主退后两步。   “系统……”   心里疯狂呼喊系统,“怎么办,反派他……他什么时候来的,你怎么不提醒我?”   “我也是刚刚检测到他,你还待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跑!”   系统一声令下,白荷猛的站起来,还没来得及跑,腰上突然缠上一个长绫的,霎时间腰间一紧,猛然被拉到后面。   身蓝衣的季初寒手握长绫从暗处出来,精致如人偶的脸雪白,对着秦笙弯弯腰。   “主人。”   风吹起他脖颈的黑发,露出脖子上人皮缝合的痕迹,黑曜石一般的眼睛在夜色中闪着灵动的光。若是他自己不说,谁又能想象这么美的人竟然是一个做工巧夺天工的傀儡。   白荷被季初寒控制在手里,眼圈一红落下泪来。   “秦笙,你不帮我就不帮我,现在是要做什么!你不让我动拾欢,上次在京城外见过面后我就再也没动她,你让我做的事情我都做了,也把陆家灭门的消息给了陆南青,你到底要怎样!”   秦笙被她尖锐的哭喊声刺激的耳膜疼,蹙着眉揉揉耳朵,身上温润如玉的气质却没因这小动作折消半分。   他笑了笑,眉眼弯弯,“我本来觉得用那个蒋觅一个人的血就够了,后来仔细看了看书才发现要用两个人的血去泡才行。蒋将军现在还在边疆,距离太远。和阿甜是至亲的人就只剩下你了。放心若是血够用,我会让你活着回来的。”   白荷瞳孔颤了颤,突然咬牙切齿骂:“畜生!你杀了这么多人,就为了复活一个人,你不觉得你自己是个疯子吗!”   “疯子?”秦笙清润的眉毛轻蹙,“疯子那是形容没能力改变人生的人的人,有能力改变人生的人,那不是疯子,那是天才。”   白荷眼底疯癫,还想再说些什么,而秦笙已经不愿意再听,轻轻摆手,季初寒立刻与他心意相通堵上白荷的嘴。   见秦笙摇摇扇子要走,季初寒黝黑的眼睛中闪过一道亮光,“主人,明玉那里已经按您的吩咐安葬好了,万贵妃也一直按拾欢小姐离开祈安前的要求保护着。不过……拾欢小姐和萧半青刚刚去了轻剑山,您要过去看看吗?”   秦笙从容地步子一顿,微微侧脸,“他们怎么会突然想到要去轻剑山?”   “拾欢小姐和萧半青去了书库,之后就去了轻剑山,应该是在书库看到了什么东西。”   “这样啊……”   秦笙眯了眯眼,看了眼他身侧的白荷,“你先带她回去,我去一趟轻剑山。时间快到了,不用再拖下去了。”   “是。”   ——   拾欢带着萧半青直接进入轻剑山的祠堂。   这里烛光环绕,半个山洞装饰华丽,大大小小的牌位在山洞壁沿上摆的整整齐齐,长明灯在四周摆了一地,一方天地灯火通明。   萧半青目光环绕了一周,看着周围莫名庄穆的环境,紧跟上拾欢的步子。   “欢欢,”他紧跟在拾欢身边,“我们为什么来这里啊,这里有关于秦笙的线索吗?”   拾欢看着他桀骜不羁的侧脸低低应了声,刚刚他跟她把话解释清楚,她还处于震惊中没有回过神来。   她没想到他已经知道自己就是司起,而她却是长欢。   可是现在不是想这种东西的时候,她指了指前面,“那里放的是轻剑山各代在人间任命职位的名册,我觉得那个应该会对我们的调查有所帮助。”   心存恶念的人是没有资格当上轻剑山掌门的,若是这一切都与师兄有关,那他就不可能是这一任的掌门。   只要知道师兄现在是不是轻剑山掌门,就能知道师兄能不能洗脱嫌疑。   她咬破手指滴下一滴血,血瞬间融合进名册上的结界,下一刻蓝光一闪,结界消失。   拾欢把名册拿出来,翻到最后一页,名册上有三行字。   弟子拾欢:任祈安天元年间首任国师。   弟子姬无双:任祈安天元年间第二任国师。   弟子秦笙:任天佑龙鸣年间首任国师。   “秦笙是天佑的国师?!”   萧半青脸色一变,“如果秦笙才是天佑国师,那季初寒呢,季初寒是谁?”   “季初寒是我手上最完美的傀儡,是我此生杰作,一个有灵魂却永远不会背叛我的傀儡。”   拾欢心神不宁地合上书,猛然听到身后的说话声,两人都吓了一跳。   他们身后秦笙从暗处走出来,一身白衣洗去世间铅华,眉眼温润,如画卷中走来的浊世公子。   他眉眼弯弯看了眼拾欢,“欢欢很惊讶?”   拾欢将萧半青挡在身后退后一步,警惕地望着他,“对,很惊讶。但我更惊讶的是,你要复活谁?从什么时候开始算计我的。”   “欢欢,”秦笙清润的眉眼闪了闪,眉间浮上愁绪,“从始至终我都没想要算计你,你是我最疼爱的妹妹,没有任何人能代替你在我心里的地位。我自始至终想要做的就是在帮你的基础上完成我自己要做的事……”   “所以你就要去害人吗?!”   拾欢胸口剧烈起伏,突如其来的怒喝定住了山洞里的两个男人。   “欢欢……”萧半青担心地去扶她,却被狠狠甩开。   拾欢眼圈通红,这是她第一次在成人模样哭。   “秦笙!从小是你说的!是你说要我学会善良,学会遵守轻剑山的山规,学会做一个轻剑山弟子!为什么这时候你却翻过来要去害人!他们是罪不可赦,可我们是来制止世间恶念的,不是来以暴制暴的!说什么为了帮我,你为的还不是你的一己私利!当年是你说过要一起天下的,为什么你说话不算数!为什么啊!”   秦笙的真相袒露在拾欢面前,对于拾欢来说,绝对不仅仅是没了一个待她如亲人一般的师兄,更多的是信念的倒塌。   这么多年受了这么多苦,神也坚持不下去,她一直觉得就算再苦,这世上也有个人在某个角落和她一样将所有伤口捂在心里慢慢愈合。   可她一直觉得能一直坚持下去的人,最后却早已经在不知不觉中由屠龙少年变成了龙,而她坚持的一切反倒像个笑话一样!   “秦笙,你是不是真的以为这世上只有你爱的人死了,是不是只有你想复活你的爱人!”她脸上划过一滴泪,眼神倔强,“我这么多年见过这么多好人,他们经历的东西多苦多委屈多难受,我一幕一幕看在心里,我也想复活他们!可这么多年,你见我除了萧清遥我复活过谁吗?没有,我没有复活过任何一个人,甚至萧清遥的复活也是他这辈子该经历的。师兄,不论他们是死是活,那都是他们应该经历的!我们是命运的执行者,不是命运的篡改者,我们不应该介入他们的人生,否则最后遭报应的还是我们!”   “遭报应我不怕。”秦笙垂着眉眼,说出话却和拾欢一样倔强,“我只想让她活着。再也没有什么……比她活着更重要了。”   当年他下山误入三域战场,便在那里做了军医,亲眼看见那个一身银甲的女人鲜衣怒马,意气风发,裹挟着世间所有的阳光与暖意从乌云中中破空而来,回眸一笑便能俘获人心。   他亲眼看见过它从马上滚下来护住身旁的战士,也在军队最困难的时候见她带着所有战士拼死护住身后的城池,只因那里面生活着他们的子民。   可这样的她却为了救一个蠢货被人一剑穿心,可即使这样,她在临死前还在护着她那个蠢货妹妹。   他本来不想报复谁,也不想要这么多条人命来成全自己的痴妄。可不该就不该在,蒋觅那个蠢货在她姐姐死后处处缠着他。   凭什么这样的人可以一直这么快乐的活在这个世界里,而他的阿甜却要永远活在漆黑的地下,再也看不见雨后昏黄的天?   他不甘心,却也真的没有想过害拾欢这个师妹。   “欢欢,”他声音沙哑,“我不想在这个时候跟你争。我心有恶念做不了掌门,可我必须要半身仙骨来救阿甜,我没有办法才去做了天佑的国师。复活阿甜确实需要一身完整的仙骨,但我的加上姬无双被剃掉的那半身就足够了,我想要的仅仅是你帮我把仙骨剃出来而已。”   “欢欢,你就当帮帮师兄,等我复活了阿甜,我就抹去你的记忆,我们还和以前一样回山上生活,好不好?”   不好!一点都不好!   唇边的话马上就要脱口而出,一旁半天没说话的萧半青却猛然握住她的手。   拾欢皱着眉望过去,十几年的默契瞬间让他明白了萧半青眼神中的含义。   跟他走,我们去救人!   拾欢惊诧地瞪大眼。   现在的确是救人最好时机!   她犹豫的点点头,秦笙欣喜若狂,急忙把他们两个人带到离轻剑山不远处的一处宅子里。   宅子乍一看上去与平常宅子无异,可里面竟然囚了不少人。   进门口,白荷和蒋觅手腕上一道深深的口子,呼呼往外流着血,一直落在深槽里的那半具莹莹仙骨上。   秦笙一手拉着拾欢,绕过沉睡的凤天轻,萧清遥,陆南青一直走到屋子正中央。   那里一个雪白的坛子,魂力充盈,明显囚禁着一个灵魂。没有意外,就是他口中说的阿甜。   秦笙对拾欢的毫无防备在萧半青预料之中,他见秦笙没注意,猛的跳上去抱住那个白坛子。   听到动静,秦笙回头看见萧半青怀中的白坛子,顿时目眦欲裂。   “萧半青!!!”   他伸手过来抢,萧半青融合了司池的灵魂,身手不比他差,顿时一滚躲过,将坛子扔给了拾欢。   “欢欢。”这一次秦笙没有去追,只是摊开手,目光紧紧盯着她,“把坛子给我。”   “不给。”   拾欢退后一步,如今形势他们已然占了上风。   “师兄,人死了,灵魂就应该去投胎,你现在留着她,跟囚禁她有什么区别?”   “你不懂!!”   秦笙眼圈通红,“你没经历过情爱你怎么可能懂!你根本不知道我这段时间过得有多煎熬!”   “她不懂我懂。”萧半青上前一步挡住拾欢。   祖母绿的眼睛满是沉稳,“上辈子我也做过和你一样的事,为了复活欢欢。但是最后我还是选择了落入轮回,在下一世找她。秦笙,你不是平常人,你有的是时间,为什么就不能等等?”   “等等?”秦笙盯着他嗤笑,“下一世没了她的记忆,没了曾经的经历,那还是阿甜吗?那不是!!那只是和阿甜长得一模一样的陌生人!”   “我不是你们,你们可以相互寻找,可我只能复活她!”   他扇子一挥召唤来季初寒,顿时四人打在一起。   打斗过程中不知季初寒是不是故意,他怀中的坛子猛的一抖,重重摔在地上,冒出一缕白烟,那是蒋甜的灵魂。   “不!!!”   秦笙伸手去抓,只抓到了一缕空气。   拾欢身子一顿,朝季初寒看去,那傀儡幽幽转过头,对她扯了扯嘴角。   他是故意的。   明白这一点,拾欢向他凑了凑。   本以为打了坛子以后会是一场恶战,谁知道那那缕白烟竟然兜兜转转没有散去,反而慢慢在空中凝成一个人影。   她一袭红衣,面容美艳,一身银甲英姿飒爽,一双杏眸准确无误落在秦笙身上。   萧半青看了一眼拾欢,又看了一眼空中的女人,蹙眉。   他怎么觉得这女人和欢欢有些像。   女人出现的一瞬间,秦笙一顿,等他回过神来,女人的手已经抚上他的脸。   “你怎么又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啊?”   女人帮他擦去嘴角的血,目光温柔缠绵,直直落在秦笙眼中。   “阿甜?”秦笙猛的抓住女人放在她脸上的手,眼圈通红,惊诧地眨眨眼,“我……没有在做梦?”   “没有,还没到睡觉时间,你哪来的时间做梦。”女人笑了笑,目光在四周打量一番,目光落在一旁的蒋觅身上。   看她眼神落处,秦笙心里一慌,忙不迭解释,“阿甜,我可以解释……”   “我知道,”蒋甜笑笑捂住他的嘴,“我知道你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我没有怪你。”   她不认为这是对的,却也不认为这是错的。   当年蒋觅死活要上战场有何用意她不想再追究,但不论是作为一个将军还是作为一个姐姐,她都没办法原谅她。   如今最重要的事是不能让秦笙一错再错。   她拉住秦笙的手,“秦笙,你愿不愿跟我一起去投胎?来世再续今世未完的缘分?”   轻剑山弟子杀人罪加一等,若他杀了这些人就真的没有机会再去投胎了。但若他及时打住,他们或许能在来世重新开始。   看着那张不同其他女子细嫩的手,秦笙突然舒了口气。   若是和她一起,那前世来生都没关系。   “师兄……”   眼见两人要走,拾欢突然喊住他,眼中有些不知所措。   秦笙步子一顿,转过身来,对她笑笑,公子世无双。   “心里压力不要太大,师兄从来没有怪过你。能和阿甜一起去投胎,对我来说是最后的结局。当然……”   他轻轻勾唇,“如果有一天你们看见我和阿甜的转世,而我还没有让阿甜喜欢上我,那就麻烦欢欢帮帮我,撮合我们一下啦。”   “师兄,我……”   “我真的没有怪你,我们欢欢那么好,师兄怎么舍得怪你呢!别忘了,要做一个合格的轻剑山弟子,连带师兄的那一份一起。”   “嗯。” 第70章 番外   祈安天元九年, 万贵妃诞下皇子,凤天轻死亡,隔年皇子继位, 改天元为天授。萧清遥和陆南青隐居, 朝中大权万贵妃一人掌控,祈安秩序重建。   白家小姐突然暴毙, 具体原因宫中太医还未查清。   而三域之主娶亲一时,却也抓住了所有人的眼球。   虽然天下不少人觉得这位域主变心太快,祈安那位国师走了不足一年, 他已经又有了心上人,但见过新娘子的人都说那位新娘子面容与祈安那位国师极像, 脸上没了烫伤,比当年艳冠天下的白家小姐还要美上几分。   这下又有人开始为新娘子不值, 觉得新娘子这么美得一个人竟然嫁了一个心里念着别人的男人。   但大家预想中的鸡飞狗跳却没有出现,两人成亲三年后有了一个小皇子,域主甚至广招孩童进入轻剑山,学习轻剑山的种种知识。   “母后……”   拾欢和萧半青正在商量今天轻剑山学徒入山的人数,突然一声奶声奶气的小奶音从门口传来, 一颗毛绒绒的小脑袋在门口探头探脑,身后还跟着一脸严肃的轻剑山新任弟子拾九。   “母后,我可以进来吗……”   门口的小家伙一双祖母绿的眼睛与萧半青如出一辙, 眼巴巴看着拾欢。   自从母后出宫后, 他已经有半个月没有抱过母后了。最近母后一直都在忙一个叫“明玉”的姑姑的事情, 都要把他忘了。   “进来吧。”   门外拾九对拾欢点点头,转身离开。   小家伙迈着小短腿走过去,小包子脸一脸惊喜的往母亲这边跑,半路却被父皇截住。   “父皇!”   小家伙奶声奶气的声音满是不高兴“钰钰已经好久没有见到母亲了, 想要母亲抱抱!”   “那你就能天天看见父亲吗,也不见你这么关心父亲。”   萧半青轻轻弹了一下小家伙额头,顿时红了一块。   “呜呜呜,母后,父皇打钰钰。”   头不疼,但这绝对是个让母后抱抱的好机会,小家伙小脑袋瓜转的飞快,一把扑进拾欢怀里撒娇。   拾欢宠溺的抱住怀里的小身子,笑着看了眼萧半青,摸摸小家伙的头。   “今天夫子教的东西都记住了吗?”   “记住啦!夫子说钰钰记得可快了,是天才!”小家伙夸起自己来一点也不害羞,“不过钰钰还是和拾九哥哥一起去学习母后教的东西,娘亲钰钰去跟你上课好不好?”   小家伙嘴甜,无事叫母后,有事叫娘亲,拾欢摸得门清。   “可以是可以,不过你只能在学完夫子那里的课程后,再来母后这里学。若是夫子那里的东西学不好,那就来母后这里受罚。能接受吗?”   “能能能!”小家伙忙不迭点头,唯恐拾欢反悔,他泥鳅一样从拾欢怀里滑下来,“那娘亲,钰钰去通知夫子!”   小人儿一蹦一跳出了殿门,萧半青笑了笑,抱住拾欢的腰蹭蹭她柔软的脸颊。   “这小子长得真快,转眼间已经四岁了,他说话可比我当年利索,你是没看见昨天这小子怎么哄我母后的……”   拾欢笑了笑,握住他抚在她腰上的手。   “小孩子长得都快,等过段时间再看他,他可能都十多岁了。”   萧半青闷闷笑了声,抱着她没说话。静静享受着来之不易的静谧时光。   突然拾欢戳了戳他,“我打算在三域设一座学堂,专门教轻剑山的剑法。你觉得怎么样?”   “很好啊。”萧半青懒懒应了声,也不知道这话儿有没有经过脑子。   “可是轻剑山很多剑谱都丢在当年的外族入侵中了,你还记得多少?”   “不少吧。”萧半青闭着眼,他有司起的记忆,司起在剑法上的造诣无人能比,剑谱在他脑子里数不胜数。   “那就好。”拾欢拍拍他的手,透过窗棂往外望去,突然眼睛一亮。“萧半青,火烧云!”   “嗯?”萧半青趴在她肩上迷迷糊糊睁开眼,看了眼窗外,“挺漂亮的。”   说完亲了一口拾欢柔软的侧脸,轻笑,“不过还是没你漂亮。”   “油嘴滑舌……”话是这么说着,拾欢还是忍不住脸一红。   随后她想到了什么,笑意淡了淡,“萧半青,我在城里为明玉建了小庙。”   “明香跟我说了,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跟你说一声。”她摇摇头,“转眼间,明玉已经走了这么久了。希望小庙的烟火足够多,能让她的灵魂凝实一点,等她灵魂凝实了,我就送她去投胎。”   “嗯。别担心,我们时间还长着呢。”   风吹过走廊,系在屋檐的铃铛叮当响,染黄了不少旧时光。   拾欢看着疲惫的萧半青轻笑了声,手抚上他的脸。   天蓝地阔,时光正好,他们来日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