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全后宫皆以为贵妃无宠 作者:小蛮仙   作品简评:   贵妃于心然虽身居高位,但后宫皇后强势、淑妃精明,她更被迫卷入无止尽的权势斗争之中,全后宫皆以贵妃不得圣宠,只等她一朝失势、跌落尘埃。于心然不慕富贵、心向自由,在压抑沉闷的后宫之中自得其乐、守护家人。却不知自己早已牵动着看似冷漠疏离的君王的心。   本文基调欢乐、节奏明快、剧情精彩,用细腻的文笔描写古代宫廷生活与朝堂斗争,讲述了内敛的君王与谨慎的贵妃如何从克制感情到的倾吐爱意的甜甜爱情故事。 ============== 第1章   选秀在即,这几日淑妃同皇后二位各显神通,各自从秀女之中物色了贵女预备收为己用,意图以此固宠。   任何一个小宫女进宫,都会被嬷嬷们教导一些事,比如宫里头最有权势的女人便是皇后、贵妃和淑妃这三位,比如三者之中谢淑妃与皇后斗法并非一朝一夕的事儿,再比如贵妃娘娘是最和善、从不争宠、最善待下人的主子娘娘了。   这一点芙蓉轩的小琴是最有话说的,她家贵妃主子确实是后宫里头最和善的主子,也是最闲最没上进心的。于心然是永安侯之女,出身高贵,一进宫便被封做贵人,短短两年升为贵妃。   皇后善妒,然而于心然却不是她心头最恨之人,她最恨的是谢淑妃。   谢淑妃本只是御前的侍茶宫女,人还是皇后亲自选的,却没想到这宫女竟然爬上了龙床。   侯府嫡女两年时间坐上贵妃位并不算稀奇之事,一个小小的宫女居然讨了皇上的欢心,短短两年之内升至妃位,这事便十分碍人眼了。   “主子。”   “何事?” 于心然躺自己芙蓉轩花园里的花梨木摇椅上,纤手正从琉璃碗中探取番邦进贡的葡萄。   小琴手里提着精致的填漆牡丹食盒,“皇上近日政务繁忙,连着十多日未来后宫,你该送些点心去才是。奴婢昨日说的有关选秀之事,你一定要同皇上提一提,否则侯爷侯夫人会责问。”   已经十多日了吗?于心然只觉得这快活日子过不够,皇上不来她宫里头那可真是太好了。   被逼无奈,她只能去御书房。   “贵妃娘娘来了。”门口的大太监刘公公欢喜地迎上来。   于心然见御书房大门紧闭,即刻就想掉头回自己的芙蓉轩去,“皇上在忙?本宫便不打扰了。”   “军机大臣才刚走,皇上这会儿得空呢。”大太监笑道。   “那娘娘快些将亲手做的糕点送进去给皇上尝尝。”小琴催促。   “......”逃不掉了。于心然接过食盒,认命地走进去。   皇帝为明君,平日里善待宫人,厚待嫔妃,礼贤下士,接过先皇手中的基业开创了这太平盛世,只不过有一点大多数人并不知道,也无人提及,于心然倒是再清楚不过,皇上他十分好女色。   皇帝原在闭目养神,一手捏着眉心,皇室宗亲各个长得眉目俊朗,皇帝尤甚。他闭着眼时,于心然一直觉着他的眉眼轮廓像有些她从前去庙里拜过的神佛模样,明知他性情温和,她却依旧觉得不敢过于亲近。   走到御案前,皇帝正好睁眼,“爱妃来了。”   “臣妾来给皇上送糕点,皆是臣妾亲手做的。”她的笑有讨好之意,将食盒里的糕点端到皇帝面前。   皇帝却不忙着尝,伸手揽过她的腰身将人抱坐在腿上。于心然忙看向书房门口,见着门已经紧闭才安心。   瞥见桌上那叠秀女的画像,于心然装作不经意地问,“秀女之中,皇上可有中意之人?”   皇帝取下手上玉扳指,从碟子里拿了块糕点尝了些,咀嚼几口咽下后才道,“近日事多,朕略疲惫,还未过目,贵妃可看看可有中意的。”   于心然取了秀女画像过来翻看,“贵女们皆容貌秀丽、楚楚动人。”   腰间的手臂却是收紧了,皇帝的胸膛贴着她的后背,“皆不及贵妃得朕心。”语气不是正经的语气,故意要逗弄她,后宫谁不知道皇帝最爱的是淑妃,可即使这样她还脸上也渐渐染了红晕。   翻看画像的速度加快了些,终于找到大理寺卿女儿的画像,这是父亲从宫外传话,要她务必在皇帝面前提及此女,大理寺卿是父亲党派的人。选秀不仅仅关乎后宫,更是涉及前朝党派之争。   “臣妾觉着这位妹妹长得倒是尤其出挑些。”   皇帝扫了一眼,“贵妃眼光甚佳,朕也在犹豫着是选大理寺卿之女,还是户部尚书之女,或者兵部尚书之女,三者选二。”   他这么说,于心然全然不知该如何接话,兵部尚书为皇后那一派的人,而户部尚书之女被淑妃招揽了去,两人各自为后宫两股势力之手,她都不太好得罪的。   一时茫然,皇帝的唇却已经贴到她耳边,“想朕了吗?”声音低沉暧昧使得她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   这话若是别人听了,只当是一句暖心之语,然而她进宫为妃跟了皇帝两年,自然知道这句别有深意。   于心然只觉得自己羊入虎口,而且还是自己上赶着的。依旧企图反抗,毕竟光天化日,便随手捡了块点心递到皇帝唇边,“臣妾亲手做的,皇上就尝一尝嘛。”   美人酥手送上的点心,皇帝从然如流地咬了一口,“爱妃只做了红豆馅的?”   这一问于心然也不知该怎么答,因为这些精致点心压根不是她亲手做的,只能假意回答,“皇上爱吃红豆馅的,臣妾就只做了红豆。”   话还没说完,人已经被皇帝拦腰抱了起来,于心然下意识地攥住皇帝的龙袍,可是龙袍何其贵重,她怕抓皱了有连忙松开了手,这个举动不知怎么的引得皇帝心情大好,低头在她脸上亲了一口,“贵妃带了糕点给朕吃,朕自然要好好回报贵妃,礼尚往来。”   话是正经话,背后的意思却是大相径庭的,于心然真的是太懂皇帝意欲何为,此刻脑子里只有八个大字。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   待到书房内室床榻薄如蝉翼的层层幔帐垂落,于心然认命。   皇帝清心寡欲十多天了,自然没那么容易放过送上门的美人。午后日光透过半掩的窗户洒落到幔帐上,又映照进了床榻,于心然抬手遮住眼眸,皓腕又被皇帝握住轻扯到鬓发边。   未过多久内室隔间里龙塌轻晃,婉转莺啼自幔帐之中溢出,同书房外室的寂静相互冲撞,显得格外暧昧。   结束之时,于心然哭了,身上脸上尽是绯色,她曲起腿儿姿态妖娆,尽量平躺着令呼吸渐渐平顺下来,皇帝真的太好色了,平日里看着一副清心君子的模样,在床榻之上可真是没完没了地折腾。   偏他是皇帝,对她做什么她都只能忍着受着。   皇帝同她温存一会儿后起身,于心然一颤以为他还有兴致,看到皇帝只是起身穿衣她才松了一口气。   唯一庆幸的是,君王正值壮年、容貌出众,还是皇子时常年在外带兵打仗,身体精壮轮廓分明。   如今她的糕点他吃了,他的龙塌她上了,有来有往,于心然想着总不能真空手而归,勉强撑着床榻起身,皇帝穿戴完毕,正坐在床边扣最后的几粒扣子。   这种事情本是她来做的,可皇帝到底是体恤她这会儿身子娇弱,她大胆地自背后伸手环保住君王的腰身,脸贴在他精壮的后背上,“皇上诓骗臣妾说疲惫,却还这样折腾臣妾。”声音娇得像是要滴出水来。   皇帝握住她的纤手,侧过头温声道,“再歇一会儿。”   “臣妾有一事相求。大理寺卿之女从前同臣妾是闺中密友,若是此次皇上能选她进宫与臣妾相伴,臣妾欢喜至极。”   “什么名字?”皇帝沉声问道。   这一问又将于心然难住了,她压根不记得此女唤何名字,年龄几何,只因父亲托人传话命令她向皇上举荐,她才不得不提。   皇帝已经站了起来,换了一身暗金色常服,正翻着云纹袖子,高大的身影将她笼罩住了,于心然侧坐在龙塌之上,薄薄的里衣半掩,并不能完全蔽体,她抬头仰视他,正巧他垂眸,眼里薄凉一片。   他是权倾天下的皇帝,而她为贵妃,后宫之中虽然身份也仅次于皇后之下,可是就像是寻常人家的妻与妾之分,她不是正妻而是妾,更像是依附着他的玩意,在这片天下至尊华丽的宫阙之内,只有她知道自己活得多么卑微。   她也并非侯府嫡女,只因嫡妹在选秀之前突发恶疾不得不在家养病,而父亲需要一个在后宫之中身居高位、能在皇帝面前进言的女儿,故而将她这个庶女挂在的主母侯夫人名下送进宫来。   皇帝每次招她侍寝皆十分尽兴,或者说喜欢这样一个大臣献上的玩物。   她答不上名字来,皇帝也并未拆穿,有时候于心然会思考皇帝是真的宽厚仁慈还是城府太深,不屑于同她这种小喽啰计较。   “朕吃了贵妃的糕点,红豆馅的朕很喜欢,第一块莲蓉馅的也甚合口味,往后贵妃可多做些点心来御书房。”言毕,皇帝朝着外屋的御案走去。折子堆积如山,近日多地水灾,他派了好几位大臣前去治理,礼部又正准备今年会试,着实忙得昏天黑地。   红豆?莲蓉?这一句话令于心然更懵了,难道说小琴准备了两种馅的,那她方才说只做了红豆的,皇帝定猜出点心并非是她亲手做的,这、这不是就是穿帮了嘛!   今日真的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于心然懊恼地靠到床头。没一会儿正要下床穿衣,却听见了外头的动静。   “皇后娘娘,您可不能就这么进去,皇上正在忙呢!”门外大太监叫得响亮。   糟了!   作者有话要说:  架空宫斗小甜文 欢迎收藏鸭~ 第2章   于心然大感不妙,刚踏下床的玉足缩回账内,再次扯过床边的幔帐将龙塌遮得严严实实。果不其然,皇后硬是将御书房的门推开了,“皇上就算再忙也不能不用膳。”   于心然立即扯过塌上的衣裳披上,拢了拢凌乱的发髻,就怕皇后娘娘发现什么蛛丝马迹找到里屋来,那场面可就十分不好看了。   “皇上,臣妾听闻你午膳用得少,特意命御膳房炖了鸽子汤来。”皇后转而见着桌上的食盒,“这是?”   内室幔帐之后的于心然心头一紧,虽说她是贵妃,此刻在龙塌上也并非什么错,然而皇后善妒,对其他妃嫔动辄打骂,她真怕皇后针对她,说她魅惑君王。   “御膳房送来的。”她听外头皇帝随意道了一句,并未拆穿她。   接着皇后也提到了选秀之事,说那兵部尚书之女是自己的闺中密友,求皇帝务必将她纳进后宫来。   于心然只想笑,皇帝登基已有八年之久,近而立之年,皇后同他是少年夫妻,那兵部尚书之女年龄大概比自己还小一两岁,十五六吧,皇后怎么可能同兵部尚书之女是闺中密友了。   这般想着,突然又想起方才自己推荐大理寺卿之女用了同样拙劣的借口,皇帝定也洞悉这其中牵扯党派之争。   帝后相敬如宾多年,皇帝并未真正答应皇后,只是说会考虑,有敷衍之意。皇后娘娘才离开御书房,于心然听着外头动静笑了,预备下床,此时幔帐突然被拉开,吓得她脸上笑意瞬间凝固。   皇帝看向床角蜷缩着的于心然,“先回去,免得皇后又折返回来捉奸。”   捉奸?捉奸?!   皇帝笑了,这只是他的顽笑话,于心然猜测另外一种可能,皇帝将方才的荒唐事想象成了他在采撷野花,毕竟有民间俗话叫作妾不如偷。   “臣妾是皇上的妃子,可不是什么奸情。”于心然娇娇地反驳了一下。   皇帝勾了勾唇,视线在她身上停驻了片刻,“爱妃说得对,那朕今夜还去你那儿?”   听了这话,于心然再也装不出什么笑容来,她真的受不住,皇帝简直色中饿鬼,她真的怕与他做此事,每次侍寝过后她都略感疲惫,清晨还得早起去给皇后请安,着实受不了。   皇帝素了这十多天,可不能光她一个人遭罪。   皇帝始终观察着她脸上的神情,语气缓和了些,“与你顽笑罢了,折子堆积如山,朕晚上还是宿在书房。”   这才安心,宿在书房好啊,她只希望折子每日都批不完。   给皇帝行礼告退后快步离开了御书房。   还未走远,便见着淑妃匆匆走过,走得急没注意到她,看着淑妃直接步入御书房她才离开。想着自己若是晚些去就不用遭方才那罪了,有淑妃替她。   “你在此处做什么?”   正走到转角处,被突然出现一行人吓了一跳,皇后果然折返回来了。   赶忙恭谦地行了一礼,有些心虚,“臣妾去给皇上请安,只是皇上正忙着,臣妾被拦在了门外。”   皇后凤眸锐利,扫了一眼也未再理睬她,直接吩咐抬着她的奴才,“回御书房。”   淑妃进了御书房,皇后也要去,这二人两年以来明争暗斗、互相制衡,前庭皇宫人尽皆知,皇上面前怕是又要热闹了。   下午的时候,宫里头传淑妃娘娘在御书房同皇上说话,皇后不顾门外太监阻拦,沉着脸自行推门进了书房里屋,见着龙塌上一片凌乱,当场是忍下来了,待到淑妃回了清漪殿,皇后立马派了两位狠厉的嬷嬷去掌嘴,给淑妃冠上以美色魅惑君王企图参与朝政的罪名。   凌乱的龙塌.....于心然估摸了时间,那该是她走后宫女们来不及收拾的,淑妃替她背了黑锅。心里头没有什么歉意,只庆幸皇帝叫她走了,否则挨这皇后巴掌的就是自己了。不过这也非她的过错,明明是皇帝白日里关起门来拉着她荒唐。   皇后杀鸡儆猴整顿后宫的风气,如此一来也正好,小琴定不会常催着自己去书房找皇帝了,若叫她多去几次御书房,非得累死不可。   这份庆幸没持续多久,晚上在御花园里散了会儿步回来,便见着皇后身边两个得力的嬷嬷在门口等她,这二人在后宫里头仗着皇后的势,全然不将其他妃子放在眼里,凶横霸道。   “给贵妃娘娘请安。”嬷嬷们行了一礼,脸上无一丝恭敬之色。   于心然知道他们是来做什么的,心里头发怵,要不是身边这么多宫婢,她还真想掉头一走了之躲起来。   “娘娘今日晌午可是去了皇上御书房?”其中的刘嬷嬷开口质问了,神情高傲至极。于心然一听,想着难道皇后知道事情真相了?   “皇上日理万机,娘娘没事就不要去打搅了,别学着淑妃的样子,带坏了后宫的风气!”刘嬷嬷说话一阵见血,是个狠角色。   皇后并不知道实情,只是追究她白日里去找皇上。   “皇后吩咐,要给娘娘点教训。”另一位王嬷嬷道。她是个只动手不太动口的,与刘嬷嬷正相反。   于心然还未反应过来,脸上就生生挨了这王嬷嬷的两巴掌,抽得响亮,这个老宫女力气大,手掌厚实,姣好的脸颊上立即浮现了两个巴掌印,火辣辣地疼。   “娘娘可长些教训!别学了淑妃作那狐媚子!”刘嬷嬷最后警告了一句便带着人离开了。   她身边不是没有宫女太监,可他们一个个都低着头没有敢来阻拦,包括小琴在内。   当着这些人的面打,皇后不止是要教训她,还叫她颜面扫地,看来真是气极了。就是不知道皇后是气她们去御书房找皇帝,还是气皇帝连着素了十多天之后招幸了其他妃嫔,而非皇后自己。   “都各自忙去吧。”于心然忍下来了,抚着自己的面颊低声道了一句。下人们一个个应了后赶紧散了。   进了屋子才发现里头灯火通明,平日里她不许宫人点这么多灯的,也就是说.....她朝着里屋走了几步,见着皇帝居然就坐在木塌上闲适地喝茶。   他、他一直都在?那方才门口发生的事皇帝都听见了?不用她怀疑,皇上身边大太监的神情便已经说明了一切。   顿时心里头羞耻又增加了些。羞耻?她为何羞耻?她什么都没有做错,错的是皇帝的错。可偏偏他天底下最尊贵的人,他的错,她替他背着也无人为她鸣冤。   “爱妃怎么回来得这么晚?”皇帝全听见了,依旧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便是纵着皇后。   于心然当然不会蠢到向他告状,换了一副笑颜,“月色好,臣妾便多观赏了会儿。”   皇帝是用了饭才来的,夜深了,于心然伺候他沐浴,寝殿隔间里头,皇帝垂眸看着她一双柔荑帮他解着衣襟扣子。   “委屈?”   如此简单轻声的两个字令于心然心头一颤,在家时无缘无故遭嫡母打过,断不会因被个老宫女打了俩巴掌而委屈,只不过是下人面前丢了颜面。皇后最好是稳坐后宫主位,若有朝一日从后位上摔落,可保不齐她不会去踩一脚。   “不委屈,皇后娘娘教训的是,臣妾不该去御书房打扰皇上。”她低眉顺眼,皇宫的路错综复杂,稍走错一步便万劫不复,所以她须得谨慎小心,一句话都错不得。   “嗯,贵妃明事理。”这么说着,皇帝竟然一把将她横抱过来往寝殿的床榻走去,他臂力非凡,走路也是稳稳当当,虽然心里叫苦,可依旧要曲意奉承,毕竟若是皇帝哪天不宠她了,说不定皇后还会随手如同捏死一只蝼蚁般将她弄死。   都说君王一言九鼎,他白日里说了晚上不会来,偏偏还是来了,真是个色中饿鬼,素了十多天,淑妃被皇后禁足,这床榻上的罪还不都让她受了!   皇帝兴致真上来时,会将此事做得温柔冗长,有一次甚至到了天渐亮起他该起床的时辰,于心然真的怕极了。而今晚他似乎有意如此。   床边的幔帐突然被美人皓腕拉扯住,然而布料太滑或者因为别的什么,这戴着一抹翡翠珠子的手腕很快又贴到了床榻上。   “皇上诓骗人,白日里折腾臣妾还不够、”于心然泪眼婆娑,楚楚可怜。相比此时,她宁愿让那几个嬷嬷多扇她两巴掌,她宁愿皇后也禁足了她,也不叫皇这么不把她当个人。   待到终于结束,背后早就汗湿了,鬓发也胡乱贴在脸上,身上绯红密布,像是抹了层淡淡胭脂,脑子里只一个想法,谢淑妃禁足何时解来着?她才是真正的宠妃,总不能光顶着名头不干事儿啊!   皇帝衣衫胡乱披搭在身上,露出结实的胸膛,他拨开幔帐叫屋外的宫人进来换热水,隔间浴池里的水早就凉透了。皇帝自顾自走去隔间,于心然瘫软在床上,闭着眼睛偷懒并不想去伺候皇帝沐浴。   等下人们弄好了热水,一宫婢来到床边,幔帐垂下的遮住龙塌上的大半春光,只一丝缝隙中露出贵妃纤细妖娆的腰来,暧昧气味掩不去。   “娘娘,皇上唤您过去。”宫人提醒道。   作者有话要说:  欢迎收藏~ 第3章   真真是欲哭无泪,皇帝奇怪的癖好可不少,比如从不让下人伺候他沐浴,不知在别的妃嫔那是如何,在芙蓉轩定是要她服侍的。真不知道皇帝幼时是谁给伺候他沐浴,于心然咬牙披了衣裳过去,床上伺候他还不算,事后还要她伺候!   皇帝早已经自行下了浴池,正闭着眼眸靠在池壁上。泉水温和,于心然身上只披了一层薄纱,赤足下了浴池淌到皇帝身边。拿着布巾小心地擦拭龙体,“淑妃姐姐何时解了足禁?她被皇后这般责罚,臣妾心里很是不安。”   “贵妃是在说皇后不该这么惩罚淑妃?”皇帝不咸不淡地来了一句。   她知他是个说话做事滴水不漏之人,可能有偏爱的妃子,但绝对不会纵容任何一个人恃宠而骄。   原本昏昏欲睡的人瞬间就吓精神了,一双纤手摆得飞快,“不,臣妾只是觉着,只是觉着,只是想淑妃姐姐罢了。”   “你可去探望淑妃,皇后禁的只是她的足。”皇帝睁眼,深邃的眉眼转而看向于心然缓缓道,“毕竟,她可是无意中替爱妃你顶罪了。”   “可龙塌是皇上亲自抱着臣妾上去的。” 于心然娇嗔了一句。   温暖的泉水将将只到她的胸口,薄纱半掩着的沟壑若影若现,皇帝垂眸扫了一眼,“只怪爱妃秀色可餐,比送来的糕点还要软糯。”   于心然立即反应过来,忙伸手盖住,“臣妾累极了。”可一切为时已晚,皇帝这个色中饿鬼如同强抢民女一般抱住了她抵在池壁之上,“那你为何穿成这般来伺候?欲迎还拒?”   简直是太亏了,太亏了!于心然欲哭无泪,不行,她不能这么赔了夫人又折兵,立即换了副面孔卖惨,“臣妾委屈的,宫规可没说宫妃不能去御书房。”这一句是回答她之前解皇帝扣子时他问的那个问题。   皇帝上下其手,“唔,爱妃说迟了。”   迟了?果然他问她委屈不委屈也只是随口一问,断没有要为她抱不平的意思,皇帝这只深藏不露老狐狸!   清晨,二人都起得比平日晚些,皇帝要上朝去,倒是终于慈悲了一回,叫来了下人伺候他穿衣。可心然醒后也要下床,身上酸痛至极,呆愣愣地坐在床沿,身上胡乱穿着的衣裙不成个样子,一头青丝垂落下来,蜿蜒在脖颈处,睡眼惺忪的,皮肤白得如同牛乳一般,透着几分慵懒。   “贵妃何不再多歇一会儿。”皇帝好笑地看着她这模样。   “臣妾要去给皇后娘娘请安,迟了便是违反了宫规要被皇后娘娘责罚。”她起床气不小,可到底在君王面前拿捏着尺寸,这句话也不至于冒犯了他,她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你来伺候朕更衣。”皇帝突然沉声命令了一句。正在为他扣脖间盘扣的宫女立即低着头退到一边。   她真的要赶不上了......皇帝明知道的,可就是要故意折磨她,淑妃到底何时解了足禁啊,二人同为妃子,且淑妃比她得宠百倍,须得一起分担些才是!   一双柔荑攥着他衣襟上的扣子给他扣上,又接过宫婢递过来的腰带蹲下身子为他束好,待到一切穿戴完毕,她又赶紧命宫人们伺候梳妆,想着该是赶得及的。   “来陪朕用早膳。”皇帝又吩咐了一句。   眉才画到一半,于心然难以置信地转过身去他,从前若是到了这个时辰他会上朝之后再用早膳的!他、他是故意的?然而为她画眉的宫女并未收手,这一动作使得眉梢边多出了一条细长的黑色!于心然只能擦了擦,懊恼地去皇帝身边服侍他用膳。   餐桌边,皇帝慢条斯理地吃着,还询问了太监一道菜肴的食材,像全然不知她请安要迟了,就是在故意拖延时间。   直到过了给皇后请安的时辰,皇帝才终于搁下筷子带着宫人们起身上朝去了,他故意折腾她,就因方才她的那句话。   于心然思来想去,只能得到一个结论,皇帝明面上仁慈宽厚,实则心胸狭隘、锱铢必较,这是在无声地提醒她,皇宫之中,他才是真正的主人,任何时候她都只能服从于他。   ****   纵然心里再急,走进皇后寝殿之时依旧冷静,恭恭敬敬给皇后行了礼。   “贵妃娘娘怎么来得这么迟?”仪嫔问了一声。   “你不知道?皇上十多天未招人侍寝,昨日留宿在贵妃那处了。”容嫔附和道。   这一问一答,殿里顿时安静下来,仪嫔容嫔这两个没事就爱煽风点火、看热闹不嫌事大!于心然此刻只想堵住她们的嘴,别叫她抓住这两人的把柄,否则往死里整。   皇后斜靠在软垫子上,浓妆艳饰,一双凤眸斜睨了眼于心然,神情不悦。   皇后出身荣国公府,身世显赫,善妒人尽皆知,偏偏皇帝很少去她寝宫,与后宫最得宠的淑妃早就已经是水火不容的阵势。两边各自为营,暗中皆盯着对方,只要谁行差踏错,便立即揪出来将这小过错无限放大,以达到打压异己的目的。   两年来于心然敬畏着她们二人,却让比她地位还低的妃嫔当她是个好欺负的。哼,今日于心然就要让他们知道,自己不光是好欺负,还特别怂。   当即从椅子上站起来,扑通一下便跪在了地上,“臣妾请安来迟了些,请皇后娘娘责罚!”   是要脸面还是明哲保身,她择后者。   皇后想不到她会行此大礼,怒气消了下去,一屋子的妃嫔看着,她身在后宫主位倒是不好再因这些小事惩罚于心然了,毕竟是贵妃。   更重要的是,皇后的父亲荣国公明面上是党派之争当中最中立之人,一向依顺皇上,实际背地里不少高官唯其马首是瞻,暗中势力庞大,自成一派。于心然的父亲永安侯虽然非荣国公一派的人,但因近年来以谢淑妃之父谢领为首的文臣一派迅速崛起,荣国公府和永安府之间小小的恩怨已经消失殆尽,如今私下相互扶持对抗谢领一党。   皇后收回视线,终究还是大发慈悲地说了一句,“贵妃起来。”   于心然扶着旁边的扶手起身,淑妃到底何时解了足禁?不能她一个人当活靶子啊。   “明日便是选秀,你们可打起精神来,万不能让那些个长相妖艳、霍乱后宫之人入选。”皇后字字铿锵有力,“须得选几个蕙质兰心,端庄大方,熟读女戒的。”   妃嫔们连连称是。   于心然却只觉着是个笑话,皇上是个什么样的人她是再清楚不过了,虽然表面是个寡欲的君子模样,但是此刻她身上的酸痛告诉她,皇帝到底正直壮年,床榻之上越是娇媚他就越喜欢。   皇后连这点都摸不透,整日地盯着淑妃,不如将功夫用在皇帝身上,还能从淑妃那分得些宠爱。   但华琳琅是皇后,是国公府华家的嫡女。而自己父亲一派的人近几年隐隐依附于国公,自己虽有贵妃之尊,怕是穷极一生也爬不上华琳琅的位置,她不行,天底下千千万万的女子亦无可能。权利的角逐从很早之前就已经开始了,华家在华琳琅幼年便已经为她铺陈好了路。   几位衣着光鲜的贵人们在屋子里议论着如何对待到时候入选的秀女,于心然不免想起自己选秀那会,她们是不是也如此关起门来盘算过。   尽管心里头这么想着,她嘴上还一口一句:   娘娘说的是。   皇后娘娘您高见。   臣妾都听皇后娘娘的。   表面功夫在宫里头是不可欠缺的!尤其是她这样身在妃位又企图保持些许中立的,只能拼命装傻装无辜,好隔岸观火,偶尔还能坐收渔翁之利。   选秀那日,于心然身在妃位自然也是要去凑热闹,皇后与淑妃一左一右坐在皇帝宝座身侧,而她则坐在淑妃身边。皇后也知道御书房那事是自己小题大做了,今日皇帝若不见淑妃定是要问,故而这就解了淑妃的禁足。   淑妃本事侍茶宫女,出身不高却精通琴棋书画,容貌出尘玉骨冰肌,如同画中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若将华皇后的容貌比作举世无双的绯红牡丹,谢淑妃便是冰天雪地里头傲然枝头的白梅。   于心然分清了形势,此次选秀,皇后要兵书尚书家的女儿入宫分淑妃的宠,而淑妃择是要选一个家世比自己更好的贵女当帮手,大约是定了户部尚书家的。   皇后如此善妒之人竟然用这法子,想来是真的恨极了淑妃。   她倒要看看谁输谁赢,她们力荐之人是顺顺利利入了皇帝的眼,还是被撂了牌子。这种热闹可不是每日都能见着的,思及此处于心然满心期待、暗自欣喜。 第4章   “贵妃妹妹在笑什么?”淑妃冷不丁地问了一句。   于心然的抑制不住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尴尬道回道,“有那么多年轻的妹妹要进宫,我心中欢喜。”按理说自己出身比淑妃谢清尊贵,又位列四妃之首,淑妃该对自己敬着,可是淑妃比她更早侍奉皇上,又因于心然年纪小,故而一直叫她妹妹。出身是淑妃一个心病,所以她要踩着于心然个侯府女才好自我安慰些。   未过多久皇帝终于从御书房里过来,坐下后闲适地侧靠在椅子上吩咐身边太监,“命她们进来罢。”   大太监赶忙出去传。   首位进来的便是兵部尚书之女妙云静,此女步入殿内便吸引了众人的目光,于心然顿时明白皇后为何非要叫她入宫了,比起皇后的华贵,淑妃的出尘,这位贵女明眸皓齿,明艳不可方物,可真是个绝代美佳人。   不只是容貌艳丽,且身姿妖娆,凹凸有致,含羞带怯的模样哪个男人看了都会喜欢的,于心然有意要去瞧淑妃的反应,果然一向装清高处事淡然淑妃蹙了蹙眉头。   于心然觉得此女要是真入了宫,再多伺候皇帝几回,不光她的地位,淑妃的宠妃之位怕是要挪一挪了。   “皇上您看......”太监弯腰询问道。   “留。”皇帝道。   妙静云立马笑了,接过牌子谢了恩站到一边,皇后也满意地笑了笑,顺便横了端坐着的淑妃一眼。于心然也满意,后宫美女多一些,皇帝便不会时常来她寝宫,自己可有多些时间坐在院子里的摇椅上晒太阳。   接下来一一步入殿内的秀女同这妙静云相比,容貌上都差了些,皇帝都撂牌子,终于他耐不住性子吩咐大太监,“你去叫大理寺卿家的女儿先进来。”   于心然一听,侧过头看向皇帝,自己前日在御书房提了此女两次,皇帝真就记住了?此时刚巧皇帝也侧头看过来,只触碰了一瞬,她立即顿时慌地移开了视线,在皇后面前她只愿皇帝将自己完完全全当做空气来对待。   在座众人听了皇帝这命令,更加提起神来,到底皇帝钦点的贵女到底是怎么样一位绝世佳人。   “大理寺卿家的女孩何时入了皇上的眼?”皇后眉头微蹙,安耐不住性子问道。   皇帝随手翻了翻腰间玉佩,视线从那个连看都不敢看他的女人身上收回,“有个人同朕提了一提。”   有人......这个人就是她......于心然只觉得背后凉飕飕地,并不敢回头给皇帝任何眼神,只求他千万别在皇后面前说得太透彻。   大太监得令后立即带了大理寺卿家的嫡女姚素儿进殿,众人的目光立即全部转移至她身上,皇后的眼神里带着不悦,只不过她抬眸看了一眼放下心来,此女长相在花团锦簇的后宫中只能说是尚可,连方才惊艳众人的妙静云的十分之一美都没有。   “留。”皇帝抬手示意太监。   就这样留下了?于心然心中顿时雀跃起来,觉着自己在御书房的付出是有回报的,这姚素儿以后可是要好好感谢自己!   接着皇帝又随意挑了三四个顺眼的,剩下的女子再供其他王公贵族挑选,看似平淡的选秀,却决定了这些贵女未来一生的命运走向。   回到芙蓉轩,于心然不着急卸妆,那大理寺卿家的姚素儿得自己在皇帝面前举荐才有机会进宫,若是懂事些今日定会来她这儿谢恩。   这一等就等到了晚膳时分,姚素儿还未来,难道是被嬷嬷们盯着学宫中规矩了?   “娘娘,那姚素儿!”小琴急匆匆地进屋。   于心然正安安稳稳躺在紫檀木塌上,“她来了?”   “没有!她竟然,竟然先去拜访淑妃娘娘了!听闻还带了好些贵重礼物!只差人、”   “差人什么?”于心然问。   “差人送来了一尊观音像。”小琴忿忿不平道。   观音像?这大理寺卿家的女孩儿投靠了淑妃?   “她这是摆明了嫌你没淑妃受宠呢。”   虽然说良禽择木而栖,于心然看着小琴怀里抱着的观音像,想了想还是要往外扔,姚素儿是嘲讽自己不思进取,只配与青灯为伴?   “诶?!娘娘!”小琴惊呼一声。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于心然抓起她怀里的白玉观音就愤恨地往门口扔。   倒不是气别的什么,自己为了叫皇帝那色中饿鬼点头可是花费了不少功夫、遭了不少罪,没想到姚素儿翻脸就不认人了,不懂感恩的势利眼!   “哎哟。”屋外头不知是谁叫了一声。   天这么黑,不会是砸中哪个倒霉下人了吧,于心然走出去几步瞧,只见一串的灯笼慢慢接近。完了,是、是皇帝来了。   砸中皇帝了?!心头一急赶紧从一边将小琴抓过来,小琴也是个机灵的知道主子是要拉她顶罪呢,可不想死得这么冤枉,立马挣脱开了躲到一边,“奴婢还不想死!”   “怎么,贵妃嫌自己宫中珍宝自太多了?”皇帝进屋来,手里拿着的正是方才她扔的那尊观音像,没砸中皇帝,却砸中了皇帝身边的小太监,小太监正捂着额头呢。   “给皇上请安。”于心然赶紧行礼,转了转眼眸,一时也找不出什么借口搪塞。   皇帝安然坐到木塌上,翻看观音像,“雕工粗糙,不是宫中的物件。”   “是大理寺卿之女姚素儿送来的。”于心然恭敬行了一礼实话实说。   “为何要扔?”皇帝接过小琴递来的茶。   “臣妾、臣妾嫌其粗制滥造。”于心然坐到皇帝身边。   “唔,贵妃为了举荐她确实下足了功夫,朕知道的。你是她的大恩人,该是好好谢你才是。”皇帝尤其强调了“功夫”二字。   于心然可不傻,听出皇帝是在嘲笑她竹篮打水一场空。   “此等忘恩负义之人,爱妃可朕替你出口恶气?”皇帝喝了口龙井茶好心提议道。   听了这句,于心然也不端着顿时依偎过去,“臣妾全依仗皇上了。”   “朕觉着爱妃绝不会学那女子,做个忘恩负义之人吧?”   皇帝说话向来滴水不漏,有些话中的深意臣子们听了之后回家方才想通。于心然自认心思精巧,也时常反应不过来,只能道,“那自然了,臣妾知恩图报。”   话音刚路,她身子一轻被拦腰抱了起来。   “那爱妃就先报了这恩,朕再为你出口恶气?”皇帝语气一本正经地调戏,眼神却已放肆至极。   原来是在这等着她呢!他可真像是一只在暗中等待时机,时机到了扑过去将猎物吃拆入腹的饿狼。只是他怎么没去那新进宫的美艳佳人妙静云的住处?这般好色之人居然能忍下来?   “朕更喜欢贵妃。”皇帝像是看穿了她在想些什么,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一句。   于心然虽然脸红,心里却想着她能不知道皇帝喜欢她吗?他喜欢她的身子喜欢的要命!不过也无妨,眼下他这么折腾她,可她到底比皇帝年轻十岁,定能熬得过他,早晚有他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时候!   夜深   两人在人前都是端庄克制主儿,皇上贵妃地互相敬着,一到了床榻上那可真是无所顾忌,于心然曲膝抵住皇帝的胸膛,眼中眸光流转,三分讨好七分戏虐,“皇上先说,臣妾同那妙静云比,谁更美貌些?”   皇帝正在兴头上,一把握住她的足腕,哪里还有平日里的矜贵模样,“爱妃最貌美,爱妃是这宫里头,这全天下最美的。”   男人在床上果然是没有一句真话的,然而于心然听着舒心,便由着皇帝胡作非为了。   第二日,皇帝借口新人进宫,赏赐了各式珠宝摆件到各宫,不止是新入宫的妃嫔,几乎所有后宫妃嫔皆有赏赐。皇后的自然最贵重,是一对花纹极难烧制,万里出一的粉彩牡丹瓶,并且花纹对称更是难得。送了淑妃清漪殿一副苏轼字贴,也是世间独一无二的珍宝。   到了于心然这,竟然只是一尊雕刻精美的白玉菩萨像,虽说也是价值不菲,可是比起前二位来差了一大截。   故而宫里人一直觉着她远远不及淑妃受宠。   新进宫的妙静云得了十多件巧夺天工、光彩夺目的钗环首饰。到了姚素儿那,竟然是什么都没有,皇帝只给她封了个才人,整个后宫都在看着大理寺卿之女的笑话。   于心然这才觉得心里头舒坦了些,自己是没有淑妃得宠,也没有皇后尊贵,可是只要她在床榻上花些功夫讨好皇帝,在一些小事儿上皇帝都是顺着她的。哪里容一个刚进宫的小妃嫔给自己脸色看?   姚素儿怕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到原因,思及此处于心然有些得意,皇帝偶尔待她还是不错的。   早上去给皇后请安,今日她特地来得早些为了弥补前几日那次来迟,却没想到正春风得意的妙静云也在,听闻一她被封了贵人了,到底有个好出身,与皇后同住。   妙静云正在同皇后说笑,发现贵妃来了,两人立马就安静了下来。于心然恭敬地行礼,心里却沉了下来,他们好像在说她的出身。   “贵妃姐姐,妹妹在为你抱不平呢。”妙静云道。   “怎么?”于心然明面上笑着。   “学规矩的时候,那姚素儿,哦不对,如今该称姚才人,她到处说您家同她家交情不浅,还说您是妾室所生的,说您母亲和小厮私通,叫侯府大夫人给活活打死的,这是不是真的啊?”   那是谣言!于心然握紧了右手,脸上笑着,淡定道,“妹妹定是听错了,我确实是妾室所生,可我姨娘是生病死的!”   皇后也笑了两声,她是世家正统出身,平常听到这种乱七八糟的事儿都要笑上几声,虽然说于心然是庶出还是嫡出倒是没什么影响,可还是要笑上一笑,所以说淑妃和贵妃的出身都远远不及自己,真没什么可担心的。   请了安走出皇后寝宫,小琴立即跟上来,“娘娘你知不知道自己差点在皇后面前失态?若是叫侯爷知道了、”   “以后不会了。”于心然道,今日是她母亲的忌日,而小琴本从前是嫡妹贴身婢女,自然不会心疼自己。   “侯爷方才命人传话,说叫你无论如何都要助姚素儿早日侍寝。”   “知道了,回宫吧。”于心然面露不悦,今日是她娘的忌日,她无法去拜祭,而她的爹只想着权谋之斗,定也想不起来。   于心然坐着贵妃仪仗回宫里头,那被封了贵人的妙静云果然不是什么善茬,已经仗着皇后的势狐假虎威了,她长得又美,若是皇帝尝了滋味,自己不是要失宠吗?   原是想着淑妃会出手,只是现在她胡乱招揽了那个没什么用的姚素儿还被皇后处处打压分身乏术,怕是没有功夫去给这位新进宫的美人儿使绊子.....哎,心烦! 第5章   半路下起了雨,路上的洒扫宫人们皆躲雨去了,到了转角处却见一小宫女蹲在墙边,像是正哭着,这小宫人没瞧见她,于心然也不会计较,太监们又抬着走了一段。   “等等。”于心然抬手示意。   小琴很快过来为她打伞,“娘娘小心。”于心然用眼神示意,马上就有机灵的太监跑过去叫那在雨中哭着的小宫人。   “给贵妃娘娘请安,方才奴婢没看见娘娘,奴婢该死!”那小宫人看着十五左右的年纪,身材娇小,匍匐于地瑟瑟发抖,让人觉着很是可怜。   “你在哭什么?”她问。   小宫人唯唯诺诺地道,“家里传来消息,奴婢的娘没了,其他宫人又欺负奴婢,奴婢忍不住才哭的。”   “哭也不可在宫墙下哭,犯了宫规,将她拖下去,别碍了贵妃娘娘的眼。”小琴开口斥责。   那小宫人一听吓得小脸更白了,忙磕头求饶。这样的场面令于心然觉得很熟悉,几年前她的娘弥留之际,她也哭得这般凄惨,也是这么磕头求大夫人,求她找大夫救她娘。   “带上她。”于心然命令道。   回到寝宫,她命令下人去给那宫人换身干净衣裳,才将人叫到自己身前,“你叫什么名字,是哪里当差的?”   “奴婢名叫一喜,年芳十五,是负责洒扫永惠宫的。”小宫人战战兢兢回答道。   “抬起头来。”   一喜的长得秀气,哭得梨花带雨惹人怜爱,只不过年纪尚小,若过几年长开了一定更漂亮。   “她们怎么欺负你的?”   一喜抹干了眼泪,“她们说奴婢长得像是妖精,扯奴婢的头发,不让奴婢吃饭,好不容易扫干净的路,又在晚上故意给弄脏了,逼得奴婢一夜没睡又重新洒扫。”   “那你可知道在宫墙下哭要挨板子?”   小丫头立即跪倒在地上磕头,“奴婢......听说贵妃娘娘宅心仁厚,故意在那等着贵妃娘娘,求娘娘救我一命。”   于心然猜也是,这小丫头还不算是太笨。“你觉着本宫如何能救你?”   “奴婢求娘娘让奴婢在您身边侍奉!”   “在我身边侍奉?那可报复不了欺负你的人。”   “奴婢求娘娘让奴婢出人头地。奴婢成了皇上的女人便能报复他们所有人了!”   于心然讪笑一声,“有时候成了妃嫔也不能如愿,不过、本宫答应你了。”   丫鬟忙跪下来接连磕头。   “去跟内务府的人说一声,我要了这小宫人。”于心然吩咐小琴。   虽然皇后同淑妃的火暂时没烧到自己身上,可是这时不时地责罚着实令她很不痛快,倒不如也养几只小猫小狗,时不时地咬咬人,自己不出手,叫其他妃嫔也不痛快。   本想着招揽那个姚素儿,却没想到她拜高踩低投靠淑妃了。   晚上亥时,她抱着母亲的遗物思念着,却不想屋外有太监急匆匆进来禀告说皇帝正往她的寝殿来。厌恶的神情在脸上一闪而逝,她今日真的不想伺候皇帝。   未过多时,于心然站在门口恭候皇帝驾临,他该是刚处理了政务从御书房赶来,看着有些疲惫直接往隔间的浴池走去要沐浴就寝,宫人么已经备好了温泉水。   于心然双眸转了转,朝着外头招手,“一喜你过来,你去伺候皇上沐浴更衣。”   “娘娘?”一旁的小琴惊讶道。   于心然充耳不闻。一喜唯唯诺诺地,已经被她这话吓得脸色惨白,往日她在路上洒扫时皇帝经过她都吓得不敢抬头,突然就要她去、去近身伺候皇上。   “白日里你同我说过什么?”   一喜知道贵妃娘娘这是给了她一个天大的机会,一个其他宫女穷尽一生都不会有机会,只有抓住了,自己才能往上爬,才能不再被人欺负践踏,她行了一礼壮起胆子往浴池走。   浴房里没有其他宫人,热气弥漫半掩了巧夺天工的巨大浴池,一喜咬了咬唇走进去,皇帝已经自行除去了衣裳进浴池靠到了石壁之上,她从一旁架子上拿了布巾跪去皇帝背后为其擦身。   可是浑身颤抖得不像话,才靠近便听见水声哗啦,皇帝就在此时转过身来,见到她时略微惊诧,随即皱眉,“去将你家主子叫进来。”   声音沉稳不辨喜怒却透着威严,说完就转过身去了。这是一喜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皇帝,从前每一次都是跪在地上等皇帝仪驾行远之后才敢抬头看他的背影,这也是皇帝第一次同自己说话。   一喜依然吓得不能呼吸,浑身微僵转身仓皇逃出去。   寝殿内室,于心然正坐在木塌上,今日是她娘亲的忌日,她心情不佳真的不想伺候皇帝。   “娘娘,皇上唤您进去。”一喜小脸惨白地来禀告。听了这句,于心然第一个反应便是别过头去,她真的不想,可是又有什么法子呢。   水汽蒸腾的浴池内,皇帝纹丝不动,始终沉默不语。于心然走过去为其擦身,只想快点伺候完了事。   擦完后。   “臣妾伺候皇上起身穿衣?”   “朕此时来打扰爱妃就寝了?”皇帝突然开口,声音听着像是压着大火。   “没有、啊!”静靠在池壁边的皇帝突然将手伸到背后,精壮有力的长臂将她整个人拖入浴池之中。   她呛了几口才勉强稳住了,浑身湿透狼狈至极,一时恼怒抬头看向皇帝,始作俑者却像是看小玩意儿一样看着她,丝毫没有愧疚之心。   听闻皇帝年幼时,曾叫太监宫女们做了人桥横在小河之上,他踩在宫人们背上过河,太后知道后训斥了他才就此作罢。   此事是进宫前父亲同她说的,意在告诫她皇帝此人高深莫测,并非像他表面那般温和宽容。于侯为了确保她得宠,还派人教了她很多东西,比如怎么讨男人欢心,还有更羞耻的。   有时候她不免猜测,这个男人宽厚仁慈的外表下,到底是颗怎么样的心。   皇帝唇边是笑,眼神冰冷,“是朕失手了。”   失手?若不失手是不是要淹死自己?   偏偏于心然发作不得,“是臣妾失足落入水中,幸而没有撞到皇上。”他何等金贵,若因为有个什么伤,不说其他皇后就第一个不会放过她。   皇帝伸出手,拇指突然抚上她娇艳欲滴的唇,“别再有第二次,否则朕不会轻易放过。”   分不清皇帝说的是叫她不要再落水,还是不要再吩咐别的宫人伺候他,“臣妾知道了。”   湿透的薄衫黏在她身上,身姿妖娆有别样的韵味,纵然于心然今日实在只想独处,为了叫君王息怒也只能强迫了自己去讨他欢心。   在皇帝的注视下,她咬着唇羞涩地自行脱了衣裳正要靠过去,“臣妾......”   只是还未贴上龙体皇帝突然推开了她,利落起身转过一旁的干净袍子披上走出浴池。   未过多久他已经穿戴完毕,而她不着寸缕。皇帝居高临下地看着满身狼狈的于心然,眼底一片薄凉。   两两相望,于心然低下头满脸绯红,她衣裳飘在水面上,还是自行脱的,简直羞耻至极。   “朕也不是非你不可。”皇帝丢下这一句便决绝地离开。   她有如被人当头浇了一盆冷水,往常都不需要她做到这种程度,皇帝他自己就不可耐地将她剥个干净,今日这是真的生气了?   急匆匆穿好了衣裳出去,寝殿里哪里还有皇帝的身影,只有一众因君王发怒而吓得匍匐在地的宫婢们。   “都起来吧。”于心然吩咐道。她浑身湿透狼狈不堪,宫人们立即围过来为她擦拭,自己本该追上去跪在皇帝面前求他开恩,可今日是亲生母亲的忌辰,实在不想这么糟践自己。   回到床榻上又抱着玉镯子独自心伤。   只是于心然没料到的是,她怠慢君王引来的怒火影响深远。   未过几日,皇帝忙完了手头的政务要去郊外山上秋猎,带了皇后、淑妃、新封的妙静云,甚至连那姚素儿都带上了,唯独没有带上于心然。   这是冷着她了。   一直到宫里头主子奴才一行人浩浩荡荡出了宫门,皇帝都再也未召见于心然。   皇帝前脚刚走,嫡母王氏第二日就进了宫来。王氏的性子同皇后十分相像,出身也是同样高贵。   “臣妇参见贵妃娘娘。”侯夫人王氏见了于心然恭恭敬敬行了礼,她保养得宜看着也不过三十出头,有一双漂亮的眼睛,发怒时狠厉的眼神叫于心然心悸,害怕到了骨子里去。   “母亲起来罢。”于心然忙去扶起。   才进屋王氏脸上的神色就变了,伸手一巴掌扇在于心然脸上,厚实的手掌打得她右脸生疼。“你是不是糊涂了!不帮着扶持姚家的女儿,竟然要送一个小宫婢去伺候皇帝?你父亲很生气。”   于心然咬了咬唇,低眉顺眼,“是女儿的错。”   “你有今日全是仗着侯府和我娘家的势,可别以为当了贵妃就真的尊贵无比了,若不是你妹妹病了,这份尊贵还轮到你头上!听明白了么?!”王氏尖着声音训斥,露出狠厉的眼神。   “明白了。”于心然忍气吞声后恭敬道。   “侯府的女儿不止你一个,你若做得不好,你父亲大可以送别人进宫。”   侯夫人又训斥了她好久才出宫。   “娘娘,夫人也是为了你好,千万别往心里去。”小琴过来安抚,于心然挣脱了不叫她触碰。宫里头的事怎会这么快传到侯府去,还不是因为小琴这个忠心耿耿的奴婢。   侯府的女孩是很多,可进了宫能爬到如今地位的就她一个。若是侯夫人那天真烂漫的嫡女进了宫,早就被皇后折磨得不成样子了。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皇帝离宫至少半月,于心然终于可以喘一口气,往年他秋猎必定带着她,今年倒是偷得浮生半日闲。   第三日的晚上,于心然却被人扰了清梦,“娘娘,皇上回宫了!”   她正睡得迷糊,“皇上不是在行宫吗?”   “在山手狩猎时受了伤,此时已经回御书房偏殿了。”一喜着急道。 第6章   于心然彻底清醒,“受了箭伤?谁伤的?”   “听闻是、是皇后娘娘的弟弟,狩猎时国舅华长明失手用弓箭射中了皇上,万幸没伤到要害。”   国舅伤的?皇帝的龙体何等金贵,怎么就是皇后的弟弟伤了呢!简直太好了,真是天大的好消息。伤了龙体可是死罪!于心然手里攥着菱纱衣袖不自觉地揉搓,唇边的笑都快压不住了。   “快,帮本宫梳妆,本宫要去探望皇上伤情。”她要去看热闹!   “自然要去,各宫娘娘听了消息都正赶过去呢,奴婢即刻为您梳妆。”   匆忙赶到时,妃嫔们在御书房偏殿门口站成了堆,各个抹着眼泪,御医们包扎好了正商量着用什么药调理龙体。于心然沉住气放缓脚步慢慢往皇帝床榻便走去,一宫女正好抱着沾染了血迹的龙袍出来,看来伤得不轻。   皇帝床边围拢了不少伺候的宫人,淑妃也在却独独不见皇后。   “妹妹来了。”淑妃先注意到她,皇帝听了这句才抬眼。   于心然不确定皇帝是否已经息怒,也不敢靠得太近,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乖巧道,“臣妾听了消息便过来了,皇上伤势如何?”   “御医说暂且止住了血。”淑妃用丝绢抹了抹眼角。   好浓的血腥味,于心然下意识地用手抵住鼻下。   “朕无事,只是一道小伤口。”他并未理睬于心然,只拉过淑妃的手,“你受惊了,回宫休息去罢,叫御医们今夜在偏殿守着就成。”   皇帝神情看着毫不在意此次受伤,大发慈悲地叫人都回去。他未着上衣,露出结实精壮的身体,白色纱布层层绕在他的肩上臂膀上。   看这意思是并不打算惩罚国舅华长明了?   “臣妾想留在下伺候皇上。”淑妃道。   “你担心受怕了一日,朕不忍你再受累,回清漪殿休息吧。”   “那臣妾先回寝宫洗漱更衣,若皇上半夜不适臣妾立马过来。”淑妃擦干眼泪勉强莞尔一笑,“臣妾告退。”   “皇上好好休养,臣妾回自己寝宫去。”于心然也跟着道。   “贵妃留下伺候朕。”皇帝淡淡道,终于同她说话了。   什么??凭什么??   于心然有一瞬间的愣神,淑妃不是好好在这吗?况且照这情况该是华皇后来皇帝塌边服侍才对,如此既得了贤后之名又可为国舅求情。   皇后在哪儿呢?新入宫的妙静云呢?如此良机怎能错失!   然而皇帝是一言九鼎的君王,于心然全然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认命地转身回到床边,宫婢手中端着皇帝的寝衣,第二个宫婢手中有皇上要喝的药,第三个宫婢手中捧着要为皇上洗漱的热水。   造孽啊,早知道她就不来凑这个热闹了,假装睡过去什么都不知道该有多好,上赶着来伺候皇帝。   不过他倒是让自己接近,这表明皇帝已经息怒了?   亲自给皇帝喂完了药,擦了身体,放下床边的幔帐,宫婢们已经去了外屋,于心然求皇上好好养伤休息,而后也要离去,才刚起身幔帐里竟然伸出手来将她的手腕擒住了。   “爱妃要去哪儿?”遮掩严实的幔帐里头传来皇帝轻挑的言语。   “臣妾去外屋,皇上若是醒了有何吩咐只管、啊!”话没说完整个人被拉进幔帐之中,跌在床榻上。   “爱妃在此处更方便些。”   于心然慌张地起身,正好对上皇帝的眼睛,他眼底浓浓的欲、念叫于心然顿时吃了一惊,“皇上受着伤呢。”   “那你还这么勾着朕?”皇帝压低了声音。   勾着?皇帝的视线竟然直勾勾地凝固在她胸口,出来得急,随意抓来穿上的这件宫装的衬襦竟然这么低,那方才她俯身过去给皇帝喂药,他岂不是都......   皇帝抓着她的手腕不肯放了。   “贵妃若今夜无事忙吧?”皇帝一本正经地问。   大晚上的她能有什么事?! 这句话问得多余了。   皇帝身上伤着,靠坐在床头,寝衣的扣子未扣好,露出层层纱布和坚实胸膛,眼神沉沉地看着她,“怎么?不愿留下来伺候朕?”   于心然脸微红,皇帝还抓着她的手腕没放呢,犹豫了一番心里一狠脱了鞋翻身上了龙塌,这个节骨眼上这般做派,若是传出去了那该是十分难听的。   “只叫你在床边侍疾,可没允许你上龙塌。” 皇帝这么说着,眉头却微微舒展开。   回想起当然在浴池里发生之事,于心然羞涩至极,犹豫了一番要不要下龙塌给皇帝一个清净。这个床榻她是再熟悉不过,两年前初次承宠便在此床榻上,而后又被他抱着上过无数次。   再对上皇帝的眼睛,未沾上一丝的怒意,才敢断定是故意逗弄自己并非是动真格的。   趁着皇帝未注意,凑到他唇边迅速啄吻了一下而后又很快退开了,红着脸撒娇,“臣妾想皇上了。”声音甜腻到了人心坎里去。总要一个人先低头,九五之尊怎么可能说软话,所以这个人只能是她。   这出格之举令皇帝一时愣神。于心然才刚刚十八的年纪,半是清纯半是妩媚,这么娇娇地说了一句青涩情话,叫人分辨不清是真是假,   “臣妾错了,臣妾以后再也不敢偷懒。”再次示弱,伏到他胸膛之上,将自己当日对君王的怠慢归结于惫懒,同时给两人一个台阶下。   皇帝回过神,狭长幽深的眸子淡淡看着这个擅长撒娇的虚伪又胆小的女人,刚才还要逃走,眼下又是这幅做派,当他是什么了?   “下去。”皇帝沉声命令,骨节分明的手指掰开她的肩,眼底没有一丝温度,就如同此刻深秋夜里的凉意,冷得她心头一颤。   嫡母的训斥犹言在耳,皇帝又这么对她,于心然顿时红了眼睛,侧着头委屈至极。   偏偏她不能在龙塌上哭,虽然也在这塌上哭过的,可那天是初次侍寝。今日不同,再哭就是冒犯皇帝的罪名。   “臣妾在外面侍候着。”连带着声音都沾染一丝哭腔,若说方才的示弱可以伪装,此时却是真真实实的,到底是年轻还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她实在不想让别人看到这么脆弱的自己。   刚要下龙塌,突然听得屋外一阵哭喊,“臣妾前来请罪,求皇上饶了臣妾弟弟死罪!”   手臂才露出幔帐,于心然整个人又猛力拽了回幔帐中。   华皇后来请罪了!   她惊恐万分地抬头看去,皇帝眉头深锁,“别动。”他未出声音,只用嘴型命令她。自己此刻不能出去,若叫皇后见了她此刻衣衫不整地从龙塌上下来就不得了。   “皇后回去吧。”皇帝对着幔帐外道,不喜不怒的,也未说会赦免了国舅的死罪。   “臣妾不回去,臣妾脱簪待罪。”皇后华琳琅哭着道。   于心然凑到幔帐缝隙处,偌大的皇帝寝殿略显昏暗,婢女们离开之时只留了墙壁边上几盏宫灯,殿内价值连城的宝物在这样照射下散发暗暗的光辉。   龙塌靠在寝殿最西边,而皇后跪得很远近乎靠在最东边的墙下,中间还甚至隔着几道半透的帘子与一座大鼎。   于心然手撑着跪坐在床榻边上,看得正出神,一直到耳边出来温热的气息,她整个人被从背后压到床榻之上。   紧实精壮的胸膛贴着她的背,于心然一时情急去抓手边的幔帐,幔帐微动,“想叫皇后发现?”皇帝哑着声音贴在她耳边问,于心然吓得立即松开了手。   皇后还在那头跪着呢,自己就这么伏在龙榻上,咬着唇觉得羞耻至极。这样的姿势令她背后蝴蝶果微微曲起,身段妖娆,漂亮是真的漂亮,却像是在受刑。   如此亲近,然而皇后在殿外,皇帝应该也不会荒唐到,“啊、”下一瞬她惊呼出声,又赶忙伸手捂住唇抑制住了,只求皇后不要听见。 第7章   宫装被整个从肩头扯下,他泄愤似得轻咬。于心然想错了,九五之尊要一样东西,怎可能忍耐?   腰间的菱纱腰带被解了下来,繁复的宫装顿时七零八落的,“含住了。”一阵冰凉贴上朱唇,皇帝将一块随身带着的血玉递到她面前来。   于心然用疑惑的眼神询问,只是刚开口,这块未经雕琢的稀有血玉便被塞进了檀口,“别出声。”皇帝命令道。   原来,皇帝方才说要她留下伺候,是这样的伺候。   善妒皇后就跪在外头,诚惶诚恐地匍匐在地上请罪。   荒唐的皇帝压着自己的爱妃在塌上为所欲为,口中血玉堵得于心然发布出一丝声音来,求饶不得唯有抓紧了身上的丝绸褥子极力忍受,青丝披散在雪背之上,引得皇帝流连着轻吻。   夜极深了。   “皇上,求您放过臣妾的兄长,他只是一时失手!”远处的皇后哀求着,声音穿过层层帘帐传进来。   趴在枕头上的于心然欲哭无泪,她也想求皇帝啊。   直到最后她再一次蹙眉,纤指紧紧揪住了褥子,骨节发白,过了许久才渐渐松开了,自己不成个样子了。背后的男人扯动血玉上的红线,将这块藩国献上的极珍贵之物从她口中取出。   “贵妃辛苦了。”他声音哑然,坐起身靠在雕花镶金木床栏上。   她知道皇帝已然尽兴,也知道他已经原谅自己之前的懈怠,皇帝心情愉悦之时才会好好唤一声贵妃,像是敬着她的。   “皇上可消气了?”   “朕何时生过爱妃的气?”皇帝身上松松垮垮披着件宽大寝衣,绣的是九龙图腾,轮廓分明的胸膛渐渐平息下来,又恢复了往日清冷模样。   “去叫御医进来。”皇帝曲起了膝盖,伤着的手臂搭在膝盖之上,闭着眼睛命令道。   如今是个什么情况?他只管自己舒服了,难道不记得皇后跪在外头吗?床上她穿来的宫装碎得不成样子,就算想胡乱往身上穿也穿不上了!她怎么出去?叫皇后看见了怕是当场要活剐了她不可!   见她低头不语,皇帝也是反应过来,“贵妃歇着罢。”   此时才敢看皇帝,他传御医是有原因的,血渗透了纱布,看来是方才太过荒唐太过沉醉才致伤口裂开。   此时于心然更想哭了,御医们知道她留在这儿呢,再看到皇帝的伤口成了这般,该怎么看这位贵妃娘娘?哪个妃子会在皇帝受伤需要静养之时勾着他在榻上云雨的?!   皇帝穿好衣裳要下床,于心然立即扑过去扯住了九五之尊的衣袖,“皇上......”   “你未餮足?”皇帝侧过头来蹙眉问道。   这是什么荒谬之言!   “皇上去给臣妾找一身能穿的衣裳来吧。”她小声哀求道,圆溜溜的眼睛像是要溢出琼浆玉露来了。   都是皇帝的错,这色中饿鬼简直就是她的命中克星,若此事叫别人知道了,自己也顾不上于家了,用刀子抹了他的脖子再抹了自己的两人一道死了干净!   没想到皇帝绝情地从她的小手里将自己的衣袖抽了出来,“自行去柜子里找。”才说完,他就起身走出去,一路上撩开层层帘子亲自去屋外喊御医来。   真真够刺激,皇后娘娘若见着她此刻的模样,于心然就算不死也要被扒掉层皮,赶紧下床趿了鞋子去墙边的衣柜抽屉里找,可里头尽是皇帝的常服,哪里有女子穿的。   找了好久,才在一堆衣物中看到露出的浅紫色衣角,她抽出一身宫装来,衬襦长裙一应俱全,唔看着有些熟悉的,这不正是她的裙子吗?该是以前在这侧殿过夜时候留下来的,不管了于心然赶紧抱着裙子去屏风后头换衣裳。   “皇上您这是?!”院判大人进来之后惊呼了一声,连忙去拆皇帝的纱布,“不应该啊,这血应该是止住了,怎么又、”   “药没用错,伤口也不深,何故会流传那么多血。”另外一位御医不解道。   ......因为   她头发散成这样出不去,只能等着御医未皇帝换药好之后。于心然就这么坐在百蝶屏风后的椅子上。   可是过了好些时候,御医似乎还没走,她坐不住了起身跪在木椅子双手放在屏风边上偷窥床榻处。   远远地身着明黄色衣袍的皇帝坐在床边的木塌之上,两位御医已经为起重新上药包扎好了,可又在一边神色紧张地谈论伤情。   皇帝侧过头望向她这处望出来,突然无声地勾起嘴角笑了笑。   他笑什么呢?带着这个疑问,于心然企图把头缩回去,跪久了腿麻得很,一不留声整个人往前倾去,诶?!双眼睁大了企图稳住自己,然而为时已晚,猝不及防连人带椅带着屏风,哐啷当摔在了御书房偏殿的地上!   摔了个七零八落、不成样子!   先被吓了一跳的是两位御医,齐齐地转过身来看向她,而后又为了保命如出一致地背过身去捂住了眼睛。   于心然的心情是无以复加的绝望!   “娘娘。”   宫女们立即扑过来扶起她,于心然整张脸都通红,这辈子没这么丢过人!起身后用袖子遮了脸。   “先下去罢。”坐在塌边的皇帝十分淡定地吩咐两位御医,御医各个是人精,背起药箱赶紧离开了。   宫女正好屏风,也去了屋外守夜。   现下龙塌边上只剩下了于心然同皇帝两个人,她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皇后还跪在外头呢,自己不敢出去,难道今夜要她爬上龙塌睡觉吗?   正犹豫着,皇帝朝着她招招手,于心然就利落地过去了。   “你怕皇后?”皇帝试探一般地问了句。   “臣妾敬着皇后。”也不是真的怕华琳琅什么,只是不想在皇帝寝宫里头与皇后见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皇后出了名的善妒,自己何必去惹她呢。   “去将皇后打发走。”皇帝抬手指了指外头,轻描淡写道。   听了这句,于心然瞬间就泄气,反正她总在皇帝这讨不着好处,皇帝他狼心狗肺得很,像是故意刁难,“那臣妾就说皇上饶恕了国舅爷?”   皇帝兀自扣着身上衣裳的扣子,于心然机灵立即便讨好地接过这个活来。   “谁说、朕要赦了他?”皇帝的声音再也没了往日的温和,反而透着一丝寒意。   “朕要杀了他。”   于心然心头不由颤抖了一下,看向皇帝,明明他的眼神如此平静,说后面半句的话的语气也是稀松平常。   国舅只无意伤了他的手臂,他可是皇后的亲生弟弟,荣国公府唯一的嫡子,最多小惩大诫,皇帝竟然真想要了他的命?!   平常身边的下人们犯了什么错事,皇帝都不会追究,这次竟然、   “朕又不是要杀贵妃你。”皇帝笑了笑,只是笑意未达眼底,抚上于心然的手,语气又恢复温和,“去叫皇后回宫吧,爱妃你也回去歇息。”   腹背受敌,她就这么一个感受,前有皇后,后有皇帝,好一对豺狼夫妻!   心中还滋生了些快意,幸灾乐祸。刘嬷嬷的那个巴掌她还记忆犹新,实在太想看皇后倒台了!然而这些念头只是在暗处冒出,自己是于家的牵线木偶,这般严密的监控下,她暂时要做的只是坐稳贵妃之位,在必要的时候劝谏皇帝,为家族谋求利益。   “臣妾告退。”她朝着皇帝行了一礼。   层层帘子的尽头,跪着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一身素白铺陈于地。从前总是她跪着,皇后站着。今日却是颠倒过来了。   一步一步走到皇后面前停住,“娘娘,皇上怕你夜里着凉,要您早些回去。”   听见了声音,匍匐在地的女人猛然抬起头,“你怎么在这?”楚楚可怜的神情立马就掩饰了起来,又成了尊贵高傲的皇后。   “臣妾侍奉皇上喝药,此刻便要回芙蓉轩。”搀扶着皇后起身,“皇上叫您也早些休息,国舅之事,他心中有数。”   “有数?”皇后擦干眼泪,垂眸思索了一番,皇帝如此仁厚应该会放过她的弟弟,于是不再悲戚,话锋一转,“你也快走吧。”   “是”于心然恭敬地行了一礼,随着皇后走出偏殿,心中却思绪万千,若皇帝真的处置了皇后的兄长,不知在后宫又会有怎样一场风波!   作者有话要说:  看热闹看热闹 看出问题来了吧 第8章   皇帝作为勤政爱民、以仁心治国的好皇帝,并不会直接要杀了国舅。只不过淑妃的娘家不会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淑妃谢家因女儿得宠,这几年也是逐渐兴旺,虽然对付荣国公府有如鸡蛋碰石头的,这也不妨碍谢家在第二日就地上了奏折,一字一句细数荣国公家嫡子的罪责。   折子上一连十多条,都是权贵家子弟的通病,最后才写损伤龙体,按律当诛。不光是谢家,淑妃那一派的官员纷纷地上奏折,弹劾荣国公教子无方,险酿大祸。   皇后之父荣国公作为两朝重臣,为了颜面声望也铁面无私当朝请皇上按照律例办事。   皇帝在前殿只道还要思虑一番,却没想到谢淑妃的父亲与其他几位大臣竟然长跪于御书房前,求皇帝下令斩杀荣国公之子。   这个消息很快就传遍整个后宫,皇后就这么一个亲哥哥,以后荣国公是否能依旧长久兴旺富贵下去,全在她哥哥了,现下淑妃的父亲抓住了把柄这么不依不饶的,皇后一定盛怒。   下午,淑妃请了于心然过去下棋,谢清虽然出身不高,宗族也是因她爬上龙塌之后才渐渐兴起,可自小家中便请了老师教她读书写字,琴棋书画在宫妃之中也是时常拔得头筹,当年谢家倾了巨大财力才得以令她在御书房伺候,谢家的野心不小的。   相比之下,于心然虽然出身高门,可因是庶女而自小备受冷落,只不过比丫鬟们吃住得好一些罢了,父亲一直将宝压在嫡妹身上的,就连于心然的宫廷礼仪也是进宫之前才请了宫中退下来的老嬷嬷教的。   “听闻昨夜我走之后皇后长跪在殿下寝宫。”谢淑妃举着黑旗,假装随意问了一句。   “是跪了一会儿,后来皇上命皇后回去了。”   谢清也非善茬,甚至比皇后还难对付,皇后固然嚣张时常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可什么都是摆在明面上的。   棋盘之上,谢清布好了局便开始进攻,于心然擅长防守,可也被逼得节节败退。   “妹妹只退不进的话,这一盘你就输了。”谢清游刃有余道。   “姐姐贸然激进,小心露出破绽。”   “破绽?现在是华家露了个大破绽,皇后这次翻不了身,他们华家都会为误伤龙体而付出惨痛代价。即使他华长明不死,也该被逐出京城。”   斜盘之上,谢清步步紧逼,于心然棋艺不佳,找不到任何突破口。   “谢清你个贱人,你给出来!”   如此焦灼之时,门口传来一声暴躁的辱骂,下人还未来得及行李,皇后便带了一行人横冲直撞地闯了进来。   来者不善,手中执着鞭子像是来寻仇的。   淑妃的父亲还跪在御书房门口,求皇帝按照律例杀了华长明,她华琳琅怎么可能不怒不急,怕是恨不得生吞活剥了谢清。   皇后一身红衣出现,状死癫狂,扬起手中鞭子,没有顾及自己的身份仪态,直接朝着他们甩过来。于心然怕极了鞭子,惊慌失措地朝着一边走开。   而重重落下的鞭子将那盘她立马就要输的棋局活生生打了个七零八落。   皇后再度朝着淑妃扬起鞭子,此时清漪宫里的婢女们已反应过来,速速围过来护住主子。而于心然的婢女不在身边,皇后怒到极致也顾不得其他,手腕一转那鞭子直接打到了于心然胸前。   “娘娘!”门口的婢女反应过来后立即涌进殿里。   皮开肉绽般的疼痛感席卷而来,于心然不是第一次尝到了,小时候嫡母有次也叫人这么打过她,打得她在地上翻来覆去地躲却怎么都躲不开。   皇后的怒气更盛,淑妃的清漪宫内混乱一片。   ***   傍晚,芙蓉轩   于心然坐在塌上任由医女清理伤口上药。皇后这一鞭子打得她得脑子都空白一片,连自己是怎么被送回寝殿的都不知道,幸而伤口并不深,痊愈后也并不会留疤。   听小琴说淑妃虽被伤到上却受了惊吓,皇帝知晓后先去了清漪殿安抚淑妃,又去了皇后那处斥责了几句。   皇后做了这等荒唐事,几声斥责就这么过去了?明明自己才夹在他们之中最最深受其害的人!   亥时,一喜为她盖好了被子就退下了。   “皇上!”   听见外屋一喜匆忙叫了一声,于心然骤然睁眼起身,皇帝已经绕过屏风进来了。开启的房门纵然很快就被屋外的婢女关上,到底还是透进几丝寒风来。   深秋,皇帝身上也有寒气,直接向她的床榻走来,“伤哪里了?”   于心然一时间很难摆出平日里那副谄媚的神情来,皇帝安抚好了皇后和淑妃才想起她。   见她不答,皇帝倒也未生气,自行扯开她的衣襟看,拇指上碧玉扳指无意触碰到她的胸前的皮肤,于心然冷得一哆嗦。   皇帝也察觉了,垂眸不动声色地摘下才沉声道,“你既知皇后和淑妃不合,还去她们跟前凑什么热闹?”   “......”   皇帝说的这是什么话?这能怪她吗?明明是皇后凶悍,淑妃精明,自己可是受了无妄之灾。现在好了,皇帝去安抚了淑妃,假意斥责皇后几句,到她这里就是她的错了?偏爱得太过明显了吧!   于心然在心里埋怨纠结一番,还是认命地低声道,“臣妾知错了。”自己就是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可怜人,更何况他是皇上,说她错了,那就错了吧,认错也少不了几两肉。   宫人已经重新点了外屋的几盏油灯,然而寝殿大,内屋的灯不点根本就照不明亮。皇帝背对着她坐在床边,沉默着侧过头看了她一会儿,然后一声不吭地起身走了。   于心然又重新躺下,实在是没忍住,自己小声嘀咕。“明明淑妃她没受伤,还去安抚,宠妃的待遇就是不一样。”   说完脸色不悦地朝外翻了个身,就见一道阴影遮住了床头的光亮,于心然一抬头,惊得睁大了嘴,皇帝正解着身上的龙袍,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离得这么近,她方才说的话定然是全都入了他的耳朵!   四目相对,于心然动了动眼珠子,然后拉起被子遮住了自己的头。   他怎么没有走?   “贵妃还想说什么?”   “臣妾发烧、脑子烧糊涂了才胡言乱语的。”于心然的声音小得不能再小了。   下一瞬,皇帝强行将她冒着头的被子拉下,手背贴到了她额头上,他是从外面赶来的,浑身的寒气,冻得她打了个寒颤,真的是自作自受。   片刻之后,皇帝放下手也未拆穿她么,起身往旁边的浴房走去,她这才松了口气立即下床跟上去。   “贵妃去歇着吧。”大步流星走在前头的皇帝道。   于心然只能驻足。前几日她惫懒他还不高兴,这怎么又不要她伺候了,真真是奇怪。皇帝身上的箭伤不轻,沐浴完毕后侯在门外的太医过来换药,寝殿里好一通折腾,到了子时候于心然都未睡着。   “今夜去偏殿候着。”皇帝换好药后命令太医。   “皇上可感觉不适?”太医急忙问,这几日皇帝晚上换好药都命令他们回去的。   皇帝不说,太医也只能识趣地退下。   于心然将外屋的谈话都听在耳朵里,难道说皇帝为了她怕她半夜真的发烧才叫太医们留下的?这么用想倒是一扫方才被斥责的抑郁,皇帝还算是个人。   子时过半,皇帝终于上了塌来。却不像是要好好躺着,翻身笼罩到于心然上方,伸手就开始解她的衣裳。   他很有兴致,慢条斯理地。   “皇上,夜深了,明日还要上早朝的。”   于心然按住了皇帝的手。她怎么都没想到皇帝在皇后淑妃那转了一圈,跑她这来斥责几句,回过头来还要行此事,她都受伤了,他到底还是不是人啊?!   “既知道夜深了,那贵妃配合些,否则朕无时间休息。”皇帝手上的动作完全没有因她的话而有一丝的犹豫和停顿。   他不是人!   皇帝亲手解她的衣裳,比她自己解要快,“你乖一点,别乱动。”   别乱动?听听这还是人话吗?可下一瞬,于心然灵光一现,她知道皇帝为何将太医留下来了!哪里是防着她半夜发烧,明明是怕他自己肩上的伤口......才明白过来,娇艳的红唇便被狠狠吻住了。   寅时。   那双始终掌控一切的手终于松开了纤腰。皇帝凑得更近了一些,于心然只当要又吻她,微微扬起头去迎合,然而预想中的吻并没有落下。   于心然睁开眼,近在咫尺的人正凝视着她,唇边有浅浅的笑,连带着眉眼都舒展开了。   这是她第一次敢这么近距离地同皇帝对视,近到连九五之尊眉角的痣都能看清,他的容貌真的是无可挑剔,轻易便能摄人心魄,   “去叫太医进来。”沙哑的声音将满室的春光渲染到了极致。   啊?   余韵未消,于心然眼底朦胧迷茫,原本白瓷般的肌肤上染上了淡淡的桃花红色,脸上更是绯红一片。   “叫太医进来。”皇帝起身,又命令了一遍。   于心然这才反应过来,他轮廓分明的宽大胸膛又晕染开小小一滩血渍。   作者有话要说:  太幸灾乐祸是会倒霉滴 第9章   “臣妾、臣妾这就去。”于心然急匆匆地下床,狼狈地去衣柜里翻找衣裳。   ......皇帝就不能收敛些吗?御医进来该怎么想啊。况且门外有宫女,他去吩咐一声也方便,偏偏要折磨她,于心然一边腹诽一边穿戴,收拾端庄之后才乖乖去门口传唤宫人。   在门口守夜的宫人得到吩咐后立即跑去偏殿,不知道为何好好睡觉都伤口都能裂开,也许是贵妃娘娘睡觉的时候碰到皇上的肩膀了?   清晨待皇帝走后,小琴进到寝殿里来语重心长道,“娘娘,你怎么这么不小心?竟然令皇上箭伤复发,若是他追究起来,可是大罪!”   于心然趴在床榻上,薄被只盖到腰际,整个人蔫蔫的没有精神,她也不想的啊,有口难言就差捶床了,可是为什么每次皇后和淑妃斗法,伤及却是她这样一个无辜闲人,她只是想隔岸观个火啊......   深秋,阴雨绵绵,皇城里的雨也比宫墙外头愈加冰冷刺骨。一连好几日,天子身受重伤,朝堂上下震荡,淑妃之父联合其他文臣,不遗余力地议皇后兄长华长明之罪,如此一来后宫亦被搅得不得安宁。   于私,华长明是皇帝的内弟,他们一家人关起门来,这件事尽可大事化小。可于公,损害龙体是泼天大罪,认真议罪下来整个荣国公府都会被牵连进去。不过于心然也就看看戏罢了,这与她是没有丝毫关系。   这日下午,屋外秋雨不断,她着一身粉嫩宫装坐在寝殿二楼的长廊下倚栏观雨。   手边宫婢们煮着茶,茶香四溢,掌心揣着江南进贡来的蜜柑。本该惬意的下午却被一阵匆忙的脚步声搅乱了。   “主子,前庭消息传来说大理寺已经定了华大人的罪。”小琴匆匆忙忙上楼来禀报。   于心然手腕撑着头,坐得毫无规矩,懒懒嗯了一声后继续掰了一瓣蜜柑进嘴里,真甜。   “娘娘,你听没听奴婢同你说话?”   “听见了。”皇帝前几日便已经透露说不会放过皇后的兄长,所以这桩在别人看来天大的事,在她看来也不过尔尔。   “皇后月华殿已经乱成了一团。”小琴又接着道。   哦,这又与她何干,于心然换了个姿势继续观雨,顺便思考晚上让小厨房做些什么好吃的。   小琴见她如此,屏退左右伺候的宫婢,“侯爷传话来,让您务必向皇上进言饶了华大人死罪。”   此时于心然才抬眸,若华长明死了,那真是伤了华家根基,皇后这般锱铢必较的性格,哪能善罢甘休,后宫免不了一场风雨,她还想绕道走避开呢,父亲竟然不顾她的安危宠辱,命她此时去相劝进言。在皇帝面前,到时候别说皇后的兄长没救下来,说不定连她都小命不保,黄泉路上走在华长明前头。   “娘娘,您在听奴婢说话吗?”小琴又道。   “听着呢。”于心然又转而看向廊外的一片深秋烟雨,冰凉渗入骨髓。   于心然进宫两年,自己并无根基势力,里外还是要仰仗家里,明面上当然不会违抗什么。傍晚雨停她就去皇帝真正的寝宫灵兮殿了。   皇帝不喜别的宫人们进宫殿的内室,也几乎不在此处招宫妃侍寝,更没有让她在这过过夜,两年来她很少来这儿。   小琴被拦在了外头,于心然第一次觉着进灵兮殿是这般轻松。   同在御书房不同,皇帝褪下了龙袍正在临摹字帖,桌案上焚着香炉。果然,这般的阴雨绵绵的天气,尊贵如皇帝也只是在自己一方天地内懒散着。   灵兮殿里的装饰比起皇城里任何一座宫殿更加奢华,阴雨天气令殿内的珍贵摆设失去了耀眼光辉,却平添了几分暗淡与神秘。   于心然行礼后将点心放下,皇帝依旧自顾自地练着字,不像是要搭理她的样子。她便闲散地踱步于紫檀木架子前,观赏着琳琅满目的珍宝。   “朕未见过爱妃的字。”皇帝随意道了一声。   她自小读书写字都是生身母亲教的,母亲识字不多,她也是如此,所以也欣赏不来所谓的字帖名画,说到底只是个庶女,别说皇后和淑妃,就连位分再低一些的嫔妃她也比不过。   “臣妾字丑。”   话音刚落,皇帝捉她到桌案前,将手中的玉管笔交到她手里,握住了她的手腕。面前一副才临摹到一半字,再往上看,发黄的纸张上写着的是......兰亭序   既然到了他手里,那必定是真迹。   身后,皇帝的气息萦绕到她颈窝处,暖且暧昧得发痒,不是她们最亲近的姿势,但这种若有似无的感觉令于心然脸上却渐渐染了红晕。   他认真要她写字,于心然只得遵从,写完后又立即将笔搁到一边。   “唔,真的挺丑的。”皇帝一本正经道,将这一张纸掀起放到一边,又换了另外一张,嘴上这么说着倒也是没有赶她。   又写了一会儿便日落西山,宫人将灯点起后进来传膳,皇宫里规矩繁多人也多,一切却都日复一日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爱妃是想用了晚膳再走?”皇帝的声音清冷且突兀。话听着是好话,可于心然倒是听出来这是在赶人了。   “启禀皇上,皇后娘娘从月华殿过来了。”门口太监禀告。   在这风口浪尖上,她也不想来的,腰间的手臂已经松开了,于心然有些尴尬。   “天暗了,就说贵妃在这,让皇后回去。”皇帝吩咐。   等等,于心然反应过来后顿时彷徨无措,皇帝怎么那她当挡箭牌了?这让皇后怎么想?皇后那样善妒,她还要不要活命了?   “皇上避而不见,是真决意要杀了国舅吗?”她一时情急,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话音刚落,皇帝横在她腰间的右臂又收紧了,“你想为他求情?”   啊?她没想啊,虽然父亲让人传话进来,可她才不会傻到真的给华长明求情,毕竟君心难测她也猜不透皇帝到底意欲何为。   “回你的寝宫去。”   声音近在咫尺,字字句句确实蕴含着隐忍,于心然听得出来他这是压着怒意同自己说的,很没出息地浑身颤抖了一下。   偏偏锁住她腰的手臂没有松动的迹象,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那、臣妾就先告退了。”如蚊子般的声音在偌大静谧皇帝寝宫里显得也不轻。   皇帝兀自起身,袖口扫过砚台一不小心沾了墨水,皇帝蹙了蹙眉像是更不悦了。   于心然看见后赶忙献殷勤,“臣妾伺候皇上更衣?”   皇帝并未理睬,只是喊了一声门外的大太监进来,意思就是不用她。   这是有多嫌弃她啊?!于心然自讨没趣、悻悻然地赶紧要走,转眼却瞥见桌案上一道卷起的锦帛卷轴,难道这就是那道发落了华长明的圣旨?   扭头往后顺着皇帝离开的方向看过去,他真去换衣裳了。宫人们又在隔间布置餐桌,她迅速推开这幅卷轴看了看,只一眼气息便凝住了,立马合上恢复原貌。   因着心虚,于心然快步走出了灵兮殿,她好像无意中看到了不得了的东西。卷轴里写着的才不是什么降罪的圣旨,这好像是、好像是过几日会试的考题!   科举会试今年则由礼部全权负责,题目往年都是会从四书五经中出,可是她方才匆匆扫了一眼,题干更像是出自《周礼》,围绕的“举贤”展开。   “娘娘,你怎么不伺候皇上用了晚膳再出来?你为华大人求情没有?”小琴问道。   于心然并未从方才的震惊中恢复过来,一时间忘了此行的目的,“求啦。”   “皇上可说什么了?”   “皇上赶我出来啦。”于心然说得理直气壮地,都没留饭好嘛。   小琴顿时语塞,脸色也跟着差到极致。   回到寝宫之后,她命人找来了《周礼》一书。翻开读了几章果然发现了放在那卷轴里写的一段字,会试题目真就出自这书。这让那些死读四书五经的书呆子可怎么办哟,在考场怕是要急晕过去吧。   蹊跷诡异的事接二连三地发生,次日的事更令后宫上下所有人皆瞠目结舌,国舅华长明居然在牢里被暗杀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7-15 11:09:27~2020-07-21 11:19: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6348424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素葵 5瓶;无梦到徽州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章   荣国公一党的人原还在变着法地求情,想着皇帝如此仁慈一定会回心转意,谁会料到到华长明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真砍了头倒也是分明,然而死得如此蹊跷,荣国公一党的人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前殿还不知是何情况,后宫之中皇后在月华殿里晕了过去,皇帝更是震怒,命令大理寺和刑部之人联手彻查。   堂堂三品大员,未来承荣国公爵位的人啊,天牢里还能发生这种事?!于心然乍闻之初也是十分震惊。   此时继续发酵,在京城掀起轩然大波,矛头自然而然指向了前几日弹劾华长明的谢家。谢家靠着谢淑妃成了朝中新贵,人丁又兴旺,眼下虽然华琳琅身居后位,背后又有荣国公府撑腰,可是荣国公嫡系子嗣单薄,往后十年、二十年呢?若是谢淑妃继续得宠,那将来又是什么光景?但凡有点心思的人都不免想到这一层。   不过,于心然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皇后不能理事后宫乱套了,她倒是读起《周礼》。   会试就在这几日。   “娘娘,侯府四小姐求见。”一喜进来禀报。   四姐?于心然命屋内其他下人进去,才叫一喜传四姐进来。   于心然在侯府的时候过得同下人一般,四姐也是庶女,被侯夫人拿捏多年,两人之间倒是有些同甘共苦的姐妹情谊的。   “妹妹。”侯府四小姐于柔然进屋来,脸上神色戚戚。   今日小琴并不当值,每个月她都会回侯府一次向侯夫人禀告诸事。于柔然既然挑了今日进宫,那必定是有意要避开小琴。   “怎么?侯夫人又欺负你了?”   四姐于柔然人如其名,性子软弱,如果不是被欺负得实在受不了了,一定不会进宫来找她诉苦。   于柔然进屋便一通哭,她本就长得惹人怜爱,这么一哭惹得于心然也想起往日在侯府之中过得心酸日子,拿起帕子抹了抹眼泪,“姐姐你倒是说啊,如今我处境比你好些,说不定能帮你。”   “娘娘,侯夫人她要将我嫁给恭老王爷作侧妃。”于柔然哭诉道。   什么?恭王爷是皇帝的叔父,今年已经六十多岁,王氏真的是不把她们当人看!   “父亲呢?父亲怎么说?”父亲永安侯碍于王家的面子,在侯夫人王氏面前软弱谦让,但是对她们还是不错的。   “若是父亲能为我着想,我怎么会如此唐突进宫来找贵妃娘娘诉苦呢?!”   于心然听她这么说,心里了悟。王氏一族一直于父亲有强大的助力,故而父亲身居高位,又有了她如今的贵妃之尊,可即使已为贵妃,又完全受制于他们。   看似唇齿相依,实际自己只是一个傀儡罢了。说到底这其中的关系盘根错节,她都说不清道不明,对于王氏,于心然又恨又怕又担心失去她这个依仗而从高处坠落。   一阵沉静之后,于柔然道,“今日,王氏回她娘家吃酒去了,我才敢出来。”   “吃什么酒?”   “她兄长上个月刚升了礼部尚书,今日王家在家里摆宴。”   “礼部尚书换人了?”于心然惊诧道,她倒没留意。   “老尚书告老还乡了,你不知吗?”   她不知啊......礼部,“是恭王爷推举的王氏兄长?”   “嗯,所以她要拿我作谢礼。”于柔然绝望道,“听闻恭老王爷好色,时常有婢女死在恭老王房里。”   好色?于心然不免想到另外一个人,叔侄俩倒是挺像的。等一下,王氏的兄长是经恭王爷举荐才成了礼部尚书,新官上任,所以会试的考题才如此剑走偏锋?   礼部、会试......   “我有个法子!”于心然道,想到这里她心都忍不住颤抖,“姐姐你敢不敢帮我做一件事?若是做得好,就不用去给恭王爷当侧妃了。”   于柔然听后蓦然抬头,“真的我该怎么做?”   秋后晌午,暖意融融,姐妹两人闭起门来说了好一会儿话,然后于柔然在小琴回来之前匆匆离开了皇宫。   科举会试如期举行。皇帝一向对科举纳贤之事格外上心,礼部筛选出了三百多篇尚佳的文章呈到了御书房,皇帝又要从其中选出一百多个人来参加下月的殿试。   华长明被暗杀,皇后受了巨大刺激,一连几日始终卧病在床,谢淑妃也称病,将清漪宫关得死死的,怕皇后缓过来后将怒气全撒在她身上。   这日下午,于心然又被小琴逼着去御书房送点心,放下食盒准备开溜时,皇帝招了招手,“贵妃留下磨墨吧。”   她不敢拒绝,乖巧认命站在皇帝桌案边上,为了不让自己犯困,于心然也去看贡士的文章。能到这一步,这些人都是天下读书人之中的佼佼者吧。   “看得懂吗?”皇帝放下手中捏着的卷子,抬眼温和地问了一声。   于心然下意识地收回眼神摇了摇头,“上面的字都认识,连起来是什么意思臣妾就不知道了。”   皇帝十多岁时跟着将军们一道驰骋边境战场,练就了武夫的气势,在位这几年身上的那副刚硬的模样却是被遮掩起些许,天王贵胄的气质愈加彰显,就这么淡淡问她一句,于心然都觉得心惊。   他骨子里从来不是个温和仁慈的皇帝啊。   “徐雁秋的文章写得出类拔萃,同王为意的不相上下。”皇帝特意将两人的文章放到了一起。   言下之意,会试第一就是从两人之间选一个。王为意是侯夫人王氏的娘家侄子,同新任礼部尚书王大人也是亲叔侄关系。   至于徐雁秋的才名,于心然在进宫之前也听说过,比起王为意的显赫家世,他算是寒门贵子。   皇帝拿起笔笔尖垂落在徐雁秋的文章之上,稍稍一停顿后,画了个简单的符号,又快速在王为意的文章上画了另外一个符号。   “谁是第一?”于心然一时好奇,手臂轻轻撑在皇帝的桌案上,凑过去问道。   “王为意。”皇帝放下笔,一切尘埃落地。   “可皇上不是才说徐雁秋的文章不输王为意吗?”   “王为意是世家之后。”   “怎么皇上纳贤还看家世?”于心然脱口而出,那个徐雁秋明明更合皇上心意。   皇帝线移到她身上,于心然一时得意忘形,正毫无规矩地撑在桌案上,手边就是玉玺。   她意识到后立马站直了。   “王氏世代名士辈出,朕自然会考虑这一点。出身很重要,无论是官场还是其他地方。”   “故而皇后和淑妃不睦,皇上也是会站在皇后那边?”   “不可放肆。”皇帝严肃地斥责了一句,而后又欺身过来捉住于心然的手拉到怀里。   他有红袖添香的意思,于心然的心思确实飘远了,既然王为意成了会试第一那不就正合了自己的计划吗?这次真就抓住了个好机遇,要叫王氏自顾不暇!   正走神呢,唇上传染一阵疼痛,于心然下意识地叫了一声,伸手抹了抹,皇帝竟然咬她!   “贵妃回去吧。”皇帝声音漠然,双眸恢复清明,态度拒人于千里之外。   又赶她了!于心然心里也不高兴,皇帝可真是个莫名其妙的人。可如果就这么走了她又心有不甘,跟输了什么东西似的。于心然心一狠伸出手臂揽住皇上的脖子,“给皇上研了墨,怎么不留饭就要赶臣妾走了?”   皇帝不说话,也没有将她扔出去。   于心然攀着他凑过去亲了亲,皇帝视线跟着下移,凝视在她脸上,依旧是没有一丝温度,近在咫尺的两人,他却居高临下,俾睨世间万物。   这样一双薄凉冰冷的眼,她在他面前变得渺小且不堪一击,似乎都要将她这个微不足道甚至有些卑微的人彻底看透了。   明明都是人,她却什么都害怕,就连报复王氏,也只敢躲在阴暗的角落里出那种损人不利己的诡计。   讨好的轻吻终于取悦了皇帝,长臂又重新搂过她的腰,两人之间亲密无间,唇上的血丝又为她添了几分颜色,皇帝终于又附上来辗转吻住了她。今日她倒是不怕皇后来御书房撞见什么,干脆什么矜持都不顾了炙热地回吻。   **   会试由皇帝亲自阅卷,礼部也不懈怠,很快就整理好后放榜了,录取者有一百余人,榜上的贡士下个月又可参加殿试。   皇帝这几日都宿在她宫里,放榜那日清晨于心然正伺候他穿衣,一太监匆匆进芙蓉轩来,隔着屏风对着内室禀报,“皇上,宫外大事不好了!”   “何事?”皇帝泰然自若地问了一句。   “宫外来报,各地上京赶考的四千多名儒生皆静坐于贡院门口抗议。”   “所为何事?”   于心然正努力去扣他龙袍最上面的扣子,皇帝估计是嫌她慢,亲自动手扣好后走了出去。   “儒生们说......说礼部泄题。传闻会试前几日就有传闻说会考《周礼》,是新晋礼部王尚书泄漏给侄子王为意的,会试前儒生们还不信,没想到真是考的《周礼》,好些人都没读过这本书,而且榜上王为意是会试第一,儒生们现在全体皆义愤填膺。”   皇帝已经坐到了桌前,听后之后神色阴沉不发一言,寝殿里一时寂静也再无人敢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  欢迎收藏呀~感谢在2020-07-21 11:19:29~2020-07-22 11:41: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6348424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6348424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章   于心然表面上恭顺沉默着,心里却是揪紧了。礼部尚书也别怪她,要怪就怪他自己的妹妹王氏欺人太甚!恭老王爷提拔了王家的人登上礼部尚书之位,那就让王家去还这个人情,竟然荒唐道要将她的四姐送给那个恭老王爷!   她交代四姐于柔然把会试考题偷偷泄漏出去,添油加醋说是新上任的礼部尚书泄的题,这么大的事皇帝肯定会问责,弄不好还会下牢狱丢脑袋。   于家和王家是姻亲,王家受损对于心然其实并无好处,只不过这次她想这么做,无怨无悔,横竖查不到她头上。   “传礼部尚书来御书房。”皇帝冷声命令后起身走了出去,连早膳都没用。   这此会试定不再作数,那三百多篇文章也是于心然看着皇帝一篇一篇翻阅评级,眼下竹篮打水一场空,皇帝不可能不发怒,自己这次可是趁乱在太岁头上动土。   华家的事正让朝野内外震惊,会试泄题一事更让人瞠目结舌,往年从未发生过这种事,简直是对寒窗苦读数年,一路从乡试考上来的儒生最大的侮辱。   虽近秋末,日头却很好,于心然叫人将摇椅搬到园子内,摆上花茶糕点,坐在上头轻轻摇晃着。皇后、淑妃、皇帝一个个都忙去吧,她独自逍遥清闲就好。   过了晌午,前殿传来消息,皇上因泄题一事震怒,当场就发落了礼部一干人等,礼部尚书官降二品贬去外地,这辈子怕再回不了京,至于会试成绩当然作废,下个月重考。   “听闻,皇上气得将恭王爷叫到御书房,狠狠斥责了一通。恭王爷吓得不轻,后来出宫都是叫太监扶出去的。”小琴打听到。   “嗯嗯,接着说。”于心然纤指捏着葡萄,一边吃一边听得兴起。他能不生气吗,三百多篇考生的文章啊,皇帝花了一个下午认真阅过的,还夸了王为意和徐雁秋二人。   想想皇帝现在盛怒的模样,于心然忍不住又笑。   因着心情好,于心然去探了谢淑妃的“病”。淑妃比她心情更好。除掉了华长明这个人,那荣国公府再无出众的后辈。谢清这此人外表看似清高与世无争,实际却是野心勃勃,她要的何止是给皇后这个下马威,她要的是将来能彻底取而代之,最后连带着谢家整个家族都跟着鸡犬升天。   再回到自己芙蓉轩时,发现灯火通明,皇帝又来找她了,她又不能大声告诉皇帝,他的宠妃谢清没病她是装的,赶紧去清漪殿吧!   真踏进寝宫之时,于心然又换上了一副谄媚的嘴脸,经过层层幔帐来到里屋,映入眼帘的一幕叫她心虚得一颤。   皇帝着了一身龙袍,正坐在她床沿,手上握着的正是她这几日在睡前偷偷翻阅的《周礼》!   “没想到爱妃平日里看着不像是恪守规矩之人,床边竟然放着的是《周礼》。”皇帝幽幽地道了一声。   于心然心里七上八下的,千万不能让皇帝知道是她泄的题!   “臣、臣妾只是听闻了会试考题,随手拿了翻翻罢了。”要命,《周礼》才不是寻常会读的书,皇帝心思缜密,定是猜到了。本来是能好好隔岸观火的,没想到这么快就引火上身。   皇帝不置可否,放下她的书,兀自起身朝着浴房走去。   于心然想耽搁一会儿让一喜去宫外给四姐报个信,叫她千万掩盖好一切,没想到皇帝竟然站在浴房门口等着她。   果然君王都是喜怒不形于色的,国舅被人在天牢里暗杀这等大事,皇帝的脸色看不出丝毫波动。   因着心虚,于心然兢兢业业地伺候着皇帝沐浴,“方才我去探望淑妃姐姐,她说想皇上了。”   皇帝快去看看淑妃吧,只要他看上一眼就知道那女人好着呢,容光焕发的!那他就不会老来自己这儿了。   “不急,她这病怕是半个月都好不了。”皇帝闭着双眸。   这倒是是真的,都说秀才遇到兵。谢清饱读诗书、举止得体,遇到皇后这个蛮不讲理的世家小姐,在气势上确实败下阵来。   “会试泄题一事贵妃听闻了吧,礼部尚书是你舅舅?”皇帝十分突兀地问道。   她记挂在侯夫人名下,王家也算是她的外祖家,“是臣妾的舅舅。”   “那朕罚得轻些?留他在京如何?”皇帝靠在池壁上,抬起手臂悠闲地撑着头。   “不必了!怎么好让皇上为难。”于心然心虚得连头都不敢抬。   “贵妃懂事。”   漫不经心的语气,皇帝一手抚上她浸湿的发,于心然顿时头皮发麻要窒息了,在“皇帝不会发现了是她背后搞鬼”和“只凭一本《周礼》他也抓不到把柄。”两个想法之间左右摇摆。   一晚上她都心不在焉地,过了子时也未睡,听得身边人呼吸平稳后于心然才敢起身,《周礼》好巧不巧被压在了皇帝的枕头之下。为了避免夜长梦多,她一定要将它藏起来。   手臂绕过龙体,黑暗中于心然用力最大的力道企图从皇帝枕下将书抽出,只不过怎么压得如此紧?怎么都拿不出来。没办法了,她跨过皇帝,来到了大床的外边,跪坐在塌上双手去抽。   被压着的书终于松动了些,一鼓作气猛然往外用力,书被抽出来的同时整个人不可避免地往后仰去。   于心然立即反应过来,抓住了边幔帐。幔帐轻盈,只听得滋啦一声,一大片被撕开,堂堂贵妃狠狠摔倒了地上。   一手《周礼》,一手碎布。   作孽啊!   于心然脸上尽是一副“我怎么这么倒霉狼狈”的懊悔表情,当务之急先把书藏起来,不能再让皇帝看到了。   刚要起身,感到一道视线投射道自己身上,抬头看去,再次吓得瞠目结舌。皇帝已经从床上坐起来了,蹙着眉头神色十分难看,睡眼惺忪完全一副被吵醒后很不痛快的样子,看向于心然的眼神里还带着点疑惑。   “在做什么?”皇帝直接了当地问,声音还透着浓浓倦意,寝衣松松垮垮的,没扣扣子露出轮廓分明的胸膛来。   于心然脑子终于又开始转动,赶忙将书藏到身后,“臣妾口渴起来喝水......”   没想到皇帝侧过头,看了看被她撕下一大块的幔帐,又转过头来瞧了瞧她手里的碎布,突然下床地往浴房走去。   于心然如蒙大赦干净从地上跳起来,藏哪里好?藏哪里好?   “过来!”皇帝起床气不小,浴房里传来他的吼声。于心然赶紧将《周礼》往床下一扔,提起裙摆跟了过去了。   **   第二日一早,于心然收到了四姐从宫外偷偷送进宫的信,一喜避开了小琴偷偷塞给她,信中透露侯夫人已经打消了将她送给恭王爷做侧妃的念头,于心然又立即回信,叫她务必送知道内情的人离开京城,掩盖好一切痕迹。   若是此事被拆穿,王氏必定不会善罢甘休。交代一喜将信送出宫门后,于心然又亲自去床底下找昨天被她扔进去的《周礼》。   找了一圈,莫说书了,一张纸都没有了!难道下人们打扫的时候拿出去了。不对,这是本书,他们也不会扔掉。   于心然招了几个洒扫宫人询问,都只摇摇头说从未见过。这可是她的罪证,于心然在寝殿里来回踱步,思考着可能是谁拿走了,难道是皇帝?   不会,他拿这书有何用处?难道心里真的怀疑了?想到这又摇摇头,皇帝每日这么忙,哪里会注意这些。   “娘娘,侯夫人进宫来了。”门外小琴来报,话音刚落门就被推开了。王氏怒气冲冲地进来,脸上神色肃穆,像是来兴师问罪的。   “你舅舅就要被贬去外地了,你身居高位,只顾着自己富贵,怎么不为他在皇上面前求情?!”   于心然被训得哑口无言,只能忍气吞声。   “不是亲生的果然靠不住!”侯夫人王木塌上一坐,小琴已经端茶进来。   “女儿为舅舅求情了,只不过皇上盛怒,实在是没有法子。”王氏面前她一向温顺,所以在嫡妹生病的情况下,她才被选中送进宫。   “你妹妹今年的身子倒好了些,下次选秀你父亲预备将她送进宫,往后也不必将全部寄希望在你这个不成器的货色身上!”   于安然要进宫来?于心然心里一时不知道该庆贺还是该担忧,父亲和侯夫人一向将嫡妹视作最大的希望,甚至还想着有朝一日她能取代皇后,成为后宫之主。   而那时候,自己就成了一枚弃子,再也没有皇帝的宠爱,孤苦伶仃地老死在宫里,也没有子女,一想到这她就忍不住害怕,不管是在家里还是宫里,从来没有一个人觉着她是唯一不可替代的,自己好像随时随地都要准备给别人让路。   “娘娘,皇上请您去御书房。”门口有太监过来禀告。   一喜推开门来,正喋喋不休训斥着于心然的王氏立即闭嘴了,装回端庄贤淑的样子。   “哟,侯夫人也在呢。”太监行了一礼。   “既然娘娘安好,臣妇就先行回去了。”王氏对着于心然行了一礼。   最近后宫算是乱中有序,皇后依旧卧在床上,谢淑妃也是闭门不出,难得维持了表面的平静。伺候皇帝的重担就落在她身上了,此时皇帝招她过去左不过就是让她研墨之类的。只是今日他倒是无意将自己从王氏手中救出来了。   这么一想,步子稍稍轻快了一些,几乎是跳进书房门槛的,发上的步摇都跟着晃动了一下,可以看出贵妃娘娘的头发丝也跟着喜悦。才刚进去,大门就在皇帝示意下紧紧闭上了。   站在御案后面的人,脸色比昨夜还要差。啪地一声,桌上的一本书被扔到于心然脚下,低头看去,书名令她瞬间就腿软了。   不是别的什么书,正是早上怎么都没有寻到的《周礼》   “贵妃为何读《周礼》?”皇帝手臂撑到案上,冷声质问道。   作者有话要说:  一会再修文 我来不及了嗷嗷嗷 第12章   若是被皇帝知道是她泄漏的会试考题,那就什么都完了,于心然脑子里猛然浮现一个念头:绝对不能承认!   “臣妾听闻这届考题剑走偏锋,题目出自《周礼》,故而命人去藏书阁取了这本书来看。”于心然干咽了一下后一口气说完,生死关头,能不能度过这一关就看自己是否能让皇帝消了疑虑。   “大理寺与刑部近日原本在查华长明在牢中被暗杀的事,贵妃可知他们抽出一大半的人手去做什么了吗?”   “臣妾不知。”静谧的御书房里,两人的声音被无限放大。于心然知道自己只有一条路,就是死不承认,若是被拆穿了,皇帝、于家、王家,每一个人都不会放过自己,她不能输。   “朕虽然罚了礼部的几个人,但也并不糊涂了,朕命他们先查考题泄漏的事。”   皇帝的眼神透着薄凉与狠厉,与平日里温和的样子大相径庭,于心然只能逼迫自己与皇帝对视,无论她有多害怕多想闪避。   “于柔然是你的姐姐?”   “是。”   “你姐姐没你聪明。”皇帝的话若是旁人听来大概有些语无伦次,但是于心然却清楚他到底想说些什么。   “泄题的源头是一个叫李义的人,他在京城的白鹭书院读书。”   “可若是礼部无人泄题,这书生又怎么会知晓呢?”于心然根本不认识什么李义,心稍稍安定下来,看来皇帝没有查到她这。   皇帝的眼神直直地凝视在她身上,于心然一刻都不曾闪躲,两人隔着不长不短的距离对视着。   “贵妃就没有什么话同朕讲。”   “臣妾不明白皇上为何对着臣妾发这么大火。”   “李义有个年纪相仿的陪读,正是这个陪读将会试考题泄漏给了他。”皇帝缓缓道,她刚进门时候他那股子几乎压制的怒意似乎已经消下去了。   “臣妾不明白。”   “那个陪读,与你的庶姐于柔然有亲。”皇帝进一步透露,一副要同她秋后算账的模样。   于心然听到这里,已经没有最初那么惊慌,见招拆招,皇帝能有什么证据!   “还要朕接着说下去吗?”   于心然袖下握紧了手心,“皇上是怀疑臣妾姐姐?”   “贵妃认为朕只是怀疑你的姐姐?”皇帝立刻反问。   两人触碰在一道的视线较量着,于心然竭尽全力不令自己的心防被破,她不能承认。   “需要大理寺将你姐姐逮捕起来拷问吗?!”皇帝连声质问,直其要害,彻底攻心。   本能的恐惧令于心然双肩微微颤抖。方才强迫自己竖起的倔强和反骨一点点剥离,因着从小的经历,她比周围任何人都要胆小,纵然装得心如磐石,面对掌握着生杀大权的皇帝,心里的恐惧不可抑制地倾泻而出。   大理寺和刑部显然已经将此事查得七七八八,只差一纸罪状。   自以为那本书是唯一的破绽,实际上,消息是如何传播的,源头在哪里,只要皇帝想知道,不用半天的功夫,他就已经了如指掌。自己的这点小伎俩,在他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不行,她不能认罪,若是让王氏知道定会生吞活剥了她。   “皇上怀疑臣妾?臣妾自进宫之后就再也未见过礼部尚书。”于心然昂首反问,主动进攻。   接下来书房里很长一段时间都静谧无声。皇帝原本身子前倾,双臂撑着桌案,君王气势显露无疑。现在终于直起身,狭长的眼睛自于心然跨进书房那一刻起,就从未离开过她身上,长舒了一口气后,转了转手上的碧玉扳指,他似乎下了什么决定。   于心然知道这个决定能左右自己的生死,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朕、自然不会怀疑贵妃。”皇帝自桌案后面走下台阶,语气缓和下来。随着他的接近,于心然浑身没有一处是松懈下来的。危险靠近后本能地想要闪躲。   皇帝走到她面前来,身上有淡淡的墨香,“贵妃是朕枕边人,即使是贵妃泄的题,为了皇室的颜面,朕也不得不为你掩盖所犯之错。”   “臣妾没、”于心然抬头仰望皇帝。他没有证据,怎能胡乱你给她定罪!   “你最好是没有。”她话音未落,皇帝就立即接上,说出的话语气强硬、不容置喙。   于心然又要开口,皇帝眉眼扫过来接着道,“近日事多繁杂,朕不想还分神为你处理此事。”   皇帝就是定了她的罪,于心然不服气。除非四姐出卖她,否则皇帝没有证据。   “捡起地上的书。”   身前的人沉声命令,狭长双眸如同在审判一般凝视着在她戴着华贵步摇的发髻上,于心然明目张胆地同皇帝对视,僵持半刻,终究低头蹲下身捡起《周礼》伸手递给皇帝。   “拿回去,从明日起,贵妃你每日下午来朕这背书,背不好就抄书。”皇帝终于盖棺定论。   “为何?!”   于心然的声音都忍不住拔高了些,手里捏着书满脸的不情愿。皇帝这是滥用私刑,《周礼》内容极其丰富繁琐,她怎么可能整本背下来。   “贵妃不是说对此书感兴趣吗?”   “......”于心然无力反驳,皇帝这是给她留着颜面。   “你可知一个书生从启蒙到上京会试,要经历多少艰辛?又可知礼部要为会试花费多少人力财力?”   “臣妾没有!”于心然辩驳道,她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叛逆。会试泄题确实是她一手策划的,可说到底皇上还是没有证据,又凭什么私自惩罚她啊。   手中的书猛然被抽离,皇帝翻过好几页,“朕知你没有。”   “......”   “明日来朕这背天官冢宰篇。”   “这么长臣妾怎么可能背得下来!”于心然惊呼道。《周礼》的天官冢宰篇就算她现在开始不吃不睡也不可能明日就背下来。   “比起一个读书人从《三字经》到殿试所花费的经历,背这一本微不足道。”皇帝将《周礼》又拍回她手掌心。   “真的不是臣妾!”于心然还要反驳,若真的背起《周礼》来不就默认是自己泄题了吗,她必须得孤注一掷据理力争。   “朕没说是爱妃。”   “可、”   “明日午膳过后,朕在御书房听你背书。”皇帝打断她,像是听腻了她为自己开脱的谎话。   “......皇上欺负人”   “背不好抄五遍”   “......皇、”   “十遍”   她咬着牙不敢再辩驳,面如死灰地走出书房,皇帝这是仰仗着身份收拾她呢,老奸巨猾的东西!   “娘娘,皇帝这几日因着前殿的事儿烦心呢,娘娘担待着点儿。”刚出了书房,大太监立即凑上来,虽然听不清刚才皇帝同贵妃争执些什么,但是贵妃娘娘脾气温顺,想来一定是皇帝将朝堂上的火儿带下来肆意发、泄到贵妃身上了。   皇帝一向尊重皇后、偏心淑妃,对这位贵妃倒是没什么情意。   这一句话倒提醒了于心然,刚才实在是恐惧,一味地为自己开脱,事实是皇帝并未真正挑明也未重罚,他大概想顾着皇室的颜面。若是争执下去他真命人拷问四姐,事情便一发不可收拾了。对,是这样的,于心然回过神。   作者有话要说:  心理战,加油! 第13章   回到寝殿,于心然紧绷的身体才终于放松,疲惫也席卷而来,整个人都快虚脱了。翻开手上的书,《周礼》天官冢宰篇真的太长了!即使她不吃不喝七八日也背不下来啊。   芙蓉轩里的宫人们大多都知晓贵妃娘娘闲暇之余喜欢坐在花园里的摇椅上吃点心,今日倒是奇特,居然认认真真在寝殿里看书,而且还不是话本。   “你可知道你们贵妃娘娘在书房遭了皇上训斥?”傍晚谢淑妃寝宫的小宫女过来串门,顺便将这个消息透露给了小琴。   小琴自然不知道,“为何训斥?”   “因为皇上因着会试和华大人被暗杀的事情烦心呢。不过主要还是因为你们娘娘不得宠呗,你看啊,我们淑妃娘娘最得宠,近日生病闭门不出,如此良机你们也没见皇帝怎么对贵妃娘娘好,反而将火撒在她身上。可见啊你们娘娘也只仗着家世与我们娘娘平起平坐罢了。”   淑妃宫里的小宫女一通分析,小琴想想确实有道理。贵妃本就是个庶女,以前在侯府的地位还不如自己呢,况且她人又木讷,琴棋书画、音律舞蹈样样不通,能够坐上贵妃的位置都是皇帝看在侯府和王家的面子上。   若当年是侯府嫡小姐进了,肯定不是这样的情形,备受皇帝宠爱的淑妃估计连站的地方都没有。   “一喜,你去后院将我的衣服洗了。”小琴命令道。   自一喜跟在贵妃娘娘身边开始,小琴就处处刁难。一喜初来乍到,在芙蓉轩没有根基,别的小宫女也都听小琴的,各个疏远她。   “知道了。”一喜乖顺道。   小琴白了一眼继续同淑妃身边的宫女聊天,“和我家主子一样懦弱。”   “可不,怪不得你们贵妃重用她。”   **   寝殿里头,于心然不知道外面有人在骂她的,正用功背书,她这辈子背过的就只有三字经。   “惟王建宫,辩方正未......大宰,卿一人。小宰,中大夫二人。宰夫,下大夫四人、上士八人、中士十有六人......胥十有二人,徒百有二十人。”(摘自《周礼》)   于心然捂着耳朵,一门心思地背着,大宰一人,小宰二人,宰夫......宰夫几个来着?   嗷,什么东西嘛!将书往边上一扔,皓腕撑到额头上,痛苦地闭上眼睛,实在是背不下来。可皇命不可违啊,想了想又很怂地捡回来,翻到第一页继续背。   第二日中午,于心然准时被叫去了书房,在门口等里头的大臣出来以后她才进去。皇帝也忙了一上午,才歇下来喝口茶。   前头的那个是刑部的尚书,因着华长明的案子毫无进展,皇帝训斥了一通,此刻见到于心然倒和颜悦色起来,“贵妃来了。”全然没有昨日审问她时的气势。   难道他已经忘记背书这回事了?于心然心存侥幸。   “贵妃书背得如何了?”   听了这话,于心然立马否定了自己之前的想法,皇帝高深莫测、心思缜密,怎么可能那么好糊弄。可是她就是背不出来啊!昨天她熬夜点灯背到凌晨丑时,背不出来就是背不出来,别说是《周礼》第一篇,其中一小篇她都被绕得脑袋昏昏。   “臣妾背不出来。”于心然实话实说。   皇帝侧过头翻了翻袖口,漫不经心道,“爱妃聪慧,不必谦虚。”说完他起身去书架前找出另外一本《周礼》翻开。   “开始吧。”   于心然十八年的生命里,怎么都没有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在君王面前背书,若是知道有这么一天,她从小时候起就会拿着《周礼》不撒手,今日在他面前通篇背诵!   白皙的脸上有些不服气,但也不敢表现得太过明显,“惟王建宫,辩方正未......大宰,卿一人。小宰,中大夫二人。宰夫,下大夫四人、上士八人、中士十有六人......胥十有二人,徒百有二十人......亨人......”(摘自《周礼》)   皇帝修长的手翻过一页,公事公办的模样,“继续。”   “司会,中大夫二人,下大夫四人、”这一篇开头格外难背,于心然勉强背出些来,而后一个字想不起了。   皇帝闲适地坐在木塌上,眼睛盯着《周礼》,听她背书比批复公文的时候还要专心。   “嗯”于心然低着头,“臣妾熬夜背的......”   皇帝合上书抬眸,“熬夜就背了这么几句?”嫌弃之意溢于言表。   “......臣妾向来愚钝。”   皇帝又别开眼,一副“看你也就这么点能耐了的神情”。   “那臣妾告退了。”于心然破罐子破摔,她就是背不出来,皇帝还能杀了她不成,反正也是相看不顺眼,她走就是了。   皇帝并不点头,反而伸出手将《周礼》递到于心然面前,指了指空着的御案,“天官冢宰篇,十遍,去那抄。”   一听这话,于心然脸上的表情瞬间就垮了,谢清什么时候能不病了?作为宠妃就算躲着皇后也不能不来侍奉皇帝啊,否则他天天抓着她不停地罚。   于心然眼泪都要沁出来了,她要不要现在就跪下认罪?不要再嘴硬了!皇帝这么折腾她不就是逼着自己主动认罪吗?好痛苦啊。纵然心里百转千回,于心然恭敬地接过《周礼》,“臣妾遵命。”   黄花梨木制成的御案端正宽大,四周的纹饰更是巧夺天工,右前方是玉玺和皇帝昨夜批复好的奏折。左手边还放着前几日阅过的考生文章。淡淡的木香混合着墨香,原来独自坐在御案前是这么舒适。   砚台上搁着御笔,笔管质为素雅青玉,是皇帝平日里十分钟爱的文房四宝之一。于心然小心地执起,笔管凉凉得很衬手。   “皇上,儒生徐雁秋带到了。”大太监禀在殿外禀告。皇帝听闻后从木塌上起身,正好衣冠走出去。   徐雁秋不正是那个出身寒门的会试第二名吗?她知道泄题东窗事发之后,京城文人学士考生们皆静坐于贡院门口抗议,如今礼部正忙着筹备再考。   这个徐雁秋来作甚?好奇地放下笔,书房里屋和外屋之间有门,白日里是敞开着的,于心然小心地躲在门边往外看。   只见一书生模样的人进屋来,此人身形瘦长,恭敬地对皇帝行了一礼。接下来皇帝似乎问了许雁秋几个问题,于心然听不大真切,大约是学问相关的,徐雁秋本有些拘谨,慢慢就开始侃侃而谈。   这书生是有真才实学的,这不过这次被她连累了,这么想着,眼前的光突然被一个身影遮住,于心然扒着门抬头一看,皇帝不知道何时走进来了,脸色阴沉地看了一眼鬼鬼祟祟的她,而后径直往书架那走去。   于心然赶紧规矩站好了。   “去抄书。”   皇帝重新走出去时,路过她身边丢下这么一句话。于心然无法,心不甘情不愿地回到御案旁。   她手撑着脑袋郁闷了小半个时辰。待到伸手要去拿笔,却惊奇地发现砚台上搁着的青玉笔不见了!   心里一慌赶紧蹲下去四处找,看到御案角落里静静躺着的笔时才稍微松了口气,没丢就好,没丢就好,捡起来后又坐回椅子上,正准备继续抄书,只听一声“叩”的响声,眼前的情形令她惊诧地愣住了。   以为完好无损的青玉笔观它、它断成了两截......   于心然整颗心都提起来了,拿起断了的那头又骤然起身,企图重新拼接上去。怎么办?这可是皇帝最心爱的一支笔啊,她真的是欲哭无泪,最近是流年不利吗?   算了藏起来吧,求生欲令这个念头一下子蹦出来。藏哪里好?藏哪里不会被发现?!   床底下!隔壁就是皇帝小憩的床,于心然正准备走过去,转念一想,不对啊《周礼》就是皇帝从她床底下翻出来的,绝对不能重蹈覆辙!思前想后犹豫不决。   此时脚步声响起,越来越接近,又听到关门声,徐雁秋走了?于心然立马反应过来,皇帝正走过来。   左右看了看,兰花花盆!于心然眼明手快,立即沾了墨汁的青玉断笔扔了进去,在皇帝进来之前,她又稳坐下了,仪态端庄,从笔筒里翻出一支竹管笔继续抄书。   “皇上为何召见徐雁秋?”为了防止被发现,于心然起身挡住花盆,主动开口引开皇帝的注意力。   作者有话要说:  玉皇大帝也救不了你w   贵妃卒,享年十八 第14章   “皇上为何召见徐雁秋?”为了防止被发现,于心然起身挡住花瓶,主动开口引开皇帝的注意力。   “徐雁秋在考生之中备受推崇,朕自然是为了安抚会试考生,替泄题之人善后。”皇帝视线扫过她面前几乎没抄几个字的纸,他一边说一边有条不紊地解着龙袍上的盘扣,“礼部眼下无人管束,又要重新准备会试,明日还要召见礼部侍郎商议出题。”   这句话堵得她哑口无言,之前理直气壮的狡辩自己没有泄题,其实想想还是心虚的,放下手中的笔,“那臣妾回自己宫里抄,不打扰皇上了。”赶紧离开皇帝的视线才是。   正要收拾桌上的纸,皇帝突然长臂一伸抱起她来,往放着龙塌的隔间走去,“贵妃陪朕小憩一会儿吧,朕也忙了几日了。”   秋日午后,天清气爽又透着暖意,透过隔间敞开的小轩窗可见一片矮矮的枫树林和静静的湖泊,皇帝却亲自伸手将窗户关上。   小憩就小憩呗,关窗户做什么?又没有人经过。于心然不免腹诽,脱了鞋袜上榻。   皇帝自行解了龙袍,又过来解她的衣裳,于心然往后缩了一下,“臣妾可以和衣小憩。”   皇帝不听,脱了她的外衣又继续解里面那件,语气如同他手上的动作一般慢条斯理,“贵妃有几日未侍寝了?”   此时于心然才反应过来他要做什么!也没有几日吧,那若真的要算起来自己已经算是很勤劳的了,比起皇后和淑妃来她最不受皇帝待见,现在另外二人闭门不出,却只剩她一人天天应付皇帝。   明明两个人的心那么远,却不得已做这么亲密的事情,特别是现在自己心神不宁地,皇帝俯身来亲她的颈窝,于心然本能轻咬着唇地侧过头。   “贵妃给朕惹了不少麻烦。” 皇帝转而凑在她耳边道。预料之中的吻没有落下,温热的气息萦绕在脖间,   这一句稀松平常的话听着令她又警戒起来,明面上皇帝贬了礼部尚书又安抚了考生们,其实他从未放弃逼迫自己承认所作所为,真是锱铢必较。   “臣妾错了。”   “继续说。”皇帝身躯笼罩在她上方,沉着脸色继续逼、问。   再说不就是招供了吗?她还没有蠢到这种地步。受不了皇帝的视线,于心然看向了别处,然而床边的幔帐已经放下来了,她的视线逃不出这一方龙塌。   “臣妾也不知,皇上说臣妾惹了麻烦就惹了麻烦吧。”她虽然心虚垂着眸,嘴上却打死不认。   笼罩在她上方的身影顿了顿,“你很好。”这三个字像压抑着从胸膛里发出的声音。   “下去。”   于心然躺在柔软的龙塌上,身上已经脱得所剩无几,皇帝就这么放过了自己?!心里一喜抬头看向皇帝。可是他脸上的神色阴沉,哪里有发了慈悲饶了她的意思。   在泄题这件事上,他真的动怒了。所以她大概不能轻易糊弄过去。   皇帝腰带上挂着他喜爱的那块血玉,挂件的穗子轻轻扫到于心然的腿上,痒痒的。犹豫了一番后壮起胆子,一双柔夷将挂件取下,摘了穗子后将血玉咬在了嘴里,而后抓过皇帝的手掌贴在自己的腰上。   这番勾引果然引得皇帝呼吸一滞,手掌用力掐住了她。   “放肆。”下一瞬略微沙哑的声音呵斥道。   皇帝抽出手,擒住了于心然的下颚逼着她张开嘴。然而就在这错乱间,血玉就这么顺着喉咙......滑下去了。   对峙着的两个人双双惊愕,于心然立即撑起身来捶打自己的胸膛试图将血玉吐出来,可是她好像、好像已经咽下去了。   皇帝神色比方才更阴沉,焦躁地下了塌大步走去外屋。   于心然手握成了拳头不停地捶打自己的胸膛,她要死了,她肯定是要死了,着急得哭出声来。   御医急急忙忙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贵妃在干呕,再看看一旁的皇帝,神情肃穆,像是压着什么情绪,不免想到前些时日贵妃频繁侍寝,难道有喜了?   这么一想御医也有紧张,小心地放下药箱,又小心地去搭她的脉搏,谨慎又谨慎。   “贵妃娘娘到底怎么了?”皇帝身边的太监看皇帝脸色不好,催促着问道。   脉象没异样啊,太医抹了抹额头,可是皇上面色凝重好像是在等他宣布什么喜事,“贵妃娘娘......并未怀孕。”   “给她催吐。”皇帝坐在一边吩咐道,声音听着已经极其不悦了。   于心然眼泪汪汪地,她在人前一直都是端庄的贵妃娘娘,现在竟然惹出了这等丑事,她还要不要活了。   “贵妃误食了东西。”皇帝又补充道。   御医终于反应过来,“臣马上去煎催吐用的药!”   于心然简直就想吊死在这个地方算了,坐在塌上根本就不敢去看皇帝,太监们的头低得不能更低了。只是对她泄题的报应吧?是的吧?那些考生们怨气太重,都在诅咒泄题人是不是?   于心然捂着肚子,头靠在床边的雕花木栏上,虚弱且懊悔。   “朕又不会叫人划开你的肚子,贵妃不必如此。”皇帝安慰了一声。到底是九五之尊,此刻已经冷静地侧撑额头,视线轻轻落在她身上。   可是这话她乍听是安慰,可稍微细想一下,简直隐晦地威胁她。如果她吐不出来,皇帝会不会真的让人结果她的小命??毕竟肚子里的那块玉是他的挚爱之物,而且他的另外一件挚爱之物已经被自己弄碎了,此刻正躺在御案边的花盆里。   若是被他发现,再加上泄题一事,三桩事情加起来,自己今日肯定是活不成了。这么想想,怪不得皇帝没那么喜欢她,连她自己都觉着自己太废物了,自己都嫌弃自己,若她是皇帝,这么蠢的女人她肯定是不要的。   想到这里于心然绝望地靠在床栏上,磕了磕额头,自己怎么会走到这一步,陷入如此境地。   所幸的是太医的一碗催吐药立即奏效,于心然很快就将那价值连城的血玉吐了出来,就是不知道皇帝还要不要......他命人拿下去了,大概是不要了。   “臣妾告退。”于心然捂着肚子道,他就大发慈悲放过她吧,她向天保证以后不会再做坏事了,不过这次叫她承认泄题是不可能的,打死都不会承认的!   “今夜朕要通宵批复奏折,贵妃在书房抄《周礼》陪朕吧。”皇帝漫不经心地吩咐道。   ???于心然正准备开溜,没想到还是被皇帝强行留下来,这寝宫她是不是永远都回不去了。   深夜,书房灯火通明,于心然坐在御案下面的一张小木桌边上,生无可恋地抄着书,皇帝沐浴过后身上披着衣裳坐在御案前翻看一本本折子,完全没有要去安寝的意思,难道真的是要通宵??   明明皇后遭受打击闭门不出,谢清又躲着皇后,后宫她最大,她应该是愉悦地在后宫横着走的啊,这到底是为何啊!   “贵妃过来替朕研墨。”原本静谧的书房里传来皇帝的声音。   “是。”于心然只能放下笔,走到御案前卷起袖子开始研墨。他怎么那么爱使唤自己,明明在书房外守夜的奴才就有十多个。   暖黄色的灯光下,皇帝眉眼柔和,手执御笔在折子上写批复,字字如松,刚劲有力。写完合上放到一边,又翻看下一本。   于心然站了好一会儿才发现,自己挡着皇帝的光了,于是又换了个位置打了下哈欠继续做苦工。   “怎么突然多了那么多折子?”于心然随口问了句。   “礼部要重新举办会试,前阵子忙过的当然是要再忙一遍。若非如此,朕此刻已经安歇了。”说完这句,皇帝抬起头打量了她一眼。   “......”于心然哑口无言,她也没想到此事影响会如此深远。   书房再一次安静下来,她真的好累啊,原本好好站着研墨,后来又变成上手肘撑在面前的桌案上,睡意愈加浓了,差往前一冲点低头撞进砚台里,稍微清醒了一点后,拢了拢头发继续研墨。   皇帝伸手揽过她抱到腿上,“贵妃很困吗?”   于心然点点头,往后稍微靠着皇帝胸膛,她困得像是几日都没合眼的人,正在此时,肩上一沉,皇帝的脸近在咫尺,下巴抵在她的肩上。   “好好研墨吧,”皇帝也没饶了她,真的是没有一件饶过她的。   由于是在太困,于心然坐着迷迷糊糊地睡了一会儿,可是坐着实在不舒服,本能地给头找了个着力点,往前一趴,这个姿势好舒服啊,就这么睡吧。   作者有话要说:  谁也别睡了w 第15章   睡意浓重,本要酣睡至天亮,脑子里有个声音突然提醒她,醒醒,你脑袋要掉啦!   掉脑袋?于心然猛然惊醒,从御案上起来,她怎么睡着了?!她方才趴在皇帝正在阅读的折子上!   而此时......皇帝手中的笔已经搁回砚台,往后靠到龙椅,不知道看了她多久,“醒了?”   她妨碍他看折子了,于心然立即反应过来,方才可是大不敬之举啊,弄不好要掉脑袋的,于心然呼吸一窒,“臣妾立马去抄书。”她今日做了太多蠢事了。   此时是皇宫最静谧的时辰,宫门已关,主子们都歇下,宫人还未早起,唯有守夜的人低着头一声不响地守在御书房门口。   “不必抄了。”皇帝捏了捏眉心,神情似有一丝疲惫。   不必抄了?那意味着她算是躲过这一劫?于心然心里头沾沾自喜,起身恭敬了行了一礼,“臣妾告退。”   “今日就随朕宿在书房吧。”   “......”也好,这里距自己的芙蓉轩还有一大段的路,深夜寒意袭人,若得了伤风那就不好了,皇上偶尔还是体贴她。   洗漱后,于心然爬上书房的龙塌,头沾到枕头的那一瞬间忍不住感慨,今日她过得实在不容易,终于能睡了。未过多久皇帝也上塌来,伺候的宫人放下幔帐,熄了灯之后退了出去。   于心然闭起眼睛,为了更安心些她甚至悄悄转过身面对着床内侧。   马上就要入睡之时,一个不轻的力道钳制住了她的腰,滚烫的胸膛贴近她。于心然猛然睁眼,警惕起来,她不确定皇帝只是想要搂着她睡还是有别的什么意思。   直到纤弱的肩膀被掰过去按到塌上,她才分辨清楚,皇帝根本就不想放她好好睡觉,这双手游离到腰身上,力道比往常更重。   “贵妃四两拨千斤之计,用得十分大胆。”皇帝突然道了一句,热气喷洒在她脖颈边,是什么意思于心然心领神会,侧过头去不敢出声更不敢回嘴。   “而且还很倔强,你这样的若是上战场成了俘虏,一定不会投敌。”   皇帝自顾自地说话,也不管她是否在听在回答,解她扣子的动作渐渐慢下来。于她而言,即将而来的哪里是一场欢、爱,而是一场凌迟,他这是换了一种方式要叫她承认犯下的罪。   皇宫,天下权力的中心,从来都不是她可以放肆的地方。皇后可以发怒随意打骂嫔妃,淑妃可以恃宠而骄自闭宫门,到她就不行了,稍微些许行差踏错,立马就会被人撕个粉碎,所以她害怕,只敢躲在暗处使这诡计,却依旧被皇帝轻易识破了。   坦白好了,坦白吧,皇帝追责之心如此坚定,还是早日认罪吧。于心然承受不了放弃了抵抗,她很困又很想哭,像她这样从未被任何人偏爱过的女子,大概只配做别人的垫脚石。   “臣妾有罪.......”咬了咬牙,她很艰难地吐出这四个字来。   “爱妃何罪?”   皇帝已经解开了她一半的扣子,停下手上动作来等着她继续往下说。   于心然抹了抹眼角的泪,内心挣扎了一会儿才提起勇气,“是臣妾的错......臣妾知情不报!那日臣妾四姐来宫里一趟,她从母亲口中知道了舅舅礼部尚书泄题一事,希望臣妾能在皇上面前告发舅舅,臣妾顾念亲情并未向皇上说出实情。”   她死也要拉个垫背的,自己恨侯夫人王氏也非一朝一夕的事了,若能拖着一起死是最好不过!   果然等她说完,殿里久久的沉寂。泄题一事闹得这么大,皇帝定会发怒,最坏的情况就是皇帝要了她的命,死就死了,反正这样的人生,她也过不好。   “啊。”这么哀怨了一会儿被突如其来的疼痛弄得惊叫出声。   白皙的脖子被一口咬住,于心然惊得双手掐住皇帝的手臂。皇帝竟然是什么话也没说,也没有命人去捉拿王氏。这样粗暴的反应对她来说根本猝不及防。   唇被咬破了,混乱间被翻过身以一个令她羞耻的姿势承受狂风暴雨。昨夜因着背书一夜未眠,眼下的漫漫长夜里她大概也别想睡了。   丑时过后,于心然累得伏在龙塌上轻喘。抬眼便是皇帝略带着薄汗的精壮胸膛,他起身去沐浴。   虽然她又困又累,可还是强撑着从塌上起来预备跟上去。   “回你的寝宫去,贵妃。”皇帝未回头,只留下这么寡淡的一句话。   这个时辰赶她走?明明他刚才还......于心然站在原地,觉着自己真像个傻子,有时候在塌上云雨之时,皇帝的双眸那么明亮地注视着自己,她总有种皇帝似乎有些宠她的错觉,还是自己想多了。   ***   中秋将近,皇后和淑妃都不理事,只能由于心然来主管准备中秋家宴,这么一来好几日因祸得福逃过了背书的责罚。   中秋之日戌时,殿内一切布置妥当,皇室宗亲出席,淑妃和皇后前后脚赴宴。这二人之间的血仇真就结上了,众人只规规矩矩地行礼,不敢啃声。   于心然照着老规矩将二人分别安排在皇帝座位的左右,幸而没过多久皇帝也来了,立即吩咐开宴,琴声响起,舞女们鱼贯而入,于心然才松了一口气。几日未见,皇后虽是盛装但也难掩容颜憔悴,看着谢清的眼神,真是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了,只是碍于皇帝和皇室子弟在场而不好发作。   谢清只垂着眸并不说话,温顺地坐在皇帝身边。   至于于心然,觉得自己右手边三人的事同自己无关,她只管自己吃喝着,反正皇帝这几日也没搭理她了。   “贵妃就是这么筹办中秋宴的?”皇后突兀地冷冷问了一句。   往年都是皇后亲手操办,今年由于心然代为主管,她这就要找茬?   于心然恭敬回道,“妾有疏漏,请皇后娘娘责罚。”   “臣妾看贵妃妹妹办得挺好,皇后娘娘倒是先说说您哪里不满?”谢淑妃放下筷子问道,仰起头问道。   皇后见两人同仇敌忾的样子,愈加来气,“往年本宫办中秋家宴,何曾有过歌舞?!”   “歌舞助兴,有何不妥吗?西周制礼作乐,《礼记》有云,乐主和同,则远近皆合;礼主恭敬,则贵贱有序。”淑妃缓缓道来。   皇后被堵得哑口无言,又不能发作只能忍耐。   谢清果然是个满腹诗书之人,于心然不禁在心里拍案叫绝,继续用着膳。   宴到一半,谢清起身行了一礼,“臣妾不舒服,先告退了。”   皇帝点头后,谢清便提早离席了。然而她的离开,也没令氛围好起来,皇后一杯接着一杯地喝酒,于心然只能希望这火别烧到自己身上。   “啪!”   前一瞬还在喝酒的皇后,突然起身甩了于心然身边的宫女一巴掌,挨打之人正是一喜,“贱人,离皇上这么近是想做什么?!是要趁着本宫病中勾引皇上吗?”   这动静惹得其他嫔妃皇亲臣子纷纷噤声。   一喜年少,被打了这么一下竟然吓傻了忘了下跪。她真真无辜,只是站在于心然身边布菜罢了,和皇帝之间还隔着两个宫人呢,怎么就被冠上勾引君王的罪名了?   “来人,把她拖出去打五十棍。”皇后又凶狠道。   于心然本来不想啃声的,毕竟眼下能忍着皇后就忍着她,可五十棍下去,一喜那么娇弱的身子定熬不过去。   打狗还要看主人,更何况皇后项庄舞剑意在沛公,这明着教训一喜,实际上是要将对谢清的怒气发泄出来。   皇帝不发一言,任由皇后胡闹处置宫人。   于心然赶紧跪下,又拉了一把吓傻了的一喜,“娘娘息怒,是妾管教不严。”   这一句求饶的话却如同火上加油一般。皇后愤怒地转而看向皇帝,“皇上你看,臣妾只不过教训一个宫人,贵妃便拦着臣妾,连她也不将臣妾放在眼里了!”   于心然心里害怕,怪不得谢清不管礼数提前离席,皇后这是有些醉了,也许在装醉,醉了的人什么都干得出来。   “来人,将这个小宫女拖出去打。”皇后跟发了疯地吼道。   在场鸦雀无声。过了一会儿,门外真有侍卫进来要拖走一喜。   事情闹大了,皇后无处泄恨,只能在宫人身上出气。偏偏她这样的尊贵身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自然能左右一喜的生死。   “求皇后开恩!求皇后开恩!”一喜连忙磕头,又抓过于心然的裙摆,“主子,奴婢不想死!”   “贵妃先起身。”皇帝沉声道,意思明确,他并不想管皇后如何处置宫人,只想维持明面上的平和。   一喜磕头磕得更响,“求皇上开恩!”   “啪!”   于心然正要开口,右脸上突然遭了一巴掌,她伸手捂住难以置信地看向皇后,疼痛的感觉瞬间蔓延开来,始作俑者皇后像疯子一般笑了起来。   华琳琅是醉了还是疯了?! 第16章   皇后打宫女是小事,当众无故打贵妃那可就精彩了。这一巴掌过于响亮,殿内众人、皇室宗亲都看着她们呢。   于心然想哭,要打就去打谢清、打皇帝,凭什么打她啊?就因为她好欺负吗???这宴她吃不下去了,众目睽睽之下捂着脸对皇帝行了一礼,“臣妾先回宫了。”   这么说完,也不等皇帝同意,拉起一喜,带宫人们退了出去。   路上,于心然一边走得飞快一边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每次都这样,怎么皇后和谢清斗法争宠,最后遭殃的都是她啊?   自己代替皇后准备了中秋家宴,到头来没什么赏赐还被打了一巴掌,真真是委屈极了!   一回寝殿,她抄起桌上的一壶凉茶,灌了自己大半壶,胸口的郁气竟是没半点舒缓过来,皇亲贵胄可都在,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越想越是替自己觉着委屈!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殿里的宫人们都不敢上前来同她说话,过了一会儿小琴进殿来,“皇后要处置一喜那丫头便让她处置好了,娘娘你去为她求什么情,平白无故惹了这一记打!”   听了这句,于心然心里的火苗更旺了,满腔的怒意和不平无处可宣泄。偌大的寝殿寂静无声,宫人们各自站在她们该在的位置,她坐在华贵的雕花紫檀木床边上,纤细的脖颈微微垂下,手重重捶了下胸口。   “你下去吧,本宫累了!”   小琴脸上很是不满,却也只是草率行了一礼退下。   于心然头上沉得很,伸手慢慢取下头上的钗环步摇,摘一支就重重扔床上,以至于青丝披下后,蝴蝶金色绸面的褥子上尽是一件件巧夺天工的珍贵首饰,在床边烛灯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伸手抚上去,在宝石面上摩挲了几下,小时候侯夫人克扣她们母女的用度,母亲的首饰少得可怜,她就许愿将来自己能有很多钱给母亲买这世上最精致的首饰,现在愿望成真了,母亲却不在了。   于心然一想到这些就要哭,又想到方才当众被打了一巴掌,心里的怒意渐渐化成了伤心,一把扯下床边的幔帐遮住自己的身影,躲在帘子后面啜泣起来。   独自伤心了一会儿,就听得寝殿的门被暴力推开的声音,还未等她来得及擦眼泪,脚步声越来越近,直直地往她身边走来,身旁的幔帐被一个力道粗暴地撩起,于心然心里慌,往床内缩了缩,一抬头自己这般泪流满面的不堪模样尽数落入了一双带着怒意的眼眸 。   皇帝?   一屋子的奴才低着头,没有一个人敢出声   “贵妃、”皇帝在幔帐掀起的一刹那似乎有什么话要说,声音也是冷冰冰的。只不过在看到于心然这一样张泪水纵横的脸时,要说的话在嘴边哽住了。   两人见到彼此的模样皆十分意外。她未卸妆现在的脸肯定是哭得丑得很,于心然立即别过头去擦了擦。脂粉混在一道,怕是更不能看了。   “贵妃、”皇帝薄唇微启。   他想说什么?于心然泪汪汪地眼睛看向皇帝。泪水糊了眼,皇帝修长的身形几乎挡住了烛光,投下一道阴影在她身上。   “任性。”   任性???任性的是打了她的皇后,是宴中告退的谢清,而自己呢?被打了一巴掌还要被皇帝说任性!她连哭都不能哭了吗?   皇帝这么数落完也没要走的意思,坐到木塌上饮茶去了。   于心然心里有气,皇帝之前几日就冷落了她,还有些担心自己是不是就此失宠了,现在嘛,擦了擦眼泪去隔间的小书房,她也是有脾气有尊严的,眼下这种情况,她也再恬不知耻地去伺候他那就是作践自己。   她大可学了那谢清关起门来称病!   夜深,于心然依旧坐在小书房里,只不过有些困了撑着脑袋昏昏欲睡。   “贵妃气消了吗?”寂静之中有沉稳的声音响起。   于心然睁眼一看,皇帝不知何时从外屋走进这里害了。   “臣妾并未生气。”于心然坐直了道,她怎么敢在君王面前生气,不要命了吗?   “夜深了,洗漱安寝。”皇帝吩咐。   没有消气,也不想睡,谁被人当众打了能睡得着!   “臣妾要背书。”于心然翻开面前的《周礼》,不是他要她背的吗?接下来敢背第二篇了。   “贵妃打算何时安寝?”皇帝问了一句,声音听着毫无起伏。   于心然假意目不斜视地盯着书看,眼睛却瞄到身边去了,皇帝维持着扶手站立的姿势,她只看到了一方龙袍衣袖,骨节分明的手上戴着一直通体碧绿的玉扳指。   她不想答。小书房里一时安静下来,只剩下任轻轻的呼吸声,皇帝在凝视着她,于心然知道却不同他对视,莫名的勇气,她想硬气一回。   过了片刻,身边已经空空荡荡,皇帝离开了她的寝殿,她也终于放下书松了口气。   趴到书桌上,寻常人家的妾无辜被主母打了,主君还可能哄几句。皇帝既然来了她的寝殿,不对,她在想什么啊,皇帝那种明面上温和,实际薄凉到骨子里的人怎么可能哄她啊。   明明连着为了中秋宴的事操劳了几日,她竟然一点都没有困意,洗漱过后独自在宽大的紫檀木塌上醒着躺了一夜。   清晨她才有些许困意,只是还没入睡朦朦胧胧间听得屋外的宫人说话呢,扯过薄被盖过自己。   寝殿的门却是被推开了,于心然拉下盖在头上的薄被,小琴进来了。   “娘娘,奴婢打听清楚了,昨日皇后突然对发作是别有缘由!”   “是何缘由?”于心然起身。   “皇后身边的妙静云,她迟迟未得侍寝机会,许是见皇后生病这几日皇上只招幸了娘娘,心生嫉恨,便添油加醋说贵妃你乘此时机献媚邀宠。”   竟是这样?!细细回想,怪不得皇后昨日先针对一喜,并非将对谢清的恨意发泄到一个宫女身上,而是听信了妙静云的话,指桑骂槐地骂她这个贵妃呢......再接着,皇帝那句“贵妃先起来”本欲在宗亲面前保全皇室体面,却意外令皇后更加恼怒,故而直冲着她来,打了她一巴掌。   小琴说完就出去了,殿内只剩下心里更堵的于心然,好个妙静云!   须臾,又有小宫女推门而入,走到床边轻声禀告道,“娘娘,皇上要您去书房。”   才多早?皇上这才刚下朝吧。   “有说为了什么?”   宫女也是有些疑惑道,“听御刘公公说,好像要娘娘去背什么书。”   于心然骤然清醒,双臂往被褥上一压,背书??   背不出来,一个字都背不出来。   “本宫病了,咳咳。”说完她翻过身朝向床内侧,既然谢清可以装病,她也没什么不可以。   “奴婢去请太医来?”宫女连忙请示。   于心然转了转眼睛,侧躺着闷声道,“不必,你回了御书房来的太监,就说本宫去不了就成。”   “遵命。”宫女出去照着她的话回了。于心然长舒一口气,装病就万事大吉,早知道她应该早些装。   睡到午时才醒来,刚撩开帘子便见寝殿里站了不少宫女,还有......太医???   “请娘娘安。”太医行礼,“听闻娘娘身体抱恙,陛下特意亲自令臣来给娘娘诊脉。”   “......”于心然惊诧地看着太医,皇帝铁了心拆穿她呢,他怎么不去拆穿谢清!   请过脉后,太医疑惑“娘娘脉象安稳,还请娘娘告知有何不适。”   她心里不适!   “本宫、本宫昨夜梦魇。”她随口扯了个谎,皇帝还能派人跑去她梦里看吗?   “原来是这样。”太医点了点头,“那臣就开些安神的药给娘娘。”   送走了太医,于心然正好起来用午膳。嗯,她病了,她睡不好,她梦魇,所以她不能背书,也不能去御书房了,所以她的人生终于只剩下睡和吃两件事了。   于心然看着满桌的佳肴心情愉悦,今日的菜色十分不错,看来御膳房新换的几个御厨是有些真才实学的。   “娘娘,皇上命您用完膳去御书房。”门外有宫人禀告。   突兀的声音令于心然有些猝不及防,抬头一看才发现是御膳房侍茶的宫人。   于心然放下象牙筷子,“皇上不知本宫病了吗?”   “回娘娘,皇上说既是梦魇,白日里是无妨的。”   ???   于心然一口气堵在胸口,看着满桌的精致美味,再也吃不下去。手臂撑着额头冷静了一会儿,该怎么办,她没有背书啊。 第17章   磨蹭好久才不甘不愿地去了御书房,皇帝见完大臣正在饮茶,抬眼见着了于心然,“气消了吗?”稀松平常的语气,像是在问她用膳了吗。   “臣妾不敢生气。”   随后,御书房长久的寂静。   “往后爱妃不必背书了。”皇帝终于开了金口。   “真的?”于心然本来无聊看着脚下的刺绣地毯,听了这以后喜不自胜地抬头,这两个字过于响亮突兀,她随即收敛了神代,端庄地问,“陛下不是同臣妾打趣?”   “贵妃往后每日下午来御书房抄书。”   她刚要谢恩就听到了皇帝说的这句,抄书???   “就抄《周礼》。”   怎么又是《周礼》?!   “那臣妾回自己寝宫抄吧,在御书房怕扰了皇上。”于心然淡淡道了一句。   “笔墨纸砚具已备好,贵妃在这抄。”皇帝指了指边上,已经命人放置了椅子。   “......”   于心然无话可说,走过御案边侧边坐下,执起搁置在砚台上的笔,笔管那冰凉的触感令她特意看了一眼,只一眼,她就吓得差点把这笔赶紧扔了。   这、这是她前几日在书房的时候,不小心滚落到地上摔断了的那支青玉管笔,也是皇上最心爱的那一支,此刻断裂的部分却用借助金丝修复到了一起,工匠们手艺精巧,旁人看了定不知这是一支断笔。   于心然瞬间抬眸,正好对上皇帝狭长的双眸,她脸上的心虚和恐惧被他尽收入眼底,她又别看眼去。   “对于这支笔,贵妃有没有话要对朕说。”皇帝翻开手边的一本书问道。   清冷的声音传到于心然耳朵里,她一哆嗦又抬眸去看皇帝,犹豫了须臾开口,“臣妾那日太大意,把皇上的笔弄坏了,怕被责罚......故而将其藏到花盆里去了,求皇上恕罪。”   皇帝手持书卷,半响才点点头,“一支笔罢了,贵妃不必如此。”   听他这么说,于心然这才放下戒备。   “你还有什么话要对朕说?”皇帝又问。   他的语气缓和了些。温雅得给人一种他会仁慈宽厚的错觉,于心然的脑袋却是无比清醒,瞬间感觉脖子凉飕飕的,皇帝这般迂回曲折,就是要她认泄题这一桩事,若认了这桩事,她的小命还保得住吗?   手用力握紧了笔,嗡声道,“没了。”   皇帝点点头,并未再刁难。   直到用完晚膳窗外天色暗下,两人都是相对无言。抄了一下午的书手腕酸痛得很,皇帝不发话,她只能摘下手腕上沉沉的累丝嵌玛瑙金镯继续抄。   “贵妃今夜留下?”皇帝突然道了一句,语气稀松平常似乎是在同她商量。   于心然心里别扭,继续抄书。   “嗯?”见她又不答,皇帝终于将视线从工部呈上的水利图纸上转移过来,又提醒了一声。   “臣妾要抄书。”于心然道,他对她一点都不好,还想要她留下来。   估计未料她会这般回应,皇帝一声不发又侧过头去专注以他手上展开的图纸。   戌时,屋外的大太监推门而入,“请皇上翻牌子。”   于心然和皇帝具是一愣,两人正别扭着没想到会有这一出。于心然着实惊诧,不为其他,只因着她以前只听闻过没亲眼见过皇帝翻牌子的场面,今日竟然撞上了,十分新奇。   “听闻贵妃娘娘身体欠安,已经将牌子撤下了,过两日奴才再放上去。”大太监怕得罪了她,故意添了这么一句。   于心然停下手里的笔,随意扫了一眼,确实没有她的牌子。有几位贵人和嫔的牌子,淑妃谢清的今日也放上去了,之前那个墙头草姚素儿的也在,妙静云的牌子摆在中间最显眼的地方,她为了早日侍寝倒真真花了些心思,一定给大太监塞钱了。   太监见皇帝迟迟不语,立即跪下,“奴才该死!竟不知贵妃今夜留宿在此。”   “她不留。”皇帝冷冷扫了一眼于心然。伸出了手,转了转碧玉扳指,在排放整齐的牌子上方停顿了一会儿犹豫踟蹰。   于心然别过头继续专注抄书,须臾,听见了木与木之间发出的清脆碰撞声。   “奴才这就去叫姚才人准备。”太监恭恭敬敬地退下。   他竟然翻了大理寺卿之女姚素儿的牌子!当初选秀前自己举荐了她,进宫后她又跑去了谢清那攀附,还恩将仇报送了自己一座粗制滥造的观音相讽刺,这件事皇帝是全部都知晓的啊,还当着她的面翻这女子的牌子?!   于心然心里更堵了。   又抄了一盏产的工夫,于心然收拾笔墨,行了一礼,“臣妾先告退了。”   “第二篇抄好了?”   “回皇上,没有,臣妾回去接着抄。”他都要去姚素儿那了,还管她抄没抄好。   “皇后昨日打了你,你心中没有怨言?”   “没有。”   “朕罚你抄书,你认不认?”   “认。”   “那你是在同朕赌气?”   “臣妾不敢。”   “泄题之事你认不认?”   “认、不认。”于心然猛然抬头,正好看到皇帝的眼神里透出一丝失望,只一瞬间他就别开眼。   “皇上,已是亥时。”屋外的太监突然禀告了一声,提醒皇帝今晚翻了姚才人的牌子。   书房里再无其他声音,桌上的烛火横在两人之间轻轻晃荡着。   “朕要去吗?”再次响起的声音在偌大的书房里显得有些突兀。   于心然怀疑自己听错了,皇帝要去临幸其他女人,为何要问过她?可是此时,他似乎是带着浓重的怒意同她说话的。   似乎自己说什么都消不了他的怒意。于心然有一种感觉,若她此刻不做些什么,从此就失宠了。若没了皇帝的宠爱,自己一定会被于家放弃。   僵持之下,往前一步,壮起胆子伸出双臂环住了皇帝的腰。他少年时征战沙场多年,练就了一身刚筋铁骨。塌上相贴之时,他身上滚烫且坚实。   如今隔着这身龙袍,也是这般感受,视线只到皇帝的胸膛,根本不看见他脸上的神情,也辨不清楚他的喜怒。   “贵妃不可放肆。”皇帝低下头在她耳边轻斥了一声。她是放下了矜持才逾矩的,看来皇帝还是生气,脸上有些尴尬,双臂渐渐松开。   皇帝的双手却抚上她的纤腰,猛然一提将她抱到御案上。于心然双眸无辜、惊慌失措的神情直直被皇帝收入眼底。   之前他的荒唐只限于一方床榻,哪里会这般......唔、   精壮的身形完全将她笼罩住了,方才还口口声声呵斥她放肆的皇帝不再疏离,甚至比她更放肆。根本不等她反应,将隐隐的怒意化作了攻势,逼得她不得不承受。   她哪里在御案上与皇帝亲近过,只能仰着头,双手一手撑在案上,一手胡乱抓着皇帝胸口的衣袍,待到觉着快喘不过气来,皇帝还没有要结束这个吻的意思,于心然惊慌失措地挣扎了一番。   “哐当”   所有的意乱情迷硬生生被刺耳的碎裂声打断,于心然又是一惊,扭头去看,只一眼她都恨不得扇自己一耳光。   皇帝最心爱的砚台它、它、它碎了......墨洒了满地。   这么大的动静,皇帝终于拉开两人的距离,低头看了看地上的情形,视线随即移到缩着脖子、听候发落的于心然身上,经过方才的一番纠缠,二人唇上水光潋滟。皇帝松开握着她腰的手,兀自翻了翻袖口整理衣袍,脸色不大好。   “臣妾、臣妾去收拾好。”于心然心虚了。颤抖着松开抓在皇帝胸前龙袍上手。眼下她这么毫无规矩地坐在御案上,比方才还要尴尬,总不能叫皇帝再抱她下去吧。   “你别动。”皇帝胸中隐忍勃发的怒意比之前更胜,这几个字几乎像是咬着牙从胸膛中发出的音。   “......” 第18章   “继续抄书,没抄完不许走。”皇帝又瞥了一眼地上的墨砚残骸,握住她的手臂将她拉下御案,又唤了殿外的太监进来收拾。   大太监进来看着眼前的场景,揣测大抵是皇帝近日烦心事多,将气尽数撒在了一向老实本分的贵妃身上,听说贵妃还生着病呢,这可怎么行?   “皇上,时候不早了,姚才人那已经准备妥当了。”大太监恭恭敬敬开口。   于心然已经乖乖坐下来,执起笔来继续抄书。   皇帝脸色本就阴沉,听了大太监这句,缓缓侧过头,眼底的隐隐怒意令大太监惊得直直跪到地上。   “奴才多嘴。”   “出去。”   “是、是”大太监收拾了砚台碎片,仓促离开了御书房,临走时瞥了一眼埋头写字的贵妃娘娘,皇帝看她的眼神沉沉的,仿佛下一秒就要打入冷宫了,哪里见过皇帝在后宫生过这般气,贵妃可真是不容易啊。   于心然根本没有办法专心抄书,脑子里循环着一句话,皇帝在看她,皇帝在看她,皇帝在看她。   “贵妃这般抄书,怕是天亮都抄不完。”皇帝道,声音又恢复了平静。   “臣妾写快一点。”   于心然犯了错,头都不敢抬,抬高手腕加快抄写速度,可丑时过后实在睁不开眼,好几次要睡着又清醒过来继续抄。   “皇上,臣妾好困,臣妾明日再抄吧。”   夜深露重的,皇帝同意了,然后把她赶出了御书房。   岂有此理!   伺候她的宫女都以为她今夜留宿御书房,已经回了芙蓉轩,只有一喜还等着她,一主一仆行在宫中小路上,才走过贵妃的清漪殿,有一行人提着几盏灯笼迎面走来。看仔细了发现竟是皇后,她赶紧下跪行礼。   只是皇后一行人行色匆匆没搭理她,那两个厉害的嬷嬷随行,宫人们也眼高于顶,直接略过她往前,“走快些!”皇后厉声吩咐。   “娘娘,我们回宫吧。”一喜道。   这是往谢清的清漪殿去了?于心然立即反应过来,好大一出戏,不看就可惜了,立即掉转方向,跟上了皇后那一行人,“回什么回,跟本宫过来。”   果然,到了清漪殿正门,皇后手下那两位厉害嬷嬷就开始拍门。   于心然躲在拐角处偷窥。完了,谢清她完了,那两位嬷嬷其中一位只要动动手指头就能掐死她,皇后这个人没有什么干不出来的。   “啊,斧子。”身边的一喜小声惊呼。   拍了好一会儿的门,清漪殿的人都不开,皇后竟然命太监拿着斧头开始砸门,巡逻的侍卫听到声响赶过来,也不敢加以阻挠。   未过多久,淑妃的殿门硬生生被砸了个大洞出来,瘦小的宫女钻进去移开了门栓。   皇后怒气冲冲地走了进去。   于心然赶紧提起裙摆小跑跟上去来到门口,往里头张望,一行人风风火火直冲主殿,不得了,这是要出人命了!   “谢清你出来,我要叫你们谢家杀人偿命!”皇后大喊大叫地闯进了淑妃的寝殿,未过多久,里头传出了辱骂声,婢女们的惊呼声,原本清净的殿内一片鸡飞狗跳。   为了看得更真切点,于心然从大门口慢慢接近到了淑妃的寝殿窗口。   殿内谢清直接被皇后从塌上拖到了地上跪着,那几个贴身的宫女也被皇后身边的老嬷嬷收拾得惨不忍睹。   “娘娘,我们是不要要去禀告皇上一声?”一喜唯唯诺诺提醒道。   好像是该去禀告一声。   “贵妃娘娘千万不要去。”背后传来声音。于心然猛地一回头,窗口不止站了她一个,五六个嫔妃也闻讯赶了来。   “皇后娘娘如此盛怒,若我们帮着淑妃,到时候她手里的鞭子不定会落我们姐妹身上。”仪嫔道。   容嫔又道,“就是,我听闻啊大理寺和刑部查得有些眉目了,说是谢家怕皇上不杀皇后哥哥,买通了天牢的狱卒要了华长明的命。”   果真是谢家所为?那就怪不得皇后了,她此刻定是恨地将谢清抽筋扒皮不可。   好奇心作祟伸手将半掩的窗户推开企图看得更清晰些,只是推到一半,殿内回踱步的皇后突然注意到了窗口的动静,于心然吓得赶紧蹲下。   “滚开!”皇后冲着他们这边怒斥道。   于心然赶紧起身,没想到自身后伸来一只手拉过窗户,将其关的严严实实。   谁啊?于心然转过身,正准备摆出贵妃的架子,一身熟悉的藏青色衣袍映入眼帘。   “皇上。”她被吓得心口一抽,赶忙行礼。   皇帝也带了一行人刚到,仪嫔容嫔皆已经跪下。她说怎么方才怎么都不出声。皇帝看了看其他跪着几个妃嫔,视线又落到低眉顺眼的于心然身上,“身为贵妃,仪态不端,妄坐高位,禁足半月。”   禁足???于心然心头一喜,那她不用再去御书房抄书了,表情一换装作戚戚然领罚,“臣妾领罚。”   “送贵妃回宫。”皇帝的脸色不霁,侧过头吩咐奴才。   她赶紧听话地离开了清漪殿,心里又喜悦又觉着可惜,不知道皇帝、皇后、淑妃三人之间会发生什么事。不过不要紧,明日宫里头肯定消息,自己只管叫人打听。   没了抄书的烦恼,又不用去跟皇后请安,于心然第二日终于踏踏实实睡了一觉,禁足真好,她仰躺在软绵的床榻之上,舒心至极。   “娘娘,宫外有人送信进来。”床边的一喜提醒道。   于心然接过一看,是于柔然的笔迹。   展开信纸,越往下读越觉得事情不妙了,脸色跟着沉下来,泄题那事压根没有完,虽然礼部尚书被贬出了京,可是王家不甘心受此冤屈,正命人暗暗查此事,王家世代深受皇恩,家大势大,于柔然的信字里行间都透着恐惧,她怕不用多时就会查到她身上。   到时候自己处境也就岌岌可危了。于柔然定会将自己抖落出来......思及此处,于心然浑身发寒。   “你去传本宫姐姐进宫、”话说到一半又止住了,不,不能这么干,自己现在千万不能与于柔然有其他牵扯。   怎么办才好,她被禁足了,若是什么都不做,就只能坐以待毙,侯夫人王氏何等厉害的角色,自己这个贵妃本就是因为有于、王两家的扶持才坐上的,若他们知道她暗中使诡计,自己还有命活吗......   唯一能救她的人是皇帝。他说过,即使查明是她泄漏的题,为了皇室的颜面也会替她遮掩的,不知这句话是真是假。   她想了整整一日,晚上于心然只留了一喜一个人守夜。   待到三更,在床边打瞌睡的一喜被她叫了起来,“脱衣裳”   一喜稀里糊涂的。   于心然开始脱自己的寝衣,“本宫叫你脱衣裳?”   一喜依旧一脸茫然。   一盏茶的工夫过去后,于心然梳好头发,遣走了门口的宫婢后独自溜了出去。她身上穿着从一喜身上扒下来的宫女衣裳,发髻也是宫女的样式,避开了有守卫巡逻的大路,专门走无人的小道,到了皇帝的真正的寝宫灵兮殿门口。   皇帝寝宫门口的守卫此时最为森严的。大太监认出她来,“娘娘这么晚来此处是?”   “本宫要向皇上请罪。”   “那奴才进去通报一声。”   没过多久,大太监出来,“娘娘你请回吧,皇上马上要歇下了。”   “公公你同皇上说,本宫有关乎礼部泄题的事要禀告皇上。”于心然着急道,她只能拼死一试。   大太监向来同情这个安分守己却不得宠的贵妃的,转身再去禀告。庆幸的是第二次皇帝放她进去了。   灵兮殿内凉意彻骨,于心然小心谨慎地走道皇到塌上。他已经沐浴过了,正靠在床榻上,手上握了卷书在看,听到动静以后才侧过头,看了看一身宫女装扮的于心然又去看书。   一路上想了不少话,这次她决定和盘托出,可是眼下真到了君王跟前,又变得难以启齿,先前好几次皇帝逼问,她可都是否认了的。   “贵妃穿成这样,成何体统。”皇帝翻过一页书,漫不经心地道了一句。   事已至此她也无路可退,双膝一曲跪在皇帝塌前,“臣妾有一事要向皇上坦白。”   皇帝一直看着书,似乎对她要说的事再无半点兴趣,“时辰不早了,贵妃长话短说。”   “是、是臣妾无意中泄漏了会试的题目。”   屋外万籁寂静,寝殿殿更是静得可怕。   “此事已经盖棺定论,贵妃也不必替你舅舅开脱了。”   他之前一直逼着自己承认,难道不是早就心中有数了吗?为何现在要说这种话?   “眼下祸到临头,贵妃倒是想起向朕坦白了?”皇帝终于从书卷中抬起头来,居高临下地看向跪着的于心然。   难道他一早知道王家在查此事,于心然心中猜测。   “朕一直在想,你能倔强道几时?”   “......”   “你以为只要死不承认这件事就这么结束了?王家是你嫡母的娘家,也是太皇太后的娘家,百年世家,贤臣辈出,礼部尚书王勉平白无故背了泄题冤屈,关乎家族百年声誉,他们可能不查?”   “臣妾也是一时糊涂,随口跟姐姐提起、”   皇帝抬手示意她闭嘴,又伸出两指勾了勾,示意她靠近。   于心然戚戚焉地手脚并用爬上床榻,还没坐稳,手臂突然被一拽,整个人仰躺到榻上。   皇帝俯身压下来,“你再跟朕撒谎试试?闯下滔天大祸还不自知!” 第19章   每次同皇帝共处一室,总觉着有一股无形的压迫感,此时这感觉如此近如此真实。“臣妾认罪便是,按照律法,该怎么罚便怎么、”   她话没说完便被皇帝冷冷打断,“你以为朕不想重重罚你?”   她万万不敢这么认为,自己没有皇后的后台,又没有谢清的宠爱。   “贵妃可想过,你已是皇室的人,皇后平日蛮横霸道败的只是她自己的名声,旁人只会说华家教女无方,而贵妃这次的过错却足以令整个皇室蒙羞。”   字字句句如冰棱刮在心上,皇帝说过即使是她所为,为了皇室的颜面他都不得不为她掩盖。她今夜敢来就是在赌这一点,“臣妾如今该怎么做?”   皇帝翻身坐起,手里还拿着刚才在读的书,神色阴沉地思索片刻后道,“最简单的法子,顺着泄题的这条线,除净一切可能暴露贵妃的知情者,令王家无处可查。”   “不成。”于心然下意识地反驳。   “贵妃顾及姐妹情深?若真查到你姐姐身上,刑部的逼问手段,贵妃可能有所不知。”皇帝眉眼温和,言辞确凿地分析着眼前形势。   于心然的眉头拧起来,现在她就是千万分的后悔,当时泄题时候将一切想得太简单了,怎么蠢成这样,将自己置于如此境地。   “还有一个办法,在礼部找一人顶罪。不过此法也有冒险之处,若是王家不信,继续追查,不管查的如何,只要你姐姐于柔然不死,她便成了贵妃永远的软肋。”   “......”   “权看贵妃如何抉择。”皇帝又把问题抛回给了她。   于心然陷入沉思,她没法抉择,若要平息此事且无罪脱身,只有找一人替她顶罪。虽然她并非良善,可也做不到这种地步。   内心正在痛苦挣扎,腰间的动静令她分神了。皇帝早已经放下书,修长的手指轻而易举地挑开了她的衣带。   整个人再次毫无防备地被推倒在床上,不必想也知道皇帝生了什么心思。   “臣妾不想、”于心然推拒,她实在是没有心情。   皇帝不但没停手,手上更加荒唐,“不想还穿成这般来见朕。”声音压抑到透出暧昧。   她被禁足呢,为了出来才不得不扮成小宫女。而且他刚才不是说穿成这般不成体统吗?   于心然正要开口辩驳,唇就被堵住了。皇帝他似乎......有些冲动。难道姚才人是没有服侍到叫皇帝满意吗?   “专心些。”皇帝命令道。   未过多久,她就再也没法思考,身与心俱陷入了一片火热,静谧的夜晚,幔帐之中的龙塌之上,尽是两人压抑着的低喘声。   心头的苦闷和皇帝片刻不停的攻势叫于心然彻底崩溃,枕在皇帝玉石枕头上,断断续续地哭了起来。   许久过后一切,才终于得以平息。   皇帝精壮的身上尽是薄汗,就这么贴着她压迫着她,“杀了你姐姐。”皇帝在她耳边突然道了这句,声音低沉又透着痛快之意。   短短五个字听得于心然身体一颤。   “你要弄死朕不成?”皇帝咬着牙在她耳边莫名其妙道了一句。   于心然跟个木头似的没听懂,“臣妾不敢啊。”才说完,耳边又传来一声皇帝闷哼声。   他没有要起身的意思,于心然也只能呆着不敢动。   “贵妃这一招用得也太不高明了。”皇帝离得太近了,只要她微微侧过头就能看到他那张剑眉星目、迷惑人心的脸。   皇帝:“既要陷害王家,便不能留给他们往上追溯的余地,也就是说,你早该将于柔然一干人等立即清除,真相石沉大海,则王家求告无门。”   皇帝:“若再往细了说,贵妃一开始就选错了人,眼下才弄得举棋不定,犹豫不决。记住,永远不要将自己在意之人牵扯至斗争之中。”   以往他在对她说话一向点到即止,今日这番话说的倒是通透至极。于心然仔细想想,四姐固然是自己一边的,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即使今日这祸躲过去了,留着这个人就是留着自己的把柄,难保哪一日于柔然不会为了其他利益而抖落此事。   她在宫中没少见姐妹相争之事,更何况于柔然只是同父异母的姐妹。   “如此优柔寡断,怎能成事?”皇帝起身去沐浴,只留给她这一句。   皇帝从前作皇子时在战场上杀人无数,如今又掌这至尊之权,杀伐果决,人命对他来说轻如草芥。   “臣妾并非优柔寡断,臣妾只是一个小女子,女子若水,心里良善顾念情谊。”于心然反驳道。   皇帝披了衣裳,“贵妃的意思是,朕心不善?”   “......”她一时口快,“臣妾并非这个意思。”   “女子若水,心里良善确实不错,不过朕看贵妃的这一池子水......”   皇帝话说到一半停顿了一下,看了她一眼,于心然有些迷茫,一池水怎么了?   “是黑的。”他缓缓吐出三个字。   她反应快,明白这是说她心肠歹毒呢?当然要反驳,可还未等她整理好语句反驳,皇帝站起,身影落到她身上,严肃地开口道,“泄题也有朕的过错,若真叫王家人查到有损皇室颜面。所以于柔然留不得。”   “可、”   “贵妃想替她?”   “臣妾不想姐姐死!”她坚定道。   “此事你不许再管,朕会命人处理妥当。”   妥当是什么意思?会保于柔然不死吗?   ***   翌日,小琴带来了四姐不慎溺亡的消息。   “也是个福薄的,本来夫人预备要将她嫁给恭老王爷做侧妃,没想到会试泄题一事牵连了王爷,她没嫁成,自己不小心跌入河里,泡了一天一夜脸都看不清了。夫人说四小姐是横死的,不让入宗祠。”小琴道。   脸都看不清了?有没有可能不是于柔然呢?于心然暗自猜想,但这点心思不敢在小琴面前表露出来。   “那你下次出宫,帮本宫去庙里供奉四姐的牌位。”   “奴婢可不敢去,若是让侯夫人知道,奴婢没命活了。”小琴道。她一向对侯夫人忠心耿耿。   对于小琴来说这样一件轻如鸿毛的小事很快就过去,宫里头皇后和淑妃的斗争才是真精彩。   “奴婢还打听清楚了,大理寺调查华大人牢中被杀一案,本来审问出是谢家买通了狱卒杀了华长明。今日这案子又翻过来了,说是华家贿赂了大理寺卿要栽赃谢家。”   “有此事?”于心然吃惊道。华家和谢家本各自为营,只在朝堂上斗。后宫呢是皇后和淑妃在争。不过一直都是放在明面上的,从来不暗自做手脚。   “听说证据确凿,大理寺卿家被查出一千两黄金,不得不承认被逼着收了华家的贿赂才栽赃谢家买凶杀国舅。”   如此说来确实是人证物证俱在,于心然暗暗吃惊。自从华长明狩猎误伤皇帝后又在天牢被暗杀,一切似乎没有从前简单了。华谢俩家的恩怨成了血仇了,华家甚至不惜铤而走险栽赃。   负责调查此事的大理寺卿与父亲交好,父亲这一派的人与华家又有诸多牵连,照理说是帮着华家的。   不对,于心然回想起之前选秀中自己举荐的那个姚素儿,姚素儿可是大理寺卿的嫡女,可她一进宫没有来她的芙蓉轩拜访也没去皇后那,反而去了淑妃的清漪殿请安。   原先于心然当姚素儿为了找个更大靠山才转而投靠淑妃,要与妙静云一争高下。现在想来,背后或许有其他深意。   或许大理寺卿早就暗自投靠了淑妃那一党?   现在唯一确定的是,华长明的死于华家而言肯定是重创,华家想借此扳倒谢家与谢淑妃,好让皇后的地位在后宫彻底稳固下来。而谢家也是司马昭之心,企图四两拨千斤帮助谢淑妃更进一步登上皇后之位。   前朝后宫这么多纷争,真正叫人看不明白。   于心然扶额,头痛欲裂。 第20章   前朝后宫这么多纷争,真正叫人看不明白!于心然扶额,头痛欲裂。   “娘娘,侯爷命你去探探口风,皇上预备怎么处置大理寺卿。”小琴道。明面上恭敬,实则经常颐指气使,从未对她有过半分忠心。   于心然别过头没想答应,父亲根本就不明白她如今在宫里头的处境!本不打算在这个风口浪尖上往皇帝身边凑,没想到中午大太监来芙蓉轩传话要于心然速去御书房。   “娘娘,这几日前朝后宫发生的事您想必也都清楚,皇上若生气起来,您可千万劝着点儿。”大太监劝道。   于心然听出来了,大太监这是提醒她皇帝正发怒呢,也不敢懈怠,带了人跟着大太监走。   “公公细说看看?”大太监精明着,心里藏着不少事,若同他打好交道只有好处。   “大理寺卿的事娘娘可曾听说?”   “并未听说。”于心然道。   大太监立即知无不言地将大理寺卿家是如何被搜出几大箱子黄金,怎么供出华家行贿一事的来龙去脉说了个明白,听下来同小琴说的差异不大。   “大理寺卿收了监,华家是国丈家,皇上正烦恼该如何办。姚才人跪在御书房门口为父求情,怎么劝都不走。”大太监感叹道。   “皇上对大理寺卿怎么处罚才惹得姚才人这般?”   大太监摇摇头,“皇上还未曾下旨呢。”   到御书房门口,果然见姚素儿跪在御书房门口为父求情。她在后宫这么个地位,于娘无丝毫助力,不过反之,其父亲这般受贿也可能害了姚素儿一生。   “娘娘、娘娘,你帮我同皇上求求情啊娘娘。”正要跨进书房,姚素儿突然跟疯子似地过来抱住她的腿恳求。   随行的宫女们机灵,立即将姚素儿拉开训斥道,“才人不要冒犯贵妃娘娘!”   于心然对姚素儿并无半点同情心,想当初为了选秀的事自己出了多大的力,没想到是个恩将仇报的白眼狼。   皇帝刚下朝回来,正在换朝服冠冕,见了她便扬手令伺候他的宫人们退下。于心然心领神会,走过去为皇帝穿衣。   待听外头的关门的声音,皇帝才开口,“泄题之事到此为止,贵妃不要再提一个字,否则朕连你一道罚。”   故意压低的声音听着令于心然双手一颤,抬头去看皇帝,恰逢他低眸扫过来,眼底深邃,浓浓的杀意叫她的心都揪紧了。   “臣妾知道了。”她低眉顺眼地应了一句。   站在皇帝身前,这股逼迫感都快叫她头皮发麻,加快动作扣完最后一颗扣子微微推开之后如释重负。   “啧”   嗯?皇帝不满意?于心然向他投去询问的眼神。下一瞬她亲眼看着他又一粒一粒解开盘扣。此时于心然才反应过来,自己过于紧张竟然扣歪了扣子。   “臣妾有罪!”她忙又上手去帮皇帝解开常服扣子。   “贵妃怎么总闯祸?偶尔也用点心思在朕身上。”皇帝淡淡道了一声。   “......”她也不想的啊,“皇上找臣妾来是?”如果只是这么叮嘱她一句的话她要走了。   “抄书,今日抄完第三篇再走。”皇帝自行扣好走出屏风。   怎么还抄?!她都这么苦闷了,皇帝就是逮着她不放,可真是个坏透了的人!   腹诽归腹诽,于心然乖乖坐到皇帝身边。她抄写用的笔墨纸砚还似之前一般摆放着,像是没有人动过。   大太监进来将一看似贵重的卷重呈上,“皇上,礼部送来了会试试题。”   皇帝手里正翻奏折,没有抬头看一眼。试题就这么被放置在了御案上,距离她不过几尺的距离。   于心然手里执着笔,用余光打量着卷轴,也不知这一次礼部出了什么题目,她或许也会答。   待到皇帝批复完手上的折子后才伸手拿过卷轴,在御案上铺陈开来,从头开始读。   她一时好奇也伸长脖子去看,第一个字还没看到就被皇帝一个眼神吓回来,“爱妃想看?”   于心然悻悻然地将视线移回自己的字上,摇了摇头继续抄书。   “不管贵妃看不看,若这次再发生泄题之事,朕就、”   虽说是她理亏在先,皇帝这话也太难听了些,于心然停下手中的笔抬头,一双美目如盈盈秋水,壮起胆子质问道,“就如何?”   皇帝一手握着卷轴,被她这么一问,像半句话被堵在嘴里,“朕就、决不轻饶。”   她本就因为于柔然的死内疚心伤,听了这话又觉着皇帝不如不顾全皇室体面,直接将她这个罪魁祸首杀了算了。   “若是淑妃犯了这错,皇上会对她说同样的话吗?”于心然一时口快,喃喃自语般说了这句。   皇帝原又低下头去看考题了,听她这么问手上动作一滞,神色阴沉地扫了她一眼,片刻的愣神之后恢复如常。   书房内安静下来,两人各怀心思,再也无话。   于心然不知皇帝每日把自己叫来抄书到底是何目的,若要惩罚其他法子多得是,何必招她在跟前碍眼。   “皇上,淑妃娘娘来了。”大太监的声音响起。   于心然一听立刻藏起手上正在抄的书。   谢清手里拎着点心,身量纤纤、我见犹怜。自华长明死后,她躲着皇后一直称病,可是这红润的面色哪里像是生病的人。   如今皇后禁足,她自然又春风得意起来。   于心然和谢清的关系一向是井水不犯河水,两人在皇后的压迫下甚至还有惺惺相惜之情,心照不宣的那种,交情虽然不深,彼此也都清楚对方是什么人,什么路数,什么手段。   “妹妹也在呢。”   “几桩宫务之事要皇上定夺。”于心然早已经想好了借口。   “原来是这样......听闻近日皇上尤其忙碌,臣妾亲手做了羹汤。”她打开食盒取出一碗香气扑鼻的羹汤,闻着该是牛肉羹。   皇帝:“你辛苦了。”   这声音比起方才同她说话的声音和善了不止一点。纵使于心然在皇帝面前一直逢场作戏,也没多少情谊可言,可是哪个女人不希望得到夫君的偏爱。皇室之中,皇帝的这份偏爱落到了谢清身上,所以她是特殊的。   谢清出身不高,从前只是御前的奉茶侍女,可就是有了这份君王的偏爱,于心然总觉得自己在她面前矮了一截,甚至比在皇后面前还要更卑微些。皇后有正宫之位,谢清有君王之爱,她呢?她什么都没有,撇开身份地位而论,自己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局外人。   书房里的三个人都非擅长寻常谈天说地之人,不过淑妃大概有很多话要同皇帝说吧,先来的她反倒成了碍事的人。   “臣妾就先告退了。”于心然她有自知之明。   “不是还有两件宫务要议吗?”皇帝不放人。   她只能继续尴尬地站着。   “身体好些了?”皇帝问淑妃。   谢清行了一礼,“好全了。”说完又瞥了一眼安安静静的于心然。   于心然会意,她也想赶紧走好结束这莫名略显尴尬的局面。   “你父兄被冤枉谋害华长明之事,朕会命人查,绝不偏袒华家。”   谢清听后眉目弯弯,唇边展开笑容。于心然从前只觉得皇帝十分偏袒谢清,很少去观察谢清在皇帝面前的神情,这样的眼神,是女子在自己真正爱慕之人面前才会有的吧。   谢清:“臣妾知道皇上肯定会还臣妾父亲一个公道。”言毕,又看了一眼于心然,“既然皇上同妹妹要宫务要商议,臣妾便先告退。”   待她出去,于心然又才挽起袖子来继续抄书,速度都比之前快了些,她现在只想快些抄完第三篇而后离开这里。   “怎么不说话?”皇帝阅着试题问了一句。   “臣妾在专心抄书啊。”于心然头都没抬。   皇帝对着谢清和颜悦色,还问了身体如何,说话那么温和,像是一点都不知道谢清在装病,到了她这就步步紧逼着。他对她一点都不好。   桌边上,谢清送来的那盅牛肉羹还冒着热气、香味四溢,该是精心炖了许久的。   过了盏茶的功夫。皇帝卷起试题总结道“礼部这次出的题不错。”他抬眼又瞥见炖盅,“贵妃食了这牛肉羹吧。”   “臣妾不要吃。”于心然干巴巴地说了一句。谢清给他炖的,她才不吃。   啪嗒。   皇帝将手里的试题卷轴往手边的折子堆里一扔,动静不小。于心然看了一眼又继续低头抄书。   “你何时养的这种小性子?”皇帝横眉不悦道。   “臣妾只是不喜食肉。”怎么?皇后和淑妃就能为所欲为,她连一碗肉羹都不可以拒绝,太欺负人了吧。   皇帝抬手抓过桌边的炖盅拍到她手边,“吃了。”以君王的身份命令她,语气强势到不容违抗。 第21章   “臣妾只是不喜食肉。”怎么?皇后和淑妃就能为所欲为,她连一碗肉羹都不可以拒绝,太欺负人了吧。   皇帝抬手抓过桌边的炖盅拍到她手边,“吃了。”以君王的身份命令她,语气强势到不容违抗。   于心然只能搁置手里的笔,打开炖盅的盖子。这牛肉羹透着清香,没有一丝一毫的腥气。在皇帝的注视下,于心然拿起瓷勺,舀了一口放进嘴里,细碎的牛肉入口即化。   皇帝从前在边关带兵打仗多年,养成了吃牛羊肉的习惯,如今这习惯保留了下来,每日的膳食里一定要有牛肉,谢清炖这个羹真是费了心思的。   于心然则不同,她喜好食素甜食,平日里就算是荤的也是鱼鲜居多,不大食肉,纵使这肉羹再味美,待到吃第三口,就已经腻了。   不过皇命不可违。   一口接着一口,吃了一小半,舀到第六勺之时,手上动作顿了顿,她好像......要吐了,捂住嘴干呕了一记。   头别到一边,肠胃翻腾,脑袋也跟着昏昏的。   待到感觉没那么腻了,于心然又捏着勺子将肉羹往嘴里送。   “别吃了。”皇帝终于开口。   闻言她如蒙大赦,放下手里的勺子,擦了擦嘴角抚着自己的胸口顺气,比起肠胃,心里头更是百转千回,拧在了一起,却也不知道在在纠结些什么,是谢清、皇帝、还是这碗肉羹惹的事,反正就是委屈又烦躁。   “臣妾说了不喜食肉羹!”所有的情绪汇成这一句。话说出口才惊觉语里带着对皇帝的埋怨。   手边的炖盅突然被拿走,飞出去撞到书房的墙壁上,哐当一声碎了个七零八落。   做完这些,皇帝右手手指曲张之后又捏紧指骨发出咯咯声,手背上青筋凸起。于心然一惊,抬眸看去,他眼神阴鸷像要杀人,而她的双眸因为方才的干呕微微泛着泪光。   皇帝带着怒意别开眼,“来人。”   外头大太监匆匆忙忙推门进来,“奴才在。”看着满地的碎瓷片吃了一惊,赶紧又招了几个小宫人进来打扫。   于心然有些不安,很不安,从谢清进御书房开始她就频频失态,不该这样的。伸手又执起笔来,笔尖微微颤抖着,顺着笔杆往上看才发现原来是自己的手在颤抖。   怎么这么没出息,吓成这样。   宫人们比她更怕,几个人利落地收拾完,不留一丝痕迹,静悄悄地低头退了出去。御书房大门闭上,又只剩下她了。她也想走,心里又压抑又恐慌,堵得要死。   发了一通无名火的皇帝沉静下来,拿起手边另外一本折子翻开,“继续抄书。”说话的语气终于缓和了一些。   于心然迟迟未动,抄不下去,更没有办法假装什么都未发生,她从来没有这么乱过,似是陷入了自怜的情绪当中,心里头却烦闷躁郁。   “臣妾不想抄了。”她垂眸了嘟囔了一声,她就想离开,片刻都不愿在这呆着。   “好,你给朕滚。”皇帝翻开了折子,沉声道了句,话里头也夹杂着怒意,再也没有要管她的意思了。   她今日是来做什么的来着?对了,小琴说父亲要她来打探皇帝会怎么处置大理寺卿。结果谢清一来,将她的安排全打乱了!   于心然卷了卷抄好的几页《周礼》,行了一礼,脸上两道泪痕也不好看。   跨出御书房,守卫便把门关上了。   大太监看她心事重重,便凑近过来,又见她脸上未干的淡淡泪痕,“近日前朝后宫诸多琐事,皇上心情不佳,娘娘多担待些。”   太监哪里知道她和皇帝之间的发生的零零散散,只当皇帝又将气撒在了向来安分守己的于贵妃身上来了。   于心然勉强扯出笑来,“多谢公公宽慰。”   “哟,奴才怎么担得起这句,这、贵妃这话真的是折煞奴才了,奴才只盼着宫里头的主子都能安好。”大太监跟着皇帝身边有些年头了,在外人面前说话做事也是滴水不漏。   **   回寝宫后一连多日,皇帝都未再招幸她,宫里头流言蜚语本只在皇后和淑妃之间的恩怨上,不知是谁传出去,说贵妃惹了皇帝生气,气得茶碗都砸了个粉碎,还把贵妃赶回了寝宫,再也未召侍寝。   这话很快传出宫外,到了侯夫人耳朵里,进了宫来又是一顿责骂。   “大理寺卿是你父亲的左膀右臂,为了华家出了事,若是皇帝查下去,波及甚大。你靠着家里的权势当上了贵妃,没有帮上忙,反而惹了皇上生气!真是个没用的东西!”   侯夫人眉眼狠厉,声音更是尖锐刻薄,又想起娘家兄长因会试泄题被贬出京城的事,“近日真的是没有一件事顺遂的!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去跟皇上求情!”   于心然木讷地听着,从王氏的话里她听出意思来了,父亲依旧十分信任大理寺卿。   “若是为姚大人求情,那么只能见过错全推到华家身上,故而女儿不知该如何办。”她们于家、皇后华家还有王家,明面上并非一党,可是彼此之间又有诸多牵扯,互相联姻已经多年。   如果要保下大理寺卿,只能推说是华家逼迫着他在审案时构陷栽赃,如此一来又得罪了华家。   侯夫人要她去求皇帝开恩,她不懂要怎么求。   “当初就不该送你这个蠢货进来!一点用处都没有,不管如何你给我去求皇帝!”侯夫人甩下这一句,起身要走,看着于心然这幅没出息的样子,冷静下来道,“你妹妹欣然在府里一切安好,侯爷预备为她说一门婚事,她一个庶女借了你这位贵妃姐姐的光,对方门第、人品、样貌都不错,这门婚事成不成,在于你。”   侯夫人说完拂袖而去,留下的这番话不得不叫于心然在意,她坐在木塌另外一边,撑住额头,头痛欲裂,妹妹于欣然今年已经十五了。自己活得这般心惊胆战,欣然将来一定要嫁个如意郎君,过上安逸富裕的好日子,所求无他。   ***   今日正好是殿试,午时过后,前殿殿试的结果传开了,皇帝钦点寒门学子徐雁秋殿试第一。而为了平因泄题引起的民愤,侯夫人的侄子王氏子弟王为意并没有参与会试,估计以后也不会参加了。   回头看看,皇帝为了维护皇室的声誉不动声色地处置了三个人,杀了一人、贬了一人、弃了一人,而这三个人多多少少都有些无辜,真相已经无从考证,这桩本由她一念之差而生的荒唐事,终于尘埃落定。   又过了两日,于心然坐不住了,虽然不召见她她反倒过得逍遥,想吃就吃,想睡就睡,可是吃的时候焦虑不安,晚上独自入寝的时候更是焦虑不安,她失宠了!   若是皇帝降了她的位份该怎么办?若是妙静云后来居上,踩着她上位、肆意欺负又该怎么办?   下午,小琴打听到皇帝在马场骑马,于心然便亲手煮了红豆汤讨好皇帝。其实好几日过去了,她都记不起来哪里来的脾气,当时和皇帝因为一碗肉羹说着说着就小闹了一番。   到马场的时候,皇帝正在驯服一匹从刚从大宛进贡来的汗血宝马,边上廊下还有几位妃嫔正在观赏,有几个性子欢脱些的还拍手叫好。   于心然挑了个地儿坐下,宫人们立即奉上瓜果茶点,正值秋季桔子倒是新鲜,她亲手给自己剥了一个,吃着观赏起来。   不得不说,皇帝真的是个文韬武略之才,听闻他当太子之前,本还想一心带兵打仗当一辈子的将军驻守边关。   外臣深知皇帝的喜好,进贡来的汗血宝马都是未经驯服的,性子野得很,皇帝身、下这匹跳得尤其凶猛,丝毫不肯臣服,一旁的御前侍卫都心惊胆战的。   皇帝一身骑装,拉紧了缰绳,同在书房深夜批折子的样子判若两人。   于心然一杯茶喝完,汗血宝马终于不再跃起,乖顺地跑了一段,被驯服得妥妥帖帖。   “恭喜皇上!”大太监凑上去道。   皇帝围着马场跑了几圈才终于下马,朝着长廊走来。   于心然赶紧端起她的红豆汤上去献殷情,没想到的是妙静云先她一步凑到皇帝面前递上帕子,“皇上擦擦汗。”   皇帝难得下了朝不去书房,又有几位嫔妃凑上去献殷情,端茶的端茶,献点心的献点心,于心然看了看皇帝面前的矮几上,已经摆上了满桌精致小点心。   她又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红豆汤......真寒酸,早知如此她就不来了。皇帝直视着前面的马场,侍卫们的马赛很快便要开场了。   他连瞥都没瞥她一眼,完全当她不存在嘛。自讨没趣,算了这碗红豆汤还是自己喝吧,反正是她自己煮的。   “哟,贵妃娘娘带了红豆汤来啊。”她正要转过身离开,大太监突然惊呼了一声,是好意要帮她。   此时皇帝才侧过头,目光淡淡扫过来落到她身上,原本准备开溜的于心然就这么尴尬地端着红豆汤看向皇帝,尴尬又不安。   作者有话要说:  好好的为什么都生气了呢感谢在2020-07-25 02:17:21~2020-08-02 10:01: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东 2瓶;棽然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2章   皇帝神色似乎没有刚才好了,是因为看到她?现下她应该离开还是留下,于心然转了转眼睛犹豫着。   只一眼,皇帝又侧过头去继续观赏马场里的马赛。   “贵妃娘娘入座吧。”大太监帮她做了抉择,伸手接过红豆汤,放置到皇帝面前的矮几上。   贵妃来了,旁人自然要挪一挪位置,皇帝左手边的容嫔心不甘情不愿地去同旁边与仪嫔妃坐一桌了,于心然就有了位置。   皇帝端起茶杯饮了一口,继续看马场,依旧没有同她说一句话,他这是故意冷落她。   于心然从小就没有什么存在感,父亲发压岁钱,兄弟姐妹们都拿到了,唯独漏了她一人,还是后来补上的,所以对于旁人的冷落,她也已经习以为常,就是有些尴尬罢了。   “皇上方才好厉害,嫔妾看着那匹野马就心惊胆战的,没想到皇上可以将它驯得如此乖顺。”皇帝右手边坐着美艳的妙静云,声音娇柔万分,听着令人骨头都酥软了。   时人尚美,宫外如今流行的衣裳样式布料少,妙静云的衣裳胸口布料更少!   于心然不一样,身为贵妃穿什么怎么穿都按照宫中规矩来,袖子短半公分都不允许。哪里像妙静云,只要皇帝一低头,就可以看到她胸口的波澜壮阔!   听她这么说,皇帝也只是淡淡应了一声。   “皇上,臣妾也想学骑马。”妙静云一边说着,一边离得皇帝更近些,企图完完全全独占他。   “朕命人教你骑。”皇帝视线始终定格在马场里的马赛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同妙静云说着话。在场的人各个都是人精,看得跟明镜似的,这妙贵人有意与贵妃较劲争宠,她长相艳丽,性格又活泼,皇帝完完全全冷落了贵妃。   来赔罪挑的不是时候,于心然心里苦闷,干脆伸手从皇帝面前的盘子里拿了一块点心来吃,糕点做成了个荷花花苞模样,头上粉粉的,轻轻咬一口软软糯糯、清甜美味,一扫心里头的郁闷。   吃了一个,她又伸手去拿第二个,吃完齿颊留香,忍不住又去拿第三个,这一次手还未触及,装着点心的琉璃盘子就被轻轻推到了她面前,皇帝的动作不大,这么做了之后又不动声色地缩回手。   于心然顿时抬眼去看,皇帝依旧是抬起头沉着脸看着马场中央,他该看不见她吃东西的呀,难道方才那动作是无意而为之?   这一次她小心翼翼地取了点心,塞到嘴里,从方才欢快地吃点心变成谨慎地吃点心,皇帝不理人,却又把点心放到她面前,这是给不给她吃啊?   这么纠结着,剩下的半个点心不知不觉全部都塞进了嘴里,“咳!”她好像噎到了,想要努力咽下去,喉咙里被堵住的感觉却更厉害了,越来越难受,她一边保持着面上的沉静,一边立即用拳头锤了捶自己胸口。   身边的皇帝终于反应过来,伸手将茶杯递到她面前,于心然立即就着杯口饮下一大口。茶水将卡在喉咙的半块点心带下去后,才猛然咳嗽着缓过神来,脸都憋红了,胸口终于舒坦了。   皇帝见她恢复过来,才将茶杯重重放下,“你就不能小心点吃?”   “呀,那是我做的的点心。”妙静云惊呼了一声,才发现自己亲手花了好大工夫给皇帝做的点心几乎被贵妃给吃没了。   皇帝眼神朝着妙静云横扫过去,伸手拿起剩下的半碟点心甩到她面前。   皇帝素来是个温和性子,哪里在妃嫔面前这么发过怒,妙静云立马就吓得不敢言语。众人都知近日前朝后宫纷争不断,皇帝难得有兴致来马场,谁都不想惹得皇帝不快。   待到一场马赛结束,皇帝忽得起身,正要开始第二场赛马的侍卫们纷纷停下。   “继续吧。”皇帝扬手示意。走下看台后直接马场朝着对面林子后营帐里走去。他一身骑马服该是要去更衣。   大太监立即带了宫人跟去。   妙静云见此情形,起身走了几步坐到于心然身边,换了副面孔浅笑道,“贵妃娘娘,您到底是怎么惹怒了皇上,好几日过去了还生您的气。方才您来之前,皇上可是一直都兴致盎然呢。嫔妾劝您啊,还是消停着点。”   面对这样的冷言冷语,于心然才不会生气。妙静云仗着自己家世好、容貌美艳,又有皇后撑腰,不会把她这个贵妃放在眼里。还真是初出牛犊不怕虎。   见于心然不搭理,妙静云悻悻然又坐了回去。   “你看她那得意的样子。”一旁的容嫔同仪嫔窃窃私语,“还真当自己天仙下凡了。”   “能不得意吗,她这几日没少去皇上面前露脸,还不是为了侍寝。”仪嫔道,“听说方才皇上已经答应晚上去她那里。”   “竟然是这样心急,矜持都不要了!”容嫔愤愤道。   “为了圣宠要什么矜持啊。”   妙静云有资本,争宠之心明目张胆,这件事宫里上上下下谁不知道,皇后和淑妃斗成了这样,于心然这位贵妃又不知为何惹怒皇上,正是妙静云出头上位的绝佳时机。   于心然在一旁静静听着容嫔和仪嫔的对话,心想着这妙静云此时都敢这么对她,那万一要是真侍寝了,那将来在她面前更要嚣张跋扈无法无天了。   不成,自己不能就这么让她称心如意。   第二场赛马要开始了,容嫔和仪嫔兴致勃勃的也没有要走的意思,于心然趁此机会壮起胆子去找皇帝,想要令他息怒,就该放下矜持。不过她可不敢直接穿过马场惹人注意,而是绕了个圈子经过马场边缘的走廊。   帐篷外头的太监和守卫见到是贵妃立即放她进去。   皇帝正一个人在里头更衣,见了于心然进来也没赶她走,只是并不搭理她继续解骑服的扣子。   于心然行了一礼走到皇帝跟前,“臣妾服侍皇上更衣。”   虽然是秋末的天气,但皇帝他方才驯马弄得里衣都汗湿了,于心然指尖轻捏上他衣裳的盘扣,小心翼翼地解开,衣下轮廓分明,线条清晰的身躯隐约可见。   不免想到在曾经在榻上的细碎片段,于心然脸上一热赶紧别开眼。解最后一粒扣子的时候手一抖,指甲不小心轻刮到了皇帝腹上。   帐中寂静,始终不言语的皇帝轻啧一声。   于心然赶忙抬眼去看他的神情,“是臣妾不当心。”   根本就不重,只是轻轻刮过而已,连红印子都没有的。   皇帝的眼神却已经不善,带着些许谴责的意味,捏过于心然的手看了看。   这是在怪她指甲长吗?   “臣妾回去马上剪短。”于心然暗自叫惨,之前的事皇帝都未原谅她呢。   皇帝视线凝在她的指见上好一会儿,才松开了手,“倒也不必。”不咸不淡地吐出这四个字来,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只能继续给皇帝更衣,穿上干净的里衣,又披上常服扣上了扣子。   最后环住皇帝的腰帮他系上了腰带,只是这么完成后,她环住皇帝腰侧的双臂没有放下,顺势往前一步贴上这幅精壮的身躯,脸贴在他宽广的胸膛之上。   营帐里头没有第三个人,她放下所有的矜持,什么羞耻心都不要了。   “贵妃不可放肆。” 皇帝压低声音训斥一句。帐子外头一圈都有五步一个守卫把手好,连说话声大些都能被听见。   皇帝驯完马身上热,而她吹了会秋风,冷贴着热。   “皇上,就宽恕臣妾吧。”于心然自他的胸前抬起头仰视。十多日了,他再这样冷落下去,她的地位就岌岌可危了。   皇帝的视线没有丝毫的温度,反而他眉头微蹙地凝视着她,像在深究她的一言一行。   外头一阵欢呼声传道营帐里,将帐子里此刻的寂静完全打破,第二场赛马决出胜负了。皇帝的反应令于心然尝到了失败的滋味。   “没有规矩。”皇帝淡淡道,态度没有丝毫转换。   于心然有些尴尬地松开环着他腰的双臂。后宫之中,她不是被偏爱的那个人,又怎么可能轻易叫皇帝回心转意,真的是不自量力。   “出去吧。”皇帝也要离开了。   她轻轻咬了咬唇低下头,“皇上先出去吧,臣妾随后过来。”若是让人看到她同皇帝一道回到马场的看台,其他妃嫔定会猜到她来帐子里找皇上了,回去私底下不知该怎么编排她。   皇帝不再言语,直接撩开营帐的厚重帘子离开。   帐子里只剩下她一人,她轻轻倚靠道梨花木桌边上,方才壮起了胆子撩拨,此刻全泄了气,手抚上微微发红的脸,突然觉着自己比妙静云更不要脸,妙静云至少敢明目张胆地撩拨,自己却又要顾及贵妃的身份,又要、真是又当又立!   若是皇帝一直都不理她,那该怎么办......这么自怨自艾了一会儿,双眸渐渐湿润,眼前的视线开始模糊不清。   又独自心伤了一阵。   啪嗒。   身边的突如其来的动静令她吓得一颤,立即扭过头去看,一身华贵常服的皇帝不知何时折返回来了,也不知就这么站着看着她哭多久。   作者有话要说:  回来干什么呢 第23章   身边的突如其来的动静令她吓得颤,立即扭过头去看,身华贵常服的皇帝知何时折返回来了,也知就么站着看她哭多久。   他手上捏着刚从桌上拿起的碧玉扳指,原来是落下了这个回来取罢了。   抿着唇眉头微蹙地看着她,天王贵胄不怒自威。于心然失态了,本就在他面前卑微,怕他又要训斥,赶忙转过身去擦眼泪,只求皇帝拿了扳指赶快走吧,不要见她这幅不堪入目的模样。   纵使已经转过身去,可肩膀还是因为抽泣而微微抖动,哪里还有贵妃该有的端庄模样。   本意是要来服软顺便勾引着皇帝去她的寝宫,好给妙静云一个下马威,没想到勾引不成还把自己弄哭了,从前她争宠就争不过谢清,现在连个新人都能比她更讨皇帝欢心,她真没用,输得好彻底。   好一会儿背后都没有动静,该是走了吧,于心然扭过头去瞧。一看过去并未见营帐大门,一身暗金色刺绣常服的皇帝依旧背着光站在那处,看向她的眼神里带着深究的意味。   于心然吓得赶紧又转过身去,皇帝怎么还没走。   这么想着,身子突然一轻,一双有力的手臂猝不及防将她整个打横抱起来,三步两步跨到木榻边,将她扔上去,营帐里的木榻是专供皇帝小憩用的,对于二人来说有些窄小。   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于心然忍不住尖叫一声。   下一瞬就被笼罩到她身躯上的皇帝捂堵了嘴。他并不言语俯身就发了狠地吻住了她。   缠吻片刻,皇帝估计是嫌木塌窄又坐起身来,将受了惊吓的于心然整个捞到他腿上,他一路往下,埋在她雪白修长的脖颈处,一寸一寸辗转细吻。   皇帝的转变太突然,于心然此时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白藕般的双臂攀上他的脖子,仰头啄吻他的下颌。   他的吻来势汹汹,她的吻卑微小心,可是于心然猜不准皇帝此刻待她是何意,到底是原谅她了,还是单纯地在她身上发泄愤怒。   不过她也无法再思考,营帐外是嘈杂的欢呼声和马蹄声,营帐内反而寂静,只有皇帝因压抑而略显粗总的喘息声,还有她不自禁溢出唇边的吟、哦。   可这里是营帐啊!她又不是什么歌姬舞姬不三不四的女人。   场面渐渐失控,皇帝的吻似成了轻咬,一路往下,势如破竹,她的心也越来越慌,不想在这同皇帝、   嘶啦   肩上的衣物被一双手掌轻易扯下,露出雪白的肩,皇帝的唇随之附上。   方才想要的回应都有了,过之而无不及。沉到底的失落心情又绝地反弹,可是随着皇帝越来越荒唐,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羞耻感也随之涌上心头,外面尽是守卫。   “皇、皇上”于心然双手抵住皇帝胸膛,实在过不了这关,她没有办法彻底放下矜持同皇帝在营帐里行此事。   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将他从身上推开些。   她上半身早已被皇帝扯得衣不蔽体,价值不菲的绫罗全部坠落堆砌于纤腰处,皇帝身上衣物完好,只是胸膛汹涌起伏着,喉中发出压抑而粗重的喘息,于心然抬头仰视,皇帝眼中沉沉的浴、望叫她更加心慌。   他薄唇上泛着水光,不用照镜子于心然都知道自己成了什么样,没有衣物的遮蔽羞耻又冰凉,可是方才那一串灼热的吻却叫她脸上身上也随之滚烫,剩下的就只有羞耻了。   “贵妃真是好手段。”皇帝沉声道了一句,其中的意思三分斥责、七分暧昧。   啊?于心然疑惑,她后来可是什么都没做,都是皇帝他起了色心。   营帐外一阵呼声,该是又一场赛马结束了,于心然羞耻至极,想要拉好衣物遮住上身。   一双手柔荑却被按住了,突然一阵天旋地转,皇帝又压到塌上,压在腰上的手转而去扯她的腰带,君王想要一样什么东西,何须等到天黑。   他对她,一向是为所欲为。   于心然一扭头见到营帐上映出的守卫身影,她本能地还是要抗拒,要哭了,“皇上、别”   皇帝强势至极,什么都听不进去,只是她这腰带不知何时成了死结,手臂扯了几下都未扯开,到了这种千钧一发之时,连一向沉稳的皇帝都有些气急败坏。   “皇上,马赛已经结束了,是侍卫副统领顾大人拔得头筹,皇上方才说要赏赐获胜者。”营帐外头传来大太监的声音。   腰间的带子马上就要被扯断了,这一记声像终于令皇帝恢复了神智,停了下来。   松开掌心起身。   于心然如蒙大赦,外面那么多人知道皇帝在营帐里头,若是那么久不出去定会疑惑,到时候说不定会露馅。   她立即起身整理自己的衣物,鬓发也散了,金簪子落在了塌上,又立即转身去捡。   皇帝衣物完好,肩上的些许褶皱抚平就好,他执起水壶大饮了几口,面色比方才愈加阴沉。   于心然将自己收拾地差不多了,低着头要往营帐外走,她得赶紧从马场旁边隐蔽的长廊下走回去。   才走几步,皇帝又将她过去,两人相对而视,皇帝眼底浓浓的浴念令于心然瞬间就别开眼了,她现在心跳得很快。   “朕同你说的话你听见没有?”   他说什么了?她没听见......她刚才慌乱地要走怎么可能听见,“皇上说了什么?”   “贵妃能不能用点心在朕身上?”皇帝语气比起平日里凶了好几分。   她一直都在用心讨好他啊,明明是皇帝一直在生她的气。   两人僵持着,再也相对无言。   好一会儿。   “就知道哭。”皇帝又莫名其妙说了这四个字。   “......”她哭她的,碍着他什么了。于心然乖顺地低着头,心里不免这么想。   纤腰再次被皇帝一双手掌握住,控着压近他身上,皇帝视线凝在她的唇上,沉声道,“朕晚上过来。”这五个字声音不大,确实字字用力说的。字面的意思成了个遮羞布,晚上他过来做什么才是重点。   一听这话,于心然瞬间心花怒放,就是不再生她气的意思了吗?伸出手要去抱着皇帝,顺便撒撒娇。   皇帝却在此刻松开她,拉远了两个人的距离,抽身得干脆,眼神渐渐恢复了清明,又成了人前矜贵自持、高高在上的君王模样。   “不可放肆。”   丢下这一句后,皇帝重重呼了一口气,走向营帐门口手臂撩开营帘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于心然双臂还在空中,尴尬地放下来。不愧是皇帝!任何情绪都能轻而易举地收敛起来,难怪大臣都说,君心难测!   于心然也跟着出了营帐,不过她可不敢跟着皇帝身后穿过马场回到看台去。她按照自己的原路从廊下走回去了,一边走心中一边窃喜,她没失宠,皇帝对她还是有兴趣的。   到的时候,皇帝早已经回来,正在奖赏第一轮马赛中获胜的皇宫守卫,她规规矩矩地坐回他身边去。   “贵妃姐姐这是去做什么了啊?”妙静云问了一声,眼神不怀好意地瞥向她的脖子。   于心然下意识地扯了扯衣襟,难道她看出什么破绽来了吗?   “不过是去马场后头的枫树林转了一圈罢了。”她有些心虚地回道。   妙静云并未再说什么,又凑到皇帝身边,“臣妾院子里的枫树也是一片火红,皇上晚上过来可品赏一番。”这是在跟她明晃晃地炫耀皇帝晚上要娶去她那,于心然听出来了。   她却不免开始担心,皇帝是会同他方才说的那样来芙蓉轩,还是去妙静云那。   这么想了一会儿,腰上一紧,低头看去,皇帝的手臂不知何时瞧瞧揽住了她的腰,展开的手掌握在她腰侧摩挲着。   此处正是她浑身最敏感的地方,提着一口气端坐着不敢动一丝一毫,专注看第二轮赛马。   余光却不免注意去注意皇帝,他另外一只手端起茶水一饮而尽,大太监立马给他换了一杯。   接下来,马场上的比赛似乎又精彩起来了,守卫们不停地欢呼着,连着嫔妃们也看得兴致盎然,于心然却一点心思都没有,皇帝的手臂自背后揽住了她的腰不放。   另外一边,妙静云依旧在喋喋不休地讨好着。   待到第二轮马上要结束前,皇帝打开了她送来的红豆甜汤,用勺子舀了一口尝,于心然期待地看着他的反应,这可是她亲手煮了好久的。   皇帝只尝了一口又将勺子放回去,不再尝第二口。   难道是太甜了,她这么想着,皇帝突然侧过头,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再次转回去的同时搂住她腰的手也一同抽了回去,两人之间若有似无的传情戛然而止。   “......”于心然脑子里瞬间一片空白,难道是没放糖?不对啊,她放了的。   另外一边,妙静云注意到了皇帝用红豆甜汤的模样,对着于心然露出嘲讽又挑衅的神情。于心然心里更是没底了。   作者有话要说:  放是放了,也可能放了盐啊 摊手手感谢在2020-08-03 11:46:53~2020-08-04 12:04: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guomo25 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4章   终于熬到几场马赛结束,第二轮也决出了胜负,皇帝起身没有要亲自奖赏胜出者的意思。   “拿好你的红豆汤,跟朕过来。”皇帝只这么沉声道了一句,也没看向谁。   红豆汤是谁带来的,大家都心知肚明,容嫔和仪嫔还有妙静云行完礼后一副看好戏的样子,众人皆知近日前朝后宫诸事繁杂,一碗红豆汤又难喝到哪里去,定是皇帝又要将气撒在贵妃身上。   于心然只好双手端起红豆汤汤盅,心里忐忑,小跑着跟上皇帝。   回到御书房。   “你自己尝尝。”关起门来,人前一向自持的皇帝语气听着更加不悦。   能有多难吃?皇帝不至于这样凶她吧,于心然舀了一口红豆汤放到嘴里,还未咀嚼煮得酥软的红豆便一口吐了出来。   好咸!她被盐当成糖放进去了。   于心然的脸都快皱成一团了,怪不得皇帝尝了一口便盖上了盖子,能咽下去那一口也是因为他的皇室教养仪态。也难怪他这么生气。   “贵妃什么时候能真用点心思在朕身上?”皇帝坐到木塌上,喝了口桌上已经凉了许久的茶。   于心然赶紧双膝一曲,跪到皇帝身边,在这件事上她无力争辩,得赶紧认错才是,“皇上恕罪,臣妾以后会多加小心。”   皇帝捏了捏眉心,“你还想有以后?以后永远不许进厨房。”   “......臣妾只是放错一回盐罢了。”于心然小心地辩驳了一句,抬眼看到皇帝翻袖子的动作停下来了,赶忙又改口,“遵命,臣妾以后再也不进厨房了。”   “起来。”皇帝脸色稍霁。   她听了话起身,还没站稳手臂又被忽得一扯落到皇帝怀里,他喝了口茶,唇上还留着些许水渍,伸手撩开了她脸颊边的几缕碎发,灼热的轻吻就落在了唇边。   由浅入深,来势汹汹,令她下意识地要躲开。   “别动。”皇帝控住了她的腰身。于心然突然醒悟,他是假意借着红豆汤的事带她回书房训斥,实际要做的是另外一件事。   对比方才的营帐,书房里静悄悄,窗户关紧了,连风都透不进来。于心然突然想到一件事,这会儿才什么时辰,天还亮着呢,那自己伺候了他,他晚上还不是会去妙静云那儿,一想到妙静云方才那目中无人的猖狂模样她就生气。   “贵妃就这么不愿意吗?”颈窝处的温热突然就抽离了。皇帝拉开两人的距离后问道,语气略显疏离。   他知道她在营帐里放不开,特意带她回书房。   于心然方才走神了,竟然是半点儿回应都没给他。立即揽住皇帝的脖子去讨好,没想到皇帝这次是真的火了,扯下她的手臂,“下去。”   她人还坐在他腿上呢,一阵委屈,他对其他妃嫔和颜悦色的,就只会凶她一个。   “你再敢哭试试。”   泪水又迷了眼睛,于心然咬了咬唇忍下。   “主子,妙贵人差宫人来禀报,说是她那儿的晚膳具已备好,就等着皇上过去了。”门外大太监道了一声。   皇帝的视线从她身上移开,“嗯,朕知道了。”   他要去妙静云那,她若继续坐着实在是不像话,从他腿上下来,理了理被皇帝扯乱的衣裳和发髻,又成了人前端庄的贵妃。   “刚入宫的都比你更会讨人欢心。”皇帝幽幽地道了一句,视线又落到她身上。   那他就去找新人好了,反正他一直都看她不顺眼,于心然在心里赌气这么想。面上恭恭敬敬行了一礼,“臣妾告退了。”   “把你的红豆汤拿走。”皇帝的语气又烦躁起来。   他的训斥她尽数收下,一声不吭地端起汤盅,转过身往门口走,才走了几步,又想起妙静云那胜利者的姿态,她心里着实不甘心。   转过身背着光,一身绫淡紫色罗纱裙,绣了繁复紫藤花纹的腰带将纤腰勾勒得盈盈一握,头上的步摇轻巧地晃动着。   因为方才哭过,一双眸子水润光泽,愈加惹人怜爱。   后宫之中,皇后的容貌如红色牡丹明艳,谢清则如冬日寒梅一般清心脱俗。至于于心然,她的脸隐隐透着羸弱的清纯精致之美,明明已经入宫两年了,旁人看了总觉得她不谙世事,依旧像是个待字闺中的少女。   “怎么了?”皇帝淡淡问了一句,他又饮了一口茶,右手按在茶盏上,只这么坐着便透出了九五之尊不怒自威的气势。   于心然在侯夫人面前都自觉卑微,在皇帝面前其实她更怕,她这样的人怎么就当上了贵妃,好几种心情交织在一起,她鼓足勇气开口,“那皇上,晚上还来不来臣妾这儿啊?”   皇帝整个人一愣,视线从茶杯上移到她身上,连呼吸都滞了一下。下个瞬间,起身一个箭步上来扯住了她整个人。   哐啷当,她手中的汤盅落到地上,摔了个粉碎。   皇帝强势地将她抱起,就如同在营帐里一模一样。大步流行地进了书房的里屋。   书房外的大太监听了动静,只当出了什么大事,立即心急地喊了一声皇上。   皇帝什么都没理,只是将里屋的门从里头锁得死死的。他这幅样子,于心然是从来没见过的,跟疯了似的,下意识地手脚并用往床榻里退了些,防备地看着皇帝。   皇帝急不可耐地上了榻,粗暴地扯过床边的幔帐,遮住了所有的光景。   足腕被他大手握住一拉,于心然被整个从角落里拉了出来,她吓得惊叫一声,抬眸撞上皇帝的视线,他眼底沉沉的比营帐里还要恐怖。   耳边响起绫罗被撕裂的声音,“贵妃要不要朕来?”皇帝的呼吸急促,一双手强势地去扯她身上的衣裳,“嗯?”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入v 码字不易 欢迎支持正版呀~   接档文《绝不向皇室贡献一粒米(文名暂定)》欢迎收藏   【文案】   #这一世,你疯癫,我奉陪   时语冰作为皇后   为皇室操劳过度,二十五岁骤然薨逝   头七还没过,娘家就让皇帝给抄了   诛九族,所有家产充入国库   尸身未入皇陵,被弃于荒野   重活一世,她发誓一粒米都不会向皇室贡献   且看好吧,她非得搅得皇室不得安宁!   自己一人单干不成气候,时语冰想起那位被称作皇室之耻的纨绔小王爷,那可是个疯癫不成活的主,喜扮作女子,创造了不少气死皇室的丰功伟绩   比如某次宫宴   这位小王爷扮作了贵女赴宴   云鬓霓裳、顾盼生姿、风华绝代   如天仙下凡   不但迷倒了一干皇室子弟   皇帝更是为之神魂颠倒   命太监去问是哪家的贵女   恨不得立即纳入后宫   日夜宠幸   事后真相大白   皇帝气得吐血   皇室子弟捶胸顿足   后宫妃嫔们更是恨不得掐死这个小叔子   上一世时语冰母仪天下,觉得此人荒唐至极,这一世她只觉得,妙啊,这么好的队友简直是上天的恩赐,立即收拾细软,义无反顾地加入这位前世小叔子的阵营! 第25章   她朱唇微启已经说不出任何一个字来, 所有的声音都被瞬间吞没了。书房的榻不似营帐里的那般小得施展不开。   没过多久,衣裳便七零八落地散在偌大的塌上,皇帝的和她的。   于心然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惹得皇帝成了这般模样。他的唇似乎一刻都没离开她身上, 冷落了她十多日, 在这一日全部都索取了过来。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夜色朦胧,于心然用手背压在嘴上阻挡着声音从唇边溢出,皇帝没完没了的!   “皇上, 妙贵人来了,亲自给皇上送晚膳。”屋外大太监十分不识趣地高声喊道。   于心然骤然清醒,双手抓住皇帝撑在她身侧的双臂, 焦急万分道,“皇上,别叫她进来。”   皇帝正在兴头上,唔了一声,却是没下去打发妙静云。   于心然真担心妙静云那个性子会直接冲进来,忍不住去瞄内室关上的大门, 是不是真的锁好了啊。   “啊!”腰间的手掌重重捏了她一下。强迫她回过神来, “专心些。”皇帝的唇就贴在她耳边。   低沉且粗重的声音传入她的耳朵, 暧昧得令她脸上绯红一片。   又过了许久, 皇帝终于心满意足地松开了她一双手腕, 额上渗出薄汗, 比方才在驯马场时汗还要多些,精壮的胸膛也上红了一片,   于心然怔怔地看着头顶上方,腿、酥、软得像是失去了知觉,朱唇微启喘着气。   幔帐里尽是令人羞涩的暧昧气味。   “贵妃辛苦了。”皇帝道了一句, 什么火都没了,语气温柔得像是在同谢清说话一般。   夜色渐暗,殿里没有点灯,她都不知道这是时辰,更没了从床榻上起身的力气。   皇帝披了衣裳下床去。   “皇上要去妙贵人那里吗?”于心然问了一声。   “饿了吗?贵妃先在此处休息片刻。”皇帝只道了一声,起身离开了内室。   只剩下懊悔,这大概就叫做赔了夫人又折兵吧。休息了一会儿缓过神于心然才下床,衣裳已经碎得不能穿了,她又去柜子里翻找,她记得在这应该也有衣裳的......   收拾好身上,她又去捡床上的步摇钗环。此刻天已经暗了了,粗略地挽了发髻要离开。   书房里已经点起了灯,皇帝没去妙静云那儿,反倒端坐于御案前翻看起折子。   于心然朝着皇帝行了一礼,因方才的一番荒唐脸上有些滚烫羞涩,“唔,臣妾回去了。”   皇帝轻嗯了一声l.k.d.j,并未抬头。在榻上的模样和此刻清心寡欲的模样判若两人。   走出书房,月明星稀的夜晚,丝丝凉风吹在她绯红的脸颊上。   “哟,娘娘您可总算出来了。”大太监凑过来道,眼睛瞄向于心然有些凌乱的发髻,压低了声音关心道,“方才皇上可是在里头发了大火?将汤盅砸道娘娘身上了?娘娘您没伤着吧?要不要请御医啊?哎哟近日朝堂上那几件大事惹得皇上......”   “......”   大太监这误会可就深了,于心然面上尴尬,“本宫没事,皇上发过火就好了。”   “娘娘可别往心里去!”大太监一脸的同情担忧。   “......本宫真的没事。”   一喜在偏殿等着,听着声响就出来了。“娘娘,那红豆汤怎么了啊?”她忍不住问道,这甜汤还是两人一道煮的。   于心然走了一会儿就累了,正好夜深人静的宫中小路上没什么人,她停下来手撑在墙上,一脸的懊悔,“放了盐......”自己真的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啊?放了盐啊”一喜更慌了,“皇上责罚娘娘了?!”   “算是责罚了......”缓缓继续往前走。   “皇上打娘娘了?”   “......”于心然不知该怎么回答,“唔,打了。赶紧回宫吧。”   “贵妃姐姐万安。”   行至拐角处,突然有人喊了她一声,是妙静云带着宫人们。她不在自己宫里等皇帝,在这做什么?   “娘娘这么晚,是从哪里回来啊?”妙静云问道,语气与神情皆十分高傲。   “本宫从哪里回来还要同你禀告?”于心然端出贵妃的架子,她妙静云虽说是前途不可限量,但是毕竟现在自己才是身在高位的贵妃。   妙静云被这么一呵斥,脸色微变,眼神不善地行了一礼,“嫔妾告退。”   于心然别过眼,带着一喜回芙蓉轩。只是......妙静云转过身像去了皇后寝宫的方向?不会去告她状吧?不管了。   回到芙蓉轩,于心然命人在浴池里倒入热泉,也不需要人伺候,自己脱了衣裳趟进去,趴在浴池边上才终于感觉有些舒坦。   她好累啊.....胸前白皙娇嫩的皮肤上都是红印子。   外头突然传来大门被猛然推开的声响,于心然心里一慌,而后她又听见了妙静云的声音。   怎么?她同皇帝两人是要来她这吃夜宵吗。   于心然赶紧披了衣裳出去,来人哪里是皇帝,妙静云竟然把皇后引了来!   “娘娘您看,贵妃正在沐浴洗去罪证!”妙静云声音尖锐地喊道。   皇后这是冲着她来的,于心然一时不知自己哪里得罪了她们,往后退了几步。   “去查!”皇后面色狠厉,眉梢上扬一身繁复的红色衣裙颇有气势。   听了这话,刘嬷嬷和张嬷嬷一人一边钳制住了她,将她往内室拖。   “你们做什么?”于心然吓得连声惊呼,“来人!快来人!”   她的奴才们跪了一地,听到呼救竟然没有一个上来帮忙,只有一喜从地上爬起来,还没靠近便被皇后带来的大宫女推到了地上。   两个老宫人力气大,将她一路拖到床上,扒下了寝衣。于心然想要反抗却被控制住了双手。   刘嬷嬷们又去拉她的腿,于心然简直绝望极了。   “皇后娘娘,贵妃身上确实有行房的痕迹!”刘嬷嬷看过之后禀告道。   “娘娘您看,嫔妾说得没错吧!方才在马场的时候嫔妾就见贵妃偷偷摸摸走开了去枫叶林,回来的时候脖子上全是红痕,方才路上又让嫔妾撞见了,贵妃已经换了身衣裳,发髻也乱糟糟的。一看就是在与人偷情。况且皇上已经十多日未搭理她,定是我们这位贵妃不甘寂寞、”   “闭嘴!”皇后声音尖厉,脸上的神情与那两位狠辣的老嬷嬷无异,妙静云悻悻然地躲到一边。   于心然都快疯了,她哪里想到妙静云会去皇后面前说道这桩事!赶紧拉过被褥盖住自己。   “贱人!”皇后往前走来,扬起手一巴掌狠狠地甩到于心然脸上,她的手掌厚实,力气又大,于心然脸上迅速泛起红色印子。   “快点!去请皇上来!”皇后又转身吩咐道。   前些日子还在看谢清的热闹,这么快就轮到了她头上。   “娘娘穿上。”一喜从柜子里拿了干净衣裙来,小丫头脸上全是泪痕。   到了此处,于心然完全不慌了,反过来安慰,“别哭了,不会有事的。”母亲去世的时候,她也是这么安慰妹妹欣然。   “滚开!”刘嬷嬷一把揪过于心然身边的一喜,拉出老远甩到地上,啐了一口便开始辱骂。   于心然其身要去阻拦,却被另外一个嬷嬷给制得死死的,“贵妃自身难保,死到临头了,还想着别的?”   只能又坐会床上,暂且忍耐,眼神扫过满屋子战战兢兢跪着的其他宫人,包括小琴在内,竟然是没有一个得力的,她宫里到底养了一群什么奴才。   “贵妃娘娘说吧,到底是与哪个皇宫守卫私通?早些坦白兴许不会牵连于家。”刘嬷嬷过来开始盘问。   于心然不答。   “出了这档子事,还当自己是主子呢?贵妃怕是马上过得比宫里最下等的太监还不如了。”   不远处,皇后已经稳坐于木塌,妙静云就站在边上。皇后的脾气易怒,极易被教唆,偏偏她身边这两个嬷嬷没有一个聪明的,否则也不会令她走到今日这一步,坏的是妙静云,她一心想着上位争宠,首当其冲瞄准了她这个众人口中心善好拿捏的贵妃,还拉了皇后来出头。   于心然完全不慌了,面对老宫女的逼问她无动于衷,反而走到梳妆台前开始慢条斯理地梳理头发。   皇帝得了消息赶来,扫了一眼屋子里的人,“下人都出去。”   关上了门,只剩下三个人。   “皇上!”皇后走到皇帝身边,将方才的一切说了个清清楚楚,总之一句话,贵妃同守卫私通被抓了个正着,说完了还要把证据附上,“皇上,你若不信可以去看看她身上!”   于心然坐在梳妆镜前侧过头看了眼皇帝,并不辩驳,反正他都知道,她没什么好说的。   皇后喋喋不休地同皇帝描述,皇帝坐到了木塌上,眼神静静瞟过来,于心然正好透过铜镜撞上。   “皇上,贵妃做出如此有损皇室颜面的事,应该立即赐毒酒!”皇后都想好了怎么惩治她。   “贵妃不为自己辩驳吗?”皇帝终于开口。   整件事情他不应该是清清楚楚?问她做什么。难道要她亲口叙述两个人在御书房的种种吗?   “臣妾无辜。”   “证据确凿,何来无辜!”三人之中,皇后的声音最高,尖锐至极,恨不得于心然此刻就死在她面前。这宫里头妃嫔,一个两个不管得宠不得宠的,她都恨不得她们立马去死!若非母亲的劝说,连妙静云她都不想要!   于心然不卑不亢,静静坐在梳妆台前。这对夫妻于天下至尊之位上,手握生杀大权,可都不是什么好人,她瞎掺和什么,皇帝要是不给她清白,她也没办法。   她就等着皇帝怎么处置此事,也能猜个大概,无非就是把皇后劝回她的寝宫去,下一次她还敢这么闹,差别无非就是她找谢清麻烦,还是找她麻烦罢了。   “来人。”皇帝冲着门口吩咐道。   门外,皇后的两个得力嬷嬷立马就进来了,“奴婢在。”两人看向于心然,就等着皇帝一声令下了。   “皇后得了癔症,带她回宫,没有朕的命令不得离开月华殿一步。”   闻言,皇后和两个嬷嬷脸上都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这个贱人她红杏出墙!皇上不赐死她,反而叫臣妾回宫?!”皇后指着于心然大声质问道。   “堵住皇后的嘴。”皇帝又下令。   “谁敢?”皇后挣脱了想要拉着她的两个嬷嬷,怒目圆睁地对着皇帝,“这两个贱人,她们都是妾,都是妾,我才是正宫皇后!我才是你的妻啊元溪!”   “朕对你们华家仁至义尽。”   皇后歇斯底里地对着皇帝乱叫,而皇帝一脸的淡然,他之前和皇后虽然明面上互相敬着,可是两人之间到底如何旁人无从得知,于心然只知皇后每月侍寝的次数还没她多,也有人说皇帝已经冷落皇后多年,每次去她宫里只是做做样子罢了。   于心然猜测是因为淑妃谢清的缘故,可她们三人之间的纠缠又与她何干,帝后同淑妃应该找间屋子关起门来闹才是,她何其无辜。   为了避免被误伤,于心然在铜镜前给自己梳好头发,簪好发簪就就溜了出去,只留下帝后二人争论不休。   才刚出门口就遇见了谢清,来得正好。谢清不忙着进去,估计是来看好戏的。   “妹妹这脸,皇后打的?。”谢清伸手捏住于心然的下巴,看了看她的右脸。皇后一巴掌下去红了一大片。“皇后这般行事乖张,苦了你了。”   谢清又说风凉话。   比起皇后的直率蛮横,谢清的野心和城府更令于心然生畏。华琳琅在后位上,尚且还有她这个贵妃的一席之地,今日只是受了妙静云的挑唆,若哪日谢清得偿所愿得了后位,于心然怕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谢清没有要进去的打算,她深知自己才是皇后真正的眼中钉,此刻进去皇后会将一腔怒火发泄到她身上。   至于妙静云,捅了娄子之后早就溜了,奴才们在门外跪得整齐。须臾,只剩下于心然一个人形单影只地站着。   也不知在秋风中等了多久,皇后泣不成声地被两个老嬷嬷从殿里拉出来,这一场闹剧才算平息。外人看来尊贵又神秘的皇室,其实反而比寻常富贵人家更多些难以启齿之事。   于心然双手背到靠在寝殿的大门上,她只着了单衣,秋分吹起裙摆,浑身冻得没有一点知觉了。   “进来。”   皇帝喊她,伸手来捉了她垂在裙边的手,才触到手腕上的一丁点儿,正在出神的人下意识地将手背到身后。皇帝的手就这么悬在半空,顿了顿,又不动神色地放下。   “进殿来。”他又道了一声。   她这才愣愣地往里走。   “贵妃怎么遇事总想着躲?谁教你的?”   “皇后这般,臣妾还能做什么?”于心然满肚子委屈。   “你是贵妃,又非宫女。”   “臣妾还宁愿自己是宫女。”于心然脱口而出,若她只是一个小宫女便不会牵扯进帝后的这些事,不会无缘无故被打,更不会成为于家的棋子,年满二十五便可以出宫了,比起做着这个看似地位高贵的贵妃,她更羡慕宫女!   皇帝不再言语,将视线转向屋外跪成一片的奴才,又看看于心然,伸手捏住她的下颌,哪里有她方才挣扎时被嬷嬷指甲划伤的血痕。   端详了一会儿,语气收敛了些,又成了那不显山露水的君王,“贵妃不懂如何御下吗?下人们一个个的如此懦弱不会护主。”   偌大的宫殿里头灯火通明,照得样样价值连城的摆件熠熠生辉,放眼望去一片奢靡,如画中一般。   两人皆一身锦衣堪堪站在铺着精致兰花刺绣地毯的中央,于心然身量纤纤仰着头,听了个这话心中更是如惊涛拍过。   明明是他没管好皇后,任凭皇后在后宫这般发疯发狂,肆意妄为。而她这个贵妃做错一点事儿他都要训斥,都要管教,今夜的事他闭口不怪罪皇后,反而数落起她来了。   于心然心里是有一个万个不服,一万个委屈,怨恨地看了一眼皇帝,没头没脑回了一句,“皇上对臣妾一点都不好。”语气中无意中带了些许哭腔。   说完她也不管君臣礼仪,身上一片寒凉。走进内室拿了寝衣去屏风后头换衣裳,宫人们都在殿外跪着,她只能自己动手。   才脱下里衣,手腕就被人从后面钳制住了,皇帝追过来用力掰过她的身子,于心然被迫对上一双饱含怒意的眼眸。   方才已经收敛了脾气的皇帝神情阴鸷,怒意勃勃,哪里还有平日里半分的温和,“朕予你贵妃之尊,予你荣华富贵,这叫待你不好?贵妃,做人是要有些良心的。”   于心然身上只着了肚兜,在皇帝的目光下羞耻又委屈,心里头像是有一把火在烧,她用手遮住胸前。予她贵妃之位?难道不是看在于家和王家的面子上,皇帝要朝臣对他忠心,为他朝廷效力罢了。   皇帝顾左右而言他,为何不肯就事论事,她忍了忍还是没有忍下来,今日她受的委屈太多了,帝后二人皆将气出在她身上,简直欺人太甚,不止,还有侯夫人,明明她只安稳过日子啊。   “皇上不罚皇后,反而现在是口口声声斥责臣妾,今夜的事,臣妾何错之有?”于心然又怒又怕,双肩耸动,连带着声音都是颤抖着的,一边说一边往后退了几步。   她这般发泄完,四周静得可怕,冰凉的秋风透过门窗吹进来,殿里的烛灯被吹灭了多个,殿里的光亮瞬间暗了下来。   皇帝垂眸看着她,他的脸在阴影里,握住于心然双肩的手松开了,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贵妃的意思,是朕的错?”   君王怎么可能有错,即使有哪里容得她指摘。可皇后听了妙静云的唆使,妙静云又误会了她......于心然想了一圈,想不到真正的错在谁那。不欲再辩驳下去,提了裙子转身要跑,才动作,便被顺势压向了椒墙。   “呜”她呜咽一声,眼泪沁出来了,整个人贴到了墙上,背后压着她的力道大得惊人。   “贵妃怎么不说了?”皇帝的声音就在耳边。他是带兵打仗近十年,手上力气大,轻而易举地将她制服得动弹不得。   如果追究源头,还不是因为皇帝在书房非要拉着她......这么想着她竟然喃喃说出了口。   “不是贵妃你勾引朕?”皇帝闻言兀自辩驳。   勾引二字从何说起,较真起来,“那是因为皇上冷落臣妾多日、臣妾不得已才、”   若非如此,妙静云怎么会怀疑她。   “在书房里,贵妃难道不快活吗?”皇帝冷声打断她的话质问道。   “......”   皇帝厉害,几句话将她身上的遮羞布彻底掀开了,于心然咬着唇靠在墙上,心里百转千回,羞愤至极。   身上只剩肚兜,不自觉地蜷缩起来。   “站好些,成何体统。”皇帝低斥。   于心然只能照做。   皇帝滚烫宽实胸膛贴到她冰凉的背上,彻底压她向墙,灼热的气息萦绕在她脖间,一双大手爬上她腰侧牵制得她丝毫动弹不得。   两人僵持着,于心然已是精疲力竭,眼泪又不争气地落下来,两道细细泪痕挂在脸上,无声地抗议。   皇帝右手再次握住了她肩,微微弯下身,凑到她脸颊边,“别哭了。”   语气似是柔了些,于心然却听不进去,她已经收着了,若非皇帝在这,她真的要嚎啕大哭一场以宣泄心中的委屈!   于心然将头别到了另外一边不去看皇帝。   这么任性完,皇帝猛然过来狠狠吻住了她,将她又翻了个身面对自己。   绫罗碎裂的声音响起,这是要对她用强的,她当然不肯,一时什么理智都没有了,什么君臣,什么尊卑,伸手推到皇帝胸膛上。   皇帝的吻霸道而炙热,从她唇上延绵至颈窝里,企图反抗的双手也被擒住了。   “不要!”   这样的反抗反而激起皇帝。   “救命。”于心然惊叫出声,希望外面的奴才之中,哪怕有一个过来帮帮她。   “你看他们谁敢进来!”皇帝骤然停下后,怒火中烧地吼了一句。   于心然纤细的身躯因抽泣而不停地抖动着,一直以来心里的压抑的种种都爆发开来,她心里的苦闷和不甘,她的卑微和逃避,明明已经很听话了,可是她们这些高高在上的人却都不放过她,“你们就知道欺负我!”   下一瞬,皇帝加诸于她身上的桎梏尽数消失了。   她终于得以喘息,于心然靠到墙上,只觉得眼睛疼,手腕疼,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不疼的。   “贵妃过于任性。”皇帝叹息般地道了一句。   于心然再也不敢去看皇帝的眼睛,无力地靠着墙才不至于跌倒。   “原来在你心里,朕是这样的人。”皇帝似乎已经从方才的纠缠中完全抽身。   他身形高大修长,站在她面前挡住了她所有的光亮。   “是朕一直以来过于骄纵你,才令贵妃没真正尝过什么是失宠的滋味。”   听到这句话,于心然抬起头,正好见到皇帝转过身往外走去,“朕让人撤了侍寝的牌子,贵妃便不会觉得朕在欺负你了。”   话音落下,皇帝的身影也消失在门口的朦胧月色之中。今夜的她、皇后和皇帝都失态了。本就是血肉长成的至情至性之人,为皇室礼仪规矩束缚多年,无上高贵,却终究不甘真正摒弃最后一丝任性,无法成为铁石心肠刀枪不入的完人。   作者有话要说:  中午还有一更的~ 第26章   许是吹了太久的晚风, 于心然半夜就发起烧,一喜守夜发现后立马去太医院请太医,却独自回了来, “娘娘, 当值的太医都不在。”   于心然烧得浑身骨头酸痛,迷迷糊糊道,“等天亮吧,别哭了。”   天微微亮时, 一喜又去了趟太医院,依旧是没带回太医来,“听说皇后在月华殿闹得厉害, 皇上疑是癔症发作,命太医全去诊治。”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这一病,于心然一连在床上迷迷糊糊烧了两日,清醒过来时,正逢谢清来探病。   “妹妹整个人瘦了一大圈。”   于心然摸了摸自己的脸, 两日未吃东西, 只喝了点汤水能不瘦吗。   “妹妹还不知道吧, 皇后那乱套了。”谢清没什么架子, 装得与她亲近, 素手端起药搅拌着凉。   “何事?”   “还不是她哥哥那件事, 华长明在牢里让人杀了,他们家华威逼利诱了大理寺卿,想以此来栽赃在我父亲头上。皇上亲自命了宗人府查这个案子,前日一早便水落石出了。皇上知道后大发雷霆,将国丈关进了天牢。皇后就闹得更厉害了, 现在皇帝不许她出宫门一步。”   于心然听了,终于明白为何谢清今日心情这么好。   “那可真恭喜姐姐了。”于心然道。她心里隐隐有种预感,谢家有备而来,对后位觊觎已久,想彻底取代华家。   谢清亲手喂她药,于心然心里发怵,犹豫了片刻才吃下,总觉得谢清这是给她喂的毒药。   谢清走后没多久,小琴领了个人进内室,“娘娘,七小姐来了。”   于心然顿时喜悦起来,是她妹妹于欣然来了。   “姐姐!”   欣然小她小三岁,长得玲珑可爱,今日风大,披了件黛色兔毛滚边披风,衬得她愈加水灵。   于心然与欣然实则是异母,两人的母亲同为琴妓,在成为父亲侍妾之前便情同姐妹。欣然的母亲在生她时难产而亡,按照侯府的规矩是要由当家主母侯夫人抚养,然而侯夫人有亲生的女儿,为人又刻薄,哪里会养得好她。   当时于心然的母亲便恳求主母,将欣然接到自己身边抚养。母亲死后,父亲又被外派出去,两个人在侯府的一隅的木屋里相依为命,侯夫人刻薄她们几个庶出的,姐妹俩吃穿用度几乎等同于下人,一直到于心然进了宫得了宠,欣然才也好过一些。   “姐姐可好些了?在家里听说姐姐病了,我也寝食难安。”   于心然坐起伸手拉过妹妹,“昨日就好了,只不过是受凉罢了。侯夫人在府里没难为你吧?”   欣然摇摇头,有些圆润的小脸上笑意浅浅,“我都好。姐姐在宫里过得可好?怎么就着凉了呢?是不是夜里踢被子?”   “别说我了,侯夫人在给你议亲?”   欣然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选了哪家?”   “鸿胪少卿家。”   于心然乍听皱了皱眉头,只是个五品小官。对了,那个父母双亡寒门贵子徐雁秋好像就是徐家的亲戚,那可真是太好了,“父亲和侯夫人要将你许配给徐雁秋?”   于欣然摇摇头,“本来是说的徐雁秋,但是他成了状元,侯夫人说我是庶女配不上,要将我嫁给徐家的庶子。”   “怎么就配不上了,我如今是贵妃,你是我的亲生妹妹,我们的父亲是永安侯,怎么就要下嫁给一个五品官的庶子去了?”   她的妹妹这么好,凭什么嫁得这么憋屈!   “那个徐雁秋定了别的亲?”   于欣然支支吾吾道,“侯夫人要将三姐姐嫁给他。”   三姐姐是嫡女,身子弱一直养在府里,今年该是二十年的年纪了。   “你想不想嫁给徐雁秋?”   “唔,我觉着只要对方人品好,家世什么的倒也不打紧。总之我都听姐姐的。姐姐在宫里过得好,我就过得好。”于欣然道,她一向是无争的性子,不管日子是好是坏她脸上都有笑,这一点姐妹俩全然不同。   于心然当下已经有了主意,可是她没告诉妹妹。姐妹两又一道说了话吃了午膳,又赐了好几样名贵的珠钗首饰和一箱金锭,下午的时候于心然执意亲自送妹妹出宫。   去正宫门口要经过皇帝的书房,于心然带着妹妹尽量绕远了走,她决定这几日避着皇帝,等他怒意消了再说。   今日的风小了些,满目金黄秋景,花香淡淡溢于空气中。   经过御书房时,一行人从路口拐进来。于心然一看连忙就拉着欣然行礼,怎么就那么巧,竟然是皇帝,身边跟着几位大臣。   大臣们又向她行礼。这几位倒都是年轻面孔,官职不高。   皇帝看了她一眼,随后视线移到于欣然身上。   “这位是贵妃娘娘的妹妹,永安侯七女。”大太监机灵地禀告皇帝。   “让内务府挑些今年进贡的珍珠与狐皮。”皇帝吩咐了一声,没同于心然说一句话,带着臣子们往御书房走去。   这是要赏赐她妹妹,于心然赶紧带着欣然谢恩。   大太监得了令,立马匆匆忙忙去内务府挑东西。不一会儿便送来了两匣子珍珠,一打开光泽耀眼,颗颗大而圆整毫无瑕疵,十多件狐皮更是名贵稀有,这些在宫外头千金难求。   于欣然受宠若惊地收下。   “姐姐,方才皇上怎么一句话都不同你说啊。”她细心地发现。   皇帝现在见了她就厌恶,怎么可能主动与自己说话,于心然岔开,“皇上不是赐了你这些东西吗?便已经是恩典。”   欣然点点头,看来姐姐在宫里头是得宠的。   亲自送了妹妹上马车,于心然才往回走。   “公公,方才站在皇上右手边的,可是状元徐雁秋?”   “正是,已经入了翰林院了当编纂了。深受皇上器重,这几日都会去御书房给皇上讲史,正讲到战国策。”大太监话锋一转,“听闻贵妃娘娘有恙,奴才心里担忧,看今日的情形,娘娘身子可是大好了?”   “劳烦公公挂心,本宫已经好了。皇上这几日......”   “皇后娘娘病着,国丈华家又出了那事,秋日又天干物燥的,皇上早晨还发了一通火。”大太监苦笑道,神情尴尬,欲说还休。   那她还是不要凑到皇帝跟前去,失宠总比抄书挨训好,于心然赶忙带着下人们回宫了,依旧绕着御书房走。   这个小插曲过后,接下来的小半个月,她再也未见过皇帝,小琴也从别的宫女那知道皇帝近些日子因国丈华家的事而发怒,这件事继续发酵,好几个官员接连下狱,从前变着法讨好国丈家的官员人人自危。小琴也没有催她去皇帝那处献殷情,于心然则安安分分将自己关在芙蓉轩。   本来好好的,那夜皇上在他芙蓉轩发怒的事也无人知晓,宫人们只当皇后发狂罢了。   一直到关外进贡了雪蛤膏来,内务府给各宫送去了,而唯独少了芙蓉轩的。   这事被有心人留意到,宫里头渐渐有了谣言,大家都在追根究底地打探,一双双眼睛紧紧盯着芙蓉轩,皇帝之前就十多日未招幸她,那夜之后,又是十多日。   众人看来本就不太得宠的贵妃,看来彻底失宠了,芙蓉轩已经成了冷宫,这下淑妃娘娘一家独大!   ***   再见到皇帝,是在他的生辰宴上。今年大办,皇室宗亲、王公大臣及家眷们都进宫来了。   本来这种宴席,于心然的位置一般被安排在谢清旁边,这次皇后养病不出席,她就被安排在了皇帝右边。   宴会开始后,皇帝一眼都未往她这里看,厌恶之心溢于言表,她也只能硬着头皮坐着。   没想到的是,坐在她的身边的人正好是徐雁秋,听闻他博古通经,皇帝经常要他去御书房讲书,成了炙手可热的新贵宠臣,座位自然被排在了皇帝身边。   之前那次没瞧仔细,今日一看这位年纪轻轻的状元郎外貌俊朗,有书生气,身形却并不弱,器宇轩昂,谦逊有礼的模样,与她的欣然站在一起简直是金童玉女!   “徐修撰,你贵庚?”于心然没忍住问了。   徐雁秋闻言受宠若惊,酒杯都差点翻了,要起身行礼。   “你坐着、坐着。”于心然看他,有点丈母娘看女婿的意思,越看越喜欢。   “回贵妃娘娘,臣今年十七。”徐雁秋谦逊地回道。   “可娶妻了?”   “回娘娘,并未。”   “定亲了?”   徐雁秋摇摇头,脸上还有些青涩,也不失礼节。   “家里几口人啊?”   徐雁秋一五一十地回答了。倒是和她之前了解的逐一吻合。出身虽不高,但是前途不可限量,家里人口又简单。   于心然看着徐雁秋很满意,非常满意,简直是最佳的妹婿人选!   心情好就饮了几杯,如果能求得皇上赐婚,那妹妹欣然的的婚事就有着落了。可是皇上......于心然收敛了笑容侧过头瞧了一眼皇帝。   谢清似乎正在同他说什么话,皇帝耐心听着,伸手去拿桌上的酒杯,抬眸正好朝着她这个方向看过来,于心然赶紧就回头了。   今日是他的寿辰宴,按理说心情是比前几日要好一些的。   该如何开口呢,什么时候开口,若是明天去御书房,皇帝会不会将她赶回去?肯定是要将她赶回去的,他那日这么生气。   一边想着也无心欣赏歌舞,桌上的一壶酒很快就见了底。她可不会放任自己喝醉,立即就停了下来,只是这酒大概是比较烈的,她看舞女五个成了十个,十个又成了二十个,好多影子穿来穿去的,跟鲤鱼似的。   窗口有凉风进来,也不至于真的醉过去。   渐渐的,耳边的乐声越来越静,不知过了多久,宴会散了。   “娘娘我们回芙蓉轩吧,人都走光了。”一喜在耳边提醒她。   于心然看了看殿内,确实人都走光了,只剩下几个宫女在收拾。一喜搀着她起身,于心然脑子还算清醒,就是腿有些软。往前垮了一步。   “娘娘,前面是案几!”一喜惊呼了一声。   于心然只觉得有什么东西绊了她一下,整个人不由自主地往前扑去。桌上还有酒菜,伴随着杯碗的碎裂声,与她一同硬生生摔落在大殿的地上。   这一摔着实不轻。   “娘娘!”一喜惊呼了声。   她的腰啊,于心然欲哭无泪,整个人瞬间就清醒了。殿里的几个小宫女吓得来扶她。   “贵妃娘娘!”一片嘈杂声中,于心然听见了大太监刘公公的声音,抬头找了找,发现皇帝也在!不知是刚才没走还是折返回来了。   她虽然被扶着站了起来,发髻乱了,华贵锦袍上全是脏污,看到皇帝的脸色又吓得腿软要跪下,脑子嗡嗡地连死的心都有了。   “臣妾失态了。”   “当心!”见她这样,皇帝突然迅速伸手扯了她一下,不许她跪。   于心然被这么大的力道扯得手臂像要断,回过神来,才发现她方才要跪的地方都是碎瓷片,若皇帝不拉她,那她真的跪下去,膝盖估计就废了。   心有余悸,一脸彷徨。   “贵妃跟朕过来!”皇帝松开了她的手臂。   作者有话要说:  是时候抽一波奖了,我去研究一下这个新功能,各位小主清稍后~感谢在2020-08-05 19:16:17~2020-08-06 09:47: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蛋蛋家的V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7章   于心然心中万般懊恼, 赶紧跟上皇帝。他的寝宫离此处近,不必坐龙辇。皇帝走得快,于心然须得小跑才能跟上。   待进了灵兮殿, 已经是气喘吁吁了。   皇帝坐到了木塌上, 她不敢坐,身上一袭浅藕色宫装裙侧沾了打翻的酒菜有些脏。   “饮了多少酒?”皇帝问。   “五六杯,臣妾没有醉。”于心然赶紧辩驳,“方才只是没有当心。”   “一身的酒味, 身为贵妃,行止不端,去那跪着清醒清醒。”皇帝指了指寝殿的内室, 那里平日里不允许其他宫人随意进出,皇帝还算是给了她一些脸面,不叫下人瞧见。   “可是臣妾是真的没有、”于心然还想为自己辩解。皇帝眼神瞬间扫过来,神情不悦。她就识趣地闭上了嘴,跪在内室总比跪在殿外好,她身为贵妃颜面还是更重要。   可她就是没喝醉啊。   地上真凉, 于心然双膝着地, 头晕乎乎身子晃晃悠悠地, 不得已双手手掌也撑在地上。内室与外间之间有一层浅金色的薄纱帘子。透过帘子望出去, 外头的一切隐约可见。皇帝已经换下龙袍, 着了一身略显素雅的长袍, 闲适地坐到了梨花木塌之上喝茶看折子。   大太监进来点上熏香炉,淡淡百合香弥漫开来,透过了帘子,又好闻又安神。   于心然喝了酒总是困,现下又闻了这百合香, 眼皮便有些沉了,幸而地上冰凉她还不至于睡过去,轻靠在精巧的博古架上闭目养神。   恍惚了一会儿,身子突然失了倚靠她顿时清醒,博古架歪向了墙侧,放置于架上的一尊珍贵的紫檀底暗赤色珊瑚摇晃了几下,眼看就要坠落下来。   遭了!她眼明手快,立即扑过去救!   还算及时,珊瑚倒摔下来在距离地面一尺的地方,于心然用双手稳稳地托住了。   大吉大利,大吉大利。   她的一颗心也随之轻轻放下,掌心传来微微刺痛感,仔细一瞧,原来左手接住了珊瑚的木底,接了那头的右手却遭了殃,几根珊瑚刺深深扎进了掌心。   屋外传来脚步声,于心然赶紧扶起歪斜到一边的博古架,捧着珊瑚放置妥当继续跪着。   “嘶。”于心然从小挨打,是极能吃痛的人,只是手心的疼痛一丝一丝蔓延开来,愈演愈烈,疼得她眉眼皱起。只能握紧了手掌,好似这般做了就能将所有伤痛掩盖起来。   灵兮殿内又静了下来,方才大约是宫人进来为皇帝换茶盏。   掌心如刀割般的感觉令她什么睡意和醉意全消散了,半跪半坐着,裙裾铺在光亮的砖块上,鬓边的步摇轻轻晃荡,她生无可恋地垂眸注视着宫殿的地面。   “清醒了吗?”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传来一个温雅的声音,她抬头仰望,皇帝正居高临下地站在她面前,他永远是一副高贵从容如神明的模样,未尝过人间六苦,显得那么遥不可及。   “清醒了。”她垂眸喃喃道。   “清醒了就回你自己寝殿去。”   于心然如蒙大赦,立即起身恭敬行了一礼,“臣妾告退。”   提着裙摆匆匆跨出了灵兮殿的大门。走出好远才抬起右手,怪不得那么疼,珊瑚刺扎得太深她又贸然拔出,掌心里指缝里尽是鲜血,连碰触到的的裙边上都沾了不少,此刻血还往外冒着。   夜深了,该是各宫就寝的时分,皇宫在月色的笼罩下一片安谧和静,偶尔听得不远处守卫走过的声音,也有路过的宫女停下来低眉顺眼地向她行礼。   灵兮殿内,皇帝解开衣袍要去沐浴,他不喜宫人进内室来伺候,大太监也只是将换洗衣裳呈上便去门口守夜。正要跨出大门,无意瞥见地上的水滴,发现了一处,又发现了另外一处,难道是方才自己端茶的时候洒开来了?   大太监神色一慌,赶紧弯腰用袖子去擦,才一抹,袖子上便染了一点暗红色。   “呀!”他这才反应过来,这地上的并非是落开来的茶水,而是鲜血!只是地砖颜色深,殿里光线弱,才一时看走了眼!   大太监脸色一白,顺着血滴找过去,发现目光所及处的最后一滴血是在内室的垂帘外。   “皇上!皇上您没事吧!”大太监脚步匆匆地跑过去,也顾不得皇帝不许人踏入内室的命令。   皇帝正解着衣袍的盘扣,“何事慌张?”   大太监瞧了瞧皇帝,没有受伤,又看了看地上,发现博古架边竟然还有好几滴血。   “来人,来人!有刺客!”大太监转身就要去门口喊人。   “回来。”皇帝呵斥一声,大步走到博古架边,在战场上厮杀多年,即使是淡淡的血腥味他也能立马分辨出来。   视线巡视一圈最后定在那尊珊瑚上,皇帝伸手用食指指腹抹过珊瑚刺那较之其他地方更为鲜艳的红色,双眸微蹙,是血无误。   之前血腥味被香炉里弥漫开的百合香盖住了。   “皇上?”大太监一脸的担忧,“奴才即刻去请禁军统领来!”   皇帝双指拈了拈指腹上浓稠的血,猝然抬眸,脑内闪过于心然方才行礼之时有意将右手背到身后去的小动作,转身一个箭步往外冲,同时吩咐太监,“去宣太医过来。”   “皇上?!”大太监正着急呢,怕有刺客藏在暗处要对皇帝不利,皇帝却只身冲出了灵兮殿。   于心然选了条小路回去,掌心的伤口用丝帕缠住,算是止住了血。这条路狭长而幽静,暗得看不到底,因为害怕她走得比平日快些,背后突然响起一阵脚步声,于心然心里一慌来不及多想就往前跑。   背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正是冲着她来的,她都快哭了,谁在追她啊!是人是鬼?好可怕啊!   “跑什么!”   伴随着一声低吼她的胳膊被人从后面狠狠扯住,因为力道太大整个人跌到墙边,心里一阵绝望,抬眸去看扯住她的人到底是谁?!   方才她想过可能是夜晚轮班的守卫在追她,可能是路过的太监在追她,也可能是从宫墙外钻进来的野狗在追她。   万万没想到,竟然是皇帝在追她!   “皇上怎么在这?”她大大松了一口气,却也要哭了。若是换了旁人这样追她拉扯,恨不得上去用手臂狠狠打他几下,可他是皇帝,她为了小命也不敢这么对他。   手臂叫皇帝擒住,视线定格在她掌心被血渗透了的丝帕上。   “臣妾没弄坏那尊珊瑚。”于心然立即明白皇帝是来兴师问罪的,立即辩解道,手臂挣扎着企图缩回右手背到身后,然而皇帝的力道太大,她难如愿。   皇帝凝视着她,脸上有些恼意,眼神有一瞬间的难以置信,启唇想要说什么却又没有说出口来。她掌心的血根本就没有止住,这么被他握着血便顺着白皙手腕往下流,愈加触目惊心。   “你打算就这么滴着血走回去吗?”沉默片刻,皇帝平静下来后问了一句,喉咙有些干涩,连声音都有些怪怪的。   于心然侧过头去看,才发现一路过来地上的血滴,“臣妾并非故意的。”   “你、”他听了她的话恼怒起来。于心然下意识地往后一缩。   皇帝像有一堆话要训斥,最后却生生咽下,“跟朕回灵兮殿。”   “啊?”   没有再重复给她听,皇帝扯过她的手臂拉着往回走。   于心不得已跟上他,根本猜不透皇帝是什么意思,是要当场叫那尊珊瑚指认她好定罪吗?   ***   灵兮殿内的情形,同前几日月华殿一模一样,大太监将太医院的御医都请来了。只不过那日是皇后发癔症,今日是贵妃弄伤手。   于心然局促不安地坐在木塌上,展开手心任由太医为她清理伤口。   “有刺扎在娘娘掌心里,须得一一挑出来。”太医战战兢兢地禀告。   皇帝就负手立在木塌边,视线淡淡落在于心然身上,“仔细去干净。”他吩咐太医道。   “臣遵旨。”太医回道。   皇帝狭长的眸子一动不动地盯着这处,仿佛他只要稍微做错一点,脑袋就不保了,这真是要命了!当日皇帝肩上伤了也是他诊治的,也没此刻紧张。   掌心有两处的商最严重,若非太医诊断,于心然真不知道原来还有珊瑚刺扎在里面了,若回宫只让一喜随意包扎,怕是许久都好不了。   接下来,太医院的医女要将刺挑出。   于心然是个能吃痛的人,可是银镊子触碰到掌心伤口时还是微微蹙起眉头,下意识地要缩回手,医女察觉后立即停下了动作。   “别动。”皇帝先一步拦在她身前,按住了于心然的右手臂,转而吩咐医女,“继续。”   满屋子的静默,明明御医太监宫女站了十多个人,没有一个人敢发出一点响声。   直到医女终于将伤口之中第一根刺夹了出来,放置到小瓷碟子里。   于心然咬住了自己的唇,额头上冒出薄汗来,忍不住呜咽一声,她的手好疼。皇帝就立在她面前,指挥着医女继续清理伤口,只要她一抬头就能看到皇帝素色常服的镶玉石腰带。   掌心的疼痛再一次袭来,脑子突然一片空白,抬起左手扣住了面前的腰带,轻咬着唇将额头抵到自己的手背上。   第二根珊瑚刺被夹、出来,剧烈的疼痛才渐渐散去。   恢复理智以后她才发现自己竟然逾矩至此......立即松开扣在皇帝腰带上的手往后退开,一只手掌却在此刻轻抚上她的发。皇帝并不言语,这个可以被称作为安抚的动作却带走了她些许的慌乱。   灵兮殿内室之中更静了,于心然闭上眼睛令呼吸平稳下来,莫名地好想告诉皇帝她的手心真的很疼,那尊珊瑚真不是她有意弄坏的。可即使不说出口,他也是知道的吧。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8-06 09:47:08~2020-08-07 11:59: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柘么你 2瓶;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章   恍惚间, 疼得火烧似的手心传来一阵清凉舒适感,原来医女清理好了伤口正在帮她上药包扎。   “贵妃无碍了?”皇帝松开按着她的手,问御医。   “回皇上, 刺去干净了, 只是伤口深,娘娘夜里可能会发热。”御医禀告道。   “嗯,你们今夜留在偏殿侍候。”皇帝下了命令。一干下人立即收拾完毕退了出去。   伤口的血已经彻底止住,医女为她包得妥妥帖帖。灵兮殿是皇帝真正的寝殿, 于心然知道他不留人在此处过夜,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是走还是留。   “臣妾先回去?”她鼓起勇气问了声,一门心思只想消失, 怕皇帝又追究她损坏珊瑚的过错。   “没听朕让御医留下来了吗?”   “啊?”所以呢?她没听懂。   “贵妃今夜留下。”   他从来不留妃嫔在灵兮殿过夜的啊,若是她真留下来,明日宫里大约会议论她因皇后和淑妃的争斗坐收渔翁之利。   嗐!早知道就不在宴上饮酒了,否则自己此刻早就在自己宫殿里安稳入睡。现下衣裙上、手臂上沾了不少血污,额头上还有汗,她好想回芙蓉轩啊。   “臣妾想唤宫女进来伺候沐浴......”知道灵兮殿的规矩, 或者说是皇帝的怪癖, 从不允许宫人进他寝殿, 白日里也只是大太监进来打扫, 她故意提了这要求。   “不准。”皇帝从容吐出两个字来。   意料之中的回复。   “臣妾的手受伤无法沐浴, 臣妾还是回自己殿里去吧?”她满怀期待地问。   子时已过, 殿外寒意彻骨,秋末的风更似是刀子。   皇帝思索片刻,视线淡淡移到于心然身上,慢条斯理地取下手上的碧玉扳指。   于心然不明白他什么意思,双眸还带着点好奇。谁料想下一瞬整个人就被拦腰抱了起来, 她惊呼一声惊慌想要去抓住些什么,右手一握痛得蹙起眉头。   “乱动什么。”皇帝沉声道。今夜的他比往常温和的模样,对她更凶了,跟没有顺好毛的老虎一般,于心然立马噤声。   皇帝抱着她进入隔壁的浴房,放下她便利落地开始解她衣裳上的盘扣,动作丝毫不带犹豫的。   她都伤成这样了,皇帝还有这心思?果然方才清理伤口时候那抚她头发的温柔都是假象!色中饿狼依旧是色中饿狼。   被剥得只剩下一层肚兜,皇帝拉着她进浴池。   池子里装着加热过的山泉水,浸泡进去之后,冰冷又疲惫的身子顿时舒适起来。   “伤口别沾水。”皇帝提醒道。   于心然只能听话地举高了手腕,这姿势看着还有点傻。企图拿过布巾擦拭自己身上,皇帝却先她一步拿走了布巾,沾湿后去擦她手腕上干涸的血渍。   她受宠若惊,从来都是她服侍皇帝沐浴,有生之年,皇帝居然会反过来伺候她。脑子里是这么想的,嘴上万万不敢说,浴房静谧至极,里有剩下偶尔一下的哗啦水声。   “受了伤就不会说吗?”皇帝道,声音温和了些。帮她擦掉了血迹又去擦她脸上。他着了里衣进的池子,于心然的视线凝固宰了他胸口,皇帝的里衣是白色的,沾了水后名贵稀有的布料变得透了些,隐约可见他精壮胸膛的轮廓。   咳,不知道为何口干舌燥起来了。   “朕问你话呢?”   于心然这才回过神,“臣妾弄坏了珊瑚,听闻这尊红珊瑚十分名贵,是进贡之物,并不敢说。”   她有个同岁的嫡妹,为侯夫人的次女,从前在家里与嫡妹一同玩耍时嫡妹不小心打坏了花厅一件名贵瓷器,侯夫人发现后反而狠狠打了她一顿,故而那珊瑚摔下来时,她第一反应就是不能叫人知道。   皇帝听后,并未再言语。   温热的泉水再加上宴会上的酒,于心然的醉意又渐渐上来了些,整个人有些困,受伤的手举着有些酸,一时迷糊放了下来。   “啧”皇帝眼明手快,握住了她的胳膊又重新托起来,于心然被这一声惊得清醒,包了纱布的掌心差一点就浸入泉水。皇帝手上用力,让她的手腕搁置到他肩膀上,脸上神色冷峻,尽是对她的嫌弃之意。   又帮她简单擦洗了一通,才拎着于心然从浴池里出来。   身上裹了毯子走出去,眼下还有一个难题,她的衣裳上都是血污不能穿了,那她就寝时穿什么啊?   “贵妃自行去衣柜里找。”皇帝道。   灵兮殿不似御书房的内室,绝对不会有她从前留下的衣裳,她怎么找都找不出来啊。   “臣妾找不到......”   正巧皇帝翻了衣裳要去沐浴,顺手从从衣柜里翻出一件他自己的寝衣扔给了她。   这明黄色的寝衣质地又薄又软。换做平时她万万不敢穿,可眼下也没有别的选择了,只能壮起了胆子褪下毯子穿到自己身上,衣摆虽长,却遮不住纤细双腿,实在不雅。她立即爬上了龙塌钻到被子里。   未过多久,皇帝沐浴后出来,去桌边吹灭了油灯后上了床榻。   好一会儿皇帝都没动静。不应该啊,两年来他们每每同榻,皇帝才不会只是规规矩矩睡觉呢。   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于心然能稍微看清皇帝的容颜,他已经闭上眼了。难道真的对自己没兴趣了?   她侧身慢慢挨过去,想起皇帝之前说的那句,说永远都不会欺负她了。不成啊,若他真的不招幸她,自己往后就全完了,妹妹欣然也会过得艰难,以后妹妹嫁了人,没有婆家人给撑腰......   想到这,她壮起胆子凑到皇帝脸颊边,虽说伺候他的次数也不算少,可是她向来都是默默承受的那个,屏住了呼吸,唇轻轻触了触他的唇角。   蜻蜓点水般的,很快就退开了,示好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皇帝觉浅,被她一碰便骤然睁开了双眸。不同于他人前温雅的模样,黑暗中他的眼神带着点凶狠劲,看清楚了是她才柔和下来。   “闹什么,贵妃折腾这么久还不睡?”   在这种事情上他向来是个索求无度的主儿啊,现在他竟然拒绝了她。可是又想起皇帝之前在营帐里的模样,开始不要她,后面还不是难以自抑。   口是心非!   于心然并不气馁,借着还未消散的酒意,翻过身爬到皇帝身上去了,搂住了他的脖子又要亲。皇帝本来躺着,见她这样的举动撑着坐了起来,并且双手扣住了她的腰沉声道,“今日都伤成这样了,贵妃这还要做什么?”   “......”做什么?他看不出来吗?她在讨好他啊,做他两年来一直对她做的事。   她抱了破釜沉舟的决心,皇后失宠背后还有华家,她若失宠,妹妹和自己的前程就真的一片灰暗了。   伸手解了身上寝衣的扣子,从肩头褪下,寝殿的内室里一片黑暗,隔着纱帘的外屋才点了一盏油灯。   四周静谧,守夜的奴才侍卫们都在门外。比起那次白日里在营帐里,她的胆子更大了些。   身上她的寝衣没有完全褪下,只是凌乱地搭在双手的手腕,露了肩头披在身后。伸出了双手揽住皇帝的脖子,贴上他。   皇帝身上的寝衣穿得好好的,盘扣扣到了脖子上第一颗,在她心里好色的人此刻却显得禁、欲,如一座难以征服的万年雪山。   学着他从前对她做的那般,于心然支起身子在他脸颊上亲了几下,伸手去解他的扣子,一时忘了手上的伤,手掌一收紧便痛得闷哼蹙起眉头来。   皇帝随即扣上了她的手腕抬高了,“叫你不要动。”   他半分都没有情动,还呵斥她!于心然心里一阵绝望。   也有一个月未侍寝,后宫的事如今都是谢清在管,不同于皇后喜欢打压嫔妃,谢清从不管嫔妃们如何。想来这个月间,妙静云该是如鱼得水无法无天了,长得又那么艳丽,身段凹凸有致的,一定合皇帝心意。   尝了那样的滋味,怪不得他现在对她完全失了兴趣了,心里徒然升起一股挫败感。   左手扯了扯寝衣遮住自己的肩膀,眼睛有些发酸了。想从皇帝身上下来,腰间却又一次被扣住了。   于心然扭动了一下要挣脱。   “贵妃”皇帝沉声道了一句。之前在马场时候想圈她的腰还得暗着来,此刻想怎么抚就怎么抚,“朕问你一件事。”   于心然低着头又羞又愤,哪里还去管皇帝要同她说什么,反正不会是什么好话的。   “宴席上,你同徐雁秋在说些什么?”   啊?于心然有些发愣,皇帝问这个做什么?“就随便说了些家常,皇上不搭理臣妾,臣妾只能同他说话。”   说着,她又低下头去准备自怜一番。   “你就不能自己过来同朕说几句话?闷头在那喝酒,朕就没看出来你有丝毫的悔意。喝醉了还摔成那样,贵妃这是成心要丢皇室的颜面。”   她还想他怎么突然要问这桩事,原来是要训斥她的仪态规矩。若是换了谢清摔成那样,手又伤成这样,他估计心疼都来不及,肯定好言好语地哄着。   说起来,她都没见过皇帝哄人的样子。同样是妃子,她怎么像是他捡来的一般。   “臣妾没有醉。”   “没醉怎么摔成了那样?”   “我、”同皇上争辩,若输了自己心里受气,若赢了怕是脑袋不保。她还是安安分分睡觉好了。   “怎么不说话了?”   “困了。”她去扯他横箍在她腰间的手,皇帝从善如流地松开了。   于心然又一阵心慌,忍了忍终究是是没有忍住,抬起双眸看向皇帝,明明两个人那么亲近,他总给人一种遥不可及的疏远感,即使笑着同好声好气地说话,眼底的薄凉冷漠依旧如同万年化不开的积雪,君王的心思她永远都猜不透。   “怎么了?贵妃?”皇帝见她愣着不动便询问道。   “那臣妾也问皇上一个问题。”   “嗯,你说吧。”   “唔,皇上是不是觉得妙贵人比臣妾更好?”   在皇帝看来,面前的女人,说她聪明吧,有些不大识时务,在许多事情上看不清形势,说她笨吧,其实还是有些机灵的。   夜深人静的,皇帝起了逗弄之心,“贵妃是指哪方面?”她没头没脑地将问题抛给了他,完了他又轻而易举地打了回来。   还能是哪方面,当然是性格、长相、谁更讨他欢心这些事上。自己跟谢清不敢比,跟这个新人比比,总有好的地方吧,皇帝总不能得了妙静云就完全瞧不上她了吧。   两个人平日里话都不多,她还是第一次同皇帝这样想对着心无旁骛地聊天儿,尤其两个人还这般亲近,黑暗中皇帝凝视着她,她有些紧张的。   “嗯?”皇帝提醒她说话,一双大手虎口轻箍着她的腰,拇指摩挲着她细嫩的肤。   “就是总体上来看,臣妾同妙贵人比,如何?”她没头没脑地又说了一遍同样的问题,手指无意识地抚上了皇帝寝衣的盘扣,“是不是比臣妾好?”   “是。”皇帝淡淡给了回答。。   果然!皇帝喜新厌旧了!所以两个人现在在同一张床榻上,他半分都没有动那心思!   “至少人家不会跟你似的把盐当成糖来放。”皇帝又补充道,一双眼睛揶揄着她。   于心然愣了下,回忆了一个月前马场那碗红豆汤。这都多久了,皇帝怎么还记着呢,坐拥天下的君王心眼怎么这么小?   她更愁了!   作者有话要说:  贵妃长,贵妃短,贵妃难过你又不管   ---   明天上千字收益榜,会晚点更,大概晚上11点零5分吧。以后还是中午12点更感谢在2020-08-07 11:59:48~2020-08-08 01:15: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6348424 3瓶;哇哈哈哈、棽然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皇上喜爱女色, 凭着妙静云的姿色将来定会扶摇直上,渐渐取代她的位置,说不定自己还会被打入冷宫, 无儿无女孤独终老, 与从前先帝那些犯了错的嫔妃一样孤独终老。   越想越深,钻牛角尖似得出不来了,一直到皇帝的唇贴了上来,她还在想着。   对于这个吻, 她的身心都在抗拒着,全然得不配合,甚至往后退了些。皇帝曲起一条腿抵住了她的后腰才不叫她再继续躲。   这般的心不在焉又令皇帝不满了几分, 离了她的唇,“贵妃的心思太重了些。”   于心然伸手擦了擦唇上,她心思能不重吗?能不多想吗?   “贵妃平日里不是闲吗?学学如何御下吧,你宫里头的下人送去的时候都是好的,怎么伺候了你两年,一个个都不会护主了?”皇帝鲜少提点人, 更多的时候他喜欢隔岸观火, 远远地操控全局。   于心然却觉得皇帝有意要翻那夜的事儿啊。他怎么会懂其中缘故, 小琴是侯夫人身边的人, 她身边伺候的奴才都唯小琴马首是瞻, 小琴不扑过来护着她, 其他宫人自然也不会动。   可她也不敢动小琴啊,侯夫人背后有王家有于家,没有两家的势力,自己也当不上贵妃,更何况侯夫人还用妹妹欣然牵制她。所以小琴也不单单是一个宫人那么简单。   而且皇帝提及此事就避重就轻了, 他不该去训斥皇后嚣张跋扈、颠倒是非诬陷她偷人吗?怎么又说起她御下的手段来了。   归根结底,他就是对她不好。   “爱妃哭什么?”皇帝提高了声音质问。   于心然干脆往后靠到皇帝曲起的长腿上,低声抽泣起来,她心里的苦闷他能知道才怪呢,“臣妾手疼。”   说了一句不算胡话的胡话。   刚才拔刺的时候不哭,现在却是哭了?皇帝当然不信。   也不敢大声哭,咬着唇静静默默流眼泪,跟过得多苦受了皇帝多少虐待似的。   “委屈?手上的伤可是贵妃自己弄的。”皇帝瞧了一会儿开口道。   他果然对她不好!于心然在心里认定了!   “往后,不许随意主动跟朕的臣子讲话。”皇帝又道。   “?”皇帝的心肠也太硬了吧,她正难受哭着,他还一句一句训斥。   “手很疼吗?”他又问。   一连串没关联的问题她都并未应,只默默流着眼泪,如此怠慢君王,若非在床榻上,皇帝便可治她罪了。   “听闻徐雁秋还未娶妻。”皇帝又转换了话题。   于心然一听这话,立马就从自怜的情绪中抽离出来了,擦了擦眼角的泪珠,终于应了皇帝一声,虽然是带着哭腔的,“臣妾听闻也是。”   “唔,倒是要给他找个良配。”   “皇上看臣妾的亲妹妹如何?”脸上转悲为喜,翻脸比翻书还快些。   “徐雁秋双亲已经亡故,自小寄养在其叔父家里,永安侯之女,他怕是配不起。”皇帝道了一声,娶了贵妃的亲妹,从某种意义上是同皇帝成了连襟。   “怎么配不上了?!”于心然着急道,“虽然他双亲已经不在人世,可徐编纂模样俊朗,风度翩翩,自幼读书勤勉,又金榜题名成了状元,方才他回臣妾的话,有礼有节,不卑不亢的,教养瞧着十分好、”   皇帝静静听着她说完,“唔,还有吗?”黑暗中他的声音低沉而寡淡。   还有更多了去了,她可是叫人打听了不少关于徐雁秋的事!   于心然来了精神,好好坐起了,泪眼婆娑的,“听闻他入了翰林院后,人人都佩服他的文采学识,在京城的儒生当中又极受拥戴,为人谦逊,待人真诚。不止如此,除了文章写得好,还精通土木水利建造,工部有些图纸也是他帮忙改的,好几位大臣赞他德行出众......总之是个良配!还有、还有、他自小......”   一口气说了好些话,连他家还有几口人,分别是做什么的,老家是哪里的都道的明明白白。   皇帝耐心听着,末了点评一句,“贵妃对徐雁秋的事倒是知道得不少,真是上心。”最后四个字说得重了些。   于心然全然没察觉这句话那里不对。她能不上心吗?这是给她妹妹择婿,这样的人,妹妹今后嫁过去,即使徐雁秋永远都当翰林院一个小编纂,欣然也能过得好。至少比她在宫里头要过得好。   “同他比起来,朕就不是良配?”皇帝问了声。   啊?于心然一懵,“皇、皇上是君王,自然是最好的归宿。普天之下,哪个女子不想进宫服侍皇上。”   “那你怎么想着把妹妹嫁给徐雁秋,而不是叫她进宫来?”   他这是什么意思?!是看上她的欣然了吗?才不要!这个色中饿狼!   “怎么又不说话了?”   她摇摇头,不知道该如何应付皇上了,若是皇帝真的要她妹妹进宫她也一点办法都没有,就像皇帝现在喜欢妙静云侍寝,连碰都不碰她了,她也一点办法都没有。   “你觉得撇开君臣身份,朕和徐雁秋,哪个好?”皇帝又问。   “自然是皇上......”他怎么会问这个问题,她又不傻,若她说了第二种答案,皇帝会不会怒得杀了她再杀了徐雁秋?!   “朕撇开了这身份,还有什么优点?就像你方才说徐雁秋那般。”   他今夜怎么老问她的话,拾掇着她开口,难道要给她使绊子?   “皇上......”她脑子里转了转,都没想到皇帝撇开君王身份,还有那些美好的品质。搜索了一圈竟然是没有!自小他身份无上尊贵,平凡人身上的好学、刻苦、待人真诚这些统统都套不到他身上去,他学的是帝王弄权之术,平常的人哪能同他相比较。   他自小是属于塔尖上的人,如今更是天下的君主,若是说起优点来,都是同身份挂钩的啊!   答不出来便不答,她这两年在他身边也学乖了,皇帝半靠在床头,她顺势软软地贴上去,手臂圈住了皇帝的脖颈,将脸埋在他颈窝处,状似撒娇。   皇帝微侧过头看着身上的人儿,“朕很好糊弄吗?贵妃要这般敷衍朕?”皇帝今日的脾气比以往更怪,伸手来扯她的胳膊,不让她抱着。   “臣妾的手疼得很。”她就是不松开。   “你自找的。”皇帝无情道,转眼透过幔帐看向外头那尊红珊瑚。   “皇上就不能疼疼臣妾吗?”若换做谢清受了伤,他定会万分疼惜!   算是把话题岔开了,皇上对淑妃那么好,怎么到了她这就是这样狠心。   才说完拉着她手臂的力道松了些,却不想一个天旋地转,皇帝突然翻身将她整个人反压到了床榻上。   耳边响起丝帛碎裂的声音,于心然来不及挣扎受伤的手腕便被从幔帐上撕下下的一段菱纱给绑住了。   “皇上?!”他要对她做什么?皇帝从前在床榻上虽然也是不管不顾地,可万万不会做出其他荒唐的事来。   皇帝三下两下,将手中菱纱的另外一头绑到紫檀木床头的雕花空隙里。如此一来,她受伤那只手活动的范围十分有限,只能放置在枕头边。   “安寝。”他命令道。“手别动了,朕身上不想沾了你的血。”   于心然欲哭无泪地扯了扯手腕,他怎么跟绑只小狗似的,不想沾到血就不能放她回自己寝宫吗?!   ***   所幸的是,她手伤成这样当夜没有发烧,第二日醒来的时候,皇帝已经离开灵兮上早朝去了,芙蓉轩过来的宫婢们只守在殿外。   她睡得沉,偌大的床榻上只剩下她,姿势十分不雅,身上披了皇帝宽大的寝衣并不完全蔽体。幸而皇帝临走时还帮她把幔帐妥帖拉好,帐内的春光也不至于泄出去。   只不过绑着她手腕的菱纱被系了死结,她用左手连带着牙齿废了好大工夫才解开,狠狠将这条菱纱带子扔到皇帝的枕头上,不解恨,又抱起他的玉枕摔,心头怨恨的情绪才敢发泄出来。   皇帝真的是太欺负人了!   离开灵兮殿时,她瞥了眼之前差点倒下的博古架,上头那尊稀有无比的红色珊瑚不在了。珊瑚虽然断了几根枝儿,可模样依旧好好的,只要将上头的血擦干净就无碍了。可是皇帝就是不要了,这是有多嫌弃她啊。   终于回到自己寝宫。   “皇上叫娘娘去灵兮殿做什么?”小琴直接问。   “训斥了几声。”于心然回道。   “娘娘的手怎么了?”小琴一动不动地盯着她手上缠着的纱布,这是预备打听清楚后向侯夫人禀告呢。   “不小心被碎瓷片划了而已。”   小琴在心里猜测一番,种种迹象表明,贵妃已经完全失宠了,真的是个没用的女人,于家王家助她登上高位,她却连一个男人的心都收服不了。如今皇后华家又出了那么多事,眼看着淑妃家日渐强大,淑妃都已经代替皇后掌管后宫了,诞下皇嗣不是指日可待了吗?!偏偏这位庶女还完全没有助力!她看着都着急。   于心然思量再三,她得趁着自己还在贵妃之位,早日把欣然的婚事定下来,免得夜长梦多。   午膳过后,就把一喜单独叫来了。   “后日你让人去鸿胪寺少卿家传话,宣他家主母后日进宫来一趟。”侯夫人想把嫡姐嫁给徐雁秋,于心然当然不会傻到叫侯夫人知道。徐雁秋父母双亡,一直寄住在鸿胪寺少卿徐家,亲自见了徐家的夫人开口提亲事,这小官家定会唯命是从。   而且后日小琴会出宫去,正好避开了她。若是欣然定下这门婚事,快些嫁了,她往后再也不怕得罪侯夫人了。   “娘娘是为了七小姐的事?”一喜机灵立马就猜出来了。   于心然点点头。   “七小姐可真是好福气。”   此时外屋突然有了动静,于心然转过头去瞧了瞧,一个身影匆匆从帘子边上走开。有人在偷听!起她身快步走去,只听得廊下一串急促的脚步声。   “小琴!”于心然喊住了仓皇离开的小琴。她手里正捧着点心,听到喊站住了。   “娘娘。”小琴的神情有些不自然,一定是听到了她们方才的话。后日她出宫,一定会把这件事禀告侯夫人。到时候欣然的婚事就完了!于心然心中擂鼓大震。   “不是来送糕点的吗?拿进来吧。”她面上装作镇静。   “是。”小琴也强压着心中的情绪,难得在没有外人时对她恭敬。将糕点放到桌上之后,小琴就立即离开了。   不能让她出宫,不能叫侯夫人知道!于心然再怎么迟钝蠢笨也知道这个道理。   怎么办?囚禁起来还是没收她出宫的腰牌?都不成,她一定会想方设法向侯夫人告状,到时候自己在宫里头无碍,妹妹却要被侯夫人捏在手里的,而且小琴不出宫,侯夫人肯定会起疑心!   收买小琴那就更不可能的了,小琴一家的性命也都在侯夫人手里,她怎么可能为了钱背叛侯夫人,而置全家人的性命于不顾。   “娘娘,奴婢觉着,不能让小琴姐姐出宫了。”一喜突然道了一句。   连小丫头都知道的道理。   这个眼中钉肉中刺,就像昨夜那珊瑚刺一般,若扎中了血肉要害,那就要拔掉好了。   进宫两年,她也并非没动过这个念头,自己能忍就忍,只是这次牵扯到欣然了,那边绝对不能放过她!   但是小琴决不能死在自己手里,否则侯夫人是会起疑心的。得让她合理地自然地、   “娘娘,奴婢有一个法子。”一喜看出了于心然的纠结苦恼。   主仆二人去了内室。   “奴婢斗胆,有一番话一直藏在心里。”一喜低着头恭敬道。   于心然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一喜鼓足了勇气,开口,“奴婢看得出来,小琴姐姐强势跋扈,连娘娘都时常被她冒犯到。上次娘娘叫奴婢去服侍皇上沐浴,皇上发了大火,后来回到房内,小琴姐姐有特意过来询问当时的情况。”   “什么意思?”于心然疑惑。   “皇上每次来芙蓉轩,小琴姐姐总要精心打扮一番亲自给皇上奉茶,抓住任何一个能在皇上面前露脸的机会。”   是吗?于心然竟然没有发现小琴的这些小心思......如此她大概能猜到一喜有什么法子了。   一喜三言两语讲了她的主意,果不其然便是她心中所想。   手底下宫女爬龙塌之事,可是皇后娘娘的大忌。   作者有话要说:  皇帝心想:太宠她纵得无法无天了   贵妃心想:皇帝一点都不疼我QAQ感谢在2020-08-08 01:15:15~2020-08-09 21:12: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so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晚风吹 10瓶;爱吃零食的小吃货 2瓶;?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若自己能给小琴创造这么一个机会勾引皇帝, 却又正好被皇后撞见,那小琴即使不死也没有半条命,再也无可能出宫告状。整件事与她毫无关系, 自己完全可以撇得干干净净, 侯夫人那儿也绝对找不出一丝破绽。   于心然起身,在木塌前来回踱步盘算着此事。   只是有一个难题,皇帝上次在浴房如此厌恶一喜的接近,如何令他接受小琴呢?若小琴长得同妙静云那般眉眼也就罢了, 皇帝这种色中饿狼肯定会全盘照收的,偏偏小琴容貌只算得上清秀。   还有一个更重要的问题,若是皇帝真的幸了她, 并且不顾皇后生意气封了小琴,那这事不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娘娘,奴婢家里是卖香料的。奴婢知道一个香料配方,能叫人闻了片刻后便有浓浓倦意。”一喜又道。   有这么好的东西不早些拿出来!   两人行事可比一人行事胆子大多了,主仆俩一合计,很快便胆大包天将这打到皇帝头上的主意谋划妥帖周全了。   正好, 皇帝今夜要来芙蓉轩。   下午, 于心然便当着殿内所有宫女的面, 赏赐了一喜一身粉嫩的新宫装, 吩咐道, “晚上皇上过来的之前换上。”   等她交代完进了内室, 如她所料小琴立马就跟过来了,“娘娘,你想叫一喜伺候皇上?”   于心然手里捧着茶喝了一口,脸上悲戚,“你也知道, 皇上已经渐渐厌弃了我。之前皇帝有提过,说我的贴身宫婢仔细看看样貌不错,我想着若将一喜献上,皇帝或许还能对我好些,对于家好些。”   小琴一听,“奴婢也是娘娘的贴身宫婢!都说肥水不流外人田,奴婢又是跟着娘娘从于家出来的,若是能得了皇上的宠爱,奴婢一定会向以前一样尽心竭力报答于府的恩德。不像一喜那个小贱婢,若是成了妃嫔,心定然不会向着我们!”   “可......皇上看上的是一喜。”于心然假装犹豫道。   贵妃可真是蠢笨到家了!小琴在心里恨得牙痒痒,论模样她可不比一喜差,既然皇帝动了幸宫女的心思,只要伺候好了,皇帝管是哪个宫女,肯定赐自己位份。   自己是从于府出来的,一心向着于家,怎么看都比扶持一喜上位要好,于心然怎么蠢得这都想不明白!   小琴心事重重地回到自己屋子里,正好瞥见一喜床上那身贵妃赏赐的粉色裙装。   这可是天赐的机会啊!   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若是不试这辈子永远都是下人,任由主子呼来喝去。若是试了,保不齐就成了人上人,在天下最华贵的宅子里享尽人间的富贵。   有于家王家的扶持,那蠢笨的庶女都能当上贵妃,自己如此聪明伶俐,肯定能得皇帝宠爱,到时候什么谢淑妃什么妙贵人,统统都一边去。   若是事成,不光自己,全家人都可脱了奴籍一飞冲天,到时候父亲母亲和兄弟姐妹们该高兴成什么样了。   想到这里,小琴心里更是打定了主意。   傍晚,皇帝自书房过来。今日华家那事已经盖棺定论了,大理寺卿虽然收了贿赂污蔑淑妃娘家,但是其中不免有华家胁迫,皇帝只是罚了半年俸禄依旧留职。   大理寺卿姚家算是逃过一劫。至于华家,罪可不轻,皇后父亲在朝堂之上声泪俱下认了贿赂污蔑的罪责,不少重臣为之求情,说他为丧子之痛昏了头才做出这种事来。   皇帝是个仁君,当然不会重罚,停了他在军中的职责,命他在家休息,至于华长明狱中被害之事,会继续叫人查下去。   前廷之事如此化干戈为玉帛,消息传到后宫,皇后那儿倒是松了一口气。只不过淑妃谢家受了点委屈罢了,皇帝为此还特意赏赐了几件珍宝安抚。   这事发生时声势浩大,如今又轻而易举地化解了,于心然总觉得哪里有些蹊跷,按理说这结果于华家有利,看得出来皇帝还是顾念皇后和国丈的,要是有人要看华家好戏,今日必定是失望了。   可是细细想来华家损失惨重,死了唯一的儿子不说,军中的职权被削了。谢家表面上看起来被冤枉了,谢清被皇后欺负了,统领后宫之权是实实在在落到了淑妃手里,其他还一点损失都没有。   不知道他们各自对结果是不是满意,但是皇帝是满意的。他今日来芙蓉轩的时候心情看上去不错,晚膳时喝了两壶酒。   夜深,皇帝要沐浴就寝,于心然手伤着他好大发慈悲地没叫她进去伺候。只不过她早就命一喜在浴房里焚好了香,这熏香香味甚淡,闻多了倦意就起来了。   于心然趁此机会赶紧灌了自己几杯酒,被下人们扶着去了偏殿休息,到时候寝殿里发生任何事情都不关她的事,她喝醉了什么都不知道!   皇帝沐浴完从浴房出来之后,直接步入了内室。一喜端着热茶要进去,却被小琴拉住了,“娘娘在偏殿叫你过去。”   一喜面露为难,“可是娘娘命我给皇上奉茶。”   “这事交给我!”今夜真是天时地利人和,小琴下了破釜沉舟的心。撩开了帘子去了内室。   皇帝沐浴完之后坐到了塌上。这里于心然也叫人焚了香,这香极其珍贵,就算是夜夜失眠的人闻了一会儿也会生出浓浓倦意来,皇帝久经沙场身体比起常人更加精壮,她便加重了剂量。   君王手撑着头闭着双眼。小琴将茶轻轻放到矮几上,脱了身上的衣袍,露出里头的粉嫩裙衫,这衣裳像是为她量身定制的一般,上头还熏了香。   皇帝有些半醉了,听着声音又闻到了熟悉的香味,只当是于心然进来了,伸手便握住了她的手腕拉到自己身边,温声亲昵地问,“贵妃的手还疼不疼了?”   年轻的君王丰神俊逸又掌生死大权,在宫人们面前从来都是威严神圣的模样,这般带着点温柔的询问,直叫人心动不已。   这般高高在上的男人,天下之主,若是拜倒在自己石榴裙下,那该叫人多么欣喜若狂!   小琴心里又慌乱又激动,就这皇帝拉扯她的力道坐到塌上,两个人之间近在咫尺。她伸手去解衣裳扣子,带着点羞怯脱下外衣,双肩和身子微微发抖。他可是皇帝,天底下最尊贵的人,只要得了他的青睐,那富贵荣华只是他一句话的事!   小琴俯身下去,此时外屋突然响起木门被推开的声音,半靠在塌上的皇帝骤然睁眼,伸手一推。   破门而入的并非于心然,而是得了密报的皇后,一行人气势汹汹地地闯进来,跨入内室后便见到了这番不堪入目的场景。   跌在地上小琴立马拉好衣衫站起身来,见到来人后大骇,脑子一片空白,吓得腿软又跪到了地上。   皇后连贵妃都敢打,更何况是当场撞见了企图爬上龙塌的小宫女。这样的场景深深地刺痛了她,当年在她并未察觉的时候,谢清就是这么勾引皇帝的吧!而后那个家世卑微的贱女人步步成了如今与她争丈夫宠爱的淑妃!   “下贱的货色!”皇后恨得咬牙切齿,亲自给了小琴一巴掌,将这几年的怨恨全都发泄到她身上。   小琴被打得趴到了地上,一脸惊恐地看向皇帝,祈求他能救救自己。   然而皇帝已经甩手撩开帘子,大步走了出去。   “把这个贱人扒光了打!”皇后尖锐的声音响彻整个寝宫。   偏殿里于心然躺在床上忐忑不安地。   “皇后来了吗?”她问床边的一喜。   “来了。”一喜答道。   只要让皇后见到小琴主动勾引皇帝,凭着皇后的本事,绝对搅得天翻地覆,那自己的计划就成了。   偏殿里已经熄灯了,只有一喜在床边守夜,静谧的室内,一阵粗暴的推门声突然将她惊起。   皇后来找她麻烦了?那她有十足的借口和认证,也是不怕的,于心然撩开了幔帐要下床,却被伸进来的一只大手扯住了手腕,拉得她一个踉跄,抬头的同时对上一双含着怒意的眼。   “皇上?”   ***   寝殿内。   帝后坐在塌上,一屋子奴才跪着,小琴的脸已经被打得红肿一片,已经吓得要疯了,“是贵妃叫奴婢勾引皇上的!”   果然不出所料,小琴反咬一口。   于心然一脸无辜地立在皇帝身边,垂泪欲泣,“臣妾今夜喝醉了酒,迷迷糊糊地被人扶去了偏殿,什么都不知晓。”   一喜极力维护于心然,“奴婢可以作证,娘娘未逼迫小琴,是她接过奴婢手中的茶,自行闯入内室去给皇上奉茶的。”   皇后哪里管是不是指使的,一双眸子像是淬了毒,看小琴像是看着谢清一般满是仇恨,恨不得立即将她虐杀了!   “你胡说八道,明明贵妃向奴婢哭诉说自己日渐失了皇帝宠爱,要奴婢帮她固宠,还赏赐了奴婢这一身华美衣裙。” 生死关头,小琴也不管是敌是友了,把罪责推到于心然身上,自己或许还能保住这条命。   于心然刚想开口为自己辩驳,却听皇帝拍了一下手边的矮几,冷声命令道,“芙蓉轩所有宫人,全部杖毙。”   一听这话,于心然浑身像是被冷风灌了个彻底,她万万没想到皇帝会迁怒至此,连皇后似也被皇帝的话惊到了。   屋外的守卫进来要拖走宫人们,他们吓得都拼命磕头,“皇上饶了奴才,奴才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也有几个宫女爬到于心然脚下,“娘娘,救救奴婢吧,奴婢真的不知情。”   于心然自身难保,可是瞥见一片宫人之中静静跪着的一喜,到底有些于心不忍,她跪到皇帝足边,“都是臣妾没有管束好下人,与人无尤,皇上惩罚臣妾就好,饶了其他人吧。”   皇帝气得不轻,侧过头看向她,一双眼眸深不见底,将她脸上的神情全部收入眼底,像在深究她的言行,仿佛下一瞬就能看透她的伪装。铺天盖地的压迫感令于心然心慌得无以复加,她利用了皇帝,心虚垂眸再不敢看他。   作者有话要说:  哦豁 翻车 摊手手感谢在2020-08-09 21:12:17~2020-08-10 11:38: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岁岁欢愉 2瓶;沐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这焚的是什么香?”皇后突然问了一句, 身边的嬷嬷立即寻着香味去内室找到香炉。   “去传御医来和内务府的人来。”皇后命令道。   糟了!于心然心中擂鼓大震,勾引皇帝本不是什么大事,若是这香的作用叫人查了出来, 往大了说可以冠上弑君的罪名, 那牵连可就更大了!   “不必。”皇帝开口拦下,眼神横到皇后身上,“皇后要弄得人尽皆知吗?”   “没、没,臣妾不是这么想的。”皇后连忙否认, 也觉得自己这样做不妥。“都是臣妾没有管束好后宫,臣妾现在就将这企图魅上的宫婢带走好好惩罚!”   就这么让人胆大包天企图飞上枝头的宫女死了简直太便宜了,她现在迫不及待将这婢女回宫好好折磨!   皇帝抬手应允了。   落入皇后手里, 所受的折磨比死更可怕,小琴拼命地求饶死赖在地上不走。皇后身边的两个嬷嬷用布堵住了她的嘴,一人一边架着拖走了。   “将这个宫女带下去,严刑拷问。”皇帝指了指跪在前头的一喜。   皇帝亲口吩咐严刑拷问,那禁军必然不会手下留情,他们的手段可都十分了得, 不死也没了半条命, 于心然立即求饶, “皇上, 这件事与这宫婢无关, 皇上要责罚就责罚臣妾。”   “带下去。”皇帝根本都没有在听她说什么。   “别、不要”于心然扑过去抓住一喜的手臂。侍卫们力气大, 轻而易举地将一喜带走了。   虽然这件事表面看起来只是宫女企图爬龙塌飞上枝头,可是皇帝疑心重,他看起来是要深究到底了。且不说一喜的小命,若是她受不了刑法真的将事情和盘托出,自己不就全完了吗?!   于心然只能转过身来求皇帝。   皇帝置若罔闻, 一手拿起小香炉,突然反手突然将熏香炉反扣,里头的香料尽数洒落到桌上,“贵妃告诉朕,这到底是什么香?”   她心里慌乱得像是被人狠狠揪住了一般。   “有毒?”皇帝又淡淡问了一句。   “没有毒。”于心然赶紧澄清,怕皇帝小题大做,到时候给于家冠上弑君的罪名就完了,“是栖神香,臣妾手疼得睡不着,燃了此香才能睡得安稳。”   “贵妃最好想清楚再答,朕要听实话。”皇帝坐于罗汉塌,手撑在膝上身体微微往前倾,颇有君王之势,于心然跪在地上,被压迫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她每次做坏事,总是逃不过他的眼,反正横竖他也没什么损失,为何还要追根究底!   “臣妾没管好下人,是臣妾的罪过,求皇上责罚。”她连头都不敢抬。   “是没管好还是早就知情?你自己心里才清楚。”皇帝起身,“罪过是有的,既然你德不配位,去冷宫反省一个月。”   一听冷宫二字,于心然立马瘫软到了地上,恐惧涌上心头,去了冷宫那不就等于一辈子都完了,那她妹妹以后怎么办?   从前谢清和皇后犯了什么错,最多只是禁足在她们自己的寝宫里,现在到了她,竟然遭了如此灭顶之灾!   一时慌得不知该如何试好了,伸手去揪皇帝的衣摆,“臣妾是真的不知情啊,不知者无罪,臣妾以后定会好好管束下人,皇上开恩。”   “朕一向宠着你,今日算计到朕头上来了!”皇帝对于她的求饶毫不动容,将衣摆从她手里扯开后冷静下来质问,“你到底把朕当什么了?”   于心然自认做的一丝破绽也没有,皇帝为何这样问?现在可不是狡辩的时候,赶紧求饶才是,“就当是臣妾错了好了,皇上不要罚臣妾去冷宫,况且臣妾的手还伤着呢。”   冷宫住着的都是先帝时犯了大错的妃嫔,听闻一个个形容枯槁,脾气乖戾,她才不要去那种地方。   没想到她这么求完,皇帝竟然愈加发怒,“就当是你错了?听起来贵妃好生冤枉,你给朕去冷宫好好反省!”   ***   这次是真触怒了龙颜,第二日便有内务府的奴才过来宣旨,命贵妃迁冷宫住。   太监们安置她之后就离开了。她怔怔坐在卧房的床上。   于心然原本只是想借刀杀人,却没想到自己栽了这么大一跟头。从前她虽然不得宠,吃穿用度样样都是按照贵妃的品级给的,芙蓉轩比不上皇后的寝宫,但是富丽华美的程度并不输谢清的清漪殿。   在这片冷宫,她只有一间小小的屋子,比从前寝殿里宫女的房间还要简陋,屋顶年久失修,房间里除却最基本的床和桌椅家具,其他一概没了。   于心然坐在木板床上,半天都没反应过来。父亲若是知道她被打入冷宫的事会作何反应,侯夫人知道了会不会气急败坏,欣然会怎么样。   自己怎么说也是伺候了皇帝两年,任劳任怨的,谢清为了避开皇后,时不时地称病,后宫的高位妃嫔并不多,自己虽然不怎么得宠爱,却是侍寝次数最多的,现在皇帝竟然对她这么绝情。   静静坐了半天,灰尘堆砌的简陋的屋子竟然给了她片刻两年来少有的安宁。   房口嘎吱一声,太监过来送膳食,饭菜放到门口便离开。午膳一共两个素菜和米饭,比宫女们吃得还不如......   于心然摸了摸肚子,拿起筷子,再自怨自艾下去也于事无补。勉强吃了两口,褪下精致华美的外袍,将袖子扎起,拆下床上的白色幔帐,上面尽是落灰,一会儿去门口的井边好好清洗。   屋里有笤帚,她用布条蒙了脸,打开门窗,开始擦拭家具。   “这是这位,就是她。”   正当她忙得热火朝天之际,门口传来一阵窃窃私语。于心然一转头,几个小脑袋立马往后缩,年纪都不大,一个个水灵灵的。   “娘娘!”小宫女们匆忙行了礼,而后一哄而散跑了。   原来是在冷宫伺候老妃嫔的小宫女们。   于心然打开门走出去,摘下遮住半脸的帕子喊道,“都回来。”   她现居冷宫,颜面尽失,仍旧是这些宫女的主子。小宫女们战战兢兢地行礼,“娘娘。”   嗯,看着是好欺负的。   于心然指了指站在最前面的两个小宫女,“你们两个叫什么名字?”   “宜枝”   “宜叶”   小宫女都是与她妹妹一般大的年纪,别人问什么就答什么,与其他宫里那人精似的宫人们完全都不一样。   “你们二人去井边打桶水来。”   宜枝和宜叶没有多想,应了一声就跑去了。   其实宫里头使唤别人的下人是要打赏银子的,可是她现下身无分文,只能勉强端着主子的架子。   其他十来个小宫女又一一报上了自己的名字,于心然又给她们派了其他的差事,又从她们口中打听了不少冷宫的事。   她于心然,是当今皇帝的嫔妃之中第一个被送进冷宫里的。而其他九位主子都是先帝在世时因犯了错才被打发来这片年久失修的宫殿。   九人之中康太嫔和兰太嫔地位最高,脾气乖戾,疯疯癫癫的,动不动就打骂宫女,除此以外的几位都好相与。   于心然都记下。   一个时辰后,在小宫女们的助力之下,她的卧房变得干干净净,也到了其他主子午睡起来的时辰,她们行礼告退。   于心然将抹布往桌上一扔坐下休息,这两年在宫里娇养惯了,才做了一会儿活就累,身上的衣裳沾了不少灰尘,带过来的衣服又只有一套,明日换下来之后一定要立即洗了才行。   等到酉时末,她已经饿得肚子咕咕直叫,送晚膳的太监依旧没有来。于心然无奈去找了人打听才知原来冷宫里头一日才供两餐!她傻,午膳没吃几口,剩下的饭菜已经被收走了,房里没有其他吃的,只能饿着肚子到明日早膳了。   在吃食方面她向来贪嘴,尤其是进宫之后,吃的都是精心制作的美食。别的都能忍,没晚膳吃她快哭了。   打了井水,简单擦了擦身上后换了干净衣服躺到木板床上,手臂压着肚子直发愁。心里头的恐惧又慢慢滋生开来。方才她看到其他的冷宫妃嫔了,熬了几十年,一个个眼神无光,就像失了魂一般。   自己会不会也一直都在这冷宫里直到风烛残年,一辈子凄苦,无儿无女的。   叩叩   眼泪才涌上来,门口传来敲门声。于心然抹了抹泪水去开门,抬头看见站在门口的人顿时愣住。   这会就要道宫门下钥的时辰,徐雁秋怎么会来这儿。于心然惊诧得无言,尤其现在她模样狼狈,往日的端庄华贵早就没有了影儿。   “娘娘。”徐雁秋立身着官服,身形修长,毕恭毕敬行了一礼。   “徐修撰这是?”   “臣今日进宫之时在宫门口遇见了七小姐,她心急如焚地要进宫,可是没有令牌被侍卫拦下来。”徐雁秋说着从袖口里摸出一个钱袋子,双手呈给到于心然面前,“这是七小姐托臣带给贵妃娘娘的。”   于心然接了过来,沉甸甸的该是银锭子。   “七小姐还说叫贵妃暂且忍耐,她会想办法帮贵妃脱困。”徐雁秋说完行了一礼,“臣要出宫了,明日经过时臣再过来,娘娘可有什么话要带给七小姐的?”   于心然根本想不到妹妹竟然已结识徐雁秋,还能托他办这么冒险的事,“徐修撰帮本宫告诉欣然,本宫一切都好,叫她不要记挂,安心待在家里!”   徐雁秋答应下来,又行了一礼才离开。   天很快就暗了下来,屋外的动静渐渐小了,比起其他各宫的金碧辉煌,花团锦簇,这片冷宫显得格外静默破败,住在这里的女人是被皇室被家族彻底抛弃了的。   于心然在空荡荡的屋子里点了个蜡烛,抱着膝盖缩在床角,想想自己也是真的没用,什么事都做不好。大概在这世上,唯一真正喜欢自己、关心自己的就是妹妹欣然了,偏偏作为姐姐,现在还什么都帮不了她。   过了许久,她迷迷糊糊地枕着枕头要睡着了,突然听见一声嘎吱声,以为大门被风吹开,她欲起身,睁开眼却隐约见着一个胖乎乎的身影弯着腰在她的床边摸索着什么。   “啊!”于心然吓得一阵尖叫。   作者有话要说:  皇帝:你把朕当什么了?   贵妃:长期饭票感谢在2020-08-10 11:38:22~2020-08-11 07:24: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冲鸭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口仙气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啊!”于心然吓得一阵尖叫。   嘴立被捂住了, 歹徒有两人,其中一个摸走了她放在床边的那袋银锭子后突然直起了腰。   她这才看清了两个人的长相,一个满脸横肉, 长得凶恶至极。一个更吓人, 满脸的胭脂水粉,整张脸涂抹得花花绿绿形如鬼魅。   “闭嘴!再叫唤要了你的命!”满脸横肉的老妇瞪大了眼睛威胁道,手里拉着一根能勒死人的缰绳,直接缠上了她的脖子, 于心然的心整个提了起来,双手去扯脖间的绳子。   绳子突然间就收紧了,她立马意识道这两人是想勒死她!“还有什么珍宝, 快拿出来!”恶妇在耳边咬牙切齿地问。   有几支珠钗放在桌子的抽屉里去了。然而缰绳实在勒得紧,她猛地一阵咳嗽,为了活命于心然赶紧用手指了指。   另外个浓妆艳抹的老妇立即扑过去,拉开了抽屉发出惊呼,“好漂亮的簪子!”这几件都是按照贵妃规格制作的,精巧别致、破费功夫, 上头的镶嵌着的宝石价值连城, 在暗淡烛光的映照下熠熠生辉、华美无比。   正勒着她脖子的老妇一看, 松了手上的力道冲过去。趁此机会, 于心然立即解了脖子上的绳子往外跑。   跌跌撞撞地跑出了冷宫, 大口喘着气撑着宫墙休息, 好一会儿才直起腰看了看前后,夜深人静的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秋风又大,她的手都是冰凉凉的,只能抱着手臂在冷宫不远处的路口徘徊。皇帝此刻大概还在御书房,不知气消了没有, 她若硬着头皮去求,他会如何处置她?不管了,保命要紧。   “是谁在那?”   正要往前走,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句呵斥声,于心然本能地后退了几步转身就跑,好像是侍卫,不行,她不能让侍卫看到自己这幅狼狈的样子!   身后的人提着灯笼追上来,刀鞘与玉佩碰撞的叮当声格外刺耳,三步两步追上来扯过她的胳膊,强行看清楚了她的面容。   “于心然?!”侍卫惊诧道,又立即改口,“贵妃娘娘?”   于心然身上只着了单衣,披头散发的,完全不成个样子,她下意识地别过头,一阵羞耻感涌上心头,前天还是高高在上的贵妃,现下什么脸面都丢完了!   秋风呼啸而过,卷起她的裙摆,皇宫的夜静谧而悠长,她浑身冰冷地站着却依旧挺直了脊梁。   “娘娘这是......让冷宫的两位太嫔欺负了?”侍卫问道。   于心然这才反应过来那两个恶妇就是小宫女们口中有些疯癫的康太嫔和兰太嫔?!猛然抬起头看向侍卫。   只他一个人,提着个灯笼,一手按着佩刀。   “奴才送贵妃回去吧。”他不卑不亢地开口,语气温和有种平易近人的感觉。   “她们要杀我!”于心然根本就不想回冷宫,那两个恶妇怎么会放过她。   “奴才今夜会一直守在冷宫门口,绝对不会再让她们欺负娘娘。”侍卫又道。   简单的一句话,实实在在地抚平了她内心的焦躁不安,借助着灯笼的光亮,仔细看了看侍卫,明眸皓齿,仪表堂堂。   与皇帝身上那层温和的气质有点像,相比之下,皇帝的温和只是浮于表面,真正同他接近之后,那股不怒自威的气场会令她心惊。   而这侍卫的举手投足之间的温和却像是浑然天成,于心然没有说话,她也无处可退,只能认命地往冷宫走去。侍卫亦步亦趋跟在身后,手上的灯笼照亮了她的路。   房门敞开着,那两位疯太嫔显然已经离开了。   “奴才就守在那儿。”侍卫将她送到之后指了指冷宫的门口,那处地方可以仔细地观察到冷宫每一间房门口的动静。   于心然不知他叫什么,也不知他现在当不当班,只是木讷地点点头关上了门。屋子里被翻得乱成了一团,所有的银子收拾都被搜刮了去。   她理了理床榻睡上去,昨夜也是一夜没睡,再也支撑不下去了,眯了一会儿又想起什么来,跳下床,打开窗户远眺门口。   那个修长的身影一动不动立在那儿,手持一盏灯笼也正好往她这看来,漫漫长夜,她轻轻关上窗户,安心了。   自母亲死后她日日如履薄冰,怕没了吃食,怕挨侯夫人打,怕与欣然分离,进宫之后这种不安不减反增,怕失了宠,怕惹怒皇帝,怕被家族抛弃,今日落到这般田地,什么都没了,此刻心里倒没那么害怕了,皇帝说了关她一个月,若是一个月之后忘了她,留她独自在这冷宫之中,那......她再想办法罢。   第二日下午,于心然又找了小宫女们打听,才确定潜入她房内抢劫的正是有些疯癫的康太嫔和兰太嫔,不止是她,冷宫其他安分守己的先帝妃嫔都遭遇过这一劫。   “何止啊,宜枝和宜叶分别伺候这二位的,时不时地遭她们的打。”有小宫人跳出来道。   “为何?”于心然问道,瞥了一眼身边的宜枝宜叶,发现她们二人手上确实有青青紫紫的伤痕。   “两位太嫔最喜欢钗环首饰,将自己的那些宝贝都藏在床上,生怕别人偷去抢去,宜枝宜叶她们每天铺床的时候,稍不留声就挨打,太嫔总觉着她们要偷东西。”   原来如此!   又往下打听,知道这两位太嫔白日里不大出来,只在夜间活动。   那守在门口的一整夜的侍卫似也知道这两位恶太嫔的作息,一连好几日,到了夜里就准时守在门口,只是再也没过来同她说过一句话。   打开窗户望过去,一盏孤灯,一把佩刀,茕茕孑立形影相吊。平日里她都不会去看一眼的普通侍卫,却在这深秋的孤夜里给了她无限的安全感。   ***   深夜御书房内,皇帝正在翻看外官呈上来的奏折,都是些琐碎的事。   大太监推门而入,给皇帝换了热茶就又要轻手轻脚地离开,突然听背后皇帝问了一声,“贵妃去冷宫反思已经几日了?”   闻声,大太监立马转身回话,“回皇上,已经七日了。”可怜的贵妃哦,明明是手下的宫人爬龙床坏了规矩,她却遭了皇帝重罚。   可是若正经议论起来,后宫最受宠的淑妃当年不正是爬龙床上位的嘛,贵妃真真是冤枉!大太监虽然心里这么想,可不敢在帝面前替贵妃鸣冤啊。   皇帝点了点头,已经七日了,“没来御书房?”   “啊?谁?”大太监不明白。   “来认一声错很难吗?”皇帝喃喃道了一句,大太监没听清楚。他又瞥了瞥御案边上,《周礼》书里夹杂这几页纸,伸手拿过来翻开。第二章都没抄完,字还歪歪扭扭的,哪里像是高门贵女的字,真是不成体统,合上书从笔筒里抽了一支笔,又拿过手边的砚台。   “将这些送去给贵妃。”   大太监立即接过这些纸砚,有些为难,不明白皇帝到底什么意思,“已经子时了皇上。”   “明日早上送去,叫她抄,抄完了才能出来。”   “可是皇上,之前说了期限是一个月。”大太监糊涂了,皇帝金口玉言,说了一个月,可是又说抄完了出来,抄完这本书快的话,日以继夜大概只要十天不到的工夫。   皇帝一时语塞,只能改口,“命贵妃每日抄一章,抄完送到这来。”   “皇上是要贵妃送过来,还是命冷宫的宫人送来?”这一点大太监要替贵妃问清楚,别到时候她亲自来了,皇帝看了又生气,一个月变两个月可就不好了!   皇帝往后靠到椅背上,抬眼看了看自作聪明的大太监。从被立为太子起,这太监就跟着他,有些年头了,当时是内务府分过来的。要是当初自己去内务府挑选,肯定会挑个更机灵点的。   大太监看皇帝脸色不佳,立即明了,“奴才等贵妃抄完,亲自去娘娘那处取。”皇帝不喜贵妃,这都打发去了冷宫了,肯定是不愿见她。   皇帝听他这么说,捏了捏眉心,什么都没再讲,抬起手示意他赶紧退下。   见此情形,大太监更是庆幸自己机灵,果然皇帝想什么他立马就能猜到,“奴才告退了。”   第二日,大太监一起来就立马将这堆笔墨纸砚送来到了冷宫,“娘娘,皇上说要您每日抄一章,也不用您亲自送过去,奴才每日戌时来取。”   于心然看着桌上的东西,恨不得全部扔出去!然而御赐的东西若是被扔碎,她的罪名怕会更重,只能忍耐下来。   看来皇帝的怒意不但未消,反而愈加厌恶她,扔来冷宫还不算,还叫她每日抄书!本已经渐渐适应了冷宫的清苦且悠闲生活,现在又多出这么一样活计来,于心然真是欲哭无泪。   愤恨了好久,拳头捏紧了捶桌,想象着桌子就是皇帝。一直到午膳送来,她才醒悟,不得了,戌时大太监要来取的,这样下去要来不及了,赶紧执起笔来蘸了墨开始抄。   抄了大约一个时辰,窗外阵阵雷声想起,她起身去关窗,意外发现屋外窗下蜷缩着个人儿。   抱着膝盖楚楚可怜的样子,像是在低声抽泣,是伺候兰太嫔的宜枝。   “怎么了?”于心然问道。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小宫女一跳,宜枝立即起身行礼,“贵妃娘娘。”   于心然这才发现她手上脸上全是伤痕,脸颊两侧好多巴掌印子,不用说,肯定兰太嫔又打人了。不止如此,指尖全是血,指甲被剪得不成样子了。   自己那夜所受的惊吓,宜枝和宜叶日日都在承受着,她们还都年轻,不知道有没有这个命熬到出宫。   “去把宜叶叫过来。”于心然没有安慰她一句,反而沉声命令道。   宜枝抹了抹眼泪,不敢怠慢,立即去了宫女们休息的屋内叫人。两人来了,于心然将门一关,先给自己倒了一壶杯水饮下,杯子往桌上一放,“我给你们出个主意,就看你们二人敢不敢这么做了。”   两个小宫女心思单纯,愣愣地没有回她的话。   “两位太嫔白日里都有午睡的习惯,夜里反而精神,宜枝你下次给兰太嫔铺床,从她那里偷一样东西,她越看重的越好,敢不敢?”   宜枝才十四岁,平日里顺从惯了,忙摇了摇头,“奴婢不敢,以前从没有偷过太嫔一样东西都被她打成这样,若是真偷了,奴婢怕活不成。”   “我要你将偷的东西给宜叶,宜叶趁着康太嫔不注意,放进她床里的珠宝匣子里去。”于心然简明扼要地说完。   两个恶妇都有点疯癫,她们联手起来这冷宫里头没人是她们的对手,所以她要使离间计,正好宜枝宜叶分别是她们俩的婢女。   “你们自己商量。”于心然只能说到这里,执起笔开始抄书。   两个小宫女面面相觑着离开了房间。   戌时,大太监果真准时来取。于心然同皇帝身边这位最亲近的太监关系向来不错,不像皇后眼高于顶从不将大太监放在眼里,至于淑妃,曾经是他手底下的宫女,如今当了主子有意将过往的人和事都遮掩起来,从不与大太监搭话。   故而高位嫔妃之中,大太监与于心然的交情最好,“娘娘近日过得好吗?”   “还好还好,公公,皇上这几日心情如何?可有偶尔提起我?”于心然现在仅存的希望就是皇帝至少能想起她这两年间任劳任怨勤勤恳恳服侍他。   大太监回忆起皇帝这几日训斥了好几位大臣,脸上再无笑意,哪里像是心情好的样子,“娘娘再忍耐些时日,待皇上过些时日清闲下来,诸事顺遂了,奴才定在皇上面前提起娘娘!”   “那我就谢过公公了。”于心然脸上浅笑着,心里直发愁,看来皇帝这次是真的是怒极了不肯轻易宽恕她。   大太监一刻不敢耽搁,端着贵妃手抄的《周礼》回到御书房,恭恭敬敬呈给了皇帝。   已近傍晚,书房右侧的窗户虚掩着,半遮窗户外,矮树上落下的枯黄落叶铺了满地似画,秋风偶尔卷起几片,悄怆秋景正浓。   “贵妃说什么了?求饶了吗?”皇帝放下折子,随手拿过桌边的纸翻开,看得出来抄得急,字并不算端正。   大太监愁啊,这段时日不太平,说话做事须得格外小心,“娘娘谨遵皇上吩咐,只一心抄书。”   确实是照着书本抄的,一字不差,翻到最后也并未见这几页纸写上什么认错求饶的话,皇帝把几页纸丢到御案一边抬眸问道,“字写成这样,看来她无心悔过。”   大太监低着头不敢吭声,都说爱屋及乌,皇帝喜爱淑妃,连带着抬举她所有族人,而相比起贵妃,不得圣宠的她真的是做什么都是错,可怜的贵妃娘娘!   作者有话要说:  皇帝:贵妃认错了吗?   她已经在冷宫混得风生水起w   --   后宫冷知识:   大太监和贵妃彼此都觉得对方是皇宫里屈指可数的好人。 第33章   冷宫。   于心然抄完书后才有工夫洗换下来的衣裳, 搬了个小木椅坐在井边奋力搓洗。   “堂堂贵妃娘娘,竟然要自己洗衣服,真是太好看了!”   于心然直起腰来看向门口。不是别人, 正是之前与她争风吃醋的妙静云, 她妆容艳丽,服饰精美,带了两个宫人,是特意来冷宫看她笑话的。   没了她这个妨碍, 凭着妙静云的姿色,这几日定讨了皇帝欢心、春风得意了,说不定还同皇帝一道评判她抄写的《周礼》。   “贵妃娘娘, 冷宫的日子滋味如何啊?”妙静云走近,幸灾乐祸地问道。她眉眼笑得弯弯的,脸上满是讥笑嘲讽。   于心然抄了一整天的书,又有衣服要洗,实在是没有心思搭理她,妙静云空有美貌, 却是个没什么心机的女人, 与皇后一个路子。   “我虽在冷宫, 但依旧是贵妃, 你一个小小的贵人竟然敢这么同我讲话。”   “嗤, 我听说进了冷宫的妃子都是出不去的, 贵妃娘娘尽管端架子,看谁还搭理你?!”妙静云踢了踢装着衣裳的木盆。“皇上今晚要来我的寝宫,你跪下来求求我,或许我还能在皇上面前提你一句,否则再过个把月, 他怕是要将你完全忘了。”   于心然不说话继续洗衣服,妙静云却不走,喋喋不休地炫耀皇帝是如何如何宠爱她的,赏赐了她多少多少珠宝。真是越来越吵闹,在后宫之中,谢淑妃才是最得宠的那个,妙静云该去她面前炫耀!   未过多久,不远处的另外一间房门开了,于心然侧过头扫了一眼,发现是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兰太嫔。   这恶妇最最喜爱珠宝,每晚睡觉的时候都压着珠宝匣子睡。   于心然放下湿衣服,起身抬手抚上妙静云头上一支最最精致的水晶冰花簪子,“这也是皇上赏你的?”   妙静云一听,像是终于得了人欣赏的孔雀似的舞得更欢,“当然!皇上夸我的肤白胜雪,这支簪子最衬我。”   随着背后脚步声的临近,于心然又问了几样其他的首饰,妙静云越说越激动,配合手上的动作一一介绍了自己身上的首饰,还要重点说明是皇上赏赐的,“皇上说我穿红色最赏心悦目......”   话说到一半,一直粗壮的手臂突然扯住了妙静云的发髻,妙静云顿时惊呼起来,惊恐极了,“嗷,我的头发!”   一瞬间那支水晶簪子被抢走了,连带着发丝都断了好几根。   兰太嫔抢了东西就跑,回到自己屋子里把门关严实了。妙静云回过神来提着裙摆追过去,“给我出来!把簪子还给我!”   敲了许久的门都没有回应,妙静云愤恨地转过身又冲到水井边,一脚踢翻洗衣盆,手指着兰太嫔的房门,“你看到没有!有疯妇竟然、竟然,她是你的帮手?是不是?”   于心然翻起木盆,捡起衣服继续搓洗,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这可同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   妙静云见状更气愤,姣好的面容都扭曲了“好啊,于心然你等着!”威胁了一声带着两个宫人匆匆离开了,该是回去搬救兵。   因着手上的伤口还未痊愈,于心然要当心着点,废了好大的力气才将衣服洗净拧干,预备收了木盆回屋时听见身后的脚步声。   又来了!妙静云有这功夫来奚落来炫耀,倒不如费心思在皇帝身上。一想到明日还要继续抄书,于心然的心里就堵得慌,正好木盆里还有些清水,她双手端起来,出其不意地往身后泼过去。   背后的人身手敏捷,立马侧过身躲开,却依旧免不淋了个半湿。   “你还敢来!”   于心然一手叉腰拎着木盆。抬眸的一瞬间看清了来人容貌,顿时惊愕得呼吸一滞,心中一阵慌乱。站在她面前的人哪里是妙静云,而是、是她在心里埋怨了好几日的皇帝。   哐啷当,手里的木盆顿时就落到了地上。   皇帝就站在不远处,身上着了一件黛色长袍显得身姿修长,伸手拂去了脸颊一侧的水珠,眉目清冷,不悦地看向于心然。而她的发髻上再无华丽的珠钗,只用素色的发带扎起青丝,因为惊诧,双眼睁得圆圆的显得灵动又胆怯,像是受了惊的小鹿。   于心然反应过来之后立即用袖口去给皇帝擦拭,吓得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才擦了几下手腕就被皇帝握住拉了下来,她下意识地往后一缩,躲开皇帝的视线。   “就这么厌恶朕?”   皇帝手上的力气好大,于心然只觉得自己的手腕都快断了,“臣妾不敢。”   怎么挣脱都不行,皇帝拉着她往房里走,进屋后关上了房门,将手里一叠纸拍在桌上,是白日里她抄的《周礼》。   “朕说了,抄完周礼便可从冷宫里出来,可你看看你的字。”   “皇上何时说了这句?”于心然怔怔地抬起头问道。   皇帝被这么一问,立即明白是太监没有传这话,“你就这么敷衍朕?”   “臣妾手伤着,一握笔就手疼,抄完第三章已是不易。”她将另外一只手伸到皇帝面前,其实伤口已经结痂了,也不疼了,但依旧缠着纱布。   堂堂一国之君,竟然还专门过来同她计较字端不端正?小心眼!   这句话就在嘴边,想了想到底不敢说出口,她的一切都握在眼前的男人手里,包括妹妹,整个家族的荣耀都在于他。   皇帝扫了眼她伤着的手,本该是心软的,她才十八岁,比他小了整整十岁,可想想她做得那几件胆大包天的事。长着一张不谙世事的无辜脸,心里弯弯绕绕的全是坏主意,哪里像是高门养出来的贵女。   果然不该叫她年纪轻轻就坐到高位上,才两年就纵得简直无法无天,敢算计到他头上来了。   “再抄一遍,朕看着你抄完再走,字写端正了。”皇帝撩袍靠墙坐到小小的木桌侧边,扯过桌边空白的纸放到她面前。   于心然自知理亏,也不敢顶嘴,拿起笔开始抄。又想起方才妙静云来炫耀说皇帝今夜要去她那,他也监视不了多久。   然而小半个时辰过去了,外面天渐渐暗了他也没打算离开。   皇帝环顾四周,将视线转移到她手上,温声开口道,“这个襚字写错了。”   仔细对比了一下书上,一笔一划都没差的,“没错啊。”   话音刚落,手上轻握着的笔被抽走,皇帝重新扯过一张白纸,亲手写了一个“禭”字摆到她面前,跟个教书先生似的。笔画是一样的,顺序不一样罢了,写完又将笔递还给她,示意于心然继续。   他对她未免太过严苛。于心然心里不大高兴,也只能闷不做声继续往下抄。   夜幕降临。   咕噜噜,她饿得肚子都叫了起来,手臂横着压住小腹。   “你何时用晚膳?”桌侧的男人漫不经心地开口。   “冷宫没有晚膳啊。”于心然头都没抬,喃喃地回答。连着好几日没有晚膳吃,她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简室又是一阵安静。   正抄着书的手臂突然就被握住,皇帝伸手用虎口丈量着她白皙手腕的粗细,力道也不大圈了几圈就松开,“嗯,贵妃消减了。”   肉眼可见的瘦一圈,他还要测量?   咕噜噜,肚子又叫了一声。饿倒是其次,这几日她已经习以为常,只是这声音在皇帝面前太过失态,于心然有些脸红地握着笔,心里只求皇帝快些离开,宠爱他的谢淑妃妙贵人去吧。   “既知没有晚膳,午膳不多用一点?还似之前那般挑食怎么可能不饿。”   皇帝这是说她之前不食肉羹的事,总在说教,说她这不好那不对的,于心然撇了撇嘴,“午膳的饭菜臣妾都吃完了。”   “吃了些什么?”   “炒胡萝卜、菜汤和米饭。”   “无荤腥?”   “没有,臣妾自住冷宫以来吃的都是素菜。”她还没找他哭诉呢,他倒先问起来了。   皇帝又看了看她那门板一样的床,上头的被褥薄得跟毯子似的。没想到冷宫是如此光景。自登基以来,也算是善待先皇的妃嫔,包括这些在犯了错在冷宫的妃嫔在吃穿也从不克扣。看来是内务府的奴才贪了不少东西,回头倒是要问问太监总管。   写完一行字蘸墨的时候手腕上不小心沾了些,于心然搁下笔,“臣妾去洗手。”起身走向墙角的水盆。   皇帝抬眼,视线远远地投射到那抹纤细背影上。凭日里还蛮机灵的人儿,就像上次壮着胆子来营帐里找他,他是有些惊喜意外的。这次怎么一根筋,叫她抄书的意思就是给个台阶下,写几句认错的话呈上来,他也就顺势叫她回来。冷宫门口也没有人拦着,来御书房认个错也就成了。   那桩事情过去好几日,身为君王,怎么可能真与她计较一直生她的气。况且冷宫吃穿是这样的,待一个月不知要瘦成什么样。   墙角处,于心然慢条斯理地洗着手,咬了咬唇,皇上怎么还不走,她抄书很慢的,真要抄完估计要到子时以后。洗干净了正要擦干,背后一双大手贴上了她的腰。   “确实清减了不少,这次尝到苦头了么,知道错了?”皇帝垂头在她耳边沉声问道。   她整颗心都提起来了,没听清皇帝说了什么,微微挣扎了一番,长臂却自背后结结实实将她圈紧了。   这色中饿狼,将她关在冷宫里惩罚她认,偏偏在自己最失意之时还要来沾染!这些日子得了妙静云这个大美人还不够吗?   房间的隐秘角落里,支着帐子的木板床与墙壁将其围城一个狭窄的空间,两人在其中僵持着。   “晌午,你亲妹妹求见朕。”   这幽幽的一声传入她耳朵,有如晴天霹雳般令于心然浑身一震。她转过来仰头看向身后的人,浑身压抑着颤抖,本能地抗拒听他接下来的话。   “她说...要代替你服侍朕。”皇帝说这话时轻笑了一声,双眸凝视着她,似乎不想错过她脸上任何一个神情。   于心然在他面前素来会伪装,装成乖顺的小猫儿模样讨他欢心,方才这轻飘飘的两句话却彻底触了她的逆鳞。   她的眼神里升起恨意与怒意,只觉得面前的人恶心极了!是不是从他第一次见到妹妹开始,就想得到她了,所以才命人送了那些珍宝。   说不定明眼人看见了,将这事禀报侯夫人,她趁此机会逼迫欣然献身。越往深处想越发激动。真肮脏,什么娥皇女英共侍一夫,为了家族的荣耀和无休无止的权力斗争,她到底还要忍受多少!   “怎么?贵妃觉得恶心?”皇帝松开她腰间的手,转而用虎口捏住她的下颌,逼迫她再次抬起头来。   强烈的情绪使得她浑身不住地颤抖,坚毅的双眸与皇帝对视着。   “那夜你纵着手下的宫人来勾引朕,朕比你此时更觉得恶心。”一字一句,君王亲口责问她所犯的错。根本不给她辩驳的机会,他已经定了罪,而且事实也是如此。   皇帝会不会已经对她的欣然......思及此处,胸口又泛起一阵恶心,侧过头去捂住胸口。这个潮湿而狭小的的角落愈发叫她觉得喘不过气来,她不愿面对皇帝的质问,也不愿再同他僵持下去,挣脱了束缚要往外走。   才迈开一小步,手腕被猛然往后拉扯,整个人猝不及防地跌到墙上。   “你躲哪里去?”皇帝恼了。   她血气往上冲,惧意和怒意混杂在一起,更多的是自责,急于逃脱根本都不想再听皇帝任何话。   他和他的皇后、他的淑妃总是那么高高在上,只有她,只有她这么狼狈。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再一次往外冲,毫无意外又被拉住了。   皇帝蹙着眉头居高临下地凝视着她,有如沧海之于蚍蜉,不论在身份地位还是力量都远胜于她。   啪!   纠缠之际,于心然咬着牙一着急伸手拍到皇帝脸上,清脆的一声并不重。却足以令尊卑分明的两个人具愣住了。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后,她浑身颤抖得更厉害了,彷徨无措后退了几步靠到右边的床栏上,足下软绵无力,心里乱如一团麻。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冷宫的伙食问题:   某日大太监照例进御书房给皇帝更换茶盏。   皇帝漫不经心:你今日午膳用了什么?   大太监受宠若惊,几乎感激涕零,九五之尊居然关心他?!   大太监:承皇上恩典!奴才午膳用了鲜虾和羊肉,还有肉羹,加上其他时蔬,统共五样菜。   皇帝点点头:那你可知冷宫里午膳用什么?   大太监:???【一头雾水】   感谢在2020-08-07 01:09:07~2020-08-13 09:34: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冲鸭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so、一口仙气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猫栾桑、瑜声 30瓶;糖醋、lammo、晚风吹 10瓶;33312027 8瓶;? 4瓶;36348424 3瓶;26606896、爱吃零食的小吃货、岁岁欢愉 2瓶;沐沐、哇哈哈哈、棽然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章   “我......”她慌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面前的人脸上再也没有一丝的温和。几年来两人之间互相敬着的虚情假意被彻底击了个粉碎。   她打了天底下最最尊贵的人一巴掌。而皇帝在最初的惊诧之后,握着她手臂的力道又加重了些,显然被她激起了怒意。   眼前忽明忽暗, 于心然伸手撑住侧边的床栏, 胸口闷得根本喘不上气来,几近昏厥。   此时一阵刺耳的推门声稍微唤醒了一些她的神智。   “人呢?把我的簪子还回来!”尖锐的声音喊道,紧接着急促的脚步声直直地往这边过来,“啊!”   听到妙静云惊叫, 于心然心中雷鼓大震,本能地依偎到皇帝胸口寻找遮蔽,面前的男人侧身将她完全挡在角落里。   “你是谁?”妙静云见到角落里的高大身影之后, 又兴奋地喊了一声,上次没捉到的贵妃奸、夫这次让她见了个正着,真的是择日不如撞日,她倒要看看是哪个侍卫,彻底贵妃彻底完了!   皇帝身着黛色常服,背向外面与两边的墙形成一道屏障, 于心然被遮得严严实实。   然而妙静云带了好几个帮手, 人多势众, “将他们拖出来!”她激动得无以复加。   皇帝侧过头瞬间, 已经伸手拉扯想要看清他面貌的妙静云顿时被吓得魂飞魄散, “皇......皇上?!”妙静云惊恐万分, 脸上瞬间褪去血色,双眸睁大,攥着丝帕的右手瞬间捂住了嘴,连退了两步往后仰躺着重重跌到地上。   妙静云连皇帝的面都没见过几次,打死她都想不到会在冷宫这种地方见到皇帝。跟在身后太监宫女们比她反应要快些, 立即瑟瑟发抖地跪下请罪。   皇帝微微侧过身,平日里戴着温和的面具,然而天生贵气、不怒自威已经叫人不敢亲近。此刻薄怒尽现于脸上,更是令人觉得脖子上凉飕飕的。   而于心然习惯了伪装、习惯了躲藏,最怕成为众人的焦点,她彷徨地伸手拥住皇帝,将自己缩在他身前。   “滚!”皇帝对着妙静云怒斥一句,声音浑厚有力,即使是在朝堂上训斥大臣时也没这般模样。   宫门人吓得瑟瑟发抖,重重磕了头立即退下,也没来得及拉走妙静云,只留她一个吓傻的人跌在地上,片刻才回过神来。   “臣妾告退!”连妙静云撑起身连滚带爬地逃离了房间。   陋室内又只剩下两人,于心然的额头还抵在皇帝胸膛上,环着他脖子的双臂渐渐松了,双膝软绵再也支撑不住,只能顺势一跪。   她打了皇帝,这可是要被斩首的罪,不论如何保命要紧!   “皇上饶命。”她手抓着他的衣摆弱弱地开口,求生的本能逼得她向他求饶。   “打朕?嗯?”皇帝早知道于心然平日里的温顺全是装的,但也没想到他的贵妃胆子这么大。   曲膝蹲下,伸手捏住于心然的下颌强迫她抬起头来,“朕背上有一道伤疤你是知道的?”   “臣妾不知道......”于心然带着哭腔回答,她从前这么近距离地看皇帝都不敢,方才居然动了手,心里慌得早就像几百台大鼓一起敲击,没了任何的知觉,至于他背后的伤疤她未曾亲眼看过,但是似是摸到过。   “从前在外驻守,有次被敌军偷袭,十多个人围攻朕,朕拼尽全力才突围,背上却被狠狠砍了一刀。后来......”皇帝说到这停顿了一下,薄凉的双眸扫了一眼听了呆愣愣的她。   她的手还被皇帝捏在手里。   “后来”皇帝故意凑近她耳边,“朕带了一百多个人屠了他们整个部落,至于那个砍伤朕的人.....”   手腕被越捏越紧,如何都挣脱不得,疼得骨头像要粉碎了。面前的男人哪里还有平日里一丝温雅的气质,浑身散发着危险,犹如终于脱下伪装的饿狼,沉静的眸子里一片深不可测的幽暗,凝视着她,像要生生吞噬她。   又想到妹妹的处境,还有往后继续生活在侯夫人掌控之下的日子,于心然连死的心都有了!   宫里的生活穷奢极欲,生活在这里的女人是天下最尊贵的,多少人家挤破了脑袋要把女儿妹妹往这皇城里送,只要得了皇帝的一点青睐,整个家族都可沾光了。   可是她不想欣然跟自己一样,成了于家和王家手中的一枚棋子。几个家族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名门望族在权力的斗争中风雨数百年,即使嫡女也逃脱不了联姻的命运,更何况是她们这种庶女,从来都是身不由己的。   “臣妾知道错了,臣妾以死谢罪,皇上!求求你饶了臣妾的妹妹吧。”   皇帝起身,神情恢复成滴水不漏的模样,居高临下地看着几乎瘫软在地的于心然,“贵妃失态了,起来继续抄书。”   于心然不知自己是怎么走回桌边坐下的,她早已经吓得魂飞魄散。妙静云逃走时没来得及关上房门,皇帝走过去,她满心希望他就此离开,然而他只是亲手阖门后,又坐回桌边,破有耐心地要等着她把第三章抄完。   微微颤抖着拿起笔,想到此刻进退两难的地步,嗫了嗫唇,垂眸看着抄到一半的字,根本下不了笔,索性又搁置回砚台上,抬眼正经地看向身边的人,他纡尊降贵坐在破木桌的侧面,垂眸看着,将她所有纠结的动作都收入了眼底。   屋内暖黄色烛光伴随着静谧,“怎么了?”他问。   于心然摇摇头,终究没有问出口,又执起笔来继续抄书。心里依旧苦闷至极,原本只在眼眶打转的泪水不经意间流了下来,伸手抹去了垂着头继续抄。   皇帝在高位之上俾睨众生,又怎么会懂她的挣扎和苦闷。   “朕叫你妹妹回去了。”   轻轻一声,打破了陋室内的静谧。   “嗯?”于心然抬起头来,脸颊上挂着几道泪痕,神情迷茫。   “朕没有碰你妹妹。”皇帝又道了一声,双眸紧紧凝视着她,令人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   “真的?”于心然破涕为笑,可是又一想,脸上笑容又消了下去,他即使当时不碰欣然,那是不是过几日就要妹妹入宫?皇帝那样好女、色.....   “朕要什么样女人没有,何须强迫你妹妹。”   这淡淡的一句彻底否定了她方才的猜想,说的也是,后宫之中各种姿色的女人多得是,以皇帝的身份怎么会强迫妹妹呢。于心然的眉眼又舒展开来,用手背抹去了脸上的泪珠。   “不过,看起来她比你更温顺些。”皇帝补充道。   嗯?于心然的笑僵在脸上,短短时间内心情经历了好几次的起伏。   皇帝唇边却有了些许淡淡笑意,捏着她方才打他的手放到唇边,突然张口轻咬了一下玉指,满眼的戏虐,哪里还有平日温和稳重。   这样的眼神落到她身上,于心然浑身的不自在。   “再打朕一下?”他捏着她手指往胸口贴。   她抗拒地缩回手,“不不,臣妾万万不敢。”   “方才不是挺用力的吗?嗯?贵妃。” 这一声贵妃细听之下怪渗人的,皇帝这是正经秋后算账来了。   “那皇上打回来吧。”于心然直接执起皇帝的手来贴在自己脸边,仰头双眸无辜地看向他,“臣妾甘愿受罚。”   皇后打过她,她都挺过来了,皇帝再打一下算什么,反正这对夫妻没一个是好的。   “贵妃还委屈了?”   “臣妾没有。”   “你若是想要早些回芙蓉轩,须得真正自省那日自己的所作所为。”皇帝正色道。   这是在给自己台阶下,于心然终于意识到这一点,正要准备一番认错的说辞,刚开口便听见了门外的两下敲门声,浑身一激灵,立马想到这会儿正是徐雁秋要出宫的时辰。深秋的夜晚黑的早些,虽然屋外夜色迷离,宫门却还未关闭。   冷宫几乎没有什么人来,故而徐雁秋出宫前都会来此处问安,他也完全成了她和妹妹欣然之间的信使。而君王生性多疑,之前还说过不让她于大臣走得近,若是让他看见徐雁秋单独来此处找她,指不定会怎么想。   又一阵轻叩门扉的声音。皇帝终于也听见,静了下来。   于心然蓦然起身,“大、大概是小宫人送热水来了。”   “嗯”皇帝伸手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意思是叫人进来罢,戴着碧玉扳指的右手又翻动《周礼》,看看离她抄完第三章还有几页。   于心然走向门口,步伐放慢了,现在只希望开门的瞬间徐雁秋千万不要先开口。缓缓拉开木门,出现在面前的正是自己猜想之人。   一身官服站立在门前的徐雁秋正要行礼,于心然微微摇头用眼神示意他别说话,徐雁秋看懂了,立马噤声,转身要走。   “你怎么在这?”鬼魅般声音骤然自背后响起。于心然被吓得一怔。本以为自己只开一小道门缝,皇帝看不见门外是何人。哪里想到他会跟着过来。   “参见皇上”徐雁秋立即跪下行礼,虽得方才得了贵妃的暗示,哪里想得到在屋内的是当今圣上!   于心然的心跟着揪紧,浑身僵住连头都不敢回。   “臣受于府七小姐所托,给贵妃娘娘送点心。”徐雁秋双手奉上一个小用油纸包的小包裹,回了皇帝的话。   于心然小心接过包裹看了看,唇边勉强扯出笑容,“原来是麻花,劳烦徐编纂,宫门到了时辰下钥,你快出宫去吧。”   皇帝神色阴沉负手立在门内,一双眼眸深究着面前二人的言行,他不松口,徐雁秋低着头跪在他们脚下万万不敢起身。 第35章   “求皇上不要责怪徐编纂, 是臣妾妹妹太过担心臣妾了。”于心然依偎到皇帝身边道。欣然为了她都敢求见皇帝了,这是事实,他也是清楚的, 那么妹妹叫徐雁秋来冷宫看她也合情合理, 况且这是事实。   皇帝听后先是不语,视线又落到于心然身上,“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他在臣子面前从来都是一副威严又不失温和的模样,可此时真就能用冷若冰霜来形容。   “臣知罪。”   “出宫去吧。”皇帝神色缓和后终于松口。   “臣谨记。”徐雁秋恭敬地磕了个头, 迅速离开了冷宫。   只是皇帝的脸色依旧不好,面向于心然质问道,“他之前也来过?”   她和徐雁秋就只是单纯的说个话, 皇帝怎么像是在怀疑他们有什么瓜葛?   “唔”于心然如实回答,“臣妾已当他是未来妹婿,故而没有避嫌。”   “朕不准。”   这一声过于突兀,于心然被吓得颤了颤。   什么不准?他不准徐雁秋娶欣然?   “皇上方才还说不会强迫臣妾妹妹进宫。”于心然如同昙花一般,精神再次萎靡。   “朕的意思是,贵妃该恪守宫规, 不准见除了朕以外的男子。”   于心然抱着那包麻花, 水汪汪的眼睛看向皇帝, 不太相信他的话, “可宫规里从未有这一条啊。”他怎么拿宫规出来说事, 那要较真的话, 皇后、淑妃、妙贵人他们不知犯了多少回宫规。   “从明日起便有了。”皇帝神色阴沉,抬手用力关上了房门。   怎么越来越霸道了?于心然不敢再出声,打开了包裹。   “是什么?”   她饿得不行咬了一口,咀嚼着含糊不清道,“麻花啊。”上不了什么台面的吃食, 与御厨费心思做得精致点心比不了,却是于心然和妹妹小时候最爱吃的。   饿的时候吃的东西自然就是天底下最美味的,于心然伸手将半根麻花递到皇帝唇边,“皇上尝尝。”   麻花做得粗糙,一抓一手油,皇帝龙章凤姿,眉目清冷,自小锦衣玉食,似乎与这半根麻花有点不搭。   果然他并不赏脸,于心然有些尴尬地缩回手,转而往自己嘴里塞,刚到唇边,就皇帝突然就握住了她缩回去的手,微微弯腰咬进嘴里。   “好吃吗?”于心然抬起头笑意盈盈地问道。   皇帝咀嚼了几口,“不是太坏。后日便是淑妃生辰,朕会派人过来,你搬回芙蓉轩,到时候好参加清漪宫的生辰宴。”   他的意思是,她马上就可以搬出冷宫了?!   于心然惊喜万分,然而转念一想,自己是沾了淑妃生辰的光才得以回去的,这天大的惊喜瞬间就变了味。得皇帝的宠爱真是好,连生辰都记得仔仔细细的,还为了淑妃赦免了她的罪责,于心然心里有些堵塞。   进宫这两年每到她的生辰,内务府都会为她大办宴会,从前地位远在她之上的贵女命妇皆进宫为她祝寿。可是......   “皇上可记得臣妾的生辰?”她故作随意地问了一声。   “四月、”皇帝脱口而出,话到一半又止住了,只说了个月份却没有说日子。   “嗯?”于心然仰起头看向他,失望的神情溢于言表,期待着皇帝能再想想,或许能想起来。   “朕每日有许多事要亲自处理,这等琐事怎么可能记在心上。”皇帝转而为自己开脱,“贵妃不可恃宠而骄,过于任性。”   他对谢清那么好,却连她的生辰都记不得,怎能叫她不伤心,虽然自己对皇帝也没什么非分之想,可怎么说都是他的女人。   下一瞬于心然为自己这样的想法而感到震惊,刚进宫的时候她只想着自能在宫中安于一隅,平平安安地过就好了,两年之内她的地位渐渐升高,从贵人到嫔再到贵妃之位,和宠妃淑妃平起平坐。现在又在纠结生辰,往深了说不就是嫉妒淑妃,觊觎帝王之爱?   她算什么东西,有怎么有资格嫉妒淑妃。能登上贵妃之位本就因为自己的身世,是于家和王家联手将她送上这位置的,在其他人看来,帝后、淑妃和她四人是皇城之中权力地位的中心,可是她就是一只被置于高高花架上的琉璃花瓶,随时随地摔下来粉身碎骨,而真正一直在纠缠着的是其他三人,她没有资格。   “怎么了?”皇帝轻问一声。   于心然立在他面前,视线只在他胸口,她伸出手腕小心地拥住皇帝,他今日着了黛色金线刺绣常服,侧过脸贴在上头的繁复龙纹,没来由地有些失落。   “臣妾好几日没见着皇上,十分想念。”轻声呢喃了一句,叫人分不清真话假话。   “嗯”皇帝将声音压到同她的说话声一样轻。   两人各怀心思,看不见彼此脸上的神情。   其实只是想找个人抱,温暖的、沉静的、坚实的怀抱,可在这皇城当中她能抱的人只有他,而偏偏他又是那个掌握一切令人畏惧的君王,此时的怀抱只能给她片刻的安宁,并不真正属于她。   “胆大包天打了朕,贵妃别想就此蒙混过关,当朕次次好糊弄的?”皇帝突然幽幽道了一句。   顿时两人之间什么温情都没有了,于心然从皇帝怀里出来,理了理有些凌乱的鬓发低声下气道,“臣妾知错,今夜不睡了,争取在淑妃生辰宴之前抄完《周礼》第四章呈给皇上以表臣妾悔过之心!”   皇帝修长的身形立于门前,垂下尴尬半举着的双手,“别抄了,不是手伤着吗?”   “臣妾手无碍,今夜就能抄好第三章!”于心然急忙道,自己方才何止冒犯了皇帝,是犯了滔天大罪,只求皇帝快快将此事抛诸脑后,哪里还敢在他面前晃悠。“夜深了,皇上快些回去歇息吧,臣妾这次一定将字写得端端正正。”   明亮双眸里满是真诚,这样的态度就已经足够端正了。   皇帝身体一僵,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闷声开口,“嗯,事不过三,这次朕宽恕贵妃,往后再犯错,决不轻饶。”说完转身拉开房门。   明月已经高高悬于空中,月光洒落在小院内显得柔和而安逸。   于心然刚要松一口气,恭送皇帝离开。   他突然又停住了步子转过身来。腰间佩玉碰撞出悦耳的叮当声,于心然反应慢撞上了皇帝坚实的胸膛,立即抚着额头后退两步才站稳。   “你多久没侍寝了?”皇帝突然一改方才语调,意味深长地问了一句。   “啊?”于心然被这么直白的话问得一脸茫然,多久了......正经算起来好像不止一个月了未侍寝......等等,她都落魄到被打入冷宫了,连饭都吃不饱,皇帝怎么还想着这桩事?!是妙静云没有伺候好他吗?   她支吾说不明白,两人僵持着,正当此时,对面的房里爆发出一阵怒吼声,打破了小院的安静。   一个瘦弱身影推开房门逃命似地冲了出来,于心然远远望过去看清是宫女宜枝,她的主子兰太嫔疯了似地挥舞着着棍棒在后面追打她,还有康太嫔也掺和了进来嚷叫着抓住婢女,如此凶悍的两人......那夜的恐怖经历涌上心头,凉意顺着她的脊椎往上攀爬。   “救命!奴婢没有偷!真的没有偷!”宜枝一边跑一边凄厉地喊叫着求饶,身上挨了好几下,太嫔次次打得狠辣,下了死手,骨头都像是要被打断了。   于心然吓得往后退了几步,她本来就胆小,自小就明白“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凡事不可太拔尖,遇事能躲就躲。   “贵妃不上前去帮帮这小宫人?”皇帝在廊下停住了脚步,也往那处看去,语气毫无波澜。   “太嫔教训下人,臣妾不好阻拦。”   嘴上这么说着,可是远处宜枝在地上痛苦地翻滚挣扎的场景令她想起自己小时候,好几次被侯夫人打得皮开肉绽,毫无反击之力,以至于到现在她对侯夫人都有深深的惧意。   “贵妃说的也是。”皇帝淡淡道了一声,负手往大门方向走。   “诶?皇上。”于心然没想到他真就不管了,一心急伸手捉住了皇帝衣裳袖子,“皇上身份尊贵,要不......”   皇帝回过身来,视线移到自己的袖口,不动声色地谴责她失了君臣礼仪,于心然立即松开,“皇上救救这小宫人?”   “像话吗?”皇帝等着她说完,淡淡问了一句。   深夜至此已经是不可告人之事,若又插手这种杂事,君王之威何在?   正好窗台上放着器具,皇帝伸手从中挑了一把宫人砍柴用的斧头,木柄对着于心然往她手里递,“要去自己去。”   才磨过的斧头在月光下显得崭新蹭亮。   皇帝给妃子递斧头!这是话本上也没有的故事啊,于心然将手背到身后,怎么说也是贵妃,拿着斧头过去像话吗?况且她真不敢面对那两位太嫔。   “臣妾害怕。”   “怕什么?贵妃正青春韶华,手上力气也不小。”皇帝意味深长道,听出来这是暗讽她方才慌乱之中打了他一巴掌的事。   于心然踟蹰犹豫着,宜枝已经被兰太嫔扯着头发拖到屋子里去了,不知道接着还要遭遇何种折磨,她心里万分纠结,指望着皇帝能过去救救宜枝。   “一味地退缩,敌人只会当你怕了,绝境之时不如转防为攻,即使打不过,也可减其气势,令敌心生惧意。而两军交战之时,敌人对你的这点惧意,是关键所在。”皇帝提点道。   对门的动静已经吸引了她全部的注意,双眸凝视在那处,连手上何时握住了斧头都不知道,一声声的惨叫与记忆重叠,小时候的她只会默默忍受不知反抗,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仍然毫无长进。   进退两难,万分纠结,心里跟火在烧一般痛苦,她又看向皇帝,眼神已经近乎哀求,“皇上......”   可他就是不帮她!   “拿出方才打朕的勇气。”与其说皇帝在鼓励她,不如说像要看好戏。她已经这样痛苦,他却依旧闲庭信步般悠哉,“若救下那个小宫人,朕免了贵妃方才冒犯朕的罪责。” 第36章   于心然进退两难, 干脆一咬牙提着斧头冲去对面推开房门,眼前的场景惨不忍睹,兰太嫔咬牙切齿正用缰绳勒着宜枝的脖子, 神情狰狞如恶鬼。   冷宫第一夜的恐怖记忆再次涌上心头。   宜枝绝望地倒在地上双手扯着缰绳, 手上鲜血淋漓,看见她后眼里升起希望,“娘娘......”   “滚开!”兰太嫔冲着门口叫嚣道。   “你放开她!”她浑身颤抖着怒吼一声,双手握着木柄挥动斧头在空中画了道弧线, 惧意和怒意同时在心中升起。   锋利的斧头究竟叫有些疯癫的兰太嫔心生忌惮,“这下贱的婢女偷了皇上赠给我的金钗,我惩罚她与你有什么相干?”她口中的皇帝是已故的先皇。   于心然正要辩驳, 脖子一紧,呼吸都被夺了去。一双手自她背后狠狠掐住了脖子,使出了要她的命的力道。   “娘娘!”只听得宜枝凄惨地吼了一声,撑起身扑过来营救,没走几步又被兰太嫔按住了。   慌乱之际于心然想到了皇帝,只求皇帝能看在自己侍奉他两年的份上来救救她。脖子被紧紧掐住了连气都喘不了。本能地挥动斧子打到身后的人, 又一声惨叫, 掐着她的那个力道突然就消失了。   于心然趁机挣脱出来, 看清了背后之人的容貌, 不出所料正是与兰太嫔同仇敌忾的康太嫔。   “我的手!”康太嫔抱着手臂哀嚎, 她常年冷着个脸, 同个罗刹似的。   于心然看了眼斧头,若是真砍伤了,怎么会一丝血迹都没有?显然刚才对着康太嫔的那一面是背面。然而康太嫔直捂着手,冲出去大叫救命。   “砍、砍掉了?”方才还气势十足的兰太嫔顿时瘫软在地上,捂着嘴看着于心然, 脸色一片惨白,活像见了鬼一般。   如此神情,于心然并不陌生。这大概就是皇上方才提到的足以用来反败为胜的敌人的惧意。   又装出凶恶的架势来,提着斧头一步一步走向兰太嫔,吓得瘫软在地的她连连后退,“你要做什么?!杀人啦!”   手中的斧头垂直抵在地上,于心然看着眼前的场景,心中阴霾突然间一扫而空,没错啊两个太嫔年近六旬,看着体壮,可论体力哪里是她的对手,先前只是被她们凶神恶煞的气势所镇住罢了,真到了紧要关头变成了纸老虎。   “你方才说她偷了东西,偷了什么物件?”于心然问兰太嫔。   “我的金镶宝石蕾丝蝴蝶簪不见了。”兰太嫔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哭诉起来,“是进宫后不久皇帝赐下的,真的不见了,我四处都找过。”   方才还要杀人,现在又哭得如此凄惨,要不是于心然早就听说兰太嫔时常诬陷宫人偷东西,大概会这么被她诓骗。   “是、是真的,那支簪子不见了”宜枝彷徨地道了一句,抬眼看向于心然,“奴婢也都找过了,并没有。而且还是太嫔最喜爱的一支簪子。”   最喜爱的......   于心然顿时明白过来,这小宫人已经按照自己白日里说的做了!怪不得兰太嫔哀嚎得那般逼真,因为簪子此刻已经在.......   “你拿的?”于心然视线横到宜枝身上,问了一声。   “奴婢没有!”宜枝磕了个头,矢口否认。   这模样也格外熟悉,会试泄题之时,皇帝质问她,自己也是这般一脸正气,宁死不屈地否认。当日皇帝看着她睁眼说瞎话的心情,大抵可自己看着宜枝演戏的心情是一样的。   “除了你这个贱人还能是谁?!是不是想偷到宫外偷偷卖了?”兰太嫔挣扎站了起来,又要打宜枝,“快把本宫的簪子拿出来!”   “她偷簪子时,太嫔可看到了?”于心然沉住气,端起要彻查此事的模样,她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给强盗主持公道啊。   “没、”兰太嫔被问到时犹豫了一下,神情恍惚起来。   “既然没有,这座宫殿里所有人都有嫌疑。”自小也在侯府长大,装腔作势还是学会了些的。   “对、对、其他人可能趁着我午睡......”兰太嫔猛然点头附和道。虽然年纪大了身材发福,一身花花绿绿的装扮,头上戴了数不清的簪子和绒花,可是依稀可以见她年轻时姣好的容貌。   “既然才丢没一会儿,簪子肯定还在冷宫里。”于心然扫了一眼四周,偌大的房间里堆满了各样杂物,尤其是一件件挂起的陈年旧裳凌乱残破。   “你说得对,我的簪子肯定还在!”   “既然如此,何不把人召集起来,一间一间屋子搜查,到时候从哪个房间里搜出来,那便是谁偷的。”   这提议立即得了兰太嫔的肯定,她推开眼前的宜枝直往北边宫女们住的矮房里去,“先搜贱人们的房间!”   宫殿里其他听了动静的宫人和废妃们全出来看热闹,一窝蜂地跟了过去。   宫女们居住的侧殿比起其他房间更加矮小简陋,推门进去十多张床摆放在一起,棉被床单整整齐齐的,两侧各有一个大衣柜,除此之外也藏不了什么东西。   兰太嫔和康太嫔二人平日里连自己倒杯茶都嫌累,这会儿倒是精神了,一一抖开宫女们的被子,木板床都被掀起,兰太嫔嘴里更是骂骂咧咧,小宫人们被吓得都躲去了门口,“贱人我叫你们偷东西!我得圣宠之时你们还不知道在哪里,等过些日子本宫出去了,定叫皇上重重治你们的罪!”   于心然同宫人们站在一道,忍不住偷偷问一旁的宜枝,“兰太嫔是何年进冷宫的?”   “听闻是崇令七年。”宜枝缩在于心然身后谨慎回道。   先帝继位第七年,天哪,这都四十年前了,兰太嫔竟然还以为自己能活着从冷宫出去?   “这儿没有,去别的地方找,我就不信你们能藏到天上去。”两位太嫔一通折腾,房间如同遭了劫,二人又推开门口的人群往旁边的屋子里进。   糟了,皇帝此刻还在她房内呢!   于心然快步跟上,生怕众人冲撞了皇帝。走在最前头的兰太嫔猛然推开她的房门,一双锐利的眸子扫了一圈就往床榻处冲。   她后脚跟着进屋,房里空空荡荡的,唯有木桌上翻开的《周礼》与淡淡墨香,哪里还有皇帝的身影。   他已经离开了啊。   提着的心终于放下,微微松了口气,由得兰太嫔妃将床板都翻了个底朝天,没找到簪子之后又转而去了别的房间。   十多个房间一一扫荡过去,别说金簪子了,木头簪子都没找见一个,兰太嫔双眼血红,怒火冲天地吼,“到底是谁拿了我的簪子!”转而看向小宫女们,揪住宜枝的衣襟,“是不是在你身上?你把我的簪子藏哪里去了!”   “少跟她废话,把她扒了!”与兰太嫔同仇敌忾的康太嫔帮着一把揪住宜枝的头发,抓散了她的发髻。   其他几位安分的先帝故人看不下去了,纷纷拉扯着劝阻,场面再度嘈杂混乱起来。   “那间还未查。”于心然高声喊道,手指着不远处大门敞开的一间房,正是康太嫔的居所。   “我怎么可能偷自己妹妹的簪子。”康太嫔冷冷道,她不苟言笑,十年如一日冷着脸,宫女们私下叫她阎王。   兰太嫔也收回狐疑的眼光,再次一把揪住宜枝,“姐姐不会偷我的簪子的,一定是你这个死丫头,藏哪里去了快点招供。”   两位太嫔数十年来联手欺压别人,才令她们在这小小一方天地里为所欲为,二人自己也明白这一点,当然不会当场闹翻。   于心然话锋一转,“也是,两位太嫔情同姐妹,定不会做出这样的事,只不过簪子到底去了何处呢?”   谁也给不了答案,僵持许久,既然找不到赃物,也抓不出凶手,众人皆一哄而散回去休息。小宫人们也心疼地扶起宜枝。   于心然回到房内,把手里的斧头往边上一扔,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她这么多年来小心谨慎,从不令侯夫人对自己有一点儿疑心,\"疑心\"这种东西一旦滋生便如同爬山虎,起初只是小小的一块地儿,慢慢便会越来越多,到最后爬满墙壁,不可抑制。   惧意同疑心一般,只要利用好了便是最强大的武器。人有脑子会思考,埋下的那颗种子会随着思想的发散而越来越庞大,直至将人完全吞噬。   子时,于心然躺在床上,想起淑妃同皇后的斗争,其实淑妃也一样,她给皇后埋下了妒意的种子,自此之后每一次同皇帝亲近,都是在给这种子浇灌,所以华琳琅才有了那么荒唐的行为,嫉妒之心不除,便永远都当不好皇后。   想着想着迷迷糊糊地将要入睡,突然听见一阵猛烈的推门声。   “娘娘!”尖叫声打破了夜里的祥和安静,十多间屋子里的人的听闻这动静纷纷点起灯,下床看热闹。   声音是从康太嫔房间里传出来的,争吵声如雨打芭蕉般骤然升起。   好戏登场了。   于心然跳下床匆匆拢了拢头发,直接去了对面围观。   “若你心里没有鬼,为何不打开妆奁!”兰太嫔逼问道。   康太嫔手里护着自己精致的金丝楠木妆奁,“我的东西何故让你看?自己丢了簪子可别来我这找!”   “就看一眼,一眼我就死心了。”   康太嫔扫了一眼闻声而来的人群,目光锁定了于心然,扭头质问道,“这个贱人一挑唆,你就怀疑我?方才还装作不会进我房间来搜,半夜趁着我睡觉就偷摸爬进来,李兰儿,你可真是虚伪至极!”   被这么一顿大呼小叫,兰太嫔面上也挂不住,一边急着找回自己的簪子,一边又怕自己误会了最好的姐妹,瞬间短了气焰。   “偷不偷的,打开看看不就清白了,费什么嘴皮子。”围观人当中一先帝的废才人道了一句,其他人纷纷随之附和,从前没少受这两人的欺压,今日这热闹看得真真高兴。   “那是皇上赏赐给我的!”兰太嫔带着哭腔吼道,“从前就嫉妒我比你貌美得宠,若不是听了你的话帮着弄死那那个新得宠的,我何苦至此!天哪,皇上怎么还不派人来接我,这都多少日了?”   康太嫔隐忍不发,紧紧抱着怀里那个妆奁,“说了没偷就是没偷!你个蠢货被人撺掇了还不自知。皇上死了好些年了,你都被打入冷宫三十多年了!”   一听这话,兰太嫔如遭雷击,“三十多年?你胡说!皇上上个月还招幸我呢,他没有死!”说完扑上前去撕扯,瞬间就压倒了康太嫔,那个妆奁掉到地上,装在里头的首饰散落开来。   “这不是就是娘娘的簪子吗?”宜枝惊呼一声,捡起一只蝴蝶点翠镶蓝宝簪子。   证据确凿,无可争辩。   这可真是点着了火,兰太嫔攥紧了拳头往康太嫔头上招呼,“贱货,你害了我这一生,还偷走皇上与我的定情信物,你该死!”   康太嫔全然愣住,头上重重挨了好几下,“我冤枉,真不是我偷了!”   兰太嫔哪里会听,二人撕破了脸就这么扭打在一块,互相埋怨对方害苦自己的一生,辱骂声响彻整座宫殿。   ***   子时已过,门口的那个侍卫徘徊着守夜,时不时地注意着这里的动静。于心然长舒一口气,心里对这二人的惧意彻底消散了,再也不用人夜夜看守着,她本想过去同他说几句话,可两人遥相互望,她只着了寝衣不便接近他,想想还是回了自己房里。   第二日一早,皇帝真就派人来接她回芙蓉轩,一喜也在其中,看来她也未受多少责罚。   “小琴如何了?”于心然最关心此事。   “听闻被皇后折磨得生不如死,送去了辛者库。”一喜帮她梳妆,戴上首饰换上华贵的衣裙。   收拾妥当推门出去,发现宜枝等在门外,见了她便拥了过来跪下,“娘娘,能不能带奴婢离开冷宫,奴婢愿意生死追随贵妃娘娘。”   只是给她出了离间计,没想到这小小宫人这么快就实施了,而且昨夜始终稳住,叫人看不出一丝破绽了,小小年纪实属不易,比她厉害多了。且自己身边忠心的奴婢就一喜一人,带她在身边也好。   “你来我宫里当差。”于心然转而又嘱咐一喜,“一会儿你去内务府说一声。”   回到芙蓉轩,从前那些唯小琴马首是瞻的宫人们一个也没留,内务府派了新的太监宫女来伺候,各个温顺恭敬、勤快用心,也算是因祸得福,于心然舒舒服服沐浴更衣,命人在屋子里燃了熏香,在冷宫睡了十多天的木板床,再回到宽大软绵的花梨木床上,滚了又滚,简直太舒适了。   小憩了一会儿,一喜进来禀报说是七小姐来了。   于心然迷迷糊糊睁开眼,掌幕的宫人已经撩开内室的帘放妹妹进来,两人立即抱在一起一顿哭诉。   “皇上可有对你做什么?”妹妹这般我见犹怜的模样到了好色的皇帝面前,定要吃亏。   于欣然见姐姐完好地从冷宫里出来,高兴地直抹眼泪,她这一生所有的倚仗全在姐姐,若是姐姐出了什么事她也不活了,“姐姐说胡话呢,皇上是正人君子。”从前也听姐姐提起过,说皇帝好色,可她并不觉得啊。   “我只当出了大事,进宫求皇上开恩。以为会吃闭门羹,没想到皇上召见了我,还说只是略施小惩,叫我不必担心,姐姐,姨娘自小教导我们要小心谨慎,你怎么就触怒了皇上?”   “.......”于心然这头还关心妹妹,没想到自己倒被问得哑口无言,“别说这个了,你和徐雁秋是怎么一回事?”   “徐编纂人很好。我求他去冷宫看看你,他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否则我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徐雁秋肯冒险来冷宫看她,帮她们姐妹二人传信,看来也真对妹妹有意思,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良配。   “那......若是我叫皇上给你二人指婚,你可愿意?”   “他说......”于欣然生了福娃娃一般的圆脸,玲珑可爱一通孩子气。   “说什么?”于心然追问,没想到二人的关系已经到了这步。   “说他现下还在翰林院,每日忙得不可开交,暂时不想婚姻大事。他想努力两年升至都察院做了御史,就叫人上门提亲。”   两年?欣然明年就满十六,根本等不了。王家虽然声势不如从前,侯夫人王氏却擅长利用庶女笼络笼络王公大臣,两年之间难保侯夫人会生出别的心思。   “御史吗?他状元出身,虽然年纪轻,一个御史还是当得的。”何须等两年,她这几日找机会求皇帝,徐雁秋如此得皇帝赏识定能得偿所愿。   只要安顿好了妹妹下半辈子,自己就再无牵挂,任凭侯夫人也拿捏不了她。   作者有话要说:  皇帝:有事就称皇帝,无事就叫色鬼?   ==   今天太忙了,出门了出门了~   感谢在2020-08-15 07:32:57~2020-08-16 09:04: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偃 5瓶;苏南栀、曉筱、GeeFWhy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夜里, 淑妃的清漪宫摆了寿宴,因着近日朝堂之上纷争不断,又要顾及着皇后, 故而这场宴席只请了后宫妃嫔以及谢家的女眷们, 众人一一献上寿礼,清漪宫是皇城里内饰最雅致的宫殿,从进门开始经过花园,一路上挂满了精巧灯笼, 整座宫殿灯火通明,宴席上歌舞不断热闹非凡。   于心然冷宫走了一遭丢尽颜面,现下最怕这种场合。   “娘娘, 你快同我们讲讲,冷宫什么样呀?听闻里头好几个疯子,是不是真的?”容嫔和仪嫔最为嘴碎,哪里有热闹就往哪里去,平日里编排挖苦的事也没少干。   于心然闷头喝酒,不搭理她们。   “能叫皇上气成这样也是娘娘的本事, 娘娘真的被那胆大包天的婢女蒙在鼓里, 还是为了争宠, 有意装作不知道?”仪嫔与容嫔知道贵妃脾气好, 端着酒杯凑到于心然身边一唱一和地继续嘲讽起来。   “就是就是, 可惜娘娘身边那宫婢没有淑妃那样的才情, 哈哈哈。”   戌时,皇帝人还未过来,派人赐了十多件珍宝,惹得在场嫔妃无不眼红,仪嫔和容嫔喝了酒反而越说越狂, 颠来倒去地挖苦她,于心然听不下去了,拿了酒壶起身提着裙摆跨过面前的矮几,离开了觥筹交错的大殿。   她在冷宫几日可想而知后宫的人是怎么编排谈论的,这个月还是不要再出芙蓉轩的门了,丢死人!   撩开纱帘来到大殿的后间,推开窗户想吹会冷风,一抹身影也跟着进了来。   “贵妃娘娘!”   于心然一回头见是妙静云,美人脸上戚戚焉。   “你也来挖苦本宫?”于心然酒意上头倚着窗户没好气地问。   “不不不,臣妾只是想来问问,昨日......皇上可说什么了?”   昨日?于心然就着酒壶喝了一口,想起妙静云昨日闯入她的房间,见到皇帝后又仓皇逃了,怪不得这会如此忐忑。她起了逗弄之心,“说了。”   “说什么了?!娘娘你告诉我。”妙静云揪紧了手中的帕子,再也没有往日嚣张跋扈的气势,她无意中撞见了皇帝和贵妃纠缠,逃回寝宫之后整夜如坐针毡、不得安宁。   “皇上很生气,说也要叫你也尝尝冷宫的滋味,还说要罚你父亲管束子女不严。”   “哈?”妙静云信以为真,拿着帕子的手捂住了嘴惊骇不已,“为何?”她哪里想到很难才见一面的皇帝居然会出现在冷宫里!皇帝不是不宠爱贵妃吗,又怎么会去冷宫里寻她......   “你说说为何?”于心然浅笑着问,眼眸中似是有星光流转,几分醉意上来,故意吓吓这空有美貌却没什么脑子的妙静云。   妙静云百思不得其解,到现在都疑惑。记得当日在马场皇帝还训斥了贵妃,贵妃还与去树林与别人私会......私会......等等,妙静云神情突然亮了起来,一副恍然大悟、如梦初醒的模样,睁大双眸抬起头来看向于心然,“马、马场”   马场的时候,皇上离开去营帐里换下骑服之时,贵妃一同消失,过了好一会儿才前后脚回来,他们、他们是一起去了营帐里!   再往深了想,赛马结束后,皇帝怒气冲冲地把贵妃叫走了,她只当是贵妃又要挨训斥,其实、其实......妙静云脸上的神情变了又变,想起自己还去跟皇后告状,想着贵妃彻底完蛋了,同皇后一起去贵妃宫里头搅得天翻地覆,最后皇帝只罚了皇后禁足。   明白了,妙静云这下全明白了,明白自己做了多少蠢事!   于心然也明白妙静云明白了,纤手轻拍妙静云的肩,肯定了她的猜想。   “臣妾该怎么办才好?”明白一切的妙静云快哭出来了,她忐忑不安了一天一夜,只求一个与贵妃单独见面的机会好询问一番,现在知道真相,比之前更加懊恼。   “本宫也怕皇上啊,刚从冷宫里出来,你又不是不知道。”于心然无辜地眨眨眼,微醺的状态,脸上似是抹了淡淡胭脂般。   “知道知道!不、不对,之前的事是臣妾冲撞了娘娘!娘娘帮臣妾求求皇上,臣妾真的不想去冷宫,更不想父兄因我而被贬。”   妙静云快急哭了,皇上向来喜怒不形于色,昨日那么生气叫她滚,那般怒意足以抄家灭族。要是罚她抄书什么的也就算了,就这么干晾着不闻不问肯定是要重罚,这么一想更叫她崩溃,至于冷宫更是不想去。   “马场那日你做的什么点心?”于心然话锋一转问道。那点心不光瞧着精巧可爱,吃着更是清甜软糯,御膳房里做点心的御厨也有不少,可从来没做出过那么美味的。   “是臣妾亲手做的莲花酥。”   妙静云与从前判若两人,恭敬得不能再恭敬了。原来完完全拿捏一个人是这样的,看着妙静云垂泪欲泣的模样,忍住了笑正色道,“本宫可以帮你在皇上面前求求情。”   “真的?!臣妾明日就做了莲花酥送去芙蓉轩!”   妙静云机灵地反应过来,只觉得现在自己的指望全系在于贵妃身上了,怪不得不论自己怎么努力,皇帝就是不来她宫里,甚至连正眼都不瞧她一眼,她站错了皇后的队伍,昨夜撞破他们亲、热的画面,还错把皇帝当成了贵妃的奸夫!   两人达成了个协议,妙静云恭敬地行了一礼告退,恨不得立即飞归自己寝宫的小厨房里去做点心。   待到那个身影消失在帘子后面,于心然笑出声来,怎么那么好骗啊,皇上对其他的妃嫔心胸宽广的很,绝对不会惩罚妙静云,不过想到明日就能吃到那样美味的点心,她心境开阔了些。妙静云虽然笨是笨了些,但是做的点心确实叫人垂涎。   窗外伴随着一个亮点骤然升空,嘭地一声,夜幕下绽放出朵朵烟花,彻底照亮了皇城的夜空。这场为淑妃生辰燃放的烟花,瞬间吸引了妃嫔们皆来到后院仰望着欣赏。皇帝待淑妃真好!   于心然从窗口探出头来仰望,许久都未好好观赏过烟花了,手里的酒壶空了,温酒下肚,周身暖意融融的。   “不是不让你喝酒吗?”   听见背后的声音,于心然猛然转过身,皇帝正撩开帘子,刚要迎过去,他却朝着她稳步走来,手伸到于心然身后关上了窗户。   这窗推开便可见清漪殿的后花园,花园里众人或坐或站于花园仰着头赏烟花,这一关便隔绝了所有的欢笑声。   于心然愣了一下,松开手里的酒壶,轻靠在窗台之上。   “昨日那个小宫人如何了?”   “臣妾善做主张带回芙蓉轩。”   于心然受宠若惊,或者说是不自在,这里是淑妃的寝宫又淑妃的生辰,皇帝来得本来就晚,不去花园陪淑妃反倒来找她说话了。   “又喝了多少酒?”   “臣妾就酒量很好,才不会喝醉。”   “上次手伤成那样,还说不会喝醉?”   “那是臣妾怕珊瑚受损!才不是喝醉了才扎到手的。”今日她也未醉,只是一整壶酒下肚脸越来越红,正好旁边的柜子上有把素雅的小纨扇,于心然拿过来给自己扇风,“那尊珊瑚......后来怎么不见了?”   “换了地方珍藏,难道还让你摔第二次?”   果然是这样,她在皇帝心中的地位还没一尊珊瑚重要,“臣妾以后绝不靠近那尊珊瑚,皇上不必担心。”   皇帝似乎不欲再与她争辩珊瑚的事,“宴请结束之后直接去灵兮殿,朕有话要问你。”   又要问她什么?灵兮殿是皇帝的寝宫,今夜皇帝不留在淑妃这吗?要她一个人去灵兮殿?   “嗯?”皇帝见她不应,又沉声问了一句,直勾勾的眼神叫人避不开,看得于心然脸上更热。两人在这小小的隔间这般亲近叫旁人看见了不好。   窗外又响起嫔妃们的赞叹声,烟花的光亮透过纸床透了进来,于心然将纨扇放回桌上后屈膝行了一礼,“臣妾去花园。”   才转身,纤腰撞上了拦在身侧的手臂,皇帝不放她走。两人近在咫尺,他的手掌贴到腰侧,暧昧地轻握了握,“来灵兮殿,听清了吗?”   于心然脸红到了耳根,慌乱地扯下腰上的手,点头应下,连带着发上的累丝镶红宝石步摇都晃动了几下,闷声道了一句,“听清了。”   此时门口忽传来一阵仓促声音,两人同时抬眸望过去。帘边的博古架轻摇晃了几下,折返回来的妙静云一不小心听见了两人的悄悄话,吓得差点碰倒博古架,立即用手扶住,来不及跑只能硬着头皮行礼,“......皇上”   第三个人的出现令场面有些尴尬。   皇帝拉开同于心然的距离,恢复神色沉声嗯了一句,“你们二人什么时候走得这么近了?”平常陈述的语气,听不出什么意思,于心然和妙静云都不知该如何接话,毕竟两人昨天夜里还差点打起来。   妙静云长得美艳又是皇后的人,一进宫就锋芒毕露,后宫里头其他妃嫔皆不大喜欢她,而于心然自认在妃嫔之间人缘还是不错的,怎么可能跟她走得近呢。   “皇上来了。”三人尴尬之际,从花园过来的谢淑妃撩开帘子步入这小小的隔间,一身象牙白衣裙显得清醒脱俗如同梅花仙子般,她向来一副不染世俗、清心寡欲的做派,见小隔间里于心然和妙静云都愣愣的模样,谢清连忙走到皇帝身边,“贵妃妹妹才从冷宫出来,必然已经悔过,皇上就不要再责备她。”   皇帝不作声,连看都不再看于心然一眼,理了理袖子与谢清一道回了主殿。   “皇上方才说我同娘娘走得近,是有什么别的意思吗?”妙静云忐忑地问了一声。   唔......于心然又靠回窗台,在揣摩圣意方面自己也算是有些经验的,“意思是怎么总是你冒失闯进来。”   “我......”妙静云扶着博古架,讨好皇帝太难了,她把争宠这件事又想得太简单,皇帝的一个眼神一句话里似乎都有别的意思,伴君如伴虎,真真是如履薄冰。而且不是说贵妃并不得宠吗?可是方才皇上的话对贵妃说的话,他的眼神......   “皇上是不是厌恶我了?”妙静云问,眼神真诚地看向于心然,希望从她嘴里得了一个答案。   “这我怎知?”外头歌舞声起,热闹非凡,听说有波斯来的舞姬来助兴,于心然拿着空酒壶要出去。   “那一会儿娘娘去灵兮殿见了皇上,能不能帮我问问?”妙静云伸手扯住她的衣袖恳求。   于心然美目一横冷冷道,“你听见了不少啊。”好几次皇帝训她之时,都被妙静云撞见,她也很无奈,若妙静云说了出去,自己还有什么颜面在这后宫立足。   妙静云惊得立刻松开了她的袖子,“臣妾无意中听见的!”   “听到的不许往外说一个字,否则、”扬了扬下巴狐假虎威,把皇帝搬了出来,“否则皇上定不会轻饶你。”   这一句威胁特若是放在以前妙静云定嗤之以鼻,现在是立竿见影,缩了缩脖子抿紧唇噤声。   亥时宴会散去,于心然跟着其他妃嫔走出了清漪殿。走到岔路口犯了难,若要去皇上的寝殿灵兮殿则要往左边,回自己宫里则是往右。可是皇帝此刻还未离开清漪殿,眼看要留宿在淑妃这了......斟酌再三转身朝着皇帝的寝宫走去。   慢慢散步饶了一个大圈子才到灵兮殿,心不在焉地撩开帘子步入灯火通明的内室,淡淡檀香弥漫于空气中。   突兀的杯碟轻碰声响起,于心然骤然抬眸发现皇帝已经先她一步回来了,正在饮茶。   “皇上今夜不陪淑妃姐姐吗?”   皇帝并不言语,放下杯盏后自顾自地走到屏风后头去更衣,她悻悻然跟过去。   “早上离了冷宫,怎不来谢恩?”皇帝垂眸看着低眉顺眼的于心然,一边自行开始解脖间的盘扣,漫不经心的语气。   “唔,臣妾知错。”于心然伸手伺候他更衣。   方才在清漪殿一本正经地说要问她话,原来是问这个,连这都要计较,未免对她太苛刻了。于心然解开最后一粒象牙扣子,准备绕去皇帝身后帮他褪衣裳,跨出一步腰间的带子骤然收紧,才发现皇帝扯住她的腰带。   作者有话要说:  贵妃还是太年轻w感谢在2020-08-16 09:04:40~2020-08-17 11:33: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GeeFWhy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贵妃有多少日未侍寝了?”相比方才的严肃, 这会儿皇帝的语气逐渐温和。   “皇上想臣妾了?” 果然问话是假,起了色心才是真,于心然顺势前进一步环住了皇帝, 仰头对他眨眨眼。   被反将一军的皇帝脸色微变, 也同样不回答她,“去了趟冷宫,知错了?”   给了台阶,她下得飞快, “臣妾知错,往后一定看管好下人。”   “这次便宽恕你,贵妃若再犯错, 进了冷宫就别想着出来,你最近实在是越来越胆大妄为、”   皇帝自行褪下外袍,翻了圈内衫袖子一本正经地训话。宫殿里只有他们二人,于心然壮起胆子踮起脚亲了亲皇帝,打断了皇帝的话,浅笑着问道, “皇上可不可以帮臣妾一个忙?”   皇帝身形顿了顿, 垂眸轻嗯一声示意她往下说。   “徐编纂进翰林院已些时日, 皇上能否调他进都察院做御史?”她认真央求道。   “不准干涉朝政。”皇帝听后沉声给出回应, 修长食指点了点她的额头, 直接绕过于心然走出百蝶琉璃屏风。   “所以臣妾说了皇上帮一个忙嘛。”提着裙摆跟到衣柜前。   “徐雁秋又来找你了?”   “绝对没有的事!”于心然立马否认, 皇帝看她的眼神有些异样,可千万别怀疑徐雁秋勾结后宫。   “那贵妃如何得知他想去都察院?”他熟练地从柜子里抽出翻出自己的寝衣,于心然暗自惊诧,在芙蓉轩这些琐事皇帝都是指派她来做的。   她立即将妹妹今日来宫中的事和盘托出,“皇上, 你就答应臣妾吧,御史一职他当得的。”   “做了御史便娶你妹妹?徐雁秋这般威胁人你还帮着他求情?”皇帝耐心听完后没说答应不答应,只是闲聊般地说了自己的看法。   “没有威胁人啊。”于心然闷闷道,皇帝看事情的方式怎么与旁人大相径庭。   “他说这话难道不是催着你来求朕?”   “只私下对臣妾妹妹说,又并非直接来臣妾跟前说,皇上怎好乱编排人呢。”   “不准。”他冷冷道,拿了寝衣去浴池,于心然一急便扯住了皇帝的袖子恳求道,“皇上!就当是臣妾求您了,臣妾这辈子就这一桩心事。”   “一桩心事?两年来你在朕这求的事还少?”皇帝一反常态地问。   从前她听从父亲的指令在皇帝面前求过不少事,可他都答应了啊。   手里攥着的布料被扯了去,皇帝径直往隔间走,“跟朕过来。”   冒着热气的山泉水将整间房间熏得云雾缭绕如仙境般,于心然也褪了外袍鞋袜步入池子,攥着布巾伺候皇帝沐浴。   “怎么不说话?”皇帝又问。   “皇上你就依了臣妾罢!”   这句话说出口后,靠在池壁上的皇帝突然扯了扯嘴角,“依了贵妃?你是什么女土匪吗?要朕依了你?”   一心急说错了话,皇帝一笑她又有些窘迫,拉住了皇帝胳膊嗫了嗫唇小声道,“皇上你就调他过去好不好嘛?”尾音拖得长长地祈求。   “不准撒娇。”皇帝听后不但没生出任何怜爱之心,反而伸出食指抵在她额头上推开她些许。泉水沾湿了他的前额的发,有水珠坠落到他坚实宽广的胸膛。   由皇室最繁琐严苛的规矩教养成的君王,偶尔的戏虐只浮于表面,骨子里刻着端正肃穆,那种立于神佛前渺小卑微之感再次向她袭来。   一直闷声到沐浴完毕。   灵兮殿中没有梳妆镜,她慢条斯理地在窗前亲手卸钗环,磨蹭了许久才到床边,又慢吞吞地放下幔帐。   “在生朕的气?”皇帝终于不耐烦地伸手微微用力拉了她上塌。   “臣妾不敢。”她一斜跌到他身上,低眉顺眼地回答。哪里敢生君王的气,他可厉害,动不动就扔她去冷宫。   “徐雁秋提的这个要求并不过分啊皇上。”   “反常”   “有何反常?”   “他明明仕途坦荡,有更好的选择,为何偏偏要去都察院?”   于心然沉思片刻,皇帝所言没错,凭徐雁秋的才干为何不去六部任职,“或许......他志在此处?”   皇帝听后扫了她一眼,嫌弃之意几乎遮掩不住,又端起君王架子,“贵妃莫要在朕面前议论朝臣了,小心旁人听见参你。”   这话着实刺耳,于心然脸上神色暗淡下来,垂眸不再言语,再也没有方才套好他时的盈盈笑意,明明这只是一件小得不能再小的事,皇帝都不肯答应,小气!若换做是谢清,皇帝一定一口应允。   幔帐之中的沉默并没有维持多久,耳边披散下来的鬓发被撩到背后,皇帝就这样的姿势圈住了他,微微侧过头来,温热的气息渐渐环绕于她脖间,细密的轻吻落下。   于心然坐在皇帝腿上,身子微僵依旧心事重重。   皇帝见她别扭着,停下了所有的动作,“你要同朕闹到什么时候?”   “今夜淑妃姐姐生辰,皇上怎么不留在清漪殿陪她。”什么好都让谢清一个人落了,偏偏她求什么都不得?连今夜都要她来伺候!   皇帝往后靠到床栏上,寝衣微敞着露出坚实胸膛,脸颊刀刻般的线条更加显得他高深莫测,“贵妃恃宠而骄还是欲迎还拒?要把朕往外推。若朕真的去了,贵妃别后悔。”   “臣妾不会后悔。”于心然别开眼,心里烦闷至极。   “赶朕走?这是灵兮殿,朕的寝宫。”皇帝的说话声骤然提高,宣誓宫殿的主权。   于心然这才反应过来此处并非芙蓉轩。   “一直以来贵妃把朕当什么了?予取予求?有求于朕之时便惺惺作态,不顺你意便如此敷衍。”   铺天盖地的压迫感再次袭来,面对权势滔天的君王,于心然唯有浑身的无力感,侯夫人的狠厉压榨、皇后的疯癫和皇帝的管束统统都是压在她心中的几座大山。   “......臣妾不敢。”她示弱道,谨慎地抬眸看向皇帝,眼里的情绪已经完全遮掩去了,深宫之中藏得越深,活得越久。可是她已经厌倦了,帝后淑妃三人之争从来都与她无尤,完完全全的局外人。待到妹妹成婚之后自己便少了牵挂,一世的荣华富贵她也不要了,到时候想法子金蝉脱壳、远走高飞,逃离他们的掌控。   “不要与臣子勾结,也不要参与后宫之争。” 皇帝沉默许久之后突然开口,“至于你方才所求之事,朕应允了。”   应允?两句话她只听清了第二句,一改悲凉的心境,脸上再次有了光芒,“皇上说的是真的?”   近在咫尺的男人点了点头,“御史之位罢了,朕应允,贵妃不要再闹。”皇帝的拇指摩挲在她鲜红的唇上。   终于得了这恩典,她当然不敢再闹,“那皇上明日便命吏部着手去办?”   皇帝听后俊眉微蹙,“贵妃对徐雁秋还真是上心。”   “臣妾绝对不是想勾结臣子,只是、”她立马解释。   “不要再在朕的塌上提别的男人。”皇帝打断道,“即使是徐雁秋是你未来妹夫,也不许你们二人再私下见面,否则朕就、”   “......”他就如何?于心然抬眸怔怔看着皇帝,等着他接着往下说。   “总之、有反宫规。朕不许。”一本正经地训话。   于心然收敛了笑容,深怕皇帝收回恩典,“臣妾知晓了,不会再犯。”攀上皇帝的肩,凑上去亲他讨好他,皇帝身形僵了片刻未动,跟块怎么捂都捂不热的冰似的。直到于心然自行褪尽了裙衫,他脸色才稍霁,一双手掌猝不及防地禁锢住她的纤腰。   ***   次日妙静云亲自做了七八种花样的点心送来芙蓉轩,碟子堆了满满一桌,样式精致、甜香气四溢。于心然伸手拿起一块温热的软糕咬上一口,心里顿时也舒展开来。   “娘娘,皇上可提起过嫔妾?”妙静云试探地问道。   “嗯,提了。”吃完软糕又从另外个碟子里拿了块茯苓夹饼,一口咬下清脆甘甜,“说你闯入冷宫按令当罚。”   “真的?!”妙静云听后慌得站了起来,“我就知道皇上厌恶嫔妾了。”   “本宫帮你求情了。”   于心然面上神情差点绷不住,妙静云原来比她想象中更好骗,蠢得可爱。   “谢谢娘娘!”她几乎感激涕零地要跪下,于心然伸手扶住,“不必了,你点心做的不错。”   “那臣妾日日做了点心送来给娘娘品尝!”妙静云立马接话。   “本宫今早想去向皇后请罪,听说她这几日怎么闭门不出?”于心然假装随意地问道。妙静云依附于皇后,从她这估计能打听不少消息。   “就因为那个小琴爬龙床之事请罪?大错不在娘娘身上,不必向皇后请罪。皇后近日忙着呢。”妙静云道。   “忙什么?”   “就是、”妙静云几乎脱口而出,却又想起什么来闭嘴了。   “本宫绝不透露给别人。”她好奇皇后神神秘秘地在做什么呢?   妙静云扫了一眼四周的门窗,深吸一口气压低了声音,“皇后闭门不出是因为那个宫人小琴,她、她根本没送到辛者库去。”   “送到了何处?”   “关在皇后娘娘寝宫的暗房里!”妙静云神秘兮兮地道,“皇后命绣房制了一身与淑妃喜爱穿的宫装样式一模一样的衣裳,叫人给那小宫人换上。往后日日鞭打,又不让她死,每日参汤吊着,早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样了。有一日嫔妾去给皇后娘娘请安,一个血人突然冲了出来,嫔妾吓得连忙跑了当夜还做了噩梦。”   确实瘆人,皇后将小琴当作淑妃折磨,于心然指尖本捏着块莲花糕,这会儿也吃不下了,又放回琉璃碟。   “皇上不知?”   “宫里规矩,主子不能私下对宫人行酷刑。皇上肯定不知,月华殿的大门关得那般严实,估计要等那宫人被折磨死后才开门。”妙静云虽然刚入宫时有些得意,觉得背靠皇后这棵大树好乘凉,可经历一些事后也分清了形势,现下连皇后寝宫的门都不敢跨入。   一整日,妙静云都在芙蓉轩说道皇后,比如皇后好好用着膳突然将筷子一扔骂了一句贱人,夜半独自坐在床榻上哭泣,诸如此类种种,于心然听得毛骨悚然。皇后真真恨毒了淑妃,这样下去早晚疯魔。   想着这桩事,于心然到了子时才朦朦胧胧入睡,却有噩梦来侵扰。梦里有个血肉模糊之人狠狠掐着她的脖子来索命,眼神狠厉,像是小琴又像侯夫人又像是皇后。不知过了多久,又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她猛然惊醒坐起身,月之清辉透过幔帐洒落至塌上,夜里静谧祥和,是她自己噩梦缠身罢了。   衣袖拭去额间薄汗,于心然撑着床榻起身,忽见纱幔外一个纤瘦的人影,“一喜?”   没有得到丝毫回应,那股血腥味再次袭来,于心然吓得抱着被子缩到床角,“谁在那?!”   “娘娘是我。”诡异的声音轻轻唤道,透着无限诡异。   于心然骤然睁大双眸,是小琴的声音!才反应过来,一只突然出现的血手突然撩开了幔帐。血腥味扑鼻而来,在几乎没有多少光亮的昏暗房间,她面前直直地站着一个人,鲜血淋漓辨不清容貌。   “娘娘你救救我。”床榻微动,黑影顺着床沿爬上了上来,面目狰狞、声如鬼魅。于心然连呼吸都停滞了,分不清现实与梦境。   一只血手就在此时答在了她足腕上,冰凉如同铁链,于心然在濒临崩溃的边缘捂着嘴翻身滚下床榻,仓皇往寝殿大门奔去。   “来人啊!”吓得声音都随之颤抖。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8-17 11:33:28~2020-08-18 09:27: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6348424 3瓶;番茄主义 2瓶;GeeFWhy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今夜轮到一喜守夜, 怎么不见她人?!   “娘娘,娘娘奴婢再也受不住刑罚,奴婢死都不愿被皇后抓回去, 奴婢保证下次再也不犯了, 再也不对皇上痴心妄想,以后一心一意伺候娘娘!只听娘娘差遣!”小琴声声求饶。   于心然哪里会听,早已经慌得六神无主,不顾一切地冲到门口往外推, 紧闭的大门纹丝不动,像是被人从外面锁住了,“来人!一喜!”后面的脚步声越来越接近, 她近乎绝望地拍打木门。   骤然转身,正好对上那张鲜血淋漓的脸。   “娘娘,奴婢求你了!”   满身是血、形容憔悴的小琴骤然跪下扯住她的裙摆,身上脸上尽是一道道小伤口,并不致命却她如同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奴婢知道娘娘记恨侯夫人,若娘娘想为你姨娘报仇, 奴婢可以当证人, 只求娘娘救奴婢出宫!”   浓浓的血腥味令人作呕, 小琴的手在雪白丝绸裙摆上留下刺眼的血印, 于心然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姨娘是被侯夫人毒死的, 奴婢还知道别的。侯夫人已经弃了奴婢, 不论娘娘想知道什么,奴婢都可以说,都可以做!”   听了这些于心然顿时血气上涌,小琴擅长迷惑人心,自己绝对不能上当。   “千真万确!奴婢可以当证人, 只求娘娘能保奴婢、”   求饶的话说到一半,昏暗的殿内骤然被照亮,一阵刺耳的声音响起,门窗被猛然撞开,皇城禁军破窗而入。   一把匕首就在此处抵在了她喉下,小琴失了这么多血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曲起手臂扼住她的脖子,慌张地环顾四周。   花园里、屋顶上尽是闻讯赶来的侍卫,一个个拉满了弓。   “我不想死!”小琴吼叫一声,手上用力刀尖微微刺入她的脖子。   于心然脑子一片混乱,她分清了现实,却分不清小琴说话的真假,是为了故意扰乱思绪还是真就破釜沉舟说了实话。   闯入的禁军都不敢轻举妄动。   “你把刀放下。” 于心然劝阻道。   “娘娘先让这些人退下!”小琴如困兽犹斗般扼着她的脖子往外走,“我要出宫,放我出宫,出宫就好了,出宫就自由了。”   抵着脖子的刀尖刺破皮肤,于心然疼得无以复加。   小琴一边走一边冲着侍卫们吼叫,逼得他们不得不让出一条道来。   “你这么做是活不成的,即使出了宫门也会有人来追杀。”于心然提醒她。   小琴置若罔闻,一心只朝着皇宫侧门走,又要防着跟过来的禁军偷袭。   到了岔路口转了弯便远远见到紧闭的宫门,一瞬间有两队人沿着宫墙,踩着墙上的瓦片一路狂奔跳到门口,二十多个弓箭手直直地对着小琴。   没有皇帝的命令,谁也不敢轻举妄动,贵妃若有闪失便是满门抄斩的重罪。   僵持了许久,皇帝终于闻讯赶来,所有身披铁铠甲的御前侍卫皆挡在他身前护着。本该寂静的皇城,此刻却被灯火照亮了,这么大的事,各个宫里得了消息后也都严阵以待。   “放下刀,朕饶你不死。”皇帝发话。周围那么多的禁军守卫,百步穿杨不在话下,只要一箭便可取了小琴性命,但谁都担保不了她手中的刀会不会也同时要了于心然的命。即使尊贵如皇帝也只能妥协。   虽然看不到小琴此刻的神情,于心然也知道她已经吓得魂飞魄散,只凭着最后的一丝求生欲望在做抵抗。   “娘娘,奴婢不想伤你的,你让他们把宫门打开,奴婢只想活命。”她祈求道,显然孤注一掷。   皇帝既然已经允诺,定不会食言,小琴现下束手就擒便不会死。于心然刚要开口相劝,又听道小琴突然振作起来吼道,“把弓箭全部放下,否则我杀了她!”   人群之中,皇帝抬手号令所有禁军放下弓箭。   “打开宫门!”小琴又吼道,手上一用力,钻心似得疼痛席卷而来,令于心然几乎昏厥。她用眼神朝着皇帝所在的方向求助,可是他那么遥不可及。   “逃出宫或许可以保下一命,想过你的家人会是什么下场吗?”皇帝质问道,“若你伤了贵妃,朕有千万种方法叫你的族人生不如死。”   声音清晰地传来,于心然明显感觉到背后的人愈加无措,到底在月华殿遭遇了怎样的折磨?明明此刻妥协才是最好的出路,小琴到底在想什么?   “若此刻放下刀,朕答应放过你和你的家人。”皇帝再次强调。   小琴浑身颤抖着、犹豫着。半响才开口,声音之中可辨出突然燃起了的希望,“真的、会放过奴婢?”   “君无戏言,放了贵妃,朕不杀你。”   脖间的力道松了松,于心然正欲挣脱,背后突然遭受了一记猛力,推得她跌跌撞撞往前几步,稳住身子转过身,抬头就见到了触梦惊心的场景,一支从远处宫门口飞来的长箭直直地对穿小琴的脖子穿破血肉。   滴着血的箭头直穿破喉咙冲着她,离她只一臂的距离,于心然猝然睁大双眸,若这一箭并未射中小琴,正中的目标便是她。   寒风凛冽,头顶的月之光辉尽数被乌云遮尽。远远的红色宫门口,身披黑色铠甲的守卫早已遵从皇命放下了弓箭,唯恐有任何闪失人头不保,唯有一人手持大弓立于夜幕之下,气势恢宏、神情肃穆、眼神坚定。   小琴瞪大了双眸,脸上神情混杂着恐惧和惊诧,手中的弯刀随之落地。   “保护贵妃!”慌乱之中不知是谁高呼了一声,两边侍卫得令后立即一拥而上挡在她面前。   于心然孑然一身站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小琴转过身,蹒跚朝着宫门几步后慢慢朝着一边歪斜,两边的弓箭手万箭齐发,朝着小琴心脏的位置。   眼前残酷的情形吓得她呼吸停滞,胸口压抑到几乎爆炸,仿佛这些箭刺穿的是她的心脏。在惊恐之中越陷越深,直到温暖的手心遮住了她的双眸,“别看。”   ***   她陷于一片混沌之中拼命挣扎,头顶的天空乌云压顶,周遭闷热得叫人喘不过气来,眼前的一切突然又蒙上了血色,叫分不清是黎明还是黄昏将至,   一阵尖叫声传入耳朵,于心然猛然睁开双眸,脸上泪水纵横,是她自己在惊叫。   “贵妃。”脚步声接近,一抹明黄色的身影映入眼帘。皇帝绕过屏风进来内室撩袍坐到床沿。   于心然情不自禁伸手搂住皇帝,企图将方才的噩梦从自己脑子里驱逐出去。   “没事了,朕在这里。”皇帝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抚道。他的声音温和、胸膛宽大,于心然瞬间就陷入一片令人心安之境,片刻之后呜咽声也渐渐弱了。   脑子昏昏沉沉地,困意再次席卷而来,她再也顾不得什么礼仪尊卑,伏在皇帝肩上,将脸埋在他颈窝,手臂环着他不松手,像只粘人的小猫一般只求皇帝不要离开。   未过多久又昏睡过去。   再次辗转醒来之时天已微亮,内室充斥着安神的檀香之气。于心然撑着床榻坐起,脑子里瞬间闪过利箭穿透小琴脖子的场景,她抬手即抚上自己的脖间。一切都是真的,脖上缠了纱布。床榻、幔帐、破碎的窗户皆没有一丝破损和脏污,甚至连血腥气都被香气驱逐尽了。   此处......此处并非的芙蓉轩,而是御书房的偏殿。   “一个戴罪宫女竟然能避开所有守卫,半夜潜入贵妃寝宫挟持,你们就是这样守卫皇宫的?!”   内室和外室之间立了道屏风,外面的说话声可以勉强听清,内室里除了她再无别人,于心然掀开被子下床,赤足走到屏风边往外张望,外室黑压压跪了二十来个人,有禁军统领和芙蓉轩所有的宫人,跪在殿外的人更多。   “臣死罪!可是臣布置的守卫明明没有疏漏,刺客是怎么进入娘娘寝宫行刺的还容臣戴罪仔细调查!”   “还敢说没有疏漏?!”皇帝一掌拍在塌上的矮几上斥责道。   殿内顿时鸦雀无声,谁也承受不起君王的怒火。禁军首领刘大人,一个铁骨铮铮的硬汉在这么大的事面前也已经失了方寸,“臣、臣现在去回去查清楚!查清楚了再以死谢罪!”   “三个时辰之内朕要一个结果。否则此事就交由给大理寺与宗人府去办,朕还会治你一个失职之罪。”   刘大人得令,重重磕头之后匆忙退下。   “还有你,王为意。你现在该庆幸方才孤注一掷箭射中了,若有所闪失、”皇帝顿了顿,话锋一转,“去领三十杖。”   王为意?!他就是王为意?侯夫人的娘家侄子,于心然惊诧至极,当时她泄漏会试试题,嫁祸给礼部王尚书,王为意也被连累,他没有再考反而是进了皇宫做守卫?真是个能文能武的全才,经历那样的挫折也并未萎靡不振。   正是他,救了自己。   “奴才有把握一箭射死刺客,绝不会伤害贵妃娘娘半分。” 王为意不卑不亢地跪在门口,脸上甚至有得意之色。   “你有什么把握,用什么担保?贵妃性命岂容你担保?她若有任何闪失,你万死都不足以谢罪!”皇帝并未因他的辩驳而回心转意,他又深吸一口气,凌厉眼神扫过瑟瑟发抖匍匐于地的芙蓉轩宫人们。   “今夜在贵妃寝宫守夜的宫人都有谁?”沉稳的声音中辨不出任何喜怒,却足以叫人方寸大乱。   “是奴婢、福儿和小雅。”一喜战战兢兢地答道。   “芙蓉轩所有人,不论昨夜是否当值,全部押到到刑部审问,不知情的先杖毙。”说这话的语气不容置喙,宫人们听后立马哭天抢地向皇帝求饶。   不知情的反而要被杀?于心然倚在屏风边上要出去阻拦,才迈出两步,皇帝就察觉到了这边的动静,一个眼神淡淡扫过来,意味不明,于心然僵在了原地。   她未施粉黛,赤着足只着了素白的寝衣,青丝披散下来,犹豫着到底是往前一步还是往后退到屏风后边任由皇帝发落其他人。   于心然犹豫之际,宫人之中的小雅抬头神情激动地来向皇帝禀告,她手指向身边另外一个宫人,“奴婢知道是谁放刺客进芙蓉轩。就是福儿!近日宫中流传说皇后一直扣留着小琴在月华殿折磨。而福儿几日之前还在月华殿皇后娘娘当差,贵妃娘娘从冷宫出来当日她正好被送回内务府,随即被派到芙蓉轩!定是与月华殿的里应外合刺杀贵妃娘娘!”   小雅言辞凿凿,十分笃定。   福儿原来是月华殿的人?!于心然惊诧至极,这两年她几乎日日去月华殿请安,竟没注意到这个小宫人。   大太监立即命人去传内务府管事。   “她所言属实?”皇帝沉声质问福儿,眉眼之中的温和一丝不存,君王之气势彰显无遗。   “奴婢冤枉!奴婢、奴婢从前是在皇后娘娘的月华殿当差,可只负责花园洒扫和花卉修剪,前几日不小心剪坏了皇后娘娘心爱的牡丹株被大宫女华敏姐姐送回内务府,后又因为贵妃娘娘宫中缺人,才去了芙蓉轩当差,绝对没有要害贵妃娘娘啊!”福儿立即为自己辩解。   “除了你还能是谁!”小雅拉过一喜的手臂,“我和一喜回房里拿针线的工夫刺客就进了娘娘寝宫了,那时候只有你一人守着!”   “你含血喷人!你们两人一走,我便见墙边有猫儿,怕扰了娘娘清梦就去驱赶,回来的时候刺客就已经闯入挟持娘娘。奴婢绝对不知情,奴婢冤枉。”福儿连声哭诉,吓得瘫软到了地上。   “你、”   二人还要继续争辩,大太监怒斥一声打断了她们,“闭嘴,皇上不问你们不许说话。”   窗外天已然全亮,于心然在屏风后面听见皇帝让宫人传令百官今日免了早朝,看来下定决心了要彻查此事。发展到这个地步,矛头直指皇后,牵连甚多,更一发不可收拾。 第40章   小半个时辰后, 内务府总管匆匆赶来,他掌管宫人的去留,昨夜在芙蓉轩寝殿守夜的宫人一共三个, 一喜、小雅和福儿, 三人之中一定有人与外人串通谋害贵妃,人又是内务府派去的,横竖内务府总管都脱离不了关系。   经过大太监的一番询问,总管慌得扑爬到皇帝足边声泪俱下, “臣的确有罪!”   一时间殿内所有人都噤声了,皆等着他接下来的话,这关系着芙蓉轩所有宫人的生死命运。只要现在抓出刺客的同谋, 其他无辜之人都能活命。否则凭着皇帝现下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决心,他们芙蓉轩的奴才们小命难保,甚至牵连更广。   “前几日皇后宫中的华敏姑娘给奴才塞了五十两银子,说福儿这丫头当差出了差错,被皇后娘娘赶了出来,华敏姑娘又说她将福儿当自己妹妹看待, 求奴才为她再寻个好去处。贵妃娘娘在后宫之中素来有善待下人的美名, 正巧碰着芙蓉轩缺人, 奴才贪财, 又想着做个顺水人情, 就将福儿送去了贵妃娘娘那!万万没想到福儿会包藏祸心害贵妃啊!”   皇帝听了这番话神色并未缓和, 内务府总管看似在认罪,实际瞥了个干净,为自己鸣冤叫屈,“既然你不知情,罪奴明明还在皇后宫中, 为何薄册上记载她去了辛者库?”   “回禀皇上!宫中禁止妃嫔动用私刑,皇后娘娘也、也不例外。那日月华殿的人确实将罪奴小琴送去辛者库,臣才让人改记录的!至于后来又怎么回了月华殿皇后那,臣真的一概不知!娘娘们手眼通天,臣也无能为力!”   于心然在屏风后头细细听着所有人的供词,发现所有供词竟然都完美地串在了一起,使得在场众人心知肚明,谁在幕后操纵着小琴行这么大胆的事,答案昭然若揭。   “先将所有人关押起来,等刘守那边查出眉目再行定夺。”皇帝忽地起身走了几步,又似乎想起什么,转身看向门口,“至于王为意......”   于心然的耳朵几乎贴在屏风上,仔细听着皇帝如何发落。王为意是侯夫人的侄子,论起辈分来还算是她的表弟,会试之事已经被她害得断了前途,这次他救了她的命,千万别因为此时而被皇帝惩罚!   “你回去吧。”皇帝顿了顿,“朕破例升你为御前侍卫。”   “臣遵旨!”王为意连带着声音都雀跃起来。   皇帝赏罚分明,这个决定令于心然松了口气,不安的良心也稍微好受些。   “叫御医进来。”皇帝命令大太监。一听这话于心然转身就往床上跑,在皇帝进入内室之前就已经扯过被子盖住自己。   皇帝绕过屏风来到床边,内室安静下来,“伤口还疼不疼了?”   反正已经受了伤,她自然要装得严重些好利用这个机会博取君王的怜爱,立即扑到皇帝怀里,“疼得很,臣妾心里好害怕。”   皇帝坐于床沿应了一声,“爱妃受惊了。” 语气温和得与方才在审问奴婢时判若两人。也与从前的虚情假意有所不同,一丝暖意渗入她心里。   正当于心然要仔细品咂这若有似无的温情时,几位御医正好步入内室,皇帝扯下她的手臂起身正色道,“过来查看贵妃的伤。”   “遵旨。”御医放下药箱,仔细查看一番后又唤来医女换药重新包扎伤口。   皇帝立于塌边,将一切都收入眼底,“贵妃伤势如何?”   “回皇上,贵妃娘娘福大,幸而刀尖并未伤到筋脉,并不严重。”   “晕过去了还不严重?”   “娘娘晕厥只因惊吓过度。至于伤势......其实只要臣每日按时换药,娘娘的伤口不出五日便能愈合。”院判笃定道,“更无需卧床,可以起床多多走动,更益于伤口愈合。”   “......”   众人退下后,于心然尴尬地半靠在床头,双手捏着绸面被褥纠结着该不该躺下。而皇帝负手立在床边不知正思考什么,于心然偷偷歪过头瞄了一眼,正好对上他投来的视线,很快便转而向床榻内侧。   内室之中一片静谧,这几日天阴沉沉的似有大雪要降下,看来很快便会入冬,殿内已经燃起了兽金炭,淡淡松枝香气混杂着檀香。   好一会儿,于心然伸手扯住皇帝的袖子主动开口道,“皇上能否不杀无辜之人。”她不管别人的死活,一喜和宜枝不能死。   “你分得清他们之中哪个无辜吗?”皇帝垂眸看过来。   “......”分不清,芙蓉轩的宫人之中她只信任一喜和宜枝,其他人新派来的人她连名字都没记全。现下那个曾在皇宫寝宫当差的宫人嫌疑最大,至于有没有帮手,有多少帮手她也弄不清。   “可是、”   “越是身边亲信便越要提防,因为他们一旦反戈背叛,杀伤力无穷。”皇帝打断她的话,如师长一般教导道。   还未等于心然说些什么,大太监便来禀告禁军首领刘大人已经在外等候。   “贵妃先安心养伤。”皇帝起身走去外室。   于心然哪里会听话,立即下了床躲到屏风后头偷听。   “臣查到罪奴小琴是从月华殿暗房逃脱的!此前遭受了酷刑。”禁军首领刘大人激动万分道,“心怀怨恨她才孤注一掷挟持了贵妃娘娘。”   短短几句话,刘大人便将大罪推脱了个干净,且这些话与宫人小雅所言不谋而合,为了不得罪皇后,故意说小琴是自行逃脱的。如此一来,皇后大概只得个滥用私刑的罪名,而小琴已经死了,此事便能大事化小。   于心然不免想起自己泄露会试考题一事,皇帝为了顾全皇室颜面压下了一切,这次是皇后犯错,堂堂一国之母,他当然也会不着痕迹地掩盖过去。横竖伤的是她,又不是谢清,皇帝才不会心疼。   “去请皇后来御书房,宣荣国公夫妇进宫。”皇帝带着怒意吩咐大太监。   要传荣国公?她没听错吧?难道皇帝这次要重罚皇后?荣国公华家独子没了,皇后可是华家唯一的指望。   于心然转过身开始回想整件事。小琴绝对不可能自行从月华殿暗房逃出来,定是有人助她逃。而根据另外个宫人的说辞,皇后将福儿安排来芙蓉轩与小琴里应外合?   旁人看起来环环相连合乎逻辑,一切真相就这么水落石出。   可于心然冷静下来仔细想想简直错漏百出。皇后最恨的明明是淑妃,况且以她的性子,喜怒哀乐全放在明面上,这么烂的招数她华琳琅定不会用更不屑于用。   皇上那样心思缜密、运筹帷幄之人更不可能被蒙蔽。会试泄题那么大的事他都能完全压下来令王家无处查起,这次会不会是他故意借题发挥?   不用半日,皇后囚禁宫女私自用酷刑,害得贵妃为其所伤之事很快便在京城权贵之中传了开来。皇帝震怒,甚至传了荣国公夫妇进宫。   几日之后一切迅速尘埃落定,皇后被罚禁足月华殿三个月抄经,除了祭祀宫宴其他任何时候不能再踏出月华殿一步。禁足不算什么,令众人瞠目结舌的是皇帝还命人收走了皇后的凤印。此事非同小可,再结合之前那桩桩件件触目惊心之事,有心人不免开始猜测这背后的更深层的意思。   另外,皇后身边最得力的大宫女华敏和卧底福儿被当场双双杖毙。而芙蓉轩的其他宫人们很快边毫发无伤地回到了于心然身边。   傍晚,于心然越想越觉得此事诡异,“小雅呢?叫她进来。”   “娘娘,我们找不到小雅,她不见了。”一喜回道。   “什么叫不见了?”正是小雅供出了卧底福儿,才牵扯出来皇后。   “小雅没跟着一起回来,也没被留在刑部,不知去了何处。”宜枝道。   如此关键的人就这么凭空消失?   “你们可知道她从前在哪里当差?”   一喜回答道,“奴婢听人说,她从前伺候过庄太嫔。”   伺候庄太嫔?那大概真与谢清无关。   可是......若谢清知道皇后私自囚禁了一个宫女百般折磨,定将这桩事当做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买通皇后宫里的人将小琴放出来,再以其家人作为要挟,逼得小琴伤人......也不是不可能。   无论如何,谢清在清漪殿听了这消息定然喜极而泣,再也不用刻意避宠,想怎么当宠妃就怎么当宠妃。   虽然心里有百般疑惑,权衡下来对她没有任何损失。皇后这暂时失势,谢清扬眉吐气,自己正好轻松一些,皇帝也不会时常来她芙蓉轩找她麻烦了。   “娘娘,侯夫人进宫来看您了。”门外的宫人突然通传。   定是为了此事而来,于心然赶紧翻身上床扯过被子装作重伤。   “你这蠢货,皇后娘娘费这心思对付你做什么!定是谢家栽赃!”王氏气急败坏地推门而入,华家与王家联姻多年,虽然嫡支庶支有所不同,皇后与侯夫人也算是未出五服的远亲。   “母亲。”   王氏冲进内室,气势张扬一脸怒意,“我们侯府同华家同舟共济,你倒好舒舒服服坐在贵妃位置上,不但未家族争取不到丝毫利益,反而弄得皇后因你而受到惩罚!”王氏歪曲事实,愤怒地斥责。“你快去求皇上宽恕了皇后!”   于心然连声答应,却不免想到了小琴临死前的一番话,说她的亲生母亲是被侯夫人害死的,可是她明记得母亲因心疾发作而亡,当时侯夫人还大发慈悲请了大夫来给母亲医治。   “你听到没有!”   尖锐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拉回,于心然回过神,“女儿听见了,定去求皇上开恩。”   可她最会阳奉阴违,待到侯夫人一走于心然立马跳下床写了封信给妹妹欣然,命一喜偷偷送出宫去。虽然心里认定小琴当时为了活命才对母亲的死胡言乱语,可还是交代妹妹去查一查。   若母亲的死真有蹊跷......   ***   夜里,于心然再次从噩梦之中惊醒过来,外室烧着炭,整座寝殿里头暖意融融如阳春三月,她却一身冷汗惊坐起。   自小琴半夜闯入芙蓉轩之后,她连着几夜做噩梦,梦见小琴浑身是血问她索命。   于心然抱着双腿,弓着背将额头抵在膝盖上呜咽起来,那一支箭刺穿小琴喉咙的场面实在触目惊心,溅出的血甚至沾染到了她衣裳上。当初为了不让小琴出宫告密,她和一喜利用了小琴的野心和贪婪陷害了她,那夜的箭虽然是王为意、射的,但这条命该算到她头上。   “梦魇?”   骤然响起的声音令她身体一颤,仰起头的同时一道阴影投射下来遮住了蜷缩成了一团的她。   “皇上?”于心然立即收敛了惊醒之后的迷茫和恐惧,眼底的泪光却来不及拭去。   此时深夜,皇上怎么在此处?   皇帝看穿她的心思解释道,“朕从清漪殿过来,正好经过,来看看你的伤势。”   原是从谢清那回来,顺路来探望她罢了。偌大的紫檀木床之上,于心然占据了中间的位置,长发自背后倾泻而下,“臣妾无碍了,皇上不必牵挂。”   “朕已经惩罚了皇后。”   惩罚皇后?于心然越来越笃定皇后是无辜的。谢清利用了天赐的良机陷害皇后,既可以借此打压皇后,又可以除了她,一箭双雕。皇帝定也猜到了,却只惩罚皇后帮谢清遮掩一切。   宠妃的待遇就是好,被君王偏爱无度。   “皇上能否命人查查宫人小雅去了何处?臣妾到处找不到她。”于心然故意试探道。深夜里的声音透着几分倦意,空洞而无力。   “贵妃何意?”皇帝开门见山地问。   “臣妾的意思,会不会是宫人小雅有意诬陷皇后?或许福儿真的只是因为犯了错才被退回内务府。”   “此事已经由宗人府和大理寺一道查明,各人的口供白纸黑字,贵妃在怀疑宗人府颠倒黑白诬陷皇后?”皇帝反问。   她哪里敢啊。   “臣妾只是觉得此事不该这么草率下定论。”说到大理寺,于心然就想起先前她便已经怀疑大理寺卿已经背叛了父亲归顺到淑妃一党,若他在此事之中出力......   “并不草率,朕说谁是主谋谁便是主谋。”皇帝说话向来点到即止,可这一句却彻底说通透了。   他果然知晓!于心然脑中有如惊雷劈过。   皇帝不欲再争辩下去,话锋一转,冰凉的指尖撩开她脸侧的鬓发查看脖间的伤,“爱妃方才做噩梦了?”   “并未。”她眼神躲闪着矢口否认。他可以只手遮天包庇真正的幕后主使,可是权力并非万能,只要她不说皇帝便无法得知她内心到底在想些什么。在君王面前撒谎,竟然也有了些许快感。   皇帝垂下手未追问,也没打算就此离开,独自去了浴房沐浴,看来下半夜要留宿在此。   于心然这几日被噩梦折磨得精疲力竭,真不想与他同塌而眠,可没有办法,谁叫她是他的妃子,君王想宿在何处便是何处,整座宫殿、全天下都是他的。   纵使不甘不愿,也只能往里挪了挪给皇帝腾出半张床榻。   作者有话要说:  不得宠妃子的待遇->抄书   --   今天周四早点更感谢在2020-08-19 11:26:12~2020-08-20 10:22: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安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GeeFWhy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章   过了许久于心然都再未入睡, 侧过身借着透入窗户的微弱月光看向枕边人。皇帝呼吸已渐平稳,五官如刀刻般完美到轻易便能蛊惑人心,即使闭着双眸, 周身依旧是天王贵胄的气势, 令人不敢轻易接近。   枕边人是拥有至高无上权力的君王,而她却时常感觉自己在夹缝之中求生存,她要服从父亲与侯夫人,要避开皇后的无名怒火, 也要忌惮谢清。   这么想着,伸出的手指指尖无意中已经轻触到皇帝的唇上,她立即缩回手, 要与那么多人周璇,其中最难应付的却是他。   此刻他的手臂搂着她的肩膀,于心然轻轻挣脱开,将他的手安置于其身侧。   “坏人、偏心、”   小声抱怨了一句还不足够,壮起胆子来轻轻戳了戳皇帝的胸膛。她怕再做噩梦却不敢睡,皇帝却已安稳入眠。   想到这于心然用足隔着被褥和狐毛毯子轻踢了一下皇帝。她差一点就死了, 他却只想着包庇谢清, 对她一点都不好。   一股快感涌上心头。   唯一一个损伤龙体之人已经下了九泉了, 她却不用受到任何惩罚, 这般想想就更刺激了。于心然也不知道此时又抽了什么风, 伸手用力推了一下皇帝的手臂, 而后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般扯过被子背过身预备入睡。   “再动一下,你今夜去宗人府大牢里睡。”   正当她以为神不知鬼不觉时,背后骤然响起魔鬼般的声音。   他一直醒着?!于心然浑身如被冰水浇灌累般连头皮都跟着发麻,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装作已经睡着了。   须臾,腰上传来的触感却渐渐令她装不下去, 皇帝的手自背环过来解开她寝衣带子的结,宽大精壮的胸膛贴上她的后背。   要命!   于心然顺势滚了一圈缩到床榻最西边,拉开和皇帝的距离,“臣妾伤着。”月光透过层层幔帐而入,她隐约能看清他的侧颜。   温热气息瞬间逼近,“既知伤着,乱动什么?”   若知晓会将他吵醒,给她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啊。他伸手扯下她的寝衣,下一瞬唇便印在她纤弱的肩胛上。   “抱着朕。”他命令道,兴致盎然。   一想到他从淑妃寝宫过来,再加上袒护包庇谢清的事,于心然愈发觉得心里堵得恶心,更没心思与他做如此亲密之事。横过手臂抵在他的胸膛求饶道,“皇上今夜就放过臣妾吧,臣妾乏得很。”   皇帝置若罔闻,他的轻吻细细地落在她身上,压抑的喘息声听得她面红耳赤。   “皇上怎么不留在淑妃寝宫?” 于心然忍不住问。现下皇后禁足,他与淑妃之间没了阻碍,该夜夜黏在一起才是,怎么又来找她!   “你是朕的女人,朕想如何便如何。”粗鲁霸道的耳语,手上的力道也愈来愈重,礼仪教养全抛诸脑后,哪里还有丝毫皇室贵族风范。   于心然用手臂遮住渐渐湿润的双眸,这个色中饿狼就知道欺她一人!   “看着朕。”   她越闪躲他越得寸进尺,终于动了真格,扯开她的手臂,强迫她看向他。二人的视线便这么避无可避地触碰到了一起,她泛着泪光的脆弱双眸,她的彷徨不安,她刻在骨子里的谨慎与惧意,这些尽数被他收入眼底。   如此直直地对视之后,她也放弃反抗,认命地承受接下来的情、事。皇帝见她这可怜模样反而停下了所有的动作。   他压抑的喘气依旧萦绕在她耳畔,可是少了方才的霸道蛮横。突然松开了她翻身坐起。“哭什么?同朕睡一场,委屈贵妃了?” 他背对着问了一声,宽大的后背肌理轮廓清晰分明。   言毕,皇帝挥手撩开帘子起身。   于心然怔怔地跪坐于塌上,凌乱不堪的她心里装着太多的事,已经自顾不暇,何来的工夫去顾皇帝的心情,干脆破罐子破摔扯过被褥蒙住自己的头躺下。   梦不是好梦。   伴随阵阵雷声与尖叫声,她哭着挣扎着醒来。梦里的场景实在太令人心碎。她梦见了自己曾经在侯府里住过的破旧小院,枯叶满地,天色暗沉,冷若冰窖,母亲着素白常服,远远地孤零零站着,一脸悲伤地望着她。   半梦半醒间她坐起身,环顾四周身处的宫殿华贵无比,可是孤独而幽静的感觉挥之不去,悲伤溢满了心头,忍不住低下头捂着脸嚎啕大哭。   “朕在这里。”突如起来的力道再次扯下她遮在脸上的手,于心然猝不及防撞进一个宽大怀抱。   他怎么还没走啊?   挣扎着起身,泪眼婆娑地看向他。   “外头雨大,朕走不了。”皇帝看出她的心思后解释道。   “唔”她此刻脆弱得不堪一击,不愿去深思他所言,也不管怀抱的主人是何等的身份,义无反顾地环住了他的脖颈,哭得身子瑟瑟发抖,眼睛鼻子红得不成样子,哪里还有贵妃的仪态,全然像个可怜的小孤女,“臣妾害怕。”   进宫之后,她在皇帝面前撒无数谎言,说过无数违心的话,可这一句却是最最真是的,她孤独无助、前路渺茫,太伤心太恐惧了。   皇帝撩开贴着她脸颊的湿发,难得温声安慰了几句后。冬雷震震翻滚,寝殿之内忽明忽暗,皇帝突然拉下她的手臂。   “皇上要走吗?”她惊得问了一声。   他并未离开,反而放下君王的架子亲自点了安神的香后回到了塌上。于心然又躲到他怀里,真像是小花猫挂在树上的模样。   脑子里梦魇的场景挥之不去,她埋在他颈窝处呜咽,身子瑟瑟发抖。   “哭得同花猫似的,不知道的还当朕苛待了你。”   她任性地不应声。   “爱妃别哭了。”   依旧不应声。   过了小半个时辰,皇帝终于没了耐心转而将她放置于塌上。   “臣妾睡不着,怕又做噩梦。”她可怜巴巴道。   “那就别睡了。”言毕皇帝俯身而下,开始熟练地解她的裙裳。   于心然仰躺在塌上顿时就愣住了,红唇微张忘了继续哭。这个色中饿鬼他、他、他在做什么?!她都如此伤心了皇帝却还想着占她便宜?!就不是个好人!刚才还温柔安慰她,这会全然变模样。做个人吧,流氓!   皇帝强势地为所欲为,于心然脑子里什么梦魇的场景都瞬间烟消云散,心里的悲伤瞬间转为了愤怒,脸都鼓起来了。双手抓紧了他撑在她两侧的结实胳膊,指甲都几乎抠紧了。   君王果然都是无情的!   ***   或许皇帝为了补偿她这次所受的惊吓,没几日便亲自下旨升徐雁秋去了都察院当了从五品御史。   再次见到徐雁秋是在冬至的宫廷宴会之后。于心然饮了酒提前离席,一路上梅香阵阵,她便由一喜和宜枝跟着散步回芙蓉轩。   “贵妃娘娘。”半路遇见徐雁秋,他也一早离席,像有意在此处等着她,一身官服仪表堂堂,又不失读书人的书卷气。   “该称一声徐御史。”于心然微醺笑着道,心想难道他要提与妹妹婚事了?   “臣有要事禀告给娘娘!”   如此郑重应该差不离要提亲。正好不远处便是芙蓉轩,天还亮着,虽然皇帝说过不许她与臣子来往,但他此时还在宴上根本就不会撞见。   两人进了芙蓉轩的小花园,“徐御史有什么事便说吧。”   “一个月前于七小姐托臣查了一件往事,得知真相之后臣觉得一定要向娘娘禀告。”   一个月前?难道是关于她生母之事?没想到妹妹连这个也同他说了。   “臣查到娘娘生母之死有疑。”   “何疑?”于心然顿时防备起来。   “娘娘之母因心疾而亡,臣查到当时为其诊治的大夫受雇于王氏府邸。”徐雁秋道。   诊治母亲的大夫是远近闻名的名医,于心然不解,“这有何问题?”   徐雁秋神色微变,压低了声音,“臣查到王氏府邸,在二十年间一共有六人死于心疾。”   于心然的心上仿佛被重重打了一拳,恍然大悟徐雁秋所谓的真相到底是什么意思,慌乱着去拿石桌上的茶盏,企图饮茶压压惊。   她的母亲是个温柔得与世无争的女子,虽然困于侯府一隅,可却用自己孱弱的身躯为她和妹妹遮风挡雨,将所有会写的字一笔一划全部教给她和妹妹。   当年母亲突然心疾骤然倒下,侯夫人王氏立即命手下去请大夫,虽然母亲最终还是因病逝世,但因为这件事她始终觉得侯夫人并非大恶之人。   于心然按住茶盏,几乎支撑不住晕厥过去。   “这六个心疾而逝之人与娘娘的生活皆由同一位大夫医治。”徐雁秋将话彻底挑明。   他的意思是,她亲生母亲的死与王氏脱离不了干系?想想也不是没有可能,母亲病逝的第二年,王氏就请了宫中的老嬷嬷教她规矩,又因嫡妹重病而顺理成章要她参加了后来的选秀。   自此,她彻底成了王氏手中的牵线木偶!   “臣为读书人,又承皇上的恩典坐上御史之位,得知官眷如此草菅人命,臣定不会坐视不理!”徐雁秋义愤填膺道。   “你想做什么?”于心然缓缓抬头,第一次以另外一种眼光看待徐雁秋。   “臣有职责监督官员及其家眷所作所为以正朝堂纲纪,回去就拟折子参王氏,还娘娘一个公道。”   于心然将自己从失去理智的边缘拉回来,“你有什么证据?单单凭借多人死于心疾如何证明王氏草菅人命?”   说话间她双眸已经湿润。   “娘娘。”徐雁秋唤了一声。   她自小谨小慎微,入宫两年更是处处小心。若是惹了皇帝生气,她自有方法手段去讨好他。   可是侯夫人不一样,她背后有世代簪缨的高门世家王家,已故的太皇太后就出自王家,虽然嫡支旁支有所不同,王家也是当今皇后的外祖家,与皇室关系匪浅。皇上重视王家,若她正面与他们在朝堂为敌,那皇上定不会站在她这边。   若母亲真是为侯夫人所害,手里什么筹码都没有,她该怎么替母亲报仇?   “不瞒娘娘说,臣也有私心。”徐雁秋又道。   “什么私心?”于心然疑惑。   “臣的父亲曾经也走过仕途,却遭王氏兄弟刻意打压,多年不得志而郁郁而终。是以臣在一心入都察院做御史以正朝纲。侯夫人草菅人命,臣第一件要做的事便是参她。”   原来如此,之前她和皇帝还对他的意图有疑虑,现在她明白了,“事情没有你想得那么简单,王家势大、侯夫人她”   “王家势大就先从王家入手。”徐雁秋坚持道,“只要侯夫人没了靠山,娘娘就能报弑母之仇。”   王家百年世家怎么可推倒?!想要报复侯夫人并非一朝一夕之事,而且此刻事情并未真正查清,于心然此时十分理智,两人不能再待下去了,今夜皇帝要来她寝宫。   “多谢徐御史好意,宫门再过半个时辰便要下钥了,你快回去吧。”   “娘娘是否知晓王家的其他罪行和证据?若能透露一二、臣保证不会连累娘娘!”徐雁秋焦急地拦住了她的去路。   于心然心乱如麻、思绪万千,她要从头到尾好好梳理一番,现下根本就不愿再谈论下去,绕开了他往殿里去。   “贵妃娘娘。”徐雁秋逾礼握住了她的胳膊,“臣真心实意要、”   他一个臣子,怎么敢如此冒犯,于心然骤然回眸要训斥,正好看见花园门口的动静,皇帝就不知何时立在了芙蓉轩门口。   三人皆震惊万分。   她立即抽回自己的手臂,暗自叫糟。皇帝看到她和徐雁秋后驻足在门口,连带着身边跟着大太监都微微张嘴难以置信。   没有人再敢发出一丝声响,天地万物仿佛安静了下来,   “你们二人,在做什么?”皇帝稀松平常的声音在于心然听来简直是暴风雨之间的宁静。   妃子、宠臣、在妃子的寝殿花园里、拉着胳膊、皇上、这样的场景简直是致命的。   于心然一口气险些提不上来,恍若瞬间置身冰窖之内,连怎么动作怎么喘气都忘记了。   皇帝的神色在旁人看来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在于心然看来已经显得有些恐怖了,糊弄不过去她就可能要在冷宫里一辈子,说不定小命还不保。   皇帝微微侧过头,身边的宫人们立即退下,而后他带着疑虑瞥向徐雁秋,“你方才说真心实意地要做什么?”君王的气势不怒自威。   气氛凝固......   作者有话要说:  口是心非的男人   摊手手   感谢在2020-08-20 10:22:36~2020-08-21 11:35: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三月里的鱼 2瓶;GeeFWhy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于心然想死的心都有了!   “徐御史他......求臣妾将妹妹嫁给他。”好不容易她憋出这一句。下一瞬皇帝的眼神已经在深究她的言行。   须臾, 他的眉眼舒展开来,松了口,“今日例外, 日后即使与贵妃亲妹成了亲, 朕也不准你再踏入贵妃寝殿半步。”   徐雁秋如蒙大赦立即磕头退下。   谢天谢地,他没有怀疑别的什么,于心然也立即为自己找了个借口要开溜,“臣妾去命人煮醒酒汤。”   皇帝略显粗暴地扯住她, 像是并不打算让她蒙混过关,“他为何碰你手臂?”   “因为臣妾没答应他,他心急。”   “不答应?贵妃难道不是一直想把你妹妹嫁给徐雁秋?”   皇帝怎么什么都记得!   “事关女孩家的矜持嘛, 他向臣妾求娶妹妹,臣妾怎么能轻而易举地答应呢?总要推拖一下再答应的!”于心然双手叉腰硬气起来,仰着头与皇帝对峙。   “欲迎还拒的意思?”   “唔”于心然都被问烦了,趁机转移话题,这会儿花园里没有其他下人,她抱住皇帝的手臂摇了摇撒娇道, “到时候臣妾妹妹出嫁, 皇上出一份嫁妆好不好?”   此时皇帝脸色才稍霁, “自行去国库里取。”   正当她侥幸之时, 皇帝话锋一转, “贵妃《周礼》抄到第几章了?”   “好像、好像已经抄完第三章了。”   “明日开始, 每日下午来御书房继续抄《周礼》。”   “为何?!”她心境瞬间崩溃。   “朕说过不要与臣子来往,更不准随意见其他男子,贵妃从来都不肯听,朕只能小惩大诫。”皇帝一本正经地教导。   怎么又是抄《周礼》,简直毕生噩梦!   第二日下午, 皇城终于落下今年初雪,整座宫殿白雪皑皑望不到头。   于心然又被困在了御书房里抄书,皇帝不许宫人在书房里燃炭火取暖,她只能一手捧着珐琅小手炉,一手握着笔安静抄书,写了一会儿右手去抚手炉取暖。   御案上的折子堆成了小山,她用余光瞄见皇帝翻开本折子后看了好长一会儿,眉头蹙紧,来回看了好几遍终于合上往桌上一扔吩咐殿外的太监,“去把左都御史给朕找来!”   门外大太监得令匆匆去办。   她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皇帝为前庭之事如此生气,停下手中的笔怔怔地看着他。   皇帝终于想起书房里还有个她,视线移向她后转换了语气温和道,“你先去内室休息。”   于心然巴不得立即消失,捧了小手炉往内室走,心里疑惑究竟是何事惹得皇帝如此发怒,她轻掩了内室的门,透过缝隙看向外面。   左都御史很快便神色匆匆地赶来。   “你与礼部侍郎许知礼是什么关系?”见了人皇帝反而不怒了,神色平常地问道。   左都御史立即跪下回道,“臣与其是......是连襟。”   “连襟?今日有人参了他一本,条条罪状触目惊心,你看看。”皇帝挥手将桌上的折子扔下去,“说许知礼贪污受贿三万两白银,欺人孤儿寡母,私占人西郊田产已有半年之久。苦主击鼓状告至府衙,这事到了都察院便再无任何消息。你替你连襟压下来的?”   左都御史一听这话当场吓得面色惨白,“臣冤枉!臣不晓得此事!两家平日、”   “你不知晓?一个京官在皇城中如此狂妄横行,你身为御史说你不知晓?朕要你们都察院有何用?”   左都御史被训得已经瑟瑟发抖,匍匐于地。   ......   “你现在就去查,两日之内朕要个结果。若办好了朕不追究你,若敢有丝毫包庇,你与他同罪论处!”   皇帝又不留情面训斥了好一会儿,最后左都御史还是大太监叫人给扶出去的。   御书房里再次静了下来,皇帝闭目背靠着龙椅不知在想些什么。于心然立在内室的门口远远看着他不太敢回去御案边。   礼部侍郎只是贪污都惹得他如此发怒......她不免想起昨日与徐雁秋的对话,他说要弹劾王家兄弟。   若他查得没错,母亲极有可能为侯夫人所加害。只是侯夫人娘家实在显贵,虽然其父已逝,她还有三个兄长,除去之前下马的礼部尚书,另外两个兄长官职都不低,如此坚固的后台,以她一己之力怕是永远查不清此事、报复不了侯夫人。   可是若徐雁秋能弹劾成功,一步一步去了王家的权势......   “爱妃过来。”骤然响起的声音将她思绪拉了回去,皇帝终于再次想起书房里还有个她。   犹豫了一瞬才慢慢走到皇帝身边,他突然拉过她的手腕将她抱到怀里,“贵妃给朕暖暖。”   方才还在训斥臣子,这会与她说话语气全变了,温和平静又带着点漫不经心。   皇帝微微低下头抵在于心然白皙修长的脖间,像在汲取她浑身暖意。今日天寒,午时都快过了雪依旧没有停。她着了件厚厚的狐毛滚边锦袍,皇帝本握着她的腕,冰凉的手不松开反而顺着探入她宽大的袖口,激得她也起了一阵凉意。   “皇上不要。”于心然娇嗔道。这色、鬼真把她当暖炉取暖了。   不说还好,一说他就更肆无忌惮了,变着法地揉捏她,硬生生用她的体温捂暖了他的手,皇帝的神色看起来才好些。   “若礼部侍郎许知礼真的贪污这么多钱,又霸占了田产,皇上会如何处置他?”于心然小心翼翼地问道,手臂揽住了皇帝的脖颈,此时的他应该是很好说话的。   “视情节严重,要么斩首、要么抄家、或者流放。”皇帝揽着她的腰,一边开始欣赏着从她手里顺过去的小手炉。   “若他贪污还杀了人?皇上会如何处置?”   “斩首,家里人或斩或流放。”皇帝放下手炉收回视线看向她,近在咫尺的容颜丰神俊朗,“怎么?贵妃对此事很感兴趣?”   她垂下头,声音也跟着小了下去,“不,没有,臣妾只是好奇问问罢了,诶?”皇帝的手居然探入她的衣摆!掌心贴在她纤腰侧轻轻摩挲着,玉扳指触到她的皮肤,冻得她一激灵,这个色中饿鬼真会拿她消遣!   她心里装着事全然无心思邀宠,按住皇帝的手,“臣妾冷。”   皇帝轻轻在她脖子上咬了一口,才慢慢从繁复的衣裙中抽回手放过了她,“幽州行宫气候宜人,等开春就随朕过去。”   “唔。”于心然如蒙大赦地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每年至少有三四个月的时间,皇帝都会带着百官和妃嫔们在幽州行宫度过。去年,皇后差点烧了淑妃的寝殿,一场闹剧几乎收不了场。今年她一定要找个借口留在皇宫!如此一来自己可得小半年的悠闲日子了。   心里打着小算盘,面上可不敢表现出来,乖顺地执起笔继续抄书。   没过几日,都察院迅速查明了礼部侍郎受贿之罪行,皇帝立即革了他的职,下令其全家流放惠州。   今日皇帝接见番邦使臣,于心然终于得了安生不必去御书房在君王眼皮底下抄书。   “娘娘,徐御史求见。”一喜进来禀告。   于心然放下话本,怀疑自己听错了,徐雁秋好大的胆子,皇帝当日发了那样的话他居然还敢来。   起身推开窗户,透过缝隙望过去,花园里徐雁秋着一袭单薄官服于寒风之中纹丝不动,一副见不到她就不走的样子。   于心然无法只能召他进殿。   “你究竟意欲何为?”   “王氏兄弟在官场横行,侯夫人王氏草菅人命,臣身为御史不能看着他们霍乱朝纲。只要娘娘肯助臣一臂之力,臣有把我一定会令王氏伏法!”   要令王氏伏法,一定得去了她后台,王家百年世家,在朝中树大根深,扳倒他们谈何容易。更何况自己是有王家扶持才坐上贵妃之位。她一方面想查清母亲之事的,一面又怕以卵击石,弄得自己和妹妹最后落个凄惨下场。   于心然万分纠结,“若本宫助你,你能保证接下来无论发生任何事,都不会牵扯到本宫身上吗?”   “臣向已故双亲起誓,即使粉身碎骨都不会连累娘娘!”徐雁秋正气凛然,也才十七的年华,比她还小一岁,金榜题名春风得意之时,于心然都不明白他为何如此固执。   相较于他,自己显得如此懦弱,连亲自为母亲报仇都不敢。这几日她思考再三,王家虽式微,可自己若不自量力与其为敌,势必败北、死者已矣,自己与妹妹好好地过好这一生就好。海有潮汐,人有起落,将来若得了时机再查清母亲之死为她报仇。   只是,徐雁秋说了不会连累她,自己透露些事也无妨。   “侯夫人在京城最大的后台便是她两位兄长,她的大哥为工部尚书,为人正派声望颇高,无懈可击。但是她的二哥,光禄寺卿从三品。你说你父亲做官时遭过王家人打压?应该就是他了吧?听闻他贪污纳贿,又好女色,手上有好几条人命,其中......”   于心然细细回忆着。侯夫人王氏的大嫂与二嫂不慕,大嫂时常来侯府向王氏倒苦水,她无意中听到了不少事,都默默记了下来。   ......   三言两语将这些事全部吐露给了徐雁秋,只要他亲自去查,定能翻出不少冤案。那个礼部的许知礼贪污而已,皇帝都重罚了他,若与王氏二哥相关的命案若得了证据证人,皇帝连杀了他都有可能。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申时,“徐御史快出宫吧,往后都不要再来芙蓉轩。” 今夜又轮到她侍寝,若再让皇帝撞见,自己可真的解释不清。   ***   虽然嘴上说了他弹劾王家之事与她无关,可心里时时刻刻都想着。去御书房抄书之时她也留意着皇帝的神情,好几日的太平无事。   一直到元旦前几日,晌午于心然就得了徐雁秋在朝堂参侯夫人二哥光禄寺卿的消息。   一下午皇帝都再召见大臣,她是用过了晚膳才被传唤过去的,此时天已经暗下,进了御书房时整颗心都吊了起,不知道皇帝会作何反应。   从坐到御案边上开始,她眼神就时不时往皇帝那处瞟,他神色如常,全然没有之前听闻官员贪污纳贿时的愤怒。   “爱妃怎么如此忐忑不安?”皇帝温声问道。   “臣妾听闻徐雁秋在朝堂上抬头弹劾光禄寺卿王大人。”   “唔,朕会让人查明,绝对不会让令你舅舅受冤屈。”   皇帝是装傻还是真不知道她心中所想,她都恨不得王氏的哥长被革职查办呢。   “皇上不要因为臣妾袒护王大人,若他真的做了该按照律法惩处。”   “未来妹夫和舅舅之间只能选一个哦。”皇帝突然勾唇一笑,从奏折中抬起头来看向她。“若你舅舅是清白的,朕可是要论徐雁秋一个诬陷重臣之罪。”   他看着不但没生气,甚至心境不错的样子,弄得她都迷茫了。   “贵妃站在哪一边?”皇帝唇边含笑,逗弄似地问了一句。   于心然的眼神都不知道放哪里了,“臣妾帮理不帮亲,谁对的臣妾就站在谁那边。”王氏二兄这次绝对难以脱罪,等着受罚吧。   “唔,王氏百年世家,子弟皆是君子,朕不信光禄寺卿会做这些事。”   “皇上的意思是要包庇王家?!”于心然惊诧道。明明前面那个礼部侍郎贪污受贿,皇帝不是这态度的,待遇简直天差地别。   口不择言说出的话令男人的面色顿时冷下来,君王的气势瞬间就将她压得几乎窒息,书房里的气氛凝固,于心然下意识地扣住了桌角,“臣妾的意思是、”   “蚍蜉撼大树。”皇帝吐出这五个字,随手翻开一本折子阅起来。   是责备她居然敢顶撞他?还是说徐雁秋参王家?于心然睁着水润双眸更加迷茫了,正要继续抄书,面前的纸突然被抽走。   皇帝扫了眼过她抄的《周礼》第四章,“字写端正,抄不好第四章贵妃今夜就别回芙蓉轩了,留在御书房陪朕通宵批阅文书奏折。”   要陪就找谢清陪,她才不要想陪着他熬夜!   “臣妾手疼。”   “手心都好全了还疼?”皇帝毫不留情地戳、穿。   于心然当时被堵得哑口无言,咬着唇不甘心,每次都这样,他总是拿捏着她不肯放,自己在宫里最大的敌人不是皇后不是淑妃,是皇帝!自己有什么小心思、小动作从来都没有逃过他的眼。   心中压抑着不满,御案下的小腿忍不住空踢了一下,想象着自己狠狠踢了皇帝。这是懦弱胆小的她少数用来发泄委屈的法子之一。   只不过这一踢似乎踢到了什么东西,于心然疑惑着往下看了一眼,看清的瞬间睁大了双眸,踢到皇帝膝盖了.......   收回视线再次坐端正,皇帝已经侧过头凝视着她,手中御笔悬在空中。   书房的气氛真正地降到了冰点。   “臣妾不是故意的,皇上疼不疼啊?”她认错速度飞快,未等皇帝开口斥责,搁下笔跪到皇帝腿边去抚他的膝盖。   她不想去宗人府大牢她只想哭。   皇帝扯过她的上臂要拉她起来,“起身。”   “臣妾真的知道错了。”听着皇帝语气就不像是要宽恕她,不但没敢站起反而抱住了他的腿,“臣妾再也不敢了!”   “再不起来朕亲自送你去宗人府大牢。”皇帝幽幽道了一句,于心然一听才立即扶着御桌站起。   安静地垂着头立在皇帝身边等他发落。   “皇后禁足,淑妃代替掌管后宫过于宽容。你才这般越来越肆无忌惮?”   “那就让淑妃娘娘罚臣妾吧 ”贵妃为四妃之首,论地位她可比淑妃地位高。可是皇帝深爱淑妃,才一直让她压了自己一头,于心然压低了声音别扭道,“御医说了,臣妾脖子上的伤口要好好养,否则若是恶化了会留疤的。”   “明明是贵妃踢了朕,你反而委屈了?怎么如此不讲道理?”皇帝嘴上这么说着,神色反而缓和了。   “那皇上也踢臣妾好了。”不知从何时起,每次听他提起谢清她心里就不舒服。明明她不喜欢皇帝,二人之间没什么情意。   “朕不打女人,尤其是自己的女人。”   作者有话要说:  也就用宗人府大牢吓唬吓唬贵妃了   --   感谢在2020-08-21 11:35:44~2020-08-22 01:24: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GeeFWhy 4瓶;番茄主义 2瓶;安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今夜御书房里倒点上了炭火, 室内暖意融融的。她早已经褪下外袍,身上只着了一件剪裁精巧的三彩菱纱裙,衬得身段玲珑有致, 领口并不高, 稍稍露出一片雪白,宫人为她梳了个凌云发髻,簪了累丝镶红宝石步摇,低头写字时, 步摇垂在鬓边轻轻摇晃。   唇脂的颜色与步摇的颜色一样鲜红,在烛火映照下又笼罩上一层朦胧的光。她蹙着眉有些不服气的倔强,这般无意间流露的有趣神情, 自己察觉不到。   于心然一边腹诽一边抄书,待到亥时过半,终于抄完了第四章的最后一字,将笔搁置回砚台,“臣妾抄好了,皇上。”   皇帝早已经停下批阅折子, 往后斜靠在龙椅上静静地望了她许久。   她不自然地移开视线, 撑着御案站起, “臣妾先、”   没等她说完, 皇帝突然伸手拉握住她的手腕一拉, 于心然一个踉跄, 膝盖差点磕到龙椅上,他不让走,揽过腰抱她坐在身上。   皇帝的指尖触到她的步摇上,慢慢又划到她的侧颜。   “皇上还有什么吩咐?”于心然屏着呼吸问道。他的手已经来到她唇上,指腹摩挲着擦掉了些许唇脂, 又往下,掌心略微粗糙,多年驻守边关行军打仗所致。   “皇上。”于心然忍受不了唤了一声。皇帝有两幅面孔,平日里那温和的仁君模样全是假象。   他置若罔闻,从容地摘下碧玉扳指,放置于御案之上,修长的手指堂而皇之地探入衣摆,冰凉地指尖宛若刀尖,于心然立即按住游离于华服下的手。不就是方才无意中踢了他一下吗,皇帝要报复的话便痛痛快快便报复回来,她又不会躲。   要杀不杀地,反而令她痛苦。   “贵妃今日这一身赏心悦目。”   听着是赞赏,绝对没安好心。于心然警觉起来,将皇帝胡作非为的手往外扯,结实的手臂反而更掐紧了她的腰。   “皇上弄痛臣妾了!”她哭诉道。   “贵妃这么不听话,做出如此逾矩之事还敢哭?”皇帝质问道。   “臣妾做错什么了?”于心然迅速在脑子里回想了一下,她规规矩矩的真的没犯什么错,是谁又到皇帝面前搬弄是非!   “之前的桩桩件件,朕都可以宽恕你替你遮掩,唯独这件事、”皇帝的声音冷漠得没有一丝一毫温度。   “哪件事?”于心然一气之下打断了皇帝。   “朕接见使臣那日,徐雁秋又去了芙蓉轩?”   “......”这、确实、这、万万没想到是这桩事。原本坚信自己没做错什么事,听了这话只觉得脸疼,双眸含着泪朱唇微张,尴尬得哑口无言。   “有,还是没有?”皇帝的声音冷若冰霜,一双眼眸凝视着她,她所有的神情无处可躲,仿佛心中的小心思也被他揣摩透彻了。   “没......”她心里谎张,唇嗫嚅了一下,眼神飘忽不定地明着撒谎。   “心里不虚吗?欺君是要砍头的。”   虚啊......脖子上一凉,如坐针毡。这都过去好几日了,她也没想到皇帝会秋后算账。眼泪又忍不住流淌到脸颊上。   “朕警告过你两次,次次都不听,越发恃宠而骄。”   他若真的宠她便不会这样对待。然而臣子确实不可随意进出后宫,尤其徐雁秋并非她的亲人,在这桩事上她无可争辩。   现下没其他法子了,于心然不可抑制地哭了起来,视线完全都模糊,就是不争辩不求饶,以她从前的经验这两条路都走不通。干脆皇帝说什么她都不回应,走投无路之时只能耍无赖了。   “贵妃、”   过了一会儿皇帝还要继续说,于心然侧过头望向他,模样着实可怜,哭得梨花带雨。额头上尽是薄汗,沾了发丝,一双水润美目有些红肿,精致的妆容全花了,鬓边华美的步摇也跟着颤抖。   书房里只剩下她略带着哽咽的抽泣声。皇帝到嘴边的话并未说出口,垂眸看着她。怎么办?难道要一直哭下去吗?   门口的嘎吱声打破了这一切。   大太监手里端着热茶有些犹豫地跨进来,于心然立即站起窘迫地侧过身,皇帝也移开了视线,佛了拂袖口的褶皱。   刘公公谨慎地更换了茶盏却没走,“皇上,您晚膳用得少,要不要奴才叫御膳房送些点心?近日新来的一位江南御厨,做的点心样式精巧,味道甚佳,皇上和娘娘可要品尝一番?”   皇帝不作声。   于心然倒明白过来,刘公公这是救她于水火之中!   “本宫想尝尝。”她擦拭眼泪,立即接了刘公公的话,这位公公简直是她的救命活菩萨。是这后宫之中最关心她的人。   “奴才这就去传话!”   刘公公匆忙离开。书房里又静了下来,她不敢去看皇帝,也再哭不出来,方才一场痛哭似是把今年的泪水全部用光了,嗓子疼。   没一盏茶的功夫,宫人们呈上十多样颜色造型各异的小巧点心,配上琉璃茶盏,看了都叫人赏心悦目。   “娘娘一定要尝这道。”大太监临走时特地给于心然夹了一块糕点。   这点心小小的块做成梅花的模样,花瓣上结了一层冰,精致得像是清晨的霜花。   轻轻咬一口,外面的那冰状的一层清甜易化,里头的糕点软糯不粘,真是新奇别致点心。   用象牙筷子夹了一个,端着个茶瓯,将点心送到皇上唇边,“皇上要不要尝尝?”   只要她不停地转换话题,皇帝便不会再提起徐雁秋之事!然后皇帝并不领情,轻推她的手腕,筷子上夹着的点心转而到了她唇边。   意思很明确,叫她自己吃。于心然气馁,纤腰往后轻靠到御案上,双指捏起霜花似的点心,方才第一个吃得匆忙,这一个她要细细品尝。   皇帝拿过桌上的玉扳指重新戴上,“徐雁秋朝堂之上公然弹劾王家,不论结果如何,贵妃都不可与其再有任何来往,至于你妹妹的婚事,皇亲贵族之中叫她随意、”   他转了转圈玉扳指抬眸。   于心然心不在焉地听着,也没耽误用点心,舌、尖、轻触花瓣,原来不是冰而是薄如蝉翼的冰糖,食材并不珍贵,制作起来可真是破费功夫,而且糖衣易化,若到了夏天这道点心怕是吃不到的。   轻咬了一口,味道似乎胜第一个。等她终于回过神抬起头,发现皇帝没再继续教训她,二人视线相触,她还咬着点心,一双红肿的眼睛甚是无辜。   不是他让她吃的吗?于心然另外一手正往后撑着御案,立即警觉地站直身子。   皇帝却再也无话,视线骤然移到另外一边去了。弄得她十分茫然,根本猜不透皇帝心中所思,伸手擦了擦唇边,也没发现沾上什么,为何这般嫌弃她?   ***   徐雁秋弹劾光禄寺少卿之后,皇帝立即命都察院与刑部联手派人去查。   于心然知道徐雁秋已经找到了人证、物证,一直耐心等着结果。直到元旦前一日,一喜从太监那儿打听了消息匆匆回来。   “娘娘,听闻那几桩命案的证人们突然翻了口供,证物经都察院查证也都成了伪造之物。”   “贪污受贿的罪名呢?”   “都察院派人查了王家的家产与账目,并未发现任何可疑钱财。”   一定是王家人下足了功夫掩盖证据!   又往下听,前几日徐雁秋弹劾之时,其他官员皆沉默不语。这是今日事情反转之后,朝堂之上至少一半的官员为其鸣冤不平,徐雁秋更是在朝堂上遭群起而攻。   太可怕了,官场是个吃人的地方,如此一来徐雁秋不但没有损害王家分毫,反而从此仕途坎坷。真正应了皇帝那句“蚍蜉撼大树”   同时于心然也无比庆幸没明着与他站在一边,对了她一定要嘱咐妹妹不要再与其有任何的来往,否则惹恼了王氏就糟了。   想要写信给妹妹,转念一想又吩咐一喜差人去传妹妹进宫,当面叮嘱更稳妥。   只是未等一喜跨出芙蓉轩,于欣然已经自行进宫来,她上次见过皇帝之后得了令牌,从此可随意进出宫廷。姐妹二人关起门。   “姐姐,父亲拟了折子要参徐御史。”于欣然一脸愁容,她轻易不进宫。   “他惹怒王家,王家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你别管他了。先听我说、”   “姐姐,你听我说完!父亲与其他几位官员在家中商议了半日,他们找到了证人说徐雁秋他口不择言,诽谤、藐视君上。”   于心然顿时困惑了,王家不应该说他诬陷吗?怎么又牵扯了别的。   “你还记得会试泄题一事吗?有人说听见徐雁秋在同儒生们的聚会之中,口口声声称皇上惩罚过轻,有意包庇王家,还有其他的胡乱话。”于欣然快哭出来了,“父亲、父亲正在拟折子说这次一定要让徐雁秋身败名裂,我是偷听了之后才跑出来的。”   原是这样,这正是王家的厉害之处,对于徐雁秋的弹劾,迅速自证之后并未正面进攻,怕落个坏名声,反而命他父亲这个妹婿找了徐雁秋的把柄。   如此一来,世人只会道王家宽容大度,徐雁秋心胸狭隘。   “姐姐有什么法子帮帮他?能不能在皇上面前为徐雁秋说说好话?”   “我能有什么法子?我只求莫受牵连。”   “为何会牵连道姐姐身上?”于欣然不解道。   “......”于心然顿时语塞,“总之,这个人从此与我们姐妹无关。”   “这怎么行?姐姐你忘了你在冷宫的时候,是徐雁秋冒着风险帮你我传递书信的?”   于心然没忘,她的确欠徐雁秋一个人情。可每次但凡她在皇帝面前提起徐雁秋,自己总落不着什么好,这叫她如何帮他。   “折子已经送进宫了?”   “我离家时并未送出,可我听父亲说今夜进宫赴宴时会一并带上。”于欣然见姐姐并未完全放弃徐雁秋,心里一阵欣喜,“姐姐预备怎么办,现下就去求皇上吗?”   于心然摇头否定妹妹的法子,自己千万不能主动在皇帝面前提起徐雁秋。   明日便是元旦,今夜宫里摆宴,皇上要出宫祭祀,诸事繁忙并没有工夫批阅奏折...... 若能趁此机会偷偷将折子毁了,兴许能救一下徐雁秋,即使不能,也算是帮他争取几日。   “你立即将父亲要弹劾徐雁秋之事告知他,问清楚事情缘由,想想如何应对。皇上这儿我会见机行事。”   时候不早,她让一喜先送妹妹出宫,又唤了宫人进屋为她梳洗,   出席宫宴自然要盛装打扮。换上了绣房为她耗时三月制成的百蝶百花纹新裙,以淡粉色绸面作底,小小的刺绣花样显得整条裙子雅而不俗,上身贴合,没有一丝多余的布料,勾勒出曼妙腰线。   裙子已然夺目,宫人则为了挽了个简单发髻,上了淡妆,整体而论如下了凡尘灵气十足的仙女。   近年来无战事,百姓安居乐业,民风也愈加开放,绣房为后宫制的这一批衣裳稍作改动,比如领口和腰间,布料用的比较少......美则美矣,但裙子勒得好紧......不太庄重,不过外头披上御寒的狐裘便全遮住了。   这番精心打扮为的就是引皇帝去她宫里,明日他出去祭祀不在皇宫又可拖上一拖。   作者有话要说:   "皇帝却再也无话,视线骤然移到另外一边去了。弄得她十分茫然,根本猜不透皇帝心中所思,伸手擦了擦唇边,也没发现沾上什么,为何这般嫌弃她?"   他不是嫌弃你啊......感谢在2020-08-22 01:24:58~2020-08-23 07:45: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2525725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算盘打得好好的, 到了宴会之上,殿内已人声鼎沸,百官与妃嫔们到齐入座而圣驾未至。   于心然注意到父亲永安侯也已到了, 在殿侧来回踱步, 时不时地往大门外瞧,手里揣着折子,定是准备在皇帝进殿之后立即呈上。   此时她又意外瞥见不远处大太监,正吩咐着宫人们做事。   “刘公公, 去请我父亲入座吧。”于心然神色自若道。   大太监闻言立即前往。   于心然盯着父亲手里那本青色折子,千万不能叫父亲自交给皇帝,两家早就串通一气, 徐雁秋势单力薄根本就无力反击!若是父亲交到大太监手里,或许还能有转圜余地......   “你们二人,真的全然不将本宫放在眼里了!”   正全神贯注看着另外一处,一声呵斥令她立即回神。皇后娘娘怎么来了?于心然见着她有些心虚,立即起身行礼。明日出宫祭祀,祈求五谷丰登, 皇后理应是要去的, 她怎么将这桩事忘了。   皇后被禁足多日, 气势如猛虎下山, 脾气尤胜从前, 一双锐利的眼眸扫过她与谢清, “今日宫宴是你们谁准备的?”   于心然怕极了不敢出声。   “是臣妾准备的。”谢清挺直了腰杆,不卑不亢地回答。她身量纤纤着一身素色长裙,模样温婉和顺。   “你有什么资格坐在这个位置上?”皇后含怒的双眸瞪着谢清。   皇上左手边的位置向来属于皇后,谢清只当她不出席便自己占了。于心然正看着热闹,猛然想起折子之事, 立即回眸去找,父亲已经入座了,手里只有酒杯,没有折子。   折子呢?去哪里了?   正要去寻背后一个外力推得她踉跄往前。   “娘娘当心。”大太监冲过来扶住了她。原来是身后的华琳琅气急败坏推了谢清,谢清又往后撞到了她背上。   待于心然站稳,大太监走向皇后,擦肩而过之际,她余光瞥见一抹青色,折子到了大太监手里攥着。皇帝今夜不招任何人侍寝,这折子要么送去御书房,要么送去灵兮殿,单看皇帝宿在何处了。   此时圣驾已至,皇后坐了原本谢清的位置,若换了从前于心然必定会将自己的位置让给谢清,可今日她必须跟着皇帝回寝宫才能够得着那本折子。   宴会开始,奏乐声缓解了此时的紧张气氛。皇后在此,于心然可不敢褪下外袍,只能沉住气另想办法。   未过多久,见皇帝拿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于心然双眸一转,若他今夜喝醉了那定看不了折子。不等大太监动手,她亲手端起起酒壶给皇帝的酒杯斟满酒。   皇帝与不远处的宗亲攀谈了几句,低头见着酒杯满了,瞥了她一眼,像是没想到她会为他斟酒,再次一饮而尽。   计划很顺利!   于心然手持酒壶不撒手,皇帝喝一杯,她倒一杯。宴席才过半,皇帝已经喝了整整一壶酒。若再灌上一壶......于心然心中窃喜,她今日一定要将折子弄到手。   “皇上,臣妾想同皇上商量明日祭祀之事。”隐忍了一会儿不开口的皇后突然转换了态度。   皇帝再次饮尽杯中酒水,“嗯,宴会之后朕去月华殿与皇后商议。”   太好了,情况峰回路转,皇帝要去皇后寝殿,那今夜定看不成折子,她还灌什么酒。于心然安心将酒壶放置到桌上后执起筷子,满桌的美味佳肴她还什么都没尝。   才吃几口,一只景泰蓝九龙纹酒杯被悄无声息地放置到了她手边,身侧皇帝继续与皇后说着话,却有意叫她继续斟酒。   “......”他就是喜欢使唤她!于心然无言以对,执起酒壶满上。   宴席全程,她恍若成了专门给他倒酒的宫人,整整倒空了四个酒壶,皇帝也毫无醉意,与宗室的皇亲国戚相谈甚欢。   终于熬散场,一旁的谢清备受冷落带了宫人负气离开,帝后要同归月华殿。于心然没空去管别人,一心只盯着大太监,他手里收了不少折子,走出大殿之后朝着御书房的方向去了。   待他消失在路口转角处,于心然立即带着一喜跟上,一直跟到御书房躲在暗处,见大太监空着手从里头出来。   书房门口还有守卫。算了,被弹劾的是徐雁秋,横竖与她无关,转身要回芙蓉轩。   “娘娘,奴婢去引开他们。”身边的一喜出乎意料地走了出去。不知她对守卫们说了些什么。门口的八个守卫突然间都跟着她走了。   箭在弦上不得不,都已经到了这步了。于心然左右看看没有其他人,乘机溜入院落大门,书房正殿的门虽然紧锁,有几扇窗户却敞开。她并非为了徐雁秋,而是为了妹妹。这么一想,不顾仪态扒着窗户翻进了御书房。   房里一片黑暗,弥漫着淡淡的熏香,是白日里的点熏香炉的余香,于心然顿时感觉道些许惧意。来不及多想,毕竟伺候了皇帝两年,对于御书房再熟悉不过,摸到御案上厚厚一叠折子,大太监果然将其送到这儿来了!   借着身后窗户透进的月光,她找到了青色那本后翻开查阅,上面所述内容与妹妹所说的无不相同,合上折子后拿了要走,又瞥见剩下那堆。会不会又父亲党派的其他大臣也递了折子?   书房外静悄悄的,守卫们还没回来,纠结片刻,决定铤而走险检验其他折子。指尖迅速翻过,确定其他折子并非是参徐雁秋的,她得马上离开,否则守卫若回来就走不掉了。   “去芙蓉轩传贵妃过来。”一个声音划破夜晚的宁静。   皇帝居然没留在月华殿,还、还要传她过来?于心然心里一沉转身打开身后的窗户,脚步却乱踩到了自己的裙摆,一个踉跄摔倒在地。好疼!膝盖剧烈的疼痛令她顿时清醒,对了还有折子,折子她要拿走,仓皇站起转回身从桌上挑出青色封面那本。   此时门口传来铁锁给打开的声音,糟糕来不及了!在御书房门被推开那一刹,于心然立即钻到御案之下。   殿中骤然亮起,脚步声由远及近,御案之上有些响动,皇帝近在咫尺。于心然屏住呼吸抱紧了折子蜷缩在角落里,捂住了自己的嘴。   皇帝若夜宿于御书房,大多数情况宿在偏殿,她现在只求他不要在主殿中多做停留。不成,若大太监去芙蓉轩发现她不在可如何是好?   “贵妃来了吗?”耳边近在咫尺的声音再次吓得她一激灵。与平时说话的声音相比略显模糊不清,酒意上来了。   守在殿外的小太监应了一声,“禀告皇上,刘公公已经去请了。”   糟了,皇帝已经在书房坐下,若等不到她,他也定不会走。他不走,自己也出不去啊,这成了死结。于心然心里无以复加地绝望。   不知过了多久,谢天谢地,皇帝突然又离开了主殿。于心然敏捷地从御案底下钻出,扑向窗口手脚并用地翻了出去,直接掉到了窗外的草丛之中,来不及思考别的,慌忙站起来往芙蓉轩跑。   “娘娘!”一喜一直在路口等她。   于心然将折子给她,“藏起来,本宫得速回芙蓉轩!”   “娘娘,您是不是拿错折了?”一喜翻开看了后惊呼道。   啊?拿错了?不可能。于心然一着急又扯回折子,就是青色这本怎么可能有错,可等看清其中内容,脑中一道惊雷劈过,怎么、怎么变成了杭州巡抚的请安折子?   回忆方才的过程,难道是皇帝进书房时,她太急切拿错了折子?!   主仆二人面面相觑,对视片刻后,“你先回芙蓉轩,若见到刘公公就说我独自散步去了。”交代完后于心然掉转方向往回走,若皇帝没回来她就再翻进去再偷一次。   照着原路回到窗口,于心然立即蹲下,皇帝已经返回御书房!不成了,偷不到,皇帝今夜定会看到折子。   心中突然升起一股挫败感,只能沿着小路往回走。   “娘娘,折子呢?”一喜没回去一直等在路边,见到她后迎上来焦虑地问。   “快回芙蓉轩,这里太过引人注目。”折子没偷到,当心被人听见。   “可这样一来,徐御史不久......”一喜还要说。   “娘娘!”背后响起一声惊喜的惊呼,主仆俩皆愣住了。   尴尬地回眸,原来是是大太监。   “娘娘,皇上传唤您去御书房,奴才正四处找您呢!”刘公公欣喜万分道。   “那、那娘娘快去吧。”一喜话锋一转,要扶着她往书房方向走。   是啊,此时她去皇帝跟前,兴许还能挽回些。若皇帝真看了折子要惩罚徐雁秋,自己就硬着头皮为他求情好了。   ***   须臾,她堂而皇之地回到了御书房。皇帝果然在御案前,靠着圈椅闭着双眸似是睡着了。   桌上的折子没有被动过......   小心翼翼地走到皇帝身边,他依旧没有睁眼,于心然不知从何处借来的胆子,伸手去够那夹在其中的青色折子。   “爱妃来了。”皇帝漫不经心地道了一声。依旧闭着双眸,只是捉过她左手手腕拉她到身边。   他满身酒气,似是喝醉了,还未触到折子她便缩回手,谨慎为妙。   “皇上?”见皇帝再未作声,于心然轻轻唤道。话音刚落,皇帝蓦然睁眸,一双眼眸清明无比。   “臣、臣妾伺候皇上沐浴?”她心虚地提议,眼神躲闪着也不知道往哪里放好。   皇帝不言语却突然起身,高大的身影完全将她笼罩住了,那种无形的压迫感又席卷而来。她本能地往后退,皇帝却往前一步搂住她,将她抵在御案边缘。   皇帝凑道她的脖间,似吻非吻地,酒气愈发浓烈,真的喝醉了?于心然别过头,尽量地远离皇帝,无奈他手臂力气太大,圈得她几乎动弹不得。   真就满身酒味。   “嫌弃朕?”皇帝在她耳边似是调笑般问。   “臣妾不、”话还没说完,唇就被狠狠吻住了。皇帝倾身过来,不管不顾地。   他绝对是故意的!于心然心里愤恨地想,双手攥成了拳头,她嫌弃他身上酒气重,他便故意令她也沾染上酒气。   这人骨子里真真坏透了。   作者有话要说:  每天都在宗人府大牢的门口疯狂试探w   感谢在2020-08-23 07:45:37~2020-08-24 11:10: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9557369、咿呀妈妈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章   皇帝再次欺身过来, 她不自觉地往后仰,双手撑住了身后的御案,指尖正好触到了那叠折子。正要趁乱偷取。整个人突然被抱坐到了御案之上。   “皇上?”于心然惊呼一声, 同时攥住了他的龙袍。“皇上你喝醉了。”她完全确定, 皇帝真的醉了。   “不是贵妃给朕倒的酒吗?”他神色一如正常,眼神也十分平静,高贵如他即使喝醉了看上去也如此清冷而疏远。皇室的仪态规已然刻在了骨子里。   可清醒的皇帝绝对不会抱着她坐到御案之上。   恍惚间,颈边的狐裘带子被挑开了, 露出一身的精致。她听见皇帝呼吸一滞,“贵妃真是赏心悦目。”他在她耳边轻声夸赞。   到底是真醉还是假醉?思考之际,皇帝的唇就贴了上来。   “爱妃”呢喃般的轻声赞叹再次传入耳内, 暧昧得叫人双颊染上绯红。   于心然的注意力转移到了折子上,其中仅剩的那本青色,这次绝对不能再弄错了。   刚触到一角,整个身子突然往后一仰倒在了御案之上,皇帝真太荒唐了!反应过来之后她着急道,“皇上, 明日便是祭祀!要早起......”   还没说完, 皇帝长臂一靠, 御案上的物件尽数被推到了地上, 刺耳的破碎声四起。其中皇帝最爱钟爱的那几支千金难求的笔也遭了秧, 还有那一方珍贵的砚台......还有折子!   待她再回眸, 皇帝的眼神早已经不再清明,他急切地吻她,一路往下,“爱妃总能勾得朕神魂颠倒。”他一边说着一边去扯她的腰带。   什么叫她勾的?于心然冤枉极了,明明是他自己嗜、好女色, 索求无度。   “皇上,明日便是祭礼。”她再次用祭祀的借口躲避着,心里只想着折子,根本无心于其他。   “今夜留在朕身边。”他一字一句笃定道,一边急不可耐地地吻着她。弄得她上身几乎已经衣不蔽体,于心然侧过头去寻那折子,余光才看清它所在的位置,整个人突然被抱了起来,皇帝稳步朝着内室走去。   这好色之徒!   视线被迫从一片狼藉的地上收回,“皇上,明日出宫祭祀,若被皇后知晓臣妾今夜宿在书房、”   “朕怕皇后吗?”这话颇有气势。   “......”一个晕眩过后,她陷入柔软被褥之中,   “朕要贵妃!”他俯身而来遮住了她头顶的光芒,再次向她宣告,带着势在必得的决心。   可她不要他啊,她想要的的是那本折子......不会是喝醉了把她当做谢清了吧?醉了的人连动作都近乎粗暴,由两位绣娘耗时多月绣成的百蝶百花常服在他手中成了碎片,于心然绝望地挣扎起来,生怕他愈加疯狂,“皇上你真喝醉了!臣妾害怕。”   “别怕,贵妃会喜欢的。”他的唇贴到她颈窝间,轻咬她。   内室的门半敞着,她甚至能用余光远远看见碎瓷片中那本青色的折子,可就是够不到!徐雁秋于她是有恩,可这次为了还这人情,自己可真的吃足了苦头。   半推半就地顺了皇帝的意,醉了的人掌握不好力道,她被折腾得不轻。   ***   辰时便要出宫去祭祀,到了寅时末皇帝才满意了,酒意也随之而散。   御书房的内室与偏殿比起来狭小而隐秘,此刻唯剩下她未平复下来的喘息声,她坐在皇帝怀里亲密无间地与他贴在一道,左手手臂攀附着皇帝轮廓分明肩背,明明已至寒冬,双双一身薄汗。   于心然怔怔地出神,脑子里尽是那些令人羞耻的画面,光是想想便已经......   “朕失态了。”皇帝终于清醒。   何止是失态......从未见过皇帝这般模样,她还以为曾经的那些夜晚便已经是最荒唐无度的了。   “爱妃甚美,朕不能自抑。”   “......”又关她什么事?   “这种衣裳,命绣房不许再制。”在这无限寒冷的冬夜之中,皇帝的声音沉静如水。   关衣裳什么事?莫名其妙!   于心然额头抵在皇帝坚实宽广的胸膛上,纵使有满腹的抱怨,也不敢说出口。从她这个角度看过去,能看到那本青色的折子。今夜受了这么多的难,若再偷不到,不如死了算了!   终于待身边人入睡之后,于心然轻手轻脚地下床,鞋子呢?在黑暗中摸索了片刻找不到,干脆赤着足准备起身。   “去哪里?”纤腰突然被圈住。   “臣妾怕皇后明日见到后责怪,还是先回芙蓉轩了。” 她未料到皇帝如此警觉,只能随意编了个借口。   殿外一阵寒风呼啸而过,明日定又是个大雪纷飞的天。   皇帝松开手臂,“你总是有各种各样的理由离开朕。”   莫名其妙的一句话,窗外的云遮住了余光,幔帐只中几近黑暗,看不清皇帝的神情,于心然迷茫地不知如何应对。   最终皇帝还是派了人送她回去,坐在龙辇之上她一路都在思考这句话的意思。   到了芙蓉轩门口,一喜便迎出来,“娘娘,如何了?”   什么如何了?她疑惑着,话到嘴边这才想起来自己怎么从御书房出来了?她不是去拿那本折子的吗?   可皇帝一直看着她不敢拿。   “本宫这不成。”马上就要天亮了,“你命人出宫传话给七小姐,就说还是让徐雁秋这两日想好应对之法吧。”   “可七小姐之前让人传话进来,说要娘娘务必帮徐御史这个忙,否则他无权无势,根本无力自保。”   无法自保......难道徐雁秋还真的当众议论皇帝的过错了?有这把柄更糟糕了,即使王家不出手,父亲一党便可将其置于死地。   关键还是在于那本折子。   第二日,众妃嫔去御书房等皇帝一道出宫祭祀。她到之时,谢清已经在伺候皇帝起床梳洗,于心然只能乖乖立到屏风边静待。原来昨日离开后,皇帝独自回了偏殿就寝。   他必定没有批阅那堆折子,那么如果今日她留下来,还有希望毁了那本折子,那么单看徐雁秋值不值得她这么做了,于心然权衡着利弊。   皇后凤驾也很快到御书房偏殿,一进屋便见到了谢清正在为皇帝奉上茶盏,脸色顿时难看。   “这都什么时辰了?你身为四妃之首,不去一同伺候皇上更衣,杵在这里做什么?”皇后将气撒在于心然身上。   被这么劈头盖脸训斥一声,于心然真真觉得自己无辜极了,她好好站着又没碍着哪个!   床榻边,谢清又从宫人那接过龙袍,给皇帝披上,真是浓情蜜意的一幕。   她顿时左右为难。一边怕皇后训斥,一边又不想去打扰皇帝和淑妃。   纠结片刻,还是硬着头皮走到皇帝身边,帮着一道为他整理龙袍。谢清沉得住气,从始至终都未看皇后一眼,只一心服侍皇帝。   造孽啊......还有比这更尴尬的事吗?去年在幽州行宫,皇后与淑妃斗法,她夹在其中左右为难的记忆再次涌上心头,今年打死她都不会再去了。   不对,先解决眼前之事。   她为皇帝扣着胸前的扣子,一路到了脖颈那,他垂眸淡淡扫过她,并不言语,但她能感受到他若有似无的气息,立即低下头。   身边谢清给皇帝递来了沾、湿的布巾,于心然发誓这绝对是她人生中最难熬的时刻!天知道今日还会发生什么更诡异的事......   “臣妾、臣妾今日不大舒服,想留在寝宫休息。”她艰难地对皇帝说了方才自己一直在编的借口。   皇帝还未回应什么,皇后先发难,“你敢不去祭祀?”声音拔高了带着责问的语气,眉眼凌厉、   “臣妾不大舒服,望皇上和皇后赎罪......”她扣好了皇帝龙袍胸前的扣子,放下一双柔夷,装了个唯唯诺诺的模样向他们禀告。决定不去祭礼,一则为将折子弄到手,二则她实在不愿再夹在皇后淑妃之中左右为难,成为无辜被攻击的对象!   “本宫看你好好的、”皇后不依不饶。于心然明白她的心思,若自己不跟着去祭礼,那么谢清所站的位置便是皇帝的右边,二人几乎平起平坐了,皇后自然不答应。   “既然贵妃说不舒服,就让她留在宫中吧。”皇帝漫不经心地开口打断皇后,并非与她说话,是对同皇后说的。语气中听不出任何情绪,像毫不在意她去还是不去。   若是可以,她现在真想长舒一口气。真的饶了她吧!   ***   终于到了辰时,圣驾出宫前去天坛祭礼。于心然被独自立在偏殿之中,她根本没想到事情竟然这么顺利。   记得昨夜御案上的东西摔到了地上,不知道折子此刻有没有被放回原位?   唔......没有   书房正殿的御案上已摆了新的笔架与砚台,那叠折子却不翼而飞了。四处翻找,书架上,木塌边,床上,真的没有。昨夜的一片狼藉仿佛出现在了梦里,书房干干净净不染一丝灰尘。   里里外外寻遍,确定折子真的不在书房。难道皇帝离宫时一并带走了?徐雁秋真的不太走运。   此时门口突然传来嘎吱一声。她下意识地蹲下,大概是太监进来收拾东西。   然而片刻之后,蹲到腿麻了都听不见脚步声。壮起胆子往门口看了看,怎么.....怎么书房门怎么被关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七夕哦~即使是单身也要美美的~感谢在2020-08-24 11:10:03~2020-08-25 10:53: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大美女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看来只能再翻一次窗户, 转身去推窗户,用了两次力道,窗皆纹丝不动。不详的预感爬上心间, 她急忙尝试去推另外一扇, 也同样打不开。糟糕,被困住了,皇帝才离宫两日,内务府没必把窗户从外钉死吧?   她成笼中之雀了!   不成, 绝对不能被皇帝发现,他疑心如此之重,定会逼问她潜入书房的目的, 到时候......偷窃奏折是什么罪?   独自静坐了许久,天色越来越暗,她也愈加害怕,早知如此便不管徐雁秋,跟着皇帝去祭祀多好。   一边想着,一边点了御案上的油灯。   “是谁在里面?”殿外突然有人吼道。   皇帝都离宫了, 她万万没想到还有守卫回守在书房门口, 顾不得其他, 迅速用手拈灭了灯芯, 躲到御案之下。   “出来!” 伴随着一阵巨响, 大门被外力推开。于心然抱头蜷缩, 利刀出鞘声伴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冰凉的刀尖就在此时抵住了她的喉咙。   “是本宫、是本宫!”于心然狼狈地爬出来起身,起身抬头看向来人。   二人视线相触,“是你?”于心然立即认出来人,不正是前几日刚升了御前侍卫的王为意吗?“你怎么没随皇上出宫?”端出贵妃的架势。   王为意也认出了她, 瞬间收刀入鞘,“皇上才出宫二日,臣没轮上班。娘娘在书房是......”   “本宫落了个耳环在这里,进来寻找,没想到太监们就锁了门。”于心然立即编了个借口,王为意真是自己的救星!   “早上刘公公进来收拾,不知娘娘的耳环是否在其中。”王为意提醒,视线跟着横到御案之上。   迅速抓住话中的要点,于心然故作随意问道,“刘公公将散在地上的物件都放到了何处?”   “灵兮殿。”   折子极有可能就在灵兮殿!于心然心中有了数,“那本宫就去灵兮殿走一趟。”   “皇上不在宫中,任何人不许进出灵兮殿,四周有守卫十二时辰轮流把守。”王为意再次提醒她。   这话中似是有话,于心然扫过王为意,比起徐雁秋的文人气质,他身上多了份稳重,长相端正,一脸的正气,看着就心思单纯,大概是自己多想了。   “那就等皇上回宫,本宫再去取。”于心然憋着气堂而皇之地走出御书房。   接连的挫败不但没有令于心然放弃,她反而下定决心帮徐雁秋度过这一关,从此便恩怨两清。   皇帝出宫,偌大的皇城显得空空荡荡,平时走惯了的小路也变得悠长,独自漫步回了芙蓉轩。侯夫人又来了,这次进宫竟然还带了嫡妹。   于安然是侯夫人的嫡次女,只比于心然小四个月,当年于家本想将她送入宫,无奈于安然突发恶疾,后来只能由她代替。   “元旦祭祀这么大的事,你为何不去?”侯夫人坐在罗汉榻之上,帝后皆不在宫中,她也无需再装。   “女儿身子有些不适。”   “五姐姐,你这寝殿处处绮丽精巧,样样物件都稀有珍贵,我一双眼睛都不够用了。”嫡妹在寝殿里四处张望,脸上尽是艳羡之色。相比妹妹于欣然的单纯,嫡妹一张脸写满了机灵,性格也最张扬。   “五姐姐,这么大的寝殿就你一个人住啊?”于安然凑过来挽过她的胳膊。   “唔,一个人住。”在侯夫人面前,于心然虽然心中不喜,也不敢怠慢嫡妹。   “皇上一个月来几回啊?”嫡妹追问道。   “一两回。”   “我若住进来,定叫皇上夜夜来!”嫡妹满脸的骄傲自信。她为嫡女,小时候机灵可爱,这几年怎么让侯夫人教得越来越不成样子。   听了自己女儿这么狂妄之言,侯夫人不但不斥责,反而笑了起来,对于心然道,“你妹妹的病已经好全了,可惜错过了去年的选秀,但是你父亲说,你入宫两年不得皇上宠爱,也并无所出,家族全依仗不上你,我们近则今年,迟则明年,就把她送进宫。从现在开始,你要多多在皇上面前提起你妹妹。”   “女儿知道了”于心然恭敬道,侯夫人这话令于心然有些不安,自己立马要变成一枚弃子了?   “姐姐,你这根一套头面好漂亮,是皇上赏赐的?”嫡妹兜兜转转去了内室,在她梳妆台前停住了脚步,随意翻着她妆奁中的首饰,“送给我戴吧!”   这套粉碧玺镶东珠头面是去年皇帝赐下的,巧夺天工、异常珍贵,于心然不是舍不得,可若叫皇帝看见嫡妹戴上这套御赐之物......   “就送给我嘛,五姐姐,你怎么这么小气?!”   侯夫人在此,于心然哪敢说一个不字。只不过送嫡妹进后宫?如此横冲直撞的性子,惹了皇后最多被打骂,若惹了谢清,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这般想着,她对着嫡妹笑得温和,“妹妹想要什么尽管拿去,姐姐的东西就是妹妹的东西。”   于安然听她这么说,欣喜至极,又从妆奁里挑了好几样异常珍贵的钗环,连带着侯夫人脸上也露出了满意之色,“你七妹妹欣然明年就十六了,本来我帮她选了鸿胪寺少卿家,可你父亲说门第太低,我就又费心选了几家,等明年就叫她从这几家青年才俊之中选一个定亲。”   现下徐雁秋危在旦夕,妹妹当局者迷,若早日为她定了别的亲事,她便不会再想着徐雁秋,“叫母亲费心了。”于心然恭敬道。   将这对母女送出宫之后,她沉住气静待了两日,一得到皇帝回宫的消息便立即要去灵兮殿。   走得急,在芙蓉轩门口撞见了妙静云,她正端着点心要进来。   “贵妃娘娘,嫔妾为您做了您最爱吃的、”   “正好,给我。”于心然来不及多说,从妙静云手中接过盘子。如此去灵兮殿太过突兀,拿了点心过去正合适。   此时天色已暗,她也顾不得什么贵妃仪态,沿着小路奔至灵兮殿院门口才慢了下来,恢复优雅从容的仪态,缓缓步入殿内。   “皇上、”一跨进殿门,发觉谢清竟然也在灵兮殿。   他们二人回宫后已换了常服,皇帝一身藏青色,谢清着了浅蓝色宫装,正悠闲地在窗边木塌上下棋,从她的这儿望过去真真一对绝世璧人,   即使不相干的旁人,也看出三人之中她才是碍事的那个。   “妹妹来了。”谢清手中落下一子,勉强说了句客套话,皇帝手中兜着黑子,专注于棋盘,都未曾抬头看她一眼。   “臣妾做了点心、”   室内一片静谧,其他二人谁也没有再同她说一句。她尴尬地移开视线,扫视四周,意外瞥见了不远处桌上的那叠奏折。王为意果真没骗她!   皇帝终于在棋盘上落下一子,“朕不喜食甜。”   这五个字令本就尴尬的气氛顿时结成了冰,比起训斥,这句话当着谢清的面叫她下不来台。   于心然只愿自己即刻凭空消失,可为了折子只能暂且忍耐,等嫡妹进宫之后她再消失,从此不再碍皇帝的眼。   忽视皇帝无声地赶客,厚着脸皮坐下围观他们下棋。手里还抱着点心,心情跌入了谷底,不就是没有跟着一道去祭祀吗?至于如此冷落她吗?还说什么不爱吃甜食,之前她送点心去书房的时候他还说喜欢,还叫她以后多送一些。   口是心非的骗子!   腹诽了许久,二人这一盘棋也没下完。她百无聊赖地拿了点心用。妙静云长得美艳不说,手艺与那个新来的点心御厨不相上下,若非生在权贵之家定成一代名厨,可惜一开始跟错了皇后。   “皇上,大将军与恭老王爷已在书房等候。”大太监入殿禀告。   “朕下完这盘棋。”皇帝扬手示意他退下。   他要离开灵兮殿,看来这奏折真的偷不成。于心然捧着点心盘子,想到之前自己被皇帝责罚,大太监真的有心帮她,起身跟去了门口。今日是元旦第二日,皇帝放了宫人们回家与家人团聚,守在门口的只有大太监和王为意。   “刘公公,尝尝这点心。”   大太监受宠若惊,“谢娘娘恩典!”   “还有王侍卫。”于心然又将盘子递到王为意跟前。他丝毫不扭捏,也大大方方地取了一块。   “多谢娘娘。”   殿里的氛围压抑得她喘不过气,在门口与他们相处倒是自在。待点心吃完了她才重返殿内,准备向皇帝告退。   “贵妃过来替朕更衣。”正好他们一盘棋下完,谢清正在收拾棋盘。皇帝突然唤她。谢清不是也在吗?何故又使差遣她!   于心然心里不大乐意,可也只能跟去了灵兮殿内室的屏风。憋着股气为皇帝褪下外袍,更上新的。   “王侍卫?”皇帝一双眼眸游离在她身上,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揶揄道。闻言于心然愣愣地仰起头,不懂皇帝何意。   “王为意若知晓是贵妃你泄题才害得他走不了仕途,还能吃得下贵妃所赠的那块点心?”   都过去多久了,还拿那桩事威胁她?皇帝自己不爱吃点心,还不准她分给王为意和大太监,真是小气又霸道!于心然本来就受够了气,剩下的几粒扣子她不扣了,皇帝又不是没有手,“这桩事若皇上不说出去,谁会知道?而且王侍卫不止吃了一块点心,他足足吃了三块。”   “住口。”皇帝低声呵斥道,“再从你口中听见他的名字,朕治他的罪。”   “王为意是臣妾的救命恩人,不知皇上治他一个什么罪?”扬起眉梢瞪向他,真莫名其妙,皇帝出宫祭祀一趟,把他的脑子祭天了?   “你再喊一次试试?”皇帝的怒意似在胸中翻滚。   谢清还在外屋,闹开来了谁都不好看,于心然不欲再与皇帝争论,忍了下来,一双纤手继续为他继续扣胸前的扣子。   “心里想什么?”皇帝不依不饶地追问。   这个问题太荒唐了,他不光管束她的行为,还要管束她的思想?   “臣妾在想皇上啊。”她冷静下来收敛了脾气,每次与皇帝争论总得不到好处,别一会儿他又把她扔到冷宫里去。   干脆利落地将扣子全部扣完,才要转身,皇帝突然抓紧了她一双皓腕,以迅雷不及俺耳之速俯身,于心然还来不及闪躲,唇上便传来了疼痛感。   他咬她?   待她反应过来时,皇帝已经站直并且松开了她的手腕,恢复神色。   堂堂君王,竟然咬她?!满眼的不可置信,皇帝居高临下地与她对视,眼神中没有丝毫的的内疚和羞愧,甚至还带了君王独有的傲气。   她用袖子狠狠擦了擦唇,愤恨地走出内室。脑子里满是皇帝竟然咬她,即使她说得出口,天下也无人敢信吧。   殿外夜色已渐朦胧,她急不可耐地想离开灵兮殿,余光却瞥见了寝殿东南侧的一抹光亮,谢清在亲自点灯。   才要收回目光,那抹光亮突然变大了,谢清她居然......油灯侧翻了过来,那桌案之上堆满了书籍,瞬间燃起。   “当心!”于心然冲过去企图扯开还站在桌边的谢清。谢清侧身看见了是她,如同见到鬼魅一般骤然慌乱,惊叫出声。   火焰骤然蹿起。   火星子落到她袖口之上,于心然未及时躲闪大惊失色,一个外力将她推远,于心然脚下无力没站稳,狠狠撞向了红柱子,肩膀上传来剧烈疼痛。是闻声赶来的皇帝推的她,皇帝又徒手翻过整张桌子盖住火焰。   待到其他宫人们提着水桶赶到,火势已经小了,几桶水就将火苗完全扑灭,除了桌上的书籍尽数烧毁之外,其他并无任何损失。   “呀,淑妃娘娘的手伤了。”有宫人惊叫一声。   众人这才注意到谢清手臂上被火焰烫红了一片。   “快传太医过来。”皇帝吩咐道,扶着谢清坐到塌上,   这情况下,于心然也走不了。等等,她骤然反应过来,那本折子也被方才的火吞噬了,已经成了灰烬,真的太妙了!   “火是怎么烧起来的?”皇帝沉静下来之后询问。   “臣妾方才正要点灯,见贵妃妹妹突然怒气冲冲地从内室里出来,伸手打翻了油灯。”谢清满脸惊恐地哭诉道。   作者有话要说:  打翻的不是油灯,而是...... 第47章   事发突然, 于心然思绪胡乱,暂时还没理明白,这边谢清为何突然含血喷人诬陷她?!她从没想过要和谢清过不去。   皇帝看向她的眼神里已经有些责备, 而且方才危急之际他护着谢清, 却将她狠狠推开了。于心然越想越觉得委屈,半响才憋出一句,“臣妾没有。”如同小时候被诬陷打破家中花瓶之后,绝望且徒劳的反抗。   殿中四周已经站满了宫人, 皆不发一言、无比安静,她们看向她的眼神,有怀疑, 有同情,有的只是单纯地看戏,于心然瞬间有种自己成了困兽之感。   皇帝和谢清皆衣冠楚楚,从容不迫,而她已经很没有出息的一身狼狈。   “妹妹定是一时糊涂,皇上不要责怪她。”谢清情真意切地为她求情。   谢清这招杀人于无形!于心然心中突然升起一股怒火, 从前皇后即使无论怎么凶悍怎么无理, 她都未曾被惹得这般愤怒。   再多的争辩都是徒劳的, 没有其他人证, 谢清这个伤患想如何编排, 别人都只会相信, 又有皇帝作为靠山,她彻底陷入了一个死局。   所有人都在等候皇帝发落。   “妹妹年纪尚小,皇上看在臣妾的面子上,就饶了妹妹这一回吧。”谢清又为她开口求情。   不开口还好,一开口于心然心里恨得只想用一把刀捅谢清十几刀, 这女人火上浇油!怪不得皇后这么恨她,此人心机实在太深。   她这一生虽然在侯夫人手下活得艰难,可也从未受过如此屈辱。若有皇后那般身世,她此刻也想歇斯底里地闹上一番。   于心然与皇帝对视,眼神倔强,她不服气,案上的油灯根本就不是她推翻的,方才电光火石之间似乎看见谢清有意打翻油灯,而后转身看到她,才惊叫了起来。谢清恶人先告状!   于心然还想为自己鸣冤,大太监先她一步出来圆场,“贵妃娘娘怎会故意推翻油灯,定是袖子拂过时不小心带翻了。”   大太监偷偷给她使了个眼色,摇摇头叫她不要再辩、赶紧向皇帝认错告饶。   于心然心然一口气堵在胸口,可,此时忍下才得以保全自己,再多的委屈都忍了,何况这一件,谢清段数高明,她只能是手下败将。   “臣妾错了,臣妾不小心打翻了油灯,还弄伤了姐姐,太害怕了故而方才不敢承认。”她双膝跪地,低下头转换了态度,楚楚可怜地认了错,“求皇上责罚臣妾。”   杀人诛心,谢清轻而易举地将她逼成了这样,生生地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咽。虽然颜面尽失,但四周宫人看她的眼神变了,满是同情和谅解。   只是......皇帝还在气她没跟着去祭祀,况且他那么在意谢清,不知道会不会借此机会重罚她。   “妹妹都已经认错了,皇上小惩大诫,宽恕、”谢清扯着皇帝的袖子为她求情。   “烧毁的都是什么?”皇帝满面肃穆地打断道,一副公事公办的架势。   “皇上平日里爱看的几本史书,奴才立马去藏书阁找来新的。”大太监禀告道。   “哪几本?”   “回皇上,是《三国志》、《汉书》、《旧唐书》与《史记》。”   话音落下,殿里一片寂静无声。皇帝垂眸扫过她跪伏于地的身影,虽然于心然此时低着头,可明显感受到来自于他的冰冷视线,她浑身微微颤抖着,并非是因为对惩罚的恐惧,而是愤怒与不甘。凭什么永远是她屈服。   “从明日开始,贵妃将这些全部都抄一遍,来御书房朕看着你抄,免得你找人代笔。去幽州之前抄不完,就留在皇宫头过夏吧。”皇帝沉着脸定了对她的惩罚。   年头就在跟前,过了年便去幽州行宫,时间如此仓促肯定抄不完,皇帝这惩罚在旁人看来过重了。   大太监还要为她求情,于心然抹了抹脸颊上的泪磕头,“臣妾甘愿受罚,谢皇上恩典。”   咽下所有的屈辱,走出灵兮殿时天已经暗了,独自缓缓行于廊下,心中悲喜交加。悲的是自己受了不白之冤,而且皇帝为了护着谢清,不分青红皂白地相信谢清,那样狠心将她推开。   喜的是那折子被烧毁,帮徐雁秋解决了眼前的危机,算是还了人情。再者皇帝定的惩罚......别说今年去幽州之前抄完,她可以保证在明年去幽州之前都抄不完!留在皇城中逍遥自在几个月,再也不必伺候皇帝,也不必被皇后和谢清刁难,难道不美吗?   安慰自己一通,脚步却越来越沉重,驻足仰头望向远方,琼楼玉宇之上,深蓝色夜幕由繁星点亮。皇宫对于别人来说是穷奢极欲的殿堂,对于她来说,只是寄人篱下,心境如论如何都无法开阔起来。   “娘娘。”身后脚步声急促地朝她而来。   骤然转身,见是王为意。“娘娘的耳环找到了吗?”他避而不谈方才之事。   于心然泪眼朦胧的,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没有。”她害得他仕途尽毁,王为意却是她的救命恩人。   “那臣护送娘娘回宫。”王为意又提议道。   其实王为意的脸看着有几分熟悉。于家同王家是姻亲,两人小时候肯定在席面上见过,就是她想不起来了。王家那样的人家,竟然养出王为意如此耿直率真的人。   于心然不置可否,沉默着往前走去,任凭王为意跟在身后。   “娘娘”行至隐蔽拐角处,王为意突然叫住了她。   “怎么了?”于心然问道。   “臣信娘娘是无辜的。”王为意道。他的声音沉稳而温和,闻之令人如沐春风。   “为何?”她心中一暖,王为意无条件地站到了她这边。   “因为娘娘自小就十分良善。”   这......于心然双颊微红,王为意将她想的太好了,她才不是什么良善之人,今日所受的屈辱,她一会伺机报复回去。   “还有一个原因,臣亲眼看到是淑妃推到了油灯,却嫁祸在娘娘身上。”王为意沉思片刻,突然开口。   他语出惊人,于心然血气上冲着急道,“那你方才为何不说?!”有目击证人,她还被泼了一身脏水。   “臣正要开口,娘娘却认了罪。”王为意一本正经道。   ???她快吐血了,无力证明自己是清白的,她怎么反驳?只能认罪啊!   “况且你我二人是亲戚,父辈与淑妃的谢家在朝堂上对立,皇上必定不会信。”   话说的不错,确实如此。不对,谁跟他是亲戚?跟王家做亲戚真倒霉!   ***   次日,宫里头好几位高位的妃嫔都传了自己的母亲姐妹进宫来团聚,只有她不但见不着妹妹,又被喊到了御书房,回到自己的老位子上开始抄书。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次改抄《史记》,还有趣些。抄了会就起身去书架边翻翻书,去窗边看看景,香炉里焚着淡淡的香,时不时地去拨弄一下香料,赏赏墙角盆栽里的腊梅,悠闲至极。   皇帝不理她,她也打定了注意不主动与皇帝说话,两相无言倒也清净。   午膳后她又食了甜点,从晌午踏进书房开始只抄了一页纸,皇帝也看不下去,“朕看去幽州之前,贵妃抄完《史记》都够呛,真想独自留下过酷暑?”   想啊,她要的就是独自留在皇宫里。于心然又执起笔,慢吞吞地一笔一划开始抄,左手又从盘子里拿过点心吃。   皇帝理着案上文书,“怎么不说话?”   “臣妾知道了。”她敷衍了一句,连头都懒得抬。   耳边的声音突然静了下来,皇帝停下动作侧过头打量她。从前她惯会在他面前娇嗔假笑,经历了昨日那件事,她心里窝着火,笑不出来。   “别当朕不知你这段时日的心思,昨日还伤了淑妃,朕若不罚你反而引来众议。”   “唔,臣妾知道了。”他是君王,惩罚轻重都是他说了算,昏君。   “安心抄好书,年后随朕去幽州。”   “唔,臣妾在抄啊。”她乖巧道,保证抄不好。   片刻之后。   “是笔不顺手吗?抄得如此慢。”皇帝微微侧过头,眉眼温和,声音也听着包含善意,若是不了解他的人,定会感叹君王体恤臣民。   “臣妾手疼。”这次并非撒谎,昨日她撞到灵兮殿雕龙柱子上,现下右手肩背那发出隐隐酸疼。   “贵妃莫诓骗朕。”皇帝扯过她的手腕,“珊瑚刺伤到的地方不是早好了吗?”   这一捏,手腕带动肩膀,隐隐的疼痛变成了刺骨之痛,于心然眉头微蹙。   下意识地挣脱,皇帝却不打算放过她,手掌按上她的肩,这一次疼得她眼泪都沁出来了。皇帝忽得扯开她的衬襦,露出肩胛。   怪不得昨夜那么疼,原来肩背上泛起了一片青紫。   “是昨日碰撞柱子所致?”   皇帝的话她一个字都没有听清楚,视线却模糊了,自怜的情绪到了顶点,爆发开来。   他为了护住谢清,将她伤成这般!百转千回,钻了牛角尖,眼泪如凿开的泉眼一般再也止不住。   轻晃了下身体挣脱束缚,并且越哭越可怜,全然没有要停下的意思。偌大的书房之中,本该是君王忙于政务之地,此刻充斥着阵阵伤心抽泣。   “朕唤医女来为你擦化瘀的药?” 片刻之后,皇帝问道。   她摇了摇头,用手背拭去脸颊上的泪水,知道自己在御前又失态了,努力忍住眼泪平复心情,依旧断断续续抽泣着,双眸无神地看着面前瓷碟里的糕点,一共五块,她吃了四块,还剩下一块。   皇帝拿起这最后一块糕点递到她唇边。   她别开眼,这点心勾起昨日皇帝说不喜食甜之事。一阵伤心涌上心头,再次呜咽起来。   “你不是向来喜欢吃这些?”皇帝并未因她的任性而似发怒,见她不理,只是又将点心又重新放回盘中。   “贵妃别哭了,擦了药不出十日便能好全。”   对他的话无动于衷,lkzl自顾自地哽咽,企图平复情绪。   “若真心不愿抄书,那便不抄了吧。”皇帝又道,说得像是什么天大恩典一般。   “可我本来就没错。”于心然到底年轻,泪眼看向皇帝冲动地哭诉,眼神中带着几分埋怨,他只相信谢清,永远都只对谢清好,那她在他心中到底算什么啊,“臣妾根本就没有推翻那盏油灯。”   皇帝眉头微蹙抿着唇看着她哭,久久都不语。   “朕信贵妃。”寂静且光线暗淡的书房内,传来他轻不可闻的声音。不似平日里那么高高在上、遥不可及,这四个字似是在舌尖翻滚的软语,意在安抚。   “皇上敷衍臣妾。”她当即反驳。他才会不信她是无辜的,只是在哄骗,她声泪俱下地控诉,“还推了臣妾。”   “朕何时、”一句质问冲出胸腔,却只说了一半。平日里多厉害、多了不得的人,面对一声声的责问,竟然欲言又止。   “皇上,恭王爷求见。”殿外大太监高声禀告道,打破了这僵持着的气氛。   恭王爷怎又进宫了,定是昨夜谢清伤了手,皇帝陪着她,最后没见老王爷。于心然擦了擦眼泪起身躲去内室,跨了进去转身关门。   突如其来的力道将木门从外推开,皇帝也跟着跨进内室,双手捏住她双肩,扯她身上衣裳。   他要做什么?   “去塌上趴着。”   作者有话要说:  再过几天又可以抽奖咯~ 感谢在2020-08-26 10:53:31~2020-08-27 11:13: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9553544、twpsbf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8章   “去塌上趴着。”   这光天化日之下, 老王爷还侯在门外,他疯了不成?跌跌撞撞地被他拎到塌上,陷入被褥之中, 她羞得有口难言, 皇帝也是将将而立之年的人了,他还要脸不要!   内室里未烧碳火取暖,白皙的肩背果、露在外一阵冰凉。   她泪水全沾在绸面锦被上,皇帝亲手关窗户, 又从紫檀木柜抽屉里取了个什么物件,看得她心里生出惧意,难不成方才自己顶撞皇帝, 他要玩些什么花样折磨她?   待到他终于回到塌边,身影遮住了她头顶的光亮,于心然企图翻身躲开,却被皇帝抢险一步按住了她,“别动。”   侧头瞥见他手里长长的白瓷瓶子,微微倒吸一口气, 思绪往匪夷所思的方向去了, 方才还是张牙舞爪的老虎, 此刻成了怯怯的小猫儿, 一颗心提到嗓子眼, “皇、皇上要做什么?”   他那么好色, 不用猜也知要做什么,于心然在心里偷偷骂了皇帝好几声,又要翻身躲开,皇帝却轻而易举控得她后腰动不得。   肩背上传来一阵清凉,那淤青地方疼痛渐渐缓解了些。反而他指尖轻轻划在雪背上, 激得她浑身一颤。   “爱妃觉得朕要做什么?”皇帝意味不明地问了一声。他着深色常服坐在塌边,挡住了床头所有的光线,她趴在被褥上侧头望过去,只见君王沉静的眉眼。   真真是没出息,他又恢复成从容不迫的模样,而她一腔怒意尽消散,理智回来之后如一只小猫又缩回自己的巢中,甚至还有些无地自容,她以小人之心猜度他君子之腹了。   “爱妃很想要吗?”皇帝最终还是在二人的拉锯战中掌握了主动权,意有所指地问,又从瓶中取了些膏药。一双掌握天下权势之手,修长素白,指尖轻点她的腰。   因着方才的一番挣扎,于心然发髻微乱,鬓发贴着脸颊,华贵的发簪抵着浅色刺绣锦缎被面,受伤之地一阵酥、麻令她又扭过头,深深埋入软绵的枕头之中。   皇帝不光亲手为她擦了药,再一次纡尊降贵,亲手帮她拉好了裙衫。比起方才亲自为她擦药带来的震撼,这一微不足道的举动真真正正令她的心头微颤。   其实他也没那么好色,偶尔也是个正人君子。只是这样的姿势带来说不清道不明的屈辱感,她捋了鬓发要下床,才翻过身,皇帝双手撑着木塌俯、身而下将她困得动弹不得。   至尊如他,时常令她觉得遥不可及,如此近在咫尺的距离,他强迫她直接与之对视。剑眉星目、丰神俊逸的容颜,男性的气息与君王的气势直叫她畏惧着闪躲。曾经的画面在脑子里交错重现,就是这样一个男人,在无数个寂静的夜里拉着她在塌上缠、绵,教她尝遍情、爱滋味,叫她欲罢不能、深陷沉沦。是最亲密的人,也是掌她生死之人。   手掌流连于腰侧,俯身凑到她耳边,于心然只当他要说些什么话反驳她方才在御案前的声声质问。   “等爱妃好了。”勾人夺魄的声音,掺杂着若有似无的暧昧,星眸中透出笑意。   “......”   旁人听着稀松平常的寡淡之言,她却轻易品咂出其中深意,立即否定了方才心中的想法,撇开君王的身份,他也绝对不会是什么正人君子,而是对美色贪得无厌的好色之徒!   ***   年关将至,皇帝却愈加忙碌,专注于官员年终考绩,根据考绩又要决定他们来年的升迁去留。下半年朝堂之上明里暗里纷争不断,皇帝陆续降了好几位大臣的官职,意在整顿朝纲,又加上后宫皇后凤印被夺,华家接二连三地遭遇变故,再迟钝之人也看清了形势。考绩这段时日,那些平日里拉党结派的官员更是人人谨慎自危。   于心然与妹妹又见上了一回。   “侯夫人近时常请朱雀大街街尾的青楼里的花魁来家中做客。”于欣然手里揣着小手炉,身上的穿戴远远不及嫡妹的精致华美。   如今皇后华家势力如大厦倾颓,淑妃家中子弟各个出息仕途亨通,又有谢清这个得宠的女儿,谢家如日中天。而皇帝并不重用她们的父亲,家里为了稳固侯府地位也必定要想法子。   妹妹口中的花魁来家里做什么,结合之前侯夫人想要将嫡妹送入宫侍奉君王的心思,其实也不难猜。越是高门大户,越是藏了难以启齿的事儿。   “你避开就好。”于心然清了清嗓子,别说妹妹一个闺阁女儿,这种事连她不愿提。   “徐御史似乎马上要被调离都察院了。”妹妹眼观手中之物,蔫蔫的模样叫人心疼。   折子被烧毁之后的这十多日,再也没有任何弹劾徐雁秋的折子递上来,于心然估摸着父亲一党以为皇帝已经看了折子却无动于衷并不追究,故而已经作罢。   “算他逃过一劫。”从矮几上拿起一瓤进贡的甜瓜往嘴里送,一想又觉得不太对,“你怎么还同他有来往?不怕父亲知道吗?”   “我......我只是......,听闻他要被调离京城了。”欣然先是怯怯然,忽然目光坚定地看向她,“我会不会今后都见不着他?”   “他得罪了王家,只被调离京城便已经是幸运之至,你该希望他这一辈子都不回京城才好!”小儿女私情,在大局之前根本就不值一提。于心然自己虽然没有尝过爱一个人是怎么滋味,不大理解妹妹此刻的心境,可是再怎么心疼妹妹,也不愿意她以身试险。若是叫父亲和侯夫人知道了......   被这么斥责,妹妹神情顿时暗淡下来,喃喃道“我只愿不要离得太远了。”   下午她到了御书房门口,正撞见谢清从里头出来。   “妹妹来抄书?”谢清阴阳怪气地揶揄了一句。从前皇后耀武扬威之时,她时常称病闭门不出,现下皇后失了势,她就春风得意起来了。谁是她妹妹?小人得志!   这是只笑面狐,于心然才吃了暗亏,可她也并没有皇后那般蠢笨到与她正面冲突,扯了吹嘴角笑道,“姐姐安好。”   敌人得势之时,该避其锋芒,这点道理她懂得。   “我方才已经与皇上商议过了,宫里头已经开始准备去行宫之事。妹妹书抄得如何了?”   哪壶不提开哪壶!于心然脸上的笑容差点就挂不住,“谢姐姐关心,妹妹会尽力而为。”说完便跨进了书房。同时脸上的笑也消失了。   皇帝正手持摊开卷轴立在御案前,看神情是听了她们的话唇边还噙着笑。这二人欺负她一个,于心然当时心情更加不好了。   他们当她想跟着去幽州吗?抄书抄书的,别说抄完了那么多本,这些天只《史记》一本她才抄了十几页罢了。   “爱妃怎么气鼓鼓的?”皇帝将视线从卷轴上移到她身上。   明知故问。   “没什么,臣妾午膳吃得太饱了。”要在宫里头活下去,最先学会的本事便是装模作样,这一点她们四人之中就皇后没学会,皇帝、谢清、她都是个中高手。   皇帝难得好心情,笑着拿过砚台上的笔开始在卷轴上写字。她忍不住好奇瞄了一眼,瞥见一个熟悉的名字,不就是妙静云的父亲兵部尚书吗?看情形似乎是被调派出京了......   不止他一个,接着又有好几个华家一党的人被调离了京城,明升实贬。   “再不抄,就真的要留在宫里过夏了。”皇帝知道她在看,好心提醒一声。   “臣妾已经放弃了。”即使她认认真真,日夜不辍地抄也抄不完那些史书,快过年了,不如就此躺平,等年后皇帝和谢清一走,她要多逍遥就多逍遥。   皇帝拿过印章盖到卷轴上,“爱妃近日挺乖的。将你一人留在京城朕也不放心,就免了你的责罚,随朕一道去幽州吧。”上一句还说吓唬说留她下来,突然来个大转弯,发了慈悲。   ???于心然本来已经执起了笔,装作闷闷不乐的模样,正准备开始新一日的消极怠工,听了这话险些岔了气,着急道,“皇上为何不放心臣妾?”   皇帝合上手中的卷轴,抬头看着等她继续说下去。   她眼神躲闪着支吾道,“臣妾的意思是......臣妾犯了那样的错,险些烧了宫殿,皇上当众责罚,当日灵兮殿的宫人们都听清楚了,如今又免了责罚,恐遭来非议,说皇上言行不一......若是这样臣妾的罪过就大了”在皇帝淡淡目光之下,如坐针毡、勉强扯出了一番道理,“臣妾还是继续抄书,若幽州之行前抄不好,臣妾甘愿受罚。”   说话这当口,皇帝神色如常地听着,待她说完后从容不迫地收回目光地推开另一个卷轴,“随你。”稀松平常的两个字。又专注于政务上去了。   于心然见蒙混过关,胸口的气立马就顺了,内心狂喜不已,唇角都抑制不住地扬起来。   吃着点心喝了两杯茶抄了几行字,一个时辰匆匆而过。   “你觉得惠州如何?” 皇帝的声音从一堆文书中突兀传来。   “臣妾没去过惠州,听闻与京城相去甚远。”不知打他为何要要问这个问题。   “远就好,朕要将徐雁秋调去惠州。”说着他悬在空中的笔落到文书上继续写。   这听着像是赌气的话,于心然眼神忍不住往文书上瞄,皇帝正在写的是徐雁秋的调任书!那弹劾徐雁秋的折子不是已经被焚成灰烬了吗?怎么又要调他去惠州那偏远之地,这、这等同于流放啊。   盯着文书看他一字一句地写,真要调去惠州......皇帝察觉到了她的视线,不同于方才放任不管,双指从笔筒里捡出一支笔来,在于心然疑惑的目光下,将笔横在案上,将御案划分两块地盘,“以此为界限,贵妃不准越界。”   这、哪有这样的?她小时候跟人赌气才用这一招!悻悻然地缩回脑袋,继续端坐。   “为何要调走他?”晓得皇帝不爱听她提起徐雁秋,依旧忍不住好奇问了声。   “他这个人,只适合做学问,不适合官场。”   “徐卿也未犯什么大错,皇上若真要将他调任,也不必调去惠州。”这不是故意刁难他吗?   “徐卿?”皇帝意味不明地重复了她的话,同时写完收笔搁到砚台边缘,取了印章盖上,“叫得如此亲切,贵妃心疼了?”   “臣妾没有!心疼二字从何说起,臣妾与徐雁秋又不是亲戚。”说着又伸长脖子朝文书上瞄了一眼,上头写的清清楚楚,要调徐雁秋去惠州。   “越界了。”皇帝轻推她的肩。   “皇上不是喜欢他来书房讲史书吗?”   “难道不是贵妃向来喜欢他吗?好几次还夸上了天。”   “何时夸上天了?臣妾不喜欢他,臣妾只喜欢皇上呀。”她反应及时,耍无赖一般对着皇帝眨眨眼,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她不信皇帝会继续冷着。   这样真假难辨的情话似乎并未掀起任何波澜,皇帝又无动于衷地打开另外一张文书。   “皇上——?”她拖长了尾音,伸手触了触皇帝的手腕,皇帝不会是在吃醋吧?这个念头才出现便被她否决了。地位尊崇如他,怎么可能......   可皇帝依旧不理她,若换了平时他也早就不正经起来了。   “皇上——”   连抬眸看她一眼都不肯,“唤朕做什么?朕不想听你说徐雁秋之事,不要越界了。”他点了点横在两人之间的笔提醒。   难道不是他主动提起的徐雁秋吗?真真莫名其妙。被这么冷待,她什么热情都降下来了,不想继续讨好他,又执起笔。   没成想原本专心回去看文书的皇帝,忽将手中的卷轴往边上一扔,端起手边的茶盏喝了一大口。她怔怔看着茶水入喉时他的喉结跟着滚动,放下茶盏后皇帝唇上湿润,又很快抹掉,“贵妃,背上的伤好全了吗?”话是关心话,就是语气有些粗鲁。   这十多日,每日她来书房皇帝总要亲自给她抹化淤的药膏,于心然受宠若惊的同时觉得尴尬别扭。 “臣妾背上已经好全了,今日就不必再抹药。”她恭敬地回道。   “真好全了?”皇帝神情肃穆地又问了一遍。   “真的!”   “朕还是再亲自查看一番,毕竟是朕伤的贵妃。”   作者有话要说:  贵妃:本宫要放假惹!感谢在2020-08-27 11:13:41~2020-08-28 10:16: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妖魔鬼怪都离开 10瓶;BBlatt 4瓶;清语儿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9章   “朕还是再查看一番, 毕竟是朕伤的贵妃。”   拒绝的话未说出口,皇帝起身伸手拉过她往隔间里带,他行得急切害她险些一个趔趄跌倒, “臣妾后背真的好了啊。”她也急切叫嚷了一声。   皇帝置若罔闻, 到了内室又直接将她推到塌上。   不用她动手,他再次纡尊降贵亲手褪了她上身的衣衫。雪背之上再也没有一丝淤青,白皙滑腻如婴儿一般。   “臣妾说了已经好全了。”   “还是再仔细检查一番。”指尖慢条斯理的抚过她的后背,同前几日一般, 激得她浑身一颤。   “臣妾冷”她伏在塌上道。   “一会儿就热了。”皇帝微微垂眸,额前的黑发正好遮到他的眼,叫她捉摸不透他此刻的情绪。   下一瞬温热的唇就贴上了她的背后凸起的蝴蝶骨, 令于心然头皮一阵酥麻,下意识地攥紧了身下的绸面褥子。   这才反应过来他问后背的伤好没好,是起了色心!   是淑妃没伺候好皇上?他不拉着谢清上塌,反倒又为难起她来了。   “皇上有这心思,怎么不留下淑妃姐姐。”谢清刚才从书房离开,皇帝怎么不叫伺候, 光天化日的, 非得为难她一个。   “朕的心思全是爱妃勾起来的。”皇帝放下幔帐抱她到腿上, 流连于她脖间轻吻, 手去挑她背后系紧的抱衣带子。   “皇上抬举臣妾, 臣妾何来的本事, 方才只是与皇上说着徐雁秋。”故意在这种时候提起,他在兴头上不会发怒的。   “贵妃本事大了”他身上的锦衣一丝不苟,反观她已经衣不蔽体,皇帝一双手不似这几日为她擦药时那么温柔,略微粗暴。“你一而再, 再而三地挑战朕的耐心底线。先前的那些事不追究了,身为贵妃,竟然连祭祀如此大的事都敢推脱,若是礼部参你一本,朕看你自己如何收场。”   她在他手里永远讨不到好处,任何行差踏错别人瞧不见,皇帝却桩桩件件记了下来,祭祀之事,记得当时皇后斥责她,皇帝还说随她去,这会秋后算起帐来,真的是个坏透了的人。   “朕还能怎么罚你?你才长记性?”幔帐只中他对她做着最亲密之事,可言语间尽是斥责。她的心中因为他的话而生出惧意来,又因为他的一双手而脸颊通红。两人之间明明没有丝毫的情谊,他怎么可以......   唔,“臣妾不舒服。”已经许多日未侍寝了,身子青涩不能适应。   “忍、着、”皇帝靠在床头雕栏上,抱着她按住了她的腰。   因着皇帝之前的一番重话,她浑身紧张怎么都放松不了,急得去掰他环在她腰间的手臂。   僵持了片刻都不得法,二人额间皆出了薄汗,皇帝抱着她转了个身。于心然猝不及防地跌入柔软的被褥之中,丰神俊朗的容颜就在面前,鼻尖几乎相抵,薄唇若有似无地贴着她。   宽大结实的胸膛笼罩在她上方,她的双眸之中氤氲着雾气,脆弱的神情映到他眼中无处遁形。   是此刻最亲密的人,也是鞭挞她身的神鬼。   轻柔的吻落到耳边,一寸一寸,终于不再强迫她承受。   “不要、”她恍若被炭火灼到一般,急切地躲避。皇帝的手猝不及防地、方才还执着御笔的手。手指修长,所行之事叫她有口难言!【不是,是晋王爷不让在下写,哎!】   “朕不想伤你,乖乖别动。”他终于开口,一字一句如千斤重。   薄唇轻吻到了胸口,手上越来越过分,皇帝一副拉着她共同沉沦的架势。他从掠夺的角色转换为给予者,如此直接的撩拨,年轻的她无力抵挡,只能咬紧自己的手背。   待到鸣金收兵,于心然觉得自己失了所有理智,腿弯挂在皇帝的臂上,全然不成个样子。   “到底是你伺候朕,还是朕伺候你?”他在她耳边哑然轻声问。   窗外天亮得她心慌羞愤,手臂横过来遮在脸上不想理睬任何一人,浑身一片狼藉也不想管。   “护短不是这么护的,贵妃若再掺和朝堂之事,尤其是徐雁秋的,朕就、”他拉下她的手臂,于心然双颊绯红,余韵未散没缓过神来,双眸丝毫不加掩饰地看向皇帝。   剩下半句话停在了嘴边。   “朕就、”   她还是无辜地看着他,水润双眸纯粹至极。   “朕就叫你三日下不来床。”他下了火后眉眼舒展,却故作凶恶地威胁。   ?!于心然一时瞠目结舌,言语如此粗鄙,他还是皇室规矩教养出来的君王吗?于心然忍不住以足轻踢他,还没用力小腿就被他刚劲有力的手掌握住,如何都挣脱不得!   ***   于心然自小都期待过年,侯夫人克扣得厉害,只有在过年时她才能穿上新衣裳,尝到美味佳肴。可皇上却恰恰相反,他对此兴致乏乏,因此宫里头过年一切从简。   年头一过,皇帝要去幽州。宫里头忙碌了起来,淑妃执掌后宫,特意办了茶会交代此事。   “各宫妃嫔都不得带过多的行李......”   “各宫妃嫔只能各自带两个贴身侍女”   ......   淑妃身边的宫人一本正经地宣读着今年新规矩。   “瞧她最近那一副小人得志、穷人乍富的样子。”容嫔私下嘀咕道,“从前皇后娘娘执掌后宫,也没这么多规矩。”   “就是,等皇后解了足禁,看她还嚣张什么!”仪嫔跟着附和,往这边瞥了一眼,“贵妃娘娘,您地位尊崇,竟然也甘心被她压一头?”   于心然浅笑着不答,再过五日她便自由了,还计较什么啊,仪嫔和容嫔少撺掇,她才不会搅进皇后淑妃的争斗中去。   “贵妃妹妹,你史书抄得如何了?”谢清端坐于主位,突然就点了她的名字。   “一本都没抄好。”理直气壮地回道。   “那便叫你的宫人们不必打点行礼了。”谢清移开视线,颐指气使一般盖棺定论。   妙啊!于心然就等着她这句话,虽然心里痛快,脸上要装出一副示意的神情,低下头小声道。“嗯,晓得了。”   妃嫔们闻言窃窃私语起来。   “皇上并没有真让贵妃娘娘留下来啊,淑妃娘娘为何自作主张?”人群中一个声音高呼着为她鸣不平。   寻声望过去,原来是妙静云这个傻丫头!这些时日她常来芙蓉轩,两人也算已经交好。   “嫔妾想也是。”容嫔也附和道。   “是啊,贵妃娘娘不小心才打翻了油灯,这些时日抄书也必定已经悔过了。”   “打翻油灯本不是什么大错,既然皇上都未提起此事,淑妃你就高抬贵手。”   “就是,淑妃娘娘想独占皇上,也不能这般欺负贵妃娘娘。”仪嫔道。   “贵妃娘娘去不去幽州,该由皇上定夺。”   ......   平日里与她关系不错的嫔妃们也纷纷对谢清的决定提出质疑。于心然心里火急火燎地,只求她们快别说了,现下她真的不需要什么姐妹情深!她真的真的特别想留在皇宫里!   “各位姐妹不必为我求情,惩罚是皇上定的,皇上一言九鼎,淑妃娘娘即使想免了我的责罚,也无能为力。”   “贵妃娘娘......”妙静云一脸同情。   “何事无能为力?”一行人赫然进入小花园。于心然惊愕地睁大双眸,皇后提前解了足禁?   皇后一一扫过在场众人,视线定格在谢清身上,元旦宫宴上的情形又复现了。   “皇后娘娘。”谢清片刻诧异之后,恢复了清冷孤傲的模样,从主位上站起让给皇后,方才的气势瞬间减弱了。   “后宫之事,何时轮得到你做主?”皇后神情不悦,紧盯着谢清。   “皇后娘娘!”妙静云兴奋站起身,迫切地将方才的事情说给皇后听。   于心然咬着唇暗自叫糟,皇后向来不问对错,只想与谢清对立。既然谢清不让她去幽州,那皇后必定反其道而行之。   皇后一身景泰蓝绣云纹宫装,身上披着厚实的大红色狐毛滚边披风,坐于主位之上,气势压过了在场任何一人,没有一个妃嫔再敢出声,谢清依旧端着,脸色差到了极致。   不知为何,于心然心中竟然有些快感,叫谢清再敢狐假虎威试试?!她算是彻底看清,虽然皇后凶悍,可从不屑于阴损诡计,比起谢清强多了。   “此事,本宫会与皇上商议。”   !!于心然心境又变了,看情形皇后要与谢清一道陪伴圣驾去幽州行宫,那她更加不想去了,这二人的关系已经不止是剑拔弩张那么简单,即使行宫被她们烧了她也不奇怪。   这可如何是好?   皇后按照从前一般,将幽州之行的规矩又讲了一遍,众妃不敢有任何异议。待茶会散去,皇后瞥了她一眼,“你随本宫过来。”   这简单的一句话令她头皮发麻,皇后因为小琴之事禁足了两个月,被没收了凤印,不会就此迁怒于她吧?   月华殿可是专门有暗房用来行刑的。   进了主殿,她发现侯夫人竟然也在,正用着茶水。   这般阵势,定有大事。于心然如临大敌、心生惧意,袖下的手微微颤抖起来,甚至呼吸都不甚顺畅。   “你坐下。”皇后语气平淡道,随后侧过头示意殿外的宫人,“把东西呈上来。”   十个宫人鱼贯而入,各个手中捧了物件。数十件价值不菲的镶宝石发簪、步摇、金钗,品质稀有的玉镯子七八对,还有锦缎布匹......   要赏赐给她?心中思绪万千就是猜不出来。   “你妹妹欣然的婚期大约定下来了,就这几日。”侯夫人缓缓开口道,“这些都是皇后娘娘赏的,你是姐姐,就由你来为她置办嫁妆。”   这几日?这么快?皇后赏了东西,那妹妹所要下嫁的人家身份定是不凡。   “敢问母亲,父亲将妹妹许配了哪一家青年才俊?”   “恭王府。”侯夫人道。   “是恭王世子?”   侯夫人饮了口茶,丰腴的手腕上那只红得似被血浸透的镯子格外醒目,“你妹妹欣然福气好,恭老王爷侧妃前不久没了。”   一瞬间,于心然只觉得血气直往上涌,指甲扣紧了椅子扶手,心中猜到了几分可有不敢相信,这消息恍若灭顶之灾,熄灭了她心中最后一丝希望,她们要将妹妹......侯夫人就是毒到了骨子里,这段时间自己一直逃避着母亲真正的死因,现下想来徐雁秋说没错,定是侯夫人这毒妇所为!   皇后侧身靠在主位之上,伸手扶了扶发簪上的神情高傲极了。   这事与她华琳琅必定脱不了干系!   恭老王爷已过六旬,好色荒、淫人尽皆知,可因为他地位尊崇,父亲和侯夫人王氏就要将妹妹送到那样吃人的牢窟里去!   皇后和王氏皆悠然自得地品着茶说着话,唯有她一人痛苦煎熬,她们明白她的心境,只是刀子没划在自己身上是感觉不到疼的,她们乐得坐收渔翁之利!   她恍若置身于荒野一般无助,茫然四顾竟然不知该如何是好。   离开月华殿时,于心然整个人依旧如同被抽走了魂一般。   侯夫人随着她一同行在廊下,“小琴之事害得皇后禁足这么久,若非我娘家与恭老王爷交情甚好,老王爷去皇上面前求情,减了皇后的责罚,指不定她以后怎么针对你。现在好了,你妹妹一个庶女能同你一般飞上枝头当侧王妃,两全其美。”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这几日恭老王爷进宫这么勤快,原来是来为皇后求情。幽州之行就在眼前,如此一来华琳琅便能随圣驾去行宫了。   算盘打得可真好,拿她的妹妹当做谢礼往那吃人的王府里送!   在侯夫人面前,于心然从来不敢说一个不字,现下却已经到了她忍耐的极致,正好到了岔路口,她不发一言、仪态端庄地侧身往另外一条路走,宫人们见状也立即跟了上来。   一回到芙蓉轩,就再也抑制不住自己心中的惊涛骇浪,她知道自己终有一日会被彻底逼疯。   都怪她,当日侯夫人要将四姐送到恭王爷府上,她使了一计,四姐得以脱身,万万没想到这事却落到了自己妹妹身上,叫她怎么能不怄。即使拼了命也不会让妹妹去做那老王爷的侧妃!   婚事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横竖也想不出什么法子阻止,窗外天色已渐暗,深蓝暮色,二三星辰。   ***   纠结至戌时,想到这时辰末便是宫门下钥时分,他们这几日便会把妹妹送去恭王府,幽州之行就在眼前,她一离开皇城,欣然可真就无依无靠、孤立无援了!   花厅里宫人们正在传膳。于心然心一横起身拉开金丝楠木柜,她不能跟着去幽州,她也一刻都等不了了。在别人眼中自己飞上枝头做了贵妃,两年来她装成温顺的模样,只有她知道自己为了摆脱这一切可以做出多么疯狂的事来。   除了妹妹便没有任何的牵挂,现下什么荣华富贵,什么家族荣耀她统统都可以抛弃!再隐忍下去她将彻底失去妹妹,欣然如此纯粹的孩子,对与徐雁秋又一往情深,进了恭王府她活不成的。妹妹即将身陷囹圄,于家不义,她也无情。现在就出宫带着妹妹欣然离开京城,远走高飞,谁都别想阻止她,即使真走不了便玉石俱焚!   从妆奁里抓了珠宝钗环,又取了金银包好。   “娘娘,可以用膳了。”宜枝撩了帘子进来。   “本宫吃不下,撤了吧。”于心然心里已经溃不成军,只能在面上装作无事的模样。   既然已经决心离开了,遮遮掩掩反而误事,若等天黑了宫门也已经关了,不如此刻便堂而皇之地走。   招一喜到跟前,“你叫内务府备马车,本宫父亲病重,现下就要回去探视。”   “奴婢这就去办。”   “你和宜枝随本宫一道前去。其他人好好守着芙蓉轩,本宫明日一早归。”   “是。”宫人们不疑有他,纷纷恭顺地应了。   戌时末,天已完全暗了。内务府备好了华美的四驾马车牵来,总管讨好着呈上了许多珍贵补品,又拆线了四十个宫人要随着去。   于心然全部推拒,只带一喜和宜枝,将钱财藏于袖口。心中抱着不成功便成仁的决心,回家里接了妹妹就走,之后随便选一条路走,一直走,走到天涯海角,永远都不回京城!   一鼓作气准备就绪,内务府驾车的太监扶着她上马车,真到了这个时候,于心然心里渐渐没有着落。   前路漫漫看不到尽头。   “贵妃要去何处?”   才跨上马车,忽闻得来自身后的声音,路的尽头一行人正缓缓往她这儿来。于心然仔细瞧了瞧,等看清了来人,她大惊失色险些从马车上摔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皇帝:贵妃要去何处?   贵妃:臣妾出去一下,马上就回来。感谢在2020-08-28 10:16:24~2020-08-29 00:46: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fufu 15瓶;36348424 5瓶;lammo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   皇帝今夜没招她侍寝, 怎么会来?!   方才为了去内务府要马车,她不得不谎称父亲病重回家探病,可皇帝今日上了早朝还见着父亲, 若一会儿被他询问, 不就轻易穿帮了吗?!   脑子一热本能地想要逃避,直接跌下了马车。   “娘娘?”内务府的太监见她神色有变,立即上前扶住。   皇帝越来越近,“拦住她!”   这一句怒斥将她的焦虑逼到了极致。于心然挣脱了太监的手, 后退了几步在周围人没有反应过来之时巡视转身往寝殿里跑,花园后门离宫门更近!   她慌不择路,甚至没有时间回头看有没有宫人或侍卫追来。袖中的珠宝金银散落下来, 也不敢回头去捡。穿过整座芙蓉轩来到宫墙边的小道。   “啊——!”慌乱间又小心被自己的裙摆绊跌倒了。要爬起来却听见了背后的声音,灯笼的光渐渐照亮了道路。   奋不顾身钻进身边的草丛里,将一切的顾虑全部抛诸脑后。一定要出宫带妹妹离开京城,此时只这个念头无比强烈!   花丛后面便是宫墙,于心然此刻蜷缩在墙下并不敢动,只求不要被禁军发现蛛丝马迹!   一直等到火光渐远去, 她才扶着墙慢慢站起, 却不想身子没了支撑往墙边跌去。花丛遮住的墙头竟然是空的?   刚要站起一探究竟, 火光又再次亮起来, 禁军回来了!顾不得其她, 她伸手去摸宫墙, 真的是好大一个狗洞。   这,这简直是神仙在帮她。   一头钻入其中往外爬。待再见到光亮时,于心然难以置信地发现自己竟然就这么误打误撞地出来了,简直是不可思议的奇遇!   坚不可破的牢笼,就这么轻易地破了?   来不及欣喜, 远处又传来声音,她立即躲进黑暗,待到分清了方向之后朝着于府走去。   进宫两年,已经全然忘了独自行于街市是什么感觉了,即使未入宫前她也日日困于一隅,鲜少能出府。   此刻不算太晚,天下太平已经许多年未宵禁了,靠近皇城的地方尤其热闹。经过一片人头攒动的灯市,年头刚过依旧一团喜气。她摸了摸袖子里头,那些价值连城的首饰和金银全部落在了皇宫里,只剩......只剩头上的发簪和手上的镯子能值些钱。   不少路过之人纷纷对她投以注视,于心然只当方才钻了草丛弄得满脸污垢,躲闪着旁人的眼神,宫里大多数人对她都是毕恭毕敬的,现在她真就不习惯这些人的目光。   “姑娘有礼,姑娘是迷路了吗?”迎面而来的一个书生打扮的男子突然搭讪。   姑娘?摸了摸头发发现她的发髻竟然散了开来。   沉默摇了摇头,防备着走开了。   此男子并非特例,一路走过又有好几个陌生男子凑上来搭讪,虽皆彬彬有礼,但她浑身不自在,只能不发一言躲闪着离开。   大概因身上衣裳和头饰皆是稀有华贵之物,与街上的其他女子打扮并不相同。如此实在太扎眼。   正好路过一家当铺。要不.....当了手上这一对金镶龙戏珠镯换了银子,再雇马车?就能暂时解决她现下的大问题。   须臾,当铺老板一手执着一只镯子,皱着眉头看了看她。   很少敢有陌生男子这般打量她,于心然低下头,这对双龙戏珠金镯子为御赐之物,也是她最心爱的物件,若少于一锭金子她就再换一家当铺试试。   “取五锭金子给这位姑娘。”当铺老板收了镯子,吩咐身边的伙计。   五锭金子?!于心然双手扒在当铺的木窗口,很没有出息地睁大了双眸。这对镯子竟然值五锭金子!是金子而非银子。   “姑娘嫌少?”当铺老板看她脸上惊诧的神情问道。   正要开口否认,没想到当铺老板又开口,“那就再加三锭金子,不能再多了。”   她哪里会嫌弃少,点头同意。接过八锭金子之后迅速藏到袖子里,财不可露白,又询问了当铺老板何处可以雇佣马车便脚步轻快地离开了当铺。   街上一片灯火通明几乎照亮了头顶夜幕,游人如织、笑语声连绵不绝。说实话她直到此刻都觉得恍若置身梦境,一切都虚幻得不真实,真怕醒来发现是一场梦。   没走几步,街上游人纷纷突然靠到两边,她本要往东,却被人群又挤回当铺门口,一队身着铠甲手持长矛的士兵整齐行过。   “今夜怎么回事,突然这么多巡逻的卫兵?”当铺伙计疑惑。   “听闻宫里丢了价值不菲的珍宝,皇上龙颜大怒,派出所有巡逻守卫搜查。”有游人搭话道。   于心然当即反应过来,这队巡逻士兵找的并非什么贼人,而是她!   待士兵走过,她松了口气立刻钻入旁边的裁缝店,找了件寻常人穿的粗衣麻布买下换上,又摘下头上的金钗首饰,再次混入了人群之中。   一路上避开大道,壮着胆子走小道终于顺利抵达于府的大门。远远望着,已经两年多没回过侯府,谁能想到会以这种狼狈方式回来。   接上妹妹就去买马车连夜离开京城!正盘算着如何引妹妹出来相见,一行巡逻士兵突然在路口出现,上前便直拍打侯府大门,于心然立即躲回黑暗角落里。   片刻之后,管家亲自打开了门,“各位,深夜至此有何贵干?”毕竟侯府老人,见了这阵仗也不慌。   “皇宫里丢了东西,那伙大盗厉害得很,皇上调了守卫守护各个公爵王府,不过不知贼人是否已经潜入贵府,容我等先搜查一番。”   于心然认出那为首的不正是禁军统领刘卫吗?皇帝猜到了她会回侯府!   已过子时深夜,街上行人纷纷散去。于心然后悔了,心中的彷徨和恐惧愈加深刻,她被皇后和侯夫人气得方寸大乱,竟然做出这种抄家灭族之事。   “听说连城门都被封了。”两三路人议论着今夜皇城的反常。   “看来那伙盗贼真的偷了十分重要的物件。”   “胆子真够大的,敢进皇宫偷东西。”   “会不会是玉玺?”   “听闻丢的是摆放在孝纯敬皇后殿中的遗物,一对双龙戏珠镯子不见了。”   镯子?已故太后的镯子?她当掉的镯子绝对不是孝纯敬皇后的!怎么会这样?   等了许久门口的守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侯府进不去,皇宫也回不了,她已经被逼进了死胡同成了无家可归之人,只能暂且找家客栈住下,走一步看一步等天亮再说。   留了个心眼挑了家不起眼的小破客栈,从窗口探出去不远处的街道尽是举着火把来来往往巡逻的守卫。   深夜客栈里也不消停,走廊里脚步声和人声掺杂在一道惹得人心惶惶。   “听说皇上下令宵禁了,明日起,亥时之后闲杂人不能在街上游荡。”   “我看皇宫不止是失窃那么简单吧。”   “我看也是,听闻城门关了,明日不开,何时再开暂未有期。”   “看情形,这些罪犯要是被抓住了,非诛九族不可。”   诛九族......完了,捅了大篓子了,万万没想到皇帝会这么兴师动众地找她,不能念在这两年的情分上放她一条活路吗?她也就吃了两年多皇宫里的饭罢了!   于心然一颗心恍若被置于火上炙烤,在客栈房间里怎么都没法冷静下,扶着额头来回踱步,时不时望望窗外。   ***   皇宫。   已到夜里丑时,御案前皇帝神色如常地阅着书,大太监端茶跨进殿内。皇宫里近日真的不太平,夜里发生了件骇人听闻大事,已故皇太后宫中遭了窃,丢了价值连城的宝物,怀疑是贵妃宫中的宫人伙同宫外的盗贼作案,此刻贵妃已经被禁足在芙蓉轩,皇帝不止调了京城所有的巡逻守卫,甚至连郊外大营里的军队都派出去搜捕贼人,命禁军首领刘卫大人务必在三日内活捉。   “皇上,宫人作案,与贵妃娘娘无关,皇上这么做会寒了娘娘的心。”大太监顶着风险为贵妃说话。在他心里贵妃是皇城里顶顶好的主子,可惜就是不得皇帝宠爱,时常平白无故被责罚。   “下去。”皇帝冷声呵斥道。   大太监缩了缩脑袋,孝纯敬皇后是皇帝的养母,活着的时候也没见二人如何母子情深啊,怎么宫里头丢了几件遗物就这么兴师动众、龙颜大怒。   才退到殿门外,就见禁军首领刘卫大人风尘仆仆地赶来。   刘卫呈上一对样东西,“臣手下寻到这对镯子,不敢完全肯定是贵妃娘娘的?臣将芙蓉轩的下人押过来辨认?”   皇帝身着素色常服,终于放下手中的书,眉眼静默,视线扫过那对镯子,“是她的,人找到了?”   “皇上恕罪,臣、臣暂未找到贵妃。镯子在朱雀大街上的当铺中寻得,店里的人已经全数羁押了起来审问,掌柜画下了镯子主人的画像,与贵妃娘娘颇为相似。该是娘娘亲自当掉的。臣自作主张,放出假消息,说太后宫里丢失之物便是这对双龙戏珠镯,派那些少数知晓实情的禁军,以搜捕贼人为由头带领搜捕队伍去找,如此既能认得娘娘找到娘娘,又不至于泄露真相。”   刘卫暗恨自己今年流年不利。先是贵妃被一发了疯的宫人挟持受伤,再是贵妃不知被何人诱拐竟然私自出宫!   “当了多少?”   “八锭金子。”   “八锭?”皇帝指尖捏起镯子左右翻看,“商人敢欺骗贵妃。按律法处置。”   皇宫里头高位妃嫔所用之物皆是旷世稀有的珍品,由天下最绝顶的匠人打造,竟然才当了八锭金子。   “是、是”刘卫想着如此当务之急不应该尽快找到贵妃吗?怎么皇帝还关心镯子当得值不值!再珍贵的物件进了当铺那种地方,必定要被黑心商人狠狠贬价的。   “你还有两日半,找到贵妃。”   “臣遵旨!一寻到贵妃臣就送回宫里,绝对不会再有任何人知晓此事。”除了一开始的几个宫人和皇宫禁军知晓,这件事捂得严实,毕竟关乎皇室颜面。   “直接送她去宗人府大牢。”皇帝淡淡道。   “这......”刘卫想了想,“既然都要送宗人府大牢,臣可否直接告诉手底所有参与搜捕的人,要找的不是什么盗贼,而是贵妃?叫他们拿了画像去找,横竖城门已经关闭,臣保证明日午时之前一定将贵妃找到送到宗人府!”   皇帝闻言,终于抬眸正视刘卫,手指一下一下规律地轻敲案上书的封面,他未着龙袍,如此素色常服衬得气势不减,眉眼隐隐含怒,眼神渐渐不善,温雅皮囊之下那遇神杀神的恶魂仿佛正在觉醒。   “不许再有其他人知晓此事,否则有一个杀一个。”皇帝字字句句,“她向来胆小怕黑,既然没回侯府,必定找了客栈投宿。”   刘卫立即明白皇帝的意思,“臣此刻就去命人搜查京城所有客栈!”   皇帝并未立即准许,沉默片刻后,“今夜只在外面查,等天亮再进客栈。”   “臣遵旨!”刘卫作为禁军统领,宫里头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也知道自己已经命悬一线,此刻只求立即寻到贵妃保住小命。   皇城的夜突然显得格外漫长,街头巷尾静得出奇,有巡逻士兵经过时又变得十分嘈杂。   客栈里于心然浅眠了片刻,醒来发现依旧是寅时。合衣靠在床头静静望着窗外的朦胧月色。   已然走上了不归路,现下就算是自己主动回皇宫,最好的结果大抵也就是在冷宫里苦熬一辈子,横竖洗不了罪名,现在说什么后悔都晚了,不如抱了破釜沉舟的决心一条路走到黑,兴许就找到了生门。   这两日肯定查得紧,只要躲过去,皇帝再过四日就要出发前去幽州行宫,他自己都走了还能一直锁着城门吗?不会的,像他如此顾全大局之人,为了粉饰表面的太平,一定会鸣金收兵。   单看谁先放弃,只要自己这几日撑住了不被找到,就能带着妹妹远走高飞,逃出生天!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8-29 00:46:28~2020-08-30 07:37: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IgotXx 6瓶;39557369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1章   如此安慰了自己, 于心然便问客栈老板娘要来热水,洗去满身疲惫之后入眠。   第二日一早她又给自己置办了几身粗布衣裳,去掉胭脂唇脂, 卸下头上钗环改用发带, 观之少了几分盛装时的明艳,没了一身的粉面妆饰,恍若回到了十五六岁时天然去雕饰的模样。   这打扮令她能畅行于人群当中,去东市雇了辆马车, 店主说等城门移开随时就能走,认准他们店的老字号,任何一个城都分店驿站, 走遍天下都不怕。   办完这些去侯府附近偷偷望了一眼,重兵把守牢不可破,别说妹妹从府里出来,即使是猫狗也别想逃过卫兵的视线。   于心然咬着唇再次作罢,她就不信皇帝去幽州后也留这么多人看守。在外用了饭后回到客栈,正要上楼梯便见到二楼走廊里身着红色铠甲的士兵走过, 正一间一间房搜查着, 盘问着住客从从何处来, 他们之中有二三人身着皇宫禁军的衣服, 一一辨认着住客的长相。   这些人认得出她!于心然赶紧掉头往楼下扑腾, 几级台阶一跃而下,   “客官,这只是例行检查。”老板娘见她慌不择路的模样好心扶住了,“放心吧姑娘,贼人定不在我们店里。”   眼看着楼上的巡逻卫兵要下楼来,立即挣脱老板娘的手提起裙摆往客栈后门走, 边跑边回头看,只希望方才的动静别引起注意。   “哎哟!”没看路撞上行人,她连忙站稳又要逃。   “娘娘?”   被撞到的人叫住她,猛然回头才发现面前的人竟然是王为意。他总是在她狼狈落魄之时骤然出现。   褪去了宫里头那身威武的侍卫装束,此刻他胡乱扎着高高的发辫,嘴里叼着个大饼,一身武夫粗布装,只有脸依旧是那张正气十足的绝世无辜脸。   以二人的身份,在如此闹市相逢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可就是这么遇见了,不愧是亲戚。   对视片刻,王为意扯下嘴里的大饼,先愣了愣,然后脸上神情像是豁然开朗了,手指着于心然,“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怪不得、怪不得、怪不得啊!!!宫里这两日那么反常哪里是因为被盗了太后的遗物,而是贵妃娘娘被贼人挟持了!   “贵妃娘娘莫怕,贼人在何处?”   于心然不管他,趁其没反应过来立马溜了。   “娘娘!”王为意扔了葱油饼追上来。   于心然钻进巷子里没命地逃,王为意是御前侍卫,他不抓着她回宫换赏赐是绝不可能的!   只是她这一跑跑进了死胡同,被王为意不费吹灰之力便找到,“贵妃娘娘,你跑什么?!臣现在就送你进宫,这两日宫里头为了找你都快疯了!”   “可我并不想回宫啊。”她满脸的绝望悲戚地与他对峙,被堵在死胡同里有如困兽,她只想和妹妹一道离开京城远走高飞,若回去只有死路一条。   见王为意神情疑惑,于心然心一狠道,“我是从宫里逃出来的!”   听了这话王为意更不理解,“为何要逃?”   到了这地步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此事本就与他们王家有莫大的牵连!从妹妹要被送进恭王府讲起,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若我被抓回去,就咬定受你唆使才出宫,说你是主谋,皇上一定也不会放过你!”他们王家休想用她妹妹讨好恭王爷,坐收渔翁之利,她一定会拼个鱼死网破!   王为意越听眉头皱得越紧,努力理清这桩事中的门门道道,“原是这样。”终于明白为何于心然一听他要送她回宫,跑得那么快,她、她真的是自己逃出来的,这胆子大得要上天了。   “娘娘现下就差将七小姐从侯府里弄出来,等城门一开就走?”   “是!”于心然见他终于弄清事情首尾,竟然有些欣慰,“你若执意押我回去,我一定会将你们王家也拉下水。”到了这般田地,也顾不得其她只能提着一口气威胁。   “你......真想离开京城?”   他身上那股子坦荡的正人君子气质是她最欣赏的,也因此渐渐放松了警惕,点了点头,唯有离开她和妹妹才能彻底挣脱掌控。   王为意话锋一转,“可现下这情况,不出几日他们便可找到你。”   这点于心然自然晓得。   王为意又道,“听闻明日刘卫会带着人出城去郊外搜罗。城门闭了两日,不少百姓聚集在哪等着出城。到时时场面必定混乱。”   她睁着水润双眸似懂非懂,嗫了嗫唇张口欲言。虽然王为意是王家人,他理应向着王家的。可于心然就是有一种莫名的感觉,觉得他一身正气会帮自己挣脱现下的困境。世人皆道绝处逢生,此时此刻她大概能体会。   “我得到的消息大概明日午时左右城门会准时开启,城门边上有座茶楼,已经被搜查了一遍应该是安全的。明日近午时娘娘茶楼等我,我架马车带于七小姐过来。”   王为意态度大转换,方才还要带她回宫,现下竟然反过来助她逃脱、于心然心中又不得不纠结怀疑,他暂且用谎言稳住她好去上报,还是真愿帮忙?   可这计划也并无破绽,王为意身为侯夫人娘家侄子自然可以进侯府接出妹妹。   “我不信,你为何好心帮我?”抬眸瞥向王为意,警惕地问道。   王为意气质温和、脾气甚好,“姑且当是我怕你连累王家吧。”   “你真的有把握将我妹妹带出来?”   “这样,明日城门开启之后,你先趁乱逃出去,刘卫他们会去东郊,你往西别往东,就在西郊外的渡口等。若一个时辰之后没等到,便是不成。还记得我们王家在金陵的祖宅吗?你立即离开京城去那附近等,我会写信与你联系。”   这么交代完,王为意果真没有再堵着她的意思,侧过身示意她可以走了。   这个计划若是真的,那么简单且周全。那到底是不是真的?若他有意要捉她,何必费这么大功夫,直接押了她去见皇帝。   人心难测,他方才说怕她反咬王家一口,可助她逃跑和补偿不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心思重重地回到客栈,一楼食客们讨论尽是此事。   “你们听说没,皇上已经传令说不捉拿大盗,便不会离宫去幽州?”   “若只偷了一些首饰,何故如此?”   “闹不明白,总之是暂且不去幽州。”   于心然在栈楼梯台阶上驻足,皇帝竟然说不去幽州了......城门关起来查无遗漏地搜,那、那找到她不是板上钉钉之事?   柜台边老板娘正拨弄着算盘,于心然沉住气走过去假装随意问道,“请问明日城门是否会开?”   “我倒是没听说啊客官,应该还要拖上几日。”   难道王为意骗她?   “不过明日官兵要去郊外搜罗盗贼,客官你就安心住下吧。”   往西跑,别往东跑......她心思沉重地转过身,品咂着王为意的话,若他真要骗她,何苦出了这如此大费周章的计划,大可现下带了人来客栈捉她,再次陷入纠结之中。   再者皇帝耽搁了幽州之行,城门闭而不开,看来明日是她唯一的机会。   第二日一早她便退了房,找到王为意提到的城门口茶楼。茶楼生意做得大足足有五层楼,客人坐得满满当当。   于心然身着粗布衣服,打扮成了个小村妇模样,却多付了些银子要了二楼靠窗的雅间,从这儿望下去不远处的城门口果真聚集了好多百姓,到时候城门贸然开启,定会混乱不堪。   点了壶龙井,店小二连带着送来了十几样点心,她瞬间警觉起来,“我没点这么多。”   店小二笑道,“客官,我们茶楼的规矩,茶水要钱,点心免费,客官若是吃完了尽管小的来,笑得再给您添。”   原来是这样!她竟然不知道茶楼是这么做生意的,才五两银子的龙井茶,送了这么多点心,虽然比不上御厨所制,可也有好几样她爱吃的,红豆糕、茯苓饼、豌豆黄,还不要钱,真是占了大便宜了。   这三日她寝食难安,忧思过度,此刻终于觉得腹中匮乏,立即执起筷子夹了红豆糕往嘴里送。   甘甜软糯,十分不错,再吃茯苓饼,也和她胃口。距离午时还有段时间,不如先吃个饱,十几样分量小的点心被一扫而空,于心然叫来了店小二,腼腆地又要了一份,店小二爽快地给她端了上来。   这茶楼真好,可惜知道得晚了!   一直吃到巳时末,十几个骑着马的守卫出现在城门口,马上要开城门。不少要出城的老板姓也围拢过去。她立即从粗衣麻布中抽出一方丝帕擦了擦唇,拿了包袱要下楼。   只是才到二楼楼梯口,一身体壮硕的人便挡住了她的去路,哦对了,她还没付钱呢,伸手从包裹里掏出五两银子递过去。   对方不接。   “娘娘。”面目凶狠的壮汉地唤了一声。   这轻轻的一声叫她如坠深渊,王为意出卖她!她当即乱转身朝着另外一个方向跑,茶楼有两个楼梯。   拨开了茶客,足下慌乱,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下了楼梯,好不容易冲出茶楼,她猛然看向城门的地方想看看城门开了没有?   关得严实根本就没有开!   连这也是圈套?!她脑子尽是回声,绝望的情绪翻涌而来,欲转身折返闹市,几个身着同样锦衣之人一字排开如铜墙铁壁一般挡住了她的去路。   “得罪了!”没有再同她虚以逶迤下去,其中一人轻易将她的手臂反扣到背后,用麻绳捆了塞进马车。   马车缓缓往前驶去,她挣扎着起身去推门,木门被从外锁得死死的。这些人所着的衣裳皆非侍卫铠甲,到底是什么人?   心中的恐惧加深了,别的暂且不论,若他们并非刘卫的手下,若他们是谢清派来的,那她真就活不成了!   城门口的嘈杂声越来越远,马车加速,车内虽然装饰并不华丽,可皆由纯铜打造,车轮近乎无声行在路上并不颠簸。   不知过了多久,她又被壮汉粗鲁地拽下马车,“你们既然知我是贵妃,竟然还敢如此待我。”心里已经恐惧到了极点,面上勉强端起贵妃架子。   两个大汉面如阎王,毫不留情地将她拖进一处高门大宅,门上并无牌匾。   “这是哪里?”   “娘娘不要再叫唤了,此处是宗人府大牢。”   宗人府掌管着皇室子弟的婚丧、封爵、惩罚以及其他诸多事宜。从前皇帝只偶尔用宗人府大牢来恐吓,没想到她今日自投罗网。听闻若被被关进此处,再尊贵的身份也等同于虚设。   大门广阔,越往里走越黑暗,石壁上挂着并不明亮的灯笼,路上铺满了灰色砖头,庄严肃穆、气势恢宏,同阎王殿一般。   宫妃私逃出皇宫会被判何罪?想想都腿软。层层机关、铜墙铁壁、蜿蜒曲折,只有在转角处才有灯笼点亮,数不清经过多少道门,她被带进一间房。   比起冷宫,此处的装饰摆设样样俱全,四周皆是石墙,没有窗户、寒冷彻骨、插翅难飞,大汉们将她带到后关上铜门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知道自己终有一日会零落成泥,这种感觉自进宫之日起就无比强烈。   周围空空荡荡,每走一步都有回声,连头顶的天花板都高得遥不可及,这便是用来关押皇室宗亲的牢房。宫中的琼楼玉宇与宗人府大牢的凄凉互为皇室明暗两面,前者予人穷奢极欲,后者推人至万丈深渊。   怎么蠢到会相信王为意的话,二人并无交情他当然向着王家,怎么可能会为她冒这个险!   于心然无力地坐下,心中只剩无限懊悔,关心则乱,阻止妹妹嫁进恭王府的法子明明有很多,她偏偏选了最不可能成功的那个。   角落的木桌上燃着唯一一盏油灯,若灭了四周就暗了。   于心然不自觉地抱着膝盖蜷缩起来,凝视着油灯灯芯,火苗映照进一汪秋水似的眸子,琥珀般纯净。   早知如此她就不该进宫,带着妹妹离开京城,找一民风淳朴的山村住下,找个山野村夫都好过做皇帝的妃子,说不定孩子都好几个。   眼皮渐渐沉了,恍惚间似有人送了饭菜进来,她哪里敢吃,若皇帝叫赐死,那十有八九有毒,可若皇帝真要她死,她也活不成啊。   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日日夜夜担心受怕被捉回去,如今真的被关进了宗人府倒也不必再担心了。   ***   再次清醒时,眼前唯有一片黑暗,如望不见底的深渊,茫然地思考了一会儿,想起来自己到了宗人府大牢,油灯已灭,四周再无任何一丝光线。于心然胆子小,什么都怕,在黑暗中静静坐了一会儿蜷缩得更紧了,心里祈求着快来一个人救救她吧。   此时不远处一个细微的声响激得她毛骨悚然。   黑暗中有人!也可能是鬼......   “啊!”胆怯如她什么都做不了,心中的的恐惧尽数化作了尖叫。   纵使眼前什么都看不见,她依旧能感受到有人就在不远的地方,存在感无比强烈。   崩溃之际,室内终于有了光线,房里确实有人,并非她想象中的恶鬼,但于此时的她而言他就是恶鬼。   作者有话要说:  宗人府大牢成就(1/1)感谢在2020-08-30 07:37:35~2020-08-31 09:07: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嘿 20瓶;清语儿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章   “贵妃没有什么话对朕说吗?”   皇帝面色平静, 语气和缓。他身着月白色广袖长袍,肩披黑色狐裘,如此暗淡的光线之下, 眉眼轮廓显得清冷孤傲, 从前他问她撇开君王身份,他有何长处,她答不上来,因为他在她心中就只是遥不可及的君王。方才她有短暂一瞬间的愣神, 突然觉得他皇袍之下,也只是个比常人多了几分权力的凡人,只那么一瞬。   她想过被处死, 想过被灭族,可从未想过会再见到他。他是至高无上的君王,是她虽位至贵妃都不敢肖想之人,即使在那些亲密无间漫长日夜里,她都从未觉得自己拥有过他,即使是十分短暂的一瞬都没有。   遥想对望, 于心然别过头, 都到了这般境地, 从来不对等的两人已经无话可说。   “两年多来, 朕待贵妃不好吗?”他的声音如这寂静寒夜一般叫她感觉无限冰冷。   她表面平静, 心里已经挣扎了好几番, 平心而论,他身为君王给了她天底下最穷奢极欲的生活,予她尊贵的身份地位,在这些世人最看重的东西上,他从未屈过她。   无法回答这两个问题, “皇上赐臣妾死吧。”   “做朕的女人,真叫贵妃委屈到但求一死?”   她怎么可能想死,只求自己的死能平息皇帝的怒火,不要牵连别人。   “求皇上放过臣妾的父亲和妹妹,不要因此迁怒于无辜之人。”她低眉顺眼地恳求道。   “无辜?你父亲所做之事足以死千万次,因你朕才留他一命。”皇帝心中似有无穷的怒意翻涌。   这句话惹得她心中一阵悲戚,要下了床跪到他足边去。   “不准过来,敢过来朕掐死你。”   被他这么一呵斥,于心然坐在塌边不敢动了,“皇上,臣妾的妹妹是臣心中唯一的牵挂、”   “你住口”皇帝并不想再听下去。   心已荒芜,两相无言。皇帝像是对她失望至极,终于起身,视线扫过桌上未动过的饭菜,再也不与她浪费只言片语,拉开门要走。   于心然也无措地站起,他还未说会如何发落她呢?既然不赐死罪,是不是会流放?她不想去偏远贫瘠之地,还不如给她一刀来的痛快,或者回冷宫也好啊......   这么想着,胃里突然翻涌,不自禁干呕了一记,脑子晕眩不得不又坐下,捂着嘴又要干呕。   待到难受的感觉过去,发现本该响起的关门声迟迟未来,她抬头望过去,门口的人并未离开,黑色狐裘大氅衬得他身形修长,驻足远远立着,神色凛然地凝视着她。   ......怎么了?   胃里又一阵难忍,她捂着嘴别过头去。   片刻过后,皇帝依旧微微蹙眉凝视着她,搭在门栓上的手也已经垂下。   “臣妾没事,臣妾大概只是、”大概只是在那家茶楼吃多了点心积食......现下两人这间僵持的关系,不论何种处罚,估计都是永不相见,似乎也没有必要向他解释得这么明白。   关门声终于响起,本该离开的人却依旧没有走。于心然茫然地睁着双眸。   “过来”他启唇命令道,语气孤傲冷漠。   不是说过去就掐死她吗?茫然的神情变成了恐惧,腿都软了,心情郁结,胃里愈加难受。   见她彷徨的神情,皇帝不再坚持,自行来到她面前,他从外而来,身上尽是寒气,于心然下意识地往后躲了躲。   皇帝并未动粗,一反常态地垂眸盯着她的小腹。   他到底要如何?在看什么?于心然思绪万千,正要别过脸,突然灵光一现,骤然醒悟。   他、他不会认为她有身孕了吧?!   “怎么不用膳?”僵持片刻之后,皇帝岔开话题。   “臣妾吃不下。”诚实回答。   没想到这几个字令皇帝脸上神色微变,怀疑加深了。   不不不,绝不是他想的那样,真就是她在茶楼用了太多不好克化的点心!从前在宫里她有节制,出了宫就忘乎所以了!   解释不清楚了。   “你是不是.......”   “不是!”还未等面前的男人问完,她坚定否认。不敢在这种事上撒谎,这可是欺君重罪。   他疑心重,并未信,又看向她的小腹,甚至伸手要去抚。惊得她立即躲闪开,脸颊瞬间就红了,她怎么好意思说自己吃撑了!   “皇上,臣妾真的没有、”话音刚落,又一阵恶心涌上心头。   皇帝没有说信,也没说不信,捉过她的手腕拉着下了床榻。   诶?要去哪里?   被带到宗人府大牢门口,先前睡得迷糊分不清昼夜,此时才发现天地之间灰沉一片,将亮不亮破晓时分。   狂风卷起地上枯叶,这白日里就人烟稀少的街道上空空荡荡的,就要降雪了。   她衣着单薄,冻得瑟瑟色发抖缩到皇帝身后。门口侍卫皆跪于两边让开大道,皇室六驾马车侯于门前。   皇帝要带她回宫吗?于心然心中拒绝,她做了如此空前绝后的出格之事,还怎么回去?回去之后如何在后宫立足?该面对多少异样的眼光?   可他就是这个意思。   “臣妾并无身孕,千真万确。”被拉上马车之后,她殷切地解释。皇帝此刻定以为她怀了皇嗣才带她离开宗人府,若发现弄错了,回过头来会愈加愤怒,指不定会如何发落!   车厢里皇帝拨开帘子望了望外头,对她的话置若罔闻。忽解下身上的狐裘扔到她怀里,“披上。”   误会如此深,她已经顾不得寒意,心中郁结成冰,痛苦万分。两年来侯夫人时常进宫,责问她怀不上皇嗣。可她根本从未有过生皇嗣的念头。侯府里这么多年,父亲总是格外偏爱侯夫人所出的嫡女,对她们这几个庶女关心甚少,就因父亲的这般态度,侯夫人才愈发肆无忌惮。皇帝偏爱淑妃,淑妃的孩子和她的孩子,他将来定会偏向前者。   忽然便觉得自己的孩子就被衬得可怜极了,好心疼。   等等,她都没有身孕,不会有孩子,心疼什么?   车外阴沉灰暗,连带着车厢里也没有丝毫光线。   “若真的有身孕,朕可免你的罪。”幽幽的声音传来。   若一个皇嗣能解决她现下面临的所有难题,那她真心希望腹中已经有了皇帝的骨血,可事实是她并未有孕。心思沉沉地缩在角落,怎么都欢欣不起来。   黎明之前,华贵马车经过宫门悄无声息地停在灵兮殿门口。   “去传御医。”皇帝一边牵着她进入内室一边吩咐殿外的太监,长长的狐裘将她周身遮得严实。   只要御医一诊脉,情形就分明了,皇帝不会再误会下去,她也不会被冠上欺君之罪,内心的不安消散了一半,可她又会被送回宗人府,不论是哪个结局,都非她真正所求。   手腕被松开后垂落在裙边。   灵兮殿内饰脱俗不凡,雅致墙边的烛火将其照得亮如白昼,与方才宗人府大牢的沉重阴暗反差巨大,宫人们也不进内室,于心然这才有了起死回生之感。   张太医得了传唤匆匆赶来,“娘娘有何不适?”   她逃走之事不应该宫里上下全都知晓了吗?怎么御医见了她丝毫不惊诧呢?   “过来诊贵妃是否有孕?”皇帝单刀直入地问,他根本就不信她所言,于心然被逼得无法,只能伸出手腕。   太医皱着眉头把了许久的脉,“这......臣不好断定,大概就是并未、”   “诊不出身孕?”皇帝脸色微沉。   太医抬眼见皇帝神情,立即改口,“臣觉得大概是月份太小,孕相并不明显才不好断定。”   御医世家出身,连喜脉都诊不出来吗?谁信?   见皇帝脸色愈加凝重,张御医又立即回禀,“臣所长不在妇科,还是请院判大人来诊。”   完完全全推托之词,为何不对皇帝说实话,还将院判拉下了水,皇帝城府那么深会信他才有鬼。   “去传院判进宫。”   “......”于心然才暗自腹诽完,就听到皇帝这么吩咐恭候在外室的太监。   真的饶了她吧!   此时还未到宫门开启时辰,院判来得也匆忙,把过脉后也同张太医一般眉头紧锁。   “如何?”皇帝问道   “臣并不专攻妇科、”院判被逼无奈,支支吾吾道。   瞧瞧,同样的推托之词!她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那你们太医院,究竟是谁专攻妇科?”皇帝的耐心终于被磨光,指尖敲在木塌的矮几上,发出的声响令两位太医愈加谨小慎微。   长久的静默之后,院判又道,“这、娘娘的脉象并不显孕相,可娘娘既然有了孕吐,或许是月份太小。臣给娘娘开安胎药,往后一个月间再诊诊......或许就能诊出孕脉。”   一个月??于心然侧坐在塌上,完全对这两位太医五体投地,竟然敢一本正经地欺君,果然能坐上院判位置的绝非一般人!   他们敢对皇帝说一句真话吗?哪怕就一句,就告诉他她未怀孕的真相并非难事啊。要拉着她一道欺骗皇帝一个月?   欺君是要砍头的!   于心然自认她私逃出宫已经胆大包天彻底惹怒龙颜,没想到这二位比她更狠,睁着眼睛说瞎话。不成,还是由她来戳穿,“皇上,太医的意思是、”   “若贵妃没有怀孕,这安胎药可伤身?”皇帝全然不听她在说什么,神情肃然问院判。   “回禀皇上,安胎药是补品,即使没有身孕也可一日一碗做妇人补身之用。”院判眼睛都不眨地回皇上的话。   于心然实在听不下去了,皇帝虽然待她不好,可也算是明君,竟然被太医如此忽悠,“皇上、臣妾能肯定自己并未、”   “嗯,将药煎来。” 皇帝如是道。   于心然咽下嘴边的半句话。昏君!她说的真话忠言他不信,太医进的佞言他深信不疑。   两位太医得令,立即退下煎药去了,如此天寒地冻的,院判甚至还擦了擦额上冷汗。   皇帝平日里城府多深啊,她对他的撒谎,他每次都能揪出来。今日是没带脑子吗?太医话里的意思就是她并未有身孕,怎么就听不懂了呢?   “贵妃饿吗?”皇帝语气变得温和,与宗人府大牢里话说字字如冰锥的样子判若两人。   于心然摇摇头,有意无意地抚上自己的小腹,她昨日用了太多点心,此刻真吃不下任何膳食。等等,自己为什么要抚小腹?迅速移开手。妹妹的婚事还悬而未决,她又深陷困顿,该如何是好?渺小而无力之感叫她处于崩溃的边缘。   “贵妃源何忧思?”皇帝立于罗汉塌边,他修长的身形投下一道阴影,将她完全笼罩。   “皇上难道不知道吗?”   皇后得以提前解了禁,都是恭王爷在皇帝面前求情的功劳,如今老王爷要纳侧妃,他不可能不知晓。   “朕不知,朕时常琢磨不透贵妃的心思。”   她侧着脸神情落寞,而他静静看着。   “臣妾的妹妹心怡徐雁秋。”   “你怪朕将他调去惠州偏远之地?”   于心然又气又伤心,仰起头质问道,“臣妾哪里敢,皇上难道不知恭老王爷要纳臣妾妹妹为侧妃吗?!”   “皇上派刘卫大人去守侯府,不就是知道臣妾一定会带上妹妹才走吗?”她又质问道,“恭老王爷已过花甲,欣然正值碧玉年华,臣妾自然要拼死带她离开京城,这么做有错吗?”   一想到妹妹将来的坎坷命运,忍不住要垂泪。于心然绝望到了极点,她和皇帝的关系也已经到了无力回转的地步,如此这般顶撞君王,待他知晓她未怀孕后,她大概也难逃重罚。   殿门敞开着,有寒风入了内室纱帘,吹动墙边的烛火忽明忽灭,于心然烦闷得欲大哭一场,可又不想在皇帝面前哭,起身要躲去浴房。   “朕不知晓。”   才走几步,背后响起一句轻不可闻的话。   她侧过身,看向说话的人。方才歇斯底里对着他发了一通火。可他并没有被激怒,平静得不像是那个不可一世、权势滔天的君王。   “朕不知晓此事。”他又重复了一遍。   他与她的身份云泥之别,实在没有必要在她面前说谎。   “朕等天亮传恭王进宫处理此事。”   啊?从前她求他办事,总破费周章,这一次他竟然如此轻易便同意了?妹妹不必进恭王府了?悲喜交换只在一瞬间。   “贵妃不要再伤心,也不要再发怒。”他来到她身前,声音温和得如同夏日山涧暖暖泉水。   于心然还在震惊之中,皇帝的手轻柔地拨开她的鬓发,“若他长得像你,定是天底下最玲珑可爱的孩子。”   他?愣了会儿才明白皇帝指的是她腹中之子,因为她怀了皇嗣,他才变得如此温柔!心中喜悦减了大半,这个误会令她恍若被悬在半空之中无法心安,若皇帝知道真相,盛怒之下将她扣上欺君之罪......   骑虎难下,如之奈何?   作者有话要说:  贵妃:皇上,臣妾真的并未怀孕!比珍珠还真!   对方已经自动屏蔽该句话。   太医:也许过一个月,可以诊出贵妃孕脉。   对方已经成功接收该句话,心情愉悦直线上升,赏赐金银可能性上升到100%   ---   九月请对我好一点点。   感谢在2020-08-31 09:07:18~2020-09-01 11:30: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溫柔敦厚 80瓶;冲鸭、陌上花开、三四郎 20瓶;糖 5瓶;清语儿 2瓶;Dinoshka、19175976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于心然回过神, 抬眸看向皇帝同他确认,“皇上明日真会阻止此事?”   “明日一早朕到朝堂之上当众训斥恭王。”皇帝承诺道。   这误会竟然成了她的救命稻草,完全扭转了局面!豁然开朗, “若臣妾并没有身孕, 皇上会不会收回成命?”   “朕对贵妃的承诺,不会因此而易。”皇帝心思不在谈话上,广袖之下的手小心翼翼去碰触她平坦小腹,温柔似环绕于指尖。   “那、皇上能不能将徐雁秋留在京城?”妹妹自小是个没有主张、无欲无求之人, 可这几次见她,于心然明显能体会到妹妹对徐雁秋用情至深,   “贵妃不要得寸进尺。”皇帝还是皇帝, 正如他方才所言,他的决定不会轻易改变。   哎哟——于心然突然觉着小腹那突然酸疼起来,微微蹙起眉头,算着日子,差不离她的信期将至,即使叫她假装怀孕, 也装不下去啊。既然皇帝已经承诺, 君王一言九鼎, 妹妹的事柳暗花明, 她不如现下就向他坦白, 免得拖得越久他越失望, 到时候怪罪在她身上可就不妙了。   “怎么了?”皇帝见她这样,略微紧张。   “臣妾小腹疼......”她准备同皇帝说实话。   “徐雁秋之事,朕答应你便是。”皇帝打断道。   “......”也答应了?这[孩子]未免也过于好用了吧?!他还是那个如皓月般遥不可及的君王吗?   “还疼?朕再传御医过来。”皇帝的手掌再次抚上她的小腹。她瞬间就僵在了原地,坦白的话到了嘴边被硬生生咽了下去,好一会儿才摇了摇头, “臣妾觉着好多了。”   真真骑虎难下!   未过多久,太医亲自煎好安胎药呈上,装药的瓷碗比于心然的脸更大,弥散开来苦涩的气味呛得她轻咳了几声。在皇帝的目光之下,她心境凄哀地捧起瓷碗喝了一口,瞬间蹙眉,果然苦得直钻心,太医明知她并未怀孕,戏做得跟真的似的。   都是为了妹妹!她忍了!   “方才贵妃腹痛,是腹中胎儿踢她所致?”皇帝严肃问御医。   噗!   口中的药差点就吐了出来。于心然惊觉失态,立即捂住了嘴,皇帝是不是魔怔了?即使她真的怀孕了,孩子也不可能踢她啊!   院判在一旁微躬着腰,到底是常年行走于宫中,经历过风云之人,竟然能做到神色丝毫未改,甚至恭恭敬敬地道,“回禀皇上,贵妃稍有不适是正常的,若一个月后诊出孕脉,臣再酌情改改安胎药方子。”   张太医也跟着附和。   皇帝沉思片刻,点了点头,“小心照料贵妃。”   就这么又被糊弄过去了?!这二位人精可真真了不得,如此都能面不改色地应对,于心然自问在皇帝面前也撒谎无数,可与他们相较还是差了一大截。但凡他们之中谁说一句真话给皇帝听,他也不至于疯魔至此。   她本就因糕点积食,又喝下一大碗苦药,抹了唇坐在木塌上眼神涣散,往后一个月天天喝这些,怕是喜脉没诊出来,她人先没了。   困意上来,于心然简单沐浴过后爬上了龙塌,真舒适啊。宽大的塌上只她一人,被褥上有淡淡清新气味。   她现在六神无主,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刚要入睡,小腹又隐隐酸痛起来,她心情郁闷地抚了抚,难道真的这么巧癸水已至?蓦然睁眸起身,手微微颤抖去撩裙摆想探个究竟。   不必了,月白色的褥子上醒目一点绛色已经证实了她的猜想。这两位御医是不是也等着这时候呢?如此一来他们不必亲自将事实说出口。   不行,这事不能拖了,再拖欺君之罪真要到她头上了!   正犹豫着,幔帐突然被撩开,她慌乱的神情就在此时入了他的眼。   “怎么不睡?”   她屏住了呼吸,立即用手掌盖住褥子上的红点,“臣妾、臣妾马上就睡。”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忽然就退缩了不敢说。   “朕要去上朝,你就在灵兮殿休息。”皇帝已经自行换好了龙袍,   “唔,臣妾遵命。”她坐于龙塌之上,心里百转千回纠结到了一处,要不等晚上再坦白吧,她再想想该如何说才不会触怒皇帝。   “爱妃睡醒之后别回芙蓉轩,等朕回来。”   “臣妾知道了,臣妾也没有脸回芙蓉轩。”她私逃出宫的事后宫人尽皆知,她永远都抬不起头了。   “贵妃知道羞愧就好。这事朕替你捂下了,知道的人也永远不会开口。”   “什么?”于心然眼神里瞬间有了光芒,双手扯住皇帝的袖子还要再问,“皇后与淑妃她们都不知晓吗?”   “私逃出宫是什么光彩的事吗?朕当然不会令众人皆知。”皇帝视线移动,瞥见了褥子上那抹红,神色微变急促道,“这是什么?”   遭了,她忘乎所以了......   “贵妃流血了?!”褥子上那一抹血污格外醒目。   皇帝呼吸一滞,转身往外走要去喊人。   “不、不是的皇上。”这是于心然第一次见到皇帝如此紧张的神情,决不能叫别人知道此事,否则她再无颜面活着只能去投井,“皇上等等,你听臣妾说。”   双手拉住皇帝的龙袍袖子,快急哭了,“臣妾没有流血,臣妾、”这么羞耻之事她也难以启齿。在皇帝复杂的暮光之下,她的声音弱下来,一字一句,甚是艰难,“是癸水。若臣妾有孕,是不会有这个的......”   说得如此清晰明了,即使皇上在这方面再知之甚少,也总该明白了,他所期盼的龙嗣根本就是一场误会!   她一袭耦荷色寝衣半跪在塌上,青丝披散在身后,双手依旧扯着皇帝,因为羞愧微微侧低着头,而皇帝立在塌边,神情复杂地望着她。   内室静了许久许久。   “你为何会吐?”皇帝的声音十分沉静,越是如此越代表他真的发怒了。   于心然又害怕又羞愧,恨不得此刻就钻到床底下去。   “告诉朕。”   “因为臣妾、在宫外的茶楼里吃多了点心,难以克化......”   不知皇帝是何神情,她急忙又接着道,“臣妾一早便言明并未有孕,可没有欺骗皇上。”说完便缩回手,转而抱住了雕龙床柱。   承认私逃出宫是自己所为,这桩乌龙事可与她无尤,自己早就说明了,是皇帝自己误会了又不信她的话,千万不要将她送回宗人府府大牢。   此时殿外的太监提醒了一句,说已是上朝的时辰。   她听见耳边的一声叹息,皇帝吩咐,“穿好衣裳,回你的芙蓉轩。”   预料中的雷霆之怒并未到来,皇帝理了理被她扯皱的袖口后转过身离开了灵兮殿。   他这样的态度令她感觉不上不下的,于心然一头栽入衾被之中,愈加烦躁。来不及思考别的,现下最要紧的便是将龙塌收拾干净。于心然起身亲手卷了卷褥子扔了,自行洗漱穿戴后也要走。   “贵妃娘娘”在灵兮殿门口正巧碰见大太监来值班,“皇上免了娘娘的足禁?听说那伙盗贼也抓住了,如此娘娘便可随驾去幽州行宫了。”大太监是真为她高兴。   看来皇帝所言非虚,结合之前在宫外听到的消息,自己私逃出宫之事被皇帝遮掩过去了。   一半问题解决了,就是不知皇帝承诺她的事,还算不算数。   回了芙蓉轩,宜枝和一喜见了她皆欣喜异常,识趣得不提当日那事。妙静云也来探视,只当她解了足禁,直为她叫屈。   知情的被封了口,不知情被彻底蒙在了鼓里。于心然心事重重,只求皇帝今夜能来芙蓉轩。   只是那日皇帝怎么会如此凑巧撞见她要离开,那么及时,是不是谁去通风报信了?她身边难道还有淑妃的眼线?   ***   下午,于心然就叫人传了妹妹进宫。她怕皇帝出尔反尔,要提早防范。   “姐姐,我听闻是你宫里的人勾结了、”   “先别说这个,你可知侯夫人为你定了亲事?”   欣然摇头,“我不知。”   “她要将你送进恭王府!”于心然顿时又怒火攻心,侯夫人恶毒至极,怕妹妹不依竟然没有告知她此事。   欣然惊诧,手一抖,茶盏摔到地上粉碎,蹙紧眉头喃喃道,“怪不得她叫人为我量身裁衣,原来......”   “你今日回家等消息,或者父亲回来之后探探他口风,若皇上并未在朝堂之上训斥恭王,那么你借口为姨娘去郊外庙宇上香,速速连夜离开京城。最好是去幽州。如此你我二人在幽州团聚。”   想好了缜密的计划,又偷偷塞了金银给妹妹。   她离开的这几日,皇帝下令不许宫人们离开芙蓉轩半步,此令未解,她也打听不到前庭之事,于心然仿佛被悬在梁上了,万分纠结却不得解脱之法。   直到深夜,万籁俱静,于心然躺在塌上辗转难眠。终于听见殿门被推开之声,守夜的宫人行礼请安,皇帝来了。从前皇帝来她寝宫,她没像今日这么欣喜过,下榻穿鞋迎了过去。   皇帝一身寒气径直去了浴房,“贵妃不必过来伺候。”如此淡淡一句令她不得不停住脚步,心冷了下来。   于心然宁愿皇帝对她发怒,至少自己还可以去讨好他,像这样要杀不杀地吊着,她的心晃啊晃得落不了地。   身上的冬季寝衣宽大,遮得严实。于心然想了想来到衣柜前,记得有几件从前小琴从宫外带进来的寝衣,侯夫人命她侍寝时穿。只是她真无那青楼花魁的本事,实在放不开。   翻了好一会儿终于在衣柜最底下翻到了这几件寝衣,这样式......皇帝那么好色一定喜欢。   褪了身上的衣裳,挑了一件还算没那么露的换上,面料相较于正常的衣裳并不少,下摆甚至垂到了地毯上,只是轻透薄如蝉翼,在铜镜前照了照,胴体若影若现,仔细瞧瞧,能瞧见衣料下凝脂般的肤。   看了一眼不敢再看第二眼,真真伤风败俗!她想......还是换回来吧,刚要褪下,听见皇帝从浴房走了出来。熄了外室的灯火。脚步声接近,她惊得往床榻跑撩开幔帐钻了进去。   那件厚实的寝衣落在了地毯上,只能扯过被子躺下。皇帝果真很快上了塌,见她朝着墙卧着,“你睡得着?”   内室案上的烛火未灭,她抱着被子翻身坐起,往后靠到床角,纠结着该如何开口。   “究竟是怎么逃出去的?”皇帝先声质问,狭长眼眸凝视着她,没孩子傍身,秋后算账来了。他额前的湿还滴着水珠,寝衣微敞,落到轮廓分明的胸膛之上。于心然下一瞬便移开了视线。   “你怎么可能跑得过禁军?买通了宫门守卫?”   “臣妾没有、”急忙否认,她哪敢啊,支支吾吾地坦白,“墙边花丛后面有个狗洞......”   “你说什么?”皇帝没听清。   “墙边花丛后面有个狗洞。”她重复道。   “狗洞?”语气里满是难以置信的震惊。他这样从小金尊玉贵之人,根本都想不到自己的女人会去钻狗洞私逃。   “何处?领朕去看。”皇帝平静的脸上终于有了波澜,抓了她的胳膊从被褥中拉出来。她羞耻至极,跌到塌上,身上这件寝衣服没有任何遮蔽效果,她等同于未合作寸缕,这模样直接映入皇帝眼眸。   “臣妾、臣妾换了衣裳再、”   话音未落,皇帝又回到塌上,扯过幔帐重新遮住了所有春光。   “到了宫外,又做了什么事?事无巨细,都说给朕听。” 帐中昏暗,皇帝如神佛雕像一般坐着,看不清此刻是何神情,只听他沉静如水的声音。   到了如此境地,皇帝定已经知道了不少,她不敢隐瞒,将这几日在宫外的经历一一道来,一直说到被关进宗人府大牢。   皇帝气息凛然,沉着气听她说完才开口,“你该庆幸自己没出城,否则朕诛了你九族。”   “那臣妾妹妹之事,皇上有没有......”诛九族这种话已经吓不到她了,若妹妹出了事,于她来说与诛九族无异。   “你现在有什么资格?”   “可皇上之前都允诺了。”她快急哭,揪住皇帝的袖口,“就当臣妾求您。”   皇帝挣脱她的手,全然没有当时误以为她有孕时的温柔,“连你的过错朕还未宽恕,自身难保还敢为别人求情?”   她怕皇帝就这么离开了,顾不得羞耻,凑上前揽住他的脖子,“皇上别走。”   “那日朕让你别走你听了吗?”   二人所在意的事根本就不是同一件,怎么都论不到一道去。   “你先去将寝衣换了,再来同朕说话。”皇帝又要扯下她的胳膊。   这是她唯一的机会,若他趁着她更衣之际离开芙蓉轩怎么办?于心然心一狠没有遵从,反而拥得更紧,凑上去亲了亲皇帝的下巴,“皇上不是想要子嗣吗?”   他无动于衷,只静坐于塌上沉思,如寺庙的神佛雕像一般叫人不敢亲近。   可于心然别无他法,轻吻在他喉上、锁骨、胸膛,双手抓在他的胳膊上借力,一路往下直到轻吻到他腹上,讨好他、取悦他,妄想以此平息他心中的怒火。显然皇帝不似他表面那么平静,腹、上、滚、烫。她脑子里也一片混乱,从来都是他主动,不知接着该如何是好。   此时皇帝如被雷电触到一般骤然推开她的肩,“你把朕当什么了?又把你自己当什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9-01 11:30:43~2020-09-02 11:23: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青灯不归客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4章   于心然用手背抵着唇, 缩在床角羞耻至极。   “不准在塌上哭。”   “臣妾没哭。”   他如庙堂之中的神佛,气息叫她几近窒息。僵持片刻,于心然翻身下床撩开幔帐逃离了, 赤足踩在暗纹刺绣地毯上, 捡来原来那件寝衣披上后坐到梳妆镜前,企图平复慌乱不止的心,今夜她的尊严一丝一毫都荡然无存。   长夜寂寂。   过了许久她远远看向华贵床榻,幔帐层层叠叠, 皇帝就寝了吗?那她这么坐一整夜?   这么想着,下一瞬就见皇帝撩开幔帐下了塌,她立即收回视线看向铜镜, 镜子里皇帝去了浴房。   不是已经沐浴过了吗?他未出汗为何还要洗?   壮起胆子跟了过去,只见皇帝径直下了玉石砌成的池子,而池中泉水早已经凉透如冰。   皇帝瞥见站在门口的她,只是别开眼并未驱赶,他眉眼之中冷漠又疏离,与她一般浑身萦绕着一丝愁绪, 如何都欢欣不起来, 不知是谁先牵动了谁。   “臣妾伺候皇上沐浴?”她讨好地问道, 可一瞥见到那冰冷的水, 心里就打退堂鼓, 皇帝不冷吗?她连用手指触碰滢都觉得冷得浸透骨髓。   “不必, 贵妃去塌上歇息吧,其他事明日再论。”   这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他既这么厌恶她,为何还要大费周章地找她回来,放她离开不正好吗?   怀揣着这般心思,颓丧地回到了塌上独自睡去。   下半夜, 一阵酸疼令她清醒过来,自背后环着她腰的手揉捏着一侧浑、圆。因在信期,胸口酸胀,于心然企图挣脱,这一动,背后的人便知她已经醒来。   宽阔的胸膛贴上来,她的后颈明显能感受到皇帝的气息。明明浸泡了许久的冷水,他的胸膛比之前更烫。皇帝是不是发烧了,于心然迷糊着想。   背后之人得寸进尺,轻吻在她发上,细颈,肩头。就在于心然纠结于要不要继续装睡之时,一个不小的力道掰过她的肩,迫使她与他对视。   皇帝方才一副义正辞严的模样,结果趁着她熟睡......任凭他是君王又如何,口是心非的男人。“皇上还是要臣妾的是吗?”她双眸黑白分明直直地看向他,这句话里有两层意思。   若只是君臣关系,是非曲直早已经有了论断,他大可罚她。可他与她之间不止如此,即使到了剑拔弩张最不可收拾的地步。好像只要她服软了,再泼天大的罪似乎也是可以饶恕的。而就是因为他这般态度,她才次次得寸进尺!   皇帝突然瞥见她寝衣里面那件薄透的,“脱了,不准穿。”   “唔,臣妾马上脱了。”她立即应道。皇帝平日里喜好美色,没想到在衣裳这种事上如此循规蹈矩。立即褪了外面的寝衣,正要去解里面那件的带子。   抬头发现皇帝就这么盯着她手上的动作,她有些害羞,“皇上侧过头去。”说出口在惊觉这话带了命令的口吻。   他并未计较,移开了视线。   立即褪下里面那件令她羞耻的衣裳,撩开幔帐扔了出去。   “好了吗?”皇帝问道。   “好了。”她又拉上幔帐回道。   皇帝这才又转过头来,她还未将寝衣穿上啊!她的意思是薄透的那件已经扔了。   反应快,立即扯了过被子遮住自己。   皇帝不言语,见过如此场景忽得便僵住了,“你是不是故意的?!”他压抑着问。下一瞬俯身封住了她的唇,她被推得摔到塌上,这个吻来势汹汹,带着怒意,从唇开始往下蔓延,颇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皇上、”于心然忍了又忍,终究受不了喊停。胸前已然凌乱不堪,雪白的皮肤上泛起红痕。   “不能侍寝还勾引朕。”皇帝压抑着声音狠狠道,逼迫自己从失去理智的边缘回来,   光线昏暗地幔帐之中,皇帝的双眸灼灼似含着光,近在咫尺叫她无处可藏,仿佛一只手揪住了她的心,酥酥麻麻的。于心然只能瞥向了别处,一副事不关己的无辜模样。惹得皇帝愈加烦躁,又俯身狠狠地亲吻,可这无异于饮鸩止渴。   胸口酸胀不已,于心然皱紧了眉头建议道,“要不皇上去清漪殿......”与其在这与她纠缠不休,倒不如去找淑妃。   忽得,皇帝停下了所有动作,愣神片刻后起身下榻,径直走了。   “皇上要去何处?”于心然问道,是不是真的去淑妃那?那她妹妹的事......   “浴房。”皇帝头也不回。   又用冷水沐浴,龙体何等尊贵,这样下去定会受寒生病。   披上寝衣顾不得穿鞋追了过去,自皇帝背后扯住他的袖子,“要不......臣妾带皇上去看看那个狗洞?”   也不知怎么的就想起这桩事,然后一时情急脱口而出,可刚说完就后悔了!他本就因她私逃出宫的事而盛怒,自己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这借口未免过于拙劣,皇帝回眸望向她,果然眼神中有些愕然。   于心然立即补救,“臣妾口不择言,皇上当臣妾没有、”   “好。”皇帝答应了。   这......他怎么就答应了呢?!松开了皇帝袖口,“那、那臣妾先要去梳妆。”   夜深了,门口守夜的小宫人们昏昏欲睡,于心然也没叫她进来,自己坐到梳妆镜前开始梳发,简单挽了个垂挂髻,换上碧玉石色绸面绣花长裙,最后披上了雪白狐裘。   皇帝早已经换好了衣袍,坐在远处的木塌上等着她。   丑时已过半,万籁寂静,偌大的皇宫里头,唯有偶尔不远处一队侍卫走过的声响。那狗洞就芙蓉轩后门出去左拐不远处的宫墙上,二人未带宫女太监。   长长的昏暗小道上,她亦步亦趋跟着皇帝修长的身影之后。虽已立春,深夜依旧凉如冰。于心然觉得万分别扭,想了想大概是因为手里空荡荡地没有揣暖炉的缘故。   前前后后空无一人......   大概也因为,这是她第一次如此平静地与皇帝单独行在宫里,竟然是为了领皇帝去看一个狗洞。明明还有许多事是她要去面对的,妹妹的事、王家的事、皇后淑妃统统都堵在她心里。   思及此处,脚步便渐渐慢了下来,二人的距离越来越远,待她回过神发现,皇帝已经停了来等着她。他着了一件纱青色长袍,略显单薄。衣裳颜色倒是与她狐裘之下的那件十分匹配。   正要跟上去,宫墙之上突然一声狰狞叫声,吓得她小跑了几步来到皇帝跟前。   “是猫叫罢了。”皇帝道。   环顾四周,不远处屋顶上真的有只毛茸茸的白猫,踩着琉璃瓦跑开了。此时冰凉指尖传来暖意。原来方才情急朝着皇帝身边跑,竟然逾矩牵了他的手。   立即松开了,将自己的手背到身后尴尬道,“臣妾记得就在宫门附近。”   她怎么会蠢到在这种时候建议带皇帝来看狗洞!不对,任何时候带皇帝去看一个狗洞皆十分诡异,真是匪夷所思。   “嗯”皇帝竟然还点了头,转过身继续往前行去。他心思缜密、城府颇深,总能掌握全局,可有时候却很好糊弄。   一边走一边眼神忍不住瞥向他广袖下的手,骨节匀称、修长白皙,一双执笔之手,掌心却因从前的兵戎生涯而布着薄茧。其实与他这人一样,只是表面看着温和而已。   哎哟一个没留心,走在前面的皇帝明明已经停下脚步,她却直直地撞上了他后背,“臣妾有罪。”她抚了抚额,抬起头,惊觉怎么已经行到宫门口了,早过了那个狗洞了,皇帝怎么没提醒她!   “似乎......走过头了。”于心然支吾道。   “那回头去找吧。”   于心然领他走过头,皇帝并未责怪,只是又带着她折返。突然变了个人似的,脾气好得似一汪静水。也或许是因为他对那个狗洞并不感兴趣。   “皇上,就是那里。”未走多远就认出了宫墙上狗洞的位置,依旧被花草掩盖着。   皇帝朝着她指的方向望过去。   只当皇帝会动怒,可他并没有,一身广袖长袍,静立着背影修长。两相无言,头两年进宫与他相处时,从未有过如此无话的尴尬时候。她心里种异样的感觉又升起,咬着唇心里悔恨啊,怎么会蠢到亲自指认犯罪现场!   “朕知道了,走吧。”耳边传来皇帝清冷的声音。   哦,好,看完了狗洞就回去吧,深夜寒气实在太重。刚要跟上,一个外力突然将她推到了墙角。   不远处传来铠甲与刀鞘相触的声响,禁军正从路口行宫。   墙角的阴影里,于心然后腰抵着深绛色宫墙,严丝合缝,她与皇帝也同样如此。   他是皇宫的主人,为何要拉着她躲起来?   等了一会儿,禁军并未离开。   凉风带走了二人心中的抑郁烦躁,方才在寝殿里的冲动和争执皆消散了。   她的鼻尖正好抵在皇帝胸膛衣料上。这件常服存在她的衣柜之中多日,沾染了淡淡檀香,她又闻了几下,似乎听见了皇帝心跳声,怎如此之快?   她忍不住好奇,抬手用指尖去触皇帝胸口的位置,想以掌心摸摸是不是真的跳得那么快。   “别、动、”皇帝压着声音命令。   “唔。”她应了一声,又将手规矩垂到裙边。   禁军似在路口整装休息,他们走不了。于心然想提议要不他们朝着反方向绕个圈子回去,“皇上、”   才要开口,皇帝突然低下头来,她躲闪不及,他贴上她的唇,不似方才在殿里那般凶狠,冰冷的寒风已经带走了皇帝的火气,他勾着她,诱着她,循序渐进。   更不似侍寝时的那叫她完全招架不住的吻。两年前才进宫,皇帝第一次吻她,牙齿磕磕绊绊全然不得章法,而此刻,天雷勾火,皇帝甚至未碰触她身子其他地方,辗转着、无声地诱导她给予回应。   心里突然生出一种荒唐的想法,觉得这个男人并非以君王的身份......这种意识令她心中又徒然升起异样之感,好似这一刻的他全然属于她一人。   隐蔽的心情令她也控制不住,学了皇帝的样子仰头回吻,闷哼声溢出唇边,如缺水的鱼,在冷冽寒风之中脸颊却意外滚烫。   不知多久,于心然只觉快喘不过气来,微微推开了面前的人。这比侍寝还要令她招架不住,仿佛一直在往下无限沉沦。   附近再也没有禁军的声音,她自理智边缘回过神,双眸里泛着泪光,心里却再无一丝伤心,有莫名的情绪将它填得满满当当。   “皇上,我们回、”一开口声音无力,透出无限的暧昧,慌乱地用手背抵住了唇,不敢再说一句话。   目光相触,头顶的乌云挡住了月光,这个角落愈加阴暗,她却能清晰地看见皇帝灼灼的眼神,大概他也能看见她的。   他的唇上泛着水光,不知怎么的,她脑子一热想用袖子帮他拭去,皇帝不肯,轻易扣住她的手腕压到绛色宫墙之上。   “朕还要。”男人咕哝了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  周四早点更 第55章   “朕还要。”男人咕哝了一声。   要什么?   她疑惑想问, 高大的身影却再一次朝着她压过来。这种事似会上瘾一般,也可能只是今夜,她才并不抗拒, 心甘情愿......甚至在心中暗自期待着这个男人的体温。   不知过了多久, 遮住明月的乌云终于散去,掐在她腰上的手掌终于松开。二人皆如同饮足了甘甜醇香的醴酒一般,满足了且各自回味。他略微粗糙粗糙的手指甚至好意抹去她唇边的水润,“回去了。”   嗯?哦、她立即跟上, 明明没有做出除了亲吻意外的荒唐事,皇帝的手掌甚至都没有触其他地方,怎么觉的浑身......   等一下, 视线下移,发现皇帝的云纹广袖之下,她的几个指尖被他捏在了掌心。   “贵妃、”皇帝唤她。这一声令于心然方才心里的异样全部消散了,彻底回神。“朕已经在朝堂之斥责了恭王。想必他不敢再对你妹妹有别的什么心思。”   此言是真?于心然落寞的心情再次有了起伏,尽管她并未有孕,皇帝还是遵照承诺帮了她这个忙。   虽然好色, 他到底还算是个明君, 心中一大半的忧思消散, 于心然快走一步凑到皇帝身边讨好道, “皇上想要子嗣?将来臣妾定会叫皇上如愿以偿。”忘乎所以地夸下海口。   “.......”可皇帝听了这句, 脸上并无一丝喜悦, 甚至蹙了蹙眉移开视线淡淡道,“不必了,贵妃有心了。”   为何不必了?皇帝将近而立之年,子嗣自然重要,她都替皇帝着急了。当然她也是有私心的, 再这么浑浑噩噩下去,自己早晚彻底失宠,若得皇嗣傍身,不论是男是女,情况变大不相同了。比如这一次,她就因为这天大的误会从宗人府大牢里出来,再次逃过一劫。   “臣妾想为皇上诞下龙嗣,不过这种事也讲究缘分......”   皇帝不理人,自顾自地往前走去。从于心然这个角度看过去,他的华袍暗纹在月下显露无疑,背影却修长而孤寂,他是否更想淑妃诞下龙嗣?   “贵妃并不聪慧,所生之子若是像你,定不讨朕喜爱。”   果真如此!于心然抽回手,“可皇上昨日还说若孩子像臣妾,会长得玲珑可爱。”   “朕说了么?”   “皇上没有说么?”   “......”他嫌弃她,还连带着嫌弃她所生之子,尽管她现在没有孩子。于心然放慢了脚步,不再紧紧跟着皇帝。昨日明明说了,而且她哪里不聪慧了?   “那就当朕说了吧。”皇帝又道。   怎么又自行承认了,他究竟什么意思?逗弄她吗?   “既然要为朕孕育龙嗣,那幽州之行贵妃必定不会缺席吧?”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这几日只想着妹妹的事,竟全然忘了皇帝要前往行宫。   听闻此次随行的官员可携带家眷。即使是平时宫宴,不少贵女都不放过皇帝面前露脸的机会,那幽州之行.....再加上皇后和淑妃这各为阵营的二位,不知有会生出多少是非风雨。   权衡利弊,皇帝此次的恩情她领了,至于幽州,她是决然不会跟去的!只不过这种小心思,才不会叫皇帝知道。   “皇上等等臣妾。”快步着跟上去,裙摆如小浪花一般轻轻翻起。   ***   第二日,恭王被皇帝斥责之事在宫里上下也传开了。皇帝在前庭并未直接道明真正原因,借都察院从前的弹劾折子,找了个别的由头发落他,将恭王派去边疆阅兵,没个一年半载回休想回来,恭王哪里还敢纳娶侧妃,立即带了人连夜离开了京城。   这样正好,妹妹的名声也没任何损害。   今日一大早,侯夫人再次进宫,于心然才起床梳洗完毕。   “恭王怎么会突然被弹劾?你在皇帝身边竟然丝毫没有察觉?” 侯夫人因为又没能向恭王送上“厚礼”,气得怒火攻心。   侯夫人厉声问道。自太皇太后以及侯夫人的父亲去世之后,王家声势并不如前,恭王府与王家交情颇深,平日里互相助力,现下失了这个靠山,王氏怎能不慌。   “女儿并不知情。”纵然心里已经恨毒了王氏,但是他们王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她决计不会蠢到在面上与侯夫人闹开。   “本来说好了,将你妹妹送进恭王府。现下只能等恭老王爷从边关回来再议。”王氏还不放弃。   于心然听得心中怒火猛然蹭了起来,侯夫人可真是吃人不吐骨头。别说恭王爷好色至极,更有传出闻说这些年房中出了几条人命了,即使他品行端正,年纪差如此之多,绝非妹妹的良配!   “母亲,我听皇上说恭王至少一年之后方归。妹妹年岁渐长......不如我为妹妹另选一门亲事、”   “怎么?你不满意欣然进恭王府做侧妃?”侯夫人眉眼一横,美艳之中透着阴狠。于心然并非她亲生,如今身在高位王氏也是时时防备着,若有二心必定要除了她。   “恭王被皇上如此责罚,若他日渐失了皇上的信任,女儿怕将来.......”   “你是觉得我要害欣然?”侯夫人看她的眼神变了样,寝殿没别的宫人,她也不必再装成个恭敬的样子,“好啊,你个小庶女借着家中势力当上贵妃,占了你嫡妹的尊贵荣耀,平日里对家里全无助力不说,现在还敢我的决定指手画脚。”   “女儿并非这个意思。”于心然一边避免与侯夫人撕破脸,一边又想为妹妹争取。   看来恭王离京之事真叫王家急了,侯夫人骂她的声音越来越高,“于欣然是天生给人当妾的命!本来你也也是,怎么?飞上枝头就真当自己是草鸡变凤凰了。两个小庶女,和你们亲娘一样天生下贱。”   广袖之下的手握紧了,于心然就是这样长大的,每次侯夫人训斥她们母女,母亲低眉顺眼地不敢说话,因为一开口,侯夫人打骂得更厉害。   她静默着不再言语,忽然听见外室的动静。已经将宫人全遣了出去,是哪个不听话的又折返回来?   一时分神,要走出去瞧瞧。这个举动却令侯夫人愈加恼怒,扯过她的手臂惊叫道,“你如今越来越不将我放在眼里了!”   外头又静了下来,她突然想起一桩事。因为这两日要准备去幽州行宫之事,皇帝并不上朝,他是不是去偏厅用过早膳之后还未曾离开?   “母亲你该走了,有什么事情去了幽州再议。”于心然有种不妙的预感。   “你个小贱人敷衍谁呢?”   侯夫人愈加激动。自己年轻时作为王家女儿何等风光,没想到二十年风水轮流转,王家日渐式微,自己的夫家也越发不得皇帝赏识,两个亲生女儿都疾病缠身,小庶女进了宫倒是在短短两年之内从贵人升到了贵妃,先帝时候多少世家出生的妃嫔穷其一生都未到这个位置,她心里笃定皇帝是看在王家的面上!没想到这小庶女沾了她娘家的光竟然敢恩将仇报,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了!   外头传来杯盏被放置回矮几的轻装撞声,于心然顾不得她,要去看个究竟。未走出两步,透过内饰外室之间那道还未收起的屏风,她发现有身影由远及近地往她们这儿来。   正要开口,脸上突然遭了一记狠狠的打,侯夫人手掌厚实,鲜红指甲划过她脸上,她脸上立即泛起被炙火烫过般的疼痛。顷刻间,侯夫人再次扬起手,旧时的恐惧令于心然愣在了原地来不及闪躲,电光火石之间她紧闭上眼蜷缩起来。   巴掌却没有落下,有个力道自身后将她拉开了。待她睁眼看过去,是皇帝。他自清晨起从未离开芙蓉轩,方才这二人的一番对话也完完全全入了他的耳。侯夫人手臂叫他给擒住了,被甩开后,侯夫人站不稳整个身子跌了过去,带倒了旁边檀木架子,一声巨响之后重重摔在了地面上。   侯夫人生于簪缨世家,自小养尊处优,到了侯府更是嚣张跋扈,父亲忌惮着王家,甚至连一句都未曾对她说过。   而于心然自小受侯夫人掌管欺压,看到面前的凌乱场景,她心里第一个念头便是侯夫人会不会私下报复她?   侯夫人看见来人是谁,顾不得地上的瓷器碎片,神色慌张地立即匍匐于地,“皇上恕罪!”   于心然立在皇帝身后侧,她从未见过侯夫人如此卑微神态,在她记忆力里这个贵妇人永远是美如蛇蝎,颐指气使的模样。   皇帝脸上色阴鸷恍若鬼神,“来人。”   宫人们听了寝殿内室的响动早已经立在殿门口,“奴才在。”   “永安侯夫人对朕出言不逊,押去刑部打二十大板,再叫永安侯亲自去刑部接人。”   即使是普通官员,这刑法已经算是过重了,更何况是侯夫人,她高门贵女出身,更是仗着贵妃的母亲的身份,在权贵之家的主母当中声望尤大,不少世家贵妇唯她马首是瞻。   这换了别人得此惩罚,怕都不用去刑部,自己先想办法自尽了!   于心然也没料到皇帝会做到如此程度,从前有次她气急败坏打了他,皇帝也并未罚她。   可同时心一种从未有过的快感蔓自心里延开来,侯夫人极有可能是害了自己亲生母亲的凶手,自己和妹妹又处处受她压迫,见她如此求饶的模样,于心然脸上的伤没怎么疼了。   宫人寻来了门口的守卫,要将侯夫人拉走。若一路拖出去怕是先震惊整个皇宫了!   “臣妇有罪,皇上恕罪!”侯夫人惊得六神无主,连连磕头,又扑到于心然脚边,“贵妃娘娘快为我求求情啊!你与我同是一家人。”   “贵妃已入皇室,是朕的人。”皇帝打断。侍卫们本有些犹豫,毕竟这位侯夫人是贵妃娘娘的母亲,又是官眷,怕皇帝回过头来气消了......可听皇帝说了这样的话,心中有底。这位侯夫人真冲撞了皇帝。   也顾不得侯夫人的身份,将侯夫人往殿外拖拽。   一切发生得突然,于心然不敢深思此事会引起何等惊涛骇浪。待回过神,皇帝也已经离开,寝殿里唯剩她一人孤零零地立着。   小宫人们战战兢兢地恭送皇帝,立即取了笤帚进来清扫碎瓷片。   她惊魂未定,一喜扶着她坐下,“娘娘没事吧?侯夫人究竟说了什么话惹怒皇上?”   是啊,皇上源何如此愤怒?方才她和侯夫人的话语之中只谈到了恭王,没有什么话是真正牵扯皇帝的是非。或许是在恼她一心向着于家?   不过半日此事已经传扬开来,到了京城权贵世家无人不知的地步。只是贵妃素来不受皇帝宠爱,甚至牵连了其母,害侯夫人受如此重罚,似乎也并不叫人意外,就是不知侯夫人受了如此惩罚,会咬牙忍下还是一死了之。   若皇帝真赐死王氏,那于心然也就心安了。她真正忧心的是侯夫人会不会转而将怒气撒到妹妹身上。   作者有话要说:  贵妃:皇上皇上,臣妾一定会为您生孩子,您要相信臣妾!   皇帝:朕谢谢贵妃了,真的不用了- -   感谢在2020-09-03 08:34:29~2020-09-04 10:25: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lm 4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6章   又过了些天, 欣然派人传话进宫,说王氏在刑部受了才十棍便晕了过去,回到府里请过大夫之后一直闭门不出, 突就在昨日带下人去了他们王氏金陵老宅养伤。   这倒暂时又消了她一块心病。   两日后便是举宫出发去幽州的日子, 后宫上下无不忙着打点行装。皇帝那夜提了一句叫她也去幽州过夏,如今迫在眉睫,她没想好要用什么理由推脱。   “娘娘,小心着凉。”夜里她正倚着窗户犯愁, 一喜拿了件黛色披风盖在她肩头。这小丫头已经能独当一面。芙蓉轩有了她和宜枝二人主事,上下皆井然有条,于心然再也不必操心琐事。   “娘娘, 奴婢看别的宫都已经将整装待发了,我们宫里......”   她不想去。   近日的事已经弄得她身心疲惫,实在不愿被迫搅进淑妃和皇后的争斗当中。要不就装病吧,可装病又很容易被拆穿。   亥时,宫人们浴池里装满了温泉水,于心然不留她们伺候。过了半个时辰她才褪下衣裳。   池水还留有余温, 精心保存的枯花瓣铺在水面, 芳香淡淡, 于心然下了池子淌到中央, 水漫过腰际。趁着没凉透先取了了胰子净身洗发, 做完这些, 撑着池壁起身坐到玉石边缘,擦干头发,开始慢条斯理地抹桂花油,及腰的浓密青丝如黑色绸缎一般披散而下。   小腿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水池中的花瓣,身影映照进水中。在宫里养尊处优, 肤白滑腻胜似牛乳,相较于初进宫时候的青涩纤瘦,自己的身形也有些不同了,玲珑有致,匀称修长。   京城如今的局面终于令她大大松了口气,惬意细致地抹着发油,她要留下来为妹妹打点好婚事,从此便再无后顾之忧。   “贵妃真不打算随朕去幽州了?”   浴房里响起的声音惊得她骤然抬头,不知何时皇帝已经站在了门口,他看了多久?身上未着寸率,唯有垂下的青丝遮住了些许。她双手还抚着发,全然愣住了。   皇帝这几日不招她侍寝,她也懒得去讨好他。   “臣妾不想去。”面上平静地扯过一旁的寝衣遮住身子,要去外面唤宫人来换热水。   皇帝拦住了人,“为何?”   本来想今夜洗了冷水澡,生场小病便可留在宫里,没想到皇帝来得总是那么不凑巧。   她刚沐浴完,少了脂粉装饰,露出纯然无暇的容颜,仰头看着近在咫尺的君王,“因为皇后凶悍,淑妃阴险。臣妾想留在皇宫,皇上就依了臣妾吧。” 眼里湿漉漉的,没有心机的无辜模样。   于心然理直气壮照实了说。不信他还能叫皇后或谢清留下来。   浴房狭窄的门口,一人靠着一边。皇帝的眉眼温和,并未因她的话而动怒。   “贵妃就是这么报答朕的?”   “......”   “你是不是惫懒不想伺候朕。”这些话不似平日里字字句句透着君王气势。反而像是私房话一般,带着无关紧要的责备。   “臣妾不是。”她背靠到门框上,微微低下头。   “去年回京前,朕命人在行宫里后山山下造个小湖泊,种满清荷。又命匠人造游船,推算时日,皆已经竣工。”   于心然听了,脸上扬起喜悦,“皇上没骗臣妾吗?那到了夏日便可坐船游湖,赏尽湖光山色。”   幽州行宫占据了一整个山系,湖泊、山峦、宫殿以及外圈的几座寺庙,去了那儿每日皆有新有趣的玩法,不似宫里只有宴会、茶会、赏花会这般拘束,   等等,不对,不可以,她怎么可以被轻易说服?!脸上的笑意僵住了,又低下头违心道,“臣妾还是更喜欢待在皇宫。”   二人近距离相对着,垂落在裙边的右手由皇帝执起,他戴着碧玉扳指的手在她柔嫩掌心轻轻刮过,于心然欲抽挥手,皇帝却不让,“朕此去行宫,过了酷暑方归,贵妃舍得?”   当然舍得,怎么舍不得?即使明年再回,或者直接将都城迁到幽州永不回京,这样她会更欢喜。   心里这么想着,嘴上万万不可以说,这点她还是知道的。“臣妾会给皇上写信啊。”仰着头娇嗔道。既然他如此问话,意味在此事上他并不会太过坚决。   “你这个人怎这么狠心?心石头做的。”皇帝终于松开她的手,“随你吧,若朕强迫你去,大概你心里也不会高兴的。”   皇帝同意了?她心中骤然炸开一朵喜悦,笑容再唇边几乎抑制不住,刚要上前抱住他的腰身好好感恩一番。皇帝躲开,“去唤宫人进来换热水。”   双臂悬在空中,尴尬地放下,行了一礼,“臣妾立即就去。”脚步轻快地往门口跑。   子时,待宫人们再次为池子装上热水,于心然想去镜前梳发,皇帝伸手拉过她,“做什么去?贵妃出了宫几日,忘了自己的本分了?”   确实差点疏忽了,她已经有一阵子没伺候他沐浴。事实证明,皇帝也是可以自行沐浴更衣,非要差遣她。   不过得了他的恩典,她心境松快,换上一副笑颜软声道,“臣妾伺候皇上沐浴便是了。”   男人并不言语,只是展开了双臂。   怎么连衣裳都要她脱了?无奈只能去解皇帝的腰带,异议是不敢有的,只在心中暗自腹诽着。   诶?脖子上突然一凉,惊得她松开手里的活计,往后退了一大步。皇帝怎么欺负人?!冰凉的手竟探入了她的衣襟取暖!冻死人了。   湿漉漉的眼睛警惕地看着他,不就是差点忘了伺候他沐浴吗?何至于这么欺负人,谁没个疏忽的时候啊。   皇帝依旧不言语,她也不敢就这么掉头离开,僵持片刻,只能又近了他身伺候着褪下外袍。   待到他终于着里衣步入池中,于心然又转而拿来了胰子与布巾,如同从前一般跪坐在池边为皇帝擦拭。   她抹了桂花油的发上未戴一支发簪,青丝一半披散在后背,一半遮在胸前。皇帝背对着她靠在池壁上,手轻易伸到背后握圈着她的一缕头发把玩。   “身子好了吗?”   “臣妾没生病啊。”回了这一句才明白皇帝的意思,“已经好了......皇上转过身吧。”   “贵妃下池子里来。”   真是麻烦,她起身要去褪衣裳。池中人一使力气往下扯惊得她花容失色,毫无防备整个跌入池中,池水没过脖颈,幸而始作俑者环起她的腰才没继续下沉呛水。   这个人绝对是故意的,他见不得她舒坦,暗中使绊子!她周身暖着他便要冻她一冻,她洗净了,就非要拉她下水!也是近而立之年的男人了,怎么就这么坏呢!   幸而后天他就离宫了,自己再也不用受这罪,叫谢清伺候去吧!于心然愤恨地抹去脸上水珠子,捡了漂在水面上的布巾继续为皇帝擦拭。   池中升起的雾气弥散开来,蒸得她脸颊绯红,衣裳沾在身上展露出姣好身段。不用她看也知道这色中饿鬼将眼睛放哪了。   退开些要上去取干净布巾,腰间的手臂一用力,纤腰又撞上坚实的腹,严丝合缝,“好好侍候,贵妃别又敷衍朕。”热气喷洒在脖间。   “......”她并非要走啊。   气氛僵到了极致,池水的哗啦声已经是最大的响动,还有他脸颊的水珠子落进水面的声音,皇帝逐渐沉重的呼气声。   足足半个时辰,忍着他灼热的目光,伺候他沐浴完毕,换上寝衣。于心然从发觉得做这件事令她如此精疲力竭过。   她身上也浸湿了也要擦干,才正转过身去皇帝忽然的托起她的腰,于心然就这么被抱坐在池边用来放置物件的檀木高台子上。   皇帝抽了条白色布巾,罩在她头上。   要做什么?   “臣妾看不见了。”于心然捉摸不透皇帝的心思。他仿佛发现了什么新奇有趣的事,学她样子,手掌隔着布巾擦拭她的发,力道还不轻。   挣扎则掀开面前的障碍,眼前便是坚阔胸膛。一切皆在静默之中进行。他擦得不得法,跟在揉搓面团似的,虽然擦干了,原本长而顺柔的青丝变得毛躁起来。   皇帝还破天荒地耐心用手指帮她理顺了,真是个奇怪的人。   近丑时终于得以上塌,眼前看见了曙光,于心然正这么感慨着想,内室突然的光尽数消失,皇帝熄了灯过来。手指顺进他亲自擦干的发丝之中,凑近她脖颈见如汲取仙气一般闻了闻,“贵妃身上真香。”   一手挑开了他亲手系上的腰带。既然已经来了,她也料到今夜皇帝不会放过她。   “贵妃连着几个月不能侍寝,今夜就由贵妃好好伺候朕吧。”圈着她翻身,两人上下颠倒,皇帝将她放置于身上。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不是一直她伺候的吗?   皇帝并不动作,只凝视着,眸光之中有几分戏谑。她在这种事上不大开窍,也只睁着湿漉漉的双眸愣愣与他对视,又羞于启齿去问。   视线相触着,他终于失了耐心,双手握着她的纤腰轻抬起,再慢慢放下,又重新看向她。   “......”她大概明白了。   躲是躲不掉的,熬过今夜就好了。学了他的样子凑上前去,唇映上他的唇。这两年间,在这件事上皇帝也是从笨拙到精通,潜移默化之中于心然也不得不学会了些。   唇齿交缠许久,双臂攀着他的肩膀借力跪坐起来,学着他方才的示范。   自她离宫起,已经好些日子未侍寝,骤然要她这般伺候,当然是百般艰难。她心头一横,忍着疼往下。   皇帝却在此时圈住了她,俊颜上不但无丝毫满意之色,反而蹙着眉头忍得辛苦,“贵妃这样做会要了朕的命!”   不上不下的,她也快急哭了,挣扎着要起来。   “你别动了。”皇帝倒吸了一口冷气,再次制止。她是没经历过的人吗?!   于心然彻底泄气,虽然也并非初尝人事,可其中的门道堪比最晦涩难懂的书,圈着皇帝的脖子趴到他肩上,侧着脸贴上皇帝脖间锁骨处,无声地撒娇。   皇帝一手圈住她的腰,一手揉着,“别怕,放松”   他越这么说她越紧张,不知如何是好,进退不得!皇帝的呼吸也因此越来越重,这情形同初次侍寝时一模一样。   哄了许久,皇帝才渐渐开环着她腰的手臂,于心然一下跌落到他怀中,闷哼声在帐中同时响起,在这寂静黑夜之中缠绵暧昧到了极致。   “贵妃不准偷懒。”皇帝狠心拉下她的胳膊,不允许她再逃避。   只今夜罢了。   于心然并非全然不学无术之人,已经掌握了要领,握住了皇帝的胳借力,试了几次,又觉得长发实在碍事,不如盘起,停了下来道,“臣妾去拿个簪子。”   “就这样。”身前男人的声音已经暗哑得不成样子,“继续。”   她只能听从,求皇帝快点了事。可这事简直比登天还难,没几下她便累得不愿动了,跟从前似地撒娇求饶,“皇上饶了臣妾。”   “饶你可以,随朕去幽州。”   “.......”他今夜真的是铁了心要折磨她!   于心然只能振作起来继续,实在没了力气,方才伺候他沐浴都已经甚是疲惫了,只能慢悠悠地。   如此一来,皇帝愈加难耐,“你到底能做好什么事。”   她就是这般无用,“皇上既然厌恶臣妾,为何还要为难!”   “你称这事叫为难?”   难道不是为难吗?这句话虽为说出口,可眼神流露出这个意思。   真叫人无可奈何!皇帝心一横将人扯下,今夜是最后一夜,她哭着求饶都无用!   她被迫使跪在塌上,急着要逃开,纤腰再次被身后的人控住了,双膝抵在塌如何都动弹不得......   “贵妃不是说要为朕孕育龙嗣吗?”身后之人的声音急促。慌乱间伴随着一记闷哼,层层叠叠的感觉蔓延开来,她揪紧了被褥忍不住轻哼。开始是忍耐,渐渐地这蚀骨销魂的滋味叫她不禁沉溺,从来都是如此,仿佛永无止境地下坠一般。   他哪里是真龙,明明是贪得无厌的饕餮!   后半夜,皇帝依旧没有打算放过她的意思。于心然挣扎着翻起身,实在受不住顾不得尊卑,使出全力狠狠踹在皇帝的腹上。身上之人正食髓知味,猩红了双眸,扯住她踢人的那只足腕,正好瞥见她散落在床角的菱纱腰带。   他要做什么?!   刻在骨子里的皇室礼仪教养统统抛开了,还能有什么理智可言。要用带子将纤细足腕束缚在靠墙那侧的床栏上,叫她再也逃离不得。   “皇上!”于心然慌忙喊道,面前的人怎么跟疯了似的。   在战场上厮杀过的男人可以铁石心肠不留一丝温柔。她越想逃离,他便越粗暴。挣扎间她那方才承、力时蹭红了的膝盖映入了他的眼眸。   他伤着她了。   作者有话要说:  已修 第57章   已经分不清是谁伺候了谁, 更如一场争斗,皇帝终于还是将人松开,往后靠向床头, 手臂搭曲起的膝盖。他身上也有伤, 寝衣松垮地披在肩上,背上和袒露的胸膛尽是她的抓痕。大概进宫的时候没学好规矩,不知侍寝时是万万不能伤了龙体的。   于心然如受伤的幼兽,离他远远地缩在床角, 他亲自擦干理顺的青丝又重新毛躁起来。   皇帝知道她此刻在心里恨毒了自己,可她从来不关心他是喜是悲,在他的贵妃眼里, 自己这个人像没有凡人的感情。自私透了的女人。   后日一早就要启程,她不肯去幽州,两人之间大概再也化解不开。塌上凌乱,她身上的寝衣也破碎到不能完全蔽体。   “贵妃、”皇帝轻唤了一声。   方才的那些姿势实在是令于心然觉得屈辱不堪,怕皇帝又要做什么,本能地往后缩了缩, 湿漉漉的双眸警惕着。见她如此防备的举动, 皇帝剩下半句话生生咽下, 手悬在了半空, 再也没朝着她伸过去。   实在累极, 未过多久于心然靠着床栏沉沉睡去。   醒来时已过午时, 身上竟然换了干净衣裳。芙蓉轩有规矩,若皇帝夜宿于此,第二日无她的吩咐,宫人不必入内室伺候她梳洗。   此刻一喜她们应该候在门外,那这身上......于心然仔细看了看左右袖子, 还是她最喜爱的一件月白底刺绣寝衣。揉了揉头发,想象着皇帝亲自走到衣柜前为她挑选寝衣,又为她穿上。   怎么可能,那个男人连沐浴都非要她亲自伺候,怎么可能为她做这些呢?   撑着床榻坐起,手上的一抹金色惹了她注意,镶嵌着鸽血红宝石与无暇珍珠的双龙戏珠镯。不正是她在当铺当掉的那对镯子吗?!   昨夜模糊的画面浮现在脑中,她睡得正熟,皇帝穿戴整齐坐在床边,非要弄醒她,问是否会想他,这对镯子也是在那时戴上的。   再过了今夜,她大概会有小半年的时间见不着他,这可真是......太妙了!再也不从伺候这色中饿狼!皇帝、皇后、淑妃三人皆不在宫里,还有惹人厌烦的容嫔和仪嫔妃!自己便是宫中地位最高之人,自然是上天入地地逍遥快活了!   一想到这儿,心中抑郁尽数消散,她快乐得直想原地转圈圈。   “来人。”   唤来一喜和宜枝为自己梳妆,皇帝不在她更要打扮得美若天仙,连平日里不太用的几支珍贵钗环都拿了出来要戴。   她的好日子终于来了,连着午膳时都多吃了一碗饭。   “娘娘,宫里都说......”小宫人欲言又止。   “都说什么?”   她特意命御膳房那个新来的甜点御厨做了十几样点心,此刻摆满了桌子正享用着。   “都说娘娘彻底失宠了,皇上厌恶娘娘,连幽州都不肯带娘娘去。”小宫人知道于心然是个好脾气的主子,没藏着掖着。   “他们说得没错呀。”她确实不招皇帝喜欢,这难道不是宫里头人尽皆知的事吗?可他不喜欢还非要她伺候,还变着法折磨。   宫人被她堵得哑口无言,只能噤声。   下午夕阳将落之时,容嫔与仪嫔登了芙蓉轩的门。   “明日一早便要出宫了。贵妃娘娘怎么还未整理行装?”木槿紫刺绣长裙衬得容嫔雍容华贵,上扬的眼梢处透着精明,还抱着一只通体雪白的波斯猫,懒懒的猫打了个哈欠。   “娘娘不与我们一同去,当然省了这些麻烦。”仪嫔在帮腔这方面的功力,无人能出其右。   “哦是,我怎么忘了,可真该死。”容嫔装得跟如梦初醒一般,“我们绒儿倒是跟着一道去呢。”容嫔亲了亲怀里的毛团子。   于心然继续抱着手臂咬了口点心,破有耐心地看她们二人一唱一和,容嫔和仪嫔素来嫉妒她位份比她们二人高,总是冷嘲热讽的,不,该说她们对任何妃嫔都是这般的,只是嘲讽皇后与淑妃之时不敢当着面明目张胆说罢了。   这猫儿倒是调皮可爱。   容嫔和仪嫔二人不请自来,又自说自话地坐下了,“娘娘,听说侯夫人在刑部受了二十棍子之后回气得回娘家老家了?”   是啊没错,她还为此乐了许久。   她们二人越说越起劲,只当于心然因没能随驾去幽州正伤心呢。   于心然手里踹了个暖手炉心不在焉地听着,注意力被容嫔怀里的毛团子吸引去了,这猫胖乎乎得可爱极了,打了个滚伸过懒腰跳到了矮几上。   唔......等皇帝离宫之后她也要养一只猫儿在自己寝殿。   这名叫绒儿的波斯猫又跳到了摆满了点心的桌上,舔了舔红豆糕。   “诶?这猫、”一喜要去赶走。   “随它去吧。”她制止道。   小猫儿咬了一口红豆糕,不合胃口吐了出来,又跳下桌子跑去花园里玩了。   于心然收回视线,继续听着仪容二嫔挖苦讽刺,权当看戏,只想着忍过了今日自己便是山大王了。   “呀!这猫儿是怎么了?”未过多久,忽听花园里的宜枝在叫嚷。   “绒儿!”容嫔回过看了眼,急切冲了出去,于心然也立即跟上。花园里梅花树下,白绒绒的一团蜷缩在那儿,将死一般痛苦地抽出挣扎。   “怎么会这样,快、快去请御医!”容嫔大惊失色,绒儿可是她为进宫前在家里便养在身边好几年的,疼爱无比,平日给它吃得比宫人更好,明日要去幽州,她才叫家里人送进来,想一并带走。   容嫔并非什么得宠的嫔妃,养在身边逗乐的猫狗生了病怎么可能请得动太医,这话传了出去,请来的太医还能吃这碗饭吗?治过猫狗的太医,往后宫里哪个主子会要他诊病!   宫人心里都有数,僵持在原地不愿去。   于心然看着那猫的模样实在揪心,吩咐宜枝,“你去寻位医女来给绒儿瞧瞧。”   “不用贵妃假惺惺!”容嫔恼得过来推她,瞪向一旁的宜枝,“你这个忠心的好奴才,我不过说了你们主子几句,用得着这么黑了心肠杀我的绒儿吗?!”   宜枝一听这话也急了,“奴婢没动它。”   “你是摔了它还是给它吃了什么东西?!”   宜枝再不似从前那么胆小,并未退缩,“容嫔娘娘冤枉奴婢,猫儿是忽然从树上掉下来的,若奴婢真要害它,为何要唤人来。”   “这么矮的树怎么可能摔成这样?你赔我绒儿!”容嫔认定了宜枝为了护主害了自己的猫儿。   “......”于心然被如此污蔑心里也有气,可低头又见猫儿还在挣扎,吩咐一喜,“快去传医女。”   未过多时,小医女匆匆赶到,于心然认出她便是上次在灵兮殿取珊瑚刺的那位,该属于医女当中出类拔萃的了,信得过。   绒儿奄奄一息,小医女立即从药箱里取个药瓶,“哪位姐姐帮忙?”宜枝立即伸手捏住猫儿下颚。   “奴婢先给猫儿催吐,看看它是否误食了什么。”   药才灌下去,绒儿猛然有一阵抽搐,医女慌得不知该如何是好。在宫里她们医女身份低微,若治死了主子的猫,定要被重罚。   催吐的药很快起了作用,只是猫儿干呕了着什么都吐不出来,仍旧抽搐。   医女又仔细检查了一番,突然道“它似是犯了心疾。”   “胡说八道!不会的,不可能的,我家绒儿怎么会有心疾呢?”容嫔哭着抱紧了毛团子,“它每日活蹦乱跳地。”   宫人们正要安抚,容嫔突然冲回殿内,拿起桌上一叠糕点,“这红豆糕是不是有毒?你是不是故意要毒死我的绒儿。”   “娘娘,糕点都是贵妃娘娘在用的,又怎么会有毒呢?”容嫔的贴身大宫女看不下去了,上前劝阻道。   “姐姐,绒儿身上也没有外伤,也不可能是摔打所致,定是它自己的毛病。”仪嫔平时闹归闹,还是懂分寸的人。   容嫔不听劝,冲着于心然吼道,“我要告到皇上面前去,说你杀人,叫皇上再禁你的足,不,将你关去宗人府大牢!”说完她拿着糕点抱起绒儿冲出了芙蓉轩的大门,医女和宫人们慌忙跟了上去。   于心然恍惚地回到屋子中,是有人栽赃陷害吗?不可能啊,陷害之人怎么会料到绒儿会吃糕点,还有刚才医女说什么......心疾?   “这些糕点被猫碰过了,都拿去扔掉吧。”一喜招了几个小宫人过来,去桌边收余下点心。   “可惜了一桌这么好的糕点。”宜枝心疼道。   红豆糕......那猫方才确实吃过红豆糕,于心然坐到塌上将手炉塞袖口取暖。那医女说不像是中毒,反而像是心疾......心疾?   “好好的猫儿怎么忽然就这样了呢?”小宫人们纷纷惋惜道。   “先别动点心。”于心然忽得起身,神色狐疑,袖口中的小暖炉也跟着掉了出来摔到地上。   宫人们得令,立即又将点心放回了原来位置。   于心然心跳加速,越想越觉着诡异,那猫儿养了这么多年了,正如容嫔所言整日活蹦乱跳地怎么会突然心疾,方才催吐又吐不出来东西,因它根本没有将那口红豆糕咽下去!   她先入为主想差了,或许自己尝过的糕点确实无毒,然而她没碰那碟红豆糕,万一真的有毒呢?   之前徐雁秋在她面前提起过一种毒药,能使人心脏麻痹恍若心疾发作一般痛苦死去。于心然走下脚踏,来到桌边,视线扫过满桌子的糕点,除了被容嫔拿走的那一叠红豆糕,其他都还在。   “怎么了娘娘?”一喜问。   “点心是谁做的?”   “回娘娘,奴婢们按照娘娘的吩咐,请那位江南来的新御厨做的,他做的甜点各宫娘娘都喜欢。”   “去本宫妆奁里取一支银簪子来。”   一喜闻言立即照办,于心然接过簪子,一一戳进糕点之中试探,庆幸的是银簪子皆毫无异样。   “都没毒啊娘娘。”一喜道,“奴婢在御膳房全程看着御厨做的糕点,端来之前皆有人试过毒的。不会有差错!”   “来的路上呢?”   “奴婢想起来了”宜枝恍然惊醒,“奴婢当时端着点心跟在一喜姐姐身后,廊下拐弯处忽有一个正在洒扫的小宫人撞上了奴婢,看她跌倒,奴婢就暂时将点心放到了一边去扶她......”   “那小宫人你认识吗?”她听得心惊,若有心之人真要下毒便有总千百种法子,她防不胜防,看来如容嫔所言,红豆糕很有可能真含毒。   “贵妃娘娘,皇后娘娘传您去月华殿。”一屋子的主子奴才正忙着,殿外来了太监传话,是皇后身边的人。   容嫔没去找皇帝,而是去了皇后那鸣冤。于心然大感不妙,若红豆糕真的有毒,虽然凶手的目标是她,却阴差阳错害了绒儿。一旦容嫔咬定是她故意为之,凭着皇后的性格抓住了这个把柄,自己定要吃亏!   “你们二人去寻方才撞到洒扫宫女。”于心然命令宜枝和一喜。   她不敢拖延,忐忑不安地来到月华殿,先下跪给皇后请安,果然见容嫔抱着绒儿的尸体立在边上哭得正伤心。   “跪着不准起来。”皇后侧靠在木塌上,冷声命令道。随即抬头手吩咐一旁的宫人。   于心然垂着头神态恭敬,一叠红豆糕就在此时被扔在了她面前。   月华殿奢华无与伦比,皇后喜金器、喜红色,偌大的宫殿各处的摆设都散发着冷光,华丽却沉闷。   皇后视线移到了别处,漫不经心道,“容嫔来本宫这儿,说你给她的红豆糕里有毒,还说若非她的猫儿先吃了点心,此刻被毒死的就是她了。”   容嫔歪曲事实的本事可真不小,于心然心生恨意,容嫔这是要将她往死里逼。   “本宫信贵妃并非会下毒害人的小人,这样,你将这碟子点心全吃了,向本宫证明自己的清白。”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9-04 23:50:31~2020-09-06 08:15: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许舒窈 10瓶;青灯不归客 9瓶;大风YN 3瓶;热干面香豆皮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8章   小小瓷碟儿里头一共装着三块红豆糕, 用了花瓣的模子,形状精巧,有两块完好无缺, 其中一块被猫儿咬掉一半。   或许只是她多心了, 糕点里也可能没有毒。   于心然知道糕点有没有毒对皇后而言根并不重要。若自己因为这糕点没了性命,皇后大可说贵妃是自己下毒误了自己性命,若无毒,皇后只要训斥容嫔几声, 这事就掀过去了。   侯夫人?难道是侯夫人受了屈辱要报复她吗?极有可能,若没有绒儿出现,吃了糕点被毒死的便是自己, 侯夫人还能以此为借口再送一个于家女儿送进宫随王伴驾。   可侯夫人已经去了金陵,走之前那副狼狈模样,能这么快安排好这些吗?在宫里头下毒,稍有差池被发现就是诛九族的重罪。   “贵妃,本宫没什么耐心。要么承认下毒害容嫔,要么吃了这糕点。”皇后催促道, 仰着头眼神不往这儿看, 神情高傲。   赌一把, 于心然伸手从瓷碟中捏起一块红豆糕。脑子里浮现绒儿在地上挣扎的惨象, 若赌输, 她就会像那样翻来覆去挣扎着死去, 就像母亲一般......   糕点已经到了嘴边,非生即死。   手不自主地抖动起来,不成,她有所留恋还不想死。复又将糕点放回碟子中。   见她这举动,半卧着的皇后骤然起身, “怎么?你承认自己下毒了?”   这是她第一次正面与皇后对峙,关乎生死、无需再忍,“臣妾并未下毒,也不知这糕点里是否有毒,若有,定是他人所为,臣妾是被人陷害的,求娘娘明鉴!请宗人府来彻查此事。”   “糕点是你给容嫔的,此事你还敢抵赖的?!来人,将这些糕点塞进她嘴里!本宫倒要看看是否真的有毒。若是有毒,叫她自食恶果,若是无毒那我们彼此相安无事!”皇后厉声命令道。   那两位厉害嬷嬷得了令朝着她冲过来。于心然哪里斗得过她们,起身便往月华殿大门跑,她不想就这么莫名其妙死了。   只是没跑两步,殿门就被从外重重关上了,头发被王嬷嬷从身后狠狠揪住,丝毫动弹不得。   “贵妃想畏罪潜逃?”皇后因着小琴的事饱受冤屈和耻辱,这次天大良机哪能轻易放过。   王嬷嬷将她摁得跪倒在地,刘嬷嬷擒住她的下颚,拿了糕点往于心然嘴里塞,若真是这糕点的问题,绒儿只是舔了舔糕点就这么死了,那么自己即使没咽下去也没命活了。   于心然紧闭双唇拼了命地痛苦挣扎。   “你们看着做什么?还不帮忙?!”皇后又喊了另外的宫人。   混乱之际,月华殿的大门突然一阵响动,难道侍卫也来了?那她更活不成了。   如此绝望之际,加诸于她身上力道一瞬间全部消失了。   “给皇上请安!”两位嬷嬷还有殿里其宫人纷纷行礼。   原来是皇帝来了!于心然心中燃起希望,自己捡回了一条命,原本是被摁着跪倒在地,见了皇帝顿时瘫软在月华殿冰凉的地面上。   “皇后要朕过来有何事?”皇帝发觉殿里人不少,扫视一圈最后才发现瘫软在地上狼狈不堪的于心然,他脸上神情有瞬间的异样,但又很快回复如初。   “皇上来得正好,贵妃将下了毒的糕点赐给容嫔。臣妾责问贵妃,她否认说没毒,臣妾便命她吃下糕点,贵妃心虚又不肯。”皇后听信了容嫔片面之词,将那番胡话转述给了皇后。   于心然捡回一条命,只是头上的发髻也散了,衣裳也被两个老嬷嬷撕扯得不成个样子,脖子被掐出了红痕,几乎喘不过气,接连咳嗽着。   皇帝来到她身前,负手而立,“贵妃下毒了吗?”   “臣妾没有。”她仰头看向皇帝,两人之间云泥之别的感觉又再次袭来。她心里委屈极了,却又不能与他哭诉。   大太监机灵地将糕点呈到皇帝面前。   “叫御医来验,先扶贵妃起身。”皇帝走到华琳琅身边坐下。大太监也将她扶坐到圈椅上。   “皇后确定这糕点里有毒?”   皇后本不十分肯定,可刚才看于心然抵死都不吃的样子,她便有了完全把握,笃定道,“若这么大的事臣妾都弄错,臣妾无言再坐这母仪天下之位。”   华琳琅根本就不关心糕点有没有毒,也在乎毒死了哪个妃嫔,她只盼着后宫的妃嫔不管得宠的不得宠的,一个个都去死才好。   容嫔见皇帝不理她,自己哭到了皇帝皇后足边,又歪曲事实编排了一同,口口声声地称于心然为蛇蝎心肠的女人,求皇帝立即赐死。   于心然沉默地坐在圈椅上,她本就不善言辞,说不清了,以一敌二怎么都说不清了,况且那糕点极有可能含毒,一会儿御医过来验,自己怕又要进宗人府大牢。   远远地望了皇帝一眼,他只顾着与皇后说话,丝毫都不在意她。也是,都关过她一回宗人府了,还差这第二回 吗?他从来都不肯偏袒她。   院判得了传令立即赶到,进殿一看宫里头地位最尊崇的三位都肃然等着,便知定有大事发生。   “去验。”皇帝抬手示意大太监。   那碟子红豆糕被送到院判跟前。于心然袖子下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了,若真有毒,皇后和容嫔二人合力,自己哪里斗得过她们!   月华殿里一片静谧,众人的目光都凝视在院判手中的那根银针上。她不敢再看,心中雷鼓大震,越发觉得那块糕点有问题。她该找找退路了,可六神无主、慌乱至极,脑子如何都无法在思考。   正当此时皇帝却悄无声息地将目光移到她身上,他蹙着眉头打量她。   什么意思?难道也对她起了疑心?天地可鉴,她于心然虽然喜欢隔岸观火、幸灾乐祸,可绝对不是那种暗下毒手的卑鄙小人,更何况她毒杀绒儿做什么?!她喜欢绒儿还喜欢不过来呢!   气鼓鼓地瞪向皇帝,她是清白的,少冤枉好人了!   见了她这模样,原本稳重肃穆的皇帝突然无声地笑了,只是那笑容才浮现便消失无踪,很快移开视线。   还嘲讽她?!   验了许久,院判终于将银针从糕点之中拔出,盖棺定论道,“皇上,臣验完了,糕点无毒。”   “怎会无毒?!”皇后首当其冲拍案而起,碧绿玉镯与桌面碰撞发出刺耳的声音。   银针并未有任何异样。于心然神情顿时明媚,心情也跟着柳暗花明。红豆糕是好的、是好的,她赌赢了。   压抑住心中激动心情看向皇帝,正好对上他的视线,还想关她去宗人府大牢?做梦去吧。   随后,于心然脸色一变、神情悲伤,从袖口中掏出丝帕,有模有样地啜泣起来。真是好险,若银针发黑了,她定在劫难逃。   身旁的大太监立即过来安慰,“贵妃娘娘得了清白,该高兴才是,莫再委屈。”   这一句彻底叫皇后没了脸,方才可是她信誓旦旦地确定糕点含毒,还说什么若这点子事都弄错,无颜再当皇后了。   “怎么会这样?”容嫔方才哭得最响,恨不得闹得所有人都知道,她还特意来找皇后主持公道,要知道皇后可是一把双刃剑啊。   她满脸惊慌地看向皇后。   皇后只当自己受了容嫔蒙骗,当众颜面扫地,顿时冒火,扬起手就往她头上打,“敢欺骗本宫!来人,将容嫔拖去御花园,赏她三十个耳光!禁足半年,不准跟去幽州。”   “我的绒儿就是吃了这碟子糕点才死的啊,这不可能啊,不可能没有毒的。”容嫔本就悲伤过度失了神智,此刻又被皇后记恨上了,皇后还说不让她去幽州了?   容嫔哪里肯束手就请,连滚带爬地扑到皇帝足边,“皇上,您宽恕臣妾吧,臣妾是一时想差了。当时臣妾抱着绒儿去芙蓉轩找贵妃说话,绒儿不小心吃了贵妃的糕点,后来它就抽搐不止,臣妾只当是那糕点的原因。是臣妾弄错了!臣妾认错,皇上宽恕臣妾。”   于心然怔怔地看着容嫔哀求的可怜模样,若验出来有毒,如今大概是自己跪在地上求饶。可她求错了人,即使皇后罚得是淑妃,皇帝也绝对不会为她说半句话。后宫的女人由皇后管束,容嫔既然选择将事情闹开,便要承受后果。到了这地步,即使皇帝再偏爱谁,也必须按照规矩来。   “你不是说糕点是贵妃赏赐给你的吗?怎么样又成了你的猫去芙蓉轩吃的!”皇后神色凛然,终于发觉容嫔满嘴胡话一直在利用她泄私愤。   “嫔妾......”   “还不将她拖出去!重重打她五十个耳光!”皇后气极了。嬷嬷们二话不说擒住容嫔,拖着她去御花园惩罚。   于心然心里再无一丝喜悦,唯剩后怕。   至于皇后,如此高傲之人绝不会对她有丝毫歉意,挺直了脊梁道,“你既没下毒,方才为何不食?”   纵然心里有一堆话,也不会蠢到与皇后争辩,“臣妾胆小,臣妾知错了。”   月华殿素来门庭冷清,妃嫔们皆畏惧皇后。既然此事已经分明,她也不欲久留,行礼告退。皇帝也要走,她只能跟在他身后出了芙蓉轩的大门。   不知为何,皇帝没有坐上龙辇,于心然只能继续跟在他身后,两人静默无言到了岔路口,她要朝东走,而皇帝则要往西走。再见大抵要在半年之后了。   “臣妾恭送皇上。”   皇帝轻嗯了声,带着宫人往御书房的方向走去。   他怎么什么话都不跟她说就走了?于心然最后看了眼皇帝的背影,才转而朝着芙蓉轩的方向。已过晌午,头顶的暖阳驱走了寒意,路两边的绛色宫墙上人影斑驳。   其实并不奇怪,不真诚、不对等的两人,能对彼此说什么呢。   皇帝行到下一个路口转弯处,忽得停下来吩咐,“不要声张,取那叠糕点叫人再验。”大太监立刻应声去办。   ***   回到芙蓉轩,于心然累得直接脱了外袍鞋袜滚到塌上小憩去了,直到傍晚才醒。   “娘娘,我们并未寻到那个小宫人。”一喜伺候着她穿衣。   “不必找了,这事已经过去。”   一喜不敢再提,命人传膳进偏厅。   她腹中匮乏,待膳食布好之后便执筷子用起来,不远处宜枝与一喜嘀咕起来。   “怎么了?”   宜枝回道,“娘娘,奴婢可能撞鬼了?奴婢去内务府的要了名单,一一比对容貌,早上撞见的洒扫宫人竟然并不在名单之上。奴婢又找了从前一同当值的宫人询问,也找不出她。而且内务府的洒扫宫人,近日并无调动。”   找不到人,这也太凑巧了。于心然放下手中的象牙筷子,突然回想起白日里医女说的句话,她说猫儿像是发了心疾。   “这怎么还有糕点没清理干净?”一喜忽然从桌边捡起样东西,要出去扔了。   “等等,别扔。”   于心然起身绕过桌子,认出这半块是绒儿从嘴里吐出的红豆糕。   “糕点放下,你去太医院将张太医叫来。”于心然吩咐,“就说我身体不适,即使他今日不当值,也叫他务必进宫。”   有一种莫名的强烈感觉,糕点里绝对有问题,只是御医没验出来罢了。   明日便要启程去幽州,太医院只留了一人当值。张太医特地从宫外赶来,“娘娘有何不适?”   “你试试这半块糕点中能验出什么毒?”于心然指了指。   宜枝将碟子里的半块糕点递过去。   张太医也取了银针试探,结果和院判在月华殿验并无不同,“娘娘,这糕点无毒。”   这个结果,于心然料到了,“有没有什么毒,是银针验不出的?食之,人像心疾发作一般抽搐而死。”   “这......臣只精通医术,对于毒药,知之甚少。”   张太医医学世家出身,不可能只这点本事。   “上次本宫疑有孕,张太医欺君,本宫可是帮着遮掩了不少。”   张太医面露为难之色。   “皇上看重子嗣,若知自己因此事被愚弄......”她端起贵妃的架子。   “臣万万不敢欺君,更不敢愚弄皇上,臣当日就是看出皇上一直希冀娘娘怀上龙胎,怕皇上生怒,才不敢贸然判定!求娘娘开恩!”   “太医在这说了实话,本宫绝对不透露半句。”   “这......”张太医纠结了片刻,终于开口“银针验不出、能令人食之如心疾发作死去的毒药,臣确实知道一种。”   于心然坐到塌上,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臣并未亲眼见到,只听父亲的朋友一位江湖有意说起过。在南境边界有一种毒药,会令人在瞬间如突发心疾发作一般痛苦万分,挣扎死去。且这毒用银针验不出来。”   “如何才能验出来?”   张太医并不作答,只是从药箱里取了镊子出来,夹起半块糕点放到油灯的火苗上炙烤,“请娘娘捂好口鼻。”   未过多时,那红豆糕竟然从红色变成了暗紫色。   张太医慌忙从药箱里取了器皿,将这块东西塞了进去用盖子盖好,“如娘娘所见,这块糕点上附了方才臣所说之毒。”   于心然惊得魂不附体,真的有毒......华袍之下的手忍不住颤抖,红豆糕是她最新喜爱的甜点,若白日容嫔和仪嫔来得再迟些,若吃了这这块糕点的不是猫儿,那么此刻抽搐将死的人便是自己了。   “本宫知道了。”于心然强忍着即将崩溃的情绪,吩咐一喜,“你送张太医出去。”   是侯夫人,侯夫人一定恨极她!那个下手的宫人消失了......于心然回过头看向那一桌子膳食,背后一阵发寒。   膳食、点心,甚至是茶水里都有可能被下毒,明日皇帝皇后启程去幽州,皇宫少了大半的守卫,躲在暗处之人更好下手,自己就愈加危险!   她要去见皇上,她要将此事全部都禀告给他,求他抓出凶手,否则定会夜夜寝食难安。早上她还盼着皇帝早日离宫,这会儿只求他不要离开!   打听了皇帝今夜宿在哪儿了,谢天谢地他今夜未招妃嫔侍寝而是独自宿在了灵兮殿。   当于心然厚着了脸皮来到灵兮殿时,发觉皇帝寝殿已经熄了灯。   “本宫要求见皇上。”   今夜非大太监当班,而是一个被新调到灵兮殿来的年轻太监,名叫丰德。   “娘娘,因着明日要早起,皇上已经安寝了。”丰德知道这位贵妃娘娘不得宠,连幽州都没资格跟着去,夜里如此突兀地出现,怕是要央求皇上带她去幽州吧?   “本宫有要事禀告皇上。”   “娘娘请回吧。”丰德道。他脊梁挺得直不卑不亢地拒绝了。   于心然心中无以复加地绝望,想也知道宫人们万万不敢进去扰了皇帝清梦。   一咬牙,她略过宫人们直接往殿里冲。   “娘娘?!”丰德与其他守夜的宫人、守卫万万没想到贵妃娘娘会如此无视宫中礼法。   在守卫们拦住她之前,于心然用手臂用力敲在灵兮殿的木门上,发出巨大声响。   主子毕竟是主子,即使再不得宠,贵妃的地位摆在那,宫里头最有权势的女人之一,权力塔尖儿的主子,守卫真不敢对她如何,“娘娘不要为难卑职。”   于心然此刻孤注一掷,哪里顾得了那么多,用力推开灵兮殿大门闯了进去。   灵兮殿平日里不许宫人进出,侍卫们可不敢跟进去扰了皇帝清梦。   待绕过屏风,于心然才发现内室之中还燃着一盏油灯,光线昏暗,皇帝醒着并未就寝,远远隐约可见他闲适地倚靠在床头,手中握着卷书。   “贵妃有何要事?”皇帝语气全然漫不经心,方才外头的动静他全听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9-06 08:15:36~2020-09-07 09:15: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Royce 20瓶;请你吃鱼喔 10瓶;路路路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9章   如此情形, 于心然不敢再往前迈一步,双膝一曲跪下,从她这儿到龙塌边还隔着道挽起的轻薄帘帐,   要怎么开口?说糕点里有毒?说毒可能是侯夫人下的?侯夫人是她的嫡母, 在宫里头下毒害人,此事若真交由大理寺或者宗人府彻查,那牵连的是于家上下数百口人命......   “朕要就寝了。”皇帝放下手中书卷,衾被只盖到腰际, 一手撑着头看过来。   “臣妾、”于心然眼睛看着光滑石砖地面,心思左右摇摆,举棋不定, “臣妾想随皇上去幽州......”   寝宫她是万万不敢再住下去了,那毒药无色无味,食之即死。即使皇帝派人调查,线索少之又少,现下保住小命才要紧,跟着皇帝去幽州更安全!   “贵妃不必勉强。”皇帝冷漠的声音传来, “朕知道贵妃的难处。”   原先她为了能留在宫里, 什么胡话都说尽了才使得皇帝勉强同意。此刻反悔, 真真打自己的脸, 可若不去, 难道真要留下来日日提心吊胆吗?!   “臣妾不勉强, 臣妾想通了!身为贵妃又怎么好不在皇上身边伺候。”   “朕不想为难贵妃,那几本史书抄完了吗?”   “并、并未抄完。”她早就将抄书之事忘得一干二净。   “当日命你抄完才能去幽州,若此时反悔,朕威信何存?”   “......”皇帝用她的话堵她。   他怎么这样啊,明明之前还牵着她的手要她跟着去。这桩事是真的没有转圜余地了吗?   内室之中静谧无声, 只紫檀木矮几上的鹤颈铜油灯上的火苗偶尔晃动了下。   她掌心贴在地上的砖面上,冰凉彻骨,五脏六腑俱纠结到了一处,权衡再三依旧不敢将毒药之事和盘托出。   “臣妾不敢打扰皇上安寝,臣妾告退。”   不知那宫墙上的狗洞堵住了吗?若没堵住自己等他离了宫就走,总好过困在宫中被毒死好。   正要起身退下,忽听得帐中幽幽传出一句,“贵妃近榻来。”   怕是又要捉弄她。她不敢怠慢,走到塌边跪坐下,“皇上有何吩咐?”   “夜寒衾凉,贵妃给朕暖暖再走。”   不但不能跟着去幽州,现下还要给这个昏君暖被窝?!她顶着寒风从芙蓉轩赶到灵兮殿,身子早就冻得跟冰似的,怕是不能叫他满意。   皇帝给她在塌上腾了块地方,侧卧着等她,神情悠然自得。而她呢,心事重重,面对着未知的死亡恐惧,还被他如此戏弄。   无奈只能褪下外袍鞋袜爬上榻,被褥之中确实不暖,可他为何不直接让人点暖炉呢?   冷加上冷,只能更冷,她也暖不了被窝。从前与皇帝同塌,都是她睡在里头,皇帝睡在外侧。今日第一次颠倒。   未过多久,皇帝侧卧着闭起双眸似已入睡,她起身要走。   一双手腕忽得被扣住了,皇帝只一手便完全擒住将她往他衣襟中带。   他不会还要......   于心然自己性命堪忧,哪里还有心情伺候他这个!“臣妾不该夜闯皇上寝宫,这就走。”   “朕不碰你,只叫贵妃给朕捂捂。”皇帝言语上客套着,被下的力道丝毫不减,强势至极,“贵妃也不愿意?”   抢夺间,她凉如冰的手掌被迫贴上了君王寝衣之下的腹。   滚烫、坚实、轮廓分明。   自己这是在给他解暑而非驱寒.......于心然心中扬起几分异样之感,是他非要自己捂的,冻着了吧?   掌心渐渐温热,她又怕皇帝生出那种心思,察觉到他的手松了些,立即缩回去自己双手,“求皇上带臣妾去幽州。”   “不去幽州的是你,要去幽州的还是你,贵妃可真是一天一个主意。朕不知你到底在想什么。”皇帝道。   “臣妾......”毒药那么大的一桩事堵在心里,于心然到了这会儿却不敢说,在宫中下毒谋害,若查出来定会牵连全家,那父亲和妹妹......   “别出声了。”皇帝闭着双眸,声音透着困意。殿外寒风呼啸。   她的一双手又被他压在腹上,也不敢动。两人贴在一道,加上衾被,渐渐地塌上就暖和起来。   她转头看向案上的油灯,火苗闪烁,未过多久困意也席卷而来,窝在龙榻上也迷迷糊糊睡着了。   睡了大约一个时辰,头上一阵疼痛弄得她骤然惊醒。一只手很快从她头上移开了。   于心然转而看向始作俑者,他正睁着双眸,毫无做坏事被发现的心虚。   “皇上扯臣妾的发簪做什么?”她都快哭了,坐起身抚上被扯痛的那块头发。   用以绾发的点翠孔雀金簪松松地垂落在一边,金孔雀精致繁复,上头缠了一缕她的发,皇帝方才肯定扯她发簪了,连带着扯动了这缕头发。   “朕梦魇了。”皇帝捏了捏眉心。   梦中扯她头发?那皇帝是有多厌恶她。   额头抵着手腕,等着疼痛散去。不带她去幽州也就算了,何必还要欺负人!于心然忿忿不平地下了榻去找剪子,发丝缠成这样,只能绞了。   此时一双手按住了她的发簪,“别动,朕帮你拆。”   她在心里责怪他千遍万遍,也没忍住,控诉道,“皇上总欺负臣妾。”   皇帝专注于她头上那团打结里的发丝,面对这样的质问并不反驳,默认了。   她入睡时忘记卸发簪,外加这支簪子制造做得实在华美精巧,弯弯绕绕地真不好解,一不小心又被扯痛了。   倒吸一口冷气,咬牙忍着。   “你别乱动。”   废了好大工夫,皇帝才卸下簪子,塞到于心然手中后又独自回到塌上。于心然揉着头上被扯通的地方,去墙边的罗汉塌边坐下,将簪子拍到矮几上。心境抑郁,再难入眠,皇帝这算什么啊。   ***   待到天蒙蒙亮时,于心然辗转醒来,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床榻上,什么时辰了?他们今日不是要早些启程,好赶在日落前到达今夜要宿的离宫吗?   “皇上,已过了寅时。”   殿门外传来大太监的声音。身边的人终于醒了,睁开眼眸,正好四目相对。反正是临行前最后一次,于心然掀开锦被,“臣妾伺候皇上梳洗。”   “朕不要梳洗。”   说这话的语气怎么听着有些任性。   “朕要贵妃。”皇帝长臂圈了她的腰,又将她带回塌上索吻。   不带着她去幽州还妄想这个?天底下哪里有这么便宜的事!现下这情形,于心然当然不依。膝盖抵住了皇帝的腹,“皇上没听大太监说吗?已过了寅时。”   “别说寅时,就是到了晌午又如何?”被吵醒的男人一身的火气,探入衣裳下摆,将她准备说的话全堵在嘴里。   罗裳轻解,在这种事上他素来贪婪强势,于心然纵然心中不肯,也不得不从。   “皇上,淑妃娘娘到了。”屋外又传来大太监的声音。   这一句令于心然骤然清醒,若叫谢清撞见,她还有什么颜面活在这世上,双手抵住坚实胸膛,“淑妃在殿外!”   “她在殿内也无用。”   皇帝喉中发出压抑的喘息,疯狂地汲取着她身上的暖意,“贵妃深夜来灵兮殿,难道不知会发生何事?”   她满心装着毒药之事,全然忘了皇帝有多好色!   “贵妃伺候朕一回,朕就带你去幽州。”皇帝的本性显露无疑。   能去幽州她当然要去,幸而没皇帝的命令谢清不能进灵兮殿,于心然也不要颜面了,缩回抵着他胸膛的双臂,“求皇上快些。”   殿外动静不小,像是有人要推门进来。于心然慌忙要躲,皇帝从她颈窝间抬头,对着殿门方向命令,“退下、”才说完他的手绕到她背后,扯开束紧的结。   可惜了他这一副勾魂夺魄的好皮囊!看着清心寡欲,这皮下的色徒之魂完全玷污了他的容貌。于心然了解皇帝,他故意挑了这种时候为难她,要叫她觉得羞耻,好满足他自己那阴暗龌龊的心。   “贵妃专心些,否则吃苦头的还是贵妃自己。”手掌流连于纤腰,一手捏了捏住她的下颌,强迫于心然正视他。   在被毒死与受辱之间,于心然选择保命,可此刻真笑不出来,做不出从前媚上的姿态,只能尽量放松,让自己一会儿稍微好受些。   皇帝并非可以轻易糊弄的人,自个儿沉迷还不算,一心要将她往漩涡里带,“贵妃之前不是跟朕犟着么?怎么临行前反而来求朕了?”   二人亲密无间,他却在她耳边问着这样的话,弄得她冷热交织,这种至亲至疏的滋味令人抓心挠肺的。   在这个男人心里,爱与欲原来真的可以分得如此清晰明了。   于心然还是紧张,任凭皇帝做足了功夫,她依旧痛苦地蹙眉,双手精心养护的指甲几乎掐进他坚实手臂。   殿外有人,她偏偏还不能出声,只能咬住唇忍着。   “皇后娘娘。”门口大太监的声音再次传来。   是皇后来了?!她怎么也来的那么早?于心然吓得一颤,只听见上方的抽气声。她顾不了那么多,再次挣扎着要躲,若叫皇后撞见,她被毒死之前就已经被华琳琅撕个粉碎!   “怕什么?”正在兴头上的人猩红了双眸,什么理智?早就抛到了九霄云外。   她专注着听殿外的动静,浑身紧绷着,最怕听到推门声,“皇上饶了臣妾吧。”这种场合,真跟有人用刀抵着她的喉咙一般步步惊心。   “贵妃撩拨了人,又要将朕晾着。今日朕得不到贵妃,别说是贵妃去不了幽州,阖宫上下谁都别想去!”皇帝也真真被逼急了,胸膛一片赤红,懒得再装出副温和模样,直接对着这个不识好歹的女人说了狠话。   她脸上神情可怜,听了这话也知道皇帝不可妥协,只能缩回抵着他攻势的手。殿外的动静又实在不能叫她不在意。   皇帝知道于心然这模样,若再凶她会适得其反,只能耐着性子循循善诱。待她没这么紧张了才又行正事。   也不知过了多久,屋外的天已然全亮。皇帝终于松开了她的腰肢,于心然精疲力竭地陷在被褥当中,怔怔地没回过神来,“臣妾可以去幽州了么?”声音微弱到只能在幔帐之中听见。   她心里悔恨至极,皇帝当时要她去她非不去,如今要遭这种罪!真是不把她当人看待。   “贵妃这么好,朕舍不得你离了身边。”皇帝心火顺了些,轻轻啄吻在她耳边颈边,终于应允。   得了恩典她便轻推皇帝的腹要他离开。   “贵妃不是说要给为朕孕育龙嗣么?”皇帝不退反进。   这种事说过就忘了,此一时彼一时,那天夜里风大她被吹昏了头才说这种胡话,现下她连想都不敢这么想。   “已经是卯时了皇上,皇后与淑妃正侯在偏殿。”殿外大太监提醒道,他并不知于心然在龙塌上,只当皇帝还睡着。   大太监真真是她的救命恩人!皇帝听了这声终于放开了她,顺势靠到床尾的木栏上,寝衣松松垮垮地披在肩头,脸上阴郁,并不满足,视线流连在她身上,“贵妃还有一个时辰。”   什么一个时辰?她茫然地起身看向皇帝。   作者有话要说:  本月账上币剩不多,只能搞个小小抽奖开心开心w感谢在2020-09-07 09:15:02~2020-09-08 10:10: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6600510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0章   什么一个时辰?她茫然地起身看向皇帝。   “一个时辰之后启程。”皇帝提醒。   她还要整理行装......“皇后和淑妃在偏殿, 臣妾不敢出去。”   皇帝指了指窗口示意,收了温雅的伪装,多了几分痞气, “贵妃不是会爬窗吗?出去后从灵兮殿花园后门走。”   这主意不错。只是她的衣裳呢???凌乱的塌上, 她忙去捡起零落四散的衣裳,一件件穿起。还有头发,发簪还在矮几上呢!   跳下床榻,足下一软差点跌倒, 幸而抓住了幔帐才勉强站稳,背后竟然还传来一声轻嗤。   皇帝一双眸子全程凝在她身上看好戏,若是没有这身份尊卑之分, 她真想回头狠狠瞪一眼,再啐一口!   这好色之徒就喜欢看她这样,跟瞧热闹似的,她越狼狈他越是得趣儿。   头发乱糟糟的,这灵兮殿装饰摆设出尘恍若仙境,却连个梳妆台都没有, 于心然只能随手用发簪绾了个简单发髻, 四处看看没有落下的东西, 之后就要走。   忽然想起什么, 转身行了一礼, “臣妾想带着妹妹一起去。” 父亲也随圣驾去幽州, 侯夫人又不在京城,妹妹跟着她去幽州更稳妥。   皇帝点头应允,只是又道,“贵妃,整理行装时带上那件寝衣。”   “月白色那件么?”这个要求真奇特, 她双眸懵懂地看着皇帝。   皇帝摇头提示道,“什么都遮不住的那件。”   什么都遮不......于心然脸色唰地一下红了,这描述可以说是十分精准了。这个好色之徒!之前还装模作样叫她不许再穿。   她不置可否,忙着逃离灵兮殿,顾不得贵妃仪态。搬了圈椅踩着上了窗台又跳到窗外的花丛之中,整个动作一气呵成,如行云流水般熟练。   回到芙蓉轩,“快收拾行李去幽州!”还未进门便着吩咐了正在花园中洒扫的宫人,这芙蓉轩她一刻都待不下去。   宫人们惊喜不已,立即去抬行行李箱子,“娘娘我们可以跟去幽州了?”   趁着这空荡于心然沐浴更衣,又唤来一喜为她梳头。芙蓉轩里的宫人没有一个闲着的,全都忙得团团转。   终于在一个时辰内全部打点完毕,她以端庄姿态重新折返灵兮殿。皇后已进了灵兮殿正殿,淑妃在偏殿。并不奇怪,她们二人若再一起多呆会儿该闹起来。   “你来做什么?”皇后疑惑地问。   “贵妃进来伺候。”从内室传来皇帝的声音。   她立即低眉顺眼地对皇后行了一礼,转而去内室的屏风后。大太监将手里的外袍递过来,换她为皇帝更衣。   “到了幽州,要去寺庙里祈福,正月祭祀贵妃因病未去,若再不去,恐遭宗室非议,不成体统。”皇帝替她回了话。   这还是头一遭他在皇后面前偏袒她。于心然一边帮皇帝扣着外袍扣子,唇边不自觉有了笑意。   皇帝自行理了理袖口,吩咐大太监,“去御书房将贵妃正在抄的几本史书也一并带上。”声音也足以叫外室的人听见。   “奴才立刻去办。”   怎么去了幽州还要抄书?!于心然心中的小窃喜全散了。松开手头象牙扣子仰头向皇帝,确定他是说真的,并非开玩笑。这人真翻脸无情!   “寝衣带了吗?”皇帝垂眸也看向她,语气一本正经地戏弄。这句外面听不见。   于心然心生恼意,面不改色地移开视线,继续为他扣扣子。并不想回答他这个问题。   离了皇宫,沿途下榻之地虽然比不上皇宫华美精绝,但也算是舒适,只皇后颇有微词。皇帝并不闲着,一路体察民情、巡视河工,夜里也并不招人侍寝。且不知何缘由,在膳食方面提高了警惕,每一道菜,即使是瓜果点心,不论是帝后还是妃嫔要用的,都由专人先行试过。   一路走走停停欣赏风光,渐渐感受到丝丝春意。在宫里处处如履薄冰,前阵子麻烦更是接踵而至,这几日于心然松快不少,心境也有所好转。   半个月行程之后,马车队伍终于抵达幽州行宫。   行宫依山傍水而建,远观气势磅礴,山顶风光最佳,算上半山腰的宫宇建筑,规模并不输皇宫。   每年春夏两季政务并不繁忙时,皇帝爱来此处消遣。百官之中除去少数因职务关系必须留在京城的,其他也都随圣驾而来,此为陛下恩典。   官员不论职位大小皆只能携家眷宿于山下,皇室宗亲则多数被安置于山腰处的宫殿。至于宫里的主子,则乘坐马车上山,住进山顶的宫殿。   山中冬暖夏凉,相较于皇宫,幽州行宫少了几分庄严肃穆,多了几分诗意。尤其今日抵达时天清气爽,山顶蔚蓝无边,白云轻描淡写地浮于空中,真是避世仙境。   舟车劳顿,妃嫔们一道在正殿用了膳,便要各自回居所小憩。   “奴才有罪!”行宫的总管公公突然跪倒在正殿中央。   “怎么?”皇后问。   “奴才们前一个月前收到消息,说皇后娘娘并不驾临行宫,故而派了人修葺朝晖殿,只盼着来年皇后能住的更舒适。没想到......”   “你的意思,现在本宫的寝殿不能住人了?”皇后凤眸瞥向战战兢兢的总管公公。   总管公公吓得立即磕头。   于心然在一旁看好戏。山顶宫殿无数,她第一次来还时常迷路。然而只有三座离皇帝的寝宫最近,分别为皇后的朝晖殿,淑妃的月合殿,以及她的未央殿,如今皇后的寝宫不能住人了,不知她要如何决断。   皇后着绛色滚白狐毛凤凰长袍,一双略显凌厉的的双眸配上上扬的眼梢,气质出众华贵如怒放牡丹,她扫视过众妃嫔,悠悠道,“本宫回月合殿住。”   月合殿曾是皇后的寝殿,只是她后来迁居新宫殿,淑妃便占了月合殿。   “臣妾这两年来一直居于月合殿,娘娘这样坐未免过于强横。”   正当其他妃嫔以为淑妃会如往常一般忍让之时,她并未退缩,正面与皇后对峙。   “谢淑妃,在你还是侍茶宫女之时,本宫就已经住在月合殿,后来迁居也并未说要让给你,是你自己毫无规矩鸠占鹊巢。”   才刚到幽州,这两位便已经是剑拔弩张的架势。在此事上,皇后似乎也并非无理取闹。于心然与其他妃嫔站到一处看热闹,她顺手还从桌上摸了个果脯吃。   谢清饱读诗书,在辩论这一方面当然不肯认输,“皇后娘娘的意思是你一人占了两座寝宫?那若将来再迁居别处,那便是占三座、四座、五座寝宫?臣妾当年住进月合殿时,它可是空着的,难道每一位妃嫔入住空着的寝殿,还要去征得上一位宫殿主人的同意?”   谢清反驳得真真妙极了。   “本宫是皇后,命你去哪儿住你都只有从命的份。”皇后凤眸含着鄙夷,在她看来,谢清的出身比起于心然都差了好大一截,只是个没脸没皮爬上龙塌勾引皇帝、侥幸攀了梧桐枝的婢女罢了!   “皇后之尊、皇后的权力,并非是用以随意欺压他人的。”谢清一反常态,并不退让,“臣妾要请皇上定夺此事。”   “你们看什么热闹,都各自回去!”皇后怒斥殿里其他噤声看热闹的妃嫔。于心然也位列其中。   她们二人还真去了书房面见皇上。若是允许,于心然也想跟着去那儿继续看热闹,不知是谁最后夺得了月合殿。   没戏看了,妃嫔们各自散去,于心然带着宜枝和一喜回未央殿,行宫伺候她的宫人们早已经将寝殿上下打扫干净,焚了熏香。   “娘娘,行宫比皇宫更美更好。”宜枝惊喜地四处张望。虽然殿里比不得皇宫富丽堂皇,但在这儿能感受到四时之景,仰头便是悠悠天空,夜里繁星漫天,山下湖泊,山涧清泉,后山的猎场,过几个月便可见桃花开遍,若待到秋日枫叶如火。   再无半分皇宫之中的压抑沉闷,于心然也更喜欢住在这儿。才坐下歇息喝茶,小宫人进殿来禀告,“贵妃娘娘,皇上请您去御书房。”   看热闹是一回事,自己被搅和进去又是一回事。   她匆匆赶过去,御书房中三人各自坐在不同的地方,看情形已经是据理力争过了,跟战后的战场一般,满目疮痍只在心里。没来由地找她来做什么?又关她什么事?   “贵妃觉得,月合殿该谁住?”皇帝问她。此言一出,皇后与淑妃纷纷看向她,这二人都非等闲之辈,一个嚣张、一个阴险,轻易能将她撕个粉碎。   皇帝明知她的处境,故意刁难?心头一恼想了个气死人的答案,她忍住唇边的笑,面不改色道“臣妾觉得,不如皇后住月合殿正殿,淑妃住月合殿偏殿。”说完忍不住为自己拍案叫绝,若真的这样住,不出一个月,皇后淑妃二人其中一个非死即伤,真真精彩。   一时间,皇后和淑妃的淑妃的眼神皆变得不善,若眼神能杀人,她大概会被千刀万剐。   “唔,臣妾可以将未央殿让出来给淑妃姐姐。”于心然立即改口。   “不成,本宫不同意。”皇后反对道,“尊卑有别,你身为贵妃怎可以轻易退让。”   皇后有皇后的盘算,她恨不得谢清住得离皇帝远远的。   “贵妃懂事,那么就委屈贵妃了。”皇帝拍案决定。   什么?于心然一时愣住,浑然不敢相信皇帝就这么顺着她的话说下去了?!她只是随口说说的,客气一声罢了!未央殿从建成起一直都是她住着的,虽然自己并不在乎与皇帝住得远还是近,可这人未免过于偏心了吧?!   皇后见此情形已无转圜余地,可自己得以住回月合殿,也算是保住了皇后的颜面,带着怒意骤然转身离开了御书房。   谢清占到便宜,算只输了皇后半局,比料想的结果更好,行礼莞尔一笑,“臣妾遵旨,臣妾这就下去收拾行李。”   “......”于心然哑口无言,从前谢清装得多么心善谦让,这次倒真不客气,那她怎么办?她行李都已经拆开了。   “臣妾住哪儿?”她勉强装作波澜不惊的模样询问。   “往右边看。”皇帝立在御案前亲自整理带来的书籍,伸手指了指。   右侧敞开的窗户半敞着,窗口种有几棵桃树,其他什么都没有,皇帝不会叫她打地铺睡在书房吧?   “那里是星阑阁,朕还是皇子时在行宫的住所,贵妃若不嫌弃,就搬去那里住吧。”皇帝一边整理手头的书,一边同她说话。   于心然视线绕过树枝,才明白皇帝指的是不远处那座宫殿。只与书房隔了一条道儿。想到皇帝吩咐大太监带了那几本史书,住那儿简直为来书房抄书提供了大大的便利!   再想想别的妃嫔都去游玩,她被拘在这儿抄书......不成她不要住星阑阁。   于心然凑到皇帝跟前,双眸水汪汪地看着他,“臣妾小的时候,曾经有幸随父亲来过幽州避暑。山下的宫殿臣妾也能住得惯。”   皇帝手里拿着几册书籍,听了她的话停下动作侧过头,等着她继续往下说,脸色已然阴沉。   “臣妾的意思是,臣妾能不能去山下与妹妹同住?”皇帝偏心,将她的寝殿给了谢清住,正好她可以与妹妹团聚几日。   皇帝听完双指勾了勾示意她再靠近些,于心然照做,心中窃喜想着难道他同意了?忽得皇帝长臂揽过她的肩,铺天盖地的压迫气势压得她瞬间只想逃离,他凑近附于她耳畔轻吐两个字。   “做、梦、”   作者有话要说:  权势地位给了别人,宠爱偏心给了别人,睡一定要睡在贵妃这儿,你听听你说的是人话?   --   欢迎大家来晋江支持作者,我们有抽奖啊,下个月保证抽个大大的奖!感谢在2020-09-08 10:10:09~2020-09-09 10:21: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请你吃鱼喔 20瓶;20359928 15瓶;guomo25 8瓶;打酱油的小兔 5瓶;Loveyou嘿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1章   “做、梦、”   说完便彻底松开手, 又去整理案上书籍。   “......?!”皇帝从未这样对待过她。等于心然反应过来,明白皇帝在故意戏弄。他真实的那一面比想象中更坏。   “贵妃是忘记自己的身份了么?一天天到底在想些什么?”   “臣妾不敢,臣妾先行回去了。”身为宫妃该恪守礼仪, 她都明白。   “既然来了, 抄一会儿书再走。否则朕怕他人有微词,说朕出尔反尔,过于袒护贵妃。”她要抄的史书皇帝都已经整理出来,叠在御案上。   他总搬出礼仪教养、皇室规矩来束缚她。于心然无法反驳只能坐下, 打开砚台开始磨墨。   “贵妃幼时来过行宫?”   “并非幼时,大概是在进宫前三年,皇上即位第四年。”那会她才十三岁, 侯夫人已经有意要叫她进宫,故而那年她随着父亲来了幽州。   “朕怎么没见过你?”   “臣妾在宫宴上见过皇上啊,宴会上人头攒动,皇上不记得臣妾是正常的。”   皇帝点点头,“那是第一次见朕?”   待墨磨好,她从笔筒里挑了一只笔蘸墨继续抄书。   “朕在问你话。”   “皇上不是要臣妾抄书吗?臣妾不能一心二用。”抬眸看向皇帝, 眼神中略带着狡黠机灵, 无形的挑衅。她心里堵着不舒服, 凭什么要她将未央殿让给谢清住?   没想到这句不但未令皇帝冷下脸, 他反而舒展眉眼, “可是朕看贵妃从前抄书时候能一边吃点心一边抄, 怎么就不能与朕说话了?”   “是臣妾第一次见到皇上。”她回答皇帝方才的问题。   “初见时,贵妃对朕印象如何?”   “高高在上,令人心生敬畏。”那年刚过完年,她随着父亲来此行宫,宴会时远远望着年轻的君王, 他着龙袍外披银白色狐裘。那时的她并不知道自己将来会进宫成为他的妃嫔,随众人都朝他跪拜,而他以俾睨万物的孤傲之姿坐在主位之上,如同遥不可及的皓皓明月。   “唔。”皇帝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书房的门窗皆敞开着,行宫的风都比皇城的风更温柔些许,吹动鬓边青丝与案上的书页。皇帝明明专注于整理书籍,却及时取了纸镇帮她压住。   只是,为什么才到行宫她就要被居拘在这抄书!外头天清气爽,方才其他妃嫔似说要去池子边看鲤鱼,她也想去,可又不能直接跟皇帝说她想去鲤鱼池那儿玩。又忍耐片刻,抄完一页搁下笔,一本正经道,“皇上,臣妾不能在呆书房太久,一会儿皇后娘娘那儿摆宴。”   入住行宫第一日要宴请权贵大臣们家的主母和贵女们,这是历来不成文的规定。小宴设在晚上,于心然不想抄书,以此为借口。   “嗯,爱妃去吧。”皇帝并不抬头,依旧在归置书籍。   “臣妾告退。”她暗自欣喜,唇边的笑不自觉晕染开来。正值妙龄,是贪玩儿的年纪,从前在宫里头拘束惯了,到了行宫便再也抑制不住,连脚步都轻盈了几分。   “别在小宴上耽搁太久,夜里朕过来星阑阁。”背后又传来皇帝的声音。   还真是不心疼她,这半个月的舟车劳顿她难道不累吗?怎么不去谢清那?对待谢清就跟捧在手心上似的。一想起寝殿的事她就来气,没回皇帝的话直接跨出书房门槛儿。   在后花园的鲤鱼池边玩了一下午,等天色暗下才去月合殿赴宴。宴请早就开始了,这样的席面上不准有男人,贵妇人们只带了自家的女儿们,她一进殿,贵妇贵女们皆行礼叩拜。   她在人群当中寻了一圈不见妹妹欣然,却看到了嫡妹。侯夫人去了金陵,嫡妹于安然跟着父亲来了行宫。待她一坐下,于安然便巴巴地凑到跟前。   “给姐姐请安。”嫡妹精心打扮,着一身嫩粉色薄绡长裙,倒春寒的天儿,山间夜里凉意阵阵,这衣裳胸前的布料可真不多。从前是宫里妃嫔们穿什么样式的衣裳,贵妇贵女们皆效仿,如今民风开放,秦楼楚馆里头的女人穿了什么样的衣裙,很快就被学了去。   这也就罢了,于心然注意到嫡妹妹戴了一套粉碧玺东珠首饰,那是之前从她这儿强要去的。如此珍贵稀的生辰的御赐之物在家戴戴也就罢了,这么堂而皇之戴到这种场合,若入了有心之人的眼追究起来,那可怎么得了。   “欣然没与你一道来吗?”   “她不喜欢这种场面,在自个儿房里呆着。对了姐姐,这位是皇后娘娘的妹妹华玲儿。”嫡妹还牵着个人,长得并不算太貌美,五官反而与淑妃有几分相似,怯怯的模样叫人心生怜爱。皇后那般厉害的人,怎么会有这样一个小兔子似的妹妹,若没猜错该是常年受欺压的庶妹。   “给贵妃娘娘请安。”华玲儿生疏地行礼,这愈加证明了她的猜测。   本想嘱咐嫡妹快将这套首饰摘下,可外人在边上又不好开口下了嫡妹面子,便也就随她去。   “姐姐,我听闻皇上命你迁出未央殿,让给淑妃住?”嫡妹坐到她身边,毫无顾忌地说起此事。   “嗯”于心然应道,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不会看人脸色。   “淑妃太欺负人了!仗着皇帝宠爱为所欲为。”嫡妹一副为她鸣不平的忿忿模样,“姐姐你一人住星阑阁会不会太寂寞冷清了?我能不能跟你一块儿住?”   “......”   嫡妹真是削尖了脑袋要进后宫,不光是她,今日到场的贵妇人们,大多有这个心思,趁着行宫这段时日让自己未出阁的女儿在皇帝面前多露露脸,即使不成,说不定下次选秀便能一跃飞上枝头。   “你怎么也来了?”皇后从偏殿出来,见到华玲儿十分惊诧。   “皇后娘娘。”华玲儿仓皇跪下行礼。   于心然从未见过哪个妹妹,即使是庶妹对自己姐姐如此恐惧的。华玲儿在家里的日子并不好过啊。   “跟本宫过来!”皇后沉着脸对华玲儿道。小丫头立即跟了上去。   待她们一走,嫡妹妹用袖子遮着嘴笑了一通,“姐姐你还不知道吧?”   “什么?”她真不知道。   嫡妹压低了声音,“华家去年遭了大难,眼见皇后日渐不得皇上重视,后位也岌岌可危。才有意叫华玲儿进宫随王伴驾,想用她讨皇上欢心。”   原来如此,尊贵如皇后也即将成华家一枚弃子。华家特意挑了个与淑妃长得有几分相似的女儿,这可真踩了皇后的痛处。   半年来朝中局势动荡,皇帝处置了不少人,如今殿里的官眷们,要么家里主君得以升迁,要么平安无事,如今又被邀来参加此等宴会,自然欢喜。   殿中觥筹交错,交谈甚欢。待到酉时末,宴会即将结束,忽得听见殿外太监喊了一声皇上驾到。   “姐姐,皇上来了?”嫡妹惊喜万分,不止是她,殿里其他贵妇贵女们也没想到今夜得见皇帝,纷纷下跪叩拜。   皇帝身影赫然出现,着玄色暗云纹常服,装出副温和平易近人的模样,扫视过殿内众人,“都平身,听闻皇后宴请,朕过来瞧瞧,夫人们舟车劳顿辛苦了,皇后也辛苦,替朕分担不少。”   “臣妾并不辛苦。”皇帝给足皇后面子,皇后脸上终于浮现笑意。倒是淑妃见帝后在众人面前琴瑟和鸣的模样,脸上神色不悦,执起酒杯喝了一大口。   贵妇人中有几位为皇室宗亲,身份显贵,算得上皇帝的姑母,皆带了自家的贵女们凑到皇帝跟前拜见。   如此一来宴会更是久久未散,又过了半个时辰皇帝才起身要走。于心然正在同妙静云喝酒说话,感受到了皇帝淡淡的视线,举着酒杯抬头望过去,他眼神里有深意,很快收回目光,步出月合殿。   想起皇帝嘱咐说别待到太晚,他暗示她即刻回星阑阁?   “姐姐,皇上是不是在看我?”嫡妹问道。   看她做什么?等等,视线又移到嫡妹身上,难道皇帝还记得这套碧玺头面?   “往后这套头面你不要再戴。”她嘱咐嫡妹。   嫡妹听了这话,脸上瞬间笑容顿时消散,“姐姐怎如此小气。”   皇帝一走,其他人也兴致缺缺,皇后命人送官眷们离开。于心然饮尽剩下半杯酒起身告退。   “娘娘,我们去摘星台观星辰可好?”妙静云跟着过来挽过她的手,这是她第一次来行宫,看什么都新鲜。“娘娘带嫔妾去了,嫔妾明日做新点心送到星阑阁来。”妙静云的父亲被贬,她倒全然不受影响的样子,只是不在频频讨好皇后,反而与她走得更近。   抬头望天,月色正好,于心然应下,又有几位平时行事低调的妃嫔跟上来,要与她们一同去观星。行宫与皇宫不同,宫殿之间想去不远,也没有高高的围墙,少了几分压抑与沉闷。撇开了身份高低,姐姐妹妹们一道去玩。   直到子时初,于心然才回寝宫。星阑阁不似其他宫殿一般亭台楼宇、华美气派,只是一座二层小筑,特别之处是全由金丝楠木建成,低调内敛、精巧别致。卧房在第二层,要走上长长的楼梯才到,但从露台望出去,视野开阔更能感受行宫与山体相融的美景。   行宫的掌事们也得了消息说贵妃要迁宫至此,用心打点,重新打扫干净又搬来精美的家具摆设,虽然此处寝殿不及未央殿大,也收拾得有模有样。   于心然上了楼独自坐到梳妆镜前开始卸钗环,一喜她们不知忙什么去了?还是太累睡着了?正要喊她们,身后突然晃出个身影,从镜中能看见其人身姿挺拔。   “去哪儿了?”   观星月时与其他妃嫔又喝了不少酒,玩得不亦乐乎,忘记皇帝今夜要来此。   “去了摘星台,臣妾这就命人打热水伺候皇上沐浴。”正要起身,双肩却被按住了。   皇帝并未责怪,抬手亲自帮她卸金钗,“贵妃饮酒了?”   “臣妾在宴上饮的,夫人们来敬酒,臣妾不好推却。”   他手上动作温柔,慢条斯理地,不似之前那次扯痛她头发。“去年生辰,朕赏赐的那套粉碧玺首饰怎不见贵妃戴?”   皇帝果然见到嫡妹的装扮,故意问的这句,于心然转了转眼眸,也不敢随便编个理由搪塞,只能说实话,“臣妾将那套首饰她赏赐给了六妹妹于安然。”   “贵妃自己不喜欢?”   “臣妾很喜欢、”她急忙道,粉碧玺并非十分稀有,可那套首饰一共八件,镶嵌的粉碧玺硕大透亮毫无杂质,尤其是项链上那颗,是世间少有的珍品。   “既然喜欢,还将它赐给别人?”   “......”她不知该如何回答。并未料到皇帝会真在意这件事,他都可以命她将寝宫让给淑妃,她送出去一套首饰又怎么了?即使再珍贵,也只是女子的装饰之物罢了。   “贵妃的亲姐妹真不少,而且各个在你心里重要非常,各个能将朕比下去。”   他卸下她头上最后一支步摇,青丝瞬间泄下。于心然如蒙大赦,背后人的存在仿佛重石般压在她心上,叫她浑身紧绷着。   一双手依犹未离开,反而轻轻搭在她肩头要褪她的外袍。   “臣妾自己来。”觉得怪异,按住皇帝的手。   镜中看不到皇帝的脸,只能见到他的修长劲腰与这双白玉般温润修长的双手。隐约觉得他此刻强势,不似白日在书房那么好说话了。   未过多久缎绣外袍落到内室地毯上,露出里面的金丝白纹窄身长裙。   “贵妃这条裙子是不是小了?”   腰身合适,只是胸口勒得紧了些。因是圆领,显出脖下一片白皙滑腻,探入衣襟边缘要继续褪她的裙子,雪白的肩胛立即感受到一丝寒意。   于心然看着镜中自己衣衫半解的的模样,羞耻感涌上心头,恍若在被一点点地温柔地凌迟着。忍无可忍按住皇帝肆无忌惮的手。   他一定要这么羞辱她,以此发泄心中怒气吗?   皇帝终于停止手上动作,只是他忽然弯腰俯下,亲了亲她耳边。   “诶?!”只觉得一阵晕眩,皇帝忽然拦腰将她抱起放到旁边的罗汉榻上,塌上并未铺陈任何软绵织物,硌得她背疼。   男人变了个样,压抑的喘息萦绕到耳边,他急切吻住了她,一边去扯她的腰带,“皇上,臣妾还未沐浴。”皇帝这样她怕极了。   又心生厌恶,忍不住侧过头去躲闪。   她越如此皇帝便越不依不饶,只是腰带不知何时成了死结,他越急着扯,手上青筋凸起,越勒得紧。   “皇上弄痛臣妾了!”她呜咽着喊道,双手推拒着施暴之人的胸膛,皇帝终于清醒了些,从她脖间离开,双眸略带迷蒙,面上清冷不复。   即使他半个月未招人侍寝,也不必急成这样吧?!若非为了自己的性命,于心然真想狠狠一脚踹开他。   “将它解开。”皇帝起身去倒茶,凉透了的茶水被他一饮而尽,又将茶杯重重搁置回桌上,神色凛然地看着她,下了势在必得的决心。   她一双手的指甲养得极好,可以轻易解开这死结,可于心然不顾皇帝脸上阴鸷神色,学了他方才为她卸钗环的样子,慢条斯理地。   “朕没什么耐心。”皇帝等了一会儿又欺身压过来,亲手扯了她的腰带。他此刻哪里还有半分在月合殿的温和君子模样,真该叫众人来瞧瞧,他们眼中仁慈君王的本来面目!   “贵妃想朕了么?”他一边在她脖间流连细吻一边问道,长臂揽过她的腰。   日日都见面,什么想不想的,绵长的缠、吻过后,于心然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忽得听见了楼梯的动静,有人上楼来了。   左不过是一喜或者宜枝。   “姐姐——”   皇帝也听见动静,在木塌上交、缠着的二人停了下来。   “是臣妾的妹妹!”她一急推开皇帝,上半身几乎无衣物遮蔽,人已经要进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周四早点更新感谢在2020-09-09 10:21:38~2020-09-10 08:57: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大风YN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2章   她立即跳下木塌, 逃命似地捡起地上的缎绣外袍披上,穿好绣鞋,又去梳妆台前照了照。反观皇帝, 只是意犹未尽地坐在罗汉塌上靠着墙, 手搭在曲起的膝盖上,眼神沉沉地看着她忙得团团转。   “皇上可别出声!”   幸而内室外室之间隔着一道琉璃屏风,于心然急着往外扑拦住嫡妹。只是腰间的菱纱带子被皇帝突然伸手扯住,害得她踉跄一下差点摔到塌上。他龙颜不悦, 压低声音道,“打发走,朕没什么耐心。”   没什么耐心就去谢清那儿, 难道她很想伺候他吗?!于心然抽回腰带步出了内室,果然见嫡妹正好进来。   “姐姐,你这地方可真小。”   星阑阁确实小,内室外室加起来还不及从前寝殿的一个花厅大。   于安然心里惊魂未定,勉强装出个端庄仪态。见身后还跟着两个侯府婢女抬着行李箱子。   “你这是?”   “姐姐,山底下的房子空空荡荡的妹妹实在住不惯, 能不能与姐姐一起住, 你上次说皇上一个月才招幸一次, 我保证那夜躲得远远的绝不碍事。”   “宫里有规矩......”   “如今不是在宫里了姐姐。其他好几位妃嫔都接了自己的妹妹去小住, 为何我就不行?”于家六小姐打定了注意要留下。“难道真如母亲所言, 姐姐介意我并非是你一母同胞的妹妹?不愿与我同享富贵?”   “当然不是、”   嫡妹使了个眼神命婢女们放下行礼箱子, “姐姐总偏心七妹妹,明明你们也不是一个娘生的。”   “没有的事。”于心然心里想着法子如何赶走她。   “母亲说了,要我进宫与你一道服侍皇上。如今淑妃当宠,有皇后勉强压着她,若淑妃将来越过皇后, 后宫还有姐姐喘息的余地吗?可若我进宫就不一样了,你我姐妹二人能互相帮衬。”嫡妹挽了她的胳膊,“正好趁此机会,姐姐告诉我皇上有哪些喜好。”   谁要她帮衬?若嫡妹真入了后宫,定会给她招来数不清的麻烦!   “留下可以,等我明日禀告皇后,再接你来住。否则私自留宿,若被皇后知道了,你我二人都要被罚。”   “内室什么声音?”嫡妹忽然道,竖起了耳朵仔细听。   什么声音?于心然脸色微变,“大概是风、诶?”   嫡妹没听解释,直接绕过仙鹤琉璃屏风往里去。   糟了!皇帝还在里面!于心然惊慌失措,反应过来后赶忙跟上去扯住她的袖子,“你等等!”   嫡妹轻易挣脱,进入星阑阁内室要看个究竟,于心然仓皇至极。   “没有人啊。”   果真内室空无一人,她大大地松了一口气,皇帝人呢?内室的窗户大开着,大概没了耐心翻窗离开了?   嫡妹往罗汉榻上一坐,眼梢含魅地看向她。“这里只有你我姐妹二人,姐姐今夜就同我说说皇上在床上喜欢什么样的?不过妹妹先要为姐姐鸣不平,姐姐长得可不输淑妃,却一直不得皇上宠爱,定是你在房事上花样少放不开,寡淡无趣,皇上才一月只来一回。”   侯夫人请了青楼花魁教导嫡妹房中之事,一个好好的贵女竟然成了这幅口无遮拦不知羞的模样。   “你先将这套碧玺首饰摘下,以后不许再戴。”皇帝方才已经生怒,绝不能叫他再看见,于心然伸手要去摘。   “姐姐小气。”嫡妹躲开护住了首饰,“你先说了皇上的房事喜好,我再摘,否则我不依。”   于心然咬牙恨极了!她到底造了什么孽!   姐妹俩僵持着不下,一个主意突然冒了出来,嫡妹不是喜欢打听吗,不若就此吓吓她,叫她打消进宫的念头。   “姐姐,你真不愿助我进宫?那我去金陵告诉母亲去!”于安然沉下脸。   “你等等!”于心然慌忙按住嫡妹的肩,思索片刻开口,“妹妹说得没错,皇上确实不喜欢平淡无趣之人。尤其房事上,尽出折磨人的花样。”   于安然一听她终于要说,满怀期待,双眸透出兴奋,“快说说什么花样?”   “皇上喜欢......喜欢将人绑在床头,用刀子划出伤口,叫得越惨皇上越尽兴。”   听了这话,嫡妹于安然顿时没了笑意,睁大了双眸难以置信,“真、真的?”   “妹妹定听说过那桩事吧?恭王爷在房中弄死过好几个妙龄少女。”于心然见嫡妹脸上渐渐有了惧意,不自觉想笑,“皇上与恭王可是叔侄。”   嫡妹恍然大悟般点了点头,事实摆在面前,无可辩驳啊。   “皇上还喜欢掐人,每月侍寝那夜过后,我身上再也没有一处皮是能看的。”于心然一开始还难以启齿,可一旦放下矜持就不难了,配合神情双眸渐渐湿润,“他不把我当人看。”   “可皇上容貌出尘如天上谪仙一般,他、他为何要这样?”嫡妹攥紧了手中的帕子,忧心忡忡地问道。   “因为皇上那处不济事。”于心然继续编,越来越离谱,怎么这谎话越说她心里越舒坦了,“没有一次是成的,皇上就将恨意转移到我身上,打骂是家常便饭。一月一次算少吗?等妹妹进宫受过这种惨无人道的折磨,便不会在觉得少了。姐姐每月侍寝,都痛苦不堪,只能极力忍耐......”   “真的?”嫡妹用帕子捂着嘴,瞠目结舌、惊恐万分。   “否则你当皇上为何这么多年都无子嗣?事关皇室辛密,不能对外人道罢了。”   “原是这样......”嫡妹一听这话,便再也无丝毫疑虑,君王没有子嗣也是摆在眼前的事实。   于心然继续添柴火,又编了好几种花样。恭王房里弄死人的事众人皆知,她曾经听宫里头其他妃嫔说过细节,为了吓住嫡妹叫她不要以为进了宫就能过人上人的奢侈生活,于心然将这些细节全安到了皇帝身上,将他描述成了丧心病狂的好色之徒。   嫡妹已然被震惊到了九霄云外,平日里机灵狡黠的小脸变得苍白至极。于心然从边上取了把小纨扇遮了唇忍不住笑,微风透入小轩窗,吹动她腰后青丝,凉意阵阵,“妹妹还想住下么?”   嫡妹妹脸上浮现一瞬间的疑虑,“我、我......”   此时门口忽然有了一阵动静,于心然只当一喜她们打热水上来,也并不在意预备继续多编几句谎话吓唬嫡妹妹。   “皇上他、”   说话间,一个修长身影立在了屏风边上,于心然手执着小纨扇望过去,笑容顿时就僵在了脸上,被震惊得再也无话,他、他不是走了吗?   “给皇上请安。”嫡妹比她更快反应过来,立即从罗汉榻上翻身跪到地上。   于心然手中纨扇落了地,与木板相撞发出响声,这才立即行礼,好险好险,幸好后面半句泼脏水的话没说出口,若被听了去自己怕是再也当不成这个贵妃,皇帝不杀她算是开恩了都。   “你是于侯的嫡女?”皇帝面上波澜不惊,别过眼看向于安然。   得了皇帝注意,嫡妹抬头欣喜回道,“回皇上,臣女正是。”皇帝于她如天上日月般遥不可及,如今近在咫尺注意着自己,于安然心中既狂喜又慌张。   皇帝垂眸凝视着她头上首饰,沉默半响才开口,“朕特意命匠人为贵妃制的首饰,怎么到了你头上?”   淡然疏离的语气瞬间令于安然的心揪紧了,双手微微颤抖,平日里聪明机灵的人,此时脑子懵然不知该如何回答,忙向于心然求救。   于心然自身难保哪里还管得了她!   “头饰摘下滚出去。”素来温和的皇帝眉宇之间尽是厌恶,摄人心魄的容颜叫人再不敢直视。   于安然不敢耽搁片刻,迅速摘下身上这套强要过来的粉碧玺首饰,行了一礼慌不择路地奔下楼,楼梯间脚步仓促,从前她只知皇帝权势滔天,今日倒是体会到了什么叫伴君如伴虎,能轻易左右人生死的君王,一言一语都叫人心慌。   嫡妹倒是溜得快,于心然无处可躲,立在桌边静若寒蝉。   脚边忽然有了动静,她往边上挪开几步。皇帝拾起她落在地上的纨扇,执着扇面递到她面前,狭长幽深的双眸直直看向她。   袖下的手不敢去接,一双眸子警惕地打量着皇帝神情。忽然想起他说过的句话,他说他没什么耐心,这样拖着不是法子。   于心然只能伸出手握住扇柄。心中忽然有个了荒诞的想法,他不会翻窗出去躲在露台,将自己与嫡妹的话听了个遍吧?!   她的神情皆入了他的眼,皇帝捏着扇面不肯放。他以为除去初次那夜,两年间其他无数缠绵的夜里,他的贵妃与他一样,是快活不尽的。   “贵妃一直以来痛苦不堪么?”   真全听了去,于心然眼神躲闪着,暗自叫糟,那些大不敬的话冒犯君王,若真追究起来她这条小命还保得住吗?   “极力忍耐?”   “臣妾、”她曲了膝要跪,却被皇帝扶住了手臂不许她跪。   以为皇帝会盛怒离开,他却神色照常的传人送热水。她也如往常一般伺候他沐浴,只是两人之间再也无话。   自己似乎总惹他生气。   夜深山幽,终于收拾妥当熄灯上塌。皇帝素了半个月,不可能就此放过她,伸手揽她到身下,继续方才的事。   褪尽衣衫,皇帝一双眸子望着于心然如羊脂玉般的雪白,双手捏在她腰侧,“朕找找青紫在何处?”   于心然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伸了手臂要去攀他的肩,一双手柔荑顿时被钳制住压在了头顶。   笼罩在上方的男人比从前更用心,一寸一寸吻着她,极尽温柔缠、绵,她不自觉地轻哼。大概他气消了吧......于心然如此想着也多几分配合。   足足小半个时辰他轻吻遍[自己想象,不可言说],纱裙堆砌于腰间,皇帝撩人的手段那称得上一个了得,待绸面褥子上早湿润不堪,他却停下迟迟不再继续,只近距离地凝视着她,欣赏着她脸上迷蒙沉醉的神情。   “贵妃喜欢么?”皇帝贴到她耳边问。   于心然双眸湿润明亮,神情娇憨,如半醉一般双臂圈着皇帝的脖子,并不回答。   “朕知道贵妃不喜欢,以后不会再令你痛苦,不会再逼得你极力忍耐着朕。”皇帝说完,拉下她搭在他肩膀的手臂,自行翻身躺回塌上,不再有任何动作,看模样似是要安寝。   他故意的!于心然在这种事上被带的食髓知味,此刻气息早已经紊乱,不上不下的,腹中似有火苗乱窜,翻身过去抱住皇帝,手搭到他坚阔胸膛示好。   没想到身边人视她如洪水猛兽一般躲开。明明胸膛也一片炙热......   又待了一会儿,他毫无动静。她却难受得紧,右手偷偷往下,才动了动就被身边的人骤然用力按住,反扣到枕边。   呜!她羞耻至极,从前都是被喂得双颊绯红、不堪承受,哪里尝过这求而不得的滋味,难受地轻哼了一声。   “皇上......”怯怯地唤他。   身边的人倒吸一口冷气终于又覆上来,堵住她的唇。   星阑殿的床榻比起别的寝宫略狭窄些,身形高大的男人拥着她几乎占了床榻一大半,于心然只觉得层层叠叠的酥、麻感扩散开来。   深夜。   一室旖旎,到了紧要关头却戛然而止,皇帝又贴到她耳边,“告诉朕是什么滋味?痛苦不堪?”   他抽、身得果断,于心然回过神,顿时明白这又是他更厉害的折磨她的法子。真是叫人难受极了......   “贵妃言语放肆,德不配位,没有资格孕育皇嗣。”皇帝如是道。   她心中也生出几分恼意,这手段真是别出心裁又龌龊!可又想想皇帝折磨她也在折磨自己,反正难受的并非她一人,一气之下扯过被褥盖住自己翻身背过身,强迫自己将心思转移。   ***   赌气归赌气,清晨天亮,醒后她难逃伺候皇帝梳洗更衣的命运,星阑殿卧房比他御书房小憩用的内室大不了多少,两人如何都避不开。   早膳后要去不远处的皇家寺庙祈福,并非正式场合,众人皆着了常服,皇后借口身体不适推脱没去。再加上皇帝不欲引起百姓注意,出行的队伍尽量精简,于心然只能与皇帝、淑妃同乘在一辆宽敞马车里。   自从谢清将油灯打翻之事污蔑到她头上,她们二人算私下撕破了脸,再也不似从前那般互相敬着。   车厢之中皇帝拿了卷书看,剩下她和谢清大眼瞪小眼,场面尴尬。“妹妹身体不舒服么?”谢清先打破了沉默。   三月初的天气,早起寒意重,才睡两个时辰,她蔫蔫的没什么精神,   “只是水土不服罢,多谢姐姐关心。”于心然怕皇后责罚才同来祈福,早知皇后自己都不来,那她还来碍什么眼!   谢清悻悻然又去同皇帝说民间趣闻,皇帝放下书卷耐心听着。于心然心里别扭,只能别过眼撩开了帘子往外看街上。   按理说此处依旧算在行宫境内,奉天寺又是皇家寺院本该清净。因皇帝允许寺庙平日里对百姓开放,唯他莅临行宫期间才闭门谢绝香客,故而附近尽为热闹街市。   待到了奉天寺,皇帝屏退太监亲自伸手扶谢清下马车,又对她伸出了手。昨夜闹成这样,他竟然还可以假装无事一般?于心然受宠若惊,伸手借助他的臂力落到地上。待她站稳,皇帝又很快就松开转过身去,腰间佩玉跟着衣摆晃动,叮当胡乱响了一下,弄得她心里更乱了。   一切都如往常一般,只是表面平和波澜不惊,内里波涛暗涌。   皇后不在,谢清理所当然地霸占皇帝,紧紧跟在他身侧。于心然不远不近、亦步亦趋地在他们身后,从她这儿望过去,皇帝身着玄色暗云纹常服,而谢清着与玄色相近的竹月色如意云烟裙,真真是一对羡煞旁人的眷侣。明明皇帝的衣裳是她给挑的,这两人还真心有灵犀。   “娘娘您快跟上。”大太监催促了一声。   于心然这才反应自己已经慢了他们一大段路。皇帝也刻意慢下步子等她。   奉天寺主持亲自迎候她们进寺庙正殿烧香为国祈福。场合并不正式,故而一切从简,君王亲临,寺庙里除去僧人与随行宫女太监,再也无一个闲杂人,清清静静的。   于心然神不附体,祈福过后又随着皇帝去听主持讲佛法,皇帝听懂了,淑妃听懂了,反正她什么都没听懂,混在他们之中假装听懂了。   听完佛法到了后殿等着到时辰用斋菜,下午还要去抄经,至傍晚方能归,如此枯燥冗长的祈福行程,怪不得皇后称病不来!可她偷偷瞄了了一眼身边的皇帝,他颇有耐心,方才还还同方丈探讨了佛理。   等膳的时候,谢清去别处为她父母祈求康健,禅房之中独留她与皇帝两相无言。   “贵妃娘娘,听闻侧殿的送子观音特别灵,您要不要去拜拜?”大太监撩帘进来问了一声。   大太监真真好人,为她想着这些,只不过......她又偷偷瞥了眼身旁的静默的皇帝,他昨夜说她没有资格孕育龙嗣,怎么好违抗君王的意思去求子。   “不必了,公公费心。”她尴尬地对大太监浅笑,这昏君当她多稀罕龙嗣?   大太监也机灵,看两位主子如此互相不通一句话,便知皇帝大概又胡乱对贵妃发脾气,“奴才去看看斋菜做得如何了。”说完赶紧转身离开了禅房。   寺院里如此清心素雅之地也难以抚平焦灼内心。   “怎么不去求?”   从早晨开始便沉默寡言的皇帝终于开口,只是这口吻听着着实刺耳。   “臣妾并无资格孕育龙嗣,不敢去求。”她赌气回道,即使龙嗣能稳固她的贵妃地位,能保于家未来几十年的荣华富贵,可能还带来其他许多恩典。只要一想到皇帝会更疼爱淑妃的孩子,于心然就像还是孑然一身便好,在宫里只需保全自己一人。   两人再次陷入僵局。   “贵妃、”皇帝忽又开口。可于心然实在没法再与皇帝单独待着,胸口的气憋得直难受,骤然起身走出禅房,正好听大太监正在与王为意说话。   “我听说啊,寺院旁边的月老庙,求的姻缘符特别灵!娘娘?”大太监注意到她,立即凑过来,“娘娘可是要去求子?”   “公公方才说的月老庙在何处?”她想为妹妹求姻缘。   “奴才领娘娘去 。”大太监带了几个宫人陪着着她去。原来月老庙并不算在皇家寺庙内,只是平日里香客实在多,州官才在奉天寺不远处建了这间月老庙。今日也谢绝了祈求姻缘的善男信女。   庙里只有一老妇人看着。   于心然双手合十跪到神像面前,希望妹妹得嫁如意郎君,不要像她一般,外人看来地位尊崇、前程似锦,其实一无所有。   拜过之后又捐了香油钱。   “姑娘,这两道姻缘符你收好。”看庙的老妇人似乎眼神不好,没看到她梳着发髻、戴着金钗,老妇人手里捧着两道系着红线折叠起来的姻缘符递到她面前。   “这位可是贵妃、”大太监上前要说。   “刘公公不必、”于心然拦住他,别为难这老人家,干脆将两道姻缘符收进袖子,拿回去给妹妹吧。   待回到偏殿,谢清依旧未归。   “贵妃去求子了?”皇帝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臣妾只四处逛了逛。”   大太监本手执着茶壶添茶,笑着禀告,“贵妃娘娘去了月老庙拜月老,求了两道姻缘符。”   “......”大太监的嘴真是没个把门的!   静默了一会儿,皇帝突然朝着她伸手,“朕看看民间的姻缘符。”   “......”纵然心里并不情愿,也只得从袖中摸出来交给他。   用黄纸朱砂简单制成的最为常见姻缘符,同寻常的平安福也并无区别。   “愚弄百姓的东西罢了,朕不信它真有用。”皇帝虽也研读佛经,并不信鬼神,平日祭祀祈福也都只为了遵从礼制。   好好一道符咒怎么就被他这么埋汰了?于心然抬眸偷偷瞪他眼,一声不响迅速从皇帝手中抽姻缘符,复又塞进袖中,侧过身背对皇帝,她信就行,关他何事!   皇帝手中骤然空了,手指轻捏着的姿势略显尴尬,顿了顿才收回手。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9-10 08:57:52~2020-09-11 12:07: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请你吃鱼喔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3章   熬过了下午乏味的抄经后终于得以返回行宫, 未曾想到皇家寺院附近的街市竟然比白日里更热闹,人声鼎沸,游客如织, 灯火通明几乎照亮了一小片天, 沿街尽是小贩吆喝着卖杂货小食,天气渐暖,百姓的着衣也换成了绫罗薄纱,当地人容貌皆清秀, 真一处好风景。   马车到了路口再难前行。   “皇上贵妃去奉天寺祈福是多大的事,你们竟然没有提前清道?!”大太监斥责随行之人,“快去把人都、”   “不必。”皇帝自行下车, “朕也体验一番民乐,王为意跟着朕,其他人绕道在去街尾等候。”   “臣妾也一道走走。”淑妃跟着下车,挽过皇帝的手臂。三人终于不用挤在同一辆马车里彼此尴尬,于心然不下车预备跟着车队绕远路。   “贵妃也下来。”皇帝回过身朝着她伸手,“空车行得快些。”   ??她又没多重!!   这下好了, 如此良辰美景自己又要在他们面前碍眼。才三月的天, 街两边的树于心然叫不出名字, 却已经绽开朵朵粉色小花, 偶尔有几朵轻盈飘下, 为这灯火璀璨的灯市平添几分诗情画意。   皇帝行在最前面, 谢清快步跟上,二人形似一对年轻富贵夫妻。而她依旧跟个丫鬟似得跟在他们后面,身为御前侍卫的王为意则持刀走在最后。   她上次私逃出宫遇到王为意,他竟然哄骗出卖她,害得她被抓回宗人府大牢!这笔账心然可一直记着, 当然没给王为意好脸色。   走着走着经过一个冰糖葫芦小贩,于心然想买一串吃,无奈身上的带的银子捐了香油钱,只得咽下口水忍耐。即使是入宫之前,她也鲜少能出侯府,像这般信步于街市,母亲更是几乎不出房门,印象当中只有唯一一次与母亲、妹妹三个人一道去热闹街市游玩。   幼年时最美好的一段记忆,母亲给她和妹妹买了冰糖葫芦,她们母女三人似乎只在那一日真正自由快活。   “娘娘!”王为意追上来,手里多了两串糖葫芦。   是不是怕她在皇帝面前说他坏话,故意讨好?这糖葫芦颗颗沾着厚厚的糖浆,着实诱人。   可她是不会要的,王为意这个大骗子,还算她亲戚呢!   “本宫不吃。”继续跟着往前走。   “卑职方才看娘娘眼神一直盯着小贩的糖葫芦,以为娘娘喜欢。”王为意表面看着像个正人君子没错,实则阴险狡诈、满嘴胡话!   “本宫不吃骗子买的糖葫芦。”于心然咽下口水。   “卑职何时成了骗子?”   “就上次、”   停下说话间,皇帝和淑妃已经远远甩下了他们。   “娘娘说的是城门那次?”   “还哪次?你诓骗我说带着妹妹出来,要我先出城门。结果呢?城门压根就没开!”害得她被关进宗人府,吓得魂都快没了,真可恶。   王为意俊眉微皱,“你误会我了!”急得称呼都喊错,“娘娘不信去问七小姐,我真带她出来了,没想到城门未开。娘娘的消息由宗人府瞒着,那几日我四处打听,后来才见娘娘已平安无事回到宫里。”   “我不信。”   王为意跟她姑母王氏一样,都坏。   “不信娘娘可以去问于七小姐,那日卑职是不是想尽法子带她出来了。”   在大街上这样争论不成体统,于心然不再说话快步往前走,人群中王为意同个尾巴似跟着她,再次将手里的糖葫芦递过来,“喏,你小时候最爱吃的。”   小时候的事她都不大记得。面对这种甜食却难以抗拒,终于伸手接过来咬了一口,甜腻的糖浆裹着酸酸的山楂,果然好吃。   吃了一半才追上皇帝和淑妃,他们停驻在书摊边,见她过来,皇帝将手上翻开的书籍放回原处,瞥了眼她手里的冰糖葫才芦继续往前走。   “娘娘要不要吃小糖人?”王为意问道。   “什么小糖人?”很多民间的小玩意儿,她都不知道。   “前面就是小糖人摊。”王为意眼睛一亮,指给她看。人来人往,她踮起脚才勉强看见。   “过去瞧瞧。”热闹声中,她早将对王为意的埋怨抛诸脑后,正要过去,一想皇帝和淑妃就走在前面,又慢下了脚步,妃嫔走路不好越过皇帝。   待二人稍微走远些,她才兴冲冲地围到糖人摊边,摊主正用糖浆作画,面前罗列着好几个做好的糖人儿,有糖官人,糖宜娘、糖宝塔、糖骏马。   可她没银子,正当此时身侧一只手伸了锭银子过来,放到摊位上,“想要哪个?”   看王为意极力弥补的样子......于心然心安理得地拿了一个唐宝塔与一个糖宜娘,面上依旧端着,心里喜滋滋地,“走吧。”连步子都轻快了些。   皇帝他们没走远,她又再次跟上,两只手都举着糖葫芦与糖人不得空闲。   “娘娘要不要吃糖饼?”沿途的小食种类越来越多,王为意一双眼睛闪闪亮,一发现好吃的就叫她。于心然本觉得自己与他算不得什么亲戚,可他吃东西的口味怎与自己如此相近!   “哪儿?”   “这儿!”王为意早忘却了自己守卫皇帝的职责,已经三步并两步跑过去站在胡饼摊前朝她招手。可真是她的好弟弟啊!   饼摊边上就是糕点摊,那可真合了于心然的胃口,枣糕、丰糖糕、芙蓉糕十几种糕点一样来了几块,再过去是包子铺,蟹肉包、羊肉包、笋肉包喷香扑鼻......   就这么些两人怀里都已经抱满了。一边走一边吃,又买了桃花酿和绿豆汤喝。买着买着王为意的钱袋子就空了,可前头还有好吃的。   “你等着,我去问皇上要银子。”于心然完全沉醉于逛夜市的乐趣。正好谢清停在一首饰摊前挑选,皇帝站在离谢清不远的路边树下,于心然小跑了几步来到他面前,腾出一只手来摊开掌心厚着脸皮道,“皇上借臣妾几两银子。”   皇帝神色凛然、眉眼静默,收敛所有的情绪,看了眼她怀里乱七八糟的小食,“用了斋菜出来的,你吃得下这么多糕点么?”   这意思是不想借给她银子,“我吃得下......”她眼神闪烁着,难道他想起之前那个天大的误会了吗?   不给就不给嘛,小气。   “妹妹,我这儿还有些银子。”谢清买了几件首饰过来,将自己荷包递给她。   连谢清都比皇帝要对她更好......   正要伸手去接,皇帝眉眼横过来,“不许你再吃,好好跟着。”她只能又缩回小手,谢清也不敢将荷包给她了。   没了银子那就继续吃抱着的这堆小食吧。   “这个蟹肉包好吃。”王为意咬了口包子道。   “给我吃一个。”全然忽略尊卑,她伸手即从王为意怀里的纸袋里摸出个包子,也将贵妃该有的仪态抛诸脑后,直接在大街上咬了吃,反正人来人往的,无人知晓她身份。   “糖饼如何?”王为意嘴里咀嚼着问。   “不够甜。”于心然嗜甜,这甜度对于她来说简直就是寡淡无味。   “我尝尝。”王为意从她这儿拿走了剩下的糖饼。   两人旁若无人地吃了一通,也没敢离皇帝太远,跟在不远不近的距离。只是不知何时,前面的两人安静了下来,皇帝和淑妃之间再也无话。   皇帝停下脚步,转过身看了看吃得不亦乐乎的她,又将视线移到王为意身上,他嘴里正咬着糖饼的,“你走前面。”   “臣、臣遵旨。”王为意立即收敛笑容,担起自己身为御前侍卫的职责,将手中的吃食一股脑全给了于心然,按着佩刀走到皇帝前面,为他们挡开迎面而来的游人。   皇帝又看了眼她才继续往前。她的兴致全让他给败坏了,这个男人就是见不得她快活!   游人越来越多,她却越走越慢,无意间看见路边乞讨的几个小乞丐,确实吃不下了,怀里还抱着许多为动过的小食,干脆全给了他们。   “谢谢姐姐。”其中一个脸脏脏的小女孩仰起头笑着谢她。记得她曾经与母亲上街,也碰到过这么小的两个乞丐,母亲就将身上仅剩的银子给了他们,那时母亲虽然为高门侯府的侍妾,却因侯夫人刻薄,手头并不宽裕。   可惜她此刻身上也没钱,只能解下手上的玉面戒指给小女孩,起身继续往前走。   不知是谁从背后撞了她一下,于心然踉跄着跌到地上。   “仙女姐姐!”小乞丐立刻过来扶起她。   “本宫、我没事。”于心然站稳后拍了拍身上的灰,等要继续往前走时已经找不到他们三人的身影了。他们人呢?她立即拨开人群快步往前追过去,行了好长一段都不见皇帝。   走累停下脚步,发现自己到了岔路口。前后左右四通八达,皇上方才说让车队在街尾等他们,转了一圈,这四个方向,往哪里才哪里算街尾?   她迷路了!自小生长在侯府很少出门,十六岁入宫为贵人,只在祭祀祈福才随皇帝出宫,此处是幽州,她根本就、根本就不认得路啊......   皇帝大概只顾着与谢清往前走,没注意她跟没跟上来。本就心情郁结,想到自己孤身一人被落下,忽然就觉得格外委屈伤心。   站在人群之中乱了方寸实在不知该往哪里去,咬牙胡乱挑个方向往前走,可一直走到人稀疏的地方也没见到马车。于心然累得坐到石桥边上,心中安慰自己,若皇帝发现她没跟上定会派人来找。   等了不知几个时辰,街边的灯笼一盏一盏尽灭了都不见有人来,天还下起小雨,真不知道自己在奉天寺祈福祈了个什么!这么倒霉!   于心然赶紧躲到屋檐底下,街头的行人也跑着躲雨,仰头看着天上,夜色迷蒙,孤寂无助之感席卷了全身。   恍惚间,眼前走过一白衣少年,撑着油纸伞,在四处逃窜的人中显得鹤立鸡群。于心然不免多看了两眼背影才移开视线。   “娘娘?”   听到有人唤她,心中一喜,皇帝终于派人来找她了!回眸看清那人的容貌才,发现哪里是什么侍卫,而是......   “你怎么在幽州?!”于心然愕然问道。   方才那个撑着油纸伞从她面前经过的白衣翩翩少年竟然就是徐雁秋。他不是被贬去惠州了吗?怎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徐雁秋见到她,也尽是一副难以置信的神情,“真是贵妃娘娘。”他很快恢复神色,“娘娘怎独自在这?”   “......”他乡遇故人,于心然倒是不好意思开口了。“徐卿知道行宫在哪儿么?能送我回行宫么?”距离走散已经过两个时辰,猜想皇帝的大概回了行宫,派出的侍卫没这么快找到她,不如自行回去。   徐雁秋就这么执伞在雨中看着她,第一次如此堂而皇之地直视,没有再问她为何会出现在这儿,“臣送娘娘会去。臣的马车停在街头,娘娘得随臣来。”说着他将伞撑到房檐下。   “哦......好。”于心然走入伞中。徐雁秋带着她往方才来的方向去,她果然走错路!   道上的石头在下过雨后变得格外滑,他们只能徐徐前行。   “皇上本将臣派去惠州,临行前一日忽改成了幽州。”只有一把伞,徐雁秋全为她遮了雨,同时尽量保持两人之间的距离,“娘娘昨日才到?臣还以为娘娘留在了宫里。”   “嗯,昨日才到,欣然也在幽州。”   于心然原本想妹妹不要再同他有所来往,可此时又觉得妹妹若嫁给了徐雁秋,定不会被孤身留在陌生的街上,徐雁秋是个值得托付终身之人。   行过好长一段路,终于又回到那个十字路口。   “夫人行行好,买下我这最后两袋印花酥饼吧。”路边一淋雨的老婆子凑上来,将护在伞下的竹篮递到他们面前。   于心然身上没银子,也不习惯这般穿着的人离她这么近,慌忙往后退开几步。徐雁秋却立刻摸出二两银子,从竹篮里拿了一袋酥饼,“我只取一袋,剩下老人家带回家吧。”   老人笑着连声感谢,“两位心善,祝你们夫妻二人和和美美。”   “娘娘若不嫌弃......”徐雁秋将酥饼递给她。   犹豫片刻接过纸袋。其实她早已习惯了宫里的生活,宫外的陌生人这么突然接近,都令她不知所措。   怀中酥饼飘出芝麻香,还暖烘烘的,地继续往前。   “娘娘,该往右走。”徐雁秋一手为她撑着伞,一手轻轻扯住她的袖子。   啊?哦,真尴尬,竟然走错,于心然暗自咬唇!转过身要跟着徐雁秋继续走,路边树下一个身影引起了于心然的注意。那人身形修长独立于烟雨之中,神情静默,一双狭长幽深的双眸不知看了他们多久。   “皇上”徐雁秋神色大变、慌忙行礼,纸伞也随之落地。如此一来她头顶没有遮挡,绵绵细雨直接飘到脸上,凉意丝丝让人格外清醒。   皇帝看着她。启唇命令,“过来”没有丝毫温度的两个字。   方才迷路坐在石桥边时,她一心向着皇帝能来找她。可当他真来了,还是亲自来,她又忽得欣喜不起来。   她真愚蠢,竟然企图从皇帝这种天生冷漠的人这索要温暖,他仅有的爱意早给了别人,她到底在妄想什么啊。   “过来”见于心然迟迟未动,皇帝几步来到身边抓过她的手腕,强势地拉她到自己伞下。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未施舍给徐雁秋,转过身带着于心然离开。   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徐雁秋依旧跪在凹凸不平的青石路上,他的伞翻过来落在一边,形容可怜。   “皇上,徐雁秋还......”   手腕骤痛,皇帝又用了几分劲,强迫她不许再看。   这一切都发生得莫名其妙!   行了许久,雨终于停下。原本繁华热闹的街市,人声皆已经散去,唯三三俩俩行人交错走过。   皇帝终于松开她,瞥过她手中的酥饼,“扔了,民间的低贱食物你也敢乱吃?”   皇帝不知她入宫前过得如同个婢女。他自小是皇室中养尊处优的人上人,即使再装得平易近人,依旧难掩不经意间的高傲。   这么好的酥饼,即使不值几两钱她也舍不得扔。于心然不知怎么想的,抓着手中的纸袋藏到了背后......掩耳盗铃   她这态度惹得皇帝神色愈加阴沉,绕开了她独自往前走。于心然只愣愣地看着皇帝背影,他与谢清在一起时就十分温柔耐心,与她独处时态度天差地别,忽喜忽怒的......   “你走前面,朕不想再回头找你一次。”皇帝停下等她,失了耐心。   “嗯......哦”她小跑几步追上皇帝,同时将藏在背后的酥饼放到前面,这样便不会被皇帝看见碍他的眼。   没过多久侍卫们寻到他们,大太监着急迎上来,“贵妃娘娘平安回来就好,这该死的侍卫竟然没跟好娘娘,可急死奴才了!”   “本宫没事。”于心然勉强扯出笑容,连大太监都比皇上对她更好。   等上马车于心然发觉车厢里空无一人,原来皇帝已经命人先行送谢清返回行宫,对谢清真体贴周到。   马车缓缓前行,她坐得离皇帝远远的。撩开帘子望出去,窗外灯市已灭,夜色朦胧,车前车后皆有着铁骑护着,侍卫数十个,皆是方才被从行宫派遣出来寻她的。   车厢昏暗,唯有从窗边缘透进几缕光线,皇帝看不了书,只在黑暗中静默坐着。   “你同谁是夫妻?”忽然,他沉声质问她。   卖酥饼老人的话他也听见了啊.....   她虽身为贵妃,享无边富贵,却非谁的正妻,只能算作皇帝的妾。可这话从皇帝嘴里问出来真刺耳。   作者有话要说:  贵妃:全后宫皆当我无宠   皇帝:臣子皆和朕抢贵妃   ---   夜游灯市是我每本古言必备,因为我超爱夜游古镇~   感谢在2020-09-11 12:07:18~2020-09-12 02:11: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请你吃鱼喔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4章   “是那位老妇人误会臣妾了。”   “误会为何不澄清?”皇帝追着问。   这重要吗?   “难道臣妾还要向一个陌生人解释自己与徐雁秋的身份么?”   “解释很难么?”皇帝反问。于心然知道与他争辩, 即使赢他落不了什么好处,沉息闭嘴不再说话。马车继续前行。   长路漫漫,雨后地上潮湿, 马车不敢行得过快, 于心然偷偷摸了个酥饼往嘴里塞。   “贵妃别当朕看不见。不准吃这些!”   还没咬下一口,皇帝沉静如冰的声音便已从暗处传来,只能作罢。车厢里如此昏暗,他怎么发现的?   “也不许你再同别的男人讲话, 尤其是王为意和徐雁秋。”   “这句话皇上上次已经说过了。”   “可你没听进去。”   “臣妾迷路找不见皇上,若非徐雁秋,臣妾根本回不来。”   “朕会、”皇帝脱口而出又顿了顿, 话锋一转,“究竟是迷路,还是私逃?”   “臣妾怎会私逃?哪有人私逃不带银子的!”于心然惊愕,皇帝竟然以为她方才故意离开,自己再蠢也不会蠢到这种地步!   “贵妃敢说自己没有私逃过?”皇帝深吸一口气道。   “......”好好吵着竟然开始翻她旧账,说到从前事是自己理亏的。等等, 她怎么又与皇帝吵起架来了?皇帝绝对故意要引得她说出一些触怒他的话, 好揪住把柄治她的罪, 自己绝对不能落入这个陷阱。   浩浩荡荡的车队终于进山, 距离山顶行宫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于心然靠着车厢壁仰头望向窗外, 山顶宫阙守卫重重、灯火璀璨、如梦如幻似是仙境,与方才迷路的长街相比大相径庭。   “贵妃在想什么?”   “臣妾在想,若刚才没有回头,一直走一直走会怎样。”她会不会与今日街上的那些平民百姓一样,过上另外一种平淡的生活。   “你可以试试看。”   皇帝根本就没听懂她的意思, 只当她想逃离。   下过雨后的山间愈加清爽幽静,头顶星辰璀璨,待他们回到行宫,夜里一片静谧无声各宫皆已经安寝。   “送贵妃回去。”皇帝神情凛然地命令宫人,没再同她说话。   于心然只当皇帝会与她一道回星阑阁,可他没有。走了一段再回头看看,他身影孑立,在原地同守卫交待什么。   微微松口气,终于可以独自安稳就寝。   今夜发生太多事,洗漱过后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于心然下榻披了大氅推开房门去露台。露台朝南,而御书房就在星阑殿西侧。   她站在星阑殿二楼,可以清晰看见书房之中亮着灯。皇帝夜宿其中,猜测他此刻大概就坐在御案前,或者看着折子,或者看书,也或许在临摹书帖,左不过这几样。于心然用手肘撑在露台边缘,支着脑袋看向御书房东侧紧闭的窗户。   正看得出神,一阵嘎吱声响起,书房那扇窗户突然被推开,她急忙蹲下抱膝躲好,刹那间似乎看见皇帝了,希望他千万别看见她。不敢起身去瞧皇帝是否已经离开窗口,手脚并用十分艰难才回到房内。   ***   次日,妹妹欣然终于来了星阑殿。   “前天六姐参加了皇后的小宴,不知为何是哭着回来的。父亲跟过去问她缘由后也发了好大一通火。似乎不准她再来行宫......”妹妹将家中发生的事细细与她说。   这是个好兆头,前天皇帝训斥了嫡妹两句,父亲如此精明之人定已经打消送她进宫的念头。   “对了,昨日我去奉天寺时顺便帮你求了两道姻缘符。”于心然将符交到妹妹手中。“若你遇见了心怡之人......”   不对,不能这样说,妹妹心怡之人就是徐雁秋,她怎么能装不知道叫妹妹另觅良人,“你可知徐雁秋没去惠州,他也在幽州。”   “我不知......”妹妹面上惊诧。   “之前他弹劾王家失败被贬,我当皇帝弃了他,看情形也没那么严重,幽州是个好地方,他年纪轻轻就被外放,以后有很大的机会回京得皇上重用。”王家权势再大,如今也已经日薄西山,加上王为意未能走仕途,王家小辈之中再也无出息之人。   徐雁秋只要熬上几年或者十几年,在幽州做出政绩,前程自然一片光明。   “你......还喜欢他么?”妹妹欣然心思敏感,于心然与她谈及这种问题都格外小心。   “徐雁秋他很好。可是若与他来往会给姐姐和父亲带来一丝一毫的麻烦,我绝对不会再看他一眼。”   见妹妹如此小心翼翼的模样,于心然心疼至极。她做错了一件事。徐雁秋弹劾失败之后,她立即要求妹妹要远离此人,将二人的未来判了死刑。可年轻的女孩一旦心悦谁,又怎么可能这么快抽离呢,更何况妹妹是如此长情之人。后来欣然又得了侯夫人要送她进恭王府的消息,不知她是何等心伤。   “若你还喜欢,其实也无妨。”于心然婉转道出心中所想。之前是她做错,忽略妹妹的心意,为求自保叫妹妹断了与徐雁秋的往来,现下她想极力弥补。   古诗有云: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得一人心多不易。   “姐姐的意思,若我还是想要和徐雁秋在一起,其实......其实并不会给姐姐给父亲带来麻烦的?”欣然眼中骤然升起希望,再次小心确认。朝堂之争、后宫之争这些她统统都不懂,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不给姐姐惹麻烦,若姐姐要用她的婚姻和未来作筹码,她也甘之如饴。   “嗯,并不会啊。”于心然双眸微微发酸。自己被禁锢在宫中,可欣然是自由的,喜欢谁也是自由的,之前怎么可以自私到为了自己的地位,叫妹妹断了与徐雁秋的往来。   “你喜欢谁,就将这道符送给谁,这个人也可以是王为意。”她明确告诉妹妹。   于欣然闻之,双眸泛着泪光点了点头。   姐妹俩正说着私房话,妙静云带着亲手中的点心来请安,“贵妃娘娘,快尝尝嫔妾亲自做的乳饼。哟,于七小姐也在呢。”   妙静云这人,若她将一人视作对手,那人必定被挤兑得无处可站,可若一人视作朋友,那定对那人千般好。   三人一道吃起了温热的乳饼。   “娘娘,我们等用了午膳一道去后山的荷花池吧,听闻小睡莲开得正好。”妙静云提议道。   皇后与淑妃不大愿同后宫其他妃嫔来往,可于心然不一样,难得今日皇帝未找她去书房抄书,带了妹妹和妙静云一道去后山。   几位位份不高的才人和答应闻讯也跟着来了。从前皇宫宫墙林立,规矩森严,大家都谨言慎行不常走动,而行宫不同,她们不再拘着。   后山有怪石,有宫人精心培育的名贵花种,还筑有兽园,养了仙鹤孔雀狮子几十种动物,有凉亭、小溪、小湖和瀑布。   仪嫔命人切了瓜果,陈才人带来鱼竿,妙静云将造成制的乳饼全贡献出来。虽说主子们若要用点心,御膳房十多个御厨随时候着,可妙贵人做的点心大家更稀罕,一盘子乳饼很快就空了。   面前这荷花池是皇帝去年才命人建的,未到时节,只开了几盆小睡莲。   第一日,妃嫔们在后山玩得不亦乐乎,于心然也是。第二、第三日也同样如此。到了第四日,身边的才人、答应们兴致越发高昂,甚至商量着要去行宫外的集市游玩,妙静云更是仿佛找到了自己人生的意义,一口气做了八种点心供姐妹们品尝,得了无数夸赞。   到了第五日,于心然吃着点心,心里却开始愁。皇帝这几日不招她侍寝,也不找她抄书。妙静云和才人答应们本就一年到头见不到皇帝几面,她们不必担心什么。可自己身为贵妃,再如此被冷落下去,其他人背地里定会议论......皇帝不会还在生她的气吧?   “是皇上!”身边坐着的静云忽然起身惊呼了一声。   哪里?!   只见湖泊对面一行人正经过,其中皇帝着黑色劲装、手持大弓,身姿修长挺拔,由武将守卫们前呼后拥地往校场走。   “听闻皇上过几日要去春猎,今日大概去校场练习射箭。”仪嫔将自己得到的消息告诉大家。   原来忙着春猎啊,于心然顿时觉得自己方才的担心是多余的,君王心胸宽广,怎么可能与她赌气好几日。   “好想去校场看看。”许才人惋惜道。   “我也是。”陈美人跟着感叹。   “贵妃娘娘,您能不能去请示皇上,让我等去围观射箭?”妙静云道。皇帝一出现,方才还钓鱼作画的嫔妃们坐不住了,皆跃跃欲试。   这儿她位份最高,被缠得没办法,于心然只能去校场求见皇帝。   原来并非练习射箭,而是射箭比赛。她到之时皇帝正拉满弓,瞄准之后右手一松,箭离弦后正中靶心。   喝彩声无数,武将们皆上前恭维。皇帝将弓交给身边太监,走到廊下来,两人正好撞见。   “皇上。”于心然行了一礼,越过他的身形继续瞥了一眼校场中央,轮到王为意了,不知他会得什么成绩。   “贵妃来所为何事?”皇帝接过太监奉上的茶盏。   “皇上能否应允妃嫔们想来校场观赏射箭?”说完她又下意识看了眼箭靶,王为意也得了满分,真文武双全。   “不可”皇帝吐出两个字,抬手吩咐边上太监,“送贵妃离开校场。”言毕他动身上楼。   ???他说什么?不可?   皇帝并非如此固执守旧之人啊,从前宫里头赛马都准许妃嫔去观赏。姐妹们对她寄予厚望,若就这么回去她们定失望至极,皇帝当众拂她面子。   于心然走了几步又不甘心,转身见皇帝在楼梯口要去二楼看台观赛,她然越过太监们,小跑几步走过去双手扯住皇帝的手臂,“皇上就准我们看一小会儿。”   她也是个要面子的人,拿着这坏消息回去,便坐实了自己这位贵妃空坐高位,实际完全不得皇帝宠爱。   虽然事实如此。   皇帝沉默不语,视线移到她手上,“贵妃若喜欢看射箭,今夜可单独来校场。”   “.......”她才哪里要看什么射箭,皇帝根本就不懂!“臣妾告退。”撂下这几个字转身气鼓鼓往校场大门走。   “贵妃娘娘。”王为意赛完下场,“娘娘怎么才来就要走?”   她当然不能说皇帝赶她啊,多丢人,微微侧过身,想朝着楼梯口的方向瞪了一眼,那处空空荡荡,皇帝早已上了二楼看台。可于心然并不知他正站在栏杆处居高临下地垂眸注视着校场门口她和王为意。   不许她与臣子说话,不许她来校场看射箭比赛,不许她这样,不许她那样,又要拘着她抄书,将她当做什么了?随意拿捏的玩物么?   于心然生了逆反心理,换了温柔语气笑意盈盈地问王为意,“王侍卫方才得了满分么?”   “唔。”王为意愣了愣,腼腆地挠头。   “如此说来,定是你拔得头筹?”   “未必,皇上方才也正中靶心。”   “本宫觉得你方才射箭比皇上更出彩。”   又假意恭维了王为意几句,她才离开校场回到荷花池畔。妃嫔知道皇帝回绝,如秋叶般一个个变得萎靡颓丧,心想贵妃果真不得圣心,淑妃以下犯上与皇后明里暗里斗成这样,皇帝都能偏袒徇私,而贵妃只去求观赏比赛,被皇帝一口回绝。   待到日落西山,嫔妃们要各自回寝殿休息,妹妹欣然今日也来了,于心然预备派人送她下山。大太监却在此时从校场过来同她们请安,“给主子们请安。”   “刘公公,皇上是否应允我们去观射箭?”妙静云兴冲冲地问。于心然也暗自期待,皇帝还是给了她几分面子。   大太监看了眼贵妃面露尴尬,“娘娘,皇上回书房了,传、传于七小姐过去问话。”   这句话有如一道惊雷劈中了于心然,皇帝传妹妹单独去书房?未等她回应,其他妃嫔们窃窃私语议论起来。说是过去问话,皇帝真正的意图昭然若揭。他看上欣然了。定是如此,所以那时他才要将徐雁秋贬去惠州,皇帝真是机关算尽,城府颇深!   妹妹不去便是违抗圣旨,要砍头的。可行宫四周守卫比皇宫更加森严,她们也逃不出去   “你跟刘公公去吧。”于心然逼迫自己镇定沉住气。按照她对皇帝的了解,他虽嗜好女色,但不会强迫妹妹。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先等皇帝将事挑明。   于欣然比起姐姐心然倒是多了几分泰然,向她们行过礼由刘公公领着往书房方向去。   天边日头降落,夕阳将于心然的身影拉得很长,背后几个才人、答应皆对她投以同情的目光。侯府贵女出身,远远不及淑妃得宠,甚至几次无辜遭君王惩罚,这儿就罢了。自己心爱的妹妹竟然得了皇帝另眼相看,妃嫔们皆想这位贵妃娘娘心里该苦成什么样啊。   再留在这儿唯余尴尬,于心然带了宫人回星阑殿。御书房近在咫尺,只是大门紧闭,不知皇帝正对妹妹说什么。   她这几日后山四处嬉戏好不快活,此刻这快活转化成了痛苦。他有多喜欢妹妹?从前就说过妹妹比她温柔,谢清也待皇帝温柔,大抵他喜欢温柔似水的女子。   御书房内,床边的香炉泛起淡淡檀香。   皇帝坐于御案前,已经换下校场上的黑色骑射装束,着团龙纹素色窄窄袖常服,君王气势有所收敛。   “你同你姐姐长得并不像。”皇帝开口。两人并非第一次单独见面。上次贵妃被罚去冷宫,于欣然一时情急主动觐见皇帝,那次谈话不长。   这次却是皇帝主动招她觐见。   “回皇上,臣女同贵妃娘娘是同父异母的姐妹。”   原来如此,皇帝心中明了。   于欣然也在打量他,曾偷听父亲说过,君心难测,皇帝是那种面上温和仁慈,却不动声色杀人诛心、敲骨取髓,完了还能全身而退,不留痕迹之人。   可此时瞧着皇帝谈吐温雅,平易近人的模样,实在与父亲口中的模样挂钩。   “贵妃有套粉碧玺东珠首饰你可知道?”   “回皇上,臣女知晓。”于欣然毕恭毕敬回答。   “是怎么到了别人手中的?”   于欣然方才心中也怀疑皇帝有意将她纳入后宫,可听他这么问,疑虑消了大半,“回皇上,如此贵重的御赐之物贵妃娘娘并不敢私自赠送,是臣女的六姐姐不知情强要了去。”   “贵妃与你嫡母王家的王为意,从前就要好?”皇帝又问。他微侧靠着龙椅椅背上,左臂支在头侧,另外一手搭在金漆雕龙扶手上,状似闲适,   “回皇上,他是臣妾和贵妃娘娘的表亲,小时候家中酒宴能遇见,男女七岁不同席,我们在宫外已经许多年未有交集。”   这回答滴水不漏,应该找不出什么错。   皇帝问清楚了,心中琢磨着,本该命她退下,可他指向东墙边的罗汉榻,“你去那里坐一会儿,朕让御书房送甜点小食进来,一个时辰之后再离开。若贵妃问起朕与你说了什么,闭口不谈做得到吗?”   他言语虽然温和,她却不敢放松警惕,品出警告的意味,立即道,“皇上与臣女的对话,臣女一个字都不会对第三人说,尤其是姐姐。”只是......再干坐着待一个时辰?她并不懂此举何意。   于心然在星阑阁坐立不安至戌时,终于得了妹妹已经走出御书房的消息,可又听宫人说皇上命侍卫已送她下山。   他到底同妹妹说了什么话?这个好色之徒!卧房里来回踱步,心急如焚,御书房就在附近,下楼走几步路便到,可她没有勇气去问。   若皇帝明确说要纳妹妹入后宫,那她又该如何自处?终于走累了坐到罗汉榻边,一手支着额头愁容满面。   次日,皇帝招于侯家七小姐进御书房之事便在权贵中流传来。要知道此来行宫,不少官员权贵打着算盘,企图将自己的妹妹或女儿献给皇上,借此捷径一跃成皇亲国戚。   没想到这位于七小姐平日里低调不冒头,却雀屏中选入了皇帝的眼,想来离封嫔封妃就在这几日。   这样的流言沸沸扬扬传开,皇帝都未否认。妹妹也让未人传话给她,于心然心中火燎般实在忍不下去,主动去御书房门口求见皇帝。   “娘娘,皇上正在批阅折子,请您暂且在门外等。”今日轮到御前太监丰德值班,他不苟言笑、公事公办。   从前即使皇帝在接见大臣,大太监也会请于心然去偏殿等候,何时叫她站过,更何况只是批阅折子。   于心然的心冷了一大截。立在廊下,抬头仰望天空,乌云沉沉似又要下雨。   足足站一个时辰,正当于心然没了耐心要回星阑阁时,皇帝终于招她进去。书房门关上的同事,殿外盆大雨落下,   “皇上、”   “朕还有政务要忙,贵妃稍等。”   还要耗着她,皇帝到底何意?!只能将到嘴边的话咽下去,坐去罗汉榻上等他忙完。于心然观察过,皇帝这几日夜夜独自睡在书房,难道真的一心想着妹妹了?   远远地凝视着皇帝那处,一双眸子睁得圆圆的,只要皇帝稍微抬头,便可见她认真的模样。   这件事如一根刺般深深扎进她心里,无时无刻不叫她在意,心中焦躁寝食难安,偏偏皇帝还如此晾着她,是不是在想着如何同她开口?   终于那叠折子见了底,皇帝仍未想起她,竟又翻开手边的书看。   窗外阵雨,殿中昏暗,窗边精致铜香炉中焚着檀香。两人彼此不言,熬着。   又过了一个时辰,窗外雨声渐弱。于心然先屈服,走到御案前,轻推皇帝的手臂,“臣妾只说一句话,皇上都没有工夫听么?”   “贵妃要同朕说什么?”他从书卷中抬头。   “宫里流言传、传,臣妾的妹妹欣然入了皇上的眼。皇上是不是......”   “你妹妹确实温柔可人、容貌出众。”   那就坐实了!猜测是一回事,皇帝亲口承认却又是另外一回事。心里难以置信,可有不得不去接受。   “可是妙贵人比臣妾妹妹更漂亮啊。”胡乱说了这一句,妙静云的容貌美艳无双,也不见她得皇帝宠幸,“皇上为何偏偏......”   他若决心要纳妾妹妹入宫,她能怎么办?不但阻止不了,甚至还可能成了别人口中嫉妒妹妹得宠的恶姐姐。两人在塌上无数个亲密缠绵的夜晚皆化成了泡影,他坐着,她站着,依旧身份悬殊、遥不可及。   “朕愿意宠着谁就宠着谁,朕凭什么独宠你一人?你有什么资格?”皇帝将手中书卷拍到案上,静默的眉眼之下压住的是微微勃发的盎然怒意。   皇帝说错了人自己都未察觉吧?他一直独宠淑妃。她是没什么资格!   反驳的话到了唇边又生生咽下去,又恼又伤心,袖下双手止不住微颤,自己今日来书房就是自取其辱。   “是臣妾失言,还望皇上赎罪,臣妾告退。”她欠身恭敬行了一礼。既然皇帝已经说得如此明白,至少她心中的焦躁消了一大半。君王如此决断,她根本无力回天。   皇帝那边还在等着于心然反驳,未曾想到她态度转换如此之快,这就要走了?君王收敛神情,复又抓起案上的书,作毫不在意的样子。   于心然转身离开御书房,落寞寂寥的背影过殿门时,被衬成纤长小小的一个。外头雨势已微,她行到廊下,愁绪缠身,心中无声流泪,与这场雨一般静静地。驻足伸出白玉无瑕的手臂,藕荷色轻薄菱纱广袖轻拂在腕上,仰头鬓边步摇随之轻轻晃动,看着雨滴垂直落在手心,倒春寒的天,山中的雨比皇城中的雪还要凉上三分。   殿外的人伤心忧郁至此,殿内的人虽毫不在意,视线却不自觉地从她转身那一刻起,始终凝在了她身上。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9-12 02:11:37~2020-09-13 10:05: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许舒窈 7瓶;饭否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5章   山中雨季提前到来, 连着几日,宫阙被笼罩在磅礴大雨之中,败坏不少赏春光的好兴致。   淑妃的父亲按捺不住上递折子参了皇后一本, 围绕占寝殿这事, 加上之前皇后种种出格之举,说她德行有亏、行为乖张、心恶善妒,难当中宫之位。   皇帝这些年包容皇后,这次也同样如此。折子如丢进河里的小石子, 未激起任何波澜便沉底。皇后闻言,也只在自己寝殿里大闹一通,摔了大半的花瓶摆设。   这二人相斗本不关于心然的事, 她这儿自顾不暇。   坏就坏在于心然的父亲永安侯自以为小女儿得皇帝青睐,眼看着荣华恩宠就在眼前,比起另外一个无用的庶女于心然,那可真是给他大大长脸!   不少官宦权贵家的夫人登门恭贺,送上的贺礼一件比一件稀有昂贵。永安侯这些年郁郁不得志,只能靠着王家、华家之势和庶女的贵妃之位暂且保住富贵。   如今天降的大喜令他顿时昏了头, 想着自己终于扬眉吐气, 乐极生悲, 不知发了什么疯病, 竟然也写了一道折子呈给皇上, 将淑妃比作祸国的妖妃, 说她逾越本分规矩,屡次冲撞皇后娘娘,堪比苏妲己、赵合德之流。   待于心然知道此事,一切为时已晚,再难力挽狂澜。   敢说皇帝宠妃坏话, 下场可想而知。皇帝看了折子,当场龙颜震怒,下令革除了父亲将军之职,随意给了个下等的职位要他去守边疆,还牵连于家十多个男丁前程。   堂堂永安侯,作个小兵去驻守边疆,大概此生都无机会再返回京城。一夜之间,阿谀奉承之人全数散去,唯剩下背后嘲讽看笑话的。   这才是于家真正的灭顶之灾,她当日遭谢清诬陷也不敢报复,都只敢忍气吞声,父亲怎就昏聩至此,敢去皇帝面前搬弄谢清的是非。   好在事发之后,皇帝就再也未想起妹妹欣然,这也是不幸中的大幸。   其他妃嫔们再也不敢踏足星阑阁,怕受贵妃牵连,她前几日还前呼后拥地到处玩耍,这会儿只能困于星阑殿。   今日,向来不管她死活的父亲,不顾宫中规矩特来求见。   “父亲。”于心然心中不满,面上依旧恭敬。   “娘娘,皇上还在盛怒之中吗?”父亲一夜白头,容颜苍老了几分。   “女儿这几日并未见到皇上。”   “你父亲沦落至此,你身在高位竟然如此无动于衷?!”   在于侯眼里,自己这个庶女占尽了家里的便宜,皇帝看王家的面子她才坐上了贵妃位置。可若当年是自己聪慧上进的嫡女入宫,此时于家早就复起,自己今日也绝对落得如丧家之犬般。   “父亲明知皇上宠爱淑妃,为何还要、”   于侯也顾不得尊卑,忿忿不平道,“华王两家帮了我们家不少忙,你的兄弟们前程都仰仗着王家。你倒好,独自享着荣华富贵,不帮忙想办法还责怪为父!你看看淑妃,虽然迷惑皇上,顶撞皇后,可她一心为了家里,淑妃全家鸡犬升天。你呢?家中养你不易,送你坐上贵妃之位,你给家里什么好处了?”   于心然也想哭啊。侯夫人也罢了,亲生父亲竟也这么想她。   “但凡你在皇帝面前为我说一句话,我也不会觉得白生了一个女儿!”于侯浑然不知自己将怒意随意发泄在了这唯一能帮他的人身上。“也罢,是为父阻了娘娘前程了!”   一有什么事就全怪在她身上。父亲怎么不看看淑妃父亲,谢家人多齐心,给了谢清多少助力?她呢?嫡妹、嫡母和父亲!给她找了数不清的麻烦,真真要将她往死路上逼。   “家中这次遭难也指望不少你,趁着皇上还心系你妹妹,你去禀告皇上,说、说”父亲脸色难看,欲言又止。   “说什么?”于心然心中也猜到父亲想说什么。   “说于家愿意、愿意送欣然进宫随王伴驾。”   权力斗争之中,女人就像货物一样被送来送去讨好男人,真叫人恶心。高门权贵之家还不及寻常百姓家来得光明磊落!   “妹妹不会愿意。”于心然果断拒绝。   “你妹妹点头了,她不像你只眼睁睁看着为父这把年纪还被派去边疆。况且此等无可比拟的荣华富贵天底下哪个女子不愿意?”   父亲如困兽犹斗,一心想妹妹能进宫讨得了皇帝宠爱,免于了他远去边疆的苦差。   “女儿知道了,一会儿就面圣,请父亲先回去。”   “你现在就去禀明皇上!”   父亲如此强人所难,于心然只能与他周旋。   已是四月,清明将至,距离她上一次见到皇帝已经是半个月前,等她过去果然又吃了闭门羹。   御前太监丰德知道贵妃家遭了难,端着架子道,“皇上在午憩,娘娘还是回去吧。”   “本宫就在这等。”父亲还在星阑阁等着回音,她能去哪里?见不到皇帝也无妨,她只想熬到父亲离开。   “贵妃娘娘。”门口守卫换班,正好轮到王为意当值。   “王侍卫。”   皇帝在里面休息,他说过不许她同王为意说话,现下这情况于心然当然不敢违抗。   廊下,两人相邻而立,看着山间细雨。   “可惜今年清明不能回去给父亲母亲扫墓。”王为意忽然感叹了一声。   “你的父母皆......”本下定决心不要同他攀谈,可听他这么说,她心中十分震惊。   “奴才很小的时候就没了父母,自小由大伯抚养长大。”   王为意看着心思单纯,开朗爽快,竟然是个孤儿。   王家一共四子一女,侯夫人有四个哥哥,听闻其中一个因公殉职,英年早逝,没想到就是王为意的父亲。   “本宫自进宫之后,也未能再去生母墓前祭拜。”说起来两人竟然有些同病相怜。几次接触,即使王为意是侯夫人的外甥,她也对他完全讨厌不起来。   “叫贵妃进来。”御书房里终于传出皇帝的声音。   本以为要等至少一个时辰,皇帝都未必肯见她,没想到竟然轻易得见。   进到书房,于心然站到御案边行了礼,皇帝正在练字,连着几日的雨令山中寒意更重,皇帝素色窄袖常服外披了件黑狐裘衣,若别人这样穿于心然定会觉得臃肿,可皇帝不是,这狐毛裘衣衬的他气质愈加冷漠疏离。   两人小半个月没怎么见面倒有些尴尬,生分了。但她绝对不会提妹妹进宫之事,皇帝想不起来正好!   “臣妾养了一只猫,皇上想不想瞧瞧?”彼此不说话也尴尬,她闲扯了一句。   皇帝专注练字并不接话,又沉默片刻才道,“方才在外面同王为意说什么?”   “就聊了些家常。”于心然道,“臣妾同他是亲戚,算是他的表姐。”   “你不是于家庶女么,同他没什么血缘。”皇帝一盆冷水泼在她头上。于心然悻悻然闭上嘴。庶女怎么了?是不是瞧不起庶女?   “若真论起来,你同朕也是亲戚。”皇帝抬眸“怎不喊朕一声哥哥?”   喊皇帝哥哥?玩玩叫不出口,况且她还要不要命了?于心然睁着大双眼,自己同他什么亲戚?话题怎么朝着诡异的方向去了?对了,太皇太后出自王家,只这一层七弯八绕的关系了......况且,哪有他这样动不动就罚她的哥哥?   “你书抄得如何了?”皇帝问道。   抄书?只在到行宫那一日在他书房超过一页纸,从那以后再也未动过笔。   “臣妾立马就抄。”从笔筒里捡了支御笔。那本正在抄的《史记》和纸张皆搁在御案角落,她又自行去搬了把椅子,坐下开始抄书,从前厌恶这个,今日倒成了消磨时间的好法子。   “贵妃继续说你的猫。”皇帝练着字道。   于心然并不真的忍心年迈父亲远去边疆,可这些时日同皇帝疏远了,开口求他必定适得其反,只能慢慢试探慢慢来。   “唔,是婢女捡到的橘色小野猫。刚开始骨瘦嶙峋的,瘦瘦小小的一只,臣妾每日喂些羊奶,这几日长胖了些,看着活泼可爱......昨夜臣妾将她放在塌上,她开心地翻了好几个身。”于心然讲了足足一盏茶的工夫,小猫实在可爱怎么夸都不过分!   “它每日睡在塌上?”   “是啊,就睡在臣妾边上,经常喵喵叫吵醒臣妾。它、”于心然还要继续说,却见皇帝停下笔,神色阴沉地看了她一眼,“不许它再上塌,否则朕命人扔了它。”   “......”她滔滔不绝这么久跟他说小猫的可爱之处,皇帝竟说要扔了,这个人是没有心的么?!   “嗯,臣妾遵旨。”她脸上因说起小猫而浮现的笑意顿时散了,视线凝在正在抄写的纸页之上。   “继续说、”皇帝莫名又道。   才说这几句就要扔了它,那说别的是不是小猫的小命就没了?他既然不喜欢小猫,她还继续说什么啊。   沉默片刻,她又装出笑脸讨好地,“今夜皇上要不要来看看它,还没取名字呢。”说完伸手轻推他的手臂。   “侍寝令贵妃觉得痛苦万分,朕还是不去了。”皇帝犹豫过后开口。   “哦,好。”恍惚间她如此回应。等等,她一时失神竟然回答说[好],怎么会说好[呢]?!应该回他说并不痛苦啊!可说出口的话收不回来。   皇帝油盐不进,于心然也没了耐心,“前几日臣妾的父亲不知实情,无意之中污蔑了淑妃、”   “后宫不得干政。”皇帝依旧立着练字,连眼都未抬就冷冷打断她。   合着铺垫这么多,她纯粹白费口舌。   “朕的心思贵妃猜不透,贵妃在想什么朕一清二楚。”皇帝轻嗤了声,“从前朕看在你的面上才对你父亲种种恶行视而不见。贵妃自己屡犯宫规,次次利用朕逃脱惩罚,朕皆宽恕你并未追究。恃宠而骄不愿侍寝,朕也遂了你的愿。来行宫这些时日,贵妃四处玩乐全然忘了侍君的本分,如今出事,倒又想起朕来了?”   含血喷人!这说的是她吗?自己明明一直在皇帝、皇后、淑妃三人之间艰难生存,何时恃宠而骄,何时利用皇帝了?!她敢么她?   “顺便告诉贵妃,那日校场射击赛,朕夺了第一。”皇帝掀开练完的字,取了新纸,继续写。   他在同她赌气么?什么射击赛?于心然听得茫然,眼神里也向皇帝传达了疑惑,灵光一现想起来,哦哦哦半个月前,后山校场。   当务之急她要求皇帝收回成命,救父免于远去边疆驻守的惩罚。压下心头所有的委屈愤懑情绪,并未反驳皇帝方才的斥责,神色泰然地恭维道,“臣妾知道皇上必定拔得头筹!”   “当日你同王为意也是这么说的。”皇帝停下笔,面上冷漠着道。   “是么?臣妾也跟他说了皇上会拔得头筹?”问了这问题,于心然甚至茫然地眨了眨眼,心中暗自腹诽,自己怎么会跟王为意说这么假的话啊,皇帝未免自视过高。   皇帝不再言语,只静静同她对视,“你敢在朕面前装傻?”   她为何要装傻?只是真的记不起来!皇帝看她的眼睛也应该知道她有多真诚吧。   为避免再起口角,于心然选择了闭嘴继续抄书,两人就这么相安无事地过了一下午。直到天暗到了晚膳的时辰,她才停笔要走。   “臣妾告退。”父亲逼着她书房来说欣然之事,可他并无顺风耳,并不会知道她到底有没有提起此事。   “嗯,明日午时之前来御书房继续抄书。”皇帝专注于字帖上,都不看她,只漫不经心地。   所以她不但一无所获,而且再次黏上了这抄书的活计?!于心然心中无以复加地绝望了。   ***   次日她如期而来到书房。父亲很快便要启程去边疆,若这几日她不能使得皇帝回心转意,那恐怕此生再也无缘再见父亲。   今日花些心思打扮,着了件菱纱粉霞齐胸襦裙,腰间系了绣兰腰带,外披月白色缎裳,身形本就窈窕,如此一穿显出胸前沟壑,纤腰盈盈不堪一握,头戴雕冰花水晶钗,还擦了香粉,很是有勾人资本。   她坐到御案边上时,皇帝正在批阅折子并未抬眸。待他批完一本,才抬头不经意扫了她一眼又要去看折子,一晃神视线又移了过来。   于心然胸前雪白一片如凝脂般。虽然妙静云是后宫嫔妃之中最美艳的,可她如此打扮一番,精致清纯,容姿出尘,远远甩下后宫一众妃嫔。   “这么穿不冷么?”皇帝语气波澜不惊,很快就别开眼。   “......”于心然只觉得似有一口血卡在了胸口,自己为了讨他欢心精心打扮,皇帝就这反应?   “臣妾不冷。”   她在星阑阁的露台上观察了好几日,皇帝这半个月都是独自宿在书房,这人是彻底清心寡欲戒色了么?   不到午时,殿外乌云压城,门口宫人换班,御前太监丰德进来点油灯,走到御案前,惊诧发现贵妃竟然坐在皇帝身边。寻常人都不得靠近御案,更何况是搬了椅子直接坐在皇帝身边!不得宠的贵妃竟然逾矩至此?皇帝也放任不管?丰德他大为震惊。   只不过,贵妃精心打扮后美得同画中仙子一般,他一时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于心然浑然不觉,写完一行字正好抬头,不经意对上丰德的视线。这新来的太监似乎不大喜欢她,长得倒清秀,听闻办事妥帖得力,只是这张脸上永远都挂着严肃的表情,对人恭敬却不谄媚。   两人对视须臾,突然飞过来一卷书,直接重重砸到了丰德头上,“滚出去!”皇帝的一声呵斥也随之而来。   丰德抱着头跪到地上,重重磕了几个头,也不知自己到底犯了什么错惹怒君王,转身快步离开了书房。   于心然也莫名其妙,好好地打下人做什么?不会是看了什么让他动怒的折子了吧?她静若寒蝉地从椅子上站起,想着自己是不是也应该走了......   “你给朕坐下。”皇帝命令。   她哪敢违抗啊。   “是谁教贵妃穿成这样?看来宫里头要好好再立立规矩,免得贵妃带坏了后宫的风气。”皇帝的手忽然朝着她伸过来,于心然躲闪不及时,以为他也要打她。   可皇帝冰凉的手竟然抓了她的齐胸襦裙边儿,在她惊诧的目光下,皇帝粗暴地往上扯了扯,曼妙沟壑遮得严严实实。   这一切只发生在刹那,皇帝很快就缩回了手。可于心然微微张开唇,被惊到了。皇帝怎么会做如此粗鲁的举动?!皇室规矩礼教养成的人,怎么会若无其事地去扯女子的襦裙?虽然她是他的妃嫔,但这与情人之间的亲昵是两码事。   她手压住胸口,一翦秋水般的眸子睁得大大地看着皇帝,眼神里还带着些不可置信与责怪。   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样对她......还说她带坏风气,她哪里带坏风气了?这身衣裙多精美,其他妃嫔的衣裙款式比这更不保守,也没见得他斥责,怎么到了她就......   “继续抄书。”皇帝别开眼,转移话题。   于心然心思沉沉地执起笔,方才抄到哪里了来着?   窗外雨声漱漱,又抄了一个时辰她有些犯困,抬眸去看皇帝在做什么,这一看竟然直接对上了他的视线。   他早已不再看折子了,侧靠在龙椅上,一手支在头侧,身上披着黑狐裘,君王气势愈加彰显,眼神沉沉地凝视着她不知有多久。   于心然发现,皇帝似乎很喜欢趁她不注意之时就这么静静地打量自己,她撞见好几次了。   视线相触的刹那,皇帝淡淡移开眼。   想来再耗下去也是徒劳,皇帝并不会宽恕父亲,远赴边疆之事再也无转圜余地。于心然也不远与他周旋下去,起身告退,“臣妾有些乏了,先回星阑阁。”说完便要走。   还没跨出一步,皇帝就捉住了她的手腕拉得她转过身,“贵妃才抄多久就要走?不许走,累了就去书房内室小憩一会儿。”。   作者有话要说:  问:生贵妃的气,又想贵妃了怎么办?   答:叫她来书房抄书。感谢在2020-09-13 10:05:55~2020-09-14 10:04: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6348424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6章   “臣妾遵旨。”她欠了欠身。   对皇帝而言, 她回星阑阁休息与去御书房内室休息有何区别?于虽然心中有疑,依旧往内室走去。   内室不大,塌上铺着薄薄的缎面被褥, 只一个皇帝的枕头。她也顾不得了, 脱下鞋袜往软绵的塌上一卧,能闻见枕上淡淡松木残香。紧闭的轩窗外雨声漱漱,宁神助眠,于心然本就困倦, 很快就入睡了。   本该酣睡一场,可梦里出现了个人,她看不清他的面容, 只知道这人强势又霸道,一双手解了她腰间细带又探、入衣襟,唇贴着她鬓边细细地亲吻,虽然没做那最最说不得事,也将她好一通蹂、躏。   睡了不知多久,窗外的雨声已经小到几乎听不见, 于心然骤然睁开双眸, 雪白冰丝幔帐映入眼帘, 侧过头看向床边, 内室的门紧闭着, 房间哪有什么人, 自己真是睡得迷糊了。   睡眼惺忪地坐起,发上的水晶簪子已经落去了床角,青丝披散而下垂至枕面。身上衣裳凌乱,忽又觉得胸口微微酸、胀,小腹中也似火燎过般, 难道癸水将至?不会啊,还未到日子。   于心然撩开锦被要下床,忽见琥珀色褥子上一点深色甚是刺眼。弄脏了龙塌可怎么是好,她又仔细瞧,那小点并非红色而像是沾了什么水渍......扯过身后的裙摆,恍然大悟明白过来。   这梦真真害人不浅!神色慌张地摆正枕头抚平了褥子,用锦被将床榻盖严实,不关她的事,她什么都不知道,定是这床出了问题!   从床角摸了水晶发簪出来,一边笨拙绾发一边往外走,到了门口正要伸手,房门忽然被从外打开,她猝不及防就撞到一个坚实的胸膛上。   “皇上。”正好绾完了简单发髻,后退几步恭敬道。   “贵妃睡醒了?”   “唔。”皇帝进来做什么?塌上的一点水渍,绝对不能叫皇上看见!殷勤地上前抱住皇帝的手臂,“臣妾领皇上去看那只小猫好么?”   才依偎过去,皇帝如避恶鬼一般躲开,手臂挣脱了束缚正色道,“光天化日成何体统?你父亲竟说淑妃是妖妃,朕看你才是以美色惑君!”   于心然被皇帝突如其来的怒意惊得愣住,她只挽了他的胳膊而已,什么叫光天化日?!他现在不招她侍寝,连碰都碰不得?皇帝这是魔怔了吗?   皇帝绕过她走到床侧,从床边架子上取了碧玉扳指,那是皇帝不离身的心爱之物,今日怎么落下了。   “既然睡醒了就别待在内室。”皇帝行至她身边,眼睛又看着她的齐胸衬襦,“以后这种衣服不要再穿,贵妃以色侍人终究不是长久之事。”   皇帝说完还拉了她的手臂要带她出去。   于心然立即挣脱,皇帝要脸不要了!从前明明是他、明明是他极度嗜、好女色,是他拉着她白日荒唐,这会装出个清心寡欲的模样反过来指责她了!   要说到衣服,离开皇宫那日皇帝还非要她捎上那件羞人的寝衣,到底是谁不要脸面?   满肚子的委屈真是无处可说。于心然收敛了神色不再奉承,免得落个妖妃的名号,径直走出内室,想离开御书房。   “站住”皇帝三步两步追上来拉住了她的袖子,“不是要给朕看你的小猫么?”   “皇上不是说不喜欢么?”她气鼓鼓地。   “朕何事说过这种话?去命人带过来。”   门口的太监去了一趟星阑阁将小猫送进书房。于心然将它放在御案上,橘色小小的一只,脑袋圆溜溜地,眼睛也远远的,绒毛根根竖起,像团雪球似的晃晃悠悠地踩在案上,时而闻闻砚台,时而用腿碰碰横着的御笔,猝不及防翻了个身又站起,模样甚是可爱。   皇帝也立在案边瞧着,伸手抓了抓小猫头顶的绒毛,脸上的神情也变得温和起来。   见他眉眼舒展,于心然趁此机会,“听说边疆常年天寒地冻,臣妾的父亲已近花甲之年,臣妾的生母早亡......”   说话间,皇帝手上的动作顿住,脸上神情也冷了下来,书房的气氛渐渐凝固凝固。   她不敢再说下去,眼神里含着乞求之意,“若皇上要罚就罚臣妾吧。”父亲是于家的支柱,若他真出了什么事连带着她和妹妹处境也会愈加艰难。   皇帝忽得抬手擒住她下颌,伸手一推,她整个人仰后重重跌进了雕龙木御椅,“你想朕怎么罚你?”他黑沉沉的眸中含着薄怒,光凭这隐隐的气势便已经压得心间她喘不过气。   “臣妾、臣妾愿意让出贵妃之位。”她除此之外一无所有。   “若朕说......要你的妹妹呢?”皇帝揶揄道。   她妹妹?这句话有如给了她心头一记闷棍。这色中恶鬼果然一直肖想她妹妹!终于亲口承认了,做梦去吧,她宁愿父亲去边疆一辈子不要回来,也不会想妹妹被皇帝......   未料到皇帝话锋一转神情认真道,“朕今日就同你说了实话,贵妃的妹妹,朕一个都看不上。至于你父亲,朕也不会轻易宽恕。贵妃也不必再来虚伪地讨好朕,再求几次都是一样的结果。”   他把话说得明明白白,丝毫不给她留一点儿面子。看来,父亲之事已经盖棺定论,再无回转余地。虽然他从小未给自己多少疼爱,可父亲在一日,她便不是无父无母的孤儿。   “至于你,贵妃,你是朕的人,以后安安分分服侍朕,朕舒服了,贵妃之位永远都是你的,朕保你此生荣华富贵享受不尽。”皇帝这么说完后缩回手臂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皇帝到底把她当成什么了?!   于心然别开眼,心中绝望,眼角余光忽见一团绒球从御案边往下坠落,是小猫!立即从扑过去伸手接,小小一团落到她掌心,伴随着一声巨响晕眩感直冲头顶。   额头重重地嗑在桌角上,疼的她直咬牙,蹲到地上用手压住了额头,定流血了。   “朕看看。”皇帝要扯开她的手臂。   于心然眼泪都沁出来,头上疼是一方面,想到小猫儿差点摔伤,又思及父亲之事,一直忍耐的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皇帝不喜她哭,她也不想失了最后一分颜面,忍着不哭。   “让朕看看。”   于心然也不知道自己哪里不对了,竟然别过嘴狠狠咬在皇帝手背上,而后拔腿要跑。   才离开龙椅两三步,皇帝长臂一捞将自后将她抱到了御案上,强势立在她身前,扯下她自己的手臂,撩开鬓发去仔细查看撞到的地方。   于心然咬着唇拼命忍着不哭。   “无事。”皇帝用拇指摩挲着,“没撞伤,只是有些红。”   她拨开皇帝的手,自己再用手掌心贴住额角,下了御案一声不吭地要走。   “怎么?贵妃是懒得再装了吗。”皇帝挡在她身前,瞥了眼手臂上的牙印。   明明是他终于不再装温和无害了!于心然眼睛发酸,强忍着泪水将小猫护进怀里,侧过身要从皇帝和御案的缝隙中穿过,“臣妾告退。” 声音倔强却带着点哭腔。   “你可以走,猫留下。”   “这是臣妾的猫!”她脱口而出,皇帝怎如此狠心。   “连你都是朕的,贵妃的猫,自然也是朕的。”皇帝摊开手掌手伸过来问她讨要,神情肃然,并不在开玩笑。   她才不是他的。皇帝真是越来越厚颜无耻了,任她一双湿漉漉的眸子瞪得再厉害,猫还该交还是得交。   同皇帝周旋的第二日,不但未求得他宽恕父亲,还损失了一只猫!   夜里,行宫要举行宫宴邀请百官及其家眷同乐。春猎的日子定下了,就在后日。父亲远去边疆的日子也定了,春猎过后的第二日他必须上路。于氏家族人人自危,深怕父亲离开之后于家如大厦倾颓再难复起。   可纵观大局,于心然觉得这些皆不可避免,王家低调行事,华家式微,她们于家本比起这两家低了一阶,战功早已经是前几辈的事了,父亲昏聩无能皇帝早想弃了于家,所以于家又怎可能在这场看不见的腥风血雨之中得以保全。   父亲递上的那道折子或许压根不会叫皇帝动怒,但它成了皇帝手中的把柄,他以此为借口轻而易举地端了于家。   于心然甚至怀疑皇帝早就布局要将几个世家连根拔起。尤其是华家,自皇后兄长去世,噩耗接二连三,这些年皇后迟迟未诞下嫡子,明显是皇帝并不想要身上流着华家血的孩子。   宫宴她姗姗来迟,现下妃嫔们对她避之唯恐不及,权贵之家只想着看好戏,更有一部分人看她的眼神里饱含同情,皇帝圣驾未至,于心然独自冷冷清清坐在淑妃身边,并无任何命妇贵女上前攀谈。   一个无宠却仗着家中权势登上贵妃之位的女人,若没了娘家作倚靠,下场是怎样可想而知。   就像陈阿娇,其母馆陶长公主使了手段令女儿做了皇后,最后无宠的阿娇是何结局。   “姐姐。”   于心然听到有人叫她,一转头发现是妹妹欣然,“你怎么在这?”妹妹不喜热闹,从不参加宫宴。   “父亲命我前来。”   于心然看见妹妹一身夺目的金丝织锦齐胸襦裙,便猜到是怎么回事,父亲寄希望于妹妹,要她勾引皇上。   “你随我来。”姐妹俩待在宴上只会引人耻笑,于心然起身拉着妹妹去大殿后面的小隔间。   以为小房间里无人,推门进去将隔间的两人吓得骤然起身。是王为意同皇后的庶妹华玲儿。   “贵妃娘娘。”华玲儿怯怯地行礼,然后快步离开了房间。王为意也紧随其后离开。   孤男寡女的,怎么单独在一块儿?难道他们......可王家不是有意送华玲儿进宫么?   于心然疑惑了片刻,带着妹妹进了小房间关上了门。避了其他人的或同情或嘲讽的目光,终于微微松了口气。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单单只是眼神也一样,   “父亲再过七日就必须上路远去南境,我试探过皇上,此事绝无转圜余地。”于心然拉过妹妹的手,“父亲不在家里,若侯夫人从金陵回来定会为难你,所以你不能回京,要留在幽州懂么?”   眼看着于家摇摇欲坠,于心然自己也前途渺茫,只想安排好妹妹,“你去找徐雁秋,他在此地做官,你跟着他至少安全。”   “好”于欣然自己是个没什么主张的人,一切都听姐姐的话。   姐妹俩正说着,外头突然有人大力拍门,“将门打开!”   听着是个声音粗鲁的妇人,她再落魄也是贵妃,到底谁如此无礼?于心然拉开门栓,顷刻间外面的人推门而入。   冲在最前头的是皇后身边的刘嬷嬷,她身体粗壮、面目凶狠,略过于心然直接扯住了妹妹。   “娘娘,她在这儿!”刘嬷嬷同皇后禀告,王嬷嬷也跟着进来。   皇后立在门口,一双吊梢凤眸看过来,缓缓步入房内,抬手吩咐宫人,“关上门,守在门口。”   房外宫人照做,于心然大感不妙,皇帝青睐妹妹人尽皆知,皇后善妒,这段时日定积怒已久,不知她要做出什么疯狂的事儿来。   她跑过去挡在刘嬷嬷与妹妹中间,警惕道,“皇后娘娘有何吩咐?”   皇后一张脸冷若冰霜,眼神移动欣然身上,咬牙切齿骂道,“小狐狸精!”   于欣然自小被保护得很好,侯夫人也很少找她麻烦。现下被皇后这阵势下破了胆子,直往姐姐身后躲。   “拉开她们。”皇后命令道。   两位嬷嬷立即照做,将于欣然被从贵妃身后拉走了。于心然要去追,却被王嬷嬷摁到墙边,“贵妃娘娘自个儿不会教妹妹,自有我们皇后娘娘来帮你!”   皇后冲上前去亲自给了于欣然响亮两巴掌,“穿成这样是想今夜爬龙床?下贱的东西,一个两个的都是狐狸精。想学了谢清爬上枝头,做梦!给我狠狠扇她巴掌!”   一边刘嬷嬷得了令,手下没留情,用尽了力气扇。   于心然见妹妹这样,只觉得气血上涌,挣脱了王嬷嬷的束缚去阻拦,去被皇后用力一推,她连退了好几步勉强才站稳。   “你更下贱,于心然,自己不得宠,就将身边的贱人统统往皇上身边塞是不是?上次那个贱婢小琴勾引皇帝,也是你授意的?!你们于家的女人都下贱!本宫才是皇后,是皇上的正妻,你们凭什么一个接一个地勾引皇上?!”   于心然自知斗不过她们主仆三人,用力突破重围要去外面找救兵。没走几步,皇后一手扯住了她的头发,“谢清你个小贱人,我要你去死!”她一手拔下发髻上的金簪直直地往她脸上刺。于心然及时躲开,皇后扑了个空。   皇后怎么将她当成谢清了?这怒意来得格外恐怖。   “皇后娘娘。”王嬷嬷立即过来过来拦住皇后,伸手去夺她手中尖锐的金钗,“打那个小贱人就罢了,真伤了贵妃若她告到皇上跟前......”   “她算是个什么东西?贵妃?皇上何时在乎过她这么个玩意?”皇后憎恶道,可到底放下了手中金钗,“待他们于家彻底败了,我再将她抽筋扒皮!”   “娘娘说的正是。”王嬷嬷附和道。   “你去给为扒光这小狐狸精的衣服,扔到大殿上去!”皇后尖声道。   话音未落于心然已经扑过去再次护住妹妹,若皇后真敢这么做,今夜就同她拼个你死我活!   “姐姐我不要,我害怕,姐姐救我!”于欣然吓得哭起来,眼底尽是恐惧,她未曾亲眼见过后宫争斗,才这冰山一角已便叫她如坠炼狱。   皇后真疯了,又大嚷了几声,两个嬷嬷也来劝她,她全然不听,握着金簪乱划,一手揪住于心然的衣襟要扯开她。   于心然当然抵死不从,幸而两个嬷嬷也是知道轻重的,拉着皇后规劝道,“娘娘,今日我们只小惩大诫,若是闹大怕又被淑妃的父亲抓住把柄。”   “本宫是皇后,本宫怕这群贱人么?!”皇后扬手一巴掌结结实实打在于心然侧脸上。于心然猝不及防,被打得跌到地上,脑子嗡嗡地头晕目眩,发髻上的金步摇都落了下来。   “姐姐!”妹妹过来护她。   皇后还要打,两个嬷嬷见状立即拉住了华琳琅,劝说着她罢手。   “今日只是小小教训,若让本宫再在行宫看到你,你试试,看本宫不将你碎尸万段!”皇后一脸狰狞地对于欣然吼道。   趁此机会,于心然拉了妹妹离开隔间,皇后她定有疯病,真真惹不起!   终于逃出隔间,一喜正好寻过来,见于心然右脸通红,“娘娘你怎么了?”   “你找辆马车送本宫妹妹下山,从后门走。”她怕皇后又生出别的心思折磨妹妹。   “姐姐那你呢?”方才的一切对于于欣然来说简直恐怖至极,她不知道皇室之中最尊贵的女人竟然如此疯魔,可想而知姐姐这两年在宫里都吃了什么苦!   “我没事,我还要回宴上。”于心然捂住打得绯红一片的侧脸,“你快走吧。不要再来行宫。”   说完她朝着另外个方向走,宴才到一半,她不能离开。这就是皇室,即使心里已经无比苦痛,收了眼泪,人前仍要装成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是自己没用,竟然连妹妹都护不住,想越觉得后怕,若皇后方才那支簪子直接插入她后背,若她们真脱了妹妹的衣裳......   心绪万千,过道转弯处,于心然差点与迎面而来的皇帝相撞,她满身狼狈甚是难堪,一抬眸对上男人的视线,又慌忙地别开脸。   “你、”皇帝见了她这模样,要开口询问,   都怪他!一起都是因为他而起!她心中百感交集,只想快点去宴上坐着,什么都不想听他说,什么都没说,直接绕过皇帝往他身后走去。   整场宫宴皇后都未再出现,谢清霸占皇帝,为他斟酒布菜。于心然心中苦闷正好借酒浇愁,喝空了整整一壶酒。都是皇帝的错,败坏了他妹妹的名声,惹得皇后心生妒意!   这场盛大的宫宴到了子时候才散,一喜送了妹妹下山又回到了她身边。于心然喝了酒足下不稳由一喜搀着坐上轿辇才回到星阑阁。   一喜和宜枝扶她上二楼正准备伺候她沐浴,门外忽有人求见,原来是在皇帝寝殿伺候的小太监。   “给娘娘道喜,娘娘,皇上今夜翻了您的牌子,请您去灵犀殿侍寝!”在太监喜气洋洋道,在他看来,于侯惹了圣怒,于家摇摇欲坠,皇帝此时还能想起贵妃侍寝,对贵妃来说应该是天大的喜讯。   灵犀殿是皇帝在行宫的寝殿。这算是什么喜事?!真真可笑,她求着皇帝来星阑阁他不来,如今却反而要叫她去他的寝宫。   作者有话要说:  别只顾小猫,老虎的毛也要顺一顺鸭。接下来请看贵妃如何活学活用,怎么师夷长技以制夷w感谢在2020-09-14 10:04:02~2020-09-15 10:25: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7569837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6348424 3瓶;一口苹果就饱 2瓶;酸奶XD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7章   灵犀殿位于行宫宫阙最中央, 亭台楼阁、飞檐反宇、巧夺天工之作。更有未央殿与月合殿屹立左右显其恢弘气势。   从星阑阁到灵兮殿要经一条长长走道,于心然下轿辇时已是午夜子时,今夜山间无雨, 头顶星辰万千。殿中宽阔昏暗, 四根盘龙柱支起琉璃瓦顶。   于心然才跨入殿门,皇帝朝她看过来,“贵妃来了。” 他看似也刚从宴上回来,仍着身龙袍坐在塌边饮茶。   她脸上的红肿未消, 下意识地侧过脸遮了遮。   “你先去沐浴。”皇帝单刀直入道,丝毫不遮掩自己的意图。   “是”于心然未接近,而是径直往宫殿深处走去。   并非是她第一次来灵犀殿, 可依旧被殿内的奢华所震惊,无一处不精致奢靡,雕龙栩栩如生盘着柱子往上延伸,晃动的烛火照亮金漆,为整座宫殿添了几分若有似无的神秘之感。   墨家匠人打造的浴房更彰显了皇室穷奢极欲的生活。所见之处皆为白玉筑造而成,注满了温泉的池子比她在星阑殿的卧房更大。十多个宫婢进殿来伺候她沐浴, 池中加了新采摘的花瓣, 淡淡芳香四溢。   沐浴完后她与从前一般要伺候皇帝。   “贵妃去塌上等着。”皇帝屏退左右, 自行进入了浴房。   不要她伺候更好。真不知道现下的形势, 皇帝怎么还能面不改色地招她侍寝。从前是为了于家、为了妹妹能过得好她才不得不奉承, 如今他待她如此绝情, 自己也敷衍敷衍,得过且过吧。   进到内室,爬上偌大的龙塌静静躺下,作为皇帝出行游玩的行宫,这座寝殿的摆设比起皇宫里的灵兮殿, 将铺张奢华展现得淋漓尽致,愈加叫人沉醉享受。   饮了酒迷迷糊糊要睡,直到内室熄灯皇帝上塌,强行揽过她的腰肢,于心然才清醒。   寝衣松垮地披在皇帝身上,刚沐浴过温热胸膛贴着她,他抿着唇,出尘脱俗的脸棱角分明夺魄勾魂,额上胸膛上还挂着水珠。今夜就只是招她侍寝,一切按照规矩来,二人之间也已经无话可谈。   皇帝轻覆上来吻住她,一手去褪她的寝衣。这个吻自温柔到强势,于心然并不反抗也并不迎合,就只静静躺着任由皇帝。   一吻终了,皇帝离开她的唇,压在她枕侧的手臂撑起,拉远了两人的距离有些不满道,“侍寝是贵妃分内之事,你别给朕脸色看。”语气冷若冰霜。   何时敢给他脸色看了?“侍寝是臣妾分内之事,臣妾得了传来就赶过来,皇上还要如何?”她柔柔弱弱一脸无辜地问。   皇帝闻言后眉间微蹙,并不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刚才宴上朕叫你,你怎不应?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他说的是二人在后殿撞见那事。   “皇后娘娘无故训斥臣妾,臣妾心情不好。”她照实了说。总不能被那样打,她还能笑着奉承他,她也是人啊,也有七情六欲,也会伤心难过。   “皇后动手了?”皇帝用手指摩挲她侧脸。   “没有。”于心然有意反着说,皇帝当时看见明明自己被打红的侧脸,现下还装毫不知情地问她。既然如此,彼此都不必说真话。况且即使说了他也并不会为她去斥责皇后。   “贵妃在皇后那受了委屈,就给朕脸色看,难道要朕将皇后叫过来训斥一同,你才能消气?”   “臣妾只在皇后那受了委屈么?”于心然反问。左右她已经无所牵挂,即使说话冲撞了皇帝又如何?他还能怎么罚她?   她心里不好受,也要叫皇帝不好受。   皇帝像被三言两语说得没了兴致,下一刻从她身上起来翻下榻,“你在这休息吧。”   他压着怒意掀开幔帐离开,于心然怔怔看着头顶的金丝幔帐,偌大的雕花木床将她整个人衬得纤瘦渺小。有些话伤人伤己,把皇帝气走了,其实她心里无一丝痛快喜悦。自己本不是这样的性子,进宫前虽然也过得不好,却心存善意、明媚开朗。   “娘娘。”帐外有婢女恭敬唤她。   于心然起身撩开幔帐,一团小小的橘色映入眼帘。“皇上吩咐奴婢将小猫交给娘娘。”小宫人将猫儿捧着放到塌上就离开。   不是说猫儿上塌就要叫人扔掉么?   她躺回塌上,小猫喵喵叫了几声跌跌撞撞爬她枕边,圆圆的脑袋凑过来,于心然伸出食指戳了戳它,小猫儿就伸出俩爪子要抱她的手指。“他是不是也对你不好?”她自言自语道。   未过多久小猫儿也困了,团成一团趴到她枕边,人和猫都暖融融的。于心然也安心闭起眼睛准备安寝。   锦被忽得被掀开一角,皇帝又折返回来。她当他已经去书房谁或者去了谢清那儿。于心然不愿意伺候他,只能闭着眼睛装睡。   待到手指边的一团温暖忽然消失,于心然再也装不下去,睁开眼见皇帝一手捧了熟睡的小猫儿,里急得伸手去夺,“皇上别扔它。”   皇帝只是转过身将熟睡的小猫儿轻轻放到不远处的木塌坐垫上,又回到她身边,将她往怀里搂,“在你心里,到底把朕想成什么人了?”皇帝暗指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他如此近在咫尺地凝视着,她心慌地侧过脸。自己初入宫时候被他的温雅外表蒙骗过,其实他是个城府心机远远在众人之上的人,偏偏又掌了无边权势,怎能令人不戒备。   “皇上不是已经走了么?”   “只是到外面借着凉风清醒清醒。此处是朕的寝殿,朕能去哪?”他抬手,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唇,“贵妃今夜要受累伺候朕。”   即使再难堪的事从皇帝口中说出来,也被用一层华丽锦缎包裹得体面。此刻搂着她的男人要毁了她的家,可她非但不能吵不能闹,还得笑着侍候得他舒心。   伸出手臂搂住皇帝的脖颈,避开了他高、挺的鼻梁轻轻吻了吻他的唇。之后不必她再做什么,皇帝发了狠地吻住她。吻一路延绵至耳边、颈窝。   宽大寝衣被从肩头剥下,两人多久未亲近了?于心然算不清,这几日心里煎熬,每一日都格外漫长。   他一声声地唤她贵妃,“贵妃这些时日不在朕跟前,朕夜夜都想你。”   这话虚伪至极,于心然当然不信,他所谓的想,是想她的身子吧。可皇帝急切而灼热的吻叫她渐渐着迷,嘤咛一句,“臣妾也想皇上。”   “是真的么?”   皇帝的声音低沉暗哑,贴着她的耳。还未等她回答,强劲的手臂楼了她的后腰一个翻身,将她面对面安放到他怀里。   昏暗的帐中,皇帝慢慢靠近,额头抵住了她的额头,视线相对,温温柔柔的,他的眼睛里似有亮光,他的唇叫于心然忍不住想碰一碰。方才的一番纠缠令皇帝呼吸加重,她也好不到哪里去,几乎喘不过气。上身除了一件抹胸,再也无任何遮蔽。   她身材姣好,自肩胛至后背纤腰连成一道温柔优美的弧线。   背后修长冰凉的手指如刀尖一般沿着这道弧线一路往下,来到腰间轻易挑开了束紧的结,丝质的抹胸落到他手臂上,再也没了作用,他今夜铁了心要她。相较于方才的疯狂,皇帝一寸一寸细致而温柔地继续吻她,每吻一次都引得她忍不住微微颤抖。   “贵妃真觉得王为意射箭比朕好么?”皇帝莫名问道。   这个问题有第二个答案么?于心然也清醒了些,搂着皇帝趴到他肩上,真假难辨道“皇上最好。”   分不清是谁撩拨了谁。也许是太久未招妃嫔侍寝,男人无比沉醉,像是沙漠饥渴的人,一遍遍地饮着甘露。平日里多虚伪多高贵的君王,当于心然用掌心贴着他胸膛,发现坚实胸膛之下那如热浪翻滚般心跳,其他都可以是假的,心是最真的。   只是亲吻便已经叫人受不了。当一切蓄势待发,皇帝有力的手臂圈起她的腰。   “唔”于心然突然捂住小腹呜咽一声。   “怎么了?”皇帝皱起眉头过来查看。   “臣妾小腹如针扎一样疼。”她痛苦道。   “朕去传御医。”他转身要下榻。   “诶?皇上等等。”她腾出手来拉住皇帝,“不用传太医,臣妾只是、只是癸水将至,忍一忍就好了。”   皇帝眼神里闪过一丝狐疑,犹豫了下才又回到她身边,“很疼么?”   于心然捂着小腹点了点头,为了显得逼真,她硬是挤出几滴眼泪,“皇上无需担心,臣妾睡着就不疼了。”拉过锦被盖住自己,朝向床内侧,一双水润明眸转了转,忍住唇边的笑。   身边忽然又有了动静,皇帝要下榻。   “皇上要去哪儿?”   “沐浴。”   “皇上别走。”她将皇帝拉回来,撒娇道,“皇上用手给臣妾捂一捂兴许还能好些。”   他胸膛因为方才的缠绵一片绯红,看着已经忍耐到了极致,可是那日他不也是用相似的法子折磨她的么?比这还要狠,害得她心痒难耐却又无可奈何。   皇帝虽然脸色阴沉,终于还是遂了她的意,轮廓分明的灼热胸膛贴上她的背,手臂环过她的腰,掌心贴了她的小腹。   “朕怎么记得贵妃的信期在月初?”背后传来君王沉稳而克制的声音。这个年纪的男人禁欲多日,方才又遭了那样一番撩拨,能忍下实属不易。   “皇上的掌心好暖。”她避重就轻。这两年随王伴驾,于心然自问并非毫无长进,还是从他身上学到不少东西。   “皇上。”于心然转过身要往他怀里钻,   “别过来,转过去。”皇帝倒吸一口冷气,声音急促命令道,仿佛她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幸而帐中昏暗,若他能见她脸上的笑意有多明显,定会像之前那次一样气得将她扔回京城的冷宫里去。   “皇上很难受么?”于心然看热闹不嫌事大。饶是他身上这把火烧得多旺,她还是想添一把柴。   “贵妃觉得呢?”他声音不再温柔,甚至有点咬牙切齿,“别让朕知道你在撒谎。欺君的罪名多大你是知道的。”皇帝心中虽然有疑,掌心却贴着她的小腹一刻都不离开,于心然觉着他真是个很奇怪的人。   她万万不敢露出丝毫破绽,假装温顺道,“等臣妾好了,一定好好服侍皇上。”   “贵妃最好记得这句话。”皇帝在她耳边压着声音道。   第二日清晨于心然照常伺候他洗漱更衣,皇帝脸上依旧阴郁,“用过早膳来御书房抄书。”   “臣妾遵旨。”现下的局面,他对她的威胁与惩罚仅只有抄书这一项。   到御书房时恰逢张御医给皇帝请好了平安脉,“皇上身体康健,只是......只是内里虚火太旺,奴才给皇上开祛火的药。”   “嗯。贵妃腹痛,你诊诊是什么病。”   于心然本正好坐到御案边,翻开《史记》准备开始抄书,听到这话猛然抬头,神情迷茫地看着皇帝。   “贵妃过来。”皇帝唤她。   “啊?”于心然骤然警惕起来,她的信期在月初,张御医一诊断定,昨夜的谎言会被戳穿,她心虚了急忙道“臣妾这是老毛病,不必劳烦太医诊断。”   “过来。”皇帝重复一遍。于心然知道他哪里是关心她,而是想辨别她话的真伪。   只能勉强坐到木塌之上,张御医细细为她搭脉,于心然给他使了个眼色,可御医神色如常,不像是明白了,这令她心里更是万分焦急。许久之后张御医才缩回手,恭敬回禀皇帝,“娘娘有宫寒的毛病,并不严重,待臣开副方子为娘娘调理。”   皇帝哪懂得妇科,只是点了点头吩咐,“用最好的药。”   可于心然自知并未宫寒的毛病。趁着皇帝离开的工夫,于心然揶揄道,“张御医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见长啊。”   张御医并不慌张,笑笑回应,“臣可完全是看娘娘脸色行事。开的药方全作春季补身之用。娘娘可放心服用。”   未料到还被个御医反将了一军,她语塞。   与皇帝周旋的第三天,看似扳回一城,可戏弄君王的下场就是一早便被拘在书房抄书,外加要喝苦药。   大太监很快就将他们二人要服的药呈上来了。   于心然抬头看了眼,两大碗黑黑的苦药冒着热气,皇帝药的祛火,她的作调理之用,药碗一搁上御案,苦味随即弥漫开来。   她自小喜甜怕苦,最厌恶喝药。心中生出一丝懊悔,捉弄皇帝并不好玩......   “喝药吧,贵妃。”皇帝一双深沉眼眸凝视着她,全然一副不监督她喝完不罢休的架势。   药被端进来之前已经晾成了六分烫,在皇帝的注视下她无奈双手捧起瓷碗,闭着眼睛喝了一口。药汁入口,于心然有些惊奇,不但没有想象当中的苦,反而还略带了甘甜之味。   那么苦的便是皇帝的那一碗,可她自己饮尽之后,看着皇帝喝药,竟然眉头都不皱一下,喝完将空了的瓷碗搁回原处,“明日贵妃随朕去春猎。”并非商量的语气,而是命令。   虽然药不苦,可她心里苦闷抑郁,春猎之后父亲要远赴南境,此生可能再难相见,她哪里有心情玩乐,皇帝这分明是强人所难!   “臣妾不想去。”她别过头闷闷道。   “贵妃不去,怎知朕与王为意的骑射谁更出众?”   她为何要知道这些无关紧要之事?!   这个男人的心是石头做的么?明知道自己想最后与父亲聚一聚,却还是这么不通情达理。她心绪万千,纠结到了一处再难释怀,无意识地咬住了手中御笔的笔头发愁。   这个小动作被皇帝看在眼里,一只温润修长的手随即伸到她颌下,将白玉笔管轻轻扯离她的唇,他肃然指正道,“不要咬。”   皇室的规矩仪态繁琐严苛,纵然已经遍体鳞伤,在外人面前的一举一动都必须是完美无瑕,容不得一丝任性妄为。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9-15 10:25:26~2020-09-16 10:05: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Loveyou嘿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8章   前夜在大殿的隔间里, 正好撞见王为意与皇后的庶妹正幽会,于心然猜测这二人对彼此有意,果不其然, 从小宫女们那儿得知, 原来皇后已与华家撕破了脸,为阻止华家送庶妹进宫分宠,私下给这二人牵了红线。   春猎本是男人们的乐事,皇帝破例允许妃嫔们一道去山上猎场游玩。既然如此, 随行官员们也都不再矜持,带上自己的妹妹女儿,说不定就入了皇帝的眼, 从此平步青云了呢。   此座山作为皇家猎场离行宫较远,山上树木成林郁郁葱葱,不少猛兽出没。皇后也一同跟了来,还随身带自己的妹妹华玲儿。淑妃为避皇后留在行宫。几位贵女见宠妃不在,更是跃跃欲试。   今夜要在山中过夜,早几年皇帝命人专门开辟几块空地支起高大厚实的帐篷与围栏。春猎这两日, 收拾出一处给宫里贵人住们, 一处给臣子。既然能抵挡山间寒风, 又别有一番草原中卧于星辰夜空之下的乐趣。   安顿好了众人。狩猎午后开启, 皇帝身着铠甲领着皇宫守卫与武将们骑马进入林中, 惊起飞鸟无数, 这两日天气回暖,林中幼兽已经钻出洞中四处觅食。   贵女们皆翘首期盼,等着前方传来讯报。打扮得一个赛一个地美艳,若非有皇后在此坐镇,怕是早都对皇帝眉目传情, 甚至做出更为荒唐之事。   “这群贱人。”皇后咬牙低声骂了一句,于心然离得近听得清清楚楚,妙静云也同样如此,两人对视一眼,都知道皇后心里不痛快。   “姐姐用茶。”华玲儿手段了得,刚来行宫时还不招皇后待见,这几日不知用了什么招数,竟然令皇后容她在身边侍候。想来大概她与王为意情投意合,皇后觉得这庶妹已经没了威胁,甚至能帮她笼络御前侍卫。   贵女之中属新任礼部尚书的之女最为瞩目,今日着了一身惹眼的红绡薄裙,远远就能瞧见。   “给我盯紧她,若她得了机会接近皇上,立即过来禀告。”皇后命令庶妹华玲儿。   “晓得了,姐姐。”华玲儿连声应下。   狩猎足足持续了两个时辰,期间不断有好消息传来。其中数皇上狩得的猎物最多,最振奋人心的是他竟然猎得一头豹子,剩下则是飞鹰和狐狸之类。   因皇帝好几次提起王为意的射术,于心然随口问了跟去的宫人,“王侍卫猎得了什么?”   “回娘娘话,王侍卫只捕得了一头小熊,才几个月大。其他就没有了,连前三甲都未进。”   看来王为意的射术确实不及皇帝。   “连那头小熊估计一会儿都得放生。”宫人可惜道。   放生?小熊还活着?这她倒是想看看。狩得的猎物中有死物也有只受伤了伤的活物,死物堆在一起,活物被单独圈养在旁边。   贵女们皆壮起胆子去来看皇帝猎到的豹子。   于心然行至另外一边围栏处,欣喜发现真是一头还没有脸盆大的小黑熊,坐在栏杆围起来的草堆里,圆头圆脑,憨憨的甚是可爱。   王为意取了羊乳来装到盆中,小熊很快起身爬过去,一头栽入盆中,再抬头时半张脸连全上沾了羊乳,惹得于心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也不敢靠得太近。   待到小熊吃得肚子圆圆,王为意抱起它来到栏杆处,对着于心然有炫耀之意,“臣本来可以进前三甲,可是进猎场没多久便见一深坑,想着必有猎物掉落其中,未想到是这没几两肉的憨货。”   小黑熊跟个布娃娃似的,被王为意揪住后劲皮毛拎着悬在空中,它一脸的茫然只吐着红红的舌头。   真真讨人喜欢!于心然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它的爪子,肉肉的,“若是能带回宫中与小猫作伴就好了。”   “那要得皇上准许才行。”王为意也想带着小熊回去,它这么小自己找不了吃食放回野外估计也是个饿死的下场,行宫后山有兽园,可以养在那处等它稍大些再放回山林。   “这简单,本宫去求皇上”于心然脱口而出,下一瞬心里就没了底,她在皇帝那儿总讨不得什么好处。   “那臣谢过娘娘了!”   临近晚宴,于心然独自去皇帝帐中要同他说道此事,御用的营帐结实,支起来后有她的星阑阁一层那么大。   步入其中不见皇帝身影,正要转身离开,忽然听得屏风后头有动静,“皇上。”她快步走过去。   待看到屏风后头的是谁,她大惊失色立即跪下,“皇后娘娘。”   屏风将帐篷一份为二,皇后着华贵锦袍独自一声不吭静坐在屏风后面。“你是来勾引皇上的?”华琳琅含怒的眼眸横过来,伸手揪住了于心然的衣襟。   什么叫勾引皇上?她本就是皇帝的女人,又非那几个想着上位的贵女,何须再勾引?无奈皇后又用力擒住她的下颌,尖锐的鲜红指甲几乎嵌入她的皮肤,生疼生疼的。   “娘娘.....”于心然握住了她的手臂想要挣脱。此时门口又有了动静,皇后脸色微变松开了手,起身往外走。   只当皇帝回营帐换衣裳,进来的人却与皇后在屏风拐弯处撞了个正着。   “皇后娘娘!”妙静云也没料到皇后会出现,连忙跪下。   “你又来皇上帐中做什么?”皇后原是等在这儿看有没有贵女趁虚而入勾引皇帝,没成想等来了两个从前就碍眼的!   妙静云战战兢兢磕了头,哭诉道,“臣妾父亲被外调做了巡抚,可父亲身体不好,在那穷乡僻壤实在熬不住,臣妾向来求皇上......”   “住嘴!”皇后厉声打断,“你们一个个地都想与本宫争,来了个贱婢谢清还不够,又来一个你,现在又是你!还外面那些!”   妙静云原没见着于心然,听皇后这么说偷偷抬起头往屏风内探了探,于心然同她四目相对,同病相怜。皇后真真欺人太甚!   僵持之时,门口忽得传来皇帝的声音。于心然想着终于有救了,想起身出去。未料到妙静云着急起身,不小心踩了自己的裙摆,直接扑向了她和皇后。   于心然原本才站起来,皇后往后一仰就跌倒了她身上,而妙静云更惨,她向来怕皇后,这会却结结实实压到了皇后身上。   三人跌得人仰马翻,于心然给皇后当了垫背,被压在最下面。   听外头的动静,皇帝已经撩了帘子进来,“去把贵妃给朕叫过来。”他吩咐了手下太监。   这边于心然还没起身,就听了皇帝这一句,猜想皇帝是要她伺候更衣。头上的金钗落了地上,衣裳也不整。妙静云吓得要死,想要起身却被皇后拉住了。只能维持着与皇后面面相觑的动作。   于心然实在受不了,她的腰她的腿都要被皇后压断,伸手推了推皇后要起身,却被近在咫尺的皇后一个眼神瞪过来,不许她再动。   可、可皇上要传唤她,况且若三人此时主动走出去还能编个理由糊弄,若皇帝一会儿要更衣走进来亲眼看到她们这模样,那是真真说不清!   别、动。皇后一双锐利凤眸瞪着于心然,用嘴型命令。   呜——于心然好想哭,自己这是造了什么孽!更要命的是皇帝的脚步声越来越接近,她几乎可以想象他看见这场景后盛怒的模样。   用右手遮住自己的脸,皇室仪态荡然无存,实在过于丢人现眼。绝望之际,帐篷门帘忽然又被掀开了。定是太监寻不到她回来禀告。   “你来做什么?”营帐之中骤然响起皇帝的声音,就在屏风不远处,他停住了脚步。   不是太监回来?那是谁来了?于心然好奇,无奈屏风是蚕丝质地不太透,看不见进来之人。   “皇上,臣女有事禀告。”   这声音格外熟悉,肯定不是宫中妃嫔。于心然疑惑着竖起耳朵仔细听。跌在皇后娘娘身上的妙静云第一个反应过来,倒吸一口冷气捂住了嘴。   是谁?   “你有何事?”皇帝的声音只隔着一道屏风传入她耳朵。   “臣女求皇上救救臣女性命。皇后娘娘威逼,不许臣女接近皇上,还命令臣女去勾引王为意,想贿赂他成为眼线向皇后禀报皇上的一举一动。臣女实在不敢欺君,可皇后娘娘说若臣女不从,就要臣女的性命!”   哈?于心然立马捂住了嘴,否则就真的笑出声音来,在外面连声控诉皇后娘娘的竟然是她信任的庶妹华玲儿,哈哈哈哈哈!于心然简直要笑疯了,方才狩猎之时,皇后还令她看好其他贵女有没有钻空子私见皇上。   这、这华玲儿竟然监守自盗。   皇后跌坐在她身上,两人的脸只离了一拳的距离,她甚至能闻到皇后身上的脂粉气味,于心然不怕死地悄悄侧过头观察皇后的神色,果不其然已经气得惨白。想起从前皇后无理取闹,对她非打则骂,这回真真是痛快极了!   妙静云比她更早认出来人是谁,也正在努力维持脸上正常的神情,拼命忍笑到美艳的脸几乎扭曲。   “皇后不许臣女接近陛下,臣女只能假装服从。可实在不想嫁给王为意。臣女只想进宫伺候皇上。”屏风外的气氛已经朝着越来越诡异,越来越暧昧的方向去了。   华玲儿滔滔不绝,“父亲说皇上是位仁君,更是位孝子,于华家有恩。皇上虽然并非太后亲生,可当年遵从了太后娘娘的意思,娶了姐姐封她为后,才保住了华家满门荣耀与性命。父亲还说姐姐这几年行为愈加乖张,实在难当皇后之位。若皇上回京之后废黜皇后,华家绝无二话。”   刚开始的那番话叫人忍俊不禁,这一番话却令于心然顿时对皇后生出些许怜悯。华家竟然将家中衰败的原因归结于皇后一人。甚至还以这种方式向皇上表明忠心,企图挽回华家的荣耀。这将皇后置于何地?将皇后的尊严置于何地?   “臣女愿意以身相许,代替姐姐报答皇上对华家的恩情!”   外面除了华玲儿的说话声还有衣料窸窸窣窣声音,于心然神情顿时就愣住了,这......华玲儿不会是在,她转移目光对上妙静云,她也正好看过来。两人肯定了对方的猜想,神情几乎是一模一样,微张着唇,惊诧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华玲儿看着弱不禁风的模样,行事竟然如此孟浪大胆。   “荣国公的意思朕知道了,你将衣服穿上出去。”皇帝终于再次开口,他全然波澜不惊,说话声音如水一般沉静。   “皇上!”华玲儿万分焦急,脚步声急促。可惜这屏风遮住了所有的光景,只能听他们说话,不知他们做了什么。   按照于心然对皇帝的了解,他如此好色定抵挡不住华玲儿的诱惑勾引,那......这营帐没有第二道门了。想想真是刺激!   帐外已经燃起篝火,夜里皇帝在另外一间营帐之中设宴款待随驾而来的臣子以及其家眷,宫人们在外走来走去布置餐桌膳食,嘈杂声不断。   此时皇后推开妙静云,从于心然身上起来了。她满身的愤怒,握紧了袖下的手。这一刻于心然觉得皇后可怜又可悲。   她双肩微微颤抖,犹豫了短短一瞬间后,走出了屏风。与此同时,屏风外传来一声凄惨的尖叫声。   于心然本来跌坐在地上,立即站起趴去屏风边上,直接探出脑袋看外面的场面。妙静云跟过来趴在了她背后,她们二人杵在屏风边一上一下地看向外面。   只见华玲儿将自己脱到只剩上半身一层抱腹与下半身一层薄薄的内衬裙。   皇后最看不得婢女勾引皇帝,这次是她的妹妹,还说那些话糟践她,气得一巴掌将华玲儿打翻在地,“你这个贱货!”,华玲儿哪里想得到自己鼓起勇气来寻皇上,说的这一番话,竟然全部被姐姐皇后听见了,惊得四处翻滚逃窜,哀求着饶了她。   真是好大一出热闹!   于心然同妙静云躲着看得津津有味,拼命忍笑,皇帝立在原地神情静默。本来好好的未被他发现,妙静云忽得没站稳,将浑身的重量压到她身上,于心然腿原来已经发麻,再也支持不住,一瞬间直直地往前冲出屏风,扑摔到了地上!哎哟!   还是、还是摔皇帝足边。   “皇上。”妙静云没跌出来,却立即跪下了。于心然那幸灾乐祸的笑容僵住,仰头绝望地看向皇帝。   皇帝见到突然出现的于心然,脸上闪过刹那的惊讶,眼神瞬间变幻。   可皇帝到底经历过风浪,给了她这个贵妃几分面子,瞬间冷静下来,握住她的胳膊拉她起身,只是一双眸子紧紧盯着她,含着浓浓谴责之意。令于心然提前感受到了冬日万里冰封的寒意。   她哪里想得到会乐极生悲至此,抬头再去看皇后,却发现营帐之中何时静了下来,皇后同华玲儿呢?   皇帝显然也发现了这异常。华玲儿的外袍还落在地上,皇后与她能去哪里?在营帐中即使皇后打死华玲儿也只是小事一桩,若闹到外面被人瞧见......   “朕一会儿再找你算账!”皇帝丢下这一句话就撩幕帘追出去,“来人!”   什么算账?算什么帐?一切同她全无关系!   ***   这件荒唐事不知如何处理的,总之夜宴开始之时,除了皇后未出现宴会,其他一切都按部就班、毫无异常。今日来的多为不拘小节的武将,狩猎收获颇丰,众人兴致皆高,饮酒作乐,好几个都喝得有七分醉。   淑妃和皇后都不在,皇帝身边只于心然一人伺候。皇帝并不理睬她,一杯接一杯地饮酒,她也一杯接一杯地为他倒,两人之间虽然无言,却是另外一番别样的和谐。   说实话,她若是皇帝他此刻也心情郁结,皇后扯着她庶妹到帐外打骂,不少宫人见着了,可真大大丢了皇室的脸面,不知情的还当皇帝与妻妹勾搭被皇后当场捉住了,想想就要笑,于心然端着酒壶出神,唇边的笑意不自觉地晕染开来。   可身边那道投射过来的视线实在过于冰冷,她转而同皇帝对视一眼立即被吓得静若寒蝉。   真真冤枉,这事真同她毫无干系,又非她唆使华玲儿来勾引他的,她甚是无辜,皇帝可别将怒气发到她身上。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9-16 10:05:38~2020-09-17 10:21: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Royce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9章   夜宴过半正是君臣同乐, 畅饮正欢时。帐外风呼树摇,鸟叫虫鸣声不断。于心然又给皇帝斟了杯酒,雕龙杯忽然抖动了几下, 连带着酒水也撒开些许。皇帝已有几分醉意, 并未注意道这些细节,只是又执起酒杯。   帐外又传来一声吼叫,听着像山中猛兽。   “皇上。”她不安地唤了一声。   “回去再说。”皇帝沉声回应,他只想着方才帐中之事。   帐中的奏乐声很快盖过其他声音, 大概是她想多了,此处外围都有守卫把手,应该十分安全。放下酒壶执起自己的酒杯想要饮一口, 一阵惊叫声忽得在帐外响起。   “有猛兽闯入!”外头有守卫声嘶力竭地喊道。   在座的臣子们大多喝醉,听得这一声也才醒神,还未等众人弄清是什么,电光火石之间营帐一侧忽然被撞破,灯盏倒下熄灭,桌椅飞出老远, 好几位大臣被撞倒在地。   营帐之中爆发出一声猛虎咆哮, “是老虎!”有人惊呼道, 众人反应过来之后立即抱头四处逃窜。   “快保护皇上!”大将军急道。宴会上不准携带兵器, 几位武将抄起桌椅将老虎团团围住。此时众人看清了猛兽的真面目, 真的是一头壮硕无比、张着血盆大口的老虎。   御前侍卫早已经拔刀出鞘, 守在皇帝面前,既然将军们能对付老虎,他们只需守护住皇上安危即可。   对峙之际,谁也未料到老虎忽然转过身,往后一蹲直接朝着主位扑了过来。御前侍卫急忙挥刀向前阻挡。   “贵妃!”慌乱中皇帝喊了她一声, 顺势抓住于心然的手腕将她往自己身边带,于心然哪里遇见过这场面,只觉得头顶忽然出现一道阴影,吓得脸色苍白,手脚都软了只傻傻站在原地。   正当虎爪朝着她脸划过来时,皇帝忽然抬手替她挡了一下,才不至于令她整张脸被毁。   可、可皇帝的手臂被虎爪挠伤,血腥味瞬间弥漫开来,更激起了老虎的兽、性。   “保护皇上!”武将们个个英勇冲过来,推搡间于心然看着那两个御前侍卫被猛虎拍出了老远,老虎的眼睛恐怖如斯,叫她瞬间屏住了呼吸。   “娘娘过来!”本该在外围巡视的王为意自破损的营帐右侧冲入帐中,他手持火把与大刀就在她不远处,兴许是火把吓住了老虎,它又是凌空一跃跳到了营帐左侧,眼看又要一扑。千钧一发之际,于心然怕得挣脱了皇帝的手,朝右跑躲到了王为意身后。   这一切只发生在瞬间。   帐外守卫们及时闻声冲进来,手持长矛将老虎团团围住,才解了这困境。   营帐之中一片残骸,“去将刘守找来。”皇帝怒道。营地外围一共三重守卫,无论哪一重的兵力都足够对付不止一头虎,是哪边的人玩忽职守任这猛兽闯入的宴厅,这事定要追查到底!   ***   于心然醒来之时发现已经回到自己帐中,叫来在帐外守夜一喜,“本宫如何回来的?”   “娘娘看到皇上的伤口之后晕了过去,太医说娘娘是见血才晕。”   “皇上伤势如何?”于心然这才想起来皇帝被老虎挠伤的事。   “听说手臂上三道伤口,一开始止不住血,要回行宫,却怕路上颠簸加重皇上伤势,后来用了好多药才勉强止住血。皇上此刻已经在御帐之中休息。没事了娘娘,您要不要沐浴更衣?”   方才一场惊吓,她出了身汗当然要洗。一喜和宜枝立即打热水进来,此处条件简陋,只能用浴桶沐浴。   子时,闯入老虎带来的风波也渐渐平息,偌大的帐篷外由宫人们守着,四处点着火炉,一为取暖,二为驱逐野兽,外围也加强了守卫,   山里夜间凉,塌上铺了厚厚的狐皮褥子。于心然沐浴过后回到塌上安寝。闭上眼睛等了许久都未睡着。帐外不远处的火炉烧得好旺,她周身暖烘烘的,额上冒出有些许薄汗。睡不着伸手掀开被子,褪了寝衣坐起等着慢慢长夜流逝。   营帐门口忽然有了响动,有人粗暴掀开了帘子呵斥宫人“出去!”脚步声往她这边来。   根本来不及躲,更来不及穿衣,遮住床榻的幔帐也被猛然撩开。直直对上一双含怒的眼眸。   “皇上......”他不在自己帐中休息养伤,来找她做什么?还如此盛怒。于心然扯过被褥遮住自己,一双湿漉漉的无辜眸子看向皇帝。   皇帝原本嘴边像是有无数句话要训斥她,看她如此衣不蔽体坐在塌上,生生地将话都咽下。他甩开手中攥着的幔帐,转身背对着她坐下冷冷道,“穿好衣裳。”   于心然立即取了寝衣披上,凑到皇帝身边要去查看他手臂的伤,关切道,“皇上伤势如何?”   皇帝将手移开不叫她碰,沉默作坐着不言语。   她跪坐在他背后,脑子糊里糊涂的,这......华玲儿的事与她无尤,老虎闯入营帐事更与她无关。她还能指使老虎去伤皇帝不成?   “皇上在生臣妾什么气?”她伏到皇帝宽大肩背之后,壮起胆子用手臂环住他脖子,“方才那屏风后头,是妙贵人推得臣妾,要不然臣妾......”   “要不然贵妃还要继续听下去。”皇帝替她把话说完,骤然转过身推了她的肩膀按到塌上,欺身逼近。   “这桩事明明是华玲儿的错,皇上怎么怪罪臣妾。臣妾也不想听.....”皇后和妙静云不都听了么?偏偏要怪罪她一人!于家眼看着就要败了,他这是捡软柿子捏么?   昏暗幔帐之中,皇帝的脸轮廓分明、双眸幽深,“贵妃自从来了行宫,心就野了。你是想着朕对你无用了?嗯?”   他的唇几乎与她相触,忽得侧过头在她她颈窝处咬了一口,同野兽猎杀猎物一般,“整日去后山玩乐,还敢在外人面前污蔑朕。”   这些事他竟然都记得?   皇帝一手掐住了她的腰,压着声音,“你是朕的贵妃,敢同王为意、徐雁秋走得那样近,说说笑笑,在朕面前就没有丝毫笑意。”   “臣妾何时同他们走得近了?总不可能臣妾迷路了,见到相识的人还不上前去找他帮忙吧?” 自己在他心里成什么样的人了。   “朕能找到你。那么多侍卫,朕将整个幽州翻个遍也不过是几日的事。”   怎么这样无理取闹。从前那个冷静自持、虚伪矜贵的皇帝呢?   “方才、”   “方才怎么了?臣妾又做错了什么?皇上怎么总爱指摘臣妾?那皇上就做对了么,单独将欣然招去御书房问话,故意惹人口舌是非,还有臣妾的父亲,只不过说了淑妃几句闲话,皇上就要、唔”   于心然也有满肚子委屈憋闷要说,皇帝遭了连声质问之后一句都不答,反而堵住了她的唇,抵死纠缠。   缠吻了许久许久,皇帝才松开她。他身上的暴躁已经消了大半,又恢复成了个内敛深沉的君王,“再放肆,朕诛你于氏满门。”他在她耳边轻描淡说着最残忍的话。   君王掌生杀大权,她怎么敢同他争辩是非。   帐中昏暗,于心然正伤心郁结,小腹上突然传来一阵冰凉,激得她微微一颤下意识地想要躲开。“往哪躲?你今夜还躲得掉么!”皇帝的指尖向下划去。   未过多久他将指上沾的东西举到她面前,“你告诉朕,真是癸水?”她的之前就摇摇欲坠的谎言被彻底拆穿。   “戏弄朕有趣么?朕待贵妃不薄,你呢?个不识好歹的女人。”   于心然早就被他那句诛九族吓唬住了,她同皇帝周旋无异于以卵击石,根本没有胜算的可能。   她帐中的床榻并不大,简易搭成的,铺了厚厚的狐皮。皇帝上来之后身形几乎笼罩住了整张床。他捞起她的腰肢。于心然真是苦不堪言,今日本就受了惊吓累极,皇帝这么厌恶她,不去妙静云、不去皇后那,非要来她这里!   帐外火光映照出周围宫婢们来回走动的身影,除了守夜的一喜与宜枝,无人知晓滑腻在贵妃帐中。   “皇上你受伤了。”她急忙道。   “这不是你躲懒的借口。”皇帝俯身吻住她,“贵妃多久未侍寝了?”   她的双手被控住按在了头顶,“看着朕。”皇帝命令道,她只能再次对上皇帝的眼睛。平日里那双温和的双眸此刻透着阴鸷与专注。   十分荒唐的一夜。   木塌摇晃发出轻轻的嘎吱声,帐外宫人行过的脚步声,山间的野兽鸣叫声,无一不叫她在意,可于心然只能咬着自己手背忍耐,任由君王为、所、欲、为。自从来了行宫他积郁已久,决计不会轻易放过她。   雪白的狐皮褥子已经凌乱不堪,皇帝忽然圈着她翻转过身拥入怀中,掐着她的[不可描述只能自行想象]轻抬起。她蹙着眉轻声呜咽,一个人怎么能如饿狼扑食一般贪婪至此!   待到天微微亮,皇帝尽兴后才终于放过她。   结束时她坐在他怀里,而他依旧圈住她的腰,于心然的凌乱长发披散在身后,发梢轻轻垂落在皇帝手臂上。他声音暗哑,抬手轻抚于心然披散在背后的发,“以后就像这样,乖乖伺候朕。”   未得到任何回应。   皇帝赤着上身,胸膛肌理轮廓分明。于心然几乎是软在他怀里,额头抵在他坚阔的胸膛上,右手指尖轻轻搭在他心脏的地方,双眸湿润忍不住想哭,皇帝怎么总欺负她一人。   皇帝也知道自己将人欺负哭了。帐外一片静谧无声,连虫鸣声都散去了,两人也相对无言,只幔帐之中残余着暧昧的气味。   于心然的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将落不落的。突然一滴热水落到她腿上,她疑惑地别过眼去瞧,待看清了是什么,立即抬起头。竟然是沿着皇帝手臂流下来的鲜血。   还未等她开口,皇帝将她放到一边下了塌,“穿好衣裳。”吩咐了一句后走出帐外命人传御医。他每次受伤,伤口总会因为这种难以启齿的事而复发。于心然羞耻地以手掌狠狠擦去那滴皇帝的血。   过了片刻皇帝又折返回来。并非去传御医,而是叫大太监取了药和纱布,又差遣她的宫人打来热水,他不愿叫宫婢近身,“贵妃来为朕换药。”   于心然没什么力气,可这是皇帝的命令。父亲失势之后,他对她的态度已然转变了,从前虽然也待她不好,也并不会用诛九族这种话来要挟。   只能顺从。原先的纱布已经被血浸透。这个色狼受伤失血成了这样,方才竟然还能变着花样折磨她?! 于心然拆掉纱布,用热水清洗他伤口周围,三道虎爪挠的伤口真叫人触目惊心,再深一些恐怕就伤到骨头了。   他不疼么?   上了药又仔细包扎好,皇帝全程不皱一下眉头。   待到终于天亮,既然皇帝受伤,春宴只能提前结束返回行宫。他来的时候骑马,经御医劝说坐马车回去。马车之中还需有同乘之人伺候皇帝,这项活计不出意外又落到了并不受宠的贵妃身上。   “贵妃娘娘,您昨夜没事吧?”上马车前妙静云过来关心贵妃。昨日两人一道躲在皇帝帐中听了出热闹,她怕受罚压根没去夜宴。后来听在场宫人的描述猛虎闯入的场景,已经吓得半死。   昨夜?于心然困得只想睡上一天一夜,“昨夜确实很恐怖。”皇帝很恐怖,至于闯入的猛虎,远远不及皇帝来得恐怖。   “娘娘请上马车。”御前太监丰德在一旁恭候道。于心然提起裙摆踩着马扎上车,足下一软身子往旁边歪过去,“娘娘当心。”丰德手快搀住她。于心然不免瞥了他一眼,之前还略有些势利的御前太监怎么变了样?   终于进入车厢,皇帝已经也已经等了她片刻。为打发路程时间,他手里握卷书在看,失血过多脸色苍白,狐毛毯盖到了腰际。   说实话,于心然有点怵他,不想近皇帝的身,只坐在侧面窗前靠着,马车缓缓前行她便闭起眼睛休息,却不知背后的人在她转身之后就不着痕迹地从书卷中抬起了头。   皇帝淡淡凝视着于心然的背影,他的贵妃小了他整整十岁,胆小怯懦并不懂得很多道理,好端端的,昨夜他吓唬她做什么?这段日子以来还一直莫名生她的气,自己真是魔怔了   可说出口的话又不怎么收回。   马车颠啊颠得更容易睡着。于心然迷迷糊糊醒来时候感觉自己周身温暖,睁开眼才看见身上披着的狐皮毯子,她、她还枕在皇帝膝盖上。   怎么会这样?!立即挣扎坐起。本该由她伺候皇帝换药,不远处有一团沾血的纱布,明白皇帝已经自行换好药。   “爱妃再睡一会儿吧。”皇帝伸手要捉她的手臂,昨夜折腾她狠了。   于心然下意识地躲开,往后缩到车厢角落之中慌忙摇头道,“是臣妾逾矩,臣妾不敢再睡。”像是只受伤的小鹿一般看着他,声音怯怯地,警惕又恐惧。   皇帝的手抓了个空。   作者有话要说:  宠她有什么用?关键时候换药都指望不上w感谢在2020-09-17 10:21:23~2020-09-18 10:19: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谢霓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0章   皇帝的手抓了个空。   于心然在角落看着皇帝的动作, 他伸过来是受伤的那条手臂,停顿片刻又放下,神色泰然道, “朕伤着的手臂冰冷, 贵妃来给朕捂捂。”   哦哦原是这样。于心然身披黛色披风,解了外袍的扣子想让皇帝将手臂伸到她怀里捂。   只是才近皇帝的身,他骤然环住她的腰收紧了抱她进怀里,手臂明明受了重伤缠着厚厚纱布, 力道却同往常一般丝毫不减。   “朕哪有这么娇贵?何须贵妃如此表忠心。”这句话贴在她耳边说,手臂松了些,慢条斯理地帮她将扣子扣好。   自从来了行宫, 他怎变得如此喜怒不定。昨夜还盛怒说要杀了她满门,今日又忽得亲手为她扣扣子。真真君心难测。   “贵妃生辰临近,今年想要什么赏赐?只管跟朕开口。”他声音温和,极尽耐心像在哄人。   皇帝所谓的赏赐,指的无非就是价值连城的稀世珠宝,她要的是皇帝收回成命留下父亲, 可若提起皇帝又要变脸, 故而不答也罢。困乏浑身酸疼, 轻靠到他胸膛上闭起双眸休息。   马车在山路上行了许久忽然颠簸, 拉车的汗血宝马飞奔向前。于心然被震得惊醒, “皇上?”外面骤然响起刀剑相击声, 她立即明白发生了何事。   外头车夫发出惨叫,此时一支利剑穿透车帘直直射进车厢。   “啊!”于心然惊的往角落里躲。   “趴下。”皇帝大喊一声。她立马抱了脑袋滑下坐凳匍匐着。车厢门突然被从外冲破,一手持大刀的蒙面人闯入,眼神凶恶至极,扬起利刀就往皇帝身上砍。   皇帝迅速躲去一边, 反手擒住刺客手臂往外扭,狠踹胸膛直接夺下他手中的刀顺势一挥将人踹出去。   “过来。”皇帝拉过她手臂往外逃,埋伏在此的刺客从不在少数,御用马车行得实在过快,侍卫们奋力追来护驾的同时还要与沿途阻挡的刺客搏击拼杀。   这条山路尤其窄左边是山石,右侧皆山势陡峭尽是树林,前面定还有刺客在等着他们,若再往前皇帝与她定孤立无援。   “你拉好缰绳!”   皇帝将缰绳交到她手里。手持大刀与追上来的刺客打斗。于心然学着车夫的模样奋力往自己这边拉缰绳。可另外有两名刺客已经自车厢爬上来。   “皇上!”于心然提醒皇帝,心里无以复加的绝望。皇帝解决了与马车并行的一个刺客,刀上沾了血,回过头看见车顶的刺客和后头骑着马追赶的两个。   来不及了,他伸手拉过于心然一道跳下马车。   一阵剧烈疼痛之后,皇帝去对付围攻过来的两人,于心然一个踉跄根本控制不住自己,顺着山路右边陡峭的山势往下滚。   伸出手企图抓过边上的树,扯住根树枝竟然断了,“皇上!”眼看着皇帝离自己越来越远,她惊呼了一声。皇帝正挥刀与人缠斗,回眸见护在身后的她掉落,立即追过来。   这大概是她此生最倒霉的一日,那皇家寺庙奉天寺也一定是座假寺庙。晕过去之前于心然就这两个念头。   不知过了多久,于心然在杂草堆中醒来,发丝凌乱,身上衣裳残破不堪,眼前一片漆黑只能听见阵阵虫鸣声,揉揉眼眸再睁开看,依旧好黑,什么都看不见......   是失明了么?抬头仰望天空,发现繁星点点,原来不是她瞎了而是天黑了,心中油生庆幸之感。   正要辨别方向,不远处忽然爆发出一声猛兽吼叫,吓得她往后退几步瘫软在地上,昨夜猛虎的恐怖记忆涌上心头,环顾四周,这可真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绝望。   又一阵窸窸窣窣声音,定是什么野兽靠近。   于心然背靠着树蹲下蜷缩成一团,若是被吃了那她死得不值得,倒不如捅王氏一刀与她同归于尽来得快活!   地上尽是枯枝败叶,野兽每走一步都发出嘎吱声,并且越来越近。于心然再也忍不住,救命啊!她不管不顾地转身就跑。   后面追她的野兽也越跑越快。   “啊——!”胸膛里爆发出一声尖叫,与在街上走失比起来,困在这深山老林里更叫她绝望千倍万倍。   没跑几步衣裳后领被野兽给咬住了,于心然崩溃大哭,浑身颤抖,想象着自己被吃拆入腹的血血淋淋场景,缩成一团等着疼痛袭来。   “站住”背后的野兽说话了,声音还特别熟悉。   是皇帝!于心然转身喜极而泣。追她的并非吃人的野兽而是皇帝。真的是他!谢天谢地!   绝境逢生之感涌上心头,她从前一直怵他,如无必要总离得远远的,这会儿欣喜地伸手拥住皇帝。   “快跟朕走。”皇帝冷冷的拉下她的手臂,不作停留牵起她左手往前。她实在是累极了,脚步仓皇,只觉得右手一阵温热,举到眼前看了看发现掌心一片血红。   他伤口裂开了?皇帝比她快了半步,于心然立即仰头去寻,手臂上好好的,那方才她掌心触到的是......   “皇上你又受伤了?”她这才看见皇帝背后一滩血污,正要仔细去瞧,附近又传来一阵野兽怒吼声。   走在她前面的皇帝忽然转过身捂住了她的嘴,二人面对面,她浑身紧绷毛骨悚然。   吼声过后,又是一阵树叶窸窸窣窣声,像是什么东西在快速穿过树林,朝着她们扑过来。   腰间一紧,皇帝将她抱到树干上,放她在大树两根分叉的树干中央。他自己未跟着爬上来,反而转过身警惕地查看四周。   借着微弱的光线,她看清了皇帝的伤,惊得于心然捂住了嘴,天哪!一支断箭深深插入他后背,伤口渗着鲜血,血腥气四溢。   树林中狂奔的野兽已经近在咫尺,于心然浑身颤抖着抱紧了树干,皇帝手中无任何兵器,还受了这么重的伤,他怎么办?可她实在害怕不敢下去。   “别下来。”皇帝叮嘱,伸手摘下她发上的金簪。   能远远见到一个移动的黑影,体型并不大,定非猛虎豹子之类的,可怎么也那么熟悉呢,“是小熊!”   于心然跳下树干抱住了皇帝手臂,接近他们的猛兽与王为意救下的那只小熊一模一样。待到走近,果真是那是圆头圆脑的憨货!   不顾皇帝阻拦快步跑过去,将它抱起来欣喜道,“皇上你看,定是王为意将它放回山林了!”   皇帝脸色稍霁,“不是叫你别下来么?”看了眼小熊,“怎么确定是同一只?”   “长得一模一样,就是同一只。”   皇帝不欲与她争辩这个蠢问题,牵住她,“快跟朕走,刺客定会追过来。”   哦哦好,虽然身陷险境,可不知道为何有皇帝在身边还有这只小熊在,她就莫名得没之前那么绝望了,抱着小憨货跟上皇帝。   皇帝走了几步停下,看她依旧紧紧抱着熊,“把熊放下。”   “它独自留在这会被其他猛兽吃掉。”   皇帝无奈地捉过她的手腕往前走。   他们在夜晚的深林之中行了不知多久,皇帝背后的血一直在流,他的脸色也越来越苍白,于心然看着揪心。从前他在自己眼中一直像是庙宇之中刀枪不入的神佛.....   终于寻到一处被草木遮住的山洞,一进去皇帝便闷哼了声靠在石壁边坐下,“就看刘卫与刺客谁先找到我们。”   于心然怀中的小熊已经酣然入睡,她将它放到地上。抬眼见皇帝闭着双眸,想去看看他的伤势,忽得皇帝捉住她的手腕,“贵妃,你帮朕一个忙。”   “什么?皇上。”她怯怯地问,一头青丝披散下来,华服被树枝划得四处破损,一日未进食,形容憔悴不堪。皇帝脸色苍白,比她更狼狈。   “帮朕把背后那支断箭取出来。手臂的伤口有止血的药,敷上去。”   “臣妾害怕......”她并非医女,若是皇帝有个三长两短。   “朕知你害怕,可若不拔朕熬不过一个时辰。”皇帝握她的手腕,双眸近距离凝视在她脸上。   “箭上有倒钩。”皇帝将从她发髻上拔下的金簪子拍到他手里,坚定道“划开伤口也要取箭。”   还要划开伤口?!于心然哪里敢伤龙体,去年皇后的兄长秋猎时伤了皇帝,被关押进天牢最后死得不明不白。她进退不得带着哭腔道,“臣妾做不来,还是等刘卫大人、”   “箭上若有毒,朕等不到这废物来。此刻只能仰仗贵妃。”   有毒?!如今已被逼入绝境,若有毒那真真是雪上加霜!她握紧手中簪子绕到皇帝身后,为他褪下衣袍查看,箭头连同倒钩深深刺入了肌理之中。   “若皇上死了怎么办?”她呜咽道,虽是句大不敬的话,眼下情形她也顾不得,若皇帝没挺过去她一个人在这满是野兽刺客的绝境之中该怎么办啊?   “若朕没挺过去,你取朕的衣袍放到山洞外,然后迅速离开此地。若能侥幸被侍卫找到,宗室自会选人登基,你成太妃,下半生荣华富贵。只是没朕护着你,你不可像从前那么任性。”   “那、那若皇上活着,能赦免臣妾父亲的罪么?”于心然冷不丁地问了一句。   皇帝转过身深深看了她一眼,虽然受伤虚弱,也不影响其君王气势,“这种时候你还跟朕谈条件,良心呢?”   哦哦对,不是说这事的时候。   于心然打起精神,找准了箭头倒钩的位置,手握着金簪,即使恐惧到了极致也不得不做,他说了有毒,她再犹豫一分,皇帝便更危险一分。   屏住呼吸用簪子划开伤口。   只听得皇帝闷哼一声,手臂和背上肌理骤然崩紧。   于心然根本不确定自己做的对不对,她是不是下手重了?   “很疼么皇上?”她好害怕啊......   “继续,别怕,朕在这里。”   明明是他受这么重的伤,明明是他疼痛难忍,他还反过来安慰她做什么?第二下于心然用足力道,终于看到了利箭倒钩所在位置,依法炮制,找到了第二个倒钩后扔掉簪子。   血直往外冒,她也不知何处而来的勇气,鬼使神差般用双手握住了断箭使尽全力往外拔。   扎得太深全是血......她头好晕,双手颤得更厉害。   “别看。”皇帝一声低斥叫她回了神。   咬牙闭眼,再次握紧断箭,反复用力五次,在她用光最后一丝力气前,箭头终于被拔了出来。伤口的血止不住地往外涌,她慌忙用手掌按住,痛哭道,“怎么办皇上?这么多血......”   皇帝早已自行解开了手臂上的纱布,“将这些药敷在伤口上。”   “哦哦”她慌忙照做,敷完后又用手掌按住伤口,心里求着血快止住,忍不住一直哭。   “别哭,会把刺客引来。”受重伤的是皇帝,相较于她,他反而是冷静的那个,任何时候都不失皇室威仪。   为了不把刺客引来,她努力忍住不哭只敢小声哽咽。   过了许久许久,她已经疲惫至极,终于感觉伤口不再出血,才慢慢松开手,方才血顺着肩背往下流,早已经干涸。   “箭上无毒。”皇帝端详了许久,终于将断箭扔到一边。   夜深人静,遥远的地方有猛兽咆哮声传来,她吓得颤抖。皇帝手臂环到身后将她扯过去拥入怀中,额头轻轻抵在她孱弱的肩上,“你猜是谁要刺杀朕?”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9-18 10:19:49~2020-09-19 07:57: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Loveyou嘿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1章   春猎提前结束, 今日刺客却成功在路上两面夹击刺杀皇帝,可以断定他们时刻掌握着得君王的行踪。极有可能随行臣子或者守卫有人作内应传出消息,或许背后主谋就在随行之人当中。   突然行刺皇帝?于心然想起去年皇帝贬了不少臣子, 有好几位下了大狱、甚至流放。遭皇帝责罚的臣子怀恨在心报复......且方才的刺客各个武功高强、训练有素, 由此可见背后之人权势并不小。   会不会是华家?自然而然想起皇后母族,华家荣国公在朝堂争斗之中接连惨败,他眼看庶女华玲儿自荐枕席不成,兵行险诏刺杀皇帝, 若是事成皇后就成了名正言顺的太后,皇上无子嗣,即便从宗室当中挑选人继位, 华琳琅身为太后,华家大可借此把持朝政!   一定是这样,绝无第二种可能。连她都想到这处,皇帝城府如此之深怎么可能想不到呢?   若真被华家人得逞,按照皇后向来看其他妃嫔不顺眼的秉性,到时还有她立足之处么?尤其是淑妃, 定会被华琳琅做成人彘!   “皇上。”于心然唤了一声。抬眼见他满身伤痕, 像从血泊中滚过, 原来庙宇中的神佛也有跌入凡尘的一日。   “嗯?” 皇帝闭着眼声音虚弱。   “你要快些好起来。”绝不能令华家得逞!   “嗯。”皇帝轻松回应   “皇上很冷么?臣妾给你披上衣裳。”他失了那么多血, 山里夜间凉意阵阵, 赤着上身定很冷。   皇帝并不言语, 只是箍紧了她的腰,闭着双眸额头抵在她肩上,如此亲密像在汲取她身上的暖意。从前皇帝与她亲近,她总害怕又抗拒。此时她希望身上更暖一些,好将体温多传给他一些, 能暖了皇帝的身子,也令他的伤口不要再这么疼。   “贵妃今日做得很好。”皇帝气若游丝,“不似从前那么胆小。”   “可臣妾还是害怕,”若非皇帝说断箭有毒,她决计不敢动手。   “朕登基之初,面对很多事也会有惧意,只是隐藏起来不叫人发现。”皇帝的声音沉静如水,“贵妃总将朕当做无七情六欲之人。其实朕的心也非磐石无坚不摧。”   于心然心中焦躁不安,怕刺客追来,怕被猛兽发现撕得粉身碎骨,又怕皇帝没扛过去,眼泪静静地流过脸颊无声地哭着。   “贵妃。”黑暗中皇帝唤她,“你去过草原么?”   “没有啊。”   “朕从前打仗时,在草原上待过两年。那里地广物博,牛羊成群。夜间帐篷边上,支起架子烤羊肉,喝着酒仰头便见满天星辰......”   大概伤口太疼,皇帝为了分散注意突然与她讲了许多以前他带军打仗时的事儿。   “那你去过江南么?”终于讲完草原的事,皇帝又问江南。   “也没有。”本来好好哭着的,皇帝一说这些她便分了神,无暇再哭,泪眼婆娑地仔细听。   他又同她描述江南的风情,听得于心然心驰神往,尤其讲到江南花样百出的糕点,她没出息地口水都要落下来。一天一夜没进食,实在饿极。   “将来朕带你去。”   “真的么皇上?!”她抹了抹眼泪有些兴奋,“臣妾要吃什么皇上都给臣妾买么?”   “嗯。”   “可是上次皇上就不许臣妾吃酥饼。”一想起那些酥饼她懊悔,若现在手边有这样一袋酥饼,那该多好!   “那是因为你、”皇帝突然大声,想到什么又挺住了,言简意赅道,“以后不会了”。   她很少同皇帝这般平静谈心,说着说着不知何时就窝在他怀里酣然入睡。醒来时天微微亮。皇帝维持原样纹丝不动地坐着,额头脸侧沾了鲜血,闭着双眸,容颜愈加勾人心魄。于心然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用手指在他鼻下探了探。   “朕还没死。”皇帝闭着眼睛道。   哦哦哦。她尴尬地缩回手,肚子不争气地咕噜噜叫起来。   “门口应该有果树,饿的话去摘两个果子进来。”皇帝道。他伤口的血已经止住,身上却滚烫,大概发热了。   从皇帝怀里起来,理了理裙摆,“臣妾马上去。”   山洞门口确实有棵树,树枝上结满青色果实,藏在深山无人采摘,果实落了满地。昨夜进来得如此仓促,皇帝竟然也记得。她踮起脚采了几颗新鲜果实抱在怀里,看着像李子,不知道甜不甜。转身要回山洞,眼角意外瞥见不远处的一抹白色。   什么东西?再次扭头看过去,不远处杂乱草堆之中,有只白色的野兽自于心然走出山洞那刻起一直盯着她。山间幽静,它不动,于心然也不动。   这野兽的皮毛像冬日皇宫御书房木塌上铺的毛垫子......   “皇上!臣妾看见好大一只白狗!”下一瞬她慌不择路地跑回进山洞,怀中果子尽落开来。   皇帝闻声骤然睁眸,撑着石壁站起。于心然仓促躲到他身后,只露出一双眼睛望山洞门口看去。   不出所料大狗跟着她进来了。此时正是破晓时分,天色本就将明不明,山洞里更加昏暗。那通体雪白的狗一进山洞,眼睛发出闪耀光芒,比灯笼更亮。   她听皇帝也倒吸一口冷气,手中忽然被塞进了一样物件,正是那支金钗,皇帝则执起断箭严阵以待。一只狗罢了,也不必如此恐惧吧。   “皇上,这只狗是不是比兽园里的狗要大些?”   皇帝抿着唇不答,带着她步步往后退。   白色大狗体型硕大,几乎遮住了洞口的所有光线,她恍若置身黑夜,只感觉到掌心传来的皇帝的体温。接着她又听见另外一个声音,奶声奶气的叫声,是酣睡的小熊醒来了。   想往前几步抱起小熊,忽然白狗低吼一声,响彻整个山洞,震得她心慌乱不住,深山的野狗怎么如此可怕?!   “别过去!”皇帝呵斥一声,将她拉回身边。   白狗的注意力被小熊吸引过去,它凑到小熊身边闻了闻,龇牙咧嘴,面目狰狞,仿佛下一瞬就要张口撕咬。   然而狗只停留了片刻,又继续朝着他们走来。两人已经被逼到山洞的底部。再往后退一步,于心然后背猝不及防撞上石壁,袖中落下的一个物件,她立即捡起。   “是什么?”   “火折子。”她声音都不自觉地颤抖。前夜看王为意用火把吓住了进攻的猛虎,昨日离开营帐之时她鬼使身材地将这点油灯的火折子带在了身边以防万一。   诶?话音刚落,皇帝抢过火折子打开一吹,脱下外袍将其点燃扔向白狗。凶狠白狗本近在咫尺,眼瞧着就要扑过来,见了火光后退几步,张嘴咬住小熊往外跑。   “皇上,我去救它!”于心然不知打哪儿来的勇气,追着白狗跑出山洞。   此时天已亮起,白色身影跑得飞快,于心然捡了石头往他那扔,眼看着白狗越跑越远追不上了。她越发绝望,白狗的牙那么尖锐,定会吃掉小熊。于心然自问并非心底良善之人,可此时不知为何就是不甘心!   白狗跑出好远忽然转放下小熊,跳到一块山石头上对着她怒吼一声,像在冲她挑衅。   于心然驻足,眼睁睁看着白狗再次叼起战利品,转过身将走入树丛之中,她莫名地想哭,这一生寄人篱下、任人摆布,无论是在面对王氏,面对皇后还是面对谢清,输得永远是她,自己的母亲和妹妹她一个都保护不了,现下连只狗都斗不过!   小熊救不回来了!正当她心灰意冷要往回走时,发现皇帝不知何时抄近路出现在白狗不远处,朝着它扔了几块石头,吸引了野兽的注意力。   皇帝满身是伤,流了这么多血,他追过去做什么?手里也并没有拿火折子。   白狗被彻底激怒,甩头扔了小熊,往后一蹲做了个预备弹跳出去的姿势,怒吼了声,与前夜猛虎即将扑人前的动作一模一样。   “皇上!”她声嘶力竭地喊他,眼眸渗出泪水,视线变得模糊不清。自己从前是畏惧皇帝,可她不想他死啊!   白狗急速朝着皇帝冲过去,就像猛兽在猎物发现自己刹那如离弦之箭一般飞出去。皇帝纹丝不动地驻足于原地。   电光火石之间,于心然以为皇帝这次必死无疑,然而就在离皇帝十多尺的地方,白狗突然就消失了,消失了?!   她脚步踉跄地走过去,地上好大一个坑!皇帝满身是血站在猎坑对面,朝着她笑。   他这招是请君入瓮。于心然想起来王为意同她提过的这个坑,打猎时就是在此处救起小熊,离开营地时他又将小熊放到了附近。   深坑里的白狗没了方才的气势,痛苦地呜咽着再也爬不出来。   皇帝将小熊抱起走过来交到她怀里,伸手抚了抚她的发,“朕的贵妃出息了,敢追山狼了。”   “什么狼?”于心然惊愕地仰起头。   皇帝指了指坑里的白狗,不等她反应过来就牵起她的手往山洞走。   不是狗,而是狼?!此刻才是她这两日来最心慌最恐惧的时候,想起摘李子的时候狼在远处望着她,狼在山洞里逼近他们,跑出山洞之后冲着她怒吼挑衅,想起这一幕幕,于心然双手都不自觉地颤抖起来,自己怎么敢追着一头狼跑!   皇帝伤得很重,背上手臂上尽是干涸的血,外袍还烧了。两日之前的他,还是那么高深莫测、冷静自持,即使塌上最亲密的时候她也觉得与他遥不可及。今日她见到了他最狼狈的一面。   可她也好不到哪里去,披散下来的头发凌乱不堪,甚至还沾了几片枯叶,衣衫褴褛,脏兮兮的脸上满脸都是泪水。   低头见小熊奶声奶气地呜咽着往她怀里钻,它吓坏了,可它还活着。是那头狼败北了!   失落而绝望的心境一扫而空,于心然抱着小熊快步跟上皇帝。既然他们能从狼口中救下小熊,定也能活着回去揪出刺杀皇帝的幕后指使。   回到山洞门口,皇帝弯腰捡起地上的李子,是她跑回山洞时掉落的,用手擦了擦灰直接咬上一口,“很甜。”   很甜?她最喜欢吃甜食了。学皇帝的样子捡起一个擦了擦咬上一口,瞬间皱起眉头,酸得倒牙。   皇帝他骗人!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9-19 07:57:34~2020-09-20 01:02: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橘子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2章   落下山崖的第二日傍晚, 皇帝口中的废物刘卫终于下山谷寻到他们,跟随前来的还有众多侍卫,王为意也在其中。   “皇上, 贵妃娘娘!”刘卫远远见到他们就跪下狠狠磕了个头, 他身上也有伤,“奴才不吃不喝不睡找了皇上和娘娘整整两日!”   护驾不力的罪责当尽数落到刘卫这个禁军统领身上,如此卖惨也只是想求个从轻发落,皇帝神色淡漠地扫了他一眼, 大有回去重重惩罚的意味。   “这不是小憨货么?”王为意见到于心然怀里的小熊欣喜地跑过来。   “是皇上救了它。”于心然笑逐颜开,“皇上也答应将它带回去。”   “朕何时答应过你?”   她只当皇帝在同刘卫说话未注意这边,没想到他听得如此清楚, “皇上不答应么?”。好像确实没答应,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皇帝不再言语,朝着她伸手,“过来。”   这是答应了的意思,将怀中小熊交交托王为意,小跑几步跟上皇帝, 马车就停在不远处。   刺客足足有三十六人, 皆训练有素, 刺杀经验丰富。幸而侍卫人数是其五倍之多, 一大半还算武艺高强, 杀了他们三十五人, 只一人逃脱,也已经派人封山搜查,皇帝吩咐要留活口。   马车缓缓前行。   “回行宫之后,落入悬崖之事不要同任何人提起。”皇帝认真嘱咐。两人皆换了衣裳,他身上披着干净衣袍, 所有伤口皆被遮掩起来,又成了端正自持、高深莫测君王。   若非皇帝脸色依旧苍白,于心然真要怀疑山谷里发生的一切都是她靠着车厢酣睡时所做的一场梦。   “臣妾知道了。”她恭敬回道。只是心思飘远,一字不提?那他说会带她去草原去江南的话还作数么?   马车在午夜之前抵达行宫,皇帝遇刺的消息早已不胫而走,皇后和淑妃皆迎候于灵兮殿大门。皇后比他们早一日回行宫,因此侥幸躲过刺杀。怎么如此巧?于心然不免猜测或许华琳琅提前知她父亲的计划才先行离开。   待皇帝下了马车,皇后着急迎上来,“那群侍卫简直废物!竟害得皇上受伤。”谢清也来到皇帝身侧关切道,“皇上伤势如何?”   于心然跟在她们身后进到灵犀殿。王公大臣、各宫妃嫔悉数到齐了,她在人群当中看见个熟悉身影,徐雁秋。并不意外,他在幽州为官,既然刺杀发生在幽州,他定要前来。徐雁秋也正好转头看向她,二人对视一眼又很快移开视线。   御医们早已待命于皇帝寝殿,皇帝褪下外袍任其诊治,皇后见到伤口后大惊失色,“刘卫那个废物!”她眼神狠厉地到过殿内一众人,没寻见刘卫,遂将目光锁定在于心然身上。于心然正出神呢,猛得被皇后大力推了一把,没站稳狠狠跌倒地毯上。   “皇上伤成这般,贵妃倒完好无损!龙体何其尊贵,不为皇上挡刀,要你何用?!”   皇后何故迁怒于她?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于心然颜面尽失,只自行爬起来,低着头忍气吞声道,“是臣妾的过错。”   “贵妃妹妹一介女流,自小不曾见过刀光剑影,能保住性命回来已是不易,皇后娘娘未免苛责太过。”谢清站出来为她说话。若非了解谢清为人,于心然心中定会感激万分。可她明白谢清只不过是借着皇后的无理取闹,在众人面前突显她自己的深明大义罢了。   “要你多什么嘴!退下!”不出所料皇后被谢清三言两语激得愈加愤怒,“本宫要罚贵妃跪在月合殿、”   “贵妃该罚。”皇帝终于发话。他坐于不远处的木塌之上,张御医正在为其清理伤口,他身上尽是干涸的血,边上铜盆之中的温水尽成了血水。大太监立在皇帝身边,看着他骇人的伤势蹙紧了眉头。   什么叫她该罚?关她什么事?皇帝就知道帮着皇后!帮着淑妃!还说要带她去草原去江南,他是想带着谢清一道去才对吧。   “罚贵妃为朕侍疾,直到朕痊愈为止。”皇帝顺着皇后的话说下去。   她虽然并未受伤,也算九死一生,况且刺客要杀的是皇帝,她才是无辜被牵连的那个!皇帝该好好查查华家,早日揪出幕后主使。竟然只想着要她侍疾,怎么?谢清侍不了疾?心疼谢清?   亏得在山谷里时,她竟然还觉得皇帝对她终于有些温柔,原来尽是假象。   “臣妾遵命”心中腹诽着,欠了欠身面上恭恭敬敬地回道。   如此平息了这一番小闹,皇帝很快遣散众人,大庭广众之下他隐忍不发,更只字未提查找幕后指使之事,一切暂时被描淡写地掩盖了过去。   趁着御医还在为皇帝清理伤口的空荡,于心然回星阑阁沐浴,洗去满身的疲惫与泥污,命宫人们打包了她要用的衣裳首饰后预备去皇帝寝殿侍疾。却在星阑阁附近遇见徐雁秋,“贵妃娘娘。”他虽身着绣品雁官服,难掩读书人的出尘气质,远远就能认出来。   看来徐雁秋有意在此处等着她,二人找了个僻静的地方说话。   “娘娘,天色已晚,臣必须立刻离宫,长话短说。刘卫大人已被皇上革职,皇上方才任命大理寺卿和幽州巡抚一同彻查刺杀之事。并且命令暗查不许声张。下官在幽州巡抚手下办事,也将从旁协助。此事关系甚大,娘娘也要多加小心千万别被无辜牵连,有任何风吹草动臣都会先知会娘娘。”   她小心什么?总不可能是她派的刺客刺杀自己和皇帝,“多谢徐卿,本宫知道了。你见到欣然没有?”   “臣暂时未见过于七小姐,出了如此大的事,臣相等事情平息后再去见于七小姐。”徐雁秋恭敬道。   他考虑得周全,如今最要紧的事便是查到华家刺杀皇帝的证据。于心然迫不及待想见皇后自高处跌落的惨状!   “那徐卿先忙,本宫要去灵犀殿侍候皇上汤药。”于心然点头示意之后翩然离开,徐雁秋如此严阵以待并非是过度反应,这场刺杀必定引起朝堂之上另外一场更加猛烈的腥风血雨。   皇帝曾经说过一句话,她至今都记得清清楚楚,他说:他要谁是主谋,谁便是主谋。   朝堂之上的博弈步步紧要,像他这般的城府,定会将刺杀的罪名利用到极致。即使荣国公真无辜,看着这几年他想扶持谢清上位的心思,华家必定难逃此劫。   于心然跨进灵兮殿内室时,皇帝已经沐浴完毕包扎好伤口靠在床塌上,谢清亲自伺候他喝药。   不愿打搅他们,正转身要走。   “贵妃怎去了这么久?”皇帝沉声叫住她,听着语气不善,隐隐含着责备。   她转身恭敬道,“臣妾沐浴过后才来。”   “皇上别责怪妹妹,她年纪小,经历这场劫难九死一生,心里定也害怕极了。”谢清为着她说话。   假惺惺的!于心然不由感叹谢清和皇帝真是天生一对,他们这种人,心里怎么想的与面上怎么做的完全是两套。这处世之道她全然学不来。   谢清又同皇帝禀告了些宫务上的事,凤印一直没回皇后手里,宫里人惯会见风使舵,现下后宫诸事都是问过谢清的意思再做决断。这也正是皇后恼火之处,两人已经不止一次为这权力分配而争执。谢清半步都不退,牢牢把控来之不易的权力。   谢清没待多久,又因宫务之事被她身边的大宫女叫走。   伺候皇帝汤药的活计就落到了于心然手里。药已半凉,她舀了一口递到皇帝唇边。   皇帝并不张口。   “皇上请进药。”山洞里要她拔箭,现下还要喂他喝药。自己真真无辜,又不是她找刺客行刺皇帝,皇后借她出气,皇帝不但不为她说话,还命她侍疾至他痊愈。   “朕不想喝。” 他轻推她递到唇边的汤匙。   莫名其妙!她忍不住冲动问,“可方才谢、方才淑妃姐姐喂药之时,皇上怎么喝了?”。谢清喂的他就喝,她喂的他便不喝,皇帝差别对待过于明显。   “朕既然没死在山洞里,如今也用不着这药,这同宁要雪中送炭,不要锦上添花是一个道理。”说这话时皇帝闲适地靠着背后的软垫,宽大竹青色寝衣松松垮垮披在身上,隐约可见里头缠绕着的层层纱布。   不喝正好,省得她费力气伺候他喝,用汤匙拨弄了几下剩余药汁预备放到边上去。   “徐雁秋今日也来了。”皇帝忽然转换话题。   “唔,臣妾看见了。”   “方才耽搁这么久,是去见他?”他一双眼眸凝在她身上,于心然的任何神情动作都逃不过这双眼睛。   “没有的事,臣妾说过在星阑阁楼沐浴花了些时间。”为了避免麻烦她撒了个小谎,反正皇帝重伤躺在塌上。   他不是不喜欢她提起徐雁秋么,怎么又主动提起,真闹心!   “贵妃见了徐雁秋你就魂不守舍了?”   什么?!她停下手里的动作骤然抬头,“皇上这是何意?”   “徐雁秋对你有所企图,当朕看不出来么?”   “徐雁秋喜欢的是臣妾的妹妹。”   “别的心思隐藏起来容易,只需闭口不言。若牵扯这些,即使不言不语,看心爱之人时眼神中的情意是隐藏不住的。”   “皇上这是什么荒唐想法?!”于心然惊呼着站起身,楠木椅都险些翻掉,她只将徐雁秋当自己未来妹夫,且徐雁秋对她也只有敬意。   皇帝脸上辨认不出喜怒,甚至十分平静,并不再言语,只是一双眼眸凝视着她。   他越是这样于心然便越恼火,皇帝阴晴不定的毛病是不是更重了?昨夜还抱着她温柔说话,今日便疑心她和徐雁秋。   “皇上既然不喜欢徐雁秋,何故要召他过来?还命他调查、”说到一半立马吞下后半句。自己确实与他见面说了话,差点不打自招!   皇帝不费吹灰之力套了她的话,虽不言语,眼神流露了一切,他仿佛能时刻看透自己的心思。   “既然皇上不想再喝药,臣妾拿下去倒掉。” 找了个理由脱身,尴尬地要走。   “药碗自有宫人来收,何须劳烦贵妃。”皇帝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往塌边拉,“方才的话,朕只是与贵妃顽笑。”   顽笑?这种事能用来顽笑么?!   “贵妃怎么离朕这么远?你上塌来,朕身上冷。”皇帝将她往龙塌上拖。于心然防备着,皇帝有多好女色她再清楚不过,可他如今身受重伤......应该不会行荒唐之事。   无奈脱了鞋袜上塌,才面对面坐到他腿上,皇帝伸手扯过床边幔帐将两人遮得严实。   “你为朕取箭有功劳。”   “皇上方才不是还说臣妾该罚么?”她赌气道。   “你可以跟朕提一个要求,任何事,朕都会答应贵妃。”   父亲就要启程去边境,她此刻只想求皇帝赦了他。之前求过那么多次,皇帝不允甚至还薄怒,若她再提只会再度惹怒君王。   犹豫踟蹰之际,皇帝拉近她亲了亲唇角,暧昧不明道,“贵妃身上好香。”才沐浴过她身上确实又暖又香。又辗转啄吻着她耳边,扰得于心然不胜其烦。   “皇上伤着。”往后躲了躲,若伤口裂开,皇后定会追究她侍奉不当的罪责!   他用未受伤的手臂用力揽紧她的腰肢,于心然被迫瞬间贴近皇帝。   “你就不想叫朕赦了你父亲?”他贴在她耳边漫不经心地问,脸上闪过一丝狠戾。如同猛兽扑食前静候猎物自己走近几步。   明知故问!她这阵子心里装的不全是这桩事么?   腰间的细带被扯住了,皇帝只需轻轻用力便能解开。两人各怀心思地对峙着,他虽然流露出赦免父亲的意思,可于心然并不十分确信,甚至觉得他主动提起父亲之事,显得有些诡异,恍若在请君入瓮要算计她什么。也有可能只是戏弄戏弄她。   君心难测啊。   皇帝忽然松开了手中细带,用低沉暗哑的声音贴在她耳边命令道,“自己将衣裳脱了。”   “皇上伤得如此之重,还有这般心思?” 这好色之徒!才回来一个多时辰,她这未受伤的人都觉得有些困倦了。他不更应该安寝休息么?当心气血两空。   皇帝眼眸似含星光般凝视着她,长臂收紧圈住她的腰,唇边晕染开淡淡笑意,“朕对贵妃,无论何时都有这心思。”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9-20 01:02:53~2020-09-21 11:02: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迷糊 3个;39278998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6126634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3章   他的伤口才上了药包扎好, 御医说皇帝要修养至少一个月才可下榻走动,否则伤口再度恶化,怕要拖上更久。撇开旁的不论, 皇帝为了他自己的身子就不能忍耐些时日么。若因这等杂事养不好伤, 并不值当啊。   她犹豫片刻的功夫,皇帝已经挑开她腰间的带子,自肩头褪下外袍,露出粉霞色齐胸襦裙。   两人相对而视, 于心然坐在他腿上,皇帝本往后靠着,要起身凑近才能吻到她, 重伤之人稍动一动伤口疼痛万分。他却像毫无知觉一般,此刻只想着与她亲近。   “贵妃亲亲朕,若令朕满意,兴许能考虑赦了你父亲。”   谁知是真话还是假话,皇帝不依不饶的,于心然无法只能俯身依偎过去。这两日来她如坠炼狱, 此刻轻伏在他胸膛上才终于有了起死回生之感。并未按照他说的去亲, 而是壮着胆子用手指轻轻触了触皇帝的唇。   如此摄人心魄的出尘容颜, 却总令她觉得薄凉寡情。   皇帝的视线骤然下移到她手指, 瞬间抬眸, 带着锋芒的眼神叫她心惊, 下意识地缩回手不敢再放肆。   男人没了耐心,提起她的腰将人扶着坐正后倾身吻住,用了十足十的力气,一瞬间天雷勾火。   被拉下的幔帐遮住了床榻的半边,从外望过去朦胧可见映在上头的绰约身影。于心然尝试着回应, 慢慢带缓攻势转为温柔,手不自觉地如同往常一般攀住皇帝的肩背企图借力。   嘶——   皇帝骤然停下。   于心然醒悟过来是自己不小心碰到了他的伤口,立即缩回手无措地看着皇帝,怕他恼火,“皇上,诶?”   皇帝反应过来后突然攥住她手腕侧头作势要咬。   “臣妾知错了。”她奋力想挣脱钳制,“臣妾并非故意的。”   面前的男人虽然受了重伤,力气还是大的吓人如何都挣脱不得,眼看着皇帝就要咬下去。于心然紧紧闭起眼睛,心里骂皇帝真是无耻!早劝过他受伤了就安分养着,别再动这心思,偏偏不听!   预料之中的疼痛并未到来,再睁眸时发现皇帝正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眉目温和,眼底却透着坏坏笑意。   又故意捉弄她!   只是也不全是捉弄,念在于心然在山洞之中拔除断箭的功劳,父亲永安侯攀诬淑妃的罪责终究是被赦免了,皇帝只罚了父亲一年的俸禄,免了去天寒地冻边境的惩罚。   为此于心然决定好好为皇帝侍疾,望他能早日痊愈。   ***   皇帝虽然人在灵犀殿内安心养病,面上平静只字未提行刺之事,可明眼人心里都知晓,此事绝不可能被轻易带过去,更汹涌的波涛即将到来。   回行宫的第十日,于心然去了趟皇后寝宫月合殿。皇后倒是未为难,只问了几句之后就命于心然回灵犀殿好好侍奉皇帝。   回去路上,在宫墙僻静的一隅又遇见了徐雁秋。   “娘娘,臣有事禀报。”   难道是行刺之事查得有些眉目了?正好不远处有个的凉亭,二人去了那儿说话。   “昨夜侍卫已经活捉那名刺客,正关在山下由大理寺卿带人严刑拷打。”   “你来行宫就为了同本宫说这事?”于心然糊涂,既然捉住了刺客,那只要他招供,便能定荣国公的罪了,徐雁秋冒着风险来找她做什么?   “贵妃娘娘、”徐雁秋欲言又止,顿了顿才继续道,“幽州巡抚派臣去查刺客底细,臣查到这刺客曾经是令尊永安侯的得力手下。”   “什么?!”于心然瞠目结舌,全然不敢相信,不安地骤然站起,“你莫胡说八道,本宫父亲怎么可能......”   “证据确凿。”徐雁秋笃定道,“但娘娘莫慌。皇上前几日交代暗查时说了先查荣国公。”   “什么意思?”于心然怎么可能不心慌,这是真正抄家灭族的重罪。   “荣国公的嫌疑最大,也可能是他谋划之时为自己铺好了后路,就故意养了这种杀手,想万一事情败露栽赃给永安侯,好自己脱身。”   她心中有惊涛骇浪拍过,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此事暂不会回禀皇上,要等一切真相水落石出。但是娘娘还是要早做打算,万一、”   万一......   父亲行事从来谨小慎微,换做从前绝对不会作此谋划。可之前皇帝盛怒要将他贬去边疆驻守,为了活命也不是不可能!   越往深想越揪心,惧意也逐渐浮现在脸上。“本宫知道了。”她离开凉亭,一喜与其他宫人正在路口等她,压下心中的惊慌要回灵犀殿。   于心然现下怀疑父亲与荣国公共同谋划了刺杀之事!最迟明天她一定要见父亲一面问个清楚。   行到灵犀殿门口,正要进去,一小太监疾步过来,“禀告贵妃娘娘,山下传来消息,说永安侯大人突然疾病发作,情况不大好,想见娘娘一面。”   父亲身体向来康健,哪有这么巧发病,定是寻了个由头想见她。不过正好,自己也迫切要见父亲一面,好弄清事情真相。   于心然进了灵犀殿,见皇帝正半躺在木塌上看书,她装出平常神色,“皇上,臣妾父亲病了,臣妾想下山探视。”   “嗯,此事要紧,贵妃快去吧。”皇帝并未抬眼,随意地挥手示意她快去,“晚膳之前回灵犀殿。”   “是”   并未按照贵妃仪仗出行,而是坐了辆不起眼的马车来于家人暂住的宅院门前,由管家引着进入大堂。于心然却见到了意料之外的人,侯夫人王氏,她不是在金陵么?怎么来了?   “父亲、母亲。”她恭敬道。   永安侯同侯夫人王氏坐于堂前,神色急躁全然忘了尊卑礼数,“你怎么才来!”   “父亲找女儿来有什么要紧事?” 于心然瞥了眼侯夫人王氏,她正端起了茶盏饮用,侯夫人先头遭了皇帝责罚颜面尽失,按照此人性子,于心然真怕她会蓄意报复自己。   “现下还什么要紧事?当然是皇帝遇刺之事了!”   “这事同父亲有关?”于心然试探性地问道。她现下只想知道父亲有没有一时昏庸参与此事,若是有,那真如徐雁秋所言,她要早做打算了,不止是她,于家所有人为即将而来的灭顶之灾做准备。   永安侯听于心然这么说,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庶女是什么意思,急得握住茶杯往地上摔,一口气险些提不上来。   “我怎么可能弑君谋反?!做那种不忠不义之事是要被天下人唾骂、遗臭万年的!定是华家干的,华家现下要栽赃到我身上。若非大理寺卿偷偷命人告知了我,我还被蒙在鼓里。哪里想得到荣国公搜罗了我旧日的部下,培养成杀手去刺杀圣上了!”   父亲从前提起华家,言辞之间尽是尊敬感恩,听这口吻,是已经与荣国公反目成仇了。不过由此可见,他也许真未参与行刺一事,于心然微微松了口气。这弑杀君罪名摊在哪家头上,哪家就会顷刻覆灭,即使再坚固的盟友也要分崩离析各自保命。   “大理寺卿不是父亲的人么?他主管此事,那、”   “他好说,幽州巡抚并非善茬,盯着大理寺卿的一举一动。华家下了功夫要栽赃到我头上。恐怕过不了几日就要提我过去审问。”永安侯长叹了一口气。   王氏竟也开始抹眼泪,“华家行事周密,那刺客家里人的命定被荣国公牢牢捏在手里,虽然现下并未开口说幕后主谋是谁,但也许只是按照荣国公的吩咐拖上一拖,最后假意受不了惩罚,一口咬定受你父亲指使,我们全家怕是一个都活不成!”   “华家是国丈家,皇帝命暗查,大抵是为皇室颜面。即使最后我洗脱了冤屈,就怕皇上只暗中收拾华家,面上依旧将我们于家推出去做替死鬼!”父亲拍着桌子,悔恨至极。只怪他这些年仰仗华家势力,未曾料到华家失势至此,竟然还要拉着于家作垫背,一同坠入深渊当中。   于心然也着急,“父亲母亲有何打算?”   “唯今之计,只能求恭王爷为我们在皇上面前说情。”   又是恭老王爷。   侯夫人冷着脸,“恭王一直想要欣然进王府作侧妃。今日找你过来是要商量此事,我知你一直反对欣然过去伺候恭王。但我今日明确告诉贵妃娘娘,这次她是过去做王爷续弦,名正言顺的恭王妃。恭王是皇上唯一的亲叔父,若得了欣然定会为我们于家说话。如此一来还算能对抗国丈家。”   于心然正要反驳,管家突然过来禀告,“老爷夫人,外头来了好些侍卫,说要请老爷去一趟问话。”   大堂中三人面面相觑,比预想的要来得快些。单凭刺客是父亲从前的部下这一事实,父亲定不能轻易洗脱嫌疑。   永安侯面色微变,起身侧过头看了看侯夫人和于心然,意思是叫她们想办法帮他度这难关。   于心然眼睁睁地看着父亲被侍卫押走。   等人都消失在大门口,侯夫人起身来到她面前,气势不减从前,“认清眼前的形势了么?覆巢之下安有完卵。这关若挺不过去,不光是你父亲和兄妹会死,还有你,贵妃娘娘,没有了侯府作后盾,你以为自己还能在宫里活多久?”说完便离开了大堂。   于心然在大堂之中静静坐了许久,回想方才父亲的言辞。即使荣国公为自己留了退路,他为何要嫁祸给父亲呢?嫁祸给谢家不是正好么?   而且父亲的部下怎么会去了荣国公那儿?会不会是父亲没说实话,那个刺客根本就是他送去给荣国公的?如此一来若是事成,以父亲的脑子大概会以为能从华家那分一杯羹。   总之兹事体大,搅进这漩涡之中的人为了能保命,皆不会说真话,   忧心忡忡地回到灵犀殿,已经过了晚膳时辰,她径直步入内室。   “妹妹怎么回得这么晚?永安侯大人的身子没事吧?”   淑妃来了,正同皇帝在外室的木塌上下棋。   “没什么大事,谢姐姐关心。”于心然心思沉重,今夜着实不愿伺候皇帝,正好谢清在这,“姐姐今夜要留下来照顾皇上么?”   此话说出口,正观着棋盘的皇帝突然抬眸,看了她一眼。   怎么了?她没说错话啊,自己已经连着照顾皇帝十多日,每日伺候沐浴更衣,早晨还要伺候他穿衣,看着是小事,实则繁琐得很。   “淑妃宫务缠身。哪有贵妃这等空闲。怎么?贵妃想躲懒不愿给朕侍疾。”皇帝将手中棋子丢入棋盒之中。   “皇上别动怒,贵妃妹妹绝对不是这个意思。”谢清规劝道。   皇帝将视线移到谢清身上,转换语气道,“宴会之事由你全权掌管,皇后身子不好,许多事不必再去问她的意思。”   谢清听后,向来清冷的脸上忽然有了笑意,皇帝的意思很明确,掌管六宫的权力着实落到了她手里,皇后再也不能与她争权。   “时候不早了,淑妃早些回去休息。”皇帝道。   “是,臣妾告退。”谢清脸上的喜色几乎压不住了,行了一礼又往于心然这看了看,才离开灵犀殿。   在皇后与谢清之间的争斗当中,皇帝从前面上公正,方才明显偏向了谢清,若是被皇后亲耳听到方才那句,怕不知要闹成什么样了。   他对淑妃,着实偏爱太过了!   “在想什么?”   听见皇帝的声音,于心然这才回过神,摇摇头要往内室走去准备皇帝沐浴要用的寝衣,来到衣柜前刚拉开柜门。   自背后伸来的手按住她的手背,又把柜门压了回去。砰然一声,叫人心惊。   背后的人身形修长,将她困在柜子和坚实胸膛之间动弹不得。   “贵妃早晨还好好的,见过于侯之后怎么魂不守舍?”   有这么明显么?她已经努力装作很平静了,可自知道父亲与行刺一事脱不开关系后,再加上父亲已经被带去审问,她的心就悬在了半空之中,随时都会摔个粉碎。   “你父亲还好么?”皇帝幽幽地问了一声。   “并无大碍。”于心然现在不太敢面对皇帝,他的一双眼睛似是时时刻刻都能看透她的心思,“臣妾伺候皇上沐浴。”挣扎着想脱身。   “嘶——”   不小心碰到皇帝伤口了。皇帝一双手骤然控住了她腰身按向木柜,“别乱动,若朕伤口复发,贵妃怕是难辞其咎。”   她整个人被迫贴在冰冷的衣柜漆面上动弹不得,咬着牙转移了话题,“臣妾想求皇上一件事?能不能为臣妾妹妹于欣然和徐雁秋赐婚?”   她管不了别人,只想安排好妹妹的将来。不管这事结果如何,于家已经绝对不可能再复起,与其让侯夫人将妹妹送去恭王府,倒不如就如了妹妹的愿,将她嫁给徐雁秋,从此留在幽州。倘若落得个满门抄斩的地步,兴许欣然还能因此躲过一劫。   “贵妃就是这么求人的?”   作者有话要说:  我手滑发错了!!!!我还没修文啊!!!还很多错别字啊!!!   感谢在2020-09-21 11:02:54~2020-09-22 10:16: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言七七啊 90瓶;青山已碎,燕子空回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4章   他自背后将她压向描金边牡丹漆面柜, 语气如此暧昧,不用想也知道这好色之徒要她怎么求。于心然双手攥紧抵在柜子上,心里装得全是事儿。   在弑君之事上, 父亲绝对不可能完全脱罪, 甚至还可能牵扯出从前重种种,她要早做准备。伺候了皇帝两年,于心然知道皇帝迷恋自己的身子,就是不知一旦于家覆灭, 他会如何处置她。   “贵妃已经许久没有好好伺候朕了。”皇帝贴着她耳边道,呼出的热气喷散在她脖间,引得于心然不禁战栗。除了春猎那夜, 自从来了行宫她确实未正经侍寝,皇帝养伤十多日,夜里两人躺在一张榻上也最多亲吻。   她手伸到背后轻推他的腹,皇帝稍微拉开二人距离,于心然得以借助这空间转过身,怯怯地抬眸看向皇帝, “那......臣妾先伺候皇上沐浴。”   听她这么说, 皇帝终于不再逼得如此之近, “嗯, 夜深了, 先沐浴吧。”   一个时辰后, 做完这些日常杂事,于心然熄了灯爬上龙塌,皇帝已经等得没了耐心,放下书就伸手揽过她。   “皇上这样不利于养伤。”他的伤口还未完全愈合,若像从前那般闹, 一会儿定要惊动御医他们。   于心然跨坐到皇帝腿上,“皇上不要动。”将他推回床头靠着,这样便不会牵动伤口。   “嗯”皇帝眼底幽黑一片深沉至极,“你会么?”   正解着寝衣腰带,忽然听皇帝轻声问了一句,她手上动作顿了顿,“皇上教过臣妾。”这声音只能在帐中听见。   怯怯地贴上皇帝坚实的胸膛,仰起头避开高挺的鼻梁吻住他。比起强势得叫人喘不过气的吻,她更喜欢似水长流的温柔,皇帝任由着她,颇具耐心。   断断续续亲了许久,就像饮山间甘甜凉泉水般,意犹未尽,直到她腰肢软得不成了。略微粗粝的双手靠到纤腰侧,皇帝幽深的眼眸凝视着,“继续。”   最初有些艰难,咬牙忍着,皇帝带她一会儿,很快就得了要领。   ......   许久她实在累极,“容臣妾歇会儿。” 面前的男人意犹未尽,看着丝毫不累,还越来越精神。皇帝将她身前的青丝拨至背后,“贵妃很乖,伺候得很好。”   “......”真是要命。她面上不敢表现出什么,心里不禁腹诽,现在他这么折腾她,早晚有他气血两空的时候!   又过了许久这场磨难才终于结束,皇帝眉宇间舒展开来,平复片刻之后起身圈住她的腰吻在额上,“爱妃有进益了。”   于心然正要离开他身上,一双铁臂却禁锢着不让她走,紧紧往下按,“不是要为朕孕育龙嗣么?再待一会儿。”   “皇上说臣妾没资格。”   若龙嗣能解了眼前困境,她恨不得今夜就怀上。可他将皇后该有的权力移交到了谢清手中,意思很明确,谢清随时都可能取代华琳琅成为皇后。   华家和于家从前同舟共济,眼看着破败垂危,皇帝既下定了决心,即使她诞下龙嗣又有什么意义呢。以后在谢清座下,仰其鼻息战战兢兢过日子么?   “朕气头上的话,贵妃怎么能当真?”皇帝捏她的下颌吻了吻她的唇,“还要么?”   “唔。”主动仰头去亲他讨好他。   未料皇帝翻身将她放到塌上,“贵妃既要,朕都给你。”   等等,他的意思不是说还要不要亲吻么?她用手抵抗坚实胸膛急忙道,“皇上方才说为臣妾妹妹和徐雁秋赐婚之事。”总可以答应了吧......   皇帝细吻着她颈窝反问,“朕说了么?”   他想反悔?!于心然使出全力推拒,“方才、”刚要反驳,回想起方才的对话后心中一沉,他确实没亲口说会赐婚,可那个意思不就是......   这骗色的小人!于心然愤恨地看向皇帝。   瞬间,皇帝的眼神也变了,连带着声音都肃然,“徐雁秋正在协助暗查刺客之事,贵妃此时要朕下旨赐婚,是想贿赂徐雁秋么?”   “......”这句话甩出来,着实令于心然愣住。她只想着为妹妹寻条后路,未想到过这一层。   皇帝撑在枕便俯身而下,摄人心魄的眼眸近在咫尺,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个神情,“还是贵妃真有什么事瞒着朕?”   “没有。”于心然别开眼,不愿与他对视,眼神飘忽去了别处。她不信父亲是全然无辜的,这根本就说不通。但也不愿与皇帝为敌,以他的城府和手段,轻而易举地地玩死她。   “夜深了就寝吧皇上,御医说你要多休息伤口才能早日愈合。”转换了语气撒娇道。皇帝肃然的脸上也恢复了自然,倾身吻在她耳边咕哝道,“可朕还想在同贵妃亲近亲近。”   索求无度的后果,就是于心然次日醒得比皇帝更晚,从塌上坐起后揉了揉长发,见他正在自行穿衣,一只手臂伤着,扣起扣子来有些艰难。于心然想起身走过去帮忙。   没想到足下一软,踉跄着差点跌倒。幸而皇帝眼疾手快扶住了她,膝盖才不至于着地。待她站稳,皇帝唇边染开淡淡笑意,正经叮嘱道,“贵妃要注意仪态。”   气得险些一口气没提上来,她这是故意不注重仪态么?   ***   虽说是暗查刺杀,这两日好几位官员被带过去问话,再也没回来,父亲自那日起也杳无音讯,于家所有族人皆提心吊胆,深怕受此事牵连。   可皇帝面上依旧平静。于心然不懂他是真不知晓还是装成这样,只能更小心地服侍着,并且将妹妹从家里接来行宫星阑阁住,暂时护住她。   这日她去御书房送汤药,门口只有御前太监丰德远远守着,“贵妃娘娘,您来得不巧,皇后才进书房。”   “不妨事,本宫在门口等吧。”站得离御书房大门稍近些,听见从里头传来皇后尖锐的声音。   “大理寺已经查明,那被活捉刺客是永安侯的部下,永安侯却污蔑说是臣妾父亲派人行刺皇上!”   于心然大惊失色,手中的药碗都差点端不稳。大理寺卿暂未向皇帝禀报,皇后不知从何处知道的这些消息,还如此堂而皇之地告到皇帝面前,   “臣妾觉得已经没有查下去的必要了,永安侯一家弑君谋反,证据确凿,按律例该诛九族。至于贵妃,赐一杯毒让她了结自己......”   御书房里皇后口口声声为了荣国公开脱,而要置于家死地。   好个恶毒黑心的女人!从前只当华琳琅愚蠢冲动,今日竟连怎么死都为她想好了。于心然决计忍不下去,要冲进书房为于家辩驳。   “妹妹。”   忽得有人捉住了她的手腕,转眸见谢清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妹妹何必空待在这,看情形皇后要同皇上说好久的话,不如随我去偏殿休息。”   谢清接过手中的托盘药碗,强拉着她往偏殿去休息。丰德见此情形立即命了宫人为她们上茶上点心。   “皇后娘娘真是一年比一年凶,也不知她又在同皇上说些什么。”谢清道。   于心然魂不守舍地去拿茶杯,心中万般恐慌,皇帝会不会听了皇后的话,真就在今日写了诛九族的圣旨吧。   “近日天又回暖,妹妹伺候皇上,要记得减减衣量。”   她回过神来,应下道,“知道了,多谢姐姐提醒。”皇帝又不在,谢清装什么装?于心然别过头不想搭理她。   “近日宫中有一谣言令我十分头疼,责罚了好多宫人都难堵悠悠众口。妹妹帮我想想法子。”   难道皇后为了污蔑父亲永安侯主使暗杀之事,已经命人传开了?   “是何谣言?”于心然屏息问道。   “宫人们都说,皇后有疯病,每到春季便会发作。如今正当时节,有不少宫人听见月合殿传出歇斯底里的叫声......”   皇后歇斯底里是因为失了掌管后宫的权力,虽说她发起怒来确实像疯子,但出身高贵,并不可能真有疯病。   “这谣言还牵扯到了王家人身上,说皇后的这病是源于荣国公夫人,她出身王家,将疯病带了来。还说华家人欺上瞒下,将一疯子送上了后位。”   王家人也没有疯病,于心然打量着谢清,她是想借此谣言将华琳琅彻底从皇后宝座上拖下来好自己上位吧,就这么心急么?   “患了疯病的人,平日里看着与常人并无不同,一旦因什么事受了刺激便会发作起来......”   谢清向来话少,今日滔滔不绝地说道此事,难道想借她的嘴将此事转述给皇帝?她才没这么蠢,如今就要自身难保,如此毫无根据之事再胡乱说,怕皇帝真要赐一杯毒酒毒死她了事!   过了半个时辰皇后才从书房里出来,于心然端起药碗,“姐姐若有事就先去面见皇上吧,这药凉了,我命人去温一温。”   说完便离开偏殿,可皇后有疯病这桩事一直杵在她心里头,挥之不去。宫人之中都传开了?她怎么不知道?于心然招来一喜询问。   一喜:“奴婢听其他宫里的宫女们说过,春猎之时皇后提前回行宫,并非完全因着华玲儿勾引皇上之事而发怒,而是、”一喜不敢说了。   “而是什么?你尽管说。”   一喜压低了声音附在她耳边,“而是皇后因此事受了刺激疯病发作,在营帐之中摘了头上的簪子四处捅人。折腾得衣袍破碎,头发凌乱,真如同大街上的疯子一般。皇后身边的宫人们只能偷偷捆了她带回行宫,不敢请御医,只能回禀了华府,连夜找来华府的大夫来医治。”   这说得有鼻子有眼的,皇后真有疯病?可从前怎么从未发作过。   “娘娘还记得皇后身边的最得力的大宫女华敏么?”一喜又道,“是从华府里跟着进宫的,之前因着小琴的事被打死了。听闻她精通医术,从前皇后疯病发作,便是由她偷偷诊治,这些年才将此事捂严实了。”   全天下地位最尊崇的女人竟然是个疯子,皇帝知道么?还是他也早已知晓?这些年他处处包容皇后,难道也是因为此事?再往深了想,本朝注重嫡子即位,皇后却长年无所出。   皇帝自己是想要子嗣的,难道也是因为知道皇后的病......   “娘娘,药热好了。”宜枝进来。   于心然从思绪之中抽离,不管皇后有没有疯病,都与她无关!接过药碗往正殿书房走去。   皇帝的伤情有所好转,至少伤口不再渗血。每日清晨用过早膳之后都会去书房批阅折子,还命她亲自去送药,弄得于心然不胜其烦。   一连好几日,药送到了门口都会撞见皇后在御书房,孜孜不倦地向皇帝进言求他处置于家。   皇帝回了灵犀殿却只字不提,依旧要她近身伺候。只时常在于心然不注意时,皇帝若有所思地静静凝视着她,偶尔被发现也只是淡淡移开视线,夜里甚至还拉着她在塌上纵意云雨,动、情时还会温柔地在她耳边说着情话。   一个对她起了杀心的男人,夜夜与她亲密无间,偏偏她还只能装作毫不知情。这一切都叫于心然处于彻底崩溃的边缘,心中煎熬万分,再如此下去皇后不疯她非先疯了不可!   这一日,于心然端了汤药比皇后早小半个时辰去见皇帝。皇后疯不疯的,试试不就知道了? 第75章   近日幽州气候终于回暖, 书房的雕花木窗敞开着,几株桃花枝横在窗前平添了几分雅致,有翠鸟时而驻足于枝头, 叫声清脆悦耳, 以声衬静令人心情舒畅。   进书房时皇帝正在案前,细看工部呈上的水利工程图纸。   “皇上该用药了。”张御医给开了不少补血补气的药,但依她看这药倒尽数补去了别的地方!   皇帝接过药碗一口饮下,于心然不忙着执笔抄书, 反而壮着胆子坐到了皇帝怀里。   见她不声不响地贴在他胸膛上,皇帝的注意力终于从图纸上移过来,“昨夜是没叫贵妃满意么?怎么今日如此粘人。”   她不言语。   “怎么了?”皇帝见她闷闷不乐的模样追问道。   于心然真真佩服皇帝, 他什么都知道,偏偏丝毫不流露,她不信皇帝听了皇后的话,没有动过杀她的念头。一个人的城府怎么可深到如此地步。恐怕真如父亲所说,皇帝会推于家作华家的替罪羔羊,好保全皇室名声。   “爱妃?”皇帝的声音亲昵至极, 像裹了糖浆的般渗透进心里, “受了什么委屈?”   伸出一双柔弱无骨的手臂, 薄绡袖子往下滑, 她细嫩的手腕就贴到了皇帝颈侧, 攀在他坚阔的肩背上, 将头埋入他颈窝,双眸微微湿润。并非假哭,而是想到一旦暗查结果下来,最坏的可能就是于家遭满门抄斩,那将来自己和妹妹的命运会如何凄惨。   泪水静静落道皇帝团龙纹外袍之上, 皇帝的呼吸声与心跳声就在耳畔,就是这个此刻与她亲密无间的男人,可能下一瞬就赐了她毒药。   见他摘下手上玉扳指,朝着她伸手。于心然身子一颤下意识地要躲开,这个微小的举动被皇帝感知到了,动作顿了顿,而后手指轻轻拂拭她脸颊的泪珠,“贵妃这脾性,怎如同稚子似的。”   性命攸关之时,谁人不怕,皇后再在皇帝面前如此挑唆下去,她的小命真就不保了!   因怜悯自己的曲折命运,于心然哭得更厉害,双肩微微抖动,泪水沾湿了皇锦袍衣襟的,成一小滩水渍,“昨夜臣妾做噩梦,梦见皇上叫臣妾喝药自行了断。”她颤颤悠悠地哭诉,想借此试探皇帝心中所想。   皇帝不言语,看着她哭成这样甚至略微僵硬无措。这反应,难道被她猜中了?真要听了皇后的话赐毒酒?否则他为何不说话?于心然心里更慌了。   “你年纪小,心性不稳,平日里犯些小错也无可厚非,是朕对你苛责太过了。”半响他开口,语气正如四月暖阳般和煦。   没否认要杀她。   “你不愿意给朕侍疾,便回星阑阁去住,以后也不必再抄书。这几日天气好,朕准你与其他妃嫔们一道去后山游玩。”   “......”她停住了哭,皇帝这反应倒令她始料未及,一双湿漉漉的双眸转了转。   下一瞬腰间的手臂收紧,头顶的人微低头轻吻在她额角,温柔的触感传来,“是朕不好,嗯?”这声音比前一句更温和。   “......”   心上仿佛被轻撞了一记。不对,她不能就这么被骗了,这个男人口蜜腹剑只是说得好听罢了,一旦狠起来自己一条小命不够他杀的。   她将下颌抵在在皇帝肩上,心里头的百转千回纠地纠结着,忽然瞥见侧窗便一抹鲜红缎面,纯正的红色是皇后最喜爱的颜色,背对着站在窗边,以为殿内的人瞧不见她。   来得正好,华琳琅不是要皇上一杯毒酒结果了她么?那她也不必再装得温顺恭敬,自己受欺压多时,至死也这么憋屈,她很不服气。   “皇上爱皇后么?”她在皇帝耳边地问,搭在他肩上的手一路往下,抚过他锦袍上繁复的团龙纹停在胸膛。   “皇后出自华家,她的姑母孝纯敬皇后将朕抚养长大,朕自然会敬重她。”   “那皇上为何又将统领后宫的权力移交给淑妃姐姐?”   “因为皇后、不可在背后议论皇后。”   “因为皇上想废了皇后?立淑妃为后?”   话音刚落,皇帝瞬间将她从身上扯离,面上冷了下来,“放肆,回去继续抄你的书。”   再不放肆她就没有机会了,不但不起身反而更寸进尺,有些怯然眸中却有流光转换,“那皇上......喜欢臣妾么?”   皇帝沉下脸色,往后靠到龙椅上,“朕很喜欢贵妃。”   “那比起皇后呢?”   二人之间从来都是皇帝的气势逼得她喘不过气来,今日则相反,她不再虚以逶迤,直白地问这一句。   “皇上更喜欢谁?”她才哭过一双眼眸红红的像是小兔子,微微侧这头,簪在发上的步摇轻轻晃动。   皇帝神色凛然,幽深的眼眸若有似无地看着她,轻吐出一个字,“你、”   “比起淑妃呢?”她继续追问,“皇上最爱淑妃娘娘是不是?”   “于君王而言,心中装着山河万千,装着天下百姓,情爱并不值得一提。”   “若淑妃与皇后同时遇险,皇上会救谁?”   “朕是男人,后宫之中不论哪个妃嫔遇危,朕都会尽力相救。”   一连串的问题逼问得皇帝来不及反应,要思索一番才回答。   “可皇上方才还说江山与百姓更重要。”   这一句反驳得皇帝无话可说,回过神后将她从膝盖上拉下来指了指桌边的椅子,“继续抄书,若今日抄不好这一章就别回去了。”   “好啊,臣妾就宿在书房。只能让刘公公伺候皇上沐浴更衣。”她坐下执起笔沾了些墨,侧过头往窗口瞥了一眼,那抹红色依旧还在。皇后这次倒是沉得住气。   暗自想了想往前趴到御案上,近距离注视着皇帝问,“皇上说过要臣妾为你孕育龙嗣,这句话也对皇后娘娘说过么?”   皇帝眼神淡漠地扫过来,“朕现在不用你孕育龙嗣,你给朕在端午之前抄完这本《史记》。”   抄书而已,横竖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不能逼疯华琳琅也要气死她。   “若抄不完朕就罚贵妃、”   “罚臣妾什么?”还能怎么罚她了?她手中的笔尖落到纸上顿了顿。   “罚爱妃三天下不来床。”皇帝面不改色道。   猝不及防地听见这句,连带着手中的笔都惊得抖了抖,纸上写坏了个字,堂堂坐拥天下的君王,真真好不要脸!   与皇帝拌了许久的嘴,想起来再抬头去看,窗口抹红色消失了。皇后这此竟然没发作,看来传言并不真。   抄了一上午的书于心然就坐不住了,一会儿翻翻书,一会儿从笔筒里挑挑选选,估计皇帝也嫌她烦,就打发她离开书房。   今日她特意命一喜留意行宫门口,到了傍晚皇帝换药的工夫,一喜悄悄过来禀告,“打听到皇后娘娘自书房回月合殿后发了好大的火,殿里所有的摆设被摔了个粉碎,拔下金簪子要刺人,伤了四个宫人。贴身宫女着急离开行宫去山下,再回来时带了个人,大概是个大夫。”   华琳琅真有疯病?于心然大为震惊,此时御医正好为皇帝换好药从内室出来。   “贵妃。”听皇帝唤她,于心然就没继续问下去,立即来到皇帝身边,以为要她伺候着沐浴更衣,没想到皇帝只是将一卷轴递过来,神色无比平静,“打开看看是什么。”   是赐死她的圣旨?于心然将手背到身后万万不敢接,白日里冲撞了他几句,也不至于就这么决定要她死吧。   “接着。”   她摇摇头,“臣妾不敢接,别给臣妾。”   “与你无关,你接吧。”   与她无关的意思就是并非赐死的圣旨,难道是给她看看废黜皇后的圣旨?于心然心中一喜,接过来就打开看。   只字未提皇后,而是、而是他给妹妹和徐雁秋的赐婚圣旨!好大的皇恩!   于心然一时间欢喜得不知该如何是好。欣然是自己心中最后的牵挂,如今妹妹有了退路,她也无所畏惧。   皇帝要此事低调,只派了御前太监丰德去山下于家人面前宣读圣旨,于家上下本提心吊胆了这几日,这道圣旨也算些许安抚。   次日清晨,于心然回星阑殿探望暂住的妹妹,才至门口就听见了嫡妹的笑声,她怎么还敢来。   嫡妹见了她忙行礼,“姐姐,我来恭喜七妹妹得此好姻缘,全家上下都欢喜得不得了。母亲说还好未将妹妹嫁去恭王府,还命人去准备嫁妆,要我过来接妹妹回去安心待嫁。”   有圣旨在此,想必侯夫人也不敢对妹妹做什么,于心然自然应允,“一道用了午膳再走吧。”   “贵妃姐姐,你的生辰就快到了。府中兄弟姐妹记挂着你,母亲也记挂着你,这些都是献给你的生辰礼物,你看看可喜欢?”   星阑殿内室的桌案上堆满了嫡妹带来的物件,且样样价值不菲、十分稀有。嫡妹从中取出个圆圆的青花瓷罐子,“姐姐你从前一到春天总是犯春困,这罐茶叶是二舅舅近日新得的,生于高山之上,极难培育采摘,一年的工夫才得这么一小罐,我问二舅舅讨要了来送给姐姐你,喝了定叫姐姐神清气爽。”   “你有心了。”于心然命一喜去御膳房吩咐预备午膳。   午膳过后,妹妹与嫡妹才一同离开行宫。虽然婚期未定,但这道圣旨算是永远护住了妹妹周全,她也无比安心。   一喜与宜枝正整理外室,“娘娘,这些礼物要放置在何处?”一喜捧着那罐茶叶问道。   “西边的柜子还空着,塞那里面去吧。”于心然吩咐道,在妆镜前理了理鬓发后起身要去御书房,快过皇帝喝药的时辰了。   此时刺耳的破碎声忽得传来,茶叶罐子自一喜手中滑落到了地上,摔了个粉碎。   “贵妃娘娘赎罪,奴婢并非故意的。”一喜慌忙下跪磕头讨饶。   “起来收拾了吧。”一罐茶叶而已。她急着要去御书房送药。只是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瞥了眼地上四散的干茶叶,想起之前在宫里发生的那件事,心中油生狐疑。   转身弯腰捡起片茶叶,横竖是不能入口的东西。脚步匆忙地折返内室,矮几上的铜鹤油灯还未熄灭,她鬼使神差般将茶叶放到火苗之上炙烤。   片刻之后睁大了双眸,立即扔开。只见那片鲜绿色茶叶一近火苗通身变成了紫色。与张御医那日验毒如出一辙。   这罐茶叶有毒!   一喜也反应了过来,“娘娘?”   想起方才嫡妹于众多生辰礼之中唯独挑了这件赞不绝口,意图显而易见,往行宫之中送毒那是何等重罪,堪比刺杀了,于心然立即吩咐一喜,“快打扫干净,拿去扔掉。不,拿出行宫埋了不能被任何人看见。”   实在忍不下这口气,又立即命人将才离开的嫡妹追了回来。嫡妹再进星阑殿时脸色沉重,不似方才那般笑着讨好,这才是她本来面目。   于心然关起房门上前反手甩了于安然一巴掌,“为何要做这种事?”   “你是怎么发现的?”嫡妹眼神不善,甚至充满了恨意。   倒是供认不讳。   “若本宫禀告了大理寺,你会被砍头知道么?不止如此还会连累于家上下所有人。”   “于家本来就保不住,除了你和七妹之外所有人,也许明日就上了断头台!”于安然伸手推开于心然,“我为什么不做这种事?你占了本该属于我的位置,住在这高大巍峨的宫殿里,穿着华贵的锦袍,戴着价值连城的首饰,享受着皇帝的宠爱,这些本都是属于我的!那套粉碧玺首饰本来就该属于我!”   嫡妹变了脸,手颤抖着指着于心然,激动万分继续咆哮,“你呢?仗着于家和我外祖家的势力,坐上贵妃之位,如今眼看于家祸到临头,你忘恩负义只想着顾全自己和七妹妹,那我怎么办?!”   原来嫡妹一直以来是这么想的。   “你当我想坐上这个位置么?”于心然也是满腹委屈,“当年是你母亲逼我进宫,你回去问问她,我的亲生母亲是怎么没的!你只看到了宫殿、锦衣华服。我在深宫之中日日如履薄冰你知道么?皇帝随时可能赐毒酒你知道么?淑妃心机那样深你又知道多少?!”   嫡妹满眼是倔强,一句话都听不进去,反而别过头。   “我是给欣然找了条出路,因为她不会像你这般恶毒,用毒药谋害自己的亲姐姐!”   于安然拉开房门要出去,最后看了她一眼,“那是毒药又如何?姐姐敢揭发我么?我出事便是于家出事,于家出事,那欣然还能保得住么?”   关门声骤然响起,房门内只空留于心然一人。心中情绪翻涌无法平静,嫡妹的确拿捏住了她,即使事情败露,也料到她不敢揭发,于家人的命运息息相关,尤其是如此风口浪尖上,绝对不能再出事,否则弑君的罪名便坐实了!   作者有话要说:  周四早点更,一会儿有空再修文吧,谢谢支持正、版。 第76章   那罐子毒物由一喜偷偷埋去了后山, 这番小小的风波被不着痕迹地掩饰过去。于心然与嫡妹大吵一架之后实在没有心情再去御书房,只能派了宜枝送汤药。午后阵阵暖意透过轩窗照到身上越发令人懒懒的有些困倦,她便进了内室午憩小睡。   再醒来时候是被一阵匆匆上楼的脚步声吵醒。睁眼便见皇后身边的宫人一脸肃然地进内室来行礼, “贵妃娘娘, 皇后请您过去御书房。”   若换了从前见此阵势于心然必定要躲,只是今日她倒要看看皇后能有多疯。   可进了御书房才发现事情并非她所想。   皇帝、张御医也都在现场。她的贴身大宫女宜枝则被摁着跪在了地上。   “不知宜枝犯了何错?”于心然恭敬地向帝后行礼。   “贵妃你敢下毒谋害皇上,上次叫你逃脱了,这次当场抓获, 你还敢装傻!”皇后厉声责问道。   矮几上搁了碗药,闻得出来正是皇帝平日里在用的补药。   “娘娘,奴婢真不知道这药里有毒, 奴婢从灵犀殿小厨房里接过药碗,将药送来御书房。奴婢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宜枝惊恐道。   于心然看向皇帝,他只是坐在皇后身侧,神色凝重眼神淡漠地看着她。   皇帝每日服用的药都由灵犀殿的太监煎熬,宜枝只是个送药的。于心然知道故意惹怒皇后定要被报复,只没想到她动作如此之快, 定是在宜枝接手之前往里下了毒想陷害她。。   “臣妾为何要给皇上下毒?况且这碗药并非只经手宜枝一人, 皇后娘娘何以断定是臣妾下毒?”   皇后自坐塌上起身, 一身火红锦袍衬得她越发盛气凌人, 群裾扫过冰凉地面步到她面前, “因为春猎归来途中的行刺就是你们于家所为, 一次不成便来第二次,于贵妃,你要人证是么?张御医!”   张御医定被皇后收买了!于心然屏息等着听他如何编排。   “回禀皇上,贵妃娘娘曾经私下找过臣,命臣验一种毒, 该毒生长于云南边境,用银针也验不出毒性,鲜少为人所知,即使是太医院其他太医也并不知晓,臣也不知其名,只是略有耳闻。”   于心然听了这番话,心里才开始慌起来,仰起头蹙眉看向张御医。从他嘴里说出的倒是没一句假话,他或许并未被皇后收买。   “宫中食物之中验出毒是大事,只不知为何当日贵妃娘娘将此事掩了下来。而方才臣在皇上药碗之中验出的毒,与当日贵妃给臣的验过的,是、是同一种毒药。”   这毒药稀有异常,怎么如此凑巧!于心然看皇后神情如此愤怒,不像是装的,难道她没诬陷自己。说到毒她就想起方才那罐毒茶叶。越想越觉着心惊,于安然那个蠢货不会铤而走险买通了人往皇帝药中下毒吧?!   “贵妃还敢说你不知情?!”皇后满脸怒容地质问道。“来人,去贵妃寝殿给本宫仔细搜查,星阑阁所有的宫人都羁押起来严刑审问。”   于心然撑坐在地上垂着头暗自咬唇,眼神左右恍惚,幸而她命一喜将那罐茶叶拿出去埋了,否则真的是百口莫辩。   现下难办的是她并不知道谁下了死手诬陷,本想着是皇后,可那毒药之事又看似与侯夫人、嫡妹脱不了干系。没有法子了,只能一条路走到黑,咬死说药在宜枝接手之前就已经吓被下了毒,自己和宜枝皆并不知情。   御书房之中鸦雀无声,两边的门窗皆闭得严实不留一丝缝隙。   于心然手脚并用狼狈地爬到皇帝腿边,扯住了他的衣袖哭诉,“皇上是知道臣妾的,臣妾的胆子比蚂蚁还小,又怎么会行弑君之事!”   皇帝他高高坐在木塌之上,君王气势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贵妃先起身。”   别听他此时语气温和,皇帝城府极深定对她有所怀疑。于心然脑子里乱成一片根本理不清思绪,敌人在暗她在明,背后使绊子叫她如何对抗?   未过多久,被派去搜查星阑阁的侍卫回来了,呈上个瓷罐子,“卑职查到这可疑物件,用张御医的法子验过,有毒。”   于心然骤然回眸去找一喜,她在宜枝边上跪着一声不响。不是叫她将东西去埋掉了么?那个瓷罐子明明已经碎了,怎么完好无缺地出现在星阑阁。   瓷罐到了皇帝手中,他掀开盖子,要伸手去取。   “皇上小心,此物剧毒!且无药可解!”张御医立即制止。   皇帝又从容盖上盖子,拖着瓷罐递到她面前,“贵妃作何解释?”   于心然正在跪坐在皇帝足边,吓得往后躲开,“臣妾、臣妾并不知情。”   皇后趁热打铁道,“既然人证物证具在,上次红豆糕一事被贵妃侥幸逃脱,这次要一起算算账。皇上是时候定贵妃的罪了,还有于家弑君的罪名。”   她站在皇帝身侧,头戴点翠金华钿子,身着广袖大红色锦袍,裙摆上用金线绣着的凤凰栩栩如生,像随时幻化成形展翅翱翔。从于心然这个角度仰望过去,皇后面色铁青、威仪端方。不论何时见她都是浓妆艳饰,孤傲俾睨众人,皇后抬手吩咐神兵宫人,“去取毒酒来。”   华琳琅针对错人了,她要斗的是谢清!如此紧要关头,于心然下意识地向皇上求救。   皇帝淡淡别开眼,“贵妃素来胆小,定非主谋,皇后先回月合殿,朕亲自审问她几句。看看是否同永安侯相关。其他人也都出去。”皇帝沉声命令道,语气不容辩驳。   “可是皇上、”   “朕定会秉公处置,皇后近日身子不好,回去休息吧。”   “臣妾遵旨。”皇后只能欠身行礼,带着宫人离开了御书房。   关门声骤然响起,殿内再无旁人。于心然比方才更加紧张,这事说出来是个死,不说出来也是个死,嫡妹真的是害死她了!   “倒还算机灵,知道叫张御医去查那块红豆糕。”   皇帝脸上无一丝恼意,于心然为自己辩解的话求饶的话全在嘴边,竟然丝毫都派不上用场。   “心里也算藏得住事。”   深宫之中,心里藏不住事的人活不下去。   皇帝将瓷罐放置道手边的矮几上,“朕不愿与你多费口舌,还是老实交代了好,否则皇后真会一杯毒酒了结了你。”皇帝朝着她伸出手,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唇,压低了声音道,“贵妃娇媚,朕还未享用够,有些舍不得。”   “臣妾真不知道......”于心然往后退开,她并不相信皇帝。他定要抓住这个把柄,好连同行刺之事一同跟于家算总账,她不能认下这罪名,更不能抖露嫡妹。“求皇上、”   “爱妃惯会作戏”皇帝忽然又伸手捏过她的下巴,“此事已为皇后所知,你求朕也无用。”   他到底什么意思?于心然泪眼看着皇帝。   “贵妃是朕的女人,比其他人来,朕总归要厚待贵妃一些。朕不在乎你说谁是幕后指使,只要合情合理,朕就认下。”   他要她攀诬别人?   “你以为咬定并不知情能躲过去?忘记去年会试试题一事么?”   “那桩事是臣妾做错,可这件事臣妾毫不知情,臣妾怎么可能给皇上下毒!”   “出现在你寝殿的东西敢说毫不知情?贵妃别糊涂走了老路,这次再回过来求朕可就不管用了。”   那要她怎么办?若交代出嫡妹于家定会被连坐,她垂泪欲哭。   “皇上,有宫人交代了。”二人对峙之际,外头侍卫禀告道。   皇帝起身,“这种事上先声夺人才能保住性命,这一点贵妃的宫人比贵妃做得更好。”   定是宜枝把于安然来过星阑殿送东西的事供了出来!皇后闻讯又折返回来。但于心然料想错了,并非宜枝,而是一喜。   “娘娘是全然无辜的!今日上午于六小姐坐了马车上山,说来接于七小姐下山。带了好些礼物,宫门侍卫和其他宫女都可以作证。那些礼物搬了好几趟才尽数搬进了星阑殿的外室。其中就包括这装着毒药的瓷罐子。”   “原来真就牵扯于家人,你接着说!”皇后命令道。   “奴婢收拾礼物时不小心摔破了这装着毒茶叶的瓷罐子,娘娘仁厚并未责怪,只命奴婢清扫干净。可宜枝说她要帮忙,奴婢就将扫笼起来的东西交给了她。对了,奴婢想起于六小姐离开前与贵妃有过激烈争吵,听得出来她对贵妃心存妒忌,痛恨非常,宜枝既将毒药留在了身边,定是被她收买存心要害贵妃。”   “去将于六小姐带过来。”皇后还未听完就吩咐门外。“贵妃也别想脱罪,既然皇上的药里也掺了毒,你们于家一个都跑不了。”   先声夺人才能保住一命,于心然立即反驳,“皇后污蔑臣妾。方才张御医说了,臣妾曾经请他去验毒,若臣妾本就是用毒之人,何故又请御医给自己留下把柄?!”   “你、”皇后不依不饶地要争辩,可她想不出什么说辞来,“那你说说看皇上的药碗里怎么有毒?”   若说不知情定会任人摆布,“因为、”   一喜先她一步开口,“奴婢记得张御医曾说这毒异常剧烈。宜枝收拾完残骸就被娘娘派去为皇帝送药,定是手上沾了毒又碰过药碗才险些害了皇上。”   “你狡辩,竟用如此荒唐的借口为贵妃脱罪?”   皇后这次打定主意置她于死地,当然不会接受这个说法。于心然猜想难道宜枝真被嫡妹买通了来谋害皇帝,可觉得也荒唐,怎么可能呢?宜枝并非见钱眼开之人。   “皇上,奴才想起一事来。”大太监向皇帝开口道,“娘娘身边的宜枝并非内务府派去娘娘身边伺候的,她本是逆王之母肃太妃身边的人,太妃亡故之后,被留在了冷宫伺候兰太嫔。贵妃娘娘在并不知情的情况下,才带宜枝离开冷宫。”   怎么还牵扯到了逆王,宜枝她到底无不无辜?   嫡妹和宜枝很快都被侍卫强押着来了。于安然本吃定于心然不敢揭发此事,见此情形脸色顿时没了血色。   “可是她指使你谋害皇上。”皇后质问宜枝。   宜枝受了刑,眼神怯怯望向于安然,又连忙转过头看向于心然。   “快说!”皇后厉声道。   “是、”宜枝忽得目光坚定,不再犹豫,“是于六小姐,于六小姐一直对贵妃娘娘怀恨在心,给了奴婢五十两银子,命奴婢帮她陷害贵妃娘娘。”   “陷害贵妃弑君?你不也是死路一条,你撒谎!”皇后一巴掌甩过去,打得宜枝跌到地上。   宜枝艰难爬起来,愤恨道,“于六小姐将这罐稀有茶叶献给娘娘,茶叶里有毒叫奴婢偷偷加入娘娘茶中,可奴婢不恨贵妃娘娘,奴婢自小跟着肃太妃,太妃之子谋逆,明明太妃毫不知情,皇上还是派人赐了毒酒!昏君!”   “什么弑君?”于安然反应过来之后哭出了声,又瞥见了案上的那瓷罐,“我何时买通了你?你是我姐姐的心腹,我为何要买通你?你个贱人污蔑我!”   于心然看着面前的这一场戏,全然分不清谁是真无辜,似乎在场每一个人说的都是真话,可又彼此矛盾。   “这瓷罐可是你送进星阑殿的?”皇后质问于安然。   “是,可我只想毒死她!”于安然手指向于心然,“是她占了我的一切,贵妃之位本是我的!她不该死么?弑君之事与我何干?”   嫡妹这个蠢货!于心然真是不忍看下去,此刻她表现得越记恨自己,越是坐实了之前一喜和宜枝的说法。   “既都已经认罪,羁押起来交给刑部。”皇帝坐在塌上静默了许久,终于开口,“贵妃无辜,先扶贵妃起身。”   太太监立马将于心然搀扶起来,一喜也跟着躲到她背后。侍卫进来要带走宜枝和嫡妹。   于心然见宜枝垂着头不再言语,也并不求饶,真想问她一句所言是否为真,她怎么可能有胆量毒杀皇帝呢?明知道主子们入口的吃食现下要经过好几重验毒。即使真的恨皇帝也不会用这法子杀他。   嫡妹倒是吓得歇斯底里地叫了起来,她大概至今未弄懂到底发生了何事,只当意图毒杀自己这个并不得宠的庶姐并非什么大罪,怎么就牵扯上弑君罪名了。   “皇上,此事不止关乎于安然一人,怕同于家脱离不了干系。”皇后不依不饶地。   “皇后说的是,于家教女无方,派人传话将侯夫人软禁起来。”皇帝吩咐完起身要走。   “可是,皇上、”皇后还要再说,皇帝转过身冷冷扫过去,神情肃然,状似不悦,她只能闭了嘴。   于心然站在一边静若寒蝉,待皇帝离开后她也要离开,即使洗脱了嫌疑她整个人都是恍惚的。   皇后扯住了她,看她的眼神充满了滔天恨意,“别以为死一个于安然就没事了,本宫定会送你们姐妹几个一道上路,还有你另外个妹妹欣然,也别想逃脱。”   于心然奋力挣脱了束缚,心中纵然有千百种滋味交织在一道,却依旧恭敬行礼,“皇后娘娘教训的是,臣妾告退。”华琳琅如此咬着自己不放,与其坐以待毙、任其鱼肉,不如先声夺人先将她彻底从皇后宝座上拉扯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9-24 09:10:42~2020-09-25 11:15: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锦墨 10瓶;翊孜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7章   回到星阑阁, 于心然单独叫一喜到房中,“究竟怎么回事?不是叫你去把瓷罐中的东西埋了么?!”   “奴婢听从娘娘吩咐去后山埋了,其他的事奴婢也不知情。”   “那你方才说得头头是道。”   “娘娘, 宜枝送去御膳房的药有问题, 不论她是否无辜,横竖保不住了。”一喜跪在她膝边戚戚然道,“奴婢那样说才能保全娘娘和自己。”   她说得没错,不光宜枝一人, 经手那碗药的奴才们怕一个都活不下来,“你先起身。”于心然伸手将一喜扶起。可是心却无法静,手压向胸口, 掌心之下的心跳恍若击鼓。   难道宜枝一直以来都在伺机弑君?冷宫之时她跪在门前求着自己带她出去,也是这个目的?   “娘娘,侯夫人求见。”门外宫人刚禀报,房门就被大力推开了。   “欣然出了什么事?怎么就被关起来了?”侯夫人叫嚷着,伸手掀开内室的帘子冲进来,云鬓微乱, 怒目而视, “你对你妹妹做了什么?!”   “母亲该问问欣然做了什么事?”于心然骤然站起, 示意一喜, “告诉侯夫人, 方才发生何事。”   待一喜原原本本说完, 侯夫人怒意更胜,“一派胡言,那叫宜枝的宫人在何处,她定听了你的教唆污蔑欣然,我女儿她怎么可能、”   “怎么没可能?她手中的毒药怎么来的?母亲你与我心知肚明。皇上仁厚, 顾全于家并未迁怒,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父亲还在受审查,母亲要叫于家上下更不得安宁么?”   侯夫人第一次见于心然这般强势模样,凌厉双眸透着惊诧,“你从前的乖顺听话竟都是装的。好啊给我等着,我非要审问那个敢污蔑权贵之女的贱人为欣然翻案不可。回头再来收拾你!”   侯夫人转过身气势汹汹地离开了星阑阁。   于心然怕事情再起波折,也要去山下所设的牢房。只是还未上马车就传来了宜枝在牢中自缢的消息。   她既然是人证又是罪人,如此一来侯夫人就再无为欣然翻案的可能了。   傍晚又有消息传来,“娘娘,侯夫人去御书房面圣。皇上不见她,只命人将其押回京城清凉庵里静修。还、”   “还什么?”   “还下了圣旨,处死六小姐。”   宜枝自缢,皇帝幽禁侯夫人、处死嫡妹。皇帝强压之下,这件事就这么尘埃落定,倒是一点没牵连到自己,于心然怔怔地,手却不自觉抖动起来捂住嘴,渐渐泪流满面。   “那道圣旨古怪。”   “怎么?”   “并未提及六小姐的名字,只说事情已经水落石出,抓住了春猎刺杀皇帝的幕后指使,说其刺杀不成还下毒谋害,即日押回京城斩首。”   皇上竟将这里两件事全推到嫡妹身上去,还掩其身份。是要息事宁人的意思?难道说他放过了于家,也不再追查华家。   不出所料,经连多日的审查,父亲终于安然无恙地回来。   到了六月初,在发生了这连串的荒谬事之后,皇帝已然无心在幽州过夏,只等皇后寿宴过后便启辰回京。   谢清真正掌了六宫之权,大张旗鼓地改了许多规矩,惹得皇后时不时发怒。而于心然无事可做,白日里便被皇帝拘在书房之中抄书。   即使在此山间,天气也渐渐闷热。于心然抄着一个时辰便有些犯困,遂趴在御案边躲懒,偷偷瞄了眼皇帝。   “困了就去内室休息。”皇帝漫不经心道。   自那日之后他再也未提及相关的只言片语,她也不问,同往常一般,这些见不得人的事被不着痕迹掩盖起。即使有知情人茶余饭后谈论,也被当成半真半假的野史听。   “皇上抱臣妾过去。”她半个身子伏在御案上,手伸向皇帝妥一丝不苟的衣襟。   还未触及便被握住了手腕,“放肆。”皇帝斥责,蹙了蹙眉头,棱角分明的脸上神情肃然。   刚想缩回手,身子感觉一轻,下一瞬皇帝就起身顺势拦腰将她抱起,整个动作行云流水般一气呵成,稳步往内室走去。她怕跌倒,一双玉臂攀上皇帝的肩,走动间忽得瞥见半掩窗外一抹夺目的红色。   “朕陪你睡会儿。”皇帝将她放到塌上,虽嘴上这么说,却倾身吻下来。她勾着皇帝的后颈略微起身回吻,鲜少如此主动。   一吻终了,皇帝眉眼尽舒展开来,“爱妃不是困了么?”   “可皇上不让臣妾睡啊。”于心然娇娇回道,眼中眸光流转,轻咬着唇,欲说还休地勾引。   “晚上朕再、”皇帝话说了半句,于心然的手探入他衣襟,惹得皇帝眼神瞬间变幻,按住她不安分的手,“贵妃放肆。”   她还能更放肆些,不管不顾地再次印上他的唇。   “皇上亲亲臣妾。”   话音刚落整个人被一双铁臂从塌上捞起来,皇帝坐在塌边,放她到腿上的同时扯了于心然的金簪,青丝倾泻而下,“以美色惑君,爱妃该当何罪?”说完便狠狠吻住她。   腰间细带也很快被扯离了。方才还斥责她放肆的男人,此刻连呼吸都是急促的,听着令人面红耳赤。   “贵妃心里有没有朕?嗯?”皇帝吻到她唇边时忽然问。   “唔。”于心然随口应了一声。   如此一来更是一发不可收拾,皇帝的兴致被她轻而易举撩拨起。纠缠间于心然能听见外室细微的脚步声,正一步一步缓缓地朝内室走近。   她用余光能瞥见半透屏风上的影子,下一瞬就再次被按到了塌上,皇帝眸中闪烁只注视着她,“今日贵妃怕是睡不成了。”   纠缠间,脚步声却消失了。   于心然仰躺在塌上什么都看不见,皇帝埋在她颈间反复亲昵啄吻。正当她以为皇后已经离开之时,身上的男人突然停住所有动作,骤然回转过身。   一抹鲜红的身影立在屏风边上,与白色屏风一道,入了皇帝的眼睛。   皇后全然没了往日气势,她像是抹游魂般站那儿,不远也不近,孤零零地随时都会消失。   于心然以为她当场撞见会歇斯底里地发疯,可华琳琅不但未发疯,反而有些茫然无措,像信仰坍塌之后的人,再也无力支撑。   皇帝眼神瞬间恢复清明,扯下床榻便的幔帐将人遮住。在片刻的诧异之后立即恢复原貌,“外面的奴才怎么不通报?”语气暗含责问之意。   “皇后有何要紧事?”他神色泰然,捏了捏眉心,强行压下被惹起的火。   于心然坐于塌上,隔着轻薄的幔帐依旧能看清皇后面上渐渐扭曲的神情。此时的华琳琅令于心然生出些怜悯,可只要想起从她口中说出的那句“送你们姐妹一道上路”心中那一丝丝的怜悯也散了。   皇后已经对她起了杀意,与其日日胆战心惊,不如就让她先对付华琳琅!   虽然皇帝面上清冷肃然,可他的衣裳被于心然抓得凌乱不堪,提醒着皇后她方才所见的那副缠绵缱倦的画面全是真的。   君王生性薄凉孤冷,祭祀时宴请时出行时,明明她的位置离他最近,只差了一步,可依旧只感受到无限的冰冷。   可方才深情款款的人是他么?她也见过皇帝与谢清相处时的温雅体贴,只比与她在一道时少了几分严肃罢了,她幻想皇帝只喜欢谢清的诗书才华,她幻想皇帝心里是深爱自己的,否则他当年怎么会听从姑母的话娶了她,予她皇后的荣耀,救华家于水火之中。   方才的那一幕全然推翻了她心中所筑造的幻想。原来自始至终都没谢清什么事儿。思及此处,华琳琅已经被怒火吞噬,嫉妒、愤怒、逃避各种各样的情绪交织在一起,她要杀了于心然!   “皇后!”皇帝唤她。华琳琅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手中不知何时攥紧了金钗。   隔着幔帐于心然直直与皇后对视着,眼看着华琳琅痛苦,看着她悲痛转身慌不择路地逃离。这些年在宫中她受过华琳琅多少欺压,多少的怨恨就在这短短的一瞬千百万倍地报复回去了。   书房内室唯剩她和皇帝二人。   片刻之后,皇帝起身掀开幔帐居高临下地看向她,沉着脸带着斥责之意,“近日你别去皇后跟前转悠,夜里她生辰宴,你也不准、”   于心然本靠坐在墙角,壮起胆子倾身过去伸手扣住了他的腰带。被皇后撞了正着,却并不似从前那般慌张,反而仰着头巧笑倩兮道,“臣妾想要皇上。”   皇帝甩开她的手,“你真是越来越放肆了。”说话间已经转过身外走去,只留她独自一人。   于心然有些气馁地靠到床头。耳边响起书房外的关门声,果然他还是更在意皇后。翻转过身对着床内侧。   打铁要趁热,既然已至此处,皇后也不会放过她,再也没了回头路,与其回到宫里如从前那般冗长而压抑地活着,倒不如先、   正盘算着,边上的动静惊得她再次翻身坐起。   “不是想要朕么?”身影笼罩下来,扣着她的手腕压到塌上。皇帝哪里是去追皇后,而是去阖书房的大门。   “唔、”刚想开口又被狠狠堵住了唇。   帝后这对夫妻,没有一个是好人。皇帝更是好色到极致,方才场面都那样了,待皇后一走,他依旧能神色如常地与她继续云雨。   下午的时光尽数荒废在了美人帐中,待一切结束,窗外的朝霞都将被夜色吞噬,余韵未消,皇帝拥着她反复轻吻在她额上,“今夜不准去皇后寿辰宴上,知道了么?”   “唔,臣妾想回星阑阁楼沐浴。”她小声回道,身上粘腻极了。   “后日就要启程,朕先将手上的政务处理完毕。”   “皇上不去皇后生辰宴么?”   “事多缠身,就不去了。”皇帝终于松了手臂放开她,起身穿衣。   于心然也坐起,原本纯净的脸上尽是媚色,暧昧的印痕格外惹眼,青丝披散在身前才堪堪遮住些许。   皇帝心头一动忍不住又吻了吻她的唇亲昵道,“累着爱妃了。”这句瞬间勾起于心然脑子里种种不堪入目的画面,又羞又恼。   回到星阑阁沐浴梳妆,于心然挑了件夺目的烟霞彩绣菱裙,戴上那套御赐价值连城的御赐粉碧玺首饰,由宫人们跟着去了月合殿。   皇后生辰盛宴,皇亲国戚、权贵女眷皆来祝寿,她这位贵妃怎能不到场?   虽说宴设在在行宫,月合殿正殿之中场面正热闹。皇后迟迟才现身。全然没了方才落荒而逃时的窘迫,又成了雍容华贵、落落大方的模样。   谢清当然不会来,于心然执起酒杯饮了一口给自己壮胆。前些日子永安侯府出事,权贵夫人们皆避开她,近日看又像是没事,贵妃终究还是贵妃,又有不少夫人凑到她跟前来巴结。   于心然端着贵妃的架子,浅笑饮酒,时不时回应句。宴会过半她借口要醒醒酒,起身离开了大殿去了后殿隔间。   不出所料,未过多久皇后也跟了过来。华琳琅妆容精致,依旧如于心然初见她时那般高傲。   “贱人!”皇后压了许久的怒火,终于控制不住,浑身颤抖着,脸上尽显狠戾之色。   “你父亲不过是我父亲的一条狗,你呢?也不过是你嫡母送给皇帝的一个小玩意儿罢了。狐媚子整日地勾引皇上、”   “皇后只见到臣妾勾引皇上了么?皇上完全不为所动?”于心然立在原地,锦衣华服一丝不乱,心也若磐石一般,心中打定了主意毫不动摇。   “他、、你和我比算什么?!我自少时候便爱慕他,你和谢清知道什么啊!天底下那么多男人,你们为何偏偏和我抢?”皇后红了双眸咆哮道。   “因为权势富贵咯。”于心然直言不讳,“皇上不爱娘娘,娘娘心里明白。娘娘的痛苦,臣妾一直以来也看得清清楚楚。”   “他会爱我,只要、只要我诞下龙嗣,我们有了子嗣,他就会回心转意。你和谢清不过只是供他取乐的女人!”   “回心转意也要皇上心里曾经有过你。”于心然挑了最尖锐最能刺痛皇后的话来说,正如她所料,皇后神色异常,变得有些疯癫了,于心然狠下心更进一步。   “正如皇后所言,臣妾不过是供皇上取乐的东西,地位远远不及皇后尊贵,臣妾对皇上也没有丝毫感情。”她抚上小腹,“可皇上亲口说,要臣妾为他孕育龙嗣。”   闻言,皇后猝然睁大双眸,死死地看向她双手轻覆之地,震惊而又恐惧,“你?!”   于心然笑着并不言语。   “你撒谎!”皇后就快被逼疯。   “臣妾怎敢用这种事撒谎?弑君是株连九族的重罪。于家能全身而退,皇后以为臣妾依仗着什么?”   面前这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精神恍惚起来,眼泪夺眶而出,慌乱间颤抖着扯下云髻上的凤尾金簪,视线盯着于心然平坦的腹,如同在看什么妖物般惊恐问道,“你、你真怀了龙嗣?”   作者有话要说:  没写完 但是我今天太忙了 溜了溜了感谢在2020-09-25 11:15:15~2020-09-26 10:51: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白白胖胖的Sarah 10瓶;?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8章   于心然笑而不答, 绕开皇后往门口走去。华琳琅此刻内心的痛苦挣扎她都知晓,皇帝平日里多看哪个宫女一眼,皇后都恨不得毁了那宫女的容。   虽然龙嗣是个谎言, 足以折磨得华琳琅体无完肤。   “为什么会是你?!”皇后再次声嘶力竭地咆哮。   于心然被华琳琅强拉住, 再抬眼只见皇后双眸血红,她手中紧紧握着发簪,发丝披散而下凌乱不堪,盛怒着冲于心然喊道, “为什么会是你?!本宫不准你生下这个孽种!你听到没有!”下一瞬她的眼神又恍惚起来,神情变幻,“算我求你了。”   “娘娘不如先去问过皇上的意思。”于心然神情泰然地甩开皇后的手, 以前从未想过要同皇后斗,是华琳琅逼得她不得不如此。   “啊!!”皇后扬起手紧握着金簪朝她小腹刺过来,动作太大,袖子扫到旁边矮柜上的,陈列的精美瓷器摔了个粉碎,声音格外刺耳。于心然挣脱之后躲开。一次未刺中, 皇后如着了魔般, 一步一步僵硬地踏过这些碎片朝着于心然走来, 步步紧逼, 娇贵的锦缎被碎瓷片划伤了, 皇后浑然未觉, 眼中翻滚着浓浓杀意。   于心然退开几步拉开房门直往外跑,大殿里权贵夫人云集,她想要叫这些人知道,天底下地位最尊崇的女人是个疯子。   到时候都察院的众臣、天下的儒生、荣国公的政敌、淑妃的娘家,所有人都会群起而攻之, 天下的百姓也不要一个疯子当皇后。一旦从皇后的宝座跌落,华琳琅就再也不能滥用皇后的权力,再也无法凌驾于她之上而随意伤害她要护住的人。   开门的瞬间,发现外头站着个人。映入眼帘的竟然是皇帝修长的身影,于心然片刻惊诧,又立即清醒过来,“皇上,皇后要杀臣妾。”慌忙躲到了皇帝身后。   华琳琅发疯的模样比她想象之中更恐怖,面目狰狞、举止怪异,紧握的簪子再次朝着她刺过来。   “皇后!”皇帝怒斥一声,折过皇后的手臂将她控制。谁料皇后将簪子转换左手,直直朝着皇帝手臂刺去,深深扎入皇帝的旧伤。   下一个瞄准的又是于心然,猝然对上皇后的眼眸,那其中燃起的滔天怒意令人万分心惊。   附近无侍卫也无宫人,于心然掉转方向朝着大殿跑。   “为什么会是你?!”背后传来歇斯底里的声音。   殿中鼓乐齐鸣、贵妇人们正成群围坐着饮酒谈了,盛大的场面被一声怒吼打乱。   众人见一穿戴华贵却批头散发的女人自殿后跑出,神情不似正常人,在人群找寻着什么没找见,忽然举高了里的锐器刺向附近之人。   娇养的贵妇人们哪里见过这个,惊叫着仓皇而逃,好几个摔成了一团,“救命啊!”   疯子在人群中当中胡乱伤人,一边还不断重复着说要杀掉孽种。于心然四处闪躲,依旧被皇后摁住了,眼看着皇后手里的簪子往自己腹部扎。   这么大的动静立即引来门口侍卫,一把利刀不知从何处飞来,击落簪子。   王为意带着侍卫们冲进来,当场将疯子制服。待他们撩开长长的发丝看清了真面目。   “怎么是皇后?”   “皇后疯了。”   “真的是皇后。”   “皇后是个疯子。”   殿中贵妇人们三两成群皆窃窃私语。侍卫们见是皇后也立即移开了大刀跪下请罪。华琳琅挣扎着爬起来咆哮道,“为什么是你?!”神情万分痛苦,眼神迷离恍惚。   “将皇后带下去安抚。皇后被闯入的山猫吓到了,着太医诊治。”皇帝突然出现,引得众人立即跪拜。   皇后疯得厉害,众目睽睽之下四个太监几乎按不住,由十多个宫人护着离开了大殿。   这哪里是受惊,分明是疯了。然皇帝说是受惊,那便是受惊,立即有贵妇人应声,“附近山上的山猫大得吓人,娘娘定被吓得不轻。”   “是、是,娘娘受惊了。”   ......   “快快扶下去吧。”   “快命膳房煮安神汤为皇后压压惊。”   这些贵妇人虽然嘴上这么说,回去定会向家中主君绘声绘色地叙述方才皇后疯癫不止的场面,从她们惊诧却暗自兴奋的神色中看得出来。   宫宴这就散去了,于心然由一喜跟着自后殿返回星阑阁。一切都如她计划进行,唯一预料之外的是皇帝。他说了会在御书房处理政务,怎么就突然出现在了小隔间门口。   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华琳琅可能从此永远疯癫,即使恢复正常,她想保住皇后之位也难,这样就要看谢清父亲能否不遗余力地借此事彻底扳倒皇后。   “娘娘。”走到半路遇见王为意。他身着铠甲,腰配大刀,今日轮到他当值,“皇上命你去御书房见他。”   定是要询问后殿同发生的事。在去御书房的路上,于心然想了好几种说辞,必定能糊弄过去。   不出所料,进了御书房,皇帝朕命她仔细将事情经过复述一遍。于心然表面佯装惊恐,“臣妾也不知为何会惹得娘娘如此盛怒,竟拔下簪子要杀臣妾。”   她规规矩矩站在书房中央,见皇帝不言语继续往下说,“臣妾喝多了就去隔间醒醒酒,皇后独自跟着进来,非要叫臣妾承认往皇上药碗里下毒,还未辩驳几句,皇后娘娘就恼了,幸而皇上出现在门口,否则臣妾估计已经没命。”   撒谎心虚时眼睛会飘忽不定,为了掩饰这个小动作,于心然垂头看着自己菱纱裙裾下露出的绣鞋尖。   天底下地位最尊贵、权势最盛的两个人,在深宫之中皆变着法折磨她,今日反被她轻而易举玩弄于鼓掌之上,思及此处,于心然又忍不住要笑。   皇帝伸手招她过去,这是全然相信她所言了?并不确定,只能努力装作惊恐未定的模样来到他身边。   “今日这身裙子格外夺目。”皇帝岔开了话题,伸手抚上她的菱纱裙,“只是朕怎不知贵妃怀孕了?”   他、他在门外都听见了?!于心然脸色大变,袖的手不自觉地抖动,面上再也装不出无辜样子来。   君王神色黯然,声音沉静,“前阵子贵妃来御书房送药,总比皇后早半个时辰,变着法地邀宠,也是在谋算?”   这句话再次触动她的心,惧意又加深了几分。   是。于家无助力,她在宫中又无根基,想要扳倒皇后,除了利用面前这个男人引得她嫉妒疯病发作之外,其他还有什么更好的法子么。说起来也要谢谢他的宠妃,透露了皇后的病。   “晌午内室之事,也是逢场作戏?”他自龙椅上站起,步到她面前追问。那么令人沉溺痴醉,在她眼中竟也是逼疯皇后的手段。   于心然垂眸不言语,额头几乎触到皇帝胸膛前的缎面团龙纹。心慌得不敢仰头去瞧他,不自觉地后退几步,后腰抵住了御案边退无可退,“臣妾不知情,也非故意惹怒皇后,求皇上责罚。”   “皇后只是发怒了么?”皇帝字字句句如在怒火中滚过,伸手擒住了她的,瞥向她头上的粉碧玺首饰,“朕赐给你的东西,对你说的话,被你尽数拿去当做筹码去逼皇后发疯!”   于心然的沉默,反而激得皇帝愈发怒,“再不说话,朕杀了你父亲。”   此时她才缓缓抬起头,“皇后若没有疯病,臣妾能逼疯她么?只可惜臣妾没有这个病,否则从前在宫里早就疯千百次了。皇上要杀谁臣妾无力阻拦,只求也赐死臣妾、”   话还没说完,皇帝骤然掐住她的脖颈,“你敢死,朕连你的妹妹一道杀。”   就只会用她最在乎的人作威胁!她侧过脸,眼泪瞬间夺眶而出。半响,她带着哭腔道,“那就一道死,好过回宫之后日日夜夜受煎熬。”   “就只有煎熬么?没有别的?”皇帝一直都知道眼前的女人虚伪至极,擅长甜言蜜语,擅长示弱卖乖,床笫之间轻而易举地勾引得他神魂颠倒,叫他差点弥足深陷,可他还是想问问她方才所谓的没有丝毫情谊,是不是真的。   于心然并不懂他指的别的是什么,只控制不住地流泪。   皇帝又要问,见她这模样,生生地将要问的话咽了下去。   方才在门外听到的那一番话,真正给了他一记当头棒喝。从前不自觉因为她改变了太多的决定,才弄成如今的局面,身为君王怎么能被她这么个小丫头左右。帝王家,情爱是最令智昏之物,他不会承认最近两年萦绕着自己的莫名情愫究竟是什么,总之浅尝辄止就抽身罢了,否则......   于心然只当皇帝对着自己发怒,哪里晓得他心中的千回百转。   寂静的门外忽传来动静,“皇上,求您去看看皇后娘娘,娘娘闹得厉害怎么都按不住。”是皇后身边的大宫女。   闻言,皇帝看她的安神中又多了几分谴责狠厉,“在这等着,若敢探出书房一步,看朕怎么收拾你!”言毕,皇帝大步流星离开。   于心然浑身颤抖,坐到龙椅上无力地扶住额头,心力交瘁。华琳琅是真的疯了么,最好是能永远疯下去,失了后位皇帝就再也不会为了皇室颜面保华家了。   书房之中的灯盏被大门关上时带起的风吹灭,周遭暗下,她就静静地坐着,深宫禁庭之中压着太多的皇室秘密,今日她只是小小地搅和一番,引起的风浪也足够震荡朝野内外。   只可惜被皇帝看穿了,怕也没个好下场。   她往前伏到御案上,殿内静谧黑暗。门外廊下有人脚步匆忙地跑过,朝着皇后的月合殿去了。   深山的夜清冷而漫长,不知过了多久,她被推门声惊醒。月下皇帝神色阴森怖然,反手甩上御书房的门。周遭再次暗了下来。他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皇后彻底疯了,御医说清醒的几率渺茫。你知道会给朕带来多大麻烦么?”   她自然知道,明日一早递上来的折子会堆积成山。回到皇宫之后,麻烦更会接踵而至。   “一而再,再而三地犯错。你还要朕怎么罚你你才肯听话?既然当不好这个贵妃,回到皇宫就做回你贵人,别想着朕再宠幸你、”   “臣妾从来都不想当这个贵妃!皇后视臣妾为眼中钉,随意欺辱臣妾,皇上每次都视而不见!若是可以,甚至希望从未进过宫,从未遇见皇上,随意嫁一个莽夫,也好过在看似华贵的宫宇之中受煎熬!”   到了这种地步,彼此说出口的皆是伤人的话。可也是实话,她从前真未想过会进宫为妃,一步步接近这天下权力的中心,权势富贵是有了,也到了如今也是身不由己。   “嫁给莽夫都好过嫁给朕?”黑暗中皇帝的语气带了丝悲凉。“你真这么憎恨皇宫憎恨朕么?”   于心然拼命忍住泪水,她的憎恨或者喜欢有意义么?他在乎么?   “既然如此。”皇帝移开眼神、收敛情绪,恢复了往日滴水不漏的模样,“你不必回宫了。”   什么?于心然惊愕地仰头,皇帝是何意思?要放了她?   “明日朕就启辰回京,你、”他一字一句,清晰明确,说这话时侧开视线,并未再看她一眼,“留在行宫之中永远不得离开。”   “皇上要幽静臣妾于此?!”于心然不敢相信他竟做这种决定,“倒不如逐臣妾出宫,放我自由。”   “你想得到美!”皇帝咬牙切齿道,真真怒到了极致。可难道真要杀了她么,他不承认。   于心然焦急万分,既然如此,为何不就顺势放她了呢?就当慈悲一回,“其实臣妾逼疯皇后,皇上该高兴才是,扫清了淑妃的障碍,皇上回宫之后大可废了皇后,堂而皇之册封淑妃为后,不是么?”语气近乎哀求。   “朕永不会废后,淑妃也永远只是淑妃。倒是你......”他居高临下地垂眸瞥了他一眼,恍若神佛俾睨凡人,“不知好歹,留在行宫好好反省。若是想逃,可以,你试试看。”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9-26 10:51:47~2020-09-27 10:34: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GeeFWhy 10瓶;白白胖胖的Sarah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9章   于心然跨出御书房时见远处行宫东南角灯火通明, 连着照亮一整片天空。几个小宫人神色匆匆朝着那儿赶去,正是皇后寝殿月合殿的方向,驻足观望一阵, 廊下灯笼的光芒将她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四两拨千斤击得皇后溃不成军, 本应该欣喜,然而袖中的双手垂在裙边,此刻却只觉得精疲力竭。   做错了么?她不敢回眸去看皇帝,他心里一定厌恶透了她。收回目光利落地转身往星阑阁走去。纤细身影就怎么消失在了门前, 空余寂寥。   一夜无眠,次日清晨皇帝突然下令午时过后就离开行宫回京,各宫宫人们忙着打点行礼, 官员们连夜写好的折子也无处可递。贵妃娘娘被皇帝斥责留在行宫的消息却不胫而走。   “主子,这是真的么?”一喜忧心忡忡地问道。   于心然坐在铜镜前慢条斯理地梳妆,皇帝正在气头上,一时半刻又怎么可能收回成命。“是,吩咐其他人不必收拾行李。我们会在行宫住很久。”   “娘娘因何事惹恼了皇上?主子们午时过后就要出发,娘娘此刻不去求皇上宽恕, 怕是真的......”   “皇上不可能再饶恕我了。”   她想了一夜, 皇后是何等重罪, 皇帝不杀她已经是念在自己伺候他两年多的份上手下留情, 怎么可能奢望他真的不追究呢。更何况, 不回那压抑得叫人喘不过气的皇宫也好。她再也不会被于家逼着去讨皇帝的欢心, 再也不会嫉妒淑妃的种种恩宠。   “去传早膳吧,用完后本宫再睡一会儿。”因祸得福,晨起不必伺候皇帝梳洗更衣,更不必侍寝。   御书房   皇帝神色肃然靠在圈椅上若有所思。紧要的书册都已经收拾妥帖了。御案上只剩抄到一半的纸页与《史记》。   小宫人过来要将《史记》也放入书匣中。   “放下。”皇帝命令。   小宫人不知缘由,立即将书放回原位, “皇上恕罪。”又赶忙转过身去收拾博古架上的珍贵物件。   “将这些送去星阑阁,命贵妃抄上一百遍。问问她、知错了么?”   大太监正在内室收拾,听到皇帝吩咐立即来到他跟前,捧起御案上的东西,“奴才遵命,这就去告诉贵妃娘娘。”   皇帝又变了主意,起身从大太监手中夺过书册,“朕亲自去。”   见此情形,大太监倒是松了口气,他只知道皇后娘娘在月合殿不大好了。好几位御医诊治过都没效,昨夜已经连夜单独派侍卫先行上路护送回京城。不知贵妃娘娘又因何事惹了皇帝生气,竟要将娘娘独自一人留在行宫之中。如此一来再见皇上至少要等到明年,这比发落去冷宫更严重。   不得不说淑妃心机可真是了得,不知用什么手段接连扳倒皇后与贵妃二人,无异于后宫清君侧。去年新进宫的那几位主子又不得圣宠,回到行宫淑妃还不仗着圣上独宠在后宫横着走。   “皇上,幽州布政使参议徐雁秋大人求见。”殿外御前太监丰德禀告。   皇帝遂将手中书册往御案一扔,“传他进来。”   徐雁秋从于欣然口中得知贵妃将被幽禁行宫的事,大小官员缄口不言无一为贵妃求情。皇帝既已指婚,他也算是贵妃的未来妹夫,为其求情合情合理。   徐雁秋拱手行礼,“皇上、”   才开口皇帝抬手打断,他险些忘了徐雁秋也依旧留在幽州,“你随朕一道回京,仍然去都察院任职。”   徐雁秋被这突如其来的调任震惊,却也不敢违抗圣意,“臣手头还有许多事并未处理妥帖,等臣全都理清后再回京向皇上复命。”   皇帝的神色微变,似乎不满意他的回答。徐雁秋转换话题,“臣听闻贵妃娘娘继续留在幽州,不会随皇上回去。于七小姐担忧贵妃娘娘,特意叫臣问个究竟。”   “所以你就来问朕了?”皇帝看起神色淡然,不喜不怒,“不错,贵妃需要静养,朕命她多留些时日。你回去告诉贵妃七妹,叫她不必挂心。朕既已为你们赐婚,回了京城正好嫁娶。”   徐雁秋被皇帝三言两语说得更不知如何开口为贵妃求情。   “承蒙皇上与贵妃娘娘看得起臣,将贵妃亲妹许配。娘娘是于七小姐最亲的亲人,既然娘娘暂不回京,臣同于七小姐的婚礼还是暂缓。”   “所以你要违抗赐婚圣旨?”   滴水不漏的话,皇帝也挑出了刺来。看来是真决意叫贵妃留在行宫,徐雁秋立即跪下,“臣不敢,臣在离京上任没多久,不如皇上准许臣继续留任一段时间继续历练,为幽州百姓多出些心力。”   皇帝静默地看向徐雁秋,他官服衣摆边一抹明黄色同佩玉缠在了一道格外醒目眼熟。皇帝抬手指了指沉声问,“那是什么?”   徐雁秋顺着皇帝视线看去,虽猜不透皇帝为何在意这个,依旧恭敬答道,“是于七小姐去奉天寺月老庙求得的。”   月老庙就在奉天寺边上。皇帝于幽州期间,奉天寺并不可能接待香客,整座山都封着,于欣然怎么可能求得这道姻缘符,定在说谎!皇帝瞬间被吞噬了所有理智。   “求皇上准许臣留下。”徐雁秋再次哀求。   皇帝别开眼,再问下去只会叫人耻笑。心里的怒火真正被点燃,烧得他难慌不择路又难以逃出生天,掌心握紧了紫檀木椅子扶手,半响才自牙缝中挤出一一句话,“你是幽州百姓留下,还是为其他人留下?”   徐雁秋低着头并不言语。   哐当。   皇帝瞥见太监收拾时放置在书匣上的宝剑,拔出利剑扔到徐雁秋面前,“朕给你两个选择,一、回京城。二、自刎。你自己选。”   他的声音沉静却穿透力十足,侯在殿外的大太监刘公公与丰德皆震惊,无措地对视了一眼。徐大人似乎说什么触怒圣上的话,怎么皇上竟然愤怒至此。从前也时常将朝臣叫到书房训斥几句,万万没有毫无缘由却赐死的先例。   即使是两朝老臣在面对如此场面也要吓出冷汗。徐雁秋略微震惊之后重重磕了头,“臣不敢抗旨。”   皇帝也意识到自己失态,再次握紧掌下的木扶手,“出去。”   待徐雁秋行礼之后仓皇离开,殿外的大太监又要进书房继续收拾,却差点同皇帝撞了个正着,只见君王手里卷紧了书页,冲出大门往星阑阁的方向大步走去。   “我还是第一次见皇上如此恼怒。”丰德心有余悸。   “别说你,我也第一次见。”大太监望着皇帝的背影,“贵妃娘娘这么好的人却一直不得皇上宠爱。甚至因为皇帝厌恶她而时常无辜受牵。”   “若不得宠爱,皇上为何如此在意?更何况贵妃娘娘生得冰肌玉骨、钟灵毓秀。”丰德疑惑道。   星阑阁二楼的卧房中,于心然用了早膳之后又卸了钗环回床榻上继续睡,这两日天气已渐热,星阑阁楼虽小,全由金丝楠木搭建而成,冬暖夏凉,她睡得舒适无比。   突如其来的力道忽得将她从美梦之中拉醒,于心然猝不及防对上一双饱含怒意的眸,她的头发睡得毛躁,整个人也是懵懵然然,半响才反应过来,“皇上怎么还未启程。”   两人之间伤人的话已经说尽,从前的那点子同床共枕的情谊也所剩无几。此刻却见皇帝眼中怒火升腾,什么事惹得他如此愤怒?   皇帝见她如此无忧无虑地睡着,心里更恼,一直以来若没有他的偏爱袒护,只会试泄题那一桩事,她就该在宗人府大牢里关到死。还有那道符咒,分明就是她给徐雁秋的!徐雁秋倒也痴情,方才几次自求留在幽州。   可他是君王,在这种琐碎之事上计较定会被耻笑,只能强行压下所有的情绪。   于心然见皇帝收敛神情,他将手中的书册扔到被褥上,声音有些怪异,像在拼命克制什么,“从明日起,贵妃同朕一样每日寅时末起,亥时末睡。每日抄四个时辰的书。听见没有?”   他都要回京了,罚她留在幽州,两人相隔千里,怎么还要她抄书?!于心然瞥了眼被褥上的书页,仰着头湿漉漉的双眸又望向皇帝,“可是皇上从前也没起这么早啊。”   皇帝瞬间别开眼,她少又装出无辜脆弱的神情来诓骗他,“朕不想再重复。”   “臣妾知道了。”她嘟囔着应下,口是心非。   反正他远在京城也管不了她,自己身为贵妃还能叫行宫的奴才们拿捏不成。此刻暂且隐忍,等他一走自己就自由了。现下想想,留在行宫不必伺候喜怒不定的君王,可真是天上掉线的大馅饼。自己昨夜的忧思是多余的,他如此铁石心肠,对她没有半分情谊。   从前有皇后横在皇帝与淑妃之间,所以她在他周围打转也并不十分尴尬,从今往后这他与淑妃浓情蜜意、相濡以沫,她就成了最碍眼的那个了。所以不回京城也好,皇帝已经算是给她颜面了。   内室之中,皇帝立在塌边,她靠在床头,谁也没看谁,临别之际还如此僵持着又有什么意义呢。片刻之后,于心然率先打破沉默,“唔,臣妾起床恭送皇上吧。”   皇帝在等着她同往常一般求饶,打定主意不管她怎么讨好他怎么求他,美人计也好苦肉计也罢,自己断然不会饶恕她。没想到等来这么一句话,心顿时也沉了下去,君王喜怒不形于色,他不会叫人看出来。   他的贵妃这般散漫的性子,幽禁行宫算不得什么惩罚,说不定她心里还乐着呢。可他还能怎么罚她?舍不得将她关回宗人府大牢,上次她在那间黑屋子里那么害怕。   已经分不清自己因何而愤怒,是她机关算尽逼疯了皇后,还是她说的那句没有丝毫情谊。即使分辨清楚,身为君王的他也只会承认是前者。   “你这个没心没肺的女人!”   皇帝转身离开的同时留下这一句话,腰间的佩玉叮当响起,轻撞在心上。于心然还未来得及下榻送他,只能眼睁睁看着皇帝的背影消失在门口。   尽管昨夜她不断地安慰自己说留在行宫是更好的出路,可如今最后的一丝希望也破灭。他就是对她不好,不在意她,渗出的泪水迷蒙了双眼,明明从前自己最厌恶侍寝、最抗拒同他接近。等皇帝真的不要她了,自己为何会如此痛苦不甘。   午时末,一喜进来禀报,“娘娘,皇上仪仗已经离开行宫。”于心然闻言立即翻身下榻,三步两步跑到小轩窗口边望出去,千骑万乘、浩浩荡荡的队伍正往山下行。心彻底死了。   他到最后也未收回成命啊......   作者有话要说:  恋爱降人智商,嫉妒使人发狂,偏偏还要顾全颜面。   感谢在2020-09-27 10:34:03~2020-09-28 00:01: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锦墨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鸾凤 32瓶;lammo 5瓶;一口苹果就饱 3瓶;?、朝暮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0章   待到皇帝仪仗彻底消失在山腰间, 于心然才回转过身,袖下精心养护的手指几乎抠进掌心,浑然不知疼痛, 心中堵着一股子闷气无处可宣泄。   “你出去吧。”于心然强作镇定地吩咐。   “请娘娘放宽心。”一喜忧心地安慰道, 欠了欠身带上房门离开。   她这个人的人生只是看上去繁花似锦,出身侯府又入宫侍君,两年不到就位至贵妃,周身荣华凌驾于万万人之上。实则摇摇欲坠, 看不到未来前程。从未有一个人将她当作不可替代的存在,任何人都会轻易弃了她。   然而这般愁思未持续多久,第二日她正侧卧睡在床上, 行宫的管事张嬷嬷闯了进来跪到床边,“娘娘,皇上吩咐命您寅时末起,此刻已经是卯时过半了。”   “什么?!”于心然掀开被褥惊坐起。   张嬷嬷又重复了一遍后道,“老奴伺候娘娘梳洗。”   “皇上此时已经离开幽州了吧?还能管得着本宫何时起床?”于心然抓了抓松散的头发恼怒道。之前为他侍疾时候那是没有办法,每日早早起来伺候他梳洗穿衣。如今他都弃了她, 还要折腾?!   张嬷嬷是从前伺候皇帝养母孝纯敬皇后的大宫女, 妆发朴素却一丝不苟, 脸上恭敬却不卑不亢, “皇上临走时吩咐奴婢, 每日记录贵妃的言行, 命人快马送回京城。”   记录每日的言行?那她这会儿不肯起床之事也会被记下来?于心然满脸愁容绝望了。唯一欣慰的事也成了泡影,皇帝他到底有没有心?!   “他!”骂皇帝的话就在嘴边,被张嬷嬷看了一眼,生生地吞下,这句也会被记录下来呈给皇帝, 万一他知道后一怒之下杀了她,她上哪儿哭去。只能莞尔一笑假装顺从,“嬷嬷唤宫人进来吧。”   梳洗用过早膳之后,张嬷嬷道,“皇上命娘娘每日去御书房御案边抄书,每日四个时辰不得懈怠,抄好的纸页要连同奴婢每日的记录一道送回京城。”   不愧是城府深沉的君王。短短一夜的时间已经将如何约束她安排得妥妥当当。既是幽禁,又怎么可能叫她过的快活呢?!昨日愁绪再也没有一星半点了,心里只恨得牙痒痒!   于心然开始了每日规律作息、规矩抄书的日子,言行举止挑不出一丝错来,至少在张嬷嬷面前是如此的。行宫里唯余她一个主子,虽说幽禁,可阖宫上下没有一个人敢怠慢她。就是宫墙外的守卫比皇帝在时更森严了,连只鸟儿都飞不出去。   半个月后,皇帝书信自京城传来,是给张嬷嬷的。   “皇上说娘娘抄书字迹不端,若今日还这般,娘娘必须重抄。”张嬷嬷铁面无私道。   于心然手中正握着笔,简直欲哭无泪。皇帝恨透了她,如此折磨她。她呢?原先还有些内疚,这会也恨透了皇帝。   这种事时有发生,皇帝信中不是斥责她字迹不端就是斥她抄得少了。每每都是张嬷嬷读过信后再复述给她听。两人像在隔着千里较劲,他斥责过后她就好好抄了几日,没过多久就又糊弄了事,而后又引得皇帝在信中训斥,周而复始。   夜里等张嬷嬷一走,她时常翻身起床,去宫墙边漫步,想着找找看有没有狗洞。令她失望的是连个老鼠洞都没有,也不知山里的走兽们是干什么吃的。   一晃到了夏末,期间于心然收到妹妹寄来的好几封信。除去家里的琐事,心中还写道说回京之后,朝臣弹劾皇后的折子多到车载斗量,可皇帝就是不废皇后,对外只称皇后病重需要静养。自此宫宴上祭礼上皆不见皇后身影。时移世易,淑妃彻底掌权,谢家鸡犬升天。   这些对于她来说已经是很遥远的事了。   今夜七夕佳节,于心然坐在御案边抄完了书只觉得手腕酸疼。幽州人杰地灵,民风开放,听闻七夕时灯市的热闹持续一整夜,才子佳人们皆结伴出来游玩,吟诗作对、放河灯、吃小食十分有趣。   待到张嬷嬷去用饭的工夫。于心然赶忙悄悄问一喜,“都办妥了么?”   “回娘娘,马车已经侯在门外。”   经过几个月来的威逼利诱,她叫一喜买通了侧门守卫,等张嬷嬷就寝后,两人就可以偷偷从行宫侧门溜去热闹灯市玩上一整夜,等到了凌晨再归,保证张嬷嬷看不出一丝破绽。   计划很顺利,华贵马车载着主仆二人到了闹市,就是从前她迷路的地方。这次由行宫的两个小太监跟着也不怕走失。   今夜此地更热闹,除去卖小食的摊贩,还有不少卖鲜花的老妇人,一人背了一箩筐新采摘下来的桔梗、茉莉、紫罗兰。沿途见少女们买了簪到头上,为妆发增色不少。于心然今日作少女装扮,去了金饰改用水晶珊瑚饰物,整个人显得更灵动了。   惹得好几个少年驻足,若非两位太监拦下,怕是要上来攀谈了。   她买了朵粉色蔷薇,一喜帮她戴在头上。看到这丫头头上朴素,也买了一朵亲手给她戴上,主仆俩兴致高昂地继续游乐。手里的钱袋里装满了钱,打定主意要将上次没吃上的小食统统尝过。   只是见街上男女皆双双对对,恍惚间于心然有些失神,心中骤然生出几缕莫名愁绪。   “娘娘,那儿最热闹。”   听到一喜的声音,她才回过神,心境瞬间又转好,“过去瞧瞧是啥好吃的。”   直到丑时,四个人在灯市玩过瘾了,太监才驾着马车带她回到行宫,本想原路从侧门回去。   “娘娘,守卫怎么换人了?”一喜压着声音道,拉着她躲到暗处。   怎么可能换人?她买通的侍卫今夜彻夜值班。伸长了脖颈望向侧门口,还真是换人了,怎么回事?!   再过一个多时辰张嬷嬷就会来星阑阁催她起床,若是发现她不在房内,记录到文书中禀告皇上,真不知会受什么处罚。   “娘娘,翻、墙吧。”一喜提议道。   “墙内也有侍卫把守。”于心然绝望地咕哝道。   “娘娘又不是贼人,侍卫们即使发现了娘娘,大可说半夜睡不着出来散心。您是主子,他们难道还会去禀告张嬷嬷么?况且即使侍卫们知道娘娘偷溜出去了,为了不受责罚,定会替娘娘瞒着。”   “你现在怎如此聪慧?”于心然用赞赏看了看一喜,到底大了一岁,整个不似从前那么唯唯诺诺,出主意时神采飞扬。   宫墙外也有人守着,于心然待他们换班时,提着裙摆跑到墙边,由两个太监垫着翻到了墙上。   只是这宫墙实在太高,她坐到墙上看着墙内一时也不敢跳下去,正犹豫着忽得听见侍卫走动时铠甲发出的声响。   糟糕!要被发现了,她心一急要往回跳,哪知道一喜就在她身后,主仆二人撞了个正着,于心然往后仰着重重跌倒了墙内。   “谁?!”这动静立即引来了人。   “贵妃娘娘”巡逻的侍卫认出她来,忙上前搀扶。手臂被握住的同时,一股刺痛直钻心肺,于心然立即皱着眉头捂住,眼泪都沁了出来。   “娘娘怎么了?!”一喜跳下墙后忙过来查看。   半夜翻、墙出去玩的事还是被张嬷嬷知晓,于心然手臂骨折,吓得行宫的几位御医差点失了魂。   “贵妃娘娘、”张嬷嬷神色肃然道,“娘娘叫奴婢如何同皇上交代?老奴真的是万死难辞其咎。”   张嬷嬷为皇室操劳一生,未成婚也无一儿半女,平日里虽然面上严肃,管教宫人们还严厉,实则是个口硬心软之人,宫人们私底下也只念她的好,从不说她一句坏话。于心然知道张嬷嬷心里有一堆话要数落她,无奈张嬷嬷年纪再长再得人敬重,二人身份尊卑摆在那儿,也只能将话咽下。   右小臂骨折,御医为她上了药膏用木板固定住,还叮嘱要在塌上躺至少半月。伤得恰到好处,合了她心意。这下不用每日都去书房抄书,除非皇帝铁石心肠命她用左手。   张嬷嬷还是将此事如实禀告皇上。嬷嬷没告诉于心然皇帝回复了什么,但是听一喜说行宫内外守卫愈加森严,从前是鸟儿飞不出,现下是蜜蜂都会被拦下。   很快就入了秋,天气转凉,山间秋雨说来就来,从窗口望出去,远处的山也渐渐褪色,如此悄怆之景实在不利养伤。   于心然的心境极易受天气影响,躺在塌上困于一隅,怎么都欢喜不起来。尤其临近母亲的忌日,可惜母亲的镯子留在了行宫,没有一道带来。   人一闲下,白日里容易多想,夜里又多梦。梦见了宜枝,于心然至今没弄明白这丫头,到底是存心想谋害皇上,还是为了袒护她扛下所有的罪责。她私心希望是前者,否则叫自己如何受得起。这成了她一块心病。   她这模样可急坏了张嬷嬷,命膳房炖各种补品给她用,可于心然还是肉眼可见地消失下去,偶尔从塌上起来走动,也只是愣愣地站在窗口空看秋雨绵绵,想起母亲又不自禁落泪,好几次被张嬷嬷撞见。   于心然只求她不要告诉皇帝,否则他还以为自己是后悔了,那可真是太丢人。对于逼疯皇后这件事,她从有过一丝悔意。   “娘娘快来尝尝这些点心。”宫人们鱼贯而入,手里捧着的瓷盘里装着各式各样的点心。行宫膳房做出的点心总没有皇宫里的精细别致。   可于心然一看这些新奇样式就知道并非出自行宫御厨之手。   “皇上将那位宫中御膳房的江南点心御厨派来了。”一喜透露。   原来如此,于心然执起筷子夹了个块蜜糖蜂窝糕,送到嘴边才想起来这是宜枝最爱的糕点。从前每次命御膳房送点心来,她总要加上这一道,自己却从来不吃,都留给了宜枝。   于心然又将蜂窝糕放下,鼻子一酸强忍住泪水。   “娘娘怎么不用,奴婢听说娘娘从前最爱食甜点。”张嬷嬷忧心道。   于心然只能勉强又扬起笑容夹了块红豆糕。江南御厨素来知道她的口味,多加了糖。可也许是因为这些时日嘴里寡淡,这红豆糕令她觉得甜到发腻。   满桌精致点心,只用了几口就放下筷子。   一个多月过去,她的伤并未好转,精神甚至每况愈下。   不知张嬷嬷在送去京城的文书里是怎么写的,皇帝又将医术最好的张御医从京城派来。并不管用,徒令其他几位御医愈加诚惶诚恐罢了。   “娘娘如此忧思、闷闷不乐,可如何是好?”张嬷嬷忧心道。   “等秋雨过后就好了。嬷嬷不必忧心。”于心然和衣躺在罗汉榻上望着窗外秋雨,对面山上的枫叶火红火红的。她身上盖着薄被,反过来安抚张嬷嬷。   下午张御医又来查看她的伤,捏了捏小臂上方,“娘娘感觉如何?”   于心然假装疼得皱起眉头,“手上没力气,只觉得骨头里酸疼酸疼的。”   “那是完全没长好。”这段时日张御医愁得眉心生了道浅浅的悬针纹,“怎么会这样,这都两个月了。”   别说两个月,信不信她能装上整整一年。心境不好是真的,手臂的伤没好是假的。只因为不想继续被困在书房里抄书。   未过几天,行宫的守卫有一半撤到了山下,张嬷嬷看了皇帝的信后道,“皇上说不再拘着娘娘只在行宫走动,叫奴婢备着马车,娘娘任何时候想去宫外游玩,只需吩咐一声,侍卫们就会护送娘娘出去。”   皇帝还在乎她的死活?可行宫的侍卫们皆身着铠甲,腰配大刀,护她出去吓着其他游人,她在侍卫面前也只能端着贵妃的架子,那又有什么意思呢。于心然面上说叫张嬷嬷替她谢恩,心里却不为所动。一次都再没出去过。   十月初收到妹妹来信,才看了几行字,于心然便从罗汉榻上跳下来,用双手举着信往下读,欣然同徐雁秋将于十一月初成亲,这可真是个大喜讯,于心然脸上淡淡的愁容立即消散了,唇边晕染开笑容,连眼眸也变得弯弯的,眉宇间终于开阔。   信上还说皇帝恩准她回京城观礼......   困在行宫小半年,她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读到最后才明白皇帝只允许她住在京城郊外的行宫,观礼完后再将她送回幽州。   雀跃的心情又瞬间冷了下来。   可真是绝情,两人当真成陌路,皇帝要幽禁自己一生么?不过这样也好,她也不想再见他。   作者有话要说:  马上十月了,全订抽奖coming。另外江江出了充值满减的活动,满30-3,超级划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没有笑。   感谢在2020-09-28 00:01:42~2020-09-29 09:37: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为萌神努力赚钱、小桃子,大漂亮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几只薇 17瓶;Dinoshka、白白胖胖的Sarah 10瓶;热干面香豆皮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1章   于心然手中攥着信, 若依旧要回到这牢笼中来,短暂地出去一趟反而会加重忧思。妹妹如愿嫁给徐雁秋,成亲之后安稳过日子就好。她去不去送嫁观礼其实也并不重要。   侯夫人关在别处, 不会克扣妹妹的嫁妆。于心然赤足跑去梳妆镜前打开妆奁, 华美首饰琳琅满目。“张嬷嬷替本宫命人将这些捎带去京城,添进欣然嫁妆,再、”   “娘娘何须担忧七小姐的嫁妆,皇帝命人按照县主的规格为七小姐置办了。这妆奁里都是娘娘平日里用惯的首饰, 赐出去一两件。别的命内务府再打造新的就成。横竖还有一个月时间。侍卫们已经在准备车马,明日娘娘便启辰,张御医随行, 娘娘的伤总不见好,正好回了宫命太医院一道诊治。”   “本宫就不回京城了。”婚礼只一日,路上来回便要个把月,与妹妹匆匆见上一面怕又要哭,不如不见。   “一喜,来为娘娘收拾行装。”张嬷嬷绕去内室柜子前拉开柜门, “娘娘终日闷闷不乐, 手臂的上何时才能好?!奴婢伺候孝纯敬皇后多年, 看着她历经艰难才登上后位。娘娘正值妙龄, 又非犯了大错, 何必如此忧愁度日。若皇上真不在意娘娘, 何必送这几个人过来。回到京城,不管从前怎么惹怒了皇上,好好去他跟前认个错,皇上定会宽恕娘娘。”   如今京城这局面,哪里还用的到她。她并非因为皇帝而忧愁, 只因这行宫的秋景实在过于悲凉又太思念母亲。皇帝与她两人之间本没什么情意,关系又成了死结,不论留在行宫还是回皇宫,她的心境都是一样的。   除非他能放她真正自由。   次日,张嬷嬷如从前一般早早地叫于心然起床梳洗,用过早膳又强行将她送进马车。   此次出行低调,不举旗帜不设仪仗,只由八十个护卫铁骑前后护送去京城,张御医以及身边几个宫人随行回京。   马车稳当没有丝毫颠簸,白日停下休息两回,沿途官员都得了消息将住宿衣食打点妥帖,夜里也睡得安稳。   一路通畅,才十五日就进了京城境内。不似幽州连日秋雨,皇城郊外秋高气爽,暖风拂面,秋水涨起,经过湖畔边偶尔能见着几只白鹭立在那儿,一想到又能见着妹妹,于心然的心境终于开阔起来。   住在郊外行宫也好,想避的都得以避开。   傍晚火红彩霞漫天,铁骑终于护送着她越来越接近行宫。这座郊外的行宫筑造于郊外半山腰。比起幽州行宫的雄伟之势,这一座规模更显精巧,远观更像是别在山上的一件精雕细琢的饰物。只是此山不高,前面一片便是皇家狩猎围场。   十月初的天气,山上由青转红,满目的红黄相间。抵达郊外行宫时已是深夜,行宫宫人们跪了一片迎接。   路上走走停停,还是略感奔波劳累。用过膳后,宫人们已经备好温泉水。   浴房之中热气升腾,烟雾缭绕,宫人们端着寝衣低着头立在一旁。一喜用布巾沾了水为她擦拭后背,“离七小姐的婚礼还半个月。娘娘若想重返行宫,须得抓住机会向皇上低头示好。”   于心然趴在浴池壁上,心里也迷茫。   经历上次,父亲算是误打误撞捡回一条命,从此低调行事应该还能保住爵位。谢清正春风得意,谢家又得皇帝赏识。她还不知天高地厚地往他跟前凑什么?安分待在行宫便好。   虽然她决意不同皇宫里的人再有牵扯,次日妙静云竟然借口去寺庙祈福来行宫看她了。半年不见,更显美艳。   “贵妃娘娘怎么瘦了一大圈。”妙静云打开手里的雕花食盒,“臣妾亲手做了好些新样式的糕点,娘娘尝了给嫔妾评评。”   倒许久没用过她做的点心,于心然拿了一块用,不知里头掺了什么,奶味十足,冰冰凉凉的入口即化,她又忍不住吃了第二块。这手艺不将糕点铺开遍天下真真埋没妙静云这再世厨神。   “娘娘你是不知道,从前淑妃装得清高,如今掌了实权,更没皇后压着她,比皇后更刻薄!皇后是明着打骂,淑妃是暗着使绊子。明明也只在妃位,真当自己已经坐上皇后宝座了!”妙静云不满道。   妙静云本是皇后的人,淑妃自然不会给她好脸色。   “她既如此,你自扫门前雪顾好自己就成。”   “娘娘今日不进宫谢恩么?”妙静云问。   “谢什么恩?”她被幽禁行宫半年之久,没有皇帝召唤,进宫叫人看笑话么?   “皇上给于七小姐赐了婚,又命人为她备丰厚嫁妆,还允许你回京观礼。如此大的恩典,娘娘不进宫谢恩,说不过去。别皇上到时候又借着这个由头治娘娘的罪。”   他要治罪就治罢了,横竖她只剩下一条命。   “不过说起来,娘娘不是有个嫡妹还未出嫁么?皇上怎么不给她赐婚?”妙静云问道。   当日皇帝将弑君的罪责全推在嫡妹身上,行刑时也没叫人公开身份,于家的爵位这才保了下来。   “那、那本宫下午就去宫里谢恩。早上忙着给妹妹添置嫁妆,竟然将如此重要之事忘了。”于心然赶忙岔开话题。   二人一道用了午膳,坐上马车往皇宫行去。难得又能出宫一回,妙静云撩开了车帘往外看去,“这儿真适合放风筝。”   山下有一大块空旷草地,此刻已经枯黄,确实适合放风筝。“娘娘,我改日再偷溜出来,我们一道放风筝吧。”妙静云提议。   于心然此刻哪有什么心思说放风筝的事,手中捏着的丝帕在手中绞了又绞。一会儿见皇帝不知又是什么情形,他会不会拿出自己半年来抄的纸页拍到她面前,狠狠斥责?或者干脆冷着脸不理她?   早知有今日这尴尬局面,当时就不该一冲动把话说绝了。她真不想见他。   于心然坐的是妙静云的马车,后有一辆行宫的马车跟着,行宫的侍卫也跟许多过来。妙静云的品级进了宫门只能下车步行。   两人一道慢悠悠地走着,于心然发现皇宫里好多地方都变了样,若非妙静云带行,她还真找不到御书房。   “娘娘看到了么,这些都是淑妃掌了权后命人改的,真把自己当皇后了。”妙静云愤恨道。   “皇后娘娘的病如何了?”于心然问道。   “并不见好,只在月华殿养着。太医每日进去送药,其他时候关得密不透风。也不知淑妃使了什么手段将皇后害成这样。”   于心然放下心,她只求皇后永远复原不了。即使复原,朝臣参华琳琅的折子就也将她淹死。   这就到了御书房门口,妙静云也只送她到这里就离开。   门口大太监一转眼就见了她,忙跑过来请安,“奴才给贵妃娘娘道喜了,奴才方才还琢磨着这几日娘娘也该到京城。”   “皇上他......”   “娘娘来得不巧,这会儿礼部尚书正在书房里面圣,要不娘娘先随奴才进偏殿休息。”   “劳烦公公。”   刘公公引她进了偏殿,又命小宫人奉上茶水点心。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越这么拖着她心里越慌乱,自己是不是不该来啊?皇帝压根就不想见她?他一定对她失望透顶了!   大太监侍在她身旁,没有要走的意思,低声攀谈起来。   聊了好一会儿,大太监才道,“听闻娘娘的手臂在翻、听闻娘娘手臂受了伤,如今可大好了?”   “早好全了,多谢公公挂心。”于心然为了叫刘公公安心说了谎,其实连木板都没取下。   “皇上还是念着娘娘的。知道娘娘受伤,皇上就发了好大的火。”   这叫念着她?若真念着该心急心疼,他发火只因为她私逃出去玩耍。皇帝见不得她快活。   “知道娘娘闷闷不乐,皇上也烦心,派了做糕点的御、”   “妹妹。”门口有人打断大太监的话。   于心然放下茶盏,仰头望过去。不出所料正是淑妃,从前她装淡雅从不戴金饰,如今风光无限,也学了皇后浓妆艳饰,看着雍容华贵,尊贵无比。   “姐姐”于心然起身。   “妹妹回来得倒快,今日来谢恩?”   “是、”   明明从身份上论自己依旧是四妃之首,听谢清的语气是真的将她自己当皇后了。听着就令人不舒服,怪不得妙静云要那样数落谢清。   “妹妹今日这打扮倒格外有韵味。”谢清扫了眼她浑身上下。   韵味这二字用得别有意味,谢清什么意思?说她穿成这样来勾引皇上?再说这衣裳没什么错处啊。云纹缂丝裙,外罩着素色锦衫,头上戴的首饰也并不张扬,都是她平日里穿戴惯了样式,与她谢清站一起那可真是素雅太多了。什么叫格外有韵味。   “妹妹,听姐姐一句劝,以美色惑君,终究没什么好下场。”谢清语重心长道。“皇上今日有许多政务要处理,本宫也有重要宫务要请皇上定夺。皇上为你妹妹指婚也只是看在你祖辈的功勋上,给了你们于家最后一份恩典。皇上也不在乎你到底谢恩不谢恩,他根本就没空见你,我劝妹妹还是早日回去吧。”   谢清语气温温柔柔地道了这几句。   于心然脸上神情差点绷不住。从前谢清被皇后打压时装成温顺的兔子。若非自己帮忙逼疯皇后,有她谢清今时今日的风光么?!不感恩戴德,竟然还冷嘲热讽,以为后位就在眼前,就无所顾虑了?!   被挤兑得几乎没地站,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此时正好书房的门打开,里头的臣子走出来。   “那我就不送妹妹了,妹妹回行宫好好呆着,等为于七小姐送完嫁就回幽州吧。”谢清说完这些就往御书房去。   于心然气得差点就拿起手边的茶盏往谢清背后砸去。怎么?谢清敢赶她?!皇宫已经姓了谢么?!   心头的气怎么都顺不过来,但谢清有一句话说得没错,皇帝并不在乎她来谢恩不谢恩。反正妹妹婚事一完,她回幽州之后两个人之间真的谁也不欠谁了!   “既然皇上今日政务繁忙,本宫还是先回行宫了。”于心然对大太监道。   “娘娘......”刘公公想开口挽留。   于心然已经提着裙摆跨出偏殿,驻足朝紧闭的书房大门看了一眼,真的是平白无故地过来受一肚子的气。   转过身一路往前走,再也没回头。   ***   夜里御书房的灯还亮着,大太监进来更换茶盏。   “皇上,你命贵妃娘娘住在郊外行宫,可是还生娘娘的气?”大太监一直没弄懂贵妃究竟因何事被皇帝留在了幽州。可贵妃向来安分守己,并不可能犯什么大错啊。   “嗯,朕绝不会宽恕她。”皇帝专注于手头文书,随口道了一句。   大太监想帮贵妃,可惜皇帝话说到这份上了,有心无力啊,只怪谢清那奸妃实在太坏!贵妃娘娘那么心善单纯之人怎么可能斗得过她!   “御医可有来信说她的伤如何了?”过了会儿,皇帝漫不经心地问。   “娘娘的伤不大好,她虽然嘴上说好了,可奴才看她用左手拿茶盏。娘娘独自一人住在行宫,对着山里悲凉秋景,怕是养不好伤。”如此禀告完,大太监发现皇帝已经从案上一堆折子里抬起头看着自己。   嗯?难道是自己说了太多关于贵妃的话,惹了皇帝生气?   “朕问的是贵妃。”   “奴才说的就是贵妃啊。”大太监疑惑,怎么还有别的妃嫔受伤了么?   “她人还未进京,你是从哪儿看见她用左手端茶?你有千里眼?”   “噗!”大太监被皇帝这说法弄得忍不住笑出声来,自己怎么会有千里眼呢。等等,皇上是不知道贵妃来过宫里么?淑妃可真坏啊,将贵妃赶跑了,还在皇帝面前只字不提。   皇帝虽并不言语,但看着大太监这模样,他眼神里透露出一种讯息:你疯了还是不想活了?   “娘娘来过皇宫。”大太监终于照实说。   “来过皇宫?”皇帝将手中的笔扔了,就这么神色肃然地看着他。   “来过,贵妃娘娘的车驾昨半夜已经低到行宫,今日下午就来了皇宫。奴才还和娘娘说了好一会儿话。”   皇帝神色如常地往后靠到圈椅上,“所以她人现在芙蓉轩?”   “绝对没有。皇上不许贵妃留在皇宫,娘娘今日只是来谢皇恩。皇上忙着召见大臣。娘娘在偏殿坐了会儿,不想打搅就回去了。”   “这种事你为什么不早说?”皇帝神色不悦。   “奴才哪敢欺瞒着皇上!淑妃也见到了,还是淑妃叫贵妃回行宫的,说皇上没工夫见她,劝她别白费心机来勾引皇上。后来礼部尚书出来,淑妃抢先进书房,贵妃娘娘就伤心离开了。奴才以为淑妃至少会提一提此事!”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9-29 09:37:07~2020-09-30 10:16: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加油 5瓶;26606896 2瓶;?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2章   于心然生着闷气回到郊外行宫。妹妹于欣然同徐雁秋已经侯在行宫多时, 此处视野广阔,自精雕细琢的廊下望出去,对面山头的秋景尽收眼底, 二人比肩而立, 光看着背影便似一对神仙眷侣。   “姐姐!”于欣然先转过身发现了于心然,朝着她奔来。   于心然眉眼弯弯,拉住妹妹的手,“就要到年底了, 为何突然定了婚期?”   “是皇上下令完婚的。”于欣然道,“如此也正好,听闻姐姐方才进宫面见皇上了?以后能否一直留在京城?”   “现下这情形, 等婚礼过后,我还是回幽州更好。”她自然不会在宫里受的懊糟气同妹妹言说。朝着不远处的徐雁秋招手,“既然来了,一道用了晚膳再走。”   饭桌上,妹妹一反常态说得眉飞色舞,“就是月初的时候, 皇上突然赏赐了徐雁秋一座好大的宅院, 将他叫到御书房说起要完婚的事, 还说知道他双亲已经亡故, 婚事会命内务府主持操办。他也只能应下谢恩。我知道后便生气。”   “你怎么生气的?”于心然笑问。从小就没见妹妹生过气。   “就同他说姐姐不回来我是绝对不会成亲。后来他去求见皇上, 说请姐姐回京送嫁的事。本来也不抱什么希望, 没想到皇上和颜悦色地答应了。又赏了我们二人好多金银田产。”   “怎可以如此冒险?若皇上生起气来、”于心然心急道,“我在幽州一切都好,比从前在皇宫还好。你们二人只管好自己就成了!”   “可我想姐姐啊,婚礼过后又知何时还能再见面。徐雁秋说想回幽州任职,真希望这一日早点来。我们在幽州团聚该多好。”于欣然神色暗淡下来。   确实很好......美好到不真实。可她浑身的枷锁, 如何才能挣脱?手上也不干净,许多事情都是皇帝替她瞒下来的,也不敢再逃,万一再次惹怒他,真的后患无穷。   “父亲如何了?”   “从前我们于府门庭若市,现下都没什么人登门,父亲倒清闲了许多,我觉得倒挺好。”   “那就好,那就好。”   是夜三人喝了许多酒,说了很多话,直到深夜才分别。   没过两日便到中秋,妙静云的父亲去了外地任职,也没什么亲人在身边,妙静云又编个借口带了做工精致的纸鸢出来找她玩。   于心然的手臂还不方便,就在山脚空地上看妙静云放了一晌午的纸鸢。若非晚些时辰宫里有中秋宴,妙静云还不想回去。   午时,于心然手里拿着纸鸢回到行宫,从廊下走要去大厅用膳,“等本宫伤好全了,我们再一道去山下放风筝。”不对,等她手好全,估计已经不在京城。   “娘娘的手其实可以动了,何不让太医拆掉木板试试。”一喜道。   “总觉得使不上力。”   “只因太久没动,总要多动动才有力气的。”   主仆俩一边说着一边在转角处拐弯,于心然正端详这手上妙静云留下的彩色纸鸢,没留意迎面而来的人。   结结实实撞了个满怀,对方胸膛坚实,害她仰后退了几步差点摔倒,幸而撞到她的人伸手扶住了她。   额头痛死了!到底是那个不长眼的奴、“皇上”   抬头看了一眼正要训斥,待看清来人吓得心中若有鼓槌在击,赶忙低下头退到一边行礼。昨日只听闻皇帝将要来狩猎,决定避一避,哪里想得到他竟在中秋这日就来了行宫!   皇帝一身劲装、手持弓箭,也才刚至行宫,要去对面山上狩猎。   “好好走路。”皇帝神色凛然看她一眼,沉声道了这么句。稀松平常的语气,像在对小宫人说话一般,言毕就领着侍卫们继续往前走。   于心然回过神,望着廊下远去的修长身影,“方才那个是皇上么?”   “不是皇上还能是谁?方才娘娘不也行礼了?”一喜疑惑道。   皇帝完完全全地忽视她,当她不存在一般,别扭死了......   “命人将膳食端到小花厅,以后都在小花厅用膳。”于心然吩咐。她可不想再去皇帝面前碍他的眼。两个人大概真就八字不合,从前在宫里就合不来,过了半年第一次面见还胡乱撞到一起。   横竖她只留到妹妹婚礼结束,说不定皇帝狩猎结束得更早,能避就避。   “奴婢遵命。”一喜应了下来。   “贵妃娘娘,淑妃娘娘请您去大殿。”行宫小宫人禀告道。   谢清也跟着皇帝一道来的?自己前几日才到行宫,这两人到底跟自己有什么仇?留她一个人在行宫清清静静的不行么!只能将手中纸鸢交给了旁人。   谢清果真在大殿等她。   “今日中秋,宫中设了宴。妹妹既不愿出席,只能姐姐亲自来给你送月饼。”   假惺惺的,中秋宫宴请都没请她。但于心然不想同谢清撕破脸,毕竟人现在大权在握、圣宠正浓,“谢谢姐姐了。”示意一喜接过食盒。谢清这么做也不过想讨个好名声罢了,别人说起来就是贵妃戴罪之身,月圆之夜,淑妃还亲自给她送月饼。   “我现在掌了管理六宫之权,妹妹在行宫缺什么只管差人找我要。对了,皇上今日难得有兴去前面的猎场狩猎。不过我劝妹妹躲远些,别白费心思,否则只会惹了皇上更加厌恶。皇上最近的脾气可不大好。”   “妹妹知道,多谢姐姐提醒。”于心然恭敬道。她躲他还来不及。   “知道就好,宫务繁忙,我这就回去了。”   “姐姐慢走。”于心然快被气疯了,转念一想揶揄道,“姐姐如此贤德,皇上怎么还不立姐姐为后?姐姐与我从前一直受皇后欺压,其实我心里一直盼着姐姐能坐上后位。”   淑妃原本脸上正得意,听了这话脸色立马变了。于心然忍住唇边的笑,她记得皇帝说过一句话,他说他永远不会废后,淑妃也永远只是淑妃。可当一个女人跟在天底下最具权势的君王身边,日日夜夜怎么可能不想着与他比肩。人都是贪婪的,更何况她谢清忍辱负重到了今日局面,怕是一天坐不上凤位便有一日的不甘心。   “皇后娘娘尚在位。”谢清语气尴尬。   “皇后早理不了事,姐姐如此操劳后宫事务,怎么着也该先立皇贵妃才是。”   谢清听了这话,眼神忽得闪烁了下,“妹妹用月饼吧,宫宴上还许多事等我回去定夺。”   “姐姐慢走。”   待淑妃一离开,于心然就狠狠将月饼丢出了大殿。   傍晚传膳进花厅,她特意要了壶桂花酒,在花厅的矮桌边喝着酒用膳。想起谢清那得意的样子就来气。   只是这膳食像传不完一般,摆满了整整一桌,平日里她只用十道,这会儿已经摆了整整二十多道,即使中秋佳节,也只她独饮,哪里用得了那么多?   “吩咐膳房不必再做。”这菜多得她都能吃到过年。   “娘娘,皇上今日留在行宫用膳。”一旁侍膳的宫人道。   什么意思?宫人怕是弄错了吧,中秋宫宴皇帝怎么会留在行宫?   张口要继续问,便听见了门口响动。皇帝身影出现在门口,只见他依旧是白日里的骑装,像刚从猎场回来,将手上的弓箭交给了门口宫人后大步往她这儿走来。   她褪了外袍喝得正欢呢,脸上红了三分,一会喝多了说不定还会骂谢清几句。手里也正举着酒杯呢,瞬间睁大了双眸。他不应该在宫宴上么?眼看着皇帝步到矮桌边,自然地撩袍坐到软垫上。   花厅的这矮餐桌不似平日里用四方高桌。这木桌矮矮小小的,只能盘腿而坐。   于心然立马规矩起身,抹掉嘴边的酒低头恭敬行礼,“皇上。”   “坐下用膳。”皇帝言简意赅,“斟酒。”   他才从猎场回来,并未沐浴更衣,身上还有汗。眉眼棱角似比从前锋利,盛夏才过,皇帝肤色比印象中略显晒黑些,眉眼沉静着看了看菜色,执起筷子。   当日在幽州,绝情的话都说到那份上,换做旁人早就老死不相往来。皇帝倒好,还能与她面色如常地坐到一起用膳。   于心然坐到软垫上为他倒了杯酒,也别再管皇帝,就当身边摆放了座佛像,自顾自执拿起筷子继续吃。   花厅大门敞开着,望出去一片日暮晚霞暗沉沉的,一时间只剩碗碟轻碰声。   皇帝饮尽一杯酒后侧过头静静看了她一会儿,视线落到她右手臂,“为何用左手执箸?”   “臣妾手臂还未好全。”她如实道。   “快两个月了还未好全?”皇帝较起真来。   伤的又不是他,好没好他怎么可能知晓。她垂眸看着桌上的饭碗并不言语。   “诶?!”   右手被皇帝一把擒住,往他身边拉了些。于心然猛然抬头,急得挣扎着往后缩,“皇上要做什么?”虽然已经不疼了,但骨头肯定才长好,他这样用力是要折断她的手臂,故意欺负人!   皇帝沉着脸撩高她的菱纱广袖,强势至极不容丝毫反抗,“竟连木板都未取下。”立马动手去扯开捆扎木板的绳子。   “臣妾手还疼着呢,求皇上开恩,别欺负臣妾了。”   他果然还恨着她。   “别动,朕看看骨头长歪没。”   “啊?”长歪?于心然神情愈加恐慌。   “若长歪了要打断重接。”皇帝一本正经道,略显粗粝的手捏了捏她纤细白皙的小臂。   “打断?”于心然更怕了,皇帝说的可是真话?不对,那么多御医照看着怎么会长歪,他定是想借口打断她的手!   “没有长歪,没有长歪,臣妾手臂早好了!”于心然咬着牙抽回自己的手臂缩成一团捂着,声如细蚊道,“真好了,皇上不必再看。”   右手臂比左手白了不止一点儿,也没什么力气,定没完全长好。   “真好了就用右手执箸。”皇帝命令。   两人半年不见,他倒丝毫不生分!她手好没好关他何事?用哪只手执箸更不关他什么事!更何况今夜中秋,他不去宫宴来这做什么?自己已经躲着皇帝了,可皇帝总是有无数的借口刁难她。   “臣妾已经吃饱了。”她气鼓鼓地从矮桌边起身要走。   此时有两个宫人从殿外捧了月饼进来,十多种口味的月饼,装盘装得甚是好看,放到了矮桌中央。   “有八宝月饼么?”于心然问道。   “回娘娘,上面这几块便是八宝月饼。”宫人回答之后便退到了一边。   于心然伸手要取,皇帝抢先一步拿到手里递给她,冷着脸命令道,“用右手接。”   哪有他这么莫名其妙的人,故意刁难啊。   她用右手接过来往嘴里送,可右手手指终归许久未动了,木木地抓不牢,香喷喷的月饼才到嘴边就掉了下去,半口都没咬上,   一时间,皇帝同她都愣住,视线朝着月饼看去,这块八宝月饼做得那是真的很圆,一路滚啊滚,滚到了边上的宫人足下。   “......”   于心然也不知自己怎么了,一瞬间就想哭,眼泪涌上眼眶。她最爱吃的八宝月饼,小时候每到中秋,母亲总亲手做了给她吃的。   都怪皇帝,自己都说了手还没好,皇帝硬是用这个欺负她,哪里有这么坏的人!仗着权势欺人还只欺负她一个!   这么多宫人看着.......怎么颜面都没了。不管皇帝会不会被惹怒,她用袖子捂了捂双眸,强忍住梗在喉咙的哭声,心口起伏着带着哭腔道,“都说了手还没好全,皇上怎么总欺负臣妾!”   作者有话要说:  他本意不是想欺负你......   ---   国庆快乐呀!周四早点更。   放假期间酒宴聚餐秋游占七天,八号之前基本不着家,尽量中午照常更新。又到了一年一度手机熬夜码字的时候,记得去年国庆也是用手机码字QAQ感谢在2020-09-30 10:16:24~2020-09-30 16:20: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Alice_090503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Alice_090503 276瓶;? 3瓶;lanry、翊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3章   如此不管不顾任性完, 绕开矮桌往门口去,提着一口气穿过长廊回到自己寝殿,独自坐到榻边生着闷气抹眼泪。   中秋之夜独自一人已经够惨了, 偏偏皇帝还要这么欺负她!   山间夜色渐暗, 中秋之夜圆月悬天,郊外半山腰的精巧宫殿笼罩于月色之下,愈发美轮美奂。   “娘娘,皇上派人过来。”殿外一喜禀告道。   她勉强收住眼泪, “进来。”   两个小宫人进殿后将手里端着盘子奉至她面前,“娘娘,皇上命奴婢送来, 都是娘娘喜欢的八宝馅月饼。”于心然侧坐在塌边冷眼看去,两个琉璃盘中加起来装了足足二十多块月饼,堆得像小山似的月饼,算是赔罪么?   “回禀皇上说本宫谢皇上恩典。”   “皇上请您吃好月饼就去寝殿伺候他沐浴。”   怎么又要她伺候沐浴?!中秋之夜竟然真的不回去陪谢清么?   心烦意乱地来到皇帝寝殿浴房,他已经褪了衣袍自行进入浴池靠在池壁边,三个小宫人端着沐浴要用的物件儿候在不远处, 低着头什么都不敢看。   于心然拿过布巾, 跪坐到皇帝背后要为他擦拭, 皇帝闭着双眸坐直了纹丝不动, 青丝已经沾水, 有水珠沾在他下颌处将落不落, 宽阔的后背有一道显眼疤痕,是那次狩猎归途路上遇刺所致。   纤手才轻按到肩上,背对她的男人被惊醒,轻覆上来捏住。从前吃过他的亏,于心然防备着被皇帝再次拉下水, 往后缩了缩。   “灯市有趣么?”皇帝低沉的声音传来。   “臣妾已经知错。”有了摔伤手臂的经历,她往后再也不敢翻、墙。   “有趣么?”皇帝又重复了遍。   “有趣的。”她嗫嚅道。是不是要开始训斥她私逃出行宫?   “为何后来不拦着你,反而不去了?”   “秋雨绵绵也无甚意思。”   “那为何要一直盯着窗外秋雨看?”皇帝追问,他转过身引起池水哗啦。感受到皇帝的视线,于心然不自觉地别开眼,这般焦灼地对峙着,比起冷淡的态度更叫人心慌。张嬷嬷竟将如此细枝末节的事都写在文书中向皇帝禀告。   何来的那么多问题要问。于心然沉默不语只继续伺候皇帝沐浴。完毕之后又要为他穿衣,只左手单手出力,皇帝站立着伸展着双臂颇具耐心。   到了最后系腰带的步骤,她吃力地环住皇帝的腰,二人被迫亲密无间,明显感受到头顶的呼吸一紧,“贵妃不要诱惑朕。若朕今夜宠幸你,往后有什么威信可言。”   “啊?”她仰起头直直地对上他的视线,皇帝的唇将压下,似下一瞬便会触到。两人皆屏息,骤然而来的暧昧萦绕此间。哪个要勾引他了?她躲他都来不及,他想到哪里去了?!谢清也觉得她会勾引皇帝,若都这么忌惮,明知道她在行宫住着,为何不避开?!   “臣妾不敢这么想,臣妾回自己寝殿。”系好腰带后退开一步,一双强劲的手臂却不许她退。   “跟朕认个错,朕恩准你留下。”他压着声音神态若神佛般傲然俾睨世人,又似愿随时大发慈悲降下恩泽。   “臣妾无错。”一条路走到黑,哪里还有回头的道理。他在乎皇室声誉,绝对不可能揭露她的罪行。心中情绪翻涌,即使重返皇宫,难道要日日看着皇帝与谢清的情意绵绵么?   “冥顽不灵。”腰间的手臂终于松开。于心然欠了欠身转身要走。   “谁准你走的,今夜留下侍寝。”皇帝没好气道。   “......”什么?!她满眼的难以置信,关系都僵成这样了还能招她侍寝呢。虽然不敢直言,可她湿漉漉眼神对着他发出质问。   “看着朕做什么?贵妃别忘了妃嫔的本分。”皇帝像被她气着了,语气烦躁。   于心然骤然别过身,眼不见为净。   “你去哪里?”   “拿寝衣!”有意提高声音。   夜里沐浴完爬上龙塌,绕过靠在床头的皇帝躺到内侧,背对他浑身别扭极了。未过多时殿里的烛火被灭,皇帝复又上塌,扯过她盖在腰际的锦被躺下。两人都清醒着,四周静到只能听见彼此浅浅呼吸。   小半年未见面,已经忘了从前同他接触的感觉,她不敢翻身怕碰到龙体。今夜中秋宫宴,他实在不应该留在行宫。若被谢清知晓,定又会冷言冷语说她以色侍人。   时时刻刻担心着他进一步的动作。然而想象中一切却都未发生,于心然绷紧的身子才渐渐放松,困倦至极酣然入睡。   半夜只觉得周身暖融融的,一扫秋季凉意,她又往温暖的怀中钻了钻。   等等,于心然骤然睁眸清醒。什么温暖的怀抱?   “贵妃别这样。”头顶传来沉静的声音,在如此静谧的夜中显得突兀至极。   她哪样了?!   仰头看过去,正好对上一双星眸。她、她、她正枕着皇帝臂膀,而自己的手臂则横在皇帝坚阔的胸膛上,这睡姿宛若一对亲密的夫妻。而属于她的那一半床榻空空荡荡,看得出来是自己主动贴近。   怎么会这样?!真丢人啊!她瞬间竟毫无脸面可言。尴尬地缩回手臂翻过身,这下真解释不清了。   思绪正飘忽不定,背后的人翻过身又圈紧了她的腰,贴上来的胸膛异常炙热,浅浅的呼吸喷洒在她纤弱后颈。   “臣妾很热。”她惊慌不安道。   “热就将寝衣脱下。”   “......”这种不正经的话,皇帝竟也能用最正经的语气说出来。这会儿什么时辰,难道他一直清醒着。腰间的手臂真就箍得她喘不过气,于心然挣扎着想逃脱。   “别动。”背后传来咬牙切齿的声音,“朕忍得很辛苦。”   “忍什么?”她一时没反应过来,没头没脑问出口。   “忍着不弄死你。”   “......”哦,她好像懂了,“臣妾去自己寝殿睡。”她翻身起来手脚并用地越过皇帝往外爬。   “别动。”皇帝抓了把她的右手腕,害她生生撞进他的坚实胸膛。于心然的额头都磕到皇帝下巴上,惹得她呜咽一声。   “啧”男人不满地将她带回床内侧。   如此好色之人,为何要忍耐至此,于心然不免猜测皇帝是不是在考验他自己?若能熬过今夜就意味着没有她也可以,自此就可以彻底放开手了......   “两年多来,你一直在讨好朕是么?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于家?”皇帝问道。他规矩躺着,若非知道他有多好色,这番做派真要叫旁人当他是不近女色的寡欲之人。   他才发现啊......她从前一直讨好他啊。   “你对朕,真的没有半分真心?”   “臣妾不敢。”   他是君王,他是谢清的,永远离她那么遥远,她只敢仰望不敢觊觎。不,只有一次她觉得自己与君王真正靠近过。那次被追杀躲进山洞中,他受了重伤发烧烧糊涂了,说将来要带她去看江南风光、去看草原牛羊遍地。这些于他而言大概只是当时说的胡话,她却始终牢牢记在心里,但也只敢放在心里想。   “朕对你,已经无话可说。”皇帝的声音里夹杂着一丝失望。   像是有什么东西彻底了断了,于心然心里清楚明白。可侯夫人只命人教她如何讨好一个男人,没有教过她这时候该如何应对这情况。   次日天亮,她辗转醒来之时,皇帝也已经起身。正在塌边由几个宫人伺候着穿衣。   “皇上,銮驾已经备好。”太监丰德在门外禀告。   她似乎没有见过皇帝叫宫婢服侍穿衣的模样,坐起后透过轻薄幔帐直愣愣地看着。睡了没几个时辰她依旧困倦揉了揉眼睛。   “朕今日就回宫。”声音隔着床榻边轻薄幔帐传进来。“等下月初你妹妹的婚礼一过,朕会命人送贵妃回幽州。这几日你可以回于府,但不准乱跑,尤其街市上。”   “臣妾不会再乱跑。”她撩开幔帐。   “等回到幽州、”皇帝自行理着袖口,叮咛的话就在嘴边,看到她的一瞬间就顿住了。   于心然顶着毛躁及腰长发,睡眼惺忪地仰头望着皇帝,等着他继续说。无非就是教训她回到幽州也不可以再乱跑,要她好好抄书,字迹若不端正就重抄之类的。他要说的她都知晓,并且已经倒背如流。   “都出去。”皇帝命令道。小宫人们如惊鹊般退下。   “臣妾不会再乱跑,皇上就安心回宫吧。”难道要屏退左右再将她好好申斥一通么?   “就那么不想见到朕?”他再次步到床榻边,伸手抚上她的发,手指穿梭进发丝帮她抚平理顺。   临别在即,何必再说难听的话,“也不是。”她咕哝道。至少他遵从她的心愿成全了欣然和徐雁秋。待她也没有那么不好,她犯了那么多不饶恕的过错,全仰仗着他的庇护才安然无恙,然而他待谢清更好。自己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   “你再亲亲朕。”皇帝微微弯下腰,语气并非往常命令的口吻,夹杂着顽笑意味。眉眼温和,也不再是昨夜凶巴巴的模样。   于心然跪坐起来,像从前讨好皇帝一般仰头碰了碰他的唇。   “不是这样亲。”他不满意。   靠得如此近直视,于心然心里慌乱无倚,要很有勇气才敢对上他的眸。也不矫情,伸手揽在他的后颈。   再次碰触的瞬间,一个力道猛然将她推倒在软绵塌上,瞬间的天雷勾火,他很快拉开两人的距离。哪里还是方才的温吞模样,如饿狼扑食般,“没有真心又如何?朕为何要忍。”这句话不是对着于心然说的,像是皇帝在对他自己说。这才是本来的面目吧?于心然惊恐地退开,哪有人说变脸就变脸的!   他解开才扣好的锦袍扣子,眼神直勾勾地凝视在她身上,褪下外袍就拉她的手腕。   “臣妾手还伤着!”眼看着皇帝的双眸渐渐泛染上猩红。   “皇上,是否要启程了?”殿外丰德太监在说话。   “将寝衣脱了。”皇帝命令了声,退出幔帐直往殿门走。   “......”   不知他对门外说了句什么话,而后重重关上了寝殿的大门,甚至架起门栓。很快又大步流星回到塌边。   “皇上不是要回皇宫么?”她的寝衣还好好的,眼神中透着怯懦。   “朕要自己的贵妃侍寝有什么不对?”他理直气壮,一如往常般强势地褪下她的裙衫,“好生伺候朕舒服,少不得贵妃好处!”   作者有话要说:  纠结过后理直气壮!   -   旅途中写得比较仓促,有空再修文吧~   感谢在2020-09-30 16:20:21~2020-10-01 07:24: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叮叮当 20瓶;锦墨 10瓶;三月里的鱼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4章   皇帝紧握于心然受伤的右臂, 慢慢靠近,她的手腕甚至能感受到呼出的热气,只当他要咬人, 于心然立即怕得闭上眼睛。   直到小臂上传来温柔触感, 慢慢睁开双眼,同时皇帝也骤然抬眸,似已沉醉。   难道自己在榻上的本事真这么了得?   循序渐进,从前那些绮丽的画面一一浮现脑内。半年未侍寝终究生涩, 她手臂攀着皇帝的肩背,想着既然是最后一次也不要扫了他的兴。   大概感受到于心然的主动迎合的态度,皇帝也愈加放肆沉沦。像是半年没招妃嫔侍寝一般, 真要了她的命了!   ......此处省略一个时辰   始终被困在塌上,鬓边发丝沾了薄汗贴在脸侧,双颊染上一片红晕,望之灵动而出尘。   “诶?皇上。”最后的时候于心然伸手去推【晋王爷不让我写,我只能删掉,大概就是八块腹肌的地方, 修了几次不让过我也不知道哪里还不对。】   皇帝置若罔闻如磐石般坚定道, “怕什么?若有身孕就生下来。还怕朕养不起么?”   明月高挂, 山间偶有飞禽鸣叫, 而幔帐之中唯余淡淡【晋王爷不让我写】。   “累着你了?”皇帝轻吻在她眉眼之上, 难得温柔。   “唔。”无力地应了声, 何止是累,真就叫她到了生死不能的地步。皇帝如此难以餮足,谢清知道么?   又一个绵长而温柔的轻吻过后,“贵妃伺候得很好,朕满意至极, 若以后都这么好,你们于家、”   他将她当什么了?!他们之间哪还有什么以后,妹妹出嫁之后,她就同于家再无瓜葛,皇帝也休想再用于家作威胁。   “臣妾想回幽州。”于心然打断道。知道他给了台阶,就当她不识好歹不想下吧。   果真见皇帝神色瞬间冷淡下来,“随你,婚礼过后便回去吧,朕也不想再见到你。”   “臣妾要去沐浴,皇上该回宫了。”   “朕回不回宫,何须贵妃安排。”皇帝复又用了力道将人按住,狠狠亲了亲她的唇,换轻佻语气,“更何况贵妃如此娇媚缠着朕,朕回得去么?”   不是他方才说要回宫的么?不是说不想再见到她么?言而无信的好色之徒!厌恶的神情在脸上一闪而逝,伸手推拒靠过来的胸膛,用了十足十的力道。   右手腕瞬间被拉开,皇帝一双眼眸瞥向她右手小臂,“昨夜说手伤着,还因一块月饼同朕置气,这回力气倒大了?”   诶?方才恼怒,右手竟真就不自觉使出了力道。不对,那是皇帝太过无耻!   接下来数日,皇帝像赌气般住在了行宫不肯走。白日里就带侍卫武将们去猎场狩猎,傍晚回来就将她叫到跟前,尽刁难她了。夜里还有无限精力在床榻间花样百出地折磨。   有一次于心然真受不了了。她从前觉着皇帝没有子嗣全然是他只想叫谢清孕育龙嗣,担心皇后嫉妒才故意不要。这几天她想明白了,他如此无节制怎么可能会有孩子,好心进言提醒,“皇上要保重龙体。”虽然婉转含蓄,但眼神瞥向那处,想来皇帝定会明白她的意思。   这是她诚恳肺腑之言,皇帝这么聪慧自然明白,被气笑了,“贵妃再过些时日便要回幽州,若此时不要你好好伺候,朕岂不是白养你一场?贵妃放心,等你这以色惑君的女人一走,朕自然会好好保重!”   这句话露骨又难听,于心然的表情瞬间僵在了脸上,只恨两人之间身份尊卑,否则真想扇他一耳刮子。   再过两日便是妹妹同徐雁秋的大喜之日,这几日她都未见过妹妹,家里定忙着热火朝天。她为妹妹准备的金银首饰也尽数送了过去,只等着大后天去侯府送嫁。   因着贵妃的身份,又可同皇上一道去观礼。对了皇帝亲赐的婚,他去不去观礼?于心然等傍晚皇帝归来后,想凑上去问一问。   只是远远边见皇帝行色匆匆,脸上乌云密布阴沉着,身边不止跟着随驾狩猎之人,还有好几位刑部大臣。一行人远远经过,他只是随意瞥了她眼就收回视线领着众人进入大殿。而后重重将门合上。   “发生了何事?”于心然见王为意留守在殿外,便凑上去打听。   “贵妃娘娘。”王为意脸上露出为难神态,不肯说实情。   傍晚臣子们都告退后,皇帝依旧留在行宫。于心然同他一道用膳,只见皇帝紧锁着眉头并不言语,连看都不看她。   是不是边疆有战事发生?   “皇上若有要事,何不回宫呢?臣妾在这儿住着绝对不会逃。”她乖巧道。   “并不重要,山中发现刺客,朕已经命人围山搜查。”   她遇见过刺杀,但那次是在春猎归途中,守卫皆放松了警惕才令敌人有可乘之机。而行宫守卫森严,刺客绝对进不来,“那皇上暂时不要离开。”   “嗯。上次的刺客也见过你,大后日的婚礼朕不许你去。”   啊?!她之所以为回京不就是为了送嫁观礼么,折腾这近一个月又不让她去了,她当然不甘心,“以臣妾的身份,刺客不至于大费周章、”   “万一呢?你想搅乱你妹妹的婚礼么?”皇帝神色凛然,听着语气并不容她反抗。   “不是、”她委屈地嘟囔一声。他未免过于强势霸道。   “更何况刘卫已经派人过来看守行宫,此刻已经不会随意放人出进。若放你出去送嫁观礼,刺客趁机溜走怎么办?贵妃担得起这责任?”   “......”皇帝三言两语已经叫她无可辩驳,虽心中不满也只能妥协,“臣妾知道了。”   “乖乖待在朕身边,此事也不必过分忧思。朕会护你周全。”皇帝覆上她的手安慰道。   “皇上也不必过分忧思。”她也安慰道。刺客要杀的是他,自己躲得远远地必定不会有事,皇帝怎么反过来安慰起她来了。不对,若夜里有刺客偷袭,她同他睡在一张塌上会不会也跟着遭殃?!   “臣妾能不能回自己寝殿去睡?”她开口祈求。皇帝千万别责怪她啊,她又非圣贤,也是贪生怕死之辈。   “嗯,可以。”轻易答应。   夜里她沐浴完换上寝衣步入内室,想着终于可以好好补补觉。却见皇帝已经坐在那儿了。   哦,他只答应她回自己寝殿谁,没说放她独自睡......于心然一阵绝望,“臣妾伺候皇上沐浴。”   “不必,朕自己来。”他放下手里的折子起身往浴房走。   从傍晚回行宫开始,皇帝脸色就无一刻好过。为着几个刺客也不至于如此吧?他可是皇帝。于心然总觉得事有蹊跷,瞥了眼塌几上的折子,好奇心作祟想去翻看一眼。   “做什么?!”皇帝折返回来看到这一幕瞬间发怒按住折子,“你不要命了?!”   赶紧缩回手解释道,“臣妾只是想摆摆好而已,没想看。”一说出口便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她真想狠狠打自己一耳光。   皇帝倒并未怎么斥责,只是将折子一并带去了浴房。   绝对不是刺客的事!于心然生了疑心,是不是谁造反了?皇后疯癫至此,难道华家狗急跳墙反了?否则皇帝这都不回皇宫,是不是皇宫已经被......在皇帝沐浴这段时间,她想了十多种可能。   一直到殿里忽然暗下来。皇帝吹灭了所有的铜鹤颈油灯,掀被上塌,身上尽是皂角的清爽气息,还一反常态地并未来解她的寝衣。   他都没这心思了,看来事态真的很严重。   “皇上......”她忍不住轻声唤了一句。他真的算得上一位明君,除去当年为了皇位而惹起的腥风血雨,登基之后大小政务事必躬亲,赏罚分明、任人唯贤。说起这个,她又想到了一种可能,难道是宗室为难他了么?   “皇上不要带着忧思入寝。”她难得主动依偎过去,从未见过皇帝如此模样,定是遇见天大的难事。   “你少折腾,朕便会少些忧心。”皇帝听了她安慰话,反而这么说。   “......”真是不识好人心!   “在贵妃心里,谁是最重要的人?”   “臣妾的母亲和妹妹。生母。”她如实说,若欺君说心里最重要的是皇帝,他定也不会相信。   “你的母亲是个怎样的人?”   “唔,臣妾的母亲出身低微,其实......其实是个伎人。可是从臣妾记事起,就未曾见过母亲奏乐或者跳舞。她无时无刻仪态端庄、温婉沉默,也十分貌美。”   “嗯,从你的长相看得出来。”   “臣妾确实长得就像她,可没有母亲美貌的十之一二。她并不识得许多字,但在臣妾很小的时候,母亲就将自己所会的字都教给了臣妾。主母不准请女夫子教臣妾同妹妹识字,所以皇上命臣妾抄书时,其实书上有很多字是我不会写的。” 说起来还有些窘迫,上次他说她写错字那次,那个字她就不会。   “嗯,从前为什么不告诉朕?”皇帝沉静的声音传入她耳朵。其实他平心静气时的声音真的很好听,“以后有不会的字都来问朕。”   于心然又同他说了很多关于生母的事,不论有多琐碎,皇帝都耐心听着。父亲定早就忘记了她的生母,妹妹虽然不是母亲亲生,但是世上只有自己和妹妹还记得她。   “朕回去之后,封你母亲做诰命如何?生母。”   “斯人已逝,这种虚名并不重要的。”她真觉得只要自己心里永远记得母亲就好。   “如此一来,会有更多人知道她。”   听了这句,于心然鼻子一酸,“皇上知道她的存在,臣妾已经很欣慰了。”   “朕也要封你妹妹做诰命。”   “啊?”   “朕的意思是、徐雁秋在幽州政绩斐然,再过一两年,朕可以升他的官职。将来你妹妹定可以凭夫贵得封诰命。”皇帝道。   “那太好了。”她的欣然真有眼光,选了个好夫婿。   “你心里还有什么重要的人么?”   “当然是臣妾的父亲,其实、其实小时候父亲待臣妾还是不错的。”   “还有呢?”   “还有就是......”她想了想,心中重要的似乎再也没有别人了,“还有皇上啊。”   “朕也算一个?”   勉强算是吧,其实对于女子来说丈夫该是除去父母子女之外最重要的人,可她并非他的妻子,他也不是她的夫君。   “朕以后不会再同贵妃置气,也不会再罚你抄书。即使你最重要的人都不在了,朕也会护你周全。”   皇帝一反常态地温柔待她,弄得于心然都有些无无所适从了。难道皇帝生母的忌辰将至?否则他怎如此反常?   她还劝皇帝不要忧思。大抵因为担心刺客之事,夜里又做了个同从前相似的噩梦,梦里眼睛所见之处尽是斑斓鲜血,独自一人被困于其中难以脱身。于心然拼命挣扎着,直到一声巨响令她彻底惊醒,眼前并非血色场景,而是掺着金线的浅色幔帐,偌大的宫殿,有月光自镂空雕花木窗透入,将华贵饰物照得暗暗生辉。   窗外雷声轰隆,她侧身去寻皇帝,却发觉身边的塌上空空荡荡。呼吸一窒,难道为躲刺客连夜偷偷回了皇宫?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0-01 07:24:31~2020-10-02 02:35: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锦墨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5章   之前在宫中遭劫持, 惊魂未定的那夜也做过同样恐怖的噩梦。于心然将脸埋入双手,沉浸在方才的梦境之中。   梦里的彷徨恐惧渗入现实,心中再也承受不住, 开始低声呜咽, 隐隐的哭声在这偌大昏暗的内室之中中显得格外凄楚悲凉。   她这是怎么了?   擦拭眼泪下榻,抬眼才发觉隔着屏风室外有烛光。难道皇帝还未离开,带着疑惑轻声绕过屏风,只见东墙下皇帝独自凭窗出神, 愁绪缭绕。她真从未见过他如此颓丧无力。可自己又非谢清,人微言轻,安慰不了他, 静静转身想往塌边走。   “贵妃。”皇帝先侧过头开口叫她。   于心然走过去,长长的青丝披散而下,广袖薄绡寝衣曳地,显得迷茫而乖顺。皇帝拉着她坐到席上与自己对视,“来朕这里,朕有一事要同你说。”   她一脸懵懂无辜, 双眸灵动闪烁堪比此刻窗外天上星辰, “皇上要同臣妾说什么?”   “你哭过?”   于心然不好意思地躲闪开, “方才被雷声惊醒。皇上到底要同臣妾说什么?”   “过完年你都二十了, 怎还如此稚气, 一点雷声都能叫你哭上一回。”皇帝声音冷硬, “明日朕会派人送你回幽州。”   “为何?臣妾妹妹、”   “这是圣旨,不容违抗。”   “是不是淑妃同皇上说了什么?根本就就没什么刺客是不是?”淑妃想独占皇帝,眼中容不下她,就连近在眼前的婚礼都不许她参加。皇帝因谢清昏了头,定也站在她那边。   他移开视线并不反驳, “是。”   终于承认了!谢清的一句抱怨便可叫皇帝对自己冷血无情、狠心至此。一瞬间滔天的怒意和妒意翻涌上心头!她看透了他,也不再对他心存任何幻想,真想重重咬皇帝的心一口,看看里面的血是不是黑的。   “回幽州去,朕不想再看到你。”   “我也不想再见到你!往后糊弄人的事儿皇上还是少做为妙。”她气到自称都忘了个干净。这同烽火戏诸侯有什么两样,只是她成了被呼来喝去的侯,而谢清则是那褒姒,面前这男人在她眼里无疑就是个昏君!   她有多伤心多难受,他根本就不在乎。   回到塌边,一道展开的屏风生生将两人隔绝开来,无言直至天亮。次日于心然起床后懒得再伺候他更衣,直接忽略了皇帝,只唤来宫人为她梳妆。   “贵妃娘娘!” 发髻才梳好,从铜镜中瞥见一喜急匆匆跨过门槛跑进寝殿,还未近她身边便已经喊了句。   “何事?”   一喜脸色死灰,话到嘴边又不知该如何开口。此时皇帝正好更完衣裳自屏风后步出,往她们主仆俩这扫了一眼,最后视线定在一喜身上,“何事喧哗?”   浑身颤抖立即行礼,“奴婢、奴婢起晚了,方才见马车侯在门外,以为娘娘要出门。”   听她这么说,皇帝脸色稍霁,“贵妃用过早膳以后便启程回幽州。”语气不容违抗。   殿中其他宫人听后也面面相觑,疑惑非常。而于心然端坐在铜镜前,她心里恨透了皇帝,自清晨醒来就再问看过他一眼。   梳妆完毕才起身,吩咐一喜简单收拾细软,既然皇帝都这样赶她了,马车已经侯在门外,她再厚着脸皮留在行宫白惹笑话,径直往门口走。   “过来用膳。”皇帝喊住她。   于心然愤恨地别过眼,昨夜命令她回幽州,她不哭不闹地要走了,他又拦着,究竟意欲为何未,耍人很好玩么?!   “先过来用膳吧。”皇帝神色如常道。   只这么一瞬间,于心然心中的怒火冲破了理智,她狠狠回过头快步走到皇帝身边,在侍膳宫人惊愕的目光下,伸手打翻皇帝手中的玉碗。   那白玉小碗飞出去撞到不远处的雕龙柱上发出了碎裂的刺耳声。殿内除了她和皇帝以外的其他所有人都立即跪下匍匐于地,怕被牵连引来杀生之祸。   她像只被激怒的小老虎,而皇帝幽幽抬眸看了眼,眼神依旧平淡,只是尴尬地缩回手,半响才道,“既然不想用膳,就早些启程。”   恍若一拳打在棉花上,毫无波澜,于心然实在无话可说,赌着一口气,只带着一喜离决然离开寝殿,此时她在心里打定主意,这一辈子永远永远都不会再原谅皇帝,永远都不会再同他说一句话,也永远都不会再回京城,这个伤透了她心的地方。   马车沿着山路缓缓下到山脚平路,皇帝大概怕她逃跑,回幽州的铁骑护卫比来时怔怔多了两倍。   到了拐弯处队伍突然停驻不前,于心然撩开车帘发现有辆马车横着挡住了路,竟是徐雁秋,来得正好,她要交代几句话,免得妹妹成婚当日找不到她。正要下车,却见最前头的守卫拦住了徐雁秋不许他靠近。   “带他过来。”于心然命令道。   “禀告娘娘,皇上有令,为防刺客,回幽州之前不许路上任何人靠近娘娘。”御车前的守卫恭敬回禀道。   “可他是都察院徐雁秋,是本宫的妹夫。”   “回禀娘娘,任何人都不行,熟人更要防备,皇上亲口命令。”侍卫斩钉截铁道。   皇帝是不是在瞒着她什么事?于心然带着疑惑自行下马车。   “娘娘当心!”侍卫们将她重重守着,不许她再往前一步。终于,这种种的反常终于叫于心然有了不祥的预感。   身边的一喜方才始终低着头沉默,忽然跪到她脚边大声禀告,“娘娘,奴婢知道是何事!”   于心然骤然屏住呼吸,难道于家又出什么事了?   “是七小姐,七小姐五天前没了。”   “哪个七小姐?”于脑子恍若被惊涛拍过,什么都不会思考了,一喜的这句话她只听见声音,并不理解其含义。   “是、是于七小姐,前几日突然心疾发作,没能救过来!人已经去了。”一喜哭喊着禀告。   “你说什么?!”   于心然耳边的声音变得虚幻而遥远,气血上冲,心脏像是被一直无形的手骤然揪住,疼得无以复加眼,前画面变成一片昏天黑地,什么都看不见了。   ***   再次睁开双眸时,熟悉的幔帐再次映入眼帘。   “娘娘醒了。”有小宫人欣喜道了句。   她醒了,可是分不清今朝何朝,也分不清梦境现实,撑着床榻坐起才发现皇帝就立在她身边。   于心然用指尖拂了拂面颊,好多泪水,“臣妾刚才做了个梦,梦见......”她呜咽着想说话。只见皇帝眉头紧锁,他从昨日起就欲言又止,夜半说有件事要告诉她,却忽然话锋一转叫她回幽州,连妹妹的婚礼都不许她参加。   心里不断猜想又不断否认,矛盾至极。   “爱妃梦见什么?”皇帝问。   “梦见一喜告诉臣妾,说臣妾妹妹她去世了。可是她再过两日便要成亲,又怎么会去世呢......”她仰起头小心翼翼地去观察皇帝的神情。此刻多希望皇帝斥责她,说她白日胡思乱想。   然而皇帝并不言语,蹙着眉头看向她,就像在对她说这一切不是梦,都是真的。   “皇上,你告诉臣妾,都不是真的。”她抓过皇帝的手腕,央求他快说。昨夜她还痛恨皇帝听了谢清的话将她赶回幽州。此时此刻,她多么希望就只是因为这个缘由。   皇帝忽得抬起手,手掌落下轻按在她发上,“你妹妹五日前突发心疾,发现时已经无力回天。朕也是昨日得到消息,朕、”声音中夹杂这太多的无奈与苦涩。   “撒谎!”她捂住耳朵打断他,全然地抗拒不肯接受,眼神彷徨地扫过殿内所有的宫人,他们战战兢兢跪了一片,她又看向皇帝,他的手还停留在空中。翻身下床,想去侯府看看妹妹,欣然一定还在她自己的房内。   下一瞬于心然复又被钳制住了双臂,“贵妃!”   “徐雁秋呢!”于心然嘶吼着企图挣脱,“你为什么不让我见徐雁秋?!”   “见了他也不能改变任何事,贵妃,你听朕说。”   “你只会骗我!”她终于忍不住痛哭出声。   “朕只是不想伤害你!”他身为君王,天下臣民以万万计,生老病死人生常态,除了身边的人以外,他丝毫不在乎。可皇帝知道于心然真正的亲人只她妹妹一人,失去这个妹妹一定会令她痛不欲生。   他也希望于欣然还活着。   “我要见徐雁秋!” 她的心叫她别相信皇帝所言,可她的理智却一次次反驳心中所想。   “去将徐雁秋带进来。”皇帝无法,只能命令宫人,“贵妃你冷静下来,朕会封你妹妹诰命,会好好待于家,也会、”   于心然却捂住了耳朵、缩进床角,用防备的眼神将两人的距离拉开好远。   见她这样,皇帝也只能立在塌边,不再靠近。   宫人很快就将徐雁秋带到,此时于心然猝不及防又跳下床榻,皇帝拦不住她,她赤着足跑到徐雁秋身前,“你说!到底发生了什么?!本宫只信你说的话。”   徐雁秋跪伏在地,一脸的憔悴像是几日都未入睡,眼中布满了红血丝,“贵妃娘娘,五日前的夜晚戌时,于府突然派人传来消息,说、”   皇帝来到二人身边,脸色沉沉地望着徐雁秋。徐雁秋像是被他的气势给镇住了,不敢再往下说。   “你说实话!”于心然蹲下来与他平视。   “说欣然突发心疾而亡,人已经没了。臣当时慌得六神无主,忙赶去于府,到的时候欣然的手已经冰凉。”   心疾......   “于家要即刻办葬礼,臣几次想来告知娘娘,求娘娘拿个主意,可是山下守卫森严,臣进不来。”   “朕记得你的母亲也是心疾而亡。”始终站在一边的皇帝终于开口。   “胡说八道!欣然怎么会有心疾!”于心然起身同皇帝对峙。心脏骤然疼痛,头晕目眩地后退几步差点没站稳。   “去传御医进来。”   于心然甩开皇帝的手,再次来到徐雁秋面前,扯住他的衣襟问,“欣然葬在了哪里?”   “西郊外的墓地,于侯说她已经许配,就是外人,不许她葬入于家墓园。”徐雁秋哭诉。   “带我去看。”于心然不死心,直到现在还抱有幻想,幻想这一切都是梦境,或许一会儿醒来就会发现全是假的。   徐雁秋跪着不敢起,等着皇帝发话。今日擅自闯入行宫,若皇帝计较起来,已经是死罪,   “朕派人带你去看。”皇帝将于心然从地上扯起来,“你做什么事朕都会容忍你,贵妃,只今日一日。”   她泪如雨下,抬眼看向皇帝,心中尽是怨恨此时也只能隐忍。皇帝此刻的纵容也只是因为对她的歉意和补偿吧。   马车静静停在郊外的墓园边。她看见角落边一个小小的墓碑,只有那墓前的花还未谢。于心然却哭不出来,她不肯下车,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   皇帝始终伴在她身边,“朕会命于侯将你妹妹的陵墓迁入于家墓园,若你不愿,朕也可以在皇家、”   “不必了。”于心然放下车帘,人死灯灭,再多的荣华都是虚妄的。此刻眼泪也已经流干,唯剩空洞的眼神。   其实此时她心中已经有了数,方才的慌乱之后已经开始渐渐接受妹妹不在了的事实。心疾?怎么可能?骗鬼去吧!她妹妹没有心疾,只可能是侯夫人手中的那毒药!王家与此事定脱离不了干系。她定要叫他们王家偿命不可,如此才能安抚妹妹的亡魂!   回到行宫,宫人扶着她下马车后于心然失神怔怔地往殿内,没有等皇帝,过门槛时候她没有注意,踉跄着差点摔倒,还是皇帝扶住了她。   “当心。”   于心然猛得挣脱,她心中的怒火已经胜过悲伤,转过身满眼的怨恨疏离,“五日了!你为何要瞒我整整五日?!”   “朕也是昨日才知晓。”   “为何不告诉我?”   “朕不知该怎么开口,才不会令你过度悲伤。”   “过度悲伤?将我打发去幽州,只是为了不令我悲伤?你只是想隐藏真相,为何说得那么冠冕堂皇!王家是太皇太后的母族,皇上意图包庇是不是?”他想瞒天过海,做梦去吧!   皇帝神情阴沉,拉着她的手臂进到寝殿,“你在说什么胡话?魔怔了么?”   “我的妹妹欣然根本就非我母亲亲生,怎么可能有什么心疾!”   “朕不知晓......”   于心然置若罔闻,孤身往内室走去。   她的谨小慎微源于母亲的教导,安于一隅避开所有祸事才能保住性命,尤其渐渐长大之后她也同母亲一般很少再出门。   可随着嫡妹病倒,她的人生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侯夫人逼着她离开那个院子,带着她去各个公爵侯府参加聚会,从前一年到头都很少同陌生人说几句话,面对着一个个陌生而高傲的面孔,她每次都只想缩回那个破旧的小院。即使后来登上贵妃之位,于万万人之上,那些曾经高傲地对她不屑一顾的贵妇人都要匍匐在她足下,依旧难忘当初的恐惧。   每次恐惧时她总想起妹妹,若自己倒下了她妹妹该怎么办?所以只能逼着自己继续前行。   然而他们现在却告诉她妹妹没了。此时此刻,于心然浑身颤抖不安,只想蜷缩回当初那个小小的院子。   皇帝跟在她身后,见她缩进床榻一角,模样实在可怜至极,他也只能隐忍。   “是侯夫人,是王氏她杀了我妹妹。”她怔怔道,声音听似平静下来,实则只觉得心间无限虚空。   “事有蹊跷,朕会命人彻查。”   “皇上只想袒护王家。”她仰起头,眼中黑白分明。   皇帝捏紧手掌,“朕知道你心中悲痛,你胡言乱语,今日朕不同你计较、”   “皇上怎会理解臣妾失去至亲的痛楚?!臣妾失去了母亲,又失去了妹妹,这天底下再一个人真正将臣妾放在心上。”   “你还有朕!”   “臣妾没有,皇上不是臣妾的夫君,不是皇后的夫君,皇上是淑妃的。”于心然崩溃到口不择言,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与皇帝争论这点,妹妹没了,她也同死了无异。   “朕不属于任何一个女人。”   “所以臣妾也不曾拥有皇上。”   作者有话要说:  前天清清水水的一章,修了五次锁了五次!嗐,气死! 第86章   “贵妃、”皇帝伸手企图安抚, 被于心然决绝地侧头避开。   满脸都是泪痕,于她而言天都塌了,皇帝怎么会以为她能好起来, 永远都不会好了。   皇帝缩回手正色道, “你先回幽州,至于你妹妹的死,朕会命人彻查。”   “不必皇上费心,臣妾知道谁是凶手。” 她用指尖再次拂去面上泪痕, 决意不再让皇帝拿捏自己。横竖什么都没了,她也再无任何可失去。   “你怀疑朕会徇私包庇?”皇帝凝视着她的眼睛,也已隐忍到了极致。宫中有诸多政务等着他决断, 他却只想陪在他的贵妃身边,同她一道度过这最艰难的时日,而她不但不领情,反而再三将他推开。   “从此刻开始,皇上说的任何一句话,臣妾都不会再信。臣妾妹妹的死对于皇上而言只是个麻烦, 所以你尽力欺瞒, 意图粉饰表面的太平, 全然不顾臣妾会有多心痛。”   “朕就是知道你将悲痛欲绝, 所以才竭力隐瞒。” 皇帝紧握手掌, 臂上青筋凸起, 压着心中怒意。   而于心然仰着头,面上再无从前的谨慎与讨好,“皇帝懂何为手足之情么?你为了皇位连自己的亲兄长都谋害。”   “你找死!”皇帝骤然起身,终于被惹恼了,脸上平和的神态不再, 取而代之的是压抑不住的愤怒。   于心然知道自己触碰到了皇帝底线,可那又如何,她还在乎么?心里如此悲痛,只想拉着皇帝与自己共同沉沦。   窗外天色将晚,她靠在墙角双眸空洞,恍若明日再也见不到一丝曙光。   “你今日未进汤水,朕去命人传膳、”上一刻皇帝被她挑起怒意,终究考虑她痛失亲人,此时终于又冷静下来。“你去哪里?!”   于心然先他一步跳下床榻,她想去亲手杀了王氏。没两步就被皇帝从后抱住,“朕说了会还你妹妹一个公道!这件事迷雾重重,王氏怎么可能会在这种时候杀你妹妹!这其中一定有误会。”   “能有什么误会?”   “就像你方才说朕为皇位弑兄,也只是道听途说来的罢了。”   于心然实在挣脱不了束缚,最后的一丝力气也没有了,“那事实真相到底是什么?”   “皇位本来就是朕的。当年朕与洹王同在边疆打仗,又正值定储君之时。一次战役,敌军之数是我军之数的三倍,大战了一天一夜节节败退。洹王在后方有意扣留援军,朕只能带着残余的兵力退至军营。穷途末路,即使再跑,敌军也会陈胜追击。稍作调整之后,朕将仅剩的军粮全部用尽,抱着破釜沉舟的心让将士们吃饱,又用了曹操望梅止渴的法子告诉将士们援军已至,擦亮了铠甲,高举崭新的战旗连夜主动出击偷袭。最后虽然打了胜仗,可折损了将近一半的将士。你觉得,洹王不该死么?朕不该用军规处置了他?!”   他如此耐心解释,于心然无力辩驳,“就当臣妾误会了皇上。皇上尽管处置臣妾,可在这之前,我一定要杀了王氏!皇上不是一直在暗中打压华家与王家么?为何不趁此机会、”   “贵妃以为的治国之道是什么呢?水至清则无鱼。王家华家确实需要打压,可王家毕竟是太皇太后的母族,与皇室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若他们一朝覆灭,朕成什么?朕要继续用他们,又不可叫他们有恃无恐,只有时不时打压他们,并且培养谢另外一股势力,令他们互相牵制,有了官场的竞争,他们才会时时警醒,不至于尸位素餐。”   一番语重心长,于心然只字都未听进去,在她心里皇帝永远是站在自己的对立面,“皇上是在叫臣妾隐忍。若今日被杀害的是臣妾,皇上也会这么决断么?”   皇帝面色愈加阴沉,他并不回答她的问题,只道,“你的妹妹是否被害、被谁而害,尚无定论。贵妃贸然前去杀了王氏容易,到时候万劫不复,可别妄想朕会替你担下此事。”   说到底还是为了皇室颜面,他总是一遍遍地责罚她约束她,只是为了用规矩将她折成一个贵妃该有的端庄典雅模样,可皇帝从来无法都体会到她内心恐惧、伤痛和绝望。   她也没有办法同他一样,泯灭七情六欲,做一尊庙堂之中的神佛石象。   “皇上为何不弃了臣妾?”她疑惑。为了皇室颜面,他大可以处置她,或者将她拘禁起来,或者放任她弑杀王氏,他就又可以凭此为借口大做文章,横竖他已经拿捏住于家,还在乎她这颗于家放在他身边棋子么?   皇帝犹豫片刻,眸光黯然移开,生硬地吐出两个字,“怜悯。”   怜悯?原来皇帝一直在怜悯她。说的也是,她失了所有的亲人,同孤儿何异?不对,她还有父亲。   若父亲知道母亲和妹妹都是被王氏所毒害,定不会再袒护王氏,“臣妾想回一趟于府。”   “朕派人送你去。”   “皇上放心,臣妾再也不会逃跑。”她起身向皇帝宣告,她再也不会退缩,不会胆怯,不会瞻前顾后,必要的时候她会很坚定。   ***   马车载着抵达于府时,天色已经全暗,于心然并未从正门走,而是命人敲开了后门,正巧是于府管家开的门。   她身穿披风、头戴兜帽,待老管家看清她的容貌惊得立即下跪行礼,“老奴拜见贵妃娘娘。”   “不必回禀侯爷。”于心然径直朝着欣然居住的小院走去。进如妹妹的卧房,小得不能再小的一间屋子,却比起她们曾经居住的破旧小院落好了不少。只是才过几日,梳妆台上已经落了灰尘。   此刻不是伤心之时,只停留了片刻便抹掉眼泪离开小院往大厅走去,侯夫人在那清凉庵软禁着,家里该只剩父亲以及其他几个兄弟。   于心然跨过几个门槛,越接近大厅,灯光越亮,吵闹的声音便越清晰。终于跨进厅堂门槛,圆桌边围拢在一起用饭之人渐渐皆侧过头,看向她这个乍然出现之人。   铺着火红桌布的大圆桌上摆满了山珍海味,所有人正举着酒杯,欢笑声戛然而止。   “你怎么会来?”父亲放下酒杯站起身,万万没想到远在行宫的贵妃会出现在家中。   “参见贵妃娘娘。”人群之中不知谁率先反应过来喊了一声,其他所有人忽然跪倒在地。   于心然见到了一个格外熟悉的身影,她确定没有看错,正是那个面目可憎之人,侯夫人王氏,她不应该在清凉庵么?王氏的几个兄长也在席上,恍若家里正有什么喜事发生。   不止是在场其他人无措,连她也不知该如何开口,妹妹才去世没几日,父亲竟然可以笑得那样开怀!   她提起裙摆慌不择路转身往回走。   “等等!”于侯追到通往后门小路上,“贵妃不应该在行宫?私自出来皇上不会责怪?你可别再连累家里人。”   父亲竟然只关心皇帝会不会发怒!于心然猛然回头快步走到父亲面前声嘶力竭反问,“侯夫人不应该在清凉庵么?”   “那是你母亲!”于侯斥责,“你不能因自己飞上枝头就忘本。”   “母亲?妹妹是被这个毒妇杀害的,父亲可知晓?还有我的母亲,也是为她所毒害!”于心然以为父亲至少会因为妹妹的死而伤心些时日,可是方才见他喝酒吃肉同王氏的几个兄长相谈甚欢、满面喜气。   “住嘴,王氏才是你母亲。”于侯斥责道,“你妹妹的丧事已经办妥了,是她福薄。你快回行宫去吧,别又惹得圣上发怒。”   “父亲,有没有听女儿说话?!”于心然忍不住又要哭,父亲为什么一点都不伤心,妹妹是他的亲生女儿,就这么没了他就一点感觉都没有么?   “天下无不是的父母,你母亲做再多的错事,终归是你母亲!”于侯别过头,咬牙说道,“你快回去吧!听闻皇上近日宿在行宫狩猎,你要好好侍奉他,求皇上宽恕你......”   于心然站在那里看着她的父亲,周遭是亭台楼阁、灯火璀璨的华贵侯府。她在这座豪华宅院之中战战兢兢地做了十六年的富屋贫人,又到了另外一座更华丽的宅子之中......   父亲说王氏做再多的错事......他一直知晓王氏的所作所为,却为了这满眼的富贵而装聋作哑?!   “母亲的死,父亲一直都知晓?”她颤抖着问,并非因为恐惧,而是因愤怒。   于侯正色,掷地有声道,“你只有一个母亲,才从清凉庵中出来,你该为她高兴才是。”   哈哈哈,听了父亲这话于心然怒极反笑,真是荒谬至极!寄托于父亲身上的最后一丝希冀也烟消云散,这个懦夫,堂堂王侯竟然只想着仪仗妻子母家苟活!   她转过身往后门走去,若要为妹妹报仇只能靠自己了。她很坚定,比来之前更加坚定。   走出后门之时忽然听见头顶雷声轰隆。   “贵妃娘娘,就要降雨了,快些上马车回行宫吧。”王为意伸手要抚她上车。皇帝派了王为意这个御前侍卫率着众多侍卫秘密护送她来。   于心然再也支撑不住,伸手撑在马车边,想起方才眼前那其乐融融的场面便觉得荒谬至极。她气得胸口生疼,心脏恍若被凿一般,“你说人会有报应么?”   王为意见她如此伤心,想开口安慰几句,却不知该怎么说,“因果报应只是佛理,这也无能之人胆怯退缩的借口罢了,奴才不信佛。”   于心然骤然转身面朝侯府,仰头望去,连后门都修葺得如此高大豪华,若无她当日向皇帝苦苦哀求,此处早就已破败不堪了。杀死王氏实在太便宜他们了,她要拉着王家于家一道给妹妹和母亲陪葬!   在门前发过誓后她才上马车。   戌时之前,马车再次载着于心然来回到行宫山下。徐雁秋又在山脚等她,“贵妃娘娘!”   他面上苍白憔悴,状似伤心过度。虽然他同妹妹并未成亲,对妹妹的情意倒不假,“事情的来龙去脉本宫已经知晓,你往后不必再来行宫。”   “不叫凶手伏法,臣死不瞑目。”徐雁秋坚定。   他曾经帮她查过母亲之死,虽然在皇帝面前只说了欣然心疾而亡,实则有意向她透露妹妹真正的死因。若想真息事宁人,定不会这么说。   徐雁秋如此要为妹妹报仇的态度,终于为于心然绝望的心注入一丝暖意,可他仕途正好,不应再受此事牵连,“徐卿先回去吧。   回到行宫,皇帝依旧未回皇宫,而是在大殿之中等着她,“见过你父亲了?”   “是。”她无话再对皇帝说,侯府之中那喝酒吃肉的热闹的场景始终在她脑子里徘徊。   “朕安排你明日回幽州。”皇帝通知她。   于心然本已经准备回寝殿,听了这句话她骤然又回转过身。他果然一心要赶她走,好息事宁人。步到皇帝面前,“皇上可知道臣妾回家看到了什么?”   皇帝原以为她会痛苦到一蹶不振,回了趟侯府心境倒是大变样了,“贵妃看到了什么?”   于心然脸上除了风干的泪痕再也找不到一丝悲伤,她恍若因仇恨坠入了炼狱,甚至想起方才的画面有些想笑。   “臣妾看到了侯夫人。但这不是最重要的,臣妾看到自己的父亲在饭桌边喝酒吃肉,与旁人相谈甚欢,好不快活。全然不似一个才失去亲生女儿的父亲。”   皇帝长于亲情淡薄、近亲相残的皇室,早就司空见惯,“于侯既能绝情将你妹妹埋到公墓里去,你难道还指望他能掉一滴眼泪么?”   听他这么说,于心然才想起皇帝才是最铁石心肠之人。“皇上劝我息事宁人,父亲也劝我息事宁人。只有徐雁秋对臣妾说,他愿意助我捉住凶手。”   听她提起徐雁秋的名字,皇帝脸色当下冷了下来,捉了她的手腕拉到身前,“贵妃,朕只许你回侯府见你父亲。你竟然敢背着朕私见徐雁秋?!”   在于心然看来,世上也只徐雁秋同自己为着妹妹的死而悲痛,“臣妾为何见不得他?”   “他既未迎娶你妹妹,就算不得是你妹夫,还是避嫌为妙。”他极力忍耐,免得失了君王体面。   “避嫌?臣妾还在乎这个么?”于心然笑了,“皇上是怕我们二人齐心捉拿凶手,令皇上保不住王家!”   夜色已深,今夜天上乌云遮蔽了月光,更显山间清冷。   今日面前的女人口不择言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他的底线,此刻她心中的怨恨已经全然压倒了心伤,如此滔天的恨意,也不必担心她再做出伤害自己的事来。   皇帝为天下之主,向来都是别人对他俯首臣称。即使再宠爱,哪里容得她继续放肆下去,“朕给贵妃两个选择,一、回幽州,朕命人调查你妹妹的死,也会善待你们于家上下。二、贵妃可以留在行宫,朕不会再来,也不会再管束你。你一意孤行,将来若犯了错,不论于家还是你,朕都只会按律法处置。”   于心然一字一句都听进去了,只要能为妹妹报仇,她命都可以不要,又何惧律法,仰着头丝毫不畏惧地同皇帝对视,“臣妾要留在行宫为妹妹讨回公道。”   知道她年少气盛定会作如此决断,皇帝这一整日也已经被她气昏了头,下了狠心道,“既然你这么决定了,无论将来发生任何事,你别求着朕,别当朕还会事事护着你,你想都别想!”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0-02 03:01:20~2020-10-06 09:57: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Alice_090503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天蓝色的指甲油 42瓶;77爱花花 14瓶;酸奶XD、青灯不归客 10瓶;lammo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7章   知道她年少气盛定会作如此决断, 皇帝这一整日也已经被她气昏了头,下了狠心道,“既然你这么决定了, 无论将来发生任何事, 你别求着朕,别当朕还会事事护着你,你想都别想!”   从前被这般斥责于心然定会惊得跪下,可此刻只梗着脖子看向别处, 置若罔闻。她这倔强的模样看得皇帝心烦意乱,伸手扣住她下颌强迫于心然同他对视。   于心然此刻就是炸毛的小猫,满眼怨怼实在无处可发泄, 立即挣脱了还不算,竟然双手抓住皇帝结实小臂,狠狠咬了一口,才用力就被皇帝反手掐住了喉咙。   君王眉眼之间的温和尽消失了,眼神变得锋利起来,凝在她脸上的视线下移到手臂, 那处留有两排整齐的牙印。   别人是割席断交, 他们二人之间却以这种方式彻底站在了对立面。下一瞬皇帝松开手, 不发一言甩了甩袖子, 盛怒转身扬长而去, 大有放她自生自灭的意思。   于心然立在原地心中也有万千纠结, 掌心贴上额头。方才他那样问,她气急败坏也只能择后者。要手刃王氏就必须同王家整个家族为敌,而皇帝一心护着他们,若自己真同皇帝正面交锋,犹如蚍蜉撼大树, 孤立无援并无任何一丝胜算。   ***   所幸第二日,徐雁秋又来拜见,竟然一路畅通无阻进了行宫。于心然这才知道皇帝昨夜已经撤了行宫的大半守卫,他说过不管她,就是真真正正不再约束她也不再保护她。   同徐雁秋说起妹妹,她忍不住又红了眼睛,两日来每次当她以为泪水快流干了,很快又要哭。   “臣要递状纸要大理寺彻查此事,却被王氏兄长扣下。想来那毒药早已经被销毁,欣然也已经入土,王家倚仗着皇恩只手遮天,臣实在想不出别的法子定王氏的罪过令她伏法,”   徐雁秋神情绝望至极,想来他这几日也东奔西走想尽办法。   “本宫要的不是王氏伏法,本宫要她遭灭顶之灾。”   于心然想明白了,若从毒药之事着手,即使能伤到王氏一星半点,终究也只是浮于表面不痛不痒。同从前思虑的一样,要捉住王家的错处,先治了她两个哥哥伤了王氏的根基,再去对付王氏才算易如反掌,否则只会打草惊蛇,白白给自己引来杀身之祸。   “若能为欣然报仇,别说这官职,臣愿意豁出性命。”徐雁秋拱手行了一礼,“但凭娘娘吩咐。”   于心然心中的伤心怨恨比他更盛,只愿昨日那群喝酒吃肉之人统统去死!他都如此表态,她还有什么好克制的,“王家世代为官,虽然家风严谨,到了近几十年,难免出了几个纨绔子弟。王氏的二兄就是个不学无术只懂享乐作恶的之人,若能捉住他的错处。最好是连带着抄家灭族的错,剩下的一切就都容易了。”   她话还没说完,徐雁秋已经跪下,“娘娘还记得去年臣为你查得生母之死一事么?”   于心然侧坐在木塌上,一手撑着额头头痛欲裂,“如此无证据可查的陈年旧事,更不可能!”她后悔自己昨夜过于冲动同皇帝反目,应该委屈求全回到宫中,再慢慢想法子对付王家。   “臣知道,可是自那之后后臣查到了另外一件惨案,也同王家有关,而且是灭门惨案。十年前江南水患横行,先帝当时还在位,派了王氏长兄王伯德前去修筑堤坝。王氏已故的四兄当时为江南巡抚,先帝想他二人合力治水。然而王伯德贪污太多,筑起的十多座堤坝在一次洪水来临之时瞬间被冲毁。”   “然后呢?”这件事她有印象,当年江南水患,父亲被派遣随王氏兄长前去治水。可没过几个月,十多万难民跋山涉水涌入京城,街头四处都是穿着破烂的乞丐,“可本宫记得王伯德回京之后就升了官。”   “是,升了官。王伯德就是个伪君子,面上装成个为百姓呕心沥血的好官,装了几十年,他怎么可能甘心因此而仕途尽毁。他的弟弟江南巡抚,有个得力下属叫做许墨,知晓其中原委,欲写了折子参王伯德之罪。王氏兄弟二人快一步将他杀害,拦下已经送出去的折子。可怜许墨一个得万民敬仰的清官好官,简陋房屋中又被强行堆了一百万两白银。王氏兄弟将所有的罪责都推到许墨身上,对外说他已经畏罪自尽。”   徐雁秋说得义愤填膺,连带着于心然都听得极专注,若此事属实,这个叫许墨的清官实在比窦娥还冤,这桩冤案若能被翻出来,王氏满门都要获罪。即使皇帝有意护住王家,只要大肆宣扬出去,迫于民意,皇帝也不得不处置王氏兄长。   “娘娘是不是觉得许墨的下场已经凄惨至极?”徐雁秋问,“更惨的是,许墨的夫人坚信自己丈夫受了冤屈,带着家中老人和两个稚子逃难去京城,想着到御前告御状为丈夫洗刷冤屈。没成想王伯德早就派人城门口等着他们,一家十数口皆成了刀下亡魂,被抛尸荒野。”   于心然听得心惊胆战,半响才回过神问道,“那你可有查到什么证据?”   “娘娘觉得此事算不算人间惨剧?”徐雁秋跪不远处抬某凝视着她,书生气的脸上神情淡漠。   殿中清冷,秋风自窗边透入,激起凉意阵阵毛骨悚然,她向来很难与人同情,可听徐雁秋方才一番阐述,只觉得惨绝人寰,“自然算得。”   “臣暗中追查此事已久,也算是寻得了几个人证,若娘娘还想听细枝末节、”   “不必!”   粗略听听都浑身发颤,况且当年她父亲也参与治水,回来也得了先帝不少赏赐,这桩事情他定知道内幕,就是不知有没有帮王伯德做什么缺德事,于心然都不敢往下想。   “你、”刚要开口继续问,眼梢忽瞥见门口一个人影晃动,她立马起身,“谁在那?!”可别是谢清的耳目。   那人影没有跑,门一打开就见一个高大身影立在门口,比她想象中更糟糕,竟然是王为意!他怎么都算是王伯德的侄子,方才的事牵扯王氏满门,全听了去定会告诉王伯德,那......于心然怔住了。   “皇上派奴才来守行宫。”王为意丝毫无异常,依旧恭敬道。   于心然后退了几步,心想着绝对不能叫他活着,要么收买他要么杀了他,可王为意人高马大,她和徐雁秋一起也按不住他,至于金钱王为意怕更不放在眼里。   三人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方才娘娘同徐大人的对话,奴才听得一清二楚。”王为意先开了口打破沉默,毫不避讳。“此事奴才比徐大人知道得更多,徐大人的叙述中有一点是错的。”   “哪一点是错的?王大人请直言。你是王家子孙,自然为王家辩驳!”徐雁秋怒道,被听见了也丝毫不心虚不畏惧。   王为意跨进大殿闭上了门,他手中还握着兵器。惹得于心然心生警觉。他不会直接杀了她和徐雁秋吧?也只有这样才是保住王氏最直接的法子。   大概她恐惧的神情被王为意收入眼底,他将佩刀放到矮几上,“方才提到的江南巡抚,正是奴才的亲生父亲。徐大人说他帮着王伯德欺君,杀害许墨行嫁祸之事,那可真是大大地冤枉了他!   我的父亲是个正人君子,就是看不惯大伯二伯的所作所为,故而一直在外当官不肯回京。当年堤坝被冲毁之后他才知道大伯贪下了那么多赈灾银两,闯下滔天大祸。他只能一边极力补救,一边又求大伯快些认罪,父亲还说他愿意同大伯共同承担此事,如此一来大伯罪不至死。可是王伯德那时候已经慌乱,坚决不同意。我父亲才派手下许墨写了折子递上去。此事被大伯知道,他彻底丧失人性,先杀害了我父亲、”   “没有证据,你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只是为了替你父亲开罪。”徐雁秋听后万分气愤打断道,“你们王家人为一丘之貉,面对抄家灭族之事,我不信你父亲会大义灭亲。”   “那许大人可有证据说明我父亲助纣为虐?我不怕抄家,这事本就是王伯德做错。我只是作为知情人,更正你所言罢了。”   于心然听着二人争执,只疑惑一点,“王为意,既然是你大伯杀的你父亲,我怎么听说这么多年一直是你大伯在抚养你,你心中无丝毫怨恨?”   “这些事是亡母去世之前告知。当年父亲预料到了一切,想着即使折子成功送到京城他大概也没命活着,遂秘密写了一封信给我母亲,交代了事情原委。后来母亲去世,大伯对我照顾得无微不至,对我比自己亲生女而都好上百倍,我......”   “这封信现何处?”于心然着急问道。若真如王为意所言,那他们三人目的便是同一个,先拉王氏兄长下马!那封信不就是最好的证据?   “已经毁了,母亲收到信读完后当即焚毁了。当年我还年少,追着问母亲信中到底写了什么。她嘱咐我不能将收到父亲来信的事说出去。不久之后就传来了父亲为治水患劳累成疾去世的消息。一年之后大伯归京,联合其他官员欺上瞒下,只对先皇说水患已除。”   于心然知道王为意是个至纯至善之人,看他的神情不像在说谎,况且她记得他的父亲确实在那时去世,王氏为此还在家里伤心了好几日。   王为意又斩钉截铁道,“若你们企图找到证据就此事拉我大伯下马,绝不可能。不成功反而会引来杀身之祸,只能想办法叫他主动向皇上认罪。”   这句话惹得徐雁秋斯文儒雅之人都一记怒视,于心然也愈加心烦,对王为意没好气道,“王伯德既能为了自己前途杀害你父亲,如何能指望他良心发现主动认罪?”王为意别是在给他们下套!   “我在王伯德膝下多年,知晓的事情自然比你们更多,有法子,只是略微下作。”王为意高深莫测道。 第88章   王为意口口声声说他大伯王伯德杀了他父亲, 又暗指由大伯抚养长大并不仇恨,自相矛盾。他献上的计策于心然哪里敢用。同样是痛失至亲,于心然只想手刃仇人, 王为意一脸淡然似早已释怀, 这解释不通。   “你真的不恨王伯德?”   “我父亲有他自己的坚持,而王伯德所为一是为了他自己能活命,其次是为了王家永久昌盛。我一直跟在他身边,恨自然有, 可时常看他为了王家而拼尽全力的样子,又不忍下手。若欣然不出事,我大概会还会纠结好多年。”   “你们王家人为了自身利益, 连杀父之仇都可以忘却。你这同认贼作父有何区别?!”徐雁秋嫉恶如仇般愤恨道,看向王为意的眼神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王为意立在门前,身影修长略显落寞,并未为自己辩驳,“或许是吧。但王伯德心思缜密,看似碌碌无为实则眼线遍布京城大小官员之中, 连皇宫中也有不少, 朝堂之上至少有一半大臣同他交好。你们若想将他拖下马, 必须叫他主动认罪。”   “你究竟知道何事?”于心然的耐心被磨光, 王伯德能有什么把柄能被抓住, 继而走到自行请罪的地步?   “权贵之家大多都知晓我大伯膝下无子, 唯有我两位堂姐。实则他的妾室曾为他剩下过一个男婴,大伯爱得如珠如玉。只是我这位堂兄天生便带疯病,一直长到十岁才被发现。”   于心然原本只愿相信王为意三分,可他提到王家疯病,这不由令她想起关在宫中的皇后。华琳琅的生母荣国公夫人也出自王家, 与王为意并非同支却是近亲。于心然曾听谢清说过,皇后的疯病源于王家,而王为意绝不可能与谢清同仇敌忾,故而疯病这个说法有迹可循。   “大伯外宣称幼子已亡,实则看管在别处命人悉心照料医治。王伯德最重视这个儿子,况且我曾打听到我这位堂兄疯病发作几次逃脱,还曾杀过两个人。”   于心然大约明白王为意所谓的下作手段,“你想要我挟持你堂兄逼王伯德主动向皇上请罪?王伯德既能杀弟自保,你确定他会为了儿子......”   “唯有此法可行。否则即使你们将许墨的冤案呈到皇帝面前,大理寺刑部调查时,我大伯也能颠倒黑白,找别人当替罪羔羊,将所有罪名挣脱个干净。可若你们能将他儿子扣押到他被定罪之后,他便再也无法挣脱。从此贵妃娘娘想如何报仇,便没了阻碍。”   好荒诞好险的计策,于心然从未听说过王家当家有什么疯儿子。王为意所言她必不可全信,先着人打听看看是否为真。   “只一点,我这位堂兄疯病时常发作、出逃伤人,不能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王家在郊外有十多处庄园宅子,我并不知此时他被关在何处。”   王伯德的儿子便是侯夫人的侄子......于心然努力回想当年侯夫人是否无意之中提起过。   没有,印象当中她一直说她哥哥子嗣单薄,唯有两个女儿。可若真有这么一个侄子在,侯夫人如此爱护自家人,定会时不时地探视。   “王氏从前每月月初都会去上香!”她想起来了!   “她不信佛。”王为意道,意有所指。   对,王氏不信佛。   于心然从前还疑惑过,不信佛的人常年雷打不动每月去庙里上香,不奇怪么。或许王氏根本就不是去上香,若说是去探视侄子,一切解释得通了,“去哪儿上香,侯府的车夫定知道!”   “顺着这些线索,按照方才计划的去做,虽然绕了些远路,为欣然报仇指日可待。”王为意说完拉开大门要走。   怎么这就要走了,于心然脑子里还犹如一团乱麻,纠结着要不要信任王为意,“可即使找到那个地方,我又该如何做?”   “自然立即将人带走扣住,写信要挟王伯德。娘娘有贵妃宝印在手,可派遣行宫守卫秘密做此事。只是切记一旦开始就千万不能心软、不能回头、不能暴露自己。否则半途而废,事情败露定会引来杀身之祸。”王为意手按在门把手上,无意再做停留,说完这句便迅速离开了。   徐雁秋也将此事听得一清二楚。   “你如何看?”于心然问道。   “臣觉得,他是自己下不去手,想借贵妃之手为他父亲报仇。”   曾经辉煌的王氏大家族,竟然有这么多不输皇家的龌龊之事。两人对视一眼,心里明白王为意所言大多可信,除了这个计策之外,想扳倒王家手刃侯夫人希望渺茫。   最坏的结果便是事情败露遭王家杀害,可都到了这种时候,她又何惧损命。   于心然彻夜思虑,决定放手一搏。万万不敢派遣行宫守卫为她做这些事,太不保险,万一其中有谢清的人,说不定会向王家泄密。   正当她发愁身边没信得过的得力之人时,徐雁秋说他曾经在幽州处理凶案时接触过一类人,这类人以遍布天下的长风镖局作掩护,做的实则是刀口舔血的活计,只要给足了钱,刺杀皇亲贵胄之事也敢做。   听了徐雁秋的话,于心然命身边信得力的太监乔装出去辗转打听到长风镖局,用两箱金子作为一半的酬劳交代他们找到那个疯子扣押下来,但并未说明扣押之人的身份。听太监回来禀告,说长风镖局的人看到这么多钱,眼睛直发亮,问都没问就接下这事,并且保证办得妥帖!   只是这其中环环相扣,雇佣的人先要从侯府车夫口中打听到王伯德关他儿子的宅院所在,再将人偷偷弄出来,并且不叫王家看守的人查询到蛛丝马迹。   过程当中一旦事发,那便没有重来一次的机会。   ***   她忐忑地等了两日,终于在第三日的黄昏,镖局的人给太监传了消息,说人已经偷运出来。   一切竟然如此顺利。于心然怕长风镖局知道扣押之人的身份后,坐地起价或者直接问王家要赎金。   幸而幽州跟过来的守卫之中有她早已买通了的,她便派这些守卫秘密将人接到行宫山下的无人居住的宅子中。   只要那个疯子的身份不暴露,谁都不会胆敢违抗贵妃的命令。况且王家树敌颇多,暂时不会料到是她所为。   夜里,一喜神色慌张地来禀告,“娘娘,人已经带到了。”   于心然抱着破釜沉舟的决心在做此事,当这么个烫手山芋真到手时她还是心慌的,自己同他无冤无仇,却要利用他来对付王家。   不对,不能这么想,怪就怪在他也姓王,他父亲姑母作孽太多。妹妹在成亲前一日被残忍毒害,那样凄惨,她怎么还有工夫去怜悯别人!   “带本宫去看看。”于心然起身道。王为意作为王伯德的侄子都与他有几分相似,若这个疯子真是王伯德的儿子,长得定与他更像!   于心然又派人偷偷通知徐雁秋,既然人到手了,剩下的就是用匿名书信威胁王伯德自行去皇帝面前认罪。徐雁秋对那许墨的冤案了解甚多,他自请写这封信,当然,这桩事交由他来做最为合适。   秋风瑟瑟,月光倾泻而下。山脚下一大片的宅子从前是皇帝每年来秋猎时给下等太监宫人住的,现下都空了出来,走进去阴森恐怖。   “贵妃娘娘。”守卫见凑上前来行礼。她派了足足二十个守卫,即使这个疯子疯得再厉害,也能控制得住。   于心然继续往前走,王为意说他这个疯堂兄曾经杀过人,既是疯子又杀过人,定是个面目狰狞的的怪物......终于步到最里面的间房。狭窄的走道上只留了一盏灯,房中暗着。   她透过镂空雕花木窗往里看,并未见到什么疯子,窗口确实坐着一个人,身形纤瘦娇小,身着月牙白长袍独自清冷地在窗口抬头望着星空,一头温柔青丝披散而下。   “怎么是个女子?”她疑惑道,心中大感不安,只觉得自己被骗了!看背影不过是个十五六岁才及笄的女孩。   那人听她说话,骤然回眸,于心然顿时看清那张脸,五官出尘绝世带着几分稚气,有月光洒落在其身上,眼神清澈,绝美似是落入凡尘的仙子。   那人眼神沉沉地看向她,有什么东西直击她心脏。   不必怀疑了,是王伯德之子,她记得他!   年幼时的记忆涌现出来,几次盛大家宴上于心然都见过这个人,年岁大概与自己相似,大人们嘱咐不许碰触他,他男生女相,总是默默不言坐在廊下看其他孩子玩耍。印象中是个很安静会淡淡笑的孩子。后来家中再举办家宴,就不见王家带他过来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初那个特殊的孩子似乎没长大多少,如神仙般与岁月一道遗世独立着。   那人看向她的那双眼眸清澈无比,像是传递一个信息说:他也记得她。   一阵说不清是惧意还是歉意的情绪涌上心头,于心然别过眼,浑身微微颤抖,只交待守卫,“将他看好,别苛待。”   这样的人即使是个疯子,模样如此出尘灵动,怪不得王家一直不舍弃。   徐雁秋很快写好匿名信不着痕迹地派人送到王家。于心然不知信中说了什么,但徐雁秋状元出身,思路清晰、文采了得,这封书信定会叫王家不得安宁。   果不其然,没两日宫中传出消息,侯夫人的长兄王伯德在朝堂之上自行请罪,将当年如何残忍杀害许墨一家颠倒还白欺上瞒下之事一一交待了个干净。   王伯德官至一品,当时朝堂之上其他官员皆瞠目结舌。大家只听说过被大理寺和都察员联合审问不得不认罪的官员,从未见过主动在君王面前承认交待的。当时文武百官都觉得王大人莫不是被什么妖物附身了不成。   这可是桩惊天冤案,更关乎先皇的名声,若坐实了说出去便是先皇昏庸、忠奸不分。   不出所料。皇帝听后当庭发难,立即命大理寺着手去查。这些都是徐雁秋来行宫向她细细描述,皇帝不能再护着王家,也不知此刻他是何等心境,总之于心然心中终于痛快了一回。   这才起了个头,经过王为意的指点,于心然已然有了万全之策,父亲如此狠心,她也顾不得于家死活,即使接下来事情败露,她也能叫王氏生死不能!   作者有话要说:  全订有抽奖哦,28个人均分28000江江币,看谁是幸运小可爱。   感谢在2020-10-07 08:46:37~2020-10-08 11:22: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锦墨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9章   自王伯德当庭主动请罪起, 过去了整整半个月。这件事迅速成了京城上至王亲贵族下至贩夫走卒家饭后话题,大理寺同刑部搜罗了不少人证,足以确定王伯的所言非虚。   事情竟比想象中更顺利。   于心然就在行宫之中等着皇帝亲自降罪惩处, 即使他有心包庇, 迫于民意也必须处置王伯德。最严重的的便是全家斩首,但皇帝向来虚伪,面上装得仁慈,自然不会真这么做。不论如何, 没有回头路了,这次必须夺了王伯德的命。   王家这些年只靠着往伯德独自支撑。于心然心中清楚盘算,只要王伯德倒下, 王氏没了靠山,自己便不顾身份,亲自去大理寺告王氏的状为妹妹鸣冤。   连着多日未好好用膳,她瘦得手臂上的镯子又宽松了几分,可以直接掠到手肘处。今夜终于命行宫御厨做了暖胃的清汤面,食之浑身暖意融融。   十一月末的山间夜风, 拂过脸颊时激起丝丝凉意, 也略微带走她心中的焦躁怒意。等一切结束之后, 若能全身而退, 她决意彻底离开京城, 可能去幽州, 也可能去江南,或者去草原,去皇帝曾经答应过带她去的地方。   此时皇帝在宫里做什么?心里一定怨恨她吧,是她打破了他极力维持的平衡局面。   “娘娘!”一喜神色慌张地跨进大厅,快步来到于心然身边, 附到她耳边用四周宫人们听不见的声音道,“守卫们吃晚饭发现山下那个疯子不见了。”   “什么?”她仓皇从矮桌边站起,膝盖重重撞到了桌角,“快派人出去找。”   难道是王伯德发现了他的日子是她所绑?这几日正要定他的罪,若手里失去这筹码必定会功亏一篑。   “信得过的守卫已经派出去找了。”   “将所有行宫守卫统统派出去找!别管知情不知情的。”   一喜得了令,立即出去办。   于心然方寸大乱在原地来回饶了几个圈,实在坐不住也下山查看。再次来到山脚成片阴森的矮屋中,一切都静悄悄的并未有被暴力弄坏的物件。   原来,连着时数日平安无事,守卫放松警惕,晚膳时分只锁上几道门,便玩忽职守一起喝酒去了,再回来发现连着三道锁都被打开,人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群蠢货!   于心然无力地坐到房中圈椅上,四周一片黑暗寂静无声。冷静思索片刻,若已经被王家发现,那必然不会悄悄带走,定会大张旗鼓地来索要。   定是别人悄无声息地做了这件事,也许是谢清,想借这一趟浑水获取更多利益。也许是皇帝,意在息事宁人。王伯德之子大概是找不回来了,就看明日会有什么动静。自己再见机行事。   忐忑地熬过了一夜,次日午时,果然有消息出来。   “娘娘,听闻今日朱雀大街上突然出现一疯子,拿着利器四处伤人,还、还杀了一个人。”   “确定是王伯德的儿子?”于心然脸上顿时没了血色。难道昨夜自己料想错了?那个疯子真的是自己逃出去的?!还、还杀了人......   “是他,现在京城所有人都在传有个漂亮的疯子于闹市行凶。人已经被府衙带走关进了大牢。”   糟糕了!她立即提着裙摆往内室跑,翻出自己的贵妃令牌,“福禄呢?!”福禄是跟着她从幽州过来的得力小太监。   小太监听到传唤立即从门外进来,“娘娘有何吩咐。”   “快,你拿着这个令牌先去府衙要人。千万不能叫王家抢了先!”   “是!”福禄双手接过令牌就去办。   若只是逃走还好说,行凶杀人了......于心然心里越发煎熬,她好像牵扯出更多的祸事来。不由想起去年小琴的事,小琴被皇后幽禁在寝殿折磨,自行逃了出来还跑到芙蓉轩劫持她。   这两件事何其相似,皇后因为小琴之事失了凤印,而今日她的角色正如当时的皇后,接着会发生何事根本无法预估。   怎么会放他逃跑呢!接二连三的噩耗真的叫她心力交瘁。于心然伸手将窗木桌上摆放的花瓶摆设尽数推到地上,刺耳的破碎声四起,引得寝殿墙边站着的几个宫人吓得跪伏到抵得上,“娘娘息怒。”   无力地坐到冰凉的地面上,这究竟怎么回事!定有奸细,她从去年就感知到了,似乎做什么事情都会有曲折,从未有过一帆风顺之事。   “娘娘,不要过分忧虑,一切都会好的。”一喜伸手要将她扶起。   是一喜吗?于心然有瞬间的怀疑,抬眸看向身边之人,眼神吓得一喜也推开几步跪到地上。若谢清收买了一喜......不可能,如果一喜是谢清的人,自己早就有无数的把柄拿捏在谢清手中了,还能活到今日吗?   很快福禄就回来复命,双手抬着贵妃令牌道,“娘娘!奴才办事不力,听闻王家有人早已经去府衙取人。”   “被王家抢了先?!”于心然崩溃道。   “不是,而是此事动静太大,百姓愤怒,府衙门口已围满了民众。王家人也没能把人带走。听闻府衙要将人交由刑部处置。”   事情闹大了......   于心然想借此扳倒王家,王家在朝堂上的仇家自然也是这么想的。她扶住额头,王家华家同气连枝,谢清的父亲眼下,如日中天,谢家只差一个后位,定会抓住这个把柄大肆做文章。   先不要慌,看看事态如何发展下去。   ***   两日之后,朝堂之上再也无半点消息出来,于心然终于坐不住,命人将徐雁秋叫到行宫。   “现在究竟如何了?”   徐雁秋行了一礼,“可以说是功亏一篑。谢家参了王家纵子行凶,杀害无辜百姓。王伯德他认下此罪。但这罪不及家人,皇上下令,只将王伯德的儿子被关进天牢,永世不得放出。这消息明日就会传来,到时候便可安抚城中百姓。”   这不是眼前最重要的事,“那许墨的贪污案呢?”于心然紧紧皱着眉头。若这件案子不能扳倒王伯德,以后就无任何希望了。   “人是贵妃父亲杀的。”徐雁秋忽然直视着于心然,道了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谁是本宫父亲杀的?”她不解。神色紧张、眉头微蹙,双手抓在百褶裙边,头上的红宝石步摇轻轻晃动着。   “许墨。”徐雁秋吐出两个字。“就因此事,这几日大理寺、刑部、宗人府,朝堂之上都乱了套了。”   于心然瞬时捂住了嘴,回转过身背对着徐雁秋,“所以呢?”   “王伯德没了掣肘,闹市杀人案发生的第二日,他便在牢中推翻了之前所有的口供,否认贪污、杀人、弑亲、欺君。”   若要洗白自己,必得将祸水东引。   徐雁秋跪在地上,却不失铮铮铁骨,一脸正气道,“王家和于家反目。绑架之事王家也已经知晓。王伯德说于侯绑架他儿子,逼得他不得不当庭认罪。这几日他将所有的罪名都推到了于侯身上,也就是贵妃您的父亲。王家不知从何处弄来了人证、物证......”   “怎么可能?我父亲当年只是协助他治水,他如此攀诬、”   “大理寺卿作了人证。”徐雁秋不得不吐露最重要的信息。   大理寺卿果然已经叛变!去年华家因长子华长明被暗杀一事,贿赂大理寺卿想他污蔑是谢家所为,没成想此事泄露,反而帮了谢家。   大理寺卿的女儿一进宫就去讨好谢清,当时于心然就已经怀疑大理寺卿早已经投靠谢清故意透露华家行贿之事。   “此事于侯还不知情。”徐雁秋道,“不过他很快就会知道了。”   瞬间于心然心中百感交集。父亲近年来真的越来越昏庸,于家毁在他手中毫不奇怪。   “那个许墨,真的是我父亲杀的?”一切都反噬了。   “千真万确。”徐雁秋确凿道。   如此混乱的局面,于心然发觉自己已经有些支撑不住。   “娘娘,侯爷在外求见,说有急事。”宫人在外禀告。   正如徐雁秋所料,父亲这么快就知道自己已经成了别人的替罪羔羊。她同徐雁秋对视一眼,转而对宫人道,“请他去大厅等候。”   祸兮福之所倚,王伯德反咬一口,仔细想想倒是给她开了一条捷径。   她晾了于侯整整一个时辰之后才去大厅。   父亲早已经没了前些时日的冷漠和不容违抗的态度。他满脸的惊慌,大有遭灭顶之灾时的绝望,才到门口他便自己匆匆迎了出来,“女儿!贵妃娘娘!王家要冤死我啊!”   “王氏呢?”于心然冷着脸问。   “我将她送回了清凉庵,他们王家真是没一个好东西!杀我女儿还不算,竟然还想杀了我,亏我将他们当亲戚!”于侯急得直跺脚。   “原来父亲知道妹妹是为王氏所杀。”   这句话挤兑得于侯无处可站,只能硬着头皮道,“现下最要紧的是,你快进宫求皇帝,就说父亲我是被冤枉的!你妹妹的事以后再说。”   “许墨不是父亲亲手所杀?”于心然反问。   “这......”   “究竟是不是?”于心然心中全然没了对父亲的畏惧。   “是!可我当年也是为了家里,若我获罪,还有你今时今日的贵妃之位吗?于家早就垮了!眼下也是如此,你别问了,快去宫里求情吧!”   真荒谬!“皇上向来公私分明,此时闹成这样,他必然不会善罢甘休,既然父亲朕杀了人,女儿去求皇帝他也会不留情面,很可能连女儿一道责罚。”   “我若获罪,你以为你还能安稳度过?!”于侯才装了一会儿便装不下去了,急得扬起手要打。   于心然哪里还在乎自己如何。要解开如今的困境,只能将大理寺卿和谢家勾结之事透露出来,可是这并非她的目的所在。   若父亲获罪,侯夫人便连坐。   “要女儿去求情可以,父亲先杀了王氏。”她只一心要王氏给妹妹陪葬,其他什么都不在乎了。   于侯一听这话,气得不轻抬高了声音道,“你疯啦!她一死,王氏兄弟也会要了我的命。”   “他们现在为保全自己,将贪污、欺君的罪名统统怪到你头上,还不是看你好拿捏。父亲以为自己还能保住一条命吗?”于心然质问。   于侯脸上悲戚,拉住于心然的袖子,恍若抓到了救命稻草,“父亲就你这么一个指望了,只有你能求皇上开恩。可是王氏真不能死,她若死了,即使我脱罪,往后也无东山再起的可能,你要为将来打算!”   于心然冷冷看着这个碌碌无为、自私自利的男人,母亲和妹妹的悲惨境遇一部分因侯夫人,一部分也源于他,都到了这种时候,他既要顾眼前生死,又要顾将来。实在对他同情不起来。   从父亲手里扯出袖子,转身决然离开大厅。   “女儿!”于侯建她如此绝情,追着跑出来,“你是我的亲生女儿,你不能不救我啊!”   门口侍卫拦住了他,“侯爷,不要为难小的。”   几声哀求过后,又传来父亲的辱骂声,骂她忘恩负义、六亲不认、自私自利。她快步走过长廊,心中难过却又有几分畅快。那就玉石俱焚,等王氏死了,她会更痛快!   如她所愿,祸事接踵而至。   凭借着大理寺卿的口供于其他证据,王伯德的罪行则尽数洗清,皇帝彻底定了于家的罪,派人抄家,将父亲、家中兄弟还有在清凉庵的王氏,上下一百多口人尽数关进了天牢。   于心然得知消息后独自坐在寝殿里,她近三年来极力维护的一切,妹妹、父亲、于家,突然在这短短十数日内全部轰然倒塌了。   此时,寝殿大门被轻轻推开,阳光刺眼,于心然用手挡了下,见一喜跨进门槛立在门口道,“娘娘,宗人府的人在大殿,说请娘娘过去。”   事已至此,该到落幕时分,于家倒台、王家反目,她这个不受宠爱的贵妃哪里还什么支撑。君王薄情,更不会给她留任何情面。此时光明正大命宗人府处置了她,世人只会道一句:果然是位明君。   于心然来到铜镜前理了理鬓发,转过身仪态端方地往大殿去。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0-08 11:22:55~2020-10-09 11:28: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6213867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柒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0章   宗人府掌管皇亲贵胄的赏赐与惩罚, 除皇帝以外,面对任何权贵,即使是亲王皆面不改色。宗人令亲自来行宫, 公事公办呈上一道小卷轴, “贵妃娘娘,臣遵圣上之命,请娘娘去宗人府协助调查于家之事。”   既已抄家,不止是许墨冤案, 大大小小的事都要查一查,列下几十桩罪责,彻底激起民愤。待到全家斩首时, 百姓才会说皇帝英明,而不说皇帝残忍。   于心然知皇帝心思,只可惜自己未能逃脱,无法以自由之身离开京城,“本宫知道了。”   这是她第二次进宗人府大牢,此处依旧是印象中的模样, 大门巍峨, 走进之后四周寂静阴森。宗人令亲自领着她穿过错综复杂的走道, 如同迷宫一般, 只有转角处的烛灯点亮些许, 行了许久, 一直到前面无路可走,宗人令终于停驻脚步,指了指不远处一扇大门,“贵妃娘娘,皇上在里面等娘娘。”说完他就告退了。   走道的一头是两名侍卫, 另外一头便是紧闭的大门。于心然虽然误打误撞叫王氏陷入泥潭,可同时也将自己也弄得如此狼狈。   不想面对皇帝,无力地背靠向走道的墙上,低头看着自己琥珀色绣鞋鞋尖。   直到此刻,那种扑朔迷离之感依旧环绕着她,从狩猎遇刺、行宫毒药、到眼下的情形,或许更早的一些事,尤其是关于毒药,她至今没想明白皇帝药碗之中的毒是不是宜枝下的,那个疯子又是如何逃脱?   如迷雾夜行,看不透彻。   不知过了多久,有道阴影挡住了她头顶微弱的光线,“朕没有耐心等你太久。”皇帝的声音在空旷而窄长的走道之中显得格外清冷。   她反应过来之前,走道口的侍卫已经跪下了。   “跟朕进来。”皇帝言简意赅,扣住她的手腕往暗室中走去。如此不怒自威的气势直叫于心然心虚,她被迫踉跄跟上。   进入暗室之后,铜门被嘭地一声重重甩上。宗人府的牢房皆无窗户,阴冷潮湿。此处略有不同,家具摆设样样齐全,像用来长久幽静皇亲贵胄之所。   “王家已经知晓你所做之事。”皇帝回转过身面对她,玉佩相撞之声在这偌大昏暗的房内显得格外刺耳,逼得于心然后退一步,他继续追问,“是谁给你出计策?是徐雁秋?”   于心然背靠在铜门上低着头不言语。   “你知不知道王为意已经失踪了好几日?”皇帝道。   什么?于心然你这才猛地抬头,王家既然已经知晓绑架王伯德之子是她所为,那王为意也自身难保。“是王为意透露给臣妾王家那个疯子之事、”   “也是他教你放那个疯子去闹市杀人的?”皇帝打断道。   “臣妾哪敢如此行事,臣妾想扣留那个疯子,叫王伯德主动认罪罢了。但那个疯子他自己跑了,臣妾没料到他会杀人啊。”   “行宫距离朱雀街快马加鞭最快也要一个时辰,一个疯子能自己跑过去?你还敢欺骗朕?”皇帝反问,他眼神紧紧逼迫着她,要她说出实情。   诸多前车之鉴,他已经不再信任她了,于心然百口莫辩。   皇帝别开眼,“还有你父亲之事,现在很难收场,别再想着能全身而退。”   她要的就是于家覆灭,哪里还管得了收不收场。   “朕说的话从来都听不进去,让人利用了还不知!”   “臣妾......”   没等她支支吾吾完,皇帝扯住她衣袖嫌弃地将她往边上拉了些,推开铜门便要离开。这是要将她永远关在这不见天日的牢房啊,于心然满心绝望,紧跟在皇帝身后,“皇上......”   皇帝走了两步转过身,当下没给她好脸色,俊眉微蹙道,轮廓分明的脸上写满了对她的厌恶,却用疑惑的语气问道,“你还敢跟着朕?”   “......皇上不是说永远不会再管臣妾么?”不管的意思就是不闻不问,之前她说话确实犯上了,可他借着于家之事关起她是公报私仇。   “朕也不想管你,你可以现在就离开。”面前的男人装作毫不在意,语气也稀松平常。   “真的么?臣妾真的可以离开?”于心然如受气小媳妇般抬了抬眼睛,有点不敢相信这桩事竟然如此好商量。   “真的,贵妃想葬在何处?”皇帝抬眸,不直截了当地说,话中有话像在故意逗弄她,一句话拐了好几个弯叫人听不懂。   他要杀了她啊......于心然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瞪得圆圆的,又惧又恼。被王家人害死也就罢了,若被许墨的案子牵扯连坐被砍头,那可真死得太冤枉。   “瞪着朕做什么?”皇帝抬手指向暗室铜门,用不容违抗的语气命令,“想活命就回去老实呆好。”   怎么跟赶狗似的?于心然满腹委屈,没敢再跟在皇帝身后,她不怕死,她只是害怕至死都被关在此处,害怕这分不清昼夜的宗人府大牢。   在开口求饶和最后一丝尊严之间摇摆不定,留给她犹豫的时间又太少,等她下了决定,长长的走道口哪里还有皇帝的身影。   这间暗室可谓真正奢华,即使没有阳光,烛火点燃之后也能将四周金银打造的摆设照得熠熠生辉。   静坐了两个时辰,封闭的长廊走到里再次传出脚步声响,她从膝盖上抬起头,仔细聆听,不是皇帝,而是......于心然跳下床榻,果然房间的铜门再次发出声响,她严阵以待。   大门推开,只见谢清身着素色常服立在门口,手中提着食盒,于心然瞥见食盒后退了一步警惕起来,她奉了皇帝的命来赐毒?   “妹妹可安好?”谢清假惺惺地问。   被关进宗人府大牢,还能有什么好?   谢清无视她防备的神态,径直走进来,仰头扫视了一圈四周,“妹妹真可怜,姐姐回去定会替你求求皇上,看看能不能饶你一命。”   “你今日来所为何事?”于心然同皇帝都撕破了脸,此刻也没力气再与谢清虚以逶迤下去。   “自然是来谢谢妹妹替我逼疯了皇后。”谢清自行坐进圈椅,大有一副要同她谈天说地的架势。   “我成全了你,你最不该来我面前耀武扬威。”   闻言,谢清用袖子遮着唇轻笑,“错了,是皇上成全了我,并非你。”   “明明是你故意透露了皇后的疯病。”于心然见不得她这幅恶心嘴脸,比起从前皇后凶神恶煞的模样更叫人痛恨,她不自禁攥紧张身侧裙边。撇开身份,作为女人,于心然清楚自己嫉妒谢清能得到皇帝偏爱,因为这单偏爱,看看两人如今不同的境遇......   “没有你,皇后、华家也没有多少时间可猖狂。这两年间我被华琳琅欺压得喘不过气,只能借你之手,早一点除了她而已。即使她不疯,皇上也终会剥夺她一切权力。这些年,王家假意式微,实则稳居幕后出谋划策。华家借着皇上养母将女儿送上后位。更有你们于家身先士卒、鞍前马后,企图分一杯羹。你们三家是前朝旧臣,皇上早就视你们为眼中钉,无奈皇亲国戚牵扯过多,不好用强硬手段明着打压罢了。”   谢清说话间尽是得意之情,争夺多年终于以下克上大获全胜,欢喜不尽,可她没法去皇后面前炫耀,就只能来她这儿发泄,“你看看你,贵妃?皇上予你荣华富贵,心里却对你厌恶至极!不为别的,只因为你姓于。”   这话着实难听,谢清她就是穷人乍富,再也没有皇后欺压之后便狂得不知所以了。于心然心中悲愤,可谢清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无可辩驳的实话。这些事她心里一早便知。   “你我虽然同在妃位,受皇后欺压。可于心然你是棋子,我不是!你是侯府出身,皇后身世更加荣耀,而我呢?平民之女,无数人嘲讽过我的家世,可我们谢家族不是照样崛起了?只要华琳琅一死,我就、”   就可以登上后位。   可是华琳琅虽然疯了,皇帝都力排众议并不废黜皇后,谁知道她能活多久,或许活得比谢清还要久。于心然方才只当她是来炫耀,可听她这番话,明白谢清心中不甘。   如此想来,她谢清也没有多么荣耀肆意。   于心然静静看着谢清,自己是从魔怔入了清醒,而谢清则相反,她执着于后位,也有些疯癫了。   想起谢清曾经污蔑她打翻油灯,于心然起了捉弄之心,“其实也不必等到皇后死。”   “你说什么?”谢清侧过头。   “若华家反了,皇上就只能废黜皇后。”   “那也要等华家谋反啊。”   观谢清神情,于心然心想自己猜得没错,皇后之位日日夜夜都叫谢清垂涎。而皇帝早就想除掉华家,这一桩桩一件件事情的源头便是起初皇后兄长华长明之死,导致荣国公方寸大乱,露出不少破绽,被谢清的父亲抓了个正着,加速了华家衰败。   “杀子之仇不共戴天。华家为何不反呢?” 于心然反问。   “你什么意思?”谢清凑上前来追问,双手握住于心然两侧手腕。   于心然侧抬起头,双眸流光回转,“是皇上命人暗杀了华家唯一的儿子华长明。”   “胡说,皇上怎么可能、”谢清顿时松开双臂,又恢复自持的模样,面上却笼罩上一层疑虑神色,又问,“可有证据?”   “这桩事大理寺同刑部查了整整一年多,有眉目么?”于心然压低了声音缓缓吐露。   她并不十分确定,但是方才突然想起皇帝曾经教过她:陷害一个人,就不能留给他向前追溯的余地,要将所有知情者全部清除,这个人才会求告无门。   没有证据便是证据。   华长明被囚禁于天牢重地,即使是谢家派人暗杀,即使大理寺卿已经投靠谢家,刑部之人也非等闲之辈,怎么可能查不出来?所以她大胆猜测,能做出如此滴水不露之事,除了皇帝,再无旁人。   不必她多言,谢清也已经领悟,虽然面带几分异色,却压抑着心中的隐隐勃发的雀跃。荣国公一直执着于是谢家派人杀了他独子,若知道实情,那么定还会激荡起另外一番风波。   谢清要做的事就是将这消息透露出去,而后继续坐收渔翁之利。只是福兮祸之所伏......   于心然收回目光,此刻终于清醒。皇帝方才指责她从来都不肯听他的话,其实她是最好的学生,字字句句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0-09 11:28:03~2020-10-10 10:01: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乐小七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1章   阴暗大牢之中四面铜墙铁壁, 案上烛火因走道之中的微风轻轻晃动。谢清听了她的话后沉默半响,心生疑虑,“你为何要帮我?我方才那样......”   “若姐姐你借此登上后位, 你能否向皇上求情, 放我离开?”于心然哀求道。其实她再清楚不过,谢清此人善于伪装、阴险至极,若真求她帮忙,自己怕是永无逃出生天之日子。   谢清收敛神色, 恢复高傲姿态,看似心中已经有了谋划去算计华家,“你们于家铸成滔天大罪, 按律该满门抄斩,皇上关妹妹在此已经算是格外开恩,我怎么能再去求。你改好自为之吧。”   还以为她至少能说几句假话彼此装装样子,未料到竟然连装都不装。谢清此时的模样就如同捡到了聚宝盆,却又怕旁人看出端倪,只能更谨慎。   得了如此重要的线索, 谢清哪还有心思留下来欣赏于心然狼狈模样, 很快端着架子离开宗人府大牢, 定是密谋筹划对付华家去了。   接下来连着好几日, 她都被独自一人关在此间暗室, 所见之人唯有走道尽头的守卫与送饭的宫人。再也无一点消息传来, 但于心然料定自己透露的这点秘密会掀起轩然大波。   直到第八日,一阵从外传来的凄厉的吼叫声将她惊醒,于心然赤足下榻跑到门口,贴到铜门上去仔细听。   “皇上杀了我儿子!皇上还软禁我女儿!还有天理吗?还有王法吗?”是荣国公夫人的声音,皇后的亲生母亲。谢清办事可真迅速, 这么快就将华家人逼进了宗人府,想必荣国公下场更惨。   “皇帝卑鄙无耻!阴险狡诈......”附近的辱骂声滔滔不绝,伴随着凄厉吼声。   直到有宫人送来午膳,荣国公夫人依旧未停歇。   “外头发生何事?”于心然问陌生宫人,企图从她们嘴里探出些消息。   “回禀娘娘,是荣国公夫人。”两个小宫人很快将饭菜碗筷布置好。   “怎么回事?”   “听闻是荣国公夫人疯了,四处说皇上杀害她儿子,皇上无法只能将她关进牢房看收起来。” 宫人他们倒是彻底没防备着她,直接了当说了实话,“是吵到娘娘了么?奴婢这就过去叫她安静、”宗人府的奴婢都比其他地方更有威风。   “不必。”   宗人府里关着的大多为皇亲国戚,除了房内阴暗没有自由之外,吃食用度依旧奢侈。待膳食摆放完全之后宫人们便退下,   她执起银筷,门外辱骂声已经成了哀鸣,声音弱了不少,听着格外凄凉。她夹了块糖藕咬下一口,软糯甜腻,是她喜欢的。   就只是疯了,华家没叛变么?这都沉得住气?若她是荣国公,至少要在朝堂之上弹劾皇帝才行。看来谢清这把火点得并不怎样。   “来人,把门打开!”正思索着,铜门外怒意十足的一声命令盖过了所有声音。一阵锁链相碰的嘈杂声过后,她的房门突然被打开。   手中的筷子顿了顿,抬头见皇帝立在门口,身形修长,面色阴沉如鬼魅般,一双眼眸尽是怒意,一路行来,算是压着情绪,只是看到她的瞬间如同看到了仇人,立即爆发。   片刻停顿之后,皇帝径直朝着她大步跨过来。于心然哪里见过这阵势,扔了银筷立马从椅子上起身转身就跑。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跑,稍不留神就踩到了自己裙摆,狠狠往前扑摔到地上,膝盖生疼。皇帝踢翻那一桌饭菜,从背后狠狠将她按住。   回过头要求饶,即刻对上皇帝的眼睛,其中露出了凶狠的光芒。地上冰凉冰凉的,她这模样狼狈至极,而皇帝的模样看着要杀人。   “你是真的不想活了!”皇帝冲着她吼道,手臂上青筋暴起,将于心然拉转过来掐住她的喉咙。怒吼声直直地穿过空旷的走道形成一声巨响。   她大概猜到皇帝因何而愤怒,手臂往后撑在地面上勉强支撑着,胸口有如堵塞一般喘不过气。   “你要与朕斗?!谁给你的胆量与朕为敌?!”   脖间铁索般的手仿佛要将她活活掐死,于心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求生的本能令她用双手扯住皇帝的手臂。   皇帝遭她背叛,勃发的怒意彻底冲散理智。为了解决这骤然而降的大麻烦,他秘密处置了不少人,这几日已经杀红了眼!   最后一个该处死的人便是她这位胆大包天贵妃。   如何都挣脱不得,于心然心生绝望,开始有晕眩之感,脸色惨白,反抗的力道也小了不少,她死定了。   正当这么想着,脖间的手臂在最后一刻终于松开,她瘫软在地上剧烈咳嗽干呕,皇帝是真想杀了她啊。   好半响才恢复,垂着眸不敢言语,只能看到皇帝的衣摆,他就立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地俾睨着她,“朕不杀你。朕会即刻放你出宗人府大牢,从此你自生自灭去吧!”   只丢下这句话,他便转身决然地离开。于心然赶紧从地上爬起,看着皇帝大步流星地走,直到完全消失在长廊的尽头。   他既然如此愤怒,说明那桩事情确实惹出了天大的麻烦。   回想起曾经她故意泄露试题、私逃出宫种种事情,他都替她处理了。是不是自己真的做错?可是那日谢清实在嚣张,她一时头热就......   “娘娘,皇上说送您回行宫。”侍卫过来禀告。   现在朝堂之上不知混乱成何局面,王家已经知道了她绑架王伯德之子,若现下贸然回行宫,王家人定会来寻仇。一旦离开宗人府大牢,那么杀身之祸随时而来。只那味银针验不出来的毒就能轻易要了她的命。   这座大牢是枷锁也是她的避难所,于心然仰头望向四周,此刻才明白皇帝将她关在此处的真正用意,或许就是为了护她一命?福至心灵,豁然开朗。   可是,皇帝又说不再庇佑她,叫她自生自灭......   跟着侍卫走过长长的走道,到了拐弯处,右侧也是一间牢房。近在咫尺,忽得有什么东西自里头重重撞在铜门之上。   “弑子之仇,不共戴天,你不得好死!!”   又一次由内而外的撞击伴随着女人凄厉的咒骂,于心然吓得往旁边走。   宗人府大牢才是皇室纷争最后的坟场,而皇帝彻底弃了她,所以她已经不是皇室之人了。   回到行宫,于心然才知道自己一时冲动领悟的这点东西为皇帝带来了多大麻烦。就在前几日荣国公公然在朝堂之上同皇帝对峙此事,引起群臣哗然。众人皆以为华长明是意外射伤皇帝,囚禁于天牢时被暗杀。   因为皇帝若要取其性命,其实当时可以光明正大地斩杀他,从未有人猜想过暗杀本就是皇帝的意思。   这么做的目的无非是想华长明死,而又不想落一个暴君的名声。或许有第三个目的,这个想法在她脑中一闪而过,并未被捕捉住。   皇帝何人?怎会令自己名声受到半点损坏,立即借着他人之手翻出了当年华家通敌叛国之事,彻底扭转局面。   为此他不得不诛华家九族。这非他的处事方式,她的背叛无意彻底打乱了他的计划,故而皇帝在杀了那么多人之后,愤怒地寻到宗人府大牢来。   于心然回到行宫之后一头扎进寝殿。王家已经完全挣脱了许墨的冤案,反而换成于家的人被囚禁于牢中等待审判。王伯德之子闹市伤人也要被囚禁一生,又有谢家盯着,王家不敢偷梁换柱。那么王伯德定会转而报复她。   戌时。   宫人们传膳至外室,一喜来到床边劝道,“娘娘,您回来就好,晚膳已经布置妥当,快用些暖暖身子吧。”宫人们不知她这几日遭遇了什么,竟变得有些怪异。   于心然看着外室桌上摆放的菜肴,摸了摸小腹,腹中匮乏,然思索再三不敢用膳。行宫守卫松散,若王家人有意要下毒便是轻而易举之事。   “这怎么会有一只死猫?”殿外忽得传来宫人的惊呼声。   这句话无疑在于心然局促不安的心上再次添了把火,她当即跳下床来到窗边,正好见几个宫人围拢过去。浑身毛骨悚然,立即合上窗户。   死猫......当初就是容嫔的猫吃了她桌上的红豆糕,毒药才被发现。王家是想以死猫此恐吓挑衅?还是别的什么意图?于心然本就胆小,越想越钻牛角尖,这种不知何时回来的死亡惧意在心中慢慢滋生开来。   可是于心然到底低估了王家的招数,也低估了皇帝所谓的自生自灭是何等意思。翻皇帝旧账的下场,便是她从前的旧账也无人再替她兜着,一一被翻出来。她背叛了他,失去了他所有的庇护。   山雨欲来风满楼,最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会试泄题一案又再次被提起。   王家人不知在何处寻到了她的四姐于柔然,逼着于柔然说出全部的事情真相,而后在朝堂之上将一道弹劾她的折子递到皇帝面前。皇帝自然毫不留情,直接将这桩暗自丢给了宗人府,命其秉公办理。   才回到行宫几日,她又同宗人府扯上关系。   宗人令审问过的皇亲国戚不计其数,纵然她是贵妃,娘家已经失势,又不得皇帝宠爱,看着皇帝的意思也已经欲除之而后快,所有一切当然按照律例,公事公办。   于心然在宗人府隐秘的一间审问密室内再次见到了四姐于柔然。不知皇帝将她送到了何处,一年多未见,于柔然一身锦衣作妇人打扮,身形相较以前丰腴,看来过得不错,细细观察才发现她已经身怀有孕。两人遥想对望一眼,于柔然面上冷然,似已经决定与她彻底划清界限。   因为她背叛了皇帝,皇帝也要叫她尝一尝这种滋味。   “贵妃娘娘。”宗人令铁面无私,一声贵妃娘娘听得人心惊胆战,他一抬手,立即有人将一纸文书放置于她面前。“王伯德王大人于朝堂之上参了贵妃娘娘一本,告你以权谋私、妖媚惑主、陷害忠良。”   真是好大罪名,于心然听见这个当下已经腿软。   “娘娘,这是于柔然的供词,交代了去年会试之前,你命她将试题宣扬出去,并且栽赃前礼部尚书之事。娘娘看看可有诬陷,可有错漏之处。”   于心然将视线从四姐身上收回,低头看向供词,袖中双手不自觉地颤抖,她根本看不进去上面都写了什么。   当即只想到自己会不会被判死刑?王氏都还没死,妹妹的仇未报,她也不想死......   “娘娘若不言语,意思是这供词字字句句皆属实了?”宗人令又问。   反被王家握住了把柄,他们要光明正大地叫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于心然毫无反击之力。   “那请娘娘交代是如何得知的会试试题。娘娘想清楚了再答,供词可都是要呈给皇上过目,请皇上定夺的。”   所有的话语都如洪水猛兽,冲击得不堪重负的心再也经受不起,外加一天一夜未进食,她竟然有些站不稳了。   皇帝牢牢拿捏着她全部,不飞吹灰之力就令她彻底陷入绝境,自己哪里是他的对手,除了坦白再无别的法子。 第92章   宗人令还在等着她坦白。   姐姐于柔然就立在不远处, 手轻轻抚着腹,孕相明显,眼中眸光闪烁似是希冀似是祈求, 祈求于心然将此事单独抗下。   自此于心然无可留恋, 此事皇帝早已经明了,再说谎也无意义,终于开口向宗人令交代实情,“去年会试前几日, 我在御书房中无意看见会试试题......”   所言皆由宗人令下属一一记录。半个时辰过后,供词足足写了五页,又交给她画押。这几页纸足以决定她将来的命运, 宗人令过目之后,面上神色不妙。于心然心中便有了底,会试选才是国家要事,她此举一经昭告,定会引得天下读书人口诛笔伐。   “待臣将此事全部禀告给皇上,再由皇上定夺。”宗人令收好供词, 声音冷然、神色威严, 气势远超于心然这位贵妃。   “此为何罪?按律例大概会如何判决?”她声音略微颤抖, 想提前知道个究竟。   “可大可小, 但看皇上如何决断, 臣不敢揣测圣意。”宗人令不卑不亢回禀, 说完他话锋一转,又补充,“可若同永安侯的案子牵扯到一起,娘娘和于家怕是要落个霍乱超纲的罪名。”   霍乱超纲......若被安上这项罪名,她绝对没命活了!   宗人令要带着供词进宫面圣, “请娘娘随臣一道进宫。”   这是要叫皇帝定罪了。于心然神色慌乱地跌坐到圈椅上,皇帝因她透露了华长明之事,正值盛怒,怎么还会给她好果子吃?   “那我呢?”四姐于柔然不安地问。   宗人令回道,“于四小姐当初是被蒙在鼓里,又主动坦白此事,还肯出面作证,可以自行离开宗人府。”   闻言于柔然松了口气,又怜悯地看向于心然,“请让我同贵妃单独说会儿话。”   宗人令这点面子还是给的,示意属下跟他一道离开密室,“臣在宗人府门口等贵妃娘娘。”   很快密室之中唯余她们姐妹二人,于柔然过来拉住她的手,“妹妹,谢谢你。是王家逼得我走投无路,而我因为这个孩子,我......”   “不必再说。”四姐自保人之常情,只怪自己当初行事过于大胆,   “这个孩子该喊你一声姨母”于柔然拉过她的手放到腹上。   于心然的掌心感受到异样,“他在动?”   “年底足月。妹妹,他将来会感激你今日为我们母子所做的一切。”   知道四姐于柔然是怕被拉下水,故意用这种方式令于心然心软。实际她供词中已经极力淡化了四姐所为,将所有的罪过全揽到自己身上。横竖自己逃脱不了,干脆再做个顺水人情,如此姐妹之中至少有一人能过上儿女绕膝的平静生活。   皇帝只要拿捏住了谁的把柄,即使当下不发作,将来也会置那人于死地,他这次只是借着泄题的由头罢了,于心然心里早就有数,此去皇宫真就凶多吉少,“姐姐好好保重。”   正宫门下钥之前,于心然被宗人令带进了皇宫御书房。她已经将近有一年未进过此处,家具摆设已经与从前大相径庭。时移世易,而她也经历诸多劫难,人与物皆非当时模样。   戴罪之身,见了皇帝只能远远跪在门口。   “两份供词具已在此,请皇上过目。臣等不敢私自定贵妃娘娘的罪责。”宗人令恭敬地将她与四姐的供词呈给皇帝。   皇帝指尖夹起她的那份供词,扫了眼便随手丢到旁边,往后泰然靠龙椅椅背上,眉眼泛着薄凉,面上不辨喜怒,像从前一般罩了张神佛面具,“宗人令,按律例该如何惩治贵妃?”   如此冷漠的声音,就好像跪在门口的那个女人与他毫无关系。   宗人令何等通透明白之人,当下领悟皇帝这次真动了怒,即使对自己的妃嫔也并不打算网开一面,而问这句话,只是想借他之口说出重刑罢了。   于心然心中早就绝望到了极致,木然地跪坐着看着书房地上光亮的砖。想起从前皇帝罚她抄书,对比之下那可真是太温和了,温和得连惩罚都算不上。   宗人令思索了片刻语气坚决,正义凛然回皇帝的话,“后宫妃嫔霍乱超纲属大罪,按照律例该处五马分尸之刑。”   于心然瞬间抬头,怀疑自己听错,五马分尸是什么刑法?她在自己几乎不会思考的脑子里寻找了一圈,想起从前与其他妃嫔谈天说地时,仪嫔似提到过这种刑法,隐约回忆起些许细节,当下就瘫软了。双眸死死地看向皇帝,等着他会如何发落。又想起当日在行宫争吵时,皇帝说过一句话,叫她出了任何事都别再求他。   五马分尸,会死得极其痛苦。   皇帝似也未料到宗人令会说出五马分尸这种话,只瞬间的出神之后又恢复过来,抬手压到桌面供词之上。跪在门口的女人正朝着他这儿看,她眼神中尽是难以置信,恐惧之情溢于言表。   皇帝沉住气问,“贵妃认罪么?”   这五个字如同催命符一般,叫于心然全然慌了神,脸色苍白吓得连如何哭如何求饶都忘了,只愣愣用手掌撑着冰凉地面,抬着脖子,湿漉漉的双眸之中尽是茫然,羸弱得像随时都要跪不住。   这画面丝毫不能叫皇帝心软,他心中怒意勃发,一想到她竟然敢背叛、敢算计到他头上,他就恨不得、   “贵妃娘娘,皇上问您话。”宗人令提醒。在他眼里这位贵妃已经活不成了,又加上于家大厦倾颓,即使皇帝不用五马分尸之刑杀她,怕也要落个斩首的下场。   五马分尸这四个字全然占据了于心然的思维,她再也无法思考别的,木讷地点了点头,“臣妾认罪。”声音轻不可闻,两日未进食,也是在没了力气。   宗人令听见之后,心就定下,这件案子很快将能了结,只等着皇帝发落处置这位不得宠的贵妃,“皇上,既然事情已经水落石出、”   “出去、”皇帝轻吐两个字。他脸上神情并未因贵妃认罪而回暖,反而更如同深冬静夜般叫人寒到骨子里。   “是、是”宗人令当即行礼退下。   于心然也自地上站起,恍惚出神只想着五马分尸,一想到自己的胳膊自己的腿......背后骤然响起的关门声终于叫她回过神。   不要,她不要这样痛苦死去。   “朕没允许你站起来。”皇帝远远地欣赏着她的惧意,想借此来浇灭心中的怒火杀意。   什么会试泄题,这种不痛不痒的事他根本就不会放在心上,他真正在意的是面前女人向淑妃透露的事。自己一直以来对自己的宠妃没有防备,竟遭她一记漂亮反杀,险些措手不及。   于心然闻言只能噤声又跪回到地上。   皇帝起身踱步到她面前,她如此不哭不闹地,反倒惹得他怒意更胜,压在心中无处可发泄。   “不准哭。”   于心然双手转而放置到自己的膝上,紧紧揪住裙摆,失去知觉的心终于有了感受,被皇帝如此训斥,伸手抹了抹在眼眶中盘桓的眼泪,呜咽道,“臣妾怕疼,皇上赐臣妾毒药吧。”现下的问题已经不是生死的问题,而是如何死得不那么痛苦。   “你向淑妃透露那桩事时,可曾想过会惹怒朕?”皇帝质问道,烦躁地在她面前来回踱步。她这样无法无天,他依旧不会杀她,可是又能用什么法子罚她?!   皇帝如此态度强硬,于心然咬着唇愈发绝望,眸光左右晃动想着如何自救不被五马分尸。   “朕在问你话。”   “臣妾一时糊涂。”心思在别处,根本没听皇帝在说什么,自己说了什么也都浑然不知,眼梢瞥向右侧不远处的龙柱,   已经真正陷入了绝境,自郊外行宫分道扬镳开始,她就与皇帝站在了对立面,一番博弈下来,她如此狼狈不堪,而皇帝依旧如闲庭信步般悠哉。   他不会放过她的。   于心然咬了咬唇,与其遭五马分尸之痛,倒不如自己先选个死法。皇帝似还在训斥些别的话,她只察觉耳边有声音,说了什么一个字都听不进去。趁他踱步去了左侧,忽然迅速起身直直撞向那根雕龙柱。   整个动作一气呵成不带任何犹疑。   额头与朱红色木主刹那相撞,伴随着喉中无法抑制的惨叫,她头晕目眩、疼痛无比,同时有个力道自身后拉出住了她的手腕。   身子重重跌落到了地上,意识涣散,眼前一片漆黑,浑身没了知觉,只这么瞬间她希望能自己能死快些,身心从此不再受苦。   皇帝如此痛恨她厌恶她,见此情形想必也是解气的吧。   ***   “你要死也别弄脏朕的书房。”再次睁眼时,耳边有人如是道。额头疼痛无比,抬手想去摸摸是否撞了个窟窿,手腕顿时就被扣住。   映入眼帘之人正是她最不想见到的人,她怎么就没撞死呢!只要她死了,两人都清净。   “寻死都不会,你那力道连骨头都撞不碎,还想死?”皇帝甩开她的胳膊,言语间毫不留情面。   她也是头一次寻死,哪里知道要用多大的力道撞。指尖抚摸上额头,缠了几层纱布,也不知道会不会破相。等等,她都活不成了还在乎什么破相不破相。   “怎么不说话?”   手腕再次被擒住了,皇帝不管她身子虚弱,俯下身来凑到她脖间。于心然顿时睁大双眸躲开,这色中恶徒不会......   像是看穿了她的防备,皇帝拉开了两人的距离嫌弃道,“你几日未沐浴过?”   两日未沐浴,衣襟还沾染了血,已经干涸,身上自然不好闻。只不过他都要杀死她了,还在乎她身上好不好闻?   于心然要抽回自己的手,皇帝见她这样倔强,愈加不依不饶,强势地扯着她的胳膊下床命令,“去沐浴!”   寻过死后于心然反倒不怕了,另外一只手臂紧紧抱住了床柱反抗,她头好晕只想再躺会儿,“放开我!”   从前彼此称呼皇上、爱妃,从无一句真心话,只虚伪着对待。如此站在了对立面,倒是将自己最不堪的真实一面展露无遗。   作者有话要说:  皇帝:按律该如何处置?   宗人令:五马分尸!   皇帝:......   神色渐渐阴沉 第93章   饥肠辘辘弱柳似的人怎么能抵抗得男人十足的力道, 于心然生生被拽进浴房,仓皇间连绣鞋都来不及穿好。   一双手强横地褪下沾染血污的外袍,又去解她腰间细带。于心然纵然狼狈至此她还是有几分矜持, 按住自己衣襟躲开, “臣妾自己来。”   “去洗干净。”   皇帝这几日不遗余力地清楚华家势力,杀了多少人自己都算不清了,牵一发而动全身,只能将事情做绝。这一切的源头尽是她, 在今日见到她之前,他静坐在书房,想了几种狠法子, 能叫她从此再也不敢违逆他。   可从没想逼她去死,他也不愿意承认她方才撞柱的刹那,向来沉稳的自己会慌乱到那种地步。分不清到底因何而恼,他的理智与城府在她面前愈加容易崩溃。   于心然见皇帝沉思,转身要跑,还没迈出腿, 一个强势的力道拉她回转过身。她赤着, 踩入玉石池壁边的一滩水, 头晕目眩顿时整个人都向池水中狠狠跌进去。   呛了好几口水才稳住了身子, 发簪滑下青丝松散开来, 模样比方才愈加狼狈, 她懊恼地拍了下水面,仰起头满脸怨恨地看向始作俑者。   皇帝身着锦袍常服身形修长一丝不苟,冷眼扫过过她额角的的伤,沉声命令,“再跑就打断腿。洗干净, 来内室。”说完便抬步离开浴房。   在这即将入冬的时节,这一池只留有余温的水同冷水无一,于心然不敢再违抗皇帝,将身上的血污洗净后才爬出池子。只是他连干净衣服都不给她,于心然只能哆嗦着披上旧外袍,勉强收拾妥当后去内室见皇帝。   内室之中焚着静心的熏香,皇帝边饮茶边等人,手上力道大得像要将杯盏完全握碎,叫她去沐浴只因他看不得她狼狈的模样。   等了片刻,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人比之前更狼狈更可怜。脏了的外袍胡乱裹在身上,长长的发梢还滴着水,额角的伤口未重新上药。   想就这样一个懦弱又无能的女人打乱了他的谋划,而且他明明有一大堆烂摊子要收拾,此刻却偏偏留在这儿同她周旋、   皇帝放下茶盏起身拉开衣柜门,随意挑了件他自己的月白色长袍寝衣扔到她头上,“收拾干净,把头发擦干,别弄脏内室。”   错乱的一天就这样到了傍晚,皇帝唤宫人进来点灯传膳,却不许他们进内室,无人知晓她在里面。   皇帝亲自拿了灯盏回来放到内室桌上。于心然已经换上皇帝的寝衣,广袖宽大,衣摆曳地,她并不矮,只是这么一穿显得她娇小。再也没有别的力气,只坐在床榻上靠着边柱,用布巾罩在头上擦拭着长发。   皇帝又点了其他几盏油灯,内室才真正亮堂。再看向塌上的女人,额头上那块伤口格外明显,他只粗略止住了血,也不知会不会留疤痕。她总有法子将自己弄得遍体鳞伤。想死?他偏不让。   于心然腹中响起咕噜声,肠胃匮乏,她现下特别怀念那个江南御厨所做的点心。   “过来用膳。”皇帝命令,自己已经走出内室。宫人们早已经将晚膳布置妥帖退了出去。   廉者不受嗟来之食,于心然自问也是有骨气的人,可她自己有什么呢?于家已经破败,若真离了皇宫,她身无分文,又无一技之长,比平民百姓更活不下去。算了,多苟活一时便是一时。   下床趿鞋去外室。满桌精细膳食香气诱人,自妹妹出事起,她已经许久没有尝出食物是何滋味。一时间被挑起口腹之、欲,坐下后执起银筷夹了口鱼肉往嘴里塞,青丝披散无任何金玉之物绾着,咀嚼得过于粗鲁连鬓发一道入了嘴角都未察觉。吃得急哪里还有贵妃的端庄仪态,本就精致容颜未施粉黛,由一头青丝衬得愈加出尘,宽大的袍子披在身上,微微露出肩胛,像个被常年圈禁于华丽宫室的疯人。   只一副碗筷,皇帝神色凛然地看着她毫无规矩地用膳,“有谁同你抢食么?” 忍无可忍伸手拨开她唇角鬓发,但这不代表他宽恕了她,“就不怕朕在饭菜中下了毒?”   闻言,于心然手中的筷子顿了顿,双眸防备地看向皇帝。配上她的衣裳她的发,模样可怜至极。   皇帝瞬间就别开眼,擅长撒娇卖惨的女人,惯会伪装,回过头说背叛他就背叛他。   “臣妾吃饱了。”她放下筷子,抹了抹唇角。于心然察觉到皇帝再也没喊过她一声贵妃,显然已经将她从皇室之中剔除。   皇帝不言语,凝视着狼狈的她。过了半响才起身,“跟朕过来。”估计是嫌她动作慢,又强势地攥了她手腕拉着她往内室走。于心然踉跄一下差些撞上皇帝后背。   一路进到内室,皇帝一手牵着她,一手拿过桌上的灯盏走到内室西墙才停下。整面墙皆是壁画,不知皇帝动了什么机关,西墙忽然像门一样打开了,一间密室出现在眼前。   他不会是要暗杀她吧?方才大发慈悲叫她吃饭,他自己却一口未动,难道真的......于心然本能地要逃,又被皇帝强行拽住往里带。   进入密室后,皇帝将手中油灯放到案上,四周亮起,她才发现其中有大量的卷轴书册。皇帝从其中找出几页纸竖到她面前,“这些是王为意告诉你的?”   这几页纸上写的都是关于许墨冤案之事,出自徐雁秋之手。王家已经将这件事全推到于家头上了,于心然就指望皇帝重判,借他之手惩治王氏,为妹妹报仇。   “朕不傻,知道不全是你父亲所为。”   “......”   “你到底从谁口中知晓此事?”   “是徐雁秋偶尔查到。惩罚王氏就只能先拉王家下马......”这密室叫于心然有些局促不安,只想快些坦白之后离开。   “王家疯子的事,是王为意透露给你们,如此一来才逼王伯德自行请罪?”皇帝已经拼凑出了事实真相。   于心然除了点头还能如何呢?   皇帝心中有数,继续追问,“那华长明之事,又是谁告诉你?”提及此事,他逼近她身,气息不稳,连眼神都变了,   于心然因这压迫感不自觉后退一步抵住墙壁,垂着眼眸咕哝道,“是自己猜的。”   “猜的?”这句话令皇帝提高了声音。   “臣妾不敢说谎,真是猜的。”她呜咽道。   得知真相皇帝更恼,她猜得倒准!“别让朕知道你在说谎。”皇帝沉声道,这话似是耳语般传进于心然的耳朵。   置身于这间堆满了史册的密室叫于心然越来越喘不过气,若说是因为密室无窗,可之前在宗人府大牢也未曾有过这感觉,面前的男人彻底褪去了温和的伪装,不再是佛堂中的神佛像。自己如同直面近在咫尺、怒意勃发的兽,喘不过气。   “臣妾想出去。”她嘤咛了声祈求皇帝。   皇帝沉默着,眼底薄凉如冰水般凝视着她。一旦开始杀人,即使并非他亲自执刀,即使他不见丝毫血腥,心境也已经回到当年在战场上模样,心中那股涌动的情绪,那股无名的愤怒无处可宣泄。   于心然发现皇帝似乎经常将她逼进一个狭小的角落,看着她垂死挣扎。就像此时此刻,他有意异气势压迫着她,欣赏着她的软弱和无措。   “想不想要朕?”他禁欲多时,面前的女人身上穿着他的寝衣,低着头装出恭谦的模样,他心中那股涌动的情绪是怒意,还是别的什么,自己也分不清。若是后者,他也不会承认。   这句话烫人耳朵,她下意识地缩了缩。不确定皇帝的想不想是哪一层的意思,可是不论是哪一层,两人之间到了如此背道而驰的地步,再不应该有这种牵扯。   两人各怀心思。   御极之后,如同历代君王一般,他不得不将自己逼成刀枪不入之人,如同庙堂之中的佛像,伪装太久,有时竟然自己都摸不准自己真正的心思。所以才有了这间密室,身处这间密室之中不必再有防备,很多自欺欺人东西也消散了,他得以沉静下来收集那些被他摒弃的最真实的想法。   在遇见她之前,他是个完全不好男女之欲的人,也不知为何会折在她身上,这女人也并非倾国倾城之貌,在塌上也笨拙无措,什么都不会,时常只睁着湿润的眼睛看着他,可就是有本事叫他沉溺......   起初他也笨拙,渐渐琢磨出门道。然而君王沉溺于一人绝非益事,故而他永远都不会叫人知道。久而久之这种他不愿承认情绪被压抑到心脏再也难以承受。   这些她统统都不知,也永远不会知道。   “你想不想要朕?”皇帝又问了一遍,声音温润了些许。他的身形为了迁就她而微微弯下,谈吐间呼出的热气喷洒在脖间,这种气势压迫恍若重重摁住了她的心,她闷得喘不过气来,哀求道,“臣妾想出去。”   “想去哪?离开御书房,你当你能活得成?”皇帝只觉得心中的怒意无处宣泄。   她只是想离开这件密室......   “若非朕护着你,你早就成了王家手下亡魂。”他咬牙道。她这幅不声不响抗拒的模样真叫人恼怒啊,“所有事情了结之前,你在朕身边才能保住性命。”   于心然贴在冰冷的实心墙上,全然不知所措。忽然手臂上的力道消失,皇帝转过身,长袍袖子无意间拂过她身前。她眼睁睁地看着他利落执起那盏带进来的鹤颈油灯,吹灭灯芯。   周遭一切再次笼罩在黑暗之中,甚至听不见更外头的响动。脚步声又朝着她过来,于心然背后就是墙,再无路可退。   什么都看不见,她却能更清晰地感受到皇帝的气息,彼此都更容易察觉对方任何细微的动作。在这种地方,所有的伪装都不攻自破,人将不自觉地完全顺从自己的心意行事。   忽然迅速吸了几口气,昏暗的密室越发令于心然越发胸闷,“臣妾身子不适。”   皇帝伸手探向月白色寝衣的衣襟,她的示弱完全激不起他的怜爱,冷声道,“一会儿就舒服了。朕要你。”言毕他俯身去寻她的唇。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比较忙,如果12点没更新的话大概就是晚上六点吧。   感谢在2020-10-12 10:32:10~2020-10-13 10:33: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锦墨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4章   在这与外隔绝幽暗无声的密室中, 不可抑制的声响被无限放大。皇帝的身形高大,肌理线条清晰分明,只是即位之后着衣讲究, 日常素雅常服将一切都掩藏起来, 伪装成温和君主。   她被轻易抱起抵在石墙上,幽暗的狭小空间令人心慌,无处安放的手臂唯有攀附上坚实肩背。   这太荒唐了,于心然不能接受自己同这个要杀她的男人再像从前那样亲密无间, 更何况是在床榻以外的地方。她觉得皇帝是在故意羞辱自己。   身前的男人一遍遍地轻吻着她,意图十分明显,更何况方才也已经说出口了。   “不要、”   “朕想听你说要、”黑暗中皇帝声音清晰、话语直白“说好为朕孕育龙嗣、”   这都是猴年马月的玩笑话?他怎么还记着?若真要翻旧账, 那他还承诺要带她去江南呢,不也失信了。于心然叫苦不迭,“皇上不要再提此事了......”如今想想这些话她都羞愧,当初真是自视过高,居然胆敢当着皇帝的面这样说。都到了如此境地,皇帝怎么会允许自己的子嗣有于家这种外祖家, 他不过一时兴起想要她才翻从前旧事。指不定心里嘲讽她多么异想天开。   “你想欺君?”   “......”   他腾出右手解开她身上的月白色寝衣, 掌心贴过来, “瘦了不少。”话锋一转, “不杀你已经是法外开恩。”   于心然品出他话语之中的意思, 皇帝字字句句都在告诉她别不识抬举, “臣妾不敢有其他非分之想。”在皇帝处置王氏之前,她想暂且保住自己这条小命。缩回推开他胸膛的手,至少明面上看起来不再抗拒。   然而如此心境、如此密室她怎么可能会放得开。皇帝做足了功夫,亲了于心然许久之后也不见她放松,只能耐着性子以掌心安抚, “想僵持到明日清晨么?”   于心然手臂圈紧皇帝脖子,能闻见他身上淡淡清香。她也委屈得很,埋首于他颈窝处闷哼了声。   这轻轻地一声令皇帝瞬间觉得自己的心像被只手骤然握住收拢。她惯会撒娇,这种看似无意识的撒娇才是最致命的。   “去塌上......”于心然嗡声道,叫人分不清是乞求还是命令。   深知她的喜恶,皇帝抱着她预备挪步,转念一想,差点被她弄得神魂颠倒,他何须去迁就一个背叛自己的女人。片刻犹豫之后又将她重重按向墙壁,视线对上她湿漉漉的双眸,“是不知道自己处境么还是怎么?竟敢跟朕谈条件?”   “......”   “再哼哼唧唧,你自己回行宫去住。”   她何时哼哼唧唧了?   如此腹诽一句,却是半句话都不敢反驳,主动仰头亲了亲男人的唇,拿出从前哄他的本事,“皇上不要再恼了,臣妾也并非故意。”她只是紧张。   此话传入耳朵,皇帝顿时察觉自己心中那原本无处可宣泄的情绪,忽然不再那么憋闷了。无辜懵懂的神情是她最擅长的伪装。   然而她似乎真的不喜欢这间密室,无论他如何爱、抚皆不得法。   皇帝也并不想显得自己太有耐心,寻到她的唇吻住,狠了狠心。   于心然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沁出了眼泪,贴在皇帝背后的手几乎将指甲嵌入坚实肌理之中。所有的呜咽声未出口便被堵了回去。   二人在间密室之中缠、绵了许久许久。久到她以为已经到了他该起床上朝的时辰。待皇帝尽兴后抱着她走出暗室,见殿外灯火未灭,才大约刚过子时,真是难熬!   被安置到塌上,她整个心跟着整个人才渐渐有所倚靠。皇帝关好密室的门过来要躺下,于心然识趣地往里挪了挪,想为他腾出一片空地。   还没滚到床内侧,被皇帝按住足腕。   “......”还要做什么?于心然抬眸想用眼神询问,与此同时皇帝的视线撞上她的视线,眼眸幽深,像要将她生吞了般。   ***   这次才真折腾到了天蒙蒙亮的时辰,皇帝终于退出去,他强迫自己将心神从曼妙滋味之中抽离出来,附在她耳边轻声道,“朕该起来上早朝了。”   这句话不知是对于心然说,还是对自己说。   “唔”于心然早已经精疲力竭,迷糊着回了一声,等等,该上朝的时辰不就是卯时,已至卯时?抬了抬头果真发觉窗外天已渐亮......不知他何来的那么多精力。   “起来伺候朕更衣。”皇帝已经起身坐在榻边,侧着头同她讲话。从她这个角度看过去,只能隐约看清他宽大的后背,遮住了大部分投向床榻的光线。   “臣妾没有力气,皇上不会自己更衣么?”于心然毫无意识地说了一句,说完还转过身背对皇帝。   闭眼片刻忽然又觉得哪里不对,猝然睁开双眸清醒过来,她失言了!   “哪处没力气?”皇帝只当她有意的怠慢他,执着掀了薄被将人拉起来,重复方才的命令,“过来伺候朕更衣。”   “......”她未着寸缕、青丝凌乱、满身红痕,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眸望向皇帝。两人如此直白地面对面,顿时令她心生羞耻,他将她当做什么了?   她这瞬间变幻的情绪,皇帝也能感知到。可说出的话又不能收回,只能起身又重复,“过来为朕更衣吧。”   她意识迷蒙,根本没有察觉他省去了“伺候”二字。此事是她从前做惯了的杂事,起身从衣柜中取出长袍去屏风后为皇帝更衣。   “待在内室别出去,若发觉有人闯入就去暗室躲避。”皇帝交代道,展开双臂任她动作。   于心然精神萎靡着点了点头,“臣妾知道了。”她从前只是怀疑,现在完全笃定皇帝这好色之徒真就沉迷于她的姿色,不舍得杀她。   扣完扣子又低头去为他整理袖口,再仰头式头顶一阵晕眩,停住的脚步一乱站不大稳整个人直直地撞进面前男人的胸膛。额头贴在绣着团龙的龙袍上,丝丝冰凉。   还未等她恢复过来,头顶边传来一声哂笑,“怎么如此没用。”   若换做平时于心然定要辩驳几句,如今寄人篱下哪里还敢回嘴。所幸皇帝并未再为难她,自行整理好龙袍。于心然连走去榻边的力气都没了,只抵着他的胸膛。   “朕要走了,你再这样拖着朕可不成。”   “......臣妾没有”她何时拖着皇帝?   皇帝不欲同她在这个问题上争论,终于大发慈悲将她抱回塌上,扯过幔帐,“你再睡会儿,朕不许宫人进书房。”   他忽变得如此温和宽厚,于心然竟有些意外。   “只是,待朕回来要见你穿戴整齐、理好内室。”塌上凌乱不堪,褥子上点点水渍,还有她胡乱搭在身上的月白长袍寝衣,堪堪遮住暧昧痕迹,一切都是没有克制的结果。他虽然这么说,但深知她连她自己都未必能管好。   于心然疲惫至极,仿佛下一瞬便能沉沉入睡,根本就没仔细听皇帝说的话,只敷衍地应了声。   须臾,内室之中终于完全安静,此处是御书房,不必担心刺客、不必担心王家下毒,她扯过衾被盖住自己,枕着皇帝的玉枕渐渐入睡。   连日来精神紧崩终于有了片刻喘息之机,然而梦里却不得安宁,不知为何梦见了幽州行宫狩猎之事,皇帝与她遭遇行刺落入山谷,她错将那毛色雪白的野兽当成了狼,为了救下小熊仔还追了出去,幸而皇帝将它引入了巨大陷阱,否则......   “臣认为贵妃无罪。”   一个熟悉的声音忽得将她从梦境中拉扯出来,睁开双眸前梦境中浮现最后一个虚幻画面:书生打扮的徐雁秋站在那头白狼身边,俨然是其主人,与她遥想对望。   等清醒过来才发现已经到了午时,她不但没收拾好内室,连自己都依旧是不堪入目的模样,曲了曲腿,骤然而生的痛觉令她不得不再次往后躺回塌上。   皇帝是真想要了她的命,不用刀。   ***   “你是来为贵妃求情的?”   “是、”   外室传来两个人的声音。一个是皇帝,一个是徐雁秋。原来方才将醒不醒之时听到的话并非源于梦境。   “臣听闻贵妃娘娘这些时日一直被关在宗人府。”徐雁秋的声音不急不缓,不卑不亢,“娘娘已经入宫三年,于家之事不该连坐贵妃娘娘,当年于侯受王大人指派才去杀人、”   “许墨案系于侯一人所为,你们都察院不是已经查清楚了么?”皇帝硬生生打断。“更何况,你怎知道贵妃是因于家牵扯才进的宗人府?”   “臣、”徐雁秋一时语塞。王家已经从许墨冤案中洗脱干净,他方才确实失言。   “倒是个好妹夫,朕当日罚贵妃留在幽州,只你一个冒出来为她求情,而今又是你。都察院的人都像你一样空闲?”皇帝没再隐忍。   “臣、”   “贵妃之妹成亲前几日因病而亡,贵妃悲伤过度以至于丧理智。倒是你,未婚妻香消玉殒,朕没看出你有几分悲痛,”   “臣、”徐雁秋脸都憋红了,立即跪到地上磕头,“只因贵妃娘娘是于七小姐最牵挂之人,臣才看不得她陷入如此境地。求皇上开恩、”   “贵妃是朕的女人,何时要你一个小小的五品官来为她求情?”皇帝的声音还算沉稳。   皇帝与徐雁秋你来我往的对话,于心然坐在内室的塌上字字句句听得无比清晰。可她如此模样,妆发未理又不好出去,只能咬着手背让自己安静。在她看来皇帝全然不讲道理,彻底曲解了徐雁秋的意思,或者说故意顾左右而言他。   不论是她提起徐雁秋,还是徐雁秋提起他,到了皇帝跟前总讨不着什么好处。   许久,外头再无人声,正当她要下榻,房门却被猛然推开。只见皇帝步入内室,“全听见了?”他毫不避讳。   “贵妃娘娘?这一声他叫得倒是十分亲热!”皇帝说完重重地合上了内室的门,比起方才斥责徐雁秋时威严沉稳气势,此刻面对她时全像来找茬的。   “......”于心然正抱着膝坐在塌上,听了皇帝的难以置信地望向他,顿生满腹委屈,“其他人不都这么叫的么?这一声有何不妥?皇上你简直无理取闹!”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他对她哪里是不好,简直到了苛刻的地步!   皇帝崩紧了他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半响才生硬地吐出三个字,“朕、不、许”   作者有话要说:  皇.吃醋还要死鸭子嘴硬.帝   没写完但是木时间了明天继续   感谢在2020-10-13 10:33:38~2020-10-14 06:42: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丽丽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叮叮当 10瓶;小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5章   “朕不许”   这种话从君王口中说出只带了浮于表面的强势, 内里的纠结和强行遏止的情愫又怎么是于心然能品咂得出来的,徒然激起她几分怨恨罢了。   “臣妾身边再无一亲近之人,徐雁秋为臣妾求情, 皇上都要训斥臣妾。”想起从前被赶去冷宫时, 妹妹也进宫为她求情的事,忽就失态哽咽,侧过身去面对床榻内侧,无法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你起来更衣。”皇帝似对她的情绪置若罔闻。   她披头散发, 身上只胡乱裹着他的寝衣,而这件月白色绸缎暗纹衣历经昨夜也已经不能再看。她不愿叫皇帝见到她此刻的脆弱和狼狈,不作任何反应。   她这般执拗的态度, 皇帝也只能离开。   当她以为自己又要如此胡乱度过一日时,片刻之后皇帝折返回来,将一套紫藤纹衣裳被轻放置到她身边,褶裙、衬襦、外袍、头饰一应俱全。   “换好衣裳、用完早膳,过来抄书。”   她无动于衷。   “朕说话你听见没有?”背后的声音沉静冷然,却又透着几分无奈。   于心然正流泪哭得伤心, 哪里听得进去, 只回道“没有”。简单的两个字带着浓浓的哭腔, 任性至极。   “再这样, 朕送你回行宫。”   王家人现下正千方百计地想铲除她, 一旦离开御书房便失了保护, 即使泄题那事不能要了她的命,只要王家人不罢休,她甚至活不过今年年关。   “好,皇上要做什么臣妾遵从便是。”于心然梗着脖子道。横竖皇帝看她不顺眼,何必厚着脸皮留在此处。   她这不分尊卑、自暴自弃的态度, 皇帝站在塌边真拿她没辙。两人僵持不下,终于失去耐心,自她背后掰过肩膀,要去褪寝衣,亲手为她更衣。皇帝手上不分轻重,于心然哪里知道他的意图,挣扎着躲开缩进床角,模样楚楚可怜。   皇帝见不得她这模样,强势地追过去,于心然挣扎之际,殿外忽传进太监丰德的声音,“皇上,淑妃娘娘求见。”   听到这话,皇帝才停下,将手中攥着的衣裳扔给她,手指了指,压低声音命令道,“朕一会儿回来要看你换好衣裳。”   言毕,起身拂了拂袖上她方才挣扎时留下的褶皱,背过身步出内室。待他一走,于心然立即拉好被扯落的衣裳遮住自己。   未过多久,她听见了外室之中谢清的声音。闻言软玉地关心了皇帝的身子与膳食,又开始禀告一些后宫的杂事。   皇帝极其耐心地听着,时不时地褒奖几句。他对谢清的态度和对她的态度有天壤之别!真是温柔到令人心生厌恶!   于心然侧过头心里莫名难受地攥紧了塌上的丝绸褥子,可她又没有办法逼自己不去听。   “贵妃妹妹一直被关在宗人府大牢,妹妹本性并不坏,只是受于家牵连。不知皇上预备怎么处置妹妹?”   谢清她这假惺惺的模样真是深得皇帝真传!哪里是关心自己,分明看好戏呢!   “贵妃咎由自取,淑妃不必同情她。”皇帝薄怒道,“朕已经命人将她严加看管,不许任何人探视。淑妃也不必再去。”   皇帝说到这种程度,谢清也不敢再问,遂话锋一转道,“臣妾遵旨,对了,御医说皇后娘娘的病情已然有了好转。”   提及皇后,于心然忍不住下塌贴到门上仔细听。   “淑妃竟能不计前嫌关心皇后。”皇帝不咸不淡道。   “臣妾如今代为掌管六宫,这是臣妾本分。只是......月华殿总是闭着大门惹人非议,况且皇后娘娘多出来走动才有益于养病。”谢清缓缓道。   皇后的疯病是皇室众人心知肚明却从不敢言说之事。   谢清哪里这么好心,定有别的企图。如今华家衰败,皇后再无倚仗,照理说皇帝该早早废黜华琳琅。废后的折子估计早堆成了山,可皇帝言辞间并无此意思。谢清定是日日夜夜望眼欲穿。   于心然想听得更真切些,又往门上靠了靠,没成想身侧一轻,门竟被撞开了。所幸内室与书房之间还隔着一个不长的走道,外头的人不能直接看到内室的门。她立即起身仓皇退回去内室。   这不小的动静自然引起谢清的注意,难道皇帝昨夜招其他妃嫔侍寝了?   皇帝神色冷然并不作解释,用寻常的语气吩咐道,“皇后的病根除去并不易,还是按照从前,只许御医出入月华殿。”   “是、是”谢清强迫自己回过神,“臣妾遵旨。”躲在内室之中是谁?是容嫔?还是妙贵人?她没有办法不在意,大约是那个长相妖艳、狐媚惑主的妙静云。谢清不由地捏紧了手心。心中燃起妒火。   “淑妃。”   谢清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又不自觉将视线投向通往内室的走道。她失态了,谢清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心境竟然变得同皇后一样,看哪个妃嫔讨好皇帝她就不得不在意。当日皇后还嚣张跋扈时,自己只顾着同皇后周旋,万万没工夫去注意这种事。   皇帝倒如同往常一般温和,“朕还有许多政务要处理。淑妃要多注意自己身子,杂事便交给下人们去做,不要因后宫之事过度操劳。”   “臣妾遵旨。只是......听闻皇上昨夜晚膳用得少,才特意过来,求皇上保重龙体。” 谢清只能这么说,她甚至想冲进内室看看到底是哪个狐狸精!或者就守在书房外头。不、不,若她登上后位绝对不能像华琳琅那么善妒,她要做一个完美到足以同皇帝匹配,令后世赞颂的皇后。   皇帝与谢清之间又互相关怀了一番,情意拳拳的话全落入于心然耳中,她眼前已经勾勒了他们二人举案齐眉的画面。   关门声终于响起,她将视线从半敞的门口收回,抓过塌上的衣裳更换。待皇帝步入内室之时,她已经穿戴整齐终于又恢复成从前贵妃的模样。   皇帝一双眼睛狐疑地看向于心然,想起从前故意勾引他,设计叫皇后撞见两人亲近的场面。不得不猜测她方才为了惹起谢清的疑心才故意推门发出响动,“你、”   于心然戴好最后一支步摇,预备出去用早膳。   “歪了。”皇帝伸手要去帮她扶正步摇。   于心然侧身轻轻一躲,神色微敛恭敬道,“皇上要保重龙体,臣妾咎由自取、戴罪之身,万万不敢劳烦皇上。”前半句故意学了谢清的话,后半句用了皇帝的话。   皇帝缩回手,面上并无一丝异样,“昨夜得了贵妃侍奉,朕身子和精神比以往更好。”这女人真越发不识抬举!   这一句惹得于心然心中再度纠结难受,谢清同他就是举案齐眉,她于皇帝而言却像是一件随时供他享乐的玩物,这太不公平。   皇帝也不知她什么心思,怎么忽得这态度,大抵是因为淑妃?他知道她一向不喜淑妃。   “皇上这么喜爱淑妃,为何不叫她来侍奉?”她顺着他的话说,语气隐忍,这话还算含蓄,并未说得太直白,仔细品品却能发现还是带着刺的。   皇帝岂容她在自己面前放肆,压下心气波澜不惊道,“你也不想想朕为你收拾了多少麻烦,哪能轻易放过你。在你死之前,当然连本带利地讨要回来!”说完还自她背后轻推一把,转换语气地命令道,“出去用膳。”   同谢清说话的语气和煦,到她儿竟然还动起手来了。于心然一想到这个便如鲠在喉,心中憋闷忍不住回敬了句,“臣妾自己会走路。”   “那还不走快些。”皇帝没好气地轻斥。话说出口连自己都觉得不妥,竟然被她带得没了皇室规矩仪态。   用过早膳皇帝开始忙政务,于心然如同往常一般被拘在御案边抄书。谢清来过之后,这气氛也变得不同。两相无言,互相却比平时更在意对方,这样的感觉在过去的某个时候也有过。   于心然将它归结为不甘,同样是人,不甘在皇帝眼里谢清就是珍珠,而她只是一颗砂石,不甘谢清前程似锦,而她却已经穷途末路。   “你可知徐雁秋的身世?”皇帝翻阅着奏折,打破僵局。   “皇上不是不喜欢臣妾提起他么?”她咕哝了声,他少给她下套。手中的笔就这皇帝的砚台蘸了些墨继续抄书。再过些时日又是元旦,天气骤然转冷,皇帝今早已经命人点了炭盆取暖,抄起书来手腕还算灵活。   “朕说的话,你何时听过了。”   “......”于心然继续写字,“他曾说他的父亲也是走仕途之人,后来官场上遭王家人打压才郁郁而亡。”   “他父亲是谁?”   “徐雁秋未告知。”   “这都不知道,还敢将自己妹妹嫁给他?”   “臣妾只知他是鸿胪寺少卿的亲戚,何必去查他亡故的父母?况且他还是皇上你的臣子,却要反过来问臣妾。”   “你当朕愿意管这些琐事?只是若、”   听皇帝未继续往下说,于心然才抬眸,若什么?视线相触的刹那皇帝便别开了眼,脸色微变,似是想到了什么要紧的。   “若什么?”她凑上前去追问。   皇帝不答,忽得伸手拿起她才抄完的纸张,蹙眉道,“朕怎么觉得你的字比从前更不端正了。”   啊?有么?她认认真真抄的,皇帝故意找茬是不是,“臣妾觉得每一个字都很端正啊。”   皇帝将手中的一页纸放到另外一侧,不再同她争论字端不端正,“这一页重抄。”   于心然没法不恼怒,他比从前更会刁难她了,只能盼着那许墨的案子快些判下来,她早日离开这属于他的地界。   抄了一整日的书,她手腕酸疼、精神萎靡,这也就罢了,夜里却是最难熬的。   皇帝沐浴完毕进内室,又要拉着她上榻,问她讨要本钱和利息。只是白日谢清来过之后,于心然自心里越发抗拒同他亲近。   皇帝也知道自己昨夜没节制,想到她毕竟年轻,只当她乏了,吻了吻额角伤口边缘,语气温和地哄道,“今夜不会令你太累。”   “臣妾不喜欢同皇上做这种事。”   其实她想说:她不喜欢皇帝对谢清那么温柔,而将她当做可以随意亵玩之物。可是,这前半句该如何说出口,她又有何资格说,自己都觉得这想法荒唐又奇怪,所以只能说了后半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0-14 06:42:45~2020-10-15 16:20: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77爱花花 1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6章   这是于心然第一次直白地拒绝皇帝, 她的神情映在他眼中,认真而无畏,不似赌气不似欲迎还拒。相较之下, 皇帝期待的心情变得有些可笑, 纵使不说出口,也令他微微蹙眉,不免想到白日徐雁秋来过,虽未见过面, 但她听见了他的声音。   他的贵妃曾不止一次抱怨说他对她不好。她所谓的好大概是像王为意一样顺着她,陪着她在人群拥挤的街上吃喝玩乐,或者是徐雁秋般嘘寒问暖站出来无意义地为她求情?   他长了她十岁, 即使他愿意放下身份,也因为他的本性而永远无法为她做这些。不对,自己何必纠结于此。她不是他的贵妃他的女人么?   “你背叛朕的事还未揭过去,贵妃还是想想如何取悦朕。”皇帝见她浑身的抗拒的模样就恼火,“昨夜贵妃不也快活么?为何今日徐雁秋过来之后,就不愿侍寝, 是想为他守身?”   后半句话直接叫于心然崩溃, 未控制住自己, 伸手狠狠甩了他一巴掌。啪地一声清脆响亮, 徐雁秋只是她的妹夫, 皇帝说的还是人话么!起身推开皇帝要下床。她不要再待在此处了, 今夜就回行宫。   皇帝哪里会容得她离开,他本来就并非表面那般温和的君王,带着火气狠狠吻住了于心然,一双素净修长有力的手顿时控住了她的纤腰。血腥味在唇边弥漫开来,于心然觉得自己似被泰山压着, 如何都挣脱不得。   过了许久,久到于心然感受到了窒息,皇帝才终于松开她,伸手捏住她下颌接近,“打朕、咬朕、泄漏试题、私逃出宫,还有什么?逼疯皇后,这一桩桩事哪件不是朕替你瞒下?你这个没有良心的东西。朕真的太纵容你了,到底谁对你好谁对你不好?”   于心然根本不愿面对,用手臂遮住双眸。这逃避的姿势也很快被皇帝瓦解了,他捉了她的手腕,“看着朕。”   她被迫与他近距离面对面地直视,接着又被迫同他做那件她最不想做的事。皇帝极尽耐心故意惹她。不管于心然又多抗拒,两人视线始终相触,他居高临下看着她因他而意乱情迷,看着她弥足深陷。皇帝寝衣胡乱披搭在他坚实宽阔的胸膛上,他神智清明、并无一丝沉醉,在她溃不成军后附在她耳边道,“不要?不喜欢?朕怎么觉得贵妃喜欢得很。”他故意用这种话羞辱。   本以为熬过去了,皇帝圈过她迫使她翻过身,压腰。   “皇、上、”她觉得屈辱,忍不住哭叫求饶。   皇帝置若罔闻,一双手自她身后圈过来禁锢住她的双腕,“要不要朕?”尽管他极力忍耐,维持面上的平静。话语中伴随着略微兴奋又压抑的[好了,熄灯啦。我不能再往下写了。]   偃旗息鼓之后,皇帝不欲继续留在书房,坐到榻边背对着塌上之人自行穿戴,理了理袖口侧过头,“你惹出的那堆麻烦事,朕会命人在年底前处理好,之后你回幽州。”   “皇上不说要杀臣妾。”尽管有衾被作掩盖,此刻于心然依旧羞耻至极,只能勉强维持面上的平静。小腹徒然升起一股针扎似的疼痛。   “你明知朕不会杀你。”皇帝起身要走,还不忘扯下床边幔帐,“其实你心里一直知道,故而有恃无恐。”听他的语气,像是急于结束这一切,好叫她立即消失在他面前。   隔着轻薄的幔帐,于心然见塌边的身影终于渐行渐远,一切的矛盾纠结伴随着关门声戛然而止。   到了后半夜,小腹针扎似的疼痛越发令她难以忽视。大约是信期将至,可从前偶有疼痛也不像现在这般。疼痛感愈演愈烈,她忍得额上都沁出了薄汗。   艰难地坐起,勉强穿戴好衣裳想出去叫人,即使皇帝离开书房,门口依旧会有守卫,她只要......涌上来的疼痛瞬间打断了思维,慌乱间整个人跌坐在脚踏上,瞬间清醒,不对,不能这样出去。   迷迷糊糊睡过去,可腹中的针刺感几次三番将她疼醒,她咬牙忍着。再次清醒时天已经大亮,于心然恍惚间听见御书房里的人声。   她再也忍不下去,站起身晃晃悠悠推开了内室的门。书房之中有两个人声音交错,她也顾不得其中有谁,扶着墙往外走,再忍下去她就晕死过去了。   “皇上......”   虚弱的喊声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此时又一股疼痛涌来,她支撑不住跌落到冰凉地面上。   这动静终于引起那两人的注意,耳边的声音静止。   “贵妃娘娘!”有人发现她后惊诧地喊了声,谢天谢地!   ***   “娘娘宫寒经期淤塞,加之饮食不规律才至此。”   于心然意识再度清醒之后发现张御医在塌边,她见了他如同沙漠旅人见了泉水,反手抓住张御医的手臂,“张御医!你救救我!”   “娘娘,臣已经命人煎药。”张御医深知贵妃此刻疼痛难忍,“敢问娘娘疼痛是何时开始发作?”   “昨夜、”她都不敢回想自己怎么熬过来的,“再见不到你,本宫以为自己就这么死了。”   张御医也惊诧,“熬了好几个时辰,怪不得贵妃娘娘会疼晕过去,娘娘千金之躯,该早些命人传奴才进宫才是。”御医又看了看始终沉默立在一边的皇上,语气尴尬,“况且......虽然与此无关,娘娘身子虚弱,信期不宜再侍候皇上。”   一句话令内室三人皆尴尬。于心然自动将这场病痛归罪于皇帝,御医只是为了不触怒他故意说得委婉罢了。   “娘娘,方才奴才已经扎针为娘娘缓解疼痛,此病不能完全根治,只能往后慢慢调养,药的功效也只能暂缓疼痛,一日只能用一碗。”张御医实话实说,说完后恭敬向皇帝行礼,“臣先告退。”   “贵妃在御书房之事,无需张扬。”皇帝命令。   众人只当贵妃被囚禁于宗人府大牢,张御医方才进了书房内室发现实情也十分惊诧,当下就明白自己要三缄其口,“臣遵旨!”   内室之中唯余二人。   “皇上,徐大人侯在门外不肯走,说要进来见贵妃一面。”内室门口传来大太监的声音。   原来方才第一个发现她的人是徐雁秋,于心然恍然大悟,这点子神色却很快被皇帝捕捉到,他本要吩咐太假将徐雁秋赶走,见于心然双眸黑白分明地看着她,改口道,“随他去。”   药很快就送了来,皇帝接过大太监手中的药碗,亲手舀了口汤药。   “臣妾自己吃。”她不会再给皇帝什么好脸色,都是因为他,自己昨夜才差点疼死过去。   “你连药碗都端不稳。”皇帝冷声道,强势地将一勺药递到她唇边,“朕还有一堆事要处理,你别再折腾朕。”   “......”于心然也不再别扭,自己的身子要紧,乖乖张口喝药。   “昨夜疼痛怎不告诉朕?”   药用完了,她扯过衾被盖住自己,“皇上既有事要忙,不必管臣妾。”而后不想再同皇帝说任何的话。   皇帝知道她在恨自己,像她这个年纪的人爱恨分明,本性又执拗,他也无法解开这结,“贵妃休息吧。”相比起哭闹,原来她的无视更叫他心烦意乱。   “若昨夜臣妾说不舒服,皇上会停下么?”她枕在枕头上,依旧忍不住控诉,   皇帝不置一词,走出内室后吩咐大太监,“传徐雁秋进来。”   于心然听得仔细,徐雁秋再一次帮了她,难道皇帝要惩罚他么?上次在幽州她迷路遇到徐雁秋,皇帝找到她后也发了好大的火。   “请问皇上,娘娘情况如何了?”隐约能听见徐雁秋的声音。   “朕的妃子,何时需要你来关心?朕传你进来并非为了此事。”   不出所料,皇帝斥责了徐雁秋。君王平日里心胸宽广,每每涉及她和徐雁秋,他的便要百般刁难。   “当年江南巡抚手下那个叫许墨的小官吏,是你什么人?”皇帝不愿再拖下去,虽然一切都向着对他有益的方向行去,但贵妃被牵扯得太深,皇帝只想快刀斩乱麻,将来的场面难看了些,事情了结之后也难免落点暴君的名声。   徐雁秋突遭皇帝质问,脸瞬间惨白慌忙跪下。自以为天衣无缝,实际皇帝之前只是懒得去深究罢了。   内室之中,于心然从床榻之上撑起身来,似乎也被皇帝这个问题点醒了。是啊,徐雁秋怎会对许墨案如此了如指掌,许墨只是一个江南一个小小的官吏罢了。   “他是臣的父亲。”徐雁秋终于坦白道。   “你本姓许?”皇帝其实并未着人调查这无关紧要的小事,只是推断猜测。   “臣万万不敢隐瞒真是姓名,臣随母姓。”   “故而你一直在欺骗贵妃,从一开始弹劾王家开始,就在利用贵妃?”皇帝端坐在御案之前,忽然身子前倾,眼神锋利地质问。   君王的气势如泰山压顶一般,徐雁秋跪伏到地上,“臣万万不敢!贵妃与臣殊途同归,皆想向王家复仇!贵妃对臣恩重如山,臣愿意为她肝脑涂地。”   “殊途同归?恩重如山?肝脑涂地?说得倒是好听,朕看你是为了一己私利攀附贵妃!”皇帝严词厉色,步步紧逼。   徐雁秋静若寒蝉,不敢辩驳。   皇帝垂眸扫过跪伏在地之人,自己当初小看了他,小小年纪布衣出身,智谋双全,又懂得蛰伏,以一己之力为父母报仇,若他并未将贵妃牵扯其中,倒是值得几分赞赏,“过去的事朕不追究。现下局面荒诞,王家于家互相推脱。你想不想将所有人害你家破人亡的人绳之以法?”   “臣此生唯有此愿!”徐雁秋忽然转悲为喜,他知道皇帝重视王家,即使是父亲的案子也很难拉他们下马。可方才皇帝话语中的意思......   “你上前来。”皇帝故意压低声音,不想叫内室之人听见。   徐雁秋立即照做。   “你们之前所谓的证据根本不堪一击。若要坐实王伯德的罪名,必须从他亲信之人身上下手。朕会赐你令牌,可借着朕之势威逼利诱。你也是个聪明人,不必朕再多说什么,朕要你年底之前了结此事。之后朕会派你去江南,出任江南巡抚,你也算衣锦还乡,可为你父亲正名。只一个条件,永远都不得再见贵妃。”   皇帝自认宽厚至极,做了最好的安排。为了内室之中那个女人,他只挑破了一件事,其他的事他不愿提起,只希望徐雁秋也永远不要道破。   徐雁秋喜不自胜,他都做好了被王家铲除的准备,没想到...... 皇上的恩典来得过于突然,“臣遵旨!” 第97章   于心然静坐在内室的床榻上, 隐约听见了皇帝对徐雁秋的对话。冤案中许墨是徐雁秋亲生父亲这一事实,丝毫都不令她意外,甚至在初次听徐雁秋说起这桩冤案时, 她心中也曾闪过一丝怀疑。   记得他说过许墨留下一双儿女, 怎么不曾听徐雁秋提起有个姐妹,难道不在人世了?   等徐雁秋一走,她还未来得及深思,书房外又有官员前来面圣。从前皇帝接见重臣时不许她在场, 眼下她躲在此处,不想听也得听。   “臣王伯德拜见皇上。”   她清晰地听见这个熟悉的名字。王伯德,王氏的长兄, 许墨冤案真正的幕后指使,朝堂之争中永远利于不败的王家。   “太皇天后忌辰将至,臣求皇上允许臣前去牌位前祭拜。”王伯德混迹官场多年,纵使前几日还被关在天牢,此刻依旧能面不改色地立在皇帝面前。而太皇太后出自王家,虽然已故多年, 但同皇帝祖孙情厚, 王伯德此时将她抬出来, 定有其他意图。   “朕允了。”皇帝道。   “臣还记得太皇太后生前十分疼爱臣的亲妹王婉。”王伯德话锋一转, “现下她因许墨案受于侯牵连, 被囚禁于天牢。她一妇道人家, 对朝堂之事一无所知,臣请皇上法外开恩饶恕她。”   王氏可真是有个好兄长,王伯德自家都在风口浪尖上了,还不忘来皇帝跟前替他妹妹求情。于心然不自觉地攥紧被褥绸面,仔细听皇帝接下来会如何决断。   “皇祖母临终前遗愿, 朕自然会宽待你们王家,只是......于贵妃犯下那等泄露试题祸害朝纲的重罪,王氏为其母,朕若过于徇私偏袒王氏,日后朝堂之上恐遭群臣非议。”皇帝用闲谈般的语气。   缓缓道。   此言一出,书房内安静下来,几桩事之间确有牵扯。   半响过后,王伯德才踟蹰犹豫着开口,“贵妃娘娘泄漏试题一事,关乎皇室颜面,臣不敢对外宣扬,此事的其他知情者也就只有宗人令。倘若、倘若,皇上能将臣那蒙受不白之冤的弟弟调回京城,再私下惩处贵妃,便不会过于折损皇室颜面。而且...... 臣只求皇上能饶了于侯夫人一条性命。”   “如此甚好,皇家的名声终归是最重要的。”   二人之间平静如水的对话,于心然在内室之中竟然听出博弈的味道。   “许墨案牵连甚广,于侯免不得要判斩首或者流放,朕先将王氏软禁到宗人府大牢,其他等事情平息之后再议。”   王伯德闻言,立即磕头谢恩。   皇帝这个决定令于心然大感不安,他的意思是不论结果如何,将来都会释放王氏?那她不白忙活一场?他是顾全了皇家名声,可王家将来未必会放过她。   于心然强忍着疼痛下榻,推开内室的门走到御案边,皇帝正背靠着龙椅沉思,见她过来捉过她的手,“爱妃好些了?”   虽然张御医的那碗药稍微缓解了她的疼痛,可她唇色依旧惨白,“臣妾不要名声,即使会试的事被全天下都知道,臣妾也只想王氏受到惩处,求皇上、”   皇帝顿时就松开了她的手,“你妹妹的事往后再议,现下朕要解决你惹出的这堆麻烦。朕不想管你,但你的身份牵扯着皇室声誉、”   “皇上只是想偏袒王家。若考虑道皇室声誉,皇上当初又怎么会将于柔然送到王家面前?”   她当时向谢清泄漏华长明死的真相,皇帝才用会试泄题一事回击她,现下他又说要顾全皇室声誉,这不矛盾可笑么?   皇帝静静地听她说完,眼睛凝视在她身上深究着,听她有理有据辩驳完,他并未恼怒,反而轻点了几下头、勾唇着眉眼间升染开笑意。复又着捉过她的柔弱无骨的手拉近两人间的距离,“朕的贵妃怎么变得如此聪慧?”   于心然只当他怒极反笑,气鼓鼓地等着皇帝,抗拒着要挣脱束缚。   “朕可没将于柔然送到他们面前。只是一直将她软禁在扬州,后来你惹恼了朕,朕撤去看守她的人。至于王家找不找得到她,她回不回京城,皆同朕无关。”皇帝耐心解释,“怎么?贵妃埋怨朕?若非你当日求朕饶你姐姐一条性命,她如今也不会反过来咬你一口。”   这一席话,于心然反而成了无言可辩之人,二人间的博弈,皇帝永远占据上风。   “等许墨的案子一结,朕送你回幽州。”皇帝的声音平静,有着不容违抗的意思。   他们之间的争吵也已经够多,王家屹立不倒她实在也无可奈何,如今唯余疲惫,于心然垂下眼眸,轻轻挣脱了皇帝的手要回内室,“臣妾知道了。”   “这就退缩不争了?”皇帝揶揄道。   叫她回幽州的人是他,此刻又嘲讽她的人又是他!于心然再次瞪向龙椅上的人,他永远都是游刃有余闲庭信步的模样,彻底掌控着一切。   “皇上百般护着姓王的,臣妾还怎么争?!”她脾气上来愤恨冲他喊了句,转身往内室走去。   “自己才能不济,还敢怪朕?”皇帝跟着她身后进内室。“贵妃若真有本事,便不会如此狼狈。”   于心然才不要听皇帝说些什么,爬上床榻用衾被盖住自己,“臣妾身上疼得很要休息。”   说话间,谁也未留意到书房的声响。直到脚步声接近门口,皇帝才有所察觉,于心然也意识到屋外有人。   “皇上?”那人轻轻唤了声。   是谢清,于心然心中一慌,下意识地要躲。躲哪里?床底下!她翻滚下床不顾一切要往底下钻。谢清的手段厉害,若叫她知道自己这两日一直躲在皇帝御书房,自己即使回了幽州也不得安宁。   没等她钻进床底,腰间一紧,皇帝用手臂圈着她一道进入了密室。   “臣妾的鞋还、”她着急道,皇帝立即用手掌捂住了她的嘴,用眼神示意:闭嘴。   片刻之后,内室的门被推开,谢清犹豫着走进来,眼神四处探视,“皇上?”   于心然背靠着墙,同谢清之间只有这一墙之隔,头抵在皇帝胸口,团龙锦袍上的刺绣甚至轻轻磨蹭着她的额头,耳边尽是两人同步且均匀呼吸,就像是......每次云雨过后的寂静与声息,只是比那要淡许多。   等等,为何会想到那种事上去?!她躲也就罢了,皇帝为何要躲进来?   室外的人没有走。床榻上被褥凌乱,她用过的皇帝寝衣、药碗、绣鞋皆没来得及收起来,谢清那么心思缜密之人,定会浮想联翩。   她起初有些恐惧,就像是从前恐惧皇后,可转念一想她依旧是贵妃,何必惧怕谢清呢?之前在行宫交锋,看得出来谢清也起了独占皇帝的心思。   也不知自己为了何种目的,于心然脑子一热,扯下皇帝的手掌,仰起头亲了亲他下巴。面前的男人丰神俊朗、身形高大,只可惜往后就由谢清独占。   今夜宫中有宴,谢清一定会离开,皇帝也会出席宴会。   说起来自己也算是为谢清清除了不少的障碍,此刻自己还要躲她,真是不公平。于心然心中百转千回纠结着,打算气气谢清。   她再次用唇贴上了皇帝的脖颈,学着他之前对她做的......   “做什么?”皇帝轻斥一声。   反正都要回幽州,她就捉弄他最后一次。双臂环住皇帝整个人几乎挂在他身上,遭了训斥也不退缩,就着这一个地方辗转亲吻。   “淑妃娘娘!您怎么闯进来了。”内室中想起大太监的声音,“外面的小太监怎么、”   “昨夜皇上招了谁侍寝?”谢清不顾大太监的反应,冷声问道。供皇帝休息的书房内室有女人留下的痕迹,钗环、绣鞋这些都说明皇帝昨夜招人侍寝了!   大太监也是才知道贵妃这两日都住在此处,可他绝对不会出卖贵妃,倒是这个淑妃,,越发张狂了,趁着他送王大人出宫的片刻,竟然私自闯入御书房!   “奴才也不晓得,这天都亮了,不知是哪宫小妃嫔不等皇上翻牌子,自己着急私自闯了进来!”大太监虽然语气恭敬道,这话里有话,故意给谢清难堪。   皇帝不止宠幸了这小妃嫔一夜,谢清心里慌乱,到底是谁忽然得皇帝如此青睐!大太监在场,她也不好发作,只能回去慢慢查,绝对不能叫这个女人上位,阻了她的前程!   “娘娘,私闯御书房可是重罪,娘娘还是趁早离开吧,否则皇上怪罪起来,娘娘身份尊贵自然无事 ,奴才们怕是少不了挨一顿板子。”大太监好言相劝。   谢清看着内室的场景,心中妒意翻涌,若叫她知道是谁定会......谢清收敛狠厉神色,“本宫只是担心皇上龙体罢了,也不知是那个不知轻重的小妃嫔缠得皇帝夜夜宿在御书房。”   隔着一堵墙,“不知轻重的小妃嫔”伏在皇帝肩上忍不住轻笑,她也觉得自己不正常,听见谢清阴阳怪气的话便觉得心中无比畅快!   正得意呢,皇帝伸出食指抵住她的唇,意在叫她噤声。于心然想着反正没几日在他跟前了,放下矜持转而用贝齿轻咬。   皇帝的脖子一侧留有暧昧的红痕,在衣襟也掩盖不掉的地方,他大概发现不了,若过会儿直接去了宴上,被百官见到、不对,就说谢清吧,定会惹得谢清愈加烦恼暴躁。   思及此处,于心然心中期待雀跃。   皇帝移开手指,并不知自己护在身前的女人正打着什么算盘,低头想用眼神示意她规矩点,却见于心然眼中眸光流转,即使带着病容,容颜也依旧明媚精致,君王心微动,低头轻含贵妃娇唇。   作者有话要说:  码完了 出去玩去咯~ 第98章   在这静谧的暗室之中, 仿佛做出任何荒唐事都会被原谅,待二人偃旗息鼓,隔着堵墙的内室已经空无一人。   一前一后走出去, 神色皆不自然, 于心然用袖口拂了拂两侧脸颊,不必照镜也知道已经绯红一片。方才的亲热从她的恶作剧开始,在她彻底沉醉之后才渐渐结束。   自然地回吻,那揪人心魄的滋味尤胜从前。   不知皇上是何感受, 或许对他而言只不过如同往常一般起了色心罢了,可方才有那么瞬间,她觉着自己恍若漂浮至九霄云外, 曼妙到令她有种他完全属于她一人的错觉。   “朕去外面处理政务。”皇帝的声音变得有些生涩怪异,所说的话也是多此一举。   “唔。”于心然伸手,动作略微僵硬尴尬地顺了顺鬓边青丝,“臣妾去塌上休息会儿。”   彼此交代接下来要去做的事后便分道扬镳。好半响,于心然才想起一件事,方才自己大胆在他脖间留下一道吻痕, 皇帝始终未发觉。   午后的时光尽付于塌上浅眠, 也不知是御医扎针还是那碗药的功劳, 她腹中刀绞针扎般的疼痛渐渐散去, 心境也不再抑郁, 再醒来时已近黄昏, 这个时节天早早暗下。   夜里宫里有宴,皇帝须得去大殿,从书房外进来更衣。于心然十分自然地跟去屏风后伺候。   衣襟果然掩盖不住皇帝脖侧显然的痕迹,于心然有些心虚地移开视线。皇帝这人向来警醒,同塌而眠时寝殿外的细微响动也能令他瞬间清醒, 这次竟然如此疏忽,她也只能继续装作不知道。   贵妃主动伺候更衣示好,皇帝面上少了几分凌厉,又成了从前那般温和模样,“丰德会留在御书房门口,你若身体再有不适就喊他。”   “臣妾遵旨。”她心虚回应道,看起来依旧蔫蔫地没精神,脸上无意中流露出来的脆弱神情尽被皇帝收入眼底。   自于欣然病亡开始,两人之间激烈地闹过无数次,今夜终于感受到了久违的平和宁静。尤其贵妃一反常态地温顺。   “爱妃怎么了?”皇帝环住于心然,唇贴在她额角轻吻,只当她心境抑郁了。于心然垂着眼睫,双臂也环到皇帝腰上。   这默默不语的反常模样更令皇帝心间紧几分,开始反思自己所作所为。贵妃亲妹的死已经令她心伤至极,后来他一时冲动用会试泄题之事欺负她,估计更是雪上加霜,“年后你先回幽州,朕处理完手上的事就过来陪着你。”   千、万、别、过、来   于心然忽然意识自己回了幽州估计也不清净,今年只是个例外,从前一年中大半的时间皇帝都是在幽州行宫度过。   温存了片刻,皇帝才离开书房赶往大殿。   “皇上。”谢清见皇帝终于出现,立即亲手斟酒奉上酒杯。   “辛苦淑妃筹备此宴。”   谢清方才私闯皇帝御书房扑了个空,心中越发难耐纠结,回去之后她立即派了宫人去各宫打探,妙贵人、容嫔这几夜都好好宿在自己寝宫之中,那会是谁?后宫高位妃嫔并不多,尤其皇后和贵妃皆失势之后,那么只余那几位地位美人答应。   若今夜皇帝又偷偷招幸,她只要多派宫人去她们寝宫查看,便能知是哪个不守规矩暗中勾引皇帝。   宫宴过半,皇帝已经饮了两壶酒,起身要走。新任礼部尚书见状,立即放下酒杯跪到大殿中央,“皇上,老臣有事启奏。”   皇帝此刻哪有什么耐心,不满道,“你有何事回去写了折子明日呈上。”   “此时关乎淑妃娘娘,老臣才要在宫宴上禀告。”礼部尚书借着酒意壮胆,他身在此位说这番话再合适不过,况且这也符合皇帝的心意。   “何事?”皇帝眼神瞥向身边的淑妃,心中大抵预料到了几分。   “皇后染重病已有半年之久,此间皆由淑妃代掌宫务,诸事妥帖并无错漏。华氏从前嚣张跋扈,并无贤名孝名,皇上宽厚顾念夫妻之情从不指责。外加太后......如今华家叛国罪定,华氏实在不宜再在中宫之位。”礼部尚书年过七旬,磕磕绊绊才说完这长篇大论。   皇帝不废后,谢清日夜不安,现下家中叔伯兄弟皆在朝为官,也算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她叫父亲笼络了几位大臣为她说话。自己明面上万万不敢流露出觊觎后位的意思。   皇帝并不言语,眼神扫过殿中文武百官。方才举杯换盏、谈笑热闹的场面已经不复存在,皆噤声等着听皇帝的意思。   淑妃娘娘圣宠不衰,如今又掌管后宫,皇后的权力已经尽数转移到她手中,从一个御前侍茶宫女到如今的地位,只差一纸册封,便能荣登皇后之位。众人各怀心思,从前与谢家交好的官员只等着分一杯羹。偏向华家、于家或者明哲保身从不参与结党营私的官员,则心中大感不妙。   皇上接下来的这句话,大概会决定殿中许多官员未来的仕途和家族的兴衰。   君王气势隐隐逼人,又将视线转回礼部尚书身上,“你是想叫朕废后?”声音不辨喜怒,却令殿中又寂静了几分,气氛也愈加凝固。   “是淑妃的意思,还是你自己的意思?”下一句,皇帝眼神淡淡扫向谢清,将她的心思完全挑破。   “臣妾万万不敢!”谢清没料到皇帝是这般反应,立即跪到皇帝面前。她以为、她以为只要礼部尚书开口,皇帝即使顾念皇室名声不废皇后,也至少封她作皇贵妃。   就像于心然所言,自己已经走到今日,拖垮了皇后,足以站在皇帝身后最近的位置,至少皇贵妃的位置还是当得的吧!皇上怎么还不松口呢!   “自皇后病重以来,不少大臣递上折子言辞之中意在叫朕废后,这些人的名字,朕都记在心里。皇后是朕的发妻,即使她缠绵病榻再久,朕也会命人悉心照顾,永不会废后。”   皇帝字字句句,意思清晰明确,言毕拂袖离开大殿。   “皇上息怒,臣妾并不知晓此事。”谢清心急火燎地追出殿门,离皇后之位只有一步了。大概是因为华琳琅疯掉不过半年之久,皇帝还不想废后,是她过于迫切才引起皇帝不满。   谢清拉住皇帝的手臂跪倒在他足边,皇帝不得不转过身,其实他并不恼怒,一切都在他意料之中,今日发这一场火的目的,是想好提醒提醒那些盲目奉承谢家的大臣,与其攀附他人以求仕途平坦,倒不如恪守职责做好自己分内之事。   “与淑妃无尤,你先起身。”皇帝弯腰去搀扶谢清,此处正是大殿门前,周围宫人们已经跪下,如此拉扯实在不成体统。   谢清只当皇帝已经息怒,松了口气预备站起,才仰起头,皇帝脖侧的一抹鲜红却叫她眸中骤然露出惊愕神色。   视线只凝固那处,甚至微微凑近想仔细看看确定自己并未恍惚眼花,暧昧的红痕,显然是欢、爱过后的痕迹!   皇帝是不是被那个夜间偷偷去御书房侍寝的女人迷惑了?!又想到方才殿上皇帝的态度,他向来温和,待她温柔至极,,若非别人挑唆怎么会如此对她......   “皇上......”谢清已经慌乱了,正挣扎着要不要挑破这件事。可她清楚明白皇帝并不专属于一个女人,自己若道破便犯了妒忌这一条,同皇后从前所作所为又有何异?   “怎么?”皇帝狭长双眸微眯,察觉到了谢清的异样,见她视线所在的位置。立即想起暗室之中于心然一反常态的主动亲近。下一瞬他明白过来谢清到底在看什么,到底在惊诧些什么。   面上闪过一丝恼意之后又立即恢复平静,“淑妃回宫宴上去吧。”说完他大步流星地往御书房赶去,跪伏在地宫人们也立即起身跟上。   ***   御书房内,于心然正坐在圆桌边吃点心,晚膳她一口没动,叫丰德去命御膳房做点心送来。看着这些新颖精巧的点心便知是出自江南御厨之手。临去幽州之前,她还要问皇帝讨要这个御厨。   吃得正欢,御书房的门猛然被从外推开。半口点心还在嘴里,笑意僵在脸上,别过眼见着了皇帝,他这是去过宫宴已经回来了?   皇帝跨入之后重重合上殿门,他起初惦念着贵妃的病情、担心她忧思过度才急着回来,后又被淑妃无意提醒才注意到脖间的痕迹,心中已经怀疑是她有意叫他难堪。   回来果真撞个正着,这女人面上哪里还有半分忧愁,他看她心境开阔得很!   于心然大约明白皇帝为何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可只要装作无辜,他便拿不到什么把柄,又心安理得地缓缓咀嚼点心,将手中半块桂花糕咽下。   “点心滋味如何?爱妃?”皇帝对自己这位贵妃装傻充愣的手段再熟悉不过,心中自有恼意,尤其方才他还软了态度说去幽州陪她这种话,回想起来真的是自作多情,她指不定怎么偷偷笑他。   贵妃心里没有他,皇帝也清楚。   “皇上尝尝。”她一脸无辜纯真继续装傻,伸手从磁盘中拿了块花瓣形状的糖糕递到皇帝唇边。她想想宫宴上谢清气急败坏又无可奈何的模样就得意。   以为皇帝此刻恼怒绝对不会吃这一口,未料到他微微低头将点心咬进口中品尝起来。   虽然说吃的是点心,可他灼灼逼人的眼神却令她有种在尝其他物什的错觉。下意识地要缩回手,却被紧紧控住手腕,下一瞬在她愕然的目光之下,他舔了舔指尖残留的糖霜。   这出格之举引得于心然呼吸一滞,没来由地心慌,“皇上别这样。”   “朕要哪样了?”皇帝眉眼横过去反问道,左手扯过她的衣襟,以彼之道还治彼身。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没啥时间码字啊 争取下周完结。 第99章   “臣妾错了!臣妾错了!”于心然左右躲避着求饶, 无奈手腕被揪住了怎么都躲不开,只能任由皇帝胡乱亲了一通,逗得她脖间痒痒几乎笑出声。   皇帝如此重视声誉的人, 于心然当他定会因此事斥责她, 可闹过之后他抬手压在她的发上,修长的手犹豫着穿过发丝,抚平些许的凌乱毛躁,“朕已经许久未见爱妃笑了。”   原来他也会在乎她的心境么?片刻的亲昵之后, 御书房中又安静下来,她和皇帝平日里皆是克制到令人感受不到真实情绪之人,尤其是皇帝, 方才的笑声仿佛并不真实。   于心然尴尬地继续坐下用点心,皇帝并未去内室更衣,也坐到一边伸手从瓷盘中取了一块点心,尝试般咬了一口,“过于甜腻。”他评价道,“因为你嗜甜, 将御厨们都带偏了, 尤其那个江南的点心御厨, 他做的点心朕每次都下不了口。”   “......”是么?她半块茯苓饼还咬在嘴里, 怔怔看着皇帝, 不明白他到底想对她说什么, 怎么御厨的事也要怪到她头上来了?“皇上也可以命他做点心时少加些糖啊。”   “还是让他随着你的口味做吧。于朕而言,也并非不能忍耐的小事。”   “......”所以他是来她面前邀功?   轻咬茯苓饼,一记清脆的声音打破平静,她小心地咀嚼,心中生出怪异感。   “回到幽州行宫, 朕也不要求你恪守规矩,喜欢去街市闲逛朕也不会再命人拦着你。”皇帝说这话的时候眼睛看向了别处。   而她一翦秋水般的双眸带着几分疑惑看着他,是因她没几日就要去幽州了,才待她如此温柔么?   皇帝放她一个人继续坐在桌边吃点心,而他则又回到御案边去忙。御书房中只南北点了两盏铜鹤颈等,堪堪照亮些许,许多桌椅物件摆设都笼罩在暗淡的光芒之中,连带着皇帝的身影和容颜都多了几分柔和。   其实撇开别的不论,两人相安无事之时,皇帝对她并不坏,而自己一直说他对她不好,那大概是因为他对谢清更好。   人都是贪心的,在心中某个自己并未发觉的角落,怀着异想天开的心思,连自己都不敢承认,她希望皇帝只对她一个人好。但这种话她即使喝醉了,即使神志不清发疯了,也决然不会说出口。   皇帝注意到她的目光,朝着她看来,于心然有些慌乱地避开,低头继续咬了口茯苓饼。   亥时。   “淑妃娘娘。”殿外传来丰德的声音。该是谢清等宫宴散了过来。   “皇上在宴上只饮了酒,本宫炖了羹汤、”   “皇上下令说夜里御书房不让进人。”丰德恭敬道。   “本宫只进去见皇上一面。”   “娘娘将汤羹给奴才的吧,奴才一会儿替您送进去。”丰德依旧不放行。   殿外很快没了声音,谢清应该已经离开了。于心然转眸看看皇帝的神情,只见他手中捏着折子,动作顿住,眼睛注视着书房的大门。   只隔着这一扇门,因为她这个人的存在,淑妃和皇帝不得相见,他一直叫她回幽州,也只是不想叫谢清看了她心堵吧。   皇帝、皇后、谢清和她这四个人纠葛了几年,皇后疯癫被幽禁于月华殿,只有当她离开皇宫也再也不出现,皇帝和淑妃才能算真正圆满。   这么想通后顿时满桌的点心也不香甜了。   大抵是她在皇帝颈侧留下的暧昧痕迹彻底激怒了谢清,之后几日,她又借着各种名头来过御书房,皆不得进入。   皇帝也急于摆脱现状,将徐雁秋叫来书房训斥了好几次,于心然这才知道徐雁秋正奉皇帝之命重新调查许墨冤案。一直到月底,皇帝那日下了朝回来神色怪异,“贵妃可以回芙蓉轩了。”   于心然开始不明所以,可能她走出御书房,才知道朝堂之上彻底变了天。之前一直当皇帝会顾念太皇太后而包庇王家,未料到就在这短短十多日,皇帝雷厉风行借着徐雁秋之手,以许墨案彻底将王家极其党羽连根拔起,朝野内外翻天覆地。王家兴旺了三朝,树大根深,皇帝下了狠手又翻出罪状,许多勋贵之家一夜间被牵连举家下了大狱,一片哀嚎。   温和只是蛰伏的表象。   于家同王家牵连之深,自然也未能幸免,可相比之前于侯担下整件冤案,大理寺只将他的罪定为听王伯德之令斩杀许墨,只判了削去爵位派去边疆驻守。皇帝借此由头,下旨罚她她禁足幽州行宫。   如此风口浪尖之上,再也无官员敢质疑皇帝的决定。于心然就这么回到了芙蓉轩。与此同时,王氏也得以免了死刑,转而囚于天牢。既然王家已经覆灭,想来王氏这一生再也无法出来。这样也好,王氏半生富贵,与其叫她就这么死了,还不如就这么苦苦煎熬着。   回到芙蓉轩,一喜等人也已经候着她了,递上最喜爱的花茶,燃上炭火盆,殿中点起香炉淡淡檀香弥漫开来,她恍惚了一日才终于回过神,可又忽而觉得不真实。   皇上竟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亲手处置王家,那可是太皇太后的母族啊。   “娘娘,天牢有人传话进宫,说是娘娘母亲王氏夫人想要见娘娘。”屋外太监进来禀告。   于心然手中端着茶盏,王氏怎么还有颜面见她。   “自家人犯了再大的罪过,妹妹也不能六亲不认啊。”谢清正好赶来,她身后跟着十多个宫人,手中接捧着物件,“芙蓉轩已经大半年未住人,虽然皇帝命妹妹年后便迁去幽州行宫,但这十多日也不能委屈了妹妹,你看看还少些什么再让内务府添置。”   难道谢清知道一直躲藏于御书房的人是她了?于心然站起身,“多谢姐姐照拂。”   “快去天牢见你母亲吧,怕是最后一面了。你回来后我还有事同你商量。”   关于妹妹的死,于心然心中一直有疑虑,既然这是最后一面了,她当然要去问问清楚,遂换上常服带着一喜去了天牢。   天牢与宗人府大牢不同,后者囚禁皇室宗亲,虽然密不透风不见天日,但室内依旧奢华。而天牢阴暗潮湿,犯人们一个个蓬头垢面,哀嚎不断。   于心然终于再次见到王氏,满身狼狈,抬眸看到她的瞬间,往日眼中狠厉与张扬的气势不复存在。   “皇上要杀我大哥?”王氏本蜷缩在角落,见了她后立即扑过来,捉住她的双臂,眼神之中尽是慌乱同绝望。   “何止,皇上判了你三位兄长斩首,其余不论男丁女眷尽数发配边疆之地。”   “是谢家的阴谋!”王氏瞬间哭喊出声,忽又想起什么,“你呢?你如何了?你还是贵妃是不是?女儿,快帮我求求皇上,说我王家有冤屈,就说淑妃为了后位才要将我们王家铲除,你去求求皇上啊!”   “你杀了我母亲,还有脸叫我女儿?”从小到大,王氏完全操纵着她的人生,于她而言像是一座永远都翻不过去的巨山。此时此刻看王氏狼狈地哀求自己,于心然竟然无一丝痛快,反而为自己至此的人生觉得万分悲哀,“还有欣然,你为何要杀害她?”   于心然至今想不通妹妹欣然到底碍了王氏,只能猜测是王氏将欣然献给康王不成才如此报复。   王氏隐隐哭泣,“我只承认你母亲是我所杀,她从前那样听话的一个人,听说我要将你送进皇宫,她拼了命反对,我也只能出此下策!你也知道皇帝当时并不看重你父亲,我只有极力保住你父亲的地位,保住于家才能给你们母女一个安身之所。你看你现在、”王氏忽然又拉过她的手臂,“你一身荣华,即使于家已经破败至此,你还是高高在上的贵妃,难道你的母亲在天有灵,不会为此感谢我吗?!”   好荒谬的言论。   于心然不想再听,单刀直入问最想问的问题,“那我妹妹呢?”   “欣然的死与我无关!”王氏瞬间叫嚣起来。   “她被那种毒药毒死,时至今日你还否认!”妹妹死得好冤枉,只可惜抓不到证据无法将王氏以杀人罪处置!“况且在那之前,你还有你的女儿安然皆企图、”   王氏声嘶力竭地打断,“那是因为你不听我的话!后来幽州行宫,安然下毒之事我也毫不知情!那时候行宫防备加强,若我知晓怎么可能不去阻止她,她又怎么会因此断送性命!”   既然王氏至死都不愿承认,于心然自觉已经无话可说,转身要离开。   “你等等,你等等!”王氏万分焦急拉住她,“安然的事我不提了、不提了。女儿你救救我好不好?我真的没有下毒害欣然!她要嫁给新贵宠臣,这对于家有利,我怎么可能去害她呢?那日欣然一早出去,很晚才回家,听下人说她去见了徐雁秋,我只不过训斥了她几句叫她矜持,她却充耳不闻回了房。直至第二日清晨,房里的丫鬟才发现她已经断了气。”   “撒谎!欣然对你那般敬畏,你训斥她她怎么可能充耳不闻。”于心然忍不住厉声反驳。   王氏慌乱无章,编出的谎言也错漏百出,“不信的话你可以去问于府的下人!”   于府的下人早已经四散,哪里还找得到人。王氏满口谎言只为自救,于心然告诉自己不要轻信她所言,推开牢门出去。   “你等等!”王氏又扑过来拉住她,就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脸上尽是哀求之色,“你求求皇上放我出去好不好,我是你母亲啊......”   不等于心然动手,狱卒已经先动手将王氏推了回去,“不得冒犯贵妃!”于心然没有回头,一切都已经结束了,杀害妹妹的凶手将永远关在这不见天日阴冷潮湿的天牢之中,这对于自小尊贵的王氏来说,就如同被打落地狱,比死更痛苦。 第100章   自天牢回到宫中, 于心然愈加心烦意乱,踏进芙蓉轩时见淑妃饶有耐心地等着她,“妹妹回来了, 晚膳已经备齐, 你我、”   “姐姐有何事么?”她实在没有精力再同谢清周旋下去,只等着除夕过后便离开京城去幽州,从此再也不回来。   见她下了逐客令,谢清也不再迂回曲折, “皇上在御书房中藏了个女人。”她因此事夜夜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可倘若再次强行闯入御书房定会惹怒皇帝,只能求助于贵妃, “反正妹妹年后便要去幽州,我求你帮我这个忙。”   谢清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在故意试探她?于心然收敛神色,“皇上在何处藏了个什么人,已经与我无关。我向来不得皇上喜爱,能帮上什么忙?”   谢清倾身握住于心然双手,“皇上将你从宗人府大牢中接出来, 你须得去他面前谢恩。倘若能借此机会帮我去书房内室中看看是何人, 等将来、将来事情平息之后, 我定会找时机劝皇上接你回京城。”谢清说得情真意切, 眼中流露出恳求眸光, 若是旁人看了定会信以为真。   只是于心然太了解谢清, 她们二人皆非善茬。   生生地从谢清手中挣脱,“我要用晚膳了,姐姐还是另寻他法吧。”说着她转身朝着花厅去。谢清永远都捉不住那位“皇帝私藏在御书房中的女人”,接下来恐怕会有很长一段时间寝食难安。于心然觉得自己魔怔了,竟因这桩子虚乌有之事能折磨谢清而觉得有些暗自欢欣。   “贵妃妹妹。”谢清并未因这道逐客令而退却, “若不按我说的做,就休怪我将你逼疯皇后之事抖落出去。”   闻言于心然停住脚步,未料到谢清说话竟然张狂到如此地步,也是,现下王家、华家和于家皆已经阻碍着她谢清了。皇帝心思深沉也在意名誉,即使近两年并不会废后,往后若谢清诞下皇嗣,指不定他哪日便改了主意。   可些统统都与自己再无关系,她所在意的一切皆已经灰飞烟灭,再也无法成为皇帝或者谢清用来威胁她的把柄。   回敬谢清一记狠厉的眼神,而后又宛然笑道,“都说穷寇莫追。你权势在握,而我并无什么可失去的。皇后究竟如何会疯,你我心知肚明,姐姐也并非全然无辜。倘若将这桩事情抖落出去就不怕自己也被拖下水?”   谢清在自己与皇后的争斗当中坐收多少渔翁之利,此时此刻竟敢拿着这些好处在她面前耀武扬威,不就只仗着皇帝宠爱么?!   在她此处吃了瘪,谢清脸色一沉转身离开了芙蓉轩,估计是另想法子去了。   皇帝要她年后才回幽州,可于心然觉得一刻都无法再在皇宫中待下去,一想到皇帝和谢清她浑身不自在,从前皇后在时她也没有这种将要窒息之感。别说是过年,即使是近在眼前的元旦她也等不了了。   晚膳前,她忍不住去御书房求见皇帝,想明日便启程离开。才至门口便见徐雁秋正好从殿内出来。   lk  徐雁秋赶忙上来行礼,“贵妃娘娘,娘娘身子可安好?”   “已经无碍,多谢你。”于心然在心里真将徐雁秋当妹夫看待,妹妹在成亲前几日香消玉殒,她既希望徐雁秋别忘记妹妹,又觉得这想法过于自私,他将来还是要娶妻生子。   “臣方才向皇上告假,回去祭拜父母。”徐雁秋明白贵妃已经知晓自己的身世,言辞间也不再隐瞒。   “你为你父母报仇平反,算得大孝子,多保重。”于心然说完要往御书房去。   徐雁秋却挡在她面前,“听闻皇上罚娘娘年后去幽州。”   “不错。”   “臣等年后交接完都察院之事,也要回江南出任巡抚。若以后得空,臣再去、”   如此一来天南地北,怕是再难见面,“你年少有为、”   “娘娘,皇上传您即刻进书房觐见。”大太监自书房出来,打断了两人交谈。   皇帝向来不喜她同徐雁秋来往,便不再说下去,“本宫再过几日便回幽州,就此别过。”言毕点头示意后就翩然转身跨入御书房。   大门立即隔绝了殿内殿外。   皇帝并未在忙政务,靠坐在龙椅上若有所思,见她进来才恍若回过神,“有那么多话要说么?”   啊?于心然不解,只能猜测皇帝嫌她来御书房打扰到他了,她绝对不多说,只说几句就走!   “你同徐雁秋有那么多话要说么?说的都是什么?”皇帝重复一遍,意思明确。   才反应过来以皇帝说的是徐雁秋,只咕哝一句,“臣妾只是同他道个别罢了。”   “是该好好道别。”皇帝面上神色恢复自然,随手从案上抽了本折子翻看起来,说话的语气也变得漫不经心起来,“他年后便要回江南出任巡抚,往后贵妃同你这位妹夫怕是再无见面机会了。”   于心然走到御案边上,不愿再去揣测皇帝为何这么同她说话,压下心中所有的不满,好声好气道,“臣妾有一事相求。”   皇帝这才抬头,将视线从折子移到她身上,“是为了去幽州之事?你不想去是不是?可于家同冤案有牵连,对于你父亲朕可是手下留情了。当着百官的面也不能真不罚你、如若”   她所求之事与皇帝所言正好相反,立即开口打断,“臣妾不是这个意思......”   这些时日于心然消瘦了不少,皇帝伸手将她往自己身边拉,语气温和了些,“既然贵妃开口求朕,这样,年后你不必立即去幽州,再过些时日随朕一道去。后宫若有人议论,你也权当做听不见。”   皇帝怎么老抢话!于心然提了提裙摆跪下,“臣妾想明日便启程去幽州。”   字字句句,意思明确。相衬之下皇帝方才那番“君王宽宏大量”的言辞尽成了自作多情的笑话。   啪地一声,皇帝合上折子。   她手腕还被他捏着,骤然的收紧几乎疼得她惊呼出声,幸而下一瞬他就松开了她,眼神中带着疑惑,“你是在怪朕要送你回幽州?还是怪朕没杀了你嫡母?”   他心思深沉,在揣度人心方面尤其厉害,她只说了一句话,皇帝便已经想远了。   “臣妾万万不敢,臣妾只是、只是不愿再留在皇宫。”一方面她不愿再碍着皇帝和谢清,一方面妹妹的死日日折磨得她心伤不已,只能寄希望于离开京城,看看能否从这种绝望情绪中解脱片刻。   不愿留在皇宫,对皇宫里的人也再无留恋,皇帝又想到徐雁秋方才告假回去祭拜父母,这女人紧接着就来说要走,全然不将他放在心上......   见皇帝沉思片刻,她哪里猜得到君王此刻的心思,他一直赶她去幽州,现下自己主动开口,皇帝不该立即准许么。   须臾,皇帝回过神,像是下了什么决心般眼神也冷下来,又很快将视线移左手拿着的奏折上,“过河拆桥?你当真想见你在跟前么?身为贵妃,父亲犯此大罪,牵连皇室体面,朕恨不得、”皇帝越说越动怒,忽然意识到失态,压住了心气,眼睛又瞥向跪在足边的于心然,“待几日后元旦祭祀一过,你就滚回幽州去。”   何必将话说得这么难听,于心然垂着眼睫甚是委屈,“臣妾遵旨。”叩谢完也不欲再在书房内停留。   夜里她睡在芙蓉轩辗转反侧,明明得偿所愿,心里却比之前愈加浮躁。   “一喜?”忽然觉得口渴,撑着床榻起身唤了声。   今夜轮到一喜在外守夜,怎么又不见她人。   只能起身自行倒水,未料到连案上的水壶里都是空的,这些小宫人是想着她要被幽禁在行宫再无出头之路,才如此怠慢她么!   于心然披了衣裳推门出去,先去一喜单独的房中找她,看看这小丫头到底在做什么,走到门外见房内已经熄灯,是直接睡下了么?   带着几分疑虑要推门进去,才刚伸手,大门竟然从内被推开,一喜仓换间跌了出来,滚到她足下。   “你、”正要开口询问,却见另外一人从房中追了出来。竟、竟然是个太监?!他们、他们这是在、于心然骤然睁大双眸,后退了几步。   “娘娘救救奴婢。他要杀奴婢!”一喜见了她之后露出惊喜神色,立即爬起捉住她的袖子躲到于心然身后。   那太监长得凶神恶煞,于心然刚要开口训斥,却见他亮出了尖锐手中利刃。   于心然立即意识到情况并非她心中所想,仓皇转身就往芙蓉轩大门跑,“快来人!”   呼救声立即惊动了门口守卫,强行推开大门进来。于心然回过头,只见那身影消失在了墙边。“快追!”因为芙蓉轩发生过宫人挟持贵妃之事,引得皇帝震怒,怕是当时的同党,瞬间所有人皆提起精神,即刻将此事上报给了禁军统领。   刘卫被免职了几个月,这才重新上任,听闻此事直接跳了起来,立即亲自前来拜见贵妃,“是臣疏忽!才又令贼人闯入谋害贵妃!”   一番询问之下,刘卫从一喜口中得知是个太监闯入芙蓉轩,然而情急之下,一喜也未看清那太监的容貌,于心然同那太监有瞬间的眼神交汇,只知长得凶神恶煞,当时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记得住模样。刘卫联想起去年那个宫女小琴之事,难道是为小琴报仇来的?可他万万不敢惊动皇帝,只能加派人手守卫芙蓉轩,亲自领了人四处搜查。   于心然受了惊吓,回到寝殿内,想起小琴当年在她身边时,同许多宫女太监都交好,难不成真的有那么痴情的?那也应该找她或者皇后报仇啊,怎么会去杀一喜呢?   一夜未眠。   第二日,一喜一大早来进来她寝殿,跪下求道,“娘娘,奴婢娘请的祭辰快到了,奴婢想秋娘娘开恩,容奴婢出宫祭拜。”   于心然正心烦,只当这个小丫头是吓着了,“你何时回来?再过几日便要去幽州。”   “奴婢、奴婢祭拜完父母,自行去幽州行宫。奴婢不想离开娘娘,只祭拜这一次,往后永远跟在娘娘身边尽心伺候!”   “行,本宫准许了。”她扬扬手示意一喜出宫去吧。   思索了片刻,总觉得哪里奇怪。不对,昨夜那人的容貌狰狞,并不像寻常太监的模样,而且翻、墙的动作那样利落,怕不是太监吧。倘若真是混进宫里的杀手,那么一喜孤身一人出宫只怕会更危险。   于心然起身要去叫住她,忽然想起什么停住了脚步。不对,当初在路上撞见一喜时,她哭诉说她的娘没了,那个时候正值秋季,而今已经入冬了,她娘的忌辰不应该早过了么?!   作者有话要说:  该吃螃蟹啦,蟹蟹很肥美!感谢在2020-10-19 11:19:38~2020-10-20 12:01: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dinoshka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1章   于心然当下冲出殿门亲自拦下一喜, 原来这小丫头早已经收拾好了行李,只等着得她准许就立即离开皇宫,幸而门口守卫重重, 若无贵妃准许他们并不会放人。   “过来!”拉着一喜回道寝殿, 厉声质问道,“你跟本宫说,到底出去做什么?昨夜那个太监你真不认识?”   一喜若非机灵,此刻早已经被死在房中, 脸上犹豫着欲说还休,“奴婢、奴婢真的是去祭拜母亲。”   “还敢说谎!”于心然联想起之前发生的种种,愈加怀疑一喜早就背叛了自己, 而自己对她万分信任,从不在她面前隐瞒任何事。   遭到如此呵斥,一喜又犹豫片刻扑到她足边,“是淑妃娘娘,淑妃娘娘昨日威胁奴婢,要奴婢指认是娘娘你逼疯了皇后。奴婢不愿背叛娘娘, 当时便拒绝了。昨夜那个杀手定是淑妃派了杀奴婢灭口的。”   原来是淑妃, 于心然回想昨夜之事, 自己果断拒绝淑妃的要求, 彻底激怒了她?可一喜只是个宫婢, 不对, 谢清这个人绝对不会因为收买一个宫婢不成而痛下杀手,一喜在说谎!   “你母亲的忌日是什么时候?”于心然又瞥向一喜,沉住气问。   “奴婢没有说谎,奴婢母亲的忌日正在元旦。”   “胡说八道,初见你时, 你说你的母亲才没了,那个时候正值初秋!”于心然当场戳穿谎言。   一喜神情愈加慌乱,伸手扯住于心然的衣袖,“娘娘开恩,就放奴婢离开吧。否则淑妃还是会想方设法、”   未等一喜说完,于心然将她狠狠甩开,“既知谢清要杀你,为何昨夜对刘卫三缄其口?”   一旦起疑,便止不住想起种种往事,脑中惊雷劈过,她骤然俯身擒住一喜的手腕,“行宫下毒之事也与你有关?是不是?!”   宜枝的事一直是她的心病。于心然顿时将一喜同这桩事联系在一起,一喜深受自己器重和信任,那她在自己身边做什么手脚简直轻而易举,“皇上药碗中的毒是你下的?”   这句话令一喜恍若被冰冻了般,惊慌的神情顿时僵在脸上,唇齿微张,瞳孔猝然睁大,“奴婢不知道!奴婢只是因昨夜之事受到了惊吓才要离宫!”   不知道?如此诚恳的否认于心然分外熟悉,每次皇帝逼问她时候,她也是如此信誓旦旦,一喜的借口或许听着合理,但是自己实在太了解谢清了,她对后位的渴望超过了后宫任何一个女人,即使冒风险要派杀手来芙蓉轩杀人,也会先杀了她,绝非一喜这样一个小宫女。   “来人,去叫刘卫过来。”   刘卫没捉到刺客,一整日都战战兢兢,加派了人手继续调查,听贵妃传唤丝毫不敢怠慢,提着脑袋来了芙蓉轩,只求贵妃不要将此事禀告皇帝!   “刘大人,这个丫头似乎没有说实话,有什么法子令她开口?”   贵妃的意思再明确不过,刘卫心想只要她不去皇帝跟前哭诉,自己兴许能保住这条命,“卑职带她去刑部好好审问!”之前芙蓉轩就有奴婢与贼人串通,怕是没铲除干净!   “就在偏殿审,找几个嘴巴牢靠之人,审出什么只管来回禀本宫!”   “卑职遵旨!”刘卫也急欲捉到主谋,否则自己这禁军统领也当到头了。   于心然下了狠心,饶是一喜如何哭求也无动于衷。倘若一喜真的背叛了她,那一桩桩一件件令她觉着迷糊的事便全解释得通了。思及此处,她甚至有些后怕,一方面想要将事情调查清楚,一方面也怕知道更多真相。   当日在行宫自己被污蔑下毒谋害皇帝,宜枝挺身而出说是受嫡妹指使,自己才算躲过一劫,也许宜枝根本就不知情,只是以命换命救了她。   接下来的两日,后宫表面上尤其平静,宫人们皆按部就班地准备着元旦祭礼,皇帝再也未招她侍寝,谢清也再未来过芙蓉轩。   ***   不知道是不是临近年关的原因,皇帝这几日心境烦躁,大太监和丰德也只能愈加小心伺候。   临近傍晚要到宫门下钥的时辰了,大太监竟然见徐雁秋神色匆匆地赶进宫,“劳烦公公通报一声,下官想求见皇上。”   冬季天黑得早,皇帝想到徐雁秋就来气,可又不能明目张胆地在臣子面前表现出来,等大太监进来禀告,皇帝并不可见,“朕乏了,他有事明日朝堂上说吧。”   大太监得了令,要转身出去打发了徐雁秋,却听徐雁秋在门外大声禀告,“皇上!下官求见贵妃娘娘!”   只一瞬间,君王脸上神色愈加阴沉,心中升腾起熊熊怒火,手中的茶盏被猛然朝着宫殿右侧狠狠摔落,碎落一地。   大太监何时见过君王如此震怒,立即跪下。这、这天都已经黑了,这徐雁秋来皇帝面前求见贵妃究竟发了什么疯!这种话说出口,皇帝追究起来,那可是要抄家灭族的重罪啊!   皇帝大步走到殿门口,君王的架子几乎端不住了,厉声呵斥道,“你要对贵妃说什么?尽管跟朕说,朕还没死呢!”   后半句话,令殿外其他宫人也骤然跪伏到地上瑟瑟发抖。   徐雁秋紧锁着眉头,重重磕头,“臣要向贵妃禀告关于、关于于七小姐之事。求皇上准许臣见贵妃一面!”   皇帝一双眼眸深究着他的言行,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压下心气冷漠道,“朕上次在御书房内同你说过什么你全然忘了么?!不准再见贵妃。况且贵妃因其亲妹之死伤心欲绝,近日有所才有所缓和,你再去她面前提起此事,是何居心?”   “臣只求见娘娘一面!”徐雁秋丝毫不退,执拗到连跪在殿中的大太监都咬牙直拍大腿!心想这人真是不会看皇帝脸色!   “将他拉走!别让朕再看见。”皇帝一声令下,两旁守卫立即上前动手。   此时,宫人们才松了口气,大太监从地上站起,想追出去好好叮嘱徐雁秋几句,别在一天天地不把自己的命当命了,若非看在他差点成为贵妃妹夫的份上,皇帝哪能轻易放过他!   “去传贵妃去灵兮殿侍候朕用晚膳。”   大太监才走出殿门几步,就听见身后传来皇帝已经恢复如常的声音。不敢懈怠,立即遵旨赶去芙蓉轩。明明是徐雁秋自己作死,皇帝却迁怒于贵妃娘娘!   芙蓉轩里。   于心然正端着饭碗,并未什么胃口,一口都未用。刘卫找了刑部平日里审女犯人的两位妇人来严审一喜,这丫头竟然只字未吐露也并未求饶。心中猜测她为淑妃收买,淑妃还控制了她的家里人,故而她宁死不屈。   才搁下手中瓷碗,见大太监刘公公匆匆赶来,心想别是皇帝招她侍寝。   “娘娘,皇上请你过去陪他用膳。”大太监如实禀告,脸上神色复杂,在他眼里贵妃娘娘待人宽厚,心思纯正,结果落得个一生幽静行宫的下场。倒是叫淑妃从此得意,自己在她执掌六宫之权后可吃了不少亏!   “......”皇帝这又是要做什么?他何时用膳需妃嫔陪着了?可于心然不敢抗旨,跟着刘公公来到灵兮殿。   皇帝果然并未给什么好脸色,自顾自慢条斯理地用膳。说是传她陪他用膳,可饭桌上哪里摆放着她的碗,只放置了一双筷子。   想了想是刘公公话没传对,皇帝命她过来伺候他用膳,而非陪他一道用。皇帝真真无情,她过几日便启程回幽州了,何必再这样对她。   这么一想便执起筷子,夹了块精心腌制过的牛肉到皇帝到手边的瓷盘中,想以此缓和氛围。   啪,皇帝手中的瓷碗与象牙筷子就在此时被重重搁置道桌上。他已经用完晚膳了,接过身边丰德手中的帕子擦了擦,而后抬手示意所有人都退下。   终于,他终于不再当她是空气,抬眼将视线转换到她身上。他的贵妃看起来哪里有半分失宠的愁思,甚至比前几日见她更娇媚了几分。若换了旁人被幽静行宫,怕要哭天喊地,她倒好不哭不闹,巴不得早日离开他。   “贵妃来得太迟,若早些来还能见见你妹夫。”皇帝伸手按住茶盏,漫不经心地开口。   听了这句,于心然大约明白过来皇帝为何对她这态度,咕哝道,“他不是回去祭拜父母了么?”   心里想着一喜的事,实在没工夫同皇帝再争论下去。伸手拿过皇帝面前的空碗与筷子主动示好,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看向皇帝,“皇上为何欺负臣妾,不许臣妾用膳?”   “、”皇帝才又要张口说话,却因她这一句,到嘴边的话又卡在了喉间。   她有意岔开话题,看了看满桌的菜,“皇上方才吃的哪一道菜味道最佳?”   “你少打岔。”皇帝思虑片刻回过神,“朕遣他回江南,你是不是舍不得?”   皇帝真的是没完没地胡闹,她已经示弱,于心然不自觉咬着手中的筷子,怔怔地看着皇帝,想看他还能说出什么荒唐话来。   皇帝真的十分恼怒,这躁郁的心境也并非出自他本性。可于心然的回应令他觉得像是打在棉花上,十分不痛快。于心然无意中流露出来的几分娇憨被皇帝看在眼里,他伸手扯掉她口中的筷子,以前抄书的时候咬御笔,现下还咬起筷子来了,哪里是贵妃该有的仪态,“朕用的筷子你也敢咬?”   他这在明晃晃地找茬!于心然一退再退,皇帝却依旧不依不饶地,她也无法忍耐了,“臣妾到底做错了何事又惹得皇上不快?”   “徐雁秋方才来御书房前说要见你,如何都赶不走,他对你可真是情深义重!”   于心然哪里知道徐雁秋为何着急见她,疑虑片刻,心想自己行得正坐得直,“皇上就因此迁怒臣妾、欺负臣妾么?他说过要回去祭拜父母,臣妾哪里知道又为何着急见臣妾了!”   他祭拜他的,又与她何干!求到皇帝面前不是找死么?还给她带来这种麻烦!   于心然对徐雁秋也生出几分埋怨,心中抱怨完,脑中突然闪过什么重要信息,立即回想,祭拜父母......一喜也说要去祭拜父母,冬至已经过,怎么都要去祭拜父母?   许多疑虑交织到一起,事实真相直冲心灵,徐雁秋该有个妹妹!而一喜难道正是他的亲生妹妹?!   她并非完全确信,可是一旦起了疑心,便急于回去求证,转身就要往灵兮殿外跑。   “放肆!你去哪里?!”皇帝见她转身要跑的姿态,立即擒住了手腕,拉她回转归来面对自己,贵妃真的越来越不将自己放在眼里了。若将她送回行宫,徐雁秋回到江南,指不定在他看不到的地方会发生何事。   作者有话要说:  嗐都怪我妹,昨天跟我说薇娅直播间在送礼物,我一看果然在送大牌包包和护肤品,海蓝之谜,戴森吸尘器,我一时鬼迷心窍抽了好几个小时,结果啥也没抽到!!!拍大腿!!!感谢在2020-10-20 12:01:03~2020-10-21 14:43: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锦墨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2章   于心然起了疑心, 本急欲回芙蓉轩质问一喜,被皇帝蛮横打断后清醒了几分。这两日来不论刑部的人如何审问,一喜闭口不吐露只字, 若徐雁秋真是她哥哥, 她既然能隐瞒一年,也必定死都不会出卖他。   难怪一喜总那么紧张着徐雁秋的安危,于心然只当她暗自爱慕。可若他们真是亲兄妹......于心然自然而然地将许多事情联想到了一起。   “徐雁秋方才看起来是有急事求见臣妾么?”她回过神,双手反扣住皇帝双臂, 仰起头质问。   皇帝正一口怒气卡在胸口,哪里听得了他的贵妃张口闭口地徐雁秋,她都不曾喊过他的名讳。   “皇上、唔”   于心然正要再问, 刚张口便被俯身而来的人堵住了唇,皇帝挣脱了她的双手,一双手臂强势圈住她的腰收紧。她恍若浑身被枷锁禁锢了般,不止如此,他步步紧逼,她仓皇后退, 直至后背撞上东墙, 才停下。   “皇上!”   许久才得了片刻喘息工夫, 于心然被吻得双眸湿漉漉地。瞬间侧头避开了皇帝带着谴责之意的灼、热视线, 他紧锁着眉头望着她, 如同她又犯了什么滔天大罪。   “他是有急事要同你说, 朕训斥他他都死赖着不走,宁愿不要性命也求见你一面,看来是真将你放在心上了。”皇帝面上冷漠至极,语气中满是鄙弃,“可朕偏不让你们相见!”   最后半句话有咬牙切齿、棒打鸳鸯的意味。   听他这么说, 于心然肯定了几分方才的猜想,徐雁秋同一喜若非兄妹,必定也脱离不了干系,徐雁秋急于见她一面,定是因为联络不上一喜才如此紧张。   现下自己也不必急躁,该急的是徐雁秋,她惩罚自己的宫婢女合情合理,不见他徐雁秋又如何?!   如此想通之后于心然冷静下来,“徐雁秋并未将臣妾放在心上。”   “那你呢?你将谁放在心上了?”   皇帝知道贵妃最看重她的七妹,徐雁秋又是差点成为她妹夫之人,现下于欣然没了,徐雁秋在她心里也成了不可磨灭的存在,地位远胜于他这个皇帝。   于心然倔强地别过脸不去看皇帝,几乎可以确定徐雁秋一直以来在利用自己,至于牵扯到哪种程度,暂时想象不到,“臣妾同徐雁秋之间清白,并无任何、”   “正因为如此,朕才这么痛苦!” 皇帝失态打断她,被她这幅无所谓的态度彻底惹恼。徐雁秋同她止于礼并无任何逾越之举,清清白白,可心呢?她的心和她的情感是他唯一永远无法掌控之物,即使相隔千里也斩断不了的情意,他一想到此处便如烈火焚心般痛苦。   于心然被皇帝这这一句吼给震慑住了,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怔怔地看着他。   “那朕呢?朕的心该怎么办?”皇帝躬身凑近她侧颜,又压低了声音恍若耳语般轻声问道,更像是在向她索要什么乞求什么。   脑子里满是权谋,心里却空空荡荡的。深渊般的皇宫,贪婪的人心,即使再压抑再隐藏也困不住满腔的爱意,如光一般在细小的碎缝中透出。对于君王来说,剥离这层伪装,直白地将自己的心事袒露在外是一件十分危险之事。   “朕一想到你和徐雁秋,朕几近窒息。”   因为一喜和徐雁秋的事她脑子已经如同一团乱麻无法思考,也没有精力再去揣度皇帝的意思,他何来的痛苦?于心然双唇颤抖着,到了这般田地她也无妨告诉他,“臣妾夹在你和淑妃之间,也喘不过气来!”   两人似陷入一片陌生的沼泽,料是天下之主也不知该如何挣脱,从前一切都相安无事,如今越是挣扎越是在意便越痛苦。   等于心然再次回过神,皇帝已经圈着她的腰将她整个提起来,如骤雨般的吻铺天盖地地侵袭而来,她根本无力招架。   这只是一种发泄的方式,当所有汹涌退去,片刻满足之后留下大不过是心中那愈加无法弥补的空虚。   于心然知道,皇帝也知道,此刻他却只想追求那瞬间。   次日清晨,她自龙塌上辗转醒来,床边幔帐拉得妥帖,将这一方天地于外面完全隔绝开来。透过轻薄幔帐,见皇帝已经穿戴完毕,双手浸在大太监端着的铜盆之中慢条斯理地洗。   “皇上,徐大人又来了,跪在灵兮殿门口。奴才们劝不走。”大太监支支吾吾禀告。   皇帝轻嗯了声,拿过布巾擦干手,示意大太监出去吧。而后他将布巾一扔,直直地朝着床榻走来。   于心然赶紧装睡,只听见幔帐被大力撩开的声响。   “别装睡了。”皇帝捏了捏她腰,“不就是见一面么?朕还没那么不大度。”   于心然只能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人哪里还有昨夜疯狂样子,又恢复了温文尔雅、气度非凡的模样。皇帝看了看了眼塌上精神萎靡弱不禁风之人,伸手要撩她脸颊边的鬓发。   才洗完的素净修长双手令她回忆起昨夜的某几个片段,侧过头躲开。皇帝转而擒住于心然的下颌,逼迫她正视自己,“朕会让徐雁秋下朝之后去芙蓉轩等你,你们还有什么没说完的话尽快说完,余生别想着有什么机会再见面了。”   听着他冷漠的声音,于心然咬着唇移开视线,作最后的抵抗。   “晚上朕回灵兮殿之时要看到你,别让朕看到你哭哭啼啼的。直到去幽州之前,每一夜都来朕跟前伺候。”   “......”他说的这是人话么?这色中饿鬼!“臣妾受不住。”   “受不住也给朕受着!”皇帝拉过幔帐决绝转身,“等元旦祭祀一过派人送你回幽州,朕也不想再见到你。”说完便步出了灵兮殿。   徐雁秋居然真一早跪在殿外。臣子有事禀告只敢去御书房门口等待传唤,即使是国公大人们也不敢进内苑。只不过皇帝觉得若自在此事上同他计较,未免失了君王风范。   “臣求见贵妃娘娘!”徐雁秋为父伸冤、大仇得报,年纪轻轻又得以升至江南巡抚,该是春风得意之时。然而他面色憔悴,似已有几日未合眼。   皇帝行至他面前停住脚步,居高临下地俯视,“贵妃此刻就在灵兮殿内室的塌上,你敢进去见她吗?”声音沉静毫无波澜。   妃子宿在皇帝寝殿中的原因只能是侍寝。皇帝将话说得通透,暗含着警告更像是宣誓主权。   徐雁秋脸色比来时愈加惨白了几分,也不敢再往前踏出一步。   “先去大殿上朝,下朝后朕准许你去芙蓉轩见贵妃一面,明日你就离开京城,永生都不准再回来,否则株连九族。”   ***   于心然沉沉睡了一晌午,待她回到芙蓉轩,见徐雁秋正跪在殿门前。即便如此卑微,依旧挺直了身板,浑身宁折不屈的气节。   于心然只知道他父亲的冤案是真,其他一无所知。若自己猜得不错,徐雁秋真是一喜的兄长,二人瞒天过海......过去一年间一桩接一桩的事,直至华家、王家、于家三家覆灭,统统与他脱离不了干系。   “贵妃娘娘。”徐雁秋对着她重重磕头。   “你来做什么?”于心然装作全然不知情。   “臣找不到一喜。”徐雁秋面露急切。   “你找本宫贴身婢女做什么?她前两日出宫祭拜父母去了。”   “她是臣妾的亲妹妹,求娘娘绕她一命!一切都是臣一人之罪。”徐雁秋又重重磕头。   果真如此!虽然早几日便猜到了,在听他说出口的瞬间于心然依旧感觉心脏仿佛遭遇雷击般震惊,“跟本宫进来!”   她带着徐雁秋进入芙蓉轩偏殿,经过连日的用刑审问,一喜身上虽然没有明显的伤口,但也已经奄奄一息。于心然用眼神示意命审问的妇人先出去。   “娘娘、”一喜听见动静睁开眼,艰难地起身爬到于心然足下,“娘娘,是奴婢错了。”而后她又见到了跟进来的徐雁秋,明白两人的关系已经被贵妃知晓。   “你是有意来本宫身边的?”于心然思绪如同乱麻一般,抓住了这一点线索,回忆从前的桩桩件件,   “是、是奴婢的错,不关哥哥的事。奴婢为了给父母报仇才头偷偷进宫,奴婢从未想过要害了娘娘”一喜哭诉道,言辞之间并未因这两日的折磨而有丝毫怨恨。   于心然从头开始回想,“你刚开始企图勾引皇上、”   “是,奴婢知道贵妃娘娘宽厚,才故意接近娘娘,想借此成为皇上枕边人,就能为父亲平反。”   一喜蛰伏在自己身边所做之事恐怕不止这一件!于心然头顶一阵晕眩,勉强站好,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一对兄妹, “还有呢?你们还做过什么?!”   一喜重重磕头,“小琴被皇后囚禁在宫中,是奴婢放她出来。”   “为了报复本宫?”   “奴婢从未想伤害娘娘,哥哥也是这么想的,此举只是为了揭发皇后。华家也参与谋害我父亲!”   于心然回想过去,记得是妙静云来芙蓉轩透露小琴被皇后私自关押在月华殿,一喜要报复华家、王家、于家,自然会抓住每一个机会......   “皇上提早结束春猎之事也是你偷偷透露出去的?”于心然反应过来,“你们胆敢暗杀皇上?!”   “没有!”徐雁秋矢口否认,“那次暗杀只是为了嫁祸给华家!”   “只为了嫁祸?皇上受了那么重的箭伤险些殒命!”真的是机关算尽,搅和了好大一池浑水!“那个疯子也是你放走的?”   徐雁秋同一喜低着头,并未否认。   他们的父母皆是她父亲所杀,父债子还。之前的事于心然并不想追究,双眸渐渐湿润,“那宜枝呢?宜枝她是无辜的。她跟着本宫从冷宫出来。芙蓉轩有什么活她都抢着做,对你也如同亲生姐妹。她又有什么错?明明是你在皇帝药丸之中下毒,却要嫁祸给她!”   一喜擦拭了嘴角边的血,不再狡辩,“是奴婢对不起宜枝,奴婢欠她一条命......”   接下来整整一个时辰,徐雁秋同一喜皆坦白自己的所作所为。   可于心然听后满腹疑问、越发混乱,“在幽州行宫,于安然送上毒茶叶,你是故意打破茶叶罐提醒本宫是不是?既是于侯杀害你父母,你不应该憎恨本宫么?况且若本宫死了,你也可以借着于安然毒死贵妃的罪名使得全族覆灭。你们为何不那样做?”   作者有话要说:  皇帝:不就是见一面么?朕还没那么不大度。   贵妃:......   所以是谁在闹?   ---   走在完结的康庄大道上!不过下个月还会有一次巨额江江币抽奖~欢迎来晋江支持正版~   这里突然断电了 我先快速更新了 第103章   “娘娘待奴婢很好, 奴婢不愿牵连娘娘。”一喜坦白道,“当时奴婢也没想害死宜枝,奴婢只当她会将罪责赖到于六小姐身上!哪知她竟说自己为了旧主而谋害皇上, 白白断送了性命。”   “她送去的药中含毒, 不论如何都会死。”   “是啊,她无论如何都保不住了,所以奴婢当时才利用她为娘娘脱困。”   “你只是在为你自己的狠毒找借口!”于心然厉声打断,想到宜枝自己揽下全部莫须有的罪责保全她, 她就无以复加地心痛。再看向跪在地上满脸泪痕的丫头,竟还不知悔过。   “娘娘不要责怪一喜,一切都是臣的过错, 是臣要为父母报仇。”徐雁秋扑到一喜身前哀求道。   眼前兄妹情深的场面令于心然觉得恶心,“你为了你妹妹不惜怒触皇上,那我妹妹呢?欣然到底为何而亡?”   她想起王氏说过妹妹死之前见过徐雁秋,王氏还那么声嘶力竭地说自己没毒害妹妹,或许......“你那日到底和欣然说了什么?”   听她这么问,徐雁秋面上闪过一丝慌乱, 咬了咬牙坦白, “那日于七小姐似乎知道了什么, 过来质问臣是不是一直在利用娘娘和她, 臣不愿再欺瞒, 将复仇之事全部告知, 希望能得她谅解,还承诺说若她无法接受,臣会进宫求皇上收回成命免了赐婚。于七小姐答应了,可是她离开时情绪激动、没料到次日就、”   这事实的真相直击于心然心间,王氏在绝境当中也一直说她并未毒害妹妹, 还说到妹妹回府时对她置若罔闻,这一切都对得上。于心然又领悟了一点,怒意翻滚于喉中,“你来行宫说我妹妹是被毒死,也只是为了挑起我和王家的仇恨?”   “是,臣势单力薄,唯有借娘娘之力才能扳倒王家。”   而后他们又私自放了王伯德的儿子,给了王家喘息的契机将于家也彻底拉下水。这一连串的事并非偶然。于心然脑子里一阵晕眩,几乎支撑不住。   “娘娘”徐雁秋起身扶住她。   于心然挥手甩开,“欣然她真心只爱慕你一人,而你始终都在利用她,她是自尽的是不是?你一直都知道,却还是利用她的死来完成自己的复仇之计!”   她全然不愿接受这样的事实真相。自己费尽心血才求得皇帝赐婚,原来只是亲手将妹妹推向了野心勃勃的恶鬼,她才十六岁,在那么美好的年华里因朝堂之中的权谋斗争而被吞噬。   “臣从未想过要害娘娘和于七小姐!”   徐雁秋说得情真意切,于心然看着他却像是看着恶鬼,小小年纪何等心机,将所有人都玩弄于鼓掌。可他们的父母又是自己父亲所杀,于心然纵使能狠下心杀了他们二人,心中也难以平复,“滚!你们两人都滚出皇宫,本宫不愿再见到你们。”   头痛欲裂,强烈的情绪裹在心中,心脏疼得难以承受,更多的是自责。她识人不清害了妹妹,都是她的错,转过身急欲离开偏殿。   “娘娘——”一喜勉强支撑着起身跪到于心然面前,“娘娘你还记得十多年前,你在街上救过两个小乞丐么?娘娘随手给的银子救了奴婢和哥哥免遭饿死。奴婢从那时起就下定决心要报娘娘的恩惠。”   晕眩感越发强烈,于心然扶住门。年岁渐长之后她很少出侯府门,王氏克扣用度,她们母女三人自己日子都过得捉襟见肘,怎么可能、于心然回想从前的事,只一次,她和母亲妹妹三人一同上街采买年货,那时正值外地水灾,街边不少难民,母亲见两个年纪同她相仿的小乞丐,心中不忍便叫她将钱袋里剩下不多的银子尽数给了他们。   她顿时目光如炬看向一喜和徐雁秋,他们就是当年那两个小乞丐!   “父母死后,我同哥哥虽然躲过一劫,可无法自力更生,只能进京寻亲,途中几度差点饿死,若非娘娘施舍,我定会在那夜冻死饿死。”一喜双手捉住她的裙摆,“奴婢从未想过要伤害娘娘和于七小姐,前几日只是想出宫暂避,奴婢早就下定决心要在娘娘身边伺候一辈子报答娘娘的恩惠,也为于七小姐的死赎罪。”   原来如此,这就是为何一喜一边算计她一边又不伤她的原因,一边是仇恨,一边是恩情,于心然真觉得这兄妹二人真真荒谬啊,“你就这样报答我的恩惠?”   于心然全然不知该如何处理眼前的情形,妹妹的死同他们有莫大的关联,可他们父母的死又、“马上离开皇宫,就像皇上说的那样,回江南去,本宫此生都不愿再见到你们兄妹,否则你们就给欣然陪葬吧!”   说完她离开偏殿往自己寝殿,还未走到木塌边便已经无力倒下,伸手轻抚心脏觉得那处疼痛无比。自己原本已经平静下来,只等着回到幽州,可知道真相之后内心再次汹涌,眼泪像是流不尽般纵横于脸颊。   ***   瘫软在塌边不知过了多久,她起身看了看四周陷入了一片昏暗。殿外传来脚步声,“娘娘,皇上请娘娘过去用膳。”   “本宫有些不适。”于心然勉强将收敛哭腔。   “奴才请御医来?皇上说娘娘不可推辞。”大太监在外谨慎回道。   擦拭眼泪,于心然不想为难大太监,勉强支撑起来命宫人打了热水洗脸,上过妆后也不算太憔悴,只一双眼睛红得跟兔子似的没法遮掩。又问了宫人,得知一喜和徐雁秋已经出宫去,她才跟着太监回到灵兮殿。   冬季的夜暗得尤其早,整座宫殿虽笼罩于黑夜之下,路上一盏盏琉璃灯已经点起,照得亭台楼宇熠熠生辉。   灵兮殿今夜也多点了几盏灯,灯光自精致雕花木窗中透出,暖暖的似能驱赶冬夜的寒冷。   于心然提起精神走进去,皇帝早已经等在餐桌边,四四方方的紫檀木桌上摆了精致的晚膳,以及......两幅碗筷。   “你哭过了?”   于心然行礼坐下之后还有些躲闪,不愿叫皇帝看出端倪。未料到皇帝不留情面一语道破,顿时她鼻子微微发酸。   她忍了忍不言语,怕一开口就破功,精神恍惚间执起筷子。可皇帝察言观色细致入微,并不会轻易被她糊弄过去。迫使她看向自己,于心然一双红红的眼睛无处可藏。   知道贵妃来灵兮殿用膳,大太监特意命御膳房准备了点心,正好此时宫人端上来摆放到桌上。   “就这几日也装不下去了么?徐雁秋离开京城了,你不舍得?”皇帝松开她的胳膊恢复神色,执起筷子用膳。   于心然闷不做声,只用着自己面前瓷碗里的米饭,她感觉整个人都空了,恍若悬浮于虚空之中。   “朕一日不废黜你,你一日是贵妃,不要在外人面前失了体面。”   “臣妾明白。”她顺从应道。即使心再被碾得粉碎,人前依旧不得失去威严,这是她进皇室这几年学会的最重要之事。   于心然忽然想起很早之前,皇帝便让她离徐雁秋远点,她偏偏不听,皇帝说妹妹的死也许另有隐情,她也未听从。其实他年长她十岁,心思深沉,看人看事也比她通透许多。   “淑妃娘娘。”殿外太太监喊了声。   筷碟碰触间,见淑妃步入灵兮殿,“参见皇上,关于元旦祭祀,有几件事要向皇上禀告。”   “嗯,膳后再议吧。”皇帝随口应了句。   “是”谢清行礼后见到餐桌边的于心然,“贵妃妹妹也在。”   这几日皇帝终于回灵兮殿就寝,想来御书房内的那个女子也掀不起什么风浪,伺候了皇帝几夜,连个答应的位份都没捞到,谢清宽心了不少。   于心然不得不抬头,她一张愁云惨淡的脸被谢清收入眼底,“妹妹这是怎么了?是因为要去幽州难过么?”   “谢姐姐关心。”于心然勉强支撑着自己,知道谢清这是得了便宜还卖乖,故意挖苦自己。   “我听说你的贴身宫女一喜和个太监对食,两人闹开了那太监差点捅了你的贴身宫女,还差点伤了你?”   “这件事朕怎么不知?”皇帝放下筷子侧过头看向于心然,眼神也跟着询问。   “......”于心然一口饭差点噎在喉咙,宫里头竟然是这传的?!   “那差点伤了贵妃的太监杖毙了没有?”皇帝问谢清。   “皇上放心,臣妾已经处置好了。就是不知贵妃妹妹是如何惩罚自己贴身宫女的?”   “臣妾已经、”于心然脱口要说,可是转念一想,谢清这个人从来不说多余的话,既然她问出口那就肯定有自己的目的。   徐雁秋兄妹俩道出所有实情之后,她本来对谢清的疑心消了几分,想着那个太监刺杀一喜也许只是因为谢清借此给自己一个教训。   可谢清特意过来这么一问,于心然不禁怀疑她并不知道一喜已经离开皇宫,故而特意来此打听一喜的行踪。   “对食之事宫中命令禁止,贵妃妹妹难道想包庇自己的贴身宫女不成?”谢清不依不饶地问道。   “臣妾怎么敢,一喜是臣妾的宫女,臣妾已经将她软禁责罚,姐姐不必再为此操心。”于心然也搁下筷子,“既然姐姐要与皇上商量祭祀之事,我就不再打扰。”   徐雁秋和一喜是将所有事情和盘托出,可他们丝毫没有牵扯到谢清。   “宫中有规定,宫女犯了大错须得交给我责罚。我这就命人去芙蓉轩将她带走。宫中可靠的婢女多得是,妹妹临去幽州前,我一定会为你多挑几个得力的大宫女、”   “不必淑妃费心。”于心然打断道,若淑妃去芙蓉轩提人,自己的谎言就被戳穿了。   “贵妃妹妹戴罪之身,还是不要违反宫规吧。”谢清也强势至极,命令殿外的宫人,“去贵妃宫里将宫人一喜带到清漪殿。”   “不许!”于心然心急如风地要出去阻拦。   “都站住!”皇帝大声呵斥,顺势拉她回身边,“这件事到此为止,谁都不许再议。”说完又瞥向谢清,“贵妃看重主仆情谊,这件事淑妃还是不要插手。”   淑妃哪里想得到,皇帝会为这个被发配去行宫幽静的人而拂了自己的面子,顿时也僵在了原地愣住唇齿微张道,心中委屈,“皇上......”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0-22 15:53:16~2020-10-23 15:10: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4章   “都退下。”皇帝不顾谢清委屈神情, 扬手示意众人离开灵兮殿。于心然求之不得,行了礼转身要走。   “贵妃留下。”皇帝原本已经坐回紫檀木桌边,开口再次命令。   这四个字令谢清再次惊诧, 皇帝向来厌恶贵妃, 这一点后宫人尽皆知,怎么唯独留下她一人?难道就因为贵妃即将独自去行宫而不舍?   “你过来跟朕解释究竟发生了何事。”皇帝气势不怒自威,震慑在场所有人。   原来如此,皇帝留下她是为了质问此事, 贵妃怕是更要哭得厉害些。谢清这才放宽心,语气也随之缓和,“都是那宫女和太监的错, 贵妃妹妹只不过太心软,并无过错,皇上还是不要过多责罚得好。”   “你少假惺惺地装好人!”于心然瞬时双手紧握激动吼道,自己本就心境郁结,谢清非要在此时借她的名头来充好人,她早就看透了谢清, 左不过为方才咄咄逼人的难看样子做补救罢了!   二人在外人面前向来装得客气, 这一声彻底撕破了脸。谢清面上的笑意挂不住, 眼中无意中流露出不善目光, “我自知方才冲撞了妹妹, 那也是为了你的声誉着想, 妹妹也不要真同我计较吧。”言毕,伸手来牵于心然的手,瞬间神色又变作似在乞求般。   谁先疯魔谁便输了,她就这样中了谢清的计!传膳的宫人们立在不远处墙边,两人的争执被尽数听了去, 不知情的外人定当是她于心然在无理取闹。   皇帝也静静地看着......他定也站在谢清那边。除了满身狼狈的她,其他人皆游刃有余、从容不迫。   “行了,坐下用膳。”皇帝打破僵局。   “臣妾留下侍膳。”谢清顺着皇帝的话说下去,没等皇帝开口便自顾自地坐下,嫔妃的小心思,此刻谁走谁留下至关重要。谢清有这个自信,也许从前华琳琅在时,皇帝为了顾全名声会偏向于皇后。可现下只剩下她与贵妃,皇上定不会给自己难堪。   既然谢清留下,于心然哪里肯与他们同桌用膳,该丢的脸也丢尽了,她冲动得想直接离开灵兮殿。   “你先回去,朕还有话要问贵妃。”   皇帝的声音自花厅中响起,浑厚的存在感实在叫人无法忽视。厅外的宫女太监皆以为贵妃又要被冷落,谁也没想到皇帝竟然会赶淑妃走。   谢清心中正窃喜,皇帝的话有如一盆冰水,在寒冬腊月之中当头浇下来,令她浑身都僵住。从前皇后在时,皇帝也不曾如此这般让她下不来台。   “你先回去,关于祭祀之事,朕一会儿过来同你商议。”   听到这话,谢清笑逐颜开,心中的疑虑尽消了,于心然算什么东西,自己才是皇帝心中的挚爱,“在臣妾在清漪殿恭候皇上。”   说完起身离开,连步子都轻盈几分,还往瞥了眼于心然,于家早已不复前朝时的风光,王家也已经覆灭,贵妃若聪明那也明白富贵已经到头了,早早去了行宫别再妄想得圣宠!   “继续用膳。”等谢清一走,皇帝自然地扯过于心然的手腕将她拉坐进桌边的圈椅,又伸手将装着点心的瓷碟摆放至她面前。   于心然沉默着用膳,等皇帝张口问一喜的事,然而皇帝只命大太监去添了碗饭,晚膳余下的时光。花厅之中唯剩碗筷的轻碰声。   ***   膳后皇帝批阅了会儿折子就要沐浴。   他都要夜宿清漪殿,还不忘叫她伺候,是舍不得叫他宠爱的谢清伺候吗?!于心然一边腹诽着替他擦拭后背。最后为他穿衣时,皇帝终于开口,“即使再不喜淑妃,也不可能再像方才那般出言冒犯。你的大家风范呢?”   “臣妾知错。”她环住皇帝的腰为他系上腰带,并不服气,他怎么不训斥谢清咄咄逼人!   “嘴上虽然这么说,可朕知你心里并不服气。”皇帝拆穿。   “臣妾都要去幽州了,皇上还是少训斥几句吧。”于心然嘟囔道,系完之后环住了皇帝并不松手,额头抵住在坚实胸膛上。层出不穷的阴谋已经令她觉得万分疲惫,身后也再无倚靠,唯剩孤寂与彷徨。可她今夜不愿皇帝去谢清寝宫。   皇帝站着不动,许久才伸手抚了抚她的发,“你为别人而心伤,还要来朕怀里寻求安慰?”冰冷的声音中夹杂着一丝无奈。   他的怀抱从来不属于她,于心然瞬间将自己抽离,他是谢清的,每每想到这一点她便愈加失落。   “朕去趟清漪殿,一会儿就回来,你别回芙蓉轩。”皇帝轻推开她往外走。   一会儿就回来?皇帝是高估了他自己的定力?还是低估了谢清勾人的手段?怕是整夜都回不来了。   于心然平复心虚走出浴房,外室灯火通明,铜鹤颈灯照亮了殿中精致摆设,正要传宫人进殿伺候她沐浴,墙边的一抹红色瞬间吸引了全部注意。   竟然是那座刺伤她手的珊瑚摆设,原以为沾了血被皇帝命人丢了,于心然走到墙边,轻轻抚摸片刻。想起此处从前放置的是皇帝平日翻阅的几本史书。   谢清还曾在此处打翻油灯嫁祸到她身上。也不知她为何要、瞬间一道灵光在脑中闪现,当日烧掉的可不止是史书,还有弹劾徐雁秋的折子。   谢清这人从来不做多余的事,说多余的话,她的一言一行皆为她的野心服务。何故要推翻油灯?那般谨慎之人,定不会是失手,而是有意为之!至于目的......   在知道一喜背叛自己之初,她怀疑过一喜做那些事是受谢清指使,后又推翻了猜想。此刻这火烧折子之事,是最好的证据。   谢清派人杀一喜,或许也只是为了掩盖自己的罪行!这般想通之后,她迫不及待地要再见徐雁秋一面问个清楚。妹妹再如何脆弱,也不可能因为他而自尽。他们兄妹二人定对她有所隐瞒!   袖下的双手微微颤抖,努力沉住气转身往殿外走。   “娘娘,皇上命你今夜宿在灵兮殿。”大太监见贵妃神色异常地走出来,小跑几步劝阻道。   “本宫去去就回。”于心然快步往外走。   夜里的冷风吹得她无比清醒,她要去找禁军统领刘卫,此刻只有他能带她出宫去!   刘卫这几夜亲自在芙蓉轩门口当值,只图个心理安慰,此刻正抱着大刀靠在芙蓉轩大门上仰望星空,自他上任以来,大事小事可真不少,甚至还有人行刺皇帝,也不知道这表面风光的禁军统领他能做到几时!   “贵妃娘娘?”   于心然自灵兮殿匆匆赶来,下了轿辇,把刘卫给惊着了。   “一喜被徐雁秋带走了,本宫要你的令牌出宫捉人。”   刘卫一听又出事了,“徐大人胆敢带走贵妃的贴身婢女?何须劳烦娘娘,奴才亲自去趟徐府!”   “本宫亲自去。”于心然朝着他伸手,再次讨要令牌,态度很是坚决,“否则,本宫就禀告皇上,说你擅离职守,放贼人进芙蓉轩。”   “娘娘饶命!”刘卫哪里想到贵妃会威胁他,“可是夜已经深了,奴才若带贵妃娘娘私自出宫、还是回禀皇上一声......”   皇帝此刻正在温柔乡里!哪里还能管得住她!于心然迫切地要去见徐雁秋,若他们兄妹二人早与谢清勾结到一起,那所有事情便是彻头彻底的阴谋,纵使妹妹自尽而亡,也是他们逼迫的!   于心然瞥见刘卫挂在腰间的令牌,也顾不得其他伸手就要去取。   “贵妃娘娘!”刘卫吓得脸色苍白后退几步,万万没料到贵妃对自己动上手了啊,他还清清白白未娶亲啊!情急之下脱口而出,“臣带娘娘出宫、臣立即带娘娘出宫!”   ***   戌时末,于心然就这么坐着马车堂而皇之地离开皇宫往徐雁秋的府邸去,禁军统领刘卫亲自驾车。   “你不必担心,皇上去了淑妃殿中,天亮之前赶回来,所有禁军都是你手下的人,皇上不可能知晓。即使他知道了,本宫也会一力承担所有罪责。”   刘卫此刻觉得别说这宫中职位不保,虎头铡也悬在自己脖子上了!眼前的路一片漆黑,就跟自己的前程一般。   穿过京城朱雀大街,马车停驻在徐府面前,刘卫扶着贵妃下车后亲自去敲开了徐府的门,这徐大人做什么不好,怎么敢胆大包天私自带走了贵妃的贴身婢女呢!难道同前几日芙蓉轩刺杀之事有所关联?   “带本宫去见你主子。”于心然命令开门的下人,徐府的人并不知她身份,但看着衣着装扮和气势也能猜出于心然身份尊贵,不敢懈怠,立马带了她去见徐雁秋。   “贵客请随我来。”   这座府邸是皇帝亲赐,华贵程度不输二品大员的府邸,兜兜转转许久,下人带她到了主子的书房门前,亮着灯,人在里面,“贵客请稍后,容我、”   不等下人说完,于心然自行推门进去。   ***   亥时,皇帝自清漪殿回来,步入内室不见于心然,只当她正在浴房沐浴,自行更好了寝衣随手拿了卷书看,一边等着人。心想她今日见过徐雁秋,定满心满眼都是他,还哭过,这已经是自己宽容的极限,今夜必定不会放过,好让她明白自己到底是谁的女人!   可是书都翻了十多页了,依旧不见于心然过来,起身亲自去浴房寻人,哪知浴房里空空荡荡的,不是叫她等在灵兮殿么?   皇帝生出几分恼意,转身问殿外的宫人,“贵妃去了何处?”   殿外大太监闻声急忙进来,脸上尴尬,“回禀皇上,贵妃娘娘似乎回了芙蓉轩休息。”   “去传她过来!”皇帝命令,想想又喊住大太监,“还是朕亲自过去芙蓉轩吧。”   作者有话要说:  心情不美丽 嘤——   ---   感谢在2020-10-23 15:10:11~2020-10-24 09:18: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锦墨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5章   于心然失踪了。   皇帝来芙蓉轩没见着人。大太监一看皇帝神色有异, 连忙让宫人四散去寻,皆不见贵妃踪影。皇帝心中猜到了几分,当场隐隐发怒, “去传刘卫过来见朕!”贵妃并非第一次私逃出宫, 但这次定和徐雁秋有关,若他们二人选择抛却功名利禄、荣华富贵私奔,那......皇帝不愿再往下想。   御前侍卫也被君王之怒震慑得大气不敢喘,出去一趟回来, “回禀皇上,刘卫大人他、他似乎连夜出宫了,听宫门口守卫说是驾着马车急匆匆出去的。”   刘卫也参与其中?!此事怕是早有预谋!皇帝愈加愤怒。   他眼底深沉一片, 思索片刻,引得周围人心惊胆战。临近年关,这几日城门到了夜里闭上,倒是不担心贵妃已经走远,“着人去徐雁秋府邸、”他话说到一半又哽住,撩袍起身往外跑, “朕亲自去!”   前所未有的怒意直冲他心间, 堂堂君王被一女人玩弄于股掌之间。贵妃若真的去找徐雁秋, 他也顾不得皇室体面, 非得捉回来叫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徐雁秋的府邸是皇帝特赐, 离皇宫并不远。从前皇帝出行都坐龙辇, 今夜他亲自驾马飞驰在朱雀大街之上,御前侍卫们跟在后面拼命追赶。   到了徐府,皇帝下马浑身怒意大力推开大门。如此深冬只着了一件单薄常服,势如破竹般闯了进去。   徐府下人被吓得不轻,不知来人是何身份, “你们是谁?!怎么胡乱闯进来?”   眼见他要近身,后头跟过来的御前侍卫立即将那人用力拉开,“你不要命了?!”   皇帝吩咐御前侍卫,“你们守在门口。”他自己越走越快,在亮着灯光的屋子里四处搜寻,腰间佩玉胡乱作响,越往宅子里进,心境越是复杂。   他的臣子、他亲赐的宅子、他最心爱之人!   ***   书房内,徐雁秋本在伏案写字,房门忽得被推开,见贵妃出现在门口,片刻的诧异之后立即起身,“贵妃娘娘。”   于心然闭上门,来得路上她思绪翻涌,破绽实在太多,只怪自己白日里情绪过于激动不够清醒。   那本折子根本就非谢清无意烧毁,一喜手无缚鸡之力怎么可能将小琴从月华殿放出,还有幽州春猎的那场刺杀,他们兄妹二人无此实力筹划,其中种种都说明两人背后还有更大的靠山!而那个靠山就是谢清。   孰是孰非她分不清楚,可她不愿自己就这么一辈子被蒙在鼓里。   “贵妃娘娘?”徐雁秋见贵妃状态有异,步步朝着自己逼近。   “欣然临死前来找过你后,又发生了何事?”于心然质问,声音恍若寒冬腊月浮于湖面的冰霜,“你在她死后几日来行宫寻我,谎称她是被毒害,好令我对王氏起了杀意。这个计策是你自己想的,还是别人给你出的?”   “是臣被仇恨蒙蔽了心!”徐雁秋蹙眉回道,此刻的贵妃于他更像是洪水猛兽,他不自主地往后退到书架边。   白衣少年,面如冠玉。   “你真心喜过欣然么?”   “臣、臣尊敬于七小姐。”   那就是没有。皇帝说得不错,欣然死后,徐雁秋脸上并无一丝真正的哀痛,“你恨她,你也恨我。从一开始接近我们姐妹,只是为了复仇。”   “臣不恨贵妃,臣从来都没有恨过贵妃!臣、”徐雁秋此刻奋力辩驳的模样看起来比白日里更慌乱。   于心然停住脚步,两人面对面近在咫尺,徐雁秋甚至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脂粉芳香,他的脸也由白转红,连呼吸都变得格外小心,深怕自己冒犯了贵妃。   “皇上已经厌弃了我,若我命你抛弃前程,带我离开京城,你可以愿意?”   “臣、臣对不起贵妃,贵妃吩咐臣做什么,即使豁出性命,臣也愿意,”   说得情真意切,少年的眼神也无比真挚,当初他哄骗欣然,是不是也像这样发过无数的毒誓,才令妹妹死心塌地要嫁给他。   于心然嗤笑了声,“本宫料到你会这么说,只是转头便会将此事禀告给淑妃是不是?”   徐雁秋惊愕。   “你说你势单力薄。所以一早便找了淑妃当靠山,联手将我和欣然耍得团团转,欣然定也是被你们杀害!”她怎么可以这么蠢,早该想到淑妃和徐雁秋殊途同归,两人联手谋划才导致了今日的局面。   而自己呢?成了这两人手中至关重要的一枚棋子!直至此时,一切也依旧在他们的算计之中。   “没有!臣没有杀害于七小姐,别的事,娘娘皆可以惩罚臣,只于七小姐,臣知道她是娘娘最最重要的亲人,臣从未想过杀害她!”   争论间,于心然瞥见案上裁纸的小刀,伸手握住抵到徐雁秋脖间,“或许你从未想过杀她,只是你同淑妃同舟共济,所以不得不这么做。”   “臣从不与淑妃来往!”   “她亲手烧毁了那道弹劾你的折子,你还敢狡辩!”其他事的破绽,他都可以用各种理由推脱,但火烧折子这桩事,于心然万般肯定,徐雁秋与淑妃一直以来都在共同谋划,“谢清若失去你,意味她可能要再熬几十年,或许根本熬不出头。所以那次宁愿冒着风险也要保住你。”   这一席话足以震慑徐雁秋,他张了张嘴再也无言。   “你承认与淑妃联手了?”   四目相对,于心然眼中只剩仇恨,手中的刀又攥紧了几分,她好恨徐雁秋啊,她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许久,徐雁秋才别开眼,“是、臣日夜苦读,即使科举夺魁也无法为父报仇,臣很早就投靠了淑妃。可、”   这些话令于心然怒到了极致,脑子一热抬起手,狠狠将手中的刀往下刺,一瞬间鲜血喷涌,刀片深深扎入徐雁秋肩膀,疼痛难忍瞬间哀嚎出声。   于心然的手原本像冰一样冻着,那鲜血沾染掌心温热一片。   “于欣然真的不是我杀的。”徐雁秋依旧咬牙辩驳。   小刀被瞬间拔出,引得他再次疼痛难忍,闷哼一声后喊道,“娘娘......”   于心然真真恨极了徐雁秋,一手举着刀,一手掐住了他的脖子。方才一刀未刺中要害,这次若往他的心脏刺过去,就能为妹妹报仇雪恨了!   正当她下定决心要手刃徐雁秋,书房的门忽得被推开,一阵寒风呼啸着钻入,房内的书卷被吹得刷刷作响。   皇帝听到动静才寻来此处,一双怒眸已然猩红,一路赶来下了决心,若贵妃真在徐府他就要诛徐雁秋九族!至于贵妃、   大门推开,映入眼帘的正是他最最不愿意看到的画面!她真的与徐雁秋在一道,两人几乎贴到一起,甚至连他的脚步声都浑然未绝。   皇帝冲进书房的同时,于心然才转过身,他的行动实在太快,还未定睛看清什么,整个人就被拉开了,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谁准你离开朕的?!”皇帝的声音浑厚响亮,怒意在他心间翻滚,目光如炬可怕到叫人心颤,“你们、”   哐当   于心然手中的刀瞬时落下,掉到地上的同时发出刺耳的响声,她唇齿微张,濒临奔溃。皇帝目光炯炯有神,这才注意到她的右手掌心沾满了血,正顺着白皙的手腕往下淌。再瞥向地面掉落的物件,竟然是把刀。   于心然行凶不成被皇帝捉了个正着,扭动着手腕要挣脱皇帝的束缚,“放开我!”   并非亲热的场面,他们二人贴得这么近不是在......待看请徐雁秋肩上的伤口之后,皇帝的心境扭转有如寒冬腊月转为阳春三月,一时凝住被于心然挣脱了。她拾起尖刀又要再刺,幸而皇帝身手敏捷自背后将她整个困住。   这般混乱场景,徐雁秋根本不敢呼救,他贴着书架跪到地上,“给皇上请安!求皇上恕罪!”   府内的佣人也被此处的动静吸引过来,见房内陌生的两人,又看到自家主人跪在地上,也纷纷跟着下跪。   皇帝虽然不明白这两人究竟为何争执,但此处不宜久留,拉着于心然一路走到门口,将人塞进马车,自己也不再骑马,跟着钻进车厢。   于心然缩进角落,不欲为自己作任何辩解。她之前对谢清吼了一句都被皇帝指责,现下亲手伤了他的臣子,他哪里还会放过自己。   “解释。”皇帝靠过来控住她双肩,身形对她造成巨大的压迫感。   “臣妾什么好解释的,臣妾就是杀了徐雁秋!皇上尽管责罚。”她愤恨道,只恨皇帝突然现身,否则此刻徐雁秋已经给妹妹陪葬了!   “你再说一遍!”   “臣妾说,只要臣妾还有一口气在,无论如何都会杀了徐雁秋!”她说完咬着唇别过眼,神情倔强至极。自己竟成了谢清手里的棋子,还是最有用的那一颗。帮她逼疯了皇后,帮谢家铲除了所有的政敌。她好恨啊!   “为何?”皇帝眉间微微舒展,语气意外缓和,“为何要杀他?你不是喜欢他么?”   听了这句,于心然心间涌起一股恶心之感,皇帝这种荒谬的言论何时能打住!她喜欢徐雁秋?!真是天大的笑话,她侧过头狠狠咬了皇帝的手臂一口挣脱开来,“他害死了臣妾的妹妹,臣妾怎么可能喜欢他!臣妾喜欢一只狗也不会喜欢他!”   不论是言辞还是举止,别说是贵妃的仪态,活脱脱如同毫无规矩没读过书的疯女人。她也知道皇帝会因此更厌恶自己几分,可也顾不上这些!   皇帝看着眼前狼狈的女人,从未有人胆敢在他面前这般举止粗鲁。可是比起这些,方才自己耳朵听见的几句话却令他的心情有如断线随风的纸鸢般,直冲云霄痛快无比,“你再对朕说一遍。”   “臣妾说!宁愿喜欢一只狗也不会喜欢徐雁秋!”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0-24 09:18:20~2020-10-25 18:50: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最爱猫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6章   这声响, 龙辇外的御前侍卫也能隐约听见些。今夜真是人仰马翻的一夜,众人心里都明白这短短几个时辰之内发生的一切只能拦在肚子里,若说出去半个字皇帝定不会轻饶。禁军统领刘卫更是主动请缨留在徐府收拾烂摊子。   车厢内, 于心然歇斯底里地吼完之后, 如战败的困兽般蜷缩在角落,轻易亲近不得。白玉般手腕上鲜血纵横,血腥气在狭小的空间内格外浓郁。   等待着铺天盖地的斥责袭向自己,然而昏暗车厢之中另外个人却瞬间收敛气势, 勃然怒意消得一点儿不剩,转而捉住她手腕,“既要杀他, 为何不朝着要害刺?”说着甚至扯过衣摆帮她擦拭掌心血迹。   皇帝这是气急说的反话啊......   她私逃出宫、刺伤臣子这两桩大事摆在眼前,皇帝是如此看重皇室声誉的人,怎么可能无动于衷?不止无动于衷,话里还含着几分抑制不住的笑意。于心然的倔强眼神里也多了些疑惑,难道是一回宫就要杀了她?!还有,他今夜宿在清漪殿, 又怎么会如此迅速发现她私逃出宫之事?   “血擦不干净, 皇上不必再弄脏自己的衣袍。”   “恩, 回去再洗干净。”   她的手腕终于被松开, 然而他始终凝着她, 视线不曾移走, 眼底比周遭黑暗更为深沉。这样的眼神不再似从前冰冷,反而透着急切想要靠近她的渴望,令于心然本能地躲避开。   “你方才说徐雁秋杀了你妹妹?”   徐雁秋与淑妃牵连着,于心然回过神后当然不会傻到将真相告诉皇帝,从前发生过的许多事, 他是为了周全皇室名声而护着她。然而若要他在谢清与她之中择其一,他永远都会站在谢清那边。   这一点她有自知之明,“徐雁秋坦白说在欣然死前一日与她争执过,臣妾才气极了。”   “那朕帮你杀了他?”皇帝揶揄,“只要你别舍不得。”   “臣妾怎会舍不得!”于心然一想到他与谢清两人联手谋划,就恨不得将这两人碎尸万段。   见她这态度,君王脸上反而浮现莫名其妙的笑意。   回到灵兮殿。   “皇上?娘娘?”大太监也心急如焚,想着贵妃再怎么委屈也不过再熬几日,怎么能私逃出宫呢,这可是重罪啊,不知皇帝会如何雷霆震怒!果然皇帝雷厉风行拉着她一路旁若无人地走进殿里,重重合上灵兮殿的大门将所有宫人拒之门外。   被直接带到浴房,皇帝又亲手褪了于心然袖口沾满血污的外裳,拉她入浴池清洗干净。他动作利落,更容不得丝毫反抗。   她本沉浸在怨恨之中,被如此揉搓一番更是满心羞耻,“臣妾今夜没这心思!”他非要将她折磨疯么?   如此不识好歹地拒绝帝王的求、欢,若换作平时他定不会轻易放过。可仔细去看,今夜皇帝眼底闪烁透出笑意,像是有什么东西终于压制不住了,抱起她稳步来到塌上。而后又俯身,他双臂就撑在枕侧,言语尽显温柔,“朕不动你。”   宫中有什么喜事?难道是谢清有孕了?否则他怎么不宿在清漪殿呢?不不,自己的事还如一团乱麻般理不清楚,她也没什么工夫来管皇帝的事。   皇帝确实没动她,只是不依不饶地吻着。高大的身形笼罩着在于心然上方,整整小半个时辰过去,他依旧未餮足,时而吻得急切,时而又温柔到了极致,不论是动作还是神情都是于心然前所未见。都说君王喜怒不形于色,可她分明从他身上感受到了欣喜若狂的情绪。   她双眸渐渐迷离,不自觉地攀上皇帝的肩颈。   “你都这样了,真的不想要朕么?”皇帝似笑非笑地在她耳边问道。   面上装得如何温雅宽厚,暗地里这般卑鄙,于心然咬着唇别开眼,“不要,皇上还是保重身体吧,入冬以来臣妾可听见皇上咳了好几声。”   皇帝不反驳,唇边的笑意也止不住,“贵妃懂事了,还知道关心朕的身体!”说完再次狠狠吻住了她,不依不饶地。虽然他先头有承诺,可到了这般情境两人皆心照不宣地默认事态发展下去。他高大伟岸、丰神俊朗,即使撇开身份地位,也足以令人神魂颠倒。   “皇上,月华殿走水!”   皇帝正埋首于她颈窝间。殿外大太监的呼声令二人顿时停下了所有动作。   皇后寝殿走水了?!这可是件不得了大事,于心然推着皇帝的胸膛拉开两人的距离,“皇上快去看看吧。”   皇帝一双眼眸渐渐恢复清明,伸手擦拭了唇边水渍收敛神色,扯过半搭在塌边的衣裳,“在这等着朕,不准再乱跑。”自行穿戴齐整,又从案上倒了一杯凉透的茶水饮尽后才离开灵兮殿。   片刻之后,于心然也披着衣裳走出灵兮殿,仰头望去,不远处月华殿的方向火光冲天照亮了上方一小片天空,火烧的气味蔓延至此。   是谢清按捺不住要要杀了皇后?月华殿平日里闭着门守卫森严,深夜火烧寝殿这一招既容易掩盖罪行,若得手便可彻底要了华琳琅的命。谢清最大的底气便是皇帝的支持与宠爱。横竖华家已经倒台,即使有人站出来为皇后鸣冤,也翻不出什么浪。   于心然在灵兮殿独自等到天明,也未等到皇帝归来。回到芙蓉轩听见宫人们在窃窃私语。   “听说殿中着了火,守门的侍卫将大门从外锁死了,渎职在门口打瞌睡没听见殿里的呼救声。”   “那巡逻的侍卫也没听见?”   “听是听见了,只是从前月华殿中就时常传出疯叫声,巡逻的守卫们习以为常,并不知道是真着了火!等守卫惊醒过来,火势已经控制不住了。救了一夜的火,听闻连皇后娘娘的遗骸都没找到,还有几个贴身大宫女也......”   大门被从外锁死......于心然驻足立在门口听得毛骨悚然,谢清可真真下了狠手。   晌午时分,又听闻皇帝在大殿之中盛怒,要追究责任。于心然偷偷去月华殿附近看了眼,那场景真叫人骇然。从前华贵的宫殿烧塌了只剩下一半,另外一半也只剩一副摇摇欲坠的空壳,火又是在深夜燃起,华琳琅生还的希望实在渺茫。然而,不知是否是皇帝的意思,对外只宣称月华殿走水,关于皇后的生死只字不提。于心然猜测因为过两日便是元旦,皇帝不愿在此时将皇后薨逝的消息公布于众。   倘若当初自己不逼疯皇后,皇后也不会落得如此凄惨下场。回到芙蓉轩后她惊魂未定,坐在罗汉榻上抚着胸口。幸而明日过后她得以离开皇宫,否则真要夜夜做噩梦。   “娘娘,皇上传你去御膳房侍膳。”她心中正百般纠结,宫人忽得进来禀告。   宫中发生如此大事,他还有工夫使唤她?!皇帝正发怒呢,这趟过去定讨不了什么好处,说不准他还胡乱将气撒自己身上!   “知道了,过为本宫更衣、”于心然站起身,心思一转咬了咬唇,忽然觉得事情不对,昨夜自己私逃出宫,一时疯魔要杀徐雁秋,还被皇帝逮了个正着。杀人放火历来是连在一道的,他不会当月华殿纵火也是她干吧?!毕竟他清楚当初皇后发疯的内情。   再者皇帝对谢清那般信任,也许真就鬼迷心窍觉得她是无辜的。谢清不就一箭双雕?!对,谢清刺杀一喜不成,转而来害她。或许、或许昨日徐雁秋前脚出宫,后脚就把他们兄妹俩在芙蓉轩发生的一切捅给了谢清!   ***   忐忑地步入御书房,她有如走上刑场。于家和王家皆已覆灭,自己势单力薄,身后无靠山,若......思及此处,于心然又恨又惧又懊恼,浑身止不住地颤抖。在谢清和自己之间,皇帝一定会先弃了她。   “你来了,一道用膳吧。”皇帝放下手中的折子,与她一同走到隔间去用膳。于心然远远就见着桌上的酒壶,努力握拳才控制住了转身逃跑的冲动。若皇帝将此事说破了还好,自己可以哭着辩驳,若直接毒死她,那她找谁说理去!   幸而才在桌边坐稳,听大太监进来禀告道,“皇上,都察院副御史求见。”   皇帝眉头一皱,原本阴沉的脸色愈加如风霜般冰冷,将已经执起的筷子放桌上一拍,“午膳的时辰,过来做什么,嫌朕不够烦么?!”嘴上虽然这么说,瞬间又转换神色对她说,“你等朕一会儿。”交代了这句就起身走了出去。   “去传他进来。”   呼——于心然大大地松了口气!   伸手去掀开酒壶盖子,是桂花酒。皇帝用午膳哪里有饮酒的习惯,还真要毒死她呢!趁此机会,她端起酒壶左右看了看瞥见墙边的珐琅彩蝶花瓶,走过去将里头酒水尽数倒进了进去。回到圈椅上坐定之后,就听见外室传薛御史的说话声。   “皇上,淑妃执掌后宫半年之久,期间几位同谢大人亲近的大臣几番上奏废黜皇后,改立淑妃为后......谢家如此肆无忌惮地觊觎后位,司马昭之心啊!昨夜月华殿的火烧得实在蹊跷......”   这位御史言辞之间直指谢家是纵火谋害皇后之人,弹劾贵妃觊觎后位欲取而代之!这番话若一场及时雨,可真真说到于心然的心坎里!   作者有话要说:  卡文嗷,又跟别人因为琐事有了点争执,双重心烦。   感谢在2020-10-25 18:50:57~2020-10-26 17:46: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46340445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花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7章   于心然仔细听着外头的动静。这位薛御史是个心中通透的, 且不因谢家得势而惧怕,有理有据,将谢清的目的和野心说得明明白白。   “薛卿的意思, 淑妃是纵火的主谋?”   “臣的意思是, 皇上若只降罪于渎职的宫人,便会放幕后凶手逍遥法外!皇后娘娘惨死于、”   “你敢咒皇后死、”皇帝冷声打断。   这一声虽并不怎么响亮的斥责,连于心然在此处听着都不自觉屏息。宫里并未对外公布皇后死讯,这薛御史纵然要为皇后抱不平, 也不可如此胡乱说话。   皇帝擅长顾左右而言他,捉住了薛御史的口误,便容不得他再说道淑妃, 一顿训斥之后将人赶出了御书房。   待皇帝回到隔间用膳,又已经换上副温和的面孔,“贵妃久等,用膳吧。”   于心然若有所思地执起筷箸,皇帝铁了心要护着谢清,否则他这般心思岂会察觉不到谢清的野心。于心然抬起小瓷碗, 夹了口鱼肉进嘴里细细咀嚼, 他从前能护着她, 也能加倍护着谢清, 自己又有何资格阻止。   “皇后娘娘她无碍吧?”她故意这般打探。   “贵妃你还是别提皇后得好。”   皇帝亲自折了两圈袖口, 弄成了工整模样才执起筷子, 也不耽误他轻而易举地将于心然的问题搪塞回去。这话中暗含的意思是她逼疯了皇后,此刻还是住嘴别问。   用过膳后,又陆续有两位大臣为着月华殿烧毁之事前来觐见,言辞间的意思都是谢清同月华殿的火灾脱离不了干系,要皇帝小心谢家的野心。毫无意外, 皇帝皆敷衍了事。   于心然躲在内室午憩,听得清清楚楚。心思不免飘远了,对于妹妹的死,皇帝又知道几分呢?他曾说会派人调查,可调查的结果呢?她不相信妹妹会自尽,若非王氏所为,那极有可能是谢清痛下杀手,既然心肠歹毒到纵火杀皇后,也不是没可能杀欣然嫁祸给王氏,好令自己彻底与家中决裂。   这么思索着,外室传来谢清哭诉的声音。   “皇上,宫中已经传得沸沸扬扬,说臣妾有意谋害皇后。臣妾派人打听谣言的源头,竟然是从芙蓉轩中传出来!臣妾不过昨日为着贵妃贴身宫婢的事惹得她不快,贵妃妹妹这是要冤死臣妾!”   谢清故技重施,贼喊捉贼,她谢清才是要冤枉死她啊!   于心然自塌上坐起,穿了鞋就要冲出去同她理论,大不了撕破脸将她与徐雁秋联手密谋之事抖落出去!   “此事朕会派人查明,定然不会委屈淑妃。”   行至门口,于心然就听见皇帝从容地安抚谢清,她手搁在在门把手上,将自己从失去理智的边缘拉了回来,若这般冲出去自己只不过发泄一通,手里头无证据拿捏不住谢清,只会坐实攀诬淑妃的罪名。   对,从前火烧折子之事,她吃了大亏,绝不能再冲动。既然谢清能蛰伏如此之久谋划将皇后彻底拉下马,自己何尝不可,横竖再熬两日去幽州,暂时避开这团污糟事儿,皇帝不可能一辈子不来幽州,还有机会。思及此处,她逼迫自己松开门把手。   “臣妾发誓,绝对没有动过伤害皇后的心思、”殿外,谢清正在激动地发誓,说得连她都有点信了。   接下来,兵荒马乱的两日终于熬了过去,皇后的消息纵使被完全掩盖起来,也架不住宫内外的议论,皇帝虽然免了这几日的早朝和宫中原本举办的盛宴会,书房却从未清净过。   明日就是元旦,祭祀完毕便启程去幽州。今夜她在宫中的最后一晚,偏偏皇帝也不肯放过她,招她去灵兮殿侍寝。   行至殿门口,又见谢清从殿里春光满面地出来,于心然本想熟视无睹地同她擦肩而过。   “妹妹,去幽州的行礼都打点妥当了么?”谢清叫住她,话中含着暗讽。   于心然也瞬间挂上笑容,“都打点好了,多谢淑妃姐姐关心。”故意将“淑妃”二字咬重了些。争了如此之久,连个皇贵妃都未进上。   谢清闻言,眼中闪过一瞬间的狠厉,又快恢复自然,“那我就不派人过去帮忙了。妹妹可要把握今夜好好替姐姐服侍皇上。”言毕她便趾高气扬地离开了灵兮殿。   于心然胸闷气结,谢清曾嘲讽她以色侍人,方才的那句话也有这层意思。后半句“替姐姐服侍皇上”更似乎已经将自己摆放到皇后的宝座上,而将她贬低作供人玩、乐的侍妾。   走进殿内,皇帝正坐在外室的木塌边翻阅折子,脸上神情似是不悦,想也知道折子里写的都是关于月华殿失火之事。   还有好几本歪七竖八在地上,于心然欲弯腰拾起来,皇帝那头先开口了,“谁叫你捡的,放回去。”语气之中尽是恼意。于心然甚是无辜,自己也只是好意,他迁怒他做什么!   “先去沐浴,到内室等着朕。”皇帝眼睛也未抬,只冷声命令道。   这说得是什么话?合着她在他眼里真就是个取乐的玩意,又结合谢清方才说的话,于心然心中又恨了几分,恨淑妃更恨皇帝!   “宫里头嫔妃那么多,非要来纠缠我做什么。”如此咕哝一句,未等皇帝从折子里抬起头,她已经转身往里跑了。   只当他未听见,沐浴完独自在榻上候了会儿,皇帝很快也进来内室熄灯,上了榻就搂过她,手不规矩地去扯她腰带,“朕还就喜欢纠缠你。”贵妃大概是不知晓的,她侍寝时敷衍也就罢了,偶尔为了求他件事,认真侍奉时足以叫人神魂颠倒。   云雨过后,已至丑时。   皇帝并不起身,同她脸颊相贴。他也就这种时候待她温柔些。   “年后贵妃就二十了,如此浑浑噩噩怎么能行,若过两年再无所出,怕难堵百官悠悠之口。”   是在责备方才紧要关头,于心然下意识推他的动作。   “臣妾有无子嗣并不重要,反正是要一生幽静行宫的。”她累极了,手背贴着额头气若游丝地反驳,语气中带了几分讥讽,“皇上嫌弃臣妾年纪大。明年就有选秀,尽可选些年轻貌美的。”   “朕只要你的孩子。”皇帝拉开两人的距离,刀削般轮廓分明的脸竖到了她眼前,眼神中流露出真挚神情不似在说谎。他和谢清两人都是这样,即使说着胡话,也真到令人深信不疑。   于心然抬手,食指就横这抵住了皇帝的唇,“皇上说错了,皇上要的是淑妃所出之子。”   皇帝不置可否,“你的父亲作为无名小卒驻守边疆,永不得回京城来。你失了倚靠,若无所出,怕是难保贵妃之位。”   这个借口更是好笑,他要借着无所出这一条贬她的位份,却还装作语重心长地铺陈那么多。   “臣妾的身份地位不只在皇上一念之间么?皇上要欺负臣妾无父母倚靠的孤女便直说,臣妾也非贪慕荣华富贵之人。”她心里对他有好多好多的怨恨啊,说这话时候双眸微微湿润,提着一口气又道,“况且淑妃也无所出。”   “好好的,你总扯淑妃做什么?”   他就这么急着护着她!“皇上心爱淑妃,臣妾不说她便是了。”淑妃纵火月华殿之事,皇帝心里定是知道的,如此拖着皇后的死讯也不过为了堵住朝臣之口罢了。   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观察着皇帝。   “你在猜忌朕什么?”皇帝俯身,君王的气势弑君对她造成压迫。   只一瞬她就移开了视线,他会读心术不成?!“臣妾只是在想,若真的有了身孕,淑妃是何心情?”   她从前倒是未想过,报复谢清最好的法子并非揭露她的所作所为,因为在这一点,自己手上也不完全干净。   那次谢清怀疑皇帝在御书房连着临幸几天妃嫔,足以看出她的嫉妒心不逊于皇后,倘若自己真的怀了皇嗣,谢清何止日夜寝食难安,怕要到抓心挠肺、捶胸顿足的地步。   思及此处,于心然不自觉地扬起笑意。   “何事高兴?”皇帝询问。   笑而不答,欢愉的心境之中也有一丝悲凉,自己落得如此田地,竟然会想到用子嗣来报复谢清。只是她的盈盈笑意很快被轻【】住,“臣妾乏了。”她去推腰间双臂。   ***   次日出宫祭祀,因着月华殿的大事,一切礼节删繁就简,免了大臣和其他妃嫔同去,于心然、皇帝和谢清只同一辆龙辇,前后侍卫宫人加起来队伍不过一百十余人。   马车宽敞,三人分而坐之,各有自己的一块地界。于心然一眼都不曾看向谢清,也再无一句话对皇帝说。素手撩开车帘望向窗外,估计是礼部大臣们怕流言蜚语惊扰皇帝,朱雀大街上除了皇家的队伍和两边侍卫之外,再也无一个百姓,定是提前清人,岔路口都有帷布遮挡,唯剩下两边房屋檐下一片鲜艳精致的灯笼,才微微驱赶冬季的冷清。   “妹妹不必伤心,此去幽州也未必不是件好事。”   谢清言辞之中得意非凡。于心然并不傻,这话中的意思是自己若不去幽州怕是小命不保。放下帘子,谢清与她面对面坐着,衣着首饰无不华贵,隐隐有皇后之势,看似地位对等的两人,往后一个花团锦簇,一个孤独终老。   不多时,周遭愈加冷了几分,才伸手撩开窗帘,冷风伴着碎雪钻入车厢。   “是要冻着么?”一直闭目养身的皇帝终于开口。   于心然这才重新放下车帘,对面的谢清无声嗤笑侧过头看向别处。她也只能兀自屏息凝神端坐好,只要熬过这个晌午,便得以逃离这一切。   马车慢行于朱雀大街之上。   “呕、”于心然干呕了一记,急忙执起丝绢遮住唇。   这细微的动静,却引得车厢之中其他两位尊贵之人皆精神了,谢清更是在瞬间正视向她,脸上微微愕然,而皇帝也睁开了双眸。于心然险些忍不住哂笑,她故意逗弄他们。去了幽州又如何,她才不会放过谢清。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0-26 17:46:45~2020-10-27 20:11: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绮丽 10瓶;白白胖胖的Sarah 7瓶;柠檬?不呆萌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8章   三人各怀心事, 车队缓缓行了许久才终于抵达郊外皇家祭坛。   皇帝先自行下车驾,又顺手扶于心然踩着马扎,“你不要再胡闹。”二人交错间, 他在她耳边轻声警醒, 眼神也有片刻交汇。显然他并未轻易被她方才有意的举动欺瞒过去,甚至还微微生出恼意,大抵因为她这话刺激到他的宠妃了。明明昨夜还抱着她说只要她的孩子。   果不其然,谢清下车之后视线有意无意地瞥过于心然的小腹, 脸色并不佳,又只能收敛目光跟上皇帝的步伐。   望着二人的身影,于心然惊觉谢清身上着的竟是皇后规格的祭服。谢清她自己怎敢如此逾越礼制, 定是礼部所为,礼部也必然听从了皇帝的意思。除去名号之外,谢清现下拥有的权力地位等同于皇后。   有了这点认知,于心然心中愈加压抑。皇后不在,谢清代替皇后行使职责,祭礼繁琐而沉闷, 谢清却能跟在皇帝身边做得滴水不漏。相形之下, 她这位贵妃真成了彻头彻尾的陪衬, 而方才自己的小聪明也显得滑稽而荒唐。   下午申时过半, 祭礼才结束。   三人从祭坛出来, 来时的路已经一片白茫茫, 天空怒雪纷飞,两旁宫人们已打起的伞也架不住狂风。   “呀,那群小的竟然没提前扫雪。”大太监惊呼一声,转而对身边的小太监道,“快着人清道!”   从此处至门口马车停靠处还要经一条长长窄窄的路, 现下路上积起雪,祭坛的宫人们忙着其他事宜,导致疏忽并未提前清理。   皇帝倒并未责怪,望了望头顶昏暗的天,不知想到了何事忽然吩咐道,“尽快回宫。”言毕自行走入大雪,大太监见此情形也只能手执油纸伞尽快跟上,为皇帝挡去雪霜,谢清也由宫女扶着步入大雪之中。   今日出行带的宫人少,于心然身边只一个内务府新拨来的名为无双的大宫女,催促她动身,“娘娘仔细脚下的路。”   这狂风暴雪似能将人吹歪。她正犹豫着,皇帝却在不远处驻足回望,用眼神示意她别拖沓,于心然也只能咬咬牙跟上。   一路上皇帝行得并不快,距离她和谢清快了两三步,也算是挡开些许迎面而来的风雪。   “看这场雪,一时半会儿停不下了,妹妹今夜还是留在宫中,等天晴了再去幽州。”谢清小心走路,还不忘装出贤德的模样。   于心然沉默不语只专心足下,青石路加上这层不算薄的积雪,穿着精致绣鞋反而更滑。   “妹妹?嗯?”谢清没得回应,过来牵住于心然的手,语重心长地继续问。   于心然正要甩开,手腕上忽得一沉,听见谢清尖叫一声,“啊、” 不好,谢清似要滑到。于心然还未来得及挣脱,整个人也被外力带得往侧边摔去。幸而无双敏捷地从另外一侧扶住了她,“娘娘当心。”   然而谢清依旧未站稳,整个人摇晃了几下朝着她扑过来。   “当心、”皇帝瞬间回转过身。于心然下意识地去抓他的衣裳,只不过她和他之间隔着个谢清,皇帝眼明手快就近扶住谢清,才过来拉她。   但是一切为时已晚,于心然止不住往后仰,身后的宫人无双也没再能扶住她,反而为了站稳无意识地扯了把于心然,两人双双跌入雪地。   “贵妃娘娘!”见此情形身后的宫人们立即簇拥过来扶起她。   于心然蹙了蹙眉,也并未摔伤,只撑地的手腕有些酸疼。回过神来见罪魁祸首谢清好好站着的,已经恢复了端庄仪态。   皇帝救得不及时抓了个空,三步两步过来要搀扶,“可有摔伤?”相触的刹那于心然抽回手,往后退一步连同视线一道避开,心中忿忿不平,瞬间眼泪就拥上来,果然危急时刻在他心里第一要紧的是谢清!   见皇帝的手还悬在空中,她气急了拨开。   “雪愈发大了,皇上我们快走吧。”谢清毫无歉意,挽住了皇帝的手臂,脸上甚至有些上位者的沾沾自喜。“我们”这两个字,只单单包含皇上和她自己。话中意思也是叫皇帝别再搭理于心然。   饶是再愚笨的宫人也看得出皇帝、淑妃和贵妃之间的紧张的气氛,皆大气不敢出。   “回宫。”皇帝也没再来管她,回转过身依旧往外走。   于心然垂着头愈发委屈心伤,她也不管什么大雪不大雪的,今日就走,离开京城!若非来时只一辆马车,她也不想再与那两人同乘!等她进入车厢,皇帝和淑妃皆已经安坐好。不同于来时的模样,谢清坐到皇帝身边,俨然一副女主人的姿态,于心然彻彻底底被衬成个多余的人,既憋屈又烦闷。   行至山下,马车速度越来越慢。   “皇上请稍侯片刻,侍卫们去清道上的雪了。”大太监在外禀告道。   今日的天气甚是古怪,明明申时未过,天已近昏暗,在于心然印象中从未见过如此大雪,坐久了手足冰冷,幸而宫人们快递了手炉进来。自一喜离开后,芙蓉轩的人做事疏忽,甚至今日并未给她带上厚实斗篷,冷意侵袭全身,手炉也无济于事。。   “穿上、”   静默间,一件斗篷被放到她膝盖上,皇帝亲手从他自己身上解下。她仰头看向他,双眸湿漉漉的。怎么?是弥补方才没扶她的事的么?她才不要。   “臣妾不冷,皇上保重龙体。”她赌气宁愿自己冻着。说话间已经抓过斗篷重新还给皇帝,脸也气鼓鼓的。   才说完车厢忽然剧烈摇晃了一下,只听见外头传来声响。因着先前的经验,于心然瞬间反应,他们又遭刺!此处正是山下岔路口,除了随行的侍卫,从皇宫到祭坛的每一条路都有的侍卫护在两边,于心然告诉自己不要慌乱。   嗖地一声,车帘着火,听外头侍卫们声嘶力竭地狂喊,“护驾!”   “皇上!”车厢里谢清大惊失色忙抱住皇帝的手臂贴到他身边,皇帝利落拉开她的手,一个箭步撩开车帘往外看,于心然也从缝隙中看清了外头的局势。自己过于乐观,突然出现在周围的人并非像上次的那样的蒙面刺客,而是身着铠甲的士兵。不是刺杀而是兵变!   此行只带了十个御前侍卫,其他皆宫中普通守卫,十个侍卫已经防守在马车周围。叛兵之数远远多于守卫之数,自四面八方围拢过来。   “皇上?”谢清面色惨白又扑到皇帝身边,显然这桩事同她毫无干系。   “快走。”皇帝当机立断先行跳下马车,左右看观察后将坐在车门口的于心然一把拉下,“诶?”她直直地撞上皇帝手臂才勉强站稳。   守卫们皆已经正面迎敌人,兵刃相撞声十分刺耳,叛军们各个凶神恶煞豁出去性命,这场景在漫天天飞雪里显得格外惊心动魄。   “皇上,是华家在外的余孽!”见皇帝下车,立即有御前侍卫近身护驾。京城华家势力虽然已经铲除干净,可他们在外私自屯兵,旁支有人逃脱逮捕,看来此次弑君他们抱着破釜沉舟的决心,做最后的反扑。   “雪地车马难行,叛军人数众多,皇上还是及时撤退为妙!”另外一位御前侍卫禀告道。   皇帝观察周围混乱场景,也知道事态严重,转而嘱咐离得最近的御前侍卫,“此处离东郊军营不远,你冲出去找王为意,叫他派人过来!”   “啊?王家?”侍卫大惊失色。王家和华家同气连枝,况且王家的男丁斩首的斩首,流放的流放,王为意怎么还在军中任职!这不是养虎为患嘛!   “别管那么多,去找王为意,他定会赶来救驾!”皇帝再次命令。   “是!”君命不可违,此时他们虽然势单力薄,但御前侍卫各个武艺高强,单枪匹马突出重围应该不成问题。   眼看着敌军接近,皇帝脱下祭服、手持利刀,又用力扯过于心然朝着东边方向逃。于心然整个人都傻了,诶?他是不是牵错人了?谢、谢清还在马车上呢!   “皇上,等等臣妾。”淑妃见此情形也立即跳下车跟上。   四处刀光剑影,惨叫此起彼伏,皇帝的的手如同铁链一般抓得她生疼,雪地实在难行,于心然几乎是被拖拽着往前跑。   有御前侍卫以一敌十在前头开道,他们往东顺利突破重围,也有叛军在人群中认出他们一路在后追。幸而路上雪厚,他们才得以逃脱幸存。   逃了不知多久,翻过整个小山丘。   于心然被死死拖拽着,气喘吁吁仿佛下一瞬便要晕死过去,才逃离人群她发誓自己再也跑不动了,“皇上!臣妾跑不动了!”比起累死,她更愿被一刀了结。   “跟好朕!”皇帝拉着她继续前行,连片刻都不曾停留。   原来皇帝知道拉着的人是她啊!“臣妾不跑了,皇上带着淑妃跑吧。”她瞬间哭出来,真的饶了她吧!   “东郊军营离此处不远。”皇帝终于回过头,认真对她说了句话。   “有人追上来了!”御前侍卫们十分警醒地观察这周围,发现远远有十数个叛军追上来,而御前侍卫只剩八个,其中五个已经身负重伤,另外三个也已经精疲力竭。话音未落,一支箭朝着他们射来,与于心然擦肩而过。   谢清吓得立马躲到皇帝身后寻找庇护焦急万分,“皇上!”于心然心想她还没惊叫,谢清倒先喊起来了。况且叫皇帝也无用啊,现下大家都是叫天天不应。   又有几支箭朝着他们飞来,御前侍卫挥刀将其打落地上,“皇上快走,奴才们善后!”眼看着叛军手持弓箭大刀追来。他们正要扑上去回击,忽得又有利剑从背后飞来,射中其中一个侍卫的后背。   于心然骤然回转过身才发现,自东边包抄他们的叛军比身后追过来的更多,真真腹背受敌,难以逃出生天。   场面又陷入混乱,皇帝忽得松开她的手腕,“快走”扑上去同叛军奋力厮杀。   “保护贵妃!”   皇帝命御前侍卫只保护她一人?于心然权当自己听错了,扭头朝着谢清方向望去,见她面如死灰眼神迷茫至极,恍若被震去了九霄云外。   此时东边有皇帝以一人之力抵挡包抄而来的叛军,御前侍卫们则同追上来的叛军正面交锋。   “快带贵妃走——”皇帝于混乱之中吼了声。   “娘娘快走。”御前侍卫之中受伤最重那人得了皇命,也顾不得男女尊卑,拉着于心然避开缠斗,直往东南边逃。   见侍卫们如此奋力拼搏,于心然也使出最后的一丝力气跌跌撞撞跟着往前奔跑逃命,才跑没多久,从天而降一支利箭,直直地射中侍卫胸口,他顿时睁大双眸惨叫一声捂着胸膛倒入雪地之中断了气。   旁边就是山壁,那叛军定是站在高处射杀她们,于心然机敏三步四步跑到壁下紧紧贴住。她心跳得厉害,本想躲藏片刻歇息,忽听见前头又有了响动,抬头去看南边也有人追来了。   顾不得其她,只能掉转过身往回跑,她发誓这绝对是自己这辈子跑得最快的一次,足下的雪仿佛也不能叫她慢下来,性命攸关之事。   “皇上,南边也有人!”   回到方才的地方,见皇帝正好收拾完包抄过来的叛军,身上虽然多处伤口,但无致命之伤。   确定东南西三个方向都有叛军,北边定也有,一时半刻王为意也赶不来,皇帝遂一把抓过她依旧往东边跑,若能早些撞见王为意,他们活下的机会则更大,“快跟朕走。”向来的沉稳的皇帝,此刻说话声也有了一丝仓促。   于心然经历了这番折腾也早没了等死的心,满心想着如何才能逃走,想顺手从地上抓一把利刃保命,只听不知何方传来利箭飞梭声。循着声响回头去看,被眼前的情形吓得大惊失色,自西边追来更多骑着马的叛军,各个手持弓箭,既然做了叛军,谁都没有回头路,皇帝今日若不死,叛军及其家人皆活不成了。   于心然腿都软了,一步都挪不动。自己和谢清将皇后害得如此下场,华家终于是来索命了......   “心然!”   有人喊她的名字,自母亲去世,几乎再无人喊她名字。   电光火石之间,她被抱着原地转了个身,高大的身形忽然挡在她眼前紧贴着,刹那间听见了一记伴随着痛苦的闷哼声。她瞬间睁大双眸。   喊她的人是皇帝,紧紧拥住她的人是皇帝,以背抵挡了随叛军马蹄声而来的箭雨的人也是皇帝。   利剑刺入血肉的残忍声响,已经将叫她恍若遭雷击般彻底愣住,回转瞬间见到了谢清的脸,正在厮杀的御前侍卫挺身为谢清挡开了箭雨,可她自己却无动于衷,睁大双眸望着此处,恍若见到了鬼魅般难以置信。   于心然想自己脸上的神情大概同谢清如出一辙。   第二眼她见到了刺中皇帝后背的两支箭,皇帝足下有些不稳靠向她,她肩上一沉,皇帝又迅速拾起地上的盾抵挡又一波箭雨,牵过她的手撤退,“快走!”   他弃了所有人,唯独拖拽着她继续往前跑。   又一阵地动山摇的马蹄声,于心然只当身后的叛军追上来了,实在已经精疲力竭,皇帝背后的伤口鲜血直流,想也撑不了多久,绝望之际,头顶再次飞过几根利箭,自前方而来。   “护驾!”   蓦然抬首才发觉前方一群身着别样铠甲的士兵正骑着马朝着他们飞奔而来,而最前头高喊着护驾的人,正是王为意。皇帝比她更早发现他们。   于心然再没见到别的血腥场面,只知道两队人马兵刃相向,成王败寇,所有人都浴血奋战,为君王也为自己的前程。   身前的男人背上鲜血淋漓,拥着她倒入雪地之中。松软的雪垫在身下,于心然才发觉得着场大雪来的正是时候。   她的手心贴在皇帝背后,沾满他的血,是滚烫的。   ***   回到宫中,已过戌时。   灵兮殿塌边围满了御医,举宫上下皆惊慌忙乱,于心然怔怔坐在在外室的木塌上,殿外依旧大雪纷飞,她浑然不觉寒冷。逃亡时她的发簪失落,此刻青丝泄下,精美华贵的祭服上满是血污。   “娘娘,奴才送您回芙蓉轩休息。”丰德忙中抽空过来。   于心然摇头拒绝。   “淑妃娘娘。”   听得丰德喊人,于心然才见谢清已经走近。只瞬间的眼神交汇,她就别开头去,谢清倒在她身边坐下,“皇上伤势如何?”   “回娘娘,御医正在拔箭。”丰德禀告完便离开去忙别的。   灵兮殿内恍若分成了两半,一半惊醒动魄,一半肃静无声。于心然不愿再面对谢清,可她没有办法逼自己离开灵兮殿离开皇帝。   待了片刻,身边谢清的眼神不容她继续忽视,抬眸四目相对,对方已经洗去满身狼狈。谢清并不言语,灼灼的眼神之中是翻涌着的强烈恨意,是恍然大悟之后对于心然的无限埋怨谴责。   谢清那样看着她,恍若于心然夺走了她的一切。如今向来,这话不错,她大概是知道的......   寒风呼啸吹入偌大的宫殿,即使心中浪涛翻涌,压抑到濒临崩溃,她们二人依旧静坐着。   遇险时,皇帝撇下所有人唯独只带着她一人逃亡,几番跌宕,又万金之躯将她护在怀里挡下箭雨。满天神佛都看在眼里,谢清更看在眼里。宠爱、权力、富贵皆可以平分,只一样东西是割据不开的。   皇帝曾经说过一句话,说于心然明知道他不会杀她。   曾经有那么一瞬,她的心在她意识涣散时偷偷地猜疑过,或者说幻想过,又在恍惚间全盘否定,且不说他的天下无双的至尊身份,一尊庙堂之中的神像怎么可能会有感情呢?而卑微如她,明明幽州遭遇刺杀那次,她心里已经隐约感觉到了,但终究连自己都不敢相信。   皇帝说得对,她都知道。   静坐至深夜,灯火亮起,人声渐消,于心然见着宫人抱着一团团染血的布巾从内室出来,御医们也争论着药方走出殿外。   “皇上已清醒,传娘娘进去。”   丰德的声音忽得在身边响起,于心然本以手支着下颌,闻声抬头,身边谢清已经站起。   见此情形丰德形神色微变,支吾道,“皇上传的是......贵妃娘娘。”   作者有话要说:  贵妃知不知道?其实她潜意识里是知道的。就好比是收集细枝末节之后的一种幻想,终究因为太过自卑而全盘否定了。今天的更新就补在这里啦,不更新章了。   ---   这章完整情节没写完......但是我真的是从中午开始码字的QAQ,明天可能会先补完这一章。感谢在2020-10-27 20:11:31~2020-10-28 19:36: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绮丽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姽婳 10瓶;绮丽 6瓶;柠檬?不呆萌、小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9章   于心然无暇顾及谢清是何感受, 起身步向内室,室内药味浓郁,再无其他宫人。跪坐到皇帝塌边, 塌上的人闭着眸脸色苍白得仿佛谁是都要羽化消失般。看不到他背后要紧的伤口, 但胸膛大大小小的伤也有十多处,渗透了纱布显得触目惊心,她也好不到哪儿去,脸颊侧的血污都未拭去, 两人皆狼狈至极,就如同幽州滚落山崖时一般。   握住皇帝的手,忍不住低声哭泣。   “离开京城......”从皇帝口中传出微弱声音。   于心然没有听清, 倾身伏到皇帝身边带着哭腔询问,“皇上说什么?”   他的掌心骤然收紧反握住她,“快回幽州、”   都这种时候了,他还要赶她走?那他危急关头,死的不放开她的手又算什么?若非她手腕上的乌青,听了皇帝此刻的话, 她都要觉得方才他为她所做的一切都如虚幻般不真实。   “皇上为何总要推开臣妾, 臣妾不走.....”她怎么可能狠心离开, 纵然从前对他有过数不清的怨恨, 可是一切皆在他以肉身为她挡开箭雨时烟消云散了。   “取朕的令牌, 连夜走、”   声音沉静而微弱到几乎不可闻, 可她附耳过去听得清清楚楚。塌边握着她的手已经松开,转而轻推了她一下。于心然局促不安地起身,不明所以却又不敢不去听从皇帝的意思。   心不禁慌乱起来。令牌?令牌之前一直挂在他腰间,只是此刻太监为他褪下了外袍,于心然转身去寻, 在窗边紫檀长木桌上找到令牌,才藏进袖口,丰德端着药碗步入内室,“娘娘,皇上的药已煎好。   于心然伸手要端起给皇帝喂药,忽得听见塌上传来一声竭力怒斥,“快给朕滚!”手抖了下又将药碗放了回去,连带着丰德也吓得颤了颤,他今日留守于宫中,只知皇帝遇刺,哪里知晓其他详情,还当皇帝又迁怒于贵妃娘娘,“娘娘先行回芙蓉轩休息吧,这里又奴才们伺候着。”   对于皇帝的决定,于心然有几分猜测又有几分疑惑,一方面想着是皇帝重伤糊涂了,可又想他是何人,做此决定定有自己的道理。   “那劳烦公公伺候皇上用药。”说完她快步走出内室,看见谢清还在外头坐着又慢下步子。两个视线再次相触,谢清也听见了皇帝叫于心然滚开的话,脸上神情不免复杂,但是眼底确实有着不加掩饰的恨意。   于心然再也未理任何一人,佯装抹了抹眼泪往芙蓉轩走去,离了灵兮殿远些后,免不了脚步更快些。皇帝叫她离宫的时候定是清醒的,他思虑周全,甚至想到此刻宫门已经关闭还给了她令牌。   她必须连夜离宫。   回到芙蓉轩,宫人听闻皇上遇刺皆心慌意乱,见贵妃从灵兮殿回来,忙上前询问皇上伤情,未料到于心然连寝殿门都未跨进便问,“行礼收拾妥当了么?”   “回娘娘的话,全都收拾妥当了,一根簪子都未落下,已经抬上马车,可要卸下拆开?”宫人恭敬回道,想着皇帝受伤贵妃定不用去幽州了。   “现在就走。”   护送的守卫,随行的宫人和行礼都预备齐全了,她一刻都不想耽误。宫人们听闻此令,心中皆惊诧,皇上重伤,贵妃竟狠下心自顾自要回幽州。这两位主子真的是一个无情、一个无义。   本应该从正宫门离开,于心然留了个心眼从离芙蓉轩最近的西侧宫门走,如她所料宫门已经关闭,守卫拦下车马。   最前头的小太监道,“各位大人都是知道贵妃娘娘今日要离宫的,只因祭祀回来路上耽误了。”   “请贵妃娘娘安,奴才们也是按规矩办事,请娘娘回去歇息,宫门明早才能开启。”   “这可是贵妃娘娘的车驾!”   “贵妃娘娘恕罪,淑妃娘娘有令,恐逆贼偷潜入皇宫行刺,命令宫门一旦关闭,无论谁要进出宫都不准许。”   太监又理论了几句依旧不成,于心然才从马车中递出皇帝的令牌给随行宫女,“给他们看。”   守卫们见了令牌立即齐齐跪下,“奴才有罪,奴才竟不知是皇上的意思。”片刻之后,才终于传来宫门开启的声音。   于心然悬着的心微微松快了些。三辆马车,三十多名侍卫护着她离开皇宫。广袤天地之中,车队被衬托成小小的一点。此刻天已大暗,刺骨北风呼啸而来,钻入马车细缝之中,纵使周身好几个暖炉,于心然身披厚实的狐裘也不免冻得哆嗦,“快走。”   地上的雪结成了冰,车轮压过发出清脆破裂声,于心然撩开车帘望出去,就在方才,皇城颁布了宵禁令,宽敞的朱雀大街上除了他们,以及擦肩而过的城中守卫,再也无一平民百姓。皇帝怕会有叛军围攻皇城才令她连夜离宫?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出了城后路上无灯火,郊外雪地上实在难走。   天上又下降雪,行了一个多时辰都未离开京城郊外,且北风强劲,连带着以铜打造的华贵马车都微微摇晃着。   “贵妃娘娘,大雪难行,恐娘娘劳累受凉,奴才见不远处便是行宫,不如娘娘留宿一晚,明日早晨再护送出发?”   车厢外骑着马跟随的太监禀告道。   风雪实在大,这样勉强赶路反而拖累,不如暂避一夜养足精神明日再走,“吩咐下去,改道行宫。”   行宫的主事和宫人们也得知了皇帝祭礼回程中遭遇叛军刺杀之事,只没料到贵妃会深夜至此,立即预备晚膳热泉小心伺候。   于心然心中始终惴惴不安,本以为行宫安全,可哪知此处的守卫皆被调去巡逻城中了,只剩下一干宫人,便吩咐随行宫人,“明日卯时就出发,不要耽误。”   听了这话,行宫的侍膳姑姑有意讨好,恭敬禀告道,“娘娘,听闻叛军头子已经伏诛,只剩下零散几个叛军还在逃罢了,护送娘娘的守卫那么多,娘娘不必惊慌。”   于心然听后有些宽慰,那便不会发生围攻皇城之事了。   今日已经疲惫至极,沐浴过后就回了寝殿就寝,躺在塌上却不住地回想今日发生的一切,眼神凝着手腕处的青紫。有一点即使她拼命否认也无用,那就是他宁死也没放开她的手。   明明之前对他有那么多的怨恨,只这一点就将心中的那愤懑的情绪彻底扫空。自己真是没出息。   衾被透凉,辗转难眠。   抛开那些沉重之事,其实种种日常琐碎之中,他待她很好。自己一贯觉着他待谢清最好,可是今日、于心然陷入无限的纠结当中,心中存了许多疑问,想问皇帝个清楚明白。既然叛军头子已经伏诛,为何不叫她回去?   现下情形,即使回到幽州行宫,她也不会安心。   “你们二人在外候着。”   殿门外传来声响,于心然起身去望,一股寒风瞬间钻入寝殿吹开幔帐。门口出现道绰约身影,片刻的光芒之后门又合上了。   是谢清!   “你来做什么?”于心然自塌上站起,顺手抓过裘衣披上。   “皇上伤情加重,御医说性命垂危,我是来请妹妹回宫的。”谢清的声音听着沉静而无任何波澜。   撒谎!御医说了皇上无性命之忧!于心然防备着从手边梳妆台上抓过只簪子,“皇上亲口赶我离京,我还是不回去了。”   谢清一步一步接近,撩开了内室帘子,“妹妹,听姐姐一句劝,还是随我回宫去吧。”   借着窗口透出的惨淡月光,于心然忽然发现谢清手中握着利刃,她、她是来杀人的!于心然步到侧边意图绕开谢清往外跑。   谢清一个箭步上来扯住于心然,“跑什么?!”她怒斥道,清丽的脸上哪里还有从前的云淡风轻,神情狰狞开来,“你有孕了是不是?所以皇上方才逃亡时只带着你一人!你在得意些什么?若非为了皇嗣,他怎么可能只带上你!只为了你挡箭!”   果然,谢清将所有的一切都看在眼里,早就对自己起了杀意,在灵兮殿时一直隐忍不发罢了!   于心然意图推开谢清,利刃就在此时抵住了她的喉,“明明皇上最爱的是我,我也最爱皇上!就为了你腹中之子,他连我都撇下了!”   “你爱皇上就忍心杀他的孩子?”于心然抚上小腹,意图转移她的视线好趁机逃走。   听见此话,谢清果然愣了愣,将视线移到她腹间,“你真有孕了?!不是为了留在京城而骗皇上?”   “我敢欺君么?”于心然将计就计,“当然是因为我有孕了。”   谢清听到肯定的回答,似瞬间遭受了巨大打击,手也抖了抖一时分神,于心然趁机伸手甩开谢清掉转过身往殿门跑。   推门出去,左右各有两个宫人候着,于心然企图往右跑去喊人,可见右边长廊处也守着人,谢清应该早就清走了其他人,换了她自己的人。眼见门口的宫人要来捉她,于心然掉转方向往左边跑。左边的长廊虽然蜿蜒曲折,是条死路,但是那处还有十多间空着的寝殿,也够能藏匿一阵。   身后的脚步声不绝于耳,只听谢声嘶力竭地吼着叫人抓住她。于心然跑得飞快,她才不要死在谢清手里,她还有很多话要问皇帝!他对她到底是何意?!   “于心然,你跑什么?!不是要为最心爱的小妹妹报仇吗?过来向我报仇啊!”   闻声,于心然停下脚步,骤然转过身。她青丝披散,长袍曳地,因为过于震惊而骤然睁大了双眸。   越过几个紧追的宫人,谢清手持利刃急速大步朝着她走来,带着胜券在握的汹涌气势。   作者有话要说:  为什么要自欺欺人捏感谢在2020-10-28 19:36:22~2020-10-30 12:40: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石头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晴 20瓶;九龙坡一枝花 10瓶;锦墨、嗷嗷 5瓶;小花 2瓶;柠檬?不呆萌、肖夫人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0章   竟真是谢清害死了欣然, 这一招祸水东引可真真使厉害!   于心然顷刻间再无丝毫求生之心,攥紧手中金簪朝着谢清狠狠刺过去,顺手扼住她细白脖颈, 生生要将她掐死, 一声惨叫后谢清就没了力气,手中的利刃也随时哐当一声落到地上。   在奔过来的两个宫人救下谢清之前,于心然手中的那根簪子上已经沾满了血。   “将她的肚子剖开!剖开!”谢清捂着被刺伤的脖颈,厉声命令宫人们。   于心然被钳制住双手臂反扣在身后, 一双眼眸死死地盯着谢清忽,这点小伤根本伤不了谢清,她知道怎么伤谢清最狠, “我没有怀孕。皇上不重子嗣你是知道的。”   这句话所感染令谢清面上瞬间又狠厉几分,“于心然,你当你这三言两句能骗得了我?”   “是你在自欺欺人!”   话音刚落谢清扬手狠狠打在她脸上,“闭嘴!就是因为你假装怀了孕,他才、才只护着你一人,只带你一人逃!否则他、”   “若他知道未怀孕, 祭坛门前, 怎么可只扶住了你。”   这一句彻底惹恼了谢清, 她又挥手甩了于心然一个耳光, “是你、你一直以来以色侍君、”   她以色侍君?这倒提醒了于心然, “对了, 那几日宿在御书房里的人是我。”   未料到谢清听后忽然笑了,“你撒谎,因我同你说过皇帝在书房里藏了个女人,你才故意这么说。”   现在于心然一门心思报复谢清,许多事从前有多么想隐藏, 此刻她就想弄得多张扬。   “那日你趁着皇上不在书房强行闯入御书房内室,找了一圈发现空荡荡的无一人,内室有女人的衣裳,大太监追过来求你快出去。你问他昨夜谁来侍寝了,大太监说他不知晓,还说定是个某个小妃嫔不等翻牌子就私自来勾引皇帝、”   一字一句,她说得越具体,谢清神情越是震惊,厉声打断“撒谎!房里没有人,你怎会知晓我与大太监说了什么?”   “御书房内室连着暗室,你同太监说话之时,我同皇上正在其中。”露骨的话她并不多说,也足够令谢清疯狂。   “淑妃娘娘,少跟她废话,现下就送贵妃上路,便可永除后患!”宫人见淑妃被贵妃三言两语激得似要发疯,立即劝诫。贵妃有没有怀孕现下并不要紧,反正只要她一死,往后后宫不全在淑妃股掌之中了么!   “对,杀了她!立即杀了她。”谢清回过神,转身去寻落在地上的利刃。   混乱间只听得一声惨叫,按着于心然右臂的宫人忽得倒地上。   “娘娘快逃!”一抹蓝色身影出现在她身后,竟是一喜,她手里正抓着一样物件再次砸向另外个宫人。   待于心然转回头去,谢清已经手持利刃朝着她刺来。于心然怎么可能逃,今日她给妹妹报仇!冲上前去夺刀刃,缠斗间谢清一个力道将她推进了长廊右侧的寝殿殿门。   于心然迅速起身跑进殿内,谢清跟着着脚步声追来。   “皇后、你、我三人总要分出胜负的,你和皇后出身高贵又如何?皇上只爱我一人!他只爱我!我也一心爱他。华琳琅她一个疯子有什么资格做皇后?你呢?愚钝至极!你又有什么资格!华琳琅已经被火烧死了,你也跟着她去吧!”   于心然躲闪着,摸到墙边企图从这殿内找一件利器,“话别说得那么好听,只有皇后真心爱皇上,你爱的只是荣华富贵、名誉地位。你曾说我是棋子,你们谢家才是皇上用来制衡华家的棋子。现下华家覆灭,你的父兄还能猖狂到几时?”   皇帝曾经对她说过一番很莫名的话,说要用一股势力牵制另外一股势力,现下细想不正是华家与谢家之争么?过去几年的争斗,表面上看来是谢家大获全胜,然而真正获益的人是皇帝!   皇帝还时常斥责她说,他的话她从未听进去,其实她都受教了。   自己此刻对皇帝的心情十分复杂,他心机城府太深,过去有多少事是他谋划的?是他知晓的?他今日那样对她又算什么啊?   贴着墙边拉远同谢清的距离,她摸到这间陌生寝殿之中的梳妆台,上头竟然堆满了琳琅满目的首饰。驻足,却听见了两个交错的脚步声在偌大的殿中响起。   其中一个脚步声越来越急促越来越接近,于心然躲闪不及时,临近时才发现是谢清扬起手要朝着自己刺过来。   她以手臂抵挡,预料之中的疼痛却未来,昏暗的殿中忽然有了一点光亮,谢清的目光直直地盯着于心然后方。   随后一声尖叫冲出喉咙,大惊失色后退了几步。   于心然猛然回头去看,见到不远处站着的那抹身影,她也被吓得险些站不稳。   “她不是被烧死了么?!”谢清失声惊呼。   桌边站着个修长身影,一身月牙白华裳,长发披散,附近的烛光照亮她的脸,同皇后生得一模一样的脸,却没有丝毫往日皇后盛气凌人的气势,脸上神情显得无害而困迷惑。   那个女人对着于心然淡淡笑了笑,诡异到于心然瞬时屏住呼吸。想起皇帝对月华殿之事的处理,华琳琅当真未亡!而是被皇帝秘密幽禁在了行宫。   也不知是害怕还是愧疚,于心然反应过来后转身就往门口跑,正好见到大门被谢清从外面关上。   “开门!”她拼了命拍门推门,只听见门外锁链缠绕声。背后的脚步声也越来越接近,于心然心里当然知道正在接近她的是疯了的华琳琅,她也并不是没见过皇后疯起来有多厉害!   脖子顿时被掐住了往后拖,就如同被饿狼咬死了喉咙往洞穴中带一般。那种窒息与深深的恐惧席卷而来。   “啊!”   背后的人真就咬在了她颈侧。   “娘娘!!!”殿门晃动,一喜在外喊她,“娘娘我马上救你出来!啊——!”   她根本就不欠华琳琅什么!“滚开!”使出浑身的力气推开背后之人,当日若非皇后咄咄相逼,自己也不会至于将她逼疯,“你找错人了,你该去找谢清报仇!而不是找我!”   仓促间殿门终于又重新打开,于心然冲出去反手阖门,“快再锁上!”情急之下命令一喜。   “娘娘当心。”一喜不但不锁门反而往她这一扑,原来谢清根本没有逃走,自地上爬起来后又要来刺。   一喜这为她挡开了刀。   那两个被砸伤的宫人也重新站起来与谢清同仇敌忾,眸光中满是杀意,她们两人皆是谢清的心腹,若贵妃今日不死,皇帝追究起来她们就没命了。   “娘娘快逃命,别管我!”一喜拉扯过于心然的袖子。   “一喜你这个吃里扒外的贱人,于心然给了你什么好处,你向着她?”谢清阴冷一笑,看向于心然,“杀你妹妹,这个贱人也有份。”   “奴婢没有!”   对峙间,殿内的人推开殿门冲了出来,惹得那两个宫人惊叫连连,只当是皇后的鬼魂回来索命了。于心然趁此机会拉着一喜转过身,“快跑!”   跑了许久,长廊的尽头有守卫守着。   “杀了她们——”   谢清一声令下,两个守卫闻声后手持大刀朝着过来,遭了!也是谢清的人!于心然只能拉着一喜驻足,她们二人被完全困住,长廊一侧栏杆下便是万丈深渊,跳下去定会粉身碎骨,这可如何是好?   “你今日还跑得了么?!”   谢清过来一把将她按到栏杆上,一喜要过来救人也被两个守卫控住了。刀尖朝着她逼近,谢清使出了全力往下压。于心然早已精疲力竭,用仅剩的力气推拒着。   缠斗间于心然抱住了谢清腰身,收回手上的力道往后仰。   “你做什么?!”   谢清顿时睁大双眸,她收不回力气,身子一时失去重心,不自觉得朝着栏杆外跌去,腰上的手臂环得紧,她更是难以挣脱。   “救命——”谢清吓得仓皇呼救。   于心然横了心要为妹妹报仇,誓死与凶手同归于尽。待边上的守卫捆住了一喜回过头来,才发觉情况不妙,“娘娘”   慌乱间,两个纠缠在一起的身影双双从栏杆边跌落下去,最后的一缕衣摆也消失了个干净。   于心然闭上双眸,只求粉身碎骨时的疼痛在在一瞬间。   “贵妃——”   栏杆边忽然的出现的一只手紧紧地擒拿住了她的手腕,身体也瞬时停止了往下坠落。   “撑住!”   是他么?于心然仰头望去,栏杆边出现张熟悉的面孔。他重伤躺在灵兮殿呢,怎么可能是他,是王为意。王为意咬牙双臂握紧了于心然的手腕用力一抽,将人拉起。   于心然安全后又迅速爬到栏杆边往下望去,谢清的身影不断往下坠落,伴随着响彻云霄的惊叫声,消失在了茫茫大雪之中。   巨大的恐惧席全身,于心然身子一软没站稳,跌落到长廊地上捂住了嘴。   ***   片刻之后,王为意见她毫发无伤,才终于捂着胸口松了口气,“娘娘赎罪!臣又来晚了!!娘娘可千万别告诉换上!”   他并非独自前来,随他而来的还有一支军队,此刻正四处搜寻着谢清带来的人。绝处逢生,于心然并未有多大的欢喜,巨大的惊慌未退,靠在栏杆主子边软弱无力地咳嗽着,“什么叫又晚了?你怎么会来?”   明明此刻天寒地冻,王为意却急出一头热汗,“皇上先前就得到情报,说有叛军在祭祀路上伏击。命臣带了军队在暗中护驾。”   “他既知有叛军,为何只带了那么少的护卫?”于心然再也无一丝力气。心中更是悲凉,原来他是骗人的,那样对她不离不弃死也要护着她也是装出来的。   “皇上之前杀了那么多人,你也知道他,不愿被人叫做暴君。如今叛军之事一出,便坐实了华家叛国。他铲除华家的事便不会再被世人唾骂。”   于心然心冷了一大截,“他身上的伤也是假的?是蒙骗世人的苦肉计?”   “皇上伤当然是真的!我没算对时辰,赶去祭坛路上耽搁了。还好不算太晚,否则皇上真当我背叛他了!”王为意急忙解释。   那他宁死也不放开她的手,舍命救她是不是真的?   于心然想问的是这个问题,只不过,该回答这个问题的人不是王为意。   撑着栏杆站起,走过去将一喜扶起,一喜背后有伤,“叫行宫的御医过来。”对了,还有谢清,“淑妃的事,你将罪责都推到我身上,我一力承担此事。”谢清的死非同小可,定会再次掀起轩然大波,可于心然现下已经没有精力再思考这些了,她今日经历得已经够多。   “淑妃之事,臣自然会向皇上解释。其实娘娘出发之前,臣已经回到皇宫,皇上命我一路暗中护送娘娘。说若有人要害娘娘,不论是谁格杀勿论。只不过雪大,我并不知娘娘改道来了行宫。后来发现跟丢了才又折返回来找娘娘......而且,这些时日皇上一直命我在追查于七小姐的死。”   原来他真的在派人追查,“是谢清所为?”   “是、”王为意明确回答。   那么谢清死得不冤。   “我不回幽州,明日我要回宫去找他。”然后问个清楚。皇帝的城府和心机,无形中将她折磨得体无完肤,明明自己会那么怨恨他。他却又有本事叫她恨不起来。   “皇上还有话要我带给娘娘。本来是要将你平安护送回幽州后才说。”   “他说什么?”于心然仰头凝视这王为意。   “皇上说......皇上说,”王为意吞吞吐吐,“随行的侍卫和宫人从此以后任你使唤,行礼中也给你备了此生花不尽的金银,往后你想去何处便去何处,娘娘自由了。”   闻言于心然僵在了原地,又一阵风雪吹至廊下,她却浑然不知冷,看向王为意的安神中多了份惊愕。   皇帝说什么?他放她走?她自由了?   静立了许久,于心然垂眸含泪一笑。   原来终究她也只是一枚棋子罢了。 第111章   混乱的雪夜过后, 于心然确实并未再回皇宫,王为意将她一路护送至幽州行宫后也随即折返。   于心然前二十年的岁月一大半是在侯府一隅简陋的小屋中度过,后来的几年又困顿于金碧辉煌的宫殿, 卷入权力角逐的漩涡之中险些被吞噬。   家族、命运、身份的束缚忽然一夜之间尽数消散。回到幽州后的心境并未如预料之中那般开阔。   回想起幼年曾经抄过《诗经》中的一句,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初读此句,年幼的她觉得写此诗之人能凯旋而归定满心喜悦, 可后来有人告诉她,经历过旷日持久的惨烈战争后,幸存的兵卒回乡定是满身疲惫, 又怎么可能真正欢愉得起来呢。   回到幽州初时,她的心境亦是如此。最重要的人皆离去了,即使她侥幸生存,周身荣华一如从前,心境也无法真正开阔。加上一人独居幽州行宫,便愈加烦闷。   等到阳春三月, 于心然不愿再待在幽州, 思虑过后决定前往洛阳散心, 反正皇帝说过任她自由。然而得知她有意要出门散心, 宫人们更加寸步不离地跟着。   她废了些心思, 就如同之前那次逃离皇宫般在某个夜晚独自溜之大吉, 这次她带够了足够的钱财,并且发誓这一生再不回来。   雇了马车后避开大道往洛阳去。接下来的几日却总觉得行宫的守卫暗中跟着。   比如前日她去一家脂粉殿买胭脂,老板说她要的那一种异常珍贵,店里根本没有,于心然只能暂且买了次等的用, 结果昨日早上打开客栈门,发现她要的东西竟整齐摆放在门口呢,足足有十盒之多,需要知这种极品胭脂可是要十两银子一盒,除了追过来的侍卫,谁出手这么大方?   后几日又有怪事发生,她夜里在客栈安顿后去街市闲逛,本要食蟹粉包,排了半个时辰的队到她正好卖完了,败兴而归。同样是清晨,五只热乎的蟹粉包就被挂在木门上。   她怕极了被再次抓回行宫幽禁,遂命令车夫快些赶路,如此情形却未真正杜绝,每次她遇到小难题,无形之中总有人为她解决。   将到洛阳时,于心然决定来个请君入瓮。故意在一家极其有名的酒楼之中酒足饭饱后,又点了一道宫中独有的菜,果然遭到了店小二的白眼冷声说他们店里没有。   夜里丑时过后,她就蹲在客栈门口,在窗纸上戳了个洞,等那助了她一路的“小神仙”现身。   未过多时,果然见一纤瘦身影偷偷摸摸自楼梯上来,手中提着个食盒。门外廊下的灯笼光芒微弱,于心然暂时没看真切那人的面孔,但是看身形应该是行宫的宫人。一个宫人怎么可能跟得那么紧,附近定还有行宫的守卫。   一路上尽走偏僻小路躲避都甩不掉他们,眼见就要入洛阳城了,她是不愿再被这么盯着,大力推开房门,一把抓住转身要走的宫人,“是谁叫你跟着我的?”   那宫人被拉得回转过身,正好对上于心然的视线,僵在原地与她面面相觑。   “娘娘......”   于心然早该想到,一路跟踪她的人深知她的喜好,当然是从前亲近之人。一喜谨慎地观望着她的神色,如初见时那般像只无家可归的小猫儿。   “不是叫你别跟着我了么?”行宫雪夜过后,于心然启程要走,一喜也要跟着她,于心然想到他们兄妹二人就恼火,自然未允许。   未料到,竟然跟到了幽州,又跟来了洛阳!   “奴婢无处可去......”   嘭地一声,她大力关上房门。   后来的半年,她在洛阳寻了一处清雅住宅又买了几个奴仆,过上了真正自由的日子。洛阳有家酒楼名为芳华楼,做的点心实属一绝,于心然在京城时便听闻过这酒楼的名声,出入几次,倒是结识了几位洛阳名士、权贵家的夫人小姐。   虽然初来乍到身份不明,因着几年间在宫中的日子,她举止优雅谈吐非凡,看着比那洛阳清雅名士夫人更高贵几分,也渐渐成了这些贵妇贵女圈的人,偶尔跟着她们一道参加茶会、花会、闲聊,心中的孤寂也可排遣些许。   一喜并未离开,甚至几次于心然外出逢雨时,她殷勤地过来为于心然撑伞。   于心然从来非心狠之人,她与一喜也并非真正的仇人,只是牵扯太多,心中的怨恨一时半刻怎么可能消散。   同一喜关系的转折发生年离开京城的第一年年末,她生了场重病,胸口一日比一更闷,仆人为她请遍了城中大夫都不见好,甚至有几好位说她是心病,若自己不看开些,则药石无灵。   缠绵病榻、神志不清时,好几次醒来她都见一喜在她塌边伺候,于心然觉得自己将死之际,便也没装出狠心的模样赶走她。   又过了几日,洛阳城中新来了位名医,看过她的病后就说能治,遂开了药方。一喜又衣带不解地照顾了她半个多月,于心然竟然真的就痊愈了。   而后她只能默许一喜回到她身边,随着这个心结的化解,于心然也渐渐放下了其他心事。   洛阳千年古城,文人墨客汇聚之地。这世上还有其他许多值得留恋之事,比如洛阳的牡丹,芳华楼的点心,古城城墙上观望的绝美夕阳、女儿们天真烂漫与才情,夫人们真挚的关爱,夜里热闹的灯市,这些都与从前宫中的一刻不停地权力斗争形成对比,原来闲散生活中的琐碎也有别样的乐趣,心中的忧愁也冲淡了些。   元宁十二年,于心然来洛阳的的第二年,夏。   这几日城中传闻当今皇帝微服私访将路过洛阳,这一大事顿时成了老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巡抚夫人得知这消息的第二日便将平日里玩得好的夫人小姐们请到了芳华楼。于心然对外只说自己原是生长于京城的富商家庶女,因要养病才暂时迁居此处,这两年间迅速成了洛阳巡抚夫人的密友。   这位夫人只比她大了十岁,生长于富商之家,是巡抚大人的续弦,膝下无儿,只有个前头那个夫人留下的独女苏小姐,比于心然小两岁。这母女俩,继母单纯无心机,继女心直口快,二人知道的消息也比她多得多。正好从她们嘴里打听皇帝哪几日停留洛阳,届时自己绝对闭门不出!   巡抚夫人虽然出身不佳,却因性格受众人喜爱,“听闻圣驾七月中旬就到洛阳城,我们苏家定要接驾。到时候你们都来,有女儿带上女儿,没女儿的带上侄女、外甥女,还有你们几位未出阁的,就装作是我家亲眷。受了皇上青睐,说不定就飞上枝头去皇宫里做娘娘了,从此富贵无极!”   皇上莅临洛阳自然是盛事,另外一位妇人笑道,“我女儿长得也就几分秀气,如何能入君王的眼?只要能跟着巡抚夫人你一睹圣上容颜也心满意足了。”   众人七嘴八舌议论开来。   于心然在一边沉默不语,七月中旬?那就是没几日了。   “心然啊!你不就是京城来的么?”巡抚夫人一把抓过她的手,“你长得如此出尘绝色,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看着巡抚夫人的神情,于心然知道她脑子里定已经想了一出皇帝微服寻访偶遇佳人的戏。   “苏妹妹长得也是国色天香啊,夫人。”她躲皇帝还来不及!   “说得也是!”巡抚夫人又去拉继女的手,“她长得随她亲生母亲,若能被皇上看中,我不就是皇上的亲岳母了么?若她有造化能生下皇上长子,那皇后之位......”   这句话惹得一旁的苏小姐一记白眼,“你想得可真美!若皇上看上的是母亲你,你也愿意?”   这句话惹得其他夫人大笑。   “也不知皇宫里是何等富丽堂皇。”   “先别说皇宫,想到能一睹圣颜我便觉得欢心,当今圣上正值壮年,也不知长得什么模样。”   “不过进了宫也未必是好事,我的表妹就在京城,听闻宫里头有位贵妃娘娘,侍奉了皇上几年也不得宠,前两年其父亲被皇上贬作小兵去守边疆了,她自己也落得个幽静一生的下场。”   噗——   于心然正喝着茶,听到这句狠狠呛了口,立马捂住了唇。   “妹妹怎么了?你本来身子就不好,小心些喝茶。”巡抚夫人立马凑过来安慰道。   “是啊,妹妹可要仔细保养,等入秋后我给你送点补品来。”其他夫人、小姐们皆过来关心。   她真真有苦难言!这屋子里的女眷们皆心地纯良,哪知皇帝并非什么好人!不过他生性好色,说不定她们还真能得偿所愿受他青睐!   皇帝要亲临之事传得沸沸扬扬,然而一直到七月底,洛阳城民翘首期盼了半个月多月,也未发现皇帝丝毫踪迹。众人只能猜测皇上微服私访不愿暴露身份,遂也渐渐平息。   于心然才长舒了一口气。   这日当午,天气正炎热,巡抚家的下人来寻于心然说巡抚夫人请她去家中一叙,于心然思索了番才记起巡抚夫人的生辰将至,估计是商量着如何庆贺,左不过去芳华楼设宴,或者去郊外山中小游几日。   待她赶到苏府,见苏府与前几日相比,更雅致了几分,园中有新栽种的花草,桌椅茶具也是新的,皆擦得一尘不染。   其他好几位城中名士官宦家的夫人、小姐也应邀前来。众人还没问所为何事,为何大中午的请他们过来,巡抚夫人自己先满脸愁容道明了原因,“圣驾傍晚将至,我苏家真要接驾!”   闻言于心然连同一喜脸色皆微变,她才不要见皇帝!这是什么灾星!怎么都避不开!   正要找借口溜走,苏夫人一把抓过于心然的手,“心然妹妹你是京城来的,快帮我看看家中摆设、奴仆的举止有何不妥之处?宫人们平日里都是如何伺候的?”   于心然立即推脱要走,“姐姐饶了我,我虽住在京城,却是一介草民怎可能知道宫中规矩。”   “你在京城二十年,对于皇上的喜好你总归比我们知晓得多吧?快帮我看看晚宴和茶水预备得如何?!我也是早晨刚得的消息!”   其他夫人也立即附和道,皆满心期待着于心然能指点一二。   接待圣驾是何等大事,一般落在世家大族身上。巡抚夫人出身商贾之家,得了圣驾将至的消息恍若遭了雷劈一般心急火燎、坐立不安,若不小心冒犯了圣上那可是会抄家灭族,思及此处只差没哭出来,求着平日里处得好的这些名士夫人小姐们帮她一道度过此关!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居然写不完......我废了感谢在2020-10-31 18:04:28~2020-11-01 20:15: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白白胖胖的Sarah、大风yn 5瓶;小花 3瓶;柠檬?不呆萌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2章   于心然只能留在巡抚苏府。皇帝的喜好她自然熟知, 看过厨子列出的菜单后,帮着增改了几道,都是皇帝从前在宫中常用的菜, 又嘱咐苏夫人将茶换成雨前龙井。至于家具摆设方面, 皇帝出门在外也并不讲究。   直至戌时,一切准备妥当,苏府上下皆整理衣冠立在门口严阵以待预备接驾。于心然趁此机会从后门溜了,跑了很长一段路, 才在石桥边撑着栏杆喘气。整个洛阳城那么大,自己竟然险些与他见面,真真孽缘!   休整之后理了理鬓发衣裙才稳定心神。此时天已经渐暗, 皇帝今日亲临的消息并未宣扬出去,城中也未宵禁,路过灯市时此处依旧如同往常那般热闹。白日的余热渐消,长街上两排灯笼已经亮起,街边卖着消暑的凉茶、冰酪,若换作平时她定要买上一碗, 此时只想快快穿过人群往家去。   终于行至街尾, 她轻摇手中的纨扇朝脸上扇风, 身后人声鼎沸、热闹无边, 可她的心思却无法不去想那人, 此刻应该已经到了苏府。   “当心。”   于心正要往侧边小道走去, 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低沉温和,她瞬时停下脚步回望过去,这句话并非是对着她说的。不远处的参天大树下有二三人书生正在乘凉交谈。而他们身侧立着五六个人。   皇帝就在其中,他一身玄色锦袍容姿出众、器宇轩昂, 引得路过的几个少女频频侧目,而他眼神注视着身边一长相温婉的年轻妇人,伸手从那妇人怀中抱过稚儿,那妇人恭敬行礼之后便离开去了不远处的一家脂粉店。   那妇人长得......像谢清。   将近两年的时光,宫里经历过新的选秀,他终究还是寻见了满意的女子,怀中的稚子圆润可爱,看着也差不多两岁不会说话的年纪。   她观望片刻,忽觉得胸闷气短。皇帝身边的其他人应该是侍卫,其中有一人已经注意到她的凝视,朝着这边望过来。于心然旋即转身屏住呼吸装作若无其事地往回走,脚步慌乱不已,其实她完全可以继续走回家那条路,然而此刻脑子里已经乱作一团,只想重新钻入人群中将自己掩藏起来。   他有了新的女人,也有了皇子,而她也终究自由。   仓皇间拐进了热闹灯市中的小巷子,却没注意到迎面而来的男人,“当心、”幸而那人扶住了她,否则于心然就跌倒了。   “多谢、”她绕过那人要走。   “贵妃娘娘!”   她的手臂被险些撞上的人扯住了,抬眸去看,发现竟是王为意。他见了她也甚是意外,显然皇帝与他都不知晓她来了洛阳定居。   “皇上就在不远处,我带贵妃娘娘去见他、”王为意反应过来后兴奋地要拉着于心然往她方才来的方向走。   “我现在不是什么贵妃,也不想见他。”于心然骤然挣脱开来,低着头后退了几步,“你也别告诉他在此处见到我了。”   王为意只能缩回手,顿了顿,“我不说便是。你我也有两年未见,找个地方叙叙旧吧。方才来的路上有家清雅的茶楼。”   只要不见皇帝就成。   于心然跟着王为意去了茶楼。   原来两年间朝堂之上又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自王家和华家倒台之后,皇帝忙着重整局面,新开了恩科,又提拔了从前受这两家打压的能臣,朝堂上涌现许多新贵,王为意平顶叛军有功,回去没多久就被封为大将军。   “那淑妃之事呢?”起初谢清自行宫坠落的场景时常在她梦中出现,弄得她夜不能眠,至今年才渐渐好些。   “皇上对外只说淑妃病逝,葬礼之后就削了淑妃父亲的爵位,将其外派出京。后又将皇后从行宫接回,皇后的病情却一直未见好转,至今幽禁于月华殿。”   如她所料,华家倒台,谢家于皇帝也再无任何利用价值,怎么可能任其猖狂下去。   “皇上只在洛阳城里停留这一夜,明日一早便会折返回京。你真的不要见一见他?”   他都放她走了,还见什么,彼此本就没什么情意。   “皇上他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一定是惦记你。”   于心然勉强笑了笑,“怎么可能,你说他想谢清我倒更信些。”于心然拿起面前的茶杯饮了口。   “你还记得幽州那个热闹的灯市么?去年在幽州,皇上自寺庙祈福完毕回行宫,我本命车夫绕开那处。皇上却叫车夫停车,下车后独自走进灯市。”   她当然记得那个地方,幽州那个如同此处一样热闹至极的灯市,两边皆是卖小食的摊贩,自己还曾经在那迷路。   “我跟着皇上身后护驾,只当他会一路穿过灯市。然而他走到一半忽然在糖饼摊前驻足。你我都知道,皇上不喜食甜。你猜皇上做了件什么事?”   那个糖饼摊她也知道,摊主做的糖饼里加足了糖,甜腻非常,十分合她胃口。   “皇上竟然亲自买了一个糖饼。”   “买给谁吃?”这断然非他会做之事。于心然想到方才怀抱稚子站在皇帝身边的那名女子。   “我远远跟着,看到皇上买了糖饼,等到街尾之时,那糖饼却不知所踪了。”   于心然细想了一番,难道他食了糖饼?又立即在心中否认,“你想凭借一个糖饼证明皇上始终挂念着我?”   “我只是觉得皇上他......”王为意自己也觉着说得尴尬,“皇上他有时候挺可怜的。我也不知道为何要对娘娘、对你说这些。总之,我们明日一早就离开洛阳了,你们当真不见见?”   于心然摇头拒绝,面前的茶盏已经空了。   茶钱是她付的,毕竟自己如今定居洛阳,王为意才算是客,两人下了茶楼,再次嘱咐他别告诉皇帝在城中见过自己,王为意见她心意已决便再次应下。   ***   回到街尾,王为意瞧见皇帝竟亲自怀抱着稚子,身边其他的小侍卫却傻乎乎没眼色,立即上前接过孩子,“回禀皇上,打听到了,张家搬去了西郊外。”   他们将进城时见一妇人怀抱稚子来洛阳寻亲,遂顺手捎带,未料到妇人要找的亲戚早已经搬离此处,王为意只能四处与人打听,幸而打听到了那户人家的行踪。   “你用马车送她们母女去郊外寻亲,事情办妥之后再回来。”皇帝命令道,“今夜下榻之处你也知晓。”   王为意本想领命去办,又想起在方才遇见贵妃之事,犹豫了一番。皇帝特意饶了远路来趟洛阳,也未说明为何而来,会不会他一早知晓贵妃在洛阳,此番是特意来寻人的?可平日里也未听皇帝提起过贵妃......   “怎么?”   “......没,臣即刻去办。”还是不说为妙。   正好那妇人从铺子里出来,王为意抱着稚子送她们上马车往郊外去。   ***   第二日清晨,城中便有了皇帝莅临洛阳城的传言,说圣上只在洛阳停留了一日一夜,为了不铺张浪费,隐藏身份住客栈,私下召见洛阳巡抚,又四处查探民情后便离开了,进城途中还助了一对孤儿寡母寻亲。洛阳名士百姓无不称赞皇上勤政爱民。   原来她昨日看到的女子和孩童并非是他的妃嫔与皇子。于心然不动神色地听家中仆人说道着,却愈加心神不宁。用过午膳之后,鬼使神差地独自回到昨夜遇见皇帝的闹市边。   其实她心里有许多话想要问他,大雪那日叛军围攻之时,为何他那样执着护着自己?为何是她?事过之后又为何放她自由?   可自己已经拒绝了王为意提议的与皇帝再见一面。   此时在昨日见到他的树下只有三五书生。终究还是错过了,自己此生大概不会再回京城,他也不会再来洛阳,最后一次见他的机会她也错失。   “于小姐,买碗冰酪吧,昨天见你路过就没买。”旁边铺子的老板娘吆喝道。于心然时常吃她家冰酪,互相再熟悉不过。   “给我一碗吧。”   老板娘动作利落地盛出一碗,加了白糖薄荷,接过于心然给的铜板后递给了她。于心然捧着冰酪转过身,用勺子舀了口往嘴里送,冰酪香甜软滑,可依旧无法令她有片刻的欢愉。   此刻烈日当头,她擦了擦唇边预备往街头去,抬眸,繁华街市上的行人稀稀疏疏并不多,一身青黛色锦袍的人就显得格外扎眼,也不知就这么盯着她看了多久。   二人皆驻足。   嘭地一声,于心然手中的冰酪滑落散了一地。   两年未见,再多的怨恨也已经消散,曾经歇斯底里的她,曾经勃然盛怒的他,皆消失不见了。于心然第一次,这么平和地正视眼前的男人,容姿出众、眉眼温润,在她眼里,这个男人不再是权势滔天的君王,也不再是庙堂里无七情六欲的神佛之像,   而她身着粉霞菱纱裙,梳着洛阳时下流行发式,恍若涉世未深的少女。那个人朝着她走来,不再是压迫的气势,在距离她两步之外停下。   “多年未见,你一直在洛阳?”   多年未见,下一句通常是【甚是思念】。   于心然压抑住骤然加速的心跳,勉强扬起笑淡淡意艰难地吐出两个字,“好巧。”   原来他还未离开。   明明有问题要问。比如问那个时候,为什么是她?还有更深一层的问题,她心里隐约有个答案,穷尽一生也不敢奢望的答案,所以想问个明白。然而此刻自己却再也说不出任何一个字。   “不巧,朕是特意来寻你的。”才说不过两句,皇帝便原形毕露。“朕未废你,你依旧是贵妃。”   他说这话时两人四目相对,于心然清晰地看见皇帝眼底一片幽深,泛起的眸光中带着势在必得之意。   “......”   见她别开眼不再言语,皇帝立即收敛神色转换话题,言辞温和,“只是来看看你过得好不好。不必慌张,也不要厌恶朕、”   皇帝有些语无伦次。   “朕、朕要去江南,听闻那处风景正好,你要不要与朕一道?还有......”   昨日王为意说他们要回京城。   此时正值盛夏、烈日当空,偶尔的几缕微风也改变不了闷热的天气。这一日于心然与皇帝在繁华的大街上驻足,相对而立,皇帝说了很多话。   于心然在心里告诉自己,若面前的男人与从前一般强势,逼迫她回宫,自己死在洛阳都不会跟他回去。   可是皇帝偏偏没有说这样的话,他说要下江南体察民情,说那里风景正好,问她愿不愿意一道去,还说江南的糕点花样奇多,她一定会喜欢。   原来皇帝从未忘记他自己的承诺。   他生于皇室,一等一弄权高手,于心然少见他真正的面目,也很少听他说真心话,然而此时他与她而言不再遥不可及。这也大概是他作为君王,所能触及的最卑微的底线。   她没有办法拒绝,从他以身躯为她挡下箭雨那一刻起,她心中所有的不甘和委屈皆已烟消云散。   就同皇帝并未解答她的问题,于心然也没有回应他。   如此繁华热闹的街头,皇帝见她一直沉默着,他面上神情也变得微微落寞,调整语气,“你不愿去朕也不会逼迫你。方才前面有间茶楼,朕请你吃点心?”说完后他垂眸等着她的回答。   于心然思索片刻又仰起望向他,唇边泛起盈盈笑意,点头同意。   皇帝的眉眼也随之舒展,牵过她袖下的手往茶楼走。   身边也有一些年轻男女并肩谈笑着走过。牵着她的人掌心温热,肩背开阔。于心然能觉察到他隐隐的喜悦,她再也无法思考其他,或许她会跟着离开洛阳,或许两人从此天各一方。   然而只此刻,在芸芸众生之中,仿佛他不是君王,她也不是贵妃。她与他是全然平等的两个人,一个女人与一个男人。   作者有话要说:  最后的结局是早就写好的,稍作润色。正文已完结,感谢陪伴。谢绝转载,欢迎来晋江支持正版。还有过几天会有巨额jj币抽奖,下个月也有抽奖。老规矩会有几个番外。在外面用手机码字的,应该没有什么遗漏的了。 第113章   宫里谢贵人前不久晋升为嫔, 皇后善妒,与这位御前侍茶宫女出身的谢嫔正闹得不可开交。其他妃嫔皆是一副谨言慎行的姿态,生怕哪里不周到也一同遭到皇后责罚。   于心然身为新进宫的馨贵人亦是如履薄冰。   进宫四个月, 虽然好几次得以亲近皇帝同他说话,却始终未得侍寝机会。侯夫人知晓后写信送入宫中,信中言辞激烈, 狠狠斥责于心然不思进取。宫里头的衣食住行皆精细无比, 又无人管束,她简直快乐无边。本想着抱着随遇而安的心态蜷缩在芙蓉轩中,看信中侯夫人以妹妹作威胁,她不得不同其他刚进宫的贵女一样,期盼着皇帝临幸。   转眼至十六岁生辰宴, 她出身侯门, 一进宫便是贵人身份,生辰自然也受重视,皇帝亲赐了二十几样稀世珍宝, 又命内务府为她大肆筹备生辰宴。   皇帝竟然记得她生辰?对于她这种常年遭受嫡母虐待克扣的庶女来说, 简直是天大的恩典。于心然对这位比自己长了十岁的君王几乎到了感激涕零的地步。进宫前父亲还叮嘱她说皇帝此人明面上温和,实际喜怒无常、阴鸷狠厉, 叫她千万察言观色小心伺候, 相处这几月她觉得父亲真多虑了, 皇帝不论面上还是心里都是个仁慈温和的君王。   这种印象, 在于心然十六岁生辰宴当夜侍过寝后, 被她完全推翻。褪下龙袍,他在榻间完全是另外一个人,白日里温和的模样彻底颠覆,皇帝看她的眼神犹如夜间捕猎的猛兽。初次算正常, 他还曾停下哄她,待她缓过来了才循序渐进。   而后便不太正常了......于心然也不知道别人是如何,反正她好几次承受不住,最后以哭着求饶收场。   大概是最受宠的谢嫔被皇后责罚脱不开身的原因,生辰宴过后,皇帝越来越频繁地招幸她,甚至白日里也会命人叫她去御书房侍膳或者在御案边念史书给他听,其中有许多生僻字她不懂,又不得不事先辨识后第二日才能读得通顺。   白天夜里皆不得空,进宫前几个月那样悠闲的日子便一去不复返了。   初夏将至,皇后和谢嫔之间呈水火不容之势,也惹得皇帝心烦,得空之后遂去了郊外行宫狩猎小住,并命于心然等新进宫的嫔妃随驾前往。   ***   夜里皇帝狩猎归来后兀自进了于心然的寝殿。   她正同其他几位的美人、答应饮酒谈天,说的正是最近宫里皇后和谢嫔之间的较劲。   等皇帝人已经进了殿门她们才发觉,立即惊得跪倒一片问皇帝安。于心然以为皇帝心情不佳,狩猎结束之后今夜断不会招人侍寝,哪里想得到他直接来了她这儿。   皇帝命众人平身之后又兀自去了浴房。   “我们、我们先告退了。”   “妹妹你好生伺候皇上。”   其他几位虽然是与于心然一同进宫,但是家世地位远不如她,知道趁虚而入获得圣宠是一步险棋,皇后收拾完清嫔回过神来,定会找她们麻烦,皇帝又对皇后极其宽容,定不会站在她们这边。身在宫中明哲保身,她们也不会提醒于心然。   大家一哄而散,只留下心情抑郁的于心然,皇帝频繁招幸真真令她苦不堪言,甚至她看到大太监来芙蓉轩寻她,她都害怕想躲。   瞥见案上储美人带来的酒,她执起酒壶饮了足足三杯,又独自坐了一会儿想去浴房伺候皇帝沐浴,站起之后忽然一阵晕眩,这酒后劲十足。   等皇帝从浴房出来,见她依旧坐在那处发愣,便催促了声,“去沐浴吧,朕等着你。”   一听这话,于心然微醺着站起回转过身,跌跌撞撞往浴房走去,面前的一切晃晃悠悠地,根本站不稳。   幸而路过一个柱子,停下抱住歇了歇,只是这柱子怎么这么暖?   皇帝扫了眼案上凌乱晚膳和酒瓶,当下也猜是怎么回事。温【阮】的人毫无规矩地靠在他身上,他竟无一丝厌恶感。伸手拥着她来到木塌边。   于心然并不清醒,面对面坐在皇帝怀里,额头抵在他坚实胸膛上,轻轻呢喃了声,皇帝听不真切到底她到底说了什么,“醉了?饮了多少酒?”   于心然不言语,小猫似地呜咽了声。任何妃嫔在皇帝面前这般怠慢无礼,是要发回去重学规矩的,尤其她还姓于,皇帝不喜于家,甚至是厌恶,他也已经表现得足够明显。   堂堂永安侯沦为趋炎附势之辈,野心却还不小,竟然敢送女儿进宫。不止如此,怀里的女子既无才学也并不聪明,年纪还很小,连十六岁生辰都是他给她过的。   只是,皇帝不得不承认自己并未因她姓于而厌恶她,况且她生了张好脸和一副好身子,在处置于家之前倒不如先享用个够。   垂眸又看了看缩在在怀里的人,似醉非醉褪去了伪装,略带娇憨,皇帝忍不住吻了吻她额角,言语间也温和,“朕带你去沐浴?”   于心然本来迷迷糊糊要睡着,沐浴二字勾起了那些令她羞耻的回忆,一双手柔荑忽得揪住皇帝胸前衣裳,仰起头有些恼怒道,“怎么又是沐浴?!沐浴完后又要侍寝?!”   皇帝发觉她实际醉得厉害,“怎么?馨贵人不愿意?”   自然不愿意,于心然压抑了好些时日的情绪终于迸发,含泪哭诉道,“初见皇上,只当皇上是个正人君子!”   皇帝顿住,眼神瞬间又清明几分,唔了一声等着她往下说。   “哪里料到自十六岁生辰之后,夜夜都要......”   也非夜夜,他正值壮年,见她年纪尚小还是收敛着的。   皇帝也没什么心思了,扶住她的腰不让她睡,温声问道,“你觉得皇上如何?”   但凡于心然有些清醒能抬头看看皇帝眼底的寒光,她也不会再醉下去。然而她究竟涉世未深,迷迷糊糊揪紧皇帝胸前衣衫,“就是个色中饿鬼!”   ......   殿中彻底静了下来。   皇帝此刻只想将怀里的人就这么扔出寝殿,片刻之后还是压下了心里的火,翻身将人丢到塌上,附身过去。   “你做什么?!你这好色之徒!”于心然只知道有人要欺负自己,伸手一挥狠狠挠在那人脸上。   ***   于心然一夜无梦,睡得安稳。醒来时天已经大亮,皇帝正在屏风后换衣裳。有些头痛,对于昨夜自己饮酒之后的事完全记不起来了。看了看身上虽然换上寝衣,却没有增加新的痕迹,显然未与皇帝发生什么。披了衣裳下榻,去屏风后伺候皇帝更衣。   皇帝的骑装只剩下几粒扣子未扣好,她殷勤地捏起扣子。皇帝遂站立着垂眸看着她动作,面上神色怪异,眸光也意味不明地在她脸上打量着。   怎、怎么了?是不是因为她喝醉而恼怒?   “嫔妾昨夜头疼得厉害,没有伺候好皇上,皇上赎罪。”这乖巧的模样同昨夜喝醉时候大骂他色中饿鬼的模样大相径庭。   她仰头小心观察了几眼,才发现皇帝做侧脸多了几道浅浅抓痕,只当狩猎时弄得,于是佯装关心,“皇上上山狩猎,也要小心龙体。”   不说还不打紧,皇帝都预备要绕出屏风离开寝殿了,一听这话昨夜的记忆又涌现出来,猛然伸出手臂将这不知好歹的女人狠狠按到墙上。   这狠厉的一记令于心然全然怔住,她不过是有些喝醉早早睡了而已,皇帝何故如此对自己?   “朕并非君子?”   “朕是色中饿鬼?”   “你不堪忍受,欲哭无泪?”   这三句话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出口的。皇帝自认这几年修心性,即使朝堂之上有三朝老臣弹劾他弑兄夺位,他也云淡风轻地应对。却被他她一个小小的嫔妃三言两语挑起怒火。等收拾完她父亲,就将她也处置了,看她到时怎么哭着求饶!   于心然从未见过皇帝这模样,睁着湿漉漉的双眸全然愣住了。皇帝竟然把她心里话一字一句说出来,这些都是她曾经侍寝时心中所想,难道昨夜自己喝醉......正欲下跪。   皇帝又一次提起了她的腰,继而高大的身形俯下,唇齿交缠。她骤然觉得腰间似有铁链困住,如何都挣脱不得。   清晨的时光皆付诸于琉璃屏风之后,偶有春风自半掩的轩窗间透入,带着阵阵清新花香气。   皇帝的双臂健壮有力,背后的粉墙又膈得她背上冰冷,于心然已然精疲力竭,咬着唇隐隐哭泣,泪水濡湿了皇帝的骑服右肩。   随着两块悬挂于锦袍上的玉佩愈加轻快相击声,于心然没法思考其他,只能咬住颌下抵着的臂膀。   皇帝简直想就这么弄死她,左不过是于家送进来的小玩意,永安侯甚至不敢多说一句废话。   然而随着某方面的满足,他发现自己心里的火气也已消散得无形无踪。她才过十六岁生辰,年纪很轻,自己同她置什么气?   偃旗息鼓,双臂依旧环着她。于心然也依旧咬着他的肩膀并未松口,从前侍寝都是夜里规规矩矩在塌上,只那样她都羞愤欲死,今日竟然......   皇帝大概能猜到她此刻的心思,本想亲亲怀里人的额角安慰几句,又想起彼此的身份,想起昨夜她无法无天冒犯君王足以抄家灭族的表现,还有自己脸上的的挠痕,遂冷声道,“没有人教过你伤了龙体是死罪么?”   闻言,于心然立即松开牙齿,皇帝垂眸看向她,正好她眼泪纵横的孱弱模样映入眼帘。皇帝顿住,忽然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唔,嫔妾知错,皇上抱嫔妾去塌上好不好?”她呢喃着恳求。   她的声音像听着是小猫爪子轻轻挠在他心上,退出来将她打横抱起。见于心然身上寝衣凌乱破碎,不能完全蔽体,他伸手帮她扯好些,沉声道,“好好伺候朕,再过两年朕封你为嫔。”过两年他早就收拾了她父亲,若她能乖巧些,他并非不能留她一命。   于心然一听,面上欣喜过望,藕臂环住了皇帝脖颈,逾规亲了亲皇帝的唇讨好,“嫔妾谢过皇上。” 心里却想着皇帝真真是个色中恶鬼没跑了,这种白日宣淫之事竟也做得出来,哄骗她说什么升她为嫔,还不是因为贪图美色!   皇帝抱着她往床榻走去,终究还是亲了亲她的额角,“朕今夜再过来。”   “......”于心然的笑意僵在了脸上。   作者有话要说:然后两年过后,不但没死升贵妃了w   --- 正文完结终于可以写小日常了,前所未有的轻松,躺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