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书名:难讨美人欢 作者:棠眠   文案:   余令第一次见沈屺春,他刚咬死了一只鹿,白牙在满嘴的血毛里若隐若现,左眼被鹿角撞出血泪,世间的一切美好都在他那双眼里湮灭,只剩浓稠的化不去的暗黑。   她从没想过跟他会见第二面。   *   沈屺春第一眼见到余令就失了神,忘了魂,费尽心思,终于把她从天上拉到了泥里。   认真建议不要为了猎奇梗看文。   感觉到剧情莫名就可以弃文了,不是悬疑揭秘文,结尾作者也不会宣布答案。   内容标签:相爱相杀   主角:余令,沈屺春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那就让我一寸一寸捏断你的傲骨 ================ 第1章   水月楼夜里从不灭烛。   描了金纹的红烛熠熠生辉,摇曳的红光像是荡起的洒金纱,一层叠着一层从细腻的白肉过渡。   汗水一滴滴从余令的鬓边落下融入乌发,她的唇咬出了一条苍白深痕,眼角泛起了一层由浓转浅的海棠红。   梦由一双眼开始。   一双无孔不入,一直紧紧盯着她的眼睛。   混沌漆黑的梦境因为一双眼睛渐渐有了色彩,甚至有了气味。   望京年年都有春日宴,世阀贵胄少不了狩猎郊游,享风奏乐。   “红花便是红花,不然还要我开口取个蕊香红的别名?”余令提着绘山河锦绣的团扇,掩了半张面,却藏不住笑弯的眼睛。   谢辞非听她的笑声忍不住也跟着笑了起来:“她们就是想让你取个别名,这路边野花,落在你余令的眼里,怎么能就只是红花,就是路边野菊也该叫凤鸣。”   “我听你这话,倒像是我生了一双俗眼,得把所有东西都看得失去本真,变得俗不可耐。”   余令眸子轻飞,白了他眼。   妙目发狠,也带着嗔意,谢辞非心里痒痒一时间不敢直视。   “这望京谁敢说你生了一双俗眼。”   望京余家,有女余令。   这望京美人无数,但独独余令让人过目不忘,美人在骨,她既有一副美人骨,还有一双被独孤大师评价钟灵毓秀的眸子。   余令三岁习画,八岁一幅冬日雪景图独孤大师无意看到,得知作画的只是一个八岁稚童,独孤大师笑道,论画技他高,但若是论看世事的眼睛,他不如余令灵透。   寥赞一句不够,独孤大师看完余令自小以来的画作,直言道余令的眼被观音大士点了灵,旁人都是一双凡胎肉眼,余令一双慧眼,这世间的钟灵毓秀入她眼与入旁人眼完全不同。   画中有灵,胜过一切奇技。   有这话在前,望京的闺秀当然都想知道余令的慧眼与她们的眼睛有什么不同,是不是路边的一朵野花都能看出仙境。   “你不耐烦应付她们,不如跟我一同去看看我哥哥他们狩猎。”   “你瞧我的样子就知道我就缺一个地方躲她们。”   这些闺秀不是指着一朵花问她看出了什么,就是指着一颗石头问她里头有没有玉石,再与她们待在一块,她怕她看石头还是石头,看她们却都像是在看蠢猪。   “出门赏景是好的,但每次都能因为她们坏了心情。”   余令毫不客气,这望京圈子里与她交好的闺秀只有寥寥几个,这次偏都不在望京,让她只有来找谢辞非避难。   “要怪你太过出众。”   余令瞧他:“你谢辞非就不出众?我前几日还听闻有个老学究读了你的诗,羞愧撞了柱子。”   “你从哪儿听来的,不过是世人以讹传讹。”   谢辞非语气惊讶,倒是不知道余令还会关注这些俗事,不过想想她关注这俗事怕是因为他身在俗事中,心里一暖。   “虽然人真撞了柱,但起头是有人拿那老秀才一直考不上举,写的东西死板僵硬说事,又拿了我的诗词羞辱,才把人逼的撞了柱子。”   谢辞非语气无奈,已经没少人拿这件事调侃他。   “幸好无事,莫不然下次诗会恐怕薛家那位就要品鉴你的诗词,嘲讽读了你的诗词他怎么没存死志。”   说着两人又笑了起来,就是世人再不乐意,这人世间就没有公平,不提祖上铢积,他们人与人之间也有不同。   余令生来就有作画的天赋,而谢辞非擅诗,他们两个人站在人群中鹤立鸡群,总是容易被人挑刺。   灵气,天赋这些世人学不会,抓不住的东西,最让世人觉得嫉妒。   踏上一望无际的平地,着目处都是一层层的护卫。   “这声响听起来还真热闹。”   还未走到狩场,余令就听到男人的叫好声在青山回荡,一声接着一声也辨别不出是哪家公子。   两人还没走到,谢沣便朝他们招了招手:“你们两个这算不算是孟不离焦,焦不离孟,在外头见你们就没见你们单独出现过。”   “二哥你别胡说。”谢辞非略略蹙眉,紧张地瞧了余令一眼。   余令早就习惯了谢二哥的调侃,比起他不着调的调侃,更好奇这一层层围着要怎么狩猎,瞧着人群缝隙:“这是要围猎什么?”   “小令儿好奇,二哥今日铁定要带你看看。”   听着谢沣的语气余令就有种不好的预感,不过好奇占了上峰,跟谢辞非一起跟在谢沣的身后进到了人群中。   男人多的地方就有一股难闻的气味,这地方不止有那种怪味,还有野兽的腥味,余令提着扇子微微遮住口鼻。   谢沣瞧见笑了她一声:“小令儿就是娇气。”   “女儿家若是不娇气,难不成要与你们一般拿着弓箭,看到猎物就双眸放光。”   “看来在小令儿的眼中,除去长文,其他男子都是屠夫。”   长文是谢辞非的字。   余令轻哼,余家跟谢家是挚交,她自小跟谢辞非的来往多一些,而谢沣比他们大上几岁,不像个哥哥爱护他们,平日见到他们就喜欢调侃,也不知道从哪里来那么多的调皮话。   “这是气二哥了……”   谢沣拨开人群,面前没了遮挡,余令抬眸就怔了怔。   原来侍卫围了一个大圈不是为了狩猎,而是为了包围出一个空地让世家子们欣赏“狩猎”。   中央的空地站着个衣不蔽体的少年,余令还没见过除了僧人外有人只有那么短的头发,发不能束,头上还有一条狰狞的伤疤从额前一直贯穿后脑。   少年的面前有一只成年公鹿,八叉角高高耸立,蹄子焦躁地在地上摩擦,余令画过鹿,知道这是公鹿发怒的前兆。   平日里见着这样的鹿她也不怕,不过那是因为会有数十个守卫守在一旁护卫她的安全。   可是少年却是一人站在鹿前,神情悠闲,目光还有空到处乱晃,审视周围的人群。   余令站在人群中跟他对了个正眼。   莫名的,余令有种不舒服的感觉。   她看过很多人的眼睛,却没见过少年这样的,不是绝望,不是愤怒,而是什么都没有。   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他的悠闲自在与世家子弟有底气的率直任诞不同,而是一种市井屠夫面对血腥的坦然。   他甚至不如他面前的公鹿更像活物。   “这是什么?”谢辞非本以为兄长他们是在狩猎,现在看来分明不是,他早听过公子哥之间流行看人与野兽厮杀,但也只是听过,未曾见过。   “只是这样就要把你给吓住了?”   谢沣挑着眉,嘴角噙着笑看着自己的弟弟。   “我没那么容易被吓到,只是令儿……”谢辞非担忧地看着余令,他只是想带她躲过那群闺秀,却没想到把她带到这吓人的地方。   “令儿,我们走。”   谢辞非说话的期间场上的那只公鹿动了。   余令不想看但听到惊呼,还是忍不住侧了眼。   麋鹿四肢矫捷,皮毛在风中荡出的波澜也带着野性的漂亮,看着鹿角被一双肮脏发黑的手捉住,余令眉心无意识地蹙起。   秋水盈盈的眼看着鹿角上的手,就像看到一幅美好不过的画被不懂事的小孩印上脏乎乎的手掌印。   “这小子听说是在狼窝里长大的,有股常人没有的狠劲。”谢沣看着场上的情形,笑着跟身边的两个小不点解释。   少年抓住了鹿角就像是握住了一个玩具,麋鹿挣扎蹄子乱踹,他浑然不在意地脚踹它的肚子,一脚比一脚狠。   看着漂亮的鹿喷出一滩滩的血,余令那种不舒服的情绪笼罩全身,甚至喉咙里有股想吐的冲动。   “没意思,狼崽子你快把这玩意弄死了换下一个。”   站在头戴金冠的公子哥百无聊赖,该是看惯了这情形,不想看少年单方面的屠杀。   少年嘴里发出一声奇怪的叫声扑地跳到了麋鹿的身上,余令以为他是想逼麋鹿趴倒在地,却听到了他身下的鹿发出一声声惨厉的叫声。   鹿角歪歪的根植在鹿的头上,鹿脸因为疼痛变形,眼瞳流出一缕发黑的血。   少年换了一个边,余令终于看清了他在做什么。   他在用牙齿啃咬鹿的脖子,口齿像是野兽一样一口口撕咬猎物的身体。   他张嘴吐出一口口猩红的血肉,比起脖颈少了一大块血肉的猎物,他看起来更恐怖——   满身是血,猩红覆盖了五官,嘴角还贴着一缕缕粘了血的兽毛。   麋鹿哀鸣着倒地,余令终于忍不住吐了出来。   铺天盖地的腥味让余令喉咙发酸,低头的那一刻她恍惚看到趴在麋鹿身上的少年呲着牙朝她露出了一个笑。   白牙在猩红里若隐若现,麻木到空无的眼里有种抓到猎物的兴奋。   *   摇曳的烛光把墙上欢喜佛慈悲面相照耀的毫发毕现,洒金帐起起伏伏,遮不住佛,挡不住海棠红。   沈屺春出了暗门,脚落地无声,悄声无息走到榻前。   余令还在梦中,也不知道梦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泪眼婆娑,香汗淋漓。   榻边三足鎏银金蟾香炉香不过烧了半截,沈屺春在榻边坐下,目光幽沉地看着余令。   水月楼夜里不管几时都有女人缠绵不绝的莺啼,伴着男男女女或愉悦或痛苦的声音,沈屺春侧身在余令身旁躺下,就那么静静的看着她因为噩梦皱眉哭泣,面上浮现一个个生动又隐忍的神情,等到一炷香燃尽在她脸颊上烙下一个吻才缓缓起身。   天穹破晓,橙色晕染了天地边缘,水月楼的烛火依然亮着,余令在梦中停止了发抖,呼吸逐渐平稳,泪珠干在了脸上,只剩胭脂红的枕上还有点点晕开水痕。   作者有话要说:  阅读须知:   故事情节会有与男女主不直接相关剧情,以此标准断定文水,不必费神阅读;   没有追妻火葬场,个人很讨厌这个词汇,所以希望不要出现在我的评论区;   只保证故事达到写作者本人认定的完整性,不保证达到每个读者的心理预期。   *这个阅读须知可以适用我所有小说。 第2章   “夹紧了。”   身上挨了一鞭子,余令身体一缩,大腿夹着的东西倒是没掉,只是头上顶着的厚重书籍落了地。   “哎呀,差点砸到我了。”   站在余令身旁的杏脸姑娘不高兴地瞪了余令一眼。   余令低眸看了一眼掉下的书,离她腿边茶花红绸裤远着呢,别说差点,离砸着她差了十万八千里。   收回目光,余令神色淡淡目视前方像是什么都没听见。   桃红就看不惯她那个样子,大家都是水月楼的姐儿,以前是千金姑娘又如何,现在也不是个学榻上功夫伺候男人的,在她们面前摆什么谱,难不成还觉得比她们要高一等。   “秋娘你看看昙月,哪有她这般的人,瞧着还像是看不上我。”   桃红生的娇艳,发起脾气来双颊绯红,娇滴滴带着三分媚。   她来水月楼之前本来是宅里养的,虽然没被梳拢,但因为生的艳,没入正门也跟男人嬉闹过一段时日,年岁不大但瞧着就跟余令不同。   秋娘看了看两人,一个媚眼如丝,一个冷清如月下素梨,若说哪个吸引目光,自然是余令。   看着越发觉得昙月这个名字取在余令身上正是恰好,月下昙花,一颦一笑都带着出尘的仙气。   “她性子是如何你还不知晓,何故去招惹她。”   听着秋娘明显偏袒余令,桃红更是不服:“秋娘,我们都唤你一声娘,都是你的女儿,往后都少不了为你赚银子,秋娘难不成觉得昙月之后会比我强,为何一直偏袒她?”   “就是,我们都是贴肉夹着物件,偏偏她是隔着衣裳,也不知她到时候是不是也要隔着衣裳办事。”   不喜余令的不止桃红一人,这屋里的姑娘七嘴八舌,早就看不惯余令穿戴整齐站在她们之中。   楼里的姑娘迎客之前都是得学如何伺候客人,她们一个个学手技,口技。今日练夹腿的力度,她们都是肉贴石头做的物件,偏生只有余令什么也没脱,腰背笔直站着。   不晓得还以为她是来当柱子。   “她头上不是顶了东西。”   余令不脱裙,但代为交换她头上顶着旁的人头上没有的书,旁人腿麻还能偷偷懒,但她只能站得笔直。   “站那么直有什么用处?”   “要不然我也都隔着衣裳练,我也愿意顶着书。”   “她每日都要挨二十软鞭,若是你们愿意,那都跟着她学。”秋娘听着吵吵嚷嚷没个完,蹙眉怒声一吼人倒是都安静了。   水月楼的软鞭打在身上不留痕,却是疼进了骨子里。专门用来惩罚楼里不听话的姑娘,旁人受一鞭都疼得不行,偏偏余令每日都能领二十鞭子。   看到人都老实了,秋娘哼了一声,人都不是傻子,在水月楼里现在不脱往后也是要脱,何苦白白的挨那鞭。   也是余令不知道脑子里都是些什么,都已经这般还要保持无谓的体面。   瞟了眼站如松柏的余令,秋娘倒不是偏袒她,她只是想看看这枝头盛开仙桃,缓缓坠地砸的四分五裂的样子。   以这种无谓的体面慢慢磨光她那傲气。   不然一丝希望都不给人家,又怎么把人引入深渊。   余令不知秋娘含笑看着她在沉思什么,也未动脑子去想,径直目视前方,眼里连粒尘埃也没容下。   “也不知傲气个什么,过几日也不是要迎客了。”   出了惜春阁,桃红挽着小姐妹故意撞着余令走过,撞了人不忘回头去瞧她表情,见她神色无波无澜,桃红白眼快翻到了天灵盖,“你以为秋娘是格外疼你?欢楼里头的老女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又想从姑娘身上弄银子又看不得姑娘们好,你要是洋洋得意,迟早连骨头渣都不剩。”   余令抬眸,桃红涂了胭脂的嘴一张一合,而她身边挽着的姑娘抿着嘴,看着像是想笑不敢笑地看着面前这幕。   余令生来好像就是让人瞧不管的,没进水月楼之前,她亦然没少被人找茬,只是水月楼里的姑娘言语上更加直接赤/裸。   眼眸往下一垂,余令直接掠过了她们,先行了一步。   “真想看看她到时候接客的模样,清高又如何?还不是得在不知胖瘦美丑的男人身下叫唤。”   桃红拉开了嗓子,不过走在前面的余令连步子都没顿一下。   “别吼坏了嗓子,她说不定连今年都活不过。”   含烟见人没了影子,扯了扯桃红胳膊道。   “可她这会儿活着,就教人看不惯,往后她就是被裹了草席扔出去,我回想起她依然觉得恶心。”   桃红嘴下不留情,余令就像是长全了她所有讨厌的地方,让她看哪哪不顺眼,人就是现在死了也消不了那股恶心。   含烟没搭话茬,但却能明白桃红对余令的那股讨厌劲。   她们这些人里有几个不厌恶余令的。   “昙月姑娘,你回了!”   伺候余令的小丫头正在摆弄桌上的芍药花,听到门扉摩擦的声响,惊了一跳,跳着脚紧张地看向进门的余令。   “嗯。”   在凳上坐下,余令见小丫头还在她身旁站着:“我这儿不需要你,你出去罢。”   “嗳……”小丫头走之前瞅到桌上盛放的芍药,笑道,“这花是我见雪色她们在院里剪,我也取了几朵,放在屋里姑娘可以嗅嗅花香。”   余令睇了眼还带着露水的芍药:“带出去。”   “这……”   余令眉心微蹙:“我不需要。”   身处死地,再美艳的花也透着股腐烂的臭味。   往前的十六年余令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有人让她青楼妓阁赏花。   身处余府时她不是没见过长戟高门衰败没落,只是余府是百年的清流世家,她大伯中规中矩,并无大志,谁知道他竟然会在妾侍的唆使下,每一年都吞掉大半慈幼堂的善款。   说来可笑,那日她受邀去定西书院鉴画,中途带刀的官兵冲入花厅,把她绑的严严实实。   前一刻还在品尝龙团胜雪,下一刻便关进了酸臭弥漫的天牢。   她的大伯母不堪受辱在狱中自尽,牢头懒得收尸,她的大伯母就躺在发黑的稻草上,乌紫的舌头耷拉在嘴边。   余令幼时双亲出外游历遭遇山贼意外逝世,大伯母虽然嫌她命硬,不喜她在外出风头,但也从未苛待过她。   她想过等到她出嫁后,要与大伯父一家保持不远不近的关系,却没想过会以这种方式跟他们生死相隔。   不过短短几日,她的人生风云巨变,余府财产充公,余家家主午门问斩,余家夫人自缢,而她这个余家明珠充入教司坊,成了人尽可夫的青楼妓子。   见到李氏的尸首时,余令早就料想过她若是选择活,她日后的日子一定生不如死,她存了死志,只是有人又给了她一缕希望。   小丫头挂门出去,余令瞧着门扉半晌,才站起走到了窗边。   这间屋子在三楼,就像是防着落入欢场的姑娘们想不开,外头种着郁郁葱葱的高树,青翠一片让人跳下去也少不了半条命。   余令抬起了窗边搁着的黄铜菩萨像,取出了地下那张不知道被她揉捏过多少回的纸。   上头是谢辞非的笔迹。   ——莹莹已被我藏在安全的地方,令儿,你等我救你。   李氏只有两个儿子,余家被抄家后被判了流放,莹莹是余明志妾侍所生的女儿。   那妾侍难产生了莹莹就没了命,而李氏平日又最相信阴阳五行,喜欢找算命先生判命,觉得莹莹生而不吉,不愿费神照顾。   余令不是爱管闲事的性子,只是偶尔一日见到莹莹可怜巴巴的趴在地上唤她姐姐,一时心软就一直把人待在身边照顾。   余府抄家,余令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莹莹。   在天牢没见到人还以为人已经提前遭遇了不测,没想到是被谢辞非救了。   余家出了这般事情,所有人都恨不得躲得远远的,表示自己从未跟余家有过任何交情,但谢辞非却愿意救她。   捏着手上薄薄的一张纸,余令片刻才把纸放回了原位。   盯着镇在纸张上面的菩萨,她起先没想到青楼里会放那么多的神像,不过看多了就觉得身处污浊之地神也不像神,连菩萨都生了一副媚态。   *   “昙月姑娘,今日也不吃饭?”   水月楼里面只有大姑娘才会配备专门的丫头,像余令这般没接客还没未为楼里赚银子的,都是几人共有一个丫头。   彩蝶送了几个姑娘的晚饭,回头到了余令的屋里,见桌上的食物半点没动,惊讶了一声,小心地看着余令:“昙月姑娘,人要是一直不吃东西会死的。”   “你看我像是要死了吗?”   彩蝶看着余令,看着虽然不像是要死,但是精神是一天不如一天了。   反正每日余令清醒的时候铁定不吃,只有每日领鞭子被打晕时,彩蝶才能趁机面前喂她吃点东西。   “昙月姑娘你每日都吃的太少了,你不知道西边的横云姑娘,想吃鸡腿吃不着,哭的可厉害。”   “既然如此,那把这份给了她。”   “那怎么行。”   彩蝶连连摇头,横云没得吃是因为秋娘嫌她过胖,客人会不喜欢才让她少吃,谁敢去给她送吃的。   “横云姑娘是生的胖才只能吃得少,但是昙月姑娘你就像是风一吹就会倒似的,就该多吃一些。”   余令没看她,摇了摇头。   见状彩蝶只有把饭菜端了出去。   人一走,余令刚站起就听到一声莺啼。   似悲似喜,夹杂着男人调笑声音。   关紧了门窗依然阻挡不了那声音,而且随着时间流逝,渐渐又有别的笑声融入。   余令捂住了耳朵,用毯子埋住了自己。   上了榻,她便想起了昨夜的那个梦。   这几日她连连梦到有一双眼睛盯着她看,没想到昨日就梦起了十一二岁的旧事。   早就该遗忘的旧事,在这屋里一入了夜,气味与人都清晰的像是昨日才嗅过、见过。   周围的声音听不得,梦里的情景梦不得,生不如死莫过于此。   余令嘴角勾了勾冷嘲一笑,会频繁梦到那眼睛,恐怕是她打心里觉得那眼中的情绪就与在地方孕育东西是一样。   空洞,低贱,充斥着屠夫般的血腥麻木。   作者有话要说:  快来留言噻,不留言是在暗处伺机而动等着暗杀我嘛=w=   感谢在2018-10-25 21:11:48~2020-03-21 16:29: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隔壁王二不曾偷 10瓶;认真想个名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章   虽是一起进的水月楼,但桃红比余令先一步接客。   楼里到处都是现成的红绸,余令本没特意注意哪间屋子更为喜庆,是那日桃红穿了件鸡冠红缎裙,头上插了支桃花簪,特意堵在她面前冷嘲热讽,她才晓得桃红开始接客了。   对于桃红,余令是有印象的。   虽然她极力的想跟这地方的所有人划开界限,不去记这里任何人的模样与行为,但是桃红太打眼。   她来水月楼的第一日,桃红恰好也被送到了楼里。   没有分下来的屋子,秋娘让她们暂时睡在一间,桃红从进门开始言语就没停过,只是她一句都没听进耳里。   因为这个便让桃红恨上了她,之后桃红见到她少不了讥讽。   往常那些名门闺秀,若是不理她们,她们觉着丢人,都是暗自记下,寻机报复,只有这里的人越是不理她们越是跳脚,仿佛入了妓院连人基本的自尊自爱都没了。   别人厌恶的脸色是滋养她们越斗越勇的乐土。   接连几日,桃红打扮的花枝招展,眼角眉梢带着喜意,余令见了几次忍不住会想夜里的莺啼是不是也有其他的夹杂其中,那么一想连吐了几天。   “昙月姑娘你这怎么行?”   余令擦去嘴边的酸水:“你看我不是还没死。”   不吃没死,日日呕吐也没事,余令都怀疑自己已经是个死人,所以才怎么样都是睁着眼没倒下去的预兆。   谢辞非的那张纸也像是个梦,他要救她为什么还不来。   “昙月姑娘……”   见余令吐完了,彩蝶一边收拾一边呐呐地瞧着她。   这楼里的姑娘大部分都不喜欢余令,但彩蝶却格外的喜欢,原因简单直白,因为她长得美,她这种美跟楼里的其他姑娘都不相似,是那种看了就忍不住一直想,自己要是她的那种美的美。   至于余令脾气不好不爱搭理人,彩蝶不觉的有什么不对。   美人脾气当然都大,绿腰姑娘还拿银子砸客人,让客人滚蛋,但依然有大把的客人捧着金银求她一笑。   与绿腰姑娘相比,余令这般已经很好了。   “你有话说?”   彩蝶点头:“我听雪色她们说,有位客人给了秋娘大笔的银子,说要梳拢姑娘。”   见余令脸色微变,彩蝶立刻道,“给的银子真的很多,比桃红姑娘的还要多,接了这位客人,姑娘三四个月都不必见其他客人。”   彩蝶虽然只是丫头,但也知道姑娘刚开始接客,最好是一直同一个客人,若是开始有豪客捧,身价水涨船高往后就会容易许多。   桃红现在的客人便是以前与她相识的,特意花了百两捧她,包了她半个月。   但两人相比,余令的运气更好。   余令扶着床沿忍不住又吐了起来。只是她根本没吃任何东西,吐也只是吐纯粹的酸水。   看着地上夹杂着血丝的秽物,余令摇摇欲坠,捏紧了手边的木栏,才没有一头栽下去。   “昙月姑娘你别怕,我之前见过一些姑娘不乐意,但过了几日也就好了,不痛的。”   彩蝶懵懂地安慰着余令,她自小在楼里长大,见多了姑娘不愿,有些姑娘开头不愿,后面也乐意了,比如绿腰姑娘。   但还有些姑娘一直不愿,最后就是草席裹着扔到了乱葬岗,她喜欢余令,所以想让她像绿腰,而不是像那些被野狗啃得连骨头都不剩的姑娘。   “你出去。”   “好……昙月姑娘你别怕,若是你怕的话,今晚可以唤我来陪你,我守着你睡觉。”   彩蝶瞧着余令脸上的神情,觉得此刻余令更美了,美的让她心突突地跳,让她无端的有些害怕。   见余令没理她,彩蝶磨蹭地慢慢离开屋子,不过关门时她门不敢合上,而是留了一条小的缝隙。   片刻,余令起身把那条缝隙给合上,彩蝶看着紧闭的门扉无所适从。   “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昙月一个人的丫头,光守着她伺候。”   雪色路过回廊时见着彩蝶呆呆地站在昙月门口,上前戳了戳她的呆脑袋:“她不稀罕你,你就甭理她,眼巴巴在这里站着,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多贱,赶着趟让她嫌弃!”   雪色冲着漆红雕花门扉,瞧着那层薄薄淡粉的绢布,把自己的声音往屋里传。   彩蝶捂住了她的唇:“你别说了。”   “我说的是实话为什么不能说,你就是太好欺负。”   “昙月姑娘没欺负我。”   彩蝶帮雪色拿着手上的杂物,扯着她往前走:“往后等到昙月姑娘接客了,我就能只伺候她一位姑娘。”   彩蝶还惦记着雪色刚刚说的她不止是余令一个人的丫头。   “你还想往前凑。”   雪色瞥眼,彩蝶傻笑:“昙月姑娘挺好的,我求了秋娘,往后她接客了我就伺候她一个。”   见彩蝶的样,雪色也懒得再言语什么。   余令那副样子,就算是接客了估计也是每日要死不活,郁郁寡欢,不定哪日就死了,伺候她又费心又落不得好处。   下梯子的时候,彩蝶忍不住回头看了眼余令的屋子,她知道余令不想接客,但水月楼的姑娘哪有不接客的,余令那么聪明一定会与绿腰一样,想通了就不会吐,也不会每日都不吃饭。   *   彩蝶一走,余令就推开了轩窗,光照下,桌边的黄铜菩萨身上析出一层淡淡金光。   余令手搭在佛像上,有些费力地移开佛像露出了下面的那张纸。   虽然把佛像移开,但余令却没想着要去再看纸上的内容,是风把纸张吹起,露出了另一张没任何皱褶的纸条,余令才怔着从风里抓住了多出的纸笺。   洒金笺上依然是谢辞非的字。   ——别怕,等我。   余令捏着纸条,忍不住四处环视,从窗外看到了屋里,扫过屋中每一寸的地方。   这字的确是谢辞非的字,可是他是怎么把纸条送来的。   他又怎么知道她把纸条藏在这个黄铜佛像下面?   心情大起大落,余令捂着心口,猛地关闭了轩窗,不止怀疑自己早已经死了,更怀疑自己已经疯了。   谢辞非真的能救她?   手上的纸被捏成了一团,余令又努力把它压的平坦,盯着上面的字想看出丝毫的不对。   笔锋有力,转圜处又多情缱绻,她甚至能想象谢辞非开口说这话的模样。   他让她别怕,他会来救她。   余令想起了刚刚彩蝶说的话,那个要包她的人是谢辞非?   握着纸笺良久,意识到手汗要把纸全部沁湿,余令才惊醒把纸张放回了佛像下面。   这次再抬佛像便不像刚才那般觉得过重。   彩蝶给余令送晚饭的时候明显感觉她精神好了许多,收碗碟的时候见到余令吃了小半碗饭更是惊奇。   虽然菜碰过的不多,但这对平时的她来说已经太不一样了。   见余令想通,彩蝶喜笑颜开:“昙月姑娘肯吃饭真的太好了,我瞧见厨房在熬银耳粥,等到姑娘睡的时候我盛半碗送过来,方厨子煮银耳粥最香了。”   彩蝶说的高高兴兴,余令对那个银耳粥却升不起什么食欲。   事实上因为习惯呕吐,桌上的半碗饭吃下肚,她就立刻升起了呕意。   “你白日说的客人……你知道他是谁吗?”   彩蝶愣了下才反应过来余令问得是什么。   “不知道呢,雪色她们就说是个出手很大方的客人,直接找了秋娘,送了银子。不过听雪色她们猜,那位客人穿了官靴好像是位官爷。”   至于雪色她们还猜那人是以前认识余令的人,这话彩蝶咽进了肚子里,现在的余令一定不想见到以前认识的那些人。   “哦。”   余令淡淡应了声,谢辞非就是要帮她,碍于身份也不可能光明正大的包下她,该是做了各种伪装。   “姑娘你要是想知道是谁,我可以去打听。”   平日里余令都不会主动与她说话,今日余令难得有话问她,她就想回答的让余令满意高兴。   “不必了,”   余令瞧着彩蝶的脸。   彩蝶的模样与好看沾不上边,模样看着憨傻,性子与模样差不离多少。   看不懂脸色,脑子是一团浆糊。   她比桃红她们更不懂做妓子是什么意思,在她眼里接客是理所应当,生活在这座楼里女人们迎来送往没有半点不对。   这样的人余令不想用,也不想让她去给她打听任何消息。   心里的希望之火烧的旺了些,余令晚上睡觉也比平时安眠。   只是睡到一半又感觉到了让她窒息的凝视,一直看着她的那双眼睛步步紧逼,化作了一个人坐在了她的床头,他抚摸她的手,抚摸她的脸。   他的手指从她的发丝略过,指腹粗粝让她的肌肤钝痛。   除去手指,他还低下了头唇瓣紧紧贴着了她。   柔软的部位相碰却像是剑戟相撞,她感觉到了疼,但他却一直紧追不放,就像是拼命要从她身体中获取些什么。   余令惊醒,她坐在床榻上喘了半晌,本以为应该是黑夜,没想到天已经亮了。   榻边的熏香已经烧到了尽头,东升的金乌把屋里的一切照的毫发毕现。   没有什么眼睛,也没有什么人压在她的身上。   作者有话要说: 第4章   如彩蝶所说,秋娘该是收了不少包余令的银子。   余令从惜春阁回住处,住处已经大变模样。   窗纱换成了梅红软烟罗,进门就是桃杏绣帘,红木架上放了把古琴,窗边搁了两座汝窑玉瓶插着海棠,架子床挂了崭新的烟霞帐。   余令在椅子上坐下,屋里也有没换的东西,比如正对着床的那副欢喜佛画卷,依然悬挂在洒金帐之中。   看着半阖的佛眼,也不知这佛画是是谁画的,明明是佛,身缠慈悲祥云,用着灿金的色绘满佛身,但时不时会让她看着发毛。   就像是晚上会入她梦的眼睛。   “昙月姑娘,你看这身衣裳。”   彩蝶端着红木托盘,让余令去看上面大红绣蝶花的喜衣,虽知来的可能是谢辞非,余令对这衣裳也生不起喜意。   “非换不可?”   “秋娘说图个喜气,连红盖头都准备好了。”   妓院里没有外头那么多的规矩,什么正头娘子才能穿大红,八抬大轿才能掀红盖头在这儿通通没有。   若是姑娘愿意可以日日当新娘子,客人愿意亦可以日日入洞房。   “秋娘问姑娘想不想摆酒?”   彩蝶心里是想热闹热闹的,所以问完又接着说道,“桃红姑娘就是办了席面,邀了楼里的姑娘们一起吃酒,往常楼里的姑娘遇到好客人也都会办几桌,让大家沾沾喜气,一起热闹热闹,办桌的银子客人都是乐意拿的。”   彩蝶说完眼巴巴地看着余令,心想余令要是请其他姑娘吃了酒,跟其他姑娘的关系也能缓和许多。   “不必。”   虽然想着余令同意的可能性不大,但彩蝶见着她摇头还是觉得失望。   “楼里也有好相处的姑娘,昙月姑娘你若是与她们认识了,就不必每日憋在屋里。”   人都是憋出毛病的,余令是她见过话最少的人了。   人活着每日都该说一说话,她觉着余令如果不说出来,就是把话存在心里日日对着自己言,久而久之就是没毛病的也憋出了毛病。   “我不需要与她们认识,我不是憋在屋中,我是被囚禁在了这栋楼里。”   余令说完,觉得与彩蝶说得太多,眼眸轻抬,“没什么事你就出去罢。”   “那我出去了,等会再来给昙月姑娘送洗澡水。”   彩蝶算过余令与她说的最多的就是让她“出去”,但是她又偏偏喜欢待在余令身边,哪怕听一句“出去”也觉得比在旁人身边伺候有意思。   沐浴的水晌午刚过就送到了余令的房里,这次除了彩蝶还有雪色。   雪色进门见余令头也没抬一下问她是谁,翻了个白眼不耐烦道:“秋娘吩咐,一定要让我们给你洗干净了才能走。你要是不愿让我们洗,等会秋娘会直接让后院的婶子们来,她们一个个膀大腰圆,胳膊比你腰还粗,那时候洗起来可不舒服。”   彩蝶扯了扯雪色,朝余令道:“我们不会用力的。”   沐浴的水里面加了牛乳、香料、花瓣,余令赤身踏入。   雪色见着她的肌肤,突然觉得自己的名字该让给她,这样的肌肤才真的叫做雪色。   她们的手放在上面都像是在雪地里印上了黑爪印的小猫小狗。   秋娘吩咐她们给姑娘洗澡,就是怕姑娘平日里有没洗好的地方,接客的时候恶心到客人。   但瞧着余令细腻的后背,雪色撇了撇嘴:“你是想自己洗?我们就不摸你了。”   彩蝶收回了要伸出的手,老实的跟雪色站在一块,看着余令沐浴。   乳白色的水珠在肌肤上滑过,余令神情并不窘迫。   看着桃红的花瓣沾在余令的肌肤上,彩蝶险些看直了眼。   “头发可能要劳烦你们二人。”   余令睇了雪色她们一眼,有些世家里头还有用奴婢擦拭秽物的规矩,余令不会差使下人到那般田地,但侍女在旁伺候洗澡她也不至于不习惯。   雪色跟桃红挽着袖子给余令洗了发,等余令踏出浴桶,雪色叫了声等等。   拿起一旁搁着瓷瓶,雪色瞧着余令身上被水汽氤的半透的中衣:“这东西要趁着现在抹了。”   白瓷瓶打开里头是像蜜蜡一样的东西,色泽半透偏黄,比蜂蜜要淡一些。   “这是什么?”   “防止你受伤的。”   雪色指尖挑了一块,“腿打开。”   余令没动,蹙着眉看着那东西,经过这些天的训练,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东西是抹在哪里。   “我自己抹。”   “你不知道怎么抹才算是抹透了,这是为你好,楼里不是没有姑娘第一日接客血流不止,人伤着了客还是要接,你要是每日仔细站在外头闻一闻,就能闻到她煮药的气味。”   雪色板着脸,年纪与彩蝶差不多,神色却老成板正的多。   余令跟她对视,拿过了她手上的瓷罐:“我动手涂,你们在旁看。”   握着瓷瓶,余令仿佛听到了一声急促的呼吸,不过侧眼只有彩蝶在旁瞪着眼呆呆地看着。   余令平静触摸身体的肉。   谢辞非不可能在这个地方对她做什么,但她却要这种无意义事打发这个两个丫头走。   等到涂完了药,雪色跟彩蝶收拾东西离开,余令紧闭着腿,发现额头沾了一层薄汗。   一通折腾,等到水月楼红烛点起来的时候,余令已经换上红衣,红盖头就搁在她的手边。   “这位客人真的很大方,他虽然没出现,但给了秋娘百两银子,在楼里面办桌请其他客人吃酒。”   屋门打开,彩蝶倚栏一边看着下面热闹情形,一边笑嘻嘻地朝余令道。   今天的风恰是正好,把楼里的嫣红云纱吹得摇曳浮动,系着金铃绘花鸟美人明角灯,艳如明珠。   吃酒的客人们笑声连绵,彩蝶在楼上也跟着笑。   只是屋内的余令嘴角抿了抿,脑子因为彩蝶的话有点发昏,谢辞非何时成了会宴请这些人的人,她宁愿信这宴请只是为了掩盖他的身份。   彩蝶倚着栏看热闹,见时辰差不多了,才进屋放下了帐幔,关上了门。   “姑娘可记得一定盖上红盖头。”   余令扫了手边的红盖头,手指一抛扔到了脚下。   在这地方戴上红盖头,不止侮辱了人,还侮辱了这块红布。   等了谢辞非那么久,到了此刻余令更觉得度日如年,听到耳畔又开始传来男女嬉笑的声响,余令坐的端正,那么久都等了,再等那么算得了什么,他马上就会来了。   踏上这污浊之地,把她从泥潭里拉出去。   想法刚落地,余令听到门扉一声钝响。   木料摩擦的声响在余令脑中无限制的拉长:“长文?”   来人没有因为她的称呼停止步伐,半透洒金红帐后是男人高大的体格。   余令一时忘记谢辞非多高,红帐一掀开,余令的心顿时从云端摔到了地底:“怎么是你!”   “为何不能是我?”   来人穿了件玄色红色暗纹的袍子,目光锐而利,掀了帘子也未停了步伐,一直走到了余令的面前。   余令起身躲过。   “你来做什么。”   余令厌恶地蹙起了眉,看着沈屺春似笑非笑的神情,怎么都没想到来的会是他。   她想过若不是谢辞非,也会是从未见过的面孔,好让她干脆的放弃希望割开手腕,却没想到见到的会是他。   “我花银子包了你,你说我来做什么。”   余令离了床榻,沈屺春不介意的顺势坐下,双腿张开踩着梨木床踏,沉黑眸子直勾勾地看着余令。   余令最讨厌的就是他那双眸子。   有他眼睛的梦境都是再吓人不过的梦境,更合何况是梦外真实看到。   经过了那么多年,他已经从奴隶成了五军都督府的左都督,他的眼睛依然没什么变化,沉黑容不下半点明亮的东西。   “天牢你没出现,原来是打算追到这里看我落魄模样。”   余令嘴中发干,故意把话引到了两人的仇怨上。   只是沈屺春的表情不见半点怒意,反而勾唇轻笑:“你是妓/子,我是嫖/客,我只想看你媚态,不想瞧你落魄模样。”   余令表情微僵,咬了咬唇:“你把我杀了吧!”   沈屺春突然起身,拉住余令的胳膊往榻上一扔,黑眸巡视她惨白的面容,神情忍不住露出欣赏美丽事物的陶醉:“是该让你死在我的身下。”   “沈屺春,放开我!”   沈屺春压制住了她乱动的腿,从她的枕下拿出一根银簪:“放了你好让你用这根簪子刺我?”   余令没想到沈屺春会发现那根簪子,神情一顿,眼睁睁看着沈屺春把簪子扔远,压着她一点点搜索床上她藏得锐物。   沈屺春沉重的像一块巨大石块紧紧的压在她的身上,余令每一次的挣扎都被他轻巧化解。   手腕顺着力道打在了下颌,听着清脆的响声,沈屺春停下了搜索的步伐,低眸看着余令下颌的红肿。   都到这个时候她还不哭。   低哑的笑声让沈屺春全身震动,这震动连绵到了身下的余令身上,沈屺春突然俯下了头,狠狠咬住了余令的脖颈。   他的喉咙里甚至有不像人发出来的呜咽,余令倒是希望他就那么咬断她的脖子,让她死个干脆,可是下一刻他手掌一扯,脆弱的衣裙在他手上破碎,一切快的就像是他与野兽厮杀的速度。   所有的反抗都会被轻易的镇压,余令眼角终于有了泪,“沈屺春,你这个禽兽,你怎么不去死……”   余令声音弱如呢喃,就像是奄奄一息的鹿,这恰恰激起了沈屺春的兴奋,他仿佛听到凄厉的鹿鸣不断哀嚎,温热的血液喷洒他的全身,点燃了他体内灼热的火。   胸膛被心跳震的发麻,沈屺春陶醉的神情扭曲成了一个怪异的表情。   余令感觉到大腿碰到了什么湿凉的东西,沈屺春突然趴在她的身上不动了。   若非还能听到他的粗喘,余令险些以为老天听到她的祈求让他死了。   刚刚的激动的一切仿佛是一场错觉,沈屺春从榻上翻下,整理自己的衣领:“我的银子是不是比谢辞非的更好赚。”   余令泪眼朦胧,只能看清一个巨大的黑影站在自己的跟前,扶着床沿,余令侧脸又开始不停呕吐。   沈屺春就在一旁静静地站着,看着她的嘴不停涌出东西。   酸臭的气味弥漫整间屋子,压过了熏香气味,沈屺春的神情仿佛是舒服。   “谢辞非救你势必会让谢家成为靶子,谢家与余家来往甚密满望京都知道,他没那个胆子,也没那个本事,让谢家站在陛下的对立面。”   沈屺春倒了一杯桌上的合卺酒,抬手饮了一杯。   “我多好,贱狗一条,对着女人入都如不了洞。”   “呕……”   余令吃的东西本就不多,吐了几口就全都是酸水,只是那反胃的劲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一同呕出来。   嗅着周围腐臭,沈屺春痴迷地看着余令乌黑发丝落入秽物,不断呕吐的模样,这一日他不知期待了多久,亲眼看见不知道多让他心神荡漾。 第5章   余令跟沈屺春的初遇是在猎场,再遇就是在谢府。   沈屺春不知为何成了谢沣的随从,余令还记得谢沣那时给沈屺春取了个长威的奴名。   再接着沈屺春又到了谢辞非的身边,因为长威这个名字跟谢辞非的字撞了,谢辞非给他改名改做彦泓。   直到某日沈屺春到余府替谢家人递信,替余令掰了一截她取不到的杏花枝干,余令看到他胸口那枚似曾相识的玉石,才知道他是叫沈屺春。   她现在都还记得当时的情景,她跟丫头们在花园摘花,她不想要碰得到的杏花枝,偏要垫着脚去碰顶上的那支。   然后她就看到一只微黄粗粝的手碰到了那颗花枝,杏花的白在这双手上跟被践踏了无异,余令转过了身就看到了沈屺春。   因为他每次出现都像是她视线里一个突兀的黑点,所以他每次的模样在她脑海中保留的十分完整。   到了谢府后他就开始留起了头发,开始长出来的头发发黄,就像是野兽的皮毛看着不像常人,长过胸了才头发才发黑了起来。   不过黑的又太过极端,就像是墨水撒在了头上,死气沉沉的不像是从活人身上长出来的东西。   但至少头发把他头上那道骇人的伤痕给遮了,只是额前发梢边缘露出了一小块印子。   杏花枝递到她的眼前,余令却不想再看第二眼:“不必了。”   嫌他手伸的太近,余令手一挥,便是那时她看到了他脖间的玉佩。   她有一块自小带大的暖玉,形状与他的相同无异。   余令从未想过她会跟一个凶恶的奴仆有什么关系,但余明志见到沈屺春身上玉石取过砸碎,余令就明了这事的麻烦。   自那之后余令就没在谢府见过沈屺春,等到再听到他的名字,他已经成了救驾有功的宠臣,一路扶摇直上从奴仆成了五军都督府的掌权人。   沈屺春得势后,余明志曾单独把她叫到书房,与她说过当年旧事,怕沈屺春得势后报复余家。   也就是那个时候她才知晓她有一桩还没出生就定下的婚事,而与她定下婚事的就是沈屺春。   余明志跟她提起旧事,她知道他应该是看中了沈屺春的权势,有意用她来抹平沈屺春当年无缘无故从谢府消失的事,她拒绝了之后,他大约也去找过沈屺春,那边也不愿他才死了心。   那以后她本以为她不会跟沈屺春再有任何关联,没想到他们又见了,还是在水月楼里,他说他是贱狗,但面上的神情却像是在讥讽她。   余令趴在床边恍恍惚惚,沈屺春什么时候走得她也不知道,只是无时无刻她都能感觉到,一双仿佛要把她吞噬的眼睛紧紧盯着她。   余令一夜无眠,清晨彩蝶打开门唬了一跳。   “姑娘你是怎么了?眼睛红成这样,里头像有血一样!”   昨日沈屺春一走彩蝶就进门收拾了屋子,见余令吐得一塌糊涂,还怕客人找麻烦,没想到秋娘那里风平浪静,客人一句话都没说还给了赏钱。   晚上没出事,没想到白日会成这样。   彩蝶扶着余令上床入睡,余令浑身无力,也敌不过她的推拉,只是眼睛还睁着,彩蝶看着觉得渗人。   “姑娘你快休息吧,昨日那位爷今日说不定不来了。”   彩蝶安慰地说道,“这些客人都怕身上有毛病让人看笑话,昨日他那么丢人应该会有好长日子不会来了。”   彩蝶虽然比余令小上几岁,但见过的世面不少,昨晚没看到落红,又看到床上那东西就猜到了始末。   以前也不是没有这种客人,看着人高马大,可实际上是个软脚虾。   “姑娘你快睡吧,别熬出毛病了。”   彩蝶用手遮住了余令的眼睛。   余令不想睡,但被彩蝶遮着眼,算是半晕的睡了过去,等到她再醒来是被桃红的声音吵醒的。   桃红想硬闯余令的屋子,彩蝶在屋外拦着不让。   “桃红姑娘,我们家姑娘在休息呢,你要是寻她说话,过会再来也不迟。”   桃红拿着把蝶戏迎春的团扇,推搡着彩蝶就是要往屋里去。   “为什么要过会,这都什么时候还在睡觉,我看她是受不住接客,在里头偷偷哭吧。”   “姑娘没哭……”   彩蝶拦着说道,余令虽然心情看着不嘉,但的确没有落泪。   “哭没哭我看看不就知道了,听说她那客人牛高马大的,是不是把她半截身子都压瘫了!”   桃红笑嘻嘻地凑着头要去推门扉,只是她的是还没伸到门上,门从内推开。   她以为本该躺在床上起不来的余令,穿着一身素色衣裳站在门口,面无表情,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阎王爷派到人间勾魂的。   见余令好端端地站着,桃红表情可惜,有种没看到热闹的失落感,抬起团扇砸了彩蝶头上一记:“人不是好端端的站着,你非拦着不准我进去做什么。”   彩蝶哎呦一声,瞧向余令:“姑娘你睡醒了,我去发给端午食过来。”   “这都什么时辰了,楼里都快开门迎客了,还午食。”   桃红上下打量余令,见彩蝶说完在一旁不动,怎么可能不知道这小丫头是在防着她,瞪了彩蝶一眼:“你还在这里干嘛,你不是要去拿吃的,就不怕饿死你家姑娘。”   说完,桃红径直进了余令的屋子。   上下打量了一圈,气闷道:“果真比我那间屋子的摆设好,到底是哪个瞎眼的看上了你,愿意花那么多银子梳拢你!”   桃红尝了口余令屋里的茶,觉得她这里的茶都要比她那屋子里的好喝许多。   余令就在旁边站着,不言不语。   “他是昨晚用你的嘴了?嗓子眼被戳哑了不成,我说个半天你一句话都无。”   听着桃红的话,余令又有一种想吐的冲动。   只不过她昨晚吐得实在厉害,现在实在没什么东西可吐。   “出去。”   余令开口一口娇嗓沙哑无比,就像是证明了桃红的话似的。   桃红听到,团扇遮唇,不过那笑声怎么都遮不住:“人长得高大了,本钱也粗壮,看来你没少受苦。”   “出去。”   “我就不出去,你比我好在哪里,凭什么就遇到那么大方的客人,正好今日我家的吴爷不来,我倒要会一会你的客人,指不定他见着我就后悔拿银子梳拢了你。”   闻言,余令倒是没急着再让桃红走了。   要是沈屺春能看上别人自然好,她再也不想见到他。   看着窗台边上的菩萨铜像,余令想不通昨夜来的怎么会不是谢辞非,他人去哪里了,如果他真像沈屺春一样怕谢家难为,又为什么要给她写那些纸条。   还是他知道沈屺春身体有疾,觉得他与她在一起不算占便宜,所以就放之任之。   想起昨夜粘腻的触感,她不想再等了,等到了谢辞非又如何,她这一生还能有以后?   余令神色挣扎,昨日被沈屺春搜出银簪,她心如死灰,如今沈屺春不在,银簪随手可得,她为什么不死。   余令第一次生出厌恶自己的心思。   “你脖子上是什么?”   桃红盯着余令看了半晌,终于看到她脖上发青的痕迹,没等余令反应过来,桃红就用扇柄挑开了她的衣衫。   乌青的齿痕在如雪的肌肤上显眼的很,一圈青痕,咬的人狠的像是要活生生的把人咬掉一块肉。   “这人是属狗的?你是怎么得罪他了,让他咬了那么一大口。”   扇柄被推开,桃红依然好奇地盯着余令,“那人跟你是旧识吧?是不是上你家求亲被你拒了,所以找上门花银子包了你,想要羞辱你。”   桃红闲时与其他姐妹猜测,能出得起让秋娘动心的银子,恐怕还是个官,要不然余令曾经的身份怎么也该跟水月楼的大客们吃杯酒,把身价抬一抬再接客。   “你又哑巴了,你这是不是承认了我说的话,那人是不是个官爷?我听说往常与你家来往的都是做官的人家。”   “与你没什么关系。”   “怎么与我无关,若不是你家私吞了慈幼堂的银子,让没爹没妈孤儿没去处在外流浪,我又怎么会被养到了巷子,又怎么会被卖到这楼里。”   桃红飞着白眼,轻哼娇道,“看着你倒霉我才开心,你们姓余的害了那么多人,你落到这个下场活该!就该让那位爷咬死你。”   余令不知桃红爱找她茬还有这层原因,只是她看桃红的神色,丝毫不觉得桃红有任何不愿身处这楼里。   她嗔眸娇笑,分明乐在其中。   “那是余明志做的事,与我没有关系。”   “余明志就是你那被斩首的大伯吧?怎么会跟你没关系,你是他的侄女,住在他家吃他的喝他的,你穿的用的难不成不要银子,而这些银子不都是慈幼堂的银子。”桃红没好气地说道。   余令眉头蹙起,她爹娘早逝,但是余家是有两房,她的吃穿都是二房,只是她大伯见她只是一个小姑娘撑不起二房的门户,余家两房又并为了一房,二房的钱财都归了余府公库。   虽有这事,但余令没开口与桃红说明,一是没必要与陌生人说私事,二是她始终住在余府,无法跟余明志撇清关系,她无法确定自己是不是这十几年都没用过大房一针一线。   对上桃杏得意的表情,大约所有人都觉得她落在这个地方是罪有应得,侮辱她便能提醒世人余明志犯下的罪责。 第6章   “怎么除了你姑娘,其他人都不是人了,你巴巴就拿了一副碗筷上来,是看不起我还是怎么!”   灶上没热的饭菜,彩蝶去了厨房把菜热了一遍才赶回住处,她一进门桃红瞧见她只拿了一副碗筷,瞪眼说道。   彩蝶放下饭菜急急忙忙的去拿碗筷。   “在丫头那么脚丫子走得那么快你说是为了什么?”桃红目光扫过桌上唯一空的碗筷,哼了声道,“我看她是怕我用了这副空的,让你落得没饭吃。”   不让她用她偏要用,桃红端了碗,不过见余令神色不动没跟她枪又觉得没意思。   “那个丫头是不是个傻子,跟着你有什么前途,还真心管你的死活。”桃红把碗扔到了余令怀里,“让我瞧瞧大家闺秀都是怎么吃东西的。”   余令瞧着桃红,拿起碗筷吃起东西。   她不想听桃红再喋喋不休,她开始吃饭桃红还真安静了,只是一双杏眼紧盯着她,当真观察起她吃饭的样子。   彩蝶碗筷拿过来,桃红立刻端了起来,瞧着只吃了十几筷子就要搁碗的余令,嘲讽道:“你还吃!我看你是嫌不够恶心那位爷,现在胃口那么好是不是打算见着他多吐点东西。”   余令本来打算放了筷子,闻言,添了一小碗白米。   桃红哼笑,吃饱了提着团扇在窗台边往下瞧:“今天你那客人不会不来了吧?你这丧气脸可不讨人喜欢。”   “或许。”   余令回想昨日的沈屺春的样子,也不知道他今日会不会来。   她自然是打心里希望他不要来。   “是不是有人与你说好了要来救你……”   桃红没说完,被余令厉然的目光扫过,一时有些心惊,心想当过大家小姐就是不一样,平日里不发火看不出来,一发火瞪人还真有些吓人。   “你瞪我做什么,你每日领二十鞭子也不愿意脱衣裳脱裤子,随便想想就知道有人跟你说了要救你出去。”   桃红撇了撇嘴,看余令的眼神就像是看一个傻子,瞧她这个样子,就知道那人没来。   还说是什么名满望京的才女,读了那么多书还相信男人的嘴巴,可见读书真是一点用处都没有。   桃红扭着腰走到了门外,“人到底来不来呀,再不来我就去厅里了。”   她现在虽然被包下了,但总不可能想着依靠一个恩客过一辈子,平日去陪别的豪客吃杯酒,包了她的那位爷也不会介意。   听到桃红的嗓门,含烟也推开窗,倚在窗边:“大家都是姐妹,你若是抢了豪客,可别忘了我。”   “若是手里大方,我们姐妹俩一道伺候又何妨。”   桃红笑盈盈地跟含烟打趣,不过没一会两人都被秋娘赶到了下层陪客。   水月楼一共三层,若是从第三层往外望是郁郁葱葱的乔木,若是往内望第二层就是个露天的大园子,摆着各类花草,搁了几张八仙桌。   有一次余令无意中还见到二层的树木中有男女光天化日的亲热。   进了这水月楼,不管在外多衣冠楚楚的男人,在楼里都是没什么廉耻的畜生。   桃红被秋娘赶到八仙桌边坐下,抬头瞧着上头的余令:“记得叫你那位爷下来吃杯酒。”   说完,桃红娇笑地看着秋娘,“那客人出手大方,让他多爱几个姑娘,咱们水月楼不是能多赚点。昙月的名声外头一堆男人拿着银子等着睡她,娘还怕女儿抢了她的客人,让她落得没饭吃?”   秋娘瞥了她眼:“你若是能勾到,那是你的本事。”   “女儿当然有这个本事,只是娘亲你半点机会都不给女儿,好端端的把女儿往下赶。”   桃红飞着媚眼,再看上头余令人已经不在了,门也合上了。   “以后总会有机会,他现在只想见昙月。”   秋娘饮了一杯酒,扶着后颈慵懒地道,“你那么赶上趟,不知道还以为你是怕昙月被折腾,赶上趟的为她分担。”   秋娘斜眼,目光似无意又像是有意。   桃红白眼翻到了天灵盖:“我就想分分银子,想知道大官的物件是个什么样,她若是被折腾死了我放鞭炮还来不及,谁有功夫替她分担。”   说完之后,桃红还是觉得生气,生气秋娘把她跟余令扯在一块,把她说的像是余令的狗一样。   恨恨道:“我咒她被戳的流血不止,像是一只死狗一样不能走只能在地上爬……”   “行了。”秋娘抬手拍了桃红的嘴,“嘴上没个把门的,客人可不喜欢你这样。”   “对着客人我当然知道如何。”   秋娘看着弱柳扶风,但却是一把力气,桃红嘴巴被她拍的生疼,捂着嘴闷闷地道,“嘴上没把门的又怎么样,有哪个男人会听女人在床下说的话。”   只要榻上叫的好,哪个男人管窑姐儿平时里说什么。   *   彩蝶走后,余令就站门边上,沈屺春进门就见到肃着脸的望京第一才女。   望京第一才女,一颦一笑皆动人心扉,就是面无表情,也让人心痒难耐。   就算平日里躲在暗室不知道看了多少遍,再见余令依然能勾起他内心深处的贪婪。   沈屺春合上了门,目光依然没从余令的脸上移开:“陪我喝几杯。”   屋内的八仙桌上放的有酒与下酒菜,沈屺春走过去之前,余令快步走过把酒菜从窗口扔了出去,东西落在了葱茏清翠的树木里,落下都没发出个声。   沈屺春神色淡漠地看着这一切,表情无谓:“你把东西扔了是不想浪费时辰,急着再试试我进不进得去?”   余令蹙眉:“你到底想做什么?我不知道当年余明志对你做了什么,但与我无关。”   她不期望沈屺春能救她,但她只想让他给她一个干脆,是杀是刮都无所谓,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钝刀割肉。   他以为他不行对她来说就是幸运?他不管行不行,他在这个地方对她做的所有事,都比杀了她更加侮辱。   “你是我的未婚妻,我总得尝尝你的滋味。”沈屺春不答余家事,摇铃让人再送了一份酒菜。   听到未婚妻,余令反射性地觉得恶心:“我不是。”   “你怎么会不是?”   因为笑容,沈屺春的面目鲜活了起来,发与眸都沉黑的像是浓墨,带笑的他比没有笑容的他更让人发憷,怎么会有人的笑带着血腥的味道。   “我们的婚事没出娘胎就定下,有玉佩为证。”   沈屺春的领口微开,露出了用金箔镶嵌的玉佩。当初玉佩被余明志砸碎,沈屺春一一捡起,没想到碎成那样的玉,他竟然想办法又恢复了原状。   那块玉刺目的很,便是沦落到了这个地方,余令打心里也不愿跟沈屺春扯上什么关系。   当年就是余明志认下了当年的婚事,她也会想各种方法摆脱,她厌恶沈屺春,光是看他一眼都觉得恶心。   士可杀,不可辱,与她来说把她跟沈屺春的名字连在一起就是辱。   “我已经不是余家千金,就是婚事也与我无关。”   “你是余家千金,我就履行婚约,你是妓?女,我就花银子嫖/妓。”   沈屺春自斟自饮,像是满意自己的重情义,守诺言,淡笑地看着余令,“看我这条贱狗对你多忠诚。”   余令不懂怎么能有人谈笑风生的自称自己是贱狗,而这份不懂,注定她跟沈屺春不会是一路人。   看着桌上另一杯满溢的酒水。   “楼下她们在饮酒,你让她们陪你。”   “可我只要你。”   沈屺春站起,衣袖掠倒了酒杯,满溢的酒水撒了一地,这回余令听到了瓷器砸在地上的清脆响声,不过毫无意义。   恍惚是一瞬间,她人就被沈屺春扔到了榻上。   沈屺春跨坐在余令的身上,慢条斯理地撕碎了烟霞帐,把她绑在了架子床上。   “沈屺春,你会不得不好死。”   嘴唇被堵住,余令呜咽了几声,牙齿咬住了试图侵入她嘴唇的舌尖。   用力咬下去,嘴里尝到腥味,血水呛到喉咙余令才慌张地松了牙齿。   沈屺春就像是一条蛇,覆盖在余令的身上,嘴唇在她的耳畔发出嘶嘶的痛呼,染血的舌尖舔舐她的耳廓,把玉色的耳垂都染成了猩红,才心满意足地覆盖了她脖颈上未消的齿痕。   “你杀了我,杀了我吧……”   脖颈的痛楚,深入骨髓,余令被绑住的两只手紧紧扣住,试图在自己的手腕抠出致命的伤痕。   沈屺春缓慢地在余令的大腿上摩擦,神情餍足,看着他半阖的眼眸,余令胃里一阵翻滚。   腿上感觉到濡湿的触感,余令喉咙翻滚兜头吐了沈屺春一脸。   混白色粘腻呕吐物从沈屺春愉悦的面容上往下滑动,没消化的的米粒沾在他高挺的鼻尖,还有他汗湿垂下的发丝。   沈屺春怔了怔,看着余令胸口起伏,俯身咬住了她的唇。   作呕的酸味在两人周围蔓延,余令瞪着眼狠狠地看着沈屺春,沈屺春满眯着眼,温柔的抚摸着她的身体,像是在感受释放过后的余韵。   手指滑过眉梢眼角,肩颈腰间,粘腻恶心的呕吐物一缕缕地,沈屺春的身上过渡到了余令如雪般干净的肌肤。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3-23 23:02:30~2020-03-28 16:20: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苜蓿、水之蜜、长宁、云与乌鸦、肖恩、40886501、xx、Charlotte、吉祥小雨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云庭 5瓶;下愚、苜蓿 2瓶;深森系□□?、桃井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章   幸好沈屺春没疯的彻底,只是堵了她的唇一下就起了身,没有带着呕吐的秽物继续对她做什么。   不过就是这样也把余令恶心的不轻,她泡在浴桶里,脑子里一直重复着在床上的那幕,恨不得把身上的皮给搓掉了。   她有意多吃一点,若是沈屺春对她做什么,她就吐出来恶心他。   谁知道她就是吐了,沈屺春也愿意碰她的唇,她没恶心到沈屺春,反倒被他彻彻底底的恶心了一遍。   想到当年他就能生咬下禽类的血肉,茹毛饮血,他生活的地方不知道有多肮脏,她吐得那点秽物又算得上什么。   外面的沈屺春已经清洗一新,连身上已经换上了玄色红纹的衣袍。   也不知他是随身带的衣袍,还是这栋楼的常客,在这里放了衣裳。   双眸相对,瞧着沈屺春的眼,余令就想起了刚刚那一幕。   还有他在她身体摩擦后又喷洒的东西,滑腻像是某种没有毛的动物不停在寻找温暖的巢穴。   余令蹙眉退了半步,逃避沈屺春的视线:“对你我从来没有做错什么,无论你跟余家还是谢家的恩怨都不该跟我算。”   没听到沈屺春的声音,余令抬眸又道,“半年前我知道余明志找过你,希望履行当年的婚约,你拒绝了。”   既然当初拒绝,现在就不应该来纠缠她,还做出一副怪异恶心的模样。   余令说话的时候,沈屺春兴致勃勃地看着她,仿佛她的一字一句都值得他细细品味。   那沉迷的眼神简直就是个疯子。   “我知道你不愿,当年我前脚同意,你后脚就会跟谢辞非跑了。”   沈屺春轻笑,他怎么会不懂余令,她不愿的事,谁逼的了她。再说他要娶的不是什么余家的大小姐,只是余令。   现在这样正好,余令只是余令,可以任由他拉到与他地位持平的余令。   “所以你来是为了羞辱我?”   余令直视沈屺春,沈屺春嘴角含笑,摇了摇头,但却不开口解释。   屋里的酸味早就没了,绮窗大开,外头的风大股的往内涌入。   衣裳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很容易让人产生自己会飞的错觉,几乎在余令动的瞬间,沈屺春也动了。   余令还没跳窗,沈屺春已经把她拦腰压在了窗边。   余令半个身子悬空摇摇欲坠,沈屺春在她的正上方欣赏她挣扎的神情。   “放开我!”   推沈屺春的感觉就像是推巨大的石像,她废了全身力气他依然纹丝不动。   “沈屺春,你现在要什么有什么,余家毁了,余明志死了……”她不信余家的飞灰湮灭没有沈屺春的推波助澜。   “若是我不来,难不成你想一点朱唇万人尝?”   沈屺春压着余令的感觉,就像是猛兽压住了一只小奶猫,爪子一松一弛,任由奶猫挣扎,不管奶猫露出什么表情,都能让他觉得心情愉悦。   俯身在余令唇上在摩挲,他嘴上有伤,说话便发疼,现在用到了唇舌,猩红的血又溢了出来。   他爱余令,他的爱不介意余令跟任何男人在床上翻滚,他甚至想过若是余令被一个个肮脏的嫖客蹂/躏之后,是不是就不再是高高在上的余家大小姐,而是他沈屺春也配得上的人。   温热的血给余令的脸染上艳色,沈屺春身体微微抬起:“我不来你又怎么等谢辞非来救你。”   “你是什么意思?”   余令憎恶地看着沈屺春,若是她有反抗的力气,会毫不犹豫地把沈屺春扔下窗台。   “余家是我抄的,没有我的手下留情,谢辞非救不走你妹妹。”   余令怔愣,以沈屺春与余家的仇怨,亲自看余家人哭喊求饶一定让他心中十分爽快,当年余家人看不起他,风流轮流转,短短几年就变成了沈屺春高高在上,收割余家人的性命。   只是她没想到他竟然会放过余莹,让谢辞非救了她。   “若是死了你怎么见你妹妹?”   余令侧脸看着底下被风吹得摇曳的树叶枝干,若是能活着谁想死,她从前幻想过无数种她未来的生活,没有一种是被她不屑提的人逼着在一个肮脏的地方自尽。   “我就是死了,长文也会好好照料莹莹。”   “你太高估了人情,若是没了你,那个小丫头算的了什么,不过是个麻烦,一个危及谢家的麻烦。”   “你在威胁我?”   “我在告诉你事实。”   沈屺春把余令拉离了窗口,“你活着她平安无事,你死了她的下场会同你一样。”   “我既然都死了,还管别人死活作甚。”   余令冷笑,没把沈屺春的威胁放在心上。余莹对她来说是唯一的亲人,她自然希望余莹能活下去,可这只是希望,若是余莹命与其他余家人无异,她又有什么办法。   “她成妓也无谓?”   这句话沈屺春说的慢条斯理,说了那么久他这句话才算得上是真正的威胁。   *   余令每次接客,彩蝶都紧张的不行,把晚膳送进了屋里,彩蝶小心翼翼地觑着客人的神情,为余令捏了把冷汗。   楼里爱俏的姑娘不在少数,但是让她瞧起来英俊有什么用,又不能当银子花。客人强壮了压人压得疼,客人高大了物件就吓人。   而这些都还好,最恐怖的是不行的客人,有些有羞愧之心的,嫖了一次就不好意思嫖第二次,但有些会变着花样折磨姑娘,来发泄心中的不满,   沈屺春就是最难伺候的那一类客人。   “大爷要不要听听小曲?”摆上了餐碟,彩蝶小心地问道。   沈屺春瞥了她一眼:“滚。”   余令敛眉无言,平静地搅动碗里的米粥。   彩蝶麻利的滚了,只是关门的时候小心地留了一道缝隙,若是出了什么事也能听到个响,好冲出去救人。   余令一直低着头搅动着米粥,听着沈屺春吞咽食物的声音。   没抬头她也知道他还在看着她。   “你为什么还不走。”   “我今夜要在这里过夜。”沈屺春慢条斯理的吞咽,把装羊奶糕的碟子推到了余令面前,“你不吃晚间用什么吐我身上。”   余令想翻桌把桌上的一切都砸在沈屺春的身上,不过想到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用满身污渍的身体压住她,余令张嘴含了一口米粥。   “你侮辱我够了,是不是会放过我?”   “自然。”   沈屺春的话就像是给余令点燃了一盏灯,只不过在这里,就是点燃了灯,那灯也昏暗的很。   被关到水月楼里,她不是没有试图逃过。   她开始假装顺从,趁机往外逃过几次,谁知道这楼看着松实则紧,她连水月楼的大门没看到,就被抓住打了一顿鞭子。   那鞭子初打的时候不觉得什么,到了现在她终于觉得不对。   这里的鞭子似乎真能把人的骨头打软了。她现在走几步就觉得腿软,抵抗沈屺春的时候,更能感觉到自己的无力。   这种无力是从骨子里散出来的,与她平日进食多少无关。   “你恨不恨谢家?”   看着沈屺春在绮窗前倚着头,闲情逸致地听着楼下的嬉闹,余令突然问道。   人都说余家第一个倒霉,第二个就会是谢家,沈屺春现在位高权重,想使劲让谢家倒霉不是不可能。   “我若是恨谢家兄弟,你以为他们现在还会活着?”   沈屺春真没把谢沣几人放在心上,反倒谢谢他们让他遇到了余令。   不然靠一桩所有人都遗忘的婚约,他此生都不可能跟余令有什么交集。   瞧着余令的神情,沈屺春勾唇一笑:“你不必担心谢家,谢家家主是个聪明人,早早跟余家撇清了关系,余家罪名落定他还出了一份功。”   余令一怔:“这不可能。”   谢家家主是谢辞非跟谢沣的父亲,是她叫谢伯父的人。谢辞非的才华便是袭自他父亲。   谢父的诗词写意婉约,她亦背过几首。   余家出事谢家撇清关系自然不过,但她不信谢家会落井下石。   “信不信随你,若是谢辞非能从这里救走你是他的本事,而就救不了,我便会夜夜拥着你入睡。”   沈屺春轻打了一个哈欠,听着楼下变调的嬉笑声,拉着余令踩上了猩红地毯。   把余令推到床榻坐下,沈屺春半跪为余令脱下了鞋。   似雪如玉的脚只有他巴掌大小,搂在怀里,他从脚趾开始一寸寸的吻上了她的小腿。   “你恶不恶心……”余令推着他的头,而他的唇就像是长在了她的脚上。   唇舌不断在她的脚上流连,余令突然想起了她曾经爬山脚底长过一颗痘,刺痛发痒。   那时候的难受比起现在不足千分之一。   她从未想过会有人会捧着旁人的脚亲吻,姿态低贱的真像是一只没人智的狗。   “你不愿我亲这儿,是愿意不再咬我的舌?”   余令那一下咬的太狠,沈屺春此时说话还会有嘶嘶的声响,就像是搂着猎物等待进食的蛇。   见余令没了声响,只是身体小幅度的战栗,沈屺春轻笑,就这样捧着她的脚,与她相对心满意足地睡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3-28 16:20:18~2020-03-30 13:56: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work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zhaimin 2瓶;周公子、Charlotte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章   一早醒来余令就觉得脚不自在,走在路上差点没脚软摔倒,彩蝶扶着才没真倒在地上。   “姑娘你小心,要不然坐着休息一会。”   余令淡淡瞧了彩蝶一眼:“我们才下了一楼。”   “只走了一楼也可以歇歇的……”彩蝶笑道,“姑娘你愿意出来走走真是太好了,人在屋里闷着容易闷出毛病,你看今个天气多好,海棠花也开了。”   余令刚到水月楼的时候倒是喜欢四处走动,不过她那时候是为了逃出去,自从被抓住打了一顿鞭子,知道水月楼的守卫比看着的森严,除了每日去惜春阁点卯,平日里就坐在屋里头,像是在等死一样。   余令走在前头看着路道两旁的海棠,桃粉色海棠花瓣洒落各处,快把褐色的泥土给淹没了。   她记得金侍郎家也有那么一片海棠林,一到了盛开的季节,他家的二千金就会邀请她们去府上赏花作诗。   金二姑娘是她少有的几个朋友之一。   此生估计是再见不到了,就是再见彼此也不会相认。   “我说,你是就是那个京城第一才女?”   余令正发着怔,旁边的海棠树枝干被人一撇洒了一地花瓣,躺在上面的女人上下打量余令,眼神挑剔,“长得不错,就不知道是不是肚子是真有墨水还是花了银子让人吹捧。”   “绿腰姑娘,你怎么在这?”   花树里面突然冒出个人来,彩蝶眨了眨眼,瞧着绿腰身上乘凉半开的衣衫,主动上前把她合上。   绿腰白眼挥开了彩蝶的手:“在楼里我脱光都没事,何况只是外裳没系。”话虽那么说,却没在把衣裳再打开。   “我是怕绿腰姑娘着凉了。”   “我还要你心疼。”绿腰嗤笑一声,从腰间荷包掏出了颗银豆子,扔到了彩蝶的手里,“赏你了。”   “谢绿腰姑娘赏。”彩蝶捧着银豆子眉开眼笑,这楼里就绿腰姑娘最大方,银子对她来说在手里就留不住,客人给了她的赏,她转手就能赏给其他人。   应付了小丫头,绿腰挑眉看向旁边恍若无人的余令。   “你这目空一切的样,倒真有几分才女的味道。”绿腰一笑,眼角眉梢都带着媚意,她的媚跟桃红不同,桃红的媚是媚俗,掺了些小女儿家娇滴滴的味道,而绿腰的媚像是盛开的海棠花,花瓣展开芯都露了出来。   是不遮掩却让人依然想探索的媚。   “你来帮我看一样东西,我少不了你的赏。”   绿腰拉住了余令的手腕,余令没甩开她的手,顺着她的力道跟着她往前走。   “绿腰姑娘你愿意跟我们家姑娘结交真是太好了。”   “谁与她结交了,不过是想借她那几分墨水用一用。”   绿腰撇了彩蝶一眼,“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她从外面带来的丫头,那么忠心。”   彩蝶嘿嘿一笑,她喜欢余令,虽然余令性子冷了点,但她相信人心是捂得热的,姑娘不似郎君,生了副铁石心肠,特别是余令这般自带仙气的姑娘。   绿腰是水月楼的头牌之一,不必跟楼里普通姑娘一样住在一层层的楼里,而是住另住厢房。   她住的屋子余令那间宽敞了几倍,还带了一个小院子。   红木长桌上放的有琴、棋,墙上挂了书、画。   绿腰把余令拉到了桌边,拿起了一张纸:“你看看这诗句写的怎么样?”   我闻琵琶已叹息   好伴仙郎结桂枝   绿鬓苍颜同一醉   腰轻不胜舞衣裳   余令抬眸扫过,心中就是一笑,她虽然不擅作诗,但韵律是懂得。   这纸上写的句子就是一篇东拼西凑狗屁不通的打油诗,不过也亏写诗的人能东拼西凑个藏头。   ——我好绿腰。   扫了眼绿腰期待的眼神,这般的句子送给粉头,倒也不算多狗屁不通,余令开口:“不算差。”   这已经是她能给最高评价,但绿腰显然不满意,撇下了嘴:“多好的句子,在你嘴里就落个不算差,你没赏了。”   “我本就不会要你的赏。”   绿腰多瞧了余令一眼,见她微微蹙眉,捂着嘴噗笑了声:“我倒忘了你是才女了,你们文人最看不上金银这些阿堵物。”   因为有个才子当情郎,绿腰看余令就格外顺眼一些,让她坐下,亲自给她斟了杯茶:“你觉得这写的不算差,那你给我写一篇上好的看看?”   “你在意的不是诗句,而是人,我就是给你写柳七的词,你也会觉得差你手中那首一等,又何必浪费笔墨。”   余令发现水月楼这些人都十分爱笑,她说完绿腰又笑了,还拍了拍手,以示赞同她的话。   “你说得对,我这就叫情人眼里出潘安,再说旁人写的诗再好又怎么样,那都是写给别人的,只有我家李郎写的诗是独给我一人。”   绿腰看着诗句,欣喜地又重念了一遍。   余令静默地坐着饮茶,像是在听她读“ 绿鬓苍颜同一醉,腰轻不胜舞衣裳”,又像是什么都没听。   “你的性子太静了,能闷死个人。”   绿腰平日里也不是好说话的人,但在余令面前,总觉得自己不主动开腔,她们人就能闷死在这屋里。   瞧了眼站在一旁的彩蝶:“平日里她也这样? ”   彩蝶傻笑着点头,心想余令今日还算是多话了,换做桃红她们,她估计连搭理都不搭理一句。   “静一些也好,男人来楼里找乐子,殷勤伺候的他们爱,貌美冰冷他们也爱……不对,该是只要貌美,不管是何种性子都能让他们乐不思蜀。”   绿腰哼笑了声,“我听说你第一个客人是你曾经的熟识?”   “我与他不熟。”   “反正要不是之前对你求而不得人,就是见你落难羞辱你的人,也有可能两者都是。”绿腰玩着身上的佩玉,漫不经心地道,“从教司坊送到楼里的姑娘多不胜数,你不是那个独一无二的。”   余令一怔,打量地看着绿腰的神情:“不独一无二,就要随波逐流吗”   世家女的高人一等是刻在骨子里的,余令从来不排斥自己的高傲,相反所有人都认为她有足够的资本高傲,他们赞美她追捧她嫉妒她。   在外面时这份高傲隐在她的骨子里,到了这个地方才显现了出来,士人风骨,若是没了傲骨她就已经算不上是个人了。   她可以为自己的苟活找是为了余莹这个借口,但丢了她与生俱来的傲骨,那她与地上的蝼蚁有什么区别。   “没想到你看着娇娇弱弱的,但那么爱钻牛角尖,你不随波逐流又怎么样?这世上的漂亮姑娘多的是,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你以为你死了谁会心疼,你活着才是你自己的。”   余令摇头,不与绿腰辩解。   看她的神情,绿腰就知道她是没听进去,每个人的脑子不一样绿腰也不勉强,再说等到余令再在楼里待上几年,人也就能想明白了。   “你看我选择活着,所以遇到了我的李郎,等到他功成名就就会接我出去。”   “他若是不接你呢。”余令忍不住泼了她一盆冷水。   绿腰浑然不在意地粲然一笑:“那快乐一时是一时,至少我知道他现在是真心爱我,愿意我为掏心掏肝。”   看绿腰脸上的神情不似作伪,余令实在不明白她想的是什么。   到了这地方之后,她一直避免思考这里人的想法,但现在不避讳的思考,她依然没思考出什么结果。   这里的每个人的脑子都与外面的人不同,也或是在外面时她以为自己想透的事情实则都没想透,每个人的脑子所思所想都难以让人琢磨透彻。   就比如沈屺春。   “你知不知道如何摆脱男人?”   她真的恐惧了沈屺春,所以宁愿张嘴跟一个才认识的人求助,“我与他有仇,他不杀我,却羞辱他自己,用羞辱他的方式来羞辱我。”   余令神情困惑,说出来她更不能明白沈屺春到底是如何想的。   “羞辱自己?”绿腰眨了眨眼,她听说余令的那个客人还是个大官,没想到还有这种特殊癖好。   凑近了余令,绿腰打量地看着她脖颈上的咬痕:“你确定他只羞辱了自己,没有对你动手,这牙印再深一点就出血了。”   说到出血,余令想到了她咬沈屺春,他仿佛不觉得疼,人反而更兴奋。   “他说他是一只狗。”   “哈哈哈哈——”   绿腰这次连嘴都来不及捂,张着唇大笑出声,瞅见余令淡定不过的表情,仿佛不觉得自己说了一件好笑的事,绿腰笑的更加厉害。   “他说自己是狗还不好办!你拿鞭子打他呗,让他跪着舔你的脚,什么叫用侮辱自己的方式侮辱你,他就是一条狗罢了,你不爱他,他怎么侮辱的了你。”   说着绿腰都觉得余令好运,遇到的第一个客人都那么简单,她还想着摆脱他。   她可能不晓得其他姑娘遇到的那些客人,不懂的怜香惜玉的,才不管是不是刚破瓜,就让她们去舔那些十几日没洗澡捂臭的腥臊。   瞧着绿腰“身在福中不知福”的眼神,余令突然不想与她说了。实际上沈屺春已经舔了她的脚,抱着她的脚睡了一夜。   这话要是说出来,恐怕绿腰会觉得她矫情,这里的人都是伺候男人,沈屺春却说他是她的贱狗,做些匪夷所思的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  里面的诗是用软件拼的藏头啊,不是我写的   感谢在2020-03-30 13:56:42~2020-04-01 13:59: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下愚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章   从绿腰的住处离开,余令坐在林中的藤椅上,偶尔有楼里杂役路过,与她对看了几眼。   可能是因为这里的姑娘算不得主子,所以这里的杂役也算不上奴才。   在世家门阀里,哪有下人敢打量主子,走来过去也不给主子请安。   彩蝶寻着话跟余令说,先说了周围都养了什么树什么花,没话说了又看不到个人了,才坐在旁边的小凳上:“楼里的姑娘都是晌午左右才醒呢,客人也是入了夜才来,所以平日里楼里这时候都静静的。”   说起来余令都算得上是楼里的异类,每日拂晓左右就醒了,醒了之后也不在榻上多睡,直接起来洗漱。   “那绿腰?”   “绿腰姑娘今日恰好起了个早,平日里那么早没怎么见她。”   余令应了一声,瞧着捧着脸的彩蝶:“你要是觉得无趣,可以去做你自个的事?”   彩蝶连连摆手:“我现在是姑娘一个人的丫头了,跟着姑娘就是我的事。”   只是平日里她伺候别的姑娘,她们都是晌午左右才醒,拖拖拉拉的洗漱用了膳,挑挑衣裳,说说话就等着迎客了,现在离迎客还久着了,她一时间突然觉得时辰太多。   “姑娘你平日这个时候都在做些什么?”   “写字,画画,看书。”   她绘画不错,但书法上字太过飘逸,有人说她是花惯了画,提笔写字无锋,软绵绵的无神韵。   虽然知晓这批评有一半是那些世家女的酸话,但她依然在写字上下了苦工,每日都会花上一个半时辰手腕吊石练字。   至于看书,她自认自己诗句算不得出众,不像谢辞非那般对诗词有种游刃有余的灵性,所以每日看少不了看各类诗集,来填补自己的短处。   “那我去给姑娘找纸笔还有书来?”   “不用,我不想在这里写字作画。”   彩蝶脸色黯淡,她以为余令开始跟绿腰说话是已经接受自己身处水月楼,但是现在看来余令还是那个余令。   “姑娘就那么坐着,不觉得无趣吗?”   “佛寺的僧人每日也这般坐着,他们觉得这是一种修行。”   “可是姑娘不是僧人……”彩蝶没说完,见着余令侧过视线,意识到她不想再说,便呐呐停住。   余令安静坐着,彩蝶就陪着她安静坐着。   听着树林的鸟叫蝉鸣,彩蝶昏昏欲睡,余光瞅见余令突然站起,彩蝶快催到膝盖上的脑袋猛然挺直,揉着眼睛看向余令:“姑娘怎么了?要回去?”   打了个哈欠,彩蝶抬头看天色,太阳已经快落山了。   “你听到了吗?”   “啊?”彩蝶茫然四顾,竖着耳朵听周围的动静,“听到什么?”   “人的声音。”余令蹙着眉,瞧见一脸茫然的彩蝶,“似乎是我认识的一个人。”   “哦……”彩蝶那句“可能是客人”咽进了喉咙里,咽的太急还咳了几声,半捂着嘴巴,“那姑娘,咱们要去看看吗?”   余令神情犹豫,若是旁人她一定躲过,但她似乎是听到了谢沣的笑声。   她跟谢沣的关系远不如谢辞非亲近,她跟谢辞非是知己惺惺相惜,小时候她倒是把谢沣也当做哥哥,只是长大后听到不少关于他不好的风评,而他又没个兄长的样子,时不时捉弄她,关系就慢慢远了。   但关系再远,他也是谢辞非的二哥,她不禁想若真是谢沣,是不是谢辞非央他救她。   不过也有可能是她听错了,只是声音相似而已。   抿了抿唇,余令还是决定看看:“别惊动任何人。”   “姑娘放心,跟到我身后就是了。”   彩蝶从小在水月楼里长大,太清楚这里的地形,也晓得哪里可以藏人偷瞧别人在做什么。   听音辨位,彩蝶引着余令走出了茂林,在海棠树下藏着,看着一群穿绸戴冠的公子哥走过回廊。   而中间那个就是谢沣。   算起来与谢沣也有几个月不见,他与以往并没什么差别,宽袖宝蓝色团花袍子,手里拿着把洒金扇,在人群中谈笑风生。   “看样子是去满庭芳。”彩蝶凑到余令耳边道。   水月楼里除了姑娘住处,还有各种雅苑。   看着谢沣身边娇笑的姑娘们,余令迟疑地跟上,一路走到了满庭芳院外。   “谢爷好长时间不来了,是不是有了新欢就忘了旧爱。”   坐在谢沣旁的素梨扭着细腰,噘嘴娇滴滴地道。   谢沣抬手用扇子点了点她的唇:“这嘴撅的都可以挂瓶了。”   “爷讨厌,奴家气着呢,爷还拿奴家玩笑。”   “梨儿,你家爷不是不想你,他是近乡情怯不敢来这水月楼……”   谢沣对面的公子哥笑道,他一说完哄堂大笑,几个公子哥都笑开了花。   “哈哈,好一个近乡情怯,这个词用的好,用的妙!”   “若不是怕憋出了毛病,谢沣你恐怕这辈子都不想踏入这水月楼。”   “我怕什么。”   谢沣一口喝净了杯里的酒水,展颜道,“之前是我家老爷子管得紧了,我没法子出来,如今他不管我了,我要日日来见我的梨儿宝贝。”   谢沣长臂一伸,把素梨留在怀中,在她唇上香了口。   “爷真讨厌,这么多人,就轻薄起奴家起来。”   谢沣手指在她纤腰上游走,挑眉笑道:“你不就喜欢爷那么轻薄你。”   素梨边笑边躲:“爷还没说什么是近乡情怯。你们聊的起劲打哑谜,我们可都糊涂着呢!”   “就是!我们可糊涂了,见爷们笑的高兴,眼馋的很。”   “谢爷说说是笑什么,让我们也乐乐可好?”   几个姑娘一脸好奇,而谢沣的那些狐朋狗友们却是一脸坏笑,期待着谢沣骑虎难下。   谢沣洒金扇一打,神情自在不觉为难:“我有一个妹妹如今在你们楼里住着。”   “谢爷的妹妹?”   几个姑娘互看了一眼,能在水月楼住着一定不可能是谢家千金,那这个妹妹是什么意思,就让人难以琢磨了。   “原来是妹妹啊,我们还以为是弟媳妇……”   谈纪安开口打趣,话没说完被谢沣瞪了眼就收了声。   之前望京谁不知道余、谢两家亲如一家,而现在谁又不知道谢家极力跟余家撇清关系,生怕被余家连累,步了余家的后尘。   “不是弟媳,是妹妹是妹妹!”   其他人打圆场地说道,只是谈纪安贼心不死,非想着打趣谢沣:“既然是谢兄你的妹妹,自然也是我们的妹妹,不如叫妹妹出来见见我们这些兄长,现在认清楚了人,往后遇到我们也好跟她吃杯酒,疼爱她几分。”   谢沣瞟了他眼:“你若是有胆子,只管叫她来陪酒。”   谈纪安哑了声,说起胆子,他自然就想起了望京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煞神。   他们这些纨绔子弟当然知道什么能碰,什么不能碰,比如说沈屺春的东西便是不能碰的。   席上一时静默,突然一公子砸了酒杯:“那沈屺春也太霸道了!他以为他是天王老子,不过一个妓子,竟然敢放话说我们谁动就砍掉我们手脚。”   以余令的名气,早有不少公子哥知道她落难,打算尝一尝朱唇。   只是还没等他们到水月楼就听到了沈屺春放出的消息。   道余令与他早有婚约,她受余家连累成了妓子,那也只能是他沈屺春的妓子,若是有人敢动心思,他定然废其手脚。   话说的霸道至极,偏偏他们这些人都被震慑住了,连余令的消息都不敢多打听,怕惹怒了沈屺春。   “我看他只是想耍余大小姐,若是真把余大小姐当回事,怎么会让她在水月楼待着,凭圣上对他的信任,他求情把余大小姐弄出去还不简单。”   谈纪安愤恨说道,他生气倒不是同情余令,不过是可惜一块肉吊在眼前吃不着,瞧不惯沈屺春的霸道。   旁人就算了,沈屺春以前是什么身份他们这些贵公子还能不知道,只是一个跟畜生差不多的人,如今却爬到了他们头上,成了他们长辈都畏惧的人物。   偏生大家年纪都差不多,在家中少不得被拿来跟沈屺春比较。   “他以前不过是个在地上爬的,是个人都能骑在他头上拉屎撒尿,现在竟然耀武扬威了起来!”   “要说不平,一定是谢兄最为不平,这人以前还是谢府的家奴。”   “我又什么可不平,至少他在我跟前当过狗。”   谢沣歪嘴一笑,“你们少说这些,我与他的仇怨是早就结下,但是你可小心隔墙有耳。”   谢沣一提醒,几个人就禁了声四处张望,既然沈屺春不许人碰余令,那派人守在水月楼里也不奇怪。   “不说那些,佳人在怀美酒当前,说那些没意思的话简直是糟蹋了良辰美景。”   众人哄笑应和,满庭芳里头只剩了男人调笑,姑娘娇嗔的声音。   余令站在墙外看了半晌,每句话都听进了耳朵,神情复杂地看着谢沣让姑娘唇对唇给他喂酒,他说着不着调的话揉捏姑娘身体,往常她听到的那些风评,才化作了真实入了她的眼。   “姑娘要不要找那位爷说说话?”   见余令要走,彩蝶明显感觉到她心情低落,凑到她耳边悄声问道。   余令审视地看着她,缓缓摇了头:“不用。”   听谢沣的意思,他应该少不了到水月楼来。   既然他还会来,那她一定能有机会与他单独说话,满庭芳里他说的那些话,有旁人在场她不会尽信,至少要只有她与他两人的时候,她亲自问他,那时候他说的话才是她可以当真的。   *   余令每日都不想见沈屺春,但他每日都来的准时。   晚膳摆在桌上,嗅着菜香,配着沈屺春的脸,余令食欲全无。   “你今日做了些什么?”   余令盯着白瓷碗,仿佛耳朵封闭什么也听不见。   对待余令,沈屺春一直都有十足的耐心,他笑着吃饭,又继续道:“我今日五更去上了朝,听礼部侍郎那个老头子含含糊糊说了半天,他牙齿落得七七八八,偏生又爱说话,就是点芝麻小事他也能说个半天,陛下不耐烦咳了几次,他也没停。”   余令抬眸看了沈屺春一眼。   他这些年最直观的是学会了掩饰自己,他本来五官就生的不错,只要不像以往那样神情僵硬,皮笑肉不笑,看着与正常人没什么区别。   就像是此时,他说话的语调,配着他的笑着竟然有几分暖意,只是对上他的眼睛,就知道他还如往常没什么不同,依然是没正常人感情的屠夫。   “你一定想不到我看着他想到了什么,我在想若是我们老了,你也像他一般,牙齿掉的七零八落,说话含含糊糊,我一定不会不耐烦听你说话,你发出的任何声音,我都愿意听。”   “不可能的,沈屺春,若是我会活那么久,那时候我身边定然没有你,而若是我到老身边还是你,我应该早就死了。”   跟沈屺春单独相处这几日她已经觉得煎熬至极,又怎么可能跟他一起到老。   沈屺春神情不变:“我舍不得你死。”   “可在你身边我就不可能活。”余令淡淡地道,说完拿起了碗筷。   食不言寝不语,对她而言只要张口吃饭,就可以不必再回答沈屺春的问题。   “早朝因为礼部侍郎耽误了太多时辰,晌午又开了个小朝……”   余令住嘴了,但沈屺春依然絮絮叨叨地再说他今日都做了什么。   连午膳的菜色,他多吃了什么都告诉了她。   余令搁下了碗:“你嫌礼部侍郎啰嗦,但你现在与他有何异,你若是想说话,这楼里无数的姑娘愿意听你说。”   “可我只想说与你听。”   沈屺春还从未这样巨细靡遗地把自己的事情告诉过别人,被余令打断还觉得有几分意犹未尽。   “可我不想听。”   余令冷冷瞧着沈屺春,眼里像是含了冰。   “你也不想我每日见你,可我都来了。”沈屺春笑容满面,余令对他的厌弃,就像是滋养他生命的养分。   余令从未见过这样的人,她想起了在满庭芳的时候,那些人说沈屺春放的话。   谁碰她他就砍断那人的四肢,说起来她还要谢谢沈屺春,让她不必应付其他羞辱。   只是这声谢她说不出口,而且也不愿存在心里。   “沈屺春,你若是有善心,可不可以放我离开?”   余令知道自己该摆出求人的态度,但她却觉得她这话,沈屺春同意的可能性近乎无,所以不想故作可怜神态,招他嗤笑。   “令儿,你知道的,我对你现在的感情,除非我死不然我怎么舍得每日见不着你。”   沈屺春每当对她表达情感的时候,眼神总是痴迷,眼眸浓郁的黑,像是一个巨大的漩涡铺天盖地,想要把她掩埋吞灭。   今日余令唯一感到庆幸的是,沈屺春吃了晚膳,没再水月楼留多久,他的属下就敲门唤他离开。   不管他是公事还是何等事,她总算不用再重复昨夜的一切。   只是到了半夜,她睡得昏昏沉沉,总觉有人覆在了她的身上,舔舐她的脸颊,粗糙的舌头就像是某种动物。   舔够了他卷缩在她的脚边,心满意足的抱住了她的腿。   像是梦,但这个梦除了模糊的感触却没有任何内容。   余令一觉醒来她脚边什么都没有,仍然觉着心有余悸。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4-01 13:59:39~2020-04-01 23:53: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苜蓿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章   沈屺春那日被叫走,接连几日都没到水月楼,倒是谢沣日日到水月楼点卯,不止叫素梨作陪,偶尔还会叫上楼里的其他姑娘左拥右抱。   桃红贪他英俊,主动去满庭芳陪几杯酒,得了赏钱立刻买了根金簪在余令的面前晃荡。   瞧见余令神色淡淡,桃红觉得没趣,但又忍不住想刺她几句:“听说那几位爷跟你是熟识,你怎么也不去陪着吃杯酒,我只得一只金簪,要是换做你去估计能得三四支。”   桃红得意洋洋,侧着头让余令能更清晰地看到她乌发上梅花垂珠赤金簪。   她有时也觉得自己无聊的很,非要寻余令说话,但就是奇了怪了,若是每日不刺余令两句就觉得少了什么。   就连楼里谁提起余令,她都会不漏地凑上去听上两句。   总想听听别人嘴里是怎么嘲讽余令,在别人眼里余令是个什么样的傻东西。   “若是你提前与他说了我跟你有仇,恐怕就得不了这簪。”   余令瞧了她这簪子一眼,“你不会是骗了他们,说你与我有交情?”   余令不冷不热的语气气的桃红跳脚:“我还需要扯你的旗,才能得赏?”   “这就要问你了。”   “昙月你这是多大脸,我连提都没提你一句,我桃红怎么可能要与你攀扯上关系,才能得到爷们的银子。”   话虽然是那么说,她没提,但席上其他姑娘却提了,说她们一同进的水月楼,平素有些来往。   对上余令似笑非笑的神态,桃红重重一哼:“下次我就提一提你,看看那位谢爷会不会把我的簪子收了去。”   “逞一时意气对你有什么好处,若是结果丢人了,你又能找谁去哭。”   “我看你是怕我提起你的事吧?”   桃红见自己说完,余令哑然,笑的更加得意:“我偏要提你,说你有多讨人厌,看看那些爷会不会朝我发气。”   余令轻笑:“随你。”   余令少笑,笑起来表情也是清清淡淡,仿佛是有什么巨石狠狠压在她的身上,桃红看着她这个笑就觉得烦闷。   桃红走后,余令忍不住又打开了菩萨底座。   纸笺依然只有那两张,自从沈屺春出现之后,谢辞非没再继续给她送任何信件。   想到那日听到的话,若是沈屺春派人守在了水月楼,他不送信估计是怕被沈屺春发现?   点了烛火,余令把两张纸烧成了灰,怎么藏都没有化成灰来的安全。   只不过没了信,余令心空了半晌,仿佛信纸上的话也随着黑灰烟消云散,像是没存在过。   往常她心里没底的时候了,喜欢用绘画来让心情平静,余令看向彩蝶给她准备的笔与纸。   她分明已经与她说过,说她不会在水月楼里作画,彩蝶还是多此一举的收起了桌上的琴棋,换上了笔墨纸砚。   青竹做的笔触感粗粝,画笔的用的是灰兔毛,算不上什么好笔,但她握着那刻,看着白纸脑海里平白冒出了不少的画面。   落笔下去,一张纸片刻就被填上了杂乱的笔墨印记。   粗细不同的线条在宣纸上交织,顿笔点像是花又像是无意撒上的墨点,余令停笔的时候怔愣半晌,这画恐怕除了她以外没有人能看懂她在画什么。   她曾想过锦衣玉食乃至她的尊严都是家族给的,余家出事她的所有东西被收回被践踏都在情理之中,可画是她与生俱来,独属于她最珍贵的东西。   她不想在水月楼里作画,因为她不愿自己最珍贵的东西被玷污。   现在看来她的担心是多余的,连画也不可能独立于家族存在,锦衣玉食时她画的画是风光霁月,万物有灵,没了余家她的画也见不着光了。   彩蝶进屋送茶的时候,见着余令站在桌前,手里还提着笔,惊喜地道:“姑娘你画画了啊!早知道我就不跑出去了,应该在屋里给你磨墨。”   “砚里本就有墨。”   “那我也应该侍奉左右……姑娘你画的真好。”   彩蝶凑到了桌前,眼睛发光地道。   “你看得懂?”   被余令一问,彩蝶转了转头,仔细地看了一遍放在桌上的画纸:“大伙都说我傻兮兮的,我看不懂姑娘的画正常的很。”   余令被她逗得发笑:“不,任谁都看不懂。”   “那姑娘看得懂吗?”   余令看着纸上勾勒的线条:“我的画我自然看得懂。”   “姑娘看得懂就好了。”   彩蝶小心翼翼地把画纸吹干,用镇纸压好:“姑娘今日也要出去走走吗?”   余令点头。   这几日,她每日都会出去走动,等到入夜热闹时回屋。   “昨日下了雨,林子里的竹椅都湿了。”彩蝶可惜地道,“不如去池边坐一坐?”   余令没什么意见。   水月楼的池叫月幽池,池边种了大片海棠,水面荡漾深粉花瓣,偶有柳枝掀起涟漪。   “这里到处都是半透的软纱?”   看着水榭围着的一层层绯色软纱,余令扭头问彩蝶道。   水月楼的屋子能没门扉的就不装门,全都是半透的纱,姹紫嫣红各色都有。   “这般漂亮吧,而且有些客人不知轻重,到处是纱也能让人听到个响,免得出了事我们都不晓得。”   两人一同坐在水榭里,余令看着水面,而彩蝶撑着脑袋打瞌睡。   有人把彩蝶叫走,余令依然坐在原处,直至面前被黑影遮住,余令汗毛竖立,抬眸却松开了口气。   来人穿着宝蓝色圆领袍子,一双桃花眼,面相三分风流,是谢沣,不是沈屺春。   “你以为是谁,吓成这个样子。”   谢沣语调轻松打趣,若是不知道还以为余令的身份与以往没有什么不同,这里也不是水月楼。   “我以为谢二哥你会过段日子才有机会见我一面。”   余令面色沉静,谢沣逐渐收敛了脸上的笑意,变得沉稳了起来。   “你受苦了……我说的那些话恐怕传到你的耳中了吧?”   不是传而是亲耳听见,只不过那些话不是对她亲口说,她自然只会信一半。   余令摇了摇头:“谢二哥来是想对我说什么?”   “你瘦了。”   谢沣上下打量余令,目光痛惜,“我算是看着你跟长文一起长大,对我来说你就跟我妹妹无异,是我无能救不了你,任你被姓沈的糟蹋。”   说起沈屺春,谢沣真后悔当初把他留在谢府,他当初觉得沈屺春够狠有意思,长个人样却跟畜生没什么区别。   谁知道那么一条不如谢家犬的卑贱人,如今会高高压在谢家之上。   “当初他使计让我把他带到谢家,后面又想法子到了长文身边,恐怕就是早就知道了婚约,想方设法的接近你。”   谢沣越说越气,只后悔当初没亲手杀了沈屺春。   “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余令摇了摇头,平静地看着谢沣,“谢二哥你不该来这里,让人知晓了对谢家不好。”   按着那些话的意思,他到水月楼不管见不见她,对沈屺春都是一种挑衅。   “若是不来就彻底没机会救你出去。”   收起了吊儿郎当笑脸的谢沣,有了小时候大哥哥的模样,余令看着他眼中的坚定,神色微动:“莹莹还好吗?”   “莹莹?”谢沣微怔,“她自然很好,只是想你。”   余令轻舒了口气,之前沈屺春提起余莹,她不是没想过那两封信都是沈屺春用来耍她,徐莹根本没被谢辞非救走。   “令儿你放心,稍待时日我一定把你救出去,素梨是我的人,你若是有什么想说的,只管让她传给我。”谢沣是找了借口出来,不能离席太久让人怀疑,此时就要回去了。   余令点头:“谢二哥保重,谢谢你与长文为我做的一切,若是我出不去,求你们为我照顾好莹莹。”   谢沣握住了余令的手腕,认真地看着她道:“你信我们。”   她现在除了信他们,也不知该信了谁了。   “对了,那叫桃红的是可信之人?”   听到谢沣提起桃红,余令轻巧一笑:“我与她关系就如同以前那些世家千金一样,你若是想让她传什么话给我,恐怕要说反话她才会兴高采烈的告诉我。”   “小令儿你该多笑笑。”   谢沣嗓音低哑,余令抬眸瞧见他醉意朦胧微微眯起的桃花眼,挣开了他的手。   “谢二哥快回去吧。”   谢沣走了半晌,彩蝶才转回,手里拿着一碟从厨房顺的点心。   “姑娘瞧瞧这百合酥,皮薄的跟画画的纸似的。”彩蝶把点心碟子凑到了余令的面前叫她看,“刚刚是不是有人来过,怎么有股酒味?”   “该是别的地方的酒味飘到了这里。”   不说远的,余令指着池水,“这里面一定没少人往里面倒酒。”   “这倒是,那些有钱吃酒的爷,自己肚子喝不下了,就喜欢拿酒水到处乱洒,也不管是多好多贵的酒。”   彩蝶一等一的好糊弄,见余令要走了,连忙拿着糕点走在她后头。   “姑娘你今天画画的里面是不是有海棠花?”   余令脚步一顿,侧脸看向她:“你为什么那么想?”   “我一直想着姑娘的画,无意间看到了盛开的海棠花,就觉得有些像。”彩蝶不好意思道,“我脑子笨,说错了姑娘别在意。”   那些繁乱的线条,任其他外行人看都是提笔乱画,她却看懂了一丝。   余令轻笑:“你不笨。”   这世间没那么多蠢人,多的只是自视甚高乐于把自己架在一个框架活着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4-01 23:53:30~2020-04-04 16:56: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经济数学专题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红白肉狗、经济数学专题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仙兔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章   “包青团?”   绿腰差使身边的丫头来唤余令,听了丫头说了来意,余令微微一怔,“要到清明了?”   不用其他丫头回话,彩蝶抢先回道:“是要到清明了呢,姑娘往常你们也吃清明果吗?”   “望京的人家没有不吃的吧?”   清明吃清明果是习俗,余令祖父母早逝,爹娘又意外去世,每到清明每一座坟她都会一一叩首过去。   只是今年事情太多,不知不觉要到清明了她也没半点觉察。   “她怎么想到要包清明果?”   “我们家姑娘说闲着没事,找找乐子做,馅料跟青皮厨房都有现成的,也不用自己磨面皮。”   的确是闲着没事,而且今年她铁定是没机会给爹娘上坟,亲手包几个清明果聊胜于无。   到了绿腰住处,余令发现素梨也在,今个她穿了身媚粉的衣裳,娇滴滴地翘着指尖喝茶,与那日在谢沣身边没什么差别。   素梨瞧见余令来了,嗔了绿腰一眼:“论起来我们是一同进的楼,算是好姐妹,你倒是跟别人玩的起劲,若不是我碰到你问厨房要馅料,恐怕今日还不能坐在这。”   绿腰笑了声,没给素梨留面子:“那看来不算是什么好姐妹。”   素梨锤了绿腰的肩头:“你这嘴巴,对着男人甜言蜜语,对着我却没半句好话,怎么?是觉着我口袋没银子,瞧不上我。”   绿腰轻笑不答,把余令拉到了身边的椅子上坐下:“突然想包团子,就差人唤了你,本以为你没空来。”   “我能有什么事。”   “没什么事也没见你到各个姐妹的屋里串门。”素梨手往余令的肩头一搭,笑盈盈地细瞧她的五官。   望京第一美人,的确是有几分能说道的地方。   一身冰肌玉骨就能胜过不少女子,偏偏又生了一双含雾的无情眼,看是无情却有情,让人想探寻一二。   这模样也怪不得那位爷惦念,私底下问了她几次,托她多打听余令的消息。   素梨的手指在余令的肌肤上轻滑,余令下意识地蹙起了眉,想到素梨是谢沣的人才没把人推开。   倒是绿腰看不过去,捉住素梨的手甩到了一边:“少拿对付爷们那套在这里逗乐子。”   “我哪是拿对爷们那套,我分明是用爷们对我们那套。”素梨嫌弃绿腰甩她手的力道太重,没好气地道。   彩蝶她们端上了水,素梨手放进去泡了泡。   “好端端的你包这个做什么,有现成的不吃,非得摸这油叽叽的东西。”   绿腰白了她一眼:“我又没邀你。”   两人吵吵闹闹,余令完全置身事外,若不是两个人的余光都看得到她,都要以为她凭空消失了。   也不知人怎么能静成这样,不过男人怕就喜欢这样的,就是坐在妓院头也像是坐在云端之上,高不可摘。   素梨余光打量了余令无数遍,绿腰也不容多让。   她到现在都不懂余令怎么偏偏跟她有了交情,不过余令这般的人,她无意跟旁人成友人,那女人少不了在她背后嫉妒地揣测她,但若是她待谁不同了,那个人又觉得自己仿佛也与众不同起来。   绿腰想着这些,忍不住扬唇笑了起来,觉得余令还真是个仙女,她对余令没什么恶意,但又忍不住想余令一身仙女皮扒下来会是什么样子。   她们这些人,喜欢俏,喜欢美,但对于过于美好的东西,却又有摧毁的欲望。   绿腰跟素梨唇枪舌战的间隙,余令已经擦干了手,包第一个团子,见两人目光移向了她,以为自己是哪儿做的不对,握着青团的糯皮:“是要挖开把馅料放进去?”   “放了馅料揉成圆的就成了。”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余令低头做了起来。   绿腰备了几种馅料,有甜有咸,红豆沙、绿豆沙、红糖酥;咸蛋黄、豆干块、细肉沫。   看着余令第一个青团的成型了,绿腰也动了手,素梨摸了摸糯皮,觉得太过油腻,就在旁扇着团扇看她们两人包馅。   “若是以往你们没了美色,倒是可以去当个厨娘。”   “□□没了美色就该死了。”   绿腰包好了一个,放在碟子上觉得没余令揉的圆润,又拿到手上揉了揉,“一个锦上添花的乐子罢了,我们谁做得了厨娘。”   厨房做事的大多是男人,偶尔有几个女人,也是膀大腰圆,要会烧灶,又要提得动骨刀,她们这些稍微长一寸肉,就要被秋娘扯着皮领鞭子的姑娘,哪做得了那活。   “你往后不是要跟你那才子一起过活,总得会一两手。”   “等他也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绿腰没好气地哼了声,“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听绿腰的语气,余令情不自禁地瞧了眼她的神色,上次她与绿腰说话,绿腰提起那人那位李郎君不是这个语气。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女人的话也不知道哪句真哪句假。   “你不信他,你还拿银子给他用?”素梨上下打量绿腰,这楼里最挑客最得赏银子的就是绿腰,她跟她较量已久,绿腰的大事小事就没她不知晓的,“我只听过男人给□□银子,没听过□□反倒给客人银子的。”   “那说明你见识少,老娘银子多,反嫖男人不行?”绿腰不耐烦地道,“你若是不包青团,就去睡你的觉去,莫往馅料上喷口水。”   素梨团扇遮嘴娇笑:“说的像是我生了一张血盆大口一样,不过李郎是长得俊秀,若是我家谢爷没银子了,他对我说说甜言蜜语,我也愿意给他银子花。”   素梨说着特意飞了余令一眼,就像是在暗示什么只有她俩知道的秘密。   “易求无价宝,难得有心郎。”余令淡淡地道,算是应和了她们两人的话。   “还是才女说话简洁明了,到了我们现在在楼里的地位,银子就是不张开腿也有,不过真心人却是难寻,若是寻到了可千万不能松手。”   素梨摇着扇子站了起来,“绿腰姐姐,你可得好好对你的李郎,可不是每个人都愿意娶妓子的。”   说完,素梨走了,留了一屋子发甜的脂粉香。   绿腰手指挥了挥:“她身上定是有什么怪味,所以每日都要在身上撒那么浓的香粉。”   素梨一走,屋子顿时安静了不少。   绿腰轻轻哼起了曲子,余令手顿了顿,瞧着绿腰半低眸包青团的模样,在水月楼里她四处安静静坐,却在这个时候感觉到了静谧的流动。   “这是江北童谣?”   “你听过?”绿腰倒是没想到余令听出来了。   “我以前的奶妈妈是江北人,她常哼这首曲子。”   “江北不是水涝就是干旱,就像苍天定下的不让人住地方,每一年都有人灾民到望京讨饭,你奶娘也是吧。”   “不算是,她是我外祖父府上的世仆,我外祖特意把她送到我身边照顾我一二。”   余令还没说完,眉心就蹙起了丝丝的痕迹,她的嘴也不知怎么,竟然提起了曾经的事。   她一直都想着,不见旧人,也不与新人提旧事。   绿腰看出余令不自在,看在她那张漂亮的面皮上,主动转移了话题:“你包那么多,是打算分给相熟的姑娘?”   余令顿时停下了手。   见状,绿腰忍不住发笑:“也不知道我走了什么运道,得了你的青睐,让你独独对我不同。”   余令轻摇了头,顿了下才道:“你要留几个嘛?”   碟子上,余令已经包了二十个左右,看着有些过多了。   “留两个尝尝你的手艺。”   虽然留了余令的两个,但绿腰也给了她两个。   瞧见彩蝶兴高采烈把青团放进盒子里拿去厨房蒸熟,余令道:“你要是不嫌弃我的手艺,你拿几个去尝尝看……若是尝了不好吃别勉强。”   “姑娘!”彩蝶笑弯了眼睛,“姑娘你真好,这可是姑娘你第一次包青团!”   她的笑比上次得了绿腰的赏还要灿烂,让余令瞧着实在不解,她怎么就投了她的眼缘。   余令离开绿腰住所的时候,发生了一桩意外。   正巧见到了绿腰口中的李郎。   李郎名为李世兴,唇红齿白,瞧着像是比绿腰小上一两岁,不过的确相貌俊秀,斯文读书人的模样,不像是会嫖/妓的人。   两人打了一个照面,余令没多看,走了几步听到绿腰娇声抱怨他怎么来那么早,那声音娇气的与素梨竟然有几分相似。   余令微惊,虽没回头,但心里不由想原来女人娇气起来竟然都是一个模样。   “人都走了你还看什么!”绿腰使了力气重重拍了李世兴肩头一巴掌,轻哼一声进了屋子。   李世兴连忙追了上去:“我一直看着你,哪有看旁的人。”   “你若是一直看着我,那你得去看看大夫了,怎么看着好好的,实际上却长了一双歪眼睛。”   绿腰点了点李世兴的胸膛,“看也无事,食色性也,这话还是你们读书人说的,她那模样男人不看才奇怪。”   话是说的通情达理,但绿腰的表情显然不是那么一回事,李世兴少不得小意赔不是,他的确看了余令,但也只是好奇罢了,这望京里现在谁不好奇在水月楼的望京第一才女。 第12章   “我就是好奇没瞧着不放。”   “瞧着不放还了得。”   绿腰嗔了他一眼,她就是嘴上不饶人,但心里没多气恼。   有人迎面走来看几眼正常,若是一眼不看,不是太装模作样,就是太木讷,这两样都不是她喜欢的。   “说起来余家姑娘,我以前曾偶尔见过。”   “她恐怕不会喜欢你叫她余姑娘。”绿腰看得出来余令不喜欢旁人提她的往事,刚刚不过说了奶娘脸色就变了,“你们何时见到过?我看她的样子,不像与你见过。”   李世兴摆了摆手,笑道:“我只是偶尔在书院门口见过她一面,连话都没说过,她自然不记得我。”   绿腰飞了他一眼:“就这样你竟然能记到现在。”   李世兴搂着绿腰的腰肢轻摇:“我是读书人,要是记性太差,怎么读书,又怎么考取功名?”   “一肚子的歪理。”   绿腰转身捏了捏他的脸颊:“你可别动什么歪心思。”   “童童,我只差把心刨开给你瞧了,若不是你知道我,不会来这地。”   绿腰扭身体躲开了他的怀抱:“这地是有多脏,让你为难成这样。”   “童童你知我不是那个意思。”李世兴轻扇自己巴掌,“我枉读圣贤书,该说话的时候却说不出一句对的话。”   绿腰轻哼:“你的嘴巴是该好好打打。”   她跟余令不一样,余令不想跟水月楼扯上关系,恐怕就是过上几年,余令也不愿认自己是水月楼的人,但是她不一样,她身上的根茎早就扎在了水月楼这一片地里。   李世兴的意思她明白,当初李世兴是路过水月楼,被龟公诓到了楼里,她那日路过,恰好遇到了窘迫的他。   她是他第一个女人,也想成他最后一个,成了妓/女她没了女人的贞操,但想着有男人为她守节,光是想想她的心里就填满的难以名状的愉悦情绪。   李世兴连拍了自己的嘴几下,绿腰心疼地拉下了他的手:“你这呆子,不知道疼!今天还真自己打自己嘴巴。”   李世兴笑不见眼:“有你此刻说的话,我哪里还觉得疼,只觉得甜如蜜。”   绿腰推了推他。   “余姑娘虽美,但远远不如我家童童。”   “怕只有你一人那么觉得,她如今是楼里的红人,所有客人都拐着弯地打听她。”   “俗人从众,一人好奇就会染给第二个,染来染去,就成了一群人好奇。”   “这话说的,我看你也是个俗人。”   “本就是俗人,贪情好爱。”李世兴抱着绿腰往床榻上一扑,绿腰吓了一跳,连低吟了几句“讨厌”才换了别的甜腻语调。   *   回了屋,余令又净了一遍手,才进了浴桶。   洗了片刻,披上衣服才出屏风,就想退回已经没温度的水里。   几日不见的沈屺春站在桌前,手里捏着青团,闲适的往嘴里送。   青花瓷盘里看样子,他已经吃了三个。   进门半没半点声响,吃东西也没半点声响,就跟鬼魂差不离多少。   “你手艺不错。”   余令出来沈屺春没抬头,但说话间,抬眼就捕捉到了她的位置,仿佛头发里也长了眼睛,可以看周边事物的变化。   余令把剩下的青团收到了笼子里。   “你来做什么?”   “一个男人来妓院还能做什么?虽然是个不行的男人,但跟其他男人做的事应该差不离多少。”   没了东西吃,沈屺春也不在意,伸了伸懒腰躺到了榻上。   “你怎么光爱问我来这里做什么,每次我答了你好像都不满意,为此我总得想不同的答案,期望我的答案能有让你满意的时候。”   沈屺春侧着脸看站得笔直的余令,“坐这。”   沈屺春指了指自个身边,余令当然没动。   “马上要到清明,你先在这过,还是出去过……”   说着,沈屺春觉得这话不怎么吉利,皱了皱眉,“我是想问你想不想去拜祭余家人。”   沈屺春提起清明,余令面色就变了变,听他说完,怔了怔:“你愿?”   “还以为你会担心我另有所图,会与我辩论一番,再直白的表现你想去。”   “我本就想去,你有什么条件说就是了,是我能接受的条件,我会与你交换。”   “你觉得你有什么能与我交换?”   头枕在手上,沈屺春惬意地打量余令,“本说吃了那几个青团,我投桃报李,带你去拜祭爹娘,你既然说交换,我怎忍拂你的意。”   沈屺春说的话,余令半点不信。   不信他会那么好心,几个青团就愿意让她出水月楼。   他现在那么说,不过是故弄玄虚,想看她心潮浮动。   “我有什么我自己也不知,你说吧,你想要什么你觉得我身上可以拿来交换的事或物。”   “让你心甘情愿地亲我舔我,你怕是宁愿不去拜祭余家人……”   沈屺春长吟,似乎在思虑什么要求恰当好处,能让他占到便宜,又能让余令欣然同意。   “你画一张我的脸如何?”沈屺春想到了什么,扯唇一笑,“那张画你只画了我的手,既然今天我在这里,你看着我的脸画一幅我如何?”   听到沈屺春说“手”,余令下意识地看向了书桌。   上面还摆着那日她动手绘下的画,彩蝶能认出上面有海棠枝干就已经让她觉得惊奇,沈屺春竟然能彻底看出她在画什么。   “我没画过你的手。”   “怎么会没有。”   沈屺春可不喜欢余令嘴硬的样子,倏然从榻上坐起,捏住余令的手腕,把人带到了书桌前。   余令甩不开,发了狠去掐他。   沈屺春低眸,笑道:“你挠我手心痒痒做什么?”   说着放开手,余令瞧见他手红了一片,一看就晓得她的力道不是什么挠痒痒。   “你看,”沈屺春指着画,“这是我的手,这是你的脚,你画了我的手。”   余令扫了眼纸上杂乱的墨痕:“你看错了。”   “这手上布满脓疮真不是我的手?”   余令绘画,画心又画物,她画了水月楼四处盛开的海棠花,浑浊的土地滋养了残缺的花朵,在海棠枝干之中,恶心的手紧紧握着一双腿。   她是真没想到沈屺春竟然能看得出来。   这画她觉得就是谢辞非也不知道她画的是什么。   “你看错了。”   “是我看错还是你嘴硬?”沈屺春笑道,却没有继续深究,抬起了桌上的墨砚,“你换不换,若是你要与我交换,我这会就为你磨墨。”   “我现在画不出什么好画。”   “余大师莫妄自菲薄。”   沈屺春含笑,他越笑,她就觉得越生硬,就像是他杀了一个带笑的人,把他的笑贴到了自己的脸上。   若是他提那些恶心的要求,她一定一口回绝,她爹娘一定不会想她用令人不齿的方式,换得去祭拜他们的机会。   但他说作画,她之前就画过,不算破例,反倒只能应下。   “你想要什么样的画?”   “你看到什么就画什么。”知道余令这是应了,沈屺春眼里流出丝丝期待。   动笔前,余令:“只要我画,不管画的如何,你都愿意与我交换对吗?”   “你就是画一只狗一只鱼,只要你觉得那是你眼中的我,我都带你去。”沈屺春看了眼桌前土罐子里插着的白鹃梅,“我若是拿只花,是不是能显出俊俏?”   说着,沈屺春取了画斜插在自己的耳鬓边。   余令看着,凝眉在记他的神态模样,没张嘴回他。   余令当然不会画狗,也不会画鱼,比起不愿敷衍沈屺春,她只是不想让沈屺春糟蹋了那些动物的样子。   他与它们是不一样的。   他更让人觉得恐惧。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4-05 23:39:41~2020-04-06 16:16: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舟舟粥粥亭 2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章   屋里静谧的只有画笔落在纸上的声响,沈屺春手里把玩着白鹃梅,余令每次抬头,他都恢复到她上次抬头的姿势。   两人视线次次对到,沈屺春见她不像往常露出厌恶的神情想说话逗她,不过感触到她看他却又不似看他的目光,沉浸在她的眼波里,一时间不想打破这种静谧。   余令搁了笔,沈屺春顿了一刻,才凑头上去欣赏自己的画像:“画的不错。”   余令也在看这幅画,听到沈屺春毫不犹豫地夸奖,不由觉得困惑:“你真觉得画得不错?”   他的话就像是根本没看画,只是随意的脱口而出。   “我当真觉得。”   沈屺春扬起了唇,“我们的交易你已经给了我要的,清明那天我会带你去拜祭余家人。”   画这幅画就是为了这个,听到他那么说,余令心里松了口气。   离开书桌前,余令忍不住又看了那幅画。   说实话,她没有看出这幅画哪里不错,她还从未画过那么恐怖的东西。   阴暗的色泽全都是一个个奇形怪状的鬼怪,紧紧贴在沈屺春的身上,像是他衣服上的繁复的暗纹。   他的脸在画上也是极其怪异的,似笑似哭,狭长的眼眸黑如深渊。   画上有太多怪异的东西,他的五官在其中像是变形的景物,这都不一定看得出是一副画像,沈屺春却说画的不错。   他真看懂了她画了什么?   余令正想着,就听到沈屺春张嘴:“看来你一直没忘我们第一次见面。”   沈屺春还站在桌边欣赏着自己的画像,笑道,“这上面的鹿画的真传神。”   他还真看看得懂。   余令蹙了蹙眉,十分不喜欢这种感觉。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那么恶心的场景,没忘记并不奇怪。”   听她那么说,沈屺春粲然一笑,他这个笑不止露了牙,眼角都有了细细的折痕:“我也记着那日,不过理由恰与你相反,那是我第一次见到那么干净的东西,就像是一片无人踏足过的白雪,等待着我的漆黑掌印。”   余令眉皱的更深了。   那日她就不该一时好奇,跟谢辞非去看热闹,而再看清了事情不对,却没有立刻离开。   等到墨水干透,沈屺春小心翼翼地卷起了画纸。   “今晚我要留下。”   虽然已经猜到沈屺春会留下,但听到他开口知会,余令觉得烦闷,推开了窗通风,一开窗就听到了别处女人的莺啼。   或许是听这声音听习惯了,余令开始没察觉,到沈屺春从后面拥住她,炙热的气息在她耳畔流连,她才察觉到了那突兀难耐的声响。   手忙脚乱地关上了窗,沈屺春环抱余令的手依然放在她的腰间,在她猛烈挣扎之前,把人压在墙上。   “让我再试试。”   沈屺春声音暗哑,这个试试不用说也知道是试什么。   “不。”   余令拒绝完,就被沈屺春堵住了唇,她唇瓣紧闭,他就在她的唇上亲亲咬咬,衣带被扔在了地上,衣裳层层剥开,余令又感觉到了某种坚硬的炽热。   “滚开!”   灼热在滑腻的肌肤上摩擦。   白腻如雪的肌肤,像是盛开了一朵粉芯黑皮的根茎,沈屺春低头着迷地看着这一切,压住了余令的头,让她陪他一同欣赏。   暗哑的嗓音在她耳畔仿佛祈求地呢喃:“下次画这个好不好?”   余令紧闭着眼,整个人都在发抖出汗。   外头是艳阳天,她却全身发寒。   需要巢穴的蛇兴奋了片刻就一如往常地疲软了下来,只是沈屺春神情心满意足不觉可惜,咬着余令颤抖的耳垂,她赐予他欢乐,他赠与她疼痛。   因为有沈屺春夜宿,夜又变得极为漫长了起来。   她有几次想吐的冲动,脑海里都浮现了沈屺春带着秽物亲吻她的模样,那画面生生止住了她想吐的冲动。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白日提起了两人第一次见面,余令又梦到了那年的春日宴。   在猎场,沈屺春压制住了那只鹿,她不是远远的站在人群中,而是站在鹿的身后,她和鹿就像是等待猎人品尝的猎物。   沈屺春张嘴一口口咬着雄鹿的脖子,血液喷射而出,给金光下的草地撒上一层鲜红的露水。   雄鹿哀鸣着,它皮毛里的跳虫似乎也感觉到了危险,从它的毛发中跳入草地。   沈屺春咀嚼着生肉,朝她招了招手。   她温顺地躺下,沈屺春俯下身把嘴里咀嚼的生肉喂给了她。   带着腥臭的血块,难以嚼咽。   浑身带血的沈屺春双手撑在她的耳后,带着口水的血丝连在他们的唇边,沈屺春眼里也染了腥色,笑起来白牙在一片血红里若隐若现。   余令呼吸困难,刚清醒就感觉到了嘴里像是堵了什么东西,她刚咬下去,沈屺春就机警地收回了舌头。   “沈屺春。”   沈屺春闭着眼睛,沉声“唔”了声,就像是沉睡的人被人强行唤醒,意思混沌连话都说不清楚。   余令狠狠地瞪着他,若是手边有刀她可能会直接插到他身上。   原本两人睡前,中间的位置还能睡下一个人,但此时她早就被沈屺春挤到了墙角,他侧着身半边身体靠着她,另一只手搭在了她的枕边。   睡成这样,怪不得她会做那个怪梦。   *   清明那天春雨霏霏,几乎天没亮余令就起了,站在窗边等着今日的出行。   沈屺春在床上躺着瞧了她背影半晌:“青团拜祭完了,是不是就能吃了。”   “你要是想吃,可以差人去厨房拿。”   余令不知沈屺春怎么就盯上了她的青团,闻言就要唤彩蝶去厨房拿东西。   “我不想吃那些,就想吃你做的,吃你祭拜过余家人沾了福气的瓜果。”   “哪有什么福气。”   “富人拜祭的东西扔在坟堆就完了,我们穷人却觉得那些东西拜祭完了,沾了祖宗的庇佑,吃了强身健体。”   其实不过是不愿吃的浪费,编出的道理。   沈屺春翻身穿衣:“你既然那么急,吃完早膳就走。”   余令点头,她没甚胃口,但却没道理阻止沈屺春吃东西。   出水月楼的时候,天已经亮透了,楼里给余令备了辆平头青顶的马车,踏出水月楼的瞬间,余令恍惚了半刻。   本来以为死都离不开的地方,现在竟然出来了,没有任何人阻拦,就那么踏出了大门。   看着周围走动的行人,余令有股想跑的冲动,不过这冲动在余光瞧见身边旁的沈屺春就灭了。   “你不必亲自去,要是怕我逃跑,派人跟着我便是。”   沈屺春上车,手臂一拦,把她也抱上了车。   “谁看着你我都不安心,我的宝贝还是得我亲自盯着。”   余令蹙眉:“我不是。”   “不是宝贝,那就是我的妓,我的妓子,我要亲自盯着,不若往后我银子该往哪里花。”   沈屺春说起银子,余令倒是想到沈屺春每日来见她,并没有给过她银子。   按着楼里的规矩,客人给了老鸨银子,的确不用另外给姑娘,只是有银子的客人,总不会对姑娘吝啬。   不过沈屺春给了她也不会收,只是他不给,少了她用银子砸他的机会。   马车一路行到了望京北面,下车看到眼前的青山,这里除了她父母的尸骨,还埋了余家几代人,往年这个时候余家人都是浩浩荡荡的来,旁支的孩童热热闹闹,如今只有她一人就算,身边竟然还跟着不相干的沈屺春。   “你在车上等我。”   沈屺春已经拿起了香纸蜡烛:“说什么糊涂话,这片林子那么大,找起活人不能放火烧山,一寸寸的找多麻烦。”   余令咬唇:“我不会跑。”   这话让人惊奇,沈屺春瞧了瞧余令面色:“不可信。”   青山连绵,不少地方已经挂上了白色的镇魂幡,隐隐约约能听到林中传出热闹声响。   望京有头有脸人家的坟地差不多都在北面,往年上坟余令就能遇到不少相熟的人家,这次恐怕依然会遇到。   低眸看着地上的野草:“沈屺春,我伯父被查,是不是你做的?”   余令早就想过,余明志并无大志向,在望京是出了名的老好人,与哪家都有点交情。   贪污恐怕是真贪了,只是这捅出去把罪证交到陛下手里的,会是谁?   除了沈屺春会盯着余家,记恨当年的事,她想不到其他人。   “看样子你心里已经有答案了,你既然认定了是我,那我说不是还有什么用?”   沈屺春神情闲适,“你放心,你大伯没埋在这地方,他被斩首之后扔到了乱葬岗,我这会上去遇不到他,我手里提的香纸也没他的,不会仇人相见让他恶心。”   余令看着沈屺春的神情,不知道他这是承认了他害余家家破人亡,还是不想与她争论,所以顺着她的话说。   不过不管怎样,他都可恨至极。   余家的事他就算不是主谋,也有推波助澜。   想到推波助澜,余令想起他说的谢家为了跟余家撇清关系,落井下石交了许多余家的罪证。   细究起来,一个家族倒了,谁都不会拒绝往上面砸几颗石头。   什么明哲保身,什么世仇恩怨,在家族鼎盛的时候都是看不见的。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4-06 16:16:31~2020-04-07 16:57: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读它个昏天地暗、苜蓿 2瓶;鸭梨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章   沈屺春非要一起上山,余令本以为要费一番功夫才能让他不要站在她爹娘坟头碍眼,没想到了墓前,他就自动自发的找了个避雨地方,远远地瞧着她,没有插手的意思。   余家败落,余令来之前就想到守墓的人家应该已经走了,到没地方见没了人,墓园里荒草丛生,在原地站了一会才缓过来。   茅草屋落了一层厚灰,余令在门后找到了一把生锈没被带走的镰刀。   天上的雨珠时有时无,打着油纸伞锄草太过碍事,余令干脆收了伞,把伞放在了墓前,弯着腰整理墓地周围的野草枝干。   细雨纷纷,沈屺春支着脑袋看着握着镰刀割野草的余令,雨珠像是在她身上笼了一层朦胧的柔色,不过她在雨中站久了,柔色也就没了,雨就是雨能让她鬓发全湿,看着顶多是一只比普通人稍微好看一点的落水狗。   余令明显做不惯锄草的活,没一会身上的白裙就沾了一圈泥土,头发被带刺的藤蔓勾住,乱了几缕在脸上。   她手上没停过工,可也只收拾了一小片地方的野草。   按着这个速度,恐怕要到天黑,她才能把这片余家墓园的墓清理一遍。   看着余令半跪在地上,露出的半张侧脸白的渗人,沈屺春身体某处跃跃欲试,若是在坟地,她身上沾满泥土与爬虫,这般的脏,是不是能让他身体某部分硬着跟她合二为一。   不过想法只是一闪而过,沈屺春硬了半晌就消停了。   以余令的性子,他要是在这里对她做了什么,拿什么继续吊着她都没用,她不是这会儿撞死在坟前,就是下一刻吊死在水月楼。   “令儿?”   金凤兰瞧了墓园内的白色身影半晌,才犹豫地叫了声。   见余令抬起头,确定是她,才惊讶地朝她的方向走去:“我听下人说这边有动静,想着不可能是你,但又想不是你又还能是谁,忍不住就偷偷来了……你怎么这副模样,也不打把伞?”   金凤兰头上的伞是身边的丫头在帮她撑着,走到了余令身旁,金凤兰手上也没多余的伞,只有朝余令招了招手,“你快进来跟我们一起避雨。”   兽皮象骨伞足够的大,多遮余令一人完全遮得住,但余令没动,只是看着近在咫尺的金凤兰。   前些日子她看着水月楼的海棠花,想着往日金府海棠盛开时的景致,没想到今日就遇到了金凤兰。   遇上也不奇怪,两家的墓地相邻,就是往年也经常一起相约清明上山。   金凤兰瞧着与以往没什么不同,但又像是不同了,余令想了想,不同的应该不是金凤兰,而是她。   这些日子难堪已经深入了骨子里,她面上反而难以带出什么。   “我还要锄草,这里事完还要赶回住处,你不必管我。”   金凤兰低眸看余令身上的泥点,还有她一身钩挂上的刺鼠李,眉头微蹙,若是以往谁能想到余令现在的样子:“这些事怎么能让你来干,我叫几个小厮替你锄干净。”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这是余家的墓,凤兰你帮我会招惹麻烦,你懂吗?”   余令慢慢站起,被雨水冲刷过的眸子,淡然地看着金凤兰。   金凤兰当然知道余家犯了什么罪,余令如今又是在那里,恐怕整个望京就没人不知道余令如今是在哪。   两人平稳对视,金凤兰又觉得余令与曾经没什么差别。   “姑娘……”金凤兰身旁的丫头扯了扯她的衣摆,低声提醒她往一旁看。   飞檐五角亭,沈屺春手臂撑着脑袋,淡笑地看着眼前一幕。   金凤兰表情惊讶,微微福身给沈屺春见礼:“沈大人怎么会在这?”   沈屺春点了点又弯下腰锄草的余令,嗓音透着股懒洋洋的意味:“自然是陪她来。”   “沈大人既然来了,为何不让下属帮一帮令儿?”   “他们都不是余家人,不是余家人又如何清除余家的墓。”   沈屺春噙着笑,“金二姑娘,若是没什么事还是快回罢,莫淋湿风寒伤身。”   一个英俊的男人的关心,便不是心仪的人,金凤兰在沈屺春的笑容中,双颊也微微发烫。   只是侧脸看了眼在雨中的余令。   沈屺春让她快走别淋湿,却让余令在雨中。京中盛传沈屺春对余令情有独钟,恐怕也只是误传。   若是真有心,怎么会忍心她这样淋雨。   “令儿,你多保重。”   金凤兰顿了半刻,知晓沈屺春在旁,此时说什么都不好,最后瞧了余令一眼,才返回来处。   锄草这种事熟能生巧,土里面长出的大杆子,直接双手去拔,大约半个时辰的光景,余令就收拾的差不多了。   此刻天正好也放了晴,没再飘雨。   余令跪在墓前取出了瓜果摆好,点燃了香纸,灰色烟雾中墓碑上的字飘忽不定。   往年她到爹娘的坟前总是一肚子的话想说,但今年发生了那么多事,她反倒一句话不想说了。   静坐了半晌,余令回头看向沈屺春,发现他神采奕奕,依然紧盯她的方向。   这次出行,若说她没想过趁机逃跑是不可能的,但看沈屺春这样子,是不可能给她任何机会。   “金家有意把他家的金二小姐许配给我。”   见余令看向自己,沈屺春开口说道,“你说她真无意过来,还是金家人打听到我在这里,让她刻意在我面前露个脸。”   余令闭嘴不言,沈屺春却没有识趣地停下来。   “她长得不如你,有你在,我又怎么看得见她,若是故意露脸,那脑子一定不是个灵光的。”   “你说够了没有。”   沈屺春一笑:“与你哪有说够的时候。”   余令本想拖着到不能拖的时候再下山,但听着沈屺春说这些污言秽语,不想让她爹娘听到,便径直踏上了下山的路。   “拜祭完了?”   沈屺春瞧了眼烧尽的蜡烛,“你与你爹娘提起我了没有?”   “我为何要跟他们提起你?”   这话的意思就是没提,沈屺春表情可惜,他以为凭借他在她身边出现的次数,她应该提一提他。   拔了半天野草,余令力乏的很,不止身上都是泥腥,她的身上还粘了不少的野刺,手心更是磨掉了皮。   感觉到沈屺春旺盛的谈话欲望,余令闭唇不言,他说什么只当没听见。   一身脏污,上马车的时候余令犹豫了下,不过想到是跟沈屺春共乘,又觉得自己的身上还不算脏。   上了马车,余令自动地坐在了角落,垂眸不与沈屺春有任何眼神上的交流。   沈屺春扯了扯唇:“我带你过来,却得不到你一句感谢。”   “我们是交换。”   那幅画虽然不是她满意的作品,但依然是公平的交换。   离开了山上,余令身上徒地热了起来,滚烫的体温裹着湿透的衣裳,恍惚间余令似乎看见了自己身上在冒雾。   什么似乎闭上眼的余令已经没印象了,只记得摇摇晃晃的车里天旋地转,似乎跌进了一个温暖的怀里,等到她再睁眼已经是在水月楼住处。   头上搭着帕子,彩蝶在一旁守着。   “姑娘你可算是醒了,你身体那么弱怎么能淋雨呢!”   见余令睁眼,彩蝶又惊又喜,之前她被抱回来,脸上惨白的一点血色都没有,她还以为她死了。   “我晕了?”   彩蝶点头:“大夫说是力竭晕倒,而且淋雨太久还得了风寒。”   见余令醒了,彩蝶端着桌上放的半温的药汁走到榻前,“现在这药的温度刚好,不冷也不热,姑娘快喝吧。”   “我不喝。”   余令挥开了彩蝶递过来的药碗。   对她来说她的求生意志不会让她主动寻死,但也仅此而已。   她不可能吃药治病。   若是病死那就是她的命。   捂着唇轻咳了两声,余令躺下背对彩蝶:“不必给我煎药,我都是不喝的。”   “姑娘,不喝药病怎么能好,你可不能这样,你今天不是出去拜祭爹娘了吗?多好的事,怎么现在又闹脾气起来。”   “我不是闹脾气,只是我真不用喝……你若是关心我,便别说话,别管我,让我再睡一会。”   醒来没看到沈屺春,余令也不开口问,仿佛没见到他是正常不过的事。   说了睡,余令闭了一会眼,还真又睡着了。   只是半梦半醒间,嗅到一股甜腻的檀香味,周围香的过分,嘴里却充斥着苦涩。   等到再睁开眼,彩蝶人已经不在了,屋里红烛点着,她侧着身子看窗外,才发现天还没亮。   大约是三四更左右。   余令瞧了眼榻边的香炉,里面的香已经燃尽了,她在梦里闻到的香味似乎就是这个。   至于嘴里的味道,她抿了抿唇,倒是没有苦味,只有略干的甜味充斥。   到了这个地方她就没少做怪梦,余令揉了揉额头,余光略过墙上的欢喜佛画像。   佛画应该让人安心才对,该是因这佛上盘了一个肩背半露的女子,眼神发邪,正对床铺才让她睡不安稳。   想着,余令下榻打算把画像取了,摸到墙上发现画不止一层,而且还是定死的她才作罢。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4-07 16:57:17~2020-04-08 23:15: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林沐子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章   绿腰到余令门口的时候,瞧见桃红伸长了脖子往里头望,手中的团扇往桃红头上一打,“看什么热闹!”   桃红捂头,绿腰是大姑娘,她能没事找余令的茬,却不能不对绿腰客气,讪笑一声便回了自己的屋子。   “好好的出去一趟,回来却成了病猫子。”   绿腰还没踏进门槛,话就先传进了余令的耳朵里,“在水月楼起不来床可不是什么好事,旁人看着都会想你生的是什么病,会不会染人是不是脏病。”   “所以你是来看我患的是什么病?”   余令扶着床栏站起,她算是命不该绝,没喝药本以为自己会那么病死过去,没想到睡了一觉身体就好了不少。   “看你的样子就不像是得了什么大病。”   绿腰在桌前坐下,打量余令的屋子。这间不像是她住的屋子,除了桌上摆了画纸,就没点余令的影子。   “他讽刺挖苦你了?”绿腰给自己倒了杯茶,她不是多喜欢关心旁人的事,但她能察觉到余令待她的不同,所以情不自禁的就会多问些私事,“你若是不愿说也无碍。”   “他没说什么,我只是淋了些雨。”   “怕又是自我折磨自己。”   绿腰瞧着余令苍白的脸色,“我也不劝你什么,你跟我们不同,难以想开也是理所当然,只是以后你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信得过我可以找我帮忙。”   说着,绿腰取出身上带着的画筒。   余令瞧着卷筒:“你这是想要人情换人情?”   余令的画技是出了名的,不少人寻过她作画,或是跟他们的画润色,所以瞧见绿腰带的东西,她就猜到了她的来意。   不过这样也好,若是往后她真有事找绿腰帮忙,总不会觉得张不了口。   画卷展开是一副春景图,画的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有花有蝶,色彩鲜活只完成了一半。   “我觉得他这画画的不错,他但非说不怎么样,所以我带来给你看看,你若是方面添上几笔,你就添,不方便也就算了。没什么人情换人情,帮你是我自个想的不算人情,这画你要是帮了,就是我欠你人情。”   “幸好是已经画出大概轮廓的画。”   余令轻笑了声,打开了画桌上的瓶瓶罐罐。   若是现在让她纯粹的画一幅画,她现在看物的眼睛已经不同了,铁定画不出让世人满意的画作,但是已经有了框架,她只做润色,倒是不难。   见余令提笔添色,绿腰如负释重。   这画李世兴求她许久,让她带给余令看看,她虽然答应,但觉得大概率余令不会搭理,她故意随意地拿出画,就是想余令拒绝的时候两人不那么尴尬。   “你给予他那么多,就只贪他的甜言蜜语?”   在绘画的时候余令整个人都是敏锐的,感觉到了绿腰松了一口气,不由好奇地问道。   说起来她并不懂男女之间的感情,谢辞非于她来说,只是一个相配的人,她可以跟他谈论诗词歌赋,但不可能去为了他的话,在自己深陷绝境的时候为他做什么事。   对她来说,绿腰在水月楼里,就是深陷绝境,处在一个比她更绝望的位置。   余令的问题让绿腰一笑,瞧着在她手上慢慢瑰丽的画卷,绿腰轻摇团扇:“我就只与你说,你可别告诉别人。”   “好。”   “我见着他的第一眼就喜欢他。”绿腰遮住唇,笑容比起往常的张扬,有几分的羞涩,“他就是个穷书生,见到妓/院就能吓得远远躲开,那日他是抄近道路过水月楼的侧门被龟公骗了进来。”   “因为他不是嫖客,所以你爱他?”   “倒也不是,被朋友拉到楼里开荤的小男人多不胜数,那种感觉你遇到就懂了,反正就是瞧见他,就觉得周围一切都亮堂堂的,所以他跟我对上了一眼,我就把他骗到了我屋里。”   绿腰说的感觉,余令没遇到过,但瞧着绿腰的神情,她却品出了李世兴存在的意义。   对绿腰来说,李世兴大约就是她绝境里的光。   余令最后提笔在画上添了一只淡蓝色的蝴蝶:“好了。”   “这就画好了?”绿腰低头详端,她虽然不懂画,但却觉得这画的确不同了,就像是活起来了一样,不再那么死板,“若是他知晓他打了不少草稿,废了许多功夫的画,不如你的几笔,估计又要抱头半晌。”   “我只是添了几笔,画还是他的画。”   洗了笔,侧脸见绿腰不告辞,一直盯着她看,余令摸了摸脸:“我脸上沾了东西?”   “你若是对楼里的其他姑娘,像是对我一般,恐怕就没那么多人说你坏话,刚刚桃红也不会在你门口,偷偷摸摸好奇你是死是活。”   绿腰挑眼,“我其实早就想问你,为何独独待我不同?”   若非余令表现太淡,绿腰都要以为余令见她的第一眼,就跟她见到李世兴是一个样子,一见钟情,所以与众不同的待她。   余令垂眸把笔挂在了架上:“我们之前见过……在贺家的花宴,你是贺家的表亲。”   这个见过当然是两人都没进水月楼之前。   绿腰一怔,她不是没想过余令待她不同是因为这个原因,但总觉得不可能。   当年贺家的姑娘都要捧着余令,她这个表姑娘连余令的周围都没挤进去,她自然是记得余令在人群中颔首浅笑的模样,却从没想过余令会记住她。   “你的记性可真好,一面之缘,我们连话都没说过一句。”   对书她不一定过目不忘,但对人对物,她的记性一直很好。   “原来你是因为这个对我不同,你觉着我们是一类人?”绿腰觉得有些好笑,“我可跟你不同,我家早就败落,我爹靠给贺家办事混口饭吃,我莫说画画,连学的字都做不出一首打油诗。”   绿腰一边贬损自己,一边觉得与有荣焉,曾经她想跟余令说句话,都要筹备半天,最后也说不上一句,如今余令竟然把她拉到了同等的位置。   “我言拙,你这般说话,我不知道说什么。”   余令淡然地道,她无法跟绿腰解释什么,再说那日是她邀她做客说话,她实在不知道这事有什么可笑。   “算了,早就忘了的事,提起来头疼,我知你是因为什么搭理我就行。”   绿腰收好了画,“这个谢了。”   余令点头:“祝你与李公子好。”   “谢你的吉言,若是他这幅画讨得了好,说不定我就能跟他过上只有我们二人的日子。”   这话是绿腰第一次对旁人说,李世兴爱她自然不愿意她一直接客,而她心里有了他,当然也不想再跟别人打情骂俏。   “你若是有什么信要送可以托我,素梨是信不过的。”   走之前绿腰朝余令说道,想来那次包青团,绿腰就看出了些什么。   余令没点头没摇头,把绿腰送到了楼梯口。   她一回屋子,没片刻,就听到门响,也不知怎么脑海里就冒出了一个人,抬头果真也就是他。   “五军都督府是那么清闲的地方?”   作为陛下身边的红人,沈屺春闲的过分了。   “不清闲,过会我还要进宫一趟。”沈屺春摘了帽子,伸手摸了摸余令的额。   冰凉粗粝的手碰上额头,余令下意识一躲,沈屺春反而把两只手都覆盖在了她的脸上,用力一捧,挤着她的五官。   “这样看着也觉得顺眼。”   “松手。”   “摸着已经不热了,别想着不活了,你的妹妹还等着你去见她。”   余令怀疑地看着沈屺春:“你在暗示我余莹在你手上?”   “她可以到我手上。”沈屺春松了手,“我在意你,可是你在意的东西太少,我只有费劲功夫摸索着,找威胁你的东西。”   沈屺春的表情轻松惬意,但余令看来比所有扭曲的神情都要丑陋。   怎么会有人能恶心成这样。   “你要是真在意我,为什么不救我出去?”余令脸颊因为沈屺春刚刚手掌的温度激起一阵潮红,合着她苍白的肌肤,有种让人怜惜的娇弱。   “因为我想——”沈屺春停顿了下,像是在思索最正确的词汇描述他心中的想法,“我想侮辱你。”   沈屺春的嗓音低哑沉稳,带着淡淡慵懒的笑意。   余令神情不动,因为心里早有答案,所以听到他说出口,也没什么特殊反应。   “你真恶心。”   沈屺春满意余令的评价,笑而不语。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4-08 23:15:08~2020-04-11 22:46: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苜蓿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章   有了沈屺春这个客人了之后,余令见秋娘的次数少了许多,不必在每日去惜春阁,也不必每日在她那里领鞭子。两人平日里在楼里碰见,也只是对上一眼,所以听到她突然唤她,余令茫然了半晌。   这楼里的人她谁都不愿多见,而最不愿意见得就是秋娘,不止是她频繁打她鞭子,还因为她看她的眼神总有种奇怪的意味。   比桃红直截了当的敌意,更让她觉得不舒服。   到了秋娘的住处,秋娘递给她一个银袋,她隐约明白她叫她过来的原因。   “本来不该那么早给你银子,你开始来我这里脾气不老实,我又是教训你,又是派人盯着你,废了不少的人力物力,本该在你接客一年内,我都不用分银子给你,奈何那个客人是个豪客。”   余令打开钱袋看了一眼,里面有一张五十两的银票。   “怎么?这就收下了。”   秋娘笑着瞧着余令,以前也有过她这种姑娘,通常开始都不愿意要这些银两,觉得是侮辱了自己。   她虽然给余令送银子,但还是期待她不收,扔给到地上。   “既然给我了,我为何不收。”   “不愧是望京第一才女,这脑子比寻常人好使多了,晓得银子比什么都重要。”秋娘有些可惜地看着余令银袋子,“那客人你好好伺候,伺候好了他少不了你的好处。”   见余令不接话,秋娘瞧着她背脊笔直的样子,又想打她了。   只是可惜,她现在太听话,又有了常客,她就没打她的机会。   “你觉得我说的不对?若不是这客人花了大笔银子包了你,你的脸色能比现在难看十倍,你一开张全望京的男人都会排着队上你。”   “若没有其他事……”   “谁说没其他事了。”秋娘眯了眯眼,“瞧你笨手笨脚的样,我还真怕你留不住客,先在我这坐会,我等会给你安排一去处。”   余令蹙了蹙眉,看着秋娘似笑非笑的神情,有种不祥的预感。   “我不去。”   秋娘“扑哧”一笑,那位爷还真是被余令给吃死了,养了那么多天,没把人的傲气磨平了,反倒是纵容着把硬骨头又养了回来。   这神态模样,哪里像是个接过客的姑娘。   “那可由不得你。”   秋娘不许,余令就出不了她的住所,硬往外闯,守门的男人们会毫不犹豫地用身体来阻止她。   水月楼的男人高大强壮,每个人长相不同但脸上神情让他们变得惊人的相似。   他们会在推搡的过程中,借机触碰姑娘的身体,余令突然想起她第一次逃跑,被抓到半昏迷情况下在她身上游走的手。   恶心的记忆翻涌,余令时隔半月又吐了一次。   秋娘看着她趴在地上吐,脸都快掉进那团脏污里去,突然上前捞住了她的头发,扇了她两巴掌。   听着清脆的响声,秋娘扑哧笑出了声:“巴掌比鞭子有用,瞧瞧这就不吐了。”   把余令扔下,秋娘洗净了手:“留你下来不是让你做什么,只是给你上上课罢了。”   彩蝶被叫进了屋子,战战兢兢地给余令擦干净脸,看到上面浮起来的巴掌印,忍不住掐了指尖,怕自己哭出来。   秋娘在楼里是笑容最多的,但楼里的人都怕她,就是因为她生了一张笑面,但心却比谁都狠,往年还传过她折磨死过姑娘。   余令脑子昏昏沉沉,被秋娘带到一间屋子坐下,没一会就知道了秋娘说的“上课”是什么。   之前刚到水月楼的时候,秋娘也让她上过这种课,在惜春阁,她们一群人看男女欢好。   这次不同的是,地方换成了一个更小的屋子,除了床榻上的两男一女,只有她一人双手被绑在椅子上,坐在他们的正前方。   想到沈屺春在她身上亲吻,游走的触感,余令闭紧了眼睛。   男人女人的声音纠缠不休,时而急促时而悠长,余令从未没有像此刻那么希望自己能晕过去。   “把眼睛睁开,我把你带来不是让你闭着眼睛睡大觉。”   见余令眼睛还是不睁,秋娘捏住了她的脸,开始往她的嘴里塞东西。   余令咬紧了唇,狠狠地瞪着她。   秋娘挺喜欢她眼里的狠意,拍了拍她的脸:“不想吃药,就睁着眼,别咬破了嘴,别让我生气。”   榻上的三人已经进入了正题,男人一前一后,摸索着洞穴。   看着余令没再闭眼,秋娘退到了屏风的后头,瞧着不知何时站在屏风后面的沈屺春,扬了扬唇。   沈屺春没空看她,他紧紧盯着余令,看着她脸上不断浮现痛苦,绝望的神情,呼吸急促,身体蒸腾着袅袅热气。   榻上的人折腾了一个时辰,换了无数种花样,余令始终还是惹秋娘生气,咬破了嘴。   嘴皮子渗出的血,流到了她的下颌。   也不知道那血里是有汗还是口水,色泽看起来不那么的红,像是掺了水的淡红色。   秋娘心情愉悦,没与她计较她伤害自己的事,让彩蝶把人扶回了住处。   “我给你找个姑娘?这楼里有个新进来的姑娘与她长得有几分相似。”   这个她指的当然是余令。   “不必。”   秋娘低眸看了眼高高耸立的某处:“那给你找个身体相似的,让她捂着面。”   沈屺春用白帕捂住口鼻,整个人瘫坐在摇椅上,呼吸非但没缓和,反而更为急促。   听着动静,秋娘就知道那帕子是谁的。   秋娘坐在一旁,静静听着动静,听着沈屺春完事了才笑道:“人不行,不若给你找只羊。”   沈屺春起身擦手:“你为什么打她。”   “我打她不是你许的?”   若是没有他的允许,她又怎么敢往他的人身上频繁的抽鞭子。   沈屺春手伸在水里,宛若白油的东西从手上浮在水面,看了一会,想起了余令发红的脸。   “以后别碰她脸。”   对余令来说抽鞭子是她在对抗这里的一切,但被扇巴掌,对她便是侮辱,会让她产生想死的痛苦。   “我看你分明看的高兴。”秋娘翘着腿笑眼微眯。   沈屺春大步流星走到了她面前,突然伸手扯了她的衣裳,仙容纱的料子一扯就破。   沈屺春用了力,一直破到了最深处。   雪白的肌肤上蜿蜒了几道丑陋不过的疤痕,已经不知道是哪一年的旧伤,但顺着伤痕的纹路,依然看得出那的左胸被钝器生生削平。   让她的伤口袒露,沈屺春站直了身体退后。   “我羞辱她,你便羞辱我?”秋娘看了眼自己身上的伤口,她装模作样贴着布团不知道被沈屺春扯了扔到了哪去。   “我心疼她。”   秋娘笑的双颊泛红:“她可真倒霉被你这样的男人看上,你若是不愿别人羞辱她,你便自己羞辱。”   “我舍不得。”   秋娘更觉得好笑,半眯着眼,瞧着居高临下,目无定点的沈屺春。   “舍不得又如何,还不是想着法子践踏她,你想把她变成什么,变成一只羊?一头鹿,还是一只狗?”   翘着腿,秋娘表情陶醉,手指缓慢地顺着自己的脖颈骨骼抚摸,“为什么不碰其他女人,脏的从来不是身体,是心……你的心是黑的。”   沈屺春瞥了她一眼,抬脚离开这地。   余令的住处,沈屺春不知走过了多少遍,进了侧面的暗室,沈屺春凑近画卷,透过佛的眼看着余令屋子的一切。   她在不停的发抖,被血浸过的唇透着诱人的色泽。   她的样子让他想狠狠的抱住她,埋在她的身体里,分不清是他扯着她往下落,还是她包裹着他,把他从深渊拉到能看到光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4-11 22:46:28~2020-04-12 01:45: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闲情雅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闲情雅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章   余令全身发冷,就是在梦中还在微微发颤。   不过就跟以往的梦一样,她不是被一双恐怖的眼睛盯着,就是被一条巨蟒紧紧缠绕。   透不过气的窒息感倒是中和了恐惧,让她呼吸渐渐平静,甚至有些眷恋被缠绕的灼热。   从秋娘的住处出来之后,余令消沉了一段时日,彩蝶着急上火,觉得这般的余令比刚到水月楼时还吓人。   不过唯一好的就是余令虽然不言不语,但还是会吃点东西,不是完全的求死。   “姑娘,今日我们出去走走?”彩蝶扶着余令,像是半拖着,把她往外面带。   余令瞧着彩蝶的神情,觉得她还真不合适做坏事,什么都写在了脸上。   “你要带我去哪?”   虽然看出彩蝶是刻意把她带出寝卧,但余令脚步没停,反正对于她而言,情况已经不可能更糟。   “我就是怕姑娘闷坏了,所以想带姑娘出去走走。”   “那就走走。”   “姑娘你别在想那日的事了,就是白肉贴着白肉。”   “我知道。”恶心她倒是不觉得多恶心,就像是彩蝶说的不过是肉贴着肉,发出一些奇怪刺耳的声响,在这里那么久了,这些东西早不会让她看一眼比她杀了她还难受。   她只是觉得屈辱还有点别的东西。   彩蝶把她带到了池边放下了帐幔,余令稍等了一会,见到了谢沣,不由往外看去。   站在帐幔外面的彩蝶缩着脖子,眼睛乱瞅的在望风,余令忍不住一笑:“她还真傻气。”   她还想彩蝶打的什么算盘,是不是厌恶了她的捂不热,谁想到她是带她来见的谢沣。   “她说她是你的贴身丫头,是你可信之人?”   见余令脸上绽放笑容,谢沣怔了怔,看着一朵过于哀败的花盛开出鲜艳的色泽,哪怕只有短短一瞬,也能把人迷得不知今夕是何夕。   “算是吧,在这里头她对我最好。”   虽然到现在她都不明白她为什么对她那么好。   “我听说你受了罪,还好吗?”谢沣在余令的身旁坐下,打量她的神情,“长文也知道你过得不好,不过我爹娘盯着,他见不了你。”   谢沣特意提起了谢辞非,仿佛他们之间只有提起了谢辞非关系才会亲近些。   不过余令再听谢辞非的字,只觉得这个名字遥远的很。   之前她还把希望放在谢辞非的身上,可见到了谢沣之后,不知怎么希望没有变的浓烈,反而逐渐转淡。   她是余家姑娘的时候,跟谢辞非是门当户对,自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但现在谢家任何人都不需要对她负任何责任。   谢辞非没有冒险非救她的义务,她的生死只能由自己决断。   “你们能帮我照顾好莹莹我就已经感激不尽,若是合适,我希望你们能把她送到一户普通人家,让她过普通安稳的日子,余家这个姓也不必要了,至于我,你们不必多费心,我不能连累你们。”   “令儿,你这是什么话!难道你甘心一辈子被沈屺春困在这里!”   谢沣恼怒站起,他本以为余令见到他,哭求他快点把她救走,谁想到会听到她说这番话。   她的神情闲适的过分,简直就像是适应了这里一样,他前几日便听说沈屺春带了她去余家拜祭父母,沈屺春这举动分明是为了讨好她,而她看着真没了走的念头。   “你别听信了沈屺春的花言巧语,余家现在这样都是他做的孽,他是余家的仇人,你是的仇人,你若是甘愿做他的女人,你怎么对得起余家。”   余令没想到谢沣会气成这样,见他胸膛震动,余令抿了抿唇:“我说的话没那么多的意思,我只是不想连累你们。”   也不想给自己无谓的希望。   “我们之间有什么连累不连累,若不是沈屺春咄咄逼人,谢家如何能让余家落入现在的田地……那姓沈的这段日子被陛下派出望京,我这几日就能把你救出去。”   听到谢沣说沈屺春不在望京,这倒是给余令解了惑,怪不得这几日她没见到沈屺春,原来是人不在望京。   “你不愿走?”谢沣见说了救余令出去,她神情无波无澜,一时间谢沣脸上浮现一种难言的意味。   “我无时无刻都想离开这个地方,我怎么可能不愿走。”   余令扶着雕花围栏,站直看着谢沣,“二哥你若是能救我,我无以为报。”   余令弯腰要跪,谢沣连忙伸手去扶,手碰到了她的腰肢,谢沣手顿了顿,柔若无骨,纤细如柳条。   这样的女人,本该是他们谢家的人,如今却落在了沈屺春的手里。   谢沣桃花眼深沉了几分:“若不是余家意外,你早该是我的弟媳,我们之间何须这些虚礼,你要是朝我跪了,长文知道了估计会不认我这个二哥。”   说着话,谢沣的手却自始至终没放开的意思,半搂着余令把人扶到了椅凳坐下。   “你信二哥,等出去以后,你就把沈屺春忘了,这里的一切都是一场梦。”   余令点头,静静听着谢沣的安排。   “这些日子你以为我来水月楼只是为了寻欢作乐?我既说要救你,就会费十足的心思,银子大把的撒下去,总有路子可以走。”   谢沣说起就觉得沈屺春可笑,沈屺春大约觉得自己的名声震天响,只用放话就没人敢碰余令,竟然没有派任何属下留在水月楼监视余令周围。   还亏他开始束手束脚,连余令的消息都不敢多打听,后面发现余令周围根本没人,把她从水月楼里弄出去并不费工夫。   本来想迟几天再观察一会,但现在见余令沉静瞧着他,听着他说话的模样。   谢沣不想再等:“今日晚间,我救你出去,我不会再让沈屺春侮辱你,他那般的人连你一根手指头都配不上!”   看着余令娇艳苍白脸,谢沣光是想到沈屺春能压在余令的身上,便觉得心头有股火在烧。   余令点头:“二哥,我等你。”   时候不早,谢沣一走,余令就看向满头是汗的彩蝶:“是他来找的你,还是你去找的他们。”   听到余令的话,彩蝶偷偷摸摸扫了周围一圈,她知道让余令见那位公子不对,但是眼看着余令的精神一日不如一日,她总觉着说不定见了那位谢公子会好些。   现在看来果真好了些。   “我与素梨姑娘说话,然后那位谢公子也想见姑娘,我就……”   “你就牵了线。”余令接话道,“彩蝶谢谢你。”   “一件小事,姑娘不用谢我。”   “该谢的。”   是余家姑娘的时候,她不觉着旁人的好意有多难的,到了这个地方,见了那么多不同的人,她才晓得好意是多难得的事。   “若是姑娘真的谢我,今日就多吃半碗饭?”   “好。”   余令点了点头,她自然要吃饱了,若是不吃饱哪里力气逃跑。   回到了住处,余令把彩蝶打发了出去,打开了桌前她放画的抽屉。   卷筒打开有几块碎银。   在水月楼里她不知道该信谁,绿腰说她可以信她,所以她信她。   秋娘给她的五十两银票她给了绿腰,换成了没标记的首饰跟银子。除此之外地毯下还有绿腰给她带的一身粗布衣裳。   今日就是不见谢沣,她也是打算走的。   被秋娘训斥了过后,她刻意地装胆颤就是为了让秋娘她们放松警惕,让旁人觉得她怕了不敢再逃。上天还算眷顾她,在她计划了之后,沈屺春一直没有来水月楼,不然她还要多在一个人的面前演戏。   从谢沣口里听到了他是离开了望京,她心里更是放心。   只要他不在望京,她就多了不少逃出去的机会。   而她现在所要决断的是她要相信自己,还是相信谢沣。   按着谢沣的计划,他会在几个时辰后水月楼最热闹的时候,派人点燃一场火,她在那时找借口去厨房一趟,就能趁乱逃出去。   连路线他都为她想好了,可见这些日子他是真的废了心为她谋划。   她相信他那颗救她出去的心,但真到了决断的时刻,余令毫不犹豫把早就准备好的衣裳穿到了衣服里面。   与其再继续相信旁人能救自己,不如自己自救,是成是败都是自己的命,不必觉得对任何人亏欠。   再者她真被谢沣救了,这些日子谢沣频繁到水月楼来,她不见了沈屺春第一个找谢家麻烦。   虽然谢沣嘴里一副恨不得沈屺春死的模样,但她感觉的出他怕沈屺春。   说来好笑,一个当年谁都没看在眼里的奴仆,就那么一个所有人都胆颤心惊的恶魔。   收拾好了所有的东西,临到谢沣说的时辰,余令先行藏匿在了林中,听着楼里嬉笑的声响,若是她这次无法逃脱,便不必活了。   她觉得自己永远都不可能像是绿腰一样,接受这里的一切,甚至在这里寻找到能让她觉得万物发光的男人,但是她又怕,怕自己一直活着,活成了那样。   就像是一片衣摆陷在沼泽里的时候,谁会想到那沼泽会遮天蔽日,堵住人七窍,淹没人的每一根发丝。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4-12 01:45:10~2020-04-12 21:43: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4666336 8瓶;菁菁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章   一切顺利的就像是有人在暗中帮她。   余令在林中藏了片刻,就看到了不远处冲天的火光,看来是谢沣安排人放的火已经放起来了。   这段日子,她一直不停的让彩蝶带着她到处乱走,就是想弄清楚水月楼到底有多少个暗门,哪里的人烟最少,最方便她逃脱。   不断有人往厨房涌去,余令低着头,半黑的夜色中,她循着她早就订好的路线,摸到了她可以离开这里的那扇门。   老旧的榆木门,打开会发出沉重咯吱的响动。   余令瞧着外面暗的只剩月色的小道,抬脚踏出了门槛。   水月楼的几处暗门,属这里最偏僻,平日里只有送生鲜食物会走这条道,守门的人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头,因为这里没建亭,守门的人没坐的地方,就喜欢到处走动。   她以前无意间看过前人详细描写了一座城的街道、巷弄,连几步是什么景,也写的清清楚楚,她觉得有趣,生出要把整个望京画下的念头。   谢辞非那时候给她弄了不少的望京街巷的图纸,其中就有这个地方。   按着她的记忆,水月楼的这个方位不是死路,只要穿过几个巷子她就能走到城北以北,离出城不远。   水月楼到处灯火通明,雕梁画栋,而一门之隔的巷子,却暗的可以。   不止是没点灯油,而且路道上还有中令人作呕的奇怪气味,鱼的腥味,腐烂的味道,还有尿骚的臭味。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余令觉得自己脚总踩在什么粘腻的东西上,这时候她倒是庆幸起这里没灯了,要不然这条路道若是白日,她恐怕没踩上去的勇气。   周围的房屋都十分的低矮,偶尔能看清的几个门扉,都十分的老旧,门上粘着某种油腻的脏污。   余令几乎都要怀疑这里的房子都是废弃的荒屋,却又听到了细碎的人声。   余令加快了步伐,她观察过沈屺春走路,他走路无声,可她再怎么放轻了步子,鞋底触碰到地面都会发出沙沙的低响。   这声响安静的巷弄每一步都让余令心猛然收紧。   拐了两个弯,看着岔路,余令看着地上路道的宽度,凭借对方向的感知,往左边走去。   路时干时泥泞,余令下脚很浅,就是感觉到了泥泞,也能迅速扯脚离开。   见路道越来越宽阔,余令脸上浮现了一个极浅的笑,没有高木遮挡,天上的明月亮的能照清周围的一切。   只是有时候太亮并不好。   余令侧眼瞧了眼侧面矮小的门扉,木头门没关,门敞开的那条缝余令乍眼看过去有种奇怪的感觉。   还没等她想出一个所以然来,门被重重一推。   开门的声音就像是一个信号,接连嘈杂的脚步声响起,余令跑了几步,生生被绊倒在了地上。   抱住她脚的是个侏儒,矮小肥胖的身体紧紧贴着她,过短的四肢长在他的身上,就像是乌龟壳翻起,挥动爪子。   余令拼命挣扎,借着月光一一看清了制住她的人。   余令不知道他们是人,还是她看到的地狱幻象,这些人没一个人是完整的,不是缺了胳膊就是没有耳朵,还有人似乎是没了双腿坐在罐子里,双手撑在地上,用布满伤痕的脸像笑一样打量她。   感觉到他们在撕裂她身上的衣裳,余令取了头上的簪子乱挥:“放开我,我把银子都给你们!”   腥臭的味道铺天盖地。   没有人理会余令的话,他们专心致志的撕裂她身上的衣带,就像是饿了无数天的狼终于见到了血腥,每个人都迫切的饱餐一顿。   余令咬紧了自己的舌,没有人个关心她的生死,甚至感觉到她的反抗渐弱,沙哑难听的笑声在巷弄里回荡。   余令的银簪在插进她脖间的时候被人截下,沈屺春紧紧握着她的纤细的手指,仿佛要把她那只手连同她手上的银簪一起捏碎。   “你知道这扇门为什么来往的人最少吗?因为这个水月楼的死门。”沈屺春半跪在地上,解下了身上的披风搭在了余令的身上。   白皙的肌肤平白多了几条伤痕,让他看了心疼。   “这扇门通向的是望京最败落的地方,若是以往这里的人就是终生也不可能见你一面,他们除了残缺的身体一无所有,卑贱的如同狗畜……”   泪水模糊了余令的视线,她眼睁睁地看着沈屺春覆了一张帕子在她的口鼻上。   浓烈的香味让她身体越渐无力。   似乎知道她的意识开始模糊,沈屺春说话的语速越来越慢,极力让她听清他说的每一颗字。   “你不该选这扇门,你该信谢沣,我本打算放你跟他走。”沈屺春轻笑了声,似乎觉得自己说出口的谎话十分值得嘲弄,不过从他的表情看来,他现在的心情是愉悦的。   他伸手抚摸余令闭上的眼,神情温柔缱绻。   只是这个地方完全不适合他露出这样的表情,周围充斥着酸臭,那些残缺的人被赶到墙角瑟瑟发抖。   面目狰狞能使小儿啼哭,但此时却都像是狗一样趴在地上。   沈屺春把余令抱到了怀里:“你们吓着她了。”   身旁属下手起刀落,给这巷弄又添了另一种温热的腥味。   秋娘就在死门旁边依着,见沈屺春抱回生死不知的余令:“你不会把人都杀了吧,刮刀砍鱼倒馊水,你是打算借我几个人替他们?”   秋娘喋喋不休,目光时不时往余令身上瞟。   沈屺春不耐道:“我从死牢里给你送几个过来。”   “那我就谢谢沈大人的大方了。”   比起苦力,秋娘更好奇沈屺春怀中的余令,沈屺春的披风搭在余令身上,隐约能看到余令被撕的衣不蔽体的衣裳。   “他们碰了?”   沈屺春没搭理她,但是瞧他的神情,她就知道没碰。   “你还是把她带到你的纪府去吧,什么都舍不得,她这辈子对你来说都是在天上。”   “不到时候。”   “那什么时候才是时候?”秋娘打着团扇扭着腰走在沈屺春的身后,说来奇怪,做了老鸨之后,她早就没了姑娘那些习惯,若是走在路上不知她底细的,还以为她是哪家的贵妇人,但在沈屺春这个知晓她是个残缺女人的人面前,她却喜欢妖娆妩媚,不是为了勾他,只是觉着这般她心里舒爽。   “不过我也明了你的舍不得,男人总贪恋女人的第一次。”   沈屺春本要关门,听到秋娘的话顿了顿。   秋娘朝他抛了个媚眼:“之前我就觉得她像没破瓜,后头试探了她身旁的丫头两句……”   秋娘目光向下,不是没见过他威武雄壮的模样,“我怎么想都觉得不可能,是你在玩什么计谋,还是你对着人就不行?”   门在眼前不到半米的地方重重关住,秋娘笑了笑,越发想沈屺春可能是后头那种原因。   隔绝了旁人,沈屺春瞧着怀里的双眸紧闭的余令,把人放在了她榻上,取了帕子给她擦拭脏污。   身上没什么伤,只是在泥土里挣扎,到处都会黑灰泥土。   取了温水把人从头到尾擦拭干净,沈屺春拿着帕子轻柔的给余令擦拭发丝,瞧见掉一根头发手就更柔一些,彻底擦干,不忘把掉落的头发汇聚一起裹好。   收拾好了一切,沈屺春没在这个地方多做停留,抱着余令上了早就准备好的马车。   他既然说要把余令送到谢沣那儿,自然不能出尔反尔,就算余令出了岔子,没有按着计划跟谢沣离开,他也会顺着原本的计划把人送出水月楼。   沈屺春的手有一搭没一搭的在余令脸上轻触,忍不住俯身盖上了她的唇,舌尖挑开唇瓣,嘴唇相碰辗转吮吸。   直到把余令的唇亲到了殷红,沈屺春在不舍地抬起了头。   马车停的地方是谢沣的外宅,守门的家丁瞧着沈屺春的马车想拦不敢拦:“来的是哪位爷,我家主子是谢家二公子。”   “我与谢兄是至交好友。”   沈屺春抱着人从车中出来,淡笑说道,“知道他对水月楼的昙月姑娘朝思暮想,我特意把人给他送了过来。”   家丁瞧着沈屺春面生,不是来过这宅子的公子之一。   不过觉得面生,沈屺春这气势他也不敢拦人。   家丁把门打开:“我家主子不在这处,公子好意,可要奴才去谢府知会主子。”   “不必,他今日有事,明日过来。”   夜风微凉,感觉余令往他怀里紧缩,沈屺春含笑低眸,“可有空屋能让我放人?”   “有有有,宅子里的空厢房多着呢,都是打扫好的。”   谢沣常常夜宿此地,他的那些狐朋狗友也常来暂住,为了以防万一,厢房他们这些下人都是时常打扫。   家丁瞧不见余令的脸,但看着她颈上的白腻肌肤,把沈屺春带到了最好的厢房。   沈屺春赏了他一角银子:“她睡深了,你们夜里勿扰她,五更天过了再给她送食。”   话都吩咐好了,只是沈屺春把人放在榻上,瞧着余令的睡颜怎么看怎么舍不得,见她在床榻上缩成了一团,忍不住俯身上去继续给她传递温暖。   外头的家丁瞪着眼等了半晌,看着夜色越来越晚,风越来越大,沈屺春没丝毫出来的迹象,有些心疼自家主子,说是给他主子送人,现在看来不过是借个地度春宵。 第19章   “你是谁?”   余令醒来的时候,没见到一如往常的水红帐幔,恍惚了半晌,刚出门就见着了一个陌生面孔凑在门前往里望。   正面瞧见余令,偷窥的姑娘愣了一下,盯着她的脸:“该我问你是谁才对。”   外头的院子不大,修葺的还算规整,跟水月楼透着截然不同的感觉。   “这是哪?”   嘴里还隐隐作疼,舔舐到伤痕证明她昨夜不是在做梦。   她以为她凭借自己能逃出水月楼,谁想到却闯了水月楼的死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她还记得昨夜沈屺春突然出现迷晕了她。   “这里当然是公子的宅邸。”   “你家公子是谁?”余令看向神情不善的尖脸姑娘,莫名的她觉得她说的公子不会是沈屺春。   “当然是谢家,谢二公子。”   “谢沣?”   “你好大的胆子,直呼公子的名讳。”明莺跺了跺脚,看着余令十分不顺眼,这是谢沣的外宅,他除了偶尔夜宿在这,自然也娇养了几个佳人。   现在突然多了一个旁人送的余令来跟她争食,明莺能看的顺眼就怪了。   “听说你是水月楼的姑娘,叫昙月?”   明莺上下打量余令,“脏地方出来的女人,果真没什么规矩。”   余令没想明白自己是怎么从那个巷弄到了谢沣的私宅,不过能造成这个移动的,除了沈屺春不会有旁人。   昨夜她迷糊中,听到沈屺春说她本来打算放她跟谢沣走,难不成现在这状况,就是他在达成他说的话?   她才不信沈屺春有那么好的心。   他那么做,恐怕是想抓谢家人的把柄,她始终还是连累了旁人。   谢沣以为沈屺春没有注目水月楼,实际上他早就洞悉了一切,现在想来他应该刻意制造了陷阱,让谢沣觉得自己能轻易救人。   不止是谢沣,她的计划也全部被沈屺春看在眼中,要不然他也不可能出现的那么及时。   不该说是及时,恐怕从她离开那扇门之后,他就一直跟在她的身后,看着她战战兢兢的逃跑,看着她被人围堵,在他想出现的时候出现居高临下的为她解释。   一边想,余令一边往外走,明莺叫了她几声都不见回应,重重哼了声:“快滚吧,窑子里的脏女人本来就不配住爷的宅子。”   这宅子的设计简单,二进二出,余令没费什么功夫就走出了大门。   只是开门还没走出,余令面前便出现了拦路人。   一身圆领青衣配刀的男人拦在余令的面前:“昙月姑娘还是进去吧。”   余令瞧了瞧他的刀:“沈屺春是怎么吩咐你的?若是我要走,便让你杀了我。”   “昙月姑娘说笑了,大人怎么可能吩咐属下伤害姑娘,大人只是说,若是姑娘不想把自己住在谢二公子私宅的事闹得人尽皆知,还是留在宅内不要出去的好。”   余令冷笑:“那就闹得人尽皆知。”   余令往前冲了几步,甲三只有拿着刀鞘去拦。他不是水月楼里的那些打手,敢对余令动手动脚。   “昙月姑娘冷静一二,大人的意思是想报答谢家恩情,不管怎么说谢家都曾是大人的主家,谢二公子跟是把他从斗兽场带了出来,大人把你送到这里,没什么阴谋,只不过是报恩而已。”   “你以为我会信?”   “姑娘还是信信吧,大人从说到做到,若是你老实在这,他一定不会找谢家人麻烦,但若是你离开,他一定会让谢家鸡犬不宁。”   余令盯着这人:“若是我说不管谢家人死活,沈屺春也不会让我离开望京是吗?”   甲三点头:“这些威胁的话看似给了昙月姑娘选择,但实际上昙月姑娘你没选择,若是姑娘你走,也走不出望京城,但谢家人还有姑娘你那个在谢公子手上的妹妹,都要用来平息大人的怒火。”   余令差点气笑了。   面前这人表情木讷,说出的话却比冷嘲热讽更能激人火气。   “沈屺春到底想做什么?”   “关于这个,昙月姑娘留下来就知道了。”甲三顿了顿,“反正你留下,对你自己和其他人都没妨碍。”   “我怎么知道这是不是另一个陷阱。”   余令这话不期待得到任何回答,话落音她就转身返回了宅院。   她知道沈屺春做到做到,他想她留在这里,那么她走他一定有法子找谢家人开刀。她没有沈屺春的魄力,甚至在经历了昨夜的事之后,她脑子迟钝如浆糊,面对沈屺春的属下,她都无话可说。   “你怎么又回来了。”   见人走了,明莺先是高兴,但又怕自己闯祸,往外追了几步,想看余令是不是真走了,没想到她竟然又倒了回来。   余令去而复返,明莺面上忍不住的乐,嘲讽地看着她:“我以为多大的脾气,这装模作样的就在只敢出大门片刻就倒回来。”   “等到谢沣来了,叫他来见我。”   留下了话,余令原路返回,去找她醒来的那间厢房。   “你以为你是公主,还是千金小姐,爷来了凭什么去见你,你有什么好见的!”   “算了,他不可能不知道我在这,不必你传话,你不必再跟着我。”   余令语气清淡,被她一瞥,明莺还真停了几步,只是少顷就反应过来余令的语气把她当做丫鬟,气的直跺脚。   “你一个窑姐儿,我不知道比你清白多少倍,你竟然还敢在我面前摆谱。”   她哪儿是跟着她,她分明是想赶她走。   满肚子的气,但明莺想到余令的长相,怕闹出什么事情惹谢沣生气,只有把气咽下,只是偷偷给厨房的送了银子,让他们别给余令送膳。   *   进了醒来的厢房,把门关上,余令全身就开始颤抖了起来。   昨夜的一切她不能不怕。   她以为在水月楼里已经是恶的极限,没想到还有别处比那里更为吓人,她从来没有像是现在这样厌恶她的好记性,昨夜的一幕幕她想忘也忘不掉。   独孤大师说她有一双慧眼,世人就都觉得她能看到所有旁人看不到的美,却没想过她这双眼也能对恶的感知更加明确。   她能记清那年春日宴沈屺春杀鹿的所有细节,连风的气味,她都无法忘怀,昨夜那一切,恐怕她过一辈子都忘不了。   腥臭的气味,残缺的人往她的方向爬动,覆盖在了她的身上。   她看不清他们的眼睛,但却想象彻骨的恶。   余令自己也不清楚自己靠着门坐了多久,一直没人打搅她,等到了天黑院内热闹起来,余令怔怔地看着透过窗棂照入屋内的月光,知道是谢沣来了。   “爷你这是怎么了!谁敢打你!”明莺见着谢沣脸上的鼻青脸肿,吓得脸色煞白。   “她人呢!”   谢沣眸色暗沉,他没说“她”是谁,明莺却知道他指的是谁。   “爷你都这样了,还管什么其他人,快让我瞧瞧爷的伤,这是哪个丧尽天良的人打的。”   “那个丧尽天良的人是爷的老子,怎么你要去帮爷教训一顿。”谢沣心情不好,自然没有怜香惜玉的心思,狠狠地说完,“爷问她人在哪里!”   明莺吓成鹌鹑,不敢多话,缩着脖子为谢沣带路。   脸上的伤口又疼又痒,谢沣揉了揉,满肚子的火气。   他气他老子,气沈屺春,也气造成这一切的余令。   只不过他阴戾的面容再见到余令时迅速地和风细雨。   “怎么唇白成这样,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余令摇头:“你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谢沣本来对余令满肚子的气,只是瞧见她的模样,心就迅速软了起来,进了厢房看到屋里连水都没放:“你们怎么当差的,我的客人已经担不起你们的伺候了!”   明莺就站在门外,首当其冲的成了谢沣斥责泄愤的工具。   朝下人们吼了几句,谢沣才在屋内坐下:“你平安就好。”   谢沣笑的出来,余令却笑不出来:“谢二哥,我平安才不好,若是我死了也就不会有那么多的麻烦。”   她本来觉得自己的命是自己的,但是沈屺春的出现,让她失去了掌控。   “令儿,你别那么说,没有任何人觉得你是麻烦。”   “我现在在这对谢家而言不算麻烦?”   自然是个麻烦。   饶是谢沣想保持微笑,眉头也微微皱起。   昨夜他打算把余令救出,就把人送到这里,谁想到余令根本没有按着约定到约定的地点。   水月楼的火没多久就扑灭,他没见到余令,却见到了沈屺春。   深夜里寒风寂静,沈屺春笑着望着他,说满意余令的选择,余令已经对他没了吸引力,他已经玩够了,要把余令当礼物送出去。   而收这份礼的对象,自然是谢沣。   谢沣不明白沈屺春的意思,而沈屺春也没有给他询问的机会,只道无意对谢府下手,只是单纯的送礼。   他脸上这伤是他爹知道他频繁进出水月楼,还放了火打的,他爹还不知余令已经到了他的私宅。   至于要不要让他爹知道,谢沣凝视余令脆弱美丽的面容,脑中一团浆糊。   这世上漂亮女人多不胜数,可偏偏余令不止美,还能让人见而忘魂,满是私心。   若是就那么把余令交出去,他心中一百个一千个不愿。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4-13 20:49:48~2020-04-14 23:42: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经济数学专题 2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章   宅里下人送上了外伤药,谢沣看了眼摆在桌上的药粉,一时没把药拿起来。   两人静坐半晌,谢沣顿了一会,自己拿起了药罐取了药膏擦拭。   “我爹永远都不晓得打人不打脸,伤在脸上擦药也看不见伤口在哪。”   余令起身把台上铜镜搁在了谢沣的面前。   见状,谢沣都不知道余令是故意,还是真那么不解风情。   不过也就是这样才是余令,他都忘了他是什么时候开始动的心思。他虽然是谢辞非的哥哥,但望京的人只知道谢家三公子谢辞非,却不知道他谢沣。   谢家往后要靠大哥支撑门户,靠谢辞非远扬名声,而他夹在中间,最好的到不了他的头上,只能捡他们剩下的东西。   余令对他而言,开始自然是妹妹,只是调侃话听多了,什么望京第一美女与第一才子最为相配,他虽娶不到第一美人,但可以有第一美人当弟媳。   他开始注意到长开的余令,心里就起了心思。   “昨夜,我不想连累你们,所以选了别条路离开水月楼,不过中途遇到了沈屺春,恐怕他从一开始就知道我有逃跑的心思,也知道你们打算救我。”   余令虽然不想提及昨夜的事,但若是不说,谢沣误会反而麻烦。   “他把我送到这里不知是何意,我试着出去,他派了人守在门外,不许我离开……恐怕得你亲自把我送回水月楼。”   她能看懂沈屺春一点心思了,如果她把她送到这里来不是为了陷害谢家,那也只有是让她更绝望。   而她怎么能更绝望,也只有谢沣不管她,把她视作麻烦,哪里接来送到哪里去。   “我怎么可能把你送回水月楼。”   “若是不送就中了沈屺春的计。”余令摇头道,谢沣把她送回去倒好,她也不会觉得自己亏欠了谁。   “管他是什么计,既然他把你送来,我当然不可能再把你送回去。”谢沣斩钉截铁,说到最后站起拍了桌。   嘴上那么说,但谢沣瞧着余令的目光有异。   余令的话让他想起了沈屺春的那番话,什么叫做出了他满意的选择,什么叫做他已经腻了。   沈屺春的话不可尽信,但他那时的表情刻在了他脑里。   满意的神情不似伪装。   现在余令又那么想回到水月楼,难不成是恋上了沈屺春。   就是窑子里的女人,说几句甜言蜜语,她们都能相信拿银子嫖她们的是真爱,余令这种娇养在宅院里的女人,恐怕被沈屺春占了身子,就听沈屺春说什么是什么。   偏偏是沈屺春。   谢沣眉头紧皱:“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把你送回去。”   余令打心里是不想回去,既然谢沣那么说,她不再言这事:“谢二哥身上有伤,休歇一夜,我们明日再说。”   余令是想给谢沣缓冲的机会,让他不要冲动行事,谢沣看来她却是依依不舍沈屺春,想要回到他的身边。   “你也好好想清楚,水月楼是什么地方,你是什么身份,沈屺春现在虽然人模狗样,但他以前是什么东西你还不明白,不过是走了狗屎运,不过他这般家世背景的,谁知道哪天就成了落水狗。”   想起以前拿沈屺春讨的那些乐子,谢沣还真想全都说出来给余令听听,但就怕这话破坏他在余令眼里的形象。   谢辞非不在,她只能依赖他。   瞧着余令水灵的眸子,谢沣叹息一口气:“我算是看着你长大,总不可能害你,你想清楚,到底是沈屺春可信还是我可信。”   知道谢沣是误会了,余令没解释的意思,也不知为何,谢沣似乎总觉得她会被沈屺春蛊惑,在他眼中估摸着她就是一个容易上当受骗,轻易信人的人。   一夜过去,余令依然是觉少醒多。   在水月楼里恶心的事见多了,巷弄里的事对她来说就像是循序渐进,怕劲过了反而不会一直去想。   她一夜想的最多的是沈屺春,是谢家。   她不相信沈屺春就那么放了她,但他要是想逼谢沣把她送回去,谢沣要真是不送他又打算如何。   而她下一步又该怎么样。   之前倒是想着要是逃不出去,她就是死了一了百了,但现在她算是逃了还是没逃。   沈屺春的阴影始终笼罩在头上,离开了水月楼也跟没离开没什么两样,如果说沈屺春恨她,她能理解,余家跟他定有婚约,却嫌他落魄毁约,但他对她表现出来的却不像是恨。   可能就如他所说,他只是想侮辱她,用他的方式。   *   谢沣没回谢府,夜宿在了宅子。   明莺被他训斥了一顿,不敢像是平常那般去讨好他,只是谢沣从余令的屋里出去没多久,就派人叫她去了他屋里。   “爷怎么不让那个昙月姑娘伺候?”   明莺撅着唇,刚进门就被谢沣扔到了床上。   见谢沣亟不可待的样子,明莺一想就知道他是余令那边碰了壁。   心里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但嘴上却不能说出来,明莺挑开了谢沣的衣襟,染了蔻丹的纤手伸了进去,“我还怕爷有了新欢就忘了旧爱了。”   “她可不是什么新欢,若是论旧她比你旧的多。”   比她还旧,明莺想了想:“难不成是爷一直瞧在心上,却一直没到手。”   谢沣没应下,但算是默认,明莺还想说话,但谢沣直捣黄龙,没给她再说的机会。   从余令那个激起的火气一股脑的宣泄到了明莺的身上,到了半夜时分谢沣依然神清气爽。   瞧了眼趴在榻上睡眼惺忪的明莺:“别在爷这儿睡,回去睡去。”   明莺揉了揉眼,可怜兮兮地道:“爷怎么能这般,夜里风大,也不心疼奴家。”   “风大就多披件衣裳。”   谢沣惯而会怜香惜玉,所以不管是楼里的姐儿,还是外头养的丫头,都粘他粘的紧,他也喜欢这种感觉。   不过今天余令在宅子里,他可不想让她晓得他跟她说完话就睡了女人。   “爷真是冷漠。”   明莺眼角含泪,委屈地穿上了衣裳,往常她可没受过这种委屈。   “对了,别让她晓得这事。”   “爷是说不让那个昙月姑娘晓得?可是奴家是爷的什么人,难不成那姑娘看不出来,晓得了又怎么样,让她醋一醋更好。”   “她会醋就怪了。”   余令才不会因为他睡了女人而发醋,只会觉得恶心。   谢沣搭着青花纹毯子,挑眉看向明莺:“平时闹些小性子爷喜欢,但要分得清轻重,那个人在爷的心中与你们不同。”   他说的直截了当,明莺连气都没法气。   “爷那么说,奴家就明白了。”   明莺穿好了衣裳在外头吹冷风,真想不通她怎么就比楼里的姐儿差。   隔日的早膳,是谢沣与余令一起用的。   桌上摆了七八种的早膳,有粥有面,包子馒头点心油条,放满了一个大圆桌。   “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所以让厨房都做了些。”   谢沣笑容满面,他脸上的伤敷了药,看着轻了不少,连带着看着心情也好了不少。   “劳烦了。”   “要我说多少次,你与我之间不必那么客气。”谢沣给余令取了筷子,“你是不是不信我,所以才选了别路逃跑?”   这话余令已经说了许多次,刚要开口解释,谢沣看着她粲然一笑:“逗你玩呢,知道你是怕连累谢家。”   “那日是我不对,应该早告诉你我已经打算从别处逃跑。”   她没说抱着的想法是谢沣点燃了火,也好声东击西,就是沈屺春派人监视,也会重点监视谢沣,谁想到沈屺春一个都没放过。   “事都已经发生,反正你现在也在我这,还提那些有什么意思。”   余令觉得他这话不对,没点头也没摇头:“长文是不是十分难出谢府……既然我出来,我想见他一面不知道可不可以?”   听到余令提谢辞非,谢沣舀粥的手顿了顿,她不是要回水月楼找沈屺春,就是要见谢辞非,她就那么不愿在他身边与他说话。   “这望京没几个人不知道他对你情深的,我爹娘看他看的紧,出府恐怕没那么容易,也就我一个不上进的闲人,才能日日出入水月楼,想法设法的救你。”   瞧着谢沣似笑非笑的神色,余令一怔,之前听他说话,她觉得是谢辞非拜托了他救她,但现在听他这话,像是谢辞非并未说过什么,只是他在想办法。   “谢二哥的恩情,我会一直记得,只不过可能没什么报答的机会了。”她现在这个样子,不牵连别人就是幸运,更别说报答什么恩情。   “谁图你报答了,我只是不愿让你受苦。”   谢沣轻叹了口气,“你想见长文不是不可能,只是要费很大一番功夫。”   余令倒是想问,若是在外面见一面都那么难,谢辞非到底是怎么看救下她的妹妹,还把信件送到了水月楼,送进了她的屋子。   犹豫须臾,余令只是道:“若是难见那就不见,昨夜我想了想,我长留在这里不是一回事,如若不然谢二哥你想法子把我送出京城,既不会让谢家沾染麻烦,也算救我一命。”   “那你妹妹?”   “如以前说的一样,让她改了姓送到普通人家,我去见她反而会给她带来麻烦,她既已逃过,就别再跟我牵连在一起。”   至于出了京城,是死是活就是她的事情,她不想再跟谁扯上关系。   余令正色看向谢沣:“不与谢二哥说谎,我之前本想要是这次逃不出去,就自我了断,却没想到沈屺春把我送到了这里,我现在若是死了也是麻烦,还请谢二哥早把我送走,就是离不了京城,就是离了这所宅子,我怎么样也都是我的命。”   “你怎么能那么想,你怎么能想死!”   谢沣怎么都没想过余令会想死,就是她自己舍得,他也舍不得她就那么香消玉殒。   “你别乱想,我自有分寸,就是为了滢姐儿你也不能死,你若是死了她就一个亲人也没了,这样你对得起你的爹娘,还有你的大伯伯母吗?”   余令沉默无言,她不是被谢沣说服,她只不过不想与他辩解。   他不懂的,她的父母会理解她想法,至于大房一家,她又何须要对得起他们。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4-14 23:42:06~2020-04-19 16:46: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3964424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1章   谢沣说有计划,余令本以为他当天就能列出个章程,但几天过去,他除了偶尔归谢府几趟,却没一句说要怎么把她送走。   院中的香花槐下他摆了两把摇椅,余令被他叫到树下乘凉还怔了怔。   “我虽然不常住这儿,但设的也有一间书房,书本放的不多,但笔墨纸砚都有,你要是闲暇可以作画。”   谢沣笑如春风,余令险些都要误会现在状况,不像是有沈屺春步步紧逼,像是她轻松在谢家做客。   见余令站着不动,谢沣推着她的肩,把她推到摇椅坐下:“站着做什么,这是我特意让工匠打的摇椅,就为你平日可以乘凉赏花。”   扶着座椅两侧,余令瞧着笑容满面的谢沣,有些后悔告诉他她存死意:“谢二哥不必这样,我当日说想死,不过是想想而已,并不是真有死意,我若是真打算死,在天牢里就会随我大伯母去了。”   两人对视,谢沣的笑渐渐转淡。   “你抬头看看。”   余令依言抬头。   “你看这上头盛开的槐花,我既然请你一起赏景,你就与我一起赏景,哪有那么多话可说。”   紫色槐花风一吹洋洋洒洒,余令仰头看了半晌,依了谢沣的话没再说其他。   谢沣看了十分满意,坐在她的身旁小口饮着花酿。   若是旁的女人他要想讨好,大可送金银,承诺一些不必实现的诺言,但人换成了余令,他就觉得需要用别的方法。   赏花看景,仿佛这样才能显得他的脑子跟余令是一样的。   “若是这样一辈子,倒也舒服。”   听这话余令眉心微蹙,这几天谢沣的怪异感挥之不去,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他以前就爱说笑,但说的笑话却不像现在这样,让人觉得无措。   就像是藏了什么意思,在暗示什么。   “谢二哥,我该走了,谢伯父现在不知道我在这,不会永远不知道我在这,拖延不会让事情变好,只会让事情越来越糟糕。”   “你就那么想回到沈屺春的身边?天天提走,你到底是怕连累谢家,还是看我不顺眼,不愿更快我多待。”   余令说的事,他何尝不知道,但他不愿去想那些事,不愿去想以后的后果,只想跟余令多相处一段时日,可她却永远亟不可待的想走。   “你以为沈屺春有多爱你,你怕还不知道,你送到我这里之前,沈屺春找过我。”   谢沣扯了扯嘴角,他本来不想提这事,但余令却逼着他不得不提。   余令一怔,没想过谢沣之前跟沈屺春单独见了面:“他跟你说了什么?”   看谢沣的神情,恐怕沈屺春跟他说了什么让他误会话,所以才会让他这几日的态度那么怪异。   余令白皙的脸上满是茫然,眼睛比雨后青山还要干净,这样的余令让人不忍伤害,也让人生出毁灭一切美好的欲/望。   谢沣一笑:“他还能跟我说什么,当然是说玩腻了你,所以把你送给我。”   说完,谢沣期待地看着余令的表情,在他的预想中,那张美丽的脸,会迅速崩溃,她的眼里会积满泪水。   但事实上,余令神色没什么变化,连眉头都没有因为他话里的恶意皱一下。   “他那么说你就不生气?”余令越是这样,谢沣越是觉得挫败。   他能因为沈屺春的话恼怒几宿,现在想起来还火冒三丈,但余令却能无动于衷,就像是她与他不同的,他的情绪是庸人自扰。   “你信他说的话?”   余令反问道,她不气是因为知道沈屺春在胡说八道,这种刻意的侮辱,浅薄到没有意义,听都可以当做没听见,又有什么可气的。   在恼怒的人面前云淡风轻不是一个好的选择,谢沣哼笑:“我为什么不相信,若非他说的那样,好端端的他为什么把你送到这里。说他是为了陷害谢家,这几天我却什么风声都没听到,水月楼反倒放话,说你死在了那场火中。”   余令缓慢地站起,定定地看着谢沣,琢磨他脸上神情的意味。   她好像从未看透过谢沣。   若不是她激怒他,她都不知道他竟然瞒了她那么多事情。   “你到底想怎么样?”   她没有问谢沣话里的意思,没跟他解释沈屺春,只是问他想怎么样。   对她而言,谢沣现在不止是个不可信的人,而是个陌生的对她满怀恶意,需要她戒备的人。   谢沣大笑出声,笑容肆意震飞了树上停留的云雀。   他费心掩盖自己的性子,想讨余令的欢心,让她信任接受他,没想到到了最后竟然换来她用这种戒备的眼神盯着他。   “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没相信过我。”   谢沣回忆在水月楼的点点滴滴,一步步地逼近余令,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为什么不信任我,因为我不是谢辞非?”   提到谢辞非,谢沣止不住笑了起来。   “你以为谢辞非有多大本事,他就是个孬种,还不如我对你那么费心,你知不知道他知道你进了水月楼后,就在府里面痛哭,他劝服不了父亲,所以他只有哭,只有寸步不出谢府,不让所有人看到他这个孬种,连最心爱的女人都保不住。”   两人的距离近的呼吸可闻。   余令知道谢辞非的状态不对,他现在说的所有话,都会成为两人关系,包括她跟谢家关系不可挽回的裂缝,但是她不想阻止,不想说任何话安抚他,只想听他就那么说下去。   揭开腐烂的伤痕,告诉她所有现实,让她不再做梦。   “你说他从未出过谢府?”   女人细软娇嫩的声音让谢沣略微动摇,他实在不想把情况闹到这步田地,但所有一切都在逼他,特别是余令的态度,是她的表现,逼得他不得不毁了她。   “是啊,他就是个懦夫,你以为他有多厉害,他能写诗作词,在诗里面为你摘星揽月,但真出了事,他只会躲着哭罢了。”   余令想说谢辞非并没有给她写过摘星揽月的诗句,她跟谢辞非从未戳破过什么,只是旁人觉得他们最过合适,他们没起反对的意思。   实则他们只算是好友。   “所以说他未曾给我送过信,也没有救莹莹?”   此时此刻,她明白沈屺春为什么要把她送到这里,有些话有些事,从他的口里说出来,远没有从别人口中说出来让她无措,让她崩溃。   余令全身发软,沈屺春还真是用尽所有方法让她绝望,往她明白她什么都不是。   “他倒是想送信,可我爹娘怎么可能让他的信件离开谢府。”   至于余莹,他当时听余令提起就知道她被骗了,谢辞非哪会有那本事。   “实话与你说,他也不算对你什么都没做,他用自尽逼迫我娘,不过论起自尽,女人对一哭二闹三上吊可比男人轻车熟路多了,说白了他就是懦弱没本事,所以连见你一面都没办法。”   谢沣的手紧紧的抓住了余令的双肩:“现在你只能依靠我,只有我能救你,给你安稳的生活,小令儿,你若是不相信我,这世上你已经无人可信。”   谢沣的力气很大,就像是在用手的力道来加深他话里的重量,余令的肩膀几乎要被他捏碎。   “放开我。”   “放开你做什么,让你去找沈屺春,你还没听懂,他上过你了已经没把你当做一回事了,你就是回去舔他的脚底,他也也不会对你说甜言蜜语。”   “你疯了。”   余令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谢沣,以前他就是吊儿郎当,也有世家子的底蕴在身,风流却不下流,而他现在的神态样子跟那些市井流氓没什么差别,甚至比他们还有猥亵恶心。   “我不用依靠任何人,也不需要任何救我,我的命一直都是我的……”   “不是!”   谢沣怒声打断余令的话,因为过于激动他的眼白满是红痕,整个人癫狂的不像样。   “你少拿死来威胁我,在沈屺春身边你不死,在我身边你就想死了?!你以为他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你知不知道他以前上过什么东西。”   谢沣制住了挣扎的余令,拖着她往屋里走。   “他恐怕早就知道了跟你有婚约,我就说当初他怎么猛足劲往我身边挤,我跟他说他要是上了母鹿,我就让他进谢府,你猜他怎么了,他抱着母鹿的屁股一下就捅了进去。”   见余令面上流露出恶心的神色,谢沣满意地靠近她的耳朵,说更多沈屺春之前的话激起她的反应。   “除了鹿,还有羊,有一天我们还找了一只母狼……”   谢沣扭曲的笑声在余令回荡,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满头是汗,头昏沉如同浆糊,眼里的世界颠三倒四,谢沣已经完全成了另外一个人。   一个陌生的,张牙舞爪,没一点熟悉感觉的人。   “你放开我……”   “放开?爷凭什么放开,爷都不嫌你被沈屺春那样的畜生碰过,你凭什么嫌弃爷,你还以为你那个望京第一次才女,谁与你说话都要琢磨物五六遍,生怕开口之后引来你的白眼……”   谢沣的声音带着嗡嗡的回响,余令听得艰难,但她知道这都是谢沣的心里话,他们这些人,每个人对她都有所怨言。   恐怕她认为她的好友也是一样。   他们都带着面具,只让她见识他们伪装的一面,然后告诉她做的一切都是最好的,实则他们都在心里恨她怨她。   觉得她这也不对那也不对。   “我没有……”   “你没有什么?”   余令瘫软坐在地上,满身汗透,就像是被露水压得不堪重负的娇花,看着这样的她,谢沣脸上的笑越咧越大,蹲下身,谢沣挑起了她的下颌。   “小令儿,沈屺春那样的男人你都可以,你放心我会好好疼你,我会膜拜你的每一寸身体……”谢沣声音暗哑,唇缓慢靠近余令挂着露珠的嫩白脸颊。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4-19 16:46:14~2020-04-20 13:01: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不再言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BAI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2章   谢沣眼里的欲念旺盛的就像是那夜她看到那一双双眼睛。   余令毫无反抗的被他挑起了下颌,看着他的唇一点点靠近她的身体。呼吸的热气喷洒在她的肌肤,带着清甜的花香酒酿。   “谢沣,一直都是这样?你一直对我有这样的心思?”   余令表情疑惑,茫然的就像是一个懵懂的孩子被信任的大人欺骗。   谢沣喜欢她此时的神情,忍不住用手指摩挲她的眼周:“小令儿,你那么美,就像是可望不可即的明月,哪个男人对你产生心思都不奇怪。”   谢沣的语调柔软带着淡淡的笑意,配着他多情的桃花眼,有种说不出的风流韵味。   仔细看谢沣跟谢辞非五官有五成的相似,光从他们出色的外貌看来,绝对想不到他们会是个坏人。   就是现在谢沣也不是坏人,他只是站在他的位置上戏耍地位低下的贱民。   谢沣吻过来的时候,余令抬了抬唇,眼里浮现一抹淡笑,与此同时,手上抓着的银簪不偏不倚插进了谢沣的肩头。   她练习过无数次打算用这根簪子扎伤沈屺春,没想到却用到了谢沣的身上。   谢沣叫疼的同时,余令已经拿起了瓷瓶,狠狠砸在了他的头上。   瓷瓶碎在了谢沣的头顶,瓷片破碎飞射,谢沣嗓子里接连发出几声变调扭曲的叫声。   “余令!”   血溅到了谢沣发红的眼睛,现在的他看起来有几分像是沈屺春了。   余令本就没想着跑,所以被谢沣狠狠推到在地,也只是咬牙猛哼了一声。谢沣骑到了余令的身上,粘了血的手用力的掐着她的脖子。   “你怎么敢那么对我!你以为你现在是谁,你不过是个人尽可夫的□□!连沈屺春那样的人都能骑你,为什么我不能!”   谢沣半张脸都是血,还有零星的几块瓷片嵌在他的身上。   看到他狼狈的样子,余令升起了笑意,现在他面色扭曲的样子,才是真的他。   什么谢家哥哥,不过是她为了活下去,自己骗自己。   “为了你我不顾谢家被沈屺春挟持,我收买了水月楼的人,我为你放火,我哪里对不起你,你竟然想杀了我!”   “咳咳咳……”   喉咙被越掐越紧,余令有话想说也卡在了喉咙口。   看着余令惨白的脸浮上青紫,谢沣手一抖:“你想说什么?想求饶,你知道错了……”   盯着余令难受溢满眼泪的双眸,谢沣缓慢地松开了手,头上的阵痛他觉得下一刻就会死在这里,但他却舍不得就那么把余令杀了。   他一直渴望,到现在却还没得到的女人。   谢沣手松开,大股被隔绝的气流涌入肺腑,余令咳嗽的更翻天覆地,仿佛下一刻就会晕厥。   就是这样,她依然努力地跟谢沣对视,尝试说清她刚刚卡在喉咙口没说出来的话。   “你……不如……沈屺春。”握在手里的瓷片狠狠插入了谢沣的眼里,在余令抬手的时候谢沣就已经感觉到了不对,他想伸手去挡,不过余令的动作太快,快的就像是在心里预演了无数遍,没有丁点迟疑。   余令听过利器插/入身体的声响,却从不知道瓷器插入眼里的声响会是这样。   那声音就像是灯芯炸开灯花,啪的一声,余令感觉自己戳到一层紧绷的软纱,软纱划破,瓷片深入了肉里。   “啊——”   谢沣一脚踢中了余令的心口,将她狠狠踹远。   无尽的恐慌害怕把谢沣紧紧包围,他没空再管余令,捂着眼跌跌撞撞的跑出了厢房,他的眼下除了浓稠发黑的血,还有他恐惧的眼泪。   他说谢辞非只会哭,但他一样,在遇到害怕,无法承受的事情,眼泪也会从他的眼眶落下。   躺倒在地上,余令嘴角上翘。   谢沣话里话外贬损沈屺春,但她却能听出他语气里的畏惧,他害怕沈屺春,但又不愿承认,不止不愿承认,他还想让所有人认为他比沈屺春强。   可惜不是的。   至少沈屺春不会那么轻易的被她伤到。   面前的视线一暗,余令侧眼。   余令眼神安静的过分,甲三看过许多穷途末路人的眼神,甚至凝视过他将杀之人的眼睛,现在却无端的被余令的目光震慑。   “昙月姑娘,卑职送你回去。”   说完,见余令不动,甲三不禁觉得为难。   他对余令的态度有严格的标准,他是不会碰余令,只是现在他不能碰她,而余令又躺着不动,他怎么把人弄到马车上去。   “昙月姑娘地上脏,你还是起来吧。”   余令穿了一身天青色绣鸟蝶的春衫,本来华丽的金丝此时沾上了血滴,还有一个完整的脚印。   她的头发乱糟糟的头发散了一地,脖颈有几枚发青的指痕,触目惊心。   虽然身上落魄成这样,但她的神情却淡然的很,处之泰然,不像是刚刚经历过生死,戳瞎了谢沣的一只眼睛。   余令静静躺在地上,用了太多力气,浑身无力,连脑子也昏昏欲睡。   她本想她让谢沣半残,而谢沣报复杀了她。   可惜谢沣太弱,她让他半残了,他却流着血哭泣逃跑,没了再报复她的机会。   闭着眼躺了半晌,没听到任何脚步声,余令却有所觉察地睁开了眼。   几日不见的沈屺春站在她的身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她现在这个样子,恐怕是让他满意的样子了。   “谢辞非的那几封信是你写的?”   脖子几乎被掐断,余令说话伴随着细碎的咳嗽声,粗哑的声音让沈屺春蹙了蹙眉。   把余令从地上抱起,沈屺春似乎不畏惧她身上会藏着其他的尖锐碎片。   “我在他身边伺候过一段日子,学会了写他的字。”   沈屺春语调平铺直叙,为余令解答疑惑,“我知道只有他能让你感到信任,余莹在我手上。”   “你真聪明。”   沈屺春知道余令现在没什么力气挣扎反抗,但也没想到她竟然会夸奖他。   停下步子,沈屺春凝视怀里的余令:“我没有伤余莹,她好好的活着,最近已经没常提起你。”   小孩子想念亲人,但知道叫了无数遍亲人都不会回来,就会学会安静,学会忘记,转而讨好身边的其他人。   “你要拿她来威胁我,又怎么可能伤害她。”   说完,余令已经没多少说话的力气,宅院嘈杂一片,估计到现在谢沣还没看上大夫。   余令侧眼看到了明莺畏畏缩缩躲在转角,也不知道谢沣跟她说了什么,开始她处处针对,到了后面就直接消失不见。   “她美吗?”   沈屺春顺着余令的视线看到了明莺:“不如你。”   “可她温顺,乖巧,你说爱她,她会欣喜的什么都答应你。”   余令猛地拿出银簪刺向自己的脸,盯着沈屺春的神情,银簪快接近脸颊的时候倏地停住。   在沈屺春平静无波的目光下,余令恍若什么都没发生的把银簪扔到了地上。   她明白了谢沣喜欢她,大部分是因为她的名气,她这张脸。   如果她刚刚簪子刺向脸的时候,沈屺春有丁点的紧张,她都会毫不犹豫地刺下去,可是他没有。   他喜欢的不是她这张脸,甚至不是她这条命。   “这世上温顺的人太多了,可是余令只有一个。”银簪落地,沈屺春像是停了足够长的时间,回答她上一个问题。   “她们如何都不是余令。”   余令闭眼不答,感觉被放在马车上,余令昏昏欲睡,沈屺春也不打扰她,寻了药擦拭她的脖颈。   揉捏片刻,解了她的衣裳擦拭她被谢沣踢出的青痕。   沈屺春的手劲很轻,就像是在抚摸什么珍宝。   他的力道让她感觉,他会把这世上他认为最好的东西都捧到她的面前,他舍不得伤害她分毫。   他的确舍不得伤害她,所以他想方设法让旁人害她,侮辱她。   “这位爷,前头在办喜事,轿子在前面走,还请你们稍后片刻。”   马车停下,听到外面头唢呐的声响,余令睁开了眼。   “不等。”   沈屺春揉捏余令伤痕的手一顿,轻笑了声:“甲三你听见了。”   “是,昙月姑娘。”   马鞭呼啸,马车再次行驶了起来,听着外面乱掉的唢呐声,与路人的叫骂,余令的心情无比的平静。   “你若是讨厌喜乐,我让甲三去砸了喜宴如何?”   余令睇了沈屺春一眼,闭上了眼睛。   沈屺春拢好了她的衣裳,找了把团扇给她扇风。   轻柔的风把她的发丝时不时吹得扬起,沈屺春支着脑袋怔怔看着她,几日不见仿佛要这样直勾勾的看着才能补足。   在这样的微风下,余令还真睡着了。   半梦半醒间闻到熟悉的香味,就知自己又回了水月楼。   明明她到水月楼的时间也没有多长,却像是在这里已经住了一辈子。   觉到身上的衣服褪下,覆在她身上的某人,不像是常人一样用清水洗去她身上的汗渍,而是像野兽一样伸着舌头舔舐,余令睁开了眼:“滚。”   沈屺春压住余令的四肢,给她清洗了一遍,才把人抱到了浴桶前面。   “你刚刚碰过的地方,谢沣也碰过。”   沈屺春给余令擦拭的手一顿,看向在浴桶里半眯眼的她:“他没有。”   若是有了什么甲三不会不报给他知晓,再说要是真有了什么,余令又怎么会需要把谢沣砸的头破血流。   “不过,”沈屺春俯身亲了亲余令的额,“你要是想,我让你第一个男人是谢辞非好不好?”   沈屺春低哑的嗓音说着温柔不似作伪的话,余令却从心底涌出一股想吐的冲动。   她猜到沈屺春根本不在乎这些事,但试探的话说出来,反而恶心到了自己。   她从来没想过第一个男人第二个男人,她不会跟谢辞非做任何事,也不想跟任何男人做任何事。   “沈屺春你真是个疯子。”   “我让你挑,只要是你喜欢的,只要里面有我。”擦拭着余令的头发,沈屺春心里突然升起一股激烈炽热的情感,让他忍不住颤抖着手爱怜的抱住了余令。   他亲吻她的发丝,她的脸庞,整个人都沉浸了水里,恨不得把余令揉进骨子里。   “余令,余令……”   余令捂住了他的唇,他就用舌尖舔舐她的掌心。   本来已经发凉的浴水被他的体温蒸腾的发热。   余令挣扎着从浴桶爬回了床榻,用被子笼罩湿透的发丝,不想在看沈屺春发疯的举动。   进了被子里,余令觉得自己仿佛能控制自己身体,她不想听到沈屺春的声音,不想看到他这个人,竟然真没再听到看到。   像是陷入了一个沉的不能在沉的梦里。   梦里面什么都没有,一片空白,反而让她觉得安稳。   *   余令这一觉,一直睡到了隔天的下午。   她再醒来看到窗棂外的橙黄,疑惑了半晌,有种她把时间睡得倒回的错觉。   “姑娘你可算醒了,你要是再不醒,我都要求秋娘给你请大夫了。”   彩蝶看到余令坐在床边又惊又喜,“你这一觉睡得可真长,天马上就要黑了,又要到该睡的时候了,不过你现在不能继续睡,得先吃了东西再说。”   彩蝶的笑脸与往常没什么不同,余令看着她,觉得出去的几天就像是一场梦,仿佛根本没去过谢沣宅院,也没看到他恶心的嘴脸。   “姑娘,那我去取晚膳了……”   说要去拿东西,彩蝶却不怎么安心,扒在门边频频看向余令。   “你去吧。”   余令摸了摸脖子,谢沣那一下是真的想掐死她。   要是说沈屺春那个疯子会让她那么死了,她一点都不相信。他让属下监视着她跟谢沣的一举一动,所以说他是认定了谢沣不会杀死她,还是认定了她一定会反抗。   被全部看透的感觉实在太不爽快。   不过沈屺春能看透她,同时他在她面前,透的不能再透。   也不知又是他的陷阱,还是他这个疯子,本来就是这样。   他就像是把自己的胸膛破开,让她去看他的五脏六腑,只要她乐意伸出手,就可以抓住他的脉搏,控制他的喜乐生死。   想着,余令伸出手看自己的掌心。   从进水月楼的第一天,她就排斥着这里所有的一切,她已经没了家族依傍,她唯一剩的只有自己,只有一身的骨头,这世上活法千百种,但总有一个缘由。   人若有志,受辱百遍,也能捏稳了骨头再站起。   蝼蚁被水淹穴,被人抓起玩弄,却在找到一颗米粒后,就能怡然自乐,把食物搬入巢穴……   余令扣紧了手指,她以前想蚁虫只觉得厉害,但现在要让她类比,她却怕自己是选错了路,以为自己忍辱负重,实际只是为自己选择了最简单的活法。   而且沈屺春既然把她看的那么透彻,是不是早就期待着,她被逼的无计可施,主动伸手抓住他的脉络,掌握他摊开给她看的一切。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V哈,大概二十多万字吧,看这点击成绩也不会好,你们安安静静看,我安安静静写=w=   还是那句话,觉得写的不好就弃文,觉得水就弃文,反正能弃文就不要停留,不要给我我自己都不知道的机会,然后内心戏过多失望以后把我当男朋友骂=w=   感谢在2020-04-20 13:01:59~2020-04-20 18:25: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不再言 2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3章   “你还吃得下饭?”   轻蔑嘲讽的声音响起, 余令才晓得她从刚刚一直觉得缺少的是什么。抬眸看向一身嫣红的桃红, 该是她一回到水月楼就听到她的冷嘲热讽才对。   “你眼下是什么?”   桃红下意识摸向眼下:“你别耍我,我出门前照了镜子,我脸上可没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发青。”   余令小口的嚼米,提醒地说道。   她一说发青, 桃红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包了她的那位爷家里有只母老虎, 她觉得人靠不住,没事就往别的豪客面前凑,她以为那位爷不在意,没想到他知晓了却教训了她一顿。   拳脚上不算重,但留下了一点痕迹, 她敷了厚厚的脂粉,没想到余令眼睛那么尖。   桃红看向余令的脖颈,上头的乌青不加遮掩, 掐她的那人明显是真的想弄死她。   “你又好到哪里去。”   桃红在余令身边坐下,瞧着她桌上寡淡的菜色, 没动手去吃的兴趣, “看来你是真受了苦, 竟然主动跟我搭起话。”   “不算苦。”   余令沉吟,对着谢沣的确不算苦, 她好歹打破了他的脑袋,刺伤了他的眼睛,而他好吃好喝的伺候她, 最后也只是掐了她的脖子,踢了她一脚。   听这话桃红只觉得余令是装模作样,她这个样子看着就与以往不同了。   之前说是被火烧死,现在又好端端的坐在这里,说是什么都没经历过谁相信。   “你不算苦,但你绿腰姐姐可算苦了。”   桃红得意洋洋,看得出她来这趟铺陈了前头的话,就是为了说这件事。   “她怎么了?”   余令手上的筷子一顿,她被沈屺春抓住,从没想过是绿腰出了问题。原本她就只问绿腰要了银子和衣裳,从未说过她打算何时、如何逃跑。   至于绿腰给她的衣裳、银子,既然沈屺春原本就打算让她跟谢沣走,就不可能事后再小人与绿腰计较。   果真桃红开口,绿腰的事的确与她没有关系。   “花女人银子的男人会是什么好东西,那个绿腰看着精明,实则脑子里有水,还有那素梨也是个傻的,就为了气绿腰一场,白白跟那穷书生睡了几觉,还被绿腰打了。”   桃红知道这楼里,余令独独跟绿腰好,也不知道余令是觉得绿腰漂亮,还是觉得绿腰聪明有远大前程,她偏偏就要让余令知道绿腰才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傻货,而看好绿腰的她也聪明不到哪里去。   “你的绿腰姐姐现在日日哭呢,那穷书生没钱没权势,但心眼还不少,领着自己的丈人、大舅子,让绿腰招待他们。”   听到桃红说绿腰跟素梨打架,余令没什么反应,但听到这话,余令不禁皱起了眉:“什么意思?”   她记得绿腰说过李世兴一心考学并未娶亲,怎么会有丈人跟大舅子。   见自己的话吸引到了余令的注意力,桃红得意地摇着团扇,翘着腿道:“那个穷书生拿着绿腰给他的银子钻营关系,还真让他攀上了一户员外,听说他搭上的那家姑娘又肥又蠢,知晓了绿腰,逼着穷书生跟绿腰断了关系。”   桃红忍不住发笑,“我听说那个穷书生还在那胖婆娘面前跪下了,赌咒发誓,说一心只有她。”   她这听说自然是从李世兴带来的丈人、舅子嘴里听到的。   为了让岳丈一家放心,证明自己出入水月楼只是逢场作戏,不会自甘下贱跟楼里的窑/姐儿有私情,李世兴干脆把岳丈领到了水月楼。   他身上的银子还是绿腰给的,但他却拿着绿腰给银子,把人唤了出来。   余令听得眉头紧蹙,她还记得李世兴的模样,样子不算出众,身上却有一副和善人的气质,像是个斯文没脾气的书生。   不止如此,他看绿腰的眼神缱绻,绿腰提起他也是千好万好,与此时桃红说的完全是两个人。   桃红说起这事眼里带着笑,但余令却难以想象绿腰知道这事的反应。   “她如今如何?”   “你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余令神情犹豫,若她是绿腰,此时应该是什么话都不想听,什么人都不想见。   跟她对谢辞非不同,绿腰对李世兴是有男女之间那层玄妙情感。   甚至绿腰把自己的一切都倾注到了李世兴身上,一点一滴把自己身体的根茎移植到了李世兴身上,吸取养分。   她能释怀谢辞非无法帮她,但绿腰恐怕不能接受李世兴的转变。   “我觉着她现在是不好的,也不知道她是跟谁赌气,李世兴又不是给了顶多的银子,以她现在的身价,若是跟秋娘说一句,不必接那几个客人,可她偏偏几个人一同接了。”   桃红撇了撇嘴,任谁都看得出绿腰是在赌气,但她这自己跟自己赌气,谁都气不着,还个穷书生得意了,没用多少银子就让自己的岳丈、大舅子睡到了水月楼的头牌。   “她这事闹得风风火火,谁都晓得她养汉子不成,反倒被汉子被刮干了血肉,她有些客人怜惜她,特意捧了金银宽慰她,谁知有了银子她反而不见人了。”   想着桃红心里又叫了一声傻。   “你小时就被卖到了院里?”   余令突然张口,问得还不是绿腰,而是她的事,桃红愣了一下,警惕地看着余令:“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桃红的事余令没有特意打听,只是桃红自己藏不住话,喜欢到处大说特说她的曾经。   她不觉从小被买到私娼有何丢人,反倒得意于此,可以显摆她以前的人脉客人。   “没什么意思,我只是觉得你这般没什么错。”   “我知道你在讥讽我,你看不上我是不是,觉得我天生贱命,与你们不同。”桃红冷笑,她才不相信余令说的话,什么没什么错,在余令眼中恐怕她们这样的人活着就是一种错。   “我之前不知你怎么待绿腰不同,那些人一说我明白了,原来是因为她曾经也是富家小姐,哼,你可知其他人为什么捧着大笔银子找她,怜惜我没看出来多少,不过是图她曾经过往,又跟你这个望京第一美人是好友。”   桃红这个人激不得,有时候不知道怎么说错了一句,她就能气的跳脚,什么话都往外蹦。   听到李世兴把绿腰的曾经也拿出来宣扬,余令站起:“我们去一趟绿腰那。”   “谁要同你一起去,我劝你也不要去,她现在可不愿任何人看到她丢人的样子。”   桃红说话一会儿一个变,刚刚还让余令去看绿腰,现在又说不看为好。   偏是这样,余令却想去看看,哪怕知道绿腰不想见人,她也要看一眼才安心。   见余令披上了外裳,抬步往外走,桃红轻哼了声:“说来奇怪,你是偷跑出去了吧,按理说秋娘不该狠狠打你一顿,派人看着你,怎么还许你随意走动。”   “因为她知晓我没有第二次跑的机会。”   余令一边回话,一边往前走。   离了水月楼几天,回的时候觉得像是从未出去过,现在又觉得恍如隔世。   院里成排开的正艳的海棠像是受了狂风暴雨的敲打,落了一地残红,连人过路衣裳带风,都能惊掉不少。   “那书生我见过几面,看着老老实实,也怪不得绿腰会上当。”   说是不会跟余令一起去,但桃红怎么会放弃看热闹的机会,跟在余令身后,挑着唇笑嘻嘻地说话,“你与她关系好,她是不是告诉过你什么?”   “她与我说的,跟你知道的差不多。”   余令难得有问必答,桃红一肚子刺耳的话反而都觉得没了意思,随手摘了一支海棠花在手上扒花瓣把玩。   “你说绿腰会不会想死啊。”   余令蹙眉,她虽然不把自己的生死看的顶重,但听到桃红提绿腰有轻身的念头,却脑门突突地跳:“错的又不是她。”   “可你之前也不是要死不活,你们这些大家小姐,不是遇到点事都想着死吗?”   把光秃秃的海棠枝干扔到地上,桃红抬脚碾了碾,“不过你们都没那么容易死,绿腰是楼里的头牌,秋娘可不会放过她这个摇钱树。”   余令跟桃红到了绿腰的院口,院外有楼里的护院把手,她们两人没见着绿腰。   “白跑一趟。”   桃红歪了歪嘴,瞧了眼站在院门口若有所思的余令,“我还真是闲着无聊陪你走这一趟。”   绿腰的院里亮着灯,树影在她纱窗上影影绰绰,却看不到里头的人在做什么。   连一点声响都没有。   这夜余令睡得极不安稳,虽然沈屺春没来,但她依然在榻上辗转难眠,好不容易睡着了也是连连噩梦。   梦里有她跟沈屺春的初遇,有余明志砸碎沈屺春脖间的玉佩,还有他为她摘下花枝……   没一会梦里的人又变成谢沣,变成了李世兴。   李世兴斯文白净的脸上满是笑容,他垫脚摘花,咏诗作赋,说他什么都没有唯有一颗真心。   梦没什么规律可言,余令就像是置身在梦外审视地看着发生的一切。   这个梦本该更久一点,却突然戛然而止。   余令愣愣地睁开了眼,看来帐顶半晌,才侧眸看向身旁快熄灭的香块。   平日里她醒来这香都是燃尽了,没想到还能瞧见这香味没燃尽的时候。   余令穿鞋下榻,开了窗见着廊上站着雪色。   两人对视,瞧见雪色眼中的惊魂未定,余令一怔:“怎么了?”   “你也听到了?”   两人同时说话,余令心突突跳了起来,她刚刚未觉,但实则她的梦戛然而止,似乎是听到了一声惨厉不过的尖叫。   她以为是梦,难不成不是?   看着余令突然往楼下跑,雪色追了上去。   “说不定是听错了,再说你这是要往哪去,你哪知道是哪里发出的叫声……”   余令平日走路不急不缓,雪色没想到她竟然能跑那么快,险些让她追不上。   余令也不知道她怎么就认定是哪里发出的声音,只是她的脚没法子停下,她甚至没时间去思考她产生了什么猜测。   绿腰的院子的护院全都撤了,门户大大打开,外头站了两个脸色惨白瑟瑟发抖的丫头。   到了地方,余令脚步顿了顿,急切的情绪如同潮水退下,脚步迟疑地踏进了屋内。   绿腰的屋子她来过几次,不大的地方被她收拾的十分雅致。   挂了观音画像,摆了竹榻与琴棋。   屋里头洋槐的香味袭人,绿腰就正正躺在书桌上。   书桌上放着青瓷鱼纹洗墨缸,摆着奇石制的笔架,一切都如往常,只是上面多了个绿腰。   她的腿敞开在书桌两侧,该摆在笔架上的笔都插入了她的身体,红紫色的血在桌上蜿蜒流淌,她脸上覆盖了一张写了诗句的纸,人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4-20 18:25:32~2020-04-21 14:24: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3964424 4瓶;苜蓿 2瓶;TILH、BAI、橙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4章   察觉到身边有人在拉自己, 余令抬头看过去, 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腿软坐在了地上。   刺骨的凉意从地面浸入四肢,连带着她的骨骼都冷的钝痛。   秋娘临时被从床上叫醒,穿了件淡荷色宽袍,面无表情地看着桌上的绿腰。   “都愣在这里做什么, 没看过女人的下面, 还不把人抱下来把东西取出来。”   水月楼附近就有个大夫, 专门接楼里的生意,不过他抱着药箱过来也晚了,绿腰早就凉透了,身体上已经开始泛起了紫斑。   她身边伺候的丫头发现她不对的时候,她已经没了气。   “我说她昨天怎么老老实实的, 原来是早就想好了死。”   秋娘见着几个小丫头蹲在绿腰身下,伸着手不敢把东西□□,恼怒地把几人推开, “你们有什么用处,人都死了畏畏缩缩的, 难道还怕她疼不成。”   余令看着秋娘一把抓住了竹笔杆, 从绿腰的下身用力一扯。   她虽说人死了就不会觉得疼, 但余令却清楚的看到了绿腰身体重重地颤抖。   丫头见血兜头喷溅了秋娘一脸,忍不住叫了一声。   “没用的东西, 要不是你们不顶用,怎么需要我亲自动手。”   秋娘扯着袖子擦拭身上的血迹,这血的味道不止腥, 还带着墨水味,低眸瞧着血糊淋剌的伤处,“也不怕疼,临到死了还要往身体里灌些墨水。”   岁月楼开张以来死的女人多不胜数,自尽最多的就是上吊,绿腰算是独具创新,生生把自己插死。   怎么就不怕疼呢?   绿腰脸上的纸张已经被扔到了地上,上头是她曾给她看过的藏头诗。不止身体发冷,余令觉得自己的喉咙比谢沣掐着时更难喘息。   就为了李世兴,为了那么一个既无真才实学又无品德的人,她选择那么疼的方式,再也不看这个世间。   “你在这里做什么?”   擦干了脸上的血,秋娘扯了桌上的石榴纹流苏红缎扔在了绿腰的身上,处理完一切,秋娘抬眸睇向这屋里多余的人,“大清早,你来这做什么?”   “我跟昙月姑娘一起听到了叫声。”见余令面色惨白,雪色也知道她此时说不出什么话来,只有主动开口在旁小声的解释,“怕发生什么事就一起来了。”   虽然主动揽下了开口的活,雪色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颤抖的厉害,说完话闭了嘴,嘴唇都还在发颤。   “耳朵倒是挺好。”秋娘想了想余令住处离这里的距离,哼笑了声,“回去罢,该睡觉就睡觉,该吃饭就吃饭,莫跟她学。”   秋娘话落音,余令就转身抬起了步子。   见她走得毫不犹豫,秋娘本想派人跟上,但想到某人还没离这楼,轮不到她操心余令生死,便闭了嘴。   “就一点动静都没听到?”   “我什么声响都没听到,只是见灯烛亮的太久了,想看一眼姑娘,没想到姑娘就成了这样。”   自己手上的姑娘,秋娘自然记得清清楚楚,她还记得绿腰第一次接客的时候,叫的撕心裂肺,整间楼都听得到她的声响。   迟迟都叫那么狠,她还帮她看过,她身子骨太窄练练就好了。她让她练的时候,塞个细长的小东西她都不愿,现在倒好却能一声不吭自己往自己身下塞那么多的毛笔。   “给她换身干净衣裳,尸体不能在楼里放太久,换了衣裳梳了头发就送出去。”   瞧着浮着尸斑不再可人的脸蛋,秋娘提着还烧着火星的长烟杆往她的脸颊上一碰,皮肉烧焦的味道在屋里弥漫。   “给你留个印,下辈子长得丑点,说不定就能过得好点。”   松开了手,秋娘满意地看着绿腰脸上烧焦的印子,挽着手回屋补眠。   *   余令不知道她是怎么走回的住处,打开门把彩蝶关在了门外,听着她焦急的叫喊声,余令听不懂她在说什么,怎么努力听都像是她发出奇怪的声响烦她。   余令抓起桌上的瓷碟狠狠摔到了地上。   瓷器破碎的声音让屋外没了声响。   只是安静没有片刻,屋外又传来了叫她的声音。   声音弱的就像是有气含在嘴里却吐不出来。   余令砸了瓷瓶,砸了菩萨相,还有桌上的镇纸,笔台……   屋里的东西砸无可砸,屋外终于安静了下来。   安安静静,终于剩下她一人可以好好理清她脑中混乱的思绪。   她做了一个复杂没有条理的梦,恍惚看到了一株海棠被拔光了根茎,然后听到一声尖叫,她去了绿腰的屋里,看到了她的尸体。   绿腰自尽了。   理清了事情,余令紧绷的心情微微放松,现在她只需要顺着往下想下去,绿腰自尽了,所以她要做什么。   余令低眸看着一地的碎片。   她要做什么……   捡起了一块碎片,余令走向床边,沉沉地躺了下去。   锐器在手上划动,是一种类似于布料撕裂的声音,只是碎片不够尖锐,所以布料撕裂到一半就抽了丝,她要把碎片扎入更深,用力撕扯才能让碎片在她手上完成一个完整的半圆。   血的温度像是放凉的清水,鲜红的液体看似粘稠,却如同泉水一样涓涓流出,顺着手的弧度洇湿地毯。   就那么躺着余令能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时而重时而轻,就像是有人在拉扯她的身体,把她抛高又按在地面。   她甚至有些喜欢这样的感觉。   只是这感觉停留的太短,在她开始觉得发冷时,她的手腕上覆盖了一只手。   沈屺春按住了她的脉络,低着头用唇堵住了她手上的伤痕。   他用舌尖把她的血卷入唇中,猩红的舌尖让血迹斑驳的手恢复了往日的莹白。   身体寒的过分,手腕却像是燃了一团火。   余令星眸迷蒙,瞧着沈屺春的发丝:“滚。”   有气无力的叫喊,在沈屺春耳中就如同邀请一般的诱人。   草草撕碎了身上衣裳抱住了余令的伤口,沈屺春俯身从余令手臂凸起了的脉络一直吻到了她的唇。   一时间余令连咬他舌头的力气都没有。   只有任由他的气息铺天盖地的将她覆盖。   周围安静的只有衣带下落的声响,沈屺春的唇舌像是天生就懂得怎么做,没有阻拦的他,迅速的占领各处,与余令分享她血液的味道。   搅动的水泽带着红丝流到余令的唇边。   余令浑浑噩噩,她的脑子告诉她到了该停止的时候,却感受到了曾经从未有过的疼痛与充实。   仿佛整个人被撕裂的痛楚,余令反射性地瞪大了眼,疼痛的泪珠从眼角滑过,沈屺春抚摸着她的头发,着迷地看着她。   “余令,余令,你疼吗……”   看到余令的泪珠,沈屺春的眉心深如沟壑,他控制不了他手的力度,他极力想放轻,却又情不自禁的使力,余令的头发被他揉乱,连带她的额头也添了红痕。   “余令……”   沈屺春不停的叫着余令的名字,每一声都期待着她的回应。   滑腻的蛇窝在温暖的洞穴,沈屺春不喜欢余令苍白的脸,他用他伤害她得到鲜血,由下至上,涂满了她的面颊。   仿佛在一艘船上漂浮,余令闭着眼,听着沈屺春的呼唤。   不像划破手腕,而是一种持久连绵不绝的撕裂。   只是疼到了极致,难以形容的酥麻像是丝条一样缓慢把人包围。   像是手腕割破,流血到身体发寒,漂浮在天空,沈屺春紧握着她的手,抱住她的时候,她也恍惚看到了生死的界限。   被抛到天上又猛然坠落,最后嘭的一声,脑海四分五裂。   *   沈屺春闭着眼,呼吸混匀绵长。   屋里除了血腥味,还有一种说不出的沉闷味道,余令拿开了他搭在她身上的手,赤着脚直直走到了床榻的对面。   洒金帐挂在两边的金钩上,盘坐的欢喜佛相寂静无声。   余令伸出了手,画像依然定是在墙上,只是她用尖锐的碎片一划,就轻易抽丝成了几片。   她是见过这种画布的,正面看着与寻常画布无异,从背面看透光性却极好,看着周围景物就只是蒙了一层薄薄的画纱。   画像后面是一堵空窗。   余令扭动画像边缘的把手,沉闷的声音响了一瞬,原本的空墙裂开了一个侧身能过的缝隙。   沈屺春不知道何时从床上走了下来。   脚步无声,伸手从余令身后抱住了她。   头餍足地蹭了蹭她的脖颈,就那么靠着她,她进一步,他就进一步,她退一步,他就退一步。   “沈屺春,你是不是早就知道绿腰会死?”   她不问他为什么明明一直不行,今日却不一样,她只问他绿腰。   “猜到了。”   说话时,沈屺春含住了余令的一缕发丝,用舌尖给她打了一个圈。   不去管破碎的画像,沈屺春把余令拦腰抱回了榻上。   “你与她亲近,我就分神注意她几分,她活不长。”   把命寄放在别人身上的人,也就是早就放弃了自己的命,喜乐都由旁人掌控,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活得长。   沈屺春靠在余令瘦弱的肩头,“你回来那日嫌吵的乐调,新郎官是李世兴,你说这世上是不是有冥冥注定这回事。”   沈屺春的声音极尽温柔,不过微哑的声响放的太柔,反而有种触不到底的幽深。   余令侧脸看他,触到他愉悦的深眸:“我信。” 第25章   屋里的木头用的都是上好的紫檀, 金灿灿的日光一晒, 就有淡雅的香味溢出,安神醒脑。   罗汉榻边上有丫头打着薄扇,身上盖着的天蚕丝被衾,恍若温柔的手掌触摸肌肤。   余令朦胧地睁开了眼, 先是看到地上被雕花窗棂分割的光斑, 然后看向了旁边打扇的丫头。   “浮翠?”   “嗳。”   浮翠应了声, 给余令捏了捏被角,“姑娘可有哪里不舒服?”   余令是昨夜送到的沈府,虽然洗浴换衣沈大人都包了,但她跟流丹还是偷摸看了姑娘身上。   除去手腕的划痕,嫩白肌肤上还有不少的吮痕, 沈大人好像就是专门挑着最嫩啃咬,留下一长串的吻痕。   青紫在凹凸的曲线上起伏,就像是在纯白的画卷上作画。   她不知道流丹如何想, 但她看到姑娘身上的痕迹,觉得心疼, 又觉得有种难言的美。   就像是姑娘以前画过的那些画一样。   姑娘的身体美到沈大人不管亲吻哪里, 都不会让人觉得肮脏, 反而觉得那么美好的东西,就该那么珍惜对待。   只是脖颈的掐痕与手腕的伤碍眼到让人觉得难受。   “是之前是梦, 还是现在是梦?”   余令怔怔地看着浮翠,浮翠一如往常,脸上嘴角微微上翘, 圆眼有神,瞧人的时候温柔妥帖。   余令稍微动了动,便知道水月楼的事不是一场梦,她身上没一处不疼。   除了手腕钻心的疼,还有昨日被沈屺春破开流血的某处,疼到极致从骨头冒出的那点欢愉早就散了,只剩下了撕裂的疼痛。   “你怎么在这?”   余令顺着浮翠的手,靠在了软枕上,打量浮翠,“受苦了吗?”   浮翠是她身边的大丫鬟,余家落难,除了余明志斩首,男子充军,女子为妓。   余家签了身契的下人则是归公,等到清算完毕,再卖给其他府邸。   那日在大牢她听了许多污言秽语,也听到了许多女子尖叫,她才知有些禁卒会趁机占入狱女子的便宜。   她没想过跟浮翠还有再见的一天,本以为就算再见也是在地底下。   浮翠因为余令的问话满眼是泪:“姑娘才是受苦了,奴婢跟流丹入狱没多久就被沈大人带到了沈府,奴婢们知道沈大人把奴婢们带出来是为了伺候姑娘,但不知道竟然会等那么久才见到姑娘。”   有些话不必问,她光是看余令消瘦的模样,还有她身上的伤痕,就知道她这些日子不好过。   “沈大人怎么会让姑娘待在那种地方,奴婢跟流丹说了许多次,想去那儿伺候姑娘,沈大人都充耳不闻……”   她和流丹在沈府,沈屺春并没有禁锢她们的自由,她们自然也听到了外面的风言风语。   她们根本不敢相信,干净高贵如同天边云朵的姑娘会到那种地方去。   在那里的日子对姑娘来说恐怕生不如死。   “没事。”   额前的头发散落在眼前,余令拨开的时候想到了什么手顿了顿。   昨日她昏昏沉沉,全身冰冷以为自己终于要解脱了,而沈屺春却出现握住了她的手。   虽然神志不算清醒,但她能感觉到沈屺春的兴奋。   他舔舐她的伤口,吮吸她的血液,最后还抚摸着她的头发,在她耳边急促的喘息,把沾着他□□的血擦在了她的脸上。   想到那个地方的血沾在脸上,余令涌起一阵恶心,不过恶心来的快,去的也快。   好像再恶心的事只要是沈屺春做的,那就是正常不过的事。   “奴婢帮姑娘梳发。”   见余令摸着发丝发怔,浮翠心疼地说道,去桌前取了象牙梳,“奴婢好久没给姑娘梳发了,以前都是奴婢给姑娘梳了头发,姑娘才会入睡。”   余令没拒绝,在床上坐直:“这里是沈府?”   浮翠点头:“昨夜入了夜,沈大人把姑娘带了过来。”   她的记忆到她划开了画像发现暗门就没了,可能那之后沈屺春把她从水月楼带了出来。   梳子触碰发丝发出沙沙的声响。   余令腰肢微微弯起,发丝倾泻身边,浮翠拿着梳子每一次都从头皮梳到了尾。   一切一如曾经。   在水月楼的时候就是在梦里,她都不敢去想在余府的曾经,生怕梦境太美好,醒来承受不住她不再是余府的大小姐。   可能是恐慌的太久,此时就是曾经的大丫头为她梳头,也激不起她任何的情绪。   “大夫说姑娘失血过多,是该多睡补一补,流丹在看着补汤,等会姑娘一定要把补汤喝了,大夫说姑娘若是不好好补,以后可能会留下遗症。”   余令点头:“他人呢?”   “姑娘是说沈大人?”只是稍些时日不见,浮翠觉得主子就像是变了一个人,让她有些看不懂她的神态,对沈大人到底是怎么一个态度,“沈大人去办公了,晚些他应该会回来。”   余令应了声,见浮翠惊讶地看着她,她才反应过来不知何时她的嘴角翘了起来。   “姑娘?”   浮翠有些怕此时的余令,姑娘算是爱笑的,但她却从未见过她这样的笑。   与以往不同,带着说不清的神情,整个人就像是在雾里,连笑也让人看不懂是什么意思。   余令摸了摸嘴角:“我只是想到了一些可乐的事情。”   她想到了沈屺春。   沈屺春说要侮辱她,可他却舍不得亲自动手,所以有了秋娘,有了死门,还有谢沣。   听到谢沣说沈屺春的那些往事,她倒是明白了沈屺春有时看着她,想要侵占又挣扎的眼神。   疯子的脑子难懂,但若是愿意按着他透出的蛛丝马迹,顺着他行为办事的思维想事,自然就能弄个明白。   他不止脑子有问题,身体也有问题。   他想侮辱她,让她变得跟他一样肮脏,也只有这样他才能接受她是他的同类。   认可她是同类的方式是进入她的身体。   而判定她脏了方式是她的自尽……余令越想越觉得好笑,她一直把死当做最后的解脱,但对于沈屺春来说却是她的新生。   他一步一步的引导,假装谢辞非给她送信,给她希望,又让她在等待中缓缓感到绝望;他让她跟谢沣见面,给她逃跑机会,跑入绝路他又告诉她绝望不止如此。   他让她看见人性的恶,他点燃了谢沣隐藏在心底的恨,让谢沣失去理智。   仿佛一切都在他安排之中,她对谢沣动手,她看着绿腰惨烈离世……   沈屺春期待着她的死亡,她的毁灭,然后接纳一个全新的,他认为他能拥有的人。   笑着笑着,余令看到浮翠紧张的给她拭泪。   “浮翠,昨日我见到一株花死了,不是单单的死了,而是连根须都毁灭的干干净净,告诉世人这世上无可留恋。”   “姑娘心软,一株花也能难过,只是一株花没了,还会有另外的花,姑娘你别哭了,若是你再哭,奴婢也忍不住了。”   说着浮翠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她比不得主子有一个颗为花儿伤感的心,只是主子现在的模样太让人心疼,太让人想跟着落泪。   “我无事。”   余令拂过浮翠的眼角,沈屺春问她信不信这世上有冥冥注定,她信。   如果注定她要经历这一切,那沈屺春就该是注定心甘情愿下地狱。   死就是死,她既然活着,就不可能如沈屺春所愿,被他打碎了骨头,撕破了理智,重新揉捏锻造,成为他想要的、属于他的那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4-21 19:41:12~2020-04-21 23:59: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周公子 10瓶;33964424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6章   “姑娘怎么就起了, 也不再多休息一会。”   流丹端了补汤进屋, 就见余令已经坐起,浮翠拿着衣裳给她挑选。   没看见两人的神情,但看浮翠手上拿的那些艳丽衣裳,流丹不乐意道:“我就知道那两个人没安好心, 这挑的都是什么衣裳!”   除去浮翠手上拿的衣裳, 榻上还摆了几套衣裙, 衣裳的颜色不是红就是绿。   红也都不是正红,全都是带了粉,融了紫的,衣裳的剪裁款式,看着就不像正经姑娘该穿的衣裳。   “沈大人是怎么想的, 让那两个人给姑娘挑衣裳,不就是故意让她们寒碜姑娘。”   搁了红木托盘,流丹气鼓鼓地把浮翠手上的衣裳扔到榻上, “才不穿这些衣裳。”   “浮翠说你们没受什么苦,我本觉得不能尽信, 但看你现在这个样子, 我才信了。”   余令身边的两个大丫头都是从小伴着她长大的, 浮翠沉稳点,流丹稍稍跳脱, 脾气来说,余家下人有人暗暗爱说流丹是余家的小小姑娘。   “姑娘,你受苦了!”   流丹跪坐在余令跟前, 瞧着主子的脸颊不错眼,“都怪大老爷,若不是他闯的祸,怎么会连累整个余家。”   “流丹!”   大老爷再不对,那也是主子的大伯父,见流丹说话没个忌讳,浮翠警告地叫了她声。   “我难道说的有什么不对!原本姑娘就不该受这苦,姑娘跟沈大人是还没出生就定下的婚约,若不是大老爷从中阻拦,姑娘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你们都知道了?”   听到流丹提起婚约,余令微怔,如果流丹她们都知晓了,恐怕这事已经传遍了京城。   果真浮翠开口道:“外面有不少的风言风语,沈大人的双亲被奸人所害,灭了满门,沈大人侥幸逃脱,却因为年岁太小忘记了父母名讳,也就是靠着跟姑娘定亲的那块玉佩,身世才真相大白。”   “都怪大老爷,他目光短浅,只看到沈大人那时没本事,看看现在望京谁不让沈大人几分。”   瞧着流丹气冲冲地说话,余令笑出了声:“当初他跟在谢辞非身边的时候,我见你对他不是厌恶的很,说他的眼神奇怪,让我劝谢辞非换了长随。”   打趣了一句,余令顿了下,有了旧人在身旁,就像是一切都没发生过。   “奴婢的眼神一直都不行,总看不出什么是真正的好东西……”流丹说着,见主子走向了那堆艳红的衣裳,“姑娘别穿那些,与沈大人说一说,他是男子不懂,姑娘跟他一说他就懂了,这些衣裳哪里是正经姑娘家穿的。”   的确都不是什么正经姑娘穿的。她在水月楼时,秋娘并不要求姑娘们如何穿着,所以这些衣裳比水月楼的衣裳还单薄的多。   外裳轻薄,上襦紧贴,唯一一件不显腰身的襦裙,布料也是半透的。   余令拿了身水粉的衣裳要换,浮翠在旁帮忙系带穿衣,流丹鼓着腮帮:“奴婢说的话,姑娘一句都没听进去。”   “我都听进了,就是听进了,才知道得穿这些衣裳。”   她虽然不知道流丹口中的“她们”是谁,但却知沈屺春想让她穿这些艳俗的衣裳。   “衣裳得分谁穿,长得俗,穿什么衣裳都俗,但我们家姑娘,穿什么衣裳都是天仙。”浮翠在旁打圆场笑道,只是她抬头瞧主子的时候,却觉得自家主子有种说不出的味道。   浅粉的料子绣上芍药一类的艳花,这一身衣裙又艳又妖,她本以为主子穿着身衣裳,会像是污泥里头的莲,但却意外瞧见了主子眉宇间那丝被勾出来娇媚。   相别几个月,主子还是变了,在往常她何曾在主子身上见过这种神态。   主子就是活在烟火外的天仙,世间上七情六欲都不配沾染到她身上。   “我来给姑娘梳头。”   流丹挤开了浮翠,不过手落在主子的头上,却略微迟疑,她们虽主子是姑娘,但明显主子跟沈大人已经有了夫妻之实,而且几个月都住在青楼里。   瞧出了流丹的迟疑,余令开口为她解围:“全梳上去罢。”   “姑娘,你说沈大人会不会娶你?”   “流丹!”   浮翠这次不止叫了流丹的名字,还狠狠掐了她一把,流丹叫疼躲闪:“你掐我做什么,你以为什么都不说就是为姑娘好了,这才不是为姑娘好呢,都有了夫妻之实,沈大人就是不娶姑娘,也该给姑娘一个名分。”   流丹不止疼,还觉得委屈,眼泪都流出来了。   “难不成姑娘跟浮翠一样,都觉得奴婢的话说的不对?”   “不管对或不对,你说的太多。”   不必流丹动手,余令拿了根银簪,自己挽了一个简单发髻。   “莹莹呢?”   “六姑娘……”   浮翠没想到主子会提起余莹,愣了愣,“姑娘怎么会提起六姑娘。”   见她们的神情有异,余令比她们更是茫然,难不成沈屺春又骗了她,既然沈屺春说余莹在他手上,浮翠流丹都在沈府,余莹怎么可能不在。   “莹莹不在?”   “府里出事之后,奴婢们就没见过六姑娘……但姑娘不必担心,六姑娘吉人自有天相,一定没事。”   “就是,六姑娘一定好好的。”   余令倒是相信余莹好好的,因为她知道沈屺春犯不着用这件事骗她,但只是不知道沈屺春把余莹藏到了哪里。   那么一个小姑娘,当初她听到余家女子充妓,到水月楼没见到余莹,还想人死了也比受糟蹋强,知道她还活着又是高兴又是担忧。   也不知沈屺春把余莹安置到了哪里,又想了什么主意用余莹来威胁她。   “姑娘快把药跟补汤喝了吧,你流了那么多血,大夫说姑娘你差点就没命了。”   放温的汤水一一入了余令的喉咙,见着主子喝的那么干脆,浮翠松了口气的同时,与流丹互看了一眼,略微犹豫,浮翠道:“姑娘是还在屋里歇歇,还是出去逛逛。”   她虽然不高兴流丹把话说的那么直接,但也不否认流丹话说的有几分对。今时不同往日,现在外面提起主子,再也不是说望京第一美人,而是用阴阳怪气的语气说,若是有银子谁都能与第一美人共度良宵。   她们不想主子面对那些人嘴脸,但始终都是要面对。   远的不说,沈府里的两个美人就迟早要对上。   “沈大人一直没娶妻,不过却有两个妾侍,这两个妾都是陛下赐下,沈大人敬着陛下,所以把府中内务都交予两人。”   之前那两个美人不知她跟流丹的底细,以为她们跟沈大人是旧识,所以对她们也有几分客气,但现在就不同了。   按着那两人的性子,恐怕一定少不了找主子的麻烦。   “奴婢刚刚进来的时候,见着她们身边丫头在院门口站着呢,恐怕就等着看姑娘模样。”   流丹说完一笑,“看就看呗,反正姑娘比她们长得好看多了。”   两人微扶着余令,出了房门。   出了屋子,余令就是一怔,屋里的家什多是紫檀木,连屏风的骨架用的也是象牙,但屋外的景色却败落到了极致。   院内光秃秃的没种什么树,地面也有几分的凹凸不平。   从院子走出去,余令就发现荒芜的的确只有她住的那个地方,其他地方绿树成荫,云雀啼鸣。   “一定是那些人在沈大人耳边说了什么,才给姑娘安排了那么一个院子……”   “流丹你是不是日日无聊,便在脑子里琢磨我若是到了这里,你要怎么谋划着如何帮我‘争宠’。”   余令语调淡淡,在廊下坐下,“说不定明日我就会被送回水月楼,流丹别事事想着我,你跟浮翠早已不是余家的丫头。”   余府没了,余家下人的身契也没了,论起来她们两个人现在在沈府,该是沈屺春的丫鬟。   “姑娘,浮翠永远都是姑娘丫鬟。”   “奴婢也永远都是姑娘的丫鬟。”流丹慌张地跟浮翠一起跪下,“奴婢只是慌了,所以话才那么多,姑娘别怪奴婢。”   “我不怪你们,我只是怕你们对我失望罢了。”   余令侧眼瞧到那些偷偷窥视的人影,心里说不出的滋味,昨日她还见了绿腰的死,今日就到呢沈府,又成了旁人敌人,成了浮翠,流丹的希望。   “你们看的长远些,我怕你们忠心为我,到头来我又护不住你们。”   外面的景致看的差不离,余令回了住处。   回头见两个丫头一脸低落,余令想说些什么,但又觉得能说的话已经说了,其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自己都还只是模糊的清楚自己要做什么,实在没办法再在自己身上承担其他人生命的重量。   *   沈屺春是天黑透了才回的沈府。   余令看着他身上风尘仆仆的外裳,就知道她是他从外面回来见的第一个人。   沈屺春一到,绑着双髻的小丫头鱼贯而入,把不大的红木圆桌摆满了膳食。   食物蒸腾的热气,让周围有了一丝鲜活。   沈屺春随手甩了身上的玄色披风,身上一路褪的只剩银白中衣,头发微散。   脱完了,赤脚踩在地上,像是想到什么侧身看向坐在桌边的余令:“陛下今日临时给我派了差遣,所以回来晚了。”   余令连应都没应,瞧着她的侧脸,沈屺春突然不想沐浴,只想拥她入怀。   怎么想就怎么做,双臂搂着余令的腰一转,沈屺春坐在她原本的位置,把她抱入了怀里。   他的头往余令的脖颈一埋,余令闻到浓郁的属于他的味道。   像是深林少见阳光的木头味道,带着淡淡腥。   不是鱼的腥,也不是血的腥,是一种类似于被雨水浸泡过的泥土气味。   一个人身上的体味竟然像是泥土,余令可以当做是一棵树缠绕着她,却无法骗自己,一棵树能舔舐她。   “松开我。”   沈屺春手臂微松:“喜欢这里吗?我早就布置好了。”   他说着话,热气蒸腾,余令的注意力却是他身上发硬的位置。   从之前她就能感觉到每当接触,他身体的异状,只是她以前可以欺骗自己,那个地方没有任何威胁力,现在却不能。   “沈屺春,你是不是没一句话是真的?”   沈屺春微怔,他额上散落的发丝搭在眼角,显得他那双狭长的眼少了不少戾气。   “余莹呢?”   “你不想她卷进事里,我就没把她放在沈府。”听到余令提这事,沈屺春轻笑地揉着她的头发,“你不是说你想她改姓,过普通人的日子?”   这话是她跟谢沣说的,现在从沈屺春的嘴里说出来,余令真不知道自己是该笑,还是该怒。   “我是不是该谢你听进了我的话。”   “我们之间不必言谢。”   用膳是一件很短暂的事,余令被沈屺春放在榻上的时候,脖颈上还带着他频繁抚摸,而发热流出的汗液。   他的黑眸氤氲着浓重的雾,嘴唇微张是放松享受的情态,身体却一下比一下重。   沈屺春比余令先感觉到她又流了血,中途停下,沈屺春看了半晌,余令看着他的神情,竟然能看出他在想她怎么会脆弱成这样。   看到余令看他,沈屺春从疑惑中醒神,又高兴地扑到了她身上吻她。   嘴被重重堵住,上面还带着他舔舐的血丝,余令挣扎了半晌,她没咬沈屺春的舌,倒是被惩罚地咬了一口。   “余令,你想不想看月亮?”   沈屺春释放了膨胀压抑的地方,突然取了衣裳搭在余令的身上。   被沈屺春抱出了屋里,余令看着他单手爬上了屋顶。   “我记得你与谢辞非说过,你每到一个地方,就要先看看那地方的月,我带你看看这里的月。”   沈屺春的宅子是皇上御赐,距离皇宫只有一圈,比曾经的余府都要近上许多。   月亮在红墙高阁之上,只有稀薄的乌色云朵在周围游动。   余令在想她何时跟谢辞非说过这话,更想沈屺春是何时听去的,不过她也只是想想,没开口询问沈屺春。   从沈屺春身上她知道,解惑不会是一件让人开怀高兴的事。   “你在府里休息几日,我就带你出去走走,这望京的人大部分都是你的熟人,可现在却要重新认识。”   沈屺春这话像是嘲讽,但他的语气风轻云淡,余令听着连怒意都懒得生出。   “谢家人今天来了,你知不知晓?”沈屺春突然问了句,提到谢家余令就想起了被她刺了眼睛的谢沣。   “他们来找我?”   沈屺春摇头:“不是为你,是给我送礼赔罪,让我原谅谢沣冒犯了我。”   沈屺春突地一笑,“你那一下可真狠,生生把谢沣的一只眼戳瞎了,而谢兴知道谢沣把你养在了私宅,却不敢大声张扬,只有咽下这口气,还给我送了礼。”   “他如此怕,你就一点不怕?”   余令真不明白,她怎么说也是罪臣之女,谢家躲躲闪闪,沈屺春却直接把她接到了府邸。   “他是人,要支撑谢家的颜面,要庇佑他那大家子,而我只是一只狗。”   沈屺春很喜欢摸余令脖子后面的那块肉,柔软又坚韧,揉一揉发丝里就会渗出丝丝的汗意,“陛下是个大度的明君,不会管我占了哪里撒尿。”   虽然沈屺春话说的粗俗,但在皇上眼里恐怕就是他说的那样。   “我困了。”   沈屺春看着圆月,有些可惜只看了那么一会,不过还是把余令抱回了屋里。   “你在水月楼有没有落下什么东西,要我派人去拿出来?”   睡前,沈屺春突然想起问了句,听见余令说没有,挑了挑眉在她身边躺下。   “我喜欢叫你余令,昙月那个名字不要了。”   余令闭着眼,沈屺春握她的手,她就让他握着,吻她她便张开了唇。   不反抗对她来说并没多难,而且她身上这个人好歹不是真的畜生,会顾忌着她身上有伤,浅尝即止后就搂着她的腰,贴紧她入睡。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4-21 23:59:36~2020-04-22 21:02: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默默无闻 10瓶;siren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7章   除却晚膳, 沈屺春的早膳也是在余令屋子用的。   天没亮先匆匆出门上了早朝, 下了朝又匆匆回府叫醒了余令用膳。   沈府里的人都注意到了他的来去匆匆,但流丹却注意到了她家姑娘。   实在是太奇怪了。   她家姑娘身上桃粉衣裳还是她伺候姑娘穿上,现在衣裳除了紧贴姑娘身上,还贴在沈大人的身上, 桃粉的裙摆与棕红的官服摆子一同垂在地上。   姑娘就像是个娃娃一样被抱在沈大人的腿上, 流丹面色奇异, 等到沈屺春出了府邸,她都没回过神。   浮翠见她失魂落魄的,拍了拍她的额:“你这是怎么了,伺候个早膳,你还伺候的失魂了?”   “你难不成没瞧见, 姑娘坐在沈大人的腿上。”   流丹难以形容自己看到那画面的情绪,沈大人腿长手长,坐在椅上就把椅子填满了, 姑娘坐在他的怀里就像是个精致的玩偶,有一瞬间她觉得她看到的不是姑娘, 而是其他的什么女人。   浮翠神情淡淡, 不似流丹那么激动:“昨日你还操心姑娘舍不下身段讨好沈大人, 现在你又瞧不惯了。”   “我不是瞧不惯……可那不是姑娘。”   流丹不晓得该怎么说,她们陪姑娘一起长大, 情分不似常人,但就是昨日见到伤痕累累的姑娘,她都没觉得那么陌生。   今早的姑娘就像是个跟姑娘长得相似, 但完全不同的人。   “姑娘就是姑娘,哪有什么不是,若真有什么不同,那也是因为她受了苦。”   流丹当然知道姑娘受了苦,她只是不习惯,又觉得怪异。   “咱们是当奴婢的,姑娘做什么我们听命就是。”   “我们与姑娘的情分,就只能听命?”流丹撇了撇嘴,觉得不止姑娘不同了,浮翠也变了。   不过虽然反驳了浮翠,流丹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现在的状况,经过了昨日,姑娘是怎么想的她都不敢直言去问。   “希望姑娘能早日恢复平常的样子,沈大人喜欢的也不会是现在的姑娘。”   听到流丹说得简单,浮翠就知道她根本不算明白姑娘身上发生了什么,这种情况下怎么可能恢复原来的样子。   再说沈大人今日抱着姑娘用早膳,一点也不像不喜欢姑娘现在的样子。   “有些事情别说说清楚,连琢磨都难琢磨的明白。”   “琢磨不明白,那就是没费心琢磨,话说不清楚,就是口拙,要练口条。”流丹瞧着浮翠,看不惯她唉声叹气的模样,“姑娘人都出来了,日子会越来越好,姑娘也一直会是原来的姑娘。”   浮翠不跟流丹争辩,她何尝不想姑娘是原来的姑娘,但一切分明就不一样了。   浮翠怕自家姑娘见到沈府那两个美人,她和流丹不主动把姑娘往她们经常出现的地方带,没想到她们却主动找上了门。   她们刻意给余令挑选了艳俗的衣裳,自己却穿的一个赛一个正经,云鬓凤钗,璎珞珠翠。   衣裳一个穿鹅黄,一个正蓝,人还没进院子,声音就先传到了屋里。   “这院子铺的是什么石头,泥都没冲干净,踩进去我还真怕脏了我的鞋底。”   “大人是怎么想的,若真是心爱的人,又怎么可能安置到这个地方?”   “什么心爱的人,不过妓院里带出来的一个玩意罢了。”   两人嬉笑不停,流丹气的握紧了拳头:“她们两个才是什么玩意,说是陛下的恩赐,实际上也不就是被送去送来的玩意。”   “那么一说,我还真比不上她们。”   余令轻轻一笑,起身迎了出去。   流丹跺了跺脚,她真的要气死了,哪有她家姑娘这样自己贬低自己的。   余令刚推门,便跟客人打了个照面。   这些日子见过的漂亮的姑娘太多,环肥燕瘦,余令的脑子都有些混乱。   先看了穿鹅黄色衣裳的姑娘,再看了穿蓝色衣裳的姑娘,看完后意识到自己忘了鹅黄色衣裳美人的长相,余令又侧眼看了一遍。   楚美人被余令连看了两眼,心里颇觉自得,不过随后又见余令多看了王美人三眼,忍不住觉着余令嚣张。   论起相貌来她明明比王美人更为出色,凭什么她多瞧了王美人。   “我们过来难不成你连一杯茶水都舍不得给我们喝?”   楚美人刻意找茬,她心情不爽快,想跟余令吵一架,没想到余令听了话,直接侧开身子让她们进屋。   两位美人互看了眼,她们俩来这里就是找茬的,但余令这性子却跟她们想的不同,那么软和,架怎么还吵得出来。   屋外不怎么样,但是屋内却让楚美人她们开了眼。   “你们两个胆子可真不小!”   楚美人扫了眼浮翠与流丹,这屋里的摆设她倒是想接下来,谁想到流丹她们先求了大人,竟然从库房搬了那么多好东西在这屋里。   “是大人同意的。若非大人同意,周管家也不可能把库房打开,让我们挑东西。”流丹毫不客气回敬回去。   楚美人哼笑:“你们主子都没发话,你倒是叫唤的厉害。”   两人吵着,余令已经坐下了,倒不是她不愿站着,只是本来腿就撕裂的疼,昨日沈屺春又弄出了血,她别说走动,光是站着也觉得身上不舒服。   余令不止坐下,还掀开了茶盅灌入了新水。   动作行云流水。   瞧见楚美人看向她,余令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请她们坐下。   “不愧是伺候过人,这倒茶的功夫我们可差远了。”   楚美人落座,不忘嘲讽余令。   “世家贵女会茶道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我们家姑娘从以前就精通茶艺。”   “你若是那么喜欢吠,就去府门口看门去,莫在这里吵我们。” 王美人笑盈盈地遮着嘴,话是对流丹说的,但目光却是瞟向余令,见余令无动于衷不觉可惜。   “难为你忠心为主,你的主子可连管都不管你,要不然你还是来我身边伺候。”   流丹想要反驳,被浮翠扯了袖子。   沈屺春一没父母,二没正妻,沈府的内院是这两个美人管事,得罪了她们,她们有的是机会给使绊子。   楚美人瞧见递茶到她面前的那双手,她想要找出点毛病,却实在找不出来。   余令的手纤细而长,明明指腹带有薄茧,却恰恰显出了她手的不同,外头有传言说她一双妙手绘世间万物,她没见过余令的画,但余令这手看着能画什么都不稀奇。   一直瞧着,楚美人眼尖看到了余令手腕上缠着的白纱布。   捉住她的手一翻:“你这手是怎么回事?我就说大人怎么突然把你接入了府,一定是你以死相迫了吧?”   所有人都看向了余令的手腕,余令也低眸看着,然后点了头:“算是。”   楚美人得意地笑了笑:“你以前还是个大家闺秀,这般就不觉得丢人?”   “若是寻个死,就能逃过在妓院为妓,我只该觉得自己聪明,有何觉得丢人。”   余令说话不疾不徐,腔调娓娓动听,只是说出这话一点都不像是什么千金小姐。   世家千金不都是宁死不屈,眼睛都长在了天上,而余令说话,她们都还没贬低她,她就自我贬低了。   “我要是你,我早就死了干脆。”   王美人玩着手上的蔻丹,非想刺余令一刀子。   “幸好你不是我,所以我们俩都活着。”   以前余令最讨厌跟年纪差不多大的姑娘说话,除了相熟的那几个会好好跟她说话,其他的都话里有话。   不止她们自己话里有话,还非认为她也是个话里有话的,纠缠不休,她还听过有位闺秀暗地里说想把她的眼睛挖下来,看她怎么张扬。   到了水月楼后,遇到了事事找茬的桃红,她隐约能明白她们都是怎么想的。   只是她不搭理她们,她们不高兴,她顺着她们的意打压自己,她们也笑不出来。   若不是人性本贱,那可能就是她天生就让人会对她带着恶意。   “你别太得意了,你就是个罪臣之女,就是到了府里也只是个贱籍,而我们可是陛下赐给大人的美人。”   “我知道。”   余令饮了口茶,等着她们接下来的话。   楚美人跟王美人再次对视,真没想到余令能刀枪不入成这样,仿佛没脾气似的,让她们的挑衅都落了空。   “听说你曾经跟谢家公子有旧。”楚美人突然想到了什么,笑盈盈地看着余令。   余令瞧着她的笑,本以为她说的谢公子是说谢沣出事,却没想到她开口提的是谢辞非。   “谢家的小公子已经定下良缘,不日就要娶妻,你可知道?”   余令摇头,不过也不觉得惊奇,谢家为了跟余家撇清关系,一定会让谢辞非早日定亲。   原本以为她与谢辞非,就算两家迟迟不定亲,到最后也会是他们结成一对。   没想到世事变化的那么快,无论有多少人调侃他们是天生一对,也再也对不起来。   见余令表情恍惚,楚美人一笑:“你可想知道是谁?”   余令摇头:“反正也就是那几家。”   余令不想听,她偏想说:“是礼部侍郎吕家,我听说那闺秀与你曾经还是好友?”   吕家是清流,吕三小姐才学过人,不喜跟俗人长舌,跟余令是有几分交情。   听到谢辞非定下的是她,余令觉得奇怪又不奇怪。   谢家选人,在这个节骨眼上,谢家的第一选择恐怕都不愿跟谢家沾上关系。   见楚美人她们还在等着她的回话,余令:“有几分交情,不算是好友。”   “你就不气?”被朋友抢了男人,怎么能不气?   “旁人家的婚事,我有什么可气。”   “也不知道是真不气还是假不气。”   “指不定夜夜垂泪。”王美人饮了口茶,挑剔道,“这茶味可不信……”   说完指尖恍若无意的一推,茶盅一倒,余令站起太快,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一低头,脖颈上的痕迹就显了出来,看得王美人恨不得把水倒进她的衣服里。   若是玉体全是伤疤也不知道沈屺春还爱她吗?   不过再恨,心里也不能做得太过。   王美人先走一步,楚美人看着桌上的狼藉,笑道:“王姐姐脾气大,你别在意,以后就一同在沈府了,虽然你是贱籍,我们也唤你一声妹妹。”   楚美人手打在身前,等着余令。   “什么姐姐妹妹,我家姑娘不叫任何人姐姐。”   流丹的话才落音,就听到余令笑道:“楚姐姐。”   楚美人一走,流丹直接砸了楚美人用过的杯子,不等浮翠训斥,闷头就跑。   “姑娘,你看……”   浮翠头疼,以往只觉得流丹有些任性,没想到她竟然有胆子跟主子发脾气。   “别管她,让她静静。”   余令看着地上的碎片,知道流丹是为她生气,可与楚美人她们吵架有什么意义,大约是经历了绿腰的事,她总不想跟女人置气。   口头便宜,她们想占就占了去。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4-22 21:02:55~2020-04-24 21:42: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0824593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理原游音 25瓶;黑洞不需要太阳、蒙太奇 10瓶;果冻zs 5瓶;橙子 2瓶;饕餮大胖、浮光掠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章   到了夜间沈屺春派人送了信, 说事务太多无法回府, 他发了话,府里的厨房才运转起来,给余令这边上了膳。   “陛下器重沈大人,平日里他也是这样早出晚归, 接连几日没回府也是常事。”   浮翠在一旁解释, 见自家姑娘神情不像在意, 才没继续说下去。   “你明日去问府里人要些花种。”   余令看向窗棂外头的空地,这院里只有几株枯木,荒败的样子看着都不像是春季。   “姑娘要种花?这些事何须劳烦姑娘,奴婢报给管家,让他派花匠来?”   余令摇头:“我打发时间, 你多要些树种花种,我自己琢磨。”   浮翠清脆的应了声,听了这吩咐才觉得姑娘有些鲜活气了。   沈屺春忙了几天才归府, 到了余令院里的第一句:“你要种花?”   沈屺春穿了身玄色暗纹不易沾灰的袍子,黑乎乎的衣裳快跟他的发色融为一体。   余令引他去看她摆在桌面的图纸。   画纸上色泽鲜艳, 出去绘的房屋, 还画了院中根本没存在的鲜花绿植:“我只是要了种子, 还没种下,若是种下长出来应该会是这样子。”   沈屺春看了一两眼的图纸, 就看着余令不撒眼。   “你想种就种。”   无视沈屺春渐低的嗓音,余令兴致勃勃地指着画纸:“鸟雀是我见画太空加上的,不过也不知道是到时候种下花草, 引不引得来云雀、蝴蝶。”   “会。”   沈屺春喉咙滑动几次,搂着余令的腰把人抱到了桌上。   想着上次撕裂,沈屺春先探头看了一遍,伸出舌尖勾勒填满。   余令坐在她画的美景上面,双手扣着纸沿,脖颈微扬,沈屺春则在品尝景上美人。   齿贝啃咬,舌尖的温度炽热软滑,余令撕碎了纸,忍不住握住了他的发丝。   沈屺春的发丝如她想过的一样,坚韧粗糙,抓在手心微微扎人。   余令头脑发晕,像是变成了一片落叶,又像变成了一只蝶。   在风中摇摇晃晃,脚落不了地,踩不到实处,时不时被风吹的东倒西歪。   只是单薄的水声,总让沈屺春觉得缺少了什么,他空出了唇舌,换成别的东西填满了余令:“余令,余令……”   余令扶着他的肩轻应了声,沈屺春舔舐她的耳廓,沙哑的声线里带着灭顶的欢愉:“余令,我是你的。”   都说坏事做的多的人,难以入眠,但沈屺春应该是个相反的例子。   余令被他抱上床榻,眨眼的功夫沈屺春就睡着了,双眸紧闭,刚刚精神饱满的起伏就像是余令做梦。   余令看了几眼他的睡颜才侧过了头。   她以前看到沈屺春睡得那么安稳,估计会想着一刀把他戳死,一了百了,但是现在看到他闭着眼睛,却一点感觉都没有。   他是该死,但不该用这种方式。   一觉睡到了天亮,余令醒来的时候旁边的位置已经空了,只是屋里的窗户大开,隐约还能听到流丹清脆的声响。   “姑娘醒了。”   浮翠笑眯眯地服侍余令穿衣,一边伺候她梳妆一边道,“大人今天休沐,起了个大早,正在外头研究姑娘要怎么种花。”   余令看了眼原本桌上原本放画纸的位置,就剩了几片她昨日撕碎了的碎片。   要是她没记错,那纸上应该是花了是。   到了外头,余令扫了眼沈屺春手上拿着的画纸,果真边角碎烂,上面被水迹晕染的不成样子,只是沈屺春像是没察觉的拿着画纸划分院落,而浮翠她们也像是没注意。   “醒了。”   沈屺春侧眸看了余令一眼,见了白白净净的脸颊,伸手摸了摸。   “像是浸在水里才拿出来的桃子。”   “有些桃子是青色。”   “你知我说的不是青桃,说的是熟透了挂在枝头上摇摇欲坠的蜜桃。”   沈屺春收起了画纸,“醒了就吃早膳,吃完了我跟你一起种花。”   “那是我的消遣,你抢去了,我就少了件事做。”   余令想无视沈屺春拿着的画纸,但见他折好放到胸膛的位置,眉心还是忍不住蹙了蹙,“我可以再画一张。”   “那就再画,你瞧你不是给自己又找了件事做?”   余令看向沈屺春,见他似笑非笑,她上一句说的话下一句就成了他的调侃。   “那便一起种。”   余令妥协,沈屺春扬唇:“忙了几日,终于能空几日,这几日我都陪你。”   “不必都陪我。”   “可我只想陪你。”   沈屺春对于感情不懂矜持,跟不知道节制。如果旁人说话,丢出一句好话,对方不接话茬,总是会觉得面子有所损伤,但沈屺春仿佛没面子这东西,非要再丢句更重的蜜语。   “那你便陪吧。”   桌上摆上了早膳,流丹看两人其乐融融,在旁道:“见着大人跟姑娘这样,奴婢可高兴了,只是这府里恐怕只有我们几个高兴。”   流丹话里有话,余令一听就知道她是还没放下楚美人她们的事,她也不阻止,想着让流丹认清现实也好。   “怎么说?”   沈屺春坐相着实算不上好,半点规矩也无,手支撑在桌上,头靠在手上像是脖子少了根骨头。   流丹见沈屺春眯着眼瞧她,不禁觉得紧张,抓着身旁的衣摆告状道:“前几日大人不不在府邸,楚美人她们来找茬,楚美人说大人不爱姑娘,才把姑娘安置在这里,还拿姑娘的身籍说事,王美人走之前还故意弄倒了茶水,弄脏了姑娘的衣裳。”   流丹话越说越顺溜,最后直接跪了下来:“求大人为姑娘做主,我们家姑娘从小千娇百宠,从未受过这样的委屈。”   沈屺春低眸看着脚边的丫头:“我见她不觉委屈。”   “大人?”流丹愣愣抬头。   “你怎知王美人是故意弄倒茶杯,我只听说她们一走,你就砸了杯子。”   流丹没想到自己砸杯子的事情竟然让沈屺春知晓了:“大人,奴婢是为姑娘不平。”   “她有什么可不平。”   沈屺春语调淡淡,看向余令。   余令正在小口吃着豆腐羹,沈屺春瞧着乖巧,伸手抚了抚她的头,“味道如何?”   余令拿勺子的手一顿,直接把剩下的一半递到了沈屺春的唇边。   沈屺春张嘴咬住了勺子,舌尖把豆腐卷入,虽然没说话,但半眯的眼睛,看得出是吃到好东西的反应。   流丹仰着头怔怔的看着这一幕,越发越觉得自家姑娘陌生。   浮翠小心的把流丹拉开,在心里叹了口气。   之前她就想沈屺春对姑娘的态度有些奇怪,现在彻底看明白了,沈屺春估计是记恨当年退婚的事或者其他,反正他对姑娘的心没那么诚。   只要楚美人她们做的不是太过,他应该都不会阻止。   用了膳,余令跟沈屺春还真似模似样地种起了花种。   院里除了到月门主路铺了青石板,其他地方都是褐色的泥,因为没好好打理,除了几株不大精神松柏,连野草都从青石板的下头冒出来了。   “我只是一个人,府邸赐下来之后除了主院,许多地方都是空的,这里曾经种过花草,府里下人伺候不过来就拔出了。”   沈屺春话不少,看着余令拿着小锄头完全错误的翻地,他也不提醒,就支着脑袋在旁边看着。   倒是余令看到他眉眼带笑,有种不对的感觉,直接把锄头递给了他。   沈屺春也不反抗,接过来就开始挖了起来。   “这里种一株树如何?”余令指了指原先松柏的位置,沈屺春既然要参与,她就把他当做商量的对象,“你觉得种什么好?”   沈屺春真拧眉想了想:“桃树如何?”   “那你就叫人弄株桃树过来。”   “好。”   沈府下人的速度算是快,几株松柏才挖出来,桃树就送到了,上面还结着小颗的青果子。   余令围着桃树转了一圈,然后看向沈屺春。   “你这是让我一人种?”   “我可以帮你扶着树干……中深些,别没几日就死了。”   余令担忧地看着沈屺春挖的浅坑,连桃树的树根都放不进去。   沈屺春认命的挖深了不少,觉得差不多了才解开了包着树根的布条。   树根如了坑洞,余令蹲下添了几把土。   “不然全都移了已经结过的花?”   院里有了只是添了一株桃树,看着就不一样多了,沈屺春举目看向四周才种下的花苗,也不知道这些花种出来需要多久。   “你都种下了难不成还要一一挖出来。”余令牵了沈屺春全是泥土的手去洗手,“每日浇水,等到这桃树的果子能吃,花也长出来了。”   手全都浸泡在铜盆里,一层层的昏黄从沈屺春的手上晕开。   余令看着他的手指,觉得奇怪的很。   两人都翻了土种了树,手指都粘了泥腥,但她的指甲干干净净,沈屺春的指甲缝却没那么干净,还有有点泛绿,像是草卡在了里头。   余令看,沈屺春就摊开手让她看。   余令顺着他的手指看到他的脸,他就朝她笑。   拿着胰子把沈屺春的手搓了一遍,余令让浮翠她们找来了修指甲的工具,低着头给沈屺春修甲。   被余令捧着手挑黑泥,对沈屺春来说是一种新奇的感觉。   不止是修甲新奇,今天这一切对他来说都新奇的很,他把余令带回沈府,是觉得时候差不多,她过了想死的那一时刻。   但没想到她表现的会比他想象中的好那么多。   在他吻她的时候,她竟然会试探的伸出舌头。   沈屺春瞧着余令的唇,微微发怔。   “你怎么会这个?”   被余令抓住的小指颤了一下,余令吓了一跳,以为弄疼了他,肩膀缩了下。   沈屺春觉得好玩,故意又颤。   余令拍了下他的手:“我不会,只是想着不会难到哪里。”   磨个指甲,一共十根指头,总是第一二个磨的不好,第三四个就晓得了技巧。   “你的确聪明。”   “比不得你。”听到沈屺春的夸奖,余令反言道。   一边说,她一边抬着沈屺春的指头,比较指甲的长度,见到整齐如一,没有过短或是过长,满意地放下了他的手。   这一次沈屺春的手比余令还晚一步。   他的手还没搂住她的腰,她就坐到了他蠢蠢欲动的腿上。   比起随时都能摆出慵懒神态的沈屺春,余令的家教让她没办法在有人的面前弓着腰,摆出没规矩的动作。   所以她只是直挺腰坐在沈屺春腿上与他对视。   不过只是这样就足够让沈屺春呼吸急促。   “明日你想做些什么?”   余令眨了眨眼:“明日的事明日再说。”   不管明日,只享受今日欢愉,沈屺春抱着余令听着她嘴里溢出变调的声响,噙着她的唇,他不在意余令想做什么,单是现在他就愿意死在她怀里。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4-24 21:42:31~2020-04-25 22:13: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7491597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3964424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大约是种树翻土后还要抱着余令运动太累, 这日白日余令醒了半晌, 沈屺春还在梦中。   沈屺春醒来时,院里的小池塘已经垒的差不多了。   种了桃树的旁边用形状各异的石头垒了一个水池,等到沙砾干了就可以把注水把鱼放进去。   “怎么起那么早?”   沈屺春从余令身后拥住她,凑头看向那个不算深的小水池。   “桃树你种, 鱼池我挖。”   余令轻笑了声, “只是鱼恐怕要我们一起捉了。”   沈屺春没什么意见, 甚至神情期待,匆匆用了早膳,换了件出门的衣裳,就要带着余令出府。   说是捉鱼,余令的意思是在沈府的池塘里抓几尾就够了, 没想到沈屺春要带她出府。   在水月楼的时候,她渴望离开出了水月楼,但是现在在沈府, 她却没多少想出去的念头。   该是知道就是走出去也没什么用,反正也得回。   若不是彻底的离开, 一来一回久了, 这就像是她家了, 这样还不如一直被禁锢在这。   “你连着两日不去当值无事?”   余令本以为昨日是休沐,所以沈屺春没什么事, 但现在看来好像不止一天的假。   “前几日把事忙的差不多,问陛下要了几天的假。”   “要这几天假专为了陪我?”   沈屺春点头:“自然是因为你。”   既然沈屺春都那么说了,余令当然没话说。两人出府的时候遇到了楚美人与王美人。   两人看着就是知道了信, 特别在旁等着。   王美人哀怨地看着沈屺春:“大人这是要带昙月妹妹去哪?”   “去捕鱼。”   沈屺春没隐瞒的意思,目光划过二人,“昨日不是跟我说你们谁伤风了,既然病了不好好躺着,在这里站着作甚?”   王美人一噎:“大人说起,妾才知道奴才把妾的病传到了大人的耳里,大人既然知道妾病了,怎么也不来看看妾。”   “我又不是大夫,看你有何用?”   沈屺春神情浮现了丝丝不耐,“无旁事就别站在这。”   听到沈屺春要赶她们走,楚美人急忙道:“大人既然要带昙月妹妹去捕鱼,能不能也带妾们去?”   沈屺春回眸看了余令一眼,见她神情自然,便点了头:“你们要去就一同去。”   “谢大人。”   楚美人喜气洋洋像是占了大便宜,只是没想到沈屺春虽然答应,却不打算跟她们共乘马车,甚至连等也没打算等她们。   等到府里下人把另一架马车牵出来,沈屺春跟余令的马车早就不见了影。   王美人跺了跺脚,愤愤看向牵马的下人:“都怪你们慢腾腾,你们是收那女人银子了!故意不让我们跟大人一同出门!”   “小的不敢!”   “什么不敢,我看你们就是故意的,跟那装模作样的女人是一伙的!”   “好了,你拿他们出什么气,现在跟上说不定来能看到个鱼尾巴。”   楚美人也气恼的很,不过这跟下人能有什么关系,跟那女人都没关系,是大人压根没等她们的意思。   王美人又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就是想找个人泄泄火气罢了。   上了马车才坐稳,王美人便重哼了声:“你说大人是什么意思,若是不想我们一起,直接拒了你的话就算了,既然点头同意了又不等我们。府里的这些人一定都看了我们的笑话。”   “可要是大人直接拒了,那才是更大的笑话。”   楚美人的神情也不好,“能让我们一起出门,就算是没把那女人捧得太高,这样我们还算有机会。”   “有什么机会啊,你上次没见那女人身上的痕迹……”   王美人说着,眼红了一圈,帕子压在眼角怕哭出来不好看,“我本以为是大人有毛病呢,没想到他只是不碰我们。”   她们进府的快半年了,谁能想到她们还是处子。   若说沈屺春不疼她们,她们提什么要求,沈屺春也都会应,但偏偏她们最想要,最需要的却不给她们。   “我也本以为他有毛病,还想他模样出众,脾气又好,就是有毛病也是我的福气。”   想着这是她才更恨余令。   当初她跟王美人进府许久,沈屺春也不跟她们圆房,她们以为沈屺春是不喜欢她们,怕的哭哭啼啼去他面前问他原因。   那一日还是在书房,虽然只有他们三人,但还是白日。   沈屺春叫她们脱了衣裳,她们羞得不知道如何是好,可想着机会难得,她们什么招都使了,可沈屺春那玩意安安静静,一点反应都没有。   虽说那里就是没动静的大小,也与画册上看到差不多大,可偏是软的。   她们没经过事,却有□□妈妈教过她们常识,就知道沈屺春这样是不行。   “会不会她身上的痕迹都是旁人碰的?”王美人想着余令是从那种地方出来,在心里还想为沈屺春开脱。   “就算是别人碰的,难不成她每夜都是空叫。”   余令的院子都有她们的人监视着,每天的动静做不了假。   “我们就不行,对着她就行了?”王美人气的锤车,“我们还追上去做什么,去看他们浓情蜜意?”   王美人只是随口一说,谁知道还真叫她说准了。   等到她们追上沈屺春他们,只见马车,不见两人在哪。   “这是什么破地方,裙子都脏了。”   要捕鱼自然是要到有河的地方,楚美人她们没想到,沈屺春他们会找个那么偏僻的地方,举目四望都没有几户人家,地上不是湿泥,就是无人打理的野木荒地。   她们两个人为了引起沈屺春的注意,穿了身好衣裳,曳地的裙摆都是织了金丝的,现在都落在了泥地里。   王美人是越发后悔跟上来了。   “人不会已经捉到鱼走了吧?怎么人影都见不到一个。”   两个人提着裙摆在林间寻找,步子都不敢迈大了,怕走不稳滑倒摔个狗啃泥。   “要是走了马车不会还在那。”   两人一边抱怨,一边找人,虽然她们都恨余令对沈屺春不一样,但又都好奇是多不一样,沈屺春动情又是什么一个样子。   寻片刻,她们还真见了又想见又不想见的一幕。   余令的红色衣裳在林中格外的醒目,沈屺春半抱着她压在树身上,低着头在吻她。   甚至沈屺春的一只手都不知搁到哪去了。   余令满脸嫣红,连耳朵都透着血玉般的色泽,楚美人跟王美人一时间忘了眨眼,像是傻了一样。   她们拖着裙子辛苦寻找他们,他们却是躲在阴暗地方亲热。   而且对着她们不行的沈屺春,此刻她们不需要瞧见他的神情,从他的姿态动作,就能感觉的出他享受此时贴在余令身上的滋味。   楚美人重重地咳了一声,见两人像是没听见,恨不得上前把两个人分开。   余令瞧着冰清玉洁,但竟然知道她们来了还能视若无睹。   楚美人跟王美人进退两难,也不知该如何应对眼前的场景,只有呆站着等着两人的结束。   好歹沈屺春还是有点分寸,浅尝即止,松开余令看向两人:“来了。”   “大人也不说等等我们。”   楚美人挽着王美人上前,瞧了眼脸色红透的余令,“不过大人有昙月妹妹相伴,忘记我们也是理所当然。”   “辛苦昙月妹妹了。”   楚美人掐了掐余令的脸,用了十分的控制,才没让指甲掐进了余令的脸里。   “瞧这脸羞红的,让人怜惜。”   沈屺春瞧着楚美人碰余令的手指,眉头微不可查地蹙了下,那么一下短暂的他自己都没察觉。   楚美人她们来的不算晚,余令他们还没开始捕鱼,桶里空空什么都没有。   “这是要用网子捕,还是要用钩子钓?”   钓鱼算是风雅,楚美人她们见识过,但捕鱼却是没见过。   “是要用来养的鱼,要是钓上来的,鱼嘴勾坏恐怕就吃不了食了。”吃不了食的鱼,也养不了几天。   听到余令的解释,楚美人更是不懂:“这荒野之地,能抓到什么拿来养的鱼?”   拿来观赏的鱼,不说别的至少要花色漂亮,锦鲤最佳,有福气的寓意,但这河里面怎么可能会有鲤鱼。   河水清澈见底,走到边上倒是看了几条灰扑扑的小鱼游动。   “这鱼就是拿来吃都还嫌脏,怕它喝多了村妇的洗澡水,养来看不脏眼睛?”王美人看了眼河水就倒退了几步,嫌弃的不想再上前。   “万物有灵,它们自由自在的游在水里,我还怕我不配养它们。”   王美人哼笑,瞧不上余令的装模作样。   “那就别养了,免得坏了风水。”   王美人瞧向沈屺春,“大人说妾说的对不对,妾听风水先生说过,这鱼可不能乱养的。”   沈屺春转眼,从看着他的王美人,目光跳到了也看着他的余令身上。   “几只鱼罢了,来都来了总不能无功而返。”   沈屺春说完就卷起了裤腿,看样子是打算亲自下河捉鱼。   俩美人一愣,没想到沈屺春会做这下等人做的事。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怎么能让大人下水,还不快替大人!”   “我应了要亲自捉。”   沈屺春抬了抬手,便弯下了腰。   王美人哑然,再看向余令,她已经蹲了下来,手指有一搭没一搭撩动河边的水流,神情闲暇,甚至像是再欣赏沈屺春捕鱼。   王美人本还有话想说,但是见状话都卡在了嗓子眼。   看似她跟楚美人说了不少话,但实际上她们两人就像是没来一样,自始至终就只有余令跟沈屺春两人。   一人捕鱼一人玩水。   王、楚两人对视一眼,均看到了对方眼中不平跟委屈。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4-25 22:13:40~2020-04-26 20:04: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Bobby 20瓶;蒙太奇 5瓶;催更少女 3瓶;BAI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不知道是运气好, 还是沈屺春以前就捉过鱼, 知道要怎么徒手抓鱼。   他下水没多久一会,就抓了三尾,其中一只尾巴的位置还有一道隐隐的金色纹路,从这条普普通通的河里捞出来算是特别。   王美人和楚美人之前嫌弃地上脏, 此时却跪在地上给沈屺春拭水。   捏着软帕擦拭沈屺春的小腿, 见到挽着的裤腿也沾湿了水, 楚美人心疼道:“来的再匆忙下人也该多备几套衣裳,现在还乍暖还寒,大人裤腿湿着,这样一路回府怎么行。”   两人絮絮叨叨,恨不得抱紧了沈屺春的腿帮他暖热, 而余令则是低头看着桶里的鱼发笑。   她以前就想过下河摸鱼,不过每次出门身边都跟了一大堆的人,就是偶尔跟相熟的人在一块, 捞鱼这事她也说不出口。   好像她只能作画写诗,就不能干这样的事。   别说下河摸鱼, 她连看旁人抓鱼都没见过, 今日算是开了眼界。沈屺春的手像是也有眼睛一样, 手伸到水里,一抓一个准。   余令正想着, 突然视线一高,侧眼见原本在擦拭腿上水迹的沈屺春,不知何时走到了她的身后。   他拦腰把她抱起, 她还没问清是怎么一回事,就被他带进了水里。   隔着软鞋垫,脚踩到了水里滑腻的石头子上,余令怔了怔:“怎么就把我抱进水里了?”   “你院子里的鱼池,怎么能全是我捉的鱼。”   “那也该提前与我说一声。”余令看着自己在水上散开的衣摆,估计等会水意就能蔓延到腰间。   沈屺春看着就像是故意折腾她。   余令低着头巡视水里,看沈屺春捉那么快,她还以为水里都是鱼,但是现在站在水里,别说鱼了,连草都没看到几根。   余令迷茫地仰头:“我去拿几个鱼饵过来?”   “不用,你往边上仔细看。”   沈屺春压低了她的头,怕不够低,揽着她的腰也折了折,帮她更好地去看石头缝隙之间的水草。   青褐色的水草聚成一团,随着水波摆动,余令一边看一边往那边移动:“看到了。”   她话一落音,躲在水草下面的小鱼一哄而散。   “游走了。”   听出了余令语调里的委屈,沈屺春紧贴着她,握着她的手:“把身体的重量放在我身上,轻一点,捉鱼没那么难。”   余令头微微点了下,听话的把身体的重量放在了沈屺春身上。   他们两个人表现的自然不过,但旁人却看的一头雾水,都要打道回府,谁能想沈屺春又把余令带下了水。   王美人捏着帕子觉得自己刚刚的情意像是个笑话。   她们把水擦又有什么用,现在也不是又全湿了。   沈屺春自个捉鱼的时候倒是简单,但是带着余令就困难了起来,余令手几次都扑了空,水花溅起,头上都粘了些水。   浮翠跟流丹在旁想开口又不敢开口,这个气候远不到能下水玩,那么一闹余令说不定得冻病了。   “沈大人瞧着爱姑娘,怎么那么不为她着想。”流丹低声说了句,再看一旁咬牙切齿的楚美人们,浮翠不回答她,她也想明白了。   沈大人是真的爱姑娘,但这种爱跟爱其他女人没什么不同,就像是以前在余府时,大老爷对他的那些妾侍、通房一样。   若是那么想,沈大人搂着姑娘淡笑的模样,就算是宠姑娘了。   手几次落空,着眼处能藏鱼的水草里面都没了鱼,沈屺春不在意地带着余令往别的地方搜寻,然后就感觉到了余令的颤抖。   沈屺春脚步一顿:“你抖什么?”   “冷。”   余令背后贴着沈屺春倒是暖和,可脚踩在水里,要不是有沈屺春扶着,说不定都冷的站不稳。   虽然说着冷,但余令依然低头巡视水里的动静,猛地一个弯腰,双手一捧:“抓到了。”   一根水草贴在余令的手上,沈屺春看她合着的手,眉梢微微一挑:“真的?”   余令感觉到有东西在自己掌心活动,点了点头:“在我手里头,只是怕我手打开就跑了。”   怕她是捧了一手水自己骗自己,沈屺春伸出了手:“松手。”   比起余令的手掌,沈屺春的手大了一倍,双手拢成一个窝,看起来稳固结实。   余令盯着他的掌心,小心翼翼地松开了手。   除了零星的水珠坠落,还有一尾小鱼在他掌心跳动。   还真抓住了鱼。   只是这鱼也就比小拇指长那么一丁点。   沈屺春随手一扔,余令怔愣地看着水上的涟漪,连小鱼落在了何处都没看清。   “你为什么把它扔了?”   余令神情气恼,他就是嫌太小,也不该不问她一声就直接把鱼扔回水里。   “大鱼吃小鱼,养在一起没半天,这只小鱼就没了。”   余令倒不知道这事,看沈屺春的神情不像是撒谎,余令微微蹙眉:“都会鱼也会互相吃?”   “母鱼连刚生下的小鱼仔都能吃,何况是别人生的。”   “真有这事?”余令只知道虎毒不食子,没听过母鱼吃自己的小鱼。   “你那三只里面要是有母鱼,到时候下卵,你就能看看。”   余令扫了眼岸边的桶,有些怕,但又觉得有趣,看看说不定就能证明沈屺春说的是假的。   “回岸上去吧。”沈屺春轻轻一推,浮翠她们早有准备的拿着薄毯抱住了余令,把她接回岸上。   踩上了实地,余令突然感觉到了脚心一股暖意。   之前走在路上不觉得,现在从水里上来,才觉得地面暖洋洋的。   不过就是这样余令还是冷的瑟瑟发抖。   “沈大人还不上来,是在做什么?”   见姑娘抖的厉害,浮翠心疼,抬眸却见把姑娘送到岸边的沈屺春又弯下了腰。   “大人为了你一句话都冻的,你总不会这点冷都受不了,娇滴滴的要先回车上?”   楚美人瞥了余令一眼。   沈屺春下河那么久,依然面色如常,刚刚她们给他擦拭腿上水,发现他身上还冒着热气。   反观余令双唇发乌,脸色惨白,一副被摧残过的惨样。   “我们姑娘又没说走。”   “就怕没良心,光想着自己一走了之。”   楚美人扇着扇子,笑眯眯道,“这天可真热。”   刚刚她本来缠着沈屺春,也贴着他下水摸鱼,但看到余令这个样子,觉得下水不是享福,纯粹是受罪,她才不要受这份罪。   这会沈屺春在水里耽搁的稍久,片刻才上了岸:“重新拿个空桶来。”   “大人怎么不扔到这个桶里。”   见沈屺春捧着手,应该是抓到了什么东西。   “这只要养到我的屋里。”不养在一处,所以分开放。   沈屺春松开手,余令瞧了眼,从他掌心游出一尾小鱼。   注意到她看他,沈屺春道“这是你之前抓的那只。”   “水里那么多鱼,你怎么知道就是这只?”   “我想它是。”   那也太霸道了,因为想它是它就是。   余令瞧着别处没接话。   回程的时候,楚美人与王美人一人一边伴着沈屺春,来的时候余令跟沈屺春一起,回的时候确实她单独一辆车。   “两位美人,还真让人说不出话。”   平日爱抱不平的流丹低头无言,浮翠忍不住道了一句,不过也只是抱怨一句没多说什么。   车上虽然没备沈屺春的衣裳,但浮翠跟流丹习惯给余令备的替换的衣裳,不至于让她穿着一身湿衣服回府。   在狭小的车里换好了衣裳,浮翠碰到了余令发凉的肌肤:“姑娘回去了一定要喝碗姜汤好好休息。”   余令点头,她已经尝够了浑身不舒服,日日晕乎乎的滋味,不想不吃只吐,或是病恹恹的没有力气。   回了沈府,沈屺春跟楚美人她们的影子早没了。   等着驱寒汤的期间,余令把三尾鱼放进了池里:“瞧它们游的。”   “还挺生龙活虎。”见着鱼尾拍打激水花,浮翠跟着笑道。   流丹取了驱寒汤入门,进门就没有好脸:“大人在楚美人她们那儿用膳。”   说完,流丹不住道:“往常也不见大人与她们怎么好,没想到大人那么禁不住缠,她们缠着他竟然就不过来了。”   “沈大人去哪是他的脚,你说这些做什么。”浮翠接过了驱寒汤,“姑娘你快喝了,喝完闷头睡一觉不易着凉。”   余令点头。   流丹见姑娘神情平静,端着汤水安安静静的吞咽,这屋里好像就姑娘跟浮翠是一伙的,而她一个人是一伙。   “合着就我一个人在意这些,以后我不说了就是。”   “又闹脾气,你说你就说,谁没不让你说了,只是你发脾气又让姑娘怎么办,学她们的样子?”浮翠瞪了流丹一眼。   “姑娘当然不能学她们。”   话虽那么说,但流丹想起余令乖巧坐在沈屺春腿上的模样,就是不学,但现在又有什么差别。   余令喝干净了驱寒汤,脱了外裳就闷睡了起来。   重视身体了就对身体的不适感知的特别清楚,比如现在她就需要在温暖环境好好休息,把腿上的寒气给散了。   睡到中途,余令清楚感觉到了浮翠给她的脚下塞了个汤婆子。   汤婆子凉了她也惊醒了一回,不过片刻功夫又感觉脚被温暖的怀抱包围。   余令勉强地睁开眼,外头的太都黑透了,她还看的出脚边的人沈屺春。   笑了声:“明日我画你?”   听着她带着迷蒙睡意的语调,不必问,他就能感觉她说的这个画,画出来的他会跟水月楼那次她画的他不同。   沈屺春舔舐她因为冰冷卷缩在一块的脚指,一个个咬过,含糊地应了声好。 第31章   沈屺春休假三日, 第一日沈屺春起早, 第二日余令起早,到了第三日,两人都睡到了日上三竿。   浮翠发现地上摆了两双鞋子还吓了一跳,见地上扔的衣裳是沈屺春的才松了一口气。   “昨晚不是歇到楚美人她们院里了吗?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就到了姑娘的屋子里?”   浮翠一头雾水, 昨日余令直接睡过了晚膳, 她还想这般也好,免得听到闲言碎语。   昨日明明都听到楚美人她们院里点灯了,也不知道沈大人是什么时候来的院子,难不成是天亮时分?   若是这样真不嫌累得慌。   “可能是她们闹吵到大人了。”   流丹撇了撇嘴,“瞧瞧姑娘现在多静啊, 什么话都不爱说。”   浮翠听着她的语气像是有抱怨主子的意思,白了她一眼:“姑娘以前话也不多。”   “但总不像现在这样怪兮兮的,有时候我都觉得我见着的不是姑娘, 是什么孤魂野鬼占了姑娘的身子。”   要是姑娘不满沈大人,对他发脾气, 不让他亲近也好。   姑娘怎么忍得了, 沈大人又对这个好又对那个好, 还当做什么都没有的跟他睡在一块。   “话不可乱说,别说旁人听到了做文章, 姑娘听到你的话能不心寒?”   “我看现在的姑娘根本不会心寒,你不觉得她虽是笑着,但整个人却透着股死气沉沉的味道。”   流丹说完就被浮翠掐了把:“你在乱说, 我就代主子掌你的嘴巴。”   流丹不高兴的动嘴,她们自小跟在余令身边,余令这个主子有才清高,她们这些单奴婢的也沾了点。   她不知浮翠怎么就能那么适应的那么快,但让她看来姑娘要是一直这样,还不如当初就死了呢,还能留个好念想。   意识到自己有这个想法,流丹自己也吓了一跳,拍了拍自己的脸不敢再想下去。   *   昨日说要画人,余令醒来第一件事就是铺开了画纸。   她身上只穿了件水红软缎中衣,而沈屺春身上搭了被衾,裸着的脚搭在床沿的红木浮雕凸起上。   连声音都还是刚睡醒的沙哑:“那么急?”   “昨日就该画了,要不然我记不住。”   她虽然有个过目不忘的名头,可画面跟文字不同,她能把想记的画面刻在脑子里,但却有时效性,时间过得久了她看了别的东西,想了别的事情,再回忆当时的情形难免有偏差。   但她就不喜欢这种偏差。   屋里画具是备的最齐的,余令调了色,先描绘了河水另一头的青山。   往常画青山,她总是带了壮阔,而今天这山却是秀气的,带有几分的烟火气。   沈屺春就趴在床上瞧着余令认真的神色,以前跟着谢辞非的时候,他也见过她画画的模样。   她画画像是不止用手一样,画着画着嘴巴就会越抿越紧,让人有想撬开的冲动。   还有她那时候作画时认真入神,但偏偏人还是灵觉的,他的视线稍稍在她身上停留过长,她就会蹙眉看向他,露出不满厌恶的神色。   不像是现在他如何看,她都是垂首作画,只是偶尔停笔眼神放空思索想法。   虽然神态与在水月楼时差不多,但沈屺春却猜测她绘的画不会跟水月楼时相似。大约会像那张画院子中草木的画纸,充满勃勃生机。   “既然是画的是我,你为什么不看我?”   余令抬起头:“我画的又不是此时的你。”   沈屺春枕着脑袋:“无论是此时或是他时都是我。”   余令顿了顿笔,之后时不时抬头看沈屺春一眼。   “你在敷衍我。”沈屺春从床上坐起,“你看我的眼神是空的。”   余令都佩服起沈屺春的敏锐了,她的确是不想跟他争辩,所以敷衍他时不时抬头看他一眼,就当是活动脖颈。   “莫烦我,马上就要画完了。”   余令语气像是打发难缠的宠物,本以为宠物会听不懂,反而缠人缠的更凶,画了几笔发现沈屺春没声了。   抬头他就安安静静地注视她,真听了她的话莫烦她。   山水都勾勒出来,站在水中间的沈屺春看着就像是刮进山水景色的春风。   比起弯腰捕鱼,在余令的画中他就是简单的站着,眼睛像是低头看水,但又像是透过谁看春日美景,更像是在看景致外的其他人。   把心中记下的画面画下,余令朝沈屺春招了招手:“你看看如何?”   沈屺春走到前头,低眸观摩。   “我若说跟之前你画给我的没甚差别,你会气恼?”   沈屺春觉得余令似乎是误解他了,他只是对旁人的情绪敏感,而没有多少文人墨水。   他对余令的画,是先感知到她的情绪,再看她具体画了什么。   这幅画的意境跟色泽他看不懂,但感觉起来,跟就跟那时一样。而余令大概是不喜欢这种一样的。   “比不过你扔了我的鱼气。”   余令神色淡淡,不如沈屺春所想的露出气恼的神色,反倒像是听进了他的话,又仔细地看了一遍自己的画,“你比我都能看懂我的画。”   她本来以为她能再重画往常的画感,但有些东西变了就变了,她的表情能骗的了人,画却不能。   “不过这作品也不必往日的差。”   余令一锤定音,笑着看向旁边的沈屺春,“你喜欢吗?”   “我喜欢。”虽说这幅画与之前那副给他的感觉相同,但也不妨碍他爱这幅画。   出自余令的手,画的是他,这两点都值得他心潮澎湃。   两人对视,余令以为沈屺春要问她什么,却没见他开口。   余令心里发笑,觉得沈屺春不问才好,因为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明日我就要继续当值,你要是没别的想去的地方,今日我们就闲坐?”   余令点头,昨夜她虽然没发热,但身体到现在都还是倦倦的,也不想再出门。   闲坐自然有闲话,余令听见管事说谢家又送了礼,好奇地看了沈屺春一眼:“你又做了什么?”   上次他跟她说谢沣伤了眼,谢家吃了闷亏,还谢他把她接走,那现在送礼,总不会是因为谢辞非要举办婚礼,所以特意给他送礼,让他别去。   “谢沣烧了水月楼的厨房,我牵线让他们赔了银子了事,不然秋娘打算告到官府……那日伤了几个人。”   听到秋娘的名字,余令脸上的笑意淡了淡:“你们两个是不是相识已久?”   “两三年,算不得久。”   要是说久,他们相识才算是久,离第一次见面到现在已经四年。   “你想谢辞非了?”   想到余令问起谢辞非的事,沈屺春侧过脸,“因为我看你的画说不出你想听的话?”   这个猜测让余令忍不住想笑,她觉得沈屺春的评价直至核心,但沈屺春似乎觉得还不够,得说些累赘之词她才会满意。   “你觉得他若是看了,会说些什么?”   “我猜不到,不过我可以拿给他看看。”   要是她想听到评价,他不会吝啬把画作跟谢辞非分享。   沈屺春的神情不似作伪,余令打量地看着他:“那你就拿给他看看,我也好奇他怎么看我画你。”   定下了这事,两人漫无边际的又说了其他的琐事,比如说望京又有什么人家有了风头,又有什么人家夹紧了尾巴。   到晚上睡时,余令突然想到:“今日楚美人她们怎么没来唤你?”   按理说她们两个不会那么安静。   沈屺春正在换衣,闻言倒是想起了她们两人如何费劲功夫他也还是平静如波。他说他不介意余令把身体给谁,他自己也不想把这事看的太重。   只可惜他的身体太认人,嗅着她们身上的味道,听着她们的声音总觉得不对。   以前光想着他若是睡女人,第一个该是余令,真睡到余令了,好像也没必须再睡谁的想法。   “估计是太失望。”   拥着余令,除去外面的琐事,他也喜欢跟她说这些隐秘的小事。   “在车上她们两人就躺在我的腿上,说要帮我暖腿,褪了我的衣裳说是怕我着凉。”   沈屺春说的太细,余令又是个画画的,脑海里一下子就有了画面,大概能想到楚美人与王美人衣裳半开,紧贴在沈屺春的腿上摩挲。   “她们为什么失望?”   “摆弄半天我没动静,她们却气喘吁吁,她们说是我受了凉,熬了汤给我,回到府里我依然没如她们所希望的硬挺起来。”   沈屺春吮吸着余令的耳垂,低声在她旁边发问,“我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感觉到沈屺春引着她的手顺着衣服轮廓去摸他发烫发硬的位置,若是一切真跟他说的一样,那他真该是有什么毛病。   昨日她半睡半醒,不止感觉到他啃咬她的脚趾,还隐隐听到了他窸窣自渎的动静,早上醒来还有还有几张弄脏的帕子在地上。   再者他们睡到日上三竿,不乏因为他早上一醒就生龙活虎。   “她们给你煮的汤里放了东西?”   听沈屺春应了是,余令就明白了楚美人她们的失望,要是马车上还能推说受凉,吃了药还不行,那就是沈屺春的问题。   被沈屺春摆在了床上,余令盯着他的眼睛:“你的确有毛病,从心到身,你知道你在想什么吗?”   沈屺春沉思片刻,摇了摇头。   他以往只是想拥有余令,余家败落,他设计了一连串的事情,他想余令低入尘埃。   惶恐又兴奋的操控一切,他没设想过结果,却满意余令能展现出的所有结果。   现在余令问他知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他深究下去,的确想不出自己对余令还有什么想法。   “那正好了,我也不知道我在想什么。”   余令淡淡道,“我也想看看我们能走到哪一步。” 第32章   余令以为沈屺春说要开始上值, 最多就是早出晚归, 却没想到又是接连几天没看到他。   见他这模样,她都想打听望京是不是又有哪家闺秀落难,他去水月楼监视,所以耽搁了回府, 要不然他现在能忙成这样, 当初他日日往水月楼里走, 总不会也是告了假。   隔了几日,余令还是从楚美人她们口中知道沈屺春这几天在做什么。   沈屺春这段日子一直在为他父亲翻案。   沈屺春在娘胎时就能跟余令定亲,自然家世差不多哪里去。这事余令见过那块玉佩后,稍稍打听过,当初算起来余家这门亲事还算是高攀。   沈家算是江南望族, 当年他爹官居四品,查了一桩贪污大案,却在某日一家人失踪不见。   人不见了, 话自然都由沈家的对头来说。   沈父成了贪污枉法,怕事情败露, 带着妻儿潜逃。   连带着沈父看押证人也全部死光, 死无对证, 沈家整个家族因为这事影响,渐渐日落西山。   沈屺春上位从未提过沈家, 直到最近线索收集的差不离,才开始借着余令的事道出身世。最近这段日子便是查当初那事的具体情况,顺藤摸瓜把曾经那些犯了案的官员查清楚。   “若是这事能早些翻案就好了……”   浮翠表情可惜, 若是这事早一年查清,她们姑娘及笄之后就嫁入沈府,那就是余家出事也不会牵连到外嫁女。   可偏偏一切都太迟。   由妻变成现在妻不妻,妾不妾。   浮翠可惜,但余令却没什么感觉。别说当初余明志设计追杀沈屺春,就是早翻案了她也是不乐意的,她一直记得初遇沈屺春看到的那一幕。   除非是沈千秋与他的夫人没死,沈屺春自小在沈家长大,她与沈屺春才会有个没怨怼的开始。   “沈大人可真厉害,听说当年他一家被灭口,他也中了刀却没死透,不止活下来了,而且现在位高权重。”   流丹这些天摸透了姑娘,也懒得像是浮翠一样可惜什么。转眼就提起了其他的流言,“那时候沈大人才多小,竟然就那么平安长大,还误打误撞救了陛下,说他的命不好,但要是常人哪有他这运道。”   以前沈屺春跟着谢辞非的时候,她只就是沈屺春看着有些吓人,她现在想起忍不住懊悔当年眼界太窄,没看出沈屺春的本事。   余令想起了沈屺春胸膛边上的一道伤疤,当年的致命伤应该就是那道。   那还真是九死一生,那一道伤痕离他心口也就一寸不到的距离。   沈屺春不在府中,不过楚美人她们闲时会找余令说话,又有流丹这个好打听,沈屺春在外面的事,余令倒是半点不漏的都听清了。   “楚美人她们真奇怪,一副恨死姑娘的样子,但没事又来找姑娘。”   “人闲了就是看不顺眼的人,她们时不时看一眼给自己添堵。”这一点余令早就在桃红那里领略过了。   “就希望她们只是看看,没想什么花招。”   “她们不敢。”   余令想起沈屺春说的那些话,后院的女人若是没有娘家,立身之本就是男人。   要是她们真讨好不了沈屺春,就是再讨厌她,也没胆子动手。反之,若是那夜她们如意了,隔天她就会倒霉。   既然不能对她动手,又不愿让府里下人觉着她独占鳌头,她们都怕了她,自然就会偶尔找她闲话。   不过这样也好,她本就不想跟楚美人她们针锋相对,她们双方都没什么是非对错。   她们是送给沈屺春的美人,讨好沈屺春理所应当,而她是沈屺春的“妾”,也得把心思放在沈屺春的身上。   想到这个,余令想了想自己是不是也该讨好沈屺春?   若是讨好又该从何处讨好,她是没法子做跟楚美人做想通的事,对于她来说给沈屺春画画就是待他不同,只是可惜作用似乎不大。   他既没把那件事当做讨好,还跟她提起了谢辞非。   瞧着浮翠给她从厨房端的点心,浮翠为她端茶送水她只觉得的正常,若是她对沈屺春那么做,是不是他就觉得是讨好了?   沈屺春不在府邸,却不方便余令思考。   她只有见到沈屺春的时候才乐意思考他的事,见不到人她想一下,还没察觉呢心里就把人搁下了。   过了小半个月,余令再在白日见到沈屺春的时候,恰好才听了楚美人说他去鞭尸。   一个时辰前,楚美人与王美人在她屋里,与她说当年犯案的几人其中一位主谋已死,而沈屺春却没人死如灯灭的打算,带着人刨坟,把人挖出来鞭尸受刑。   楚美人她们一边说,一边眼露惊恐,但余令听着却没什么感觉,只觉得这件事发生在沈屺春身上再正常不过。   不过没想到,才在这里讨论他,他竟然就出现了。   余令瞧着他身上灰扑扑的玄色圆领袍,觉得他可能鞭完尸,没有洗漱换衣就回来了。   过堂风吹过,把他身上腐臭的味道吹开,余令皱了皱鼻子,他铁定从坟地直接回的府邸,而且还直接来她这。   “你皱鼻子做什么?”   看见了余令的小动作,沈屺春抬手嗅了嗅自己的衣裳,之前不觉得,现在踏进了余令的屋子,闻到她的味道,他觉得身上发臭。   “你一路那么回来的?”   沈屺春点头。   “你自称狗,但鼻子却不怎么灵光。”   余令刚说完,就被沈屺春抱了个满怀,沈屺春磨蹭着想把身上的臭味过到她身上。   “你知道我身上这臭味是怎么沾的吗?”   “知道,府里都传遍了,你去鞭了尸体。”   余令挣扎的想躲开,但她越挣扎沈屺春就抱得越紧,想想之前她吐了他满脸,他都能吻她的嘴,余令就停止了挣扎,随他抱着。   余令都说她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沈屺春还是凑到她耳边,沙哑深幽的声线像是要吓她。   “他死了都八年了,用的是楠木棺材,木头倒是一个洞都没破,只是他那身体腐烂的没一点人样。”   “那你怎么鞭的尸?”   “没肉了还有骨头,拿出来打一顿,把尸骨融成了灰拿来喂狗。”   “狗吃了?”   见沈屺春摇头,余令觉得好笑,狗又不傻,想来也不会吃,其实这事在她看来意义不大,把尸体挖出来累的是报仇的人,而他本身却感觉不到疼。   像是看出了余令在想什么,沈屺春开口:“他的家人哭天喊地,这事本就不是让死了的人痛苦,而是让活人受罪。”   “那他的家人真倒霉,明明什么错事没做,却要跟着受罪。”   “你是再说你自己?”   “人人会说我们享受了家族的一切,所以该跟受罪,但我私下就不能抱怨几句?犯法的一死了之,而我们这些人生也不是,死又不舍。”   余令还是头一次跟沈屺春提这事,沈屺春低头沉思片刻,他抬头余令本以为他会说什么,没想到他道:“在野外,兔子窝可能会被一窝端了,狼不会管兔子是公是母,也不会管母兔子肚子里是不是有小兔子,狼也是,被人扒皮吃肉,人也不会管扒它们的皮它们会不会疼。”   余令听懂了他的意思,可能因为他曾经的经历喜欢把自己自比为动物。   所以他信奉实力,漠视感情,更不会怜悯所谓的受牵连,恐怕在他眼中人命就跟兔子命一样,遇到了强大的对手,不管死还是被扒皮抽筋都是正常。   恐怕对错他都看的没那么重,只是为了满足世俗规矩。   “不一样,人与动物不同,七情六欲哪有那么简单。”   “但也不难。”   对上沈屺春沉静的目光,余令不得不承认他的确有资格说这句话,比如他一步步算计她,比如她在这里,都证明了他说的“不难”。   只是没到结束,又怎么知道到底难还是不难。   “明日便是谢辞非的婚宴。”沈屺春突然开口,说完打了个哈欠,“我们一同去。”   余令真不明白他为什么那么执着让她见谢辞非,也不知道这是不是他琢磨她七情六欲的一环。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4-28 14:55:03~2020-04-30 00:05: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4355904 35瓶;理原游音 25瓶;周公子 10瓶;TILH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3章   旁人喜宴总不能穿的太丧气, 正好余令一水的各类艳色衣裳, 随便穿哪一件都是捧场。   “姑娘真要去谢府?”   浮翠一边给主子整理衣裳,一边惴惴不安,觉得给主子打扮了漂亮不好,打扮的不美了也不对。   以往所有人都以为姑娘跟谢三公子会有一段良缘, 谁想到物是人非, 此时此刻姑娘竟然还要去观礼谢三公子娶妻。   “由不得我不去。”   谢辞非的喜宴, 沈屺春明显比谢辞非本人还记得清楚,既然这样他又怎么可能让她不去。   见浮翠紧抿着唇,余令拍了拍她道:“虽然是他非让我看不可,但我本身也不介意去凑凑热闹。”   竹马成亲,她这个青梅怎么能不去看一眼。   不止余令穿的颜色鲜艳, 沈屺春也一反常态,弃了非黑即白的颜色,穿了宝蓝色的团花袍子, 拿着把折扇,要是不知道他底细的, 该以为他是那家的公子哥。   沈屺春主动伸手牵着余令送上了马车。   “这是我几年前离开之后第一次踏入谢家。”   “他们一定想你永不要踏入谢家。”余令说, “你一去他们大概以为是去抄家。”   沈屺春不否认:“给我的那份请帖是谢家家主亲自写的, 我读出他既想尽了礼数,不愿得罪我, 又祈求我不去谢家的意思。”   一份请帖他都能读出那么多的意思,余令轻笑:“那看来他要失望了。”   谢家虽然是老牌世家,住的还没沈屺春离皇城近, 马车往外走了一刻钟,余令还没下车就听到了锣鼓的声响。   “谢家想借此冲喜,婚事办的极大,你若是有兴趣,能收到不少的铜板与喜糖。”   说起观礼,余令是个在阁的姑娘,也只有小时候看过几场旁支的喜事。   往常就是她浅有交情的千金嫁了,她也不可能去观礼,只能挑选了贺礼送去。   她现在倒是能凑热闹了,只是以往的那些人大约都不会愿意请她。   “沈大人,余……夫人?”   谢家的管家是认得余令的,他先笑着朝沈屺春请了安,视线转到余令身上的时候愣了愣,一时想不起一个合适的称呼。   听他憋了声“夫人”出来,余令浅笑:“没想到谢管家还记得我。”   “夫人天姿国色,小的怎么会忘。”原本还以为会是三少夫人,又怎么会忘记。   沈屺春亲自来观礼,管家迎上来没多久,谢老爷就来了。   谢老爷笑容满面:“本以为沈大人事忙,虽然写了请帖,但没想到沈大人会赏光前来。”   沈屺春拱手道:“谢三少爷算是我的故交,他成亲大事,谢家既然给我下了帖子,我又怎么会不来。”   谢老爷气度涵养好,就是听到“故交”二字,也面色如常。   “既然沈大人赏脸,可一定要在鄙府玩的尽兴,大人也到了该娶妻的年岁,沾沾喜气,也让我早日能吃到沈大人的喜酒。”   “散出去的礼金,我自然得全全收回。”   沈屺春勾了勾嘴角,“谢大人不必特意招待我一人,谢府我也算熟门熟路,谢大人招待其他宾客既可,我带她到处逛逛。”   余令在旁边看着谢老爷的神态,像是察觉了她的目光,谢老爷转眸看她,目光陌生的就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只是朝她轻轻颔了下首。   这颔首一看就是给沈屺春的面子。   其实能这样余令就已经觉得出乎意料,她本以为她戳瞎了谢沣的眼睛,谢老爷看到她就算忍得住恶言相向,也忍不住冷嘲热讽。   但他对她只是像对待一个从未见过,没什么交情也没什么仇恨的人。   “新郎呢?”   见谢老爷去招待其他人,余令与沈屺春入了府,扫视了一圈,谢家主枝就谢老爷与谢大公子在,谢沣与谢辞非都不见人影。   “我们三少爷在挑红盖头呢,要等会才出来敬酒见客。”带路的谢府家丁回答完,接着道,“夫人要是有兴趣可以去看看热闹,现在去应该还能看到个尾巴,若是结束了也可以跟我家夫人、小姐说说话,女眷们都在那头。”   “想去吗?”沈屺春的话接在家丁后,眸沉似夜,黑的让人看不见倒影。   余令与他对视,不是她想不想去,而是他是不是非要她去不可。   不知为何,打算顺着沈屺春的心意后,她越来越觉得顺着他的心意并不为难,反而按着他的心意做事是一种乐趣。   “我去看看。”   作者有话要说:  我把我开这本文最想写的那个梗写掉了,写掉了之后就觉得其他情节都没啥意思,但文的下半部分我是想好了的,我也想过要不要把文写的有起伏一点,毕竟是网文嘛又是连载追更新的,没爆点看不下去,但是我这本文的初衷就是一个压抑的故事,再加上这就是我看了大半年慢节奏的文艺电影的产物,所以我还是原本的想法,后半段可能也不会有你们期待的什么大爆发啊之类的,就是很平,一直平到结束。   感谢在2020-04-30 00:05:09~2020-05-04 00:01: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苜蓿、40886501 2瓶;TILH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章   说去看看, 余令自然去了, 只是到了院门口有些迟疑。   谢府的女眷们应该没一个想见到她,谢家夫人该是恨死她了,说不准会取了剪子,也把她的眼睛戳瞎。   “这位夫人是?”   谢家姑娘路过月门, 瞧着余令的背影觉得熟悉, 凑到前头一看就是一愣。   旁边引路的家丁不晓得其中故事, 叫了声姑娘好:“这位夫人是沈都督沈大人家的夫人。”   “沈都督?”   谢意目光有些难以从余令脸上移开,被余令疑问地看着,才惊觉自己看的太直接,开口说:“这位夫人长得像是我以前认识的一位故人。”   谢意是谢辞非的妹妹,余令与她别说见过, 还一道玩过,见她不敢认她,余令没戳破她:“那可真是巧了。”   “是太巧了。”   不止模样熟悉, 连声音中那抹冷清也一模一样,谢意看到她身后跟着的丫头, 没想到竟然会在家里, 还是在哥哥大喜的日子再见到余令。   瞧着余令梳的妇人髻, 谢意表情变了几番:“这位夫人是想去喜房凑热闹吧,我领着夫人去看看。”   挥退了引路的家丁, 谢意却没领着余令往里头走。   “我三哥是不愿娶三嫂的,只是我娘逼着,我爹也发了脾气他才不得不娶。”   谢意不敢看余令, 低着头说道,“我见过我三嫂,是个和善的好人。”   谢意比余令和谢辞非都小上几岁,以往都喜欢跟在他们后头,她一直觉得她家三哥一定会娶余令,谁知道世事无常,进门的三嫂却是别人。   虽然也喜欢如今的三嫂,但她总觉得不对,所以在屋里耽搁了那么久才来喜房,谁想到会在路口遇到怎么都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余令。   她虽然觉得自己三哥跟余令最配,但她也不是五岁小孩,知道余令若是出现在她哥面前一定不好。   余令瞧着谢意的发顶,她听着谢意的语气,就知道她不知道她跟谢沣的事,否则不会以愧疚的口气跟她说这些。   “你不愿我过去?”   谢意点头,脸皱到了一块:“你若是去了,我三嫂跟我娘一定不高兴。”   至于她三哥定是悲喜交加,好不容易下定了决心,又要会变得为难,说不定又要跟她娘争吵。   余令还记得谢意小不点的时候,经常追在她身后,说想变成跟她一样的人,说喜欢她的头发,眼睛,鼻子……说她没一处不好。   现在谢意依然比她矮上一截,但对她依然避之不及。   余令乐意卖旧人一个面子,不去便不去,只是她不去,人却来了。   院内一阵嘈杂,余令站在月门往里望,一身喜服的谢辞非身边满是热闹人潮,余令站着没躲,谢辞非走了几步终于看到了她。   紫藤花坠在月门,余令站在茂密枝叶的边角,翠绿的枝叶在她身边像是捧着一朵盛放夺目的花。   “令儿?”   从喜房踏出谢辞非脸上挂了抹僵硬的笑,此时那丝笑已经没了,只剩下了僵硬。   三步并作一步,谢辞非从人群中走到了余令面前,怀疑是不是自己的眼睛看错了,余令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令儿……”   “三哥,所有人都看着你呢。”谢意看到谢辞非心里就叫了声糟,现在见他反应那么大,忍不住小声提醒。   院子里热闹的不像样,到处都是女眷,除了谢家本家的,还有谢家旁支,其他家的夫人,更有三嫂家的人。   余令看着谢辞非,果真如她早就预想过的一样,她没什么激动的情绪。   激动早在等待中都磨没了,她见到谢辞非,只觉得哦,总是见到这一面了。   微微颔首:“许久不见,我是来恭贺你新婚。”   跟谢意不同,谢辞非既知道余令戳瞎了他二哥的眼睛,也知道她现在住在沈屺春的府邸,成了他的宠妾。   目光滑过余令头上的妇人髻,谢辞非眼里闪过一丝痛惜。   “是我无用。”   “我自己的事,怎么能说是你无用。”要是真该算是谁无用,那也该是她无用才对。   “要是我有本事,不会让你沦落到那个地方,更不会让你现在待在沈屺春的身边,他那样的人配不上你。”   谢辞非跟谢沣果真是兄弟,连说的话都差不离多少。   谢辞非明显比以前消瘦了不少,大喜的日子他做出一副苦相,身上的红色都成了衬托他脸上的憔悴。   余令信他这段日子痛不欲生,只是她却无法感觉到愧疚。   就像是谢辞非的难过,跟她是没有关系的。   觉得到这点,余令扬唇笑了笑:“之后我们恐怕没有再单独见面的机会,我提前祝贺你与你的夫人白头到老,子孙满堂。”   “令儿,我不愿娶她,是我娘……”   “辞非你在跟何人说话?”   余令看着面前的谢辞非一抖,脸色比刚刚还显得痛苦:“娘。”   外面头的喧哗明显传到了谢夫人的耳朵里,一身华服头戴华胜的谢夫人肃着面,她不看谢辞非,直直看向余令。   短短几个月没见,余令发现不止谢老爷,谢家人看起来都苍老了几岁,谢夫人竟然都需要丫头扶着胳膊走路,老态尽显。   比起谢老爷的表面功夫,谢夫人明显差了许多,眼神似刀,看着余令的眼神恨不得从她身上剜下一块块肉。   “不是让你去招待宾客,你在这里做什么?意儿,送你哥哥过去。”   “可是娘亲,令儿她……”   谢夫人眉头一拧,没想到小儿子不知事不知成了这样,见到余令就慌乱的没了脑子,不管周围有什么人就胡乱叫了起来。   “辞非你叫错了。”   谢夫人恨死了余令,就是以前她也不想有个那么招摇的儿媳,后面余家落难正好了,谁知道她儿子要死要活,还是非要娶余令。   小儿子这样就算了,她那个不省心的老二,竟然也对余令动了心思,一声不吭把人弄到了私宅里,还被余令活生生插瞎了一只眼。   要不是这里有旁人,她真想把余令那对眼都挖了,赔个她儿子。   谢夫人深吸了一口气:“快去吧,你爹与大哥都等着你。”   谢辞非的脚步重如千金,他娘的目光殷切甚至带了丝祈求,他妹妹在他身边焦急地推着他,而面前的余令面带淡笑地看着他。   他此刻想像是他梦里无数次想过的那样,拉着余令的手一走了之,无论去哪都可以,但他做不到。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他甚至跟他娘说一句,让她不要为难余令都说不出来。   “三哥你快走,已经有人在指指点点了,娘的病才好。”谢意靠近哥哥低声私语,说完求救地看向余令,想要让她也帮忙劝劝。   沈屺春想余令穿的艳俗,但人的气质若是能被衣裳带歪,那流露出来的风骨也是虚的。   余令站着飘飘欲仙,眼眸干净的犹如山间清泉。   谢辞非也想她能说一两句劝解的话,让他能迈动步子,偏偏余令什么都没说,就只是淡笑地看着他。   她的笑疏离淡然,瞧得久了,谢辞非有种错觉她是在看他的笑话。   “这是怎么回事哦,新郎官怎么站着不动了?”好事的妇人摇着嗓子窃窃私语,“我吃过那么多次的喜宴,还是头一次见这种。”   “站在新郎官面前的女人,是那个谁吧……”   “是谁是谁?”   嘈杂的声音逐渐变大,谢夫人摇摇欲坠,险些瘫倒在地上。   余令毁了她一个儿子还不够,还想毁她另一个儿子,让他们谢家成全望京的笑柄。   谢辞非仿佛也感觉了气氛紧绷到了极致,最后看了余令一眼,迈步与她擦身而过。   人走了,余令视野一片开阔,瞧清了谢夫人发青的脸色,余令侧身轻福了福,沈屺春该是想让她再这待到最后的,惹怒了谢夫人,她连个座位都没有那也太不美了。   所幸谢夫人的装模作样的本事虽不如谢老爷,但一家人始终差不到哪里去。   虽然没对她露个笑脸,但还是指派了府邸丫鬟招待她。   只是浮翠坐立难安,以往她家姑娘出门,也是引得所有人打量,但都不像是今天这样,这些人的眼神不但直白,还带着居高临下的味道。   “姑娘,我们去找沈大人吧?”浮翠凑近余令的耳朵。如果沈屺春是想让姑娘与谢三公子见面,人已经见过了,应该能离开谢府了。   余令轻摇了下头:“难得能出来,多坐一会无碍。”   在这地方,浮翠见到个往她家姑娘方向走的人,她就忍不住紧张,总觉得她们都没安好心,会对她家姑娘不利。   但事实上除了谢夫人带着恶意,其他人多是好奇,也不乏有人跟余令搭话。   余令现在是沈屺春的人,她们就是看不上余令,也得给沈屺春面子。   “你来晚了,可惜没进喜房瞧见那新娘子的样子,比起你的样子大大不如。”   “脸肉圆肉圆的,我看谢三公子的面色也不好。”   余令虽没赶上进喜房,但多的是人跟她描绘当时的情形,余令想了想:“比她美又如何,她是谢三少夫人,我只是余娘。”   这话一时让人接不上来。   一是觉得那么世俗的话不该出自余令的嘴里,二是没想到她那么不忌讳,对着她们就敢哀怨说这些。   “少夫人又如何,沈大人才是有真本事的人。”   “就是就是,沈大人疼爱你可比做什么少夫人好多了。”   她们话说的好听,但余令知道要是让她们跟自己换,恐怕哪个都不愿换。 第35章   余令以前就不喜欢跟这些妇人说话, 如今试了试依旧是不喜欢。   远处有谢夫人虎视眈眈地盯着她, 余令觉得无趣,正想让浮翠问沈屺春喝够了酒没有,就见沈屺春过来了。   沈屺春明显喝了酒,一身酒气, 黑瞳也有些发红。   余令朝他招了招手, 他就朝她走了过来。   周围的喧闹都停了一瞬, 余令不需要看旁人,也知道她们的目光都在她跟沈屺春的身上。   “可以回了?”余令问道。   沈屺春点头。   余令站起,牵着沈屺春在谢夫人排斥的目光里走到了她面前:“以我们几家的交情,我跟他本该留到最后,只是他吃醉了酒, 怕他高兴忘形,我们就先回了。”   余令才“交情”,谢夫人就黑了脸, 听她说要走还能有什么不愿的,假笑地道:“我差管家送送你们。”   “劳烦谢夫人, 若是再有喜事, 一定还要给我们下帖。”沈屺春接了一句, 谢夫人从牙缝里挤出了个“好”字。   还没走完回廊,沈屺春就揽住了余令的腰, 半个身子的重量靠在她身上:“你的反应与我想的不同。”   他以为他会在她脸上看到复杂的神情,以为她会对谢夫人避而不见,没想到她竟然能直视谢夫人, 巧笑嫣兮。   沈屺春满身的酒气,余令蹙了蹙眉:“你到底是喝了多少酒?”   “从坐下开始没曾停过,谢辞非未必有我喝的多。”沈屺春说话的语速都慢了下来,一字一顿,眯眼笑了笑,“我倒是想过,我抱着你,瞧着他穿着大红袍子娶其他人。”   “什么时候想的?”   “我还在谢府的时候,他在书房读诗,说要跟你白头到老。”   那时候八字还没一撇,他入了谢府一段时日,晓得谢老爷若是有心跟余家联姻,谢辞非跟余令的婚事早就该定下来了,他都能看得出来事情,谢辞非却当做是铁板钉钉,幻想起娶了余令之后的事,让人看了不爽。   沈屺春越走身子越软,到了马车边上,余令伸手把他一掰,把人扔到了车沿上。   只是没想到,沈屺春带着她一倒,嘭的一声,两人都倒在了车沿。   “姑娘,沈大人你们没事吧?”   沈屺春摆了摆手,搂着余令钻进了马车里,余令被他抱得喘不过气,不止手推还用脚踹,才把沈屺春勉强掰开。   沈屺春仰着面哈哈哈的笑:“你见到谢辞非了?”   “见着了,他先见到了我才去的宴上。”   “怪不得他一副死了爹妈的表情。”   “你不是说你不恨谢家人吗?”余令坐起,低眸看着躺着不动的沈屺春,觉得他的话半真半假,他说不恨谢家,不会报复谢家,但她感觉他分明是在意谢家人的。   说不定她刺瞎了谢沣的眼睛还如了他的意。   “我不恨他们,不代表我不乐意看到他们倒霉。”   把恨这种强烈情感用在谢家人身上太浪费,反正他们家终会完蛋,他只需要在旁边看着,顺便推波助澜。   余令打量地看着沈屺春,突然轻哼:“你想看他们倒霉,那便是恨了,只是你不想在这份恨上非太多力气,所以你说你不恨。”   沈屺春不辩驳:“那你呢,你恨吗?”   “对谢家我不知道,但对你。”   余令瞧了沈屺春一眼,她对他的情绪不必明说。   沈屺春闭着眼,一会儿就传来平稳的熟睡的呼吸声,余令挑开帘子看着车外,有种跳出去的冲动,但到了沈府她依然稳稳坐着。   扫了眼还在睡的沈屺春,余令下了马车。   等到沈屺春醒着到余令的院子,余令已经帮他煮好了醒酒汤。   沈屺春到余令这里,就只是移了个地方睡觉,醒酒汤一饮而尽,就继续闭着眼躺在了榻上。   “那日我鞭尸的时候想,若是我家未曾变故,我是不是如今就跟谢辞非一样。”   余令本以为他又睡着了,没想到听到了他低沉的声音。   “像他一样懦弱?”   回了住处,在谢府各种情绪涌上来,余令本想一个人静静,却没想到沈屺春就像是狗皮膏药,占了她的床。   不过这沈府的一切又有哪一样不是沈屺春的。   靠在玫瑰椅上,余令想着谢辞非的神情:“你像不了他,固然环境能改造一个人,但有些天生的东西是变不了的。”   “你不是变了?”   “又没到最后,你怎么知道我变了?”   余令淡淡道,脱了鞋坐在了床榻上,把沈屺春的头移到了她的腿上,伸手给他捏肩。   她一捏,沈屺春就知道她从来没做过这事,可惜了她那双纤纤玉指,要是在外头她那么笨手笨脚,恐怕手都要被打肿了。   “你在车里的时候就该这样,哪有对人好还有有一阵没一阵的。”   沈屺春窝余令的腿里,解着她的裙摆,去亲她的花蕊。   捏肩变成了掐肩,余令本就想自己做的事,沈屺春都看得出来,但听他直言出来了,又觉得生气,他是不是觉得他以都看透的态度,他就占了上峰。   余令生气这事,沈屺春与她闹了一会就感觉出来,握着她的手慢慢移动:“你想我依赖你,想我们像是普通人家那种夫妻一样,怎么能动不动就耍脾气。”   余令狠狠掐他的掌心:“对旁人可能只用一直好,但对训不听狗,总得饱一顿饥一顿。”   余令跑下床又被沈屺春扔到了榻上:“你说谢辞非与你那闺中密友,是不是也在这般?”   本来余令的兴致就不高,听他那么说更没了兴致,狠狠瞪了他一眼:“你要是好奇,不若去看看。”   “没什么好看,能猜想到屋里没什么动静,而谢老爷与谢夫人恨不得进喜房,推着儿子儿媳的身体办事,而谢沣看着满府的红色,听着欢声笑语,估计在屋子里哭。”   “我若打你一巴掌,影不影响我的计划?”   见沈屺春摇头,余令一巴掌就打了过去。   她使了全力,沈屺春脸被扇的歪到了一侧,本来就带着微醺的脸颊浮起更重的红晕。   他转过头瞧向神情忐忑的余令:“我好像头点早了,你这一巴掌太疼。”   余令捂住了他的嘴,靠在了他的身上,她不知道谢辞非在做什么,但铁定比她好,他心中再有伤痛,跟新娘子也是两个活人贴在一起,不像是她跟沈屺春,要死不活。   *   沈秋山翻案,沈屺春除了得了不少赏赐,还得了一大块的墓地。   地就在望京边上,青山绿水是块好坟。   他父母的尸骨早就不知道被野狗啃得是不是连渣都不剩了,但陛下开口,那所有人就得跟着做样子。   沈屺春带着余令去旧地捡骨,天气太热,余令站在荒草地里,觉得自己快要被晒化了。   她觉得父母尸骨是一件正经事,不愿催沈屺春,但没想到最后他就捡起了几颗被太阳照得暖烘烘的石头,还把石头塞进了余令的手上。   “这算是你见过了我爹娘。”   余令握着石头,觉得皱眉都是浪费表情:“你就打算把这个埋到你父母的坟地,每年祭拜?”   “不然你以为十多年过去,能找到什么尸骨。”   沈屺春望着四周,他甚至不记得是不是在这个地方出的事,地点的推断,还是靠拷问当年那些官员勉强得出的范围。   “你说我会不会并不姓沈?”沈屺春拿出了脖颈上的那块玉佩,“这也有可能是我小时候捡到忘了的。”   余令一怔,沈屺春说的并不是没有可能,若真是这样,当年她大伯没有看到他脖颈上玉,告诉他沈屺春这个名字,恐怕就不会有之后的事。   见余令真低眸沉思,沈屺春噗的一乐:“骗你的,我虽然记忆模糊,但隐隐记得我名字带了个‘春’字,也记得我娘温柔,我家里有桥有水。”   他铁定是沈屺春,只是找不回他爹娘的尸骨。   “就埋了这两颗石头,拜得不是它们,它们也抢不走我爹娘烟火。”   余令低眸看着手中的石头,塞回了沈屺春的怀里:“你的爹娘还是你拿着罢。”   一路把石头带到了坟地,余令看着沈屺春把石头放进了金丝楠木的棺材里,不由地想若是以后有人要鞭沈屺春爹娘的尸倒是简单了,一点尸臭也没有,一鞭子下去就是四分五裂。   石头入棺,棺材进地,杀了两只活鸡扔在了棺材上,沈屺春在边上填土,余令蹲在墓碑前看上头的字。   若是她心里的话能传递给沈屺春的爹娘知晓,那她反复说的只有一句话。   你们俩生了一个烂东西。   沈屺春添完坟在墓碑前跪了半晌,听着周围哀乐,还有那些收了银子当孝子哭泣的声音,余令看着表情淡漠的沈屺春。   也不知道他是真在想念他父母,还只是做样子。   或许是真想的吧,他都还记得他的母亲是个温柔女人。   余令在旁等的昏昏欲睡,后头是被沈屺春抱回了宅子,恍惚间她好像听到沈屺春在她耳边唱歌,像是哄小孩的那种童谣,配着他沙哑的音调,还真有几分催人入睡的效果。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5-04 23:56:56~2020-05-06 23:58: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1040259 2个;33964424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沈家翻案, 除却沈屺春爹娘有了坟墓, 沈屺春也从孤儿成了有宗族的人。   沈家可是个大姓,当年沈秋山被冤枉,沈家虽然被问罪打压,虽然损伤不小但至少沈家人都保下来了, 只要人在家业自然可以再一一挣回。   听说沈家人要上京领赏, 补偿当年往事, 余令觉得好笑,被冤枉了那么久,沉冤得雪拿了赏赐又如何,难不成往常的苦就能烟消云散。   沈家的人要来,余令依然闲适, 楚美人她们却忙了起来。   内宅的事一向由她们打理,她们不打算带上余令,余令也没打算夺权。   沈家人到的那日, 余令没去前厅,正趴在榻上午歇, 倒是前院的丫头过来, 说老夫人让她过去。   “奴婢就说, 老夫人一定是想见姑娘的。”   把睡得迷糊的姑娘推了起来,浮翠跟流丹两个人快速的给她梳头换衣。   余令半闭着眼, 不知道自己有什么非要去的必要。   走出屋门,风一吹余令才清醒了,低头看了看身上衣裳, 身上是件淡紫色对襟,花纹也素雅的很。   “哪来的衣裳?”   “楚美人她们使绊子能使一时,却不能一直针对姑娘,这次做新衣,奴婢特意选了不少姑娘你以前常穿的颜色。”   知道现在的姑娘不在意这些琐事,所以浮翠干脆没让姑娘知道,就跟流丹偷偷做好了衣裳放进了衣橱。   果真,浮翠说完,余令没多说什么。   流丹胳膊肘碰了碰浮翠,她早就说了这事是无用功,姑娘早就不一样了。   刚到正厅,余令就听到了小孩子叫闹的声响。   听是沈家这次是来了一脉的人,没想到竟然连小孩子都带来了。   锦帘一打,余令竟然没法子第一眼看到沈屺春,在满屋子的人里,沈屺春竟然能被压得没了影。   正厅余令之前也来过几次,之前只觉得摆了器物也太空旷,而现在完全是不同的感觉,正座上坐着的应该是沈屺春的祖母,榻上趴着三个看着三四岁的小孩,而旁边的座椅上也分别坐上了人。   那么一看,余令才发现沈屺春坐在左边顺位第二的位置。   “老夫人,余娘来了。”   察觉屋中静了一瞬,各种打量的视线落在身上,余令福了福身,不知沈屺春的祖母叫她过来是做什么?   沈屺春的祖母年岁七十有余,不过保养的好,满头银丝梳的规规整整,头戴正红色葫芦纹嵌羊脂玉抹额,端正坐在椅上,朝余令招了招手。   余令迈步走了过去,不知沈老夫人要与她说什么。   刚走到了座椅边上,沈老夫人就握住了余令的手,余令一怔,有些茫然地瞧着自己被握住的手。   沈老夫人抓住的那只手正好是她以往割过的那只 ,虽然敷过药,但她手腕上那道狰狞的伤口却是永远留下来了。   沈老夫人明显也看到那道伤痕,却没刻意提及,抬眸看向余令:“是个好孩子,长得俊,让人瞧了就喜欢。”   余令没少被长辈夸奖,往常余府来人,或是去旁人家的宴席,她少不得被叫到长辈跟前夸奖,但她没想到如今自己还有那么一个待遇。   沈老夫人的神情不似作伪,瞧见她脸上的心疼,余令不由地看向沈屺春,难不成他家一家人都跟他一样,全都是疯子。   见着她就有莫名的欢喜。 第37章   她看沈屺春, 而沈屺春现在整个人像是飘忽在人群之外。   沈府自开府以来, 恐怕就没那么热闹过,小孩一会笑一会叫,生生把这个没什么鲜活气的府邸,衬成了寻常人家。   沈屺春眉间隐隐浮现不耐, 却像是强忍着。   沈老夫人的模样说是长得慈祥也不算是, 反倒是年轻时候蹙眉多了, 眉心有两条深深的沟壑,加上眼下垂下的眼袋,看起来是个有几分严肃的老太太。   余令还想沈老夫人见到她,不让她滚就是好的,没想到她竟然还握了她的手夸她, 说瞧见她就喜欢。   “老夫人不嫌我脏吗?”   扫见楚美人她们的眼神,余令直接问道,她感觉得到她这话一问, 比她进门的时候还安静,连锦榻上的小孩, 察觉到了安静也不笑闹了, 坐着咬手指吃。   感觉到老夫人拉住她的手变紧, 余令努力抽了抽,竟然抽不出来。   这老太太跟沈屺春一样生了一身怪力不成。   “你是个好姑娘, 你大伯的错与你何干,我知道你说的是气话,以后不许再说!”   触碰到余令手腕上的痕迹, 沈老夫人是真心疼她。   要是以往她一定介意余令进出过妓院的事,但到了这个年纪,沈家经历过那么多事情,她在来望京时就已经做好了准备接纳余令。   何况余令看着的确是个招人疼的。   沈老太太掷地有声,余令一时间没了言语。   她本来以为说这句话沈老夫人就会甩开她的手,谁知道她会这番表现。   “就是就是,怎么动不动说脏不脏,小姑娘说这话做什么,傻兮兮的让人心疼。”   坐在侧坐的沈二夫人打圆场,余令进门的时候她就吓了一跳,没想到人能美成这样,然后她一开口又被吓了一跳。   余令进过妓院的事,他们都有所耳闻,本想余令已经到沈府了,事情已经过去了,没想到余令会主动提及。   “春哥儿,我晓得到底我只当了你几年的祖母,话说多了你觉得我多事,但你媳妇会这样,怕是因为你没做好。”   沈老夫人张口就是媳妇,沈屺春抬眸:“祖母要我怎么说?”   沈屺春应对人有自己的一套法则,但是这法则却不能完全的施展在这些人的身上,他甚至有些后悔为自己的父亲翻案。   若是他不认沈家,也不会多出那么多亲戚,赶也不是,嫌吵也要在这里坐着。   他问的是怎么说,却不是问怎么做。   活到这把年纪了,沈老夫人听得明白他这意思,若是旁的孙子,她直接教训就是了,但就如她刚刚所说,她只当了沈屺春几年的祖母,对他心有亏欠,有些话不能说,至少现在不能说。   “好了人都见了,我们先去休息,你若是有其他是就去忙,有你媳妇陪我们。”   沈屺春迟疑地点了下头,看到余令被沈老夫人紧牵不放的手:“我无其他事,也一同陪你们。”   沈老夫人一笑:“还怕你们感情不好,看来是我老太婆眼花看错。”   “春哥儿的媳妇漂亮成这样,像个仙女似的,感情不好就怪了。”   沈二夫人打趣道,扫了眼沈屺春的脸色就不敢多看,这屋里也就老夫人能无视沈屺春的漠然的神态,与他一直搭话。   沈家人要来,楚美人她们几日前就开始布置,腾出了沈府除主院最大的院子来待客。   院子的不远处就是荷花池,流水从怪石假山上倾泻而下,时时有水花乍响。   “是个好地方。”   沈老夫人牵着余令,“平日打理家中这些辛苦吧?”   “可不是她打理的。”   王美人在后头酸言道,她跟楚美人忙活了几天,起早贪黑的,沈老夫人一见到她们没说句话就要见余令,如今还把所有功劳都给了余令,一口一个孙媳妇。   她看这个沈老夫人是糊涂了,余令一个妓院出来的罪臣之女,哪当得了沈屺春的夫人。   “你们还在这里做什么?”   听到王美人的声音,沈老夫人像是才看到她们人一样,这话一问分明是在赶她们。   王美人气的跺脚,瞧着沈屺春娇滴滴地道:“大人!”   她本来是想跟沈家人搞好关系,毕竟都是沈屺春的长辈,谁知道这个老太婆脾气古怪,真拿捏起来了。   她可听说了沈家早就名存实亡,看这些沈家人身上的打扮就知道,在江南恐怕过得不怎么如意,若是沈屺春不卖情面给他们,他们就什么都不是。   “我与你说话,你叫/春哥儿作甚?”   王美人瞧着沈屺春,见他不为所动,抿了抿唇,在心里骂了声老不死的,气呼呼地与楚美人退下。   “府里的人该管教就管教,我看都不是省心的。”人一走,沈老夫人又变回了慈祥老太太,拍着余令的手道。   余令飞了沈屺春一眼:“老夫人,府里的事沈大人有数。”   “怎么?你还不让你媳妇管事?”沈老夫人自然注意到了两人的眉眼官司,瞧着余令的态度像是轻蔑,越发不懂这两人了。   按着她想的,余令与沈屺春自小有婚约,在余家人出事后,沈屺春又把余令从哪种地方弄出来,两人情分该深才是。   但短短那么一会,她就看出了两人的不对劲,余令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而沈屺春不言不语的,说是不在乎余令也不像是,但要是在乎,又给那两个女人面子做什么。   “内院的事由楚美人和王美人管理,这是早就定好的,她只用每日休息。”   沈屺春这一说,沈老夫人就笑了起来:“我叫她是孙媳妇你不反驳,那就是你认她是你的媳妇,你去看看有哪家是媳妇不管事,让小妾管事。”   沈屺春一顿,他与余令的关系他自己有数,旁人都管不了问不了,但突然冒出了一个祖母,以他长辈的身份,好像她的话,他就一定要回。   “我们不同。”   “有什么不同,不都是相伴过日子,你尊重我一分我回一分。”   到了休息的屋子,没了那么多人,沈老夫人让两人都坐下。   这一坐下,沈老夫人就是一笑:“你们这模样让整间屋子都亮堂起来了,十足的天生一对,好好的让别人参一脚作甚,我记得你爹那时候,你娘去哪他就去那,一步都离不了,让我看了都妒忌,儿子生出来成了给别的女人生的。”   后头的话沈老夫人没开玩笑,当初她是真嫉妒沈屺春他娘,还想过给儿子弄妾侍的蠢事,不过被儿子给拦了。   “我还记得你爹当初跟我说,说家和万事兴,他与你娘就是个已经是个和字,再多一撇一捺都不好,还跟我闹了一场,绑着你娘偷偷跑了,在别处住了一年,有了你才归府。”   沈老夫人现在说着觉得好笑,但当时却是气死了,觉得家门不幸,儿媳妇就是个狐狸精,教唆她儿子,把她儿子教坏了。   时至今日,经历的事多了,才觉得当初胡搅蛮缠的是自己,人家小两口好得很。   余令听着有趣,原本以为生了沈屺春的人,一定也是脾气古怪之人,但现在听起来都很正常,性情鲜活,品性也是极好。   “我也不骗你,因为讨厌你娘,你小时候我没抱过几次,故意不搭理来气你爹娘。”   沈老夫人原本人是笑着的,说着眼睛就含了泪,余令递上帕子,见这场景有些无措,晓得沈老夫人是想起了伤心事。   “你爹娘出事后,我白日想,夜里梦怎么就不多对他们说说好话,多抱抱你……”   沈老夫人泣不成声,锤着胸口几乎哭抽过去,沈屺春可以对着场景视若无睹,余令却受不了老人哭泣,擦她的泪道:“都是过去的事了……”   “正因是过去的事才知道一切都改不了。”   沈老夫人泪眼婆娑瞧着沈屺春,他的五官八分像她儿子,眉眼有两分像她儿媳,但是他的神情却半点都不像他们。   会是这样都是因为当年的那场意外。   “我知道你不一定愿听当年的事,当年也就留给老婆子我回想,祖母只想你们能好好的,你们都吃了不少苦,如今在一起了,就得好好过,别在乎旁人怎么看怎么想。”   沈老夫人以为余令跟沈屺春是怕别人的想法,两个人才那么别别扭扭,却不知他们两个最不在乎的就是别人的看法。   “我们现在不好?”   沈屺春反问,看向给沈老夫人顺气的余令,“我们现在好极了。”   察觉沈屺春的目光,余令算是配合地点了下头。   沈老夫人见到他们这样,只觉得说不出的怪异,怪的想让他们两个各待在一处,不要挨在一起。   顿了一会,沈老夫人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我是半截身子都要入土的人了,沈家不需要我坐镇,你叔伯们领了陛下给的赏就会返回祖宅,而我就不走了。你们是嫌我也好,觉得我多事也好,我打算留在望京。”   闻言,沈屺春跟余令都是一怔,没想到沈老夫人要留下。   余令不由想,如果沈老夫人是想借此跟沈屺春培养感情,以此提拔沈家人,恐怕要打错算盘,沈屺春这人软硬不吃,除了他在意的事,其他人朝他投入的感情都是无用功。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5-07 23:18:33~2020-05-08 23:57: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3964424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你要留下?”   沈屺春的语调不像是高兴, 若是府里多一个人他无所谓, 但这人明显要干涉他与余令,就让他觉得麻烦。   沈家的事在他脑海里只有一个模糊不能再模糊的记忆,而沈老夫人更是没在他脑海里留下丝毫的印记。   他尊敬她,只是他现在是沈家的子孙, 必须得尊重, 以免旁人找茬, 给他按上一个不孝的罪名。   这不代表他甘愿被人束手束脚的管着。   “我要留下。”   沈老夫人斩钉截铁,她虽然知道这个孙子跟她没什么情分,但眼见他不欢迎的模样,她脸上的神情微僵,“我这不是临时起意, 而是早做决定,你若是舍得下脸面,只管把我赶走就是。”   沈老夫人锤了锤腿:“反正我一把老骨头也没什么力气, 不用你推,你那两个妾侍就能把我给推走。”   突然间老太太就卖起了可怜, 沈屺春半晌无言。   他的确不知道如何对付沈老太太, 对付谢家, 他知道如何打碎了他们的牙,还让他们不敢叫唤的往肚子里吞, 对待需要审问的囚犯更简单,用常人不敢想的残酷刑法,总能掰开他们的嘴。   甚至对待余令都是简单的, 他知道她的依仗就是余家,余家一垮,她没了余家大小姐的身份,就先脱了一层光环。   而后用水月楼打压她,让她看这世上最可怜的女人们都是怎么活着,再用谢辞非与她堂妹这两个胡萝卜在她面前吊着,消磨她的意志。   让她开始动摇她赖以为生的信念,然后在一层层破碎的她的希望,这样人就完了,人完了就能老实待在他的身边。   他知道余令现在还没完全的认命,但他可以慢慢磨,总能把她磨成他想要的样子。   可如今多了沈老夫人。   可以用来威胁沈老夫人的自然是沈家人,但如今所有人都看着,他不可能对沈家人下手。   而且他也不想对沈家人下手,这对他完全没有益处。   至于弄死沈老夫人,沈屺春心里微微迟疑,想到她刚刚讲述往事的样子,这似乎也是没有必要。   不能让他来操控事物的感觉,让他格外烦躁。   余令本以为沈屺春刀枪不入,她自己都有些绝望,想要用把他变成正常人的方式对付他,是不是她想的太容易。   谁知道沈老夫人一来让她看到了希望。   原来沈屺春会因为府里多一个长辈烦躁成这样,接连几日,余令都感觉到了沈屺春的心神不宁。   半夜突然醒来,发现黑暗中沈屺春不睡觉,睁着眼看她。   余令盯了半晌他的黑眼睛才反应过来,他眼睛是睁开的。   见余令醒了,沈屺春开口道:“别搭理她。”   余令揉了揉眼睛,大晚上脑子不算清醒:“谁?”   “沈老夫人。”沈屺春对待环境有种野兽般的敏锐,他靠着这避免了许多麻烦。   他原本没把沈家人放在心上,只想翻案之后,要是谁有本事稍稍提拔几个。谁想到来了沈老夫人,这几日他见了沈家他那几个堂叔,威逼利诱试图让他们把沈老夫人带回江南,但全都无用。   “为何要离她远些?”   余令说着话,却翻过了身,分明是还在睡梦中,不想与沈屺春多说。   看着她的背脊,沈屺春也不言了。   若是他跟余令说,他不安心沈老夫人的多管闲事,恐怕她更愿意亲近沈老夫人。   烦闷地躺正了身子,沈屺春手探索着把余令搂进了怀里。   现在这样是对的。   余令觉得能改变他,让他有正常人的那般感情,但他知道她这样无用,他贪恋她装出来的美好,可这些只是让他喜欢,并不会触动他的心底。   他一直不为所动,余令就会绝望,慢慢的她就被毁干净了,那她就成了新的余令,可以陪他一辈子的余令。   不需旁人插手。   *   沈家人来望京的时候浩浩荡荡,走得时候也是大张旗鼓。   沈老夫人看出沈屺春的性格不爱理会杂事,甚至内院许多大事也能交给两个小妾去做,她不想夺权让沈屺春猜忌,但见这沈府实在不成样子,便拿出了长辈的谱,让沈屺春宴请望京与他相熟的人家,来为沈家人送行。   沈屺春倒是乐意沈老夫人掌握权利,这内宅的权他不在意,只是怕沈老夫人多事,管他跟余令的关系。   吩咐了府里的管家:“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有任何需要吩咐管事。”   “我要孙媳妇帮我。”沈屺春说话不尊重,沈老夫人也不在意,看着府里的账本,她主不是为了管权,这是还是余令做了好。   “她无名分,身是贱籍,不能出面。”   说起这个,沈老夫人早就想不明白了:“为何令儿还是贱籍?你既然都把她带到了沈府,为何不求陛下赦免了她的贱籍,她一介女流,错不在她,陛下自会宽恕。”   在她看来,沈屺春是天子宠臣,若是怕被猜疑,开始就不该把余令带回沈家,但既然带回了沈家,那定是过了陛下的眼,都这样了为什么不摘清余令,好好让她做沈家的夫人。   “犯事的是她大伯,就是要累及也是她大伯一脉,有你求情,陛下一定会饶了她。”   沈老夫人越说,沈屺春就觉得越烦。   “她这样就好。”   这样哪里好了,沈老夫人不相信孙子看不出余令的不对,看不出她的痛苦。   若真的好,怎么会在她握着她手的时候,说自己脏。   还有她手上那条狰狞的伤痕,到底是多绝望才能割下那么一刀子。   不过看沈屺春的神情,沈老夫人就晓得沈屺春不是不懂,恐怕有意放纵余令的苦楚。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若是不喜欢令儿,就放她走了,她受的苦已经够多了,你还继续折腾她做什么。”   “沈家落魄全因我父亲插手盐务,他一人出事,连累沈家十几年龟缩,如今就是翻案沈家依然元气大伤,难以恢复当年的辉煌。”   沈屺春淡淡看着沈老夫人道,“你不恨我,说明脑子清明。你要留下也不是不可,府中内务我会交予你,给你体面,也会为沈家其他人铺路,但你该知道什么该管什么不该管。”   沈老夫人看着沈屺春,她能感觉到沈屺春这几天憋着气,她几个儿子孙子都跟她说,沈屺春想让她走。   她本以为沈屺春会对她一直憋着,没想到触及余令,他还是开了口。   而且还说的那么不留情面,浑然她不像是他的祖母,而是他的仇敌。   沈老夫人看着沈屺春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这脾气与你父亲还真是一模一样,当初我要给他安排妾侍,他为了你娘也是那么说话。”   只是他爹是扶着自己女人不被别人伤害,他则是护着自己女人,不让自己的女人开心。   “你以为我会恨你爹?他既不是做错事,我为什么要恨他,是有人刻意为难沈家,反倒是你爹被家中连累,你们三口人……”   一提往事,沈老夫人就眼热。   “你不想让令儿管事,我不带她就是,我只盼望着你能好。”   “记得你说的。”   撕破脸皮是最后的办法,见沈老夫人那么识相,沈屺春面色一松,“离别宴,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   沈老夫人应了一声好,像是忘了让余令掌权的事,专心办起了宴会,把儿子孙子们先送回江南。   ……   既然沈屺春说了让沈老夫人随意办,沈老夫人就摆出了排场,不止请了与沈屺春相熟的官员,还在路道摆了长桌,供路人同喜。   沈屺春以为沈老夫人要的就是这个,但她可不是,不能带着余令办事,她也不带那两个妾侍。   把一切事办的差不多,也把那两个妾侍权利架空的差不多。   她活了那么一大把年纪,早就知道什么该装糊涂,什么该坚持。   她心里想着要补偿沈屺春,明知道他在乎余令,又觉察的出他们两个不是在好好过日子,她怎么可能不管。   送宴那天,楚美人两个被沈老夫人禁足在屋里,而余令她虽然没带在身边,但也让她跟沈家女眷坐在一块。   余令那张脸在望京谁不知晓,不必多介绍,人人都知她是谁。   体面这回事,特意隆重介绍是体面,让她融入沈家人里,不特殊对待也是体面。   沈老夫人把离别宴会办的那么大,一是想让人看沈屺春不是没后路,没家族的人,二就是想让这沈府焕然一新。   这几天以来她感觉最多的就是这府邸死气沉沉。   主子不像是主子,奴才不像是奴才。   沈屺春给那两个美人格外大的权利,但那两人却哀哀怨怨,瞧着像是一副活得不顺心的样。   管事的都是愁苦着脸,这下面办事的也乱糟糟的很。   而这些乱沈屺春跟余令都像是没有觉察,又或者说他们两个才是最不对的,因为太不对,也就不管身边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沈老夫人不熟望京这些官宦人家的女眷,时不时会叫余令帮她认人,余令本觉得不好,但想起那夜沈屺春说的没头没脑的话,便乐于帮沈老夫人认人。   对着旁人异样的目光只当没瞧见。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5-08 23:57:51~2020-05-10 17:45: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默默无闻 10瓶;我们都是小青蛙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等到沈家人离了望京的时候, 望京的大半人家已经晓得了沈老夫人对余令并无芥蒂。   沈老夫人会这般就让人深思了, 不过一场小小的宴会,外头有了沈屺春对余令用情至深的言语。   沈屺春不在意别人说他对余令用情多深,他只是厌恶万事没由他来操作的感觉。   事情一旦脱离了他的掌控,那就意味着他有可能会失去他想得到的一切。   谁想沈老夫人竟然会耍了他。   他已经跟她说的清楚, 她却还是非要把余令推到台前。   *   这几日沈家人虽然走了, 但沈老夫人在府里忙碌不停, 不是改府里下人们的规矩,就是添加规矩。   她时时叫余令去作陪,今日忙的是端午的事宜。   这种节日要是沈老夫人不在,沈府一定是给下人们发发赏钱了事,但她在自然不会马虎过去。   买艾叶, 制雄黄酒,辫五色丝条……   余令从沈老夫人院子出来的时候才发现天已经黑了。   天上群星闪烁预示着明日会是个好天气。   浮翠打着灯笼:“沈老夫人真是救星。”   刚开始沈家人要来,谁也没想沈家人会重视余令, 但偏偏沈家人重视了,不止重视沈老夫人还把余令当做了孙媳妇。   这样长久以往, 余令就不用再在沈府龟缩一处, 看楚美人她们的脸色。   浮翠她们为此高兴, 但余令感触不大。   她感觉得到沈老夫人的善意,也能猜到沈老夫人想做什么。   沈老夫人就算有部分是为了沈家, 但更大部分应该是对沈屺春心有愧疚,她想补偿沈屺春。   但如何补偿?   沈屺春现在有权有势,不缺吃穿, 所以沈老夫人就想到了情。   沈老夫人或许真心疼她的往事,更多的也只是为了沈屺春。   她是来救沈屺春的,只是她没看明白一点,就是沈屺春是个神经病,他的脑子不似正常人。   恐怕沈老夫人在沈府留不了多久了,沈屺春一定会办法把沈老夫人给弄走。   而余令却是真心想让沈老夫人留久一些,她想看到沈屺春害怕,想看到沈屺春慌乱。   若是沈屺春一直稳如磐石,她不知道多久才能摸到他心里的缝隙,才能摧毁他。   到了住处,余令看着屋中没点灯,脚步顿了顿。   浮翠没想其他,皱了皱眉:“流丹是跑到哪里躲懒去了,屋里灯也不点一盏。”   “因为里头有人才不点的。”   余令回头道,“你去歇息吧,不必在跟前伺候。”   浮翠应了声,看着余令走进了漆黑的屋子,过会听到模糊的声响,才知道主子说的有人在,应该是知道沈大人在里面。   这事不由让人觉得神奇,黑漆漆的屋子,明明什么都看不着,主子却能知道沈大人在。   *   余令进了屋,靠着外面悬挂的灯笼摸索着走到了柜边,脱了外裳打算换上家常服。   布料摩挲声响了半晌,桌边的沈屺春看了黑乎乎的人影也半晌。   “不点灯,你看的见衣裳?”   “不点灯只是看不清衣裳花色,而穿什么色的衣裳对我来说都无所谓。”   余令换好了衣裳摸索着走到了桌边,又顺着桌沿摸到了沈屺春。   从他的脸往下搂住了他的腰。   地上铺了毯子不算触地不算冷,余令坐在地上,手搂着他的腰,头枕在他的腿上。   “怎么了,谁惹你生气了?”余令软着声音,本来略显冷清的声音,现在温柔至极。   沈屺春手搭在余令的头上,顺着她的发丝轻揉。   他从下了值就一直在来了这,一直等到了夜色漆黑,终于见余令进了屋。   见她不点灯,他就知晓她知道他在屋里。   就想是她在哪里他都能感觉到她存在一样,她也能感觉到他了。   “余令,她救不了你,家族不会一直给你庇佑,把希望放在谢辞非身上,他选择了谢家,余令别把无谓的希望放在别人的身上。”   沈屺春声调幽幽,在黑暗中微哑的语调就想有了迷惑人心的能力。   余令依然温顺地靠在他的腿上。   “好。”   她应了声好,干干脆脆,毫不犹豫。   从水月楼出来她就没想过把希望放在任何人的身上,沈老夫人救不了她,她也不需要任何人救她。   她是她自己的,不管是救或毁她都会自己来。   手指顺着沈屺春温热身体,余令一点点往上攀,最后微凉的唇从他下颌吻到了他的唇上。   感受到了沈屺春回应她的热情,撑开的饱胀感让余令咬住了沈屺春的耳垂,她咬的不深,慢慢松了唇在他耳边耳语。   “别怕,不是有我在,我会一直都在……”   余令的安抚换来了沈屺春更猛烈的对待,沈屺春把她翻过了身,过了良久两人肌肤都恢复了平常温度,他才开口道:“余令,我没怕。”   他不知道他这句平静的反驳,让余令在睡梦中都带着笑,笑着沈屺春原来也会欲盖弥彰。   作者有话要说:  转折明天思索下写~感谢在2020-05-10 17:45:28~2020-05-12 23:14: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3964424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wei 5瓶;恩怨恩怨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每年端午望京都会有赛龙船。   今年主办人是端王府, 在清池办的浩浩荡荡, 地铺云缎,天挂红灯与五色彩丝,任谁看到都要道声奢侈。   余令是见习惯了,沈老夫人见到惊叹许久, 早知道望京酌金馔玉, 但没想到一个龙舟会就能办成这样。   “望京每年有十多个宴, 春夏秋冬每季一宴,还有端午乞巧中秋……今年这家办,明年那家办,夸多斗靡每家都不愿输。”   余令在沈老夫人身边解释,以前余家承接过夏宴, 为了买花装饰花了几千两,废了那么多金银功夫,到最后这宴出彩的还只是一幅她绘的牡丹图。   “太奢侈!”   沈老夫人这些年过惯了苦日子, 见到如此铺张浪费,就觉得心头不舒服, “幸好咱们家不出龙舟。”   每年赛龙舟各世家都会出舟竞赛, 沈屺春现在虽有地位, 但在望京只是新贵,所以他就是想参加也没他龙舟的位置。   一条龙舟至少万金, 就是余家以前也是没有的。   “若是咱们也有船就好了,那就是旁人给我们下注,不是我们给旁人下注。”   沈老夫人这边话语刚落, 楚美人见到端王府下人拿着匣子到处收注钱,嘟着唇娇气地朝沈屺春道。   沈屺春拍了拍她手:“今年不成,可等明年。”   围在沈屺春身旁的两个美人眉欢眼笑:“大人对我们最好了,若是买了龙舟可用我们姐妹的名字命名?”   沈屺春颔首应了她们,两人又是一阵欢喜鼓舞,仿佛刻了她们名字的龙舟已在眼前,娇声莺啼引了不少人看向他们的方向。   楚美人两人今日一个芙蓉髻,一个飞天髻,身上曳地散花裙,男人有美人黏在身上做“配饰”,比身上佩戴任何佩剑跟发冠都惹人注目。   余令想到了沈屺春会对付沈老夫人,却没想到沈屺春的办法是放出了楚美人她们。   这次龙舟会收到帖子,沈老夫人本不想来,会出门的原因只是因为沈屺春带了楚美人她们,所以她收拾了衣裳也带上了余令。   沈老夫人管理沈府的时候,寻了个借口把楚美人两人禁足,沈府的下人们都觉得楚美人她们好日子到头了,但谁想到沈屺春亲自把她们接了出来。   有沈屺春做底气,两美人行事比以往还张扬了几分,搂着沈屺春的胳膊撒娇,时不时睇余令跟沈老夫人一眼。   沈老夫人只当看不见,喝着清茶跟余令说说笑笑。   虽然是一个府邸出来的,但彼此就像是有一条明确的界限。   沈老夫人之前本还担心余令介意,但没想到余令她还要平静,见状她觉着还不如余令发怒,不动怒显得死气沉沉,让她更担心她孙子跟余令之前的感情。   端王府放了礼花,阵阵巨响之后,龙舟下水,余令跟沈老夫人都没挤到前头,倒是沈屺春被楚美人拉到了前头观看。   “这两个是蠢的,而且蠢还没有自知之明,但她们这般我看着也像是春哥儿逼的。”   沈老夫人挥开了身旁伺候的人,突然朝余令道,“我看得出你不讨厌她们两人?”   其实余令与沈屺春在想什么沈老夫人都不明白,他们两个人就像是有一层难以名状的雾气笼罩着,旁人走不进去,他们也不想走出来。   若两人心无芥蒂,这种气氛再好不过,但两人明显都在苦难中煎熬着,逼着沈老夫人无法无视,不得不管。   “就像老夫人你说的,她们是被逼的,既然这样我厌恶她们做什么。”   这些日子相熟了,余令偶尔会说几句稍深的话。   沈老夫人闻言,拍了拍她的手:“我以为要到我这个年岁看事情才能那么清楚透彻。”   不止余令不怎么厌恶楚美人她们,沈老夫人对她们也没多少气,所以她只是帮两人老实待着,而不是对她们出手。   但现在沈屺春不让她们老实待着了,沈老夫人只能另想办法。   拍着余令的手,沈老夫人脸上挂着淡笑,她这个孙子虽然性子古怪了些,看似不念情分,但还是顾忌祖孙情谊,不然按着她听过的那些传言,他又何必只是放楚美人她们出来。   “令儿,你是个好姑娘,春哥儿也是个好孩子,看着你们这般,我不是没想过视而不见,让你们自己想清楚明白,但就怕你们不懂,这日子是向前看,多少的痛苦等到了年纪渐长就什么都不算了。”   余令本来在看外面的喧闹,听到沈老夫人突然语重心长,怔了下,想不到要说什么,干脆当做没听到依然注视着外头的情形。   沈老夫人看着她的样子只是笑了笑。   余令本没把沈老夫人说的话当回事,以为她只是突然有感而发,等到出了事,她才晓得沈老夫人光明正大的要对她使苦肉计。   龙舟决出了胜负,赢家是端王府,排第二的镇国公府,而第三比较有意思是谢家。   谢家参加了这次龙舟会,并且拿了第三名,旁人一看纷纷恭喜谢家老爷,说是谢三公子冲喜有用,谢家一扫霉运,终于要走好运了。   端王府同时邀请了谢家跟沈家,但却知道分寸,没故意想看热闹,两家安排的地方相距最远,尽量不让他们碰上。   余令的确没看到谢家人,这些事都是沈家下人打听才晓得。   “那么热闹。”沈老夫人看着龙舟开始撒香囊,扔粽子,生了几分兴趣想要去看看。   余令刚要站起陪她一同去,沈老夫人就摆了摆手:“你不必去了,那些人看你的眼神渗人的很,你过去还要应付他们。”   余令依言坐下,看着沈老夫人拄着拐杖,由丫头扶向人群。   瞧着她的背影,余令有种莫名的感觉,这段时日相处起来,她能感觉到沈老夫人不是爱热闹的人,相反她还极其喜静。   龙舟撒香囊着实算不上什么稀奇事,怎么就吸引到了她的视线……   余令正想着,突然听到人群阵阵惊叫,等到话传到她耳边的时候,已经是沈屺春的爱宠与沈老夫人发生口角,两个爱宠一把沈老夫人给推倒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5-12 23:14:25~2020-05-15 00:20: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3964424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JESSIE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章   说楚美人她们厌恶沈老夫人恨不得她去死, 余令相信, 但说楚美人她们当众把沈老夫人推到,余令是怎么都不信的。   不说她们有没有那么大的胆子,实则是没人会傻成这副模样。   余令赶到地方的时候,沈老夫人已经被抬走了, 而楚美人两人也被关押了起来。   原本跟往年没什么区别的赛龙舟, 因为多了沈家的家事变得多了几分趣味。   女眷们抬着团扇若有似无地看着她, 而男人们的视线则直接的多,仿佛沈家的人走了,余令就成了闯入人群的羔羊,格格不入让人注目。   察觉有男子想上前搭话,余令转身离了宴会。   “令儿。”   到了停马车的地方, 余令不必看人听声就知道是谁。   转过身果真是一脸痛苦的谢辞非,他今日的神情比上一次见到还痛苦,也不知他这几日心里是又受了什么折磨。   余令微微朝他颔首, 不打算与他说什么。   “我今日本不想来,因为我知你可能会来……”这话说出来, 谢辞非脸上蒙了层扭曲羞愧, 他竟然胆怯成这样, 知道不能为余令做什么,连见她一面都不敢。   看到他的痛苦, 余令脚步顿了顿,走向了他:“那为什么来了?”   余令的走近让谢辞非手足无措。   “因为我想见你。”   他知道余令陷在泥潭里不会过得好,但依然想要见她, 他原本只是打算远远的看着,但见余令落单,就忍不住跟到了这里叫了她的名字。   “姑娘。”   浮翠见余令跟谢辞非越走越近,有种不祥的感觉。   各家的马车都停在这里,到处都是各家下人的眼睛。   余令脚尖抵着谢辞非的脚尖停住了步子,定定地看着他:“谢辞非,便是不见我你也该知道我现在是什么样。”   “我……”   谢辞非喉咙干涩,不止因为余令的话难受,还因为她靠的实在太近。   就是曾经他们是被认定的金童玉女的时候,他们也没靠的那么近过,近的他可以感觉到她的呼吸。   余令看着谢辞非滑动的喉结,试着抬手搭在了他的胳膊上,慢慢头靠在了他的胸膛上。   从以前她就注意过谢辞非身上有股淡淡的墨味,她还取笑过他身上的气味是他写字太多,像是墨罐子转世。   谢辞非心跳的快的不像样,但余令却觉得格外平静,无比的平静。   打破这平静的是谢辞非的手,他推开了她,慌不择路的跑了。   看着他的背影,余令却觉得愉悦,这份愉悦在掀开车帘看到沈屺春也没消失,余令挂着笑看他:“我还以为你与老夫人一起走了。”   “她先行,我等你一起。”   沈屺春目光转到余令脸上的笑上,头一歪靠在了她的肩上,悠长的呼吸了几口气,才慢慢道:“她怎么那么烦人。”   听得出他说的是沈老夫人,余令更觉得好笑。   沈老夫人的确烦人,明明沈屺春都说不想她多管闲事,愿意给她财权,但她非要横插一脚,一个七八十岁的老人,便是走路都会伤到脚,她却布局让自己摔了一跤。   目的只是为了赶走沈屺春身边的两个小妾。   “那你打算如何?”   下了马车,余令看向沈屺春,想知道他会如何处理沈老夫人。   “不知。”   沈屺春说不知是真不知,他不想杀沈老夫人,但是有厌烦她,如今她摔了一跤也无法把她送走。   还没走到沈老夫人的院子,沈屺春就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药味。   “家人就是这样?”   沈屺春似乎真被沈老夫人弄得手足无措,竟然开口问余令这个问题。   “我不知道家人是什么样,但我知道人的感情是这样,有些人拼命渴望的东西得不到,就会极力厌恶,好像这样他的心就满了。”   “余令,别这样。”沈屺春眉心蹙了下,“我不喜欢。”   “你真是不喜欢,还是因为害怕所以排斥?”   余令仿佛上了瘾,非要用说教的语气对待沈屺春,见他皱眉走了,也紧紧地跟着他的身后,让他感觉到她的存在。   沈老夫人先在宴会上让太医看了诊,才送到了沈府。   老人家一身脆骨,沈老夫人这一跤摔得身体动弹不得,至少要在床上静养一个月才能下床行走。   看着余令跟沈屺春一起来看她,沈老夫人靠在枕上笑了笑:“那两个美人是陛下赠的,所以我托端王妃把人送到宫里处置,免得春哥儿不好料理。”   沈屺春“嗯”了声,沈老夫人倒下的那刻,他就知道那两个人保不住,而且其他人也不必找了。   就是这样他才觉得烦闷,一看到沈老夫人这种无所适从的烦闷就会充盈他的身体。   “要在床上躺一个多月,你们可要多来看我,免得我在这床上闷死。”   “我会来看你。”   沈屺春这句话一说,余令就知道他想隔开她跟沈老夫人,心中发笑原来他也会没办法成这样。   “乖孙。”沈老夫人笑眯眯地像是没察觉沈屺春其他的意思,招手让他到枕边,然后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余令在旁边看着,就看着沈屺春蹲着乖乖让沈老夫人摸头。   等到沈老夫人要休息了,两人才走出寝卧。   夜色中摇曳的红灯笼就像是一只只野兽的眼睛。   余令无端觉得有些冷,忍不住往沈屺春的怀里靠了靠,沈屺春顺势搂住了她。   两人的靠近让余令方便动作,余令踮着脚像是沈老夫人那样摸了摸沈屺春的头。   沈屺春的发丝微硬,有些扎手。   “沈屺春我是不是对你不够好?”   余令的语调有些疑惑,手茫然地搭在沈屺春的头上,看着他的眼,余令吻了吻他的脸颊。   若是没有沈老夫人,她会觉得自己做的一切都是对的,但看到了沈老夫人,她怀疑自己之前都做了无用功。   沈屺春对她游刃有余,是因为她的心是假的,而沈老夫人用了真心,所以让他手足无措。   但要是伪装的好不可以,那又能怎么做才能让沈屺春动容。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5-15 00:20:10~2020-05-18 00:37: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霹雳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考研是一定会考上的、Q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拥抱的温度渐渐变得炙热, 感觉到沈屺春的变化, 余令敞开了怀抱。   她的样子太顺从太温柔,沈屺春迟疑了一下,扯开了她的腰带。   夜风微凉,回廊左右是望不断的羊角宫灯, 沈屺春把余令压在了月窗上, 池边的竹柳被风吹成了一个难以达成的弯度, 就如同余令现在的腰肢一样。   余令仰头看得见新宿,也看得见惑星滑过天际,这世上的声音突然被隔的很远,她试图去触摸沈屺春。   沈屺春看到她伸长的手指,把脸靠向了她。   触碰到他脸上的汗水, 余令感觉就像他哭了一样。   从回廊移到了床榻上,余令窝在沈屺春的怀里,就是睡梦中也拉住了他一根手指。   沈屺春看了那根被她握住的手指半晌, 试着挣脱,不过却没挣下。   *   沈府的人本来就不多, 少了楚美人两个人该觉得少了许多才对, 但实际上除了流丹得意地提过几句, 府里没起什么波澜好像本该就没这两个人一样。   每日余令除却会被沈老夫人叫去身边几次,无事就是给沈屺春做衣裳, 或是观察沈屺春喜欢吃什么,试着下厨给他做饭。   沈屺春没露出特别喜欢或是不喜的神色,但余令却看得出他似乎在压抑。   至于在压抑什么, 爆发之后是什么样子,余令一概不管。   “金家女眷想来看望我?”   沈老夫人收到拜帖,怔愣了下,她摔伤之后收了不少家的礼,也不乏有人上门看望,但金家正正经经递了帖子,上面的用词却不像只为看望她这一事。   余令想起沈屺春曾经跟她说起过,金家有意跟他联姻,时隔那么久她本以为金家跟沈屺春已经相看相厌,现在看来一切都还在章程里面。   “金家二姑娘还未婚配,生了一副好模样。”   话说到这里沈老夫人就明白了,只是明白了更觉得愣:“春哥儿都有了你,他们还来做什么?”   会来自然是因为觉得沈屺春夫人的位置还空着,余令想起了她对谢辞非的那一抱,估摸着已经传遍了京城。   她那时抱他,只是知道沈屺春在马车中,他说过他希望她跟谢辞非亲近,她自己也想试试她能做到什么地步。   入了谢辞非的怀,她不觉得高兴,也不觉得难过,但见谢辞非落荒而逃的时候她却愉悦了起来。   她似乎能明白一些沈屺春的想法了,自己内心挣扎没有出口的时候,看到别人被自己往下拉扯,会莫名的有种满足感。   仿佛能暂时把心里充盈。   金家要来不管来意是为了什么,余令都没在意,如同楚美人她们一样,再多个金凤兰会怎么样,便是金家容不得她,沈屺春那个疯子也不会放了她。   人要来沈老夫人总不能挡着,写了回帖,金家夫人上门那日,沈老夫人特意换了衣裳带了赤金嵌红宝石的头面,正正经经地招待客人。   金家的女眷来了几个,其中就有金凤兰,余令跟金凤兰对视,见着金凤兰目光闪躲,似乎不想看她,余令不想讨人嫌寻了个借口就退了出去。   余令一走,金家人觉得舒服多了,看着躺着的沈老夫人,金夫人笑道:“本该早来看老夫人,只是怕打扰了这一拖没想到拖到这个时候。”   “来看望是心意,哪有什么拖不拖的。”沈老夫人笑眯眯回道,见金夫人让小辈上前请安,也只是客气说了两句。   她这姿态明显,金夫人不由觉得晦气,她本不想来这一趟,而是她家老爷舍不下沈屺春的前途,听到风吹草动,就想让她领着女儿上沈府。   只是没想到这沈府老小宁愿要个不干不净的余令,也不对她女儿露出个好脸。   金凤兰觉得难堪,不管母亲脸色,寻了个借口道:“我与令儿是多年好友,今日难得来了沈府,老夫人可准我与她说说话。”   沈老夫人自然没什么意见,派了丫头带金凤兰去找余令。   余令正在厨房里,烟熏火燎,她身上还围着青色碎花的围裙,见金凤兰找来,余令不解道:“我以为你不想看见我。”   没想到余令开口就是这句,金凤兰脸色微变:“我怎么会不想见你,那次清明因为有旁人在我不能与你多说,之后我一直都想找机会与你好好说说话。”   “说些什么?”   可能周围有太多闲人,金凤兰不好意思开口,只是抿唇浅笑。   若是以前余令自然觉得她跟金凤兰是好友,但现在经历了太多事,回头再去看她跟金凤兰的关系,她就觉着以前她是想多了。   取下围裙擦干净了手,余令跟金凤兰一路走到水榭坐下,见金凤兰还是低眸不开口,余令主动道:“你与金夫人来是为了婚事吧?”   金凤兰应了声:“我父亲有意把我许配给沈大人,之前沈大人把你迎进门,又对我家态度暧昧不清,婚事便暂时搁置了,眼见我不能再等下去,外头又有人传龙舟会那日你与谢公子私会,所以我父亲便催着我娘带我到沈家,无论如何得个肯定的回复也好为我再相看其他人家。”   跟金凤兰做了十几年好友,余令知道她最好面子,听到她那么直接的说出来自己任人挑选耽搁,余令微微惊讶。   “你不必与我说这些。”   “我不与你说,你那么聪明也会猜到,不如我跟你说清楚,显得我磊落。”   金凤兰打量地看着余令,清明那日她看到她觉得消瘦了不少,但现在看起来又养回来了,不止养回来了而且整个人还多了一股难以形容的怠意,比起以往更像是画中人,不像她们这些食人间烟火的俗人。   “你若是那么厉害,为何不让沈大人娶你,现在你在沈家算是个什么身份,妾不妾,妻不妻,我与你说话又怕失了面子,可有些话不与你说又憋得不舒服。”   金凤兰怎么可能不气,在沈家这事上她算是气惨了。从之前她父亲就与她说,要把她定个沈屺春,谁知道沈屺春突然就跟余令纠缠不清。   若是以往的余令她就忍了,但偏偏家破人亡,沦为□□的余令。   那次清明在山上相遇,她想若是沈屺春真对余令有意,把余令养在沈家后院,她也不是不能忍。   可谁想事态发展慢慢就变了味,现在要她送上门被拒绝。   “你现在是对我发脾气?”余令刚刚想错了,金凤兰还同以前一样,极为在乎面子。只是以往她也是金凤兰顾忌面子的一部分,而到了现在却不用刻意在她面前隐藏什么。   “余令,你可知我有多厌恶你。”   看着余令神色淡淡,恍若谪仙没什么情绪能让她动容,金凤兰脸上露出了明显不满地情绪,“你抱谢三公子那幕我瞧到了,我现在与你坐在一起就觉得恶心。”   “可你现在还是与我坐在一起。”   余令抱谢辞非并未避开什么人,浮翠吓得接连几日神色恍惚,见沈屺春实在不像是要追究的样子才安下了心。   而她自己从来就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金凤兰气愤站起:“从以前你是不是就觉得你与众不同,觉得我们这些人都是傻子?”   “我说从未觉得,你是不是也不会相信?”   她倒是从未觉得以前相识的人是傻子,只是落难之后,发现曾经认识的人对她都有各种她以前没察觉过的情绪。那么看来也就只有谢辞非还跟以往差不多。   金凤兰自然不会相信,她还记得当初她为什么会跟余令交好,因为余令算是望京她们那一辈最出众的姑娘,谁都会想靠近优秀的人。   但是接触久了,她就忍不住厌恶起余令。   仿佛除了谢辞非,她交其他朋友,只是因为想被众星捧月,她半点都不用心,与她说话都要小心翼翼,生怕让她觉得自己会成为她眼中的傻子。   时至今日,金凤兰依然觉得她跟余令没有半点情谊。   余令根本从未把她当过朋友。   “你就戏耍沈大人吧,终有一日他会看出你的真面目。”   金凤兰来时想狠狠羞辱余令一顿,只是见到了人,触及她淡漠的神情,就觉得一切没什么可说。   余令看见的东西与他们这些人不同,所以能画得出一手好画。但看的东西都与普通人不同,又怎么称得上是人。   人才能与人计较,她与余令计较,余令看她恐怕只是见笑话。   看着金凤兰拂袖而去,余令在水榭坐了许久,一直等到沈屺春下值找来。   沈屺春看着像是一座雕像的余令,伸手点了点她的额,语调略显嘲讽:“金二姑娘与你说了什么?说她钟情与我?”   私下沈屺春碰过金凤兰几面,自然看得懂她眼中的意思。   不过就是没有沈老夫人阻拦,他也不会娶金凤兰,若是娶了正妻就太过麻烦,他不能像对待楚美人一样对她,而她也不会像是楚美人她们那样对余令只是小打小闹。   听到沈屺春的声音,余令像是从梦中回过了神,抱紧了沈屺春的腰,伏在他怀里哭了起来。   细碎的哭声也不知道压抑了多久,带着鼻腔闷出的声调。   沈屺春胳膊僵了下,他不是没见过余令哭,相反他见了太多。   在水月楼时她每夜都会哭,而他每夜都看着她哭,而且还会因为她的眼泪兴奋。   她的哭泣是一种脆弱的绽放,让他可以兴奋的一层层地戳开她身上保护的薄膜,把她从全然干净的地方扯出来放入他想放的地方。   而现在她的哭依然让他身心颤抖,但这种颤抖或许有兴奋,有渴望,但还夹杂了一种他害怕的心绪。   他一直都知道余令想做什么,他本来从未放在心上,但他现在却恐惧她会做到。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5-18 00:37:35~2020-05-20 23:57: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Jessie 2个;骞舟中流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Jessie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余令从未觉得自己那么委屈过。   之前所有人对她的蔑视与侮辱全都在这一刻爆发了出来, 她紧紧抓着沈屺春的衣摆抽泣不停。   好像人出众到让人注视的程度, 她就必须尽善尽美,她的一切都需要遭受挑剔。   沈屺春因为她干净所以用绳索把她一层层的束缚,谢沣因为她与谢辞非相似,就侵占她获得满足, 而金凤兰说她从未把任何人看进眼中。   是她从未把别人看进眼中, 还是这些人从未把她当过人。   明明她也是人, 却成了他们的情绪收纳的容器。   感觉到沈屺春的身体越来越僵硬,余令哭的越来越大声,就像是个正常不过受了欺负的人极力想找一个避风港,她不知道她的心刨开是什么样子,但连她自己都惧怕的样子, 恐怕也是他们害怕的。   她一直想留存的傲骨,在此刻碎了个干净。   沈屺春不是一直想揉碎她,她现在落在地上四分五裂, 他又能如何?   沈屺春是不知道自己能如何的,夜里只是紧抱着抽泣不止的余令, 余令说不出一句话, 他同样哑然了半宿, 等到余令哭到入睡才能抽身。   “她与金凤兰说了什么?”   夜寒露重,沈屺春倒回水榭, 在这里见了甲三。   金凤兰跟余令说的话并不多,甲三一字一句地仔细复述,沈屺春听完所有依然想不通余令为何哭。   “金凤兰说话时她是什么表情?”   “余姑娘表情淡然, 看样子全然没把金二姑娘的话放在心上。”甲三思索地说道,也就是因为余令太淡然,所以见她后面哭成那样,他也吃了一惊。   他被主子派到余令身边监视,第一次看她那么失态,哭的像是个小孩什么脸面都不要了。   “你说她为什么会哭?”   触及主子迷茫的神态,甲三看了一眼就不敢多看:“余姑娘可能是想让主子心疼?”   甲三有些不确定道。   按理说女人痛哭,又是在男人的怀里痛哭,为的莫过于是男人的怜惜,但主子特意询问,他反倒不确定了。   难不成还能有其他的缘由?   “我要如何心疼她?”   这个问题沈屺春问出口便摆了摆手示意甲三离开。   他不需要这个问题的答案。   甲□□下后看着主子的背影,总觉得主子变了,若是以前他怎么可能问他这些事情。余令的事主子一直揣摩的格外清楚,仿佛余令做什么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那时他在谢沣宅院门前守着,时时惊奇每一件事都与主子想的不差分毫。   现在却像是不一样。   主子对余令的事竟然也会茫然了。   就好像是对待一个全新不同的人。   甲三怎么想都想不出这份不同,在他眼里余令还是那个余令,主子也还是那个主子,只是这些日子主子对余令的态度越来越小心翼翼了起来。   不同于之前的小心,而是像是幼儿重新开始学习说话行动,透着股让他们这些看客觉得莫名的笨拙。   甲三想了一刻就不敢再想,总觉得他若是把是这事琢磨透了并不是好事。   *   沈屺春再回余令住处的时候,她在外头的池子观鱼。   简陋的浅池里头,鱼还是他给她抓的那几只。   模样拿不出手的草鱼比起其他鱼都要有精力,沈屺春还没走进池边就听到鱼在池里翻滚的声响。   鱼就像是在滚水里一样,弯曲着身体拼命挣扎,但余令坐在池边却看得尽兴。   眼见鱼尾惊起了水花飞溅一地,沈屺春低眸看着他身上沾到那颗水迹,不悦地进屋换衣。   沈屺春走到床边脱衣裳的手一顿,被子里鼓起一个小包,一个小孩盖着他跟余令的被衾,露着一双圆眼好奇地盯着他。   “是谁?”   余令跟着他一同进屋,听了他的问题直接道:“是在老夫人身边伺候嬷嬷的孙子,他要同我玩,我就把他带了回来。”   小孩两三岁的样子,看到沈屺春也不晓得怕,往被子里一缩又猛然掀开,乐呵呵地瞧着他笑。   沈屺春看了看占据了床榻的孩子,又看向了身后的余令。   “他在逗你呢。”见沈屺春面无表情,余令怕他不明白,打着哈欠提醒了一句,走到了另一边坐下。   她坐下,沈屺春紧跟而来,眉头紧蹙:“把他带走。”   “为何?”   余令像是已经从之前的痛哭中解脱了出来,除了眼睛微肿,面上已经看不见之前脆弱的模样,她懒洋洋地支着脑袋瞧着沈屺春,“你不是让我任选,他是个男的。”   虽然再小那也是个男的,存在感十足,让人不能忽视。   像是感觉余令在说他,床上的小孩笑了起来,爬着想下床:“夫人……抱!”   余令上前把人抱起,她一直都是极喜欢孩子的,若是她爹娘不死,那一年就会给她生下个弟弟或者妹妹。   也就是因为喜欢孩子,她才对余莹多有照顾,这份照顾也成了沈屺春威胁她的把柄。   看到余令抱起孩子,怪异的感觉让沈屺春想把这个孩子直接扔出去。   “为什么要抱下人的孩子?”沈屺春像是终于想到了一个可以制止她的理由。   余令拿了桌上的拨浪鼓递怀里的小孩,才抽空看向沈屺春:“孩子讨人喜欢就行,是下人的又如何?”   小孩鼓着嘴研究鼓上面的坠着的红珠子,余令本看着他的胖脸,余光感觉沈屺春一直在看她,不由侧眼:“你想抱?”   “你想生孩子?”   “你若是要给,那就生吧。”   余令手掌在孩子身上轻拍,“你我长得都不丑,生出的孩子应该是讨人喜欢的。”   余令神情淡然,但沈屺春面上却流露出了几分排斥:“我不喜欢孩子。”   “那便不生。”   反正怎么样都行,余令抱着怀里的小孩走来走去的哄,沈屺春越看越怪异,连衣裳也没换就出了屋子。   他这一走没却没什么地方可去。   楚美人她们被带回了宫中受惩,他不可能主动去见沈老夫人,把弱点不停递出去让余令窥探,在门口停了半晌,沈屺春去了水月楼。   原本是拿来改造余令的牢笼,最后却成了他迷茫时刻唯一的去处。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5-20 23:57:49~2020-05-22 23:42: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潇潇7476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沈伽蓝 8瓶;Little Iron G.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沈屺春去水月楼没瞒着任何人, 余令听到只是应了声, 而沈老夫人那边却派人过来:“夫人可是心中不舒爽,老夫人说若是不高兴,可带着府中的人去水月楼把大人给抓回来。”   来人领头的是沈老夫人身边的妈妈。   余令闻言愣了下:“老夫人想让我去抓人。”   “老夫人是怕夫人受委屈,夫人你看老奴都把人带来了。”   门口站了几个身强力壮的婆子, 明显是为了等会抓人能派上用场。   余令瞧着这些人缓缓0扬起了唇, 她本以为沈老夫人会派人安抚她, 却没想到她是派人让她去抓人。   去水月楼抓人。   她从水月楼出来,世人都觉得这三个字是她的禁忌,连她自己都不愿回想那个地方。   但是沈老夫人却让她去那个地方把沈屺春抓回来。   “你回禀老夫人,我这就出门去。”   去抓沈屺春这个想法乍听觉得不可思议,但仔细想想却觉得有趣起来。   沈屺春去那个地方恐怕就是为了故意提醒她, 而现在她要主动去水月楼抓人,不知道他看到她会是什么场景。   “姑娘还是别去了吧,这让旁人看到一定会多想。”   浮翠见主子换了衣裳真要出去, 连忙阻止道,“真要唤大人回来, 让下人们去就好了, 姑娘去了有失身份。”   “那地方我熟悉, 要是找人应该比旁人好找。”   浮翠劝不住主子,扯了扯流丹, 这些天流丹的性子越来越怪,若是以前主子要去那种地方,她一定阻止的比他还凶, 如今一声不吭。   流丹挥开了浮翠扯住她的手:“浮翠不愿陪姑娘去,奴婢陪。”   余令瞧了流丹一眼,点了点头。   浮翠是想找人劝主子谁想到流丹竟然还嫌事情不够大,人是沈老夫人派来的,如今这府里算是谁也阻止不了这事。   “我去叫管家给姑娘多带几个家丁。”   实在无法,浮翠只有祈祷沈大人见到人心中别气,给她们家姑娘留几分薄面。   一群人浩浩荡荡去了岁月楼,人没到楼里沈屺春就收到了信。   挂了层层大红纱帐的屋里,秋娘依靠在榻上抽水烟,衣裳半开,听到这话就是一笑:“你还真是把人胆子越养越肥,我还以为她永远都不会踏进这地方,没想到她还敢来这地方捉你。”   整间屋子被秋娘弄得烟雾弥漫,沈屺春站在窗边,听着这四周的莺啼:“我是不是一开始就错了?”   把余令弄到水月楼里来,是他计划中的一环,他那时让秋娘抽她鞭子,秋娘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他知道是为什么,不过当做看不见。   秋娘以为他事事有数,可如今他却开口问秋娘他有没有做错。   “既然舍不得,现在懊悔有何用?”   秋娘满眯着眼吐出一股悠长白气,说余令命差,但也算是命好,她命差在被沈屺春看上想毁了她,但又好到沈屺春太过喜爱她给她留了一线生机。   水月楼折磨人的方法千百种,而沈屺春掌管望京地牢更是懂得如何把人逼到理智溃散。   当初沈屺春要把人放在水月楼,秋娘懂他的意思,便道用余令的妹妹做威胁,让后巷那些人先给她一顿教训,多喂些药,逼着接一段时间的客,人就成了沈屺春想要的人。   偏偏沈屺春只交代她鞭打余令,这楼里的男人莫说没见过余令的玉体,就是连碰也只是推她时稍微卡把油。   怎么让姑娘听话而不死,秋娘清楚,她相信沈屺春也清楚。   可沈屺春还是选了麻烦不一定见效的方式。   “你说若是你一直是沈家公子,是不是如今也是个文人,那种在路道门口看到只蚂蚁,都要想想它一生能经历什么。”   秋娘接过的客不少,有些豪爽该做什么做什么,而有些人则是喜欢啰里啰嗦,什么都说个不停。   沈屺春寡言但有时却会透露出那种文雅人的气质。   比如在余令这事她就觉得他挺文雅的。   秋娘打趣地有意思,但触到沈屺春冰冷的目光,秋娘扯了扯唇:“你懊悔,我也懊悔,若不是你不狠心,怎么会浪费我一个姑娘。”   秋娘咬着水烟头,要不是余令,她家头牌怎么会死,绿腰那丫头骨头早就软了,也不知道余令跟她说了什么,让她不过被男人骗了一把,就非死不可。   沈屺春来这里不是为了听她抱怨,秋娘见他合了窗户要走,拦道:“你这是去接余家大小姐,还是要给余家小姐一个惊喜,干脆睡个女人好让她捉你。”   “她不是余家小姐。”   “如何你要认她是你沈家小姐,当你沈屺春的女儿?”秋娘花枝乱颤地笑,打趣沈屺春没意思的是她每次乐在其中,沈屺春却面无表情,她笑的久了他还一副不耐烦的模样。   收了收脸上的笑意,秋娘起身道:“不管你是接人还是睡人,走之前带个人走,沈家余令应该会想见着她。”   “谁?”   “以前伺候她的丫头。”   *   说起来算是奇妙,在水月楼待了几个月,余令却从未看过水月楼的正大门。   现在是白日,这地方门可罗雀,只有艳红的灯笼在风中摇曳。   楼里大约是知道她会来的消息,大门敞开,秋娘倚在门口:“还是书读得多的姑娘有良心,往常那些出去的姑娘哪里还会想到回楼里看看。”   秋娘笑眯眯地说道,她也不拦着余令,只是她一入门她就朝门房使了个眼神,雕花门在余令身后重重一关。   瞧着余令连眉头都没闪动,秋娘玩味地笑了笑,“你之前住的地方已经有了新的姑娘住进去,若是你想重温旧梦,恐怕我得另外给你找地方,你说绿腰之前住的地方如何?”   “沈屺春呢?”   “哎哟哟,本以为你是舍不得我们来看我们,没想到是为了抓男人来了。”   知道秋娘是故意装傻,余令瞧着她:“叫他出来。”   “我倒是想叫他出来,看看你们俩能唱什么戏逗趣。”秋娘可惜道,“人已经走了,在你来之前,恐怕是怕了你。”   秋娘啧啧有声,她本想拖着沈屺春多留一会,谁想到沈屺春动作不慌不忙,却能恰好在余令来之前走了。   “是真走了,还是你这女人瞎说。”流丹早就瞧不管秋娘那副妖里妖气的模样,听到她那么说半信半疑道,“你是不是把我们家大人藏到哪去了。”   秋娘睇了她一眼,旋即一笑:“这丫头细皮嫩肉的,该是你以前的丫头吧。”   “我是谁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与你主子说话又与你有什么关系。”秋娘懒洋洋地依靠在身旁门房身上,她们这些做皮肉生意的都是昼伏夜出,先是沈屺春来了趟,又来了余令,大白天的让她应付这些不给银子的主还没笑话可看。   “还是我水月楼的丫头好,至少主意不往姑娘的客人身上打。”秋娘笑眯眯地道,流丹察觉她意有所指的目光,止不住微虚。   “你是什么意思?”   “我是什么意思你还能不明白。”秋娘一笑,男人女人刚开始不明白,看多了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吓了吓不懂礼貌的小丫头,秋娘瞅向余令,之前她期待着余令绝望的从枝头坠在地上四分五裂,如今她却是期待余令从泥地里又翻出什么风波。   “听说你与谢家公子私会,你不守规矩他不愿把你狠狠推开?”   这消息传遍了望京的大街小巷,所有人都盯着沈府与谢府,只是见着这两家都没动静,又都怀疑这消息的真实性。   她刚刚问了沈屺春,沈屺春没搭理她,如今问完余令,见余令转身既走,秋娘就知道她在他们嘴里是听不到答案了。   不过这事恐怕大部分是真,瞧着余令的背影,秋娘笑道:“我这里有不少助兴的药物,你要是有兴趣只管拿了银子来买,保准没有男人能拒绝的了你。”   余令脚步一顿没搭理秋娘。   只是略停的脚步落在秋娘的眼里,引得她哈哈大笑,他们这些读过书的人被逼到绝路,脑子都比普通人要有意思。   余令回到沈府沈屺春果真已经回了,她听秋娘的语气,猜想沈屺春不会是空手回府,但见到彩蝶余令还是一怔。   彩蝶模样跟以往没什么不同,只是脖子上有一道入骨的伤痕,看伤不像是新伤。   从水月楼出来,余令就把水月楼的一切抛到了脑后,现在见到彩蝶,还是与以往完全不同的彩蝶,余令没立刻进屋,反倒是退出屋子关上了门。   沈屺春在旁边站着,见她惧怕的神情,脸上浮现淡淡的笑意。   他脸上的笑让余令升起了一股怒意,她再次打开了门,进去后把门紧紧关上。   彩蝶坐在墙角,一直是抬着头看着门边,此时见余令进来,脸上微微惊讶。   “你脖子上是怎么一回事?”   这伤痕明显就是刀痕,余令上前掀开了彩蝶的衣裳,没在她身上见到鞭痕,就知道这刀伤应该不是水月楼做的。   水月楼里面用鞭用药,却不会用刀子,每个姑娘都是一笔银子,哪怕丫头也是,所以不可能用刀毁了她们。   彩蝶捂着自己的伤口,不想余令去看。   她不知自己该对余令说些什么,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带到沈府,余令竟然还愿意见她。   她本以为她会被关在柴房直到饿死。   “伤口是怎么一回事?因为我?”   彩蝶摇了摇头,长久没说话的嗓子哑的不成样子,不复之前小姑娘的清脆:“不是因为姑娘。”   彩蝶要是聪明,就该知道她现在应该抱着余令的腿,哭着喊着是因为余令受伤,但是她不后悔。   想法子求余令收留她,只是可惜到了现在这个下场她依然不是什么聪明人。   “姑娘你走了,秋娘没罚我,只是把我调到了旁处做事。”   原本她胆颤心惊,因为她感觉到了余令要跑的意思,她甚至当做不知道,隐隐的在帮余令。   等到余令彻底从水月楼消失,她还以为自己会被迁怒,至少也要被打到半死,没想到秋娘什么都没问什么都没说。   “那到底是为了什么?”   “因为我自己的事。”   彩蝶低着头不怎么想说,“姑娘把我扔出去吧,让我自生自灭,你现在好不容易过上好日子了,不必浪费精神同情我。”   话虽那么说,但彩蝶还是害怕地发抖。   她从出生就在水月楼,她以为她至死也会死在水月楼里,谁想到她竟然被丢了出来,这般她也不知道之后她还能去哪里。   见人抖的像是风中的落叶,余令知道这事若是问沈屺春或许能更加清楚,但她此刻耐着性子,蹲在彩蝶跟前瞧着仔细认真地看着她。   “能与我说说?你自己的事。”   彩蝶一怔,她不想说只是觉得余令一定也不想听,余令就像是天上的人,不爱理会世俗的事情,但没想到她会开口问她,那么认真地看着她,说想知道她的事。   顿了片刻,彩蝶张嘴道:“姑娘你走了之后,我没有再贴身伺候别的姑娘,而是被打发去打杂,厨房与前厅到处走,然后遇到了一个人。”   听到遇到一个人,余令脑子里立刻就浮现了绿腰。   水月楼就是个泥潭,里头的人总想遇到把她们捞出泥潭的人,但泥潭遇到的人怎么可能会有捞她们的能力,不够是会把她们扯得更甚。   连喘息的口鼻也遮没了。   “那个人年岁比我大一些,却大的不多,他没多少银子,却一直说想要叫姑娘陪他说话。”   “你陪他说了?”   “他那点银子叫不到什么姑娘,我觉得有趣……”   彩蝶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她那时的想法,绿腰的死法秋娘没有瞒着任何人,秋娘是想来吓她们这些小丫头,但她却因为绿腰的死的那么可怜,时不时会想绿腰为什么会这样。   那时候加上余令走了,雪色经常讽刺她太傻,说她什么都明白,一腔真心也没人当做一回事,明明是个世俗蠢人却呆呆的往别人身边靠。   她听得多了,不由就开始想自己如何能与旁人不同。   那个人出现的正好,她每日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都没人听,而那人却愿意听,每日都偷溜进水月楼跟她说上许多话。   “你因为他愿意听你说话便动心了?”   彩蝶点头又摇头,“我不知道,但我晓得我不止因为他听我说话。”   “后来呢?”   “他带了一笔银子说要赎我……”彩蝶脸上露出了个似笑似哭的神情,“我从来没想过离开水月楼,我不愿意走他就一直求我,说要带我离开这里,说要带我去个没人认识我们地方。”   “他用了心。”   彩蝶摇头:“他只是为了他自己罢了。”   嗓子干涩,彩蝶重重咳了几声,“他想逃出望京,但是他自己不敢,所以想带上我。”   “为什么?”   “他是个和尚。”   这个答案让余令微怔,她怎么都没想到彩蝶的心会落在一个和尚身上。   “他到楼里都会带假头发,我开始没发现后面就晓得了,他赎我的银子是他们寺庙的香油钱,他说他是庙里大师占卜出灵童转世,所以自小就成了和尚,可他不愿做和尚,所以偷偷往水月楼跑,他想吃肉喝酒,想要如同普通男人一般与女人欢好。”   之后的事自然是他们还没踏出水月楼多久就被发现了,寺庙的人虽然恨弟子不守清规,但这弟子却是灵童转世,所以他们为他想了个借口。   他们说他是肉佛,要参透了世事才能修成正果,给了他一把刀,让他杀了她立佛。   听到彩蝶脖子上的伤口是那人砍得,余令靠着她坐了半晌。   彩蝶依靠着余令,没想到有一日她还能与她那么近。   那日彩蝶真以为自己要死了,看着说要带她离开的人,一边哭一边恐惧地朝她挥刀,她躲不可躲,最后水月楼的人出现把她带回了楼里。   两人靠着,不知不觉余令就睡着了。   睡着的她似乎感觉到了彩蝶描绘不出来的情绪,因为一个人喜悦,又因为那个人感到绝望。   她仿佛只是睡着了一会,但又像是睡了很久。   把她从梦中惊醒的是脚步声。   沈屺春的脚步落地无声,但她却在他踏入屋里的瞬间睁开了眼睛,两人安静地对视,沈屺春上前几步抱住了她。   他低头亲吻她,微凉的唇瓣摩挲片刻,舌尖就入了她的唇。   余令的肩头靠着眼角挂着泪痕熟睡的彩蝶,余令却搂住了沈屺春。   两人加深了这个吻,甚至急于在对方身上再多获取些什么。   衣裳一件件的剥除,余令的嗓音溢出唇瓣,余令的手指扣着沈屺春的肩头,被撞的破碎的语调就像是一声声的呼唤。   她在叫沈屺春,沈屺春,沈屺春……   像是颤动的叶面停留了一只蝴蝶,彩蝶稳稳地靠在叶面上,她的手紧紧扣住了余令,就像是传递着一切她无法宣泄与口的情绪。   狂风急雨终有停的时候,沈屺春环抱这余令,头靠在她的另一边:“余令,余令……”   余令空出的另一只手一下下抚过他的发丝,温柔缱绻,像是回应他的呼唤。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5-22 23:42:00~2020-05-28 20:00: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隔壁王二不曾偷 10瓶;苜蓿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章   沈府多了个丫鬟并不是什么大事, 沈老夫人那边问过了一声, 知道彩蝶身上有疤,还特意送了一瓶膏药。   余令把彩蝶安置在了她身边,待她像是比浮翠流丹还亲厚几分。   浮翠无所谓,流丹却有些惶恐不安。   “你这是怕什么?我们跟姑娘是从小长到大是的情分, 姑娘只是瞧那个小丫头可怜罢了, 她代替不了我们。”   连着看到流丹几天神不附体, 浮翠以为她被外头的话影响,好笑地朝她道。   “你不明白。”   她怕的不是彩蝶的存在,她怕的是秋娘说的那些话。   她对沈屺春是真的动了心思。若是以前的姑娘,她一定不可能对姑娘的人起什么不该有的心思。   但对她来说,她现在伺候的不过是一个跟姑娘长得很像的陌生人。   她怨这样的姑娘, 恨她为什么没在水月楼就死了,恨她为什么一直活着,破坏她心中的一切。   她厌恶楚美人她们, 却又在楚美人她们亲近沈屺春,让余令难堪的时候心中高兴, 她给她所有的心思都找了合理的理由, 但被秋娘点出她又害怕了起来。   她等着余令来问她一切, 可余令却什么都没问,她不信余令听不懂秋娘的意思, 但余令就是不开口。   余令不质问,她庆幸又觉得害怕,仿佛是已经点燃的炮仗, 她捂着耳朵半晌,等不到炮仗响,也不敢靠近引线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还能有什么不明白,你不就是怕姑娘亲近彩蝶,忘了我们两个。”   “你说姑娘会把我们俩送给沈大人吗?”   浮翠本来是笑着的,听到这话一愣,皱眉道:“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动什么歪脑筋。”   “这算是什么歪脑筋,把贴身丫头给姑爷固宠是正经不过的事。”   流丹越说越理直气壮,“你不愿意为姑娘固宠,我是愿的。”   “你怎么成了这样。”浮翠看着流丹像是看一个陌生人,“姑娘跟沈大人现在好不容易好了一些,你趁早把你不该有的心思消了。”   浮翠顿了顿,说了句狠话:“你以为沈大人会看得上你?!”   浮翠本意是让流丹打消念头,谁想到流丹听了这话只觉得恼怒,若是余令一直都是原来那样,她又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千错万错跟她有什么干系,她只是跟着余令一起变了。   见流丹跑了,浮翠本以为她是羞恼,还想那么一骂一定会让她改了念头,谁知道流丹安静了几日就钻进了沈屺春的书房。   有人报信她还以为弄错了,见主子要去书房抓人,浮翠噗通跪在了地上:“流丹只是一时糊涂,主子看在往日的情分上饶她一命。”   余令低眸:“你早就知道她有这心思?”   “流丹前几天与奴婢说了一次,奴婢骂了她,本以为她已经打消了念头。”   “你应该告诉我的。”   浮翠拼命磕头,她知道她一开始就该告诉主子,只是她跟流丹那么多年情分,再者别说流丹她自己也觉得主子跟以往不一样,她生了替流丹隐瞒的心思,没想到就出了这个差错。   彩蝶推开了挡在余令面前的浮翠:“姑娘快走吧,莫要来不及了。”   余令疾步到了书房,她本想自己要如何把两个紧贴在一起的人拉开,却没想到见到的场景是书房门紧闭,而流丹似乎是被扔到了书房外,额头破了个口子,泣不成声地在地上趴着。   甲三本要处理这事,见余令来的正好:“这是姑娘的丫头,姑娘看要如何处置?”   余令错过他直接入了书房的门。   房门再次关上,甲三摸了摸鼻子:“别哭了,惹了主子嫌,你这嘴巴存在便是多余。”   流丹捂住了嘴,她这次算是完了,余令怎么都不可能再容得了她。   沈屺春在书房坐着,像是早预料余令要来,她一入门就抬起了眼。   余令看到他就是一笑:“我还以为我来的时候你该是衣裳散乱,需要我用尽力气,才能把你跟流丹拉开。”   见到流丹被扔到门外她是惊讶的,沈屺春竟然会拒绝羞辱她的机会。   余令脸上的笑意让沈屺春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她身上太香了。”   “她用的是我屋里的香粉,若说香楚美人她们分明更香。”   余令说完,并未给沈屺春反驳的机会,环着他的脖颈坐在了他的身上,在他唇上落下一吻才道,“我很高兴。”   他当然知道她很高兴,她的弯眉散开,嘴角扬起,透着一股吃了蜜糖的模样。   沈屺春俯身恶狠狠地吻她,仿佛要从她身体上咬下一块肉来恢复兽性。   他知道余令在高兴什么,他不该推开流丹,余令一直在他脑子里闪动,他犹豫了,那一刻不想让余令难过的想法覆盖了一切。   所以流丹被他扔出了门外。   “这不代表什么。”   余令的手指在沈屺春身上轻滑:“你知道的,这代表什么。”   一整个下午余令都搂着沈屺春的脖颈,等到她从书房出去的时候流丹已经哭干净了,红着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她。   “我本以为你不会犯傻。”   有了秋娘的提醒在前,怎么也该老老实实,至少不该那么明目张胆。   “你是不是早就知晓我爱慕沈大人。”流丹哑着嗓子,“你一定是知道的,不管什么时候你都是聪明,看透旁人看不透的东西……”   听着流丹细碎地喋喋不休,余令轻笑:“别说了。”   她已经听过金凤兰如何评价旁人眼中的她,不需要流丹再说一遍。   “错了就是错了,流丹你与我说这些没用。”   “若不是你变了,你还是以前的姑娘,我又怎么会变。”流丹依然不觉得错在自己身上,试图把错误怪在余令的头上。   如果今日她来书房,是看到沈屺春跟流丹黏在一起,她恐怕会因为流丹的话难受,而现在成就感已经大过了一切。   她听到流丹的话只觉得好笑。   “是我自己走到水月楼的吗?流丹,错真在我?”   余令静静地道,“你要借由沈屺春侮辱我,真是因为我变了,还是你看谁都能踩我一脚,所以也想试试。”   “我……”   被余令那么一说,流丹自己也不知道她到底是喜欢上了沈屺春,还只是太过厌恶余令变成现在这样,所以也想成为羞辱余令的一员。   余令没给她多想的机会,从沈屺春那里要了卖身契:“走吧。”   余令没有打骂流丹,还给了流丹卖身契,算是顾念往日情分,只是流丹见到浮翠的时候又哭了起来:“你去求求姑娘,我不想走,我从记事起就在她身边伺候,除了在她身边,我还能去哪。”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流丹头上有被墨砚砸出的伤口,而浮翠头上也有磕头留下的伤痕,“你快走吧,姑娘不会想再看到你。”   “我分明不是那样想的,我只是气,气姑娘,气我自己……”   流丹哭哭啼啼,她想跟余令解释却不知道如何解释,她就是不愿看到余令被人踩在地上,但到最后她也想抬脚踩上一脚。   “离了沈府也好,你不愿见姑娘这样,以后正好不会再见到。”   余令派她把流丹赶走,浮翠不愿再惹余令气恼,见流丹不肯走,她便唤了几个婆子把流丹架走。   “趁着天明找个地方住下,等到天黑了,面对遇到危险。”   人赶出了大门,浮翠说到底还是不放心,派人跟了段,知晓她是往谢家的方向去了,浮翠叹了口气,流丹怕是怎么都学不会聪明了。   “姑娘看要不要派人把她往城外赶?”   “不必,她想去哪就去哪。”   听到流丹去了谢府,余令不认为她能进谢府的门,只是后头晓得流丹算是运气好,去的那时正好碰到了谢辞非,谢辞非认识她把她带进了谢家。   只是这个进了谢家并不算件好事,再过一阵子,余令便听到了流丹失踪的消息,而再隔一阵谢辞非自杀身亡的消息也从谢家传了出来。   谢家极力想压灭这消息,只是越压传的越快。   余令还记得那日她说她想画画,沈屺春带她到了府里亭台的高处,看着远处青山浩渺的烟雾,她正思索着那是云雾,还是那山头燃起了大火,甲三上了楼台带来了谢辞非自尽的消息。   用的法子是上吊,人救下来的时候就没气了。   “听说是谢三少夫人有了身孕,谢三公子知道这个消息的当夜就自尽了。”若是不知道的恐怕还以为是谢三少夫人给谢辞非带了绿帽,能把他气的自尽。   “我本以为他能撑过去。”   余令怔愣半晌,淡声说道,她跟谢辞非一起长大,清楚谢辞非的性子。   谢辞非不是谢沣,她遭遇的事,他恐怕会比她更加觉得痛苦。   “你说他为什么想死。”沈屺春本来笑着搂着余令的腰,此时笑容全部收拢,看着甲三的眼神甚至带着厌恶,厌恶他带来的这个消息。   谢辞非现在与他跟余令有什么关系。   “他爹娘一直逼他,他留下了子嗣就觉得了无牵挂。”若是等着孩子长大,他恐怕会舍不得死,所以知晓了孩子的存在就想到了死。   “你放心我不是他,我有你。”余令像是知道沈屺春在担心什么,握住了他的手,“有你在我怎么想到死呢。”   余令的承诺没让沈屺春安心,反而让他心里升起了一股恐慌,一切早就脱离了他的掌控,他现在努力想抓也抓不住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5-28 20:00:05~2020-05-29 23:12: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沈伽蓝 5瓶;yangyang 2瓶;42979729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人一旦觉得抓不住什么就会拼命想要抓住, 余令几度夜里醒来都发现自己的脚被紧紧束缚, 原本把她抱在怀里的沈屺春,不知何时就缩在了她的脚边,紧紧地搂住她的脚。   余令开始把他往上拉了几次,后面见着拉了也无用, 他依然会不自觉地缩在她脚边, 便不再管他。   只是某日兴致来了, 余令在纸上画上了这个画面。   画完再看,就觉得沈屺春像是孕育痛苦的土壤,而她的根被他深深扎入了他的土里。   只是沈屺春恐怕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土壤里不止痛苦了。   既然不止是极致的痛苦,那孕育的花草又怎么会被他束缚。   谢辞非的葬礼谢家办的极其低调,余令本不想在意这事, 但不知道是不是秋季的原因让她变的多愁善感,连梦了几次谢辞非,就央了沈屺春带她去了葬礼。   谢家没请外人观礼, 余令跟沈屺春就像是落入鸡群的鹤。   怒视齐齐袭来,余令发现是个单数。谢辞非的婚礼谢沣能不出现, 但谢辞非的葬礼谢沣却不能不在。   谢沣一只眼蒙上淡金色锦缎罩子, 看向她与沈屺春的眼神压抑、怨恨。   余令看了他眼就收回了目光。   “我只是想上柱香。”   余令看着精神恍惚连骂她都没力气骂的谢夫人, “可以吗?”   “你们给我滚!”   谢夫人支撑着力气,她两个儿子, 一个瞎了眼,一个没了命,全都与这个女人有关, “你会下地狱。”   “死后的事谁知道呢。”   余令自认自己才从未做错过什么,恐怕是不会下地狱的。   看着谢辞非的棺木,余令禁不住想他死前痛苦袭来,心里是不是在咒骂她。   也有可能是在咒骂谢家人,让他背上不想背负的重负。   谢夫人不想看到余令,但毕竟沈屺春在,余令拿到了香也在谢辞非的棺木前叩拜了才走。   “倘若有一天我死了,你会不会拜我?”走到地上见不到纸钱的地方,沈屺春往后一看,突然问道。   “你死前不会掐死我陪你?”余令语调是真疑惑了。   沈屺春想想也是,土壤都干涸了,上面栽培的植物又怎么可能生存,余令是定然会长眠在他周围的。   两人又走几步,余令先是听到了人跑动的声音,然后就听到了有人唤沈屺春的名字。   余令还想着声音怎么无端的熟悉,等到拿着刀刃的谢沣被打倒在地,余令才反应过来谢沣也变得有骨气了。   只是他这骨气偏软,虽拿了刀刺杀,叫的也是沈屺春的名字,可刀子却是冲着她来的。   躺倒在地的谢沣被踢了几脚就没了动静,单只眼睛恶狠狠地看着被沈屺春护在身后的余令:“若不是你谢家也不会家破人亡。”   “谢二公子不必如此诅咒谢老爷,等到谢老爷死了,谢家无枝可依,那才叫家破人亡。”   沈屺春低眸瞧着谢沣,见着他手掌紧握的那把白森森的匕首,一脚踩了上去,他踩着谢沣的手腕骨,同时刀刃也嵌入了他的脚中。   余令看到血,本以为刀刃卡进谢沣手里流的,等到沈屺春移开脚,她才发现谢沣的手心无事,倒是沈屺春的脚受伤了。   只是谢沣疼得表情扭曲,而沈屺春却是面无表情。   谢家的人匆匆赶来,谢老爷在前领头,见状还以为自己二儿子也逃不过一劫,没想到沈屺春不发一言领着余令走了。   每走一步都有鲜血渗出,余令看着地面上的红血印子:“疼吗?”   “嗯。”   沈屺春应了声,上了马车余令脱了沈屺春的鞋,发现沈屺春一脚踩得狠,刀刃入了血肉,还有些泥土进了肉里。   幸好马车上备的有伤药,余令拿了药给他暂时包扎。   “他伤不了你,你就主动凑到他的刀前,他恐怕还要以为你同情他。”余令看着沈屺春自找的伤口觉得有些好笑。   沈屺春看着余令发丝落在他的腿上,她低着头认真的就像是下一刻唇就会碰到她的伤口。   沈屺春靠在车壁上什么都没说。   要是谢沣不出现他都快忘了有这个人,他怎么会同情他,他只是心中憋闷,所以想见到血。   与其说同情谢沣,不如说同情他自己。   他心中不舒服,也不能宣之于口,总觉得这不舒服让余令知道了,那他就更控制不住了。   *   沈老夫人毕竟是老了,只是倒地了一次,缠绵病榻数十天也勉强下床,老人一病就容易想家,沈老夫人见着孙子跟余令的感情越来越好,她起的作用恐怕不大,便跟沈屺春提了回扬州。   “要是你往后有机会就领个闲差,带着令儿到扬州住,权利好但我瞧着你们在望京都不开心。”   活到沈老夫人这把年纪,对什么光宗耀祖的事看的也没那么重,她看得出沈屺春的心不在官场上,他最多只能做皇帝的一把刀,皇帝指哪他砍哪,看着光鲜位极人臣,但这一阵过了呢,或是往后新帝上任呢。   沈老夫人深叹了口气:“还是回扬州吧,那地方令儿也会喜欢,你们在那里生儿育女,比在这望京好。”   之前想让沈老夫人走她不走,如今她要走,沈屺春心里却生出了一丝不舍。   “本以为你是打算老死在我身边。”   “本是那么打算,后头想想还是往后你来扬州吊唁我,瞧瞧扬州的模样,说不定就生了想在那里长留的心思。”   沈家祖祖辈辈都在扬州,那里才是沈家人的归处。   沈屺春不接话,沈老夫人便陪着他安静了一会才开口:“好好对待令儿,你们长久那么好下去我去哪里都安心。”   若非觉得他们越来越好,她也不会能放心回扬州。   “你只是太想走。”   沈屺春不觉他跟余令比起之前有多好,若是他越来越不想张口对余令言语也是好,那他们可能真越来越好吧。   从沈老夫人那儿出来,沈屺春回余令住处瞧见她,心里升起了股气,不等余令反应就把人压在了榻上。   余令嘴里含了颗梅子,口腔全都酸味,沈屺春舌尖推进去,把那颗没了梅肉的果核掠夺到了嘴里,包括余令嘴里的酸味。   酸味渐渐变成了沈屺春的气味,余令有些承受不住他那么激烈的索取,手指扣在他的肩上,实在受不住,把人狠狠一推,自己侧脸吐了起来。   沈屺春一时不查被她推个正着,见她趴在榻上呕吐愣了愣:“怎么了?”   扶着她的肩,见着她惨白不过的脸,看着榻边上那堆东西也看不出余令是吃错了什么。   沈屺春把余令换了个干净的地方躺着,给她倒了杯水,出门去找大夫。   这一切沈屺春做的极快,等余令漱好口,沈屺春已经去沈老夫人院子把大夫叫来了。   大概已经猜到了什么事,余令再听到大夫肯定还是怔了怔,她跟沈屺春有孩子了。   说起怔愣,沈屺春比余令更过,他连问了大夫几遍才看向了余令的肚子。   “你想要吗?”   大夫恭喜的话还卡在嘴里,就听到沈屺春如此问余令,他看着余令生怕她说出个不要,让他诊断出喜脉就要开落胎药。   幸好余令抚摸肚子:“自然,这是我们的孩子。”   余令眼里的温和不似作伪,沈屺春坐在她身边,手也放在了她的肚子上。   如今还是平坦的肚子一点动静都无,但沈屺春却觉得自己摸到了什么,他的手就像是触到了跳动的脉搏,像是余令的,像是他的,或是他们孩子的。   “余令,我好怕。”   余令摸着肚子的手顿了顿,靠在沈屺春的肩上,“别怕呀。”   有孩子是好事,有什么可怕的。   有了孩子她就锁死了,她会安心接受沈屺春附加在她身上的命运,老老实实有所牵绊的活着,这不就是他想要的。   “余令,别要这个孩子了。”   余令打掉了沈屺春的手:“别说胡话,孩子会听到。”   一时间沈屺春的神色真有些惶恐,怕孩子听到了这话。   *   因为沈屺春说了不想要孩子,余令怀孕的时候就格外小心,生怕沈屺春对孩子动什么坏心思。   不过那话就像是沈屺春的一时之言,之后他不止没有再提,人反而比余令对她的肚子还诚惶诚恐。   触到第一次胎动的时候沈屺春笑的像个傻子。   余令见过沈屺春各种样子的笑,却没见过他笑的那么喜形于色,眉眼都扬了起来。   仔细打量着沈屺春,余令手指划过他的眼窝嘴角:“沈屺春你不一样了。”   她还记得他以前的眼神是极黑的,里面什么都没有,而如今的眼睛闪动情绪,却是真实存在,不像往常所有神色都是拙劣的浮现在面上,像是一个没人感情的东西在模仿人的一切。   余令的手指落在沈屺春唇边的时候,沈屺春张嘴含住了她的手指,余令抽出弹了弹他的鼻子:“你想要男孩还是女孩?”   沈屺春从未想过这个问题,此时听到余令发问思虑了下:“女孩。”   余令笑了笑:“像我一样?”   两人对视,沈屺春在余令的笑里慢慢敛了面上的神情,有些迟钝地“嗯”了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是想修好在写的,因为中间有些情节我心态不大好写的有点偏了,有点破坏这文本来的调子,但是修文好像比我想的要艰难,所以我打算还是写好再修。   没意外应该这几天就能写完。 第47章   孕育生命的感觉让人觉得特别。   前三个月余令除了偶尔的呕吐, 完全意识不到肚子里多了一个生命的存在, 反倒更注意沈屺春的改变。   有一日她看到沈屺春的笑,脑海里突然砰然冒出了一个画面,像是一直蝴蝶落在了枝丫,它展翅飞起, 枝丫冒出嫩绿的苗。   也就是那一刻, 她感觉到了肚里的嫩芽, 它缓慢的孕育,慢慢就会结出花。   那几天余令一直在笑,半夜偶尔还会醒来抚摸沈屺春的脸颊。   沈屺春被她惊醒过几次,两人对坐半晌,沈屺春感受着余令的抚摸又沉沉的睡去。   府里先发现余令不对是彩蝶, 只是彩蝶并没有劝诫她的意思,反而如同在水月楼一样,试图帮助余令达成她的目的。   在水月楼时, 彩蝶觉得若是她不帮余令,余令就会死, 如今她感觉依然一样, 她要是不帮余令她依然会死。   沈府的奴仆不多, 沈老夫人走后,内院跟外院的的分界越来越不明显。   内院的丫头喜欢到外院乱逛, 而外院的男仆偶尔也会寻一件莫名的差使路过内院。   余令选中的人有些像是期初的沈屺春,喜欢用眼睛直勾勾地看人,就像是野狗看到了肥肉。   余令记不清那人的样子, 只是记得他那双眼睛,几次巧遇,余令把她的手搭在了他的手上。   比起沈屺春的手,他的手更粗糙,仿佛手上的每个褶皱里都藏了嵌了洗不净的泥土,余令来回抚摸那双手,试图记住这个触感。   那双手在余令的抚摸下不断颤抖,她能感觉他想抱她,但是双手颤抖的无法行动。   “你要我吗?”   余令直视他的眼睛,试图在他那双眼睛里看到更多沈屺春的影子。   李大拼命地点头,不止是手他整个身体都在颤抖,余令的抚摸给了他力量,他开始抚摸余令的脸颊。   余令不避不闪,只是李大摸了一把,觉得周围的树木间有无数眼睛的注视,他不敢去碰余令的唇。   余令牵起了他的手,牵着他走进了她的住处。   院内她与沈屺春一起种下的杏花开了几日,除了枝头的绯色,地下也残落了一地花瓣。   池子里的鱼不管什么节气都十分精神,鱼摆拍打水面,被余令握住的手像是吓了一跳,猛地往回一缩。   余令回头看他:“你不要了?”   怎么可能舍得不要,余令就是天山最顶尖的那一抹雪,可望而不可即,如今这抹雪主动送到他手上糟蹋,他怎么可能不要。   狠狠地余令推进了屋里,重重关上了门。   李大不需要上榻,就着地上的毯子便开始扒余令的衣裳。   在这人人践踏的地上,比起干净的床榻更能给他胆子,余令一片片细腻的肌肤就是他最美的梦也没梦到过的场景。   那么的柔滑,是他想象不出描绘不出的触感。   如同天上神仙享受的东西,真的有男人能用那脏东西跟她结合一起。   李大有些腿软手软,但是想到这女人低贱地抚摸他的手,背着自己男人把他拉入房内,李大的力量又回来了。   看到余令面色有些不好,李大壮着胆子拍了拍她的肚子,调笑道:“这个月份没那么容易没了,我会让他也一起舒服。”   他的声音像是常年被火烟熏火燎,粗嘎难听,余令松开了扶住肚子的手,以一个坦然的姿势接受他亲近。   余令比李大先看到沈屺春。   插了插销门轻而易举就被沈屺春推开,李大的头还埋在余令的脖颈里,刀刃就入了他的脖颈。   把流着血的男人踢开,沈屺春在他身上补了数刀,才看向躺在地上衣裳破碎的余令。   余令也看着他,看累了她就闭了上眼。   半梦半醒中,她感觉自己被抱上了柔软的床榻,一具身体小心翼翼地覆盖上了她,代替李大做完了他没做完的事。   屋里血腥味弥漫,余令被沈屺春抱在了身上,他顾忌着她肚里的孩子,每一击都轻巧的过分,像是挠痒痒痒挠永远从痒处擦过。   越来越痒,余令忍不住呜咽地哭了起来。   沈屺春不断舔舐着她从胸前到背脊,到处都是湿哒哒的水,余令捧着沈屺春的脸,干渴的想去吸取他唇上的水分,却摸到了他脸颊的濡湿。   那一刻瘙不到的痒处像是得到了解脱,余令脸颊紧紧靠着沈屺春的脸,双臂环绕着他,让他感受她泛滥爆发的水意。   *   除却李大的尸体,府邸里还少了几个奴仆,这人不见,屋中地毯一换,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沈屺春不开口询问余令,余令并不主动与他说些什么。   两人像是无时无刻都在对话,又像什么都没说。   余令并不执迷于找第二个李大,她每日捧着肚子散步,平日里与浮翠与彩蝶说说话,取了几匹沈老夫派人送到府里的布,兴致勃勃地开始做小孩子的衣裳。   沈屺春没事时就待在她身旁,看着她做衣裳,偶尔伸手帮她缝上几针。   沈屺春有一次伸手取了余令手上的针线,余令觉得无趣,直接把手上没完成的布料扔到了他身上。   “你做吧,等到孩子出生,我会告诉他,你最爱他。”   沈屺春放了针线去吻余令的唇,余令侧头躲过,心中满是不满,“我不想看到你。”   “我错了,不与你抢针线了。”沈屺春试图柔声安慰她,只是这安慰没什么用处。   “我不想见你。”   余令钻进了被子里,良久听到了门关闭的声音才冒出了头。   在床上躺了片刻,余令坐起拿着缝制好的衣裳开始一根根的把线取了出来。   重新把一针一线全都恢复了原本的样子,余令心情愉悦出了房门。   沈屺春还站在门外,见余令出来便拉着她去散步。   沈府他们已经一起绕过好多遭,庭院里的每颗石头,余令闭着眼也能摸到每一颗在哪里。   “府里太冷清了。”   要是她跟沈屺春的孩子也像他们一样是安静性子,那这个府邸说不定会渐渐没有声响,余令突然想念起楚美人她们的声音。   有了她们这府邸才像是活人住的地方。   “我已经跟陛下提及过调任扬州,孩子要是在沈家老宅生,那里很热闹,各房的孩子加在一起有十多个,祖母会和我一起照顾你。”   余令脚步顿下,沈屺春把一切描绘地热闹,但她的心突然空了,一种落不到底的空。   恍恍惚惚地被沈屺春送回了卧房,余令躺到了半夜隐约听到了鱼的声音。   鱼尾拍击水面,水花四溅。   啪——   啪——   被人喂养久了的鲤鱼连躲避的本事都忘了。   沈屺春追到屋外的时候,余令已经用石块把鱼敲死,她坐在地上艰难地刮着鱼鳞,有些撕扯了鱼肉的鱼鳞她就放在了嘴里咀嚼。   见到沈屺春出来,余令奋力地用石块划出了一条鱼肉递给了他。   夜色里看不见月亮也无繁星,沈屺春闻到了一股难以忍受的腥味,忍不住侧脸吐了出来。   不断有酸水从嘴里涌出,等到他吐完,余令手里的那只鱼已经吃了一半。   沈屺春努力地往前移动,把余令抱在了怀里:“余令,我放你走,我放你走好不好?”   鱼鳞是嚼不动的,只能或着口水跟生肉吞进肚子里。   沈屺春抱着她的位置压住余令的脖子,让余令更能感觉鱼鳞涩然滑过喉咙的触感。   余令点了点头:“好啊。”   *   放余令走的事情早就闪过沈屺春的脑子,只是他不愿,他不想,无论生死他都该像是吸血的蔓藤紧紧缠绕余令,而不是松开藤蔓让余令离开。   哪怕他已经不舍得从她身上吸取养分,哪怕他已经开始怜惜她身上被他附加的伤疤。   “我已经求过陛下,他赦免了你贱籍,你外祖家我去了信,你去朔州,你不想我陪我就不送你去。”   沈屺春一件件地安排,“你走后我就会调任去扬州,我不会去找你,孩子……”   看着余令的肚子,沈屺春心里有种难以名状的阵痛,仿佛心脏一片片的被撕裂,但却每一片都新鲜如始,麻木一直在旁边久留,不愿包裹他的一切。   “余令你走吧,我放你走,以后你只是余令,你还是以前的余令。”   她还是以前的余令?   余令低眸看着自己的肚子,她还是之前的余令。   沈屺春给余令准备了很多银子,几乎搬空了沈府,他像是嫁女儿一样,为余令准备了舒适的马车,无数的箱笼。   余令踏出府门,她能感觉沈屺春站在她的身后,怀孕让她动作变得迟钝,她回过头看着沈屺春沉黑的眼眸,手抵在了他的心口。   “沈屺春,你别来找我。”   手心的心跳像是老僧敲着木鱼,缓慢悠长。   “好。”   “你会死吗?”   手心的心跳依旧,但余令感觉到她的心跳渐快了,连带着她肚子里的孩子心跳也砰砰砰作响。   “余令,我会死的。”   他可以放余令离开,但他早就哪里都离开不了。他不再是孑然一身,他回不了深渊,也无法站在阳光下。   得到这个答案,余令扬起了笑,扯开手向马车走去。   彩蝶跟浮翠余令都带走了,浮翠哭肿了眼睛,嗓子哑的说不出话,余令只有靠在彩蝶的肩上说说话,知道要去朔州,余令看了几本关于朔州风土民情的书。   她跟彩蝶说得就是这些。   马车入了闹市,余令若有所察地掀开了帘:“别走这条路。”   为马车指了挑新路,余令回首看到彩蝶眉头紧锁,忍不住一笑:“我一直觉得你懂不了我。”   彩蝶紧紧握着余令的手。   她知道她病了,她也知道余令病了,她想不断给余令力量,但她却忍不住地害怕。   从闹市穿出,渐渐有了女人的声音。   余令见着马车逐渐靠近了水月楼,叫了停车。   挥开了彩蝶的手,余令站在水月楼的门前,水月楼的招牌一如既往,嫣红地像是藏了这世间的所有喜事。   在风中荡漾的红灯笼就像是水月楼里每一夜不灭的烛。   余令手放在领口,让身体一件件地离开了束缚。   番外   七八月的时节, 一个个圆润过分的蜜桃坠在枝头, 一进园子余令就看到一只绿油油的虫子从眼前爬过。   鸡皮疙瘩还没消下去,又见一只过大的飞虫飞过。   见着,余令忍不住去捏沈屺春的耳朵。   他们搬到扬州后,先是住到了沈家老宅, 后面大宝出生后, 沈屺春又想着找一处一家人单独住的地方, 挑选了几个月买了一处桃园。   沈屺春跟她说桃园的时候,她还以为是什么代指,他的意思是买了一处世外桃源。   谁知道到了地方,还真是真真正正的桃园,七八亩的桃地, 种的是切切实实的桃子,而不是什么风花雪月的桃花树。   沈屺春是买地建府,用了三四年才把府邸建了起来。   “娘, 大宝脸好疼。”   抱着余令大腿的大宝,脸上抹着绿油油的膏药, 哭丧着脸抽鼻子, “疼死了, 我们快去找那只坏蜂蜂!”   余令松了捏沈屺春耳朵的手,弯腰把人抱到了沈屺春的怀里。   “让你爹去帮你捉那只叮了你的蜜蜂。”   沈屺春接过孩子, 余令气得不行,但他脸上却是一派笑意,看样子不觉得麻烦反而觉得好玩。   “大宝不哭, 爹带着娘一起抓那只坏蜂。”   “你倒是不怕蜜蜂也把我叮了。”   沈屺春皮糙肉厚,蜜蜂看见都会躲着飞,但她跟大宝比起枝头的鲜桃也没差到哪里。   “你要是被叮了,我就一起报仇。”   沈屺春空出一只手牵着余令不让她走,大宝在沈屺春怀里举着胳膊,擦了膏药花花绿绿的脸鼓胀一团,奶声奶气道:“一定要报仇!”   余令抽了抽手,见抽不出来:“我倒是要看看你们怎么找那只蜜蜂。”   人做了坏事尚且知道跑,她就不信虫子做了坏事还等在原地,等着小的叫了老子去报仇。   见大宝脸上叮了个大包,还兴致冲冲的去报仇,余令都懒得再与他说有没有长记性。   反正这回应了,下回一定忘了又要跑进来看桃子。   被虫子叮了,又要气冲冲地要报仇,周而复始,小孩子心性。   也就是沈屺春的性子幼稚的跟儿子差不多,每次都耐心十足,还要扯上她,全家人一起报仇。   跟在父子俩的身后,余令没走几步,下颌就靠在沈屺春的肩头:“你把我也抱上吧。”   反正她不想走路了。   大宝圆滚滚的大眼睛看着身后娘亲,在亲爹把自己抛出去前,主动的从亲爹的怀里下来,让他好抱娘亲。   沈屺春蹲下把余令背了起来:“腰又酸了?”   余令唔了声,最近她不是发困就是腰酸,心里大概有了猜测,但就是不想现在就会告诉沈屺春。   大宝年纪虽小,但记路的本事却十分厉害,带着爹娘歪歪拐拐的路走了半晌,终于走到了事发地。   “你要去哪里给他找那只蜜蜂?”   余令对着沈屺春的耳畔吹了口气。   沈屺春耳朵颤了颤,侧脸在她唇边吸了口,速度之快,顺利逃过了孩子的目光。   余令却不忌讳大宝看见,在沈屺春耳朵上咬了一口。   沈屺春没叫疼,大宝却忍不住呲牙咧嘴,娘亲平时都是温温柔柔的,只是偶尔会对爹爹露出凶相,他有时候看着疼,但爹爹却不在意,比如这时候爹爹就在笑。   大人的世界可真难懂。   余令靠着树边坐下,沈屺春带着大宝开始地毯式的搜索起来。   余令打着哈欠,见大宝一会捡起块石头,一会捡起一片落叶,最后估摸着是忘了到底来干什么的,拿了一根树枝乱挥。   反观沈屺春,时不时搭理大宝一下,其他时候都认真地巡视着地面。   瞧着沈屺春认真的侧脸,余令想起前几日他说他想留胡须的事,当时她就否了,如今这样想想似乎觉得也不丑。   沈屺春唇薄,上嘴沿却是微微上翘,若是鼻下有了胡须,应该会有一丝儒雅味道。   “在看什么?”   沈屺春在地上摸到已经死了的蜜蜂,就像是侧脸也长了眼睛,知道余令已经看了他许久。   “除却看你还能看谁。”   大宝挥舞着枝干,听着这话就不高兴了:“娘亲还能看我呀。”   “你都长进娘亲眼里了,不用特意使眼睛看。”   解释完,不高兴的又换成了沈屺春。   把找到的蜜蜂放进了大宝的手里:“一只蜂虫只有一根刺,这根刺用出去,蜂虫也就死了。”   “啊!”   大宝脸皱的更狠,眼睛水汪汪的险些落下泪。   有什么比找仇人复仇,却发现仇人早就死了更惨。   一时间大宝也不觉得自己脸疼了,小心翼翼地捧着手上的蜜蜂,对它没那么讨厌了。   “我去把它安葬了!”   大宝小跑着去找了快合适的地方,挖了个小坑打算把蜜蜂给埋了。   “你坐这里做什么?不去陪着儿子,等会他埋完了还要让你给他立碑。”余令眉眼带着笑,大宝的性格也不知道是像她还是像沈屺春,有时候皮的可以上房揭瓦,有时候又多愁善感的很。   去年他不过三岁,看到一只鸟儿死了,不止心疼的哭,还跟她学起了诗词,说要为鸟儿写一首哀诗。   “等会再过去。”   手是脏的,沈屺春只有头靠在了余令肩上:“我怎么就长进你的眼睛里。”   “因为你在我心里头。”   余令情话张口就来,沈屺春觉得她是敷衍,但脸上又止不住的笑意。   见着他跟儿子争宠也能争的那么快乐,余令扫了眼背着他们在默默哀悼蜜蜂的儿子,头朝沈屺春凑去,只是快碰上的时候又往后一闪。   沈屺春怕手弄脏余令,手掌一直撑着地面,余令躲,他只有往前。   而沈屺春怎么前进,余令都躲着他。   几次两人的唇瓣都是微擦而过,沈屺春喉结滚动,干脆坐稳不动了:“你就那么对一个没有双手,却渴望被你侵.犯的男人?”   余令弹了沈屺春的脑袋,手放在他的后颈,嘴唇终于准确无误地挨上了他的唇。   不需要沈屺春的手,余令给了他一个完完整整的属于爱人之间的亲吻。   大宝被嘭的一声吓得回头,就见娘亲正在喂爹爹吃桃子。   而落下来的那个桃子应该就是摘桃时被顺带摇下来的。   “我也要吃!”   大宝张开了嘴,大约是太渴望吃桃子,跌跌撞撞几次也没真的倒地,嘴巴顺利地张在了余令面前。   余令喂了他一口。   “甜不甜?”   “甜!”   大宝笑眯眯地说完,见爹爹看着他,想到把兜里的石头掏了出来:“爹爹快去给蜂儿立碑。”   大宝虽然年纪小,但认识的字不少,寻常乱画糊弄不了他。   沈屺春拿了个小石头子在他那颗石头上颗了几个字。按在了蜂虫那个小坟堆下。   “上面写的是什么?”   大宝字认的是不少,但这几个恰好都不是他认识的字。   “无名蜂之墓。”   听爹爹说完,大宝故作老成地叹了口气:“没有刺就死掉真的太可怜,明明你没有刺了我更愿意同你玩。”   “哪怕它刺了你,你也不生气?”   大宝光呲牙咧嘴,脸上的膏药都散成了一片,余令一边给他再把膏药涂匀,一边笑道,“这就不疼了?”   “疼一阵就好了,但是死了就什么都没了,要是蜂儿不那么决绝,就会晓得大宝特别可爱,还会懊悔不该叮我!”   本来忘了疼,娘亲一提,大宝又想伸手扣,被余令按住了小爪子。   “别扣坏了脸,往后别的蜂虫想叮都不知道往哪叮。”   大宝嘟嘴,他可不想再被叮了。   大宝不是完全的敌我不分,知道这墓里面埋的是叮了他一个大包的东西,所以没有像是曾经的小鸟一样哭了半晌。   收拾好心情,大宝牵着爹娘走出了桃田。   给大宝洗了手,哄着睡了觉,余令给他打着扇子,看他脸上的红坨开始消失了才安心。   大宝生的白白胖胖的,但仔细看能看出长得更像沈屺春。   “你还记得你小时是什么样子?”   余令看向在榻上闲适躺着的沈屺春。   她问的自然不是他颠沛流离的时候,而是他爹娘还没出事,他依稀记得的儿时。   “跟大宝差不多。”   “真的?”   要真的跟大宝差不多,她可不相信他会变得那么厉害。   沈屺春仰着头半眯着眼,像是在回想曾经的零碎记忆。   “记忆本就模糊,强行回想难免把现在的记忆填进去,现在在我脑子里我与大宝没什么区别。”   “那我也可以把大宝说的话当做你的选择咯。”   沈屺春疑惑地望着余令,余令笑而不语。   等到大宝醒来,余令问了大宝一个问题,沈屺春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问:“要是娘亲告诉你,在你没出生的时候娘亲就给你定了一个小媳妇,你讨不讨厌娘亲?”   “为什么要讨厌娘亲?小媳妇漂亮吗?”对于未来娘子,大宝第一担心的还是长相问题。   “漂亮。”   大宝眉开眼笑:“那我要对她好好的,她在哪儿?”   “等你长大就能见着她了。”余令顿了顿,“若是她不喜欢你?”   “为什么要不喜欢我?”大宝皱着眉,他可是还没见着她就打算喜欢她了。   “总是会有各种原因,就像是今天叮了你的蜂,它就不喜欢你。”   大宝被娘亲说的双眼含泪,心一揪一揪的疼,他的小媳妇不喜欢他,他该怎么办?   “那我努力让她喜欢我,我给她唱歌,读诗,带她去摘桃子,在她累的时候就背着她,一直对着她笑……”   听到这个答案,余令回眸朝沈屺春一笑:“你可要记得你说的话。”